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旅程》 第1章 楔子1 春寒料峭的江南,鲜花处处含苞待放,满目所至,一派生机。江南西津山,是一座道教名山,本该是出尘脱凡之山,静谧的修身安养之地,却被陡然响起的枪炮声打破了固有的宁静,正待盛开的鲜花,随之黯然失色! 江南游击纵队一百多名官兵,在阵地转移途中,意外遭遇到了日本鬼子的伏击。战士们且战且退,被迫逼进了西津山,退守于山顶道观之中。 西津山虽然不高,但山势险峻。道观所在之处,三面悬崖,正面是上千级狭长的上山台阶,易守难攻。凭借天然的地利优势,战士们坚守道观,殊死抵抗,挡住了鬼子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然而,死守容易,要想突围却难!战斗打响两天三夜后,道观中的存粮即将耗尽。弹尽粮绝的绝境,不可避免地摆在了战士们的面前,是战是降,都将做出一种选择。 游击纵队总部设在阳栗小天山,距离西津山有一百多里地。当总部获悉他们被鬼子包围的消息,已是被困的第二天。面对迫在眉睫的突围战,如何出兵营救?总部作战参谋部立即召开紧急军事会议,研究商议营救方案。 游击纵队的武器装备不容乐观,全队将近三千余人,其中一半人有枪,一半人仅配备了大刀和长矛,且兵力分散,驻扎在离西津山最近的镇西渡队伍,也就三百多人,一百多条枪。 哪怕是全体官兵上阵,去硬拼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本鬼子,等同于飞蛾扑火! 敌强我弱!是游击纵队总部必须直面的问题! 战斗实力上的悬殊,游击纵队参谋部人人心知肚明!要想依靠这点战斗力量,去营救陷入重围的指战员,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出兵营救,是必须要做的事,绝不能眼睁睁地视一百多名将士的生死而不顾! 营救方案非同儿戏,在知己知彼的前提下,所以才亟待商议研究!可是,经过一夜的策划,想到了无数个营救计划,却均被一一否决,理由只有一个,没有一个计划,有必胜的把握!营救方案眼看着陷入僵局。 在行将天亮之时,他们终于拟定出的营救方案:集结总部所有枪支弹药,于今夜孤注一掷,驰援西津山解围。 这套营救方案,其实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实乃无奈之举!当属冒兵家后方空虚之大忌,在无计可施下的尽力而为! 在明知毫无胜算的前提下,旅长方超决定冒险一击,大家的心里清楚得很,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无非就是尽人事、安天命而已! 就在战斗命令下发之时,一个始终不言不语,坐在作战参谋部一隅,埋头书写会议纪要、起草命令文书的青年人,下意识地举了一下手。 游击纵队第一旅政委梁子昆一眼瞥见,目光在一旅旅长方超,镇西渡驻地参谋黄桂仁、何立海以及所有参会的身上扫了一遍,见大家都没在意,便问道:“你有话要说?” 青年人掀开眼帘,眼珠上布满血丝,一个立正道:“一百多人不说敌众我寡,就说夜行军,也等同于暴露在鬼子的眼皮底下……” 梁子昆大手一摆,打断了他的话,沉着脸说:“打仗需要的是勇气,而不是需要你来提问题!” 青年人刚想开口再说,梁子昆接着说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假如人人都像你,前怕狼后畏虎,这仗还怎么打?” 青年人的脸一红,却无知无畏地说:“也许我们可以不用强攻解围,而是采取奇袭……” 方超看着他没说话,黄桂仁打断道:“在方案定下来后又提反对意见,你早在干吗?” 梁子昆看着青年人,却问大家:“这人是谁呀?” 青年人向梁子昆举手敬礼,响亮地回答道:“报告!在下孔溪云!”他笔直的身板,洪亮的回答,英气逼人,令作战参谋部顿时鸦雀无声。 何立海对梁子昆解释道:“参谋干事孔溪云,是去年才入伍的新兵,我看他有文化,留他在参谋部担任文书干事。” 梁子昆点了点头,方超正视着孔溪云道:“说说你的想法。” 孔溪云睁着血红的目光,直视方超道:“报告旅长,围魏救赵!” 方超眉头一皱,问了句:“围魏救赵?” 梁子昆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趣,盯着孔溪云问道:“果然像个书生,你读过军校?” 孔溪云道:“报告,没有!” 梁子昆笑道:“哦!那是你研究过兵法喽!” 孔溪云道:“也没有!在下趁几次休会的间隙,结合我们收到的情报,仔细研究过地图!” 何立海道:“挑重点说。” 孔溪云道:“是!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围困我们的鬼子是驻防长州的第七联队。第七联队共计800余人,伏击四团的鬼子兵力不详。参与伏击部队的后勤保障部设在西津山脚下的茅丹镇……” 第2章 楔子2 方超打断道:“不用重复!根据贮备粮草测算,伏击鬼子的兵力不会超过200人。我们与被困战士里应外合,在鬼子增援部队来之前发起冲击,营救计划有一成的胜算。” 黄桂仁插话道:“孔溪云啊!光会背书有什么用!” 梁子昆饶有兴趣地问道:“你的围魏救赵,是去打劫茅丹镇上鬼子的后勤保障部吗?” 孔溪云大胆地走进地图,手指地图方位比划着道:“是的!根据我们队伍的驻防部署,离西津山30里路程,有江南留王湖游击支队驻扎。小天山,西津山,留王湖三地呈三角状,明看可以夹击救援,实则虚张声势、混肴视听,逼鬼子分散兵力,以解西津山之围。我是江南人,小时候跟随母亲上过西津山。西津山地貌虽说三面悬崖,但也不能说绝路,后山悬崖上方有参天大树,适合绳降,有逃生的路。” 梁子昆道:“你是意思是,命令留王湖支队去袭扰茅丹镇,吸引鬼子的注意力,然后寻机从悬崖峭壁处突围?这便是你的围魏救赵之计?” 孔溪云越说越自信,朗声说:“是的!不仅于此,我们总部的兵力照常运动,下午就出发西津山。” 黄桂仁道:“依你的计策,就是让游击支队和我们两面出击!” 孔溪云刚想回答,方超看着他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黄桂仁不解地看着方超,梁子昆接过话说:“声东击西!” 孔溪云道:“是的!在下认为,此处一定有鬼子的眼线存在,我们的部队一动,鬼子肯定会收到消息,他们的注意力就会偏向我们这边。山上战士可以利用鬼子误判的机会,寻机从悬崖脱身。” 何立海立即问道:“山上没有电台,他们如何配合我们做出反应?” 孔溪云道:“报告,我请命上西津山通知他们撤退。” 方超和梁子昆对视了一眼,看着地图想了想,交换了意见,上山通知是唯一的办法,不约而同地说:“同意!”“可以一试!” 方超当机立断,听取孔溪云的“围魏救赵”之计,立刻重新制定新的营救方案。下令:选一名通讯兵带着营救方案立即赶去江南游击支队留王湖驻地,依计突袭茅丹镇鬼子后勤保障部队;命令黄桂仁护送孔溪云身着便装,伺机上西津山寻找被困战士撤退路线;集合总部所有队伍,大张旗鼓地进发西津山,待离西津山20里地时虚晃一枪,掉头撤往皖南地区…… 两天一晚没有合眼的孔溪云、黄桂仁,马不停蹄赶到西津山脚下,见西津山东南北三面已被鬼子团团围困,只有西部兵力空虚,仅遇到一队日军巡逻,他们凭借茂密山林小心躲过。 然而,空虚的西津山之西,却有一条深谷流溪成为天然屏障,挡住了去路。 如此这般的地利形势,孔溪云和黄桂仁在地图上早就了然于胸,他上山的路径,也早有预设!他们俩干脆隐身于丛林之中,坐在地上,背靠一棵大树打了一个盹。等到天黑,孔溪云泅渡过溪,翻越择路上山,黄桂仁留在上下接应。 早春的溪水冰凉,出水后的孔溪云全身湿透,经夜风一吹,更觉寒颤连连。他没有退路,只能登山一条路可走,借着身体的运动,激发体内的热量沸腾来取暖御寒。 西津山的海拔才700多米,西山峭壁倒有400多米之高。 月黑风高夜,孔溪云摸黑攀岩,在峭壁上盘旋迂回,400多米的悬崖,他摸黑攀爬了整整一夜,直到天际隐隐发白,也没有找到攀上山顶的路。他努力回想小时候的记忆,却始终无果,正在焦急之时,忽然听到附近有说话声,孔溪云顿时吃了一惊。 他顺着声音,悄悄爬近察看究竟。 在离声音十来米间,孔溪云借着微光赫然发现,有几个身着游击纵队军服的人,正抱着枪坐在地上,背靠在树干,悄声商议着什么。 孔溪云喜出望外,立即自报身份,上前与他们相认。 原来,他们正是从西津山上撤退的战士。他们退守在山顶道观三天三夜,伤亡过半,却宁死不屈。由于无法与总部联系,他们尽管猜得到会有战友来营救,但迟迟看不见营救战友的踪影,在弹尽粮绝之时,不觉感到绝望。 不过,他们没有选择投降,而是决定跳崖。而选择跳崖,只能在西山悬崖跳,就在此时,幸得一道士指点,说有一处悬崖距谷底最近,只有一百多米。 天在黎明前最黑的时分,却就在这时,山下茅丹镇方向,燃烧起了冲天的火光。紧接着,山脚下有枪声传上了山顶。 战士们心有灵犀,猜到是兄弟部队在行动,立即重振士气,找来道观客房中的被单,撕成条,结成绳,一个一个顺索而下,却因悬崖险峻,天黑,又有好几名战士失足坠下了谷底。幸存的他们落在半山腰,正在原地边休息边商议下一步计划时,终于与孔溪云相遇,仅剩十几个战士得以逃出生天! 孔溪云按照总部拟定的突围撤退线路,小心地避开鬼子巡逻队,下山后与黄桂仁汇合,然后率领幸存将士,神不知鬼不觉地星夜撤往苏皖山区。 经此一役,孔溪云声名大振,随部队一进山,立即着手开创新的根据地,同时,他得到游击纵队党委的特批,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黄桂仁是他的入党介绍人。他临危不惧且敢想敢干的个性被梁子昆相中,作为重点培养的青年军人,调往游击纵队总部,担任参谋部参谋,从而开始了新的军旅生涯! 第3章 中秋节 今年八月十五夜,湓浦沙头水馆前。 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 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园边。 昨风一吹无人会,今夜清光似往年。 这天是中秋节,中午时分,江南水乡留亭镇的私塾内,教书先生身着粗布长衫,左手持一本卷书,右手持把戒尺曲臂负于身后,身姿笔直,却摇头晃脑,正在教学生数十人,朗读白居易的这首诗《八月十五日夜湓亭望月》。 在中秋节教中秋诗,可谓应景寓意,定然是教书先生刻意为之。 其年正好十岁的江沉阁坐在同学间,大声而又兴奋地背诵着,眼珠子不像其他人一样盯着书本,而是骨碌碌地打量着门外,似乎不肯错过外面一丝的动静。 这首诗,他早就会背了,而且可以倒背如流,足以让他一心二用。 他是在等母亲出现。 因为今天是中秋节,娘在一个月前就说过,会在中秋节来接他回家吃月饼,所以,江沉阁此刻的心思,早已飞出了书本,飞回了家。家中有娘亲做得月饼,令他垂涎欲滴,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叫他心驰神往。 江沉阁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正因此,哪里还有心思读书?恨不得立刻、马上放学。尽管归心似箭,却迫于舅舅的严厉,强压着内心的思念和焦躁,一边大声背诵着,一边抬头张望着。 教书先生名叫孔孝安,正是孔溪云的父亲,也是江沉阁的舅舅。江沉阁的名字,便是舅舅起的,取自于“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孔先生沉浸于诗情画意中,没有留意江沉阁在打野眼,但自有留意他的人。 这人是谁呢?是一个衣着素色彩锦绸缎的女孩!她梳着两条精致整齐的辫子,眼睛清澈明亮,白嫩的脸颊上方镶嵌着秀气的鼻子,自来红的嘴唇装饰着端庄的贵气。这是藏不住的大家闺秀气质,不管是谁,一见之下,定然会有一股鹤立鸡群般的感觉。 没错,女孩叫张守仪,与江沉阁同岁,出身于镇上大户人家,天生丽质,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与之相比,江沉阁一身补丁粗布衣衫,除了背诵诗句是声音洪亮外,淹没在人堆里毫不显眼。这也难怪,江沉阁出生在佃农家,父亲在两年前被国军征用,挑担部队装备随军西撤,此一去,再无音讯,是死是活,无人知晓。在农村,一个没有男人主力的家庭,生活之难可想而知,他们家仅靠舅舅的接济,才得以苟延残喘。 单论家庭,生活环境,江沉阁与张守仪俩人怎能相提并论? 富贵与贫贱,就像矛与盾,自古不相兼容。 江沉阁与张守仪,他们是生活在两个阶层的人,处在沉寂与出挑的两端,貌似有着不可越近的距离,然而,却偏偏有着青梅竹马的缘分。 因为,江沉阁的母亲孔慈安,是张守仪的乳娘。 那么,仅凭这样,两人同吃一母**长大的渊源就够了吗?当然不够,他们现在还有同窗之谊。 江沉阁和张守仪虽然年幼,还不知情为何物,但是,谁也无法否认这样的事实,有江沉阁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张守仪的影子出现。就像来私塾读书,张守仪父亲张来坤原本已经在家请了私塾先生,但拗不过女儿的哭闹,非要来拜孔孝安为师,张来坤只得依从了她。 这也是有原因的。 张来坤有三个儿子,张守仪排行最小,视其为掌上明珠,最是宠爱不过,怎舍得违拗女儿?哄她高兴还来不及呐!所以,张来坤明知女儿的读书动机不纯,但想到他们毕竟年幼,也就没有明确表示反对,而是私下叫人传话给孔慈安,要她端正自己的身份,别有非分之想,免得将来难堪。 孔慈安深知身份地位犹如鸿沟,两家之间不可逾越,也就一口答应了,承诺会在家严加管束江沉阁,绝对不会有它念。 两家妥协的基础,仍然建立在孩子少不更事的年纪上,放任他们一起读书了。 大人的未雨绸缪,孩子岂会懂得?无忧无虑的年纪,是苍天赋予给他们的幸福时光。 可惜的是,这样的幸福时光,是何其的短暂! 第4章 鬼子来了 正当张守仪发现江沉阁魂不守舍的样子,刚想传暗号发问,却惊闻门外有人惊慌缭乱的脚步声,急匆匆跑来,急匆匆跑去。 杂乱的脚步声,顿时引起了大家的好奇,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读诗声,纷纷把头转向屋外。孔先生也从诗句的吟诵中缓过神来,不解地放下书卷,踱步朝门口巡声而去,就在这时,有人在门口冲着大家叫道:“东洋人来了,东洋人来啦……” 孔先生顿时吃了一惊,紧张到腿肚子直打颤,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瞠目结舌地看着学生,愣在原地。 留亭镇很小,小到地图上没有标记,地处上海与南京之间,京杭大运河之侧的留王湖畔。自沪宁相继沦陷后,留亭镇似乎是一个世人遗忘的地方,连日本鬼子也不例外,因而宁静得像个世外桃源。 现在,东洋人来了,这个世外桃源终将不复存在。 对于日本鬼子的暴行,孔先生听得多了,比如淞沪抗战,南京屠杀,江阴奸淫,常州活埋,无锡镇压等等,这些血雨腥风的画面,一经出现在脑海,他的心神不觉大乱,孩子们也是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霎过后,也不知道是谁领了头,站起来大喊一声:“快跑哦!”边喊边跑,向屋外冲了出去。不管是什么事,每当危急关头,只有有人带头,其他人就一定会自发跟进,无需理由,一切源于本能,求生的本能。 自从日本侵华战争爆发,战火烧着国土,尤其是两年来,日军在县城里烧杀抢掠的传闻,不时在留亭镇上口口相传,对鬼子的恐惧,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孩子的心。家从来都是安全的避风港,回家避祸,便是求生的本能。 孔先生没有反应过来,孩子们一哄而散,想必是跑回家去了。 然而,只有江沉阁和张守仪没有跑,他们依然坐在原地,尽管脸上已吓得一层土色,话也不会说一句,却稳如泰山一般,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江沉阁没有跑,是因为,他在等母亲。 张守仪没有跑,是因为,江沉阁在这里。 少年不知愁滋味,先生确如蚁锅烧。他知道江沉阁是无处可跑,但张守仪有家可回,当即着急慌忙地说:“守仪,你还楞着干嘛?还不赶紧躲回家去!”留亭镇不大,来私塾读书的孩子,除了江沉阁,均是街坊邻里的孩子,平常来去不需要人接送,孔先生这才这话说。 张守仪笑嘻嘻地说:“沉哥哥不走我也不不走。” 江沉阁扫了她一眼,连忙说:“你家很近的,你自己回去得了。我是在等我娘,我娘说今天会来接我的。” 张守仪昂了一下头,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我不管。” 孔孝安顾不得孩子争论,抢出门外,四顾之下,满眼是落荒而逃的人,而邻里对门,纷纷闭店上门板,关门的关门,像孔先生那样,一脚站在门槛内,一脚挎在门槛外,张望的自在张望。 在孔先生犹豫间,师母从内间闻声抢了出来,冲着他喊道:“鬼子要来了,你还看什么热闹?还不赶紧把门关上。” 孔先生没见到鬼子,只是看见来来回回奔跑的街坊邻居,他的书生脾气发作,用戒尺拍了拍长衫,努力保持着教书先生的体面,不急不躁地说:“慌什么!” 话音未绝,师母已小跑至门口,一把拉回孔先生,一副怒其不争地抢白道:“你想惹事我管不着,孩子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你如何交代。” 孔先生被拉进屋内,斯文不减,自命清高地解释着,师母却充耳不闻的样子,双手搭在门上,刚想用劲关门,江沉阁突然叫道:“舅妈,慢点关门,我娘说要来接我的。” 师母愣了愣,依旧把门关上,且边关边说:“等你娘来了我再开。” 闻言,江沉阁着急起来,他终于坐不住了,腾身跳将出座位,连滚带爬抢到门边,说道:“让我看看,我娘来了没有!” 孔先生和师母异口同声说道:“你赶紧躲到里屋去,我在这里看着,你娘一来我就开门。” 张守仪是个跟屁虫,也追了过来,见江沉阁跪在门背后,眼睛贴在门缝上,便见样学样,紧贴着他,也跪在了地上,问道:“你看见寄娘了吗?”在留亭镇当地,孩子管乳娘叫寄娘。张守仪口中的寄娘,自然是江沉阁的母亲孔慈安。 江沉阁想也没想,当即回答道:“还没呐!”顿了顿,又说道,“要你来瞎起劲,还不听先生的话,赶紧躲到里屋去。” 孔孝安和师母也是连声劝她回里屋,但张守仪不从,反而说:“躲在这儿跟躲在里屋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 江沉阁说:“不一样,你躲在里屋,看见鬼子来了,还能从后门逃呐!” 孔孝安和师母连声附和,张守仪却仍然有自己的主见,与江沉阁头挨着头,挤在一起,透过门缝察看着,边说道:“就算要逃,我也逃不过鬼子,索性让我看看,我还没有看见过鬼子啦!我好想看看,鬼子到底长什么样子的。” 江沉阁说:“日本鬼子会杀人放火的,你不怕吗?” 孔孝安和师母合力,想把张守仪挟持进内屋,张守仪挣扎着叫道:“先生、师母,我不要躲嘛!你们再这样,等我回家告诉爹去,我就说你们欺负我。” 孔孝安和师母一听,顿时惧了,只得放手,一时间束手无策。 张守仪恢复自由,立即回答江沉阁道:“日本鬼子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啊!” 江沉阁一眼不眨地看着外面的动静,说:“我也不知道呀!” 师母的心,此刻已悬上了嗓子眼,着急地说:“我的大小姐啊,我家沉阁的命不值钱,你的命可金贵了,日本鬼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紧躲起来,万一、万一要是出来什么岔子,我可担当不起呀!” 孔孝安似乎心有余悸,用戒尺点了点江沉阁的头,说:“小声点,你们都小声点。你们两个祖宗,去求求你们了,赶紧躲到里屋去,我来告诉你,鬼子长什么样的!” 张守仪头也不回地问:“先生,你看见过吗?” 孔孝安连忙说:“见过、见过!我十几天前就见过……”说到一半,门外,街上,远处,传来了一阵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声音由轻渐重,鬼子未现,尘土飞扬…… 鬼子来了!鬼子果真来了,留亭镇一下子失去了往昔的宁静,再也不是世外桃源了。 第5章 两小无猜 听见鬼子的脚步声传来,惶惶然的孔孝安夫妇俩躲在门背后,也伏在门缝上,大气不敢抽,提心吊胆地单眼窥视门外,而江沉阁和张守仪则满怀好奇,双双紧张到屏住呼吸,一眼不眨地把视线透过门缝,瞭望向街道。 由于紧张,张守仪不自觉地握住了江沉阁的手,江沉阁干脆用右手握着张守仪的左手,再用他的左手搂着张守仪的肩膀。 张守仪的衣衫料是绸缎,绸缎单薄,感触到江沉阁的手心在冒汗,便附在耳边悄声问道:“沉哥哥,你的手好烫。” 江沉阁答非所问道:“别说话。”他人小,但语气极为成熟。 张守仪忍了一会,还是开了口:“你怕吗?” 江沉阁咬了咬嘴唇,浑身的肌肉一紧,脱口而道:“不怕!” 张守仪悄声说:“骗谁呐!怕得手心都在冒汗了。” 江沉阁不敢吱声回应,下意识地在张守仪的肩膀上擦了擦手。 张守仪附在其耳边,小声安慰道:“沉哥哥,别怕。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人家说哦,我二哥当兵去了。我爹说了,我二哥是专门打日本鬼子去的……” 孩子的话语再轻,近身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孔孝安身处险境,见俩孩子满不在乎此时此刻有多么的危险,居然还有心闲扯,顿时被吓得够呛,连忙打断道:“嘘……嘘嘘,别说话,谁都别说话。” 话音刚落,一队两列日本兵,脚步齐整,肩扛长枪,威风凛凛地鱼贯而来,擦着大家偷观的目光,又鱼贯而过。 一待列兵走过,张守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泄气般地说:“我还以为鬼子长得青面獠牙、三头六臂呐!原来跟我们差不多。”见江沉阁仍然趴在门缝处,像是没看够的样子一动不动,便接着说道,“沉哥哥,鬼子都走光了,你还看什么呀!” 江沉阁不为所动,也不回话,头抵在门上,专注地眺望着门外。 师母见状,说:“也不知道这些天煞胚还会不会回来,孝安,你倒是拿个主意呀,该咋办啊?” 孔孝安知道此话的意思,她是在担心,如何把张守仪送回家,便说:“这些鬼子一时半会是不会走的了。等会看看情况再说吧,看样儿让守仪一个人回家是不行了,等会我们亲自送她回家。” 张守仪头也不抬地说:“不回家。” 孔孝安说:“今天是中秋节,你是一定要回家团圆吃月饼的。倒是沉沉看样儿是回不去了,唉,要怪就怪东洋鬼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今天来。” 师母问道:“这些天煞胚总不至于来了不走吧!这可咋办呀?我们该咋办呀!”六神无主的师母,只会一个劲地问咋办! 孔孝安说:“我前几天就听说了,东洋鬼子要来征粮,果然没错,今天真的来了。街坊邻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东洋鬼子看中了周家祠堂,来了就会住在那里,要等到新米上仓才走。” 师母紧张地问道:“啊!真的呀!这可咋办?周家祠堂离我们家这么近,我们家的门总不能天天关着,孩子怎么办?孝安啊,你赶紧想个法子呀!” 她的话,并不连贯,却谁都一听就懂。 孔孝安刚想说话,张守仪抢先说道:“不开门就不开门,沉哥哥,我索性不回家了,我们俩天天在先生这儿读书得了。”见江沉阁还是痴痴呆呆地趴在门上,便从衣襟中掏出一个丝帕。 她打开丝帕,是两个月饼。 张守仪取出一个月饼,递给师母道:“我娘亲手做的。”师母不要,连忙推辞。张守仪坐在地上,把月饼塞进师母的手,师母不肯接,月饼掉在了地上,师母见状,赶紧蹲下捡起,吹了吹灰尘,说:“师母也做了……” 张守仪根本没有听进师母的话,而是取出另一个月饼,双手用劲一扮开,月饼一分为二。她把半个月饼咬在嘴里,一手使劲拉过江沉阁,一手递上半个月饼,然后取下咬着的月饼,对江沉阁说:“沉哥哥,这是我妈亲手做的……” 张守仪的话,只说了半句,惊见江沉阁泪流满面,禁不住慌了神,惊诧莫名地直接截断话语,举着半个月饼对江沉阁说:“给、给、给……” 她是想说,给你吃月饼的意思,然而,江沉阁不待张守仪再说,一把打掉她手中的月饼,恨声嚷道:“谁要吃你的月饼!” 张守仪的脑子,似乎来不及应变,着急地问道:“沉哥哥,你怎么哭啦?” 孔孝安一见,慌忙沉声呵斥道:“沉阁,一点教养都没有。” 师母则附身拾起半个月饼,用嘴吹了吹,再用手擦了擦说:“作孽作孽,糟蹋吃物,作孽啊作孽!” 江沉阁“哇”一声哭开了,边抽泣边说:“我在等我娘。东洋鬼子来了,我们的门关着,我娘怎么来呀!” 师母连忙扶住江沉阁,安慰道:“不哭不哭!沉沉乖,我们不哭!你放心,只要你娘来,舅妈一定会开门的。” 江沉阁哭道:“东洋鬼子来了,我娘来不了啦!” 张守仪也跟着安慰道:“你羞不羞呀!还哭呐!寄娘来不了就来不了嘛!反正就是吃月饼,我娘做的月饼也挺好吃的啊!” 江沉阁吼道:“谁要吃你的臭月饼,我要吃我娘做的月饼。” 孔孝安长叹一气,冲着江沉阁再一次呵斥道:“男孩子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内心怀廉耻而表面不失礼。你呀你,唉,你的诗书是白读了。” 第6章 念诗 舅舅的威严,令江沉阁不敢作声,只是一个劲地任泪水泛滥成灾,而舅妈的慈爱,则赋予行动中,她一边轻声细语哄着,一边把江沉阁搀扶起来。 张守仪丝毫没有动气,一副宽厚温婉的模样,用包月饼的丝帕帮江沉阁擦着眼泪,悄声说:“你放心,寄娘会来的。我知道寄娘是不会骗人的,她说来就一定会来。” 师母连忙说:“对对对,守仪说得对,你娘是最重信用的人,我们不急,再等会,说不定就快要来了。” 孔孝安摇了摇头,用戒尺点点了江沉阁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着气说:“读书人,要戒心浮气躁,要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哪怕没有出息,也得压得住粗气,否则枉自为人。” 师母白了孔孝安一眼,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讲什么大道理呀!小孩子嘛,等长大了就懂啦!你赶紧想个法子,怎么送守仪回家才是。” 孔孝安再一次叹了口气,说:“我有什么办法?日本鬼子已经到了家门口了,我还有什么办法?这些煞胚恶名昭著,谁敢出去冒险?对了,沉沉啊,你娘也应该知道,现如今鬼子来了,今天不来接你也是情有可原。” 师母似乎非要先生拿出一个主意不可,追着问道:“你倒是赶紧想个法子呀!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张守仪看了看江沉阁,转而对师母说道:“既然不能开门,我今天就不走了。”随即把目光移到江沉阁身上,“沉哥哥,我们也别让先生和师母担心,我们继续念诗吧!” 师母的眉毛闻言一扬,微笑着夸赞道:“还是守仪稳得住,沉沉啊,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连女孩子都不如!守仪说得对,我们管东洋鬼子干什么,你们读书要紧。” 孔孝安领头走向内间学堂,边说:“既来之则安之,东洋鬼子最恶最坏,难不成还不让我教书啦?我们不去招惹这些煞胚就是了,沉沉听话,进来念书吧!” 师母则跟着劝道:“沉沉,听舅舅的话,你们进去念诗,我站在这里等你娘。我们看看风声再说,等会想个法子,守仪是肯定要送回去的,否则谁都不放心。” 江沉阁点点头,斜眼偷偷看了看张守仪,说:“等会我送小仪回去。我等会从后门走,走小路绕过去,我认识的。” 师母赞许地拍了拍江沉阁的头,说:“这才像个男孩子!赶紧的,念诗去吧。” 江沉阁答应了,转身走向学堂,张守仪跟上,咬了一口月饼,边嚼边递给他,边说:“很香很酥的,吃一口嘛!” 江沉阁吃了一口,不好意思地说:“刚才对不起,我是想我娘了。” 张守仪说:“我知道!我不会笑你的!东洋人来了,我们谁都害怕,寄娘不来接你的话,今天就跟我回家吧,我们一起过中秋节吃月饼,一起赏月背诗,我们比一比,谁背的诗多就服谁,阿好啊!” 江沉阁想了想说:“我不跟你回去,我把你送到门口就回来。” 张守仪讶异地问:“干什么?” 江沉阁说:“我娘说了,要我跟你保持距离,我们不能太要好。” “为什么?” “我娘说,你是千金小姐,我家是包租户,高攀不起,所以要我离你远点。” “要多远啊?” 江沉阁用手比划着,说:“就这么远吧!” 张守仪格格而笑道:“你骗我,寄娘对我挺好的,肯定不会这样说的。” 江沉阁忽然说道:“你娘做的月饼真的很甜哦!再让我吃一口。” 孔孝安看着两小无猜的孩子,交头接耳,浑不在意外族入侵的离殇,一起吃着半块月饼,心里不是个滋味。 这样的滋味,既有国破山河在的同仇敌忾,也有难以逾越世俗的门第观念,隐约噎在心头,苦于说不出口。 于是,孔孝安干脆端起了先生的架势,为只剩两个学生的私塾,开坛讲起课来。重新上课,孔孝安却没有讲诗书,而是讲历史,讲留亭镇的历史。 第7章 讲故事 听先生说讲历史,江沉阁和张守仪顿时来劲了。讲历史就是讲故事,俩孩子见有故事听,当即聚精会神,正襟危坐。 孔孝安在学堂内面对学生,负手而立,微扬头颅,娓娓道来。 时间上溯至春秋末年,留亭镇尚未得名,乃一旷野蛮荒之地。其时吴越争霸,越王勾践兵败降吴,勾践幺子菿其年3岁,被范蠡差遣忠仆,暗中护送至此避祸。三年后,勾践卧薪尝胆,再战吴国,反败为胜,吴王夫差被迫自缢身亡。随后,越王勾践北迁琅琊建都,本想带菿一块前往,无奈菿因年幼颠沛,感染了风寒病根,始终不得痊愈。勾践尽管很是宠爱菿,却见菿体弱多病,不适宜长途跋涉,便接受范蠡、管仲的建议,同意菿留下养病,并下旨封菿为留王,且为留王菿大兴土木,建造留王宫。 留王宫在建时,菿受不住工匠整日整夜的敲打声,就搬来此地暂住。留王在此暂住,那些随从唯恐菿日晒夜露,再遭风寒,便造了一个遮风避雨的亭台,供菿歇息之用,该亭台取名曰留亭。久而久之,习俗既定,留亭成为了地名。 直到清乾隆年间,皇帝微服私访江南,当地官僚听闻风声,生怕乾隆皇帝不请自到,随为留亭造册辖制,取名为留亭镇。 江沉阁和张守仪听得津津有味,浑而忘了鬼子兵临留亭,已是大敌当前,也不在乎留亭镇的由来,而是好奇地问先生,那个亭台何在? 孔孝安叹息一声,几千年前的事了,那个亭台早已不复存在,连留王也变成了传说。并脱口而出:留王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留王镇;亭台作古尘埃中,战火犹烧眼眉前。他虽是一介书生,但讲古思今,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江沉阁和张守仪毕竟还是孩子,怎懂先生此刻的心境,却顺着童心,继续追问,那个留王宫又在哪里? 孔孝安不觉长叹一气,继续讲下去。 春秋以后,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大诸国,连年战争,华夏大地一片焦土。君王争霸,百姓遭殃,菿名为留王,但手无一兵一卒,与老百姓无异,受此连累,战火终于烧到了留王宫。 江沉阁和张守仪听得入神,又嫌先生讲得啰嗦,着急地问,后来呢? 孔孝安倒也不急不燥,说道:“后来啊!留王菿尽管体虚身弱,但却十分将气。他至死不屈,宁做刀下鬼,不做求生奴,最后呀,留王当做贼兵的面,一把火点燃了留王宫,把留王宫烧得个灰烬,他也随着大火自焚于宫内。留王菿这人是被烧死了,但他不畏强敌的英名,最终感动了天地。留王宫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后,天空中突然惊雷阵阵,闪电交加,暴雨倾盆。那个暴雨呀,又下了三天三夜,最后,只听得轰隆一声,顿时间天崩地裂,留王宫陷入了地下,暴雨如江河打开了缺口,顿时间倾注其中,从此留王宫变成了汪洋泽国,沉没在了地下,变成了一个湖。”此刻的孔孝安,已不是一个私塾先生,而更像是一位说书先生,他把历史加杂于神话传说中,教人分不清是历史故事,还是野史传说。 不过,这已不再重要,孔孝安只是不想陷于对鬼子的惶恐中,他不经意地运用自己的学识,循循诱导着学生,希望提供给孩子们一个念书的氛围。 江沉阁听到此,惊奇地连声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留王宫就变成留王湖了。” 孔孝安点点头,表扬道:“对了,你真聪明,我这么一说,你就能产生联想。好,非常好,说明你是一个非常喜欢动脑子的孩子。” 张守仪崇拜地看着江沉阁,江沉阁已破涕为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孔孝安微笑着问:“你们知道先生今天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吗?” 江沉阁、张守仪相互对望了一眼,均摇了摇头。 孔孝安说:“孩子们,先生的意思是,门外的东洋鬼子就是外寇贼兵,我们要学留王菿的将气和勇气,哪怕玉碎也不瓦全,拼死也要把鬼子赶回日本去,你们听懂了吗?” 江沉阁摇了摇头,张守仪一见,也赶紧摇了摇头。 孔孝安不觉垂下了头,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现在还小,等你们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师母闻言,轻声快捷地悄步走了过来,朝着孔孝安责怪道:“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他们还小,你千万别让孩子牵扯进国事当中去!我们就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东洋人来不来,走不走,跟你有什么关系?隔墙有耳,你可别犯了浑,招惹出什么祸端来,让我们一起跟着你受罪……” 师母很少说这么样的长篇大论,似乎还没说完,却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第8章 通知集会 敲门声很重,重得门板都快要被震开的样子,而“砰砰砰”的敲门声,更像是霹雳惊雷,让所有人听来,均感到心惊肉跳。尤其是师母,已吓得脸如土色,眼神慌乱地瞪着孔孝安,手脚开始不住地颤抖。 “有人吗?开门,孔先生开开门!” 门外传来的叫唤声,令孔孝安心神稍定。他凝息细听了几遍叫门声,这才用极低的声音说:“好像是保长。” 师母惊魂未定,断断续续地说:“好、好、好像是,好像是冯云炳,他、他来干什么?” 孔孝安无助地看着师母,却仍然拿不定主意,说:“我怎么知道。” 这时,江沉阁跳了起来,惊喜地说道:“会不会是我娘来啦!我去开门。”他也不待谁回应,几个箭步,从孔孝安和师母的中间窜了过去,熟练地打开了门,一见之下,来不及开口说话,顿时间愣住了。 江沉阁的身子,就像是被孙悟空的定身法术给定住了,僵直地往后直退。 原来,敲门人果然是保长冯云炳,但冯云炳的身后,站着两个身背长枪的日本鬼子。 这场面,可把孔孝安等给吓坏了。 师母下意识地一把搂住张守仪,不敢看向冯云炳,用手抚在张守仪的头上,既像是安慰张守仪,又像是安慰自己:“不怕!不怕!我们不怕!” 孔孝安也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张守仪她们的面前,紧张地盯着冯云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冯云炳泰然自若,一步跨进门槛,亲昵地摸了摸江沉阁的头,然后满面笑容地拱了拱手,说道:“孔先生安好!别紧张,都别紧张嘛!”再是伸手做了个请字,把两个日本兵请进屋内,继续嬉皮笑脸的说道,“有客人来,孔先生您也不出来迎一下,这可有失礼仪哦!” 孔孝安仍然被吓得不敢吱声,那两个日本兵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反而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并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叫人听不懂的话。 冯云炳笑着翻译道:“皇军刚才是说,今天下午两点,请孔先生您去周家祠堂开会,皇军有要事跟我们留亭镇的父老乡亲商量。” 孔孝安一听,胆气横生,断然拒绝道:“我不去、我死也不会去的。“随后挥了挥手,驱赶道,”走走走,你们走,赶紧给我走。” 冯云炳的脸色一沉,威胁道:“孔先生,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下午两点,你不去也得去,我们留亭镇上的家家户户,都必须去开会。嗯,一家派一个代表去就成,你家谁去你自己看着办!”随即,把头转向日本兵,低头哈腰,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说:“报告皇军,孔先生答应了,我们回吧。” 两个日本兵再一次微微弯腰鞠躬,说了一句鸟语,返身离开了。 孔孝安见冯云炳带着日本兵有去敲其他人家的门了,轻咳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恨声说道:“他娘的,连保长都做汉奸去了,什么世道呀!” 师母紧张地叫道:“轻点,让他们听到可不得了。” 张守仪这挣脱了师母的怀抱,笑着对孔孝安说:“先生,你说粗话了。” 孔孝安脱口而出:“对狗汉奸不用讲礼……”边说边心虚地看了眼师母,越说越轻了。 江沉阁则干脆把头伸到门外,朝街头两端看了看,说:“我娘怎么还没来呢!” 张守仪追到门外,嬉笑着说:“我看那两个东洋鬼子不凶嘛!可惜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第9章 留亭镇 留亭镇乃鱼米之乡,盛产水稻和小麦,自古有天下粮仓之说。日军进驻留亭镇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征集粮草。 征粮队一共有三十多人,队长叫桥本一郎,是一个中国通,会说流利的中国话,也深谙中国礼仪。他知道这天是中秋节,召集镇民群众来开会,自然是先礼后兵。 会场设在周家祠堂,桥本预先在祠堂门口搁了一块铺板,上面放了从日本带来的月饼和糖果,并安排保长冯云炳和翻译汤泉两人,站在铺板旁迎接前来参会的人。 迫于枪的威胁,镇民群众作算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前来。三三两两的人不约而同,几乎看都不看铺板上堆放的东西,但冯云炳明显是得到授意,又或许是早有预料,便人手一块月饼,几粒糖果,主动发给大家。有几个人不接,用鼻子“哼”了声撒在了地上,冯云炳倒也不恼,捡起来硬塞进了来人的口袋。 师母胆小,见状生怕吃眼前亏,随手接了,却没有道谢。在师母的心里,不表感谢,便是一种反抗,她唯能做的,似乎只剩不屑一顾般的抗争了。 桥本见来人不多,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多小时后,这才宣布开会。这样借着“商量”名义召开的大会,其实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而是在发表了一通“共建*****圈”的感言后,明确宣布早已拟定的决议,从明天开始,全镇上的所有店铺,必须开门营业,私塾继续开班讲学。 留亭镇从今晚开始戒严,由保长统计镇上人数,申请办理良民证,以后不管是谁,进出留亭镇,一律凭良民证通行。 最后,重点来了! 征集秋粮,必须造存放粮草的仓库,劳力由每家每户出工。为了征粮的安全,还要同时在镇上修建炮楼;为了粮草运输,还要拓宽道路,修建码头,所需用的工匠,仍然要在本地召集。桥本要求,所有劳力和工匠,都放下手头的活事,不讲任何条件,全力以赴保证出工,来为皇军效力。 师母把大会上听来的一切,回去跟孔孝安复述了一遍,并把带回去的月饼和糖果分给江沉阁和张守仪吃,顺嘴说了一句:“东洋鬼子还算和气,居然晓得今天是中秋节,连小恩小惠都懂。” 孔孝安想了想,问道:“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镇上人家都派人去了吗?” 师母摇了摇头,说:“没有全部去,我起码没见着张家和周家的人。” 孔孝安用手指挠了挠太阳穴,说道:“我们镇上,要论田地,不是张家的,就是周家的,狗贼要造仓库修码头,会造在谁的地盘上呢?还有,张家和周家,素来交恶,不相往来,这一次倒是稀罕,竟然不派人去开会,看样儿是要跟日本鬼子唱反调呀!他们能够一致对外,好,好样的!” 师母说:“你别想得太美啦!他们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说不定东洋鬼子早就暗地里私通过了,否则的话,鬼子怎么可能住到周家祠堂里!” 孔孝安叹了口气,说:“你分析得有道理,人心叵测啊!可话说回来了,从古到今,外强入侵没有一个有好收梢,鬼子早早晚晚会被赶走的,假如真如你说,他们之间有内幕交易,呵呵,我看他们将来如何有脸面在镇上立足。” 师母摇了摇头,说:“你想得太遥远了,眼前这关都不知道怎么过呢!” 孔孝安他们在家猜想着局势,殊不知,周家和张家,此刻均处在惶恐不安中。 在留亭镇,周张两家势均力敌,各占半镇河山。周家有运输船队,张家掌控着留王湖渔船;周家有良田千亩,张家这有房屋百间,相互间为利益、为面子,明争暗斗了几代,有输有赢,却正是因为两大家族的竞争,让他们的财势逐日壮大,又相互牵制。 到了周重和张来坤这一代,他们在田地、房产上已经争不出输赢了,开始在暗地里比较生儿育女。周重娶岑丽芬为妻,生了两个女儿,长女周小青,去年已经出嫁去了外镇,次女周小草,芳龄17岁。而同时,张来坤却一连生了三子,长子张守道,次子张守德,三子张守礼。这么一比,周重明显是输了,他怎咽得下这口气呢?于是,纳了一妾,名叫蔡花,大家都习惯叫她菜花。可惜的是,蔡花的肚子也没有帮周重挣来面子,也生了一女,取名周小金。 周重有女无子,而张来坤则有子无女,当真要论输赢,多少有些牵强。有意思的是,张来坤五十岁那年,妻子生下了张守仪,这可把张来坤乐坏了,儿女双全,撑足了面子,与周重的比拼中,可谓是大获全胜,周重无可奈何,只能把闷气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 周重有个堂弟叫周量,周量偏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周小河,另一个叫周小坑,这让周量哭笑不得。正因此,他们堂兄弟间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相处关系不睦。令周重感到安慰的是,周量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就是没有心想经营祖产,靠变卖地产度日。到了这个年头,归属于周量名下的房地产,已差不多被周重收购了,现今仅剩一块十几亩的旱地,供周量三父子偷生。 在江南的农村,传统思维盛行,周重打起了堂弟儿子的主意,想收小侄子周小坑为继子,然而,周量存心与堂哥过不去,愣是没有答应,周家因而有了此本难以启口的账,尴尬地保持着不亲不疏、不远不近的距离。 再说张家,正是因为张来坤老来得女,岑丽芬生下张守仪后没有奶水,不得不帮孩子找奶妈。恰好,孔慈安在两个月前生下了江沉阁,奶水充足,被张来坤雇来做了张守仪的奶娘。而张来坤与周重之间的牵扯,却没有就此到达终点,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10章 授计 张来坤长子张守道,已到婚娶的年纪,与外乡人陈香订了婚,原计划准备明年开春行礼成亲。 一般来说,大人的恩怨,与孩子无关,事实却很难说得清。 张来坤次子张守德,与周重的二女儿周小草年纪相仿,少年郎住镇西,邻家女住镇东,中间只相隔短短了街道,自小一块长大,相互间越看越顺眼,渐渐地越靠越近,背着家长偷偷地私定了终身。他们的相好,自然遭遇到了张来坤和周重的棒打鸳鸯。张守德一怒之下,离家投军而去,而周小草则在当晚选择用白绫上吊殉情,尽管最终被救,却因此顿变故,更觉让张周两家剑拔弩张起来,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预兆。 如果没有日军侵华战争的爆发,张周两家的恩怨,最多算是吵架不伤筋骨,必将延续着太极招式一般,你一推,我一拉,无休无止地承前启后。 现实不讲如果,随着日本鬼子的进镇,一下子打乱了两大家族的阵脚。 日军看中了留亭镇这块征集粮草的风水宝地,预先派人来打前站。 打前站之人便是翻译官汤泉。 汤泉是离留亭镇不远的汤家宅人,他对留亭镇的势力一清二楚。所以,汤泉首先找到了张来坤,希望张来坤出面接待日军,帮助日军筹谋征粮事宜,却被张来坤一口拒绝。 汤泉继而找到了周重,周重虽然被传统观念搅和得脸上无光,但对于民族大义,倒一点也不含糊,也是一口谢绝了汤泉的亲和策略。 汤泉接连受挫,却依旧信心满满,志在必得。因为,他还有第三人选可以利用,这人便是周量。周量现如今的窘境,瞎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汤泉退而求其次,稍加利益诱惑,周量便满盘答应,愿意提供周家祠堂,接待驻留日本官兵。因为周量姓周,有周家祠堂一半的话语权,只要他答应了,周重有心反对也无效。 周量此番作为,自然有他的道理。 周量的祖传田地房产,一被挥霍得差不多了,自知照此下去,必无翻身之日,他是要借日军之手,把自己变卖掉的东西给夺回来。汤泉早已看穿了周量的居心,干脆投其所好,答应帮他铲除周重和张来坤,并承诺,将来的留亭镇,一定会变成周量的留亭镇。 在汤泉画的大饼面前,周量的贪心顿见成倍地膨胀,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有朝一日,在留亭镇上可以指手画脚的未来。可惜的是,事与愿违,就在第四天的傍晚,发生了不可逆变的事。 桥本曾要求,第二天留亭镇上所有店铺开张营业。但是,留亭镇上的人,遗传着当年留王菿的基因,岂肯在小日本面前失节?是孔先生口中留王菿的“将气”,此刻更应该说是“犟气”使然,大家心有灵犀一般地默契,没有一家店铺开门迎客。 留亭镇变成了一街空镇,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无言的抗争,更应该叫做静观其变! 罢市休学,一连三天, 桥本一郎毕竟是个中国通,他熟读过《孙子兵法》,耐着性子,不露声色地观察了三天天,在傍晚前夕,召来了翻译官汤泉,极尽放低姿态,说:“汤先生,在下听闻镇西口有家典当行。” 汤泉受宠若惊,当即卑躬屈膝,拍马屁道:“桥本君,您才来了两天,就对留亭镇了如指掌,我佩服佩服、实在是佩服。不错,那是张来坤张家的典当行。” “我听说里面有些东西,是很有艺术品味的,你有没有办法借来欣赏一下。” “桥本君,要去借就没必要了。张来坤这厮是头倔驴,是不会给我这个面子的,太君想要的东西,我去帮你取来就是啦!” “现在典当行的门关着,你如何去取?” “我带上几个人,把门砸开就是啦!太君想要什么东西,我们随便拿,随便拿来就是啦!” 桥本摇了摇头,说:“不行,你太野蛮了。我们大日本帝国是礼仪之邦,岂能不告而取?这样做的话,此事一传开,我们的征粮工作将会非常被动。” 汤泉弯着腰,微微仰起头,一时摸不透桥本的意思,便试着问道:“桥本君,您的意思是……” 桥本呵呵一笑,授计道:“汤先生,你懂兵法吗?” 汤泉有点发懵:“兵法?” 桥本叹了口气,笑着说:“哎!我直说了吧!你不能去取,我们的人也不能去取,你得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不管用什么办法,帮我借来看看就行,我重重有赏。” 汤泉恍然大悟道:“得嘞!在下这就去办。” 第11章 发财梦碎 汤泉最信任的人,除了周量没有别人。 周量一听说桥本重重有赏,胸脯一拍梆梆响,去典当行取东西,苦于没有机会。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典在典当行内的东西,确实不少,实在是没有余钱赎回来,现在有了皇军的授权,那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 是机会,就不能错过;是机会,就得说干就干! 周量自忖,凭自己一个人,一双手,可以去典当行拿几样东西?有机不乘,天诛地灭,于是,周量叫上大儿子周小河,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抄了根铁棍,笃笃悠悠地朝典当行走去。 留亭镇的街道上,家家闭户,门窗尽关,除了周量父子,空无一人,只有几只狗,伏在街边,伸着长长的舌头喘息着,一双双狗眼乌珠,保持着一贯的警惕,在他们的身上瞄过来、瞄过去。 夕阳正在西下,周量父子逆光而行,余晖下一双肩并肩的影子。 周量一边走,一边得意地吹着口哨,在空旷的街道上,似乎顿时有了君临天下般的自得;而走在一侧的周小河,则念念有词,嘴里不停地轻声叫着:棒棒棒、棒棒棒…… 周量呵呵一笑,纠正道:“什么棒棒棒呀!我们又不是去敲竹杠。” 周小河一乐,辩驳道:“比敲竹杠更高级的话是嘛呀!我看敲竹杠最实惠啦!” 周量得意地说:“不对不对,怎么能算敲竹杠呢?我们是皇命在身,替天行道,我们翻身的日子来啦。” 周小河掩嘴而笑道:“搞这么大!哎呀,忘了忘了!我应该带一个麻袋来装的。” 周量畅想着说:“没事,反正现在一个人影也不见,我们进去、出来,再进去、再出来,大不了就这样来来回回多走几趟,我非把典当行搬空不可。” 周小河得意地仰天大笑道:“小爷我也有今天,我们发财啦!” 可惜了,周量想来回搬几趟的设想,终究是没机会实践了,周小河的发财梦,也随着一声枪响而破灭。 就在周量父子砸开典当行的大门,手拿肩扛了几样古董花瓶和金银器皿,两人刚刚迈出典当行,“啪啪”两声枪响随之刺破了寂静的留亭镇。枪声、余声、倒地声,顿时在街道上回荡起来。 枪是日本兵开的,枪声响过,周量父子应声倒在了血泊中,古董花瓶和金银器皿,也顿时碎了一地。 夕阳越来越红,似乎是被鲜血染红的霞光,照在冒着热气的血沫上,袅袅升腾起一股带着火药迷雾般的气息。 这样的迷雾,留亭镇上的人看不透,甚至,汤泉的肉眼也看不穿。 一群日本兵,两把冒着硝烟的枪,齐刷刷地狂奔过来,顿时间把典当行这段街道围得个水泄不通。这时,随军记者也恰到好处地赶来了,举起相机,咔嚓咔嚓一顿猛拍,把倒毙的周量父子,和一片狼藉的典当行拍了个够。又在这时,桥本也闻讯赶到了现场,开始询问开枪的人,着手侦破事发案情。 案情简单、事实清楚,这是一件抢劫案,且当场告破。 案情取证结果,很快得到公开宣布,周量父子抢劫典当行属实,且有动机、有手段,被维护留亭镇治安的日本官兵发现,俩劫匪给予当场击毙! 如此有图有真相的实锤,第二天便上了当地的报纸。为了留亭镇的长治久安,桥本同时下令,周量父子的尸体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就在当晚,桥本再一次召集镇民开大会,指着尸体,现场说法,谁家店铺再不开门,难保上门抢劫案重演;本镇居民,以后一律规范行事,以免被抢误伤!桥本一郎的说辞,借着安民的由头,听来却是一种活生生的恐吓。 桥本一郎恩威兼施,普通百姓怎知其中的蹊跷?甚至有人朝着周量父子的尸体吐唾沫,冷笑且诅咒他们死得好! 只有汤泉终于看明白了,不得不暗自佩服,桥本这手段高明。周量父子的死,被桥本利用到了极致,可算是携尸首而令镇民,被蒙在鼓里的老百姓只得乖乖就范,接受了桥本的血腥统治。 桥本却并没有就此罢休,他是棋局高手,步步为营!因而立即派兵召来周重,当着众人的面一顿训诫,要治他对堂弟监管不力之罪,“幸亏”汤泉在一旁力保,这才被免责,不过,周量仅存的那十亩旱地,就此被桥本收缴了去,将来以建粮仓之用。 刚刚从命悬一线中缓过神来的周重,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了,为求自保,只得囫囵吞下沮丧之果,低头对汤泉千恩万谢后,连屁都不敢放地躲回了家,闭门思过,脑子像是被短路一样,不住哀叹堂弟,自作孽,不可活! 第12章 离别月 桥本拿下了周重,继而连夜亲自带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官兵,径直去张来坤家邀功来了。因为,典当行是张家的典当行,皇军冒着得罪周重的风险,帮助张来坤保住了典当行,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可以不计回报呢?张来坤就算隐隐约约猜到,周量父子抢劫一案,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但想到周量平常的为人,又是如此的合情合理,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桥本观言察色,根本不给张来坤思考的时间,当即趁热打铁,告诉张来坤,周重已经同意在周家的地产上建造粮仓,秉着公平的原则,运粮码头,就必须修在张家地盘上了,否则的话,张家所有祖产、地产的安全,仰或是张家人的安全,皇军也不会保证了。 桥本的恩威法则,再一次在张来坤身上得到了应验。张来坤在鬼子的枪口下,在周量父子的尸首前,张来坤隐隐约约有了一点联想,因而不得不同意桥本的决定。 张来坤家原来的渔人码头,拱手相让,被征用改建成粮草码头。 桥本一郎略施小计,一举多得,留亭镇就此被其玩弄在了股掌之中! 回头话说孔慈安。 她得到日本鬼子进驻留亭镇的消息晚,直到把小女江灵芸寄放在邻居家,这才动身前往留亭镇。江沉阁所在村叫江塘坝,江塘坝与留亭镇有十来里远,小路曲曲弯弯,孔慈安自然不放心江沉阁一个人来去,每次来往都得接送。 那天,她算准时间,走到留亭镇附近时,遇见了许多逆行之人,一打听,才知道东洋鬼子来了。然而,天下慈母一条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孔慈安就是这样,继续朝留亭镇走去,只是心神越走越焦躁不安了。 当孔慈安走到留亭镇不远处,远远看见有两个端枪站岗的日本兵,幸得当时水稻长得有半身高了,孔慈安一见不妙,便立即躲在了水稻田埂上,想着等岗哨撤了再过去。可惜,日本哨兵是轮换制,孔慈安没有机会。 事实上,进出留亭镇的路口有鬼子站岗不假,但市民只需接受岗哨的盘问,是可以自由进出通行的,只是孔慈安害怕东洋鬼子,不知道这样的规矩罢了。 孔慈安苦思无策,眼看着天色渐晚,太阳落下了地平线,心情越想越急,突然,算是急中生智,她想到了既然大道不通,那就走小道。 水稻田里的小道,其实有时根本没有路,只有一条窄窄的泥拢,而湿地泥拢,还有蛇出没。为了许下的承诺,孔慈安顾不得这么多了,她一头扎进了水稻田,朝着私塾后门的方向,艰难跋涉而行。 这样难走的路,孔慈安要不是为了儿子,她绝不会走。好在中秋节的月亮,很快跃上天空,且又亮又圆,把水稻田照得如同白昼,倒也没有迷失方向。不过,这条路,也绝非就此顺利。 江南水乡的特点是,河流沟渠交错,沼泽泥洼遍地。 孔慈安逢河趟河,遇沟爬沟,鞋子陷进了沼泽泥洼,干脆赤足攀沿。终于,历经艰险曲折,在晚上八九点钟时分,她总算摸到了私塾后门。当师母应声开门,看着满身污泥,狼狈不堪的孔慈安,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当然,师母也是唯恐发出声响,被东洋鬼子发现动静,这才强忍凄楚,连忙招呼孔慈安进来。 孔慈安叫了声“嫂嫂”,眼泪顿时间倾盆而下,不过,她没有急着去见儿子,而是在嫂嫂的安排下,洗干净了身子与脸面,换上了嫂嫂的衣服,这才出堂见人。 江沉阁见母亲突然出现,忍不住惊喜交加,猛扑上去,激动到嚎叫着紧抱不放。孔慈安赶紧用手捂住了儿子的嘴,连声说:“轻点轻点,别让鬼子听见。”而正在油灯下看书的张守仪,见乳母果然出现了,也是喜不自禁,跳将过去,拉着孔慈安的手又蹦又跳,边轻声讨喜地叫道:“寄娘、寄娘!你可来啦,我想死你了。” 孔慈安左搂右抱着孩子,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今晚所走的路,所遭的罪,一切的一切,都值了!也许,只有这样的亲情和欢愉,才能忘掉被日寇掳掠国土的恐惧! 这晚,留亭镇已被日军戒严,孔慈安来是来了,却回不去了! 江沉阁把舅妈开会时拿回来的糖,省出一粒给母亲吃。当听说是日本糖后,孔慈安正想立即吐出来,可看着孩子清纯无邪的眼睛,心不觉一酸,想到刚才吃的苦,差点落下泪来。他们聚在院子里一起过节,张守仪始终乖巧地依偎在孔慈安的身上,清亮的月色,撒在院内的树梢,满地影影重重。 本该是团圆的节日,今晚不能像往年那样,高声吟诵相关于中秋节的诗词,孔孝安的扫兴,尽赋在脸上,而孔慈安的悲伤,却像把刀一般,割在了心上。 她看着眼前俩孩子,想着寄放在邻家的女儿,不止这些,还有对杳无音信的丈夫的思念,思绪犹如排山倒海,在心底云涌翻滚。 天上的月,是离别月,伤痕灼心无处说;眼中的泪,是感怀泪,离殇绞痛不得流。孔慈安出生于书香世家,默默悲哀着世间的悲哀。 江沉阁和张守仪已经有几年没在一起过中秋了,这次能够在一起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还能悄声背诵诗歌,那可是求之不得的事。尤其是张守仪,开心得合不拢嘴,缠着江沉阁,吃月饼要你一口、我一口,背诵诗歌,要你一句、我一句,似乎在幸福的时光,莫过于今晚的月色,今晚的氛围。 孔慈安看着忘而不知愁的孩子,心里更加悲切,眼泪终究是控制不住了,一眨眼便是一串,连忙伸手接住、再擦掉,陪着小心,不让孩子发现,也是不忍扫了孩子的兴致。嫂嫂心细,连忙拍了拍孔慈安的手心,耳语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孔慈安跟着耳语一句:“溪云呢?”溪云是她娘家侄儿,也就是孔孝安夫妇的儿子。 嫂嫂摇了摇头,指了指北方,“嘘”了一声。 孔慈安点点头说:“哦!我懂,我懂了!对了,阿仪怎么没有回家呢?” 张守仪的耳尖,抢先回答道:“寄娘,是我不想回家,我要留下来陪沉哥哥过节的。” 孔孝安则解释道:“上半天没来得及回家,下午开始外面都是鬼子,没敢送她回去。” 嫂嫂也说:“张家没人来接,可能是放心留在咱家吧!” 孔慈安微微叹息道:“不知道是谁作的孽,外贼当道,害得我们有家难回。” 孔孝安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多说无益,我们都洗洗睡吧。”似乎意犹未尽,又一语双关地跟了一句,“天总会亮的!” 第13章 汉奸本色 翌日,天蒙蒙亮,私塾的院子里,突然传出“咯噔”一声响。孔慈安受困于满腹的思愁中,一夜迷迷糊糊,这声响,令她陡然转醒。 她轻手轻脚披衣下床,见江沉阁和张守仪睡得正香,手脚更轻了。轻步走到院内,只见一个纸团落在地上,当即捡起来,展开一看,上面有两个毛笔字:开门!一时未解其意,就在疑惑间,孔孝安听见响声,也悄声走进了院子。 说到底,孔孝安、孔慈安他们身处日军铁蹄之下,都像是惊弓之鸟,一听见响动,便如临大敌般要看个究竟。 孔慈安把纸团撸平,递给哥哥看。孔孝安一见,似乎明白了,立即伏上大门,从门缝中向外察看。眼光所及,是正街对面的字画裱糊铺,铺面大门开了一条缝,隐约看见门缝中有人,且正在向自己这方看过来。 两道目光对碰,孔孝安一眼认出,是字画铺林老板,不觉大奇!他想了想,再次仔细看了看纸团上的字,笔迹熟悉,墨迹未干,心当即一动,悄悄地把门开了一条缝。这个动静,立刻被林老板接收到了,只见他把头伸出门外,朝街的两头看了看,不见有人影。于是,林老板闪身出门,软底布鞋不发一点脚步声,抢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孔先生,是我!” 孔孝安赶紧把门开大了些,仅容林老板一身能进。林老板不由分说,挤进门来,见孔慈安也在,赶紧点点头,朝他们拱了拱手道:“打扰了。” 孔慈安悄声说:“林老板,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 孔孝安则探头向外看了看,再缩回头关上门,问道:“林老板,您这是所为何来?” 林老板说:“长话短说,趁东洋鬼子在睡觉,我是替张老爷来接小姐的。” 孔孝安连忙问:“贼胚说戒严,您怎么送孩子回张家?” 林老板说:“走我家后门,用船送。我看过啦,河上没有鬼子,安全!” 孔慈安一听即明,江南水乡,条条水路通四方,小镇傍水,村落临河,留亭镇也不例外。留亭镇依河傍水,长街分两旁,孔孝安的私塾,大门正对街,后门通稻田,而林老板的铺子,则是大门对街,后门对河。 也就是说,林家后门与张家后门之间,联通着一条小河,张守仪可以用船摆渡回家。于是,孔慈安不敢耽搁,立即说:“林老板,给你添麻烦了,您稍等,我这就去叫醒守仪。” 林老板着急地说:“要快、要快!越快越好!等鬼子睡醒了,就不好办了。” 孔慈安回房叫张守仪去了,院子里留下林老板和孔孝安。 孔孝安想了想,说:“林老板,既然水路安全,不才倒有个不情之请。” 林老板说:“孔先生请讲。” 孔孝安说:“镇上贼胚当道,不知何日安宁。不才能否拜托您,帮我把慈安母子送出镇去。” 林老板沉吟了一下,问道:“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孔孝安无奈地说:“听天由命吧!” 林老板没有犹豫,说了声“好”,答应了。 孔慈安听闻可以搭船逃离这是非之地,她本来就归心似箭,哪里会反对?再三感谢后,立即重返房间,把江沉阁叫醒了。 俩孩子睡醒懵懂,林老板唯恐出事,不敢耽搁,一把抱起江沉阁,孔慈安则背起张守仪,悄无声息地越过街,穿过林老板的铺子,再从后门登上一艘小渔船,一路上倒也算有惊无险,先是顺利地把张守仪送回了张家,然后,孔慈安和江沉阁藏在船舱底下,躲过了日本哨兵站在岸上的检查,终于逃离虎口,平安回到了家。 江沉阁在家却仅住了三天,几个日本兵突然一路寻进了村,凶神恶煞般地一脚踹开了他家大门,在保长冯云炳的指认下,逮住了江沉阁,就想把他带走。孔慈安岂肯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鬼子带走?当即连哭带咬鬼子兵,死命抱着江沉阁不放手。 江沉阁被突如其来的鬼子吓得大哭,加上孔慈安的哭闹,声响顿时传遍全村,村内群众闻讯赶来,把团团围在了江沉阁家门口。鬼子见状,嘴里呜哩骂哩一通后,先是朝天鸣枪,后是把枪口对准了人群,作势要开枪射击状,顿时震慑住聚众人群。 这时,冯云炳朝大家摆了摆手,说:“乡亲们,稍安勿躁,都听我说。江家小子江沉阁,是留亭镇私塾的学生,现在托皇军洪福,私塾要重新开堂讲学,皇军命本保长来接江沉阁去私塾念书的,大家切莫辜负了皇军的一番好意。” 群众哪里肯信?大家指指点点,七嘴八舌。 第14章 少年不识愁 冯云炳没有理会群口众说,自顾自接着说:“我是留亭镇保长冯云炳,镇上的人谁不认识我?我是为了保一方平安,为咱老百姓去向皇军谋福利的啊!有什么好事,我拍着胸脯担保,一定不会忘了给大家好处。今天,我来接江沉阁去念书,明天我还会来,是请我们村里的能工巧匠,还有青壮劳力,去为皇军效劳。我告诉你们,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去给皇军做事,包吃包住,还有钱可挣,乡亲们呐!你们千万别枉费我的此番苦心,也别错过了这等好事啊!” 老百姓尽管将信将疑,但冯云炳口中“包吃包住,有钱可挣”的说词,似乎很有吸引力。江南之地,尽管富庶,但富裕在少数大户人家,极大多数的佃农,过得是食不果腹,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所以,穷怕的人们,对“吃住挣钱”,有着非同寻常的诱惑。 不明真相的群众,似乎宁肯相信冯云炳的话,也不再同情孔慈安的不舍,纷纷避过一边,生生地让出了一个通道。 冯云炳见状,一脚踹开孔慈安,拦腰抱起江沉阁,在鬼子兵的协拥中扬长而去,留下孔慈安倒在地上,呼天抢地,已然回天无力。 冯云炳说得这席话,确是事实。 桥本一郎强行命令,留亭镇上的店铺,要尽快开张营业,做出群众安居乐业,商贾兴旺繁华的景象。 逼迫店家开门,其中包括孔孝安的私塾。 孔孝安自忖胳膊拧不过大腿,迫于鬼子枪口的威胁,只得开门迎接学生。不曾想,私塾学生却不来上课,反倒让孔孝安暗暗得意起来!然而,保长冯云炳人头熟,他带着背枪鬼子,一家一家上门,用枪赶着孩子来上课。 孩子像是被赶鸭子般赶进了私塾学堂,冯云炳数来数去,独缺江沉阁一人。冯云炳既然能够做汉奸,他自然有过人之处。冯云炳的脑子一转,皇军进镇那天,江沉阁还在私塾念书,怎么就在转眼间,且就在皇军戒严中消失不见了呢? 他随即展开打听、调查,很快查到,是林老板指使渔船,把江沉阁送回了家! 这还了得?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有人来跟皇军作对?冯云炳当即暴跳如雷。不过,冯云炳知道林老板是张家张来坤的人,桥本都对张来坤礼让三分,他不能不忌讳!所以,冯云炳眼珠一转,当即把江沉阁逃出留亭镇的经过,详细地向桥本作了汇报。 桥本一声令下,派冯云炳带一队官兵,前往江塘坝抓人。 冯云炳在抓江沉阁时,顺嘴所说之事,也不假,因为秋收在即,桥本一郎修建粮仓、炮楼迫在眉睫,急需用人。由此可见,冯云炳确实是个人才,把汉奸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招揽匠人劳力,都能超越桥本指令下发传达了。 而桥本一郎更是诡计多端,他总喜欢做一石多鸟之事。 江沉阁被押回留亭镇,行至进镇的石拱桥上,冯云炳笑嘻嘻地指着桥下的一艘渔船,问江沉阁道:“你看,是不是这艘船送你回家的?” 惊恐不安的江沉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依稀像,便点了点头。 冯云炳仰头哈哈大笑! 就在他仰天大笑中,江沉阁只见,一个日本兵掏出一个手雷,拉开了引信,丢在了渔船上。但听“轰隆”一声巨响,渔船在江沉阁的面前,顿时被炸得粉碎。 这一幕,江沉阁看得心胆俱裂,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幕,从此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一辈子都不曾忘记。 桥本这一招,叫做杀一儆百。 前有典当铺周家父子当街毙命,后有桥下渔船粉身碎骨,老百姓毕竟是老百姓,怕死保命是本能,所以,桥本一郎所令,家家户户莫敢不从。镇上老小,见了日本人真像见了鬼一样,无不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唯恐一不留神送了命,对日本鬼子的憎恨只能藏在心底。 江沉阁被送进私塾,一下子扑倒在舅妈的怀里,整整哭了半天,也没有缓过神来。张守仪始终陪伴在江沉阁的身边,陪他一起哭,一起伤心。张守仪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渔船被炸,但从江沉阁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已然知道经过。这艘渔船,她也曾坐过,对日本鬼子那不好不坏的最初印象,此刻已经荡然无存,而对日本鬼子的憎恨,就像是一粒种子,种在了江沉阁和张守仪等孩子的心上,用鲜血浇灌着,慢慢地生根发芽了。 孔孝安的私塾,从这天起,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汤泉听从桥本一郎的安排,每天会来私塾给孩子们上课,上日语课,而且规定,同学早上见面,要弯腰鞠躬,相互说“哦哈哟!”下午放学回家,要说“撒有哪啦!” 少年不识愁,孔孝安有心无力,只能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孩子们觉得新鲜,对鬼子的恐惧陡然消失了,逢人就说“哦哈哟!”见到孔先生更是“哦哈哟”个不停。孔孝安的心情异常沉重,整天沉默寡言,不时地唉声叹气。但有一点,他始终坚持着,不管孩子们跟自己打什么招呼,每当早上见面,孔先生不改初衷,站在门口迎接,总是说:“早上好!”在送别时,则总是挥着手说:“同学再见!” 尽管孔孝安看穿了桥本一郎文化入侵的把戏,但他说无处说,明着反对又不敢,只能用自己的言行做抗争。 第15章 抗争 几天后,日军的炮楼和粮仓,以及留王湖码头同时开始修建。江南的水稻,一般在十月中旬收割,然后经过脱谷、晒谷等十来天工序,稻谷即可收仓储藏。因此,时间很紧,桥本一郎深知工期的重要性,便把三十多个官兵分成三个小队,每队十人,分散在三个工地日夜监督监工。 强征来的劳工稍有偷懒懈怠,当场皮鞭伺候,劳工迫于鬼子淫威,敢怒不敢言,怨声载道中,劳工与鬼子间的冲突时有发生。当然了,除了劳筋劳力,还有皮肉之苦,都是劳工们在承受。 在粮仓工地,有一个汉子叫马元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见不惯鬼子动不动就挥皮鞭打人,经常仗义出头,跟鬼子伦理,却因语言不通,总是被鬼子迁怒,遭受鞭子惩戒,终因反抗不得力,只能忍着这口气。 马元良是马家沟人,其父名叫马甲,体质较弱,却也被鬼子征作劳工,分在留王湖码头工地。他有个弟弟名叫马元书,年方十六岁,也被鬼子征为劳工,分在留亭镇上建炮楼。他还有一个母亲,留在家里饲养牲畜。 马元良一家三男丁,均被强迫征工,且被分在三个工地,定然是桥本一郎刻意的安排。经过十几天时间的彻夜赶工,马甲的身体吃不消了。这天午后,筋疲力尽的马甲晕倒在了工地上,监工鬼子却认为他是装死偷懒,上前不问三七二十一,举起鞭子就往马甲身上招呼,马甲无力反抗,被打得奄奄一息。 待到晚上,马甲命悬一线的消息传到了马元良的耳边,父亲的安危,连着马元良的心。是可忍,孰不可忍,马元良瞅准监工鬼子一个松懈的空档,趁着月黑风高夜,偷偷地溜出了粮仓工地,一口气跑到了码头工地。 马元良一心想着,要去看看父亲怎么样了,却疏忽了一个致命的问题,留王湖码头工地,同样掌控在日本人的手里。 没有意外,也不出意外,马元良才离虎口,又落狼窝,父亲尚没见到,已被鬼子发现抓住了。 马元良随之被打了一顿后,连夜遣返回了粮仓工地。有劳工逃跑,监工鬼子自然负有督察不力之过,受到了桥本一郎的斥责。监工鬼子怎咽得下这口气?怨气自然发泄在了马元良身上,马元良被打得皮开肉绽,躺在草席上整整两天不能翻身。 这时,噩耗传来,马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马元良以及几个同村邻居总算被鬼子释放回家,处理父亲的后事。马元良对鬼子有了杀父之仇,他暗暗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不过,他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趁治丧的空隙,与自发前来奔丧的邻居、亲戚、朋友们商量,此仇该如何报? 传统丧事习俗有三天,他们经过两天的暗中协商,报仇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杀鬼子!可是,赤手空拳怎么去杀持枪的鬼子?马元良的目光,触及到了一把菜刀。 在农村,家家户户有菜刀。菜刀虽小,但也是刀,总比手无寸铁强! 就这样决定了,马元良召集到了九个志同道合的人,成立了“菜刀队”,专杀日本鬼子的菜刀队!他们跪在马甲的坟头前,当场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并插香发誓,不求同年同月是,但求同年同月死,一心志愿杀日寇! 最后,他们一致表决,推举马元良为大哥! 马元良意气风发,磨刀霍霍,心痒手痒,恨不得连夜就去找鬼子来祭刀。所以,一待丧事办完,马元良私藏一把菜刀,主动回到了粮仓工地,他想伺机报仇! 想用菜刀杀鬼子,谈何容易!马元良想得太过简单了。 鬼子训练有素,从不单独行动,在工地上督造,也起码有两人以上结伴巡逻,马元良只怪自己以前没发现这样的规律,等到发现时,只剩下无可奈何!但是,马元良没有放弃,他很快有了新的希望,发现有机可乘! 鬼子上厕所时会落单,而且有两到五分钟左右的下手时间。 这一日的晚上,这样的机会,终于被马元良等到了。 工地上有一个用毡帽搭建了简易厕所,他见一个鬼子走了进去,便抑制住内心的紧张,安排一人望风,他则悄悄跟在身后。然而,鬼子非常警觉,听见脑后有人,立即回转身来,端枪对准了他,并叽里呱啦质询着什么,马元良倒也沉着,随机应变,点头哈腰说,也要上厕所。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简易厕所,中国人也不允许上,只供鬼子们享用,马元良被抢上刺刀顶着,只得高举双手,懊恼地退了出去。 非但没有刺杀成功,还被鬼子这顿羞辱,马元良被气炸了!他胆气横生,候在厕所门口暗处,见鬼子低头提着裤子走出来,抽出插在腰间的菜刀,朝鬼子头上劈去。鬼子明显受过专业的训练,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只见鬼子的头一偏,身子一躲一闪,当即避开了刀锋,且迅即反应过来,抄起枪托,朝马元良砸去。 第16章 粮仓惨案 鬼子毫发未伤,马元良却应声倒地。 与此同时,附近正在赶工的劳工闻声赶了过来,其中就有菜刀队望风兄弟:于此同时,其它鬼子也嚎叫着闻讯赶来,一把把在黑夜中泛着白光的刺刀,齐刷刷地对准了马元良。马元良眼睛一闭,暗暗叫苦,我命休矣! 不曾想,鬼子遍地寻找,也没有找到任何凶器,加上语言不通,无法审讯马元良,而那个遭袭鬼子因身置暗处,并没有看见马元良手中有刀,只以为他如厕被驱,才怀恨报复,这样的罪名,就轻多了! 出师不利,马元良死罪可免,活罪难躲,又被鬼子毒打了一顿。 事后,马元良得知,那把菜刀是被望风兄弟抢先一步,藏在了自己的身上,马元良就此躲过了一劫。 马元良没有泄气,一次偷袭不成,没几天又动了心机! 他知道粮仓的功能,将用来储存即将成熟的稻谷。眼见水稻收割在即,便暗中串联工友,找来秋天多雨为借口,集体消极怠工,意欲拖延工期,让鬼子征收来的秋粮入不了仓。 马元良一呼百应,天也确实帮忙,一连下了六七天的雨,且断断续续,下个不停。桥本一郎最急,也是没辙,鬼子法不责天,更难责众,粮仓修了半年才竣工。 可惜的是,马元良的计划,再一次落空了。 日本在沪宁沿线,驻扎有超过十万人的军队,前线亟需粮草供养。桥本一郎在留亭镇征集来的粮仓,并没有滞留当地,而是直接装船,通过水路运往战区。在留亭镇建造的粮仓和码头,不过是为来年储备粮草而已,当马元良猜到这个战略意图,为时已晚。 这几个月,马元良一直在杀父之仇中煎熬着,每天都有杀鬼子而后快的焦灼。在这期间,噩耗接二连三传来,先是留亭镇炮楼工作,有一个人从十几米高的跑楼上掉了下来,被摔死了一人,接着是留王湖码头工地,又三个劳工淹死在了湖里,而在粮仓工地,也有一人被鬼子打死了。这些死讯,激起了大家对鬼子兵的仇恨,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工友们喷着怒火的目光,聚焦在了马元良身上,都在等待雪恨时机的到来!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粮仓建成日,也是鬼子松懈时。 又是一天晚上,鬼子们聚在一起,喝酒庆祝粮仓大功告成。马元良的复仇计划一挫再挫,失败是成功之母,他在不断总结经验教训,杀落单鬼子,并不是一条捷径,相反,他有了一举杀光工地上所有鬼子兵的雄心壮志!理由是,眼前的鬼子兵只有十人,而工地上的劳工有四十多人。以四敌一,凭借人数优势,马元良觉得自己有胜算,因而暗中筹谋着。 主张既定,人心齐整,只欠东风! 马元良在等待机会,这晚,鬼子聚众喝酒,就是难得的机会。 马元良见机不可失,立即暗中指挥众人,取出私藏的菜刀,悄悄地分散开来,呈合围之势,向鬼子兵慢慢地靠了过来。 令人遗憾的是,马元良低估了鬼子兵的战斗力。他们本想拼死一搏,杀鬼子其心可嘉,但马元良谋事不足,是他的先天硬伤。 自古以来,欲成其事,深无远虑,必有近忧! 就在马元良率众合围鬼子兵时,鬼子兵明松内紧,警戒之心不失,一见动静不妙,立即取枪射击。 他们的菜刀与胸膛,如何抵挡得过鬼子兵的子弹,众人纷纷中枪倒地。马元良他们却视死如归,谁也没有后退,勇往直前,高举菜刀,朝鬼子兵冲杀过去。 侥幸的是,鬼子兵没有机枪,只有十把步枪,步枪的特点,一枪只能打一颗子弹,就在趁鬼子兵换弹的间隙里,马元良一马当先,奋不顾身,穿过枪林弹雨,见鬼子就砍。 菜刀毕竟是菜刀,而且不是人人有菜刀,相反,鬼子兵除了有子弹,抢上还有刺刀!马元良他们只有无畏无惧的勇气,注定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惨剧! 这一仗,马元良他们死伤大半,只有他与寥寥六人带着满身伤口,逃出了血流成河的粮仓工地,以此用鲜血写进了留亭镇的历史,史称“粮仓惨案”。 这一晚,鬼子兵也有一死九伤,马元良算是用高昂的代价,报了杀父之仇! “粮仓惨案”发生后,桥本一郎大动肝火,立即下令通缉马元良。马元良见风声紧,只得带人躲进了留王湖的芦苇荡,开始了属于他的抗日战争。 马元良没有涉及政党,纯属农民闹革命,自然没有谁来提供给养,也没有枪弹武器,随着天气日渐转冷,他们东躲西藏,举步维艰,仅靠着湖上渔民的接济,艰难地与日寇周旋着。直到春节过后,留亭镇发生了一件鬼子兽性事件,变相把张守仪的大哥张守道逼进了菜刀队,马元良这才得到了喘息之机,得以活命下去。 第17章 威胁 桥本一郎开始四处缉拿马元良,并申请增兵一百多鬼子兵,对留亭镇周边的村庄进行逐个扫荡。马家沟因此遭了殃,被搅得鸡犬不宁,马元良家被鬼子放了火,连累邻居的家也被烧了个干净。马元良母亲、以及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侄儿侄女等,一大家族十几口人,均被绑在了村口的大树上示众,意欲逼迫马元良现身。而其他村民,则被桥本一郎集中在空地上,一边接受他的恐吓演讲,一边观看马元良家属遭刑受罪。 此刻,马元良躲在留王湖内,并不知马家沟发生了此等灾祸。当他得到消息,独自一人摸黑赶回马家沟,其家十几口人,已全部惨遭枪杀,鬼子兵也已全部撤出,回了留亭镇大本营。马元良面对惨状,唯能仰头痛哭,却已无济于事,一切为时已晚。 而令马元良更加感到悲哀绝望的是,马家沟幸存村邻,家家闭门,谁也不敢出来收尸,对马元良也是避之不及,唯恐与他扯上关系,遭到桥本一郎的报复。 无奈之下,马元良没有记恨村邻,也不想牵连邻里,凭一己之力,连夜挖了三个大坑,用草席裹尸,尽数按家分别合葬。 待安葬完毕,天渐渐放亮了。 在他清点尸体时,唯独没见弟弟马元书,这让马元良觉得有些奇怪。 马元良坐在坟地歇息接力,想不出所以然,又不愿去找村邻打听,心里甚是着急。骨肉亲情,兄弟情深,没有弟弟是生是死的消息,马元良为此焦躁不已,一筹莫展!在冥思苦想间,他一个激灵,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保长冯云炳! 马元良心想,冯云炳是日本鬼子的走狗,桥本一郎率兵血洗马家沟,与冯云炳脱不了干系,况且,弟弟马元书的消息,也许冯云炳会知道。 于是,马元良一不做、二不休,当即拿定主意,找冯云炳算账去。 冯云炳家住冯坞头埭村,离马家沟并不远,介于留亭镇与马家沟之间,此去只有五里多地远。马元良抽出腰间的菜刀,趁着黎明前的黑暗,一路狂奔,摸进冯坞头埭村,找到冯云炳家,不理睬“旺旺”狗吠,翻墙跳进院子。 冯云炳老婆醒得早,却还没起床,听见院内狗吠,便警觉地朗声大叫道:“谁呀?” 马元良一听见叫声,不由得一阵惊喜,冯云炳家宅邸大而深,正愁不知如何寻找冯云炳呢!这女人的叫声,等于帮马元良指明了寻人的方位。 不由分说,马元良顺着声音,一脚踹开了房门,几个箭步冲到床前,找准躺在床上的女人,挥起菜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喝到:“别管是谁,我讨命来了。” 女人睁眼一见满身污泥狼藉的马元良,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颤抖着嚷道:“别杀我,钱在抽屉你,你要钱尽管拿!。”她以为马元良是强盗劫财来了。 马元良恶狠狠地说:“冯云炳呢?你敢说谎,我一刀宰了你!” “他、他不在家。” “在哪里?快说!” “他住在镇上,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家了。” “你敢骗我?我一刀杀了你。” “好汉饶命,我骗你不是人。不信的话,你随便找,我任你千刀万剐。” “我一刀杀光你全家。” “我一个女流之辈,哪敢骗你,冯云炳真的不在家。家里有钱,你随便拿,求你开恩,你跟云炳有仇,祸不及家人,我们孤儿寡母……” “少废话,我再问你一遍,否则别怪我下手狠。” “我句句是实话,不信就任你翻天找,只求你别杀我,我孩子还小。” 这时,他们的对话,似乎吵醒了睡在女人身边的孩子。孩子翻了个身,一手搭在女人的身上,呢喃了一句,继续沉沉睡去。 马元良瞥见,孩子果然很小,心不觉一软,恻隐之心顿起,咬牙切齿着,轻声吼道:“你去给冯云炳这个杂种传个话,我叫马元良,叫他别惹我生气,否则我还会来的,记着,一定要替我告诉他,你们一家老小的命,都在我的手里。” 女人脸色惨白,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连忙答应:“一定说,一定说,我保证一定去说给他听。等天一亮我就去找他说,说好汉您来过了。” “我叫什么?” “我认识你的,你是马家沟人。” “认识我就好,老子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我叫马元良。” “知道知道,我知道,一定帮你把话传到。” 马元良瞪了女人一眼,他唯恐有变,不敢多待。马元良收回菜刀,反身拉开床边梳妆台的抽屉,见果真有不少手镯、戒指等首饰,还有散乱的纸币。他没有一丝的犹豫,也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抓起金银首饰,以及其内所有纸币,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转身就想走。目光所及,一眼看中挂在衣帽架上的棉大衣,当即取过,披在身上,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第18章 计外计 正是马元良夜闯冯云炳家,不经意地救了弟弟马元书一条命。 马元良被桥本一郎定为粮仓暴乱的首犯后,正在修建炮楼的马元书,当即被桥本一郎下令给抓了起来。马元书被一顿鞭打、审讯后,桥本一郎见马元书确实不知道马元良身在何处,便把他关押在了周家祠堂,等待时机再做下一步处理。 马元书被关押的那几天里,除了受到皮肉之苦,倒也没有饿着。 翻译官汤泉终究是中国人,也同时是当地人,良心尚未泯灭。他深知马元书的无辜,便暗中授意周重给予适当照顾。周重感激汤泉的救命之恩,自然不敢怠慢,却生怕桥本一郎借口寻事,便叫小女周小金给马元书送饭。 此举用意,正合汤泉的心意,将来就算桥本一郎要追究,都可以把这事往孩子身上一推了之,做到涉身事外,全身而退! 老狐狸做事,果然老辣,滴水不漏!汤泉因而对周重有了新的了解,一扫开始时对其为人窝囊的评判,忍不住产生了为我所用的想法。 周小金与马元书的年纪相近,见马元书遍体鳞伤,很是同情,便趁送饭之机,偷偷地带了些跌打伤药来,用心帮着他敷药疗伤,彼此间,相互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桥本一郎从马家沟回来后,继续马不停蹄,逐村扫荡,大有不找到马元良不罢休、大有不杀马元良心不安的意思。 而马元良却因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从冯云炳家里抢到了一些钱财,摆脱了一时的生存困境,躲在芦苇荡里苟且偷生,消失在了桥本一郎的视野里。 几天后,扫荡无所收获的桥本一郎,终于想起了马元书。他想用马元书来钓鱼,让马元良自投罗网。 这天,桥本一郎开始策划他的“钓鱼计”,准备把马元书吊上炮楼,暗中设伏,等待马元良来救弟弟,以便擒拿或射杀马元良。为了此计获得成功,桥本一郎要求冯云炳四处散发马元书将被吊待死的消息。 冯云炳已经得到老婆传来的消息,自然领会了马元良的用意,当即本着私心起见,对桥本一郎说:“太君,在下愚见,马元良生性凶残,没有善心可言,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亡命之徒。他宁愿爷爷奶奶母亲叔伯死,也像野狗一般躲着不现身,可见其心之硬比磐石,把马元书吊上炮楼,可能不是一个好办法。” 桥本一郎一听,倒也在理,便反问道:“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冯云炳眼珠一转,狡黠地说:“在下倒是有个办法。以在下之见,不如把马元书放出去,当做一个活鱼钩,我们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人来与马元书联系,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来个一网打尽。” 桥本一郎的兴趣来了,当即说道:“有意思!你具体说说看,什么叫做活鱼钩。” 冯云炳满脸堆笑着说:“在下的办法是这样,我们把马元书放出来,寄养在镇上人家,可以让他自由活动,但不能让他离开留亭镇,因为留亭镇是我们的可控范围,他的一举一动,就躲不开我们的眼线,这样一来嘛!一切就在皇军的掌握中啦!”说到这里,冯云炳握了握拳头,看似像握给桥本一郎看的,其实是在给自己鼓劲,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妻儿父母住在冯坞头埭村,性命掌握在马元良的手里,现在把马元书扣在镇上,既保住了他的小命,又是自己手中的人质,可以让马元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当然啦,冯云炳之所以这么向桥本一郎献计,出发点纯属为了自己家人的安全着想。虎毒不食子,就是这样的道理,冯云炳做人最狠,也担心着他父老妻儿的安危。 桥本一郎认可了冯云炳的计策,但他所想的层面更高,更有远见。桥本一郎有着大日本帝国构建*****圈的宏观想法,他需要营造政策亲善的氛围。所以,他干脆决定,把马元书送进私塾寄养,并召来记者,要求报纸刊登“大日本皇军善待抚养孤儿、为中国孤儿提供良好的读书生活环境”的文章。 桥本一郎的用意非常明确,日军培养匪首的弟弟进私塾读书,那是最好的宣传工具,又可谓是一举多得,既能把马元书在私塾的消息放出去,又能让全世界人知道,日本皇军是多么的有爱可亲。 桥本一郎在明地里把马元书交给孔孝安监管,暗地里则要求冯云炳派人监视马元书,利用中国人对付中国人,其手段居心之险恶,冯云炳等谁都心知肚明,但都看得透,却不说穿。 这样一来,马元书的性命,暂时算是有了保障,阴差阳错间,还能去私塾读书,当属好到不能最好的事了。 马元良那晚误打误撞,一不留心,竟然也用上了“围魏救赵”之计,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只能归纳为一句话,运用国粹兵法,马元良无师自通,误打误撞间做到了恰到好处! 第19章 婚事变丧事 马元良的事,孔孝安夫妇早有耳闻,见他弟弟马元书被桥本一郎送来私塾读书,尽管不明白其中的奥秘,却也知道桥本没安什么好心。不过,孔孝安没有半点怠慢,对马元书悉心照顾。见马元书的衣服已破烂不堪,便翻出儿子孔溪云的衣服给他换上,并安排马元书和江沉阁住在了一个房间内。 马元书,他的名字里虽然有书,但其实并没有念过半天书,纯属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马元书的认字基础几乎为零,孔孝安特地吩咐江沉阁教他读书认字,他们因而整日整夜形影不离起来,反倒惹得张守仪不开心了。 师母看在眼里,禁不住暗暗发笑,当即暗中授意张守仪,与江沉阁一起去教马元书念书。张守仪的眼睛一亮,愁眉顿消,果然主动与他们凑在了一起,再也不肯分开,就像影子一般跟前跟后,三人在私塾内亲密无间地相处着。 马元书大他们六岁,出生于世代佃农家庭。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传世之言,在马元书身上得到了验证,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加上他刚刚历经大难,隐约看出桥本一郎诡计多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便极为老实地整天待在私塾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且惜言如金,以不变应万变,垂首低眉,不闻门外事,专心念诗书。 见马元书如此懂事,孔孝安顿时放宽了心,与往常一样,手不释卷,悉心教诲,并刻意敞开私塾大门,任朗朗读书声传到大街上。谁都能够看得出,私塾内一派祥和。 马元书非常聪明,记性又好,读书识字,突飞猛进,几乎每天都有进步,深得先生欢心,与江沉阁和张守仪的感情,也是越来越好了。尤其是与江沉阁,因同为佃农出生,性格也相近,相处得亲如兄弟一般。 日子这么一晃,转眼之间,已至来年2月9日。 这天是农历正月初二,也是张守仪大哥张守道结婚大喜之日。孔孝安夫妇以及孔慈安、江沉阁兄妹均被邀到场贺喜。 留亭镇上的结婚典礼,有其传统习俗,上午媒人率领新郎官,在一对童男童女的陪伴下迎亲,中午在家宴请亲朋好友,晚上新婚夫妇拜堂成礼,并再设夜宴,邀请家族长辈,以及名望乡绅到场见证礼成,待宴毕后,送别长辈亲友,接受同辈人闹洞房,整个婚礼流程至此告成结束。 张来坤遵照习俗,安排江沉阁和张守仪为童男童女,陪张守道前去迎亲,发礼帖邀请包括孔孝安夫妇以及孔慈安母女在内的亲戚乡绅,前来赴夜宴,喝喜酒。他本应该发帖邀请保长冯云炳,但是,张来坤偏偏没有送请柬给冯云炳,自然也没有邀请桥本一郎,但他发帖邀请了周重。 没有想到的是,周重没有来,而冯云炳和桥本一郎反倒不请自来了。而且,桥本一郎还带着汤泉以及四名有军衔的鬼子一起来了。 沉浸在喜事中的张家府邸,因为桥本一郎的出现,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张来坤虽然没有驱赶桥本一郎人等,但他自始至终没有笑脸,连敬酒答谢词也省了。桥本一郎可不管这些,与冯云炳、汤泉及随从霸占一桌,浑不在意众人敢怒不敢言的鄙视,自说自话发表了一通演说后,主动带头向张来坤以及乡绅、张族长辈们敬起酒来。 迫不得已间,张来坤省略了不少惯常礼仪,司仪在其暗示下,提前安排新人拜堂。结婚典礼草草结束后,新娘被送进了新房,按照礼程,新郎再向众人敬一遍酒后,即开始恭送亲友长辈离开,也就能顺理成章地送桥本一郎等走人了。 然而,桥本一郎等人深谙婚礼的传统流程,喝至微醺的那四个随从,他们借着酒意,径直闯进了后堂,说是去闹洞房,竟然兽性大发,轮流强行霸暴了新娘。 新娘受辱,当场用剪刀自寻了短见。等张来坤和张守道听见喧闹声传出,闻声抢进新房,只见新娘子倒在了血泊中,已经悄然断气。而那几个施暴鬼子,见势不妙,早已溜之大吉。 张来坤和张守道面对眼前惨状,岂肯罢休!他们当即反身回来,张守道拼死拽着桥本一郎,连哭带喊,拔拳就打!等桥本一郎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已挨了连拳,鼻血瞬间喷出。 桥本一郎明知理亏,但他骄横跋扈惯了,一吃痛,便拔出佩刀,朝张守道砍去。就在这时,翻译官汤泉眼明手快,一把抱住桥本一郎,说了句:“敌众我寡,太君息怒,我们走。”不由分说,挟持住桥本一郎,穿过群情激奋的人众,向门外抱头鼠窜而去。 第20章 血案一触即发 张守道就此躲过一劫,转而把怒气发泄在了冯云炳的身上,拳头如雨点,直把冯云炳打趴在了地上。冯云炳无法还手,任凭拳打脚踢,替鬼子受过。 就在冯云炳将要被打死之时,但听门外枪声响起。荷枪实弹的鬼子兵,此刻已闻声赶来,不由分说,朝着人群便开枪,顿时有几个人中枪受伤,鲜血喷溅了一地。 也许,鬼子兵并不敢触犯众怒,他们用刺刀拨开受惊、受伤的人群,冲进屋去救起冯云炳,用枪指着张来坤等人,逼退赤手空拳的来客亲友,随即把冯云炳抢了出去。 此刻的张守道,已伤心过度,呈般疯狂状态,迎着鬼子兵的枪口,挺胸赶上,意欲追打冯云炳,大有不想活了的拼劲。幸得孔孝安和孔慈安兄妹俩人临危不乱,冲上前紧紧搂住了张守道。孔孝安一改书生羸弱之气,拽着张守道叫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孔慈安也说:“守道,不要冲动,我们处理后事要紧。” 张守道挣扎着嚎叫道:“我跟他们拼了。” 孔慈安死命拉着张守道,冷静地说:“守道,救人要紧!我们赶紧看看,新娘子还有没有救!” 张守道嚎啕大哭:“死了,已经死啦!救不了啦!” 受人群冲撞,倒在地上的张来坤被人扶了起来,恨恨地说:“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孔孝安连忙说:“我们先救人吧!中枪的这些人,还有一口气在,耽搁不得,我们赶紧先救活人,其它的事从长计议。” 张家的喜事,一瞬间变成了丧事。 江沉阁和张守仪亲眼目睹着此等巨变,早已吓得簌簌发抖,两人抱在一起,躲在墙角一隅,嗷嗷大哭着,对日本鬼子的仇恨,在这陡然间,再一次加重了。 张来坤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强忍悲伤,一边召来镇上郎中给受枪亲戚治伤,一边安排丧事。然而,乡下郎中怎会看枪伤?最多只会捣些草药敷在伤口止血,加上没有西药,那些伤者吃痛,不住地呻吟着。张来坤心如刀绞,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暗暗祈祷,这些挣扎在鬼门关上的亲友,能够多撑些时日。 张家连夜为新娘子开设了灵堂,满屋哭声,场面凄惨。孔孝安、孔慈安不忍告别离去,主动留了下来,一边帮张家照顾张守仪、张守礼,一边拖拉着江沉阁、江灵芸遵照当地习俗,为亡者守灵。 众人由此忙忙碌碌了一夜,在煎熬中等来了天亮。 等到天一亮,张守道披麻戴孝,张来坤也是一身丧衣,纠集几十位亲戚朋友,高举白布横幅,上书:交出凶手血债血还。众人浩浩荡荡,围在了周家祠堂门前,向桥本一郎讨要公道来了! 桥本一郎躲在祠堂内不出面,坐堂指挥,集中留亭镇上所有鬼子兵,反而把张守道等人团团围住,并在祠堂门前架起了机枪,枪口对准了人群。 眼看血案一触即发,翻译官汤泉见局面即将不可收拾,急忙找到桥本一郎,对他说:“桥本君,我们的任务是征粮,以暴制暴的效果恐怕会适得其反。中国刁民太多,一时杀不光,反倒可能引来麻烦,阻碍我们完成征粮任务。” 桥本一郎看着汤泉的脸上,不觉哈哈大笑。 见桥本一郎居然在狂笑,汤泉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顿时疼得龇牙咧嘴,那是因为,他昨晚保护桥本一郎离开张家时,被冷拳打伤了脸。他摸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脸颊说:“太君,属下也想把这些刁民杀了才解气,可是为了皇军着想,此事还是宜安抚为妥。” 桥本一郎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并不待见汤泉,要不是上级军政的安排,非要把汤泉名列进征粮队,他根本不信任眼前这个中国人。见汤泉脸上挂彩,不觉私心想到,昨晚要不是汤泉的保护,也许早被起了杀心的中国人给打死了,因此对汤泉总算有了好感。他当即收住笑容,言不由衷地说:“汤泉君说得有理,你想怎么做?” 汤泉一个立正,郑重其事地说:“谢谢太君抬举,这事交给我来办。” 桥本一郎摸了摸鼻子,他的鼻子还在隐隐作痛,咧着嘴说:“汤泉君,你出去给你们中国人打死了,我不会负责的哦!” 汤泉严肃地说:“属下的命,已经交给大日本帝国,愿意为皇军死而后已。” 桥本一郎说:“汤泉君忠诚之心可嘉,真要被张家人打死了,可不值得啊!” 汤泉正色而道:“桥本太君,属下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我担心的是皇军的名声!” 桥本一郎冷冷一笑:“哦?” 汤泉说:“汪精卫主席的新政府,即将在南京成立,急需要扬起和平的旗帜。”他挥手一砍,“桥本太君,外面几十条人命,可能会给皇军的颜面带来极大的麻烦,请三思啊!” 桥本一郎一听,顿时脸色一凛,眉头紧皱,不觉来回走了几步。突然,他把目光盯向汤泉,却一言不发。桥本一郎毕竟是有大局观的人,不得不考虑汤泉的话,因为,汤泉说到了新政府成立在即,可谓一语说到了重点,不得不犹豫起来。 桥本一郎凶狠的目光,顿时让汤泉的背脊一阵发凉。 不一会,桥本一郎的目光,终于暗淡了下来,重又露出了笑容,笑着点了个头,道:“拜托了,你去吧!” 第21章 后事 汤泉领命,匆匆赶到祠堂门口,面对众人,团团作揖,深深弯腰鞠躬,大声叫道:“各位父老乡亲,昨晚之事,在下深表遗憾,在此由我代表皇军,向各位道歉。” 群情激愤!道歉有什么用?众人非要汤泉交出凶手,给张家一个交代不可。 汤泉能说会道,一口承诺,恳求大家给桥本一些时间,一定会给出一个交代。汤泉似乎学到了日本人的精髓,一方面服软道歉,答应大家要求,另一方面却在不时地提醒在场众人,不要做无谓的抗争,皇军的抢眼不识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汤泉连哄带骗了半天,最后答应,愿意出钱厚葬死者,并特地凑近张来坤说,保证为伤者提供军需药品,帮助他们治伤治病。 汤泉威逼利诱,愿意帮伤者治枪伤,一下子触动到了张来坤的忧心。他想到亲戚朋友受自己连累,中枪后正发愁如何救治,不如暂退一步,先把伤者治好,再来跟桥本讨还公道不迟。他的思路没有因为悲呛和愤怒而乱了心智,暗暗权衡一番后,不得不顺水推舟,暂且接受汤泉承诺条件,才是最为妥善的办法。 张来坤从小接受的是传统礼教,亲友之情重于泰山,立即说服了儿子,此刻迫切需要救治受伤的亲戚朋友。 因此,他们自行散去,回家着手处理后事了。 汤泉看着渐渐离去的人群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笑容,似乎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他随即回去跟桥本一郎做了汇报,请求给张来坤送一些药品去,以示皇军的安抚之心。 桥本一郎一开始不同意,在汤泉的再三坚持和恳求下,并再次搬出了新政府即将成立,需要恩威兼施来说理,桥本一郎总算了松了口。 汤泉见事有转机,他生怕桥本一郎反悔,立即找到随军医生,取了些药,并刻意曲解桥本一郎的指令,说服医生一同前往张家为伤者看病治伤。 在汤泉亲自的陪同下,军医帮伤者取出了体内的子弹,总算救回了几条无辜者的生命。他一直等到张来坤家伤者救治完毕,这才带着军医转道去看冯云炳。 不管怎样,冯云炳在替日本人做事,带军医探望冯云炳,也是一项面子工程,汤泉必须做给桥本一郎看。 冯云炳已经把家中妻儿接来镇上居住,其妻见汤泉到来,似乎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一边哭诉一边示谢,不在话下。 冯云炳经军医验伤,右手臂骨折,全身多处淤青肿胀,头也伤的不轻,可见之处,入眼尽是伤痕累累,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 汤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既像是开玩笑,又像是知己般打趣道:“活该!” 冯云炳掀开血迹未干,且虚肿发黑的眼皮,像是自我安慰般地回敬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汤泉呵呵一笑,说:“我是军人,效忠皇军是职责。你不一样,你是自找的。” 冯云炳痛得闭上了眼睛,说:“不谈了,不谈啦!这次的苦头是吃足了,算我倒霉吧!” 汤泉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凡是都有因果,我们都一样,长点记性才是。”他顿了顿,接着说,“你把老婆孩子都接来镇上了,留亭镇虽然有皇军的保护,可那些记恨你的人,那是无孔不入啊,今天是你被打了,将来谁能保证不会殃及你妻儿父母?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以我之见,以后还是积点德才好。” 冯云炳说:“对对,你说得对!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这样的啊!” 汤泉说:“事在人为嘛!比如我吧,别看我是个翻译官,被授中尉军衔,在你们眼里似乎很风光,但我跟你实说了吧,桥本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冯云炳的心里明白的很,说:“因为我们是中国人。” 汤泉哈哈大笑道:“你知道就好!我们再怎么卖命,也不会讨他们的好,所以嘛!我乐得清闲,尽量少出头,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冯云炳一听,顿时听懂了汤泉话中之意,连忙强撑着,想坐起来,被汤泉一把按住。冯云炳连忙说:“多谢汤兄指教!” 汤泉笑道:“好说好说,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明白就好。嗯,你放心,我回去会替你向桥本请功的。你在家安心养伤、好好安心养伤吧!” 汤泉说罢,转身即走!却被冯云炳叫住:“汤兄留步,小弟还有一句肺腑之言要说。” “哦?想说什么?” “汤兄,我善意跟你提个醒,那个、那个马元良不是个东西,坏得很!” “我知道,亡命之徒嘛!” “你是否应该也回去把你的父母接来镇上住,免得落在马元良的手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你一定要提前有个应对的办法,否则、否则……” “多谢提醒,你的好意我领了!唉!我有我的苦衷啊。我住的也算是军营,总不能把一大家族人跟我住在日本军营里头吧?再说了,就算我想这么做,也得他们愿意啊!有些事嘛!我是无能为力的。” “明白、明白!汤兄,我完全理解你的苦衷,我有同感啊!既然我们都是为皇军做事,我们就是朋友了。以后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我嘛,将来遇到什么难处,你也可得拉我一把。” “好说好说。” “以后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汤兄你一定要帮我指出来,免得我犯糊涂。” “好说好说!其实啊,你是聪明人,哪里需要我的指教?给自己留条后路就行啦!”汤泉说这句话的时候,趁冯云炳的眼皮一掀开,他一眼睁着,一眼使劲眨了一下。 随后,汤泉告辞,在离开冯云炳家时,冯妻带着两儿一女送至门口,汤泉亲热地逐个摸着孩子的头,意味深长地说:“嫂夫人请留步吧!孩子很可爱,冯先生不容易,可要把孩子看好啊!” 冯妻自然是连声答应,心里却是吓得不轻,连忙回去跟冯云炳转述了汤泉的话,心有余悸地说:“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云炳叹了口,说:“汤翻译是好意。” 冯妻紧张地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要我看好孩子,难道是皇军得到消息啦?马元良会来对孩子下手?” 冯云炳说:“你想到哪儿去啦?桥本又不知道马元良在哪里,汤泉的意思嘛,我懂!” “到底是什么呀?你倒是说来听呀!” “汤泉的意思是,留亭镇也不安全,马元良想来就能来。人家是提醒我,要我为孩子着想,不要太卖力,要学会混,免得招惹马元良。”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吓死我啦!看来汤翻译这人不错,你以后记着点,尽量不要得罪那些野蛮人。马元良这东西将来肯定不得好死,我就等着日本人来收拾他,只有他死了我才放心,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好啦!你叨叨叨、叨叨叨,烦不烦呀!我懂的,话多!别来烦我,让我好好养伤,哎哟,痛死我啦!” 事实上,汤泉的话,在这时候,冯云炳并没有真正听进心里,到了第二天一早,冯云炳终于有了崭新的体会,知道了马元良的厉害。 冯云炳设在孔孝安私塾周围的暗哨,一夜间被人杀掉了两个。 被杀的两个人,伤口在咽喉,且是刀伤,死在了私塾后门的田埂上。 冯云炳得到此消息后,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大有防不胜防的感觉。冯云炳尽管不知道暗探到底死于谁手,但他几乎可以认定,凶手必是马元良无疑。 然而,桥本一郎却似乎不是这样想的,他把矛头对准了张来坤。在张来坤家吃了亏,对桥本一郎来说,可谓奇耻大辱,这仇现在不报,更待何时? 第22章 雪恨刀 桥本一郎亲自带了一队人马,以找凶手为借口,去抄了张来坤的家。 张来坤眼睁睁地看着桥本嚣张地来,又得意地去,知道与鬼子结上了梁子,从此再无安生的日子了。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家,同样担心着孩子的安危,只有一个想法,要尽快把孩子送走,远离留亭镇这样的是非之地。 张来坤当即与大儿子张守道商量,希望他带着弟弟张守礼、妹妹张守仪去外地躲了躲,但被张守道拒绝了。 张守道不愿离开,是因为杀妻之仇还没报,表示坚决不走。 张来坤没法,退而求其次,连夜写了一封信,交给张守礼,要他带着妹妹去上海寻求杜先生的庇护,然后寻机出国念书。 张来坤十多岁时,在上海一家水果行做学徒,与杜先生是同门师兄弟。后来,杜先生混出头发达了,张来坤跟其做了两年生意后,则被其父召回,要他回家继承家业。他们俩的交情非同一般,尽管从此各分东西,各有一番事业,但相互间的联系一直没有中断。在家遭危难之时,张来坤首先想到的人,便是师兄杜先生,他相信杜师兄一定会念旧情,给自己的子女一个妥善的安排。 张守礼起初不愿离开,最后是受张来坤的一顿责骂,他只得含泪答应了。 张来坤既然有意送走张守礼和张守仪,自有他的计划。 张守道亡妻出殡之日,便是张守礼兄妹逃出留亭镇之时。 张守仪带着妹妹张守仪在其管家的帮助下,一路闯过了日本鬼子设的层层关卡,有惊无险地逃到了上海,拿着信找到了杜先生。而杜先生没有让张来坤失望,把张守礼兄妹俩在家小住了一段时间后,继而护送他们直接乘货轮到了香港。后来,张守礼去了美国,而张守仪由于年幼,她则留在了香港,被杜先生的朋友收为养女,开启了她崭新的生活。 张守仪与江沉阁从此天各一方,彼此在心底只留下童年的影子供念想了。一直到全国解放,新中国诞生后的抗美援朝,张守仪重回上海,历经波折,才找到江沉阁,这事后续故事,会在第二卷展开。 压在张守道心头的仇恨,在亡妻过完头七后,终于爆发了。那天晚上,他去柴房取了一把砍柴刀,偷偷地藏在了棉袄内,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包括其父母,悄悄地溜出了家门。 张守道借着月牙光,孤身一人朝镇外走去。正在站岗的两个哨兵,远远看见一个人走近,立即端着枪喝问,张守道早有准备,虽然听不懂鬼子喝问什么,他则大大方方地高举双手,挥着一沓黄纸说了声:“上坟祭祀。” 那两个鬼子兵见是张守道,不觉信以为真,当即收起枪,叽里咕噜地讥笑起来。张守道做出一副悲切的神色,慢慢走近,一待走到鬼子身旁,当即把黄纸往空中一抛,反手抽出砍菜刀,直朝鬼子的头上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张守道一刀一个,两刀两个,手不留情,神不知鬼不觉地手起刀落。雪恨刀来得太快,鬼子毫无防备,只是“哼”了一声,已然尸首分离,应声倒在了血泊中。直到这时,在空中飘飞的那一沓黄纸,这才晃晃悠悠地飘然落地,就像是送鬼子进阎王殿的开路钱一般。 鬼子岗哨的设置,其实很有章法,岗哨之间相距不远,相互之间肉眼可见。张守道之所以这么容易得手,明显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他下手的岗哨,正是最外一层的岗哨,而月牙光亮,恰到好处地起了掩护的作用。不过,倒地的鬼子,终究发出了声响,当即惊动了另外一层哨兵,鬼子大叫了几声后,没听见回音,立即拉开枪拴,奔跑过来察看情况。 张守道眼见大仇得报,倒也沉着冷静,取下鬼子身上的两把枪,朝留王湖方向急窜而去,顿时消失在了鬼子的视野里! 他知道,家是不能再回了,只能躲进留王湖见机行事。 第23章 杀心 桥本一郎得到哨兵被杀的消息后,立即连夜在镇上挨家挨户展开了大搜捕,意欲缉拿凶手。特别是张来坤家,被桥本一郎列为重点搜查对象,不用明言,谁都知道其中的原因。 张来坤家被桥本一郎翻了个底朝天,自然一无所获。不过,在桥本一郎看来,却是大有所获,因为,他直到这时,已然发现,张来坤家三个孩子失踪了。 这还了得?桥本一郎顿时大发雷霆,当场严刑拷问张来坤、严凤琴夫妇以及管家等人。 张来坤似乎有先见之明,早已有所预料,跟老婆统一了口径,说是把孩子送去上海亲戚家了。而张来坤管家受不住鞭打,承认是他把孩子送上了火车,相对而言,印证了张来坤夫妇的说法。桥本一郎将信将疑,却没有就此收手,他拔出了手枪,当着张来坤夫妇,以及家中长工和佣人的面,一枪打死了管家,随而把枪口对准了严凤琴。 此刻的张来坤,已经做出了死的准备,但是,就算自己死,也要保护儿女,这是天下父母心!所以,他眼睛一闭,有真有假地向桥本一郎坦白交代,说是张守道、张守礼、张守仪三个孩子,是被送去了上海的杜师兄家。 谁是杜师兄?张来坤一字一顿地回答:杜月笙! 杜月笙的名号,在当时响彻半个中国,桥本一郎是中国通,岂能不知道张来坤口中的杜师兄杜月笙是谁?但是,桥本一郎根本没有理会这个“师兄”称谓之间的关系,尽管对杜月笙这人有所忌讳,却挡不住他的杀心! 就在这时,眼看着张来坤夫妻要做枪下之鬼,冯云炳见状,赶紧跳了出来。 冯云炳的伤势,尽管尚未痊愈,但哨兵被杀,那是天大的事,他岂敢留在家称病养伤?自然是吊着断臂追随在桥本一郎的身边。当然,在这样的时刻,他能跳出来,也绝非出于怜悯之心,而是,冯云炳猜想,杀哨兵之人,非马元良不可!所以,他想到了汤泉对自己的忠告,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生怕马元良来寻仇,必须当做大家的面做点什么。 所以,冯云炳跳到桥本一郎的跟前,连忙说:“太君息怒、太君息怒!在下愚见,凶手一定是马元良。还有,张来坤三个孩子,最小的才十一岁,就算张守道有嫌疑,但他带着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他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这么可能是暗杀皇军的凶手!太君,再说了,几个孩子,走就走呗,他张来坤不是还在嘛,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他的话没有说完,桥本一郎顺势收枪,冲着张来坤威胁道:“欺骗皇军就是大大的错,今天看在冯保长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一命,以后再胆敢做大逆不道之事,一定杀你全家,一个不留。” 桥本一郎就此收队而去。倒不是他当真是给冯云炳面子,而是忌惮上海的杜月笙。桥本一郎知道中国有句俗话:好汉不斗地头蛇。况且,张来坤也可算是留亭镇的地头蛇,所以才收了杀心。 张来坤看着被洗劫一空的家,再看着倒地毙命的管家,搂抱着遍体鳞伤的严凤琴,唯能抱头痛哭,仰天长叹。 哭!无济于事!张来坤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家遭不幸也没有乱了方寸,决定赶紧厚葬管家才是当务之急。 张来坤办完管家的后事,即疏散了家中所有的工人和伙夫、佣人,从此与年迈的父母和严凤琴等四人,守着空空荡荡的房子,苟且偷生着。 再说那晚,张守道逃进留王湖后,躲在芦苇荡里,不知道出路在何方,想不出天亮后该怎么办,一时间愁得无计可施,只能抱着两杆枪坐在结冰的湖面上数星星、看月牙儿,心里想着亡妻和父母兄弟等家人,借此打发时光。 因正值隆冬腊月,天气寒冷,张守道一心杀鬼子报仇雪恨,没有做万全的准备。肚饿没带干粮,御寒没有厚实的衣衫,张守道一静下来,才感觉到饥寒交迫的滋味。在以前,他是家中大少爷,不知饥寒为何物,也没有求生的技能。现如今,他明知湖中有鱼可解饥,但不会捕鱼,只能干想而已。虽然干枯的芦苇絮可以用来御寒,但他不知道如何利用,也是没辙!只能紧缩脖子,抵挡着寒风的侵袭。 就这样,张守道抱着枪,忍受着饥饿,满腹恐惧中求生的欲望,熬到了天渐渐放亮之时,是芦苇丛中的鸟叫声,陡然令他急中生智。 第24章 声东击西 没错,急中生智,智从枪来! 张守道不觉一阵狂喜,因为,他的手里有枪,枪可以打鸟,鸟可以充饥。他立即开始摆弄起枪来,然而,张守道以前仅玩过猎枪,对于鬼子的步枪,却不知道怎么开!而且,由于当时匆忙,并没有抢鬼子身上的子弹。 有枪没子弹,张守道狂喜之后,谁之而来的只剩沮丧。 唉!张守道重重地叹了口气,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下意识地拉着枪拴,玩弄着扳机。没有想到,枪堂中有一颗子弹,随着他手指的扳动,枪响了。 只听“砰”一声,枪声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起来。而张守道因此吓了一跳,枪随着反推力,脱手掉在了地上,顿时茫然不措起来。 也许,这便是天意! 躲在留王湖内的马元良,正与几个弟兄挤在一条船上睡觉,突然听见一声枪响,顿时把他们惊醒了。 他们以为是鬼子来扫荡了,立即趴在船沿上,警惕地瞭望四周,屏息凝神,倾听着枪声来处的动静。然而,枪声只是惊起了一阵飞鸟,却没有其他任何声息。 马元良他们面面相觑,谁也猜想不出所以然来。但是,既然有枪声,就一定有人,哪怕这人是猎人,也一定要弄个明白,否则,谁也得不到安心。 过了一会,马元良听不到动静,当即决定化被动为主动,顺着枪声,猫腰一路寻将过去。 终于,经过一番曲折迂回,张守道被马元良找到了。 他们一见面,四目相对,彼此认识,却相互戒备着。 马元良手持菜刀,率先开口试探着问道:“你是张家大少爷?” 张守道惊惧交加,不知是被冷的,还是被吓得,俯身抱起枪,浑身颤抖着反问道:“你、你是马元良?” “是的,我是马元良。你怎么会来这里的?你手里怎么会有鬼子的枪?” “你别杀我!”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做了汉奸?枪是不是鬼子给你的?” “不是的,我跟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怎么可能做汉奸!” “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我想你是不会当汉奸的。那你老实说呀,枪是哪里来的?” 马元良口中“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是指张守道老婆被日本鬼子奸杀之事,但张守道听来,以为他知道了自己昨晚杀鬼子的事,不觉大惊:“你听说了?你的消息这么灵通!好,明人不说暗话,没错,昨晚那两个鬼子,是我杀的,枪也是我抢来的,你想怎么样?” 马元良一听,顿时松了口气,收起了菜刀,朝张守道走了过去,边走边惊讶地问:“你说什么?你昨晚杀了鬼子?就凭你?还杀了两个?你骗谁呐!” “没错,就是我杀的鬼子!你咋的?” “你放心,我不想干嘛!照你这么说,我们就是一路人了。我家里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我与鬼子也有不共戴天的仇。” “嗯,我听说了,你家十几口人都被鬼子杀了。” “你知道就行!我以后会继续专门杀鬼子,你下一步想怎么干?” “我也回不去家了,跟你一样,也要专杀鬼子报仇,多杀一个就多赚一个,一直到把鬼子杀光为止。” “好!我们杀鬼子的目标一致,那我们就一块干!人多力量大嘛,总比你单干要强。” 他们就此结为了同盟,成为了一家人。随着张守道的加入,马元良的菜刀队,有了七个人,两把枪。 马元良把其他几个兄弟召集在了一起,相互做了介绍,张守道心情激动,当即表示,愿意与大家结为异性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他们歃血为盟!马元良被大家拜为大哥,一度沮丧的张守道,见有了愿意一起杀鬼子的同伴,报仇的热血沸腾起来。 接下来,马元良请菜农帮着传递消息,让张守道写了纸条,送到了张来坤的手上。张来坤得知儿子生命无忧,且与马元良在一起安生,顿时放宽了心。不过,张来坤知道儿子在外,生计是一个问题,便拿出家中的金银细软,以至于后来,还变卖家产,开始暗中接济马元良他们。马元良有了张来坤的资助,衣食因而有了保障,便整天窥探鬼子兵的动向,寻机策划刺杀鬼子兵。 他们有枪没子弹还不行!于是,他们通过观察研究,找到了桥本一郎排兵布阵的一个薄弱环节,那便是,粮仓和码头! 粮仓和码头,虽然在鬼子炮楼的火力和监控范围内,但是,每当月黑风高之夜,鬼子的视线不明,风声又能掩盖动静,这便是下手的机会。 马元良他们趁着夜色,瞅准时机,提前埋伏在鬼子哨兵换岗的必经之处,一待鬼子路过、走近,便冷不丁地跳出来,不管死活,挥起菜刀砍了就走。还有在鬼子大小便的时候,也伺机偷袭。 一旦鬼子被砍死,鬼子身上的子弹,便成为了马元良的战利品。 马元良有枪有子弹,还是不行!因为,他们毕竟是农村佃户出生,谁也不会用枪!这事,可难不倒马元良他们,反而在无意间,又让他们尝试到了孙子兵法的奥秘,那便是“声东击西”。 马元良先是摸索会了装子弹,然后安排一人在粮仓附近试着开枪射击,一待鬼子听见枪声,向粮仓集结过来时,他们立即毫不手软,向码头上的哨兵下手,因而缕有收获。不出两月,马元良他们便杀了四个哨兵,顿时令鬼子兵感到胆战心惊,桥本一郎也惊恐不已,隔几天便安排进村扫荡,还放火烧了留王湖的芦苇荡。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桥本一郎的扫荡,非但没有吓住马元良,还激起了民愤,有几个村民自发加入到了他们的菜刀队中。马元良的菜刀队,因而逐日扩大,成了桥本一郎的心腹大患。 两个月后的一天,桥本一郎摸准了马元良的套路,在听见码头方向发出枪响声后,他把重兵埋伏在了粮仓周围,马元良因而反中其计,一下子牺牲了四个兄弟。 马元良和张守道侥幸躲过一劫,因而不得不暂且蛰伏起来。 第25章 孔溪云回来了 时间悄然到了五月! 五月的江南,桃花开罢梨花开,樱花海棠相比美,好一派春暖风光。鲜花盛开的季节,本该草长莺飞,处处燕舞,可惜,人们生活在鬼子扫荡的恐惧中,谁也无人有闲心去欣赏此等美景,只能任花瓣雨随风落下,化作尘泥。 物极必反,这是一条自然规律。 这天,有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身着干净得体的青灰色长衫,手拎一个方方正正的藤条箱子,满脸春风,正在向留亭镇走来。只见他气定神闲,一副并不着急赶路的样子,反而走走停停,随意地转身四处看看,似乎想看尽花团锦簇的田野才甘心。他还不时地仰头闭眼,贪婪地呼吸着带有花香的空气,又像是在熟悉着久别重逢的味道一般,干脆放下藤条箱子,张开双臂,作势拥抱起正在拔节的麦浪来。 这人叫孔溪云,不是别人,正是孔孝安的儿子,孔溪云!也是江南游击纵队现役军人孔溪云!他看着远方的地平线,闭上眼睛,心里无言发出一声久别故土的吼叫:我回来啦! 孔溪云回来了!然而,此刻的故乡,已被鬼子鸠占鹊巢,故乡变成了他乡,鬼子成了主人,而真正的主人,却变成了客人! 在留亭镇镇头的关卡,鬼子把孔溪云拦了下来。 鬼子问他,干什么来了?孔溪云非常配合,只回答了两个字“探亲”!并主动打开藤条箱子,坦然地接受鬼子的检查。 孔溪云的淡定,以及非凡的气质,顿时令鬼子起了疑心,仔细地检查了箱子,见箱内只有几件替换的衣服,似乎还不尽心,干脆把衣服倒在了地上,连每一件衣服的边角,都一一捻过一遍,又反复查验了透光藤条的缝隙,这才把手一挥,关照了一句:“去办良民证。”便示意孔溪云进镇。 孔溪云丝毫没有动气,也没一句怨言,答应了一声:“是!”便默默地收拾完行李箱,冷笑着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拎起箱子,继续慢条斯理地走回了私塾。 孔孝安夫妇见儿子突然归来,自然喜不自禁,忙着问这问那,好不开心。江沉阁见着好久不见的表哥,分明有了一种陌生感,一时不敢近前,远远地凝视着孔溪云。 孔溪云上前拉着江沉阁的手,笑着问道:“你肯定叫江沉阁!” 江沉阁这才轻声叫道:“表哥!” 孔溪云笑道:“都长这么大了,差点要认不出来你啦!”话说间,他的眼睛很尖,见马元书影形不离江沉阁,眼睛正怯生生地打量着自己,便笑着问:“弟弟,他是谁呀?面孔很陌生哦!还不赶紧替我介绍一下。” 不待江沉阁开口,似乎有一种一见如故的缘分,马元书立即大方地主动自我介绍道:“表哥,我叫马元书,马家沟人,是孔先生的学生。”他见江沉阁叫孔溪云表哥,也跟着这样叫。 江沉阁突然凑近孔溪云说:“他哥哥叫马元良。” 马元书一听,脸色顿见煞白,连忙朝四周看了看。他的举动,被孔溪云悉收眼底,不解地问:“马元良?” 江沉阁伸出手掌,在空中作势,从上往下一劈,悄声说:“杀鬼子的。已经有好几个鬼子见阎王去了。” 一旁的孔孝安夫妇,顿时被江沉阁的话吓得变了脸色。一个干净阻止道:“别瞎说。”一个连忙去关了门。 孔溪云也是一惊,连忙把手指竖在嘴边说:“嘘!你这话对别人千万不能说。” 江沉阁得意地说:“我知道。” 孔溪云点了点,若有所思地说:“难怪了!”顿了顿,似乎来了兴趣,便逗他道:“你干吗跟我说呢?” 江沉阁笑道:“我要你别小看了我的大师兄。” 马元书连忙说:“你先入师门,你才是我的大师兄。” 这时,孔孝安恢复了神色,插话道:“以后小心说话!都记住了,别给我惹是生非。” 孔溪云笑道:“看他们在争谁是大师兄,倒也有趣。” 孔孝安笑了笑,他的心情极好,随即安排学生提前下了课,并站在门口恭送学生一个个地离开。孔溪云陪在父亲的身边,又像是送学生,又像是随意地看着似曾相识的街道。等到学生走完,陪着父亲关了开,开了关的大门后,用嘴朝外面努了努,悄声问道:“外面好像有眼睛?” 孔孝安一声冷笑:“你也看出来啦!”边说边把儿子拉到边上一隅。 “什么情况呀?” “是东洋鬼子的狗,汉奸保长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眼睛又不瞎!我估计是来监视元书的。过年的时候,我们家后门有两只狗,被元书他哥给宰了。元书哥哥很明事理的,自从元书被东洋鬼子桥本一郎送来这儿念书,他从来没有露过面,元书正好图个安稳。否则啊,难说了,作孽啊,都是在刀口过日子哦!” “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于是,孔孝安把马元良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最后说:“鬼子在明,马元良在暗,鬼子拿马元良一点办法都没有,寝不安席啊!这事我们到此为止,你可别说给孩子听。元书可怜,小小年纪就活在头系在裤带上的日子里,东洋鬼子没有人性,真是造孽呀!” 孔溪云重重地叹了口气。 孔孝安接着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啦?” 孔溪云笑了笑说:“已经三年多没回家了,我想你们呀!回来看看你跟妈也不行吗?” “希望如此!现在日本人当道,你可要悠着点,别让你妈担心!我们都是活一天是一天的人啦!受不住惊吓,平常尽量少出门。” “我知道!” “你这次回来多久?还走吗?” “走是肯定要走的,能在家住多久,现在不好说,短则几月,长则一年吧。” 第26章 接受盘问 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不能说透,孔孝安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再多问,心里却隐隐地多了一分担忧,一丝愁绪,悄然爬上了眉梢。 孔溪云看出了父亲眉宇间细微的变化,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暗暗默念了几遍“对不起”。事实上,孔溪云的真实身份是,江南游击纵队皖南战区司令部作战参谋。他这次回家,也是为了粮食。 其事,国共两党合作,全国形成统一抗日阵线。江南游击纵队接受了国民革命军的编制,却受共产党的领导抗日,所以遭到蒋介石政府的排挤,粮草弹药的供应,常常得不到充足的保障,大部分军需物资,要依靠自给自足。自抗战以来,武器装备和应用物资,大都从日本鬼子手中夺取,这便是孔溪云突然回乡的原因。 也所以,孔溪云在回家的路上,貌似漫不经心,却在一路上暗中观察着当地的形势。这一路所见所闻,不觉令孔溪云感到,此次任务,任重道远!因为,留亭镇上的日军,岗哨林立,排查严厉,要想把武器弹药偷运进镇,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尤其是,马元书的存在,私塾受到了汉奸的日夜监控,要想避开汉奸耳目,策划筹谋夺粮方案,更是难上加难。 按照前线司令部拟定的夺粮计划,孔溪云必须首先联络上当地的游击队,然后借助游击队的力量,把粮食运往苏皖根据地。 上级组织与领导,之所以派孔溪云来完成夺粮任务,那是因为他是留亭镇人的有利条件,可是,如今的有利条件,一下子变成了不利因素,让孔溪云的心情,不觉沉重起来。这一晚,他彻夜未眠,整夜都在设想着行动方案。 翌日,上午,汤泉像往常一样,来私塾教学生上日语课,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孔溪云在房间内,陡然听见学堂上传来了孩子学说日语的声音,不觉感到分外诧异!当即悄悄走出,想看个究竟。 当他走近学堂,一眼看见汤泉,更是大感意外。似曾相识,却又陌生,不觉暗暗警戒起来。 汤泉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到孔溪云,也顿时愣住了。他对孔溪云有同样的感觉,面熟而又陌生,不觉脱口问道:“你是谁?” 孔溪云当即反问道:“你又是谁?” 汤泉说:“我叫汤泉,是汤家宅人,现在是皇军的中尉翻译官。你是孔先生的公子吗?” 孔溪云抱了抱拳说:“久仰久仰!我们居然是乡里!我叫孔溪云,我对你有印象,好像见过面,又想不起来了。” 汤泉呵呵一笑,回身招呼学生自学,然后走到孔溪云的身边,主动伸手握了握,笑着说:“完全可能!在下十几年前就去日本留学了,三七年才回了国,一直在军队里做翻译官。孔兄,你呢?我听说,你是昨天回来的?现在你在哪里高就啊?” 孔溪云不亢不卑地说:“失敬失敬,原来兄台的汤家才俊,学成回国施展抱负来了。” 汤泉丝毫不以为意,依旧笑着说:“过奖啦!孔兄,我们要见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难怪不认识了,也只有乡音能辨了啊!” “对对,说得倒是!刚才听汤兄所言,你是听说我回来了,我是无名小卒,劳你费心啦!” “唉,这话就变味啦!孔兄啊!现在是非常时期,桥本一郎关注每一个进镇的人,也是情有可原的呀,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孔兄啊,还请你多多担待,我也是受人之托……” “我明白,我明白!你身为翻译官,效忠皇军……” 汤泉尴尬地插话道:“在下效忠天皇。” 孔溪云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不敬的意思,诚恳地说:“都一样,效忠谁都差不多。我嘛,是这样子的,六年前离乡别土,求学于上海国立中央大学医学院,三九年随学校内迁去了云南。前不久接到学长的邀请,将去上海洪恩私立医院任职。这次回来,是想借此机会回家看看父母亲,以尽孝道。汤兄,我的履历,你可以发函核查。这样可以了吗?” 汤泉点点头说:“好说好说!孔兄还请多多体谅,我是替人办事,身不由己。我还得拜托您,能否让我看看你的聘书,或者学历证明,也方便我回去有个交代。” 孔溪云呵呵一笑,说:“汤兄,你这是为难我了。” “怎么说?” “现在兵荒马乱,我哪敢把这些重要的文件带在身上。” “你的意思是?” “我寄放在了城里银行的保险柜里,假如你非要看,我这就去银行取回来。” “不急。不急!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汤兄,在下这就告辞了,我会如实向桥本一郎禀报的。” “请便!不送了。” 汤泉欲走还留,想了想说:“现在进出留亭镇,需要凭良民证,如有需要我替你办一张。” 孔溪云连忙道谢道:“多谢多谢,那是最好不过了。” 汤泉临走时,又说了一句:“假如有需要……你有需要办特别通行证的话,你可以来找我,我恰好有这样一个小小的权力。嗯,孔兄,别误会,我的意思是,现在有良民证,还是需要接受检查的,只有特别通行证,在留亭镇上任何一处,可以随意进出,而且免检。这样的话,万一皇军需要看你的应聘文件,你来去城里倒是可以方便一些。” 汤泉的话,让孔溪云瞬间一凛,难道他话中有话?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再次谢了。 第27章 怀疑汤泉 孔溪云对汤泉所说的话,大部分是真的,有案可查。他猜想,汤泉来向自己打听生平,一定是桥本一郎的授意,知道汤泉一定会回去向桥本一郎汇报,所以才这么说。 最好的谎言,是十句话中,九句是真,一句掺假,这才叫做真假难辨。 孔溪云确实是学医出身,只是后来在内迁云南途中,他转道投军报国。这次接受组织安排,回乡实施夺粮计划,绝对不是冒然行为,而是司令部的精心策划,他的“上海洪恩私立医院”聘书,也就不是无中生有的事了,组织上早已为他做好了一切有据可查的手续,所以才会如此胸有成竹,说得不慌不忙。 不过,与汤泉一接触之后,孔溪云忽然隐隐察觉,汤泉的身份可疑! 待汤泉离开后,孔溪云陷入了沉思,极力回想着自己临行前,领导交代的每一句话。经过再三梳理,孔溪云记不起领导任何的暗示,谁也没有提及,日军队伍中有自己人,况且,孔溪云手头没有电台可以向上级询问,也就只得把对汤泉的怀疑,悄悄地埋在了心底。 翌日,汤泉又来私塾上日语课了,孔溪云不冷不热地与他保持着距离。相反,汤泉对孔溪云却很是热络,非但主动递给了孔溪云一张良民证,还一待有空,便与孔溪云开聊小时候的事,自有一番相见恨晚的感慨,只字不提关于应聘信等事。 这一切,尽收孔孝安眼底,他瞅了个机会,悄悄告诫儿子,别与汉奸走得太近,孔溪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而江沉阁却似乎并不排斥汤泉,反倒对学日语很有兴趣,与马元书截然不同,江沉阁追着汤泉好学不倦,马元书则喜欢跟在孔溪云的身边,虽然不常开口说话,眼睛却总是追随着孔溪云。 一连三天,天天是这样。 在这三天里,孔溪云足不出户,貌似无所事事,安心在家陪伴着父母,心里却很是着急如焚。他迫切想与当地游击队取得联系,但汤泉的存在,就像绊脚石,令他苦等无果。 按照既定计划,游击队会派人主动来私塾与孔溪云取得联系,可是,私塾之外,有冯云炳监视马元书的暗探,私塾之内,又有汤泉在,游击队联络人如何靠得近私塾?又如何来联系? 孔溪云深知自己的处境,因而不能死等,唯能求变。于是,他决定走出私塾,见机行事! 这天一早,孔溪云对父母说,想去外面走走。孔孝安似乎懂得儿子的意思,没有多问一句话,只是挥了挥手,交代说:“早去早回。” 孔溪云笑道:“你也不问我去哪里!” 孔孝安随口吟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你这么久没回家,早就应该出去看看了。江南处处是风景,在这大好的季节,你一个大小伙整天闷在家着实可惜,也不像话,随便你想去哪里!你又能去哪里!游子看故乡,天经地义,我又何必多问。” 孔溪云闻言,不禁哈哈大笑:“知子莫若父。” 却在孔溪云刚刚走出留亭镇,掏出良民证接受干烧盘问时,汤泉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远远地招呼道:“孔兄早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孔溪云不得不回应道:“汤翻译早!当真是处处能逢君啊!我还能去哪里?随便走走看看罢了!” 汤泉紧赶几步,凑过来说:“孔兄好有雅兴!在下也很久没有随便外出走走了,要不陪你一块到处看看如何?”他之所以这么说、这么做,却是奉命行事。 孔溪云的出现,当然躲不开桥本一郎的眼睛,他立即命令汤泉去私塾,询问孔立强回乡的缘由。当汤泉回去把孔溪云所言汇报后,桥本一郎虽然找不到孔溪云说辞的漏洞,但对孔溪云的警觉,仍然没有减轻,因而吩咐汤泉,必须时刻盯着孔溪云的一举一动。同时,桥本一郎还给设在上海的陆军司令部打了电报,请求核查孔溪云关于洪恩医院的聘书。 对于桥本一郎的命令,汤泉岂敢不从?便在暗中关注着孔溪云,见他要出镇,当即决定寸步不离地跟着。 孔溪云不便拒绝汤泉的要求,立即用玩笑的语气问:“你不去私塾上课了吗?” 汤泉非常潇洒地抬手向空中一挥,笑着说:“偶尔给学生放个假也无妨!在下与孔兄投缘,能够一起走马观花,也可算是一件幸事。” 孔溪云就算心中有一百个不乐意,此刻已经无能为力,干脆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闪开一个身位,给汤泉让出了路,谦恭地准备走在后面。 汤泉却也很拘礼,与他并肩而行。 孔溪云一身长衫,而汤泉则是一身军装,腰间斜挂着枪盒,哪怕是并肩而行,汤泉也像孔溪云的保镖一般,不觉令孔溪云暗暗叫苦。 这样的行装,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了。 事已至此,孔溪云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与汤泉顺着通向远方的大道,结伴走在江南如画般的田野中,且边走边聊,话题从回忆小时候开始。 这时,孔溪云突然一个激灵,汤泉整天盯着自己不放,难道是来监视自己的?那么,此举意欲何为?是受桥本一郎的差遣?还是他本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或者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然而,孔溪云的疑问,汤泉自然不会承认,也就没人来回答了。孔溪云只能自己分析,自我警惕,争取从汤泉的言语中发现问题的答案。 在一路上,汤泉借着儿童时的回忆说事,孔溪云极力回想应对着。 他们在麦田里闲逛了半天,说来聊去,尽是小时候的事。孔溪云见汤泉没提当今,也就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不敢轻易说试探性的话,只得把所有的疑问,均寄放在了肚子里。眼看着时至午时,双双这才打道回府。 孔溪云暗暗长叹,又浪费了一天的时光。心里尽管很是失望,但对汤泉的谈吐,却不得不暗暗佩服,毕竟是出过国、留过学的人,其人知书达理,说话恰到好处,既不张扬个性,又不咄咄逼人,孔溪云因而忍不住想,要不是道不同,应该可以做朋友的,因而黯然失笑,这人怎么会去日本鬼子那里做翻译?依他的个性与气质,又怎么会去做一个汉奸? 第28章 有惊喜 孔溪云的疑问,无法说出口,也就得不到明确的答案,只能把这些问号藏在心里。 汤泉似乎意犹未尽,临分手时邀约孔溪云明天继续郊游,孔溪云临时起意,谢绝了汤泉的好意,推说要去江沉阁家看望姑姑。汤泉没有坚持,孔溪云顿时松了口气,但对于汤泉的身份,孔溪云更加怀疑了。 第二天,孔溪云果真践约,与表弟江沉阁一起去了江塘坝。 奇怪的是,这次汤泉没有跟着,而是为了一点小事,训斥了冯云炳一顿,然后带着两名士兵去了留王湖码头。 孔溪云不知其中的原因,出镇时没见汤泉出现,心里不由得暗暗高兴,连脚步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他身着回家那天穿的长衫,拎着藤条箱子,与江沉阁手牵手,大大方方地离开留亭镇,在接受岗哨检查时,特地回头看了看,没有发现汤泉的人影,也没有任何人前来阻拦,但孔溪云的心情,却始终不敢放松,因为他不知道,桥本一郎和汤泉他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们俩出得镇后,沿着大路不疾不徐,边四处看看,边闲聊着,朝江塘坝方向走去。在这一路上,江沉阁的嘴,像是扇关不上的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所见所闻,似乎想把所有听说的、亲眼见到的事,一股脑儿讲给孔溪云听。 孔溪云已多年没回家,对家乡发生的事知之甚少,所以没有把江沉阁当孩子来看待,而是听得非常仔细,特别是听他讲到日本人来后发生的事,尤其是关于马元良、关于周量父子等,听得很是仔细,有不明之处,还不时询问细节。江沉阁见孔溪云听得认真,自然高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边走边聊间,道路两旁的麦田在身边掠过,碧青的麦穗正在灌浆,一束束麦芒朝天,翩翩迎风招展,倒像是在夹道欢迎着他们。 江沉阁谈兴正浓,见惯不惯,孔溪云却越看越欣喜,忍不住在江沉阁的话缝中畅想起来,眼前的小麦,必将成为前线战场上战士们的口粮。 在孔溪云的心里,虽然有着从鬼子手中虎口夺粮的必胜信念,但他知道,自己单枪匹马回乡完成这个任务,其艰难的程度,是不可预估的!正是这样的原因,组织上才提前一个多月安排他回乡策划此事,貌似时间充裕,其实非常紧迫。因为,这里是敌占区,而且敌强我弱。 孔溪云为了能够顺利回来,除了带必要的身份证明材料,其它什么都没有。没有电台,无法与司令部取得联系,一切得靠自己运筹帷幄;没有人马,只能依靠当地游击队的力量,来完成拟定的计划;没有武器,要想完成任务,谈何容易?而把夏粮转运出去,没有船只运输,更是一件棘手的事。 面对这样的困境,孔溪云必须尽快找到游击队,以便一起商量出一个办法来。然而,上级部门为了保证孔溪云和游击队的安全,游击队在什么地方,没有明确告诉孔溪云,其中的原因,孔溪云心里明白。那么,游击队知道自己是这次夺粮计划的负责人吗?孔溪云心里没底,上级领导并没有明确告知,只是说,他身着青灰色长衫、手拎藤条箱子回乡,就自然会被游击队的眼线发现,会有人来私塾与他取得联系。 敌后的战场,看不见硝烟,却处处有玄机,环境就是如此的复杂。 孔溪云在家等了几天,始终没有等到游击队的联络人出现,这才再次拎着藤条箱子,出现在人的视野里,他希望自己的装束,能够被游击队看到。 可惜的是,他们一路走到江塘坝,走进江沉阁家,也没有一个人来与孔溪云搭话。虽然在路上遇到不少交错而过的行人,可是,行人的脸上,谁都没有刻上游击队的名字,孔溪云只得沉着气,做出拜亲访友的样子,耐心地静候佳音。 孔慈安和江灵芸见孔溪云突然到来,喜出望外。孔慈安拉着孔溪云的手,脸上荡漾着亲切而又热情的笑容,忙不迭地问长问短,江灵芸还小,很是怕生,抱着母亲的大腿,好奇地扑闪着眼睛,盯着舅舅看。 孔溪云没见姑父,便问姑母孔慈安:“怎么没见姑父?” 顿时间,孔慈安的眼睛一眨,滚出一行泪水,说:“有天国军路过,把你姑父强征做挑夫去了。这一去就没再回来,四年多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孔溪云安慰:“姑母,别难过了,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回来的。” 孔慈安抬手用衣袖擦干了眼泪,说:“谁知道啊!坐吧坐吧,我去烧饭。” 江沉阁看到妹妹,那是格外的亲热,上前拉着江灵芸的手,一个劲地教她喊舅舅。原本冷清的家,顿时有了生气,变得热闹起来。 在农村乡下的大白天里,家家户户不习惯关门,谁家一有风吹草动,邻里之间就会凑过来看热闹,江沉阁家也不例外。这正合孔溪云的心意,他在忙着与姑姑孔慈安寒暄之余,眼睛不放过每一个来看热闹的人,主动打着招呼,显得亲切而又自然。 然而,依旧没有人来套近乎。 当晚,孔溪云顺应姑姑孔慈安的挽留,住了下来。 待到凌晨时分,孔溪云想找的人,终于出现了。 第29章 深夜鸟叫 江沉阁家没有院子,前后各有两间低矮的平房,夹在左邻右里中。前屋右边一前一后两间房住人,左边前一间摆了张饭桌,后一间是烧火土灶;后屋一间养家畜、一间堆放柴草杂物,前后房屋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天井。 孔溪云与江沉阁睡在前房间,孔慈安和江灵芸睡在后房间。 孔溪云满腹心事,上半夜基本没有睡着,脑子里尽是如何完成任务的盘算,熬到半夜,终究抵不住困意,刚刚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却听见窗外传来几声狗吠。 半夜狗吠,自然是有陌生的动静,引起了村上家犬的警觉。 孔溪云顿时被吠叫声惊醒了。他的眼睛没有睁开,脑子里飞速旋转,江沉阁家没有养狗,吠叫声定然来自村里,只有陌生人进村,才会不顾深夜的寂静,发出一连串“旺旺旺”的吼声! 狗吠却没有连续叫下去,才几声便偃旗息鼓,孔溪云继续分析,进村之人,应该不会太陌生,否则,那些看门家犬不会如此“客气”。他的精神,一下子兴奋起来,立即屏息聆听,耳畔是江沉阁均匀的沉睡呼吸声,当即轻手轻脚翻身下床。 孔溪云的脚刚刚落地,窗口突然想起了几声鸟鸣声。 深夜的鸟,也在林梢睡觉,哪会发出鸣叫?孔溪云知道,肯定是游击队来人了。 然而,孔溪云仍然沉住气,组织上尽管交代过,到时会有人来主动联系自己,但是,如何联系?用什么方式联系?领导没有在细节上提起过,万一是汉奸来诱捕该怎么办? 将在外,一切只能依靠沉着来应对。 孔溪云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悄然躲在窗口,借着窗户的缝隙,窥视外面的情况。可惜,缝隙太小,不管孔溪云如何察看,都看不出窗外有人。怎么办?此刻的孔溪云,满腔满腹只装着“怎么办”三个字! 孔溪云可以肯定,此刻,窗外有人!但是,有几个人?到底是不是游击队的人?孔溪云心中没底,也不能排除是小偷小摸之辈的可能!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侧耳细听,耐心等待,因为上级领导的指示是,游击队的人主动来联系,而不是自己去与来人乱攀。 就这样等了好久,窗外却没有任何动静,连狗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也没有,窗外宁静一片。这是异样中的平常,显得有点反常,就在孔溪云满腹狐疑之时,几声鸟鸣却从天井方向传来,在静谧的夜色中,响得尤为清亮。 孔溪云顿时明白了,来人先是在前房学鸟叫,见没有回音,以为自己住在后房,这才发生位移,去了后房。孔溪云一明白此人的用意,不觉暗自发笑,他们对江沉阁家的布局,看来已了如指掌。 其实,在江南农村的房屋,除非独门独院,家家都是如此布局。 孔溪云一听到天井处传来鸟叫声,再猜出来人的用意,心头不觉大急,后房住着姑母孔慈安,万一吵醒了她,那可是一件麻烦事。于是,他再也顾及不了,摸黑悄声走出房间,摸索着小开屋门,从门缝隙从挤出来到天井。 没有月光的星空,把天井照得隐隐约约。 孔溪云极目搜寻,一无所获,天井内空无人影。不待他疑惑试问“难道?”就在这时,一声鸟鸣,及时地从后房的屋脊上响起,孔溪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影子骑在屋脊上,却不敢发声询问,就在这时,那人的手一挥,朝孔溪云飞来一个纸飞机。 此人不待纸飞机落地,也没说一句话,便翻下屋脊,消失在了夜幕中。 纸飞机飘飘悠悠,在孔溪云的头顶滑过,他伸手欲接,可那纸飞机却轻飘飘地一飞而过,复又往上飞翔,最终落在了后房的屋檐上。 孔溪云眼睁睁地看着屋檐上的纸飞机,只能仰天望而长叹,屋檐虽然不高,但他不借助凳子或梯子,又如何取得到! 正在束手无策之间,孔溪云身后的房门,“吱嘎”一声响起,他回头一看,赫然是孔慈安站在了门口,双手抚在门上,生怕门球轴发出声响,眼睛盯着孔溪云,一脸吃惊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孔溪云同样吃了一惊,暗叫一声糟了,该怎么解释?当即尴尬地轻声叫了声:“姑妈!” 孔慈安连忙腾出一手,摇了摇,随即又指了指:“后屋有梯子。” 孔溪云搓着手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孔慈安干脆走进天井,挨着孔溪云说:“不用解释,我懂,你是回来打鬼子的。” 孔溪云惊讶不已,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追问道:“姑妈,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不止是担心姑妈知道自己此次回来的用意,更担心其他人也知道,特别是汤泉和桥本一郎他们假如知道,那么,他的任务等同于大白天下,公之于众了,当即感到分外懊丧。 第30章 纸飞机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孔溪云的夺粮任务,已遭泄密,必将成为完不成的任务,他自己非但将会有性命之患,还有可能连累姑母一家。 孔慈安岂知他的担忧,悄声说:“我猜的。你已经长远没有回来,在这种时候回来,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嗯,我记得大哥大嫂跟我提过一嘴,说过你的事,所以这样猜了。”她边说边去后屋取来了梯子,帮着靠在屋檐上,接着说:“你上去拿!溪云,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你也不要跟你弟弟说,孩子的嘴快。” 孔溪云上去取下纸飞机,一边展开一边说:“我明白!姑母,我只怕连累了你。” 孔慈安则收起梯子,边往后屋送边说:“你小心点就是了。” 孔溪云接着星光,看了看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大字:坟地。便悄声问道:“附近有坟地吗?” 孔慈安想也没想就说:“村村户户都有各自的祖坟。我们江塘坝的祖坟都葬在一起,在村西不远的山岗上。你是要去吗?晚上可去不得,那里阴气重,最胆大的人都会被吓出病来。” 孔溪云说:“没说要我现在去。” 孔慈安想了想说:“那就最好了!大半夜的,你最好不要出门,狗会叫的。刚才骑在屋顶上的人,我认得出来,好像是沉沉堂叔家的小儿子,叫江三郎。” 孔溪云点了点头,说:“谢谢姑妈!我知道了。你回去睡吧,我明天就走,以后我恐怕不会再来了。姑妈,你别误会……” 孔慈安打断道:“我懂我懂,你是怕连累我。溪云啊,我不怕的,我担心的是你,你要多多小心,可千万不能出事,大哥大嫂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爸爸妈妈还要靠你养老送终的啊!千万记住了,一定要小心做事,千万不能出事。” 孔溪云一阵感动,姑妈的叮咛,何尝不是父母亲的嘱咐,当即安慰道:“我会注意的。” 孔慈安拍了拍孔溪云的手臂,说:“那我进去睡了。你明天一早去,早晨人少,没有人会留意你。还有,你要小心我们村里人,人多眼杂,嘴也杂,谁按什么心,都没有在脸上刻字,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多防小人总不会有坏处。” 孔溪云再次点头。 孔慈安似乎不放心,又关照道:“你记住啦!我们村上的人心不齐,谁也不能保证,谁见利会不忘义,多得是两面三刀的人。我们村上就有汉奸走狗,你少跟他们搭话就是啦。对了,出村西口,一眼就能看到小山岗,不用找人打听,你自己一路找过去就是啦!” 孔溪云连忙答应了。 这晚,他再也没有了睡意,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便出了门,朝村西口走去了。 被晨曦笼罩的村庄,此刻家家闭户,鲜见行人,只有炊烟袅袅,数条家养之犬,沿着墙角追逐嬉闹,一听见孔溪云开门出来,纷纷停住,把头盯着他,发出低沉的吠叫。 孔溪云把这些当作一道风景,农村司空见惯的风景!然而,这样的风景,他却没有心情欣赏,只能怀揣心事,做出一副看风景的样子,沿着曲曲小路,脚踏嫩草晨露,一路无阻,行不多时,江塘坝祖坟之地,已近在眉前。 墓地林木葱茏,新坟旧坟层层叠叠,显得杂乱无章。数十棵参天大树,遮蔽着坟墓碑林,一些石狮石像,接踵伫立,庄严肃穆,守护着列祖列宗。 孔溪云的视线穿不透,耳边只有一阵阵晨鸟惊飞叫声,在不知疲倦地叽叽喳喳,却不见一个活人的影子出没。他坚信,江三郎肯定是游击队的人,深夜造访,传送纸飞机,叫自己来坟地,绝对不会是一场空欢喜,游击队肯定躲藏在里面。 可是,孔溪云找遍坟地,也没有发现一个人。 孔溪云唯能自找原因,脑子里因而一个闪念,说好的,要身着青灰色长衫,手拎藤条箱子!可现在,青灰色长衫是穿了,但没有手拎藤条箱子,难怪没人现身。孔溪云不由得暗自叫苦,游击队的墨守成规,可要耽误大事了。 事实上,在临出门时,孔溪云想到了,要手拎藤条箱子的,但他刻意没有领箱子,那是因为,姑妈孔慈安的告诫,一早拎着箱子来坟地,太过显眼招摇,生怕被人起疑心。孔溪云一心想着,既然江三郎知道自己是他们要接头的人,那么,手里是不是拎箱子,已经不重要了。 事与愿违,游击队的人不露面,孔溪云也没辙。他在坟地瞎逛了几圈后,准备回家取了藤条箱子后再来。 就在孔溪云准备返回时,他脑子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新的念头,难道并不是有人在坟地等他见面,而是此地有新的联络方式?顿时,孔溪云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假如当真在坟地接头,也难免落在那些汉奸走狗的眼里。况且,一个陌生人一大早来坟地,本来就显得引人瞩目。 游击队之所以能够在鬼子的眼皮子底下生存,其行事一定非常谨慎,绝对不会冒被人发现的风险。 孔溪云想到这里,只剩一个心思,江三郎深夜传信,叫自己来坟地,肯定有其目的。你们,他们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他一边绞尽脑汁想着,一边低头留意起周围的环境来。他在坟地又转了两圈,每一个坟堆碑前,都仔细察看。 收获,终于有了。 孔溪云在一块碑下,发现了一个用黄纸折的纸飞机。 又是纸飞机,他的心一阵激动,继而仔细一瞧碑文,竟然是江沉阁爷爷的坟墓,禁不住长吁一口气,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孔溪云恍然大悟,江家祖坟,就这么简单。唉!怎么没想到这一步?他懊恼归懊恼,但心情已然转好,立即打开纸飞机,上面画着一把斜插鱼叉! 斜插的鱼叉?又是什么谜语?他继续仔细研究,纸上鱼叉,方向左下,孔溪云很快读出了其中的含义,左下的意思,非西南方向不可! 孔溪云站在原地,朝西南方向瞭望,山岗之下,是一条小河,因而豁然开朗。同时,他忍不住为游击队人暗叫一声好,做事有谋略,留下的接头线索,既简单又实用,就算落入敌手,还不会被人察觉,此举着实高明! 第31章 接头 孔溪云读懂了纸飞机上鱼叉的意思,便顺着指引的方向,一路寻去。 小路弯弯曲曲,走半个多钟头,孔溪云抬头眺望,远远看见小河边上有落坡,落坡下有一棵巨大槐树,槐树下停泊着一条乌棚渔船。待走近,见渔船头的小小甲班上,有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汉子,正在专心垂钓。 于是,孔溪云翻下落坡走到河岸边,靠近渔船旁朗声说道:“老乡,大清早钓鱼,好有兴致啊!” 渔夫听而不闻,头亦不抬,继续盘膝端坐甲板,整个身形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听见有人来搭话,渔夫听而不闻便是反常,孔溪云的精神,反而因此兴奋起来,站在岸上正想再次开口说话,却突然听见身后槐树的枝丫间传来了几声清亮的鸟叫。 非常熟悉的鸟叫,依稀就是昨晚在江沉阁家听到的口技声。 孔溪云连忙抬头,只见有一个青壮汉子,一身农民的装束,正攀在树枝上向远处挥手。孔溪云顺着挥手方向看去,却被落坡高处的土墩及杂草灌木挡住了视线。等他回转目光,见那站在槐树上的汉子正用双手张在嘴边,冲着渔船学鸟叫! 孔立强心里雪亮,那是游击队的岗哨。 这时,钓鱼的中年汉子站了起来,手里的鱼竿没收,站在夹板上看了看孔溪云,开口说道:“口干了,能否讨碗水喝!” 孔溪云一听大喜,这是组织上交代的接头暗号,连忙说:“请你抽烟吧!” 中年汉子拍拍口袋说:“我是乡下人,只抽土烟。” 孔溪云拍拍衣袖说:“要凉水还是开水。” 中年汉子拱了拱手:“借个火!” 前言不搭后语,为在私塾接头而设计的对话与动作,在此刻听来显得有些滑稽,但却全部准确无误。 中年汉子灿烂一笑,不慌不忙地收起鱼竿,朝槐树上的青壮汉子挥了挥手后,才对孔溪云说:“我等你好久了,来吧,先上船再说。” 孔溪云见青壮汉子随即又往上攀爬,直至隐没在树叶中,他会心一笑,一个箭步跳上渔船,伸手握着中年汉子的手说:“终于见到你们了。” 中年汉子把孔溪云请进船舱坐定,船舱还有一个人,猫腰迎接他,主动伸手相握,并笑着自我介绍道:“能与你接上头,当真不容易啊!我叫潘振。”随即指着船舱外说,“他叫龙家瑛,是我们的队长。” 孔溪云坐定,连忙说:“你们好,确实不容易,你们辛苦了。我叫孔溪云。” 龙家瑛重新坐在甲板上钓鱼,身子紧挨着船舱招呼道:“我们用这种方式见面,还请多多理解!”指了指潘振,“他是我们的政委,刚才在树上望风的人叫江三郎,在岸上站岗的人叫李小光,是我们的副队长。我们绕了那么大一圈,实在是迫不得已,最近鬼子扫荡的厉害,我们做事只能小心又小心。” 孔溪云自然明白龙家瑛的话中之意,在自家私塾,前后门都有冯云炳的暗哨蹲坐,一次外出又有汤泉陪着,均不方便接头见面。而在江沉阁家,游击队也不能贸然前来接头,因为无法保证孔溪云没有叛变;在坟地,也不能着急接头,因为万一孔溪云出现了问题,就一定会有鬼子派人跟踪。 江三郎把孔溪云一步一步引导到渔船上,那是已经得到安全确认,游击队的人这才现了身,相互见了面。 孔溪云把头探出乌棚,伸颈眺望槐树,却找不到李小光的影子,便说道:“有流动哨,还有暗哨,我们游击队的防守,可算严密了,前线部队守卫指挥所也不过如此。” 潘振说:“孔特派员,我们在敌占区生存,这些保卫措施都是用鲜血换来的经验教训,所以我们才得以保存力量与鬼子战斗。” 龙家瑛道:“我们闲话就不说了,你还是赶紧讲讲任务吧!” 孔溪云立即把夺粮任务说了一遍,并问龙家瑛和潘振,游击队有多少人?多少武器弹药。 事实非常严峻,游击队的全名叫“江南游击纵队留王湖分队第二支队”,现今幸存21名队员,手枪两把,步枪17支,子弹不足50发,炸药全无。 孔溪云问:“有第二支队,就有第一支队,或第三支队,他们在哪?” 潘振的脸色顿时严峻起来,说:“一队和三队在一年前接受任务,攻打鬼子的后勤保障部队,因接到命令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好好部署,在茅丹遭到了鬼子的反包围,就这么打光了……”潘振说到此处,孔溪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去年的三月,有一百余名战士被鬼子困在西津山,正是他自己参与拟定的救援战术,自以为计划周详的救援行动,却终究因为时间仓促,兄弟队伍联合作战方案不够完善的缺陷,才会损失如此惨重。 孔立强暗暗自责中,不得不面对游击队的当前窘境。此时此刻的他只觉得,前线司令部拟定的夺粮计划,面对一百多全副武装的鬼子,不是几乎,而是肯定,绝对是一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龙家瑛和潘振却没有一句泄气的话,当即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明知不可为而为!龙家瑛和潘振的眼神坚定,语气果断,有着“死而后已肝胆两昆仑”的浩然英气!不畏险阻,无惧困难!这便是我们党领导的队伍,孔溪云见状默想,他受此感染,禁不住士气大振,暗自告诫自己,吃一堑长一智,决不能重蹈去年覆辙。 第32章 事不过三 口头上的保证,难免有表决心之嫌!要完成夺粮计划,人与枪、子弹与炸药,这些装备,是当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巧媳妇偏要做无米之炊! 龙家瑛提出,枪支弹药可以去向鬼子抢,扩充游击队人马。 同时,他说起了马元良。 龙家瑛向孔溪云介绍了马元良的情况,重点说到,马元良手中有两把从鬼子手中缴获来的步枪,希望孔溪云同意,把马元良等人接纳为游击队队员。 马元良手中有枪,顿时让孔溪云的眼睛一亮。 游击队的长短枪支,与鬼子的的配备武器不同,子弹不能通用。令孔溪云看到希望的是,抢夺鬼子手中的枪支弹药,既有先例,便是一条可行的出路。马元良是农民起家,没有经过战斗的历练,也没有任何经验可取,尚能从鬼子手中抢枪,那么,久经沙场的游击队也做得到。孔溪云这么一联想,完成虎口夺粮的计划,信心不由得倍增! 孔溪云当即同意了龙家瑛的建议,由潘振负责去留王湖寻找马元良。随之,孔溪云详细说了上级拟定的具体计划,由龙家瑛负责演练、实施,务必利用不多的时间,完成这次夺粮任务。 待得他们商量妥当,孔溪云说了对汤泉身份的怀疑,龙家瑛和潘振听后,相视一眼,均摇头表示不清楚。为了搞清楚汤泉的真实身份,孔溪云决定去向司令部核实。由于游击队没有发报机,孔溪云只能请求龙家瑛派人去前线司令部打探情况,龙家瑛同意了。 此后,他们开始分头行动。 孔溪云回到留亭镇,继续与汤泉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边与他周旋,一边等待司令部的消息。而与游击队的联络通道,他们选择在了周重家,理由是,周重已经臣服于鬼子,他家的人进出往来比较自由。 周重的管家名叫江山坚,是江三郎的伯伯。而周小金对马元书暗生情愫,会时常来私塾,明面上是学日语,实则是看望马元书,江三郎可以把游击队的消息,托江山坚交代周小金捎带进私塾。 大约半个月间,孔溪云得到的消息,却不是周小金带来的,而是不经意地从汤泉的嘴里听到了。汤泉说:“唉,你听说了吗?” 孔溪云问:“什么呀?” 汤泉说:“我们抓住了一个抗日分子,今天午后公开枪决。” 原来,龙家瑛的目标与马元良一样,也对准的是鬼子哨兵,而且有两次得手了。鬼子一死三伤,丢失了四把步枪,十几发子弹。 孔溪云好消息没有收到,凡事不过三,似乎是一场宿命。 龙家瑛第三次带人向鬼子抢枪失手,其中有一个游击队员被鬼子抓住了。 游击队员非常硬气,宁死不屈,遭受鬼子拷打了一个晚上后,熬到了午时三刻,被桥本一郎下令拖出镇外,执行枪决示众。 留亭镇上的人,似乎很爱看热闹,一听说鬼子要枪毙人了,都涌去了刑场。 孔溪云人在私塾内,眼睛眺望屋外,见人群奔走相告,知道汤泉所说不假,心里大为着急。他犹豫再三后,立即赶去周家祠堂。 孔溪云找到了汤泉,先是假意寒暄了几句,把话题貌似不经意地绕到了街上,然后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意欲请汤泉去跟鬼子说情,放人一条生路。汤泉双手一摊,摇了摇头说:“孔兄,对不起啦!爱莫能助!” 孔溪云说:“都是中国人,我们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汤泉说:“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救不了。昨晚皇军死了两个哨兵,又被抢去了两条枪十几发子弹,桥本怎么可能放过这人?你要我去说情,那是找死,你也别多事,免得惹祸上身。” 孔溪云见他如此说,不觉眉头紧皱,脑子里开始设想去刑场营救的办法。 汤泉一见孔溪云的神色看似平静,但他的眼珠少有转动,隐约是在走神,便连忙把他拉倒一边,悄声问道:“你认识这个人?” 孔溪云用手指戳了戳胸口说:“不认识,但我是中国人,我有起码的良心。” 汤泉叹了口,自嘲道:“你激我没有,我是在替皇军做事,我的良心早被狗吃了。”他顿了顿,接着悄声说,“我估计又是马元良惹出来的事,这家伙当真不识时务,不懂天高地厚,想要枪支弹药,直接去仓库偷嘛!” 他说罢,似乎是不经意地看了看孔溪云,露出难以捉摸的神色摇了摇头。 孔溪云见汤泉把这事说到马元良的身上,不觉松了口气,尽管察觉到了汤泉异样的眼神,却一时猜不透他的用意,也就不敢追问存放弹药的仓库在哪里,便岔开话题说:“算啦!既然如此,我也去刑场看看,到底是谁不怕死。” 他们的话,一个似乎是有心说,一个也是有心听,但都心怀戒备,话又不能说透,都放在心里默然品味着。 汤泉想了想,凝视着孔溪云的眼睛说:“听我一句劝,不去看为好。你以为桥本是傻子吗?不怕人家拼死来劫刑场?桥本只怕没人动这脑筋呢!他早就布置好了,等着马元良自投罗网呢!冯云炳的人,就在人群中,准备着认人,你假如去刑场看热闹,难免被这家伙记在心里,所以千万别好奇。我嘛,不仿实话跟你讲,桥本从来不会信任中国人,他的所有行动计划,我都不知道,但今天特地设刑场,其用意我猜得出,你应该也想得明白,我是不会去的,眼不见为净。” 孔溪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他的话没错,这是一个陷阱!假如要枪毙那个游击队员,在审讯时随时随地可以取他性命,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他一想明白其中的缘由,心里更加着急了,生怕龙家瑛中计,前往刑场涉险营救,从而遭遇不测。 因此,孔溪云怎听得进汤泉的相劝?眼看着时间紧迫,赶紧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对汤泉说:“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枪毙人呐!这个热闹可不能错过了。” 汤泉呵呵一声干笑,双手负于身后,说:“千万别冲动哦。” 孔溪云抱拳一揖,转身拔腿就走,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他都得努力争取。 当孔溪云一路小跑,赶去刑场途中,不忘四顾察看,果然如汤泉所说,非但沿途有身着黑色衣服的人守在每一条路口,每隔一段路,还有荷枪实弹的鬼子兵在站岗,照此看来,刑场周围更是戒备森严。 可惜,终究是因为孔溪云得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晚了,再去找汤泉有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孔溪云刚刚跑到镇口,便听见刑场方向传来了凌乱的枪响。 紧接着,看热闹的人群,开始朝留亭镇涌来。 孔溪云逆流而上,朝刑场狂奔。他不由得猜想,肯定是龙家瑛他们冒死营救弟兄来了,这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与孔溪云迎面相撞,双双经不起冲击,一下子前仰后翻。孔溪云一个趔趄之下,被那人一把拉住,连声说:“溪云,不好啦,死人了,赶紧回去。” 孔溪云定睛一瞧,是斜对门的邻居林嫂,当即问道:“林嫂,到底什么情况?” 林嫂拽着孔溪云不放,连声说:“你着急慌忙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呀!那边去不得,死了好几个人啦!赶紧回去、赶紧回去。”说罢,拉着孔溪云朝镇内跑。 孔溪云意欲挣脱开林嫂的手,林嫂却愣是不松手,只是一个劲地说:“别去,别去,你赶紧跟我回去。” 听见枪声,那些站岗的鬼子,也齐刷刷朝刑场方向奔去,孔溪云和林嫂在人流中纠缠间,又有一人顺流而来,装出一副不小心的样子,伸手用劲推了孔溪云一把,悄声说了一句:“快走。” 孔溪云仔细一看,是江三郎,心知有异,连忙悄声问道:“到底什么情况?” 江三郎头也不回,脱口又说了一个字:“走!” 与此同时,林嫂拉着孔溪云往镇内跑,边跑边轻声耳语了句:“找个僻静地方再说。” 第33章 不是自己人 他们随着人流进了镇,没来及找到没人的僻静处,却意外看见了江沉阁。 江沉阁没有随大流去刑场,而是跟着周小金去了她家。 原来,孔孝安见儿子去了周重家,虽然不知道他此去的目的,却始终牵挂着,一听到几声沉闷的枪声传来,当即生怕孔溪云出事,不由得担心起他的安危来。周小金在私塾上课,孔孝安觉得自己不便去周家找孔溪云,便赶紧让周小金回家去,托她带口信给孔溪云,让他早点回家。 江沉阁自告奋勇,跟着周小金同往前去,意欲把表哥叫回来。他去了周重家,从江山坚口中得知,孔溪云已经走了,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得扫兴地返回私塾复命。 就这么一个时间差,却因为江沉阁走得慢,孔溪云和江三郎走得快,他们在街道上碰个正着。 孔溪云一把拉着江沉阁问:“外面这么乱,你不在私塾呆着,出来瞎跑干什么?”他边问,脚步不敢停顿,边拽住他疾步而行。 江沉阁没有理会他的责怪,一看到孔溪云,顿时惊喜交集,连忙小跑着,努力跟上步伐说:“舅舅让我出来找你回家。” 孔溪云愣了愣,扭头看了看江三郎,此刻林嫂却松开了手,一个闪身而去。孔溪云心里暗暗疑问,难道林嫂也是自己人?却不能问,因为领导在自己回乡搞粮食前,强化培训敌占区战斗纪律时,明确告知过“不该问的事别问,不该知道的事别知。”便低头对江沉阁说:“你先回家,我还有点事。” 江沉阁较真地说:“不行,舅舅要你立即回家。” 孔溪云说:“我跟这位叔叔说两句话就回,你听话,赶紧回家,就说我马上就回来了。” 江沉阁看了看江三郎,笑道:“什么叔叔呀!他是我们村的三郎哥哥,我认识的,你们有话一起回家说得了。” 孔溪云一想,也对,便看了一眼江三郎。江三郎似乎领会其意,摇了摇头,说:“不了!会有麻烦的。”随后,压低声音耳语道,“长话短说,我们尽力了,其他人安好,都已撤离。还有,这个人不是我们的人。” 这个人?“这个人不是我们的人!”孔溪云一听江三郎的话,反应极快,已然完全明白话中之意,顿时松了了口气,回答道:“明白了。” 江三郎随即说了声:“我走了。”说罢,转身进了一条小弄堂,一晃两晃没了踪影。 江沉阁好奇地问:“你们在嘀咕什么呀?” 孔溪云警告道:“小孩子别多问。沉阁,你还小,有些事我说了你也不懂,以后记着,什么也别多问,就算看见什么,也要当做没看见一样,明白哥哥的话吗?” 江沉阁点点头,答应道:“噢。” 孔溪云怜爱地摸了摸江沉阁的头,夸奖道:“真懂事!” 江沉阁骄傲地说:“那是当然。” 孔溪云不再多话,拉着江沉阁的手,把心事全部深藏在心底,一起回了家。 这天的凌晨时分,孔溪云又听见了清脆的鸟叫,赶紧披衣起床,刚走进天井,赫然见江三郎站在墙角边。孔溪云倒也没觉奇怪,他知道江三郎有这个能耐,却也没敢打招呼,生怕惊醒了父母,便用手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 江三郎会意,便轻轻地寥寥数语,告诉孔溪云,汤泉不是我们的人,林嫂是游击队一名牺牲战友的妻子,她家现在是游击队人来镇上的临时落脚点。 此刻的孔溪云不觉愣住了,禁不住回想起“这个人不是我们的人”这句话来,他原以为“这个人”指的是被鬼子枪毙的游击队员,没料到,江三郎说道这个人,竟然是汤泉,忍不住暗暗长叹,误会大得去了。 匆匆几句过后,江三郎翻墙而去,孔溪云见没有惊动父母,也就继续回房睡觉,却自然是睡不着了,也就默默梳理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事。他想到了林嫂,再次禁不住长叹一气,原来游击队一直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的一言一行早就龙家瑛他们的眼里了,只是因为纪律的缘故,才绕了那么一圈去与游击队接上头。 孔溪云想到这里,暗暗摇了摇头,在敌占区战斗,果真要赔着十万分的小心,那么,明知林嫂是自己人,却只能把她当邻居看待,平常别说串门了,就是多聊几句话都有风险,因而提醒自己,以后可得注意与林嫂意外撞见的细节,掌握像街坊一样相互对话的分寸。同时,孔溪云的眉头一皱,自己的言行既然落在游击队的眼里,也就逃不开鬼子的眼线,那可是一点纰漏也不能出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晚,江三郎并没有说清关于刑场方面的事,却在后来,又是汤泉有意无意地跟孔溪云透露了刑场当时的大概情况。 孔溪云对汤泉的身份,已经从江三郎的口中得到确认,他既然不是自己人,对汤泉的戒备,也就不敢掉以轻心了。 翌日,汤泉照样来私塾给学生上日语课。在课间,汤泉像以往一样,找孔溪云闲聊,顺嘴告诉他,昨天确实有人想去劫刑场,但没有得逞,不过,桥本一郎也没有发现谁是嫌疑从犯,尽管如此,桥本一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新一轮扫荡从明天起又将开始了。 孔溪云装作一副同情的样子,叹着气说:“又要害得老百姓鸡飞狗跳了,唉!不知道哪个村先遭殃。” 汤泉双手一摊,说:“桥本的扫荡计划,从来不会跟我透露,我咋知道?老百姓听天由命吧!” 孔溪云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说:“我整天闷在家,都快闷出病来了,本来还想去趁天好处处走走看看,看样儿是不行了。” 汤泉立即说:“是啊,我见你这段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不怕把自己闷出病来。孔兄啊!想出去走走不?” 孔溪云不置可否,只是“呵呵”冷冷一笑。 汤泉跟着笑了笑,主动说道:“行啊,反正我也闲着,倒可以陪你到处玩玩,欣赏欣赏我们家乡的风景。”汤泉说这话,倒是诚心相邀,因为桥本一郎已经从上海陆军司令部得到反馈,洪恩医院聘用孔溪云属实,也就不再强调汤泉紧盯孔溪云了。 孔溪云委婉地讥讽道:“不敢有劳,在下是草民,岂敢劳您大驾?” 汤泉尴尬地干笑了几声,说:“孔兄说哪里话!太见外了。你上次不是说过吗?我们都是中国人,我只是职责所在,身不由己。桥本一郎处处防着我,我也就乐得自在,假如你介意,我当然不会勉强。不过,孔兄放心,只要你想出去,随便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帮你,到时千万别客气,你只管开口就是了。” 孔溪云拱了拱手,说:“多谢多谢!” 汤泉瞟了一眼孔溪云,似乎像欲言又止的样子。 孔溪云微微一笑:“有话不妨明说。” 汤泉想了想,翻了一下眼珠,悄声说:“桥本也就那么百十号人,每次出去扫荡三四十人,文职兵十几个,余下几十号人,分散在镇上、粮仓、码头,假如马元良这个时候想找皇军麻烦,我看桥本一郎够喝一壶了。”一言罢,仰头哈哈大笑,随即返身于课堂,继续上课去了。 孔溪云猜不出汤泉此言的用意,当即不敢接口,若有所思地看着汤泉的背影,极力分辨着其言真假。 不过,这笔人数账,孔溪云不疑有假,随便什么人都能算得出来。 第34章 醉翁之意 第二天,汤泉所言非虚,桥本一郎果真带队出镇,不知道去哪里扫荡了。 烽火燃烧去了镇外,留亭镇内反倒清净了许多。 此时此刻,孔溪云的心却悬着,担心着游击队的安危,极想与龙家瑛取得联系,却不敢去找林嫂,因为就算把鬼子扫荡的消息告诉林嫂,但又不知道鬼子去哪个地方扫荡,这种消息非但没用,贸然去找林嫂,却是犯了组织纪律,可谓得不偿失。 然而,孔溪云又担心着游击队的安危,他一时间在家苦思无策,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 向游击队报告鬼子扫荡的消息,不在孔溪云的责任范围之内,他冥思苦想之后,心情不觉豁然开朗,龙家瑛能够在敌占区坚持游击战斗这么多年,定然有获得鬼子扫荡情报的渠道,自己为之揪心,却也于事无补! 不过,他迫切想见龙家瑛,与之商量完成夺粮计划的前期准备工作。 比如,劫鬼子的枪支弹药,鬼子外出扫荡,镇内、粮仓、码头等地空虚,这是一个大好的时机。不管汤泉是什么人,不管他的话是什么用意,事实就是事实,通过鬼子人头数据,确实可以分析出一个大概的战况。 孔溪云很想直接去找江山坚,请他想办法帮助自己联系上龙家瑛,但是,仍然是组织纪律,不允许他怎么做。所以,他只能寄望于周小金,暗暗祈求龙家瑛能够尽快与自己联络。 话说游击队,汤泉的这笔鬼子人头账,深谙游击之道的龙家瑛自然也会算! 经过潘振的努力,马元良与张守道等人,此时,已经与游击队走到了一起。 三天后,张守道母亲,也就是张来坤之妻严凤琴,突然出现在了私塾。 严凤琴带着亲手做的糕饼,是来送给江沉阁吃的。 江沉阁是其女张守仪寄娘的儿子,此刻的张家人尽离散,只剩张来坤夫妻俩留守祖宅,度日如年,难免寂寞,严凤琴来看望江沉阁,睹人思人,寄托对爱女张守仪的念想,完全在情理之中,也不会令人生疑。 醉翁之意不在酒! 严凤琴来看望江沉阁,自然是借口,她给孔溪云带来了龙家瑛的口信,明天晚上期待一见,地点就在张来坤家! 孔溪云一接到这个消息,惊喜之下禁不住哑然失笑,游击队成精了,连联络人都是狡兔三窟啊!他收住笑容,去张家,私塾外有冯云炳监视马元书的密探,岂能瞒天过海? 这事,难不倒他们,孔溪云已有安排。那便是,陪江沉阁前往张家答谢还礼,自能掩人耳目。 把还是孩子的江沉阁牵扯进巨大的风险中,尽管孔溪云心有不愿,但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勉为其难,借机成行! 就这样,孔溪云用江沉阁做掩护,在张来坤家见到了龙家瑛。 龙家瑛依旧是渔夫的打扮。 张来坤家后门有条小河,渔船可以直接泊靠其后门私家码头,龙家瑛进入张家,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就算神有知鬼有觉,渔民给张来坤送鱼,也能自圆其说。 江沉阁被严凤琴带去了房间,张来坤这坐在大门前的院子里看守,而江三郎则留在渔船上,把守着后门。 孔溪云与龙家瑛一见面,无需寒暄,直接聊正题! 龙家瑛先是汇报了连续三次打劫鬼子哨兵的经过,最后告诉他,由于得到队员被示众枪毙的消息晚了,但他们几个人赶到刑场时,那名队员已经牺牲。龙家瑛见既然已经无力挽回局面,只得忍痛开了一枪,借机制造混乱,从而趁着群众四处逃散之机,得以全身而退。 龙家瑛因此自责不已,自求处分。孔溪云代表组织,给予安慰后,建议游击队利用鬼子扫荡的机会,直接去弹药库扩充游击队的装备。 龙家瑛此次冒险与孔溪云见面,就是为议事而来!孔溪云的建议,游击队决定领命照办! 他们当即分析了形势,结合龙家瑛获取的鬼子兵力部署情报,结合汤泉泄露的鬼子人数武装配置,当场拟定了去粮仓、码头两处劫武器弹药的计划。 待商议完毕,孔溪云和龙家瑛及时分头离开了张家。 孔溪云与江沉阁一块走回私塾的路上,江沉阁见孔溪云心情大好,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问道:“表哥,我们来张守仪家,等我回了家,要不要跟我娘说?” 孔溪云心头一喜,知道江沉阁此话是用意,他是在乎那次在街上自己的告诫,于是,便低头笑着问道:“你想回家怎么说?” 江沉阁想了想,说:“我就告诉我娘,说是舅妈要我去张守仪家的,是去谢谢守仪娘送给我的点心。” 孔溪云笑道:“完全可以照实说,这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姑妈要是知道你这么懂礼貌,一定会很高兴,说明你在私塾没有白念书。” 江沉阁懂事地回答道:“嗯,我知道了。” 孔溪云又说道:“你对任何人都可以这么说,只要有人问起,你都可以把你今晚的经过说出来,不需要撒一点儿谎,实话实说就是最懂礼貌的学生。”他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江沉阁并没有见到龙家瑛,一个孩子,万一在哪一天,不管面对谁的盘问,把所见所闻,实话实说,才是最无懈可击的应对之策。 在孔溪云的心里,却对姑母孔慈安凭添了一分愧疚感,把江沉阁置身于危险之中,实乃不得已之举,因而暗暗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同时也暗自承诺,一定要保护好江沉阁,哪怕牺牲自己,也要让表弟平安地长大成人。 第35章 一击而中 桥本一郎在留亭镇上修建了炮楼,明显是经过了精心的规划和设计,炮楼、粮仓与码头,呈三角状,均在炮楼的监控和火力的覆盖之下,就算有一半的鬼子出去扫荡,留守在炮楼、粮仓、码头的鬼子也能做到相互呼应、相互协防,龙家瑛想去劫弹药,只有一个字:难! 孔溪云知道,这个“难”字后面,还应该加后缀,那叫做难上加难! 龙家瑛和潘振何尝不知道这是一场没有把握的战斗?但是,游击队从来都是知难而上。 纵有万箭齐发,我自血肉长城! 他们有的是勇气,还缺一击而中的时机。 这天,桥本一郎再一次亲自带队,出镇扫荡去了。 龙家瑛得到暗地里跟踪鬼子的侦察员传来确切消息,桥本此次是去留王湖边上的燕山扫荡。龙家瑛和潘振立即商量,燕山与留亭镇隔湖相望,假如乘船穿湖前往,只需一个多小时,而绕湖步行,则需整整一天。 日本鬼子没有乘船,选择了步行,因此,他们分析,鬼子此次在燕山扫荡必将过夜,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龙家瑛和潘振一合计,当即集合所有人马,分派任务,决定行动。 行动方案,孔溪云早就帮游击队拟定好了几个,他们只需因地制宜选择一种预案,运用到实战中去。 待到傍晚时分,游击队乔装打扮成农民和渔民的模样,开始向粮仓和码头分散聚集。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农民”由龙家瑛带队,实施佯攻粮仓之计,借以吸引炮楼鬼子的兵力;一路“渔民”由潘振带队,突袭码头,抢劫弹药仓库。 由于马元良和张守道没有战斗经验,没有被编入游击队伍,而是另组一路,守在留王湖内的芦苇荡里,瞭望鬼子的动向,一旦发现鬼子有乘船返回的迹象,立即开枪干扰,造成游击队在湖里活动的假象,借以蒙骗桥本一郎,令其做出错误的指挥判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便是夜色! 游击队昼伏夜出,是惯常的游击战术。 他们利用夜色来作掩护,悄悄埋伏到了粮仓和码头的周围。 龙家瑛极有耐心,忍着蚊虫的叮咬,一直等到之夜时分,一声令下,身先士卒,拔刀撂倒两个外围哨兵,抢过两把枪后,率众向鬼子的营房扑去。 他们人多,脚步声凌乱,顿时惊动了在粮仓营房附近站岗的哨兵。两个哨兵喝问一声后,立即开了枪。 枪声刺破的夜空,传到了炮楼和码头。炮楼上的探照灯,闻声随之开起,一束雪白的探照灯,立即射向粮仓,在粮仓周围左右扫照。与此同时,驻守在炮楼和码头的鬼子兵紧急集合,果然如孔溪云所料,分别朝粮仓合围过来。 他们参悟透了作战预案,早已成竹在胸。 龙家瑛目的达成,抄起抢来的步枪,连开两枪还击,且一击而退,往麦田里撤去。而正在睡觉的鬼子兵,其行动也是极其迅速,跳出营房,朝着龙家瑛遁去的方向,一阵猛追,乱枪乱打。 汤泉这次仍然没有跟随桥本一郎出去扫荡,他此刻正在睡觉,一听见枪声,立即披衣赶到炮楼,问鬼子队长:“哪里传来的枪声?发生什么事啦?” 鬼子队长手一指:“粮仓!” 汤泉见探照灯已经开启,再问:“发现什么了吗?” 鬼子队长说:“没有发现。” 汤泉连忙说:“刚才的枪声,我听出是我们皇军三八步枪的声音!” 鬼子没有来得及再搭话,匆忙率队跑步向粮仓方向去了。 龙家瑛并没有远离粮仓,而是避开探照灯关,朝码头方向摸黑挺进。一看见码头方向有鬼子兵赶过来,又用上八步枪迎上去开了两枪,然后才有序地指挥队员撤出战场。 游击队用的是毛瑟步枪,鬼子用的是三八式步枪,两种枪声明显不同。连汤泉都听得出,枪声是三八式步枪传出,鬼子兵也自然听得出,但是,因为夜色的笼罩,看不见游击队的人,只管朝枪声来处开枪射击。 其时,炮楼、粮仓、码头三地的鬼子分别顺着枪声方向冲来,包围向三角地带,一时间枪声大作。由于鬼子分不清敌我,漫无目的地开枪射击,悄然变成了鬼子间的相互对射。 炮楼、粮仓、码头,呈三角布局,有协防之利,也有互伤之弊。这样的弊端,已被孔溪云识破,龙家瑛利用地理之便的战术意图,在夜幕中被放大了。当鬼子发现,是相互协防中自相残杀,这才及时收枪,却已有十几个鬼子受伤。 潜伏在码头的潘振,听见枪声响起,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而是沉着气,等驻守鬼子向粮仓增援时,这才趁乱干掉了几个哨兵,在当时修建码头民工的带路下,带队摸到了弹药库。 在当时,因为增援粮仓需要武器,是鬼子自己打开了弹药库,潘振趁着夜色,待最后一名鬼子离开,正准备关闭弹药库时,立即一拥而上,兵不血刃,干掉了几个留守的鬼子,全体队员齐动手,把弹药库抢了个干净。 等桥本一郎得到消息,天已经大亮,立即征用渔船回到留亭镇已近中午,哪里还找得到游击队的影子。面对败绩,暴跳如雷也已经无济于事,为了泄愤,把怒气一股脑儿出在了汤泉的脸上。桥本一郎狠狠地抽打了汤泉几个耳光,责骂他疏忽大意,渎职罪不可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汤泉没有辩驳,只是“哈依哈依”地忍气吞声,站一旁的冯云炳看得心惊胆战,把头低在腰下不敢吱声。 这一仗,游击队满载而归,且没损伤一名队员,甚至,马元良和张守道都没起作用,大获全胜。 然而,胜利来得太容易,并不是件好事。 第36章 勇气 没过几天,桥本一郎又出镇扫荡去了。马元良得知后,立即去跟龙家瑛要求,意欲再次偷袭鬼子的弹药库。 他尝到了游击队打鬼子的甜头,却因为自己做了回看客,没有亲自上阵,所以一听说鬼子出镇扫荡,便感觉心痒难忍。 然而,龙家瑛和潘振没有同意再次出击,理由是,日本鬼子诡计多端,刚刚被游击队劫了弹药武器,肯定有所防备,贸然动手,生怕中了桥本一郎的圈套。 马元良不以为然,憋着一股子劲,回去跟张守道一合计,决定自己动手。他们毕竟是土生土长的种田人出身,自由散漫惯了,加入游击队后,并没有接受严格思想教育,组织纪律性不强。他们不缺年轻人上阵杀敌的勇敢和冲动,便私心想着,趁着留守鬼子兵少,前去杀几个鬼子也好。 他们的目标,仍然定在码头。 马元良与张守道也分两路前往,也仍然在晚上,趁着月黑风高夜,张守道带两个人,两把菜刀一杆枪,去码头佯攻,吸引鬼子注意力,马元良则带三个人,四把菜刀一杆枪,准备趁乱突进营房见机行事。 桥本一郎吃过游击队一次亏,岂能没有防备?早已布置了伏击计划。 张守道他们还没靠近码头,即被鬼子哨兵发现,一队鬼子悄悄打开了包围圈,任他们自投罗网。张守道毫无御敌经验可言,懵懵懂懂地钻进伏击圈,一见手电筒在四周亮起,知道已被鬼子团团围住,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忙乱地举枪,却怎么也拉不开枪拴。 鬼子兵残暴成性,训练有素,一阵乱枪过后,张守道他们倒在了血泊中,没有一人得以生还。 却说马元良,他同样缺少战斗经验,听见一阵枪声响起,以为是张守道按计行事得手,一声令下,趴在地上就想爬进营房,鬼子兵已有防备,一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便打开了灯光,朝马元良方向乱枪齐发。 马元良见势不妙,只得赶紧招呼同伴撤退。他们尽管部署过撤退路线,但鬼子的营房都没进,便被鬼子发现了,马元良只得随机应变,带头纵身跳进留王湖,凭借憋气水性,得以泅水逃遁。然而,终究是鬼子追得快,马元良一队,遭遇一死一伤的大挫。 马元良擅自行动失手,令龙家瑛和潘振非常生气,大骂一通马元良无组织无纪律后,意欲把他们赶出游击队。马元良自知有过,任其责骂,一声不吭。他心里懊悔之极,张守道等队员的牺牲,令他伤心地失声痛哭,泪流满面,恳求龙家瑛不要把自己赶出游击队,并保证,以后一定服从游击队的指挥,绝不再次擅自行动。 张守道等人的尸体,又被桥本一郎示众三天。三天后,张来坤夫妻忍痛收尸入殓。 张来坤夫妻难忍丧子之痛,终于病到,已无力操办丧事。孔慈安以张守仪乳母的身份,出面张罗一切,而孔溪云和江沉阁,顺理成章地出入于张家,一起帮着打理丧事。趁此之际,龙家瑛乔装打扮,赶来张来坤家,把游击队对马元良的处理意见通报给了孔溪云,请他给予批准。 孔溪云没有同意,而是给予马元良记大过处分,以观后效。马元良得知这样的处理结果后,自然很是高兴,暗暗立誓,一定要为张守道等兄弟报仇。 此后,龙家瑛又策划了一次偷袭鬼子的行动,也成功了,算是帮着张来坤报了仇。不过,马元良不服从游击队领导的脾气,已被龙家瑛看扁,所以,这次行动,游击队把马元良排斥在外,反而派了一名游击队员,跟在马元良的身边,名义上是教他们游击战术和操练用枪,其实是管束他别自作主张,去干扰游击队的行动。 马元良心知肚明,他自知理亏,没有去跟龙家瑛讨说法,而是带着仅剩了几个人,继续藏在留王湖,老老实实地地学习龙家瑛安排的游击教案,把报仇赎罪之念埋在了心底。 时间这么一晃,麦子已经成熟,孔溪云的具体夺粮计划,开始暗中筹谋并行动起来。 按照前线司令部的拟定的计划,等鬼子的运粮船队走运河进入长江之前,游击队要登上运粮船,劫持船队押解去部队驻地。 孔溪云的任务是,在镇上收集运粮船队的情报,包括船只数量、鬼子兵力配备,以及运粮船队的小麦装船、出发的具体行程时间;龙家瑛的任务,则是规划游击队登船行动方案,当然,更重要的是,需要演习实施登船方案。 孔溪云的情报来源,主要放在了汤泉的身上。尽管汤泉得不到桥本一郎的信任,关于船只数量和每条船上的鬼子兵力等详细的资料,他无从得知。但汤泉整天与桥本一郎在一起,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情况,而且,他还会根据经验,测算桥本一郎的兵力部署数据。所以,每当孔溪云在私塾有意无意间旁敲侧问时,汤泉显得非常大意,丝毫没有起疑心,总是有问必答,坦诚相告。 见汤泉如此态度,对于他的身份,再一次令孔溪云生疑了,但他无法求证,只得静观时变。不过,孔溪云并没有把收集情报的事,寄托在汤泉一个人身上,而是更相信群众的眼睛,他利用在镇上行动自由的便利,已经与街坊邻居打成一片,对日本鬼子的观察,等于长了一双全方位、无死角的蝇眼。 龙家瑛找来一条大船,白天休养生息,一到晚上,便率众演练,反复推敲、熟悉游击队登船、劫船的行动方案。 一切按部就班,似乎水到即渠成。 第37章 劫粮 张守道丧事后的第二十天,日本鬼子的运粮船,已经停泊在了留王湖码头。孔溪云从汤泉口中得到消息,鬼子的运粮船有一艘轮机船、两艘大铁船组成拖轮,每条船上的水手、船工均是日本人,有一个班的鬼子日夜把手,负责押运。 随即,龙家瑛也把获取的情报传递了过来,孔溪云两厢一对照,情报基本相同,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运粮船队一共有三艘,总计一个排的兵力,而游击队总共才二十多人,寡不敌众,游击队如何下手? 翌日,张来坤为儿子张守道做三七,龙家瑛和孔溪云再一次见了面。面对不利的局面,他们必须面对面商量对策。 要想从重兵把守的鬼子手中夺粮,靠游击队武装强攻,看来是行不通了。在一筹莫展之时,孔溪云说了声“智取”,龙家瑛的眼睛顿时一亮。 孔溪云随即说了自己了“智取”之计:等小麦装船装到一半时,游击队寻机炸毁运粮船只,迫使桥本一郎换船,然后,游击队再下手劫运去苏皖根据地。 智取关键在于时机! 鬼子运输粮食,有严格的运输时间,游击队一定要在装粮装到一半时动手,其理由是,桥本一郎为了完成运粮任务,没有时间等待维修运粮船,也没有时间向军部申请调配其它船队,只能征用当地的运输船运送粮食,那么,机会也就来了。 桥本一郎征用当地的运输船,只能征用周边运输公司的民用船,而周重就有运输船队,况且,周重已经投靠日本人,桥本一郎在权宜之间,非考虑周重不可。值得一提的还有,周重的船队,最大只有装载十吨货物的船只,必须动用十条以上的运输船,才能保证完成一次运输一百吨军粮的任务,到那时,日本鬼子一个排的兵力,必将分散到各条船上,而那些日本船工也不够用,桥本一郎也必将征用中国船工,游击队可以争取江山坚从中斡旋,趁机混上船队,从而完成这次的夺粮任务! 龙家瑛一听完孔溪云说的智取计划,想了想,似乎只有用这样的办法,点头表示可行。他当即领命而去,连夜赶回游击队驻地,开始着手行动准备了。 这是一次没有退路、不能重来的一次性任务,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摆在龙家瑛面前的现实,就这么险峻而又任重道远! 因马元良对留王湖了如指掌,龙家瑛一回到游击队驻地,立即在马元良的带领下,悄悄地实地观察瞭望码头上的运输船,掌握了鬼子兵的活动情况和换岗时间。他与潘振反复斟酌、策划炸毁运输船的行动方案,均觉得没有十足的把握。等到军粮开始装船,龙家瑛和潘振、江三郎等人,混入了挑粮上船的民工队伍,结果依旧非常棘手。 鬼子戒备森严,民工无法进入除了装粮船舱之外的任何地方,要把炸药放带上进运输船、放进机舱,没有可能。 而且,负责押运军粮的日本鬼子,似乎极为了解游击队的游击战术,一到太阳落山时间,便停止了民工装粮,龙家瑛要借助夜幕的掩护,也没有机会。 时间飞快,眼看着船舱即将装满,龙家瑛和潘振仍然找不到破绽,炸船计划没有突破口,便没有任何进展。 龙家瑛和潘振、江三郎因而迫不得已,决定亲自身绑炸药,舍身涉险,拼死一试。 他们这一计划,遭到了马元良的极力反对,他说了一个“借天之法”。 再有一个星期,江南地区将进入梅雨季节,桥本一郎也知道这样的自然天气,所以才会趁雨季来临前装军粮进舱。马元良的计策是,偏不能让鬼子如愿,想法子拖延军粮装船,逼使运粮船泊靠在码头上躲避暴雨,游击队再利用暴雨和夜幕的掩护,寻机上船安放炸药。 马元良生在当地,长在当地,对留亭镇的气候了如指掌,他行事虽然冲动,但也是一个聪明之人,自从加入游击队后,没有争来功劳,反倒害得自己的结拜兄弟牺牲了,正逼着一股子劲呢! 年轻的庄稼人还有一个特点,总喜欢在人堆里表达反对声,以此来证明自己有主见,马元良就是这样,他需要游击队看到自己的能力,所以才会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反对龙家瑛和潘振舍身炸船的设想。 马元良的“借天之法”,龙家瑛和潘振一听,觉得此计有可行性。 于是,他们连夜请来老乡,预测气象,同时研究爆破粮仓和码头,借此拖延军粮装船。 三天之后,龙家瑛和潘振分头同时行动,摸黑炸塌了粮仓一角、放火烧了码头营房,此举果然奏效,延缓了军粮装船的速度,生生地把运输船队拖入了雨季。 梅雨季节如期来临。这晚,电闪雷鸣,暴雨如珠而下,留王湖的白天等同于黑夜,运输船上的哨兵,被豆大的雨点淋得睁不开眼睛,大部分鬼子进入内舱躲雨。 雷声雨声,淹没了人间的声息,游击队的机会来了。 马元良等人在留王湖边长大,均深熟水性。他们全体出动,用油布把炸药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个一个用荷叶、水草、菱角叶片做伪装,貌似随风漂浮的样子,被他们泅渡运送到了运输船队的边上。由于运输船已基本装满军粮,船沿压水极深,差不多离水面只有一尺来高,他们瞅准空档,遵照部署,窜出水面,分别翻身上船已事半功倍。 天时、地利、人和,归纳为一句话,变叫做“天助我也”! 可是,还有句话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总有意外不随人愿!暴雨帮助他们上了船,但油布却挡不住大雨倾盆,炸药包被淋湿了。 第38章 暗中相助 箭到弦上,已无退路! 上船的游击队本来就没考虑过退路! 马元良根本没有想要全身而退!他见点不燃炸药包火线,为了保证一击成功,手抱炸药,拉开随身携带的手榴弹引信,纵身跳进了机务船舱。手榴弹炸开了炸药包,随着一连串巨响,与正在内舱躲雨的十几个日本鬼子同归于尽。 其他队员也是如此,见样学样,舍生取义,以命为代价,只为了成功炸船! 马元良等人引爆的炸药,顿时引起了连锁反应,船舱弹药房也随之发生爆炸,运输船彻底被炸毁了。然而,因运输船乃铁船,只是船或前或后的内舱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轮机船的船内发动机被炸坏,却并没有沉没,军粮完好无损,胜利的天平,因而开始向游击队倾斜。 得道者、天助之。 桥本一郎一接到运输船被炸的消息,立即冒雨赶到了现场,见着残破的运输船和鬼子兵的尸体,当即暴跳如雷,下令彻查事故详情,是谁所为?同时封锁现场,搜捕策划炸毁运输船的嫌疑人。 马元良他们已被炸得面目全非,桥本一郎的彻查和搜捕,自然一无所获。 这时,在桥本一郎面前,反倒只有汤泉敢说话,冯云炳在一旁帮衬。 汤泉验明马元良等人残缺不全的尸首,把炸船时间定性为“中国人的报复”事件,当即提出了他的意见,赶紧修复船只,力争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军粮运输任务。 留亭镇是一个主营农业的小镇,哪有工业设备来维修铁船?也正是汤泉对运输船爆炸案的分析与定性,桥本一郎的思路被带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是孔溪云策划夺粮计划的前奏。因此,不出孔溪云和龙家瑛他们所料,桥本一郎放弃了维修运输船的意见,征用周重的民用船队,来完成运送军粮任务。 汤泉无意识的“合理化意见”,歪打正着,成为了桥本一郎钻进孔溪云计划的推手。 当然了,桥本一郎最终作出这样的决定,无非就是“时间”问题。军粮装船,因粮仓被炸和码头被烧,因而耽搁了时间;征用民用船后,还需要把军粮翻船,这也需要时间。日本军人的时间观念极强,桥本一郎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把军粮输送到前线,那是作为军人的职责!他是负责征集粮草的最高指挥官,无需向司令部请示,可以直接做决定。 汤泉还有“建设性意见”,提醒桥本一郎,周重就有运输船队可以征用,再一次阴差阳错地帮了游击队的大忙。 周重的运输船队,被桥本一郎征用后,最后一步便是征用船工了。因为,随日本运输船来的官兵和船工,已经大部分阵亡,桥本一郎不得已,只有征用当地劳工一条路可走。当然了,桥本一郎并非庸才,他严格审查征用劳工船夫的身份。然而,审查中国民工的身份履历,还得依靠中国人,而且还得是当地人,原因不用细说,自然是因为,只有中国人才了解中国人的底细。因此,审查征用民工船夫的事,最终落到了汤泉和冯云炳,以及几个日本副官的身上。 冯云炳曾经得到过汤泉善意的提醒,他已经对汤泉言听计从,在江山坚的暗中帮助下,游击队队员得以顺利通过身份审查,被分配到了各条船上。 而日本随船粮草押运官兵,此时已死伤过半,桥本一郎只得临时调用驻防留亭镇的征集粮草官兵,上船负责军粮的押运。由于这些官兵是陆军,并不适应水上的生活,当军粮运输船队一离开码头,运输船队的实际控制权,便已落在了龙家瑛等人的手里。 此后,再也没有出现意外,船上的游击队等军粮船一进入长江,趁着月黑风高浪急,把头昏晕船的押运鬼子,一个一个沉入了江中。孔溪云回乡策划的夺粮任务,因而圆满地胜利完成。十几天后,一百多顿小麦,悉数运送到了苏皖抗日根据地。 孔溪云在私塾,一接到军粮船队已经进入长江的消息后,知道胜利在望,终于松了一口气,也该到他返回抗日根据地的时候了。他看着马元书,心隐隐作痛,为了完成这次智取军粮的任务,马元良舍身成仁,功不可没,而他的家人,除弟弟马元书外,已被桥本一郎杀光,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怎么舍得留下马元书置身于险地? 因为孔溪云知道,一旦桥本一郎得到军粮被劫的消息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马元书是马元良的弟弟,不管桥本一郎能否查探到军粮被劫的真相,一定不会放过马元书,一定会对他起杀心。 所以,这天晚上,孔溪云把马元书叫进了他的房间,告诉了马元书,他哥哥马元良已经牺牲,并征求他的意见,是否愿意跟自己离开故乡留亭镇,从此浪迹天涯。 马元书一听噩耗,泪哗啦就下,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 其实,孔溪云早就料到,马元书会跟自己走,只是怎么走?这才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孔溪云这次回家,前前后后住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期间几乎天天与汤泉见面,尽管对汤泉的身份之谜,依旧没有得到揭开,但对他的印象并不差,觉得汤泉这人还存有一点作为中国人起码的良心。孔溪云思考了一夜,要冯云炳的监控之下,顺利带走马元书,非依靠汤泉不可,他决心冒险一试。 第39章 通行证 第二天,汤泉像往常一样,来私塾教日语了。 孔溪云瞅准课间空隙,站在院子里对他招了招手。汤泉连忙走进院子,笑着说:“孔兄,看来你是要走了,是要去上海吗?” 孔溪云一惊,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却不动声色道:“正是!”接着,也话中有话地问上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汤泉抬头望望天,说:“你回来探亲的时间够长啦,不管怎么说,都该走了。” 孔溪云跟着抬头看天,微笑着说:“我是该走了。” “你很少主动跟我说话,我猜啊,你是肯定有话要跟我说。” “我跟你告别,期待后会有期。” “好,我们后会有期!其实啊,我跟你很是投缘,有机会我一定会来上海看你。” “好啊!我一定在上海等你。” “我猜,你肯定不止要跟我告别,定然还有别的事。要不要我派车送你去城里搭火车?” “这倒不用,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该不该说。” “尽管说就是啦!哈哈,孔兄到现在还跟我客气什么呢?力所能及之事,在下一定愿意效劳。” “我想请你帮我开张通行证。小弟记得你说过,你可以帮我开张特别通行证的。” “没错,这点区区权力,在下还是有的。不过,孔兄啊,你来去自由,要我开特别通行证干什么?” “不是为我。” “不是你要的通行证?你可不能害我!” “所以我很难开口。” “唉!你说吧,你是想带谁走?”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就不绕弯了,马元书这个孩子太可怜啦,他留在镇上没有出路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嘛,这日子怎么过呀?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放他一条生路。” “我还以为孔兄是要带你表弟沉阁走呢!原来你是为了他!孔兄为人,在下佩服!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你太客气了。在这段时间里,我什么事都看在眼里,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呀!祸不累家人嘛!” “我明白!有些事啊,我也无能为力。” “你是意思是……通行证办不了?” “嗯,这事我不能答应,否则,万一的话,我这饭琬要被砸的。” 孔溪云一听,顿时大失所望,眼里不觉流露出一幕鄙视的神色,暗暗对自己说,高估汤泉了!同时,脑子开始快速转动,寻找其它办法。 不曾想,过了一会,汤泉突然悄声说:“孔兄,你真想带他走,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孔溪云眉头一皱,下意识般的问:“谁?”其实,在他的心里,并没有第二人选。孔溪云想了一个晚上,一旦汤泉之力借不上,只能想办法干掉后门密探,趁天黑摸出镇去,这样的弊端是,非但自己将暴露,还会连累父母和私塾,桥本一郎假如诛连无辜,那些学生就会变成刀俎,后果不堪设想。 孔溪云想到这两个带走马元书的办法,唯独没有想到另外有人可以帮忙,所以才会脱口而问。 汤泉附在孔溪云的耳边,说:“冯云炳。” 孔溪云一听,倒吸一口凉气,前后门外,均是冯云炳安排的暗探,去求他帮忙放马元书走,不等于自断生路吗?便摇了摇头,推辞道:“我跟保长不熟。” “解铃还需系铃人,非他不可。” “不明白。” “监视马元书,是桥本一郎交给冯云炳的任务。现在明白了吗?只要冯云炳有心放马元书走,才能走得成。” “有点懂了。你开通行证的话,桥本一郎一定会知道,到时你就得担责了,只有冯保长出面,马元书跟我走才能瞒天过海。” “聪明!” “可是,我没有理由去求冯保长帮此大忙的。” “有意思,你这话就有意思了!那你有什么理由叫我帮你?” “你说的,我们投缘。” “哈哈,哈哈哈!”汤泉努力压低笑声,低头捂嘴,似乎在极力控制着。他的笑容随即一收,接着说:“孔兄啊,看透不说透,才是我们真正的投缘。” 孔溪云一凛,此话实在耐人寻味,却不能再说下去了。于是,他叹了口道:“冯保长那里行不通的,这事就算了,就当我没说。” “你别急着说泄气话呀!又不用你出面,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替你去跟冯云炳传话,而且我保证,冯云炳一定会乖乖地听话的。”汤泉刻意眨了一下眼睛,故作神秘地说。 孔溪云能想到传话之人,非江沉阁莫属,不过,他想不明白,“冯云炳一定会乖乖听话”这句的意思,立即拒绝道:“别打孩子的主意!” 汤泉拍了拍孔溪云的肩膀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这个人,是马元书的哥哥马元良。” 孔溪云的心里顿时一个咯噔,马元良牺牲得面目全非,汤泉和鬼子们不知道他已死,倒也情有可原,但要一个死人出面传话给冯云炳,谁也做不到!而且,汤泉是友是敌,身份难辨,如果他是在设陷阱,就这么一跳下去,那后果,根本不必多想了。他想到这儿,立即说:“唉,你说笑了,我一不认识马元良,二不知道人家流落何方……” 第40章 让死人写信 汤泉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道:“孔兄啊,我们既然都承认投缘,那就得有默契啊!谁都知道,你与马元良没有关系,我怎么会出让你去请马元良出来的馊主意呢?是这样的,我曾听冯云炳说过一件事,他说马元良去他家里威胁过他和他的家里人,你别看冯云炳小人得意的样子,对家里人还是挺孝顺的。” 孔溪云插话道:“人之初性本善嘛!” 汤泉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所以说,马元良就是冯云炳的软肋,这小贼的父母还在老家,整天担心马元良来寻仇报复。孔兄啊,你有所不知,我曾经提醒过冯保长,要他给自己留条后路。不知你是否发现,这家伙最近收敛多了,连在私塾前后门安排的探子,也不那么上心了。” “还有这事呀!我是第一次听说。” “好吧,就当你没发现啦!说实话,你要带他走,趁监视人的疏忽大意,我相信你是有本事出得了镇的,风险在于会连累家里人。你要我开通行证,到时桥本一郎追究起来,你父母和私塾是可以脱身了,我就难说啦!你可真坏!” “都被你看穿了!” “现在嘛!我们把风险嫁接到冯云炳的身上去。” “此话怎讲?” “我有办法,你先说,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可以,明天够快了吗?” “好,夜长梦多,我就明天走。” “放心,来得及。” “你想怎么做?” “你听我安排!你明天上午出镇,大大方方地出镇,我会在镇头岗哨处来给你送行。” “心领了,你来送我就没有必要了!” “当真一点默契也没有!我来送你,是做给人家看的,这个‘人家’是谁,你应该明白!你出镇后,别当真急着走,虚晃一圈,去租条渔船,在晚上七八点钟等在镇外官塘桥下,到时我把马元书领来桥上,然后还会一脚把他踹下来,你把马元书从河里捞上来就能脱身了。” “明白了!可是,你如何利用马元良和冯云炳呢?” “你放心,我也办法。嗯,这样,我会用马元良的名义假造一封信,今天晚上送去冯云炳家,恐吓他务必把马元书带去官塘桥一见,就这么简单。” “打牌可以推倒重来,这事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你信不过我?” “我担心会有波折,可有备选方案。” “孔兄啊孔兄,我越来越怀疑,你是一个医生了。” “嗨!你说笑啦!” “我会从中干预,力争做到万无一失。冯云炳收到恐吓信后,假如他来跟我商量,我就好办了,会以皇军的名义,促成马元书走成功。假如冯贼不来找我,我就会主动去找他,非把这事落到我手里不可。到时,我把马元书推下桥,还会开两枪,然后回去写个报告了结此事。马元书落在桥本一郎手里,已经有大半年时间了,这孩子是生是死,已经不重要啦,如此了结,我料想冯云炳不敢张扬,你们私塾也能置身事外。” 孔溪云松了口气,伸出手紧紧握着汤泉,非常诚恳地说:“谢谢你!” 汤泉微微一笑,说:“我们这是第一次握手!果然是同乡人,特别有劲,特别亲切。” 孔溪云说:“有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我期待我们第二次的握手。” 汤泉忽然凄凉一笑,说:“我不奢望有明天,不如用拥抱来当作第二次握手。” 孔溪云咧嘴哈哈一乐,当即松手,展开双臂,与汤泉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在恍惚间,从汤泉胸口传递过来的力量,令孔溪云依稀感觉是在与战友拥抱,因为那份亲近与热切,只有在战友的身上可以相互感染。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私塾内察看他们窃窃私语的孔孝安,似乎看不下去了,故意大声地咳嗽了一声。 孔溪云和汤泉一听,当即分开。 孔溪云看着汤泉一身军装,汤泉看着孔溪云一身长衫,不约而同地指了指对方,相视中开怀大笑,一切尽在意会中! 孔溪云对汤泉的身份,一直持怀疑的态度,尽管始终没有得到确认,但心存的猜疑,同样始终没有改变。 事实上,孔溪云的直觉没有错,只是,对一个人的身份识别,不能靠直觉而已。 汤泉的真实身份是:国民党党员,潜伏在日本军队中的卧底。他是在日本读书时,被在日国民党发展为党员,接受中央执委会调查统计局的单线领导。他潜伏进日本部队后,因为国府高层发话强调,中统局的工作重心以党内调查为主,所以初组局时的许多宏观构想做了调整,不再兼顾对敌情报搜集以及行刺暗杀等事务。 用一句话来总结,中统局与军统局各有其主、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平行共建。所以,有一部中统提前布局的人被召回重新安排工作,而像汤泉那样的一批深喉,因其保密级别高,局内查不到任何资料,只接受个人的单线联系,面对国府党政明争暗斗,国内战局等复杂的形势,出于诸多因素考虑,变成了中统的一枚闲棋冷子。 汤泉就是因为国府政员见的内斗被抛弃了。 他空有报国心,却遭当局抛弃,悲哀莫过于此。 孔溪云在暗中甄别汤泉的身份,汤泉同样也在暗中辨别孔溪云的身份,他们相互提放,相互试探,却又均做得滴水不漏,严格遵守着各自的组织纪律,但内在的家国正义感,不由自主地令他们走到了一起。 由于他们不知相互的底细,也正是这个原因,反而在桥本一郎的眼皮底下,更有利于行动了。桥本一郎利用汤泉来监视孔溪云的一举一动,反过来利用孔溪云来鉴别汤泉对皇军的忠心,他们俩相互的牵制,稍有差池,便会两败俱伤。然而,孔溪云和汤泉却严以律己,谁也没有越轨,更没有自主主张违反组织原则,这才恰到好处地做到了相互掩护的作用,更是因为同仇敌忾的灵感,汤泉的潜意识在起作用,多次向桥本一郎献计,让桥本一郎作出了错误的决定,在根本上,一举奠定了孔溪云夺粮任务胜利完成的基础,促成马元书在桥本一郎的监控之下,成功逃出留亭镇,便是该次任务的完美收官。 第41章 桥本解职 孔溪云和马元书在汤泉的暗中施力下,借冯云炳之手,得以逃出了留亭镇,直接去了苏皖根据地。 汤泉指使冯云炳手写了一份“击毙马元书”的经过,扣压在了手里,并没有直接呈报给桥本一郎,似乎心有灵犀一般,悄然在等时机。他在等什么时机呢?在汤泉的心里,其实也没底,但总是隐隐觉得,孔溪云这次回乡定有蹊跷。所以,汤泉只得把所有的怀疑,交给时间来揭开,上呈冯云炳写的那份报告,因而决定拖一天是一天。 没过多久,军粮被劫的消息,终于传回了留亭镇,顿时把桥本一郎和汤泉给惊着了。 桥本一郎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粮仓被炸、码头被烧均是烟幕弹,最终目的是为了劫走军粮!等他想明白着了游击队的道,用民用运输船队替换军运船队的后果,一切为时已晚。 桥本一郎连夜开始彻查军粮被劫线索,下令抓来周重拷问审讯,其理由简单、直接,因为军粮运输船队是周重的船队,不找周重来拷问还能找谁呢? 当然,孔溪云恰在这个时段出现又离去,一下子引起了桥本一郎的怀疑,然而,他没有证据证明孔溪云与军粮被劫一案有关。 不过,桥本一郎不需要证据,立即命人搜查了孔孝安的私塾,当然是一无所获,而且,孔溪云从容离开是汤泉一路相送,桥本一郎找汤泉核实,汤泉的回答自然是滴水不漏。 汤泉在暗暗欣慰周重成替死鬼的同时,瞬间明白了孔溪云的真实身份,原来他是共产党!禁不住好生敬佩,貌似文弱的孔溪云,居然内藏了不得的力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桥本一郎的眼鼻子底下劫走这么大数量的军粮。 汤泉仔细回忆自孔溪云回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一步一步劫走军粮,可算是环环相扣,不得不暗生感叹,孔溪云足不出镇,貌似云淡风轻,却能巧使连环计瞒天过海,当真是诸葛转世之将才啊!他因而不止是对孔溪云,更是对共产党刮目相看起来,恨不得立即应约,来与孔溪云第二次握手! 三天之后,军粮被劫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桥本一郎被日军司令部追责,解除了一切职务,勒令去上海华东战区司令部述职。 他此后再也没回留亭镇。 军粮被劫,对桥本一郎来说,已成为他一生背负的政绩污点,而对孔溪云的怀疑,随着解职而无能为力了,反而为了减轻自己的失职之过,在述职报告上,把军粮被劫归罪于江南游击队,只字没提孔溪云。 桥本一郎前脚离开留亭镇,继任者藤野平原后脚来履职。藤野平原不会说中国话,汤泉背了一个处分后被留用,继续担任翻译官。 汤泉的翻译工作多了,此后便不再去私塾教日语,整日陪在藤野平原的身边待命。 随藤野平原来留亭镇的,还有汪伪政府的一个保安连,连长名叫刘见根,全面负责留亭镇的防务,而藤野平原则亲率鬼子兵,开始新一轮的出镇扫荡了。 藤野平原的扫荡变本加厉,大有誓死扫清游击队的决心,对可疑人员,一律先杀再查,并直接进村抢粮,连着村民家养的牲畜也不放过,鸡鸭猪牛羊,一概充军。 江南农村,一时间鸡犬不宁,民不聊生。 龙家瑛和潘振、江三郎他们,完成夺粮任务后,陆续回到了留亭镇,继续跟日本鬼子打游击,巩固江南抗日根据地。因为藤野平原的扫荡,游击队在夹缝中求生的日子,更加艰难,更加不易。然而,鬼子越凶残,老百姓的抗日激情越见高涨,没有生路当地的村民,纷纷主动加人了游击队,游击队伍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人数扩充翻了一番。 游击队人数的增多,在鬼子扫荡的缝隙里,他们的吃饭,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当地老百姓家的粮食已经被藤野平原抢光,龙家瑛干脆把找口粮的目光,聚焦上了鬼子的粮仓。游击队趁藤野平原外出扫荡之机,出击去粮仓抢粮,尽管刘见根的保安队战斗力不强,但游击队难敌人多势众,搞偷袭容易,要想抢粮食就难了。游击队三次抢粮,均没成功,反而损失了几名游击队员。 正是因为游击队连着攻击粮仓,藤野平原一下子猜透了龙家瑛的用意,知道游击队口粮吃紧,当即严加封锁交通要道,粮食成为了严控物质,逢人必查,只要见到行人随身带可以吃的东西,便悉数没收后才放行,妄图切断游击队得到粮食的一切通道,把游击队困死在江南地区。 汤泉目睹这一状况,很是替游击队着急,心里忍不住暗想,要是孔溪云在的话,他定然不会这么蛮干,明目张胆地去劫粮仓,而是应该去拦截,为扫荡鬼子运送粮食的小股分队。然而,汤泉每次随队出去扫荡,见扫荡鬼子吃的口粮,总能一路平安,不觉在心里暗骂游击队有勇无谋,不懂随机应变,放过送上门的粮食,实在可惜。 殊不知,龙家瑛早就有抢扫荡鬼子运粮小队的念头,却因为游击队的战斗力与鬼子无法相提并论,为了保存实力,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第42章 手镯 汤泉不知道游击队有此苦衷,见游击队没有劫扫荡鬼子口粮的动静,以为是游击队没有发现这样的战机。于是,他抽空得闲,找了个借口,去了私塾,详装亲热地挨个与学生问候闲聊。当他问到江沉阁时,笑着问道:“沉阁,最近回过家吗?” 江沉阁摇了摇头,说:“没有。” “想回家看看妈妈、妹妹吗?”汤泉摸着他的头,亲热地问。 江沉阁的眼睛一红,据实答道:“想。” 汤泉立即说:“好!叔叔答应你,过几天带你回家看妈妈。” 江沉阁的头转向孔孝安,眼睛红红的,没有回答,似乎在等舅舅发话。孔孝安不知道汤泉的身份,更猜不出他的用意,一直以为汤泉是汉奸。 道不同不相为谋!孔孝安打心眼里鄙视汤泉,所以视而不见,只当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始终沉着脸色,手举书卷,做出的样子。 汤泉见状,不以为意,干脆对江沉阁说:“过几天叔叔要出去,我来安排你坐皇军的运粮车回家。”他生怕江沉阁和孔孝安不领会其中的意思,跟着说了句,“皇军的运粮车跟着大部队走,有三四里地远呢,只需我打个招呼,你完全可以安心坐车回家。” 汤泉之所以冒险来私塾,说那些露骨的话,是自以为游击队与孔孝安之间有联系,可惜,他猜错了,游击队纪律严明,哪怕孔溪云在家,也决然不会贸然前来,更别提现在风声鹤唳之下。 汤泉的暗示落了空,孔孝安岂肯答应江沉阁跟汤泉走?所以,汤泉的建议,遭到了孔孝安的一口拒绝。汤泉唯有暗自叹息,孔溪云啊孔溪云,我已经尽力了,照此下去,游击队断无生路,必将有灭顶之灾啦! 此时此刻,龙家瑛对汤泉示好一无所知,眼看着存粮捉襟见肘,正在犯愁之间,江三郎出了一个点子,抢鬼子粮仓难以得手,不如去抢周重家劫富济贫! 龙家瑛和潘振一听,觉得可行!现如今,自桥本一郎被解职后,周重已被藤野平原释放。周重为了求得安稳,对藤野平原是服服帖帖,言听计从,藤野平原因而没有为难他。他家拥有良田千亩,虽然进贡鬼子的粮食很多,但他家大业大,手中余粮甚多,而且,周重的私家粮食仓库,没有保安队看守,要去抢周重的粮食,自然容易得多。 然而,周重家住留亭镇,游击队要想在镇上劫走粮食,也等同于虎口夺粮,如何把粮食运送到游击队,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棘手问题。 龙家瑛、潘振和江三郎三人,合计来合计去,想不出好的办法来。 就在这一筹莫展之时,游击队的通讯员来向龙家瑛报告,张来坤夫妇手拿祭品出了镇,看样儿上坟来了。 潘振顿时恍悟记起,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张来坤定然是去给亡子张守道和亡媳上坟祭祀。张守道毕竟被接收为游击队员,其舍身成仁,英雄节义可嘉,况且,张来坤曾多次为龙家瑛和孔溪云见面提供场所与便利,义举之情不能忘,游击队也该派代表上坟祭奠,表示哀悼才是! 江三郎生怕其中有鬼子的陷阱,当即自告奋勇,由他前往,见机行事。 龙家瑛和潘振同时点头,表示同意。 就这样,江三郎与张来坤在张守道夫妇的墓地见了面。 等到祭拜完毕,张来坤一边答谢,一边问道:“现在风声紧张,你们可好?” 江三郎看了看满头白发,一脸憔悴的张来坤,低头作答:“不好。” “是缺少吃的吧?我能帮上忙吗?” “你知道?” “你们几次打劫鬼子的粮仓,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还能为了什么!” “说来话长,我们一天只能吃一顿粥,再有几天,恐怕稀粥也吃不上了。” “为什么不去买呢?”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一来没钱,二来鬼子封锁的厉害,三来我们的人为了躲避扫荡,已化整为零分散四处,无法与鬼子明着对抗。” “就没有办法了吗?还有其它路走吗?再好好想想,天无绝人之路。” “正在想法子呢!” “需要我帮忙的话,你们尽管说。只要你们一心打鬼子,我就算抛家弃业,豁出老命也要办我孩儿报仇。” “张老爷放心,你的仇,我们一定帮你报。” “我只求老爷爷有眼,尽快赶走那帮龟孙子,也求守道泉下有灵,能够帮助你们度过难关。” “张老爷,谢谢你!守道兄打鬼子的英雄壮举,一定会记在我们抗日功劳簿上的,将来也一定被留亭镇上的老百姓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就此别过,你回家要好好地过,别太思念守道了,我们有好消息,我一定会派人来告诉你。” “三郎啊!有你这句话,我家守道就死得值了。三郎,有需的地方,你千万别跟我们客气,老朽我一定会尽力的。” “我知道、我知道。”江三郎拱了拱手“张老爷,老夫人,三郎就此别过。” 严凤琴瘫坐在坟前,自始至终默默地泪流不止,也没有插话,听江三郎告别,突然开口说道:“三郎,我一个妇道人家,虽然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事,但我家守道、我守道媳妇死得冤啊!你可一定要帮我们报仇。” 江三郎咬牙切齿地道:“老夫人,只要我江三郎有一口气在,一定不会让鬼子有好日子过,一定要报这个仇!” 严凤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挨在张来坤的身边,脱下手腕上金镯子,递给江三郎说:“你拿去当了吧,换点米回去,作心可以够你们吃一顿饱饭了。” 江三郎连忙退了一步,说:“这可不敢收,我们有纪律的,老夫人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赶紧收好,我要走了,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张老爷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肯定会有办法的。” 张来坤接过夫人的手镯,低头看着,若有所思地说:“杯水车薪啊!一个手镯怎么够他们吃一顿的。” 第43章 借手买粮 江三郎正想走,一听张来坤的话,难掩心头的激动,反身弯腰,深鞠一躬,然后一拜站起,抱拳说道:“张老爷、老夫人,大恩不言谢!守道兄不在了,你们的身边也没了亲人,从此我就是你们的儿子。” 张来坤连忙托住江三郎的手说:“不敢当、不敢当!折煞老朽啦!” 江三郎正色而道:“我跟守道兄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守道死在鬼子手里,您老帮助我们的义举,这些事我们通通都记在心里。所有抗日儿女的父母,就是我们的父母。” 张来坤摆了摆手道:“快别这么说!三郎啊,有你这句话,已经够了,老朽记着啦!三郎,老朽不才,儿女散尽,留着家产也没用了,你们需要钱买粮的话,尽管来取便是。老朽手中余钱不多,但祖产还有百十间房屋铺面,我愿意献出来。” 江三郎叹了口气,说:“张老爷,太感谢你的这番心意了,可惜的是,就算有钱,我们也买不到粮食,就算买到了粮食,我们也运不回去啊!” 张来坤毕竟见多识广,他既有商业头脑,眼光与思路也宽广,当即不假思索道:“山不转水转,我们留亭镇条条水路通长江,只要有钱在手,何惧事不成!” 江三郎一愣,不解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张来坤想了想,说:“保安队来镇上已有两月多,口碑很不咋滴,贪婪得要命。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保安队的风气,来源于领头人,你们何不利用他们喜欢占小便宜的勾当,花钱直接向保安队买?” 江三郎一听,刹那间脑洞大开,一拍后脑勺说:“张老爷,你让我开窍了。” 张来坤淡然一笑,说:“你们去想法子吧,需要钱就来跟我说。” 江三郎顿时高兴莫名,抱拳深深一揖,说了声:“好!听你的!”说罢,他难掩兴奋,转身就走,一路狂奔。回去见到了龙家瑛和潘振,立即把张来坤的意思,照搬照抄,说了一遍。 龙家瑛和潘振闻言,不觉相对而视,点头表示同意,可以一试。 江三郎在江山坚的引荐下,很快与刘见根攀上了关系。他以村里老乡家中口粮被皇军充公为由,借口求刘见根帮助村民买粮。 刘见根尽管贪念成性,但要冒着被藤野平原发现的风险,卖粮食给村民,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江三郎没有轻易放弃,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被拒就三次。只要上刘见根家门,江三郎从不空手。刘见根哪怕不肯见他,刘见根的老婆岂肯放过到手的礼物?从而总是笑脸相迎。 江三郎三番两次提着礼品上门拜见刘见根的风声,终于被藤野平原发现了。藤野平原立即召见刘见根,询问江三郎所为何来?刘见根接收了江三郎的礼品,生怕引火烧身,自然绝口不敢提江三郎来买粮之事,推说江三郎是亲戚,来串门而已。 藤野平原知道中国人攀亲沾故的嗜好,刘见根来留亭镇统领保安队,有亲戚来找点好处,倒也在情理之中,也就没有追究下去。 刘见根松了口气,但汤泉得知后,却用上了心。 经过一番旁敲侧击,汤泉借着藤野平原的威望,对刘见根一顿恐吓,刘见根唯恐不可收拾,只得和盘说出了江三郎来为村民买粮食的目的。汤泉立即明白了江三郎此举的真实意图,当即装出一副贪财的样子,不明言,只暗示,授意刘见根让江三郎去跟周重买粮,然后由刘见根凭借护送扫荡军粮的便利,暗中帮着江三郎把粮食运送出镇,借此从中谋利。 当然,汤泉也承诺,会帮刘见根在藤野平原面前掩人耳目,而他的要求便是,必须收益分成。 刘见根大喜过望,见有利可图,且风险有汤泉承担,万一事发,自己只需担上失职之过,岂肯错过这样的发财之道?当即与汤泉击掌成交。 张来坤没有食言,拿出了家中所有的存钱。钱不够,还变卖房产,悉数暗中交到了江三郎的手里。江三郎又通过江山坚,避过藤野平原的耳目,跟周重达成了交易。当然了,周重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开始并不敢卖粮。但是,他那只狐狸再老,也不敢惹恼汤泉,在得到刘见根的口头保证,并再三确定汤泉有承诺后,才悄悄地把粮食卖给了江三郎。江三郎再把买来的粮食,夹在刘见根负责押运的扫荡军粮中,分批转移出了留亭镇,最终落到了游击队的手上。 游击队因而得到喘息,非但得以生存下去,还随着鬼子的扫荡,队伍越壮越大。一待游击队缓过气来,正如江三郎所言,藤野平原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游击队极尽游击战之能事,打扫荡鬼子伏击,摸黑袭扰粮仓、码头,搞得藤野平原焦头烂额,时时都在惊恐中度日,因而加大了扫荡的频率和力度,追寻游击队的踪迹,想一举歼灭游击队。可是,游击队神龙见首不见尾,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藤野平原见游击队换一个地方,便追击一个地方,却总是晚一步扑了个空。 游击队在暗,鬼子在明,彼此断断续续交火,各有损伤,却各不相让,战火就此呈胶着状态,相互牵制着。 第44章 策划劫狱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1941年1月6日。 这一天,“皖南事变”震惊了世界,而最得利的,却是日本人。 藤野平原像是隔岸观火一般,看着这出中国人的笑话。没过几天,他突然收到了司令部转来的绝密情报:去年七月发生的军粮被劫事件,其始作俑者是孔溪云。 事变的后果,是大量秘密被泄漏。 谁也不知道,孔溪云策划的那次夺粮机密文件,又是如何落到了日本间谍的手里。 藤野平原一得到这个情报后,孔孝安夫妇、孔慈安、江沉阁、江灵芸等5人随即遭殃,被藤野平原捉拿归案。 孔孝安夫人,也就是孔溪云的母亲,江沉阁的舅妈,当天便熬不住鬼子的酷刑,死在了刑房里。 孔孝安、孔慈安兄妹俩,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也没有招供出有价值的线索,因为,他们确实不知道孔溪云的所作所为,所以根本无从说起。 藤野平原明知在他们的嘴里,得不到孔溪云的消息,也不会得到游击队在何处的口供,但他兽性在心,只有看到孔孝安、孔慈安血肉模糊的样子,才感到兴奋。 得幸江沉阁、江灵芸兄妹俩年幼,躲过了皮肉之苦,却眼睁睁地看着孔孝安、孔慈安受刑,被打得遍体鳞伤,因而惊恐交集,哇哇大哭。藤野平原似乎不尽心,蹲在他们身边,龇牙咧齿,一心想着诱供套话,陪在一旁的汤泉看不下去了,对藤野平原耳语了一句:“吓疯了孩子,传出去有损皇军的威仪。” 藤野平原恨恨的看了汤泉一眼,汤泉赶紧低头哈腰地拉起他说:“千万别误会,属下出于对皇军的一片忠心。”藤野平原没有回话,却思之有理,也因此放过了他们。 孔孝安、孔慈安连着两天酷刑加身,被不眠不休地审讯后,藤野平原一无所获,只得下令,把他们投入牢房,以待定夺! 孔溪云父母以及姑妈一家被日本鬼子逮捕之事,很快传到了游击队。龙家瑛和潘振立即召开会议,商议营救计划。 别无他法,只有武力营救一条路可走。 江三郎打听到,孔家人悉数关押在周家祠堂的后院。周家祠堂后院,有四间平房,其中两间改造为刑房,两间改造为牢房。两间牢房又一分为二,一间关押孔孝安,一间关押孔慈安一家三口。 周家祠堂的前院,便是藤野平原的军需指挥部,有两个班的鬼子,分日夜两班轮流负责守卫,可谓戒备森严。要想冲破鬼子的重兵守防,实现营救计划,做到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龙家瑛和潘振仔细研究着江三郎画的地图,用手指了指周家祠堂隔壁的房子,问:“这家住是谁?” 江三郎说:“周量。” 潘振说:“周量不是死了吗?” 江三郎说:“他小儿子周小坑还活着。” 龙家瑛想了想,问道:“周小坑这人能争取过来吗?” 江三郎说:“有难度,这家伙好吃懒做,胆小怕事,看见日本人就像是看见祖宗一样。” 潘振看着龙家瑛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龙家瑛低头来回踱步,沉吟半晌说:“总有法子的,我们挖地道!” 潘振把目光移上地图,看了看说:“有难度!江南地区的土质是黏土,结实难挖,况且,挖出来的土也没有出处!另外一边是什么情况?” 江三郎指着地图抢先答道:“这一边的房子里住着鬼子,就是守卫设在周家祠堂指挥部的那帮鬼子。” 潘振点点头说:“明白了。” 江三郎的眼里突然冒出一道凶光,说:“我去把周小坑给灭了。” 龙家瑛摇摇头说:“滥杀无辜,我们跟东洋鬼子还有什么区别。” 潘振立即说:“我同意,周小坑也是老百姓。” 江三郎说:“那怎么办啊?时间不等人,多一天他们就多一分危险。” 潘振手托下巴,来回踱了几步,说:“想法子把周小坑骗出家门,让他在外面玩上两天。二十多米的直线距离,地道也不过百十米,我们挖两天应该够了。” 龙家瑛看着潘振问:“怎么骗?谁去骗?又如何留得住他在外游荡两天?” 潘振看着江三郎,似笑非笑地不说话。 江三郎连忙说:“我跟周小坑不熟,上不了手的,你别看我。” 龙家瑛也把视线盯上江三郎,说:“你是当地人,除了你还能有谁更适合!” 江三郎说:“我的天呐!我要被你们给逼死了,这可咋办呀!” 潘振鼓励道:“别急着打退堂鼓,你脑子活络,会有办法的。三郎,从现在开始,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想办法,一等天亮就行动。” 江三郎说:“我死了算了。” 龙家瑛质问道:“你还算一个党员吗?” 江三郎一个立正,举手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龙家瑛回了一礼,挥了挥手:“你赶紧想办法去吧。政委,我们的人如何进入周小坑家?地道挖出来的泥土,又放在何处?在这两天里,我们的吃饭问题怎么解决。” 潘振双手撑在地图上,轻轻叹了口气,说:“都是问题啊!” 第45章 江山坚 龙家瑛的眉头紧皱,眼睛死死地盯在地图上,听潘振讲完不再继续,许久才说:“岂止是问题,还要一步接一步,步步踏准,只要我们一步走错便会前功尽弃。”顿了顿接着说:“我当真没有其它办法了!” 潘振把双臂抱在胸前,低头踱步说:“正是!我们救出人后,如何撤退?人多目标大,要安全撤出留亭镇,等于走在在鬼子的前枪口下。嗯!无路走,我们也要走,没路就硬闯一条路!家瑛,我同意你的计策。既然只有一条路可走,我们就不犹豫了,现在来分工,你负责挖地道营救,我负责接应。”他的话,越说越坚定。 龙家瑛抬头看着潘振,边点着头,边比划着说:“我同意!我想这样做,我们队员在傍晚前分批进入留亭镇,然后分散进林嫂家,再然后等到晚上,从屋顶走,翻围墙进入周家。如果三郎没有得手,我们就把周家小子给捆了,让他在家睡上两天。”转而指着地图继续说,“你看这里,离牢房最近的应该是柴房,从柴房开挖,估计总长不到一百米,一夜一天应该够了。我们必须备上一天一夜的馒头,喝水就地解决。” 潘振说:“别小看区区一百米,这里的土层啊,地质太坚硬,难度很大。还有,挖出来的泥土,你有什么安排?” 龙家瑛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说:“黏土有利有弊,难挖不假,但不容易塌方。泥土嘛,就堆在柴房,堆不下的话,他家肯定有井,直接投井里。这倒不用担心,我担心的是动静,这么多人,夜深人静难免会有动静传出,这才是一件麻烦事。你呢?你想出什么法子了?” 潘振说:“你的担心,我们只能强调纪律来完成了。我负责接应……”他指着地图说,“周量家后门离小河近,我想从水路撤退。我会安排几条渔船停在这里,接应你们登船。” 龙家瑛说:“还有备用方案吗?” 潘振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从水路撤退的风险集中,一旦暴露将会是鬼子火力的目标。我会安排另外一路人,伪装成保安团的巡逻队,故意暴露在鬼子的炮楼前,吸引鬼子的兵力,掩护你们走水路。” 龙家瑛一听,知道潘振如此做,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便一把握住了潘振的手,说:“我们争取都要活着。” 潘振拍了拍龙家瑛的手说:“你也一样,我们都一样。” 龙家瑛脸色沉重,连点头也显得格外沉重:“时间不等人,我们抓紧准备去吧!” 他们首先着手的是选人,挑选能够测量设计挖地道的能手,以及枪法好能够打硬仗的策应队员,各自分开安排人传达口头通知,通知游击队员准备就位,而江三郎一离开,便已经开始行动了。 江三郎尽管在嘴上说没有办法,但他是游击队内最喜欢动脑筋的一个人,也是最有主见的一个人。他连夜进镇,在路上想了好几个办法,终因时间紧,每当想到一个主意,便否决一个主意,最后才决定,必须先找江山坚来合计此事。 欲要成其事,必先知其人。 江山坚几乎是看着周小坑长大的人,对周小坑个性的了解,非江山坚莫属。 江三郎拿定主意,带着一游击队员进入了留亭镇。他安排随行队员在外望风,自己径直去了周重家,找到了江山坚。 江山坚在周重家做了二十多年的管家,是周重家所有的家人最信任的人,大家都知道江三郎与江山坚的关系,所以,对于江三郎的到来,谁也没有生疑。江山坚是管家,管家最大的本事便是察言观色,凡事看破而不说破,是江山坚得以在周重家取得信任的先决条件。 在这二十多年来,江三郎虽然与伯伯江山坚有着联系,但很少来求他办事,唯一的一次开口,就是上次运输船队被桥本一郎征用。江三郎恳求他伯伯帮忙,通过临时征召船工的身份核查。 在当时,江山坚不明其意,当真相信江三郎是为了朋友能够上船做工才来讨人情、开后门,直到军粮被劫事发,江山坚才突然明白其中的蹊跷。 然而,江山坚尽管明知其中有蹊跷,在接受桥本一郎盘问时,只字没提这事。他最终挨了一顿鞭打逼供后,没关上几天后,即被放了出来。紧接着,桥本一郎被解职调离,军粮被劫的帐算在了游击队的身上,江山坚和周重等人的嫌疑也就不了了之了,但在江山坚的心中,江三郎是何许人也?成为了他看人、识人的心知肚明。 第46章 想到主意 见江三郎突然造访,江山坚把他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名义上是安排他休息,但一进房间便压低声音道:“你你你,好你个三郎,你还不嫌事多,又来干什么?” 江三郎嘻嘻一笑:“我来看看伯伯也不行吗?” 江山坚用手指了指,像是受惊了一般说:“别说好听的,你把我当什么人啦?你现在跟刘见根打得火热,还在跟我东家做生意,你到底在按什么心呐!” 江三郎仍然嬉笑着说:“我凭良心做事。” 江山坚瞪了他一眼,说:“你上次着实坑了我一回,害得我被日本人打了个半死,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他边说边解开衣襟,露出身上的鞭痕,“我差点死在日本人手里,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三番两次来找我,是不是非要害死我才乐意?” 江三郎看着他胸口上的鞭痕,心里顿时极为过意不去,不觉支吾起来:“伯伯,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江山坚两声道:“你还知道错?你还知道错啊!我的祖宗诶,日本人贼的很呐!你知道错了,还来找我干什么?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管你在外面干什么,求求你,你别来害我,让我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江三郎低下了头,不敢多看江山坚满是惶惶不安的面孔,解释道:“我真没有害你的意思,我也绝对没有想要害你的意思。” 江山坚着急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算是求你了,千万别年连累我,你离我远一点,离我远一点,否则我总有一天被你害死。我告诉你,那些日本人鬼得很,我们东家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下,由不得半点差池,否则……”他做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日本人六亲不认,说翻脸就会翻脸,只要看得不顺眼,都会要了我们的命。我一把年纪了,死了没关系,但我不能害我的东家,这是我们做人起码的良心,你知道良心吗?一句话,有良心的人,是绝对不能害人的。” 江三郎的头突然一昂,盯着江山坚看了看,一字一句地说:“伯伯,我正是有着中国人的良心,才来请你帮我的。” 江山坚一口拒绝道:“你想都不要想,我再也不会帮你做任何事。你在外面做什么,我管不着,我也不想管,随你就是了,但休想让我再帮你,你以后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千万别让人家误会我跟你有什么牵连,我还想多活几年呐!” 江三郎说:“伯伯,你自己说,你活得安生吗?” 江山坚恨恨地说:“我活得安不安生,我不要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我跟你说,三郎啊,你也安分老实一点,别去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三郎啊,你听伯伯一句劝,赶紧回头,老老实实地在家种田,别出去招惹是非,太太平平过日子就行啦!” 江三郎说:“我也想过太平日子,可是日本鬼子会让我们过太平日子吗?我现在这样做,就是为了将来,我们老百姓人人都能过上太平日子。” 江山坚见江三郎顶嘴,气得连连摇头:“我说不过你,随你吧,你别连累我,别连累你家里人就行。唉,我们江家祖宗也不知道缺了什么德,咋就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三郎,不要怪伯伯说话难听,我胆小,年纪也大了,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你今天好好的在我这里住一晚,等天亮了就走,以后也别再来找我了。” 江三郎叹了口气,说:“好,伯伯,我答应你。”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想你打听一个人?” 江山坚警觉地问:“谁?我不知道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三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周小坑。” “你打听他干什么?” “日本鬼子对他,有杀父杀兄之仇,我就想打听一下,周小坑他有没有报仇的心思。” “三郎啊,周家的事,要你操什么心呐!小坑他哪有报仇的心思?他父亲兄长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是去抢劫张来坤家当铺,这才被日本人就地打死的。他们的死,一点也不冤枉,是该死,周小坑的脸都丢尽了,他哪里会想报仇?三郎啊,你省省吧,人家现在过得好好的,该吃吃、该喝喝,该嫖嫖。唉,小坑也年方二十好几了,一点正经事都不懂,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唯独报仇这档事,你就算去求他,我想他也不敢想报仇来着,你死了这条心吧!” “既然这样,我没话说了。要是我们中国人,人人都像他一样,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你还想要什么希望?是不是想要去……”江山坚又做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不是我们老百姓该想的、该做的事,这是我们政府该管的事啊,三郎,你赶紧醒一醒,别杞人忧天啦!这事太大,政府都不管,我们也别管;政府管不了,我们也管不了,我们也不该管!唉!管我们小老百姓什么事嘛!多此一举!” “好了,伯伯,我知道了。有些事啊,不是一句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的,我不想跟你争。伯伯,我最后问一个事。” “什么事?” “周小坑平常去哪里赌?有没有什么相好的?抽大烟有烟搭子吗?” “你说问一个事,一口气问了三个。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哪来那么多问题?你究竟想干什么?” “伯伯,你别管我想干什么,你就跟我说,说说周小坑的事吧!” “好好好!丑话说在前,你千万别跟人家提报仇的事,这个小瘪三胸无大志,我还是那句话,人家没有报仇这样的念头的,你要动员他去报仇,这是白费劲,你死了这条心吧!” “伯伯啊,我心里有数,你就说说周小坑这人吧!我拜托啦!” “好好好!我跟你讲,周小坑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赌,平常会去找镇外的刘爷家赌,他家是开赌坊的,大烟也在他家抽。刘爷他二弟家,养着一帮烟花女,周小坑经常会去寻欢作乐。哎,想想当真作孽啊,周量一家三人,个个不是好东西,没有一个正经人,那么多家产呐!都被刘家人给骗光了。你应该知道的,那个刘家啊,也没有一个好料子,尽想着做那些断子绝孙的事……” 江三郎耐心地听他说完,心里已经想到了主意。 第47章 圈套 就在江三郎沉思的时候,江山坚察眼辩色,突然悄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打孔孝安他们的主意?” 江三郎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愣了愣,下意识一般地说:“他们落在了鬼子的手里,当真可怜。” 江山坚看着他欲言又止,满腹心事的样子。 江三郎问:“你想说什么?” 江山坚忍不住提醒道:“日本人狡猾得很,其中有门道,你可别上了这帮人的当。” 江三郎知道,伯伯胆小怕事,做事谨小慎微,自己说得越多,越容易说错,问得越多,越会让伯伯担心,便岔开话题,刻意不提孔孝安的事,跟他聊起了家常。江山坚是管家,没有功夫闲聊,没说几句便离开了房间,做他分内事去了。 这样正合江三郎的心意,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开始暗暗策划起来。 翌日一早,江三郎辞别江山坚,离开了周家,与望风队员汇合,并分工监视周小坑家的前后门。江三郎远远地躲在了周小坑家门前的一个角落里,静候周小坑出现。然而,江山坚一直等到午间时分,周小坑家门紧闭,也始终没看见其人出现。江三郎因而一个激灵,难道周小坑不在家? 江三郎不得不化被动为主动,瞅准一个机会,绕到周小坑家后院,翻墙进房察看,周小坑果然不在家,当即大喜。照此看来,周小坑几天不回家,自然不会引起鬼子的注意,可是,周小坑去哪里过夜了呢? 参照江山坚所说周小坑的嗜好,江三郎猜想,他定然是去了刘家。 江三郎不敢耽搁,原路返回出屋,与那名队员一起,直接寻去了刘家。在去刘家的路上,他们再一次分工,安排那队员去留王湖找条渔船备用。而他独自一人在刘家门前,装作偶遇一名赌徒的样子,用找周小坑讨钱的借口,向他打听到,周小坑在刘二爷家过夜呢!江三郎顿时计上心来,明目张胆地敲开了刘二爷家的门,说是听从周重的吩咐,来请周小坑赶紧回家。 周小坑的父亲兄长已死,周重便是他唯一的长辈,听说是伯父召唤,自然不敢有违,当即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见江三郎面熟陌生,却也不敢多问,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周小坑为人简单,居然没有起疑,竟被江三郎直接带进了留王湖,登上了早已准备好小渔船。当周小坑发现事有不妙,为时已晚,被扣在了渔船上。江三郎当即嘱咐那名随行队员回去复命,并特别带回去一句话:鬼子狡猾,小心有诈。 龙家瑛和潘振得到信息,当即行动起来。 营救行动不可谓不周全,然而,百密一疏。尽管龙家瑛已经得到江三郎的提醒,但是,游击队行动之疏,偏偏中了藤野平原的圈套。 不过,关押孔孝安他们,藤野平原并不是针对游击队而设计的圈套,而是为了引诱汤泉上钩。