《与风问归期(姐弟骨科)》 疼啊,姐—— 夏日教室里的空气闷热,头顶的电风扇呼呼地吹也起不了什么降温的作用。 季忆坐在最后一排,背靠在瓷砖墙壁上,有些困倦看着桌上的物理试卷,水性笔在指尖机械地飞快转动。 她的眼皮沉地几乎要合上的时候,门口突然穿来一声喊—— “季忆,马老师找!” 手里的笔蓦然停下,眼皮抬起来,瞌睡散了大半。 听到“马老师找”这句话,她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不过是为了季年的事情。 季忆有点头痛,捏了捏眉心,拉了拉有些松散的马尾辫,起身去高二年级组的办公室。 “扣扣——”两下敲门后,里面传来马连胜的声音:“进来。” 她推门进去,就看见身高已经冲到一米八的男生双手插兜站在窗户边,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他很瘦,尺寸偏大半码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荡荡的。窗外正盛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也驱散不了他的颓丧和淡漠,反而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个是个不服管束的硬茬。 季忆进去之前,办公室安安静静,季年始终面无表情地偏头看向窗外,对马连胜的话置若罔闻,马连胜得不到回音,也不说话,和他一起等。 直到季忆进来,他才转过头来看她,声音有些嘶哑地喊了一声:“姐。” 他脸颊右侧有一条不长不短的血痕,再仔细看,高挺的鼻梁上也横着一道血迹。 季忆心一揪,这才发现办公室的另一边也站着几个高二的男生,吊儿郎当地看向她。 季忆深吸一口气,走到马连胜办公桌旁,问:“马老师,您找我?” 马老师摇摇头,看向季年说:“过来,你自己和你姐姐说,干什么了?” 季年站在那里没动。 季忆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这才不情愿地走过来,也不做声,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神情。 “干什么?”季忆问。 季年没说话。 马连胜在一旁喝了一口茶,冷笑一声:“打架的时候很厉害,现在倒是不做声了。” 季忆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心里知道他应该受了委屈,于是手拉着他小臂,声音柔和下来问:“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季年听到这话,眼皮果然动了动,目光落在季忆拉着他的手上,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却被马连胜吐了一口茶沫打断: “他都把人打进医院了,你说他这伤怎么回事?” 季忆眉头皱起起来。 其实她很厌烦马连胜,不到一米六的男老师,捧着一本语文教学书每天在讲台上之乎者也地讲大道理,结果学生都管不好,只知道叫家长,叫不来家长,就来叫她这个做姐姐的。 但毕竟在学校,她还是耐着性子问:“和谁打架?” 季年冷哼一声:“一个傻逼。” 季忆:……. 马连胜瞪了他一眼说:“高叁七班的,何泽浩。” 听到这个名字季忆恍然大悟。 一个典型的混子,常常在季忆班门口徘徊,给她塞过几封言辞恶俗的情书,没得到过回应。昨天晚上,在学校门口堵她,被季年撞见了,给了他一拳,被季忆拉走了,没想到今天在学校又起冲突。 马连胜说:“季忆,你们家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季年的事情我只能找你。现在人家在医院,家长说检查出来脑震荡,要赔钱。你是高叁,何泽浩也是高叁,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关键的一年, 我只能把你叫来,你看看怎么办?” 季年说:“我没错。” 季忆瞪了他一眼问马连胜:“他们在那个医院?我下午带季年去赔个礼,看怎么办。” 马连胜的眉头舒展开来,这种事情说到底是在学校发生,如果两方僵持不下,说到底还是对他这个班主任不好。他很欣慰季忆能拎得清,于是点点头把对方的信息写在一张纸条上告诉给了她。 季年和季忆拉着出办公室的时候,刚好和进门的老师擦肩而过。 带上的门的时候,她听见那位女老师对马连胜说:“这姐姐当的真吃亏。” 季忆感觉季年的脚步停下来,她拉了他一把,他才跟上来。 两人走出校园,季忆没慌着去医院,而是在学校旁边的药店买了瓶碘酒和棉签。 她从药店出来的时候,季年坐在花坛的边沿,头顶是茂密的大树,上半身被掩盖在树荫里,但季忆还是从阴影的缝隙中准确感知到了他的目光。这样说来,好像从小到大,季年的目光始终跟随在她身上。 季忆走到他面前,把碘酒和棉签放在旁边,用膝盖顶了顶他的膝盖。 她站着比季年坐着要高,季年会意地打开双腿,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身体后倾,仰头看她。 季忆站近一些,两人的身体几乎挨在一起。她弯腰拿药,白色的棉签沾了碘酒,季忆神情专注地看着他脸上的伤口,拇指轻轻抚上伤口的外缘,有碎发落在他的皮肤上,发梢随风轻轻扫动,有点痒,也有点燥热难耐,季年的喉头动了动。 “嘶——”伤口猛然一痛,他倒吸一口凉气,“疼啊,姐。” “还知道疼?”季忆手一点没松,沾满碘酒的棉签压在的伤口上,“打架的时候怎么不说疼?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 季年对上她的目光知道她这是真生气了,一躲也不敢躲,任由碘酒浸到伤口里,伤口火辣辣地痛。 “姐。”他双腿收紧,讨好地在她大腿两侧蹭了蹭,“下次不会了。” 季忆瞪了他一眼,“下次?还有下次?” “不会!没有下次了。”季年知道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笑起来把鼻子上的伤口凑过去,“这里也破了。 季年总是一副乖戾的模样。他的眼睛很大,但眼角下垂,像是没睡醒一样,懒得抬眼看人。他笑起来很好看,他自己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从小到大,但凡惹季忆生气,这一招屡试不爽。 季忆低头看他,阳光透过树荫落下深深浅浅斑驳在他的脸上,平常遮住目光的两扇睫毛现在也相是染了金粉的蝴蝶翅膀轻轻扇动,目光和阳光融融地流淌,嘴角向上,像是等着被安抚的小奶狗。 季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阿年,我知道你没错,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季年看着她,喉头突然有点哽咽。 “啪——!” 夏天的太阳很毒,日头一点点升高时,地上都火辣辣地翻着热浪。 季年往公交车站走,季忆拉着他拦了出租车。 “太热了。”季忆先上车,给司机报了医院地址,对季年说:“你带会儿过去给人家道个歉。”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季年脸上。 季忆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到下车都不再说这件事情。 从叁中到二医院的距离不算近,几乎横跨大半个的江陵。 季忆下车找了零钱,一边往医院门口走一边捡起刚才的话题:“待会别冲动。” 季年跟在她身边嗯了一声,问:“你都不问我怎么和他打起来的?” 季忆步子没停,走到医院门口想到什么一样,转身走到旁边的水果摊边,蹲下来拿了两跨香蕉,“打都打过了,还有什么好问为什么的。”她突然回头问:“你是只打了他一拳吧?” 季年愣住了,挠挠脑袋:“可能两拳吧?” 季忆:…… 季年赶紧说:“不可能超过两拳的。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还住进医院了。” 季忆没再说什么,从钱包里找出两张二十的给老板,季年从她手上接过水果袋子,两人一起进去了。 二医院的内部结构他们两人都很熟悉,轻车熟路找到里面。 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很浓,季忆按照马连胜给的纸条找的住院部。护士台前有一个打瞌睡的护士。 季忆问她何泽浩的病房号。 护士还在瞌睡里,头也没抬问:“谁?” 季年有些不耐烦,“何泽浩。” 那护士被人吵了清梦,心中有股无名火,抬头就要发作,在看见季年一张不带笑,还挂着伤的脸时,话到嘴边打住了。 “我查查看。” 不知道是不是电脑有问题,她气恼地拍了拍主机。这个时候,另一个护士过来。 “找什么呢?” “何泽浩是哪个病房你记得吗?” 那个护士指了指身后,“703,我刚过来。啥事儿没有,非吵着要住院。” 季忆听了没说什么,对她道谢,带着季年走过去。 叁人间的病房,空了两张床位,何泽浩躺在船上,他妈妈刘培坐在床边削苹果。 看见季忆和季年进去,刘培抬头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季忆让季年把东西放到桌子上,自己走到病床边,“何妈妈,我是季年的姐姐,买了点东西给何泽浩养伤。” 刘培抬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继续低头削苹果,倒是何泽浩坐起来了。 “躺着!”何妈妈把苹果削在碗里,“你这是脑震荡,不是小事。”她这才转头对季忆说:“季忆,你和泽浩都是高叁的学生,我知道你成绩好,也不怎么学习,但我们泽浩还是要学的,这脑袋伤了不是小事。”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季年听得冒火,正要上前,被季忆拉住手腕。 “是的。我们今天来就是诚心来解决问题的。”季忆微微鞠躬说。 何妈妈从包里抽出一打单据,“这是住院费。我们都是老实人家,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季忆接过来一看,冷笑一声,老实人家? 她问:“葡萄糖怎么不能打?非要住院打?” 刘培清咳两声像是给自己壮胆,“你们搞搞清楚,现在是泽浩躺在病床上,脑震荡,他是要高考的人,一旦出什么问题,他下半辈子就被你弟弟毁了。” “他的下半辈子需要我动手毁吗?”季年不屑地脱口而出。 季忆瞪了他一眼。 刘培跳脚:“怎么说话的这是!没妈教的德行!” “啪——!” 话音刚落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她脸上。 季忆收回手,脸色彻底冷下来。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她会这样动手, 就连季年也没见过她发这样大的脾气。 季忆的目光像冷地像把刀指在她的眉心:“我是诚心来按你的方法和你解决问题。既然你自己为老不尊,我也懒得和你废话。这个事情就按我的方法来解决。” 说完,她转身就走,刘培反应过来,冲上来破口大骂,被季年拦住。 季忆猛地转身,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如果再骂我弟弟一句和我妈相关的话,我扇你巴掌到你闭嘴为止。” 刘培被她恶狠狠的目光钉在原地,一个字也没有再说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十七岁的高叁女生,怎么会爆发出如此骇人的狠劲。 ---------作话-------- 季年:我靠,我姐好猛。要是被她知道我想上她,不会给我打死吧? 表叔 “姐。”季年快步跟在她的身后,拉住她手腕。 “干什么?”季忆在医院门口停下来。 “你要怎么解决?”他问。 季忆叹了一口气,把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又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十的放到他手里,“自己去找医生开药,我在这里等你。” 季年站在原地没动,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要去找姓姜的?” 季忆推了他一把:“你找打是不是?” 季年偏过头去,脸上的创口贴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一半,里面带血的伤口裸露在季忆眼前。她心里软了软,抬手帮他把创口贴贴好,微凉的手掌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侧颈,“快点去。马上五点半了,还要回去帮外婆理货。” 听到这话,季年才拿着钱转身进医院。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季忆转身靠在医院的外墙边,从书包口袋里摸出一只烟,正要点着的时候,头顶突然掠过一只手臂,指尖的烟被躲了去。 那双手上带着和她同样的味道。 她转身就看见季年逃也似地跑开,一边后退一边举着她的烟对她挥手:“就知道你支开我要抽烟,都说了不让你抽烟了。” 季忆笑起来。 那支烟被季年夺走了她没再拿一根,继续靠在的外墙上等他。 背后的瓷砖墙壁很凉,外面的太阳很晃眼,她把手抬起来遮住的眼睛,从手指缝的窥一点点灼热的光亮。她突然想起来刚刚从药店出来,也是迎着阳光,季年一身的痞气坐在树荫下,长腿大大咧咧地张开也不知收敛,隔着一道树荫,那个小时候闯祸只会叫姐姐的小屁孩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季年从走到医院大厅的时候看见季忆仰着头看向天空。 金色光辉薄薄地镀在她身上,像一只随时会展翅的金色蝴蝶。 她的头发有点自然卷,上学的时候总是被扎成高马尾,发尾蓬松地垂落在后背,因为仰着头,额头、鼻梁和的下颌线连城流畅的弧度,一直延伸到脖颈。季年心中骚动,他的意识随着这流畅的曲线一直延伸下去。 季忆察觉到目光,回头看见季年站在身后定定地看着自己。 “发什么呆呢?”她挥挥手,“走啊。” 季年回过神来,取下她肩上的书包,“好。” 两人回去的时候坐的公交车。 六十九路公交没有空调,车顶上的几个小电风扇起不了什么作用,季忆和季年坐进去。 前面的窗户打开了,车子动起来的时候,虽然外面的热浪也跟着翻滚进来,但好歹有点风。她靠窗坐,也想打开窗户,上手试了试,没开动,转头看季年。 “干嘛?”季年存心和她反着来。 “开窗户,你不热啊?” “我不热。”季年耸耸肩。 季忆知道他是在故意和自己对着干,白了他一眼:“我现在很热,你是我弟弟,必须和我一样觉得热。” 季年笑了,“服了你了。” 季年倾身,手臂越过她面前,碰到她的鼻尖,温润的鼻息喷洒在他的皮肤上,整个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跳跟着停了一拍,耳边的声音好像都停了,没有马路的嘈杂,没有夏风的燥热,他只听得到自己上一拍心跳的回声,“姐……” “你行不行啊?”季忆热得不耐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打架的时候那么利索,开个窗户磨磨蹭蹭的。” 季年如梦初醒一样吐出一口气,恢复如常:“你怎么能问一个男人行不行。” 季忆嫌弃地说:“你哪里学来这些鬼话?恶心死了。毛都没长齐还男人。” 季年手臂用力,一把将窗户完全推开,“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长没长齐的。” 正好汽车启动,一阵大风从窗户里携热浪哗啦啦刮进来,季忆耳根烧红地偏过头去,自己赶紧扼住心里罪恶的黄色思想,心里嘀咕,干嘛和小屁孩逞一时口舌之快,他懂什么。 旁边什么都懂的季年偷偷看见她烧红的耳根,嘴角弯起来。 国博路到了。 季年和季忆走进巷子,卸货车还没来,倒是有一辆黑色的奔驰汽车停在巷子深处。 黑车的表面光洁如新,和鄙陋的灰色巷子格格不入。 他们看见一个叁十来岁,西装革履的男人扶着杨锦华从自家的小卖部里走出来,听不见说了什么。 杨锦华看见他们回来了,佝偻着背冲他们挥挥手。 “你这脸怎么回事?”杨锦华年纪大了,但眼睛一如既往地好使,她开玩笑地问:“你姐打的呀?” 季忆冷笑一声:“要我上手直接给他脑袋削掉。” 杨锦华轻拍她的手臂,“净瞎说。” “没事,外婆。”季年站在季忆身边说:“打篮球磕磕碰碰很正常。我姐怎么可能直接打我,顶多在伤口上撒把盐,而已。” 旁边的男人听他们斗嘴轻笑出声。 杨锦华这才想起来忘了介绍,“这是你们的表叔林松青,我姐姐的儿子。” 季忆和季年都有点惊讶,杨锦华是她们唯一的家人,季忆小时候问过杨锦华为什么别人家过年很热闹,能坐满一整张圆桌,他们家却从没见过亲戚走动。 杨锦华说她只有一个姐姐,嫁到别的城市,很多年前就死了。 那天晚上,季忆看见杨锦华在床头偷偷抹眼泪,后来就再也没有问过这些话。只是没想到,如今突然来了一个表叔。 两人都叫了表叔。 杨锦华看了西装革履的人一眼,说:“他们回来了,你有什么事自己和他们说吧。” 林松青的目光在季忆和季年身上扫过一圈,落在季年身上,眼神中像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季年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心里生出防备。 他嘴巴嗫嚅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杨锦华。 -------------- 季年:dddd 薄如蝉翼的暧昧 杨锦华叹了一口气:“哎……还是得我来说。事情是这样的,你们表叔在香港闯出了名堂,家里有份产业,但没孩子接手。他想问问季年愿不愿……” “我不愿意。”季年断然出口,“你走吧。” 林松青补充道:“你们可以一起走。” “滚。”季年脸色生冷,像是用表面上极度的冷,在压制心里随时可能呼啸而出的怒。 “阿年。”杨锦华提醒他注意态度,“表叔是长辈。” “我没什么狗屁表叔的。你再不走别怪我去拿棍子赶人。”季年这个年纪的男生身上带着一股火气,不管杀人还是放火的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带着几分较真,让人不能不担心。 季年转身真往屋内走去。 季忆和杨锦话对视一眼后,追了进去。 林青松挫败地低着头。 杨锦华拍了拍他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我说了他不会愿意的,你非要等他们回来亲自问,是怕我老太婆骗你?” “姑妈,不是这样的。我没想你骗我……”林青松急于解释。 “算了。”杨锦华摆摆手,“都不重要了,今天阿年和阿忆的关系你看到了,他的态度你也清楚了,以后不要再来了,做好你的事吧,就像以前一样。” “姑妈,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杨锦华笑了,“我都脖子埋进土里的人了,一辈子那么多事,没什么怪不怪的,你快走吧,阿年那孩子冲动起来谁都拦不住。”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这巷子里没有一寸土是给林青松立足的了。 黑色奔驰车缓慢地轧过凹凸不平的石子地面,直到驶出狭窄的巷口才奔驰而去,留下一串尾气,那街道一下子空起来,回归尘土的原貌,连空气也松了一口气,自在起来。 季忆放下二楼的窗帘,转身半坐在书桌边沿,双手撑在身后,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 季年坐在书桌对面的床上,房间面积不大,季年手长腿长,一伸脚就踢到她的小腿,“你想跟他走?” 季忆回过神,随手从桌上摸了一块橡皮扔在他身上,“说什么呢!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 “奇怪什么?” “以前从来没听外婆提到过这个什么表叔,今天突然就来了,还说要带你走。”季忆耸了耸肩,“你不觉得吗?” 季年点点头:“确实。”他拍了拍身边的床铺,“你过来,我和你说…….” 季忆起身过去,“说什么?” 她还未坐下,季年突然笑闹着伸手拉住她的衣领,把她刚刚扔到自己身上的橡皮丢进她的帽子。季忆闪身躲开,脚下却被季年伸出去的长腿绊住,身体前倾,胳膊肘似乎是撞到了季年的肋骨,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唇滑过耳尖,他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直直吹入她的耳蜗,激得她身体一颤。 季年肋骨微疼,下意识地借力翻身,将季忆压在身下。 