藤野平原以为,要成功劫持军粮,靠孔溪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完成如此巨大的行动的,非得依靠里应外合不可。 在孔溪云回乡实施劫粮计划的过程中,汤泉接受桥本一郎的差遣,正在私塾教日语,期间有的是机会接触孔溪云。里应外合,里应之人,汤泉因而最为可疑,而且,他是中国人。 但是,藤野平原没有证据,鉴于汤泉又是帝国军人,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在暗中进行调查,并监视着汤泉的一举一动。所以,藤野平原一收到情报,便把汤泉列为了重点嫌疑对象,待到把孔孝安等人抓来,藤野平原计上心来。 没有证据,便创造机会,获取证据。 藤野平原没有急着起杀意,把孔孝安他们收监,便是藤野平原为汤泉量身定制的圈套。假如汤泉当真是内奸,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营救孔孝安一伙,到时,只需汤泉采取行动,便能把他抓铺归案。 令藤野平原意外的是,阴差阳错间,游击队自动送上了门,一举钻进了这个圈套。 在藤野平原审讯孔孝安、孔慈安时,藤野平原一直让汤泉陪在身边,一边参与审讯过程,一边暗中观察汤泉的一言一行。 汤泉的神色,始终平静如常,不见丝毫的异样,只有在诱供江沉阁和江灵芸时,汤泉才有所表示。然而,汤泉当时的说词,仍然无懈可击,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足以为证,藤野平原只能派人紧紧盯着汤泉。 周家祠堂,外松内紧,日夜看守孔孝安他们;藤野平原,继续耐心等待,等待汤泉露出破绽。 第48章 劫狱失败 藤野平原等到第四天,他没有得到汤泉有什么反常举动的报告,却获悉了周重侄儿周小坑失踪的消息。藤野平原并非泛泛之辈,他一得到这个消息,知道周小坑的失踪,绝非偶然之事,当即下发命令,加大对汤泉监视的力度,并时刻提高警惕,观察监牢周边的情况。 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有手下来报,隔壁依稀有动静。藤野平原大喜过望,立即反问,汤泉在哪里?手下回答,正在房内睡觉。 这几天,汤泉没有出过周家祠堂,也没有接触一个中国人,白天一直在藤野平原的面前晃悠,晚上则在房间里看书、睡觉。 这让藤野平原禁不住感到非常的失望,可他并没有就此放下警戒之心,而是不放过任何的风吹草动,立即下令去周小坑家察看情况。就是这样,龙家瑛策划的挖地道营救计划,顿时暴露在了鬼子的面前,经过一阵短兵相接,游击队负责挖地道的六名队员,悉数血洒当场,壮烈牺牲。 枪声大作间,当即惊醒了正在睡觉的汤泉。他闻声披衣拔枪,抢出房门,想察看究竟。当汤泉一路无阻,跑到关押孔孝安他们监牢前的院子,只见院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哨兵抱着枪,正依靠在监房门前的立柱上闭目养神。 这一见,那目视所见一切!让汤泉感到不可思议!院内只有一个鬼子驻守,尚且说得过去,但一个哨兵,连枪声都吵不醒,那就太过反常了。 鬼子训练有素,纪律性极强,枪声响在耳边,监房看守却在打盹,禁不住让汤泉哑然失笑,做得太假了! 不过,汤泉不知道隔壁传来的枪声是真是假,但在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忽然雪亮,已然猜出了藤野平原的用意。其实,早在孔溪云劫粮事件东窗事发后,他就知道自己脱不开干系,日本人的做事风格他太了解了,怎么会信任自己这样的中国人呢? 过去的桥本一郎如此,现在的藤野平原也不会例外! 在明知自己有机会接触孔溪云的前提下,也没有接受来自军部的任何调查,本身就是一件不合常规的事。 汤泉想到这里,当即恍然大悟,原来,真正的考验,是今天这场戏! 事实上,汤泉从来没有生过营救孔孝安他们出监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凭一己之力,要想救他们出去,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而他更了解日本鬼子的做法,只要孔孝安、孔慈安兄妹扛过严刑拷打,原则上是一定会被释放出狱的。除非藤野平原不把抓捕孔孝安等人的事上报,或者编个理由先斩后奏,那就只能说明,日汪签署的和平条约不过是一纸空文。 况且,汤泉并不知自己已被军统抛弃,他还在等待被唤醒。所以,汤泉在没有得到上级命令的前提下,怎么可以轻举妄动?尽管汤泉非常同情孔孝安兄妹的遭遇,但自己只有潜伏的任务,其他的事,只能视而不见,听之任之。 这是一个特工恪守的纪律,也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汤泉目睹眼前有违常规的状况,在这石火电光之间,一想明白其中的奥妙,立即大声呵斥问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他边问边放眼四周,瞭望周边的动静。 哨兵貌似被惊醒的样子,立即站正身子回答:“不知道!” 汤泉详装紧张的样子,厉声责问道:“犯人都安全吗?”眼光所及,在屋脊之处,隐约有枪口对着院内。 哨兵头也不回地说:“都在,都很好。” 汤泉感到不寒而栗,原来自己身处虎视眈眈之中,得幸没有轻举妄动,却不改神色,一如既往地大发脾气道:“还有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其它守卫都去哪儿啦?” 话音刚落,从暗处突然冒出几个日本鬼子来,齐声回答道:“我们在!” 汤泉故意流露出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说:“还好都在,否则藤野长官要追责起来,你们都将被军法处置。你们继续好好看守犯人,我去隔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罢,汤泉转身一路狂奔,从周家祠堂的大门口绕出,刚想冒着弹雨冲进周小坑家,转念一想,我去干什么?当即又回转过来,回到了周家祠堂,跑进了藤野平原的办公室,只见藤野平原端着在办公桌前,手把军刀,军刀支地,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便立即慌慌张张地问道:“什么情况?为什么有枪声?” 藤野平原得意地哈哈大笑道:“你慌什么?” 汤泉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一边低头哈腰,一边浮于惊慌失措的脸色,着急地说:“打起来了,我们皇军跟谁打起来啦?不会是演习吧!” 藤野平原眯起眼睛,盯着汤泉道:“发生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汤泉维诺地说:“枪声,外面有枪声!” 藤野平原微笑说:“枪声?哪里来的枪声?我怎么没听见!” 汤泉知道他在装糊涂,当即也装起了糊涂,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叹了口气说:“原来当真的演习,吓死我了。” 藤野平原“呵呵呵”一阵奸笑,说:“汤泉君,我可没说是演习!” 汤泉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不是演习!难道是有人来劫狱?” 藤野平原似笑非笑的夸奖道:“这就对啦!你作为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有这样的联想,才算是一名合格的军人。” 汤泉一个立正道:“报告大佐阁下,汤泉誓死效忠皇军!” 藤野平原摆了摆手,说:“汤泉君,别紧张,我们等会一起听好消息吧!” 汤泉恭维道:“我们皇军英勇无敌,打区区蟊贼自然会有好消息。” 藤野平原问道:“你为什么不打听是谁来劫狱?” 汤泉立即回答道:“哪里需要多问,一定是孔溪云之流!” 藤野平原继续问:“汤泉君,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汤泉想也没想地说:“通通杀掉,一个不剩!” “哦!是吗?我听说,你跟孔溪云的关系不错,你就不想放他们一条生路吗?” “谁跟皇军作对,就是死路一条,我们就该杀一儆百,让他们从此俯首称臣,再也不敢冒犯皇军!” “孩子也杀吗?要是传出去,你说的,会有损军威啊!” “藤野君,就当在下放屁,你说了算。” “好!我接受你的意见,通通枪毙,你去执行!” 汤泉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讷讷地问了句:“为什么是我?” 就在这时,有军官来报:“报告,击毙游击队六名,缴获五把枪,六把铁锹……”汤泉一听,不由得暗暗叫苦,心里只有两个字在沉浮:鲁莽!但他的脸色平静如初,仍然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只是在心里不住地责怪游击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藤野平原挥了挥手:“拖出去当街示众!” 来报军官得令,行礼退出后,藤野平原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汤泉叹了口气,说:“原来是游击队作祟,自不量力,前来送死,就该当街示众。”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藤野君,我去执行,不合常规呀!况且,在下确实与匪徒孔溪云有过交往,万一被游击队知道,是我亲手杀了这帮人,他们找我家里人寻仇,不是害我连累家里人嘛!当然啦,假如藤野君非要我去执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好!” “藤野君,孩子怎么办?也……”汤泉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斩草除根!” “得令!我现在就去办!” 说话之间,周家祠堂的门前屋后,又传来了枪声。 第49章 躲进柴房 周家祠堂外传来的枪声,是潘振带领游击队冲杀了过来。 潘振按在既定的营救计划,负责接应!他带来7名游击队员,分批进入留亭镇,等到夜黑时分,聚集到了指定地点,静候保安巡逻队的出现。 保安巡逻队的均是一些贪生怕死之辈,潘振他们没费周折,从暗处跳出,一人对付一个,保安巡逻队立即缴械投降。潘振他们把巡逻队捆绑起来,并塞住了这些人的嘴巴,剥下他们的衣服换上,伪装成一队巡逻队,在留亭镇上来回巡逻,伺机接应龙家瑛。 就在潘振带队经过周家祠堂不久,周小坑家传来了枪声。潘振一听,感觉此刻传来枪声,必定是出了意外,便立即返回周家祠堂,却终究慢了一步,只见周小坑家的大门敞开,里面已被日本鬼子占领。 潘振担忧挖地道的队员安危,顾不上自己的队伍与鬼子兵实力上的悬殊,一到周小坑家门口便率先开火。此刻的潘振,并不知道那些挖地道的队员已经悉数牺牲,只是意欲吸引鬼子的兵力,解轻在周小坑家游击队的压力,因而与鬼子兵一交上火,便边打边向镇外撤。 随着枪声的响起,值守周家祠堂的鬼子,尽数扑了过来。整个留亭镇,均在鬼子炮楼的火力覆盖范围内,潘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要想从容撤出留亭镇,已没有机会!好在,时值月黑风高,游击队凭借对留亭镇熟门熟路的优势,利用夜色和街巷的掩护,终于得以逃出,但代价惨重,其中三名队员当场牺牲,两名队员负了伤,潘振的手臂也中了枪。 剩余队员撤出了留亭镇,唯独潘振留了下来,因为他放不下一起战斗的弟兄,尤其是放不下龙家瑛,他拖着伤臂,凭借胆气和他身上穿着保安队的军服,混在了日本人的队伍里,独自寻机潜进了周重家的柴房。 周重、周量两家相邻而居,离周家祠堂最近,反而是日本鬼子容易疏忽的地方。 最危险地方最安全! 潘振想到了,负责警戒的龙家瑛也想到了。 龙家瑛原本带着一名队员在屋外警戒,一个把守大门,一个看守后门。实在是鬼子从大门进入周小坑家太快,那个队员只能舍命开枪警示,让挖地道的游击队及时撤离。 在后门的龙家瑛一听到屋前有枪声,心知有异,刚奔近后门,已经看见队员与鬼子交上了火,只能边开枪边撤,引鬼子向自己杀来,以便减轻挖地道兄弟的压力。 他目睹这一切,心中已经了然,此次营救功败垂成! 龙家瑛尽管心急如焚,但孤掌难鸣,在潘振与鬼子交火的缝隙中,只得寻机躲进了周重家的柴房。 英雄所见略同! 他们俩就这样在柴房中汇合到了一起。 双方一见面,难掩悲切哀伤,却谁也没有出言安慰,只是紧紧地握了握手。 潘振露出一抹惊喜,悄声说:“我们还活着!” 龙家瑛耳语一句:“你负伤了!”他边说边撕下衣襟帮着包扎伤口。 潘振说:“不碍事,是贯穿伤。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龙家瑛眉头紧皱,说:“等机会再说!” 枪声渐渐平息,但天开始放亮,他们出不去了! 潘振点点头。 他们一起钻进柴草堆,就此隐蔽了起来。 潘振打响的那一阵枪声,倒是帮了汤泉一个大忙。 汤泉得到藤野平原的命令,要亲自去枪毙孔孝安、孔慈安他们,正愁无计可施,是枪声引起了值守鬼子的骚乱,汤泉因而得以缓上了一口气。他拔出手枪,不待藤野平原下令,说了句:“我去瞧瞧!”反道而行,循着枪声,追向周家祠堂的大门前。 见汤泉对皇军赤胆忠心的样子,藤野平原稍稍放松了警惕,他一听见门外乱枪声响也坐不住了,也紧随其后,追将出来。 汤泉仍然露出那胆小怕事的模样,并没有追出大门,而是匍匐于门槛之后,探出半个脑袋,察看着外面的动静。藤野平原毕竟是军人,他后发先至,一步跨出大门,拔出军刀,径直朝游击队撤退的方向追了过去。 汤泉见此,再也不敢耽搁,赶紧爬了起来,紧紧跟在藤野平原的身后,也追了上去。 等他们再回到周家祠堂,藤野平原立即下令全镇戒严,同时开始清算胜迹,把要枪毙犯人之事,暂时搁在了一边。汤泉自然不会主动提及,忙着协助藤野平原,着手登记战事造册去了。他一时想不出如何面对此事的办法,唯能拖一时,算一时。 时间就这么一拖,到了午间,周小坑回来了。 江三郎把周小坑扣在留王湖上,由于准备工作仓促,没有预备吃的东西。江三郎就命那个同伴负责看守周小坑,而他外出去找食物。没有料到,周小坑竟然趁看守因劳累过度,在一个瞌睡之际,挣脱了绳索逃了回来。 周小坑一回来,最担心的人却是江山坚。 江山坚自江三郎别过之后,便发生了一些列蹊跷事,先是周小坑失踪,后是游击队来周小坑家挖地道。江山坚绝非愚钝之人,他察觉到此间必定有联系,肯定与江三郎有着不可示人的阴谋相关。他曾经受江三郎的连累,被桥本一郎拷打讯问过一回,因而在日本人手里吃足了苦头,一眼瞄见周小坑回来了,不需多问,已然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将大难临头。 第50章 血迹 江山坚不懂兵法,但自古以来,兵法可以无师自通。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要走,就得趁早!趁藤野平原还没来得及追究,就得赶紧趁乱走!江山坚这么一想,当即决定这么做。他什么都没有收拾,甚至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回,跟周重也没打招呼,便想从周家后门逃生而去。 周家人听了半夜的枪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禁不住人人自危,谁也不敢踏出周家大门半步,只有周小金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在家憋了半天,想去找汤泉打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汤泉是周小金最熟悉的人,又因在私塾上过几天课,跟汤泉学过日本话,她因而把汤泉列为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才想着去找汤泉。 周小金住在二楼,刚跨出房门,眼睛一撇之下,看见中庭后院中,江山坚低头齁背,正匆匆忙忙地朝后屋走去,便站在窗口,随口问道:“江管家,你干嘛去呀?” 江山坚陡然听见周小金的叫唤,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回头仰望着说:“三小姐啊!我、我准备买菜去。” 周小金嘻嘻一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去买菜!江管家,我想去找汤泉,你陪我去行吗?”自从鬼子进了镇,且驻扎在周家祠堂,不管是原先的桥本一郎,还是现在的藤野平原,对周家的几个孩子倒并不坏,反而会经常随性地给予几粒糖果示好。可是,日本鬼子持枪凌弱的样子,周小金终究害怕。于是,她临时起意,想要江山坚陪她壮胆。 江山坚摇摇双手说:“三小姐,别去别去,外面乱得很,你千万别去祠堂找汤泉,他们正在追查刺客呢!你可别撞去枪口上。” 周小金的头一昂,说:“我不怕!我就去问问……” 她的话尚没说完,江山坚已慌忙地加快步伐,一头走进了后屋。 周小金见江山坚从来都是一副镇静自若的习惯,见他如此模样,一时惊讶得说不下去了,顿觉非常的奇怪,却也没有多想,仍然出门去找汤泉去。 与此同时,周小坑家已被封锁。 周小坑一回家,直接被鬼子带进了藤野平原的办公室。 面对藤野平原的讯问,周小坑有问必答,照实直说了自己被江三郎劫持、最后又如何逃脱的经过。江三郎因此被藤野平原列为重点盘问的对象,周小坑尽管不知道江三郎姓甚名谁,对于江三郎样貌以及衣着的描述,倒也说得清清楚楚。 藤野平原闻讯,凝目一寻思,依稀有这么个人,前段时间时常出现在周重家,因而立即想到了管家江山坚,当场命令汤泉,去周家叫江山坚前来接受调查。 汤泉带了两名随从,还没走出周家祠堂,迎面与周小金碰个正着。 周小金率先招呼道:“汤先生,我正要找您呢!” 汤泉不解地问道:“你找我?” 周小金说:“是呀!” “有什么事吗?” “我就想打听一下,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呀?” 汤泉一听,不觉有些讶异,当即警戒地反问道:“是谁叫你来问的?” 周小金摇摇头说:“没人叫,是我想来问问!昨晚吓死我了,到处鸡飞狗叫的,害我一晚上没敢睡,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我去问爹,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还叫我别多问,要我呆在房间里不要离开。我在房间里闷得要死……”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有些事,小孩子别打听,听你爹的话就对了,赶紧回去,没事千万别出门。” “你也这样说,正是没劲透了。” “走,回家去!我正要去你家呢!” “你去我家干嘛?” “皇军有命,要江管家江山坚来接受训话!” “你找江管家呀?” “对,我找江管家。” “他出去买菜了。” “出去买菜?” “是啊!我刚才也是这么问的,都下午了,还出去买什么菜呀!” “江管家什么时候说要出去买菜的?” “就在刚才!” “刚才是什么时候?” “刚刚就是刚刚,刚刚一歇歇,从后门出去的。” “可能要坏事了。”汤泉脱口而说,随即用手一挥,跟着说了句,“听话,赶紧回去呆着,哪儿也别去。”说罢,撇下周小金,带头跑步闯进了周重家。 周小金无奈,只得转身回家去,见着周重,面对父亲的询问,当即毫无保留地把与汤泉的对话复述了一边。 周重家的大门,自从日本人进镇后,不敢有丝毫的反抗之心,对鬼子始终敞开着。汤泉带着两个鬼子长驱直入,顿时把周重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所有家中佣人小工、伙夫等脸如土色,躲在一隅,眼睁睁他们挨个房间翻箱倒柜,在屋里搜寻江山坚。周重知道出大事了,为了避免引火烧身,立刻吩咐下人待在房间少出门。 屋里哪有江山坚的踪影! 鬼子搜罢前院、中院的楼上楼下,一无所获,进入了后院,开始继续搜查。 后院一排有四间房屋,一半是柴房与猪圈、羊圈,另一半是谷仓。 汤泉走在前,一走进后屋,即指挥两个鬼子搜查谷仓,而他则朝后门走,准备走出后门察看!他刚走近后门,眼光扫过走道之处,黝黑的地砖上,依稀有一个墨点,在半开后门射进来的光照下,隐约泛出一点亮光。 他用余光向后瞭望,那两个鬼子已进了谷仓,便赶蹲下仔细一瞧,并用手一抹,那墨点分明的血迹。 汤泉心知有异,却沉住了气,站起来用脚擦干净了血迹,继续寻找起来。果然,在柴房门口,他又发现了一滴血迹,仍然不动声色,再次用脚重重一拖,把血迹抹了个赶紧。随之,他推开柴房门,走进去看了看,似乎没有异样! 就在这时,那两个鬼子出了谷仓,站在柴房门口对汤泉说:“没有发现有人。” 汤泉站在草堆旁,用手一摊说:“这里也没有!”说罢,神态自若地走出柴房,“去后门猪圈看看。” 躲在草堆内的龙家瑛和潘振,惊出了一身冷汗。 鬼子查看猪圈去了,汤泉刚才走出后门,大声问不远处的哨兵道:“刚才有人出去过吗?” 哨兵见是汤泉,当即报告道:“有一个,是江管家。江管家去街上转了一圈,好像又回来了,然后又出去了……”抬手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了。” 汤泉立即返身回屋,招呼道:“别搜了,江山坚已经跑了,你们去追,我回去禀报藤野君!” 第51章 柴草房 江山坚从后门出去绕到镇口,远远瞧见通往镇外的道路已经被封,站岗鬼子虎视眈眈,正在驱赶行人,看样儿分明是不允许人随意出入留亭镇,便立即返身按原路回转,准备走水路出镇逃生。当他走近周重家后门时,从半开的门缝中发现,汤泉正蹲在地上察看着什么。 这一见,把江山坚吓得魂飞魄散,他几乎可以确认,汤泉定归是来抓自己的,这个家是回不去了,当即贴着墙角,朝河边隐去。 汤泉一发现地上和柴房中的血迹,一心以为江山坚也参与了昨晚游击队的劫狱行动,那血迹便是在行动中受伤而流。当他听哨兵说江山坚回来又离开,不由得猜想,柴房定有蹊跷。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刻躲在柴房中的人,会是龙家瑛和潘振。 到了这时,汤泉才临时起意,有了营救孔孝安他们的想法。 汤泉支开两个随从鬼子后,立即闪进柴房,轻声呼叫道:“江管家,我是汤泉,我知道你在这儿,赶紧出来,我有事要跟你商量。”他不知道里面会藏着谁,只是猜想定然与江山这人坚有联系,便以“江管家”为托词叫着。 就这么轻声叫完,汤泉一边侧耳聆听动静,一边仔细寻找藏身之处的蛛丝马迹。 过了一会,汤泉见柴房内没有应答,心下有些着急,便再次轻声说:“江管家,你别躲了,藤野平原正在找你,你躲在这里不是办法,你赶紧出来,我有事要拜托你。” 柴房内仍然没有人应声,汤泉等不及了,瞅准柴草翻动过的痕迹,上前动手拆起了草堆,边轻轻地说:“我不是坏人,已经把鬼子支走了,你赶紧出来。江管家,我知道你受伤了,你如果落在小鬼子的手里,肯定会没命的,请你相信我,我会帮你逃出去。” 突然,草堆中伸出了一把手枪,枪口近距离对准了正在翻拆草堆的汤泉脑门。汤泉不惊反喜,轻轻推开枪管说:“当心走火。我知道你在这里,果然没猜错。”话音刚落,汤泉已看清持枪人的脸,一张陌生的面孔,顿时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你是谁?” 用枪对准汤泉之人,正是龙家瑛。他慢慢地从草堆中爬出来,警惕地悄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对于汤泉这个名字,龙家瑛记得孔溪云曾经要核查过他的身份,因而也起了怀疑。 汤泉稳了稳心神,随机应变,赶紧说:“我是孔溪云的朋友。我知道,你肯定也是孔溪云的朋友,时间紧,我没工夫跟你闲扯。你别我是谁,我也不管你是谁,我们赶紧说正事。” 龙家瑛的枪没有收,继续对准汤泉,冷峻地问道:“什么事?” 汤泉说:“你是不是来救人的!” 龙家瑛点了点头。 汤泉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好!你不是江管家,反而好办了。”他边说,便上下端详着龙家瑛,“你没有受伤?” “没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受伤就最好了。你们既然是来劫狱的,肯定有策划离开留亭镇的路线,到省得我想办法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话短说!藤野平原已经下令,要枪毙他们,由我负责执行。等会我给你搞一身小鬼子的衣服来,你装小鬼子做我的跟班,我来想办法把孔溪云家人交给你,请你把他们带出留亭镇。” “我怎么相信你?” “信不信随你!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我没空跟你废话,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耐心躲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就是。我要走了。” 汤泉刚想转身离开,龙家瑛收回了枪,说了声:“最好搞两套衣服!” “什么?两套衣服?”汤泉的话一出口,就已明白龙家瑛的意思,“我明目张胆搞两套衣服的不行的,我会带两个小鬼子来,鬼子身上的衣服,就是你们要穿的衣服,到时怎么做?你明白了吗?” “好,我相信你!” 汤泉见时间紧迫,不再多话,闪身出了柴房,并把柴房门关上后,一路小跑着去见藤野平原。 因周重对下人有过交代,要他们都躲在房里不要出来,周重一家全天都靠糕饼充饥,家里也就没开火仓,龙家瑛和潘振躲在柴房,倒也没人打扰。 汤泉向藤野平原报告的搜查江山坚的经过后,说:“江山坚跑了,足以证明这家伙也是游击队,我建议,只要发现江山坚,立即格杀勿论。” 藤野平原赞许地点着头,说:“汤泉君,你辛苦了。我一直以为你是孔溪云劫军粮的内应,没想到江山坚江管家居然是游击队的人,这样的话,孔溪云能够全身而退在理论上就行得通了,江山坚在这里可以随意进进出出,他做内应确实有先决条件。汤泉君,我要郑重向你道歉,我误会你了!”说罢,果真朝汤泉鞠了一躬。 汤泉连连摇手道:“阁下言重了,言重了!在下不敢当、万万不敢当!在下效忠皇军,其心可鉴,您不再怀疑我,我就非常满足了。藤原君,在下确实有过失,当时对孔溪云这个游击队确实是大意了,在下失察之过不可饶恕,在下愿意一如既然,保证对天皇陛下赤胆忠心。” 第52章 临死诅咒 藤野平原重新坐回椅子上,满意地点着头说:“好!很好!” “藤野阁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留亭镇已经封锁,料想江山坚逃不出留亭镇,继续慢慢地、仔细地搜查,一定要把江山坚给找出来就地正法。” “对对对!阁下高见,等逮到了江山坚,立即枪毙,游击队的人狡猾得很,骨头也硬,就算动刑审讯也是白费力气,我们抓到人就枪毙,免得再生波折。” “嗯!好!很好!” “藤野阁下,那么他们怎么办?我的意思是,孔孝安、孔慈安他们该怎样处理?” “枪毙!” “还是我来执行吗?” “没错!这是你效忠皇军的机会!” “藤野君啊!您还是不信任我。” “你为什么这么说?” “由我来执行的话,这事要是一传出去,我汤泉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是军人,哪来那么多理由。” “没错,我是军人,军人就该服从命令。但是,藤野君,您也得考虑一下中国人的脑子,游击队肯定会把这笔账清算到我头上……” “你就是不想枪毙这几个犯人吗?” “没有、没有……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枪毙孔先生他们,不要在白天,放在晚上悄悄地正法。就、就拉出去,到、到后面那个小河边,别让镇上的人看见,悄悄地枪毙,然后挖个坑一埋,谁也不知道,我和我的家里人就有活路啦!” “你真坏哦!这个主意不错!” “您同意啦?” “可以!” “好,我这就去准备!” 藤野平原当即签发了枪毙令,汤泉接过,深深地鞠了一躬,以表谢意后,退了出去。 汤泉走一步看一步,直到这时,才盘算好了如何营救孔孝安他们的计划。他按照自己的意图,骗过藤野平原,同意了在晚上悄悄执行的计划,心情不觉大好。 营救行动成功在望,汤泉却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立即前往周家祠堂的后门,提前去察看了地形。在路过监房时,刻意去跟值班看守打了招呼,安排厨房给孔孝安他们准备了最后一顿晚餐。 此举用意非别,一来是让小鬼子知道,执行此次枪毙任务,是接受了藤野平原亲自下发的命令,给足时间,让守监小鬼子去跟藤野平原确认,汤泉执行的是不公开的枪毙令;二来是为了让孔孝安他们吃顿饱饭,便于晚上有体力逃跑。 这么一来一回,时间悄然到了傍晚时分。 汤泉也不着急,慢慢地吃了晚饭,然后叫上两个与龙家瑛身材差不多的小鬼子,去河边挖了一个深坑。名义上是挖埋葬死刑犯人的坑,自然谁也没有起疑。 等那个深坑挖好,汤泉再用寻找江山坚为借口,把两个小鬼子引进了周重家柴房。小鬼子在挖坑时费尽了体力,加上不知是瓮中捉鳖之计,一待进入柴房,在毫无防备下,龙家瑛和潘振没费多大劲,一人一个,干净利落地了结了小鬼子的性命。 龙家瑛和潘振把小鬼子的尸首藏在了柴堆里,随即换上了鬼子的装束,趁着夜色,面目难辨,低头贴身紧随汤泉,大模大样地来到了周家祠堂后院的监房。 显然,守监鬼子已经私下与藤野平原沟通过,汤泉手中的枪毙令都不需要验证,鬼子便帮他打开了监房。然而,由于孔孝安和孔慈安已被打得不能自主独立行走,值班守监鬼子当即增派了两个鬼子,帮着龙家瑛和潘振架起了孔孝安和孔慈安,一起朝河边刑地而去。 孔孝安只道大限将至,没有一丝的挣扎,看也不看一眼汤泉,凛然而行。孔慈安面露悲切,泪如雨下,她是舍不得江沉阁和江灵芸这两个孩子。她见过汤泉几次面,便哀求道:“你行行好,放过孩子吧!孩子还小,我求你放孩子一条生路,我来生一定报答你!” 孔孝安忍着浑身的伤痛,闻言呵斥道:“你求汉奸干什么?别辱没了骨气。” 孔慈安泪如雨下,边哭边道:“孩子还小啊!他们的人生才刚刚起了个头。” 汤泉大声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就是你们跟皇军作对的下场。”他边说,边上前一手一个,拉起江沉阁和江灵芸的小手。 江沉阁年纪虽小,但已懂事,不由分说狠狠地咬了汤泉一口。汤泉吃痛,大叫一声甩开江沉阁,一脚踹开江沉阁。 孔慈安一见,心痛之极,脱口惊呼道:“沉阁!”随即怒骂汤泉道:“狗汉奸,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江沉阁一屁股跌倒在地,江灵芸挣脱开汤泉的手,跑过去哭叫道:“哥哥、哥哥……” 汤泉端详着手腕上的牙齿印,骂道:“小兔崽子,死到临头了还耍横,我打掉你的牙齿。” 江沉阁一骨碌爬起来,眼睛喷出一道凶光,与汤泉迎面而上,叫道:“我要杀了你!” 汤泉人高马大,一把逮住江沉阁的肩膀。江沉阁受阻,奋力出脚,乱踢汤泉,一个劲地说:“狗汉奸,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眼看着江灵芸追过来,也要用脚来踢汤泉。 汤泉不愿就此纠缠,没完没了地耽搁时间,牙齿一咬,心一横,一个用劲,把江沉阁反绑了双手,一手拽住江沉阁的两个手腕,腾出一只手来,像拎小鸡一般,把江灵芸挟持在腋下,脸色严厉,恨声恐吓道:“你们再敢作死,我现在就枪毙了你们。” 江沉阁和江灵芸同时放声大哭,凄惨的哭声,随即回荡在了留亭镇的夜空,声声悲凄,潘振和龙家瑛听得心里一酸,却不敢出言安慰。因为他们不会说日语,唯恐一开口,就会露出破绽,只能强忍着。 孔孝安见此,不觉一声长叹,悲悯不已,说了句:“别闹了,我们认命吧。沉阁、灵云,你们记牢了,我们来生再做一家人,一起打鬼子。” 那些守监小鬼子目睹一切,禁不住放声大笑。 鬼子的笑声和孩子的哭声,就这样交替起伏着,场面充满了凄凉!连汤泉也感到毛骨悚然,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第53章 没有胜算 汤泉一手拽着江沉阁,一手牵着江灵芸,走在了最后。他看着龙家瑛和潘振他们的背影,不觉有了稳操胜券的把握。 当前的形势,是以三敌二,汤泉暗暗盘算,笃定能够救出孔孝安、孔慈安他们,所以,他甚至开始设想,一待把孔孝安他们送走,将回去面见藤野平原的说词。 却就在这时,有7个鬼子,突然列队跑步跟了上来。 汤泉一见这阵势,顿时明白了,藤野平原仍然没有信任自己,这队日本鬼子定是藤野平原暗中调遣,跟来监刑的。 这下棘手了!双手难敌四拳,更何况总共有9个鬼子跟随身侧。 此刻,骑虎难下,汤泉顿时间不由得着急起来,他的脑子开始急速转动,思考对策!然而,人数上的悬殊,那是铁定的事实。而且,潘振身上还有伤,龙家瑛再勇猛,也无异于螳臂当车,汤泉感到一阵绝望! 龙家瑛和潘振自然不是瞎子,他们也在暗暗叫苦,偷偷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的眼色刚毅,坚定!唯能舍命一搏! 仓促之间,汤泉一时想不出应对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一言不发,用尽气力挟持着不断挣扎的江沉阁,往河边刑场走去。 路不远,不一会便已走到。 孔孝安倒也硬朗,站在坑边,昂首仰望夜空,口中开始大骂鬼子和汤泉。孔慈安只道大限已到,悲从中来,再也不忍江沉阁和江灵芸就此送命,挣脱开架着的手,背对深坑,面朝江沉阁和江灵芸哭道:“孩子……” 汤泉松开了手,江沉阁和江灵芸连声叫着“妈妈”,立即飞扑了上去。 孔慈安的手被铐着,却不妨碍她紧紧地拥抱住了一双儿女,眼泪化作滂沱大雨:“妈妈对不起你……” 监刑鬼子一行排开,站在不远之处,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其中一个架孔孝安出来的鬼子,端枪拉开了枪拴,子弹已经上膛,朝着汤泉说道:“请下令吧!” 汤泉眉头一皱,用视线扫了一下龙家瑛和潘振,龙家瑛和潘振立即持枪,拉开枪栓,也把子弹上了膛。汤泉见此,说:“不急!让他们在临死前把话说完。”此刻的汤泉,心里矛盾之极,眼前的死局,已无解开的可能,是搭上自己的命陪葬?还是索性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自己不暴露身份,继续回去潜伏?他拿不定主意,只能拖一时算一时,却在下意识间,挡在了监刑队与孔慈安他们的中间,帮她解开了手铐。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河边,突然传来了几响枪声! 枪声?哪里传来的枪声?怎么会有枪声? 汤泉听得分明,是三八大盖的枪声!他的反应,快到迅雷不及掩耳,立即掏出手枪问道:“什么情况?” 原来,江山坚在白天见出不了镇,便躲在了河边,寻思着从水路溜出去。而就在附近的河边,有龙家瑛他们预先安排接应的一艘渔船,停泊在河边的灌木丛中。江山坚发现渔船空着,顿时大喜过望,随即藏在船旁,在惊恐不安中一直等到天黑,四顾无人,悄悄地上了船,准备划船出镇。不料,留亭镇水陆两路,均被藤野平原封锁。江山坚才把渔船划到出镇河口,便被哨兵发现。 日本鬼子立即举枪喝问,江山坚不惧阻挡,意欲强闯,因而引发的枪声。 在这乱枪四射之间,汤泉并不知道那枪声是江山坚引起,却一个激灵,暗叫一声“天助我也”,问了句“什么情况”后,立即做出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举起手枪朝枪声来源处一指,指挥监刑队道:“你们去看看,为什么开枪?” 监刑队长犹豫了一下:“我们负责监刑。” 汤泉瞥了一眼鬼的军衔子,叫道:“我命令你们去支援!” 在日本部队,服从军衔最高者的命令,是铁一样的纪律。汤泉的军衔要比监刑队长高,监刑队长不敢有违,立即带队而去。等一待监刑队跑步离开,汤泉冲着监刑队的背影大声喝道:“立即执行!”这话,当然是说给监刑队鬼子听的,也是说给藤野平原听的。 话音刚落,汤泉对准协架孔慈安的鬼子,近距离一枪将之击毙。 龙家瑛心有灵犀,且眼明手快,一刀捅向另一个鬼子,鬼子哼了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汤泉击毙鬼子,随着枪声,江沉阁、江灵芸陡然见鬼子倒在了身旁,临死前四脚乱蹬,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他们来不及辨别此等变故,尚情有可原,孔孝安却是看得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龙家瑛和潘振,脱口而出一句:“你是谁?” 汤泉压低声音道:“快走!”同时指着监刑队远去相反的方向,“往那边走!”他边说,边迅速打开了孔孝安手铐,“他们是来救你们的,跟着走便是。” 变化发生得太快,孔慈安似乎一目了然,内疚地对汤泉说:“对不起,我错怪你了。”随即吩咐江沉阁道:“快来给叔叔磕头,感谢救命之恩。” 汤泉着急地说:“都什么时候啦,还说这些干什么!赶紧走。” 潘振上前问道:“你怎么办?” 龙家瑛则说:“你跟我们一块走。” 汤泉说:“我的任务不是救人,我不能走。” 龙家瑛说:“你今晚这样,不暴露也暴露了。” 潘振也说:“对,你不能回去了,我们一块撤。” 汤泉着急道:“废话干吗?赶紧走,否则来不及了。” 龙家瑛立即点头道:“好!”转而问孔孝安,“你们还能走路吗?” 孔孝安实话实说:“我一只脚被打残了,走不快。” 龙家瑛二话没说,蹲下背起孔孝安,说:“江沉阁,你跟我走,潘政委,她们俩交给你了。” 潘振不由分说,立即把孔慈安背在了身上,对汤泉说了句:“后会有期。”随即冲着龙家瑛道,“我们过河走。” 在这期间,江沉阁和江灵芸已被吓傻了,收住了哭声,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听到要下河,顿时犹豫起来。 第54章 牺牲 因为,时值隆冬,趟河走,需要极大的勇气。 就在江沉阁犹豫之间,龙家瑛背着孔孝安、潘振背着孔慈安,已跨进小河。由于潘振的手有伤,见江灵芸年幼,自感带她力不从心,说道:“家瑛,我手使不上劲,你来抱孩子。” 龙家瑛已明其意,一把搂住江灵芸,往河中心趟去。 江山坚逃亡引来的枪声,早已惊动了藤野平原。他立即责令守护周家祠堂的官兵,前往枪声事发地察看究竟。 这队官兵,走的是周家祠堂后门,沿着小河前往,行刑场地,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汤泉预先选择的刑场,离周家祠堂很近,营救时机,就这么稍纵即逝! 听见脚步声传来,汤泉一把按到正在犹豫的江沉阁,伏在了河边的灌木丛中。唯恐江沉阁反抗,汤泉捂着他的嘴,利用夜色做掩护,再寻机脱身。 后援鬼子经过时,一眼发现了两个鬼子的尸体,又听见河中又划水之声,顿时如临大敌,站在河边叫嚷着乱枪齐发。 汤泉与江沉阁就躲在枪口之下,黑夜可以遮盖身影,却挡不住流弹飞射。汤泉用手竖在嘴唇,示意江沉阁不要发声。 江沉阁点点头。 汤泉收回捂住江沉阁嘴巴的手,悄悄地带着他匍匐而行。他们在枪声和鬼子呱呱乱叫的嘈杂声掩盖下,顺着河沿,一路爬行。正当汤泉自以为脱险之时,一颗流弹击中了他的腹部。 他一中枪,劲力全散,却一声没哼,把江沉阁搂在怀里,再也挪不动身子了。 汤泉躺在河滩边,大口喘气接力。不一会,对岸传来了枪声,汤泉猜想,一定是龙家瑛和潘振他们上了岸的还击,心因此不忧反喜,附在江沉阁的耳边悄声说:“成了。” 江沉阁大气不敢抽,仍然点点头。 鬼子见河对岸有枪声,当即下河追了过去。 汤泉一开口,已经牵动到血脉喷涌,却丝毫不敢懈怠,趁着岸上、河上的杂乱,积蓄了一些力量后,继续向前爬行。 当汤泉带着江沉阁爬至一码头,他再也爬不动了,费劲地从内衣口袋中,取出一物,塞进江沉阁的口袋说:“这是一个戒指,替我交给孔溪云,他会明白的。” 江沉阁见汤泉浑身是血,禁不住惊惧交加,刚想哭叫,被汤泉再一次按住嘴巴:“不能哭,别说话,鬼子会听见。你听我说,这个戒指的事,除了孔溪云,不管是谁,都不能说是我的,明白吗?打死也不能说,记住啊!”再三关照,“一定要记住,你一定记住了。” 江沉阁点点头,无言泪横流。 汤泉的气力在一点一滴地消失,他屏住呼吸继续说:“我力气没了,不能送你出去了。这个码头是、是张家的。上面就是张家,等天亮了,你去他家躲一躲。他们有仇,会收你,你就等、等……”他的气息越来越弱,话说不下去了。 江沉阁的恐惧,终于开始消散,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懂事地点着头。汤泉在私塾教日语时,江沉阁原本就跟他很是亲近,眼见汤泉浑身鲜血,有气无力的样子,既不舍,又不忍,泪水一个劲的“哗哗哗”地流,当即紧紧拽着他的衣服低低地说:“我们一块去守仪家躲着。” 汤泉气若游丝,油尽灯枯,眼睛已无力睁开,断断续续地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我是好人。”此话一出口,咽下了仅剩的一口气。 江沉阁的眼泪,倾盆而流,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是伏在汤泉的身上,悲伤流淌着脚边的小河。 汤泉的体温,急速下降,越来越凉。 江沉阁挨不过伤痛过度,加上寒冬朔风的凌厉侵袭,及时内心的恐惧,一口气没接上,竟然晕了过去。 等到江沉阁醒来,已经躺在了张来坤家。 晚上河边时断时续的枪声,令张来坤和严凤琴一夜未眠。 张来坤遭受鬼子凌霸,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地,已无惧生死,听见枪声来自后门河边,便一直伏在后门处,后门侧边的墙上有一扇窗。他透过窗口,眺望着外面的动静,码头全部落在眼里。 他本来只是想察看个究竟,外面这么就突然间枪声大作!伏在窗下看了一会后,猛然间发现有个黑影爬到了码头边。也就几分钟的时间,那个黑影一动不动了! 由于天黑,张来坤看不清是谁,但不看清是谁似又不甘。于是,他仗胆开启一条门缝,探头向外撩看,惊见躺在码头边黑影旁,依稀还有一个人影。 张来坤偷偷远远地凝目一看,竟然有一个孩子伏在鬼子的身上,似乎已死去多时,刚想转身关门。孩子?会是谁家的孩子?是好奇,令他猫腰下码头,凑近一看,居然是江沉阁。 就这样,张来坤顾不上死活,立即把江沉阁抱回了家。 也就一步之快的时间差,汤泉的尸体,被日本人发现收了去。张来坤顿觉一阵侥幸,就快了那么一步,江沉阁被捡回了一条命。张来坤见江沉阁还有一口气在,便对妻子严凤琴说:“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严凤琴叹了口气,说:“说这话还早着了,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等会东洋鬼子肯定会挨家挨户搜查,你不如赶紧想想法子,我们把沉阁藏到哪儿去!” 第55章 耻辱柱 严凤琴的担忧没错,果然,藤野平原逐门逐户,连夜开始搜查游击队余党。张来坤临危不惧,急中生智,把江沉阁藏在了他自己的“寿棺”里,躲过了鬼子的搜捕。 在江南地区,大户之家有提前给长者准备棺椁、寿衣的习俗。人尚活着,预先请木匠打造的棺椁叫“寿棺”。又因江南潮湿,为了防潮、防虫蛀,寿棺内会放置石灰和寿衣。 江沉阁凭借寿衣的遮掩,终于骗过了鬼子的眼睛,得以在张来坤家安顿下来。 龙家瑛和潘振身背一个、怀抱一个渡河时,日本鬼子来得太快,他们由于穿着棉衣,游动太慢,被乱枪击中,孔孝安和孔慈安当场中枪身亡,江灵芸则被淹死,而龙家瑛和潘振因为背上有孔家兄妹,无意间替他们的挡了枪,侥幸获得了生机,龙家瑛游到了对岸,但潘振就此失踪了。 天大亮之后,关于昨晚传出枪声有人被打死的消息,在街头巷尾传开了,且镇上人纷纷凑到河边的深坑处,聚在一起看热闹。 张来坤迫切想了解实情,便跟随人流,也去了深坑察看究竟。 江山坚、孔孝安、孔慈安和江灵芸等四人的尸体,已被鬼子打捞上岸,扔进了深坑掩埋。汤泉的身份没有暴露,藤野平原按阵亡待遇,给予单独安葬。值得一提的是,在安葬汤泉之前,藤野平原派人去汤家宅通知了汤泉的家人。然而,汤泉父母没有出现在葬礼上,也许,汤泉至死也没有得到其父母的原谅,反而被其家族钉在了耻辱柱上。 张来坤目睹惨状,禁不住扼腕叹息,只是不敢在表面上流露出半分异样的神色。他把双手相拢在袖管内,低头齁背退出人群,正想回家去,有街坊张光耀贴了过来,摇着头悄声说:“唉!作孽啊!” 张来坤一脸凄然,“哼”了一声:“嗯!”拖着沉重的脚步,低头沉默,继续往回走。 张光耀跟在他的身边说:“可怜孔先生一家,他老婆才被日本人打死,尸骨未寒呐!孔先生又被打死了,还连累了她家妹,你看那,那孩子才多大?孩子都不放过,丧尽天良啊!” 张来坤叹了口气说:“世道如此,多说无益。” 张光耀回头瞅了瞅,接着轻声支吾道:“孔先生的外甥没看见,希望这孩子命大。” 张来坤侧头扫了张光耀一眼,一时吃不透他的心思,没敢接口。 张光耀瞥了张来坤一眼,凑过来悄声说:“张老爷,你放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家守道,守道他媳妇,还有孔先生他们的仇,一定会有人替我们报的,我就等着,倒要看看日本人会有什么下场。” 张来坤一听,脸色顿时煞白,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张光耀伸手一把拉住,连忙说:“张老爷,我知道你糟心,你也别难过啦,这仇我们记在账上,这帮日本贼怂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张来坤深深地喘了口气,却仍然不敢把心中的愤慨表露出了,无奈地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唉!我认命了。” 张光耀恨恨的说:“你认命,我不认命,我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他边说,边紧紧握着拳头,在胸口举了举。 张来坤一瞄,张光耀的手背上青筋爆裂,眼露一道凶光,不觉有些奇怪,便问道:“你发什么狠?” 张光耀咬牙切齿道:“张老爷,你有所不知,就在天亮的时候,那帮强盗来我家抄家,把我家大门都踢坏了,这不算仇吗?” 张来坤吁了口气,摇着头说:“你这算什么仇?踢坏一扇门算什么啊!你就别跟我做作啦!我还是那句话,我认命了。是我张某上辈子欠下的宿怨,招来今世的报应,守道他们命薄,我是活一天算一天,图个死日罢了,不需要你来同情我。” 张光耀一听急了,连忙拉着张来坤的手臂,连声说:“啊呀呀!张老爷,看你想哪儿去啦!我说的都是实话。张老爷,你有所不知,那几个凶神恶煞,一大早踹门闯进了我家,那个一顿乱抄乱翻呀,把我家里闹得不成样子。这还算是小事……” “哦?日本人也来我家搜了,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不过嘛,我已经习惯了,他们不折腾些事来,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对对,张老爷,你说得一点没错。日本贼怂没人性的是,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就更不会放过老人了。” “此话怎讲?” “张老爷,你有所不知,俺爹七十多了,还生着病,正在吃药呢!” “你说重点嘛!” “是是是,张老爷,你有所不知,他们闯进了我家,老爹还躺在床上呐,就端着枪逼我爹下床,他们要搜查床。你说这算什么事嘛?我爹病着,躺在床上碍着谁了?难不成床上躲着游击队?没有的事嘛!贼怂见我爹起不了床,就用刺刀挑开了被子,张老爷,你想啊,现在的天有多冷?我爹睡得好好的,身上单衣薄衫,被他们这么一搞,没病都得冻出毛病来,加上叽哩哇啦说什么都听不懂,我爹就算被受风寒着凉,也被吓出一身病来。” “唉!那你爹还好吧?” “好什么呀好?急火攻心,差点咽了气,幸亏这帮贼怂没再寻齁死,否则真难讲了。” “既然你爹这样子了,你还出来看热闹?还不赶紧回家,回家去陪在你爹身边!” “张老爷,你教训得是,我这不是急着回去了嘛!我哪里是来看热闹,我是来看看,是不是需要我搭把手,来帮个忙。一大早就听说是孔先生出事了,张老爷,你也知道的,孔先生人好,我家儿子、女儿都是跟着孔先生读书识字的,这份情我可没忘,得人恩德,总要报答,所以就来看看,想帮着收尸去的。唉,不提啦,既然已经入土为安,我也……我也……不说啦,多说难过!” 第56章 财神鱼 张来坤闻言,敬重地看了张光耀一眼,不觉对他看高了一分,便深深地点着头说:“张兄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张某佩服。” 张光耀赶紧回了一礼,连忙说:“不敢不敢,张老爷言重了,我们留亭镇上的人都一样。” “唉,今非昔比啦!” “我明白,毕竟好人多。” “嗯,不错,你说得不错。你到家了,赶紧回去吧,安心照顾你爹才是现目今的头等事。假如有需要,你尽管来跟我说,我力所能及。” “是是是,光耀谢过张老爷。” 张来坤别过张光耀,摇摇晃晃地回到家,把看到的事,悉数给严凤琴讲了一遍,在江沉阁面前却只字没提。他不敢把真相告诉江沉阁,是怕孩子经受不起。严凤琴跟张来坤的心思一样,把所有的悲呛埋在的心底,悉心照料着江沉阁。 严凤琴把江沉阁当自己的孩子一般来看待,关照江沉阁躲在房间里,一步也不能出门,江沉阁经历大难,知道外面的凶险,就此不吵不闹,像个惊弓之鸟,听从了告诫和安排。 严凤琴在替他换衣服时,发现了汤泉交给江沉阁的戒指,便问道:“是你娘留给你的吗?” 直到此时,江沉阁才看到这枚戒指。他端详着,那是一枚绿宝石方戒,刚想回答说不是,一念间想起了汤泉临终的时的话,便咽了口口水,就像是生生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目光呆呆愣愣地翻看着戒指。 严凤琴见江沉阁不说话,只道他睹物思亲,心里不觉一酸,连忙安慰道:“沉阁,别难过了,你暂且安心住着,等有了你妈妈妹妹的消息,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江沉阁似乎再也控制不住,哇一声发生大哭起来。 这下,把严凤琴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捂住江沉阁的嘴巴说:“轻点轻点,别让东洋鬼子听见了。” 江沉阁一听,一头钻进了被子,蒙着头抽搐着,呜呜哭泣。 严凤琴隔着被子,轻轻拍打着江沉阁说:“沉阁乖啊,听大妈妈一句话,千万要忍住,等守仪她爹来想个办法,我们把你送出镇去,你就能痛痛快快哭一场了,到时大妈妈一定不会拦住着,一定让你哭个够。” 留亭镇上风声鹤唳,收留江沉阁在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要把孩子送出镇去,张来坤却是有心无力,他只能等! 张来坤卖房卖地,资助游击队的举动,历来处在被动的地位,总是江三郎主动前来联系,所以,张来坤把送江沉阁出镇的希望,寄托在了江三郎的身上,他觉得江三郎一定会再来的,也不住祈祷着江三郎会来,因而耐心等待着。 然而,一连等了一个多星期,都没等到江三郎的出现。 一转眼,要过年了! 这天是除夕,张来坤等不及了,便找了去上张守道夫妻坟祭祀为借口,独自拎着一篮的黄纸和供品,出镇来到了坟地。他在坟地左等右等,也没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无奈之下,张来坤决定找上门去,寻找江三郎。 但张来坤走到江塘坝村,惊讶地发现,半个村庄江已化为灰烬。他找人一打听,原来,因周小坑的告发,藤野平原已经顺着线索找到了江塘坝,非但灭了江三郎的门,半村人受到连累。 张来坤站在村口,看着一片狼藉的断墙残壁,唯能仰天长叹,黯然转身回家。他回到家,把所见所闻跟严凤琴一说,夫妻俩面面相觑,一时没辙了。 转眼到了大年初四的傍晚,突然有一个渔民打扮的陌生人,去张来坤家送鱼来了。 大年初五,江南地区有家家户户迎财神的传统习俗,而鱼则是必备的迎财神祭品,去张家送鱼顺理成章。张来坤虽然散尽家人,家道日渐败落,但余威尚在,有渔民来讨好,张来坤并没感到意外,然而,渔民一开口,却令他吃了一惊。 渔民从张来坤家码头上岸,直接敲开他家后门。 张来坤开门见是他拎起手中的几天鱼,晃了晃,满脸堆笑说:“张老爷,小的给您送财神鱼来了。” 张来坤看着那陌生的面孔,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奇怪地问道:“我没有要买鱼呀?” 渔民点头哈腰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我能进来说话吗?” 张来坤把他让进家门,警觉地问:“你有什么话要说?吞吞吐吐干什么?” “我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 “是的!张老爷,我是游击队派来给您送鱼的。” 张来坤一听,脑子里“嗡”一响,心跟着狂跳起来,游击队,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 第57章 识破奸计 张来坤不由得一阵狂喜,刚想打听江三郎的消息,却陡然见那个渔民的视线飘忽,眼珠乱转,探头探脑正在四处查看着什么。 这一见,张来坤留了一个心眼,当即压住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拧住眉头问道:“游击队?什么游击队?” 渔民做了个打枪的手势,说:“我是游击队,打日本鬼子的游击队。” 张来坤毕竟张来坤,看人多,见识广,心思也缜密,他边说边仔细地打量着那人。那人头戴一顶旧毡帽,身裹旧棉衣旧棉裤,叫上却穿着一双崭新的圆口布鞋,还穿着一双干净的白色纱袜。他极力回想着江三郎的穿戴,几时见过江三郎穿新鞋?甚至没见他穿过袜子。于此同时,儿子张守道成尸路边的模样,也浮现在了眼前,他脚上的袜子,虽然也是白色纱袜,但已脏的不见了白色。 一个巨大的疑问,就这样在张来坤的脑海里若隐若现,难道是因为过年,游击队也穿上了新鞋新袜?便装着不解地问道:“你是游击队?你来找我干什么?你这不是要害我吗?” 那人说:“对,我是杀鬼子的游击队。” 张来坤听那人这么说,更加怀疑了,因为,以往江三郎从来没有自报游击队,所以,他立即装出害怕的样子说:“你来我们家干什么?你可别连累我,” “我看见你去了江塘坝,我们队长就派我来问问,你是不是在找游击队?” “我去了江塘坝是不假,但我哪里是去找游击队啊!哎呀,快走、快走,我要被你害死了!” “那你去干吗?” “我听到了一些传言,不知是真是假,就想亲眼去看看。” “传言?什么传言?” “我听镇上人在说,日本人在新年里烧了江塘坝,还杀光了江塘坝上的老百姓。我怎么也不信,大过年的,日本人怎么可以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啊!不管怎么说,也得让大家过一个安稳年吧?要杀要剐,等老百姓过完了年再说嘛!所有我就想去亲眼看看。况且、况且……”他想起了孔慈安,不觉一阵伤心,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况且啊,我也是想去看看小女守仪的乳母家,看看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 张来坤情真意切,尽收来人眼底,可见其所说入情入理。 “唉,那是谣言,张老爷,谣言你也信啊!” “这哪里是谣言,半个村都烧没了。你走吧,赶紧走。” “我倒是听说,他们手下留情,只是杀了江三郎家几口人,其他的村民都好着呢!” 几句对答,张来坤几乎可以确定,眼前那个渔民装束的陌生人,绝对不会是游击队的人。因为游击队的人,绝对不会替日本鬼子说好话。于是,张来坤反倒平静了下来,把那人推出了门外,说:“走走走,你走吧,赶紧走。我张来坤栽在了日本人手里,已经认命了。我既然斗不过日本人,就再也不想惹是生非,我是怕了,我真的是怕了,只想太太平平地等死,你千万别来害我。” 那人一步一退,说:“张老爷,你别推、别推我呀!我真的是游击队,是来帮你报仇的。” 张来坤说:“我不管你是谁,我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想求太平,你赶紧走,否则我就要喊了,喊日本人来抓你。” “好好好,我走、我走。鱼你拿着。”那人说罢,把手中的鱼想硬塞给张来坤。 张来坤接过鱼,一把扔出了门外,呵斥道:“我警告你,我不需要你来讨好,你下次再来,我一定去报告日本人。” 那人不得已,连忙捡起地上的鱼,说:“你急什么呀?我走还不行吗!我走、我走就是了嘛!” 这人确实不是游击队的人,而是保安连连长刘见根的手下。 龙家瑛和潘振营救孔孝安他们事件发生后,藤野平原从周小坑口中知道了江三郎,立即着手针对江三郎的调查。 藤野平原很快查出结论,江三郎和江山坚是叔侄关系,因而把他们俩定性为江南游击队的队员。同时,藤野平原追根溯源,连夜拷问周重,周重自然是矢口否认,坚决表示自己不知道江三郎与江山坚的身份。藤野平原就住在周家,自诩了解周重的底细,倒是没有继续为难他,但对刘见根就不同了。 藤野平原了解到,江三郎曾经多次出没于刘见根家,还与刘见根攀上了亲戚关系。不仅于此,保安连有一个班的巡逻队,在事发之夜失手游击队,且被生擒活剥了保安连的服装。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藤野平原有理由怀疑,刘见根有通匪的嫌疑。因此,藤野平原立即缴了刘见根的枪械,按上了通匪之罪,把他关进了设在周家祠堂的监牢。 刘见根被打得皮开肉绽,心里却很明白,只要承认自己与游击队有染,那是死路一条,便一口咬定,只是受了江三郎的蒙蔽,承认失察,甘愿承担失职之罪。 刘见根一被藤野平原收押,他老婆陈湘娣坐不住了,立即亲自去找藤野平原求情,连哭带滚,寻死觅活,恳求藤野平原放过刘见根。 第58章 藏身 藤野平原岂肯轻易放过对刘见根的怀疑?自然没有松口。但陈湘娣救夫心切,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天天赖在藤野平原的办公室门口哭闹,任哨兵驱赶也不走。如此撒泼,连续三天之后,陈湘娣换了一种方式,跟着藤野平原开始死缠烂打起来。直到陈湘娣在哨兵的默许下,跟随藤野平原进了房间,做了不可描述之事后终于有了转机。 藤野平原本来就没有刘见根通匪的证据,因而顺水推舟,说:“只需对刘君的调查结果出来,假如确实只是严重的失职问题,我保证留他一条命。” 陈湘娣一听,暗想可能是嫌弃自己半老徐娘,便连忙声泪涕下,一边感谢,一边再三说,刘见根绝对不是游击队。最后,为了表示对皇军的忠心,她放了一个大招:“太君,我家小女年方十五,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 藤野平原的眼睛顿时一亮,这可是意外的收获。他毫不推辞,照单全收。 刘见根育有一女一子,大女儿刘娜,长得如花似玉,为了把父亲救出火坑,只得含泪听凭母亲陈湘娣的安排,用身体换来了刘见根的自由。 刘见根一获释,对藤野平原感恩戴德,一心想用行动来报答日本人的宽宏大量,便把怨气撒在了江塘坝无辜的村民身上,跟着藤野平原血洗了江塘坝村。等到日本鬼子撤离江塘坝后,刘见更还在村上留了眼线,暗中盯着江塘坝村民的一举一动,意欲获取游击队的蛛丝马迹。 就这样,张来坤在江塘坝的出现,令刘见根喜出望外。 他需要得到张来坤私通游击队的证据,借此在藤野平原面前表功,便安排手下装扮成游击队的人,前往张来坤家引诱他上钩。 没曾想,张来坤的老辣,识破了刘见根的诡计,没有落入陷阱。刘见根得到报告后,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立即决定带队硬闯张家。 张来坤见那个陌生人一走了之,却没觉得有一丝的轻松,一颗心反倒悬了起来。他眉头紧锁,一遍遍过滤着自己刚才的言行举止,是否有疏漏之处?经过反复自忖,感觉自己没有说错话,但终究担心着江沉阁的安危。 家里虽大,但要藏一个人,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投机取巧之事,不能重复第二次,这是张来坤的人生经验。寿棺中藏人,第二次就有不可预估的风险,必须把江沉阁转移出去,以防后患。 张来坤在家来回踱步,心里这么默默想着!却一时想不出江沉阁的去处。 就在这时,大门口传来了急促而又粗暴的敲门声,张来坤暗叫一声不好,一个心随即悬了起来。 听见敲门声,严凤琴忙乱地跑出房间,拽着张来坤问道:“会是谁呀?把门敲得这么急?” 张来坤紧张地说:“还会有谁?除了东洋鬼子还能有谁!” 严凤琴听说是鬼子在敲门,吓得脚直打颤,一下子没了主意:“这可咋办?老爷,这可咋办呀?” 张来坤急得团团转,恨恨地说:“我能咋办?” 严凤琴盯着大门口说:“看来我们是活不成了,害了沉阁……” 张来坤打断道:“没工夫说活说死啦,我去开门。”他指了指屋顶,“来不及了,我去开门应付,你快去把他送上屋顶。” 夜幕在此刻已笼罩天地,在张来坤的心里,只有屋顶是藏身之地,但严凤琴一时没有领会其意,连忙追问道:“你说什么?屋顶?怎么上去呀?” 就在这一对一答的间隙中,大门已被踢开,张来坤没有时间多话,甩手奋力一推,把严凤琴一把推进了房间:“快快快!”话音未落,他则朝大门口跑去。 冲进家门的人,不是日本人,而是刘见根他们。 张来坤虎落平阳,但威严仍在,一见是刘见根,便呵斥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破门而入是什么意思?” 刘见根“嘿嘿”一声奸笑,嚣张地说:“老子就是王法。”随即手枪一挥,“兄弟们,给我搜!” 张来坤双手一张,拦住刘见根说:“凭什么要来搜我家?我大不了一死,跟你拼了。” 刘见根换手一指张来坤说:“兄弟们,给我拿下。” 来人一哄而上,把张来坤擒住,张来坤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帮强盗,还有没有天理啊!刘见根你这杀千刀的,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刘见根冷笑着,摇头晃脑地说:“张来坤啊张来坤,你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私通共匪,老子是奉皇军之命,来抄你家的,等会让我搜到证据,有你好果子吃。我叫你嘴硬,老子整死你。” 张来坤毫不示弱,拼死无惧,依旧骂个不停。刘建更不再理睬他,带人开始翻箱倒柜,角角落落也不放过,指挥手下在屋里搜查起来。 果然,他们没有放过寿棺,仔细搜寻了家中每个角落,终究一无所获。 第59章 逃出留亭镇 刘见根旨在立功,来搜寻张来坤通匪的证据。眼看张来坤家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只得威胁了张来坤几句后,带队惺惺然地走了。 张来坤一获自由,心急火燎地跑回房间,压低声音问道:“人呢?” 严凤琴连连拍着心口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刚才差点快吓死我了。” 张来坤拽着她的手,着急地问道:“别说没用的,你把他藏哪儿了?” 严凤琴余惊未了,抬手指了指屋顶说:“老虎窗、老虎窗……” 张来坤顿时明白了,当即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说:“亏你想得出,这么高,你是怎么把孩子送出去的。” 房内的老虎窗确实很高,在房中阁楼之上,派透光、透气之用。 严凤琴喘了口气,摇着手说:“不是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想得到……” 张来坤不容她啰嗦,问道:“是沉阁的主意?” 严凤琴点着头说:“可不嘛!我当时都快急疯了,哪里还想得出法子,是沉阁他活络,我只是说了一句快躲起来,他就像个猢狲一样,顺着大衣橱柜爬上阁楼,再攀上柱梁……” 张来坤说:“我知道了,命不该绝啊!”说罢,疾步走出房间,找来一张梯子,靠上老虎窗,接着说:“快接他下来,否则要被冻死的。” 严凤琴见张来坤爬上梯子,刚叫了一声:“沉阁……” 张来坤低声斥责道:“别叫,别叫,别让那帮畜生听到。你去关大门。” 严凤琴应了声,去了。 张来坤顺着梯子钻出老虎窗,只见江沉阁躲在屋顶的窗后,已被冻得瑟瑟发抖,赶紧招了招手:“那帮黄狗皮子走了,回来吧!” 江沉阁的手背冻麻了,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鼻涕,却没有哭,爬到窗口叫了声:“张、张老爷!” 张来坤伸手抱住,一边下梯子一边说:“别怕,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把你落到东洋鬼子的手里。” 江沉阁抱着他的脖子,说:“谢谢张老爷。” 张来坤说:“以后别叫我老爷。” 江沉阁怯生生地问:“叫什么?” 张来坤想了想,说:“我家守仪是吃你娘的奶长大的,你们是兄妹,你以后就叫我寄爹。” 江沉阁知道“寄爹”的意思,果真叫了声:“寄爹。” 在江南地区,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民工佃户,为了攀亲也好,为了生活亦罢,有收干儿子、干女儿的传统习俗,而干儿干女通常叫干爹“寄爹”,因此,张来坤要江沉阁叫自己“寄爹”,实乃是把江沉阁把自己的孩子来收养了。 张来坤把江沉阁接到地面,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说:“嗯!好,以后听话就行,我会想法子送你离开这里的。” 江沉阁使劲地点了点头。 张来坤嘴上这么安慰江沉阁,但却没有送他出镇的办法,只得暂且把江沉阁藏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夜提心吊胆着度日。 十几天后,张光耀的爹过世了。 张来坤与张光耀是同姓族亲,亲自上门凭吊作别。就在张来坤在死者大体前磕完头,刚想辞别回家,人堆里有一陌生的面孔,贴了过来抱拳一揖,打招呼道:“张老爷节哀!” 张老爷节哀?张来坤一愣,这样的招呼显得有些突兀,却也没有多想,回了一礼道:“节哀,都节哀!” 那人悄声道:“马上就开丧饭了,您不吃了再走吗?” 张来坤叹了口说:“唉!不吃了。” 那人哈腰说:“好吧!小的送你。” 张来坤仔细瞧了瞧,略感疑惑地问道:“你是?” “我是光耀的表弟。” “哦!难怪面生呐!” “是是是,我很少来光耀家串门。” “那你忙,不劳烦送啦!” “要送的,要送的。” 张来坤不再多话,只是暗自点头,这个表弟倒是懂得礼节,不过有些迂腐了。 那人也不多话,跟在他的身后,走到没人之处,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张老爷,我是三郎的朋友,我叫李小光。” 张来坤一惊,低头瞥了一眼,那陌生的面孔,不觉令他起了一分戒备,打着哈哈道:“呵呵,你说的三郎是谁呀?我认识吗?” 李小光悄声说:“张老爷,我说是三郎,就是去周家买粮的江三郎啊!”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明白了。张老爷,你去江塘坝的事,三郎跟家瑛都知道了。我们一直想来看你,可小鬼子盘查的紧,三郎不能来,我也不敢冒昧打扰,免得给你添麻烦。要不是光耀家办丧事,我们真没前来问候的机会。” “你说的这些,我真的一句也听不懂。” “我明白我明白。”那人说罢,突然往张来坤的手里塞了一个纸团,随后抱拳道:“张老爷,小的不送了,等会来吃丧饭吧!” 张来坤愣了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连忙作揖应付道:“好说好说!” 李小光转身回了张光耀家,张来坤脚步不停,一回到家,展开手中的纸条,分明是一幅简洁明了的工笔画,上面画着一个坟场,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坟茔前,一人弯腰鞠躬长揖。 张来坤一看就懂,这是在张守道夫妻的坟墓前,与江三郎见面时的场景。 这样的场景,只有参与之人心知肚明。 张来坤顿时后悔不迭,重重地拍了一记自己的额头,那人果然说得不假,是江三郎派来的人,也幸亏江三郎准备此画做信物,否则要误大事了。 李小光有备而来,确实是江三郎深知张来坤的为人性格,生怕他不信任李小光,这才提前画了这幅画,以备接头之用。 龙家瑛和江三郎得到张来坤去江塘坝的消息,并不知道张来坤此行的用意,但猜到他肯定不会没来由去江塘坝,反倒一度猜想,可能是张来坤有潘振的消息,所以才利用张光耀父亲过世的机会,委派李小光前来打听具体情况。 张来坤不再犹豫,随后独自去张光耀家吃丧饭,“凑巧”地与李小光坐在了一起。不过,他们生怕有藤野平原和刘见根的人在场,因而仅仅是打了声招呼,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待到丧饭结束,遗体告别仪式开始,他们才在嘈杂的氛围里,张来坤与李小光耳语一句:“孩子在我家。” 李小光点了点头。 其后,一直到子夜时分,李小光瞅准机会,翻墙进了张来坤家,总算接上了已中断的联系。在当时,李小光并不知张来坤口中的孩子是谁,至此才知道,江沉阁还活着。 第60章 新任务 李小光当机立断,连夜帮江沉阁化了妆,并返回张光耀家取来孝衣孝帽穿上,把江沉阁混在了第二天的出殡队伍中,终于逃出了留亭镇,暂且安顿在了留王湖中。 几天后,经一番周折,李小光亲自护送,绕过鬼子重重封锁,又把江沉阁送到了苏北根据地。 然而,孔溪云却已经不在根据地,奉命前往上海工作了。事实上,他根本没来过苏北根据地,而是从苏皖根据地出发,奉命去了上海。 在当时,孔溪云胜利完成劫粮任务后,带着马元书回到了纵队苏皖司令部。鉴于他在劫日军军粮中发挥的重要作用,获得了国民政府颁发的二级云麾勋章,且由军政委孟铜亲自为他颁发。 过不多久,军部为了筹措军费和物资,设在上海的联络处遭到特高课破坏。筹建新联络处的任务,军部交给何立海来完成。由于孔溪云敌后工作沉稳机智,他出众的表现,且又在上海读过大学的缘故,被何立海慧眼选中,孔溪云因此成了何立海助手的不二人选。梁子昆和黄桂仁因而代表组织来做孔溪云的思想动员工作,他没有犹豫,欣然接受组织的安排,留下马元书,与何立海一前一后前往上海。出于在日寇占领区工作的保密需要,军政部研究决定,新联络处将直接受梁子昆和黄桂仁的单线领导。 孔溪云曾经为了敷衍汤泉,说要去上海,没想到一语成谶!而更令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皖南事变”爆发,孔溪云所在纵队遭遇灭顶之灾,梁子昆牺牲,黄桂仁叛变投敌,劫后余生的剩余力量不得不撤往苏北创建新的根据地。 黄桂仁的叛变,直接造成了孔溪云劫粮之事的泄密,孔孝安、孔慈安、江灵芸成为了藤野平原的枪下俎,只有江沉阁得以幸存。但泄密就像是多米诺反应,江南游击队的冒险营救,随即遭到藤野平原的重创,李小光代表龙家瑛向司令部述职后,司令部给予龙家瑛党内记大过、撤职的处分,并计入其个人档案。鉴于潘振生死未卜,对潘振暂且保留处分。游击队队长一职,司令部下发命令,由李小光担任。 直到三个月后,潘振回到了游击队,主动向党组织汇报了自己这段时间的去向。原来,那天晚上,潘振在河中再次中枪,新伤加上旧伤,他就此昏迷了过去,顺水漂流到了一处灌木丛中,躲过了日本鬼子的搜查。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来,见有渔船经过,便卯足力气游到船边。由于他当时身着鬼子的衣服,不受渔民待见,便主动相告,自己是林嫂的亲弟弟,这才获救。他在林嫂家中养了三个月,一待痊愈,便自觉回到了游击队。 李小光已接任龙家瑛担任队长一职,在他的主持下,立即开展对潘振言辞的核实工作,令人遗憾的事,就在潘振离开后,林嫂突遭藤野平原杀害。藤野平原对其张榜公布的罪名是:通匪。 李小光对于这样结果,只能扼腕叹息,对潘振的调查工作,因而不得不宣布结束,却依旧安照纵队司令部给出的意见,给予潘振党内记大过处分,同样被计入档案。 仍然是因为泄密之故,孔溪云被日本人通缉,在上海不得不按兵不动,暂且蛰伏起来。 出于地下战线工作的需要,何立海与孔溪云改名换姓先后抵达上海后,在上海地下党的帮助下,立即着手筹建新的上海联络处。可惜的是,何立海来上海后,战斗环境与在苏皖山区有着本质的区别,强大的工作压力,令他抵达上海的第二天便开始失眠了。不得已间,孔溪云只得帮他去医院开了安眠药。何立海在安眠药的作用下才得以睡着。 缺觉少眠,加上心理压力陡增,何立海的身体免疫力陡然下降,工作没几天便感染上了伤寒症。由于他没日没夜带病奔走,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病情日渐严重,在皖南事变前几天,何立海外出之时,一头栽倒在了上海的街头,幸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院。 等孔溪云得到消息,赶到医院时,何立海已经告别人世,一句遗言也没有留。 孔溪云忍痛处理完何立海的后事,正欲寻找与何立海有联系的地下党组织时,却陡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地下党组织已悄然不见踪影,他一下子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经皖南一役后,游击纵队转移至苏北敌后根据地重建,鉴于新的形势以及对事变之后人事的敌我甄别,重新筹建上海联络站的工作安排,军政部研究,决定放弃何立海和孔溪云,有必要重新物色人选。 军政部最终选派屈双喜同志前往上海,替换何立海主持筹建工作。其时,由于通讯不畅,屈双喜尚不知道何立海病逝,但他仍然当机立断决定,切断与何立海和孔溪云的横向联系,一起重头再来,创建全新的上海联络处。 马元书在事变中幸存,随部队撤到了苏北根据地。 江沉阁在根据地没找到表哥孔溪云,却遇到了马元书,算是小小的安慰。他们久别重逢,在他乡见到故乡人,自然是喜不自禁。 从这天起,江沉阁开始叫马元书“哥”,他们朝昔相处,感情日深,比亲兄弟还要亲。 马元书在苏北根据地扎根下来,立即被选拔进了“青年训练班”,简称“特训班”,开始接受系统的军事工作训练和文化知识的学习。 一年后的1942年秋,马元书接受组织安排,将奉命前往上海,协助屈双喜的敌后工作。在临行前,马元书得到组织批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向组织申请,请求带江沉阁一块前去上海。 组织考虑到,江沉阁可以起到掩护马元书身份的作用,便批准了马元书的请求,以兄弟的名义,一起出发上海。 既然是兄弟,江沉阁改名为苏格,马元书改名为苏元。 这一年,苏格13岁,苏元19岁。至此,江沉阁和马元书开启了崭新的人生。 也是这一年,刘见根的女儿刘娜有了身孕,藤野平原便授意周重,在周重的撮合下,刘娜嫁给了周小坑为妻,半年后生下一子,取名周军。刘娜结婚半年便生子,其缘故谁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敢明说,而是在背后指指点点。 同样是在这一年里,游击队在李小光的带领下举步维艰,多次遭遇藤野平原的围剿,死伤过半,最后仅剩十来人,不得不战略转移,仓皇撤向太湖,远离了藤野平原的控制范围,这才寻得喘息之机,继续与日本鬼子打游击。 游击队一败再败之后,李小光被司令部免去了队长职务,龙家瑛被重新任命为队长,李小光改任政委,潘振担任副队长。 龙家瑛带着游击队在太湖流域扎下了根,就像是芦荡火种,日渐恢复元气,战斗力慢慢壮大,为后来的解放军渡江战役立下了卓著的功勋,这是后话了。 第61章 组织召唤 孔溪云接受新任务后,为了隐蔽真实身份,他化名为孔立强,来到上海协助何立海重建联络处。他抵达上海没多久,随着何立海的意外身故,而紧随而至的便是“皖南事变”,一下子令他陷入了孤立无助的境地。也正是因为“皖南事变”,孔溪云,现在更应该叫孔立强的他,中断了与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联系,而筹建联络处的工作,他并不知道苏北根据地已另有安排,因而却始终没有放弃,独自继续进行着。 就这样,改名后的孔溪云,现在叫孔立强的他,是从报纸上看到了“皖南事变”的消息,同时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与组织的联系,在得不到党组织的帮助下,只能随机应变,租下沙泾港路17号的门面,开了一间“日用百货商行”,在上海潜伏下来,一边利用何立海搭建的渠道经商,一边努力想办法寻找组织。 时间这么一晃,四个月之后的一天,他看到《申报》第三版左下角刊登的一则寻狗启事:本月23日下午三时左右,季小姐于华盛路走失白色约克犬一只,现主人万分着急,望有见约克者,尽快与约克犬主人联系,如能直接送到华昌路4号必有重谢。 这是他来上海前,梁子昆和黄桂仁交代的联络暗号,寻狗启示上的信息真真假假,孔立强一看即明,组织上来人了,约他于三天后的下午三时,在盛昌路40号见面。约克犬明面上是狗的品种,实际上却是启用以“药”为名的接头暗号。 孔立强顿时心潮澎湃,酷似久旱遇甘露,一时激动到难以抑制,忍不住立即摊开上海市地图,寻找盛昌路40号所在位置。 盛昌路40号离沙泾港路有大约十几里路,孔立强慎重起见,等到夜黑之后,骑上一辆自行车,提前前往探路。盛昌路,是一条很短的弄堂小路,一头连着一个菜市场,一头是一家“民丰旅馆”,两边开着数家饮食小吃店。38号开着一间老虎灶,对面41号是一家浴室,40号既不是人家,也不是小商铺,而又是一条小巷。 盛昌路就是这么一条鱼龙混杂之路,却不分昼夜,人来人往,煞是热闹。孔立强身处夜色之中,混夹于人流间,尽管不显眼,却不敢停留,慢慢地骑着自行车,在小巷口悄然而过,顺眼一撇,弄堂内黑灯瞎火,一个人影也没有,与盛昌路上的嘈杂相比,似乎格外幽静。 孔立强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感觉不虚此行,组织上安排在盛昌路约见,明显是精心的选择,对于自己三天后前来接头,应该不会吸引人的关注,他放心了。 然而,三天之后,孔立强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盛昌路,游目扫过,隐隐察觉有异,菜市场门前有个修鞋皮匠,在帮客人擦鞋之时,却不时打野眼张望,老虎灶内,有两个茶客神态太过严肃,而浴室门口,有一个烟摊,买烟人是一个衣衫打满补丁的小伙子,头戴的鸭舌帽遮蔽了这人的眼睛。 孔立强的心立即悬了起来,难道这是一个陷阱? 盛昌路是闲人流动之地,像他这样的陌生人出没,虽然不会吸引人的注意,但是,假如其中藏有日本人的密探,同样可以掩人耳目。他立马纠结不已,是继续接头?还是放弃机会?在这犹豫间,已走近40弄小巷,却没有停步,身形不动,当是路过行人,继续慢步而走,只是用余光瞥进弄堂,只见弄堂内有一个身着碎花兰衫的姑娘,正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纳鞋底。 在这样的时间、节点,他知道,这个纳鞋底的姑娘,应该就是接头人! 与组织接头,容不得半点疏忽大意,孔立强没有消除心头对那三个嫌疑点的怀疑,因而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异样神色,悄然走过弄堂,径自走进了民丰旅馆。 民丰旅馆是老板娘坐堂,一见孔立强,便立即站在接待木柜后,笑盈盈地招呼道:“老板您来啦!请问您是几个人?要住几天?” 孔立强扫了一眼接待大堂,大堂很小,墙边摆着一排长木靠椅,一个茶几,没见闲杂之人,便拱了拱手道:“有劳了,我来只是想打听一下房价。” 老板娘依旧满脸笑容:“没事没事,老板客气了。我这儿有贵宾房和普通房两种,贵宾房一天三块,普通房一天两块。您是想长租还是短住?长租房可以商量。” 孔立强像一个商人的样子,说:“赠送早餐吗?” “不送的。您想吃什么,街上什么都有,都很便宜的,您吩咐一声,我叫他们帮你送进房间倒是可以的。” “谢谢、谢谢!我能看看房间再决定吗?” “可以啊!走,我带你去看。” 孔立强当真跟着老板娘上了楼。 在上楼时,老板娘问道:“听口音您是外地人,您是来做生意还是走亲戚啊?来上海多久啦!” “在下是安徽六安人,来这里半年多了,准备做点小生意。”孔立强在苏皖山区行伍,乡音未改,却可以夹杂一些皖南方言,而六安介于苏皖之间,可以混肴口音。 “哦!做生意好!您想做哪行呀?” “我是做日用百货。” “哦!做日用百货好!老板您看,这是贵宾房,怎么样?还满意吗?看不中的话,我们再看其它房间。” 言语间,老板娘打开了一间房门,孔立强走进去,四处看了看,摸了摸床铺,站在了窗口说:“好好,都很好。只是似乎有点吵。”窗外的街景,一目了然,远处的皮匠,近处的烟摊尽收眼底。 “不吵不吵,您只要关上窗户,一点也不吵。” “要不这样,我再去其它的旅店看看吧,对不住了。” “我跟你讲哦,在这条街上,只有我们一家旅馆。我们旅馆别的牛皮不能吹,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您住在我们店里,我可以保证你绝对安全。在外面,那些小日本一点道理也不会跟你讲的,就喜欢敲你们这些生意人的竹杠,但只要您住在我这里,不管你做什么生意,绝对不会来找你麻烦。” “哦!是吗?” “可不是嘛!我跟你讲,我们这儿有三青帮罩着,安全得很呐,连日本人都不敢进来。您是做生意的,要是住在外面就难讲了哦,说不定有谁看你不顺眼,就一定回来寻您的齁死,到时你栽在谁的手里都不知道。只要你住在这里,我可以保证,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真的吗?” “当然啦!我骗你干嘛?你不信?你可以随便去问,店里住的都是生意人,钱挣得莫姥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跟你讲,你别告诉别人哦!我男人是三青帮的,罩着我的客人,那不是一句话的事?谁敢在我男人头上来挠虱子?您现在懂了吧!不要犹豫了,你住下来吧,要是长住的话,贵宾房给你普通房的价,您看怎么样?” “嗯,您说得蛮有道理的。要不这样,我回去跟内人商量一下再决定?” “可以可以!没有问题,您可别骗我,一定要来哦!” “会来的,一定会来的!我还有点事,要不就这样吧!” “好,您忙您忙!记得我说的话啊!这里有三青帮罩着,是全上海最安全的地方。” 第62章 迟到 孔立强通过老板娘的话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三青帮的地盘,那么,皮匠、烟摊、茶客他们这些人的异常,倒也说得通了。 他走出民丰旅馆,再次确认无人盯梢,这才拐进了40号小巷,那个纳鞋底的姑娘还在。 姑娘坐在小凳子上,抬头凝视着孔立强问道:“你找谁?” 孔立强说:“听说这里住着一个老中医,我是来买一张专治牛皮癣的药方。” 姑娘说:“这里没有老中医,只有养兰花的师傅。” 孔立强说:“兰花师傅养兰花,柳暗花明购药方。”这是接头暗号。 姑娘站了起来,轻声道:“敢教白纸变黑字,有多远滚多远。”这句也是接头暗号。姑娘说罢,转身进了一家院子。 这个小巷,不走进不知道别有洞天。 孔立强不再说话,跟着走进院子,顿时豁然开朗,居然视野开阔,庭院深深,连着三间面宽的阁楼,只是阁楼之门紧闭。 姑娘等孔立强走进院子,反身关上院门,悄声说:“你迟到了。” 孔立强点点头:“不错,我迟到了。” “你足足迟到了十分钟。” “我发觉街上有……” “不用解释,迟到就是迟到。” “我小心谨慎也是出于安全的需要。” “可你要见的人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 “是的,到点就走了。” “那怎么办?我等了你们这么长的时间,他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 “也是出于安全的需要。” “好吧!组织给我留下什么指示吗?” “没有!” “怎么会这样?你告诉我,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什么也不用做,继续耐心等待通知。” 孔立强的心一凛,这一耽搁,竟然错过了接头的时间,事情因而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不由得往深处暗暗思量,也许,是考验自己的时刻到了!当即忍不住拍了一记额头,懊丧地说:“假如是组织需要的甄别,我无条件接受组织的审查。” “你明白就好。” 孔立强怎么会不明白?在敌人的心脏里展开工作,对每一位同志的信任与怀疑,仅相隔一线的距离,自己与组织失联长达一百多天,接受组织的考察,已在所难免。于是,他叹了口气说:“我理解,也接受!”拱了拱手,“告辞,我期待尽快能再见,我们后会有期。” 姑娘自始至终站在门口没动,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孔立强的去路,突然抬手指了指院子,说:“不急,院内的花开了,你欣赏一下再走吧。” 孔立强不知道姑娘葫芦里买什么药,禁不住眉头一皱,冷冷地问道:“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是不让我走了吗?” “不是。” “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让你欣赏鲜花盛开的春天。” 姑娘的话,滴水不漏,且刚柔并举,却似乎不容孔立强违拗。孔立强感到一阵悲凉,脊背上渗出了缕缕寒意,有些恼怒地说:“我用一个党员的党性发誓,绝对没有背叛组织,你就因为我迟到了十分钟,就开始怀疑我,你这是在犯错误。” “我是在严格党的工作纪律。” “你这算什么态度?” “我的态度是,严肃认真负责。” “你这是在假公济私,找借口游戏自己的同志。” “恰恰相反,我为安全起见,是在保护每一位同志。” “你软禁我,耽误我的时间,这是在犯纪律性错误。”孔立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接头时间的长短,同样有着严格的规定。 姑娘不甘示弱:“起码我不急不躁,心中无鬼,所以不怕恐吓。” “什么?我恐吓你?姑娘,我明人不说暗话,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向组织反映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姑娘咧嘴一笑道:“请便,随你!我好心好意请你赏花,别不识好人心哦!” “你今天这么做,是谁给你的权利?” “我的党性。” “你你你……”孔立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碰着姑娘的软钉子,气得直打哆嗦。 姑娘坦然一笑:“你着什么急呀?难道你当真变成了鬼?” “牙尖嘴利!我好男不跟女斗,说不过你。你给我一句痛快话,我什么时候能走?” “恐怕一时间是走不了啦!” 第63章 久旱逢甘露 孔立强听姑娘如此一说,不觉凉气悄然而生,仿佛悲从中来,暗暗叹息一声,罢了罢了。不过,他毕竟年轻气盛,明知自己迟到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心中的委屈,仍然难以抑制,昂首说道:“我问心无愧,当真要走,恐怕你也拦不住我。” 姑娘不甘示弱,却嫣然一笑,像是开玩笑一般地说:“看你这么激动,看来当真是有问题。” “我不跟你斗嘴……”孔立强刚说了这半句话,“笃笃、笃笃笃、笃笃……”突然传来了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姑娘的脸色一紧,立即竖手指于嘴唇“嘘”了一声,孔立强见状,连忙咽下了后半句话。 他心知有异,眉头紧皱,双眼炯炯,盯着姑娘不放。 敲门声瞬间消失,姑娘似乎松了口气,点着头说:“安全了。”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同志,请跟我来。”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 “我们的纪律是,你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不说,现在明白了吗?” “我明白的是,你在跟我抬杠。” 就这么三言两语间,姑娘推开了阁楼的门,说:“就当抬杠吧!总比相顾无言要好。你进去、上楼,有人在等你。” 至此,孔立强终于明白了刚才的一切,院子外、小巷中、大街上,一定有组织安排的暗哨,他们是在确认安全之后,才来敲门报了平安。姑娘只是在履行她的职责,与自己接上头后,还需时间等待外面送来的信息,所以才发生了这样的误会,当即对姑娘的沉着个性与精明行事,刮目相看起来,忍不住由衷地道了歉:“对不起,刚刚是我太冲动了。” 姑娘挥了挥手说:“我们不来虚的,你赶紧上去。完事后出来,我在弄堂口等你,看我眼色去留。” 姑娘的话简明扼要,孔立强诚恳地说:“明白了。” 姑娘微微一笑,嘟囔了一句:“还不算笨嘛!”边关上门,继续回到了小巷中,纳鞋底去了。 孔立强心切,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跑上楼,一个魁梧的身影,早已等候在楼梯口。他抬头一瞧,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首长,怎么会是你?” 孔立强口中的首长,是军政委孟铜同志。孔立强记得,当年是孟政委亲自为自己颁奖,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他。 孟铜一把握住孔立强的手,笑盈盈地说:“不可以是我吗?” 久旱逢甘露!彼此的手紧紧握着不放。 孔立强激动地说:“我没有想到。” 孟铜“咳咳”两声,用手捂了一下嘴,把孔立强请到椅子上,紧挨着坐下,说:“没有想到的事太多了。” 孔立强顿时一阵难过,心情沉重地说:“报告首长,何立海同志过世了。” 孟铜叹了口气,神色瞬间悲切而凝重,摆了摆手说:“我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的,何立海同志是壮志未酬啊!” 孔立强难掩伤感,鼻子一酸,眼泪隐瞒了眼眶,连忙低头掩饰着自己情绪的起伏,梗咽着说:“对不起领导的重托,我没有……” 孟铜拍着孔立强的手背说:“不用难过,也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干革命总会有牺牲,有的人牺牲在前线,有的人牺牲在后方,有的人是牺牲在敌人的枪口下,有的人则倒在了病痛中,不管怎样,都是死在战场,都死得伟大。说句不好听的,你我现在是活着,但又有谁知道?我们在哪一天也会带着遗憾,说走就走了!” “对!我明白,生死对我来说早就置之度外!” “好!说得好!何立海同志是个好同志、一个忠诚的无产阶级战士,他的因病离去,是我们的重大损失。我们不会忘记他,我们的军史上,一定会记上他为革命事业所做的贡献。我对何立海还是有些了解的,他的籍贯是在苏北,在上海读的书、又在上海参加革命的,唉,他至死都在坚守阵地,也算半个叶落归根吧!” 孔立强悲伤不已,眼睛有些发红,低头强忍着,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后说:“是的,我听何主任说起过。孟政委,我未经组织同意,已经把何主任火化了,骨灰盒放在彭浦公墓。” “最好不过了!你们当时的处境我明白,你能随机应变非常好,不过啊,何立海同志是该落土为安好,可还得告知他的家里人,这事你别操心了,我来办吧!嗯!他的身份信息,你是找不到的,军部应该查得到,你放心,交给我来处理后续事。溪云同志,我们当前的形势不容乐观啊!” “是!我从报纸上都看到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问为什么,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溪云同志,皖南的意外,历史必将给我们一个交代,不过,我必须先告诉你真相。你的直属领导老梁同志,在这次事件中牺牲了,黄桂仁叛变投敌,所以组织安排,今后由我担任你直属的领导,你以后只接受我的命令。” 孔立强闻言顿感意外,悲容毕先,怔了怔才刚毅地说:“坚决服从命令。孟政委,我现在已经改名孔立强,代号叫祥云,以后你可以叫我立强,也可以叫我祥云。” “好,我以后叫你立强吧!立强同志,以后你叫我老孟。由于黄桂仁的叛变投敌,你的身份已经被泄密,日本人把你列上了通缉令,所以组织考虑你已不适宜继续做重建上海联络处的工作,命令你暂且蛰伏不动,等待时机出山。对了,你的档案资料已被老梁他们代表组织处理掉,保留的一份绝密档案,也在部队转移中烧毁了。老梁在临终前,只是告诉了我你的联络暗号和联络方式,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落脚?” “我明白了!我在沙泾港路17号,开了一家日用百货商行。”他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是一间皮包公司。” 孟铜也点了点头,又咳嗽了几声,赞许道:“明白了。你不容易,要在上海立足,你不管做什么,组织都会支持。”沉吟了一下,接着说,“组织出于安全的考虑,已经指派人替代了你原来的工作,来上海组建了新的联络站,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我坚决服从组织的安排。” “好!立强同志,上海联络站的重建工作,你以后就不要过问了,你也不属于联络站的人,从今以后,你将是独立潜伏者,只接受我的领导。” “是!我坚决执行你的命令。老孟同志,你留在上海不走了吗?” “我会连夜赶回苏北。现在的形势复杂,部队在苏北根据地还没站稳脚跟,军中缺衣缺药缺粮缺人,一句话叫什么都缺,困难重重,举步维艰,你在上海也将会面临意想不到的困难,可要做好坚持打持久战的思想准备。” “我明白!” “由于反动派弄权作祟,部队眼前最大的困难是缺经费,所以,立强同志,你以后的生存、活动经费,都得靠你自己筹措。” “好的!” “为了便于工作,刚才与你接头的姑娘,将会做你的联络员,你们俩就是我的特别行动小组。为了便于隐蔽,你与我、与组织的联络,将以单线联系的方式进行。” “是!” “姑娘姓卓,名叫立男,毕业于上海启明女中。” “立男!” “不错,姑娘叫卓立男,倒是挺巧的,与你现在的名字一字之差,也算是缘分,你们要好好地合作,别辜负了组织的希望。她是在学校入的党,有着多年地下斗争的经验,为人机敏可靠。其父、两个兄长,也都是我们的人,都活跃在看不见的战线上。” “我接受组织的安排。” 孟铜又咳几声,脸上泛着潮红色的紫光,似乎是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说:“立强同志,你千万记住,你的名号在日本人那里的挂了号的,实在是工作的需要,才没有把你调回根据地,所以你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一切言行都要保持低调。” “老孟同志,我会的。”孔立强察觉到了孟铜脸色的变化,“首长,你的身体不好?” “嗯,是的,我患了肺结核,这次是来上海看病的。我是趁着这个机会,一定要来见你一面……”孟铜的话,似乎没有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首长,有病千万不能拖,可要好好看医生,何、何主任他……” 孟铜摆了摆手,点着头说:“我明白,我明白……” 孔立强见孟铜身体虚弱,有心与他多聊聊部队的事,却感到不能过分打扰他养病,只得起身告辞。 第64章 起争执 孟铜没有挽留,在相送时一再告诫孔立强,要蛰伏起来,要低调行事,然而,才过了十几天,卓立男便送来了孟铜的指令,希望孔立强想办法,尽快买一些盘尼西林送去苏北根据地。他们不知道的是,买盘尼西林的指令,不是孟铜发给孔立强,而是根据地发给屈双喜的命令。 当时的组织架构是,卓立男与孟桐之间,还有一个单线联系人,这人没有独立电台,孟桐的命令需要屈双喜来转发。他接到了屈双喜发给全上海地下党的搞药通告,便误以为是孟桐的意见。之所以有这样的误会,那是因为卓立男的上线,以为卓立男与屈双喜是两条平行的组织,接受任务那是理所当然! 随之,整个上海的地下工作者,均在风闻而动。 这样的后果是,黑市上的盘尼西林价格开始飙升,不仅于此,盘尼西林一成为黑市上的紧俏品,立即引起了日本上海特高课的警觉,盘尼西林成为了最为严控的药品。 盘尼西林的价格与管控,就像是摆在孔立强面前的两座大山,无法逾越的大山! 孔立强初来上海时带了经费,其时已经所剩不多,他的日用百货商行,也才刚刚起步,得幸何立海生前结识了几个商界上的朋友,帮他铺好了经营商行的路,他才得以顺利地开始经商之道,但所获盈利微薄,买盘尼西林的钱从何来?一时间成为了一道解不开的难题。 日用百货商行初开张,当时因为受“皖南事变”的影响,组织切断了与他的联系。没有得到组织的支持和同意,孔立强因而没有雇佣职员。现在,孟铜代表组织派来了卓立男,她立即进入角色,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商行的职员,负责财务走账、递茶倒水接待客户、清扫打理商行卫生等内务杂事,孔立强则马不停蹄地外出跑业务。 他们俩在商行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似乎珠联璧合,但卓立男很快对孔立强有了成见,理由是,他做生意的举止,与接头时的谨慎,有着天壤之别。 这天临下班时分,卓立男终于忍不住了,关上商行的门,很是严肃地悄声说道:“孔立强同志,我要跟你提个意见。” 孔立强正伏在办公桌上写东西,闻言不觉一愣,先是抬头凝视着卓立男,见她说得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好奇地问:“你对我有意见?” “嗯,有意见。” “说来听听。” “孔立强同志,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知道。” “那我再问你,你知道我们当前的任务吗?” “知道。” “既然什么都知道,我们的任务是那么、那么的紧急,你怎么就一点也不上心呢?” “你这话从何说起?” “我们当前迫切的任务是搞到盘尼西林,尽快送到根据地去。我们的战士正在遭受病痛的折磨,你却没把任务当回事,整天一门心思做生意,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当真要做一个眼里只知道赚钱的奸商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你听不懂还是装糊涂?” “这就是你跟我提的意见吗?” “没错,我不认同你的工作方式。孔立强同志,前线的战士正在打仗,在流血牺牲,你倒好,非但把任务抛之脑后,还变着法子倒卖盘尼西林,昧着良心钻在了钱眼里……” “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吗?要不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孔立强同志,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警告你,你假如一直这样一意孤行,不把任务当回事,我一定会向组织如实汇报你这阶段的所作所为。” “随你的便!你爱怎么汇报就怎么汇报,这是你的权力。” “我们的小组,只有我们两个人。上级给我们发来了指令,我们就是舍命不要,也要保证完成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况且,我们的将士,正在等着盘尼西林来救命啊,孔立强同志,时间对我们来说,是多么多么的宝贵,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呢?反而想着在挣救命药的钱,你到底想干什么?” “舍命不要?卓立男,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为了完成任务,我愿意献出生命,总比你整天盘算着做生意挣大钱要有意义。” “我不挣钱,用什么去黑市买药?” “我们需要盘尼西林,那是火烧眉毛的事,等你挣来钱、买来药,我们的战士早就受伤病折磨牺牲了。你需要钱,我可以想办法去筹款。” “一,你假如以为,你的命可以换来药,我支持你去跳黄浦江,你现在就可以去,我绝对不拦住着;二,你去筹钱?怎么筹?卖首饰还是卖身?就算你筹来了钱,买来了药,现在风声这么紧,你如何保证药品的安全?又如何保证把药品安全送到根据地?” “你……你……”卓立男被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孔立强一时说不出话来。 孔立强叹了口气,收回咄咄逼人的目光,无力地说:“当时,在我们接头时,你一口一个原则、一口一个纪律,还以为你是一个王者,老孟还说你有经验,哼,哼哼。” “什么意思?” “无事生非!假公济私!你对我起码的信任都没有,我们怎么可以在一起工作?” “什么叫无事生非?什么叫假公济私?你把话说清楚。” “你自己去想吧!” “我怎么对你不信任了?是你看我不顺眼吧?你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你让我怎么会没有想法?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我的眼里容不进沙子,完成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事。” “别把死挂在嘴边,谁愿意苟且偷生?可是,卓立男同志,我们身处风声鹤唳之地,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用脑子,做事不能靠冲动、靠激情,我们需要万全之策,否则等于零,只能做无谓的牺牲。” “孔立强同志,我虽然是你的交通员,但我也是我们特别行动小组的一员。我不惜牺牲,也要保证完成任务。” “完成任务,叫一声响亮的口号有什么用?我叫你同志,我们就是志同道合的战友,我需要你的信任,而不是你的置疑。” “我着急呀!我们接受任务将近一个星期了,至今没有一点眉目,我反而从你与人做生意的口气中发现,你有倒卖药品的动机,你说,我能不怀疑你的党性吗?” “我亲爱的卓立男同志,是你教育我,要恪守组织纪律,难道你忘了吗?” “没忘,但我有权知道任务的进程。” “我不说,既是严格遵守原则,也是独自肩负责任。”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别明白,你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了。” “完成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我分内的事。” “你咋就一根筋执拗到底了呢?” “我需要知道了解任务的进程,及时上报组织,也是我遵守纪律制度的工作。” “我这么做,你现在不明白,将来会明白的。” “我现在就想知道。” “还是不知道的好!我现在步步有危机,万一哪天出了事,面对日寇,你的不知情,可以让你摆脱困境,继续为党工作,对内的调查,你没有跟我结党营私,也便于你置身事外。” 卓立男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可是,我们现在绑在了一起,就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生死相依,岂能趋利避祸!” 第65章 我是遛狗的 他们的这番争执,似吵非吵,各持己见,似乎谁也没有说服谁。不过,卓立男一听出孔立强有独自承担风险的话中之意,心里不觉大为感动,当即有些恍然无措。然而,孔立强的心情却因此糟透了,他原本独来独往惯了,加上初次与卓立男见面时,闹得并不愉快,在潜意识中隐隐约约有些排斥,觉得卓立男不是一个好搭档。 可是,卓立男来身边工作,是组织的安排,孔立强没有自主决定的权力,也就只得忍着。有一种无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他不再多话,只觉得疲惫不堪,继续埋头在记事簿上写着什么,边尽可能地用和缓的语气说:“下班了,你回家吧!” 卓立男的思绪,也在翻江倒海,难道是我错怪他了吗?她像是被武林高手点了穴道一般站着,静静地观察着孔立强的神色,见他心力交瘁的样子,暗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孔立强写完,合上记事簿,抬头见卓立男呆呆地站在面前,不觉一愣,问道:“怎么还不走?” 可能是出于内疚的缘故,也可能内心矛盾之至,卓立男咬了一下嘴唇,问道:“你的晚饭怎么解决?” 孔立强站了起来,说:“我随便吃一点就行。你赶紧走吧,晚了回家不安全。”顿了顿,“嗯,你家里人肯定在等你,晚了会担心的,我吃什么不用你操心,你赶紧回家就是啦!” 卓立男犹豫了一下,支吾着说:“反正,那个,要不这样……” “什么这个那个的,还想跟我吵架吗?” “你想什么呐!谁来吵架啦?我的意思是,反正都要吃,要不我请你吃晚饭吧。” “请我吃晚饭?算是道歉吗?” “你怎么说话呢?我要道什么歉?我把我的意见说出来,哪里有错啦?” “看来还是我有错。” “拜托,不是错不错的问题,是我有想法,没有藏着掩着,这叫做坦诚相对。” “你继续坚持你的原则,我没有意见,只是要告诉你,我们各自遵守纪律,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 “停、停、停……孔立强,你是不是跟我争上瘾了?” “好男不跟女斗,我懒得搭理你。” “你你,你这算什么态度?你平常就是这样对待同志的吗?而且,我还是一个女同志。”卓立男气极,抬手指着孔立强,气鼓鼓地说完,转身就想走。 孔立强严肃地说:“敌人的枪口是不会分男女的,你有这样的想法,会很危险。我告诉你,不管遇到什么事什么人,你最好忘记自己的性别,保持沉着冷静的处事方式,才是我们该有的心理素质。” “别说了,我走!” “再见。不送!” “哼,好心好意请你吃饭,本小姐的好心算是被狗吃了。” “你怎么说话呢?把我当狗,你与狗在一起工作,你是什么?” “我是遛狗的。”卓立男一说到此,似乎察觉到不妥,扭头噗嗤一笑,且连忙按住了嘴。在灯光黝黯的室内,这样的笑,是卓立男出于女孩子天性的笑容,这样一个花季般年龄的姑娘之笑,自有着万种风情,如此率真的神态,又有着千种娇俏。 孔立强明显被感染到了,心一下子柔软起来,忍不住“呵呵”而笑,摇了摇头说:“不跟你计较。”说罢,离开办公桌,跟了上来。 卓立男强忍着笑容,惊讶地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孔立强朝四周看了看,无辜而又夸张地说:“卓立男同志,我也是凡夫俗子,血肉之躯,也是要走着下班的。难不成希望我隐身、飞翔、翻跟斗打滚?哦,对了,你是要我钻狗洞,可是,这里也没有狗洞呀!”边说,边一起出了门。 卓立男绷着的神经顿时被孔立强的这句玩笑话给放松了,她看着孔立强锁上门:“嘻嘻,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孔立强返身走在前:“终于承认错了,知错就改,不失为好同志,我原谅你啦!” 卓立男跟在后:“诶!别混淆概念啊!” “那我闭嘴。” “哎,说真的,我来这里工作也有半个月了吧!还是第一次听你说那么多话。” “不好意思啊!我的话有点多了。” “别说,我还当真要重新了解你了。” “不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哎,其实你还是有点幽默细胞的。我跟你讲,我最讨厌少年老成的样子。” 过了会,卓立男见孔立强不吭声,问道:“怎么不说话。” “我闭嘴倾听,免得令你心烦。” “你讨厌哦!”卓立男嫣然一笑,“话说回来,以前你沉默寡言,一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我看着就来气,暗想咋就跟一个榆木疙瘩一起工作?不枯死也要被闷死,没想到,你还是很能讲的,还……” “别还啦!难怪你要跟我提意见,原来是私怨结仇啊!” “我哪有?我对你的意见保留着,以观后效。” “不说了,我们还是严肃点为好。嗯,我还是再多说一句吧。我问心无愧,既然开了店做生意,就得有做生意的样子,只希望你不要轻易怀疑我,或者这么说吧,我们的任务,我时刻放在心上。” 卓立男一听,不觉怔住,扭头看了一眼孔立强,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第66章 出事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并肩而行,悄然经过一间临街的馄饨铺。孔立强用余光一扫,店堂内倒也干净,稀稀拉拉坐着几个食客,正在埋头吃馄饨,便停了下来,侧头问道:“相约不如偶遇,要我请你吃馄饨吗?” 卓立男毫不犹豫,快人快语道:“好啊!不用你请,我说话算数,我请。” 孔立强灿烂一笑,把卓立男请进馄饨铺。 见有客人到,一个既是老板又是伙计模样的中年人,早就迎了上来,朗声说道:“两位里面请。本店有鲜肉馄饨、青菜馄饨、虾肉馄饨……” 不待他说完,卓立男说道:“两碗招牌馄饨。” 老板兼伙计拉开凳子,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凳子和桌子,边大声说:“好嘞,两位请坐,招牌馄饨两碗,马上到!” 孔立强像个绅士一般,扶着椅子,请卓立男坐下,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问道:“招牌馄饨?你来吃过?”边说边掏出钱包来。 卓立男一把按住孔立强手中的钱包,说:“我每天下班都会路过,来吃过两次。鲜虾馄饨是他们的招牌特色,味道鲜美,好吃得很。” 孔立强抽出钱包说:“托你的福,也让我尝尝。” 卓立男再次按住钱包道:“说好的,我请。” “呃!哪有女士请吃的道理。”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矛盾嗯?” “啊?” “你刚才还在说,要我忘记性别,现在却出尔反尔,又提醒我是女同志了。” 卓立男这句话刚一出口,孔立强圆目一瞪,抬手重重地压了一下她的手。卓立男心领神会,自知失言,连忙随机应变,悄声说:“本小姐有钱,难得请哥吃碗馄饨怎么啦?” 孔立强低头抬眼,目光所及之处,似乎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便用正常的语气说:“你藏私房钱,我定然回去打你的小报告。” 卓立男吐了吐舌头,抬手拍打了一记孔立强的手,娇嗔地说:“你敢!”她打情骂俏的模样,顿时让孔立强松了口气。 不一会,馄饨端上了桌,他们不再多话,眼睛盯着碗里的馄饨,用调羹小心地吃了起来。 周围的动静,却一刻也没有逃过孔立强的眼光。 光吃不说话,似乎不合常理。 孔立强说:“确实很鲜,不错!” 不待卓立男开口,老板远远地应道:“我家馄饨馅,都是选用最新鲜、最好的料伴的,高汤也是大筒骨熬的,只要吃过我家的馄饨,没有一个人会说不鲜、不好吃。你们记得以后要常来哦!” 老板的话,让孔立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是因为馄饨,而是察觉这人耳尖,假如刚才卓立男的话被他听出端倪,那就闯了大祸啦。 任何细节的失误,对做地下工作人员来说,将会引发致命的后果。 孔立强因而凉意暗生,却没有责怪卓立男,更多的是自责,今天的话,确实太多了。 话多必失!但有时候,没话也会有失。 见孔立强不应答老板的话,卓立男看着老板爽朗地说:“确实好吃,所以我就是回头客哦,还把我哥带来了。” 老板满脸堆笑,连声说:“好好好,好吃就常来。我们店来得多的就是回头客,都是口口相传,在附近没有人不知道我家馄饨,那是好吃到打着耳光也要来吃哦!” 卓立男笑了笑,敷衍着说:“老板放心,我以后一定还会来的。” 老板像是找到了知音,忍不住走了过来,说道:“好好好,欢迎你再来……” 再来两个字刚说出口,店堂外的马路上,突然传来了急促、震天的汽车轰鸣声。 老板干脆站到了店门口,探头张望着说:“咦!出什么事啦!” 马路不宽,平常很少有汽车开过。 冷不丁有多年汽车咆哮着驶来,谁都好奇,馄饨铺内的所有食客,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马路上。 孔立强也一样,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与卓立男对视了一眼,交流了一个眼神。 卓立男微微摇头,孔立强眼睛一眨,静观其变。 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小车在前,一辆卡车紧随其后。 两车一前一后,呼啸而来,戛然停止,且停在了馄饨铺的斜对面。 只见,小车车门打开,鱼贯而出三个日本军官,而随着卡车的停下,跳下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 孔立强暗叫一声,坏事了!不觉站了起来。卓立男也紧张之极,悄然靠在了孔立强的身边,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不放。孔立强遇惊不惊,沉着冷静地拍了拍卓立男的手,附在她耳边,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耳语道:“别怕!” 日本人确实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撞开了街对面一家的门。 孔立强一看这势头,心里已然明白,这家出事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哪一路?哪条线上的人! 前后十几分钟的时间,一男一女两个人,被日本鬼子押了出来,随之被架上了卡车,同时,从屋内搬出了一个纸箱,放进了小车的后备箱后。随后,两辆车与日本人扬长而去。 老板目睹一切,摇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完了完了!他们要遭罪了。” 孔立强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打听道:“他们是谁呀?” 老板一个劲地摇着头说:“还会有谁,都是本分人呐!” “你认识吗?” “怎么会不认识?都是街坊邻居,熟得很呐!他们平常一直来吃馄饨的,怎么就得罪日本人了呢?唉,这下完了,被日本人抓了去,起码半条命没了。” “他们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这话有趣了,还能干什么?这男的是在医药公司做的,她老婆不上班,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呐!”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谁知道,只有天晓得!现在日本人要抓人,根本不用理由,想抓就抓,咱老百姓一个说理的地方也找不着,所以说呀,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千万别跟日本人过意不去,否则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第67章 犯错误 目睹着日本人逮捕人的场面,孔立强和卓立男心情沉重,但其他食客却当热闹看。一等到日本人的车离开后,哄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似乎见得多了,叹息的叹息,发牢骚的发牢骚,回到各自的座位,继续吃着没吃完的馄饨。 孔立强随大流,不再多话,悄悄拍了拍神色紧张的卓立男,微微地摇了摇头。 卓立男又咬起了嘴唇,轻声支吾道:“太吓人了。” 孔立强用余光瞥了一眼老板,说:“还是少管闲事好。”他貌似对着卓立男说,却是说给其他人听,“我们早点回家吧!” 卓立男点了点头。 他们像其他人一眼,回到座位,吃完碗里剩下的馄饨。孔立强要付钱,卓立男却坚持要请客,孔立强只得随了她。只有老板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习惯性地招呼着送客:“两位慢走,以后要常来啊!” 孔立强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此刻更加压抑了,他默默地陪着卓立男走出了馄饨铺。 卓立男也不言语,顺着马路回家而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卓立男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站住问道:“你住哪?跟我顺道吗?” 孔立强实话实说:“不顺,我送你。” “不要送,你回家吧。” “天黑了,不安全,我还是送你吧。” “放心,我可以的。你一去一回太麻烦,况且我住得不远,很快就到家了。” “你不住在盛昌路吗?” “不是的,那里只是我们接头的地方。我住在康元里……” 孔立强打断道:“我明白了!”卓立男具体住在什么地方,非但她不该说,孔立强也不该知道,这是他们各自保留的秘密,更是组织的纪律要求,所以他赶紧打断卓立男,用意非常明显,是心照不宣,彼此需要遵守纪律,哪怕是贴身相近的同志,该隐瞒的事,仍然不能说。 卓立男是一个聪明人,只需一点,已然心有灵犀,眯起眼睛看着孔立强说:“我没把你当外人。” “可是,万一我叛变了呢?” “你不会的,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的。” “好啦!别解释!走,我们边走边说。”孔立强走在左,卓立男跟在右,他继续说下去,“做我们的工作,只有小心又小心,谨慎再谨慎,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我懂!只要稍有差池,就会后患无穷,我记住了。” “唉!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闹着玩的。我们没有回头重来的机会,只有一次不管成败的过程。成功与失败,只相隔一线的距离。” “我知道了,一定牢记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 “说实在的,我也没有经验,我的经验教训是总结出来的,就像刚刚看到的那两个人,一步失算,满盘皆输。” “也不知道他们是哪一路的,要不要我去打听一下。” “就算是我们的人,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明白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不该打听的不好奇就是了。” “嗯!哦,对了,你对盛昌路熟悉吗?” “还行。” “我听说盛昌路是三青帮的地盘,有这种说法吗?” “别听传说,以讹传讹罢了,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马路,住着土生土长的人。” “可我确实觉得有点意思。上次,我发现,不长的马路上,起码有超过三处异常。” “嗯?” “擦鞋匠、烟摊等人的形迹可疑。” “哦!那是我们的人!你这么聪明,怎会猜不出?孟老板是什么来头?我们怎么可能不重视他的安全!告诉你吧,远不止这几个,巷头巷尾都是我们的人,当然得确保万无一失。” “哦!原来是这样,差点让我耽误了事。” “也是哦!喂,孟老板那次来,只为见你一面,连重建联络站的负责人都没见。你这么受待见,可见你的来头也不小。” “我?开玩笑!一个无足轻重的弃子而已。首……”孔立强本来想说首长,话到嘴边临时改成“孟老板身体不好,他是来看病的,是顺道来见我,是传达组织的决定,唉,很明显,他的病还没好,就得连夜赶回……”他指了指北方,“赶回那边去,我真担心旧事重现。我的原领导就是生病延误了医治,才、才撇下我走了的。” “啊?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哎,我们都一样,不知道是事多着呢!有些事,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知道了也难过。” “老板跟我介绍过你的光辉事迹……” “别说过去,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我再问你呀,听说那个民丰旅馆是三青帮罩着的,你听说过这事吗?” “听说过!那家旅馆的后台,是帮会里的小喽喽。” “好的,我有数了。” “你打听这干嘛?” “我想去开个房间,派应急之用。” “这可不行,你不能随便做主张的,我们需要请示。” “我以私人的名义开房。” “也不行。我们现在没有私人公家之分,只有组织纪律。” “那么你去向上级请示吧!” “你别乱来哦!这是要犯错误的。” “我有数。” “我警告你,你千万别玩先斩后奏的把戏,纪律就是纪律。” “明白!请示需要几天?” “起码三天。” “好吧!” 孔立强明着是答应了卓立男,“将在外”三个字,却在心头翻滚盘越!他没有犹豫,也是没有时间犹豫,更是性格如此。 他确实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把卓立男送到康元里弄堂口,转身便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去民丰旅馆开了一间房,当晚就住在了那里。 第68章 耐心等待 两天之后,卓立男给孔立强转来了上级的请示回复:“你的请求被拒了,上级不同意。” 孔立强一时无法接受,下死眼盯着卓立男,却没有说话。 “你怎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什么意思?” “已经开好房间了!” “你目无组织纪律,怎么可以这样?”卓立男被气得一阵哆嗦。 “你可以如实向上呈送报告,所有责任由我承担。”孔立强只当没看见,清清淡淡地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样自说自话,是要被处分的。” “我有心理准备,你只需要实事求是向上级汇报,这事你是不知情的。” “我肯定会这样做,孔立强同志,我错看你了,你居然是这么一个刚愎自用的人。你这这个错误大得去了,就等着接受处分吧。” “我也希望有机会能够收到处分令。” “这话算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你听我最后一道命令。” “我绝对不会跟你一块犯错误。” “你今天晚上住到我开的房间去,记住了,民丰旅馆206房间。”边说,他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206的钥匙,你今晚务必在房间里等我。” 此话一出,吓出了卓立男一身冷汗,下意识地把双手抱在胸口,紧张地说:“你想干嘛?你别胡来哦!” 孔立强知道她误会了,把钥匙塞进卓立男的手里,认真地说:“我请求你相信我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你去房间等我,不管多久,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来找你。” 卓立男惶恐不已,紧紧拽着拳头,不接受钥匙,说:“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了,否则……” 孔立强扮开她的拳头,把钥匙硬塞进手里,问道:“我们是不是搭档?” “是搭档,但……” “先别说但是,我们是不是交命的生死搭档?” “你有话直说,别诱惑我,我可不是其他小姑娘,那么容易被你欺骗。” “看你想哪儿去了!我自认是你的君子搭档,你别想歪了。” “叫我晚上在旅馆的房间里得你,还能让我怎么想?” “一切为了工作。” “有话在这里就可以说,哪里需要违背组织纪律去开房说事。” “看来,我不说你是不会接受命令了。今天晚上,最迟到明天凌晨了,我会把盘尼西林送来旅馆。” “盘尼西林?你怎么搞到的。” “怎么搞来的,你别管,我交给你的任务是,你接药后立即交给组织。” “我们在哪里交接不行?你干吗偏要去民丰旅馆?” “你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事成之后,你一定会明白的。还有,你可以把述职报告一块交给组织,但一定要听我一句话,你在没拿到盘尼西林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点风声,包括我们的上级部门的任何人。” “你怀疑我们内部有鬼?” “没有!” “总有你的理由。” “保守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我知,你不知!卓立男同志,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们当前的任务是搞药。我们只需要搞来药,怎么送到根据地,那是他们的事。我们需要完成我们的任务,严守前期任务的秘密,才能保证后续任务的完成。一句话,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哦!明白了。” “明白就好,照我的安排去做。还有,明天起,你别来这里上班了,我们约定,十天之后的晚上,我会在那家馄饨铺等你。” “我怎么觉得情况有点严重。” “不是有点严重,是非常严重。” “有危险吗?” “还需要我说吗?” “不管怎样,你要注意安全。” “唉!安全!安全靠注意顶什么用!” “还是要小心。” “我知道。” 这天晚上,卓立男下班后,果真直接去了民丰旅馆。她在房间内左等右等,坐立不安,因而开始仔细地回忆,这段时间与孔立强相处工作的点点滴滴。 孔立强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自从接受任务后,他似乎一直为此事忙碌,在不停地找人,不断地托关系。甚至,在孔立强与那些所谓商人朋友的片言只语中,卓立男隐隐察觉,他不是在为根据地买药,而是在商人间倒卖盘尼西林,也就有了前两天提意见的争执。 卓立男越想越后怕,难道是孔立强当真变节了吗?或者,他已经不再是坚定的共产党员,而是变成了一个投机分子?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她不断设想,又不断否定,以至于想到后来,孔立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叫人难猜。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走,卓立男只觉得分分秒秒都是一种煎熬。实在熬不过时间的漫长,她站到了窗口,侧身隐在窗帘中,透过缝隙瞭望做窗外。 窗外,盛昌路尽收眼底,随着夜色渐渐深重,昏黄的路灯,显得孤独又落寞,路灯下,三三两两的行人来来往往,似乎谁也没有关心路灯的存在,路灯却在照亮着行人。 卓立男的心一动,路灯?有时候,孔立强不就像一盏路灯!他的面貌英俊,身板挺直,换掉身上的陈旧长衫,西装革履的他,完全可以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人,却偏偏寡言少语,并不招人注目,却在带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 不招人注目?卓立男的心随之一荡,这家伙非但不招外人的注目,也不招自己的注目,平常在一起工作,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也是惜字如金,更少说闲话。她想到了说话,这才陡然想起,难得几次相互间的长聊,也都在聊工作,几乎没有说过半句工作之外的事。曾听孟铜介绍过,孔立强曾经用计劫过日本鬼子的军粮,为部队立过大功,却从来没听他自己提起过,这样一个人的心思,把什么都装在肚子里,是很难被人看透其心的,确实有强大的地下工作者该有的潜质。 那么,天生是吃潜伏饭的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卓立男看不透孔立强,只能耐心等待。 第69章 黑市 就在卓立男煎熬在等待中,对孔立强前所未有的考验,此刻已箭在弦上。 黑市上的盘尼西林,在黑道上的行情比黄金黄贵。孔立强手头没钱,要想在黑市上买到盘尼西林,好比巧媳妇做无米之炊。 做无米之炊,孔立强没有选择,他冥思苦想,自己的身份是商人,唯有进入奸商的角色,才有一线生机。 他经过打听,获悉十六铺码头上,有个绰号宁波佬的韩奎,他手里有走私的盘尼西林。 孔立强能够与韩奎搭上关系,既有等来的时机,还有他学医出身的缘故。 他初进沪时,为了物资存储与进出,何立海在组织的安排下,曾经与孔立强一起去拜过码头,但凭这一面之缘,很难上门开口谈盘尼西林的事。 于是,孔立强只能主动制造机会。 连续几个晚上,他蹲守在十六铺码头外围是暗处,一边寻思着如何获取韩奎的信任,一边在暗中观察谁是韩奎的手下人,以便寻求机会结识他们,从而达到顺利成章接近韩奎的目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 终于,又是一天晚上,十六铺码头上有江湖火拼,几个人追杀一人到了码头外的马路上,孔立强不畏风险,立即暗中跟进。只见,被砍之人在亡命逃窜之时,反手一刀,砍在了一个身着码头马甲之人的肩颈处,码头工顿时血流如注,倒在了一条小巷口。孔立强眼看着另外几人继续追砍进了小巷。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灵机一动,看准时机,装出路过一般,惊慌地在倒地伤者旁穿过,再躲去。却行不几步,他又退了回来。该出手时就及时出手,孔立强掏出自己的手帕帮码头工止了血。不一会,又有人来,来人叫甄贵,把受伤的码头工给救回了十六铺码头,同时理所当然地把孔立强当成了救命恩人。 江湖帮派自有江湖之气,甄贵见孔立强似曾相识,也就把孔立强出手相帮之事告诉了韩奎,韩奎虽然是江湖人,但人粗心细,孔立强到底是何许人?又为何出现在追杀现场,立即被韩奎查了个底朝天。孔立强自踏进上海没多久,就被组织切断了联系,韩奎自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孔立强既然是做生意的孔立强,为了表示感谢,也是江湖义气使然,韩奎为表谢意,有心要挑孔立强发笔小财。 韩奎要挑他做一笔生意,正合孔立强心意,也就顺水推舟,表示黑道上最能挣钱的是盘尼西林。 韩奎认人又认钱,他查实孔立强是开日用品商行的老板后,知道在上海滩,像孔立强那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做不见光生意的商贩很多,也就不在乎多孔立强一个人了,便愿意放两箱盘尼西林给他试水,前提是现付一根金条为押金,然后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孔立强一口答应。 金条,便成为了孔立强走进黑市的门槛。 他立即在生意圈内放出风声,说自己手里有货,而且是正宗的美国货。商人逐利的鼻子,自然比狗还要灵敏,虽然做西药的风险很高,但利润比烟土还要高出几倍。 那一个“钱”字,足以让人心动。况且,孔立强放出了一句话,交易风险由他来承担,到时只需拿钱取货就行。 这样的挣钱信息,一经传出,江湖闻风而动。 孔立强最后选了两个人,一个是做药材生意的洪生祥,一个是开武馆的沈家俊。他之所以选他们下手,那是因为他们有背景。洪生祥是三青帮的弟子,沈家俊有江湖地位,在圈内赫赫有名,早已自成一派,而十六铺码头被宁波帮韩奎的势力所控制,他们三方彼此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井水不犯河水,秉承黑道规矩,平素鲜有来往,各自做各自的生意。 孔立强周旋其中,打着三家旗号做掮客,韩奎果然不疑有他。 获取盘尼西林的进程,由此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孔立强分别收取了洪生祥和沈家俊各一根金条作订金,约定到时见药银货两讫。 因此,孔立强手里有了两根金条,一根用来交给韩奎做订金,一根备着取货之用。 无米之炊,初步显效。 孔立强所做这些事,均没有告诉卓立男,所以才让她产生了误会。而洪生祥与沈家俊见孔立强如此小心翼翼,凡事亲力亲为,连唯一一个商行职员都瞒着,反而对他更加信任了,因为,做黑道生意,谁都怕走漏消息,孔立强之举,正合他们的心意。 这晚,孔立强一个人去了十六铺,却只给了韩奎一根金条。 韩奎自然不会发货,他抽着雪茄,半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睛抖着腿,竖起两根手指,不屑地问:“孔老板,不对吧!一箱可要两根呐!” 孔立强不紧不慢地说:“韩哥,这是你的地盘,就我一个人,怎么也不敢跟您打马虎眼啊!” “什么意思?” “韩哥,万一有谁黑吃黑,我恐怕小命都难保!” “哦,看不出嘛!孔老板你胆肥哦!居然敢怀疑我黑吃黑。”韩奎话音未绝,打了个响指,嚷道:“兄弟们,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杂种!真是狗眼乌珠不识人。”他大拇指翘了翘,“给我扔到黄浦江里去,我黑吃黑怎么啦?老子今天吃定你了,怎么样,不服吗?” 几个随从一哄而上,架起孔立强就准备往江边推去,只有甄贵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韩奎身边,始终一言不发,冷眼相看。 第70章 破例 孔立强立即叫道:“韩哥、韩哥,不要冲动,您就算借我几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说你啊!” “什么意思?怕啦?你作死,我成全你!” “不敢不敢,韩哥,您听我说。” “有屁快放。” “钱我一分也不会少你的,你也知道,今天这次生意,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间人,您是在跟洪老板、沈馆主在做。” “干什么?你吓唬我!我是被吓大的吗?兄弟们,你们听听,这厮居然用三青帮的名头来威胁我,还居然提到姓沈的孙子,哇哈哈,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一个跟班大声说:“我带人去把洪家老少给灭了。” 韩奎仰头哈哈大笑,阴测测地对孔立强说:“孔老板,你听到了吗?我的小弟都吓不住啊!这可怎么办呀!再说了,我今天把你扔进了黄浦江,谁敢来跟我要人?你死了也是白死。” 孔立强立即说:“韩哥,我的命不值钱,什么时候要,我不会说半个不字。” “哦!有意思了!看不出嘛,你竟然是条汉子,我喜欢。” “韩哥,在江湖上,您是出了名的讲义气,能跟你做生意,是我三生有幸。” “别说没用的。你就给一句痛快话,还有两根金条,什么时候拿来,我什么时候交货。” “韩哥,我知道你是一个守信用的人,我第一次跟你做生意,再怎么讲,总得给我留条退路吧!韩哥,我是生意人,怎么可能在您的面前,用命来开玩笑。” “接着说。” “韩哥,小弟不才,初来乍到,很多规矩还不懂,还得请韩哥多多指教。” “好说!嗯,态度不错,兄弟们,先放了再说,谅他也跑不了。” 孔立强得到释放,松了松肩膀,揉了揉手腕说:“韩哥,明人不说暗话,我小家小户,只是挣点小钱。”拍了拍衣襟,接着说,“我身上没带钱,假如您非要把我扔进黄浦江,我也认命了,不过,韩哥,您就为争口气,杀了我,多多少少总得有些麻烦,万一要是传出去……” “哈哈哈,你又恐吓我!” “没有没有,韩哥,我怎么可能恐吓您!我是实话实说,我今天这么做,既有我的难处,也有为大家负责的态度。” “哦,是吗?” “当然是这样!韩哥,小弟句句是实话。我只求韩哥高抬贵手,帮我把货送到我的店里,我一文不少,一定全数奉上,如果我有半句假话,你到时再杀我,我绝对不会怪您。”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孔老板,我可没答应过送货上门。” 至此,韩奎终于松了口!他混迹于黑道,倒也是一个爽快之人,又念孔立强那一点点救自家小弟的情分,狠狠地抽了一口雪茄,话虽这么说,却低头仔细想了想,觉得孔立强的话不无道理,试问生意人,谁不精明?谁不会打如意算盘?于是,他用雪茄指着孔立强说:“我看你顺眼,你是一个生意人,假如不会打小算盘,我倒是要怀疑了。好,孔老板,我韩某就相信你这一次,我把交货地点改在你的店铺里。” 孔立强顿时如释重负,偷偷地吁了口气,连忙说:“谢谢韩哥,小弟感谢您的成全。” 韩奎的手一挥:“别来这一套,我不整虚的,今天满足你一次,算是为我们的将来合作,让你一次。” 孔立强再次谢过,韩奎接着说:“我重申一遍,到时你再出花样,别怪我翻脸。” “不会不会,我用性命保证。” “那好,开箱验货。” 孔立强立即说:“不用了,韩哥,我信您,不用开箱验货了。” “这样不符合规矩吧!” “韩哥,您在江湖上的威望就是规矩。” 这样的马屁一拍,韩奎的得意,由心而生,彻底放松了警惕,再一次挥手说:“装车。”然后对身边一个个跟班看了看,说:“阿贵,你跟去,问他收了两根金条再回来。” 这个韩奎口中的阿贵便是甄贵,孔立强自然认识他。 阿贵恭恭敬敬的哈腰说:“是!” 孔立强插话道:“韩哥,小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韩奎说:“什么事?” 孔立强说:“我已经跟洪老板和沈馆主约好,他们明天一早就来取货。” “这是你们的事。” “我的意思是,还有两根黄鱼,我要等他们……” “哈哈,哈哈,你不愧是一个生意人,一点本也不想下,一点亏也不想吃。” “多谢韩哥理解。” “好说!我韩某是讲义气的人,最看重信用两个字,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是是是,韩哥的名声在外,小弟早已如雷贯耳。” “少拍马屁!我也不怕你敢坑我。几个时辰的事,我韩某等得起。” “韩哥,有您这句话就行了。以后韩哥有差遣,小弟万死不辞。” 韩奎仰天大笑:“哈哈哈,我跟你只做生意,才懒得理你死活啊!” 两箱盘尼西林,就这样有惊无险,在阿贵的护送下,平顺地送到了沙泾港路17号。 阿贵没有走,留下来等收金条。 孔立强讨好地对他说:“离天亮还早,要不然你出去玩玩!” 言下之意,阿贵一听即懂,却绝口拒绝道:“不行!我得守在这里,否则无法跟韩哥交差。” 孔立强说:“也好。”他走进内间,取出了两瓶酒,摇晃着说:“长夜漫漫,在这里喝点应该没事吧?” 阿贵犹豫了一下,说:“这……” 孔立强说:“我们两个男人,留在这里不喝点,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叫你出去找女人,你不肯,我总不能帮你把人找来这里吧!” “那肯定不行。”阿贵搓着手说。 “就是嘛!”孔立强用酒瓶指了指地上的箱子,“这风声要是漏出去,我们吃不了可得兜着走,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们还是喝点小酒稳妥。” 阿贵警觉地问道:“你不会是打有什么坏主意,想灌醉我吧?” 孔立强把两瓶酒重重地搁在办公桌上,呵呵一笑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你大哥都相信我的为人,我灌醉你,我有什么好处?这笔生意,我今天做砸了,就得身首异处。开玩笑,就算你想醉,我还不能让你醉呢!” 阿贵尴尬地说:“倒也是哦!” “可不是嘛!来,你选,我们喝白的还是黄的!一瓶是高粱,一瓶是会稽山,我们小酌一口,就当消磨时光,等待天亮。等明天成了,我再请你喝大酒。” 阿贵憨厚地咧嘴一笑,舔着嘴唇说:“那就黄的吧,可不敢耽误了大事。” “行啊!黄的也有后劲,我丑话说在前,不是小气,先君子后小人,说好了,只能少喝两杯,点到为止。” “放心,我一瓶白的也不在话下,绝对不会让你难堪。” “那就最好不过啦!” 孔立强又去内间取来了酒杯和筷子,还有一包茴香猪头肉,一包椒盐黄生米。 阿贵一看,惊讶地说:“孔老板,你早就有准备啊!” 孔立强说:“当然,我知道韩哥是义气人,他肯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阿贵讨好地说:“孔老板,我叫你强哥行吗?” 孔立强倒酒,一人一杯,与他并排坐在办公桌前,举杯一碰,一饮而尽后说:“行啊!” “强哥,你做生意可惜了。” “哦,是吗?” “是啊,强哥,你有大将风度,上次见你仗义出手,我就感觉你不是一般的人,刚才在码头上面不改色,临危不惧,你不该做生意的。” 孔立强闻言,心顿时一凛,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依你看,我该做哪行?” “强哥,你应该跟我老板的。我说实在的,老板他很屌的,我还从来没见他今天这样子。” “啊?什么样子?” “我看得出来,我老板他是很看得中你的,否则他也不会为你破例。” “是吗?” “是的,我老板被你镇住了。我告诉你,他不是吓唬你,我们是真把人喂过鱼的,这人吓得屁滚尿流啊,倒是你,不慌不忙,一点也不怕,我服了!” “我当时啊,其实怕得要死。” “没有,你一点也不怕,脸色都没变。非但是我服了,我们都服,我老板也肯定服气,否则怎么可能都依了你呀!” “等会再聊,我出去放松一下。” “你去,你去!” 第71章 偷梁换柱 孔立强用外出方便为借口,其实却是把喝进肚子的酒给吐了出来,吐光后再接着回来吃喝谈笑。 他们就着猪头肉和花生米,一瓶黄酒很快就将见底,阿贵与孔立强聊得投机,兴致越来越高。阿贵还想喝,却被孔立强拦住了:“阿贵兄弟,不是我想扫你的兴,实在是……” 阿贵听劝,夹了块猪头肉放在嘴里,边嚼边说:“我懂,我懂!强哥,你是条汉子,不像个生意人,说话直爽,我的性格也直爽,有机会呀,我一定要与你一醉方休。” 孔立强满脸笑容:“好好好,还希望你以后在韩哥面前多帮我说些好话,也好照顾我的生意,我也绝对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我懂我懂……”阿贵连连点头,却突然连连打起了哈欠。 孔立强关切地问道:“兄弟,你看起来很累。” 阿贵说:“啊呀,可不是嘛,我跟着大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能不累吗!跟你讲,我的头啊,每天只要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这样好哇!我就怕睡不着呐!” “唉,这黄酒是好东西,一喝就想睡觉。” “要不这样,我这里有个躺椅,你去眯一会。” “好主意。” 阿贵的酒劲似乎上头了,果然一躺上椅子,便鼾声如雷。孔立强也是哈欠连天,眼皮越来越重,只能使劲暗掐自己的大腿来振作精神。 如此这般过了会,孔立强试着推了推阿贵:“兄弟,兄弟……” 阿贵一睡着,就陷入了昏睡的状态,孔立强见状,顿时深深地吁了口气。 他不敢有一分钟时间的耽搁,赶紧再去公共粪坑吐干净了胃,立即进入预想的“偷梁换柱”模式,打开两箱盘尼西林,取出盒中小药瓶,再把早就准备好的瓦砾碎片,替换进小方药盒,再照原样封上大箱子。 接着,把桌上没吃完的茴香猪头肉抛进了附近居民刷马桶的粪坑,然后又从内间取来少许猪头肉,重又放在了桌子上,这才把散装的盘尼西林装进了布袋,悄然出门,淹没在了深夜不见人影的大街中。 孔立强骑着自行车马不停蹄,紧赶慢赶到民丰旅馆,见一伙计正趴在接待立柜后的桌子上酣睡,当即把他推醒了,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了!” 伙计睡醒懵懂,抬头问道:“住店吗?” 孔立强尴尬地说:“我住206,给我一把备用钥匙。” “206?备用钥匙?”伙计想了想,“206住着人呐!你去叫门就是了。” 孔立强的脸一红,尴尬地说:“我这不是怕她睡着了嘛!哦,那就算了,我上去敲门吧!” 伙计点着说了声:“好好!”似乎很困乏,打了个哈欠。 孔立强拱了拱手,连声道歉道:“打搅了、打搅了,真是对不住。”他别过伙计,拾级上楼,刚站到206房间门口,还没来得及举手敲门,房门已然打开了一条缝。 孔立强挤了进去,没等开口说话,卓立男见他双手空空,神色顿时有些慌乱,紧皱眉头倚在墙壁上问:“东西呢?” 孔立强一头闯进卫生间,用打开水龙头,冷水淋着头说:“让我喘口气再说。我的眼皮在打架,得先清醒一下,否则要坏事的。” 卓立男的心,一下子想偏了,双手下意识般地抱在胸前,问道:“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孔立强关上水龙头,抽过一条毛巾,一边擦拭着头脸上的水迹,一边走出卫生间,叹着气说:“骗你?唉,我的同志啊,你对我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你空着手来,让我不这么想,我还能说什么?” “我不跟你争。遇到你这样一个没脑子的搭档,算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东西放在福安路海神庙大殿左边第二个神像的基座下,你等天亮后通知组织派人去取,切记,你自己别去拿,一定要叫其他同志去。” “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为了安全,我不能出面。” “总算开窍了,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把东西带来此地的用意了吧?” “明白!” “明白就好,你重复一遍取货地址。” “福安路海神庙大殿左边第二个神像的基座下,明天派其他同志去取。” “记性不错,还不够细致。” “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问有多少东西?” “嗯!应该不会多,否则一个小小的基座也放不下。” “分析得有道理,确实不多,只有一百瓶,我已经尽力了。” “很不容易了,你是怎么搞到的?” “说来话长!”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保密?该怀疑信任不信任的,应该是我。” “我利用了码头宁波帮会,三青帮,沈门武馆,三方江湖势力之间相互、相互、相互之间的帮派隔阂,搞来了两箱那个、那个东西。其中过于复杂,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你利用了黑道帮会?” “是的!我利用了三派的势力,能够成全我,也能够要了我的命。” “此话怎讲。” “别问这么多了,你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就行啦!还有,我请你原谅。” “原谅?” “嗯,请你原谅!我今晚约你住在这里,明天开始,可能会给你招来许多的麻烦,特别是可能牵扯上你一个姑娘家的清白。” “我的清白?你想干什么?”卓立男一下子紧张起来,忍不住连连后退了几步,尽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第72章 组织的怀疑 孔立强叹了口气,甩着毛巾说:“假如有谁来问你,你要说,我们今天开房,是因为我答应要娶你。明白吗?只有这样说,你才可以蒙混过关。”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有心理准备就好,才能应付自如。当然,假如没有人来问,那就是你交了好运,叫做洪福齐天。假如、万一……不管是谁来问你,你一定要一口咬定,把你住进这个房间说是因为爱我。嗯,不是你真爱我,是为了应付的说词,所以你就答应了我的要求。千万记着,一点要这么说,嗯,这个,最好是哭着说,说得越委屈约好。” “你还有空说笑。” “我确实没空,我要走了。” “你去哪?” “回商行去,那里还有人在等我。这家伙是宁波帮的左膀右臂,被我下了药,正在昏睡,我必须在他醒来前回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下酒菜茴香猪头肉里下了药,吃不死人,是我当初领导何主任没吃完的安眠药。为了做得逼真,我也吃了猪头肉,玩了一把偷梁换柱、暗度陈仓的游戏,必须赶紧回去。”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是要用冷水冲头。对了,孔立强,你这样做,不是跟黑道帮派较上劲了吗?” “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在刀口上弄药。” “你别回去了,赶紧撤离吧。事情早晚会穿帮,这些人心狠手辣,你坑了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你?” “我知道,空药箱还在商行放着,等天一亮就会露陷,可是,我必须回去。” “你回去等于送命。” “我早就准备好了,如果我的命,能够换来两箱那东西,也算值了。不过,我此次回去,更是因为,我要帮组织把东西运出上海争取时间,还能够跟你撇清关系,这事与你无关,你只不过是被我迷了魂,被我欺骗了感情,你处在一个被蒙蔽的受害人位置,可能会获取他们的同情,我要尽最大的能力,保证你的安全。” 孔立强的话,犹如一声惊雷,当即震惊了卓立男。直到这时,她才豁然开朗,孔立强所做一切的用心良苦,原来,他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时刻没有忘记,组织交代的任务,还给自己留足了后路。 卓立男深为自己对他曾有的误会感到后悔,懊恼到眼泪夺眶而出,上前一把拽住孔立强的胳膊说:“你不能回去,我不同意你回去!你要是回去,一定会没命的。我现在就去联系组织,请求撤离,我们全身而退。” 孔立强摇摇头:“不可能全身而退!帮派实力不可小觑,我跟你要是这么一走了之,他们肯定会来刨你家祖坟,把我们的上级和你的家里人落在风口浪尖,这样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不敢设想,也许会给组织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我只要回去,最多就是戴顶奸商的帽子,不会怀疑我的身份,就我算死了,能够守住秘密就是超值的。” “不行,你坚决不同意你的决定。留着青山在,一切可以从长计议。” “别争了,你能想到的事,我早就想过了。只有这条路可走,才能在组织面前还我清白。” “你这话我又听不懂了。” “不懂就别懂了。其实吧,我心里清楚的很,当时,我接受组织安排回乡,我的直接领导人是老梁和老黄两个人,后来我跟何立海同志来上海工作,也是直接受他们的领导,何立海同志走了,老梁与老黄现在一死一投敌,我有嘴也说不清了,所以老孟同志才会来撤换我的工作。在名义上,我跟你是特别行动组,其实我是遭到了组织的怀疑。现在,我连苏北根据地也回不去,现状说明了一切,我是成了另类人物,站到了清白与叛徒的悬崖边,很难再为部队做事了。当然,也难说,你就是组织派来监视我的人。” “我的天呐!你怎么会这么想?不是的,没有这样的事,我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我是你的联络人,组织对你也是信任的。”卓立男这么在说,脑子里却在打转,难怪他事事都背着自己做,原来他的经历是如此的复杂,难怪当时说起向上级汇报的话后,他的脸色是那么的难堪。 孔立强凄然一笑:“士死明志。能够与你搭档工作,也是一种缘分,我很感谢组织的决定。卓立男同志,你跟上级汇报工作时,一定要给我一个公正公平的评判,我忠诚于党的事业,也没有辜负上级领导的期望。还有一件事,我直说了吧,我之所以不撤离,是吃定帮派不会把这事闹大,只要避过日本人的耳目,我肯定会有生机。我相信我的判断。” 卓立男的心一酸,似乎看到了他心中的无限委屈与无奈,以及他的坚定信念,立即说:“你放心,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孔立强,你想多了,根本不需舍命不顾,我立即打报告,你明天就撤回苏北根据地。” 孔立强摇摇头说:“我主意已定,你尽快想办法联系组织,把货取走送出去,这才是你我的使命。我走了,今晚难为你了。”说罢,他毫不留恋地别过卓立男,走向了窗口。 卓立男的心顿时乱了,连忙说:“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我可以用党性保证,你绝对没有被组织怀疑,大可不必这样说、这样想!” 孔立强回头说道:“谢谢你!”随即微微一笑,伸手与卓立男相握,故作轻松地说:“假如我闯过天亮后的鬼门关,记住我的话,我们馄饨铺见,我还欠你一顿馄饨没还呢!”他的笑容,浮现着无限的凄凉。 卓立男紧握着手不放,柔声说道:“我求你了,别回去了行吗……” 她的话没说完,孔立强用劲抽出手,抬手摇了摇,跟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跳窗而去。 卓立男站在窗口,目送着他消失在黑夜里,昏黄的路灯,照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 这样的离别,在卓立男的心里,叫做生离死别,她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掉了一地。 第73章 开箱 卓立男在暗自垂泪中,仔细且反复地梳理着孔立强的话。 孔立强的用意很明确,有朝一时,事情败露,帮会的人肯定会深挖他的人脉,寻找两箱盘尼西林的去向,也就一定会来找自己。到时,孔立强两手空空来民丰旅馆,与自己开房偷情,民丰旅馆的人便是最好的见证,也是脱身转移药品的最好托词。 卓立男一想到这里,再一次恍然大悟,难怪他要来民丰旅馆开房,那是他要利用三青帮的人做证明,自己与他,只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能伪装最终目的,从而表明自己的无辜,借此置身事外。 随即,一阵哀怨袭来,卓立男的心开始颤抖,因为,自己还是一个姑娘,面对黑道帮会的追查,撒谎容易,圆谎却难。 卓立男忍不住把目光移向窗外的街道,街道上再也不见孔立强的身影。不知不觉中,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孔立强翻窗离去时,那视死如归的微笑,还有坚毅如铁的眼神,仿佛像电影画面,在一帧一帧地闪回着慢动作。 她的心,顿时碎了!无言眨眼,泪水无声,滑上了脸颊,挂在了下巴。 卓立男抬手一抹,她不再犹豫,当即下定了决心,孔立强死都不怕,我又何惧?为了面对未来难以预料的盘问,卓立男解开衣衫,躺倒了床上,取过床头柜上了一支笔,朝自己的身体里深深地扎了进去。 随着一阵的剧痛,床单上留下了一摊鲜红的血迹。 卓立男看着殷红的血迹,蒙上被子,委屈地嚎啕大哭了一场。 孔立强特地来民丰旅馆开了一间房,其意确实如卓立男所想,是为了将来获取三青帮人的证明,尽力帮助卓立男转移事发后的视线,以便于她从容完成后续的任务。当他回到商行,阿贵仍然在熟睡,此刻的孔立强也是困意交重,干脆躺在了办公桌上,睡了过去。 天大亮后,反而是阿贵先醒,叫醒了熟睡中的孔立强。 他们寒暄了几句,阿贵说肚子饿了,孔立强懒洋洋地躺着,指了指内间,说有点心可以充饥。阿贵也不客气,去内间找出点心,倒了两杯水瓶中的隔夜水,一口喝光一杯,另一杯递给孔立强。孔立强就坐在办公桌上,也是一口气喝干。 他们就这样,都很轻松自在地吃上了点心。 就在这时,他们点心没吃几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阿贵主动打开门,孔立强一见,是洪生祥带着一名随从走了进来,孔立强立即跳下办公桌,热情地招呼道:“洪老板早,在下失礼了。” 洪生祥笑道:“哪里早啊!我都来晚了。” 孔立强说:“起码比沈师傅早啊!” 话音未绝,又有两个人不请自进,孔立强一见,是沈家俊的人,便赧然一笑:“说曹操曹操到!嗯,沈师傅怎么没来?” 其中一人拱了拱手说:“家师有事,由我全权代表。” 孔立强随即捻了捻手,打着哈哈说:“哦!哈哈,没事没事,这个带了吗?” 那人说:“带了!家师交代,一手交钱……” 洪生祥接口道:“一手交货,这是规矩。” 孔立强走到药箱旁,拍着药箱说:“都在这!需要开箱验货吗?” 那人拱手说:“当然,家师有命,不敢有违。” 洪生祥则说:“这是规矩,自然要验货的。” 孔立强坦然一笑说:“规矩就是规矩,好,我们这就开箱验货。”他看了看阿贵,“不过,我昨晚接货时可没验货。这位兄弟可以作证,这些药,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他的眼睛。” 洪生祥笑道:“哎,这就是你孔老弟不对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可不能挑拨江湖关系哦!” 孔立强哈哈大笑道:“洪老板,你想多啦!我不过是说了事实,我们谁也不必想,做生意嘛,我只想开诚布公,没有他意,谁也别误会。”他借着大笑,掩饰着内心的焦灼,见事已至此,既然韩奎这个挡箭牌无效,便硬着头皮,接着说:“来来来,我们开箱验货。” 不待孔立强动手,阿贵上前道:“强哥,你歇着去,我们的货,定归要我来开箱。” 孔立强闪过一旁,笑道:“有劳阿贵兄了。” 就在阿贵打开药箱,刚想伸手取出小方药盒之时,门外顿时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几十个身着便衣的人踢开大门,人人手持短枪,抢进门来,把他们团团围住。他们一开口,在场人已然明白,那群人是日本特高课的便衣队。 孔立强一直算计着与江湖帮会的交锋,却万万没有想到,日本人突然来横插一脚。 那群便衣确实是日本特高课,他们得到线报,今晨就盘尼西林交易,便悄悄跟了过来,一举包围了商行,意欲人赃并获。 药箱当着所有人的面,立即被打开了。 然而,却空有药盒,只见瓦砾碎片,偏偏没见一瓶盘尼西林。 这的场面,非但让特高课大出意外,连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洪生祥和阿贵他们,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却像是死去活来,如逢大赦,不觉大松一口元气。 洪生祥和阿贵他们,等于是在敲阎王殿的大门,阎王殿的大门偏就没有打开,均忍不住暗叫一声,祖宗积德,苍天开眼,得此死赦! 捉贼要捉赃,无赃不认贼! 洪生祥、阿贵他们因而躲过一劫,接受特高课一番盘问后当场释放,但孔立强却以诈骗罪之名,被带回了特高课,接受调查去了。 待搜查完商行,被特高课当场带走的不光是孔立强,还有桌上残剩的茴香猪头肉、椒盐花生米,以及喝剩的会稽山黄酒瓶、喝酒、喝水用的杯子。 第74章 瞒天过海计 两箱盘尼西林到哪儿去了呢?日本特高课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两件事,何奎、洪生祥、沈家俊都想知道真相。 尤其是何奎和洪生祥,亟待破解谜团。 孔立强被特高课抓了去,何奎和洪生祥不约而同,把目光聚焦到了卓立男的身上,只要找到她,才能抽丝剥茧。 宁波帮与三青帮,平素各行其是,鲜有往来,如今利益受损,谁的眼睛都红了。但是,各自把这事看在眼里,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吞。韩奎怀疑洪生祥和沈家俊有黑吃黑的嫌疑,而洪生祥却以为是韩奎黑了孔立强,唯独沈家俊一声不吭,有苦难言。 帮会人员众多,眼线也多,很快查到了卓立男的踪迹。同时,韩奎和洪生祥很快查到,沈家俊的沈门武馆内,有日本人在学武,走漏药品交易的消息,无疑是沈家俊的沈门武馆所为。因此,韩奎与洪生祥虽然心有芥蒂,却把矛头一致对上了沈家俊,算是结下了梁子。 而特高课也不是吃素的,当即顺藤摸瓜,查到了民丰旅馆。 要守住秘密,最好的办法,是有不相关的人来帮着守住秘密! 孔立强深知人性的奥妙,因而在特高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切照实承认,自己倒卖盘尼西林,意欲是从中渔利,而且,与卓立男偷情之事,也一股脑儿说了一遍。他的口供,在经受严刑拷打之后,也没有改变。 为了验证孔立强的口供,特高课找到民丰旅馆。伙计说,半夜里孔立强确实是空手来了旅馆,老板娘也证明,第二天的床单上,有新鲜血迹染红了床单。而在审讯卓立男时,卓立男胸有成竹,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与孔立强有苟且之事,其它一概不知。 单单有证词和口供,特高课还不够,带卓立男去医院做了检验,得到的化验结论是:***新撕裂……再加上对猪头肉、花生米、黄酒、杯子等的化验,均没有发现可疑异样,对孔立强的商行和住处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也均没有任何发现。加上在韩奎和洪生祥他们那里取来的证据,这笔生意有来源,有出处,交易脉络清晰无误,也就排除了孔立强通匪的嫌疑,最后定性为商业诈骗案,把他移交到了虹口区警察局商业罪案调查科。 孔立强的瞒天过海之计,天衣无缝,毫无破绽,骗过了特高课和洪生祥,但绕不开韩奎的心结。 韩奎虽然没有在阿贵的口中,听出任何对孔立强不利的话,但两箱盘尼西林凭空消失,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他可以顺着开箱不见药品的思路,跟日本人打马虎眼,但必须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那些盘尼西林落到了谁的手里? 所以,韩奎使唤阿贵,暗中打听黑市上关于盘尼西林的消息,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于此同时,孔立强在他心里算是扎下了根,因为,韩奎明知道盘尼西林与孔立强脱不开干系,但偏偏找不到从中的漏洞,虽没明言,却不得不暗自承认,这家伙不简单! 孔立强为了药品,早已舍生忘死,只待东窗事发之后,用自己的性命,来过帮会这一关,却没有料到,是日本人的特高课横生枝节,算是暂且保住了命。不过,他知道,帮会这关,是绕不过去的,摆在面前的仅是,如何见机行事的问题了。 既然已经超出了个人能力左右的范围,唯能听天由命。孔立强失去了自由,在没有审讯的时间里,总是坐在拘留所内发呆,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事。 假如有重新选择的机会,还会甘愿从军救国吗?孔立强想得最多的事,却是自己平生的选择!这时,他忽然怀疑起自己当初的选择来,要不是在转道去云南的途中那救国热血冲动,自己也许可以做一名医生,而关于药品的事,反而不去多想了,因为,身在监房,外面的事,已无能为力,但他坚信,上海的地下组织一定会把盘尼西林平安送到孟铜的手里。 一个星期后,孔立强所涉一案,特高课宣告终结,他被押解到了虹口警察局。 只要是与通匪无关的案子,给人定罪,通常要看其人的背景和涉案带来的利益分配。 孔立强被按上的是商业诈骗罪,重则判几年刑,轻则保释释放,无非就是一个“钱”字,将从中起着杠杆作用。 韩奎可不希望孔立强坐牢,他迫切想追查盘尼西林的去向。所以,当他一听说孔立强被转移进了警察局的商业罪案调查科,当真喜出望外,立即安排阿贵出面,帮孔立强办了保释手续。 孔立强被转进警察局的第二天,阿贵来接他出去。他们在办公室完成最后一道签字手续时,一个身着警察制服的面孔,依稀有点熟悉,引起了孔立强的好奇,不觉多看了几眼。 这个警员是科室秘书,他手持案宗,也在打量着孔立强,低头仔细看了看,问道:“你姓孔?叫孔立强?” 孔立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束手点头道:“是,我叫孔立强。” “孔立强!”他抬起头,自言自语了一句,盯着孔立强看了又看。 另外一个警察不觉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那人摇了摇头,说:“没有!这人姓得好。” “姓得好!这个说法有趣。” “你想啊,姓孔,这不是孔家后人吗?” “孔祥熙孔家?” “与这孔搭上关系,那就不简单喽。我是想说,他居然干诈骗生意,实在是有辱孔夫子的姓氏啊!” 孔立强尴尬地说:“取笑了!” 这人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别在意。” 站在一旁的阿贵,见他们如此说,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悄悄扯了扯警察的衣角问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秘书的手一挥,说:“当然,请便!年纪轻轻,以后可别再做缺德事。” 孔立强立即点头答应道:“是是是!。” 那个警察立即对阿贵说:“甄哥,我送你。” 第75章 想要避祸 警察与甄贵走在前,孔立强跟在后,见他们聊得亲热,隐隐感觉到,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在行将走出警察局时,孔立强瞅准一个空隙,插话问道:“敢问警官大哥,刚才办公室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警察看了看甄贵,甄贵点了点头,便笑着说:“你是问严秘书吗?你打听他干什么?” 孔立强恭恭敬敬地说:“原来是姓严,不好意思了,我认错人了。我有个同学的弟弟,跟他长得很像,差点误会了。” 警察说:“哦,是这样!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严秘书姓严……” 孔立强暗笑,这不是废话嘛! 警察继续说下去:“姓严名青,严青。这小子后台硬的很呐,听说是杜先生推荐来的,一进来就是我们科办公室秘书。我警告你们,什么人都可得罪,就是严青别碰,谁都惹不起的,连我们科长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孔立强好奇地问道:“杜先生?哪个杜先生?” 警察查顿时哈哈大笑。 甄贵暗暗触了一指孔立强的腰,插话道:“懂了懂了。” 警察送至楼外,扫了孔立强一眼,抱拳对甄贵说:“就此别过,恕不远送。甄哥,有酒喝叫我啊!” 甄贵忙抱拳道:“一定一定,请留步。” 孔立强也拱了拱手道:“谢谢您的照顾,后会有期。” 他们一走出警察局,甄哥笑道:“强哥,你居然连杜先生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孔立强认真地说:“在下孤陋寡闻,确实不知。” 甄哥翘了翘大拇指说:“是上海滩的这个,见着他我们都得绕着走。” 孔立强轻轻吁了口气,说:“这么厉害!” 甄贵说:“不说没用的,我大哥要见你。” “现在吗?” “现在就去。我陪你一起去。” 他们叫了一辆黄包车,并肩坐在一起。 孔立强问道:“韩哥说什么事?” “废话,还能有什么事?你用屁股想都想得出。” “我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唉,都怪我酒后乱性,没忍住,就被人给钻了空子。” “这话你别跟我说,你得去给我老板有个交代。” “等会见了韩哥,我还是这句话。哎,我没辙了,这次认栽。假如韩哥不肯放我一马,我想好了,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跳黄浦江。” “死容易,只怕生死由不得你啊!” “事已至此,我还能咋办?” “强哥,我敬你是一条汉子,已经提前帮你打了个埋伏。” “甄兄!哦,对不住,刚才才知道,你姓曾?还是姓郑?” “什么呀?我姓甄,甄贵的甄。奥哟,被你搞糊涂了,就是笔画很多的那个甄。” “哦,知道了。甄兄,刚才说埋伏?埋伏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我还不是想帮你嘛!我是这样跟老板讲的,我睡到半夜,听到了一些稀稀疏疏的声音,当时大意了,没有起身察看,这才出了事。” “你的意思是,货在半夜里被人动了手脚,被掉包了?” “对,就是这样,所以我们要对一下口径,你可以说,出去后回来,发觉商行的门半开半掩,我大哥何等聪明,自然明白你的意思。” “万一韩哥问我,是谁来下黑手,我怎么回答?” “放心,这事弄到沈门武馆的身上去了,老板会把这笔账算到沈家俊这贼的头上。” “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咋越听越不明白了呢?” “哎,你听不懂就对了,你落在日本人手里的十来天,我们一刻也没闲着。我们已经查出,是沈门武馆的人,把消息透露给你日本人。你想啊,我老板韩大哥是什么人?他是一个讲最道义的人,最恨吃里扒外。” “你说沈家俊吃里扒外?” “除了他还能有谁?他私通日本人,不是吃里扒外是什么?沈贼这下栽大跟斗了,江湖上最痛恨做汉奸,我们道上最看不起的人,就是沽名钓誉做汉奸。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沈贼的台算是塌尽了,这几天大门也不敢出,躲在家里什么人也不敢见。” “你说的当真?” “我骗你干什么?我们正巧可以把这事推在他的身上,他们谁也不会对质,当是瞎子吃馄饨,肚里有数。” 孔立强立即明白了,甄贵并不是当真在为自己出头,而是他自己想要避祸,当即口是心非地说:“谢谢甄兄帮我,大恩不言谢,我一定把这份恩典时刻记在心上,不管何时也不敢忘记。”话虽这么说,心里却禁不住暗叫一声侥幸,正叫做人算不如天算,要不是特高课被搅了进来,这事当真是麻烦了,挨日本人的皮肉之苦当真是值了。 “强哥,你言重啦!说实在话,这事也算阴差阳错,幸亏被人偷了去,否则我们都将落在日本人手里。洪生祥也心知肚明,当是破财消灾,否则够他喝一壶的,我老板韩哥,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面子上过不去,非要我去查那药的去处。你说,我能查出什么?” “真没想到,这事的牵扯面这么广。” 他们一路说个没停,孔立强在言笑间,想好了应对之词。 第76章 挣明天的钱 当孔立强见到了韩奎,却不曾想,韩奎只字没提药品失踪之事,而是问他:“小孔老板,你在我这里用两条黄鱼进货,在他们那里两条黄鱼出货,中间一分利也没赚,倒是奇了怪了,这算哪门子生意?” 孔立强不假思索,站着回答道:“我挣明天的钱!” “明天的钱?好,说得好,有远见。”韩奎哈哈大笑。 甄贵站在韩奎一旁,悄悄地翘了一下大拇指。 孔立强跟着笑道:“韩哥见笑了。在下刚来上海立足,没想急着赚钱。” 韩奎指了指椅子,说:“你坐!你差点就没有明天,却还在想着挣明天的钱,倒是有趣。” 孔立强依言坐下,上半身规规矩矩地挺直不动,说:“要是当真没命等来明天,我挣钱也没用。” 韩奎侧头看了一眼甄贵,说道:“他说的有没有道理?” 甄贵点着头说:“有道理。” 韩奎又是仰天一阵大笑,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说:“越来越有趣了。你跟我说实话,没做生意之前是干什么的?” 说谎的最高境界,是半真半假,得找自己熟悉的话题讲。所以,孔立强不假思索地说:“家父是私塾先生,我是学医的。” 韩奎眼睛一眯,脸色瞬间一沉,盯着孔立强严肃地说:“不对,你是扛枪的。” 孔立强神色不变,不慌不忙地说:“小时候扛过木枪。我舅舅是木匠,给我做过两把枪,一把长的,一把短的。” 韩奎上下打量了一番,收回目光,说:“这里没有别人,你尽管说,我是不会介意的。” 孔立强微微一笑:“韩哥,您真会开玩笑。” 韩奎严肃地说:“我一点也没开玩笑。不妨告诉你,从我的码头上走货,扛枪的人见得多了,只要有钱挣,我才不管人家是干什么的。我只想知道,你是哪方面的人,你把那批货发去了哪里?” 孔立强跳了起来,连忙说:“韩哥,我冤枉啊!我真不知……” 韩奎摆摆手,突然抓起孔立强的双手,仔细看了看,打断他继续说下去道:“细皮白肉的。”又突然扒开孔立强的领口,露出肩膀,没有看到扛枪的肩茧,反倒是正在愈合的鞭伤,心头的怀疑不觉减少了几分,“哦,伤得还不轻啊!” 孔立强似乎猜到了韩奎的心思,他是在寻找自己的身上有没有当兵扛枪、打枪的痕迹,也就更加镇定了,因为他自己最清楚,尽管从军行伍多年,却没有几天扛过枪、真正上前线打过仗,自入伍后一直是文职参谋而已。当即装出畏惧的样子说:“我冤枉啊,我真的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事。” 韩奎冷笑道:“你好有手段啊!嘴里说,不让阿贵多喝,却灌醉了他。你偷吃窝边草,什么地方不可以下手?偏偏跑去民丰旅馆,小孔老板呐,你是个人才啊!居然敢吞了我货?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哪怕你跟我说句实话,我看在你们救国就难的份上,也会放你一马。现在你教我,我该怎么做?” 孔立强否认道:“韩哥,您要是这么说,我跳黄浦江也说不清了。” 韩奎用鼻子“哼”了一声,眼冒一道凶光,挥了挥手,丝毫不留余地一般地说:“你走吧!回去好好想想,想起什么就来跟我讲,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休怪我不讲道义。” 孔立强一愣,一时间说也不是,走也不是,气氛顿见僵局。 甄贵上前推了一把孔立强,说:“我大哥叫你回去就回去,楞着干什么?” 孔立强尴尬地朝韩奎拱了拱手,无奈地说:“误会大了!韩哥,在下告辞。” 不等韩奎做反应,甄贵连推带拽,把孔立强送到码头大门口。 孔立强委屈地问道:“甄兄,韩哥怎么就认定我是扛枪的呢?” 甄贵摇了摇头,笑道:“你不了解我大哥,他是在诈你话呐!假如你有一丝犹豫,这事就糟了,现在没事了,反而有好事。” “好事?什么叫好事?” “你的人品,被我大哥看中啦!” “没听懂。” “唉,怎么说吧!有句俗话,叫穿鞋的怕光脚的,光脚的怕不要命的。你上次面不改色,临死也仍旧口齿伶俐,说话层次分明,不急不躁,有几个人能做到?” “事实上我当时怕得要命。” “别跟我整虚的。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试问谁不贪生?只有你不贪,那眼神脸色是装不出来的,起码我做不到,所以我也服你。” “可是,怕也没用啊!” “这就对了嘛!说明你是见识过风浪的人,还有远见,又有脑子,我老板怎会不喜欢?所以说,你有好事来了。” “我还是不明白。” “唉,我也不能说太多,你就回家等着吧!我一直在大哥身边,知道大哥的套路,他肯定会来找你。”甄贵说罢,抬手帮孔立强叫了一辆黄包车。 孔立强坐上车,不放心地问:“照这么说,那两箱、两箱东西就算过去啦?” 甄贵挥手到:“这点小东西,在大哥眼里算什么?你想挣明天的钱,我们也想挣明天的钱,想的都差不多。” 孔立强看着甄贵说道:“我的心总悬着。” 甄贵凑到他的身边,耳语道:“他想洗白。码头上走私货堆积如山,一直想着找个有胆有识人,替他做事。嗯,他想做上海滩上第二个杜先生,你回去打听一下杜先生的生意就会明白的。好啦,走吧,我们会见面的。” 孔立强道别后,一路上没有太在意甄贵说的话,却一遍遍过滤着韩奎那句“你好有手段,嘴里说,不让阿贵多喝,却灌醉了他。你偷吃窝边草,什么地方不可以?偏偏跑去民丰旅馆,小孔老板呐,你是个人才啊!居然敢吞了我货……”他越想越害怕,自以为无懈可击的策略,在韩奎眼里,竟然是漏洞百出。 被韩奎一眼看穿,孔立强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韩奎貌似一个粗人,心思却如此缜密,做帮派大哥,果然了得!孔立强自觉是在太岁头上动了土,不得不对韩奎刮目相看起来,再也不敢轻视任何人,包括甄贵。他忍不住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行事,跟他们打交道,处处有陷阱,可得谨慎再谨慎。 第77章 上线撤离 孔立强回到沙泾港路17号,门虚掩着,里面有响声断断续续地传出,顿时一惊!他连忙轻手轻脚推开门,探头一瞧,却是卓立男正在整理满眼狼藉的房间,一下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听见门口有动静,卓立男猛回头,凝目一瞧,分明是孔立强回来了。 卓立男先是一愣,随即惊喜万分,腾身而起,飞扑过来,一把抱住孔立强哽咽:“你可回来了,都快急死我了。” 孔立强被卓立男一搂,触及到了受刑留下的伤,疼得他咧了咧嘴,赶紧尽力忍住,轻巧地推开她问:“你怎么来啦?” 卓立男激动地摇着他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你还活着、还活着!这里太乱了,我只想来等你……” 手臂上的伤口,因而剧痛!孔立强要紧牙关,轻声斥责道:“我不是叫你别来这里的吗?万一有人盯着!我们说好在馄饨铺见的嘛!” 卓立男抹了抹眼泪,说:“我担心你嘛!我也不怕被人看见,反正谁都知道我们的事了,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来。啊?你是不是受伤了?是受刑了吗?” “嗯!还好!” “严重吗?这帮畜生都对你干了什么?让我看看,伤在了哪里?赶紧让我看看。”卓立男边说,边想解开他的衣服察看。 孔立强死命护住扣子,推开她的手,说:“就吃了几顿鞭子,还好,过几天就没事了。” 卓立男不由分说,再次想解他衣服扣子,边说:“让我看看,我记得有跌打药的,我帮你擦擦。别动、别动,我帮你看看……” 孔立强不耐烦地说:“好啦!孤男寡女,让你看成什么样子。” 此话一出口,卓立男瞬间听懵了,愣愣地看着孔立强,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的样子,许久才缓过了神,眼睛一眨,眼眶滚出一串的泪珠,愣愣地说道:“我、我、我……让我看看,看看又能怎样?你把我当、当什么人啊!” “有什么好看的!放心吧,没事的。” “谁还稀罕看你呀?我还是一片好心?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你居然跟我说这种话?难不成我想害你?好心不识当驴肝肺。” “看你说到哪儿去啦!我在你面前……”孔立强比划着,“这样成何体统?” “你、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呐!”卓立男的脸一红,“况且,那么多拨人来盘问我,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你还忸怩什么?我都不在乎,要你多想!” “事实就是事实,男女总归有别。还有,你将来总要嫁人的,我们可不能不讲究,我也是为你好。” 卓立男似乎被一口气给噎住了,心里那一时的失落,瞬间变得泼辣起来,双手叉着腰说:“喂!孔立强,当真让我大开眼界啊!没想到哇,你堂堂一个大男人,思想竟然这么封建……” 孔立强摆了摆手说:“好了好了!我领教过,争不过你!打住,我们说正经的。” 卓立男气鼓鼓地说:“好,你说,本姑娘听,专心听你讲。” 孔立强转身去关上门,边悄声说:“卓立男同志,我们说正事,别带个人情绪。” 卓立男的脑海里,陡然浮现出在民丰旅馆206房间内的一幕,禁不住感到一阵委屈,泪花顿时盈满眼眶,却好强地说:“我好得很,什么情绪都不带,你赶紧说,我听着呢!” 孔立强微微地摇了摇头,走近卓立男身边,悄声问道:“东西送出去了吗?” “嗯!非常顺利!” “好!这样就最好了!我吃的苦也值了。那么你呢?你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吗?” “有,有好几拨人来找我问话了,刚把藏药地址送出去,就被人找上家来了,他们什么威胁都有,还好没有动粗。也是,幸亏你早有提醒,我有了心理准备,什么都是照实说,除了我们的身份和任务上的事。还有,我听了你的话,人家一问我就哭,哭得稀里哗啦的就过关啦,也许他们是可怜我一个小姑娘被你给骗了吧,同情我被你这个大骗子坑了。呵呵!” 孔立强一听,似乎放下了心,赶紧说:“别笑,这些人才不会同情你的,我估计啊,这事不会这么轻易了结的,也许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我们,现在不讨论,有待以后见机行事吧!卓立男同志,你赶紧与组织联系,帮我查两个人。” 卓立男见他说得正经,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不觉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擦了擦眼睛问道:“你想查谁?” “一个是虹口警察局商业罪案调查科秘书严青,一个是十六铺码头宁波帮的甄贵,我想查一下他们俩的身份,是不是我们自己人。” “你对这两人有什么怀疑吗?” “那个严青,应该是他的化名,他的脸非常熟悉,加上熟悉的口音,好像是我同乡人,本名应该叫张守德。我们起码有七八、十来年没见过了,他的变化有点大,我吃不准是不是他。从反应上来看,他应该认出我来的,因为我比他的年纪大,脸型早就定型了。只要他认出了我,不管有没有去告发,都是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所以我要查他的真实身份。” “还有一个呢?” “这人叫甄贵,我吞了他们的货,他们应该生吞活剥了我,可事有蹊跷,这人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帮我忙。帮我在帮会老大那里蒙混过关,他为什么这样做?难道当真是为了开脱自己吗?还是有其它的目的?或者他知道我的身份,那么为什么欺骗他的大哥呢?这些都是令人生疑的地方,所以我要尽快查明他们的身份。” “可是、可是……” “吞吞吐吐干什么?有话直说。” 卓立男定定地看着孔立强,却突然避开了他的视线。 四目对视,谁的目光先躲闪,谁认输! 孔立强看见了卓立男那躲避的目光,好生意外,眉头越锁越紧:“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因为我活着回来了?” 卓立男的眼泪,再一次失控了,一眨就是一成串,轻声说:“我的上线都撤了,现在只有我留在你的身边!” 孔立强的怀疑,果然成真了。顿时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苍白得像一个死人的脸,渐渐地开始发灰、发暗,浑身虚脱一般得晃了晃,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78章 犯了错 他们是在单行线上行走的人,上线的撤离,意味着失去了上级领导的信任。 卓立男抢上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孔立强,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就当是一场考验,组织会来联系我们的。” 孔立强挣扎着,无力地坐上椅子,没有任何表情,垂头懊丧地说:“我理解!没有人能够从特高课活着出来。我完好无损地回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你别说气话,这是组织纪律,我们都懂。你应该理解组织的决定,更应该无条件地服从才是。孔立强同志,组织也安排我转移的,但是我信任你,所以我强烈要求留在你身边。组织之所以同意我留下,也是出于对你的信任,你难道不明白吗?” “明白!你也应该走的,万一我出卖了你,你可有后路好走?” “我没有想过后路,我早已起誓,要与你同进同退,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口气。” “组织切断了我们的联系,我与死人何异?就差最后一口气了。” “你别说这么泄气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间会证明我们对党、对组织的忠诚。立强,你一直是我的榜样,也是我的精神支柱,我需要你振作起来,继续为我们追求的事业坚持战斗,哪怕做了断线的风筝,也要灿烂头顶上的天空。” “你别说了,我想静一静。” “好吧!你休息,我来整理房间。” “不用了,你走吧!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强,我累了,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卓立男一时无语,默默地陪他站了会儿,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孔立强心力交瘁,精神萎靡不振,抬手撑住头,说:“有话别憋着,有意见就说,最好一口气都说完。” 卓立男走过来,抚摸着孔立强的后脑勺说:“我知道你委屈,可是,纪律就是纪律,你被特高课抓了去,按照惯例,我们的上级,都是要撤离转移的,那是我们没有能力抗拒的事,不如放松心态,坦然接受组织的调查。” 突然,孔立强站了起来,用极快的手法,解开衣服上的扣子,一把脱下衣衫,说:“你可以代表组织,我接受你的审查。卓立男同志,你来看看清楚,我身上的伤,有没有作假?那一条鞭痕没有血迹?” 一道道鲜红的伤痕,血迹已干,却尚没结痂,从双臂开始延伸,把前胸与后背,染成青紫带黑的缭乱杂色,倒像是野狼张开的血盆大口,在光线阴暗的室内,发出狰狞扎心的嘶吼。 卓立男一见,心一阵剧痛,心疼到泪如雨下。她噗通一声,无力地顺势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一脸的凄楚,且不忍地伸手触摸着伤痕,顿时泣不成声起来:“立强!你受苦了,先别动气,听我说。立强,我们生是党的人,死也会是党的鬼,只要问心无愧,皮肉之苦,总能有痊愈的一天。你今天遭受的罪,我们党一定会知道,也一定会还你清白。还有,组织切断了我们的联系,反过来想,也算因祸得福,你正好可以安静地疗伤,等你身上的伤痊愈了,也许所有的审查也结束了。” 孔立强听后,一阵感动,悲凉地说:“你别说了。对不住,刚才我有点失态,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说话之间,卓立男站了起来,他则想穿起衣裳。 卓立男止住,说:“别急着穿,我帮你敷药。”边说边进内间取药。 孔立强随之冷静了许多,果真听了她的话,坐等卓立男取来药水,任她帮着涂抹伤痕。 卓立男问道:“疼吗?” 孔立强凄然一笑:“废话。” “知道疼就好,说明我们都还活着。” “心更疼!还凉,结了冰似的。” “我们战斗在地下,受伤是难免的,谁都有心理准备。你可知道,有些不见伤口的疼,也许会疼上一辈子。”卓立男一语双关地说,本意是指她自伤的心疼难愈。 孔立强岂知卓立男心中存有姑娘名节的忧伤,自顾自地说:“纪律是死的,人是活的,教条主义害人啊!” 卓立男知道他会错了意,然而,这样的事,怎能说得清楚、说得明白,当即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们别习惯于追究别人的错,更应该面对自己的过失。” “我有过失?我哪儿做错了?”孔立强再一次激动起来。 “谁也不是圣人,谁都会犯错,有些错事,只是一时不察而已。” “你话中有话嘛!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为了完成任务,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牺牲,这难道也是错吗?” “别激动嘛!我直说吧。” “说,我倒想听听。” “孔立强同志,你自作主张,去民丰旅馆开房,你可知道,组织为什么不同意?” “你说。” “因为,你的接任者,也就是我们联络站负责人,就住在民丰旅馆。你一意孤行,不听组织指令,先斩后奏,把我们的同志暴露在敌人的面前,差点出大事!你自己说,这算不算错误!” “啊!有这样的事!当真这样,那肯定是我错了,我确实犯了天大的错误。” “现在说这些,已于事无补,你早干嘛去啦!算啦,反正都过去了,组织也只能追究你的无心过失,并没有要处理的意思。相反,这么一连串事,都发生在你的身上,你自己说,组织是不是应该立即切断我们的联系!” 孔立强思绪恍惚,一脸痛苦,以手支头,目光散乱地看着地面。 他是心苦!过了许久,才重又开口说:“我明白了!只怪我的眼光短浅,没有想到组织有这样的安排。” “你别自责了,我也是在把藏药地址向上级汇报时知道这件事的。立强,要是我再说下去,你可能要无地自容了。” 第79章 我乐意 此刻,药已敷完,孔立强穿上衣服,惊讶地问:“无地自容?” 卓立男叹了口气,说:“别以为只有你把生命交给了党,我们做出的牺牲,也都从来没有怨言。” “我明白。”孔立强点着头说。 卓立男幽幽地说:“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为了配合你的行动,所付出的代价,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算了,这事暂且不提,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亲口告诉你。你在民丰旅馆开房的事,我们组织知道后,为了领导同志的安全,决定立即退房搬走。那位同志的爱人,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就是因为匆忙搬行李箱,流产了……” 孔立强一愣,紧张地插话道:“在如此险峻的环境中,怎么可以怀孕呢?” 卓立男瞪了他一眼,说:“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们是共产党革命者,但我们都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怀孕是人的本性,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可是,你为什么不这样想,也许我们这样的工作,需要在黑暗中隐姓埋名一辈子,孩子就是我们的未来,是革命的接班人,也是一种希望的力量。况且,小生命是无辜的,要不是你任性,怎么会出这种事?孔立强同志,我觉得你的思想有问题,真应该好好反思一下,别以做出了一点成绩,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说风凉话。” “不对呀,组织不是切断了与你的联系吗?这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们从民丰旅馆撤离,是我通知他们取药的当天,一听到我的汇报,党组织立刻做出的决定。几天后,组织来安排我撤离,也就是这个时候提到了流产的事。” 孔立强深深地叹了口气:“唉!我接受批评。后来呢?” 卓立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在这天下午,他们前脚撤离,特高课的人后脚就来了民丰旅馆,我们这才知道,你落在了日本人的手里。组织为了以防万一,你初来上海展开工作时接触的同志,都必须搬家隐蔽,与我有联系的同志,也在一天之内消失的干干净净。我受到了特高课的审问,被他们关了两天,接受了各种的检查,倒也没有为难我。我被放出来后,索性豁出去了,继续住在206房间,索性像个怨妇一样,把这场戏配合你做好,做出一个心中无鬼的样子来给日本人看,却没有想到,三青帮和码头上又来了几拨人找我,也被我糊弄过去了。在这期间,组织上的人就想办法与我见了面,来安排我撤离,我没有同意,因为是这么想的,如果我一走,你就肯定有事了,只有我在这里等你,才能说明、变相说明你没有政治方面的问题,也许可以帮你消除在日本人面前的怀疑。” 孔立强一听,隐隐有些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难怪日本人会放了我。” 卓立男说:“我坚持留下来,最后也是得到组织同意的,我这么做,到底有没有帮到你,说实话,我们谁也不知道。不过,我们战斗环境的残酷性,你不可能不知道,组织纪律和经验教训,说白了,都是用鲜血换来的,当时我也没想着要活着离开上海,所以啊,孔立强同志,你还有什么怨言可说?还有什么牢骚可发?你偏就没有反思,为了区区一百瓶,却闹出来了这么的动静!” 孔立强岂能不知卓立男之言句句属实?事事在理?只是因为一时的激愤,思路才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根据地驻军上万,一百瓶药,当属杯水车薪,根本不值一提,自己有什么理由居功自傲! 孔立强想到这里,就像当头挨了一棒,自责不已!卓立男的话一停,他立即诚恳地说:“卓立男同志,我误会了组织的决定,请你代表组织,接受我的道歉,对不起。” 卓立男嫣然一笑:“你在特高课的那段日子,你在受苦,我们也在煎熬,其实,我们都不容易,你知道自己的错误就行,以后切记,一定要听从安排,再也不能无组织无纪律了。说实在的,你不在的日子,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天天担心着你的安危,在这样下去,我都得神经衰弱,发精神病了。” 孔立强握着卓立男的手臂,双目炯炯又灼灼,动情地说:“你说得太对了,我们都不容易!我受点皮肉之苦,当真算不了什么,你精神上遭受的压力,好比无形的刑讯,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卓立男的眼睛一红,泪珠盈满眼眶,只需一眨,肯定又将成串。 孔立强一见,立即说:“我们的工作不相信眼泪。” 卓立男急得跺了一脚,娇慎地说:“我喜欢,管你什么事。”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柔弱,你不应该这样的。” “滚!我首先是一个姑娘,其次才是你的同志,我乐意!” “在我的印象里,你始终是个性冷静坚强,说话条理清晰,做事坚持原则纪律的人。所以,我要纠正一下,你首先是我的同志,其次才是一个女孩子。” “没有区别!我只是不习惯当着你的面哭而已。” “为什么?” “要你管?” “又来了,再争下去,又会没完没了。” “你怕啦?我就想跟你争一辈子,赖上你一辈子。” “呵呵!一辈子?我以为,可能一天就是的一辈子,一年十年几十年,也可能是我的一辈子。” “一年十年都不算,我当然是说几十年才是一辈子。” “唉!今天不知明天事。” “你怎么总是说泄气的话?” “事实就是如此,说实话罢了。” “你想到了什么?” “这事还没完呐!” “你有直觉?” “哪里需要直觉!我坑了帮会的钱,就算韩奎肯放我、放我一马,洪生祥是有背景的生意人,他岂肯善罢甘休?还有沈家俊,这家伙跟日本人沆瀣一气,有枪撑腰,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 “他们会怎么对你?有办法应付吗?” “他们怎么对我,我不是算命先生,当然不知道,我也不会预测未来,哪有应对措施?你啊,太高估我了。” “不急,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我也希望,天无绝我之路。等吧,我在明,他们在暗,我接招便是。” “嗯,也对!孔立强,我发现你有大将之风度,假如在部队,不出几年,你一定会是一个将军。” “拍马屁!还将军呢!空吐莲花,先保住小命吧!” “嘻嘻,行!不如过好今天,明天水来土掩。你也累了,一边歇着去,我来整理。这里被日本人抄得一塌糊涂,我来重整旗鼓。” “岂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动手?我一个大老爷们闲着,说不过去的。” 第80章 转身 气氛就此松弛了下来! 他们一起收拾,一起整理房间,不一会,许是孔立强实在太缺觉,身体太累了,往躺椅上一坐,便沉沉地睡着了。卓立男看在眼里,顿时怜惜不已,连忙取过一件衣服,替他盖上,然后静静地蹲在一旁,深深地看着孔立强熟睡的样子。 卓立男是第一次这么放肆地盯着孔立强看,他的呼吸均匀,鼾声轻微,脸色白里透红,哪怕睡着,眉宇间也隐隐透出一股军人特有的刚毅,而那分刚毅却又不失俊朗。卓立男看着、看着,心弦犹如古筝,被玉手重重一弹,发出一声“噌”响,突然狂跳起来。她的脸随之绯红,伸手一摸,滚烫!再摸,两腮滚烫!禁不住呢喃了一句:“就算没有明天,我也会跟你死在一起。” 这一晚,他们均没有回家。 孔立强睡得死沉,重获自由,暂时的安全,令他身心得到了放松。尽管失去了组织的联系,像是置身于都市中的孤岛,但卓立男的安慰,让他理解了组织的决定,同时也看到了继续奋斗的希望,所以才会这样酣睡。 卓立男直到这时,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心思,自然不忍独自离他而去。她只想陪伴在孔立强的身边,尽可能地靠近他,尽量多一些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成为了卓立男此刻的最大心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卓立男反反复复体会着这句诗的心境,趴在孔立强的身边,愣是坐了一晚。 然而,那特别的情愫,卓立男却从来没在孔立强面前提,甚至连暗示也没有,只是看他的眼神,从此温柔了许多。孔立强却丝毫没察觉到卓立男的异样,第二天醒来后,仅仅关心了几句,便一边等待帮会事态的发展,一边着手生意上的事了。 到了第三天,孔立强担心的事,果然来了! 生意不成,洪生祥想讨回订金,合情合理!好在,洪生祥派来上门讨债的之人,言语措辞,威胁中尚留一丝余地,答应他两天后再来。 孔立强的手里,哪来黄鱼退还给洪生祥?一钱难倒英雄汉!他没闲心想着做英雄,有机会做狗熊也愿意!因而极力回想着甄贵说过的每一句话,分析着其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感觉在韩奎那里的路,还没走绝,不管怎样,都值得一试。 殊不知,韩奎正在等待孔立强主动上门。 甄贵的话不假,韩奎极想把黑道生意转白,只是身边缺少既能做生意,又有担当的人才。在盘尼西林凭空消失这件事上,他看到了孔立强的聪明才智,不缺生意头脑,且有江湖侠气,如果这样的人收为己用,为自己壮大上海这片江湖,一定大有益处。 而更加令韩奎看中的是,经过调查,孔立强没有帮会背景,也没有任何人脉后台,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也是值得扶植的人选。 当然,韩奎是一个江湖人,他最看重的是面子,要收服孔立强,必须恩威兼施,不是求他来做事,而是要他主动投靠。所以,韩奎步步为营之时,甄贵在其中搭了一块跳板,在他的鼓动下,孔立强主动去了码头拜帖,韩奎自然是满心欢喜,当即热情相待。 经过十来天的磋商,他们达成了协议。孔立强把“日用百货商行”改名为“大韦贸易商行”,简称“大韦行”。经营业务扩展到棉花、棉纱、药品、洋油、钢材等方面,未来还设想往酒店、商场、夜总会等等延伸。 甄贵问他:“为什么叫大韦?有寓意吗?” 孔立强道:“拍拍老大的马屁。韩奎两字各取半个,不就是大韦了嘛!” 甄贵翘了翘大拇指:“贼!你小子鸡贼的很呐!” 韩奎大字不识一箩筐,当时并没有发现其中的奥妙,但他一听甄贵说取“大韦”两字用意后,心里甚是高兴,嘴里一个劲地说:“有意思,有意思……” 他嘴上对谁都没夸赞孔立强,但暗暗得意自己的眼光,这家伙懂事,会做人,堪当大用! 孔立强任公司总经理,全权负责公司运作,甄贵任副总经理,韩奎则是幕后大股东,不参与公司经营。韩奎和甄贵他们都以为孔立强与卓立男是情人关系,甄贵就提议卓立男做总经理办公室秘书,韩奎自然一口答应,孔立强顺从大家的意见,没有表示反对。 公司经营业务一拓宽,工作量也就上来了,孔立强和卓立男再想两个人运作公司,已经不切实际。孔立强与卓立男暗自商量,眼下迫切需要招聘人手,但联系不上组织,便无法得到上级领导的批复,他们只得再次违反纪律,以两个党员的名义表决同意,尽快招人把公司运作起来。 孔立强为了表示对韩奎的忠心,干脆让甄贵负责招聘职员。甄贵在韩奎的授意下,一下子招进了七名职员,至此,“大韦贸易商行”正式宣告成立,开始运作了起来。当大韦行的业务启动后,甄贵却很少来公司上班,也不过问公司事务,仍然留在韩奎身边,继续做韩奎的贴身跟班。 第81章 严青锄奸 人生之路,往往不由自主,总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走,孔立强这么觉得。他从走出留亭镇那天开始,外出求学,学业未成从了军;因为有文化,没有开过一枪,却很快司职部队参谋部;随之领命,回乡施巧计虎口夺粮,且一举成功;紧接着,从一名现役军人,改名转为地下工作者,转战上海开创新天地,却随着主管领导因病逝世,自己处在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又因为上级直属领导的叛变,被组织边缘化;在进行第一次身份核查期间,偏又临危受命,以违反组织纪律为代价,功劳与过失并存,再次被组织切断了所有联系;失去组织的信任后,却阴差阳错,获得了帮会的垂青,似乎在一夜之间,把小百货生意变更为商贸公司! 孔立强回看自己走过的路,那曲曲折折的经历,唯能暗自感叹,当真是造化弄人。尤其是想到,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回到组织,心情总是阴沉沉的,身上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时常感觉透不过气来。 在卓立男的心里,由于悄然起了涟漪,对孔立强的关心可谓细致入微。这天,又见孔立强身着一件陈旧的灰色长衫,身板笔直地站在办公室的窗口,抬头望着天空出神,便说:“你应该开心点!” 孔立强站着没动,头也没回,淡淡地:“嗯?” 卓立男说:“你的事业已经起步,应该最是春风得意,可别被人看出端倪。” 孔立强不响,轻轻地叹了口气。经过这段时间的朝昔相处,彼此间的了解逐日加深,他们不再争执,相互间越来越信任。孔立强在卓立男面前,常常是无需多言,心中所想,凭借一个眼神的交流,足以了然。 卓立男挨近他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急也没用,不如把公司做好。还有,我们经营的商品,均是我们急需的物资,也许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想办法送回去。” 孔立强牵强地一笑:“这哪里还需要你说!” 卓立男连忙说:“我这是在提醒你,你应该高兴才是,免得被人看破,召来怀疑,小不忍乱大谋。” 孔立强慢慢转过身来,凝视着她说:“如有可能,我宁愿回到那边去,真刀真枪地干才解气。” 卓立男拉着孔立强的手臂,悄声说:“其实我也很压抑!组织可以考验我们,但我们更应该相信组织,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事情一定会过去,我有信心,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孔立强刚想说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他扭头一看,着急慌忙进来之人,是新招进来跑业务的经理,名叫顾律,不觉皱了皱眉头。 顾律一见这一场景,顿时愣了愣,连忙说:“对不起,忘记敲门了。”便赶紧低头退了出来,再敲了敲门。 卓立男笑道:“进来进来,没关系的,不用这么计较。” 顾律重新走进,点着头抱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卓小姐您在,失礼失礼!” 孔立强脸无表情地问:“什么事?” 顾律反手一指说:“洪老板的人又来了。” 孔立强说:“叫他进来。” 新公司的第一笔生意,是孔立强指派顾律跟洪生祥做的。交易的是海关总署罚没的中药材,除了打点官员外,可谓一本万利,双方赚得盆满不满。孔立强与洪生祥此后便成为了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以往的纠葛,也就心照不宣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底。 这天是腊月二十四,是传统的“扫尘日”。 孔立强从小接受的是传统礼教,他尊重每一个习俗。所以,他忙完一天的生意回到住处,门也没有关紧,便用毛巾包在头上,开始动手打扫起房屋来。他租住的房子尽管不大,只有两层一开间,呈前厅后厨、二楼睡房的格局,但一个人打扫,也需费一番功夫。 眼看着已至亥时,除尘打扫行将结束之时,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依稀有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孔立强耳聪目明,心思转换更快,有人深夜造访,非敌即友!却没有开口询问,而是刻意地不为所动,装作没见不闻的样子,静观其变。 大门只被打开一条缝,黑影一闪,挤进门来,随即悄然关上,伏在门后轻声说:“孔大哥帮我!” 声音好熟!尤其是乡音未改! 孔立强再也无法视作不见,见来人头上蒙着黑布,一身西装革履,当即悄声厉色地问:“你是谁?” 蒙面人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外停了下来,随即传来了叽里呱啦的说话声。孔立强一听即明,门外是日本人,而且是日本追兵。但听一句“挨家挨户搜”,街坊邻居家的门,率先被敲响了。 时间紧迫,已不允许多说一句话! 只见蒙面人一把拉下黑色方巾,转身背倚在门上,也低声线说:“等会细说,先过这关!” 孔立强还想再装,说时迟、那时快!蒙面人一露出脸,孔立强一下子验证心中的猜想,果然是警察严青。 当即不由分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扯开严青手中的黑色方巾,帮他包扎在了头上,同时,把自己手中扫帚塞在了严青的手里,再抓一把畚箕中灰尘,撒在了严青的身上、脸上…… 这一整套动作,孔立强在电光火石间一气呵成。 紧急而来,大门“轰”一声响,已被日本人踢开。两个头上冒汗,气喘吁吁的鬼子,手短长枪,冲进房门就嗷嗷叫开了。 孔立强大惊失色,立即扔掉手中的鸡毛掸子,高举双手,浑身颤抖着问:“太君太君,你们说什么呀?我听不懂啊!我听不懂……” 严青见状,也扔掉扫帚,束手站停屋中,屏住呼吸,冷汗直冒! 日本鬼子说了一通,孔立强听出“把良民证拿出来”,却装出听不懂的样子,继续惊恐万状地连声说:“你们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啊!” 纠缠了一会,一个翻译官没有的人跑了进来,上下打量着他们问:“你们在干什么?” 严青答道:“看不出吗?我们在打扫卫生啊!” 翻译官说:“你们是谁?把良民证拿出来给我看。” 孔立强把自己的良民证递了上去,用颤抖的声音说:“这、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啊!” 严青则掏出警官证说:“我是虹口警察局的警官!你们想干什么?” 翻译看验看了两张证件,盯着严青问道:“你怎么会满头大汗?” 严青面不改色,说:“除尘扫屋,是体力活,不信你来试试?” 翻译官说:“我们在执行公务,追捕刺客,得罪了,我需要搜身。” 严青呵呵一笑,说:“理解理解,我是警察,换作我也会这么干!来吧,想怎么搜就怎么搜,楼上楼下也可以搜。” 第82章 死讯 翻译官的手一挥,两个日本人上来搜身,同时,翻译官仔细核对着良民证问道:“你们住在一起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孔立强回答:“我们不住在一起,他是我朋友,是来帮我打扫房子,准备过年了。” 翻译官又问:“他住在哪里?” 严青刚想开口,被翻译官止住说:“你别说话。”指着孔立强说,“你回答!” 孔立强立即回答道:“他住在杜先生家里!” 翻译官一愣:“杜先生?”杜先生的名号实在太响,令他一时吃不准严青的路数。 严青呵呵一笑道:“是的,我借住在杜月笙杜先生家。” 翻译官问道:“哦?你是杜先生的什么人?” 严青双手一摊,说:“恕不奉告!看在您公务在身,我不跟你计较,你有怀疑,可以直接去问杜先生。” 翻译官见严青态度嚣张,一时被镇住,又因为没有搜出什么可疑的东西,无奈地把证件还给了他们,抛下一句:“我会核实的!”便带着两个日本鬼子惺惺然地走了。 孔立强冲着他们的背影点头哈腰道:“太君走好、太君走好!” 严青关上门道:“别装了!”低头拍着身上的灰说,“这身西服被你搞得不成样子了,谁允许你这样做的?可惜啊可惜,又要花钱去洗了。” 孔立强静静地看着严青,似笑非笑地说:“你不请自到,我不怪你私闯民宅,已经仁至义尽,难不成想讹我?” “岂敢岂敢!说笑啦!嗯,今天多谢你出手相助,我记着了,有机会一定还你。” “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的住址?” “我是谁?你是谁?我们心里其实都清楚,又何必问呢?起码我们都是中国人,有共同的目标,这还不够吗?还有,你涉及商业欺诈的案宗,我都看过,你的住地,我怎么会记不住?溪云哥,事到如今,我们就敞开了说吧!” “你姓了你妈的姓?” “是的!没想到,你果然认出我来了。”严青坦然一笑。 “张守德,果真是你!我们好久没见了,你已变了模样,我差点没认出你!”孔立强惊喜不已。 严青确实是张来坤的二儿子张守德,他当年参军后,没有在部队中服役,而是进了“中央青年特训班”,成为了一名特工。从此张守德改名严青,因其父张来坤与杜月笙是师兄弟关系,他来沪后通过杜月笙的介绍,潜伏进了虹口警察局。当时的虹口,被日本人占领管辖,按照日本的管理法,设立上海市警察局。 严青听了孔立强刚才应付翻译官的话,便呵呵一乐,说:“我们还是开诚布公吧!就别耍我啦!看来我的底线,你已经查出来了。” “哦?” “你提到了杜先生!” “碰巧听说而已。” “世上哪有那么多碰巧?看来要骗也骗不了你。我明人不说暗话,刚才手刃了一个鬼子,你认识的,叫桥本一郎。我是公仇私仇一块报了,脱身时被追得紧,只得临时起意,来你这里避一避。溪云哥!我跟小时候一样,还是叫你哥吧!你临危不惧,应变神速,果然名不虚传。嗯、嗯……刀早就扔了,我怎么可能藏在身上……呵呵……呵呵” 孔立强等严青“呵呵”完,一脸糊涂地说:“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呢?” “你跟我再装就没意思啦!我在我们的内部简报上看到,你在老家劫走桥本一郎的军粮,振奋人心啊。”他翘了翘大拇指,“了不起!你立此军功,应该获一级云麾勋章的。现在国共合作,我们虽然都隶属国家,但不同道,不过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啊,以后我们之间可以不分彼此,互通有无,并肩杀敌。” “你是军统?” “是的!你是共党!我们在日本人的眼里,都是匪徒啊!哈哈哈!” “你怎么就干起了这行?” “你呢?你跟我还不是一样的吗?我想,我们都是为了驱虏救国,最多就是信仰不同吧!” “没有想到,我们能在异地他乡见面,又是用这种方式说人生选择,时也命也运也!” “好啦!今天不多说了,我们来日方长,再找机会好好聊聊。” “好!我不留你了,还请以后多多关照。” “溪云哥,哦不对,应该叫你立强哥!你父母姑妈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还请节哀顺变!小弟在此别过!” 严青一抱拳,刚想转身离开,被孔立强一把拉住,疑惑地问:“此话怎讲?我父母他们怎么啦?” “你还不知道吗?” “确实不知。” “唉!恕我失言了。” “严青,话不能只说一半,到底怎么回事?” “我收到简报,你父母,孔先生和师母,还有你姑姑孔慈安,以及你是外甥女小灵芸,已经被日本鬼子杀害了,只有江沉阁一人不知所踪。” 孔立强一听,脑子里“嗡嗡”直响,一时间悲伤袭来,摇摇欲坠:“此话当真?” 严青重重地点了点头:“应该不会假!” 晴天霹雳!星光阴沉,夜幕掀开一角是悲痛欲绝! 孔立强顿觉天旋地转,僵立当场,脑子里一片混乱,以至于严青的离开,也忘了打招呼。 第83章 莫名悲呛 听到这样的噩耗,等同于致命一击!孔立强悲痛难掩,怔怔无言,泪流不止。 这一晚,是不眠之夜。他坐在客堂里,整整坐了一夜,心伤人枯槁,失神落魄心如刀绞,唯有眼泪止不住。 哭泣无声,直到鸡叫声开启了凌晨天幕,孔立强这才从悲伤中醒过神来。 孔立强想给父母立个牌位,却因为家中没有香炉、灵牌,权宜之间,便在桌上竖了一块木板,用碗装了半碗米,充当香炉。身边没有香,便在碗中擦了三根筷子;家中没有黄纸,便裁剪了一份报纸,权当黄纸烧了。他朝虚拟的灵位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洗了一把脸,衣服也没有换,精神恍惚地去了公司。 卓立男早到,一见孔立强一身憔悴的样子,顿时被吓了一跳,悄然跟在其后,进了办公室,才慌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孔立强一屁股坐上椅子,双眼无神地看着卓立男说:“把门关上。” 卓立男关上门,疾步走过来,关切地问道:“你的眼睛通红,一夜没睡吧?到底怎么啦?” 孔立强盯着卓立男看,且一眼不眨,眼中的血丝似乎在燃烧,随时喷爆欲出! 卓立男被看得发毛,打了一个哆嗦,绕过办公室,贴近孔立强再问道:“你倒是说话呀!” “我父母的事,你是知道的?对不对?为什么不跟我说?”孔立强的语气透着一股悲凉,目光如电,像是一道寒光,扫视着卓立男,一句一个问号。 “你的父母?怎么啦?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呀!”卓立男一脸的无辜而又委屈,摊了摊手回答。 “你别骗我,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说我瞒你?我知道的事,都会告诉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孔立强,你到底要问什么?” “卓立男,你一向要守纪律,你最讲原则,这么大的事,你也会像没事一样,对我守口如瓶。你这样对我,叫我以后如何跟你继续工作?” “你疯啦?说这种话!立强,你别着急,跟我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听到了什么?我卓立男对天发誓,只要不违背组织纪律和原则,我绝对不会有事瞒着你。” 孔立强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说:“我父母,以及,我姑姑,还有孩子,他们都被日本人杀了。”这席话,尚没说完,大如珍珠般的泪,已夺眶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此刻,面对卓立男的否认,哀恸再难抑制,大如黄豆般的成串泪珠,顿时化作了倾盆大雨。 卓立男顿时被他的话惊着了!不觉哀眉一皱,一把拽住孔立强的肩膀,连忙问道:“你听谁说的?我真的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起过!”说完,见他伤心难过,那无助无力的模样,她的心在绞痛,当即孔立强的头搂在怀里,悲伤感染着悲伤,也是一串泪珠夺眶而出。 孔立强挣脱出来,轻轻地推开卓立男,满眼幽怨地看着她,满含愤慨地说:“组织可以不信任我,也可以调查我,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们的上级,我们的领导,还有没有一点人性?还讲不讲一点伦理?” “你怎么可以怀疑组织?立强,你别激动,你听我说。一来,你的消息是否属实,我还需要跟上级求证;二来,假如上级刻意跟你隐瞒真相,我想一定有组织的考量,我们不能意气用事。立强,你给我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满意的答复?我们都已经被组织抛弃了,你还怎么跟他们联系?” “总会有办法的,我们需要的是时间。” “别跟我来这一套!卓立男,我承认,你做思想工作有一套,但在这件事上,我不认同你的做法,我对你和组织,已失望之极。” 此刻,孔立强一根筋到底,一心以为,是组织领导隐瞒了自己父母和姑妈以及小灵芸的死讯。 “孔立强同志,我们都是党的人,你怎么可以用个人的私情杂念,凌驾于我们的革命信念之上!你的觉悟到哪儿去了?居然说如此大不韪的话,孔立强同志,我必须提醒你,你是一个共产党员,不应该道听途说,而是应该摒弃私念,无限信任组织的领导。” “别跟我讲大道理,要是这种事落在你的头上,你也会无动于衷吗?你父母是生是死这样的事,也会不顾不问吗?” 面对孔立强的二连问,卓立男有着莫名的悲呛,但她的党性,却把使命看着高于一切,哀怨地凝视着他说:“生命发乎父母,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何必跟我较劲?你父母的事,我们还没有证实,你怎么可以失去理智?我还是那句话,一有机会,我一定会向领导请示。现在,哪怕是天大的事,我们也必须放在一边,这是党的纪律!你跟我抱怨,只能说明你的革命信仰不够坚定,这是要犯错误的。” “你别跟我扣帽子,不想听。既然是这样,我已无话可说,反正是组织对我有了成见在先,也别怪我灰心丧气。卓立男,我不干了。要么我明天就自己找部队去,要么现在就脱党,从此与组织再无瓜葛。” “孔立强同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依我看,你是在思想根源上出了问题,你真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言行了。孔立强,我提醒你,你必须赶紧冷静下来,做深刻的检查,认识你的错误,纠正你的错误观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假如你不知悔改,一直这样错下去,将会非常危险,就算你不脱党,组织也不需要想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 “你开除我吧!你可以代表组织……” 他们在办公室大吵了一架,直到有人敲门,这才止住话语交锋,彼此装出没事一般,把这事搁置了起来。 孔立强转过身去,面朝窗外,背对大门,以免被来人看穿。 卓立男一听见敲门声,立即用衣袖擦干眼泪,用极快的速度冷静下来,代替孔立强说了声“请进!” 来人是顾律,他一看办公室内气氛不对,马上察觉到了异常,便远远地站在门口,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说:“柴油交易的事,想请示一下老板。” 孔立强还没从悲伤又激愤的情绪中走出来,便没有作声,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卓立男见状,立即说道:“这笔生意不是已经谈好了吗?” 顾律说:“老丁经手的,他来公司第一次与人签约交易,生怕有不到位的细节遗漏……” 卓立男摆了摆手,继而指了指孔立强说:“不用请示的,由你把关他放心的!”接着挥了挥手,同时用唇语道;“他心情不好!” 顾律立即点头哈腰道:“明白!明白!”说罢,他退了出去。 公司运作没有回头路,尽管组织与他们切断了联系,但身份没变,仍然呈休眠状态,生活也还得继续,眼前的路,只能朝前走。只是,他实在悲伤过度,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内,一天没有出门,也一天没有做事,更是一天没有吃饭,蜷缩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卓立男不知道如何劝慰孔立强,也就不敢打扰他,待顾律离开后,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不敢烦扰孔立强,犹豫了一会,悄声退了办公室。 公司有事,她便挡着,有人找他,也帮着挡着。 第84章 交心 在临近下班时分,孔立强终于在失去亲人的剧痛中逐渐平静下来,逐渐开始反省自己的言行,因而很是内疚自己说了那些过激的话,便瞅准一个空隙,对卓立男说:“早上我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卓立男翻了一下白眼,拍了拍孔立强的肩膀,悄声说:“冲动是魔鬼,你应该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人,可别让我看扁了。” 孔立强叹了口气:“我也是人!有七情六欲感情的人,其次才有革命的理想。” “我只知道,我们共产党人心比铁坚,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被打倒的人。” “正是因为情怀,我才甘愿抛头颅干现在的行当。” “别替自己找借口!感情用事是我们的大忌!” “似乎你总是对的,我总是错了。那些不公平待遇,我可以忍,但你总是那副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样子,我很难接受。” “我也搞不懂,我们为什么不喜欢好好说话,你总喜欢跟我吵架?党要求我们实事求是,我用理性看待每一件事,这叫做保持清醒的头脑……” “别争了,你全对,我以后尽量少说话就是了。” “又来了,孔立强啊孔立强,你的战斗经验,应该远比我丰富,为什么孩子脾气这么重?” “所以组织才派你来监视我、监督我嘛!” “这是什么话?我又得纠正你了,我是你的联络员,你是我的上级领导,次序可别颠倒了。你现在的思想,真的很有问题。” “我说的是事实。” “你这是对我有偏见,对组织有怀疑,我用党性保证,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又来了!我这叫实事求是。” “你在学我说话?” “没有这个兴趣,我实事求是。” 他们差点再次相争不休,是卓立男感觉一言不合,扭头就走,这才没有继续下去。 孔立强和卓立男之间,似乎因此有了隔阂,此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再也不像从前那般信任无间了。但在孔立强的心里,不得不暗暗承认,卓立男之言有道理,所以,他决定去找严青,迫切希望确定父母的生死真相。 孔立强通过电话簿,找到了虹口警察局商业罪案调查科的电话,也就找到了严青。严青问他什么事?孔立强就模棱两可地说,想约他聊聊昨天晚上说起的生意。 他们间没有密语,听话只能听音! 严青一口答应,晚上会来孔立强家详谈。 孔立强准备了些酒菜,并置办了香火纸钱,到家等候不一会,严青果然如约而来。 严青一跨进大门,见厅堂内已摆了一块无字灵位,下方还有冒着火星的烧化火盆,当即二话没说,跪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头,随即从内袋中取出两张纸,递给孔立强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给你看我们的简报。”随即倒了一杯酒,撒在了地上,再自饮一杯,“反正我们知己知彼,给你看也无所谓。” 孔立强接过一看,说是简报,其实是三份手抄电文。一文写有孔溪云劫粮有功,军事委员会给予颁发二级云麾勋章,望密切关注其动向…… 一文则有两项内容,桥本一郎调任日军陆军驻沪司令部华东战区后勤部军需官;另一份则是孔溪云父母姑妈外甥女等被藤野平原诛杀,外甥失踪,令十三组拟定复仇计划…… 孔立强看后,手开始微微颤抖,却不解地问道:“我父母之死,你们为什么这么重视?” 严青再次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很严肃地说:“溪云哥,你是党国的大功臣!”随即放下酒杯,竖起食指,“你隶属国民革命军,名义上是党国的功臣,老头子起码要表个态度。我不是第十三组,但我们既然收到了这样的电令,说明这是通告,是发给所有人看的,我的意思懂了吗?” “那么……”孔立强翻出第一份电文说,“望密切关注其动向,这又是什么意思?” 严青的双眸,突然凝视着孔立强,一会才说:“这也看不懂?” 孔立强养了摇头。 严青接着说:“你的脑子是直的。我帮你分析一下,首先,这是份密电,只有我们的人收得到,它有两个意思,一,说明你的队伍里有我们的人;二,可能是看重你的能力,有人想收你为用。” 孔立强一听,有些恍惚,有些心惊,感到此事无法往深处想,在两党合作抗日的当前,军统居然在监视着部队,甚至监视到了自己,要不是看到这份电文,怎么也不敢相信,国民党是如此排斥共产党人,同时,也就突然隐约联想到了皖南事变,凡事皆有因果! 孔立强当即落下眼神,轻轻地叹了口气,把第一份电文压在到了底层,微微地抖着那三份电文说:“苏东坡有句诗,唯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看样子啊,人当真是笨点好。唉……我明白了,这是要让大家都知道,戴老板没有等闲视之,而是一视同仁,激励所有国共两党的人一起努力革命!” “明白就好,做表面文章的把戏,他们最拿手了,否则也就不会耍小动作,扣发你们的军饷、粮草、弹药武器了,否则也就没你回乡闹出那么大动静的事了,也就不会连累到你家人了。唉!这就叫连锁反应!,不过,也算成全了你,彻底激发了你的潜质,哈哈、哈哈哈!” “你们就喜欢搞阴谋诡计……” 严青打断道:“别一刀切,这是政治!我是军人,不问政治。将在外,做好分内事就行了。现在我们的目标是日本人,你也别小肚鸡肠了,看开点吧!不过你放心,我们既是同乡,大道又相通,我定会跟你同仇敌忾。” 孔立强倒了杯酒,举了举,仰头一口喝光,说:“你既然这么说,我们一起回去报仇,把藤野平原杀了。” “别难为我!帮你报仇的有我们十三组,当然啦,他们最多做个计划过过场,是不会组织力量涉险的,你的私仇,只能靠你自己去报。就像我,我知道是桥本一郎害死我的大哥大嫂,这仇我非报不可,但我不会邀请帮手。为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 “嗯!我当然明白。你是不想为了私仇让人家涉险。” “不错,你说到我心里去了,这种仇只能有我来报,可见我们心灵相通啊!嗯,立强哥,不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会给你机会,让你手刃藤野!” “唉!你说得对!严青,照这么说,你的任务就是搞暗杀吗?还有其它任务吗?” “这可不能告诉你。喂,你今天怎么啦?这么低级的话也问得出?” “我的心神,已被我父母给搅乱了。” “不应该哦!如果你连这点自控力都没有,可不太适合干你现在的事,感情用事,会死人的!” “明白!对了,你是如何得知桥本一郎行踪的?” “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军统!” “你是脑子真的乱了。溪云哥!不对,我也被你带沟里去了。立强哥,我现在是警察,是一名在商业罪案调查科任职的警察,而且不是一般的警察,我看到我们警察局内所有案件的资料,只要我想查谁,我名正言顺,祖宗三代也能翻个底朝天。当然啦,查日本人要难一点,但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就一定能够揪出来。对付桥本,我化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天天安排我的线人蹲守,把桥本的喜好和日常生活线摸得一清二楚,昨晚也就一击而中。” “厉害,领教了!” “不带这样的啊,我们是一个镇上出来的兄弟,说客套话就生分啦!” “好!那么我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只要我做得到,你尽管说,一定在所不辞。” “帮我查一个人?” “谁?” “十六铺码头,宁波帮大哥韩奎的手下,甄贵!” “查什么?” “我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哦!万一查出他是共党,这可犯了你们组织大忌哦!自家人查自家人,一朝败露,你吃不了兜着走,要是你的上级过问,没法交代的啊!” “帮我查了再说,我管他这么多干嘛!前怕狼后怕虎,不是我的性格。” “说得好!有魄力,这才像你孔溪云嘛!哦,对不起,又说漏嘴了,你现在是孔立强。” “别开玩笑。” “行啦!我答应你。” 第85章 无助与孤独 大韦行一走上运作轨道,孔立强便忙开了。他与卓立男虽然时时刻刻见面,但除了说些工作上的事,几乎不聊闲话,哪怕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也很少对视交谈。 卓立男知道孔立强心气不顺,加上女孩子特有的矜持,索性躲着他,避免气氛尴尬。 就这样,日子这么一晃,已有一个星期。 这天一早,卓立男例行公事般来了办公室,把孔立强这天的日程说了一遍,最后说:“甄贵昨晚来了公司!” 孔立强头也不抬地说:“他也是你的老板,更是韩奎的手下,来公司看看,有什么奇怪的吗?” “他来问了我们一些生意上的事,还查看了每一份交易合约。” “他是副总,来过问一些生意,也是应该的。” 卓立男不再说话,孔立强接着问道:“昨天晚上?我在公司呀!他怎么没来问我,找谁打听啦?” “你像瘟鸡一只,这几天没察觉到吗?小事谁来找你!呵呵,甄贵看你不搭理人,直接找顾律他们几个跑业务的了。” 孔立强下意识一般地看了卓立男一眼,心里暗暗叹息着,淡淡地说:“知道了,可能是韩奎的意思!” “我觉得有点奇怪。” “哦?” “甄贵不是说挂个虚名吗?韩奎说不过问你运作公司的事,怎么就突然来查账了呢?” “查账?你说严重了,人家不过是在关心生意。我能够理解的,甄贵是韩奎身边最信任的人,他们自然要来提防我一脚。” “我觉得有点蹊跷!他似乎很在意货物的去向。” “也正常,我没觉得有问题!你说蹊跷?是你的直觉,还是……” “不止是直觉,顾律提醒了我。” “顾律怎么说?” “顾律说,甄贵对于货物的买家和去向,问得很详细,尤其是对出货、取货、运输方面,似乎很感兴趣。如果是韩奎想知道,顾律的提议是,要不要以后干脆做个合约备份,直接报给他们?” 孔立强想了想,说:“看来,是我轻信了韩奎口头上的承诺。顾律的建议很好,就这么做吧!” “明白了!”卓立男说罢,转身就走。 孔立强看着她的背影,甄贵和顾律的影子,开始在眼前交替闪现,隐隐暗自好奇起来。这时,他突然意识到,有组织做依靠,要识别一个人的身份,怎需要假手严青?因而禁不住感到特别的无助与孤独! 无助与孤独?没错,孔立强确认,自从失去了组织上的联系,做什么工作都有无能为力之感!对于孤独两个字,他下意识地追看着卓立男的背影,在眼下的环境中,能够与她并肩战斗,也好过自己一个人扛着,要说孤独,明明有个帮手,却感到格外的孤独。 孔立强悄悄叹了口气,假如与卓立男有商有量,怎会无助?孤独?唉! 也许,一个人只有在平心静气的时候,才会反省自己!孔立强质问自己,那是自找来的孤独,与卓立男闹对立情绪,也许太过矫情了!同时,他想明白了,父母及姑姑母女惨遭日本人杀害,虽然骨血连心,但毕竟是自家私事,不能与现在的工作任务混为一谈。 正所以,一种对卓立男前所未有的歉疚感,在孔立强心里油然而生!为了打破与卓立男之间的僵持,他静下心来,反复地想了想,觉得不能再这样闹情绪下去了,否则对绝对不利于工作。现在正是处在最困难的时期,安心等待组织召唤,才是正事,所以,他决定找卓立男好好谈谈,必须尽快消除意见,便在临出门见客时,特地对坐在办公室外间的卓立男示好说:“晚上有空吗?有点想吃馄饨了。” 卓立男一愣,抬头看着一反常态的孔立强,猜不准他的心思,便摇了摇头说:“没空!” 孔立强不以为意,不急!再找机会!于是,他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一摊,微微一笑说:“那就改天吧!” 他的态度突然转好,倒令卓立男出乎意外,不觉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一时间不知如何接口,便随即转化话题,淡淡地道:“你与陆老板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别迟到!” 孔立强点点头:“我这不是要去了嘛!”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卓立男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不是个滋味。这几天,她也在反省自己,满脑子都在想着孔立强的一言一行,因而越来越感觉到,孔这人特立独行,脾气执拗,优点与缺点一样多,关键是不了解自己,也极不友善,但对别人却很是谦恭,能说会道,谈生意时得心应手。 他为什么偏偏对自己不理不睬,态度强硬,说话做事丝毫不肯让步呢?卓立男秀眉落寞,禁不住低头沉思着。 丝毫不肯让步?在外人眼里,这不是一个问题,但在卓立男的心里,却就是一个问题,孔立强每次与自己争执,哪怕在嘴上认输了,但语气总是阴阳怪气,让她很难接受。 与孔立强冷战了好几天,事实上,卓立男也想改变这样的状况。 她帮孔立强买了一件风衣,想借此和缓彼此间的关系。 卓立男拉开抽屉,低头看着风衣,一直想送给他,偏偏没有找到机会。她想着刚才的一幕,也许,机会来了!然而,只能说是一个姑娘家嘴硬心软的特性,竟然一口拒绝了孔立强的邀约。可是,话已出口,再想收回,眼见孔立强已出了门,卓立男唯能暗暗咬了咬嘴唇,顿时好生后悔。 孔立强与陆老板相约谈生意,谈得倒也顺利,并一块吃了午饭。 饭后,他与陆老板作别,各回各公司。 就在孔立强走在回公司的街道上,突然看见马路对面是严青。 严青没穿警察制服,且不是独行,而是跟一中年男子肩并肩走着,只是很少交流。 孔立强看这样势,暗猜他不像出公差,倒像是会客。因心里极想知道,委托严青核查甄贵身份之事是否有眉目,便隔着一条街举手“嗨”了一声。 严青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倒是那个中年人,侧头瞄了一眼孔立强。 孔立强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一个优秀的情工人员,就算是眼前飞过一只蚊虫,也能分出公母来。对于严青来说,这事太过反常,唯能解释的是,孔立强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好奇心起,孔立强决定看看严青到底想干什么。于是,为了避免那个中年人的怀疑,立即装出看见了另外的熟人,小跑着穿过严青身后的马路,一步跨进了一家书店,余光不忘扫视了他们一眼。 第86章 文康大楼 严青和中年人继续朝前走。 孔立强站在书店转了一圈,再次回到大街上,远远地跟了上去。 要跟踪一个军统特工,孔立强知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不敢走得太近,远远地跟过了一条马路,只见严青他们拐进了一条小巷。却就在这时,孔立强忽然发现,巷口有一个烟摊有异,摆摊人的目光,明显在向周边张望,似乎像望风哨位。 孔立强不敢大意,他眼观六路,见巷口有一幢大楼的门开着,便立即闪了进去。 这幢大楼名叫“文康大楼”,里里外外装潢得很是考究。可想而知,里面的住客,应该不是普通的小市民。 文康大楼沿街一面是走廊,楼梯靠墙,拐角处有窗正对着巷道。 孔立强一看这布局,禁不住大喜。他跑上二楼的窗口,探头向巷道窥视,却什么也看不到。孔立强随机应变,干脆“蹬蹬蹬”一口气跑上了顶楼,意欲登顶俯视整个巷道。不曾想,他没来得及俯瞰,却意外发现,有一个身着学生装,梳着两条辫子,手臂上戴着黑纱的女孩,正站在楼顶边缘。 只需向前一步,就将粉身碎骨! 这一见,顿时让孔立强吃了一惊,那个女孩背对着他,一副正欲轻生的样子。 此时此刻,孔立强再也无暇顾及严青的动向,也来不及开口说话,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女孩的背后,一把拽住其手臂说:“姑娘,千万别做傻事!” 姑娘回头,满脸泪痕,生无可恋般喃喃自语道:“与其背着骂名活着,还不如一了百了。”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你还这么年轻。姑娘,人生除死无大事,可别想不开啊!”孔立强拽着她不放手,柔声安慰道。 姑娘使劲扮开她的手,低垂着视线说:“放手,不用你多管闲事。” “有话咱好好说行吗?姑娘,你的年纪这么轻,你要是这么一走,对得起活在人间的父母吗?别冲动。你千万别冲动,咱们有事说开了就好……” “你放手!弄痛我啦!” “你知道痛就好,摔下去可能会更痛。”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不想活了,碍着你了吗!你走开啦!” “只要你答应不做傻事,我就放手。我可以不再多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 “我想死,不行吗?” “勇气可嘉!姑娘,我敬佩你不怕死的决心,但你是否该为生你养你的父母想想,他们失去女儿,那会有多么的伤心。” “别跟我提父母!就是因为他们,我才不想活了,不想活在闲言碎语里。”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冷言冷语算什么?谁没有被人说三道四的?就为这点小事,你也太冒失了。我跟你素味平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但我们只要活着,就没有解不开的结。” “你别拉我,让我去死!” 孔立强好说歹说,坚持不放手,一边把姑娘拉回楼顶中央,一边温言相劝,总算打消了姑娘的死念,陪她坐在了一处砖坎上。 姑娘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膝上,呜呜咽咽大哭了一场,忽然开口问道:“我不认识你,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你是谁呀?” 孔立强自然不会说自己上来楼顶的真实意图,为了缓和气氛,便开玩笑道:“我叫孔立强,本想来楼顶看风景,没想到看你了你。只能这么说,冥冥中有天意,是上帝派我来看你的。” “你是教会的人?” “不是!我纯属一个过路人,临时起意来。只能这么解释,一切都是天意安排。” “当真是命嘛?” “也许吧!” “可我的命一点也不好。” “你能够住在这里,可能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哦!”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生在这样的家?怎么会摊上这样的父母。” “不会是他们想把你卖了吧?不对,看你的样子,你的家境应该太差。哦!我明白了,他们是帮你找了婆家,想早点把你嫁出去!” “这倒没有。” “这就奇怪了,难道你不是父母亲生的?是领养来的孩子。” “也不是!” “算啦!我也不多问了,给你留点隐私吧!你是住在这里的吗?” “是的!” “那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想回家!” “那我陪你!” “不要,我又不认识你。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这可不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走吧,我答应你,不跳就是了。” “我觉得,还是送你回家,交给你父母后才放行。对了,我跟你讲,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不管怎样,我们做儿女的,多跟父母沟通才是。” “我也想啊!可是,没有机会了!” “懂了,我懂了!你带着黑纱,你定是有亲人离开了。” “我的生身父亲走了。” “对不起,请节哀!” “谢谢!我不难过!他死了只有好!” “啊?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我是不是很不孝?” “有点!” “我一直以为,我是没有父亲的人,没想到,我也有爹。” “废话嘛!” “不是废话,我从来没见过父亲,直到他一个星期前死了,我才知道,我也有父亲。” “好像很有故事。” “可惜,这样的故事,我很难启口!我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耻辱。” “你父亲既然走了,往事一笔勾销吧!就算他老人家在世是一个大奸大恶之辈,死者为大,不说也罢,最多从今以后不去多想就行啦!” “谢谢你!” “不客气,今天能够遇见你,也算是一场缘分。好啦,我还有事,要走了,你住几号?我陪你回家。” “我住6014!一直跟母亲住在一起。对了,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生意人。我们下楼吧!我送你回去。” “嗯!谢谢孔大哥。对了,等会见到了我母亲,别提刚才的事。” “好,我答应你!” 人其实就是这样,在孤独到临界点的时候,往往会把心事讲给陌生人听。尤其是未经岁月的磨练,涉世未深之人,面对陌生人的安慰,往往更容易接受! 第87章 感到幸福 孔立强好费一番口舌,终于把姑娘劝下了楼顶。事实上,他在宽慰姑娘的时候,脑子里一心想着的却是卓立男。他不住地想,要是卓立男来安慰姑娘更好说话,现在毕竟男女有别,彼此间的陌生感不提,还有传统的思想束缚,就像一堵墙,挡在他们之间。要想知道姑娘到底为什么想轻生,萍水相逢,刨根问底多有不便,反而容易引起姑娘的误解。 正所以,孔立强连姑娘的名字都没问,觉得不该问;把姑娘送到6014房门口,听见有人来开门,便朝姑娘举手道别,连她的家人也没见,觉得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转身下了楼。 然而,孔立强并立即没有离开文康大楼,他走下了一层楼,听见姑娘进了屋,房门被关上,当即返身重新上了楼顶。 楼顶上再无一人,他居高临下,楼下小巷一览无余。巷口,那个烟摊还在,摆摊人依旧在东张西望,小巷内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进进出出,却唯独不见严青的踪影。 孔立强很有耐心,一直等到夕阳西下,鳞次栉比的房顶淹没在霞光中,城市的美景,就像悄然入画一般,顷刻间落进了他的眼眸,不觉怔怔地看着远处,被晚霞一层层笼罩的天际线出神。 似乎是触景生情,他突然自言自语道:“谁能与我立黄昏?谁知孤雁飞晚霞?”此话一出口,孔立强顿时哑然失笑,禁不住暗自沉思起来,现在的大环境下,不需要诗人,更需要志士! 心中残留的落寞与孤寂,还有那么一点点诗情画意,因而随风飘去! 孔立强低头凝望,巷口的烟摊,忽然间不见了!再寻眼小巷,小巷依旧,人流更见稀少。 也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烟摊已不知去向,孔立强顿觉有些懊恼,为自己一时的疏忽感到自责,只得这么安慰自己:反正不是任务,也算是自己多事!心情这才有所好转,便不再关心严青的动向,准备悄然下楼。 在他下楼之时,刚走近楼梯口,有个身着旗袍的女子,也上了楼顶。 天一下子黑了下来,凭一个擦身而过的刹那,孔立强看不清女子的脸容,但看得出,这个女子有40多岁的样子,走路的姿势优雅,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非普通的家庭妇女可比。 孔立强顿觉好奇起来,在这夜幕降临的时分,这个女人上楼顶来干什么?他的脑子里,随即浮现出了刚才意欲跳楼轻生女孩的身影,随之一个激灵,难道她也想不开了?因而刻意放慢了步伐,在楼梯口详装抬头看天,保留伺机应变的可能。却在这时,一声清脆的打火机响,从那女子的方向,传到了孔立强的耳边。 孔立强不觉松了口气,心想,这女子应该是个瘾君子,她上楼顶是抽烟来的。 他的好奇心顿失,也就不再耽搁,下楼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回家而去。 天已全黑,路灯昏黄,马路上没了白天的喧闹,黄包车跑得飞快! 孔立强在临近家时,忽然想起,家中什么吃的都没有,不如去吃碗馄饨。他因此临时决定,转道去了那家馄饨铺,也就是上次卓立男带他去的那一家。 到了馄饨铺门口,他刚走下黄包车,视线扫过店堂,不觉突然愣住了,有一种惊喜,油然而生!因为,他看见了卓立男! 卓立男在嘴上虽然没有答应孔立强的约请,但心里是一百个乐意。她在商行等了一天,也没见孔立强回来,尽管心里很是失望,却也不便放在脸上,只是装出忙忙碌碌的样子,等在商行磨磨蹭蹭到所有人下班离开,也没等来孔立强。 不得已间,卓立男收起复杂的心情下班。在路过馄饨铺时,她下意识般地拐了进去,叫了一碗该店的招牌馄饨。 她吃完馄饨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慢条斯理地用调羹小勺轻嘬,慢慢品味着馄饨汤。 事实就是这样,卓立男并不知道孔立强今晚会来,但她的内心里希望孔立强来!也就借故消磨着时间! 凡事只需有心,总能心想事成!假如有心而不做,心想便将成为空想!反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孔立强下黄包车的一瞬间,卓立男当即喜不自禁,不由得暗暗感叹一句:当真是心有灵犀!但她没有把惊喜流露于表情,而是一如既往地沉着,继续小口喝着汤。 孔立强跨进店堂,点了一碗馄饨后,直接坐到了卓立男的对面,很是意外地问道:“你在等我?” 卓立男淡淡地回答:“自作多情!” 孔立强把公文包放在凳子上,举起双手道:“你不说,我不问!我今天投降,先声明一句,绝不跟你争任何事。” “谁愿意跟你争啦?你话中句句带刺,说这话有意思吗?” “没意思!” “那我走!你也可以吃得舒服点。” 卓立男嘴上说要走,却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孔立强也不说穿,立即跟她说起了工作。因为,干坐不说话,谁都觉得尴尬,此刻必须说点什么!才能避免这样的尴尬。但除了生意上的事,还能聊什么呢?也许,只有谈到与做生意相关的话题,卓立男从来不会针锋相对,只是偶尔发表一些她自己的观点和看法。这晚也是如此,气氛很是融洽,起码在外人的眼里是这样! 馄饨端上来了,孔立强边吃边慢慢聊。卓立男的眼睛,自从他踏进馄饨铺,就再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感觉他说话的声音也好听,温婉低沉又不失男人的磁性,便静静地看着他吃,也不插话,静静地听着他说。忽然,卓立男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是的,没错,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心里觉得很满足,满足便是幸福,甚至比跟父母亲和两个哥哥在一起都幸福。 第88章 原则 说到最后,孔立强突然呵呵一笑道:“我今天下午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你绝对想不到是什么事!” 卓立男盯着他,好奇心被激发开来:“哦!说来听听。” 于是,孔立强把在文康大楼顶劝下轻声姑娘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只是略过了与严青相遇的那一段。 卓立男听后,打趣道:“英雄救美呀!” 孔立强轻笑道:“从来没想过做英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仅此而已!” 卓立男用手托住下巴,露出一副崇拜的表情道:“假如是我,看到被玉树临风的你相救,一定以身相报!” 孔立强笑道:“你说话可得把下巴托牢,这玩笑也能开!你可别想歪了,我连姑娘的名字都没问,当时是天地良心,我一点私心杂念都没有。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事,我想你也会出手的,而且会做得比我好!” “这种事不能假设的!对了,你无缘无故去文康大楼干什么?”卓立男眯起眼睛,像是在洞察人心一般地问。 孔立强一时怔住,他不想骗她,但在店里不方便说,就用眼珠朝旁边斜了一下。卓立男果真心有灵犀一点通,当即会意,轻声笑道:“缘分就是这么神奇!” 孔立强无奈地摇了摇头。 世上之事,必有因果! 既然卓立男问起此事,孔立强觉得她不再是个人,而是代表着组织,必须襟怀坦白。 他们随即离开了馄饨铺,孔立强一边送卓立男回家,一边毫无隐瞒地说了与严青相认的经过,包括严青刺杀桥本一郎后来家中避祸,继而委托他调查甄贵等事。最后说:“一个军统特工,在马路上装作不认识我,其中一定有问题!所以我才会跟踪严青,却因缘际会,救下了轻生姑娘,想来真的有趣。” 卓立男却不在意他的有趣与没趣,而是正色而道:“我虽然只是你的联络员,你是我上级领导,但我必须提醒你一句,我们跟军统志不同、道不合,与严青还是少些来往为好,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孔立强说:“要调查甄贵的身份,凭我的能力做不到,只能假手于人。” 卓立男说:“我们必须有耐心,等待组织来联系。要识别一个人的身份,我们只能依靠组织,这是纪律!” “可是,现在我们等不起啊!万一组织让我们永远蛰伏下去怎么办?对于甄贵,难道就永远只怀疑没举动了吗?这是会耽误工作的,现在有可利用的人,我没有理由不利用严青的关系,大不了出了事,由我一人承担责任便是。” “你又说这种话了。” “事实如此,你总是对我有成见。” “我对事不对人。” “对事?对什么事?” “严青是军统,你要跟他保持距离。” “军统怎么啦?他们诛寇锄奸,抗日之心可鉴,与我们的目标大同小异,我们做事,何必拘泥于小节。” “有些事我们宁愿不做,也不能犯错误。” “有些事,我不做会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有些事?我就说你今天跟踪严青之事,他们的动向与你何干?要你去涉险干什么?” “确实,严青他们在做什么,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我阴差阳错救下了姑娘,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没觉得不妥!反而认为,那是天意的安排!” “天意?你怎么可以相信天意?我们不管做什么,都不该怨天尤地,而是要脚踏实地,把风险降到最低,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才能更好地为我们的事业付出。” “你把话聊死了。” “依我看,你的思想根源出了问题。” 他们就是如此,一聊到工作上的事,就会产生不同的意见,也就会没完没了地争执。孔立强知道,继续争执下去,也争不出所以然,谁也说服不了谁,便主动闭嘴不言,把烦躁之心藏在的心底,尽力克制着情绪,努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这一晚,孔立强和卓立男再一次不欢而散! 尽管心情不畅,但孔立强仍然很有风度地把卓立男送到了她家巷口,只是一路上各自沉默着,直到该分手时,孔立强才淡淡地说了声:“晚安!”随之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头也没回一下。 卓立男忧郁地看着他说:“再见……”她似乎很想再说点什么,但见孔立强心情烦躁的样子,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直到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这才心情落寞地垂下眼帘,转身回了家。刚才在馄饨铺内一闪而过的幸福感,陡然之间变得沮丧起来,但卓立男没有后悔,这是原则,该说的话必须说,该坚持的事必须坚持。 孔立强没有再叫黄包车,而是选择走路。 他回想着刚才与卓立男的对话,不由自主地与那个轻生女孩做了比较。卓立男总是那么有原则,说话咄咄逼人,而那个女孩,语气温婉,言辞可怜可亲……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失落感,在孔立强心底油然而生。 第89章 看夕阳 等待组织召唤的日子仍然漫长,生活还得继续,大韦行的生意却是越做越顺,越做越大了。那晚之后,孔立强每次经过文康大楼,总会有意无意地瞥上一眼,姑娘在楼顶意欲跳楼轻生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不去、散不尽,总是不知不觉地在眼前浮现出来。 有几次,孔立强还刻意上了楼顶,却再也没有遇到那个姑娘。在他的心里,隐隐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这天,他再一次路过文康大楼,一眼瞧见巷口的烟摊重又出现了。 孔立强的心突然一动,立即不由得开始联想,难道是严青又来了?那么,这条小巷,到底藏着严青什么样的秘密?或者说,这里难道是军统的落脚点? 这一些列疑问一冒出来,孔立强按耐不住了,随即把卓立男的告诫抛之脑后,悄然上了文康大楼的楼顶,蹲在边缘处,居高临下,俯视着小巷的动静。 小巷依旧没有异常,一如既往的平静。 孔立强委托严青核查甄贵的身份始终没有回音,他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也就没有主动联系严青,但对严青心怀一分敬意,原因无非是他们锄奸诛寇的勇气。因为,孔立强自己从来没有杀过人,自从上次听严青轻描淡写地说,他刺杀了桥本一郎后,尽管在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在内心你,孔立强很是佩服严青。正所以,他开始猜测,一定是严青他们又在策划什么行动了。 他很想知道,严青将会有什么行动呢?他们到底在策划什么样的刺杀活动?小巷中到底哪一家是军统据点? 于是,他决定等下去! 这一等,孔立强等来了晚霞漫天!熏红的夕阳,恰是那浓墨重彩,把城貌勾勒出人间妖娆的景象。然而,他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他等得累了,侧身坐在了墙沿边,眼睛专注地盯着小巷不放。 这一次,孔立强等来了意外的收获!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小巷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孔立强起初不敢确认,实在太过出乎意料,还曾一心以为是自己眼花。他揉了揉眼睛,聚目凝望之下,不觉大吃一惊,那个熟悉的身影,分明就是黄桂仁! 没错,就是那个叛徒黄桂仁! 孔立强禁不住仔细一想,黄桂仁的出现,自在情理之中!因为黄桂仁叛变投的是国军,这里无疑是军统的地盘,黄桂仁来了上海,不在军统的地盘落脚,他还能去哪里? 可是,黄桂仁来上海干什么呢? 只见黄桂仁身着米色风衣,领口立起,半遮住脸和脖子,头戴一定黑色礼帽,佝偻着背,跟着一人走出一间石库门。 他下意识地抬头一望,却正是这一抬头,让孔立强一眼认出,这人就是黄桂仁!而在黄桂仁的身后,还不近不远地跟着一人,看此人的相貌,依稀就是那天与严青同行之人。 孔立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三人,只待看清楚,他们走出巷口后,将会往哪个方向走。却就在这时,一串硬底鞋发出的脚步声,慢慢地拾级而上,从楼梯口传向了楼顶。 脚步声的突然出现,令孔立强猝不及防!他避无可避,心顿觉咯噔一下,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那个轻生姑娘,难道是她来了? 孔立强连忙回头一看,却分明不是姑娘,而是上次偶遇的那个上楼顶抽烟的中年女人。在他微微失望间,那女人也看见了坐在楼板上的孔立强,明显吃了一惊,身影随即一滞,紧张地问:“你想干嘛?” 楼顶上只有孔立强一人,他无法不回答:“我来看夕阳!”边说边站了起来,“看来,您也是上来看风景的。这个位置绝佳,我让给你您!” 女人盯着他,怀疑地问:“坐在地上看风景?” 孔立强尴尬地一笑,拍了拍公文包上的灰,说:“好像没有规定,看风景不能坐在楼顶看!打扰了,告辞!” 女人一愣,却视线不闪不移,似乎有些警觉地说道:“我记得你!照这么说,上次你也是来看风景的咯!你不是住在我们楼里的人,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孔立强反问道:“不是住在这里的人不能上来吗?” 女人答非所问地说:“你的中国话说得很好!” 孔立强有些意外,不觉脱口而出:“国人怎会说不好国语!我明白你是意思,没错,我不是上海人,不会说上海话!” 女人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却也似乎误解了孔立强的话,当即流露出一抹幽怨的神色,说道:“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人,以后别来了!他既然已经走了,我们母女俩与你们就再无干系,让我们安安静静过日子吧!拜托了!” 她最后说“拜托了”三个字时,头一低,微微地鞠了一躬,令孔立强疑云顿起!因为,这话、这举止,显得太特别了,甚至有些突兀,看着非常别扭,不像是一个上海女人说话的方式。然而,面对眼前不同寻常的女人,孔立强没有心思细品这席话,连忙拱手说:“告辞!” 他没有时间跟女人闲扯,也就不待这个女人在说下去,当即转身小跑着下了楼。就这片刻之间,等到孔立强赶到巷口,那个摆烟摊的人正在收摊,早已已没了黄桂仁的身影! 事已至此,孔立强知道已失去了跟踪的时机,唯能默默长叹,只得懊恼地回了家! 第90章 锄奸计划 第二天一早,他在半道上截住了上班的卓立男。 像普通上班的职业女性一样,卓立男在路上冷不丁一遇见孔立强,不觉好生意外,顿时心如鹿撞,春风洋溢上了脸容,浅笑着问道:“你是来接我上班的吗?” 孔立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微一笑说:“我们边走边聊!”卓立男喜不自禁,开心地妙目含情,低头点了点。孔立强接着说:“可说是,也可说不是!” “到底是是还是不是?”卓立男掩口而笑。 “不跟你绕口令。在公司人多耳杂,不方便说话,就来接你了!” “公事还是私事?难不成想请我吃馄饨?” “卓立男同志,我没空跟你开玩笑。” “哟!好正式!看来是公事!怎么啦?” “你尽快想办法与组织联系,我有重要的情况跟领导汇报。” “我怎么联系组织?我们的纪律是,蛰伏待命,听候组织召唤。” “别跟我说纪律!我当真是有重要的情况需要请示领导。我相信,你肯定会有办法的。” “没有!我确实没有办法跟组织联系,骗你我就是小狗。” “我不需要赌咒发誓!卓立男,我很严肃地告诉你,我要汇报的情况十万火急,一点玩笑也开不得。” 卓立男看他说得认真,不觉停住了脚步,秀眉微皱,眼眸含情,悄声问道:“与我有关吗?”她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与我们有关!” “什么事?可以跟我讲吗?” “黄桂仁来上海了。昨天傍晚我亲眼目睹,千真万确!” “黄桂仁?那个叛徒?” “没错!就是那个叛徒,所以我亟待与组织取得联系,听凭领导定夺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卓立男很快冷静下来,心底却在责骂自己,想啥呢! “惩处叛徒的决定,我得听上级领导的决定。” “到底是什么情况?” 孔立强拉着卓立男的胳膊继续往公司方向走,为了便于说话,卓立男干脆挽住了孔立强的手臂。他们俩相依相偎,悄然私语。 孔立强把昨晚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说:“事态紧急,无论如何也想办法与组织联系上。” 卓立男想了想,说:“我们登报发寻人启事,呼叫组织尽快来找我们。我们在明,组织在暗……” 孔立强打断道:“这样的话,我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与组织联系上,但时间不等人,谁知道黄桂仁在上海会逗留多久?他被军统方面的人看护着,我总不能找严青打听吧?否则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到时我们如何对叛徒下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毕竟是国共合作期,双方既然没有撕破脸,就不能乱来。” “所以嘛!这事只能听领导的决定。” “可是,在短时间内,我真的没有办法啊!” “我听首长提起过,你的父亲和你的兄长……”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事实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家父正在南洋筹款,我们部队的军费,老蒋拨款根本不够,需要像我父亲那样的人到处活动化缘,所以,家父已在南洋扎了根,很少回上海来。我哥,一个在北平,一个在重庆,他们在做什么,我不方便说,只能告诉你,我也是一个人,孤立无援。” 孔立强一听,禁不住长长地倒吸了一口气,原来,卓立男有这样一个家庭,她身处在如此复杂的环境,难怪事事都要讲纪律和原则,这是她保家立身之本啊!孔立强当即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起来,不禁用手拍了拍卓立男的挽着自己的手,诚恳地说:“明白了。立男,我误解了你,向你道歉!” 卓立男横了他一眼,嫣然而笑地说:“好好的道什么歉呐!我很想帮你,可是,我实在无能为力。” “我懂!既然如此,先斩后奏!”孔立强举掌,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 “你想干嘛?” “跟严青学,我亲自动手锄奸。” “我们有规定,不能搞暗杀!”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出了事,我一人承担便是。” “哪有这么简单?况且,你行吗?我听孟老板说过,你尽管足智多谋,但上阵杀敌并不是你的强项。” “死马当活马医,我豁出去便是,大不了与叛徒同归于尽。” “这叫蛮干,实在有损你的英名。” “我本无名,何来英名!让叛徒在我的眼门前逍遥自在,我做不到。” “我反对你的同归于尽,我们好好合计一下,想出一个万全之计来。” “我想过了。我昨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了好几个办法!” “说来听听。” “我其实已经想到了。在联系不上组织的前提下,我设想着,把黄桂仁来上海的消息,透露给报社,让天下人都知道叛徒来了上海,把风声搞大后,我再想办法刺杀黄桂仁。” “你这样一来,倒是一举多得。组织上也能够知道叛徒的消息,也许会采取措施,或许军统内部也会大乱,我们就能浑水摸鱼了。” “你分析的对!还有,把消息通到特高课去,假日本人的手,来除掉黄桂仁。还有,花钱请黑道出面,截杀叛徒。还有,反间黄桂仁与国民党的关系,让军统内讧……” “这不行的,不靠谱,万一传开了,会对我们很不利。” “你的意思是,同意我的第一方案?” “可以一试。” 就在说话间,隔着马路,突然听到一声招呼:“孔老板早!卓小姐早!” 他们扭头一看,是顾律!他们不觉异口同声道:“顾律早!” 顾律跑过来打趣道:“好巧啊!卓小姐,我是不是应该叫孔夫人?要不直接叫老板娘啦?” 卓立男的脸一红,刚想松开孔立强的臂弯,却被孔立强夹住,笑着说:“大清早就开玩笑!” 顾律跟着大笑道:“不开玩笑,我说事实。” 卓立男羞涩地看了孔立强一眼,对顾律说:“你乱说话,就不担心孔老板开了你!” 顾律说:“啊!看来是我话多了,我懂我懂!” 孔立强则问道:“你怎么那么早?” 顾律收住笑容,正色而道:“今天新申棉织厂那批棉纱交货,我来公司取报关单,然后要直接去码头,必须要赶早啊。” 孔立强点着头说:“嗯!好好好!多带些香烟去发发,别怠慢了码头小工。” 顾律连声回答:“我知道、我知道……” 第91章 被驱赶 业务上的事,孔立强交给顾律去做,他放心,因而不再多问,也没心思多问。在他的心里,此时此刻只有如何惩处叛徒黄桂仁一件事。 他们觅得没人的机会,在公司办公室悄悄商定,由卓立男写匿名信,把黄桂仁来上海的消息寄给《大公报》和《申报》两家大报馆,孔立强则继续上文康大楼的楼顶守候黄桂仁,争取掌握黄桂仁和军统情工人员的出没规律。 一连两天,孔立强没见巷口的烟摊出现,他只是上楼顶晃了一圈便走了。到了第三天的中午,那个烟摊果然再次摆在了巷口,孔立强一见大喜,立即买了两份报纸上了文康大楼。他一边在报纸上仔细寻找关于黄桂仁的报道,一边居高临下,留心察看着小巷中的动静。 令孔立强倍感意外的是,他上了楼顶没多久,即有一身着西服的壮实青年男子也上了楼顶。男子一见孔立强坐在墙沿看报,眉目明显一怔,随即上前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孔立强镇静地抬头看了这人一眼,举了举报纸,却没有说话。 男子眼珠一瞪,语气低沉却威严地说:“哪里不能看报,上楼顶看什么?”边挥了挥手,“走走走,这里不是看报的地方!” 孔立强站了起来,笑道:“你这就有点霸道了,谁规定这里不能看报?” 男人蛮横地说:“我规定的!” 孔立强突然明白了,这人一定军统的人!那个烟摊的出现,无非就是军统方面有紧要的事发生,这人也就一定是上楼顶例行检查,这才会驱赶自己。他随即想起了上次那个女人说说莫名其妙的话,心里就像是陡然亮起了一盏灯,禁不住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女人也是军统的人。 这一系列想法,就在一瞬间过滤了一遍。 孔立强的目光如电,结合自己的入行地下战线的遭遇,情工人员之间的信息并不透明,从男人的言行衣着上看,这人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军统外勤,负责周围安全的保障工作,因而胆气横生,脸色一虎,沉着地说:“笑话!你规定的?你算什么东西。” 男人走近孔立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咬牙切齿一般地说:“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孔立强看了一眼楼下小巷,不退反进,贴近他一拳的距离,胸脯一挺说:“口气不小,只是有点重,可能是没刷牙吧!” “什么?”男人似乎没有听明白,眉头一皱。 这样的神色,让孔立强感到一阵轻松,这人不过是一个只长身体、不长脑子的家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话中有话地说:“唉!假如你有种把我扔下去,这可玩大了,恐怕这里再也不是安生之地喽!” 男人的眼色一闪,瞥一眼楼下,“哼”了一声说:“别惹我生气!我没兴趣跟你废话,赶紧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孔立强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又叹了口气说:“唉!什么世道!我家养了只狗,我家的狗只对外人叫,从来不吠自己人。” “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就别听!” “你骂我是狗?我揍死你!” 这人果然凶狠,一言不合,拔拳就想开打。孔立强一闪,摆手道:“慢!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我倒要请教了,我自己家的楼顶不能来,麻烦你告诉我,我能去哪里?” “你住在这里?” “你说呢?”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是几楼的?” “6014!” “既然这样,你回家呆着去!” “我要是不呢?” “我弄死你!” “哎哟!我是被吓大的!可我还没活够呐!” 男子突然解开了西服上的一粒扣子,一手轻轻掀开衣角,一手一把拉过孔立强,重重地把他往楼梯口一推,边说:“没活够就识相一点!” 孔立强瞧见,掀开衣角的腰间别着枪! 此刻,他已确信无疑,这人非军统的人不可!楼下非军统的据点不可!今天他们一定有重要的人物要来,会是谁呢?是黄桂仁吗?看这阵势,军统的安全保障级别如此之高,来人绝非等闲之辈,黄桂仁似乎没有这样的资格! 为了摸清事实真相,孔立强更不想走了,但要强行留下,一定会与这人发生冲突。他审时度势,自己手无寸铁,就算手里有寸铁,也绝非人家对手,只得暂且退让一步再作打算!所以,为了避免这人的怀疑,他立即装出一副畏惧的样子,干脆做足嘴硬骨头酥的小市民腔调说:“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我才不怕你们这群汉奸走狗呢!你有枪怎么啦?有种就对付日本人去,跟我耍什么横!”他边说便往楼梯口走。 这人一脸的鄙视,似乎不愿搭腔,懒得理会孔立强,只是一个劲地一把一把地把他推着走。 孔立强回手一档,狠声说:“你推我干什么?凶什么凶?我走就是了!” 那人严厉地恐吓道:“听好了,想要活命,我警告你一句话,刚才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事也没发生。你胆敢去外面乱说乱话,我灭你全家!” 孔立强回嘴道:“哎哟,我吓死了!” 那人不再说话,只是跟在孔立强身后一起下楼。 第92章 闯入家中 孔立强不由得暗暗叫苦,军统的人,倒也不蠢,没那么好骗,定是要验证自己,是否真是这里的住户! 他一想到这里,脑子开始嗡嗡作响,刚才的谎撒过头了,这可咋办?如何来圆一时的权宜之言?不由自主地转身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那人仍然不说话,抬手一推,孔立强一个踉跄道:“你到底想干嘛?” 那人紧绷了脸忽然一笑,不屑且轻蔑地说了一句:“你老实点包你没事!” 装!也得有度!孔立强一装到底,不再说话。 下楼很快,转眼间到了六楼! 孔立强已无计可施,唯能硬着头皮站在了6014房的门口,一脸装出胆怯生生地看着这人,心却在不住地打结,这可如何是好! 这人的头一扭,示意孔立强开门。 孔立强转身,避过这人的视线,闭上了眼睛,只得硬座头皮举手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门应声而开,正是那个曾欲轻生的姑娘。姑娘一见是孔立强,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里面却传来了一句问话:“是谁呀?” 孔立强不待姑娘反应,立即用眼睛一斜,暗示自己有难,然而,姑娘却没有会意,愣愣地看着孔立强,半张着嘴不说话,眼睛扑闪扑闪地凝望着他,一脸的意外,一脸的吃惊,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时间不允许孔立强犹豫,迫不得已间开口道:“怎么啦!是我呀!” 姑娘连连点头道:“啊!哦哦……” 孔立强不敢多说,轻轻地推开门,却扭头对中统的人说:“我到了,还要跟着吧?” 这人嘴角一咧,悄然擦身而过,返身重新上了楼。 孔立强挤进门去,立即把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随之用后背关上房门,悄声道:“对不住了!”同时,眼光一扫,视野开阔,感觉房屋的室内空间很大很大,像是两套房子被打通一般的大,而且装潢得极为精致,明显不是一般家庭住得起的房子。 姑娘见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脸疑惑地问道:“你怎么来啦?” 不待孔立强回答,里屋施施然地走出一个女人,问道:“谁呀?”一见是孔立强,当即惊讶不已,脱口问道:“咦!怎么会是你!” 孔立强一见,也是吃惊不小,眼前的女人,居然就是两次在楼顶上遇见的女人,连忙说:“对不住!在下冒昧打搅了!” 姑娘转身,疑惑地问道:“妈,你们认识?” 孔立强和姑娘妈妈异口同声道:“不认识!”“不认识!” 姑娘看了看孔立强,有看了看母亲,刚想说话,其母率先开口道:“我叫你别来,怎么还来呢!还闯进了我的家,太没礼貌了吧!”她虽然在责怪孔立强,但语气轻柔,在家也是一身素色旗袍,发髻梳理地一丝不乱,头上戴着一躲白花,打扮地贵气,站姿优雅! 孔立强倚在门口,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对不住打扰了,我马上就走。” 姑娘听着他们的对答,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奇怪又警觉地问道:“刚才门外有个人,是谁呀?” 孔立强道:“一言难尽,总之不是好人。” 姑娘母亲招呼道:“你辛苦了!来都来了,进来喝杯茶吧!门外有人?是你朋友吗?” 孔立强摇头道:“不是!” 姑娘问:“是坏人?” 姑娘母亲微微地摇了摇头,转身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边说:“是人怎么可以简单区分好人、坏人!” 孔立强一听,这话隐藏着深刻的哲理,绝非一个普通家庭妇女说得口的话,隐约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当即不敢大意,便说:“您说的是!刚才这人有点凶,我是被他赶进来的。” 姑娘问道:“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他为什么赶你进来?” 姑娘母亲抢先替孔立强回答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呀!人家既然一言难尽,又何必多问呢!” 孔立强恭恭敬敬地说:“谢谢理解!”随即伏在门上听了听,接着着:“没声音了,看来这人是走了。刚才应急打扰,实在抱歉,在下告辞了。” 姑娘母亲道:“既然这样,你一定有你的难处,不如安心喝杯茶再走吧!” 孔立强充满歉意地说:“不敢当不敢当,我还是走吧!” 他刚想伸手开门,却被姑娘叫住:“孔先生,我还没问你呢!你来干什么?是来找我的吗?” 有些谎言,只能善意地撒下去! 孔立强尴尬地一笑,说:“上次一别,终究放心不下,我就会时常来这里看看。” 姑娘母亲一听,倍感意外地“咦”了声,问道:“英子,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姑娘唯恐孔立强道破,立即微微摇头暗示,却回答母亲道:“很早就认识了。” 孔立强随机应变道:“见你没去上学,我就想来看看你!”并一语双关地问:“你现在没事了吧?” 姑娘的眼帘一垂,似乎满含着委屈说:“出了这事以后,我还怎么有脸去见同学!母亲在帮我办转学,这几天就一直没回学校去。” 孔立强不知道她口中之事为何事,却不好意思追问,便模棱两可地说:“转学也好,换个环境!” 姑娘母亲道:“啊!你都知道啦?英子,去给孔先生倒茶。” 第93章 乔英子 其母一支开英子,起身走进孔立强,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什么时候开始跟我女儿搞在一起的?你究竟想干什么?按什么心呐!” 问题太多,孔立强只回答了一句:“您误会了!” “我的天呐!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英子是绝对不会跟你们去日本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什么?日本?我没听明白!” “别装!我警告你,别再来打我女儿的主意……” 就在这时,英子端着茶走进客厅,招呼道:“孔先生,请喝茶!” 孔立强无奈地看着英子母亲,悄声说:“您一定是误会了!” 英子母亲“哼”了一声,用手一指房门,却没说话!孔立强看得明白,她是要自己赶紧走的意思,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英子不明所以,再次招呼道:“孔先生,进来坐呀!” 孔立强答应了一声,英子母亲耳语道:“赶紧滚,我家不欢迎你!”一言毕,立即换上一副笑脸,对英子说:“你们聊吧,我就不陪你们啦!”转而狠狠地斜瞪了孔立强一眼,径自回了房间。 这样的场面,有着另一番风景,与情工战线相比,当真有天壤之别!孔立强平生首次见识到了清风之下隐藏的漩涡,一时很难适应,却不得不面对!于是,他走到姑娘跟前,只想稍作寒暄即离开:“上次忘了没问你的名字,原来你叫英子。” 英子嫣然一笑道:“我倒是没忘,你叫孔立强,是做生意的。我姓乔,叫乔英子。” 孔立强指了指房间说:“应该是你母亲吧?在楼顶我们见过两次面!” 乔英子点点头说:“嗯!孔先生,你后来又来过很多次吗?” 孔立强说:“是的,来过几次。倒是巧了,居然遇见了你母亲两次,现在才知道,她是你的母亲!” 乔英子的目光清纯如水,看着孔立强,脸上忽然浮起一层红晕,慌忙低头,盈盈而道:“谢谢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孔立强一时语塞,呵呵一笑道:“这话可叫我怎么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路过,一时想起就来了。” “嗯!以后再路过,就直接来家里坐吧,你放心,上面我不会再去了。” “好好!这就最好不过了。只是,恐怕你母亲不会欢迎我常来的吧!” “你来看我,又不是来看她!反正我现在休学在家闷得慌,门也不敢出,你想来就来,我欢迎就行。” “看你母亲的言辞中自带贵气,应该出于书香之家,是很讲究礼仪礼节的,我常来也不太方便,再说吧!” “家母姓黄,以前是国府的人,曾在驻日领事馆做事,后来身体不好就退休了,现在赋闲在家。我们家没有别人,就我们俩,还有一个保姆徐妈。今天徐妈回家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在这三言两语间,孔立强一通百通,几乎明白了乔英子母亲的所有言行。她一定是大家闺秀,接受过很好的教育,难怪有如此优雅的风度;她曾经在驻日领事馆履职,也难怪会有日本的礼仪如影随形。只是有一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认为自己要把乔英子带去日本呢?孔立强只能这么给自己解释,她在日本有朋友,或者有亲友在日本,定是有谁想把乔英子接去日本生活,她是不愿母女分离,这才会如此排斥陌生人接近女儿。 孔立强是思绪仍在拓展,想当然地以为,也许,黄太太肯定有着另一种身份,那便是,她是隐秘的军统特工,所以才不愿放女儿去日本生活!只是,她既然是军统特工,怎么会有人想把乔英子接去日本呢?难道……她在为日本人做事?孔立强想到这儿,禁不住暗暗打了个寒颤。 关于这两点,孔立强无法自圆其说,却有不能开口询问,唯能把疑问放在心底,以待有朝一日揭开其迷。 其时,孔立强的心始终挂在小巷内的军统据点上,与乔英子敷衍了几句后,便告辞离开了。 乔英子一再挽留,孔立强执意要走,乔英子只得把他送到门口。在乔英子的眼皮底下,孔立强自然不能重回楼顶了,当即疾步下楼。 孔立强一走出文康大楼,见巷口的烟摊还在,不觉松了一口气。然而,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巷口守候,孔立强的脑子绝对不会如此愚鲁。他的目光朝四周一扫,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小巷口的墙壁上有个路牌“文康里”,在路牌的上方,有一扇窗积满了蛛网尘埃,依稀是很久没有打开过的迹象。 那么,这房间,极有可能是空关房。 孔立强立即从包里取出一张写有字的纸,做出按图索骥的模样,走进文康里小巷,拐进了通往该房的通道,很快找到了这间房屋的门。 门上挂着锁,孔立强一见,不由得一喜,暗叫一声“天助我也”!他装模作样地敲门,门内哪里会有反应,却意外地惊动了邻居。 邻居大姐开门出来,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找谁呀?他家没人的。” 孔立强详装失望地问:“怎么回事嘛!明明是这家呀,怎么就没人呢!” “你找老大还是老二?他们有两年没回家了,谁知道他们死哪里去了。” “不会呀!我也是受人之托,来找人的。我跟他们说好今天来的,怎么可以不守信用!” “你找他们干什么?” 第94章 文康里1号 孔立强听她叫老大老二,猜想这家人应该住的是兄弟俩,便说:“哎呀,都是朋友托朋友,我也拉不下情面,就来看看他们。看看他们生活得怎么样!” “啊哟,不提啦!这两个小家伙不学无术,父母死的早,整天不学好,到处坑蒙拐骗瞎混。听说是在混什么帮派,这么长时间没见人影,我还以为早死了呢!” “没有,他们好着呐。唉,不瞒你说,我是做生意的。” “我看得出、看得出,我一看你就是个生意人。” “现在的生意难做啊!有朋友托我来看看,情面难却,我们做生意更是做人,答应了人家,就得来看看。” “我懂我懂!生意人都是这样的,你帮朋友的忙,朋友就会帮你的忙,这就是你们的生意经啦!我懂,我懂的!我一看你面慈福相,就知道你是一个讲究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好报的。” “过奖了!过奖啦!谢谢谬赞!看你如此热心,你也一定有好人缘,我替他们谢谢你一贯一来的照顾,谢谢谢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邻居大姐极为受用,当即热情地邀请道:“别站着说话啦,要不你来我家坐坐。” “方便吗?” “方便呀!有什么不方便的!她们父母健在的时候,我们整天串门的,说句好听的话,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后来看他们断亲落眷,我都替他们难过。有人来看他们,我替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们只要是说好了,我想他们肯定不会躲着你,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别站着啦,来来来,别站着说话,进来坐、进来坐……” 邻居大姐的邀请,正中孔立强下怀,也就不再客套,走进了邻居家。 邻家地方不大,倒也收拾地窗明几净,孔立强在邻居大姐的接待下,互通了姓氏后,他得知这位健谈又热情的大嫂姓肖,便坐在了一个正面对窗的位置,一边与邻居大嫂闲聊,一边刻意留心瞭望着窗外。 可惜的是,窗外没有任何的异常,只有三三两两的街坊邻居进进出出。 孔立强与邻居肖大嫂一直等到傍晚时分,他唯恐露陷,感觉不能再等下去了,便说:“今天发出抱歉,在下打扰了你这么多时间。” 邻居肖大嫂已受尽了孔立强的恭维,心意盎然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孔先生,你太客气了,只怪这两个小赤佬都不是个东西,明明答应你回家,到现在也不见个人影,当真是昏了头了。” “唉,怎么会这样的。” “要不这样啊,你就留在这里吃饭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关系,我家男人也要收工回来了,我去把饭菜热一热,干脆吃了饭再走。你是老大老二的贵人,就怕我们招待不周。我家只有粗茶淡饭,你别嫌弃就行。” “我打挠了你老半天,真的非常过意不去,要不这样,我去叫饭店烧几个菜送来,就当是感谢你的招待。” “你说这话就让我难为情啦!吃饭是小事,以后有机会照顾一下我男人就好啦!” “好说好说!” “我男人是新申棉织厂的机修工,叫陈来生,以后有机会照顾照顾我家男人就行。” “一定一定!没有问题!说来巧了,我跟新申棉织厂有生意往来,这是一句话的事。大嫂您你放心,这事我记住了。” “那就太好了,谢谢、谢谢,我今天是遇到贵人了,替我家男人谢谢你。你千万别客气,今天一定要留下来吃饭,我再去买一个小菜,你一定等吃了饭再走。” “不用麻烦,我去附近的饭馆点几个菜吧!大姐,我对这里不熟,附近有什么饭店吗?” 邻居肖大姐客套了几回后,指了指小巷深处说:“我也没见过大的世面,倒是经常看见老字号鸿兴盛的伙计来送饭菜,他们是有外卖的。鸿兴盛离这里很近,过马路拐个弯就能看见。” 孔立强的心一动,问道:“哦!是吗?叫老字号送饭菜,应该是非富即贵之家,是哪一家这么大方?” 邻居肖大姐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最里面那家,文康里1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孔立强没有失信于人,当真去鸿兴盛叫了外卖。在他进出文康里的时候,见烟摊已经撤走,但文康里1号,就此深深地刻进了孔立强的脑海。 孔立强在鸿兴盛点了几个菜,一不做二不休,决心趁热打铁。 他让伙计陪着把菜送进了邻居肖大姐家,这时,陈来生已经下班到家。他们夫妻见孔立强毫无生意人的架子,又见菜品佳肴摆在了桌上,均觉做梦一样,再无一丝的戒心,倒像是相见恨晚一般,特地开了瓶家里的藏酒,把孔立强当成了贵客来招待。 孔立强并不着急离开,而是直吃到酒足饭饱,才起身告辞。 这时,天全黑了,孔立强被陈来生送至巷口,转了一圈后再次回到文康里,悄悄地去文康里1号实地察看。 不看则已,一看便看出了蹊跷。 文康里1号坐落在最深处,明看与普通居民住宅无异,两扇深黑大门紧闭,当他仔细一详察地理位置,便发现了端倪,此宅必有后门。 孔立强退出文康里,转进隔壁另一条叫文瑞里的弄堂,同样是最深处,果然,有其后门。孔立强不由得暗叫一声好,文康里1号贯穿两条小巷,可以做到进退自如,不愧为军统精心选择的据点。随即明白,难怪自己坐在那邻居家半天,也没见什么动静,想必今天在此出没的大人物已在这里走了。 同时,他不得不长叹一气,靠自己一人行动,单是勘察地形地貌便已如此的不容易了。 第95章 寻人启事 孔立强摸黑勘察了文康里1号,见其前后门紧闭,屋内亮着灯光,自然不敢贸然进去,也不敢长时间逗留,只能暂且回家,准备明天再来。 此刻,夜已深,他叫了一辆黄包车本想直接回家,但心却不觉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便让车夫绕去商行再回去。当他经过商行时,只见商行的门关着,里面的灯却亮着,悄然松了口气,正如所愿! 没错,孔立强在回来的路上就猜想,也许卓立男会在商行等自己回来,所以才刻意绕了过来。他猜得没错,卓立男下班后果然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个借口,留在了商行等他。 卓立男一见孔立强,立即飞奔过来,拉着他的手臂责怪道:“你总算回来了!咋这么晚?没事吧?” 孔立强笑着点点头,故作轻松地说:“我像有事吗?倒是你,这么晚了,干嘛非要等我回来!” “我担心你呀!我不等你谁等?” “以后别等了,万一我直接回了家,你岂不是白等了。” “我知道你会来的。” 卓立男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视线没有离开过孔立强,她的脸上喜形于色,却由于担心,双眼湿润,眉目含情,孔立强下意识地避过了她的眼神,说:“我今天不太顺利,差点露陷了,不过还是很有收获的。”边说边疲惫地转了个身,坐在了椅子上。 卓立男紧紧跟着他,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 于是,孔立强便把经过毫无保留地说了一遍,卓立男没有插话,干脆坐在边上凝神倾听。最后,孔立强说:“我怀疑乔英子的母亲也是军统的人,文康大楼我是不能再去了,否则容易被人家识破我的身份。叫我想不通的是,那个壮汉似乎不知道乔英子母亲的身份。” 卓立男说:“这倒可以理解,军统跟我们差不多,相互之间不认识是完全有可能的。听你所说,让我怀疑的倒是,她为什么排斥你?怎么会担心你把乔英子拐去日本呢?这当中太有问题了。” “你说的是,这是一个待解之谜!” “立强,我跟你的想法有些不一样。” “哦?” “不妨反过来想,乔英子母亲有在日本工作的经历,她会不会被策反,变成了日本人的特务?” “嗯!你这个想法很大胆!我也曾这么想过!” 卓立男低头沉思了一会,说:“我尽管没见过乔英子,但从你的描述中,我感觉乔英子也不简单。她口口声声说没脸见人,甚至还想轻生,那么,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乔英子跟母亲住在一起,在家应该是安全的,难道是在学校受到了人面兽心的老师欺负?” “有可能!我也曾经这样想过。” “我也、我也!你就不会说点不同的意见,服了你了。不过啊!我想呀,没这么简单,以乔英子母亲的身份,暂且不管她是军统的人,还是日本的特务,怎么可能在明知女儿被人欺负却不反击之理?只想换个学校了之?这是一个值得警觉的问题。还有,我假设乔英子被人欺负是为了爱情,那么,轻生之念都有了,说明她很在意这份感情,怎么会轻易接受你?” “什么叫接受我?” “你刚才明明说过,她邀请你去他家做客,这不合常理啊!你有没有想过,通常来讲,女孩子对感情是看得很看重的,哪怕你对她有救命之恩,也决然不会轻易接纳你,该不会是他们设的圈套?一步一步引君入瓮?他们想干什么?难道是我们的身份早就被他们识破了吗?又或者是对你有所企图?” 这话从卓立男口中一经说出,顿时让孔立强惊出一身冷汗,不得不承认卓立男的心思缜密,考虑问题的视野全面又深远,当即说道:“你分析得有道理!” 卓立男看着他,顿了一会,安慰道:“不急,这些都是我的猜想而已。立强,我的意见是这样,既然其中大有文章,那么,我们不妨以不变应万变,暂停所有活动,看他们有什么后续反应再说,大不了水来土掩,见机行事。” 孔立强点点头道:“你已经把我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哦?怎么讲?” “我在查看文康里1号后,可以肯定,那是军统的窝,从位置布局方面来看,是他们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非常适合接待要人、召集会议之用。以现在的形势来说,我们跟军统对付日本人的目标是一致的,不能因为我们的介入而毁了人家。” “你说得非常对!我们一致对付小日本,万万不可因为我们而坏了事,否则我们就对不起一起抗日的同胞兄弟了。其实,我刚才不好意思说,你与那个陈来生结交,不见得是好事,很容易打草惊蛇,万一引来特高课的怀疑,那就麻烦了。” “说实话,当时我没有考虑太多,好在那里的英租界,日本人的手还没那么长。所以我决定,军统的事,我不会再去过问。你说得对,我们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有说过这话吗?” “不重要了!当前重要的是,如何找出黄桂仁,确认这个叛徒在上海的落脚点,尽快了解黄桂仁来上海的目的。” “嗯!可惜,我匿名写给报社的信,报纸上至今没有反应,看来,我们要借报纸造声势的想法是不会成功了。” “这事我有想过。叛徒来上海的新闻,一旦超过三天不见报,这事应该算黄了。原因我分析过,黄桂仁在我们的眼里是该死的叛徒,但在新闻媒体人的眼里,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不错!而且,我们的部队蒙冤受屈,真相已被他们掩盖。那些做报纸的人,哪怕充斥着正义感,受国民党的蛊惑,也会认为我们的部队在内讧,说不定已先入为主,认准黄桂仁是弃暗投明呢!” “你分析得有道理!那些媒体人,那些有识之士,被老蒋诓骗之下,难说羞于提及此事啊!山不转水转,我们孤立无援,要想让组织知道黄桂仁来上海的消息,只有借助报纸一条路可走。” “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刊登寻人启事!” 第96章 风衣 刊登寻人启事?卓立男的眼睛一亮,好主意!便立即说:“我同意!用密语刊发?” 孔立强干脆利落地说:“不!用明面直书,我想让全天下所有知道内情的人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要我怎么做?” “寻人启事的内容我来起草,你明天就去报社刊登。商行的业务交给顾律打理,我明天继续去文康里守株待兔。” 孔立强说到此,立即起身,走进内间办公室。卓立男贴身跟进,不需吩咐,主动帮他取笔铺纸。孔立强闭目思考了一会,挥笔起草“寻人启事”:家兄黄桂仁于1941年1月在安徽蒙县因战乱失散,听闻家兄已辗转来沪,急盼来华昌路4号……妹祥云启。 卓立男读了一遍,会心一笑说:“祥云!” 孔立强微微一愣:“怎么?” “是你的代号吧?” “你太聪明了。一个姑娘家,太聪明了,会没人敢娶哦!” 卓立男秀眉一扬,咧嘴而乐道:“你敢吗?” 孔立强呵呵一笑说:“哈哈!不敢!” 卓立男的脸色一暗,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那就不嫁了。” 孔立强躲过她的眼神,挥了挥手说:“不开玩笑啦!” 卓立男收起“寻人启事”,心情似乎有些落寞,说:“我走了,明天一早就去报社等开门。” 孔立强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敲了敲办公桌,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卓立男的脸微微一红,以为被看破的心思,便说道:“干现在这样的工作,我们都一样,谈婚论嫁是多余的话。” 孔立强叹了口气,笑道:“喂!你想哪儿去啦!我是说,现在什么时候啦?你想走到哪儿去?” “当然是回家呀!” “没几个小时就将天亮,这个时候你回家?你一个女孩子在深夜……哦,不对,是凌晨回家,不说安全不安全,随便遇到什么人,都可能会多看你几眼。” “那怎么办啊?我们孤男寡女,总不能在这里凑合一夜?” “哪来一夜,几个小时而已。闲话别多,赶紧打个盹吧。” “好吧,你想得周到,听领导安排就是啦!” “你怎么总喜欢这样!” “怎样?我说错了吗?” “你总喜欢刺我两句才甘心。” “我哪有?” “好啦好啦!别争了,我算怕了你了,赶紧休息一会吧,明天还不能让人看出我们熬夜。” 卓立男答应了一声,赶走到外间,却又很快走了回来,手里拿了一件风衣。 这件风衣,卓立男早就买好,准备送给孔立强的,只是虽然天天相处着,却因争吵而僵持着,始终没有机会相送。 现在,似乎是天赐良机。 所以,卓立男再也没有犹豫,取来风衣摆在了办公桌上。她嘴角含笑,心跳似在撞击胸膛,却目光不敢对接,支吾着说:“我帮你买了一件风衣。” “给我买衣服干吗?多少钱?我给你!” “跟我谈什么钱呀!你也太见外了。” “无功不受禄嘛!” “别扯这么远!假惺惺的样子,我看见了就来气!一件衣服而已,说得这么重!” “那我轻声说!无缘无故,我也不好意思收啊!” “就你废话多,难怪会把人家英子姑娘骗得团团转。” “啊!你……” “跟你开玩笑呐!一点幽默感也没有,你嘲笑我嫁不出去,依我看,你才娶不到老婆呢!” “啊!你说什么呐?我哪有说你嫁不出去的?” “你就说了!刚才明明说没人敢娶我,还不是在诅咒我嫁不出去吗?” “哎呀!你可当真用心了啊!连这样的玩笑话也会当真。” “哦呸!谁当真啦!别叽叽歪歪啦,赶紧来试试,让我看看合不合身。” 孔立强无法拒绝,一边试穿一边说:“以后别再帮我买东西了,我受之有愧。我也最怕欠人情,活过今天不知道明天,就怕还不起。” “呸呸呸!不许你胡说!我是看你天天一身旧长衫,一件像样的出客衣服也没有,辜负了老天爷给你的英俊潇洒。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你穿着清爽些出去谈生意,场面上的事也不能不讲究。” “唉!我们的行当,是越低调越能活得久,越显眼就越容易出事。” “我明白!咦,听合身的,就像是量身裁剪的一样,说明我的眼光还是挺好的。” “为什么不说是我的身材好呢?” “啊哟,说两句就飘了诺!臭美了你!不过,人确实要穿新衣服,你照照镜子去,焕然一新啊!” 孔立强却把风衣脱了下来。 在送衣、试衣的过程中,孔立强见卓立男的眼睛发着光,模样格外俊俏,一笑一颦间,模样一丝一毫的距离,就像是母亲再现,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与此同时,乔英子的身影,却在不知不觉中浮于眼前。 为什么会这样的呢?孔立强的心突然不可自控地猛烈一跳,因而一阵慌乱,不再说话,却就在这一瞬间,卓立男刚才说过的那句话“干现在这样的工作,我们都一样,谈婚论嫁是多余的话。”似乎响彻在耳边,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也就隐忍着内心的激动,低声道了声谢。 第97章 黄淑慧 同样的夜晚,乔英子的母亲也是辗转难眠。 乔英子母亲名叫黄淑慧,生于川沙镇首富黄世达之家。川沙镇临海,地势平坦,以晒海盐出名,黄氏家族便是当地出名的盐商,且自成一帮,道上称之为“川沙盐帮”,可算赫赫有名。黄淑慧是家中独女,受尽宠爱,被黄世达视为掌上明珠,自小接受传统家教。 很偶然的是,有一天,随父去上海城中心收账的大哥,给妹妹黄淑慧带回了一本《新青年》杂志,一下子拓宽了她的眼界。 ***、***、鲁迅、胡适、蔡元培、钱玄同等倡导的以“反传统、反孔教、反文言”为名的“新文化运动”,随着那一本杂志,犹如春风哺育的惊雷,一下子撩动了在川沙土生土长,正值叛逆之年的黄淑慧。是杂志中的文章,令黄淑慧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向往,同时也对那些文章的下笔之人,暗暗崇拜仰慕起来。 固守在家单学琴棋书画,那传统礼教,却又像牢笼一般,深重地束缚着黄淑慧的精神自由。她空有飞上云霄的思想,只是苦于乡镇村落的愚昧,女子非但不能随便外出,还不能随意与人“高谈阔论”的习惯,这是黄淑慧感到最为无奈的地方,因而郁郁寡欢中度日如年,唯一的安慰,就是托哥哥帮她买《新青年》回家来读。 无可奈何的沉默,总有爆发的时候。 在黄淑慧18岁那年,父亲黄世达帮她定了门亲事。只待交换生辰八字,便将择日完婚!黄淑慧一怒之下,选择逃婚!然而,父亲财大气粗,其盐帮势力范围非但盖过川沙镇,且直逼上海市区。黄淑慧刚刚逃至市区落脚,便被闻讯赶来的哥哥找着了。 黄淑慧哥哥名叫黄叔平,能把《新青年》杂志买来给妹妹看,可见,其亦非普通人,他的胸怀与眼界,也受到《新文化运动》的影响而早已打开,只是为了家族生意,他有自觉对家庭的责任与担当,不得不守在父亲的身边。 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历来很好,黄叔平因而非常同情妹妹的做法,并没有把妹妹押回家,反而瞒着父亲资助妹妹黄淑慧远走高飞,且连夜北上,去了黄淑慧心目中仰慕已久的北平。 就这样,黄淑慧在哥哥的暗中帮助下,进入燕京大学读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也难得有情郎!不出一年,她与一个叫乔郎的同学一见钟情,双双坠入爱河,并最终走到了一起。于第二年,黄淑慧便生下了一女,取名为乔英子。 乔郎是日本人,真名叫桥本一郎。其父在北平经商,他很小的时候便跟随父亲在北平生活,能说一口流利的北方话,假如他不自报家门的话,没有人知道他是日本人,包括当年的黄淑慧。黄淑慧只知道乔郎的日语说得非常好,因而在他们共同生活期间,别的没学到,倒是跟乔郎学到一口地道的日语。 就在乔英子两岁那年,乔郎,也就是桥本一郎的父亲,被北洋政府按上了日本间谍的罪名诛杀,同时,桥本一郎也被遣返回了日本。 直到桥本一郎在归国的前夜,他才向黄淑慧表明自己是日本人的身份,且坦诚真相,明确表示不能把黄淑慧母女一起带走,原因非别,因为他是日本“帝国社”成员,他们的婚姻,没有得到社团的批准,属于非婚生女。 俩人没有婚约,所以黄淑慧得不到日本官方的保护,桥本一郎只能孤身遭遣返,这道理,黄淑慧无法反驳。不过,他们相约,桥本一郎答应黄淑慧,待时局稳定后,一定会来北平接黄淑慧去日本团聚。 令黄淑慧没有想到的是,桥本一郎一走两年,便再无音讯,而黄淑慧带着乔英子在北平生活,随着桥本一郎的离去每况日下,只得写信求助哥哥。哥哥得知妹妹的处境后,立即赶来了北平,然而,当他获悉妹妹黄淑慧非但被“日本间谍”抛弃,且为日本人生下女儿后,怎么也无法原谅妹妹的恣意妄为,因为,哥哥不仅是一个生意人,还是一个一心为家族着想,讲究脸面的黄家人,更是盐帮上下几千人的目光聚焦中心。 好在哥哥毕竟经过“新文化运动”洗礼的体面人,自有他的觉悟与情义。哥哥可以不接受妹妹黄淑慧的所作所为,但他可怜无辜的孩子,当即做出决定:不能让黄淑慧的女儿认祖归宗,但可以安排他们母女俩回上海居住。 黄淑慧却拒绝了哥哥的安排,表示想继续留在北平。哥哥嘴上没说,心里其实明白,妹妹想留在北平,无非是想等桥本一郎回来,也就没有强求,干脆拿定了主张,孩子由他接回上海抚养,黄淑慧留在北平继续完成学业。 他们兄妹各退一步,相互妥协。黄淑慧同意了哥哥的决定,乔英子被舅舅黄叔平接回上海后,却没有回到川沙的家,而是唯恐流言蜚语,被寄养在了徐妈家,黄淑慧则仍旧入读于燕京大学。 事情的发展,却似乎总是不顺人意,黄淑慧一生的波折,也总没有风平浪静之时。 在大学的一次舞会上,黄淑慧认识了一位年轻的政府官员丁维士。丁维士对黄淑慧一见倾心,为其才貌与学识念念难忘,随即展开猛烈追求。刚开始,黄淑慧是拒绝的,因为,她的心里只有桥本一郎,一心在等待乔郎来接她去日本。可惜,乔郎一去不复返,但那丁维士身上却有利好消息传来,不日将启程日本,前往驻日大使馆工作了。 黄淑慧顿时大喜所望,立即答应了丁维士的求婚。她取得一纸婚约后,如愿随夫去了日本。由于黄淑慧精通日语,大使馆量才而用,被任命为大使馆一等秘书。 古有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今有黄淑慧嫁做人妇思乔郎。 黄淑慧利用工作上的便利,开始暗中寻找桥本一郎。 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打听,黄淑慧终于得到得到了桥本一郎家族消息。 桥本一郎家住日本熊本县的乡村,而驻日领事馆地处京都,两地相隔500多公里。那时候,交通不便,一来一去,起码得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加上难以启齿的目的,如何去?如何回?一时间犹如一道不可逾越坎,横在了黄淑慧的眼前。 第98章 人死为大 大使馆公职人员的每一次外出使馆大门,均有严格的规定和登记制度,更别说要走出京都,前往熊本了!但是,黄淑慧却顾不了这么多了,她没有告知任何人,一意孤行,一走了之,瞒着所有人私自离开大使馆去了熊本,并找到了桥本一郎的家。 桥本一郎家只有其母与其弟在,对于桥本一家来说,中国人有着杀夫、杀父之仇,面对突然造访的黄淑慧,自然不受待见,甚至连家门都没允许进,当然也就没有打听到关于桥本一郎的任何消息。 桥本一郎避而不见,黄淑慧见此没法可想,只得回转大使馆。而此刻的大使馆,也因为一个秘书一连失踪多天而闹腾开了,以至于非但惊动了日本政府,还把黄淑慧的出走禀报了国内。当黄淑慧一回到大使馆,当即遭到了停职的处分,且连同其夫丁维士,一起被遣送回了国。 黄淑慧与丁维士一回到北平便离了婚。她在北平也就待不下去了,只得只身回到上海。 天下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只要别伤心过分就行。 在哥哥的斡旋下,黄淑慧取得了父母亲的原谅,带着乔英子回到了川沙镇的老家。黄淑慧与哥哥合计着,诓骗父母说其夫丁维士暴病身亡,这才回家投靠父母,而乔英子乃与亡夫所生。靠着这瞒天过海,黄淑慧母女终于过上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没过一年,黄淑慧仍旧难忘桥本一郎,她跳过哥哥,以去日本留学为名,说动父母同意,再一次去了日本,并直接去了熊本桥本一郎家。 这一行,黄淑慧的心终于死了。因为,桥本一郎结婚了。她恳求见桥本一郎一面,但遭到其母拒绝,只是给她看了桥本一郎的结婚照,以及一张身着军装的单人相片。黄淑慧这才知道,桥本一郎参军了,但去了哪里,谁也没有告诉她。 就在黄淑慧盘桓在熊本,意欲寻机见桥本一郎一面之时,却等来了警察的驱逐。因为,黄淑慧曾经是大使馆的公职人员,且有过不良的记录,最终被按上了“中国间谍”嫌疑人之名,遭到了限时离境的待遇。 得幸川沙镇闭塞,消息流传不快,但此事一经闹大,是再也瞒不过父母了。其父再也无法容忍女儿黄淑慧的离经叛道,震怒之下,把黄淑慧母女俩赶出了家门,又是其兄黄叔平的暗中帮助,安排她母女住在文康里栖身。 家丑不可外扬!黄淑慧母女从此远离了娘家与盐帮的视线,过上了普通百姓的生活。 哥哥于心不忍,便把位于市区的几个商铺交给了她,并答应,待风声平息,父母怒气不再,便来接她们回家。 黄淑慧母女依靠着收租度日,倒也衣食无忧。只是,日本人从扶植溥仪傀儡政府开始,国人对日本人便深恶痛绝,包括黄淑慧的父亲和哥哥,对日本人素无好感,黄淑慧回川沙之事,便再无下文。“卢沟桥事变”之后,黄淑慧彻底绝了回川沙之念,与娘家人谁也不肯原谅谁,只与哥哥黄叔平保持着联系,却与父母再无来往。 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时间这么一晃,就十几年过去了,乔英子已悄然长大。 貌似平静的日子,在黄淑慧的身上,却注定多有波澜。 桥本一郎回国参军后,很快又来到了中国的东北战场。他虽然战功累累,但因为受黄淑慧的牵连,政治前途却遭受诸多限制,始终没有得到重用。 初回国时,桥本一郎为了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很快与本土姑娘千叶代成婚。却因为桥本一郎的一次受伤,令他失去了生育能力,千叶代始终没有怀孕生养。这样不堪的经历,加上父亲死在了中国,也就在潜移默化中,让桥本一郎的心里逐渐扭曲,一踏上中国的土地,恶念更甚,在战场上残暴成性,对黄淑慧母女不闻不问,均在情理之中。 后来,桥本一郎被调往留亭镇担任征粮队长,却很快遇挫,军粮被孔溪云所劫。这样的败绩,当即断送了桥本一郎的前程,遭到了军部的解职处分,调往日军东部战区陆军驻沪司令部军需部,担任了一个闲职。几乎与此同时,同样从军的弟弟,同样来到了中国的战场上,在一次战斗中阵亡了。 自己被贬,加上得到弟弟阵亡的消息,让桥本一郎一蹶不振,整天借酒消愁。他自己没有与千叶代生养,弟弟也没有子嗣,更是令桥本一郎愁上加愁。直到这时,他终于想到了黄淑慧,还有他的女儿乔英子。 桥本一郎利用天时地利,很快找到了黄淑慧,提出了要把乔英子接去日本的想法。此时此刻的黄淑慧,心已冷,情已逝,她一口拒绝。桥本一郎岂肯就此罢休!连续派人前来威逼利诱,一心想说服黄淑慧,把乔英子交给他。黄淑慧坚持己见,毫不让步,而令她稍安的是,桥本一郎与自己的交涉,都背着乔英子。 正当黄淑慧为此揪心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桥本一郎的死讯。桥本一郎在小酒馆遇刺身亡,日本驻沪司令部怎有置之不理之理?他们并不知道刺杀桥本一郎是严青所为,当即开始彻查桥本一郎的死因。 这么一查,也就查到了黄淑慧的身上,尽管最终黄淑慧摆脱了雇人刺杀的嫌疑,但经此一折腾,乔英子是桥本一郎所生一事,是再也瞒不住了。乔英子在得知自己的父亲是日本人后,当即委屈地大哭了一场,在当时抗日呼声一日高过一日的环境下,仿佛自己变成了过街老鼠,再无颜面回校了,整天躲在家里以泪洗面。 人死为大,且毕竟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黄淑慧没有在家设灵堂,也拒绝了日方邀请,没有去出席桥本一郎的火花仪式,但念在女儿父亲的份上,头上戴了一朵白花,帮乔英子的手臂上戴了黑纱,借以告慰死者的亡灵! 第99章 盘问 这天,一待孔立强离开,黄淑慧立即走出了房间,很是严肃地问道:“英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怀疑孔立强是是日本人,所以亟待打听他们认识的过程。 乔英子见母亲脸色阴沉,秀眉紧锁,眼睛死盯着自己,心一下子就慌了,赶紧收起送别孔立强时欢愉的笑容,低着头指了指天花板说:“上面!” “上面?” “嗯!上面平顶天台。” “多久啦?” “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一个星期不到。” “哦?刚刚认识就这么熟了吗?” “不熟!妈——”乔英子拖了一个长音,“真的,一点也不熟!” “不熟都找上门来了!”黄淑慧尽管知道女儿不会骗自己,但仍然将信将疑。 “是真的,我跟他总共,总共加上这次才见了两次面。” “妈相信!英子,现在的世道不好,有些事不是妈不相信你,而是妈一定要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因为人心叵测,人家可能是带着什么目的才来接近你的。” “怎么会呢?孔先生不是坏人。” “一个人的好坏是不会写在脸上的,英子啊,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懂,有些人嘴上会甜言蜜语,把你哄得很开心,但一转身就什么也不是啦。在男人身上,妈吃过亏,肯定比你了解男人。英子,你赶紧把认识这个人的经过,仔仔细细地告诉我。” “妈,你想干嘛呀!” 黄淑慧叹了口气,上前搂着乔英子说:“妈只想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吃亏。妈怀疑他是日本特高课的人,他们使美男计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你去日本。” “日本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好,有志气!就算你想去,我也是不会同意的!日本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会对你好一阵,但一转身就会六亲不认……” 乔英子扯了扯手臂上的黑纱,怯生生地问:“妈,你说的是他吗?” 黄淑慧的身子一阵颤抖,却很快恢复了正常,松开乔英子说:“妈现在很后悔,当年要是听你舅舅、外公的话,就不会这样的了。” “这样有什么不好!我觉得挺好的。” “你是不知道妈当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觉得你挺风光的呀!” “你怎么会这样说?” “妈,你喜欢翻看相册,我也喜欢看你年轻时的照片,特别是在大使馆工作时的照片,穿着西装短裙,梳着发髻,哎哟,太漂亮了。我长大了也要做穿着制服赚工资……” “别打岔了,你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在上面认识的嘛!” “你到上面去干什么?” “你不是也经常去上面、上面的楼顶看风景嘛!我闷在家无聊,也上去看看咯!” “我问你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我们就是在上面碰上了,然后、然后今天还是蛮斯文的,说话也和气,就聊了几句。” “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呢?” “就聊过几句?你会把我们住在这里的事告诉一个只聊过几句的人?英子啊,你让妈怎么相信你的话!” “这是你的事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我们真的只聊了一小会,然后我就下来了。” “假如你没骗我的话,妈已经明白了。” “明白什么?” “这个孔先生一定是日本人!我们住在这里这么多年,平常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来过,你舅舅也是难得来一次。只有你父亲,他一找就找来了,说明什么?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 “英子,你怎么那么傻呀!说明日本人鬼得很,你父亲死了还阴魂不散,还想把你弄去日本。英子,你想啊,我们家的地址,只有他们知道,刚才那个自称姓孔的人,借口有坏人熟门熟路来敲门,不过就是想来看看。” 乔英子明知母亲猜错了,但却不敢明说,只得支吾着说:“他们想看什么!” “他们只想知道,我们还在不在,方便有朝一天把你虏了去。当然,也许还有另外的居心。” “居心?什么居心!”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的傻姑娘啊!他们让一个男人来跟你套近乎,这不明摆着吗?无非就是让你动心,发生感情,然后不用一份武力,就能让你乖乖地跟着他去日本。” “妈,你在说什么呐!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哪有这么好骗的。” “这才是恐怖的地方。他们会来欺骗你的感情,就等你自投罗网!” “哎哟!我的老妈呀!你都在想什么呀!” “英子,你给我记住了,不管你将来面对什么样的男人,千万记着,一定不要被爱情蒙蔽了心。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爱情,只有想要你的用心。” “嘻嘻,妈妈,你是在说你自己吧!妈,你是不是受了他的欺骗?所以才生了我?一朝被蛇咬……”乔英子见母亲的脸色不好看,连忙收口。 第100章 寿谷夫 女儿无心的话,触及到了黄淑慧的软肋,不觉有些难过,提高了声音呵斥道:“小孩子别乱说。妈的话,你现在可能听不懂,等你像我这么大了就一定会懂的。妈的意思是,你要时刻提防着点,千万别被男人的话给迷惑住了,否则一错就会错一生,后悔一辈子。” “我懂了!不过,有一点我就不明白了。” “你想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提到了美男计嘛!” “是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用孔先生来使美男计?老妈呀!你什么眼光呀!” “妈说错了吗?孔先生一表人才,斯文得体,中国话说得很溜,还依稀带着一丝的非凡大气,他这样的人,可不是最佳人选!” “还最佳人选呢!我觉得你的眼光有问题!” “哦?什么问题!” “我的老妈呀!你疏忽了一个大问题,咋不看看他的年纪?孔先生起码要比我大十几岁,假如当真要来用什么计,也该找个年轻一点的人来呀!依我看,孔先生来对你使美男计倒还说得过去。” “英子,看你在什么什么呐!没大没小的,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开什么玩笑啊?” “明知我开玩笑,那你还动什么气呢?” “妈要被你气死,有你这么跟妈百句百对的吗?你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就知道回来气妈妈。妈从小没打过你,你可别讨打!”黄淑慧有些恼怒,作势要打她。 乔英子躲过,哈哈一乐,笑道:“我不是休学在家嘛!要学也是跟你学的呀!我的先生说过,人生的第一个导师是父母,我没有父亲,我的人生之师除了你还会有谁啊!” “你要把我气死呀!” 乔英子一扫生身父亲死后的戾气,笑颜如花,一蹦一跳地跑向厨房,边说:“我热饭去!徐妈不在,今天我下厨……” 在吃晚饭时,黄淑慧旁敲侧击地有问了几次,乔英子除了略过意欲跳楼那一环节,有问必答,照实直说。黄淑慧见问不出所以然来,待放下碗筷后,又上了楼顶。 晚饭吃得早,夕阳正在下沉,晚霞铺在脚下。黄淑慧点燃了一支烟,正面迎着落日,轻轻吐出一缕青烟,袅袅飘摇在霞光中,默默想着心事。 她几乎吃准孔立强是特高课的人,猜想定然是桥本一郎有什么遗命,所以日本人才找上门来,借故接近女儿。 黄淑慧既已生了疑人偷斧之心,也就起了必须阻止之念!那么,如何阻止孔立强再来招惹女儿呢?她站在夕阳里想了许久。 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想到了一个人,便是特高课虹口部科长寿谷夫。 黄淑慧并不认识寿谷夫,也就从来没与特高课打过交道,她之所以想到了寿谷夫,那是因为桥本一郎的死。 桥本一郎被刺身亡后,特高课虹口部立即着手追查凶手。特高课的追查方向,无非两个:一是军统,二是共党!但经寿谷夫一调查桥本一郎生前所为,立即了解到,他在上海有一个年轻时相爱过的女人,且与该女人生养了一个女儿。为了把亲生女儿接去日本,桥本一郎正在与旧爱交涉,并动用了司令部的便衣。 旧爱、女儿、便衣,这三者关系一摆上特高课的桌面,寿谷夫立即猜到,其中必有难解的感情纠葛。因此,寿谷夫怀疑是黄淑慧雇佣凶手刺杀了桥本一郎,也就把黄淑慧列为了疑似第三行凶者,当即展开深入调查。 正是这次调查,黄淑慧接受寿谷夫的询问,他们俩从而有了首次照面,彼此均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 因黄淑慧曾是桥本一郎的旧爱,且生了一个女儿,寿谷夫并没有为难黄淑慧,反而对她很是尊重,所有问讯过程显得彬彬有礼,连言辞、举止等细节,也均按照日本礼仪来接待,借以彰显日本的恩威。而令寿谷夫没有想到的是,黄淑慧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因而对她的好感油然而生,自始至终都和颜悦色,客客气气。以至于后来,不该寿谷夫做的事,他也做了。比如:亲自买了礼品登门慰问黄淑慧;亲自上门邀请黄淑慧参加桥本一郎的火花仪式;亲自派人去乔英子的学校办理了转学手续,写亲笔信推荐乔英子入读驻沪日军军官子弟学校,并以安全为由,安排黄淑慧母女转去虹口军官家属区居住等。 也许,用一句话更能概括,桥本一郎没做的是,他寿谷夫全都做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 人到中年的女人,见得多了,犹抱琵琶半遮面,那是拿手好戏! 黄淑慧在感情上涤荡起伏,岂会看不穿寿谷夫努力示好的心思!但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好察非明,能察能不察为明!”她看破却没说破,只是一概摇头対之,拒绝接受!正是这样,黄淑慧一心所想,孔立强的出现,极有可能是寿谷夫的安排。 一支烟抽完,黄淑慧拿定了主意,明天就去特高课见寿谷夫,请他撤走孔立强。 与此同时,乔英子收拾完碗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取出,打发睡前的时光。然而,脑子里满是孔立强的影子,甚至在书本上也出现了他的脸容,且赶不走、挥不去,越来越清晰。 乔英子的生活起居貌似非常简单,无忧无虑地快乐着她的日复一日,每天只有两件事,在校上学放学,在家吃饭睡觉。可她的内心里却充斥着自卑和苦闷,父亲只给她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在开始记事时,被寄养在了徐妈家,好不容易盼到了与母亲的团聚,还一起住到外公家,但她能够感受到,外公外婆并不喜欢自己,只有大舅舅对自己好,而可惜的是,小舅舅以及几个舅母从来没有给她好脸色,还有那么多的表哥表姐堂兄弟姊妹,也总喜欢欺负她,镇上的小玩伴在背后指指点点。 她的童年记忆,只有一种叫寄人篱下的凄楚,可意会,难言传。 乔英子尚没完全适应川沙外公家的生活,母亲却再一次离家出走了。她当时年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那种受尽嘲讽与白眼的日子,深深地刻进了心灵深处。最后,她们母女俩搬来了文康里,虽然再也不用担心听难听的话,拘束着亲人的拘束,但孤独、冷清的日子又如形相随。 曲折的人生经历,能够使人过早地成熟,乔英子就是如此。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但她就算走进了学校,又自己没有父亲,成为了同学的笑柄,校园生活也就徒增了一分的压抑,而在得知自己有父亲,且父亲是日本人后,她在学校顿时成为了众矢之的,最后不得不退学了之。直到遇见了孔立强,他的成熟,那些同学无法比拟,他的温柔,远超舅舅的爱怜,他的谈吐,比任何人都动听……乔英子暗暗一比较,她仿佛一下子从冬天走进了春天。 她的世界,被一抹如太阳般的光,照亮了。 第101章 下山时 窗外的月色,一片清凉,而这样的月色,没有因为世界的纷乱而失去温柔,月光悄悄撒上窗台,照亮着各怀心事的人们。 乔英子干脆合上书本,倚窗望月,母亲的话,言犹在耳。母亲说孔先生是日本人,像他这样的日本人有什么不好?他怎么可能是坏人呢?她反复回忆了第一次遇见孔立强的场景,怎么也不肯相信,孔立强会是来虚情假意施美男计的人,反而有了新的期待,他还会来吗? 黄淑慧回到家,脑子里尽是谷寿夫贪婪的眼神在闪烁。谷寿夫无辜献殷勤,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她坐在了梳妆台前,端详着自己没有岁月痕迹的脸容,不觉叹了口气,想当年,为了能够去日本寻找桥本一郎,就是凭借这张脸与丁维士虚与委蛇,才达成心愿,踏着丁维士的跳板去了日本,现在为了女儿,除了故伎重演还有什么办法? 同样的夜晚,卓立男的心情同样温润如玉。 她见孔立强收下风衣,心满意足,当即收藏起羞涩的心思,嫣然一笑,转身去了外间,躺在了一张长凳子上。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放下了一件心事,她安心地头枕月光,很快睡着了。 孔立强却了无睡意,卓立男的心思,他岂能不懂!可是,身处危局之中,时时刻刻面临的是生与死的考验,怎么可以儿女情长?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心情更加地冷静。 今日不知明日事,一旦事败误终生!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抬眼瞥见卓立男蜷缩在凳子上,心不觉一酸,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有尽头!他生怕卓立男着凉,便轻轻地把卓立男送给自己的风衣盖在了她的身上。 孔立强返身坐回了办公桌前,斜躺在椅子里,任月光穿透窗户,覆盖在自己的身上。月光有灵,可以带他回到过去,带回到当时在皖南的队伍里。 就是那一次,孔立强独上茅山,带领被困的四团二连战友,从后山的悬崖峭壁处成功突围,与黄桂仁汇合后星夜兼程,赶到了皖南歙县梅岩寺。他们在梅岩寺修整了几天,接受部队整编,孔溪云和黄桂仁接到新的任命,孔溪云担任师参谋部参谋,黄桂仁担任副参谋长。 孔溪云在梁子昆和黄桂仁的手下工作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在这期间,孔溪云和黄桂仁朝昔相处,于公于私,关系密切。由于国共两党高层领导意见相左,国民党局故意刁难,没有下拨军费,一切都得自给自足。正所以,足智多谋的孔溪云被梁子昆相中,在和黄桂仁一起筹谋下,孔溪云临危受命,孤身前往留亭镇筹措军粮。经江南游击队的配合,孔溪云成功劫得桥本一郎的军粮,胜利返回师部没多久,便破格升少校军衔,且获得嘉奖,随后接到了前往上海协助何立海筹备新联络处的命令。 那天,梁子昆送孔溪云下山启程。 孔溪云记得,他们俩一路相顾无语,默默而行,直至临分别之时,梁子昆才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说:“孔溪云同志,你此去必将步步艰险,一定要记住,任重道远,做人行事一定要低调谨慎,我等你的好消息。” 孔溪云回答:“请首长放心,祥云保证完成任务!” 梁子昆道:“你的任务是绝密,祥云这个代号,只有我和黄桂仁知道。我还是要再唠叨一句,你的任务是做好何立海同志的助手,既要保护好何立海同志的安全,还要帮助他完成为部队筹措军费、军资、军需的重任。要在日本人的眼皮下展开工作,必将有我们难以预料的重重困难。孔溪云同志,一定要记着了,你除了自己的任务,其他的事不要插手,泰山崩塌也别出手,地下战场不比这里,会非常凶险,处处有陷阱,哪怕亲眼所见也可能是引人上钩的策略。千万记住了,出门在外,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不为外力掌控,才是保全自己的唯一办法,明白吗?” 孔溪云回到:“明白!” 梁子昆点了点头说:“你也许没明白透我的意思,记住,不能牺牲,否则一切将归零,会给部队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你此去上海工作,我再次重复一遍,不比在山上那么简单,不是工作范围的事,绝对不去管,哪怕多看一眼也不行。你未来战斗的环境会非常的残酷,也许是一次的偶然,一个细节,都可能暴露你的身份,你唯能淹没在人海中才可保全自己,保证何立海同志的安全……” 最后,出于在隐秘战线工作的需要,梁子昆建议他改名,孔溪云因而改为孔立强! 孔立强看着窗外的明月,想着梁子昆当初的千叮咛、万嘱咐,与他握手如昨,却是那一别,已成永别!他伸手看了看,依稀还留存着既是领导,也是战友的温暖,却因为黄桂仁的叛变投敌,何立海同志的突然病故,自己一下子成为了边缘人。 他想起了黄桂仁,等于找到了自己被组织排斥在外的根源。既然黄桂仁来了上海,一定不能放过他,也只有亲手抓住他,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惜的是,自从黄桂仁上次一现身到至今,便再也没有的踪迹,就像是消失了一样,那么,他会去哪里落脚呢?文康里还会不会去?也许,他会去的,只要军统的安全屋在,就一定会去! 孔立强肯定! 他想到了这里,再也坐不住了!与其在此干着急,不如去文康里守候!于是,他不再犹豫,把梁子昆当时“不要管闲事”的告诫,随之抛在了脑后。 他这么安慰自己,黄桂仁与自己休戚相关,这事怎么可以不管?而且,寻人启事已在报纸上刊出,组织定然已经看到,也就得到了黄桂仁来上海的消息,这事不去查个水落石出,将来又如何去向组织、领导交代! 第102章 要翻旧账 孔立强没有惊动卓立男,悄然出门,踩着月光直接去了文康里。 深夜的文康里没有一个人影,除了几声狗吠,四周一片寂静。孔立强心中早有设想,撬开看那间空关房子的门锁,进去蹲守在了窗下,借着悬天的月光,瞭望着文康里的动静。 守株待兔!孔立强毕竟是凡人,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他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 结果,与孔立强预想的一样,一夜蹲守,奇迹没有发生,一无所获。 当黎明叫醒了城市,窗外开始渐渐地喧闹起来,孔立强这才打了个盹。等到邻居起早刷马桶、倒痰盂,买来早点,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起居生活归于短暂的空白时段,他乘隙潜出空房,回了一趟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立即赶回了商行。 在商行按时按点现身,是孔立强的本分。 卓立男睡醒后,见风衣盖在自己的身上,不觉一暖。她坐起来一看,却不见了孔立强,只道他出去了,倒也没有在意,而是紧紧地抱着风衣,低头把脸贴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把风衣叠好,放在了孔立强的办公桌上。 当她看见孔立强回来,一眼看出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心里有点不舍,避过早到的职员,悄声问道:“一夜没睡?” “小眯了一会。” “去哪儿了?” “文康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 “死不罢休!” “不要命了!” “别担心,没事,我有分寸。” “知道就好!”卓立男的余光见顾律手来办公室,当即住口。 顾律嬉笑着道:“老板早,老板娘早!” 卓立男做出擦桌子的样子,头也不抬地回了句:“别乱叫。” 孔立强很是正色地说:“以后严肃点,在公司不要开玩笑。” 顾律连连点头道:“是是是,以后一定严肃说话,认真做事。” 孔立强问道:“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吗?” 顾律说:“有事!不太好的事。” 孔立强“嗯”了一声,卓立男紧张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啦?” 顾律双手一摊,看着他们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昨天下午,我在半道上被两个人截住了,他们要我回来给您带去话。” 孔立强眉头一皱:“哦!居然有这样的事。” 卓立男盯着顾律问:“你说呀,带什么话?” 顾律说:“他们自称是沈门武馆的人,说是你欠了他们的师傅一笔账,要我帮着给你带句话,说什么这账拖了很久啦,想约你聊一聊。” 孔立强呵呵一笑,微微摇着头说:“好,我知道了。” 顾律好奇地问:“老板,什么账呀?我不记得与沈门武馆有过生意来往,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 卓立男盯着孔立强道:“是陈年旧账。” 孔立强仍然笑道:“沈家俊倒也沉得住气,拖到现在才提。” 卓立男恨恨地说:“这家伙做出这么不要脸的勾当,当真是有辱精武气节,怎么还有脸来说起这件事!” 顾律看了看卓立男,有看了看孔立强,欲言又止。在老板手下做事,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能问,这是行规,也是做人,可禁不住内心的好奇。 孔立强知道顾律的心思,便解释道:“我创业之初,与沈门武馆做黄了一次生意,他能够摒到现在再来要账,已经很不容易了。” 顾律一听,连忙说:“那行,我话已经带到了,那我忙去啦,今天跟洪老板还有个合同要签呢!” 孔立强点了点头:“好,去吧!” 顾律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问道:“你真要去跟他们谈吗?” 孔立强反问道:“有问题吗?” 卓立男则说:“难不成你去做代表!” 顾律做了一个挥拳的动作道:“他们有武功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卓立男说:“难不成一言不合就动武!我凉沈家俊也是一个要脸的人,随便打人还没这胆吧!” 顾律说:“你刚说过,姓沈的做了不要脸的事,既然如此,哪里还会想自己的脸面,我是想,起码得有所防备,免得吃了眼前亏。再有,那个再有……” 卓立男说:“你吞吞吐吐干嘛!” 顾律叹了口气:“唉!再有就是,老板他是斯文人,万一动手是打不过人家的。” 卓立男道:“那你替他去谈呀!” 顾律笑道:“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有一个人可以。” 卓立男问:“谁?” 一直没有说话的孔立强插话道:“甄贵!” 顾律一拍大腿道:“哦豁!老板就是老板。”他冲着孔立强翘了翘大拇指。 卓立男道:“你少拍马屁!” 顾律夸张地双掌一拍,看着卓立男说:“我拍过吗?这是事实啊!” 孔立强挥了挥手道:“好啦好啦!你去忙吧!” 顾律大笑着说了声:“得嘞!”转身而去。 卓立男说:“让甄贵出面也好,他是当事人,由他出面就最好啦!” 孔立强道:“凡事不能看表面。你以为这事过了这么久,人家来讨金条是因为风声平息之故吗?依我看,不会这么简单。我靠着韩奎起家,韩奎是什么人,我与韩奎是什么关系,沈家俊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会没有忌讳?他有心把我当狗,也得给江湖人一个面子吧!他混迹上海这么多年,岂会不懂江湖的规矩!” 卓立男不解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孔立强一字一句地说:“绝对不会为了那根金条,而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聊。” 卓立男着急地说:“我还是不懂,你就不会说清楚些嘛!” 孔立强笑道:“他托人传话,是要让我觉得理亏,然后再找我谈事。具体要谈什么事呢?我就不知道啦!你别管了,他肯定会来找我的,我们等着就是啦!” 卓立男道:“我担心你呀!” 孔立强冲着他一笑:“放心,不会有大事。耍这种小心机,能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利用!利在前,用在后,我们见招拆招就是啦!” 第103章 我懂了 孔立强把商行的生意,大部分交给顾律去做,而他则每天去文康里走一遍,一旦见巷口有烟摊在,便躲藏在空关房内察看巷内的动静,没见有烟摊的话,便会大胆地走进在文康里和文瑞里,近距离探看文康里1号的前后门。然而,一连几天,孔立强都没发现黄桂仁的踪迹,却在一天的下午,偏偏被陈来生的妻子碰了个正着。 陈妻一瞧见孔立强,一眼认出了他,立即非常热情打起了招呼:“唉,这不是孔先生吗?您是来看大武小武的吗?”其口中的大武小武,便是那空关房的住户老大老二。 孔立强避无可避,连忙回应道:“陈嫂好!是啊,受人之托,情面难却!今天正巧路过,就来看看,算是碰碰运气。” 陈妻满脸堆笑着恭维道:“我就知道您是好心人,一猜就猜到你是来看他们的。我告诉你哦,他们家的门锁换了,最近肯定回来过。” 孔立强的心顿时一凛,她心细,自己换上的锁已被她发现了,倒也不可小觑,便详装意外地问道:“哦?是吗?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回来过了?” 陈妻说:“就是你上次来了后的第二天。我一早起来,咦!发现他家的锁是新的,就猜到肯定是他们回来过,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知道,他们肯定是晓得您来找过他,所以才会偷偷地回来。孔先生,我猜啊,他们肯定是在外面犯了事,所以才不敢正大光明地回来……” 孔立强不想与她纠缠下去,打断她,笑道:“我了解!他们是出了点事,否则我也不会来找他们了。” 陈妻好奇地问:“出了什么呀?不会是犯了人命吧?哦!我知道了,他们整天招摇撞骗,肯定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孔立强说:“没这么严重。” 陈妻笑道:“要不到我家去坐坐,我们坐着说。” 孔立强不愿过多纠缠,推辞道:“不拉不拉!我还有事。要不这样吧,你假如看见了他们,就替我说一声,我来找过他们。” 陈妻连声答应道:“会的会的,我一定会的。”却出乎意料地热情,上前拉着孔立强的手臂,“您来都来了,就去我家坐坐吧。我家男人今天正巧休息在家呐,我去买瓶老酒……” 就在孔立强寻思如何拒绝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孔立强回转身一看,分明是乔英子,当即意外之极,忍不住“咦”了一声。 乔英子气喘吁吁地叫道:“孔先生,果然是你!” 孔立强惊讶地问道:“怎么会是你?” 乔英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额头微汗,一脸红光,弯腰大喘了几口气,抬手向上指了指说:“我在上面一看,好像是你,就立即跑下来了。” 陈妻在旁看着乔英子说:“我认识你的,你不就是住在大楼里的小姑娘嘛!” 乔英子冲着她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陈妻似乎顿时恍悟过来,看着孔立强笑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孔立强知道她会错了意,却也不便解释,尴尬地说:“你的好意我领了,下次再来与陈先生喝酒。” 陈妻知趣地道:“我懂了我懂了,你去忙你的事啊!” 孔立强答应道:“好的,今天多谢了!” 陈妻挥了挥手,却又说了句:“孔先生,你上次答应过问我的事可别忘了。” 孔立强说:“不会,我记着呐!” 陈妻满意地笑道:“谢谢啊!孔先生,谢谢您啊!记得有空就来找我家老陈喝酒。” 孔立强答道:“好,一定回来的!”他边说,边拉过乔英子,便往巷外走,边低头对她说:“你怎么又上去啦!” 乔英子朝陈妻笑了笑,算是道别,随后转身跟上责怪道:“你瞎想什么!”撇了撇嘴,“喂,你跟她很熟吗?” “谁?” “那个大婶。” “不太熟,跟他先生一起喝过酒。” “你不是来看我的啊!”乔英子听孔立强这么说,顿时一脸的失望。 孔立强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只得答非所问般地错开话题,问道:“你不是说要转学吗?怎么还没办妥手续?” “我老妈这几天就在托人办呢!”乔英子搓着手,偷偷打量了一眼孔立强,脸色不无忸怩,“你不是说要来看我的嘛!” 孔立强一愣,暗想,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却不便反驳,只得说:“我最近有点忙。” “你有空跟人家喝酒,有空跟人家说闲话,就是没空、没空……” “我是不敢打扰!” “明明答应过的,害得我在家等你!你今天都到这儿了,也不上来看我,要不是我看见了你,立即下来找你,看样儿你是根本就不想来……”乔英子的话越说越轻,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 在这三言两语,他们一走到文康大楼的楼门口,孔立强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笑着说:“你到了!嗯,你没事的话出来走走挺好的。好啦,我就不送你上楼了,有机会再见。” 乔英子低着头,似乎没有勇气看他,却简单而又直白地说:“你答应过得!嗯,嗯,我一直在家等你。等得烦了,就会上楼顶看看,看看你会不会来。真的……”她抬头,眼里闪着光彩,指了指楼顶,“是真的,我一直上去等你,一眼看到你来了,就一口气跑了下来……” 孔立强见她没有想回家的样子,言语间情真意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乔英子微汗反光,红晕未退,面若桃花,一个玲珑少女眼神中特有的光亮,似乎照进了他的胸膛。他等乔英子一口气说完,朝两边看了看说:“这里人来人往,叫人看着……” 乔英子连忙说:“去我家吧!我妈不在家。” 孔立强的心陡然一跳,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说:“这可不太方便!” 乔英子知道他误会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跺了一脚说:“你想哪儿去了,徐妈在!” 孔立强尴尬地一笑,在心里,他感受乔英子无忧无虑的释放,极想与她聊聊天,聊那些与生意、与工作无关的天,但嘴上却说:“还是不太方便!” “你答应过我,要来看我的。今天来都来了,却又不上去。” “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现在不就是机会吗?你今天真的不是来看我的吗?” “今天我真有事。” “那好吧!” “对了,你、你……” “你想说什么?” “你那个上面!”孔立强与乔英子面对面站在门口,她起伏的胸脯落在视线之内,说“上面”这词似乎不妥,生怕有歧义,赶紧纠正道:“那个楼顶别上去了!嗯,少上去好!” “干嘛?你担心我呀?” “呵呵,呵呵……” “其实,我跟你实说了吧!上次我没想跳楼,只不过闷在家心烦,只是上去吹吹风。” “那就最好了。” “我问你啊!你的商行开在哪里?我能来找你吗?反正、反正我在家没事做,整天闷得慌,要不我来找你吧!” “你妈不是在帮你转学吗?” “我不想念书了,你招收学徒吗?要不我到你那儿做事算了,也好过在家无聊。” “好啊!只怕、只怕你妈那关过不了……” 第104章 情窦初开 情犊初开的乔英子,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孔立强也似乎身不由己,心里不住地想走,身子却像是受到了定海神针的诅咒,他挪不动脚步,也就不停地安慰自己,把话说完走,然而,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一时半会,话哪里说得完。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俗话中的“黄雀”,却是谷寿夫。 那天,黄淑慧果真去特高课找了谷寿夫,借口是询问自己何时被排除刺杀桥本一郎的嫌疑。谷寿夫见黄淑慧不请自来,一时大呼意外,赶紧热情招待,并连声表示,早已排除了她的嫌疑。黄淑慧趁机询问,既然排除了自己的嫌疑,为什么还要派人盯着自己? 谷寿夫一听,当即绝口否认!事实确实是这样,特高课从来没有派人盯着他们。当他听黄淑慧说完连着几次遭遇孔立强的经过,敏感的谷寿夫马上察觉到,同一个陌生人在同一地方,出现一次是偶然,出现两次、三次以上,其中定有蹊跷。他一待送走黄淑慧,立即指派人手,去文康里着手调查此人。又因为,文康里属于英租界,日本人并不敢明目张胆地撒野,只能在暗中监视文康里。 特高课的人,都是经过严格培训,有着丰富盯梢、监视经验之人。孔立强多次出现在文康里,有时像路过,有时会去巷内走一遭,此举立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当他与乔英子站在楼下难舍难分,也就成为了相机镜头中的焦点。 孔立强这几天的行踪,以及与乔英子“约会”的特写照片,因而一摆上谷寿夫的办公桌,顿时令他来了兴趣。 谷寿夫看着照片中的孔立强,立即认出了他,随之打开了他的记忆!孔立强因为投机倒把盘尼西林被抓,在接受刑讯时的场景历历在目,浮现在了眼前。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只说了一个字:“查!” 谷寿夫的手下心领神会,一个“查”字,分两步走,查孔立强的身份与商行,查他出没在文康里的原因。 与此同时,孔立强与乔英子你侬我侬,四目含情对视的照片,被谷寿夫亲自交到了黄淑慧的手上。 黄淑慧接到谷寿夫的电话后,立即赶到了特高课。在谷寿夫的办公室办公桌上,一脸惊讶地看着照片,顿时百味丛生,指认道:“就是这个人!” 谷寿夫微笑着说:“我用人格担保,他绝对不是我的人。” “那会是谁派来的?” “我们正在查!” “查出什么了吗?” “暂时还没有进展,不过这个人大有问题。” “什么问题?” “可疑!” “可疑?” “不错!这家伙我记得,曾经被我抓过一次,嘴严,骨头硬!” “嘴严?骨头硬?” “不错,这两点就是最大的可疑之处!上次我们没查出什么来,就放了!” “既然没查出什么,哪里还有可疑的地方?” “这家伙嘴严骨头硬,不怕受刑,说明了什么?” “不懂!” “说明他不是普通人!平凡中的不凡,是一个问题。” “天呐,你是意思是说,他是另有身份?” “正在查!查人的事,你交给我。你女儿的事,就得你自己管了,这是你的家事,我插不上手,我只能善意地提醒一句,别让英子小姐搅进去,他们之间万一发生了感情,后果你明白!” “我明白!谢谢您啦!” “我们不说客气话!桥本君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全力保护你们。” 黄淑慧的心有点乱了,明知谷寿夫有弦外之意,但爱女心切,不敢厉色相对,反而焦躁地问:“听您的意思,你怀疑他是重庆方面的人?那么,他来找我女儿干什么?”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捂着自己的嘴巴道,“啊!我的天呐,我家英子不会是在学校加入了什么组织吧?” 谷寿夫像是安慰她,拉起黄淑慧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这个叫孔立强的人是军统还是中共,我会查明的,英子是不是有问题,你放心,只要我在,不管英子小姐走了什么歧路,我都会保她没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意思,黄淑慧怎会听不懂?她的头皮一阵发麻,抽开手茫然无措地点了点头:“明白!” 谷寿夫的眼睛,始终在黄淑慧的身上打转,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手,并用右手拍了拍黄淑慧的手背说:“别怕,要我在,保证你们没事。” 黄淑慧抽回手,侧身走过一步,尽量离谷寿夫远些,却不失礼貌地微微弯腰点头道:“多谢了!”她的身子侧向门口,虽没明言,却是一副离开的意思。 谷寿夫立即说道:“黄女士,能否荣幸邀请你一起共享晚餐呢?” 黄淑慧微微一笑道:“多谢了,小女还在家里等我呢!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谷寿夫哈哈大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当你是答应了,这个机会一定会有的。” 黄淑慧再一次微微弯腰道:“那就告辞了,多谢你的帮忙,我想啊,亡夫在地下也会感谢您的!” 谷寿夫连忙说:“哦,岂敢!岂敢!这样,我跟你说句实话吧!” 黄淑慧一愣:“啊?实话?” 谷寿夫道:“那个叫孔立强的,我们查过,表面上是一个商人,有黑道背景的商人,不过,我们持怀疑的态度,所以,这人被放回社会后,我曾经派人暗中监视过他的行踪,连续跟踪了一个多月,倒是没有什么发现。黄女士,为了令爱的安全,我会重启对他的监视,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或者这么说,假如你有心让他消失,我就能立刻让他离开这个世界,绝对做到一劳永逸!” 黄淑慧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说:“没必要没必要!你为我滥杀无辜我会不安心的,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要他不是你们的人就行了。” 谷寿夫仰天大笑道:“哈哈哈,黄女士真是菩萨心脏啊,我喜欢!” 黄淑慧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道了声“再见”后,赶紧离开了特高课,谷寿夫倒也没有强行挽留,但心里的麻痒感,却再一次凭添了几分。 第105章 沈家俊来了 孔立强在心里对于组织的突然失联,始终耿耿于怀,殊不知,组织的决定是正确的。要不是立即采取切断他们上下线之间的联络,孔立强和卓立男哪怕与上级有一个眼神的对接,也会落入谷寿夫的眼中,因而招来灭顶之灾。只是,对于自己被特高课监视,孔立强和卓立男尽管有所察觉,却并不知道行走于悬崖边上的侥幸。 这天,孔立强在矛盾的心情中别过乔英子,回到商行已近傍晚。 卓立男见孔立强回来,立即迎了上去,悄声说:“沈家俊来了。” 孔立强一怔:“沈门武馆沈家俊?” “不是他还能有谁?” “什么时候来的?” “两小时前,等到现在。” “在哪?” “你办公室。” “几个人?” “一个。” “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来听说你不在,只是问我你还回来吗?我说不清楚,他就说那我等他。” “其他什么事都没说?” “没说,我问了也没说,只是说要见你,有事要跟你说。嗯,是要跟你当面说。” “葫芦里买什么药啊!” “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者不善。” “不到其时,怎知凶善!” “也不可大意!你离他远点说话!” “你怕他打我?” “人家毕竟是练武之人。” “他是馆主,多少端着身份,又是一个人来。放心,不会有事的。” “有备无患嘛!” 孔立强拍了拍卓立男的手臂,点着头说:“没事!” 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坐在办公室的沈家俊走了出来,远远地朝孔立强双手抱拳道:“孔老板您终于回来了,让我等了好久啊!” 孔立强连忙拱手招呼道:“啊呀,怠慢怠慢!早知道您要来,我今天就不出门等你啦!” 沈家俊道:“唉,孔老板您说哪里话!是在下冒昧打扰,不请自来,还望担待,多多担待!” “好久不见,沈馆主气色一如从前。”孔立强转而对卓立男道,“给沈馆主沏茶。”继而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失礼了,让您久等,实在抱歉、实在抱歉!来来来,我们坐下谈。” 沈家俊道:“卓小姐您忙、您忙,茶还温着呢!” 孔立强道:“今天太不好意思了,茶淡了就重泡一杯吧!” 卓立男答应了一声“是”,转身泡茶去。孔立强话中有话般地说:“沈馆主,您有事就让您的徒弟来知会一声就行啦,何必劳您大驾啊!” 沈家俊立即再次抱拳道:“小徒不懂事,让您见笑了!孔老板啊,实不相瞒,这事我不知情,他们回来跟我一提,立即被我骂了一通。” 孔立强笑道:“沈馆主您太客气了,他们做得没错。其实吧,那次是我对不起您,生意做黄了,也一直没工夫跟您协商解决的办法,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失礼了,实在是我韩大哥规矩多,我也不敢佛了他的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下手为强!孔立强把韩奎当作了挡箭牌。如果沈家俊确实是为盘尼西林这件事来,孔立强心想,这一关总要过,韩奎的招牌,就是自己的免死金牌。 沈家俊道:“唉,说哪里话呀!做生意嘛,总是有赚有赔,哪里会有一帆风顺的事。况且,那张生意,本来就有风险,再有就是,在下的徒弟都是粗人,武馆内又多有日本人在学武。外面都说是我们武馆……,这个……我也查了,这个……唉,不提了,其祸根在我也是有口莫辩啦。况且,连累您也是吃足了苦头,这事就不提啦,我们从今往后再也不提便是,过去的就不提啦!” 孔立强听他支支吾吾,心里已经有数,果然是武馆的人与日本人有勾结,却不动声色地恭维道:“沈馆主,看您这气度,果然有大侠风范,在下佩服、佩服!” 沈家俊道:“别客气别客气,千万别客气,我们生意没做成,但你的为人,我沈某也是佩服得很啊!孔老板,上次我们的生意出事,江湖上的传说我也听到了,为此我在武馆排摸过,他们都在赖,有些话嘛,我也不方便对证,呵呵,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把消息透漏出去的,这事我是有嘴也说不清啊,没法给您一个交代,我一直是有愧于心啊,就当买个教训!这事我们不提啦!过去了就不提啦!” 这时,卓立男重新泡了一杯茶,送进了办公室,对沈家俊道:“沈馆主请用茶!” 孔立强继续顺着话题说下去:“多谢多谢!多谢沈馆主的宽宏大量。按您的意思,您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件事?” 沈家俊看了一眼卓立男说:“这事何足挂齿!我说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们今后谁也不提。” 孔立强奇怪地看着沈家俊问道:“这我就有点不明白了。” 沈家俊“嗯”了一声,卓立男见状,立即知趣地说:“你们聊,我在外面,有事叫我。”说罢,转身退了出去,并顺手关上了门。 沈家俊走近孔立强,又一次抱拳道:“孔老板,沈某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只有您能帮我!” 孔立强一听,忍不住暗自吁了口气,套路!一切都是套路,原来是为有求于我在铺路,也终于明白,他此次前来一定另有目的。当即拱手回礼道:“愿闻其详!” 第106章 惊弓之鸟 原来,沈家俊有个儿子叫沈举,年方20岁,正值青春旺盛期,看上了一个名叫岑仙儿的姑娘。岑仙儿乃天仙楼的舞女,貌美如花,舞技出众,是出没于风月场的男人眼中,不可多得的尤物。 照理说,一个武馆公子,喜欢上了周旋在男人群中的姑娘,只要男欢女爱,郎情妾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何曾想,其中的背景太过复杂。 天仙楼名义上的老板是上海滩大亨黄银荣,而幕后老板则是“中华民国维新政府”的财政部副部长丁育春。正是这个缘故,天仙楼不是普通人寻欢作乐之地,而是汪伪政府要员的休闲会所。 男人猎艳,美色当先! 那些达官贵人,视岑仙儿为掌中宝,谁都垂涎三尺。然而,这些人有一个短板,年老、腹大、力弱,沈举一进入岑仙儿的视眼,便対之青眼有加了。其原因不说自明,沈举出生于武馆,自幼习武,浑身肌肉,体貌结实,精力旺盛。更让岑仙儿心动的是,沈举年轻,还有一片光明的未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天仙楼! 谁都无法容忍岑仙儿的身边,多了那么一个不知死活的沈举。 不知死活的沈举,这样的说法非常贴切,因为,与岑仙儿相好的代价,便是“命”! 没有罪名,也无需借口,只是丁育春从鼻孔中一声冷冷的“哼”已经足够! 也算是命不该绝,又或者是沈举自幼习武获得了一线生机,他逃出了讨好丁育春的随从布置的击杀圈,却也机灵,没有回沈门武馆,而是逃进了他家的一处老宅,寻来一本拳谱,撕下一页,用手指蘸着身上的鲜血写了两个字:救我!趁着夜色摸进了一个师兄家,托师兄把只有两个字的血书,带去武馆,交给父亲沈家俊。 此刻的沈家俊,已经有了预感,因为在一夜间,武馆的周围,突然出现了许多陌生人,且在不远处徘徊,而沈举同时失去了音讯。 当沈家俊看到血书,顿时明白,儿子出事了!尽管猜不出儿子出了什么事,但血意味着性命交关。沈家俊毕竟是练武之人,见惯了江湖风浪,强忍着对儿子的牵挂与担忧,淡淡地看了一眼血书,脸色如常,一句话也没问、没说,只是把头对徒弟摇了摇,把血书揣进了口袋,继续教授徒弟练功。他起码得在脸上表露出云淡风轻,以免给谁看出端倪。 表面的平静,掩盖着心思的起伏涌动。 沈门武馆日渐萎缩,如今只有十来个徒弟时来武馆习武,其他的武馆会员平常很少来,只有在有事之时,才会指派人去通知,所以,他知道每一个徒弟的家境、家世。一众徒弟的家住哪里,也了然于胸。血书给他送来了两个信息,其一:送血书的徒弟,就住在老宅附近,而血书又是拳谱;其二:儿子还活着。 静静地思考了一整天,沈家俊甚至没有把儿子送血书回家报信的事告诉妻子,在徒弟面前也绝口不提,熬到第二天,突然对贴身的两个徒弟说了一句话:“孔立强还欠着我一根订金没还呢!” 徒弟不明所以,问道:“要不要我去帮师傅讨回来?” 沈家俊想了想说:“带个话就行!记住哦,说话要客气些!”于是,便有了顾律回来的传话,当真是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 沈家俊有了主意,有求于人,必先使其知恩,这样再开口,定会事半功倍!所以,沈家俊对于自己不知道的内因无从说起,而是对孔立强说:“孔老板,只怪我教子无方啊!说来当真惭愧,犬子喜欢上了一个舞女,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什么人,遭到了十几个人的追杀,得亏练武保身,这才侥幸得命,躲在了一个地方敢见人。也算犬子不笨,用血写了两个字‘救我’托人带给了我,我才知道这逆子出了事。” 孔立强眉头紧锁,认真地倾听着:“后来呢?” 沈家俊口干舌燥,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接着说:“也是我们做生意出事,让我越想越后怕,武馆里的人我是信不过了,所以我收到血书后,装出没事一般忍到天黑。我看见我的武馆周围,都是陌生人在晃悠,猜想血书不会骗我,但我的徒弟中肯定有靠不住的人,所以只能强撑着熬到天黑,偷偷去见了犬子一面。” 孔立强插了一句话:“武馆外面的人都散了吗?” 沈家俊知道他此言的意思,凄然摇头道:“没有,都靠在墙壁打盹呐!在下不才,但翻个墙,避人耳目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我身着夜行衣,一路走壁翻墙,倒也没被人发现,直到见到了犬子,这才知道,孩子与一个舞女相好的事。可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想找一条生路走。唉,我听孩子分析,他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现在唯一的办法,我想来想去,只能靠你帮忙了。” “我能帮你什么忙?” “犬子熟悉那帮杀手的身手,这些人都是政府的人。” “政府的人?” “我家孩子能够肯定,是新政府,就是姓汪的搞的新政府,下面有个76号的人。你听说过76号吗?” “76号?我听说过。” “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76号,是76号的人要杀我儿子。孔老板,你替我想啊,76号的人要杀我儿子,我儿子在上海哪里还有活路?” “我对76号也只是耳闻,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认识,我怎么帮得上忙?” “孔老板,您听我说!我知道你不认识76号的人,没有想要请你去找76号说情,那帮人我最了解,心狠手辣,跟他们没理可讲,没情可说。” “沈馆主,您到底想说什么?” “孔老板,您帮帮我,想办法把我儿子送出上海。” “沈馆主,您太高估我了,我有什么能力把你儿子送出上海?”孔立强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沈家俊说:“您有办法的!只要你肯帮忙,我沈某今生今世不敢有忘您的大恩大德!” 孔立强连忙说:“您言重了,我是真的帮不了您!”他就像一只惊弓之鸟,越听越忐忑不安,自己的身份应该是绝密,他怎么会知道?顿时,有一个人的影子跳了出来,难道是黄桂仁泄了密?那么,沈家俊与黄桂仁又是什么关系? 第107章 不欢而散 事实上,是孔立强想多了! 上海是个江湖,江湖人知江湖事,孔立强与韩奎的关系,在上海滩的江湖上,早已不是秘密。孔立强之所以能够活着走出特高课,他是在替韩奎做生意,便是其中一大原因。寿谷夫知道,韩奎有维新政府背景,既然是韩奎罩着孔立强,因此,他不想得罪黑道人物,也不便与政府官员撕破脸,所以很快把孔立强给放了。 谷寿夫这一放人的举动,非但被韩奎看在眼里,也被上海商圈上混迹之人看在眼里,都以为孔立强还有着不便出面的强硬后台,在暗中帮助孔立强,韩奎才会把生意交给孔立强打理。 江湖人关系错综复杂,加上谁也不会直接找人询问求证,那是江湖上的规矩,孔立强恰是占了这样的空子。商人的精明,在于能够审时度势,善于分析研究,而孔立强的幸运,正在于帮派之间的哑谜猜想。 在江湖中做事,往往只需做到心中有数,谷寿夫深谙帮会之道,所以,他放孔立强便是给韩奎面子,而韩奎、沈家俊、洪生祥他们,相互间也不通信息,依靠心领神会来维护属于各自的江湖地位。 那一连串的阴差阳错,不经意地让孔立强在上海滩站稳了脚跟。沈家俊来找孔立强的目的,无非就是看上了这层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十六铺码头被韩奎牢牢地控制在股掌之下,十六铺码头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既不受英法租界的管辖,日本人的势力又触及不到,名义上由维新政府统治,但维新政府看日本人的脸色行事。正因此,玄机就在这里,英法租界不敢招惹日本人,而日本人又必须给维新政府一些所谓自治的面子,维新政府却自顾不暇,也不愿担责,十六铺码头因而成为了三不管的地带,任由韩奎一手遮天,势力一日强过一日,掌控着水路进出上海的咽喉大门。 沈家俊的老宅地处法租界,沈门武馆坐落在英租界,陆路进出英法租界,均在日本人的严密监控之中,沈举被76号追杀,要逃出上海,只有水路可走,那么,沈家俊不靠韩奎帮助还能靠谁?令沈家俊难堪的却是,他的沈门武馆与韩奎的宁波帮在三年前结有梁子,却始终没有解开,自然不便直接去寻求韩奎出手相帮,因而只能来找孔立强,绕此一圈,只为拜托孔立强去找韩奎说情,恳请韩奎出手把儿子沈举送出上海。 沈家俊直说来意之后,从兜里掏出五根金条,轻轻地放在孔立强面前,说:“孔老板,这事只有您能帮我了,还请您看在老夫的薄面上,给我那不肖子一条生路。”说罢,拱手弯腰,深深一揖! 孔立强连忙推辞道:“沈馆主,您言重了!”同时把金条推到他的面前,“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这可不敢收。” 沈家俊后退一步,却没朝大门走,而是绕过办公桌,边急促地说:“沈某拜托您了,我等您的消息。不管成不成,我都会等您的消息。我来时甩开了76号的爪牙,但这帮人鬼精得很,我是不能走大门了。”他没有给孔立强再说话的时间,一言毕,推开孔立强身后的窗门,越窗而去! 孔立强连忙“哎哎……”了几声,只见沈家俊的身影一晃,翻过窗台,连着几个纵跃,攀上邻里的屋脊,顿时消失不见。 卓立男听见孔立强的叫声,推门进来一看,问道:“人呢?” 孔立强用头朝窗外一晃:“走了!”他边说,边关上窗门。 卓立男见桌上的金条,意外之极:“他想干什么?还翻窗走,这么神秘?” “他有苦衷的,一言难尽!” “能跟我说吗?” “当然!” 孔立强便把沈举犯事,沈家俊的来意,简单地说了一遍,最后道:“这家伙大概是怕我拒绝,所以放下黄鱼就走了。” 卓立男摇头道:“一个练武的,果然是粗人!” “粗中有细!不可小觑!” “这忙你是帮还是不帮呢?” “你的意见呢?” “不能帮!我们的任务的潜伏,等待组织的召唤,你去干涉他的事,等于把自己处在帮会势力和汪伪特务的漩涡中。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怕76号的人盯上我们,可能会对我们以后的工作不利。”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 “既然我说得有道理,哪里还有但是。” “人家是无路可走,这才想到了我,假如我见死不救,恐怕会招来记恨。与江湖人结怨,对我们将来的工作,就也有可能不利。”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们有我们的纪律。我记得,曾有领导同志交代过,哪怕亲眼见到我们的同志涉险,为了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也不能冲动,不能轻易出手,这叫有大局观,更何况,沈家俊的儿子不是我们的同志,我保留意见,冷眼旁观为好。” “我不同意你的话,不是我们的同志,我们就可以袖手旁观了吗?起码我们都是中国人。卓立男同志,我们的蛰伏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把日本人赶出去,是为了把同胞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 孔立强与卓立男一遇到原则与组织纪律方面的问题,意见总是相左,总会发生争执。 这天,没有例外!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各自据理力争的结果是,双方再一次不欢而散。 第108章 幌子 翌日,经过一夜的冷静,孔立强退了一步,见着卓立男,避着众人说:“我可以不插手江湖事,但一定要有所表示。你昨天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就想让墙透风。” 卓立男不解其意,其心情也平静了许多,便柔声说:“我有责任把我的意见告诉你,你想怎么做,我随你!” 孔立强点点头道:“明白!你的意见我接受!我想这样,江湖人不能轻易得罪,不如耍个滑头!” “耍滑头?” “对,耍个滑头。” “你想怎么做?” “我必须出面去找韩奎一次,要让江湖上的风,吹到沈门武馆去,要让他知道,我已经尽力了,韩奎是不是仗义,那是人家的事。沈举惹上争风吃醋上的事,后果只能由他自己承担,让他听天由命吧!再者,金条我要收下!” “啊!你想黑吃黑,吞掉人家的金条?孔立强同志,我又有不同观点了……” “不急,你听我说。我们的部队需要钱,五根黄鱼,我们几千个战友的过冬棉衣就有了。” “可这事不地道啊!这事的风险暂且不说,要是人家知道你这么贪财爱钱,而且什么钱都敢收,脸上不光彩哦!” “我个人的脸面荣辱无所谓,为了前线的战友,命都可以不要,名号是否光彩算什么?我只知道,当时接受任务,来上海筹建联络站,就是为了帮助部队筹物资。保障军需供应,都离不开一个钱字,苍蝇也是肉,我不偷不抢,最多就算不择手段。” “可是你想过没有,这钱不是那么好收的。” “所以我才要去找韩奎啊!” “行,你认为对的就去做吧!” “总算能够达成共识了。” “别臭美,我不反对,但也没有支持。” “谢谢!已经足够了!” 这是火烧眉毛的事,孔立强既然看中了那五根金条,也就必须做出个样子来,他果真去十六铺码头找了韩奎。 由于去得早,韩奎还没来码头,但甄贵和几个面熟却不知姓名的小弟在。 甄贵见孔立强不约自来,以为是生意上出了问题,连忙招呼道:“一大早来,是要见老大吗?出了什么事?” 孔立强笑道:“你一猜就中!” “我哪里需要猜?没事你怎会来码头?没事也从来没见你来找老大。” “看来是我来得太少,以后一定多来,有空就来。” “没空就不来的吗?” “呵呵,呵呵……”孔立强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朝四周看了看,“我知道你们忙,是不敢来打扰。” “看你说哪里话!我们是兄弟,怎么能说打扰!哎,老大还没到,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吗?”甄贵朝那几个小弟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我与孔老板有话要说。” 孔立强就生怕没人知道他来找韩奎的目的,自然希望有人能把话传到沈家俊的耳边去,连忙说:“不用走不用走,都不用走。”转而对甄贵说道,“是这样的,事情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 “对,受人之托。” “我还以为是我们的生意出了事呐!既然这样,我们坐下聊。阿三,帮孔先生泡茶。”那个叫阿三的小弟,应了声,甄贵继续说道:“只要不是我们的事,也就不会是大事。小事嘛,交给我就行。说吧,受谁之托?” “沈家俊。” “沈家俊?” “嗯,是他。他托我来求大哥帮个忙……” “不用说了,我知道是什么事了。我跟你讲,这厮干不出好事来,你别睬他。唉,我倒是奇怪了,他怎么还有脸来托你找老大?看来当真是没路可走啦!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他活该!” “此话怎讲?” “我知道,这厮肯定是为了他儿子沈举,他只有为了儿子,才会候着脸皮来求老大帮忙的。” “你话中有话嘛!他来求我,确实是为了他儿子。也是因为上次那笔生意没做成,我一直欠着人家一份情,所以我就答应了下来。阿贵兄,你好像知道沈举出什么事了?” “在上海,就这么巴掌大一点的地方,沈举死不量力,早就传开了,我眼不瞎耳不聋,怎么会不知道?” “那是、那是!沈家俊的意思是,要把沈举送出去,你有办法吗?” “我有办法也不会帮他,而且,我跟你讲,老大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哦?” “你可能不知道,老大跟他们有过节,有三年没来往了,这厮还真有脸,居然想到了你。我跟你讲,你别因为一次生意做黄了就觉得亏欠了这厮什么,都是活该。” “生意出事的责任在我,他也算厚道,一直没来跟我……” “厚道个屁!他是不敢来找你,因为你是老大的人,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吞,自认倒霉。而且,谁都知道,是武馆把风声放给了日本人,铁板钉钉的事,他们想赖也赖不掉。” “是吗?中间到底有什么事?他与大哥是为了什么结怨的?我是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对了。你今天来,能够为了这厮特地来一次,已经很好了,依我看,这厮就是因为你不知情,所以才会把你当猢狲耍。” “耍我?不会吧?” “你是不知道内情,这厮才死马当活马医,托你来求这个情。” “我越来越好奇了。” “我问你呀,你知道沈门武馆是干什么的吗?” “武馆武馆,当然是练武啊!” “他们是把练武当幌子,暗地里做的事偷鸡摸狗的营生。” “怎么会这样?” “你也不想想,现在谁想练武?谁家有闲钱去学武?做武馆的,以现在的世道,谁撑得下去?沈家俊他又凭什么?他们凭借有飞檐走壁的三脚猫功夫,专门做上门偷盗的营生,而且是把偷窃当生意一般的做,唉,一句话,没人看得起他们,咱们老大也是这样,遇到这厮,从来不会用正眼瞧他一眼。” “啊?竟然会有这样的武馆?实在有辱精武精神。” “精武精神?你说得有趣极了,他们还自以为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呐!” “什么话都能正反两说。” “什么叫正反两说?他们这叫死不要脸。你知道沈举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 “我告诉你,他就是76号的人,假如这厮当真有一点点的侠义之心,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去76号讨生活?你说是不是?现在被他们自己的人追杀,你说是不是活该!” 孔立强恍然大悟! 第109章 秘密 孔立强一下子想明白了,天仙楼不是谁都能去寻乐子的地方,沈举就算是沈门武馆的公子,凭沈家俊的口碑与江湖地位,也绝对无法自由进出天仙楼,更何况还能与岑仙儿眉来眼去? 除非他是76号的人,才有机会去天仙楼! 沈举怎么与岑仙儿相好?孔立强没兴趣了解,原本还想帮着沈家俊说些好话,此刻已彻底不想插手沈举的事了,但他很想知道沈家俊与韩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问,这是他的性格。严格地说,这是孔立强接受任务后的纪律,慢慢地养成了习惯。 然而,甄贵在提到韩奎与沈家俊结怨的经过时,却闪烁其词,只是似笑非笑地敷衍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你有兴趣的话,还是当面问老大吧” 孔立强见状,便立即提高了声音道:“既然大哥不在,我那边还有事,就不等了。阿贵兄,等会大哥回来了,烦请你帮我提一嘴,这个忙能帮就帮,当然,最好还是帮一把,毕竟我们都是、都是……哈哈”他似乎是在说给其他几个小弟听,但说到“都是”,说不下去了,都是什么?都是中国人?都是受日本人欺负的中国人?沈举他算吗?孔立强只能哈哈了事。 甄贵也是哈哈一笑,接过话头说:“好、好!我会的!” 孔立强目的达成,起身告辞:“那么就这样吧,我就不等大哥了。” 甄贵挽留道:“急什么?来都来了,再坐一会嘛!你也好久没来啦!老大要是知道你来了就走,肯定要怪我的!” 孔立强笑道:“我真有事,天天一大推事啊!大哥会理解的!倒是你,很久没来大韦了,有空就来看看,听听我们生意上的事嘛!” 甄贵说:“你都把账本送到这儿来了,我哪里还需要来?老大对你很放心,还关照我不要插手生意上的事呢!反正我大字不识一箩筐,也没有兴趣做生意,在码头上帮着老大打打杂,嘿嘿,才是我拿手的事。” 孔立强与甄贵又客客气气地闲聊了几句,甄贵一路相送着离开了码头。 孔立强却没有直接回商行,而是叫了一辆黄包车,顺道去了文康里。自从在文康大楼顶发现黄桂仁的踪迹后,他每天都会去文康里,要么蹲守,要么碰碰运气,一心想找寻黄桂仁的行踪,现在却似乎有些不同了。 不同在哪里?孔立强自己也说不清,不过,就在这几天,乔英子的影子,总会有意无意地盘旋在脑海。这次特意绕道去文康里,是希望遇见黄桂仁?还是希望遇见乔英子?孔立强坐在黄包车上,一路上沉浸在默想中,黄桂仁与乔英子的身影,交替浮现于眼前。 离文康里还有一段路,孔立强早早下了黄包车,做出步行“路过”的样子。他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周围,一下子发现,文康里不同以往。 巷口的烟摊不在,文康里弄也宁静如常,不同以往的是,周围有几个身着西服的年轻人在徘徊,而那些人的特别在于,他们也在用余光扫视着孔立强。这一见,顿时让孔立强警觉起来,难道是军统的人?难道今天有情况?会不会是黄桂仁来了?那么,不见烟摊又如何解释? 就像一个谜团,噎在了孔立强的喉咙口,他不敢停留细察,也不改行走速度,只做一个过路人,悄然路过文康里,行不远,却绕了大圈,又回到了文瑞里。文瑞里的情况也一样,整个弄堂都在西服人的视线之内,孔立强猜不透那些人的身份,生怕被人怀疑,只得当真像个路人一般一晃而过,暗暗寻思着,晚上再来蹲守。 这么一耽搁,孔立强回到商行,已近午时,意外地发现,乔英子居然来了在商行。 仍然是卓立男告诉孔立强:“有个姑娘在等你。” 孔立强惊讶地问:“姑娘?” “嗯,是个姑娘。严格来说,是个小姑娘。” “谁呀?” “问你呀!” 孔立强看了看卓立男一脸嘲弄的脸,心虚地猛然一跳,连忙避过她斜着半个白眼的神情,像是自言自语道:“是谁呀?”当他擦着卓立男一走近办公室,一眼瞧见是乔英子,抑制不住欣喜,连忙远远地问道:“你怎么来啦?” 乔英子身着青花毛呢连衣裙,脚穿一双崭新的搭扣中跟皮鞋,头箍齐肩长发,如幕布般悬挂在脑后,正独自在办公桌前晃悠,听见孔立强的声音,立即飘然转身,春风吹开了笑容:“不欢迎吗?” 人靠衣装,乔英子这般装束,在孔立强看来,她似乎已脱胎换骨,就像换了个人是的,打扮得成熟了许多,不再是一个学生的样子了,而是一个面带桃花的小姑娘。孔立强走近她,笑道:“当然欢迎!什么时候来的?” 乔英子妙目不移,不躲不闪,盯着孔立强嫣儿一笑:“刚到一会。” 孔立强却躲闪着乔英子的眼神,打量着她的裙子说:“不好意思啊!怠慢了……” 不待孔立强说完,乔英子转了一圈,裙子随风飞起,用手压着裙摆问道:“好看吗?” 孔立强尴尬地说:“当然!”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得错开话题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告诉我的地址,所以就想来瞧瞧,你有没有骗我。” “是吗?是我告诉你的地址?” “不是吗?这里很好找的,离我家也近,所以我就来了。” “你妈知道吗?” “为什么要让我妈知道?闷在家里实在无聊透了,我早就想出来走走,只是不知道去哪里好,所以就找到这里来了。” “你一个小姑娘出门,不跟母亲交代一声,这个习惯可不好。” “这有什么!我又不是离家出走,等会就回去了。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110章 心动时刻 孔立强微微一怔,像是开玩笑一般地说:“是秘密的话,还是不要告诉我为好。” 乔英子跺了跺脚,用鼻子“哼”了一声,模样倒像一个孩子在撒娇,小嘴一撅说:“讨厌哦!人家不过是想解释一下。” “那好吧!请说你的秘密,我洗耳恭听就是。” “也不算秘密啦!我跟我妈相比,算好的了。” “没听懂。” “你不知道,我妈年轻时才叫不告而别,离家出走,一走不返,我算是小巫见大巫,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还是会回去的。” “哦!这还真是个秘密,可不能随便说给人家听的。” “我没把你当外人。”此话一出口,乔英子的脸微微一红,连忙转过身去,抬眼看着窗外。 孔立强赶紧转换话题道:“你肯定还没吃饭,走,我们一起吃饭去。” 乔英子转回了身子,开心地问:“好啊!”她顿了顿,抬眼看了孔立强一眼,“就我们俩吗?” 孔立强指了指外面说:“我们一起,到饭点了,大家都没吃呐,我们一起去下馆子。” 乔英子顿见失望地说:“那就算了,我还是回家吃饭吧。反正离家不远,徐妈肯定是烧了我饭的。” 这时,卓立男走了进来打趣道:“怎么啦?是不是想跟我们孔老板单独吃才愿意呀?” 乔英子羞涩地看了一眼孔立强,连忙对着卓立男否认道:“没有没有,我不饿。” 卓立男呵呵一笑:“我倒是饿了,是我们都饿了!”转而朝着孔立强眨了眨眼睛说,“孔大老板,刚才我问了这位小姐,可人家什么都不肯说,你也不介绍一下。” 孔立强点着头笑道:“啊!你们还不认识,好吧,我介绍一下。”他朝乔英子一摊手,郑重其事的样子,“这位是乔英子乔小姐,是我认识没多久的小朋友。我跟你提起过的,就是住在文康大楼的乔小姐。”继而指了指卓立男,“这位是我的助手,卓立男卓小姐。” “原来是乔小姐,久闻大名了。” “你好,卓小姐!” 孔立强等他们相互打过招呼,立即插话道:“乔小姐,我们一块吃饭吧。这样吧,卓小姐是我们商行的管家,在这里都是她说了算,要不我们听卓小姐来安排。” 乔英子小声地说:“别叫我乔小姐,叫我英子好了。” 卓立男瞥了孔立强一眼,笑道:“好啊,我以后就叫你英子。老板,我猜英子是怕陌生,你们俩去外面吃吧,我见大伙都带了饭,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 孔立强一听,生怕卓立男误会,连忙对卓立男说:“这样吧,他们我就不请了,英、英……”英子两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乔小姐是我的客人,也是你的客人,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外面吃。”不待卓立男答复,转而问乔英子,“你别客气了,就我们三个。走,我们一块吃饭去。” 卓立男推辞道:“我就不去啦……” 不待她说完,孔立强说:“乔小姐是客,你是主,我们请客人吃饭,哪有主人不陪的道理。” 乔英子一听,心里不觉凉意黯然滋生,脸色顿时阴了下来,看了看孔立强和卓立男,说:“我、我不请自来,不好意思了。” 孔立强笑道:“什么话呀!在人海茫茫中,我们能够相识,那是多大的缘分!我不喜欢整虚的,谁也不必客气,我们走!”说罢,他带头走了出去。 卓立男坦然一笑,头一侧,朝乔英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英子,我老板说得对,谁也不必客气。” 乔英子惺惺然地说:“让你们破费了。” 卓立男凑到乔英子耳边,轻声说:“我老板很小气的,不吃白不吃。” 乔英子一愣,随即格格而笑道:“吃了变白痴。”她毕竟年纪小,稍有不快也是一闪而过。 孔立强笑了,卓立男也跟着笑了。 他们就在附近找了个小饭馆,卓立男负责点菜。小饭馆的人不多,也许的过了饭店之故,只有他们一桌三人。 卓立男点完菜,打了声招呼,去了洗手间。 乔英子看着卓立男的背影,悄声问道:“唉,卓小姐结婚了吗?” 孔立强愣了愣,似乎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乔英子,回答道:“应该没有!” “为什么说应该呢?”乔英子避开孔立强的目光,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问。 “那我应该这么说呢?”君子好逑!谁会不喜欢亮着一脸青春气息,举手投足知书达理,长得又文静漂亮的女孩子呢?在孔立强的潜意识里,早已满怀好感,因而微笑着刻意地逗弄她。 “结就结了,没结就是没结。”乔英子天真烂漫,心无杂念地说。 孔立强顿时暗暗一惊,暗自在心里默然自责,刚才似乎有些轻浮,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一个毫无处事经验的孩子?便连忙收起笑容,正色而简单地说:“没结!” “我懂了。” “你想说什么?” “卓小姐应该不止是你的助手。” “她绝对是个助手。” “我不信。” “我们说这个干嘛?” “好奇。” 孔立强不知怎么接话,干笑了一声,低头翻看着菜谱。乔英子也不说话,沉默中把视线跟着落在菜谱上,想着她的心事,气氛一下子陷入微妙之中。 过了一会,孔立强觉得干坐不太礼貌,便随口问了乔英子的近况,乔英子有问必答,兴致在不知不觉中好了许多。在乔英子的心里,似乎能与孔立强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高兴,笑容因而满面,一手托着下巴,有说有笑的起来。 第111章 是日本人 就在这时,卓立男回来了,笑道:“看你们好开心的样子,在说什么呀?” 孔立强说:“我们在聊你。” 卓立男“哦”了声:“是吗?聊我什么?” 乔英子笑道:“我在说,我要跟你学,也要做一个职业的新女性。” 卓立男道:“像我这样在外做职有什么值得学的?很辛苦的!天天不能睡懒觉,一早起来上班,还得陪着小心,看老板的脸色行事,千万别学我。我看得出来,英子,你的家境条件很不错,在家享福多好?我多羡慕你哦!” 乔英子说:“我一点也不好,家里死气沉沉,哪里有福可享。孔大哥,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真的不想读书了,我要出来工作。” 孔立强摇头道:“不行,你还小,现在的任务就是读书。” 乔英子一脸认真地说:“我不小了,已经十七岁啦!我转学读书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真的想出来工作,卓小姐,你们还招人吗?你可以帮我安排一个工作做吗?” 卓立男说:“找工作的事,你应该求孔老板。” 乔英子说:“你不是他的管家嘛!” 孔立强笑道:“别闹!都别闹!乔小姐,听大哥一句话,换个学校,继续完成学业才是正事,其它的都别胡思乱想。” 乔英子的眼帘一垂,脸色似乎一下子苍白了许多,轻声支吾道:“就算换了学校也没用,纸是包不住火的,还不是到处都一样。” 卓立男的心一凛,与孔立强的想法一样,难道她当真受了欺负?她与孔立强交换了一个眼色,安慰道:“假如你受了谁的欺负,心里有委屈就跟我说,我们帮你出气。” 乔英子黯然而道:“事到如今,我能找谁说理去。” 卓立男道:“我就不信,世道再乱,总有一个说理的地方。英子,你告诉姐,是不是你喜欢上了谁?” 乔英子以为心事被她看穿,一阵慌乱后,陪着小心不解地问:“我喜欢谁?” 卓立男纠正道:“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告诉姐,姐找人去揍死这个王八蛋。” 乔英子愣愣地看着卓立男说:“没有哇!” 孔立强赶紧圆场道:“没有就好!” 乔英子叹了口气,忽然说道:“我不是中国人,在学校遭来的尽是同学、先生的白眼、鄙视,我是真的受不了啦,日子再怎么过下去,我一定会发疯的,所以我不想读书了,家里也待不下去,我就想出来透个气……” 此言一出口,着实惊呆了孔立强和卓立男。他俩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不是中国人!” 他们的惊讶,全部写在脸上。 乔英子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把你们惊着了吧!” 孔立强连忙摇头道:“没有!” 卓立男则半张着嘴问道:“你不会是日本人吧?” 乔英子眼神无光,眼帘垂下,双手下意识般地摆弄着菜谱,幽幽地反问道:“像吗?” 孔立强否认道:“不像!”但他的脑子迅即飞速回想,其母黄淑慧的经历,以及言行谈吐,乔英子是日本人所生,完全有可能!这时,菜连续上桌,为了岔开话题,接着说了句:“我们边吃边聊。” 卓立男答非所问道:“你的父亲是日本人?是你妈妈在日本生了你。” 乔英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说起这事,我一点胃口也没了。” 孔立强安慰道:“英子,别在意是哪国人,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卓立男连忙说:“对对对,你是什么人无所谓,没有人会在意的。” 乔英子看了一看孔立强说:“我习惯了,你不用安慰我。其实啊,我从来没去过日本,连我是什么人也是才知道的。要不是父亲死了,我妈妈可能会瞒我一辈子。唉,要是能瞒我一辈子就好了。” 孔立强的心一动,却没有说话,只是给乔英子夹了两筷菜。 卓立男更加讶异,脱口问道:“什么?你父亲死啦?” 乔英子点点头道:“嗯,死了,是被人刺死的。” 卓立男忍不住“啊”了一声。 乔英子的眼睛一眨,瞬间滚出一大串泪珠,哽咽道:“父亲的死,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现在就是这样,人人把日本人当过街老鼠,我也痛恨日本人侵略我们国家,在学校也去参加过抵制日货的游行。反正,我一直把日本人当坏人,从来没有好印象。我妈在家教我讲日语,但也从来没有说日本人的好。父亲活着时的记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跟母亲生活在这里,跟他、他……我父亲,我跟他也没感情,死就死了吧!可惜,他死了也不让我安生。” 孔立强听着乔英子说话,心里悄悄犯起了嘀咕,她怎么会是日本人?她怎么可能是日本人?却没有说话,掏出一手帕,递给了乔英子,乔英子却只是把手帕拽在手里。卓立男掏出自己的手绢,边帮乔英子擦拭眼泪,边说:“别难过,日本人是可恨,但他首先是你的父亲,死者为大,人死债消,都过去了。” 乔英子道:“要是真能过去就好了!他活着的时候,我的生活平静如水,上学读书,放学回家,两点一线,无忧无虑,谁能想到,他一死,反倒把我害惨了。” 卓立男道:“你仍然过你的生活……” 乔英子抢过话头道:“你说得容易,我过得却难。当一听说我是日本人,刚才连你们都被吓着了,就别说我的同学和那些先生了,他们人人都把我当洪水猛兽,都用异样的目光看我。” 孔立强叹了口气道:“别在意人家的眼光,你过你的生活,关他们什么事。” 乔英子道:“我也想这样,可是、可是背后的眼睛,让我、让我难受。” 卓立男伸手握着乔英子的小手臂,宽慰道:“是你想多啦!没事的,没啥大不了的事,你不如先把自己的身世忘掉,坦坦荡荡地活,时间一长就没事啦!” 孔立强点着头说:“说得对,谁的背后没人说,谁在背后不说人,人生除死无大事,你换个环境就好了。” 乔英子抬头瞧了瞧孔立强和卓立男,悠然长吸一气,说:“你们不知道,不是简单地说,那些闲话我不听就是了,可是、可是……” 卓立男问:“可是什么?” 乔英子的眼神瞬间暗淡,微微地摇了摇头说:“你们是不会明白我处境的,这也是我想出来透透气的原因。” 第112章 山水有相逢 孔立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菜,正在渐渐地变凉。 卓立男摇了摇乔英子的手臂,说:“别光顾着说,我们吃饭。” 乔英子却似乎没有心思吃饭,而是顿了顿,接着说道:“孔大哥,卓姐姐,我没有朋友,心里有许多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孔大哥,你对我好,所以我就找到这儿来了,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孔立强一笑,点着头说:“我明白。” 卓立男说:“你叫我卓姐姐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英子妹妹,我以后就叫你妹妹吧,我和他……”抬手指了指孔立强,“我和他,我们就是你的朋友,以后有空就来我们商号玩。” 乔英子微微咧嘴一笑,说:“嗯!我会的。孔大哥,卓姐姐,你们帮我出个主意。” 孔立强眉头一皱:“嗯?” 卓立男与孔立强对视了一眼,不解地问:“什么主意?” 乔英子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故作勇气一般,说道:“父亲在生前想把我接去日本,我母亲没有同意……” 卓立男插话道:“你是为了去不去日本拿不定主意?” 孔立强对卓立男说:“你听她讲。” 乔英子接着说:“日本我肯定不会去的,不是这个事。父亲生前,见母亲不同意放我去日本,就想了很多的办法,具体我也说不清,我只知道,父亲在我学校放出风声,说我是日本人,就是想逼我去日本,所以我才变成了落水狗。后来,他就派人来监视我们,说是保护我们的安全,其实是完全搅乱了我的生活。” 孔立强的心一动,问道:“你父亲派人来监视你们?他是做什么的?” 乔英子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好像是个军人。父亲死后,有人来通知我们去参加火化告别仪式,虽然来人穿的是西服,但立正报告的样子,就是一个当兵的样子。不过,我们没去,被母亲一口拒绝了。” 卓立男想了想道:“看来还是个当官的军人。” 孔立强的心里一个激灵,她说她父亲是被刺死的?忍不住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乔英子说:“桥本一郎。我姓乔,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孔立强一听,脑子里顿时间嗡嗡作响,禁不住暗自感叹,只怪世界太小! 乔英子没有注意到孔立强脸色的变化,当然,孔立强的脸色并没有起变化,但细微的一怔,仍然让卓立男看在了眼里。 乔英子接着说:“父亲死后消停了几天,到了前两天,我看见我家的楼顶……”她说到“楼顶”,下意识般的看了孔立强一眼,“我家的楼顶上,楼道里,还有楼下的大门口,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很多张陌生的面孔。我猜啊,这些人肯定是日本人,父亲当真是阴魂不散,死了也不想放过我,肯定是想要把我虏去日本。所以我就想来请你们帮我出个主意,我不想呆在家了,我想住到外面去。我也不想再念书了,我想找份工作,自力更生养活自己。” 孔立强听到这儿,心里突然一亮,原来,那些徘徊在文康里附近的人,不是军统,而是日本人!但他不能明说,只得吁了口气道:“你能够自由出入,没有人跟着你来我们这里,说明不会是想的那样。” 卓立男看了一眼饭馆的窗外,没有发现有陌生人伫留,便说:“你不想念书,要离开家住到外面来,这个主意我们不能出,太伤你母亲的心了。” 乔英子着急地说:“可是,可是我在家,在家真的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孔立强说:“我觉得你母亲是非常、非常爱你的,你这样做的话,会让你家里更加担心。英子,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回家跟你母亲说,直接说出来,我想啊,照你刚才所说,你母亲是不愿意让你去日本的,也就一定会极尽全力守护你。还有,你不想念书,这个我们都不会同意的,还是那句话,你别在意自己是什么人,继续完成学业才是头等大事。” 他们三人,在饭馆里聊了小半天,乔英子在孔立强和卓立男的轮番劝说下,这才动筷吃了饭,乔英子最后说了句:“你们跟我妈一样,都差不多,只会说大道理。” 孔立强和卓立男笑了笑。 无论任何,孔立强和卓立男都有责任把乔英子劝回家去。 送别乔英子回家后,卓立男问道:“桥本一郎,我听说过这个名字,记得你好像与这个人打过交道。” 孔立强点着头自嘲道:“不是冤家不聚头。” 卓立男笑道:“你跟桥本一郎是冤家对头,跟乔英子可不是,这叫山水有相逢。” 孔立强说:“我有点意外。” 卓立男问:“意外乔英子是桥本一郎的女儿?孩子是无辜的,况且,我们跟日本人只有国仇,没有私怨,你也不必在意。” 孔立强道:“我说的意外,不是你说的意外。” “什么?” “既然文康里被日本人盯上了,我猜啊,他们不一定是冲着乔英子来的,而是军统可能要出事了。他们的联络站在文康里,特高课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在文康里徘徊?我今天去过那里,确实看到有许多陌生人在晃悠,日本人绝对不会为了乔英子如此兴师动众。依我看,军统的据点要糟糕!” 第113章 奸计 孔立强的猜测,只猜对了一半。谷寿夫原本是为了黄淑慧才到文康里守候孔立强,却不料有了意外的收获。 由特高课石田队长负责,经过几天暗中监控与侦查,很快发现文康里一号可疑,立即把情报汇总后,摆在了谷寿夫的面前。 情报由两部分组成,一是文康里一号租住人的详细信息和这两天的人员进出报告,二是孔立强几乎每天都出现在文康里的时间表,以及最近去十六铺码头找韩奎,意欲把沈举送出上海的具体经过,谷寿夫不由得产生了联想。 他手按情报,却只下令行动队队长石田,查抄文康里一号! 石田接令后问:“孔立强是否一起抓?” 谷寿夫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说:“不!” “明白!” “你明白什么?” “孔立强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我们把文康里一号端了,先看孔立强的后续反应,他如果准备潜逃,我们立即动手抓,如果他按身不动,说明他与文康里一号是两路人,我们把他养肥了再抓。” 谷寿夫满意地笑道:“聪明!石田君,你是特高课最有前途的队长,我看好你!去吧!” 石田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他并没有立即行动,考虑到文康里是租界,不便大张旗鼓动手,而是等到深夜时分,亲自带一队便衣,一举闯进了文康里一号。 然而,石田却扑了个空,一无所获! 原来,军统毕竟训练有素。他们连着几天察觉到,弄堂内外出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因而一下子产生了警觉,立即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并迅速转移了电台、销毁了一切文件资料,静观时变! 特高课下手快,军统的应变能力更快,就因为如此的快中之快,军统上海站躲过一劫,毫发无损,不过,文康里一号算是暴露了,军统上海站的联络点,只能另选它处。 谷寿夫对石田的失手,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悦,反而像是意料之中一般,安慰石田道:“中国人狡猾的很,我们的行动看似没有收获,其实大有收获。” 石田不解地问:“您说的收获,是不是在怀疑,是孔立强发现了我们,然后通知了文康里一号?” 谷寿夫狡黠地一笑,反问道:“你有证据吗?” “什么证据?” “孔立强去报信的证据!” “没有!” “很好!既然没有证据,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文康里一号肯定有问题,而问题在于,他们是军统还是中共?孔立强在文康里的出现,绝非偶然,而是在帮我们验证这个问题。” “明白!只要我们控制住孔立强,就能查清他们是中共还是军统。” “石田君,你说对了一半。孔立强与他们是不是一伙人,我们还得继续查。不过,我无所谓孔立强属于哪一方,我们可以利用这条线索,挖出孔立强的活动链,以便将来一网打尽。所以孔立强不能抓,他这种人的骨头硬,我们一动他,就叫做打草惊蛇。” “明白,属下立即派人监视孔立强。” “不不不,不需要对他监控。” “为什么?” “既然我们知道孔立强另有身份,那么他的嗅觉肯定不一般,我们的监控也容易打草惊蛇。” “属下愚鲁,阁下有什么计划?还请明示!” “孔立强不是想把沈举送出上海吗?没有问题,我们可以成全他。” “属下不明白。” “沈举算什么?他是生是死,与我们大日本帝国没有任何关系。是76号的中国人要置他于死地,我们只需看热闹就行,反而可以借此机会,帮助他把人送出上海,这样一来,他就会信任帮助他的人,而这人就能帮我们牢牢盯死孔立强,而且,孔立强送人出上海的链条,也就会浮出水面,彻底被我们掌握。” “明白,这叫一箭双雕,一举双得。” “也可以叫做借力打力,隔山打牛。” 他们哈哈大笑。 翌日一早,孔立强刚到商行,甄贵已经在办公室等他了。 甄贵一见孔立强便为难地说:“昨天你来码头的事,我跟老大提了。” 孔立强见他脸色阴沉,已猜到了大概,便笑着问道:“不愿意?” “是的!一口拒绝。” “那就算啦!我也是做个顺水人情,既然大哥不愿插手,我想沈馆主也猜得到结果,他肯定会另想别法。” 甄贵沉吟了半晌,在办公室来回踱了几步,突然问道:“你到底想不想帮他?” 孔立强有些奇怪,不假思索地反问道:“你好像有办法?” “我只想问,你想不想帮!” “能帮当然要帮一把,我们毕竟都是中国人,又都在上海混,给人一条路,等于给我们自己留了一条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想说什么?” “我确实有办法,不过得你出面打点。” “你是意思是,我们瞒着大哥?” 甄贵点点头,压低声音讲了自己的想法:“是!警察局的人头我熟,我去打通关系,想办法把沈举混上押解犯人去监狱的囚车,待出得76号人检查的关卡后,再寻机脱身离开上海。而这过程离不开一个‘钱’字,打点警察的钱,就得沈家俊出了;还有,沈举下了囚车,离开上海的路线,也得提前谋划;最后,就是沈举的最后去向了。明白了吗?” 孔立强想了想说:“我懂你的意思,我就是其中的连线人,帮助沈举脱逃的每一个环节的连线人。” 甄贵一笑:“正是!” 第114章 智商缺陷 孔立强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暗暗告诉自己需要冷静。他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觉得自己参与进去,一旦事发,便难脱干系,有违组织纪律,立即回答道:“我们大韦贸易的掌柜是大哥,我不过是站在幕前的经理,要背着大哥做事,我不敢。我认为,那个连线人的角色,直接让沈家俊出面更妥。” 甄贵似乎像是泄了一口气,摇着头说:“你的胆子也太小了。” “我是受人雇佣,就该忠人之事,况且,我也不想节外生枝。” “好吧,这事到此为止,就当我没说,只想要你别怪我没帮忙就行。” “哪会哪会!直接叫沈家俊出面不行吗?” “当然不行,沈家人被人盯着,一举一动做得最隐蔽,也难免会有疏漏。” “那你帮人帮到底……” “这是一个大工程,我整天陪在老大身边,毕竟背着他做,我穿个线行,要促成这事,我是有苦衷的。” “明白。”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甄贵告辞而去。 这事没了下文,但孔立强却一时放不下,他找了个借口,特地去了趟沈门武馆,却没有进去见沈家俊,仍然做出路过的样子,留意武馆周围的情况。 武馆的周围,果然有几个头戴鸭舌帽的人在徘徊。孔立强见后禁不住暗笑,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的装束这么醒目?行头这么明显?如此有别于常人,不等于是在告诉沈家俊被监控起来了吗?他想到这里,唯能感叹76号人的智商有问题。同时,他确定,沈家俊没有说谎,甄贵的分析也对,沈门武馆果然被一片阴影所笼罩。 当他经过武馆大门时,只见大门紧闭,但依稀能够听到,里面有练功的声响传出,再次禁不住暗想,沈家俊倒也沉得住气。护犊之心,人皆有之,沈家俊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定急得跟什么似的!他因而不觉犹豫起来,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呢? 孔立强离开沈门武馆,又一次去了文康里。他并不知道文康里一号已被特高课端掉,仍然只想着去碰碰运气,希望能够发现黄桂仁的行踪。当他走近文康里,很快发现,文康里的周边,没有任何可疑之人的存在,弄堂口也没有烟摊,他陡然松了口气。却在这时,心里突然一个闪念,乔英子在家干嘛呢?她的心情好些了吗? 心有所念,身有所动。 他站在文康大楼底下,抬头朝楼顶看了看。在楼顶的边缘,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即落进了他的视线。孔立强一眼认出,这人正是乔英子的母亲黄淑慧。黄淑慧似乎在看看风景,居高却没临下,目光平视,出神地看着远方,优雅地抽着烟。 不知怎么回事,孔立强突然有了心虚的感觉,赶紧收回目光,趁黄淑慧没有看见自己,贴在墙边,悄然而去。 殊不知,当孔立强已出现在文康里附近,就被黄淑慧看在了眼里。她回想着谷寿夫的话,觉得孔立强这人是个麻烦,女儿把心挂在此人身上,必将带来祸端。 也许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打定了主意。 孔立强毕竟是孔立强,他不愿把精力放在儿女情长方面,恍恍然地回到商行,一边应付生意上的事,一边思考着沈举的问题。 在生意上,有顾律在管着,他不用太过操心,但在沈举这事上,却一时间陷于两难的境地。按甄贵的想法,利用警察局囚车运送犯人的机会,把沈举送出租界,逃出上海,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是,为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沈家俊,为一个曾经是76号的爪牙,违背组织纪律去涉身犯险,实在的心不甘情不愿。唯一令他纠结的是,沈举是中国人,他还年轻,自己所做的一切,却正是为了拯救中国,解放正在受苦受难的民众。 充满矛盾的一天很快过去。 苦虑无策的孔立强,唯能把心事装在自己的肚子里,却不敢与卓立男商量,甚至不能在她面前透露半句话风,因为他知道,只要不是组织上交代的事,卓立男绝对不会同意,与她多说无益,唯能自己拿主张。 熬到天完全黑了,他这才回到住地。 不曾想,孔立强一打开门就意外发现,严青来了,正站在黑着灯的客厅门口等他。 孔立强吃了一惊,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严青嘿嘿一笑:“我想来就来啦!” “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家的门挡得住我吗?” “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很久啦!等你等到肚子咕咕叫。” “你来干什么?”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我的肚子在唱空城计,你应该问我吃了吗?我应该回答还没吃呐!” “然后我拿上酒,端上菜,再烧一锅饭。” “这就对了嘛!” “可惜,我不是你,更不知你会来,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事,我有。溪云哥,你先开灯。” 孔立强打开灯,朝里面一看,只见客厅内的茶几上,放着一瓶酒,还有几个下酒菜,忍不住呵呵一笑道:“你有备而来啊!” 严青笑道:“当然。以后我们会是邻居哦,所以招呼也没打就来找你了。” “什么意思?你搬来这里住了?” “不是我,是我们。” “我更不懂了,我们?我和你吗?” “不是。不是我和你的我们,是我与我的我们。” “有点拗口,你们的人?” “没错!我跟你是兄弟,兄弟不说暗话,我也无所谓向你隐瞒。我们的联络站被小鬼子抄了,只能重新物色地方。他们选址在你隔壁不远的地方,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所以我今天先来串个门。来来,我们兄弟俩不如先喝两杯,边喝边聊。” 第115章 蹊跷事 狡兔有三窟,军统有备用的房屋,文康里一号被特高课端掉后,军统立即启用该房子为新的联络站。 严青事先并不知道此事,是收到通知赶来参加会议,这才发现新联络站居然离孔立强很近,也就临时起意,待到听完情况汇总紧急会议,看着战友们四下散去,他则悄悄地买了酒菜,越墙翻进了孔立强家。 孔立强听严青这么一说,当真是喜出望外,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军统的新联络站搬来了这里,那么,只要黄桂仁还在上海,就一定会来!也就不愁找不到这个叛徒了,禁不住暗叹一声,天助我也! 他想到这里,掩藏喜色,却没有追问具体的门牌号,而是着急地问:“你们的联络站被冲了?”内心激动,表面平静,孔立强的心理素养,已越来越强大了。 “嗯,小鬼子的狗鼻子贼精,得亏我们发现得早,撤离行动也没有一丝犹豫,倒也没有损失,算是侥幸了。” “那就最好了,只是,这样的幸运千载难逢。” “你说得是,这次被幸运女神垂青,下一次就不敢想喽。来……”严青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孔立强,“我们喝酒庆祝,今朝有酒今朝醉,休管明天生与死。”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孔立强也是一口见底,说:“我们好久不见,一见却要聊生死。” 严青再次斟了酒,说:“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得把头拎在手里、系在腰上。有时候,就该用酒来来品‘舍生忘死’。来,干!” 孔立强凝视着严青说:“严青,你犯了严重的错误。” 严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摊着手说:“我知道,犯了严重的纪律问题。我们的事,我是不应该跟你透露半个字的。” “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你也不理解吗?” “因为我们是老乡、是故友,也是兄弟。” “错了,大错特错!你完全没有了解我的心思。你是不愿知道,因为我们站在同一战线,有着共同的理想,相同的心境。你是明明知道,却能够忍。就凭这点,我承认,你取名立强就是要强,你确实比我强。”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严青正视着孔立强,端着酒杯凝视了半晌,终于敌不过他的眼神,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一口饮尽杯中酒,无力地叹息道:“唉!风声鹤唳的环境,压得让我透不过气来。心里藏着许多事,许多的话,在警局里不能说,因为身边没有志同道合的人。在同志们面前,也不能说,因为说得多就错的多,稍不留神就会被打小报告,给予上纲上线。我现在能说的话,就是白天说鬼话,晚上生怕说梦话,没有一天不是走在黑暗里。唉,每当我想找个人聊聊天,却忽然发现,我的身边除了你,竟然没有一个朋友。嗯,是没有一个可以聊天的人。你理解了吗?我有话没人说,心里有不出口的苦闷啊。” 严青的话,直击孔立强的心坎,他何尝没有这样的苦闷?尽管卓立男是自己的生死搭档,但她原则性强,有些话,或有些事,真不敢与她多说。于是,他说:“严青,谢谢你的抬举,你别说了,我深有同感,我们喝酒吧!” “难得见面,我再不多说几句,我要发疯了。” “就算疯了,也只能点到即止,因为我们使命在身,组织纪律是立身保命的根本。就说你对我吧,你认为我们相互间知根知底,难道就不怕我把你卖了?你的面前不管是什么人,都得防着点,这是我的忠告。” “天天陪着小心过日子,事事都得提防人,我太累了,这样的日子,我们何时能够熬出头啊!” “别说灰心丧气的话,我们需要的是勇气,而不是绝望。” “我信任你,我不管你是谁,你有着什么身份,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发泄一下,否则我真的要逼出毛病来了,嗯……”严青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出毛病,神经病!” 孔立强哈哈一笑,举杯一碰说:“我们换个话题吧!俗话说,酒醉心头事。我们再这么聊下去,我们都得喝醉。我们都不能喝醉酒,因为天总会亮,只要天一亮,就会有一大堆的事等着我们。” 严青大手一挥道:“放心,喝酒我有分寸。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的酒量,但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从来没有喝醉过,哪怕喝到微醺的感觉也没有,因为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有使命在身,绝对不敢把自己灌醉。” “别聊酒,你的话我信。严青,我上次拜托你的事呢?还记得吗?” “当然。” “那你告诉啊!” “调查甄贵。” “你没忘就好。怎么样?查出眉目了吗?” “嗯,我查了。甄贵的档案材料,我们警察局没有。我通过我们警局的线人了解到,他跟韩奎是同乡,都是宁波人。韩奎来上海滩闯出名堂后,甄贵才来投奔他,听说对主子挺忠心的,没有什么复杂的社会关系,也没听说过有什么过激的言论,只是下手够狠,身上常备一把短刀,韩奎视他为心腹干将……” “这些不是我想了解的,我想知道的是,他有没有其它的身份。” “他是否另有身份,我没有查到,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事?” “照理说,他是宁波人。宁波人喜欢喝黄酒,就像韩奎,他每天都喝一斤绍兴黄酒……” “你说重点。”孔立强的眉头皱了起来。 第116章 圈套 严青押了口酒,微微晃着脑袋说:“甄贵的蹊跷是,有一天,也就是你倒卖西药出事后的一天,他拎了两瓶日本清酒去码头,送给他的弟兄们喝。” 孔立强顿时思绪万千,却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在于,他说这酒是朋友送的,可他却没喝一口。” “只能说明他是宁波人,不喜欢喝日本清酒。” “既然是朋友送的酒,你注意了,关键是朋友两个字。既然是朋友,怎会不知道他喜欢喝黄酒、米酒、女儿红?偏偏送日本清酒,却又不喝,这便是一个问题。” “也许他爱国,排斥日本人酿造的酒。嗯,现在大家不是都在抵制日货嘛!” “你的分析有些道理,但说明不了什么。我因为你呀,暗中去调查甄贵,就安排线人跟踪过他。有一次,他去会一个人,喝的却是清酒。” “这能说明什么?” “所以蹊跷啊!” “明白了,谢谢!” “举手之劳,客气什么!我提醒你一句,像他这样混帮会的人,社会背景简单才是可怕的事,就像我,你懂的哦!或者也像你!哈哈哈,一句话总结,是否另有身份,有待继续调查,交给时间看分明吧。” “明白了。” 这晚,他们俩喝了半瓶酒,聊了好久。 兴许是压抑的心理得到了释放,也兴许是严青对孔立强信任,他没有离开,而是干脆住了下来。 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分两条被子两头睡。 严青的头一抵枕头,便沉沉睡去。孔立强却睡不着,他反复思量着严青对甄贵的调查结果,尤其是严青提到“你倒卖西药出事后的一天,他拎了两瓶日本清酒去码头,”那段过往,不由得浮上心头。那次出事后,自己被特高课逮去暴打了几顿,吃尽了苦头,待到重见天日,却没听说有其他人受到牵连,怎么会这样的呢?难道是特高课的眼睛瞎了?又或者是日本人忌讳上海滩的江湖势力? 孔立强给自己的回答是:不可能!日本人连租界都大摇大摆地进去,英法人的面子也不给,去查抄军统的联络站便是最好的例子,怎么可能顾忌中国人的江湖?其中确实有蹊跷,特别是甄贵和洪生祥、沈家俊,他们一个是上家,两个是下家,均没有人遭罪,偏偏只有自己的中间人被抓了去,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现在,沈家俊的儿子沈举出事了,韩奎不愿插手,但甄贵突然如此热心?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孔立强把这事一经联系起来,心不觉一凛,难道是个圈套?他的头顿时间嗡嗡作响,一连串的疑问,压在了心上,毫无睡意,却不敢翻身,唯恐惊醒了严青。 又是一夜未眠! 天亮后,严青急匆匆地赶回住处,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再去警察局上班,孔立强则打起精神,回到了商行。 卓立男一见孔立强萎靡不振的神情,心里不觉咯噔一下,立即跟他进了办公室,随手关上门,悄声问道:“出什么事啦?” 孔立强呵呵一笑道:“别一惊一乍的,我好好的,能出什么事!” “你的眼睛通红,骗不了我的。你再这样下去,一定要神经衰弱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会熬出病来。” “谢谢关心。” “别假惺惺的道谢,能告诉我吗?” “军统出事了。他们的联络站被鬼子端掉了。”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深夜。”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严青昨天跟我说的。” “严青?你们又见面了?” “什么叫又见面了!人家的老窝被端了,心情郁闷,来跟我聊聊,我总不能拒之门外吧!呵呵,告诉你啊,我们非但见了面,还喝了酒,我还留他一宿。” “什么意思?” “他昨天没走,睡在我那里了。” “孔立强同志,我早就说过,我们跟他是两路人,有着完全不同的信仰,我必须重申一遍,你跟他走得这么近,这是在犯错误。” “大惊小怪干什么呀!唉,你总喜欢给我扣帽子。我的小卓同志啊,我是信任你,才跟你讲了这件事,要是我不说呢?你能怎么办?” “你不跟我说,就是在犯更严重的错误。” “行行行,你全对,是我错了,我检讨思过,你饶了我吧。” “算了,你别屡教不改就行啦!我还得说一句,军统出了事,要你紧张什么?只要我们没事就好了。你睡不好觉,怎么有精力工作?那是对、对……”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还来劲了呢!我这么做才是为了工作。我跟你说,军统的老巢搬到我那儿去了,就在住房子的附近。” “严青告诉你的?” “嗯,具体几号他没说,我也不敢问。我生怕问详细了,严青会起疑心。” “我明白。只要他们在附近,你总有办法知道的,到时就不愁找不到黄桂仁这个叛徒了。” “哎哟,我的天呐,你的思路总算是拨乱归正了。” “别打岔!你真就相信严青的话?没有怀疑他在骗你?” “这话让我怎么回答!你不会是因为昨天他坐在我那儿,你就……” “你说什么呐?” “卓立男同志,我们要找一个人的缺点很容易,但能够看到一个人身上的优点,那是需要胸怀的。” “你是在批评我吗?” “我在跟你探讨。对了,刚才我们扯远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 孔立强想了想,用非常郑重的语气说:“我可能刚从鬼门关上绕了一圈。” 卓立男一下子紧张起来:“你是怀疑严青?” 孔立强摇了摇头道:“我想可能是甄贵在给我设圈套。” 卓立男想了想说:“人心叵测,上级领导再三关照过我,要我不可轻举妄动。” 孔立强说:“是,我的领导也曾这样告诫过我。” 卓立男说:“也幸亏你机警,没有答应甄贵,也就无所谓是不是陷阱了,我们步步有危机,以后需要加倍小心才是。” 孔立强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暗暗道了声侥幸,随即又有些后怕,只是唯恐卓立男担心,没有再说什么。 第117章 怀疑甄贵 过了一会,彼此冷静了一些之后,孔立强便把托严青查甄贵身份的事说了一遍,并照实讲了自己一夜长考的疑虑。盘尼西林事件,到底是谁在给特高课通风报信?其中所涉及的人,为什么只有自己遭了殃?而甄贵。沈家俊、洪生祥他们几个却能置身事外?这又说明了什么问题?特别是甄贵,他的朋友送他清酒,仔细想想,严青的怀疑确实值得重视! 所有这些,孔立强觉得其中有太多了谜团解不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希望卓立男用旁观者的目光来审视那些疑问,可是,卓立男也似乎是局中人,她也看不清真相。不过,她立即帮着逐个分析,觉得与洪生祥的生意来往正常,沈家俊明着开武馆,暗地里做小偷小摸的勾当,那是人格问题,因而仍然坚持,不要插手沈举出逃之事。对于甄贵,卓立男感觉这人有问题,但有什么问题?她说不清楚。 本以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但与卓立男商量之下,孔立强微微有些失望,他们这几个人,谁与特高课有染?谁可能是日本人的眼线?他依旧吃不准是谁,但对甄贵的怀疑,悄然多了几分。 沉吟半晌,孔立强忽然说了句:“我要测试一下。” 卓立男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我要测试一下甄贵。其他两个人无所谓,只有甄贵离我们太近,万一他是汉奸,我们的一举一动便全部会落在特高课的眼皮底下,这样一来,对我们将来重新启动工作会非常麻烦。” “你想怎么样?” “甄贵对沈举很热心,我想利用这个机会。” “你是意思是,利用把沈举送出上海的机会,测试甄贵和沈家俊他们是否与日本人有勾结?” “正是!” “这样做的话,潜在着很大的风险,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我们身处此地,风险无处不在,我不在乎。假如甄贵和沈家俊是特高课的人,我们就得防着点,否则后患无穷。” “我明白了。”卓立男突然恍然大悟道:“组织上也许正因为怀疑我们的身边有汉奸,所以才切断了与我们的联系。” 孔立强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至此,他这才有所理解组织的纪律,上级领导及时切断联系,也许有其必要性,便叹了口气说:“唉!可能不仅于此,我已经说过,组织要甄别我的因素,定然与黄桂仁是我直接领导有关,我与甄贵他们产生联系,那是后来的事了。算啦,这些我都不计较,我问心无愧,不管组织想如何甄别我,我都不会计较,我会坚持完成领导交给我的任务。” “别太伤感了,立强,组织是信任我们的……” “这个不提了,你同意我想法吗?” “你有计划了吗?” “我是这样想,现在最着急的沈家俊,他一定在等我的消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一定知道我去找过韩奎了,那么他就一定会来打听结果。到时我把甄贵的想法说给他听,让他直接与甄贵联系,我就看甄贵有什么反应。” “甄贵不插手呢?” “那就证明甄贵是个热心肠的人,与日本人没有勾结。” “他插手了呢?” “那就看结果。沈举出逃顺利的话,那就说明这事不是诱我上钩的圈套,沈家俊确实是无路可走才找了我;假如沈举半途被截,说明甄贵有问题,起码与76号的人有勾结。” “你的想法有些牵强。” “我还没说完。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沿路暗中观察,察看背后有没有人捣鬼。” “你单枪匹马如何跟得上他们的汽车?况且,像这样一场浩大的行动,参与的人会很多,谁都可以走漏风声,你又如何能够看得清甄贵的清白?”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的观察不靠眼睛,靠线索梳理。” 卓立男沉吟了一会,急切地问:“你到底准备怎么做?观察不靠眼睛,你说得有些玄乎,我听不懂。” 孔立强来回踱了几步,说:“具体怎么做,说实在的,我还没想好。你别急,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把沈举送走,那是火烧眉毛的事,你哪有时间多想?” “我知道!总会有办法的,让我想想。” “我们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什么都没有,你难不成想一个人躲在暗处瞭望?总不能坐在家里板着手指头做算命先生?又或者总不能靠一辆自行车去跟踪吧?” “没错,都是问题。我在家掐指一算,当然不能成事,我会去了解他们的行动过程,然后、然后……” “打住,打住!哪来什么然后,你的这些想法太过幼稚,都不切实际。依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干脆别去淌这场浑水,少管闲事。组织要求我们蛰伏待命,我们不如、不如听从组织的安排,不去抛头露面,安心潜伏下来。我们把商行做好,等待时机,把我们能够搞到的物资,想办法转移到根据地去。孔立强同志,其实,为部队筹钱,搞军需物资,这才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正事,你怀疑甄贵他们,不如把甄别任务交给组织……” 孔立强摆了摆手,卓立男的话戛然而止。 第118章 被人耍 过了一会,卓立男又说道:“任他们风吹草动,我自岿然不动,有时候,我们的心就得硬一点,要沉得住气。” 孔立强叹了口气:“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可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们毕竟都是中国人。” 卓立男走近孔立强,拉住他的胳膊说:“你想救,我们也得有能力吧?” 孔立强扭头凝视着卓立男,好一会才说:“我们本来就是在做无米之炊。就像去年,我回老家在日本人手里劫粮,一点赢面都没有,可最后还不是成了?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我见死不救,我的良心过不了这关,事在人为嘛!” 卓立男丝毫没有回避孔立强灼人的目光,点点头说:“我理解你的心情。话说回来,当时,起码有游击队帮你,可现在,我们孤立无援。况且,我们自己都正在接受组织的考验,假如再不服从命令,只需一个失手,我们就完蛋了。立强,我们个人的事小,哪怕付出生命,我也不在乎,可是,组织培养了我们,我们却在为一个76号的爪牙涉险,一旦闹出事来,我们组织必将蒙受损失。立强啊!这件事,你有没有考虑过?” 孔立强的脸顿时由灰转白,一时无言应对。过了半晌,才说道:“我的心思你不懂!我是想借沈举出逃来看甄贵的反应。唉,不争了!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卓立男不再多话,抿着嘴点了点头,悄然走出了办公室。 孔立强跌坐在椅子里,他的头隐隐作痛。 说实在的,到底该怎么办,他也理不出头绪,就算想什么办法,却没有时间令他静下心来想,因为,商行运作上的事实在多,关于生意上的来来往往,有需要他过问的,有要签字的,顾律他们来征求意见的,也有客户来见的,还有人事应酬方面等等诸事,日理万机,容不得孔立强去多想。 不过,这一天,终究与以往有些不同。 待到下午,洪生祥突然造访。 他来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药材生意。只是在临了,四顾无人之时,洪生祥突然压低声音道:“沈馆主他儿子的事怎么样啦?” 孔立强一惊,却不动声色,详作不解地反问道:“什么事?” “别装糊涂!你昨天去十六铺码头,不就是为了这事嘛!” “你听谁说的啊!” “唉,江湖中的事嘛,藏不住。我就好奇,这混蛋咋就惹上了这等事,当真是活该。” “哈哈,既然你听说了,我就不瞒你。沈馆主有求于我,我不出打个招呼也是说不过去的,所以就跑了这么一趟。我算是尽力而为,具体的事,我就不操这份闲心啦!免得惹祸上身。” 洪生祥翘了翘大拇指,说:“孔老板,你做得对,这种事,你给个面子就行啦!” 孔立强打了个哈哈。 洪生祥接着说:“沈馆主是只老狐狸,他儿子这个瘪三,就是一个小混混,假如当真被人弄死,在上海滩,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笑死了,这才叫老天有眼,他是遭了报应。哈哈,哈哈哈……” 一言毕,洪生祥仰天大笑。 孔立强看着洪生祥幸灾乐祸的样子,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因而不敢大意,唯恐话多必失,只是微笑着应付了事。 送走了洪生祥没一会,又有一个生意上有来往的人来打听此事,孔立强敷衍完,不觉暗暗叹息,有些事,只要做了,就瞒不住! 上海滩当真是个江湖,江湖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微风生起,也能横扫一片树叶野草,道听加上途说,往往是口口相传,便能引来好奇一片,孔立强唯能暗自叹息,原本只想让沈家俊知道自己去找韩奎说情了,实在没有料到,这件事居然传开了。 待到傍晚时分,沈家俊的一个徒弟特来拜见。孔立强正要考虑如何给他一个交代时,来人却率先说了句:“我师傅让我来谢谢您!孔老板,外面有狗跟着,我不能多留,师傅他过几天会亲自来感谢您,我这就走了。” 似乎毫没来由,沈家俊的弟子来商行走一遭,仅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留下孔立强望着这人的背影怔怔出神,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这人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到底是什么意思? 孔立强一心想借力发力,等着看甄贵的后续反应,却没等来他的任何消息,反倒是在准备离开商行回家前的一刻,等来了严青的一个电话。 严青邀约说:“晚上我们喝一杯!” 孔立强笑了笑:“你还没喝够呀!” 严青却答非所问般说:“你这家伙好啊,对我都守口如瓶,我都听说了,晚上我要跟好好聊聊。” 孔立强一凛:“你听说什么啦?” 严青仍然没有直面回答:“你被人耍啦!晚上我们边喝边聊。” 孔立强禁不住眉头一皱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严青哈哈一乐:“请你喝酒呗!好啦好啦!我在上班呐,晚上你买菜,我带酒,我们继续一醉方休。” 孔立强连忙说:“去哪儿喝?” “废话!” “要不我们去外面?” “浪费这钱干吗?就在你家喝。” 第119章 火药味 孔立强放下电话,一颗心七上八下,细细咀嚼着严青的话,禁不住疑窦丛生,“被人耍了”?被谁耍了?就在这时,卓立男走了进来。 她敲了敲门,没有走近,只是一手撑在门框上,一手脱下皮鞋,一边倒了倒鞋底一边说:“人都下班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孔立强说:“这就走!怎么啦?鞋子里有东西。” “嗯,好像有什么东西硌脚。我们一块走吧,在路上也好说说你的想法。” “我有点糊涂了,好像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总是这样子的,你站在你的角度看事谋事,总归有差别。我们顺其自然吧!” “唉,你这话有道理!不过,有些事不管用什么角度看,总能看出些端倪来。” “比如呢?” “比如你的鞋,感觉有东西硌脚,就脱下来倒,接下来一定会穿上。” 孔立强说这话时,卓立男正在穿鞋,她闻言一愣,忍不住呵呵一笑,就收住穿上鞋的脚,笑着问道:“那你说,接下来我会怎么做?” “脚踏实地!” “不错,我要走路,脚一定会着地,但是……”卓立男指了指脚,“你猜,我的脚怎么落地,身前?身后?还是双脚垂直并行。” “这个不能猜的,因为你会刻意,刻意反言而行之。” “不管我是不是刻意,其实这就是结果。等于是你想的事,不乏有三个可能,往前、往后、居中!” 孔立强顿时间神领意会,站起来哈哈大笑,说:“我庸人多虑!在沈门这事上,是我一厢情愿了。哎呀,我豁然开朗啊,生活中处处有哲理。” “你话中有话嘛!” “我白天一直有各种设想,现在突然明白了,有些事不能看表面,想当然地就事论事,就会疏忽事情背后的。这个、那个掩藏在事件背后的东西。”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刚刚想到,组织的决定是对的。” “你扯远了吧?” “也许是远了。我们的组织,我们的领导,他们站得高看得远,我们身处底层,看事看不透,看不分明,所以往往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孔立强,你终于想通啦!我一直以为你倔得一根筋呢!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受什么刺激啦?” “也许吧!嗯,是你刚才倒鞋倒出了我的人生感悟。” “说谎!孔立强,你现在厉害了,说谎都不用打草稿了。”卓立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乐开了花一样,上前挽着孔立强的手,继续说道,“不管啦!你想怎么说,我就怎么听吧!我们走,一块去吃晚饭,然后边吃边聊。” 孔立强轻轻推开卓立男,便走边道:“不好意思,晚饭不能陪你吃了,我已有约在先。” 卓立男的心顿觉一凉,刚才的满面春风,瞬间消失无踪,下意识一般地问道:“是约了乔小姐吗?” 孔立强走在前,没有发现身后卓立男的神色变化,脱口而出道:“不是!是严青。” 卓立男的心一松,却似乎依旧有所不甘,没好气地说:“又是那个军统!孔立强同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家是军统,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必须跟人家保持距离,否则会犯错误的。” 孔立强回身,面向卓立男笑道:“没那么严重。” “你们现在天天见面,还吃住在一起,这算什么?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不听我劝,不注意小节,就一定会犯大过。孔立强,我再次重申一遍,你离严青远点,河水不犯井水为好。” “说得那么刺耳,你不会是怕我被他策反吧?” “我是怕组织来追究我们的立场。” “严青约我喝酒,我现在去赴约,这事就你一个人知道。只要你不去向组织汇报,领导怎么会怀疑我的立场问题?况且,我现在已经被组织隔离了,但我想和谁喝酒吃饭,这点自由应该还是有的吧?” “这与个人自由无关。” “喂,卓立男,你别动不动就与我上纲上线,与个人自由无关,难不成是想说我有投敌倾向?” “我从来没有怀疑你会投敌,别误解我的一番好意。我是担心组织的审查,万一他们发现你与军统的人走得近,到时你有嘴也说不清,还不如自律一些,这叫做有备无患。” “我现在与黑道人物也走得近,与帮派人物也交好,以前还与一个日本军队中的翻译官称兄道弟,我早就有嘴说不清了。卓立男,我拜托你了,别捡了鸡毛当令箭,见风就会得雨啦!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 他们之间的火药味,总会在不经意间蔓延开来。 孔立强已有所察觉,他努力克制着,说到最后,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 卓立男也有同样的感觉,她不明白,为什么与孔立强说着说着就会吵起来?内心的委屈,因而一下子涌进了眼眶。 她的眼睛一红,连忙低头,擦着孔立强的胳膊,闪身而走,甩下一句:“不识好人心。” 孔立强一见,冲着她的背影摇了摇了头,微叹一气:“狗咬吕洞宾!” 卓立男不睬他,加快步伐朝门口走。 孔立强知道她动了气,禁不住有些恼怒,暗自在心嘀咕了句:发什么小姐脾气!不过,他想到与卓立男毕竟是搭档,是并肩战斗的战友,为了化解意气用事的氛围,便再次跟上一句道:“你是吕洞宾,我是狗。你被狗咬了,要不你也来咬我一口。” 卓立男头也不回,对于孔立强的玩笑,她只当没听见,悄悄抬手擦了擦眼睛,继续低头疾走。 孔立强却不能追上去,因为他要关门、锁门。见卓立男一言不发,原本被严青那句“你被耍了”烦恼的心情,因而更显凌乱了,心里不觉来了气,忍不住道:“好歹回句话呀!一言不合就发脾气,这日子怎么过啊!” 卓立男远远地抛来一句:“谁想跟你过日子啊!” 孔立强一边锁门,一边说:“有不同意见,说也不是,论也不是,将来怎么共事?工作怎么展开?你也不是神仙,怎么能认为你的想法全都正确……” 第120章 江湖没有善茬 卓立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孔立强说到一半,自觉没趣,干脆闭嘴。当他锁上门,回头来看,卓立男早已远去,身影渐渐地隐没于夜色中。 孔立强的目光,穿过夜空,遥望着卓立男消失的街道,禁不住百味丛生,感觉卓立男为人固执、刻板,虽然个性正直,心思敏捷,相互也算有灵犀,对自己没有坏心,但与她合作做事,似乎连话都说不到一起,相处太难了。 所以,就在这天,他忍不住暗下决心,等到组织对自己的考察甄别结束,一定要向上级领导请示,更换联络人。 孔立强想到更换联络人,不觉想起了“放妻协议”。这个典故有那么一句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不是吗?在日寇铁蹄覆盖下的上海坚持战斗,一对生死搭档,堪比夫妻一场,唯有心意相通,琴瑟和鸣,才能一起携手,共同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他主意拿定,又忍不住自嘲开解,现在的心想,无非等同于空想。他没有时间空想,隐约生成于心的谜团,亟待见到严青才能解开。于是,他立即找去附近的卤菜铺,买了一包黄生米,一包猪头肉,匆匆回到了住处。 在家等不多时,严青果然拎着一瓶酒来了。 孔立强迫不及待地问:“我被耍了?你这话底想说什么?” 严青笑道:“我们边喝边说。” 孔立强说:“我是个急性子,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喝得进酒?” 严青一边动手打开卤菜纸包,一边说:“溪云哥,你被人当棋子啦!” 孔立强问:“我是棋子?” 严青倒了两杯酒,一杯推给孔立强,他端起一杯,一饮而尽,说:“酒逢知己,先干为敬。我的哥啊,你曾经那么辉煌,能够在小鬼子的手里夺得军粮,怎么现在一下子变傻了呢?” “此话怎讲?” “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是低估了在上海混世界的人啦!” “别绕,有话直说。” “你咋不想想,能够在上海这个大世界混出名堂的人,有谁会是泛泛之辈?就说那个韩奎,还有那个沈门馆主,谁都不是善茬啊!” 孔立强叹了口气,没有接话,举杯仰头见底。韩奎和沈家俊他们,既然能够在上海立足,且能闯出一方天地,自然不会是普通人,也自然会有过人一等的本事,严青的话,就是这个道理,他已不需要多话,已经猜到严青话中之意。 果然,严青接着说:“这两个货色,与你走得近,我就用他们举例,他们貌似粗人,其实门槛贼精,没一个是好东西……” 原来,沈举犯事是真,但沈家俊去求孔立强出面,寻十六铺出路乃掩人耳目之计。沈家俊在76号的监控下,脱身前往大韦商行,岂能瞒天过海?76号最擅长的事,就是监视和盯梢,沈家俊的一举一动,均在76号的掌控之中。沈举在76号做事,沈家俊对76号的做事风格,也早就了然于胸,他之所以这么做,亲自故弄玄虚,去找孔立强帮忙,无非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76号的目光,引导到孔立强和韩奎的身上。 沈举要逃出上海,真正的帮手,却是曾经与三青帮平起平坐的三合会。 而孔立强不知道的是,沈门武馆的背后,有着三合会的势力撑腰。这个背景,很少有人知道,偏偏严青是知情人,因为他寄住在杜月笙杜先生家。两年前,三合会与三青帮火并,三合会败了。 三青帮本想赶尽杀绝,是青帮老大发了一句话,说做事留三分,一分给人,一分给己,一分留给场面。三合会因而在一哄而散下,尚残存几个忠心之人,待局势平稳后,死灰复燃,开始拉拢人马。 那么杜先生又是何许人?孔立强之前有所耳闻,这晚已经门清。这个杜先生全名叫杜月笙,上海滩上赫赫有名的一个人物,既是是青帮老大,也是商界显贵大佬。他门生众多,生意遍布半个上海,人人尊称为“杜先生”。在上海滩的势力数他最大,任何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而严青是曾接受严格训练的军统特工,有着职业的天性与敏感,沈举的事自然会像情报一样收集在眼里,暗藏在心底。 沈家俊之所以这么做,那是因为他很会做人。76号是日本人的76号,又是维新政府的76号,杜先生不愿招惹日本人,也不愿得罪新政府。沈家俊便刻意避开三青帮,按照江湖规矩,三青帮便不会插手管此闲事。果然,三青帮知道了沈举出逃之事后,什么反应都没有。 沈家俊摸准了杜先生的脾气个性,也就要把儿子出逃的注意力,转嫁到韩奎的身上去。殊不知,韩奎早就识破了沈家俊的居心,却不想树敌,又想以德服人,撇开个人私怨,没有插手干预。当然,就势力而言,韩奎的十六铺码头“宁波帮”,在帮派林立的上海,实在不值一提,也就看破不识破,躲着没见孔立强。 混迹于上海滩的各方江湖,各种势态,可谓环环相扣,又盘根错节,孔立强毕竟初来乍到,不知江湖的深浅,一心想着弄清甄贵他们几个人的身份,便涉身其中,被沈家俊当成了一枚棋子。 当孔立强知晓此事的原委后,一通百通,诸事结合一起想,也就都说得通了,也就长叹一气,心有余悸地说:“太复杂了,我是自不量力啊!被人耍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严青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做了该做的事,谁也没有得罪,是好事啊!这样一来,你就傻出名了,说不定你的生意反而好做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被他们这些人错当成蒙在鼓里好啊,说明你单纯、你干净呀,以后做生意也好,为你组织卖命也罢,谁也不会来怀疑你了。” 孔立强没能借机识别甄贵和沈家俊他们到底谁是小鬼子的人,听了严青的话,仍然有一丝的挫败感,却不可明言,便没话找话道:“那么沈举出逃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严青不屑地说:“这么小的事,哪会出什么问题。就在今晚,走水路,沿苏州河运粪船走去上游青浦乡下躲一阵。只是,免不了一身味道了,哈哈哈……” “你连这也知道?” “你别忘了,我是警察。虽然我是一个经济警察,但76号与我们的横向联系多着呢,只要是与76号有关的事,我们都会好奇一些。有些事嘛,只要有好奇心,就多多少少会关心一点。还有,我们警察也不是吃素的,沈门小子出逃,没有我们内部有人插手,那是不可能的。嘿嘿!只是我想知道是谁缺钱化罢了,说不一定候到机会,这个人我只需花钱就能利用上。” 孔立强静静听着,细思极恐,心里五味俱有。 第121章 判若两人 第二天一早,孔立强和卓立男几乎同时到达商行。 商行其他职员都还没到,只有他们俩。 他们一前一后跨进商行,孔立强见卓立男低垂着头,刻意回避着自己的目光,也不打招呼,一进商行便去打了桶水,开始动手擦抹桌子。 孔立强犹豫了一下,站到了卓立男的身旁,支吾着说:“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卓立男使劲擦着桌子,没有应答。 孔立强又问:“你是不想跟我说话?还是不想知道我与严青……” 卓立男突然回头道:“你是想告诉我,你与严青喝了几瓶酒,睡在一张床,秉烛夜谈什么人生理想吗?”她的言语尖酸犀利,目光咄咄逼人,盯着孔立强一眼不眨。她布满血丝的眼白,把瞳孔收缩得极小,就像是心中的怨气,压缩在了聚光的瞳孔中,一股脑儿向孔立强喷射出来。 孔立强陡然见卓立男的神色与以往判若两人,且如此幽怨,语气冲人,不觉吃了一惊,禁不住诧异地连退两步,像是看一个陌生人般的看着卓立男,张了张嘴,却似乎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口。 卓立男却不依不饶,余怒未消般的说:“哑巴啦?你倒是说呀!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终于想起我的好来了吧!” 孔立强顿时被她连珠炮似的话给噎住了,原本压抑的心情,也就更加压抑了,脱口嘟哝了一句:“神经病!”说罢,转身就走,回到了他的办公桌前。 随着孔立强的一个转身,卓立男的眼睛一眨,一串泪珠滚出了眼眶。她抬手擦了擦,随之把双手支撑在桌子上,大口深呼吸了几次,随之又抬手拍了拍胸口,从上到下撸了撸,顺了几口气后,一手紧紧拽着一块抹布,转身跟到了孔立强办公室的门口。她又转身背对孔立强,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暗暗责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生他的气? 她甩了甩头,尽力克制着突然爆发,不受控制般爆发的情绪,凝目皱眉,使劲想着自己问自己的问题,可她自己无法回答自己。 卓立男毕竟是卓立男,她有女孩子面对情困幽怨的一面,也有一个在隐蔽战线做战士个性坚强的一面。她双手支撑在桌子上,稳定了一下情绪,做了几次深呼吸,便很快冷静下来,当即振作了一下精神,转身站在孔立强办公室的门口道:“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孔立强冷冷地回答:“现在没话了。” 气氛因而显得无比僵硬,彼此没有多余的动作,目光也不见碰撞。这么冷场了半晌,却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一下子陷入了僵持状态。 就在这时,远远有一声招呼声飘了进来:“早啊!” 打招呼的人是顾律,他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在托着两个冒着热气的包子。他不知道里面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边吃边远远地开起了玩笑:“老板娘早啊!”一走近,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继而跟上一句,问卓立男道:“你站在门口干嘛?” 卓立男立即回过了神,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笑容,立即手举抹布,使劲地擦拭着门框道:“顾经理早!到处都是灰尘,这种下人干的活,我不做谁做呀!” 顾律笑道:“老板娘辛苦!” 卓立男收住笑容,一边擦抹一边正色而道:“以后不允许你再开这样的玩笑!” 顾律嘻嘻一笑,嚼了几口包子道:“遵命!”在这话语间,他的人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探头见孔立强站在桌前,面朝窗口,便伸手托着没吃完的一个包子道:“老板您也早啊!早饭吃了吗?杨小州的大娘肉包,要不要匀你一个?” 孔立强没有回头,一边动手整理办公桌,一边依旧冷冰冰地说:“谢谢!我吃过了!” 顾律闻言顿时愣住,孔老板从来都是一知书达理的样子,说话温和,做事有节,要么不说话,要说也不会如此冷淡。今天一反常态,大有一副爱理不理,用后背示人的模样,不禁张大了嘴巴,眼睛定央央地看着卓立男,不发声音,用唇语问:“怎么啦?” 卓立男挥了挥抹布,对顾律说:“忙你的去吧。” 顾律不甘心,仍然不出声,用手指了指孔立强,再指了指卓立男,嘴唇张了张,不发声音问:“吵架啦?” 卓立男眼睛一瞪,用头一晃,也用唇语道:“闭嘴!” 顾律只道他们在吵架,便把一整个包子往嘴里一塞,用大拇指往外面翘了翘,意思是“我走、我走……” 要在平时,顾律夸张又滑稽的动作,一定会引得卓立男哈哈大笑,可是,这时的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紧接着,又有几个职员来上班了。顾律一见,连忙取出嘴巴中的包子,招呼道:“各位早!来来来,我昨天签了两份合约,赶紧把货单帮我做出来……” 第122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顾律识相辩色,不让他们去打搅孔立强和卓立男,召集大家忙去了。卓立男知道顾律的用心良苦,不由得低头想了想,随而走近孔立强轻声而道:“他们来上班了,不要把我们的事放在脸上。” 孔立强叹了口气,绕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视线不扫卓立男,埋头打开公文包,边说:“不用你操心,你不把事情挂在脸上就是了。” 卓立男咬了咬嘴唇道:“有事叫我。”说罢,她转身就走。 孔立强终于抬头,冲着卓立男的背影叫住了她:“慢!” 卓立男看了看门外,见没人注意,边站定,回身,却是一言不发,只是低头摆弄着抹布。 孔立强道:“你对我有意见,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聊一聊。” 卓立男吐出了两个字:“不敢!” 孔立强叹了口气:“随你。” 卓立男悄声说:“我给你自由,以后随便你喜欢做什么,我再也不会干涉。”她一说完,又想转身离开。 孔立强连忙说:“假如你跟我做事不开心,可以申请离开。” 这话中之意,卓立男一听就懂,顿时间禁不住悲从中来,脸色瞬间变得一片苍白。由于压不住内心的激动,被气得一阵抖擞,却没有一句质问,而是强忍着,又说了两个字:“懂了!” 孔立强见状,他的内心,似乎也在挣扎,说:“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我被耍了!” 卓立男一听,顿时误会了他的意思,突然转过身来,浑身都在颤抖,抬手指着自己的心口道:“你是在说我吗?” 孔立强料想不到,卓立男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连忙站了起来,说:“不是!你在瞎想什么!”他绕到卓立男的身边,附在耳边轻声道,“我被他们给耍了。” 卓立男顿时回过了神,紧张地问:“谁?” 孔立强去关上办公室的门,再走进卓立男说:“昨天严青跟我说,我被沈家俊这家伙给耍了,被他们当成了冤大头。” 卓立男苍白的脸色,立即开始转灰,眼睛盯着孔立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也许,只有提到工作,卓立男才会恢复一个战士的本色,把耍小性子的脾气抛之脑后。她的担心,从那一个短句问话的语气中,脸部那隐含关切的表情上反映了出来。 孔立强顿时间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禁不住对自己刚才意欲让她离开的想法,突然有了悔意,连忙诚恳地、轻轻地拍了拍卓立男的肩膀说:“不用担心!” 卓立男压住声音,着急地问道:“你倒是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孔立强叹了口气:“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等会再详细讲给你听。” 卓立男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昨天与严青约好喝酒,是为了找他打听沈举的事?” 孔立强说:“算是阴差阳错,是严青主动告诉我的。” 卓立男似有所悟,抬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深深地吸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有些自责地说:“原来是这样!立强,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孔立强摇摇头道:“不用道歉,你没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必须保留不同的意见,做什么都得对事不对人。” “对不起,我、我……其实、其实……” “其实是我的态度不好,没有跟你把事情说清楚。” “不是的,是我小家子气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为什么会生你的气。” “我明白,你是女孩子嘛!” “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我……我想,我想以后……” 孔立强微微一笑,打断了她的话:“不用解释了,我承认,我也有很多地方做得欠妥的地方。好啦,我们不聊了,等会找机会详谈,现在我们得避避嫌……”他指了指门外,“以免他们乱开玩笑,说三道四,人言可畏嘛!” 卓立男垂下了眼帘,低声道:“明白,那我去了。你今天的日程安排,我等会给你送来。” 孔立强点了点头。 卓立男刚走,办公室上的电话响了。 电话是甄贵打来的。他劈头就道:“孔大老板,你行啊!” 孔立强连忙说:“阿贵呀!早啊!” “别跟我整虚的一套,我很是好奇唉,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呀?” “看你,你看看你,跟我也打起了马虎眼。” “阿贵兄弟啊,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不说拉倒!孔兄,这个电话呐,是老大要我打的。” “哦!是有事吗?” “老大约你今天晚上一块吃饭。” “好啊!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就在码头呗!下午早点过来,我对你是越来越佩服了,你能耐啊,到时我们好好聊聊。” “你说哪里话!韩大哥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一块吃饭了吗?” “当然当然!我恭敬不如从命,一定来一定来!” 他们就像是在打哑谜,但谁的心里都清楚说的是什么。孔立强放下电话,看着电话机发怔,心中暗暗想着,那些明着暗着的事,消息就像随风在飘,传得够快的! 于此同时,他突然明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后的工作,并不在于密不透风,而是要做风中的影子,让人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影子。 第123章 韩奎召见 孔立强与卓立男同处一起,一个在办公室的里间,一个在办公室的外间,相距咫尺,却终因规避人耳,忙于生意,一整天都没有单独相处的时候,相关于从严青那里得来的消息,孔立强没有机会告诉卓立男,便在傍晚前匆匆赶去了十六铺码头。 孔立强心里盘算着,韩奎肯定会过问沈举出逃之事,出于意料的却是,事情走向与他预料的不一样。韩奎根本没有提到沈举,连一句旁敲侧击的话也没有。他急着找孔立强过去,是因为新政府扣留了一船本该出口南洋的棉纱和棉布,现堆存在码头的仓库中。由于江边潮湿,仓库漏风,加上存放时间过长,棉纱和棉布受潮,眼看着即将霉变。新政府中有人因此打上了这一仓库棉纱棉布的主意,暗中授意韩奎尽快变现处理。 韩奎自然领会其中的意思,那些掌权之人,中饱私囊的行径,他是见怪不怪了,但是,贸然把那一大批罚没物资投放市场,定然会引起本地市场的波澜,也就会招人关注,万一被新闻媒体发现,再加以曝光,维新政府的形象受损事小,万一牵连到政府个人的前程和利益,更是一件大事。 韩奎貌粗心细,一下子便领会到了其中的奥妙。 正所以,韩奎急着召见孔立强,希望他尽快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要把这批生意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生意之道,必须满足两个起码的条件,那便是:来有源,去有处!这批罚没物资走进市场,其来源当然不能是政府的海关机构,而是需要孔立强从中斡旋做“技术处理”;接着便是去处,棉纱和棉布有着军地两用的特征,既能走进民用市场,也能作为军用物资,问题是,进民用市场的必须经得起各方的查账,而充公军用,那是新政府之人以及韩奎他们万万不愿意做的事。因为扶植新政府的是日本人,把一仓库的棉纱棉布奉送给日本军部,等同于在跟真金白银过不过,私欲膨胀的新政府权贵和韩奎,试问谁肯怎么做? 孔立强一了解韩奎约自己吃饭的内情,反而松了一口气。这几个月来,像这样的事,他已经做得得心应手,因为他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所以深得韩奎的信任。这一次,孔立强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的推却,也没有一丝的犹豫,更没有诉苦卖乖,一口应承下来:“韩哥放心,这事我会搞定。” 这顿约饭,饭桌上没有别人,只有孔立强,韩奎和甄贵三人。韩奎见孔立强咯噔都没打便答应下来,心里甚是高兴,端着酒杯仰头大笑,对着孔立强道:“你办事我放心!”然后分别与孔立强和甄贵的酒杯一碰,“阿强,你就是我的右手,阿贵,你是我左手。我有你们两个左右手,我还有什么事情要发愁的啊?”他举杯一饮而尽,双手一摊,又故作幽默地说,“我也想要生几根白发,可是没有哇!这可咋办呢?” 孔立强跟着笑:“在下感谢韩哥栽培,自当倾尽全力为哥分忧。” 甄贵则奉承道:“大哥过奖,小弟甘愿尽犬马之劳,被哥赏识,是我一生的运气,只能说,我阿贵是跟对人啦。” 韩奎得意之极,亲自为孔立强和甄贵斟满了酒杯,说:“这次啊,非但要尽快做好,我们还不能出一点差错。我们在日本人的地盘上,还得避着日本人的眼线做,可得陪着小心。我今天把丑话说在前,这趟生意,就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假如谁走漏了风声,让日本人的狗鼻子嗅到,一定宰了他,休管我六亲不认翻脸无情。” 孔立强和甄贵异口同声道:“那是!”“那是!” 韩奎拍了拍孔立强的手说:“万一啊,我说万一。万一出了事,你担着,新政府的人,包括我在内,谁都帮不了你,谁也不会出面帮你,明白了吗!” 孔立强点点头:“明白!” 韩奎接着说:“这批货,我随你怎么做,我不会来过问。假如你需要什么出货的通行证啊!什么过关车船,来跟我说,我都会帮你去找人办,一句话,只要你有什么需要政府批文这样的玩意,我通通帮你搞定。” 孔立强呵呵一笑:“有韩哥您这句话就够了。” 韩奎转而对甄贵说:“你全力帮阿强做成这个交易,需要去打点的地方,包括租界巡捕房啊,新政府警察署啊,还有日本人的特高课等,你都帮着去跑跑腿,反正这些地方你都熟。不过,你可要记住了,对谁都不能透露,阿强是在走海关私货。” 甄贵连声答应:“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必须的!” 酒过三巡,在临了,孔立强憋不住了,看了看甄贵,对试探着韩奎说:“韩哥,沈门武馆的事……” 韩奎大手一挥,说:“这孙子的事我知道,你别睬他。这种事你做得对,应付一下就行,我们犯不着跟人家计较,也不用轻易得罪人。江湖路嘛,多一条是一条,面子上留条路就是为将来铺一条路,你这么做,我非常满意,你做得非常好。” 孔立强佯装不解地问:“大哥,您都知道呀?” 甄贵抢答道:“沈门武馆的后台老板是三合会,三合会与青帮是死对头。武馆现在自成一派,大家守规矩,谁也不拆谁的台,都会给人留条路走。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你不知道内情可以理解,稀里糊涂地帮了一把沈家也好,没人怪你。” 孔立强说:“可是,沈举的事,我确实没有帮上手。” 韩奎说:“我知道!沈门这孙子放出话,说是你帮着把他儿子送出去的,那是放个烟幕弹罢了,你别在意,装装糊涂得了,说不定将来与什么帮会、社团做生意,你做人忠厚实诚,啊!嗯!说不定还能都给你一个面子呢!” 第124章 浦成来见 孔立强一听,忽然明白了沈家俊给自己送金条的真实用意,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早料到了今天的结果,唯恐自己与他翻脸,便提前用金条来堵自己的嘴,顿时忍不住吁了口气,人心波谲云诡,不可小觑的那些混江湖的人,却不便对甄贵明说,也就顺着话风摇了摇头:“太复杂了。”转而对甄贵说,“你明明知道,今天一早还逗我。” 甄贵笑道:“我没有逗你啊!” 孔立强摇摇头说:“你心里有数。” 甄贵连忙解释道:“沈举昨晚出逃的事,我也是听道上在传。” 孔立强明知故问道:“沈举逃出去了吗?” 韩奎说:“是啊,成了!” 孔立强对着甄贵说:“你就以为是我帮的忙?” 甄贵说:“我确实以为是你插手了,不过,今天我在电话里,可不是在说这件事。” 孔立强奇怪地问:“那你还说这些摸不着头脑的事!” 甄贵笑道:“你误会啦,我说的是,你转手三十吨柴油的事。我没说错呀,柴油现在是日本人严控的物资,你这么快就出了手,钱这么快就进了账,可不是你有能耐啊!” 韩奎郎朗一笑:“做生意,你确实是一把好手。” 孔立强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指得是这件事,差点让我想歪了。”这段时间,生意上的事,都由顾律在经手,他也就没有把甄贵在电话中的话,往生意方面联想,听他们这么一说,顿时轻松了许多。 沈举出逃的消息,特高课的谷寿夫很快就知道了。他一度信心满满地以为,孔立强定然会从中扮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想要趁机挖出进出上海的地下通道,然而,令谷寿夫意外的却是,孔立强的作派,完全符合普通生意人的处事方式,既没有把自己置身事外,却也没有参与其中,就像是在钓鱼,明明撒下了鱼饵,垂下了鱼钩,游鱼却绕着鱼饵、鱼钩游动一圈,愣是没有上钩,而是游回到了原地,让谷寿夫感到分外的失落。 组织与孔立强切断了所有的联系,这决定果然有先见之明,让谷寿夫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不过,谷寿夫并没有解除对孔立强的怀疑,在他的心里,要么是鱼太狡猾,要么孔立强确实是一条普通的鱼,而上海帮会在暗中活动的能力,倒令谷寿夫刮目相看起来。 行动队队长石田因此献策:调动部队以维护治安为名,杀鸡儆猴,剿灭上海滩势力最大的帮会。谷寿夫没有采纳,而是想了想说了句:“强龙难压地头蛇,不如利用帮会来铲除对抗我们的人。” 谷寿夫没有查实孔立强确切身份的证据,对他的怀疑,也就不得不暂时搁置了起来。无奈之下,行动队长问了句:“对孔立强的监控怎么办?” 谷寿夫沉吟了半晌,挥了挥手:“在可控的范围内放长线!宽松地盯着就行。” 宽松地盯着就行!那个队长玩味着这话,阴测测地笑了。 与此同时,下了班的卓立男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走到半道,路边突然蹿出一人,手里拿着一张纸问道:“请问小姐,去盛昌路怎么走?” 卓立男一惊,打量了一眼这人,依稀有点脸熟,却叫不出名字,便不动声色脱口而出:“有点远,前面路口左拐,走到底再右拐,走过去再问吧。” 来人递上纸说:“我要去这个地址。” 卓立男低头仔细一看,纸上写:盛昌路4号。纸是一张普通的纸,但笔迹一眼认出,出自孟铜的手笔。 她顿时明白了,是组织派人来的召唤。 盛昌路,正是第一次与孔立强见面的地方。 于是,卓立男说:“你干脆叫一辆黄包车去吧,这个地址车夫肯定找得到。” 来人连声道谢,拱了拱手作别,当真叫了一辆路过的黄包车走远了。 卓立男的心砰砰直跳,这人拱手时,不是手掌抱拳,而是十指交叉,意思分明,立即会面,会面地点,就是熟悉的故地,盛昌路40号。 当晚,卓立男在确认没有人跟踪后,她不敢怠慢,立即赶到了盛昌路40号,对上见面的暗号,接待她的却是一个从没谋面,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人。 这人自我介绍姓浦名成,大家都叫他老浦。但老浦的身份和职称,却没有明示。 老浦告诉卓立男,他们刊登的寻人启事,组织已经看到,关于黄桂仁来沪的消息,组织也已经获悉。卓立男一心以为,老浦这次来与自己见面,肯定是为了唤醒自己和孔立强,重新分配新的任务,然而,老浦却直言不炜,明确告知,对于孔立强的甄别,还没有结束,此次会面,一是重申,没有组织的批准,孔立强绝对不可轻举妄动,再也不允许节外生枝,去发生刊登寻人启事之类的事;二是来听取卓立男的工作汇报,了解孔立强的最新情况。 卓立男当即没有任何的保留,向老浦汇报了孔立强发现黄桂仁的经过,以及孔立强的所思所想,最后不无委屈地说:“老浦同志,孔立强同志是可靠的,对党对组织及其忠诚,工作的积极性高涨,无时不刻想手除叛徒,继续为党工作……”她边汇报,边想起孔立强曾经有一次说起“要退党”的抱怨,因而有了急剧的思想斗争,这事是向组织汇报?还是替他隐瞒?最终,她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孔立强同志因为与组织失去了联系,心情有时很烦躁,偶尔会发些牢骚。” 老浦耐心听完,摆了摆手,朝卓立男点了点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孔立强同志毕竟年纪轻,虽然为党立过巨大的战功,但是他欠缺做地下工作的经验,因为他的一意孤行,不听从组织安排,也不服从组织纪律,做事的目光只图眼前利益,没有全局观念,犯了严重的错误,给组织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卓立男一听,顿时惊呆了! 第125章 心里悲呛 卓立男倒吸了一口凉气,孔立强居然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此刻的卓立男,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怎么帮他说情? 她怔在原地,内心焦躁地搓着手,耐心听完老浦的话,才不可置信般地问了句:“老浦同志,您说他给组织蒙受了损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浦顿了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几番后,说:“我就举几个例子吧!他为了区区两箱盘尼西林,暴露了我们设在民丰旅馆的联络站,害得联络站的负责人屈双喜同志连夜撤离,连累了屈双喜同志夫人小产,变相令屈双喜爱人诱发了精神疾病……” “什么?精神病?” “你别打断我,没错,双喜同志的爱人,也曾经是上过战场的老同志,是来上海工作后才发现怀了身孕。唉!就是因为小产,丧子之痛啊!这样的打击可不小。他们还得东躲西藏,躲避特高课的搜捕,精神一下子被压垮了。唉、唉……他爱人刚刚才被转移到了根据地。你也知道,根据地的医疗条件,她的精神病要想转好,恐怕是难了。不说这个,说多了,我也难过。由于药品事发,特高课大肆搜捕,我们一共有6个同志被抓了,其中两个已被处决,其他4个至今生死未卜。在这其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正在调查中……” “老浦同志,我敢用党性保证,绝对不会是孔立强出了问题,他去弄那个盘尼西林,也是受到组织的指派……” “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上级指示孔立强同志暂停一切活动,他去弄药,这事本身就错了,组织上没有没有要求他去弄药的呀!错在他一意孤行,不服从组织的安排。当然,我们党,我们组织讲究的是证据,口说无凭,一切要用证据来证明一个人是否清白。其实啊,还有许多事,包括抗日统一战线上的损失,都多多少少与孔立强扯上了关系,所以,对孔立强同志的调查。哦。对了,我说偏了,是我们组织对这整个事件的调查还得继续,我相信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当然啦,也请你相信,组织一定能调查清楚。卓立男同志,你战斗在孔立强同志的身边,你有责任保持警惕,时刻关注孔立强的动向,及时来跟组织汇报。还有,今天我们见面的事,你必须保密,不能跟他提起,明白组织这么决定的意思吗?” “明白!老浦同志,我还是想说,孔立强同志是一个坚定的共产党员,他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而且,是我把组织弄药的决定告诉了他,我们去搞药怎么也会犯错了!唉,我真不知道,对他……对我们的调查,要到什么时候结束。”卓立男心里却在想,要我及时与组织联系,起码得让能够我联系上组织呀!但她不敢质疑浦成同志的话,唯恐被看成是发牢骚, “卓立男同志,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关于药的事,我们现在不讨论。这样啊,我还有一句忠告,你以后的工作要加倍小心,因为我们发现,你们商行的周围,一直有日本人的眼线在盯着,千万千万要记住,绝对不能鲁莽行事。还有,我可以跟你透露一点,组织从来没有放弃你们,在你们的身边,早就已经有安排了,组织一旦完成对你们的考察,随时随地就会来与你们取得联系,给你们安排新的任务。” 卓立男犹豫了一下,说:“老浦同志,既然连你也认为,孔立强他没有地下斗争的经验,那么能否把他调回根据地,在与鬼子的正面战场上,也许更能发挥他的作用。” 老浦看着卓立男,郑重地说:“你的建议,组织上早就考虑过。我今天就跟你说句实话,当时,我们的部队驻扎在皖南地区,由于老蒋的刁难,我们缺少经费,缺医少药,没抢没炮,没有粮食,甚至连军服也没有。一句话,我们什么都没有,为了部队的生存,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自给自足。当时,我们派出了不少人,有筹措经费的,有外出专门搞枪支弹药的,也有去友军借军服被褥的。孔立强同志脑子活络,又有谋略,加上他的家乡是鱼米之乡,盛产稻麦,所以经组织和领导研究决定,这才派他去执行了征粮的任务。其实吧,我们当时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他没有敌后斗争的经验,所以我们谁也不看好他。” “可是,老浦同志,他成功地从日本鬼子的手里夺取到了军粮。” “没错,你没说错。我说句难听的话,正因为他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虎口夺食,创造了一个奇迹,而且是唯一的奇迹,所以才一俊遮百丑,给孔立强同志分配了新任务。卓立男同志,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当时为了粮食,派出了4路人马,唯独只有孔立强获得了胜利,凯旋而归,其他3人都没有成功,甚至有两个人至今没有归队,也可见我们当时对孔立强同志是有多么的器重,这才忽略了他在看不见的战线上参加争斗的经验,把去上海协助何立海同志重建部队联络站的任务交给了他。对了,其中还有一个细节,我今天可以告诉你,事实上,来上海筹建联络站的人选,是梁子昆同志和黄桂仁他们俩,强烈推荐了孔立强,经何立海同志提名,组织才把这个艰巨的重任交给了他。可是,孔立强辜负了组织的信任,没有保护好何立海同志……” 卓立男听老浦说“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这句,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凉,禁不住感到异常的悲呛,把孔立强比作瞎猫,把军粮比作死耗子,她很想抢白老浦一句:另外四只好猫,连死耗子都碰不上。然而,对上级领导的敬畏,令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把目光转到了窗外,抬头无神地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126章 替罪羊 卓立男的走神,被老浦察觉到了,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卓立男悲哀地收回目光,低垂着头说:“其实,孔立强同志很不容易,他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我们不应该这样对待他的。他为了完成药品任务,甚至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现在组织这么对他,我个人觉得不公平。” 老浦微微叹了口气,说:“卓立男同志,地下斗争是复杂的,艰险的,我们谁都把生死置在了脑后。组织没有放弃孔立强,现在与你们切断了联系,也不是针对他个人,这是我们华东局江苏省委的工作纪律,是一种没有万一的保全组织力量的必要措施。” “我明白,我还是建议,既然组织觉得孔立强同志缺少工作经验,真的不如把他调回根据地,我相信,孔立强同志肯定会服从组织安排的。” “话是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们得有大局观,必须把眼光放长远了看。按照目前的情况,把孔立强同志留在上海,不让他参与地下工作,让他把商行的生意做好,更能发挥他的作用。” “这话怎么讲?” “孔立强同志被帮会看中,打理那些走私生意,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卓立男同志,组织已经做过详细的分析,十六铺码头的宁波帮,之所以把走私货交给孔立强来打理,其中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宁波帮的韩奎,他绝非等闲之辈。他看中孔立强,其实看中的是他没有靠山、没有背景,因为只有这样,一旦东窗事发,走私货品物资牵扯倒汪伪政府要员时,孔立强就将是承担后果的替罪羊。因为孔立强没人替他说话担责,所以,只要走私出事,任何迫于压力的政府调查,任何来自各方势力的追究,就可以查到孔立强为止。我说直白点,韩奎不傻,他老奸巨猾,只要来事了,就可以把责任推在孔立强的身上,你明白其中道理了吗?” 卓立男听完,背脊渗出一股凉意,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被韩奎看上,把一本万利的生意交给他来做,原来有这么一个后手。老浦同志,照这么说,他就是一只备用的替罪羊。孔立强同志岂非是提着脑袋在替韩奎做生意?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被人灭口?或者被投入打牢,借他的性命来平民愤?” 老浦点了点头,说:“是啊!孔立强几乎是一夜做起来的生意,其背后的原因,我们就是这么分析的。不过,卓立男同志,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组织尽管切断了与你们的联系,但始终关心着孔立强同志的安危,我们不让他参与生意之外的事,也是出于组织的一片良苦用心。我们不把孔立强同志调回根据地甄别,却是出于现实的考量。组织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有朝一日孔立强同志遇到了迈不过去的坎,会立即想办法把孔立强撤离上海,回到我们根据地的怀抱。” 卓立男点了点说:“我明白了。组织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那是当然的事。” “也就是说,把孔立强同志留在上海,其实是看好他经手物资的事,以便将来把走私货物为我所用。” “你明白就好!我们的部队,现在苏北根据地的日子仍然不好过,急需军供补给。我再透露一点,就在昨天,你们经手倒卖的三十吨柴油,已经通过我们的地下航线,突破了日本鬼子的封锁,顺利进入了长江,最多两三天就能抵达根据地了。” 卓立男一听,眉毛一扬,惊喜地问:“是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老浦笑了笑说:“呵呵!你不知道就对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你们的身边,早就有组织安排的人在与你们并肩战斗。组织始终在背后运筹帷幄,再依靠浦东高桥游击队的力量,把柴油转移了出去。当然,你们也是功不可没,因为孔立强凭借韩奎的关系,取得了汪伪政府颁发的物资运输免检通行证。游击队负责押送是柴油,就是打着这张免检牌才得以畅通无阻啊!” “我的天呐!这个消息太让我意外了。” “记住,要保密!你在孔立强同志面前尤其要保密,只要他不知道,才能更好地扮演一个商人。还有,在你身边谁是我们的同志,你也不要去猜想,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老浦同志,这个消息实在是振奋人心,假如让孔立强知道,他已经在为党工作了,且已经有所成绩,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啊!老浦同志,你一定不知道,他是多么、多么地盼望着与组织的联系。” “我们这么做,严格来说,都是为了他好。我们在如此险峻的战线上工作,只有不知道,才能不需伪装地若无其事,才能更好地展开工作。总而言之,你回去后,非但不能说柴油的事,也不能提在你们的身边已经有组织的安排,你唯一能说的是,一定要告诉孔立强同志,关于黄桂仁来上海之事,千万别再去关心,也千万别再插手,切记!切记!” “好的,我明白!老浦同志,我今儿来见你的事,我也不能跟孔立强同志说吗?” “这个嘛,你是可以透露一点的。也是为了你能在孔立强同志面前传达组织的决定有说服了,你回去可以说一嘴,但切记,一定不能说太多。” “好!明白!” 第127章 娘家 这晚,卓立男辞别浦成,回到家,既兴奋又激动,还有丝丝的失望,莫名的难过,心情极为复杂,因而一宿难眠。 令她焦虑难眠的是,孔立强表面上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深得韩奎的信任,暗地里却是罪责的担纲人。他就像是在悬空走钢丝,只要一次把走私生意做出了差错,就将承担所有的后果,而这样的后果,必将以生命为代价!而令她激动的是,在身边有组织安排的人,且已成功地把部队需要的物资转去了苏北根据地。 尽管老浦的告诫犹在耳边,但卓立男忍不住开始暗暗猜测,现在的身边到底谁是自己人?是顾律吗?是甄贵吗?还是他们俩都是? 随着大韦商行的业务量与日俱增,已经陆陆续续招聘了十几个职员。其中女职员少,除去卓立男外只有两人。一个是会计许萍,另一个是出纳张美亚,都是老实巴交的妇女。她把两个女职员排除在外,在直觉上,要把三十吨柴油转去苏北根据地,她们俩谁都做不到,那么,在男职员中,到底会是谁呢?她思来想去,顾律最有可能! 既然了无睡意,精神焦灼的卓立男干脆不睡了。她极想知道,到底谁是自己人!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透亮之时,卓立男便去了商行。商行只有她早到,便立即动手查阅生意台账。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台账上的记载清晰明了,三十吨柴油出自高桥炼油厂的油库,去处是川沙海盐晒场,该笔生意的经手人签字,却不是顾律,而是丁贞才。 丁贞才的履历资料和样貌,顿时出现在了卓立男的脑海,他现年47岁,籍贯浙江宁波,是韩奎的同乡人,曾经在十六铺做事,是受甄贵的推荐,孔立强录用了他,担任商行的业务经理。他平常寡言少语,与孔立强一样,喜欢独来独往,其个性与顾律嗜好交际的秉性相反,貌似不愿显山露水。还有与顾律不同的是,顾律是本地人,与妻儿、父母住在一起,丁贞才的妻儿在宁波乡下,是一个人在上海独居生活。 丁贞才正值成熟稳重的年纪,且没有牵挂,一切都符合在隐秘战线上工作的特征,卓立男不觉欣慰地哑然而笑,原来是他! 卓立男放下了心事,毕竟一夜未睡,倦意不觉袭来,扫视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商行,干脆去了孔立强的办公室,随手关上了门,倒在了会客的沙发上。她只想打个盹,却一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感觉有响动,微微地睁开眼睛一瞧,分明是孔立强。 与孔立强产生的怨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卓立男眼睛一睁,见是孔立强,正附身在帮自己盖风衣。这件风衣,正是自己送给孔立强的风衣,也就懒得客气,更是没有动,依旧躺着,心安理得般闭上眼睛,却因为内心激动,脸颊上铺满着幸福般的笑意,盈盈而道:“累死我了!” 孔立强从未见过卓立男这般模样,心头不觉有些奇怪,便开玩笑道:“做贼去啦!” 卓立男掀开眼帘,笑眯眯地咧着嘴说:“差不多!” 孔立强的心一动,却有些复杂地楞眼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接口,便伸手帮她盖服帖风衣,借此拜托莫名的尴尬,跟上一句:“不知道谁遭殃了!你继续,接着睡。”说罢,便想起身。 卓立男眼睛仍旧笑盈盈地眯着,却伸手轻轻地拉住孔立强的手腕,悄声道:“娘家!” 一般来说,只有出嫁了女人才会把“娘家”这个词汇挂在嘴边,孔立强因而一怔,略带奇怪地问道:“娘家?” 卓立男的嘴角,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微微一点头:“嗯,娘家。” 这时,孔立强突然明白了“娘家”的意思,惊喜地蹲了下来,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啊?真的吗?”他们心有灵犀,卓立男口中的娘家,孔立强立马猜出,无疑是指党组织。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昨天晚上?” “嗯!是的。” “有什么好消息?” 卓立男很想把与老浦见面的经过,一字不落地讲给他听,但是,老浦的告诫,是组织纪律,也是工作原则,便心虚地紧闭双目,说:“按兵不动!一切照旧!上级明确指示,叛徒黄桂仁的事你别管,千万别插手这件事。” 孔立强是既惊喜又失望,惊喜的是,终于等来了组织的消息,失望的是,这样的消息,并不是他想听的消息。 卓立男见他愣在原地,痴痴地看着自己不说话,有种前所未有的甜蜜感,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突然萌动起来,慌忙松开他的手,眼睛避过他的视线,刚想开口说话,却突然明白,孔立强那种痴痴傻傻的目光,并不是他感情的释放,而是听到了组织的消息后,是无助与失落隐藏在了他的目光里。出于安慰与鼓励的心境,卓立男脱口而出:“有一个好消息?” 孔立强的目光顿时迸发出了神采,连忙问:“快说!” 卓立男重又握住孔立强的手,眼睛直视着他说:“我们经手的那批柴油,转去了根据地。” 孔立强一听,似乎一下子恍不过神来。这个消息实在太过意外,他丝毫没有思想准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正想发问,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笃笃笃”,随之只听顾律说道:“不好意思,我等会再来。”他站在门口,举手一敲门便看见,卓立男躺在沙发上,孔立强蹲在其身边,貌似正在亲热,连忙收手已然来不及,只得赶紧如此改口而道。 第128章 老板娘 一脸疑惑的孔立强立即站了起来,尽管有满腹的问题想问卓立男,却不急于一时,其中的细节,他相信卓立男肯定会告诉自己,便心情愉悦地回头看着顾律说:“等什么呀,有事进来说事。” 顾律笑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找您倒确实有事。”他边说边犹豫着,尴尬地站在门口,用文件挡住自己的脸,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卓立男翻身坐了起来,笑道:“又乱说了!我有点头晕,就进来躺了躺,缓口气。” 顾律嘻嘻一笑道:“头晕好!头晕好!您再晕会,我等一歇再来。” 孔立强挂着笑意直接走到办公室的门口,一副貌似被顾律的话逗笑了的样子,佯装生气地说:“就你废话多!”终究是卓立男传来的消息振奋人心,哪怕不遂心愿,内心的喜悦仍然隐藏不住,忍不住哈哈一乐,“呵呵,你来得倒是时候,找我有什么事?” 顾律连忙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他,夸张地眨了一下眼睛,满面笑容地说:“我签了几份合约,要大老板签字认可。” 卓立男见孔立强没有解释,生怕顾律误会,便结果话头道:“怎么就叫上大小老板了呢?难不成你是小老板?” 顾律探过身来,朝着卓立男道:“我哪敢呀!老板娘不就是小老板嘛!” 孔立强心情极好,接过文件,转身走去办公桌,说:“油嘴滑舌!” 卓立男则到:“顾律啊顾律,你现在不到了哇,整天就知道开玩笑。”她边说便把风衣折叠好,放在沙发上边往外走,“不打扰你们啦!我做事去了。” 孔立强抬眼看了看卓立男,随即说道:“帮我约一下新申棉织厂的陆老板,我要见他。” 卓立男答应了一声去了,顾律好奇地问:“约陆老板谈生意呀?” 孔立强笑道:“废话,不谈生意谈什么?” 顾律看了看孔立强,顿了顿说:“以前一直是我在跟陆老板接洽,你急着要亲自去见他,看来有大买卖。” 孔立强一边仔细地看着合约,一边说:“聪明。我本来就想找你商量这事呐!” 顾律的眉头一皱,问道:“需要陆老板经手的生意,无非与棉织有关,数量不大的话,哪需要你出面?” 孔立强抬头凝视着顾律说:“你懂的。” 顾律说:“明白!要我跟你一块去见陆老板吗?” 孔立强说:“不用!” 顾律有些失望:“你不信任我?” 孔立强说:“我不信任你怎会想着找你商量?只是数量庞大,我需要先跟他聊一聊,免得他有所顾忌。他是实业家,有些风险生意,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才可以交底。” 顾律点点头道:“明白了!我理解!那你想跟我商量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新申厂的库存量和进出货量。” “你找对人了!” 顾律如数家珍,把新申棉织厂的棉布产量和库存等说了个大概,孔立强听完,问了一句:“陆老板最近在江阴开了一家印染厂,听说已经开工了。” 顾律听孔立强提到了这事,心里咯噔一下,静静地看了看他说:“哪里是什么印染厂,是迫于小日本的压力,新政府逼着陆老板去江阴开厂子。名义上是印染厂,其实是小鬼子的军服生产厂。不对呀!你打听这件事干什么?” 孔立强道:“我就随便问问。” 顾律一改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摇了摇头,正色而道:“肯定与你去陆老板谈的生意有关。还想知道什么?要不要我去帮你打听仔细点?” 孔立强合上文件夹,一边递给顾律一边说:“不用了,有这事就行啦!” 顾律接过孔立强签过字的合约文本,说:“那我去了!嗯,我别的本事没有,与我们有生意来往的那几个老板的家底,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有想知道的事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就算暂时了解不透的事,我也会帮你去打听个一清二楚。” 孔立强笑了笑:“你不像一个做生意的人。” 孔立强似乎是说者无心,但顾律听来却是一惊,却立即满脸堆笑,甚至有些谄媚得说:“你是老板,你说我不像就不像,你说我想什么,我就是什么。” 孔立强道:“你呀!就是上海典型的经理人。” 顾律一听大喜,当即吹响了一声口哨,得意地说道:“吓我一跳,谢谢老板的夸奖。”随即弯了弯腰,向孔立强鞠了一躬,转身而去。路过办公室外间卓立男的身边,凑过去悄声道:“准老板娘,老板刚才夸我是典型的经理人,你看……”他一手作半搂状,一手举着合约文件,踏着舞步原地转了一圈,“我像吗?” 卓立男咧嘴一笑道:“哪有一个生意人的样子,依我看,你就是一个满嘴跑火车,只会招摇撞骗掮客罢了。” 