仿佛一个彩色的肥皂泡在两人之间啪一下破开,胸腔共着同一个起伏,鼻尖共着同一份吐吸。 季年在季忆眼中看到了自己脸庞的倒影,他知道自己的眼睛里,一定也全部都是季忆的样子。 窗外的阳光没了正午的燥热,只有明晃晃的亮,铺在小巷的路上,天地之间一切都是明晃晃的。这路上安安静静,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一切都安静的好像是静止了一样。 时间也静止了,空气静止了。 房间里静止了,那层薄如蝉翼的暧昧也静止了。 直到窗口吹进来一阵风,碎花窗帘微微扬起,阳光在书桌上落在波浪形的光斑。 外面响起货车突兀的刹车声,一切都活起来。 季忆首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季年起身,“别闹了,快下去。” 季年翻身躺在床上,手臂挡住眼睛,耳朵听着季忆咚咚下楼的脚步声,鼻尖还萦绕着她的气味,刚刚下身硬挺地抵在柔软的大腿根上,她也感受到了吧? 有一种藏不住的满足在胸口呼之欲出。 “阿年!” 季忆在楼梯转角喊他。 季年站起身,“来了,姐!” 玲玲 季忆从屋子里跑出来,日头最烈的时候已经过去,但空气很闷,像是放在炉子上的蒸屉,她都有点喘不上气来。 她和送货的李叔打了个招呼,弯腰搬起地上的一箱可乐,对杨锦华说:“外婆,我来。你去屋子里,和季年说,让他别出来了,在里面帮我搭把手,这个天太闷了。” 话音刚落,手上一轻。 季年接过她手上的重物,转身就往屋子里搬。 短袖卷到肩膀上面,露出紧实流畅的手臂线条,但就这么太阳下的两步路的功夫,他的后脖颈已经有点发红。 季忆伸手想去接他手上的东西,却被杨锦华叫住:“让这小子做,不然白长这么高了。” “但是……” 杨锦华抬手打断她的话:“这小子一身的力气,尽用在和人打架上了。”她笑了笑,“他身体什么毛病,我还不能害他吗?再说,他那个狗脾气,多出点力气好!” 季忆笑了,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季年身上。 屋子里没开灯,他的身形形成一个轮廓,把重重的一箱可乐放在地上后,双手撑在箱子上,弯下的脊背像是一座拱桥,随着呼吸起伏,好一会儿没有起身。 季忆收了笑容,“阿年?” 没听到他回答,正要走进去的时候,季年站直身子,转身走出来,额上冒着汗珠,笑着对外面两人说:“这点力气,没事。” 除了饮料,其他的没什么重物,叁个人走了几趟就都拿进去整理好。 季忆最后进去,把墙上的灯打开,看了眼挂钟。 “快七点了,外婆,我不在家吃晚餐,要先走了。”季忆拿起手边的书包。 杨锦华刚从厨房拿着两个小水缸出来,其中一个放在桌上,另一个递给季忆:“刚刚卸货又整柜,要不和玲玲妈请个假,今天别去了。” 季忆喝了口水:“那怎么行?都是说好的事情。” 杨锦华知道季忆有主见,自己劝不动,况且,家里的开支靠这个小卖部远远不够。季忆聪明,成绩好。玲玲家是邻居,让季忆每周去叁次,给玲玲补习,一来是照顾她们家的情况,二来是知根知底,住在这里的乡里乡亲都谈不上富裕,给季忆一个学生的价格,总比专职老师的价格低。 这个时候,季年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外婆,你就让她去吧。”他顿了顿,望着季忆问:“那晚上姜哥那边,你就别去了吧?姐——” 季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果不其然,杨锦华一听季年的话,“小姜那边就别去帮忙了,你都高叁了,还得要学习。” “我在学校就学完了,不像有些人,不知道在学校干什么。”季忆瞪了季年一眼。 杨锦华刚刚还站在季年这一边,听了的季忆的话,转头就拍了他一巴掌,“听到没,多和你姐学学。” 季年叫了一声痛,“我姐不教我啊,她都去教外面的人去了。” 杨锦华听出他话里的委屈,也心疼季忆太辛苦,下了命令:“今晚别去小姜那里帮忙,玲玲家结束了就回来,教教你这个蠢弟弟。” 季忆看着季年在杨锦华身后气得直翻白眼,她扑哧一下笑出声。 国博路这一片很大,也很杂,大多都是私楼,这些房子在外面被叫做危楼,都是自己建的,祖孙几代,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杨锦华带着季忆和季年是后搬来的,不算江陵的土着,但玲玲家几代人都生长在江陵,所以他们家的楼更大,住了整个大家族十来口人,还有宗祠,算是国博路这一片根基深厚的了。 季忆熟门熟路地跟着玲玲进房间。 房间收拾的很整齐,初中叁年级的课本、练习册都放在桌上。 “马上要中考了,紧张吗?”季忆一边翻开她的课本一边问。 玲玲腼腆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点。” 她长得很可爱,眼睛是丹凤眼,在这张脸上却一点没有攻击性,反而多出一分东方美的水灵,黑色的长发被分成两旨扎起来,温顺地落在的胸前。 季忆乐了,想逗她:“怎么摇头又点头?” 玲玲不好意思地说:“有一点点信心,但是妈妈说要谦虚,不能自满。” 季忆拿过她周练的卷子,语数外理化都接近满分。她突然想到季年初叁那年,从中考考场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眼角眉梢尽是得意地对她说:“姐,等着吧,我肯定能和你上一所高中。” 旁边的人听了侧目,他却一点都不羞怯,必胜两个字像是张牙舞爪地写在脸上。 “阿忆姐。”玲玲叫了她一声。 季忆回过神来鼓励她:“你这么努力学习,有信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玲玲不仅聪明而且努力,错的题目不多,都是些超纲的难题,如果稳定发挥,中考上叁中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甚至能上外地更好的学校。 但她从没和玲玲说过这样的话,因为走出江陵这样的希望,对这里绝大多数女孩儿来说,是捧上月光,又打碎月亮的一把温柔刀。千分之一的希望,要靠自己搏,也要靠时运。 两个小时的课程上完,季忆从窗帘缝隙里看了眼窗外,天已经暗下来了。 玲玲送她出去的时候碰到了亲戚,她喊叁姨,季忆喊朱阿姨。 她儿子和季年是同班同学,季忆来给玲玲上课还是她给介绍的。 玲玲好像有点怕她,拉着季忆的手往外走。 两人走到大门外的屋檐下,季忆问:“你很怕你叁姨?” 玲玲摇摇头没有说话。 季忆见她不想说,也不再追问,笑着她说再见。 可就在季忆转身要走的时候,玲玲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薄薄东西,四四方方的,“这是阿年哥的证件照,他落在学校了,表哥捡到的,麻烦你带给他。” 季忆接过来拿在手里,凭着昏暗的光线看到手上的东西被条纹作业纸平平整整地包裹住,四个直角没有磨损,还保持着坚挺的锐利,一看就是仔细包好的。 她说了声谢谢,却觉得有些奇怪,玲玲怎么认识季年。愣了一会脑子里才转过来,玲玲和季年上的同一所初中,都是叁中的中学部,只不过季年比她大两级,她刚刚读完初一,季年就到高中部了。 季忆笑了笑,“那我替她谢谢你了。” 玲玲耳根泛红地点点头。 季忆说:“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想考叁中高中部?我替阿年给你加油!” 玲玲笑起来,很腼腆,像是这如水的月光。 “你倒是会教训别人的弟弟。” 从玲玲家离开之后,她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回家。 奉南大道。 季忆在这一站下车。 这一块是发展区,用白话说来就是又偏又穷,尚在规划中。但好在地皮的价格低,许多小商铺愿意开在这儿。前几年这儿开了第一家酒吧,是个外乡人开的,看样子生意不错。后来陆陆续续也开了几家,但没过多久就前前后后地关门大吉,只有这一家一直坚持在这。 她熟门熟路地沿着弯弯绕绕走进一条商业街,“大树”两个黑底白字的招牌,左高右低地挂在一个门檐上,看起来怪阴森的,还有随时有掉落下来的风险。 季忆推门走进去,音浪扑面而来,里面热火朝天的场景和外面的破败漆黑截然不同。舞台上是一只不太完整的摇滚乐队,一个鼓手一个贝斯,还有一个拖着话筒杆从左跑到右,嘶声力竭听却叫人一个字都听不清的主唱。 下面的人围在小舞台周围,被他们的情绪感染,没有一个不是跟着摇头甩脑。 季忆一边拨开人群,一边想,这小镇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在今晚聚集在这里了。 她从人缝里一直挤到吧台,“姜哥。” 姜树安原本一手撑着脑袋架在吧台上假寐,听到她的声音才回头,狭长的丹凤眼半眯着看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来了”又阖上。 灯球五彩的灯光在头顶交错旋转,整场人群像是在拼劲全力甩干自己身上无处发泄的气力,鼎沸之下,季忆奇怪他怎么偏就喜欢在这种环境下打瞌睡? 不过,姜树安这个人,对江陵来说,本来就是一个迷。谁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他是这个小城为数不多的外乡人之一,也是除了杨锦华以外,唯一一个留下这么些年都没有走的。 他好像想扎根在这,但又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守着一家酒吧,聚集这个小镇上所有怪异又叛逆的青年。小镇的八卦最爱关注他,有人说他家财万贯,有人说他是有钱人的私生子,还有迷信的人甚至扯上神鬼传说,说法各不相同,他却从来没有回应,白天呆在这个酒吧,晚上更要待在里面,像是一个守望者。 季忆一直以为杨锦华会知道他的故事。 因为季忆记得他来江陵的第一天,大雨像是天上泼下的水。 如果用姑娘比喻,江陵是一个大家庭里未出阁的二女儿,没有大女儿的地位,没有小女儿的宠爱,待嫁闺中许多年,不受重视,被忽视到了角落,因而生出了内敛敏感的性格,但凡有外人来访,她必定是藏起来不见人的。 姜树安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江陵。 只有杨锦华招呼他来家里躲雨,容他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直到他租下开发区的这家废弃仓库改造成了酒吧。 那个时候季年和季忆还在上小学。姜树安这人一看就和本地人不一样,他眉眼淡淡的老是坐在小卖部门檐上出神,有时候,看见季忆和季年会笑着逗一逗他们。 季忆能感觉出来他没有恶意,但季年却格外讨厌他,一看到姜树安就张牙舞爪。 在学校的时候,有同学好奇地问季忆,姜树安是哪里来的人? 于是她回去问姜树安,他只说,江陵外面的地方。 季忆从有记忆开始就住这里,但杨锦华说过,他们都是从别的地方搬到江陵的,所以她接着问:“和我们一个地方吗?” 姜书安问:“你们从什么地方来?” “我不知道。”小季忆摇头,问:“”那江陵外有什么地方?” 姜树安说:“江陵外还有很多很多地方……”他说到这里停住,挠了挠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给季忆解释外面的地方。 季忆说:“我知道,比如香港。” 姜树安惊讶地问:“你知道香港?” 季忆点点头:“外婆有一张照片,后面写了拍摄于香港。” 姜树安笑了,“那看来咱们真有可能是老乡。” 两人话没说完,“乓——”的一声,一个石子落在的姜树安脚下。 季忆抬头看见季年一脸不爽地站在小路对面,右手还上上下下地抛着一颗石子,一看就是冲着并肩坐在门槛上的两人来的。 他作势还要砸,季忆抓起姜树安脚边的石子追过去。 季年转身就跑,季忆在身后大喊:“季年,你又乱砸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姜树安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看着的姐弟两打闹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又开始兀自放空。 季忆用手指叩了叩桌子。 姜树安抬眸看她:“有事?” 季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姜树安两臂一展,打了个哈欠,从前台抽屉里拿了一包烟,站起身,“进来说。” 后院相比前面安静很多,但隐约还是能听见那边音乐和呼喊声一浪浪打来。 等姜树安抽出一根烟,季忆开门见山地说:“和你打听个人。” 姜树安眉头一挑,叼着烟靠在墙上,“谁?” “何泽浩,我们学校的,听过这人吗?” 姜树安偏头,冲暗处一块木头门板提高音量喊了一声,“猴子,听过这人吗?” 门板后走出来一个人,尖嘴猴腮,两道眉毛挨得很近,一脸凶相。他的手还搭在裤头上,提着裤腰抖了抖,略带调侃地笑着喊了声季姐。 “刚才撒尿在,没听清,叫什么名字?” 季忆说:“何泽浩,叁中的学生。” “挺耳熟的。”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先给姜树安点上,又给自己点上,想了想说:“好像是个跟着胖头叁混的小屁孩。” 自打猴子出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姜树安突然开口问:“季年又惹什么事了?” 季忆耸耸肩,“没惹事,我怕他被欺负了。” “哟——”姜树安笑起来,“还有人能欺负到那个小混球身上。” 季忆听了和他一起笑起来,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又补充说:“平时小打小闹我都懒得管他,但何泽浩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和学校里面那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毛头小子不一样,不好打发。” 猴子撸起袖子,眯着眼睛对季忆说:“放心吧姐,告诉我他哪只手动的咱弟弟,我去给他剁下来。” 姜树安吸了一口烟,吐出白色的烟圈,没理会的猴子不着边际的信口雌黄,问季忆:“你想怎么样?” 季忆冲猴子笑了笑:“我听猴哥的。” 姜树安冷笑一声,“我看你也想进少管所。” “好吧。”季忆收起玩笑,“说真的,我只是怕他再来找季年麻烦。” 姜树安弹了弹指间的烟灰,不咸不淡地说:“季年也该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 “你倒是会教训别人的弟弟。”季忆快言快语地回击。 姜树安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笑着摇头,“你就帮他擦屁股吧,看看哪一天,有你兜不住的时候。” “就说你帮不帮吧?” 姜树安靠在墙上,把将要燃尽的烟蒂扔在地上,脚底碾灭星火,“求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医院地址给我。” “什么?” “医院地址,让猴子去给那个姓何的小子打个预防针。” 不要做姐姐了,好不好? 晚风带着热气,月朗星稀,天空黑亮黑亮的。 一天下来四处奔波,她在回去的公交车上居然睡着了。司机把她喊起来,说终点站到了。 季忆看了眼窗外的站牌——国博站。她和司机道谢,但下车之后脑子里还有点懵懵的,走路有点踩棉花的感觉。 好在公交车站离家所在的小巷子不远,但路上没有路灯,也没有人,她提了一口气,加快脚步。 没走两步,脚下亮起来。顺着光束投射来的方向,巷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季年肩膀靠在灯柱上,双手抱在胸前,一只手上握着一个手电筒,正对季忆回来方向。 他看见季忆出现猛地站直身子走过来,探头望向她身后,哼了一声,板着脸责问:“姓姜的没骑他的小摩托送你回来?” “你不要一口一个姓姜的这样叫人家。”季忆带着一身疲惫,又被他没头没脑地斥问一句,心里发毛。 季年不识相地追问:“你心疼了?” 他从小就和姜树安相处不来,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地不喜欢姜树安,这一点季忆是知道的,所以此时懒得理他的胡搅蛮缠,绕过他往前走。 季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咄咄逼人地问:“你不会真喜欢那个姓姜的吧?” “大晚上的,你干嘛没事找事。” “我没事找事?季忆,你有没有良心?我没事找事在这里等你一个多小时?” “你干嘛等我?”季忆疲惫地不想思考,于是脱口而出。 “我……”季年像是被她气到说不出话里,冷笑一声,“我有病。” 一阵裹挟着青草味道的夜风吹过,月光和着樟树枝叶哗啦啦地摇曳,泻出斑驳冷月光洒在两人之间。 季忆看清了他手臂上的抓痕,一眼扫过去,四五个蚊子包都肿成指甲盖大小。 这条巷子里间隔着有一两盏路灯,在黑夜里格外招蚊子,她回头看了看自己走回来的路,刚刚没觉得特别害怕,现在背光看过去,漆黑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季忆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确实瘆人。 她突然想起来小时候逃学带季年玩捉迷藏。她跑到屋外找他,结果碰到姜树安,那个时候姜树安刚来江陵不久,衣着打扮和这个近乎封闭的小城镇格格不入,总像谜一样吸引着她。她跟着他跑出去,把季年忘在九霄云外,等到晚饭的时候姜树安问她弟弟放学了没有,她才猛然想起来季年。 她飞奔回家之后,找遍屋子也没有找到季年。最后,听到柜子缝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呜咽声,才在漆黑密闭的柜子里找到他。 那个时候她也还是个小孩子,在姜树安面前放不下面子,责问季年为什么不自己出来。 季年一看到她,憋了一下午的眼泪就淌下来,呜呜咽咽地说:“你说要等你来找我的。” 那一瞬间,心一下子软下来,季忆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季年心中的地位。 但从那之后,季年开始怕黑,也更加依赖季忆。 路灯昏黄的光落在他身上,影子在他脚边被拉长。 阿年——季忆心里涌上一阵感动夹杂着些许愧疚,声音都柔和下来。 季年冷着脸,转身就走。 “阿年——”季忆跟在身后。 季年闷头大步走在前面。 “季年!”季忆跟不上他的步子,在身后喊他,“我跟不上你了,你等等我!” 季年走在前面,认命一样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自己生不来的季忆的气。 季忆捕捉到他刻意停缓下来脚步,小跑两步跟上去,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 “阿年——”她声音带着笑在身后叫他,存心逗他:“知道你是想姐姐了,离不开姐姐,是不是?” “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她刚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前面的人突然停住脚步转身,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压向胸口,双手环抱住她的后背,下巴搁在她头顶。 “是离不开你,一分钟都离不开。”他的声音很轻,但季忆的侧耳紧贴他的胸膛,那声音从胸腔直直闯进她的耳蜗,像是一阵穿堂风。 “你怎么了?”季忆觉得后背上的力道在收紧,像是要把她揉进怀里,她有点喘不上气来。 “季忆……” “嗯?”她听见他胸腔里入鼓如锤的心跳声,在这静谧夜晚,一下一下砸在她的耳边,生动而响亮,仿佛蕴藏着某种巨大的渴望和生生不息的能量,她的心脏也跟着急促跳动起来。 “季忆……”季年几乎屏住呼吸:“做我姐姐是不是很累?” 季忆知道他把今天办公室里女老师无意说的一句话放在心上了。 季年并没有等她回答,接着问:“如果很累的话,不要做姐姐了好不好?” “不做姐姐做什么?” 季年松开她的肩膀,低头认真地和她四目相对,他想说,不要做姐姐,做什么都可以,但在声音冲出的嘴唇的前一刻,他在季忆漆黑明亮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很渺小,像是在黑暗苍穹下的渺小人类。 存在于每一个人少年时期的迷茫和自卑,就偏偏在这一瞬间,在季年的心里滋长出来。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每个人成长必经的过程,也没有觉得这一刻有任何特殊,因为一如每一天看到季忆,他都有把心里野蛮生长的爱意脱口而出的冲动,只是今天,格外强烈。 他想抱住她,他想站在她和姜树安之间,他也想庇护她,为她撑起一片天。 