顾律收住舞步,忍不住仰头大笑道:“你说我是掮客我认了,要说我招摇撞骗可不对哦,我一贯是正经做生意,可从来没有骗过人,否则不是要砸了我们大韦这块牌子嘛!” 卓立男挥了挥手道:“去去去,别跟我耍嘴皮子。” 顾律道:“得勒!”说罢,身影一晃,悄然而去。 卓立男瞥一眼顾律的背影,心里不觉一动,不由得暗暗寻思着,这家伙一点正行都没有,刚进公司时,还有半分的正经,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整天一副油嘴滑舌的腔调。老浦说我们的身边有了安排,什么人都有可能,唯独他不像! 她的心思,就这么一转念,忍不住冲着顾律的背影问道:“顾大经理,今天怎么没见老丁来上班呢?” 顾律连忙回转身来说:“老丁?丁贞才催款去了,估计下午会回来,怎么啦?找他有事?” 卓立男说:“哟,不错嘛!你对下属的行踪倒是一清二楚,确实像个经理。” 顾律笑道:“那是当然,老板看人准,我也该拎得清啊!你是找他有事吗?” 卓立男道:“没事,只是没见他来上班,就随口问一句。” 顾律的本性不改,又开起了玩笑:“老板主外,老板娘主内,都是眼观六路,关注八方,我们的一举一动谁都躲不开你们的眼睛,真可叫珠联璧合啊!何愁我们大韦的生意不兴旺发达!” 卓立男呵斥道:“去去去,你再这么喜欢胡说八道,我一定让孔老板开了你。” 顾律赶紧讨饶道:“不敢不敢,一定谨记老板娘口谕,我再也不敢乱说乱话!”说罢,便溜之大吉,回去了他的办公室。 不管怎样,卓立男还是很喜欢听顾律一口一个“老板娘”的,尽管认定他不是“自己人”,但对顾律的印象,历来是极好的,因而突然对孔立强给予顾律“典型经理人”这样的评介,有了新的理解,也许,孔立强也这么认为,顾律只是一个经理人! 卓立男这么想,却偏偏忘了,老浦所言“身边已有组织的安排”这事,孔立强自始至终不知道! 事实确实是如此,孔立强听了卓立男那句“按兵不动,一切照旧”之后,柴油去了根据地的喜悦,不觉冲淡了许多,心里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失落,暗暗思量着,此后的日子,仍然只能单打独斗! 第129章 纪律 处理完日常的事务,终于抽得一个与卓立男独处的空隙,孔立强连忙打听柴油去根据地的细节,卓立男却唯能摇头,双手一摊,回答不知道。他再问,如何与组织联系,卓立男仍然摇头,说,只能听候组织来联系。 卓立男的一问三不知,孔立强完全理解,也相信她的话,只能相视苦笑,彼此都懂,这便是组织纪律。纪律就是地下战线上的工作原则,尽我所能,不问他事!卓立男只是再三强调组织的交代:继续蛰伏,不许节外生枝!孔立强点头答应了。 卓立男想起老浦同志代表组织对孔立强替韩奎做生意的分析,心里很是担忧,便说:“既然组织要我们安心待命,我们可不能违反组织纪律,我建议,立强,你以后不要什么生意都接,千万不能有什么把柄被人家给抓住了。” 孔立强没听出卓立男的弦外之音,点头道:“我心里有数。” 卓立男又跟了一句:“我们不能被人当枪使。” 孔立强以为她是在提沈家俊来此虚晃一枪之事,便笑道:“管它呢!上次我是差点被沈家俊给蒙了,但人家毕竟是道上人……”伸出手掌,张开五指摇了摇,“黄鱼不是假的,我拿了心安理得。” 卓立男闻言,知道他会错了意,却有些好奇地问:“心安理得什么?” 孔立强说:“沈家俊这厮江湖气很重的,也有脑子。他来这里利用我与韩奎的关系,明看是求我帮沈举寻出路,实际上是做给76号看的,可见道上人都不简单。沈家俊早就算计好了,我总会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也就提前给我小黄鱼,那是在堵我的嘴啊,你说那几根玩意烫手吗?一点也不,我就得照单全收。” 卓立男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上次跟我说被耍了,其中竟然有这么一回事。沈馆主把76号的目光,引导到了你的身上,然后他得到喘息,再寻机把儿子送走,这招做得够绝的。立强,可见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料,你以后要更加小心了,被76号的人盯上,我们的日子会更难,依我看呀,韩奎跟沈家俊是一路人,遇到棘手的事,也一定会把你给卖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卓立男的心里,已经是违背了老浦同志的意见,也就不便再说下去,只是用眼睛死死盯着孔立强。 孔立强避过了她温柔如水的眼神,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卓立男说:“可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不会!我吃一堑长一智,你忙去吧!”孔立强就此敷衍过去,心里却早就拿定了主意。 孔立强自从韩奎那里得知,亟待私下转手倒卖新政府海关罚没的棉纱和棉布后,他果然把卓立男的告诫当成了耳旁风,立即打起了这批货的主意,因为棉纱和棉布是部队紧缺物资。那么,如何把这些棉纱和棉布从上海送去苏北根据地呢?与卓立男尽管是生死搭档,凡事本该与她相商,可是,孔立强知道,卓立男的组织纪律性太强,强硬到近乎刻板,他们俩的意见往往不能统一,动不动就会发生争执,所以,孔立强心有余悸,不愿意多生枝节,索性不跟她说这件事,也就想着一个人独立把这事抗下来。 他思考了一夜,也许,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组织看在眼里,因而计上心来,泥地里的萝卜,洗一段吃一段。第一步,先得把棉纱和棉布运出上海,第二步,再想办法转去根据地!假如,组织当真在暗中关心自己,那么,第二步之后,极有可能水到渠成。 要想按计划把棉纱和棉布运出上海,前提条件是,货物的接受方必须是外地,但这个外地,却不能离苏北太远,孔立强因而想到了新申棉织厂,因为新申棉织厂正在江阴筹建新厂,而且,这一大批棉织品在本地消化,势必会引起本地市场的波澜,极有可能引来新闻媒体的警觉,因而给新政府带来麻烦,这也是韩奎他们最担心的事。把棉纱和棉布销往江阴,既符合韩奎的心意,又能为转运苏北根据地创造先决条件,正所以,孔立强暗暗设想,由新申棉织厂陆老板经手,是最佳的选择。 同时,孔立强想到,既然卓立男口头传达组织的指示,要自己“继续蛰伏,不许节外生枝!”且不能插手黄桂仁来沪这件事,他实在不甘心,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叛徒在上海逍遥吗?可是,组织的指示,必须服从,也就只得把惩处黄桂仁的想法放下了,但这么一大批部队用得着的货物,哪怕是违背命令,也要送去根据地。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孔立强主意拿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当机立断,不服从组织命令,无非就是有被组织处分的风险!那么,也就不能连累卓立男,这个锅只能由自己一个人来背,所以,孔立强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心里暗自想着,关于这事的点点滴滴,都不能告诉卓立男,唯有自己亲力亲为。 孔立强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干! 经卓立男的联系,孔立强很快与陆老板见了面。他尽管没有漏出半句话风,意欲把棉纱和棉布转运根据地的想法,只是以韩奎他们的担心为托词,希望把这批棉纱和棉布销往上海之外,令他没有料到的是,被陆老板委婉地一口拒绝了。陆老板委婉拒绝的理由是,他是一个本分的生意人,不想做给企业带来任何风险的买卖。事实上,孔立强听出了陆老板的弦外之音,无非就是不愿意帮新政府销赃而已,只是他有苦说不出,不能直面坦诚相告自己真实的意图,见陆老板主张坚定,只能作罢。 接连几天,孔立强又单独几位开印染厂和纺织的老板,无一例外,他们都不想淌与新政府有关的浑水,一概遭到拒绝。这时,他不禁想起了柴油被转去根据地的事,因而暗自思量起来,能否走柴油运输通道,直接把这批货运去苏北。 这念头一起,被孔立强自我否认了,因为,直送苏北根据地的话,没有应收款向韩奎他们报账,自己的身份也就暴露了,自己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商业伪装,必将前功尽弃,而且,他已知道,柴油是经一个盐商的运输通道送去了根据地,这样的地下航线有其隐蔽性不提,单说一个盐商,怎么可以做纺织品的生意呢?而且,假如自己不经组织同意,私自去接洽也是违背了组织纪律。 第130章 求收留 仍然是组织纪律这道门槛,难住了孔立强,他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孔立强约见那几个开厂老板的举动,被顾律看在了眼里。他很快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孔立强约见的那几个老板,都在外地开有工厂,也就立即猜到,孔立强是想把生意做到外地去。于是,他趁孔立强在办公室,且办公室无其他人的时候,随手拿了一个文件本,悄悄地溜了进来,先是假模假样地聊了几句生意上的事,然后话锋一转,试探着问道:“老板,你是不是在帮谁做什么大买卖?” 孔立强一口否认道:“没有啊!” 顾律嘻嘻一笑说:“你别把我当傻瓜,我知道你肯定是遇到难题了。老板啊,我都跟了你这么久了,难道还信不过我?” “什么话!” “我拿你工资,就得为你分忧。我猜啊,你定是在帮这人做见不得人的生意。” 孔立强一惊,警惕地反问道:“这人?这人是谁?” 顾律指了指十六铺方向,悄声说:“除了他还能有谁?别以为我平常嘻嘻哈哈的,我心里明白着呐!” 孔立强笑道:“你既然明白,放在心里就行嘛!” 顾律跟着仰天一笑,冲着孔立强翘着大拇指道:“好!我们心里明白就行!我再多说一句话,假如你想把生意做到外地,我觉得呀,也许可以换个思路!” 孔立强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打量着顾律,却是只听不回。 顾律被看得心里发毛,惺惺然地说:“就当我瞎说。我回了!我们的生意好啊,最近把我忙得团团转。” 说罢,他刚转身离开,孔立强笑道:“话别说半句嘛!” 顾律回过身来,笑了笑说:“那我再多说一句。” 孔立强仍然没有开口,却似乎颇有兴趣地看着他。 顾律道:“老板,我对天发誓,我对你绝对没有坏心,这点你绝对可以放心。” 孔立强露出了一脸的笑容,微微地点了点头,假意随口说:“别绕,接着说。” 顾律顿了顿,眼珠盯着孔立强不放,想了想说:“你最近亲自出去谈生意的频率有点高,跟往常不一样。你这样忙着亲自去谈生意,说明你有顾忌,看来这生意不好做。你去亲自去谈的那几家,都是大老板,都有联营厂子在外地,说明你们要做的生意非但大,而且在本地有人不待见。就这些吧,我的老板啊,我都能这么瞎猜瞎想,也就不能保证其他人也会这么想了。” 孔立强一听,背脊里顿时渗出了一丝的凉意,顾律的话,一点都没说错,便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摊了摊手说:“我也是在替人跑腿嘛!” 顾律连忙说:“我懂我懂!我再多说一句,我说错了你也别怪我。” 孔立强没有应答,他在暗暗品味着顾律的话,猜想着其中的用意。 顾律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生意,你不肯透露肯定有你的苦衷,我也不想多打听什么,只是,不过嘛,山不转水转。” 孔立强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律狡黠地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实业路线走不通,何不走黑市?” 把棉纱和棉布流进黑市,孔立强早就想到了,只是黑道难缠。假如借经黑道之手,一来很难掌控这批物资的走向,二来就算能够半道转去根据地,也会遗留隐患重重,恐怕自己命不保夕事小,再难在上海立足,再也无法为部队做后援才是大事! 所以,在孔立强的心里,从来都不愿与黑道沾上边,他一听,便摇了摇头说:“我们商行最聪明的人,非你莫属啊!” 顾律一脸谄媚地说:“过奖过奖!我说的不对的话,就当我放屁!” 孔立强笑道:“顾大经理啊,你是个有心人,我知道你的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了。” 顾律赶紧拱了拱手说:“老板客气啦!您是客气啦!”随即压低声音支吾道,“我不自量力,再多说一句,假如你对我放心的话,也许我可以帮你出面,也省得你犯难。” 孔立强笑了笑。 顾律接着说:“我生于斯长于斯,别得本事没有,就是人头熟,黑道白道的人面也算有几个称兄道弟的朋友,如果需要的话,我一定愿意效劳。” 孔立强朗声一笑,他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答应,模棱两可地说:“谢谢你,看来啊,我是要帮你加工钱了啊!” 顾律双手乱摇道:“老板您误会啦!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孔立强笑道:“明白明白,没事的话你先去忙吧!” 顾律走后没多久,孔立强还没揣摩透顾律此番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乔英子却不请自来了。 乔英子没有理会卓立男的阻拦,一走进商行便直接闯进了孔立强的办公室。 她一见孔立强,无语泪先流。她站到办公桌前,忙着用手绢擦拭着哗哗的泪水,只知抽泣着,低着头肩膀轻耸,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孔立强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招呼道:“你怎么来啦?”见乔英子只顾擦抹眼泪,顿时慌了手脚。他抬了抬手,刚想轻拍乔英子的肩膀,给予一些安慰,却又似乎感觉不妥,双手顿时无处安放,只得虚张双臂,接着问道:“怎么一来就哭呢?出什么事啦?” 这时,跟着乔英子追来的卓立男,她正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一时间竟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开口说也不是,见乔英子这副模样,惊讶地半张着嘴,皱着秀眉,一眼不眨地从眼神中向孔立强发出疑问:怎么个情况? 孔立强把虚张的双手一摊,向卓立男发出手势:我也不知道!转而对乔英子跟着问道:“你别哭呀,说句话嘛!”随即拉起乔英子的胳膊,“来来来,我们坐下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伤心的事啦?还是有谁欺负你了?” 乔英子在孔立强的搀扶下,一屁股坐在了办公室内会客用的客座沙发上,用手绢使劲掖了掖双目眼眶,说:“孔大哥,家里我是待不下去了。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卓立男站在门口,闻言摇了摇头,转身退了出去。 孔立强陪着乔英子坐在了会客主座上,问道:“能跟我说说嘛!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乔英子松开手,眼眶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泪花,低着头说:“我妈要我嫁人。” 孔立强惊讶地问:“你不念书了吗?” 这时,卓立男端着一杯水,走进来递给乔英子,并贴身坐在她的边上,用手搂着她的肩膀说:“妹妹,先别哭嘛!先喝口水,你妈怎么就不让你去念书,而是急着想把你嫁出去了呢?来,告诉姐姐,是怎么了嘛!” 乔英子接过茶水,乖巧听话般的喝了口水说:“她骗我说是出去吃饭,其实是帮我相亲去了。我不想嘛,就当场跟妈妈吵了几句,回家后还不放过我,偏要帮我做主,要我嫁人,我不肯就顶了妈妈几句,她竟然想打我。” 就这么一句,孔立强已然听明白了。他松了口气,心虚地看着卓立男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呐!” 卓立男的视线盯在乔英子身上,没有接收到孔立强的目光,听乔英子这么一说,立即安慰道:“没事没事!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想嫁就不嫁嘛,但也不能跟妈妈吵呀!我们做人儿女的,在外面也得给大人一些面子嘛,你当着人家的面顶撞妈妈,这可是你不对,有话在家好好说嘛!” 孔立强跟着附和道:“你卓姐姐说得对,有事都要好好说。我相信你妈妈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你不想这么早就出嫁,那就回去跟妈妈服个软,就说你还想继续念书,这不就行了吗?” 乔英子抬头盯着孔立强说:“说不通的,我妈妈的脾气你们不知道……”她当即把妈妈诓骗自己出去相亲,又被人家看中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对着孔立强恳求道:“孔大哥,我也不想念书了,在家里也是闲不下去了。孔大哥,卓姐姐,我来你们商行做学徒吧。” 孔立强和卓立男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这怎么行!” 乔英子摇着孔立强的手,央求道:“家里我是真的待不下去了,你们行行好,收下我吧,我不要工资,随便让我着什么我都愿意。我会扫地,我会烧饭,我还会打字,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求你们收留我……” 第131章 不速之客 乔英子连哭带说般的恳求,顿时让孔立强犯了难。他不能答应乔英子,因为大韦商行不是他自己的商行,只是掩护自己和卓立男展开地下工作的地方,而且,乔英子的身世背景复杂,因而正在接受组织考验的当下,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然而,在孔立强的内心里,毕竟是很喜欢乔英子的,他看着满腹委屈的乔英子,同情与怜爱,就这么悄悄地纠结在心怀,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干脆静坐于一侧,任自己的内心暗暗汹涌澎湃,努力平静着神色,听卓立男不住地安慰着乔英子。 乔英子见孔立强不说话,似乎有点急了,便生气的说:“孔大哥,你给句话嘛,你到底肯不肯收留我。” 此刻,孔立强只得表态道:“依我看,你还是回学校念书好。” 乔英子一听,“哇”一声哭了出来,道:“你是不肯帮咯。我没有朋友,只认识你,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孔立强道:“哪有这么夸张!英子,我跟你说,你回去呀,好好跟你妈妈说话,把你不想这么早出嫁的想法说出来,我想啊,如果你坚决想读书的话……” 乔英子打断道:“这些话我哪里需要你来教哇!我妈要是听得进去,我哪里还会来找你。” 卓立男搂着抽抽泣泣的乔英子道:“英子,天下哪有不爱女儿的妈妈……” 乔英子道:“我的妈妈不一样,我跟她说不通的。” 孔立强插不进话,无助地看着卓立男,一脸地苦笑。 其实,孔立强根本不懂如何处理家庭矛盾,也就找不到安慰的话。他的心思,自从走进大上海,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前线部队筹集物资,当他遇到乔英子后,也只是把心中对乔英子的喜爱,悄悄地隐匿在心底,从来不敢直面自己的感情。 他对乔英子暗暗滋生的感情便是爱情的话,孔立强没有“一怒为红颜”的决心,反而萎缩不前,把视线转向了卓立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卓立男看着孔立强投来的目光,却是会错了意,不觉悄然叹息,想了想说:“英子,我看这样好了,这件事不如暂且冷处理。” 乔英子似乎没听明白,不解地问道:“冷处理?” 卓立男点了点头,说:“对,冷处理!你先不要回去跟你妈妈争长短,不想出嫁的想法,你妈妈知道了就好,不必急着要她答应。我想啊,你妈妈急着想把你嫁出去,肯定有她的想法,你们都先冷静一下,也许过了些时光,都相通了就好啦!你说呢?” 乔英子低着头想了想,又问道:“那现在我怎么办?我回去老妈免不了唠叨,我烦都烦死了,一言不合就想吵架。” 卓立男看了看孔立强说:“要不这样吧!英子,你觉得在家待不住,就来这儿玩玩散散心吧!” 乔英子惊喜地说:“你答应啦?” 孔立强抢在卓立男前说:“不是答应你来我们这里上班,只是让你来散散心,省得你们母女俩在家整天闹心。” 乔英子见峰回路转,当即破涕为笑。 果然,从第二天开始,乔英子一早就来了商行。卓立男也没有安排她事做,她倒很是主动,跟在卓立男的身边,见卓立男扫地,她就帮着归正椅子物件,见卓立男擦抹桌子,就也取来一条抹布,一起使劲地帮着擦洗。当卓立男坐回办公桌,开始忙着行政事务时,她就坐在一旁,见缝插针般地帮着打水泡茶,伺候着大家。 得一空闲,乔英子没话找话般地对卓立男说:“姐姐,你教我做生意吧!” 卓立男笑道:“还没学会走路就想跑了,小妹妹啊,你的心思真够活的。” 乔英子羞涩莞尔:“你也笑话我。” 卓立男伸手刮了一下乔英子的鼻子说:“等风声过了,我建议啊,你还是应该去学校读书。” 乔英子说:“我也想读书的,可是,只怕我妈不让我读。所以我要挣钱,我自己挣钱供我自己去读书。” 卓立男笑道:“很有想法的嘛!” 乔英子说:“我是看你们各管各做事,倒也有趣的紧,算是临时起意。” 卓立男说:“你看着简单,他们哪里有趣了?做生意不容易的,你读书写字写错了,重新写过就是了,他们可不行,一个犯错就有可能蒙受损失,是要负责的啊!” 乔英子讶异地问:“啊?是吗?照这么说,做生意很难吗?我看孔大哥的日子好过的很呐,整天要不是坐在那里签签字,要不就是出去吃吃饭,我看悠闲得不得了。” 卓立男笑道:“哈哈,你现在只是看到了表面,他是老板,老板有老板的难处,我们伙计有伙计的难处,做生意哪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乔英子说:“哦!做生意真的很难吗?” 卓立男说:“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你孔大哥嘛,跟我们相比又不一样了,他只要把控全局,招揽来生意,交给下属去做。再直白了说,就是把管理好人,量才而用,放手让大家一起参与做好一张生意。” 乔英子摇头道:“不懂,没听明白!” 卓立男说:“你这么聪明,慢慢看,留心看大家是怎么做事的,时间一长就一定会看明白其中的窍门。” 他们有说有聊,孔立强也不干涉,每天除了与乔英子打一声外,并没有刻意与她套近乎,像往常一样,忙着他自己的事。他一心要做的事,仍然是想尽快处理这批棉纱和棉布。可惜的是,孔立强寻找心目中的下家经手商,一连三天,仍然没有头绪! 就在第三天,商行内突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132章 舅舅 来人是乔英子的舅舅,经乔英子介绍,孔立强这才知道,她舅舅名叫黄叔平,是川沙东海晒盐场的老板。他的父亲,也就是乔英子的外公已不再管事,晒盐场与盐业货运等家族生意,尽数交给了他打理。如今,黄叔平已是名副其实的大老板。而且,他不仅是经商的大老板,还是川沙盐帮的执掌帮主。 黄淑慧原本对孔立强的印象不好不坏,却因为听寿谷夫所说其身份可疑,因而生怕乔英子与孔立强发生感情牵扯,唯恐女儿受之连累,爱女心切的黄淑慧,便意欲帮乔英子找个好人家嫁了,这样就能断了女儿的感情念想,省得担惊受怕地过日子。 黄淑慧起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因为自己的感情经历,她一心只希望女儿乔英子的未来生活过得平安踏实,不愿孩子重蹈自己年轻时的爱情覆辙,这才急着帮女儿设计着未来的人生。 令黄淑慧没有料到的是,女儿的个性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居然离家出走了。 乔英子遗传了黄淑慧的基因,那天哭着来找孔立强,原本非但是希望孔立强收留自己,甚至有了“私奔”的打算,希望就此跟定孔立强不再回家。 乔英子毕竟脸皮薄,见孔立强一味地推三阻四,丝毫不懂自己的心意,又见卓立男与孔立强眉来眼去,一颗热切又冲动的心,不由得冷了半截,内心里真实的想法,话到到嘴边又咽下,想跟孔立强直坦诚心思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好在希望没有完全落空,卓立男答应收留了自己,乔英子因而也起了小心思,她想看看,孔立强与卓立男到底是什么关系,假如他们俩不清不白,那么就远走高飞,去哪里呢?说实话,那时那刻的乔英子没有多想去处,只想着大不了离开上海便是;假如孔立强和卓立男之间没有苟且,那么,乔英子已经想好了,到时就跟孔立强表白。正所以,乔英子来大韦商行后,努力做事,尽力表现,是否与孔立强表白心事,就得见机而行事了。 乔英子与母亲黄淑慧的个性极度相像,自从那天来大韦商行后,她便没有回家,而是住进了离商行不远的一家旅馆。当然,乔英子住在旅馆不回家之事,孔立强和卓立男是不知道的,不过,却瞒不过母亲黄淑慧。 黄淑慧在乔英子离家出走的当晚,见女儿一夜未归,既担心又着急,生生地在客厅坐等了一晚。一夜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在黄淑慧看来,确实像是度日如年,禁不住胡思乱想了一宿后,第二天一早,她便去找了寿谷夫。 这倒是情有可原,乔英子的举动,黄淑慧越看越像当年的自己,女儿去了哪里?她在哪里落脚?孩子究竟想干什么?黄淑慧心中的诸多问号,她找不到答案,但她想到了一个人,这人便是寿谷夫。 寿谷夫是日本宪兵虹口部特高课科长,要想知道女儿乔英子的行踪,非寿谷夫不可。 果然,特高课名不虚传,寿谷夫很快就找到了乔英子的下落,要把乔英子送回黄淑慧的身边,自然不是难事,不过,在特高课可以一手遮天的寿谷夫尽管心狠手辣,却也很懂人性心理,担心强行接回乔英子可能适得其反,便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征求了黄淑慧的意见。 黄淑慧得知女儿白天在大韦商行,晚上住在旅馆,一颗心顿时落了地。她不由得再一次回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也就松了口气,只是回复谷寿夫说:“英子的事你别插手了,我来想办法吧!” 谷寿夫为了讨好黄淑慧,表现得很是绅士,一口承诺了句“英子是您的女儿,我也会把英子小姐当成我的女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有需要尽管吩咐,非常荣幸愿意为您效劳!” 谷寿夫走后,黄淑慧立即去找去了大韦商行,她站在远处,远远看见乔英子乖巧地坐在卓立男的身边,偶尔做做杂事,不觉松了口气。她的本性里,有着一个母亲的善意,也有着掌控女儿命运的强势,又是一个有着学识教养之人,决不会做市井之事。 她默默地、远远地看了一会,便悄悄地走了。 不过,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乔英子下榻的旅馆,在女儿住房的隔壁开了一间房。她躲在房间里,一直等到乔英子回来。她躲在房间内,一听见门外有动静,立即附在门背后,通过猫眼见女儿是一个人回来入住,这才彻底地放宽了心。 这一晚,她就住在旅馆里,思来想去,要自己肯求女儿回家,她拉不下这个脸,因而又想到了一个人,这人便是哥哥黄叔平。 知女莫若母,依英子的脾气,要想把她劝回家,黄淑慧唯能求助哥哥。 黄叔平得知外甥女乔英子离家的来龙去脉后,当即反对妹妹不让乔英子继续读书的做法,由于意见相左,他们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 兄妹俩吵归吵,感情却历来很好,尤其是对乔英子,黄叔平从来怜爱有加,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宝贝。他放下电话,同时放掉了手头上的事,立即从川沙赶到了上海,却没有去文康大楼,而是直接找到了大韦商行。 甥舅俩在大韦商行一照面,似乎谁也没有惊讶,谁的心里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谁都没有说出口。 家丑不便外扬!黄叔平端着自己的身份,理所当然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贸然劝说乔英子回家。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保全“面子”的措词,因为他与大韦商行有过生意上的来往,来商行谈生意,便是最好的借口。 黄叔平在商行的突然出现,最感意外之人是顾律和丁贞才。 顾律和丁贞才闻风而动,立即围了上来,忙着接待之余,当然得打听黄叔平此来的目的,黄叔平见惯了这样的生意场面,详装说是来谈生意,却“巧遇”了嫡亲外甥女,当即大呼巧合,宾主尽欢,不在话下。 顾律的个性八面玲珑,他的心由此而动。黄叔平的食盐生意遍布全国,而老板孔立强正在寻找出货外地的生意合作伙伴,以为黄叔平此举是有备而来,忍不住暗道一声,只怪世界太小,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丁贞才的心里却打起了鼓。他与黄叔平本来没有过交集,是在顾律的介绍下,才认识了这样一位大老板,因此促成了与黄叔平做的那笔柴油生意。 丁贞才并不知道柴油最终被送去了苏北根据地,他心里之所以打鼓,却是因为在与黄叔平洽谈柴油生意上,以顾律想要“捞好处”为托词,私自问黄叔平讨要了一笔好处费,而他得到生意回扣后,却没有把这事跟顾律讲,直接私吞了事。 第133章 各怀心思 以顾律之名发的横财,终究是丁贞才的心病,他担心“吃回扣”露陷,坏了自己在商行内的名声,因而一见黄叔平的到来,便立刻紧紧跟随顾律围了上来,不让顾律和黄叔平有单独相处的空间,一边暗暗寻思对策,万一穿帮,也好有话来应对。 各怀心思之下,黄叔平一踏进大韦商行,便被乔英子、顾律和丁贞才给围住了,连卓立男也插不进话。 乔英子是个女孩子,有着一个普通女生的心理,自己嫡亲舅舅是大老板,当然是要让心仪之人知道的,便立即挽着黄叔平的胳膊,亲昵地领他走进了孔立强的办公室,顾律和丁贞才则步步跟进,一刻不离左右。 卓立男见状,已无时间去办公室通报,倒也不疑有他,干脆拎了一瓶开水,纯属一个老板的秘书模样,给大家斟了茶。 经乔英子的引荐,孔立强与黄叔平有了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握手,第一次互道问好、恭维与寒暄。宾主之间的话题,却围绕在了乔英子的身上,黄叔平感谢孔立强的照顾,孔立强则夸乔英子聪明,办公室内一片欢声笑语。 在惯常的寒暄应酬之余,孔立强的心里顿时起了波澜。他知道商行倒手的柴油生意,正是由丁贞才经手与黄叔平签订的购销合同,他一眼看到黄叔平器宇不凡的模样,首先想到的却不是那笔柴油生意,而是陡然怀疑起来,难道这个黄老板是自己人?是一个以做生意为名的地下党人?因而精神一振,立即与黄叔平攀谈起来。 顾律至此都不知道,令孔立强伤脑筋的生意是什么,但他一个劲地猜想,黄叔平此来,定然与生意有关,他怎么也想不到,黄叔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律面露笑意,一边陪伴在侧应酬,一边打开思路,孔立强不想假手于人的生意,既然不透露一丝一滴的风声,也就一定有他的苦衷,那么,黄叔平来跟他谈,其中的细节,定归不能让外人知晓,自己与乔英子和丁贞才在,他们怎么谈下去?于是,他给丁贞才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回避。 可是,丁贞才的心里打着小九九,尽管读懂了顾律的“眼色”,却故意装傻,陪着笑脸奉承着黄叔平和孔立强,丝毫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不得已间,顾律只能起身走出办公室,走到外间卓立男的身边,嬉皮笑脸地说:“老板娘,黄老板和我们老板可能需要单独谈一些生意。” 卓立男白了他一眼,说:“说话从来没有正形。” 顾律见她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便连忙收起笑容,悄声说:“我猜啊,两个大老板可能要单独聊聊,您想个办法,进去把老丁他们叫出来。” 丁贞才与黄叔平做的柴油生意,卓立男已经了解了真相,她一心以为丁贞才是“自己人”,也就想当然地认为,孔立强与黄叔平、丁贞才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像这样的默契,卓立男没有向孔立强提起过,因为“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这是在隐蔽战线上工作的起码原则,而卓立男正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她也就自以为是地与孔立强同样保持着这样的“默契”。 正是这样的默契,反而令卓立男对顾律产生了戒心。于是,卓立男笑道:“顾大经理啊!你操的心可真多呀!” 顾律连忙说:“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卓立男低头坐着她的文案,一边敷衍道:“我从来没见你认真过,你要是觉得,老丁陪我们老板和客人谈生意是在抢你饭碗的话,你直接把人叫出来不就得了?绕这么一大圈干什么呀?” 顾律闻言,一时愣住,他没有想到卓立男会如此说,不觉黯然长叹。他吁了口气说:“啊!你这么看我?” 卓立男头也不抬地说:“你说呢?要是你实在闲着没事,就进去帮我给他们添茶。” 顾律听出了话语中的讥讽,不觉轻轻地摇了摇头,说:“这个误会可大了。” 卓立男抬头,似笑非笑地扫了顾律一眼,说:“老丁他们做生意又不是第一回,说不定这次人家黄老板来,就是冲着老丁的面子,要你瞎参和什么呀!我说顾大经理,你这样在背后耍手段可不地道,假如我在你和老丁之间再过个话,可是要伤和气的哦!” 顾律见卓立男当真是误会了自己的用意,他的脸顿时变得一片灰白,话不能说得太明,忍不住暗地里哀叹,听话听不出音的卓立男,怎么做得好孔立强的助手?他只怪自己与卓立男缺少灵犀,也就自嘲道:“我的人品太差了!好,我现在去给他们添茶,争取给你们留个好印象。” 说罢,顾律拎起热水瓶,当真进孔立强办公室添茶去了,卓立男朝着顾律的背影,白了一眼,轻蔑地冷冷一笑。 顾律被卓立男出言讥讽,内心里的不快一扫而过,他仍然在想暗自设想,一定要找个借口支开丁贞才,以便给孔立强和黄叔平留出独处的空间。 他顺着远近次序,不动声色地大家斟茶,当轮到给黄叔平添茶时,悄然单眼眨了一下,黄叔平会意,突然对着孔立强说:“不好意思了!”转而问顾律道:“顾经理,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顾律一听大喜,连忙说:“我带你去!”同时,把热水瓶递给丁贞才说:“给乔小姐和老板添茶就有劳丁兄您啦!” 在场面上,一切恰到好处,顺利成章,丁贞才不得不尴尬地接过热水瓶,他最担心的事,仍然发生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律和黄叔平,心里只剩说不出口的滋味。 顾律领着黄叔平走在前,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经过卓立男的办公桌,浑不在意她不屑的眼神,一待把黄叔平带进洗手间,立即悄声简明扼要地说:“你们的生意出去谈!” 黄叔平“嗯”一声。他是找着谈生意的借口不请自来,在顾律面前,仍旧不能坦明直言,只能将错就错。 顾律顺着自己的思路,又说了一句:“可能见不得光,在这里不方便谈。” 黄叔平闻言一怔,却立马懂了,便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 顾律顿时长舒一口气,随即退了出去。 黄叔平有了足够的思考空间,当即拿定了主意。他回到办公室,坐下闲聊了没几句,说:“孔老板,在下今天其实是为英子而来。” 孔立强呵呵一笑道:“黄老板,请恕照顾不周,还望多多担待。” 黄叔平说:“您客气啦!客气啦!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孔立强点着头道:“您再这么客气就见外了!” 黄叔平看了看丁贞才说:“这里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也是舍妹家教不得法,我这个外甥女嘛,又是任性不懂事理,为了区区小事,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 丁贞才听了云里雾里,讶异地问道:“闹出动静?咦!都好好的,怎么了嘛!” 乔英子则撒娇般的叫了声:“舅舅!” 第134章 一步一个坑 黄叔平看了看乔英子,没有理睬丁贞才,对着孔立强继续说道:“我今天来,是想把英子接回去。” 乔英子立即摇着舅舅的手央求道:“舅舅,我不回去。” 黄叔平脸色一沉,语气严厉地对乔英子说:“小孩子脾气!”随即叹了口气,“唉!让孔老板见笑了,英子跟她妈妈是一个性格,脾气都倔得很。” 孔立强笑道:“我见过乔小姐妈妈几面,还好啊,看上去平易近人的。乔小姐的个性也挺好的,在这里几天,一点也不摆大小姐的架子,都很好的。” 乔英子羞涩看了孔立强一眼,眉毛不觉一扬,得意地说:“舅舅,只有你说我不好。”继而朝着孔立强道:“哼,你是不了解我妈,她、她,她哪里平易近人啦?平常在家一点也不讲道理的……” 黄叔平打断道:“英子,你能这么说你妈妈吗?”视线转向孔立强,“您看看,这孩子,当真是一点教养也没有。” 孔立强赶紧说:“黄老板言重啦!依我看,乔小姐知书达理,在这里什么都抢着做,一点也没有娇生惯养的样子,有点个性才好呢!” 乔英子再一次摇着黄叔平的胳膊,撒着娇道:“舅舅,你听听嘛!” 丁贞才看到、听到这里,似乎忽然明白了,难怪刚才顾律会示意自己离开,原来他是早就知道黄老板此来的目的,顿时悔不当初,赶紧插话找了个借口,溜出了孔立强的办公室。 乔英子还在身边,有些话还是不能说。 黄叔平拍了拍乔英子的手说:“舅舅今天特地从乡下赶来,一是为了接你回去。你要理解你妈妈的心思,她只有你一个女儿,不管做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二是我有生意与孔先生谈。” 孔立强听了一怔,下意识地看着黄叔平,乔英子听后立即说道:“我不回去,我坚决不回去。” 黄叔平叹了口气说:“唉!你妈妈拉不下脸,所以才求我来接你,可见你妈妈是回心转意啦!所以你今天务必要跟我回家,你总不能非要你妈妈来接吧?” 乔英子噘着嘴道:“我就是不想回家。” 黄叔平看了孔立强一眼,面对着乔英子说:“假如孔老板跟我一块送你回家呢?” 乔英子愣住了,看看孔立强,又看看舅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孔立强心领神会地与黄叔平打起了配合,朝着乔英子接口道:“你这算什么?连舅舅的话也不听了吗?” 黄叔平一步一个坑,貌似云淡风轻,却又入情入理,掐准了乔英子和孔立强的心理波动,区区几个回合,便叫孔立强不容拒绝。 乔英子的脸一红,娇慎地对孔立强说:“我哪有啊!” 其实,孔立强早有此心!又怎会拒绝?他很想知道黄叔平的真实身份,所以极想有单独与之相处的机会,只是苦于乔英子、丁贞才一刻不离在身旁,顾律忽远忽近在套近乎,听黄叔平这么一说,正合自己的心意,欣然答应了下来。 乔英子在黄叔平和孔立强的护送下回了家,他们在黄家并没有耽搁,说了几句客套话后,黄叔平借口请孔立强吃饭,便辞别了黄淑慧,而孔立强则得体地与黄淑慧道了安好,并夸奖了几句乔英子聪明之类的话,别过依依不舍的乔英子,与黄叔平一起去了老字号鸿兴盛。 黄叔平与孔立强在鸿兴盛要了一个包间,至此,终于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然而,在彼此的心底,似乎都保存着戒心,他们点菜,饮酒,吃饭,用商场上惯用的套词,试探着对方是意图。 黄叔平思考着顾律的提示,孔立强到底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而孔立强也在猜测黄叔平,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他们的话题,从乔英子聊起,绕到了那笔柴油生意。 柴油生意,毕竟是他们共同的话题。 孔立强突然插进一句:“黄老板,您做生意的胆子够大哦。”他抬头指了指北方,“居然敢跟那边做,就不怕出事吗?” 黄叔平愣了愣,干脆坦然一笑道:“难道你不乐意我这么做生意吗?” 孔立强哈哈一乐:“生意这么做,那是您的本事。我只是担心,在虎视眈眈的当下,要做到滴水不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黄叔平说:“都是下人在做。” 孔立强微微一怔,顿时明白了,像他这样有身份的人,哪里需要亲自出面做这种小生意!便说:“起码也得您点头啊!” 黄叔平说:“看来您是心中有数的,那么我们何必兜圈子呢?” 孔立强收住笑容,正色而道:“我是事后才听说,所以非常想知道过程,您是怎么做到的?” 黄叔平微微一笑:“那笔生意,不是我在做,而是有人在帮着做,我不过是化了点钱罢了。” 孔立强一听就懂他话中的意思,当即翘了翘大拇指,说:“您了不起,我佩服。” 黄叔平轻轻摆了摆手,说了声“客气啦!”便不再保留,坦诚相告,三十吨柴油有一半已被送去了苏北根据地,一半留给自己的运输盐船用。见孔立强听得认真,随即解释,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做账。 黄叔平解释得非常清楚,是为了便于做账,做经得起查的账。 英雄所见略同! 孔立强这几天绞尽脑汁之事,就是希望,那批棉纱和棉布,既能送去给部队过冬,又能做出经得起查的账目,在柴油这笔生意上,黄叔平做到了!而且能够做到天衣无缝! 东方欲晓,初见曙光! 黄叔平有晒盐工场,有运输船队,还有遍布全国的食盐专营商号。而且,食盐是政府统产统销的民用物资,不受政治的影响,也不限于战争阻隔,装载食盐的船只或车队,运输线可以畅通无阻。 孔立强并不信命,但在此刻,他觉得,自己所思所作所为,一切都像是冥冥中有天意在安排! 第135章 步履艰难 天窗既然已经打开,孔立强决定再把搁在中间的窗户纸捅破,便端起酒杯举了举,一饮而尽道:“黄老板,在下不敢相瞒。我现在手里有一批新政府罚没的棉纱棉布亟待出手。” 黄叔平一听,已明其意,原来顾律所言是这桩生意,心里顿时雪亮,也微笑着小饮一口道:“你是想复制柴油生意?” 孔立强点点头:“正是!我这几天一直在找生意合作方,却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人来接盘。” 黄叔平凝视着孔立强,意味深长地说:“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你是那边的人?” “是的!”孔立强丝毫不回避黄叔平的目光,这两字一出口,长长地松了口气,“你应该与我一样。” 令孔立强意外的是,黄叔平却摇了摇头说:“我不是。” 孔立强一时间惊讶不已,怔怔地看着黄叔平懊恼不已,这个问题不该问。 他已认定黄叔平是自己的同志,而黄叔平的否认,他暗自以为黄叔平可能有其苦衷罢了,所以,他不敢追问下去。 黄叔平接着说:“我只是一个生意人。” 孔立强问道:“那你为什么这么做?一旦事败,这可要出人命的。” 黄叔平淡淡一笑道:“因为我是中国人,一个有良心的中国商人。我相信,在上海,乃至全中国的土地上,有我这样痛恨日本鬼子的商人有很多,都会为了赶走侵略者去做值得做的事。” 一个商人为什么如此憎恨日本人?黄叔平是一个有民族气节的商人不假,但其中也有一个不愿透露的原因,那便是妹妹黄淑慧。黄淑慧年轻时错爱了一个人,以至于被困情爱再难自拔,在黄叔平的心里,是桥本一郎害了妹妹的一生,所以才会把国仇私怨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听黄叔平这么一说,有一种敬佩之情,在孔立强一腔热血中陡然沸腾起来,他双手抱拳一揖道:“在下佩服!您是所有国人的榜样。” 黄叔平挥了挥手说:“我们既然已经开诚布公了,那就不要恭维啦,我们说实在的话。” 孔立强举杯与黄叔平一碰,仰头一饮而尽道:“好!黄老板您是爽快人,我们不来虚的,我们说正事。我希望我们一起把这笔棉纱布的生意给做成了。其中的原因,我现在就不说了,一句话,我们的部队,急需这批布料过冬。” 黄叔平恍然大悟,原来,孔立强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同时,他随即想到,这桩生意,连顾律都瞒着,可见孔立强是一个谨慎之人,不过,他竟然贸然相告自己的身份,也可见,他做事毕竟稚嫩了点,要促成这笔生意,可一定要做“干净”。 他边听边思考对策,悄悄地打定了主意,明确告诉孔立强,为了稳妥,柴油生意的线路不能复制,以免授人以柄。 孔立强同意,他们经过这一顿饭时间的商量,黄叔平想到了一个办法:在江阴注册一个新的商贸公司,以新公司之名接手这单生意,再把这批货倒几手,务必做到任何人“查可查,却又查无可查!” 孔立强接受了黄叔平的意见,但做生意,总得有人经手,而且还需资金。 黄叔平没有犹豫,资金有他来想办法,并再次建议,孔立强的大韦商贸继续由丁贞才出面接洽,而黄叔平则会选一名合适的新人来经手。黄叔平的建议理由是,孔立强出面不合适,而丁贞才这人有贪念,用有贪心的人做生意,反而容易把生意做顺利。同时,黄叔平还提到了顾律,说他也不能做这笔生意的经理人,因为此人貌似玩世不恭,但似乎无欲无求,他的城府却深,叫人看不透。 孔立强想了想,问了一句:“我看得出,顾律好像对您很是殷勤?” 黄叔平一笑,说:“他以前是混帮会的,我跟他老板很熟。这人很聪明,看人说话、看人做事很有一套,跟我套近乎无非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不希望顾律来插手,是他当年做的选择。” “哦?” “他有机会改换门庭,在道上混出个样子来的,但他没有取巧钻营,而是甘心平庸,突然之间退出来帮会,很少有人做得到,很多人看不懂。呵呵,我看不透他就不能用他……呵呵……呵呵呵……” “有点懂了。” “你慢慢看吧,他是怎样的人,时间一长总能看出端倪来。我们要么就这样……” “好!” 他们一拍即合,席终人散,黄叔平最后说了句“等我电话”,便各自回公司着手准备去了。 孔立强在回去的路上,反复品味着黄叔平对丁贞才与顾律的评论,做这样有隐情的生意,必须让可靠的人经手,那么,黄叔平为什么看中丁贞才,却排斥顾律呢?难道当真是出于人心之贪可以利用的考虑吗?还是因为顾律的经历让人怀疑? 忽然,孔立强一个激灵,如果,丁贞才与顾律同样是另有身份的人怎么办?一个甄贵的身份莫辨,已经令他头疼了,现在又多了两人需要摸清底细的人,禁不住感到自己前行之路,真可算步履艰难了。因此,孔立强提醒自己,这次的棉纱布交易,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刚才与黄叔平协商的生意两头秘密,一定不能透露给第三人知道,包括卓立男也不能说。 要想守住棉纱布的交易秘密,孔立强心想,只有把所有人蒙在鼓里,这才能算是秘密,就像那批柴油,连自己都不知道内情,倒是真正意义上的秘密交易,至于这批棉纱布,要如何转去根据地?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管不了太多,他相信黄叔平有这样的能力,也相信驻扎在浦东的游击队,一定会有他们的办法。 第136章 贫困家 黄叔平去江阴开空壳公司需要时间,孔立强在等待,而等待中,他需要做的事很多。 既然要让丁贞才来经手,就得先查一查他的来路,当然,顾律这人的底细,也要查。 要查实一个人的真实身份,谈何容易?孔立强没有组织的依靠,他只能靠自己。他原本又想去找严青帮忙,但想到严青也只能查一个人的履历而已,假如丁贞才和顾律当真有问题,那么,他们的履历一定会做到滴水不漏,查了也是白查,不如干脆自己想办法。 其实,孔立强也没有好的办法,仍然像上次寻找黄桂仁那样,守株待兔!他连夜避开商行内的人,包括卓立男在内,翻出职员登记册,把丁贞才和顾律的住址默记于心,计划于第二天下班开始,暗暗跟踪丁贞才和顾律,看看他们下班后的去向,并做好了潜入他们家中的准备,查看是否有证明身份的发现。 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出乎孔立强意外的是,第一次跟踪顾律回家便露馅了。 孔立强并没有跟踪经验,他悄悄地跟在顾律的后面,保持着一百来米的距离,眼看着顾律乘上了公共汽车,孔立强唯恐被发现,立即叫了一辆黄包车,吩咐车夫加紧追去。可是,黄包车怎么追得上公共汽车呢?孔立强倒也沉着,他干脆朝顾律的家赶了过去。 就在孔立强追到顾律家附近,刚下车付完车资,一抬头便看到了正在不远处的顾律,禁不住大喜过望,不觉暗叹一声,天助我也! 此刻的顾律,手里已经多了一个荷叶包,却没有回家,反而是迎面走了过来,远远地大声招呼道:“孔老板,咋这么巧?您这是要去哪里呀?” 孔立强避无可避,面对这样的场面,不觉有些尴尬。好在他的应变能力很强,立即沉着地笑道:“哎哟,是顾律呀,当真好巧啊!”且不答反问起来,“你这是要去哪呀?” 顾律拎起荷叶包晃了晃:“我回家呀!” 孔立强装出不知情的样子说:“你家住在这里?” “可不是吗?老板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路过!你买了什么东西?” “卤菜,卤菜,回来经过菜场,就想给家里添个菜。老板,您是来约什么人的吧?” “嗯,是是,是!” “我知道了,您是约了乔小姐吧?” “你这算什么话!看看你的脑子,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是与一个朋友有约。” “哈哈哈,也是哦!假如要约乔小姐,确实不应该约在我们这样的棚户区,说笑了,我说笑呐!”顾律很快收住笑容,凑近孔立强悄声说,“您还在找客户?做大买卖的客户?” 孔立强的反应,当真极快,他想到了陈来生的邻居大武小武,便立即微微一笑:“你总是油嘴滑舌,你看我像是约客户的样子吗?我是来找人的!” “哈哈,原来是这样。您找谁?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这里我熟呀,你要找谁?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也是受朋友之托,来找一对兄弟俩,他们家住在文康里,听说在这里卖鱼呢!” “哦?卖鱼的?叫什么呀?” “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叫大武小武,见到人我就认识了。” “是这样啊!大武小武?我们这家菜场卖鱼的人,我全认识,两兄弟做水产生意的倒有,但没听说谁叫大武小武的人呀!” “没关系,我去找找看吧!” “也行,那么这样,我陪您去找吧!” 孔立强没有推却,当即想真的一样,与顾律进去了菜场,装模作样地找人打听了一番,自然是一无所获,刻意做出了一脸失望的样子。 顾律不疑有他,似乎相信了孔立强,很是热情地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吃饭。 顾律的邀请,正合孔立强的心意,便假意推辞客气了几句,也就答应了。 孔立强一走进顾律家,猛然发现,整天嘻嘻哈哈,貌似不知忧愁是顾律,家境居然十分的贫困。他家只有几十平方米大小,却住着六口人,一进屋便是一张床,床前摆着一张饭桌和几个陈旧的家具衣柜,几乎容一个外人插足的地方也没有。 顾律的家人,从其父母亲消瘦黝黑的面相来看,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他还有一个妹妹,也是病恹恹地面黄肌瘦,顾律的妻子长得与陈来生的妻子差不多,一眼看得出,纯属当地大嫂的装束,只是没有陈嫂健谈,见到孔立强后,仅得体地问了声好,便再也没有说话,一直在房间外的屋檐下张罗着饭菜。顾律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十来岁,女儿七八岁。 孔立强听顾律介绍,父母亲住客厅兼餐厅功能用的房间里,晚上妹妹打地铺,而他与妻子儿女四人,晚上则挤在阁楼上睡觉。 面对顾律这样的居家窘境,孔立强暗想,假如顾律当真另有身份,怎么可能生活得如此艰难?他在公司挣一份工钱,另外有身份的话,也就可以多一份收入,那么,他完全可以改善现在全家混居的日子。 孔立强因而排除了对顾律的怀疑,感觉他就是一个挣钱养家的男人而已,不觉对他放下了心,便把跟踪的重心转到了丁贞才的身上。 在跟踪丁贞才时,孔立强吸取了跟踪顾律的教训,没有一路跟随,而是提前到丁贞才的住处附近守候。 第一天傍晚,孔立强做了伪装,穿了一件褴褛上衣,戴着一顶破毡帽,倚墙席地而坐在在一个角落里假寐打盹,远远地盯着丁贞才的家门。 一直等到天全黑,街角的路灯亮起,孔立强也没有等到丁贞才回家。他不觉大为失望,不住地盘算着,猜想着,丁贞才下了班就算走路,也该到家了,可是,他不回家,那么,他会去哪里呢? 孔立强可以耐着性子死等下去,但肚子开始咕咕叫。是的,他饿了,这才想起,自己连午饭都没吃!因为在白天,被劝回家的乔英子又来了商行。好在乔英子知趣,倒并没有来纠缠孔立强,整个上午一直跟在卓立男的身边,帮着她做些杂事,并有聊无聊地聊着关于做生意方面的话,偶尔进办公室帮着递份文件、续杯茶水等,话也很少说,但她腮帮晕红,毫不吝啬自己目光灼灼的眼神,习惯性地在孔立强的身上打转,让孔立强的心有些凌乱。他想跟乔英子搭话,可除了惯用的问候,却似乎找不到其它开口的话题;他的余光,感受到了乔英子蕴含柔情的视线,却没有勇气与之温目对视。 为什么会这样呢?孔立强暗暗自问,却找不到答案,倒像是一场武林对决,一个已然发招,一个却不敢接招,任由招数擦肩而过,哪怕身处掌风的包裹,衣角飞起,也努力保持着表面上的淡定。 得幸的倒是,孔立强没有空闲的时候,他的办公室门敞开着,顾律、丁贞才,包括卓立男等人在内进进出出,可足以令他分神,无暇于把自己置身于感情的漩涡中。 时间不停,走得也快,转眼到了午饭时间。 乔英子悄然了进来,径自绕过办公桌,倚在桌板边沿,紧挨着孔立强悄声而叫了一声:“强哥。” 强哥?正在看表报的孔立强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怎么叫起强哥来了?同时,不觉侧身抬头,斜过身子可以避远些,扭头刚想发问,乔英子接着又说道:“强哥,到饭点了,我们吃饭去。” 孔立强缓过了神,确定乔英子是在叫自己、跟自己说话,便随口道:“是吗?要吃午饭了吗?” 乔英子嘻嘻一笑,温情脉脉地凝视着孔立强,双手轻摇着他的臂膊,嘴角一扬,笑着说:“看你忙得,到吃饭点了都不知道,我早就饿了。” 孔立强连忙站了起来,闪到椅子的另一边,顺势挣脱来乔英子的手说:“哦,好!”他一边整理桌面、合上报表,一边问道,“你想吃什么?叫你卓姐姐打电话订餐。” 乔英子妙目盈盈地凝视着孔立强,满面春风地说:“订什么餐呀,我们出去吃,我请客!” 乔英子这句“我请客”一出口,孔立强立即想起了卓立男,她有一次请自己吃馄饨,也像乔英子这般说过这话,连语气和笑容都差不多。 相同的场面,记忆犹新,但却是不同的两个人,孔立强的心,顿时“蹭”一声响,犹如琵琶丝弦被玉手巧拨,重重地击中的心口,不由自主地朝办公室的门外看去。 办公室的门外,是卓立男的办公室,卓立男正坐在桌前,心无旁骛地埋头写作什么。孔立强随口而道:“你请客?这怎么行?反正是吃饭,叫上你卓姐姐一块吧!” 第137章 逃避 乔英子听孔立强这么一说,火热的心似乎顿时间冷了半截,失望的神色挂在了脸上,却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搭在孔立强的手臂上,轻轻地摇动着。 孔立强再一次向外走了一步,离乔英子远些,抬头就叫道:“立男……” 乔英子暗暗叹了口气,悄声支吾了一句:“我想跟你一块吃嘛!” 孔立强只当没听见,又叫了一声:“立男,你进来一下。” 卓立男闻声抬起头来:“哦,来啦!”当即合上文本,起身走了过来。 在这间隙里,乔英子的双手支撑在办公桌上,对孔立强悄声问道:“非要这样吗?” 孔立强有些尴尬,眉头微微一锁,强压着内心的波澜,装糊涂一般地“啊”了声。也就在这一句话的时间里,卓立男已经走了进来,冲着孔立强问道:“有事吗?”同时,她已经看到了乔英子一脸失望的神色。 孔立强问道:“你带饭了吗?没带饭的话我们一块出去吃饭吧!” 卓立男似乎看出了什么,目光扫了一眼乔英子,却落在了孔立强的身上,立即有了主张,便不答反问道:“我记得你昨天说过,今天要陪什么老板吃饭谈生意的,怎么?改变主意啦?”她的目光,在话语间又落回到乔英子身上,“英子,你看看,我们的孔大老板待你可真好啊!连应酬都会变卦不去,可见对你有多好了,我好羡慕呐!” 心有灵犀一点通! 孔立强随即醒悟过来,“哎呀”一声后说:“看我的记性,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卓立男笑着打趣道:“哪里是你记性不好,分明是英子来了,你是不舍得走啊!” 这话,犹如一股暖流,立即在乔英子的心里开始流淌,她一扫不快,羞涩地叫了声:“卓姐姐,您真会开玩笑。” 卓立男刚准备开口,孔立强抢先说道:“幸亏你提醒,否则真要耽误大事了。我现在就去,应该来得及的。我改天再请你们吃饭,英子,今天抱歉了,让你卓姐姐请你吃饭。立男,这顿饭一定要你请,回来我给你报账。来不及了,我走了,我赶紧要走了。” 孔立强匆忙地拎起公文包就走,卓立男上前挽着乔英子说:“英子啊,你看到了吗?孔大老板的魂都被你给勾走了,连生意应酬都会忘记,什么人哦!” 乔英子见此,看着孔立强头也不回的背影,已然无可奈何,脱口而说:“我哪有哇!” 卓立男笑道:“不管了,我们吃饭去。” 乔英子只得听从卓立男的安排,手挽手地走出商行吃饭去了,孔立强得到卓立男的解围,如释重负般地出来,却哪里有什么应酬?便随意地闷头走着,心里却在翻腾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青春温婉的乔英子,怎么可能会不招人喜欢?孔立强也是普通人,对于爱情,自然有着与生俱来憧憬,面对唾手可及的爱情,又怎么会不心动呢? 只是,孔立强没有忘记自己肩负的使命,他是不敢爱,也不敢袒露心迹,又不甘于拒绝,唯能选择逃避。 逃避!是的,他选择了爱情逃避。 在他恍恍惚惚低头疾走间,卓立男的身影,渐渐地在眼前越放越大,孔立强扪心自问,对于卓立男,是否也有爱情的成分?他当即给予自己明确的回答:没有!与她之间,不能算是爱情,只有战友之情! 他仍然暗暗追问自己,这是为什么?因为,卓立男太了解自己了,就像刚才,没有任何的暗示,她也知道自己的心意,会主动帮着自己解围……忽然,他想到这里,不禁停下了脚步,与卓立男心意合一,她有什么不好?怎么会不喜欢她呢?难道仅仅是出于意见往往相左吗? 在卓立男和乔英子之间,孔立强陷入了茫然之中。 一时之间,他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再一次选择逃避。 想不出原因,那就不去想! 此时此刻的孔立强,心乱如麻,呆在原地,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深呼吸,令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现今,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儿女情长之事,不如暂且放在一边。 他看了看方向,有了主意,当即回了家,换了一身衣服,随而去了丁贞才的家。 此刻的丁贞才正在商行上班,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孔立强先是敲了敲门,不见里面有人应答,确认安全过后,便翻墙进了屋,再从窗口翻进了房间,里里外外,角角落落也不放过,仔细地搜了个遍,除了抽屉与箱柜中找到些现钞和几根金条外,能够证明身份是担心却是一无所获。 丁贞才的家,家具陈设非常简朴,而且收拾地极为干净,连衣被都叠地整整齐齐,貌似一个独居之人的普通人家,却有不像是一个单身男人过日子的样子。孔立强眼看着房间内的所见,怎么也无法与丁贞才这样贪小之人划上等号,那若隐若现的矛盾之处,就如一个大大的问号,在孔立强的心中悄然竖立起来,但是,他想不出所以然来。 眼看着日落西山,孔立强又回了趟家,再一次换了身破旧的衣服,伪装成乞丐的模样,候在了丁贞才家不远处,一直等到路灯亮起,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也没有等到丁贞才。他禁不住泄了气,瞧见脚下的破碗里有人施舍的几张纸币,便决定去买个大饼充饥。 他低着头刚走近巷口,余光一撇之下,巷外的丁字路口,依稀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孔立强的眼睛顿时一亮,这人的侧影,像极了黄桂仁!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孔立强心念一闪,这个叛徒还在上海?同时,卓立男的告诫在耳边响起,组织有交待,自己的任务是休眠,不能管闲事!但是,惩处叛徒,怎么能算闲事?就像那批柴油被转运去了根据地,不对,柴油不是自己经手的,那么,这批棉纱布呢?不正在想办法送去根据地吗? 孔立强没有想清楚的是,关于棉纱布这事,他没有向组织汇报过,甚至连卓立男也瞒着!他一发现黄桂仁的身影,胸腔内的热血已经开始上涌,当即决定跟上去看个究竟。就在他犹豫间,加快脚步,一经走到巷口,赫然发现,疑似黄桂仁的身后,跟着两个身着长衫的人,其中一个人,孔立强一眼认出,分明仍然是严青。 第138章 一股酸意 孔立强的心头,顿时一惊一喜。惊的是,严青跟着,自己恐被认出,不能轻举妄动;喜的是,既然严青跟着那人,那人极有可能就是黄桂仁。 这么一想,孔立强反而松了口气,对于黄桂仁的行踪,只需从严青那里便能打听到。于是,孔立强索性放下了跟踪黄桂仁的想法,出得巷口后,与严青他们反向而去。 在外面草草吃了点,孔立强回到家中,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到底怎么办?接下来如何做?如何去严青那里套话,查出黄桂仁的行踪,他理不出头绪。辗转反侧一晚,第二天一早,孔立强决定去接卓立男上班。 孔立强似乎是有了一种依赖,在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便会去找卓立男商量,又因为在商行人多事杂,不方便说话,所以一遇到棘手的事,就不由自主地会去接卓立男。在路上说事,才是最好的时机。 卓立男却误会了,远远看见孔立强站在那里,心里顿时一甜,好心情当即开始怒放,然而,小姑娘家的心思,又往往会口是心非:“哟,大老板呀!不会是来接我上班的吧?” 孔立强咧嘴一笑:“我不是来接你,站在这里吃西北风吗?” 卓立男的心里明明乐开了花,嘴上却是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我可不敢劳您大驾,您应该去接乔英子才是。” 孔立强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听来有股酸味!”随即手一伸,“走吧,我们边走边聊。对了,你们昨天吃了什么?” “哦,我明白了,您是着急想打听乔英子的消息啊!” “也就顺口一问,我说话算话,饭费我会给你的。” “您就这么心急?这么在意她吗?” “您您您,听来有点别扭。” “你是老板,我是伙计,我怎么可以放肆?万一哪天看我不顺眼想赶我走,我不称您,也许就是不尊重您的理由。”卓立男抿嘴盈笑道。 孔立强一听,心却顿时一凛,在早前,他确实动过让她离开自己的念头,因而多一分唯恐被看穿心思的尴尬,惺惺然地说:“您呀您的,有些见外了,难不成我也要尊称您为卓小姐!” 卓立男忍不住嘻嘻一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你不想听您,我不说就是啦!现在,我郑重地向老板汇报,我昨天和英子姑娘吃的是西餐,但等我想结账的时候,账已经有人埋单了。” “哦?是吗?” “是的,是谁埋的单,我问了乔姑娘,她说她也不知道。依我看,乔姑娘不简单啊,她的背后有人在暗中盯着。” “也许吧,不过,说盯着,可能说重了,人家毕竟是富贵家庭出身,前不久又闹出这么多事来,有人暗中打点着,倒也情有可原。” “哦,你说是就是。” “我来接你,其实是有事想跟你说。嗯,在商行内不方便,就决定来接你上班,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原来是这样,你打住,让我猜,我来猜猜看。你、你今天起了大早来,想说的事,一定与乔英子有关。” 孔立强摇了摇头:“不是!你早饭吃了吗?” 卓立男挥了一下手:“别打岔,怎么会与乔英子无关呢?我看你昨天尬支尬哎、患得患失的样子,我猜你是在为难什么,所以我才临时起意,说你有应酬。” 孔立强呵呵一笑:“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说真的,昨天要谢谢你。” “别把我说得这么恶心,我才不是什么蛔虫呢!孔立强,人家乔英子喜欢你。” “别乱说,我请你吃早饭,我们说正题。” “谁要你请?本姑娘也是大户出身,区区一顿早饭还吃得起。” “是,我知道。” “你别说话,我再来猜。哦,我懂了,不方便在办公室说,一定要来这里跟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吗?” “你是要去去向组织汇报,你喜欢上了乔姑娘,你是要去申请,组织同意你们谈恋爱。” “喂,卓立男同志,你脑子里净想些想什么呀?” “想你的事呀!看来我昨天是多此一举了,我不应该来干涉你们的好事来着。” “越说越离谱了。” “准许你做,就不允许我说吗?” “又是想要吵架的腔调,喂,我们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说到你心上去了?是不是?只是我必须申明在先,现在组织不联系我,我也联系不上组织,你的请求,我无能为力。” “卓立男同志,你别想当然地瞎想瞎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那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她?” “我们不提这事行吗?拜托你了。” “别跟我绕,你不承认都不行,假如你不喜欢,也就不会去招惹人家乔英子。” “我怎么去招惹她了?” “还否认!明明是你招惹人家,否则怎么会认识乔英子?否则怎么会答应人家来商行上班,而且还是不拿工资,心甘情愿白干不要钱?否则怎么可能闹出那么多事来,连人家大老板舅舅也来相你这个外甥女婿了?” 面对卓立男的三连问,孔立强的脸被气得煞白,却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便负气而道:“随你怎么想吧,今天就当是我来错了。”说罢,加快步伐,甩卓立男,低头疾走起来。 卓立男顺着自己的心思说完,见孔立强抛下这句话后便走,一时愣住。她已经与孔立强在一起工作、战斗了几个月,对他的脾气已然摸透,见他不想解释下去,傻瓜都知道,他在生气了。 那么,他怎么会生气的呢?难道当真是误解了他?卓立男这才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来。 于是,卓立男赶紧小跑着追上,拉住孔立强的胳膊问道:“说得好好的,你扭头就走干嘛呀?我的分析不对,你可以反驳呀!” “我不想搭理你。” “你特地来接我,就是想跟我说,你不想搭理我?这倒有趣了。” “我今天来接你,我犯的一个错误。” “这算什么话?你既然有话要说,干嘛不说下去?” “我有机会说吗?一路上,就你叨叨叨、叨叨叨说个没完。” “哟,有情绪啊!哎,领导同志,我刚才说错了吗?” “大错特错!卓立男同志,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一个只管谈情说爱的人吗?” “以前不这么认为,现在我有所怀疑。” “我跟你聊不到一块。” “算啦算啦,我也不纠结以前、现在了,到底有什么事?你想说就说,不说拉倒。” “我又发现黄桂仁的行踪了?” “什么?你说谁?” “黄桂仁!那个叛徒黄桂仁。” “黄桂仁?你没看走眼?” “正是!千真万确。” “怎么发现的?” 孔立强有所隐瞒地说:“我昨天回家途中,在路上偶然发现的。” 卓立男想了想,凝聚目光盯着他说:“你还记得组织的交代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黄贼叛徒的事,我们的领导再三指示,要我们不要去管。” “怎么叫事不关己?要不是这家伙的叛变,我也不会陷入到今天被组织隔离的境地,眼睁睁看着这贼逍遥自在,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孔立强眉宇紧锁,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双目冒出一道不甘的金光,有些咬牙切齿地盯着卓立男说。 第139章 平行线 孔立强此时此刻的委屈,几乎是一字一句从心里蹦出来。卓立男见他双眼在冒火,立即伸手握住他的胳膊,柔声说道:“立强,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特别能理解。可是,组织的决定,我们必须服从。立强,我知道你委屈……” 孔立强打断道:“你别说了,其实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给我泼冷水。” “那么,你想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我很矛盾!” “依我看啊,这事有蹊跷。” “蹊跷?” “嗯,有些蹊跷。你想啊,这么长时间了,黄逆留在上海不走,会不会在耍什么阴谋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们不如静观其变。” “你还是在劝我收心。” “随便你怎么想吧!有一点我可以确信,这贼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滞留下来,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提醒我了,黄桂仁的每一次出现,都有人跟着,像是受了军统的重点保护。” “既然是这样,就算你想为民锄奸,也难以下手。” “我看着他如此逍遥自在,心里实在憋屈,所以才来跟你商量对策。” “你会听我的话吗?” “我的决定会参考你的意见。” “我意见就是静观其变。我们等待组织的召唤,然后再决定下一步动作。” “假如组织一直不联系我们呢?”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相信组织,我是坚信,我们的一言一行,我们的上级领导一定会看得到,只要组织上完成对我们的调查,就一定会来唤醒我们。”卓立男的眼神里露出坚毅的光芒,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她想起了浦城同志曾经说过的话,自己的身边有组织安排的人。“立强,请你相信我的话,我们不是两个人在战斗!” 孔立强一听,禁不住眉毛一扬:“你的意思是?” “在地下战线上,我们的组织架构是单线联系,比如我们与上级是单行线,上级会有许多这样的单行线,那么,我们与其他单行线就是平行线。很多这样的平行线之间互不知晓,却又会相互协作,我这么说你听得明白吗?” “当然!” “那就行了。我们反其道而设想,组织一再强调,要我们深藏潜伏,反复叮嘱要我们别管黄桂仁这档子事,其中肯定有组织的全局考虑,你能领会其中的道理吗?” “你的意思是,难道黄桂仁是假意投敌?” “我不敢这么想,不过,我们尊重组织的决定应该不会错。” “唉!我从部队转来这里,战斗方式完全是两种模式,我至今都没有适应。我们现在的阵线,远没有想象中来得那么简单。” “一语中的!” 孔立强没有接话,心情陡然阴沉起来。 直到路过一家包子铺,卓立男问:“吃馒头?” 孔立强才说话:“去吃馄饨吧!” 卓立男没有反对,默默而行,走到馄饨店,谁也没有说话,仅用一个眼神相交,便走进去要了两碗小馄饨。自始至终,他们没有再说话,吃罢小馄饨,卓立男付了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追上先一步走出店门的孔立强,不由自主地挽住他的手臂。卓立男似乎猜到了他不想说话的原因,主动开口悄声说道:“难熬的日子总会过去的。” 孔立强“嗯”了声低头默行,在行将走到商行近处,突然开了口:“你刚才提到,我们不是两个人在战斗。”这一路上,他一直在仔细品味着这句话。 “我肯定!”卓立男想到老浦的交代,因而不便明言,只能说得模棱两可。 “你说会是谁?甄贵?顾律?还是老丁?或者不在我们身边的谁?也有可能是黄淑慧。” “我不能代表组织,只能说我的意思。甄贵这人我们分析过,他的举动有很多可疑之处;顾律这家伙油嘴滑舌,这样的性格不牢靠;我对黄淑慧不了解,相比之下,在丁贞才的身上,具备某些条件。” “你看好丁贞才?” “猜测而已!谁都有可能,又谁都可能不是。” “等于没说!” “我们这样的人,谁都包裹着厚实的外衣,要是轻易能够被人识破,我们哪里能够活到今天,早就死在特高课的手里了。” “有道理!” 就在这时,远远听进一声招呼:“强哥早!卓姐姐早!” 孔立强与卓立男沉浸在窃窃私语中,闻言一惊之下,抬头看分明是乔英子一脸失色地站在那里。 卓立男赶紧松开挽着孔立强的手,笑道:“英子,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乔英子讥讽道:“哪里是我来得早,应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吧!” 卓立男闻出乔英子语气中的醋味,立即上前挽住乔英子解释道:“哟!你大清早在生谁的气呀?我跟你立强哥刚才碰巧遇到,还在夸你聪明呢!” 乔英子的眼睛,死死盯着孔立强,“哼”了一声道:“谁信呐!” 卓立男笑道:“我们是在夸你呀!夸你什么事都一看就会,天生就是做生意的好手。” 乔英子气鼓鼓地说:“别扯鬼话了,是被我撞穿了你们的破事心虚吧!” 孔立强脸色一沉,没好气地轻呵道:“说什么呐!口没遮拦!” 卓立男立即安慰道:“别生气别生气,我跟老板什么事都没有,刚才只是礼貌……” 孔立强道:“别解释!英子,我跟你直说了吧,我刚才是去接立男上班来着。” 卓立男赶紧说:“你这么说妹妹要误会了,孔老板是有事,顺道在路上碰见……” 乔英子的心一酸,眼睛一眨,顿时滑出一大串的泪珠:“我什么都明白了,你们别把我当傻子。” 孔立强的心一下子软了,也瞬间乱了,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说:“孩子气!你明白什么呀!” 乔英子吼道:“女孩子就好骗了吗?我是孩子就该被你骗了吗?” 第140章 收获 这时,陆陆续续有职员来上班,纷纷侧目而视,然后低头擦肩而过。 卓立男搂着乔英子说:“别哭别哭,妹妹别哭,是姐姐错了。我们去办公室聊,省得被人看笑话。你有话好好跟你立强哥说,他会跟你解释清楚的,我们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乔英子干脆嚎啕大哭起来,挣脱开卓立男,边冲着孔立强声嘶力竭般吼道:“我太傻了,真的成了一个笑话。到现在还想骗我,你们到现在还想骗我,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还一直认为你是好人,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她边哭边甩身而去,卓立男追上,刚想说话,孔立强话语后说先至:“让她走,有本事走了就不要再来。” 乔英子一听伤心欲绝,抛下一句狠话:“我再来就不是人,此生再也不想看见你!” 卓立男看着乔英子边哭边跑,渐渐远去的背影,回转身来,看着孔立强一脸复杂难猜的表情,心情也是急转直下,双目凝视着他悄声而道:“说这么重的话,又何必呢!” 孔立强沉默不语,视线飘向乔英子远去的方向,随即黯然收回,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商行,走进了办公室,久坐无语,沉浸在了不为外人度猜的世界中。 包括卓立男在内的其他所有人,都知趣、识相地做着自己的分内事,谁也不去打扰孔立强。而乔英子也果然所言,此后再也没有来商行,就像与孔立强再无瓜葛一般,各自把对彼此的思念,深深地隐埋在心底,不再示人,互不打扰。 时间悄然而去。 大约半个月后,经黄叔平暗中授意,他弟弟黄叔同安排亲信去江阴注册了一个贸易公司,再又换个人名去扬州成立了一家皮包公司,三转其手,那批上千百匹棉纱、棉布顺利地转运到了苏北根据地,为部队过冬解了燃眉之急。 在这期间,孔立强仍然独自在暗中追查丁贞才的身份。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经过多次守候跟踪,孔立强渐渐找到了丁贞才下班回家的规律。丁贞才家住泥瓜弄,离家最近的车站就叫泥瓜弄站,然而,丁贞才却喜欢在上一站或下一站下车,然后绕一圈再走回家。这一发现,令孔立强感到十分可疑,因为,在来上海之前,孔立强曾经接受过短暂的“隐秘战线工作”培训,其中跟踪与反跟踪环节,就有这样的反跟踪行走路线课程,因而对丁贞才的怀疑陡增,更加坚定了弄清他身份的决心。 孔立强铁了心跟踪丁贞才,他的跟踪果然又有重大发现。 逢周三这天的晚上,丁贞才会去一个名叫驴德顺的鲁菜小店,自斟自饮了几杯。除此之外,丁贞才的生活洁身自好,很是简单。 孔立强摸不准丁贞才喜欢去驴德顺的目的,是纯属个人嗜好?还是另有所谋?为了察看究竟,孔立强干脆算准时间,蹲守在驴德顺斜对面的茶楼,隔街远远瞭望着丁贞才的动向。 就在那批棉纱棉布生意做成后的一天,意想不到的收获,就这么被孔立强等到了。 这天晚上的九点多钟,孔立强正准备离开茶楼的前一刻,丁贞才又出现在了驴德顺。孔立强立即重新换了一杯茶,复又坐下留心观察起来。 在准十点那刻,有一个走路姿势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驴德顺门口。这人很是谨慎,没有急着走进去,而是佯装避风点烟,左右前后察看了一遍,才慢悠悠地走进了驴德顺。也就是在那人转头察看身边情况的刹那间,孔立强目光如电,立时看清了这人的脸。 难怪这身影那么熟悉,不是别人,正是朝昔相处过,曾经的领导,现在是叛徒的黄桂仁。 孔立强的心,顿时砰砰直跳,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同时,一连串大大的问号,挂上了心头?黄桂仁为什么会出现?他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驴德顺?与丁贞才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疑问逐渐解开! 黄桂仁直接朝丁贞才走去,他们相视而语,面对面地坐下,丁贞才给黄桂仁斟了酒,两人举杯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他们俩说了什么,孔立强没有顺风耳,自然听不到,但他看得分明,他们早就相识。那么,他们是故人相见?还是另有任务在身? 孔立强选择了后者,因为黄桂仁是受军统保护的叛徒,身份确认无疑,丁贞才明显是在等他,也就可以推论,丁贞才是他们的人,一定是为了什么任务而来见面。 这一分析,让孔立强背脊凉意暗生,原来丁贞才不是自己人,而是与严青一样,与自己是两路人。那么,问题就棘手了,丁贞才经手了柴油与棉纱布生意,他是否知道这两批货的真实去向呢?还有一丝的后怕,既然黄桂仁与丁贞才有联系,那么,黄桂仁也就知道了自己的落脚之处,他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孔立强的脑海在急剧翻滚,十几分钟后,黄桂仁与丁贞才一前一后离开了驴德顺。孔立强又坐了一会,估计他们走远了,这才下楼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到了家。 也许是过于专注,孔立强坐在茶楼看丁贞才与黄桂仁,殊不知,茶楼内也有一个人在注意他。当然,也只是留心多看了他几眼而已。 心事重重的孔立强,度过了一个难眠夜后,又像往常一样,去接卓立男上班。似乎像是养成了习惯,孔立强只要遇到难解的谜团,便会不由自主地去接卓立男上班。卓立男也渐渐地习惯了孔立强的做法,再也不会多想了。她只要是一早见到孔立强,便知道有事需要合计了。 没出所料,孔立强一等到卓立男,当即跟她和盘说出自己跟踪丁贞才的经过,并把昨晚所见讲了一遍。卓立男是听得心惊肉跳,她料想不到的是,孔立强总是违背组织纪律,不听从上级领导的命令,喜欢自作主张。这还是次要的,重要却是,原本以为丁贞才是自己人,现在竟然发现,这人与叛徒有勾结,让卓立男的心里,有着说不出口的滋味。 卓立男听后,并没有质询孔立强的战斗纪律与原则,而是问:“我们落在叛徒的眼中,要不要撤离?” 孔立强反问道:“你担心什么?” “他们会不会去向特高课告密?” “应该不至于,我们毕竟有着相同的民族大义,再者,假如要向日本人告发,我们哪里还会活到今天?” “也对哦!你有什么想法?” “我还是想尽快联系上组织。” “可我做不到啊!茫茫大上海,组织肯定在,就是不知道在哪里?我又如何去联系?” “我记得你说过,我们不是两个人在战斗。” “难道你要我逢人就问,你是共产党吗?你能联系上组织吗?” 孔立强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握着卓立男的手,用力紧紧地,使劲地握着:“理解!” 卓立男吃痛,叫了一声:“哎哟!” 孔立强连忙松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随即捧起她的手察看着,“刚才我走神了,没弄痛你吧!” 卓立男抽出手,向空中甩了甩,手痛归痛,见孔立强郑重其事的模样,心却是一片甘甜,朝他翻了个白眼道:“你说呢!一点也不知道轻重。”在这瞬间,乔英子的身影在卓立男的心底一闪而过,她微微暗叹了一口气。 孔立强再次道歉:“对不起了,这可咋办啊!” “这可咋办啊!”卓立男知道,孔立强是指丁贞才与黄桂仁沆瀣一气之事,便脱口而出道:“你找个机会去试探顾律!” 第141章 石田来了 卓立男此话一说出口便后悔了,因为浦成同志的话犹在耳边,心里顿时暗暗自责,这是在违反组织纪律,随即便想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连忙转移视线,看着远方的天空说:“你不是在查老丁和甄贵的身份吗?为什么不也去查查顾律呢?” 孔立强的注意力,一直沉浸在丁贞才与黄桂仁在驴德顺夜见这事上,没有察觉到卓立男此时的心理波动,也就顺着自己的思路坦诚相告:“我已经查过他了?” 卓立男吃了一惊:“啊?你对顾律的身份也已经怀疑啦?” 孔立强点点头道:“顾律、丁贞才、甄贵,他们三人是我们身边关系紧密,整天照面,离得最近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有所提防,知己知彼嘛!我必须了解他们的底细。” “我知道你请严青帮忙查过甄贵,但你从来没提也再查顾律。结果怎么样?”卓立男松了口气,她一心二用,边说边自我安慰着,既然他早就在查顾律的身份了,那么刚才就不算说漏嘴啦!她重新把视线转到了孔立强的脸上,像是自言自语般地接着说:“顾律这人一身匪气,整天吊儿郎当,说话也没有一句正经的时候,擦眼辩色、见风使舵的本事倒得心应手。依我看啊,他就是一个市井混子,不像一个实在人。” 孔立强意味深长地看了卓立男一眼,微微一笑道:“呵呵,人不可貌相啊!” “什么意思?” “他家里很穷,家境不好,日子过得很苦。”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过他家!” “他家里你都去过?” “是的,我去过。你别看他不着调的样子,他上有体弱多病的父母,还有一个看上去脑子不太好使的妹妹,下有一对儿女,他爱人到没什么特别之处,也不知道有没有工作在做。反正啊,我看得出,顾律是他一家的顶梁柱。他们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住一个面积很小的家。这样的一个家,全靠他挣钱供养,很不容易的!所以啊,正所谓脸上笑得越甜,心里其实越苦,他在我们面前嘻嘻哈哈,那是装出来的。假如我像他这样的情况,我估计是不懂怎么笑了!” “有这么夸张吗?” “你没见过,我去过他家一次,你无法体会,我心里看得沉重。” 忽然,卓立男像是发现了什么,竖起食指摇了摇说:“不对不对,我们扯远了,好像说着跑题了。” 孔立强点着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初步排除了他的身份怀疑,他太难了,应该不会有组织背景,否则他们家完全可以改善生活条件的。” “我不同意你的想法,一个人的信仰,与生活条件,家境贫富毫不相干。” “嗯,这话说得在理。卓立男,我发觉我们还是有共同观点的。” “废话嘛!” “可是,我们以前经常会争论不休,存在太多的观念差异。” “那是我耿直,是忠言逆耳。我还得纠正一下,不叫观念差异,是信念,严守纪律的信念。” “好,随你怎么说吧,否则我们又要犯老毛病啦!” “行啊!我们言归正传,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接受你的意见,我再去单独会会顾律。” “你可要注意分寸,千万别吓着人家。” “那是自然!” 在貌似闲聊之间,孔立强已开始寻思打探顾律的办法。 要摸清楚顾律的身份,唯有靠近他,从片言只语、举手投足中,梳理蛛丝马迹! 既要不突兀,又能穿透面具直击内心,孔立强想到了棉花。 不错,是棉花,做棉衣的棉花。苏北根据地有了布纱还不够,战士过冬需要棉袄棉裤以及棉被,做棉被服怎么离得开棉花!然而,韩奎的手里,却偏偏独缺棉花。 在上海棉花的市场上,有本地棉花和外来棉花两种,本地棉花顾名思义,那是本地棉农自产自销,因市场需求量大,本地产量远远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所以,包括新申棉织厂在内的多家厂商,会直接去北方采购,用水陆两种方式引进上海。韩奎尽管控制着上海水路进出通道,但这些厂商的进货手续完备,十六铺码头仓库只是起到了过桥转运的作用,韩奎有着他的道义与操守,自然不会横插一手来明抢。既然韩奎不屑做强盗的勾当,因此,孔立强的大韦行也就没有棉花生意可做。 孔立强记得,顾律曾经有一次跟说过这么一句话,“条条大路通罗马,实业路线走不通,何不走黑市?”那么,能否在这句话上做做文章呢? 就在孔立强心虑苦思之时,有几辆特高课的车开到大韦行门前戛然而止,车上跳下十来个持枪士兵突然冲进了大韦行,一身军装的石田在随从的簇拥下,腰间挂着军刀,大摇大摆地直接走进了孔立强办公室。 这一变故,猝不及防,令孔立强、卓立男、顾律以及丁贞才等众人目瞪口呆。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第142章 不相信爱情 半个多月前,乔英子亲眼目睹卓立男挽着孔立强来上班,顿时间伤心欲绝,连哭带跑地负气回了家。 她一脸泪痕地到家,保姆徐妈见状心痛不已,不住地给予安慰,也不停地询问到底为了何事才如此伤心?然而,乔英子却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字不答,抱做枕头失声痛哭。乔英子是徐妈一手带大的,从没见乔英子如此哭过,心里是既着急又难过,她不知如何是好,唯能做的事,便是烧好饭菜,小心地伺候着。 然而,一连两天,乔英子的房门紧锁,不吃不喝,任徐妈怎么隔着房门劝说也无效,这可把徐妈给愁死了。 此刻的黄淑慧,已住到了寿谷夫的那里,每隔两三天会回来一次。徐妈没辙,只得等黄淑慧回来拿主意。有时等得心焦,便跑下楼去张望等待。 等到第二天的下午,终于等到黄淑慧回家来。 黄淑慧刚走出送她回家的车子,徐妈便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地小跑上前,未语泪先流,拉着黄淑慧就说:“大小姐,您可回来了!真是把我给急死啦!” 黄淑慧一边朝司机挥了挥手,一边诧异地问:“怎么啦?有话好好说嘛!” 徐妈连忙说:“不好啦,出事了,小姐一直在家哭呢!我问出了什么事,小姐不肯说啊!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小姐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再这么下去要出人命的啊……” 黄淑慧的头皮顿时一麻,眉目凝聚在一起,却故作平静地摆了摆手,迅速转身低头对司机说:“晚上不用来接我了,拜托啦!”然后问徐妈道:“别再这里大惊小怪,让人看见了不好,我们回家再说。” 徐妈答应道:“好、好……” 她们一走进文康大楼,黄淑慧终究忍不住了,立即悄声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我不知道啊!” “把经过说给我听。” “昨天一早,小姐就去上班了。” “什么叫去上班了?孩子哪里是去上班啊,我不过是放她出去玩玩罢了。” “是是,小姐一早出门玩去了,可一会儿就回来了,是哭着回来的。然而就只哭不吭声,随便我怎么说怎么劝都没有用,一直在她房间里不出来。小姐是十气不抽啊,我把饭菜送到门口也不吃,连门缝都不开一下……” “大小便也不出来吗?” “小姐房内有痰盂的。” “她是想作死吗?这是在跟谁闹呀?” “我不知道啊!出了这事后,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我、我就只能在家干着急……” “徐妈,我没怪你!英子是被我宠坏了,从小到大没吃过苦,事事都顺着她,没想到现在这么叛逆,可不像我小时候,真不知道像谁!听你这么一讲,我反倒放心了,她能有什么事?肯定是……肯定是……”说到这里,黄淑慧突然停住了脚步,“徐妈,我问你!” “您问、您问!” “我不在家的晚上,她有没有出去过夜?” “没有,一次也没有!总是一早出去一早回来,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夜,小姐本分得很,晚饭都是在家吃的,吃了就在家看书、写字,要么弹弹琴……” “嗯,那我就放心了!”黄淑慧松了口气,轻轻地抚了抚心口。 徐妈陪着小心问:“大小姐,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就是在作,当真是活见鬼了!” “小姐很乖的,平常也没见她这样过。” “她是到青春期啦!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我就知道,小姐她平常一直很开心的,就算不去念书了,也没像现在这样哭过。”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跟你讲啊,她是看上了一个臭小子。唉,这小伙子啊,人是不错的,长得也算有模有样,还开了一家贸易商行,据说还挺会做生意的。” “那是好事啊!” “好什么好?我打听过,这个男人不牢靠。” “不牢靠?您是说小姐喜欢上的人沾染上了恶习?” “倒不算是吃喝嫖赌此类的恶习,是他可能心怀叵测。” “难道是吃软饭的?是来骗我们家小姐的吗?” “这倒不像!我只怕他是抗日分子。” “什么?抗日分子?哎哟,吓死我了。” “可不嘛!他是什么人,我是无所谓的,但英子不行。英子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她身上流着日本人的血,你说说看,我们英子怎么可以嫁这样的人?假如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这不是在害她吗?英子的身世是瞒不住的,早早晚晚,人家总有一天会知道,到时怎么办?吃亏的一定是我家英子。所以,英子看中人家我是反对的。孩子现在长大了,有主张了,要不是因为我不想弄得太难看,也不想逼她太紧,免得物极必反,这才容忍她出去玩玩。只要她不越轨,没有触及到我的底线,我都可以视作不见。” “可是,可是现在,小姐不吃饭不行啊!” “放心,饿不死她的。嗯,我刚才听你这么一说,反倒放心了。” “不管怎样,我们先得哄孩子吃口饭呀!” “只要你没帮英子欺瞒我……” “大小姐,我怎么敢期满您!” “只要你刚才跟我说的是实话,就说明英子跟这小子没做说明越轨之事。女孩子只要没做这种事,就绝对不会有要死要活的感情。我猜啊,难说是英子一早看到,或者是听到了什么不想看到,不想看到的事,才会回来生闷气。如果我猜对了的话,英子过几天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吧!” “我的大小姐啊,我们哪里可以再等几天?小姐再不吃东西,饿都会饿死。” “她哪有这么娇贵?饿得越凶,她越会长记性。你别担心了,我现在好像明白点什么了。” “您明白什么啦?” “我猜啊,可能是寿谷夫给了这小子一点压力,让他离开英子。人家是生意人,哪里会看重爱情啊!所以就有可能对英子说了什么绝情的话,这才会让英子回来茶不思饭不香的。假如当真是这样,嘿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多少都说明,这家伙是软骨头,倒也识相,英子假如就此与人家一刀两断,我还巴不得呢!好啦,我们也在这里别瞎琢磨了,回家再说!” 第143章 绝食 黄淑慧外表温柔,其内心强硬,对女儿乔英子的养育,也是表面顺婉,其实从来是说一不二。乔英子从记事起,由徐妈抚养,生活环境虽然清平,却有舅舅的接济,过着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日子。后来去川沙外公家生活过几年,由于母亲扫了黄家的颜面,尽管两个舅舅对她疼爱有加,但家族内其他人尖酸刻薄的冷言冷语没少受,正在性格成型期的乔英子因此大受影响,变得内向又自卑起来。童年时的阴影,直到搬离出外公外婆家,与母亲一起住到文康大楼,在黄淑慧的爱护下,这才慢慢地开朗了许多。 不过,一个人的性格一旦成型,是很难改变的了。 乔英子与母亲的朝昔相处,尽管成长路上的安全感有了质的提升,但由于缺少父爱,其内心深处的自卑感仍然没有改善,她变得敏感而又排斥,不会轻易接纳陌生人。正所以,乔英子在学校读书,她没有与同学交上朋友,也没有要好的闺蜜。当得知自己的身世后,隐藏在心灵深处的自卑感再次陡然而升,与母亲朝昔相处,逐渐恢复的做人自信心一下子冰山瓦解了,从而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学校。 在她遭遇人生大挫,跌入低谷,本能求生之时,孔立强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乔英子自从见到孔立强后,孔立强的睿智谈吐和处世修养,以及男性举手投足那特有的气质,一下子弥补了乔英子成长过程中缺少的父爱特性,深深地在乔英子的心底扎下了根。 爱情的种子在猝不及防中生根发芽了。 乔英子情窦初开,爱情给了她无限的勇气,也就有了她对孔立强大胆而又果敢的追求。但是,她的自卑,又令她一触即退。敏感的乔英子很快发现,卓立男成了无法逾越爱情墙的最大阻力。 为此,她有过犹豫,为此忐忑,这才有了以后去大韦行借口学生意的观察与直白。当然,她毕竟涉世不深,其观察浮于表面,又怎么会懂成人世界的纷争与繁复!更令她不懂的是,有志青年还有信仰追求和报国情怀。 孔立强和卓立男,他们都可以为革命舍弃生命,却唯独不敢直面爱情。对于乔英子抛来的绣球,孔立强自然看得见,却不敢接,只能在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 眼睛能够看见的事,不一定是事实,但乔英子相信了自己的眼睛,她在爱情面前败下阵来。那天,乔英子见卓立男挽着孔立强的手臂来上班,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情绪顿见崩溃,心中的失望和委屈,也就彻底地爆发出来。 乔英子想到了死! 为情所困的女孩子,几乎都有死的冲动,乔英子岂能例外! 乔英子绝食了两天四顿饭,黄淑慧回来了。 黄淑慧隐隐猜到了几分,温言相劝半天,却始终无果。 乔英子躲在房内,任凭黄淑慧敲门,她就是不开,徐妈端到门口的饭菜,她也不接。 这样的僵局,到了晚饭时间,终于被寿谷夫给打破了。 黄淑慧被寿谷夫的司机送回家,看到、听到了徐妈的着急慌忙,回去后立即汇报了寿谷夫。寿谷夫是军人,在他的人性里,有其凶残的一面,也有体贴女人的一面。 黄淑慧家有事,起码在寿谷夫的心里,是表现爱意的机会。 是机会,寿谷夫就不愿错过。 待到晚饭时间,寿谷夫坐车赶到了黄淑慧家。 黄淑慧见怪不该,顺其自然,直言相告,乔英子已经两天没有吃喝了。 寿谷夫听后冷冷一笑,说了句:“恶人我来做。”说罢,一脚踹开乔英子的房门,二话不说,抱起乔英子,直接驱车送去了陆军医院。 有寿谷夫的介入,乔英子想死也死不了啦!而乔英子绝食的起因,就算寿谷夫不问,黄淑慧也会把自己的猜想说个遍。 寿谷夫一听,又是孔立强!不觉杀心顿时。 寿谷夫曾经对孔立强有过怀疑,还派人监视过他一段时间,并暗中调查过大韦行的生意,有过顺藤摸瓜,一并追查地下航线的设想,但始终一无所获,因而对孔立强渐渐地放松了警惕。 现在,孔立强的影子,重新浮上了寿谷夫的眼帘。他眨巴了几下眼睛,讨好地对黄淑慧说:“我会找个理由把孔立强毙了,永绝后患可好?” 黄淑慧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问:“是不是你去找过孔立强?要让这小子与我家英子分手的吗?” 寿谷夫摇摇头:“不是!” 黄淑慧顿时喜形于色道:“那最好不过了!尽管英子不肯告诉我她为什么这样子,我猜八九不离十,肯定是新孔的小子伤了我家英子的心。” 寿谷夫讶异地看着黄淑慧问:“这也开心?我把他杀了,不是可以给英子小姐报仇了吗?” 黄淑慧连忙说:“不不不,你不懂小姑娘的心思。不管怎样,他们肯定是分开了,所以我家英子才会这么伤心难过。如果这时候你把人给杀了……”她做了一个划脖子的手势,“就等于也把我们英子给杀了。” “什么意思?” “年少时的爱情就是这样,不是像你这样的成年人能理解的。但我是英子的妈妈,我能懂爱情的杀伤力,假如你现在把姓孔的给灭了,英子肯定会迁怒于你,会恨你、恨我,恨我们一辈子。是一辈子,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那么我们之间的母女关系就完了。” “我也年轻过!你想多了吧?” “不多,不多,一点也不多,一定是这样的,我是过来人,我懂女孩子的心思。况且,我们中国人讲积德,我们做人要讲究积阴德,不能随便杀人的,否则一定会遭报应。” 寿谷夫张狂地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报应?什么叫报应!” 黄淑慧微微叹着气,轻轻地摇头道:“你别笑,我说正经的。我不说你,我说我家英子,假如这个时候孔立强死在了你的手里,她一定不会独活,我会防不胜防,孩子万一要寻死觅活,这日子我怎么过?假如这人活着,我家英子的心反而会死,因为人家早晚会结婚成家,到时我家英子哪怕心里一直有他,也会想尽办法活得比他好,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还是不明白。” “算啦,不懂就不懂吧!我再说一遍,你别多事。”黄淑慧之所以这么说,却是因为不愿寿谷夫滥杀无辜,她毕竟是中国人,不想孔立强因为英子而不明不白地死在日本人的手里。 “好!只要他再来招惹我们英子,我一定不放过他。” “这倒可以的。” “如果你改变主意了,为了你和英子小姐,我绝不会手软。” “嗯,你对我的好,我的心领了,谢谢了,以后有事,我一定会来请你帮我拿主意。” “我愿意效劳!” 第144章 托媒说亲 乔英子在陆军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后,被黄淑慧接回了家。在这期间,黄淑慧多次套乔英子的话,意欲打听来龙去脉。开始时,乔英子一句不回,慢慢地,终于对黄淑慧讲了那天的所遇所见,黄淑慧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这下,英子肯定与孔立强断了。 黄淑慧劝慰了几句后,征求女儿的意见道:“要么你还是去念书吧。” 乔英子点头同意。 黄淑慧把乔英子想转学读书的事跟寿谷夫一讲,寿谷夫一口答应,英子读书一事,由他去帮着解决。 寿谷夫倒也没有含糊,帮乔英子联系了一家日军随军子女以及在沪日本侨民子弟学校“虹口公学”。然而,却被乔英子一口拒绝了。 随后,寿谷夫又帮其联系了几所学校,乔英子仍然没有接受,至此,黄淑慧终于明白,假手寿谷夫让女儿重回校门之路行不通,乔英子拒绝的不是学校,而是抗拒日本人。黄淑慧对乔英子心怀愧疚,没有勉强从事,便准备去请大哥黄叔平出面物色学校,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转学举动,已令乔英子不胜其烦,产生了厌学之心,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或坐或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痴痴呆呆地隔窗仰望天空。 乔英子此举,可把黄淑慧急坏了! 山不转水转! 女儿乔英子心情大变,因情而起,就该因情二止!黄淑慧心生一念,干脆让她赶紧嫁人,只有开始新的生活,才能让女儿从失去爱情的漩涡中脱身而出。 黄淑慧这么想,也这么做!她列出乔英子的生辰八字,手持一张女儿的照片,立即着手托媒说亲。 很快,有户人家相中了乔英子! 此户不算大富之家,确也是小企业主。户主姓邱名成章,以制油伞为业,创立了“大成伞坊”,前店后厂模式经营,生意颇为红火。稍有遗憾的是,邱成章中年得一独子,取名邱长生。却因邱长生仗着父母的宠爱,自幼娇生惯养好逸恶劳,于一年前沾染上了抽大烟的恶习,令邱成章与妻子胡氏因此整天愁不开颜。 胡氏久愁积疾,终于一病不起,邱成章遍寻名医诊治也不见起色。胡氏的病拖了一年多,眼看着越来越重,邱成章经人指点,说是赶紧帮儿子娶个媳妇来冲喜,胡氏定能病愈回春。邱成章一听大喜,立即托媒人寻亲,乔英子的生辰八字,也就像击鼓传花一般,落到了他的手上。 邱成章拿着乔英子的生辰八字请算命先生一卦,与妻儿的八字正合,邱成章连乔英子的面也没见过,当即认准了这门亲事,随之便拜托媒人上门撮合。 媒人巧舌如簧,自然不会提邱长生抽大烟的事。 黄淑慧平常就用“大成伞”,知道“大成伞”做工精美,质量上好,是沪上最叫得上名号的撑雨油伞。她得悉邱长生是“大成伞坊”的少东家,自然满心欢喜,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黄淑慧答应这门亲事,那是她的事,出嫁之人却是乔英子。乔英子尚没从“失恋”孔立强中缓过神来,冷不丁听母亲说要让自己嫁人的话后,哪里肯答应?所有的委屈,顿时间涌上心头,顶撞了几句后便抢过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颈脖子说:“你非要我嫁人,我就死给你看!” 黄淑慧一见这阵势,只得从权暂且让步:“冷静、冷静!英子,我们有话好好说。” 乔英子剪刀不离身,眼泪撒了一地。 黄淑慧待女儿回了房间,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支头,唉声叹气着。 徐妈看着这一幕,怯生生地叫道:“大小姐……” 黄淑慧不耐烦地说:“你别劝我,我的主意已定。” 徐妈视乔英子为亲生女儿来看待,她怎能忍心随便把英子嫁出去,犹豫了一下,说:“大小姐,您就别逼孩子了,她还小……” 黄淑慧的气不顺,猛然抬头,迁怒道:“孩子都是被你惯坏的,你就知道惯她宠她,事事都顺着她,你看看,你给我看看,你把她惯成什么样子了。我是她亲妈,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会害她吗?” 徐妈没有反驳,却仍然坚持道:“英子才17岁啊!她还要读书呐!大小姐,您这么做会逼死孩子的。” 黄淑慧不耐烦地吼道:“你给我闭嘴!在这个家里,哪里轮得到你来教训我!读书?哼哼,你提到读书我就来气,她就是读书读坏了脑子,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是她妈唉!我能有什么坏心吗?像、像她……现在的世道,像她这样的人,哪里能够嫁到好人家?谁敢娶咱家的孩子?别人不知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徐妈低着头,一脸悲容,没有吭声。 黄淑慧像是余怒未消的样子,指着乔英子的房门,继续说道:“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了吗?不去帮我劝劝她,反倒来跟我唱反调,徐妈啊徐妈!你到底在按什么心啊!你、你……你也要来气死我!现在人家邱老板不计较,不来问她的父亲是谁,我就阿弥陀佛了!人家好歹也是一个大老板,与我黄家门当户对,有什么不好?她生父是谁?邱家以为是丁维士,我们就当是丁维士,人家不问,我们不提,也不算欺骗,但我们心里得有数啊!等到英子嫁过去了,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知道了英子的身世还能咋样?总不至于休了她吧!英子只要去邱家有了生养,这辈子就不愁了,就没有苦吃了,徐妈,你懂不懂其中的道理啊!” 徐妈长叹了几口气:“唉!其实,那个……哎……这可咋办呀!” 黄淑慧没好气地道:“什么其实,那个的,还能咋办?当真是翻天呀!我就不信了!” “其实,那个丁维士姓丁,我们家英子姓乔……“ “这个不用你管,邱家没问,我也懒得提.等哪一天邱家问起,我会找个理由糊弄过去的.“ 徐妈看了看黄淑慧,犹豫了一下说:“哦!大小姐,我们小姐的脾气倔得很,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小姐,小姐她听大舅舅的话,要不……” 黄淑慧道:“对!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145章 逼婚 当黄叔平得知妹妹准备帮乔英子寻婆家的事后,他一听就火了,当即在电话里怒不可解地开骂起来:“你神经病啊!真是不可理喻,疯了疯了,你是在发疯病。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英子才多大呀?她还小哇!有你这么做妈的吗?你按的是什么心啊!” 黄淑慧是一个主张坚定的人,她不甘示弱地顶撞道:“小什么小?英子都十七了,马上就要十八,谁规定她不能嫁人的?” 黄叔平气极,吼道:“你放屁。你十七岁的时候在干吗?你嫁人了吗?那个年头,爹妈想帮你介绍人家,但是干嘛不听老人家的话,你不是闹出离家出走了吗?你不是追求你的新生活新理想去了吗?现在倒好,你居然回头走老路,真不知你心里装着什么鬼。” 黄淑慧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她被哥哥揭了底,心头不禁一振,却死磕道:“正是因为我年轻不懂事,这才走了弯路,栽了跟头,所以我才不想让英子犯我年轻时的错。我这么做是为她的后半辈子着想,是为孩子好啊,我的大哥,连你也不懂我的苦心吗?” 黄叔平不为所动,恨声说道:“你别跟我扯没用的,我就一句话,我绝对不允许你包办英子的婚姻。就算英子愿意嫁人,那也要顺从孩子的意愿……” 黄淑慧打断道:“什么叫包办?你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女儿的婚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英子她没爹,你是舅舅,英子的嫡亲娘舅,可算是孩子半个爹,你怎么能不帮我?反而要和孩子一道来气我。” 他们在电话里争了半天,也没有争出一个结果来。 黄淑慧的个性是遇挫越坚,见哥哥反对,丝毫没有改变主意。既然大哥不愿做自己的说客,那么就去找寿谷夫做自己的帮手。 黄叔平挂上电话,眼前随之浮现出了孔立强的身影。 乔英子去大韦商行,不是为了孔立强还能为谁?她的心思,傻瓜都能看得出,何况是黄叔平! 然而,黄叔平已经知道了孔立强的身份,哪怕他们两情相悦,英子如果有心要嫁给孔立强,本着做舅舅的心念,他也不会同意。因为他知道,孔立强是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走钢丝,一旦出事,必将万劫不复,英子跟了这样的人,便注定不得安宁。 心潮起伏的黄叔平,抬头瞭望窗外的天空,他的视线直穿苍穹,似乎在看向未来,日本人早晚会被赶出这片国土,只要孔立强不死,他必有后福,英子跟了这样的人…… 黄叔平矛盾重重,左右为难,几次拎起电话,想去探探孔立强的口风,却又放下。在帮会、在生意场上,黄叔平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但为了乔英子的婚姻大事,他拿不定主意了。不过,他终究拨通了孔立强的电话,只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聊了几句生意方面的事。 孔立强听黄叔平说那批棉布有发现几匹发霉了,也没在意,就说等发霉布匹具体数字统计出来后再商量,黄叔平本不在意这事,自然不会反对,也就挂断了电话。 孔立强如何知道有此等变故?乔英子家在天翻地覆,他反而像一个局外人,整天把身心扑在大韦商行,刻意让自己忙忙碌碌,逃避着对乔英子的思念,直到石田带着特高课一帮人闯进了办公室,也不知道所为何来。 寿谷夫见黄淑慧求上门来,自然是有求必应,立即出了一个主意,用孔立强的命来逼乔英子就范!寿谷夫这个主意一出,心里禁不住打了个结,送走黄淑慧后,立即吩咐手下,对孔立强展开新一轮的调查。 黄淑慧把寿谷夫当成了依靠,自然对他言听计从,决定按寿谷夫之意照办。 她让乔英子冷静了几天后,骗乔英子说一块出去吃饭。 乔英子在黄淑慧半骗半哄之下,坐上了寿谷夫的车。当乔英子从浑浑噩噩中醒悟,赫然发现,车停在了大韦商行门前的不远处。 乔英子眼睁睁地看着石田带队闯进大韦商行,随即又把孔立强押解出来,乔英子惊魂出窍,立时激动地大叫:“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乔英子连珠炮似的发问,寿谷夫一声冷笑道:“我们得到线报,孔立强是抗日分子。” 乔英子顿时给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不会的,他不会的……” 黄淑慧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搂着乔英子道:“英子啊,人心不可测,他是不是抗日分子,我们说了不算。” 乔英子拽着黄淑慧的手恳求道:“不会的,不会这样的!我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寿谷夫说:“我说他是,他就是抗日分子。” 黄淑慧跟上一句:“抗日分子可是要杀头的。” 乔英子大哭:“不是的,他不是的,他就是一个做生意的人……” 话语之间,孔立强被押上囚车,呼啸着疾驰而去。 寿谷夫拍了拍乔英子的手说:“英子小姐,你别害怕,孔立强的命能不能保得住,我倒是做得了主的。” 乔英子这下终于明白了:“你想怎么样?” 黄淑慧道:“英子,我的儿啊,你还要问什么呀?” 乔英子泪如雨下:“你们想把他怎么样?” 黄淑慧道:“这要看你的意思啦!” 乔英子哭道:“我不懂,我不懂,我就是不懂,你倒是说呀!” 寿谷夫道“英子小姐,你懂的!” 乔英子恨声说道:“如果你杀了他,我也不要活了,我一定要杀了你。” 寿谷夫笑了,坐在车内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英子小姐,您真可爱,我喜欢你的脾气,我太喜欢了。” 黄淑慧道:“英子,只要你给我一句话,我就答应你,一定替孔立强求情。” 寿谷夫继续笑道:“英子小姐,只要你妈妈来求情,我一定乐意效劳。” 乔英子哭道:“你要我说什么呀!” 黄淑慧凝视着乔英子,苦口婆心一般地说:“到现在还装糊涂?英子,妈妈是为你好,你跟了孔立强的话,我敢肯定,你一定不会幸福。他的命掌握在人家的手里,你就永远没有未来。不是妈妈要吓你,孔立强他今天能不能活着回来,就是一句话的事。英子啊,你可要理解妈妈的一片苦心呀!你也不好好想想,天底下哪有不爱女儿的母亲?我对你会有坏心吗?” 乔英子一个劲地哭。 寿谷夫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英子小姐,您只要给我一个承诺,我答应你放过孔立强,而且是不伤一根汗毛放过他。” 第146章 奇迹 黄淑慧和寿谷夫一唱一和,终于,乔英子点头答应了;也终于,黄淑慧的心愿达成了。 似乎谁都是一诺千金,乔英子同意嫁给邱长生,黄淑慧欢天喜地给邱成章回了婚贴,开始着手准备他们的婚事去了,而孔立强也在被关押了三天后,没有接受一次审讯,果真毫发无伤地走出了特高课。 大韦商行一出事,顿时乱作一团,在前景未明之际,卓立男倒也沉着,一待孔立强被石田带走,立即做出决定,宣布放假,以免其他职员无辜受到牵连。 走在最后的是会计许萍,她手里拽着一个青花布包,或许是因为受此惊吓,本来挺直的腰背,突然变得有些佝偻。她迈着细细碎碎的脚步,走到卓立男跟前问:“卓小姐,您是不是要解雇我们?” 卓立男安慰道:“不会不会!萍姐你放心,只要孔老板回来,我一定立即通知你们来上班。老板现在出了事,我只是让大家回去等消息,免得日本人再来惊扰了大家。” 许萍小心地说:“谢谢卓小姐!谢谢您体谅!要不我明天来陪您吧!” 卓立男头痛欲裂,心里乱成一团,敷衍道:“谢谢萍姐,不用啦,明天这里暂时关门。” 许萍没有再说什么,弯腰行了一礼,低着头,抱着包,逃难似的小跑着告辞离开了。 众人散去,只有顾律没走。 卓立男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顾律一改以往玩世不恭的模样,一脸严肃,正经地回答道:“日本人要想抓人早就动手了,未必会再来扑空。” 卓立男一想,可不是吗?便问道:“他们为什么来抓孔立强抓?” 顾律双手一摊说:“你问我,我问谁?我怎么知道哦!” 卓立男跌坐在椅子中,强压着心中的不安与恐慌,无助地说:“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回去吧,回去听通知来上班。” 顾律答应了一声“好的”,盯着卓立男看了看,接着说:“你有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你指什么?” “刚才你注意到了没有?日本人来了十几个,声势搞得挺大,奇怪的是,他们没有穷凶极恶地乱来,这不是日本人的作风啊!” “我也注意到了,他们非但没有胡作非为,对孔立强也没有动粗,我不知道日本人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不过,日本人是奸诈狡猾的,所以我才决定让大家走,免得遭罪,唉!” “我说句难听的话,放假不放假是一样的。” “哦?” “我们商行有职员的家庭住址,假如日本人要抓,谁也逃不掉。” “当真……当真……嗯,我做个假设,逃出去躲一躲,避避风头总是没有坏处的。” “懂了,我懂了。我再多说一句,老板他肯定不会有事,你就放心吧!” 卓立男知道顾律的个性,他虽然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样子,但他说话并非口无遮拦,做人做事很有分寸,从没见他与人争吵过,做生意方面也很有头脑,至今没有出过差错。从刚才不多的几句话中,卓立男发现,顾律的观察敏锐而细致,她的心不禁因此一震。浦成同志的话,顿时在耳边响起: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组织已经有了安排!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顾律留了下来。 卓立男的心,因此一下子加重了跳动,人变得激动起来。但是,组织纪律的红线,她不会去触碰,多余的话,当然不会多问。她想到这儿说:“孔老板被日本人抓走了,我的心空荡荡的,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谁也不知道。日本特高课的名声在外,走进去的人都会躺着出来,要想活着,都得付出代价。” 顾律说:“以我的分析,孔老板应该不会有事的。首先,我们做的生意光明正大,经得起任何人来查;其次,孔老板为人正派,结交的人不是商人就是老大……” 卓立男一听,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自从被组织切断联系后,孔立强出来没有与同志们有过接触,那么,这次的问题会出在哪里呢?卓立男就算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孔立强是因为乔英子,被寿谷夫假公济私! 当然了,顾律再聪明,也想不到孔立强被抓的根源在这里。 卓立男的脑子在嗡嗡响,失神恍惚般地说:“我会在这里守着,等奇迹出现,孔立强他能够平安回来。你家里没事的话,就来陪我壮壮胆吧。” 顾律毫不犹豫地说:“遵命!我明天会准时来上班。” 三天后的下午,孔立强果然回来了,而且体肤完好,衣冠整洁,精神状态也不错。 孔立强非但活着走出了特高课,精神面貌还这么好,反倒让卓立男和顾律吃了一惊。 这事不正常!孔立强能够“活蹦乱跳”地回来,谁的心里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卓立男诧异地盯着孔立强问:“怎么回事啊?” 孔立强不解地反问道:“什么叫怎么回事?” “我的意思是,日本人为什么会抓你?又为什么能轻松过关,这么快就把你给放出来了?” “天知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确实是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 “看你的样子,不像吃过苦头的样子,特高课怎么可能大发慈悲?他们这是在闹着玩吗?” “事实就是这样,整件事就像一个待解之谜,我也莫名其妙。” “那你说说经过,你详细说。” “你的语气好像在审问人……”孔立强打量一样顾律,见他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地倾听,也就不便发作,没好气地说:“我进了特高课,没接受一次问话,也没有受一次刑讯,我只是被关在牢房,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好像把我欠的觉都补回来了。吃得也不错,一日三餐有人送。就是这样,连我都稀里糊涂的,今天牢房的门突然开了,说你可以走了,我就活着走出了特高课,唉,现在是有嘴也说不清啦!” 这时,顾律才开口说道:“孔老板,你回来就好,我早就说过,你不会有事的。这几天卓小姐担心死了。现在好了,都没事了就好。” 孔立强意味深长地看着卓立男道:“我明白,特高课不是公园,哪是谁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我活着回来就是一个错,可是,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啊!你想让我怎么做?” 卓立男冷冷地说:“笑话,我能把你怎么样?你只要把事实说清楚,谁能把你怎么样?你只要心里没鬼就行。”她几乎认准顾律是自己的同志,但没有相认,也不能相认,所以对顾律也就不再设防,对孔立强说起了模棱两可的话。 孔立强一听就懂她的意思,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悲凉,无力地说:“我活着回来是个错,这样的错,偏偏在我身上发生了两次,希望凡事不过三吧,总有一天,我会死在日本人的手里。” 卓立男岂会听不懂孔立强隐藏在心底的委屈?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她的眼睛一酸,唯恐顾律发现自己的忧伤,便上前一步,近距离贴上孔立强道:“不许你胡说!”一串泪珠,无声地滑了出了眼眶。 顾律见状,立即恢复了本色,说:“哎哟,秀恩爱也不避我,才三天没见,当真是相隔了三秋吗!哎哟,辣眼睛、辣眼睛呐!我先回避,有事叫我一声就行。” 顾律边说边走间,孔立强侧身让过卓立男道:“让我静一静,我要好好捋一捋,这件事不正常,太蹊跷,我怎么觉得是由谁暗中捅了我一刀,在叫我有口莫辩呢!” 卓立男说:“只要你心中没鬼,真相就一定会有大白的一天。” 孔立强无助的叹了口气:“唉!这一天希望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第147章 喝闷酒 卓立男对孔立强产生了怀疑,尽管没有放在表面,但孔立强看得出来。他们俩人之间少了眼神交流。 近在咫尺,卓立男在回避自己的眼神,孔立强隐约感觉到莫名的疏远。 孔立强明白,卓立男是组织安排给自己的联络人,她是自己与上级唯一的联络通道,待到哪一天,组织如果派人来联系,卓立男一定会把自己去特高课的事向组织汇报,那么,卓立男的怀疑,也就代表着上级领导的怀疑。照此看来,自己是再无翻身之日了,孔立强感到无助,也感到茫然。 身心疲惫的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苦熬了半天,反复回忆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寻找自己突然被抓进特高课的可能,仔细梳理着各个细节,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到底又会是谁去特高课告密举报? 告密举报?会是谁呢?孔立强一个激灵,必定是黄桂仁和丁贞才。 孔立强转念又想,没有这个可能,因为在特高课,没有接受一次询问,又何来黄桂仁他们告密的猜想!况且,丁贞才并不知自己的真实姓名,他又怎么可能去向黄桂仁汇报呢?就算是他们告了密,自己怎么可能轻松过关?特高课怎么会轻易把自己放出来? 孔立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心中有太多难解的谜团。在以往,每当遇到难题,他总会找卓立男商量。现在见卓立男半理不睬的样子,孔立强心底固有的自尊在发作,自然不想主动去找她,相反,卓立男几次提到心中有鬼没鬼的话锋,更像一把尖刀刺在他心上,令他感到压抑,感到窒息,透不过气来。 何以解愁,唯有喝酒! 孔立强蓦然回首,能一起喝酒的人,竟然除了严青找不到第二人。 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把卓立男几次三番的告诫抛置于脑后,打电话约上了严青。 严青一口答应,他也有满腹苦闷无人倾诉。他们俩可算是两个巴掌,一拍即合。 在孔立强的住处,他们省掉了所有客套用词,坐下,倒酒,举杯,一碰就干,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闷酒喝到第三杯,孔立强说:“今天喝得有点猛,我不能再喝了,再喝要醉了。”闷酒易醉,他时刻清醒着,理智压倒冲动。 严青说:“我留下来陪你,让你醉一次。下次,你醒着,我来喝醉吧!” 孔立强苦笑,却无语应对,轻轻地摇了摇头。 严青一手举杯,一手拍了拍孔立强的手臂,叹着气说:“有谁能够理解我们的苦楚,就连喝酒都不敢尽心,都得自律不醉。” 孔立强说:“牢骚就不用发了。” 严青嘴里嚼着菜,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孔立强的眼睛,盯着看,看了许久。 孔立强没好气的说:“有这么盯着人看的吗?” 严青收回目光,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太沉得住气了!这事落在我的头上,我还能够喝酒?早就被隔离审查了,说不定已经在被遣返的路上啦!” 孔立强问道:“什么意思?” “你装傻啊!当然是说你落在特高课手里的事。” “你也知道了?” “这话也问得出口!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唉,江湖很小,篱笆墙哪能不透风。” “我真的是无辜的,日本人把我平白无故地抓进去,他们什么都没做,又莫名其妙地放我出来,我说我是清白的,你信吗?” “我信又怎么样?不信又能怎么样?” 孔立强“唉”了一声,重重地叹了口气,无语应对,以手支撑着额头,神色黯然又落寞。 严青安慰道:“听天由命吧!我们走到这一步,许多事都无能为力。其实吧,你今天找我喝酒,我就猜到你这道坎难过了。这种事,我能理解,到了这时候,我不信命都不行。” 孔立强无奈一笑,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问心无愧。” 严青又喝了一杯,摇了摇头说:“你的事啊,我们聊不下去了。我没有点子好出,也没有办法替你做任何事,只能陪你喝酒,我们一起用酒来解解闷。” 孔立强苦笑道:“我的事你帮不了。莫非你也有不顺心的事?” “太多了,说不尽。” “那就少说为好。” “不说这里实在堵得慌!”严青用手指重重的戳了戳自己的心脏部位。 “难道你也遭到了解释不清的事?” “这倒没有,如果我落在特高课手里,我明白,那是我的寿数尽了,因为特高课的套路谁都清楚,他们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哪怕我没有把柄被逮住,也会剥掉我一层皮肉。” “你是在讽刺我吗?” “误会误会,我就事论事。刚才是我失言了,我罚酒,自罚一杯。”严青说罢,举杯仰头就干,继续说道:“你也别太敏感,有时候啊,我们应该迟钝一些好,否则呀,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了。” “呵呵,说实在的,我现在已经麻木不仁。”孔立强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他想起被组织切断了联系,自己就像孤魂一般在上海游荡,而严青毕竟是军统,自己的尴尬处境,自然不能跟他直说。 有心事无人可说,只能自我麻木。 严青怎知他的想法?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我的哥啊,你的事只要你无愧于心,早晚会还你公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我跟你是俩嘛事。我应该做睁眼瞎,把我这颗小心脏冷冻起来,也无风雨也无晴,一身麻木才好呢!”说罢,又是一口一杯酒,随即把空酒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 孔立强脸上木无表情,当真像麻木了一样,冷冷地看着,听“咚”一声脆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严青给自己斟酒,边说:“你怎么不说话呢?” 孔立强抬手拍了拍额头,说:“我头疼。” 严青再一次一口干杯,放下酒杯说:“我明白,这是你的操守,不该问的不问。我压不住了,我心有千金石压着,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再不说出来,我可能要疯了。” “夸张!” “哼,别早下定论!我讲给你听,等会你来说,这种吊事落在你身上,你该怎么办!” “好吧!” “溪云哥,你说,我们这里算不算前线?我们这里算不算隐蔽战线?在小鬼子眼皮底下战斗算不算前线!” “当然是。” “那么,我们就是在前线冲锋陷阵的战士,是把脑袋拎在手里行走在黑夜中的无名英雄?” “也可能是狗熊。” “我跟你说不到一块,我没办法跟你沟通。” “失节之人不是狗熊吗?” 第148章 暗中交易 严青叹了口气:“哦,也对啊!算啦,我不跟你争,没必要。我说正事,你听好了。” “是机密的话,你不说也没人怪你。”孔立强心里很想听,但不能明确表示,以退为进。 “是机密,哦不对,电文上的章是绝密。我管它什么机密、绝密,这事压在我心里太久了,我再不说就要发疯了。” “你喝醉了,说话开始重复颠倒啦!” “我没醉,我才不敢喝醉呢!好,我言简意赅,我们在这里出生入死,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哦,不对,是吃了上顿不知有没有下顿。那帮孙子王八蛋倒好,躲在重庆夜夜笙歌燕窝,哦不对,夜夜笙歌燕舞,对对,说夜夜笙歌燕窝更贴切……” “啰嗦,你是真喝醉了。” “没有,我没有醉,你别打岔。老子在上海抗日救国,这帮孙子在重庆耽于享乐,你说气不气人?” “此话怎讲?” “我们接到绝密电报,要保护一个同志来上海采购洋烟洋酒,还有胭脂花粉,还有蜂蜜燕窝,你说,你说说看,这算什么玩意?” “衣食住行嘛!” “什么叫衣食住行?不抽洋烟不喝洋酒就不会抗日了吗?我们真正在前线抗日的战士,谁喝得上洋烟酒啦?还有,你见过上阵杀敌的将士涂脂抹粉吗?阵地上还蜂蜜燕窝呢!能吃上一个包子,能够填饱肚子都已经不错了,这样的采购算什么意思?谁他妈在享用这些东西,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还有,这帮王八蛋竟然是用绝密级电报,那是我们用命来接收的电文啊!他们把特高课和76号的狗鼻子当是开玩笑的吗?还是根本没把我们当人来看?” “居然有这样的事,开了我的眼界了。” “你别说风凉话,还有你想不到的呢!” “是吗?” “当然!你猜不到,你绝对猜不到,这帮孙子是在向谁采购?” “来上海采购,又是政府级别的大宗采购,不会是一般的经销商,加上进出上海的通道,都掌握在日本人的手里。那么,无非是两条途径,要么走黑道,要么从日本人手里得手。嗯,动用你们军统的人马,肯定是打上了日本人的主意。” “你是君子,怎么会猜得到小人的心,你以为你从日本人手里劫粮了不起呀?你错了,那是你们手里没钱,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去劫粮,看你得意的样子,我劝你啊,孔立强,你别躺在功劳簿上说事,没人会给你翘大拇指。你也不想想,在我们身边的人,谁没有一点勋章挂胸口?我的领导,我们组组长,你看见过的,就是……就是上次在街上遇到,你叫我,我没有应声那次。那个……那个走在我身边的人,他成功刺杀了日本陆军情报部长,缴获了陆军电报通讯密码本,迫使日本更改了摩斯密码。还有,他指挥并直接领导参与了日本军列爆炸,阻止了汪贼爪牙去南京开新政府成立大会,大长士气啊。嗯,他有一级云麾勋章,少校军衔……” “领教领教,涓滴之劳不值一提。听你这么一说,我又开眼界了。” “我们是兄弟,不整虚言。你就说,他的功劳是不是可以与你相比?” “说句实话,我敬佩你的那个少校组长,他的大名,必将永载史册。我那次劫粮,其实不算我的功劳,是牺牲了许多同志的性命,是用同志们的鲜血换来的。” “你这话中听,可是你不知道,我的那个少校同志,现在是在用捡回来的命,去做违心的事啊!” “上级的命令,去执行也不算违心。” “怎么不算?怎么就不违心了呢?你说,我们谁愿意去做这破事?谁心里没根秤?他跟我一样,在自己同志面前不敢妄言,怕说漏嘴兜不住,但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我们都是去保护那个王八蛋,保护那个王八蛋采购王八蛋生意,你说窝火吧!” “服从命令是天职。” “你说得轻巧,我们的心有不甘啊!当然,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服从命令,只能恪尽职守。这还不是最气人的事,所以我心烦啊,真是气死人呐!国难当前,买军粮他们没钱,需要你用命相博去搞粮食,说出去是在丢谁的脸啊!我的大哥。”严青说到这里,居然痛心疾首般地“呜呜呜……”哭了起来,他边哭边又自灌一杯酒。 “今天是你解愁来了。” “可不是嘛!我早就想来跟你套掏心窝子话了。你绝对想不到,他们是在跟谁交易。是汪贼的新政府!你坐稳了,听好,我没有喝醉,句句属实,是重庆与汪贼在暗中勾结。你现在明白了吧?他们为什么用绝密电文?是怕东窗事发啊!是怕不好跟我们的同胞交代啊!当然,还有其他的意思,万一这次交易败露,我们这几个经手人就是鱼肉,任人宰割的鱼肉。他们一定会把我们抛出去做替罪羊,把帐统统算在我们的头上,拿我们的人头去向国人谢罪。” 孔立强倒吸一口凉气,却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 严青长喘一口气,做了个深呼吸,抬手抹干眼泪,接着说:“你别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放心,我受惯了这样的命令,哪一天我栽了,我就认命。溪云,哦,看我看我,又差点叫错。立强哥啊,还有一件事,你听了肯定会七窍生烟。” “是吗?” “你猜,这次是谁负此重大使命?来上海从汪贼手里买洋烟洋酒的?” 孔立强心境如明,顿时恍然大悟,却没有直言相告,而是摇了摇头说:“猜不到,也不想猜。” “你别跟我耍心眼,你是什么人?我岂会不知。你是大名鼎鼎的孔溪云啊!能从日本人手里夺得军粮,能有几个人做得到……” “打住打住,你刚才还提醒我别躺功劳簿呢!” “我是想证明我的分析思路,你的脑子,你的眼睛,你的反应,一句话,你的综合能力,都在说明你不是一般人。也就是说,就从那一次擦肩而过的刹那,你一定看到了谁!一定认出了谁来!” 孔立强知道骗不过他,只得据实承认,点头道:“没错,那人我认识,叫黄桂仁。” “这就对啦!你们曾经在一个部队,肯定见过面,过目不忘是我们的基本技能嘛!” “为什么会是他呢?”孔立强的心里凄苦不已,这个黄桂仁何止是认识?简直是被他害惨了,表面却云淡风轻。 “有两个意思!其一,黄桂仁的一个同学反水去了汪贼的政府,据说是财政部二把手的秘书,他们直接交易,当然是为了物资能够顺利运出上海,因为日本人会给汪贼三分面子,可以开进出上海的免检通行证。其二嘛,你懂得,也是出头鸟,没出事,万事大吉,一旦出了事,就得由他来承担所有责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因为他的身份呀!你傻啊!他是从你们那里投诚过来的,将来万一来事了,把他抛出来,就能把国人的视线,转移到你们的头上,现在明白了吗?” “我的天哪!居心叵测啊!” 第149章 恍恍惚惚 严青喝得醉意朦胧,心志却也坚定,在自控之下并没有过量,但已脚步蹒跚,走不了直线了。 孔立强这套租赁房,是何立海来上海时租下的,有两个房间。孔立强来报到后,他们俩便一起住在这里,等到何立海病逝后,孔立强就把何立海住床拆了,用那房间堆杂物。后来,遇到了严青,那晚严青来喝酒,他喝得醉醺醺之后,便两人合铺住下,孔立强很不习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当即决定重新启用何立海遗留下来的空置房。 有备无患,这晚派到了用处。 严青无需孔立强挽留,自说自话留宿下来。 孔立强把严青安顿好,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毫无睡意,太多事涌向心口,压得他不停地做深呼吸来调节自己的情绪。不过,他想得最多的事,却并不是如何自证清白,而是黄桂仁。 他在想,黄桂仁来上海与汪伪政府做幕后交易,这一次不管成败,只要他活着,便必定会一而再、再而三,无休无止下去。听严青说,黄桂仁有同学在财政部做二把手秘书,那么,他们之间既然能做生意,可见其关系非同一般,而黄桂仁只要留在上海,就算跳过丁贞才,也会找到我,因为,自己来上海本就是黄桂仁与梁子昆的安排。严青的话说得对,上海这片江湖很小,黄桂仁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行踪,到那时,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暴露?又谁能保证黄桂仁不会去向他们告密?汪贼政府是日本人的傀儡政府,哪怕是一次说漏嘴,特高课就一定不会罢休,自己也定归招来灭顶之灾! 孔立强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后怕!不由得心生一念,黄桂仁这个叛徒,一定要尽快除掉他。 那么,黄桂仁住在哪里?平常会在哪里出没呢?是驴德顺?还是其他休闲场所? 这些问题,孔立强不能直接找严青问,有道是酒醉三分醒,况且严青并没有深醉,假如去向他打听黄桂仁的行踪,一定会引起严青的警觉。黄桂仁现在是军统保护的对象,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严青有所察觉,反而会提高保护的级别,到时想下手恐怕会更难。 孔立强理不出头绪,第二天一早,也不等严青醒来,便放下了情绪,决定去找卓立男。每当遇到棘手之事,他总是想与卓立男商量解决之策,几乎成了一种习惯。当然,他也没有第二个人可找,卓立男是他唯一可以商量事情的人。 孔立强早到,等了许久,卓立男准时走出了弄堂。她一眼看到孔立强,明显一怔,随即扭头左右,只看到三三两两早起的行人,除了孔立强,没见借故停留的陌生人,这才悄然走近,轻声问:“有事?” 卓立男的警惕性举动,尽收孔立强眼底,他的心在绞痛,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卓立男见他没说话,只道是他心情不好,就说:“边走边聊吧。”也不等孔立强回话,话还没说完,一个人率先低头缓缓而行。 孔立强的脑海碧波荡漾,每次来接卓立男,她总有一脸春风吹过的喜悦之色,哪怕有时斗嘴吵架,那眉宇间的欢愉,恰如“碧草含情杏花喜,上林莺啭游丝起。”如今,见卓立男一改从前的样子,变得如此陌生,他的心情顿时沉入谷底,脚步因而显得格外无力且飘忽。 卓立男见他一声不吭,扭头看他脚步打飘的样子,问道:“昨晚喝酒啦?” “嗯!” “一个人喝闷酒?” “不是!” 卓立男突然停了下来,双目炯炯,凝视着孔立强,抬手于腰间指着他说:“又是跟严青!” “是!” “朽木不可雕!我说过多少遍了,你少跟他来往,少跟他来往,你就是不听。”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干什么?承认错误吗?你喝都喝了,现在来虚心接受屡教不改有什么用!”说罢,卓立男转身就走。 孔立强追上,语气消沉地问:“我们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卓立男“哼”了声道:“我洗耳恭听!”脚步却丝毫没有放慢。 孔立强跟上卓立男走路的节奏,说:“有两件事要跟你说。” “那还磨蹭什么?” “第一:严青现在对军统的怨气很大,我想请示组织,能否由我来策反他。” “第二呢?” “第二件事是,黄桂仁现在对我有威胁,我一定要除掉这个叛徒。” 卓立男再次停了下来,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说:“孔立强同志,为了你的事,我昨天一夜没睡着,一直在想,等组织来人了,我如何向领导汇报?你的事已让我焦头烂额了,现在还不消停,你到底想怎么样?上级领导一再强调,要你安心潜伏等待,什么都不要做的等待,你总是不听,你你你……我真的没话说。” 孔立强解释道:“这两件事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请别跟我的事混为一谈,我清者自清,不需要你伤脑筋,向组织该怎么汇报就怎么汇报,我没啥好说的。” “你可知道你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我们失去了上级领导的信任,有客观因素,那是因为你的直属上级出了事,死的死,当叛徒的当了叛徒,但你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目无组织纪律,不服从上级领导的指示,几次三番自作主张,做事从来不计后果,以你的性格脾气,哪个领导敢用你?哪个上级敢来联络你?你做的事,你清楚,我也清楚,但你解释得了吗?” “我有这么不堪大任吗?而且,我哪一次任务的完成不是为了、为了那边……”孔立强指了指北方了。 “你跟我表决心没用,假如谁都在组织考察期间高喊几句口号就能完事,那我们用先烈鲜血染成的革命纪律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跟你争,我说的这两件事,我坚持要听一听你的意见。” “别说我找不到组织,没办法去向领导汇报请示,就算领导来召见,我也不会多事。” “卓立男同志,你这算什么态度!我觉得你的思想也有问题,我不会多事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卓立男闻言,突觉心在发酸,眼圈顿时一红,觉得自己的心意,他不懂!便连忙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你昨天才从特高课出来,今天就建议策反严青,还要锄奸,你这么做,我们的上级领导会怎么来看待这两件事?谁能保证组织部门不会因此产生联想?立强,你的初衷没有问题,你的心情我也理解,可是,你应该低调、低调、再低调些了。你没有私心杂念的干劲,我完全认同,但是,你自己的事未了,将来怎么了都不知道,现在又要做这做那,你让我怎么办?” 第150章 要锄奸 孔立强恍恍惚惚地问:“怎么办?什么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等有了机会,我该如何汇报?一旦你跨不过今天这道坎,我该怎么办?” “你真的是认为我变节了吗?” “我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你的理想信念,可是,组织审查前面一关还没过,现在又面临新的一关,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哪怕我永远通不过组织的审查,被上级领导误解一辈子,我也不会改变信仰。我的立场始终如一,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一定会坚持到底。” “假如没人稀罕你这么做呢?” “我的良心在。” “你怎么就那么倔?那么不听劝呢?” “我们的国家被日本人入侵,我的家,被日本人灭门,我苟且偷生有什么意思?于公于私,我都要把日本人赶出去。” “我明白你的心思,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会投敌,只是有一点我必须说,你的清白不是你说了算的,需要人证物证来赢取组织的信任。再有,说句难听的话,组织审查,其中还有人为因素可能会起反作用。” “人为因素?” “是啊!你应该记得,上次去搞盘尼西林,就是因为你不服从领导指示,间接连累了很多人,其中害得屈双喜同志的爱人小产,又因小产诱发了精神病,不得不离开战斗岗位,被转移去了根据地,而且还没有好转的迹象。屈双喜的这个心结,你解得开吗?假如他就代表党组织,你会有好果子吃吗?唉,算啦!不说也罢,就当我是小人之心,女人之见吧!” 孔立强听完,顿时目瞪口呆。这是他从来没想到的事,被卓立男这么一说,脑子一片空白,有一个疑问,开始反复盘问自己,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卓立男见他不争辩了,问:“怎么不说话?” 孔立强呼了口气,说:“也许,我的个性不适合来这里。也许,确实是我做得欠妥。嗯,我想,我想,领导是不会把私人感情凌驾于革命考验之上的。” “我也这么想,你就别在意了,就当我瞎想瞎说吧。立强,我求你了,就当是为了我,你消停下来,我们听从上级的安排,原地待命可好?” “唉,你让我怎么说呢?” “你怎么就是个死脑筋转不过弯呢?立强,策反严青的事我们从长计议,锄奸的事就算了,上级领导再三指示,惩处叛徒黄桂仁不要你插手。我们听上级领导的话,服从组织的纪律和安排,现在只管把生意做好,等我们挣钱了,再把钱转去根据地,我们这样不也是抗日吗?家父就是这么做的,他老人家有家不回,一直在南洋筹款,就是在抗日救国啊!还有,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被抓的那几天,我一个觉都睡安稳,眼睛一睁是你,眼睛一闭也是你。上次你被他们抓去,浑身上下的鞭痕,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卓立男的泪就像是珍珠项链断了线,眼睛一眨一成串地滑下脸颊。 孔立强忽然想到,按照组织纪律,自己被抓进特高课后,卓立男应该在第一时间撤离上海的,可是,她留了下来。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次在接到撤离的命令后。他没有执行撤离命令,是在冒着被出卖的危险等自己。 那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的决心? 卓立男瘦削的身影,就这么立刻在孔立强的心目中开始高大起来,同时,隐约有种愧疚涌上心头,确实是自己安耐不住的脾气,在害她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孔立强没有想到的是,在地下战线上行走的人,为信仰、为理想,干革命工作谁不是在刀口上舔血?谁不是提着心吊着胆地度日?只能说,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在潜意识中,已经不在乎个人的生死了。 孔立强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他希望卓立男能有平安且顺利的生活,所以,随着内心的波澜起伏,他一时激动,下意识一般地握住卓立男的手,轻声说道:“谢谢你!” 一股暖流,瞬间传递至卓立男心房,而眼泪,反而更加控制不住地在流淌。她的手任由孔立强握着,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一时忘了答谢,双双无语而行。 此刻的卓立男,她心情矛盾之极,但更觉有一种幸福感在血液中游走。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沉浸在了幸福的遐想中,不由得偷想,这根木头,总算开窍了。 默默地走了一会,孔立强突然说道:“你两次等我回来,不计后果,舍生忘死,这样的好,我恐怕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说什么呀!谁要你还啦!这样就挺好的,我已经很满意了。”卓立男阴郁的心情,已逐渐开朗。 孔立强松开握着卓立男的手,离她远了半步的距离,说:“策反严青的事,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我们服从组织安排,什么也不用做就不会出错,多做多错嘛!” “你的意见我不认同,但也不反对,只是我现在还有两件事必须要做。” “又来了,你总喜欢强调理由。” “现在跟你说已经无妨,我已经通过合法手段,把一船的棉纱和棉布运去了根据地。” “什么?没开玩笑吧?” “当真,绝非虚言。” “咦,我有些想通了,难怪你会被特高课抓进去,估计就是这事引起了怀疑。” “这个问题我考虑过,自忖做得没有漏洞,我不怕查账,否则哪能这么轻易走出特高课!” “也是哦!喂,你怎么做到的?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我一点也不知道。” “跟你商量也没有,我猜得到结果。况且,少一人知道,就多一分成功的把握。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有了棉纱布,做过冬棉衣裤和被褥等,还需要棉花。” “所以你要去搞棉花送过去?孔立强,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们没有接到过上级命令,没人要你这么做,这可怎么办啊!” “你别管啦,责任由我一个人来负就是了。我答应你,等棉花的事落实后,我就彻底不管闲事,在此安心潜伏待命。” “我现在有点明白了,你来跟我商量的事,似乎总没结果,但你一意孤行的事,总能做成,你让我怎么说才好。” “我们现在别纠结这个问题。黄桂仁这厮一定要除掉,否则我们就一定会有危险。事关我们的性命之患,你同意也好,我违反组织纪律也罢,这事我一定要做。” “你就这么肯定?非要锄奸不可?” “必须这么做,留着这个祸害,早晚会坏事,你听我详细说给你听……” 第151章 枪 孔立强用最简短的语言,对卓立男说了自己如何跟踪丁贞才,如何发现丁贞才与黄桂仁在驴德顺见面的经过。也没有隐瞒,照实说了从严青嘴里听到,黄桂仁在军统的保护下,这次上海之行的最终目的:代表重庆政府来向上海现政府官员,暗中采购洋烟酒等物资。 卓立男对于黄桂仁来上海采购的事不感兴趣,但对黄桂仁私会丁贞才,听后大吃了一惊,至此,她终于明白,孔立强为什么如此坚决要除掉黄桂仁了。她暗自懊恼不已,在得到上级暗示,得知组织在自己身边安排有同志后,曾经一厢情愿地以为,丁贞才是自己人,怎么也没想到,丁贞才居然是黄桂仁的人,忍不住暗叫一声侥幸,得亏被孔立强发现了,否则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卓立男似乎还有一个疑问。于是,她强自镇静,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姓丁的?” “没有怀疑过,只是谨慎起见,想摸摸他的底细。因为他在我们身边朝夕相处,凡事大意不得。” “哦!你只调查了姓丁的一人?” “当然不是。我查过甄贵。嗯,这事跟你说过,你也同意我对甄贵的怀疑。我还查过顾律,没发觉异常。我暗中查探丁贞才时,发现他的家干净到像没人住一样,家里除了简单的常用家具,其它什么都没有。是他把家里打扫得过分洁净,反倒不像一个家,让我察觉到不对头。有什么不对头?我也说不清,就花了一些时间跟踪、守候。他果然不是一般人。” “难怪你最近一直神出鬼没,白天总是精神不振的样子,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是为了乔英子乔小姐才神魂颠倒的呢!” “我们在说严肃的事。” “我怎么就不严肃了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常来常往,眉来眼去的,我不这么想才怪呢!” “我们认识至今,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你还不了解我吗?大敌当前,我是不会谈情说爱的。国将不国,我成何家?以后别再说这种没头没脑的事。” “我偏要说!你矫情,先成家后立业,也是男儿本色,假如人人都像你这么说,听来真是虚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有什么错?否则,哼哼,后继无人,愧对祖先……” “好啦好啦!别扯远了,我们说正事。” “好好好,你请说。” “现今最重要的事,就是锄奸,一刻也不能耽搁。我们仍然无法与组织取得联系,我只能先斩后奏。” “同意!你有方案了吗?” “没有,所以来跟你商量呀!” “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你想怎么做?” “我掂量过自己,凭我的力气是打不过黄桂仁的,要么用刀偷袭,要么用枪近距离击杀。” “你用过刀吗?” “没有。” “你会开枪吗?” “会!在部队的时候练过几次。” “你有枪吗?” “没有!” “那怎么办?” “所以来跟你商量啊!” “你有想到办法吗?” “严青有枪!” “你去问他借?” “就怕你不同意。” “这事太滑稽了,就算我不反对你跟严青来往,就算严青肯借枪,你用他的枪,来刺杀他们负责保护的对象,到时你怎么跟严青交代?你这是在坑人家啊!” “我没有其它法子可想。要不我用刀,我去买把杀猪刀藏在身上,找机会凑近黄贼,一刀毙命!” “哪有怎么容易的事啊!我们没有组织依靠,要做事,要做成事,可真是难,堪比蜀道之难!” “再难也要做。他不死,有朝一天定归是我死。我死不打紧,就怕连累你,挖出萝卜带出泥。到那时,就真的是我害了你。欠你的帐,我做鬼也还不清了。” 卓立男听到这儿,一阵感动,心里面甜滋滋的,禁不住又像以往那般,伸手挽住了孔立强,轻声絮语般说:“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孔立强察觉到了卓立男的温柔,心顿时一紧,连忙抽出手,轻轻推开卓立男说:“你又扯远了,不管是为了谁,我都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卓立男甩了甩头发,突然面对孔立强,带着一脸的狡黠问道:“假如乔英子没有日本血统,你会不会娶她?” 这个问题,孔立强曾经多次暗暗问过自己,可他心里始终没有答案。陡然间卓立男这么问,他一脸的无奈,抬眼眺望苍窘,朝阳已爬上屋顶,满眼是蓝天白云,空阔高远,无穷无尽!却不想说违心的话,又不敢大方承认自己似是而非的茫然,一时无言应对。 卓立男在等他回答:“你怎么不说话?” 孔立强收回目光,避过卓立男热火燃烧般的眼神,看着地面说:“我拒绝回答无聊的问题。” “不说拉倒,我还不想听呢!” “行吧!我跟你商量事,你要么反对,要么顾左右而言他。接下来的事,我会去做!” 卓立男站在原地,心里不是个滋味,眼看孔立强说完就走,连忙弱弱而道:“我有枪!” 孔立强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嗯?”了一声。 卓立男走到孔立强的面前,点点头说:“我大哥送我一把勃朗宁,很小的那种,送给我防身用的。” 这样的惊喜来得有些意外,更加的突然,孔立强像是在和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激动地抓住卓立男的手臂问:“真的吗?” 卓立男推开孔立强,紧绷着脸说:“松开,男女授受不亲!” 孔立强此刻变成了听话的孩子,赶紧松开束手而立,一脸喜色道:“你怎么不早说!” 卓立男心情复杂,五味具有,避过孔立强热切的眼神道:“你也没问呐!” 孔立强举起双手,立即说道:“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好吧!卓大小姐,能借给我吗?” “借什么!” “听得懂就行了嘛!” “看你高兴的样子,真不想跟你说法,变脸变得比什么都快。” “唉,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嘛?” “你心里清楚的很!” “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不想理你,明天拿来给你。” “好好好,太感谢了。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可是一个好兆头啊!盘古开天,说要风,就给你风;说要雨,就给你雨。呵呵,天助我也!”孔立强太高兴了,破天荒般说笑起来,浑然忘记了前行之路,是一条单行的荆棘之路,只要失手便会坠下悬崖的天险路。 见孔立强高兴,卓立男也跟着高兴,但似乎是个性使然,她就喜欢与孔立强斗嘴:“看你得意的样子!要风要雨,哪里是盘古,分明来自圣经。” 第152章 话匣子 孔立强没有在意,率性而道:“无所谓!我开过毛瑟匣子炮、毛瑟步枪。勃朗宁见识过,但没用过,我还的先练练手。” “我可以教你怎么用,但不能让你用!” “什么意思?” “我表述不清!我会教你怎么开枪,但是不能试枪。” “是怕枪声招来麻烦?” “不是,是没有子弹。我哥给了我六粒子弹,我去郊外试枪,打掉了三粒。”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手里只有三粒子弹?” “嗯嗯!是的!” “够了!” “我的枪射程很近,你会冒很大的风险。” “我置死地而后生!放心,我命大福大。” “我担心你……” “哎呀,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去上班了!”孔立强知道卓立男的心思,他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干脆找了这么一个拙劣的借口,连忙转移话题。 枪有了着落,孔立强只感到一阵轻松,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压在他心里的所有阴霾,似乎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经过杨小州包子铺,他们买了几个大包子做早饭。 孔立强与卓立男都觉得在路上吃包子不雅观,相视一笑,即生默契,双双走进商行,坐回自己的办公桌才吃。 想到有枪了,孔立强越想越开心,吃包子的时候也忍不住在偷笑。就在这个时候,顾律闯了进来。他人未到,口已开:“哇塞,好香、好香,我一闻就闻得出,肯定是兴明桥下杨小州家的大娘肉包……”并刻意地、夸张地咂咂嘴巴,继续说道:“哎呀、哎呀呀!我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到了满口的汁水啊,甜津津,咸咪咪,鲜是鲜得来馋吐水哒哒滴啊!”口音还特地夹杂了苏北方言,听来很有亲切感。 卓立男被顾律死灰复燃般的油腻噱头感染到,咬了一口包子打趣道:“厉害了,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家的包子。” 顾律笑道:“那是当然,我从小在弄堂里长大,什么味道没闻过?哪里有好吃的,我家买不起,但闻闻又不要钱。” 卓立男咯咯一笑,欣然调侃道:“真能省!照这么说,你吃什么饭呀,闻闻香味就能长命百岁。只会赚钱不会花钱,天下男人的榜样啊!” 顾律收住笑容,说:“你呀,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是大小姐出身,不会懂我们穷人家的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卓立男笑着自嘲道:“你见多识广,你尝遍百姓疾苦,我孤陋寡闻,头发长见识短,还有一个狗鼻子,满意了吧!” 顾律哈哈大笑道:“典型的大小姐脾气,嘴不饶人,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你嘲讽我是狗,你跟狗一起做事能是什么好东西!”他的手一伸,“大娘肉包还有吗?来一个,馋死我了!” 卓立男举着半个包子说:“要吗?” 顾律连忙双手乱摇:“算啦算啦!怎么小气的老板娘天下少有!” 卓立男被逗得直乐,白了顾律一眼说:“滚滚滚!”随即指了指孔立强的办公室,“他那里有!” 顾律咽了口水,做了一个ok手势:“好嘞!” 他走近孔立强办公室的门口,刚想抬手敲门,孔立强就说:“请进请进!看不出嘛,你还是一个美食家,只要闻一闻就能知道包子的出处,了不起!”他翘了翘大拇指,然后指了指桌上的包子,“自己拿!” 顾律抬手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伸手取来一个大娘肉包,闭上眼睛很是享受一般地闻一闻,说:“正宗扬州大包!他家的包子,皮不厚不薄正好,馅料足汤汁多,肉嘛肥瘦各半,肥肉生油提鲜,瘦肉增加口感,夹姜末葱花去腥添香。这家包子的肉馅做法很讲究,鲜肉买回来后,先把肥肉瘦肉分开,肥肉进锅加菜油料酒爆炒,不是熬油成肉渣,是待煸炒出香味就出锅与精肉放在一起,用两把菜刀剁……” 孔立强的心情本来就好,听顾律滔滔不绝地一说,也忍不住咽生津,一边听一边吃,一边耐心地听,还一边暗自在想,前几天卓立男还建议要套套顾律的话呢!现在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等顾律津津有味地说完,恭维道:“当真失眼了,百科全书啊!你不会是昨晚在家掐指一双,我今天会吃包子,就提前备了功课!哎,你站着干嘛?坐、请坐!” 顾律咬了一口包子,当真坐在了会客沙发上,边嚼边说:“老板幽默,真会说笑话。如果我会未卜先知,早就去城隍庙摆摊做算命先生了,起码赚点外快好养家呀!” “闻到看到,张口就说也是本事,孔某佩服!” “过奖过奖!我嘛,生在穷人家,长在小弄堂,从小与三教九流为伍,耳闻目染江湖气息,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记性好。我刚才一点也没吹牛,我家真的很穷,家里常常揭不开锅,哪来闲钱让我解馋啊!可是,我小时候又特别馋,一早闻到大饼油条的香味,那肚子就饿得咕咕叫,我老娘烧的泡饭清汤寡水,哪里吃得饱呀,就天天跑去大饼油条摊旁边呆着,享不了口福就饱眼福,闻闻香气过过瘾。不过,我从来没想过要去偷、去抢、去讨,我这点志气还是有的。” “不得了,了不得!看多了、闻多了也就记住了。我好奇的是,你对包子的做法都了解得这么清楚,又是因为什么?” “你问到关键点了!我嘛,天生嘴贱,来这里上班后,常去杨小州吃包子,边吃边聊,就与老板聊出他的绝招来了。就说这个大娘肉包,远近闻名啊!这家的老板是扬州人,所以取店名叫‘杨小州’,小扬州的意思。你肯定知道,扬州传统小吃有狮子头、炒干丝、阳春面、粉蒸肉、春卷、烧卖、小笼包子等等。老板来上海讨生活,就开了这家包子铺。这家的包子特色就是扬州味道,老板的头脑灵光,他非但做传统的扬州小笼包、三丁包、烧卖、蒸饺等,还根据上海人口味偏甜的喜好,改良了包子。我们现在吃的大娘肉包,就是按上海口味来调的馅,还兼顾到外出做工人胃口大的特点,做得比普通包子要大,价格也实在,所以非常受欢迎,生意好得不得了。他们家是赚大发了,一家老小全靠这个店养活呐!我曾经在小时候就有一个梦想,长大后我要开个包子铺,唉,等到长大了才知道,梦想只就是梦想。” “有梦想好,万一实现了呢!顾经理啊,听你对包子说得头头是道,倒让我长了见识,你还知道什么?能否多点赐教!”孔立强拱了拱手,态度很是诚恳。 顾律赶紧要着手说:“不敢不敢,赐教可不敢当。不过呢,我倒不是吹,我的肚子里啊,万宝全书缺只角,小道消息呀,江湖传闻呀,明星绯闻呀,还有东家长李家短呀什么的,哈哈哈,我听过的东西到确实不少。” 难得见孔立强的心情这么好,顾律的话匣子一打开,可就收不住了。 第153章 人不可貌相 难得见孔立强的心情这么好,顾律的话匣子一打开,可就关不住了。 就孔立强本性而言,机敏睿智,能说会道,有朝气热血,而且有主见,否则也不会投笔从戎。但他自从入伍以后,行军打仗虽没在一线冲锋陷阵,游击纵队前线指挥部的气氛却始终紧张,谁也不会倒行逆施谈笑风生,尤其是部队领导在运筹帷幄之时,无不是神色凝重,惜言如金,往往是枪炮声盖过了说话声。 这样的战斗环境,让孔立强的性格开始慢慢转变,特别是候在领导身边做事,哪怕领导偶尔会开玩笑,但像孔立强这样的参谋,谁敢接茬说笑?久而久之,孔立强多看少说,或者只做不说,渐渐地养成了他的习惯。再后来,他回乡劫粮,把汤泉当成了汉奸,唯恐自己言语闪失,被日本人抓住把柄,也就更加谨言慎行起来。直至接受新任务,来到上海展开工作,他除了对卓立男以及应酬需要,包括严青在内,话越说越少,大多时间保持沉默。 正因此,孔立强在商行内很少开口说话,与顾律、丁贞才等人除了工作也少有交流,对其他人也同样,鲜有说笑,一贯正经严肃的样子。以至于上次因跟踪顾律被发现,顺水推舟去顾律家做客,也保持着小心翼翼的态度。不过,这次有别以往,因为他需要辨别顾律是否是组织安排来的同志,心里想着得让顾律多说,最好让他说到得意忘形,从而在片言只语中寻找蛛丝马迹,来确认顾律是不是自己的同志。 于是,孔立强露出一脸轻松的神色,大口咬着大娘肉包绕过办公桌,坐到了顾律身侧的另一张单人沙发上。他翘起了二郎腿,貌似听出兴趣来的样子说:“我来上海的时间不长,说实在话,我对上海是很不了解。听你把杨小州的大娘包子说得头头是道,这就是上海的市井文化啊,太有意思了。” 顾律的心里,也打着小九九,也在暗自推敲孔立强是什么人。在他的印象里,比自己年纪小几岁的孔立强,为人倒也正派,没有其他商人的市侩,但有着商人的头脑,平常对商行职员不苟言笑,多少显得高冷,似乎不近人情。但顾律看得出,不是孔立强情商低,谈吐欠缺,而是他心里藏着事,整天显得心事重重。相反,看在谈生意或应酬时,不会眼睁睁地冷场,而是往往会谈笑风生,恰到好处地调动大家的情绪,这是孔立强掌控场面的能力,也就绝不会是一个刻板之人。 可见,孔立强城府极深,深到与其的年龄不相称,顾律始终觉得,他的身上有谜团。 见孔立强兴趣盎然的样子,顾律的心念一转,顿时有了主意,打了一个饱嗝说:“要不我接着吹?” “好呀!我洗耳恭听!” “会不会嫌我啰嗦?” “反正现在早着呢!大家还没来上班,倒也没人打搅,你放开说就是了。” “行行行!孔老板,我猜你对花边新闻不会感兴趣,要不要我讲讲上海这个江湖?” “上海江湖?不太明白欸!” “你都明白了还需要我说什么?我们现在不是在与十六铺老大在做生意嘛!要不要我讲讲上海帮会的事?” “哟!顾经理啊,你行呀,这个正是我需要了解的事呐!” “没问题,帮派的事我在行。我们上海现目今最大的帮会是杜老板的青帮,不大不小的有盐帮,就是黄老板的盐帮,小帮小派有韩老大的宁波帮,沈馆主的沈门,还有黑衣社、三合会、富士剑社、灶王楼、合庆会馆,鱼昌通海、黄浦会等,那些小鱼小虾不说也罢。这些帮会的关系复杂,恩恩怨怨历来纠缠不清,大都面和心不合,暗地里一直在较着劲呢!只有富士剑社是日本浪人的玩意,貌似不参与帮会的纷争,但他们有日本鬼子的军队撑腰,平常骄横的很。” “你知道的可真多!” “那是当然,平常人家就叫我包打听嘛!” “哦?” “哎呀,我家住的地方什么人都有,我从小就是听着小道消息长大的。呵呵,说来不好意思啊,家里穷嘛,我没有正儿八经读过书,是心里羡慕读书人,就天天装玩,骑在我家附近的一家私立学校教室的门槛上偷着听、偷着学。刚开始还好,老先生眼开眼闭没当回事。我嘛,生怕先生赶我走,每当下课就去拍他马屁,夸他的声音好听,夸他上课像讲故事,我的意思是要先生明白,我不是来偷学的,是来听先生讲故事的。先生乐得做好人,没拆穿我,就一直让着我,有时还会叫我背首诗什么的,我的记性就是这样锻炼出来的。” “你行啊,古有凿壁偷光,今有骑门槛偷师。” “哈哈哈!折煞我也!不敢当不敢当。先生是好人,但学校总会有恶人。他们的教导主任发现我不付学费来偷课,他当然不干啦!就经常来赶我走,我嘛,就跟他耍嘴皮子,就想赖着不走,就是喜欢跟他对着干……” “难怪你这么能说,原来耍嘴皮子练得是童子功啊!” “老板您说笑了,说笑了!唉,我们人啊,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是天生的,是后天环境慢慢养成的,龙生龙凤生凤,我是老鼠就打洞。呵呵,扯远了。那个教导主任看上去很坏,其实啊,他是个大好人,真的印上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老古话。” “哦,怎么回事啊?” “他赶我走,是因为付学费的规矩,不能因为我怀了学校的风气。也许他老人家看我聪明机灵吧,就来我家上了一次门,看见我家的这样的情况,也没说什么漂亮话,回到学校就帮我交了学费,让我光明正大地坐进学堂读书。我当然高兴啊,就去读了几个月,可我爹的脾气古怪的很,他不愿受人恩惠,说注定还不清的恩不能受,就让我退学了。其实,我懂我爹娘的意思,他们是要我早点出去挣钱来养家。” 孔立强耐心的听他绕圈子说事,始终没有打断他。但听到这儿,孔立强的心只觉得一阵抽搐,心情陡感沉重,他没有想到顾律会有这样的童年,却由此突然想起了的父亲来。 孔立强想到,父亲开了一家私塾,也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先生,却因为自己劫粮而遭受牵连,父母双亲,包括姑母一家都被日本人残忍杀害了。因我而起之祸,孔立强不由得触景生情,既有内疚,又有悲伤,纠结难言,钻心般的悲痛,令其神色因而顿现哀寞,脸上一片苍白,不知不觉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154章 订门窃盗 顾律瞥见孔立强脸色巨变,只道他是在同情自己的遭遇,便赶紧说:“我说点开心的事吧。我离开了学校,准备去工厂做童工。那个教导主任没有强留,反而推荐我去了大世界做小厮。说起来话头就长了,那个学校和大世界的老板是同一个人,名叫黄楚九。那年大世界新开张,需要打杂人手,有学校先生出面说情,黄楚九二话没说,就给了我一个跑堂差事。我跑堂跑了几年,黄老板收我做他的跟班,就一直跟黄老板做到大世界转给黄金荣为止。” “原来是你的经历养成你现在八面玲珑的个性啊!”孔立强尽力忍着,把伤心往事强压于心,努力把话语说得轻缓。 “是这样的!在大世界,什么人都看得到,什么事都听得到,各种各样的花头,全都装在了我的肚子里。我肚子里的万宝全书嘛,就是这么来的,呵呵,呵呵呵。嗯!我跟黄老板还学会了两样本事,一是看人识人不得罪人,二是做人要有德不做亏心事。” “嗯,没错,我看得出来!欸,后来呢?” “后来嘛,你听我讲。当年啊,黄金荣是有心要收我的,但我还是跟黄老板……黄楚九老板走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恩图报吧!” “黄老板提携之恩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说出来没人会信。当年,只要我留下,青帮堂主位置坐不到,做个副手完全可以的。我是放下了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砸了自己的金饭碗,头也不回得跟黄楚九走了,老板您猜得出为什么吗?” “你看破了黑道!” 顾律像是找到了知心人一般,眼目圆睁,惊讶地孔立强,连连翘着大拇指,一脸崇拜地说:“孔老板,您有大智慧,是第一个看穿我心思的人,我现在来跟你是跟对了,您将来一定会超过黄楚九老板。” “你怕马屁的功夫无孔不入啊!” “哈哈哈,老板您说笑了。您是猜到我离开大世界真正原因的第一人,我顾律服了!对了,您是怎么猜得到的?” “欸!你跟在老板身边做事,肯定知道许多上海帮会黑幕,帮会争斗让你反省,加上你敬重黄楚九黄老板的为人,所以你的眼光就高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你的身后,更有高人指点,引导你走未来的路。”孔立强必须把话题导向顾律背后的引路人。 顾律哈哈一乐,再次翘了翘大拇指说:“您说得一点也没错,确实是这样。当年啊,大世界一开张,生意就好得不得了,钱赚的盆满钵满,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啊!怎么会不让人眼红呢?所以啊,上海滩的黑道白道,全部盯上了这块唐僧肉。其中,心最黑的人要数黄金荣了。黄金荣是法租界巡捕出身,他得势后广招门徒,得寸进尺,直到坐上了青帮老大的位置,眼睛就盯上大世界不放了。他安排小混混去大世界闹事,还绑架黄老板妻小相威胁,各种手段耍尽,黄老板迫不得已,最后只得把大世界拱手相让。我看穿的是什么了?是那帮小混混,他们充当打手,到头来却没有一个好收稍,要么被打残了手脚,要么被人灭了口,假如我转投了黄金荣,总有一天我会死在道上,那我家里人怎么办?” “明白了,仁孝大义,才是你初衷。” “算是吧!因为我做过黄楚九老板的跟班,所以对上海滩帮会非常了解。各大小帮会打打杀杀,起起落落,有许多内幕我都知道。” “我相信!” “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下这些人?” “好啊,只要别说成天书就行。” “我句句实话。我先说青帮。青帮起始于清廷漕运,有几十年的历史,后来落到了黄金荣的手里,最后是杜月笙杜老板后来居上,一手独掌,控制了上海英法租界的鸦片生意。就是为了这档害人不偿命,家破人亡的生意,其他帮会也在虎视眈眈想分块肥肉。其中有个三合会,他们闹得最凶,总想从青帮手里分杯羹。嘿嘿,杜老板一生气,只用一夜功夫,就灭了三合会。这么一来,青帮的威风就出来了,谁也不敢来招惹他了。现在就数青帮最牛,假如我当年留了下来,我就是为虎作伥的打手,眼睁睁看着大烟泛滥成灾,我居心何安啊!得亏我离开了,眼不见为净,所以我一点也没有后悔。” “唉,这两眼抹黑的世道呀,总有一天会清明的。” “何时清明我是管不了啦,我问心无愧就行了。我再说韩奎,他是码头工起家,纠集同乡结派成帮,再小鱼吃小虾,小鱼变鲨鱼,专搞黑吃黑营生,直到前几年赶走了原来的十六铺大佬,自己变成了大佬。嗯,那个跟我们有过来往的沈家俊,也不是善茬。他的沈门武馆,在北洋政府年代就有了,原来是做保镖生意的。后来保镖生意难接,就找徒弟习武,赚起了老百姓的生意。这还不是他口碑差的原因,是他仗着徒子徒孙会飞檐走壁的本事,暗地里尽做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事,这才被人看不起。韩奎与沈家俊闹不和,就是因为沈门做事不地道。” “他们俩交恶的事我听说过,但没人跟我讲是为了什么事。” “是这样,沈门开始捞偏门生意,虽然不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但生财有道各凭本事,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谁有钱谁就是大爷。可是,沈门被人看不起的是,他们不是小偷小摸苟且,而是替人订门窃盗。” “订门窃盗?这词语倒新鲜。” “可不是嘛!什么叫订门窃盗呢?就是有人想要某家某户某件的东西,只要去沈门下付钱订单,他们就能帮你去偷来。坏就坏在什么呢?坏在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来者不拒。我比如说,我们跟谁签了一份合约,老板您不愿履行了,违约又得赔钱,就花钱去叫沈门出马把合约偷出来烧了,到时人家无凭无据,还能怎样?只能眼睁睁地吃哑巴亏。当然,您是不会做那缺德事的,我只是比喻。问题是,就有人会做那种缺德事,有人看中了谁的女人,沈门就有这本事,当真会把大活人偷来放在人家床上;有个人抽大烟背负了一身的债,就想偷自己父亲的房契去抵债,沈门的行径只能用两个字来说,下作,卑鄙,无耻……” 孔立强脸无表情,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却屈指算来:“六个字!” 本来说得义愤填膺的顾律,顿时被孔立强的冷幽默逗笑了:“哈哈,哈哈!虽然与我无关,但想到天底下居然有如此昧着良心挣钱的人,我实在气不过,所以啊,知道内幕的人,都鄙视沈门武馆,只有被蒙在鼓里的人,才会去学武。咦,我说岔气了,我跟您说韩沈交恶的事吧!” 第155章 码头易主 顾律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地说:“他们是为了一个女人!”他瞟了一眼孔立强,见他斜躺在沙发上听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泄气。这样的梗,连他的眼光也没惹亮!顾律微感意外,便赶紧继续往下说道:“韩奎当年来十六铺做小工,人长得魁梧,力气大挑担不偷懒,偏偏还聪明,又讲义气。这样的一个人,有几个会不服气?果然,没多久就拉帮结派,很快成了一帮从宁波地方来同乡人的头。当时的十六铺呀,在黄浦会大当家归老板的手里,而巧的是,归老板的老婆也是宁波人。韩奎在码头上闯出了名气,引起了归老板的关注,归老板就召见了韩奎,一来二去,老板娘就认识了韩奎。因为是同乡人嘛,老板娘对韩奎很是关照。韩奎有了老板娘的撑腰,做事就更加卖力了,投靠向他的兄弟越来越多,慢慢地‘宁波帮’这个名号就传开了。当时,单在码头上,还有其它两个帮派,韩奎的‘宁波帮’冒出来后,就形成了三家鼎立状的态势。黑道上讲究的是实力平衡,相互牵制,归老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三家在码头上闹腾。让归老板没有想到的是,韩奎大概用了七八年吧,就火并的其它两个小喽喽,一口吃成了胖子,成为了能与归老板平起平坐谈条件的老大。归老板一开始没把他放在眼里,后来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顾律突然停住,问道:“我是不是讲得啰嗦呀?” 孔立强说:“没事,我听着呢!” 这时,卓立男端着两杯茶水走了过来,在孔立强和顾律的面前各放一杯,笑着问道:“看你们所得起劲,在聊什么呐?” 孔立强道了声“谢谢”后说:“我在听顾经理说书呢!” 顾律舔了舔舌头,连忙起身致谢道:“谢谢老板娘,我正巧口干了,这茶来得太及时了。” 卓立男白了顾律一眼道:“又耍贫嘴!看你们兴致这么高?都闲着没事做吧!” 孔立强自嘲道:“我被抓去的这几天,有你们在看家,也不是好好的嘛!” 卓立男一愣:“什么意思?” 孔立强笑着说:“意思就是,就算我不做事,只要有你们在,我们的商行就能运转。” 顾律立即说:“是卓小姐当机立断,做了万全的准备,再是卓小姐独撑大局,帮老板您守着商行,一直等到您平安回来,是卓小姐立了大功,我们这里卓小姐不干活倒是不行。” 卓立男听顾律左一声“卓小姐”,右一句“卓小姐”,非但嘴甜,话又都说到点上,心里甚是高兴,瞪了顾律一眼:“就你话多!”继而面对孔立强说道:“你听听故事压压惊,倒是个好主意!你不在的那几天呀,顾经理一直不离不弃,维持着我们的生意,有很多客户听到风声后,人不敢来,电话是一个接一个打来问,好在有顾律出面应付。” 孔立强笑道:“是吧!顾经理来应付绰绰有余,他的嘴有了用武之地啦!” 顾律也笑道:“你们这是联合起来嘲讽我吗?你们俩当真是心有灵犀珠联璧合啊,也不用排练,张口就能一起对付我,还让不让我活呀!” 卓立男双手抱在胸口,抬脚踢了一脚顾律说:“你话中不带刺会死啊!我们哪句话说错了?” 顾律刚想开口说话,孔立强抢先说:“好啦,我还想听顾经理讲故事呢!要不你也坐下来听听?” 顾律举手发誓道:“我申明在先,我刚才讲的都是事实,绝对不是胡编乱造……” 卓立男一屁股坐了下来,坐在了顾律的身边,打断道:“好啦,你发誓干嘛,孔老板想听你就接着讲呗。我也来听听,你到底是在说什么鬼。” 顾律笑了笑,说:“我在说韩奎和沈家俊交恶的事。好!我接着讲下去。嗯,我刚才说到哪啦?哦,对了,说到归老板容不下韩奎了,那是因为一件事。韩奎不是与归老板的老婆是同乡嘛,他们背着归老板私下里经常有来往,到底有没有……有没有……”他看了看卓立男,换了个说法,“他们年纪相差十来岁,应该不会有什么的。女大男小,他不像是吃软饭的人,反正我只是听说,没有亲眼看到,道上传言作不得准。巧就巧在,三年前的一天,归老板临时回家,看见韩奎正在他家里,偏偏家里的下人都不在,只有他老婆一个人在家,归老板心里就不乐意了。本来归老板见韩奎的势力越来越大就有忌惮了,加上这样一件说不清的事,一下子起了杀心。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归老板请人要除掉韩奎的事,被他老婆知道了,就拔腿去了十六铺码头,叫韩奎出去躲一躲。韩奎什么人呀!他可不是一般人,口头上答应出去避避风头,但暗中摆了个空城计,居然活捉了那个杀手。归老板这下就完了,人证物证俱在,只能认输,从此不再过问码头上的事。就是这样,码头的事从此就是韩奎说了算啦!”顾律一口气说到这儿,停下来喝口茶。 卓立男说:“我以为什么呐!不就是小道消息加花边新闻嘛!我也听说过。当年码头易主,可说轰动一时,没几天报纸就登了归元清的休妻申明,坊间就开始传他们之间的三角关系了,说得有鼻子有眼。” 孔立强微微一笑,对顾律说:“顾经理啊,你是真能说,可说到现在还没说上正题啊。” 卓立男不屑地说:“顾经理就是这么一个人,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带听众满世界跑,说到哪儿是哪儿,我真怀疑,他的生意是怎么做成了。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他是先把人说晕,然后趁人家不留神,直接在合约上签字画押,这叫做生意的套路。” 顾律有些尴尬,朝卓立男双手抱拳,拱了拱道:“冤枉啊冤枉,我、我只是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嘛!” 卓立男道:“你直入主题不就得了嘛!你就是话痨病,改不掉。” 孔立强不说话,静静地打量着顾律。 顾律连忙说:“好,我痛改前非,从此只说最简短的话。” 卓立男唔着嘴巴“咯咯”大笑道:“这句话就可以省了!” 第156章 谁是得利人 顾律无奈地双手一摊,装出昏倒的样子,说:“你饶了我吧!我碰到你就认栽。上辈子肯定赢了你,我这辈子来还。好,现在我简单直说。归韩谈判,双方谈好条件,归答应走人,偏还要附带一个条件,要韩答应从此不与他老婆见面。韩一口答应,他在道上出名,就是因为讲义气,可谓言出必行,谁想到,第二天晚上,归老板的老婆,竟然出现在了韩奎的房间里,这就打脸啦!呵呵,我不多加评论,你们体会去吧。” 卓立男莞尔一笑道:“有趣的很,谁在恶作剧呀!” 顾律看了一眼孔立强,说:“你肯定猜得到。” 孔立强点点头。 卓立男道:“你都已经说了,韩沈交恶。” 孔立强摇了摇头。 顾律大拇指一翘,说:“看事看里不看表,老板英明。不过,您可能猜不到,到底是谁在开这样的玩笑。” 孔立强摇了摇头,承认道:“猜不到!我能猜到的是,韩老大与沈馆主都是有苦说不出,否则就不会不打不闹,却老死不相往来了。” 顾律说:“说得对,就是这样子的。归老板为码头的事闹心,就在那天去夜总会买欢去了。不知道是谁要恶心他们,就去沈门下单。据传,这个女人说是在家睡得迷迷糊糊的,醒来就睡在韩奎的床上了。韩奎因为赶走了归元清,得势做了码头老大,连着两天与手下人彻夜喝酒取乐,那天说是所有人都喝醉了。这个女人听到震天响的呼噜声醒来,惊见身边人是韩奎,就想赶紧开溜。可她身穿睡衣,便顺手取来衣服裹在身上,准备偷偷回家去。哪知道,她一出门就被人拍了照。照片上披头散发,在韩奎家门口,穿着韩奎的衣服,直接被登上了报纸。这么一来,归老板,韩奎,沈家俊他们都灰头土脸,谁都是有嘴说不清了。我听说,他们三方都查了幕后指使人,但最后都不了了之,没有追查下去。韩沈就这么结下了梁子,沈门也是,这种生意都接……” 卓立男插话道:“慢、慢!让我捋一捋,这事跟沈门有啥关系?” 顾律解释道:“沈门在做订门窃盗的生意,就是有人下了订单,要沈门去把归老板的老婆偷出来,放到韩奎家去。沈门做到了,这种事谁都清楚,不用说,只有沈门做得到。归家丢了颜面,韩奎失了信用,沈门偏就不肯交出下单人,只推说下单人查无此人,谁也不知真假,沈家俊就因此丢了口碑。” 卓立男说:“谁得利就是谁!” 顾律说:“没有得利人,纯粹是玩人的把戏。我觉得还要多说几句,你们有没有觉得,归韩交替,是不是太过顺利?当中有没有什么问题?” 卓立男道:“有点道理!黑道帮会争斗,从来都是弱肉强食,打打杀杀在所难免,他们平稳过渡,确实让人看不懂。” 顾律“嘿嘿”一笑说:“对喽!事出异常必有妖,妖就妖在背景!你们听我讲啊,归老板是前政府的人,就是有重庆做后台;韩奎也有后台,他有新政府的人撑腰,你们懂得,所以韩奎来上海没多长时间就熬出头了,而归老板现在失势,新政府的人给他一点压力,他就得乖乖的卷铺盖走人。说白了,一朝皇帝一朝臣,不是韩奎真的有多大的本事,是新政府的人在扶他上马,归老板是看懂了玄机,知道当时的形势,不交码头都不行,否则性命难保。” 卓立男说:“听来有些复杂,好像他们都是局中人,是有人在设圈套,就等他们往里钻。” 顾律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看不明白,不知道谁在背后捣鬼,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所有帮派都有后台、比如青帮,杜老板有钱,钱就是后台;还有盐帮,他们有钱又有枪。沈家俊人品不咋地,但能够在上海立足不倒,也有人在撑他。” 卓立男问:“谁呀?” 顾律说:“三合会!” 孔立强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三合会不是被青帮灭了吗?” 顾律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合会明地里是被杜老板灭了,但暗中还有残存的力量,所以他们看中了沈门,想着借力打力来翻身。杜老板的心里应该看得清,只是没把沈门放在眼里,他们暂时没有冲突,大家毕竟井水不犯河水。有意思的是,青帮有九个堂会,数第三堂的实力最强,道上称之为三青帮。这个三青帮的势力范围,就把沈门围在里面,你说有意思吧!” 卓立男问道:“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定是添油加醋了吧!” 顾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了增加乐趣,稍微增加了一点调料,不过,关键的事,都是真的。” 卓立男笑道:“无所谓啦,就当听奇闻趣事。顾大经理啊,你绕了半天,还是没说谁是得利人啊!” 顾律无奈地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呀!我说给你们听听而已,谁得利与我无关。” 孔立强看着顾律说:“国难当前,谁说无关!” 卓立男“咦”了声,稀奇地看着孔立强,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说。 顾律一时怔住,眼睛眨呀眨地,震惊地看着孔立强,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的目光。 卓立男紧张得问:“你想说什么?孔、孔老板,祸从口出,我们是生意人,你又刚出来,可别惹是生非。” 卓立男生怕孔立强冲动,一时兴起暴露身份,对于顾律这人,只是停留在猜想的份上,所以还得防备着,便赶紧含蓄地提醒他。 殊不知,孔立强是故意为之,他从平淡的语境中突然爆发,目的是为了试探顾律。见顾律神色有变,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一个称职的情工人员,起码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顾律的神色变化,缺少了情工人员必须具备的心理素质。 气氛一时僵住,三人陷入尴尬的局面,都不说话,小心地打量着。 过了一会,孔立强长长地吐了口气,说了三个字:“日本人!” 卓立男不解地问:“日本人?” 顾律一拍大腿:“对对对!一定是日本人在捣鬼!日本人刁得很,他们是要搅动黄浦江苏州河,让上海的帮会失和内讧,搅局得利者就能趁机介入,以长治久安为名,整肃异己,控制整个上海滩。”大拇指翘翘,“老板毕竟是老板,高瞻远瞩,我服了服了,我彻底服了。” 卓立男用鼻子“哼”了一声:“马屁精!”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第157章 试探 卓立男从沙发上跳起来,走过去拎起电话一听,是黄叔平。 黄叔平的电话很短,听出是卓立男的声音,就直说了事。意思是,他今天会来上海办事,希望与孔立强一块吃个便饭,请卓立男给予安排。卓立男知道了棉纱布的去向,也就猜想黄叔平此举定有深意,当即代替孔立强答应了下来。 卓立男挂上电话,对孔立强说:“黄老板今天来市里办事,约你吃饭,我帮你答应了。中午十一点,福临门大饭店招财厅包房。”她突然顿了顿“呵呵”一乐,“招财厅包房,大老板请客果然喜欢讨彩头,招财进宝啊,看来人家又要来跟你谈生意了。” 孔立强微微一笑:“吃个便饭而已,哪有这么多讲究。” 卓立男的心里怦然一动,想起前不久与孔立强合计,要试探排摸顾律的身份。她当即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上次你们做成了棉纱棉布的生意,要不再跟他做棉花!” 棉花!卓立男不谋而合,竟然与孔立强想到了一起,这令孔立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心灵相通!因而从眼眸出露出一丝温润的光泽,轻柔地扫视着卓立男。 孔立强只是饱含柔情地看着卓立男,当着顾律的面,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心仪之人那温柔的目光,怎能不令人心如鹿撞?卓立男的脸颊一热,却很快冷静下来,她的心动一闪即逝,意志清醒如铁,暗暗责怪他拎不清,不懂打配合。 容不得她多想,卓立男背着顾律,朝孔立强单眼一眨道:“怎么啦?做了棉纱布再做棉花,是生怕招来祸端吗?” 孔立强岂能看不懂卓立男抛来的眼神?当即神色不改地问顾律:“顾经理,你怎么想啊?” 顾律奇怪地看着孔立强,问道:“这有什么问题?谁规定做生意做了布就不能做棉花?我在道上混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说法?卓小姐,你好像话中有话嘛!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卓立男转过身来,指着孔立强对顾律说:“我们老板这几天被谁抓了去?” 顾律一脸不解的说:“我们谁都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特高课啊!怎么?我明明亲眼看到是日本人凶神恶煞帮把老板拷走的,难道不是吗?” 卓立男说:“啰嗦!他们为什么来抓他?” 顾律双手一摊:“这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假如我知道原因,那我就是日本人的奸细了!哎呀!不好!”他突然跳将起来,朝着孔立强双手乱摇,一脸紧张地说,“不是我,不是我,老板,绝对跟我没有关。我还一心一意跟你混呐!怎么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老板,您可要相信我,我绝对不是这种人,你误会了。” 孔立强笑了笑,轻松地说:“我误会你什么啦?” 顾律委屈地说:“孔老板啊!卓小姐!天地良心啊!绝对不是我害你。” 卓立男轻轻一笑,用奇怪的眼神盯着顾律问:“顾经理,你干嘛呀?” 顾律垂头丧气地说:“你们不是在怀疑吗?我怎么可能与日本人有勾搭?我是中国人,我再怎么混蛋,也不会去做日本人的走狗……” 卓立男伸手摆了摆手:“打住、打住!是你想多了,我们谁都没有怀疑。在这里,我们反而对你最信任,知道你满嘴会跑火车,但你的人品我们是信得过的。”说罢,转投问孔立强:“你说对吧!” 孔立强说:“是!没错,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顾律松了口气,重又坐下,说:“哎呀,吓出我一身汗来!” 卓立男皱着眉头问道:“看你紧张的熊样,不像你呀!顾律!” 顾律摇了摇手:“我刚才一听你的话,好像话中有话,就想着你是不是怀疑我去告的密,害得老板被抓了去。又想到我跟老板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今天咋就中邪了……啊?不不不,不是中邪,是、是、是老板不像老板了,倒成了我的朋友一样……” 卓立男打断道:“好啦!好啦!我都快被你说晕了。其实,我刚才没说什么呀?就提到了棉花,是开个玩笑嘛,做了棉布生意,再做棉花生意也不赖啊!” 孔立强始终冷眼旁观着顾律的神色反应,几乎没发现有什么破绽,便想顺着卓立男的话风圆下去,对着顾律说道:“她知道我为什么被抓,是因为我们做的那批棉纱布生意,居然被倒手去了苏北。” 顾律的眼睛,顿时恢复了神采,说:“去了苏北?哦,懂了!去苏北怎么啦?谁规定现在不能跟苏北做生意的呀?苏北就没有老百姓了吗?老百姓就不用穿衣盖被了吗?苏北的市场大的去了……” 卓立男微微地摇着头说:“我说顾经理啊!在其他人面前我没话说,在这里,你也唠叨个没完。话痨是病,你得治!” 孔立强冲着卓立男呵呵一笑道:“喂喂喂!过分了啊!话多话少是个性。顾经理哪里得罪你啦?总喜欢跟他针锋相对。” 顾律连忙说:“没有、没有,卓小姐说的对,一针见血,我虚心接受!” 孔立强道:“你说得不错,在我眼里,苏北就是一个市场。” 顾律说:“我明白了,你是因为那批布引起了日本人的怀疑,所以才会来把你抓去,后来他们又查不出什么猫腻来,就把你给放回了。” 卓立男道:“应该就是这样!日本人当真是不讲道理,想抓谁就抓谁,我们以后做生意可得悠着点,免得被他们抓住了把柄。” 孔立强叹了口气:“就怕防不胜防啊!” 顾律看了一样孔立强说:“在道上,谁想弄谁,根本不需要把柄。把柄随时随地可以做出来,一个借口罢了。依我看,日本人也是一样的,想弄谁就弄谁,凭现在日本人猖狂的样子,我们防是防不住的。” 卓立男心头一喜,问道:“哦?你的意思是跟他们斗吗?” 第158章 模子 顾律耸耸肩,瞥了下嘴,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斗也是斗不过的。我的意思是,管它棉花棉衣,只要是生意,我们做我们的。我想啊!只要在转第一手时把好关,别跟、跟……跟那边扯上关系。等以后货转第二手、第三手,就与我们无关了。” 孔立强说:“顾经理啊!你是做生意的天才!” 顾律连忙说:“过奖、过奖!说实在的,我这点道行,都是跟以前的老板,那个黄楚九黄老板那里学来的,他老做这样的生意。我比如说,卓小姐提到的棉花,只要有下家,生意上门我们凭什么不做?老板你说对吧?只要我们把握好分寸,让日本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肚子疼,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现在的世道没有了王法,但人心公道总有吧!” 孔立强不紧不慢地说:“假如正是那边需要呢?” 顾律顿了顿,眼睛一眨两眨,立刻有了主意:“不要直接露骨地做,我们可以……”他伸出手指头转呀转,“可以让它兜一圈,再绕到那边去。” 卓立男正色而道:“看来你做过。” 顾律连忙摇手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有心这么做,也没有这个胆呀!我假如乱来,这不是要了老板你的命嘛!害人的事,我顾某是绝对不会做的。不过呢?我知道有人做得到的。” 孔立强眉头凝成一结:“哦!” 顾律说:“黄老板,哎呀,咋都姓黄,搞得人头晕。我是说黄叔平老板,他做人、做生意是模子……” 孔立强问:“什么叫模子?” 卓立男解释道:“模子是本地俚语,就是做人讲道义,有品格的意思。你先别问,听顾经理说。” 顾律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意思。黄叔平黄老板有来头,杜老板都敬他三分……哦哦哦!我说简单点!他家祖传盐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黄家历代是盐帮的当家人。川沙盐帮在道上赫赫有名,上海滩能与青帮平起平坐的当数盐帮了。他们不同的是,青帮黑吃黑无所不作,盐帮不惹事,只管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但谁也别惹他,否则谁的面子都不会给。据说,从清廷道台开始,到后来的老将,现在姓汪的,他们都不敢招惹黄老板。用一句话说,黄老板软硬不吃,天皇老子也不放在眼里。不过黄老板为人很低调的,跟杜老板一模一样,都没架子,对哪怕是下人都是低声和气。哦哦!我又啰嗦了。现在是这样的,他的嫡亲弟弟黄叔同被那边招安了,在川沙游击队做头呢!所以,你们懂了吧!” 孔立强的心一动,假如顾律说得是真,那么黄叔平与自己做的那两笔生意倒也说得通了,便微微一笑:“居然有这样的事!” 卓立男则问:“你别以讹传讹哦!让黄老板晓得你背后说人家坏话,看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律赶紧争辩道:“我没有说人家坏话,我只是知道一点别人不知道的事,但是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起这事,是因为您是我老板,我才给你们托个底。一句话,知己知彼,都是为了生意嘛!我可不敢得罪人家黄老板,我想方设法巴结他还来不及呢。” 卓立男正想开口,电话铃又响了。 仍然是卓立男站起来接听,电话是甄贵打来的。 孔立强被抓被放的消息,在道上传得快,韩奎自然了解得清清楚楚,所以叫甄贵打电话通知孔立强,说是今晚特地为他设了压惊破煞宴,地点在天仙楼。 卓立男知道天仙楼是什么地方,心里顿时有了些吃酸意,也就用玩笑的语气对孔立强说:“你可真有口福啊,昨天才从号子里出来,今天就有两顿大酒等你赶场子了。晚上喝醉了的话,我让顾律明天等在天仙楼接你。” 话里话外带着刺,孔立强听后一脸的尴尬,说:“要不你跟我一块去?” 卓立男翻了白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是你什么人?跟你去吃白食也得有名有份呀!况且,人家请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去?算什么名堂!” 顾律一听卓立男这么说话,当即如坐针毡。 他坐不下去了,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孔立强和卓立男,一待卓立男说话,连忙接上话头问:“老板!卓小姐!我先插一句。现在老板既然回来了,要不要我通知大家来复工上班?这个,那个,他们都在等消息呐!早点让他们知道老板平安归来,也好让我们都放心呐!” 孔立强见顾律如此精乖,心里暗暗给予三个评语:眼尖!门精!狡黠! 卓立男的心有点乱了,似乎忘了主次之分,爽快地回答道:“对对,你倒是提醒了我。这样吧,这事你负责,赶紧把他们给请回来,明天开始正常上班。” 顾律如蒙大赦,答应了一声就溜了。 等顾律一走,卓立男抬手指了指他的背影,立即悄声问道:“怎么样?” 孔立强摇了摇头。 卓立男很是失望,一脸的意外。她愣了一会,才说:“甄贵让你下午早点去,说韩老板有事跟你说。” 孔立强以手支头,慢慢地点了点。 第159章 吾心无愧 中午,孔立强独自走到福临门大酒店,报上黄叔平名号,门童恭恭敬敬地把他领到了一间包房。 挂“招财厅”标牌的包房,不大不小,但装潢得很是考究,满眼富丽堂皇。但不像是吃饭的地方,倒像是一间艺术品陈列室。 进门左右靠墙的两边是带格橱柜,门侧是酒柜,对面窗口下是一对红木椅,椅前是红木茶几,上面非但有紫砂茶具,摆放了一尊金丝楠木雕的弥勒佛,大肚子红光发亮。带格橱柜上,则摆放有几件玉雕,以及几个古董花瓶之类的物件。尤其的那几样玉件,孔立强不知是翡翠还是玛瑙,只看得出,取材晶莹剔透,做工也极为精致,很聚焦目光。 孔立强来得早,黄叔平还没到,他没有自主落座,而是边等边仔细研看着那些摆件,脑子里却一直在猜想,黄叔平突然约见,到底是为什么呢? 等不多时,黄叔平到了。他才走到门口,便抱拳朗声说:“失礼失礼!还请老弟多多担待。” 孔立强见黄叔平跟以前一样,仍然没有下手跟着,还是那副从从容容的模样,连忙拱手作揖道:“哪里哪里!黄老板客气了!” 黄叔平回身低声吩咐领行门童道:“请上菜吧!”门童答应,转身离开后,再对着孔立强说:“”让您久等,太不好意思了,等会我自罚一杯。来来来,我们坐、我们坐。” 孔立强顺从安排,一边坐向客位,一边指着那些摆件说:“我也刚到!要不是您给我机会,我肯定要错过这些大师作品了。精雕细琢,一看就非凡品,我是开眼界了。” 黄叔平笑道,抬手指着金丝楠木说:“孔老弟的眼光真好,这些玩意确实有出处。就说这个吧,是苏州红木雕刻大家吴景庥吴老先生亲手雕刻的,取材自蜀地临邛的深山老林。还有不为外人所知的是,静安寺寄禅法师开过光,蒋先生托张静江先生送给家父的寿礼。”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是这么回事,家父不愿跟他们有来往,不肯收,退又退不了,没办法,就折中摆在了这里。” 孔立强没明白“折中之法”的内涵,却没有问,就恭维道:“果然大有来历。” 黄叔平似乎看出了孔立强的疑问,说:“这个房间不对外,我平常也难得来,就放放这些东西,算是给人家一个面子吧。其实啊,这里每一件摆品都有故事,以后再讲吧!” 孔立强点头说:“好!好!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来听的。” 就在这时,“笃笃笃”轻悠的敲门声响,不待人说请,包房门已被推开。一男两女三个侍应生,送来了一壶酒,两荤两素四菜一汤。他们摆好菜,男侍帮他们斟了酒,说了声“两位老板慢用”后,转身离开了包房,就在包房门关上的瞬间,孔立强的余光发现,有个人影悄然站在门外,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也许这是一道鸿门宴! 黄叔平很快打消了孔立强的疑虑,他端起酒杯说:“老弟,我不喜欢整虚的,我们之间也不必绕圈子。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吃饭,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来,我们边吃边聊。” 桌上只有两荤两素一汤,如此简单,不像一个帮派大当家的排场,却符合黄叔平说话干脆利落的个性。 孔立强举杯道:“但有所问,无不相告!”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你爽,我也爽!他们都是爽快人! 黄叔平说:“这家饭店是我开的,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门口有我的司机在,我们尽管可以开诚布公。” 孔立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一脸严肃,及其诚恳地说:“只要我知道的事,一定坦诚回答。” 黄叔平举筷夹菜,神色轻松地说:“吃菜,我们吃菜!我们边吃边聊嘛”他等嘴里的菜嚼完下咽,接着说下去,“前不久,市政厅的人在特高课的陪同下,来检查我们的盐运出货账目,紧接着听说你老弟进了特高课,我很想知道,这两件事为啥这么巧?” 孔立强吃了一惊:“他们来查您的帐?难道我们的生意有漏洞?” 黄叔平摇摇头说:“我这里没问题,否则我哪会这么清闲?之所以今天顺便来与老弟一见,我就知道,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老板,我也是一头雾水!” “我更加好奇的是,老弟你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唉!谁都是这么想的,谁都在问我这个问题。我同样这么告诉您,我自从进去到出来,没有一个鬼子来问过我话,也没有受过一次刑,等同于进去好吃好住了三天,然后就想玩一样放我出来了。”孔立强一想到这蹊跷事,心就像被蚂蚁叮咬一般的难受,真不如被毒打一顿来得痛快。他脸如死灰,心情压抑,自顾自倒了杯酒,再一次一饮而尽,“信不信由您,我也不信,可就是事实,我有嘴也说不清啊!” 黄叔平跟着喝了杯酒,说:“我得到盐城来的消息,有人去查了帐,还验了货。” 孔立强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连忙问:“结果呢?” 黄叔平定定地看着孔立强,目光如电,就像x光透视一般,非要看穿孔立强体内五脏六腑的样子。孔立强丝毫不惧黄叔平那凌厉的目光,双眼清澈,两束光芒碧波晴空,与之对视着,许久不分伯仲。 相持了一会后,黄叔平一字一句地问:“你给我一句实话!” 孔立强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吾心无愧!” 黄叔平的目光,终于闪烁起来,说:“好!我信你是个汉子。当然,假如时间告诉我错看了你,我不会留情。”他的话,听来威严,实则是威胁!只是黄叔平是个儒雅之人,就算是威胁,也目光柔和,面容端详。 孔立强拱了拱手:“多谢!”他没有在意黄叔平话语的威胁,却因为信任,心情一时激荡难抑。在遭到生死搭档卓立男的怀疑后,孔立强正承受着不堪之重,突然得到黄叔平的信任,他因内心激动,一下子接近到了失控的境地,眼眶顿时溢满了委屈。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给自己斟酒,手却在抖!孔立强暗叫一声“镇静”,立刻暗自调节情绪,稳住了手,倒满了自己的酒杯,再给黄叔平的酒杯斟满,说:“我干了!” 第160章 英子要结婚 他的举动,尽收黄叔平的眼底,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好!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我也干了!”黄叔平也曾年轻过,不经历风雨,怎会执掌叱咤半个上海滩的盐帮?对于孔立强此时此刻的心情,又怎会不感同身受! 孔立强的情绪,很快自我调节过来,着急地问:“那边是什么情况?不会有纰漏吧!” 黄叔平吁了口气,说:“所以我极想了解,其中到底出了哪些问题!是哪个环节、哪个人有问题。我既然来找你了,也就没想瞒你。这事暂时只牵扯到你和我,涉及的人也就这几个人,我会一个一个排摸。” “憋屈死了,我也想知道真相。” “嗯!好!那边呢!没有问题!或者这么说吧,有些侥幸,也有些勉为其难!” “我不明白!” “是吗?照理说,你应该比我清楚你们那边的环境。” “实不相瞒,因为诸多不可控的原因,我被上级切断了联系,别说那边我一无所知,就是在这里,我也在瞎子摸象,找不到一个同志,否则我怎么会有劳您黄老板!”时至此刻,孔立强的话仍然留有余地,强调自己的身边找不到同志,是不想把卓立男的身份告诉给第二个人听。 “原来是这样!”黄叔平想起当时初见面,还曾因他的冒失而误会是其行事稚嫩,没有想到他竟有如此苦衷,不觉暗暗感叹,孔立强深陷这样的困境,仍然心系北方,不遗余力地在谋划,当真是小看了他! 孔立强无奈一笑,说:“没有关系,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得尽一分力。黄老板,您对那边有了解吗?” “了解得不多!听说罢了!那边初创不易,等于白手起家,什么都缺!我们的棉纱布匹,可说是雪中送炭,但是,光有线有布,难解燃眉之急。所以那边没有急着提货,而是在统筹缝纫机!正是这么一等,货好好在创库里堆着,谁也查不出毛病来。” “哦!天意啊!”孔立强突然摩拳擦掌般说:“我明白了,这么多人的需求,衣被靠手缝不实际。那么,我来想办法,搞缝纫机送去!” “这个倒是不必了,我听闻已经有人在操作啦!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出这个鬼,否则以后必将步步危机,不可设想。” 孔立强低头想了想,说:“我是一个人!黄老板,查鬼我没有人脉、没有办法,我只能配合您调查!” “我理解,这事我已经派人去做了,有消息我会来跟你通气。” “好!非常感谢!黄老板,我还有一个设想,没几个月就将入冬,我必须搞些棉花送过去,否则我睡不安寝。” “我懂你的意思!不过,孔老弟啊,我丑话说在前,这事我帮不了你!其一,有鬼在,我不能多事;其二,有句俗语叫做事不过三,哪怕我们之间没有鬼,我们也不能再合作了,否则迟早出事;其三,你现在被日本人盯上了,我建议你以后做事请多多三思。” 孔立强听黄叔平一口拒绝,失望归失望,但细品其话,句句实在,事事在理,也就不便继续说棉花一事。 在此顿饭行将结束时,黄叔平突然说道:“英子要结婚了!” 孔立强一愣,疑似听错:“啊?什么?” “我说,我家英子,要结婚嫁人了。” “结婚?谁结婚?” “我外甥女英子,曾来你商行学生意的乔英子!” “我不会听错吧?她、她还这么小,还是读、读书的年纪……咋就会结婚的呢……开、开玩笑的吧?”孔立强的顿时有些凌乱,一改常态,话说得口吃而跳跃。 “没开玩笑!我也认为孩子还小,应该继续读书的,可英子娘拿定了主张,我阻止不了。我今天来,其实就是为她而来。我妹妹被我宠坏了,性格脾气跟年轻时一样,认准了的事不肯回头。唉,今天晚上,我将代表英子的娘家人出面,去孩子婆家谈婚事。唉!唉!唉……我实在不想出面,可是,我妹妹说长兄如父,英子没有父亲,我必须到场给孩子冲冲面子,免得嫁过去被她婆家人欺负……” 孔立强的脑子里翻江倒海,满目都是乔英子的身影。乔英子要结婚的消息,来得实在猝不及防,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可是,有思想准备又能怎么样! 黄叔平看着他脸色苍白,却又强自镇定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说:“要不要去看看她!” “啊?您说什么?” “我说,假如你想与英子见一面的话,我来安排。” “啊?哦!哎,怎么会突然结婚了呢?” “我也感到突然。” “您说是英子她妈妈的主意?” “嗯,是的,没人劝得住,谁也阻止不了。” “总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理解,天下父母有谁不巴望自己女儿好,未来的生活安定、幸福呢?只要英子同意,那就是好事,只是这么早,不去读书了,有点、有点可惜!” “你是意思是不见也罢?” “木已成舟,见不如不见!不见,也许更好!” “好吧!英子妈妈的意思是,孩子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想办个西洋婚礼。我现在要去教堂,请神父来主持婚礼,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下午还得去十六铺。” “去十六铺?正好啊,教堂离十六铺不远,我顺路捎你过去。” 第161章 断绝关系 恭敬不如从命! 黄叔平与孔立强坐在后排,孔立强失神地看着车窗外,心思沉浸在回忆中。 孔立强想起当时,在文康大楼天台上初见乔英子,后来因避险闯入其家,与乔英子第二次会面,然后在楼下气喘吁吁地第三次见面,直至后来的商行天天面见,那一幕幕像是照相机定格的画面,崭新如昨,在他的眼前一帧一帧地闪过…… 黄叔平看着孔立强如痴如醉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滋味,矛盾的心情,却依旧没有减轻。女大当嫁,在这乱世之中,英子及早有个安稳的归宿,有什么不好呢?妹妹黄淑慧这么做,又有什么过错呢?他想起刚才孔立强说过的那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他知道,孔立强只说了下半句,上半句是:殚尽心力终为子!妹妹做了天下母亲都在做的事,当真不能简单地来说是好是坏。 乔英子的婚事,在此刻,令黄叔平唯一感到不满意的是,小业主邱成章格局太小,其子邱长生还有抽大烟的恶习。归纳为一句话:邱长生配不上乔英子。 黄叔平看了看孔立强,悄悄地叹了口气,如果孔立强能有善终,与英子倒确实般配,尤其是他们两情相悦…… 黄叔平想到这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悄声问道:“老弟,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孔立强仍然没有从满腹失落中缓过神来,对黄叔平的话听而不闻。 黄叔平再次暗暗叹了口气,推了孔立强一把,说:“我有句话问你,你能否如实回答。” 孔立强终于从往事中拔出了听觉,转头回答道:“一定!” “刚刚听你说,你失去了那边的联系?” “是真的!” “既然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你干脆与那边断了关系。” “没有!”孔立强毫不犹豫,断然摇头! 黄叔平顿了顿,说:“你是要一直等下去?” “是!他们不会不要我的,早晚一定回来找我。” “你这么自信?” “是的!我相信。我当是一场考验!” “我有个想法,或许叫做换一个思路,退一步海阔天空。” “没明白?您的意思是……” “既然你身边没有人,那边又不来找你,你又何必苦守等待!还冒着风险为他们做事!值得吗?” “当然!” “我有个建议,听不听在你!你的大韦已被日本人盯上,韩某人也靠不住,你不如跟我去川沙。我的意思是,采用折中的办法,你别主动去找你们的人,也别让那边的人找到你,我有办法让你换一种活法,从此不问家国事,只做江湖人,这样可好!” 话音刚落,司机突然插话道:“老板,码头到了。” 黄叔平用不容违拗的语气说:“我有话跟孔先生说,先去教堂。”接着,继续对孔立强说下去:“假如你良心上过不去,我答应你,可以像我一样,在暗地里帮助那边,只要不留名号就行。做而不留名,我想,你也不会在乎那虚名吧?做实在事,问心自安即可!” 孔立强把视线转向窗外,似乎有一点心动,没有立即回答! 黄叔平说:“你可以不急着决定,我给你几天的时间考虑。” 孔立强回头道:“谢谢您,您的心意我领了!” “你答应了?” “不是!苟且偷生,不是我的个性。我不能跟您走,因为,码头是进出上海的门户,也是与那边联结的重要通道。更关键的是,十六铺是当今政府的官方码头,有许多资源可以利用。那边的处境举步维艰,亟需物资供给支援,我不能轻言放弃。” “可是,那边断绝与你联系,意味着什么?你想过吗?意味着你可能永远没办法回去了,也意味着,你做的那些事,他们永远不知道。” “我明白!我们成交的那两笔生意,那边不知道有我的份。” “你既然明白,干嘛还要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何不趁机急流勇退呢?” “不行!我不是在为我自己做这些事,是为了我们的国家,是为了我们在前线浴血抗日的战士。唉,说大了,我是凭心做事,可能少有人会理解。” “凭心?你的心里一点也不委屈吗?抛开公论不提,你还存在一点私心吗?” “此话怎讲?” “你的心里就没有乔英子吗?现在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要出嫁了,你也不在意吗?” 孔立强顿时语塞,不敢直面黄叔平咄咄逼人的眼神,再一次把头转向窗外。 黄叔平顿了顿,吁了口气说:“我看得出来,英子的心里有你,你的心里也有她。只要你给我一句话,英子的婚事还有转机。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回去考虑,不要急着答复,就算今天我去把英子的婚事定下了,只要你一句话,我来出面悔婚,大不了赔钱嘛!能用钱解决的事,在我看来不是事。人家无非是要面子,就一定没人会张扬出去。” “不用考虑了,我此生已交付给了那边。” “老弟啊,话别说得太满嘛!” “谢谢您的理解!黄老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配谈情说爱的。假如当真对一个人好,当该远离这个人,离开的越远越好!” 黄叔平沉默不语,眼神顿时失去了光彩,过了许久才说:“刀口上舔血,老弟啊,你说了句大实话!” 车内再次陷入木然无语的状态,只有汽车轮胎的噪音,在与人共鸣! 当车戛然而停时,孔立强主动问道:“黄老板,我能陪你去教堂吗?” “为什么?” “不方便就算了。那就此别过,我走路去码头。” “我懂了!你是想为英子做点事,做点不为她知,聊以心安的事。只要你不着急去码头,有何不可!” “算是吧!谢谢您成全!” 黄叔平想了想,从公文包从取出一个支票夹,一边递给孔立强,一边说:“是我给教堂的捐款,借老弟的手给神父吧!” 孔立强一下子明白了黄叔平的用意,自己莫名其妙的跟他去教堂,多少会显得有些突兀。便赶紧拱手,再双手接过,说:“谢谢!黄老板,在下身卑言微,您的恩德,恐怕这辈子也还不上了。” 黄叔平拍了拍他的手臂说:“老弟言重啦!我跟你一是投缘,二者呢!是你的事,特别是听说你在码头上,在日本人手里的骨头硬气啊!我敬你是一条汉子。” 孔立强谦虚地谢了,心里却在想,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何止是天在看?凡事只要做了,就有人看得见,组织也肯定看得见! 第162章 要永诀后患 孔立强跟在黄叔平身后,双双一起去了教堂,一起进了内堂见了扎克利神父。黄叔平和扎克利似乎很熟,他们聊了几句筹建孤儿院的事后,递眼神示意孔立强,孔立强立即领会,双手奉上支票。 自始至终,孔立强没有插话,因为他不懂教会礼仪,生怕说错贻笑大方,便一直静静的陪在黄叔平身侧。直到黄叔平与扎克利约定,待选定乔英子婚期后,再来请其去主持婚礼,两人告辞,离开教堂,黄叔平也没有帮孔立强与扎克利介绍认识。 孔立强与扎克利的一面之缘,仅留下了一个面熟的印象。 黄叔平把孔立强送到了十六铺码头。相互道别后,孔立强站在原地,目送车子消失在远处,知道黄叔平今晚将代表乔英子的家长,出面去商谈婚事,选定婚期,心里一阵的失落,眉头紧皱,神情暗淡,痴痴地看着小车远去的方向。猛然间,他随即突然想起,刚才忘了问,他们为乔英子选了怎样的婆家?她又将嫁给谁?这个男人又是怎么样的人呢? 一切都属于未知!乔英子会幸福吗? 满腹的疑问,深切的担忧,压在孔立强的心上,令他感到胸闷又压抑! 情深缘浅,生不可控,去不由衷,多像那滔滔的黄浦江水,顺着前行的方向潮流滚滚,只有身在其中,才知浪急汹涌。 就这么站了许久,孔立强做了几次深呼吸,狠狠地甩甩了头,倒像是在甩掉依附在心的情丝一般,振作了一下精神,这才迈步走进了码头。 韩奎早就在办公室等他了!他一见到孔立强,脸上立即泛出一层红光,迫不及待地上来握手寒暄,兴奋地问长问短。听到孔立强的声音,甄贵更是一路小跑,很是知己般的展开双臂拥抱。 如此热情的境遇,让孔立强感到很是不适,只能连声问:“干什么呀?你这是干什么呀!” 甄贵殷勤地给孔立强泡了茶,高兴地说:“好事!哎呀,天大的好事啊!” 韩奎也得意地说:“我们被天上掉下来的财神爷砸中啦!” 甄贵立即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大展宏图的机会来了!孔兄啊!我们老大指望你攒钱,我就想着帮着数钱呐!” 原来,寿谷夫查到孔立强最近做的最大一笔生意,是销往江阴,继而转手去扬州的棉纱布生意。 苏北是个是非之地!扬州是苏北重镇,也是苏北商贸中转枢纽。棉纱布是军地两用物资!最终去了扬州,当即遭到了寿谷夫的怀疑! 这一大批货物,既可进入苏北的民用市场,也能被成为抗日武装的物资。寿谷夫一着手调查,即兵分两路展开:一路人调查货物来源,另一路人调查货物去向。 此货的去向,由于根据地的被服厂还在筹建中,也就没有急着提货,抵达扬州后一直存放在仓库里,所以经得起特高课的调查,寿谷夫无可奈何! 在调查这批棉纱布来源时,寿谷夫查到了十六铺码头,韩奎大大方方地呈上出库手续,那是海关罚没物资,市政府机构有权处理! 既然牵出了新政府机构,寿谷夫查不下去了,因为日汪正值合作共建蜜月期,他一个特高课小课长,只有侦办抗日分子和查肃谍反等授权,哪有权力干涉汪府部门的经济管理事务!况且,这批海关罚没品的出关手续完备,就算他有心在鸡蛋里挑骨头,面对直属上司,日军驻沪司令部也没法交代。 所以,所有调查到此为止! 寿谷夫的这次调查,不经意地引起了财政部副部长丁育春和海关总署上海缉私局局长邬达荣的瞩目。 这批棉纱布,正是丁育春和邬达荣中饱私囊之物! 面对寿谷夫的调查,丁育春和邬达荣心中有鬼,自然格外留意,唯恐败露,必将自毁前程!一待寿谷夫终止调查,丁育春和邬达荣顿时惊喜交集,而更令他们兴奋的是,这么一大批货,非但能够经得起特高课的彻查,还没有在上海的市场上引起任何波浪,这么稳妥的做事方式,一下子得到了丁、邬两人的认可。 丁育春和邬达荣立即询问韩奎,这笔生意的经手人是谁?韩奎不知道他们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当即甩锅,一口咬定是孔立强! 他先得把自己撇清干系再说。 邬达荣只说了一句话:“把那个姓孔的找来,我们丁公想见见他!”韩奎一听那语气,不像兴师问罪,不觉松了口气。 他们是同道中人,韩奎可不想猜哑谜,忙问究竟?丁育春没有隐瞒,告诉韩奎,重庆方面需要生活物资,来人找他相求合作,因此事棘手,也就一直犹豫不决,既没答应,也没拒绝!现在见孔立强做事干净,便想见他一面,看看他到底有何能耐! 韩奎一听大喜,当然心领神会,这可是一条发财路啊!也就胸脯一拍,一口答应下来。甄贵看出了韩奎的心思,便提了一嘴:“大哥,上次两箱药的去向至今成谜,这家伙靠得住吗?” 韩奎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伸掌握拳,说:“这个短被我捏在手里,你还担心什么?” 甄贵的心顿时一凛,背脊顿时渗出一层冷汗,说了句:“懂了!” 于是,等孔立强一从特高课出来,甄贵在韩奎的授意下,便急不可耐地帮孔立强做了决定和安排。 孔立强听完甄贵讲述的前因后果,原来是这么回事,禁不住暗叹一声,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严青曾说,黄桂仁来上海是为了采购洋烟洋酒,现在听韩奎这么一介绍,孔立强暗自把这两件事结合来想,丁育春口中的“重庆来人”,非黄桂仁莫属! 孔立强心想,既然丁育春和邬达荣有意召见自己,已经充分说明,他们有意要促成这样的交易,而代表丁、坞一方出面之人,自己一定就是他们眼中的人选。那么,他们一旦做出决定,自己以后必将与黄桂仁直接照面,这可怎么办? 眼前的路,永远在朝在前走,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怎么办? 孔立强在肚子里连着两声“怎么办?”问自己,他立即决定,必须尽快除掉黄桂仁!以免后患。 是要永绝后患! 第163章 吉辰公司 当天晚上,在天仙楼的二楼,一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孔立强在韩奎的陪同下,与丁育春和邬达荣见了面。 丁育春和邬达荣似乎很早就到了,一个大圆桌摆满了丰富的菜肴,在他们的身边,则各坐着两个年轻又漂亮的陪酒姑娘,正嘻嘻哈哈地借酒调情。韩奎一走进宴会厅,即大大咧咧地说:“财神爷,你好早啊!对不住了啊!我来迟了,恕罪恕罪!荣哥啊,你只要一见到女人啊,就红光满面,那气色当真是没得说了。” 丁育春的关注力始终在身边,头也不抬地说:“韩老弟呀!坐吧!” 邬达荣指着韩奎道:“哎,你呀你呀!一开口就煞风景。” 韩奎哈哈大笑了几声,拍着孔立强的肩膀引荐道:“这位小兄弟就是孔立强!”抬手分别指着,“这位是丁副部长,邬局长。” 孔立强并没怯场,而是一如既往般沉稳,微躬上身,神色谦卑却得体地抱拳作揖道:“不才孔立强,丁副部长好,邬局长好,还请多多关照。” 丁育春这才上下打量着孔立强,微微点头道:“好好,坐吧!” 邬达荣斜着眼睛道,一开口就自带江湖气息:“久闻大名啊!果然不错!哎,以后别这么文绉绉的,我不习惯,跟你大哥一样,以后叫我荣哥。” 韩奎再一次“哈哈”大笑,边把孔立强推上椅子坐下,边说:“这是天仙楼,不是他们的办公室。在这里就听荣哥的。叫哥,这样亲切!” 孔立强装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自然是连声答应。 就在这样的开场白之下,孔立强一脚踏进了他们的圈子。 邬达荣招来老鸨,问孔立强:“你有相好的吗?” 孔立强的脸一红,回答道:“没有没有,这里我还是第一次来!” 邬达荣一本正经地说:“这可不好,做生意怎么可以不来天仙楼?天仙楼才是一个谈生意的地方嘛!” 孔立强只得回答道:“是是!以后有机会就来。” 韩奎端起酒杯道:“荣哥,以前人家做的是小买卖,哪有机会来这里做大生意嘛!来,我自罚一杯。立强啊,你也喝,来到这儿就别拘束,像个娘们一样干嘛!来,赶紧敬酒!” 陪酒姑娘们娇滴滴地上场了,“来嘛,我替老板喝……” 老鸨见多识广,帮韩奎叫来了他熟悉的姑娘,并哗啦啦的手一挥,一排十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肩并肩地站到了孔立强的边上,说到:“先生,你随便选,看不上眼我再叫……” 孔立强硬着头皮叫了一个,老鸨却又推荐了一个,这才招呼了一声,带着余下的姑娘走了出去。然而,丁育春和邬达荣他们,却只字不提生意上的事,只是天马行空,东聊风月,西聊逸闻。孔立强插不上话,干脆在两姑娘的陪伴下,一边敷衍一边喝酒,一边专心听,一边陪着他们大笑。 在这期间,孔立强却仍有分心,时不时在寻思,如何尽快除掉黄桂仁。 这顿饭局的时间不短,足足有三个多小时。 直到将近晚上九点多,丁育春才挥了挥手,退尽那几个陪酒姑娘后,说了声:“不错,不错,确实沉稳可靠。” 邬达荣用餐巾布擦着嘴说:“哎,我也在看,还行!要是能够放得开,就更行啦!” 孔立强一听即明,原来他们是在观察自己,看样儿是过关了。 果然,韩奎双手一拍道:“我的小弟,我怎么会看走眼呢!既然行,那我们就谈谈呗!” 他们离开餐桌,移坐到一旁的休息区。 孔立强眼快手快,见休息区有沙发,有茶具,赶紧抢先过去,主动替他们泡了茶。 他的表现,丁育春、邬达荣和韩奎越看越顺眼,越来越满意。 经过一番商榷,一举达成一致意见,重庆方面的生意,将由孔立强出面接洽、交易。 在他们的眼里,最看重的不是“人道交易”,而是实实在在暴利! 利益分配,也就摆上了桌面。孔立强执笔,白纸黑字落实! 他们商议决定,新开一家股份公司,专做进出口交易,大韦贸易仍然行销海关罚没品。大韦贸易的利益分成不变,新开的公司股份三三开。丁育春、邬达荣、韩奎三人占股九成,孔立强个人得一成。因丁、邬官职在身,不方便出面,新公司董事长由韩奎担任,孔立强任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对于上游货源,则由丁育春注册在香港的公司供货,邬达荣负责进关,孔立强负责行销下游,韩奎的十六铺码头,则是整个交易链的枢纽。 他们的协定,可谓分工明确,责任到位。 丁育春的国学功底不浅,他当场吟诵《楚辞》篇章《九歌》: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故取公司名为“吉辰公司”。邬达荣和韩奎当即表示赞成,孔立强当然不会反对,却在暗地里哀叹,这一帮人,自诩屈原,却在做气死屈大夫的勾当,老天爷是瞎了眼了。 最后,丁育春说:“我部筹建时在塘沽路办公,现在这幢楼空关着,倒是可以废物利用。我们的吉辰公司就在那里挂牌吧!算我以楼入股。” 邬达荣跟着说:“我的财神爷啊!你这正宗叫假公济私,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我用关印入股。只要我邬某在位一天,我保证我们的财路畅通无阻。” 孔立强听后,心里暗自疑问,他们难道就这么赤露露求财? 事实给予了回答! 韩奎端起茶杯,一口半杯,吐了一口嘴里的茶叶说:“两位哥哥呀!你们这是空手套白狼!哦,您出房子,我总得装修一下吧?还有您荣哥,坐在椅子上只需挥挥手就数钱……” 邬达荣摆摆手说:“打住打住,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来抢劫一样。兄弟啊,我手下几十号人呐,靠我一个人能行吗?我不拿钱砸晕他们还能咋办?你说这话不够意思啊!” 丁育春笑了笑,说:“好啦好啦,那就我来意思意思吧!我来想办法把这幢楼装修一下,你们可以先把公司运作起来,重庆方面恐怕等急了,再拖下去把这事给拖黄了,我们现在算什么?白欢喜一场嘛!” 邬达荣抬手指了指韩奎,笑道:“你看你看,丁大财多厚道!就你是小人,眼里只有钱,只知道赚钱,不舍得花钱,就一个财迷!” 韩奎打个哈哈,指着丁育春对邬达荣笑道:“你说他假公济私,可真说绝了。他会从自己腰包里掏钱装修吗?用公家的钱做好人,还能从工程队里捞一笔,两头赚,赚大发啦!只有我,辛辛苦苦帮你们挣钱,风风雨雨都由我担着……” 邬达荣打断道:“喂喂喂,韩奎,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几年钱还挣得少吗?你哪来的风风雨雨?丁大财帮你赶走了归元清,连日本人那边都帮你打点得顺风顺水,你还想咋地!” 第164章 虚伪 他们一来二去,既像开玩笑,又像正本清源。丁育春坐在一旁喝茶,春风满面地看着他们斗嘴,却不插话,也没干涉的意思,孔立强看得出,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孔立强见他们的对话不着边际,始终没有说起重庆方面的采购人,便想求实,到底是否是黄桂仁。于是,他瞅得空隙,插话问道:“我有个小小的问题。” 邬达荣“哦”了一声,丁育春的眼睛明显一亮,韩奎问:“吞吞吐吐干啥呀?有话就问嘛!” 孔立强说:“我就想确定一下,重庆那边的人可靠吗?” 韩奎无法确定,当即把视线转向丁育春,眼神中也似乎有此疑问。 邬达荣说:“当然可靠啦!是丁财神秘书的同学,以前共过事的。叫、叫什么来着?对了,想起来了,叫黄桂仁。” 丁育春则反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想法?” 孔立强一听,果然是他。目的达到,却不动声色,一脸平静地说:“我担心的是,重庆方面旨不在此,只怕其中有诈,为党派之争落个口舌。” 丁育春冷冷一笑:“你多虑啦!” 邬达荣哈哈一乐,像是捡到宝贝一般地看着孔立强说:“心思缜密啊!你居安思危,能想到这个问题,我们真是没看走眼。你的问题,叫做问对了,你假如始终一声不吭,只知道听从你大哥安排,我还真有些怀疑,这段时间里是不是撞狗屎运了。” 韩奎问道:“荣哥,您到底想说什么?绕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 丁育春笑了笑,抬手指指韩奎说:“你呀,说你是大老粗是抬举你,你就是个白痴。” 邬达荣仰头大笑道:“好啦好啦!我不跟你这个白痴一般见识。孔老弟啊,我告诉你吧,重庆采购,确有其事,丁大财已经与那边的朋友确认过了,没有问题。我也不妨实话实说,你的问题我们早就想到了,那边也想到了,所以都很小心,都唯恐走漏风声……” 丁育春打断道:“就你废话多!我们两边为了避免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他们选了一个边缘性人物,我们也必须打造一个全新的公司,都陪着小心在做。” 孔立强装出如释重负一般说:“明白了,看来是我多心啦!” 邬达荣说:“好,多份心好!这个人来沪很久了,你尽快与人家见过面,给他们吃个定心丸,把订货品种、数量等尽快签个文本,然后尽快通知香港方面发货。” 孔立强道:“明白!只是……” 韩奎不耐烦地说:“有话就说嘛!总这样说半句留半句干啥呀!” 孔立强说:“大韦的账上没多少钱,新公司开张的启动资金怎么解决?” 邬达荣道:“钱问你大哥要嘛!他是董事长!还有,尽快约见黄桂仁,让他预付就是了。” 韩奎笑道:“荣哥啊,总之一句话,您就是一分钱也不掏……” 丁育春插话道:“邬局长,你列个项目出来,我想办法走财政。老子别的没有,只有钱的支配权,区区一点启动资金发什么愁!但是,局长大人啊,这钱可得专款专用哦,你的心不要太贪,给小孔一点支持嘛!” 邬达荣连忙讨好道:“好说好说,丁大财说的话永远正确,我执行,不折不扣地执行。” 韩奎大拇指一翘,端起茶杯说:“牛气!我佩服!小弟以茶为敬!” 尽管他们慷政府之慨,孔立强的心里也感到无比的悲哀,但脸上依然平静,说:“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如何来联系……” 丁育春打断他,笑道:“呵呵,这个不用你担心。我会让秘书来安排,包括与香港的联系,我的秘书也会来跟你交代的。” 孔立强点头道:“明白了。我明天就开始干!” 当晚,他们都留宿在天仙楼。 同流要合污!孔立强不敢离开,也顺从老鸨安排,在天仙楼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给韩奎留了张纸条:大哥早安:筹备新公司千头万绪,大韦行亦有业务亟待处理,小弟先走了!落款孔立强。 韩奎一觉醒来,老鸨把纸条转给他一看,顿时乐了,见着丁育春和邬达荣说:“年轻人哪来这么大干劲!连床上的温香也不贪恋,表现给谁看呐!” 三人会意,均哈哈大笑,谁也不疑有他,反而对其恪尽职守的个性都非常满意。 孔立强一早离开,第一时间又是去接卓立男上班。 卓立男丝毫没觉意外,因为她料到孔立强回来接她上班。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孔立强并不是当真来接自己上班,而是为了枪而来。 因此,卓立男二话不说,一见到孔立强,便把一个画布荷包递给了他。 孔立强惊讶地问:“什么呀?” 卓立男微微一笑:“是你想要的东西!” 孔立强做了一个手枪的手势,卓立男点点头。孔立强连忙说:“谢谢!” 卓立男斜了她一眼,说:“虚伪!一点诚意都没有!” 孔立强有点心虚,连忙撒谎道:“昨晚应酬结束,我直接回家了。” 卓立男虽然是一样就看破了他的谎言,但她心里的醋意顿时大消,天空也是晴朗无云,却故作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说:“你回不回家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意思是,我给了你最想要的东西,你总得请问吃个早饭吧!” 孔立强松了口气,赶紧说:“应该应该!要不还是请你去杨小州?我们这次堂吃,你想吃什么我们就点什么!” 卓立男笑了,说:“然后,你点,我埋单!” “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说真的,你对你自己是真小气,只有对人家大方。” “啊?” “啊什么啊!你自己看看,从上到下,一身旧长衫。昨天去赴两个宴,也没有新衣服可换。昨天、前天穿这一件,今天又是这一件……” 孔立强的心一阵慌乱,脑门你嗡嗡直响,暗自猜想,似乎已被卓立男看穿了自己的谎言,便急着想找借口,把谎言继续圆下去,却又不敢把谎言继续下去,以至于卓立男下面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卓立男见他走神,便问道:“喂,犯什么傻呀?” 孔立强不敢正视卓立男的眼睛,一脸尴尬地说:“洗干净不就行了嘛!” 卓立男已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却并没有怪罪他。为了应酬,寄宿于风月场所,又怎能责怨?她悄然叹了口气,刻意不让他为难,说:“去订做两件西服吧!就当为了出客穿也行。” 孔立强见她如此说,当即松了口气,说:“我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哦?什么呀?” 第165章 阿木林 孔立强把与韩奎见面,以及后来见丁育春,邬达荣,准备新开一家公司的经过,言简意赅地说了一边,只是略过了陪黄叔平吃饭一事。 卓立男却问了一句:“黄老板找你又是为了什么?” 孔立强的心里顿时有些压抑,脱口而出道:“他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立即想法子除掉黄贼。我已经确定,新公司纯粹是在为重庆走私,而重庆方面的代表就是黄桂仁,我不弄死他,我迟早要死在他的手里。”乔英子是他心底的痛,孔立强不愿提及黄叔平那含蓄的建议,其实,他是在潜意识里逃避乔英子这个名字,所以,哪怕明知卓立男代表着组织,他也不愿意照实坦白。 卓立男说:“按现在的形势看,我们不除掉姓黄的是不行了。上次领导再三强调,要我们安心蛰伏等待,不要轻举妄动,并特别提到不要我们去管锄奸的事。现在看来,我们不动就是等死。到时,等这个叛徒认出你,这种人怎会发善心?我们必死无疑。” 孔立强说:“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下手,而且要抢在他们安排我跟黄贼见面之前下手。既然组织联系不上,向上级请示也就无从谈起,反正我违反组织纪律的事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假如我出了事,不管我出了什么事,你有机会向领导汇报的话,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事情都是我自作主张,责任我来承担。” 卓立男凄然一笑道:“孔立强啊孔立强,我真怀疑你的党性,竟然想出向组织撒谎的馊主意。唉,你呀你!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们是同生共死的搭档,有难同当,绝不能违背原则,对党组织时时刻刻都必须襟怀坦白。立强,我再多说,你又要以为我针对你了。嗯!现在是非常时期,应当用非常的手段,我支持你行动。” 孔立强被她说的有些尴尬,不敢正视卓立男,低头说:“你的批评我接受!谢谢支持!” “你有行动方案了吗?” “具体方案还没有,只有一个初步的想法。” “哦?” “我不知道黄贼的住址,也不知道他的活动规律,几次去驴德顺蹲守都扑了空。” “你是想通过严青?” “有想过,也行不通!因为严青为人机警,我稍有不慎就会引起他的怀疑。况且,他们军统负责保护黄贼,而我却要除掉怀贼,我现在去打严青的主意,道义上说不过去。” “那怎么办?” “沈门有‘订门窃盗’的业务,我可以去找沈家俊下订单,让他去把黄桂仁找出来。” “咦!你这一手高明呀!假如沈门把你寻找黄贼的消息泄漏出去,就算被韩奎、丁育春他们知道也不用担心,因为你是为了打探生意人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谁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确实有完美的借口。” “好!那我来安排,尽快让你跟沈老板面谈。” 孔立强点点头。 话语之间,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杨小州包子铺。他们进店点了小笼包和大娘肉包,卓立男握着大娘肉包问道:“你说他不是?” 孔立强心领神会,知道卓立男口中的“他”是指顾律,便摇着头说:“不像!” “那么会是谁呢?” “我准备寻机会逐个试探。” “这么做可不好。” “放心,我不会刻意,会寻机会。” “可别弄巧成拙!” “当然!对了,不管他怎么样,我准备把大韦交给他打理。” “大韦行的事你说了算,我没意见!” 当天,孔立强就找顾律谈了话,交了底,并安排他着手去办开新公司的手续去了。在午后,孔立强在卓立男的安排下,与沈家俊见了面。 然而,孔立强却在沈家俊那里吃了个软钉子。原因是,沈门的“订门窃盗”,找人不是他们的强项,只有在确定地址的前提下才承接业务。不过,孔立强也不是一无所获,沈家俊帮他推荐了一个私家侦探。 那个私家侦探的名字少有人知道,但他有个绰号叫“阿木林”。在江湖上,阿木林的名号倒也响亮,专做替人找小三,寻外养情人以及仇家藏身地等事。 阿木林在上海滩的人脉很广,当然,要他出面找人的价格不菲,好在阿木林有其职业操守,接下的查访业务,不成功不收钱。 阿木林根据孔立强提供的线索:姓名黄桂仁,几个月前来自重庆、与大韦贸易商行的职业经理丁贞才相识、来沪后与政府财政部丁育春秘书有过联系,外加对黄桂仁相貌的描述,阿木林果然名不虚传,不出一周的时间,给孔立强提供了一个地址:大同旅社312房间。不过,这房客登记的名字不叫黄桂仁,而是叫“罗亦行”。阿木林说:“这个人是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不能保证,不过八九不离十。” 孔立强既激动又紧张,罗亦行是不是黄桂仁不重要,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他激动的是,终于抢在了丁育春的安排之前有了黄桂仁的消息,而紧张的是,他没有刺杀的经验。 甚至可以说,孔立强从来没有杀过人,现在即使有心要锄奸,但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黄桂仁正值壮年,体格健硕,要想成功得手,谈何容易? 然而,当卓立男问他:“你紧张吗?” 孔立强毅然决然地摇头道:“不紧张!杀之而后快!” 卓立男再问:“你有什么计划?” 孔立强说:“第一步,先确认这个罗亦行是不是黄桂仁。” “如果是呢?” “我去大同旅社三楼开个房间,寻机下手。” 卓立男想了想,说:“我去帮你!我没有本事帮你杀他,但我起码能够帮你望风。” 孔立强没有丝毫犹豫,一口拒绝道:“不行!风险太大。说实话,我承认,这次行动我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你一定要置身事外。” 他的意思,卓立男的心里明白。因此,她立即说:“就算你失手了,我岂能独活!” 孔立强说:“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起码要活到组织来召唤的那一天!” “万一你出事了,他们也会查到我身上。我们已经绑在一起了,共赴生死,也许有朝一天组织就能知道,我们对党的忠诚,对信仰的坚守。” “我不同意!以死明志容易,但我们有未竟的事业不能放弃!况且,对于组织的隔离,我已经看淡了。我心如明月,微光亦照大地,但你不能轻易放弃。因为你活着比死更难,肩膀的负担更艰巨……” 第166章 鸡叫声 卓立男听得出,这几乎是孔立强的诀别遗言,当即阻止道:“你不要说了,我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我一定要跟你一块去……” 孔立强打断道:“这是命令!不容你讨价还价!” 卓立男的眼泪夺眶而出,说:“我还有话要说。” “嗯?” “我们可以分两步走,你去确认,我去开房。” 不知为何,孔立强的心似乎被重弦一蹭,猛然一阵颤抖,就如当时,黄叔平去教堂为乔英子的婚事约请扎克利神父,他要求同行,哪怕一句话没多讲,同行前往,只为尽心而已!现在,见卓立男如出一辙,孔立强岂会不懂她的心意? 不过,也就在那瞬间的犹豫之后,孔立强坚决地摇头道:“不行!你与我诛贼的任何关联都有隐患,都会为你招来怀疑和麻烦。退一步说,我回不来了……” “不许你这么说。” “你听我说完!我回不来的话,我们公司这么多人,应该都会接受盘问,你只有与他们一样,没有参与我行动的一丝痕迹才能脱身。换句话说,你与我走得近,只有让他们觉得你是无辜的连累者,我们大韦行的所有人才能没事。你不插手,其实是在保护大韦行的所有人。其中的道理,你明白吗?” “明白!”卓立男说的明白,是明白孔立强言之有理,关于到整个大韦行职员的性命安全,这个道理她不明白也得明白。 “明白就好,就这么决定了。你继续上班,跟平常一般无异,我相信你做得到。” “我尽力!” “卓立男同志,这不是游戏,稍有不慎就是不归路,我要的不是尽力,而是万无一失,当任务一样来完成的万无一失。” “是,我一定做到!”临了,卓立男似乎仍然不放心,接着问了一句,“枪会用吗?” 孔立强点点头:“会!很简单的,只需打开保险就行。” “嗯!立强,得到机会,不要与他废话,开了枪赶紧走。” “我有数!” 时不我待!孔立强别过卓立男,立即赶去大同旅社。 巧得很,孔立强准备要开的房间,312房的对门,311房间客满,其左右两边也客满。不过,斜对门309和313却空着,与312并排,跳过310和314又有空房了。 这是巧合吗?孔立强的心反而笃定起来,他几乎可以确认,这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而是刻意为之。因为,黄桂仁来沪后,受军统的保护,但他又不是顶级保护对象,军统没有包下整个三层,而是把312房间的相邻房设置了警戒线。 于是,孔立强退而求其次,在410开了个房间。他唯恐三楼有军统暗哨,没敢去查勘,直接进了四楼房间。他在房间里等到天黑,借着夜幕的遮蔽,翻窗爬到312房间的外墙窗口,探头向内查看。可惜的是,312房间的窗帘紧闭,孔立强无法透视房间内的情况,但依稀有打牌声传出。他屏住呼吸,凝息静听,室内打牌之人,打到兴致高涨时,不时有叫牌声传出,其中,有一个人的声音听来耳熟,分明就是黄桂仁。 孔立强的心顿时狂跳起来,果然是他! 原来,军统保护黄桂仁的时间一久,因无惊无险,难免有些松懈,便会陪黄桂仁打牌消闲。不过,军统毕竟是军统,他们没有放松警惕,时刻都有人保护在黄桂仁的身边,连晚上也是如此,陪黄桂仁吃喝、玩乐、睡觉! 孔立强伏在窗外,候到半夜,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时,他在想,假如有一把狙击枪多好!可是,他没有!他转念再想,黄桂仁会单独去驴德顺见丁贞才,那么,他就一定有独处的时候。只是,这样的独处时刻,何时会有?他无法得知! 不得已,孔立强悄无声息地退回到房间,开始冥思苦想,没有机会下手,那就制造机会! 买通旅社服务生?冒名顶替,强闯312房间? 黄贼总要吃饭、洗澡,冒险跟上、贴近,伺机开枪? 或者,趁他们熟睡之际,翻窗进屋行刺? 仰或等他独自外出,但要等到何时? 诸如此类,孔立强的设想一个接一个,却均被一一否决,原因非别,一来没有成功的把握,就等同于飞蛾扑火;二来是没有时间等下去。 怎么办呢?孔立强搓着手,着急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却始终想不出万全之策。 眼看着天色渐渐放亮,窗外传来早起行人的生息,孔立强苦思无策之余,焦躁不安地倚在窗口,抬手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脑门。 就在这时,窗外已忽然传来一串鸡叫声。 他隔窗循声眺望,不远处的街角,有人磨刀霍霍,正准备杀鸡。被傅于地的公鸡,扑腾扑腾地作最后的挣扎,伸长着脖子正在一个劲地打鸣尖叫。 鸡就是鸡,临死也要用叫声来证明,它是一只鸡! 孔立强一个激灵,恍然大悟,他重手一拍脑壳,有了! 也许,最直接的方式,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第167章 祥云 街上的鸡叫,令孔立强急中生智!与其机关算尽,不如单刀直入! 他在脑子里铺开一张信纸,凝神记下:黄师长,今晚九点驴德顺一聚!学生祥云! 祥云这个代号,正是孔立强当年出发上海前,黄桂仁和梁子昆为他而取,现在梁子昆已经牺牲,这代号只有黄桂仁和孟桐、卓立男知道。 街坊杀鸡,给了孔立强灵感,不如化繁为简,干脆以祥云的名义,直接约黄桂仁见面。 那么,是否可行呢?孔立强并没有把握,但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孤注一掷了。他想到这里,多虑无益,不如补个觉,养足精神,积蓄体能,确保完成今晚的锄奸行动。 所以,孔立强索性躺上了床,放松身心睡了一觉! 这一觉,他一直睡到下午才醒。然后,他起笔写下凌晨想好的那一句话,装在信封里,下楼交给旅社服务生,托他立即送去312房间。 孔立强悄然离开大同旅社,见时间尚早,便先去找了阿木林,因为他不想失信于人,生怕今晚锄奸失手,不能活着回来,该当先把请阿木林查找黄桂仁的钱付清。 阿木林一见孔立强来付钱,明显愣了一楞,问道:“你确定啦?” 孔立强模棱两可地说:“应该是。” “应该是?” “对,应该是他!” “孔先生,我们有我们的行规,您找人的原因,照理来说我是不能过问的,不过,我是中国人,起码的骨气还是有的,假如您在帮日本人做事,因为这事跟我有关,接下来你们想干什么,可得掂量一下。” “林先生,此话何意?在下听糊涂了。” “这个罗亦行,似乎与军统有关系,也似乎是个人物。我这人嘛,虽然挣的是黑钱,但良心是白的。军统在上海滩杀奸除寇,在道上的口碑倒也不错,假如您要把这人倒手给日本人,我可不答应,否则会坏了我在上海滩的名声。” “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您还没确定人家是不是您要找的人,付钱就这么爽气,我倒是有些怀疑你的动机了。孔先生啊,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假如你为日本人做事,嘿嘿,就算我放过你,人家军统可是心狠手辣啊!到时,休怪我没提醒你。”阿木林盯着孔立强说,眼神透出一丝的邪气。 孔立强点点头:“谢谢您的提醒,林先生,我也是中国人。” “好,这句话中听!孔先生,明人不做暗事,您的背景我也查过了,两进两出特高课啊!了不起啊!” “此话又是何意?在下实在愚笨的很。” “特高课呀,你站着进去,站着出来,有点道行啊!我敬你是一条汉子,这次减半收费。话说回来,我们中国人关起门来做事,随您的心愿就是,没有人会来过问。但是,这姓罗的有来头,我就好奇了,你一个生意人,为什么要调查重庆来的人呢?” “就是为了做生意嘛!” “好,好好好!这样最好不过了。孔先生,我今天就信你一回,但凡以后有需要,尽管来找我便是。” 孔立强谢了!又寒暄了几句,辞别之后,心里禁不住有些郁闷,连一个私家侦探都怀疑自己两进两出特高课,更何况是组织呢? 直到这时,孔立强才真正理解党组织的决定,他唯有扼腕长叹,时也、命也!不过,就算心气最不顺,清除黄桂仁这个障碍已经不可动摇。于是,孔立强长嘘一口气,径直去了驴德顺鲁菜馆。 孔立强察看了驴德顺的位置与地形,并在驴德顺吃了晚餐,进一步熟悉了店内的进出通道。结完账后,预定了那次黄桂仁与丁贞才见面时的坐席,再走进斜对面的茶楼歇息。 老板见熟客上门,自然热情招呼,殷勤待客,把他迎进了上次喝茶的包间。孔立强坐定,一边喝茶,一边反复推敲着几个小时后的行动方案和撤退路线,表面镇静,内心里却心潮起伏。 孔立强在包间内沉浸在暗自谋划的思绪中,也就一杯茶的功夫,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他定睛一瞧,竟然分明就是黄桂仁。 说好在驴德顺约见,却偏偏提前在这里见了面。 那变化来得有些突然,以至于孔立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黄桂仁,而黄桂仁却像久别重逢的朋友,开口就说:“小孔啊,你让大哥想的好苦。哈哈。我以为我们此生再难见面了,想不到啊想不到!” 原来,黄桂仁收到信纸后,当即吃了一惊,暗叫一声“糟了”。 他知道,署名祥云,非孔溪云不可! 同时,黄桂仁记起,刚来上海不久,就看到了署名祥云刊登的寻人启事。他知道是孔溪云作为,曾经日夜担心过一段时间,也曾暗中打听过孔溪云,包括去见丁贞才,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可是,始终没有得到孔溪云的一点信息。 他不知道的是,孔溪云已经改名,且一路曲折。 在当时,黄桂仁和梁子昆只是给他取了“祥云”这个代号,但没有帮他改名,孔立强这个名字,是梁子昆送他其下山的路上,建议孔溪云改的,孔溪云临时起意改为“孔立强”,所以,黄桂仁并不知道过去的孔溪云,现在已叫孔立强。 而且,孔立强被组织隔离,何立海病故,联络处负责人更迭,均属于党组织的机密,黄桂仁自然不会知道。在他的意识里,孔溪云则代表着原部队驻上海联络处,而字条上的约见地址是“驴德顺”,驴德顺是自己与丁贞才见面的地方,因此,黄桂仁不由得紧张起来,自己来上海的一举一动,可能都被联络处掌握到了。 黄桂仁之所以紧张,却不是在考虑自己的安危。因为,他知道,自己尽管在孔溪云他们的眼里是叛徒,但他们如果想暗杀自己,早就动手了,绝对不会等到现在。他担心的是,自己代表重庆政府来沪与汪伪集团合作做交易之事的败露! 难道孔溪云得到了消息,此次约见是为摊牌吗?那么,其目的是什么?又会有怎样的需求?黄桂仁猜不出孔溪云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留条要见自己,便双手玩弄着纸条,焦虑不安地犹豫着。 第168章 前功尽弃 负责黄桂仁完成采购任务的保护组组长叫原一峰,他也看了纸条上的留言,见其眉宇紧锁的样子,就问道:“您是见?还是不见呢?” 黄桂仁考虑了很久,才阴沉地说:“见!一定要见!” “你们认识?” “当然,这小家伙还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呢!” “哦?您担心什么?” “这人呐!还是比较有脑子的。虽说有才,但也没有过人的本事,只会耍些小聪明。当然,这不是重点,关键在于,他是中共那边的人,现在应该是驻沪联络处的一个人物了。” “哎呀!是这样啊!您不用多虑,他们成不了大事的,只会偷鸡摸狗,早晚会被鬼子干掉。” “欸!不对不对!你错估他们的能力了,我与他们打过打过交道,他们的意志坚定,神通也广大,我们绝对不可小觑!” “你的意思是?” “我准备策反他!当年在山上,我就曾接到命令,要令他为我所用,可惜势态发展太快,错过了。现在看来,他们对我来沪的活动有所掌握,只是不知道到哪一步了,所以,这人我非但要见,还要争取把他转变过来。往更好的想,要把他联络处争取过来,一劳永逸,也为将来!” “要不要我多派几个人跟你去?” “不用!要出事早就出了。最好是我一个人去,免得他心生惊惧。” “我不同意!听您所讲,那个祥云身后是一个组织,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采取行动,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明白,你有你的责任,我自然会配合。要不还是老样子,你派一个弟兄跟着我就行。” 原一峰听懂了“老样子”的意思,就马上说道:“您跟丁先生见面,无关公事,纯属私交,我派一个人跟随没有问题,但祥云与丁先生不可比拟,他的危险程度是个未知数,我不能让您涉险。既然您有心去策反他,多派人手去确实容易引起他的反感。这样吧,我先派一个弟兄去驴德顺打前站,然后我陪您去。嗯,我送您到驴德顺附近,然后我留在对面的茶楼监护,这么安排怎么样?” 黄桂仁终于缓和了些许神色,微笑道:“考虑周详!我不听也不行啊!听你安排就是了!” 能够在军统出外勤之人,均非泛泛之辈,自有出众的能力。那个去驴德顺打前站之人,早孔立强一步,扮作食客等在了驴德顺。见孔立强独自一人在驴德顺用罢晚餐,埋单时又预定了座位,而且,还是黄桂仁与丁贞才见面时的那个位置,一下子引起了他的关注。 直到看见孔立强去了茶楼,貌似坐进包间安心喝茶后,立即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向原一峰做了汇报,并详细描述了孔立强的穿着样貌。 原一峰只问了一句:“他们几个人?” 回答:“确认,一个人!” 原一峰挂下电话,把孔立强的相貌说与黄桂仁一听,他点头确认:“没错,就是他!” 原一峰道:“会不会有诈?” 黄桂仁坚定地说:“我了解他,他就是这么个性格,一个简单的人。” 于是,他们赶紧重新商量对策,不如将计就计,化被动为主动,直接去茶楼截住孔立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孔立强的仓促谋划,此刻已前功尽弃。 就是这样,一心想锄奸的孔立强,反而变成了黄桂仁的猎物,次序一下子颠倒了过来。 面对黄桂仁的突然出现,孔立强措手不及,唯能随机应变!他愣了愣,说:“当真想不到,我们能在这里见面!”此话可谓一语双关,他确实没有想到,竟然不是在驴德顺,而是会在茶楼见了面。 也许,正是因为孔立强的慌然失措,令黄桂仁放松了警惕。当然,为了要策反孔立强,黄桂仁必须刻意且有夸张地渲染重逢之情。他几个箭步走上前,张开双臂一把拥抱住孔立强,激动地说:“溪云啊溪云,我清楚记得当时,我们在山上道别的握手。我祝你此去一路珍重,你敬礼回答说,等我的好消息,言犹在耳啊!后来,我常常梦见,我做梦都在与你握手,你既有力又有滚烫激动的手呀,记忆犹新啊!真没想到,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忽然,他感触到腰间,被一硬物顶住,不得不收住话语松开了双手,语调顿见颤抖:“这这这………溪云,你这是……这是要、要干什么?” 孔立强趁黄桂仁滔滔开讲之际,卓立男的提醒,已然浮现于脑海“立强,得到机会,不要与他废话,开了枪赶紧走。”黄桂仁张开双臂的拥抱,便是出手最好的机会,他从口袋里掏出枪,顶在了黄桂仁的腰部。 然而,黄桂仁对于他,毕竟有着亦师亦友的情谊,“不要与他废话”,立即开枪走人,孔立强做不到,因为,他心中有着太多的谜团,在潜意识中,希望得到黄桂仁的解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叛徒?”他紧紧地搂着黄桂仁,不让其脱身,附在他的耳边问道。 黄桂仁似乎很是沉着冷静,孔立强的枪挡不住了,但只要枪不响就是机会。他很快恢复了神态,用平缓的语气问道:“溪云,你冷静!有话好说,什么叫叛徒?” 孔立强的眼睛在冒火,咬牙切齿般地反问道:“你背叛了部队,投降去了国民党,这不叫叛徒叫什么?” “唉!溪云啊!你的年纪轻,有许多事你还不懂。” “不要狡辩,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内讧之乱?你为什么会投靠他们?我们当初的誓言都去哪儿啦?” 黄桂仁拍拍孔立强的肩膀,说:“小兄弟啊!你的问题太多了,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况且,外面有我的人守着,你就算开枪,腰部不算要害,我一时半刻死不了,但你就不好说了。” “我本就没想活着回去。” “此言差矣!溪云,你转行来这里开辟新战场,现在这么冲动,可算犯了隐秘战场的大忌啊!你听我说,先松手,我们长时间这么拥抱,外面的人一定会起疑看穿。你放心,我保证不离开你的射程。外面有谁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们暂且把门关起来说,如何?” “我不明白,你叛变了革命,竟然还有脸想好好说话!” “怎么?你是想要我跪地求饶?求你放我一条狗命吗?溪云啊!你错了,有些事你不懂,你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道理。当今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也并非黑是黑、白是白,不是这样子的。你快点松手,再这么纠缠下去,很快就会出事,哪怕你我今天死在这里,你心里的问题谁来回答?带着遗憾走,你甘心吗?” “我不想听你狡辩!” “那行!我告诉你真相!孔溪云你听好,我不是叛变,我是归队!” 黄桂仁的话,犹如一声惊雷,听得孔立强莫名惊诧:“什么意思?” “放开我,让我跟你细说。”黄桂仁边说,边拉着孔立强移向门口。孔立强感觉不妙,用枪顶了顶,低吼道:“别动,再动我就开枪!” 黄桂仁抬脚踢门,门应声关上。说:“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叛变,我是回到我的阵地,因为我本身就与你们是两路人!” 晴天霹雳!孔立强不敢相信,却松开了手:“什么?两路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黄桂仁整了整衣裳,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目光炯炯地说:“没错,我们是两路人,因为我是受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派遣,暗中调查监管江南游击纵队军事管理的成员,皖南事变不是我个人能够左右的战局,我只是完成使命,及时回局复命而已……” 第169章 反转 孔立强被黄桂仁的气势给征服了,他跌坐在椅子上,盯着他摇头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黄桂仁轻松地弹了弹被拥抱褶皱的衣服,干脆坐在了孔立强的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神情自若地说:“你又不是小孩,你也是见识过风浪的人。我的话,你信也罢,不信亦罢!如果你还想开枪……”他挺了挺胸膛,“我就坐在这里,要是眼睛眨一下、躲一下,就不是我黄桂仁。” 孔立强一脸痛苦,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黄桂仁竟然是军统安插在部队里的卧底,便咬牙切齿道:“你终究是奸细,专做龌龊勾当,别以为凭你几句话就会放过去你。” “你还想咋地?唉!你呀你,还是那么沉不住气。溪云啊,你以为我怕死吗?你应该成熟些啦!不妨静下来仔细想想,我怕死的话,今天会来见你吗?溪云,我是看着你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我可以不客气地讲,是我培养了你,从来没把你当外人,也一直看好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犹豫了。我刚才应该立即开枪的,也许不听你说话,我的心里反而会好受些。” “其实啊,我真的有许多话要说。溪云啊,我们今天完全可以心平气和地聊,不带先入为主的成见那般聊。或者,你可以换个角度来想,我们军统不止是在你们的队伍,在我们的部队中,还有日本人那里,都有我们的人,战斗在各条战线上。像我这样的人,各领使命,各负职责,谁不是舍生忘死?贪生怕死之辈,又怎能入我之门?溪云,你也一样,为了完成你的任务,何尝不是如此!其实啊,我们都一样,心怀匡扶国命大业……” “你不要说了!” “你是怕听吗?是怕听真相?还是想做一只蜗牛,把头龟缩在壳里,不愿面对真实的世界!溪云,我们都不是缩头乌龟,我们是背负使命与日寇搏命相战的军人。你明白吗?我们是军人,军人唯有服从命令。我的战场在哪里?你的战场将赴何处?我们个人能够决定吗?不能,这是命运的安排。” “你走吧!不过,我不是被你这席话打动而放你走,而是因为,尽管我们的立场不同,但我们面对的敌人相同。过去的事,等赶走了日本人,我们再坐下来算账。”孔立强冷静下来。就在黄桂仁说话间,给了他独立思考的空隙,禁不住想起了阿木林的话,军统在诛寇锄奸上功绩卓著,不管黄桂仁的话是真是假,他受军统保护确实是不争的事实,看在同仇敌忾的份上,也不能一意孤行,恣意妄为,而且,卓立男传达过党组织的再三强调过,不让自己去惩处黄逆。 也许,在国共两党合作抗日的大环境下,不与军统为敌,正是上级领导下达命令的意图!孔立强这么一想,所以才临时改变了主意,收起了诛杀黄桂仁的决心。 黄桂仁有意而来,又怎会轻易而去! 他微微一笑道:“你的意思是想放我走吗?我可不会领你的情!溪云啊,我倒是好奇了,你特地约我到驴德顺来,难道没有别的意思?不会真的只是想来杀我的吧?” “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是你的想法太过幼稚!就凭你?你以为你真的杀得了我?你的胆子是不小,心比天高呀!只是太欠考虑了,行事鲁莽!” “说够了吗?” “唉!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好好的胸怀雄才大略之人,居然变得如此、如此,嗯!变得如此的平庸可笑!” “激将法吗?” “溪云啊!你高估自己了。溪云,你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的眼界变得如此狭隘了吗?我告诉你,不错,你本有将才,却因为选择错误。错误的选择,让你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蠢材!” “你想骂就骂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我们从此是路人。只希望我们以后再见面的时候,都能不提过去,各自为安就行。” “溪云啊,我骂你是看得起你,我是想骂醒你呀!溪云,你约我来驴德顺,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也瞒不了你。是的,你没看错,驴德顺是我跟一个朋友会面的地方。溪云,你想知道这人是谁吗?” 这人是谁?孔立强当然知道,但他更想知道的是,丁贞才是何许人!所以,他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想说就说,你不想说我也没兴趣听。” “我还是那句话,我从来没把你当外人,我一直以为,我们可以做到情同手足,并肩完成理想!我两次在这里见的那个人,他姓丁,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有十几年交情的朋友,我认识他的时间要比你还长,长得多。” “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因为丁兄是你们的人,他奉命潜伏在上海。”这话从黄桂仁的嘴里一说出口,孔立强的脑门“翁”一声响,心里不觉豁然开朗,原来丁贞才才是自己一直在寻寻觅觅的同志,随即又感到一丝的哀伤,与组织失去了联系,自己多像一个瞎子,还得黄桂仁来告诉自己丁贞才的身份。 黄桂仁没注意到孔立强的异常,接续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他也以为我叛变投敌,也想来杀了我,所以才有了在那里的促膝长谈。很明显的反倒是,他的阅历远比你丰厚,一听我的解释,就理解了我们各为其主的苦衷。真正的朋友就是这样,我跟丁兄的信仰可以不同,但我们抗日的目标相同,所以他不像你一根筋到底,我们仍然是朋友。” “你口口声声说抗日,你现在的作为,足以令抗日将士蒙羞。” “溪云啊!多时不见,你的口才倒见伶俐了,有进步啊!溪云,你不如跟我走,你窝身于那边,太屈才啦!你们都在苟且偷生,惶惶不可终日,你是不会有前途的,不如赶紧回头,弃暗投明,我保你大展宏图,荣华富贵。” “哈哈。哈哈哈。”孔立强一阵冷笑,说:“原来你是这种人,你的丁兄呀,把你当朋友,那是因为近视之故吧!” “你别笑,也用不着句句话都连讽带刺。溪云啊,我是为你好,是设身处地为你着想,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好意。溪云,你可以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当前的形势,你们占据的地盘,那一处不是穷山僻壤?哪里不是刁民恶水?要不是有我们国军挡着,你们早已成了日本人的炮灰啦!溪云,你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赶紧去走光明大道,为已为理想去奋斗,去争取功名,创业立身。我黄桂仁可以对天发誓,只要你有心回归正统,我一定做你的引荐人,保你扬名立万。还有,我可以透露个秘密,当年,你还在山上的时候,我们就有心要你过来了……” 第170章 三面人 孔立强听到这里,不觉对应上了当初严青给自己看电文抄件时说过的话,看来,黄桂仁确实是军统安插进部队的人,如今更是心里一亮,不觉暗笑起来,黄贼的意思,连傻瓜都听得出来,分明就是来策反自己的嘛! 黄桂仁的动机,昭然若揭,孔立强刚想冷言嘲讽,转念一想,切莫冲动,免得激怒了他。因为,走私生意迫在眉睫,免不了与他照面,不如暂且稳住他,让他看到希望,也许这条死路就能走活了。 于是,孔立强咬了咬嘴唇,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搓着双手,垂下了眼帘,一脸茫然地说:“明白了!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吧!” 黄桂仁一听有戏,连忙说:“那是那是!不急不急的,我有的是耐心,悉听尊便!” “你当然有耐心啦!” “咦!溪云啊!你可不能总是这么说话,连讽带刺的,容易引人怀疑你的一片诚意啊!” “你想哪儿去啦?我指的是,你来上海采购物资,几个月没得到确切消息,仍然坚持等待,这样的耐心不是常人可及啊!” 黄桂仁瞬间即明,难怪他刚才说了一些答非所问的话,当即忍不住拱手道:“失敬失敬!你们的联络处不得了哇!这么隐秘的事,你都了解,当真不得了,了不起啊!对了,你们是从什么渠道得悉的?难怪你对我的活动了如指掌,知道我住在大同旅社,约我来驴德顺,也就都说得通了。” “我们之间不需要恭维,因为你就将看到曙光。” “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明白,你能否说清楚一点。” “实话跟你说了吧,黄代表,你们的大手笔采购生意,将由我来负责洽谈落实,丁副部长的秘书,也就是你的内线,就将在这几天里会安排我们见面。” “什么?是你?我没有听错?怎么可能会是你呢?”黄桂仁一脸惊讶,眼眉拧在一起,简直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是大大的不妥,是不应该啊!除非你是他们的人?” “不可以吗?”孔立强随机应变,将错就错,不说是,也不否认。 “我的天呐!这个世界太小啦!我们兜兜转转,终将回到原地。好,很好,我有点明白了,你,孔溪云,你现在是他们的人?” “你认为呢?”孔立强仍然模棱两可地反问道。 “有点绕了!你!你既是中共的人,又是新政府的人,那么你就是双重身份的人,以后再跟我,你就算三面特工了!哎呀,溪云啊,不得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以后还请黄代表叫我孔立强,孔溪云这个名字不要再提了。” “好,好好好!明白,明白啦!我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刚才不过是在试探我,哎呀,差点让我小瞧了你。溪、溪……孔立强,孔立强是吧?失敬失敬,我们太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孔立强笑了笑,心里却苦涩倒几欲作呕。 这晚,这一见,他们各怀心思,乘兴而别。 原一峰见黄桂仁心情特好,问道:“看来聊得很投机?” 黄桂仁心情舒畅地说:“不是一般的投机,是非常的投机!我差点看走眼。” “哦!怎么说?” “这家伙貌不惊人,做的事倒是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他的底细我了解,来沪之时一穷二白,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本事,竟然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混出名堂来了。” “是吗?” “他现在是双重间谍。他没有吹嘘的话,应该还是姓汪的那边看得起的人才,否则他们也不会把我们的采购生意交给他来打理。他是不是吹牛,我们过几天就会有消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是吧!照此看来,这厮获得了汪贼那边的信任,果然英雄出自年少啊!对了,您不是想策反他吗?” “说英雄那是抬举他了,充其量是懂钻营逐利吧!像他这种人,我策反他的把握起码有九成。不过啊,他路路通,倒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哪一天等他投靠过来,我们还得防他一脚,免得反过来被他利用了,那我就成为党国的罪人啦!” 原一峰的眼尖,他在茶楼只是隔着门看到孔立强一眼,却已经足够,立即回想到,有一次与严青一道去联络站点的路上,就是他隔着马路在招呼严青,尽管严青装作视而不见,但这能骗过原一峰的眼睛,只是没有过问而已。 那么,严青肯定与这人认识,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当天晚上,原一峰把黄桂仁送回大同旅社,立即回到他们的联络点复命,而严青正守候在联络点等消息。 护送黄桂仁外出会客,每次都得有记录备案,这是军统的工作纪律。原一峰按照章程,做完书面日志,跟以往一样,与严青双双离开。在路上,原一峰突然发问:“上次在路上,有个人隔着马路招呼你,你当时没有应答,这人的反应也极快,装作路过去了书店,这事还记得吗?” 他们都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严青怎会不记得?当即警觉地反问道:“怎么啦?” “姓黄的今天去见的人就是他!” “没有看错?” “我的自信不会看错。” 严青知道,在自己人面前撒谎,那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便说:“这人叫孔立强,是我的老乡。我们彼此没有透露身份,但在私下里喝过好几次老酒。” “别紧张,我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 “哪算什么意思?” “我只想透露点消息给你,这家伙是做双面的,将来可能会加入我们,做三面情报。” “懂了,老黄此去的为了策反他?” “他说有九成的把握!” “为什么不干脆说成功了呢!” “呵呵,谁知道!跟你提个醒,人家是三面人,别轻视人家。这个……多面人的个性,你懂的,人尽利用,心细如发,做人随风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唯独不讲情面……” “谢谢!明白!我嘴上拧盖子,守口如瓶!” 第171章 愤怒 此刻的卓立男,已经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独自等候在孔立强的办公室里。办公室没有开灯,只有路灯穿过窗棂,暗淡的光线落在办公桌上。由于紧张,卓立男双手紧握,垂落余下,眼睛失神地盯着电话机,却脚不停步,挨着办公桌来来回回走动着。 已经整整一天一夜,超过35个小时没有孔立强的消息了。卓立男不止一次等过孔立强,但从来没有这次的时间长。 卓立男怎能不着急?她多么希望,见不到孔立强的人,能够接到他的电话报声平安也好啊! 可是,连电话机也似乎在与她唱对台戏,非但白天出奇地不响,晚上更是安静,就像是坏了一样。难道当真是电话机坏了?还是电话线故障不通?卓立男彷徨无措,几次拎起电话贴在耳边倾听,“嘟嘟嘟”,有回音!完好无损!她赶紧放下,并再三检查话筒是否搁好,唯恐孔立强有电话打进来。 卓立男越等越着急,越等越会胡思乱想,始终没有孔立强的消息,她不由自主地钻进牛角尖,想到了最坏处,难道他失手了? 卓立男一想到这里,心如刀绞,眼泪再也忍不住,刷一下掉了下来。她的泪,止不住,擦不干,却又不敢哭出声音来,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巴,任悲伤在心里横流,让泪水带走心上的牵挂与焦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卓立男立即凝神细听,四周却是万籁俱寂。不过,最小的响动,也能给卓立男带来无限的希望。她放轻脚步,摸黑走到大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外面的动静。 是有人从远及近的脚步声! 卓立男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差点跳出嗓子眼。然而,她很快失望了,那脚步声擦过大韦行,又渐渐地远去了。不一会,又有脚步声传来,在夜里,脚步声显得尤为响亮,卓立男的希望重又燃起,然而,脚步声再次远去…… 希望,失望在交替。 时至子夜,几次三番,乃至无数次过后,过路人的脚步声,令卓立男开始感到绝望!她几乎可以确认,孔立强肯定失手了! 自责与后悔,随之涌上卓立男的心头,不应该听孔立强的话,而是应该陪他一起去刺杀黄桂仁,哪怕不成功,死在一起也好过现在独自偷生啊! 卓立男想到这里,她豁出去了!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她拿定了主意:他死了,我现在就去收尸!假如他还没得手,我现在就去帮他得手! 卓立男的决心一起,毫不犹豫,立即走出大韦行。她关上大门后,头也不回地朝大同旅社走去,而不远处的馄饨铺,是必经之路! 此刻的馄饨铺还亮着灯,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没打烊?卓立男经过馄饨铺,下意识般的一个侧头,一眼之下,顿时令卓立男感到一阵窒息! 店堂内坐着一个人,一个痴痴呆呆的人!而且,卓立男还瞧见,这人的面前,放着一碗馄饨,还有一瓶酒! 这人不是孔立强还能是谁?他非但活着,居然还在馄饨铺里喝酒! 这一见,卓立男一怔一愣之后,没有惊喜,而是愤怒,满腔的愤怒。 她心中的所有担心、所有的焦虑,所有的假想,瞬间化作一团怒火,就像火山爆发一般地喷涌出来。 “孔立强!”卓立男站在门口,声嘶力竭地吼出这三个字,随即冲进店内,伸手一把横扫,只听“乒乓”声响,桌上的馄饨碗和酒瓶应声碎了一地。 瓷碗与玻璃瓶破碎的声音,顿时在店堂内发出震天的回响。 孔立强一听到吼声,便已惊异莫名地站了起来,却从来没有见识过,平常知书达理的卓立男,竟然会做出如此泼辣之事,一时受惊,痴痴怔怔地看着卓立男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正在后厨小板凳上打盹的老板,闻声跑出来,一见这场面,尤其是见孔立强像是犯了错的男人般战战兢兢,加上卓立男怒发冲冠的模样,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赶紧打圆场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冲动,谁也别冲动……” 卓立男没有理睬店老板,她气得浑身都在哆嗦,指着孔立强继续吼道:“你你你!孔立强,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 孔立强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在其意识中,也从来没想过她会像个怨妇一般骂街。 对,没错,就像泼妇骂大街!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外人的面发难开骂!就是典型的市井场景。 一句话,孔立强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当即愣住了,诺诺地,而又支吾着,说:“我、我……你、你……”见卓立男脸色像铁板一块僵硬,双眼在冒着火焰,他突然有了惧意,脑子竟然变得苍白,词汇量一下子消失远去,口吃一般地张开了嘴,却说不下去了,只是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卓立男。 也许,店老板看多了母老虎发威般的市井夫妻,连忙伸手压下卓立男的手臂,说:“怎么啦怎么啦?好啦!好了嘛!别生气啦!有话慢慢说嘛!你家男人不容易的。刚才他进来,叫了一碗馄饨,却一口也没吃,是心里有事呀,他吃不下……” 卓立男余怒未消,仍然冲着孔立强嚷道:“好哇,好哇,姓孔的!我一直在等你,你倒是给我个电话也好呀!害我等你等到现在,害我担心受怕……”她的眼泪,又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 孔立强生怕卓立男说错话,总算开窍了些,连忙阻止道:“行了行了!像什么样子呀!我错了还不行吗?”他弱弱地对着卓立男说,眼睛却在瞟馄饨铺老板。 店老板看着他们,既像夫妻,又不像夫妻,但毕竟是常来吃馄饨的熟客,又在店里头吵架,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便插话相劝道:“认错就好、认错就好!大娘子你消消气、消消气,半夜三更的惊着人家也不好。”转而对孔立强说,“你呀真是的,老婆是要哄的嘛!你心情不好,大半夜跑出来也不像话嘛!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的呀。”再把头转向卓立男,“我也要说你两句,我看得出来,你家男人很好的,你这么凶干啥呢?只会把男人往外赶,女人嘛,不要动不动就发火,否则谁见谁怕,家和万事兴嘛。还有啊!你家男人是真心不错的,我开店这么久,来我馄饨铺喝酒的人真不多见,你要知道,我这里不卖酒水的,他喝的是料酒,这么精打细算的男人,像他这样的,你要是能再找一个出来算你本事,就好好珍惜吧……” 第172章 不可救药 劝架就是如此,两头棒打两头哄,还要会唠叨,要说到吵架之人插不进话,最终达到平息肝火的目的。 果然,卓立男失控的情绪开始好转,但脸色依然严峻,伸手胡乱地一抹眼泪,没好气地责问道:“你知道我等你等你得有多着急吗?你还有闲心来喝酒,就不知道回来跟我讲一声吗?难道你是想把我吓死才称心满意吗?” 孔立强别过黄桂仁后,心里乱成一团糟。真相太过残酷,他几乎分辨不清什么叫好,什么叫坏!原本是意识中,黄桂仁纯粹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叛徒,但经过暗自与严青的手抄电文和那番解释核对,黄桂仁确实非常可能所言非虚,那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然不会假。我方有安插在国军和日本人那边的卧底,反之,军统在我方和日本人那里安插卧底,又何错之有?而且,日本人也有可能安插内奸在我们的身边。 既然是卧底,身在曹营心在汉,反而是忠诚于理想,忠诚于信仰的表现,照这么论,黄桂仁还能算叛徒吗?他、他只是归属阵营不同,似乎没有做错什么! 孔立强的心乱了,黄桂仁是否该死,便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了。 世事复杂,善恶难辨!在国共合作抗日的当前,这次半途中断了锄奸计划,是对?是错?以后又如何向组织交代?孔立强内心凌乱,心里矛盾重重。 这些没有答案问题,确切来说,是孔立强自己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纠结在心,令他痛苦不安! 孔立强原本想直接回家,却他心里难受之极,思绪越想越混乱,不觉在夜幕下信步游走,恍恍惚惚地走进了馄饨铺,浑浑噩噩地点了一碗馄饨,却食不下咽,只喝了一口汤,便痴坐发愣。 何以解愁,唯有杜康! 可是,馄饨铺没有杜康,店老板随口一句:“料酒也是酒,要喝吗?” 孔立强只说了一个字:“要!” 他直接吹瓶,却酒不知味,沉浸在寻找问题答案中不可自拔,直到卓立男带着吼叫声冲了进来,他这才慢慢的恢复常态。见卓立男再次三连问,迫不得已说:“我做错了一笔生意,心里不好受,一时把你给忘了。” 卓立男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发火,店老板见状连忙说:“好啦好啦!别再闹啦!大娘子呀!不是我想多管闲事,你先生都这么说了,就给人家留点面子吧!做生意嘛,总是有亏有赚,都是这样的。但是,人心都是肉做的,天底下的男人都好面子,大都喜欢吹嘘说赚了多少多少,谁愿意说亏损的事呀!你看看,你看看你,把你男人给逼的……” 孔立强已经知道店老板劝架的脾气,一边弯腰赔罪,一边插话道:“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您了。实在是抱歉,我来打扫。” 店老板却挡住了孔立强,摇着双手说:“没事没事,我来打扫、我来打扫!你们行行好,要吵就回家吵去,我明天一早还要开店做生意呐!没几个小时可睡了,你们赶紧走得了,我来、我来就行啦!” 话语间,卓立男已经抢先一步,从店堂一隅取来扫把簸箕。 店老板无奈地连声叹着气,摇摇头说:“唉!唉!唉!你们这是何苦呀!脾气这么大……”老板免不得又一番滔滔不绝的话,孔立强和卓立男均没听进耳,一个蹲在地上捡玻璃瓶和碗的碎屑,一个弯腰埋头仔细清扫,双双合作,一起打扫干净店堂。 卓立男掏出钱包,孔立强知道她要付钱,心虚地连忙说:“我来我来!” 卓立男也不答话,数了几张纸币放在桌上,对着老板微微鞠躬示谦道:“对不起,打扰了。我赔……” 店老板一看,不待卓立男说完,忙说:“太多啦太多啦……” 卓立男看也不看孔立强,也不回应店老板,扭头就走。 店老板见孔立强目瞪口呆的样子,用手一挥,急转话头,压低声音道:“还不快追!” 孔立强顿时恍悟,一边连声对老板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蹬蹬瞪”起步急追道:“等等我!” 店老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对奇怪的年轻人,右手取过桌上的钞票,在左手掌心甩呀甩。看他们情人不像情人,夫妻不像夫妻,一边吵着架,一边抢着赔钱,甩钱甩得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了! 卓立男却没有朝家的方向走,而是低头疾步朝大韦行走去。 孔立强追上,问道:“你不回家吗?” 卓立男反问道:“我回家干嘛?” 孔立强的心情仍然郁闷,忍不住说道:“哪来这么大的脾气!” 卓立男突然停住脚步,努力控制声调说:“一天一夜没有音讯,以后你来试试。” “试什么?” “试什么?还好意思问。以后我出去,你在家等,也让你试试等人消息的滋味。” 卓立男的声音再轻,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孔立强听来仍然振聋发聩,赶紧来起她的胳膊说:“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们去办公室说。” 卓立男甩开孔立强,气鼓鼓地说:“别碰我!” 孔立强一脸无辜,松开手说:“吃错药了!好吧!”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怕我回不来?” “你说呢?” “我回不来,就没人跟你吵架啦!有什么不好!” 卓立男伸手,狠狠地在孔立强的胳膊上使劲扭了一记:“有病!不可救药!” 孔立强吃痛,轻声叫唤道:“哎呀哇!” 至此,卓立男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我掐死你!让你长长记性。几十个小时,你一点音讯都没有,起码抽空给打个电话也好啊!你让我等的,等得我死的心都有了……” 第173章 心软了 孔立强的心,一直纠缠在黄桂仁的身上,直到这时,才开始反省自己,不应该这样子的,确实应该抽空给卓立男报个平安,因此不觉很是内疚,歉意悄然而生:“对不起!是我糊涂!”说罢,他情不自禁地搂着卓立男的肩膀走向大韦行。 孔立强的一搂,在暗夜中是最好的安慰,卓立男的心顿时间软了,她不再回话,只是抑制不住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 他们一走进大韦行,孔立强才反手关上门,卓立男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侧身紧紧的抱住他,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随即抬手握拳,连连捶击孔立强的背部,并哽咽着说:“我、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怕你回不来了。你说,你要是回不来了,我怎么办呀?你倒是说话呀,你让我怎么办!你有替我想过吗?我该怎么办啊!” 面对卓立男一口一句“怎么办?”铁汉也有柔情,孔立强毕竟不是木头人,他怎能听不出卓立男切切情义?然而,游走在生死边缘,今日不知明日事,将来的路步步荆棘,没有未来的承诺给不起,怎可给她希望?于是,他硬起心,刻意地曲解其意道:“我回不来没关系,只要组织没有放弃我们,总会有人来联系你。” 卓立男只道孔立强不懂自己的心思,当即感到分外委屈,但女孩子固有的矜持,令她坚守住心底的尊严,不愿再直白下去,便索性伏在他的胸口大声地哭了出来。 孔立强抑制住内心的波澜,不再多话,也不敢多话,任她抽泣,任她宣泄,只是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扶住她的肩膀。 心事看破不说破,此时无声胜有声。 不一会,孔立强的冷静,终于感染到了卓立男,她逐渐褪去激动,慢慢地恢复了理智。卓立男把头埋在孔立强的身上扭了扭,用他是衣服,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松手脱开了他的胸怀,悄悄理了理情绪,问道:“你说生意做错了,是没有得手吗?” 孔立强带头走向办公室,说:“一言难尽,我们坐下来说吧!” 卓立男顺从地“嗯”了一声。 他们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 孔立强把从进入大同旅社开始,到茶楼与黄桂仁见面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边。卓立男听后,不觉眉头紧皱,问了一句:“你相信黄桂仁说的话吗?” 孔立强说:“以我心论他心,我跟他说的话,有真有假,同样,我敢肯定,他说的话,肯定有假也有可信的地方。真话和谎言夹在其中,哪句真哪句假,我很难分辨,需要时间来验证。” 卓立男想了想,说:“这种人狡猾得很,像他们这样的嘴巴,很少会有真话说。虽然我们的上级领导有暗示,说有同志在我们的身边,我们也在暗中排查,但黄桂仁说丁贞才是我们的人就是了吗?还有,就算他是军统安插进我们队伍里的人,他说皖南事变不是个人决定的,这话就值得怀疑。我有理由相信,正是他们这种小人从中挑拨弄事,才会有后来的兵戎相见。” “同意!对于丁贞才,我们心里有数就行,不过,这些事已经不重要。我们现在面对的关键是,黄桂仁会不会去特高课告发我?这贼还会做出什么令人不齿的事?” “假如他真的想策反你,我认为你暂时或许是安全的。” “我们想到一起了!所以我有必要继续与他敷衍下去,免得激怒他。当然了,我有可能打进军统,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反而可以为组织做更多力所能及的事了。”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也不仔细想想,就算你将计就计,在没有组织批准,领导支持的前提下,你借此机会成功进入了军统,你有想过后果吗?” “没想过!呵呵,也许,我这辈子都难表清白了。” “你别笑,这是非常可能的事!只要你今天迈开这一步,非但得不到组织的认可,还极有可能认为你叛变投敌,说不定你会上我们党组织的锄奸名单。” “这倒是的!不是可能,在当前的环境下,哪怕由你来证明,我也是在劫难逃,一定会万劫不复!” “你倒说得轻松,当真这样的话,我也跟着你倒霉啦!” “唉,有些事啊!我们不能多想。人心啊!只会越想越乱,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寸步难行。” “别越想啦!你越想、越想越会把我给忘了,越想越会去馄饨铺喝酒。嘻嘻,我越想越觉得可笑,居然去馄饨铺喝酒,而且喝的是料酒!哈哈哈,唉哟,快要笑死我啦!” “一会哭一会笑,什么人嘛!有啥可笑的,我病急乱投医不行吗?对了啊,我是被黄桂仁的事给搅得走火入魔了,脑子里一直在他们的身上打转,偏偏一点也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间点还在、还在等我。” “你呀,真是没有良心的东西。孔立强,你能否摸着良心说,你外出做事,只要察觉有危险,我哪一次没有等你?” “我知道!对不起!我再次诚恳道歉,我错了,我真的是走火入魔了。” “别狡辩,错了就改!还走火入魔呐!你咋不说上天啊!我们时刻都得保持理性……” “保持理性?苍天啊,不知道是谁在失去理性!又哭有闹,又砸又骂,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卓立男同志啊,真有你的,说话一点也不会脸红。” “我乐意,怎么着?”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在前路茫茫的重压之下,偶尔几句调笑,疲惫的身心反而能够得到放松。他们明知这样的商议,不会商议出结果来,唯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眼看着就将天亮,他们头挨着头,蜷缩在沙发上打了个盹。等上班时间一到,双双强打精神,满血复活,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174章 摆正位置 三天后,水到渠成! 甄贵打来电话,约孔立强去塘沽路原市新政府财政部筹建办公楼,参观即将开业的吉辰公司。 这是一幢三层大别墅,有工人正在改建装修。甄贵帮孔立强介绍,改建装修由丁育春的秘书唐忠宝负责设计,他在此监工。一楼是公司的普通职员办公地,已经翻新得差不多了。二楼是股东办公室和会客室,丁育春、邬达荣、韩奎以及孔立强等都在这里有独立办公室。三楼是娱乐区,设有舞厅和麻将、牌九桌。 孔立强发现,大别墅的构造也有特别之处,除了大门可以从塘沽路进出,还有一个后门直通富民路。走大门进去,可以直达二楼,从后门进可以直接上二楼和三楼。孔立强不由得在心里冷笑,别墅内的楼梯如此设计,自然跟楼层功能布局相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在上上下下参观时,孔立强说:“甄兄,你可要来帮我。” 甄贵笑道:“我一直在帮你呀!” 孔立强说:“现在有两个公司齐头并进,我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我的意思是,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做甩手掌柜……” 甄贵拍了拍孔立强的肩膀,打断道:“你的意思我懂,我懂!但是,强哥啊,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可都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哦!” 孔立强一愣,心里暗道,那天晚上在天仙楼已经说得那么明确,难道有了变化? 甄贵见他不明所以的样子,呵呵一笑,接着说:“我就是老大手里的锤子,他叫我打东,我哪能说不?就打东,闭着眼睛往东打就行了。” 孔立强尴尬地说:“多谢甄兄提醒。” 甄贵仰天大笑道:“谢什么呀!多见外啊!强哥,说句心里话,我命不由我,你命也不由你,天底下的好事,你真以为这么容易得吗?没有的事。” 孔立强诚恳地说:“我明白了,我就是韩老大和他们的使唤工具。” 甄贵叹了口气说:“唉!我们都一样!我跟你投缘,所以才会胡说瞎说,你也别在意,顺从他们的心思做事就不会错。咦?你听……是不是汽车声音?” 孔立强皱眉静听,说:“好像是的。” 甄贵迫不及待地说:“快快快,是我们等的人来了……” 甄贵疾步小楼,一路小跑,走出后门。孔立强不敢怠慢,紧紧跟上。 一辆黑色小车戛然而止,一切都刚刚好! 来人是唐忠宝。 甄贵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唐忠宝见惯了这样的迎接方式,抱着一个公文包下车,脸上挂着一副谦逊的笑容,但说话行事却不留回旋的余地。 他与孔立强是第一次见面,在甄贵的介绍下,只礼节性地问候了一句“久仰”后,便冷着笑脸带头走进后门,上二楼,看三楼,再返回二楼,熟门熟路地走去一楼大厅。 这一路走来,唐忠宝没有再说什么话,一路相看,脸色始终平静如初,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孔立强猜不透唐忠宝在想什么,沉默着与甄贵跟在其身后,原本很会说话的甄贵也收住了嘴,似乎在静候唐忠宝发话。 唐忠宝四下打量了一番,在大厅站定,面对着孔立强,眉毛上扬,眼睛轻眯,用微微外露的得意表情说:“按照丁先生的意思,我自作主张做了少许改动。也是时间紧,没有来征求你们的意见,好在装修师傅的手艺倒也精巧,动作正是不赖啊!现在搞成这样,还满意吗?” 孔立强自然不便说“不”,连忙回答道:“非常好、非常好!辛苦您了!” 甄贵也跟着恭维道:“由您唐哥拿主意,哪有不满意的道理,以后我们还得靠您多多提携……” 唐忠宝打断道:“孔总经理啊!鄙人公务在身,不便久留,长话短说。吉辰公司等这里全部整修完毕即可开张,不过业务是可以先期启动了。我按照丁先生的意思,已经与重庆黄先生大致谈妥,合同文本我也帮你拟好,只需你们俩落实一下细节,双方签字敲章,然后我立即让香港发货。”伸手把公文包递给孔立强,“都在这里面,你先看一眼,然后赶紧去把合同签了,记住啊,叫他们尽快打款,我们是先收钱再发货。” 孔立强在心里暗笑,“先收钱再发货”,分明是在做强盗生意嘛!嘴上却装着糊涂说:“是是,我会尽快照办。对了,我去哪里见黄先生?” 唐忠宝说:“大同旅社312房间,你随时都可去,他在等你了。”转而对甄贵说:“货物从香港发到上海,大约十九天左右,加上等款到账的时间,二十多天,肯定不会超过一个月,你回去腾个仓库出来,等候轮船到岸。”继而又对孔立强说道:“我差点忘了说,吉辰公司的职员已经帮你配好,人事档案都在包里,随时等你通知即可来公司履职,你只需去刻个公章,去银行开个户头……” 孔立强唯能暗叹,甄贵料事如神啊!却满脸堆笑着答应了。 甄贵调侃道:“孔总啊,由唐哥给你撑腰,什么事都帮你摆平了,你太幸福啦!这个总经理做得多省事呀!” 唐忠宝脸色一收,说:“阿贵啊,以后在公司少开玩笑,这是丁先生的主意,我做人下属,奉命行事,跑跑腿而已。”说到这里,转身重新上楼,“我急着回部里,没空跟你们闲扯。孔总经理,我的电话号码包里有,以后有不明白的地方,直接找我就行。” 孔立强连声感谢,一路相送,从二楼转道去后门,看着唐忠宝上车远去,对甄贵说:“头上掉下一个总经理,砸到我头上了。” 甄贵会意一笑道:“是嘛!为什么没砸到我头上呢?” 孔立强说:“甄兄,只要你给句话,我去向大哥求情。” 甄贵连忙摇手道:“免了免了!我跟在大哥身边,别的没学到,掂分量的本事倒是有一二。我知道我有几斤几两,否则大韦行就轮不到你去当家,我还是在码头吃点安稳饭吧!说实话,你现在的位置,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坐的,他们看中你自有他们的道理,我是粗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孔立强说:“阿贵兄弟,金玉良言呐!小弟记在心里了!” 甄贵笑道:“喂喂喂,我什么都没说哦!” 他们相视大笑,一切自在不言中。 却在这时,孔立强忽然有人异样的感觉,甄贵自始至终都在有意无意地帮我,难道他也是我们的同志? 第175章 婚礼 吉辰公司尚没正式开业,但与重庆的生意已经提前启动。与此同时,孔立强看见了为苏北根据地筹送棉花的曙光。 黄桂仁见孔立强果然言而有信,不觉愈加高看了他一样,把准备策反孔立强的想法,向重庆做了请示,军统很快给予批复:同意!因此,孔立强对于黄桂仁是否会去向特高课告发的博弈,在他们的相互利用算计之下,暂时的安全有了保证。 不过,孔立强和卓立男的心里清楚,把命运交在黄桂仁的手上,终究是靠不住的事。在这个时候,孔立强和卓立男对于被组织隔离的委屈,非但得到了释然,还暗暗祈求,组织不要派人来联系,免得一旦失算事发,必将连累上级。 为了稳住黄桂仁,也为了保护卓立男,孔立强决定把丁贞才带去吉辰公司。孔立强给自己的理由是,假设丁贞才当真是自己的同志,那么在黄桂仁面前,丁贞才的身份已经暴露,不如干脆让他参与黄桂仁的采购物资生意,组织就一定会掌握自己的动向,在必要的时候,遇到棘手之事,也可直接与丁贞才商量。退一步说,有一天自己被黄桂仁要么吸收进军统,要么被其出卖,丁贞才也能起到证明的作用。 由于吉辰公司的人事安排,孔立强做不了主,他便去向韩奎请示,韩奎没有片刻犹豫,一口答应。孔立强心想事成,心情不觉大好。 然而,孔立强的心情才好一时,随即便陷阱了感情的漩涡中。因为黄叔平打电话告诉孔立强,乔英子的婚礼,明天就将在霞飞公园举行,问他去不去参加? 孔立强的心情一下子被乌云覆盖,去?或者不去?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最终,他决定不去了!因为,去参加乔英子的婚礼,是一种打扰! 她若安好,此生已无憾! 孔立强心想,乔英子的未来,应该过心无旁骛的安逸生活,不管在何时,自己都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以免英子受到干扰。而自己在她的婚礼上出现,万一被他人看穿她的心思所属,必将被其婆家人轻视……所以,孔立强觉得,自己在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不如不见,最好再也不见!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情至深,念之切,往往会使人身不由己!乔英子举行婚礼的哪天,孔立强还是去了,只是没有走进婚礼现场,而是站在远处的角落,一身落寞地悄悄观礼。 乔英子之所以这么快结婚,无非有几个原因:一是邱成章妻子胡氏病重,听信算命先生所言,亟需娶媳冲喜;二是黄淑慧从寿谷夫口中得知,孔立强身份可疑,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深陷火坑,便一心设想赶紧为孩子找个老实人嫁了;三是乔英子受到寿谷夫的恐吓,为了保全孔立强,才甘愿匆忙出嫁。 按照本地人家的传统习俗,以冲喜为目的的婚礼,应该是新娘子头盖红布,在婆家宗祠的列祖列宗牌位前,三跪九拜,磕头敬茶,以祈上天保佑长辈安康。此般仪式过后,再大摆宴席,接受诸亲百眷贺喜,即算礼成!然后,第二天,新娘子携夫婿回娘家再次设谢客宴,俗称“回门宴”,向宗亲宣告,孩子结婚了。 邱成章希望举办这样的传统婚礼,但被黄淑慧一票否决,她希望女儿举行草坪西洋婚礼。当然,黄淑慧有其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便是,上流阶层嫁女,婚礼仪式必须洋气!乔英子只有穿上洁白的婚纱,才能彰显娘家高人一等的地位。 实际上,黄淑慧却有着难以启齿的心境,因为她与娘家断绝了来往,而乔英子又是桥本一郎所生。黄淑慧自忖没有亲戚来往,女儿的回门宴,也就无人可请,当然也就无人参宴,那么,她又如何开设回门宴呢? 所以,黄淑慧死也不会去做丢面子,自讨没趣的事,便极力主张举办草坪婚礼。黄叔平对于妹妹的心思,也是心知肚明。他贵为一贯富商,又是盐帮的掌门人,加上父亲至此也没有原谅黄淑慧,当即一拍即合,举双手赞成不举办回门宴。 乔英子举行西洋草坪婚礼,一天之内速战速决,那是最好不过的事,因此,由黄叔平出面,不容邱成章反对,独断专行,请来扎克利神父主持,把乔英子与邱长生的婚礼定在了霞飞公园。 纵然邱成章心有不甘,但黄叔平的身份及地位明摆着,他既然无法撼动,而且,所有婚礼费用由黄叔平出资操办,还能说什么呢?唯能顺从黄叔平的安排。 黄叔平的安排,极尽周到。非但派车把邱成章的亲戚朋友接到了婚礼现场,还特别安排专车,让邱成章卧病在床的妻子胡氏,坐上轮椅前来见证儿子大婚仪式。 乔英子的婚礼按时开始,她明知孔立强不会来,但心中所系,是血脉凝结的爱情,又怎能不念不想?说忘就忘?因而多么希望,此刻孔立强会来,哪怕看一眼也好! 乔英子的视线,透过镂空的头纱,不时地、偷偷地寻望着,尤其是公园入口处,格外留心。与乔英子有着截然不同心思的是黄淑慧,她最不希望看到孔立强来婚礼现场添乱,同时也在留意着公园大门。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公园进口处,就在婚礼仪式开始之中,突然出现了一行三个西装革履的人。乔英子心头顿时一喜,却随即失望透顶,因为来人不是孔立强。在乔英子黯然神伤的同一刻,黄淑慧一眼看出,来人竟然是寿谷夫。 黄淑慧明白,现在别说是上海本土,就算整个国家,乃至全世界的华人,都在排斥日本人,所以,乔英子的婚礼,黄淑慧明确告诉寿谷夫,不会邀请他参加,也不希望他出现在婚礼现场。 可是,寿谷夫不请自到,还是来了。 第176章 大梦初醒 在寿谷夫的心里,乔英子是大日本帝国的孩子,绝不希望乔英子嫁给中国人,只是他了解黄淑慧的脾气,哪怕自己是乔英子实际上的继父,也无法阻拦黄淑慧的决定。但是,日本的威仪不能丢,一定要在婚礼上宣告主权,乔英子是日本人,下嫁邱长生,是日中联姻,两国民间友好的象征。 寿谷夫的出现,大出黄淑慧的意料之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不过,黄淑慧并不是等闲之人,立即劝返寿谷夫,也许还有转机!所以,黄淑慧顾不上风度,立即撇开亲友,一路小跑过去,挡住寿谷夫,用流利的日语劝他离开。 正在观礼的黄叔平,一见黄淑慧的失常,心知有异,马上跟了过来。当他听见妹妹与寿谷夫用日语对答,尽管听不懂什么意思,心里已然明白,立即责问黄淑慧:“他是谁?” 黄淑慧不敢正视,不耐烦地说:“是我的事你别管,我来处理。” 黄叔平则对着寿谷夫,抬手指着公园出口吼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这里不欢迎你,马上走。” 这时,早有黄叔平的几个跟班围了上来,一字排开挡在了寿谷夫的面前,而寿谷夫的两个随从不甘示弱,拔出手枪叽哩哇啦地叫开了。 婚礼不得不因此暂停,乔英子怔怔地看着,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冷着脸不为所动! 寿谷夫刚想开口说话,他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没错,这个身影正是孔立强。孔立强本来站在远处的大树下,悄悄看着乔英子结婚,但公园进口处的骚乱,令他的注意力发生了转移,侧身瞭望时,身影缺少了树干遮挡,寿谷夫眼尖,立即伸手一指,指挥随从说:“把他抓起来。”随即对黄叔平打个哈哈说:“您一定是大哥……” 黄叔平没有听清寿谷夫说什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脱口而出:“孔立强!” 黄淑慧也惊呼一句:“他怎么来了!” 孔立强没有逃,束手被擒,当即被拖到了寿谷夫的面前。这么一来,乔英子也看到了孔立强,顿时间被这样的出面给惊呆了,喃喃自语道:“你还来干什么!” 站在一旁的邱长生奇怪地问:“谁呀?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一句话令乔英子大梦初醒,没有回答邱长生的话,却在口中连声惊叫:“不要、不要、不要哇……”提着婚纱下摆就朝寿谷夫奔去。 寿谷夫在众人惊讶间,反应也快,冷笑着随口而说:“我得到情报,是来抓抗日分子的。” 黄叔平眼珠一瞪,不怒自威地沉声而说:“这里是法租界,还轮不到你们日本人来撒野。”听话听音,黄叔平的几个跟班不用吩咐,立即抢了过去,挡在了孔立强与寿谷夫之间,也从腰间拔出了枪,指着两个随从齐声呵止:“别动!否则开枪了!” 寿谷夫的随从一脸不屑,傲慢地用生硬的国语说:“你敢吗!” 黄淑慧则对寿谷夫连声问道:“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寿谷夫哈哈一笑,随机应变说:“我本想来捧场的,谁知道半道得到报告,说有人会来捣乱,淑慧啊,我怎么可以不管呢?侄女的婚礼,我可……” 黄叔平吼道:“别唧唧歪歪,赶紧带着你的人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这时,乔英子赶到了,上前对寿谷夫说:“我求求你了,你放过他吧!你答应我的,只要我不跟他来往,你就会放过他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乔英子泪流满面,一眼不瞧孔立强,但孔立强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凄楚之言,已然若揭。 孔立强终于知道,乔英子如此匆忙结婚的原因了,忍不住叫了声:“英子,你何苦这样啊!” 黄淑慧冲着孔立强恨恨地道:“你来干什么?还不嫌乱!你到底想把我们害成什么样子才开心。” 黄叔平不知内情,莫名其妙地看着黄淑慧和乔英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寿谷夫见亲友围了上来,当即用日语讲了一大通话,孔立强只能听出大概意思,无非就是感谢亲友莅临婚礼,乔英子与邱长生的婚约,预示着日中两国友好未来等词,他的心里却在哀叹,不住自责,终究是自己害了乔英子。 在众人的面前,似乎是在乔英子的恳求之下,寿谷夫挥了挥手,放开了孔立强,带头离开了。 然而,寿谷夫是离开了,但乔英子的婚礼也彻底被搅黄了。只有扎克利神父波澜不惊的模样,手捧圣经,轻声默诵,不时在胸手划十字,“阿门!阿门!” 扎克利的“阿门”,淹没在了人声鼎沸之下。来参加婚礼的亲戚朋友,目睹眼前一切,虽不知道其中的真相,但纷纷怀疑邱成章勾结日本人,场面上指指点点是不争的事实。而在邱成章的心里,尽管至此不知道乔英子是日本人后裔,可亲家母与日本人有染,已令他颜面扫尽,当即有了退婚之心,只是迫于黄叔平的势力不敢藐视,唯能把心中的恨意迁怒在乔英子身上。 本来卧病在床的胡氏,拖着病躯来参加儿子的婚礼,始终在强撑着一口气,她怎经得起如此打击?一口气没接上,突然昏厥了过去。得幸黄叔平在场,足以应付如此这般的突发事件,赶紧安排送胡氏去医院抢救,还分神让跟班立马把孔立强弄走,再招呼亲友去预定饭店赴宴…… 以黄叔平现在的身份,还有什么事需要如此亲力亲为?平常仅需一个眼神,打个手势,就能摆平一切,如今为了乔英子的婚事,他心力交瘁,满身疲惫。 木偶一般成婚的乔英子,此时此刻早已心神俱乱。她没有了主意,任由人摆布着,好在由母亲黄淑慧,舅舅黄叔平陪着,一刻不离左右,应付完亲友,直至最后被送入洞房,仍然没有缓过神来。 不管怎样,乔英子的婚礼,走到这一步,似乎已经办妥完毕,黄淑慧可以松了一口气了,然而,不遂心愿的意外,再次接踵而至。 新郎官邱长生失踪了! 第177章 办丧风波 黄叔平和黄淑慧的注意力,全部倾注在乔英子的身上,一个疏忽间,邱长生居然踪影全无。在这大婚之日,同房花烛之时,这还了得? 黄叔平立即打发下手寻找,很快得到消息,邱长生正在烟巷抽大烟呢!黄叔平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即赶去扇他几个巴掌,再把不知好歹的外甥女婿给逮回来,但他毕竟自持身份,不会冲动行事,而是立即派车去医院,接上正在医院陪护妻子胡氏的邱成章,命其去烟巷把儿子领回来。 祸不单行! 邱成章在烟巷找到儿子,父子不可避免地起了冲突,邱成章一激动,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他被人送去医院一检查,中风了!而正在医院救治的胡氏,最终油尽灯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乔英子的婚事刚结,丧事又起。由于邱成章经不起折腾中风住院,料理胡氏的丧事,当由其子邱长生出面张罗。令乔英子想不到的是,才与邱长生一起守灵一晚半天,到了第二天午间,邱长生烟瘾发作,不顾陆陆续续前来拜谒亡者的亲友,几次想溜去烟巷,均被黄叔平的人拦住,便在灵堂里满地打滚,又哭又闹起来。 乔英子看着邱长生眼泪鼻涕横流的模样,一时没了主张,寻眼四周,母亲和舅舅又不在身旁,顿觉束手无策,心中充满悲苦,唯能失声痛哭。 嫁给了这样的人,摊上了这么一个家庭,涉世未深的乔英子,脑子里已然一片空白,除了哀怨自己的命不好外,只能用哭来逃避着现实。 这时,大成伞坊的管事凑过来,轻声对乔英子说:“少奶奶,少爷在灵堂这么闹可不好哇,您发句话吧!” 乔英子不认识他,就问道:“您是?” “在下程侑,是大成伞坊的管事。” “程管事,您说怎么办?” 程侑也去参加的婚礼,是整个事件的亲历人。邱成章中风后,他不待老板吩咐,自觉来帮着少东家操办丧事,当他看着邱长生在灵堂胡来,实在看不下去了。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随性插手干预,又见乔英子年纪轻,一个劲地在哭,犹豫一番后,终究斗胆向乔英子提醒了一句。听乔英子这么问,他就说:“邱老板中风住院,少东家又少不更事,现在这个家只能靠少奶奶做主了。” 乔英子一天急了,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一边抽泣道:“我、我也、也不懂,什么都、都不懂,你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程侑连忙说:“不敢不敢,在下岂敢做主。” 乔英子说:“要不去叫我舅舅来。” 程侑看看邱长生,再看看乔英子,沉默了一会,为难地说:“少奶奶,您舅舅是您娘家长辈,来插手的话恐怕会招人闲话。” 乔英子哭道:“那怎么办呀!” 程侑迟疑了一会,指着邱长生试探着说:“要不让他、让他吸一口……” 乔英子说:“好吧!” 程侑赶紧说:“那么我送少东家去。” 乔英子毫不犹豫地说:“不行不行,我舅舅发过话,不能再让他去这种地方的。要不、要不……哎呀,我也不懂,要不你想个办法,让他去房间里过下瘾,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程侑连忙点头:“是、是,我这就去办。”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人不是慢慢成熟的,而是一夜之间被逼成熟的。乔英子就是如此,嫁入邱家的第一天,便平地风波,眼见邱长生不成器,不得不挺起腰杆站出来,替夫当家操持。 邱家丧事办完,邱长生被黄叔平强制带回川沙戒烟,整整一年后才病恹恹地回了家。邱成章在医院疗养了两个月出院,从此半身不遂偏瘫,心里尽管对乔英子有成见,暗暗怨恨是她给家里带来了厄运,但是,儿子靠不住,操持家务、管理大成伞坊,却不得不依仗乔英子。 邱成章就是这么矛盾,从来不给乔英子好脸色,但大成伞坊的经营,又不放心交给程侑掌管,只得教乔英子如何进货、发货、付账、收账,如何给工人发工资,又如何控制成本等,事无巨细,倾囊相授。乔英子在大韦行玩过几个月,跟着卓立男看样学样,因而有一点做生意的基础,加上公爹在家的脸色总是铁板一块,心怀恐惧,战战兢兢,生怕听错、记错、做错,也就倍感用心,大成伞坊的经营倒也没有出差错。只是,毕竟没有邱成章在盯着,伞坊工人有些阳奉阴违,怠工偷懒。雨伞的产量上不去,成本居高不下。 黄叔平知道后,给乔英子出了一个点子,让制伞师傅计件制,多劳多得。此举跳过邱成章,直接在程侑的支持下落实,果然大有成效,质量和产量一下子都上去了。而新的矛盾又冒了出来,销量不够,雨伞积压,资金周转发生了困难。 仍然是黄叔平想到了应对之策,不解雇制伞师傅,而是利用制伞师傅的手艺多种经营,生产竹器制品。 女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尤其是逼上梁山的女人,打怪升级,涅槃重生,百炼成钢。 乔英子仅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在外得到舅舅的帮助,在内有程侑的辅佐,她新开了竹器制品厂,与大成伞坊齐头并进,邱家在乔英子的打理下风生水起。在操持生意之余,乔英子的心里空空荡荡,似乎除了孔立强,再也融不进他人了。然而,在乔英子的心底,始终坚守着一份尊严,她再也没有主动去找孔立强,哪怕为了谈生意,偶尔路过大韦行,她也不会刻意多望一眼。 与之相反的是,孔立强的心里非但有乔英子,还时时关心着她。有一次,当孔立强发现戒烟回来的邱长生,仍然劣性不改,喜欢去逛烟巷,便拜托唐忠宝,去76号打招呼,让76号的人出面,警告烟巷内的大烟馆,不允许容留邱长生抽大烟。 孔立强只在暗中做事,却不让乔英子得知。他们就是这样,心里藏着彼此,却各自为安,互不打扰。 还得说在乔英子婚礼那天,孔立强被黄叔平派人送回了大韦行,他的心情跌落谷底,把自己关在办公室,谁也不见。他连卓立男也不想见,因为,像这种感情上的事,只能放在心底独自承受,包括亲密无间的战友,也不能分享。 树欲静而风不止! 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推着孔立强前行。他回不了头,单行线上只能朝前走。儿女感情,也无法阻碍孔立强这样的人生单行旅程,因为他有许多事要去做。对于感情上的事,他可以不去想。 第178章 冷血 人的脑子只有一个,他自控力也强,不想感情,那就想棉花。 吉辰公司与重庆的采购贸易已经敲定,在孔立强心头飘忽的棉花,此刻令他看到了可行的曙光。 孔立强原先设想,等他想法子弄到棉花,然后继续通过黄叔平的运输线送去根据地,却遭到了黄叔平的拒绝。现在,孔立强仿佛看到的曙光,便是运输重庆采购物资的长江航线。理由是,这笔生意的航线,丁育春他们一定会利用手中的职权,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以民用商品的名义开出绿色通行证。那么,棉花,也是民用物资,先加载其中,等到过了日本人设在吴淞口的封锁线,再半途转道,此举便可成功,根据地部队过冬也就不愁了。 想法一时好,棉花何处来? 去市场上买?孔立强没有钱,大韦行的账上就算有钱,他也无法随意动用。 去黑色抢?孔立强单枪匹马,无从谈起! 不过,办法总会有的!静心凝神来想,总能找到办法! 没错!孔立强想到了!他用倒逼法,想到了筹措棉花的办法! 孔立强回想起,黄叔平曾去教堂捐款,那么,教堂也可以接受实物捐赠,而棉花也可以作为捐赠物资,再让教堂定向捐赠去苏北。去哪里募捐棉花呢?孔立强立足上海,也就唯能把目光盯上他熟悉的几个本地资本家。 资本家做慈善,本来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只要不涉及政党利益,新政府和日本人也不会干涉。孔立强之所以要让教堂牵扯进来,便是在打消资本家的捐赠顾虑。 令他没想到的是,孔立强四处碰壁。 先是在教堂遭到了扎克利神父的一口回绝,说是教会捐赠物资,从来不会弄虚作假,也不会做冒犯新政府和日本人的事。然后是那几个有商贸来往的资本家直接摇头,因为捐赠也不是随随便便一捐了事,而是需要经过商会备案、允许才可以捐赠,否则会坏了商会的规矩。 为了棉花,孔立强整整忙活了将近一个月也没见眉目,而从香港开来的货轮已经停泊十六铺码头,并已开始卸货仓储。 孔立强眼看无望,不得已与卓立男商量,用自己在大韦行领取的工钱,再去向严青借一点,直接在市场上买棉花。 卓立男问:“你有多少钱?能够买多少?” 孔立强无奈说:“能买多少算多少,我们做总比不做强。” 卓立男再问:“就算按你的想法去做,那你怎么送去根据地?” 孔立强仍然一脸无奈:“联系不上组织总是一道坎,可就此束手束脚,我心里这道坎过不去。” “总不能让棉花搁在码头,我们在家烧香请愿,组织啊!领导啊,棉花就在这里,你们来取吧!” “呵呵!但我们可以死马当活马医!” “丁贞才?” “是的。” “我们一来不知道丁贞才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同志,仅凭黄桂仁一句话,我们非但无法确定,也不能违背组织纪律跟他贸然相认。二来,就算丁贞才是我们的同志,我们没有得到上级领导的指示,直接把棉花送过去,谁敢来接收?我们的同志一定会怀疑,是日本人在行钓鱼法,诱捕我们的人。” “我把棉花交给老丁去处理,但不说破是怎么一回事,假如他是我们的人,我想他一定会把棉花转过去的,假如我们信错了人,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孔立强同志,你这想法不靠谱,而且大错特错。做生意,有来处没出处,别说日本人,就算是傻子也会看出其中有问题,况且我们当中,还横着一个黄桂仁。还有,你这么一做,黄桂仁也是人精,我们骗不了他的,他一定会怀疑你反水进军统的诚意,你把他逼急了,哼,到时一定会把你卖给日本人。” “你分析得有道理,但部队有了布不能没有棉花呀!否则他们怎么过冬?眼看天是一天冷一天,重庆货船航线开航在即,我们总得冒些风险。” “有些风险必须冒,有些风险不值得冒。” “看来,我还是得去求黄叔平,让他把开在盐城的空壳公司告诉我,我们把棉花直接送去盐城,然后听天由命,随便他们怎么办。” “把棉花送去盐城,我同意。但我不同意你再去麻烦黄叔平,既然人家拒绝了,我们就不该强人所难。” “好吧,再让我想想,我肯定会找到办法的。” “孔立强同志,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也许,放弃你的棉花计划,我们服从上级命令,继续蛰伏就不会犯错……” “你的意思是,我这么做是在犯错误?” “不服从命令,就是在犯错误。没有任何借口,服从命令是我们的本分,更是天职。” “假如谁都像你这么想,明哲保安,我们潜伏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你为什么不会转换思路,棉花有其他同志在做呢?” “万一人家做不到呢?比如说,我那次回乡搞粮食,就有四五个同志没有成功,甚至有几个人都没有归队,前车之鉴啊!现在,我的手里有航线,不加利用着实可惜。” “但我们也不能不切实际,去做不能做,也做不了的事。” “唉,不去做,谁能知道能否成功。不去试试,倒是永远成不事。” “你总是这么一根筋。” “在隐秘战线上,我们和其他的同志,谁不是一根筋走到底?严青、黄桂仁他们,何尝不是如此?谁能够想得到,重庆政府会去跟明面上水火不相容的汪贼有勾结?” “我说不过你。” “你现在变了,以前总是你说得我理屈词穷。” “因为我发觉,事实证明,你大多数的坚持是对的。” “我的少多数是什么?” “你的少多数叫倔,叫一意孤行,也叫冷血。” “冷血?” “不是吗?你明明知道,乔英子喜欢你,你倒好,也不给人家一个说法,感情拖泥带水。现在好啦,人家结婚了,你也别再指望了。” “这与冷血有关吗?” “有关啊!你借口什么身处危局之下,不会谈婚论嫁,那你干嘛去招惹人家?惹得人家动心了,你又退缩了,这不叫冷血算什么?冷血动物!” 孔立强无言应对,他怎么听不出弦外之音?卓立男分明是在借乔英子说自己的心思。 他看着卓立男,心里充满歉意,她与乔英子的个性绝然相反,都喜欢,但又都似乎缺少点什么? 缺少什么呢?孔立强自己也不知道,无法回答自己,也无法回答卓立男刚才的话。 于是,孔立强随口而出:“我好像有办法了。” 卓立男料不到孔立强的思想如此跳跃,便问道:“什么办法?” 孔立强说:“等我想周全仍然再告诉你。” 卓立男看着孔立强,只得微微摇摇头,悄悄整理着自己的繁杂思绪! 第179章 陈来生 孔立强随口一说“好像想到办法了”,其实,他只是为了岔开卓立男的话题,脱口说说罢了。不过,等他静下心来,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那便是,寿谷夫暗中去找丁育春核查之事。 那批棉纱布,在黄叔平的操作下,几经转手,最终送达扬州的空壳公司,存放在了某个仓库。而这个“某仓库”,孔立强是不知道的,他往深处想,既然寿谷夫查到了这个仓库,那么他们一定知道这个仓库的地址,配合调查的丁育春他们是否也知道呢?或者,那个核查文本是否被丁育春保存着?文本上一定有仓库的地址! 孔立强默想,只要知道这个仓库的地址,一切就好办了。到时,把棉花送去这个仓库,哪怕没人收货,让他们当无主货处理,也许最终就能落入根据地的手中。 其实,他也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切实际,非常牵强,而且风险极高,经不起任何人的推敲,但除了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孔立强在脑子里暗暗决定冒险一试。他的脑海急速翻滚,先去找唐忠宝,打听出寿谷夫的核查材料,他们是否保存着。 于是,孔立强立即把心中的设想跟卓立男讲了一遍,卓立男低头想了想,说:“孔立强同志,你是来负责搞笑的吧!” 孔立强说:“没路可走,有一条缝也得去钻一钻。” “只怕弄巧成拙。” “我有去打听的借口,就说是为了保证与重庆的交易万无一失,需要知己知彼,了解各方面的检查方向。” “我不同意!孔立强同志,你太一厢情愿了……” “你别说了,反对无效,我决定了。” “你、你,你的脾气为什么总是这样?在这样的环境下,你怎么就不会改改。” 他们又是一番争执,却谁也说服不了谁。没有结果的商议,似乎变成了不可中和化学试剂,双方不肯退让,只得各自保留意见,约定等在晚上再做决定。 心有千千想,小道路路通! 孔立强的想法复杂,而世事进程,有时候却很简单。 在傍晚时分,大韦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开口拜见孔立强。 卓立男把来人带进了办公室,孔立强一见,不觉大感意外,来者竟然是陈来生。就是住在文康里,在新生棉织厂做机修工的陈来生。 孔立强不知道的是,陈来生是上海工会会员,中共江苏省委上海地下组织部的外围骨干。 孔立强心心念念要为苏北根据地筹措的棉花,也是上海地下组织部的急中之急!冬季即将来临,部队的过冬棉衣尚没配备到位,部队军政部正在想方设法筹集。 换句话说,孔立强想到的事,根据地早就想到了,因而,上海的党组织也早就在暗中筹谋了。 只是,由于日本人封锁了所有的出市通道,上海地下组织负责筹集的棉花,先后有三批次遭到伪军和日本人的拦截,且连带三个通往苏区的地下线路被特高课破坏。尽管如此,他们与孔立强一样,信念越挫越坚,仍然没有放弃,千方百计也要把棉花送去根据地。 孔立强为了追寻黄桂仁,曾经误打误撞,闯进了陈来生家。面对孔立强反常的来访,陈来生的警惕性极高,当时立即向工运领导作了汇报,工运领导谨慎起见,又向上海地下组织部转述了陈来生的怀疑。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 哪怕陈来生暂且不是组织成员,但他已靠近党组织,如果陈来生已被日本人盯上,拔出萝卜带出泥,稍有不慎便有人会受之牵连。所以,孔立强在陈来生家的突然出现,立即引起了组织部的高度重视,并当即决定,必须弄清楚孔立强借故去陈来生家的意图,着手暗中调查孔立强的身份。 鉴于地下党组织的架构,战斗在各条并行线上的人,相互之间不允许产生横向联系,加上孔立强被组织隔离,曾经与他有过接触的同志,此时已全部撤离上海,也就没有查明,孔立强是“自己人”。但也非一无所获,他们在暗中查到,大武小武兄弟曾经在十六铺码头上厮混,后来突然失踪了,孔立强有十六铺的韩奎做靠山,他去文康里找人,倒也情有可原。可疑的是,就在孔立强出现在文康里不久,军统上海站被特高课查封了,这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呢? 组织部通过深入调查,最终得出结论,孔立强只是一个生意人,没有与日本人勾结的迹象,但他做的生意更像是在替韩奎做黑道生意,与黄叔平走得很近,而韩奎又有汪贼政府的人在撑腰,黄叔平的弟弟黄叔同是川沙游击队的副队长。 在上海地下组织部看来,孔立强是一个很懂结交的人,也是一个行事神秘的生意人,其商行做的生意,可以自由进出上海。 最蹊跷的是,孔立强最近正在四处游说,动员一些老板向教会捐赠棉花。 也是棉花! 向教会捐赠棉花,其意为何? 他们在走投无路之时,孔立强的生意能够“自由进出上海”,让地下组织部看到了一线希望。于是,孔立强这个名字再一次落入了他们的视线,能否利用其商人逐利的本性,加上欲做善事的心思,把根据地急需的棉花运出上海呢? 组织部通过陈来生对孔立强本性的转述,经过连夜磋商,取得一致意见,争取孔立强值得一试!当然,他们并没有想着在一棵树上吊死,而是多路出击,寻找棉花偷运出上海的通道。 因为陈来生与孔立强有一面之交的缘故,去大韦行“敲门尝试”的任务,也就交给了陈来生。 第180章 哪路神仙 孔立强一见到陈来生,立即回想起,自己曾经答应陈妻,要帮陈来生去向新申棉织厂老板说情升职的事。尽管他多次去过新申棉织厂,却从来没有替陈来生说过好话,甚至在老板面前提都没有提,因而心里不觉歉意暗生,便热情地接待起来:“哎呀,是陈大哥啊!是那阵风把你给吹来啦?欢迎欢迎!” 陈来生见孔立强像以前一样,仍旧没有架子的样子,心里暗喜,一脸大笑着说:“正巧路过!哈哈,我正巧路过。一看不是您孔老板的商行嘛!所以我就拐进来看看,没有别的事,就是路过进来看看。” 孔立强心想,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大韦行”?恐怕不会是路过,而是为了前程,便赶紧说:“好好好,先坐先坐!”朝卓立男挥了挥手,“给陈师傅泡茶!” 卓立男答应一声,陈来生却连忙阻止道:“不用不用,我坐一会就走,不麻烦不麻烦!” 卓立男笑了笑,泡茶去了。 孔立强顺着自己的思路,敷衍道:“陈大哥啊!我跟你们老板打过招呼了,你现在的工作还好吗?” 陈来生笑道:“啊!打招呼?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啦!我老婆是说过,说您会帮我去跟我老板说情,要帮我涨工钱来着。嗯,涨了涨了,一个月涨了我三块钱。” 孔立强暗松一口气,心里连连抱歉,嘴上却模棱两可地说:“欸,看来你们老板人不错哦!我们好久不见了,嫂夫人还好吧?” 卓立男泡了杯进来,放在陈来生的面前说:“陈师傅,请喝茶!” 陈来生是个粗人,性子也急,似乎不习惯这样的说套,连声道谢说:“谢谢、谢谢!”却直勾勾地看着孔立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嗯,还好还好!孔老板,其实啊!其实嘛!我其实……” 孔立强察觉有异,却再次会错了意:“是不是你夫人出了什么情况?” 陈来生双手乱摇道:“没有没有……” 孔立强眉头微微一怔道:“看来你今天不是路过!” 陈来生尴尬地搓着手说:“嗯,是的!嗯嗯,我是特地来找您的。”他边说边看了卓立男一眼。 孔立强终于看明白了,对卓立男道:“你先出去吧,帮我把门带上。” 卓立男点头说“是”,并对陈来生说了声:“您喝茶!” 陈来生紧张地说:“我不渴我不渴!” 卓立男笑了笑,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孔立强问道:“陈大哥,有什么事尽管说。” 陈来生搓着双手,单刀直入道:“孔老板,我、我们,哦,不不不,是我,是我……” “别紧张,你说就是了。只要我能够帮得上忙的一定帮你。” “不是我!哦哦,是我是我!哎呀,我直说了吧,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做生意的,他有一批货要想运出去。现在不是日本人查得紧嘛!他、他……我朋友遇到了一点麻烦,就托我来敲敲门。哦,不不,是听说你有门路,托我来问问,你能不能帮个忙。” “什么生意呀?” “我也不知道!我朋友做什么生意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就是让我来问问,你肯不肯帮这个忙。只要你答应,他说,要多少钱,随便你开价,只要把货送出去就行。” “什么样的朋友啊?” “呵呵,就一个做生意的朋友,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没有骗你。” “你误会了。陈大哥,你既然提到了日本人,那你就一定知道,日本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要我答应,我首先得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生意,否则跟日本人杠上?那是要掉脑袋的,你懂的吧。” “我知道,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那就不是钱的事啦!陈大哥啊,我做生意,并不是什么生意都做,你朋友能够让你来找我,说明人家对我已经有所了解。要不这样吧,让你朋友来跟我直接谈,生意嘛,还是当面直接谈好。你们的生意能不能做,我必须了解详情才能决定的啊。” 陈来生一拍大腿,咧嘴笑道:“哎呀,孔老板,我就等你这句话。哎,我也是,喝酒谈天我一个格愣都不会打,一说到正事就嘴笨。” “没有哇,我们刚才说得不是挺好的嘛!”孔立强一脸轻松地笑了笑,心里却打起了鼓,陈来生的朋友,会是什么样的朋友?与重庆的生意发货在即,难道他们是嗅到了风声?特地来打探消息的吗? 陈来生憨厚地笑了笑,似乎唯恐孔立强反悔,说:“孔老板,我说实话,我嘴笨的很,是说不清的,这样好了,今天晚上你来我家,我再去把我朋友也叫来我家,你们当面谈如何?” 孔立强很想弄清楚,陈来生的朋友是何许人,见他如此着急,却有些犯难,抬腕看了看手表说:“今天晚上?现在就要晚上了,你们这么着急吗?” “嗯嗯,很急的,不急的话,我也不会来求你了。” “陈大哥,别说求,我也吃不准能不能帮上忙。” “你一定可以的!只要你答应,我们一定会报答你,我朋友说条件随便你开。” “言重啦!陈大哥言重啦!” “你答应啦?” “好吧!” “晚上十点钟,我在家等你。” 孔立强点头答应,陈来生明显不愿耽搁。他功德圆满,一脸喜色,立即高兴地告辞离去。 陈来生一走,卓立男赶紧凑上前来问:“他是谁?来干什么?” 孔立强把认识陈来生的经过说了一遍,再说了他的来意后,心事重重地说:“我感觉啊,我们的身后一直有人盯着。” 卓立男想了想说:“如果陈来生不是装的,看他直头直脑的样子,不会是个狠角色。他背后是谁?在现在的关口,我倒也好奇起来了。” “所以我决定去闯一闯他们的龙潭虎穴。” “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做!所以我不会再跟你唱反调!立强,你没有想过,他们会是哪路神仙?是黄桂仁来试探你吗?” “不像!没有这个必要呀!” “日本人?” “假如他都成为了日本人的走狗,我们的民族就没有希望你了。我要是死在他这种人的手上,口眼都不会闭!” “人心不可测,不是人人都像我们。我们不用高估、也别低估了人的本性,一个贪恋足以让人出卖灵魂去做鬼。” “你怀疑他被特高课收买了吗?” “不是!特高课不会为了重庆的一笔民用商品来搞你,更不会不给汪贼面子。我怀疑是记者在捣鬼。不管世道怎样,有良心的记者总会有的,你在他们的眼里,现在就是唯钱是论的奸商,他们为了揭露事实真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孔立强和卓立男在办公室里,广开思路,合理怀疑,悄悄地商议来商议去,偏偏没有想到,是另外一路线上的同志,会主动找上门来。 他们交换的意见,做出分头行事的决定:卓立男先行一步,去文康里打前站,做警戒,孔立强单身赴约。 孔立强找出大武小武家的房门钥匙,递给卓立男说:“我本来想与你撇清关系,就算我在黄桂仁的手里翻了船,也能保全你继续为党工作。” 卓立男目光灼灼地看着孔立强,斩钉截铁说:“生则同生,死则共死!” 第181章 陆源申 当晚,卓立男提前去了文康里,借着夜色在文康里附近看了一个遍,没有发现异常,便趁着邻居不注意,潜进了大武小武的那间空关房内,贴窗察看着外面的动静。 孔立强如约而至,与卓立男隔着窗户开启的一条缝,对视了一个安全的眼色,沉着、冷静地敲开了陈来生家的门。 陈来生早就等在门边了,开门让进孔立强,也不待孔立强开口,省却惯用的会客套词,主动说道:“我老婆带着孩子去了娘家,我朋友在房间里等你了。”他顿了顿,“嗯,你们聊,我出去看看!” 孔立强明白,他是要出去望风。见他的口齿伶俐了许多,心里的疑问,悄然增大了数倍。等陈来生离开后,隐约听见房内有椅子拖动的声音,禁不住有些犹豫,故弄玄虚,里面会是谁呢?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孔立强干脆自报家门,隔着房门道:“在下孔立强!” “孔老板好啊!” 房内传出的招呼声,顿时让孔立强吓了一跳,这声招呼,怎么那么熟悉! 却在这时,房门已然打开,一个身着西服领带正装之人,一下子出现在了孔立强的面前。孔立强顿时愣住了,惊讶地脱口而问:“怎么是您?” “不可以吗?” “陆老板!您太让我意外啦!” 孔立强口中的陆老板,正是新申棉织厂的老板陆源申。 陆源申上前握着孔立强的手道:“我也意外啊!我也是在几个小时前才知道,我朋友约见的客人是您孔老板。来,我帮您介绍。”陆源申的身后,走出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衫的中年人,“这位是大进洋行的吕昌吕老板,这位就是孔老板啦!” 吕昌抱拳道:“久仰久仰,在下是久闻大名啊!” 孔立强连忙回揖道:“幸会幸会!” 陆源申笑道:“我们都别客气啦!坐下聊!我猜啊,孔老板肯定有满肚子的话要问我。” 孔立强也笑道:“知我者,陆老板也!” 吕昌代替主人,帮着拉开凳子,请大家坐在吃饭桌边,并帮着倒了茶。在此间隙,陆源申又说道:“孔老板但有所问,我知无不言。” 孔立强说:“不敢不敢!只是见陈大哥如此着急,如此郑重其事,在下不明白了,在上海哪还有您陆老板搞不定的事?” 吕昌插话道:“孔老板有所不知,陆兄黑白两道都不靠,再加上没有接受日本人招安,他搞不定的事多得去了。” 陆源申摆了摆手说:“好啦!吕兄啊!我们不提外人,免得吓着了孔老板。” 吕昌笑了笑:“好好!” 孔立强正色而道:“两位老板见笑了!我看陈大哥很是着急,依我看,我们也别兜圈子。”对着陆源申来回打了个手势,“我们熟悉不过,都不如敞开来说,是什么生意让您棘手了?” 陆源申说:“棉花!” 孔立强曾经多次去找陆源申,鼓动他捐赠棉花,但每次都被一口拒绝,当即感到惊诧不已:“棉花?” 吕昌插话道:“没错,我跟内地做了一笔棉花生意,没想到日本人从中刁难,我运不出去。我努力了多次,都没走成,这就让我犯了愁,孔老板您也是生意人,应该有体会,生意是否挣钱事小,信誉事大啊!所以我才四处求人,哪怕化重金购买一张出沪通行证也行!” 孔立强看着吕昌道:“哦!我明白了,您是想让我去帮着办一张通行证。” 吕昌说:“我打听道您有门路,又听说您跟陈师傅有来往,我们这才厚着脸来托陈师傅跟您说个人情。” 孔立强的眉头一皱,问道:“棉花不能出市吗?什么理由呢?” 吕昌说:“莫须有吧!” 孔立强玩味着,下意识一般地说:“莫须有?” 陆源申道:“孔老板,您肯定是在想,吕老板的棉花要想请你帮忙,为什么要我来出面呢?” 孔立强呵呵一笑:“哈哈、哈哈哈!” 陆源申面朝吕昌道:“孔老板该笑!因为啊,就在前不久,陆老板还希望我为教会捐棉花呢!可是我没答应,孔老板心里肯定有怨气啊!” 孔立强连忙摇头否认道:“唉,哪有怨气可言啊!您有您的难处,我完全理解!” 陆源申双手合掌道:“非常感谢!问题我是不能回避的!孔老板,我实话实说。”指了指吕昌,“他现在这批棉花,是我转手给的。前几次,他的货被日本人抄了,莫须有,就莫须有吧!我跟您做过好几笔生意,多多少少对您有些了解,我们都一样,都是中国人嘛!能帮就帮一把,何必去管去处呢?孔老板您说是吧?” 听话听音,点到为止! 孔立强突然明白了,但他还有疑问未消,便问道:“您肯定了解我的处境,吕老板您来找我,就不担心我把你卖了?” 陆源申呵呵一笑道:“这个问题问得好,一把双刃剑啊!但如果都这样,我防着您,您防着我,我们今晚坐在这里都不应该。” 吕昌道:“是啊!孔老板,我们相信您的人品!才会来请你帮我的大忙!当然,为了让您也相信我,陈师傅才会约我们来他的家里见面协商。” 孔立强岂能听不懂吕昌的话,他们是在用陈来生一家来做质押!当即话中有话地说:“陈大哥是个老实人,他可经不起风浪啊!” 吕昌说:“您的担心我明白!所以他是不知道内情的。这事不管怎样,只到我们三人为止。退一万步说,不管有谁会来找陈师傅的麻烦,他也是仅仅知道,我们在这里谈生意罢了。总没有谁规定,做生意不能这么谈吧!哈哈!” 陆源申打趣道:“孔老板,您有难处尽管说,没有关系,就当一场生意嘛!况且,就算你拒绝,我们也认。我拒了您,您拒了我,一报还一报,礼尚往来啊!哈哈、哈哈哈!” 孔立强被逗笑了。他收住笑容说:“陆老板,我还有一事不明。” 陆源申道:“您问。” 孔立强道:“您知道的,我曾经来找你打起了棉花的主意,你有猜到原因吗?” 陆源申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他喝了一口茶,止住了笑声,说:“莫须有这个词啊,在秦桧嘴里说,会让人不寒而栗。现在日本人用莫须有这个词汇,到令人想入翩翩。” 吕昌笑道:“孔老板啊!正是这个原因,陆兄今晚才非要见你不可!” 孔立强点点头,抱了抱拳说:“实不相瞒,假如今晚只有吕老板一个人在,我真不敢作任何承诺。” 陆源申问:“多谢、多谢!多谢孔老板看得起!” 吕昌说:“孔老板,您需要打点的话,我倾囊相助。您需要做善事,我们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只要事成,我就算搭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 第182章 江面月光 甘愿搭上身家性命,也要把棉花运出去! 孔立强感同身受,心里已无怀疑,不由得暗自确认,吕昌一定是自己不同战线上的同志,但他不能相认,因为组织纪律横跨在其中,便伸手紧紧握住吕昌的手说:“货发去哪里?” 吕昌说:“镇江西津渡口码头。” 孔立强面朝陆源申问:“有多少?在哪里?” 陆源申道:“三十捆,五十吨轮够铺一个舱底。现货,在我杨树浦路码头租赁的仓库里。”说罢,他掏出一本支票簿,“孔老弟,空白支票,您随便填,随时可取。” 孔立强挡住陆源申取笔的手,笑着说:“陆老板,我一直以为您是一个视财如命的老板,想不到您这么大方。” 吕昌说:“大凡深明大义之国人,谁会吝啬钱财啊!孔先生,您不用为难,上下需要化的费用我们来承担。” 孔立强说:“不必客气!陆老板,您是知道的,我打棉花的主意已经很久了。明人不说暗话,出路早就有了,所以不用额外花钱了。” 陆源申和吕昌异口同声说:“太感谢你啦!” 孔立强说:“只是有句不改问的话,现在不问,心里逼得难受。” 陆源申似乎猜到了什么,超前否认道:“对不起,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只是一个做实业的人,纯粹凭着良心做事。” 他的话,与黄叔平如出一辙! 孔立强微微一笑:“明白!陆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知道,这批棉花最终会落向何处?” 吕昌看了看陆源申,犹豫了一下说:“去向何处!孔老板,这个,我连陆兄也没提起过。” 孔立强说:“好吧!要不我说一个地方,你点头或者摇头即可。嗯,吕老板,我只想确认一下,因为在下有一个朋友,他也急需棉花过冬,我想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人。” 吕昌说:“行!您说!” 孔立强盯着吕昌的眼睛,说了两个字:“苏北!” 吕昌点点头! 孔立强松了一口气,突然间感到一身轻松,说了声:“谢谢!” 陆源申笑道:“其实您已经猜到了,只是想证实一下。” 吕昌疑惑地看着孔立强,问道:“难道?您是……” 陆源申道:“不用猜了,孔先生定归与我一样,也是在帮朋友的忙嘛!” 孔立强很是感激陆源申说这番话,哪怕已经证实,吕昌是自己的同志,他没有组织的允许,也不能随便透露自己的身份,因此诚恳地对陆源申道谢:“谢谢您的理解!” 他们不再多说闲话,立即合议商量,定下了棉花如何上船等细节,便分头离开了陈来生家。 孔立强与卓立男汇合,在路上装作情侣的样子,手挽手交头接耳,详说了这次整个约见的过程。卓立男问:“我发觉你非常容易相信别人!你就不怕吕昌是倒钩吗?” 孔立强说:“赌一把吧!” 卓立男说:“你把宝押在陆源申的身上,有多少胜算?” 孔立强说:“要什么胜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假如我谁都信不过,必将寸步难行。走到这地步,何不宁可相信一次,总比我做缩头乌龟好。就算这次栽了,我就认命,去见阎罗王也能理直气壮地说,我尽力啦!不过是时运不济,大不了十八年后再做汉子。” 卓立男噗嗤一乐:“嘻嘻,看不出嘛,你还是蛮有楚霸王的气概的,可是你说什么不好?非要说自己缩头乌龟,这不是在诅咒你未来的老婆嘛!” 孔立强笑道:“在乱世之中,夫复何家?我是不会结婚的,又何来老婆之说?” 卓立男用手肘一顶孔立强的腰说:“说你有霸王气概就飘了诺!大不了霸王别姬呗!就知道嘴硬,本姑娘倒要看看,你哪天再看上什么乔英子、平英子,信不信我挠死你!” 孔立强习惯了卓立男的小脾气,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乔英子都结婚了,你还提她干什么呀?况且,你以为我不知道?乔英子就是被你气跑的,否则人家哪会这么急着嫁人?” 卓立男笑道:“孔立强,你说这话就没意思啦!乔英子的心里当真有你,会被我气跑吗?你撒泡尿去照照,什么德行?就知道怪我!她心里装着你的话,谁也赶不走,死也会嫁给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孔立强摇摇头:“粗鲁!撒泡尿照照,这话也会说了,卓立男啊卓立男,我记得你说过,我还是大家闺秀呐!大家闺秀会像你这么不结口德,说到人家体无完肤才开心的吗?” 卓立男咯咯一乐:“哎呀,猪八戒倒打一耙!” 孔立强笑道:“知识量雄厚哟,从西楚霸王说到西游记,真有你的哦!” “我高兴!我乐意!” “我乐意!还我乐意呐!都说得我的耳朵要生茧了。” “你管不着!我乐意!看你怎么着吧!哼,把你是耳朵说聋了,我更高兴,我更乐意!我高兴到跳脚,我乐意到心里开花!怎么样?气死你!” 孔立强一心要为根据地落实的棉花,现在终于有了眉目,只差一步就将心想事成,他心里高兴;又因为在心底已经确认,吕昌就是自己不同战线上的同志,他的心里更加高兴。 在陪着卓立男回家之时,孔立强兴奋的心情,更是被卓立男点燃了,不顾已是深夜,说:“我有点激动,你是气不死我的!这个时候应该有酒,提前庆祝一下。” “又想喝料酒?” “料酒也是酒,有酒就好!” “哎!别煞风景!喝什么料酒呀!我陪你喝去,我也高兴,是前所未有的高兴,我们索性喝个痛快,扬眉吐气。走,我们去找还没打烊的饭馆。” 上海是个不夜城,只要用心找,不打烊的酒馆遍地都是。 他们刚刚坐进小酒馆,孔立强又提议说:“我们去黄浦江边喝怎么样?” 卓立男想也没想道:“行!我豁出去了,听你的。” 他们买了瓶酒,当真肩并肩走到的黄浦江边。 江边万籁俱寂,只有月光铺满江面,随着层层水波泛出星星点点的磷光。 卓立男说:“看不出哦,你还是挺浪漫的一个人,喝酒都都想找月光洒江波,静夜听涛声这样的地方。” 孔立强举瓶仰头,喝了一口,把瓶递给卓立男说:“不是我浪漫,是我想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发泄发泄,我憋屈得太久了。” 卓立男心里禁不住一动,她同样憋屈,怨念交织,却没问为什么,而是举瓶就喝。由于喝得大口,被酒呛着了,“咳咳咳”,她一阵猛咳,暗暗期待着。 孔立强抬手拍打着卓立男的后背,却没有温暖的问候,微扬着头,一手抬起,指着远方说:“我压抑得太久了,只想把心中的闷气吼出来。” 卓立男没有等来她心中默然期待的安慰,仍然感到格外满足、分外幸福。因而丝毫不在意,反而非常理解孔立强此刻的心情,就说:“吼吧!大不了我陪你吼,吼破了嗓子,我们明天做哑巴。” “啊、啊、啊……” “啊、啊、啊……” 一男一女,一高一低,两道吼声此起彼伏,在黄浦江的上空回荡着,江水一层层波涛,轻浪拍岸,就像和声吟唱,涌过来,褪过去,附和着他们的声音,形成了一道独特的自然交响…… 积压在孔立强心中多时的郁闷,就此酣畅淋漓地释放了出来。 第183章 就在身边 在地下战线上行走的革命者,夜幕是最好的掩护! 他们就像是身披夜行衣的人。 就在孔立强与卓立男在黄浦江边纵情嘶吼的同时,吕昌也没闲着。他与陆源申别过孔立强后,他们俩也很快分开,陆源申回了家,吕昌则立即赶去了组织部联络点,向他的上级领导邵玺安做了汇报。 当得到孔立强愿意伸手相助,且有稳妥的渠道把棉花送去苏北的消息后,邵玺安很是高兴。他仔细听完吕昌转述孔立强的运输安排,一脸凝重地问:“你跟孔立强打了照面,这人可信吗?” 吕昌立即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我倒觉得,他可能是我们的同志,是跟我们在两条线上工作的同志。” 邵玺安又问:“什么理由?” 吕昌摇摇头说:“我说不清楚!只是有这样的感觉。我隐隐约约感到,当他得知棉花是送去苏北,有一颗心随之落地般的神色出现在了他的眼神里,非常之奇怪,不像陆老版那样,事虽关己,实则生分。孔立强不同,他看我的眼神,我察觉到特别亲切,外冷内热的那种亲近。” 邵玺安低头想了想,再问:“会不会是因为他答应帮忙,让你产生了错觉?” 吕昌的眉头一锁,来回走了几步,说:“我也算阅人无数,为党工作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也不算少。看人识人,我往往凭一句话,一个眼神,或者一个细微的习惯、手势、动作等,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分来。我在他身上,没有发现可疑之处,除非他有过人的伪装本领,能够骗得了我的眼睛。但他的年纪、阅历明摆着,谁能把他训练到滴水不漏呢!” 邵玺安点点头,说:“我相信你的眼光,不过啊!我们也不能过分自信。为了此事,我向省委请示过,省委给我回复:查无此人!既然上级领导没有任何明确的表示,说明孔立强不是我们的人,只是没有反对我们的方案而已。嗯,仅此而已,说明什么?起码说明他不是省委派遣的人,当然啦,我们不排除他有接受个别领导特派的身份,既然都在打哑谜,那么就继续打下去吧!” 吕昌叹了口气,说:“希望我没有看走眼,也希望此举能成。特高课越来越疯狂了,山穷水尽啊,我们输不起了!” 邵玺安说:“我们还得两手准备,必须先作最坏的打算。如果着了孔立强的道,你什么都不要多想,也什么都别逞强,赶紧撤离,立即隐蔽!” 吕昌说:“明白!那我走了,有好消息,我会及时来跟你汇报。” 邵玺安摆了摆手说:“且慢!我们此次匆忙行事,你已经在孔立强面前露了脸,以防万一,回去立即安排,把屈双喜同志转移出去。记住,是立即安排,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 吕昌伸手紧紧握住邵玺安的手,并在手背上拍了拍:“是!我现在就去办!”他们的每一次道别,都像是最后一次道别;每一次决策安排,也都是料敌先机那般,未雨绸缪,哪怕牺牲自己一人,也要保全身后同志的安全。 邵玺安口中提到的屈双喜,正是在何立海病逝后,接替孔立强来沪重建驻沪联络处的屈双喜!吕昌不敢懈怠,当真连夜把屈双喜送去了青浦莲塘镇。 孔立强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兜兜转转,似乎被组织隔离了,但却从未远离,同志们始终战斗在他的身边。只是,因为组织纪律严谨之故,他们相互间不能联系,无法相识、相认,就像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对面相逢,擦肩而过,谁也看不清谁的面目。 屈双喜奉命来上海重建部队驻沪联络处时,他仅知道有孔立强这么一个人,但他不知道孔立强姓甚名谁,也自然没有见过孔立强。屈双喜来沪展开工作前,与孔立强发生联系的同志已经被撤出上海,关于孔立强的消息,屈双喜可谓一无所知,甚至于孟桐来沪与孔立强接上头,屈双喜也不知道孟桐见了谁,因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为了棉花,竟然会信仰无改鬓毛衰,同志相逢不相识。 屈双喜在江苏省委上海地下组织部同志的帮助下,在上海很快打开了局面。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屈双喜领导的驻沪联络处,为苏北根据地筹集到了粮食和军费,再通过地下党组织的地下航线,均平安地送到了根据地,解了部队的燃眉之急。后来,屈双喜接到根据地需要缝纫机的命令,他又想方设法,从上海买了二十台缝纫机,有惊无险地交到了部队正在筹建的被服厂。 有惊无险! 问题偏偏就出在“有惊无险”上。 二十台缝纫机突破日本人的重重关卡与检查,尽管最终抵达了苏北,但这一信息同时被特高课获得了。 特高课一路追查,缝纫机一到苏北境内,突然一下子失去了踪迹,立即引起了特高课的重视。特高课不用推理,已然洞察,该批缝纫机一定是落入了根据地部队之手。 那么,新的问题已经出现,冬季即将来临,敌方部队需要过冬,有了缝纫机,必将采购布匹与棉花。因此,布匹与棉花,也就成了日本军方的严控物资。 屈双喜策划运送棉花去根据地的计划,也就一挫再挫,水陆两路地下通道,接连三次折戟! 却还没完! 第184章 穷追不舍 寿谷夫穷追不舍,一路倒查,终于查到了屈双喜的驻沪联络处。 那晚,特高课包围了联络处,以欲一网打尽,连根铲除!好在屈双喜是侦察兵出身,凭借着与生俱来的嗅觉,一发觉其中一个联络员凭空失联了十几个小时,他没有犹豫,便立即安排联络处人员撤离。为了销毁文件,屈双喜把危险留给了自己,他最后一个离开联络处。 就在屈双喜溜出后门,准备亡命沪上之时,寿谷夫的特高课已经包抄到位。屈双喜眼看走投无路,岂肯束手被俘!他惟愿搏命死闯,当即拔出随身双枪,率先开火,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来。不过,他成功逃脱生死圈的代价也不小,其腹部、手臂等多处中了枪,性命危在旦夕。 得幸屈双喜不是纸糊的侦察兵,他有着强健的体魄,还有心中无畏无惧的勇气,按照提前布置的撤退路线,边战边跑,直到被得到消息,及时赶来接应的邵玺安接上,这才获得了一线生机。 与其说邵玺安驾车来救得及时,不如说是他们提前拟定的撤退计划周密,加上谁都恪尽职守,均按时赶到了预先制定的接应点,屈双喜这才得以死里逃生。 邵玺安接到屈双喜后,屈双喜的紧绷的气喜一松,已然奄奄一息。特高课的双脚,毕竟跑不过邵玺安的车子。邵玺安甩掉追兵,已然顾不得风险,直接开车去了吕昌的家,因为吕太太是医生。 吕太太姓肖,大家都叫她肖医生。在同仁医院做外科医生。 只能说屈双喜的命硬,在没有麻药的前提下,肖医生从他身上取出了三颗子弹。屈双喜的命是保住了,但身负如此重伤,邵玺安和吕昌只能从权,暂且留他在吕昌家养伤。屈双喜昏迷了两天后,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是:“部队需要棉花!”言下之意,是他没有完成任务,部队所需的棉花,必须尽快换人来完成。 照顾他的人是吕太太,安慰说:“双喜同志,你放心,已经有人在办了。” 于是就有了吕昌说服陆源申,让其提供棉花的后续之事。 知其难而行其难! 难上欲行其难,他们不得已为之,经过组织部同志的合议,一番权衡之后,分析出有政府背景的孔立强可以尝试利用。并最终决定,通过他买一张维新政府开具的出沪通行证。 正因此,尽管知面不知其人,白头如新,却倾盖如故,秉承陆源申做媒介,吕昌和孔立强一拍即合。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孔立强的大韦商行,经手交易的棉纱布,早在缝纫机事件之前运去了扬州,加上他们的手续完备,货源进出清楚,寿谷夫抓不到孔立强的把柄,但他游说沪上资本家向教会捐赠棉花的消息,寿谷夫仍然掌握到了。 令寿谷夫失望的是,就在出市的棉花继而连三被截,屈双喜的老窝被端,孔立强竟然没有一点异常的举动,甚至还去了乔英子婚礼的现场。 孔立强躲在树后,连被人捕押也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着实让寿谷夫看不懂了。在寿谷夫的心里,孔立强到底是什么人?不自禁地竖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要说他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是黑道帮派的傀儡,但他为什么会牵扯进倒卖盘尼西林案?又为什么几次三番出现文康里军统的联络点附近?最近又在蛊惑人捐赠被军方下令严控的战略物资? 偏偏又一事无成,当真是一个巧合吗?他曾经暗中策划,要利用沈举出逃,来引出孔立强不可示人的一面,却最终落了空!寿谷夫越来越看不清楚,孔立强乃何许人也! 寿谷夫从线人处得到的报告,孔立强做的生意账目清楚,平常结交的人,除了生意人,还是生意人,没有一个人值得怀疑。 那么,寿谷夫会就此解除对孔立强的怀疑吗?答案是否定的! 寿谷夫开始怀疑孔立强身边的人,并随即对大韦行内的职员,开始逐个排摸。经过对所有职员的暗中调查和跟踪,特高课发现有两个人值得怀疑。 一个是卓立男,另一个是丁贞才。 怀疑卓立男是因为其履历中显示,她在就读启明女中期间,曾经参加过学生会,该学生会的组织头目有共党嫌疑,现在已经不知去向。在卓立男的家庭关系中,其父母在南洋经商,两个兄长一个在北平读书,一个职业不详,只有她一个人留在上海,且社会关系简单,平常除了上班,没有走得近的朋友。只有孔立强与她的关系不一般,曾经一起在民丰旅馆开过房。孔立强偶尔会去接她上班,神态亲密…… 这份调查报告一落入寿谷夫的眼睛,他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合理啊!一个富商之女,又曾经思想激进,怎么会不跟随父母去南洋?而是甘心就职于一家小商行挣微薄的薪水?难道当真是因为爱情?如果卓立男与孔立强情投意合,那么,孔立强去追求乔英子又如何解释?他用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了半晌,吩咐石田,全天候跟踪卓立男! 寿谷夫怀疑丁贞才是因为,丁贞才的履历太干净了,干净到无懈可击,甚至比卓立男还要简单,他既没有内眷,也没有不良嗜好。初一眼相看,丁贞才除了挣钱,倒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寿谷夫不相信当世还有这么好的男人!于是,他仍然吩咐石田,把丁贞才列为嫌疑对象,对其尽心跟踪调查。 石田派人暗中跟踪了丁贞才一周的时间后,总结出了一条顾律:丁贞才下班乘公车回家,有时候会提前一站小车,有时候会乘过一站小车,有时候还会过家门而不入,喜欢绕上一圈再回家。 丁贞才有反跟踪的行为,让寿谷夫的精神一振,立即把他监控了起来。 孔立强听信了黄桂仁所言,当真以为他是组织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同志,也就把他带去了吉辰公司,并因为他与黄桂仁的关系,索性安排丁贞才做公司与黄桂仁之间的联络人。 吉辰公司在邬达荣的庇护下走私一事,尽管做得很是隐秘,但香港来的货轮一停泊十六铺码头,未经海关验货便开始卸船进库,寿谷夫一下子便察觉到其中有猫腻,只是鉴于维新政府要员参与其中,他不想多事,反而因为察觉到政府高层官员的腐败而感到高兴,也就没兴趣去管此闲事了。不过,由于丁贞才的参与,吉辰公司与重庆的幕后交易,已然在寿谷夫的监视之下。 孔立强全然不知道有此内情,他策划把棉花装上货轮的方案,在第二天便开始实施了。 第185章 笨与聪明 按照孔立强与吕昌、陆源申商定的计划,由陆源申回去重新打包三十捆棉花:用黑布包裹,再装入木板箱,并放出风声,这批货是倒手给大进洋行,经十六铺码头转运去香港;吕昌则与孔立强以教堂扎克利神父的名义,虚构一份捐赠合约备用,证明该批棉花将捐赠香港教会。而孔立强则去十六铺码头,待这批棉花到港,故意装错货轮,直接夹进去向重庆的货物当中。等到货轮进入长江水域,再发电报告诉船长,需要追回本该发往香港,却因装错轮船的捐赠货物,中途停靠镇江西津渡码头卸货。 之所以经停西津渡中转,那是因为,尽管西津渡被日本人占领着,但码头上有我们的同志掌握着实际控制权,可以做到鱼目混珠,寻机把棉花送去根据地。一待棉花卸上西津渡码头,孔立强和吕昌立即同时销毁合约,不留下一点书面痕迹,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目的。 这份计划的用意在于,木箱包装的棉花去向地是香港,人言造势可以混淆视听,哪怕中途出现意外,陆源申有了推卸责任的托词,装无辜置身事外;吕昌的捐赠偷借教会之名,那是因为教堂神父扎克利是美国人,不管是日本人和维新政府,对美国均有所忌惮,教会捐赠物走十六铺码头谁也不敢怀疑,可以做到畅通无阻。孔立强与大进洋行的合约在手,他调配教会的捐赠物名正言顺,既不用流动账户资金,又可以随意指定装载货轮。将来事成,只要文本合约一销毁,就算日本人来追查,到时已无证可据。 孔立强的谋划,到此还差最后一步。 十六铺码头上有甄贵! 甄贵的身份至今不明,孔立强不得不防。有些事可以赌,但不能赌甄贵的身份,所以,此事必须瞒着甄贵。 孔立强寻思着,要想瞒住甄贵,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棉花到达十六铺码头这天,把甄贵调离码头,从而算准时间,不让棉花在码头上耽搁,直接装上货轮了事。 要想让甄贵离开码头一天,孔立强有很多办法,比如:他自己出面,可以背着韩奎,随意找个借口,直接叫甄贵来大韦行,也可以约他去正在翻新装修中的吉辰公司,或者干脆通过韩奎,安排甄贵离开码头,去陪孔立强宴请、饯行黄桂仁,庆祝第一笔生意如愿达成。 办法貌似很多,但做得都太露骨,一旦事发,其中刻意的痕迹,反而会招来甄贵的怀疑,所以,通通被孔立强一票否决了。 孔立强想到了卓立男。他有过一丝的犹豫,只要动用了卓立男,将来要想保全她,定会越来越难。其实,他也动过丁贞才的念头,但他们没有相认,怎能贸然委托他做事?况且,丁贞才还有其他任务要做。 孔立强听信了黄桂仁的说词,已经在心底默认了丁贞才是自己的同志,只是那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不便把明目任务交给他。 此时此刻,在孔立强的身边,他除了卓立男别无选择!于是,他毫没保留,对卓立男合盘讲了整个计划后说:“现在还差最后一口气。你想个办法,到时把甄贵给约出来,拖住他半天就行。” 卓立男感到有些为难,说:“我跟甄贵平常没有来往,你让我想什么办法好啊!” 孔立强死盯着她,坚决地说:“随便你想什么办法,把它当任务一样来完成。” 卓立男微微叹气,一脸的无奈,开玩笑一般地说:“难不成我去色诱他!” 孔立强随意地一挥手:“这是你的事。” 他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得卓立男从头凉到脚,丧气地说:“好哇!孔立强啊孔立强,你居然说这种话,还有没有底线啊!” 孔立强认真地说:“你急什么?我本来是想让你自己想办法的,想不到你这么笨,一点脑子也不喜欢用。” 卓立男顿时急了起来,说:“我笨!好哇,我承认我笨!你聪明,你有脑子,那你有什么主意倒是说呀?本姑娘悉听教诲,洗耳恭听。” 孔立强遭呛白,恨铁不成钢般地摇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没工夫跟你打嘴仗!我确实有个想法。” “那你赶紧说呀!” “我们上次做的棉布生意,黄老板曾经说有几匹布发现霉变,这个事我们现在可以利用起来了。” “不是已经不了了之了吗?” “不了了之不代表没有此事。布匹发生霉变,客户提出索赔是天经地义的事,黄老板他们没有计较,不过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现在这事必须要翻出来……” “棉布发霉?跟甄贵怎么扯得上关系?” “别急,你听我说。我会与黄叔平提前沟通好,到时你去约甄贵来大韦行,就说找不到我,这事急需给中间人黄老板一个说法。你找甄贵的借口是,他是韩奎当初钦定的副总,找不到我,你不找他解决还能找谁?总不至于让顾律来拍板吧?” “哦哟!高明!”卓立男翘了翘大拇指说:“当真是绝好的借口,没有任何牵强的漏洞,太妙了。” “少怕马屁!你心里肯定在想,找不到我?我一整天躲到哪里去!” “恰恰相反!我根本不担心你躲藏去哪里。” “哦?” “我也给你出个主意!你约上黄桂仁和唐忠宝,去天仙楼开个房,说是为黄桂仁送行,其实正好可以让你去舒舒服服玩他一整天、一整夜,既寻了开心,又有了货物上错轮船绝妙的说辞,一举多得啊!” 孔立强一笑,也翘了翘大拇指说:“厉害!谁说你笨,这人才是真笨。只怕啊,我要是当真这么做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嘴硬骨头软,心里难受哇!” “我呸!孔立强,你就知道变着法子说我笨。没错,刚才是我说我自己笨,我就是你嘴里的那个笨蛋。我笨有什么不好?笨蛋心里欢乐多,随你在外面怎么玩我都不会在意……” “好好好!行了!我们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去大进洋行。” “随你去哪里!忘了回来,不想打电话告诉我也没关系,一句话,随便你!” 现在,他们不再针锋相对地吵架了,但总会带着些小情绪说话。 孔立强习惯了,不以为意,呵呵一笑。 卓立男横了他一眼,也是窃窃一笑,掩藏不住的开心,就这么溢于言表。 第186章 拒绝 事半功倍,一切顺利。 孔立强掐准时间,安排棉花于第二天下午运抵十六铺码头。按照早已拟定的计划,孔立强吩咐丁贞才,让其代表自己去码头,负责安排棉花装载货轮,却遭到了丁贞才的拒绝。 原来,丁贞才的真实身份是,中统安插在黄浦会的卧底。归元清又把丁贞才安排去了十六铺,做了埋伏在韩奎身边的线人。归元清与韩奎相争败走,丁贞才的线人身份没有暴露,又被甄贵插进了大韦行,命其监视孔立强的一举一动。所以,韩奎与甄贵足不出码头,孔立强的举动尽在掌握。甄贵后来难得来一次大韦行,就是这个缘故。 丁贞才确实是黄桂仁的同学,只不过一个是军统的人,一个是中统的人。军统与中统两家的顶层人物为了争权争宠,斗的水火不相容,却不妨碍他们俩之间的同窗之情。黄桂仁来沪后,眼看着重庆的采购意向,几个月得不到唐忠宝的回应,便找到丁贞才,以欲利用他的人脉去寻找另外一条采购门路。丁贞才自知能力有限,也就没有答应。 此后,他们之间有过几次私会,最终被孔立强发现了。丁黄俩人也是出于纪律原则,没有打听各自的任务,孔立强因而一直没有在丁贞才面前暴露身份。直到孔立强接手与重庆的生意,误把丁贞才当成了自己人,带其进入吉辰公司,与黄桂仁有了明面上的接触,黄桂仁才得知丁贞才在孔立强的手下做事,便把孔立强有中共的身份告诉了他。 孔立强和丁贞才、黄桂仁尽管分属三条战线,但大敌当前,共同抗日的环境,求同存异,让他们就这么走到了一起。偏偏又是,丁贞才知道孔立强的身份,而孔立强不知丁贞才的真实身份,得亏孔立强留了一手,没有告诉丁贞才棉花的最终去向,只是对他说:“大进洋行那批货,你去把它夹带在黄桂仁的货物中,一起装上船。” 丁贞才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也是重庆需要的东西吗?” 孔立强沉着地点点头:“是的!你照做就行,其它的别问。” 丁贞才心里明白,他们可以信仰不同,但抗日目标一致,便据实相告道:“我去码头恐怕不行!” “怎么说?”孔立强暗暗一惊,非常意外他的拒绝,却不动声色地问道。 丁贞才说:“最近发现,我的身后一直有人跟着,就算我回到家也甩不掉。是谁跟踪我?实话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跟踪我?我也吃不准。” 孔立强一怔:“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我们与黄桂仁开始会面,正式洽谈期间到现在。” “难道是我们的交易泄漏了出去?” “有这样的可能。” “我明白了,你不愿码头,是为了不想让尾巴跟去码头?” “正是!为了这次交易安全,我非但不能去码头,还得离码头越远越稳妥。” “难道是记者?为了揭露事实真相?挑起国人的愤怒?” “除了记者,我想还有一种可能。”丁贞才忽然阴冷地微微一笑。 孔立强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问道:“还会有谁?” “你们的人!”丁贞才紧盯着孔立强的眼睛,他在寻找心中怀疑的原点。 “我们的人?”孔立强此话一出,自己都吓得不轻。他一心以为的“自己同志”,怎么会说出你们、我们这样的话?太可疑了! 丁贞才简短地说:“除了记者,只有你们的人会这么做。” 孔立强指着自己的鼻子,盯着丁贞才问道:“我?我们?我们是什么人?” 丁贞才哈哈一笑道:“孔老板,你别装啦,黄桂仁什么都跟我说了。我分析啊,重庆与汪贼的交易,确实为人不齿,我也想做一件大快人心之事,恨不得把它揭露出来,出出老蒋的洋相。可是,有什么用呢?哪怕闹开了,倒霉的无非就是黄桂仁一个人,老蒋他们都可以把此事推得一干二净。” 孔立强一听,反而感到一身轻松。假如丁贞才是自己人,他就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即暗暗惊呼一声“侥幸”,得幸没有与他直说“棉花计划”。他因而跟着笑了笑,坦坦荡荡地说:“绝对不会是我们的人?” “哦?” “有我在,何须多事!” “您说得中肯,也说了实话。” “除了记者,我想到了一个人。” 丁贞才忽然竖起食指于嘴唇,笑着说:“等等,先别说。等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说。” 孔立强点点头:“好!” “一……二……三!” “日本人!”“特高课!” 丁贞才叹了口气说:“孔老板,我们相处有一段时间了,你是怎样的人,我心里看得很清楚。抛开当初的誓言不提,我们是可以做好朋友的。” 孔立强笑道:“谢谢抬举!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丁贞才点点头说:“行,我们说正事。我不能去码头,也不能让甄贵留在码头。” 孔立强“嗯”了声道:“你接着说。” 丁贞才说:“我怀疑,甄贵是特高课的人。让他看见我们绕着圈子,把重庆需要的东西送上船,他定会报告给日本人,留他在祸患无穷。” 孔立强的心里没有惊讶,却故意问道:“怎么可能呢?甄贵也是中国人呀!” 丁贞才说:“汪贼不也是中国人嘛!做汉奸是不需要理由的。” “有道理!” “我手里有证据,现在倒是可以拿出来吓他一下了。” “哦?是吗?” “当然,我早有准备!” “说说你的计划!我们一起来合计合计!” “我来引开甄贵,你去码头安排货物装船。” “愿闻其详!” 第187章 留一手 丁贞才低头凝眉,做出思考状,想了想说:“我有个联络人告诉我一件事,今天不妨说给您听。在天仙楼有个舞女叫岑仙儿。沈门武馆少馆主沈举,他是76号的人。这家伙是个好色之徒,跟着主子去了趟天仙楼,就一眼相中了岑仙儿,从此便厚着脸皮狂追不舍。有一次,韩奎带着甄贵也去天仙楼喝酒戏耍,恰好沈举也在,见岑仙儿多看了甄贵几眼,沈举为了讨好岑仙儿,贬低甄贵脱口而说,人模狗样,一条石田的哈巴狗。我后来听岑仙儿这么一说,心里不觉好笑,都是汉奸走狗,当真是恬不知耻,阿大说阿二……”其实,这个岑仙儿就是丁贞才的联络人,只是不能随便告诉孔立强,但他又怕孔立强不信,也就只得这么说。 孔立强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不住地点着头,暗地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丁贞才继续说:“我一听说有这事,觉得其中有戏,便立即让他想办法,叫岑仙儿去套沈举的话。后来,岑仙儿告诉我的人,有一次沈举出外勤,看见甄贵与石田在一个小酒馆喝酒谈事。石田是谁?你知道吗?” 孔立强点头说:“知道,是特高课的人。我与韩奎做的第一笔生意,就是被石田给查抄的,后来审讯我,鞭打我的人都是石田。” 丁贞才轻声一乐道:“哇塞,你的仇人呐!你说,石田与甄贵走到了一起,他们能做出好事来吗?实不相瞒,我就是受甄贵的安排,来这里监视你的。” 孔立强用他的话,结合严青曾经提到过的事,心里顿时一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便故作轻松地说:“你好哇!亏我一直这么信任你,你倒好,卧底在这里监视我。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去给甄贵打我小报告的?” 丁贞才双手一摊,说:“我没什么好汇报的,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什么都上得了台面,我总不会去胡编乱造瞎说吧!我丁贞才好歹也是党国培养,有满腔热血,一心于抗日救国之人!好啦!废话不多说!我一发现甄贵是汉奸,就想着必须把证据捏在手里,否则空说无凭怎么弄呀!就这样,我听说了岑仙儿去套话的事。岑仙儿后来又逮到机会,告诉沈举,想看看石田与甄贵在一起的照片。想不到,沈举这个小赤佬门槛贼精,他一猜就猜到岑仙儿背后有人,岑仙儿鉴貌辨色,就说有人想利用甄贵做汉奸的事来寻韩奎的齁死。这个小赤佬倒好,胃口大得很,非但要得到岑仙儿的人,还要开口讨要酬金。岑仙儿,呵呵,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 孔立强听到这里,一脸惊讶地说:“原来有这么回事!我还曾经一度把你当贪财的小人呐!” 丁贞才意外地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孔立强笑道:“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曾经听到反应,说你做生意伸手要回扣,原来你是事出有因啊!” 丁贞才有些尴尬,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哎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这事还真有,我塌台啦!”他拱了拱手,“孔先生,你又让我高看了一看。” 孔立强连忙摆摆手说:“这话从何说起!” 丁贞才说:“黄桂仁跟我说了,你是那边的人,我看你一手操办这笔交易,没有想着节外生枝,来让重庆方面难堪,说明你胸怀大气,我敬重你。现在,你明知道我受贿,非但没有拆穿我,还不漏半分脸色,依旧看重我,放心把生意交给我去做,甚至把我带进新公司,你用人的气度,我心悦诚服。” 孔立强摇摇手说:“你说偏啦!我们继续说正事。我等你说如何把甄贵调出码头的方法呢!” 丁贞才说:“好,我继续说下去。沈举果然拍到了甄贵和石田再次碰面的照片,但他拍照片的事,我的人和岑仙儿猜想,他瞒不过76号的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于是,我花钱拿到照片后,为了避免麻烦,沈举这小贼必须除掉。我们想了一计,把沈举追岑仙儿的事,借故给抖了出来,此举果然奏效,沈举遭到了76号的追杀。可惜功亏一篑,这小子命大,被他逃脱得影踪无踪。嘿嘿,这事你心里有数的。现在想来,沈举出逃反而不是坏事,我可以利用沈举,把甄贵约出来,呈上照片跟他摊牌。嗯,我会激怒甄贵,让他顺着我的思路行事,一起去寻找沈举灭口。这么一来,我就能给你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你在码头上成事了。” 孔立强一听,觉得此计可行!便半真半假地说:“我赞同你的计策。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请问。” “你为什么要把甄贵的事捏在手里?” 丁贞才一愣,反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到底是什么人?” 孔立强一脸正经地说:“你想说,你自然会告诉我。你不想说,我问了你也不会说。” “是!没错!也许吧,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抓住甄贵的把柄不放手了。” “能说就说,不能说就当我没问。” “我们知己知彼,没什么不好说的。你是中共,黄桂仁是军统,我是中统。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吗?” “有点明白了!你是出于职业敏感,把证据抓在手里在等一个时机,再把甄贵做汉奸的事昭告天下。” “谈不上昭告天下,我起码要让大家知道,他甄贵是什么样的人。” “老丁啊,你可别忘了,你是甄贵提携的人,吃里扒外,反告主人,这可不地道啊!”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况且,我是一名军人,只是暂时做不能见光的战士罢了。我的气节犹在,现在忍辱偷生乃迫不得已。” 事实上,丁贞才的真实意图,他仅说了一半。如今,他仍然是中统安插在黄浦会的卧底,甄贵做汉奸的证据,丁贞才本来是要报给归元清的,他对孔立强留了一手。 孔立强听完丁贞才这席话,不住地暗自揣摩着他所说的可信度,嘴里支持丁贞才的计划,心里却想着,此事必须两手准备。 丁贞才倒也没含糊,立即打了个电话给甄贵,约他见面去了。 这时,孔立强暗想,排除了丁贞才,现在自己身边的同志,只能是顾律了。尽管他仍然坚持自己的观察,觉得顾律不像是组织委派来的人,但无人可用,有怀疑也得用!突然,孔立强心里一动,换了一个思路,不管顾律是不是组织安排来的人,何不只当什么都不知,不管他是什么人,完全可以把顾律发展成为自己的同志! 第188章 目标一致 孔立强想到这里,精神顿时一振!他立即把卓立男叫进办公室,详细转述了丁贞才的话和他设想的计划,以及他自己对丁贞才的身份分析,然后说:“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丁贞才的身上,还得按照我们设定的计划走,所以,你明天下午继续打电话去码头,如果找不到甄贵最好,我们就省事了。假如甄贵在的话,说明丁贞才的话不可信,你按照既定的计划做。” 卓立男点头答应:“是!” 孔立强继续说:“其它的事你不用操心,一切交给我。”卓立男再次点点头,孔立强接着说:“我有一个想法,干脆装糊涂,把顾律发展成为我们的同志,你怎么看?” “我同意!”这一次,前所未有,卓立男没有提反对意见,一口即表赞成,孔立强甚是高兴。 于是,在第二天上午,孔立强把去码头交接转运大进洋行捐赠物一事,交待顾律去办,顾律一口答应下来。他则去赴与黄桂仁和唐忠宝的约定,先是在福临门大饭店设宴为黄桂仁饯行。饭后,唐忠宝说了声:“公务在身,不敢久陪,祝黄兄明天一路顺风。”便走了。 黄桂仁却没有放孔立强走,力邀他去百乐门跳舞。此举正合孔立强的心意,当即没有推却,欣然而往。黄桂仁又把原一峰叫了过来,在百乐门包了一个休息厅。 就在这个休息厅,经过黄桂仁一番“苦口婆心”般的劝说,孔立强顺水推舟,答应黄桂仁加入了军统。不过,令孔立强没有料到的是,黄桂仁一直以为他是部队驻沪联络处的人,所以,也就安排孔立强做军统安插在联络处的卧底,取代号为“金腰”。并交代,黄桂仁回重庆后,孔立强接受原一峰的直接领导。 孔立强一心想借此机会打进军统内部,却不料是这样的结果,他禁不住有些失望,但却不敢在脸上流露出来,只得表示接受。 当天晚上,孔立强陪着黄桂仁和原一峰逢场作戏到深夜才尽兴作别,他吸取教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返回了大韦行。 卓立男果然在等他。 两人一见,来不及问安,卓立男就说:“一切顺利!” 孔立强激动不已,说伸手握住卓立男的手说:“我一直如坐针毡,这个消息太好了。” 卓立男说:“丁贞才确实做到了!” “好!照这么说,我们与他们抛开各自的信仰不提,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 “也许吧!毕竟我们都是中国人。不过呀,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与他们,终究是两路人,包括严青在内,你还是与他们保持距离为好。” “只怕我身不由己啊!就在刚才,黄桂仁已经把我吸收进军统了。” “你答应啦?” “嗯!答应了。” 卓立男听得心惊,立即抽出手说:“孔立强,这事没有得到组织的批准,你怎么可以擅自做决定?你这么做太意气用事了,将来组织来追究,我们怎么解释?你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的啊!” “我明白!我知道你的担心。我们与组织失去联系这么久,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归队。可是,机会稍纵即逝,我也只能从权,先斩后奏了。假如领导怀疑我的动机,我还能怎样?认命就是!” “孔立强,你做事总是这样不计后果!不可救药!” “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卓立男同志,我不后悔作这样的决定,唯一不顺意的是,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进军统,反而被黄桂仁当成了插进我们联络处的特务,接受他们的单线联系。唉,事已至此,我是失算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啦!”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投靠了军统,又被军统反派回来,做了我方的特务。不对,有点搞脑子,让我捋一捋……” “是的,就是这样,确实有点复杂。这事你知道就行,我现在有两重身份。但我发誓,初心没变!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我将无限忠诚于党的事业。” “孔立强啊孔立强,你对我发誓有什么用?我相信你又有什么用?你需要的是组织的信任,我们需要的是能够尽快得到上级领导的召唤。现在被你这么一来,我可以跟你打赌,等组织来人呀,恐怕遥遥无期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猪啊!孔立强同志,你不久前就对我说过黄桂仁的事,敌中有我,我中有敌,你以为你今天加入军统很隐秘吗?谁能保证,上海军统站没有我们的人?你被黄桂仁策反,谁又能保证,我们的领导会得不到消息?” “我不是被黄桂仁策反……” “这是你自己想当然的事,我们的组织可能会这么认为,你明白吗?所以我一再跟你说,叫你离他们远一点、远一点,你就是不听,我告诉你,孔立强同志,你再这么一意孤行,将来苦头有得吃了。” 孔立强怔怔地看着卓立男,见她越来越激动,默默在心不自禁地为自己开脱,我能拒绝黄桂仁吗?就算找到借口拖下去,万一黄桂仁恼羞成怒,过河拆桥,把自己的身份向日本人告发怎么办?但他没有说,生怕与卓立男无休无止地为此纠缠下去,便连忙转换话题道:“这事以后再论吧!你跟我说说下午的事。” 卓立男叹了口气,稳了稳情绪,低头想了想说:“下午,我按照你的计划,打电话去码头。他们回我,说一天没见甄贵,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在傍晚时分,顾律回来告诉我,大进洋行的货已经上船。他问我,那三十箱东西是什么?我双手一摊,回他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呢?” “没有然后啦!我就留在这儿等你。对了,大约晚饭过后,我接到一个电话,口音是男的,说找你,我说你不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他就说了一句话,请转告孔老板货轮准时出港了。然后就挂了。” “他说是谁了吗?” “没说!我都没来得及问就挂了。” “好的!码头上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没有!” “丁贞才呢?他也没有来过电话?” “也没有!” 第189章 做狗 三天后,孔立强接连收到了两个好消息。 中午时分,吕昌突然打来电话,约孔立强一块吃饭。 在吃饭时,吕昌告诉他,几乎一步不差,货物已经按计划顺利卸上西津渡码头。孔立强很想问,何时能够运到根据地,但他没有问,而是问了一句:“那天晚上是您打来的电话吧?” 吕昌说:“是的!我亲眼看着货轮驶离码头才放下了心。后来回家等消息,接到电报说轮船进了长江,我就当即给你打了电话。” 孔立强高兴地说:“谢谢!您神通广大啊!” 吕昌知道他在暗指什么,便笑了笑说:“非但船上有我们的人,货轮按时拍电报告知船务公司方位,也是航运守则和规范,所以我就能够在第一时间里知道。这次多亏了您的帮助,非常感谢!我必须敬您一杯,以后您但有差遣,在下必定倾尽全力效劳。” 孔立强说:“不必客气,但有所命,我也一样。” 他们心照不宣,各守纪律,互不打听,说了一些能说又听得懂的话后,吕昌忽然说道:“我和几个朋友,准备去内地开一家卷烟厂。” 孔立强以为他想鼓动自己入资,便为难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名义上是个老板,实际上不瞒您说,我不过是替人代管,手头上没有钱的。” 吕昌连忙说:“您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提前跟你打个招呼,等我们的烟厂投产,烟叶进货,卷烟出厂,可能少不了又要来麻烦您。” 原来如此!孔立强一口答应了下来。 到了下班时分,丁贞才回来了。 他简单扼要地向孔立强讲了这几天的经过:“我约上甄贵,直接把照片给他看。他一看就紧张了,问我什么意思?我说没有意思,是沈举想要敲诈你,被我截住了。他有点怀疑,问我,沈举既然想讹诈,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我说谁知道呀?也许他是知道我是你的人吧!这关被我蒙过去了。他知道这事瞒不住了,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原因。你猜得到吗?” 孔立强摇摇头。 丁贞才接着说:“是你们做盘尼西林,被日本人抄了以后,甄贵被石田给抓了去,他为了脱身,就答应了石田开出的条件,做特高课的眼线,帮他们盯着你。孔老板啊,由此可见,寿谷夫咬着您一直没有松口呀!也许是确实没有得到证据,您才得以活到今天,我当时听了都帮你黏着一把汗呐!” 孔立强装作无辜地笑了笑,说:“我就是一个生意人嘛!” 丁贞才说:“我们现在知己知彼,也没什么说不得的事,假如特高课看你不顺眼,又何须证据?他们早就把您给收拾了,也许是甄贵帮了你的忙。” “哦?” “起码甄贵没有去告您的黑状,要不是他有选择地去应付几下,据我看呀,我们做的生意,有几笔是经不起查的。”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谢谢他咯!” “呵呵!那天甄贵问我给他看照片是什么意思,我说沈举又来找我要钱了,这下我兜不住了。他听后,想了想,说了句,要多少,我给!我说你有病呀?这是个无底洞,怎么可以惯着沈举?甄贵一听,果然立即起了杀心。嘿嘿,我对他的性格摸得很准,我从中一挑就来事了。他说,先答应他,等他来取钱的时候做掉他。我说,他怎么会笨到亲自来取钱?我掏出预先准备好的勒索条,说是有人偷偷塞在了我家门缝,上面没有地址,只是要我准备好钱。甄贵一听就说,我去把他找不出来。” “然后你们就去找人了吗?” “没有!我们去哪儿找?我编出来的故事,哪能做到滴水不漏?沈举在哪我是真不知道,好在甄贵的心慌了,没有多想,立即约石田见面,让石田帮他把沈举找出来。石田连夜去抓了沈门武馆馆主的亲信弟子来拷问。唉,也许吧,沈家俊做得绝,沈举躲在哪里连他的亲信徒弟都瞒着,这家伙直到被打死,也才说了一句可能。” “可能?” “可不是嘛!这家伙只是说可能在青浦,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丢了小命。甄贵心不甘呐,就让石田写了一份协查书,把沈举定性为抗日分子,要我陪着他一块去了青浦,请特高课驻青浦站帮着查找。青浦很大呀,地域广袤,怎么找呀?我们在青浦找了几个镇,一无所获,就回来了。”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了结吧?” “一点也没错,青浦特高课会继续搜查沈举,等有了消息会来通知甄贵。甄贵的事,我不说也罢,反正就这样子了,估计他从此会寝食难安。孔老板,我把甄贵调走了三天,您应该很顺利吧?” “不能说我,应该说我们!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不让重庆的物资出纰漏。” “对对对!您说得对,我们的目标一致,各尽其力。不过啊,我倒是桑榆尽收。” “石田对您解除了怀疑?” 丁贞才大拇指一翘说:“果然是高人!一猜就中!我们上次猜得没错,确实是石田派人在跟踪我,他们得知我是甄贵的人,似乎相信了。这两天我在青浦,确实没有再发现有人在身后跟着,看来我的日子要好过些了。” 孔立强想了想,说:“我在日本人的眼皮子下讨生活,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也是哦!对了,甄贵是汉奸,已经得到确认,您准备如何对付他?” “跟平常一样。” “好!我们防着就行!那我回了,今天应该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见丁贞才一走,卓立男立即闪了进来,悄声问道:“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孔立强说:“他说了这几天把甄贵引去青浦寻找沈举的经过。甄贵是石田的走狗,已经确属无疑。” 卓立男恨恨地说:“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狗!自从老浦告诉我,我们的身边有同志,我起先还以为是他呢!你说,老丁不是,顾虑不是,甄贵更加不是,我们这里还会有谁是?老浦同志是不会骗我的,我相信组织不会放弃我们,一定会有安排,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第190章 奇怪现象 孔立强见卓立男的神色有些激动,抬手掌心向下压了压,说:“丁贞才是中统的人,甄贵做了汉奸。其他人的脸上,又没写着同志两个字,我们又不能违反领导的指示,来逐个彻底的查探。还有啊,我想过了,他们这些人貌似不像我们的同志,但也没人明确告诉我们不是啊!身份有可能双重,表面看是某种人,其实却不是某种人,我们只能等组织的安排。” 卓立男点点头:“说得是!看来我们只能耐心等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是啊,我们只有等他来自报身份了。卓立男,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什么叫奇怪的现象?” “你看呀,我都结交了些什么人?”孔立强屈起手指,一个一个数着,“最早是严青,军统的;然后甄贵,汉奸!接着,黄叔平,他既是大老板,又是盐帮扛把子;黄桂仁,我的入党介绍人,后来成了叛徒,真实身份却是军统特务,现在又变成了我加入军统的介绍人,够乱了;再是丁贞才,他是中统的人,也是甄贵安排来监视我的人。我每天周旋其中,跟这些人打得火热,除了你,偏偏没有一个人与我们有明确的同志关系。我就像患了白内障,眼前茫茫一片,就是看不见曙光。” 卓立男吃吃一乐,掩口而道:“你的比喻有趣!但你也不必灰心丧气呀!那个吕昌,你不是怀疑他是我们的同志吗?” “也只是怀疑而已,就算他是我们的人,现在不能相认,视而不见更加让我难受。唉,我的心里堵得慌。”孔立强一脸凄苦,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卓立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随遇而安!我们沉住气,坚持下去,属于我们的黎明,我相信一定会到来。”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严青约孔立强见面喝酒。 孔立强放下电话,面有难色:“严青约我喝酒!我去还是不去呢?” 卓立男装出被气晕过去的样子说:“你都答应他了,还问我去不去?你有意思吗?就约在你家喝酒,你能不回去吗?孔立强,你玩我呐!” “你不是一直反对我跟严青接触嘛!” “我反对有用吗?你什么时候听过我一句劝?” “其实,我跟严青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怎么啦?还挺想念的吧?” 孔立强听出不是个味道,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轻轻地举拳敲打着额头。 卓立男说:“别装死,赶紧回去吧!唉,反正这样了,我反对也没用。可能是严青知道你做了一笔大生意,要帮你开庆功会呢!” “哦,对!我跟黄桂仁做重庆的生意,他是肯定知道的。” “所以嘛!去吧,我不拦你,去听听人家说什么也好。反正你在他们的眼里已经没用任何隐私了,去看看他们的葫芦里买什么药也好。” 孔立强一骨碌坐起来,说:“好,这次我可是听从了你的意见才去与军统接头的哦!” 卓立男笑道:“我命真是苦哇!碰到了你这么个无赖!” 战斗在紧张而又压抑的氛围里,适当的玩笑,令孔立强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不在意卓立男的调侃,打趣道:“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没有想到,孔立强随口一言,卓立男没打回票,非常干脆地说:“行啊!” 这一下,让孔立强尴尬了,问道:“你、你真愿意跟我去?” “为什么不呢?我跟你一起工作一年多了,还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呐。你邀请,我也不便拒绝呀!这就叫做盛情难却啊!” 盛情难却!孔立强有苦说不出,哪里有盛情?分明是客套,卓立男居然当了真!便怯生生地说:“你跟我回去,大晚上的,严青会怎么看!” “什么叫怎么看?我让他大大方方的看,正眼、偷看都不介意。”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我意思是,你就不怕人言可畏?” “我逗你呐!我怕什么闲话呀,我跟你的闲话,早就被人说到不要说了。你忸怩什么?难不成你怕流言蜚语?”卓立男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我明白了,你是还放不下乔英子吧?生怕人家不知道你的痴情……” 孔立强生气了:“卓立男,你还有完没完啦!” 卓立男笑道:“哦哟!被我说中心思了吧!难得看你发脾气,看来啊,我是说到你心里去了……” “你再乱说,我跟你翻脸哦!” “啊!你真生气啦!哈哈哈,我开玩笑呐!一句玩笑也开不起,你还算什么男人啦!”在卓立男的心底,乔英子始终是一道坎,她迈不过去,逮到机会就想借题发挥一下,这是天下女人的通病。然而,卓立男毕竟不是普通的女孩,她知道适可而止!于是,她收住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我估计严青肯定是为了重庆这批物资,知道已经无虞,才来找你喝酒的。说实在话,我们的目的达成,我也高兴,也替你高兴,也想跟你喝杯庆功酒。” “啰嗦!” “你现在就嫌我啰嗦啦?要是将来……”何为将来?似乎不妥!卓立男连忙改口道,“要是你觉得我碍事,那我回避就是啦!等你空下来,我再为你庆功也不迟。嗯,我们再去黄浦江边喝酒也行,就是冷了些。” 孔立强察觉到,卓立男是以退为进,再难拒绝,边说:“你还没见过严青吧?” “看到过一次。他来过我们商行一次。” “那行吧,选日不如撞日,我们一块去,正好让你了解一下严青,人家军统也是人,与我们无异,也是有血有肉的抗日力量。不过啊……” “不过什么?” “你的身份没人知道!起码我没有在任何人的面前提起过,他们怎么看你就是他们的事了。” “到底啥意思?” “真笨!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今晚跟我回去,你只能当成我的女朋友,可能在某一天我出了事,你还可以……可能会有逃生机会。” “孔立强,你别自欺欺人啦!你当他们都是傻瓜呀?我早就跟你绑在一起了,如果你出了事,我还想逢凶化吉,做梦去吧!” “你把话说死啦!” “我不过是时刻清醒着,理性与感性并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唉!好吧!我似乎永远说不过你。” “我陈述的是事实,事实胜于雄辩!” “我才不愿跟你辩论呐!提醒一句,你记住哦,等会多听少说。” “废话!看来啊,你从来没有想着了解我。” “啊?” “假如你对我有一点点的了解,刚才的提醒就是多余。” “呵呵,我知道!你只有在我的面前才会滔滔不绝。” “哼!知道就行!” 第191章 滑稽事 第191章滑稽事 当严青见着孔立强与卓立男同时回来,他丝毫没有惊讶,反而落落大方地叫了声:“嫂子好。” 孔立强赶紧说:“别瞎叫。” 卓立男笑道:“听见了吗?我可不敢答应!” 严青说:“哎,早晚的事嘛!” 卓立男说:“别扯远啦!严青,我常听孔立强说起你,久闻大名啊!” 几乎同时,孔立强则说:“酒还没喝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严青凑过来,挨着卓立男说:“尽管孔大哥没有说起你,但你的家底我倒也清楚。”他伸出手,“卓小姐好!” 卓立男与他握了握手说:“果然是个好警察。” 严青见孔立强在摆酒杯、碗筷,一边相帮一边问道:“卓小姐,孔大哥是怎么在背后说我坏话的?” 卓立男像个女主人一般,把刚才顺路买的卤菜拆包、放进碗,说:“说你英勇了得,刺杀桥本一郎还能全身而退。”她说到“桥本一郎”的名字,抬眼打量了一下孔立强,“严青啊,你是真的很有本事,等会我要敬你一杯。” 孔立强说:“完了、完了,你这下要让严青的尾巴翘上天了。” 卓立男笑道:“不会这么经不起捧吧!” 严青说:“双手难敌四拳,你们厉害,双嘴合璧,天下无敌,果然同心同德,像传说中革命伴侣档,连讽带刺不偿命啊!”在严青的心里,在风月岁月里,锄奸刺杀若等闲,正所以,稀松平常的事,那是不值得炫耀的,当听到卓立男的夸赞,连忙转换话题。 孔立强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说:“废话连篇!看来只有酒能堵上你的嘴了。” 严青突然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喝酒不急,我有正事要告诉你们。” 孔立强一愣:“哦?醉翁之意不在酒!” 卓立男则问道:“需要我回避吗?” 严青摇摇手说:“什么话呀!你听是最好不过的了!” 孔立强说:“那你还卖什么管子,有话就说嘛!” 严青看了看孔立强,说:“要不我们先干了一杯再说,否则的话,恐怕会触及你的伤心事。” 卓立男奇怪地问:“难道是我们跟重庆做的生意出事了?” 严青冷漠地说:“重庆的采购关我屁事。” 孔立强叹了口气,问:“严青,你故意吊我的胃口吗?” 严青凝视着孔立强,死眼紧盯般,这才一字一句地说:“藤野平原要来上海了。” 孔立强顿时一惊:“藤野平原?” 卓立男则皱着眉头问:“藤野平原是谁?” 严青看了看孔立强,又看了看卓立男,说:“孔大哥与藤野平原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的父母和姑姑,还有他们的孩子,死在了藤野平原的手上……” 孔立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双手扶住桌子打断了严青的话,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严青说:“昨天晚上,我们破译了日本陆军部的一份电报,下个月藤野平原会来上海述职。” 卓立男问:“有具体时间吗?” 严青摇摇头说:“没有!”然后,他顿了顿,见孔立强眼神中喷涌着怒火,却极力地在控制着情绪,转头对卓立男继续说道:“这是一个报仇的机会。” 卓立男瞬间明白了,严青约孔立强喝酒,并不是为他庆功,而是为了帮他策划杀亲之仇。同时,卓立男感到一阵锥心般的痛,孔立强的亲人命伤日本人之手,这仇恰如严青所说,不共戴天! 卓立男的心痛,既有为孔立强失亲之痛,也有着纠结之痛。被组织切断联系后,卓立男感到无助,现在,非但得不到组织的音讯,连藤野平原来沪之事,反而是军统得到消息后来告知,那是多么滑稽的事,却如此真真切切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组织的纪律,党性与原则,卓立男明明搁在心头,此刻却感到茫然。她的思想急速挣扎,很快有了结果,非常坚决地对严青道:“这仇一定要报!” 严青盯着她的眼睛说:“这是私仇!” 卓立男诀毅地说:“铲除日寇,匹夫有责!日本鬼子的手上沾染着我们同胞鲜血,人人得而诛之。” 严青道:“巾帼不让须眉!卓小姐,您让我刮目相看!” 卓立男说:“我们不说闲话,你有什么计划?” 严青一脸疑惑地问:“计划?这是你们的事,你来问我计划?卓小姐您开玩笑的吧!” 卓立男顿时愣住,可不是这样的吗? 这时,孔立强说:“严青,谢谢你!立男,这事也与你无关。” 卓立男坚持道:“你想怎么做?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帮你。” 严青看着卓立男说:“你能帮他什么呀!藤野平原到底什么时候来,我们不知道,就算他来了上海,你们谁认识?孔大哥,你与藤野平原照过面吗?” 孔立强摇着头说:“没有!我离开留亭镇时,藤野平原还没来。” 严青双手一摊说:“所以嘛!我们也没有藤野平原的照片,暂时也没有他来沪的确切时间,我也不方便插手。唉,孔大哥的仇呀,只能靠老天爷帮忙了。” 卓立男看着孔立强,孔立强目光呆滞,严青倒了杯酒,仰头一口喝干。 屋内一片寂静,严青吞咽酒的声音,反而显得洪亮而又清晰。 过了一会,孔立强说:“我有一个办法。” 卓立男和严青异口同声:“什么办法?” 孔立强说:“我要你们答应我,这仇交给我来报,你们谁也不能插手。” 严青说:“我肯定不会插手的!同意!” 卓立男说:“你先说来听。” 孔立强说:“我会先去租个房子,然后引蛇出洞。” 卓立男道:“我没听明白。” 严青说:“我明白了!孔大哥,你是想把自己当诱饵,引藤野平原来抓你,然后你与他同归于尽!” 孔立强说:“希望藤野平原也像桥本一郎那样骄横,我就有希望一击而中。” 卓立男问道:“你怎么个引诱法?” 孔立强说:“我们谁都没见过藤野平原,又没有他的照片,没有关系。下个月,我会在报上等个寻人启事,让藤野平原主动来找我。” 卓立男问道:“你这么有把握?” 严青想了想,眯起眼睛看着孔立强,似乎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心思,说:“登寻人启事,用孔立强的名义没有一点用处,但用孔溪云的名义,就会有五成的把握。” 孔立强赞许地点点头。 (本章完) 第192章 五五成 第192章五五成 卓立男恍然道:“藤野平原知道孔溪云,但不知道孔立强。换句话说,谁也不认识孔立强,但孔溪云的名字,因为劫粮而在日本人那里挂了号?是这样的吗?” 严青打了个响指说:“聪明!卓小姐,那您说,我为什么说有五成的把握?” 卓立男说:“这则寻人启事藤野平原看得到,看不到就是对半开,便是五五成。” 严青说:“错!寻人启事可以连续几天刊登,一定会引起日本人的注意。我说的五成把握是,藤野平原再自持骄纵,也绝对不会一个人来抓孔大哥,要知道,藤野平原也不认识孔大哥,所以他一定会叫帮手来确认孔溪云。我说的这五成,不是刺杀藤野平原,我是在说孔大哥舍命一搏,只有五成逃生的把握。要么死、要么活嘛!” 卓立男倒吸一口凉气,盯着孔立强问:“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嘛?” 严青替他回答道:“华山一条路。” 卓立男难过地说:“立强,你有其他办法的,只是你不想用吧!”言下之意,组织联系不上,但吕昌这条线可以求助,只是当着严青的面不能明着说。 孔立强已然听懂了她的话,说:“我的杀父母之仇,怎可假手于人!” 严青对着孔立强说:“唉,话可不能这么说!一人力弱,两人力强,有人搭把手总比一个人死拼要好。就像上次,我行刺桥本一郎,差点脱不了身,不就是靠你的掩护才成功的嘛!” 卓立男对着严青问:“你刺杀桥本一郎也是陌生行刺吗?” 严青说:“差不多!区别在于,桥本一郎是调来了上海,是天助我也,让我用了大半年的时间谋划才成的,藤野平原不同,他只是来述职,来沪仅逗留几天。要在短短的几天内报仇,堪比登天还难。” 孔立强似乎平静了下来,微微一笑,故作轻松地说:“我也有时间,起码还有一个月呐!一个月,可以做很多事。有些事嘛,我不去做怎么知道成不成?有些仇,我不去报,会一生意难平。家仇不报枉自为人!否则就算去地下见父母亲的面,我也无颜面对。”他的话,越说越严肃,越说越苍凉。 一言毕,卓立男的眼睛一眨,一串泪珠无声滑出眼眶。她连忙抬手擦去,然后端起酒杯对孔立强坚定地说:“我会跟你在一起。” 严青一听,夸张地摊开双手说:“我的天呐!还有什么山盟海誓比得上你们的铁骨宣言?哎呀,太感人了,快让我也喝一杯,必须压压惊,压压惊!我心跳得厉害,都快被你们肉麻死了。” 严青的玩笑,并没有撼动气氛的压抑,他们不再多说,也不用劝酒,各自一通豪饮,一瓶酒很快见底,却在表面的酣畅淋漓之下,难掩心头的凝重。 这一晚,谁也没走。 卓立男睡在孔立强的房间,孔立强和严青则睡在客房。 孔立强心事重重,一时没有随意,那把椅子坐在窗口,看着窗外的天空,心里开始暗暗谋划起来。 严青说了句:“你不睡,我先睡啦!船到桥头自然直……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孔立强回道:“天意弄人。” 严青打了个哈欠说:“少说摸不着头脑的话,空想没用,早睡早起,水来土掩。” 孔立强说:“这事落在你的身上,我猜你也睡不着。” 严青说:“我早已百毒不侵。你闹心就多看看月亮、多看看星星也好。夜空能让人冷静。” 孔立强说:“你还睡不睡呀?睡不着就起来陪我说说话。” 严青翻了个身,用手撑着头说:“你干嘛不找卓姑娘来陪你说话?你们有没有在一起呀?” 孔立强说:“没有!好好的提她干嘛!” 严青收下手,放平身体说:“我看得出来,卓姑娘对你是没话说的。你心里在想什么,其实吧!我不猜也知道。我们做这一行,有了今天没有明天,当真喜欢一个人,要对她好,就得硬着心远离人家,免得害人一生。唉,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说啦,越说心里越冷,我睡了。” 孔立强凝视着夜空,一语双关地说:“太难了。” 严青说:“我们是男人,不需要多愁善感!对了,你别去租房子,我有现成的地方。” 孔立强一怔:“你不是住在杜家吗?” 严青没好气地说:“我们谁都有几间备用房,有备无患嘛!你别说没有啊!” 孔立强叹了口气说:“我还真没有。” 严青说:“喂,你还让不让我睡呀?你退路都不留,那是在作死。不聊了,我睡啦!过几天我陪你去看房子,包你满意。我让你省点钱,也好让你预先买副棺材。” 孔立强说:“诅咒我!你的嘴可真够损的。” 严青没有再回话,他翻了个身,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酒精起了作用,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声。 孔立强收回看夜空的目光,坐在窗口看着严青紧裹被子侧身而睡的影子,不由得心潮起伏,更有莫名了的感激。 对严青的感激,不仅是他来报藤野平原来沪的消息,而是感激他对自己的信任。 孔立强明白,在这间屋子里呼呼大睡,当着自己的面不备戒心,鼾声震天,这样的信任,除了同乡人间的亲近之外,更多的是唯有信任。信任?来自共同抗日的一致目标?他忽然想到,等到赶走日本人的那一天,还能这么亲密无间吗? “有了今天没有明天!”严青刚才说的话,云绕于孔立强的耳边,不知不觉的喃喃自语了一句:“明天不知是何天!” 就在孔立强了无睡意的同时,卓立男也睡不着。孔立强的灭门之仇,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想了越久,意志越是坚定。 这仇,一定要帮孔立强报! (本章完) 第193章 有跟踪 第193章有跟踪 有心报仇容易,成功报仇却难! 卓立男深知,要想成功策划一次暗杀行动,有许许多多的预备工作要做。在当前的环境之下,又不认识仇人,且不知藤野平原来沪的确切时间,以及藤野平原来沪的活动范围,孔立强要想行刺藤野平原,凭他一个人断难成功!而自己去帮他,又能帮他做什么? 这个时候,在严青明确表示不会相助的前提下,卓立男心里能够想到的人,除了地下组织的同志,她想不出第二人可以帮助孔立强。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卓立男在犹豫。 第二天,孔立强像没事一样,继续忙碌着生意上的事。孔立强忙着去塘沽路察看新公司的翻修进展,忙着应邀去码头喝韩奎备好的庆功酒,忙着把货款折现送去给丁育春和邬达荣…… 沉浸在纠结、犹豫中的卓立男,临到下班也没有拿定主意。 她在常去的那家馄饨铺吃了碗馄饨。这晚馄饨她吃了很久,吃完了还呆呆地坐了一会。 卓立男拖拖拉拉,低头慢行自家附近,犹豫再三的她终于作出了决定,此事要成,非组织帮助不可!她想到了盛昌路40号。 这个地址,她去过两次。这一次,她决定去碰碰运气! 没有接头通知,贸然前去寻找组织,这样的错误有多严重?卓立男心里明白,但她已经不在乎,哪怕将来会因此接受被开除党籍的处分,她也要去试着寻找组织。 卓立男拿定主意,不再犹豫不决,当即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去了盛昌路。 她借着昏暗的路灯,走进40号小弄堂,认准这家紧闭的大门,抬手轻敲“笃笃笃”、“笃笃笃”。 接连敲了几回,始终没人应答,却引来了对门一家的大娘。 大娘把头探出半扇门,咪着眼睛说:“小姑娘,他家没人。他们出去做生意了,难得回来一次,现在没人在家。” 卓立男的心顿时像是被霜冻了一样,感到寒冷刺骨,双手抱在胸口,远远地朝大娘弯了弯腰:“奥!谢谢!” 大娘自带着平常邻居的热心肠,说:“你找谁呀?要不要我等他们回来了帮你说一声?” 卓立男摇摇头说:“不用了!谢谢!”就此,她像是走在地狱的边缘那般,一脸失神地回了家。 这段时间里,在卓立男的身后,一直有特高课的人跟着。她的反常举动,立即引起了寿谷夫的重视,一声令下,抄查盛昌路40号。 蒙在鼓里的卓立男,自然不知道身后事。 直到一星期后的一天早晨,卓立男刚上班,正在背朝门口擦桌子时,忽然听见有人说:“哎,你听说了吗?几天前盛昌路40号有户人家出事了。” 卓立男的心顿时一凛,不自禁地转身一看,许萍和张美亚手挽着手来上班,许萍附在张美亚的耳边如是说。 张美亚说:“不知道,没听说过。出什么事啦?” 许萍说:“那天晚上,我老公在盛昌路洗澡,亲眼看见的。是日本人去砸了门抄了家,还把一家老小给带走了。哎呀,我老公回来说好恐怖,看到一个老太婆一头一脸的血,被日本人打的。”她见着卓立男,很是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卓小姐早!” 卓立男连忙回应道:“欸!两位早啊!” 张美亚跟着打招呼道:“卓小姐早!”然后对许萍说:“哎呀,见怪不怪啦!连老人也不放过,日本人是真没人性。反正一句,咱老百姓只要被日本人给盯上啊,就没好日子过。” 许萍说:“可不是嘛!我们也要长个记性,千万别去招惹这帮人。” 就这两句话间,许萍和张美亚擦身而过,卓立男却听得心惊肉跳,怎么会这么巧? 心有所疑,心有所动! 当天下班,卓立男先是按正常的速度走去馄饨铺,却在馄饨铺在虚晃一圈,装出突然记起什么事来,反身朝大韦行而去。 逆向而行,终有所获,有两个身着陈旧便装的男人,与卓立男迎面而来。卓立男的视线不飘,只是用余光撇了一眼交叉而行之人,小跑着朝大韦行奔去。 孔立强还没走,见卓立男突然回来,不解地问道:“忘记拿什么东西了吗?” 卓立男大声说:“忘记拿钱包了。”她不回头,急速跑近孔立强,小声说:“别问,看门外,有没有人?” 孔立强心知有异,斜眼一眺,看到有两个人影在门口一闪,便抬手握拳于胸前,弹开食指和中指,嘴里却大声说:“没脑子啊!钱包还会忘了拿。” 卓立男点了点头,却没有耽搁,装模作样地拉开办公桌的抽屉,背对大门挡着,做出取钱包放进手袋的假动作,说:“走吧,吃馄饨去。” 孔立强心有灵犀一点通,说:“你先去,我稍后就到。” 卓立男抽身而行,回头道:“你快点哦,馄饨冷了就不好吃啦!” 孔立强大声说:“知道、知道!马上来!” 卓立男去馄饨铺点了两碗馄饨,孔立强随后就到。 他们索性背对门口,埋头吃馄饨时,卓立男用眼睛朝门外一斜,孔立强接触到这缕目光,用哑语说:别看! 由于孔立强嘴里吃着馄饨,卓立男没看清,眉头拧在一起,翻了翻眼睛。 孔立强微微地摇头,卓立男明白了,跟着轻轻地点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吃罢馄饨,又是卓立男付了钱。然后,卓立男挽住孔立强的手臂,双双目不旁视,亲亲昵昵地朝卓立男家的方向而行。 卓立男把头靠在孔立强的手臂上,悄声说:“会是谁?” 孔立强说:“特高课。” “我暴露了吗?” “恰恰相反!” 卓立男明白“恰恰相反”的含义,一颗心因而静了下来。 孔立强见她不语,就压低声音问道:“害怕吗?” 卓立男悄声说:“没有!” “丁贞才也被人跟踪了,应该仅仅是被怀疑。” “嗯!要甩掉他们吗?” “不要!只当不知,让他们产生错觉。” “懂了!听之任之。” “像平常一样就行。不刻意,就是最好的应对措施。” “奥!听你的。” “以后走路不要回头。” “明白,反跟踪反而会坏事。” “明白就行!” 他们一路而行,三言两语,应对已然沉着。 (本章完) 第194章 犯错 第194章犯错 孔立强把卓立男送至她家小巷口,孔立强刚有停顿的动作,被卓立男紧紧拽住不放,说:“送我回家。” “不好吧!”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哦!明白!你那晚住在我家,他们已经知道了。” “不止是那晚,早在民丰旅社就知道了。” “对不住了。” 他们相拥着拐进小巷口。 卓立男说:“说什么废话呀!” 孔立强叹了口气说:“事出无奈,还请谅解。” “虚伪!对了,看来特高课跟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很有可能。” “我们跟严青一起喝酒……” “没关系!严青有后台老板罩着,谁都会忌惮三分。” “严青可以掩护我们?” “是的。” 这一晚,孔立强住在了卓立男家。 卓立男的家很大,是两层独栋洋房,却只有她一个人住。 她上了二楼,刚想走去窗口,准备向外瞭望,被孔立强一把止住,说:“你记住了,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一定要像平常一样,任何的反常动作,都将会被特高课放大,招来严重的后果。” “明白!一动不如一静。孔立强同志,我必须跟你汇报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可能犯了一次严重的错误。” “啊?” “我自作主张,在上星期,就是上次我住在你那里的第二天,我去了一次盛昌路40号。” “你去干什么?” “寻找我们的同志。” “怎么回事啊?是你收到什么了吗?” “我有收到接头的通知,还叫自作主张吗?” “为什么这样?你疯了吗?” “我承认,是我犯糊涂了。” “卓立男同志,你是一个视纪律如命的人,怎么可以做这种要命的事?” “我错了!”卓立男在懊恼地承认错误的同时,她的心在滴血,但她不能让孔立强知道,自己了为了他才会冒险去寻找组织。她继续说道:“怪我大意,我没有想到特高课的人会跟踪我。” “所以盛昌路暴露了?” “幸亏同志们早就转移了,那里只有一间空房子。但我连累了无辜的人。” “你后来又去了吗?” “不是!是今早我听许萍无意中说到了这件事,这才让我如梦初醒,发现了被人跟踪这回事。” “许萍?我们的会计许萍?” “嗯,是的!是这个人。” “许萍!我对她没有什么印象,我们很少有交流。她怎么会说起这件事?” “像是无意中的闲聊。她跟张美亚一起来上班,女人之见说八卦,依我看倒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行!我们不说她。你说连累了无辜的人?” “就是那个许萍说的,说是她老公亲眼看见,日本人把我们联络点的邻居给抓了。我记得,那个邻居大娘在那天晚上跟我说过话,可能因此遭罪了。” “唉!你说说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不带脑子的事。” “我错了。我承认错误。” “事已至此,你承认错误也于事无补。切记,以后绝对不能再犯这样藐视组织纪律的事。” “是!我一定吸取教训。” “唉,你说呀,那个叫许萍女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件事?” “你怀疑她?” “我有些担心,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我们多加防备吧!” “也是哦!下个月吉辰公司正式开张。韩奎他们的意思是,要做足场面,邀请一些有名望的人来站台撑场……我交给丁贞才和甄贵去办了。” “你想腾出手来报仇?” “按照严青破译电报的说法,我的寻人启事再有半个月就要刊登了。” “你哪有时间去守株待兔?” “我可以在寻人启事上明确一个等候见面的时间。” “我替你去守着,等候藤野平原来上门。” “你又不动脑子了。” “我有人跟着,我去守株待兔等于告诉日本人,我就是孔溪云,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难不成不允许我找人?” “不行!你是什么人,日本人应该查了差不多了。就说这个家吧,也许早就被他们翻过了。” “我家里处理得很干净,一点违禁物品都没有。这点我很自信。” “那你更加不能替我去。” “弄巧成拙?反而可能会牵出你,把特高课的狗鼻子嗅到你身上。” “分析得非常正确。” “那你怎么办?你一个人本事再大,也……” “你不用劝我,我哪怕孤注一掷,也要破釜沉舟。” “有计划了吗?” “有!我手里有一张牌,叫汤泉。”孔立强并不知道汤泉已经牺牲,也就自以为是地想利用汤泉来见到藤野平原。 卓立男问:“汤泉是谁?” “汤泉是征粮队的翻译官,与我在留亭镇曾经走得很近。我可以假意汤泉,说是受他委托,以孔溪云的名义登报寻找江沉阁。” “汤泉为什么要寻找你的外甥?” “替日本人斩草除根。” “你的计策经不起推敲。” “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冒险一试。” “你是想豁出命去,让藤野平原来见你。” “没错!日本人不可能相信我的话,所以一定会让藤野平原来验证我的说辞。” “你的计划没有退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赌一次。” “哪怕只有一线机会,我也要试一次。” “值得吗?” “不值得吗?” “孔立强同志,你的生命,现在不属于你自己,而是属于我们的党。” “我当然知道,我这么做是辜负了领导的信任和培养。” “你能够暂时放下吗?或者说,我们等一个成熟的时机,有了必胜的把握后再去报仇!” “我被组织抛弃了这么久……” “我们没有被组织抛弃,只是暂时的失去了组织的联系。” “不必争了!说句心里话吧。我已经不报希望了,组织再也不会来找我啦!” “孔立强,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当我一厢情愿地顺水推舟,答应黄桂仁加入军统。然后听你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句话后,我的心已经死了。你的话,说得非常对,没有人会相信我,我不是被黄桂仁策反的,而是将计就计去打进军统。唉,没人会信的。我一步决策错误,必将承担所有后果。我们是在单行钢丝上行走的人,脚下悬空,无法回头,你应该明白我的处境。” “什么呀!这话还是你说的呢!唉,我明白!但也不能就这么去走不归路。明知没有生路的路,你今天不走,难说明天就会有转机。” “你不用再说了,生有命,死亦有命!”孔立强凄然一笑,“我压抑得太久,死可能是一种解脱。” “我不允许你把死挂在嘴上。我们还有许多任务没有完成,你怎么甘心呢?” “自有后来人,我现在起码还能死得堂堂正正。” “不许你再说死!立强,别灰心,坚持下去!我们一起坚持下去。只要我活着,一定帮你证明你的清白,还有你为党、为我们部队做的那么多事。我相信,上级领导的眼睛雪亮,我们所做的事,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不争了,我累了。” “那行!你睡我哥的房间。” “好!” (本章完) 第195章 约见 第195章约见 几天之后下午,孔立强突然被原一峰约见。 见面之地在霞飞公园,临河一隅的长凳上。 河水清澈见底,水波无风如镜。 他们相见,没有握手,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并排坐下,却许久没有说话。 孔立强熬不过如此的沉默,便说:“约我来只是为了看河水吗?” 原一峰依旧木然无语,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动不动坐着,一副老僧入禅的样子。 等了会,孔立强说:“没话说我就走了。” 原一峰仍然不为所动。 又等了会,孔立强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河水,心有不悦地说:“我还有许多事要做,等我有了空闲再陪你玩。” 原一峰还是不说话。 孔立强无奈,不再说话,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原一峰终于开口了:“明天晚上咸瓜弄13号,我在那里等你。” 孔立强来气了,返转身盯着他说:“就这事?电话里不能说吗?” 原一峰没有回答,看也没看孔立强,面无表情,继续凝视着面前的小河,似乎在想着什么。 孔立强得不到回答,负气而去。 他回到大韦行,找个空隙,对卓立男说:“明天晚上原一峰约我去咸瓜弄。” 卓立男问:“就是黄桂仁帮你安排的联络人?” “是!” “去咸瓜弄干什么?” “不知道!他没说。这家伙很奇怪,约我去见了面,却又不吭声,直到我临走,他才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明天晚上咸瓜弄13号,我在那里等你。” “他想干什么?” “也许更应该问黄桂仁想干什么?” “会不会是来试探你?” “有可能!事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需要试探呢?” “试探你听不听话!或者你去找严青打听一下。他们是一起的人,应该会知道为了什么事找你。” 孔立强摇摇头说:“他们之间应该不会通气的。我现在、现在这么……照理来讲,严青是不会知道的。” 卓立男一脸担忧地说:“这样吧,我们像上次那样,我帮你先去探路,然后做警戒,以防不测。” “没有这必要,别忘了,你身后有人跟着。嗯……你不能搅进来,以免招来组织和上级领导的怀疑,否则啊,等将来,为我说理的人也没有了。” “那你自己当心”卓立男低头想了想,只得表示同意。 孔立强点点头:“我会见机行事的。” 第二天晚上,孔立强找到咸瓜弄13号。原一峰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原一峰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开门把孔立强让进来,招呼也没打,关上门后,自顾自地走去内堂,准备拾级上楼,见孔立强站在原地,这才说了句:“跟我来。” 孔立强学他,没有发话,随他上楼。 原一峰站在窗口,伸手一指斜对面,说:“看到了吗?严青租的房子。” 孔立强一听,奇怪之极!忍不住暗暗思衬,他什么意思呀?却语不对心般地说:“相互协防呀!” 原一峰的脸色,禁不住一松,说:“果然厉害!一眼就能看出。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你被黄桂仁看上。” “原来你是不欢迎我!” “不重要!” “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决定帮你。” “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你昨天不想说话。” “我需要考虑。” “考虑怎么帮我?” “考虑该不该帮你。” “帮我什么?” “报仇!” “你怎么知道?听谁说的?” “也不重要。你也不必知道。” “我不需要你帮我。” “没有我们的帮助,你报不了仇。” “那是我的事。” “你的命是我们大家的事。” “我的事你管定了?” “应该是的。” “黄桂仁的指示?” “他不知道!你最好也别让他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原因。” “我现在就想知道。” “还没到时候。” “我不要你们牵扯进来,这是我自己的事。” “正确地说,是不能让你牵扯进来。” “什么?” “因为你很重要!为了能让你安心潜伏,你的仇我们来帮你报。” “不明白!” “你已经明白了。” “不行!我坚决反对!让你去为我冒险,我心里这关就过不去。” “相信我,我们是专业的,就如你做生意上的专业。” “我没有怀疑你们的本事,但……” “没有但是,这是命令。从现在起,你置身事外,什么都不要做。” “怎么可以这样!万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将愧疚一生。” 原一峰离开窗口,走进房间,坐到一张写字台边,像个机器人一般地说:“你来,我跟你说我们的计划。” 孔立强跟过来说:“我不要你们插手我的事。” 原一峰没有理会,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说:“这是我拟写的寻人启事,以溪云为名,寻找江沉阁,来对面相见。将在十天后刊于《申报》,会连续刊登三天,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 “这么说,严青也知道?他会参与其中?” “当然,我们是生死搭档。” “这么做,严青会不会暴露!” “会!从此‘溪云’就是严青的字,他会在屋内等特高课主动上门。” “我有点懂你们的意思了。” “哦!你说说看。” “严青故意暴露,等特高课来抓他。因为特高课没人认识孔溪云,就会趁藤野平原在沪,在抓严青前让他来认人。但藤野平原也不认识孔溪云,他就会找一个认识孔溪云的人来确认严青。严青只需记住这个人,就能通过他找到藤野平原。”孔立强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这里是观察哨位,你会安排人日夜盯着严青的屋子,只要那个来认人的人出现,你们就会盯着,再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说得好!” “还有一个问题,细思极恐。” “特高课没有耐心等待,而是直接把严青抓进特高课。” “没错,是的!” “我们有两手准备。” “严青必定会遭受严刑拷打!”孔立强有了切身同感,“万一扛不住怎么办?” “与严青接触的人会全部撤离,我们的联络站会弃用,这里也会腾空。你也会处在危险的境地!” “这时候,我就是你们的第二步计划。” “你果然了得!” “我现在有维新政府做靠山,日本人不会乱来,但也不会放过我,他们必须一击而中。” “正是这样!特高课必定怀疑严青的口供,仍然会派人来指认你,藤野平原必定携带认识你的人同行,到时我们打配合,索性做一票大买卖!” (本章完) 第196章 保重 第196章保重 原一峰说这话时,云淡风轻,却已分明作出了牺牲的准备。孔立强一听,暗暗佩服他的气节,忍不住说道:“这么一来,你们的人很可能会因此折戟上海滩,我于心何忍啊!” “此事因你而起,但不是全部为了你。” “必将是特大新闻,中国不缺抗日勇士,谢将军后继有人。” “就是要告诉全世界,我们一直在战斗!” 事情的进展,却与原一峰的计划不太一样。 那则寻人启事刊出没几天,咸瓜弄严青租赁的房子对面,被特高课征用了好几间,其中包括13号。 原一峰和孔立强都明白,严青的租赁房,已在特高课的监视之下,却迟迟没有行动!原一峰与孔立强暗中分析,他们是在等留亭镇的人来。 他们的分析非常正确,特高课确实在等人。 特高课的情报分析官,连续三天看到了这份寻人启事,敏锐地察觉到了可疑之处。 溪云——孔溪云——溪云! 孔溪云在留亭镇劫粮一案重大,皖南事变后,孔溪云已被特高课列为通缉的抗日分子,寿谷夫一看到关于寻人启事的分析报告,一边安排人在咸瓜弄监控,一边暗中调查承租人。 承租人居然是住在杜月笙家的一个小警察,而那个小警察这几年并没有离开过上海,与孔溪云似乎对不上号。通过日夜监视,寿谷夫发现,这所房子,是小警察偶尔带女人来过夜而租。 尽管如此,寿谷夫还是趁严青不在的时候,派人进去搜了个遍。屋内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和几件女人衣服外,特高课查到,在房间内的一张书桌抽屉中,叠放着一张陈年旧报——《申报》。 得到这个消息,寿谷夫在档案室找到了相同日期的报纸,一字不落地仔细看过,有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江南游击队被日军所剿灭…… 江南游击队?寿谷夫想起来了,去年,他曾经看到过一份内部战报:华东战区陆军后勤保障部大佐藤野平原带队剿灭江南游击队……难道这个小警察是江南游击队的人? 当前,是华东战区前线司令官陆续来陆军驻沪司令部述职的时间。寿谷夫一查,藤野平原就在司令部,当即前往拜见。 寿谷夫见到藤野平原,向他打听江南游击队一事,并说了对严青的怀疑。藤野平原倒也干脆,格杀勿论!寿谷夫便说了他的担忧,那个小警察受青帮的庇护,没有确实证据不能乱杀,在当前与维新政府和平共建的局势下,尤其要堤防政治风波。 藤野平原见其说得有理,便说:“江南游击队还有几个残存力量在太湖一带活动,已经构不成威胁,不足为患。” 寿谷夫说:“我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所有怀疑对象必须清除干净。” 藤野平原说:“做个意外事故!” 寿谷夫说:“我更想抽丝剥茧,把他们整条线都破获。” 藤野平原说:“好!我有办法!江南游击队内部有个投诚者,我叫他来确认一下。” 寿谷夫大喜过望。 这张报纸,自然是原一峰和严青刻意所留,他们本来是想借此引出藤野平原,只是计划出现了偏差,藤野平原没有看到寻人启事,而是通过寿谷夫绕了一大圈,终于把藤野平原吸引到了诛杀计划中,也就拖长了时间。 藤野平原口中的“投诚者”接到召唤,找了个借口来到了上海。他见着藤野平原和寿谷夫,一口否认,江南游击队没有暗桩埋在上海。但是,寿谷夫仍然希望他去咸瓜弄认人,确认是否与孔溪云有关联。 于是,待严青到家,这个投诚者主动上前敲开了门。 严青明知故问道:“您找谁?” “我找溪云?” “我就是呀!您是?” “您就是溪云?” “正是在下!我叫严青,字溪云。” “不好意思啊,我找错人了!” 这人告辞而去,却已被原一峰安排的人偷偷拍了照片。 咸瓜弄很短,13号已被特高课的人占据,但咸瓜弄的两头,仍然可以设伏跟踪,这人躲无可躲。 这人的照片,原一峰拿给孔立强看。孔立强一见,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他他……怎么会是他?” “你认识?” “烧成灰也认得出。这人叫潘振!我的天呐,他怎么可能会叛变投敌!”孔立强不敢相信,吃惊到脸色苍白。 “你的战友?” “算是吧!他是江南游击纵队,留王湖游击支队的政委。怎么会这样?太让我意外了。连他都做了汉奸,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啊!” “那就顺手锄奸,一块击杀之。” “我当年去劫粮,这个潘振是立过功的。” “嘿嘿嘿……”原一峰一阵冷笑,笑得孔立强心里发毛。 孔立强不得不想到了自己,在原一峰面前,似乎也是一个“投诚者”!他有苦难言,内心凄然,腥腥然地问:“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有没有这样的可能,他确实是来找我的?” 原一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这个潘振,现在住大同旅社,暂时还没有其它消息,要不你去会会他!” 没有其它消息!孔立强听懂了这层意思,果断地说:“我去引蛇出洞!” 原一峰凝视着他,微微摇头:“可能会适得其反。” “特高课反过来用潘振做诱饵?” “潘振的身边,没见有人暗中保护,所以不排除特高课欲擒故纵。” “锄奸比我报仇更重要!” “既然这样,我已有安排。明天晚上7点你去大同旅社,但你不要进去,在外候着,我会想办法逼他出来见你。” “你怕我进入旅社落入圈套!” “正是!你见着潘振,让他没办法向外传递消息,你才可以安然脱身。” “原来你早有安排。” “你约他后天晚上7点,在霞飞公园见面。” “为什么要在霞飞公园?” “霞飞公园是租界,地方大,便于行动和撤离!” “他要是不来呢?” “只要确认潘振是汉奸,你的出现,他必将通知藤野平原,来不来已经不是问题。” “环环相扣!一举多得!我明白了!” “假如我失手,你将再无宁日。” “我担心的是严青。” “他受点皮肉之苦是免不了啦!” 孔立强油然而生敬意,他伸手。原一峰犹豫了一下,没握!而是伸手击掌,说了两个字:“保重!” (本章完) 第197章 要请客 第197章要请客 孔立强回到大韦行,立即把与原一峰见面的经过以及行动计划,详细地告诉了卓立男。卓立男一听,立即表示反对:“我不同意你去见潘振。” 孔立强坚持道:“我一定要去当面问他,为什么要去做汉奸,甘当卖国贼!” “你去问他,他会跟你说实话吗?你无非就是听他满嘴谎言。就算你戳穿他,他也定归狡辩,你去见他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心里这关过不去!他曾经舍生忘死,与我并肩战斗。我实在不能接受,他居然会变节投降。” 卓立男见孔立强的一根筋又搭住了,又争了几句,各自坚持意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卓立男不觉感到极度的无助,一时找不到更多理由来说服他,只得无奈地说:“你、你怎么总是听不了我的劝……”她的眼珠突然一转,顿时计上心来,“对哦!我也好奇了,你说潘振怎么会投降日本人的呢?” “也许其中有误会,我一定要去当面问个清楚。” “你说有潘振的照片,让我看看他什么面相,是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 “幼稚!人不可貌相!”孔立强说归说,仍然掏出照片,递给了卓立男。 卓立男仔细看了看,默默把他的样貌记在了心里,把潘振的照片还给他说:“我保留我意见,我们明天再做决定。” 孔立强坚决地说:“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了!”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大韦行的职员开始用午餐。 卓立男招招手,把顾律叫了过来。对他说:“新公司过几天就要开张了,你有什么打算?” 顾律已经得到孔立强的亲口确认,大韦行此后将由他来主事,便赶紧说:“我感谢孔老板的提携,在下一定鞠躬尽瘁,效犬马之劳……” 卓立男笑着摆摆手:“打住打住,在我面前你别来这一套。” 顾律嘻嘻一笑,说:“我听老板说,卓小姐您不去新公司,以后我就听老板娘您的话,您叫我往西,在下就往西,绝对不敢向东……” 卓立男脸色一收道:“你会不会严肃点?起码也该有一点做总经理的样子了吧!” “是是是!小人一定痛……痛……痛改前非……嗯!嘿嘿,老板娘,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狗改不了吃屎!我都快被你给气死了!” “是是是,老板娘教训的是……” “别啰嗦了!顾律啊,你好歹也是在道上混过,大老板也跟过,什么场面没见识过?” “嗯!这个,老板娘教训得是,以后我一定改头换面……” “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我都帮你急死了!顾律啊顾律,你是有见识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啊?”卓立男的心里暗暗着急。 “应该、应该!老板娘您教我……” “顾律,你眼看着就要上位,人情事非不能拎不清呀!我是为了你好。就今天……”卓立男指了指孔立强的办公室,“晚上他有空,赶紧请他吃顿饭,感谢感谢人家,表示表示你的心意嘛!” “哎呀,这件事啊!我还以为什么呐!老板娘啊,我顾律是什么人?怎么会想不到?这种联络感情的酒,我怎么可能不请?我是小气的人吗?” “那你行动起来啊!” “不瞒您说,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可是,孔老板架子大,我请不动啊……” “平常看你聪明得像什么似的,倒了关键的时候,你有蠢得像什么似的!一次请不动就多请几次啊!” “已经很多次了……” “要动脑筋,变着法子请。” “老板娘啊,您可能忘了,我还曾请你替我去说情,要请老板老板吃饭的,可是、可是您也帮着老板给推了……” “我记得,所以今天再次提醒你!你不能让我出面,你要去约上老丁,还有甄贵。孔老板可以不给我的面子,但他一定会给甄贵的面子嘛!老丁跟甄贵走得近,你约上老丁,甄贵不就来了吗?” “其实啊,我也想过,也试做怎么约过,可是老丁对我说,别让我自讨没趣。对了,我们老板最近是不是在跟甄贵斗气呀?是不是为了新公司……” “没有的事!你别瞎猜。他们为了新公司开展,最近是忙了一些。这样吧,等会你就去找老丁,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去叫甄贵给孔老板打电话,你们兄弟四个好好聚一聚。” “行吗?” “行不行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记住,老丁抠门得很,要你请客啊!” “那是那是,必须的!我担心的是没人来敲我竹杠,感谢感谢!谢谢老板娘提点……” 果然,孔立强可以拒绝顾律的约请,但不便推辞甄贵打来的喝酒电话。 今晚,安照原一峰的计划,应该去大同旅社见潘振,然而,约酒电话来得如此不是时候!分身乏术!急得孔立强在办公室里团团转。 卓立男已经胸有成竹! 她去办公室对孔立强坦然承认,说:“这事是我安排的!你尽管去喝酒,我会替你去大同旅社。” 孔立强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她:“你你你……” 卓立男泰然自若,伸手压下孔立强的手臂说:“你给我一个与潘振见面的信物。” 孔立强想了又想,摇头说:“没有!我们之间没有信物。” “可有什么办法让他相信我?” “我的名字,孔溪云,应该就是最好的信物。” “单一个名字不够!”卓立男想了想说:“你跟他做过什么记忆深刻的事吗?” 孔立强抬手,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额头,沉吟半晌道:“我画一把鱼叉。” 卓立男没有细问,知道画“鱼叉”必有其因果关系,便立即帮他铺开纸,递上笔说:“只要能力让潘振知道你的存在,他就定归有后续活动。” 孔立强的情绪得到恢复,说了声:“是!”他抬笔之时,忽然停住,想了想后,换用左手握笔,画了一把鱼叉,还写了一行字:槐树下,乌篷船,一人钓鱼,三人成行!明晚7点,霞飞公园,不见不散!最后署名孔溪云! 孔立强直起腰,收起笔,问道:“你有尾巴跟着,怎么去?” 卓立男指着窗外说:“这里走!沈家俊能走,我也出得去。” “他是练家子。” “狗急还能跳墙呢!小女子我的潜力是无穷的。你放心,我总有办法!” “说大话!嗯!我有办法。” “哦?” “我们不是有换灯泡的扶梯嘛!我去取来放在窗外的地上,到时你竖起来就能翻墙出得去了。” “咦!好办法!” “原一峰的计划是,我不需要走进旅社,7点钟等在门口,潘振会出来。” “明白!” “都是你多事,计划又得变了。早知道是这样,根本不需要你去,我只要把这张纸条想法子送进潘振的房间就行。” “现在也来得及。” “来不及了!一来我不知道如何找到原一峰,二来不能联系严青,他可能被特高课盯着,三来为了保证安全,你不能进入旅社,我也不知道潘振住在哪个房间。” “明白!我按约去就是了。” “潘振很可能是特高课的诱捕鱼饵。” “我会小心的。” (本章完) 第198章 顺风车 第198章顺风车 这晚,孔立强和顾律、丁贞才一起,直接去了顾律预定的饭店,等到姗姗来迟的甄贵后,各居心思开怀畅饮!酒桌上的欢快气息浓厚,马屁话也不少,孔立强强颜欢笑,与他们同流频频举杯,不露一点破绽。 卓立男先是去馄饨铺吃碗馄饨,再慢慢悠悠地回到大韦行,关上大门,开着灯,做出貌似加班的样子。然后,卓立男换上孔立强的风衣,从孔立强的办公室翻出窗口,用他提前预备的扶梯,攀上隔壁围墙,利用夜色掩护,顺着屋脊走到另一边的围墙跳下。 卓立男跳上马路,回头看了看一人高的围墙,等会回来,如何如何爬上去?成了一个问题!可是,此刻的卓立男已经顾不了太多,抬手招了一辆黄包车,提前赶到了大同旅社。 见时间尚早,卓立男不敢贸然站在此处等候,便用围巾蒙住脸,装着过路人一般,在附近散起步来。 原一峰和孔立强的分析没有错,潘振果然是特高课放出来的诱饵。卓立男阴差阳错间,利用散步的时间,察看了联结大同旅社左右的通道,设想着遭遇暗算后的撤退路线。 分秒不差,不出所料,七点刚过,潘振走出了大同旅社!就在他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时,卓立男走近,叫了声:“潘振潘先生吗?” “是你找我?” 原来,正在房间的潘振,突然听见有服务生敲门:“潘先生,有人在大厅找您!他们让我来请您下去。” 潘振带着戒备问:“谁?男的还是女的?” 服务生回答:“是男的!” 潘振犹豫,要不要下去? 服务生又说了一句:“这人说了一句巴嘎!好像有点来头。” 潘振的眼神顿时暗了下来,不再多问,也不敢耽搁,立即下楼,却没见大厅有人在等他,便走到了大门口,站在台阶上张望,见卓立男来问,所以才会这么带着怀疑反问道。 卓立男说:“孔溪云托我来向您问好。” 潘振紧张地四顾而问:“孔溪云?他人在哪?” 卓立男掏出纸条递给他,说:“都在上面!他在等你。我把话带到了,走了啊!” “慢!我还有话问你。”潘振展开纸条,接着路灯一看,顿时看懂了。 卓立男的心一动,反问道:“他也有话问你,你为什么来上海?” “我是来看病的!溪云他好吗?” “好不好你去问他吧!” 卓立男说罢,转身就走,却听见潘振在说:“请转告他,我一定会去的!” 卓立男回头,抬手打了个招呼:“好的!您请回吧!”就在这回头是刹那,她看见旅社内不大的厅堂,有一个人正聚目看着自己。 她的心一紧,赶紧走! 却已经晚了。 在这三言两语间,已经引起了暗中监视潘振之人的注意,他立即跟了上来。 卓立男加快步伐,必须甩开此人。 然而,此人步步紧跟,紧追不舍,卓立男一时甩不掉,顺势拐进一条小巷。 这条小巷的另一头,连着另外一条马路。卓立男刚才走过一回,只要穿过小巷,走上马路,如果能够立即叫到黄包车,凭借脚夫的耐力和速度,应该可以摆脱跟踪。 卓立男猜出了跟踪的用意,他们不在于立即抓捕,否则在大同旅社的门口就动手了。他们是要追查自己的去向,所以,她的心里明白,凭自己的脚力很难脱身,只有尽快叫到黄包车,还有一线机会。 但是,出了巷口就能叫到黄包车吗?卓立男心里没底,她唯能一试自己的运气! 运气?没错,在茫然无措之时,唯能看命运女神在眷顾谁! 卓立男的运气似乎不错!不过,她不是得到虚无缥缈的神助,而是恰到好处的人为! 就在卓立男出得巷口,一辆没有歇火,却似乎早就停在路边的一辆小车,突然打开了车门。 卓立男一惊,后有追兵,前有堵人,禁不住暗叹一声“完了!” 就在车门打开的同时,只听车内一个女人再叫:“老板,怎么是您呐!快进来,我顺路带你走。” 说话声音非常熟悉,卓立男一听就听出,分明是会计许萍。她不由分说,一头钻进小车。车门尚未关闭,随着引擎一声轰鸣,小车捷驰,呼啸而去,车后卷起一片落叶,随风扬起,在空中飘飘洒洒。 车后的风景隐隐约约,卓立男扭头看,依稀有个人站在风中拍着大腿呢! 与此同时,许萍已经看出,是卓立男身着孔立强的风衣,连忙解释道:“原来是卓小姐您呀!我们刚才路过,还以为是孔老板呢!” 卓立男讶异地问:“怎么会这么巧?你这是要去哪里?” 许萍指了指司机说:“这是我老公。老公,这位是我们商行的卓小姐。” 许萍老公打了声招呼:“卓小姐好。” 许萍接着说:“我老公是帮人家开车的,我今天回娘家,他就说顺道来接我。我就不客气啦,坐他顺风车准备回家去了。哪知道这么巧,我一眼看到您从那个巷口出来,远看着像是孔老板的衣服……” 卓立男的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这件风衣,自从送给孔立强后,他几乎没有穿过,平常叠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许萍她怎么可能一眼看出是孔立强?不过,她只是把怀疑放在心底,没有想着要拆穿她的话,便感激地说:“真是太巧了!谢谢您许大姐,你把我在前面放下就行。” 车速却丝毫没降,顺着一个方向急速前行。 许萍说:“卓小姐,不用客气的,反正是他老板的车,又不烧我家的汽油,让他送您吧。卓小姐,您是要回家还是回商行?” 卓立男心有所动,说:“回商行!”转念一想,商行门口可能有人蹲守,赶紧说:“不要送了,你们载我一段已经很感谢啦,怎么可以再麻烦您,就在前面,随便找个地放我下来就行。” 许萍没有强求,说了几句客气话后,他老公把车停在了路边。 卓立男打完招呼,下车一看,只需再走几步,前面不远之处,便是刚才翻围墙出来的地方,不觉大是惊讶。 (本章完) 第199章 风衣 第199章风衣 来不及多想,围墙矗立在眼前,必须想过这一关。 围墙高出卓立男一头,她攀不上!狗急跳墙!卓立男想着这句在孔立强面前说的戏言,只恨自己不是狗,跳不了墙!一时没辙,便沿着围墙一路寻去,希望能找到一个低矮处。 绕了一圈,卓立男的希望破灭!只能回到原来跳下来的地方,因为这里距大韦行最近。却在这时,卓立男不可思议地看见,围墙下方,有一个木板包装箱。 这个木板箱,刚才还没有,现在突然有了。 卓立男惊喜交加,暗暗说了声:“见鬼了!”立即寻眼四周,一片漆黑,不见人影,唯有远处传来汽车渐行渐远的引擎声。她顿时一个激灵,难道是徐萍?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大同旅社附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时间容她多想,立即踏着木板箱爬上了围墙,回到了商行。 卓立男立即脱下风衣,却发现风衣沾满了泥尘。刚才使出浑身力气翻爬围墙,怎么可能做到一尘不染?她暗暗吁了口气,立即折叠好风衣放在随身布包里,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头,走过去打开大门,像是着急等候孔立强的模样。 卓立男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让跟踪她的人看到,自己一直在商行内加班。 一个多小时后,孔立强回来了。 孔立强一见到卓立男就问:“顺利吗?” 卓立男拎起布包,说:“你回来了不走,恐怕会让人生疑,我们边走边聊。” 孔立强点头同意! 他们一上路,便迫不及待地悄声说开了。 卓立男把去见潘振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非常确定地说:“不用怀疑,潘振已投降做了汉奸!” 孔立强扼腕叹息道:“想不到!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投降小鬼子的,我在留亭镇时他起码没有坏心。” “还有一件事,我想起来了,徐萍老公的声音听来很熟,我可以确认,我跟他肯定说过话,只是在哪里说过话我记不起来了。” “你的思维总是那么跳跃,就不会一件事归一件事地说。” 卓立男不好意思地“呵呵”一声,说:“好吧!他的事我们暂且不去管了。我怀疑徐萍有问题。我可以肯定,她知道你们的计划,是特地等在那里接你的。只是因为我们没有按照计划行事,这才阴差阳错救了我。而且,徐萍对大韦行周边的地形很熟,她知道我的进出路线,也知道我爬不上围墙,所以趁我一个转身,就暗中偷偷放了一个木板箱。” “你走得很远吗?怎么会有人放箱子都没发觉?假如是特高课的人来使坏,你不就完了吗?” “我并没走远,那里有个拐角,我是顺着围墙在找,等我找到巷底再拐回来,那个木箱就有了。是的,你责问的没错,当时只要有日本人来抓我,瓮中之鳖,我绝对没有生路。怪我缺少经验,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小心。” “你别忙着检讨。徐萍会不会是军统的人?” “我猜一定是!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她一定是原一峰的人,所以会卡着点接上我,二话不说送我回来,似乎都在他们的计划中,反而是我们俩被蒙在鼓里一样。” “有道理!他们名不虚传呀,布置得这么周密,连你爬围墙都算计到了,也太神奇啦!” “你很佩服原一峰?” “他这人有些奇怪,好像不待见我。唉!无所谓!我不在乎他对我不冷不热的态度,只要是能人,我都佩服。就说严青吧!行刺桥本一郎做得干净利落,我肯定做不到。这次看原一峰的策划,与他相比,我在留亭镇的计划真是不值一提,当年能成实属侥幸。”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在我眼里也特能干,一点不比他们差。你的短板在于,我们的身边没有同志相助,纯靠你单枪匹马做事,远比他们难多了。” “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原一峰这次动用了严青,徐萍夫妻,还有我,还有我不知道的人。是啊,我身边如果能再多几个你这样的同志,我行刺藤野平原哪里需要军统插手!我相信,我也能像严青一样,亲手锄仇敌。” “不急,我们一定会有这样的机会。对了,我刚才走围墙,翻高落地把你的风衣弄得不成样子了,我拿回去洗干净了再给你。” “风衣!”孔立强沉吟起来。 “怎么啦?”卓立男挽着他的胳膊在走,一下子感觉到孔立强的手臂突然一紧,察觉有异,扭头问道。 “风衣不能留,必须连夜处理掉。” 这件风衣,孔立强平常非但不穿,现在还要“处理掉”!卓立男心里一酸,幽幽的说:“你就怎么讨厌吗?没与你商量,我就这么穿了一次……” “瞎想什么呀!我的意思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你想呀,你穿着这件风衣被人跟踪了,后来是在徐萍的帮助下才脱身,你现在还不明白其中有问题吗?” “哦!明白了!”卓立男恍然大悟! 孔立强果断地说:“风衣不能留,他们没有看到你的脸,但你穿风衣的形象,会被他们牢牢记住。” “是,你说得对,是我粗心大意了。唉!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把衣裳带了回来,这可咋办?”卓立男拍了拍布包。 “没事,不急,我们还有时间处理。你家里是不能放了,我们想办法今夜就地解决。” “唉!可惜了!还是新的呢!” “你的心意我记着,也永远是新的。” 卓立男的心里一甜,身处寒冬,却如沐春风,情不自禁地把头靠在了孔立强的臂膊上。 这一晚,他们到了卓立男的家,孔立强坐在她哥哥的房间里,一时间毫无睡意!他倚窗瞭望漆黑的夜空,一遍遍回想着当时与原一峰合计时的每一句话。 明天晚上7点,霞飞公园! 孔立强在想,原一峰没说让自己去,也没说不让自己去。是他疏忽?还是故意为之?他做了各种假设,但更多的是后悔,当时应该问清楚就好了! (本章完) 第200章 虚晃一枪 第200章虚晃一枪 忽然,孔立强问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开口询问?在隐隐约约间,他有一种说不出口感觉,是原一峰的冷漠,拒人千里般的筹谋,令他有些排斥原一峰,所以才不愿开口想问。孔立强扪心自问,带着情绪做事,如何与原一峰打配合? 他们在为自己报仇出谋划策,出人出力,而自己却在意气用事,孔立强想到这里,顿时间懊恼不已!他开始后悔,不应该这样的!因此,补偿之心悄然而生,他决定,明天要去霞飞公园,哪怕不知道原一峰还具体计划,也去见潘振,引藤野平原露面,以便他们找准目标,实施行动! 第二天下午三点钟左右,再次出乎孔立强的意料,吕昌突然打来电话,十万火急得请他去十六铺码头见面。说是有一批货出了问题,需要他出面去打招呼。 虽没得到吕昌的亲口承认,但孔立强已心知肚明,他是另一条线上的同志。所以,一听说是吕昌的货物出了问题,他不敢怠慢,暗暗盘算了一下,帮吕昌办完事,再赶去霞飞公园应该来得及! 于是,孔立强立即动身,赶去十六铺码头。 他们一见面,吕昌说:“我买了一台卷烟机,已经运到了码头。今天准备来提货,突然发现我的提货单丢了……” 卷烟机的提货单丢了?吕昌又不是初出茅庐了的商人,怎么可能出这种事?孔立强心中有一万个疑问,却问不出口!因为,看吕昌一脸着急的样子,弄丢提货单,不是意外,也是意外了。于是,孔立强安慰道:“没事,我去打个招呼就行。” 吕昌叹着气说:“谢谢您!谢谢您来帮我说话,否则要误大事了。我从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这种事!可偏偏就,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提货单,又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你说,我这脑子!唉!唉!唉!说出来没人信,可就发生在我身上,只怪我岁数大了,唉!提货单找不到,卷烟机取不出来,我怎么去向其他股东交代啊,幸亏有您在,幸亏您在这里说得上话,我太感谢了。真的太感谢了……” 孔立强等他唠唠叨叨地说完:“吕老板,您太客气了。其实吧,提货单找不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一下原因,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吕昌说:“怪我怪我!都怪我脑子一片浆糊。我是实在太着急了,又怕我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才会急着请您来。莫怪!您千万莫怪我。您帮我大忙,今天我做东,一定要好好感谢您的仗义。” 孔立强一心想尽快帮他把事给办了,然后要去霞飞公园,哪里肯答应吕昌。吕昌却缠着他不放,甚至在孔立强找到甄贵,帮他办妥卷烟机出库的手续后,他仍旧露出商人喜欢结交朋友的本色,非但对甄贵是千恩万谢,还非要请甄贵喝酒不可。 甄贵客气了几句,一口答应下来。 在得知甄贵是特高课石田的线人后,孔立强虽在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暗暗鄙视甄贵,不到万不得已,实有不相为伍之意。 此时此刻,偏就是那种万不得已! 甄贵并不知道自己的汉奸身份已经被孔立强获悉,对孔立强仍然与过去一样,见吕昌请客喝酒,当然得拉上孔立强。 逢场作戏!道上就好这样的面子。 孔立强明知甄贵是汉奸,更加不能不给甄贵的面子,不由得暗自长叹,吕昌啊吕昌,你的无心之举,那是在坏我的事啊! 世上之事,总是那么出其不意!人与人之间,也总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唯有一句哲理不可争辩,那便是:凡事皆有因果! 这一晚,吕昌丢了提货单,顺理成章地请孔立强和甄贵喝酒谢恩,貌似如此的凑巧,直到几天之后,孔立强这才领会到其中的奥妙所在。 迫于无奈的孔立强,找不到推却的理由,只得跟随甄贵和吕昌去了十六铺码头附近的小酒馆。吕昌借酒与甄贵套着近乎,孔立强夹在中间,尽管内心焦灼,却一脸平静地听着他们聊去苏北靖江开烟厂的事。 孔立强一听说烟厂开在靖江,心里顿时间扑通扑通地加快了跳动。 甄贵问:“烟厂为什么不开在上海?我们上海多好呀!要什么有什么,去乡下开厂,要什么没什么,这算盘打得不精啊!” 吕昌说:“贵哥啊!您有所不知啦!乡下有乡下的优势,那里没人管呀!在这里开厂,优势确实如您所说,多得说不清,可需要打点的方方面面……嗯!这个,您懂的!这里的优势也是劣势,办厂的关口多,必须层层打点;还有税收一项,也是开厂的负担呐!靖江那边有利的条件是,离上海近,水路交通便利,劳动力便宜……” 就在这同一时刻,寿谷夫的收网行动开始了。 严青下班,他刚走出警察局,便被石田亲自带人抓捕,直接押送进了特高课。 在寿谷夫的行动计划中,藤野平原将与他兵分两路,分头去霞飞公园汇合! 为了在公园布局设伏擒拿孔溪云,寿谷夫提前带了一组人马,身着便衣把守住霞飞公园的进出口,并在不大的霞飞公园内,选择隐蔽地形,埋伏下狙击手和便于出击擒拿人。他则在几个随从的护卫下,坐在离公园进口不远处的凉亭中,故作高雅地喝着茶,等候孔溪云自投罗网。 由于藤野平原的军衔与职位不高,加上寿谷夫太过自信,他仅安排一辆车、一个司机、一个人护送,先把藤野平原接出陆军司令部,然后驱车直抵大同旅社,再接上潘振一起按时按点赶来霞飞公园。 貌似完美无缺的布控,寿谷夫的如意算盘,终究落了空。 寿谷夫之所以如此托大,自有他的道理,因为,大同旅社在特高课的掌控中,孔溪云的人不敢进大同旅社,只敢在大同旅社的门口与潘振一触即走,更是令他狂妄自大。令寿谷夫唯独没有料到的是,没有一个人去霞飞公园,原一峰在大同旅社的门口速战速决了。 (本章完) 第201章 枪口上硝烟 第201章枪口上硝烟 藤野平原的车抵达大同旅社,他没有下车。 潘振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他现在仍然是寿谷夫的鱼饵,日本人在暗中监视。有三个人装作住客留在大同旅社内,还有两个在门前小马路的两头,均离他很远。陪在潘振身边只有一个旅社服务生,服务生的手臂上搭着一条白毛巾,而在大同旅社的门边,蹲坐着一个黄包车夫,似乎就是最为寻常的候客师傅。 见车缓缓驶来,在潘振面前戛然停下,那个服务生微弓着腰,抢先一步替潘振打开车门,低头礼貌地叫用日语了声:“您好!藤野先生!” 服务生的语调平和,那是旅社迎候、接送客人的惯常礼仪,藤野平原不疑有他,甚至连坐在副驾驶座的护卫也没有关注服务生,视线只是警惕地巡视着前方。 藤野平原整了整身体,点头,礼节性地回答:“谢谢!” 说时迟,那时快! 车门才打开一半,藤野平原语音未落,服务生右手已掏出手枪,对着他的胸膛“啪啪”连开两枪。藤野平原口眼未闭,眼睛直直地盯着服务生,眼神中充满惊恐,下意识般地抬手按住喷涌的鲜血,话都来不及开口便随即失力,仅呻吟了一声,瘫坐于后排。 与此同时,服务生左手关闭车门,用大腿顶住副驾驶车门,甩出毛巾,一手勒住潘振的脖子,一手用枪抵着他的腰,大喝一声:“要命跟我走!” 服务生大喝之间,旅社门前路的一头,也传来了“啪”一声枪响。 潘振眼看藤野平原中枪,尚没做出反应,已被毛巾勒住了脖子,求生乃是一个人的本能,况且,潘振毕竟在游击队摸打滚爬多年,练就一身健壮的体魄。情急之下,潘振不及多想,不甘就此认命,临危做出最后的挣扎。 他马步一蹲,双手紧紧拽住服务生的左手,一个大背包,把服务生从后背摔到面前,却就在这火石一碰中,黄包车夫已然拉着黄包车如离弦之箭,飞扑了过来。只见他操起一把铁棍,朝着潘振的头一记闷棍,潘振一声没吭,一头栽倒在被他背摔于地的服务生身上。 服务生一骨碌爬起,用肩膀狠劲一顶,黄包车飞驰而至,晕死过去的潘振,就此跌进了黄包车。车夫与服务生无需说话,一起拉着黄包车朝刚才枪声传来的方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过去! 刺杀一蹴而就,且一气呵成! 等到坐在车内副驾驶座的护卫,以及听见枪声,立即从大同旅社内追出来的人做出反应,服务生和车夫已经拉着潘振跑到车后了。 远远近近,前前后后,五个日本人顾不上藤野平原的死活,朝他们一边开枪,一边追将过去! 原一峰调虎离山,谋划的行刺计划,分层而行,层层推进! 服务生击毙藤野平原是第一层,同时,原一峰击杀旅社门前道路一头的特高课暗哨同属第一层。他们齐头并行,一击成功后,服务生与黄包车夫撤退便是第二层。只是在劫持潘振方面出现了些许偏差,因为叛徒不值得营救,是他组员临时起意而为之! 击毙了特高课设在道路一头的暗哨,他们的撤离路线已是一马平川。 原一峰率人让过冒着追兵弹雨而来的黄包车,立即开枪阻击追兵。特高课的人因此受阻,趁着这一间隙,他们舍弃黄包车,把潘振塞进早就候着的小车内,风驰电掣而去。 断后的原一峰他们几个人,见大功已告成,也不恋战,随即跳上另外一辆车,朝着相反的方向,消失在了夜幕中。 参加这次行动的所有人,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在凯旋之路上,原一峰吹了吹枪口上的硝烟,一脸喜色,得意地吹了声口哨,脱口吟道:“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有一人接口道:“我轻轻的挥手,作别特高课这帮杂种。” 又有一人插话说:“篡改徐志摩先生的诗句,不知道寿谷夫听到会产生什么感想。” 原一峰说:“寿谷夫肯定暴跳如雷,会叫嚷着把徐先生拉出来给毙了!” “大不敬啊!故去的徐先生肯定在生气,好好是一首情诗被糟蹋了……” “你们怎么回事呀!居然还有闲心来开玩笑。原组长呀!得意不能忘形,我们还没到高兴的时候,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继续原哥设计的步骤走呗!” 原一峰说:“人家不是问这个!他是想问,这个烫手山芋怎么处理?” “就是嘛!把潘振弄回来干什么?一块做了,一了百了多省事?现在好啦!我们怎么跟上峰交代都成了问题!” 原一峰说:“放心,行动报告我会写,你们就等着领奖赏吧!这个叛徒倒确实有些棘手,他是四爷的人,我们跟人家四爷有芥蒂,当真是井水掺了河水,弄不好两头不讨巧。” “就是嘛!原组长啊!不如这样,我们想个法子,做个顺水人情,干脆把潘振这个叛贼当礼物,直接送给他们得了。” “好!这个办法好!原哥,您刚才说四爷,新鲜!您把那边的人称四爷,太有趣太应景了,这个说法好,有意思!” “你别瞎起哄,我们听原组长决定。” 原一峰说:“攘外必先安内!你们好好想想这句话的意思!你们说说看,谁敢去跟他们联系?小心戡乱的罪名加身吧!净瞎出主意!” “那怎么办?” 原一峰说:“事到如今,怪三怨四会让人寒心的!你们切记,以后不允许再多说多话!” 众人异口同声:“是!” 原一峰接着说:“明天晚上,我们先录份叛徒的口供吧!然后电请上峰决策!” “是……” 寿谷夫在霞飞公园空等了几个小时,他没有等来“孔溪云”,却等来了藤野平原的死讯,因此产生了联想,溪云名义刊登的寻人启事,严青房间《申报》上江南游击队被剿灭的报道,再加上最后潘振被劫走…… 这一系列指向,把寿谷夫误导到了游击队的身上!他由此突然想到:从寻人启事开始,到藤野平原被杀、潘振被劫走结束,不过是游击队复仇与肃奸的举措! 寻人启事!因严青而起!寿谷夫必须从严青身上打开缺口,彻查此案真想。 寿谷夫连夜对严青进行了严刑拷打,严青坦白交代:他有个相好的妓女,名叫江月娥,她有个失散多年的弟弟叫江沉阁…… (本章完) 第202章 等天亮 第202章等天亮 孔溪云惨遭藤野平原灭门,对日本人来说,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小事一件,在藤野平原当年的述职报告里,更是因为有违军纪,一笔带过而已。所以,藤野平原被诛杀后,已死无对证,寿谷夫又怎知此江沉阁为何许人也! 为了证实严青的口供,石田找到江月娥卖春的场所调查,得到老鸨的回答:江月娥不见了!石田在老鸨的带领下,查抄了江月娥居住的房间,找到了一张二十岁左右青年男子的照片,其背后写着:送给姐姐!弟弟沉阁摄于王凯照相馆。落款时间为:1939年冬。 严青的口供,得到验证,加上他这几天的活动轨迹,尽在特高课的视野内,寿谷夫找不到怀疑的依据。但是,特高课却并没有就此释放严青,因为寻人启事引出来的后续事,橡根钉子一般扎在寿谷夫心里,对于藤野平原之死的调查报告,他必须给司令部一个交代。 在寿谷夫的心里,严青已经死了,是他结案报告中的替死鬼。 但在原一峰策划的整盘棋局中,没有死,只有生! 当时,军统破译藤野平原来沪述职的电报后,谁也没有当回事,只当普通电文存档了,但严青却留了心,因为他出生在留亭镇,对来自家乡的信息,任谁都会格外关心。况且,严青的兄嫂死在桥本一郎手里,孔立强的父母姑亲被藤野平原杀光,他因此感同身受,所以才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孔立强。 鉴于军统的隐秘战线纪律,没有上级的指示,下属行动组绝对不允许擅自行动,也所以,孔立强决心去刺杀藤野平原,严青不能违反军纪,也就断然明确表示,不会插手相助。不过,当孔立强说回去临时租房刊登寻人启事后,多年底线战斗的经验告诉严青,此举绝不明智。因为,临时租房,一旦事发被查,辩无可辩,孔立强死路一条! 他们不是一路人,严青不会干涉孔立强的报仇想法,不便指出他临时租房存在的巨大隐患,却又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孔立强自寻死路,这才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掩盖着他心头的冲动,告诉孔立强,刊登寻人启事的地址,可以用他租下的房子。 刊出的寻人启事,本就是为了让日本人看到。严青的心里清楚得很,待刺杀成功之后,特高课必定会顺藤摸瓜,把自己扯进去。好在他有退路,房子是早年租下,在外人看来是派寻欢作乐之用,不存在行刺藤野平原的主观故意,加上有杜月笙做靠山,只要在孔立强下手期间,有人证、物证来证明没有参与其中,就绝对能够脱身。 令严青没有料到的却是,原一峰居然决定去管孔立强的闲事了! 闲事?在严青眼里,孔立强报的是私仇,无论如何都与军统没有关系。事不关己便是闲事,尽管如此,严青没有问原一峰策划刺杀藤野平原的原因,当然,他没有资格去问。 原一峰是行动组组长,严青只需执行!他们是军人,下级服从上级是天职。 而在严青的眼里,原一峰来插手,倒像是英雄所见略同! 原一峰决定启用咸瓜弄13号为寻人启事刊出的联系地址,严青说不如用他的房子。原一峰心里明白,严青是在替自己抗下危险,去直面特高课的追查。 接受特高课的追查,将会面临什么后果?原一峰与严青岂能不知? 原一峰把九死一生的情谊,默默收藏在心底! 所谓策划,要渐行渐起! 严青租下的应急备用房,一直没有启用。原一峰的行动方案尚在策划中,严青已经开始“抢跑道”。他去青楼结识了江月娥,且“一见如故”,“难舍难分”!一待“交上心”,严青便把江月娥带去咸瓜弄过夜,并在屋子里留下了江月娥的替换衣裳以及一张旧报。同时,严青不再与原一峰、孔立强他们发生任何联系,甚至连一个电话也不打。他每天生活在警局、杜家、青楼和咸瓜弄四处之人的眼眸中,显得极有规律,且风流成性! 等到原一峰等人决定在大同旅社行动的前一天,严青去了青楼,又与江月娥厮混了一夜,并以青帮之名威逼利诱,说服江月娥立即离开上海,去外地避避风头。严青在送江月娥离开青楼,前往火车站送行前,把他提前做旧的一张照片,藏在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 行刺藤野平原的策划,贵在于相辅相成。 除去严青和原一峰在暗中齐头并进,孔立强也在蓄势待发。只是,孔立强与严青、原一峰他们绝然相反,心不随愿,且处处受制于人,倒像是被无形绳索牵着的木偶,目及所处,模糊不清。 孔立强有意手刃仇敌,却总是身不由己,反而变成了局外人!他找不到其中的原因!孔立强始终感觉原一峰为人冷漠,却突然热心地帮他来报仇,他分析不出原一峰如此做的动机!严青是军统的人,他明确表示不会插手,孔立强完全接受,然而,看原一峰的计划,结果是整个军统都动起来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孔立强想不明白! 令孔立强想不明白的事还有:想去找潘振对面质问,自己没去成,却被卓立男去验证了潘振的叛变投敌;卓立男在大同旅社涉险,徐萍夫妇及时帮助脱困,围墙下突然出现的木箱,想着去霞飞公园,又突然被吕昌“骗”去了码头,还被胁迫着与汉奸甄贵一起喝酒…… 诸多的巧合,偏偏像是刻意制造的巧合,就这么纠结在孔立强的心里。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蹊跷,其中必有原因。可是,孔立强明知道其中有原因,却理不出头绪,雾里看花一般,看不清楚其中的真相! 他在码头与甄贵、吕昌喝完酒,回到大韦行,见着卓立男就问:“在我们身上,最近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凑巧的事?” 卓立男说:“你问我,我问谁呀!” “我们身边的人,除了军统就是中统,要么是甄贵这样的汉奸,只有吕昌像是我们不在同一条线上的同志。在这么重要的关键时刻,他们怎么就像是暗地里串通好的一样?其中包括你在内,都让我束手束脚,有心无力。” “喂喂喂!孔立强同志,你别乱猜疑,我绝对不是他们一伙的。” “可是,怎么多人,发生怎么多事,都就在这几天都冒了出来,不可能会无缘无故!” 卓立男想了想,说:“我想起浦成同志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孔立强抢答道:“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卓立男惊诧莫名,张大了嘴巴,问道:“难道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同志?” 孔立强也是大彻大悟的样子,说:“会不会真是这样!” “孔立强同志,你,包括我……”卓立男指指孔立强,又指指自己,“我们俩一直以为,我们被组织切断了联系……几乎、差不多一直这么认为,我们失去了领导的信任……” 孔立强抢断道:“其实,同志们一直在我们的身边!” 卓立男连连点头说:“可能、可能,真有这样的可能。” 孔立强欣喜地说:“我们看不见他们,同志们却看得见我们!” 卓立男情不自禁,握着孔立强的手说:“太好了!果真这样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回到组织的身边啦!” 孔立强的眼睛里,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光芒,兴奋着强烈的期待,抬眼远眺窗外漆黑的夜空,一语双关地说:“我们的天要亮了!” (本章完) 第203章 骆驼 第203章骆驼 夜路走得太久,看到一丝黎明的征兆,已足以让孔立强和卓立男异常高兴。可是,他们对于“天快要亮了”的猜想,却仅仅猜到了其中的一角! 战斗在地下隐秘战线上的同志,大都是单线联系,多线并行,各自完成上级安排的任务,坚持在不同的战线上。 军统上海站行动四组少校组长原一峰,原名叫骆争鸣。他的真实身份是,打入军统的共产党员,接受邵玺安同志的单线领导,代号为“骆驼”! 黄桂仁来沪采购烟酒物资,原一峰受军统安排,负责黄桂仁的安保工作,因而与孔立强有了接触。 在当时,孔立强发现黄桂仁的行踪,想方设法寻找组织的信息发出后,浦成同志受孟铜的委派,立即从苏北根据地赶来上海,与卓立男取得了联系,阻止孔立强对黄桂仁采取任何行动。 孟铜委派浦成来沪,又有原因。 游击纵队在沪组建的首个联络站,浦成同志不直接参与联络站的工作,他属于受游击纵队直接领导的驻沪联络站第二梯队人员。他带着另外两位同志潜伏在上海,暗中协助联络站为部队筹集军需物资。 游击纵队首个驻沪联络站遭到特高课的破坏后,浦成奉命撤离上海,回到了皖南根据地。由于浦成下线的另外两名同志没有与联络站人员接触过,他们俩则继续留守上海待命。 何立海与孔立强一前一后抵沪,着手重建驻沪联络站,然而,他们却命运多舛。 随着何立海病故,皖南事变爆发,孔立强遭受道组织的质疑,暗中协助他们展开工作,浦成与隶属于江苏省委上海局的几个同志,立即再次随之悉数转移。 孔立强被孤立之后,因孟铜受梁子昆牺牲前所托,便与浦成一起冒险来沪,见了孔立强一面。出于谨慎起见,当时浦成没有与孔立强和卓立男照面,他与留守在沪的那两位同志一起,负责孟铜的外围保安工作。 正是那次的会见,让孟铜对孔立强有了新的认识,也看到了他积极工作的决心,便有心等待孔立强通过组织审查,再安排其新的任务。因而吩咐浦成,要提前在孔立强身边安排同志,以期等到时机成熟,他们可以立即展开工作。 浦成受命,却为了保密,只是要求他手下的两名同志,自己想办法潜伏进沙泾港路17号日用百货贸易商行。浦成安排他们潜伏到孔立强的身边,却没有告诉他们此次潜伏的目的和任务。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名叫粟永盛,女的叫许萍。他们初来沪时假扮夫妻,时间一长,日久生情,得到浦成代表组织的批准,成为了真正的革命伴侣。 就在孟铜召见孔立强那天,粟永盛伪装为擦鞋匠,许萍则装作卖烟女,守在巷口望风监护!当时,由于孔立强晚到,卓立男按照事先的接头预案,把孔立强留在天井里,用胡搅蛮缠之法拖延时间,等待同志们传递来安全的信息。 孔立强和卓立男不知道的是,那几声报平安的敲门声,正是浦成所敲。 同志之间近在咫尺,却隔门如隔天涯! 后来,粟永盛和许萍一得到孔立强的招聘信息,立即双双前往应聘。最终,许萍被录用,粟永盛却失之交臂,转投去了一家货运公司。 孔立强和卓立男在明,从不显山露水的许萍在暗。他们就这么两两相望,一个见君不识君,一个知君不认君。孔立强和卓立男多次扳着手指头来猜,猜到了所有人,偏偏没有猜到,许萍才是自己的同志。 黄桂仁在原一峰行动组负责的保护下,经唐忠宝斡旋,与孔立强开始物资采购接洽,孔立强被黄桂仁误以为是苏北根据地驻沪联络站的负责人。孔立强的“真实”身份,也就被原一峰掌握了。 起初,原一峰不以为意,不过是一笔走私生意,孔立强赚到了钱,也是在为部队筹措军资而已。但是,当生意达成,在百乐门舞厅的休息包间内,原一峰亲眼目睹孔立强被黄桂仁策反,答应加入军统之后,他再也不能等闲视之,立即给邵玺安传去了便条:苏区驻沪联络站负责人孔立强叛变! 邵玺安一收到这个消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苏北根据地驻沪联络站的负责人明明是屈双喜同志,他此刻正在青浦养伤,那负责人的头衔,怎么就挂在了孔立强的头上?但他相信骆争鸣同志,也就是军统的原一峰,绝对不会空穴来风! 事出意外,必然有妖! 为了把棉花运出上海,吕昌建议假手孔立强。为此,邵玺安特地请示省委组织部,核查孔立强的身份。省委的回复是,查无此人!邵玺安看着纸条,灵光一闪,终于脑洞大开,孔立强可能是隶属于苏区军部的情报员。 于是,邵玺安把纸条层层上传,通过省委,最终转到了苏区孟铜的手上。 孟铜面对白纸黑字,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他把这张纸条,又转交给了浦成,命他即刻前往上海,调查此事的真相。 浦成来沪与邵玺安接上头。他们是两条战线上的同志,尽管是第一次握手,却也坦诚相待,知无不言,立即达成一致意向,相互合作,彻查孔立强被策反的前因后果。 他们互不相通的信息,至此开始重叠。 邵玺安从棉花说起,孔立强如何走进他们的视线,最后又如何获知加入军统,把他所掌握的信息一经说出,浦成立即想到了根据地接收到棉纱布的事。 浦成再与许萍见了面,向她了解孔立强的情况。许萍实事求是,向浦成作了汇报。她观察情况是,孔立强与黑道帮派走得很近,与维新政府的人也有很深的交情,进出特高课也能做到毫发无损。对于生意方面,她更是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浦成耐心听完,问她:“听你刚才说,他倒手过布匹?记得买家是谁吗?” 许萍回答道:“江阴的一家贸易公司!” “江阴!卖去了江阴!怎么没有在上海本地倾销,而是去了江阴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呀,孔老板在那段时间里,经常与川沙盐枭来往密切,小粟同志好几次看到他们在一起。令我感到不解的是,商行的大部分孔老板都是交给顾律和丁贞才打理,只有那批棉纱布他似乎很上心,尽管也是丁贞才在做,但我看得出来,丁贞才是听他的安排出个面而已。还有,我记得很清楚,这批棉纱布因为出现了霉变,还给客户赔了不少钱……” “嗯!他帮大进公司转运棉花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我想起一件。我们曾经做过一笔柴油生意……” “我知道。” “柴油就是卖给川沙盐枭黄叔平的。” (本章完) 第204章 调查 第204章调查 浦成听后,有一肚子的问题在脑子里打转,孔立强的社交圈复杂,为了生意,什么朋友都在交,什么帮会都在混,连汪贼的政府部门都插了一脚,被叛徒黄桂仁策反加入军统,他为的是什么呢?当时,孔立强一发现黄桂仁来了上海,甚至千方百计来给根据地报信,现在又跟叛徒搞到了一起,他究竟在想干嘛?他突然被特高课抓紧去,三天后又能完好地走出来,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带着解不开的疑问,浦成再一次与邵玺安见了面,希望了解孔立强被黄桂仁策反的细节。邵玺安一脸无奈,他也仅知道字条上的片言只语。 他们经过商议,最终决定,邵玺安去面见军统暗线,了解孔立强叛变的具体经过;浦成走不进特高课调查,但他赶去了川沙,寻求浦东游击队的帮助。 浦成不认识黄叔平,但知道浦东游击队与黄叔平有来往。 果然,游击队的副队长叫黄叔同,是黄叔平的亲弟弟。通过他,浦成与黄叔平会了面。 黄叔平给予孔立强的评介是:青年有为,赤胆忠心,只是太过轻信于人,欠缺与人结交的经验。 同时,浦成这才终于知道,雪中送炭的棉纱布,乃孔立强与黄叔平通力之杰作! 对于孔立强被策反的调查,至此还没结束。 浦成继续与邵玺安联手,汇总调查信息。 邵玺安见过原一峰后,给浦成带回了孔立强跟踪黄桂仁,且有意行刺黄桂仁的经过,最后却形势突变,他们最终勾结到了一起。 浦成当即无不担忧地说:“你们跟孔立强有过接触的人是否需要立即撤离!” 邵玺安摇摇头说:“即使撤离已经晚了!我们早先有所防备,该做的工作已经做了,况且,如果孔立强有情报讨好重庆方面,必将经过我们同志的手。我们有能力把情报截下来。可以这么说,他对我们构不成威胁,你放心吧!浦成同志,你们准备如何处理孔立强?” 浦成沉吟半晌,深深地吁了口气说:“因为诸多原因,他来沪不久即被我们隔离审查到现在,我们切断了与他所有的联系,他对我们没有危害。我这一番调查下来,反倒有些意外……” “哦?” “他在无法找到我们的前提下,在接受组织审查期间,还一门心思在为部队做事,通过迂回曲折的手段,给我们送来了急需的物资,还不讲条件地协助你们的同志,把棉花运出了上海,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搞不明白,孔立强这么做,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的同志,对他的印象倒是挺不错的!” “这不是印象的问题!而是一个人的立场问题!我倒是有一个大胆的怀疑。” “你怀疑他是假投降?” “你说,有这个可能吗?” “我以为啊!我们做任何假设都无关紧要。他在被隔离审查期间为你们做事,那是被黄桂仁策反之前,那么之后呢?” “以观后效?” “是的!我们可以不动他,但不能再与他发生联系。” “我同意!你们的意见,我将会传达给我们军部的领导同志,供他们做决定作参考。” “现在看来,孔立强的问题确实很大。暂且不追究他投靠军统的目的,就说他被你们切断联系,隔离审查这件事吧!他自作主张,偷偷摸摸把物资送去苏北,就做错了嘛!” “你指他不服从纪律?” “远远不止!他侥幸遇到了黄叔平,得亏黄叔平是个有正义感、有民族情怀的商人,否则不堪设想啊!” “没错,孔立强自作聪明,一意孤行违背组织纪律,不服从领导指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我们也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他的出发点还是值得肯定啊!” “是啊!你的‘以观后效’到很中肯!有些事我们可以调查个一清二楚,但有些事我们无从着手。” “没错!他两次被特高课抓去,均被特高课放回,其中的疑点甚多,我们无法深入调查,只能静观其变。不过啊,孔立强的交往复杂,三教九流都有,只要他的本性没有变坏,就算当真投靠了军统,我们也得有利益损害的依据,才能对他进行了下一步处置,否则不利于当前两党合作,一致抗日的情势。我的意见是,对他继续保持隔离,暂时不动他。” “我同意!浦成同志,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通报一下。” “什么事?” “我与我们隐蔽在军统的同志见面,了解孔立强叛变的具体情况时,他跟我说,杀害孔立强父母和亲人的凶手近日将来沪。” “怎么啦?” “孔立强已经得到这个消息,可能会有所行动。” “他要报仇?” “这是人之常情!” “我们的纪律是服从组织,听党指挥,绝不能为了私仇动用集体的力量……” “浦成同志,你别急,孔立强不是被你们切断联系了吗?他哪里有外力可以用。我的内线只是说,孔立强可能会不自量力,去飞蛾扑火。” “这也不行!我得去阻止他采取任何行动。” 邵玺安忽然笑了笑,说:“其实啊,我看得出来,你是惜才!你打心眼里就不信,孔立强会投靠军统。你刚才所说的话,已经充分证明,你怀疑孔立强是另有图谋!” 浦成说:“邵玺安同志,你吃说对了一半。其实,我更是了解孔立强的个性,他什么事都敢做。我只怕他一个人难成事,白白丢了性命。” 邵玺安低头想了想,说:“他假如铁了心,你如何阻止?就如他铁了心要把物资送去苏北,我们的纪律挡住他了吗?这个孔立强啊,我也了解过,有些头脑的。加上他现在的人脉,我们做不到的事,他却做得顺风顺水,毫不费力。我们假如当真放弃了他,着实可惜了。” “你话中有话嘛!” “是啊!把孔立强保下来,不是没有可能。” “你们省委出面来插手?” “我们可以做配角!” “主角是谁?” “军统!” “军统?你的人?不行不行!风险太大,我们保护有叛徒嫌疑的孔立强,却让你的人冒险,得不偿失,这事我绝对不同意!” (本章完) 第205章 刺杀内情 第205章刺杀内情 邵玺安见浦成神色激动,知道他是在担心原一峰的安危,便说:“浦成同志,此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先别急,听我详细说给你听!” 浦成凝视着他说:“邵玺安同志,要在军统安插我们的同志,那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啊!我们更应该极尽全力地保护他,而不是给他制造困难。” 邵玺安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事情是这样子的。我们的同志,现在很受军统上海站站长的器重,有意要提拔重用他。你可要知道,军统内部有不成文的规矩,提拔人需要军功的啊!他曾经立过一次功,被晋升了一级军衔,这次去负责黄桂仁的安保,就是他们站长给他立功晋升的机会。但是,保护黄桂仁的功绩太小,明白了吧?” “还需要立得住脚的晋升功劳?” “就是呀!他们截获了小鬼子的一份电报,得到了藤野平原来上海的消息。藤野平原这人你听说吗?” “知道!他是日本部队后勤军需官,留亭镇征粮队桥本一郎的继任者。” “不仅是这样,他还是孔立强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们站长一得到这个信息,立即有了想法,告诉我们的同志,说他立功的机会来了。” “刺杀藤野平原?藤野平原的军衔和职位不高,刺杀他能挣来多大的功勋!” “你可能不知道,其中有玄机!