但现在的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份自卑和迷茫让他清醒,克制冲动。 ----------------作话---------------- 谁醋坛子翻了,我不说。 季年:我,是我。 “阿年——给我——” 季年眨眨眼睛,后退一步,生硬地扯开话题,“算了。你说你给我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季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纸包放到他手掌心,“玲玲给你的。” “什么东西?” “情书。” 刚听到这两个字,季年下一秒反手就将东西按回季忆手里。 季忆哭笑不得,“我说你倒是真有自信,这你也相信啊?” 季年:…… 季年拆开纸包,取出里面的相片。季忆凑过去看,问:“什么时候照的?” “学校要给高二的办学生证,上周统一照的。” 季忆从他手上拿过照片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撞了撞他的肩膀问:“你们年级是不是真有很多女生喜欢你?” “什么叫,真,有很多?” 季忆耸耸肩,“听说的啊,但我倒是也没工夫管你这些闲事,现在碰巧说这到这里,就顺便打听打听。” 季年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季忆八卦的心上来了,绕到他面前,背对前方,倒着走,“谈恋爱了?” 季年怕她摔跤,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想了想,说:“还在追。” 季忆嘁了一声,“人家不喜欢你啊?” 没想到,季年听到这话愣了愣,接着笑起来,“喜欢,怎么不喜欢?但不是我要的那种喜欢。” 季忆任由他拉着手,瞪他一眼,“什么啊?你今天怎么总说些听不懂的话。不会自己在家偷喝了假酒吧?” 季年噗嗤一下笑出声,手上用力,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揽住肩膀,低头在她耳边说:“我要是表白,肯定第一个让你听到。” 当天晚上,季忆躺在床上,转头看向窗外移动的浮云,缓缓移向月亮。 杨锦华房里的老钟敲了十二下后戛然而止。 她辗转反侧,夜越深,季年的脸在她脑子里越是清晰,明明只有一墙之隔。 这一天的疲惫好像在回家的公交车上达到顶峰,又看到路灯下季年是消散地无影无踪。 “我要是表白,肯定第一个让你知道。” 这句话,他是在她耳边说的。 他的气息拂过耳廓,季忆当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是现在想到,心跳也会难以抑制的突然加速,她很了解自己的身体,她想,或许在那一瞬间,她对季年产生了超乎姐弟的情感。 思绪不受控制地蔓延…… 她燥热的掀开被子,起身打开房门,走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季年的房间紧挨着卫生间。 季忆路过的时候看见门缝是稀开的,里面开着灯。 卫生间里传出水声。 她敲了敲门,季年开门从卫生间出来,没穿上衣,只穿了一条运动短裤,两只手用毛巾擦头发,有水珠从胸前顺着人鱼线滑下去。 季忆心跳加快,撇开眼睛。 “姐?”季年问,“你不进去吗?” 季忆上身穿着薄薄的旧T恤,没有穿内衣,胸前的凸点很明显,季年眼神黯了黯,下身不受控制地硬起来,幸亏走廊没有灯,一切躁动都被掩藏在黑暗之下。 季忆没有注意到他目光的变化,低着头哦了一声,抬脚走进去。 季年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季忆突然回头问:“你洗的冷水澡?” 季年身形一怔,压着声音说,“太热了。” 听到厕所门关上的时候,季年关上房间门,一头倒在床上。 刚刚冷水压下去的欲望现在热得滚烫,而且不只是下身的欲望,后背心口也都是燥得发慌。 他的手顺着内裤边缘探进去,放出灼烫硬挺的肉棒,一手握住,脑子里全部都是季忆的脸,她的身体,薄薄的T恤下是柔白的胸脯,两团丰腴的乳肉上各有一点红色娇蕊。 还有衣摆下两条长直的双腿,他想象自己从她的足尖舔舐到膝盖,再到大腿根部,脱下若有似无的短裤,拨开黑色密林,舌间从两瓣珠蚌一样的软肉中探进去,找到小而敏感的珍珠,弹簧一样快速地波动。 手中的肉棒涨大一圈,一切想象好像都出现在眼前,强烈的感官刺激让他回到刚刚在浴室的状态,也是这样难以克制的想象,和冲动。 只不过刚刚在浴室门口见到的季忆又给他好不容易泼熄的欲望加了一把烈火。 他一手撑在浴室墙壁上,一手快速地撸动。 季忆就在他身下,双腿夹紧他的脑袋,扭动的腰肢被他双手掐住,求他再进来一点。 季年舌尖快速的波动,她的腿夹得更紧,大腿内侧的嫩肉在他的头发上摩擦。 季忆勾着身子,想要抓住他的肩膀,出声求他:“阿年——给我——” 季年如她所愿,抬起头,对上她情欲迷蒙的眼睛,抬起身子,将她大腿分开,猛地向自己胯下一拉。 季忆惊呼一声,青筋缠绕的肉棒就那么抵在穴口,饥渴难耐。 “姐姐——”他低声说,“你要什么,我都会给。” 接着,腰身一沉,整根没入,囊袋疯狂地撞击在的她穴口,季忆呻吟一波又一波,催命一样勾着他的后腰发狠地挺动。 季年的手心要生出火来。 终于,他闷哼一声,“季忆”两个字,情难自己地从喉咙里压着冒出来,内裤上一片湿润粘稠。 在射精的余韵中,身子生理性地抖动两下。 他躺在床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寂静的夜里,一点呼吸都如飓风。 偷听 门外,季忆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亲弟弟口中,伴随着低沉呻吟而出的时候,脚步停住了。 心先是不跳,继而跳得飞快。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慢慢平缓下去,自己提着步子走回房间。 一到房间,她立马关上门,身体靠在门板上。 她的耳根烫得吓人,季年的粗喘好像真的是在她耳边一样。 高叁的学生,多少对于两性都有了解,胆子小的从生理课本上一窥一二,胆子大的,偷看过成人电影。季忆属于早熟的,她不止被同学拉着看过黄片,还在姜树安的酒吧后巷碰到过真人秀。 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但今天,她的乳尖却有些涨,贴在T恤上,丝丝麻麻的,底裤上已经有些湿润。 她顺着门板慢慢滑到地上。 长出一口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自己的亲生弟弟。 第二天早上。 门板被拍地震天响。 季忆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尽管拉着窗帘,屋内已经大亮。 季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姐,起床了!” 季忆看了一眼闹钟,比平时晚起了半个小时。 她翻身惊醒,快速套了外套,打开门,季年已经穿戴整齐,还是那套短袖校服,肩上搭着一件长袖外套,脸颊的伤口上贴着一枚创可贴。 “等我洗个脸。” 季年把书包从她肩膀上取下来,“洗完下来,我在楼下等你。” 季忆愣了一下,从前她的书包也总是被季年接过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今天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却被她刻意注意到。 等她回过神来的来时候,季年已经背着她的书包下楼了。 她在卫生间匆匆漱口洗脸后下楼。 杨锦华站在小卖部门口送他们,一人塞了一个刚蒸好的馒头,一袋牛奶,拉着季忆问今天起晚了是不是太累了。 季忆还没说话,季年站在一旁吊儿郎当地接过话头,“那还不是得怪那个姓姜的,大晚上黑灯瞎火,也没说送我姐回来。”他说话添油加醋,“还得是我站在路灯等我姐,人都被野蚊子咬肿了。” 季忆佯装抬手要打他,“季年,你还说!不长记性是不是!” 季年拿着馒头牛奶拔腿就跑,季忆反应敏捷地追上去。 杨锦华在身后看着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的姐弟两人,笑着摇了摇头,走回屋子里。 季年腿长脚长,但在巷子口,被季忆一把抓住书包带子。 “你还敢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季忆刚停下脚步就开骂。 “医生说可以慢跑。”季年不服气。 季忆被他气笑了,“你这叫慢跑?你撒丫子跑地跟自行车轱辘一样。” 季年不想惹她真生气,讨好地一把搂住她,低头哄她:“姐——” 这一声姐,在季忆的耳朵里变了味道,像是一阵细微的电流从耳朵窜到脚趾间,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怎么了?”季年察觉到了她身体一瞬的紧绷。 “车来了。”季忆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指了指车来的方向,快步朝车站走去。 季年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黯了黯。 从国博路到学校距离不算很远,走路半个小时,公交十分钟。他们通常走路过去,但今天起晚了,只能坐公交。 这个线路在早上,全是叁中的学生。 到了叁中这一站,车厢里的人几乎全部下空。 高叁和高二不在一栋楼,季年和季忆在楼梯口分手。 季年把书包给她:“我第四节体育课,在操场等你,一起出去吃饭。” 季忆犹豫了一下,“你先去吃吧,我可能拖堂。” 季年眼皮抬了抬,却被季忆躲开目光。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一母同胞的心有灵犀,季忆的闪躲被他敏锐地察觉到,但躲躲闪闪明显不符合季忆一贯以来的性格。他压下心头的疑惑,嗯了一声,转身向高二年级走去。 季忆上了两级台阶又转身从楼梯栏杆缝隙看到季年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七上八下。 早上叁节课季忆上得心不在焉。 午后的阳光,季年的心跳,夜晚的静谧,季年的粗喘,一声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第四节课上课前,同桌好心问她:“季忆,你怎么了?” 季忆被吓了一跳,“我怎么了?” 同桌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她,“你脸很红,发烧了吗?” 季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得吓人。她摆摆手说没有,在刺耳的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起身跑向卫生间。 同桌在身后说:“季忆,上课铃响了。” “我去卫生间。”季忆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水龙头啪地被打开,冷水哗啦啦从布满黄褐色锈块的龙头口涌出来。 季忆捧来一把冷水扑在脸上。 脑子里画面和声音逐渐减退,为理智的思考留出一方空间。 她很确定,自己对季年产生了性渴望。对于青春期的任何人,不管男生还是女生,这种渴望再正常不过,但这种渴望的对象却是和自己从同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季年,而且,季年似乎也对她产生了同样的渴望,这让她不知所措,甚至有些迷茫。 原来,这种超出她本身所处环境认知的事情,她通常会去找姜树安商量,因为他从江陵以外的世界来,但是这件事情,姜树安第一个被她排除在外,她没办法对他说。 她找不到原因,也找不到一个理由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情,没有合适的倾诉对象,也没有好的解决方法,季忆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一如她过去面对许多令人束手无策的问题一样,她告诉自己先把这件事情放下。对于无法把控的事情,多想无益,她向来清楚生活的重心。 她不该躲避季年,她告诉自己,她只是把他当做亲弟弟。 她一定不能躲避,她一定只是把他当作亲弟...... -------------------- 季年:姐,等着打脸吧 少年如骄阳 心里燥热被强压下去,季忆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出卫生间。 上课铃在她出教室的时候已经下响过了,第四节是班主任的数学课,她加快脚步穿过走廊,却在半路突然停住脚步,从走廊的栏杆向外看去—— 操场被几栋教学楼围在中间,几个班的学生正在操场上体育课,大多是高二的学生,也有初中部的学生。 接近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她站在教学楼里,感受不到骄阳的灼热,但从操场上的男生卷起衣摆,还有女生额前被汗水沾湿的刘海可以想象热浪的强度。 她一眼就在叁五成群的学生里看到了季年。 篮球场边已经围站了不少人,他站在叁分线外,两臂微微弯曲,两手托着篮球,身体微微前倾,露出大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 操场上很安静,像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他身上。 只见季年屈膝,脚掌发力,弹跳而起,蓝球脱手。 季忆跟着屏息,目光紧盯着那颗球好像沿着一条无形的轨道稳稳落入篮筐之中。 篮球砰地落地,操场上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目光中心的季年突然转身,看向教学楼,好像预先就知道了季忆的位置一样,准确无误地一下子用目光抓住她。 好不容易镇压下去躁动的心,被他的目光一枪击中,回光返照一样要跳出的嗓子眼。 那一刻,她只觉得,少年如骄阳,骄阳奔她而来。 季年运动后脸色发红,短袖被卷到胳膊上,他低头用衣摆擦脸上的汗,露出紧实的下腹。 他抬头冲季忆笑着招手。 季忆刚要回他,就看见一个小巧的身影走入视野。 玲玲低着头走到季年身边,把矿泉水递给季年。 季年眉眼间带着不耐烦,他撇了一眼,又抬头看向季忆。 那瓶水像是泼在她刚被搅动起来的心里一样,她扯出一个笑脸,对他挥挥手,转身离开。 季年在她转身的瞬间黑了脸。 季忆回到教室。 班主任看了她一眼,问她干什么去了? 她说去卫生间了,班主任打量了一眼她带着水珠的发梢,没再问什么让她进去了。 季忆向来不是一个好管的学生,她在这个江陵唯一一所非职业类高中里,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好像和别人都不一样,却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她家里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尤其是老师。家里里只有一个年纪大的外婆和一个常年顶着一张臭脸惹事生非的弟弟,一家人靠小卖部的营生过活。有些老师还知道她还没毕业就在外面给初中生做辅导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的。 她们家和姜树安是这个小城镇这些年唯有的两波外乡人。姜树安的酒吧是“妖魔鬼怪”的小镇青年收容所,想要在小镇上要点脸的人都要敬而远之,季忆和他走的近,所以她也同样不被人靠近。 除了一种情况——运动会。 快要下课的时候,班主任在讲台上清清嗓子,宣布下周要举办运动会,是高叁的最后一届运动会,希望大家踊跃报名,为班级争光。 运动会项目无外乎跳高,跳远,铅球,接力,短跑,长跑。 前面几个项目很快被报完,只剩下最后的女子叁千米没有人报名。 班主任打量一圈,清了清嗓子,“这是你们高中生涯最后一届运动会。叁千米是最考验耐力的,连这个耐力都没有还怎么参加高考?” 往年这个项目最后总是轮到季忆参加,她长跑的耐力即使和男生相比也丝毫不逊色,但刚刚提到运动会,她掐指算了时间,下周叁估摸着是她来月经的日子。 班主任在讲台上说的唾沫横飞,也没有人应声,旁边的同桌杵了杵她,问:“季忆,你今年不报叁千米吗?” 季忆看她一眼,反问:“我哪年是自己报的?” 同桌不做声了。 最后等到下课铃响,班主任还是点名到她头上,“季忆,要不今年还是你吧?” 全班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明显,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季忆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膝盖抵在课桌的边沿,后背靠着椅背一起后仰。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班主任说:“多好的为班级争光的机会。”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知道集体荣誉感在某种时候会像胶带一样封住个体的嘴巴,尽管她对这个集体的命运漠不关心。但在小城镇,老师的权利大过想象,今年就要高考,她不想和班主任的关系闹得太僵,只能点头。 班主任满意地说:“你还是很有集体意识的,体委,把季忆的名字写上。” 她听了之后,在心里冷笑。 下课之后,季忆被班主任叫出去,是为了何泽浩的事情。 她说何泽浩申请休学一年。 季忆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惊讶,她不认为何泽浩的妈妈是一个懂得善罢甘休的人。 在他们都还刚刚升上高二的那年,班级里有一位男生,带着眼镜,小小个子,很瘦,眼眶下很眼圈很重,像是没有睡醒。在江陵这个人人都不算富裕的地方,他的营养不良也可以一眼见得。 季忆常年被安排在最后一排,那个男生也是,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交流。他同样不和班上其他人说话,走路的时候通常低着头,开始的时候,老师还会点他回答问题,但他说话嗡嗡的,谁也听不太清。后来老师也不太看他,他成了被遗忘在班级角落的那个人。 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聚光灯打在了他头上。 ---------作话---------- 季年:耶耶耶,双向奔赴了 季忆:呵呵,有你奔的。 春梦(上) 物理课上,物理老师,一位高高壮壮的光头老师,悄无声息得走到他旁边。此时,他埋头在抽屉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全班屏息的安静。 接着,一只手把他抽屉里的东西抽了出来,他跟着猛然抬头,然后就是他涨成猪肝色的脸,和一本满是赤裸身体的色情杂志被高举在空中。 季忆和他的座位隔着一条窄窄的走道,那是她第一次在他灰白的脸上看到血色。 学校从来不缺的传播八卦嘴巴,也不少灵敏的耳朵。 这件事情很快被风吹遍全校,他从一个几乎透明的边缘人物变成每一个目光的中心,他的头埋得更低了。 物理老师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报告了年级主任,年级主任告诉了校长,最后决定请家长,写检查,公开检讨。 就在那个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因为季年上课顶撞老师,马连胜把季忆叫去办公室。她意外地在办公室撞见了胡小北,就是那个男生,还有气势汹汹推门而入的刘培。 刘培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呵斥一番胡小北,接着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来,在办公室里哭诉:“我儿子脚被打断了,躺在医院,不赔钱谁也别想走。” 出办公室之后,季年对刘培的行为嗤之以鼻。 季忆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季年说:“何泽浩肥得和猪一样,胡小北那个身板怎么可能把他的脚打断?” 原来那天晚上,他在校门口等季忆放学出来,看见何泽浩和几个校外混混把胡小北堵进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季年好奇,悄悄跟到巷子口,刚好听见他们的对话—— 何泽浩:“钱呢?”他语气熟稔,看来不是第一次。 