孔立强,当年叫孔溪云,对吧?” “对!” “他劫粮成功,安然撤回,却因皖南事变,他的事迹和身份遭到泄密,造成了孔立强的父母被藤野平原杀害的直接后果。军统上层为了安抚将士,曾经发过一份通告,要潜伏在当地的军统帮其复仇,行刺藤野平原。当然,这是军统笼络人心的把戏,谁也心知肚明,没有当真,最终不了了之啦!但在上海站站长眼里,这却是一次立功的机会!” “他们就喜欢做这种勾心斗角的事。” “这叫玩弄权术!我们不去管它!那个站长对我的人说,当年的通告没有时效性,也就没有过期,行刺藤野平原也就可算是奉命行为。加上藤野平原的身份地位,他来沪不会有高级别的保安待遇。也就是说,行刺藤野平原的成功率会非常之高,你现在明白其中的窍门了吧!” “明白了!让我们的人出击,等于白送一个师出有名的立功机会。” “其中的奥妙还有呐!我们的人保护过黄桂仁,他已经得到黄桂仁的信任,黄桂仁来上海采购物资,以后都将由孔立强经手。也就是说,上海站只要向上扩大事实,说是藤野平原来沪,有可能危及孔立强的安全,也就会影响到后续物资的采购,所以主动上报请示行刺计划,定会事半功倍。说白了,就是增大刺杀藤野平原的功劳。” “然后,待事成之后,黄桂仁一定会去向上级说好话,为我们的人晋升加把火。” “就是这样,你说有意思吧!” “照这么说,是军统主动出面,非要我们的人去立功了!诶,邵玺安同志,你有没有注意到,孔立强还是一个福将诶!” “是否是福将我不去管他。当时,我一听啊,立即表示支持。他能够凭借这样的机会向上一步,对我们的未来,有利而无弊!可是,他似乎不太上心。” “为什么?” “我也问了为什么,他回答我,不想为孔立强出头。你道为何?他看不起孔立强,从心底鄙视孔立强这个叛徒!呵呵,他是希望你的人自生自灭!” “孔立强到底是不是叛徒,现在作定论为时尚早!” “我当时没有这么想,而是晓之大义,要着眼于未来,不必在乎个人私念。我做了个比喻,比如他保护黄桂仁。黄桂仁是个人尽皆知的叛徒,我说你不是还得服从安排,去保护人家嘛!小不忍则谋大乱,忍一时,就能为党作更大的贡献。” “他同意了吗?” “他说再考虑考虑。” “假如他同意了呢?” “他一旦决定上手,我们必须全力配合他的行刺计划,一定要看住孔立强,千万不能让他搅进去坏了事。” “我的意见是,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们都要阻止孔立强自说自话,务必把孔立强远离这漩涡。” “呵呵,浦成同志啊!你是不愿意看到孔立强涉险吧!其实呀,这事我考虑过,孔立强就算投靠了军统,有我们的同志挡在中间,对他的后续行动必将了如指掌,根本不足为虑。现在是非常时期,孔立强掌握的资源,我们该利用的时候,还得利用。” “同意!” “好!既然你同意,我们干脆分工合作。我尽力去说服我的人抓住这立功晋升的机会,你回去想办法负责拖住孔立强。” “可是,我没有人手呀!” “我们保持联系,及时沟通,人员共享。” 浦成与邵玺安一拍即合,而所有这一切安排,孔立强均被蒙在了鼓里!也就有了原一峰对孔立强冷若冰霜般若即若离的原因。 正是原一峰以为孔立强已经叛变,心底起了锄奸之念,这才假意让孔立强去大同旅社、不明确表示是否要去霞飞公园,实乃想借特高课的手除掉孔立强。也正是原一峰处于这样的居心,他最终决定接受站长的建议,着手制定行刺藤野平原的计划。 原一峰把诛杀藤野平原的计划,抄送了一份给邵玺安。邵玺安与浦成一合计,察觉到涉及孔立强去见潘振这部分有漏洞,于是,便有了许萍夫妇在巷口接应的对策。在计划中,为让潘振确信孔溪云在上海,从而引出藤野平原,原一峰才会安排孔立强去见潘振。偏偏是同样不知底细的卓立男打乱了部署,代替孔立强去给潘振传送便条,这才出其不意地让许萍认错了人。 在车上,粟永盛与卓立男打了一声招呼,卓立男听出声音熟悉,却一时记不起粟永盛是谁。但粟永盛的心里却记得明明白白,浦成从苏区赶来上海见卓立男,正是他半道上截住的卓立男,告诉了她与浦成见面的地址。所以,粟永盛只说了一句话后,便再也没有开口。 那晚,粟永盛驱车接到卓立男,听她说要回大韦行,他一下子明白了卓立男的用意,直接把她送到了大韦行的外围。粟永盛驱车前行,许萍在车里关注着卓立男的动向,他们俩猜她爬不上围墙,就绕了一圈回到原地,利用卓立男在拐角外巡视,出现一个极短的空隙时间,粟永盛立即停车打开后备箱,取出一个木板箱放在了围墙下。 (本章完) 第206章 三天 第206章三天 在孔立强投靠军统的意图暂不明朗之际,浦成不想过早暴露许萍的身份,不能再安排她与孔立强直接接触,为了确保在行动那天孔立强去不了霞飞公园,他只得求助邵玺安派人拖住孔立强。 这时,吕昌也就成为了不二的人选。他故意藏匿提货单,把孔立强骗到了十六铺码头,巧借甄贵起了人证作用,非但困住了了孔立强,还能够同时证明,孔立强与军统行刺藤野平原一事毫无关联。 原一峰的计划大功告成,还差最后一步收尾,那便是,尽快把严青救出特高课的魔掌! 军统上海站站长的手里,攥着一张虹口警察局局长赌博时签下的一万美金借条。站长亲自出面,拜见警察局长,用交还借条开路,请他去特高课说情放人。当然,搭救严青,原一峰还有后手。此刻,杜月笙去了重庆。原一峰提前请黄桂仁在重庆做了求见准备,掐准时间见到了杜月笙,把严青被特高课抓去的事向其一讲,故人之子,杜月笙不能坐视不管。他立即打电话回上海公馆,要管家用自己的名片做拜帖,直接去找寿谷夫要人。 虹口警察局受日本陆军驻沪司令部和维新政府的双重监管,与虹口特高课是并级部门,寿谷夫不能不买他的帐。杜月笙的名片,代表着上海商会与青帮,寿谷夫也不得不给予面子。但是,寿谷夫有着军人强硬的性格,他阳奉阴违,表面上答应放人,暗地里却对严青严刑拷打,意欲逼出口供,来推卸自己在藤野平原被刺一事上的严重失职。 原一峰双管齐下,在暗地里使劲搭救严青的事,孔立强并不知道,但他隐隐约约知道行刺藤野平原的计划。自他得到藤野平原被刺身亡的消息后,他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孔立强的心里十分清楚,严青躲不开特高课这关。 孔立强熬到到了第三天,仍然得不到严青的一丝消息,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立即去码头见了韩奎,抱拳弯腰,深深一揖道:“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 韩奎呵呵一乐:“哟!我的财神爷有求,准了准了,准啦!” 孔立强却笑不出来,说:“我还没说,你就准许了,我惶恐啊!” “你找我还能有啥事?你从来没求过我呀!难得开一次口,我岂有不准之理!孔大经理啊!你来得正好,没几天新公司要正式开张了,我跟丁大财、邬达荣商量了一下,说你帮我们挣了大钱,总得意思意思表下心意吧?他们想都没想,非常爽快,一口答应,要送你一份大礼。你猜猜,我们会送你什么?” “在下愚钝,猜不出。大哥,你们送什么我就收什么,感谢的话等会再说。哥,小弟实在是想请你出面半个忙。礼物送不送没关系,我求你帮我救个人。” “唉!救人急什么?一时半会会死吗?这个礼呀,是我们三个人的一份心意,你猜呀?会是什么?你猜猜看嘛!” “我实在猜不出!大哥你饶过我吧!我要救的人,就怕救晚了会死。” “看看、看看,你这人,一点也没有意思,无趣得很呐!行啦,不为难你,我就直说了啊。我们要送你一辆车,一辆全新的道奇。怎么样?开不开心?意不意外?记住啊,孔大经理,这是我们对你的认可,给你的奖励,以后可不能给我掉链子,要继续好好干,把生意做到……做到……哈哈哈,做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哈哈哈!” 孔立强看着韩奎得意地大笑,心里急得几欲诅咒,但只能忍着,赔笑道:“谢谢大哥!我一定会再接再厉,继续把生意做大做强。” 韩奎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哈”,说:“这就对了嘛!好、好、好好好!诶,你刚才说什么?救人?你想救谁?” “我的一个朋友,他叫严青,在警察局做小警察。” “你跟小警察做什么朋友呀!孔立强啊,你交朋友也得看看人呀,有利用价值的人就去交,那种小警察交了也不顶用,你交这种朋友是无用功。诶,有趣伐!我记得你上次也是来要救人,居然想救姓沈家的狗杂种。孔立强啊,我真要教教你了,不是为了什么人都能开口求情的啊。人面、情面用一次少一次,要留着等关键的时候才用。” “哥!现在就是关键的时候。” “呵呵,现在就是关键!那行,你说吧,是谁?为什么要救他?他犯了什么事,或者得罪了什么人?都说来听听,让我帮你把把脉,看看能不能出手相帮。” “他是杜月笙的人。” “杜月笙?青帮?孔大经理啊,你当我是傻瓜呀!杜大老板的人会去做小警察?最多说他是杜老板的门生,我倒是有点相信。还有啊,青帮的事,你去插什么手?青帮牛着呢,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我又不用去跟青帮攀什么交情哟!” “严青有没有加入青帮我不清楚,但他确实是杜老板的人。我被关在警察局的时候,是他帮了我。因为他,里面没有人为难我,这份情我一直记着。现在他出了事,我一定要来求你,还了这份情。。” “这就对了嘛!知恩图报,倒确实是理由,这叫做人有品行,这点我得中。你这次出面帮他,也行,能够与杜老板搭上关系,对你,对我们,以后做什么都可以打个底。行,行了!你说说看,让我怎么帮?” “严青得罪了特高课……” “什么?特高课?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就会得罪特高课的呢?你应该听说了,前两天有个家伙被杀了,不会是他干的吧?你这可难为我啦!” “我发誓,严青他绝对不会做这种掉脑袋的事。” “特高课的行径,我了解呀!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呐!谁招惹了他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你说他与那个……那个…无关?” “肯定!我用性命担保。严青是在日本人被杀的前一天进了特高课。”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告诉你哦!你可不要害我哟!特高课没有证据,怎么会收他进去?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 “特高课想抓人,哪里需要理由?哥啊,您应该不会忘记,我就曾经被他们无缘无故地抓进去过。” “但你不是好好地被放出来了吗?也就在里面耗了三天,站坐进去站着出来!” “三天,没错,今天就是关键的第三天。我必须让他知道,我为他出过力,也要让杜老板知道,我们十六铺码头是严青的朋友。” “哦……哦……我明白了!孔立强啊孔立强,你差点瞒过了我。哎呀呀,哎呀呀……呀呀!孔大经理呀,不愧有做生意的脑子,你的脑子呀,就是他妈的灵光。你上次为了沈举这小畜生,来码头晃了一圈,你现在是旧戏重演。不得了,你不得了,有脑子,有手段,我做大哥的服气得很呐!” “哥,这次要做足场面……” “明白、明白……我懂、我懂!杜老板岂能与姓沈的相比?杜老板门生众多,做戏就得做逼真,让什么人都看不出来。哈哈哈,你有远见啊!将来不愁人家不卖你这个面子啦!来,我现在就给丁育春打电话,让他直接去司令部要人。”最后,韩奎几乎是一字一顿,“丁育春,掌管着整个上海的经济命脉,日本驻扎在上海几十万军队的给养,也是他一手包办的,谁敢不给他面子?这老家伙非但是我们的财神爷,更是小日本的财神爷,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谁的手里有钱谁就狠,天皇老子都得低头,哈哈哈!说到底,呵呵,呵呵呵,我救过他的命。”韩奎说到这里,一脸的得意,神色间透露出莫大的荣耀,仰天长笑起来。 (本章完) 第207章 有反骨 第207章有反骨 韩奎做事爽快之极,他的笑声未落,已经拨通了丁育春的电话。 电话看样儿是其秘书在接,韩奎开口就说:“我是韩奎,码头的韩奎……哦,唐秘书啊……好,好好,我要丁……” 孔立强听到,那个“丁”字没说完,韩奎便住了口,捂着话筒轻声说:“在的!”果然,不多一会,韩奎说开了,却没有任何的寒暄,直截了当地说:“财神爷,帮我捞个人……严青……特高课……是、是……听您的……我等着啊!” 韩奎放下电话,一副笃定的样子,说:“小事一件,堂堂一个财政部副部长答应了,哪还有捞不出来的道理。他答应了,呵呵,问都没问就答应了,让我等他电话。” 孔立强满面诚恳地说:“太感谢了!” 韩奎得意地说:“只要他答应了,就算你朋友犯了天大的事也能保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掌管财政?” “对喽!小日本在我们上海投了那么多的部队,那么多的人吃喝拉撒,枪支弹药。还有这、还有那我们不知道的开销,是天文数字呀!一句话,驻扎在上海的部队军费,都是丁育春在负责筹集。老弟呀,你应该懂这老家伙开口的分量了吧?所以啊,丁老财的脚一踏上十六铺码头,就有人想置他于死地,幸亏是我救了他,否则呀,哼哼,他坟头上的草都一尺高啦!” “有点明白了。” “什么叫有点明白,你这么聪明,脑子这么好用,会想不明白?一句话,这帮猪猡是丁育春一手在养的。所以啊!连松井石根都得给我们财神爷一个面子。” “松井石根是谁?” “听说是小日本驻沪司令。嗯,这个,我也是听说,大概是这么个人。一句话,就是小日本鬼子的上海最高长官司令。” “明白了。” “所以啊!老弟,你放心,我保你没事。哦哦哦,我保你朋友没事,一定能活着出来。” “那就最好啦!谢谢大哥!咦,对了,怎么不见阿贵?” “他?哼!”韩奎一声冷笑。 孔立强一听,这算什么语气?不觉大为惊讶。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又问道:“他惹你不开心啦?” 韩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说:“最近风水变了,经常自说自话出去,多则几天,少则半天,招呼也不跟我打,长本事了。我问他,他居然忽悠我,一会说是了青浦,一会又说是朋友约他喝酒。他去青浦干什么?我们在青浦又没有生意,谁也没有亲眷在那个乡下,他这算什么意思啊?只有一次我知道,他是在跟你喝酒。哦,不对不对,我记错了,你跟他喝了两次酒,那么还有几次呢?他蒙我,想干什么?” 孔立强知道甄贵去青浦的原因,但他不能说,也就装作糊涂问:“哥,你干嘛不直接问他?” 韩奎摇摇头说:“我问得这么详细干什么?抬举他了呢!” 孔立强说:“也许是甄贵还没来得及跟大哥您说呢。” 韩奎的脸色铁青,怒气从眉宇间喷射而出,许是为了缓解心头的郁闷,他打开烟盒,取出一支雪茄,剪掉一头后作势递给孔立强:“正宗古巴货,来一支尝尝味道?” 孔立强连忙推辞道:“谢谢大哥!不用不用。” 韩奎缩回手,点燃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突出一个浓浓的烟圈,说:“这小贼有反骨。” 孔立强刚想开口说话,电话铃响了。 韩奎接听:“喂……哦……好的,好的……好的,替我谢谢丁大财……改天我请他喝酒……” 韩奎放下电话,人又一下子变得得意洋洋起来,说:“搞定了。怎么样?我说是吧?只要老家伙出面,这事没啥好怀疑的,一定能成。” “谢谢大哥!哥,大恩不言谢,感谢的话我不说了,到时您请丁副部长喝酒,记我账上。” “我差你这点钱吗?老弟啊,你说这话多伤哥的心啊!” “啊?我这是哪说错了吗?” “错啦!大错特错!我们之间哪里需要说这种话,见外啦!我是你什么人?大哥呀!现在阿贵这个小贼靠不住,我的身边也就只有你让我放心了。记住了,这个情我不要你还,哈哈哈,你也还不起。我只要你永远记着就好。” “是是!我一定记着,毕生不敢忘记。” “这就对啦!刚才唐秘书已经说清楚了,人关在虹口特高课,那边同意释放严青,但他们有个要求,需要一个人去特高课领做担保。我答应了,面子还是要给人家的嘛。”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担保。” “好,那你去吧。诶,对了,你别傻乎乎地只是做了担保,领人就走。” “我还需要做什么?” 韩奎做了个捻钞票的手势,说:“带几根黄鱼去特高课,他们的心黑着呢。就算我们有丁大财的人面,但小鬼难缠嘛,难说不会来刁难你。” “好的,我听大哥的。” “还有,等会接了人,你直接把严青送到杜公馆。既然他有姓杜的做靠山,青帮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所以你要让他们知道,是你花了钱,托了人,这才保出了人,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懂了,全都懂了。” “懂了就好,你去吧。赶紧去,别让人家抢了先,到头来没人知道你为严青做了什么,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嘛!这生意就亏大发啦!” “是是是!谢谢哥的提醒。” 孔立强知道,韩奎所言,是在替自己设想,心里禁不住有些感动。因此,当初与韩奎结识起家的过完,突然之间涌上心来,韩奎说要记着他的好。 确实,应该记住。 他在心里感激韩奎之余,甄贵也是一个无法记恨的人,要不是他从中穿针引线,哪里能够得到韩奎如此的信任? 告辞韩奎,孔立强出得十六铺码头,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韩奎走得是黑道,他尽管有心狠手辣的一面,但对自己的栽培却是不容置疑的。还有甄贵,就算当初是他为了开脱自己的责任,才会在韩奎面前替自己说好话,那也是一种好。现在,甄贵投靠了特高课,暂时也没有做对自己的不利的事,对他的不齿,只能藏在心底。 有一个问题,随之出现在了孔立强的心头,韩奎和甄贵,他们到底算好人还是坏人?他一想到这么一个充满哲学的问题,不觉莞尔一笑,好人?坏人?忽然,他想到了黄淑慧说过的一句话,具体的原话,他已经记不清了了,大致意思是这样:对一个人的评介,不能简单地分好坏。 (本章完) 第208章 不反对 第208章不反对 孔立强不得不承认,黄淑慧的话说得有道理。他想起黄淑慧,免不了想到了乔英子。乔英子自从那次在大韦行门口负气而去,便再也没有与她说过话,甚至是听她说话,也是在她的婚礼现场,自己被寿谷夫逮住之时。孔立强伸出手指算了一下,几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乔英子是孔立强藏在心底的人,几乎每天都会在脑子里过一遍“乔英子”这个名字,却自律着,没有想去见她一面,甚至有几次路过大成制伞工坊,也没有刻意想停下脚步。 还是不见为好!这是孔立强一直在暗暗提醒自己的话。 顺从心思,孔立强再一次翻起心头对自己说过几百遍的这句话。既然还是不见为好!那为什么还会如此想她?他仍旧给不了自己答案。 当孔立强坐着黄包车回到大韦行,因而愣愣地忘记了下车。是车夫提醒他:“老板,到了。” 孔立强这才陡然回过了神,连忙道了声谢,付了车费,低着头走进了大韦行。 卓立男一见,立即迎了上来:“你怎么才来?失魂落魄的,遇到什么事啦?” 孔立强有些心虚,不敢与卓立男对视,说了声:“去了趟码头。”便匆匆忙忙地走去他的办公室。 卓立男跟了上来,问道:“你去码头干什么?是为了新公司开张的事吗?” 孔立强反手关上门,说:“开张的事由甄贵和老丁在张罗。”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卓立男见他精神不佳,欲言又止的模样,继续问道:“既然这样,好端端的你去码头干什么?你的心里肯定藏着事,不会是特高课又在寻你的麻烦吧?” “特高课找我什么麻烦?” “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了嘛!他们怀疑到你头上来啦?” 孔立强知道“这档子事”是指藤野平原被刺一事。说:“这几天,我活在他们的视线下,谁能想得到会与我有关?否则当真是活见鬼了。” “你肯定有心事。你刚才的样子,我的眼睛又不瞎。” 孔立强唯恐自己的心事被卓立男看穿,只能说:“是为严青的事。我不敢对你说,怕你又说我与军统搞不清楚。” 卓立男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敢不敢说的事,真有你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一直反对我与严青结交。所以、所以……” “别因为所以了。这件事,我尽管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我知道,严青是为了你,做了巨大的牺牲。我们做事必须有原则,但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你想什么就去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反对。” “谢谢你的理解。” “客气什么!从你的神色来看,貌似不称心,是没敢在韩奎面前张嘴吗?” “不是。非常顺利!韩奎很有品,我一开口,他二话没说,立即动用了丁育春的关系。没有任何周折,现在已经说好了,远比我预想的要顺利。寿谷夫已经答应放人,韩奎让我要防止小鬼作恶刁难,带几根黄鱼去打点一下。” “是吗?那就最好不过了。黄鱼要准备多少?你有现货吗?” “沈家俊?你还记得吗?我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这家伙帮我预想做了准备,就像是有先见之明。整件事回想起来,特别有趣,如有神助。” “诶,真的有意思了。被你这么一说,我的身上也像是出现了神迹。” “怎么说?” “我背后的尾巴,今天不见了。” “是吧?唉哟,真的是个好消息。在以前,我们一直不顺利,我真希望啊,这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从此会一直这么这么顺利下去。” “希望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接严青?” “现在就去。” “严青应该是被特高课密捕的,你去接人,想过怎么应对了吗?” “想过。严青是警察,又有杜月笙做靠山,寿谷夫逮捕严青做得再怎么隐蔽,他心里肯定清楚,是瞒不过青帮的……” 卓立男打断道:“寿谷夫偏偏就自以为是了呢?” 孔立强很干脆地说:“有人在暗中盯你,也必定会有人在暗中盯我。我们一起去我家陪严青喝酒,我认为啊,寿谷夫肯定掌握了,那我还需要任何隐瞒吗?只要寿谷夫问起,我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与严青是朋友。严青被抓到特高课,自然是青帮的人来告诉我的。现在是丁育春出面打招呼,寿谷夫与丁育春应该不会有交情,那么,丁育春肯定是请日本司令部给寿谷夫下了什么指令。我没猜错的话,寿谷夫是不会,嗯,是不敢为难我的。” “你分析得有道理,不过还得小心些,过于托大……” “我明白了。我问你,这两天,那个许萍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想问什么?” “她有没有来找你?或者给你什么暗示?” 卓立男双手一摊:“什么都没有!一切照旧,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甚至都不多看我一样。还是老样子,经常与美亚一起进进出出。对了哦,上次她与张美亚说,盛昌路发生特高课抓人的事,我现在已经明白了,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也已经想到了。那么,你分析一下,她到底是谁?属什么的?” “你不是认为他们是军统的人吗?” “你别忘了,她刻意给你暗示的目的是什么?” “让我以后别再自作主张……哦,我明白了,盛昌路是我们的地盘。” “没错!假如她属军统,不可能会帮组织来向你发出警示。” “但她假若是我们的人,怎么会那么巧地来接我逃出特高课设的陷阱?安排你去大同旅社见潘振,那是军统的主意,我们的人不可能知道原一峰的行刺计划,这又怎么解释?” “确实有些复杂!以我看,有两种看可能。” “哪两种?” “要么许萍是双面人,要么原一峰是双面人。” “你这么分析,更加复杂了。又把原一峰牵了进来,他是黄桂仁安排给你的接头人,照这么说,黄桂仁的身份又可疑了。” “是啊!这水太深,我着实看不清。” “我们只能学许萍,也装糊涂,走一步看一步。” “问题是,我刚刚在码头,韩奎说要送一辆车给我。我不会开车,就必须请一个司机。随便聘用一个司机,我不放心啊。” “哦!你说了半天,是在打许萍男人的主意。” “正是这样。” 卓立男低头想了想,说:“你在军统面前就是一个透明人,其实不用纠结,我们可以不管许萍夫妇是什么人,我想啊,他们一定不会是汉奸,你完全可以用,只要平常小心,说话做事留个心眼,多防着点。” 孔立强沉吟了半晌,拿定了主意,说:“你说得对,我们起码可以确认,他们不会是寿谷夫的人。这样啊,立男,你找个机会,去对许萍说,就说我要聘用一个司机,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卓立男点点头说:“明白!” 孔立强打开办公桌抽屉,取出三根金条放进包里,说:“就这样吧!我现在就去特高课把严青接出来。” (本章完) 第209章 疼 第209章疼 孔立强去特高课接人,没有遭遇任何阻力,畅通一路。当他被门口对哨兵说了来意,立即被直接带去了寿谷夫办公室。 行贿要行在刀口上。 孔立强一进寿谷夫办公室的门,立即装出市侩商人的嘴脸,开口前即从包里取出金条,悄悄地放在办公桌上。没有料到,寿谷夫没收,甚至一句话也没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担保书,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用生硬的语气说:“警告你们,不要再落在我的手里。”同时,把金条推到孔立强面前,露出不屑的眼神,“走!” 孔立强签了字,点头哈腰地说:“是是是!我保证我保证。” 寿谷夫挥了挥手,有人过来把孔立强带去了监房。在去监房的过通里,孔立强把金条塞给那人,那人竟然也拒绝了。 带路人自始至终没有说多余的话,打开监房后便站在了一旁。 严青紧闭双目,躺在铺满乱草的地上。 孔立强的目光所触之处,严青血痕累累,遍体鳞伤,心一阵酸痛,几欲掉下泪来,当即忍不住哑然失声,叫道:“严青。” 严青睁开眼睛,无力又无神,吐出了两个字:“来啦。” 孔立强疾步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伸出手插进严青的颈部,轻轻抬起他的头说:“你受苦了。” 严青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说:“死不了。” “我来接你出去。” “别说废话了。” “好!你还能走吗?” 严青呻吟了一声:“腿没废。疼。” “我背你走。” “唉!疼,浑身疼。”说罢,严青抬手勾住孔立强的脖子,一边使劲一边附在耳边说:“帮我走出去,别、别……”手臂一使劲,疼得他开大声喘息,“哎……哎……” 孔立强心痛之极,安慰道:“别逞强了,我背你。” 他扶严青坐直,刚准备俯身于地背严青。严青摇着头说:“别让他们看扁了。” 孔立强的眼睛开始发红,只得听从,转身之际,被严青察觉到了,说:“别像个娘们!没见过呀。” 孔立强强咽一口气,说:“我想到了我,当时也是这样。” 严青凄然一笑:“得了。拉我起来。” 孔立强顺从严青的心意,强行把严青扶着站了起来,架起他的手臂,一手揽着他的腰,说:“能走吗?” 严青吃痛,痛得他龇牙咧嘴,说:“他妈的,真疼。哪哪都碰不得……”接连喘了几口气,“走,能走。” 孔立强小心翼翼地把严青贴身搂紧,架起他的手臂,几乎是一步一挪,废了好大的劲,终于走出了特高课。 一辆黄包车如约而至,就像是提前预约的一样。 孔立强叫了一辆黄包车,临上车时,严青问:“去哪里?” 孔立强说:“医院。” 严青在孔立强的帮助下,爬上黄包车,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丢脸了。” 孔立强坐在严青的身边,继续半搂着他依靠在自己的身上,对黄包车说:“去医院。大医院。师傅你看着办,要医疗条件好的大医院。” 师傅答应一声,如飞而去。 严青靠在孔立强的身上,又说:“此刻,我要是卓姑娘就好了。” 孔立强禁不住“哼”了一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开玩笑。” 严青说:“当然要笑,我赢了。” 孔立强痛楚直击心头,他的心里早就清楚,严青在与自己喝酒那天,临睡前说要提供他的租赁房,就已经知道有今天这样的遭遇,当即心潮澎湃,非常内疚地说:“对不起。” 严青会意,伸手抓住孔立强的胳膊说:“你救我一命,我还你半条,我还是赚了。” 孔立强怎会听不懂他的话?此时此刻,他已没有身份顾忌,说:“我们是兄弟。我希望来世还能做兄弟。” 严青说:“一言为定。” 黄包车直接把他们拉去了洪恩医院。 洪恩医院是教会医院,医疗条件一般,但医护人员很用心,不问缘由,立即收治。 严青在急诊间救治时,孔立强想要开一个病房包间,却遭到了医生的拒绝。孔立强无计可施,只得尊重医院的安排,把严青收在了普通病房,他则日夜陪护在严青的身侧。 青帮的眼线果然了得,到了第二天,杜公馆的管家闻讯赶了过来,见严青住在普通病房,立即帮他转去了特护包间。孔立强看在眼里,自己办不到的事,杜管家轻而易举地办到了。他暗暗惊叹,这就是实力! 貌不惊人,低声和气的杜管家,把严青送进特护包间后,安慰了几句,在准备辞别时,貌似不经意,又像是出于安慰,对严青说:“你受苦了,杜老爷会管的,你就放心在这里养伤吧!等你养好了伤,彻底痊愈了,我会亲自来接你出院。” 再一次让孔立强感到意外的是,就在当天深夜,他们刚刚睡着,即被走廊内嘈杂的声音惊醒。孔立强打开门察看究竟,见有护士惊慌失措地走过,忙问:“出了什么事啦?” 护士说:“有人被杀了。” 孔立强一惊,刚想再问,严青说:“别管闲事,赶紧回来。” 孔立强的心一动,关上房门,问严青道:“你听见啦?” 严青狡黠地眨眨眼,胸有成竹地说:“别打听,我们继续睡觉,等会你就会明白了。” 孔立强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谁被杀了。这里是医院诶!” 严青拍拍床板说:“听我的,我们睡觉,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孔立强的好奇心被激发出来了,说:“我怎么有被蒙了的感觉。” 严青说:“你信我一次行不?赶紧睡觉,等会不管是谁来问,实话实说就行。嗯,这个,我们刚才的对话可不能乱说的哦。” 孔立强笑道:“看来,你什么都明白着。” 严青笑了笑,说:“别急,用不了多久,你也会明白的。” 孔立强无奈:“好吧!我怎么像傻子一样。”说罢,他和衣躺在了陪护床上。 也许是实在困了,孔立强的心头,明明压着许多想不明白的事,但严青的话令他感到放松,没有一丝戒备,也就很快再一次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踢开,孔立强顿时被惊醒。他睡意朦胧的眼睛一睁开,赫然见寿谷夫和石田等人已经站到了跟前。 这一惊吓,着实不轻。 孔立强的惊恐的神态,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自然流露。连忙问:“这这这……怎么回事啊?” 石田开始盘问,孔立强与严青刚才听见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孔立强把刚才所见所闻回答了一遍,严青则坦然而道:“我被你打成这样,床也下不了,除了睡觉能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 (本章完) 第210章 看不懂 第210章看不懂 就在这时,扎克利神父也来了,他一走进病房,就对寿谷夫和石田等人吼道:“出去!我请你们都出去,这里是医院,你们立即出去,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寿谷夫说:“中国人太狡猾了……”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扎克利神父打断:“立即出去!这里是病房,不是你的特高课,我以主的名义,请你们立即出去。” 寿谷夫狠狠地瞪了孔立强和严青一眼,面对扎克利神父,他没辙,有气撒不出,只得手一挥,带着石田叽里呱啦说了一番,边说边扭头而走。 扎克利面对孔立强和严青,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说:“愿主保佑你们,阿门。”也走了。 孔立强看着严青摊了摊手,眉毛一扬,没有说话。 严青说:“你不问就对了。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等会自然有人会来告诉你。” 孔立强叹息着,摇摇头说:“看不懂。” 果然是严青预料的那样,等到天色大亮,孔立强心头的迷惑被揭开了。 虹口警察局局长亲自带队来医院查案,得知严青住在特护包房,自然是要来探望的。等他咋咋呼呼地寒暄过后,严青问:“局长,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啦?特高课又来了,把我吓得半死。” 局长说:“你不知道了吧!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严青故作意外地说:“原来您不是来看我,是来办案的。”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当然是要来看你的,否则哪需我亲自出面。” “到底出了什么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还是回去问杜老板吧,他可能比我清楚。” “咦!局长大人,这种话也可以说吗?” “在你面前,我还有什么不能说?你道为何?” “为何?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行了行了,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了,你小子有种,背后的靠山不得了哇,连日本人司令部也有人替你担保。可是,我还是要说,小人不要去招惹,没意思,害得我们大家都睡不好,被他们折腾的够呛,累死我了。” 严青哈哈一乐,说:“局长啊!你怎会打官腔,说了半天没说我问的话。” “这还要我说吗?你出来后,有两人在后面跟着,一直跟到了这里。嗯,一东一西,分在走廊的两头看着。在半夜里,一个人突然被杀了,另一个听到声响,追过来看已经这样了。外面乌漆嘛黑,眼睁睁地看着凶手跑啦。然后,你懂的,寿谷夫就来了,没死的家伙帮你作证,此事与你们无关,我还能怎样?来过过场就撤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寿谷夫怀疑是我们出的手?”严青指指孔立强,“局长啊!您信吗?我这样屎尿都撒在床上,他也手无缚鸡之力,亏他们想得出来的。” “怎么说都与你有关系。他们想帮你出气,也太急了嘛!忍一时海阔天空,回去跟杜老板讲,给我一个面子嘛!” 严青立即笑着说:“杜老板在重庆,要不你准我去重庆吧。” 局长脸色一收,鼻子里“哼”出一气,说:“过分了啊!你别以为后台硬就可以胡来,苦头吃得不假吧?你小子以后悠着点,否则我再也不会来保你。我警告你,别再招惹日本人,踏踏实实在这里养伤,痊愈了再回警局上班。” 说罢,也不等严青回话,扭头就走。 严青等局长走远,孔立强把门关上,这才说:“你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孔立强笑道:“恍然大悟。” “你当时肯定以为杜管家是在敷衍我。” “我确实没有想到,人家当真是言出必行,立时见分晓。而且,做事干净利落,既帮你出了气,还留下一人帮我们作了证,不愧是杜老板的管家。面不改色,指点江山,你们的人也做不到如此面面俱到。” “那是!你真以为杜管家是吃素的呀?他这个管家位置,可不是谁都可以坐的。不过啊,我们的原老板也是个人才,你自己可以掂量掂量,帮你报了仇,你还活得潇潇洒洒,还能大大方方,明目张胆地来特高课接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做得到的。” 可不是这样吗?孔立强心头明白,当即翘了翘大拇指,说:“个个都是牛人。你们的恩典,我永世不忘。还有,你也是,严青,你也了不起,明知刀山火海,眉头也不皱一下。说实话,此恩我此生难报。” 严青笑道:“肉麻!哎哟,听得我我浑身鸡皮疙瘩。” “我是真心的。” “谁稀罕啊!反正我肚子饿,不想听什么虚头巴脑的话,我只想吃早饭。” “我去买,我去买。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买。” “四大金刚,买全了就行。” 孔立强知道,严青所谓的“四大金刚”是上海传统的早点,大饼,油条,粢饭团,老虎脚爪。他立即走出医院,去大街上买“四大金刚”。 此时,特高课的人在医院被杀一事,已在市井小巷传开了。孔立强走过路过,刻意留心倾听,边听边想,以暴制暴,以牙还牙,只要国人团结一心,何愁赶不走日本人? 团结一心?现在共同抗日,自己与军统不就是团结于一起了吗?怕只怕,有朝一天,等到赶走了日本人,与严青和原一峰他们,会不会各为信仰,反目成仇? 似乎又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孔立强手捧“四大金刚”往医院走,一时茫然不已,他给不了自己答案,只能像处理与乔英子的感情一般,不敢面对,逃避着这样的问题。 下午,原一峰手拎一大包水果,出现在了严青的特护病房里。 严青惊讶的问:“你怎么来啦?” 原一峰笑道:“你们闹得惊天动地,我能不来凑凑热闹吗?” 孔立强则问道:“不会是你动的手吧?” 原一峰冷冷地说:“我哪有这个能耐。” 严青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出来的?” 原一峰说:“哈哈,你不知道了吧?黄包车就是我帮你叫的。” 孔立强手掌一拍,说:“难怪了,我们一出特高课的大门,黄包车就恰到好处地路过了。” 原一峰对着孔立强说:“我来了,你可以走啦!” 孔立强说:“你方便吗?” 严青说:“你放心,现在寿谷夫的鼻子肯定已经气歪了,昨晚的账啊,肯定会记在青帮的头上。寿谷夫能把杜老板怎么样?原组长没事的,进出医院,一定来去自由。” 孔立强知道自己不受原一峰待见,也就顺水推舟,知趣地说:“我也正想回去换身衣服,那就拜托了原先生了。” 原一峰仍然冷冷淡淡:“好说。” 严青说:“你赶紧去吧,你公司忙就不要来了,有事我们会打电话找你的。” 孔立强说了声“好!”想了想,诚恳地对原一峰说:“谢谢您!谢谢您帮我做这一切,今生难报,来世不忘。” 原一峰说:“客气了。” 孔立强朝原一峰鞠了一躬,刚走到门口,却被原一峰叫住:“慢,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孔立强停住脚步,转身问道:“有事?” 原一峰说:“还是跟你说一下吧。那天晚上,潘振被我带回去了,只是在撤离时中了枪,命没保住。临死前说,他是在救你父母时中枪,被藤野平原给抓了,也就是在那时做了叛徒。他在留亭镇的林嫂家养了伤,伤愈后回了游击队,与藤野平原里应外合,游击队因此差点全军覆没。现在仅剩几个人躲在太湖中。据潘振交代,林嫂不是他杀的,是他走后,被藤野平原给灭的口。就这些,其它没有了。” 这是潘振投降的真相,尽管是三言两句,孔立强听后牙关咬得格格响,说:“这个叛徒,这么死是便宜他了。你的人,都没事吧!” 原一峰反唇相讥道:“你希望有事吗?” 孔立强愕然,严青插话道:“这么说,就一定是毫发无损啦!” 原一峰冷酷地说:“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走啦!” (本章完) 第211章 调笑 第211章调笑 孔立强听原一峰的语气,分明是在赶自己走。在内心里,他有着普通青年的傲气,尽管很想多打听一些潘振的事,但见原一峰如此的态度,便生生地憋了回去,不再作声,抱了抱拳,转身而去。 待孔立强一走,原一峰像变了个人似的,立即坐在了严青的床头,双目一下子变得温暖,凝视着严青,非常认真地说:“严青,我欠你一条命。” 严青似乎不习惯原一峰挨他这么近,随即往一边侧去,说:“去去去,别煽情,我不……哎哟……”他的身子一动,牵扯上了满身的伤口,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我不吃你这一套。” 见严青随着呻吟,脸上浮出一层细微的汗珠,知道他伤得不轻,原一峰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般,伸手一把抓住严青的胳膊,说:“让我……” 话没说完,严青已痛得杀猪般嚎叫道:“别碰我、别碰我……”他吃痛,咽了口口水,“我谢谢你,千万别碰我。他……奶奶的,我现在碰不得,浑身没一块完整,真不如死了好,省得活受罪。” 原一峰赶紧缩回手:“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不知道你伤得这么重……” 他的话,仍然没有说完,特护病房的门已被推开,一名戴口罩的护士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惊慌地问道:“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原一峰连忙调换话语,对护士说:“出什么事?没事呀!” 护士抬手一指严青,说:“我刚刚路过,明明听到你在叫唤。”她扭头看了看原一峰,再看看严青,“你们闹什么闹?在医院有什么好玩的。正是的,都白长了个头,想玩回家玩去。” 严青嘻嘻一笑道:“护士妹妹,你误会啦!我刚才听见了脚步声,仔细一听,欸,这不是我妹妹的走路声音嘛,就一激动,没忍住。” 护士翻了个白眼,说:“哦呸,谁是你妹妹。油腔滑调,活该被日本人打,怎么没把你打死。” 原一峰见护士诅咒严青,心中不舍,当即说:“诶诶,你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良心?是中……” “国人吗?”三个字尚没说出口,又一次被严青截断,说:“好妹妹,你说的话真好听,比我哥说的不知道要好听多少倍……” 护士转身欲走,说:“都不是个好东西。有空在这里乱说乱话,咋就不敢去对付日本人。” 严青叫住她,说:“护士姐姐,别走别走,我其实是有话想问。” 护士回头,问道:“什么事?赶紧说。你假如再口无遮拦,我一针扎死你。” 严青说:“好姐姐,你怎么这么凶……” 护士打断道:“谁是你好姐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再这样,我去汇报院长,就说你调戏我,我让院长把你轰出去。” 严青说:“别别别!千万别。在下不敢,不敢不敢啦!” 护士“哼”了声:“什么事赶紧问。” 严青说:“我就想问,我吊针还有几瓶?我浑身痛,想要你再帮我扎一针。” 护士走进床边,抬手翻看挂在床头的用药清单,说:“没有了。最后一瓶。啊……干什么?” 原来,趁护士的注意力放在用药清单上,严青抬手拉下了护士带着的口罩,笑道:“哇,真漂亮啊!难怪声音说得这么好听。” 护士一把夺回口罩,一边重新戴上,一边逃似的向门外跑去,边说:“一个神经病,真该把你转到歇斯菲尔路去。” 严青和原一峰知道,歇斯菲尔路的尽头,是一家精神病医院。 严青听了哈哈大笑,原一峰也忍不住咧嘴而笑:“严青,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是吗?大吃一惊?” “有点。我靠你近一些,你宁愿喊疼也要离我远一些。诶,看到小姑娘眼睛就开始放光了,疼也忘了,挨骂挨诅咒都心甘情愿,天生的贱骨头。” “可不嘛!我不是贱骨头怎会被石田给逮去。” “用不着用激将法,我欠你的,一定会还给你。” 严青顿时紧张起来:“你想干什么?” 原一峰浑不当一回事,轻描淡写地说:“石田和寿谷夫你选一个。” “喂喂,你千万别冲动,我不会选的。就算你搞掉了他们两个,还会有第二个石地、寿谷娘来,你杀不完的。” “豁出去,杀一个是一个。” “我的组长,我的哥啊,这种话要是孔立强说出来,我到一点也不会意外。这家伙就是嘴硬骨头酥,会说不会做。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很怕你冲动。” “你对姓孔的就这么看?你们不是酒肉朋友吗?” “朋友不假,老乡也是真,但他就是这么个人。这次呀,要不是你帮他,我敢保证,孔立强还没靠近藤野平原,就已经被反杀了,绝对不会有生路。原组长,这疑问我是搁在心里很久了,看你很不待见他,却又为什么帮他出头了呢?” “我不待见他,是因为这家伙小人得志。杖着有过功劳,做人两面三刀,一边做共党,一边做汉奸……” “他是汉奸?”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现在又投靠了我们……” “什么?投靠我们?这话我是头一次听你说,越听越糊涂了。” “按照纪律,我是不该说的。我们现在已是过命之交,跟你说也无妨,这事到我们俩为止就行。孔立强已经被黄桂仁策反,利用身份之便利,卧底在了中共和汪逆那边。这种顺风倒墙头草的作为,我很不欣赏,所以打心眼里鄙视他。” “原来如此!诶,既然是这样,你干吗还要去替他做掉藤野平原,帮他去报劳什子的仇啊!” “兄弟,你是有所不知,我是奉命行事。在策划之时,我已经说清楚,确实是奉命,没有骗你。我是心有不甘,不得不为。严青,我还是那句话,你与这家伙保持距离为好,他绝对不会有好的下场。”尽管原一峰说与严青有过命交情,但他依旧有所保留,没有说出真实的内情。 “我知道了。谢谢你!”严青在心里,也开始鄙视起孔立强来。 原一峰坐到严青的床边,语重心长地说:“严青,我们毕竟是党国的人,以后别再贪一时的口德之欢,被小人抓住了把柄,上奏你操守有失,最终影响仕途。”原一峰说这话,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却是,策反严青,为我所用。他知道,组织吸收策反人员,衡量其德行与操守,是极其重要的考察环节。 (本章完) 第212章 镜子 第212章镜子 在严青的心里,已然清楚原一峰所指什么,说:“原组长,能否容我解释一下。” “你说。对了,以后啊,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别一口一声组长,见外了。” “遵命!原长官!” “你再贫,我收拾你。想解释什么,赶紧说。” “你明白的。我刚才之所以这么戏耍护士,是为了坐实我贪恋女色的本性。” “明白了。你是生怕寿谷夫的人还在?” “不管在不在,以防万一吧。嗯!就算以后寿谷夫来调查,今天这样的细节,一定会记录在案的。” “严青,你越来越成熟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孔立强回到大韦行,卓立男一见,立即贴上来,跟他进了办公室。 卓立男把门一关,劈头就问:“这几天你到哪儿去啦?” 孔立强一愣,说:“我不是去接严青了嘛!” “我知道你去接严青。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你也亲口答应过,会给我一个电话报平安。可你,可你倒好,故伎重演,从来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 孔立强一下子恍悟过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严青的伤太重了,我不忍心、那个……唉!怎么说呢?我一时心急,居然忘了。”他语无伦次,拍打着自己的额头,“怪我怪我,都怪我,你不会是一直在这里等我吧?” 卓立男的鼻子一酸,他居然忘了自己的承诺!她委屈得差点落下泪来,但太了解孔立强了,他就是这么个人,可以记得与任何人的约定,唯独会……会……她心里难过,不愿往深处想,不如不去纠结。于是,她暗暗调节情绪,把怨念收藏于心底,换了一种语调,悄声不答反问道:“严青怎么样?” 孔立强一脸哀默,跌坐在沙发上,说:“惨不忍睹。” 卓立男的眼前,立即浮现出当时孔立强身上遍身鞭痕,蹲在来拉着他的手问:“比你那时候受的伤还要严重?” 孔立强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过之而无不及。” 卓立男坚定地说:“这个仇,我们早晚会报。” “你提到报仇,我的心里刚才难受了一路。” “怎么啦?” “我大仇得报,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我高兴不起来,心里压抑得很。” “为什么这样想呢?” “军统帮我报了这么通天之仇,我怎么去报答他们?不说原一峰,单说严青,他这次受的苦,我恐怕今生今世都还不上。原一峰还是那样,对我……对我……怎么说呢?他对我很冷淡。唉!还是冷淡的好,否则我也无颜面对。” “因为他为你舍生忘死?” “不是吗?军统为什么待我这么好?严青原一峰他们为什么要拼着命来帮我?真的是因为黄桂仁吗?我还一度想杀了他。你说,以后我怎么去面对他们?” “问题太多,我没办法回答。” “唉!问题何止这些!” “你还在想什么?” “潘振,这个潘振。他投降了日本人,做了叛徒,做了汉奸,害得游击队差点毁在他手里,可是,对他、对他我也恨不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 “他投降,是为了救我的父母,这才中枪失手被擒。最后应该是没熬过刑罚,这才、这才……唉。” 听孔立强这么一说,卓立男的脑子顿时乱了。这应该是个充满哲学的问题,她不是哲学家,所以无法直面,无法回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木然无语。 孔立强立即拉他起来,说:“地上凉,坐下说。嗯,你坐,什么也别说了,我想静一静,心里乱糟糟的。” 卓立男走出校门不久,便与孔立强一起展开工作,人生经验无非来自书本的灌输,以及家庭父母、两位哥哥的言传身教,何曾遇到过这种事?在她的心里,人,非黑即白;事,非对即错。可是,面对孔立强的发问,卓立男唯能暗自哀叹,这些无法开解的事,怎么偏偏都被他遇上了? 见卓立男坐在身边默不作声,低头想着心事,孔立强在心头暗暗思量,她为了等电话,这几天肯定没有回家,一定又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心里的歉意,在悄然间开始升腾,有心不想冷落她,但又不知如何安慰。于是,他顾左右而言他:“原一峰确实了得,行刺藤野平原一举成功,还没人遭受损伤,此人的能力不可小觑,我们以后要防着点。” 卓立男点点头:“你欠着他们这么大的一份情,怎么防呀!” 孔立强沉默了一会,又说:“潘振死得可惜了,他的本性是不坏的。我们曾经一起战斗过,有勇有谋,不可多得的人呐!我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死在耻辱柱上。” 卓立男说:“还是死了好。一了百了,否则……”她唯恐触动孔立强的心事,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否则的话,我们的损失或许会更大,像个炸弹一样,大到不可限量。” 孔立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潘振的事。他多像是一面镜子……” “镜子?什么叫镜子?” “我在他的身上,照出了我的未来。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不死在日本人的手里,也会明不明白地死在军统或者我们自己人的手里。” “天呐!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说呢?我现在都在跟什么人打交道?在黄桂仁的眼里,我是丁育春的走狗,就是汉奸的走狗。军统无孔不入,我们的组织也一样,我在组织的眼里,说不定已经把我钉在了叛徒的牌牌上。我里外都不是人,一定会死得比谁都难看。” “不会的,我帮你证明。立强,我一定会帮你证明,你是清白的。” “如果,你自己的清白都证明不了怎么办?” “我相信组织。” “好吧!这事我们不讨论了。” “不要这么颓废,立强,振作一点,我们还有许多工作可以做,有足够的时间来证明我们是清白的。” “好,听你的。”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卓立男起身接电话。电话是甄贵打来的。 甄贵问:“孔大老板回来了吗?” 卓立男回答:“回来了!要我叫他来听吗?” “不用。替我跟孔大老板说一声,抽空来塘沽路一趟。” “有事吗?” “怎会没事呀!我这里啊,该做的准备全部做好了,就等后天开张大吉,请大老板来实地检查。” “好的。我现在就转告。” “转告什么?让他现在就来,就说我在等他。” “好的。” 卓立男把甄贵的电话转述了一遍,突然一跺脚,说:“哎呀!刚才我都被你气糊涂了。” 这话说得孔立强莫名其妙,怔怔地看着卓立男问道:“我气过你了吗?” 卓立男说:“无所谓啦!差点忘了跟你说,你交代我的事,我去问了她,她们愿意,而且还挺高兴的。” “她?许萍?” “嗯!我跟她说,孔老板你想请个司机,不知道你家先生有没有兴趣,我可以替老板作主。她就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什么一样,神色、态度都跟平常一样,谢了又谢后说让我回去问问。第二天就给了我回音,说愿意。” “好的。” “我说了一长串,你就两个字,‘好的’?” “你希望我说什么?” “没有没有,好的就好的吧。我通知人家什么时候来上班?” “明天就行。” “好吧。” (本章完) 第213章 党小组会议 第213章党小组会议 孔立强起身去了塘沽路。他的脑子里缠绕着太多困顿与心结,但没有时间去梳理,新公司开业的事,必须去应付。 在同一天的晚上,浦成在粟永盛、许萍家召开党小组会议。 浦成奉命来上海调查孔立强,随着原一峰的计划成功,藤野平原被击毙,调查暂告段落,他要回根据地复命去了。在临行前,浦城代表根据地的党组织,向粟永盛和许萍明确表态,孔立强的身上仍然有许多疑点没有解开,对他的处理意见是:继续断绝联系,密切关注动向。 粟永盛听后说:“孔立强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他一定猜到我们是谁了。我们不跟他表明身份,以后在一起怎么展开工作呀!” 许萍也说:“卓立男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她征求我的意见,委婉地请粟永盛同志去做孔立强的司机,其实就是在征求组织的意见。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我认为呀,无非就一个目的,想要与组织建立联系,回到大家庭里来。” 浦成说:“粟永盛同志对孔立强的评介非常准确,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同样,卓立男也是一个聪明人。他们明明在怀疑你们俩的身份,但却什么都不提,什么都不问,说明什么呢?说明他们心里十分清楚,组织对他们的考察还没结束,所以才会来试探你们。” 许萍说:“我在大韦商行看得很清楚,孔立强是出于做生意的需要,这才在魔鬼窟里周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结交。浦成同志,我向您汇报过,孔立强无缘无故进出特高课,确实令人怀疑,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做的账目滴水不漏,也许真的是寿谷夫奈何不了他,这才平安无事地走了出来。” 粟永盛插话道:“进了特高课,没人能够毫发无损被放出来,组织的怀疑是准确的。” 许萍说:“但我们也得有证据来证明,孔立强已经变节,不是吗?” 粟永盛说:“但你也没证据证明,他没有变节。” 许萍说:“我坚持我的意见,孔立强是信得过的,否则的话,我们恐怕已经不会这么自由了,浦成同志也来不了我们家啦。” 粟永盛摇摇头道:“没错,我们家周围没有发现可疑人出现,暂时是安全的,但寿谷夫老奸巨猾,心怀叵测。” 浦成摆了摆手,说:“好了,不要争了,这是组织的决定。” 许萍说:“孔立强在不知道我们存在的前提下,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我们不能够视而不见,否则对他不公平。” 浦成说:“许萍同志,你的话是没错,因为看人的角度不同,你的坚持我能理解。但是,据我掌握的情报,孔立强身上的问题不止是在特高课,还有其它。许萍同志,粟永盛同志,请原谅,出于纪律,我还不能透露其中的详情。” 粟永盛说:“明白。” 许萍说:“浦成同志,您放心吧,我会坚决执行组织的决定。” 浦成说:“好,很好。按照现在的工作态势,你们俩等于已经暴露,只是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所以,你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落入寿谷夫的魔爪。” 许萍说:“我不怕。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 粟永盛则说:“哪怕牺牲也在所不惜。” 浦成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不管怎样,你们要提高警惕,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我明天回去,向军部领导汇报后,争取尽快再回来。我会跟你们一起,对于孔立强的调查,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保证给大家一个说法。如果孔立强确实没有问题,他的所作所为,纯属无奈中的权宜,我会向军部申请,撤销党组织对他的处理意见,欢迎他回到组织的怀抱。” 许萍问道:“浦成同志,假如孔立强或者卓立男直截了当来找我问怎么办?” 问什么?浦成心里清楚,也就非常干脆地回答道:“一口咬定,那天晚上接卓立男是顺路,是碰巧。其它的一概摇头,说不知道,听不懂。” 粟永盛说:“依孔立强的脾气,他会死磕的。” 浦成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会。” 许萍问:“为什么?” 浦成说:“因为他是一个聪明人。” 粟永盛问:“您的意思是,他想弄清楚我们的身份,早就上手了?” 浦成说:“孔立强让你去替他开车,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这叫做心照不宣。当然,我放心让你们跟在他身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在证明自己对党的忠诚。粟永盛同志,你明天就将去他那里上班了,记住,保持地调,凡事谨慎。” 粟永盛说:“是!我明白。还有,浦成同志,假如他遇到了什么危险,我该怎么办?” 浦成说:“毫无疑问,倾力相助。” 许萍说:“假如他又想自作主张,把什么物质送来苏区,为此来找我,我该怎么答复?” 浦成说:“他果真聪明,就会让你继续装睡,绝对不会来找你。” 许萍不依不饶地问:“万一呢?” 浦成说:“拒绝。一口拒绝。” 粟永盛问道:“您怕孔立强是得寿谷夫授意,放倒钩?” 浦成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事实上,你们确实无能为力。” 许萍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第二天,粟永盛正式上班。他在甄贵的带领下,去海关找邬达荣,把车开了回来。就在路上,甄贵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金条,在手里颠了颠,然后放在了手排挡的空隙处,说:“拿着,赏给你的。” 粟永盛很是意外,一时间不敢收,诺诺地说:“甄大哥,不要不要。我、我才第一天来上班,还没、还没……” 甄贵冷笑一声,打断道:“叫你拿着就拿着。” 粟永盛坚持道:“不行的不行的……” 甄贵再一次打断道:“我没让你白拿。” 粟永盛不知道如何接口,扭头看了甄贵一眼。 甄贵说:“这就对了嘛!做人要懂事。” 粟永盛为难地问:“甄大哥,我还真没懂您的意思。” 甄贵说:“很简单,我不会让你去杀人放火,只要你记住我一句话就行。” 粟永盛连连点头说:“我一定帮孔老板开好车,一定不辜负您所托。” 甄贵不屑地说:“开车是你的事,我托什么托。我只有一句话,从今天开始,你要记住孔立强所有的行程。嗯,这个,啊,记着就行。” 粟永盛问:“甄大哥,你是意思是要我天天向您汇报。” 甄贵“哼”了声,说:“不用,这样太招惹人了。以后,我们只当不认识,你就当没今天这回事。” “您的意思是?” “在必要的时候,或者是关键的时候,我来问你,你如实回答,否则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明白了吗?” “工作行程?甄大哥,我在货运公司做过,我们会填写出车日志……” “放你的狗屁,谁要你记在本子上?你要给我记在脑子里,否则我赏你黄鱼,脑子是有病了。记住,这事只有我们俩知道,绝对不认让第三个人晓得,假如你出卖了我,我灭你全家。” 见甄贵威胁,粟永盛装出很是害怕的样子,轻声答应了下来。 当晚,粟永盛把甄贵收买自己的事,回家跟许萍一说,许萍沉吟了半晌,说:“甄贵这么做有很多可能,但我想不出,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做得对,先稳住甄贵,然后见机行事。等浦成同志回来,我们一定要向他汇报,甄贵有何居心,我们请浦成去做调查。” 粟永盛点头称“是”,表示同意。 (本章完) 第214章 公司开张 第214章公司开张 吉辰公司如期开张,宾客盈门。天气也好,蓝天白云,微风和煦,孔立强的心情,也是出奇的好,就像晴朗的天空,心底的愁云挡不住阳光的普照一般。 在甄贵和丁贞才的安排下,门前舞狮迎宾,贺喜花篮成堆,这叫场面。有了场面,还得有人面。在那晚,孔立强看着邀请嘉宾名单,不见丁育春和邬达荣的名字,曾经问甄贵:“我们公司的两位大贵人没请吗?” 甄贵知道孔立强口中的大贵人是谁,就说:“大哥说了,他们俩不方便出面。” 孔立强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在他的心里,尽管觉得甄贵有恩于自己,但现在已经做了石田的走狗,便没有兴趣跟他闲聊,只是看着名单说了句:“都是熟人,费心了,你也辛苦了。” 到场贺喜的人面,确实都是老熟人,只要与大韦行做过生意的老板,甄贵都发去了请柬,然而,孔立强悉数人头,发现发出去的请柬并没有全部收回,禁不住在心里暗叹,哪怕丁育春和邬达荣不来,也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他们是吉辰公司的后台老板,自己是准汉奸的名号是做实了。 那些不愿来捧场的人,定是不想与我这个汉奸为伍。孔立强想到这里,心里却不忧反喜,都说商人市侩,但在这里,仍然能够看得出来,心怀民族大义的商人,毕竟还是有的。 孔立强的心里这么想着,头一台,一眼看到,陆源申来了。他真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刚刚还暗自在想,不来捧场的人,一定是有民族气节之人;反之,来捧场的人,无非就是见利忘义之辈了。 可是,陆源申来了,这又怎么说才好呢? 非但是陆源申来了,其身后,跟着的人居然是吕昌。 孔立强心里清楚,陆源申与大韦行有生意来往,甄贵邀请他一点也不意外,但他与吕昌之间的暗中交易做得很隐蔽,除了卓立男外,没有第三人知道。孔立强记得,吕昌也确实不在甄贵的邀请名单里,他怎么会来了呢? 他们非但来了,而且还来得很是隆重,双双是夫妻携手而至。 这一见,顿时让孔立强焦灼不安起来。因为,甄贵在场。 令孔立强更加担忧的却是,就在他们相互客套,逢场寒暄之时,寿谷夫一身军装,不请而至。孔立强大跌眼镜,挽着寿谷夫手臂,身着礼服,满面笑容之人,竟然是黄淑慧,他的心情,因而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就这么当着吕昌的面,寿谷夫伸手握住孔立强的手,恭贺道:“孔老板人中英杰啊!年纪轻轻,已经在上海开了两家公司,当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孔立强不由得暗暗叫苦,他可以在私底下冷淡甄贵,但在大庭广众,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奴才相,低头哈腰道:“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里面请,里面请。” 黄淑慧已一改往日的作派,说:“孔老板呐!你不简单啊!祝贺你新公司开张大吉,发大财啊!” 孔立强自从看到黄淑慧出现,乔英子的模样,已然漂浮在眼前,浑不在意她语气中蕴含的讥刺,脱口而出道:“谢谢!英子好吗?” 黄淑慧的脸色顿见一沉,冷冷地说:“托你的福,她现在很好。” 孔立强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那就好那就好!里面请里面请!” 甄贵早就候在一旁,见状立即上前,把寿谷夫和黄淑慧领去了三楼。三楼已被临时改成了一间小型会场,靠窗一面摆放着西点、水果,一侧是酒水、饮料,另一侧是伴舞乐队,中间空地是舞场。岑仙儿已被甄贵请来,正在唱着四下最流行的《夜来香》歌曲。 孔立强见寿谷夫上楼去,连忙回头,继续招呼陆源申夫妇和吕昌夫妇到:“刚才怠慢、怠慢,不好意思,怠慢了。” 陆源申轻轻的叹了口气,说:“不必客气,理解理解。” 吕昌也说:“孔老板跟我们就不用客气了。应酬嘛,我们都懂,身不由己呀!你忙你的,不必在意我们,我们正好可以参观一下你的新公司。” 孔立强说:“三楼是冷餐会,还有小舞场,两位老板先去楼上休息,我马上就来。” 陆源申说:“那我不客气了,我们先上去。”说罢,便携带夫人转身上楼。 吕昌却说:“孔老板,等会人多,可能不方便。” 孔立强的心一个咯噔,连忙问:“有事?” 吕昌的头不转,眼睛向四周一飘,停在了孔立强的眼眸上,笑着说:“生意、生意!想跟您聊聊生意。” 孔立强一见他闪烁的眼神,心里有了几分明白,说:“去二楼我办公室等我,我马上就来。”顺手招呼身边的一个职员,“把吕老板领去我的办公室,我们有生意要谈。” 职员答应,向吕昌夫妇伸手做了个“请”样,说:“吕老板请跟我来。” 吕昌点点头,对孔立强说:“我的事不急,等你忙完,我等你忙完。” 就在这时,有人报:“黄老板里面请!” 孔立强连忙对吕昌夫妇说了声:“抱歉抱歉,实在是抱歉了。”他边说边转身,远远一瞧,果然是黄叔平来了。 他与黄叔平已经好久不见,他心里有许多问题,一直没有等来黄叔平的应答。今天这样的见面机会尽管不好,但总归是个机会。 孔立强小跑着迎上去,黄叔平仍然是一个人来,没有大老板的排场。 黄叔平把请柬交给接待门生,立即高举手来,手心冲着孔立强大声招呼道:“不用着急!” 孔立强跑过来,握住黄叔平的手说:“黄老板恕罪,在下有失远迎,实在不好意思了。” 黄叔平笑道:“说哪里话!贵公司开张,老弟应酬多,我怎么会怪你?你不用招呼我,你忙你的去。” 孔立强笑道:“您是我最重要的贵客,我哪有不来接您的道理。” 黄叔平哈哈大笑道:“老弟啊老弟,才几天不见,越来越会说话啦!” 孔立强突然压低声音道:“黄老板,您妹妹也来了。” 出乎黄叔平的意料,明显一怔,问道:“她怎么会来?” 孔立强说:“她是跟着寿谷夫来的。” 黄叔平彻底愣住了,浓眉似川,凝视着孔立强,却没有说话。 (本章完) 第215章 理解 第215章理解 孔立强见黄叔平如此,连忙说:“我们借一步说话。请!”说罢,侧过身去,让黄叔平走在前,他自己落在其后半个身位。 黄叔平缓缓吐出一口气,说了句:“家门不幸。” 孔立强把黄叔平领上二楼,三楼去不得。他生怕黄叔平与正在三楼的黄淑慧当面发生争执,又不便带他进自己的办公室,唯恐让吕昌夫妇见了尴尬,便直接进了韩奎的办公室。 韩奎早就到了,此刻正在三楼听歌陪客,他的办公室可以借来一用。 黄叔平早就已经知道,妹妹黄淑慧与寿谷夫搅在了一起,但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如此明目张胆。所以,黄叔平的心里五味杂陈,脸色僵硬,一路走来,始终忍着不再说话,直到在韩奎办公室站定,这才说道:“谢谢老弟,你有心了。” 孔立强明白,黄叔平说这话,已经是猜到了自己的用意,边说:“这是我大哥的办公室,您放心,不会有人进来打扰。” 黄叔平点点头,说:“免得难看,我这就走了。” 孔立强说:“黄老板,我想啊!我们应该不算是外人了,我就不留您啦!我们好久不见,有些话我很想问,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黄叔平盯着孔立强的眼睛,说:“你应该是想打听乔英子的事吧!” 孔立强说:“不全是。” 黄叔平说:“我家英子啊!终究是嫁错人了。” 孔立强的心一沉,避开黄叔平的目光,说:“刚才我还问了英子妈妈,她说英子过得很好。” 黄叔平说:“她男人,就是那个邱长生,唉,一个抽大烟的烟鬼,被我放在川沙戒烟呐。不提啦!提起她,我就心烦,这孩子啊!苦了她了。” 孔立强弱弱地说:“也许、也许……等戒了烟,也许就会好的。” 黄叔平说:“当真只剩也许了。唉!不提也罢!你刚才的意思是?还有其它问题?” 孔立强说:“您答应过我,说会帮我调查,我的身边谁是内鬼。” 黄叔平说:“一无所获!你为什么突然被特高课抓去,又轻轻松松地出来,我在暗地里查了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发现。嗯,提醒你一句,与那个叫甄贵的人,防着点就是了。” 话,只能点到为止。 孔立强懂其意思。他低头想了想,一脸失望地说:“没有人在其中作祟,我的事啊,就永远也说不清了。” 黄叔平突然记起会见浦成一事,说:“有人来川沙找过我,看样儿是专门来找我打听你的事来着。” “是吗?” “当然。” “他说是谁了吗?” “说了。是我弟弟带来的,不说也明显。” “你弟弟?”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弟弟是那边的人。嗯,我们做的第一笔生意,就是我弟弟帮着转到北面去的。” “柴油?” “不错!后来的棉布,也是通过他的人,去江阴、扬州转的手。正因此,我们才通过了特高课的调查。我想啊,可能是这样,特高课对你,对我们的生意产生了怀疑,这才把你逮了进去,是两个原因才让你过了关,免着了皮肉之苦。” 孔立强想了想,说:“两个原因?其一,我是新政府的人;其二,我们的账目清楚。” 黄叔平微笑着点点头,说:“与我分析得一样。来找我调查你的人自报家门,叫浦成。你听说过这人吗?” 孔立强摇头道:“不认识。” 黄叔平突然拍了拍孔立强的肩膀,说:“你放心吧,我实话实说就是在帮你。从那人的语气中听得出来,他对你的印象应该是不错的。” 孔立强说:“谢谢您!我明白了,组织对我的调查还没结束。” 黄叔平说:“你也应该会理解的吧?比如我们,遇到了事,也会在暗地里查个底朝天。” 孔立强点头说:“理解,理解……” 他的话没说完,已被人突然推开。 来人是韩奎。 他一进来就嚷嚷开了:“哟!老弟啊!你有客人。孔老弟啊,你说,你说说看,寿谷夫身着军装来,他、他、他妈的,他算什么意思?来砸我场子呀!我刚才问过甄贵,他说他没请,这不就明摆着了嘛!就是来挑事的嘛!唉!这位老板是谁?介绍一下嘛。” 孔立强赶紧介绍道:“这位是川沙黄老板,这位是我大哥韩哥。” 韩奎与黄叔平握手,免不了一番常规客套后,韩奎似乎怨气很盛,说:“寿谷夫盛气凌人,他刚才在上面发表了一通演说,我听都不要听,他这是挑事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汉奸。你们说,我是汉奸吗?我什么时候做汉奸啦?我跟日本人井水不犯河水,哼,气死我了,惹毛我,我、我弄死他。” 孔立强说:“现在日本人狠,惹不起我们躲得起。” 韩奎恨声说道:“可不是嘛!我都躲到这里来了。欺人太甚,我早晚收拾他。” 黄叔平笑了笑,说:“韩兄当真是有个性。” 面对韩奎的突然闯入,孔立强唯恐黄叔平不便,就说:“黄老板,您刚才说要走?要不我送您?” 韩奎拦住,说:“黄老板要走?唉,来都来了,要走也不急着一时。我韩某是久闻黄老板大名,苦于没有机会结识,这不是老天爷的安排吗?来来来……”他拉过黄叔平的手臂,“我们坐下说。我们小孔呀,能屈能伸,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我得到他啊,算是我捡到宝了。”对孔立强挥了挥手,“你要招呼客人,你去忙,我在这里陪黄老板。” 孔立强尴尬地看着黄叔平,支吾着叫了声:“黄老板……” 黄叔平立即说:“没事没事,我也是有幸呐!” 孔立强无奈,对着黄叔平露出了对不住的神色:“那我就是去了。” 韩奎哈哈一乐道:“废什么话嘛!你忙你的去,我跟黄老板一见如故,正好可以说说事,去吧去吧!” 孔立强离开韩奎的房间,立即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吕昌夫妇已经等得很久了。 经相互介绍,吕昌夫人姓肖,是医生,孔立强改口叫她肖医生。 吕昌见到孔立强后很是直接,说:“孔老板,我投资新办的烟厂万事就绪,就等米下锅了?” 孔立强一时没有领会其意:“等米下锅?” 吕昌说:“我采购的烟叶被扣了,想请您帮个忙。” 孔立强问:“烟叶?谁扣的?” 吕昌说:“日本人扣的,在北站货场。” 孔立强说:“北站,闸北,是日本人的地盘。什么理由?” 吕昌说:“我没有新政府开具的通行证。”随即看了一眼孔立强,欲言又止。 孔立强说:“明白了。只要是出sh市的物资,一律要通行证。这个不是问题,我办得到。你等我一会就行,我现在就去办。”他胸有成竹。 吕昌问:“现在就行?”他的心里矛盾之极,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呢?事实上,这批烟叶被扣,是因为在烟叶中夹带了云南白药。 孔立强说:“应该没有问题,你等我,我去去就来。”吕昌顿时松了一口气。 孔立强之所以能一口答应,是因为唐忠宝就在三楼。丁育春为了避嫌,他没有来为吉辰公司开张捧场,但唐忠宝必须来。 (本章完) 第216章 通行证 第216章通行证 唐忠宝来,如同丁育春亲临,生意场上就这么暗藏玄机。 肖医生是第一次接触孔立强,她见孔立强离开,问吕昌道:“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应该是知道你的身份了吧?” 吕昌说:“他应该是猜到了。” 肖医生说:“我听你说,他的身份复杂。从这件事上看,他不提条件,不说难处,也不不做出虚情假意的样子,可见这人是信得过的。” 吕昌说:“那是当然,否则我也不会来找他了。其实啊,我对他的印象一直挺好,只是我们不便把话说透,原因你应该懂的。” 肖医生点着头说:“我懂。” 吕昌想了想说:“我不敢说里面夹带了东西,就希望他知道后不要怪我。” 肖医生微微地吁了口气,说:“他应该会理解的。” 果然,孔立强没有让他们失望。 唐忠宝随身带着盖有印章空白的通行证,他本来就是要给孔立强备公司应急之用,所以,当孔立强来托他办通行证之事,唐忠宝连原因都没问,当即从公文包内取出一个大信封,说:“早就帮你准备了两张,自己填就行。” 通行证就像是一道门槛,普通人棘手难逾越,在掌权派的眼里,甚至都是不值一提的事。 孔立强在三楼找唐忠宝说事之时,他惊讶地发现,来宾已经走了大半。他取了通行证,特地凑近丁贞才问:“还有来宾呢?” 丁贞才用嘴朝寿谷夫一尖,说:“推说有事,都溜之大吉了。” 孔立强见寿谷夫的身边围着唐忠宝和甄贵等几个人,他则还在人群中说着什么,不由得在心底暗笑,难怪韩奎会大发牢骚,原来是这个瘟神在作鬼,非但抢了韩奎的风头,还让来宾避之不及。 孔立强的视线一路扫过,看遍整个角落,也没见陆源申夫妇,心想他们可能跟韩奎一样在躲瘟神。他也不想在此逗留,便匆匆地回到了楼下办公室。 吕昌见孔立强回来,连忙站了起来,说:“有难处就跟我直说,我会另想别法。” 肖医生跟在吕昌的身后,说:“孔老板,给您添了麻烦,很是抱歉了。” 孔立强面对着肖医生,一脸诚恳地说:“吕太太不必客气,我能够帮你们做点什么,说实话,我真的很开心,我感谢你们的信任。” 吕昌连忙说:“孔老板说哪里话,确实是我们给你添了麻烦……” 孔立强摆摆手,打断了吕昌的话,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空白通行证,递给吕昌说:“吕老板,我把您当自己人,我希望您也把我当自己人,所以客气的话,我们都不要说。这是张空白的通行证,你拿回去自己填上就行。” 吕昌接过通行证,转手交给肖医生,说:“孔老板,你为人仗义,做人做事实在,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微微鞠了一躬,“我谢谢您,我们谢谢您。” 肖医生把通行证放进手包,说:“我们总是给您添麻烦,着实过意不去。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您以后大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指了指吕昌,“尽管跟他讲,力所能及的事,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吕昌夫妇的话,孔立强听来是一语双关,他的心里突然有些感动,说:“好好,好的好的。” 吕昌似乎猜到了孔立强的心思,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就来我家坐坐吧。我让肖医生炒几个菜,我们喝一杯如何?” 肖医生跟着说:“对对,来我家,我亲自下厨弄几个菜,你们好好喝一杯。” 孔立强明白他们所说的意思,按照组织纪律,哪怕是战友,为了不暴露身份,也不能随便串门,没有公事,更不能私下聚会喝酒,除非有像卓立男那样可以公开的身份,才可以相互走动,利用亲近关系做掩护。现在,听他们这么一说,有股暖流瞬间涌上了孔立强的心头,在他看来,吕昌夫妇已经把自己当半公开的同志来相待了。 然而,孔立强激动归激动,他的脑子非常清醒,没有组织的准许,他们在私底下横向发生联系,那是犯了原则性的错误。于是,他找了个借口说:“谢谢谢谢!新公司开张,我忙得焦头烂额,近阶段恐怕是没有时间了,以后吧!以后我争取找个机会。”说到这里,他欣喜的脸色,突然被一片阴霾覆盖,继续说道:“我,唉!我现在就这样,整天与什么人打交道,你们也看得见。吕老板,肖医生,以后但有所需,给我打电话就行,我们可以约地方喝酒。” 孔立强话中之意,吕昌和肖医生岂会听不懂?他分明是在强调,自己的头上戴了一顶汉奸的帽子,与他们在明面上来往走动,是生怕给不明真相之人留下口舌。 吕昌和肖医生对视了一眼,吕昌仍旧一语双关说:“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心中无私,何惧流言!” 肖医生说:“孔老板,我们都一样,表象不会蒙蔽真人的眼睛,我们家您尽管来,放心吧,我们不会有顾虑的。” 孔立强呵呵一笑,说:“好好,好的好的,在下心领了。”他指了指天花板,“我想,上面你们也不会喜欢去凑热闹。我刚才没看见陆老板,他们可能已经走了。” 肖医生说:“孔老板,事情是这样的,原本陆老板是不来的,实在是我们想找您……”指了指吕昌,“他打过几个电话,又一时找不到您,我们这才拜托陆老板带我们来的。” 孔立强说:“抱歉抱歉,实在抱歉了,我这几天确实很忙。唉!我是不想给吕老板带来与我这种、这种……唉,直说了吧,我不想让人怀疑你们与汉奸走狗有来往,所以没给你们发请柬。” 吕昌说:“理解理解!我完全理解。谢谢您替我设想,您当真是有心了。那么这样吧,我废话就不多说了,在下告辞,期待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 孔立强说:“好,那我就不送了。”他顿了顿,问道:“您上次在码头提的卷烟机,送到烟厂了吗?” 吕昌说:“送到了,一切顺利。” 肖医生说:“那边已经试生产了。”她用手拉了拉吕昌的胳膊,“欸,你不是带了样品嘛?给孔老板看看呀。” 吕昌连忙说:“对对对,哎哟,我差点忘了。”他边说边掏出一包灰色包装的香烟,递给孔立强,“您看看,就是这个,要不你抽一支试试味道?” ??眼看即将过年,在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我想起了本故事中的原型,也就是我父亲的舅舅。又是一年的春节,又到倍思亲的日子,从小就听父亲说,人家过年,我家纪念。舅老爷的生命定格在除夕前夜,也就是小年夜,他的冤屈需要20多年的时间才得到平反。谨以此文,献给为新中国诞生付出生命的人。 ? ???? (本章完) 第217章 飞马 第217章飞马 孔立强接过香烟,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说:“味道不错,闻起来挺香的。为什么是白壳烟?还没有取名吗?” 吕昌说:“我们的烟厂是这样。当地有一家土烟厂,产销都在当地,原本就没有标牌名称。这家烟厂快要倒闭了,我们就出资把场地厂房盘了下来,也是图省钱嘛。现在是试生产,也就沿用了灰纸白壳包装,反正就在当地自产自销吧!” 孔立强反复端详香烟,一时间陷入了沉思状态。 肖医生见孔立强如此反应有些奇怪,便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吕昌也察觉到其异样的神情,说:“孔老板,您是不是在考虑北面贫瘠,当地烟厂经营不下去,我如今去投资有风险?” 肖医生说:“做生意的事我不懂,但听说销路倒是不愁。” 孔立强抬眼看着肖医生“哦”了一声,转而问吕昌道:“不愁销路?吕老板,是定向制造吗?” 吕昌有些尴尬,孔立强话中有话,仍然是因为没有道破的身份,他是聪明之人,其口中“定向制造”,定然已经猜到烟厂是在为谁制烟,连忙解释说:“我们的香烟与鸦片大烟不同,不会损伤体质,只是抽着解个寂寞,平常消遣而已。” 孔立强想了想,说:“我是突然有了个想法。”没错,孔立强没有说谎,他刚才沉思不语,是因为想起了卓立男提到了一件事,其父母现如今正在南洋筹措军费,部队急需的军费。 吕昌问:“什么想法?” 孔立强掂了掂手中的香烟,反问道:“现在这个的产量有多少?” 吕昌想也不没想回答:“日产一百多包。” 孔立强微微摇头,在手里抛着香烟说:“这个是商品,完全可以走进广阔的市场。吕老板,您有洋行,可以经销全国,甚至销往海外。只要打开了市场,货款就能名正言顺地打进烟厂。您的烟厂挣了钱,要养活多少人不在话下,就看烟厂的规模了。摆在您面前的问题仅是,您能有多少产量,能够经销多远。我也许还能助您一臂之力……”他指了指地板,“重庆大后方的烟酒采购权,就在这里,我可以强行搭卖给他们。” 听话听音。 吕昌一下子听明白了孔立强宏观的构想,惊喜地说:“您的眼界高远,打开了我的思路。” 孔立强说:“假如可行……”他又开始抛耍灰纸白壳烟,“白壳可不行,必须取个名字,设计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标识。” 吕昌说:“这个没有问题,我回去后立即把您的设想告诉那边。” 孔立强说:“现在还有一个产量问题。” 吕昌说:“现在的产量,我们已经封顶了。” 孔立强毫不犹豫地说:“再多购几台卷烟机,一定要扩大产量。这样吧,我现在手头有五根金条,明天就拿来给您。您出面去采购卷烟机,我来帮你办进出的通关手续,烟叶我也可以帮您直接走十六铺码头。” 吕昌一脸欣喜地说:“太好了,您的话打开了我的思路。我现在就回去请示……请示……这个……与股东商量。孔老板,五根金条太多了,您出两根吧,我就当您入股投资。”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进来,对孔立强说:“老板,剪彩吉时到了,阿贵让我来请您。” 孔立强说了声:“马上来。”转而对吕昌说:“我长话短说。烟壳纸印刷,香烟包装箱,相关于香烟的连锁产业,都可以建起来,等香烟挣了钱,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我不要股份,就当我捐资吧。” 这是天大的好事,就像是老天爷丢给他们的一个巨大馅饼。 吕昌的惊喜溢于言表,唯能连声道谢:“谢谢您的慷慨,谢谢您的建议,我一定帮您传达,尽量把这事给搞起来。” 孔立强对吕昌和肖医生拱了拱手,说:“门口剪彩您不去也罢,稍等片刻,出办公室右转可以直接从后门离开。后门是富民路。” 吕昌说:“好!我明天就可以给您消息。” 孔立强也答应了声“好”,匆忙而去。 肖医生等孔立强离开后,问吕昌道:“我听得有些糊涂了,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 吕昌显得有些激动,伸手握住夫人的手说:“我跟他什么都没说,但他什么都猜到了。他的意思是,让我们的烟厂去养活部队。” 肖医生惊讶地说:“天马行空吧!一家小小的烟厂,怎么可能养得活几千人的队伍。” 吕昌点点头,认真的说:“完全有可能!卷烟厂一本万利,而且,只要我们的香烟打开了销路,各方的筹款和资助,就能通过烟厂的账户,源源不断地,借民生通道走进来。孔立强确实是个人才,他的思路宽,有远见,我们把他这样的人挡在门外,那是我们的损失。” 肖医生说:“你不是早就怀疑他是我们的人吗?为什么要说这话?” 吕昌说:“没错,我可以肯定,但他不是我们这条线的人。另外那条线上的同志,对他的身份存疑,可能是鉴于他身处的环境之故,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也不能问呐!你说对吧。” 肖医生问:“你有想法?” 吕昌说:“我的能力有限,改变不了当今的局面。他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我也一定要帮他做点什么。” “做什么呢?” “做什么我还没想好。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要把孔立强的建议立即向邵玺安同志汇报,说服他把烟厂做大,还要给我们的香烟取个好听的,响亮的名字。” 肖医生见吕昌一脸激动的样子,说:“好久没看到你这么开心了。” 吕昌说:“我热血沸腾。你说,我们给香烟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肖医生说:“让领导决定去。” 吕昌说:“邵领导也作不了主,我真的有些激动,恨不得立即飞去苏北,向大领导直接汇报。”忽然,吕昌的眼珠一转,想了想,“我想飞过去,你刚才说天马行空。” 肖医生呵呵一乐:“你本身就是属马的,天马行空,你心里着急,行空飞渡,我理解你的心情。” 吕昌说:“天马?天空?飞渡?或者干脆叫天马飞渡。” 肖医生问:“你在想给香烟取名?” “嗯,是的。” “天马飞渡?取名按照传统习惯,取两个字或三个字的名为好,容易上口,取天马飞渡,叫起来没有那么顺口。” “天马!天马呢?” 肖医生想了想,说:“天马?天上的马,想干什么?踏云闲看家乡,家乡横遭铁蹄,目睹日寇暴行,一声奈何。不好,这个名字的寓意似乎不太妙,有点颓废的意思。” 吕昌说:“飞马!” 肖医生的眼睛一亮,说:“策鞭飞马,直上九重天,召唤旭日快东升,光耀华夏大地,驱走入侵之敌,还我山河无恙,百姓安居乐业。” 吕昌神情兴奋,使劲握着肖医生的手说:“说得好!我这就去找邵玺安,把我们的香烟取名为‘飞马’牌。” 肖医生一声轻唤:“哎哟哇!你握疼我了。我的手是要握手术刀的,被你弄伤了,你赔得了吗!” 吕昌的激动难掩,说:“我陪,我一定陪你看把日寇赶出去的天明日出。” 肖医生说:“别发神经啦!我们赶紧走吧。” 吕昌凝神听了听,说:“外面没有声音了,我们走。” (本章完) 第218章 惊喜 第218章惊喜 吉辰公司开张剪彩的流程,由甄贵一手安排,原本是请丁育春出场操刀,但丁育春没来,自然由唐忠宝代其剪彩。 孔立强走到门口,见宾客不多见,心里已然明白,定是因为寿谷夫的突然出现,这些来宾不屑为伍,已借故离开了大半。他不见黄叔平的身影,凑近韩奎悄声打听:“黄老板呢?” 韩奎回答:“有事,走了。” 猜得没错,果然如此,连黄叔平都借故离开了,开张剪彩因人少而失去了热闹。得亏有舞狮人烘托气氛,一群大报小报的记者哄在门前冲人头数,才不至于丢了韩奎心目中的颜面。 既然寿谷夫来了,韩奎就算心中怨气满腹,但日本人的面子,他不能不给。所以,临时加了一把剪刀,请寿谷夫与唐忠宝站在居中,韩奎和孔立强分别站在两侧,在一串鞭炮声中,四把剪刀同时开剪,剪彩仪式顺利结束。 第二天,孔立强与寿谷夫、唐忠宝、韩奎四人剪彩的照片,刊上了《申报》头版。韩奎看着报纸,自然是得意非凡。在报纸的头版露了脸,当即有了上海滩唯他独尊之感,当晚就在天仙楼开了个包间,邀请来丁育春、邬达荣、唐忠宝等庆贺吉辰公司开张之禧,命孔立强和甄贵作陪。 孔立强看着报纸,禁不住暗暗叫苦,这么一来,等同于昭告天下,全上海都知道自己是汉奸了。所以,他坐在桌上做陪客,脸上展开一片笑容,心底却是如坐针毡,食不知味。 什么叫逢场作戏?孔立强给自己解释,就是这般样子,唯能在心里暗自长吁短叹。 又是一天之后,吕昌给孔立强打来了电话,说是卷烟厂股东已经同意他增资,邀请他去家里详谈扩大卷烟生产事宜。孔立强一口答应下来,不过,他没有答应去吕昌家,而是相约在了福临门大饭店,时间定在晚上。 到了预定时间的前夕,粟永盛把车开到了公司门前。他早到了几分钟,下车站在车旁等候孔立强,视线一扫四周,有个拉黄包车的车夫引起了他的主意。 马路上有黄包车很平常,蹲在公司一隅候客的黄包车也司空见惯。这辆黄包车让粟永盛多看了一眼,是因为拉车师傅见有人叫车,却没有兴高采烈的样子,而是懒懒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有人包了。” 这话,也没特别之处,仅是让粟永盛多看了一眼。 孔立强出来,粟永盛帮他开门,请其坐进车内。待孔立强坐定,粟永盛关上车门,绕去开车之时,又看了一眼黄包车,见那师傅目光炯炯,正盯着自己。粟永盛的心顿时一凛,这人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车。 也许,是在看孔立强。 看孔立强?难道是监视?会是谁在监视他?粟永盛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下意识一般地记住了拉车师傅的相貌。在路上,他很想把这事告诉孔立强,但几次察看后视镜,车后一切正常。 粟永盛怀疑自己是多心了,也就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暗暗提醒自己,开车要小心。 到了饭店,吕昌已经在孔立强预定的包房内等候多时。 礼节性的场面客话过后,吕昌迫不及待地说:“孔老板,我们股东一致同意您入股。” 事实上,苏北根据地穷得叮当响,资金捉襟见肘,连军饷也发不起。有一次,部队首长见战士们训练结束后,围坐在地上歇息,其中有一个战士突发奇想,用树叶包卷树叶,当作香烟来抽。此举顿时引来更多人的围观,战士们没钱买香烟,觉得抽树叶卷烟倒也新鲜,纷纷见样学样,跃跃欲试。 这一幕,被首长看在眼里,心里很不好受。于是,首长心生一念,为了让战士安心训练,不如办一个自己的卷烟厂,供战士们休闲解乏。首长的提议,经军政部开会讨论,一致获得通过,从窘迫的军费中,拨款42块银元,收购了镇上濒临倒闭卷烟厂的厂房和生产设备。 然而,收购下来的厂房需要维修,卷烟机乃手工土制机,要想让卷烟厂获得新生,恢复正常生产,区区42元的投入远远不够。 但是,卷烟厂一定要办,这已经是军部的决定。 后续所需资金,以及添置卷烟设备的任务,最终交到了屈双喜的手里。然而,屈双喜因遭遇叛徒的出卖,驻沪联络站被特高课查抄,他也因而身负重伤,不得不被转移去了青浦疗伤,筹建卷烟厂的任务,转到了邵玺安的手中,邵玺安又把这项任务交给了吕昌。 吕昌经营的大进洋行,目的不在于做生意,而是打着做生意为幌子,真正肩负的使命为:隶属于中共江苏省委的地下工作站。大进洋行挣的钱,全部为地下工作站同志的活动经费所用,吕昌的手头也不宽裕。 雪上加霜的是,为了筹措棉花,吕昌已经掏空了全部家底。 在地下战线上工作的日子就这么艰难,但他仍然没有推脱。吕昌当仁不让,咬着牙把这项任务给承接了下来。 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吕昌知难而上,想尽办法为卷烟厂买到了一台卷烟机,根据地的烟厂终于得以勉强运作起来,只是产量上不去。当他听孔立强这么一说,用卷烟厂养活部队的宏观构想,吕昌当即禁不住心潮澎湃,立即回去跟邵玺安做了汇报。 邵玺安是一个做事果断的人,他尽管在烟厂上没有决策权,但没有任何的迟疑,当场同意了吕昌的建议,决定接收孔立强的捐资,购买卷烟机和印刷设备,扩大卷烟厂生产规模的同时,新建印刷厂和箱包厂,打通成品卷烟进入市场的流通环节。 相关于筹建卷烟厂的背景,孔立强不在其中,自然不知其事,但他的远见和设想,无疑是为苏北根据地雪中送炭, 孔立强带去了五根金条,吕昌坚持只肯收三根。 吕昌说:“一根购买卷烟机,一根筹建印刷厂,一根筹建箱包厂,三根足够了。” 孔立强坚持道:“您都拿着,就算建厂有多余,也可以给他们派些其它的用处。” 吕昌说:“你的处境我非常理解,您也不容易。您的身边必须留一点,以备不时之需。”在推让之间,吕昌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说:“孔老板,您想不想去那边看看?” 犹如一声春雷,在残雪未融的季节中当头炸响。 让孔立强太激动了,以至于一个趔趄。 他怎会不想?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亲爱的读者朋友,祝您春节快乐!我向大家告假,大年初一至要拜年,会停更一天,敬请原谅! ? ???? (本章完) 第219章 遇刺 第219章遇刺 吕昌的话,说得实在太过突然。 孔立强听后,一时激动不已,以至于思绪转换跟不上吕昌说话的节奏,连身子都因此晃了晃。他连忙伸手扶住桌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吕昌,露出一抹少见的光芒,追问了一句:“您、你说什么?能、能否再说、早说一边。”由于激动难抑,显得有些口吃。 吕昌说这话,并没有与任何人商量过,纯属是他一人的主意,见孔立强如此问,连忙改口说:“只要您想,我会回去征求股东的意见,邀请您去参观卷烟厂。” 孔立强立刻明白了吕昌的意思,他口中的股东,应该是苏区的领导。他不由得暗暗寻思,自皖南事变到如今,一直被组织排斥在外,部队已经是回不去的部队,苏北根据地,只可望不可接,没有领导的召唤,如何回得去? 他的目光因而瞬间黯淡了下来,悄悄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地说:“我怎能不想!” 吕昌说:“你放心,这事我来安排。我相信,股东们一定会欢迎您去参观的。” 孔立强摇了摇手,说:“吕老板,您的心意我领了,就不要让他们为难了吧。” “就不要让他们为难了吧。”这句话,让吕昌听来一阵感动浮想,他时时处处都在替别人设想,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自己为难。吕昌暗暗想到这儿,反而坚定了决心,说:“孔老板,您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向股东们提出申请。申请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还请您谅解。” 孔立强低头说道:“我懂!我会等。”过了一会,他的思绪很快从泥潭中拔出,心事重重地继续说道:“他们有了生活上的保障,还是不够的。” 吕昌说:“困难是暂时的,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孔立强抬头凝视着吕昌,说:“那边的工业基础薄弱,生活保障只是改善了生存问题。”他握紧拳头,曲臂一振,“要想挺直腰杆,还需、还需……”说话就像是在打哑谜,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真正的力量,还得靠、靠……” 吕昌见状,立即说:“我明白,我明白。您说的意思,我全都明白。放心吧,总会有办法的。” “您实话跟我说,还需要我做什么?我尽力去筹集。” “什么都缺,什么都需要。你只要有,我什么都要。呵呵,孔老板,我是不是很贪心啊?” “我也贪心!我尽力吧!” 不是承诺,已是承诺! 孔立强和吕昌俩人面对面,不需任何宣誓,均已经把无言的承诺刻在了心里。 这晚,宴终人散,孔立强先一步离开了福临门大饭店。 粟永盛一直等在门口,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做好随时迎接的准备。见孔立强出来,粟永盛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不觉松了口气,暗想来时的过敏,可能确实是自己太过紧张之故。 他把孔立强请进车内,再小跑着坐上驾驶座,一边发动引擎,一边问了句:“孔先生,我们是回家吗?” 孔立强坐在后排,斜靠着闭目而道:“去大韦行。” 粟永盛答应了一声,调转车头,朝大韦行的方向驶去。 小车刚过了一个路口,街边的阴暗处,突然窜出一辆黄包车。连人带车,斜刺刺地朝车头冲来。粟永盛驾驶谨慎,车速不快,狠命一脚刹车,小车戛然而止,愣是没有撞上,却也惊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叫了声:“好险。” 孔立强被惯性摔下座椅,连忙爬起来问:“撞人啦?” 粟永盛定睛一瞧,哪怕路灯昏暗,也已看清黄包车,依稀就是等在吉辰公司门口候客的师傅,不觉疑心大起,说:“没撞着,但有情况。” 孔立强说:“别急着推卸责任,赶紧下去看看。”他说罢,动手准备开车门。 粟永盛连忙说:“这事有蹊跷,您别下车,我下去看看再说。” “蹊跷?” “您千万别下车,这家伙我见过,可能是来敲竹杠讹人的。” 粟永盛边说边打开车门,仍然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街道上除了倒地的黄包车,不见有其它人影,他这才下车走过去,见拉车师傅侧身蜷卧着,口中发出呼痛的呻吟。粟永盛瞧了瞧说:“别装了,我没有撞到你。你想讹人也该专业一点嘛,起码要拼死撞上车,做得逼真才会让人同情嘛!” 黄包车师傅是双手抱在胸前,一边呻吟一边说:“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把我给撞了。哎哟,哎哟……” 粟永盛站着,双手插在腰间,说:“你起来给老子滚,否则你惹我发火,我一脚油门压死你。反正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我把你压死你就是白死……” “你说什么呢?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孔立强在车内见粟永盛盛气凌人的样子,心里顿时来了气,立即下车来察看究竟。 粟永盛见孔立强不听劝阻,自说自话下了车,心里大急,回头说:“您坐回车里去,这里我来处理。”说话间,他挡在了孔立强与拉车师傅的中间。 孔立强生气地呵斥道:“持强凌弱,与地痞流氓有啥区别!一边去!”他推开粟永盛,凑上前去问道,“师傅,您伤着哪里了?要不要送您去医院……” 说时迟,那时快! 孔立强的话尚没说完,只见拉车师傅躺在地上,松开抱在胸前的手,他的手里有枪,朝着孔立强抬手就打。 “砰……”枪声刺破的寂静的街道,在夜空中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流啸声。 粟永盛防范在先,他的反应比枪声更快,就在拉车师傅抬手是一瞬间,他用肩膀撞开孔立强,脱出枪口的子弹,擦着粟永盛的胳膊飞向苍穹。 拉车师傅一击不中,意欲开第二枪时,粟永盛飞起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枪,并一个箭步上前,单膝跪下,压在了拉车师傅的颈脖子处,吼道:“王八蛋,我早就知道你不怀好意,果然不出所料。快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拉车师傅的颈脖子遭到粟永盛小腿的挤压,浑身失去了抵抗力,连呼吸也困难,眼珠子暴凸,半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用双手拉扯着粟永盛的裤腿管,做无谓的挣扎。 孔立强见此,拉开粟永盛说:“别压死他。” 粟永盛把小腿移到拉车师傅的胸部,双手紧紧卡住他的喉咙,厉声责问道:“快说,谁派你来的,否则我弄死你。” 拉车师傅放弃了挣扎,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孔立强蹲下来来问道:“别担心,我会放你生路。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拉车师傅大骂道:“汉奸!” 孔立强问道:“你骂我吗?” 拉车师傅说:“不是你还能是谁!汉奸人人得而诛之,我今天认栽,要杀要剐随便,十八年后我还会来找你。” 粟永盛恨声问道:“嘴硬!是不是甄贵?你说是,我就放了你。” 拉车师傅把头扭在一边,不再吭声。 (本章完) 第220章 一幕往事 第220章一幕往事 这时,听见枪声的街坊邻居,已经开门出来看热闹。 孔立强说:“粟师傅,放他走吧。”继而对拉车师傅说:“警察听到枪声,应该也快来了,你要是想保住幕后人,就赶紧走吧!” 粟永盛不甘心地说:“孔先生,不可以放他走。” 孔立强把粟永盛拉开,说:“我们都是中国人,免得让外人看笑话。”他弯腰捡起枪,对着地上之人说:“枪给我留个纪念吧!你再不走,等会警察来了就麻烦了。” 拉车师傅从地上坐起,却一脸愤慨,目露恨意,说:“你今天放我,我不会记你的好。只要你做一天汉奸,我今天杀不了你,只恨自己没本事,一定还有人来索你的命。” 粟永盛狠狠地说:“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一脚踹死你。” 枪是一把左轮手枪,孔立强没有理会他们的话,抛了抛枪,把粟永盛拉回车旁,说:“我们赶紧走吧。人家处心积虑来索命,说明我命不该绝,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车夫一骨碌翻身爬起,搀扶正黄包车,头也不回地如飞而去。 粟永盛继续开车,说:“肯定是甄贵。” 孔立强把玩着手枪说:“不是他。” “肯定是他。” “理由呢?” “孔先生,我来上班是第一天,甄贵就给了我一根黄鱼,让我记住您的行踪,说是会随时随地会来问。” “哦!我知道了。” “孔先生,你早就知道甄贵会这么干?他想干什么?” “你照他说得做就对了。”孔立强抬头,忽然发现粟永盛的右手上臂的衣服破了,“你的手臂?你受伤了吗?我们赶紧去医院。” 粟永盛用左手摸了摸上袖破洞,说:“不碍事。擦伤了皮没伤到肉。孔先生,除了甄贵没人会买杀手来对付你。” 孔立强的眼前,顿时闪现回放,刚才在枪响的刹那,是粟永盛推开了自己,并用他的身体挡了枪,心里不觉歉意滋生,文不对题地说:“以后别帮我挡枪,你的命也是命,你这么做不值得。万一你出了事,让许会计怎么办?我也会内疚一辈子的。” “保护你是我的任务。你有事,我也会一辈子无法交代。”粟永盛脱口而出。 孔立强的心咯噔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在他的潜意识中,粟永盛是原一峰的人,那么,粟永盛就是军统的人。任务?保护自己是军统交给粟永盛的任务吗?孔立强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他不要军统的保护,宁愿死,也好过将来无法面对组织的调查。 粟永盛见他不说话,试探着问道:“孔先生,甄贵是与你有过节吗?” 甄贵现在是特高课石田的人,这事如何对粟永盛说? 孔立强只好说:“没有的事,你别胡乱猜疑。甄贵让你这么做,恰恰是为了保护我,也许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 粟永盛信以为真,问道:“难道是他知道有人要刺杀你?” “有可能!他们走黑道,混帮会,消息要比一般人灵通。你以后别帮我欺瞒他,我的行踪你就照实说就行。也省得你招人记恨,否则的话,说不定还会连累你的家人。” “我不怕!可是,孔先生,你刚才为什么放人走?我应该逼他说出指使人的。” “既然做了刺客,刺客就有刺客的职业操守。你逼出了这人的话,我们没杀他,这人也活不了了。看这人的年纪,应该有家小,你让人家怎么活?” “孔先生,你太善良了。” “好啦!我们不要再纠结这个事了。” “可是,可是……孔先生,我们今天有惊无险,算是命大福大,但人家在暗,我们在明,不知道谁在背后使坏,我们以后会防不胜防的。” “你还是认为甄贵最可疑?” “我跟你的时间不长,只有甄贵在你的背后耍手段。” “肯定不是他!” “为什么?” “因为汉奸两个字。” “汉奸?你又不是汉奸。” “我是不是汉奸,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也知道。” “但外人不知道啊!假如是你所说,甄贵是指使人,那他何必来买通你呢?直接干掉我他有的是机会,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孔先生,你心地善良,总是把人往好的一面想。” “其实吧,谁是买凶人,我已经有数了。”孔立强又开始掂枪玩枪起来。 粟永盛从后视镜中看到,便问道:“是枪告诉你的?” “是啊!” “左轮手枪?一般来说,杀手很少会选这种枪,因为射程近,精准度低。假如是军统或者日本人,他们有心要除掉谁,绝对不会选左轮手枪,也绝对不会买一个没有行刺经验的白痴,难道是黑道?哪个帮会……” 粟永盛的话,让孔立强陷入了沉思,他把军统和日本人相提并论,怎么会如此分析?粟永盛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大韦行到了。 吉辰公司正式开张后,孔立强一直在塘沽路上下班,他已经与卓立男说好,不让卓立男在大韦行等他。今天不同,因为孔立强要见的人是吕昌,所以,孔立强与卓立男约好,今晚会来大韦行,要把他们见面的经过讲给她听。 孔立强把吕昌接收他三根金条的经过,跟卓立男说了一遍,但没提吕昌邀请他去苏北的事,因为孔立强的心里清楚,自己去苏北,不过是吕昌一厢情愿的事,组织上没有可能会批准。 但他把在路上遇刺一事,告诉了卓立男。 卓立男一听,急了,连忙问:“你有没有事?” 孔立强故作轻松地摇摇头,并张开手臂原地转了一圈,说:“毫发无损。粟永盛说我命大福大。不过,子弹差点伤了他,擦着他的手臂,把袖管射穿了。” “你不应该把刺客就这么放了。” “应该追查幕后真凶?” “不是吗?” “没有必要。幕后真凶应该是《申报》头版头条,我与寿谷夫一起剪彩的照片。” “剪彩照片?” “不叫剪彩照片,应该叫汉奸证明。我是跳进黄浦江也说不清了。”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你所以才放走了他?” “只有你最懂我。杀手没有后援,没有经验,又是是单独行动,是来跟我闹着玩的。” “我没空跟你说笑,你今天放了他,难保人家明天不会再来?这次你躲过一劫,那么,下次,下下次呢?你的命只有一次。我记得你说过这样的话,只要一次出错,就什么都完了。” “那就是说明,天要亡我,我不得不死。早死早托生,死不是一个人的结束,而是一种生命定格……” “别跟我瞎扯没用的,我也不允许你把生死开玩笑。我们说正经的,以后你怎么防范?我们没有栽在日本人的手里,假如当真在鼠辈身上摔了个大跟头,我们当真是冤枉死了。” “你别杞人忧天啦!防守防不住的,大不了以后小心些。我跟你说正经事,我怀疑粟永盛不是军统的人?” “啊?” “他刚刚说漏嘴了。先是说,保护我是他的任务,后来又把军统和日本人并肩举例,说明他把军统和日本人同等对待。” “这能说明什么?粟永盛有可能是麻痹你。” “他帮我挡枪是真的,作不了假。” “苦肉计呢?” “你别把人想得这么坏。” 卓立男的脸微微一红,她不由得想起,许萍借着与张美亚对话,向自己示警的那一幕往事,忍不住捂口而道:“浦成同志跟我说过,我们的身边已经早有安排。天呐!任务?挡枪?谁会舍命相救?除了我们的同志,谁会这么做?” 孔立强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还有一件事,我捋不清。” “什么?” “原一峰策划的刺杀方案,许萍他们怎么会知道?” “你怀疑原一峰?” “我没有怀疑某一个人。我只是怀疑军统有我们的人。” (本章完) 第221章 谁是 第221章谁是 孔立强与卓立男的分析与猜想,集中到了严青与原一峰的身上。在军统,孔立强除去黄桂仁外,谁是自己人?只有他们俩最为可疑! 当然,孔立强也只认识他们三个人,黄桂仁直接被排除,原一峰此人忽冷忽热,捉摸不透,令孔立强在潜意识中产生了排斥感,严青也就成为唯一人选。 孔立强回想起初见严青时的场景,当时,他明明已经认出自己,却不动声色,默默记下案宗上的住址,在行刺桥本一郎遇险后,直接闯进家来避祸。严青之所以敢这么做,无非是因为自己的中共身份,这才放心大胆地来寻求帮助。此后,严青还给自己看了军统内部的电文通告,告诉自己父母以及姑姑一家遇害之事;再后来,严青提供藤野平原来沪的消息,并冒着风险,心甘情愿地舍命做诱饵,配合原一峰完美实施行刺计划,帮自己报了通天之仇。 严青的所作所为,几乎都在证明,他就是自己人,是接受组织安排,打入军统的卧底。孔立强想到这里,越想越肯定,便当即决定,要去医院试探严青。 卓立男听着孔立强的推测后,问:“你想怎么做?” 孔立强说:“我今晚遇刺,粟永盛差点受伤,正是试探严青的绝佳机会。” 卓立男眉头一皱,说:“你想把试探顾律的办法再做一次,用粟永盛说词,从中观察严青的反应?我觉得不会有效果,因为严青是专业的特工,他的心理素质绝非顾律可言。” 孔立强想了想,说:“我被黄桂仁策反的事,我猜严青肯定已经知道。假如他当真是我们的人,有人行刺我,他应该高兴,因为在他的眼里,我已经是叛徒了嘛!相反,如果粟永盛差点挂了,差点为了我挂了,那么,他肯定认为粟永盛这么做不值得,就算他在表面上不当回事,我看不出一丝端倪,他肯定会通知组织转告粟永盛,让粟永盛不必这么拼命。粟永盛以后对我的态度,就能从侧面反映出严青是不是我们的人。” 卓立男听后沉默了一会,说:“你太一厢情愿了。假设严青是我们的人,他就绝对是单线方式与组织联系,一定不知道粟永盛是谁!还有,果真这样的话,你变成黄桂仁的卧底一事,我们的组织已经掌握了,你去试探严青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我们现在有一件事值得注意……” “什么事?” “你被军统吸收在前,粟永盛来做司机在后。假如粟永盛和许萍是组织上派来我们身边的人,他们夫妻这么做,这又怎么解释?许萍对我的暗中警示,半途接我帮助我,粟永盛舍命护你,并坦言甄贵收买他,那一些列的事都费猜疑。” “越理越乱了。”孔立强痛苦地挠着自己的头说。 “一动不如一静!”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现在的形势复杂。我能察觉到,组织对你的态度很玄妙。” “为什么要说玄妙?” “在以前,就是你与孟老板见面的先后那段时间,我还能接到组织的命令。现在,时间这么久了,我与组织接头的音讯全无,但我又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组织离我不远,就像许萍和粟永盛他们,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突然之间出现了,你说,这不是玄乎是什么?” “唉!确实够玄妙!我跟你的感觉差不多,明明能够感到身边有组织的存在,但什么人都不公开身份……”孔立强扳起了手指,“许萍粟永盛,包括吕昌,肖医生,他们都在云里雾里。” 卓立男沉吟半晌,说:“立强,我的意见是,我们别猜了,继续凭本心做事吧!” 孔立强叹了口气说:“唉!摸得着却见不到,我心里不是个滋味。” “组织肯定有组织的考虑,你现在身处汪逆和军统的漩涡中,真伪难辨,怨不得组织的决定。” “说到底,终究还是我错。” “又说这种丧气话!立强,我告诉你,抱怨改变不了现实,我们只有努力证明自己才行。” “明白!继续为部队做事。也许……你又要说我了。” “也许什么?” “也许,我有利用价值,所以,我们的人没有来朝我开枪锄奸,军统的人才会帮我报仇。” “起码说明,你还有价值!立强,这事我们不纠结了,继续帮那边搞物资。我就不信,我们的领导会视而不见,一定会相信你这么做的良苦用心。” “不用劝我啦!我心里有数的。试探严青的事,我听你的,谁是谁非不重要,把一切交给时间吧!终有一天,谁是谁的真相,一定会浮出水面的。” “这就对了嘛!你什么时候去看严青?我也想跟你去看看他。” “明天就去!不过,你不用去了。” “为什么?他为了你,吃了这么多苦,我不闻不问,说不过去吧?” “严青在医院养伤,貌似风平浪静,其实处处有陷阱。” “陷阱?” “寿谷夫派人在暗中监视严青,其中一人偏偏被杜先生管家派人给杀了。有些拗口,但就这么回事,寿谷夫会甘心吗?现在严青的身边,有原一峰或者他派的人,警察局也在关心着他……”孔立强再一次扳起了手指,“特高课,军统,警察局,青帮,起码有四路人马在严青的身边蠢蠢欲动,你去一露面,谁知道谁不会暗地里来查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吧!你去帮我带个话,就说等他出院了,我来烧几个下酒菜……” “会的!帮你带个问候,再约他喝顿小酒。” “哎哟,都会抢答了。” 翌日,孔立强计划在午间去医院看望严青,没有想到,韩奎的一个电话,把他给叫去了十六铺码头。 韩奎与甄贵一见到孔立强,马上双双抢过来,韩奎围着孔立强上上下下看来了个遍,神情紧张地说:“孔老弟啊孔老弟,昨晚你躲过一枪,命大啊!” 甄贵则说:“你没事就好!放心,我掘地三尺也一定会把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找出来。” 孔立强瞬间明白,他们是知道自己遇刺的事了。至于是怎么知道的?孔立强心里有数,也就下意识一般地看了甄贵一眼,耸耸肩说:“看来你们是知道了,消息真是灵通呀!” 甄贵心中有鬼,赶紧说:“是你的司机一早告诉我说你昨天晚上出事了。他说是你放了那个杀手,干吗放呀?你们都逮住了,就地解决不更省事嘛。” 韩奎抬手指指说:“你呀你,心善被人骑。起码也得问问清楚,谁叫他这么干的嘛。你放人家,人家可曾想放过你?现在好啦,你留下这么一个祸根,以后可要小心了。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小弟跟着,时刻保护你的安全。” 孔立强说:“没那么严重,那个刺客一看就是个生手,嘴里一口一个汉奸……”他再次瞟了甄贵一眼,“我就想,算啦,跟这种人计较什么?一个愣头青嘛!伤不了我的,大哥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现在有粟永盛跟着,这家伙还帮我挡枪呢!” (本章完) 第222章 大生意 第222章大生意 甄贵避过了孔立强的眼神,没有接话,韩奎说:“你这叫做以德服人!我韩奎平生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当初没有把你扔进黄浦江。哈哈哈!我没有看走眼,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韩奎对孔立强一顿夸,孔立强听得出,他是夸给甄贵听的。 孔立强耐心听完,说:“大哥,我什么事都没有,而且当时一点也没有害怕,凭这么个毛头小子,粟永盛这关都过不了,我哪能会出事?都放心,你们都放心,阿贵兄,你也别去掘地三尺了,大家省事些就好。粟永盛这个人不错,他车开得好,人也粗中有细,我对他绝对放心。”他强调信任粟永盛,也是说给甄贵听的。 甄贵许是听出了弦外之音,解释道:“粟永盛帮你开车,整天会陪在你的身边,我调查过他,为人确实忠厚可靠。” 韩奎说:“能替你挡枪,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奖!你回去重奖他,奖金直接从公司走账,奖多少你自己做主就行。我们就该奖罚分明,对于忠心耿耿之人,就该重重有赏,对于动机不纯之辈,我们也绝对不能手软……” 孔立强似乎闻出韩奎之言串了味,连忙打断道:“大哥说得对,我差点忽略了对粟永盛要奖赏,您提醒得及时,要不我现在就回去把这事给办了。” 韩奎说:“奖赏也不急于一时,你今天留下来吃饭,我给你压压惊。” “我没有惊要压……” 孔立强的话没说完,甄贵笑道:“都说你聪明,有脑子,现在咋听不出呢?大哥是找你有事都听不出来,有大生意来了。” 韩奎呵呵一笑:“哈哈哈,是啊,有大生意来啦!” 孔立强不解地问道:“大生意?又是重庆?” 韩奎说:“重庆的采购由你在操心,哪里需要我出面来谈!” 甄贵说:“是跟日本人做生意。” 孔立强一惊,怔了怔说:“我们的吉辰公司要跟日本人做生意?这下了,要把我放在火盆上烤啦!” 韩奎说:“说心里话,我也不想跟日本人打交道,你们看看公司开业那天,寿谷夫这厮那张狂的样子就来气。但是,我们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啊。日本人确实不是个东西,让丁育春帮他们搞钱,搞来了钱嘛,总得花出去吧?丁财神说,与其让别人花,还不如让我们自己花,先把这份钱赚到我们的腰包来,管它是跟什么人做生意呢!要紧的是如何把大把大把的钱,如何合情合理地弄进来,哈哈哈……” 原来如此! 孔立强恍然大悟,问道:“准备跟他们做什么生意?” 韩奎说:“小日本这么许多的人在上海,他们吃喝拉撒睡,什么不需要买?当然都得买啦。以前是靠部队统筹,现在姓汪的不是要搞花头嘛,要什么树立新形象,就试着改制度了,他们的狗鼻子厉害,一下子就闻到了钱的味道。哈哈哈,他是想着要把这钱给赚了。不用我多说了吧?你应该懂其中的窍门。” 孔立强笑了笑:“有点明白了。” 韩奎说:“我们也别去管那么多,日本人需要大米,面粉,烟酒,以后就直接由我们的公司经手,丁育春既然想把钱左手倒右手,我们照办就行。孔大经理啊,你有得忙了,去采购这些东西可不是小数目,都是天文数字啊!” 孔立强说:“我尽力、尽力就是了。” 甄贵插话道:“还有一件事,我一早得到消息,就在昨天夜里,三青帮被人杀得血流成河。” 孔立强惊讶地说:“三青帮?青帮的第三堂会?谁胆子这么大?敢在青帮头上动刀?” 韩奎“哼”了一声,说:“大概是黑吃黑吧!我们呀,专做窝里斗的事,让日本人看笑话。” 孔立强说:“怎么那么巧?也是在昨天?” 甄贵说:“可不嘛!我就是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找粟永盛打听你是否安全,这才知道你遭人行刺的事。” 孔立强奇怪地问:“三青帮遭血灾之祸,跟我的安全有什么关系?” 韩奎说:“阿贵也是关心你嘛!一听说青帮出了事,他就坐不住了,立即找粟永盛打听你的情况,我们这才知道你差点丢了小命。幸亏阿贵机警啊,否则你恐怕闷声大发财,要把遇险的事瞒着我们了。” 这话有问题! 孔立强心想,甄贵当真关心我,完全可以直接打电话问自己,韩奎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难道,甄贵收买粟永盛是受韩奎的指使?那么,问题又来了,韩奎曾经说甄贵有反骨,他们之间制造有隙的迹象,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些问题,孔立强不能问,只能暗暗猜测。 于是,孔立强干脆装出感激的神色,连声说:“谢谢关心谢谢关心!这事有点巧了,三青帮出事,我也出事,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甄贵立即说:“不会不会!你想多了,最多是一个巧合。孔兄,你放心,我今天当着大哥的面给你一句承诺,我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非帮你出这口气不可。” 孔立强双手连连乱摇,说:“不必不必!没这必要!大哥说要以德服人,对于宵小之辈,我们防是防不住的,只有用大度感化他们。” 韩奎说:“这可不行,我们这么一放任,道上人会怎么看我们?还以为我的人好欺负呢!这个人一定要揪出来,杀一儆百,要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瞧瞧,我韩奎可不是好惹的。” 孔立强无奈地说:“我放人,你们要想法子抓人,到头来还是在打我的脸。” 甄贵警觉地问道:“孔兄,你这么说我就好奇了,这个刺客你认识吗?” “我怎么可能认识?”孔立强无辜地摊着手说。 韩奎的眉心一皱,冷冷地说:“孔立强,我知道你的脑子好使,不会是自导自演一场戏给我看吧!” 孔立强重重地叹着气,说:“天地良心啊!大哥,你怀疑我找一个刺客来行刺我?为什么?做给您看吗?动机是什么?” 韩奎说:“也对哦!你没有必要嘛!好玩呐!诶,阿贵呀,这话头是你挑起来的,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甄贵连忙说:“大哥,您想哪儿去啦?我能有什么意思?我纯粹是为了孔兄的安危着想。” 孔立强立即圆场道:“好啦好啦!是我错了……” 韩奎“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甄贵一眼,对孔立强说:“你有什么错!阿贵,这个凶手你一定要找出来。我要活的,我要亲自问问这贼,行刺孔立强到底有何居心。” 甄贵恭恭敬敬地说:“是,大哥,我一定照办。” (本章完) 第223章 灭口 第223章灭口 当天下午,孔立强与韩奎、甄贵一起吃了饭后,去买了些水果,直接去了医院看望严青。 在路上,孔立强问粟永盛:“今天甄贵找过你了吧?” 粟永盛一边开车一边说:“嗯!他今天一早在公司门口截住了我,问我昨晚你去了哪里?我说你去福临门吃了饭。他问我你跟谁吃饭?我说不知道,我把你送到饭店门口没进去。然后我就跟他说了我们遇刺的经过,最后我把你送去了卓小姐家。” “好!以后把甄贵来找你的事跟我说一声。” “是!老板,我这么对甄贵说有问题吗?” “没有!只要他来问,你就不要试着瞒他。”孔立强轻轻叹了口气,“以后一定记得,要跟我说一声。” “是!今天对不起了。我是见你精神不好,去十六铺的路上你在打盹就没敢打搅,以后我一定向你汇报。” 孔立强说了声“好!”便不再作声,他心里在不住的想,昨晚自己遇袭,三青帮也遇袭,甄贵特地来找粟永盛打听自己的动向,他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心有所思,路就显得短了。 严青一个人在医院,经过几天的医治,他已经能够下地自由活动了。他见孔立强突然出现,并没有显得特别高兴的样子,反而有点冷淡,不阴不阳地说:“孔大老板贵人事多,来医院干什么?千万别说是专门来看我的。” 微小的变化,孔立强能够察觉出来,却不以为意,笑道:“你说对了,我就是专门来看你的,难不成想赶我走!” 严青说:“早不来晚不来,一出事你就来了,谁知道你按什么心呐!” 孔立强一愣,他也知道昨晚有人行刺的事了吗?当即尴尬的笑了笑:“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没想到,严青上半辈子是秀才投胎啊。” 严青没有因为他的玩笑而绽开笑容,一脸阴沉,气呼呼地说:“秀才个屁!刚才是有人来跟我讲了。我草,富士剑社这帮狗娘养的杂种,居然敢在我们的国土上撒野,太岁头上动土,他们是活腻了。” 这话不对头!怎么把富士剑社牵扯上了? 富士剑社,孔立强记得,顾律曾经说起过,是日本人在上海成立的帮会。自己与日本人的帮会无冤无仇,他们怎么可能会派一个没有经验可言的新手来行刺自己? 这个问题,孔立强仍然问不出口,便小心地问道:“你听谁说的?” 严青的牙齿咬得格格响,说:“三堂一出事,他们得报赶去增援,已经满门遍地血迹。在清理尸首时,发现多出来一条断臂,从纹身上看,一眼就认出,那是日本人的手臂。昨夜血洗三堂,也就确认是富士剑社所为。” 孔立强一听,心里悄然明朗起来。原来严青不是在说自己遇刺的事,而是在咬牙切齿三青帮遇难。于是,孔立强立即说:“我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你也知道了?” “今天上午,甄贵告诉我的。” “无所谓啦!哼,寿谷夫的死期到了。” “你认为是寿谷夫策划的?” “富士剑社有日本军方的背景,不过,这帮畜生杖着练武为幌子,从不与上海道上的人发生冲突。这次挑衅到了青帮的头上,杜先生绝对不会听之任之,你等着吧,有戏可看了。” “为什么会这样的呢?” “明摆着的事!先是藤野平原被杀,后来是在医院的暗探被诛,寿谷夫都查不到刺杀凶手,他能有好日子过吗?这次,他们的人在医院一死,是谁出的手,哪怕没有证据也知道是谁了。” “是寿谷夫把帐记到了青帮的身上,然后让富士剑社出面复仇?” “应该就是这只疯狗咬人的的原因。奶奶滴,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寿谷夫下手狠呐!这笔账,杜先生是不会罢休的,我们隔山观虎斗吧!” 事实确如严青所料,寿谷夫这段时间的日子不好过。 藤野平原被刺身亡,他依稀能够察觉到,定于严青有关,但他撬不开严青的嘴,加上丁育春从中斡旋,不得不接受司令部的指示释放严青。在藤野平原之死一案中,有一个游击队投诚着随即失踪。也就是潘振被原一峰掳走,但潘振的死,寿谷夫并不知情,寿谷夫由此推断,藤野平原是被游击队复仇诛杀,所以,他一待释放严青,便立即把推断写成报告,上呈日军驻沪司令部。 紧接着,监看严青的人在医院身亡,连警察局都知道,其始作俑者是青帮,寿谷夫岂能分析不出?寿谷夫不能明目张胆去找青帮要凶手,他为了复仇,心生一计,指使富士剑社上门挑衅。富士剑社的武人毕竟粗鲁,找到三青帮堂会,以比武为借口,直接大开杀戒,却因三青帮的抵抗,富士剑社有人受伤断臂,这事也就半公开化了。 就算青帮知道是富士剑社血洗了三青帮堂会,寿谷夫也不在乎,那不过是江湖纷争,只要不是军方出面,也就不会影响到日伪之间签订的契约。他需要的是结果,杀鸡儆猴,要让上海的帮会知道,日本人是不能杀的,否则必将血债血还。 寿谷夫对付青帮的目的达到了,但他还有心愿未了,那便是浦东游击队。寿谷夫把藤野平原被刺身亡的帐,记在了浦东游击队的头上,他特高课没有能力去浦东扫荡,所以才在结案报告中写明,刺杀藤野平原是浦东游击队谋划的行动,旨在影响司令部做出决断,出兵浦东剿灭游击队。 没出意外,日本陆军驻沪司令部很快出兵了,从吴淞口对岸开始,由北向南,先是扫荡了高桥、金桥,继而把战事延伸向川沙、南汇、奉贤一带。浦东游击队的武器装备与小鬼子不可同日而语,唯能东躲xz,却也难免疏漏,终究遭受到了重创。小鬼子在浦东扫荡半个月后,在一次遭遇战中,黄叔平的弟弟黄叔同以及其他一个队友失手被俘。 黄叔同被收押在了灵桥战俘营,经军方一查,证实黄叔同乃川沙首富黄世达之子。因此,捕获黄叔同一事,立即上了司令部的内部战报。 这份战报,没有例外,被寿谷夫看到了。 寿谷夫现在与黄淑慧住在了一起,对于黄淑慧的生平,寿谷夫早已在暗中查透,黄淑慧是黄世达之女。寿谷夫一看到这份战报,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假如被司令部知道,自己与游击队匪首的妹妹媾和在一起,前程必将断送。 于是,寿谷夫立即以彻查藤野平原被刺一案为由,把黄叔同押到虹口特高课提审。寿谷夫此举的目的,并不在于黄叔同的口供,而是灭口。所以,黄叔同被带到特高课的第二天,一句口供和遗言也没留存于世,便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刑架上。 (本章完) 第224章 看太湖 第224章看太湖 为在上海的日本人采购生活物资,在丁育春的作用下,吉辰公司被日军驻沪司令部指定为唯一供应商。也就是说,孔立强掌握到了日本人专用的生活物资采购权。 生活物资,包罗万象,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孔立强又打上了主意,所谓的生活物资,苏北根据地也需要。只是,自己势单力薄,如何送过去呢?似乎成了一个问题。 丁贞才向孔立强建议,就地采购,就地解决。被孔立强一票否决,他否决的理由是,就近去产地采购的利润丰厚,质量也能有保证,为日本人提供物资,必须让日本人看到吉辰公司的诚意。事实却是,他在想,只有在外地采购,才有机会可乘! 江南乃鱼米之乡,孔立强希望“就近去产地采购”,丁贞才的目光,聚焦上了苏州吴县。 吴县地处太湖之滨,地道的江南水乡,盛产稻麦大豆,以及莲藕、湖产河鲜等。经丁贞才从中联系,与吴县的一户地主余关良达成了首宗购销协议。 余关良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与诚意,邀请孔立强前来考察。孔立强接到邀请,欣然前往。甄贵听说孔立强要去苏州吴县,当即要求同行,孔立强无法拒绝。 余关良拥有良田千亩,太湖水面千顷,还有运输船队,在当地是不折不扣的首富。在他的眼里,孔立强是上海来的大老板,他身后是上海的大市场,接待孔立强自然不敢怠慢,自始至终亲自作陪。 这天傍晚,余关良请孔立强、甄贵和丁贞才游览完他的农场、鱼塘和商铺后,前往太湖欣赏风景。 太湖很大,湖水清澈,倒影着蓝天,一眼看去,落日高悬,云霞尚未腥红,湖面与天际线共享一色。游船也很大,余关良在船舱内设下宴席,一边吃喝一边游玩。孔立强却食不知味,干脆站在了甲板上,貌似看风景的样子,时而极目远眺湖面、苍穹,时而凝视着船边的芦苇发呆。 甄贵见此,跟着走上夹板,问道:“强哥,看你心事重重的,在看什么呢?” “我看到了宁静与安详。”孔立强头也不转地回答。 “啊哟,我的孔大老板呀,你到底是生意人还是个书生啊!书卷气太浓了,我是个粗人,不习惯与你这么文绉绉地说话。”甄贵调侃道。 “你喝你们的酒去,难得这么悠闲,你让我安静地欣赏这幅人间美景吧。” “哪有美景?我怎么看不见?湖面上水汽太大,远处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抬头看天。天上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在上海天天看,有什么两样的啦!这个余老板真是的,安排这玩意,还不如找几个村姑在船上唱唱歌来得有劲呐。” “一个字,俗!” “好!你高雅!没错,我是俗到家的俗,可人家不懂你的心思又什么办法?真不如请几个妞来船上弹弹琵琶,唱唱小曲。对了,就唱苏州评弹。啊哟,对对对,这才叫高雅嘛!” “我们是客,客随主便吧。” “也是也是!你看风景吧,我喝酒去。” 甄贵说罢,返回去了船舱,孔立强继续目视前方,任青翠碧绿的芦苇在身边划过,禁不住心潮起伏。 此刻的孔立强,心里在反复回想着原一峰的一句话:他们还剩不多几个人撤进了太湖……他想到了潘振,想到了曾经在留亭镇一起战斗过的游击队,龙家瑛、李小光、江三郎等人。孔立强一遍遍地默默念叨着这几个人的名字,回忆着他们的音容笑貌。 这些人撤进了太湖,不知道过得怎么样?都好吗?还都活着吗?现在又躲在了哪里?吃住怎么解决?一个一个问题,走马灯似的跳出来,孔立强越想越难受。 在独自看风景,独自黯然神伤的同时,孔立强开始暗暗筹谋,如何用丁育春的钱买来粮食送去根据地。当然,他只能把这事憋在心里,甚至在脸上也不能有任何表露,因为丁贞才和甄贵跟在身边。 孔立强心知肚明甄贵此次跟来的目的,寿谷夫和石田仍然没有彻底解除对自己的怀疑。甄贵可以监视明面上的活动和与余关良商洽的经过,但无法了解他的内心所想,所以,孔立强做出了决定,先向余关良收购了十吨大米和十吨面粉,并用现金结算,且一次付清。 为此,丁贞才提出了异议:“一般来说,我们先付订金,货到上海再结算,这是做生意的规矩。” 孔立强回答:“这次非同一般。” “就是因为替日本人买口粮?” 孔立强故作为难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丁贞才再次悄声问道:“您是怕余老板反悔?他傻呀?有钱不赚?” 孔立强说:“不怕他傻,就怕他有骨气。” 丁贞才愣了愣,随即翘了翘大拇指,点头道:“老板高明!” 全款买现货,就这么定了下来,并立即与余关良达成了协议,由余关良的内河货船,把大米和面粉运去上海十六铺码头。 孔立强此举,当然不是与丁贞才所说,生怕余关良不与日本人做生意,而是在打这船大米和面粉的主意。他回到上海后,立即约吕昌见面,详细告诉了吕昌,向余关良购买粮食的经过。 吕昌不解其意,问道:“孔老板,您替日本人买大米和面粉,告诉我干什么?” 孔立强从包里一张纸,推到吕昌的面前说:“这是装船和发运的码头和时间。如果这船货失踪了,或者被谁弄去了什么地方,吴县的余老板不会有损失,我只需向上面说,货船被劫。在战乱当前,货物损失在所难免,我直接报损即可,谁都应该不会怀疑。” 吕昌顿时明白了,脸上浮现出了惊喜的神色,说:“在内河运输,又是普通运输船,您考虑得周到。谢谢您!我们太缺粮食了,当真是帮了大忙啦!” 把这船口粮,半道截去苏北根据地,对吕昌他们来说,应该没有难度。 吕昌连夜把这事向邵玺安作了汇报,邵玺安立即请示省委,省委再把截船的任务交到了太湖游击队的手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本章完) 第225章 东风没来 第225章东风没来 东风没有来,坏消息倒是来了,游击队扑了个空。 在预定的时间和码头,余关良卖给孔立强的大米和面粉根本没有装船,运输船也就无从谈起。原因是,也不知道余关良从何处得到消息,孔立强采购的粮食,是专供在沪日本人的物资。余关良没有犹豫,立即找了个借口,单方面取消了这笔交易。 余关良已经收了全款,他很是将气,宁愿赔付双倍的钱,也不愿把手里的粮食卖给日本人。 韩奎、甄贵、丁贞才他们得知后,韩奎只是说了句:“这个余老板倒是个人物,一个生意人能做到这点,宁愿赔钱也不卖还真是不多见。” 甄贵却是火冒三尺,说:“什么生意人!就是一个没见世面的下巴老。哼,这老不死的东西,看样儿的活腻了,那就让他赔。赔双份太便宜他了,要让他赔三份、十份才能放过这不知好歹的东西。这次非赔死他不可。” 韩奎没有说话,脸色铁青,坐在一旁抽着雪茄,手里把玩着一手串,若有所思的模样。 孔立强见状,心里暗暗吃惊,甄贵现在越来越放肆了,竟然在大哥面前敢这么说话。这种时刻,必须说些场面话,来装饰韩奎的面子,便赶紧说:“大哥说得有理,做生意嘛,总不能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否则就是强买强卖啦!” 甄贵说:“做生意重在守信用。我看这家伙的面相,就是一个十足的奸诈地主。他突然缩脚不做,我们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我们在上海滩还怎么混下去!” 韩奎仍然没有说话,仔细地验看着手串,在甄贵说话是,眼睛都没瞟他一下,倒像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孔立强说:“大哥,阿贵兄,做生意嘛,以和为贵。我觉得,在得理时不如退一步。” 甄贵问:“什么叫退一步?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算啦?” 韩奎冷冷地说:“不懂就别插嘴,别没了规矩。立强,你接着说。” 孔立强见甄贵挨了训斥悻悻然地一脸尴尬,“呵呵”一笑说:“以现在的局势来说,不都在营造亲善和平的环境嘛……”见韩奎点点头,他顿了顿接着说:“我们不必跟余老板计较,他这么做,人家都看在眼里,假如……假如……” 韩奎说:“你别假如啦,你的意思我懂。这个余老板有骨气,有气节,我们再跟他计较,就显得太那个……那个了嘛!” 孔立强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甄贵想开口说话,看了一眼韩奎,明显是忍住了。 韩奎视而不见,对孔立强说:“你继续说。” 孔立强说:“山不转水转。有一点可以确认,余老板手里有粮,我们只需换个人出面转个手即可。” 韩奎大腿一拍,兴奋的说:“好主意!只要不是直接卖给你孔立强,他手里的东西总要放出去的,那就让大韦行出面转个手,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孔立强说:“这么做恐怕不妥。” 甄贵终于忍不住了,插嘴问道:“为什么?” 孔立强说:“吉辰公司在跟谁做贸易,这么隐蔽的事,余老板居然能够打听到,可见人家不是普通人啊!” 甄贵看着孔立强说:“你跟青帮的人称兄道弟,现在青帮跟日本人结了仇,我们的事肯定是青帮传出去的……”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即跟着解释道:“嗯,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青帮的门生多,那个余关良只要来上海一打听,青帮唯恐天下不乱……” 韩奎再一次呛白道:“不会说话就别说,甄贵啊甄贵,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懂事了,谁教你的呀!” 甄贵的脸顿时间由白转红,低头说了声:“大哥教训的是。” 孔立强连忙说:“跑题了跑题了!我接着说,大韦行名义上是顾律在做,但用的印章还是我的名字,我们这么做连傻瓜都看得出来。既然余老板有个性,我们就不能有任何的侥幸,千万别看低了余老板。” 韩奎说:“看来你是有计划了。” 孔立强说:“是,我有个想法。” 韩奎说:“有想法就说呀!吞吞吐吐干什么?” 孔立强说:“我准备让大进洋行来转手。大进洋行的老板我们都认识,这人不错,挺厚道的。” 韩奎一听,哈哈大笑道:“还是那句话,肥水不流外人田。” 孔立强一愣,问道:“这也算?” 韩奎站了起来,指了指孔立强说:“你呀你,就会自作聪明。孔立强,我跟你讲,你别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没糊涂,门清得很。” 孔立强一怔,问道:“大哥,此话怎讲?” 韩奎说:“此话怎讲?你的心里有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大进洋行的老板,一起去苏北投资了一个卷烟厂,你就回答我,有这么回事吧?” 孔立强恍然大悟道:“大哥,你是长了顺风儿千里眼呐!这事都知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 韩奎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你的事,有什么瞒得过你的甄贵兄弟!” 甄贵赶紧插话道:“别误会别误会,我是猜的。” 孔立强笑道:“阿贵兄,你猜得准,确实有这么回事。” 甄贵说:“我们跟吕老板一起喝过酒,他当时就极力鼓动你投资烟厂,后来见你经常与吕老板见面,我们与大进洋行没有生意来往,你跟他吃饭喝酒,除了说烟厂的事,我想不出其它的理由。” 孔立强心里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甄贵的眼睛盯着,也就是说,特高课从来没有解除对自己的怀疑,便索性顺着他的心意说:“没错,我被吕昌说动心了,就想投个厂子玩一玩,也就跟吕昌单独见了几次面。”随即,他装出惶恐不安的样子,朝着韩奎说:“大哥,不是小弟存心想瞒你,是因为这个投资不是公司的钱,是我的私房钱。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投资苏北是个穷地方,很有可能血本无归……” 韩奎打断道:“没事没事,我没有怪你。投资办厂,正大光明,就算甄贵不告诉我,我也不会怪你欺瞒我,这是你的私事。你在投资卷烟厂这件事上,知道有风险,就不让公司出面,我完全理解。你一心为公司着想,我还得表扬你投资谨慎的态度啊!”韩奎心里清楚,甄贵生了外心,孔立强必须捧着。 孔立强唯唯诺诺地说:“大哥,对不起了,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声的。” 韩奎说:“你别小心眼啊!你跟甄贵是我的左右手,他把你的事汇报给我听,这是他的责任,否则怎么大的摊子,我怎么管呀!这点呀,你就得好好跟甄贵学学,你从来没有向我说过谁背着我做的事,反而千方百计帮着甄贵说好话,凭这点,你就不如甄贵。” 韩奎的话,在孔立强和甄贵的耳中,怎么听都像是在挑拨离间。 甄贵的脸更红了,抵着头一声不哼,脸色渐渐变成了紫绛色,却又似乎敢怒不敢言。 孔立强却在暗暗心想,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啦?似乎芥蒂越来越深重了。于是,他装作听不懂内涵的样子,说:“大哥说的是,我以后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不管什么事,以后一定都来告诉你。” 韩奎大笑了一声,说:“好,就这么说定啦!这次,你的意见我赞成,就让大进洋行出面吧!呵呵,挑那个吕老板发笔财也好,反正都是自己人,你跟吕老板是生意上的合作人,你看准的人一定不会错,我反而放心,你做吧!大胆去做,在生意上,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 此举,正合孔立强的心意。 (本章完) 第226章 不批准 第226章不批准 如此一来,为日本人采购粮食一事,名正言顺地落到了吕昌的大进洋行。大进洋行用吉辰公司打进账的资金,去向余关良买了粮食,一半送到了日本人的手里,一半在暗中操作下,流进了书北根据地。 谁也没有起疑,且做得天衣无缝。 游击纵队撤至苏北,开创新的根据地得以度过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三个月后,卷烟厂扩建后宣告正式投产,根据地领导一致同意吕昌为香烟取名的建议,命名“飞马牌”。然而,吕昌的另一条建议,以卷烟厂的名义邀请孔立强来苏北参观的申请,却被组织部否决了。 成品卷烟行将来上海打开销路,江苏省委把经销的任务,交给了邵玺安,邵玺安又转交给了吕昌。吕昌看着省委发来的工作指令,忍不住愁云锁紧眉头,一时间久久无语。 邵玺安见状,问道:“销售香烟应该不会有难度吧?” 吕昌叹了口气说:“我不是在为香烟发愁,是我想起一句话收不回来了。” “哦?什么话?” “我曾经对孔立强说过一句话,邀请他去苏北看看。” “这事我早就说过,组织上的不会同意的。你看,果不其然吧?孔立强这人的身份敏感,现在去还不是时候。” “老邵,你跟我说句良心话,你也怀疑孔立强吗?” “我尽管至今还没与孔立强见过面,但我调查过他,这人亦正亦邪,一时之间很难说得清楚。” “亦正亦邪?我不同意你对他这么下判断词。什么叫亦正亦邪?我们的工作,也是周旋在各种人中间,三教九流,谁都需要结交。”吕昌的说话声音越说越高,明显有些激动起来。 “老吕、老吕,别激动,我们平心静气来说。你的意思我懂,也完全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孔立强两进两出特高课,又与汪伪政府,青帮走得近,还投靠了军统,这也是事实啊!吕昌同志,你说,假如你是苏区的领导,你会批准这样一个身份难辨之人去根据地吗?” “邵玺安同志,我坚决不相信孔立强会是我们的敌人,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吕昌同志,对于你的申请被否决,我认为组织的决定,明摆着是冷处理。我认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在没有证明孔立强是我们的人的前提下,你就擅自作主,邀请他去苏北,这是你犯的一大错误。吕昌同志,对于这件事,我必须批评你,代表组织向你警告,以后绝不允许你再犯类似的错误。老吕啊,言多必失,你给我切记、切记,以后切不可感情用事。” “我接受你的批评!可是,我还是那句话,我对孔立强是信任的,他为我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想尽办法,不遗余力地把物资转去苏北,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就凭这,我们怎么可以视而不见?” 邵玺安无言以对,一时失语。他默默地点燃了一支烟,轻轻地吸了几口,说:“怕只怕,放长线钓大鱼!” 吕昌惊讶不已,他没有想到,邵玺安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愣愣地盯着邵玺安看着,过了许久才问道:“你这么看他?” “我只是假设!吕昌同志,我们来上海工作已经好多年,什么人没看到?有什么事没经历过?最难测的是人心。老吕,是人心叵测啊!我们的斗争经验,其实只有两个字,谨慎!我们不管做什么事,不管做什么决定,都必须谨慎有谨慎。” “明白!我们得了孔立强那么多好处,可我却没有能力帮他做点什么。唉!眼看着香烟就将出厂,销路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他手里掌握有大后方的销售渠道,老邵,我是无颜面对人家啊!” 邵玺安变得沉默起来! 他看看吕昌,许久没有说话。但吕昌看得出,邵玺安似乎有话想说,却一时间沉浸在思考中,便疑惑地叫道:“老邵、老邵……” 邵玺安的眼睛一亮,突然开口问道:“老吕,仍然是老问题,孔立强他不是省委派遣的人。” 吕昌点点头说:“明白,我的怀疑也没有改变,他肯定是根据地的人。” 邵玺安说:“没错,上次苏北来人,他已经跟我确定了,孔立强是他的人。但是,苏北方面对他同样有着我们对他的怀疑,这事人家虽然没有明说,可确是事实。” “明白!这就对了嘛!我哪知道其中有那么多过门环节。我们跟他战斗在两条线上,我们之间不能相认,这是组织纪律,所以我才一直没有跟他坦白我的身份,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正因为这样,我才说起邀请他去苏北……” 邵玺安摆摆手,打断道:“不用解释了!你在这个问题上,错了就是错了。” “是,我承认!我愿意接受组织任何处分。” “处分谈不上,没有那么严重。老吕,我们探讨一下。” “好!什么事?你说。” “你提出申请,希望省委批准,让卷烟厂出面邀请孔立强去苏北参观烟厂,其它深层原因没有提,是不是?” “是的!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你做得对。你想呀,省委没有批准你的申请,但是……” “但是什么?” “你别急嘛!但是,孔立强是卷烟厂的股东呀!他想去自己投资的厂子里看看,又何须谁的邀请呢?” “哦!醍醐灌顶!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谢谢你!邵玺安同志!”由于激动,吕昌上前紧紧握住邵玺安的手,“你呀你!刚才吓了一跳,还以为你也对他抱着怀疑的态度呐!” 邵玺安呵呵一乐,说:“谢什么!我又不是近视眼,孔立强做了那么多事,帮了我们这么多忙,于情于理都不该拒人于千里之外啊!况且,他以股东的身份去卷烟厂看看,谁能不准呢?再说了,卷烟厂是摆在大庭广众之下,又远离部队,就算他有问题,也出不了岔子,你时刻不离其左右就行。” “明白!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好!去吧!你回去后,把此去的路线和日程安排,做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我,我会直接转去苏区,让他们提前有所防备,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是!我这就去办。” (本章完) 第227章 高兴 第227章高兴 利用卷烟厂股东的身份,去苏北参观烟厂。孔立强一收到吕昌发来的邀请,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 这个消息,堪比久旱逢甘露,孔立强等得太久了。阔别部队这么久,终于可以去部队新开创的根据地去看看了,眼看硕愿即将得尝,这份喜悦,他首先想到的是,要立即与卓立男分享。 粟永盛开车把孔立强送到大韦行,孔立强对粟永盛说:“你去吧,我今天不用车了。” 粟永盛没有问原因,只是回答了一声:“是!孔先生!” 孔立强走进大韦行,一看到卓立男,就像久别重逢那般,一脸喜色地叫了声:“立男。”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卓立男吓了一跳,赶紧一个侧身躲开,吃吃一笑,悄声慎怒道:“干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孔立强笑道:“高兴!” 大老板驾到,一帮职员本来想起身与他打招呼,见孔立强一副目中无人,貌似只想与卓立男用洋派的拥抱来示爱,纷纷不约而同低头偷笑,只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大韦行门口的汽车引擎声,已然引起了顾律的注意。他已经在孔立强原来的办公室办公,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远远见到孔立强到来,连忙抢出办公室来迎接,却不料,孔立强的眼里只有卓立男。 顾律站在办公室的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之间本色复发,笑着打趣道:“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哎哟,我的眼睛怎么模糊不清啦!” 孔立强这才兴意盎然地朝大家拱了拱手,说:“大家好,大家辛苦啦!” 这时,众人才与孔立强打招呼。 卓立男见顾律不着调的样子,调侃道:“你好歹是这里的老板,说话还是没个正形。” 顾律笑嘻嘻地说:“在老板和老板娘面前……” 孔立强截住顾律的话头说:“我没空跟你扯。”他上前拉住卓立男的手,“走,你跟我走。” 卓立男见孔立强性情大变,举止不同寻常,似乎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喜气,禁不住有些奇怪,问道:“走?你想带我去哪里?” 孔立强说:“你跟我走就对了。” 卓立男说:“我起码得知道有什么事?你要去哪里?” 顾律笑道:“你管它什么事,你跟着走就对了。” 孔立强朝顾律说:“没你的事,你忙你的去。” 顾律连忙说:“是是是,大老板说什么都对。” 卓立男冲着孔立强笑道:“我忙的要死,要做的事一大堆。就算要跟你走,我也得跟……”指了指顾律,“这个马屁精告个假。” 顾律双手抱拳作揖,朝孔立强和卓立男拱了拱说:“大韦行是你们的……” 孔立强不待顾律说完,拉起卓立男就走,边说了句:“他敢反对我炒了他。” 顾律知道孔立强是在开玩笑,却夸张地叫道:“不要啊不要!我同意我同意……” 卓立男什么都没拿,被孔立强拉着疾步走出大韦行,边说:“慢点慢点,走慢点行吗。孔立强,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投七煞一样的,什么事那么急嘛!” “好事!一句话两个字,好事。”孔立强放低了声调说。 卓立男像是被感染了,微笑着说:“看你开心得像个孩子,我还从来没见过你今天这样子。赶紧说,什么好事?让我也高兴高兴。” 孔立强说:“我必须请你吃个饭,还要开瓶酒,一起来庆祝一下。” “是不是又有事得手了?” “差不多!等会再说,现在还不太方便。” 卓立男明白“现在还不太方便”的意思,他们所做的许多事,确实不能随心所欲地想说就说。孔立强不能在大韦行内说,又不愿在马路上说,可想而知,无非就是又有什么物资去了根据地。 在卓立男的心里,在当前的环境和形势下,孔立强能做的事,除了为根据地提供物资,没有其它的事值得他如此高兴。 卓立男想到这里,禁不住暗暗长舒一口气,自从被组织切断联系后,虽然一直没有接到上级领导的工作指示,但孔立强却从来没有停止工作,始终把部队挂在心上,三番两次为根据地输送物资。于是,卓立男想当然地认为,一定是孔立强又做成了一件什么事,所以他才会这么高兴。 孔立强高兴,卓立男也跟着高兴。她的心里乐滋滋的,也就不再发问,伸手挽着孔立强的胳膊,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般,默默无语而行。 忽然,卓立男的视线落下,见孔立强身上依旧穿着洗的发白的灰色长衫,说:“喂,你现在是掌管两家公司的大老板,也该穿得体面些了。” 孔立强说:“吉辰公司开张时,韩奎让甄贵帮我们几个人订做了一套西服。全新的,我没穿过几回,新西装派出客用。” 卓立男的眉头轻皱,说:“也别太亏待自己,平常的穿着也该好些。你现在是大老板,就得有大老板的腔调嘛!” 孔立强伸手拂了一下长衫,说:“穿着得体就行!你想呀,那边的人穿粗布草鞋,我锦罗绸缎,心里也反而不自在。” 卓立男一听,心一热,手一紧,重重地挽着孔立强的手,幽幽地说:“你是不舍得买衣服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节俭惯了,是想省些钱来,最好从牙缝里抠出来,然后等机会帮那边做事。” 孔立强拍了拍卓立男的手说:“知我者,卓立男也!我们缺的就是钱。在外人的眼里,我管着俩公司,是名义上的老板,但你也知道,我是动不了公司账上钱的。我能做的,就是我的工钱,能省就省,以备不时之需吧。”突然,孔立强话锋一转,“对了,刚才提到甄贵,让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前几天甄贵跟我说,他找到行刺我的人了。” “是吗?” “你猜,他把谁扯进来了?” “不会是严青吧?甄贵是唯恐天下不乱,他肯定是想挑拨你跟严青的关系。嗯,严青怎么样啦?好久没听讲你提过他了。” “哎呀,你扯远啦!严青很好,我去过医院看过他几回,他早已出院了,已经回警局上班了。我们继续说甄贵。” “好,你说,我听着呢!” “甄贵告诉我,说是行刺我的人是沈举收买的。这话说得滑稽了,甄贵把沈举搅进来,不知道他有何居心。” “也许有这种可能呢!” “你信我还不信呐!行刺的人一看就是新手,也没有功夫。况且,沈举跟我无冤无仇,相反我还有恩于他,不可能的,他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我分析啊,甄贵上次着了丁贞才的道,是他一心想除掉沈举,这才会闭着眼睛来说瞎话。他在蒙我,也是在蒙韩奎” (本章完) 第228章 不能冒险 第228章不能冒险 卓立男想了想问:“甄贵蒙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孔立强不置可否地说:“可能是为了去青浦做铺垫,也可能是在挑唆。” “挑唆?” “寿谷夫惦记上了青帮,他知道我跟严青走得近。” “我明白了。他是想让严青知道,是沈举要害死你,然后严青就会帮你出头,你找沈门武馆的麻烦。” “我们想到一起了。他的用意恐怕不止是要让严青知道,而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是在挑动内讧啊!日本人奸诈狡猾,他们是想搅动上海滩的帮会风云,然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照这么说,日本人的胃口不小啊!甄贵这家伙人模狗样,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作鬼,做日本人的小鬼,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嗯,你想怎么办?” “这事太大,我也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咦!咖啡店,我请你喝咖啡吧。” 孔立强停了下来,卓立男抬头一看,路边是查丽德咖啡厅,愣了愣说:“查丽德咖啡,我来过的,巨贵!一杯咖啡抵得上你一身衣裳,算了。你这么抠门的人,我也不好意思讹你。” 孔立强不好意思地说:“那就当少穿一件新衣服吧!” “算啦算啦!省得你暗地里心痛。” “其实吧,我还从来没请你喝过咖啡呢!” “你从来没跟我做的事何止是喝咖啡?多得去啦!比如……比如……比如你从来没有带我上过一次大饭店,从来没有送过我什么礼物……”卓立男抬手一指前方,“前面的公园,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也从来没有带我逛过任何一家公园。” “啊!我有这么不堪吗?” “你说呢?我哪句话不是事实?” “唉!我哑口无言!” “算啦算啦!我们就去前面的公园坐坐吧!那公园还是很幽静的,很适合谈情说爱。哦,你别误会,我们可以装出谈情说爱的样子来说事,说你高兴的事。” “好吧!” “我都有点等不及了,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孔立强看了看身前身后,说:“好事,天大的好事。” “你还要卖关子,我真服了你啦!” 孔立强一脸得意,微微而笑。 他的笑,温暖地像春风,吹开了一片鲜花绽放,卓立男不觉看痴了,楠楠而语:“帅呆了!” 孔立强一怔:“啊?你说什么?” 卓立男晃过神来,脸刷一下透出晕红,连忙说:“除了我父亲和两个哥哥,还没有一个男人陪我来公园。你是第一个,我有点小激动。” 孔立强的心猛然一阵狂跳,却强压着,不敢凝视卓立男,抬眼远眺着,弱弱地说:“我、我……呵呵,我不是陪你来闲逛的,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卓立男看了孔立强一眼,暗暗叹了口气,说:“真没劲!就当是哄哄我也好呀!” 孔立强一时呆住,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他们不再说话,当真去了前面不远的公园,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肩并肩坐在了一张长椅上。 孔立强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不带任何前缀,直截了当地说:“那边让我回去看看。” “那边”是哪边?卓立男心领神会,立即带着疑问说:“不应该啊!我是你与上级的联络人,这事怎么会跳过我?直接通知让你回去?” “你别急!不是我们上级的决定。” “那就更不可能啦!谁敢越级越线来通知你回去?照你这么说,我们组织制定的那么多纪律还有什么意义?” “你别这么急着下定论嘛!听我说完行吗?” “好!你说。” “是吕昌通知了我,让我以卷烟厂股东的名义回去看看。说实话,这一天,我期待得太久了,我好想长一对翅膀,立即飞过去看看,看看我们的战友,看看我的领导,看看他们都怎么样了!” 孔立强的脸上,浮现出来的憧憬,让卓立男看得有些心动,说:“我也想!我还从来没有看过、看过……看过我们的部队到底是啥样子。” “所以呀!我一得到这个消息,当真是激动啊!我太高兴了,就想着,一定也要让你高兴高兴,这才无所顾忌地跑来找你,与你分享这个喜讯。” “不对呀……” 孔立强拍了拍卓立男的手,止住她继续说下去,兴奋地凝视着卓立男道:“我不管以什么名义回去,都不符合组织规定,这事无需你提醒,我心里明白。” “那还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激动?这么高兴?” “认可!” “认可?就两个字?”卓立男伸出两根手指,在面前翻来翻去,看了又看。 孔立强点点头,说:“两个字,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起码说明,那边没有把我当叛徒。” “其实,你只是想知道,你能不能回去?” “不是吗?” “那边同意你回去,但你并没有想回去?” “回去!我心里有一百个想,我太想回去了。可是,我不能回去,因为……” “因为回去的通知,不是我们上级发来的通知。” 孔立强的心里一阵酸楚,他失神地看着卓立男,微微地点了点头。 卓立男看出他心里的痛苦,不由自主地握住孔立强的手,安慰道:“我已经看见了曙光,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到时,我陪你一块回去看看,或者一起调回去。我们跟日本人明枪实弹地战斗,哪怕流血牺牲也不怕,反而更解气。” 孔立强又点了点头,说:“得到那边的认可,已经够了,足够了!我不知道,我们要跟日本人斗多久。可能几年,也可能是一辈子。我的战场在这里,只要得到组织的认可,我就无怨无悔,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一口气。” 卓立男低头想了想,沉默了一会才接口说:“我理解!我们确实不知道还要坚持到哪年哪月,何时是尽头,谁也说不准。孔立强同志,既然有了回去的机会,我真就忍得住?天赐良机,要不就回去一次吧!” “我回不去。不能回去。” “纪律?原则?怕犯错误?” “都有!但还有一个因素你遗漏了。” “哦?” “甄贵!这贼做了日本人的走狗,现在就是个跟屁虫,我去苏州他跟着,假如这次去苏北,他一定会找各种借口,让我带他一起去。这个风险,我不能冒。” “你可以偷偷地回去。” “江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有啊,韩奎已经发过话了,以后什么事都得跟他提前说,否则,小不忍则谋大乱。只要我在位一天,我们部队所需的一切,就有机会。” “明白!” 孔立强咀嚼着“明白”俩字,他的心里也明白,这次决定放弃回去的念头,也许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忍不住暗自神伤着。 (本章完) 第229章 码头易主 第229章码头易主 半个月后,“飞马牌”香烟运抵上海。由于香烟定位面向底层烟民,所以定价较低,一摆上香烟柜台,立即广受好评,销路一下子打开了。 香烟最终进入市场的定价,通常有“出厂价——经销价——批发价——市场价”这四个环节。孔立强为了帮助根据地多挣钱,他在吕昌手里直接用市场价购进,再加价卖给了人在重庆的黄桂仁。 这么不符合常规的生意经,孔立强本来已经想好了应付的言辞,却没有一个人为此提出疑问,这让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事实上,是没有人在关心吉辰公司生意上的事,却有人处在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十六铺码头,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发生了颠覆性的巨变,码头当家人悄然易主,韩奎不知所踪,甄贵被众兄弟“黄袍加身”,推举为“宁波帮”的龙头大哥。 孔立强得到这个消息,顿时被震惊到目瞪口呆。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想明白,甄贵利用自己遭遇行刺起事,把沈举牵扯进来,是为了他自己坐上十六铺码头老大的位置。 孔立强没有猜错,码头一举易主,确实是甄贵处心积虑所为。 甄贵跟随韩奎厮混日久,他凭借着韩奎的信任,在码头上一人之下,百人之上,呼风唤雨,风头一日盛过一日。韩奎看在眼里,他不禁联想到了自己发家的经过,似乎也是这么过来的。于是,韩奎便有心要把甄贵踢出局,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甄贵非但在码头上已成气候,还勾搭上了日本人的快车,等韩奎想出手时,已然晚了不止是一步,而是晚到被刀架上了脖子,差点一命呼呼的境地了。 甄贵的野心从何时起?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外人的眼里,是韩奎的欺负打压,才无奈出手反制,且一击而成。 韩奎是维新政府扶植起来的码头霸主,日本人原本是给予汪伪面子,才没有撼动他在码头上的地位。可韩奎对待日本人阳奉阴违的行径,日本人岂能视而不见? 十六铺码头是进出上海的水路大门,这个守大门的人,日本人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既然韩奎不那么听话,换一个人又何妨? 日本人新物色的人选,甄贵排在第一位。 当甄贵把孔立强遇刺一事向特高课的石田汇报后,石田转述给了寿谷夫,寿谷夫立刻计上心来,向石田竖起了两根手指: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一雷二闪…… 甄贵上位的机会来了。 甄贵借口寻找行刺孔立强的凶手,在上海滩的江湖上放出风声,说凶手的幕后指使人是沈举。他的用意非别,丁贞才递来沈举的勒索信,已成夜不成寐的心病,沈举一日不除,他一日难安。 韩奎心知肚明,面对甄贵嫁祸于人的把戏,只是呵呵了事,却大意失了荆州。 沈家俊听到这样的传闻,同样是呵呵一笑,也没有当回事,因为他笃定,与韩奎的旧账已经翻篇,与孔立强有着金条构建的情面。他十分自信,只要韩奎与孔立强稍微带点脑子,就一定不会相信江湖传言。恰恰是沈家俊的那份自信,最终让沈举丢了性命。 日本人意欲把甄贵捧起来,特高课自然会借风扬帆,推波助澜。 寿谷夫花了十来天时间,在特高课青浦站原来查找沈举的基础上,派人跟进深挖,找出了躲在青浦避风头的沈举,当即用刀击杀。随即趁着夜色,把沈举的尸首丢在了沈门武馆的大门口。沈家俊看到儿子的尸首,方寸顿时间大乱,再也没有当时沈举被76号追杀时的云淡风轻,一看沈举身上的刀伤,立即想到,假如是76号所为,沈举应该是被枪杀,而且,76号的人,绝对不会把尸体带回上海,只会随地毁尸灭迹。 沈家俊坚信自己的判断,在武馆门前抛尸,非帮会示威不可。示威,又非宁波帮不可,他们是在向江湖传闻示威;用刀,当然非韩奎不可!他当年就是用刀起家,用刀逼走了归元清。 冤有头,债有主。 丧子之痛,犹如猪油迷了心。沈家俊的杀子之仇,记在了韩奎的头上。 就在当晚,沈家俊带着一帮徒弟,杀进了十六铺码头。 恰好的恰,恰好的好!甄贵恰好不在码头。 此时此刻的甄贵,正带着一众亲信弟兄在酒馆聚餐喝酒,十六铺码头恰好一时空虚。 韩奎在毫无防备,又无人手之下,敌不过沈家俊人多势众,身中数刀,亡命跳入黄浦江,是死是活,一时无人得知。当正在喝酒的甄贵得到消息,在场人大都在酒精的作用下东倒西歪着。甄贵闻讯,立即着手帮兄弟们醒酒。一番“紧张忙碌”之后,众弟兄终于能够自主站立行走了,甄贵这才匹马当先,领头赶回十六铺码头。 在一众弟兄面前,甄贵已经尽力了。却只见,码头上血流成河,帮会成员死伤无数,韩奎早已不知去向。 码头不可一日无主,众弟兄一致举荐甄贵挺身而出,来当码头大哥。甄贵疯狂自责,泪洒当场,责怪自己喝酒误事,说是韩奎是码头上永远的大哥,断然不敢从命,并诅咒发誓,一定要找到韩奎,并要帮大哥报仇。 可是,群龙无首,又如何去寻找韩奎?又如何带领大家去帮韩奎报仇? 实在是迫不得已,假意推让的甄贵,在众弟兄恳求了三天之后,这才无奈答应,接任“宁波帮”帮主,做起了十六铺码头上的主事大哥。 水到渠成,木已成舟! 我不做大哥谁做大哥!甄贵的目的达到了。日本人的目的也达到了,其一:甄贵在他们的掌控中,码头也就成为了日本人的码头;其二:江湖势力火拼,政府必须出面“长治久安”,调查此次流血事件真相,缉捕打杀凶手,给市民一个交代。 沈家俊迫不得已,草草给沈举落了葬,带着家小和几个徒弟,趁着夜色逃出了上海。树倒猢狲散,沈门武馆随之烟消云落,江湖至此少了一个对手,恰是日本人的意愿。不过,日本人不会满足于少了那么一个小小的江湖对手,他们把青帮当成了心腹大患。 就在特高课在青浦排查沈举之时,正在青浦养伤的屈双喜闻到了异样的风声。他的伤势还没痊愈,僻静的乡下,已不是安全的庇护地,也许,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屈双喜不敢再在青浦躲下去,大淫隐于市,他重新回到了上海,化名“孙单”在泥瓜弄租了一间住房,就此隐蔽了下来。 (本章完) 第230章 吕昌邀约 第230章吕昌邀约 甄贵借助日本人的力量,在十六铺码头替代韩奎坐上了老大的位置。丁育春迫于日本人的压力,对于此事睁只眼闭只眼,哪怕韩奎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听之任之。而继续大把捞钱,倒是丁育春和邬达荣等人不能掉以轻心之事。因此,丁育春和邬达荣一合计,觉得甄贵这人靠不住,他们决定把依仗的重心侧向了孔立强。为了方便与孔立强见面,唐忠宝干脆孔立强办了一张特别通行证,从此他便可以自由进出市政府和海关总署等办公机构大楼了。 韩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为了甄贵的心病,又见丁育春支持自己的态度不明朗,他要想坐稳码头老大的位置,就必须得到孔立强的承认。 因为孔立强的羽翼已丰,两家公司掌握在他的手里,那是码头的财路。 于是,甄贵李代桃僵的第二天,便单独宴请孔立强。 面对甄贵的笼络,孔立强尽管不了解其中的真相,但已猜到了几分。他在心里鄙视眼前的汉奸,却没有在嘴上解恨过瘾,而是给甄贵吃了一个定心丸,说:“我就管好我的生意,其它的事听谁都一样。” 这下,甄贵放心了。不过,码头上的格局,谁的心里都明白,已悄然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新势头。 甄贵在暗地里寻找韩奎的下落,孔立强也没闲着,他也想知道韩奎到底是生是死。 孔立强要想打听韩奎的结局,唯能依靠严青。然而,严青因为从原一峰口中得知,孔立强现在是墙头草顺风倒的秉性,已不再像以往那般亲热,明显冷淡了许多。 严青只是双手一摊:“你问我,我问谁去?韩奎跟我很熟吗?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孔立强讨了个没趣,扫兴而归的当晚,他去大韦行接卓立男下班。孔立强见着卓立男说:“现在的变化大得嘞我来不及看,来不及想。甄贵极力拉拢我,严青似乎在疏远我,我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啦!” 卓立男说:“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少管闲事,把心思放在公司上就行了。我们反正与上级取不上联系,不如凭心做事,能帮那边多少就多少,别逞能把不平事放在脸上,不暴露才是真的。” 孔立强连连点头道:“一语中的!你说得对,我们在他们的眼里没有立场,可能是保护自己的最好应对办法。”他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许萍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卓立男盯着孔立强,神色顿见有些紧张,反问道:“你突然问这个什么意思?” 孔立强说:“前几天,粟永盛又像是开玩笑,又像是随意地说,要教我开车。现在码头出事,严青又、又……”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严青与原一峰一样,貌似不太想搭理我,我觉得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卓立男拍了拍心口说:“哎呀!我刚才被你吓了一跳。我们的神经整天紧绷着,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忍不住多想,我跟你也差不多了。” 孔立强自嘲道:“我变成惊弓之鸟了!诶,你可要稳住。” 卓立男呵呵一笑道:“条件反射吧!我们身处的环境当真容易让人得神经病,再这么下去真怕脑子会崩溃。”她顿了顿,“许萍跟平常一样,我察觉不到她有啥变化,倒是顾律今天一早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唉,他说昨天晚上看见76号抓人了。又不知道是那条起线上的人遭殃啦!” “顾律是包打听,应该不会像许萍那般来给你什么暗示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了,粟永盛有异常吗?他们是夫妻,有变则都会变。” “粟永盛也跟往常一样,做事很认真,也细心,平常不太说话,只有在甄贵来过问我的行踪了,他才会主动告诉我。要说反常呀,他教我开车可算有些反常,他一个司机,再怎么大胆,也不会怂恿老板亲自驾车的嘛!” “你可别忘了,我们的身份,他们肯定是知道的,否则哪来那天晚上恰好路过大同旅社,顺路接送我回来的道理?粟永盛教你开车……嗯……他这么做,可能不会是随意说的。嗯……其中的原因我说不上来,会不会有可能是在为将来做准备?假如你学会了开车,以后就能甩开粟永盛单独出去办事了,这么一来,就算甄贵再去向他打听什么,他就能推得一干二净。” “你分析得有道理。不对呀,卓立男同志,以前我觉得你是花木兰转世,现在怎么感觉你是福尔摩斯投胎啊!” “别开玩笑,我们说正事。” “好,说正事。可是,我们现在的状况,我哪有正事可讲?” “粟永盛此举,也许就是一种暗示,可能代表着组织的意思。” “被你这么一描,倒越来越像回事了。” “他要教你开车,你怎么回应的?” “我一口答应,说好啊!然后他就教了。其实不用他教,我见开车新鲜,已经暗暗学会了。起码在理论上是学会了。” “看不出来哦,你有这么聪明好学吗?还理论上呐!” “呵呵!”孔立强尴尬地笑了笑,说:“开车不难,右脚控制刹车油门,左脚踩离合器,右手换排挡,一二三四挡往前一挡后退,只要脑子不乱,手脚保持联动协调,在理论上没有问题了。” “哪有这么便当的事,别想得太美了。” 就在这事,顾律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顾律上午外出谈生意后就没有再回来,卓立男赶紧跑进去接听。电话竟然是吕昌打来的,而且,他找的人是孔立强。 吕昌在电话里说:“香烟的销路太好了,我们现在出来喝一杯庆祝一下吧!” 孔立强心想,香烟的销路好,也不至于把电话追到大韦行来,就算吕昌要想喝酒,又何必急于现在?他当即了然,吕昌醉翁之意不在酒!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等孔立强挂上电话,卓立男用眼睛询问:“出了什么事?” 孔立强确定说:“我能想到的是,吕昌找我绝对不是为了香烟,也绝对不会是单纯喝酒。” 卓立男凝眉一想,说:“他肯定是遇到麻烦事了。” “会是什么事呢?他能够想到我,无非就是有物资要出上海。” “你不是给过他通行证了吗?” “难道是香烟的定价引起了谁是怀疑?” “孔立强同志,你在一个经销商那里用市价大宗进货,本来就是摆不上桌面的生意,谁都会怀疑其中的猫腻,你这么做的胆子太大了。” “事已至此,我已没有退路,还好我早就想到了应付的借口。香烟畅销缺货,价高者得,大不了我承认想从中渔利。” “你看看,这么不计后果,出事了吧!以后切记,千万别再儿戏。就算你有心让那边多挣些,你多帮他们卖货就是了,薄利多销也是挣啊!” “以后我一定会吸取教训。” (本章完) 第231章 改名 第231章改名 吕昌的邀约动机,孔立强和卓立男都猜错了。 原来,沈家俊与韩奎在十六铺码头发生火拼之后,为了给市民一个社会稳定的交代,市政府立即派人调查此事,而调查工作交给了霞飞路76号去做。 76号接受日本人和维新政府双重领导,他们一接到这项调查工作,明知是江湖帮会的斗争,却必须做出恪尽职守的样子来,重点对泥瓜弄、咸瓜弄、文康里等是非之地,以及沈门武馆、十六铺码头等重点区域展开搜查。 屈双喜回到上海之后,化名“孙单”租住进了泥瓜弄。泥瓜弄是丁贞才的居住地,他曾经被特高课盯上过,此事76号知情,所以才会把泥瓜弄列为是非之地,尤其把新租客列为重点排查对象。不经意间,屈双喜撞到了76号的枪口上。 屈双喜养伤期间,由他主导的部队驻沪联络处处于瘫痪状态。屈双喜一回来,顾不上未愈的伤情,便欲着手重启联络处的工作。 独木难成舟,屈双喜必须寻求上海地下组织的帮助,就主动找去了邵玺安的联络站。当时,谨慎的邵玺安没有接见屈双喜,而是派人跟在屈双喜的身后,一直跟到了泥瓜弄,开始暗中观察屈双喜的行踪,观察他跟什么人来往,借此辨别他有没有叛变。同时,邵玺安立即用电报向省委做了汇报,请求上级领导明确指示,能否与屈双喜相见。就在等省委回电之际,留在泥瓜弄观察屈双喜的人看到,屈双喜被76号带走了。 邵玺安得到消息,一时大急,立即决定,一定要想办法营救屈双喜。然而,76号恶名昭著,要想从虎口救人,他们谁都知道,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邵玺安等不及省委的回电,召集党小组成员聚集商议营救屈双喜之策。由于不知道屈双喜被捕的缘由,也不知道76号掌握了屈双喜多少情况,又或者,屈双喜是叛变了?还是因为被叛徒出卖了? 一切都是未知数!如何营救?从何处着手营救?他们经过党小组谈论决定,不管是硬闯76号拯救,还是通过关系用钱赎人,首先必须摸清楚当前屈双喜在76号的处境。 能够去76号打听屈双喜的情况,在邵玺安和吕昌的心目中,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斡旋能力,这人便是孔立强。 能够与76号搭上关系,非孔立强莫属!因为,孔立强有汪伪人脉。 吕昌紧急约见孔立强,正是为所其来!孔立强没有找任何借口推辞,一口答应了下来。 孔立强尽管没见过屈双喜的面,但他记得,卓立男曾经提到过屈双喜的名字,知道他是接替自己重建部队驻沪联络处的人。此刻的孔立强,没有考虑去76号打听屈双喜的情况将会面临多大的风险,反而由衷感到高兴。吕昌他们的身份,犹抱琵琶半遮面,至今都没有襟怀开诚,只是心中有数而已,但屈双喜的身份如假包换,是没有见面的战友! 吕昌的委托,再一次验证了“信任”两个字,这样的信任,远比邀请去参观卷烟厂来得更加直接,因此,他的高兴发自肺腑。 孔立强暗暗打定主意,吕昌虽然没有要求自己营救屈双喜,只是要自己去打听一下近况,但他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屈双喜同志救出76号。 上次把严青从特高课救出来,孔立强是通过韩奎请求丁育春起的作用。现在,孔立强可以自由随意地进出市政府办公大楼了,他直接去找唐忠宝开了口。 孔立强在路上已想到了借口,屈双喜是来吉辰公司商谈生意的生意人,而商谈的生意,乃为日本人采购的生活物资。现在,屈双喜来沪后失踪了,听说76号最近抓了一批人,所以才请唐大秘书出面去打听打听,是否被76号的人误抓了。 孔立强为他们经营公司挣钱的口碑已深入人心,唐忠宝没有怀疑他的托词,立即引荐孔立强认识了在同楼办公的76号特务司司长古祝群。 人到礼到,古祝群半推半就,收了孔立强一根金条,立刻帮他打电话过问76号,最近收押之人中,有没有一个叫屈双喜的人?可惜的是,76号通过核查,汇报说没有这个人。古祝群是特务出身,他想到了屈双喜是否会有别名?孔立强摇头说不知。古祝群又建议,干脆去76号认人,他并不认识屈双喜,又如何去认人?再次被孔立强否决。 屈双喜重返上海用了化名“孙单”,邵玺安和吕昌都不知道,孔立强又如何会知道屈双喜会用化名?一个仅是听说过名字,连相貌描述也没有听到过,孔立强自然无法贸然前去76号,只得辞别古祝群丧气而归。 无奈之下,无功而返的孔立强只得回复吕昌,说76号没有屈双喜这个人。 邵玺安和吕昌的人,明明看见屈双喜被76号带走了,但孔立强却说在76号没有这个人,他的话,以及他的人品,当即遭到了邵玺安的质疑。 邵玺安的质疑,像是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然扇动了一下翅膀,可以在不久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五天之后,根据地领导收到了邵玺安转发过来的消息,立即派浦成同志赶到了上海,来处理屈双喜同志被捕事宜。 浦成与邵玺安接上头,邵玺安介绍了关于屈双喜被捕的情况,其中特别提到了委托孔立强去76号打听屈双喜的经过。孔立强在浦成心底原本固有的印象,因而在顿时间打了折扣。浦成失望之极,对孔立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人性就是如此苍白,一个人做了无数好事,只要做错了一件事,就会被人贴上坏人的标签。孔立强就是这样,他为部队做了那么多看得见的事,却因为这次无意识的疏漏,再一次遭受到了组织的误解,继续把孔立强关在了组织的大门之外。而且,浦成接受孟桐的指令,现在是孔立强直接的最高领导人,浦成的失望,代表着这扇关上的大门,已经没有人会帮他打开了。 可悲的是,孔立强并不知道那只蝴蝶在扇翅膀,反而依稀看见了组织向自己招手的曙光,他不改初心,一如既往。 屈双喜化名“孙单”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备。 孙单确有其人,出生于ah歙县一大户人家,多年前外出经商,途径六合时遭流寇枪杀,他随身携带的身份证明,最终被屈双喜在外出做侦察任务时得到。屈双喜在接受76号的人询查时,他便提供了孙单的身份证明,却因为屈双喜身上有未愈的枪伤,因而遭到76号的怀疑,这才被带回了76号有待进一步详查。 屈双喜在76号遭到了严刑拷打,他始终不改口,咬定身上的枪伤是来沪前被流弹所伤,但他提供不出治疗枪伤的医院和来沪的车票,以此来佐证自己的口供。76号请求ah的同行来验证孙单的身份,一来二去,用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最后,ah终于反馈来了消息,孙单身份属实,屈双喜得以被释放。 在这期间,浦成可没闲着,他买通了一个在76号监房上班的人,打听到一个叫“孙单”的疑犯被“重点关照”,正在外调核查其身份。他很坚强,没有屈服,且遭刑之后也没有变节的迹象。浦成根据此人口述孙单的面貌特征,猜想孙单可能是屈双喜。待屈双喜释放后,浦成摸黑与屈双喜见了面,两相一对证,孙单果然就是屈双喜。 浦成因而确认屈双喜没有投敌,他尽管遭到76号逮捕,却始终坚贞不屈,仍然是值得信赖的同志。鉴于屈双喜强烈坚持带伤重建联络处的要求,浦成代表组织决定,批准了屈双喜的联络处重建计划,并请示上级领导,为其配备全新的工作人员。 根据地领导研究决定,其年19岁的马元书被选中,改名“苏元”前往上海协助屈双喜展开工作。马元书接受任务后,向组织提出了一个请求,要把江沉阁带去上海。领导很快集中的意见,批准了马元书的请求,并为江沉阁改名为“苏格”。 (本章完) 第232章 棋局 第232章棋局 马元书和江沉阁,也就用起了苏元和苏格为姓名,他们以兄弟的名义,来到了屈双喜的身边。 那一年,苏格才13岁。 他们来到上海后,邵玺安和屈双喜一合计,怎么也不能把一个孩子牵扯进残酷的地下战斗中。于是,在邵玺安的安排下,把苏格寄养在了吴淞街上的一家米行中,并帮他联系了一所教会学堂,进校插班,继续读书。 时间快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已是第二年的夏天。 这天傍晚时分,孔立强突然接到了顾律打来的电话。他贼兮兮地问:“孔大老板,还记得三合会吗?” 孔立强一愣,眉头不觉一皱,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提三合会?当即反问道:“你很闲吗?还是想与他们做生意?” 顾律听出了孔立强的嘲讽,尴尬地干笑了一声,说:“三合会死灰复燃了,现在与富士剑社沆瀣一气,今晚可能要出事。”要想在孔立强面前卖关子,顾律领教过,没门!不如直说。 “嗯?”孔立强很有耐心,却不好奇。 顾律接着说:“我有个朋友刚才跟我说的。他说得有板有眼。” 孔立强猜不透顾律到底想说什么,便笑道:“我知道你人脉广,路道粗,江湖传说也能讲得像真的一样。” 顾律急了,连忙说:“老板老板,我的大老板呀!我不是跟你说八卦,是确有其事。”他压低了声音,“三合会一直没有死绝,以前在暗地里帮衬过沈门,现在沈门倒了,他们就攀上了日本人……” 孔立强打断道:“顾经理,你可能是太无聊了,放着生意不做,却把心思放在这种无聊事上面。顾经理,人家的事跟你有关吗?假如你再这么不务正业,就不担心我炒了你?” 面对孔立强的威胁,顾律赶紧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管闲事了。老板,能否允许我说最后一句话?” “说!” “提醒严青,他们今晚要对青帮生事。” 孔立强立即明白了顾律的用意,他是要讨好青帮,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要讨好严青,间接讨好杜老板。顾律混过帮会,利用一切机会让人记下情面,是他的本性使然。于是,孔立强轻松一笑,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严青呢?” 顾律实话实说道:“这个,呵呵。严青是您的兄弟,我怎么可以跳过您,直接跟人家说呢!大老板,您一定要告诉严青一声,否则这亏吃定了。” 孔立强禁不住暗笑,顾律的门槛精得很,他一定有其目的,便说:“你是跟谁有生意往来吧!” “什么都瞒不住您!是的,我跟三鑫公司在做一笔原木生意。现在原木已经上了三鑫公司两号仓库堆场,这事不能出岔子,否则我毕赔无疑,您非弄死我不可。”顾律无不担心地说。 孔立强知道,三鑫公司是青帮的产业,心里禁不住一动,说:“两号仓库?难道三合会的目标的这个仓库?” “正是!” “既然扯上了我们的生意,你完全可以直接去找杜管家。” “我不敢啊!我的老板。” “哦?” “万一杜管家问我,这消息你是怎么得来的?我如何回答?” “你的担心我懂了,怕把给你消息的人给牵出来。” “就是嘛!江湖上讲究的是义气。但您去说就可以,没人会怀疑您的消息来源。” “是吗?” “当然啦!您黑白两道通吃,在江湖上的声誉如日中天……” 顾律后面的话,孔立强没有听清,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在人家的眼里,自己居然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 他顿时感到一阵悲哀!然而,没有时间令他多想,往深处细想。 最近一段时间,孔立强见严青与原一峰不愿搭理自己,也就不愿自讨没趣,与他们一直没有来往。他想到了严青和原一峰,忍不住想起了吕昌。同样的是,吕昌也很少与自己联系,只是为了销售香烟,才会偶尔通个电话。 组织似乎尽在眼前,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事态紧急,孔立强忍不住叹了口气,便停止了思想的波动起伏,立即打电话去警察局。可惜,严青不在上班。 严青去哪里了?接电话的人回答,他一整天没有来警局,谁也不知道人在哪儿! 孔立强不敢耽搁,要找到严青,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碰碰运气。 咸瓜弄!那有严青的租借房。 孔立强去过咸瓜弄,他立即让粟永盛开车,朝咸瓜弄疾驰而去。 等他一路赶到,却见咸瓜弄风平浪静,严青的租借房没有灯光,空无一人。 孔立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驱车三鑫公司两号仓库。 令孔立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均在原一峰和严青的计划中。 原来,严青被石田抓去特高课,受尽酷刑出来之后,原一峰便一心一意要为严青复仇!但是,复仇谈何容易?他们需要机会! 这个机会,他们等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现在终于等到了。 而这样一个机会,竟然是寿谷夫一手为他们创造的。 事实上,寿谷夫一直有消灭上海滩江湖势力的想法,尤其是被迫释放严青之后,特高课在医院暗中监视严青之人,眼睁睁地死在了医院现场。 这口气,寿谷夫如何咽得下。那是谁下的手?寿谷夫猜到了,但他没有证据,加上青帮的势力不可小觑,所以他挑唆富士剑社血洗了三青帮。事发之后,见青帮忍气吞声,江湖一片平静,寿谷夫的的野心开始膨胀起来。 寿谷夫利用富士剑社养肥了三合会,然后利诱三合会,再让三合会出头,去夜劫三鑫公司两号仓库内的烟土。 黑吃黑发财,是道上惯用的把戏,三合会杖着有日本人的撑腰,还有富士剑社的相帮,决定出手。当然,三合会也不敢不出手。 寿谷夫明知三合会势单力薄,成不了气候,但他安排了后手,预先安排了宪兵队潜伏在两号仓库附近,只等三合会和青帮打起来,宪兵队就能能趁火打劫,一举杀进仓库,剿灭在场的所有人。 这还是一个开始! 江湖帮会一旦在仓库发生火拼,寿谷夫就能名正言顺地以“戡乱治安”为由,胁迫杜月笙遣散青帮,让他为日本人卖命。 寿谷夫策划了一盘好棋,就等棋手登场! (本章完) 第233章 运筹帷幄 第233章运筹帷幄 棋手,人人都是棋手。 三合会夜袭三鑫公司两号仓库的消息,连顾律都能知道,自然躲不开军统的眼线。原一峰既然有心帮严青报仇,也自然不是随口敷衍。他会统筹谋划。 统筹谋划,离不开收集各种、来自各方的消息。加上富士剑社血洗三青帮,青帮岂肯吃哑巴亏?杜管家早已把富士剑社视为眼中钉,非欲除之而后快。杜管家迟迟没有对富士剑社动手,只是投鼠忌器而已,他同样是在等机会。 青帮的按兵不动,在道上是示弱的表现。 人弱我强,养肥了三合会的胆子,更是膨胀了寿谷夫的野心。 三合会蠢蠢欲动,消息尽被原一峰所掌握;杜管家的韬光养晦,也被原一峰看在眼里。 整个上海,乃至整个民族国土,均在日本人的铁蹄之下。敌强我弱,是不争的现实,原一峰和杜管家的心理都明白,单靠自己的力量与日本人斗,无异于螳臂当车。 团结就有力量!原一峰和杜管家不约而同,想到了了联合举事。 因为,军统与青帮之间,有着现成的纽带——严青! 经过严青把原一峰和杜管家牵线于一起,江湖上的风吹草动,也就尽在他们的视野之中了。不过,特高课有铜墙铁壁,原一峰和杜管家很难突破,无法了解到日本人的动向。 原一峰和杜管家无法了解寿谷夫的一举一动,但在他们看来,这不是问题,因为凭借三合会流出来的消息,就能推算出寿谷夫的计划。 原一峰和杜管家得到三合会准备来两号仓库偷劫烟土的消息之后,禁不住会心一笑,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寿谷夫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原一峰和杜管家分析,三合会在三年前就被青帮一掌拍死,现有的残存之力,就算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来太岁头上动土。那么,三合会怎么会自不量力,打起了两号仓库内烟土的主意了呢? 背后有人,才敢无所顾忌。必定是像富士剑社夜袭青帮第三堂会那般,受到了特高课的唆使和怂恿。 原一峰和杜管家继续深思内情缘由,日本人无非想借事生事,让三合会出头点炮。那么,沈家俊和韩奎的冲突在前,三合会即将与青帮的纷争在后,沈家俊和韩奎两败俱伤便是前车之鉴。原一峰和杜管家一下子明白了日本人的用意,三合会劫青帮烟土是烟幕,日本人是想把事搞大,然后借机灭了三合会和青帮。 在江湖上,三合会的势力不值一提,特高课扶植三合会的真实用意,一理通百理通,是为了消灭青帮。 原一峰和杜管家就此了然于胸,要想就此灭了青帮,三合会没有这样的实力,寿谷夫必定有后手。于是,他们提前研判,在两号仓库附近,派人监控动静。 青帮有的是人手,两号仓库附近布满了盯梢线人。果然不出所料,在两号仓库的周边以及进出道路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陌生人,他们尽管像是闲逛的路人,但四周察看的眼神和随身笔记的举动,分明是在察看地形! 察看地形?为什么要察看地形?原一峰和杜管家一合计,寿谷夫所谓的后手,无非是要安排伏兵!助三合会一臂之力的伏兵! 原一峰是军人出身,随后仔细来现场察看后,很快得出结论:以其之道,还施其生!他因地适宜,当即开始按照他想好的策略布置。原一峰调来了军统上海站所有的轻机枪,占据有利地形,提前特高课一步,潜伏在了仓库附近的民居内。 民居之家,当然不能是普通人家,否则吓都得把人吓死。青帮门徒众多,杜管家为原一峰提供了住在仓库附近的徒子徒孙名单,军统抢手分批悄悄地潜伏进了这些人的家中待命。原一峰命令抢手,到时趁着夜色翻爬上屋顶,封锁巷口,做好关门打狗的准备。 原一峰还安排了狙击手,同样利用夜色做掩护,攀上两号仓库外围的林中绿树成荫枝丫间,夏花盛开的街道中,时刻做好狙杀目标的准备。 原一峰调兵遣将准备的同时,杜管家也在家运筹帷幄,安排人手身带武器,悄悄等待仓库内,坐等三合会上门,一举瓮中之鳖! 一切有条不紊,料敌先机,军统的人负责仓库外围,青帮看管仓库内部,双方分工合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筹谋悄然就绪。 原一峰和严青报仇的目标,是寿谷夫和石田。他们料想,寿谷夫和石田同样是军人,如此重大的行动,寿谷夫和石田一定会来现场,所以,他们非但在寿谷夫和石田可能出现的位置安排了狙击手,还身先士卒,预先等候在仓库门前的道路两头,既能坐镇现场指挥,又能亲手杀敌解恨。 火力网已经编织好,只等三合会上门来。 可是,假若三合会尚有一息自知之明,临阵抗拒寿谷夫的命令,不敢自投罗网又如何?原一峰和杜管家已经想到了,必须推一把,再送一程。 严青建议操办生日宴会,被杜管家否决了,因为没有青帮堂主的生日恰好在这一天。做事要真,不能随意作假露出破绽;有人建议纳妾、假结婚、唱堂会,杜管家仍然没有同意,理由是当地风俗没有在夏天纳妾的先例,作假容易被人识破。 杜管家自有办法,他在镇上的烟馆增开了一个赌场,并在道上放出话,赌场开张当天,青帮成员来赌钱奉送一个大洋做赌资筹码。这么一来,青帮赌徒聚众,两号仓库的看护势必空虚,与沈家俊带人杀进十六铺码头,甄贵带弟兄们聚众喝酒如出一辙,三合会果然中计。 孔立强从咸瓜弄出来,临时起意,决定直接去三鑫公司的两号仓库。 两号仓库是内河码头仓库,地处吴淞口的吴淞镇镇外的蕰藻浜边,与咸瓜弄相隔60多里地。由于战乱,通往吴淞口的道路非但狭窄,还坑坑洼洼,且有日本人设的三道关卡路障。好在孔立强有特别通行证,通过那几道关卡路障倒也顺利,但路就不那么好开了。途中,汽车爆了一次轮胎,粟永盛换备用轮胎花费了不少时间。等他们赶到吴淞镇,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晚上九点,赌场正是热闹的时间,也是三合会行动的时刻。寿谷夫算准时间,宪兵队乘坐四辆卡车在前,寿谷夫和石田分乘两辆小车在后,车队浩浩荡荡,趁着夜色,等在了镇口,静候两号仓库内枪声响起。 然而,三合会十余人一路无阻,闯入仓库内却没有了动静,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夏虫蛙鸣,在不知疲倦地叫嚷着没有星月的夜。寿谷夫坐在车里等了十多分钟,撩开车窗窗帘,看着乌云漫卷,阵雨欲来的天空,心越来越着急。 同样坐在车内的石田,见仓库内久久没有动静,也禁不住焦躁起来。他下车走进寿谷夫的车,隔着车窗,抬起手腕上的手表朝寿谷夫晃了晃,寿谷夫想了想,一言不发,朝石田挥了挥手。石田会意,钻进他的车,徐徐超过候在路边的卡车,朝仓库方向开去。 吴淞镇镇口距离两号仓库足有两公里之远,正是一个适合打伏击的距离! 两号仓库外松内紧,三合会的人一闯入仓库,一张渔网从天而降,一大半人马顿时变成了落网的死鱼,剩余之人,尚没反应过来,已被枪顶住了各人各腰。 青帮两人对付一人,依靠人数优势,不费一枪一弹,三合会的人甚至没来得及叫一声,十多人,在二十多人的合围中束手就擒。等在仓库之外、吴淞镇镇口的寿谷夫和石田,以及四车宪兵,别说枪声,就是三合会人的呻吟声都没听到。 (本章完) 第234章 有鬼子 第234章有鬼子 不明就里的石田,驱车行至两号仓库大门口,见仓库大门内的场地上空无一人,十多名三合会成员,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心知有异,却为时已晚。他刚想命令小车掉头,就在这时,一声枪响,终于盖过了虫蛙和鸣,石田的小车车窗玻璃应声而碎。 石田毕竟是特高课行动队队长,可非浪得虚名之徒,他的头一缩,叫了声:“往前开!”他的车,因此不退反进,超前冲去。 “砰”一声的枪响传来,寿谷夫终于列开了笑脸,师出已经有名。他的手一挥,命令宪兵队朝两号仓库进发。 寿谷夫此举,让原一峰设定的伏击圈初功告成。 与此同时,孔立强也听见了这声枪响,不由自主地问了句:“什么声音?” 粟永盛一脚刹住车,并眼疾手快地关闭的车灯,说:“好像是枪声。” 孔立强懊恼地捶打了一记大腿,说:“我们终究晚了一步!” 粟永盛有些紧张地问:“我们怎么办?” 孔立强自始至终不知道原一峰替严青报仇的计划,他只是一个局外人,却与严青兄弟情深。他见严青不在警察局上班,唯恐三合会与青帮的争斗牵连上严青,这才会来两号仓库寻找,当即下意识一般地说:“不知道严青会不会在仓库。” 粟永盛问:“他在又怎么样?不在有怎么样?” 孔立强没有回答粟永盛的问话,说:“继续开……”话音未落,前方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乌云笼罩苍穹,此刻的夜,更加黑暗,目不及远,孔立强细心聆听,轰轰隆隆的汽车声响,在静谧的夜间更显嘈杂而响亮,说:“前方好像有汽车,还好像是大车,卡车……” 粟永盛仔细听了听说:“嗯,是卡车的声音。不止一辆,有好几辆呐!” 孔立强说:“枪声,卡车声!不好,顾律听来的传言不假,一定是三合会有备而来,我们走,超上去。” 粟永盛扭头说:“孔先生,你想干什么?他们有枪,我们什么都没有。” 孔立强坚决地回答:“会游泳的容易淹死,我们手无寸铁更能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粟永盛不明白孔立强此话的意思,不觉问了一句。 “我们与三鑫公司有生意往来,大韦行经手的木材,现在就堆放在前面仓库里。我有看货验货的要求,仓库定然能够走得进去。” “可是,现在是夜里……” “眼看着要下雨了,老天爷在帮我!”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可是,我还得多说一句,木材淋一次雨又有什么关系?孔先生,我们用这样的借口进仓库,又是大晚上的,实在说不过去。” “就算没有借口我也要进去,何况我有现成的说辞。你不用劝我,我们走。” 就在这时,“哒哒哒……”一阵密集的枪声传了过来。 孔立强惊讶不已:“什么情况?”这是机枪的声音,孔立强听得分明,“小小的帮会争斗,怎么用上了重武器?” 粟永盛同意感到不可思议,他趴在方向盘上,竖起耳朵凝视着前方,听了听说:“不对!” “什么不对?” “不止是有机枪,还有狙击枪。” “狙击枪?这声音你也分得出?” “刚才第一声,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如果是手枪,枪声清亮短促,只有狙击枪,才会发出低沉的,悠长的,连贯子弹破空的箫声。孔先生,您听,您仔细听……” 宪兵队一进入伏击圈,原一峰开火了。机枪与狙击枪,在漆黑的夜里,发出火药爆裂的光芒,密集的子弹,叮叮咚咚,击穿了卡车,桥车的钢板与玻璃,随之便是鬼子中枪发出的哀嚎。 枪声破空,哀嚎声连篇,声声不息,在夜里传得尤其长远,千米之外的孔立强和粟永盛听得一清二楚。 孔立强和粟永盛不约而同说:“有鬼子!” 没错,小鬼子的哀嚎,说得是日语。 粟永盛连忙问:“声势有点大,我们怎么办?” 孔立强说:“已经超出了我预估的范围,前面情况不明,我们的车不能开了。” “要不……赶紧掉头走吗?” “我们找个隐蔽的角落停车。” 粟永盛回答了声“是!”目光一扫,车灯没开,悄然把车拐进了一条小弄堂。 待车停,孔立强才准备推开门,粟永盛紧急制止道:“危险,您不能下车。” 孔立强不听,一边打开车门钻出车子,一边说:“我要去前面看看情况,可能是严青他们做得好事。” “您怀疑有人将计就计?” “不是怀疑,是肯定,不然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我也去!我跟你一块去。” “子弹不长眼,小心了。” 粟永盛抢在了孔立强的前面,贴着墙壁边走边说:“您也要小心。” 孔立强加快了脚步,超过粟永盛一个身位说:“你是有老婆有家的人,别替我冒险,更应该保护好你自己。” 粟永盛接受到了孔立强的心意,顿时有了莫名的感动。他一把拽住孔立强,并把孔立强拉在身后,悄声道:“保护您是我的责任。”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记住,你一定要活着。” “我们都要活着。” “不跟你争!” 他们边说,边不停步。 就在这时,他们沿墙朝前走了几百米,孔立强眼见,透过黑夜看到眼前不远处听着一辆车,刚想说话,只见,那辆小车的车窗玻璃被一颗子弹击碎,枪声应声传来。 孔立强聚睛而瞧,车内迅即跳下一个人来。孔立强凭借子弹撞击玻璃发出的闪光,一眼认出此人,悄声脱口而说:“寿谷夫!” 粟永盛附在孔立强耳边说:“我去杀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 随着寿谷夫跳出车外,不待粟永盛做出反应,有一个身影从黑暗处冲了过来,对着寿谷夫“啪啪啪”连开三枪。可惜,许是来人是在跑动中开枪,准星不稳,加上寿谷夫身手敏捷,在地上一滚再滚,均一一躲过。 其中一颗子弹,击中地上的鹅卵石,发生了折射,朝孔立强的脸颊飞来。等孔立强感触到一线热火擦脸飞过,禁不住暗暗发出一声惊呼“哇塞!”粟永盛听到了孔立强的惊呼,连忙关心地问:“中枪了?” 孔立强说:“没有!别说话,快看。” 寿谷夫连滚三滚之后,不退反进,朝着黑影迎了上去,一个肩膀,把那人撞了个满怀。此人经受这么一撞,手中的枪因而脱手飞出,唯能徒手迎战。 在黑暗中,孔立强看不清此人是谁,却听见,寿谷夫与此人打了两招过后,似乎一时难分胜负,寿谷夫挣脱开纠缠,朝车队狂奔而去,此人也是紧紧跟上。 就在他们打斗之间,孔立强顺着手枪落地的声音奔将过去,挨近寿谷夫的小车看见,司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看来已经断气。 孔立强捡起手枪,紧紧跟在身边的粟永盛说:“要不要跟过去?” 孔立强说了一个字:“要!” 粟永盛刚才也目睹了这一幕,就问道:“这个人您认识吗?” 孔立强说:“脸没看到,身影很熟。” 粟永盛脱口而出:“肯定不是我们的人!” 孔立强的心一动,连忙问:“怎么说?” 粟永盛想也没想道:“我们没有这么好的武器。” 孔立强闻言,不觉一怔!顿时间,他的心,犹如亮起了一盏明灯! (本章完) 第235章 伏击 第235章伏击 此刻的孔立强心头雪亮,难怪粟永盛两次提到“保护自己是使命”这样的话,原来他就是组织安排来的人。在这同一时刻,孔立强禁不住犹豫起来,严青是军统的人,假如自己一意孤行,冒着枪林弹雨也仍然要去救严青,这事被粟永盛汇报了组织,那么,自己被黄桂仁吸收进军统的事实,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了。 在枪声之中,任何反应都没有犹豫的时间,粟永盛见孔立强盯着捡起的手枪在看,顺着他自己的思路说道:“肯定是军统所为,我们要不要帮他们一把。”粟永盛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他想到了那次去大同旅馆接应卓立男一事。粟永盛并不知道军统内部有自己的同志,但他知道,刺杀藤野平原是军统的计划行动,上级领导安排自己去接的人其实是孔立强,照此看来,组织与军统在暗中合作,国共两党求同存异,合作抗日,是上级领导是在执行抗日统一战线策略。 孔立强怎知粟永盛的想法,为了避嫌,他立即改变了主意,说:“既然是军统在出头,我们就不去添乱了。” 粟永盛怀疑自己听错了,惊讶地“啊?”了一声。 孔立强说:“看这阵势,军统与日本人交火一定是经过严密部署的,我们贸然加入反而会坏事。” “那怎么办?”粟永盛心想,也对! “守株待兔。”孔立强一字一顿地说。 粟永盛看了看寿谷夫的车子,说:“等寿谷夫回来,然后杀了他?” 孔立强说:“希望寿谷夫回得来。”抬手一指对面,“你候在对面,我等在这边,我们一左一右相互策应。” 粟永盛说了声“好!” 大约十来分钟过后,枪声渐渐稀落了下来。孔立强刚想喘口气,远处却又突然传来了“啪啪啪”密集的枪声。不过,尽管是在黑暗中,孔立强依旧分得清,再次响起的枪声,不是机枪在连珠炮般的射击,而是手枪在交火。 原来,日本宪兵的卡车一进入原一峰预设的火力圈,立即遭到了埋伏在周边的机枪扫射,但宪兵队极有作战经验,立即在车上凭借车厢板为掩体,朝对手开枪还击,而四辆运兵卡车则继续前进,一路冲过伏击圈,笔直开到了仓库门口才停下。 在这期间,遭遇袭击的石田,迎面与严青碰了个正着,却由于天黑,谁也看不清谁,严青抬手便开枪,石田应声中枪倒下,严青随之隐入林中,伺机再战。原一峰有备而来,他猜透寿谷夫等随队指挥官会殿后,便让过卡车上的宪兵,直接杀向寿谷夫的车辆。 孔立强看到的这个人影,正是原一峰。不曾想,寿谷夫作战经验老道,躲过了原一峰是子弹,又用肩膀撞脱了他的手枪,与原一峰肉搏两个回合之后,不敢恋战,却也没有后退,冒着弹雨朝仓库方向逃窜。原一峰没有就此放弃,跟着寿谷夫追了上去。 智者千虑,仍有一失! 令原一峰在排兵布阵中没有料到的是,寿谷夫非但在陆路安排了四卡车的宪兵,还在水路布置了一艘汽艇装载特高课的人来做接应。 在寿谷夫的计划里,水上汽艇是派装烟土之用。同样叫寿谷夫措手不及的是,普通的江湖帮会争斗,居然有狙击枪和机枪等重武器。宪兵队一遭到机枪和狙击枪的阻击,寿谷夫立即猜到,这次行动,已经不是单纯的帮会械斗,而是有军统或者共产党给搅了进来。 因此,寿谷夫不觉暗暗叫苦,已然着了中国人的道,想必已经没有退路,他这才不退反进,朝仓库仓皇窜去。在寿谷夫的心里,只要闯过伏击圈,就一定会有生路,因为仓库水路码头上,特高课的人就将乘坐汽艇来登陆。 汽艇一靠上码头,在河中已经听到枪声交火的特高课,立即投入战斗,一路嚎叫着冲杀过来。 这时,许是得到了老天爷的垂青,蓄势已久的乌云越压越低,伴随雷声不间断的轰鸣,一道道闪电划过夜空,如珠般的阵雨倾盆而下。 原一峰在追击寿谷夫时,被流弹击中了大腿,身体行动已然受阻。他一听到河岸边有汽艇声,紧接着又有枪声和呐喊声传出,便已了然,鬼子的援兵到了。 头顶上的闪电,忽明忽暗,雷声隆隆,就在头顶炸响。 原一峰在闪电中看到,卡车上落地的鬼子已退进仓库,与身着便衣的鬼子,已聚集到了一起。原一峰拖着伤腿,唯能暗自哀叹,要想赶尽杀绝那般鬼子,单凭自己的人手几无可能!尽管他知道,青帮有几十多个人尚在仓库内,但他们都是乌合之众,哪有与鬼子对敌的战斗力? 审时度势,敌众我寡!原一峰不再关心青帮的死活,立即在大雨中吹哨,命令队员撤退。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原一峰空有妙策,却敌不过日本鬼子的人多势众。 夜色帮助原一峰成功偷袭了寿谷夫与宪兵队,同样是夜色,帮助寿谷夫躲过一命,宪兵队遭到重创,却依靠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军统的机枪看不进目标,只能依靠着闪电的光亮,朝着大方向盲射,这才没有被全歼。 及时而下的倾盆大雨,挡住了宪兵队和特高课的反追杀之路,原一峰的人得以全身而退,但青帮和三合会成员的性命,一个都没得幸存,被寿谷夫悉数枪杀在仓库内。 倾盆大雨中,孔立强依旧等候在原地,冒雨躲在寿谷夫车后。忽然,粟永盛轻声叫道:“有人!” 是的,确实有人急促地冒着阵雨奔来,脚步声却分外凌乱。 孔立强听得出,来人不止一个。他警惕地抬手举枪,双目紧紧盯着来人的方向。 一道闪电划过,孔立强终于看清是谁,惊喜地叫道:“原组长!” 孔立强没有看错,来人正是原一峰。 原一峰与严青守候在仓库门前大路的东西两头,严青听到撤退哨声,立即召集身边人向东撤离,原一峰则向西撤,在途中,遇一狙击手汇合。由于原一峰大腿中枪,行走困难,那狙击手便一手抱枪,一手搀扶着原一峰按照预先设定的撤退路线,吃力地向西而行。他们听到孔立强一声轻唤,当即吃了一惊。原一峰条件反射般问道“谁?”而那狙击手“哗啦”一声,拉开枪栓,举枪对准了孔立强,动作一气呵成。 孔立强跳出来道:“原组长,别开枪,是我!” 原一峰看了看寿谷夫的车,讶异地问道:“是你!你想怎地?” 狙击手悄声问原一峰:“汉奸?” 孔立强听到了,抢在原一峰的之前说:“别误会,我们是朋友。” 原一峰“哼”了声:“高攀不起!”边说边不屑扭头,“别睬他,我们走。”他说罢,一曲一拐地与孔立强迎面而来。 (本章完) 第236章 差一点 第236章差一点 孔立强见原一峰依然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黯然叹了口气。他刚想开口解释,余光却见车内有动静。他凝目一瞧,车内副驾驶座上,有一人正在举枪对准原一峰欲射。 孔立强立即看透,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缘由,寿谷夫的车上除了死在方向盘上的司机,还有一个随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当时原一峰追杀寿谷夫时开了三枪,其实是对准三个人连开了三枪,其中司机当场毙命,坐在副驾位置的随从只是中枪而未死,坐在后排的寿谷夫因车窗阻挡,这才没有被原一峰击中。 在雨中,寿谷夫的随从已悠悠转醒,见正面来敌,举枪便作势欲打!孔立强眼疾手快,岂肯袖手不顾?他抢在前,抬手举枪,隔着车窗对准车内扣动了扳机。 “啪”“啪”两声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两声枪响? 没错!同时开了两枪,但却出自两把枪,以后相差一秒钟。 一枪是孔立强所开,另外一枪却是狙击手所开。孔立强是对准寿谷夫的随从开的枪,而狙击手是对准了孔立强所开。 得幸的是,狙击手已感触到了原一峰对孔立强暧昧的态度,所以,孔立强快,他更快,只是手下留情,对准的是孔立强手中的枪。 孔立强手中的枪应声落地,一时恍然无语,愣愣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与此同时,就在狙击手开枪的瞬间,粟永盛从暗处朝狙击手扑去,奋起一拳,一击而中,狙击手一头栽倒于地。 原一峰瞧得真切,没料到孔立强还有帮手,脱口讽刺道:“好身手!” 孔立强缓过了神,见状连忙喝止道:“干什么?住手!都赶紧住手!自己人怎么可以打自己人。”他见粟永盛收住拳头,紧接着说:“去把车开出来。” 粟永盛瞪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个狙击手,答了句:“奥!” 他一个转身,如飞而去,脚下溅起一片雨花,狙击手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骂了句:“草你嘛的!” 原一峰伸手,把狙击手拉起来,却因大腿受力,牵动的伤口,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哇!”随即转头对孔立强说:“原来你不是坐这个杂种的车来的。” 孔立强着急地说:“没功夫跟你们瞎扯!刚才的枪声一定会招来日本鬼子,我们赶紧走。”他见原一峰与那人在雨中对视线,似乎还在犹豫的样子,接着招呼道:“我的车总比你两条腿跑得快。” 原一峰回头静听,远处的雨点落地声中,依稀夹杂有追兵的脚步声,孔立强的话没错!他一挥手,说:“好!” 话音刚落,粟永盛已把车从小巷口开了出来。 孔立强带头坐上副驾,原一峰在狙击手的搀扶下钻进后排,粟永盛没有开启车灯,凭借着闪电的光亮,小车稳稳地沿着街道,向西疾驰而去。 吴淞镇是上海郊外的重镇,平常热闹非凡,今晚却出奇地安静,街道上一个人影也不见。一车四人,坐在车内的他们,看着空旷的街道,心里都很清楚,怕事的市民,看见了鬼子的军车,听见了枪声,谁还敢在街道上闲逛? 确实如此!镇上之人,此刻都躲在了屋内,有的人蹲在窗沿下,有的人把脸贴在大门上,都在偷偷地瞭望着屋外、街道上的动静。 苏格也是这样,他正趴在大门内的门槛上,隔着门缝看着街道上雨点溅开的雨花,一点一点,变成了一朵一朵,杂乱无章的雨花聚集成溪,在雷声与闪电的夹道相送下,汇成涓涓水流,沿着街边汩汩涌向低洼处。 苏格看得入神,他的脑海里,顿时间浮现出了另一篇画面。那是在留亭镇,听闻鬼子要来了,好奇的江沉阁拉着张守仪的小手,贴在舅舅私塾的大门上,先是听见整齐的脚步声,然后便尘土飞扬,一长队鬼子的双脚在眼前鱼贯踏过,与张守仪相握的手,因为紧张而渗出了手汗……苏格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居然也被握着,飘远的思绪顿时回到了现实,禁不住低头一瞧,紧握自己的那只手,要比张守仪的手大,但同样温软。他的心随之一荡,轻声叫了声:“姐姐!” “哎!”答应之人,名叫钱千芊,乃米行老板钱维钧的小女儿。钱维钧受邵玺安所托,把苏格接来家中收养。他需要打理米行的生意,照顾苏格的责任,便落到了钱千芊的身上。 钱千芊大苏格两岁,女孩子早熟,家务事已经做得得心应手,照顾苏格自然不在话下,加上年纪相近,苏格又被安排在钱千芊同一所教会学校读书,每天同进同出,俩人从陌生到亲切,感情一天好过一天。 此刻,枪声已经停了。苏格说:“没有声音了。” 钱千芊的眼睛,仍然贴在门缝上,说:“别怕,姐姐在,没什么好怕的。” “我没有害怕!” “呵呵!其实是我有点怕!” “别怕,有我呐!” “我不是怕鬼子,是怕打雷。” “嘻嘻!你刚才看见有鬼子车开过,怕得跟要命似的,只会说关门关门……” “这不叫害怕,这叫不想惹是生非。我爹交代过,要我好好照顾你,万一你胡闹呢?我不关门还能怎么办?” “我没有!” “好了,别说话!你听……” “汽车声音。” 是粟永盛开的车,正风驰电掣般穿过雨帘,在苏格和钱千芊的眼前,划出一道长长的水幕。也就一刹那,小车在闪电的挥衬下,擦门而过,如飞而去。 苏格怎么也不会想到,门外的街道,街道上飞驰的车内,坐着自己的表哥。 在车内,孔立强抬手用衣袖擦了擦一头一脸的雨水,自嘲道:“成了落汤鸡!” 原一峰抱歉地说:“把你的车给弄脏了。” 孔立强说:“车脏了可以洗。我只怕被你误解了,就洗不干净啦!” 原一峰解释道:“当时没看见你们的车,只道你是坐着寿谷夫这贼子的车来的!” 孔立强笑道:“哈哈,这还了得!我这不成汉奸了嘛!” 原一峰问道:“你们怎么会来的?” 粟永盛抢话道:“孔先生是听说三合会要来闹事,是急着要找严青,这才一路寻了过来。” 原一峰好奇地问:“哦?你们听谁说的?” 孔立强说:“我有个下属以前是道上的人,他的消息灵通得很。只是晚了一步。这事以后再说,原组长,你受伤了?” 原一峰说:“不碍事。” 孔立强说:“伤就是伤!现在这样,我有特别通行证,我们立即回城送你去医院。” 狙击手说:“原队长,子弹得取出来,否则你的脚就残了,我们听他的。” 原一峰故作轻松地扭头道:“你是新人呀!我们能上医院倒是好玩了。放心,没事的。” 孔立强知道原一峰所说不能去医院的一时,他想到了肖医生,立即说:“我有一个朋友是医生……” 原一峰说:“不用废话!你有通行证,那就帮我把严青送回去,他明天要上班。” 孔立强问道:“可以!他在哪里跟你们汇合?” 原一峰说:“月浦厍家宅。”冲着粟永盛问道:“喂,你认识吗?” 粟永盛回道:“认识。” 原一峰顿了顿,又问了一句:“喂,你练过?” 粟永盛知道已被原一峰看穿了自己的身手,当即承认道:“受过几个月的强化训练。” 孔立强一听,不觉恍然大悟,忍不住瞟了一眼粟永盛,难怪他这么机敏,原来是专业人才。 原一峰吁了口气,说:“哦!你的手真重啊!我兄弟打架不是强项,但他的手金贵着呢!” 粟永盛说:“不好意思了,刚才一时着急。” 狙击手说:“不用道歉,我也是情急之下,差点犯了错。” 孔立强连忙说:“怪我,都怪我大意,没有发现车内还有没咽气的活人。” 原一峰摇了摇头说:“都假客气干什么!又不是请客吃饭。我的眼睛没瞎,你们都手下留了情,以后长点心就行啦!” (本章完) 第237章 一条汉子 第237章一条汉子 孔立强他们驱车赶到厍家宅安全屋,阵雨戛然而止,但严青等人还没回来。孔立强见原一峰没当回事,刚想开口,原一峰拖着伤腿跌坐在椅子里,指着一个衣柜率先说:“找一件合身的衣裳换了。” 孔立强却无不担心地问:“严青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原一峰不耐烦地说:“别管闲事,换衣服!” 他的话,自带一股威严,粟永盛和那狙击手一言不发,找了一件衣服换上。粟永盛帮孔立强取了一件,边递给孔立强,边问原一峰道:“他们有车吗?十几里地呐!” 原一峰斜了一眼粟永盛,说:“你也不带脑子的。” 孔立强和粟永盛一愣之间,那狙击手解释道:“乡下地方,用车太招摇啦!” 孔立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哦!”了一声后对原一峰说:“你的伤怎么办?你们当中有医生吗?” 原一峰没有立即回答,他大口吸了一口气,用手指伸进伤口按了按。豆大的汗珠,随即从原一峰的脸上、额头上爆了出来,脸颊上的肌肉,顿见一层僵硬,却一声不吭。他顿了顿,静了静,再次深吸一口气,牙关一咬,双手使劲,一把撕开了裤子。 狙击手眉头紧皱,叫道:“原队长……” 原一峰摆了摆手说:“还在里面,你出去警戒。” 孔立强一边换衣服,一边盯着原一峰在看,“还在里面!”什么在里面?他一个激灵,是子弹还在里面。见状连忙问:“你想干吗?” 原一峰低头看着伤口说:“净说废话!当然是把子弹取出来,否则留种呀!” 孔立强扫视了一遍屋内,说:“这里什么都没有?要不要去请个郎中来!” 在孔立强说话之间,狙击手找角落里找来一根木棍,用毛巾卷了几层,递给了原一峰,却对孔立强说:“有刀就够了。”说罢,他拔出随身的匕首,并在箱子里翻出一个打火机,一瓶高度白酒,轻轻地放在桌上,脸对着原一峰,用嘴朝孔立强一歪,“我来帮你吧,叫他们出去警戒。” 原一峰用眼睛朝他一瞪,不容反驳地说:“这是命令!” 这是命令!孔立强不傻,立即猜到了原一峰的意思,他从来对自己阴阳怪气,到了现在的地步,仍然连出去警戒的信任也没有,不觉暗暗叹了口气。 此人无奈,答应了一声“是!”转身就往外走。粟永盛见此,也似乎猜到了什么,说:“我也出去吧!” 原一峰说:“你别走。来,过来……”他斜躺在椅子上,用手抬起伤腿搁在一条长凳上,眼睛盯着粟永盛,“你压住我的腿,死也不要松手。” 孔立强已知其意,讶异地问:“你自己动手?不等严青他们回来?” 原一峰没好气地说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狙击手则说:“他们回来起码还得半个小时。还得看顺不顺利。这里就交给你们啦!”他果真头也不回地走了,出门的瞬间,又补了一句:“十分钟搞定!” 孔立强一时呆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原一峰说:“你们楞着干嘛!”他抬手指着匕首,“你,用打火机烧一烧刀尖。”朝粟永盛勾了勾手指头,“你过来!用你刚才打人的劲都使出来,帮我压住腿。假如你想泄愤,手劲就轻点;假如你有一丝善心,就大发慈悲,使劲压住,别让我动。明白吗?” 粟永盛点点头,说:“我尽力!嗯,要不让孔先生来压腿,我来取子弹。我……”他偷看了一眼孔立强,“我有学过……” 原一峰“哼”了一声,说:“学过有屁用!让他帮我压腿?手无缚鸡之力,这不是存心要害死我嘛!让他帮我挖子弹。” 孔立强连忙说:“可是我不会呀!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 原一峰咬着牙打断道:“别让我瞧不起你!赶紧的,听我的照做就行。” 孔立强胆气横生,说:“被我掏个大窟窿可别怨我。” 原一峰闭上眼睛说:“真让我瞧不起你。” 孔立强不再说话,打着打火机,在匕首的刀尖、刀锋上烧了烧。粟永盛上前压住原一峰的大腿,原一峰取过毛巾包裹的木棍,说:“假如我叫疼,声音大,你一拳打晕我。” 粟永盛嘴巴一抿,轻轻地点了点头。 原一峰用木棍朝孔立强一挥,说:“别手软,来吧!”说罢,把木棍咬在嘴里,闭上了眼睛。 孔立强上前,用手轻轻一摸,僵硬的肌肉中间有一硬块,无疑是子弹!就在这轻轻一摸中,原一峰的脸上顿时间变得一片苍白,随即从皮肤孔中渗出一层冷汗,忍不住哼了一声。 孔立强的手有些发抖!他打开白酒瓶盖,直接在伤口上浇了上去。 粟永盛小声说:“不用紧张,越快越好!” 孔立强微微点点头,一手摸准子弹的位置,一手持匕首,朝着伤口小心地刺了进去。刀尖碰到了子弹,刀尖遇硬侧偏,原一峰又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大腿旋即开始剧烈颤抖。孔立强咽了一口口水,低沉喝道:“压住!” 粟永盛用尽全身力气,干脆附身压住原一峰的大腿,用双手环抱长凳,紧紧抱着不松手,催促道:“我好了!您行的!动手吧!” 提升自信的良药是鼓励! 孔立强没有说话,眼睛紧盯伤口,咬紧牙关,稳住双手,匕首在肌肉中左挑右挑,尝试了五六下,终于,一个子弹被他用刀尖挑了出来。 没有麻药!原一峰疼得冷汗凝结成水珠,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流淌。只听“噗哆”一声,子弹应声落地! 孔立强长喘一口气,说:“哎呀!成了!” 粟永盛松开手,站起来一看原一峰,紧张地说:“啊!死啦!”连忙伸手压住颈动脉一探,如释重负一般,“还好,活着!是晕过去了。” 孔立强一手紧握匕首,一手翘了翘大拇指,一脸佩服地说:“是个汉子!”同时,又在伤口上倒了些酒来消毒。 粟永盛点着头说:“一声不吭!痛到晕死过去也不吭声,不得不服!这家伙厉害!落在我身上,我、我可能没他勇敢。”他边说边帮原一峰脱去衣裤,从衣柜中找出一件白衬衣撕开,帮他包扎住伤口,并帮他穿好了衣服,一边问道:“孔先生,你们认识?” “嗯!” “军统?” “嗯!” “唉!他们的条件怎么也这么差!” “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我乱说、我乱说!” 原一峰很快转醒,嘴巴一张,吐掉咬着的木棍毛巾,虚弱地问道:“乱说什么?” 孔立强说:“他在问,你们的条件为什么这么差。” 原一峰忍着痛楚,闭上眼睛说:“在小鬼子的眼皮子底下,还想咋地?有一间房遮风避雨,总比在野外草丛中好。”他大口呼吸了几下,“严青他们回来了吗?” 孔立强说:“还没有!他们不会出事吧?” 原一峰说:“你似乎挺在意严青的安危。” 孔立强说:“他是我弟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连忙说,“我们都是兄弟。” 原一峰喘了口气,无力地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本章完) 第238章 汉奸之名 第238章汉奸之名 果然如此,严青第一个回到了安全屋,且毫发无损。他一见孔立强在,明显一怔:“你!”却不待孔立强回话,对着原一峰兴奋地说:“我打中了石田,他的叫声我听到了,可以确认是他!可惜,当时天太黑,状况又紧急……咦!你受伤啦!” 原一峰满不在乎地说:“小伤,死不了!你打死了石田,我上报给你庆功!”抬手指了指孔立强,“赶紧换衣服,你跟他走。” 严青惊讶地对孔立强说:“你是来接我的?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晚的行动。” 原一峰说:“你们赶紧走,有问题车上再问。” 严青说:“我们一块走。你受伤了,这里穷乡僻壤……” 原一峰说:“啰嗦!我不能走,养好伤再回去。不该你操心的事就不要多说多话,没几个小时就将亮了。寿谷夫吃了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抓紧时间走,也许可以少些麻烦。” 严青坚持道:“我们一块走,车里坐得下。回去的医疗条件好,你留下对伤势没有半点好处,弄不好还会要了你的命。” 原一峰提高了声音吼道:“走!这是命令!”对着粟永盛把手一挥,“把他绑走!” 自始至终,孔立强目睹一切,却插不上一句话。见原一峰如此坚决,坚持让严青赶紧走,孔立强的心里清楚,晚走一分钟,寿谷夫就多一分钟的时间来封锁路口。于是,他上前动手勾住严青的脖子,说:“我虽然有特别通行证,但只怕晚走一步会失效。寿谷夫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我们走了再说。假如通行证有效,我明天再来接他回去。” 严青一想也对,也就不再坚持,一步三回头,顺从了原一峰和孔立强的安排,依依不舍地别过了原一峰。 寿谷夫遭遇军统袭击之后,一待缓过神来,立即致电司令部,请求封锁吴淞口地区。也就是在这一空隙中,孔立强带着严青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市区。 原一峰的手枪,被寿谷夫用肩膀一撞脱手落地,后又被孔立强拾到,却又遭到军统狙击手的击落,由于时间紧迫,孔立强和原一峰都没有捡回,最终被寿谷夫得到。他通过原一峰手枪上的编号,这才确准,此次伏击是军统所为。所以,特高课立即在吴淞镇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意欲寻找军统的踪迹。 原一峰早已料到日本人会这么做,当晚便安排他的组员带着武器,一路向西撤往太仓待命,而他因为受伤,不便长途奔袭,只身留在了月浦厍家宅,转移去军统另一家联络点潜伏了下来。原一峰在军统月浦联络站的掩护下,躲过了寿谷夫多次搜查,尽管没有暴露,但他大腿上的伤口被感染了,身体发起了高烧。 仍然是在当晚,坐镇杜公馆的杜管家,得到了两号仓库失事、青帮落败、几十人被寿谷夫枪杀的消息后,他如坐针毡。杜管家想到的是,这么多人死在日本人手里,青帮的颜面何在?又如何给人在重庆的杜月笙交代? 要挽回青帮在江湖上的颜面,要给杜老板一个交代,最好的办法,绝不可以像上次青帮第三堂被富士剑社血洗那般忍气吞声,而是要反击!如何反击?杜管家的反击之矛,对准了富士剑社。 很快,就在第二天的中午,富士剑社的院子里,被人扔进来两颗手榴弹。手榴弹的爆炸,没有炸伤人,却唤醒了市民仇视日本人的民心。各大报刊,顶住压力,用头版刊发了三鑫公司2号仓库被日本部队枪杀中国人的新闻。敏感的记者,立即把富士剑社挨炸事件,与仓库血案联系到了一起,进行了有图有真相的报道。 市民经报刊媒体一挑,纷纷自发集中到了市政府的门口,开始了示威游行,要求政府严惩凶徒,安抚死难者。 面对失控的治安场面,汪伪上海政府大为恼火,立即向日本司令部发出了抗议:特高课违背了日伪和平共建的宏观政策,要求军方出面给市民一个交代。 日本人没有把市民的请愿放在眼里,但必须给傀儡政府一个面子,命令寿谷夫交出一份可以摆上台面的报告来。寿谷夫领会其意,把青帮成员之死,在书面报告中写成,是宪兵在剿灭抗日分子的行动中,被双方交火误伤所致。 市政府无奈,为了平息民情,也为了安抚杜月笙,请示司令部,请中间人去杜公馆调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强龙难压地头蛇!日本人与市政府达成默契,表示同意。 去杜公馆做调停中间人,在市政府的眼里,非孔立强莫属。 因为,孔立强非但是丁育春的人,还是日本人在上海的生活保障,双方都信任他,只有寿谷夫例外。 孔立强推辞不过,只得接受丁育春的推荐与安排,上门拜访杜管家。他们最终谈妥,政府出资安葬了所有遇难者,青帮从此和日本人各退一步,此事互不追究,未来和平共处。 这么一来,孔立强唯有仰天长叹,他这个汉奸之名,被坐实了! 就在孔立强与杜管家协商之时,严青一声招呼没打,竟然来了吉辰公司,开口就要见孔立强。 孔立强不在公司,严青愣是不走,坐在他办公室等到他回来。 严青一见到孔立强,不待虚礼问好,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你再不回来,我死的心都有了。” 孔立强见严青不像是开玩笑,立即把他请进办公室,问:“你神色这么差?” “这里说话方便吗?”严青着急地反问道。 孔立强摇摇头:“不方便!跟你打电话给我一样,有无限可能。” 严青懂了,说:“所以我才没打电话,直接找你来了。” “你家……警察局出事啦?”孔立强猜想严青定然有事,有要紧事,否则不会如此着急,但生怕隔墙有耳,所以才这么说得模棱两可。 关键是严青听懂了,说:“我长话短说。”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塞进孔立强手里,用平常的语气说,“昨天你来杜公馆,我没空招待,怠慢了。杜管家说你要去两号仓库看看,他让我来问你什么时候去,也好提前安排。” 从来没与杜管家说要去两号仓库!不过,孔立强一听,掂了掂信封,悄悄用手一捻,信封中是两个小小的药瓶,已然会意,立即说:“客气客气!替我谢谢杜管家的心意,在下领了,领了!我想现在就去看看。” “既然这样,那我不打扰了。”严青终究生怕孔立强猜不透自己的目的,随即张开手臂拥抱他,附在耳边悄然说:“发炎高烧,帮我送去,越快越好。” 孔立强点点道:“好好好,我送送你!”随即压低声音,“老地方。” 严青松开双手,指了指信封:“有地址。”再回复平常的声音说:“不送不送!” “那我不客气啦!你慢走……” (本章完) 第239章 熟悉的人 第239章熟悉的人 孔立强一接到严青递过来的信封,心里已经猜到,一定是原一峰的伤口发炎了。这是常识,根本不用猜,他早就有预感,如此简陋的手术消毒,伤口不发言才是怪呢! 严青的耳语,让孔立强得到确准,他的脑细胞立即开始活跃起来。 孔立强和严青,一个是介在日本人、市政府和青帮之间的调停人,一个是警察,都知道当前的环境,进出市中心,日本人设了三道封锁线,逢人必查!尤其是对进出吴淞镇的人,被列为重点检查对象,必须搜身才放行。 孔立强一待严青离开,眼睛盯着信封立即沉思默想,要把消炎药品送到原一峰的手里,途中不能出错,一旦出错,必然招来日本人刨祖坟般的对待,也不能寄希望于侥幸,一失手,必将遭来灭顶之灾。 个人的生死事小,牵连出身边人事大!怎么办?有没有稳妥的办法?自己的特别通行证,在日本人设的哨卡面前是否管用? 三个问题,告诉孔立强,送药一定要送到万无一失!否则,就是一场空,非但救不了原一峰,自己也将人头落地,附带卓立男也可能万劫不复。 他暗暗想了又想,有了!豁出去就有办法! 孔立强立即打了一个电话给寿谷夫,告诉他,说要去2号仓库实地查勘受损情况,需要验看确定、核算赔偿范围。生怕吴淞镇隐藏有抗日分子,为了此行安全,请求派人保护。寿谷夫知道他现在的身份特殊,见其要求合情合理,无法拒绝,却留了一手,直言相告,会派人贴身随行。 贴身随行?也就是说,自己带着药品闯关已无问题,但又如何脱身离开特高课的视线,把药品送到原一峰的手上呢? 最危险的人,是最好的掩护! 孔立强邀请甄贵同行,借口是,顾律与三鑫公司的生意,被日本人封存扣押在仓库,他是公司后台老板,一起前去交涉定当事半功倍。两号仓库被日本人查封是实情,甄贵自坐上十六铺老大的位置后,孔立强是首次邀请他出面。甄贵的心,顿时乐开了花,自然不打回票,一口答应了下来。 接着,又给顾律打电话,通知他准备即刻前往两号仓库查验原木。 说走就走,立刻动身。 孔立强一坐上车,立即把信封交给粟永盛,关照他送去信封中的地址,自然有人会收。粟永盛心领神会,没有多问一句,打开信封,看了一眼地址,默记于心,悄然点了点头,驾车接上顾律,在约定地点与甄贵的车,以及特高课派出的护送车汇合,向吴淞口一路驰去。 一路上,途径每一道关卡,均没有多费半句口舌,顺利到孔立强差点笑出声来,在临近吴淞镇时,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顾律笑着问道:“什么事让您这么高兴?” 孔立强能不高兴吗?日本人设的封锁线,寿谷夫下的严查令,却偏偏就是日本人的寿谷夫,一手帮他把药品给送了过来!他想到这里,露出灿烂的笑,话中有话地说:“托寿谷夫的福啊!否则哪能这么顺利!” 顾律恭维道:“日本人给您做保镖,这面子杠杆的。” 粟永盛用鼻子“哼”了一气,顾律听不出的弦外之音,他听得明明白白,忍不住小声嘟哝道:“不见得是好事。” 顾律惊讶粟永盛怎么会如此胆大,一个司机怎么可以乱插话?当即呵斥道:“一点规矩都不懂,别以为老板人好就可能乱说,专心开你的车。” 孔立强拍了拍顾律的手,说:“没事!粟师傅是替我着想。” 顾律笑着问:“你怎么知道的?” 孔立强说:“粟师傅给我开了这么久的车,我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啊!” 顾律好奇地又问:“哦?什么意思?” 孔立强做了一个戴帽子的手势,说:“不见得是好事。你想呀,日本人给我开路,在外人的眼里,不就是给我戴了一顶大大的帽子嘛!” 顾律脱口而出:“汉奸的帽子。”一言既出,便觉失言,连忙捂住了嘴巴,紧张地看着孔立强。 孔立强哈哈大笑道:“原来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的脸上在笑,而被笑容掩盖的内心,此刻苦涩无比。 顾律连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我绝对没有这么想。您怎么可能是汉奸呢?天下人都做了汉奸,您孔老板也不会是汉奸。我看得清清楚楚,您是什么样的人,我的心里清清楚楚,我绝对没有把您当汉奸,假如谁认你是汉奸,我跟谁急,我跟他没完。” 顾律长篇大论,明着辩论孔立强不是汉奸,嘴里却没一句不离“汉奸”两字,粟永盛听得直摇头,孔立强听着禁不住收起了笑容。他微叹一口气,说:“不用安慰我,是不是汉奸,留给后人说吧!” 顾律在黄楚九身边养成的性格脾气,早已根深蒂固,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立即拍着胸脯说:“您放心,我会帮您证明,您绝对不是那种人。我一直跟在您的身边做事,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亏过心,也没有做半点对不起老百姓的事,您只是一个生意人,我们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身正不怕影子斜。放心,您放一万个心,我一定帮你说话,我们绝对、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 顾律刻意回避“汉奸”这两个字,反倒刺痛了孔立强的心,他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把头侧向车外。 车悄然开进了吴淞镇,孔立强漫无目的地看着在身边徐徐划过的街道,幽幽地感慨道:“我汉奸这顶帽子啊,一时之间是摘不掉了……”突然,他不由自主地收住感慨,散乱无神的目光,顿时聚焦向侧前方,一眼不眨地凝视起来。 侧前方,斜对面,夕阳中,街道上,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模样大孩子,身背书包,肩并着肩,正在浅笑言谈中一路走来。 走来,走来!越走越近,直至擦身而过!孔立强看得真切,男孩黝黑的脸上,荡漾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上身穿白色短袖衬衫,下身着米色短裤,脚穿一双黑色凉鞋;女孩比男孩高,鹅蛋脸儿配着齐耳短发,身穿天蓝色的短装套裙,脚穿一双黑色圆口皮鞋。他们一左一右,交头接耳,步伐轻快,模样尽收眼底。 男孩的模样,孔立强太熟悉了,闭上眼睛也能记起,不就是江沉阁吗?孔立强暗暗屈指一算,三年多,四年不到,男孩的个头与当年的江沉阁相比,差不多高出了半个头的样子,但脸容笑貌未改,一眼即已认出,此人必是自己的外甥江沉阁无疑! (本章完) 第240章 推算谜址 第240章推算谜址 孔立强没有看错,这两个学生,确实是化名为苏格的江沉阁和钱千芊。他们放学了,正在结伴回家去, 一刹那的过目,孔立强确信,也坚信,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孩子一定是江沉阁!他怎么会来了这里? 问题来不及开解,顾律见其反常的举动,继续安慰道:“哪有这种话,您别多想,没有人会说你是什么人……咦!您在看什么?” 孔立强连忙收回目光,继续看前方,说:“乡下地方,嘿嘿!我在看两个学生穿着,这么偏僻之地,学生的穿着倒也好看。” 顾律扭头瞄了一眼,说:“哦!这是教会学校的统一服装。别小看哦,全市统一的服装,还都是从外国成衣进来的呢!”他砸了砸嘴,继续说下去,“您看看,人家外国人做的校服就是好看,穿在谁的身上都漂亮,等我孩子到了读书的年纪,我也要想办法把他们送去这样的学校。哎,很难的,他们这样的学校呀,不是什么孩子都收啊!” 孔立强禁不住好奇起来,问道:“你怎么又知道了?” 顾律有些自得地说:“我嘛!万宝全书缺只角,只要是在上海滩上的事,我都了解一点。比如说吧,吴淞镇上就有一间教会办的学堂,叫、叫什么来着……对了,对了,叫‘水产公学堂’。以前的教会学堂呀,是专门接受念不起书的穷人家孩子,不过啊,现在变味喽。现在是有钱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才有路子进得去……” 孔立强自言自语道:“这么说,从学生的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得出,这个家庭的条件是好是坏了!” 顾律连声说:“就是就是,就是嘛!您说得一点也不错。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大人小孩一个样,只要看看穿戴,就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就说刚才路过的那两个学生吧,肯定在水产公学堂念书,家在吴淞镇,穿的校服明显熨烫过,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生活条件一定不错。” 孔立强相信顾律所说,人靠衣装,但气质是装不出来的,看女孩举手投足间释放出来的神态和气场,应该是殷实之家出身;她与江沉阁同行,模样自然亲近,他们之间除了同学,还会有什么关系?江沉阁又怎么会与这样家庭的孩子走到了一起? 心中的疑问,孔立强越想越多,却不能再想下去了。因为,粟永盛停住了车,两号仓库到了。 孔立强与顾律下车,等甄贵走来,正欲一起走进仓库。忽然,孔立强抬手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的晚饭看来要在这里吃了。” 甄贵大度地双手一摊,说:“我无所谓啊!” 顾律讨好地说:“我来安排!” 孔立强微微一笑,说:“你是来看货验货的老板,这种事那需要你去操心。”不容分说,转身吩咐粟永盛道:“你去镇上看看,找一家大一点的饭馆,预定一个大包间。” 粟永盛自然会意,答应了一声:“是!”说罢,掉头而去。 孔立强招呼特高课的人说:“你们辛苦了,等会我请你们吃饭。” 特高课的人回答:“不用客气!”他们是石田的手下,知道甄贵是何许人,也知道粟永盛是甄贵的线人,寿谷夫的命令是盯紧孔立强,也就没有怀疑粟永盛单独离去有问题,而是服从命令,跟在孔立强的身边。 甄贵也跟着说:“唉!今天多亏了你们,一定要好好地表示我们的感谢。强哥,等会我埋单,你别跟我抢啊!” 孔立强笑道:“大哥啊!现在你才是哥,你叫我强哥,我哪敢答应!这次请客嘛!就不要跟我争啦!” 甄贵一直有点忌惮孔立强,心里惧怕孔立强的翅膀硬了,自己不择手段上位会被轻视,见孔立强释放出善意,禁不住开始嘚瑟起来,笑道:“你见外啦!你这么说,多生分啊!我们是兄弟,不分彼此。” 孔立强伸手做了请的手势,笑道:“你是大老板,我一切要听你的,你说了算。走,我们进去看看。” 甄贵听出了孔立强语气中有嘲讽的意思,却不敢发作,又想在他面前显摆一下。见特高课的人跟在身后,时刻不离左右的样子,打了个哈哈说:“我认识你们的石田队长,你们回去后,请帮我向他问个好,拜托啦!” 特高课的人说:“石田队长受伤住院了,你可以直接去医院请安问好。” 此话一出口,顿时令甄贵尴尬不已,一边偷瞧孔立强的反应,一边含糊地说:“啊!受伤啦!没大碍吧!” 孔立强也吃了一惊,严青不是说击毙了石田吗?难道他没死?却不敢做出任何反应,对甄贵和特高课做出一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样子,与顾律走在一起,走进了两号仓库的大门。 仓库有日本人把守,场地上排满了一副副黑漆棺材,正有人在忙着把尸体入殓。入殓与棺材一字排开的场面,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显得阴森而凄惨。孔立强目睹眼前所见,心里恨不得立即拔枪击毙身边所有的日本人,当然,甄贵也死不可恕。他下意识般的用手臂夹了夹腰间,腰部空空如也,悄悄地叹了口气。 就在孔立强他们在仓库之时,粟永盛独自驾车穿过吴淞镇,直接找到了严青给的地址——厍家宅7号。然而,面对粟永盛递过来的信封,屋内走出来开门的老人却十分警惕,摇头不接:“你找谁呀?” 地址没错,却被摇头对待!粟永盛立即恍悟,自己贸然来送药,谁敢轻易接收?心里忍不住哀叹:孔立强啊孔立强,你千算万算,算计好让寿谷夫帮你把药品送来了厍家宅,却疏漏了交接药品的接头暗号,这可咋办? 殊不知,孔立强也不知道,交接药品需要接头暗号。偏偏严青有没说,孔立强又没问,谁都没交代清楚,不是差错也是差错,这才令粟永盛一时没了方向。 粟永盛无计可施,只得硬着头皮说:“老伯,我是严青的朋友,是严青让我来的。” “严青?严青是谁?我不认识。”老人坚决的摇摇头。 粟永盛除了严青,报不出其他人的名字,心里暗暗打起了鼓,怎么会这样?不管怎么说,孔立强是党组织派来上海的潜伏者,平常做事这么仔细的一个人,怎么会如此疏忽大意? 不可能,他随即否认了自己的质疑,并且灵光乍现,突然想到,如果在路上被日本人查到,那么,信封内的地址,万一落入敌手? 粟永盛立即想通了,为了预防万一,书面地址有真有假,此次送药,不一定有接头暗号,而是设置了一个谜语。 需要解开的谜语,先决条件是要有解谜的线索! 粟永盛装出懊恼的样子,万分歉意地离开了厍家宅7号,本想转身去找17号、27号、37号,或者是70号。如此寻找,太过儿戏,很快被他否决了。 粟永盛继续想,那晚,自己与孔立强带着军统的两个人,一头扎进的是厍家宅几号?在夜里,在雨中,他没有看清,但记忆新鲜,地方没忘。他立即重新发动汽车,刷新脑内存,找到了这家门口。粟永盛聚目一瞧,厍家宅31号! 31号与7号,又会有什么联系呢?粟永盛仍然有一头雾水,他开始冥思苦想:这个地址,孔立强知道,自己知道,还有军统的人知道。孔立强这次让自己来送药,也就是第二次来厍家宅…… 第一次,第二次……次数增加,次数在增加! 次数在增加!粟永盛一下子兴奋起来,思绪豁然贯通!明白了,是厍家宅38号,只有来过的人才推算得出确切的送药地址。 粟永盛一想到此,忍不住咒骂了一句:“太阴险了!”他的心里在骂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本章完) 第241章 成了 第241章成了 字条上的谜语被粟永盛解开了,厍家宅31号是一间军统预置的空关安全屋,原一峰受伤后行动不便,非但不能与大家一道撤离,还必须有人来照顾。38号是军统潜伏在吴淞镇上之人的家,军统普通组员并不知悉,但原一峰现在已晋升为中校队长,像这样的联络点,他在谋划中已算计在内,所以才会留下来养伤。 原一峰在这里躲了几天,大腿上的枪伤感染发炎,并发起了高烧。这消息了传到军统上海站,为原一峰送药的任务落到了严青的身上,命令他把药品送去厍家宅38号。严青本想自己利用警察的身份,亲自骑自行车去送,却在出市的第一道关卡时,站在远处观察发现,穿制服的公务员,包括警察、邮差、伪军等人也要搜身后才放行! 这么远远一见,让严青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即回转,又没有时间耽搁,迫于无奈之下,想到了孔立强。 严青的心里清楚,若论智慧,自己与原一峰和孔立强不相上下,但孔立强现在更有优势,因为他依靠维新政府做靠山,得到了日本人、市政府和青帮三方的信任,送药的希望,也就寄托在了孔立强的身上。 然而,孔立强的身份太复杂,集共党、帮会、汉奸、军统于一身,严青不敢完全信任他,生怕原一峰因此遭到孔立强的出卖。于是,严青耍了个心机,把地址写成厍家宅7号。他这么做的理由是:送药去厍家宅,孔立强肯定有办法。如果孔立强为了讨好日本人而出卖原一峰,一定不会亲自带人去厍家宅,只会把地址交给日本人,然后用一万个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当真这样的话,日本人就一定扑空,原一峰就一定会闻风而逃;如果孔立强会把药品送去救原一峰,凭他的聪明,一定会解开纸条上的谜底,把药品送到原一峰的手里。 在抗日的风云岁月里,万变不离其宗,不信其人,却不得不用其人,严青下了一步险棋。尽管严青失算了一步,不是孔立强亲自去送药,而是把任务转交给了粟永盛。好在粟永盛不负所托,敲开了38号的大门。 开门人是个渔夫打扮的中年汉子,他一见粟永盛,丝毫没有奇怪,让过身子说:“进来说话!” 粟永盛走进院子,掏出怀中的信封递给他,说:“我老板吩咐我送来的。” 中年汉子接过,一脸喜色地说:“多谢多谢!来得真快。您喝口茶再走吧!” “喝口茶再走”?这分明是逐客令!粟永盛尽管不在意,但还是说:“我能看一看他吗?这点药够不够?” “对不起,人不在这里。”他举了举信封,“我会立即送去。你是开车来的吧?” “是的!” “以后别开车,乡下地方少见多怪,容易让人记住。” “那怎么办?” “我有准备!稍等啊!”他去屋内拎来一个竹笼子,递给粟永盛说:“是十几只梭子蟹,你拿去,这样就能堵住人的眼睛了。” 粟永盛大喜,忍不住一拍双手道:“啊呀!您想的真周到,那我走了,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太好了,当真是太好啦!”在他的心里却在说:太鬼了! 首先是真实的地址需要解谜,然后是伤者不在这个地方,明显了是狡兔三窟。粟永盛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他们做事的缜密,他别过此人,一走出38号的大门,忍不住长长地吁了口气,禁不住在佩服之余,精神为之一振,军统的人做事老辣而周到,每一处都密不透风,地下在线上的抗战,可谓是建立在脑力上的抗战,因而平添了一分成就感。 顿时间,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与许萍来上海后,除了潜伏还是潜伏,浦成同志从来没有安排自己做那种心惊肉跳,又大呼痛快的事,不知不觉间,居然隐隐有了些许的遗憾。 此事将来可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殊不知,粟永盛是身在山中不见山,他们整天周旋在日本人的身边,稍有不慎便将不测,与原一峰严青他们没什么两样,他们也是凭借着聪明才智,周旋在生与死的边缘。 粟永盛的手里有了梭子蟹,理所当然地在镇上找了一家最大的海鲜馆。吴淞镇地处吴淞口,吴淞口是长江和黄浦江的交汇入海处。两江入海,入的是东海与黄海,两海海产丰饶,吴淞镇因地理位置优越,因而成了远近闻名的渔港。以鱼为生的渔民,在镇上随处可见,拎着海鲜满大街行走的人也随处可见。 粟永盛去厍家宅买梭子蟹,没有人会多看一眼,被人视作寻常,他买来梭子蟹去海鲜馆请求代加工,从老板到伙计,也被视作寻常。 如此的寻常,最好不过了!粟永盛预定了一个大包间,立即驱车回到2号仓库,时间刚刚好。孔立强走出仓库,第一时间与粟永盛交换了一个眼神:成了!不觉松了一口气。 药品的事,可以暂且放一放了,在孔立强的心里,江沉阁的影子,悄悄地浮现了出来。 一路无话,在海鲜馆,酒过三巡,孔立强看着窗外圆月悬空,满天繁星,食不知味,心潮起伏。突然,他指着远处星月下的渔船说:“江枫渔火对愁眠,可惜这里没有寒山寺。” 顾律立即说:“孔老板,您又不知道了,这里有个望江寺。异曲同工哦,都是人间难得的美景。白天看,没有什么好看的,可能平淡无奇,只有到了晚上,停泊进港的渔船亮起桅灯,星星点点,天地合一。哇塞,天上有星星,江上有星星,文人墨客一看呐!嘿嘿,不想吟首诗就回不了家。知道为什么吗?被江上夜景拖住脚了嘛!都迈不开步子啦!” 他绘声绘色一讲,众人听之哈哈大笑。 甄贵笑道:“你们都好有雅兴。我每天看得最多的就是渔船,听得最多的就是哗啦啦的江水声音,烦都烦死了,哪里来好心情?我不如喝口老酒,一醉方休,睡个好觉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孔立强听了在心头暗骂,做汉奸有这么好做吗?夺权篡位能有安心日子过吗?活该失眠!却口是心非地说:“身在景色中看风景,你是看腻了。不过啊,你说喝口酒睡个好觉,这点我赞成。”事实上,他也经常失眠,但不敢喝酒麻醉自己,常常是转辗反复到天明,话因此说得实心实意,没有人看得出他内心的波澜。 顾律笑道:“我们在市里,这样的景色难得一见,假如我们躺在这里,数着渔火睡觉,说不定还有催眠作用呐!孔老板,甄老板,两位老板不如今晚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留宿一晚,就当忙中偷闲,来吴淞渔港度个假。”鬼主意多,也是顾律混在黄楚九身边学来的本事。 孔立强一听,正合心意,立即说:“这个主意好!哎哟!顾律啊顾律,你算是提醒我了。好,好,就这么办,我决定住一晚,明天回去。” 甄贵连忙看着孔立强说:“这种乡下地方,我是住不惯的。要住你住,我肯定得回码头睡。” 孔立强暗笑,乡下出来的人,居然大言不惭说住不惯乡下!正想开口嘲讽甄贵几句,却很快说服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必与小人计较?于是,他压住心头的蔑视,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好吧!那我明天再回来。” 顾律有点两难,面前两个老板,看势头不分伯仲,到底跟谁?这是一个立场问题!他不敢得罪人,只得自嘲道:“那我怎么办?住下来不走,也好啊!这夜景错过了多可惜,我可能要后悔一阵子。明天大韦行还有一堆事,这可怎么办呀!哎哟,这个选择难煞我了。” 孔立强了解顾律的脾气,知道他在耍滑头,就说:“你跟贵哥回去,公事要紧。看来只有我悠闲,公司里有老丁在看着,青帮的事暂时也不需要跟……呵呵,跟他们汇报。” 甄贵知道孔立强嘴里的“他们”是指丁育春等人,而自己有日本人在做靠山,顿时平添了一分“彼此彼此”感。他喝了口酒,笑着连声说:“你住你住,你留下来住几天都行,想住几天就几天,直到住厌了再回来。” (本章完) 第242章 提防 第242章提防 水到渠成,顺流行舟,孔立强的心愿达成。他不想回去,留下来的用意却非是为了渔港夜景,而是为了江沉阁。 孔立强在第一眼看到表弟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弄清楚江沉阁出现在吴淞镇的原因,但如何去弄清其中的原因?孔立强的心中没底,唯能走一步看一步。 留下来,便是第一步。 孔立强了解顾律的脾气,也吃准了甄贵的秉性。顾律身具拍马屁的潜质,只要不露声色地把心愿说出来,他一定会贴上来接话,讨人欢喜、哄人开心;在甄贵的心底,韩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总归是他的心病,绝对不敢随便在外留宿,以防韩奎来索命。 孔立强揣摩顾律和甄贵的心理,因而一举得偿心愿。 照顾和顾律他们同坐一车走了,但是,特高课的人没走。孔立强不能施计赶走寿谷夫的人,那是因为,没有完美的计策,一旦被寿谷夫发现漏洞,抓到把柄,定会弄巧成拙。 打听江沉阁的事,也不能让粟永盛知道。孔立强尽管已经确准粟永盛是自己的同志,但他想得更多,假如江沉阁是被组织接来的,粟永盛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假如江沉阁是被严青的人安排在这里,这中间的厉害关系,如何向组织交代?又假如,江沉阁是日本人的鱼饵,投放在吴淞镇是为了引出孔溪云,粟永盛一旦知道,自己与他就会多一分暴露的可能…… 孔立强犹如摸黑走在地下在线上,信息不通,凡事只能靠分析和猜度。所以,压在他心头的假如很多,想得他的头都在一阵阵疼痛。 他独自坐了一会,支开粟永盛,让其去找旅店,开房间,而他则走上街头,信步而行,暗暗思考着,下一步如何走? 孔立强在漫无目的地走,特高课的人寸步不离,紧紧跟在他身后。孔立强唯能自嘲般安慰自己:“特高课的人来做保镖,当真是天大的面子。”他的一举一动,尽在“保镖”的视野中,只有他的脑细胞能够自由活动。可是,似乎脑细胞也懒得出奇,一时想不出好主意。 在不知不觉间,孔立强走上了渔场码头。 许是有渔船刚刚靠岸之故,码头上人头攒动。鱼贩子与船老大在讨价还价,普通市民手挎竹篮在鱼框中挑鱼,还有嬉闹的孩子在码头上跑动,好一派热闹的市井生活场景,孔立强居然看痴了,心里不由得暗想,假如没有日本人的侵略,我们老百姓的生活是何等的安逸啊! 这是孔立强平生第一次看到渔船码头的生活景象,多么鲜活,多么安宁,多么富有烟火气息!他潜伏在刀光剑影中,时时刻刻像上紧发条的闹钟,哪有想象过眼前这一幕平静而又热闹的日常生活!甚至只能依靠“假如”来假设! 普通的生活,在孔立强眼里,却无比的新鲜,处处充满着好奇。然而,他不敢随意找人搭话,生怕特高课殃及无辜,因此反而远离人堆,像个游客一般边走边看。这时,他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等到日本鬼子被赶出中国的那一天,来这里做个渔民,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倒也好得很!就在这刹那,一个穿短袖衬衫加短裤的男孩,嬉笑着从孔立强的身边跑过,差点撞着了他。 孔立强微微而笑,看着孩子跑远的方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假如江沉阁也在码头嬉闹多好!一想到此,他随即收回目光,心竟然砰砰而跳,不由得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假如江沉阁当真在码头上,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在特高课的眼皮底下,这可就麻烦了。 他心头的“假如”太多了,不敢在码头上继续闲逛下去,悄然转身,往回走去。 在孔立强即将走离码头的时候,住厍家宅38号的渔夫汉子,正手拎一罐鱼汤,身着连身的下水衣,肩膀上抗着渔具鱼笼,目不旁视地与孔立强迎面而来,又擦肩而过。 他们谁也不认识谁,谁也没有多看对方一眼,在人群中,他们都是一个普通人,谁也不会知道,他们正在做着不凡事。当然,跟在孔立强身后的“保镖”,也没有察觉到异常,一切都是那么的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又貌似融入当下的氛围,显得简简单单。 此刻,原一峰正昏睡在一条渔船上。这条渔船,现在就停泊在孔立强的身边,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那渔夫汉子貌似直头蓬脑的样子,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见陌生的孔立强与几个陌生面孔出现的码头上,立即多了一个心眼,随即绕了一圈,连续翻过几条邻家渔船,这才回到了他的船上。他重又朝码头看了一眼,这才钻进船舱说:“老婆,码头上有几个陌生人鬼鬼祟祟的。” “管它呢!这几天日本人来得还少啊!哎,他刚才打过了针,好像好点了。” “烧退了吗?” “还呼呼烫!” “伤口看过吗?” “伤口里的浓我把它吸出来了。哎呀,熏臭的要命,我这几天饭也不要吃了。” “多刷刷嘴不就得了!娘帮他熬了鱼汤,赶紧趁热喂他喝几口。” “现在似醒不醒的,呛着他。” “那怎么办?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弄醒他,一直睡也不好。” 渔夫汉子不再说话,弯腰把原一峰的上身抱起来,其老婆立即把一个枕头放在他腰部。原一峰悠悠转醒,掀开沉重的眼皮,有气无力地说:“谢谢!” “别急着谢,先喝口鱼汤吧!” “刚才……你们……说得话我听到了。” “唉,小事一件,别记在心里。” “大恩不言谢。还有,还有啊!” “还有什么?” “别担心,假如有人跟踪,我们早就暴露了。” “我明白!” “放心,我们的人是靠得住的。”原一峰并不知道消炎药是孔立强帮着送来的,他人在发高烧,迷迷糊糊中依稀听到说码头上有陌生面孔出现,不知是出于灵感还是直觉,孔立强的名字立即跳了出来。他的思路仍然清晰,在其心里,绝对信任军统内的兄弟,却从来没有信任过孔立强。 他最终躲来渔船上养伤,在半睡半醒里都不改初衷,还在提防着孔立强。 (本章完) 第243章 只差一步 第243章只差一步 孔立强走出码头,来到大街上。半空圆月高悬,地下路灯亮堂,大街上人来熙往,入夜如昼,与前几天的那个晚上有着天壤之别。孔立强站在你高处,看看街景,再看看码头,心里不觉了然,那天晚上,一定是人们看见了日本人的军车开来了,怕事的市民街坊不敢招惹日本人,这才家家闭户不出,留出了空旷的街道。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暗暗长叹了一声,低下了头,兴趣索然地往回走去。他的思绪,再一次停留在了表弟江沉阁的身上,只要花费一些时间,一定能找出江沉阁来吴淞镇的原因,可是,镇上人仅是看到了日本人的车,便罢市闭户,连好奇的小孩子的不敢出门了,多像惊弓之鸟啊! 来打听江沉阁的情况,会不会打草惊蛇?这时,江沉阁与那个女孩子走在夕阳中的画面,浮现在了孔立强的面前,看他们谈笑风生,无忧无虑。看样儿,他的日子安好。既然这样,又何必多此一举? 江沉阁活着,且生活得很好,已经够了!不管是谁的安排,他还能读书,已经足够了!孔立强深陷在矛盾中不可自拔,心事又不能向谁说。 心头压着太多的事,令他感到胸闷,感到压抑,头有些昏昏沉沉,连走路都在打飘了,脚被街面凸起的石块一绊,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朝前“蹭蹭蹭”跌跌冲冲来了几步。 不急,没摔倒!因为他有身后有“保镖”。 特高课的人见状,立即上前扶住孔立强。孔立强干脆顺应变化,打了个饱嗝说:“喝多了,喝多了。”他也不挣扎,任由他们扶着。 酒醉心头事,也许,他真的醉了。 不管是真醉,还是他假醉,孔立强在特高课和粟永盛的安排下,住进了旅馆的房间,也就有了独处的时间,想起了严青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真爱一个人,就要离开他,而且要离得越远越好。” 经过一夜的纠结,他做出了决定,不能与江沉阁相认,也不能来打听江沉阁的任何事,否则只会害了他。 这样的决定,下决心时容易,做起来却难。 第二天,孔立强在镇上选了一个地方吃早饭。这顿早饭,他整整吃了两个小时。之所以这么吃了这么久,是为了等江沉阁上学,为了多看他一眼。而江沉阁当真经过他身边时,却又不敢多看一眼,唯恐特高课的人看出破绽,为江沉阁遭来祸端。 当天晚上,孔立强见到了卓立男,兴奋地说:“你猜,我在吴淞看到了谁?” 卓立男笑了笑,说:“看你眉开眼笑的样子,无非就是看到了我们的同志。难道是吕昌?你是看到他啦?” 孔立强满面笑容,却摇摇头:“不是,你肯定猜不到。” 卓立男见他抑制不住地在笑,反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说:“别想唬我,在我们的身边,除了许萍和粟永盛,只有吕昌和肖医生他们才会让你有惊喜感。” 孔立强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说:“是我表弟江沉阁。” 卓立男一听,惊讶地合不拢嘴,楞了好一会,才说:“你在吴淞镇看到了你的表弟?” 孔立强又笑了,点着头说:“如假包换。” “就是、就是……在你老家,被藤野平原枪杀……”卓立男生怕触动孔立强的伤心处,说不下去了。 孔立强的笑容果然没了,他一下子变得冷峻起来,叹着气说:“唉!确实是他。错不了。沉阁的个子长高了。” “你认出了他,他认出你了吗?” “没有。” “你们没有相认?” “嗯!我不敢叫他,怕打扰他的生活。” “是怕遭来特务的怀疑?” “特高课的人跟在我身边倒不愁,我是有办法甩开他们的。我怕的是,从此打乱他们的生活。”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看得出来,他现在生活得很好,还在一所叫水产学堂的学校念书,我贸然去与他相认,唉……你明白的,我现在在外人的眼里是什么人?过街老鼠呀!” “你是怕他误会你的身份?” “不止是他,还有他身后的人。他被寄养的家庭,同学,朋友等等。那些等等沉阁身边的人,一旦知道了我的存在,他们会怎么看待他?我总不能去吴淞大声疾呼,我不是那种人吧!”孔立强说到此,他的心在痛,脸色苍白,连目光也呆滞起来。 卓立男看在眼里,知道他的心里不好受,却一时不知如何出言安慰,说:“我有点好奇了,他怎么会来上海的呢?” “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肯定是我们的组织在起作用。” “如果真是这样,我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起码给我发个暗示也行啊!立男,我记得你说过,组织来人跟你接头,就暗示你说,我们的身边有同志,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把我还有亲人活着的消息传递给你?这不属于机密啊!立男,我表弟江沉阁还活在人世,且已经被救来了上海,还生活在我的身边,这些事怎么能算秘密?为什么统统都要瞒着我?” “立强,你别激动!我想啊,组织不告诉你,也许是有苦衷的。又或者说,在当时,你表弟还没被我们的人救出来,或者接头人也不知道,你不能钻牛角尖的啊!” “唉!说句不好听的吧!” “你说,我听着呢!” “我真不希望是我们的组织把江沉阁安排来了上海。” “你疯啦?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事如果不是我们组织在暗中操办,那就糟了。江沉阁还小,不可能一个人来上海,一定是有人在帮他。帮他之人,如果是军统、如果是日本人就麻烦了。欸……孔立强,我想到了。我突然就想到了。” “想到了什么?” “是我们想复杂了。你表弟他来上海,被安顿在吴淞,真有可能没有任何背景,纯属好心人在帮忙,我们所以才会一无所知。我想明白了,我们至今还被组织隔离着,虽然你说许萍和粟永盛,吕昌和肖医生他们是同志,但至今都没有公开承认呀!” “卓立男同志,我表弟来上海,跟他们有没有公开身份扯得上半毛关系啊!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你别急呀!在我们看来,许萍一对,吕昌一对,他们的身份算不算半透明了?” “算!只差一步了。” “对的,只差说出接头暗号这一步。现在反过来想,我们的身份,在他们的眼里是不是同样的?” “也许吧!” “不是也许,我确认是这样的。我们落到今天的地步,与同志们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根源,就在你初来上海时发生的巨变。” “你说了半天,仍然没有说到点子上,还在跟我绕圈。你就直说,那跟我表弟来上海有什么关系。” (本章完) 第244章 地道 第244章地道 卓立男轻声一笑,抬手指了指说:“孔立强,你呀你,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同志们就在身边,但始终不能相认,只能说明,你很重要,组织不与你发生联系,是为了保护你与敌人周旋。我再分析,如果你投靠了日本人,包括我在内,必将被你出卖,许萍、吕昌他们怎么可能来接近你?这个问题你想过吗?” 孔立强冷冷一笑,说:“早就想过,我还是没有通过组织的调查,没有得到组织的信任。” 卓立男大手一挥,说:“错!你大错特错了。恰恰相反,组织非常信任你,那是你现在的身份特殊,与各方都发生了联系,但你立足不稳,反而是没有得到、得到……比如日本人,比如丁育春、军统等方面的足够信任,组织是生怕与你恢复关系后露出破绽,令你前功尽弃,那是在保全你啊!你有这么想过吗?” “也许吧!照你这么推理,江沉阁来上海生活,不管是谁的安排,不让我知道就是怕我分心。唉……尽管有点牵强,倒也说得过去。江沉阁就在我身边,我就放心了。哎哟……”孔立强突然一拍大腿,想当然地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呀!我明白了,他们暗示你说,组织早有安排,会不会就有我表弟被安排来上海的意思?” 卓立男极力回想着与浦成见面时的情景,他似乎没有这层暗示!然而,见孔立强一脸的兴奋,卓立男不忍挫伤他的心情,便说:“难说!我不能肯定!” 孔立强想了想,沉吟半晌,说:“我们的路走得太难了,江沉阁的年纪还小。” “你想说什么?” “立男,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有机会向领导提出……帮我提……”孔立强打了个手势,“替我向组织提议,别让一个孩子来加入我们的行动。江沉阁还小,还是个孩子,他应该有一个充满幸福憧憬的童年和少年,应该有一个不知忧愁的生活。我决定不去追查他来到吴淞镇的前因后果,就是不想打乱他现在的生活。嗯,我说得有点、有点……怎么说呢?我不知道有没有表达清楚,你懂我的意思吗?” 卓立男郑重地点点头,说:“我懂!我听明白了!我们走在黑暗中,你希望孩子们走在阳光里。我猜啊,你表弟现在生活在吴淞,还被安排在学堂念书,已经充分说明,谁都是这么想的。” “那就最好了!” 第二天,唐忠宝突然把孔立强叫了去。 孔立强心里一阵忐忑,难道是自己差遣粟永盛去送药露陷了吗?他立即开始打腹稿,必须把粟永盛离开特高课视线的漏洞给补上。然而,唐忠宝的召见,却并非为此,而是为了丁育春计划筹建和平建国银行的事,完全出乎了孔立强的预想。 孔立强不安的心刚刚放下,顿时间又被提了起来,问道:“丁部长的胃口真大,他怎么就想开银行了呢?” 唐忠宝淡淡地说:“不是谁的胃口大,是无奈而为之。” 孔立强有些好奇:“因为无奈,就开个银行玩玩,唐秘书,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唐忠宝用不可捉摸的目光看着孔立强,看了好一会,倒把孔立强的心看毛了,赶紧干笑着说:“您这么看我干什么?” 唐忠宝说:“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跟我装糊涂。” “啊?此话怎讲?” “哪里是丁先生想开银行,是日本人需要银行。” “对不起,我更加听不懂了。” “唉!说实在话。汪先生和平建国的主张,必须依靠日本人来实现。现在日本人有几百万军队在我们国家。军费开支庞大,加上我们也有自己的部队,所有费用都是南京政府在统筹。” “这个我懂,就是说,日本人的部队和我们的部队,所有的军费都是我们在提供。”孔立强在说这话时,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咒骂,这帮日本畜生,拿我们的钱来打我们;这帮汉奸走狗,搜刮来民脂民膏,打着和平的旗号与外寇沆瀣一气,做如此勾当,都不得好死。 唐忠宝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我们当前的经济形势很不乐观,国家税收不足以撑起这么大的负担,汪先生就想到了筹建和平建国银行。我们丁部长是经济学家,是新国府首屈一指的经济专家,在当前连年的战乱中,是丁部长一手稳定住了我们半壁河山的经济运行。可惜的是,也因为战事,我们的经济下滑得厉害,财政已经捉襟见肘,开办银行融资,不乏是一条出路。” 孔立强说:“我明白了,以国之名创办银行的不二人选是丁部长。” 唐忠宝点点头,说:“不错!是汪先生亲自点将。创办国家和平建国银行,除了我们的丁部长,其他人怕是没有这样的能力。” “唐先生,您今天叫我来,不会单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吧?”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可是,我不懂经济,我只是个小老板。” “你谦虚了啊!你的斡旋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 “过奖过奖,谢谢唐先生的抬举。不过啊,我还是那句话,我做生意尚且是新手,哪有本事去做银行。” “没有人要你去做银行,你想错方向了。” “哦!我这下放心了。那行,只要我能效劳的地方,一定尽力而为。” “你这次帮我们搞定了青帮,平息了民怨风波,市长和丁部长都夸了你,南京也知道了你的大名。” “感谢感谢!我乃狐假虎威罢了!” “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一句话,我们从上到下都很看重你。丁部长的意思是,叫你来,把这事告诉你,一来是想听听你有什么建议,二来是想请你去杜家探探口风,争取得到杜先生的支持。” “建议我不敢当,我不懂经济就是不懂。不懂装懂,贻笑大方。” “爽快!接着说。” “我与杜先生从未谋面,更无私交。这次临急受命,是托了丁部长的洪福,杜管家才给了我们面子,我在杜先生面前是说不上话的,而且,杜先生人不在上海,我总不能跑去重庆找杜先生吧!” “不要急着拒绝嘛!你跟杜家还是有些交情的,我们都知道。丁部长也曾经帮你把这样的交情搭过桥,你现在可以试着用一用了。” “您是在说,帮我把严青从特高课保出来这事吧!” “呵呵,何必说得这么透亮呢!” “这次我去找杜管家调停斡旋,也许这个情面已经用光了。” “你去试一试吧!去找杜管家带个话也行。嗯,放心,我们还会动员其他人去做杜先生的工作。当然了,我们筹办和平建国银行的最终目的,你可不能乱说哦。” “明白明白!我们筹办银行是为了利国利民,是为了振兴国家经济,希望杜先生秉着民族大义来支持我们。” “好!说得太好了,我们不谋而合啊!孔先生啊,你有大才,在民间做个区区老板,屈才了。这样,筹建银行需要人手,我向丁部长建议,你来加入银行筹备委员会。当然,你可以身兼吉辰公司总经理、董事长。” “呵呵!董事长还是韩大哥!” “这家伙谁知道是生是死,甄贵这厮不堪大用,我们趁此机会挑明了,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对,就这么定了,我立即建议丁部长召开董事会,把吉辰公司的事理清楚再说。” “这么做不地道吧!” “哈哈!地道,地道两个字说得好。地是地方,就是吉辰公司。你知道‘道’是何意吗?” “‘道’是规矩的意思。” “哟!文化人啊!无愧儒商名号呀!是啊,地道就是吉辰公司按规矩来,韩奎不死不活不见人,总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他的股份可以搁一边不动,但董事长的位置必须让出来。甄贵这家伙居心叵测,他对吉辰公司觊觎已久,谁知道他又会动什么歪脑筋?这事不能再拖了,否则夜长梦多。这样吧,你先去找杜管家,把我们筹建银行的事跟他提一提,看看杜月笙会有什么反应。” “我们以国家的名义创办银行,何必非要得到杜先生的支持?” “话不能这么说,他是上海经济的支柱,还是上海商会的会长,青帮的势力不可忽略。汪先生的意见是,银行总部要设在上海,杜先生这关我们绕不过。” “明白了,我去试试吧!”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放心啊,吉辰公司董事长的位置,我很快就帮你坐稳,让甄贵从此叫你大哥,哈哈哈……” (本章完) 第245章 曲径通幽 第245章曲径通幽 和平建国银行!孔立强反复默念着“和平建国银行”这几个字,背脊处凉意暗生,这帮逆贼打着和平的幌子,创建银行来为日本人提供军费,这算什么?他们怎么做得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孔立强被这两个问题噎住了气,不觉感到一阵悲哀,同样是中国人,有的人抛头颅洒热血在抗日,有的人居然绞尽脑汁来助日! 同样是中国人,区别为什么这么大?孔立强仍然找不到答案,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必须阻止丁育春筹建和平建国银行! 问题又来了,单凭一己之力,如何去阻止?无异于螳臂当车!孔立强仰天长叹,默默呼嚎,组织啊组织,你们在哪里? 孔立强找不到组织领导,只能与卓立男商量。他说:“我势单力薄,要想破坏汪逆的奸计,一定要想方设法联系上组织。” 组织似乎就在眼前,却远在天边,卓立男也无奈:“许萍和粟永盛离我们最近,但他们到底是谁,只是我们的猜想。总不至于我直接去问,你们是共产党员吗?我手里有绝密情报!开玩笑,太离谱了。与吕昌他们也是一样的道理。” 孔立强唯能叹息,摇头,说:“要不我们再去登报,请求联系组织。” “绝对不行!上次我们刊登了寻人启事,已被领导批评了,他明确表态,要我们安心潜伏。”卓立男的语气非常坚决。 孔立强没好气地说:“潜伏潜伏,我已经潜伏了这么长的时间,还要我潜伏到什么时候!安心潜伏,我能安心下去吗?” 卓立男安慰道:“别生气嘛!既然组织上已经把同志派到了我们身边,却又不肯透露身份,当中肯定有上级领导的深远考虑,我们唯能服从组织的决定。” “算啦!我跟你说也没有,还是我来想办法。我一定要把他们办银行的事给搅黄了,否则我就不姓孔。” “意气用事!孔立强同志,我警告你,你可别乱来啊!” 孔立强见卓立男的神情严肃,不敢再借题发作。在她面前,孔立强总有点心怯,弱弱地说:“办法有很多。” 卓立男盯着他问:“比如呢?不能有亡命一搏的冲动。” “我会把他们用和平名义办银行的目的公之于众。” “公之于众倒是一个最直接的办法,让我们的民众来看穿他们的把戏,这个可行。孔立强同志,这事不能操之过急,需要拿到有说服力的证据之后,你才能把真相揭露出来。” “唉!这还要你教我吗?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有的是耐心,等组织召唤等了这么久都还在等……” “你又来了。立强,答应我,我们不泄气。” “当然!说正经的,我会争取进入银行筹备委员会,然后一步一步来。” “嗯!有需要你就说,我永远在你身边。” 孔立强话是这么对卓立男说了,但他没有把握能否进入和平银行筹备委员会,内心里又着急,也就想着,必须立即把丁育春即将筹建银行的事告诉组织。 如何告诉组织?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明路走不通,就曲径通幽。他以购销香烟为借口,与吕昌会了面,有意无意地对他讲,维新政府意欲筹建和平建国银行,实质是在为日本人筹集军费。吕昌得悉,只是淡淡地应付了一句:“哦!居然还有这种事。”便没了下文。 孔立强能够察觉到,吕昌对自己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之间因屈双喜的化名而产生了误会,反而设身处地地想,可能是怕两人的联系多了,容易引来特高课怀疑之故。因此,他见吕昌不主动找自己,也就隐忍着,轻易不再找吕昌见面。 过了几天,孔立强应约去见了杜管家,了结了两号仓库的赔偿之事。为了应付唐忠宝的委托,便向杜管家说,政府准备筹办和平建国银行,希望得到杜先生的支持。杜管家就是杜管家,他可不会越俎代庖,而是不紧不慢地说:“等杜先生回来,我一定转告。”孔立强见杜管家这样的态度,心里有些窃喜,等杜先生回来?何年何月的事啊!最好不要转告。 就在这时,严青从后堂走了出来,孔立强一见惊讶地问:“你没去警局上班?” 严青像是开玩笑地说:“知道你要来,我请了半天假。” 杜管家则弯了弯腰说:“你们聊!”说罢,便退了出去。 孔立强见状,猜是杜管家在给自己与严青单独说话的机会,立即压低声音再问道:“有事?” 严青深深地朝孔立强鞠了一躬,说:“就想说‘谢谢’两个字。” 孔立强笑道:“故弄玄虚!我还以为有话要对我说呢!他的伤怎么样了?” 严青当然知道孔立强口中的“他”是谁,微微摇头说:“不好!” “要不要我再帮他送些药去?” “不是送药,直接帮我送个人去。” 孔立强一听,反倒松了口气,胸有成竹地说:“是送医生吧!没有问题!” 严青点点头,说:“是!他的伤口化脓了,需要专业医生做清疮手术,越快越好,否则恐怕会留后遗症。假如他的腿瘸了,这辈子就完了。” “既然这么严重,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我现在进出市区免检,带个人过去不是问题。” “我不便直接来找你,生怕遭人怀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 孔立强非常理解严青的话,便点着头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严青说:“随时都行!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原来,原一峰的伤口在化脓,严青得到消息后,立即带着他们的医生赶去了吴淞镇。经医生初步诊断,原一峰的伤口内部在溃烂,因为生怕日本人搜身,所以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手术器械,一时无法清疮,不得已,只得赶紧回来拿手术器械。 如何把清疮手术器械带去吴淞?孔立强有特别通行证,严青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 孔立强听严青这么一说,不觉笑出声来:“哈哈,你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帮你。” 严青的眼睛一眨,说:“不是这么确定,是非常确定。” 孔立强一听,心情顿时大好,若隐若现的生疏一扫而光,恍如曾经睡在一床的信任感又回来了,忍不住一拍严青的肩膀,干脆利落地说:“还废什么话?我们走!” 严青却说:“我不能再去。频繁去吴淞恐会被人怀疑。”他的头转向内堂,“虞大姐,你出来吧! 话音未落,内堂走出一个身着土布衣服的女人,手臂上挽着一个陈旧的白色布包。冲着孔立强微微弯腰道:“孔先生好!” 孔立强见她三十岁左右,腰杆挺直,气质不像普通妇女,如此打扮定是经过了伪装。果然,严青介绍道:“虞大姐,我们的驻站医生。哥,麻烦你了。只要把虞大姐送到吴淞镇上即可。” 孔立强答应了一声:“好!”他盯着虞大姐手中的布包看了看,手一指问道:“是医疗用品吗?” 虞大姐点点头说:“是!清疮手术用的,还有一些药。” 孔立强沉吟了一会,想了想说:“必须以防万一,这些东西要分开放。手术用具给我,放在我的包里也许会安全一些,药品放在我的身上……” (本章完) 第246章 没有朋友 第246章没有朋友 孔立强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他提前的分包安排,在第三个检查站起了作用。 他们经过前两个检查站倒也顺利,日本人只是让孔立强打开车窗和后备箱看了看,见他们的神色安详,虞大姐坐在后排,挽着孔立强的手臂,问了句:“出城干什么?” 孔立强说:“送我姐回娘家。” 日本人瞧不出异样,手一挥,放行!到了第三个检查站,他们三人都被叫下了车,必须接受开包搜查。 孔立强的心顿时悬了起来,日本人检查完虞大姐的布包,轮到孔立强时,他把公文包打开了一条缝,抽出里面的一本文件一角,说:“这些文件是绝密,你们不能看。” 日本人见孔立强是中国人,怎肯相信他的话?孔立强见日本人非要检查,立即掏出自己的名片说:“这些文件你们能不能看,劳烦您打个电话给特高课,请寿谷夫科长决定。” 日本人接过名片,不可置信般地盯着孔立强,孔立强神色不变,沉着冷静地伸手做了个手势:“请吧!打电话!” 日本人去打了个电话,孔立强他们没等几分钟,便恭恭敬敬地跑过来,鞠躬道:“得罪了!你们可以走了!” 他们的车,一离开检查站,虞大姐小声说:“刚才吓死我了!” 孔立强说:“我也急出了一身汗。” “孔先生,看样子您跟特高课的关系不错嘛!”虞大姐调侃道。 孔立强有苦说不出,过了一会才回答:“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虞大姐看了孔立强一眼,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直到车进入吴淞镇,虞大姐这才说:“谢谢孔先生帮我!我就在这里下车。” 孔立强立即取出包里的手术器械和身上的药品,一边递给她一边说:“我想去看看原组长。哦,是原队长。” 虞大姐一下子警觉起来,说:“你想跟我一块去?不合规矩吧!” 孔立强犹豫了一下,说:“他腿上的子弹都是我取出来的,就当是朋友去看看他也不行吗?” 虞大姐看看孔立强,又回头看了看车后,说:“我听说了!” 虞大姐的举动,令孔立强感到受了侮辱一般,无力地说:“现在谁都把我视作洪水猛兽!” 虞大姐连忙说:“您别误会!假如我们不相信您,也不会几次三番来请您帮忙。假如您当真想去看一峰,不是不行。” “要我怎么做?” “我们走路过去。开车去太招摇。” 孔立强一口答应,在他的心里,走过去更好,因为镇上住着表弟江沉阁。能够像个闲人一般走在吴淞镇上,夫复何求?哪怕见不到江沉阁,看看他生活的街道也是莫大的慰藉。 他与虞大姐肩并肩走在街道上,一路上没有心思说话,虞大姐也似乎心事重重。此刻的孔立强,心里在想着两件事,会不会巧遇江沉阁呢?要不要把和平建国银行的事告诉原一峰? 这一路去,孔立强没有看到江沉阁,却拿定了主意,银行的事,应该告诉原一峰。他主意拿定,抬眼一瞧,禁不住说道:“渔人码头!” 虞大姐说:“最好的隐藏,就是埋在人堆里。” 孔立强微笑道:“码头我来过的!的确没有想到,我们会有这么好的默契。” “默契?” “上次送药后,我就来了码头。” “是吗?那天他就已经在这里了,你们心灵相通啊!确实有默契。” “有点意思了。” 虞大姐熟门熟路,带着孔立强翻过几艘渔船,登上了原一峰所在的船。渔船上的夫妇见虞大姐带来了一个陌生人,虽没说话,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虞大姐道:“这位是孔先生,是他把我送了过来。” 孔立强朝渔夫礼节性地点点头,渔夫却说:“我见过你,你来过码头的。” 虞大姐抢先说道:“没错,孔先生来过。这次多亏了孔先生,路上日本人查得紧,要不是有孔先生的关系,我今天翻了。闲话等会再说,你上码头警戒,我要立即帮他做手术。” 渔夫领命而去,渔妇则坐在了船头,做出缝补衣服的样子,孔立强看得明白,他们是设了两道警戒哨位。他跟在虞大姐的身后,钻进了船舱,一眼瞧见,原一峰脸色紫黑,憔悴不堪地平躺在舱底,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顺眼往下看,他的大腿一片淤黑,肿胀的伤口处正在渗出血色浓水,心里不觉一酸,脱口而说:“这么严重。” 虞大姐说:“你以为吃子弹是过家家呀!”她边说边开始帮原一峰清疮。 原一峰吃痛,嘴巴抽搐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死不了。” 孔立强由衷而生敬意,先是对原一峰说:“苦头吃足了。”继而问虞大姐,“要不要我给你做下手?” 虞大姐说:“您省省吧!当时都怪你,把伤口掏了个窟窿,也不好好消毒……” 原一峰打断道:“不能怪他!” 孔立强尴尬地说:“让我做点什么吧!否则我心里过意不去。其实吧!我是学医的,只是才读了理论书,就、就半途弃学了……” 虞大姐说:“别添乱就行!您有什么要紧的话就赶紧说,说完赶紧走。您不用等我,等会我自己回去。我空身回去,也不怕小鬼子的检查了。” 原一峰问道:“你有话说?” 虞大姐说:“孔先生非要来看你,如果不是有事,我就要怀疑他的动机了。” 孔立强倒了一口凉气,说:“有必要说得这么直白吗?我在你们的眼里,当真变成了汉奸?那我为什么不直接把你们卖给日本人人呢?” 原一峰没有直接回答孔立强的话,而是盯着他虚弱的说:“我又不是严青。” 孔立强说:“严青是我兄弟,你也可以是我朋友。” 虞大姐笑道:“哪有把兄弟、朋友放在嘴上的。孔先生,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我听说了,您跟严青交好。”指了指原一峰,“我们一峰呀,我倒了解他,他有句口头禅……” 原一峰奇怪地问:“我有口头禅?我怎么不知道。” 孔立强这好奇起来:“哦?什么口头禅?” 虞大姐说:“一峰常说,我们这行没朋友。我不开玩笑,说真的。孔先生,您在船上的时间可不能太长。” 孔立强干笑了一声接口道:“呵呵,我们没朋友,明白明白!唉!我明白,时间长了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我确实有事要说。” 原一峰说:“我们这行没朋友,这话是我说的,但意思你们可能误解了。算了,有机会再解释。什么事?” 孔立强说:“日本人的部队军费,是汪逆提供的。现在他们的财政吃紧,已经供不起如此庞大的开支。姓汪的计划筹建和平建国银行,银行总部将会开在上海,并由丁育春负责筹建,专门为日本军队筹措资金。” 原一峰问道:“你跟我说这事干什么?” 孔立强说:“我们要想办法来揭露他们的阴谋,要阻止他们把银行办起来。汪逆没有钱,日本人缺少军费,他们的战斗力就会、就会降低,士兵无心恋战,我们就胜利在望了……” (本章完) 第247章 软肋 第247章软肋 孔立强说完,见原一峰眉头紧皱,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回话。也不知道他是受不住清疮之痛,还是在思考银行的事,孔立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也就暗自想着,自己已经尽力了,原一峰想如何做,那是他的事,便接着说:“好啦!就是这么回事,我走了,你保重。” 原一峰突然开口了,问:“你是要我转告重庆吗?” 他睁开了眼睛,闪出一道直刺人心的光束,令孔立强感到不寒而栗。原一峰话中的意思,孔立强听得懂,分明就是再问,要转告黄桂仁吗? 原一峰是孔立强与黄桂仁中间的联络人,此话戳中了孔立强的软肋,因而一下子愣住了,不由得暗暗哀叹,在原一峰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被策反的中共叛徒!顿时间,他胸闷气短,分外的沮丧,脸色由红变暗,随即一片苍白,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了句:“随你吧!”说罢,他逃似的钻出船舱,离开了渔船,走上了码头。 码头上有些湿滑,孔立强走得踉踉跄跄,走到在台阶处,脚底一打飘,差点摔倒。他连连呼吸了几口气,唯能暗暗自我安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一想到这儿,禁不住回头失神地看着原一峰养伤的渔船方向,心里一个激灵,原一峰是军统,在他们的眼里,自己是被策反者的身份铁板钉钉,清者自清,那是站在自己位置看的角度,又何须纠结原一峰眼里的清浊?相反,原一峰没有怀疑自己打进军统的动机,那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原一峰确实没有怀疑孔立强被策反的事实,但他开始怀疑起刚才急剧变化的神色来。原一峰立即向虞大姐打听了一路前来的详细经过,尤其是问了在哨卡被日本人拦截、盘问的细节之后,原一峰立即敏感地说:“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必须立即转移。” 虞大姐问:“你怀疑他递名片让小鬼子打电话是另有目的?” 原一峰说:“起码说明,他与寿谷夫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勾当,我们不可不防。” 虞大姐说:“这人看上去还行,没有那种奸恶之相。” 原一峰叹了口气,说:“谁把恶刻在了脸上!像他这样的墙头草,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怕只怕,恶不显恶才是大恶。” 虞大姐说:“说得是,最难测的是人心。你是长官,你说了算。” 就在原一峰与虞大姐商量着撤离之时,孔立强回到了车上。在自宽自慰中,他的心情好了许多,终究挂念着江沉阁,便让粟永盛找去了水产公学堂。他们把车停在了校门远处,看着空空荡荡的校门,粟永盛不知道孔立强来此的目的,便问道:“我们与这所学校也有生意来往吗?” 孔立强敷衍道:“日本人横行霸道,只有学校是个避风港。我想起了我当年读书的光景,听说这里有所教会学校,就想来看看,找一找过去了的静好岁月。” 粟永盛呵呵一乐,笑着问道:“孔先生,假如人生再有选择,一个是入校读书,一个是开公司做老板,您选哪个?” 孔立强想都没想,回答道:“我选读书!你呢?” 粟永盛也是脱口而出:“我选择帮你开车。” 孔立强微微地摇头道:“你真会说话。” 粟永盛又笑了笑,问道:“孔先生,要是甄贵来问,我要把您来这里的事跟他讲吗?” 孔立强一怔:“他还在打听我的行踪?” 粟永盛说:“从来没有断过。最近问的更加勤快了,差不多隔三差五就来问我一次。” 孔立强叹了口气,说:“这家伙想干什么呀!对我这么不放心吗?” “肯定是不怀好意,我们今天的行程……” “还是一样,如实相告。唉,满是瞒不住的,还不如大方些。走吧,我们回去!” 君子难度小人之腹! 甄贵夺得十六铺码头老大的宝座之后,才猛然发现,码头老大的位置,其实是个空架子,只能在码头兄弟面前呼风唤雨,却没有一点实利可图!原因是,经海关走私的货品,是邬达荣说了算;被政府没收在码头仓库的物资,是唐忠宝借丁育春之名在调派。 这些利益与甄贵无关,却与孔立强有关。孔立强掌管着两家公司,而公司股权又在丁育春和邬达荣的手里,唯独与甄贵毫无干系! 人心无非就是这样,站上一山看那山,贪心永难满足,踏进此山不见山! 无利可图,令甄贵鱼梗在喉!尤其是,自韩奎失踪后,丁育春、邬达荣和唐忠宝的眼里只有孔立强,甄贵自忖成为了看守码头仓库的一只狗。 做惯狗的人,最怕被人看成狗! 甄贵必须改变这样的局面,他先是与唐忠宝套近乎,推说码头兄弟需要发工钱,意欲请唐忠宝出面说情,把韩奎的公司股份转到他的头上。然而,唐忠宝没有睬他,也所以,唐忠宝才会对孔立强说甄贵觊觎吉辰公司之类的话了。 甄贵又想了邬达荣,不曾想,邬达荣居然不见他,这让甄贵越来越不甘心了。山不转水转,此道不通走岔道。 岔道有二,其一,扳倒孔立强;其二,示好日本人。 甄贵的心里清楚,孔立强现在如日中天,非但是丁育春和邬达荣牟利的唯一依靠,还是日本人眼里的红人,就像是横在自己利益前的一座大山。要想扳倒孔立强,只有借助日本人的手。日本人不会在乎孔立强在做什么生意,但肯定不会容忍孔立强是抗日分子! 作算心有所想,奈何找不到孔立强半点抗日的证据,让甄贵伤透了脑筋。但他没有放弃,而是在耐心寻找机会。 这样的机会,终于在吴淞镇上军统伏击日本人中出现了。 那晚,孔立强去过吴淞镇! 随后,甄贵跟随孔立强去了三鑫公司的两号仓库,期间,粟永盛单独离开过特高课的视线,孔立强并于当晚留宿于吴淞镇。 这两条信息,经甄贵之口在寿谷夫那里汇总,寿谷夫的兴趣一下子浓了起来。 孔立强把虞大姐送去吴淞镇后的第二天,寿谷夫立即派人搜查了渔人码头和水产公学堂。原一峰得幸及时转移,寿谷夫一无所获,可是,原一峰怎知其中的内情?他把日本人来渔人码头的搜查,误以为是自己遭到了孔立强的出卖! 锄奸之心,由此在原一峰的心里默然而生!当然,原一峰不是想要替军统锄奸,而是想为江南游击纵队驻沪联络处锄奸! (本章完) 第248章 知我者 第248章知我者 孔立强把丁育春筹建银行的事透露给吕昌和原一峰后,犹如石沉大海,一直没有得到他们的反馈,甚至于吕昌、严青他们都像是被刀切一般,人不见影,连电话也不通一个。严青不联系孔立强,他能够理解,反而暗暗高兴,想必是原一峰的伤情已经无碍,但吕昌也像断了线的风筝就说不过去了,因为他们之间有着香烟的交易。 吉辰公司帮吕昌把香烟卖去重庆,这生意没有断过,基本固定为一月一次。孔立强因为忙着接管韩奎的股份,忙着董事长更迭,还主动去帮唐忠宝筹划组建“和平建国银行筹备委员会”等事务,与大进洋行的香烟交易是丁贞才在负责,但不管怎么样,于公于私,吕昌都不应该刻意回避见面,这是令孔立强非常不理解的地方。 有一次,孔立强等得心急,他终于忍不住了,给吕昌打了一个地方,本想约他一起吃顿饭,却被吕昌:“这段时间有点忙不过来,改天好吗?”明似征求意见,实则婉拒,孔立强摸不着头脑,到底怎么啦? 曾经一心想着,同志们就在身边,组织的召唤就在眼前,那看得见摸不着的心慌,令孔立强感到格外压抑。孤立、无助、郁闷,他为此透不过气来,也就愈加思念江沉阁来。 也许,亲人的亲,可以慰藉心头的苦! 孔立强因此连续两次去了吴淞。 第一次,他先是在渔人码头上“游览风景”,其时原一峰早就遁去,眼里只看到了停泊码头上渔船风景;然后在吴淞镇上找了一家茶馆,就着夕阳喝茶,一直喝到夕阳落山,圆月初生也没有等来江沉阁放学路过的影子,不得不扫兴而归。 隔了几天,他心血来潮,有一次去了吴淞。 这一次,他干脆让粟永盛把车停到了学校门口,准备等江沉阁放学,却又怕被江沉阁认出自己,还怕被粟永盛看出端倪,他的心情总是那么纠结! 患得患失的孔立强,坐在车里忍受着时间的煎熬。好在天怜可鉴,必有回应!放学的校门打开不久,钱千芊的身影,出现在了孔立强的车前,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不过,她是一个人。 孔立强的心加速了跳动,却唯恐被粟永盛看穿,坐着的身子不敢动,眼睛斜视着,一万个疑问充斥在了心底,她怎么会一个人?江沉阁呢? 他的心思,有人帮他问了。 一个女同学从校门内追了出来,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叫道:“千芊,千芊,等等我!” 当真是天随人愿,钱千芊就站在车前,回头应道:“干什么呀!” 女同学气喘吁吁地赶到,喘着粗气说:“忘了跟你说,刚才下课放学要回家了才想起来……”由于说得急,语速极快。 钱千芊似乎更急,问道:“想起什么来啦?” “我娘交代的,我差点忘了。让你家那块木头给我家送一袋米去。” “哦!我以为什么事呐!我回去就让他们送。对了,阿青,人家姓沐名木。有名有姓,还很聪明的一个人,你偏喜欢叫人家木头,让人家听了,嘴上说不要紧,心里总会不舒服的,真是枉读了那么多的书。” “诶诶诶,人家都这么叫,为什么我不能叫?”女同学突然朝四周看了看,“今天奇怪了,怎么不见你的小跟班?你的小跟班呢?” “你呀你,就喜欢给人起绰号,说人家小跟班难听吧!” “哟哟!苏格不是你的小跟班是什么?他整天跟着你,形影不离的,就像一个离不开你的跟屁虫,就差帮你背书包了。” “喂!他是我弟弟唉!他不跟着我难不成跟你呀?走,我们站着干嘛?回头我就让爹帮你们送米来。” “嗯嗯!你还没说苏格去哪啦?” “他下午就请假了……” 钱千芊和同学边走边聊,很快离孔立强远了,接下去的话,他没有顺风耳,但凭刚才的几句对答,孔立强心里已隐隐约约猜到,那个叫千芊的同学,她家应该是做大米生意的,有个伙计叫沐木,绰号“木头”! 小跟班是谁?小跟班叫苏格,那么苏格又是谁?孔立强默念了几遍苏格的名字,忽然与沉阁产生了联系,他一下子想明白,苏格就是江沉阁,表弟江沉阁改为苏格之名,投靠在了千芊家! 孔立强心头不由得一阵暗喜,江沉阁还小,他自己决计不会想到改名字,普通百姓也没有理由为他换名字。能够改名换姓,以亲戚的名义来吴淞镇落脚,非是刻意安排不可! 那么,谁会这么安排?孔立强用了排除法。不会是日本人,因为假如江沉阁是日本人的诱饵,不会帮他改名!也不会是军统,因为军统做事不会这么低调,假如他们把江沉阁救出虎口送来吴淞,一定会在内部通告上标榜功绩,严青也就一定不会不向自己透露风声。 已经非常明显,江沉阁在这里生活,一定是党组织的安排! 孔立强想到这里,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但是,钱千芊说“他下午请假了”这句话,却又让他的心吊了起来。是生病了?不会!他立即否认,千芊同学的语气中,没有苏格生病的迹象!那么…… 他的脸色一会喜,一会忧,粟永盛从后视镜中看到了,问道:“孔先生,您又在想当年读书的事了吗?” 孔立强一愣,随机应变道:“是啊!当年的我,少年不识愁。我们人啊!还是不要长大的好!唉!回不去啦!我们回吧!” 孔立强猜不到江沉阁下午离校的缘由,但从钱千芊的言笑中察觉到其轻松自若,也就不再多想。 当晚,孔立强见到卓立男,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说:“我下午又去了吴淞。” 卓立男嫣然一笑道:“看你那高兴样,肯定是见到你表弟了。” 孔立强摇头道:“没有!不过,我表弟能来吴淞,根源我可能找到了。” “怎么是可能?” “他现在应该是改了名字,听人家叫他苏格。苏格,沉阁,都有一个读音相近的“格”。江苏的沉阁,新名字有可能是这么取的。还有,他现在被一个叫千芊的女同学称之为弟弟。投奔亲戚的弟弟,自然不会引人注意。还有,他住在一家做大米生意的人家,可能叫某米行、某米铺、某米仓,不管了,这家有个伙计叫沐木,平常被叫绰号木头。呵呵,有了这么多的线索,我要找到他就不难了。” “哦!大有收获啊!” “不止这些,还有呐!” “你到底有几个还有呀!” “就是还有嘛!我分析,是我们的组织在暗中起作用。” “依据是什么?” “一言难尽!立男,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知不知道,在吴淞镇有没有我们的人?” “我说实话,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吴淞镇上一定有我们的人,我们的组织,遍布上海的每一个角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只是我不知道会是谁。” “我相信!也许,江沉阁寄住的人家,就是我们党组织的联络站。” 卓立男凝视着孔立强,神色意味深长。 孔立强见状,抬手擦了擦脸,紧跟着问道:“干嘛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卓立男咧嘴一笑道:“你的脸上有喜。” 孔立强呵呵一乐,说:“喜上心头的喜。” 卓立男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哦?说来听听。” “你在猜,你表弟寄住的人家,一定是我们的同志之家。以后我们有紧急情报,比如说,就说你在筹建银行的事。你现在得不到吕昌、严青、原一峰的消息,你计划自己想办法。你想在得到确实的证据后,透露给报社,让媒体来揭露政府的阴谋……” 孔立强边听便点头。 卓立男接着说:“你现在有了备份计划,可以把你获取的证据,直接送到吴淞去,让他们帮你转送给组织,让领导来决定下一步行动。” 孔立强耸了耸肩,欣喜地说:“知我者,卓立男也!” “你去吴淞直接寻找,我认为不太方便,万一被你表弟认出,孩子一定会忍不住与你相认,可能会因此坏了你的计划。要不要我帮你去吴淞?他们不认识我,我可以去找到这家。” “你不要操之过急,暂时不要动!我们有了这些线索,要找到组织已经很容易了。再等等吧。” “为什么?” (本章完) 第249章 火中取粟 第249章火中取粟 孔立强低下了头,眉毛轻皱,来回走了几步,说:“我们的人潜伏在镇上,地下斗争的经验一定丰富。吴淞镇不大,你冒然去打探,一定躲不开他们的眼睛,可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卓立男抢话道:“你怕我去会打乱他们的平静。” 孔立强想了想,说:“可以这么说!所以,我们一定不能着急,要等时机,一击而中。” “什么叫一击而中?” “丁育春现今在筹建银行,进展得非常快。他邀请了几个行家,还有几个资本家,计划在下月召开一次银行筹备会议。他请的人,有的在bj,有的在广州,还有的在香港和南洋,这些人来上海开会,行程与落脚酒店都是唐忠宝在负责联络、操办,我还没有看到具体的方案……” “你的意思是,你尽管加入了银行筹备委员会,但开会的具体时间和入住酒店,他们对你保密?” “是的!他们的警惕性很高,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不到开会的前几天是不会让我们知道的,不过,我毕竟是筹备委员会成员,哪怕得不到这些参会人的行程和入住酒店,开会的内容我一定可以知道。” “你是意思我明白了。你得到了筹备委员会名单和会议纪要,然后我再去吴淞,直接以匿名的方式送交到组织的手上。而你就不用亲自冒险了……” “你说的不错,不过,我还是会冒险一试。” “你想双管齐下!” “是的!这叫双保险。” “这么一来,你很难脱身了。” “立男,你有没有发觉,我最近太顺了。” “啊?” “韩奎名下吉辰公司的股份,已经转到了我的手上,虽然说是代管,但公司的实际掌控权已经是我了。将来我们根据地需要物资,我有权直接调用资金来落实,这是一顺。还有,我以吉辰公司董事长的名义进入银行筹备委员会,没有遭来任何人的异议,这是二顺。三顺就是,甄贵和寿谷夫自以为是地掌握了我行踪,却始终不能对我怎么样。按此类推,我揭露丁育春筹建银行为虎作伥的阴谋,也一定会顺下去,一举成功。”孔立强握了握拳头,振臂一挥。 卓立男冷静的说:“你有点理想化了。你有没有想过,你把这阴谋一揭露,他们很快就能查到你的头上,倒时你怎么办?别说等着你去吃日本人的刑具啦,你可能老命难保啊!” 孔立强闻言,淡然一笑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像去年,严青就是这么挺过来的,我也不会比他差,大不了脑袋搬家。所以啊!我需要双保险。我来揭露他们的阴谋,一定要借助媒体的力量,但只怕媒体不敢报,这就需要我们的组织来另想别法了。” “难为你了。你想得这么远,偏偏没有想给你自己留条退路。”卓立男的眼前,应约看见了不归路,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眼泪顿时盈满了眼眶。 卓立男盈满眼眶的不是泪水,分明是满心的担忧。 “退路!哈哈!”孔立强看到卓立男神色悲切,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意欲用笑声来冲淡悲戚的气氛,“其实呀,我们都一样,你也没退路。况且,我们给自己留了退路,谁来给我们的国家,我们的老百姓留退路。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有把银行的事给搅黄了,日本人缺少了军费,战斗力必将减弱,我们才有生路。” “别说了!我永远说不过你!” “好吧!希望我接下来仍然顺利。” 孔立强嘴里说“希望顺利”,卓立男听来却像诀别,顺利的希望,她的心里清楚,那是何等渺茫!却不忍反驳,便点了点头,背转身去,擦掉忍不住落下来的眼泪,说了句:“睡吧!我多么希望,我们有了明天,还有另一个明天,醒来后相见还能说声早安。” 她不等孔立强回话,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孔立强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陡感一丝歉意。卓立男对他的情谊,孔立强岂能体察不到?只是,他不敢回应。 在生与死的边缘,生有可恋,便会褪却;死无牵挂,才能一往无前。孔立强是这么想的,因而始终不敢接受卓立男的爱意。 然而,孔立强的设想,却总与现实有偏差。 几天后的下班时分,严青突然给孔立强打了一个电话。 约饭!喝酒!就这一件事。 孔立强一下子来了精神,与严青已好久不见,叙旧也好,有求也罢,这样的约见,他无法拒绝,反而有些迫不及待。 喝酒的地方,严青选在孔立强的家,也就是他的租赁房。 近一年来,为了有事可商,且不露痕迹,孔立强一直住在卓立男的家里,他的租赁房已很久没回去了,不过,他没有推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孔立强兴冲冲地赶到租赁房,打发粟永盛回家后,他推门进去,顿时大跌眼镜,赫然见原一峰坐在里面。 太意外了!原来是原一峰要见他! 孔立强既意外,又惊喜!连忙问:“你的伤好了吗?” 原一峰抬了抬脚,又踢了踢脚,双手一摊,肩膀一耸说:“皮糙肉厚,好得快。” 短短的这么一句话,让孔立强如沐春风。为什么?因为他感觉到了不同。在以往,原一峰说话的态度总是冰冷无感,现在原一峰的话,轻松中透出一股暖意,令孔立强似乎有了一种无法描述的亲切。 于是,孔立强又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多月了。” “太好了!” “为什么不问我这段时间在哪里养伤?” “我能问吗?” “就在这里!” “是吗?” “没想到吧!” “确实!也许,这就叫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说得有意思。” “你今天见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 “当然!明人不说暗话。你上次说开银行的事,我已经上报了重庆。现在已收到上峰命令,要我们务必阻止。” “明白!要我怎么做?” “我们已经知道,你加入了银行筹备委员会,我需要你们的活动行程。特别是,据我们掌握的消息,你们即将召开筹备会议,草签资方合作协议。” “没错,确实是这样。不过,参会人的行程和入住酒店,都由唐忠宝在负责安排,我还不知道。等我得到消息,我立即告诉你。” “好!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 “我怎么联系你?” 原一峰微微一笑道:“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 孔立强恍然大悟道:“对啊!只有这里,最简单,最直接!明白了。” 孔立强不明白的是,原一峰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却是他火中取栗之策。 原一峰从来没有信任过孔立强,除掉孔立强也是他现今最为迫切的意愿。但是,孔立强是黄桂仁策反的人,他不能明目张胆地锄奸,必须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如果孔立强与日本人有勾结,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所以原一峰是在用自己做诱饵,引孔立强上钩。军统的一个联络点就在附近,孔立强的租赁房就在他们的监视中,今晚这么一见之后,只要特高课来此租赁房有所行动,原一峰就此除去孔立强已名正言顺。再假如,特高课如果没有出现,孔立强把筹建银行的秘密带来租赁房做交接,此事只要透露给日本人,孔立强必将辩无可辩,定会死在日本人的手里!这叫借刀杀人! 以身设饵,借刀杀人!就算这两步走不通,原一峰还有后手。在外面任何地方,孔立强都有司机粟永盛跟着,只有在这租赁房内,他才会失去防备,原一峰可以自己直接动手。更重要的是,人少下手,随便编个理由便能向黄桂仁交代。 原一峰很是自信,他策划的行动方案,至今还没有失败的先例。在原一峰的计划里,孔立强已必死无疑。 (本章完) 第250章 斜纹领带 第250章斜纹领带 几天后,唐忠宝在市府财政厅召开银行筹备委员会会议,孔立强与其他几个委员悉数参加。和平建国银行的股东即将陆续抵达上海,这次会议的内容便是分派接待工作。唐忠宝已经拟定了专人接待的名单。然而,那些股东来沪的具体时间、列车车次、客轮航班以及入住酒店,唐忠宝仍然保密,只是说,这些人的行程,会在到达上海的当天再通知给具体接待专员。同时,他宣布了一项规定:在场参加接待工作的所有参会人员,在此期间一律不得回家,也不准离开财政厅一步,全部留宿于财政厅招待部。 面对这样的结果,让孔立强暗叫一声:完了!这可如何是好? 孔立强没有接待任务,唐忠宝安排他起草银行入股合约与股权章程。他与唐忠宝和几个人正在房间里研究章程条款,突然有人敲门,唐忠宝随口道:“进来。” 房间的门被推开,孔立强见是财政部接待文书于娜,只听她说:“唐大秘,有人找您。” 唐忠宝又问:“谁呀?” 于娜说:“浦江饭店的杨林杨经理。” “杨经理?他来干什么?” “是的,是杨经理,说是替他老板送什么花名册……” 唐忠宝突然摆了摆手,止住了于娜的话,说:“好好!”转头吩咐孔立强,“你们继续斟酌字句,我去去就来。” 孔立强点头道:“没事,您忙去吧!”他应了这么一句,眼睛盯着手中的文案,脑子却在反复品味着于娜的话,浦江饭店的杨经理来给唐忠宝送花名册?在这节骨眼上,唐忠宝为什么要花名册? 浦江饭店?花名册! 浦江饭店离吉辰公司很近,仅相隔两条马路。孔立强心思敏锐,立即把浦江饭店与银行筹建之事产生了联想,唐忠宝要花名册有何用?浦江饭店的花名册,无非就是饭店职员的花名册! 他的脑子里因而跳出了“安保”两个字! 唐忠宝不让筹备委员会的人回家,是为了保密此次来沪股东的接待工作,他要浦江饭店的职员花名册,一定是为了核查这些人的身份。 孔立强一想到此,顿时豁然开朗,一下子感到莫名的兴奋,和平建国银行股东来沪的落脚地,就在浦江饭店。 那么,如何把这个信息传递给原一峰呢? 唐忠宝把筹备委员会的人留置在这里,孔立强在仓促间没有回旋的余地,既无法脱身离开,也没有与原一峰做过传递消息的第二种预案,这可把他给难住了! 孔立强默默想了许久,隐约间有了些眉目。见唐忠宝没有回来,他像是随口而说:“我们被牢在这里,也不知道要多久。” 有人领头,众人立即发起了牢骚,说:“谁知道呀!”“把我们当贼一样防着,算什么意思啊!”“我老婆孩子见我不回去,可要把他们给急死了。”“突然说不能回家去,一件替换衣服都被带,这可咋办……” 孔立强的心一动,接口道:“为了怕泄漏风声,把我们留在这里不许离开,我倒是能够理解。没有替换衣服却是个问题,一天两天可行,时间一长身上就恐怕要发愁了,我只怕长虱子啊!哈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总得有干净的衣服替换,否则怎么见人!”…… 孔立强不急,等众人发泄完,这才说:“没有换洗衣服可不能将就,我们带着一身的味道去见那些股东,可就不太礼貌了……” “对对对,孔老板说得对,等会唐先生回来,我来跟他提。” 有人出头,正合孔立强的心意。 过了一会,唐忠宝推门进来,大家七嘴八舌,把这些问题果然向他提了出来。唐忠宝哈哈一笑道:“我又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把你们留下来是我们丁部长的决定。你们提的要求,我其实已经想到了。”他指着电话机说,“这样啊!这是一部自动录音电话。你们有什么需要,可以给家里人打电话,要什么都可以让家人给你送来。不过,我要给大家约法三章。电话必须当着我们的面打,需要的东西只能送进来,不能有任何物事带出去。还有一点是关键,请大家说话注意,不要说我们筹备委员会内部的事,以及与即将召开的股东协商大会相关的事。” 居然是自动录音电话!看样儿,唐忠宝是早有准备,众人心底无私,仍然一口答应。 孔立强最后一个打电话。他的电话,打给了卓立男。 卓立男在电话中听到是孔立强的声音,不惊不喜,语调却有些暧昧:“哟!难得啊!大老板咋就不忙了啦?亲自给小女子打电话,我有些受宠若惊了。欸,是不是想请问我吃饭呀?” 孔立强很少给卓立男打电话,这是事实,很久没一块吃饭,也是事实。卓立男在电话中的语气,当真是恰到好处,就像是提前预习过的一样。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却又努力控制着情绪中的紧张,说:“不好意思了,请你吃饭只能暂且记在账上了。” “啊!害我空欢喜一场。” “我这几天忙着,可能一时半会回不了家……” “什么意思?你千万别告诉我又要去天仙楼应酬啊!” 唐忠宝在监听着,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笑容,抬手隔空点了点孔立强。 孔立强连忙做出一副惧内的表情否认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我是真的有事……” “你紧张什么?有啥事就赶紧说吧。呵呵,你特别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你没这闲心。” “是这样,我正在谈一笔大生意,这几天回不来了,住在市府财政厅招待部,你能否让粟师傅帮我送一些替换衣服来。” “啊?是什么生意呀?你不会是在哄我吧!哪有这么谈生意的?你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孔立强生怕卓立男说漏嘴,赶紧说:“你大惊小怪什么呀!我这么说,你就这么做。听好了,帮我回家拿几套替换的内衣,让粟永盛送来就行了,别的不要乱问。” “你紧张什么?心虚呀!”卓立男出自内心真实的声音,那是与普通妇人一样的语气,语气中带着讥刺,却明显有些慌乱,生怕自己的男人外出寻花问柳。 “你还有完没完啦?”孔立强提高了声音轻喝道。 “哟!看把你急得!瞧你的样,肯定心里有鬼。孔立强,你放心,我卓立男也是识大体的人,不会跟你计较生意上的事。假如让我知道,你用做生意为借口在外面无法无天,我跟你没完。”卓立男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起了疑心,孔立强从来没有用此语气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明显是生气了?他为什么要生气?难道有难言之隐? 她顿了顿,话锋缓和了些,接着问道:“除了替换内衣,还需要什么?时间长的话,你身上穿的外衣也要洗的,跟人家做生意,外表得体干净会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是是,你说的是。”孔立强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长衫,“你再帮我送一套衣服过来。嗯,给我配一条领带,就是那条淡黄斜纹领带。” “淡黄斜纹领带?”卓立男听得有些懵,她记不起来,孔立强什么时候有这么一根领带。 孔立强听她迟疑,连忙解释说:“我这次谈的生意有点特别,红领带轻浮了,蓝领带会显得沉闷,还是淡黄斜纹领带比较中庸。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这条领带还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呢!我戴着它跟你一块去唐鸿路上的蓝山咖啡馆喝咖啡。我就带过那么一次,后来一直没舍得戴。” “哦?”卓立男的脑子在嗡嗡地响,自己从来没有送孔立强领带,只是送过他一件风衣,也从来没有一起无喝过咖啡。 (本章完) 第251章 暗示 第251章暗示 什么叫唐鸿路上的蓝山咖啡馆?一切都无从谈起!孔立强为什么要这么说?卓立男的心里顿时升腾起无数个问号来!因而一时愣住。 孔立强温柔地说:“你送我的领带,必须要在重要的时刻戴。上次我们去唐鸿路蓝山咖啡馆,对我们来说是重要的日子。这一次,对我而言,也很重要。领带我就放在我的家里,你帮我去拿了送过来。” 卓立男思绪滚滚,孔立强再一次强调了唐鸿路蓝山咖啡馆,难道是一种暗示?她不知道孔立强要谈什么生意,但在此时此刻,已隐隐猜到,孔立强的话中,似乎有着不能明说的无奈。于是,她试探着问道:“着急吗?” 孔立强说:“不急,明天、后天送来都行。” 卓立男不敢多问,便说:“好吧!”忽然,她动了小心思,话锋一转,承接通话开始时普通女人撒泼的语气,“喂,孔立强,我警告你呀!别以为我好欺负,总会在外人面前给你面子。假如你敢在外面胡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别说面子,就是里子也不会再给你,不信就走着瞧。” 孔立强一听,当即松了一口气,差点笑出声来,她是听懂了。在孔立强的记忆里,卓立男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现在,她凶巴巴的语气,无非是因为有了默契,便立即说道:“好啦!你说什么呐!人家在听着!” “人家在听着!”卓立男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嘴上却说:“哼!别吓唬我!只要你不去勾搭别的女人,我什么都好说话……”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啦!挂了啊!” 孔立强一挂上电话,唐忠宝冲着他嘿嘿一乐,取笑道:“看不出来啊!原来你是被人管着,太没出息啦!” 其他人也在捂嘴偷笑,孔立强索性做出一脸尴尬的神色,说:“见笑啦见笑啦!” 唐忠宝说:“难怪了,我一直听说你洁身是好,不赌不嫖,原来是卓小姐的功劳啊!好,管得好。” “呵呵,她、她是跟我开玩笑。” “不用解释,我懂、我懂!其实吧,我也怕老婆。唉,女人嘛!就是这样!不过呀,我们男人嘛!对付女人呀,嘴上哄哄就得了,行动自由,该怎样还是怎样。在外偷了腥,回家擦干净嘴就行啦!”唐忠宝压低着声音说。 孔立强指了指唐忠宝:“啊呀!唐先生啊,我也没想到哇!您居然是这样的人。” “唉唉唉!天下男人谁不是这样!孔兄啊!我问你呀,你们既然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就不把卓小姐给娶了呢?你不给人家名分,是不是有二心啊?” “误会误会!您误会啦!她、他……卓立男的父母都在南洋,我们是想等他们回来……” “哦!原来是这样。明白来了明白了!” 就在唐忠宝与孔立强闲聊之际,卓立男放下电话,陷入了沉思。她一遍遍回忆着孔立强在电话中的话,淡黄斜纹领带,蓝山咖啡馆,我的家,人家在听着……这几个关键词,却怎么也串联不到一起,他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卓立男记得,有一次孔立强曾想请他去查理德喝咖啡,最后却没去,而是去了公园。她反复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无奈之下,卓立男熬到下班,私心想着,反正离唐鸿路不远,不如去看看蓝山咖啡馆。 当她走进蓝山咖啡馆,咖啡馆内静悄悄的,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在喝咖啡,看不出一丝异样。 既来之、则安之,卓立男点了一杯咖啡,要了一块蛋糕,边吃边继续猜想着孔立强的意思。她下意识的抬眼看向窗外,晚霞染红了街面,不宽的街道上,走着几个行色匆匆的人。 如此不太热闹的一条路,会有什么孔立强欲言又止的信息?卓立男实在看不出来,她的视线,悄然了落在了唐鸿路的对面。 正对面是一家日本人开的小酒馆,斜对面是浦江饭店。尽管是傍晚时分,街道上却显得冷清,小酒馆内只有几个身着和服的男人在喝酒,浦江饭店的门口也只有门童站着,入眼之处,都那么不起眼。 卓立男仍然在冥思苦想,孔立强似乎在强调,淡黄斜纹领带在他的家里!他的家?就是他租住的房子吗?应该是!她暗暗自问自答着!因而决定,去孔立强的家看看,也许真的有那么一条淡黄斜纹领带收藏在内。 然而,卓立男到了孔立强家门口,却被门锁挡住了。卓立男看着大门上了铁锁,不得不付之一笑,孔立强没有给自己钥匙,居然还要自己来他的家拿领带!这也太滑稽了吧?她转念又想,不对,不合常理,才有蹊跷可寻!孔立强不是个浑人,他在电话中说的话,肯定不是信口胡言。 卓立男抬头看看围墙,围墙很高,翻不上。她抬头看着围墙时,许萍夫妻在那晚开车接送她的情景,突然浮现在了眼前,不觉暗暗叹了口气,明知他们是自己的同志,却不能够相认,这算什么?否则的话,孔立强在电话里说的谜语,也好有个人来商量了。在她黯然中转了个身,罢了,回家再说吧! 回家?就这么回家?卓立男有点不甘心,孔立强明明是在暗示,要来这里拿领带,就此回去不是白费劲了吗?她想到这里,又低头寻思了一会,一不做,二不休,来都来了,干脆撬锁而入。 撬锁需要工具!卓立男低头在地上寻找,目光停在了一块断砖上,砸锁也行。 她刚想弯腰,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问候:“卓小姐?是卓小姐吗?” 卓立男的心思,刚才专注在回想中、门锁上,居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她闻言一惊,立即警觉地回头一看,尽管夜幕降临,但昏暗的路灯依然能照亮来人清晰的轮廓。卓立男定睛一瞧,分明是严青:“怎么是你?” 严青笑道:“果然是你!我刚才路过,远远看见有人在强哥的屋前徘徊,就想着会是谁呢?没想到是你卓小姐!” 卓立男应付道:“那真巧了。”在她的心里,严青毕竟是军统,井水不犯河水,敷衍一下就行。 殊不知,“那真巧了”这句话,倒让严青听出了讥讽的味道。军统的人,日夜监视着孔立强的大门,见一个女子停留在门口不走,立即引起了他们的主意。严青下了班来联络站候命,得报有嫌疑人出现,赶紧过来察看。卓立男的无心之言,顿时令他心虚不已,只得干笑着顺风转向道:“哈哈,其实啊!我是专门来等你的。” 卓立男一下子怔住了,难道孔立强暗示自己来的目的是为了见他?当即下意识一般地反问道:“等我?” 也是卓立男对严青的个性不了解,严青非常善于讨好女人,风尘女子江月娥,洪恩医院护士就是被他的甜言蜜语迷了心。严青故伎重演,露出了一副认真的假象,微笑着说:“我知道你要来,所以早就等在这里了。” (本章完) 第252章 浦江饭店 第252章浦江饭店 阴差阳错间,卓立男当了真,因而误解了孔立强的暗示,不觉恍然大悟道:“难怪了!” 严青不解地问:“难怪什么?” “难怪他要我来。” “强哥?” “不是他还会有谁?”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进去?” “我没有钥匙。” “我的天呐!强哥让你来,却没有给你钥匙!这算什么呀!他干嘛不亲自来?这不是玩人吗?” “他来不了。”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这个电话好像还是当着人家的面打的,所以说了些影子话让我来猜,我就一路猜到了这里。” “有意思了!他是出事了吗?” “应该没有,只是好像失去了自由。” 严青的神色一下子严峻起来,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卓立男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他要我来这里取一条领带,淡黄色斜纹领带。” 严青想了想,好奇地问:“在我的印象里,他很少穿西服,总是一身长衫。”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非但点名要领带,还说是我送的领带。可是,我没有送啊!” “刻意为之,定有他想说不能说的理由。” “我也是这么想的。” “强哥还提到了什么?” “他还说带着这条领带,跟我一起去喝过咖啡。也是没有的事,我几时跟他去喝过咖啡?我怎么不记得!他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慢、慢!卓小姐,让我捋一捋,强哥让你来这里取一条淡黄色斜纹领带?” “是!” “他其实是跟一个朋友有约。他们是要约在这里见面的。” “你的意思是,孔立强让我代替他来见这个朋友?” “是的!强哥的意思,我有点明白了。” “是什么?” “他让你是来转告,约他朋友去喝咖啡。对了,一定是这样,你刚才说咖啡店,他说了吗?是哪个咖啡店?” “说了,蓝山咖啡店。在唐鸿路上的蓝山咖啡店。还有,让我想一想。对了,他提到了重要的日子。” “重要的日子?哦!我明白了!谢谢你,卓小姐,我非常感谢你,强哥的话你带到了。”严青严肃起来,微微弯腰朝卓立男鞠了一躬。 卓立男侧身让过,说:“不客气!就希望我们猜对了。可是,我还有一事不明。” “请问?” “这个朋友也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 “你们又想干什么?” “我不说,你应该猜得到。” “他什么都不跟我说。” “那我跟你说,我们的意见统一,想联手取得汪贼政府筹办银行的证据,然后公之于众。” “哦!你提醒我了。他可能是被丁育春关起来了,人身失去了自由,这才想到了这个办法让我来见你。可是,他既然失去自由,又怎么能把证据转到你们的手上。” “也许,蓝山咖啡店中有玄机。” “就算你分析的对,什么时间去交接,他没提呀!” “没关系,我会去实地勘察的。强哥是有心人,他不会做无厘头的事,蓝山咖啡店,一定有谜底可寻。” 卓立男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咖啡店的经过,说:“既然是这样,我祝你成功。我回了。” 严青拱了拱手道:“我不送了,就此别过。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卓立男点了点头,别过严青,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服装店。见服装店还开着,便走进去选了一条领带。可惜的是,店里没有淡黄色斜纹领带,她便买了一条有黄点的斜纹领带,回家翻出几套常用的内衣裤,于第二天交给粟永盛,让他去送给了孔立强。 同样是第二天的下午,严青和原一峰去了唐鸿路,找到了蓝山咖啡店。他们进去点了一杯咖啡,一直坐到傍晚时分,也没有发现一星点儿有用的信息。 眼看着天色渐晚,原一峰与严青对视了一眼,悄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严青讶异地说:“铁蹄之下,何处有世外桃源。” 原一峰用嘴朝浦江饭店一努,说:“我去开个房间。” “你想日夜盯着这里?” “别无他法。” “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在买什么药。诶,你信得过他?就不怕他故意设的局?” “他”是谁?原一峰知道严青是指孔立强,便说:“就怕他不生事。” 严青嘴巴一咧,说:“事到如今,你还对他有成见。” 原一峰微笑不语,喝尽杯中最后一滴咖啡,说:“心怀二心,无异与虎谋皮。” 严青一语双关地说:“有这么喝咖啡的嘛!” “假如有那么一天,你的枪口要对准他……”原一峰放下咖啡杯,做了一个勾扳机的动作,“你会吗?” “不知道!假如你下令,我想,我是不敢抗命的。” 原一峰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引来了店内客人的侧目,原一峰站了起来,说:“走吧!你继续回去做你的警察,我就留下来不走了。”说罢,他领头走出了咖啡店。 严青跟随其后,说:“他费尽心机让我们来,应该是有诚意的。否则……” “否则这里就是陷阱?是吗?” “事实上,这里就是陷阱。” “你也看出来啦!” “废话!当我白痴还是睁眼瞎?你想入住浦江饭店,无非就是看到了饭店门口的不一样。” “没错!饭店门口那几个闲逛之人,一定不是一般人。” “既然如此,你还要住下来?” “否则我会说不入虎穴这句话吗?” “也许吧,他花心思让我们来,就是让我们看这片风景的。” “我们想到一起了。静观其变吧!” 严青点点头,说了声“好!”便与原一峰耳语了此后约见的时间,然后分道扬镳。 原一峰走进浦江饭店,没费什么周折,顺利开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间,就此住了下来。他选的一个可以瞭望蓝山咖啡馆的房间,至此开始暗中观察着咖啡馆的动静。 一连几天,原一峰一无所获。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到了第四天,突然发现,浦江饭店连续来了几个贵客。何为贵客?前呼后拥的场面,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看得出,来入住浦江饭店之人身份的尊贵。原一峰顿时明白了孔立强让卓立男来传话的用意,不是蓝山咖啡馆内有消息传接,而是浦江饭店内有阴谋。 至此,原一峰不得不佩服孔立强的机智,绕了一圈,矛头指向的是浦江饭店。 原一峰在浦江饭店内,经过一番旁敲侧击,终于知道了,入住浦江饭店的贵客,乃筹建和平建国银行的准股东。合资投建银行的股东大会,也即将于两天后举行。 原一峰与严青再一次按约在蓝山咖啡店见了面。 严青问:“你想一网打尽?” 原一峰摇摇头说:“这些资本家是投机分子,罪不可恕,但罪不可诛。” 严青沉吟了一会,说:“我们等他得到证据,就算能够昭告天下,只怕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原一峰胸有成竹地说:“大蛇打七寸!” 严青点点头,翘了翘大拇指说:“斩蛇头,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原一峰微笑,举起咖啡杯,作出一碰的样子说:“以咖啡代酒。” 严青也端起了咖啡杯,问:“我的任务是……” 原一峰屈起手指,用食指勾了勾:“帮我送进来。” 严青知道这是要他送枪进浦江饭店的意思,便微笑着摇摇头道:“戒备森严,任重道远,有难度。” 原一峰跟着微微一笑,说:“我相信你做得到!” “这么看得起我?” “当然!” “试试吧!” “你可以试着做个厨师。” “哦?” 原一峰用眼睛一眺浦江饭店旁边的小酒馆,说:“日本厨师经常从后门进出浦江饭店。” 严青轻声笑道:“原来你已经有了计划。” 原一峰轻描淡写地说:“这几天我没有闲着。”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你在这里看我信号。我会在房间里打着打火机,然后你想办法进来,我会在后门厨房接你。嗯,我会穿服务生的衣服,可别看走眼哦!” “是!我用牙签撑大眼睛!目标?” “丁育春。” (本章完) 第253章 斩蛇头 第253章斩蛇头 来洽商投资和平建国银行的股东下榻在浦江饭店,但股东会议在吉辰公司的三楼召开。这是唐忠宝的安排,孔立强事先的猜想,算是猜到了一半。他与银行筹备委员会其他成员被唐忠宝禁闭在财政部之后,无法与卓立男再取得联系,但他相信,凭卓立男的机智,一定会把自己在电话中的隐晦之言转述给原一峰听,他同样相信,原一峰一定会破解自己的话中谜语,来浦江饭店勘察究竟。 因此,孔立强为了弥补自己一半的猜想,用“方便与股东沟通、联络感情”等理由,向唐忠宝建议,银行筹备委员会成员也入住在浦江饭店。 丁育春负责筹建银行,唐忠宝做的是接待股东和会议安排工作,孔立强则在帮着拟定合作章程和股权分配等事宜,他们俩成为了丁育春的左右手。到了股东会议上的会场,孔立强时刻不离丁育春左右,俨然担当起了助理的角色,深得丁育春的信任,唐忠宝也就采纳了孔立强的意见。 就这样,由市府财政部出面,包下了浦江饭店整个三楼一个楼层,筹备委员会成员与银行股东们住在了一起。浦江饭店与吉辰公司的安保,由市府保安厅负责警卫。孔立强知道,这两处的安全保卫工作,只要没有特高课和76号的特务插手,防范便会有漏洞,原一峰他们也就一定会有机会进入浦江饭店。 孔立强迫切想知道,原一峰用什么办法来阻止丁育春创办银行?他一住进浦江饭店,便开始在暗暗寻找原一峰的踪迹,然而,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原一峰却在躲着他。 原一峰仅用了三天的时间,便摸清楚了浦江饭店内的入住情况,也找到了安保上的疏漏,但在他与严青见面时,却没有告诉严青自己在浦江饭店看到了孔立强,只是要求严青把武器送进来,准备刺杀丁育春。 原一峰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行刺丁育春的同时,趁机干掉孔立强! 他知道严青与孔立强之间的关系,生怕严青过早知道自己的行动计划后,会心慈手软,暗中给予孔立强警示,让孔立强得到逃生的机会。 此刻的孔立强,正在忍受着煎熬。他见不到原一峰,也就不知道原一峰下一步会有什么行动,眼看着股东会议已经在召开,不由得心急如焚。 出乎孔立强意料的是,第二天的股东商洽会出现了不小的波折。松井石根和周佛海分别派了一名代表来列席股东会议,股东们听唐忠宝一介绍,当即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其中有个来自香港的股东叫郁災封,他察觉苗头不对,立即装病离席,退出了会场,回了浦江饭店。其他股东一看,纷纷嗅出了异样的味道,也都似乎坐不住了,会议不得不就此中断。 郁災封是丁育春的朋友,他的愤而离场,令丁育春的脸色有点难看。他非常不爽,但面子还是要给的。当晚,丁育春在唐忠宝和孔立强的陪同下,亲赴浦江饭店,去说服郁災封同意投资,大家一起来共同创立和平建国银行。 原一峰守株待兔于他房间的窗口,丁育春的到来,当即令他的精神一振,机会来了。 真正的下手机会,却在三天之后。 丁育春的身边,时刻有人跟着,原一峰找不到出手的空隙。直到三天后,郁災封突然暴毙在他的房间内,浦江饭店顿时间乱作一团。 乱中行刺,本该是最好的时机,可是,安保浦江饭店的警卫却在唐忠宝的指挥下乱中有序,且外紧内松,调查郁災封的死因,本该是警察局或者特高课、又或者是76号的分内事,令原一峰、严青他们看不懂的是,这三方人均在装聋作哑,市府保安厅甚至没有让医生进入现场,便已对外宣布了死因:郁災封死于急性心脏病。 面对这样的结果,原一峰、严青明眼看不懂的事,身在局中的孔立强已然明白,郁災封之死,丁育春一伙不过是为了胁迫股东投资的杀鸡儆猴。正所以,三楼被保安厅死守严防,任何外人不得进入,包括浦江饭店的服务生、清扫工以及看热闹的住客等。 原一峰和严青上不去三楼,一时间无从下手。 外紧内松,有一个疏漏,孔立强可以自由出入三楼。 原一峰在刻意躲避着孔立强,但严青不会。 严青顺利进入了浦江饭店,把武器带进了原一峰的房间,他们在寻机上三楼之际,严青与孔立强碰了个正着。 严青一副服务生的打扮,装作看热闹的人涌在楼梯口,孔立强下楼时的目光,在人群中与严青的视线发生了碰撞,谁也没有视而不见,也谁也没有感到意外。 孔立强挤进人堆,与严青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只是眼神的交汇,无需言语明示,双双立即挤出人群,一前一后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孔立强率先悄声说道:“还没正式签约。” 严青则轻声回道:“计划有变。” “嗯!”孔立强的眉头一皱。 严青伸出手掌,悄悄地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斩蛇头。” 孔立强会意道:“314。深夜来。”说罢,转身而去了一楼大厅,问经理讨了一包茶叶,装作没事一般回到了三楼。他先是回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窗户的插销,再泡了杯茶,然后捧着茶杯,继续跟在丁育春和唐忠宝的身边,保持着沉默,冷眼静候事态的变化。 严青闪回了原一峰的房间,压低声音汇报道:“我刚才见到了孔立强。” 原一峰候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边的情况,头也不回地问道:“说了什么?” “他说还没签约。我说计划有变,现在准备斩蛇头。他回我,314,深夜来。” “就这几句?” “怕人看见,不敢多说。” “他住在314。” “他的意思是,深夜让我去他的房间吗?” “你猜他会怎么做?”原一峰的视线没有收回,继续看着窗外反问道。 严青想了想,说:“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那还犹豫什么?准备吧!” “如何分工?” “我从窗外翻上去,你做外围警戒。” 严青毫不犹豫地说:“你做警戒,我上。” 原一峰摇摇头说:“你为我死过一次了,不管怎么说,也该轮到我啦。” 严青坚决地说:“不行!我有警察的身份,一旦失败还有退路。你不行,退无可退。” 原一峰严肃地说:“这是命令。” 严青轻声笑道:“微臣抗旨。” 原一峰被逗笑了:“老弟啊!你以为儿戏呀?我们这是在头悬梁,手锄奸,一失足便是投胎的问题了。” 严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宁愿笑着投胎。” “什么时候了,还有空说笑。服从命令,否则军法处置。”原一峰脸色一收,语气坚决。 严青指了指原一峰的大腿道:“你才是在开玩笑。伤口还没痊愈,你逞能给谁看?军法你个魂,走路都够呛,还想爬墙呐!” “这个不用你操心。” “好吧!我们各退一步。” “嗯?” “我与孔立强没有把话说透,到时我先上去看一眼。我腿脚方便,让我去看一眼再做决定,也许他不过是想与我们商量对策。反正你看他不顺眼,不如让我去会会他。” 原一峰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这倒是个理由。” ??今天是女神读者的节日,请允许我代表孔立强他们祝大家健康快乐!本书从去年918纪念日开始创作,转眼已有半年,尽管阅读量不高,至今没有多少人收藏,但我非常感谢坚持来看的您。其实,我也是在坚持,努力把以孔立强等为代表的先烈塑造出彩,满足朋友们的快乐阅读,再次感谢大家,再次祝女生天天如今日,有花收,有书看。 ? ???? (本章完) 第254章 视死如归 第254章视死如归 孔立强只听严青说“斩蛇头”,心中已隐约猜到,所谓计划有变的目标,所谓蛇头非丁育春不可!要阻止丁育春筹办和平建国银行,诛杀丁育春不妨为一条捷径,也就在这么一瞬之间,他立即作出了决定,必须把丁育春引来自己的房间,以便原一峰和严青完成“斩蛇头”任务。 然而,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把丁育春引来自己的房间呢?在当时,孔立强的心里没底,只是暗暗盘算了一下,也许到了深夜才有机会。 丁育春“就尸说事”,对股东逐个说服动员,一轮下来,已至深夜,孔立强把时间算得精准。 在浦江饭店,唐忠宝并没有为丁育春预订房间,因为自丁育春在十六铺码头遇刺之后,他除了天仙楼外,从不在外过夜。唐忠宝也没有在浦江饭店开房间,原因自然是必须贴身紧跟丁育春。因此,他们在浦江饭店的休息场所,只有孔立强的房间可用。 孔立强的预估能力非同小可,但却失算了一步,丁育春和唐忠宝非常谨慎,哪怕是孔立强顺理成章的邀请,他们也会有所怀疑。所以,在丁育春准备离开时,当孔立强对唐忠宝说:“部长劳累了一天,去我房间坐一会,休息一下,喝杯茶再走吧!” 唐忠宝说:“丁先生精神兴奋着呢!在车上休息也一样。” 孔立强的眼珠一转,换了个主攻方向,对唐忠宝说:“部长在车上休息也好!您今天一刻不离左右,着实辛苦。” “好说!习惯了。” “您需要方便一下再走吗?免得上了车尴尬。” 唐忠宝一怔,呵呵一笑道:“哦!这事不能提。你一提就有了。” 孔立强紧张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唐忠宝一刻不离丁育春左右,反之,丁育春在习惯上也离不开唐忠宝。 果然,唐忠宝去孔立强的房间上洗漱间,丁育春自然而然地走了进来。有时候,小便也会传染,丁育春的尿意油然而生。 自古有“礼让三先”之说,唐忠宝怎会与丁育春争抢洗漱间?他与孔立强躬身肃立于一旁,任丁育春进洗漱间优先释放内急。 此刻,窗外,严青已经伏在外墙上、窗沿下等候多时,子弹早已上膛。 丁育春一边走出洗漱间,一边在提裤子束皮带,还一边笑着说:“这些蜡烛,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死个人就服软了。小孔啊,你说,他们这是何苦呀!今天算是说定了,明天就签约,我给汪先生也就有个交代啦!老子高兴,唐秘书,你撒尿快点儿,我们直接去天仙楼喝一杯去……鞥——” 丁育春的话,尚没说完,兴意未尽,只听“砰砰”两声沉闷的枪响截断了丁育春的话。这两声枪响,,是严青说开。孔立强已经拔掉了窗户的插销,本想让严青进入房间,但他没有翻窗进来,而是站在窗外的前沿上,把枪伸进了窗内。 严青手中装着消音器的手枪,他已经勾动了扳机,两颗子弹呈一条直线,弹头连着弹尾,在空中分开两路,齐刷刷地钻进了丁育春的胸膛。 丁育春的手提着裤子,只是“鞥”了一声,一头栽倒于地。 与此同时,浦江饭店内也想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这声枪响,是原一峰的呼应,他要分散浦江饭店内安保人员的注意力,借此把警卫吸引去他的身边,减轻严青的压力。 听到枪声,孔立强早有预料,他稳如泰山,反而朝窗口走了一步。同样是听到响声,唐忠宝收不住尿急如流,慌不择地从洗漱间跑了出来。这一路,从便池到房间,尿液横喷,犹如山洪暴发。 严青连开两枪后,耳边传来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却依稀有展开行动前原一峰说的话在回响。他问:“如能开枪,你准备对他怎么办?” 他?严青知道原一峰口中的“他”是谁,因而一时愣住,没有回答。 原一峰摇了摇牙齿,说:“你手软,他必将生不如死。” 严青明白原一峰话中之意,在这样的现场,假如孔立强毫发无伤,必将被日本人定为头号疑犯,坐等大刑伺候。 可是,严青仍然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犹豫间,唐忠宝捧着止不住的尿管,朝丁育春倒地的方向跑了过来。 严青的枪口,立即对准了唐忠宝,“砰砰”两声,他又开了两枪。 然而,中枪倒地的却是孔立强。 事实上,原一峰想到的后果,孔立强也想到了。 与其在特高课的刑具上等死,不如放手一搏,置死地而后生。 所以,当严青的手枪,穿过窗户,枪管对准唐忠宝开枪的刹那间,孔立强的胸部朝着子弹飞来的方向迎了上去,挡在了唐忠宝的前面,微笑着应声倒地,连哼都没哼一声,倒在了丁育春的身上。 孔立强在倒下时,尚有知觉,滚烫的子弹,在烧炙着胸腔,只是无力呼吸。 他吸进去的是空气,喷出来的是鲜血。熏红的热血,随即流淌了一地,与地上的尿液混在了一起。 孔立强清醒着,只感到无比的悲哀,眼睛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血迹,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红花,却浸泡在了尿液里。 他的脑子在空白之前,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命。如今死了,也将背负一生的骂名,正如卓立男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撒泡尿照照……他还想再想,想卓立男的容貌,想卓立男的说话,可是,他想不动了,眼睛已不见物,四周一片漆黑,就像是坠入了黑暗的世界。 当唐忠宝大呼小叫,捉拿刺客之时,严青的心正在撕裂般剧痛。他眼睁睁地看着孔立强倒在血泊中,身体在不断地抽搐,然后一点一点地没了响动,不由得暗暗叫了声:强哥,下辈子还你! 严青把牙一咬,唯能狠心不看,脱手松开墙沿,从三楼的窗台下,纵身一跃跳上地面。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在原一峰的接应下,趁着混乱,利用夜色的掩护,淹没在了黑色的小巷深处。 他们跑了很长的一段距离,见后面不见有人追来,原一峰蹲了下来,喘着粗气,用手抚摸着大腿上的伤处问:“成了吗?” 严青的脸色苍白,冒出来的冷汗,一渗出身体便已冰凉。他像是失重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握着手枪的手,正在剧烈地颤抖着,嘴里吐出了一个字“嗯!” 原一峰不放心,追问道:“他呢?” “他”是谁?他叫孔立强。 严青点点头,牙齿咬得格格响,脖子上青筋暴露,费尽力气才说出了声音:“两枪全中。” 原一峰一听,一待证实,忽然有些纠结。他的脑海一片苍白,不知道自己是在怀疑?还是在祈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问:“你确定?” 严青胸口激荡,说不了话,点了点头。 原一峰闭上眼睛,稳了稳情绪,吃力地站了起来,说:“事到如今,不要多想了,他到了地下,应该会理解我们这么做的。” 严青松开手掌,枪落在地上。他看着自己的手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下得了手的。他在当时,他看我的眼神,我、我这辈子也不会忘掉了。” “严青,别自责了。你放心!我们是同道中人,他不会记恨你的。” “他的眼神,清晰明亮,就像黑暗世界中亮着的灯火,忽明忽暗的灯火……”严青喃喃自语。 原一峰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啦!我们走吧!” “原队长,他视死如归啊!” “严青,我们朝前看吧!这次任务圆满完成,我会汇报上峰,给你和孔立强记功。孔立强是黄桂仁策反过来的人,为国尽忠,是我们所有人的誓言。” 严青没有再说话,他坐在地上,背依靠在墙壁上,头埋在双膝间,无助又无声地喘息着。重重的喘息声,在深夜无人的街头,显得尤为阴森而凄凉。 原一峰握紧拳头,用拱起的大拇指关节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继而仰头看向天空,目及所处,天空黑茫茫一片,却在心情矛盾中悄然松了一口气,脸上是无人看得出表情的神色。 (本章完) 第255章 我是立男呀 第255章我是立男呀 “立强!立强!我是立男呀!立强,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立男呀……” 孔立强没有死,他还有一口气在一呼一吸。卓立男花容失色,满脸泪痕,跪在重症单间病房的病床边,双手摇晃着孔立强的手臂,在连续不停地小声呼喊着孔立强的名字:“立强!我知道你听得到的,快点睁开眼睛看看啊!我是立男呀……立强。立强啊!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呀!留下我怎么办?我可怎么办啊!立强、立强……”卓立男的天塌了,凄然的呼叫声,在静谧的病房内发出轻轻的回荡。 撕心裂肺的卓立男连哭带喊,一声一抽泣,是真情流露,哀伤溢于言表,让隔壁病房内的寿谷夫和古祝群都听得有些动容。 古祝群看看寿谷夫,眉毛朝监听器一挑,说:“伤得这么重,就算醒过来,我估计也是废人一个啦!” 寿谷夫脸无表情地说:“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 古祝群摇摇头说:“整两天了,还像个死人一样,只比死人多口气,我看是悬了。” 寿谷夫微微一笑,露出了一丝敬佩的神色,说:“这家伙我领教过,骨头硬着呢!” 古祝群不置可否地再次摇摇头,又仔细听了一会监听耳机,问道:“唐忠宝招了吗?” 寿谷夫说:“唐的供词,没有什么价值。” “现在我们把卓小姐弄来,照这么下去,我看也没啥价值。反倒是,您听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凄凄惨惨戚戚,那是真爱啊!” “是不是真爱,我不感兴趣,我只要对证一下唐的供词。还有就是有点好奇,孔为什么没有直接中枪?他又为什么要帮唐挡子弹?古司长,您不觉得奇怪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唐忠宝的供词,我们只能参考。他单独进入过孔立强的房间,理由没有说服力,供词向私倒是肯定的。假如是他帮刺客开了窗,唐忠宝的说法就更加可疑了。在当时的情况下,谁会站着不动?孔立强他傻呀?还挡枪呢!为什么不是中枪呢?唐忠宝的供词有水分,他是在为自己脱罪,不足信。”古祝群摇了摇手指。 “古司长,您好像对孔有好感。” “好感谈不上!我跟孔立强打过一次交道,印象还行,不好不坏。不过啊,我被他与卓小姐之间的感情上头了。” “什么叫上头了?” “你查过了卓小姐……” “不止是她,是整个筹备委员会成员,只要打过电话回家的人,我都查过。” “明白、明白!其中只有一个人有嫌疑,您还在查。反过来说明,卓小姐是没有查出问题来的。既然如此,您还非要把卓小姐弄来医院对质,说明您对孔立强有想法。我看呀,凭在下的经验,假如孔立强有问题,那么,卓小姐会对他这么情真意切吗?做我们这行的,谁对谁会用真感情呀?这就叫上头。” “你们中国人都会演戏。” “哦哦哦!我这就没话说啦!我们继续,继续……” 原来,严青刺杀丁育春成功后,特高课和76号立即展开了联合调查。 丁育春和孔立强被送入日军陆军医院抢救,丁育春当场毙命。孔立强经过手术,捡回了一条命。在这同时,特高课和76号封锁了浦江饭店,所有人接受了盘问。唐忠宝的嫌疑最大,在特高课的刑具上,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说了,却弄巧成拙,偏偏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能够躲过此劫?刺客在现场为什么只开了四枪?唯独放过了他? 但不管唐忠宝供词的真真假假,寿谷夫必须让孔立强来对证。在事发现场只有三个人,丁育春已死,孔立强命悬一线。命悬一线的孔立强只要能够醒来,在神志将清未清之际,最有可能说真话,所以,寿谷夫让古祝群出面,把卓立男接来了医院。 卓立男在接受寿谷夫调查时,已隐约猜到孔立强出事了,但不知道会如此严重。她看着不省人事的孔立强,也在想着孔立强中枪倒地时所想,如果孔立强再也醒不过来,他的一生,必将就此钉上耻辱柱。 将来谁会来帮他证明清白?卓立男一遍遍暗自寻问,没有答案,只有眼在泪止不住地流淌。“立强,立强,你醒醒呀!我是立男……老天爷啊!我求求你了,你大发慈悲,让立强醒来跟我说句话吧……”找不到组织的卓立男,孤独地犹如一只困在无垠雪地中的小兔子,睁着通红的眼睛,只能一遍遍呼喊着他的名字,无助地祈求着上苍的护佑。 这时,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进来给孔立强测体温,似乎被卓立男感动到了,劝慰道:“你哭哭叫叫能把病人叫醒的话,还要医生干什么?不用着急,就看明天了。医生说到了明天再不醒,就可能永远也就这样了,你心痛也没用,不如好好想想后事吧。” 卓立男更加难过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如珍珠般晶莹剔透,眼睛一眨,滚滚而下。 护士又说:“我见你晚饭还没吃,可别饿坏了身子。就算病人能醒来,将来也得有好身体服侍啊!赶紧去吃点东西,别想不开,人就是怎么回事,都到这地步了,命不由已得看天,看淡点吧。” 这是日本人的医院,这个护士的中国话说得这么好?卓立男不由得怔住,下意识一般地看着她,问道:“你是哪里人?” 护士说:“俺是东北的。” “你怎么会来这里做工?” “老家兵荒马乱的,活不下去了,来混口饭吃呗。咋啦?就允许你们帮日本人做事,我来讨口饭吃也不行吗?” 卓立男一听,倒吸一口凉气,犹如被这口凉气给噎住了,一时间愣住,说不出话来。 护士斜了一眼卓立男,抽出体温计看了看,说:“体温正常!病人的命挺大的。前天一块送来的有两个人,都中了两枪,另一个就没了。” 卓立男用轻到不能再轻的音量说:“谢谢!”她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又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就算被护士浅白地体无完肤,也不会缺了礼数。 护士一边在簿子上记体温,一边说:“谢我干什么!人又不是我救的。我听说啊,当时他被送来的时候也没气了,愣是被这里的医生救了回来。我实话实说,这里的医生其它的本事没有,但看枪伤最拿手。病人能够被送到这里来,可能就是天意,说明他命不该绝,放心,他会好的。啊哟……”护士在推小车离开时,与病床的护栏轻轻一碰,记体温的簿子滑落在了地上。 地板平整,簿子一下子滑进的床底。 卓立男就蹲在床前,她出于本能,弯腰低头,钻进床底帮着捡起簿子。就在这时,床底下,铺板旁,有一个黑匣子状的东西连着两根细细的电线,电线伸向床头。 她顿时看明白了,这是监听器。 卓立男不动神色,捡起簿子,递给护士说:“谢谢!” 护士微笑道:“诶,我该谢谢你才对。” (本章完) 第256章 灌输 第256章灌输 卓立男趴在病床上,眼睛看着孔立强,心里却又像狂风卷起的风暴在肆虐。这里是日本人的医院,而且还是军队医院,进出岂能随意?对孔立强来说与监狱何异?既然没有了人身自由,一举一动自然躲不开日本人的眼睛,况且,孔立强还在昏迷中没有醒来,那么,他们又为什么要安装监听器呢?她想到这里,突然开了窍,回忆的闸门被打开,自己在接受特高课问话时,有两处地方漏洞。 一是去蓝山咖啡馆喝咖啡的时间,二是领带,淡黄斜纹与黄圆点。 卓立男心想,也许这两点与孔立强的话无法对应,所以才引起了寿谷夫的怀疑。怎么办?她立即开始想对策,必须与孔立强统一口径,以此补上这个漏洞。 孔立强仰天躺着,眼睛自然闭合着,呼吸倒也均匀,卓立男不知道他会不会醒来,更不知道他何时会醒来,又如何与他统一口径? 也许,他听得到呢? 卓立男记得,在奶奶去世前的弥留之际,父亲曾经说过:“阿男,你有什么话赶紧说给奶奶听。奶奶看上去是昏迷着,但奶奶的脑细胞还活跃着,一定能够听得到你的话。” 可能!孔立强的脑细胞也活跃着吧? 事实上,是卓立男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满是与孔立强相处时的画面,她忍不住想说出来。于是,卓立男握着孔立强的手,把能说的话,附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娓娓道来:“立强,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吗?你的事情多,可能忘了,可是我记得呀!那一年,你来上海做生意,托关系找门路,上门来找我父亲。我父亲不在,我居然把你当成了骗子,可看你模样英俊,一表人才,就不忍心赶你走。也是哦,我一个人在家,好久好久没人跟我说话了,见你来,我心里其实喜欢的很,能有人来陪我说说话也好嘛!所以啊!我就跟你胡搅蛮缠,嘴里在赶你走,心里是不想让你走,我们就打起了嘴仗。也是你的脾气,一直不恼不怒的模样,总是耐着性子,在我说话一长段话之后,才解释说你不是坏人。立强,你知道吗?就是那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了,就找到了你的百货商行,死皮赖脸的不走了,就这么跟定了你……” 话有真有假,或者叫半真半假,卓立男说了很久,说累了就趴在病床上歇一会,养足了一些精神便接着讲,也不知道讲了多久,卓立男忽然察觉到孔立强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她连忙看他的眼睛。孔立强的眼角,渗出了一丝眼泪。 这一见,让卓立男喜出望外,差点惊声尖叫起来。然而,她忍住了。 看来,孔立强的脑细胞果然在运动着,他听得到我说的话。卓立男一想到这里,强压着心头的惊喜,铺垫了这么多,是时候切入正题了。 她继续絮絮耳语道:“立强,在吉辰公司开张前,他们帮你订做了一套西服,我就想着,要不要送你一个礼物?当是祝贺你新公司开张呢?想来想去,就帮你买了一条领带,一条淡黄色的领带。可是,你却说,公司开张日,要戴他们送你的领带。我当时听了老大的不高兴,凭什么呀?你就这么不在乎我吗?你说是要尊重大哥。我心里就来气了,我们好了这么久,在你的心里,竟然还没有你的大哥重要,就一直没给你好脸色。你为了哄我,就请我去喝了咖啡。立强,你知道吗?我是从小喝惯咖啡的,但跟心爱的你上咖啡馆喝咖啡,还是第一次哦!我心里的怨气,就一下消了。哎!我们那天呀!光顾着开心耍闹了,居然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杯。你当时就戴着我送给你的领带,新领带第一次戴就被溅上了咖啡。哼,这下好了,报废了我的一片心意。你前几天又想起了这条领带,溅了咖啡的领带怎么可以戴出去呢?这不是丢我的脸嘛!所以,我又重新给你买了一条。立强,新领带你喜欢吗?” …… 卓立男说了一遍,唯恐孔立强听不到,大致的意思,颠来倒去连说了三遍,借以在增强他的潜意识。 孔立强的世界一片黑暗,他依稀感觉自己在奋力奔跑,摸黑途中,突然被一堵高墙挡住了去路,便开始摸索,意欲爬上阻挡去路的高墙,然而,手脚无力,使不上劲来!却在这时,目不见睫的夜色中,隐隐约约有人在说话。 说什么呢?他听不清! 断断续续的意识,令他茫然无措中极想分辨是谁在说话?人声?鬼语?孔立强感觉有个幽灵忽近忽远,他不停地挣扎,甚至屏息宁气,也想要听清楚那幽灵在说什么。终于,他听清楚了,声音是那么的熟悉,似乎是母亲的召唤,又像是母亲的呢喃催眠。 母亲的影子,因而在孔立强的心头放大。母亲,你在哪里?他想大声呼叫,却出不了声,眼泪流淌着心声,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这一丝眼泪,终究是被卓立男看到了。她随即的话,尽管说得很轻,但依然振聋发聩,孔立强被唤醒了。卓立男一遍又一遍的述说,声声入耳,句句入心,孔立强渐渐分辨清楚,耳边传来的话,不是来自母亲,而是卓立男的声音。 与卓立男相识相处的过往,就此刻进了孔立强混乱的心神。他强打精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睁开了眼睛,叫了一声:“立男……”却似虚脱一般,嘴巴微微开合,再也发不出声音来,眼皮也陡感沉重,缓慢落下眼帘。 卓立男的眼泪,哗啦一下,犹如暴风骤雨下的滂沱,惊喜交接地回应道:“立强,立强!你醒啦!立强,我是立男!我是立男呐!” 孔立强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鞥……” 卓立男跟着叫道:“立强,立强,我是立男,立强,我是立男……”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用重手推开。 古祝群一反常态,疾步奔到床前,问道:“醒啦?他醒啦?孔立强,你真的醒了吗?” 孔立强默然无语,卓立男连忙说:“好像醒了。我刚才听见他叫我。” 古祝群高兴地说:“好,好啊!终于捡回了一条命。这家伙命硬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卓立男睁着泪雨婆娑的眼睛,紧紧盯着孔立强说:“可是、可是……” 古祝群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只要醒了就没事了。卓小姐,你别急,你别急啊!我们要有耐心,不要急着怎么样,我们让他养好精神再说。” 然而,古祝群嘴里说不要着急,可他却比谁都急。 才等了一会,孔立强刚刚凝聚起一点神气,睁开眼睛,低语了一句:“我还活着……” 古祝群便迫不及待地说:“对对对!孔立强,你说得对,你活着你活着。既然你能够说话了,我问你一件事啊!” 孔立强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本章完) 第257章 追查 第257章追查 孔立强的精神在一点一滴地凝聚,嘴巴张了几次才终于发出了声音:“丁部长……丁部长……”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卓立男离得近听清楚了,惊喜地说:“立强、立强,你总算醒了。立强,我是立男呀!” 孔立强努力睁开眼睛,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了,没有回答卓立男的话,而是说:“快救丁部长。” “立强、立强……”卓立男不停地叫着孔立强的名字,见他如此,便转头看向古祝群。 古祝群的心里有些感动,见孔立强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在关心丁育春,立即俯下身子,靠近孔立强说:“你安心养伤,什么都不用管。你现在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好好养伤……” 孔立强却艰难地截住古祝群的话头问:“丁部长怎么样了?” 古祝群难过地说:“唉,丁部长当场就没了。” 孔立强的眼睛一闭,一脸的哀容,问:“刺客抓到了吗?” 古祝群说:“正在抓,正在抓!立强啊立强,你能捡回一条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啦!其它的事,你都不用操心,安心养伤、安心养伤啊!” 卓立男也说:“立强,你什么都别想,一切等你养好伤再说。” 孔立强的眼睛有些湿润,沉默了一会后,使劲抬开眼皮说:“古先生,唐秘书对丁部长忠心耿耿,我相信他。” 古祝群叹了口气,说:“唉!知道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问完就走。” 孔立强回答:“奥!” 古祝群问道:“事发当天,有人看见你下三楼,与一个饭店服务生说过话,你们认识吗?他是谁?” 孔立强虚弱地说:“不认识。我找他要茶叶。三楼封锁了,我只能自己下楼讨茶叶。” 古祝群说:“明白明白。那么你还记得吗?他的长相能否跟我描述一下,我们现在正在找这个人,这个人有重大嫌疑。” 孔立强想了想说:“白白净净的,20多岁吧。我们没说几句话,他的脸没什么特征,我记不得了。” 古祝群说:“好!那我再问你,你去底楼大厅取了茶叶,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了吗?” 孔立强顿住了,像是在仔细回想,卓立男见状,说:“不急的,立强,你慢慢想。” 孔立强说:“没见到。嗯,我是没注意。古先生,银行的事怎么样了?去起草的签约文件,唐秘书可以替我来完成。” 古祝群安慰道:“银行的事你也别操心啦!现在养伤才是你最重要的任务。我再问你一句啊……” 古祝群说好只问一句,却趁着孔立强初醒之际,把想问的问题都问了个遍,孔立强在昏迷中醒来的过程中年,已经听到了卓立男不断重复的述说,也就顺着她的话,一一回答,自然而然地堵上了漏洞。 古祝群回到隔壁房间,寿谷夫已听到了他盘问孔立强的过程,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神色说:“没想到啊!孔最关心的事,是丁部长和银行,忠心得很呐。” 古祝群双手一摊,说:“孔立强的嫌疑小了,唐忠宝的嫌疑就大喽。” 寿谷夫手托下巴,陷入了沉思中。古祝群见状,又说:“审问孔立强的最佳时间已过,以在下愚见,不如把侦查重点仍旧放在唐忠宝身上。”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在当时,他们的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唐忠宝把时间掐的很准,就在洗漱间的刹那,那个杀手开枪了。丁和孔都中了两枪,唐忠宝毫发无伤,杀手善心大发啊!” 寿谷夫冷冷一笑道:“不排除是刻意为之。” 古祝群一愣,连忙问:“您还是怀疑孔?您查了他这么久都没查到证据,难道还不如一个从那边过来的人?” 寿谷夫长长地吸了口气,说:“唐是军统投诚着,而且一直与重庆那边有联系,他如此明目张胆,难道是为了一个丁育春?就差点了脸上刻了字,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人!” 古祝群想了想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寿谷夫说:“孔的房间,现在查下来,有许多人进去过,但谁都没提开窗……” 古祝群插话道:“您不问,谁敢说?只要谁说到了开窗,等于不打自招了嘛!” 寿谷夫的眼里突然冒出一道寒光:“孔刚才说了。” 古祝群说:“他刚才神志将清不清,说得应该是真话。可是,他刚才说,他是把窗开了一条缝来通风,说明不了问题呀!杀手没有进房间,是在窗外完成了击杀,完事就走,干净利落。孔这么说,在下以为,可能确实都说了实情。” 寿谷夫“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就着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他在孔立强嘴里找不到刺杀丁育春的线索,转而对唐忠宝等人加大了审讯的力度。唐忠宝终究没经得住刑具的折磨,与黄叔同一样,没撑几天便死在了刑架上。 唐忠宝之死,在寿谷夫眼里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却给石田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石田在三鑫公司两号仓库遭遇原一峰的伏击而中枪,因膝盖骨被打碎,养伤三月后,就此落下了残疾,从此之后走路一曲一拐。他因负伤而腿瘸,非但没有得到嘉奖和晋升,反而被寿谷夫免去了行动队队长一职,美其名曰是照顾他,安排石田去了电讯科,担任电讯科科长。 电讯科科长与行动队队长是平级职务,但在特高课内部有着不成文的规矩,行动队队长是寿谷夫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职位,也是特高课科长的晋级人选,石田平移电讯科科长,等同于降职。 石田是军人,有着军人的荣誉感;同时也是凡人,凡人有凡心。他得悉唐忠宝的死因后,敏锐地发现,与黄叔同的死如出一辙。隐匿于心的怨气,因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石田反戈一击的机会来了。他立即把黄叔同的死,归纳为寿谷夫是在隐瞒与黄淑慧姘居而灭口,把唐忠宝的死,又与丁育春被刺一案产生了联想,一起合并成文,直接举报给了司令部。同时,他还把黄叔同死在特高课刑架上的消息,透露给了黄淑慧。 日军司令部收到了石田的举报,尚没作出反应,黄淑慧已被震惊到了。 黄叔同被扫荡日军被俘之后,黄叔平随即开始四处打听弟弟的消息,却始终没有结果。黄淑慧与黄叔同毕竟是嫡亲兄妹,黄叔同的死活,黄淑慧同样也在打听。她曾经不止一次托寿谷夫去寻找黄叔同,然而,寿谷夫岂肯告诉她真相?自然是敷衍了事。 得到黄叔同死讯的黄淑慧悲从中来,她悔不当初,不想借靠寿谷夫让自己和女儿过上安稳的日子,没想到反而为黄叔同招来杀身之祸。 她不能原谅自己所靠非人,在暗暗悲伤了几天后,悄然打定了主意,这个仇必须亲自去报! (本章完) 第258章 灭鼠药 第258章灭鼠药 黄淑慧与寿谷夫在一起生活已久,她对寿谷夫的习惯与脾气已经有所了解,报仇绝非轻而易举之事。她是一个有学识有教养,且见过世面,有在驻日大使馆独自外出寻夫经历的女人。 总之,一句话,黄淑慧是一个独立主张的女人。她无颜面对父亲黄世达以及哥哥黄叔平等娘家人,也就不敢找黄叔平来商量对策,一个人思来想去,找不到报仇的捷径,唯有下毒一条路可走。 毒为何物?毒从何来? 黄淑慧想到了灭鼠药!灭鼠药最为常见,随便一家普通的药房都可买到。 黄淑慧的心里很清楚,毒杀寿谷夫,就算事成,自己也很难脱身。尽管如此,哪怕同归于尽,黄淑慧也没有退怯,而是不动声色地做好了打算。她先是给黄叔平写了一封信,信中详尽地描述了石田来告诉自己黄叔同死在刑架上的经过,并把石田交给她的黄叔同刑讯记录附在了信封中。然后,她去看了乔英子。 乔英子因自己的爱情与婚姻,与母亲有了芥蒂,自结婚后便再也没有回娘家。当然,乔英子也没有了娘家,黄淑慧住到了寿谷夫处,保姆徐妈已经跟去乔英子家,文康大楼的房子便空关了。 黄淑慧去了乔英子家,不见女婿的身影,却见乔英子在忙里忙外,尤其是应付着生意上的事,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她很想与女儿说说话,可是,乔英子却不怎么搭理她,把她晾在了一边。黄淑慧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逼在心里。 在乔英子家吃了顿饭,与乔英子没说上几句话,女婿的身影更是没有照面,黄淑慧便告辞了。 乔英子见母亲要走,居然没有挽留,甚至连客气的话也没说。徐妈陪着乔英子把黄淑慧送至门口,帮着叫了一辆车:“妈!我忙得很,就不送啦!你走好。” 黄淑慧点点头,说了说了声:“你忙去吧!”转而对徐妈说,“徐妈,你要把英子照顾好。”继而又对乔英子说。“你回去吧!我跟徐妈再说两句话就走了。” 乔英子说了声:“那好!你慢走啊!”果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妈跟上一步说:“大小姐,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姐的。” 黄淑慧拉着徐妈的手:“徐妈,刚才你忙着,也没空跟你说话。”突然之间,她觉得徐妈要比女儿亲,亲到眼眶盈出了泪水,“徐妈,我是不是做错了?” 徐妈说:“大小姐,您说什么呀!这是命,都是命呀!就是苦了小姐了!” 黄淑慧见徐妈会错了意,便将错就错地问道:“她、她是不是还在想那个姓孔的?” 徐妈说:“小姐她心里想不想我不知道。我想呀,小姐的心里总归是有他的。唉,那个长生不是个东西,要是他、他……小姐也不会这么苦。”徐妈不愿意在背后说人坏话,说得有点吞吞吐吐。 黄淑慧听明白了,忙惊讶地问:“还在抽大烟吗?他舅舅不是逼他戒烟了吗?” 徐妈叹了口气说:“唉!长生是没有长进,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您说戒烟,哪能说戒就戒得了的!现在吧,他烟馆是不去了,可他不是变好,而是更坏啦!” “啊?怎么会这样?英子她什么都不跟我说。” “她怎么会跟您说呀!唉……”徐妈连连叹气,“他不去烟馆抽了,就去狐朋狗友的家里抽。大小姐,他不止是抽呀,听说还嫖呢!” “哎呀!终究是我害了英子。是我上辈子作的孽,老天罚我今世来还了。” “大小姐,您别这么说。小姐没有怪您,她把两个作坊弄得风生水起,小姐天生就是做生意的命,是老早就注定的事。” “徐妈,我问你呀。英子跟他同房吗?” “您怎么问起这个?” “英子都结婚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怀上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就算死了也不甘心啊!” “唉、唉……长生他难得回来,就算回来了,也是喝醉了被人送回来的,整天半死不活的样子,小姐怎么怀得上?真是苦了小姐了。” “唉!唉!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黄淑慧在一连串自责“错错错”中回到了寿谷夫的住处。她原本想等几天,等到家里的佣人休息那天动手下毒,可她被那“错”责压身,决定提前。 她找了个借口支走佣人美子知,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并特地做了寿谷夫爱吃的寿司和罗宋汤,灭鼠药放在了寿司和罗宋汤中。 黄淑慧静静地看着装在盘中的寿司,心反倒渐渐地沉静下来,过往的烟云,一时间飘散在了眼前。她想到了桥本一郎,想到了当年在北平苦等乔郎回来的那段岁月,慢慢地想到了寿谷夫。在寿谷夫的身上,似乎有桥本一郎的影子,对自己有好的一面,然而,你侬我侬的日子毕竟短暂,二哥黄叔同的死,已令她的心也死了。 就在黄淑慧想入非非的时候,寿谷夫不出意外地回来了。 他见黄淑慧在厨房发呆,连自己开门回家,发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回应,禁不住有些奇怪,问道:“你有心事?” 黄淑慧从错愕中惊醒过来,脸上连忙浮起一片笑容道:“已经很久没有亲手做你爱吃的寿司和罗宋汤了,我有点担心做不出你喜欢的味道。” 寿谷夫笑道:“只要是你做得的,我都爱吃。嗯?美子知呢?” 黄淑慧回答道:“她临时有事,请假回去了。”随即故作高兴地说,“回来得刚刚好,罗宋汤正巧烧好了,可以开饭啦!” 寿谷夫跟以往一样,大喇喇地坐上饭桌,毫无戒意地说:“在我的记忆里,你是第一次亲手做饭给我吃。今天这饭一定特别,快让我尝尝……”他双手一拍巴掌,“去有点迫不及待了。” 黄淑慧努力压住紧张的心情,探头闻了一下罗宋汤的香味。 她是在闻,罗宋汤飘出的香味中,有没有夹杂灭鼠药的气味。 红绸的罗宋汤,在锅中滚出不规则的泡泡,蒸汽袅袅,香味浓郁,黄淑慧闻不出异常。她放下了心,随手取过灶台上的大碗,盛出罗宋汤,端到了寿谷夫的面前,笑盈盈地说:“请君品尝我的手艺。”她边说,便帮寿谷夫舀了一碗,递到了寿谷夫的手上,并体贴地说:“赶紧尝尝吧!刚出锅,当心烫着了嘴。” 寿谷夫用双手端起,低头使劲嗅了嗅,说:“好香!” 黄淑慧的心在这陡然间开始狂跳起来,这一碗喝下去,寿谷夫必死无疑。她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催促道:“赶紧尝尝,味道怎么样?” (本章完) 第259章 罗宋汤 第259章罗宋汤 黄淑慧的如意算盘,最终仍然落了空。 寿谷夫只是闻了闻罗宋汤,他并没有喝,反而亲手拿了一个寿司,亲热地送到了黄淑慧的嘴里,还帮她舀了一碗罗宋汤,端到了她的面前,说:“我们大日本是礼仪之邦,如此美味去岂敢先尝,礼应请美人先用为敬。” 黄淑慧从寿谷夫笑眯眯的眼眸中,看出了其险恶的用心,却丝毫不惧,回报于微笑,说了声“谢”,从容地抿嘴轻嚼寿司,慢慢地一口咽下,然后又慢慢地用调羹舀起罗宋汤,一勺一勺地吃下。直到吃尽碗中罗宋汤,黄淑慧看了看碗底朝天,笑着说:“味道还不错,你怎么不吃呢?罗宋汤要趁热吃,配上寿司,今天当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寿谷夫微笑着说:“我不急!看你吃,是一件幸福的事。”他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再次闻了闻罗宋汤,“罗宋汤色香味全,是我的最爱。就像你,你的美貌、你的气质,你的……你的……你让我倾倒,我为你入迷……”他边说帮帮黄淑慧夹菜,每一道菜都不漏,夹在小碗里,推到黄淑慧的面前。 黄淑慧的心里开始发毛,热汤加剧了鼠药的反应,她的肚子开始隐隐生痛,便详装害羞的样子催促道:“你说这些干什么!寿司和罗宋汤都是我亲手做的,是我的一番心意呀!赶紧吃,你吃了我才开心。” 寿谷夫抬头,眼睛直视黄淑慧,慢慢地说道:“我要等一会再吃。我们先说会话吧。我听说,最近石田找过你,然后你就变了,变得有些令我陌生。今天美子知突然休假,你又突然下厨做了我最爱吃的寿司和罗宋汤。”他顿了顿,阴惨惨地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石田跟你说了什么,但我知道,寿司和罗宋汤,我不能急着吃,要等一会,起码等到汤凉了才会更有味道……” 寿谷夫的眼神,直透黄淑慧的心底;寿谷夫的话语,令黄淑慧感到一阵凉意,事已败露无疑。 黄淑慧是聪明人,至此已经绝望,人世不再留恋。她惟愿一死,心想着一定要直接跪在黄叔同的面前去谢罪。于是,黄淑慧不再说话,冷冷一笑,抓起寿司就往自己的嘴里送。 一个寿司加一碗罗宋汤的毒性,不足以立即毒发身亡,黄淑慧的死意既萌,知道大仇难报,不如多吃寿司,加重毒性,但求速死。 却被寿谷夫一把拦住,阴冷地说:“一个够了,何必着急呢!” 灭鼠药的毒性在一点一滴发作,胃里似乎有根烧红的钢针,正在密密麻麻地促刺着胃壁。黄淑慧因慢慢发展的灼痛,额头上逐渐渗出一层的冷汗,她见状感到一阵悲凉,眼前似乎有苍蝇在飞舞,却强撑着,神色如常地挤出一丝笑容,无望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寿谷夫依旧冷笑道:“不重要了,你只要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难逃我的眼睛。你还需知道的是,你会做戏,我也会装糊涂。当然,你放心,你女儿乔英子好像恨你入骨,我会让她记住你的坏。” 此刻,黄淑慧的肚子开始如刀绞一般凌迟,附带着恶心作呕的泡沫粘沫,正在一遍一遍地冲刷着食道与鼻腔。她仍然强撑着,反胃引起的倒流,冲到了嘴里,又努力咽下,抬手擦了擦嘴角,一字一句地说:“你好狠的心,我是瞎了眼睛啦!”她本想恳求寿谷夫放过乔英子,但她知道寿谷夫狼心狗肺,求也没用,干脆端起最后的尊严。 寿谷夫摇摇头道:“诶!快别这么说,只要你求我,告诉我你错了,求我原谅你,我现在立即送你去医院。” 黄淑慧哈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怎么可能求你原谅?寿谷夫,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我变成鬼也会……”话没说完,拎起刚才吃罗宋汤的碗,甩手朝寿谷夫砸去。 寿谷夫早有防备,一闪躲过,没来及说话,黄淑慧已一头栽倒于地。 由于疼痛难忍,黄淑慧再无优雅可言,紧咬牙关,双手抱腹,发出小声的呻吟开始满地打滚。 寿谷夫低头看着黄淑慧痛苦的样子,脸色木然中带着青紫,发出无声的冷笑,说:“你是知道的,鼠药的毒性不强,你又食量不多,恐怕不会很快死。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认错,发誓忘记前事,永不背叛我,我立即救你。” 黄淑慧双目紧闭,眼泪喷爆而流。寿谷夫不知道她的眼泪,是为什么而流,却只听黄淑慧说了那么一句:“我诅咒你死在中国。”话音刚落,黄淑慧一口咬断了舌头,口中的鲜血顿时开始飞溅,伴着反胃呕吐泡沫喷了一地。 鼠药之毒的发作缓慢,咬断舌头也不足以致命。黄淑慧在寿谷夫面前,整整折腾到深夜,这才慢慢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寿谷夫自始至终坐在凳子上,冷眼相看黄淑慧就此一命呜呼,最后伸脚踢了踢她的尸体,见没有了反应,这才起身穿上军装,戴上手套,捂着鼻子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同是这天的下午,甄贵和丁贞才在吉辰公司争得面红耳赤。争执的原因非别,甄贵见公司大股东丁育春已死,孔立强伤重,不养个一年半载的伤,断难回公司主事,他抓住此时机,想要入主吉辰公司。 甄贵觊觎吉辰公司很久了,面对天赐良机,立即要求丁贞才,此后吉辰公司的一切事物,都必须经由他的同意确认,才可以展开实施。 这是什么意思?丁贞才把甄贵此意定性为“自封董事长”,他虽有中统身份,但却已与重庆失联。人心向私,一个不曾为财忘义的丁贞才,此刻的他看不见驱除日寇的希望,却看见了吉辰公司日进斗金的利益。 在利益的诱惑下,丁贞才终究是动心了,也有意把吉辰公司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所以,他怎么会看不出甄贵的居心?因而一口拒绝了甄贵的要求。甄贵自然不会甘心,连着几天对丁贞才威逼利诱,丁贞才却寸步不让,毫不松口。 丁贞才与甄贵一厢情愿的死刑执念,偏偏忘了一个人的存在。这个人便是吉辰公司的另一位大股东,上海海关缉私局局长邬达荣。 邬达荣与丁育春称兄道弟,不过,财富永远建立在兄弟情分之上。丁育春尸骨未寒,但邬达荣欲把吉辰公司窃为己有之心已迫不及待。 如今,丁育春已亡,孔立强躺在陆军医院,邬达荣则成为了吉辰公司的执行董事,此职无异议,他自感接下来的事也就好办了。 就在甄贵与丁贞才争执不下之时,邬达荣带着他的小舅子祁令福来到了吉辰公司,没有与任何人提前沟通,当着甄贵与丁贞才的面直接宣布任命:在孔立强养伤期间,任命祁令福为代理总经理。 甄贵和丁贞才只能震惊,却无权反对。在人生的历程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可以成为同心结。他们面对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当晚便结成了同盟,团结一致,架空祁令福。 (本章完) 第260章 鸿门宴 第260章鸿门宴 在吉辰公司的日常经营中,孔立强很尊重丁贞才,大家都看在眼里。见公司里突然冒出一个祁令福来指手画脚,都不用打招呼动员,纷纷站在了丁贞才这边,谁也不去卖他是账,都把祁令福当成了稻草人。 祁令福面对如此的局面,别说要插手公司业务管理了,就是想找人打听卫生间在哪里?得到的回答居然是“不知道”。这倒不是丁贞才做得太绝,而是公司上下齐心,在一致排外。 祁令福在吉辰公司煎熬了一周,他忍不下去了。 小舅子遭遇到的难堪,不止是脸面上的事,更在于掌控吉辰公司的问题。邬达荣听罢祁令福的哭诉,没隔几天便摆上了酒席,亲自打电话邀请丁贞才和甄贵来赴宴。 丁贞才可以不给祁令福面子,但是,不能不赴邬达荣的邀约。他明知的鸿门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当然,丁贞才的心里有底,他与甄贵联手,站在同一条战壕,何惧之有! 丁贞才与甄贵同时到达,丁贞才更是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赴宴的胆气顿时横生。 包房内只有他们三个人。 邬达荣先是满面堆笑,拱手施礼道:“承蒙两位老弟赏脸,邬某不胜荣幸,在此先行谢过!”接着,他给丁贞才和甄贵亲自斟满酒杯,再给他自己的酒杯倒满,然后端起酒杯接着说,“邬某明人不说暗话,请两位老弟来喝酒,只为恳请两位给哥哥我一个面子。请看在我邬某的份上,别为难祁令福代总经理。孔立强受伤未愈,一时之间是不可能回公司的了。两位老弟啊!吉辰公司是由我和丁部长、韩哥三人聘请孔立强搞起来的,现在丁部长不在了,韩奎也没了消息,这可咋办?我活着呀!我们只有把吉辰公司搞好。嗯,非但要搞好,而且要搞得更好,这才能够告慰丁部长的在天之灵呐!你们说是不是?啊?是不是?所以啊!邬某今天请你们来,就只有一个意思,吉辰公司这个家,以后就让祁令福来当,你们两位仍旧坐原来的位置,孔立强给你们的待遇,我邬某一分钱也不会少给。明白了吗?明白的话,就把这杯酒干了。” 丁贞才尚在品味着邬达荣的话,甄贵已经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说:“邬局长有命,小弟我一定照办,从此以后唯祁总经理马首是瞻。”说罢,一仰头,一口喝干。他看出了风向,顺势而倒。 邬达荣连声说:“好好好!我也干了。”也是一口一滴不剩。 丁贞才坐着没动,心中凉意暗生,与甄贵结成的同盟,一杯酒便得以瓦解,一度以为两人构筑起的战壕,就在眼门前崩塌了。 邬达荣把酒杯一倒,对着丁贞才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恶狠狠地问道:“你怎么不喝?想干什么?造反呐!” 丁贞才见甄贵如此作派,暗暗唏嘘了一回,悄然叹了一口气。然而,丁贞才的个性是外柔内刚,加上他也有意把控吉辰公司,心想着丁育春死后,孔立强把持吉辰公司的股份最多,便欲把孔立强当做挡箭牌,说道:“孔董事长他人在日本人的医院,我没有办法去看他,也就无法向董事长做汇报。孔董事长曾经吩咐过在下,董事长不在的日子,要我务必替他管好公司……” 邬达荣听丁贞才一口一个“孔董事长”,听得火气,大声质问道:“我是吉辰公司的董事,在公司其他董事无法履行职责的情况下,我有人事任命权。就说这点,丁贞才,你是想蒙我,还是欺负我不懂?” 丁贞才连忙说:“不敢不敢,在下绝非此意。” 邬达荣嚎叫道:“那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丁贞才站了起来,低着头,陪着小心说:“邬局长,公司经营不是儿戏,我受孔董事长的委托,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我都必须要给孔董一个……” 邬达荣打断道:“丁贞才,在你的眼里只有孔立强一个人吗?您信不信!老子马上就叫你滚蛋。” 遇强不屈,是身负双重身份者根深蒂固的本性。 丁贞才一听,傲气不由自主地分泌出胆黄素。他突然抬头,用正义凛然的眼神盯着邬达荣,无畏无惧一般地回敬道:“说实话,滚不滚蛋不要紧,只要孔董一句话,我绝不回头。邬局长,我说白了,今天不妨跟你直说。我打听过祁令福,他……他……”,他顿了顿,本来想说“他只会吃喝嫖赌,好吃懒做不学无术……”不愿意说太难听的话,努力压住心气,尽量放缓语气,换了词汇继续说,“他这个人没有经商的经验,管理公司必须德才兼备,这事开不得玩笑啊!邬局长,我不放心……” 话没说完,余音尚在,却彻底激怒了邬达荣。 邬达荣听得火气,抬手一巴掌掴在了丁贞才的脸上。 丁贞才想不到邬达荣会动手,根本来不及躲闪,生生地挨了个正着,只听“怕”一声响,巴掌声在包房内回荡起来。 丁贞才一下子愣住了,怒目圆睁,眼神燃烧起火海,盯着邬达荣抬起了手…… 出于本能,丁贞才意欲出手还击。打架一触即发,说时迟,那时快! 站在一旁“看戏”的甄贵,立马反应过来,死命拉住丁贞才的手,却对邬达荣说道:“邬局长息怒、息怒!邬局长,您大人大量,不看僧面看佛面,老丁他不会说话,但没有坏心……” 邬达荣叫嚷道:“好你个丁贞才,狗眼乌珠不识人,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同时,甄贵把丁贞才拉开,继续说他的话:“……老丁老丁,你干什么呀?邬局长这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不就行了嘛!孔立强能不能活着走出医院还是个未知数,你这是何苦呀!都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邬达荣也仍然顺着自己的话,继续说下去:“丁贞才,我给你脸你不要脸,今天我打你耳光是看得起你。丁贞才,你给老子听好了,这杯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甄贵也继续劝道:“老丁,别意气用事,你听弟弟一句劝,千万别冲动。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今天就听邬局长的……” 丁贞才一半的脸煞白,一半的脸通红,甄贵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邬局长”这个官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心里明白,与邬达荣硬拼没半点好处,便摸了摸被打的脸,很快冷静下来,不情不愿地说:“好!我喝。”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丁贞才饮尽杯中酒,招呼也不打,抛下甄贵和邬达荣扭头就走。 邬达荣盯着丁贞才的背影吼道:“在老子的地盘上,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哼……” 这声“哼”,钻进了丁贞才的耳朵,他没有回头,愤然而去。 这巴掌,更是一种羞辱。 士可杀不可辱!况且,丁贞才自比救国志士,在汉奸的身上栽了跟头,堪比奇耻大辱。 丁贞才一路回去,一路暗暗合计,这个仇一定要报。不过,在报此仇前,必须先与孔立强见上一面。凡事必须善始善终,孔立强把他拉来吉辰公司,并委以重任,这种栽培之恩,必须给孔立强有个交代。其次,他还想与岑仙儿见一面。 在丁贞才的心里,一直内疚着,最对不起的人是岑仙儿。他不敢询问自己,对岑仙儿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上下级?同志情?不过,每次交代岑仙儿任务,要她利用色相去接近目标人物,丁贞才的心里始终不好受,有一种失落感如泰山压顶,令他不敢多想,不敢喘息,他只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大喊大叫,尽情嘶吼发泄一番。 (本章完) 第261章 丁贞才之死 第261章丁贞才之死 丁贞才迫切想见孔立强一面,但他进不去陆军医院,又如何见得到孔立强!他想让粟永盛把自己带进医院去,粟永盛实话实说:“孔先生的专车有进出市政府的通行证,可这张通行证在日本人那里不好使,每次送卓小姐去医院看孔先生,我也只能把卓小姐送到医院大门口,然后卓小姐自己走进去。” 粟永盛的话,提醒了丁贞才,见不到孔立强,托卓立男传个话也行啊!于是,丁贞才立即说:“粟师傅,我想托卓小姐帮我带个话,去向孔董问个安。” 粟永盛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点头说:“好的,等我下次去送卓小姐的时候一定跟她说。” 丁贞才说:“你什么时候送卓小姐去医院?我要跟卓小姐当面说。” 粟永盛也是聪明人,一听便领会其意,说:“卓小姐跟我约好了,下周我去医院接她。要不要我跟卓小姐提一嘴?就说您想见她一面?” 丁贞才暗想,粟永盛不愧是孔立强的司机,遇事一点就通,便满意地点点头:“谢谢粟师傅!我就是这个意思。” 卓立男一直在医院陪护孔立强,每隔三四天天才会回家一次,通常是回家拿替换衣服,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了即走。这天上午,听到粟永盛的传话,已听闻吉辰公司人事纠纷传言的卓立男,立即决定与丁贞才见面。 约见时间定下午三点,地方在蓝山咖啡馆。 丁贞才提前于两点四十分便等在了蓝山咖啡馆。他西装革履,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便等边思考着与卓立男见面的说词,必须说服孔立强,让他出面阻止祁令福担任代理总经理;哪怕退一步也可以,给予邬达荣面子,让祁令福做自己的副手,就当养一个闲人…… 卓立男坐着粟永盛开的车,准点抵达了蓝山咖啡馆,却就在这时,有一辆车迎面驶来,在卓立男的车前、蓝山咖啡馆的门口戛然而止。 粟永盛一惊,在肚子里暗暗骂了声“投七煞”,心里已然警觉已起,连忙说:“卓小姐,慢点下车……” 车内话音未落,卓立男只见对面来车上下来一人,从怀里掏出手枪,隔着玻璃窗对准丁贞才连开了两枪。沉浸在暗自思虑中的丁贞才,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在“啪啪”两声枪响过后,一头栽倒在了咖啡座位上。 顿时,咖啡馆乱作一团,服务员和咖啡客的惊叫声,掩盖住了汽车的引擎轰鸣声。 与此同时,粟永盛和卓立男坐在车内看得真切,分别不由得一声惊呼:“出事了!”“啊!” 粟永盛跟着作出反应:“有杀手!卓小姐小心,躲我身后。”他边说边张开了手臂,挡在了卓立男的身前。 这一切,快如电光火石一般,卓立男没回答,却目睹了杀手收枪、低头、上车的过程。小车擦着他们的坐车飞驰而去,就在交叉而过的瞬间,卓立男透过车窗,依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其车内,她凝目一瞧,分明是甄贵。 粟永盛连忙问:“要不要追上去?” “救人要紧!”卓立男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冷静地吩咐粟永盛,“你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她边说,边飞奔进咖啡馆,扶起瘫软在座位上的丁贞才,开口安慰道:“没事没事!坚持住,老丁,你要坚持住。已经叫救护车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丁贞才气若游丝,已失去了手力,费尽全身的力量,抬起手指,指了指西装内插袋,断断续续地说:“有、有……” 卓立男忙问:“有东西要给我?” 丁贞才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张了张嘴。嘴巴里满口鲜血在喷涌,发不了声,仍然用手指点点心口。 卓立男伸手摸进丁贞才的西装内插袋,取出一个小布包。她打开一看,是一枚绿宝石方戒,,一时不明其意,问道:“戒指?给我?” 丁贞才用尽全身的力气,摇一摇头,微弱地说:“给岑、岑、岑仙儿……”他已吐字不清。 卓立男没有听清,附耳问道:“谁?你说谁?” 丁贞才回光返照,声音终于想了些:“岑、岑……仙儿。” “仙儿”两字,卓立男仍然没有听清,便安慰道:“老丁,你别急,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救护车马上就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丁贞才闭上眼睛,最后说了一句:“我、我……贪心了……”就此咽下的气,再也没有呼出来。 卓立男惊呼道:“老丁、老丁……”丁贞才回光返照,“贪心了”三个字异常清晰,卓立男却不明其意。 这时,粟永盛已找到电话机,打了救护电话后跑了过来:“怎么样?救护车马上到。” 卓立男的心里起了怀疑,杀手是受谁的指使?与丁贞才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只有粟永盛知道,枪杀丁贞才是否与粟永盛有关?刚才粟永盛在车上救护自己,又是为何? 这几个问题,卓立男找不到答案,却对粟永盛起了提防之心,也就悄悄收起那枚绿宝石方戒说:“断气了!没救了。” 粟永盛脖子上上的青筋爆裂,紧握双拳,懊恼地说:“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我刚才应该追上去的。” 卓立男叹了口气,没有提看见车内坐着甄贵的事,说:“就算追上了又能怎样?老丁对孔立强忠心耿耿,对公司竭尽全力,也不知道得罪谁了。可怜啊!可悲啊!” 粟永盛搓着手说:“是啊!这可咋办?这里是日本人的地盘,人命关天,不知道谁能给丁先生一个说法。” 卓立男又叹了口气,没有作声。 过不多时,警察闻讯赶了过来,救护车也到了。 警察例行公事,装模作样地问遍了在场的人,逐个记录在案后,安排救护车把丁贞才送去了医院的太平间。 卓立男和粟永盛配合警察做完调查后,回到医院已是晚上。 孔立强中枪受伤后醒来的第一句话是询问丁育春是否安好,然后又问银行筹备紧张如何,紧接着便是古祝群的病床聆讯,几乎是一步一关,一路有惊无险地闯了过来。孔立强的意识彻底清醒,见四顾无人,刚想开口与卓立男说话,卓立男立即轻掐孔立强的手掌,并用唇语暗示床下有鬼,孔立强昏睡中的脑电波接到了卓立男的反复述说,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立即反应过来,装出神志刚清的样子,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卓立男刻意地表现出惊喜,夸张地说:“啊呀,我的老天爷啊!你终于活过来了。” 孔立强说:“原来我没死!” 卓立男笑中洒出一串泪花,说:“没死!没死!你当然没死,你也不能死,否则我怎么办啊!”这话,这神情,她没有装,是真情流露。 他们在寿谷夫和古祝群的眼皮下,虚虚实实,兜兜转转,倒像是在做闯关游戏,终于骗过了寿谷夫和古祝群。不过,孔立强与卓立男的神经始终紧绷着,平常尽量不说话,多用眼神在交流。 (本章完) 第262章 遗物 第262章遗物 过了十几天,趁卓立男走出病房去打水之时,那个自称是东北人的护士,突然鬼鬼祟祟地走过来,靠近她,附在耳边说:“同志们准备在今天晚上来营救孔先生,你准备配合行动。”说罢,护士飘然而去。 卓立男一怔,心思急速翻滚,自从被组织切断联系后,确实有一次走在半途接到了组织接头的通知,难道护士真是组织派来接头的人?她清晰地记得,上次来人带着孟铜的笔迹做信物,现在,仅凭护士的一句话就能信吗? 水瓶的水打满了,卓立男的主意也拿定了!此事有诈,护士之言是个圈套。原因是,自己可以自由进出医院,如果组织当真有行动,一定会在医院之外与自己联系。因此,她没有犹豫,当机立断,没有回病房,而是直接去了医生办公室,当场举报护士是危险分子。 卓立男的决断,让他们闯过了最后一道考验。 第二天,枪伤大有好转的孔立强便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在没人的时候,卓立男在病房里小心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监听器,却仍旧保持着谨慎。 这天,孔立强见卓立男晚归,猜想有事发生,边问道:“公司怎么样?” 卓立男知道丁贞才的死瞒不住所有人,忍到现在的眼泪,终于滚出了眼眶,哽咽着说:“老丁死了!” “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孔立强怀疑自己是听错了,闻言一激动,强撑着想从床上跳着坐了起来。应该是想法与肌体联动的幅度大,一下子使力令胸肌抽筋,最终牵动到了伤口,不觉感到一阵剧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哟哇!”随即重复问道,“你说谁死了?” 卓立男平生第一次看到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心头难过又压抑,听他呼痛,当即扶住孔立强,给他的后背垫上一个枕头,几乎是泣不成声道:“老丁!丁贞才!他死了,就死在我的眼前。” “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我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咽气的。血流了一地,身上的衣服都浸透了,嘴里都在喷血啊!” “枪杀?谁干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卓立男使劲地点点头,边抽泣边说:“是胸口中了两枪。我听粟师傅讲,老丁要来医院看你……” 孔立强心急,打断道:“你说重点。” 卓立男努力平静心情,归整思绪。她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说:“老丁想见你,我就让粟师傅来安排,我准备帮你们传话。” 孔立强说:“理解!最近邬达荣猴急,老丁肯定是要来跟我商量。” “我们约好在蓝山咖啡馆见面。就在我刚刚赶到,还没来得及下车的时候,对面突然开来一辆车,车上跳下一个人,站在街上,隔着玻璃窗,朝坐在店内的丁贞才连开了两枪,然后就逃走了。” “光天化日之下?谁这么大的胆子?” “事实就是抢手胆大包天了,在众目睽睽的大白天,没有避讳任何人开的枪。” “隔着玻璃?枪法这么准吗?” “我看得清清楚楚!距离很近,开了枪就走,抢手是个老手。” “你看清楚抢手的脸了吗?” “没有。我当时吓傻了,没等我缓过神来,抢手的汽车就嗖一声逃走了。” “老丁是当场死亡?一句遗言也没留吗?” 卓立男欲言又止,凝视着孔立强看了看,又眨眼想了想,说:“房间里太压抑了,我的眼前现在都是老丁临死前的凄惨出面,你再让我说,我怕要我要疯了。我们不如出去透透气吧!” 孔立强会意,点头道:“好!我也难过。唉!老丁是我们公司二把手,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需要透透气。” 卓立男搀扶着孔立强,慢慢地走去了医院,走到了病房大楼外的小花园。他们肩并肩坐在一条长凳上,夜风吹佛着衣角,抬头极目远眺,看着满天的繁星,仿佛在寻找星河中丁贞才的影子。 他们的脸色凝重,沉默了一会,孔立强用手按着伤口,悄声说:“老丁,虽然是中统的人,但也有着一个爱国的心。他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唉!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卓立男依偎着孔立强,小声说:“这里就是战场!” “可惜的是,你没有看到杀手的脸。” “看到了我也无能为力!不过,这事蹊跷,要想知道是谁下的手应该不难。” “哦?” “我在抢手坐的车上看到了甄贵。” “他什么要杀老丁?” “还有,我怀疑粟永盛。” “嗯?” “我与老丁见面的时间和地方,是老丁帮我安排的。粟永盛在车里尽管一直在掩护我,不让我下车,反而让我怀疑,他有问题。” 孔立强想了想,说:“我持相反意见!” 卓立男不解地问:“为什么?” “甄贵一直在通过粟永盛来监视我的行动,是我关照过粟永盛,让他不要做任何欺瞒。照你所见分析,你跟老丁见面的时间地点,确实可能是粟永盛泄露给了甄贵,这不是粟师傅的错,是我的责任。” “噢!是这样啊!” “问题是,甄贵为什么要这么做?甄贵打听我的动向,是听特高课石田的使命,我这么做,是用真实来解除日本人对我的怀疑。此举应该是奏效了,否则丁育春的死,我的活罪难过啊!” “你的意思是,谋杀老丁的人是日本人?” “不应该是日本人!假如老丁的身份被石田识破,特高课绝对不会让他死,就算死也要死在他们的刑房里。” “哪会是谁下的毒手?” “假如你没看错人,幕后主使只有甄贵知道。对了,老丁最后对你说什么了吗?” 卓立男掏出绿宝石戒指递给孔立强,说:“他最后断断续续,口齿不清了,说是要把这个交给一个陈什么人,最后一句是我贪心了。” “姓陈的人?会是谁呢?戒指……贪心了……”孔立强仔细看着戒指,沉吟了一会,“应该是女人吧!会不会是定情信物?不是交给她,而是让你还给她。贪心?我明白了,老丁是爱上了一个人。唉,做我们这行,怎么可以去爱人呢!”他毕竟不是丁贞才肚子里的鬼,怎会猜得到丁贞才临死前的懊悔!因而误解了他最后一句袒露心声的遗言。 “唉,真是这样的话,当真是可惜了。堂堂一个本该顶天立地的人,死在了小人的手里,死得冤枉不说,活生生地掐断了一段姻缘。”说到最后“姻缘”两字时,卓立男意味深长地撇了孔立强一眼。 孔立强沉浸在他自己的心思里,没有察觉到卓立男的神色,问道:“你就听出一个陈?是单名还是双名也分不出吗?” 卓立男极力回想,说:“好像是单名,叫陈什么先。” “陈先?女人?怎么跟一个人的名字那么接近!” “你在说谁?” “天仙楼有个头牌舞女,叫岑仙儿,我认识这个女人,我跟丁育春、韩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喝过酒。哦哟!我记起来了,老丁曾经跟我说起过,他有个朋友,应该是他接头人,与岑仙儿走得很近。他利用了岑仙儿,接近了丁育春,还一度准备借刀除掉沈家俊的儿子沈举。怎么会这么巧?” “你说得有些复杂。老丁把这个戒指交给我,等于是交给了你,他绝对不会冒然这么做。” “你想说什么?” “我分析呀!这个人你应该是认识的,否则的话,他在仅剩一口气的时候,什么话不说,不可能费尽最后的气力,要你把信物交还给这个人!我明白了……”卓立男恍然大悟,“陈先,岑仙儿,对对对,这个人是岑仙儿。” “据我所知,老丁与岑仙儿没有来往呀!” “明着没有来往,暗中呢?” “你的意思是,老丁嘴里所提到的朋友,其实就是岑仙儿?” “应该是!只有这样,老丁的遗言遗物就说得通了。” “难不成他们俩是一对?却因为肩负的使命,一个隐在吉辰公司,一个隐在风月场所!”孔立强反复看着这枚绿宝石戒指,“戒指,求婚!这么说来,不是还给她,而是至死不渝的爱情啊!老丁他临死也要去求婚!太感人了。” “确实!你别说了,否则我又忍不住要哭啦!他们应该为了使命而放弃了爱情,你说太感人,可我想说,他们太伟大了。起码我做不到!” (本章完) 第263章 岑仙儿 第263章岑仙儿 他们坐在医院小花园悄悄商议,没过多久,有晚上值班的查房护士来叫,这才回了病房。在回病房的路上,卓立男简短地问:“老丁是吉辰公司的人,他的死不是小事,你要我怎么做?” 丁贞才被枪杀,对吉辰公司来说是天大的事,孔立强绝对不能坐视不理,然而,他重伤未愈,独立行走都难,卓立男与孔立强心意合一,此刻的她挺身而出。 孔立强说:“你代表我去处理老丁的后事,尽快把这枚戒指交给岑仙儿。” “没问题!可是,我总不能去天仙楼……” “别急,我给你一个地址,去找一个叫阿木林的私家侦探,花些钱,找个借口,请他去查出岑仙儿在天仙楼之外的家。” 卓立男点点头:“噢!还需要我做什么?” 孔立强摇摇头:“不要了。” “枪杀老丁的凶手就不给一个说法吗?” “这事我来办。” “你?你在这里寸步难行……” “别问了,隔墙有耳。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这一晚,他们谁都没有睡着,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蜷缩在陪护床上,都把眼睛看着窗外,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水,像水幕一般洒在窗台,微风吹皱心池,明明多有涟漪,却都忍着起伏波澜,谁都没有说话。重症单间病房的监听器,让他们心有余悸,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大意。就算心中惊涛骇浪,此时此刻,也只能保持的高度戒备,均明知对方醒着,愣是不发任何声音,连长吁短叹也没有。唯有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在静谧的病房,一呼一吸吟和着被血腥笼罩的夜晚。 第二天,卓立男代替孔立强处理丁贞才的后事去了。 卓立男前脚走,古祝群后脚来。 自称是东北人的护士所说组织来营救之事,确实是子虚乌有,乃寿谷夫和古祝群策划的圈套,被卓立男一举识破闯过,特高课由此解除了对孔立强的调查。 非敌即友!丁贞才一死,古祝群必须释放他的姿态,哪怕是例行公事,也要来医院对孔立强表示慰问! 正所以,孔立强猜到古祝群会不请自来! 要想追查凶手,孔立强自忖做不到;就算请阿木林查到真凶,也没有能力惩办凶手,更没有能力挖出幕后之人。但是,孔立强却有信心,并不用他亲自出面,自然有人帮他出头,来还丁贞才一个公道。 孔立强的信心,来自于他手里持有的吉辰公司股份;帮他出头之人,非维新政府特务司司长古祝群不可! 事情就这么直白,就这么简单! 孔立强许下承诺,把代持韩奎的股份,转手送给了古祝群。尽管孔立强没有提任何要求,但古祝群何许人也?是执掌76号特务委员会的官僚,何须孔立强放在嘴上说。 吉辰公司的股份,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出乎意料地砸到了古祝群的头上。他心里当然明白,没有免费的午餐,股份不会白送,理应礼尚往来!投桃报李! 古祝群一下子猜到孔立强送自己股份的目的,当然,孔立强的目的也是不用猜,已经摆上了桌面:吉辰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被人暗杀,此事怎么能不了了之!他心领神会,不管怎样,只有露一手之后,这些股份的持有才心安理得的。所以,他临走时只说了一句话:“给我三天,一定给你和我们的公司上下员工一个交代。” 在这同时,卓立男通过阿木林很快到了岑仙儿。 她们的见面地就在岑仙儿家。 岑仙儿见卓立男突然上门,没有一点惊讶,淡淡地说了一句:“您来啦!屋里请!” 反倒是卓立男有些意外:“您知道我要来?” 岑仙儿点点头道:“我住在这里没人知道,这家是他给的。他的死我已经听说了,所以我回来等着,知道他一定会派人来的,算是不告的约定吧。” 听岑仙儿口的“他”,卓立男明知是指丁贞才,却还想证实一下,以免误打误撞:“没错,我是受老丁……丁贞才的托付,才找到了您……” 岑仙儿给卓立男倒了杯水,示意卓立男坐,她则神情恍然地坐在了卓立男的对面,说:“您能找到我这里,说明您是他的人。您既然来了,我就直说吧!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过往就当一场梦,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再也不想多管闲事了。” 卓立男连忙说:“岑小姐,看来您有些误会。我跟老丁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只是普通的同事而已。” “啊?你们不是一路人?” “也许,我们连朋友都淡不上。”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你什么都别问,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您别怕!我来找你没有别是意思,只是受老丁临终所托,来把这个交给你。”卓立男掏出戒指,递给岑仙儿,“岑小姐,那天是我跟他约好见面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节哀顺变。岑小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岑仙儿接过戒指,双眼无神,一片茫然:“他把这个给我干什么?”她顿了顿,“啊?你想说什么?” 卓立男一脸悲容,伸手握住岑仙儿的手说:“岑小姐,老丁他、他……”她努力控制情绪,“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把这个戒指交给你。戒指他贴身带着,到死都不曾忘记要给你,费尽最后一口气交代我,务必要送给你。我想……我想啊!他的心里有你,你就是他这辈子再爱的人,否则他不会这么做,连约我见面想说的事都没能来得及说,却要我把这个戒指交给你。” 岑仙儿闻言,眼睛一眨,滚出一串泪珠,却似乎心有怀疑,问道:“他是在约你见面?” “是的!我们约定见面。我们老板也是中了枪,现在正在医院养伤。其实老丁想见的人是我们老板,他一定是有事要说,但老板病着,他们没办法见面,这才约我去碰头,让我帮他传话。”卓立男用手比划着,尽量长话短说,尽量说到岑仙儿听得明白。 岑仙儿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下意识一般地问道:“你就是他老板孔先生的女人?” “是的。怎么啦?” “唉!我是听闻,有传言在说啊!” “说什么?” “他们都在传,说得有板有眼。说他是好上了老板的女人,所以才会约你见面。这事让孔先生知道了,孔先生就买了杀手……” “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有这样的事?”卓立男生气了,一张脸被气得煞白,明显提高了声调。 岑仙儿惊讶地看着卓立男,见她秀美凝川,一脸怒气的样子,解释道:“我是不信的!可是,听得多了,我就、就……难免有点信了。” “你别听人家乱嚼舌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你放心,孔先生不会不管这事,他现在养伤,等他伤势好些,一定会查出是谁买的杀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唉!不重要了。他人都死了,查出一个凶手又能怎么样?他还会复活吗?死了就是死了,再怎么样都不重要了。替我谢谢孔先生!孔先生我见过几面,他人很好,你有福了,我恭喜你找到这么好的男人。” “谢谢你美言!岑小姐,你放心,孔先生一定不会不管的。” “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您贵姓?” “免贵姓卓。卓越的卓。” “卓小姐,有一个问题,我可以问吗?” “您问?” “我听说你们还没有举办婚礼?他答应娶了你吗?” “没有!”卓立男禁不住黯然神伤,轻轻地摇了摇头。 (本章完) 第264章 身世 第264章身世 岑仙儿回握住卓立男的手说:“听姐姐一句劝,你就算逼也要逼他娶了你。姐姐是过来人,男人的承诺是靠不住的,发的誓言也不能当真相信。你一定要把婚结了,孔先生才属于你。” 卓立男唯能暗暗叹息,自己的身份与任务,都是积在心头的难言之隐。孔立强连一句暧昧的话都不肯说,又怎么会有结婚这档事?可是,她无法对岑仙儿说实话,便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又像是开玩笑一般地说:“结婚呀!呵呵!谢谢提醒!不过嘛,就算结了婚,现在也可以离婚的。” 岑仙儿立即说:“不一样!结不结婚大不一样。只要给了你名分,他就有顾忌了,绝对不会让你出去做有伤脸面的事。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人。你看看我,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呀,就是相信了他的话,这才落到今天的地步。” 卓立男好奇地问道:“我有些听不明白? 岑仙儿凄然一笑,站起身来,移步走到窗口,抬头瞭望着窗外的苍穹,反问道:“我和他的事,你想听吗?” 卓立男也站起身来,陪她看向遥远的天空,说:“只要你愿意讲。” 岑仙儿沉吟一会,轻声细语地娓娓道来:“六七年还是七八年前?我记不得了。那年呀!我还没用岑仙儿这个名字。嗯,这个不重要,无所谓了。家父欠了债还不起,就把我抵押给了堂子里。我接客是新人,又不愿意干那种事,不巧遇到了一个坏人,我被打了个半死不活。我没有靠山,谁也不会来帮我。唉……想想暗无天日的日子,活着也没意思,我也就不想活了,偏偏遇到了他。他同情我,就救了我,还帮了我。他帮我赎了身,还出钱供我去学堂读书,知道我喜欢唱歌,他还让我去学了琴棋书画歌。我算是遇到了好人,当然啊,他自始至终待我确实是好。他的年纪尽管大我许多,但出于感恩也好,爱慕也罢,我们住在了一起,有两年多吧!那是我此生最开心的时光,只要眼睛一闭,往日的种种生活画面,就会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啊!唉!” “我暗暗发誓,此生非他不嫁!可是,我是堂子里出来的,他是一个有工作的体面人,我不敢跟他提结婚的事。他倒是提了,不过,他说他立过誓言,不能立即娶我,而是要等到赶走了日本人后才娶我。我当时不懂他为什么立这样的誓言,但我相信他,他是不会骗我的。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国家的人,我就更加相信他的话了。他说什么我都信,我就期盼着那一天早点到来。” “后来,天仙楼开张营业在招人,他回来问我,想不想去那里上班。我知道天仙楼是、是什么地方,心里是不愿意去的。可是为了讨他欢心,就回答说,只要他让我去我就去。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愿意让我去这种地方。我的命,是他帮我捡回来的,只要他愿意,我做什么都愿意。当然啦,他让我去天仙楼的目的,是预先告诉我的,我是个女人,心里没有家国这么大,只有报恩的想法。嗯……我是为了他才愿意去天仙楼的。” “一切都是命!我在天仙楼,他却从来没去过,我们从此不再经常见面了。我在天仙楼做了些什么事,他的心里是清楚的。我就经常想,常常了怀疑,他有没有喜欢我?以后日本人被赶走了,他还会不会娶我?其实,我也不敢多想,只是尽最大的本事,帮他做他交代我做的事,心里只想让他记住我的好。直到他的死讯传来,让我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心痛他居然会为了一个与我不相干的女人丢了命。” 岑仙儿说到这儿,一直安静听讲的卓立男插话道:“你怎么能相信这样的话!岑小姐,你的话让我更加相信了,老丁是爱你的。当时我就在想,他早就准备了这枚戒指,那是为了娶你呀!” 岑仙儿把视线垂下,看着手中的戒指说:“卓小姐,你有所不知,这个戒指啊!不是用来娶我的。” “哦?你这么肯定?” “戒指呀,说来话长了。我来天仙楼之前,他就给我看过这个戒指。” “他还不是为了娶你吗?所以才会给你看。” “你错了,这是证明他身份的戒指,到底如何证明,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有一点我明白,他给我看戒指,就是要告诉我,他没有欺骗我,他有着不可告人的身份,所以我相信他,才会心甘情愿地帮他做事。我的心里一直在奢望,只要尽快把日本人赶出了我们的国家,他就一定会兑现诺言来娶我。可是,我终究没有等来这一天,他终究是……”岑仙儿一下子激动起来,泣不成声,说不下去。 卓立男赶紧安慰道:“老丁泉下有知,一定知道你有多么爱他。” 岑仙儿说:“人死梦醒,谁也无力回天。他的后事怎么办?谁来……” “你放心,一切有我。” “谢谢卓小姐!我也确实不方便出面。这几天来,我一直在想,他的死,里面绝对有隐情。”岑仙儿看了看戒指,递给卓立男道:“这个戒指放在我手里也没用,还是你保管吧。孔先生答应要查凶手,他组织上的人,说不定也在查。现在你是唯一来找我的人,我就把戒指交给你保管,也许有朝一天用得上,就当有备无患吧!” “可是,这枚戒指是老丁的遗物,是他让我一定要交给你的。” “你已经交给我了,现在是我再交给你保管。他身上的秘密,我一无所知,他能否得到公道,我也无能为力。况且,我的心已经死了,不想再留下来。只有交给了你,将来或许还有希望,由你来帮他证明,他曾经为国家做过事。否则的话,他的人名恐怕就将被桃色事件覆盖,永世不得翻身了。” 卓立男一惊,连忙说:“岑小姐,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岑仙儿凄然一笑道:“不会的!我只是不想再留在这个伤心地了。上海,是不少人梦中的乐园,是理想中的天堂,可是,在我心里,这里只有心痛的回忆,一个让我心痛,让我生无可恋的地方。” “你想走?” “嗯!也许吧!我只有离开,心里才会永远记得他对我的好。” “你想去哪里?” “我准备去内地。” 卓立男知道,她不肯说具体的去处,一定是心有戒意,也就不再追问,而是问道:“那么,你将来的生活怎么办?” “放心吧!我在天仙楼的这几年,攒了些积蓄。而且、而且,老丁他也给我留了些,足够我下辈子的生活了。”岑仙儿叹了口气,“他好像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早就帮我做了安排。说真的,我怨他,他让我去巴结权贵达人,让我去做我不情愿做的事,当真不是一个男人所为。现在想来,他也许是有着诸多的无奈吧!算啦!不说了,越说心里越堵,心里越难过。” 卓立男点点头,收起戒指道:“好吧!我听你的,戒指我收下。逝者已矣,存者偷生,你要好好的,应该也是老丁的心愿。” 岑仙儿点点头:“嗯!我会的。卓小姐,我还是那句话,你与孔先生的事可要抓紧了,千万不要步我后尘,否则后悔莫及啊。” 卓立男苦笑道:“人人有本难念的经。” (本章完) 第265章 有没有爱过 第265章有没有爱过 卓立男回到医院,仍然陪孔立强去病房前的小花园。他们坐在一张长凳子上,卓立男见没人注意,就把与岑仙儿见面的经过跟孔立强说了一遍。最后,卓立男把戒指交给孔立强,悄声说:“可惜了一段人间最美好的爱情。要不是战争,他们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 孔立强听后一阵唏嘘,呼吸声明显加重了许多,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把玩着绿宝石方戒,像是在仔细研究着。 卓立男用手肘捅了捅孔立强,脸上洋溢着无限的憧憬,说:“你说句话呀!我说的对不对!” 孔立强看着戒指,淡淡地说:“这不是爱情。” 卓立男坚持道:“怎么会不是爱情?岑仙儿肯定是爱老丁的,老丁也是爱他的,否则怎么可能事事想着岑仙儿?还给她存了钱,帮她留了后路。假如这都不算爱情,那你说,这叫什么?” 孔立强抬头看向远方,沉默了一会才说:“这是利用。丁贞才太过自私了,为了自己,不顾后果,把一个女人推进了火坑。我看不起他。” 卓立男强调道:“所以说是战争抹杀了爱情。老丁的心里,我敢肯定,一定也是受尽了煎熬。难怪他总是沉默寡言,总是不像顾律那样自在,总是一个人走在黑暗中……” 孔立强等她说完,才接着自己的话头继续说下去:“我看不起他的不择手段。他这么做,太过分了,毫无人性底线可言。唉,说到头也是命吧!可怜岑仙儿无原则地服从他,这哪里是爱情啊?分明是在还债嘛!” “还债!还债!两个相爱的人谁欠谁?你情我愿,哪有债需要还。”卓立男触动了自己的心思,自言自语着。 “丁贞才救了岑仙儿,岑仙儿感恩在心,抛弃了自尊,他说什么就听什么,到头来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唉!岑仙儿命苦,也许这才是战争的最大受害者。” “是啊!不知何时休的战火,不知道要毁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有情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被迫离散。只有等我们赶走了日本人就好了。” “也许吧!假如我们等得来这一天,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过。你呢?” “我也没想过。” 卓立男的心里一动,她想起了岑仙儿反复跟自己说的话,便试探着问道:“到了那时,你会想着结婚成家了吧?” 孔立强一怔,他顿时想起了严青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做这一行,假如真的爱上了一个人,就该远离她,离的越远越好……”便支吾道:“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胜利,我也不知道今生能不能看得到胜利的那一天。” 卓立男一听,想起当前的处境,完全能够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失去了组织的联系,整天混迹在汉奸群体中,与魔鬼为伍的后果是什么?就算等来了胜利之日,谁看得见他为之付出的赤诚之心?因而一时间哑然无语。她本想出言安慰孔立强,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默默地坐着,过了许久,卓立男才忽然说道:“假如有需要,你会让我去学岑仙儿那样吗?” 孔立强毫不犹豫,立即斩钉截铁般的说:“绝对不会!”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是怕我丢了你的颜面?让你抬不起头来做人?” “颜面是什么东西?我现在汉奸的帽子戴着,早就脸面无光了。我现在是过街的老鼠,不知情的人,杀我之心都有。就像上次遇刺那般,只要还有一点热血的中国人,谁会用正眼看我哦!我早就没脸做人啦!” “那你为什么不愿我去做、去做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呢?” “没有原因,就是不会。不管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去抛头露面的,这就是底线,是我做人做事的底线。”孔立强扭头看了看卓立男,把声音压得更低,“我们的组织也绝对不会允许我这么做。” 卓立男感到一种莫名的幸福,轻轻地把头靠在了孔立强的肩膀上,悄声说:“别用组织说事,你就是大男子主义,满脑袋封建旧思想。” 孔立强轻声“呵呵”一笑,说:“你怎么批判我都行,我都乐意接受。” 卓立男幽幽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孔立强一愣,卓立男的心意,他立即感受到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啊?嗯……” “啊!嗯!干什么?你不要回避,我要你老实回答。” “因为、因为……” “因为你爱我?” “爱……你今天怎么啦?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人与人之间嘛!有时留点白不是更好吗?” “不要!我就要你说。你快点说!” 孔立强把戒指举到卓立男的面前晃了晃,说:“我们还是说正事。你帮我看看,既然说这东西是证明身份用的,可是,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不起眼的戒指,藏着什么秘密呀?世上相同的戒指有的是……” 卓立男轻声说:“你别打岔!回答我的话。我的问题也是正事。” “唉!让我怎么说呢?我想呀!估计老丁也是被人抛弃的,否则……” “喂,你再打岔我不理你啦!”卓立男顿了顿,见孔立强不说话,“那我问,你答。” “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别说废话,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卓立男变得有些强势起来,较起了真。 孔立强见状没辙,略微尴尬地问:“我能说不吗?” “不行!必须说实话。”卓立男轻轻地用拳击打了孔立强几下,言语中充斥着一个姑娘家的娇嗔。 孔立强欲言又止,扭头看着卓立男,一颗心突然心开始砰砰直跳,似乎要跳出心房的样子。他忍不住伸手欲抚摸她依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却又停在了半空,终究没有去触碰卓立男的头发,轻声说:“不要难为我。” 卓立男用轻到不能再轻的音调,羞涩地问道:“你有没有爱过我?” 不知为何,孔立强一听之后,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乔英子的身影,不觉犹豫了一会才回答:“嗯!” 卓立男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问:“与乔英子相比,你更爱谁?” 孔立强不觉愣住,更爱谁?这个问题,他不知道问过自己多少次,却始终不敢面对,总是回避着。他闻言恍然无语,失神地抬头看着远方的天际。 卓立男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不说话就是一种回答。”顿了一会,她又说,“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孔立强只道她生气了,却又不想违背本性来哄骗她,便支吾道:“我……我……这怎么能比呢?我……” 卓立男轻声说:“没关系,我老早就明白你的心意了。” 孔立强感到意外:“啊?你明白什么?我承认,我喜欢、喜欢过她,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爱!就当是爱,也是把她当妹妹的那种爱。” 卓立男说:“别解释了,我心里都明白。”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千万别发誓,男人的誓言是不能轻易发的。” “哎呀!在你面前,我就像透明人,让我说什么好。”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卓立男直起身体,整理了一下衣服,有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淡淡地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有很多。你从来没有碰我一下,特别是单独相处的时候。就说你住在我家吧,你一根手指都不愿碰我,我怎会不懂你的心思?” “啊!这、这、这……” “在外人的眼里,我们住到了一起,我早已是你的人了。可是,每当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你是个君子,别说其它了,就是连我的手都没有摸过一次。我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我在你心里所处的位置。”卓立男词穷了,重复着她说过的话。 孔立强连忙说:“我、我……乔英子的手我也从来没碰过……” 卓立男看了他一眼,又把头靠在了孔立强的肩膀上,说:“你紧张什么。有时候啊!我宁愿与你生活在人堆里,跟你一起落在群眼中,这样反而靠你更近。就像现在,我靠在你的肩上,说说心里的话,人世间最美妙的时刻,莫过于现在这样。” 孔立强低下头来,侧脸凝视着卓立男,说:“我、我……我是尊重你呀!”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隐含着深情,可惜的是,卓立男看不到,却偏偏有人看到了。 (本章完) 第266章 跑题了 第266章跑题了 “哇,好恩爱的风景啊!可惜被我糟蹋了……” 孔立强一愣之下,卓立男连忙坐直身子,齐刷刷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古祝群来了。 古祝群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远远地继续说下去:“护士说你们在小花园,你们好雅兴啊!我来真是煞风景。啊!真是大煞风景啊!” 孔立强叫了声:“古司长!” 卓立男一脸红晕,站了起来,整整衣裳,笑着说:“不知道您来,见笑啦!” 古祝群哈哈大笑道:“我来得真不是时候!没事,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你们完全可以继续,我绝对不会打扰你们太多时间。”他见孔立强意欲站起来,加快了几步,上前摆着手,“你别动、你别动,坐着就行。你的伤还没好,我们之间不必拘礼,你坐着就好!” 孔立强咧嘴一笑:“还请古司长见谅。” 卓立男则知趣地说:“古司长您来得正好,医生正要我去说他的伤情呢!您请坐,我先去帮你倒杯茶。” 古祝群连忙摇手道:“不用不用,我跟孔老板说几句话就走。” 卓立男坚持道:“那您请坐,我去去就来。” 古祝群说:“好好好,你忙你忙!”他边说边坐在了孔立强的身边。 卓立男施礼而去。她回了病房,站在病房的窗口,远远看着古祝群附在孔立强耳边说着什么,孔立强则不断地点头,心里却有些紧张,也有些不安,刚才自己与孔立强说的话,古祝群会不会听到?她随即自我安慰着,这些悄悄话,应该听不到吧! 在患得患失间,卓立男禁不住开始自责起来,大敌当前,身处狼窝,与孔立强说这些干什么?明知他不会娶自己,又何必在意岑仙儿所说的话呢?她就这么自怨自艾没多久,果然见古祝群很快就起身离开了。 于是,卓立男立即走到孔立强跟前,坐下来悄声问道:“他来干什么?” 孔立强吁了口气,说:“来跟我说了两件事。” “能说给我听吗?” “当然!他来告诉我,抢杀丁贞才的凶手找到了。” “这么快?是谁?” “确实快!所以啊!我们不能小看了特务的专业。是谁黑了心,你应该猜得到?” “谁是凶手我猜不到,我只是猜想指使抢手行凶的人。” “你说说看。” “当时甄贵在场,但我估计,甄贵不一定是元凶。幕后人应该是邬达荣。” “真聪明!唉!亲者痛,仇者笑!为什么我们总喜欢窝里斗?” “你是说,我们中国人自相残杀,日本人笑着隔岸观火?” “不是这样的吗?什么时候我们的枪口能够一致对外,真正能够拧成一股绳,何愁赶不走小日本鬼子。唉!唉!唉……这些小人总喜欢搞自己人,六亲不认的德行,让日本人占了便宜。”孔立强连连叹息。 卓立男说:“这就是我们的劣根性!我们的能力有限,改变不了这种小人行径,我们只能做好自己,尽力去做好我们的事了。” “我是有些痛心啊!我们……不是我和你的我们……” “我懂!” “我们啊,大到皖南事变,小到为一己私利,就能够忍心把子弹射进自己人的胸膛,可悲啊!否则日本人怎敢如此猖狂!” “是啊!你也不必长吁短叹了,既然古祝群查出了谋害老丁的幕后之人,他接下来想干什么?” “他就是为这事来征求我意见。他想把邬达荣给办了!” “他一个小小的司长,动得了一个隶属于政府海关的缉私局局长?” “千万别小看了古祝群。他是76号特务的头子,有权查办任何人。小小的缉私局算什么?况且,这些官僚,有几个人的屁股是干净的?多多少少都有把柄被古祝群这帮人给拿捏着,要把邬达荣拉下马,应该是分分钟的事。” “哦!这么看来,邬达荣的寿数尽了。” “我没建议他这么做。” “哦?杀了邬达荣,帮丁贞才报仇也可算快意恩仇,但贪官污吏杀不尽,反而会影响吉辰公司的生路。假如因此关上了海关的大门,中断了与重庆的生意,最终受损的是我们根据地的活路。邬达荣死了,我还得花钱去买通新上任的人,得不偿失。” “我明白,你考虑周全。你的心里永远把那边放在第一位,只是可惜了老丁,他死得不明不白啊!”卓立男说到“那边”时,抬手指了指北方。 “世上安得两全法!也只能这样了,过几天你就去把丁贞才给落葬了吧!入土为安!” 卓立男点点头:“好!现在丁贞才死了,那个祁令福又不着调,吉辰公司怎么办?” 孔立强看着卓立男说:“古祝群会把祁令福弄走。他怎么操作,我没有问,只是给了他一句话,别结怨太深,否则你争我斗,又是日本人得利。” “对!应该这样。” “我一时半会出不去,公司不能无主。古祝群建议你去做吉辰公司的副总,替我掌管公司业务。” “啊?不行不行!我不行的。”卓立男连连摇头。 孔立强却点着头说:“你不是不行,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得到。吉辰公司的业务上了轨道,不用你去开疆辟土,你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但我否决了古祝群的建议。” “好!你反对得好!” “好在哪里你知道吗?” “你不想让我抛头露脸。” “我反对你来吉辰公司,其实是想给你留一条后路。” “哦?” “吉辰公司是丁育春、邬达荣、韩奎一手搞起来的,做生意的对象又是以重庆和日本人为主,公司是没有未来的。我坚信,日本人总有一天会被赶走的,到了那时,历史总会被清算,假如你今天踏进吉辰公司一步,以后就再也没有退路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卓立男恍然大悟,忧心却随之而来,说:“可是,你也没有退路了。” 孔立强微微一笑,脸上浮起的是一种无奈的笑容,凛然而道:“我早就没有退路了。留取丹心照汗青。” 卓立男再一次把头靠在了孔立强的肩膀上,轻轻地说:“其实,你是爱我的。” 孔立强不禁有些尴尬,呵呵一乐道:“你怎么又跑题了呢!” 卓立男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紧紧挽着他的胳膊,说:“你对我的爱,跟乔英子一样,也是把我当成了妹妹。” 孔立强想否认,因为他从来没有把卓立男当成妹妹来看待,反而有着一种敬畏之爱,时时刻刻徘徊在心间,便连忙说:“我把你当亲人。” 卓立男说:“严格来说,应该是同志般的亲人。” 孔立强一听,可不是吗?他感觉卓立男的话,总能说到自己的心里去,赶紧打岔道:“我们今天算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就说偏了。” “你不是说,古祝群来跟你说了两件事吗?现在两件事说完了,聊聊闲话又能怎样!” “我们才说了一件事,还有一件事没说呢!” “还有事没说?什么呀?” “寿谷夫遇袭。” 卓立男一下子跳了起来,惊喜地问:“真的吗?” 孔立强反问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哦!也是哦!他死了吗?” “没有!算是这家伙命大,又没伤着他。” “上次听你说,是原一峰失了手,让寿谷夫侥幸逃脱。这次不知道是谁?会不会又是原一峰他们?” “不知道!古祝群说正在查。” “你想到了谁?” “我想不到是谁,但我不想是我们的人。” “为什么?” “刺杀一个寿谷夫,特高课回来另一个寿谷夫。目标太小,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行刺寿谷夫的人怎么样了?” “古祝群说,当场毙命,一个活口都没留。所以呀!我不希望是我们的同志在冒无谓的风险,这代价太大……唉!” (本章完) 第267章 举报孔立强 第267章举报孔立强 行刺寿谷夫之人,孔立强和卓立男怎么也没想到,是川沙盐帮的弟兄。 黄叔平接到妹妹黄淑慧的信之后,这才终于知道,弟弟黄叔同死在了特高课的刑房里。当时,他一听说弟弟黄叔同被扫荡的日本鬼子俘虏,立即花重金悬赏,意欲去日本驻扎在浦东的部队打听黄叔同的消息,却始终没有结果。黄淑慧的来信,让黄叔平确定了弟弟的死讯,他心如刀绞,这仇一定要报,也就立即决定刺杀寿谷夫。 黄叔平尽管知道妹妹与寿谷夫住在了一起,假如与黄淑慧取得联系,行刺寿谷夫里应外合,定能事半功倍,然而,妹妹与日本人媾和在一起,非但是家族的耻辱,更是他个人无法接受的事。 因此,恨铁不成钢,在黄叔平的心里,黄淑慧已经死了。他想不到的是,黄淑慧也确实已经死在了寿谷夫的手里! 而黄淑慧的死,恰到好处地帮助寿谷夫解除了石田的越级报告危机。 日本陆军司令部接到石田的举报信之后,开始对寿谷夫展开了调查,寿谷夫敏感地察觉到了自己当前的处境,却沉住了气,任黄淑慧一步一步地走进死胡同。他眼睁睁地看着黄淑慧死在眼前,连夜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份述职报告,上呈给了司令部。 在寿谷夫的述职报告中,把接纳黄淑慧写成了诱捕抗日分子的计谋,黄淑慧被寿谷夫定性为川沙游击队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间谍。寿谷夫的报告,把自己写成是将计就计,以身涉险,计划破获游击队的谍报网,最终,黄淑慧在原因不明的情况下,突然服毒自尽,导致计划失败,请求司令部处分。 寿谷夫化被动为主动,以退为进,非但撇清了自己与黄淑慧之间生活腐化问题,还变相汇报司令部,导致本次计划失败的原因,是特高课内部有人泄密。就在司令部的调查随之扩展时,寿谷夫突然遇袭,阴差阳错地佐证了寿谷夫的述职报告。同时,司令部查到,在黄淑慧死前,曾经与石田有过接触,同时对石田也展开了调查。 石田得幸,司令部没有查到他通敌的证据,但仍然受到了纪律处分,被降职降衔,继续在电讯处留用察看。 寿谷夫由此一举两得,既打击了异己,又保住了自己的职位,司令部对他们的调查就此终结。寿谷夫绝处逢生,对石田的记恨,像是一个种子,悄悄地在心底生根发芽了。 特高课电讯处一旦出了差错,寿谷夫便会大发雷霆,出言训斥一番,石田经常首当其冲。挨了训的石田,还被寿谷夫赶出了电讯处办公室,命其跟随电讯侦测车扫街巡逻,遇袭的风险由此大增。 军令如山,石田敢怒不敢言,只得服从。 满腔委屈的石田,唯能借酒消愁。而酒,一个人喝的是闷酒,只会越喝越不甘心。石田想到了一个陪酒之人,那便是甄贵。 好在甄贵一招即来,杯到酒干,石田的郁闷得以发泄,倒也尽心。一而再,再而三,浦江饭店旁边的居酒屋,成为了他俩一起推杯换盏的据点。 十几天之后,行刺寿谷夫一击不中,黄叔平又进行了第二次行动。然而,他们第二次的伏击,仍然没有成功,出行警惕的寿谷夫毫发无伤,黄叔平却又折了三个弟子。尽管如此,黄叔平没有打消为弟报仇的决心,行刺寿谷夫志在必得,只是,他连续两次失手后,开始总结经验,寻思完全之策。 这时,有一个人,在黄叔平的心里挑了出来。 那个人便是死里逃生的韩奎。 那晚,韩奎被沈家俊追杀,身中数刀后跳入了黄浦江。也是他命大,铆足一口气潜泳到了江心,浮起死命拽住一艘路过的帆船,顺流而下漂到了浦东,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浦东,是黄叔平的地盘,盐帮弟子遍地。 当黄叔平看到韩奎,韩奎已非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韩奎身上的刀伤很深,在江水中浸泡的时间过长,一条左手臂已被感染,一只眼睛也瞎了。黄叔平在黯然中唯能一声叹息,恐怕是废了!曾经不可一世之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想到孔立强毕竟是靠韩奎出的道,孔立强又是姓共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对韩奎也不能坐视不管,便把他收留下来,叫来帮中医生,帮韩奎截去了左臂,保住了他的性命,并把他带回了川沙。 黄叔平知道韩奎与归元清前妻杨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便命人想办法找到了杨氏,把她接来川沙照顾韩奎的生活。韩奎因此对黄叔平感激涕零,可是,他看着自己残缺的身躯,已然一蹶不振。他雄心既失,自知已是无用之人,不觉心如死灰,空怀一颗对黄叔平感恩戴德之心,就此安顿下来,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但凡是人,都是这样,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仇恨不会忘,钱财不舍掉! 韩奎就是如此,他把仇恨记在沈家俊的身上,钱财记在孔立强的账上。在他的眼里,沈家俊杀上码头是铁一般的事实,便是蚀骨难消之仇;在他的心里,吉辰公司的股份就是钱,自己的钱掌握在孔立强的手里! 可是,这两件事,寄人篱下的韩奎不敢在黄叔平的面前提及,因为他知道,自己与黄叔平的交情并不深,如今已没有说事的资本。况且,他知道黄叔平与孔立强之间的关系,就算等死,也比道破心有所求要好。 看似韩奎无欲无求,黄叔平却想解开他特遭大难的真相。经过一番暗查,黄叔平得知,沈家俊找韩奎寻仇竟然是着了日本人的道,石田与甄贵狼狈为奸也就浮出了水面。不过,黄叔平并没有立即把他打听到的消息告诉韩奎。 现在,是把真相告诉韩奎的时候了。 黄叔平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反其道而行之,让韩奎去联系甄贵。 韩奎得知自己被沈家俊追杀的真相,原来是甄贵串通了石田,在背后施计挑唆的结果,一下子激发了他的报仇之心。 此刻,韩奎的心里清楚,黄叔平这么做,定有他所求。黄叔平有求,说明自己仍有价值,因此,借助黄叔平之手去报仇的希望大增。于是,他立即问:“您想让我怎么做?” 黄叔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不可捉摸地笑了笑,说:“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 韩奎想了想,却不敢问原因,说:“我活着,甄贵就睡不着了,他会严加防范,到时下手恐怕更难。” 黄叔平说:“韩兄的仇,我帮你去报。不过,你现在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起码要让甄贵知道,你的仇人是沈家俊。” 韩奎似有所悟,点着头说:“明白了,黄先生想搞一票大的。韩某的为人,您是清楚的,您只管吩咐,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黄叔平轻声一笑,连连摆手说:“心意领了!其实很简单,你只需写封信告诉甄贵,孔立强是共产党。” “孔立强是共产党?”韩奎吃了一惊,却突然自作聪明地想到,商人逐利,情谊不值一提!难道是黄叔平看中了吉辰公司?他又一个激灵,黄叔平是为了得到十六铺码头的控制权,所以要转移甄贵的视线,再借机一并除之! 不容分说,韩奎照做。他在写信之时,想当然地说:“我要让甄贵知道,沈家俊来码头杀我,是孔立强在背后使坏。我与甄贵联手扳倒孔立强,吉辰公司就是我和他说了算了。甄贵只要相信了我的话,我们就有了出手的机会。” 黄叔平满意地点点头:“好!我跟韩兄那日在吉辰公司一见投缘,实乃苍天之安排啊!” 韩奎说:“黄大哥救命之恩不敢忘,韩某心甘情愿,用此残躯把甄贵引出来。” 黄叔平大笑道:“韩兄言重啦!只要在信上写清楚,你有孔立强是中共的证据,你与他会面的地址。我猜甄贵见信必定坐立难安,定会自投罗网,我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韩奎说:“韩某其实是有私心。” 黄叔平有些奇怪:“哦?” 韩奎咬牙切齿地说:“我要亲眼看着甄贵死!” 黄叔平仰天大笑道:“韩兄是性情中人,睚眦必报,你这要求我怎么可以拒绝呢!” (本章完) 第268章 愚蠢之极 第268章愚蠢之极 黄叔平让韩奎举报孔立强,用意在于把寿谷夫诱导到韩奎与甄贵的见面地。按照黄叔平的思维逻辑,甄贵一定会把这个信息告诉石田,石田就会向寿谷夫作汇报,寿谷夫必须得到韩奎手中孔立强是中共的证据;又因为孔立强现在是维新政府的人,韩奎要想扳倒孔立强,夺回吉辰公司的股份,便有理由直接要求见到寿谷夫才肯出示所谓的“证据”。 那么,只要寿谷夫答应见韩奎,黄叔平预先在他们的见面地埋下炸药,在场之人必将灰飞烟灭。然而,黄叔平不知道的是,石田与寿谷夫之间已形同水火,石田为了抢功,并没有向寿谷夫通报,而是授意甄贵去见韩奎,务必得到孔立强是中共的证据。 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甄贵一收到信,得知韩奎还活着,在惊恐中度过来了数天,杀心顿起。可是,他见韩奎的信中,并没有仇恨自己的意思,反而说手里有孔立强是中共的证据?忽然间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韩奎并不知道被沈家俊追杀的根源,他现在是要借日本人的手除掉孔立强,然后入主吉辰公司。 甄贵自己靠上的日本人这颗大树,想当然地认为,韩奎也是想得到日本人做靠山。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出现了摇摆。 对于吉辰公司,甄贵也心心念念已久,面对这样的机会,他有了他的想法,韩奎和孔立强必须都得死。但是,他们的死,不能让人知道与自己相关。他因而冥思苦想,有了一个主意,借孔立强的手除掉韩奎,再让孔立强丧命在日本人的手里。于是,甄贵把韩奎写给自己的信交给了石田,因为孔立强住在医院,便找到卓立男,让他带话给孔立强,说韩奎还活着,他已经投靠了日本人,假意提醒孔立强,如果有把柄留在韩奎手里,赶紧早作准备。 孔立强对甄贵之言将信将疑,他听说韩奎还活着,不由得感到有些棘手起来。他并不在意韩奎与日本人勾结,而是担心古祝群会坐不住。因为,孔立强给古祝群开了一张“空头支票”,承诺把其代持韩奎的公司股票转送给了古祝群,假如古祝群知道韩奎活着出现了,他会做什么呢? 孔立强因而焦躁不安起来,吉辰公司的股份是一个结,如何解开?他必须尽快想出一个应对的办法来。 卓立男见他凝眉沉思,便悄声嘟噜了一句:“塞翁之马!医院倒是一个避风港。” 孔立强听见了,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说:“我的世界里哪里会有避风港。” 卓立男呵呵一乐道:“这倒也是哦!你出不去,有些人进不来,但有我这个中转站,你就变成了蜀中诸葛……” 她的话话没说完,被孔立强打断道:“别说不着边际的话了!立男,你明天去找阿木林。” “找他干什么?” “韩奎这段时间躲哪儿去了?他的背后一定有人,否则不会甘心这么久不出一点动静。你去找阿木林,就是要请他查出韩奎背后的人。” “你在怀疑韩奎投靠日本人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是的!我记得,韩奎对甄贵起了戒心,好像很有成见。现在甄贵来让你传的话,明显有着挑拨的意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想不通!按照韩奎的个性,他不应该会投靠日本人。他知道已经失势,按他的脾气,也不应该去向甄贵低头,其中必有、必有……” “必有目的!所以你要查出韩奎背后的靠山,然后分析韩奎突然出现的真正目的,这叫做知己知彼。” “我就是这个意思。” “立强,我们分析韩奎不是当务之急,你得好好想想,吉辰公司股份分配这道坎,已经横在了眼前,你怎么跨过去?” 孔立强深深地喘了口气,说:“股份是什么?是分红的比例!吉辰公司赚多少钱,股东能分到多少红利,现在唐忠宝和丁育春死了,就是我说了算啦!古祝群和韩奎的眼里是钱,我可以让他们看得见却摸不着。” 卓立男松了口气:“原来你有主意了!”忽然呵呵一笑,“奸商!奸商!无商不奸,孔立强啊孔立强,你什么时候变成的一个奸商啦?” “我不跟你开玩笑,也没心情跟你开玩笑。股份的事,我其实不用愁。韩奎、丁育春他们在公司有办公室,那些签署的文件,他们没有带走,都锁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后来韩奎出事,我在丁育春的推荐下,接任公司董事长,补签了一些股权分配的文件。当时,大家都在忙着筹建银行的事,出于信任吧,唐忠宝没有过问,都是我一个人在弄的,丁育春签字认可了。现在丁育春和唐忠宝死了,他们的签字有效,那内容我有办法补充,反正死无对证,我说了算,就算见了韩奎我也有说词!”孔立强说得胸有成竹。 卓立男听了心头暗笑,却说:“明白了!只要你伤愈出院,韩丁的股份证明,都可以落在你的手里!也就是说,股份上的事都在你掌控中。嗯!最好如你所愿吧!” 孔立强和卓立男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公司股份和意欲调查韩奎背后的人身上,终究是疏忽了“韩奎投靠日本人”这事。 孔立强不相信韩奎会投靠日本人,但是,甄贵与石田沆瀣一气的事实,却没有引起他的重视。智者千虑,或有一失!孔立强的这个疏忽,令卓立男失去了防范,和粟永盛一起,双双落入了石田之手。 石田得知韩奎手里有孔立强是中共的证据后,立即对孔立强身边人卓立男和粟永盛以及严青、吕昌他们,展开了布控与监视。甄贵为了一己私利,欲借日本人之手除掉孔立强和韩奎,把他从粟永盛口中得到孔立强多次去吴淞镇的举动,又一股脑儿告诉了石田。石田随之动用电讯科的人员,安排甄贵提供的信息,前往吴淞镇展开外围调查。 卓立男一出医院,刚刚坐上粟永盛开来接送的车子,便被石田派人带去了特高课的备用审讯楼,秘密收押了起来。 石田亲自审问,卓立男和粟永盛一脸无辜,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面对大刑伺候,也没有松口! 严青的专业,令他很快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于是,他通过秘密渠道,把这一发现报告了原一峰。原一峰随之开始反跟踪,很快查到,跟踪严青之人,是特高课的特务。 石田派人去吴淞镇调查。吴淞镇上有陌生人出现,且手拿孔立强的照片,在镇上找保长打听孔立强见过什么人?还去水产公学堂翻阅教职员工和学生的档案资料,这一异常的信息,很快被邵玺安得到了。于此同时,吕昌向邵玺安汇报,发现自己的身后以及大进公司周边和家附近,有陌生人在闲逛。 因此,邵玺安凭借多年地下工作积累的经验,敏锐地发现此事不可小觑。他立即与屈双喜互通的信息,屈双喜也很重视,连夜委派苏元赶到了吴淞,见机行事保护苏格。邵玺安见过屈双喜后,又马不停蹄与原一峰取得了联系,他们一交流各自发现的情况,经过汇总发现了一条重合线索,似乎与孔立强有关。 在这一夜之间,国共两党的地下组织都动了起来。 仍然是同一时刻,许萍见粟永盛突然失踪,且卓立男也失去的影迹全无,不由得着急起来!她与浦成的联系,架构在被动的地位,只有等浦成来见,却没有主动联络组织的权利,只能内心的焦急化作祈祷,祈祷浦成能够突然出现。 (本章完) 第269章 转移 第269章转移 许萍的祈祷,似乎起了效果,三天之后,浦成果然出现了。 当然,浦成能够及时回到上海,与许萍的祈祷无关,却与屈双喜的电报有关。 苏元奉屈双喜之命赶到吴淞,以千芊表哥的身份住到了钱维钧家。米行伙计沐木利用外出送米的机会,留意着街面上的动静,而钱维钧从保长的嘴里,套出有日本人在调查最近几年来镇上做生意的人,钱千芊也说,有人在翻查学堂教职员的档案。这些信息一汇总,令苏元察觉到不妙,立即用电话请示屈双喜,是否需要转移苏格。 屈双喜当即决定,同意苏元把苏格转移出去。 第二天一早,恰好是星期天休学日,苏元做出带苏格和钱千芊出镇游玩的样子,顺利逃出了吴淞镇,躲到了嘉定乡下,准备躲过了风声再回来。谁也没有料到,钱千芊和苏格的凭空消失,加上苏元的突然出现,让石田的人一下子产生了警觉,于下午便查抄了米行与钱维钧的家。 钱维钧在特高课无证无据的情况下,仅仅是辩驳了几句,便死在了特高课的枪口下。 钱维钧是邵玺安那一线的人,他壮烈牺牲的消息,被沐木告知了邵玺安,邵玺安又通告了屈双喜。屈双喜忍着悲痛,再把钱维钧牺牲与苏元、苏格转移的临时决策,用电报向苏北根据地做了汇报。 由于电报字数有限,军部只知大概,不知隐秘战线上出此事故的详情,便命浦成星夜赶去上海调查起因。 也是石田百密一疏,只道粟永盛一直透露消息给甄贵仅是一个贪财之人,因而疏忽了对许萍的跟踪,因此,让浦成与许萍见面没有受到影响。 浦成一赶到上海,便成为了邵玺安、屈双喜、吕昌和许萍之间的纽带。他分别见过许萍和屈双喜之后,当夜又与邵玺安会了面。邵玺安有原一峰传来的消息,他俩一经研究分析,得出结论,军统严青与吕昌被特高课跟踪,卓立男和粟永盛的失踪也与特高课相关联,而这些人,无不例外,均与孔立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浦成尽管从许萍口中得知,孔立强是可靠的同志,没有发现他做叛党的事,如今孔立强被人刺杀中枪,正在日本人的医院治伤。浦成听后,不觉想起当时营救屈双喜一事。在他的心里,已经认定孔立强从中敷衍,所以仍然在怀疑,难道是孔立强因为中枪已投靠了日本人?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局面? 他继而再想,假若孔立强投敌,日本人为何不直接抓捕吕昌、许萍?孔立强并不知道钱维钧是谁,那么,钱维钧的牺牲又怎么解释? 浦成心头的疑问,一时得不到答案,但营救卓立男和粟永盛乃当务之急! 邵玺安提到,要从特高课的手里救人,以前可以让孔立强想办法,现在,除他之外,很难找到救人的切入口。 浦成想到了黄叔平,他不知道黄叔同已死在寿谷夫手里,觉得黄叔平既然是川沙大贯、盐帮帮主,又有着民族大义,凭他的人脉与情面,请他插手营救卓立男和粟永盛,应该有一线机会。 于是,浦成不敢耽搁,再一次风风火火地赶到川沙,见到了黄叔平。 黄叔平面对浦成,没有做丝毫的隐瞒,直说了他利用韩奎为弟弟报仇的计划,并坦诚相告,他与寿谷夫已是死敌对阵,救卓立男与粟永盛,他办不到! 浦成静静地听黄叔平说完,心头禁不住暗暗叫苦,却豁然开朗。原来,地下线这次出事的根源在这里!他唯能长叹一口气,让韩奎去向寿谷夫举证孔立强是共产党,借机诛杀寿谷夫的计划可谓愚蠢之极!非但寿谷夫不会上当,还间接害了一大批人! 黄叔平似乎猜到了浦成的心思,说:“我让韩奎去向寿谷夫说孔立强是共产党,寿谷夫就能相信孔立强是共产党吗?没有证据就是诬告,这道理小孩子都懂。” 浦成叹了口气,说:“日本人要抓人杀人,哪里需要证据?有证词就已足够。唉!就算没有证词,那帮人看人不顺眼也会杀人。” 黄叔平闻言,联想到弟弟的死,顿时醒悟过来,知道事态严重,懊恼地说:“是我太一厢情愿了!看来,是我要连累无辜了。”他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为弟报仇的事仍然异常坚定。 浦成说:“我有个朋友,在吴淞镇上开米行,仅仅是因为被嫌疑,日本人连解释的话都不听,就当场开了枪。跟日本人呀,没有道理可讲。” 黄叔平露出一脸自责的神色,点点头:“这事我听说了。可事已至此,您有什么建议?” 浦成想了想,说:“黄老板,您的渔网已经撒出去,就收不回了。” “正是!” “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也许可行。” “请说!黄某洗耳恭听!” “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我这就回去部署,我们联合行动,活捉寿谷夫,逼他释放卓立男和粟永盛,然后我们再帮您弟弟报仇。” “可以说具体一些吗?” “您继续安排韩奎去见甄贵,甄贵一定会与特高课的人作汇报。我们可以跟踪日本人,寻机绑了他。还有,我可以帮你添把火,配合韩奎把寿谷夫引出来……” 浦成与黄叔平合计了几个办法,想着总一个办法能得手,然而,最终却因为韩奎而功亏一篑。 黄叔平提前一天派车把韩奎送进了上海浦西,计划让他第二天去见甄贵,谁也没有预料到,韩奎的私念膨胀,他趁负责接送的司机晚上睡觉之际,偷偷地溜去了吉辰公司。 韩奎此去,是为了取他放在公司办公室保险箱中的股份票据和合约。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韩奎在浦东养伤,受黄叔平恩惠,不敢多说多想,这次一回到浦西,自以为人不为财,天诛地灭! 石田曾经是特高课行动队队长,这个职衔可不是混出来的,而是凭出众的能力争取来的。他得到甄贵的报告后,随之便开始追查韩奎的行踪,尤其是十六铺码头,以及吉辰公司等韩奎有可能出没的地方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韩奎出现。 果然,韩奎一进入石田的视线,哪怕他折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睛,但他大致的模样没变。尤其是在晚上,看人本就看个大概,韩奎束手被擒。 韩奎没有扛过大刑,在石田面前和盘说出了黄叔平派他举报孔立强的经过,万幸的是,韩奎所知不多,只是猜想黄叔平看中的吉辰公司和十六铺码头。石田问韩奎要证据,他把证据推到了黄叔平身上。石田闻言计上心来,把韩奎放了出来,只要求韩奎想办法把黄叔平引到浦西来。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韩奎出面叫黄叔平来浦西,那个司机就是黄叔平派来监视韩奎的人。司机醒来不见了韩奎,禁不住大惊失色,立即打电话向黄叔平做了汇报。其时,浦成早已离开,黄叔平没人可以商量对策,当即决定亲赴浦西来主持大局。 (本章完) 第270章 主动寻找 第270章主动寻找 就在卓立男被石田秘密逮捕的那晚,孔立强在医院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卓立男回来,禁不住着急起来。他在初等之时,只以为卓立男遇到了事,就像上次亲眼看见丁贞才被枪杀那般,被耽搁了回医院的时间,倒也不以为意,反而在暗地里寻思,难道是去请阿木林查找韩奎遇到了意外?他随即否认,回想起自己与阿木林打交道的经过,觉得此人有着江湖上“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职业操守,应该不会刁难卓立男。 可是,卓立男没有回医院,她到底去哪儿了?孔立强看看窗外,夕阳西落,天色渐黑,病房的走道上传来打饭的声音。 负责给病号打饭的师傅,轻轻敲打吕制饭盒的声音,穿过门墙,像是击中了孔立强的心房,牵动了正在愈合的伤口。他抚住胸口,轻轻压了压,痛感明显,这不是梦,卓立男确实没有按时回来。 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遇到什么棘手事了呢? 她去哪里了?她会去哪里呢? 此刻的孔立强,满脑子只有关于卓立男的一个个问号,以至于病房门口传来叫声:“孔先生开饭了!孔先生开饭啦……” 孔立强这才如梦方醒一般地回道:“噢噢噢……来了来了。”慌乱中,取过饭盒慢慢地朝门口走去。 打饭师傅是中国劳工,见孔立强有些异样,便问道:“难怪了,你夫人不在呀?” 孔立强干笑了一声回答:“呵呵!回家了,还没来!” “要几份?” “两份。” “一个饭盒打两份?你们俩吃一个饭盒,你老婆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噢!”孔立强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才好,赶紧回身又取了卓立男的饭盒,却再也听不见打饭师傅说什么了。 孔立强的心念,都牵挂在卓立男身上,心有所属,充耳不闻打饭师傅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因担忧而开始恍恍惚惚。 他坐在病房内的小饭桌旁,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饭盒,却食欲全无,没有动筷念头,一心想着等卓立男回来一块吃。 就这么等了许久,孔立强越等越心急,忍不住起身走出病房,抬眼张望过道尽头的出入口,寻找着卓立男的影子。他痴痴站着,就这么看了许久,卓立男始终没有出现。站累了,再坐回小饭桌旁等,等久了,又站到了门口。 如此这般,反反复复,孔立强等来的是一场空,心房却填满了。 与卓立男相逢、相识,她一笑一颦的模样;再到做搭档,并肩战斗在看不见的战线上,遇事商量,每当意见不同,总会争争吵吵,却在关键之时,总会抢着扛起危险,周旋在特高课的眼皮底下……凡是种种,一幕幕历历在目,记忆历久弥新,仿佛是昨天发生过的那一切。 还有,她送过我一件风衣,却只穿过一次!我送她过什么?孔立强边等边问自己,禁不住懊恼地拍打起额头来,什么礼物都没送给她!我竟然没有送过她任何东西?唉唉唉!孔立强长吁短叹,来而不往非礼也,怎么就没想到回礼呢?他顿时好生后悔,因而开始设想,等自己出院了,一定要送她一个礼物。送什么?帮她买身新衣服?再买双皮鞋?嗯,她穿高跟皮鞋肯定好看,她一定一对会喜欢!她喜欢?会高兴到跳起来吗? 高兴!孔立强一想到“高兴”这词汇,马上想起与卓立男一起在黄浦江边半夜喝酒、嘶吼、狂笑狂闹的场景,那是多么高兴的一个夜晚!一个毕生难忘的夜晚啊!可是,同样的夜晚,卓立男怎么还没回来? 才上心头,却紧眉头!有卓立男陪伴在身旁的日子,已成一种习惯,现在的孔立强,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不见了卓立男,孔立强的心已无处安放!沉浸在回忆中的时间,快如白驹过隙,转眼即将天亮。 他忽然想起,就在几天前,窗外小花园的长凳上,卓立男把头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问:“你有没有爱过我?”当时,选择了回避!这时,他出神地挑看着窗外的小花园,精神非但不困,反而愈来愈兴奋,只差点大声叫出错落时空的回答:“爱!我爱!立男,我爱你!” 孔立强潜藏在心底的“爱”字喷薄欲出,卓立男的一句话,却又开始在耳边回荡:“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有很多。你从来没有碰我一下,特别是单独相处的时候。就说你住在我家吧,你连一根手指都不愿碰我,我怎会不懂你的心思?”孔立强下意识般地握紧了双拳,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仿佛看到了卓立男充满幽怨的眼神,他抬拳重重地敲击着大腿,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立男!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先成家,再立业!” 直想到这时,孔立强才记起来另一个人的名字——乔英子!他没有否认,对于乔英子,也是爱!但两者相比,爱卓立男更多!对乔英子只能说是怜爱,而对卓立男,是志同道合的真爱! 孔立强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当即拿定了主意,等卓立男回来就向她求婚!照理来说,向卓立男求婚,必须请示组织同意,但组织在哪里?又如何请示?将在外,为什么不可以先行再报?自己身负使命,但同时也是男人。 做男人,当该顶天立地,不该逃避心里所爱的人! 孔立强的热血开始沸腾了!没有开灯的病房,淹没在黑夜中,他却看到了光明! 这一晚,孔立强坐着等了卓立男一晚!一直等到天亮。 这一晚,饭菜从热到凉,孔立强没有吃上一口,坚持要等卓立男回来一块吃。 这一晚,孔立强把诸事抛在了脑海,他一心一意想着,要娶卓立男为妻! 能娶卓立男为妻,夫复何求?可是,一切都晚了! 孔立强一连等了三天,也没等来卓立男。 他知道,坏事了!但他不知道,卓立男是在哪个环节出的事。 与其坐等,不如主动! 孔立强去医生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给顾律,说是找卓立男。顾律被问得莫名其妙,回答很久没见卓立男的人了。他转念一想,让许萍听电话,开口就问:“许会计,最近都是粟师傅接送卓立男,你听见他回来说过什么吗?” 许萍一听,顿时震惊不已,粟永盛不知所踪,孔立强居然不知道?却不敢在顾律面前流露出自己的不安与忧心,淡淡地反问道:“老板,您找老粟?” 孔立强也是平心静气的样子:“是啊!几天不见他的人影,他去哪啦?” “老粟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我还以为您安排他做事去了呢!平常他从来不回家说上班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啦!” “明白了!嗯!不会有事的,我再找其他人问问,等有了消息告诉你。” 孔立强挂上电话,低头想了想,干脆打个电话给严青。 严青一听到是孔立强的声音,顿时间激动到难以抑制,连说话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是、是你!” “是我!” “你在、在哪?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医院。” “谢天谢地!你、你还能……能打、打电话。你、你没事、没事就好。你、你怪我吗……” 孔立强一听不妙,立即截住严青的话说:“怪你没来医院看我吗?怎么会啊!不怪你,我住在日本人的医院里,好着呐!你就算想来看我也进不来。” 严青终究是严青,已然知道在电话中不方便多说,内疚与自责,却噎在喉咙口:“你、你出事了,我、我很难过……” 孔立强生怕他说漏嘴,再一次抢话点醒般地说:“喂,严青啊!你是个警察,说话婆婆妈妈的,别让我瞧不起哦!告诉你,我命硬,刺客的子弹长眼睛,没有打中我要害。还有呐,日本军医的医术高明,把我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了,我现在很好,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严青听出了弦外之音,暗暗掐了一把大腿,警告自己“镇静!镇静!”等孔立强说完,马上连声回道:“那就最好了!那就最好了!你什么时候出院?我来接你。” 孔立强道了声“谢谢”,说:“接我倒不用了,我要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别说一件,一百件我也答应,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嘿嘿!好!严青……” “诶!” “我的司机粟永盛和卓立男不见了……” 严青已经发觉自己被人跟踪,但不知卓立男与粟永盛已遭石田的黑手。他一时心急,脱口问道:“他们俩私奔啦?” 孔立强苦笑一声道:“假如是私奔就好喽!问题是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已经三天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是让我帮你去找他们?”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放心,包在我身上,谁叫我是警察呐!” 严青放下电话,不由得心潮起伏,孔立强果然是兄弟,非但没有记恨自己,还知道自己无奈中的用意。他转身向窗外,双手合十,暗暗低头朝远空拜了拜!这才陷入了沉思,自己被人跟踪,卓立男与粟永盛不知道去了哪儿?这两件事,会不会有联系呢? 他不能去联络站,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去见原一峰,但他与原一峰之间有备用的联系方式。所以,原一峰也就很快知道,卓立男和孔立强的司机同时失踪了。 原一峰立即把此事向邵玺安作了汇报,同时强调了一句:“孔立强知道朝他开枪的人是严青,他现在活过来了,假如他有意伙同日本人来抓严青,还搭上了他的相好,费那么大劲干什么?” 邵玺安想了想,反问道:“你们早知道孔立强没死,为什么不安排严青转移?” “我下过转移的命令,但严青不肯走。” “孔立强这人很有意思哦!能让你严青如此信任他,当真难以设想。” “你准备怎么做?需要我配合的话尽管说。” “我们也在分析孔立强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的所作所为,他到底从中担着什么角色,谁都说不清。我们正在汇总来自各方面的消息,计划正在进行中,到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再来与你联系。” 邵玺安说的计划,是什么样的计划,原一峰见他没详说,出于纪律原则,原一峰不能打听,也就没有问。 浦成与邵玺安拟定的计划,有一部分内容是跟踪甄贵与石田见面,意欲劫持石田做人质,从而胁迫寿谷夫用卓立男和粟永盛来交换。 他们在跟踪石田的过程中发现,石田去了一个地方,而在那个地方看见了孔立强的座车。 这一发现,让浦成和邵玺安一下子兴奋起来,像是巧合,却又不像巧合,那里极有可能是粟永盛的失踪藏身之地。 殊不知,浦成与邵玺安的发现,正中了石田的计谋! 那是石田故意设置的漏洞,就等着被人发现。 如果有人找到卓立男和粟永盛的藏匿,再想劫走他们的话,就能变相证明,孔立强是共产党!寿谷夫一直在纵容孔立强,只要能够证明孔立强是共产党,那便是寿谷夫犯下严重的渎职行为! (本章完) 第271章 蒙面人袭杀 第271章蒙面人袭杀 孔立强放下打给严青的电话,暗暗寻思着,做戏要做足、做真,在日本人面前不能露出半点破绽。于是,他立即又给古祝群打了电话,同样是向他打听卓立男的去向。 古祝群同样以为卓立男与粟永盛是私奔,为了给孔立强一个交代,立即下令76号,悉数出动,尽一切办法寻找卓立男和粟永盛。 76号要查寻一个人,不像浦成和邵玺安他们在暗地里偷偷摸摸中进行,完全可以张开声势,掘地三尺。 也就用了一天的时间,古祝群找到了孔立强的座车。 古祝群一得到消息,立即赶去现场,很快发现没有想象中来得简单。因为,古祝群发现,孔立强的座车,有人躲在暗中悄悄地监视着!而那几个监视的人,分明是日本人!因此,古祝群哪敢轻举妄动?他立即调派人手,在外围把附近进出的路口封锁了起来。 浦成和邵玺安本来已经悄悄地做好了安排,计划趁着夜色掩护,去探勘屋内动静,确认卓立男和粟永盛是否被关押在这里。他们伪装成过路居民,才靠近那路口,即遭遇到76号特务的盘查,无奈中,只得随机应变,留下两人继续监视,其余人立即折返复命,商量对策。 76号特务的干预,可谓是误打误撞,竟然帮孔立强解了围!只是孔立强和浦成、邵玺安他们不知情而已。 浦成与邵玺安听说孔立强座车附近戒备森严,却无法确准卓立男和粟永盛是否被关在此!立即连夜研究对策。 与此同时,古祝群并没有闲着。他直接找到寿谷夫,询问是否是他拘禁了卓立男。寿谷夫被问得云里雾里,立即详细询问了古祝群的所知、所见。 寿谷夫相信古祝群的说法,没有把它当成一场误会,而是立即质询了行动队,行动队的回复也是一无所知。既然如此,寿谷夫决定去现场看个究竟。 寿谷夫与古祝群分乘两辆车,赶去一查、一问,他们终于知道,这一切,居然是石田所为。寿谷夫一眼就看破了石田的用心,却不能发作,因为,他们对付抗日分子的目标一致,而寿谷夫能做的是,勒令石田交出韩奎举报孔立强一案,由他来接手侦查。 明哲保身的古祝群见此,不参与,装糊涂,不外乎明智之举,连忙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去也! 特高课的内讧,经过一夜的交涉,最后以石田认错、交案而告终。 在凌晨时分,寿谷夫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得胜回府。他的座车,刚刚开过76号特务监控的地盘,突然遭到了两个蒙面人的拦截。 蒙面人拦停车,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拔枪就打。寿谷夫的司机,目标醒目,没来得及“哼”一声,便中枪倒在了方向盘上,身体压住了汽车喇叭。 “呜……”一长串凄厉的喇叭声,顿时间破窗而出,直刺苍穹,在漆黑一片,无人的街道上,显得尤其摄人魂魄。 枪声连响,喇叭声长鸣,立时演变为警啸声,76号的人一听,当即如飞一般奔袭过来。 一蒙面人开枪击中司机的同时,另一蒙面人朝着后座连开数枪,“啪啪啪……”枪声在无人空旷的街道上发出回响。可惜的是,后座处在黑暗中。他们认得车牌,明知后座坐着寿谷夫,却只能朝着大致的方位开盲枪。寿谷夫毕竟机敏过人,见势不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下身去,顺手拉开了车门,抱头一滚,就此滚下了车,躲在了汽车侧门之下,恰好与蒙面人相隔了一个车身的距离。 蒙面人听见了车门开关的声音,知道寿谷夫逃出了车外,刚想绕过去追截,却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夹并着特务的呐喊声,在转瞬之间已近在咫尺,心知已难得手,其中一人低声轻喝一句:“撤!” 另一人也没回话,朝着特务奔来的方向,连开数枪,扭头就走。另一人紧紧跟上,边跑边开枪。他们俩一边反手朝身后开枪阻挡追兵,一边双双夺命而去。 由于寿谷夫的车挡在路中央,76号的特务不敢冒死追击,纷纷把车当成掩体,朝着蒙面人逃窜的方向乱枪齐发,把寿谷夫救了出来,做出了举枪欲追的样子。 惊魂未定的寿谷夫,稍稍稳了稳心绪,突然似有所悟,尖叫道:“别追,我们中计了,赶紧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特务们面面相觑。 寿谷夫说:“他们袭击我是假,声东击西是为救人。”说罢,他朝特高课秘密据点跑去。 特务们一听即明,连忙跟了上去,两蒙面人得以全身而退。 寿谷夫赶到羁押卓立男与粟永盛之处,却见周围风平浪静,只有那些奉命在暗中监控、放哨之人,听见了枪声,却因职责所在不敢离开自己的岗位半步,手拿上膛手枪正在探头张望。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寿谷夫等人的身上,包括石田,也是站在楼上,居高临下犹如闲庭信步,挂着一张冷笑的脸,一言不发,低头看着寿谷夫的狼狈模样。 这一见,让寿谷夫感到十分的意外,难道蒙面人的目标不是这里?而是为了行刺自己? 行刺自己?在不长的一段时间内,寿谷夫已经有过两次被刺的经历,难不成这一次又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不得不暗自哀叹,与古祝群来此太过仓促,连随从护卫都没叫,等于是孤身前来,总归是大意了! 寿谷夫想到此,抬头与石田的目光相接,石田阴恻恻的不屑眼神,令他感到一阵寒意。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自己遇袭,石田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倒像是不出意料的样子。寿谷夫一个激灵,难道是他买来的杀手?好哇!他接连三次欲置我于死地,我却一直在追查凶徒,怎么也没有怀疑到他? 顿时间,寿谷夫感到不寒而栗! 不过,他们毕竟有着同样的血统,无凭无据之下,寿谷夫只得把怀疑收藏于心,恨声给石田发号施令:“我的车停在前方路口,你去处理一下。” 军令如山,石田不能不接:“是!” 寿谷夫看了一眼孔立强的车,接着说:“这车我临时征用,车钥匙给我。” 石田犹豫了一下,说:“孔立强的车,我计划是用来做诱饵……” 寿谷夫打断道:“我需要回去休息,难不成让我走回去吗?” 石田为了钓鱼上钩,附近没有停放特高课的公务用车,听寿谷夫说得在理,只能服从。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在楼上抛了下来,说:“科长此去小心了,请恕属下不能送您!” 寿谷夫伸手接住钥匙,见石田阴阳怪气的样子,心里的怒气更甚了一分,没有心思搭理他,一头钻进孔立强的车,驾驶着从另外一条路飞驰而去。 (本章完) 第272章 鲁莽 第272章鲁莽 严青答应孔立强,要帮他寻找卓立男和粟永盛!他对孔立强怀有泰山压顶般的歉疚,这个忙,拼死也要帮! 身后有人跟踪,难不倒严青!因为他住在杜公馆,青帮门徒遍地,就算大海捞针也不是难事。况且,严青有着他的心思。在他的心里,几乎认定卓立男与粟永盛是私奔了,这样的丑闻有损孔立强的脸面,绝对不能让青帮人知道,所以,严青只是让人找车! 让别人去找车,严青自己去找人,这是保住孔立强颜面的最好办法! 果然,孔立强的车,很快就被找到了! 严青熬到中夜,身穿夜行衣,避开杜公馆内所有人,翻窗上房,沿着屋脊连续走过几十间房子,这才跳落到地面,成功甩开了日夜跟踪在身后之人。 等严青赶到特高课秘密联络点附近,躲在暗处发现,有人把守着所有进出的路口。这可咋办?严青隐蔽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大量着周围的环境,寻思着进入的方式。 不多一会,严青听见了汽车的引擎声,在静谧的深夜,显得尤其响亮,正由远及近!突然,就在不远处,听见枪声大作。 是的!严青没有听错,那便是两个蒙面人袭击寿谷夫的枪声。 紧接着,在路口把守之人,纷纷朝着枪声方位奔去。 原本有人把守的路口,顿时间出现了无人的缝隙。这样的缝隙,严青岂肯错过!他的视线,瞅准稍纵即逝的时机,避开路灯,沿着墙脚,轻步猫腰,一举闯过。 严青不是冒失之人,他刚跑到特高课秘密据点楼前,赫然发现,围墙拐角处,还有二楼走廊,隐藏着黑色人影!因此,他没有茫动,而是匍匐在一户人家的花园栅栏边,抬头仔细观察地形,同时暗自分析,有哨位保护的楼房,其内定有文章可做! 离天亮还早,他继续耐心等待时机出现。 尽管严青不知道寿谷夫会突然返回,但他相信,哪怕出现暗哨撒泡尿的空挡,也能翻山这层楼! 苍天不负有心人! 寿谷夫率领76号特务赶到,声势貌似浩大,那些岗哨也算尽职,但有一共同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寿谷夫这些人的身上。就这么一个背转身的空挡,被严青抓住了!只见他一个打滚,窜到一根立柱之下,“嗖嗖嗖”手脚并用,身轻如燕,一举爬上了二楼,再用脚一蹬,双手攀上了离身最近的一扇窗沿,探头向内张望。 楼下的枪声与喧嚷声,早已吵醒了屋内的人。 这人正是卓立男! 她忍着浑身的伤痛,挣扎着从铺板上坐了起来!背靠床栏,目光无神地看着窗口。窗口有微光,点亮着她心头的光明! 不久,有一抹阴影遮住了窗口一角的微光!卓立男陡然一惊,是来救我的同志吗?微光也是光,逆光的她看不清来人是谁,但审时度势,轻轻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一般:“走!快走!不要来救我……” 窗口的黑影,是严青!他在翻爬过来时,听见了寿谷夫与石田的对答。他们说的是日语,顿时间,严青已然明白一切。 他是顺光,一看便看清,对方是卓立男!却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 卓立男说了什么,在严青心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卓立男与粟永盛不是私奔,而是被日本人关在了这里! 既然人已找到,严青不敢打草惊蛇,一言没发,悄然而退。 他并没有立即回杜公馆,而是直接去见了原一峰。 严青向原一峰说了他看到了一切,最后道:“我请求您批准,我要去救人。” 原一峰有些惊讶,说:“孔立强是两面三刀之人,他的女人与你何干?” “我欠孔立强一条命,不管他是什么人,我要还!” “你已经说了,那里高度戒备,你那什么去救?” “我的命。一命换一命。” “净说废话!就说我们上次替他报仇的事,是他欠你在先,现在最多是功过两消。严青,你意气用事,太让我失望了。” 严青凝视着原一峰,目光异乎犀利,两道寒光犹如两柄利剑,一眼不眨地死盯着他一会,才一字一句地说:“长官,你别忘了,你的命要是没有他,早已没了。” 严青的话,一下子击中了原一峰心底柔软之处,人非草木,怎会无情?孔立强几次三番涉险去吴淞送药、送人,要不是他,自己不死也残了。可是,孔立强被黄桂仁策反是叛党,帮丁育春做日本人的生意是汉奸,在大是大非面前,怎么可以动摇除绝后患的决心? 只是,这些事,怎么能够与严青说?原一峰暗暗叹了口气,看着严青满腔愤怒的脸,说:“你也别忘了,你的身后有狗!” “所以我才来请你出手。” “让我考虑一下。” “卓立男是无辜的女人。你怎么跟孔立强结的怨,我不想知道,但卓立男与你没仇吧?就算把她当是我们的同胞姊妹,你也忍心视而不顾吗?” “我明天给你答复。” “现在不行吗?如果你坚持袖手旁观,那我动用青帮的人。” “你就着急那一天的时间吗?” “夜长梦多!我恨不得现在就动手。” “严青啊严青,你当真是孔立强的好兄弟,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你再推三阻四,原长官,我申请调离。” “你为了他,居然要挟我?”原一峰说这话时,不知为何,心里却感到异样的惊喜。 严青抬手一挥,发狠道:“当时,我朝他开枪的时候,心里装的是你的命令。从此后,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朝我冷笑。我就不该听你的。” 原一峰低声吼道:“严青,你听好了,你开枪是救他,否则的话必死无疑。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凭你的枪法,他能活到今天?” 严青有些心虚,支吾道:“反正,我不为他做点什么,这辈子都睡不了安稳觉。” 原一峰放缓语气道:“你给我时间。我们是否出手,不是我说了算,我必须找一个恰当的理由,上报站长请示。你明白吗?” “唉!你要请示,早说不就得了!” “是你焦躁迷了心窍。” “好吧!长官的话永远准确。” “还带着怨气呐?” “不敢!我做属下的,哪敢跟长官较劲呀!我是在跟哥说话,才会无所顾忌。” “巧舌如簧!这脾气也不知道谁教的!” “诶!我们俩是谁?是唱戏的搭档,一个文唱,一个武戏嘛!” “呵呵……哈哈哈……” 说笑归说笑,原一峰说要请示却是真,不过,他要请示的不止的站长,还需要把严青得来的消息,立即转告给邵玺安。所以,他需要时间。 此刻的邵玺安,正在与浦成等人开会商议,如何确认卓立男和粟永盛所困之地。他们的会议开到一半,那两个蒙面截杀寿谷夫之人,突然回来了。 他们向邵玺安和浦成如实汇报:“我们躲在暗中监视的时候,亲眼看见寿谷夫的车开了进去,然后我们俩就合计,不如干脆等寿谷夫的出来,干脆把提前完成任务,把人给绑了。嗯,这个,我们也想过,就算绑架不成,杀了这个杂种刽子手,也算是为死在他手里的同志报了仇啦!” 他们是邵玺安的人,浦成只听不说。 邵玺安则说:“后来怎么做的?喜欢自作主张,为什么没想着刚回来汇报?” “没时间嘛!我们也不敢落单呐!两个人的力量总要强一些……” “别说废话,后来呢?” “后来,我们开枪了。嗯,没有成功,被他逃脱了。” 浦成忍不住了,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鲁莽!” 邵玺安被气得手指有些发抖,指着他们说:“胡闹、胡闹,当真是胡闹。你们还有没有一点组织性、纪律性!你们这么一来,他们肯定会提高看守的级别,我们的下一步行动就更加困难了。” 那两个蒙面汉子知道自己闯祸了,低着头不敢看邵玺安一眼,唯能不吭声接受批评。 (本章完) 第273章 此事古难全 第273章此事古难全 错,已经铸成!批评,也已接受!但造成的事实,已经无法更改!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路走错了,可以回头重走,但他们走的是单行线,只能朝前,无法回头。他们犯了冲动应急的错,残酷的斗争环境,没人给予他们改正错误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勇往直前。 既然是如此的现状,他们谁都没有畏惧,寻找卓立男和粟永盛,依旧是不变的选择。他们集众人的智慧继续商量,如何打开缺口,去确认卓立男和粟永盛是否被关在那里! 商量到凌晨时分,“笃笃笃”,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众人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谁会在凌晨敲门?难道是被人跟踪?邵玺安当机立断,立即安排所有人撤向厢房,然后看风使舵,伺机撤离。 