胡小北的声音依旧很小,甚至带着哭腔:“我没有钱了。” 何泽浩:“把你那些黄色杂志卖了不就有钱了?你这脸色是他妈撸多了吧。” 旁边的人哄笑。 他们又拉扯了几句,一句句都照着胡小北被揭开伤疤的痛处戳,把他的自尊心踩在地上碾压。后来就动手了。 季年看见胡小北一瘸一拐地跑出来。 就在他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巷子里又传来一声惨叫——是何泽浩的声音。 那群人没从胡小北身上要来钱,所以把不满都发泄在何泽浩身上。 不过,季年也是刚刚在办公室才知道,他们竟然打断了他的腿。 但无论是何泽浩还是刘培都不敢从那群混社会的混混身上讨债,所以把矛头声嘶力竭地转移到的胡小北身上。 后来,听人说刘培没拿到钱,天天来学校闹,胡小北去借了高利贷,从此再无音讯。 季忆从前只觉得何泽浩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混蛋,见识到刘培之后,她才明白他必然会是一个混蛋。 所以,季忆也很难相信,刘培没看到钱,会对他们姐弟俩善罢甘休。 不过,过了几天,何泽浩确实没有来上学,刘培也没有来学校闹过。 季忆精力有限,逐渐把这件事情放在脑后。 时间一转眼过去一周。 周二晚上,季忆和季年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白天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地面是湿的,空气也湿的,带着雨后的清新和一丝丝凉意。 季忆穿着短袖的校服,有点冷,两手抱在胸前搓了搓手臂 季年察觉到她的动作,转头看一眼,毫不避讳地一把揽住她。 和季忆相比,他的体温高很多,风是从身后吹来的,这样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冷风,季忆很快暖和起来,但心跳也跟着快起来。 “姐。”季年问:“你报了明天的运动会?” “嗯。”季忆觉得自己的声音极其生硬。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面对季年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想入非非,从小到大,季年把胳膊搭在她肩上的动作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季年问:“你这个月那个来了吗?” “什么?”季忆不仅一下没反应过来,还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幸好季年手就揽在她肩膀上,顺势扶了一把。 “你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季年说:“我问你这个月那个来了没?” “哦——”季忆明白过来他指月经,”还没。“ “是不是就这几天了?”又起一阵风,季年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嗯。“季忆心跳如擂鼓,还不得不故作镇定。 “不会是明天吧?”季年发现怀里的季忆没有挣脱,心里高兴,语气微微上扬,听着却像是带着点轻佻的嘲笑。 季忆臆想的暧昧氛围被打散,她抬头瞪他:“你多盼我点好会死啊。” 季年举手投降,“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您明天一定生龙活虎,蹦蹦跳跳,倒拔垂杨柳不喘气。” “季年!”季忆抬手就打,却被他撒手躲过,两人吵吵闹闹地跑回家。 当天晚上,季忆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双手,从她的脚趾尖抚摸到大腿根,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那双手在内裤的边缘停住了,而她却期待着。她很清楚她在期待什么。 -----作话-------- 下一章有点肉肉,应该可以感觉到吧? 春梦(下) 内裤边缘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两根手指轻抚着穴口,拨开两瓣软肉。 季忆几乎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似乎能感受到那两根手指的温度。 那两根手指,在穴口来回揉搓,开始很轻,小穴里流出水来,那两根手指顿了顿,接着,一下子伸了进去,按在某一个小珍珠上,快感就那么突然地冲上头顶。 季忆想要夹紧双腿,可膝盖刚刚抬起,就被粗暴地按了下去,她的腿不得不分得更开。这样一开,穴口也就大大打开,两根手指难以满足汹涌高涨的欲望。她凭着欲望和本能地驱动扭动着身体,想要获得更多快感,无法合拢的双腿交替摩擦着。 小珍珠上的两根手指突然加大力度揉搓起来,如此敏感的地方怎么受得住这样持续不断的刺激!一波一波地快感长大了嘴巴将她一口吞下,她的腰被掐住,双腿被撑开,她几乎要被逼出眼泪来。 黑夜,浓重的黑夜,她眼前却是嘭地炸开绚烂烟火! “啊——”她长大嘴巴,尖叫出声,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所有声音都被堵在另一张嘴里。 她激烈地回应着,下身被一个滚烫东西抵住。那个东西充满致命地吸引力,不用看,不用想,她知道此刻那是她的渴望 她合拢大腿,用腿根夹住。 夹住的那一瞬间,那东西更烙铁一样,更硬更烫。 接着,她的腿根像是生了火一样滚烫,小穴的淫水像是溪流一样涌出来,湿润地一塌糊涂。又有叁根手指从狭窄空间硬挤了进去。这次,叁根手指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的敏感点。 腿间的抽插越来越快,小穴里搅动的手指也发疯一样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终于,灼热的液体被浇灌在两腿之间,叁根手指死死按在珍珠上,无论她如何扭动腰肢,手指都狠狠地按在上面一动不动,那快感毫无间隙,层层累积,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这快感吞噬颠覆的时候, 所有的快感突然一起冲上云霄,她像是被溺在水里,又被抛上天空,在极致的快感中的耗尽气力,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的太阳照常升起。 季忆睡得不好,后半夜总感觉身下是潮湿的。 她干脆坐起来,掀开薄被,低头一眼,悲催地发现,竟然真的被季年那张狗嘴说中了,她来月经了。 原本她还以为是自己入梦太深……原来网上说的没错,性欲突然增强也是来月经的前兆…… 她把染脏的床单收起来放在房间的脏衣娄,去卫生简单清理一下,换上校服,经过季年的房间时发现门开着,里面没人。 下楼走到客厅,季年和杨锦华已经坐在小桌子旁了。 她看了一眼挂钟,自己也没起晚,反而比平常都要早。 “你怎么最近自己都起这么早了?”季忆也在方桌子边坐下。 季年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是吗?”他拿过季忆的牛奶,帮她插上吸管再还给她,“可能因为今天开运动会,不上课吧。” 杨锦华在一旁听笑了,“你小子就是一点都不爱学习。” 这是这届高叁最后一次运动会,整日沉闷闷的高叁楼层一早上就像开了锅一样热闹。 季忆坐在最后一排,感觉有点不妙。 她月经向来不规律,日期虽然大差不差,但时间间隔却说不准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甚至叁个月。杨锦华说要带她去看医生,她不以为意,毕竟几乎每次来月经,她都没什么太大反应,于是总是推说没有时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小腹的感觉却格外明显,她在心里腹诽自己昨晚春梦做得太过头。 “运动员都出来集合听一下安排吧!”体育委员在教室门口喊。 季忆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疼不会疼,肯定不会这么倒霉的。 外面的天气很好,是个艳阳天,还没到正午,所以也没有太热。 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几乎都在外面,场地由他们负责布置,高叁参加项目的人早上还要在教室自习。虽然说是自习,但是下面闹哄哄的,再静的心也要跟着热起来,高叁那层楼的走廊上趴满了叁五成群的学生,探头往下望。 体育委员带着班上的运动员到签到处一个个签到,然后集中宣布了比赛顺序。 长跑被安排在了下午。 季忆上午没有项目,在操场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漫无目的地看着操场上各色各样生龙活虎的运动。 她的目光被跳高的吸引—— 连着叁个人极具架势地冲刺到一个杆前,突然减速,原地起跳,人压着杆一起结结实实摔下去,现在是第四个了,这个男生看起来一身腱子肉,还不如前叁个轻盈,但助跑的姿势很专业,不知道能不能背跃过去。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丝毫没有注意到走进的脚步声,突然,眼前一黑! 不用看她都知道是谁! “季年!”季忆气恼地想要掀开盖在头上的衣服。 季年一把压下她抬起来的手,自己也坐在她身边,脑袋钻进来,“你就这样坐在太阳底下,不热啊?” 校服外套是涤纶的材质,软软的,些微透光。阳光透过织料的缝隙钻进来,细弱的光线穿插在这昏暗的衣料之下,和外面的光亮宛如两个世界。 谁也不知道在光明正大的隐蔽之下藏着怎样的两个人—— 季忆和季年面对面看着对方,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他们双目之间若有似无地流转。 外面的太阳在向正空攀爬,里面温度也在升高。心跳的声响毫不避讳,季忆甚至分辨不出她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季年的心跳声。 时间在这个的狭小柔软的空间里事去了丈量的维度,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的鼻尖几乎相碰。 “呜呼!”操场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 狭窄空间的安静被打破,季忆惊醒一样掀开盖在头上的外套,亮到晃眼的世界重新占据视野。她看见刚刚准备助跑的那个男生已经从软垫另一端激动地站起来,杆子仍旧完好地架在空中,旁边的同学在为他欢呼。 “我不热。”季忆把头绳紧了紧。 季年转头看她,瞥见她通红的耳根,罕见地没有再说话,头转回来,和季忆看向同一个方向,嘴角弯起来。 ----------- 季年:那个跳高的,坏我好事,看我打不死你!(暴躁掀桌 “不像,像是女朋友。” 下午。 长跑和班级接力赛一起举行,都是最后一项,高叁的学生下午同样放假,都从教室里出来了。 操场上人头攒动。 季忆去签到处领了号码牌,站在跑道边上活动手腕脚腕。她有点庆幸,除了早上略微难受了一会儿,其他时间月经没给她带来太大的困扰。 “女子长跑的同学准备上跑道!”长跑的裁判员在旁边拿着大喇叭喊。 季忆走过去找到自己的跑道,手心有点发汗。虽然她耐力不错,但是整整叁千米的比赛跑下来,最后肯定还是难受的。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没人太多人,因为那边的班级接力赛已经开始了,许多人都被吸引去了。她倒是希望最好是没有人能看到自己跑步之后精疲力竭的鬼样子,但没有看到季年,心里却忍不住生出些失落。 接力赛那边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加油声,女子长跑赛道上的选手也一道接一道站好。 “预备!” 起跑姿势蹲下。 “跑!” 起跑的哨子声刺耳地吹响,干脆又嘹亮。 季忆和周围的人同时起跑。一共叁千米,操场一圈400米,拢共要跑七圈半。 前叁圈的时候她压着速度,保留体力,跑在队伍中部,到第四圈的时候,本来紧密相连的队伍逐渐前后松散开来,有人落在后面,季忆仍旧跑在队伍的中间。但这个时候,小腹突然传来隐隐下坠的疼痛。她心想不好,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疼起来。 四圈跑完,小腹的下坠感不仅没有减轻,反而随着体力逐渐消耗,和身体跃动更加强烈。 旁边有两个人超过她。 季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后面的人,又转头看前面,意识到赛程过半,自己现在已经逐渐从队伍中部落到中后部。她咬咬牙,鼓足一口气,步伐加快,逐渐加速,趁着还有体力以及下腹没有到疼痛难忍的程度时,冲一把! 她的突然加速,让其他人措手不及,在进入第五圈的时候,她一跃成为队伍的第二位,但与此同时,冷汗从额头往下冒,提前透支体力的结果是打破了的惯常的节奏,无论从心理上还是身体上,她都觉得脚下发软。 她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体力已经透支了,放弃吧,你已经努力了。 那边的接力赛已经比完,长跑是最后一个还在进行的项目,所有人都围在操场旁边。 但是季忆连用余光扫一眼操场周围的气力都没有了。因为刚才的自乱阵脚,她连呼吸的节奏都失去了,现在只觉得脚下像是在踩棉花,鼻子呼不过来气,喉腔里干涩难耐,每一口呼吸都像是砂纸在喉咙里刮。 想要放弃欲望越发强烈,她甚至已经忘记了下腹的难受,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第叁名超过她,第四名超过她…… 可就在她被脑子里的声音蛊惑,跑动得越来越慢的双脚将要停下,摆动的双臂也要垂下的时候,一双坚实的臂膀从旁边扶住她。 “我和你一起。” 在这个时候听到季年的声音,她几乎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感动由衷而生,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还可以吗?”季年扶住她的肩膀。 周遭的一切景物都重回眼前,嘈杂喧哗,加油声一波接一波,裁判哨子上冲着他们的方向响起,季年置若罔闻,只看着季忆。 阳光晃眼,有汗水流到眼角,她抬手擦干,点点头。 季年这才松开扶住她的手,退到跑道外,和她齐头奔跑。 最后叁圈,她咬牙坚持。 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她看见夕阳红遍洒天边。季年先她一步跑到终点,转身张开手臂迎接她。 季忆冲到他怀里,精疲力竭地踮起脚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轻声说:“谢谢你,阿年。” 与此同时,操场外围的角落里,玲玲拿着一瓶矿泉水站在墙边,她看着季年和季忆相拥在夕阳下,听见周围逐渐散开的人窃窃私语: “那个是高二的季年吗?那个女生是谁啊?” “他姐姐啊!” “亲姐姐?” “亲姐姐,不像吗?” “不像,像是女朋友。” “他脸那么臭,除了对他姐,根本不给别人好脸色。以前高一好几波学妹喜欢他,都被他赶走了。” …… 玲玲站在原地,捏在矿泉水瓶上的手指微微泛白。 突然,一个身影从身后靠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连惊呼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她就被拖进转角的后墙背面。 没忍住 夕阳西下,血红的颜色的把天边的云层层染透,如梦如幻。 两人被这样既宏伟又细腻的自然景色吸引,在操场边缘的草坪上坐下。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看夕阳了。”季忆说。 “上次看还是上次。”季年说。 季忆无语地转头看他:“你的猪脑子能不漏浆糊出来吗?” 季年诚恳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更欠揍的话:“我和姐姐共用一个脑子。” “你真的是在找死,季年!”她扑上去掐他脖子,谁知道季年不躲不闪,只顺着她扑来方向向后倒下去,季忆侧身压在他的身上。 季年的嘴唇贴在的季忆的耳廓,软软的,带着点湿度。小巧圆润的耳垂就在耳边,无数次想象中的欲望近在咫尺,他没忍住说,几乎是没了理智,牙尖咬了上去。 微微的疼痛引起身体的一阵酥麻,几乎要从鼻腔溢出呻吟,但天地之间毫无遮挡,原始的野性在刺激欲望的同时也在提醒她,这是学校操场,随时都会有人走过来,发现他们。 她撑着季年的胸腔坐起来,“季年!你属狗的啊!” 季年的理智终于归位,他躺在地上没有起来,手臂折过来遮住双眼,长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就被季忆抢白:“我可不和你一个属性。” 季年笑得在草地上滚了两圈,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把自己的书包扔到季忆身边,“姐,走了,太阳都下山,我上去给你拿书包,在这等着我。” 夕阳还没有完全沉下去,露出小小的半圆在地平线上,红彤彤的。 相比于朝阳,季忆更喜欢夕阳。朝阳是光明,蓬勃的,是一切好的代表,当夕阳却更丰富,它可以是凄凉的,可以是美的,也可以是可爱的,这完全取决于你的心情。 譬如今天,她觉得这夕阳像是一顶小圆帽盖在地平线上,很可爱。 就在她沉浸在最后这点可爱里时,一个身影从红色的天空下匆匆走过。 玲玲? 她还来不及确认,就被另一边传来的争执声牵扯过去。 季年站在楼梯口的最后两级楼梯上,低头看着面前的几个同年级男生,为首的一个就是玲玲的表哥朱康明。 “让路。”朱康明抬手想要推开季年却被他猛然握住手腕推到墙上。 季年的脸黑得吓人,猛力之下,朱康明的后背和坚硬冰冷的墙壁相撞发出沉闷的嘭地一响。旁边的几个人知道季年不好惹,竟然一时不敢说话。 朱康明觉得失了面子,涨红脸想要挣脱开,可季年所站的位置高他一级台阶,发力向下,占了上风,他自然是挣脱不了。 季年手臂横压在他的胸前,又加了一道力。 朱康明几乎喘不过来气,脸色涨得更红,“季年,你他妈发什么疯?” “你他妈嘴巴不干不净说了些什么东西?”季年脸色阴沉,眼神里带着刀一样直逼朱康明。 “我说什么和你有关吗?”随即,他想起来什么一样,“哦,我不过是说了点实事,季忆本来就会发骚,谁不知道她和姜树安不清不楚的。怎么?你不知道啊?” 季年的拳头已经攥得嘎吱作响,他还在嘲讽一样说:“你是他弟弟怎么会不知道?还是说你喜欢你的亲姐姐?” 拳头带起一阵风,在落在他脸上的前一秒—— “季年。”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来自从操场走来的季忆,还有一个来自另一个方向的马连胜。 “干什么呢?”马连胜快步走过来,劈头盖脸地问:“朱康明,季年,你们干什么在!?” 朱康明怕马连胜,准确来说他是怕马连胜请他妈朱叁姨来。 “没什么,我和季年闹着玩呢。”朱康明拍了拍季年压在他胸前的手臂。 季年盯着他,不为所动,直到季忆对他找招招手,“阿年,过来。”他才狠狠松开手臂,走到季忆旁边。 “闹着玩在?”马连胜又问,这次是看着季年。 季忆拍了拍他的手臂,他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马连胜在两人之间看了又看, 最后摇摇头,说:“早点回家。” 朱康明点头如捣蒜。 季忆拉着季年转身往校门方向走去,还听见他身后喊:“季年再见,季忆姐再见。” 季忆停下脚回头,冷着脸毫不留情地对他说:“滚蛋!” 朱康明:…… 马连胜:…… 因为朱康明速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所以姐弟俩谁也没有把这个小插曲太放在心上,但很多时候,谁也无法估量此时的一件小事在或远或近的未来又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活该 第二天,季忆和季年照常上学。 在进学校的时候,季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刘培——拿着一个文件夹匆匆走向教学楼。 季忆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事,趁季年还没有看到刘培,赶紧拉了他一把,“走快点,要打铃了。” 中午午休的时候,季忆被叫到马连胜的办公室。 她敲门进去。办公室里刘培坐在马连胜对面,背挺得笔直,下巴扬起来,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盯着门的方向。 季忆没理会她,关好门,扫了一眼办公室,只有马连胜和刘培两人,早上看见刘培拿在手里的文件袋现在放在马连胜的办公桌上。 马连胜清了清喉咙说:“季忆,我没叫季年过来。” 季忆听了这话,心里放下一截,眼睛看着桌面上的文件夹再不主动说话。 气氛一时间很尴尬,刘培被完全忽视,或许是没有达到她想象中的效果,挺起的胸脯也随着沉默的时间,像是气球,一分一分地泄下去。 刘培的为人整个江陵都知道,马连胜当然知道。且不说他本人如何,但坐在办公室里为人师表的仪态必须要在,但现在的情况让他很难堪,仿佛被一个家长架到了学生的面前,他在心里盘算,自己今年刚当上年级主任,官威没享受两天,处理的糟心事倒是不少,现在又是骑虎难下。 他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心烦,把桌面上的文件夹打开,拿出病历本和一打收据,“今天把你单独叫来,还是因为季年和何泽浩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再不开口。 刘培接过话头,“你们家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你也算是半个当家的了。你们家季年把泽浩打成脑震荡,我们家儿子在医院住了这么久,费用倒是其次,但是他也是个高叁的学生。”她眉毛簇起来,望向马连胜,“一个人一辈子的指望都在高叁这一搏上了,泽浩一辈子就这么耽误了。你们家不闻不问的……” 季忆觉得心烦也觉得奇怪,上次明明和姜树安打过招呼了,怎么还是找上门来。 “那天下午我就带季年去了医院,和您商量了赔偿的事情……” 刘培突然拍桌而起,抬高音量:“你那是商量吗!” 另一边,高二五班的教室。 季年趴在桌子上睡觉,桌子突然被前面的人拍了两下。 午休的时间被打搅,他不耐烦地抬起头。 “季年,我刚刚看见你姐又被马连胜叫到办公室去了。” 他的瞌睡瞬间醒了大半,最近他没惹什么事,想不出为什么的季忆会被马连胜叫去。 他半信半疑地问:“你确定是我姐?” “你爱信不信,我从厕所回来和她迎面走,看她进马连胜办公室。” 季年眉头一皱,心里紧张起来,起身朝马连胜办公室跑去。 门被关得很紧,一点缝都没稀开。 但办公室的墙面是由一半墙体一半玻璃窗户构成。玻璃窗很高,季年后退两步,垫着脚,视线才能将将越过墙顶,从玻璃窗里看见叁个人的上半身——刘培、马连胜、季忆。 马连胜坐在中间,季忆站在他的右边,刘培叉着腰站在马连胜的左边,冲季忆指手画脚地说些什么。 心里的火噌一下上来了,季年压着性子敲门。 里面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一条缝,季忆站在门后,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季年时,她吃了一惊。 季年一把推开门走进来,站在季忆前面。 他本就不是善茬,现在眼睛里面又带着一份火气,人高马大地面对刘培。 刘培下意识地往凳子后面挪了挪屁股。 季年冷笑一声,转头问马连胜:“马老师,找我姐干什么?” 他的样子很凶,一手插在校服口袋里,说出话来的语气咄咄逼人。 季忆在身后拉了他一把,没拉动。 这个时候马连胜倒是把老师的架势端出来,沉下声音厉声责问:“季年,你眼里还有没有对老师的尊重?” 季忆抢在季年之前开口:“季年!你先出去,我等下去找你。” “出去什么?”坐在一旁刘培突然拔高声音,站起身子点了点桌子上的文件夹,“我儿子被你打住院,每次都躲在你姐姐背后。” “你儿子活该。” “季年!” “季年!” 季忆和马连胜同时出声呵他。 季年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眼神轻蔑地看着刘培。 刘培这下彻底被他激怒,母亲心中留给儿子的高地被他长刀长枪一样的言语刺激到,她啪一下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个混账东西!我儿子怎么就活该了!?” 嘭——! 这句愤怒的质问像是一颗炸弹突然爆开,然后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安静。 马连胜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只想快点把这个事情让两家私下了结,可言语交火却愈演越烈,本以为刘培这句话会把季年激怒跳脚,可季年却像是突然失了声,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马连胜探究地望向季年,他也想知道,两人到底是为什么打起来了。 把柄 季年站在原地,咬着牙,像是有人拿刀逼他也不会开口一样。 刘培以为他说不出话来,盛气凌人的样子又端出来,却不想这个时候被季年护在身后的季忆站出来了。 “您真的想要知道吗?”季忆冷笑,“知道的话,我怕你儿子这块璞玉在您心里就被玷污了。” 这回换成季年拉着她的手腕,不想让她说下去。 季忆推开他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和刘培之间不过一只脚掌的距离,她平静地把那些粗鄙的话复述出来:“他每天要操天操地,恨不得见个人就要脱裤子。” “季年是我弟弟,他当着我弟弟面说要操我,我弟弟打他,你说他活不活该?” 这样粗俗的话本来只能当作骂人的,现在被摆在的台面上,说出来让人面赤而红。 刘培硬撑着脸皮说:“青春期的男孩子说话荤了一点,有什么了不得的!至于下死手吗!?” “那别人骂他,操你妈的时候,他说他巴不得亲自上的时候,那也没有什么了得?” “何泽浩在医院有没有找过一个本子?”季忆不等她回答自己说,“那个本子在我这里里面都是他亲笔画的画,里面的人物各式各样,你要是需要的话,我拿到学校来,都是何泽浩的亲笔笔记,给班上的女同学都看一看,让她们找一找自己在不在那本画册里。” 说到这里,季忆没再说下去。 刘培的脸涨的白一阵红一阵,她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马连胜,后者显然也听明白了季忆的意思。 马连胜原来只把她当做一个不得不替惹事生非的弟弟处理烂事的早熟姐姐,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季忆的成熟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季忆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要走,却被刘培喊住,她生养出来的儿子是什么德行,她自己清清楚楚。 “泽浩的东西给我,我不会举报你。” “还有呢?” 刘培看了一眼季年,认命一样叹口气,“季年和泽浩的事情,算了。” 季忆没有马上接话,站在原地定定地看她,把刘培看得心里发毛,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交锋,她都被这个黄毛丫头的气势压下来。 打量够了,季忆点点头,干脆利落地说:“行。” 当天晚上,季年敲开季忆的房门。 季忆洗了头,正坐在书桌边擦头发,书桌靠着的窗,窗边两者一站台灯。 柔和的淡黄色光线从圆形的灯罩里洒出来,投射到桌子上,桌上摆着几本摊开的练习册,几张试卷,和一本笔记工整的笔记本。 季年进来,看了眼她桌上试卷,最面上一张上物理试卷上红色数字格外醒目,满分一百分,季忆考了九十。 他藏着心事的目光掠过她的桌面,滑到她黑发下露出的光洁脖颈,白嫩白嫩的,心头的火滋啦啦地烧起来。 季忆看他站在门口不动,笑着问:“有事?” 季年没点头没没摇头,走到她身边,洗发水和她身上淡淡的气味窜入鼻腔,像是她的手轻轻柔柔地拂过他的喉结。 季年咽了一口口水,从她手上接过毛巾,一边帮她擦发,一边问:“你干什么在?” 季忆点了点面前的笔记本:“整理错题,过两天就要月考了。” 季年哦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那我不是也要月考了?” 季忆:…… 季忆转过身子,面对的季年问:“有心事?” 季年想了想问:“何泽浩真有那么个本子在你手里?” 季忆点头,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我本来也不知道有这个东西。是那天晚上,我去找姜树安……”她突然话锋一转,故意问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吗?” 季年偏过头,“你去找姜树安,我乱吃……发脾气的那天晚上。” 季忆喜欢看他忸怩地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样子,继续说:“我怕他又来找你麻烦,让姜树安找猴子去点点他,猴子回来的时候把那个本子带给我了,说是压在书包的最里面。” 当时拿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没想到居然还真派上了用场。 季年问:“那刘培举报你什么?” “她想要举报我是个在校生,给玲玲补课,不合规。” “那你以后还给玲玲补课吗?” 季忆想起来下午的时候,马连胜晚自习之前又来把她叫出去,老成持重地说,刘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心里都清楚,她做的承诺不能全听,你还没有进入社会,可能不明白,留个把柄在别人手里总是让人提着一颗心的。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学校想保护学生,但前提是学生在学校里面。 这话说的很符合马连胜的调性,迂回曲折,掐头去尾,不留把柄。 经过下午那一遭,他此时已经没有把季忆仍当作不谙世事的学生,他想,这样安全的说话方式,她是能听懂的。 季忆也确实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着劝告,暗里威胁。她想着只觉得可笑,即使老师也不过如此,人性的自私无限大,压在心里说,是善,露出来是恶,她还未见过全然的善,就已经觉得恶无穷尽。 季忆的呼吸隔着棉质的短袖喷洒在他的小腹 “姐?” 季忆回过神,耸耸肩回答他:“不去了。” 季年松了一口气,“哦。” 季忆接着说:“但不去没钱了啊,我和你说一件事,你不可以乱发小孩子脾气。” 季年问:“什么?” 季忆说:“之前姜树安一直说他那边差人手,我准备去他那边打份工。” 果然,听到这话,季年脸黑下来,赌气一样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 “为什么?” “你不上学了?” “你不也要上学吗?” 季忆冲他张开手掌,做出讨要手势问:“你上次月考多少分?以后有学上吗?” 季年哑口无言,但他不服气。 季忆看他吃瘪,挑衅地和他对峙。 季年败下阵来,“姐,我是不是一直在拖累你?” 季忆愣了一下,记忆中季年很少在她面前展露这样的脆弱。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季忆抬头撞见他低垂的眼眸,心里紧了紧。她指尖碰了碰季年的手,见他似乎还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没有反应。她犹豫了一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倾身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身前。 在季忆看不见的时候,季年嘴角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向前挪了一步,好让她抱得更紧,自己的手也搭在季忆的后背上。 季忆的呼吸隔着棉质的短袖喷洒在他的小腹,“你怎么会是拖累我呢?我这不是在依靠你吗?” 两人坐与站的高低差别让季忆的嘴唇开合的都像是隔着衣服在季年的腹部摩擦。他呼吸沉得发紧,却又不得不克制着身体的冲动。这样的感觉既让他沉沦地不愿离开,又让他保守自虐一样的克制的煎熬。 他的理智向来浅薄脆弱,绝大多数时候冲动驱使着他。 “季忆,我……” 扣——扣——扣—— 突入其来敲门声打断了季年正要说的话,杨锦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忆,阿年在你房间里吗?” 季忆好像也被着声音惊醒了一样,推开季年,身体由前倾变成紧贴椅背,脸颊泛红,声音里竟带着点慌张:“在,外婆,怎么了?” 她推了一把季年,让他去把门打开。 季年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杨锦华站在门口倒是没有进来的意思,“没什么事,我刚刚看见阿年的房间开着灯没有人,我猜他就是来找你了。”说着,她看了一眼季年,“你这也都是大人了,还这么粘着你姐!” 季忆下意识地回护季年:“外婆,季年来找我是说月考的事情。” 杨锦华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季年。 季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心里乌云散去,“我姐说我这次月考有进步,答应我一个要求。”他回头冲季忆眨眨眼睛,“是吧,姐?” 季忆:…… 你确定? 她咳了一声:“叁天之后就是月考了。” 季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自信一脸不屑地说:“不影响我发挥,中考之前我也只学了两个月,不也照样考上叁中。” 季忆点点头,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在心里想,傻子弟弟傻子乐。 叁天后,月考如期而至。 叁中的月考从高一到高叁年级都是同时举行,只不过做不一样的卷子。 月考是按上次考试排名顺序安排考场,季忆在高叁的第一个考场,季年在高二的最后一个考场。 他们在楼廊上遇见,擦肩而过,季忆用口型对季年说加油。 但事实证明,叁天的临时抱佛脚,把佛脚抱秃噜皮了也没用——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我就在外面,不进去” 季忆和季年并肩站在学校的橱窗栏里看着左右两列的成绩单,高叁在右,高二在左,季忆的名字从上往下找,季年的名字得从下往上找。 季忆稳定发挥,还是年级前二十以内,季年这叁天不学还好,一学期起来,倒像是力气用反了方向,从上次的倒数二十,变成了这次倒是第十五。 季年气恼地挠了挠头。 他这叁天的努力,季忆看在眼里,好几次季忆起夜都看见他房间的灯还亮着,早上起来也看见他拿着英语单词本坐在桌边摇头晃脑。但如果叁天的热情就能成效卓着,那未免也太低估持之以恒的力量了。 但是叁天的努力,毕竟是个好的开始。季年的性格不需要安慰,反而需要刺激。她要激一激他,把这个尽头保持下去。 “你看,我说没用的吧。”季忆双臂抱在胸前。 “我这叁天很努力了。” “但很多人每天都在努力。”季忆说:“阿年,别把运气当实力。” 这句话对季年而言无异于当头棒喝。扪心自问,他不得不承认,他时常用过去初升高的轻松过关来安慰自己,这种安慰可能只是下意识的一种面对现实逃避,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却被季忆敏锐地察觉到了。 如果他的内心打开一扇窗,或许他能够看见里面装着一个努力学习,努力生活的季忆,对她的努力,季年的迷惑中带着一丝惧怕,他真的很好奇,如果没有风,张开翅膀又有什么意义?在黑夜里睁开 眼睛,又是否能够找到方向? 晚自习之后,季年依旧在校门口等着季忆放学出来。 “你和姓姜的说好了今天去?” 季忆点点头把书包扔给他,“跟你说了多少次,说话客气点。你帮我把书包拿回家,和外婆说我晚点回去。” 季年跟在她身后,“你今天第一天去,我送你去吧?” 季忆停住脚步,“第一天?你脑子坏了?” 季年也向跟班小弟一样停下来,“我是说你第一天去那里打工,我送你去看看情况。” 季忆果断拒绝,“不需要,情况不需要你看,你回家看看书就好了。” 季年举手发誓:“我就在外面,不进去。” 季忆知道他的性格,就算是不让他去,软磨硬泡他也要跟上来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向车站走去。 走了两步没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看季年还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这还是等着我开口求他呢。 “走了。” “来了!” “大树”的招牌依旧左高右低,俗气的霓虹灯半亮不亮地眨巴着,在这个荒芜地块,透着些阴森的恐怖。但是一旦打开那扇门,什么阴森,什么恐怖都会被强大的音浪统统冲走。 季忆推开门正准备,季年自觉地停在门口,“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她看了看四周,黑灯瞎火,连盏路灯都没有,头顶这盏半瞎的霓虹灯有还不如没有。季忆到底还是对季年心软,“一起进来吧。但是!不会说话的话就把嘴巴闭紧,不要惹事。” 季年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姜树安依旧坐在吧台后,百无聊赖地半眯着眼看向舞台的方向。 季忆带着季年走到他面前,敲敲桌子。 姜树安眼皮也不抬地说:“来了。” 季忆问:“新人?” 他这才回过头来。 季忆冲舞台地方向抬抬下巴—— 舞台还是上次的舞台,只是上面唱歌的人变了。上次那个拖着话筒从左边跳到右边的爆炸男和他乐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站在上面的是一个女孩儿。黑皮裙,黑抹胸,耳朵上带着夸张的耳环,和荧光绿的护腕,这身装扮哪哪儿都和江陵的气质格格不入。她没有乐队,只有自己一个人,肩上背着一把吉他,也可能是贝斯,季忆分不清楚,只知道那女孩儿的手指飞一样在上面扫动,乐器的声音几乎掩盖过了她本身的歌声,但从话筒离地的高度,还有场下观众的反应来看,她和那个爆炸男的音乐应该是一卦的。 ----------作话----------- 季年:我就在外面,不进去。 季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渣呢????? 王安安 姜树安说:“嗯,新来的。哟——稀客啊,季年也来了。” 季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大树”这样的地方在江陵是独树一帜的存在,街坊四邻说起它的时候都是瞧不上眼的嗤之以鼻,但内心里的好奇却是骗不了自己的。谁不想开开眼,见见着外来人带来外面的世界?听人说,又哪里比得上亲眼见? 季忆从进来时就开始打量这里景况,从大门进来就是舞池,里面密密匝匝地聚集了人,大多是青年人,男人女人都有。绝大多数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但也看到了一两个熟面孔,那都是些活在在茶余饭后的言谈里的人。 舞池前面是舞台,舞池的星星点点的光,舞池是五光十色的光。再旁边就是季忆领他从进门开始笔直走过来吧台了。吧台没人,只有姓姜的半死不活地坐在后面,吧台零散地放着几个小沙发,中间留出一条过道,通向后门。 姜树安说:“长这么大,脸还这么臭啊。” 季年正准备开口,被季忆的眼神封住嘴。 姜树安注意到姐弟两人的互动乐了,“还这么怕你姐啊?”他那双像是睁不开的眼睛盯着季年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季年心里发毛,才继续说:“我说,你这几年模样倒是张开了,小朋友,越长越帅了,要不要到我这里当个头牌,帮我多吸引点女客人。” 季年忍不住了:“叔叔,你还干那种营生呢?” 姜树安的眼睛这回彻底睁开了, 不仅睁开了,还瞪大了。 “叔叔?” 季忆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出来。季忆以前叫姜树安总是呼来喝去,姓姜的,像是叫孙子,今天剑走偏锋,还给他涨了辈份。 “季年,我就成你叔叔了?那你姐呢?” 季年看了一眼在旁白看好戏季忆问:“关我姐什么事?我姐就是我姐,您这年纪差不多该到叔叔辈了。” 季忆热闹看过了,怕季忆这个不饶人的性格说话太过出来打圆场,“他说话就这样,你别和他较真,姜叔叔。” 姜树安:……你们姐弟是想一起气死我吗? 姜树安转身从身后展示柜里拿了叁个玻璃杯,放在吧台上,倒上半杯酒,推到季年面前。 “喝不喝?” 季忆劈手拦下,“他不喝。” 季年有些不服气地喊了一声姐。 “这还要问你姐?”姜树安说着的把酒杯往她那边推,眼看季年就要伸手接住,季忆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姜树安推杯的手,“你少挑拨我们姐弟的关系。” 她话音刚落,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树安哥!” 这声音在整个酒吧里格外突兀,季忆这才发现,鼎沸的人声已经安静下来,舞台上没了人影,背着的乐器的女孩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直勾勾地看着季忆情急之下拉住姜树安的手腕。 季忆迅速收回手。 姜树安抱歉地对目光被吸引到这边的人摆摆手,好在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声再次从音响里涌出来,重新填充每一个空白的角落,舞池里的人群继续扭动着腰肢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挥舞手臂。 女孩儿走过来,夺过姜树安手里的酒杯,一言不发地一饮而尽。 酒杯被她啪一下重重的放在吧台上,她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树安哥,再来一杯。” 姜树安不给她倒了,“唱歌的嗓子,少喝点吧你。” 季忆听到这话,目光扫过姜树安和女孩,心中暗暗惊讶,姜树安感情淡漠,很少对人表露出这样横加的关心,即使是对看着长大的季忆也鲜少表现出的这样直白的关心。 女孩看了一眼季忆和季年,主动自报家门:“王安安,刚来大树的驻唱歌手。” 姜树安插话:“我可没答应让你驻唱。” 刚刚在舞台上隔得远,五彩光线模糊了视线,现在季忆才得以近距离地看清王安安。 她的五官是和服饰截然不同的清秀,即使脸上涂满了各种各样的颜色,也可以看出她古典的眉眼,薄薄的唇。她说话的时候,下巴总是抬高的,像是带着点傲气,但与其说傲气,不如说是一种,第一眼见就让人无法拒绝的青春洋溢。她说话很快,手上动作不停。 “你们不可能。” 姜树安被后厨的人叫去,季年也被姜树安抓去。 一时间吧台只剩下王安安和季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季忆正想找点什么话说的时候,王安安突然开口:“你们不可能。” 季忆被吓了一跳,因为心中本来就藏着秘密,此时她下意识地心虚,“什么?” “你们不可能。”王安安又说了一遍,真钉截铁,甚至带着点恶狠狠的张牙舞爪。 季忆心跳很快,王安安的不友善在她眼里看来带着点孩子气,但有时候正是这种毫无遮拦能点破别人的秘密,她试探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和树安哥不配。” 这话一出,季忆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忽然想起来王安安看姜树安的眼光,赤裸裸的喜欢,火辣辣的爱慕。 但于此同时,王安安也抓住了她的表情变化,“怎么?你想的是别人?” 她说话语气和神态都像是一把长缨枪,直来直往又尖锐。 季忆很少碰见这样的人,被问得竟然有些的有些招架不住,幸好这个时候,姜树安和季年回来了。 姜树安看了眼时间问季忆:“你以前每周几给学生补课?” 季忆说:“周叁,周叁是语文晚自习,周五是英语晚自习,都放的比较早。” “行,那你以后周叁周五过来吧,帮我看看场子。”姜树安看了一眼季年,补充道:“有时间把这小子带来也可以,你看看,这弟弟就是招姐姐们喜欢。” 季忆以为姜树安看出什么在暗示她,但随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舞池中央,好几双眼睛赤裸裸地看向的季年。 季年倒没一点害羞,脸色如常,甚至带着点直白的不耐烦。 季忆白了姜树安一眼,“你少打阿年的主意。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下周叁再来。” 回去的公交车上,只有他们姐弟两人,摇摇晃晃地坐在后座。 季年好奇地问:“刚才你和王安安说什么?” 夏夜的风吹过来,把季年气息带进季忆的鼻息,她抿起嘴唇别过脸,躲开他的视线,“没说什么。” 姜树安是个出手很阔绰的人,季忆工资他是每周付的,他问季忆给玲玲补课的薪水。 季忆说是叁十块钱一节课,他不以为意地说,我给你五十吧,凑个整。 季忆不多要那二十,总是出门前找杨锦华拿好二十的零钱再出门,但有时候走的急,忘记了,收了五十,她便这周多去一两天。 无论她多来少来,姜树安从不多说什么。 王安安代替爆炸头成了“大树”的驻唱,一来二去,季忆倒是和王安安熟悉起来,也知道她肩上背的是贝斯,不是吉他。 一个周五,季年陪季忆晚自习后去“大树”。 季忆推门进去,从摩肩擦踵的人群缝隙里挤到吧台,没看见姜树安,只看到王安安坐在吧台后,神情厌倦的样子。 季忆问:“怎么今天也没上去唱歌?” 王安安趴在桌子上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想到什么一样,站起身从吧台后绕出来,不客气地对季年说:“帮忙看一下。”接着,不等他回答,拉着季忆走到墙边一张废弃的空沙发上坐下来。 这是个用来堆放杂物的角落,头顶没一点灯光,只能借着闪动的灯球的余光看到外面的热闹,灯光下的人却很难清楚的黑暗中的她们。这样的环境倒是和王安安的神神秘秘相得益彰。 王安安蹬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从身后拿了一瓶酒,放在桌上。 季忆惊讶地问:“哪里来的?” 王安安说:“大姐,这里是酒吧,刚才随手顺的。” 季忆:“谁是你大姐?” 王安安笑了,“我是你大姐,妹妹。” 说完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她拿着杯子没管季忆喝没喝,兀自和她碰了个杯,一饮而尽,酒刚入喉,她一张嘴,话比酒气还先出来。 “我特别喜欢姜树安。” “我知道。” “你不知道。”王安安语气很笃定,“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多喜欢?” “比天上的星星还喜欢。” “你喝醉了?” “没有。” 季忆扶着她的肩膀,两人之间推开一段距离,她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很亮,很清醒,只是带着一份不常见的忧伤。 “你记不记得,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告诉你,你和姜树安不可能?” 季忆点点头,把言语的空间留给她。 王安安脸上挂着笑,脑袋却在摇:“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都是很冷漠的人。”她指着的季忆的心口,眼神坚定,“季忆,我不是在说你坏话,但无论是你还是姜树安,从我第一眼看到,我就知道,你们这里……”她的手指向前一寸,在戳上她心口的前一厘米停下来,“很冷漠。” --------作话--------- 提醒!提醒!千万不要把这本里的任何一个人轻易当好人! 心虚的人草木皆兵 音乐没有间隙地轰炸着这个近乎密闭空间里的红男绿女。 他们身姿摇曳,他们汗流浃背,他们浑浑噩噩,想在这里碰撞宣泄那些不为人理解的躁动。 季忆坐在黑暗的角落里,这些躁动与喧嚣从来与她无关,她要寻找更大的世界。 实际上,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王安安在批评她,相反,她惊讶于她的一双锐眼和大大咧咧的笑容下暗藏的细腻洞察。听到冷漠这个词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季忆心里蔓生出一种异样的轻松。 她的冷漠放在心里,没有拿块布盖着,也没有锣鼓喧天地鼓吹,可没有人发现。 现在,王安安走过来,指着它说,我看见了你的冷漠,她怎么能不感觉一分轻松? “内心的冷漠,是无差别的温柔,那是姜树安。”王安安转头看向舞池里的人群,“也是缄默,那是你。” 季忆觉得黑暗中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她自己。 王安安继续说:“姜树安很好,对很多人都很好,但是你见过他真正关心过谁吗?他不主动,也不拒绝,不承诺,也不退却。” “他像风。”季忆接过他的话说,“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会去向何方,只知道……” “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说完这句话,王安安沉默了,季忆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王安安问:“你呢?季忆。” “我?” “你志不在江陵这个小城吧?” 季年百无聊赖地站在吧台后,一心只挂在季忆身上。 他对王安安这个人无感,但是王安安和姜树安走得近,又神神秘秘地拉走季忆,总是让他有些心神不宁,只恨自己一双眼睛不能长在季忆身上。但是那两个人坐的角落太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正当他郁闷的时候,还来了客人点单。 “帅哥,来杯长岛冰茶。” 季忆在暗处看到季年收回目光转身拿酒,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王安安问:“为什么?” 季忆说:“江陵很小,表面是悠然见南山的世外桃源,但实际上,古朴里必定有封建的残余,桃源在很大程度上也暗示落后。在这里的生活,不容许一点有违古旧观念的事情。” 她这话说的其实很模糊,可王安安却一阵见血地问:“你在害怕吗?季忆。” “害怕什么?” 王安安回头看了一眼季年,又把目光收回到季忆身上,笑着说:“心虚的人……草木皆兵哦。” 心虚的人草木皆兵。 这句话像是平地一声雷炸在季忆耳边,炸开她以为不动声色就无人知晓的秘密。 她心跳如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在黑暗的掩映下也难掩窘态。 恰巧在这个时候,季年走过来。 附身拿起酒瓶问:“喝完没?那边有客人想等个桌。” “疯了?等这垃圾堆里的桌?”王安安拍开他的手:“没看见我和你姐正聊着呢吗?” 王安安说话大大咧咧,好像秘密都在她嘴边,随时能溜出来一样,季忆在旁边心惊胆战,只想让季年赶紧离开。 “马上马上,你去看着吧台那边。”季忆催他。 季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姓姜的这里不会卖假酒吧?你脸怎么这么红?” 这回轮到王安安不高兴了,“小屁孩瞎说什么呢。”她坐在沙发上,一手撑在身后,仰头眯着眼打量季年,“长得倒是挺帅,就是脑子……” 季忆生怕她嘴上没把门的,站起身推了季年一把,“祖宗,你快去看着那些酒,那都是要付账的。” 王安安看着季年不情不愿背影,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季忆,心虚到你这地步,老实招了吧。” -------------- 王安安:小屁孩,长得挺帅,就是脑子不好使。 季年:嘤嘤嘤,姐姐,她骂我 T T 季忆:……告辞…… 错看? 季忆脸红心跳,但她并有直接回答王安安的问题,而是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胡小北。 “他就坐在我旁边,一条一米不到的走道的距离,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血色,但我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苍白,那些哄堂大笑很刺耳。他被遗忘在角落,光亮到来的时候,不是希望,是火光。我不是在为他打抱不平,我只是对着环境失望。 真正生活在这里,一点小事都会成为茶余饭后,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别人奚落的对象。这一切其实早都存在,只是通过胡小北,我看得更清楚了,这里残忍又苍白,不容许一点有违古旧观念的事情,你看看这个酒吧里的每一个人,走在外面,他们都被认为是怪物。” 不知道为什么,季忆就这样对王安安打开心扉,或许是因为这些话她从来没和人说过,也可能是因为,王安安大大咧咧外表下的隐藏的敏感让她信任。 王安安沉默了一会儿,问:“季忆,你比我想象中更成熟。但外面的世界一定会更好吗?” 季忆反问:“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王安安深深看了季忆一眼,欲言又止,话锋一转,问:“那季年呢?他也是这样想的吗?” 季忆看了一眼吧台后正在低头倒酒的人, “没有……我不知道。” 王安安瞪大眼睛问:“你没考虑过他?” 季忆叹了一口气,“以前没有。” 王安安凑过来,“那就是现在有了,季年知道吗?” “你指什么?” 王安安凑得更近了,季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她拉住肩膀,王安安一双大眼睛笑成狡黠的形状,捏着嗓子问,“你说呢?” 季忆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却在下一秒,突然止住笑声。 她突然皱起来的眉头引得王安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但在腰肢扭动的舞池里看不出一丝异样。 “你看什么呢?” 季忆目光仍在搜寻,“看到一个熟人。” 王安安说:“这儿都是天天来的,都是熟人。” 话音刚落,季忆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眉头突然松开,腾一下站起身子,“我出去一下。”不等王安安说话,季忆已经钻进舞池里。 季年余光看见沙发那边的王安安站起来,仔细一看,季忆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面前的客人目光赤裸地盯着他问:“弟弟,你今年多大啊?” 季年没在意面前的人,因为没看到季忆,他心里没来由得紧张起来。直到手背上突然多了一个手掌的温度,他低头一看,对面客人一只芊芊玉手已经覆盖上了他放在吧台上的手背,食指和中指交替挑逗地刮擦着。 他猛地抽回手,急匆匆地推开吧台门绕出去。 幸好,季年刚刚走到后门转角就看见了季忆。 他快步走过去,拉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急匆匆地问:“你干什么去了?” 季忆眉头仍皱着,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才好像看见玲玲了。” “在这?”季年显然也很惊讶。 季忆点头:“应该是她。她一初中生,个子不高,在这里我应该不会看错。但刚刚在沙发那边光线太暗了,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季年看了看紧闭的后门,问:“她人呢?” “好像往这边走了,人太多了,我没跟上。” 这个时候王安安也跟过来了。 季忆问:“姜树安跟你说他今天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王安安耸耸肩,“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不知道。” 季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季年打断:“姐,你可能看错了。现在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外婆要担心了。” 回去的路上,季忆仍旧觉得奇怪,拉着季年提前一站下车绕到玲玲家。 来开门的是一个胖胖的女人,一身的直筒睡裙,踩着一双透明粉色的拖鞋。 季忆一眼认出来她是朱康明的妈妈,也就是玲玲的叁姨。 “朱叁姨,我是玲玲的学姐,季忆。” 朱叁姨一手撑着门板边沿,一手夹着一只烟,没有让开的意思,眼睛却是笑眯眯的,“我知道,季忆,叁中最有希望的大学生之一嘛。” 这话说的有几分强捧的意思,季忆不好接,也只能笑一笑,“阿姨,我想问一下玲玲回家了吗?” “回来了。”朱叁姨吸了一口烟,烟雾向上腾起,遮住她的眼睛,“和康明一起放学就回来了,正在楼上呢。”她夹烟的手冲院子里西南方向的二楼指了指。 季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扇窗户关着,里面的灯却亮着。 “你找玲玲吗?她应该正在写作业。要是急事,我把她叫下来。” 季忆的目光看着窗户的方向没有挪开,朱叁姨凑近了一步,又问一遍。 “哦——”季忆这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挤出一个笑容,客气地说:“也没什么急事,就是和她说一声,我整理出来一些我弟弟初中时候的练习册,想问问玲玲要不要,我明天去学校问她也是一样的。” 朱叁姨把烟扔在门槛外,一只脚跨出去碾灭,又收回脚,“行,时间不早了,我就不送你们了。” 另一边,姜树安从“大树”的后门走进来。 自从季忆回家之后,她百无聊赖地趴在吧台上。被钥匙突然砸在台面上的声音吓了一跳。 姜树安黑着脸,眉头压得很低,一双往常看上去总是波澜不惊,睡意惺忪的眼睛,现在残留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像是黑压压的乌云压在头顶。 王安安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姜树安,她凭直觉的猜测出了什么事情,小心翼翼地问:“树安哥,出什么事了吗?” 姜树安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兀自勾着身子,从吧台下拿了一个新杯子,顺手拿起台面上的酒,满满一杯,仰头灌下去。 王安安看见他握着酒杯的手骨节上有几处擦伤,滋出血迹。 “树安哥,你……” 话没说完,姜树安突然站起身子,越过吧台,一把勾住王安安的脖子,将她拉入怀中。 王安安被这突如起来的力量带着的踉跄地站起身子。 双手夹在肋骨和坚硬柜台之间,这样别扭的姿势其实让她很难受,但姜树安的力气远比他这个人表面起来大,王安安几乎动弹不得。 她感受到浓烈的酒气喷洒在耳边,和姜树安的颤抖。 她慢慢地把手从身体和柜台之间一点点抽出来,肋骨和柜台边沿的挤压让她没法大口呼吸,她双手抚上姜树安的后背,就听到他的一声长叹。 当天晚上,王安安彻夜难眠,她在想,今晚,那扇后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要告诉季忆呢? ---------作话-------- 我F4,后面两章,一定能亲上! 后面我加快了剧情节奏,人物都进入正轨。正文收费40PO千字,肉是50PO千字哈~感谢大家支持正版!!祝所有看文的宝贝们二次元世界都开开心心! “我醉了,阿年” 从玲玲家离开后,季忆和季年顺着巷子走回去,季忆有点心不在焉。 季年问:“还想呢?” 季忆嗯了一声,开玩笑地扯开话题:“左眼皮在跳。” 季年说:“不是吧,季忆,你还信这个?” 季忆白了他一眼:“你少管我。” 季年哼了一声,不服气地低声说:“没良心。” 小路静谧,蝉鸣声清脆。 风吹树叶,月光摇曳。 季忆和季年并肩走着,男生的身体在夏天总是更热,好像她的右臂都被他的温度烘烤着。在这安静之中,她的心思反而不知不觉就从玲玲被牵引到了季忆身上。 季忆低头看,季年长得比她高,影子也比她长,在地上,因为光线的映射两个影子的左右肩膀交迭在一起。 季年腿长脚长,按理来说应该一步子迈出去都比她要大,但她想起来,季年好像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正因为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这个小跟屁虫在身后追着自己跑,所以一直没有发现,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季年仍然一直追着她的步伐。 季忆想得出神,再停下脚步的时候,发现季年被落在身后。 她回头看,季年站在她身后一米远的地方也停下脚步。 季忆不解地问:“你站在后面干什么?” 季年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指了指地上两个重迭的影子,“你看,我可以完完全全保护你。” 季忆的呼吸突然停住。 一股酸麻侵袭鼻头,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间的清冷和着月光相得益彰,但心中如火的热情从目光中奔腾而出。校服穿在身上更衬出颀长的身型,站在原地,眼里盛不下天地万物,只有她。 季忆心头只有一个想法,这是她的少年,这是她的骄阳。 她没有心思考虑任何顾虑,张开双手。 地上的影子也露出双手,好像是被包裹在里面的人,替她的守护者张开了翅膀。 季忆扑在季年怀里。 季年措不及防地后退一步站稳身子。 他觉的自己的心跳异常快,快到他无法自持得地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季年搂住她的腰背,欲望在黑夜里疯狂滋长。两颗的心照不宣的心,隔着胸腔火热地跳动。 渴望在蔓延,像一条蟒蛇一样缠住季忆的心,她太想要了,太想要那些梦里的场景,太想要眼前的这个人,这样强烈的欲望是从未感受过的汹涌,仅仅靠想象都能让人战栗。 天地越是广阔,世界越是静谧,这俗世之间的本我越是渺小,这样的渺小滋生出的欲望又何足挂齿呢? 季忆把头埋在季年的胸口,她说:“我醉了,阿年。” 杨锦华的房门留着一条缝隙,灯还亮着,里面传出轻微起伏的鼾声。 季年拉着季忆踮着脚尖走过。 “季忆回来了?”刚刚走过,杨锦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两人心里同时一紧,季忆下意识地把手从季年手中抽了出去,季年眼疾手快地又捉过来,握得更紧。 季忆声音带着点紧张的颤抖回答杨锦华:“嗯,是我,外婆。” 里面传出床板咯吱咯吱的声音。 季忆心虚地站在门外出声:“外婆,你别起来了,我准备去睡觉了。” “你吃晚饭没有?” “在姜哥那吃了。” “季年回来了吗?” 季年措不及防被点到名,但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做贼心虚的慌张,“我和姐姐一起回来的。” 季忆为他的镇定赶到惊讶,回头看他,正撞进他的一双眼睛里,走廊上没有灯,左边是从房间的窗户里透出来的单薄月光,右边是杨锦华房间里洒出来的一线橙黄,幽幽暗暗,昏昏黄黄,欲望赤裸张扬。 季忆的心头一紧,这样的季年好像一匹撕开伪装的狼。 “你们去睡吧。”床板又吱呀两声,杨锦华躺下了,“季年帮我关灯。” “好。” 季忆已经忘记自己在心慌什么了,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热锅的上的蚂蚁,浑身都是热的,燥热。她趁季年进屋关灯的时候,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可她前脚刚走到,顺手带上门的时候,门就从外面被一股力量顶住,季年不由分说地从门缝中挤进来,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捂住她的嘴,脚下轻轻一点掩上门。他手上微微用力,带着季忆转了方向,将她压在自己的身体和薄薄的门板之间,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发生只在一瞬间,一切几乎都悄无声息。 “姐姐。”他的尾音故意留得绵长,像是撒娇 外面一片漆黑,这个房间里只留下银色的月光。 季忆透过这层月光,仰头看见季年的碎发落在额头上,眼睛微微上挑,角度极具侵略性,高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延伸到锁骨,还有那微微颤动的喉结,带着蛊惑的魔力。 季忆感觉面前的阴影笼罩下来,是季年俯下身子,呼吸凑到她的耳边,季忆下意识地想要回缩身子,却被他固住手腕,只听他在耳边说:“姐姐,你又想逃吗?” 季忆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 季年的嘴唇有意无意地摩擦着她的耳廓,明明是弯钩一样要人命的氛围,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带着半分的委屈,半分的恳求。 季忆心软了,身体也跟着软下来。 这一软,所有的防线都溃败下来。 季年狂风暴雨一样的吻密密匝匝地落在她裸露的脖颈上。季忆怕痒,缩着脖子往回躲,可她退一步,他就跟着进一步,直到她退无可退,情难自已地嗯了一声,闷闷地,都落在他的掌心。 季忆似乎低笑一声,咬住她的耳垂。 他嘴唇带着点凉,可季忆的耳垂却早已滚烫,冰凉覆上火热,如同冰川碰撞火海,再冷的冰也会融化。 季年的呼吸开始粗沉,吮吸着她敏感的耳垂,舒润的舔舐之下,靡靡之音缠缠绵绵尽数落在她的耳朵里,柔柔的,像是鹅毛,挠的人心锢不住地发痒。 季忆只觉得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软了,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门板往下滑,被季年腾出手揽住后腰。下腹被硬邦邦地杵着,她几乎忘了自己现在在哪里。 今夕何夕,月光入瀑,这房子恍然间,竟让人觉得和天地一样广阔。 她想起来那天在操场,她和季年并肩躺在夕阳之下,幕天席地,也是这样的广阔,远在天边的云朵也触手可及,如梦如幻的霞光也可以被抓在手心。 季年的吻柔和下来,从狂风暴雨变成和风细雨,一点一点,蜻蜓点水一样啄着她耳廓上薄薄的一点肉。但手上却没停下小动作—— 他拽住季忆的手腕没松开,一翻手将她的手臂压过头顶,手背和门板相拍,发出啪嗒一声。 季年比季忆高一头,季忆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拉着手腕近乎提起来。季忆只得顺着他的力量踮起脚尖,后腰和门板之间空出缝隙,季年的手不老实地向下,托住她的臀部,往自己的身体里压。 “姐姐。”季年的声音也染上沙哑,像是那张拦住汹涌如海啸的欲望的网被撑到了极限。 这声音在悠悠黑暗里简直摄人心魄。 季忆贴着他的身子下意识地扭动腰肢,身子里像是有一把火,不知道往哪里烧才好。 她的手被他箍住,腰背他压住,只有腿还是属于自己的。她勾起一条腿,不知道缠到他的哪里,往回压。 季年的膝盖窝被这么措不及防地一勾,立时向前一曲,膝盖撞在门上发出的嘭地一声,他顺势整个人压下去,两团柔软被软绵绵地挤在两人之间,一股火直冲下腹而去! 肉棒被勒在裤子里硬得难受。 “姐姐。”他的尾音故意留得绵长,像是撒娇,“我难受。”说着,伸出舌尖,在季忆的耳廓上骚弄。 蛊惑缠绵和瘙痒湿润并行夹击。 “嗯——”季忆话没出口,呻吟先出了声,脸腾一下涨红,“你哪里难受?” “下面。”他故意向前又压了压。 硬挺的肉棒隔着裤子都能感受到滚烫。 “咚!咚!” 清脆的两声响,门板震了震,季忆瞬间脑袋炸开一道白光,冷汗唰地一下浸满后背,杨谨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她耳鸣一样什么也没听清,直到季年出声,她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我在姐这儿。” 杨谨华问:“也不看看几点了,怎么还乒乒乓乓的?” “刚刚摔了一跤,膝盖撞到门了。”季年说的四平八稳,还趁机低下头想吻她的额头,被季忆躲过去了。 杨谨华站在门外说:“太晚了,你也别打扰你姐休息了。她今天晚上去树安那边帮忙也累了。” 季忆这时必须得出声:“嗯,外婆,我已经准备睡觉了。”她的声音还打着颤。 杨谨华站在门外,季忆推他走,季年夹在中间,这是不走也得走了。 季年拉开门离开又关上,从这一开一关的缝隙里季忆看到杨谨华打着补丁的老布鞋踩在老旧松散的地板上,门被带上前仍没挪开。 房间里残留的旖旎还在盘旋,季年的气味仿佛也仍在鼻息之间。 她深吸一口气,坐到床上。 脱下外裤的时候发现,内裤早已一片粘腻。 ----------------- 季年:我他妈裤子都还没脱呢! 你又怎么得罪你姐了?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季忆做完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好像刚刚睡着就被闹钟吵醒。 她躺在床上,偏头正好看见脏衣娄里做完刚刚换下来的内裤,登时从床上坐起来,内心忐忑—— 季忆的吻,他的气息,他掌在自己臀上的手,一切都无需言明。经过昨晚,他们之间必然不一样了。可现在,他们仍然是姐弟,季年会怎么面对她,她又该如何面对季年呢? 她想,可以装作醉。 但这个想法旋即被推翻,酒后吐真言,这只会更加欲盖弥彰。 时间仅仅过去五分钟,但每一个脑细胞都被调动起来,一个又一个理由从脑子里冒出来,又被她一个又一个扎破。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坐在屋子里想不出个什么名堂,不如直接下楼,看看季年的反应再说。 可等季忆下楼的时候,火气腾地从心里窜出来。 季年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看到她下楼,季年的神情尽是坦然,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晚?” 怎么起这么晚!? 季忆听到这话,心里那些七上八下的想法却被抛空,一把火在心里腾地烧起来。这话说的,像是在嘲讽她下楼前内心的挣扎,他倒还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杨锦华看她下来,从桌边起身, “我给你把牛奶拿出来。” “姐,喝我这杯吧。”说着,季年把自己面前未动的牛奶推到季忆的位置上。 季忆从不在季年面前掩藏臭脾气,说翻脸就翻脸,“我不吃了。”她转脸面对杨锦华的时候,冰冷的语气瞬时温和起:“外婆,我先走了。” 杨锦华说:“把牛奶带上。” “算了,不早了。”季年看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再不赶紧走也确实要迟到了。 杨锦华没强求是季忆,转头问季年,“你又怎么得罪你姐了?” 季年笑起来, 漫不经心地说:“没得罪她。” 杨锦华看着他,摇摇头,催他:“得罪你姐,又得跟在屁股后面求饶好几天吧,到时候别好我帮你说好话。看看现在几点了,你姐都出门了,还不快点跟上去。” 季年拎着书包走到门口,又被杨锦华叫住。 “一跑起来像个兔子。”杨锦华跟到门口,“你姐今天没吃早餐,让她给自己买袋牛奶,买个鸡蛋。” 季年低头看着杨锦华干枯的手兜着布口袋摸索了一阵,从里面摸出一张十块的,“钱拿着给你姐。” 季年突然鼻头有点酸。 “还愣着干什么,去追你姐。” 季年走后,杨锦华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从口袋来摸出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季忆快走到车站的时候,季年赶上来了。 “姐,你今天怎么走这么快。” 季忆头也没回地加快脚步说:“不是你说吗,我起晚了。” 季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也跟着加快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我就知道你在气这个。” 刚好在这个时候,车来了。 车上人多,还有许多是叁中的学生。 季忆谨慎地不再多说。 季年站在她身后,给她留出空隙。 汽车突然转弯,人挤人都歪歪斜斜地往前前踩了两步,肩并肩地交错在一起。 季年被这股惯性带得前胸贴上季忆的后背。 措不及防的身体相接,不仅带着身体的压力,更带着季年的热气,昨晚的点滴瞬间在脑海中爆炸一样展开。但也就是短短半分钟,汽车回归直线,刚刚被惯性甩出去的人也都脚下一两步回归原位,但嘴上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车厢此起彼伏。 经过这一遭,季忆耳根通红。 别人的看她脸色白皙和平常无异,但季年一眼就能看到她红得仿佛要滴血的耳根。 他跟着她下车想要抓她的手:“季忆。” 季忆埋头快步走在前面头也没回。 快到关校门的时间,穿白色校服的学生都熙熙攘攘地往校门口流动, 像是白色雪花被风吹向同一个方向。 只有季年突然停下脚步,勾着腰,捂着胸口喘气,艰难地挤出一个气音:“姐——” 这声音几乎不能被听见,季忆凭感觉回头,就看见这一幕,心里气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快步往回走。 就在她伸手之前,一双细小白净的手已经搭在季年的肩膀上。 “阿年哥,你怎么了?哮喘又犯了吗?” 季年转脸对上的玲玲焦急的神情,愣住了。 季忆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没再往前走,好整以暇地看他表演。 季年这一把算是扎扎实实体会到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现在喘也不是,不喘也不是,咳了两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哮喘?” 玲玲脸色绯红,低着头小声说:“我……我听大人聊天的时候说的。” 季忆虽然没有走到跟前,但是两人对话一字不落清清楚楚地落尽她的耳朵里。她眉头皱起来,这就是她厌恶江陵的原因。这里太小了,小到任何东西,任何人,任何事情最终都会变成茶余饭后的佐料,这恰恰是她最不喜欢的一点,她不想像是被嚼尽渣滓一样落于人口,又随地吐出来。 她觉得没意思,转身就要走。 季年看她要走,以为她这次真的生气了,慌忙跟上,却被玲玲拉住手臂。 “阿年哥……” 玲玲话还没说完,季年心里着急,根本没听见她这句话,还以为她又要说哮喘的事情,扒开她的手,随口说:“那你以后别听他们聊天了。” 刚刚转身过去的季忆听到他这话,顿住脚步,为季年的耿直回复无奈地笑出声。 季年看她背影从紧绷笔直到松弛下来,就知道她在前面偷笑,自己心情也跟着轻松下来。他两步走到季忆身边,讨好似的用手蹭了蹭她手背,挠痒痒似的。 “姐——”声音低低的,带着讨好的粘腻。 季忆刚刚心里的那点不愉快都被的暂时拨开,回头看了一眼玲玲,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看一眼就能让人陷进去,这样乖的女孩子,通常是最讨人喜欢的。可这个时候脑子里不知哪根筋搭错,她竟然看着玲玲,心里起了微微的醋意,端起姐姐的架子,“你怎么和人家说话的呢?” “我?”季年的一门心思全在季忆身上,其他的一切好像都是一阵风,吹过了,一点痕迹也留不下来。他先是微微一愣,后来才反应过来,玲玲还站在原地,她低下头,一双眼睛对着地面叫人看不见。 季年本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一张臭脸,一身狗脾气,唯独的一丁点笑意和好耐心都贡献给了季忆,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他脚也没迈过去一步,话不多说一个字,扬扬下巴冲玲玲的方向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 “没……”玲玲略带惊讶地抬起头,刚刚张开嘴,剩下的话还卡在胸口,就看见季年一把抓起季忆的手,“姐,走啦,要迟到了。”—— 季年:别骂我,我不是渣男,我第一次亲我姐我也紧张啊 “阿年哥。” 教室里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季忆上的有点心不在焉。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班主任在上面摇头晃脑的念古文,季忆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笔。 她在想校门口的事情,心里迟迟不能静下来。 季年拉着她一门心思地往校内跑,她回头余光撇见,玲玲目光正好落在季年拉着她的手上,那双大眼睛,依旧还是那么水灵灵的,只是里面像是蕴藏了什么风暴一样,叫人捉摸不透,却又放心不下。 她思来想去想去,想连同昨晚的事情一起去问问玲玲,但又觉得这似乎太过于多管闲事,最后叹了一口气,把心思收回到课堂上。 另一边,季年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挨到下课铃响,坐在第一排同学过来对他说:“季忆,外面有人找。” 他以为是季忆,兴匆匆地跑出去,却看到玲玲怯生生地站在走廊里,看到他走过来,脸瞬间涨红。 季年粗枝大叶地没注意到这些,只把失望摆在脸上,奇怪地问:“你找我?” 玲玲点点头,嗡嗡地说了一句话,季年没听清,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弯腰问:“你说什么?” 玲玲本身就比同龄的女生要瘦弱,总想是营养不良,风一吹就要被折断的样子,季年弯下腰,就仿佛把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了。 “对不起,阿年哥。”玲玲声音稍稍大了一些,但这音量还是仅限在这两人之间,“早上不应该问你的哮喘病的。” 季年的哮喘病不是季忆不让提,而是杨锦华不让提,季年问她原因,杨锦华只说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季年想追问,但被季忆拦住了。 季年和季忆向来都是尊重的杨谨华的意思的。在他们自己看来,自家外婆的秘密不比姜树安少。杨谨华不想说,也就不再追问了。可唯独哮喘这件事,让季年百思不得其解。 得不到解释,他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服气,虽然没真正违背过杨锦华的意思,可心里也没把它当大事。 他摆摆手,语速很快,带着点敷衍,“没关系。你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进去了。” “等等——”手腕突然被玲玲抓住。 本来课间走廊里人就多,她的声音一下子拔高,直接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同学停下脚步侧目。 班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停下来,探究的目光落到他们之间,还有好事的男生不怀好意地起哄:“呦,季年——这回都亲自收情书了?这小妹妹不一般啊。” 有人认出玲玲,说:“这不是朱康明的妹妹吗?” 季年皱起眉头,转头看向起哄的人。全校叁届学生,季年算是数一数二的硬茬。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是带着的厌倦的淡漠,皱起眉头来,真有几分吓唬到人的不耐: “少他妈瞎说会死?” 在这么多同龄人目光的注视下,刚刚出声的人被季年下了面子,心里不爽,“你他妈拽毛啊?” “操。”季年吐出一个字。 眼看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玲玲刚刚抓着季年的手腕没有松开,现在紧张地往后拉了拉,劝他:“阿年哥——” 这一劝,不仅没劝住季年,反而点燃了人群的笑声,刚刚起哄的男生笑得格外夸张,故意大着嗓门学玲玲说话,“阿年哥——”像喇叭一样把声音放大了好几倍。这一模仿,周围的人更收不住了。 季年也彻底被激怒。 他甩开玲玲的手,话不多说,脚已经迈开去,拳头也举起来,已经到了这份上,那人也毫不示弱地硬着头皮迎上去。 场面混乱起来,没人敢拉季年,他打架起来不要命,对面的男生倒是被拉住,还有围观的,谁也不敢拉,置身事外地看。 就在他蓄满力的拳头要落下的时候,一个冷静的声音拨开人群:“季年。” 力气出去了没收住,但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对方被拉着躲过。 “砰——!” 拳头砸在的瓷砖墙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落在被拉开的男生耳边,他的身体抖了抖。 姐弟联手 拳头的落在墙壁上的声响,把所有人都吓得噤了声。 如果起哄的男生没有被拉走,这拳头落在他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季忆从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中走出来,站到季年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犹豫了几秒,季年才转身,低着头,和刚刚的模样截然不同,温顺地不像是同一个人。他抬头试探地看了一眼季忆,“姐。” 季忆嗯了一声,伸手把他藏在身后的拳头拉过来—— 指骨红肿,四个中有叁个的破了皮,渗出血迹。 “还有哪里受伤了没?”季忆问。 “没。”季年乖地像个小孩。 季忆目光上下的打量一番,确定他没事,转头找到刚刚躲过一劫的男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得不说,季忆有一种气场,清冷中带着狠戾,这份的狠戾仿佛是和季年从一个娘胎里带出来各分了一半,分毫不差一样。 那人被她的气场压制住,“我叫陶胜,季忆姐。” ”陶胜……”季忆在嘴里咂摸了两下这个名字,“你给我写过情书?” 她这话一出,像是一滴水落在油里,炸开了锅。 陶胜没想到她会把这话这么赤裸裸地摊开了说,以前也有人给季忆写情书,但是从没听她在哪个公众场合单拎出来羞辱人,这明摆着就是在给亲弟弟出气。 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地嗯嗯啊啊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季忆勾起嘴角,露出极其标准的笑容,“无论是不是你,但是我都不喜欢多嘴多舌的男生,阿年知道的,对吧?” 季年和季忆打配合,他声音里藏不住得意,“嗯。” “都围在走廊上干什么呢!”马连胜夹着课本从老远就看见走廊上聚集了一大群人,远远就模模糊糊看到似乎是季年和季忆站在中间,他心里想,准没好事。 听到他的声音,围在一起的学生让出来一条道,马连胜走进去一看,果然是他们两,季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季忆站在她身后,一副姐弟联手的样子。 “大课间是用来学习的,你们就浪费这个时间来看热闹?”他环顾周围一圈。 围观的学生见老师来了,四散而去。 季忆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无事发生,“马老师。” 马连胜问:“你们又在搞什么?” “没什么。”季忆抢在陶胜和季年开口前说,“都是同学之间的小事。” 她开口了,季年自然不再多话,陶胜还想说什么,却被马连胜打断,“同学之间有点小摩擦都是很正常的。”他扫过陶胜和季年两人,确定都没大碍,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都是同学,以后你们还会的想着对方的好呢。马上上课了,都快进教室去吧。” 陶胜也不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马连胜的意思,转头闷闷不乐地转身进班。 季忆却说:“马老师,我想和季年单独说两句话。” 马连胜知道季年这个硬骨头只听季忆的话,也只能点点头,“快点进来。” 马连胜一走进教室,玲玲脑袋就怯生生地从墙柱后面探出,怯生生地盯着季年看。 季年没发现,季忆先发现了。她用胳膊肘碰了碰季年的手臂,提醒他往那边看。 季年发现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想走过去。 “去看看玲玲找你什么事情。”她觉得自己很矛盾,这个时候竟然有些不忍心看到她眼里小小的期盼落空。 季忆发话了,季年只能照做。 “还有什么事情吗?” 玲玲偏头看了一眼季忆,又收回目光,声音压得更低,季年不得不弯腰低头侧耳去听。 “阿年哥,我想和你说件事,今天放学后你能在校门口旁边的小卖部等我吗?” “今天?”季年想起来今天要回去帮的杨锦华卸货。 玲玲心惊胆战地看出他的犹豫,慌忙摆摆手说,“你如果没时间就算了。” 如果放在平时,他肯定不会应下来这件事,但想到季忆推他来的,想了想说:“你们什么时候放学?” 玲玲听出希望,嘴角忍不住弯上来,“一样的,初叁和高二都只上一节晚自习。” 季忆说:“我今晚有事,后天周四,我有时间。” 玲玲一双大眼睛里藏不住羞怯和兴奋,激动地点点头,又害羞地埋下头,“好——阿年哥。” “说什么了?怎么那么高兴。”季忆看着玲玲小跑离开的方向问。 季年挠挠脑袋,“说有什么事情和我说,约我放学在校门口见。” 季忆心中对这事有个猜测,但没直说,问道:“什么事要到校外说的。” “谁知道呢。”季年好像没太把它放在心上,问季忆:“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今天晚上要去一趟大树——” 一听到大树,季年打断她:“我也去。” 季忆瞪他一眼:“去你个大头鬼,忘了你要回去帮外婆搬东西了?” 季年不服气地哦了一声,“那我等搬完去找你。” “不用。”季忆一口回绝,“我很快回来。” “那我去车站等你回家。” “好。”季忆说,“等下进班脾气收着点,你再被记一次过,就要被开除了。” “知道了。 ” 季忆说完,转身要走,却又被季年叫住,“等等。” “怎么了?” 季年从裤子是口袋里摸出二十块钱塞在季忆手上,“外婆给你的,让你别太省。” 季忆看着手里的钱,两张十块的—— 在江陵这个落后的小镇重男孩望门兴族的挂念依然根深蒂固,但杨锦华从不偏心,一块钱也要掰成五毛分别给姐弟两人,季年和季忆长大之后,季忆出去打零工贴补家用,她不忍心季忆太辛苦,才会多偏爱季忆一些,但这偏爱在家里也是大大方方的。她有个习惯,会用铅笔在纸币的右下角写上一个很小的“年”字或者“忆”字。 手里这两张钱,一张角上写着“忆”, 一个角上写着“年”。 季忆知道,季年又把自己那份零花钱一起拿出来了。 但她没点破,手一握,将钱收回口袋,“知道了,你给去上课吧,我也回班上了。” “嗯,晚上见。” 中看不中用 夏天昼长夜短。 季忆上完晚自习出来的时候,天还没全黑。 坐在公交车上,看着沿途的晚霞,从橙红变成暗橙,渐变之中,黑色浸染天空。 到大树的时候,天已经成了墨蓝色。 今天人不多,音乐声音依然很大。 吧台里又没有人,季忆坐进去,王安安刚刚唱完一首歌走过来。 季忆问:“姜哥又不在?” 王安安坐在吧台外,和季忆面对面点了点她身后的酒柜,“开瓶XO白兰地。” “姜哥不在,我可不敢随便给你开。”季忆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转身拿了酒放在吧台上。 王安安毫不客气地抄起旁边的开瓶器,熟练地一把撬开,“就是趁他不在,才能免费喝点好酒。” “他最近忙什么呢?”季忆随口问。 “谁知道呢。”王安安说:“他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 她这话不假,姜树安这人像谜,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猜正常,如果有一天能知道他的踪迹,反倒会让人觉得奇怪了。 “你今天怎么来了?有事找他?”王安安问。 “不找他。”季忆说:“找你。” 王安安神秘一笑,“那让我先猜一猜……”她佯装思考的样子抿了一口酒,咂巴了一声,好像烈酒的滋味从唇舌上炸开一样,“是为了季年?感情问题来咨询我?” 季忆在她面前也不藏着掖着了,和她相识一笑,“猜对了一半。” “另一半是什么?” “是玲玲。” 五彩灯球光斑斓变化, 映在人脸上也是红一块蓝一块的多姿多彩。 炫目的彩色和斑驳的黑暗快速交替之间,王安安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变化恰好被隐藏过去。 季忆把白天的事情和她复述一遍,继续说:“说真的,我心里有点羞愧。” 王安安听完之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推开酒杯,身子前倾,胳膊肘撑到吧台上,仰头看着季忆,只把她看得心里发麻。 “你干嘛这样看我?” “我看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王安安说:“玲玲小朋友喜欢季年,这你同意吧?” “同意。” “那你有这个闲心为小情敌感到羞愧,不如多考虑考虑你毕业以后季年怎么办。” 她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季年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一心要远走高飞,你马上高考,填志愿,要是被那个祖宗知道了,他大闹天宫,你是如来佛吗?” 季忆一直在极力避开这个问题,现在被王安安摊平展开地放在面前,心里反倒是觉得多了一份着落。 “不过话说回来。”王安安说:“以前你想走的时候,只当季年是弟弟,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上床了?” 季忆捂住她的嘴,“你少瞎说。” 王安安眼睛弯成一条缝,“亲嘴了?” 季忆瞪她。 “牵手了?”她说完后自己反应过来,“不对啊,听树安哥说季年从小就喜欢跟在你屁股后面跑,你们姐弟两牵个手,很正常呀。那表白了?” 季忆叹了一口气,“这都哪跟哪啊?还没呢。” “还没!?”王安安翻了个白眼,吐槽到:“季年那小子中看不中用,不行啊。” 远在家里,刚刚卸完货的季年正要喝口水冷不丁地打了个的喷嚏。 “那你是怎么想的?”王安安问:“要是季年那小子那么怂,我帮你找个人激一激他。 ” “别。”季忆拉住她的胳膊,“是我很犹豫,我觉得我应该重新审视这段关系。” 王安安听了啧啧两声,拖长声调说:“季忆——” “嗯?” “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多愁善感啊?” 季忆眼皮也不抬地收回吧台上的就返回身后酒柜,“你以前多瞎啊,还把我当情敌呢。” 王安安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自己的针锋相对,也忍不住笑出来,举白旗认输:“那是那是,挺记仇的,小季忆。” 季忆比王安安小九岁,在名字前加个小字也没什么问题,但放在往常,季忆都会揪着她去掉前面的小字,可今天,她一反常态地不仅没纠正,还难得地喊了一声安姐,“给我支支招呗。” “行,看您今天屈尊叫我一声姐的份上,姐就以前二十六年经验给你指条明路。” 季忆眼巴巴地等着她说。 王安安清清嗓子,“和季忆摊开了说。” ----------------- 阿嚏! 季年:一定是我姐在想我。 王安安:嘿嘿,没想到是老娘在骂你吧。 成人礼(上) 公交车行驶在夜晚的大路上。 路上没什么人,红绿灯不多,热烘烘的风和着哄哄的发动机声从半截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 季忆坐在最后一排,侧脸看着外面的路灯一盏盏向后移动。 她在想王安安说的:“和季忆摊开了说。” 王安安说的不无道理,有话不说都是误会的前兆,即使今天没什么误会,保不齐哪天出点什么事情,这误会就产生了,到时候有口说不清的麻烦事,谁也不好解决。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季忆心里百转千回地发乱,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个头绪。 摊开了说,该如何开口?是先说自己早就计划好了离开江陵?还是说自己也对季年产生了的姐弟之外的情感?可这些事情,说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兜兜转转地想了一圈,不仅没想出个结果,眉心还隐隐泛疼。 “国博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您从后门下车,下车请当心。”报站的机械女音响起,季忆到站下车。 没走两步,就看见路灯下颀长的少年身影。 他原本靠在路灯柱上,手里拿着把草编的蒲扇,驱赶撞到脸上的小飞虫,看到季忆走过来,立马站直身子迎过去。 “姐!” 季忆一眼就看出他下颚多了一个红包, “以后我要是回来的早,你就别来接我了,外面蚊子多。” “没事,外婆给了扇子。”他顺手拿过季忆的书包,却手下一沉,“靠,怎么这么重,你装石头了。” “听外婆的,买了点教辅材料。”季忆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给你也买了一份。” 季年:…… 季忆看他吃瘪的样子笑起来,明知故问:“开心吗?” 季年看她笑起来,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硬着头皮附和她:“开心。”接着,又试探地问:“那你不生我气了吧?” 一天下来,季忆几乎忘记了早上的事情,加上在公交车上九曲十八弯地用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不明所以地问:“生你什么气?” 季年停下脚步,“季忆,昨天晚上……” 话没说完,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树枝哗啦啦地作响,几片树叶打着旋儿地飞下来。 等风过了,季年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季忆抢先开口:“你今天帮外婆卸货还好吧?” 这话题扯开地有些生硬,季年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深深地望着季忆。昨晚,他以为季忆已经鼓起勇气,已经开始迈出第一步,但是今天,她好像又退回去了。 他的目光像是柄剑比在她的脖颈,季忆被他看得心虚。两个人心照不宣,最是煎熬。 好在季年还是率先妥协,目光柔和下来,“没什么不好的。” 季忆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年还是那个季年,可偶尔,他沉默或者生气时的目光,令季忆都觉得有些害怕,似乎这是他身体里随着年龄增长而加重压迫感。 好半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沉默地并肩往回家的方向走。 季忆突然开口问:“姐,这周五是不是你们高叁的成年礼?” “嗯,说是周五,但天气预报说可能有雨,如果下雨的话就要改天。”季忆说。 “你和外婆说了吗?”季年问。 “没说。”季忆说,“外婆最近腰和膝盖都不好。 ” 成人礼是叁种的传统,说是成人礼,实际上就是高考前的誓师会。和高一的军训一样,每年一次,都是大夏天,顶着大太阳举办,连张椅子都没有,不少学生都抱怨站着累,更别说像杨锦华这样的老人了。 “外婆不能去,我陪你一起吧。” “打住。”季忆说,“那还不如叫外婆去。人家都是长辈,我叫个弟弟算事什么回事。” “弟弟怎么了?” “弟弟那天上午是物理课吧。”季忆端起姐姐的架子才敢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你好好上你的物理课,我会去和外婆说的。” 成人礼那天,早上不仅一滴雨都没有落下来,天空还晴得发烫,但杨锦华还是没有去成。 她的腰病彻底复发,疼得坐不起来,只能躺在床上。 她常常拿自己的腰病开玩笑,说是以前年轻的时候在家当了几十年大小姐,能坐着不站着,现在好了,腰就是这么坐出来的。 教室里电风扇在的头顶呼啦啦地吹,搅起空气里的热,吹散开来。 季忆坐在座位上懒得动。 她不喜欢任何集体活动,包括所谓的成年礼。十八岁,生命中里程碑的一样的年纪,就被这样笼而统之地用一场宣誓来代替,或许是对于集体的感觉太过淡漠,又或许是她未曾真正融入过,总之这种用集体表达来模糊个体意识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窗外大喇叭里响起热血沸腾的歌声。 教室里的人几乎走空。 季忆摸到口袋里的十块钱,是早上杨锦华窝在床上让她自己在床头柜里拿的。 杨锦华嘱咐她,“要是结束后同学有什么活动,你也去参与参与。” 想到这里,在杨谨华床头柜里看到的那个小铁盒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季忆叹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 成人礼(下) 一出教室门,就感受到音浪如同海浪一样拍打过来,等走到操场上,反而习惯了。 每个班在操场上都有一个位置,十五个班,一个班男女两条人,叁个班一组站成一个方阵。季忆个子在女生队伍里算是偏高的,站在中后段。家长站在旁边,等到“跃龙门”的环节才会被安排和学生手牵手拍照留念。 说是成年礼,除了第一句祝贺了大家已经或者即将成年之外,往后的每一句话都是高考。 一声声的必胜冲击耳膜,搅得人在大太阳下烦躁无比的心更加焦躁。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让我们一起给所有高叁年级的学生带来最真挚的祝福!下面欢迎家长朋友们进场。” 台上校长鼓舞人心的话已经喊破嗓子,大喇叭发出承受不了的滋滋杂音。 家长们开始纷纷入场,像是被放归到大海里鱼,一下子散开,朝着不同班级的位置寻找自己的孩子。 学生的队伍也因此变得松散起来,整个操场上的人群和队伍都像是烧在炉子上的水,终于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 季忆趁着这阵混乱,偷偷溜回了教室。 刚刚还觉得教室的电扇没什么用,现在从大太阳底下回来,感觉教室里简直阴凉地不像话。 她实在难以忍受那些浪费时间的傻话,坐在位置上喝了口水,把昨天刚买的教辅资料拿出来。 空荡荡的教室里,电扇哗啦啦地的吹。心静下来,竟然连这电扇哗啦啦的声响也不再觉得烦躁。 教辅资料上都是历年真题,她做的很顺,偶尔有几道压轴的难题也稍加思索能想出解题的口子。 一套真题做完,也才刚刚过了一个多小时。 刚刚抬头想要伸展胳膊,她就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季忆双手插在裤兜里,身子随意地靠在门框边,一双长腿交迭着站立。外面太阳很大,和阴凉的教室相比,像是一圈光圈朦朦胧胧地照出他的轮廓。 松散而慵懒地感觉从他闲靠的身姿里散发出来,但那一双眼睛,却好像天地之间只能容纳一个太阳一样,包容着唯一的身影…… 季年和她四目相对。 本来只是鬼使神差地从正在上课的教室里溜出来,脚步停在窗边,恰巧一眼看见操场上季忆的班级,队伍末尾乱了,他一眼看到季忆从那一小团混乱的人群中溜出来,那一刻,他心里有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勇气在摇旗呐喊—— 他们是姐弟,是偷偷逾矩的人。他们逃离了一切本该有围墙,就应该相依相伴相遇相汇在同一点,他们是对方唯一的后背。 教室门口,他安静地看着季忆埋首在习题里,有些散落在额前的发丝被风吹乱,她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一本翻开的习题册,一张草稿纸放在干净的桌面上。季忆脑子动的快,写字也快,笔尖在草稿纸和习题册上刷刷飞动。 季年不想打扰她的全神贯注,安静地等,等她发现自己。 季忆把桌子上的练习册和草稿纸收好迭放在一边。 季年拉过她前座的椅子,和她面对面地坐下来。 季忆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教室?” 季年看了看窗外:“刚好看到了。” 他这个回答倒是令季忆有些惊讶,这样规规矩矩的不是他的风格。 两人一下子谁也没说话,声音的主导权再次交给了头顶哗哗直响的电风扇。 季年两只手交握,右手拇指不安地搓动着虎口。 “季忆,我有话想和你说。” 话音刚落,刺耳的机械铃声一下子在走廊的喇叭里炸开。 高二高一的下课了。 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季忆刚刚提起来的心,像是一颗吹起的气球,措不及防地被这铃声刺破,身子也跟着抖了抖,心怦怦直跳。 但季年抓住这个机会,一把拉起季忆的手,“去外面说。” 没给季忆任何的考虑的时间,季年拉着她就跑出去。 季年说的外面是校外的小巷子。 叁中原本和旁边的居民楼连成一片,扩建的时候收了居民楼的一块地,但有两户钉子户说什么也不愿意搬走。这两户就这样留下来了。几年以后,这两户人家的老人去世了,房子没有人住渐渐废弃,给叁中留下了一个隐蔽的后门。 很多人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因为这地方破败地不像话,逐渐成为编鬼故事的胜地,太令人害怕,最后被逐渐遗忘。 季年的温顺只在季忆面前装一装。来叁中的第一天,他就逃课出来闲逛,发现这个长满青苔的破房子,敲敲门发现没人,推门走进去,穿过去, 竟意外地发现了这个后门可以直通到校外的小巷子。 小巷子左右横贯东南大街,学校在中间。 季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季忆被他拉着手拽到怀里,两个人的呼吸在咫尺之间交错。 --------------- 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