邵玺安把危险留给了自己,将由他去开门。 就在这时,房檐传来一声“蛐蛐”声,刚刚走到门院口的邵玺安听见一人悄声说:“一个人,扫大街打扮,没有跟踪。”话,简明扼要!说话之人,是邵玺安安排,埋伏在房顶上的哨位。 邵玺安摆摆手,那人快如如猢狲一般,重又爬上了屋顶,归位去了。 邵玺安疾走几步,贴着大门问道:“谁?” “争鸣!”原一峰的本命叫骆争鸣,这个名字,只有邵玺安知道。 邵玺安莫名惊诧,连忙打开一线门缝,先让原一峰闪了进来,再警戒着问:“你怎么来了?怎么这身打扮。” 原一峰送走严青后,知道邵玺安正在寻找卓立男,等不及按照既定的时间见邵玺安,便打扮成马路清扫工的模样赶了过来。他一站进院内,背对大门,说:“有急事。” 邵玺安责备道:“就算是天大的事,你也不能违反我们的接头纪律。记住,下不为例!” 原一峰举起手掌说:“现在不是说纪律的时候,我的人看到卓立男了。” “可靠吗?” “可靠!是我属下严青查到的。他与孔立强是同乡,也是要好的朋友。” “严青!我记得他。你老早就跟我提过。” “孔立强在医院给严青打了电话,托严青寻找卓立男和他的司机。” “孔立强也在寻找他们?” “是的!严青用了青帮的人,先是找到了孔立强的汽车。他的车停在特高课的一个秘密备用楼前。” “哦!我们也找到了他的车。特高课备用楼的事,我们也查实了。” “严青在一个多小时前夜探那地,确认是日本人动的手,卓立男就关在停车上方的楼上。二楼最西一间房。” “那里防守严密,一碗水都泼不进,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说当时响起了枪声,不知道谁与谁交上了火,是趁着混乱钻进去的。” “原来如此。嗯,都对得上!” “什么意思?” “是我的人一时冲动,与寿谷夫交上了火。” 原一峰吁了口气,说:“我这次决定来,就是怕严青冲动。只要他横插一手,一定会打乱你们的计划,所以我就来了。” 邵玺安浓眉一皱:“你担心什么?” “严青这人重情义,可能不计后果采取行动。” “他也想去救卓立男?” “是!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一腔热血泛滥。” “他已经被你争取过来了吗?” “还没有!” “明白了!还有什么事?” “严青希望我插手这件事。” “你怎么想?” “我做两手准备!回去就写申请行动的报告,不管是否批准,我都会等你消息。还有……”原一峰欲言又止。 邵玺安凝视着他,说:“直说吧!” “孔立强忠奸难辨!他被军统策反是事实。他帮我、救我,没有出卖严青,也是事实。孔立强人在日本人的医院,是不是被特高课软禁也说不定。假如我们在外一采取行动,孔立强可能就完了,他在寿谷夫那里再难脱身。” “老骆同志,你提醒了我。” 原一峰说到这里,没有再多停留,与邵玺安握了握手,告辞而去。 邵玺安送走原一峰,回到里屋,见同志们已重新回到桌旁,立即把严青看到卓立男的事说了一遍。 确定了卓立男与粟永盛被关押的地方,接下来便只有一个“救”字,横贯在了大家的心中!没有退路可言! 可是,如何营救? 知己知彼,敌强我弱!是智取?是强攻? 他们继续商议,最终决定,既要智取,又得强攻,智取与强攻并举。 随之,原一峰担心的事,摆在了大家的面前。他们不管采取任何行动,必将把孔立强推入深渊。 邵玺安等人建议,派人混入医院,把孔立强也救出来,然后与卓立男和粟永盛一起,立即撤出上海。 日本陆军医院,更像是龙潭虎穴,谁能轻易混进去?最好的人选是苏元和许萍!因为只有他们认识孔立强,同样,孔立强只会信任他所熟悉的两个人。 问题随之而来,苏元远在嘉定保护苏格和钱千芊,而许萍缺少参加行动的经验…… 营救卓立男与粟永盛的行动,策划到了这时、这步,已形成死结,一时间没人解得开。 最后,浦成说了一句话:“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众人闻言,屋内立即陷入了沉默,就算一根针掉在了地上,也可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都阴沉着脸,不知不觉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邵玺安轻轻地叹了口气,才面对浦成说:“我们就计划两步走吧!寿谷夫和石田就交给你了。你还有一个上午的时间休息,我们保持联系,都分头准备吧!” 浦成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恐怕没有时间休息了。我得立即去通知许萍同志准备撤离,然后还得去趟福临门大饭店。” 邵玺安已听浦成说过,福临门是黄叔平开的饭店,他们在川沙已约定,以后有事可以去饭店找他,自报姓名即可。便问:“他来浦西了吗?” 浦成说:“我不能确定!不过,下午是韩奎与甄贵约定见面的时间,他可能会来,我必须去一次,就当碰碰运气。” 邵玺安说:“嗯!同意!在行动前,你们能够见上一面最好不过,否则的话,互不知情容易把我们的计划搞砸,只是辛苦你了。” 浦成伸右手握住邵玺安的手,抬左手朝大家一摆,说:“我们都辛苦!” 众人呵呵一笑,异口同声:“不辛苦!” 他们每次的行动,都是殊死一搏,没有归路。这一次,依然!在大家的脸上,除了一刹那的凝重,均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他们把生死置之度外,反而更显从从容容。 同样是这晚,古祝群离开特高课的备用楼,回到家犹豫了半夜,石田逮捕卓立男和粟永盛的事,要不要去医院告诉孔立强?他有些纠结。 假如孔立强当真是中共的人,他把此事透露给孔立强,一旦事发便是通共! 假如不去跟孔立强说这事,最后查实石田的这次逮捕是个误会,又如何向孔立强交代?他假如因此记恨于心,口头承诺赠送的吉辰公司股份是否会因此赖账? 古祝群翻来覆去,一宿未眠!熬到天亮,最终决定给寿谷夫打个电话,探探他的话风。 令古祝群没有想到的是,寿谷夫也是通宵难眠,他的心里搁着两件事,第一:三次遇刺,到底是不是石田所为?第二:黄叔平手里到底有什么证据证明孔立强是共产党! 这是两件极其棘手的事,如果石田欲置自己于死地,他绝对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如果孔立强是共产党,自己的不察之罪,石田必将大做文章。 怎么办?寿谷夫经过半夜思虑,恶从心生,借黄叔平之手除掉石田! (本章完) 第274章 上门 第274章上门 既然石田已经搞定韩奎,让其引诱黄叔平来浦西,那就必须抢在石田之前找到黄叔平,把石田唆使韩奎的计划提前透露给他,以其之道还施彼身。哪怕黄叔平与石田之间两败俱伤,对己也是有利无弊。寿谷夫就这么想着,且继续算计下去。要提前截住黄叔平,不能用特高课的人,因为石田在电讯科,凭他的精明,早晚一定会被他发现端倪。 这时,寿谷夫想到了古祝群。只有他可以提前接触到黄叔平,而且也只有他有能力做到。就算将来事发,司令部来追责,给76号特务司司长下派任务,有着太多名正言顺的理由。 寿谷夫想到这里,立即给古祝群打了电话。 古祝群正想找寿谷夫,没想到寿谷夫的电话先打了来。他是一个精乖之人,自然不会提前暴露自己的想法,而是必须先揣摩寿谷夫的心思再做决定。 寿谷夫开口就说了自己昨晚遇刺之事,古祝群吃了一惊,连忙表示当时早走是有任务在身,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寿谷夫当即表示了自己对他的信任,随即话锋一转,用非常无助而又无奈的语气,痛心疾首地告诉古祝群,他已经调查清楚,自己三次被刺的幕后策划人是石田。 古祝群一听,被吓得不轻,却随即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偷笑起来。他见多了身边人勾心斗角之事,没想到日本人也搞内斗,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接是在要人命。然而,他偷着乐是一回事,继续猜寿谷夫跟自己如此说的目的,却又是一回事,因此他不敢表态,只是一个劲地“哦哦哦……”应付着。 最后,寿谷夫言归正题:“古司长,石田下套,要捉拿黄叔平,拿到孔立强是中共的证据,其实是他假公济私,目的无非就是针对我。” 古祝群连忙顺着他的意思说:“是是是!阁下分析的是,您要我怎么做?” 寿谷夫说:“抢在石田之前找到黄叔平,拿到他手里的证据,我要亲自剥开孔立强的真面目。假如这事让石田占了先,我们必将遭来大麻烦。” 古祝群想了想,说:“黄叔平在上海滩是有名有面的人物,我总不能随随便便地把他请到76号来吧……” 寿谷夫说:“我知道你们中国人的规矩,黄叔平是上海大亨,我也不能随意动他。我让你先一步找到黄,就是生怕石田为了一己私利胡来,破坏了我们大日本帝国跟汪先生缔结的和平同盟公约。” “您让我怎么做?” “利益交换!” “啊?我手头哪有与证据对等的东西?” “你手里有两个黄想要的东西?” “啊?我、我有吗?” “有!一是,你答应他,只要确定孔立强是中共,吉辰公司就是他的,十六铺码头也是他的。第二,以后,他在浦东的地盘,可以扩展到浦西来,你可以代表我向他承诺,我们可以在整个上海乃至中国任何一个地方,只要黄开口,我们一定给予提供一切便利。” 古祝群在心里暗道,都是屁话!给黄叔平吃空心汤团,是在哄小孩子呀!但是,他不敢反驳,说:“只怕我的话不够分量啊!” 寿谷夫呵呵一笑:“你可以把石田密逮韩奎之后的计划告诉他,你去送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古祝群听到这儿,所有猜想,突然间豁然贯通,寿谷夫说了这么多,真正的目的是要维护黄叔平啊!他知道寿谷夫搞了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正是黄叔平的妹妹。又因为黄淑慧的死,司令部把它当作了一件日本军官丑闻,至今没有向外界公开,所以,古祝群才会这么想,寿谷夫是借着自己被刺一事在博同情,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女人,不愿让黄叔平落在石田的手里。他立即说:“明白了!您放心,我一定帮您把这事办妥帖了。” 在这段时间,黄叔平做了那么多事,目的是为了帮弟弟黄叔同报仇,杀掉寿谷夫以解心头之恨。而古祝群却在妄自猜测中,居然以为寿谷夫想在暗中维护黄叔平,他在脑子里形成了这层关系图谱,禁不住有些自鸣得意,川沙黄家,大名鼎鼎,连老蒋也要巴结他们,如果自己攀上了黄叔平这棵高枝,现在再帮寿谷夫这个大忙,有了日本人做靠山,自己一脚踏财,一脚踏政,何愁未来? 锦绣前程在望,古祝群把眼睛一闭,似乎已然看到,自己飞黄腾达的一天,触手可及,指日可待!孔立强算什么东西?吉辰公司的破股份,又算得了什么?因此,他把去医院见孔立强的事,一下子抛在了脑后。 古祝群的精神越想越亢奋,暗暗准备了几套见黄叔平的说词腹稿,见天已大亮,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古祝群胸有成竹,既然黄叔平来了浦西,一定可以在石田之前见到他。因为,古祝群知道,福临门大饭店是黄叔平的产业,只要去福临门以老朋友的身份拜见黄叔平,就一定能获取黄叔平的行踪。 为了显示诚意,古祝群没有带随从,独自驾车直奔福临门大饭店。 福临门不开早市,古祝群到时,店门还没打开。他直接拍门,有伙计应声而来。 伙计开门一瞧,是一个陌生人,便说:“对不起先生,我们饭店不开早市。您假如要预定饭桌的话……” 古祝群把手一挥,打断了伙计的话,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礼贤下士一般地拱了拱手,说:“麻烦了,请帮我通报一下黄老板,就说他的老朋友古祝群求见!” 伙计有些摸不着头脑:“黄老板?古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老板不姓黄。” 古祝群微微一笑道:“我纠正你一下,你们这儿的经理可能不姓黄,但老板姓黄,我古某是不会搞错的,否则还算什么老朋友呢?你进去帮我通报一声就是了。” 伙计打量了几眼古祝群,见他不像普通人,却仍然坚持道:“对不起,我们老板真的不姓黄,要不您去别家饭店问问……” 古祝群摇摇手,说:“错不了。错不了。我站在这里说话,似乎不太雅观,要不让我进去再说话。” 那伙计刚想再说什么,有人从门后远远地问道:“这么一大早,谁呀?” 古祝群抢先说:“不早啦!不早啦!在下古祝群,特来拜见黄先生,实在是有急事要说,给你们添麻烦了!”说话如此客气,他已是一反常态。 不一会,里面那问话人走了出来,向古祝群拱拱手,问道:“您是古先生?” 古祝群受奉承惯了,他的耐心渐行渐退,但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一边说:“正是在下!听说黄老板来了,我有急事要跟他说。”一边不管不管,伸手拨开挡在门口的两个人,直接闯了进去。 终究是那句“听说黄老板来了”这句话,触动了那人,无奈地侧身让过,边说:“在下谢伯俞,是这里的经理。您是不是误会了……” 古祝群边朝里走,边说:“误会什么误会!谢经理呀!你就别跟我来这一套了。我是真有急事要见你们老板,你赶紧帮我安排就是了。假如你是担心老板怪罪……”他拍了拍胸脯,“别怕,我帮你担着。” 伙计见状,朝大街上看了看,反身关上了大门。 谢伯俞紧紧跟上:“这、这……这个……” 古祝群不耐烦地说:“这这这,这什么呀!有什么好这个那个的?黄老板还没到是吧?那行,我等他。你现在只需要你做一件事,尽快帮我去通报,就说是古祝群来见。我相信你们老板是不会为难你的,听我的,你赶紧去!对了,我听说他有一个包房,平常不让人随便进去。在哪里?你带我去,我就在包房等他。” 连这么隐秘的事他都知道?这个自称古祝群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谢伯俞一时间倒也不敢轻视,便小心地问:“古先生,您是……?能否给在下赐一张名片?” 古祝群哈哈大笑:“名片?哈哈哈,对不住了,我还真没有。不过,你可以跟黄老板说,我古祝群是在政府里面做事的。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古某不才,消息倒是有点灵通,刚刚听到了一些对你们老板不利的话,我必须立即说给他听。” 话中有话,软中带硬,且一下子击中了谢伯俞的软肋,他知道此次黄叔平为何事而来,尽管听出了弦外之音,却依旧保持着谨慎,不卑不亢地说:“古先生,我们福临门开门做生意,您有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是这里的经理。” 古祝群把脸色一收,说:“你还有完没完?要是能跟你说,我非要自讨没趣干什么?你怕啥呀?我是政府的人,你们就害怕啦?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是一个人来的,还需要我明说吗?谢经理啊!你应该是明理人,起码的规矩应该懂吧!你听好了,我是来交朋友的,不是来跟你闹着玩的。” 谢伯俞见他说得有条有理,且自带一股威严,一时间不敢再犹豫,便伸手做了个“请”字:“您跟我来!” (本章完) 第275章 反客为主 第275章反客为主 黄叔平确实已经来了浦西,且带来了十几个人。他住在离福临门大饭店不远的公寓里,其他人则分散各处。 谢伯俞让伙计去报了信,黄叔平却想不起古祝群是何方神圣。不过,他仍然决定去一见,只是刻意冷落了古祝群几个小时,直到上午十点多才带着几个手下走进了福临门大饭店。 古祝群被谢伯俞请进了黄叔平的专用包房,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没有露出丝毫的焦躁痕迹,在包房内喝喝茶,抽抽烟,吹吹口哨,欣赏欣赏摆设其内的古玩、瓷器、字画等,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实际上,古祝群忐忑不安着,自己只是小小的特务司司长,哪有与一个帮会老大谈判的资格!所以,他要做出诚意给人看,也相信,肯定有人在暗中察看。 果然,古祝群表现出来的诚意,被端茶倒水的谢伯俞看在眼里,也就给黄叔平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因此,黄叔平与古祝群相见,待古祝群自我介绍身份之后,没有因为他是76号的司长而露出不屑的神色,非但笑脸相对,还招呼谢伯俞上菜、上酒,加以热情款待。 他们打过招呼后,分主客坐位落座。 古祝群一见如是,更加掐准的自己的猜想,误以为黄叔平与寿谷夫之间存在做某种默契,没寒暄几句便开门见山,直说了韩奎变节的经过,并添油加醋地说了石田与甄贵联手,意欲对付寿谷夫和黄叔平的经过。黄叔平始终一种脸色,“嗯嗯嗯”地听着,却不惊不讶,不喜不怒。 先给予糖,再有所求。人心万变,不离其道。 黄叔平不开口说话,古祝群摸不清他的心思,只能像是坐上了牌桌一般,看着自己的牌面,一张一张打出去。 古祝群直截了当,要黄叔平把指控孔立强是中共的证据交给他,条件一下子开足。 这时,黄叔平才说了一句:“我与寿谷夫当面谈!” 古祝群怎知黄叔平的真实意思,连忙说:“黄老板,您见寿谷夫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但是,我必须说一句但是。但是啊!你看现在,石田跟他闹得这么僵,谁沉不住气谁就完蛋。所以说呀,你们现在不能见面,要避嫌。石田这家伙以前是行动队的,现在是电讯科,你是见过世面的人,明白了吧!你们不止是不能见面,还不能通电话,否则哪里需要我出面呀!”他点了点头,夸张地眨了眨眼,“你懂的!我就是吃这碗饭的,要成事,就得做到滴水不漏。” 黄叔平冷冷一笑,端起酒杯一举,说:“我们喝酒!” 恰在这时,有人敲门。 黄叔平说了声:“进来吧。” 是谢伯俞!他附在黄叔平耳边耳语一句。 黄叔平的眉头一皱,悄声说:“不见。” 古祝群极其精明,在这样的关键节点,任何人都可能是关键性人物,任何事也有可能是关键性事件,毫无来由的巧合,只能是托词故事!推敲细节,是他与生俱来的习惯,能让谢伯俞进来通报的人,一定是有分量之人,而黄叔平说“不见”,无非是因为自己在场之故!于是,他哈哈一笑,做出一副谄媚的样子说:“黄老板,您还是没把我当朋友!我对您可是真心实意的啊!要见的,要见的……”他毕竟是特务司司长,边说边警觉地站了起来,根本没想着要黄叔平的允许,居然疾步过去打开了包房的门。 黄叔平坐在主位,主位朝门,离门较古祝群远。谢伯俞在黄叔平的身边,见状跑过去欲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包房的门一打开,门外除了站着几个身着黑色衣服的彪形汉子外,一个身着长衫之人尤为醒目,一下子落入古祝群的眼里。古祝群呵呵一笑,拱了拱手道:“有请有请!黄老板有请!” 此人正是浦成。 浦成一早与邵玺安等人分开后,立即找到许萍,通知撤离,并送她去屈双喜主持工作的联络站。浦成安顿好许萍,又马不停蹄地与屈双喜一起,赶去韩奎约见甄贵的地方,提前察看地形,按照与邵玺安商定的计划,安排屈双喜带人埋伏在附近,伺机策应他的行动。 浦成负责的行动方案,所有的前期准备工作完成后,他才有时间来福临门大饭店。 谢伯俞早就接到黄叔平的口信,只要听是“浦成”之名,务必好生接待。当浦成自报姓名,说明来意后,谢伯俞不敢怠慢,立即据实相告:“您稍等片刻,黄先生正在会见客人。嗯,我们刚查实,他是76号的特务司司长古祝群。” 浦成一听,心里禁不住一动,问道:“76号的人?他来干什么?” 谢伯俞说:“听古祝群的意思,他好像嗅出了什么,估计是来敲竹杠的吧!” 浦成与邵玺安制定的“智取方案”是,浦成将直闯韩奎与甄贵会面的地方自报身份,获取日本人的信任,从而救出卓立男。现在,黄叔平见的人是76号特务司司长,76号与特高课穿的是一条裤子,浦成顿时心生一计,何不将计就计! 于是,浦成说:“我想会会这个特务头子。” 谢伯俞有些为难:“这……” 浦成朝谢伯俞郑重地点点头,说:“黄先生是高人,他一定知道我想做的事,也就一定会不言自明我的意思。烦劳您帮我进去通报一声,不管黄先生让不让我进去,我都尊重他的决定。” 谢伯俞见浦成说得认真,想了想,稍作考虑后说:“您跟我来。”他把浦成领到包房门口,“您稍等。” 不曾想,古祝群不按常理出牌,反客为主,一下子让黄叔平和谢伯俞措手不及。 浦成无畏无惧,抱拳团团一揖:“实在不好意,实在不好意思啦!不知黄先生在招待贵客,在下冒昧打扰,请各位见谅。” 黄叔平抬手一拱:“浦兄啊!好久不见了!” 古祝群与浦成挨得近,当即伸手握住浦成的手,说:“浦先生!哦!你是浦先生!客气啦!都是称兄道弟的朋友,哪有打扰的说法?” 浦成故作不知,笑着问:“请恕浦某眼拙,您是……” 在这同时,黄叔平对谢伯俞轻声说:“添一双筷子去。”谢伯俞点头答应而去。 古祝群说:“我啊!我叫古祝群,在政府里混口饭吃……” 黄叔平插话道:“浦兄啊!古先生说得谦虚啦!假如按照古先生的说法,一个特务司司长都在混饭吃,那谁还在干事呀!哈哈哈……”他是想提醒浦成,说话要小心。 浦成在心里暗暗叫苦,黄叔平说得太露骨了,便打了个哈哈道:“哦!久仰久仰!没想到啊!古先生身居要职还如此幽默,失敬失敬!” 谢伯俞敲门进来,在桌上添了一副碗筷。 古祝群眼疾手快,帮浦成斟了酒,手一伸,说:“来,请!俗话说来得巧不如来得好,来来来,我们先喝一杯再说。浦先生啊!我算是看明白了……”抬手一指黄叔平,“你们俩的关系可不一般呐!” 一语双关!浦成与黄叔平对视了一眼,知道古祝群听出了黄叔平的暗示之言。 黄叔平谅古祝群一人在此翻不了天,便端起酒杯一举,仍旧话中带话,淡淡地说:“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干一杯。” 古祝群附和着,举杯与浦成一碰,仰头就干。浦成同样,呵呵一笑,举杯畅饮起来。 (本章完) 第276章 我是共产党 第276章我是共产党 他们各怀心思,做出倾盖如故的热络状,边喝酒边说了些闲话,相互在探着底细,黄叔平反而像个局外人,依旧是听得多,说得少。 古祝群见浦成不见外,大口喝酒,大声说话,心头不觉暗喜,此人似乎是一个爽直之人。他努力劝说黄叔平交出证据,但黄叔平愣是不松口,与浦成几杯酒下肚之后,忽然说:“浦兄啊!我和你投缘,可以说是一见如故。” 浦成大笑:“是啊是啊!我跟你想的一样。我们是想到一起了。不瞒你说,我跟黄大哥也投缘……”指了指黄叔平,“我们的交情呀!也是喝酒喝来的,不信你问他。” 黄叔平微微皱了皱嘴,“呵呵”冷冷一笑。 古祝群跟着笑道:“我信我信,我当然信。酒是个好东西,志趣相投千杯少。”他看了一眼,许是酒劲有些上头,突然压低了声音,“我们就凭酒盅说话把,我今天来拜见黄老板,其实是替人做说客。” 浦成貌似惊讶地“哦”了一声。 古祝群凑近浦成说道:“我替谁做说客不重要,他们之间完全可以直接对话,重要的是现在不方便,所以我是奉命而来。” 浦成微微一笑:“是吗?” 古祝群像是把浦成当成知己一般,耳语道:“黄老板手里有样东西,是寿谷夫想要的东西。你听说寿谷夫这个名字吗?” 浦成说:“知道!如雷贯耳!” 古祝群说:“知道就好,省得我把话绕远了。你帮我评评理,干嘛非要在敏感的时候去见寿谷夫呢?把东西交给我,让我转个手,不是一样吗?有桥不走,偏要淌水,你说、你说说看。唉,石田的眼睛就盯着这个茬,稍不留神就被人抓了把柄。唉,帮我劝劝黄老板。” 黄叔平静静地看着古祝群说话,始终不插一嘴,见他铆足劲拉拢素味平生的浦成做说客,心头不觉暗笑,一个76号的司长,如此挖空心思,当真难为他了,浦成怎么可能上他的当呢? 黄叔平怎么也没有想到,浦成竟然脱口而出:“古司长,其实是我要见寿谷夫。”他一听惊讶之极,一时间怎么也猜不出浦成说此话的用意,便用疑惑的目光,紧紧盯着浦成不放。 古祝群同样感到极为意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想干什么?” 浦成微然而笑,说:“因为我就是黄老板手里的东西。” 古祝群说:“开玩笑的吧?” 浦成双手一摊,说:“你我今天能够不约而见,乃上苍的刻意安排,我怎么会与天意开玩笑。” 黄叔平微微摇头,说:“你喝多了。” 古祝群则说:“我们喝酒归喝酒,交情是交情,话却不能乱说。我跟他、他……我跟黄老板是谈严肃的事。” 浦成说:“明白!我不妨跟你说实话。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古祝群仍然将信将疑,转头问黄叔平道:“他当真么?” 黄叔平脸无一丝表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浦成说:“今天下午两点,韩奎会去甄贵。甄贵是石田的人,石田应该会安排我去见寿谷夫。” 古祝群见浦成走进包房后,没有与黄叔平单独说过什么话,听浦成这么一说,倒是相信了几分:“错啦错啦!你们大错特错。” 黄叔平终于开了口,问道:“你是指寿谷夫与石田交恶,韩奎与甄贵见面会有变数吗?” 古祝群说:“可不嘛!我可以打包票,石田绝对不会安排浦兄去见寿谷夫,反而会把黄老板您给牵扯进来,因为什么原因,你们的心里应该都清楚。现在的石田是疯了,他连续三次买人行刺寿谷夫,可一次也没成功,正急着等米下锅呐。”他朝黄叔平翘翘大拇指,“你是什么人?是上海滩叫得响的人,浦东老大,是能够与杜先生平起平坐的头面人物。如果你被搅了进来,事实明摆着,日本人精得很,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是不可能被寿谷夫买通的,只有寿谷夫被你利用了。这不,寿谷夫不就完了吗?石田居心险恶啊!你们可要知道其中的厉害!” 浦成听了暗暗感到有趣,明明不是这么回事,却被古祝群说得像真的一样,却不能明说,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原来寿谷夫和石田兄弟阋墙啊!” 古祝群说:“可不是嘛!所以说,你们绝对不能相信石田,但你们可以相信我。你们把东西交给我,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条件随便你们开,只要寿谷夫与石田扳手腕赢了,整个上海都是你们的。” 浦成说:“我刚才说过了,我就是你说的东西。” 古祝群惊讶地问:“你?你能指正孔立强?你们都知道,孔立强是我们政府眼里的红人,没有把握是不能随便乱动他的。万一出现了差错,日本人和汪先生,谁的脸上都挂不住。” 浦成说:“呵呵,没错!只有我可以!” 古祝群问道:“你凭什么说此大话?是不是喝酒喝过了?你有什么证据在手,要不拿来给我看看,让我来给你们把把脉。你要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那是要出人命的呀!” 浦成把眼睛看着古祝群,目光中露出一束坚毅的光芒,说:“我没说大话,因为我就是共产党。” 黄叔平连忙喝止道:“酒喝多了,一派胡言。” 古祝群着实吓了了一跳,说:“你、你是共产党?”随即指了指黄叔平,“别吓我,你不会也是吧?” 浦成点点头:“我如假包换,黄大哥怎屑把共产党放在眼里。” 黄叔平眉头紧皱,微微摇头。 古祝群看看黄叔平,又看看浦成道:“我想黄老板也不可能。诶!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浦成说:“我看不见未来。我所缺,黄大哥能给。” 古祝群摇摇头说:“不会这么简单,共产党我见得多了,个个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浦成说:“总有例外。” 古祝群说:“这倒是的!你知道我现在坐的是什么位置?你听好了。我会给黄老板面子,寿谷夫也会给黄老板面子,唯独石田不会。”他的手一伸,“所以,你把证据给我是你唯一的选择。” 浦成说:“证据我有。” 古祝群说:“那你给我呀!难不成是你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浦成说:“我却有所图,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选择。” 古祝群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浦成说:“我想干什么?古司长问得好。你这个问题,黄大哥从来没问,但我早有答案。” 古祝群:“哦?那你说呀。” 浦成说:“我过去的日子暗无天日,不知何时是尽头。现在黄大哥答应送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的脸皮再厚也不能就此心安理得。浦东太小,容不下黄大哥的雄心壮志,我要帮大哥搭一座跨江的桥。” 古祝群说:“桥是现场的,我可以拍着胸脯答应你,东西给我,就没有问题。” 浦成说:“在一周前,你也许可以,但现在你可能办不到。” 古祝群的脸色一变,说:“你轻视我?还是激将法?” 浦成摇摇头:“我是说了实话。” 黄叔平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再一次喝止道:“够了!不能喝酒少喝点,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浦成说:“大哥,我有孔立强谍报网的花名册,但取花名册的钥匙掌握在特高课的手里,我除了找寿谷夫或者石田还能找谁?难道不是吗?我这么说有什么问题!” 古祝群连忙问:“慢慢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们共党的钥匙,怎么可能藏在特高课?你们这是在哄我呐!”他看看黄叔平,再看看浦成,“哦!我算是明白了,你们这是逗我玩呀!” 黄叔平不知道浦成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下死眼盯着浦成不放,却仍然不说话。 (本章完) 第277章 花名册 第277章花名册 浦成见古祝群起了疑心,顿了顿,娓娓道来。 他说:“孔立强是延安排遣来上海的,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加上我一共有9个人,主要任务是破坏中日合作共建。其中有几个就潜伏在你们的政府部门,还有其他分散在各处。他们这一组的名单,由我和另外一人负责收藏,现在就存放在汇丰银行的保险箱里……” 古祝群抢话道:“那不就简单了,你去银行把名单取出来交给我,不就行了吗?还说什么特高课,你什么意思?故弄玄虚呀!” 浦成说:“古司长稍安勿躁,请听我说完。我们打进上海,潜伏进政府机关,为了生存,不被你们查获,有着非常严密的组织纪律……” 古祝群插话道:“这个我见识过,都是单线联系。” 浦成接着说:“单线联系是最基础的潜伏结构,我们还有组员三角叉管理法。我比如说这份花名册,由我办手续存放在银行保险箱,但保险箱的钥匙不由我保管,而是交到了另外一个人手上,在这其中,我不认识保管钥匙的人,那把钥匙交由第三人从中转交。嗯,我怎么说你们理解了吗?”他打着手势,看看古祝群,又看看黄叔平。 黄叔平始终不说话,古祝群则说:“我听明白了,一把钥匙三个人保管,谁也无法独立取出这把钥匙,这种保密构建,只有你们想得出。诶!我说你傻不傻?你当时复制一把钥匙不就得了嘛!” 浦成说:“我当时也没想着会有今天呀!” 古祝群点点头:“哦!这话我同意。但你还没说清楚,这事跟特高课有什么关系?不会是特高课有你们的人吧?” 浦成摇摇头说:“这倒没有!现在的问题是,夹在我和保管钥匙人当中的第三人在特高课的手上。” 古祝群一下子明白过来:“哦!是卓立男,要不就是粟永盛。” 浦成说:“卓立男就是我的单线联系人,也是那把钥匙的中转人。我看过一眼花名册,虽然现在记不清了,但在名单上好像没看到粟永盛的名字。” 古祝群点点头道:“哦!明白了,明白了!不过,这事没你想得这么复杂,有了突破口,让寿谷夫加大审讯力度,我倒不信了,卓立男一个女流之辈能扛到什么地步。” 浦成叹了口气说:“要不你去试试!嗯……我提醒一句,我们内部有条铁一般的纪律,不成功便成仁,就算卓立男开口了,没有她亲自去取钥匙,你们还是拿不到。我担心的是,卓立男的活路走不长,就会被锄奸队执行了。这事宜快不宜迟,要抢在他们的前面去做。” 古祝群点着头说:“这个嘛!我是领教过,你们的手段可谓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啊!你说了这么多,那你有什么办法让卓立男去把钥匙心甘情愿地取出来?” 浦成说:“我早就想过了,所以才一心一念地想去见石田或者寿谷夫。” 古祝群说:“你直说吧!我们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就别兜圈子啦!” 浦成说:“我先问一个问题。” 古祝群说:“你问。” 浦成问:“卓立男开口了吗?” 古祝群说:“实话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估计卓立男是个顽固分子,否则寿谷夫也不会让我急吼吼地来拜见黄老板了。唉!你们中共是出了名的骨头硬,骨头都是铁打的,我见石田抓了卓立男和粟永盛,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你接着说你的计划。” 浦成说:“让寿谷夫把卓立男放了,由我去把她接出来。等我与卓立男见了面,我有办法说动她。” 古祝群说:“你别蒙我,说具体些。” 浦成说:“只要能让我去把卓立男接出来就简单了。我会告诉她,是组织想方设法,才把她从特高课的的手里救出去,然后我会告诉他,孔立强危在旦夕……” 古祝群插话问:“孔立强是组长吗?” 浦成说:“组长不是孔立强,他还太嫩,担不起这个职务。我会告诉卓立男,特高课正在追查孔立强,他们的被捕就是为了查实孔立强。孔立强已经暴露了。现在我接到了延安的命令,负责把孔立强从医院里救出来,赶紧撤出上海。但怎么去医院救?我会说动她,医院有我们潜伏的同志,必须紧急找到这个人……” 古祝群有插话道:“这个人就在你们的花名册上!嗯!不错,有说服力。可是,卓立男会相信你的话吗?” 浦成说:“她会怀疑,但她相信孔立强现在的处境,所以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救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如此确信这一点吗?因为卓立男爱孔立强。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女人,关心则乱,在仓促中,她没有时间去考虑,去深入思考,所以我需要你们的配合,速战速决。” 听浦成说完,古祝群摸了摸下巴,眼睛盯着浦成。浦成一脸坦然,头一扭,手一摊。 古祝群说:“说得头头是道!有一点你是说对了,卓立男与孔立强的感情已经血凝与水了,我亲眼看到他们腻腻歪歪过,这种我眼里有你,你眼里有我的样子,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浦成说:“为了取得卓立男绝对的信任,最好的办法是,让我同时把粟永盛一起带走。一个司机对你们来说无足轻重,但对我来说很重要,可以给我的计划加分。” 古祝群的眼珠一转,呵呵一笑说:“你现在说得花好稻好,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浦成朝黄叔平看了一眼,脸上微微含笑,轻松地说:“凭黄老板!我的前程,都在我大哥手里。” 古祝群想了想,看着黄叔平说:“由黄老板担保,我是放心了,就是不知道寿谷夫会怎么想。” 黄叔平突然说:“所以我才想面见寿谷夫。”在他的心里,仍然是一心要为弟弟报仇,诛杀寿谷夫。 古祝群恍然大悟:“原来是有这道弯要转,这些事一联系,都说得通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啦!” 浦成说:“我的命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这次豁出去,别说是上海,就是在国内也待不下去了。黄大哥,古司长,你们可要给我一条活路走。” 黄叔平“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古祝群低头默想了一会,说:“我做不了主,得去向寿谷夫请示一下。” 黄叔平说:“你请便。” 古祝群说:“我要打个电话。” 黄叔平大声叫道:“谢经理……”谢伯俞应声而进,“古司长要打电话。” 谢伯俞束手弯腰,点头道:“是!先生!”随即朝古祝群伸手一请,“古司长请跟我来。” 古祝群跟着谢伯俞走出包房,待谢伯俞带上房门,黄叔平按耐不住,立即悄声问道:“为什么?” 浦成压低声音说:“置死地而后生。” “代价会很大,你、孔立强,都可能折戟陪葬。” “值得!” “就为一个卓立男?” 浦成点点头,悄声说:“卓父功勋无二,长子已陨,小儿下落不明,立男现是独苗,必须力保。” 黄叔平愕然叹了口气,一时间默然无语。他把手掌抚在桌上,伸出食指和中指,在桌子上无声地敲了敲,以表心中的敬意。 (本章完) 第278章 口蜜腹剑 第278章口蜜腹剑 古祝群与寿谷夫通过电话很快回来。因为有黄叔平的担保,寿谷夫也就相信了浦成的说词,同意浦成把卓立男接出去取钥匙,不过,他们留了个后手,没有同意浦成一块带走粟永盛。浦成心里明白,寿谷夫继续扣押粟永盛,是把他当成了人质。 古祝群把浦成领到卓立男拘禁地,计划第一步却差一点露陷。 浦成说自己与卓立男之间是单线联络关系,但卓立男并不认识浦成,一见他突然出现在门前,立即投上一束警惕的目光。浦成知道有这样的破绽夹在其间,不容分说,抢到古祝群的身前,上前一把拉住卓立男的手说:“立男,你受苦了。”他在说话的同时,背对古祝群,用手指轻轻地敲了三下。 第一敲,卓立男出于本能,神色慌乱地把手一缩,却被浦成用劲拉着不放,又连续敲了两下。卓立男有些发愣,却一时怔住,目光不由得有些紧张,没有说话。 卓立男的慌乱与紧张,在古祝群看来,却是印证了浦成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为了配合浦成诱导卓立男去取钥匙,说:“一切都是误会,都是一场误会啊!现在事情都查清楚了,浦先生是受令尊所托,特地来接你出去的。” 浦成跟着说:“是是,是的是的!立男,你受委屈了。好啦!现在没事了,我们走吧。” 卓立男猜不透他们的居心,反复猜想,他敲我手背不像轻薄之意,究竟想干什么?身处任人宰割的境地,唯能以不变应万变,挣扎着站了起来。 浦成一手搀扶着卓立男的手臂,一手抚在她肩背处,说:“我们走!你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他说这话时,在卓立男的肩背被用手指写“走”。 卓立男感触到了这个“走”字,不知何意,轻轻地摇摇头,艰难地在浦成的扶持下,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走廊,忽然问道:“你们带我去哪?” 浦成说:“你跟我走就是了,等会我们上了车,我会把一切都告诉给你听。” 卓立男又问:“粟师傅呢?” 浦成说:“粟师傅暂时留下,等会有人来接他出去。”这句话,浦成说得真,可卓立男没有听懂其中的深意,当然,古祝群也以为是一句敷衍的话。 卓立男没有再说话,慢慢地拾级下楼,浦成的引导下,慢慢地走到了车前。 车是黄叔平的车,谢伯俞当司机,古祝群派了一名手下坐在副驾驶座上。浦成帮卓立男打开后车门,先让她上车,然后回头朝古祝群一拱手:“浦某谢了!就此告辞!”随即钻进车内,坐在了卓立男的身边。 古祝群回礼道:“好好好!恕不远送!恕不远送啊!”他看着浦成的车开远,立即坐上自己的车,招呼司机道:“跟上去!别太近,免得被这个娘们发现。” 浦成坐在车内,像个长辈一般拉着卓立男的手不放。 谢伯俞边开车边问:“卓小姐,我们去哪里?” 浦成说:“不急,随便开。” 谢伯俞与坐副驾之人对视一眼,答了声:“是!” 车开始在街道上绕起了圈,浦成拍拍卓立男的手背,说:“你放心,他们都是我们的同志……”同时在暗地里,手指划着卓立男的掌心,写“敌人”两字。“这一次能够救你出来,是组织花钱找了不少人,动了不少的关系,你和粟永盛同志这才可以平安出来。可是,组织把你和粟永盛同志救出来了,孔立强就危险了。所以啊……”他在卓立男掌心写了个“骗”字,“组织决定,启动潜伏在日本陆军医院的同志,想办法把孔立强接出来。这事我们要做得快,越快越好,否则,孔立强可能会遭日本人的毒手……” 卓立男听到“孔立强”的名字,心受触动,眼泪夺眶而出。她没有在石田的刑架上落泪,此刻却抑制不住,潸然泪下。 古祝群的人斜眼瞧见卓立男的模样,心里不觉暗想,原来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女人。 浦成接着说:“潜伏在医院的同志,我不认识他。我们怎么办?只能看花名册才能找到这个人,才能救出孔立强……”他继续写字:拒绝。 “拒绝”两字比划太多,卓立男一时没有感触到,顺口而问:“什么?” 浦成沉着气,说:“保管花名册的钥匙,放在谁的手里只有你知道,所以,组织要求你,现在就去取钥匙。事态紧急,卓立男同志,你不能犹豫,也不要怀疑组织营救孔立强的决心。我现在正式通知你,立即去找你的上线,取出这把钥匙。”同时手写:不! 卓立男感触到了“不”字,却吃不透浦成的用意,不禁问道:“啊?” 一个“啊”字,已足够浦成把这场戏演下去。 浦成说:“钥匙是你交给保管人保存的,这个地方只有你知道,你现在就带我们去。我们的车在路上绕了很多的时间了,再这么绕下去不是办法,时间也不允许我们这么做。卓立男同志,你说,钥匙放在哪里?”说这席话的时候,浦成写了“东林寺”三个字。 “东林寺”三个字重叠在卓立男的掌心,她感触了“东林”两字。 浦成的话,在卓立男听来,都是子虚乌有之事,此刻的她已无怀疑,浦成是在迷惑敌人!而谢伯俞和古祝群的人听来,却是多么的顺理成章,浦成的诱导已见成效,为情而心软的卓立男上钩了。 卓立男缓缓诺诺地吐出了这两个字:“东林……” 浦成不待卓立男停顿,立即接上了话,道:“东林寺!你是说东林寺?” 卓立男不置可否,脸色凝重,却眼神木然地看着前方。 浦成心里暗喜,终于松了一口气,重复问道:“你是说钥匙存放在东林寺?” 卓立男没有是,也没有说不是。 浦成见状,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这么做是不符合我们的纪律,可是,特事需特办!”他松开卓立男的手,拍了拍前方的座椅靠背,“谢经理,东林寺。” 谢伯俞又与古祝群的人对视了一眼,点头回答:“是!”他认准道路,油门一加,车子风驰电掣,朝东林寺方向开去。 在这同一时刻,寿谷夫坐着孔立强的那辆车,去医院把他接了出来。 孔立强与寿谷夫坐在后排,前排坐着一个司机,一个陌生人。孔立强估计这两人是寿谷夫的手下,心想听天由命吧! 孔立强不知道寿谷夫想干什么,但他隐约猜到,这事与卓立男和粟永盛同时失踪有关。心事就是心事,心事怎可说事!他赔笑着问:“寿科长,您怎么想着坐我的车?” 寿谷夫阴笑着说:“你的车目标小,安全!”他说了实话,自己的车目标大,连着三次遇刺,已令他不敢再坐自己的车了。 孔立强说:“古祝群和我朋友都说,我的司机把我的女人给拐跑了,您这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呐!” 寿谷夫哈哈大笑:“孔立强,你真会说笑话!别听人乱说,没有的事,他们两个人对你忠心的很呐!” 孔立强跟着大笑,却一声笑过便剧烈咳嗽起来。他的伤口还没痊愈,一阵撕裂般的痛,令他佝偻起身子,卷缩在了座椅上。 寿谷夫安慰道:“别激动!在这个时候把你接出医院,我深感抱歉。” 孔立强摇摇手道:“不客气、不客气!我一切从命。对了,您是要带我去哪里?” 寿谷夫拍拍孔立强的肩膀,说:“不急!不着急!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到了,你就什么都知道啦!” 孔立强一脸无奈,忍着痛说:“好吧!我失礼了,那我休息一会。” 他们的对话云淡风轻,且有着谦谦君子之感。 殊不知,犹如一支利箭,此刻已在弦上,就对持在孔立强与寿谷夫之间。 (本章完) 第279章 相认 第279章相认 寿谷夫把孔立强带去了关押粟永盛的小楼。 寿谷夫把孔立强带上二楼,先是让他看了刑房,站在门口说:“孔先生,这里条件简陋。不过,我用过几次,还算管用。” 孔立强的手捂在腹部一看,最醒目的是一架老虎凳,旁边还有几个木桶、焦碳炉等,墙上挂着几条长短不一的皮鞭。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手按着伤口,轻轻地咳了一声,淡淡地问:“要我现在就坐上去吗?” 寿谷夫看着孔立强的脸色,冷笑着反问道:“你想上去试一试吗?” 孔立强说:“这里确实是简陋了一点,何不直接带我去特高课。”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告诉寿谷夫,特高课的刑房都去受过刑,区区一个老虎凳何惧之有! 寿谷夫听出了弦外之音,立即哈哈大笑,摇着手说:“不不不,你想错了。孔先生,你现在有伤在身,我是一个最讲人道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难为你啊!” “哦?那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意思,只是让你看看,你的司机,你的女人,他们倒是在这张凳子上坐过。” 孔立强闻言,心头顿时雪亮,眼前依稀浮现出了卓立男和粟永盛受刑的场景,一下子心如刀绞。心痛与伤痛,像海涛巨浪,肆虐着胸腔的泊岸。他一个趔趄,伸手扶住门框,痛苦地哀声问道:“你满意了吗?” “诶!什么叫我满意?孔先生啊!我一直是把你当朋友的,过去是,现在也是。只要你愿意,我们以后可以很好的合作,继续做很好的朋友。” “只怕我不敢高攀。” “诶!别说这样的气话嘛!我知道,你的心里肯定在怪我,怪我为难卓立男、粟永盛。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就跟你直说了吧!把卓立男和粟永盛请到这里来,不是我的主意,甚至我都不知道有这件事,完全是石田……” “好了好了!我想,你带我来,绝对不会是为了说这些话。” “聪明!孔先生,你非但聪明,还是一个爽快的人,我们的脾气性格相近,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我今天带你来,你这么聪明,应该你猜得到。” “你直说就是。” “来!我先带你去看粟永盛。”寿谷夫说罢,退出刑房,回身领头走。 孔立强跟上,心里一个咯噔,问道:“卓立男是走了吗?” 寿谷夫笑道:“孔先生,你果然聪明,比我想的还要聪明。没错,卓立男走了,不过,她等一会就回来。我们现在有时间,想去看看粟永盛吧,你们好久不见,彼此应该都很想念吧!” 孔立强的脑细胞开始急速跳跃,仔细咀嚼着寿谷夫的话,却才走几步,寿谷夫命人打开了一个房间,说:“进去吧!你们想说多久都行。等你们想明白了,我在隔壁房间等你。”说罢,他故作大方地走开了。 孔立强一走进房间,一眼看到,粟永盛躺在一块着地的铺板上。他顾不得身上的伤,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粟永盛身边蹲下,叫了声:“粟师傅。” 粟永盛虚弱地睁开眼睛,愣愣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被寿谷夫带来的。” “怎么会这样?他们逼我说,我什么都没承认呀!” “这事等会再说,你还好吗?” “不好!膝盖骨碎了。” “粟永盛,是我害了你。我这就去找寿谷夫,一定要让他把你放出去。” 粟永盛摇摇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孔立强说:“只要寿谷夫问,我都承认……” 粟永盛一把拽住孔立强的手腕:“你疯啦!你这么一来,我们的苦头不是白吃了吗?”粟永盛手上有劲,死死抓着不放,眼珠都快要被瞪出他的眼眶。 孔立强抚着粟永盛的手,压低声音说:“我的能力有限,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换你出去。” 粟永盛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孔立强附身上去,问:“想说什么?” 粟永盛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不要!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你不能中了日本人的计。” 孔立强一阵惊喜,同样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你是!” 粟永盛看着孔立强,犹豫了一下,当看到孔立强眼中坚毅的眼神,便点点头:“是啊!我是!组织安排我跟在你身边。”事到如今,承不承认已经一样,粟永盛干脆袒露心声。 “我们为什么不早点相认!” “是领导安排!对了,我们领导的声音,就在一个多小时前我听到了。声音很轻,但我不会听错。” “什么?” “他叫浦成,是我的上级,我们听他命令。他刚才来过这里,好像是把卓立男带走了。” “有这种事?” “应该是来救卓小姐的。” “寿谷夫刚才说,卓立男等会还要回来。” 粟永盛怔住,眼神一下子散乱开来,许久没有吭声,拽着孔立强手腕的手劲也一下子松了。 孔立强安慰道:“我们往好了想。” 粟永盛把双眉皱成川,想了许久才耳语道:“假如卓小姐回来,浦成就是叛徒。嗯,卓小姐也……”他不愿说下去,怀疑卓立男叛变的话,他说不出口。 “现在言之过早,等会就能见分晓。” “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已经被出卖了。” “不急着下定论,我们耐心等待。” 粟永盛想了想,说:“你把我指认吧,也许能换你一线生机。” 孔立强拍了拍粟永盛的手,微微地摇头,问:“两个膝盖都碎了吗?” “一个。” “还能走路吗?” “单脚跳!孔、孔……你想什么?” “也许我还能最后一搏,让寿谷夫把你放出去。” “没有的!就算随了愿,我这样子也走不远。你必须力保你自己,只要你能脱身,我们就是赢。” 孔立强抬手按住胸口伤处,努力忍住咳嗽,清了清喉咙,无奈地说:“我也走不动。” 粟永盛叹了口气:“看来这次要认栽了。”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来叫:“孔先生,我们长官有请。” 原来,甄贵如约去见韩奎,却并不是为了见韩奎,而是迫于石田的所命,在约定的地方等黄叔平。 寿谷夫接到古祝群电话,同意古祝群让黄叔平做担保的计划,让浦成接走卓立男,去取孔立强谍报网花名册,为防浦成耍滑,特地用了黄叔平的车,并让谢伯俞做司机,意在不管成败,黄叔平都难脱其咎。 这一计划,是临时而起,寿谷夫出于私心,非但没有通告给石田,还没有安排人保护石田。石田只带着两个随从继续按他布置的行动计划,坐等黄叔平自投罗网。 黄叔平知道,寿谷夫既然同意了古祝群的计划,自然不会出现在韩奎与甄贵约见地,也就将计就计,立即使唤手下,跟踪古祝群和浦成,也就轻而易举地发现了特高课的备用楼。黄叔平因此估计,寿谷夫一定会去这个地方等候古祝群、浦成和卓立男归来。所以,他调集盐帮弟子,悄悄地候在了进出此处的路口,伺机击杀寿谷夫。令黄叔平没有料到的是,寿谷夫坐的是孔立强的车,避过了盐帮弟子的眼睛,轻松地进入了特高课的备用楼。 至于韩奎,黄叔平只有一念,随他去吧!而韩奎也是人精,他已经在石田手里翻过一次船,岂愿重蹈覆辙。到了约定时间,韩奎指挥司机,直奔吉辰公司,他需要拿到属于自己的公司股份文件。 (本章完) 第280章 交火 第280章交火 石田似乎早就料到韩奎会来这么一手,半道截住了韩奎。面对石田的盘问,求生心切的韩奎脱口而说:“黄叔平答应了,他会带着证据直接去见甄贵,我是来拿些东西再去……”他意欲借黄叔平的名头获取求生的机会。然而,石田一阵冷笑过后,把他塞进了寿谷夫的专用车,直接押解到与甄贵会面的地方来,他则另坐一车跟在其后。石田之所以这么做,那是因为,他以为寿谷夫会来见面地,便准备把寿谷夫的车给他送来。寿谷夫的车空着也是空着,石田临时决定,把韩奎塞进寿谷夫的车,更是为了恶心寿谷夫一回。 正因此,提前埋伏在附近的屈双喜,也误以为寿谷夫来了。由于是下午,屈双喜的人不敢靠得太近,远远看见寿谷夫的车上,明显被人挟持下来一人,而且此人走路一曲一拐。 韩奎的大半个身子被车挡住,又相隔较远,屈双喜看不清楚,按照浦成告诉他的计划,他们由此误以为韩奎便是浦成。照此一分析,浦成的智取计划已被寿谷夫识破,他是因失败而被捕了。屈双喜急中临危,不得不改变浦成设定的计划,当即决心营救浦成。 明知敌方人多势众,明知下午的天色起不到掩护作用,屈双喜他们无畏无惧,分散着包抄上去,率先开了枪。石田他们一听到枪声,连忙躲进屋内,朝着冲杀过来的人举枪还击。 一时间,屋前“噼噼啪啪”的乱枪声四起,屈双喜他们身边穿梭的子弹,在耳边发出一串串流啸声,却毫不畏惧。屋外的两个开车的小鬼子应声中枪毙命,石田挟持着韩奎,与甄贵等几人躲在屋内,凭借的墙体的掩护,朝屈双喜他们对射着。 子弹如飞蝗,屈双喜无法近前,纷纷找掩体朝屋内开火。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时间却在一分一秒流失。屈双喜知道,枪声一定会招来日本人的支援,他掏出身上的一个手雷,犹豫了一下,终究把牙一咬,对准窗户扔了进去。 屋内有黄叔平预先埋下的炸药,只听“轰”一声响,手雷引爆了炸药,“轰……轰隆隆”房子瞬间坍塌,枪声随之戛然而止。 屈双喜把手一挥,率众冲进废墟中翻寻,在横七竖八的焦尸和尚在呻吟的伤者中,四顾之下,却没有找到浦成。正欲继续寻找,远处有警笛声传来,应该是警察闻讯起来。屈双喜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下,摇了摇头。 时不可待,“撤!”屈双喜不得不下此命令,一起朝深巷中遁去。 石田遭袭,房屋被炸,一个侥幸活命的特高课,立即给正在备用楼的寿谷夫打电话,向他汇报了经过。寿谷夫得到汇报,说是石田死了,忍不住暗暗欣喜,却不便喜形于色,而是详装悲痛地发出指令:“你,带几个人去现场看看,立即把受伤的人送去陆军医院……” 寿谷夫借手解了对石田的心头之恨,心情顿时大好,随即命人把孔立强带了过来。 孔立强一只手压在自己的腰腹部,佝偻着背被带到寿谷夫面前。寿谷夫的心情出奇的好,竟然向他开起了玩笑:“孔先生,你的伤在胸口……”他学着把手按在腹部,“手按在这里,按错位置了哦!” 孔立强一脸凄然,说:“我没兴趣开玩笑。” 寿谷夫大笑着说:“哈哈哈,我明白了!你是看到粟永盛后,伤口痛连带到了肚子疼吧!来来来,你是病人,我们的朋友嘛!不要拘礼、不要拘礼啦!坐下说话。”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凳子。他的面前,摆着一张长桌,长桌的一边放着功夫茶具,一边放着一个围棋棋盘。 孔立强没有客气,坐在了寿谷夫的对面,说:“应该不会是叫我来喝茶下棋的吧!” 寿谷夫说:“都可以,我乐意奉陪。” “可是我不愿意!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没有想怎么样啊!我说过,我是来跟你交朋友的,何必如此生分呀!” “粟师傅是我的司机,他是甄贵帮我请来的司机,他们之间一直有联系,你应该知道吧?” “略知一二。”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为难他?你冲我来呀!他是无辜的。” “诶,孔先生啊!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已经说过,粟师傅是石田请来的,石田想干什么,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后来我接手了,对卓小姐、粟师傅可是客客气气的哦!” “能不能把粟师傅放了,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照办就是了。” “孔先生果然是个爽快的人!好,我也爽快!跟你说件事吧!” “什么事?” “就在刚才,我接报,韩奎与甄贵的见面地遇袭,房子被炸,死了好几个人呐!我很好奇,是你们的人做的吗?” 孔立强一惊,猜不透寿谷夫的话是真是假,反问道:“韩奎还活着?” “哦?你不知道吗?” “我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医院……” 寿谷夫摆摆手:“不用解释!没错,你有足够的理由说自己一无所知。我好奇的是,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在大白天也敢动手,真是让我低估了你们的胆量啊!”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我们是谁?谁是我的我们?” “好啦!孔先生啊!你的口才,你的骨气,我是知道的,都到现在这一步了,你还在装!你这么做,我们怎么交朋友啊!” “你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听不懂?哦!好!就当听不懂吧!没事,我有耐心。我们现在喝茶,等会就能见分晓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粟师傅的腿伤急需要看医生。就算我求你了,把粟师傅送医院好不好?” “啊呀!我们早点这么商量不就行了嘛!” “条件你开!” “你把我想知道的事,都一事不漏地说了,我答应你所有要求,我还会把你当朋友,你可以继续回你的公司,去做你的老板。” “你想听什么?” “所有的事!” “我做的所有的生意,都在你们的眼睛里,还需要我说什么?” “事到如今还在绕圈!其实啊!你今天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我跟你说过,卓立男马上就会回来。等她回来了,你说不说的关系一点也不大。当然,你现在提前跟我说,性质是两样的。” “哦?是吗?” “当然!你们这条谍报线上的人员名单,我马上就能得到……” 孔立强一听,感到分外的滑稽、可笑。什么叫你们这条谍报线?又何来这样的一条谍报线?孔立强听到这里,想到这里,不觉露出了一丝微笑。 寿谷夫敏锐地发现到了孔立强的笑容,问:“你在笑什么?” 孔立强说:“我在笑你会讲故事。原来你们特高课不止是会抓人,居然还会编故事。” 寿谷夫说:“孔先生,我很佩服你啊!我的话讲到这个地步,你居然还笑得出,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话他是笑着说的。 过了一会,见孔立强在沉思,寿谷夫继续说下去:“韩奎要见甄贵,你们一定猜得到,甄贵一定会把这事告诉石田,用意到底是什么?你们又在他们见面的房子里埋了炸药,房子外埋了伏兵,目的又是什么呢?埋炸药是为了要挟吗?伏兵又是想与谁里应外合?这些一串起来想,我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孔先生,你应该知道吧?” 孔立强说:“我的好奇心被你吊起来了,也想知道为什么?” 寿谷夫嘿嘿一声说:“也许,等他们回来,一切即可见分晓。我们还是耐心等等吧,来来来,孔先生,我们喝茶……” (本章完) 第281章 大成殿 第281章大成殿 孔立强与寿谷夫表面上谈笑风生,内心里谁都在翻江倒海。孔立强看穿了寿谷夫的把戏,结合粟永盛刚才说的话,不由得猜想到,一定是组织在迷惑寿谷夫,设法营救卓立男和粟永盛,但他们会知道自己被寿谷夫带来了这里吗?他们把卓立男救出了虎口,假如调转枪口,再来硬闯搭救粟永盛,自己如何配合?他一手下意识一般地抚着腰腹部位,一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寿谷夫见孔立强一手紧紧按在腰部,茶杯中的茶水微微晃动,只道他的心态已走在了崩溃的边缘,离招供不远了。他端起茶杯,朝一旁的电话机一指,阴恻恻地说:“不急,我们喝茶!我现在等个电话。哦,对了,孔先生啊,我再一次给你机会,有什么话就别藏着掩着啦,否则我们谁也没有退路……” 寿谷夫说没有“退路”,也许他都没想到,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了。 就在他们喝茶之时,浦成与卓立男在古祝群派人的监视下,坐着谢伯俞的车,已经开到了东林寺。 夕阳西下,满天阴沉。 东林寺的香客,出来得多,进去得少。寺院外的高墙下,有三三两两的测字算命滩、货郎滩摆在地上,有几个怀抱扁担的挑夫靠在墙壁上,还有候客的几辆黄包车停在一边。 浦成再一次握住卓立男的手,说:“我知道纪律,钥匙只能是你一个人进去拿,我就不进去了。你拿到钥匙赶紧出来,我坐在车上等你回来。卓立男同志,我们救孔立强就靠你了。孔立强危在旦夕,你千万千万不能耽搁,拿到钥匙就出来,这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明白吗?”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反复在卓立男的手掌心写一个“大”字。 “大”字的比划少,卓立男感触到了,却不知道浦成写这字的用意,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开门下车,走进东林寺。 卓立男刚下下车,古祝群的人也下了车,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浦成连忙追问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头也不回地说:“古司长有命,让我一步不离跟着卓小姐。” “你这么做会引起他们怀疑的,坏了事你可要负责。”浦成威胁道。 那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半点犹豫,与卓立男保持着十来步的距离,跟了上去。 谢伯俞见浦成一脸焦急,安慰道:“人家也是听候命令,职责所在。如果能被人看出跟踪卓小姐,那还算什么特务?别担心,他们不是吃屎长大的。” 浦成叹了口气,没有接话,心里又盘算开来,卓立男的身后有人跟踪,不知道他们能否应付?自己又如何阻击跟在身后的古祝群? 浦成在心底默默担忧的“他们”,是邵玺安。 卓立男寻思着那个“大”字,一脚跨进东林寺,视线上眺,“大雄宝殿”赫然跃入眼帘,她茅塞顿开,“大”分明是指大雄宝殿,简单而明了。 卓立男明知身后有人跟踪,仍然朝大雄宝殿走去。既然浦成一路上默写文字,暗示领路,借自己的嘴把自己带到这里,肯定有他的计划,又何惧一个特务!只是,进了大雄宝殿之后,接下来这么办?她的心里没底。 卓立男第一次来东林寺,她的视线掠过,高伟宽宏的大雄宝殿内,善男信女不多,有一上了年纪的妇女正跪在殿内的蒲团上磕头,一对年轻的男女紧挨在一起,边慢走边数着一侧的罗汉,像是在测算命理运数的样子。在殿门一侧,摆着一张桌子,有一灰袍僧人趴在桌上抄经书。 人多有机会浑水摸鱼,但就这么几个人,一举一动都落在身后之人的眼睛里。卓立男不知如何是好,便一步跨进,跪在了老妇的身边,虔诚地合掌拜了三拜。人家跪拜许愿是闭着眼睛,卓立男却趁下拜之际用余光扫视周围。 她看不出异样,唯能暗自分析,老妇与那对男女,应该是过客,只有那抄写经书的僧人可疑!于是,她站起身来,走到僧人前合掌道:“打扰师傅,请问……”她不知道问什么,灵机一动,“请问求签怎么求?” 僧人还了一礼,抬笔朝里面一指,说:“大成殿,施主请便!” 卓立男暗叫一声,原来东林寺还有一个大成殿,难怪了,浦成暗示的“大”,可能是指大成殿。她立即双掌合十道了声谢,穿过大雄宝殿,果然一眼瞧见了大成殿。她不再多想,走了过去。 她的脚刚迈进大成殿,有一僧人便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道:“卓小姐,您来啦!” 卓立男一愣,随即脑洞大开,既然叫得出自己的姓氏,此人应该是浦成让自己来见的人,便回了一礼说:“嗯,我来了。” 卓立男猜得没错,僧人正是邵玺安。他为了把棉花送去苏北,曾经暗中调查过孔立强,也就在暗处见过卓立男一面。 所以,邵玺安认识卓立男,但卓立男却不认识他,他们的营救计划中,把卓立男引导到东林寺来,在寺内等候卓立男之人,非邵玺安亲自不可。 邵玺安伪装成僧人,就等卓立男来。当即明知故问道:“您是来礼佛还是……” 卓立男顺着浦成一路上的提示,说:“家父让我来取寄放在这里的东西。” “哦!好的,请跟我来。”邵玺安做了个请的手势,没有东张西望,而是做足僧人的样子,垂首低眉,领头而行。 卓立男很想提醒他,自己身后有人,但终究没有说话。她相信,只要邵玺安当真是自己的同志,就一定会发现自己身后有人,又何须多此一举!也就跟了上去。 古祝群的人,也悄然跟来,只差几步的距离。 他们穿过大成殿,卓立男被带到了一间厢房,开门让进了卓立男,却把古祝群的人挡在了门口。邵玺安双手合十,说:“请施主留步,卓小姐拿了东西就出来,您在此稍等片刻。” “我……” “没事!这房间没有后门!” 邵玺安说罢,进去反身把门虚掩上。 房门是双开木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此人放心了。 邵玺安一走进屋,一手竖起食指于嘴唇“嘘!”一手拉着卓立男就往里间走。里间是一排存放经书的落地柜,柜旁有一扇打开的窗,窗下放着一张圆凳。他打了一个手势:翻出去,朝前走…… 卓立男已明其意,微微点头,一步踏上圆凳,翻窗而去。她一翻出窗,见有人向她招手。此时此刻,已无需怀疑,她回头看了一眼便跑了过去。 她跳下窗台的声音,终究是惊动了古祝群的人。那人一把推开房门,拔枪闯了进来,邵玺安早有准备,拔出短刀迎了上去,趁其不备一刀刺中,却不足以当场毙命。那人手中的枪也“砰”一声响了。距离尽管近,但子弹只是擦着僧人的肩膀飞过。枪声未绝,僧人手中刀,已连戳其人数刀,刀刀致命,命丧当场。 就在这时,东林寺外,也传来了枪声。噼噼啪啪,一时间,枪声密集于耳,伴随而来的便是,进出东林寺来烧香拜佛男女的尖叫声、逃窜声…… 邵玺安取过死人身上的枪,拔身朝寺门口奔去。 (本章完) 第282章 愚忠 第282章愚忠 卓立男跟着那人拐了个角,眼见一无阻挡,远处是一扇小门。她知道这是逃生的通道,却一时犹豫,停住了脚步,问道:“我们要不要等等那个僧人?” 那人一怔:“僧人?哦,他叫邵玺安。不用等,我们赶紧走,慢则多变。” “我刚才听到了枪声,他会不会有危险?” “人家的事,不用你管。我的任务是把你送走。走,你赶紧跟我走……” “我进来的时候有特务跟着,他万一有闪失……” “你想干什么呀?这是邵玺安同志一手策划的行动计划,我和你都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的任务就是做好自己的事,参加行动的同志各司其职,是完成任务的先决条件。” “不行!我不能走!” “你疯啦!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胜利在望……” 此刻的卓立男,想到的是孔立强的安危,说:“我不能一走了之,否则会有人无辜遭殃。”她吃不着浦成、邵玺安他们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同志,有些怀疑这次逃亡是寿谷夫设下的圈套,心里却非常清楚,自己这么一逃,不管成功与否,孔立强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她不敢随意说出孔立强的名字,所以说得模棱两可。 那人急得一跺脚,说:“邵玺安同志早就料到你会、你会不肯跟我走。”他突然上前一步,“对不住了啊!”边说边从身上掏出一个土布手绢,一把捂住了卓立男的口鼻。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又力大无穷,猝不及防的卓立男来不及叫一声,一股迷香,扑鼻而来。出于本能,卓立男用双手来扳那人的手,才一使劲,却感到浑身酥软,一下子晕了过去。 那人见卓立男不再挣扎,松开手又说了句:“对不起!等你醒了,任你骂任你打都行。”边说边一猫腰,把卓立男扛上肩头,疾步逃出了寺外。 在这同一时刻,邵玺安倒转枪口藏在袖管里,一路跑到东林寺大门口。密集的枪声仍然在往外大作,见小沙弥正在关闭寺门,一边不住地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邵玺安叫道:“慢慢慢……让我出去。” “阿弥陀佛……外面在打枪!” “我知道!”说罢,邵玺安从门缝中挤了出去。 邵玺安一走出大门,只见一辆车停在不远处,一辆车正在急速倒车逃窜,而那几个测字算命、挑夫、黄包车夫装束的持枪人正欲追击,赶紧吼了一声:“别追穷寇。” 原来,那几个摆摊的测字算命人、挑夫和车夫,是邵玺安的人所扮,专为等候浦成前来。浦成的车一抵达东林寺,他立即让卓立男走进了东林寺,而古祝群的人随后下车,跟着卓立男也走了进去。不多一会,跟在其后的古祝群赶到了,他见浦成的座车停在寺外的路上,便立即命随车而来的三个特务前去找浦成打听。 当三个特务走到浦成的车旁,邵玺安的人见时机成熟,相互一对视,二话不说,拔枪就打。在浦成车旁的三个特务临场反应不慢,当即开枪还击,予以抵抗,但邵玺安的提前预备,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没几分钟的时间,古祝群在车外的三个特务便中枪送了命。 古祝群与他的司机没有下车,见状已知中计,躲在车内开了几枪,便赶紧倒车逃离。而浦成的车始终停着,谢伯俞一看见那阵势,也顿时明白,浦成在黄叔平面前耍了滑头。谢伯俞没有躲避纷飞的子弹,也没有开枪,而是转身把枪口对准了浦成,气急败坏地说:“你你你……你自诩是黄先生的朋友,居然做这种事!黄先生一直把你当朋友,你这么做,让黄先生怎么办?” 浦成没有畏惧,没有躲闪,冷静地说:“你骂得对,我是利用了黄老板的信任,但我相信,黄老板是不会怪我这么做的。事实上,他知道我会这么做。” 谢伯俞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信!我们从来不掺和特务的事。井水河水,各自为安。现在、现在是黄先生在古祝群那里为你做了担保,这帮特务怎么能放过我们?黄先生被你害惨了。” “要不你开枪吧!把我的尸体带回去,也算是给古祝群这帮人一个交代。” “他们是不是你的人?”谢伯俞用枪口指了指车外。 “是的!” “你说句话,让你跟我走,你亲自跟我回去向黄先生解释。” “谢经理,我没有说谎,黄老板是知道我会这么做的。他知道怎么应付特高课,要不你跟我走吧。” “我不信!到了现在你还信口雌黄……” “别急,谢经理,你听我说。你知道黄叔平为什么安排韩奎约见甄贵吗?” “知道一点。那又怎样?” “黄老板的弟弟黄叔同,你听说过吗?他死在了寿谷夫的手里,黄老板的计划是为弟弟报仇。” “你不用狡辩,不必跟我扯这么远,黄先生帮弟弟报仇是我们的事,与你的诓骗没有关系。你一定要跟我回去给古祝群一个交代,否则……” 谢伯俞的话没有说完,车门已被人打开,一把枪对准了谢伯俞的头,吼道:“把枪放下。” 另有一人也在吼:“缴枪不杀!” 浦成一见,连忙车外人说:“别开枪,我们都是中国人。” 谢伯俞却在大叫:“你们开枪呀!浦成,你别说得那么好听了,一点道义也不讲的人,只恨黄先生错把你当成了朋友。” 这时,邵玺安赶到了,对谢伯俞说:“我们是在讲民族之大义!你别激动,我们好好说话,先把枪放下。” 谢伯俞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凄然一笑,绝望地说:“你们不仁不义,把黄先生给害惨了。罢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同时把枪口顶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浦成与邵玺安异口同声:“别冲动!你听我说!” 谢伯俞脸如死灰,无力地说:“黄先生交待我的事,我没有做好。我是无脸再见黄先生了!黄老板啊!下辈子我再跟你……”他勾动了扳机。 “啪”一声,枪响了!谢伯俞应声倒在了血泊中。 邵玺安问:“怎么会这样?” 浦成一脸哀容,说:“他怪我利用黄叔平做担保,等于是把人家推进了76号。” 邵玺安摇摇头说:“也是76号的名声太恶!唉,这人对黄叔平倒是忠心耿耿,一条汉子啊!可惜认死理,只要活着,天无绝人之路。唉!愚忠!何必啊!” 浦成问道:“卓立男怎么样了?” 邵玺安说:“应该脱身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撤再说。来帮我,把他抬去后排……”指挥众人把谢伯俞搬离驾驶座,继续说下去,“做人忠心,性格急躁了些,是条汉子,我们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他亲自驾车,转头朝窗外吩咐,“你们按计划撤……” 话音未绝,车绝尘而去。 浦成叹了口气,说:“谢经理的个性还是很沉稳的,只是人各有志吧!我们赶紧撤,也不知道他们的行动到哪一步了,希望这次的联合行动,都能成功!” 邵玺安问道:“刚才逃走的人是谁?” “古祝群。76号特务司司长。” “不是日本人?” “是的!是我随机应变,临时改变了计划。唉,我确实有责任,计划这么一变,倒把黄叔平给牵连进来了。” “原来是这样!你也别自责了。嗯,让古祝群给逃了,对孔立强来说,不知是福是祸啊!” 他们不知道孔立强被寿谷夫带出了医院。 浦成说:“今天的事一出,他是再无退路了。孔立强是个福将,人也聪明,就看他怎么应对了。” 邵玺安说:“只要他撑过特高课的审讯,我们再想办法救他。” 浦成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本章完) 第283章 谋事与成事 第283章谋事与成事 古祝群冒着弹雨逃离东林寺,见身后没有人追来,不觉松了一口气,一脸懊恼地说:“操他妈的黄叔平,我上了他的当了,还差点搭上一条命。” 司机问:“现在怎么办?” 惊魂未定的古祝群咽了口口水,说:“我这次惹上大麻烦了,怪我轻信了人,日本人肯定不会放过我。” “寿谷夫会认为是您串通了共党,然后施了苦肉计。” “你都能想到这回事,寿谷夫这厮奸诈多疑,也一定会这么想。这可咋办呀!” “我们打电话叫上弟兄们,连夜来查封东林寺。” “还有屁用!明显是一个圈套,我偏偏还钻了进去。黄叔平这个老狐狸,看他把我给害的。他与浦成串通一气,嗯,伏击了我们,劫走了卓立男,等于在告诉我,卓立男就是共党。” “古司长,人家早就告诉您了,他们是共党。” “以前口说无凭,比如你,你说你自己的共党,得有通共来颠覆政府的证据呀,否则你说是共党我就当真认为你是共党吗?现在棘手的是,我明明知道他们的共党,还相信了他们的话,一手促成卓立男逃了出去,这祸闯大了。” “那怎么办呢?” “我们找个公用电话,我要打个电话给石田。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石田?” “你有所不知,石田与寿谷夫现在是水火不容。黄叔平是寿谷夫的大舅子,嗯,我跟你说不清,反正这祸我要让寿谷夫来背。赶紧找公用电话。” “是!” 古祝群并不知道石田已死,以为他会在关押粟永盛的备用楼,所以,他找到公用电话,立即拨通了备用楼的电话。可是,电话是忙音,怎么打也打不通。 寿谷夫就在电话机旁,怎么会是忙音呢? 浦成与邵玺安经过一夜的合计,他们设计了“智取”与“强攻”并举的营救卓立男、粟永盛方案。 所谓“智取”方案是:浦成以身涉险,去韩奎与甄贵约见地承认,自己就是黄叔平指正孔立强是中共的人证,手中有一本孔立强谍报线的花名册,但获取花名册的钥匙必须由卓立男亲自去取。他们筹谋到两种出现的可能,其一:甄贵立即向石田汇报,石田会把卓立男押解到约见地,与浦成汇合后一起去取钥匙。因此,浦成安排屈双喜埋伏在附近,伺机直接营救卓立男。其二:甄贵向石田汇报后,让浦成去特高课的备用楼,把带走卓立男去取钥匙。因此,邵玺安鉴于原一峰来告知严青欲救卓立男的情报,将计就计,借用军统的力量去备用楼设伏,借机劫出卓立男和粟永盛。 要实施这一计划,还有一个前提,务必要说动特高课相信,保管钥匙的地方和人,只有卓立男一个人知道,也只有卓立男本人能够取到,只有这样,寿谷夫才不会在目的地提前设伏。正所以,他们预料到,特高课一定会派人陪同浦成和卓立男去往收藏钥匙的地方。而所谓东林寺这个虚构收藏钥匙之地,必须等卓立男上了路,由卓立男亲口说出来,才能令跟车特务信服。 不让人生疑,是成功救出卓立男的基本条件。 为了保证“智取”计划成功,防备屈双喜和原一峰的设伏劫楼失败,邵玺安本人亲赴东林寺,坐等卓立男前来。为了确保最后一步万无一失,邵玺安安排了他这条线上的人,化妆成测字算命人、挑夫、车夫等,等候在东林寺门前见机阻击,以防不测。 那么,最后一步为什么选在东林寺呢?因为,东林寺地处郊外,与市区相隔遥远,就算闹出了动静,寿谷夫派人救援也是鞭长莫及。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原因,东林寺内有邵玺安的人,有利于邵玺安身着僧衣不被其他僧人识破。 然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浦成知道此计中尚存破绽,那便是,冒充黄叔平指证孔立强的人证,必须让黄叔平提前有所了解,以免相互之间因缺少沟通而露陷,这才去福临门大饭店找到了黄叔平,却意外与古祝群碰了个正着。浦成临时起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说通了古祝群,直接闯进虎穴,把卓立男带了出来。 浦成让谢伯俞在开车在路上绕圈,尽管说得合情合理,实际上是等在原一峰来劫车。令浦成预料不及的是,原一峰接到邵玺安的通知,他并不能立即展开行动,需要打报告请示站长,也就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原一峰的行动申请得到批准,带着严青等人赶到特高课的备用楼时,浦成与卓立男已经走远了。 反倒是严青,早就暗自策划了营救卓立男的计划,且早一步开始行动了。 日本人也是人,是人就得一日三餐。 严青发现,小楼里的饮食,是由一家名叫“燕云楼”的饭店定时定量专送。大凡商家饭店,要想开得长久,开得顺畅,都得仰仗黑白两道罩着。严青一查,燕云楼的后台是青帮,这就好办了。 正当严青想独自采取行动的时候,原一峰告诉他,以“发现特高课备用楼”的名义,向站长申请袭击的报告得到了批准。严青一听大喜,当即不再保留,说了自己的想法,在饭桶里装炸药,送进特高课备用楼。 原一峰没有反对,表示同意。 按照原定计划,原一峰的任务是“路中打劫”,然而,由于他们晚到一步,浦成与卓立男已经离开,原一峰只得采取邵玺安的第二种方案,那便是“强攻”备用楼。 他们的“强攻”之策,仍然备有两种方案。一是借助军统的力量,二是屈双喜带人过来支援。然而,此计终究出现了些许误差,是屈双喜的断然开火,在误打误撞中引爆了黄叔平埋下的炸药。爆炸声引来的日本宪兵和警察,该地区立即遭到了封锁,屈双喜无法准时赶至备用楼。 原一峰知道邵玺安帮他安排了帮手,但他不知道具体是谁、有几个人。当他与严青带着人手潜进备用楼附近,很快发现周围已经有人在暗地里活动,原一峰误以为这批人就是邵玺安的人,却不知,这些人是盐帮弟子,是黄叔平命他们来击杀寿谷夫的人。 在地下战线上,通讯不便是硬伤,每一次行动都存在种种变数。就是这样,原定的计划毕竟是计划,尤其是大型联合行动,有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具体行动还得实际参与人见机行事。 他们等到黄昏时分,严青扮作为特高课备用楼送晚餐的伙计,与另外两个人挑着两担饭菜,接受过特高课的检查后,把装有炸药的饭桶,成功送到了备用楼的楼下。就在众人围过来准备吃饭时,两伙计突然尿急,跑去一个角落撒尿去了。严青沉着冷静,上前帮这些人盛饭,用饭勺勾掉引信,在炸药爆炸前的一刹那间,一个懒驴打滚,滚到了他早就观察到了一个掩体。 这一突变,不待特高课特务反应过来,只听整天巨响,“轰隆”一声,炸药被引爆了,顿时间,饭桶周围血肉横飞,十来个特务不死也伤残大半。 (本章完) 第284章 刀当拐杖 第284章刀当拐杖 炸药爆炸,就是行动命令,原一峰率众冲杀了过来。严青也是一骨碌爬起,冒着弹雨直上二楼。他来夜探过,拾步上楼,直朝卓立男关押的房间冲去。 卓立男关在小楼的另一头,必须闯过寿谷夫与看守粟永盛的几个特务的关口。 寿谷夫与孔立强正在喝茶,陡然间听到一声巨响,随即小楼都在地震般的抖动,桌上的电话机等物件被震落一地,天花板上的灰尘扑簌簌落下。电话机落了地,古祝群的电话又怎么打得进呢! 寿谷夫在震惊中看了一眼孔立强,见孔立强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滑下了凳子,单膝跪在地板上,一手仍然抚着腹部,一手在头上、脸上抹灰。他看孔立强惊恐不安的神态,明显有了轻视之意,“腾”一声站了起来,视线转向门外,拔出手枪,一步跨过茶几,几个箭步窜到了门口。 其时,严青已与看守粟永盛的特务交上了火。 严青弹无虚发,俩特务中枪倒地。 此刻,寿谷夫的眼里只有严青,见严青倚在楼梯旁的柱子上,抬起手枪,对准严青就打…… 只听“砰”“砰”两声不同的枪响,在这同时,一前一后响起,却分明不是出自一把手枪。 没错,第一声枪响,是孔立强所开。 孔立强他哪来的枪?连寿谷夫都在这么想。 孔立强的手,自始至终按着腹部,那是因为他在遮掩腰间藏枪的痕迹。孔立强手里的枪,是一把左轮手枪,正是吉辰公司开张不久遇刺那晚,他从刺客手里获得的那把枪,一直塞在座车后排的缝隙中。 寿谷夫临时征用孔立强的车,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辆车的后座藏着一把枪。当孔立强被寿谷夫带出医院,坐上后排位置,他详装伤口疼痛,佝偻着蜷缩在车座里,已经悄悄地把枪藏在了身上。 孔立强在见粟永盛时,他有了用枪劫持寿谷夫,逼迫寿谷夫释放粟永盛的想法,只是因为,他自忖枪伤未愈,没有绝对把握,这才迟迟没有动手。 当寿谷夫忽略孔立强,跑到门口抬枪欲打时,孔立强见寿谷夫背对自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拔出左轮手枪,朝寿谷夫开了一枪。 距离尽管近在咫尺,但孔立强已很久很久没有开过枪了,加上左轮手枪的准星较差,没有一枪爆头。孔立强开枪的同时,寿谷夫的枪也开了,却因为他中了孔立强的枪,对准严青的枪口,一下子失去了准头,击中了严青的左臂。 说时迟,那时快。 寿谷夫中枪,身体缓缓发软,慢慢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孔立强手中的枪,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孔立强像是有魔法,手里居然变出了一把枪来。寿谷夫抬了抬他手中的枪,说:“你……你……” 他的“你”没说完,严青赶到,二话没说,对准寿谷夫的头补了一枪,寿谷夫口眼不闭,一头栽倒在血泊中,至死都想不出,孔立强怎么会有枪? 严青一击而中,枪口随即对准了孔立强,一时间惊讶不已:“怎么是你?” 孔立强握着枪的手在发抖,谁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伤口疼痛,还是第一次开枪杀人,才引起身子的颤抖。他强撑着坐上凳子,见是严青,点头说:“是我!” 严青见他手中的枪,枪管硝烟未散,已然看明白一切,当即把手枪夹在左手腋下,疾步跑到孔立强的面前,搀扶起他,问:“你不是在医院吗?” 孔立强见严青的左臂在滴血,说:“一言难尽!你受伤了?” 严青拉起孔立强,说:“还行!我来救卓小姐。” 孔立强站了起来,说:“她走了。外面还有谁?我们去救粟永盛。” 严青拉着孔立强往外走,说:“是我们的人。卓小姐走啦?” 孔立强推开严青说:“别管我,卓立男的事等会再说,粟永盛就在隔壁,我们去救他。” 严青说了声“好!”松开孔立强,右手取出左腋下的枪,带头朝门口跑去,余光却见孔立强去取挂在墙上了一把日本军刀,连忙说:“都什么时候了,你拿刀干吗?” 孔立强说:“粟永盛的膝盖骨碎了不能走路,拿刀给他当拐杖。”原来,他扫视屋内,别无可用之物,只有这把军刀可以给粟永盛借力走路,便顾不上自己的伤痛,取下了这把刀,反身走时,又捡起寿谷夫手中的枪,说:“枪也用得着。” 二楼已经没有敌人,但楼下枪声正紧,原一峰率人与负隅顽抗的日本人特务展开枪战。 严青跑到走廊,问:“粟永盛关在哪里?” 孔立强忘记了疼痛,加快了步伐,超到严青之前说:“我带你去。” 孔立强跑到关押粟永盛的门口,抬脚猛踢,终因胸口疼痛而力弱,一脚没有踢开。严青见状,奋起一脚,踢开了房门。 躺在铺板上的粟永盛,听到外面的爆炸声,已经艰难地爬到了门口,见房门突然洞开,孔立强和严青突然出现,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 严青一把拉起粟永盛,问:“还能走吗?” 粟永盛说:“能!” 孔立强及时递上军刀和枪,说:“刀做拐杖,枪防身。” 粟永盛接过刀和枪,说:“好!” 严青说:“我来掩护,走!快快。我们快走” 严青抢出门去,在二楼走廊居高临下,看准特高课特务,一枪一个,边开枪边带着孔立强和粟永盛往楼下冲。他们刚下楼,一个特务突然从一旁墙角处伸出了手枪,粟永盛眼明手快,拔出当拐杖用的军刀,一刀横劈,特务的手断枪落,而粟永盛手中的刀也脱手掉落,粟永盛一下子滚到了地上。纷飞的子弹,由此出现了缝隙,孔立强搀扶着粟永盛,跟在了严青的身后,一起跑到了车旁。 严青一把拉开前车门,对孔立强说:“你来开,带他先走,我掩护你们。” 孔立强连忙说:“我不会开车。” 严青不容反驳:“不会开也要开。”一把拉过孔立强,把他推上驾驶座,一边用枪口朝粟永盛一挥,“你上车,赶紧走。” 粟永盛钻进车内,对孔立强说:“我教过你的,别怕,肯定行。” 孔立强低头一看,说:“没有钥匙呀!” 粟永盛说:“这是我们的车。我藏着一把备用钥匙。”他从座椅下摸出车钥匙,递给孔立强说:“你听我的做,我教你。” 孔立强把钥匙插进,粟永盛说:“左脚离合器,右脚刹车,往死里踩。对了,转钥匙,点火……” 孔立强照做,引擎顿时轰鸣。 粟永盛说:“两只脚别松,你把着方向盘,我来换挡。”他边说边松开手刹,把档位杆向后一拉,“右脚松开刹车,换踏油门。”油门轰隆一声响,“对了,再松左脚离合器……” 孔立强坐粟永盛开车时,粟永盛曾经教过他如何开车、怎么换挡,孔立强尽管没有实际驾驶过,但在理论上已经掌握开车的要领。 他们的车,就这么朝小巷急窜而出。巷道狭窄,车身擦到了墙壁,冒出一串火星。 粟永盛大叫:“稳住方向盘!稳住,稳住,踩离合器,我帮你换挡了……” 车抖了抖,油门始终没送,“呼”一声,车速陡然加快,孔立强倒也沉着,双手紧把方向盘,眼睛紧盯前方,连着疾驰过了两个路口。 突然,车前跳出两个人来,一下子挡在了车前。孔立强定睛一瞧,挡车人手中有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禁不住一阵慌乱。 (本章完) 第285章 牺牲 第285章牺牲 挡在孔立强车前的两个人,是盐帮弟子,他们是奉黄叔平之命,来此截杀寿谷夫。他们跟着古祝群的车来到这里,眼里只盯着寿谷夫这用车的车牌,却不知道寿谷夫是乘孔立强的车而来。 当他们听见枪声传出,一时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黄叔平之命大于天,没有进去凑热闹,而是继续守在路口,静候寿谷夫出现。直到看见孔立强开着从里面逃出来,这些人再也忍不住,举枪跳了出来,挡在了孔立强的车前。 孔立强驾车是新手,本来就心急慌忙,一见突然有人举枪站在车前,也就更加手忙脚乱了。出于本能,孔立强想踩刹车,却偏偏把油门当成了刹车,直朝他们冲去。 盐帮弟子见车撞来,一边朝两旁跳开,一边举枪就打。 “啪啪啪……”子弹击穿了挡风玻璃,在孔立强是耳边擦过。 孔立强低头躲闪之际,车终于撞了墙。 其中一人一个箭步冲到车旁,一把拉开车门,只见孔立强的脸一片煞白,惊慌失色,不像日本人,也就没有直接开枪,继而拉开了后车门。 孔立强的伤口撞在方向盘上,伤口撕裂的疼在钻心,却顾不得疼痛,虚无气力地惊问道:“你们是谁?” 那人随口却一边拉开车门,一边嚎叫着:“寿谷夫……”车门一被拉开,惊见后座的粟永盛不是寿谷夫,“你是谁?” 然而,粟永盛的手里握着寿谷夫的枪,枪口对着车外。那人一见,“你是谁?”这句话才问出口,手里的枪已然同时开了。 “砰”一声枪响过后,粟永盛应声倒在了车座上。 在枪响的同时,另一人冲了过来,问:“成了吗?” 那人说:“好像不是寿谷夫!” 孔立强惊醒过来,他强忍伤痛,跳下车,一把拨开正在察看车内情况的那两人,同时叫道:“我们都是中国人,你们想干什么?” “你不是日本人?”他们似乎想证实粟永盛的身份。 孔立强见粟永盛的心口鲜血喷涌,一低头按住粟永盛的伤口,继而回首瞪着开枪人问:“你们是谁?” 他们对视了一眼。 孔立强怒目圆睁,愤恨地说:“对自己的同胞兄弟开枪,你们还是不是人?” 一人说:“我们是来杀寿谷夫的。” 就在这时,严青和原一峰等人边开枪掩护边撤了过来,见孔立强的车撞了墙,提枪赶到。原一峰喝道:“都是自己人,还不快撤。” 孔立强叫道:“哪里像自己人!他们杀了粟永盛。” 原一峰惊讶之极,问:“这么回事?你们不是邵玺安的人吗?” 那人听了有些莫名其妙:“谁是邵玺安?” 严青说:“问什么问,现在哪有时间问。非友即敌……”边说边朝那人开了一枪,击中了此人的手臂。 孔立强连忙阻止道:“别开枪,我们的枪不能对同胞开。” 原一峰心有怀疑,以为盐帮弟子是听从了邵玺安的命令,否认是为了在严青和孔立强面前掩护自己的身份,连忙用枪指着他们说:“你们还不滚?否则休怪子弹无情。” 两人愣了愣,一人扶着受伤的另一人,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原一峰立即作出安排:“严青你受伤了,你开车带他们走,我来殿后掩护。” 严青说:“我们一起走。” 原一峰说:“别说废话,车上怎么坐得下所有人!我必须陪着兄弟到底,你们赶紧走,安全后再汇合。” 严青不再坚持,坐上驾驶座。他的左臂受伤,但右臂自如,仍能熟练开车。 车没撞坏,呼啸而去。 孔立强坐在后排,抱着粟永盛一脸哀戚,说:“你坚持住,我们一定想办法救你。” 粟永盛的嘴里冒着血沫,艰难地说:“恐怕没救了。” 孔立强紧紧搂着他,说:“严青他们来,为的就是救你。粟师傅,你一定要撑住。” 粟永盛说:“我一直以为,我的身边只有你,想不到有这么多的同志。” 严青故作轻松,也是实话实说:“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同志,我也不是为了救你而救你。” 粟永盛说:“不要紧,救了就是救了。我们不管是不是同志,救命之恩,我怕是没办法报答了。” 孔立强说:“别说丧气的话,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医院去不了,但我有医生朋友……” 粟永盛拉着孔立强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你、你听我说,我……我相信浦成,他、他是不会当叛徒的……”拉着的手,劲力越来越弱。 严青问:“谁是浦成?” 孔立强对严青说:“不关你的事。” 粟永盛勉强一笑,说:“卓小姐也、也……”他咽了口血,“她也不会叛变的,应该、应该是得救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孔立强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了,我什么都明白。” 粟永盛坚持着说:“再不说,怕……是没机会、没机会说了。” 孔立强说:“你不会有事的,就像我,中了两枪都没死。” 严青一听,心顿觉隐隐作痛,说:“对不起……” 粟永盛说:“我的任务是保护你,我没有完成任务。”他回光返照,一口气说完。 孔立强抱着粟永盛一脸凄然:“别说了,节省力气……” 粟永盛抢断,说:“拜托、拜托你……拜托你,帮我照顾好许萍……”话说至此,再也说不下去了,出气只比进气多,眼皮缓缓合上。 孔立强大叫:“粟师傅……粟永盛……” 严青微微叹了口气,说:“你叫得醒他就叫吧!” 严青的话刚说完,一脚踩死了刹车,车一下子停了下来。 孔立强忙问:“干什么?我们不能丢下他……” 严青却说:“你看前面,有警察设卡。” 孔立强抬头一看,果然。 严青说:“我知道你跟粟师傅情深义重。可惜啊!我们自身难保了。” 夜幕渐黑,卡位在明,他们在暗。 孔立强看得分明:“除了警察,好像还有一个日本翻译。可能是宪兵出动了。” 严青说:“可不是嘛!单是警察还好说,有小鬼子在就难办了。” 警察见他们的车远远地停在了路边,挥手叫了几声,不见严青有反应。一个警察和一个翻译官模样的人,肩并肩地走了过来。 孔立强看见翻译官,不觉想起了汤泉。说:“都是中国人,也许路未绝。” 严青说:“那就博一下。” 待警察和翻译官走进,严青主动扬了扬手,招呼道:“嗨!怎么啦?”扬起的左手吃痛,一举便垂下,详装自然地搁在车窗上。 警察听见声音熟悉,小跑几步过来,笑着说:“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呀!” 严青仔细一瞧,认得,是青帮的人,就说:“我朋友尿急,想下车方便一下。” 翻译官问警察:“你认识?谁呀?” 警察说:“哦!是我朋友。” 严青故作镇静,笑着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警察说:“例行公事嘛!” 他们对答间,翻译官看了看严青,随即拉开后车门,低头看了看。由于天黑,一眼没有看清,弯腰朝里察看,见孔立强抱着满身是血的粟永盛,叫了一声:“哇……” 孔立强说:“都是中国人,行个方便。” 翻译官一怔过后,大叫起来:“有……” (本章完) 第286章 疑似做梦 第286章疑似做梦 翻译官大叫“有……”有什么?有情况?还是想呼叫有抗日分子?只有他知道,却再也说不出了。因为,其身后站着一个警察,那警察的血管里流淌着中华民族的血脉。 严青在燕云楼暗中策划投放炸药,这不是一件小事,必须集青帮一个堂会的力量。帮会中也没有秘密,严青意欲用炸药对付日本人,对青帮来说,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他们与日本人的仇怨已深,谁都想出一把力,那个警察也不例外。 这人见严青的车停着不动,心里早已起疑。他瞥见后座一躺一坐两个浑身沾血的人,心里悄然雪亮,在翻译官俯身察看之际,已暗暗拔出了随身匕首,听见翻译官一声惊叫,孔立强只见那警察的匕首闪过一道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快,一刀割断了翻译官的脖子。 翻译官“有……哼……”了一声,一头伏在了粟永盛的身上,颈动脉喷出了鲜血,顿时间喷了孔立强一脸。 不待严青与孔立强反应过来,警察悄声低喝道:“还不快走!” 孔立强一愣,严青连忙爬到副驾驶座,边问:“你怎么办?” 警察急促而低声道:“快走!我有办法应付。” 严青见孔立强楞在座位上,连忙说:“走呀!”说罢,他从副驾驶座上离开车子,再拉开后车门,把孔立强一把拽出,朝警察轻声说:“谢了。” 警察说:“狗屁话!”朝车后一条小巷一指,“那边!” 严青明白其意,拉着孔立强朝小巷逃去。 他们刚逃进巷口,只听那警察吹起了警哨,并大声叫道:“来人呐、来人啦……” 严青拉着孔立强朝深巷奔跑,把设卡进来奔袭过来那凌乱的呐喊声、脚步声甩在了身后。可是,孔立强才跑了几步,胸口的枪伤似乎已经裂开,疼得他迈不开步子,说:“我不行了,跑不动了,你先跑。” 严青头也不回:“不行,要跑一块跑。” “我提不上气来。” “我背你走!” “那我们一个也跑不成。” “能跑多远就多远。我们要死也得死在一块。” “你走……” 电石火光间,警察已追至巷口,其中依稀夹杂着日本人,严青和孔立强侥幸有夜幕的掩护,还能伏在墙角喘息,却不敢说话了。 严青眼见,身旁有扇不知谁家的后门,似乎没有关紧。严青轻手一推,小门应手而开。严青拉着孔立强的胳膊,深吸一口气,一把拉进门去。小门刚刚被严青关上,双双大气不敢抽,伏在门后,只听大呼小叫的声音,擦门而过。 孔立强再也支持不住,瘫坐在地上,泄气地说:“与其苟且,不如死了的好。” 严青扫视了一眼,是柴房,呵呵一乐:“嘻嘻,我们命不该绝。” 却在这时,只听一句话传来:“总这么偷偷摸摸干什么?外面这么乱,就不能安心在家待着。”那是一个女人在说,声音充满了怨气,孔立强听来,却是如此是耳熟。 与此同时,女人的话音刚落,“答”一声响,头顶上一盏点灯应声亮起。 在这刹那,严青的反应敏捷,抬枪对准了女人。 女人一见,不觉叫了一声“啊!”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惊恐地看着严青和躺在地上的孔立强。 好奇那熟悉的声音,孔立强微微抬起头,女人站在等下,灯光照亮了脸颊,本该是珠圆玉润的脸,此刻是那么的清瘦,忍不住脱口而又悄声轻唤道:“英子!” 这一声“英子”,也是那么那么的熟悉又悦耳,那女人似乎走进的不是柴房,而是走进了梦中,连身子都激动到不听使唤般地颤抖起来:“你、你、你们……我是在做梦吗?” 孔立强微微叹了口气,说:“英子,是我!” 这个女人,孔立强凭声音就已认了出来,她是乔英子。 乔英子陡然见一个满身满脸是血的人躺在地上,还有一人端着枪对准自己,恍惚间,仍旧以为是在做梦,怯生生地问:“孔立强?”她每晚都做梦,经常梦见孔立强,尽管熟悉孔立强斯斯文文的声音,却不敢相信,面前所见是不是梦境,因而声音平静,毫无恐惧。 严青诧异地问:“你们认识?” 孔立强没有回答严青的话,而是继续对乔英子说:“我是孔立强。” 乔英子至此才陡然一惊,浑身打了个哆嗦,见孔立强满脸是血,恢复了一些常态,走进一步问:“你当真是?我不是在做梦吗?” 孔立强又说:“是我!” 乔英子镇了镇乱糟糟的心绪,倒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呢喃:“怎么会不是梦?怎么可能不是梦?” 严青收起枪,一边把孔立强拉起来,一边说:“什么做梦不做梦的,让我们躲一躲,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乔英子听而不闻严青的话,有走上一步,问:“孔立强?你真是孔立强?” 孔立强说:“是我……” 他的话,敢说出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隔门喊叫:“开门、开门!我们的警察,赶紧开门接受检查。”其中还夹有日本人的叫嚣。 乔英子迅速回到了现实,顿时有了主意,抬手朝一侧一指,又把手指竖在了嘴边“嘘!”她现在毕竟是邱家的当家人,还是两家作坊工厂的掌门人,已然练就了遇事不惊,沉稳应对突变状况的个性。严青立即再一次拉起孔立强,把他拖到了柴堆边。 乔英子不敢耽搁太久,上前打开了柴门,见敲门的警察中,果真夹有两个日本宪兵装束的人,灵机一动,直接用日语开腔,把这些人挡在了门外。 乔英子自牙牙学语时起,母亲黄淑慧便教她讲日语。所以,乔英子能说一口流利的日本话,在这时,终于派上了用处。 警察和宪兵听乔英子的日本话说得如此流利,都一下子蒙了,谁也不敢踏进柴房半步。相互间对答了几句,日本宪兵弯腰鞠躬,挥手而去。 乔英子关上柴门,把头抵在门上喘了口气,稳了稳神,这才走到孔立强面前,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是受伤了吗?” 不待孔立强回话,严青抢先反问道:“你刚才跟他们说了什么?” 乔英子说:“他们要进来搜查,我说我是特高课寿谷夫的家眷。” 严青惊讶地问:“你这个谎也敢撒?” 乔英子说:“信不信是他们的事,要核实也是他们的事,能唬住他们就行。” “你们还说了什么?” “我据实相告,我男人出门喝酒去了,我一个人在家,不方便放他们进来搜查……” 乔英子说这话时,孔立强已心知肚明,难怪这扇柴门开着,原来是邱长生死性不改,又偷偷溜出去吸大烟了,留门是为了回来,也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乔英子话锋一转,对着孔立强问道:“你一脸的血,看上去很虚弱,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孔立强摇摇头:“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你现在这样怎么走得了?你们这是招惹谁了?太太平平的日子不过,你到底在折腾什么?”乔英子神色幽怨,遮盖不住,流于言表。 孔立强说:“不是一句两句话说得清的。” 乔英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们男人没有一个靠谱的,总不会做让人省心的事。诶,你到底有没有伤着?” 孔立强说:“没有!” 严青插话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但我不想连累你,我们马上就走。” 乔英子没好气地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严青摇摇手道:“我没兴趣知道。嗯,我麻烦你最后一件事,那条毛巾给我……”他做了个擦脸的动作。 乔英子叹了口气,说:“说实在话,我公公住在前屋,别让我难做。我不方便请你们进去洗漱了。你们等会,我去去就来。”说罢,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孔立强看着乔英子的背影,却问严青道:“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他生怕严青多问,连忙岔开话题。 严青说:“没打着骨头。” (本章完) 第287章 偷男人 第287章偷男人 过不多久,乔英子端来了一盆水,水盆里放着一条毛巾。严青接过,一脸诚恳地说:“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乔英子面无表情,一脸木然地说:“这扇门本不是为你们留的,也许这就是命吧!又何来麻烦一说。” 严青见乔英子气质非凡,不像一个普通的妇人,又听她如此说,隐隐觉得话中有话,却不便打听,看了一眼孔立强,对乔英子说:“不管怎样,救命之恩没齿不敢忘。”他边说边把水盆端到孔立强跟前,像是开玩笑般的问道:“洗脸的力气应该有吧?要不要请这位夫人帮忙!” 乔英子淡淡地说:“我已嫁做人妇,与他再无瓜葛,请别开这种低级的玩笑。” 喜欢开玩笑是严青的本性,呵呵一乐,把水盆放在孔立强面前的地上,悄声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你行啊!” 孔立强为了不让乔英子看出自己受伤,坐在了短木捆上,正了正身子,眼珠一瞪严青,说:“你闭嘴!”伸手于水盆中,绞了毛巾开始擦拭脸上的血迹。 乔英子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恍惚。 刻在心上许久不见的人,但音容笑貌从未离开过,刻意想忘记,又偏偏忘不掉,却在陡然间出现在了面前。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滋味,化作愁绪融进了眼眸中,听而不闻严青的玩笑,失神地看着孔立强,悄悄地叹了口气。 孔立强瞧出了乔英子的异样,问:“你还好吗?” 乔英子走神在自己缭乱的思绪中,一时没有回答。 严青朝乔英子叫了声:“诶!” 乔英子这才慌不择乱地问孔立强:“啊?你说什么?” 严青代替回答:“他问你好不好。” 乔英子说:“事到如今,我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倒是你呀,在外随着性子乱来,不知道卓姐姐会有多担心。做事一点也不知道好歹,也不想想后果。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今儿回去怎么解释。” 女人的成熟,结婚是一条分界线,只需跨过这一步就成熟了。乔英子的话,一下子让孔立强莫名的惆怅,曾经任性的乔英子不见了。 严青装作惊讶的样子,看了看孔立强,再看看乔英子,说:“哟!有怨气啊!” 孔立强斜了严青一眼,说:“别添乱。”继而对乔英子说:“今天纯属意外,以后绝不会再来打扰。” 乔英子冷冷地说:“我没有怪你……” 就在这时,柴门被人推了一下、两下、三下…… 乔英子耳明手快,一把关了灯,压低声音说:“别说话,是我男人回来了。” 门外之人,确实是邱长生。 他的烟瘾一直没有戒掉,以前常去烟馆抽,后来是因为孔立强请古祝群帮忙,让76号的人去附近的烟馆恐吓,不允许他们让邱长生来抽大烟,烟馆岂敢得罪76号的人,邱长生也就断了抽大烟的去路。可是,邱长生的烟瘾戒不掉,又不敢在家里抽,生怕乔英子和父亲责骂,便向父亲骗了些钱,与邻家烟鬼合伙,在隔壁的隔壁开了一家不对外营业的私烟馆,供我们自己自娱自乐。 这晚,邱长生溜去抽大烟,却不料遇到了警察挨个敲门搜查,无奈之中只得扫兴而归,虚掩的门却推不开了。 这扇门已被乔英子栓上,邱长生拍门,骂骂咧咧地大叫:“开门、开门……他奶奶的,谁把门关上了……”家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半身不遂的父亲,一个老婆乔英子,还有一个保姆徐妈。徐妈今天告假,回了家去,也就明知这门是乔英子给栓上了,所以不敢破口大骂,只是骂给那些正在挨家挨户搜查的警察听。 一个烟鬼被家里人拒之门外的事,警察见得多了,当即大笑着、趣笑调侃起来。乔英子隔门听见,门外毕竟是自己的男人,女人护短又是天性,怎忍心不开此门?她再次轻声说:“你们藏好,别让人发现。” 孔立强和严青同声回答:“好!”隐身在了角落里。 乔英子打开柴门,化被动为主动,开口就数落起来:“好哇!你还知道回来呀!你有种出去,有种就别回来!整天就知道抽大烟、抽大烟,你有本事在外抽死算了……” 邱长生被骂得大气不敢抽,佝腰低头,像一条夹着尾巴的狗,窜进了屋内。 乔英子关门上栓,嘴里依旧不饶人:“你还有没有一点男人的样子,一点出息都没有,就知道抽抽抽,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孔立强听着,禁不住感到一阵哀伤,乔英子确实变了,曾经温婉知性的乔英子再也不见了。 心有叹息,身有所动。孔立强的一脚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木材堆,倒像是四两拨千斤,本来堆得比人还高的树椴、木棍等成捆废柴,竟然一下子散了架,随着“哗啦啦”一声响坍塌下来,顿时盖过了乔英子的责骂声,在黝黑的柴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邱长生一惊,顺手打开了灯,孔立强与严青赫然站在一隅。这一见,差点把邱长生的尿都给吓出来,惊叫一声:“哎呀妈呀!你你你……你们?谁呀?” 乔英子连忙改口说:“别嚷嚷,你听我解释。” 邱长生似乎明白了过来,指着乔英子吼道:“好哇,你偷男人!我操你大爷的,你这个骚娘们,竟然当着我的面偷人。乔英子,我今天跟你没完。” 乔英子威胁道:“你再乱叫乱嚷一句试试!” 落在以往,邱长生必定是逼嗦嗦地不吱声了,但是,他认准自己找到了乔英子的把柄,反而叫得更响了:“你当我的面偷人还有理了吗?我要休了你!乔英子,你听好了,我要休了你。” 孔立强听到这里,走过来说:“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邱长生不睬孔立强,干脆跳起了脚,大声说:“好你个乔英子,还一偷就偷两个……呜……” 是严青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邱长生的嘴巴。 乔英子说:“长生,就算我求你了,别叫,我们好好说话,行不行?” 严青的手一松,邱长生大叫道:“你是心虚了吗?我看你能赖到哪儿去……”严青再次捂邱长生的嘴,却被邱长生咬了一口。严青吃痛,手不觉一松,邱长生得此机会,逃出门去,站在门口大叫道:“快来看呀,街坊邻居,大叔大婶,我老婆偷男人呀!偷一个还不够,还一偷就是俩个。今天总算总算被我逮着了,大家快来看呀……” 他的大呼小叫,引来了警察的主意,因而聚拢过来。 屋内,孔立强说:“对不住了……” 乔英子说:“这个时候说这话还有什么用。” 严青眼睛一眨,对乔英子说:“抱歉,连累你了。”他一把拉过孔立强,“我们走!” 孔立强临危不惧,说:“我掩护你。我是闯不出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乔英子的反应更快,把他们一推,说:“后门不能走,你们去前门。”她连推两把,还不忘弯腰端起被鲜血染红的水盆,朝柴堆上一扔,在一阵“哐啷啷”的声音中,把孔立强与严青推向前门。 警察破门而入,却只看到了乔英子的背影。 (本章完) 第288章 菜贩子 第288章菜贩子 乔英子刚把孔立强和严青送出前大门,警察和宪兵已从后门追到前门,邱长生跟在人后,嘴里不停地叫着:“警察大哥,你们一定帮我把奸夫**给抓起来……乔英子,你这个婊子,我看你今天再装,胆敢把男人带进家里来,还拼了两个男人,气死我,真要气死我了。我一定要让人家知道,你、你在家偷男人,还一偷就是俩……” 乔英子冷冷地看着邱长生,喝道:“邱长生,你还要闹,丢人还嫌没丢够!你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 邱长生杖着有警察在场,倒也不怯,继续骂骂咧咧。这时,睡在房间里的邱成章大喝一声:“长生,长生!你这个混账东西,给老子滚进来。”乔英子刚嫁进来时,并不受邱成章待见,还处处刁难她。时间一长,邱成章见乔英子非但把作坊做得起死回生,且风生水起,扩大了经营,还帮自己寻医问药,照顾地妥妥当当,想到儿子邱长生不成器,乔英子却始终没有嫌弃自己,人心都是肉长的,邱成章渐渐地把心偏向了乔英子,对她早已另眼相看。 邱长生从小到大惧怕父亲,闻言弱弱地走到门口,把房门推半开,告状道:“爹!乔英子轧姘头,千真万确,被我给抓到了现行。” 邱成章卧在床上,侧身拎起床边的一个夜壶,朝邱长生扔了过去:“你这个畜生,人道是家丑不外扬,你居然有脸欺负你的媳妇。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不要脸也得给我留点面孔见人啊。”夜壶落地,尿液飞溅,顿时间满屋骚臭。 邱长生委屈得大叫:“爹!你睡在房间里没看着,我亲眼看见的,乔英子偷了两个男人……” 在邱长生说话之间,刚才拔刀割断翻译官喉咙的警察,捏住自己的鼻子,附在另一警察的耳边说:“我只看见一个凶手逃了,这家伙说两个,这女老板厉害得很,可能真是在家吃野食……” 警察和宪兵,对所有当事人的话,只作参考,免不了一番搜查。参考的价值在于,在搜查无果之后,他们有了“误会”的借口,仿佛是看了一场捉奸闹剧,纷纷偷笑着出了后门,继续搜查其他人家去了。 孔立强与严青被乔英子送出大门,他们并没有走远。 马路上鲜有人影,远处的路口,有警察设的路障,明显是实行的宵禁。他们不敢大模大样走远,孔立强胸口的伤口已经裂开,也走不远。 原本是严青拉着孔立强走,才出了门,反而是孔立强引导着严青走到了马路的斜对面。这是一家年久失修的小阁楼,严格来说,是修缮日久,却一直没有完工的小阁楼。孔立强来过这里,站在无人发现的角落,只为了却思念之苦。 他们隐匿其中。 严青悄声说:“你对这里似乎很熟嘛!” 孔立强竖起耳朵,一心听着乔英子家的动静,过了许久才回话,却是说:“他们算是撕破脸了,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呀!” “看来你跟她真有一腿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骂我是狗,那你是什么?” “我是遛狗的。你呀你,脑子里就不会想些好的。” “行呀!那你说,我们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等天亮吧?” 孔立强想了想,说:“我们在什么地方!这里是大上海的市中心!”马路上偶尔有一辆车通过。 严青说:“市中心怎么啦!市中心范围小,正好可以被日本人圈成个鸟笼,我们插翅难逃。” “对,鸟笼,你说到点上了。” “什么意思?” “一只鸟笼,总得有人提呀!” “找路过此地的人帮忙离开?异想天开,谁敢呀?” “我的车被截停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原一峰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他们轻装简从,脱身是容易。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发现我们的车,还敢不敢回来。就算他们知道我们被困,又怎么知道我们躲在这里?小巷不躲,我们躲在大马路旁,我们是犯了大忌呐!” 孔立强说:“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未尝不可。” 严青轻声呵呵一笑:“你写小说呀!” 战斗在地下线上,想象与期盼,毕竟不是在写小说,而是残酷的现实。现实是,原一峰等几个人直接撤回到了军统联络站,并没有去找严青和孔立强。而邵玺安、浦成、屈双喜等回到了他们预先约定的汇合地,谁也不知道孔立强已经离开医院,非但去了现场,还被困在了乔英子家附近。 孔立强与严青苦熬到凌晨时分,也不见有人来搭救,正在一筹莫展时,远远看见一辆卡车,接受检查后从路的一头开来。严青凝目一瞧,说:“好像是拉蔬菜的车。” 孔立强的眉头一皱,说:“这里确实有个菜场。” 严青一怕大腿道:“你早说呀。” “早说也没用,菜场得天亮才开。” “现在就是天亮前最好的时候,我们走得了啦。对了,你休息的大半夜,能正常走路吗?” 孔立强试着深吸了口气,直了直腰,依旧很疼,却说:“试试看吧。” 严青把坐在地上的孔立强拉起来,问:“你应该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吧?” 孔立强说:“去菜场,偷件衣服换了再说。” 严青说:“哪里需要偷呀,我们够狼狈的了,身上穿的衣裳早就与卖菜人没两样啦,走!” 他们摸了一把灰,往脸上擦了擦,放开了胆子,走去了菜场。菜场还没开张,只有十来个小菜贩子,聚在运送蔬菜的卡车旁讨价还价着,谁也没有留意孔立强和严青的出现。 他们摸黑走进菜场,见摊位上有卖菜围裙放着,相视一眼,顺手取过穿在了自己的身上。相互间再一次对视,忍着暗笑,都翘了翘大拇指:像!活像一对菜贩子。 运菜来的头道菜贩子待卸下半车蔬菜后,正准备发车去另外一个菜场。严青上前搭话道:“师傅帮帮忙,把我俩带去局门路菜场。”他已从菜贩子的闲扯中获知,运菜车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局门路菜场。 菜贩子似乎见惯了搭便车的小菜贩子,二话没说,向车厢挥了挥手。 严青谢过,连忙把孔立强半推半抗送进车厢,他也翻身跳上,运菜车夹带着他们,顺利地通过了警察的盘查,就此脱身而去。 (本章完) 第289章 陈来生汇报 第289章陈来生汇报 孔立强和严青离开菜场,天还没亮,一时间却不知道去哪里落脚。 他们的租住地,卓立男家,包括杜公馆,这些地方都不敢去,唯恐有人在暗中监视。孔立强想了想,说:“现在是有家不敢回。我身无分文,旅馆也开不了,只能找个无主房去躲一躲。” 严青说:“我回杜公馆应该没有问题。杜先生的牌头摆在那,谅日本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孔立强说:“那好,我们就此分开吧。” “你有去处吗?” “有!文康里。” “文康里?文康里1号曾经是我们的联络点,后来被特高课给抄了。” “我不是说1号,是靠近弄堂口有一家没人住,常年空关着,我可以去试一试。” “嗯!文康里是我们翻船的地方,越危险的地方可能越安全。我送你去。” 孔立强做了一个扩胸的动作,伤口似乎又撕裂开来,痛得他的脸都有些扭曲,嘴里却说:“不用,我可以的。你的手臂也伤了,赶紧回去处理一下,免得像原一峰那样,发炎是件麻烦事。” 严青做了个深呼吸,说:“你管好你自己吧!等我们回去跟他们会了面,再来想办法帮你转移出去。”边说边去附近推来了一辆送菜用的三轮车,“天助我也,这车没锁。” “我们这不变成偷车贼了嘛!我不坐,我走了去。” “别酸不拉几的装孔乙己,到了这个时候还逞什么能呀!” 严青一把拽住孔立强的手臂,按他侧坐于三轮车的护板上。严青骑上三轮车,吹了个口哨,说:“我们警察最喜欢抓小偷。你知道为什么吗?” 孔立强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可以吃两头。一般来说,小偷都是结帮团伙,只要抓住一个,就会有人来进贡赎人,我们可以敲他一笔。然后呢!我们会再去向失主发笔财。哈哈哈,这么做已经既定成规,心照不宣了。谁能想得到,我严青,堂堂警察也做了贼……” “如果失主是日本人呢?你们还敢敲他们的竹杠吗?” “嗯……这个没遇到过。诶,那些小偷怎么不去偷日本人?” “唉!这就是我们国人体内的劣根性,习惯欺善怕硬,喜欢找软柿子捏,自己人搞自己人,总是窝里斗。” “喂,你有点借题发挥了啊!我这不是偷,是临时借用。不对,我是警察,应该叫临时征用。” “你别心虚呀!我又没说你。我是在感叹我们的人不团结,不懂一致对外的道理,这才是日本人在我们的土地上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根源。” “孔立强,强哥!你跟我说教呀!这道理谁不懂?要你愤世嫉俗干什么?” “哦!我是一时兴起。也似乎只有跟你在一起,才可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现在我呀!越来越觉得,能够说话聊天是少之又少。” 严青的心一动,顿了顿,忽然问道:“浦成是谁?” 孔立强想了想,仍然实话实说道:“应该是我的上级,但我不认识这个人,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严青调侃道:“你不肯说,我理解!诶,你脚踏两只船,累不累呀!” 孔立强有苦说不出,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严青又突然问道:“邵玺安是谁?” 孔立强摇摇头,坚决地说:“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邵玺安是谁,但严青只道孔立强不肯说,也就没有追问,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奋力骑车,很快就到了文康里。 他们生怕三轮车发出的咣当声惊扰了人,便提前下车走过去。 文康里小弄堂内,已有早起的人,拎着马桶、端着痰盂在进出。孔立强不觉犹豫起来,大武小武家的屋子里没有灯光,窗口蛛网暗结,家里应该是没有人,但冒然撬锁进去,被邻居发现的概率很高。 严青似乎猜到了孔立强的心思,悄声说:“1号空关着,你干脆躲进去。” 孔立强按着胸脯问:“怎么进?翻墙吗?” 严青微微一笑,说:“有备用钥匙藏在砖缝里,只要我们的人没出事,就没人知道。”他加快几步,朝弄堂底跑去,孔立强身上有伤走不快,慢慢地跟在后面。 孔立强刚走过大武小武家的进出里弄口,住在同一里弄口内的陈来生上早班,一抬头发现一个熟悉的侧影一闪而过,他的警觉,促使他立即奔到里弄口,伏在墙角向外察看。背影越看越熟,脑子急速回忆,像极了是孔立强! 陈来生屏住呼吸,这么一大早,他来干什么?见孔立强被一个人送进文康里1号,心里不觉打了个结,这户人家被日本人查封了,他们怎么能够熟门熟路地进去?进去后想干什么?陈来生满脑子疑问,越想越蹊跷。 严青找到钥匙,用手指甲切开门缝上的封条,打开了门,却没有进去。等孔立强走到,悄声说:“门上还有小鬼子的封条,是安全的。” 孔立强点点头:“好。”他闪身进屋,回身继续说,“你不用急着回来,把该办的事都办妥了再说。” 严青也点点头,说:“这房子有后门,情况不明,门上应该也会有封条。” “明白!” “屋里应该有大米面粉,估计不会被抄了去,你自己弄吃的,别弄出太大的声响。”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婆婆妈妈的,赶紧走,被人看见惹来麻烦。” 严青不再说话,帮他关上大门,转身而去。 陈来生听不见孔立强与严青在嘟噜什么,但看得见严青小跑着离开。他搜尽脑壳内存,也记不起严青是谁!唯能从严青轻脚小跑,一路带风的样子猜想,应该不是一般的普通人。 陈来生见严青走出了文康里,立即回到家里,推醒他老婆,说是有一个像孔立强孔老板的人进了文康里1号,让她立即起床监视弄堂内的动静。而他,则立即跑去找了他的上级领导,汇报了孔立强进入文康里1号的情况。 几经转折,陈来生的发现,很快传到了邵玺安的耳里。 浦成、邵玺安和屈双喜等人,已经汇聚在了一起,相互通报了行动战况。卓立男已被送去了嘉定养伤,由苏元负责保护她的安全。关于拯救粟永盛的情况如何,他们正在等候原一峰的消息,却首先等来了陈来生的报告。 一个巨大的疑问随之升起,孔立强离开了医院,突然出现在了被特高课查封的军统联络点,这是什么道理?卓立男与粟永盛被抓去特高课,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本章完) 第290章 决心一搏 第290章决心一搏 就在浦成、邵玺安和屈双喜他们在分析孔立强意欲何为时,严青已与原一峰取得了联系,向他汇报了粟永盛阵亡,孔立强暂避于文康里1号的经过。然而,原一峰接受了上次仓促见邵玺安时的批评,没有立即去转告邵玺安,而是向站长汇报完行动过程之后,决定去文康里。 在原一峰的心里,孔立强是叛徒,但也有送药之恩,他的锄奸之心开始犹豫,但是,在强攻特高课备用楼时,发现孔立强居然出现在了现场,且衣衫干净,没有一点受过刑的样子,对孔立强的怀疑陡增,锄奸之心再起。 严青却挂念着孔立强的安危,回到杜公馆本想补个觉,可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向杜管家借了一辆车,准备去把孔立强接出来。 孔立强躲入文康里1号,重伤未愈的他已经筋疲力尽,但精神亢奋,一遍遍梳理着粟永盛和卓立男失踪到被救的经过,回想着寿谷夫的一言一行,禁不住想到,自己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已被寿谷夫抓到了把柄,他们所以才会对逮捕粟永盛和卓立男,对其刑讯逼供。现在,为了营救粟永盛,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己肯定是暴露了。 孔立强忽然想到,寿谷夫是刚死,特高课的注意力一定会放寿谷夫的身上,自己是否暴露,对特高课来说,孰轻孰重? 他随即拿定主意,决心一搏。 孔立强决定去吉辰公司,因为账上还有几十万现金。这钱,不能留给任何人。 因此,当原一峰走进文康里1号,孔立强在屋内找了一套合身的衣服换上,混在了大街上人流中,走路去了吉辰公司。他的身上没有一分钱,黄包车也不能叫,只能走路去。 原一峰一走进屋内,他的手枪已然在手,却遍寻无孔立强的踪影。 严青后到,惊见原一峰在,连忙问:“你怎么来了?” 原一峰立马冷静下来,说:“我来接孔立强。” “接他去哪?” “我帮他找了个安全屋。” “你为什么不跟我通个气?” “你说今天晚上来接他,我怕出事就提前来了。” “他人呢?” “不在了。我彻底搜了一遍,遍角无着。” 严青的脑子在急速打转,尤其是看见原一峰手里打开保险的枪,心里不自禁地起了疑心,原一峰对孔立强始终保持戒心,似乎从来没有信任过他。而原一峰偏偏是孔立强与黄桂仁之间唯一的联系人,他这么做,不应该呀! 现在这么一见,结合到原一峰对待孔立强的过往,联想着在他原一峰在现场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来接孔立强去安全屋?到底是在按什么心?严青的心头挂着怀疑,但他不敢放在嘴上质疑,便砸了砸嘴说:“他会去哪里呢?” 原一峰收起枪,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严青想了想,说:“孔立强被寿谷夫从医院里带到他们的备用楼,备用楼现在已毁,寿谷夫死在现场,特高课岂肯不追查孔立强?一定是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原一峰说:“他是个玩脑子的人,应该也想到了。他会不会逃命去了?” “他已经在亡命而逃,凭他身上带伤,有气无力的样子,还能往哪里逃?我说过,会想办法来救他出去,他留在这里才是逃亡的最佳选择。” “可他就是不见了。也许,他信不过你。又或者,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可告人的目的?” “也许,日本人和汪贼在他心里才是最稳的靠山。” “你是说他去……”严青说不出口。 原一峰知道他指哪里,点点头说:“像他这种趋利附势之人,岂肯就此亡命?” 严青实在不明白,原一峰为什么对孔立强有如此成见?他们之间哪来的仇怨?却不便质问,凝视着他,淡淡地说:“他不是这种人。” “那么,人呢?” “我们找找看。” 原一峰没有反对,他们开着车去了孔立强的租住屋,还去了卓立男家,不见孔立强的踪迹。最后,他们一合计,决定再去吉辰公司看看。 孔立强身无分文,没有叫黄包车,徒步走到吉辰公司,已经气喘吁吁。代总经理顾律及众人见到孔立强突然来了公司,均喜出望外,纷纷前来打招呼问好。孔立强强打精神,忍着伤痛,巡视了一遍之后,直接把顾律和财务经理叫道了办公室:“我们账上还有多少现金?” 经理回答:“80万余。” 孔立强沉吟了一下,说:“丁育春丁部长死了,市府财政厅直接跟我打招呼,要我们吉辰公司负责驻防部队的军粮采购。” “伪军的口粮?” “没错!他们的军粮吃紧,只有十来天的库存了。所以才急着让我回来想办法,帮他们筹集粮食。” “我们帮日本人买米买面的事老做了,银货两讫,没有问题,让他们给钱就是。” 顾律插话道:“这生意我们不做也罢。” 孔立强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做不行。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这笔生意做不做的问题,而是是财政部也没钱,要我们垫资。” 顾律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经理说:“我们账上区区80万能干什么?” “能做预付款!我已经与大进公司的吕老板谈妥了,仍然由他们去经手,你现在就把这80万打到他们的账上去。越快越好,事关军粮,稍有懈怠,我们的人头都难保。”孔立强说得异常的郑重其事。 顾律插话道:“我同意!董事长,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这事交给我来办,走账资金的字我来签。” 孔立强点了点头。 财务经理说:“那好,我这就去办!” 孔立强说:“你亲自去银行转账吧,我们必须保证不能出任何差错。” 经理没有丝毫怀疑孔立强连恐带吓之词,大老板的亲口之言,他也不敢怀疑,立即起身说了声“是!”照办去了。 顾律也站了起来,对孔立强说:“看您累了,您休息吧,我也去了。”说罢跟在财务经理的身后,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孔立强看着财务经理去了银行,强撑着的气力终于得以松了下来,一天一晚没睡是他,已是筋疲力尽,困饿交迫,坐在椅子上回想着这一段来发生的事,不由得心潮起伏,渐渐地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突然,一连串急促的汽车喇叭声,把孔立强惊醒了过来。他警觉地睁开眼睛,朝窗外一看,两辆小车开到吉辰公司的大门前戛然而止。 孔立强豁然明白,寿谷夫虽死,但特高课还在。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孔立强的办公室在二楼,可以直接下楼走后门。尽管有出逃捷径,但他身上有伤未愈,每走一步都疼,不得不强提一口气,从椅子上跳了出来,朝门口窜去。 他刚走到门口,与急奔过来的顾律碰了个正着。 顾律连忙说:“董事长,日本人来了。” 孔立强有心想跑,却怎跑得动?刚才一急窜,再次撕裂了伤口,在喘息中不得不扶着门框借力,才不至于跌倒。他用手抚着胸口说:“应该是来抓我的。” (本章完) 第291章 虞姐 第291章虞姐 顾律一听大惊失色,不解地问道:“抓你?他们为什么又要来抓你?” 孔立强说:“我是从医院逃出来的……” 他的话没说完,顾律没有多想,一猫腰把孔立强的一条手臂扛在了肩膀上,架起他就往后门跑去,边说:“我猜到了。走,你赶紧走……” 孔立强猝不及防,伤口在撕裂,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诶嗯!” 顾律一边夹持着孔立强下楼梯,一边用极快的语速说:“今早上我在豆浆摊听说了昨天有人与日本人对着干,长了我们的志气了!我不知道有没有你的份,你赶紧逃,这里我来应付。” 孔立强的双脚几乎离地,是被顾律拖着走,加上伤口在剧烈地疼痛,他要紧牙关说:“你把我放下来,也许还能保全大家。” 话说之间,他们已经下了楼梯。 顾律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反正我们也没做什么,小日本能拿我们怎样……”顾律的一只脚刚踏出后门的门槛,挥手叫道:“黄包车、黄包车……孔董,我帮你叫辆车,我再回去拖住他们。” 孔立强说:“你这么做会把你给牵进来,我是逃不掉的了。” 顾律没有回答他的话,放眼四顾,却找不到一辆黄包车的影子,反倒有一辆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着急地说:“没车,这可咋办!” 话音未落,停在那里的车子,突然摇下车窗,随之一声喊:“孔立强!” 孔立强定神一看,开车人居然是严青,惊讶地叫了声:“严青!怎么是你!”原来,是严青与原一峰歪打正着,等在了路边。 顾律一看,却误会了!一边跑到车旁忙着放下孔立强,边说:“原来有人接你。”他打开车门,把孔立强塞进车内,“你们快走……哼” 就在这时,只听“啪啪啪”几声枪响,顾律的话没说完,已然中枪,身子向前一冲,“哼”一声后栽倒在了孔立强的面前。 特高课已经闻讯追来,眼见顾律与孔立强要逃,举枪便射。 在这同那一时刻,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原一峰,他手中的枪也响了,“砰砰砰……啪啪啪”与日本人交上了火。 追到后门的特高课受阻,孔立强使出浑身之劲,把顾律拖进车内,吼道:“走哇!” 严青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像离弦之箭,在狭小的马路上贴地飞行,卷起一阵风,地上了落叶瞬时间随风起舞。车门随着惯性,应声关上。 孔立强把顾律使劲把顾律翻了个身,抱其在怀,失声叫道:“顾律、顾律,你要挺住……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 顾律叫了声“疼”,反而咧嘴牵强地一笑,说:“大大小小的场面我是见多了,没想到子弹没刀砍得疼。” 严青说:“还能说话,死不了啦!” 原一峰呵呵一乐,说:“不错哦!中了日本人的枪还能说笑,有种!” 孔立强低头凝视着顾律肩背上的血洞,用手按压住,心如刀绞。昨晚,粟永盛就是这样,死在了他的怀里,现在是顾律又中了枪,唯一的区别是,粟永盛死在了不知名的同胞枪口下,而顾律吃的是日本人的子弹。 孔立强因而感到莫名的悲哀,紧紧搂着顾律说:“我一定不会让你死,一定找医生来救你……哇……”急火攻心的他,由于过于劳累,过于激动,体内体外的伤口崩裂,一口鲜血喷出了出来,再加上长时间没有吃东西进食,许是血糖降到了人体极限,喘息了几下,便一低头晕了过去。 当孔立强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稍微扭头看了一眼,倒像是小时候在留亭镇的房间布局,这是哪里?他在心里默想,能够确定的是,这里不可能是留亭镇老家。他把视线放低,朝透光的地方看去,窗下有张常见的带抽屉长方形桌,方桌前坐着一个人,挽着传统妇女的发髻,身着一件土布衣服,正背对自己、面向窗口,伏案看书的样子。 孔立强的心猛然一跳,情不自禁地脱口轻声叫道:“立男!”这么一叫之后,他已经后悔了,卓立男的背影女人的背影纤瘦得多,而且,卓立男也从来不挽发髻。 果然,那女人听见了孔立强的轻唤,肩膀像是受惊般的一抖,连忙站过来说:“哎呀!谢天谢地,你总算是睡醒了。” 孔立强凝目一瞧,好一张熟悉的脸,不禁一时怔住。 “怎么?不认识我了吗?好好想想,我们见过一面的。”那女人边说边伸手摸了一下孔立强的额头,“嗯,退烧了。你脑子没坏的话,一定想得起来我的谁。” 孔立强确实想起来了,跟严青在杜公馆见过她,曾经送她去吴淞帮原一峰做过清创手术,当即叫了声:“虞姐!” 虞姐笑道:“我特地没有自报姓名,就想试一试你有没有失忆。现在好了,我们党国的一个英才又回来啦!你以前叫我虞大姐,现在一醒来一开口就叫我虞姐,你跟严青当真是好兄弟,他从来就是这么叫我的。叫虞姐好,听着特亲切。” 孔立强记得初次见她时寡言沉着,居然也这么能说会道,也就尴尬地笑了笑,问道:“这是哪里?” 虞姐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先不急啊!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我去把粥热一下,肚子里再不装点东西呀,饿都得把你给饿死,那我的责任就大喽!跟他们没法交代啦!”边说边走了出去。 饿过了头也就不觉得饿了,孔立强最想知道的是顾律的情况,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知道顾律吗?他怎么样啦?” “别急,等会啊!” 等人的时间过得特别慢,孔立强无奈地闭上了眼睛,顾律架着自己逃出吉辰公司后门的场景,顿时浮现在了眼前。突然,他的心一动,顾律为什么要拼死救我?他到底是什么人?虞大姐毕竟是军统的人,可以向她打听顾律的身份吗? 这几个问题,就这么困扰在了孔立强的心间,让他有了度日如年之感。 过了好一会,虞姐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孔立强想坐起来,刚一挣扎,只觉得浑身酥软,提不上劲来。虞姐把粥放在床沿上,扶孔立强坐起,盖在身上的被子因此滑落,他低头见自己没穿上衣,胸口缠满了白色纱布,纱布上隐隐透出血迹,却似乎透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孔立强下意识地拉住了被子,虞姐见状微微一乐,说:“没事没事。我是医生,有什么没见过?我也不是小姑娘,你也不是处男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呀,你就是一个病人,不用介意啊!”一边取过一件上衣,帮孔立强穿上。 孔立强的脸一红,咧了咧嘴,却笑不出来,支吾着说:“谢谢虞姐。” “谢什么谢啊!别客气!我们现在是以表姐弟的名义住在这里,谢来谢去反倒容易坏事。以后呀,我们千万别再说谢,哪怕吵几句争几句都比假客气稳妥。” “明白了。” “对了,我有名字的哦!我叫虞希,虞姬的虞,希望的希。这个名字不错吧?是我自己起的。”虞希边说边把粥碗端起,意欲喂他。 孔立强连忙接过,说:“我可以的,我自己来!” (本章完) 第292章 两路人 第292章两路人 虞希倒也干脆,把粥碗端到孔立强的手里,说:“那就最好了,我最看不惯的就是扭扭捏捏的男人。孔立强啊!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过来,你可以哦!你与严青、原一峰三个的命都硬,难怪会做过命兄弟。” 孔立强感觉虞希的性格倒也爽快,不觉放松了戒备之心,吃了一口粥,说:“过奖了!虞姐,这是哪里?我怎么会来了这里?” 虞希摇了摇头说:“你问得傻不傻?你当时只剩一口气了,没人送你难不成是你自己做梦飞过来?我跟你讲,是严青开车把你连夜送来的,但总不能一个人把你扔在这里吧?我第二天一早就过来料理你啦!这里是青浦莲塘镇,也是我们早就准备着的一个避难所。放心,这里很安全。你已经昏睡了足足两天两夜,嗯,不错,你命大,能醒能吃就死不了啦!不过呀!你的伤真的很重,我帮你换药看到,你胸口的伤已经裂开了,嘴巴里也有回流血,说明你体内也有出血点。我估计啊!你不静养几个月是不会好的,现在安心点,锄奸救国之类的事,暂且放一放吧,身外事少操心,我们还有那么多战友在,你没完成的任务,就让他们去做,你尽力了就对得起党国、对得起自己曾经的誓言了。”虞希之所以说这么多,是因为她接受命令来照顾孔立强时,原一峰已经对她说,孔立强是被黄桂仁策反过来的人。 孔立强见虞希如此一说,已然猜到他把自己当成你了军统的人,便试探着问道:“还有一个也受伤了,不知道他怎么样啦?” 虞希坐在了床沿上,说:“具体情况我知道得不多。我听原副站长说……” “原副站长?” “你别打岔呀!对,原一峰吃了狗屎运啦!他又要升职了,批文下周就该送到了。这家伙跟我说了一些当时的情况。他与严青去文康里接你,不见你,就到处找了找。最后看到你与一个人……你刚才说顾律对吧?” 孔立强点点头。 虞希接着说:“对,就是这个顾律,他中枪了……”她抬手戳了戳自己左前胸位置,“这个位置,背部中了一枪,子弹在里面。当时情况紧急,我们自然是不敢去医院的,他们就甩开了小日本的追铺,开车逃到了原副站长他自己的安全屋。这个安全屋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这是规矩,我也不能问。然后严青放下了原副站长和顾律,严青直接把你送来了这里。为了你们的安全,把你们隔开,这样的安排是正确的。嗯,顾律是死是活我就不知道了。嗯……我就知道这么多,具体情况嘛!你耐心点,等他们来了你就知道啦!” 孔立强喝着粥,再次点了点头。 虞希笑盈盈地看着他,把孔立强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便端起粥碗,仰头直接往嘴巴里灌着般的吃。 虞希被逗笑了,说:“孔立强,孔大老板,我有点好奇哦!” “好奇什么?” “原副站长说你以前是中共,怎么想到弃暗投明了呢?” 孔立强不知道如何回答,唯能用“嘿嘿”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虞希接着说:“我刚才听见你交立男,我听严青说起过你。当时是为了请你帮忙,帮我把手术器材送去吴淞,我们在等你的时候聊过你的事。立男,是你老婆卓立男吧?” 孔立强笑了笑,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 虞希笑道:“你果然是做特工的料,要想在你嘴里扳出点事来,看来是没有希望的。唉!呵呵!我猜啊!卓立男肯定也是中共,但她肯定不会知道你已经投诚过来。你们两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两条心睡一个枕头,你累不累啊!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现在想来啊!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连自己的老婆都不会说真话,可谓是人心隔肚皮。你可要知道,假如有一天,你老婆卓立男知道你已经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她不知道要多伤心啊!唉、唉、唉……真可怜!我不是过来人,实在体会不到,这些年来你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虞希的话,顿时戳中了孔立强心头柔软之处,禁不住暗暗思量起卓立男来,你还活着吗?又在哪里呢? 虞希见他神色骤变,关心地问道:“是不是伤口疼?你赶紧躺下休息。” 孔立强很想单独呆一会,就说:“我想方便一下。” 虞希笑道:“哦!原来是方便。大的?小的?” “小的。” “也是哦!这几天你都没吃过东西,哪有大的。来,姐帮你。” “喂!这种事你怎么能帮?” “哟哟哟,还脸红害羞了呢!我虞姐什么没见过?导尿管都随便插插的,你把我当医生就行了。” “不行不行,是我不习惯。您还是回避一下吧。” “跟我还来拧脾气呀!也行,我不勉强。那你慢点,睡了几天,腿脚肯定发软,大脑也会力不从心。你别下床,就坐在床边,用手提着夜壶接就行了。嗯……滴在外面也没人怪你,姐会来擦地板的。”虞希边说边帮他提来了夜壶。 虞希说得温和,做得仔细,孔立强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记起了一件小时候的往事,父亲生病卧床,母亲细心照顾,依稀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觉有些感动。 虞希不知道孔立强的心事,却见他的眼睛有些晕红,便调侃道:“哟哟哟!还来事了呢!不至于啊!我们都是在刀口上添血的人,别跟姐来这一套,我回避就是啦!”说罢,转身走出了房间。 孔立强的脑子里,此刻只装着两个人,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便是卓立男。他并没有便意,支开虞希后,出神地看着窗外,心里一遍遍呼喊着母亲与卓立男的名字,一副恍然若失的样子。 过了一会,虞希隔着房门叫道:“好了吗?我进来啦!” 孔立强回过了神,连忙说:“没好没好!别进来。” 等了一会,虞希又问了一遍,孔立强作了同样的回答。虞希就说:“那行吧!我出去打个电话。” 孔立强苏醒了,虞希必须立即把这消息向原一峰汇报。 而在这此刻,原一峰与严青正在一家小酒馆喝着酒呢! 几杯酒下肚后,严青突然问道:“邵玺安是谁?” 原一峰一惊,不觉愣住:“嗯?”他的脑子里随即闪现出那天营救孔立强的场面,曾经当着严青和孔立强的面问过朝粟永盛开枪之人:“你们不是邵玺安的人吗?” 严青下死眼盯着原一峰,又问了一遍:“邵玺安是什么人?” 原一峰知道严青起了怀疑,撒谎瞒不过他,便淡定地说:“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值得结交的朋友!” “孔立强认识吗?” 原一峰双手一摊:“这我怎么知道?” 严青一字一句地说:“我把你当大哥,你却有事瞒着我。” 原一峰回敬着严青的目光,说:“并不是我见不得人的朋友,你有兴趣的话,我倒可以引荐你们认识。” 严青敌不过原一峰犀利的眼神,垂下了目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说:“不用!我没有兴趣。” 原一峰的目光不移,说:“我一直把你当兄弟,我们可说是肝胆相照。我的朋友,也完全可以成为你的朋友,也许你们也能找到共同的语言。” 严青叹了口气,说:“不用了!我好像猜到些什么了。” “哦?” “难怪你那么看不顺眼孔立强。”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的心里应该清楚。孔立强是什么人,你比我更了解。原哥,你帮孔立强报过仇,还救过他命,但你也想取过他的命。” “这从何说起?” “你心里有数!对待孔立强为什么如此矛盾?其中的原因只有你自己知道。”严青顿了顿,接着说:“我忽然想到了三年前,马亮就是被我们站长亲手除掉的。” 原一峰知道马亮是谁,他本是军统,后来投靠了维新政府,最后被军统锄奸狙杀。 原一峰猜到严青提起马亮的意思,不觉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举了举,一口喝干,说:“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站在黑暗里,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但我的心里有光,我在寻找光明。也许,我们可以一起来寻找这样的光明。” 严青紧握拳头,轻轻地击打着桌面,说:“儿不嫌母丑。” 原一峰微微一笑,轻轻地叹息一声,倒了一杯酒,说:“你喝多了!这杯酒我敬你,我干了,你随意。”言毕,酒到杯干。 严青同样,一仰头,一口喝光。 他们各怀心思,相视无语,直至最后不欢而散,也是一前一后,自顾自地走属于他们自己回家的路。 原一峰和严青的心里已然清楚,话无需挑明,两路人,注定走不到一起。 (本章完) 第293章 一分醋意 第293章一分醋意 孔立强坐在床上,听见虞希关门而去的声响,不觉出神地看向窗外,想着心事。在他的心里,想卓立男是否已经安全?是逃出了上海还是躲在了哪里?想顾律是否还活着?不敢去医院,他身上的子弹怎么取?虞希是军统驻站医生,原一峰为什么让虞希来照顾自己?而不是去帮顾律动手术? 这些问题,没有回答便永远是问题,只能留在心底。 他还想到了粟永盛,他的尸体埋了吗?谁会去帮他落葬?死无葬身之地,难道就是一个革命者的最后归宿吗?自己将来的某一天,会不会也会步粟永盛会后尘? 孔立强越想越难过,一阵悲哀袭来,忍不住抽泣起来。想到虞希不在,他干脆哭出了声来,却又怕隔墙有耳,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尽力不发出声响。 好一会,哀伤被眼泪洗刷过后,他郁结的心情得到宣泄,气血终于顺畅了些。 孔立强用手抹干满脸的泪水,忽然想起了粟永盛的临终所托,他是希望自己把许萍照顾好!孔立强顿时感到无助之极,许萍她在哪里?现在安全吗?有没有被特高课抓去?他的头因而想到发胀,越想越乱。 心乱如麻之人,怎会安心坐在床上不动! 孔立强掀开被子,想下床以解烦躁,却陡然见自己没穿裤子,一时间大臊,连脖子都开始发热发烫了。 得亏虞希出去了,孔立强放胆下床,从床上翻找到衣橱,终于找到了一条宽腰的中式粗布裤子,又找到一根布带系上。低头看看,穿得宽宽松松,十足一个农民的打扮。他的心一动,想起在吴淞码头上,曾想着做一个渔民,现在做个农民倒也不错。 他慢慢地走到桌边,见桌上放着几本书,“内经讲义”、“本草纲目”、“君臣佐使”、“民间偏方录”等,一眼所见,几乎都是中医医书。孔立强随即释然,虞希是医生,闲来看看医书,倒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孔立强本来就是国立医科大学的学生,虽然学的是西医,与中医可算通脉相成,不由自主地坐下翻阅起来。 书,可以静心!时间悄然而过,天色渐晚。 虞希回来,见孔立强为借窗外最后一抹光亮,斜捧着书,看得甚是忘我,“噗嗤”一声笑,说:“你就不会点盏灯呀!” 孔立强不答反说:“你回来啦!” 虞希把买回来的几个馒头放在桌上,边说:“废话!我进来都不知道,你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孔立强放下书说:“你说过这里很安全,我信任你。” 虞希说:“哦!谢谢啊!”她打开抽屉,取出火柴,点亮了一盏煤油灯,边说:“乡下地方没有电灯,以后记得点着灯看书,免得你把眼睛看瞎了。” 孔立强却说:“这些书哪里弄来的?可都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瑰宝啊!”他没有提自己学过医,借此解释自己看书的原因。 虞希轻佻地摸了摸孔立强的头,说:“没想到你也会拍马屁!我听严青说过你曾经的光辉事迹,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应该是眼睛向天的,讨好姐是不是有目的呀?刚才看你看得入神,在我面前可千万别装哦!” 孔立强头一低躲过,用手一推桌上书,说:“内经讲义,本草纲目,还有这些,我是好奇你从哪里弄到的。平常书店买不到的吧!” 虞希帮孔立强盛来一碗粥,说:“冷粥热馒头,是我们的晚餐。你肚子饿空了,大鱼大肉可吃不得。哈哈……当然啦,我们这里也没有大鱼大肉,咸菜馒头已经算是不错的伙食啦!来,我们开吃,我们一边吃,我一边讲给你听。”她拉来一张凳子,坐在了一边,取出一个馒头,递到了孔立强的手里。 孔立强微笑道谢:“谢谢!能吃饱就行。很多人连饱饭都吃不上,我们有馒头咸菜大米粥,我很满足了。” 虞希笑道:“哟!说得还有韵律,果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难怪你的卓立男会死心塌地地跟你,连你起了二心都看不穿。孔立强啊,不是姐说你,你是不该辜负你老婆对你的信任。” 孔立强一愣,她怎么会说这种话?却不敢反驳,边说:“你责备的是!” 虞希咬了一口馒头,笑了笑说:“呵呵,我们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却只能啃没有馅的馒头,而有些人呢?在大后方喝洋酒,泡咖啡,夜夜笙歌,莺歌燕舞。你说你很满足,我却是认为老天爷不公,凭什么呀?啊?我们凭什么呀?他们凭什么呀?” 孔立强怔了怔,看了一眼虞希,见她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猜不出她说这话的意思,便敷衍道:“发牢骚也不顶用。” 虞希摇了摇头,抬头指指天,说:“我们上头的根烂掉了,底都要烂穿了,你居然还一头钻进来。假如你不是在效仿关羽、徐庶,那姐就替你老婆感到不值了,你要走也该走去汪某某那边,就不该走到我们这边来。” 关羽、徐庶?身在曹营心在汉! 孔立强不由得一惊,没有吱声。 虞希吃了几口馒头,接着说:“我刚才去给原一峰原副站长打电话,告诉他你醒了。你知道他在干什么?” 孔立强摇了摇头。 虞希说:“他在喝酒?他没说跟谁一起喝,但可想而知,堂堂一个军统上海站即将上任的副站长,会与什么人一起喝酒?他们喝酒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上海站也就两个人会干事,一个是他,还有一个是严青,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人,能做事的这个人就非你莫属了……” 孔立强连忙摇手道:“你过奖了。” 虞希吁了口气,说:“我难过的是,原一峰他也同流合污了,变成了酒囊饭袋。你也许不知道,原一峰与严青,他们俩是我们上海站唯一的清流。连原一峰都变了,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孔立强说:“喝酒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也许是应酬。我就曾经喝过数不清的大酒,无非就是应酬而已。” 虞希看着孔立强说:“话不能这么说,我有直觉,原一峰是在喝野酒,要么是刚喝过花酒。说话没有精神,有气无力,听说你醒了,居然淡淡的一句,嗯!好!”她把手一摊,“就嗯,好!两个字回答,什么意思?我在公用电话亭等了他两个多小时,他就用两个字打发了我!这算什么意思?” 孔立强顿时明白,虞希是等原一峰等来的怨气,也就是大发牢骚的根源,便安慰道:“也许是说话不方便吧!” 虞希忽然打开了抽屉,取出一瓶酒,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举瓶对孔立强说:“我今天特别不痛快!你来一口?” 孔立强把手一挡,摇头拒绝。 虞希把酒瓶重新放回抽屉,说:“原一峰肯定是控制不住下身喝花酒去了,所以才会这么敷衍我。” 孔立强的心突然一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虞希,见她的脸上有了一层酒晕,却似乎带着一分醋意,随即回想起当时在渔船上的经过,虞希看原一峰的眼神,隐隐约约中带着超出普通同志般的情意,不觉得脱口问道:“虞姐,你喜欢原哥?” (本章完) 第294章 笑谈生死 第294章笑谈生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孔立强一语道破,虞希的脸色明显一滞,却马上否认道:“什么?诶,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他这么一个不懂女人的榆木疙瘩!哼哼,我看上他?我吃饱了撑着。” 虞希的话貌似说得斩钉截铁,但在她的心里,确实只装了原一峰一个人。她喜欢他,曾经多次主动暗示过,但都被原一峰无视了。虞希倒也大气,并没有因爱成恨,而是把喜欢默默地揣在心里。 当一个人真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努力去接近,绕在其周围,哪怕每天暗自念叨名字,也不会干涉对方的生活。相反,当一个人以为爱上另外一个人,然后一心一念想着占有、得到、控制等等不顾一切地用尽手段,那便不是真爱,而是欲望。 虞希是前者。 孔立强闻言取笑道:“虞姐,你的脸怎么红了!” 虞希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说:“红了吗?哦哦哦,是刚才一口酒上脸了。喂,你怎么回事啊?刚刚活转来就寻我开心!你们男人呐,没有一个好东西,我是看透了,这辈子也不会嫁人的。” “原来虞姐还是未婚。女未婚,男未娶……” “闭嘴!什么乱七八糟的!严肃点。我们现在对外是姐弟,独处一室是孤男寡女,你别老想着招惹我,否则我一口吃了你。” “遵命!” 房间里一时沉默,只有喝粥的声音,又谁都似乎不太适应。 虞希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说过的狠话,随手取过一本书扬了扬,说:“你刚才问这些书的哪来的。是他那天给我带来的。哼,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孔立强听她一口一个“他”,心里已经了然,故意问道:“他?谁是那个他?” 虞希瞥了孔立强一眼,随即避过他的视线,说:“原一峰原副站长。真笨,在日本人的鼻子下能够混到今天还没死,算你命大福大。他让我把书带来,我懂他的意思。我们站里也缺药,这里又是穷僻乡下,你的伤这么重,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这儿吧?” “然后呢?” “然后就是现学现卖。趁你昏睡的时候,我按照书上的消炎偏方,去找来了金银花、鱼腥草、蒲公英、大青叶子、马齿笕还有薄荷草等,连根带叶洗干净捣烂取汁,敷在你的伤口上,所以你才活过来。你的命可是我救活的哦,可得记着我,哈哈哈……”虞希说得有些得意。 孔立强连忙说:“谢谢谢谢!救命之恩没齿不忘。” 虞希笑道:“谢个屁呀!以后不允许再说一个谢字。其实呀!你真不用谢我,一来救你是他原副站长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要完成的。二来嘛,我名为驻站医生,实际上我就是三脚猫,曾经接受过两年的强化训练而已,包扎个伤口、脓包清疮还行,要让我动刀取子弹呀什么的,我还真没干过。干不了。不过我蛮有兴趣学的,看着那些偏方,找些草药来,在你身上做活体实验,这感觉还真不错。” 孔立强笑道:“我是给你练手来了。”他低头闻了闻,“咦,闻不到什么草药的味道。” 虞希认真地说:“这就对了。我捣药的时候,确实有股难闻的青腥味,但经沥干取汁后,我再闻,就是淡淡的清香了。民间偏方果然是偏方,是集古代名医之大成,确实灵验有效。我就在想啊,等到赶走了日本人,我一定解甲归田,去寻个地方隐居。我做个郎中,帮老百姓看看病,换个钱,不求大富,能糊一日三餐就行……”她说着说着,头微微上扬,一脸的憧憬。 孔立强被感染了,低头仔细闻了闻,真闻到了一缕淡淡的清香,敷了药的心口还有隐隐约约的清凉,居然有了心旷神怡的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也曾想过要做一个渔民,自由自在地穿梭在大海洋面上,过无忧无虑的日子。诶咳……诶咳……”由于一口呼吸太猛,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咳嗽起来。 虞希见状,立即放下嘴边的馒头,说:“好啦好啦!你省省吧!别畅想渔民不渔民了,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她上来帮孔立强轻轻地拍拍后背,“行不行?你是接着吃,还是床上躺着去?” 孔立强止住了咳,咽了口口水说:“我还想坐会。脚都躺得僵硬了,腰也酸痛,吃是吃不下了,让我再坐会。” 有些亲昵地摸了摸孔立强的头,弯下腰看看他的脸,忽然咧嘴一笑,说:“你是我亲弟弟就好了。告诉你,我真有一个弟弟,可惜已经好多好多年没见过面了。”她直起腰,眼睛看向窗外,“唉,现在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是死是活!唉……唉”她连叹了两口气。 孔立强见她说得真切,忍不住说:“我也有个表弟,也不知道流落去了哪里!”他不敢说实话,撒了个小谎。 虞希的脸阴沉了下来,重又坐回凳子上,吃起了剩下的半个馒头,说:“我不管你是真投诚还是有说不得的目的,我们倒是有许多相近的地方,应该是可以做亲姐弟的。他……原一峰跟严青就好得像亲兄弟。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他们,甚是怀疑他们俩之间……之间,那个……唉,不说了。反正他们的关系特别好,还都不肯结婚成家,怎不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孔立强感同身受,点点头说:“他们都是热血汉子,不结婚应该是为了心中的理想。霍去病不说过嘛!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虞希“切”了一声,说:“屁话,尽是借口。不结婚就是革命了吗?没有这样的道理的。你看看……哦,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有许多人三妻四妾,还不是照样吆五喝六地大唱抗日高调吗?我们在前线卖命,稍有不慎,人头落地,一命呜呼了咋办?不结婚,哼……”她冷冷一笑,“不结婚就得绝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真、当真……唉,当真不是诅咒他们,到时怎么去见祖宗八代。” 也许,这便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吧? 孔立强这么想着,却没有应声。 虞希接着说:“还是你好,早早地把老婆娶了,假如这次没有活转来,也不遗憾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再重新投胎来过。诶?你有孩子了吗?” 孔立强想到了卓立男,不觉凄然一笑,摇了摇头。 虞希说:“是不想要?还是没怀上?” 孔立强没好气地说:“你这么八卦干嘛?我跟你很熟吗?” 虞希笑了笑,说:“女人嘛!好奇心总比你们男人大一些。你不想说就不说,跟我发什么狠!”顿了顿,脸色一收,“别不识好人心,我是把你当弟弟来看,所以才关心你呀!你跟他怎么一个德行?他……原一峰也是这样,说着说着就翻脸不认人,真是一点也不懂女人,活该他们单身,将来去做孤魂野鬼,没有人会同情。” 孔立强心里想着卓立男,用手肘支撑在桌上,手指叉在额头上,说:“你嘴里说不是诅咒,口口声声死呀鬼呀,大概巴不得天下男人都死光吧!” 虞希哈哈大笑道:“这你就不懂啦!这叫做正话反说。我说死,他们才不会死呢!如果我们忌讳死,喜欢听吉利话,好嘛,那离死期就不远了。我们无忌无非,凛然面对死亡,反而能活得长久。比如你,我猜啊,你老婆肯定不愿意跟你把死放在嘴上,所以你才会死去活来,糟了这么大的罪。” 孔立强反驳道:“正因为卓立男没有诅咒我死,所以我才没有死。假若我们早这样子……”用手在虞希之间摆了一个来回,“我可能早就见阎王去了。” 虞希又一次哈哈大笑,收住笑声后说:“有趣有趣!跟你说话比跟原一峰、严青他们有趣多了。有好多次,我跟他们也是这么开玩笑,你猜原一峰怎么说?他一脸严肃,说,你记得帮我收尸。是不是?没劲伐?他哪里会知道,我只是想跟他说说话,心里哪会盼着他们死呀……”忽然,虞希的眼睛一眨,眼眶中划出一长串的泪珠。她连忙抬手抹去,一口吞进手里的馒头,“吧唧吧唧”地嚼出了声音,借以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本章完) 第295章 云开见天 第295章云开见天 孔立强在虞希的照料下,身上的枪伤经过中草药的佐治与调理,一日好过一日。孔立强也不出门,与世隔绝一般地整天躲在屋内,除了卧床睡觉便是看医书,日子闲散而漫长。在这期间,对卓立男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然而,思念归思念,他只能放在心里默默思念,不敢向虞希打听,因为对虞希心存戒心,担心原一峰把虞希安排在自己身边还有其它目的。 虞希因为深深地喜欢着原一峰,所以对原一峰投注了特别的关心,她早就察觉到,原一峰对孔立强不像与严青那般交好,也就不需要原一峰交代,待孔立强一苏醒便旁敲侧击起来。不过,虞希毕竟是军医,又是女人,粗狂的性格中带有女性的细腻,不像其他受过专业训练的军统那般有套话技巧,与孔立强聊着聊着,便流露出心底对原一峰不同寻常的感情来。 这样也好,孔立强从虞希滔滔不绝的话语中,反而感觉到她性格中“傻大姐”的一面,与其相处,也就容易多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孔立强渐渐地把虞希当成了大姐来看待,加上有对“医学”的同好,一起研究中医、草药、偏方,几乎忘了各自的身份。 一个多月后,孔立强已能自如活动。 这天,虞希突然对孔立强说:“孔立强,原副站长要我明天回城一趟。” 孔立强回答:“好啊!” “这里离市区有七八十华里地呐,我今天肯定是回不来了。你一个人在家你行吗?” “有什么不行?” “好吧!我不在的时候你尽量少出门,有人来敲门也别开。” “好的!诶,对了,你一来一回起码两天,不怕我逃了吗?” 虞希呵呵一笑:“你能逃到哪儿去?普天之下,处处日寇,你与原一峰、严青他们一样,身负救国使命,连命都在所不惜,怎会临阵脱逃?开玩笑!” 孔立强自嘲般的哈哈一笑,没有回答,继续看他的书。 虞希接着说:“我帮你把两天的菜都烧好,明天只要动手热一下。还有,我抽屉里的酒别偷喝,你的伤毕竟没有全好……”她的话,显得有些唠叨。 这样的关心,更像一个母亲。孔立强听来,心顿时一热,由衷地说:“你待我真好!” 虞希说:“甭管好不好,你听话就行。我看你主张打着呐,别趁我不在偷偷溜出去。你别小看了莲塘这个破地方,日本人的密探和76号的爪牙多着呢!我记得听原一峰提过一嘴,沈门武馆的少馆主就是在这里被日本人逮住的,你可得千万小心,万一被人发现,不管你落在谁的手里,你是在特高课挂了号的人,到时谁都救不了你。” 孔立强笑道:“好啦!我知道啦!呵呵,虞姐,你让我想起我娘。我小时候呀,我娘平常的话不多,可只要一开口说我,就会说个没完没了。” “好哇!把我当你老娘,我有这么老吗?还嫌我唠叨,我饿死你!” “诶!长嫂如母嘛!” “长嫂?谁是长嫂?呀……”虞希忽然想起了原一峰,他与严青、孔立强相比年纪最大,孔立强曾经称呼原一峰叫“原哥”。她的心头窃喜着,却刻意嗔怒道:“你胆子肥啊!嘴贱,欠揍!你等着,下次我帮你煎药放些砒霜进去,毒不死也得把你整哑巴了。” 孔立强呵呵一乐,笑道:“投毒预告,倒也新鲜。好啦,我听你安排就是啦!” 第二天,虞希一早赶去乘头班车进了城。 到了中午时分,孔立强突然听见了敲门声,“笃笃笃”、“笃笃笃”……孔立强听从虞希的告诫,警觉地屏住呼吸,没有应声。然而,“笃笃笃……笃笃笃”有节奏地敲,大有不开门不罢休的意思。 孔立强慢慢地靠近大门,伏在门板上倾听,除了敲门声,听不到任何声响。孔立强的气血开始翻滚,脑子极速猜想,门外会是谁? 敲门声与孔立强的警戒僵持了许久,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孔先生,我是许萍。”声音很轻。 许萍?粟永盛的遗孀?大韦行的会计?在孔立强凝神分辨之时,又听她说:“我是许萍呀!孔先生,我知道你在里面。” 确实是许萍的声音,孔立强顿时激动万分,正想拔门栓,不觉犹豫起来,她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又为什么来? 这时,许萍隔着门板悄声说:“孔先生,你把门开开,我带了你想见的人来了。” 孔立强不再犹豫,谨慎地打开一条门缝,果然是许萍,许萍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男人。他管不了太多,惊喜地叫道:“许会计!” 许萍紧张地说:“我们进来再说。”随手把门一推,三人鱼贯而入。许萍一脸惊喜,接着说:“孔先生,我们终于见到你了。来,我帮你们介绍,这位是浦成同志,这位是屈双喜同志。” 孔立强云开见天,喜出望外,浦成与屈双喜的名字他早有耳闻,此刻再无怀疑,连忙伸手说:“我们终于见面了!”他握过两人的手,“我终于盼到这一天了,里面请,我们屋里说话。” 浦成与孔立强并肩而行,问道:“伤养得怎么样了?” 孔立强说:“差不多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屈双喜和许萍跟在其后,没有说话,浦成说:“我们找你总有办法的。你身上的伤没事才是关键,我们也都安心了。” 浦成并没有说实话,他对孔立强留了一手。 事实上,浦成对孔立强在此养伤之事了如指掌,而虞希被原一峰召回,也是接邵玺安的命令,刻意调走了虞希,只为浦成与屈双喜来见孔立强提供时机。 许萍能跟他们一起来,那是因为,按照潜伏纪律,孔立强有了卓立男做联络员后,他不能直接与上级组织见面,与领导的所有联系,必须由卓立男来完成,然而,浦成为了了解事实,决定暂且不让此刻正在嘉定养伤卓立男与孔立强见面,以便佐证他们相互之间的说词。 浦成欲见孔立强,考虑到孔立强不认识自己,早前又没有约定应急见面的方式,也就只能让许萍来引荐了,因为她非但是大韦行的会计,还是粟永盛的爱人。浦成相信,只要许萍出面介绍,孔立强一定不会有所怀疑。 事实证明,浦成的决定是正确的,孔立强正是听出了许萍的声音才开了门。 孔立强请浦成与屈双喜落座,转而对许萍说:“许萍同志,粟师傅什么都跟我说了,我非常感谢你们陪在我的身边。”顿了顿,一脸哀伤地说下去,“我、我……”他的眼睛潮红,有些哽咽,“我没有保护好他,他牺牲了……” 许萍瞬间动容,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刷一下地滚出了眼眶,使劲地点着头说:“我知道了。我们已经知道了。” “粟永盛同志就牺牲在我的怀里,我、我有责任,没有保护好他……” “快别这么说。我不怪你!” 这时,浦成插话道:“粟永盛同志的牺牲,我们都很悲伤。许萍同志,别哭了,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续替所有牺牲的同志与敌人战斗。” “嗯!嗯嗯!”许萍重重地点着头说。 浦成接着说:“孔立强同志,你也别自责了,粟永盛同志的牺牲,我们都知道,不是我们谁的错。只要日寇不被赶走,我们的同志都随时有牺牲的可能,我们不泄气就行。” 孔立强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调节了情绪后,说:“是!浦成同志,我知道你们不会无辜而来,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有所需,一定从命!” 浦成摆摆手:“来来来,坐、坐,我们坐下说。孔立强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养伤,一切等伤养好了再说。我今天与屈双喜同志一起来,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许萍见状,抹干眼泪对浦成说:“我去替你们望风。”浦成点点头。 孔立强则说:“好,我一定配合。” (本章完) 第296章 罪责 第296章罪责 至此,浦成自报了身份,让孔立强汇报进入上海后的工作经过,屈双喜则在一旁做记录。孔立强没有保留,极力回想,把自己做过的事一股脑儿说了一遍,浦成还不时问做一些细节,尤其是问到他加入军统这一环节,问得尤其仔细。 孔立强自感问心无愧,说得毫无隐瞒,然而,听得人未必相信他的话。因为,他们都是做情工的人,为了伪装身份,“作假”、“撒谎”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也就养成了习惯,话不可全信,质疑是本能。 因此,面对浦成抽丝剥茧般的盘问,孔立强的心越来越凉。 满腔的热忱,换来了整整半天的反复质疑。孔立强的脑子里出现了寿谷夫面露微笑,用茶具茶水来审问自己的最后那一幕场景,异曲同工,也就不再是质疑,而是变相的审问。孔立强因而像是坠入了深渊一般,情绪在不知不觉中显得烦躁起来。 浦成见状,像是总结一般说:“孔立强同志,我想了解的都差不多了。你为党为根据地做出的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你可知道,由于你屡次一意孤行,草率从事,也让我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孔立强头痛欲裂,心有不甘地说:“刚开始展开工作时,我确实犯了目无组织纪律的过错,但后来我越做越顺,在彻底失去组织联系后,我还能给组织蒙受什么损失?浦成同志,我不明白你说这话的意思。” 浦成微微地叹了口气,说:“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嘛!孔立强同志,你在困难重重的前提下,还能为党做那么多工作,尤其是捐资办厂这方面,为我们根据地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你的功劳,我们没有否认。可是,凡事都要一分为二来说,不能因为你的功劳,而不去追究你的过错,这是我们党和组织不允许的。” 孔立强听浦成说起了卷烟厂的事,想起自己意欲回根据地参观却被拒一事,心头的怒气一下子冒了起来:“浦成同志,请你把事情说说清楚。没错,当初我是冒失了,我是不知道屈双喜同志住在民丰旅馆,这才差点让同志们暴露。可是,可是后来呢?我后来犯什么错啦?相反,在我刚刚躲过一劫,与严青逃出日本人的道路封锁,不敢懈怠一分钟的时间,冒着生命危险马上赶到吉辰公司,马上让人把公司账面上的钱全部转去了大进公司。我知道,大进公司肯定是我们的公司,我为什么这么做?我……” 浦成摆摆手,说:“好了好了,别说了。这事你已经说过……” 孔立强无比委屈,打断道:“那我听你说,我到底让组织蒙受了什么损失?我千方百计,不惜用生命为代价,也要动足脑筋把钱转去根据地。试问浦成同志,我有错吗?我错在哪里?我们的损失是什么?” 浦成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看来啊!我们今天是谈不下去了。孔立强同志,请你端正态度,我是代表组织来见你,我希望你冷静一点……” 孔立强吼道:“我冷静不了!你让我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屈双喜开了口,说:“孔立强,我警告你,别来劲哦!浦成同志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代表的是党组织,代表军政部向你问话,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你想干什么?” 孔立强的怒气更甚:“那你说呀,我让组织蒙受了什么损失?” 屈双喜把记录本一合,“腾”地站了起来,说:“立了一些功了不起呀!难不成想躺在功劳簿上吃一辈子?孔立强,你还是不是共产党员?面对领导和组织一点敬畏心都没有,你的党性到哪儿去了!” 浦成连忙站起来拉着屈双喜,责怪道:“你想干嘛?好好说话!” 孔立强气急,抚着前胸伤口,喘着粗气,双眼紧盯屈双喜,心里却想起了卓立男曾经说过的话“你把人家老婆害得患上了精神病,给你穿小鞋怎么办?”以为屈双喜说此话有假公济私之意,不觉投上一道鄙夷的目光,说:“我不曾想过争功,也从未想过公报私仇。”他戳了戳自己的伤口,“这里,就是我的党性,只有一腔为革命奋斗终生的热血。” 屈双喜冷冷一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谁没有受过一点伤?你受了点伤也想吃一辈子吗?我警告你。你再无理取闹,后果会很严重。” 孔立强说:“一口一个一辈子,难不成你想记恨我一辈子!” 浦成轻声吼道:“你们想干什么?吵架还是打架?把这里当小菜场还是茶馆店!你们还认不认为自己是党员?一个共产党员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同志说话吗?” 他一句一问,却没人理会,孔立强与屈双喜一坐一立,相互对持。 屈双喜躲不开孔立强犀利的眼神,狠声说:“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出了错还错得如此理直气壮,真有你的。” 孔立强不甘示弱:“你有种把话说清楚一点。” 浦成极力想劝开他们,却被屈双喜推在了一遍,冲着孔立强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好!你听好!我说给你听。你为了区区几十万,把钱转进了大进公司的账上,我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孔立强双目圆睁,不知道此话是何用意,没好气地反问道:“区区几十万?你口气不小哇!区区几十万不是钱吗?我让大进公司跟我倒腾大米面粉,区区几十万,足可养部队战士几个月。屈双喜同志,你有种也去搞个区区几十万来。” 浦成吼道:“孔立强,你这算什么话?” 屈双喜一脸悲容,跟着说:“孔立强,你能说出这种话,真是让我高看了你。你可知道,吕昌同志的死,他就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几十万钱与一个同志的命相比,孰轻孰重?你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孔立强一听,吃惊不小,一下子愣住了:“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浦成拍拍孔立强的肩膀说:“好啦!我本来是不想提这件事的……” 屈双喜大声插话说:“你不想说,我来说。吕昌同志牺牲了,就是因为你把钱平白无故地打进了吕昌公司的户头,他就活活地死在了特高课的手里。” 孔立强一下子瘫坐在了凳子上,楠楠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浦成安慰道:“你别难过了,我们都知道,你的用意是好的,只是好意成了坏事,让我们另一条战线蒙失了一位实力干将。确实是因为特高课查账,追查钱款的去向,吕昌同志才被捕的。吕昌同志的牺牲,孔立强同志,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做事真应该好好反省反省了,再这么不计后果下去,你还会犯不可预估的错误。” 孔立强的神情,顿时萎靡了下去,莫名地伤痛与哀怨,令他是心在剧痛,断断续续地说:“吕昌、吕昌……我、我对不起你……” 屈双喜说:“哦,你现在才知道对不起呀?你早干嘛去啦?孔立强,我虽然对你不熟,但你的名声我听过,凭你的脑子,怎么会想不到后果?” 孔立强无助地问:“我是想说,我是不是故意想害吕昌?” 浦成连忙说:“你误会了,屈双喜绝对没有这意思。包括我,包括我们党委,都不认为你存在主观故意。” 屈双喜则说:“我们是不认为你是故意为之,但就这件事而言,你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孔立强问道:“什么?还有谁?肖医生吗?” 浦成说:“肖医生没事,她现在脱险了。肖医生刚好把顾律救过来,吕昌同志就出事了,我们得到消息后,没有让肖医生回家,侥幸逃出了特高课的追铺,但大进公司被封了。” 孔立强问道:“谢天谢地,总算顾律没死,否则我的罪责更大了。” 屈双喜难过地说:“现在已经没法论罪了。我们非但损失了一家公司,还被牵连上了许多无辜的人。” 孔立强说:“啊?”心虚地看着屈双喜。 浦成说:“是啊!大进公司有很多人遭了罪,有几个至今生死未卜。还有就是顾律,他是救活了,现在康复得也不错,只是他的父母妻儿……一句话说吧,顾律的家人,老老小小全部,都被日本人杀害了。” 孔立强一声惊叹:“啊——” 屈双喜叹着气说:“孔立强,你呀你,当时你定是被猪油蒙了心,去吉辰公司干什么?非但你自己差点搭上命,还连累了那么多人。” 孔立强神情疲惫,眼泪一眨一串,失神地坐着,却说不出话来。 浦成说:“事情已到这地步,我们谁也无法挽回了,不如把目光朝前看,吸取教训,振作起精神,继续努力,力争早日打败敌人,还我河山。” ??接下来的孔立强,即将走进蒙难岁月,请读友留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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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97章 百口莫辩 第297章百口莫辩 许萍在大门口望风,听见屋内传出了吵架声,几次犹豫后,跑进去一看,屈双喜一脸怒色,脸涨得通红,浦成一脸凝重地站着,而孔立强则神情萎靡地坐在凳子上,脸色如死灰,惊讶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都小声点。” 浦成点点头,轻声说:“现在没事了。” 孔立强喃喃自语般的说:“对不起!我对不起所有人。” 许萍一脸疑惑地问孔立强:“你干什么呀?”转而看看屈双喜,再看看浦成,“浦成同志,我一直说,孔立强同志是可靠的,对组织是忠诚的。粟永盛同志没有牺牲的话,也一定会同意我说的话,因为他一直工作在孔立强身边,有问题早就回来跟我说啦!你们干嘛这么逼他?” 浦成说:“许萍同志,你可能误会了,我们只是因为看事件的角度不同,有一些不同的看法而已。我们党是允许党内问题争论的,始终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对事不对人,只是想查清楚事实真相。” 孔立强内心激动,却语气落寞,说:“是我做事考虑不周,是我犯了原则性错误。牺牲了那么多同志,我愿意承担责任。” 屈双喜生硬地叱问道:“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浦成看着屈双喜,眼里射出一道凛厉的目光,轻喝道:“住嘴!你别再添乱了。我们不能否认孔立强同志做事的初衷。我相信,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屈双喜不再吱声。 许萍看着孔立强安慰道:“你不用自责,我一直相信你。如果你变节了……” 浦成的眼里闪过一道不可捉摸的光芒,迅即打断道:“许萍!” 许萍看了一眼浦成,连忙改口说:“我能够安全撤离,充分证明粟永盛同志失手被擒与你无关。孔立强同志,你别自责了,粟永盛同志的牺牲是光荣的。” 沉浸在哀默中不可自拔的孔立强,心思依旧快如一道闪电,“如果你变节了”这句话,以及浦成及时的阻止,像一把尖刀扎在了他的心上。 变节?浦成他们已经在设问自己是否变节的问题!孔立强心里这么想着,却百口莫辩,正如浦成所说“看事件的角度不同!”假如站在特高课的角度看,自己突然把钱转到了大进公司的账户,日本人怎会视而不见?不等于是把吕昌给出卖了吗? 当时的仓促行事,铸成如此大错,孔立强悔之晚矣,就算明知浦成与屈双喜在怀疑自己的居心,却再也没有的辩解的想法。他低头而无生气地说:“我接受组织的处分。” 浦成拍拍孔立强的肩膀,说:“处分的事将会有军政部决定。孔立强同志,你不用气馁,你在这几年做的工作,为我们做的这么多工作,每一件都是不容易的事,我们都知道。嗯,有些事嘛,我还要调查,你也不用着急,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安心养伤……” 孔立强内心沮丧,双目无神,但心思敏感,听到浦成“为我们做的这么多工作”这句,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说我们,分明是把我当成了外人,孔立强这么一想,心理几乎要崩溃了。然而,孔立强外柔内刚,他不愿让浦成看出自己的失落,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为我刚才的态度道歉,也为因我而牺牲的同志说一声对不起。我会深刻反省我犯过的错,听候领导的处分意见。” 许萍的眼睛一酸,鼻子连续深抽了几下,说:“孔立强同志,你不用这样子。我们战斗在鬼子的枪口下,谁能够做到万无一失?除非他是神仙。” 浦成说:“许萍同志说得对,是人都会犯错,但我们不能犯重复的错误,一定要认真总结,深刻反省。我们走得是单行线,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一脚一脚踏实了才能往前走。有时候啊,我们不能贪心,有些事啊,宁愿不做也不能冒险。” 许萍说:“其实呀,不仅是说任务是单行线,我们人生就是单行线,只需失足一步就可能再也无路可走了。”说到这儿,她想起了粟永盛,忍不住抽泣起来。 屈双喜说:“许萍同志,我们要坚强。流血也不流泪,我们一定会帮粟永盛同志报仇的。” 许萍说:“谢谢!谢谢同志们!要是粟永盛同志听到,他一定安心了。” 孔立强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调节着内心的波澜,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地面,心痛地说:“当时,粟永盛同志中枪后倒在我的怀里,血在不停地涌,我按都按不住,就这么在我怀里闭上了眼睛……后来、后来,后来实在是迫不得已,只能把他留在了车内……” 浦成再次拍拍孔立强的肩膀,说:“粟永盛同志的遗体被一个好心人入土为安了,我和许萍同志趁着夜色去上过一次坟。这事过去了,你不用自责,在危急关头我们谁都会这么做。” 许萍抽泣得更重了,重重地点着头说:“是的,我找到他了。粟永盛同志最后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有!” “说了什么?有没有提起我?” 孔立强的心顿时一酸,许萍既是粟永盛的同志,又是他的妻子,却问得如此卑微,说明在同志们的心里,工作任务始终放在了第一位。他抬起血丝充盈的眼神,看着许萍说:“他要你好好地,坚强地活下去。”他知道自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如实说粟永盛的临终遗言已然不妥。 许萍一听,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我会的、我、我会的,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浦成与屈双喜也是一脸悲容,低下了头,以表默哀。 过了好一会,许萍的情绪才缓过来。 这时,浦成与屈双喜对了个眼色,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回去。” 孔立强说:“我这里有饭。中午到现在我们都没吃过饭,肯定都饿了……” 浦成摇摇头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吃饭。” 孔立强说:“吃了再走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浦成说:“不是时间的问题,是我们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孔立强说:“哦!我明白了,怕虞希发现你们来过。” 浦成说:“正是!虞希虽说是军医,但毕竟是军统的特务,起码的警惕性肯定有。一旦发现我们有来过的痕迹,就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屈双喜插话道:“孔立强同志,你务必不能大意,非但不能留下我们来过的痕迹,还不能在女特务面前流出半分口风,否则后果会不堪设想。” 孔立强就算在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刻,心思之敏捷非同凡响。他一下子把虞希被原一峰召回,浦成他们趁机来见,落在军统之手的顾律,却被肖医生所救等事产生了联想,不觉豁然顿悟,军统内部果然有我们的人。他却不动声色,答应了一声“是”后,把浦成他们三人送到门口,突然说道:“浦成同志,我有个疑问,不知方不方便问。” 浦成说:“你说说看。” “顾律是我们的人吗?” 浦成摇了摇头:“不是!他是黄楚九黄老板的人,顾律这人忠心大义,受过黄老板滴水之恩便牢记心上。现在黄老板落难了,顾律是在等待机会,一心想着帮黄楚九东山再起。” 孔立强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他对黑道上的事了如指掌。” 浦成伸手说:“好,你保重!我们就此别过!” 孔立强握住浦成的手说:“恕不远送!” 许萍主动过来握手道别:“谢谢你孔老板!我们会再来看你的。” (本章完) 第298章 不懂人性 第298章不懂人性 送走了浦成、屈双喜和许萍,心情郁闷的孔立强立即抹去了浦成他们来的痕迹,却毫无食欲,也无睡意,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睁着无神的眼睛,想了整整一夜的心事。他从浦成与许萍的话缝中分析出,自己已被组织列为了叛党的嫌疑人,未来何去何从?他不知道! 他还想到,军统内部肯定有自己的同志,排除了严青与虞希,那么这个人是原一峰吗?孔立强吃不准,因为下令调走虞希,原一峰完全有受人指使的可能。 在孔立强陷入深渊,孤独无助,看不见光明的时刻,他最想念的人是卓立男。他凝视着窗外的天空,一遍遍默念着卓立男的名字,一遍遍暗暗默问,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卓立男的去向与安好,浦成不主动相告,鉴于组织纪律,他不能问。可是,思念如影随形,把孔立强压抑得透不过气来。重压之下,他有些恍惚,加上一直没有吃东西,煎熬到凌晨时分,竟然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他的身体落地之时,额头重重地磕在了桌角上。痛,令他惊醒了过来,挣扎着爬到了床上,陷入了昏睡之中。 孔立强醒来已是午后。 他依稀觉得被人追杀,却迈不开步逃窜,就在挣扎之时,忽听耳边有人在说话:“要死呀!这、这血是哪来的?” 孔立强睁眼一看,是虞希回来了,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梦。只听虞希继续惊讶地说下去:“啊?你的头破了,咋回事呀!去磕哪里了呀?不会是想自杀没死成吧。” 孔立强不在意虞希的调侃,稀里糊涂地说:“我也不知道这么回事,就觉得头晕。” 虞希去端来一盆水,用毛巾仔细地帮他擦掉凝结了的血迹,边说:“我帮你烧的饭菜原封没动,孔立强,你想干嘛?绝食呀!还是想变着法子告诉我,你是在抗议我抛下你?” “哪有这事!我是没有胃口。”孔立强有气无力地说。 虞希看了看他的脸,说:“你的脸色确实是不好看!”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可能是阴虚脾胃消化功能弱。你长时间不见阳光,屋内阴暗潮湿,又不做运动,你胃口好倒是怪了。没事,我等会就去佘山上找些开胃的草药,帮你调理调理。现在废话少说,起床下来吃点东西,吃不下也得吃,就当是任务来完成。” 等虞希一口气说完,孔立强才淡淡地问:“突然召你回去干什么?” “根本没什么大事!是回去参加原副站长正式的任命仪式。” “你上次不是说几天任命就下来?拖到现在?” “谁知道、天晓得!不过,宣布任命的人你肯定认识。昨晚上我们开酒会祝贺原一峰……” “还开酒会?” 孔立强走去饭厅。他们一起吃冷菜冷饭,一边继续说下去。 虞希摇着头说:“可不是嘛!大敌当前,有些人就喜欢那一套虚妄的东西,还美其名曰叫仪式感!那是玩命啊!也不想想,声势搞大了,让小鬼子发现了就是一锅端。唉!不提也罢!我正巧跟在原副站长身边,就听见这人向他打听你的消息。我这才知道,你原来是他的人。” “黄桂仁?” “哦!你果然是他的人!” “他来了上海?难不成是因为我不顶用了,他们又想开辟新路为那边大采购吧!” “聪明!一猜就中。这事不说了,再说我也来气。” “也是原副站长的意思?” 虞希顿时有了警觉,问道:“你打听这么详细干什么?” 孔立强确实有目的,他是想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原一峰的真实身份。他微微一笑道:“我叫原副站长哥。我嫂子生气了,假如我哥无动于衷可不对哦!” 虞希被蒙过,“噗嗤”一声乐了,笑道:“我呸!你居然取笑我!饿死你,省得我下药毒死你了。” “哎哟!最毒妇人心呐!” “毒你个鬼,老娘善良着呢!”虞希盯着孔立强看了看,“孔立强,你咋这么憔悴?昨天你干什么啦?不会是出去做贼了吧?” “你看我像贼吗?哪有这么一身正气的贼!” “采花贼呢?哈哈,我知道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了,肯定你那个地方憋坏了,就想呀想开荤了,然后被人暴打一顿,偷鸡不成蚀把米。” “讲故事。” “说真的,你没有出门吧?” “万一出过门会怎样?” “你真出去过呀?这下你闯祸了!” “需要说得这么夸张吗?” “你呀!你是不懂人性。我跟你说,小日本鬼子为什么敢来欺负我们?” “为什么?” “因为我们民族的劣根性,自私自利的卑劣主义。当然,我们大多数人是有骨气、有血性的,就像你,原一峰,我,还有和我们这一大帮与日本人战斗的人。但是,我们的老百姓当中,就有不少见利忘义的小人,他们见钱眼开,有奶便是娘,什么民族大义,什么忠义救国,都统统他妈扯淡。只要小鬼子给这些人一点甜头,让他们跪下磕头认爹娘都行。” 孔立强深有有同感,却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 “拎不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的身边小人很多,汉奸很多,那些认贼作父之人是不讲仁义道德的,我们需要小心又小心。” “我躲在家,可你出门的呀!哦!我出去不行,有危险,你出门可以。你这不是州官放火嘛!就不许我百姓点灯。” “错了!你大错特错!因为你是半夜被严青送来的。他很谨慎,车停得很远,是用三轮车把你当死猪般拉过来的,没人看见。我呢?告诉你吧,这房子是我们的一位同志的家,我跟他来过,在名义上我还是他老婆呢!现在明白其中的道理了吧?就是说,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但是你出去就要被人怀疑了,万一落在某个贼眼里,我们就完了。” “照这么理解,你让我做你表弟都是多余的,反正我见不得人嘛!” “哎呀,跟你说话当真费劲!我们提前有了准备,一旦遇到有人万一问起,我们根本不用对词,就能说清我们俩是什么关系!现在明白吗?你真是笨得要命。” 虞希的话刚说完,就听见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虞希立即“嘘”了一声,做了一个让孔立强躲进房间的手势,并快速收拾掉一副碗筷,大声应答道:“唉!来啦来啦!” 虞希跑去开门,见是莲塘镇保长,马上笑逐颜开地招呼道:“哟!胡保长呀!那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呀!” 胡保长笑眯眯地说:“客气客气!” 他想进屋,却被虞希抬手一撑门框挡住:“胡保长,我家男人不在,要不屋里来坐坐!” 这哪里是请人进家门的意思?胡保长连忙说:“不啦不啦!我听说你们来客人啦?” “没有哇!我还是刚刚从我先生那里回来呐!” “你可不能骗我哦!是有人看见你家昨天来了客人,说得有板有眼,我接报了正巧路过,就顺道来问问。现在嘛!风声紧着呢!隔三差五就有政府的人来问我情况,打听有没有看见陌生人来呀?有没有看见贼头贼脑的坏分子出现了呀?” “是吗?为什么呀?” “嗨!谁知道为什么呀!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也没办法,来了官文通报,只能照办。否则……”胡保长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否则我的人头要落地!没办法,只能捡着鸡毛当令箭,过来问一下,假如上头有人来问起,我也好回答。那好,没有客人来就没有吧,也许是人家看走眼了。” (本章完) 第299章 戒心 第299章戒心 胡保长的话立即引起了虞希的怀疑,她回到屋内,盯着孔立强劈头就问:“昨天谁来过?” 孔立强已经偷听到了她与胡保长的对话,装作无辜地抵赖道:“没有呀!” “你的头为什么破?孔立强,你必须跟我说实话。假如你欺瞒我,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我们唯有早作准备,一点也大意不得。” “没有人来过!我的头是不小心撞到了这张台角。”孔立强硬着头皮说。 虞希听后,眉头紧皱,低头想了想说:“我相信你!”顿了顿,“空穴不可能来风。既然我们家没有人来过,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我们门口伫留过,否则胡保长来就说不通了。” “我们没有必要如此杯弓蛇影吧?” “也许你混在鬼堆里得意惯了,我可不敢不往坏处想。当时原副站长在渔船上养伤……”虞希瞟了一眼孔立强,“就因为警惕,一察觉不对,立即换地方,果然躲开了日本人的大搜捕。” “还有这等事?” “绝无虚言!” “那你的意思是?” “宁可做惊弓之鸟,也不能做鸵鸟。” 孔立强心中有愧,不拿主意。最后,虞希为了安全,决定待天黑后潜出屋外,躲在暗处观察周围的动静。 孔立强主动要求出门做观察。他认为这是一个男人的担当,却正合虞希的心思。 孔立强选了一个斜对正门的角落,隐没在黑暗中,强打精神监视着门口的动静。他一直等候道午夜时分,也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出现。夜寒与饥饿交迫,不觉令孔立强感到虞希小题大作。却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了虞希的尖叫声。 叫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尤为心惊刺耳。孔立强因为没有发现一点儿异常,一听到虞希的尖叫,不容分说从暗处跳了出来,直接“棒棒棒”地敲起了门,并同时喊道:“虞姐、虞姐,虞姐你怎么啦?” 孔立强之所以拍门,那是因为大门被栓着,他翻不了院墙。 原来,虞希已经睡下,但她不敢深睡,在困倦中迷迷糊糊之际,忽然察觉房间内有人影。她继续装睡,偷偷眯起眼睛一看,果然有人鬼鬼祟祟地站在床前。为了弄清是谁,她一动不敢动,竖起耳朵倾听,似乎有两个人,另一人正在搜查孔立强的房间。 令虞希没有料到的是,站在床前那人起了色心。 虞希在接受特训时,曾经练习过徒手格斗术,虽然成绩不太理想,结业考核蒙混过关,但要对付一个采花贼自然是小菜一碟。然而,虞希为了掩护自己普通妇女的身份,她没有出手,而是选择了惊声尖叫。 虞希的尖叫,那两人似乎并不怕,他们害怕的是孔立强及时的拍门声,当即转身就逃。 孔立强在前门,一双眼睛也只能盯一道门,而疏忽了后门。 虞希去前门把孔立强放进来。孔立强见后门洞开,屋内却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也不见家什凌乱,禁不住有些怀疑,家里到底有没有人进来过?虞希的尖叫是真是假?不过,他没有把怀疑放在嘴上,而是收藏在了心底。 有道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进屋之人,实乃76号的人。 莲塘镇有76号的派出特勤蹲点,他们接到举报,说有三个陌生人进了镇,去了虞希的家,却没见那三人出去,便让胡保长上门探听,被虞希用几句话挡了回去。76号特勤因而有了怀疑,决定上门查个究竟。他们等到半夜,撬开后门进入屋内,见确实只有虞希一人,原本就想回去较差了事,却因色胆蒙心,引来了孔立强的呼救。 这两人落荒而去,却已恼羞成怒,回去立即把孔立强的敲门声及时出现,添油加醋地向青浦城内的76号分站作了报告。 有人半夜摸黑进屋,虞希的心里已经雪亮,孔立强白天撒了谎,但她没有戳穿孔立强,同样把怀疑隐匿于心,只说了一句:“这里不安全了!” 孔立强想了想,说:“我好得差不多了,你留下,我走。” 虞希说:“我也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 孔立强说:“我们既然被人盯上了,一起走目标大,不如分开走。” 他们俩相互间起了戒心,分开走一拍即合,只是什么时候走的问题。 人是铁,饭是钢,睡眠不足蛇吞象。要走也得有力气才走得动,所以,他们决定睡一会,乘镇上头班汽车去青浦县城,再转车回市区。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干! 凌晨时分,虞希和孔立强被一阵震天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虞希心知有异,从枕头下摸出一把枪扔给孔立强,再从书架上取出一把枪握在手里,指指门口,压低声音说:“不会是好人。我们分头撤,前门、后门你选。” 孔立强说:“既然是明着来,我去前门。”前门危险,他不会在虞希面前丢脸。 虞希苦笑了一下,说:“你伤未愈,你走后门吧!后门的压力应该会小一些。”保护孔立强是她的责任,此刻当仁不让。 孔立强说:“我是男人!跟我争什么!”他说罢,一把拉过虞希,把她往后门推去。 虞希说:“希望我们今天过得了这关。” 孔立强豪气顿生,咧嘴微微一笑:“试试吧!” 虞希扭头就往后门走去,孔立强走进前门,大声问道:“谁呀?天还没亮,敲什么敲!” “废什么话,赶紧开门!” 孔立强厉声喝问:“你是谁呀!” “老子是镇公所的!赶紧开门,接受检查。” 原来,76号青浦站接到报告,懒得下乡来查,便把查匪皮球踢到了莲塘镇管治安的镇公所。镇公所接到查匪通知,自然不敢怠慢,起早派了四个人,骑着两辆自行车,背着两条枪前来检查。他们倒也不蠢,分配两个人一条枪去后门守着,另两人一把枪则在大门叫嚣开来。 孔立强坦然开门,敷衍了几句便率先开了枪。对方用的是三八步枪,没来及开,孔立强的手枪短一寸强一分,两枪即毙敌两人。 “啪啪”两枪在凌晨响起,显得格外清亮,惊飞了屋前屋后一数的栖鸟,也令守在后门的人吓了一跳。他们随即一脚踢开后门,朝屋内胡乱的开了一枪。 虞希就附身在后门一侧,见一把长枪开了枪后伸进来,伸手一把抓住枪管,另一手抬枪便开,“啪啪”,同样两枪,两人应声倒地。 这时,孔立强已经从前门奔了过来,说:“虞姐,走前门。” 虞希说了声:“好!”这次,她没有怀疑孔立强,也就没有片刻犹豫,反身就走。 他们一前一后,奔到大门口,抢得那两辆自行车。 孔立强指着巷子的一头说:“你走这边,我走那边。” 虞希说:“不要,我们都走这边。” “如果前门有拦截,我们可能一个也走不掉。” “我不管!严青说你中枪不死必有后福,我得沾沾你的福气。” “天呐!现在还有心思说笑!” 他们分别骑上自行车,朝同一个方向如飞而去。可他们却不知道,后门中了虞希一枪的两个人,都没死,还活着。 (本章完) 第300章 救虞希 第300章救虞希 莲塘镇凌晨的枪声,首先惊醒的是街坊邻居,他们闻声打开门一看,是孔立强与虞希骑着自行车仓皇逃窜的背影,又见虞希家门大开,门前还横着两个死人,顿时被吓得大叫起来:“来人呐!死人啦!不好啦!赶快来人呐……” 听见枪声,紧接着是呼叫声,76号的派出特勤也是闻声赶来,一番搜寻,发现后门还有活口。他们简单询问了受伤的两个人,一致证明是虞希开的枪,而那些乡邻则说指着孔立强远去的方向说:“他们往那边逃了。” 特勤得知孔立强、虞希手里有枪,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赶紧回去打电话向上级报告。这样的后果是,青浦县城闻风而动,开始部署捉拿行凶女匪徒,交通要道立即设置了哨卡,长途汽车站和内河码头等地逢人必查。 孔立强和虞希骑着自行车逃出镇外,想着自行车是镇公所的公务用车,目标太大,当即丢弃。他们见没人追来,走到一个乡下不知名的汽车站,等不太久,顺利地搭上了头班车,不觉大松了一口气。 莲塘镇没有直达市区的汽车,孔立强和虞希必须先坐车到青浦县城的长途车站,再换乘回市区,也就一头闯进了76号的拦截区。 没有意外,他们乘坐的车在终点站遭到了车站稽查人的盘查,且重点盘问三十左右妇女的身份,验看良民证,来自哪里?去往何处?虞希不敢说来自莲塘镇,随口说了个地方,也不敢出示良民证,被车站稽查人带去车站办公室核查身份。得幸的是,孔立强和虞希分开坐,加上他有良民证,被问了几句后倒也没引起人的怀疑。 此刻的他可以一走了之!但他没有走! 孔立强静静地观察虞希落在车站稽查人手里的过程,隐隐猜到了原因,于情于理,都必须救她出去!否则,他心里这关过不去。 怎么救?他一时无计,装作普通旅客一般,不远不近地跟在虞希的身后,心里开始默想,虞希被两人押解,就算有默契,一人对付一个,得手后如何撤离?他悄悄地观察周围环境,周围没有逃生的畅通出路,又自忖没有足够的体力长距离奔跑,唯能智取。在他心思翻滚之间,虞希被带进了车站稽查办公室。 就在巡视环境之时,他突然发现有一个身着日军军官制服的人,正在朝厕所走去。 这一见,令孔立强的心陡然加剧了跳动,他急中生智,立即跟了上去。 日本军官入厕,众人避之不及,孔立强见状暗喜,突然想到,自己穿的是一条折腰库,系的是一条布腰带,不由得暗暗惊喜,真是天助我也! 孔立强跟进厕所,军官已在小便池边解裤带,朝他怒目一瞪。孔立强立即点头哈腰地用日本话说:“内急、内急。”他回留亭镇计划劫粮的那段时间,翻译官汤泉曾经在孔孝安的私塾里教孩子学日语,孔立强整天耳闻目染,日语中的日常用语倒也学过不少,后来,与乔英子相识,爱屋及乌对日语产生了兴趣,再后来,为日本人采购民用商品,与日本人没少打交道。因此,他讲日语有了一定的基础,此刻派上了用处。 军官见孔立强会说日语,一下子放松了警惕。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说时迟,那时快,孔立强解下布腰带,一个箭步上前套住了此人的脖子,随之一个转身大背包,屏住呼吸,死命勒紧布腰带。那军官怎料得会遭遇突然袭击,双脚离地挣扎了几分钟,哼都没有哼一声,已然一命呜呼哉! 就在这时,厕所外传来了脚步声,孔立强立即用日本话叫道:“八格牙路!” 门外人一听,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连忙说:“是是是!” 孔立强没有停顿,随即把日军军官拖进了大便间,剥下此人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换了几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还整了整衣帽,一身军姿笔挺。孔立强本来就是军人,军人特有的气质,并没有因为混迹于商场而有所改变。这身日本军官制服穿在身上,虽然不是十分合身,但腰间用皮带一束,等于修身补偿,顿时间英姿勃发,不用刻意装扮,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个冒牌军官。 孔立强抬头挺胸,目不旁视,一脸冷峻地走出厕所,直接朝稽查办公室走去。 他尚没走到近,已有眼尖的稽查员远远地弯腰打招呼:“长官好!长官辛苦了。” 孔立强随行就变,抬手一挥,先是用日本话说了一句连他都不知所云的话,接着用生硬的国语道:“我来接我家的佣人。我等了好久,没有见到。她坐的公车已经到了,我们说好的,她一定会来的,所以我来车站接他。” “那好那好!您去接您……” 孔立强骂道:“八格!我是接不到才来找你们。” “那您去车站办公室问问!啊!我帮你去问……” 孔立强火冒三丈地说:“八格牙路!混账!我去问过了,他们说你们带走了几个人。” 那稽查员恍然大悟,一拍脑袋说:“哦!有这么回事!啊呀,可能抓错了。我们今天确实抓了几个人,正在核实他们的身份。请跟我来。”转身小跑着领路。 孔立强见多了日本人趾高气昂的模样,当即不再多话,而是“哼”了一声,大步流星,直接跟去了稽查办公室。 孔立强站在门口,一眼扫过,办公室内一隅蹲着五个妇女,虞希夹在其中,一个稽察在打电话,一个稽察坐在办公桌前一边问话一边做记录,还有一个稽察站在门边。三稽察一见孔立强出现,立即惊慌地立正敬礼:“太君!” 孔立强横扫了一眼稽察,手一挥,眼神落在了虞希身上,而虞希正一脸惊喜地看着他。孔立强朝虞希走进一步,详装不解地问道:“你,怎么来这里?” 虞希不明白其意,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一个稽察连忙说:“报告太君,我们接到通知,要查一个名叫龚雨西的女人。这些人没有带良民证,都有嫌疑,就就……”见孔立强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像铁板一块,心中畏惧,越说越轻。 孔立强一听说再查“龚雨西”,心头已经明了,这定是虞希在莲塘镇上的化名。他不待说完,勃然大怒道:“八格!放屁!”抬手一指虞希,“她是我的人,我长官家请的佣人。我在出口等了很久很久,原来是被你们带这里了,害得我好等。” “啊!怎么会这样!”那稽查一脸惶恐,接着转头对虞希说,“你你……你干嘛不早说。” 虞希抵着头,做出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模样,弱弱地说:“我、我不敢说,我不敢说是帮日日日……帮他们做工。”虞希不笨,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稽查刚想开口,孔立强又把手重重地一挥,说:“跟他们啰嗦什么,跟我走。” 虞希连忙站了起来,低头齁背猫腰,一言不发,小步跑到了孔立强孔立强的身边。 言多必失!孔立强不再多话,转身就走。 那些稽查赶紧弯腰鞠躬,齐声道:“太君慢走、太君慢走。” 孔立强顺利把虞希接出了稽查办公室,一走出办公室的门,不觉感到一阵轻松,得手太容易了! 殊不知,在容易的表面下,新的危险,却已经悄然来临。 (本章完) 第301章 殊死一搏 第301章殊死一搏 孔立强带着虞希刚刚走出候车室,首先入进眼帘的是停在门口的一辆日本军车,而且避无可避,连跟虞希商量的时间都没有。他只能故作镇定,死撑着朝前走。孔立强心中暗想,这车应该是刚刚被自己勒死的那个军官的座车。 果然,见孔立强出来,车上的司机立即下了车,刚想开口打招呼,一眼看清了孔立强的脸:“你?你!你是谁?”司机在说“你”的时候,已经拔出了佩枪。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啪啪”两声,枪响了! 先下手的人是孔立强。 几乎同一时刻,有一辆车疾驰而来。 孔立强回头对虞希说:“我们分开逃。” 虞希说:“有现成的车为什么不用?” “我开不好。” “我会开呀!” 就在这两句话的间隙中,候车室内的稽察听到枪声已经追了出来,而来车已逼近。虞希钻进驾驶座,孔立强跳进了车,随手朝近身稽查开了几枪,顿时成为众矢之的,乱枪在车身上撞击得像是被点燃的鞭炮,噼里啪啦! 在乱枪声中,孔立强与虞希驾车亡命逃窜。 而来车,正是76号青浦站的人。他们接到车站稽察的电话,赶来调查被扣押的嫌疑人,就这么个时间差,与孔立强和虞希碰了个正着。身着日本军官制服的孔立强开枪的过程,全部落在了这些人的眼里,也就立即确准孔立强必是匪徒无疑,当即驾车追了上去。 孔立强只知道车后有追兵,却不知道前路还有拦截!当他们一路疾驰,开到出县城的一个路口,远远看见空旷的马路上被设置了路障。 孔立强说:“闯过去!” 虞希说:“发动机在车头,万一撞泄火了车子就完了。”她边说边开,车速不减。 眼看就将撞上路障,孔立强说:“博一下!”手不自禁地拉住了车内把手。 虞希说了声:“看我的!”话音未落,一手转动了一大把方向盘,一手轻拉手刹。在这一眨眼的瞬间,孔立强只觉得天旋地转,汽车180度飘移、甩尾,虞希的驾车技巧娴熟而到位。却还没完,只听虞希大叫一声:“啊——”她紧把方向盘,迎头直朝76号的车子撞去! 假若就此撞上,两辆车必将车毁人亡! 虞希殊死一搏,但76号的车未必想死。 两车相争,谁躲谁认输! 76号的车在两车相接的刹那,朝一边躲开了去,因方向盘打得急,一头栽进了路边的沟渠。孔立强他们因而躲过一劫,朝着一个方向踩足油门,风驰电掣而去。 这时,虞希说:“这才叫做博一下。” 孔立强的脸色煞白,紧紧闭着嘴巴,过了一会才说:“我差点吐了!” 虞希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取笑道:“娘娘腔!” 孔立强咽了几口口水,扯了扯身上的军服,不理会她的嘲讽,说:“这车、这衣服太扎眼。” 虞希不说话,加足油门朝前开了一会。她的眼睛朝四周看了看。突然,一脚刹车踩下,陡然间把车子开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说:“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孔立强笑着点点头,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虞希说:“你是男人,你倒是拿个主意呀!” 孔立强说:“这车太招摇,目标太大。我们必须分开走。” 虞希翻身下车,说:“把车扔了,分开走,同意!” 孔立强解下皮带说:“这身皮不能穿,否则不被乌鸦打死,也得被咱老百姓给灭了,到时我怎么死都不知道。” 虞希见孔立强脱得只剩下一套薄衫单裤,笑道:“你也可以被冻死。” “你还笑!” “我哭着来到人间,笑着面对死有什么不好。” “还没到山穷水尽,现在论生死为时过早。我没空跟你开玩笑。虞姐,我们必须走两个不同方向,你先选。” 虞希想都没想,脱口说道:“我要回站里复命!你呢?” 孔立强说:“那你往东走,我往北。” 虞希说了声:“好!后会有期!”认准往东方向的一条小路跑,头也不回,很快消失在了一抹朝阳里。 孔立强不敢走马路,往北看了看,有一座村庄隐没在一片水杉林中,便直朝这个村庄奔了过去。 他刚跑到村口,被出工的农民看见。农民用一副疑惑的眼睛盯着他问:“我怎么不认识你?你谁家的呀?” 孔立强随手往身后一指说:“隔壁村的,我跑步锻炼呢!” 农民憨厚地说:“我看你倒像城里人,跑步!嘿嘿,听都没听说过。下地锄几垄地,好筋骨就练出来了。嘿嘿嘿,要有好身子板就得干活,嘿嘿嘿……” 农民的话提醒了他,要想逃,必须先弄一身农民的行头。 孔立强的身上带有不多钱,是买?还是去偷?在农村,直接向人家买衣裳似乎不妥;去偷,大白天又如何去偷?他想了想,犹豫了一下,采用了第三种办法,借! 他就近走进一农家,见门口蹲着一位中年汉子,干脆叫了声:“大哥!” 汉子惊异地打量了一番:“你谁呀?” “是这样子,有日本人鬼子追我,你能否借我一件衣服穿。” 汉子“腾”一下站了起来,顿时露出了极其惊恐的表情:“啊?” 孔立强挥手下劈,说:“我是专门杀日本人鬼子的……” 汉子大叫一声“啊——”随即飞快躲进进了屋,反身连连挥手道:“走走走,你快走快走。我求求你了……” 孔立强被汉子的反应给惊呆了,说:“要不我出钱买!” 汉子把手挥得更重了,连声说:“你快走快走吧!求你别来祸害我一家子,我们小家小户,就想太平无事,你赶紧快点给我走呀,被人看见不得了……”边说边“啪”一声关上了门。 孔立强楞在原地,眼睛直傻傻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一阵凄酸,轻声嘟噜了一句:“哦!我的天呐!”他没辙,也不敢耽搁,干脆顺着屋旁小道朝屋后奔去。 这终究是一场耽搁! 76号和日本人一起分乘几辆车,已经追到了孔立强丢弃的汽车旁。一番寻找,周边无人,远处见一庄稼汉子在锄地,立即上前凶神恶煞般地逼问,汉子朝村子里指了指,说:“刚刚有一个人跑那边去了。” 这个村子也就无辜遭了殃,被兜底查了个鸡飞狗跳。 此时的孔立强,就躲在村后的水杉林里。 (本章完) 第302章 通缉令 第302章通缉令 青浦是水乡,沟渠河流交错,水杉林连着水,水连着河,河中有渔船在穿梭,有一条乌篷渔船停在岸边。 孔立强听得村里大乱之声沸腾,知道有人追了过来。远远看见了岸边渔船,想到当时在留亭镇,与龙家瑛、潘振接头就是在渔船上,禁不住百感交集。可是,此渔船非彼渔船,刚才被农家汉子的驱赶,令他凉了心,因而想绕着走。 然而,76号的人和日本鬼子进了村,惊天动地的叫声,已经让渔船上的渔夫走上了河岸,抬头向村庄方向眺望着。他见孔立强惊慌地在水杉林中狂奔,顿觉一惊,心知有异,连忙把大拇指和食指伸进嘴巴,吹响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孔立强闻声回头,渔夫伸手招了招,又指了指村庄,大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啦?” 孔立强不敢不应:“不知道。” “你跑哪儿去?这里一眼看到头,能往哪儿跑!” 孔立强停了下来,警觉地回头看。 渔夫又说:“看什么看,还不过来。” 孔立强心有余悸,犹豫不决。 渔夫甩手大力一挥,着急地说:“快来!” 孔立强见他一脸真诚,转身跑到了渔夫身边,不待他开口,渔夫朝村庄看了看,短促地说:“上船。”孔立强信了他,小跑落坡,一个箭步跳上渔船。 小渔船直晃,孔立强一个趔趄,被跟着跳上来的渔夫一把拽住,并把他往船舱一推,又一猫腰指着舱角说:“快把我的衣服穿上。” 孔立强会意,非但用极快的速度穿上了一套破旧的衣服,还顺手把一顶旧毡帽戴在了头上。他刚刚换装完毕,已听见岸上有脚步声传来,只听有人远远地问:“看见有人逃过来吗?” 渔夫站在船头,大声说:“有一个小伙子。” “往哪儿跑啦?” “往林子里跑了。” 岸上的脚步声迅即远去。 渔夫解开缆绳,把渔船划向河中央,朝脚步声相反的方向划去。 孔立强惊魂稍安,连连喘了几口气,朝渔夫抱拳道:“谢谢你!” 渔夫说:“谢啥!我们村里人啊!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刚才听见村子里人声鼎沸,就猜到出事了。我看你的人嘛!也不像坏人。我看你跑,就知道不会是好事。” 孔立强点头道:“我是杀了一个日本鬼子,才被他们追来了这里。” “哦!了不起了不起!那我更应该救你了。” “谢谢你!救命之恩,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报。您贵姓?” “哎呀!什么贵不贵姓!我也不问你,你也别问我,这样不是挺好嘛!反正我也不是专门来等你,最多算是顺便的举手之劳。” 孔立强见渔夫的谈吐不像普通渔夫,自觉不便问下去。他不知道的是,渔夫确实不是普通的渔夫,而是太湖游击队的情报员。他是来与青浦游击队交换情报,完成任务后途径此地过夜,惊见孔立强被人追杀,不管三七二十一,出手相救。 渔夫接着问道:“饿不饿?鱼篓里有烙饼。” 孔立强连忙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渔夫说:“不用客气,吃吧!嗯……我也不问你去哪里,再往前是淀山湖。我把你放在湖边,衣服不用脱了,你自便吧。” 孔立强岂能反对!唯能连连抱拳道谢:“大恩不敢忘,惟愿还有相见的机会!” 渔夫爽朗地笑笑:“老天爷自有安排,我信命!” 不一会,船靠了岸。孔立强跳上岸,忽然问道:“你为什么怎么相信我?” 渔夫把船划向河中央,说:“你也相信了我。哈哈哈,不说再见啦!”边招了招手。 “你也相信了我!”孔立强品味着这句话,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候是一见如故,有时候像白头如新。 孔立强朝渔船挥了挥手,转身走上了岸。他身着普通渔民的装束,还戴了一顶旧毡帽,行走在湖边倒也不引人注目。他看了看方向,往东是市区方向,不能与虞希的逃生路重叠,便朝北走去。 这一路去,遇到了几个伪军设置的关卡,需要搜身才能通过。他悄悄地丢掉了枪,身无它物,用良民证过关,也没有引起盘查伪军的注意。不过,孔立强不敢住店,风餐露宿地走了三天,不觉走到了嘉定桃安镇,偶然一抬头,赫然看见墙上张贴着一张通缉布告。 通缉布告受日晒雨淋,已经残缺不全。孔立强凑近一看,依稀可以分辨出,居然是通缉自己的布告,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那天古祝群没有打通电话,直接驱车赶到了特高课备用楼,看到现场一片狼藉,惊得目瞪口呆,心里顿时明白,有人袭击了这里! 这个时候,古祝群看着现场,心里想得最多的是,卓立男被浦成带走的责任问题。卓立男的脱逃,他自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何向日本人交代?就在他暗自惶恐之际,突然得知寿谷夫死了,这可把他给乐坏啦,差点笑出声来。 死无对证!古祝群把浦成耍诈,从备用楼救走卓立男的事,全部推倒了寿谷夫的身上,自己只是奉命行事。不过,古祝群尽管在此事件中脱了身,但他对孔立强的身份起了怀疑。而孔立强偏偏是被寿谷夫从医院带走的。但寿谷夫死了,孔立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其中必有因果。 古祝群必须把孔立强找出来。他立即以“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工作指挥部”的名义下令,全市通缉孔立强! 他们通缉了一个多月,孔立强躲在莲塘镇足不出户,自然是一无所获。 当孔立强重新出现,特务委发出通缉令已被车站稽察和伪军渐渐淡忘,他用自己的良民证因而没有遇到阻碍。随即,因76号特务委青浦分站的人参与了对孔立强的追铺,孔立强良民证的出现,也就立即令古祝群兴奋起来。 古祝群进一步调查后,按照收集到的线索,对青浦、嘉定两县设定为重点区域,立即对孔立强展开了新一轮搜捕。 孔立强看着通缉布告,不觉惊出了一声冷汗,侥幸自己谨慎,没有用良民证去住旅店,否则早已进了76号了囹圄。同时,他陡然察觉到,此事有不对劲的地方! 与虞希朝夕相处一个月,她为什么只字未提通缉令?她在莲塘镇是自由的,而且还回了军统一次,军统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被通缉?她不跟自己说究竟有什么目的?孔立强想不通! 接下去怎么办?这个问题,随之萦绕在了孔立强的心头!他决定给严青打个电话! 孔立强一想到严青,更加发现其中有蹊跷。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严青一点消息都没有,哪怕借虞希之口带来一句问候也没有!他想到自己在医院里给严青打电话,他曾经是那么的激动!与严青同心携手,躲避日本人与警察设立的路卡,曾经是那么的情深义重! 可是,自己在莲塘镇养伤,严青不顾不问,显得极不正常,也就不便给他打电话了。 忽然,他想到更不正常的是,浦成、屈双喜和许萍来看他,怎么也没提到一句通缉令? 组织与军统不约而同,选择了无视通缉令的存在,为什么会这样?哪怕是提个醒,也能让自己有所防备呀! 孔立强感到自己被人无视了,顿时间苦闷不已,有一种被人遗弃的绝望,排山倒海般压在了心头。 而真正的绝望,却是来自卓立男的怀疑。 孔立强在遇到检查站,便用自己的良民证一路过关,古祝群一路追寻了过来。当他看见通缉布告,立即撕碎良民证,已经晚了。 古祝群的人把他围困在了桃安镇。 (本章完) 第303章 被擒 第303章被擒 桃安镇并不大,被一条河一分为二,大部分居民居住在河两岸。集贸市场在河北一条狭长的临河街道上,一边开着多家商铺和饮食店,还有前店后坊模式的小作坊,一边则摆着各种菜摊。卖肉的屠夫、卖鱼的鱼贩等不时大声吆喝着,集市倒也热闹。 孔立强自看到通缉布告后,再也不敢掉以轻心。未来的路如何走?他躲在一家做豆腐的作坊里,静静地思考着。他越想越多,心里越乱,不过,信念始终未变,最终决定回市区寻找浦成、屈双喜,或者许萍。 在孔立强的心里,只要找到他们中间的任意一人,就能找到组织。假若实在找不到,那就直接去找原一峰。 孔立强拿定了这样的主意,心里的包袱陡然落地,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白天不敢走,他决定等到晚上再动身出发。许是太过困倦了,他紧绷的神经得到释放,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当他迷迷糊糊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一下子惊醒过来,眼睛一睁开,赫然看见四个黑衣人,争先恐后般抢进,用四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原来,是豆腐作坊的伙计,听见存放黄豆的仓库内有轻微的呼噜声,进去一看,误把孔立强当成了小偷。伙计没有惊叫,而是偷偷地直接报了镇公所。古祝群的人已经闻风追到了桃安镇,听说有小偷在黄豆仓库睡着了,倒也没有大意,立即跟着伙计赶了过来。 孔立强的相貌,已被古祝群的人牢牢记住。他束手被擒,唯能暗自哀叹一声:时也!命也! 孔立强摆着了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在呵斥声中沉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这四人见孔立强没有拒捕,紧张的神色松弛了下来。其中一人收起枪,居然抱了抱拳说:“孔老板!得罪了!” 孔立强说:“你也是奉命行事,有何得罪之说。要绑要拷,任便吧!” 那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哪里话!不需要!古司长一再交代,孔先生是斯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请吧!”他见孔立强已插翅难飞,故而说得轻描淡写。 孔立强神情自若,走出作坊后问道:“去哪里?” 那人阴笑着说:“很巧的,我们古司长刚刚来了镇上,要是他知道我们找到孔先生您了,不知道他有多高兴呐!古司长他刚到,正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吃面,我们直接去面店给古司长一个惊喜。” 说罢,那人领头走在前,顺着街道朝西而行。孔立强没有说话,走在居中,其他三人手持枪,把枪隐藏在腰间,列队跟在后面。 他们在街道上一路走去,装扮与那列队走路的样子,显得有些突兀,纷纷投上了异样的目光,连那些正在吆喝的商贩也集体失声了。 面店临街,古祝群正在低头吃面,有人耳语了一句,他抬头一看见孔立强被抓到,禁不住喜出望外。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哈哈大笑着说:“好事成双、好事成双啊!让我压抑了这么久,今天总算让我可以透口气了。” 孔立强被带到古祝群的面前,负手而立。 古祝群站起来,得意地说:“孔老板孔立强先生啊!我找得你好苦呀!我们总算又见面了。天意、天意、天意啊!呃!站着干什么?坐下说,我们坐下说。” 孔立强微微一笑,一脸坦然地说:“古司长久违了。”坐在了对面。 古祝群笑道:“别客气别客气!”摆摆手,“我猜你肯定饿了!”又朝里间招招手,“小二,来碗面!要最好的面啊!”随即双手一拍,“孔老板啊!你看你,看看……” 孔立强说:“不如有话直说吧!” 古祝群又摆摆手,笑着说:“不急不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哎呀!我真没想到哇!我今天算是把你找着了。我找不到你呀,真的是吃不好来睡不好,现在……哈哈哈!我做梦都没想到,你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居然这么快就被找到了。我是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啊!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今天太高兴了,老朋友见面,确实是一件想不高兴都难的事……哎呀!你看看你,弄得灰头土脸的。干什么呀?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朋友哇!我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唉唉唉……” 古祝群喜笑颜开,说话滔滔不绝,在外人的眼里,他们不是敌对的双方,而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 孔立强静静地看着他说话,也不插嘴。 面很快端了上来,孔立强也不客气,举筷就吃。他确实饿了! 古祝群见他如此,禁不住感到很是意外,却这么说:“一碗不够,我再帮你叫一碗。” 孔立强边吃边说:“有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这面确实好!古司长,有话等会再问可好?让我把这碗面吃完了。” 古祝群仰天大笑道:“当然!当然!”突然压低声音道,“你肯定猜不到我为什么来了这里?” 孔立强头也不抬地说:“难道不是为了我吗!” 古祝群说:“你还没这么大的面子。” “哦?” “孔立强,你刚才说过一句话,我听得很受用,说明你是一个懂经的人。” “哪句话?” “不必重复,我们心里其实都明白!你应该感受到了我对你的诚意,他们请你来这里见我,没有动粗吧?以礼相待,在我们机关呀,可是很少见的哦!” “看来我还得谢谢你!” “不用、不用!我们把谢放在嘴上,俗气!孔大老板,我们说正事,不跟你绕圈了。我今天呐!特地来桃安镇,肯定不是为了你,但我知道你来桃安镇是干什么的。” “是吗?” “你是赶来开会的。” 孔立强一听,差点笑出声来,却故作认真地翘了翘大拇指,说:“你这都知道?古司长啊!原来你是我肚子的蛔虫呀!” 古祝群摇摇手指,说:“不是蛔虫,我是牛魔王!我不妨跟你实话实说,你们当中有我的人。是他告诉我,你们将在这里召开党代会。果然吧?你失踪一个多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了一切啊!仅仅是还没从你的嘴里亲口说出来而已。” 孔立强眉头一皱,微微地摇了摇头,心里却已风起云涌。开党代会?是军统还是浦成他们?但他没有开口问,话越多越容易犯错。 孔立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误打误撞走来了桃安镇,江苏省特委确实于这天在桃安镇上开会,而且,卓立男也来了,不过不是开党代会罢了。 (本章完) 第304章 迟到 第304章迟到 江苏特委上海情工部召开的是情工战线经验总结会议,由各条地下工作组派代表参加,浦成、屈双喜、吕昌、粟永盛等人属于苏北根据地派出的驻沪机构,将列席这次会议。因浦成、屈双喜的工作任务繁忙分不开身,吕昌、粟永盛已经牺牲,肖医生、许萍、卓立男不便露面,浦成与屈双喜商量后,委派苏元为代表参会。 恰在这时,伙计沐木送来消息,钱千芊母亲病危。苏元当机立断,星夜陪伴钱千芊回吴淞探望,卓立男的伤已经养好,她便顶替苏元来赴会。 又因为,有一条线上的代表身份,在来桃安镇的路上被76号识破被捕,供出了召开会议的时间和地点,古祝群如获至宝,立即展开部署,意欲一网打尽参会人员。也所以,当他看见孔立强被逮到,一下子产生了联想,以为孔立强是来参加会议的代表,这才连说了两句“好事成双、好事成双啊!” 古祝群见孔立强不说话,只道他是默认。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看看天色,问:“你报到的时间差不多了吧?” 孔立强顺着他的意思回答:“差不多吧!” 古祝群闻之大喜,自以为验证的判断,说:“姚氏宗祠,这个地方我们观察过了,很大,两边房连房屋连屋,你们选这地方,选的好啊!我们的人已经进去了,但是消息传不出,所以呀!孔立强,你得帮我一个忙。这忙你帮了,以后的事我们都好商量。怎么样?” 孔立强从话语中隐约猜到,姚氏宗祠是开会之地,而古祝群的人已经混在里面。不管是谁在那里开会,都将面临被一网打尽的危险。他的心因而一动,必须想办法示警,便平静地说:“说说看!” 古祝群竖起一根手指,说:“很简单!非常简单!” “怎么个简单法!” “宗祠大,就给我们的抓捕增加了难度。我要你按时去报到,然后告诉他们,开会的计划暴露了,姚氏宗祠已经不安全,说服他们立即撤离。” 孔立强微微一笑,淡定地说:“然后,不管从哪个门出,出来一个你抓一个。” 古祝群“嗨”了声,说:“孔先生,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脑子,确实是聪明,我古某是低估你了!这样啊!这件事做成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我们之间有恩怨吗?” “你!还有你们!把我骗得好苦哇!挑明了说就没意思啦!一句话,这事成了,我把功劳全部记在你的头上。假如你不想留在上海,我送你走!假如你想留在上海,从此以后我罩着你。当然,我还帮你想了一个选择,你生意也别做了,我保举你去商务司谋个职位,从此以后躺着挣钱。怎么样?” “有点心动!” “你答应啦?” “我可以拒绝吗?” “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孔立强先生,你的回答似乎快了一点。” “你希望我提条件?” “可以!完全没有问题!但有一个前提,你别糊弄我,否则的话,我们76号的名号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还有,我再提醒一句,里面有我的人,你逃得过今天,我保证你逃不过明天,我分分钟可以让你众叛亲离。” “众叛亲离!明白,我将死在自己人的手,而且还无葬身之地。”孔立强说这话时,有感而发,一脸凄然。 古祝群更加得意了,自认是说到了点子上,触动了孔立强的痛点,反而安慰道:“放心,你只要决心跟我站在一起,我保证不会亏待你。凭你的能力,未来的生路很长,一定会有你大展宏图的机会。” 孔立强想了想,必须提一些要求。说:“事成之后,我需要人贴身保护!” 古祝群就怕他不提条件,当即胸脯一拍说:“明白!你们的锄奸队无孔不入,天下人都知道,厉害着呐。我们本来对转变者就有保护措施,所以我可以给你明确的答复,我会派人24小时全天候保护你的安全。” “我信!你答应过我的事,每一件都是金口玉言。” “这就对了嘛!不过,丑话再说一遍,我警告你,跟我耍滑头,你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我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知道!那我走了!” “好!去吧!” “你不派人跟着我吗?” 古祝群呵呵一笑。说:“这个不用你担心!” 刚才过来是有东向西,孔立强的视线内,没有发现姚氏宗祠,他出得面店门,便继续朝西而去。 孔立强的预判没有错,姚氏宗祠果然就在镇西北角,青砖灰瓦,雕甍画栋,一座醒目而又宏伟的建筑。大门紧闭,朝南面河,河中有渔船来回划过。 门口河边突然开阔,孔立强仔细一瞧,是一座高出地面半人身高的戏台,戏台前有宽大且平整的场地,上面有序摆放着十几张长凳。应该看戏观众坐的长凳。 戏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些布景与道具,底下周边却徘徊着几个身着便装的壮实汉子。这些人或蹲或站或信步闲游,眼睛刻意回避着正站在门口的孔立强。 孔立强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不为所动,举手用门钹敲门“笃笃笃……笃笃笃……”他连敲了数十下,没有人应声。他察觉有异,轻轻用手一推,门“吱嘎”一声开了。 可是,门后没人! 干脆放胆走进去,游目四顾,依旧不见人影。 他在姚氏宗祠走了个遍,除了灵台上摆着的先人排位,居然没见一个生灵。 没错,是生灵!连猫狗都没见一只。 孔立强在来的路上,已经开始寻思,如何通知被包围其内的同志逃生,尽管没有想到好办法,但怎么也没料到祠堂内空无一人。 事实上,同志们一小时前便已全部撤离了。 撤离的原因是,会议报到组发现,其中有一名代表迟到了4个小时的时间。 由于出席会议的代表仅限于在上海工作的范围,所以从出发到抵达的时间算得极其精准,只能早到,而不能迟到。一代表在预定报到的时间内,迟到了整整4个小时,这事非同小可,立即引起了会议组织人的高度重视,安排已经报到的同志撤向会议备用地,同时在宗祠的墙角摆放了预警信号。 在风声鹤唳的战场,同志们行事就这么谨慎,可惜的是,孔立强是这次会议的局外人,他并不知道何为预警信号。而那叛徒,是跟随古祝群而来,因古祝群的人唯恐被人发觉前功尽弃,不敢靠他太近,叛徒按照预警信号转场时,已被引导到了别处单独留滞,等待组织核查迟到原因。 为了防止误判,组织安排了人守在河对岸,远眺监视。 这个隔河监视之人,正是卓立男! 卓立男站在对岸一同志家中的阁楼上,居高临下,姚氏宗祠的大门一览无遗,悉数落在她的视线中。在迟到者转场后不到十分钟,姚氏宗祠的门口,出现了不明身份之人。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眸中! 卓立男不用运目凝视,此人是身形早已深入血脉,只需一撇,她已看到了孔立强,因而一下子激动起来! (本章完) 第305章 姚氏宗祠 第305章姚氏宗祠 卓立男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来了?一个问题,她在心里连问了三遍! 孔立强是她日思夜想的人,苦不得见,却偏偏在这里见到了!卓立男一阵激动过后,随即想到,他正在青浦养伤,听说他的伤势很重,一个多月的时间,难道已经痊愈了?会议代表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他又是如何得知会议的场所?来此地的目的是什么? 就在她纠结之间,该房屋的主人,江苏特委嘉定支部书记姚向同上了阁楼,问:“情况怎么样?” 卓立男说:“大门口的特务四个固定,现在又增加了两个,还有一个在流动,应该是负责通信的特务。嗯……有一个人进了祠堂。” 姚向同说:“好!同志们在菜市场传来的消息是这样,街道集市的两头已经被他们切断,大约有十几个特务分散在东西两头。他们的指挥部设在姚记奥灶面馆,面馆内有三个人。祠堂后门也有十几个特务候着。可见,我们及时撤离的决定是正确的,迟到的那位同志可能已经叛变了。” 卓立男问道:“问出眉目了吗?” “哪能这么快!这家伙是不是叛变了,我们开会的事是不是他泄露出去的,就让组织去查吧!我们就别操这份心了,这也是纪律。” “我懂!姚书记,我还有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你问吧!没事,能说的我一定会回答。” “开会选定姚氏宗祠我觉得不妥,祠堂太过气派醒目,不是我们开会的理想场所。这个主张是谁定的?我们的上级部门又怎么会批准的呢?” “哦!这个我可以回答。姚氏宗祠大有来头,始建于明代末年。据我们家谱记载,桃安镇姚氏是姚广孝的后人。我们姚家可谓人才辈出,在清朝和后来的北洋政府都有人做过大官。嗯……现在说起来就有点难听了。我有个堂兄在南京外交部做事,被派到了日本做汪贼的驻日代表,我的一个侄女嫁给了现任市长的侄儿。就是凭着这几层的关系,姚氏宗祠硬气得很,日本鬼子也不敢进去,他们多多少少会给我们姚家一点点的面子。” “原来有这样的利弊关系,我明白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晚上戏台上唱戏,我们的人进去里面开会不会引人注意。” “不错,你说得极对。我们有十几个人来参会,这么多陌生面孔随便进哪家的家门,都会引起人家的好奇心,只有去祠堂不会引人注意。本镇有传统,固定每月唱三天戏,会议时间定在今天晚上,是我们早就算计好的。哦,对了,你刚才说有一个人进去了?” “是的!这人我认识。” “小鬼子?还是特务?” “都不是!他是我的搭档。” “什么?是我们的同志?你们这条线上只有你一个代表,我没收到通知说浦部长会派两代表的啊!” “他肯定不是来开会的代表,所以我才有必要向组织汇报。” “你继续说。” “他叫孔立强,我是他的联络员。他上、上个月受了重伤,被日本人给救了,一直住在日本人的陆军医院养伤。在上个月,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逃出医院的,只是听同志说过一回,说他给我们另外一组的公司转了一大笔钱,公司立即被日本人查封了,我们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还牺牲了几位同志。孔立强当时又受伤了,听说是军统救了他,正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养伤。” “你说得有点复杂。孔立强是你领导?被日本人救过,被军统救过,却把我们自己的人给害了,这人有问题呀!你们组织是什么意见?嗯……对他有什么组织意见?” 卓立男眼睛盯着姚氏宗祠的大门,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我来嘉定避风养伤,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期间只与领导见过一次面。我当时问过,他们说孔立强的问题正在调查。” “是这样呀!卓立男同志,你现在知道我们召开这个会议的必要性了吧?地下斗争复杂,现在的形势更加复杂,每隔一段时间呀,我们就必须相互通报一下各自的情况。大家协同作战,信息有了交流,就能避免我们自己人误伤,也能针对某一件事、某一个人,从多个角度来分析、研究、总结,从而赢得最后的胜利。你们这一组是根据地直属领导,我没有权利发表意见。孔立强的突然出现,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从我内心里说,孔立强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党的事……” “我们只能做绝对的事,而不能说绝对的话。” “我相信孔立强的为人,他为根据地做了许许多多的事,而且都是大事。有好多次,他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做,接受过特高课的严刑拷打,他身上的伤,数不清……”卓立男哽咽起来,“他身上的鞭痕,到现在都没褪,应该是褪不掉了。他、他的脑子非常灵活,你知道和平建国银行的事吗?” 姚向同点点头说:“知道!是汪贼要筹钱养兵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迫于民意压力,已经取消筹建了。他们的卖国勾当失败了。” “你可能有所不知,来自民意的压力,不过是报社记者的一种表述方式。其实,促使汪某人筹建银行一事流产,是孔立强的功劳。我是当事人,这事我最清楚,已经向组织做了详尽的汇报。为了阻止银行筹建,他还差点搭上一条命啊!就是这次受伤,他的身份还没有暴露,被人救去了日本人的医院,还受到了被窃听、被设圈套等等的待遇。那段时间啊,我陪他在医院,我和他没有睡个一个安稳觉,天天处在崩溃的边缘。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和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卓立男的心里越说越难过,差点掉下泪来。 “有这样的事?照这么说,孔立强于党于国,是功大于过的。” “我想不通的是,他怎么会来了这里?我们开会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今天来,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祠堂,这是想干什么呀?” “这就得问他了!对了,孔立强是从哪个方向走过来的?” “由东向西。” “有没有人跟着?” “有!有两个,现在就停在门口。” 姚向同想了想,说:“这样啊!有特务跟着!麻烦了!卓立男同志,我现在就去东面集市打听,集市上有我们的同志盯着,我去了解一些情况。嗯,孔立强有什么特征?” “头戴一顶黑色的毡帽,身上是一套土布藏青色中式衣服。” “可以了!现在情况不明,形势瞬息万变。孔立强是救?还是置之不理?” 卓立男想都没想,说:“要救!我们要弄清楚他来的目的?是谁通知他来开会?” “好吧!我尽力而为!” (本章完) 第306章 出逃 第306章出逃 孔立强在姚氏宗祠内搜寻了一遍,不见人影,知道同志们已经闻出了风声撤走,悬着的心反倒安了!疲惫的他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接下来怎么做?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出门左转是投降! 古祝群的阴险与寿谷夫不相上下,别看他嘴上说得好听,要是信了,必将满盘皆输。 逃出魔掌才是出路!他在心里默想。 孔立强这么一想,立即站起来寻找出逃的机会。从大门走到后门,门外有特务,门内有高墙,逃生无路!他仔细查勘每个角落,地方虽大,一览无遗的空旷,寻不到藏身之处。 跑不能跑,躲无可躲!孔立强泄了气,再一次坐在凳子上,却很快站了起来,直接走到大门口,大大方方地站在了门内。 特务一见,顿时如临大敌! 而河对岸的卓立男,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出来了,想干什么?她一阵紧张,心跳陡然加剧,像要跳出嗓子眼。 孔立强双拳一抱,却一句话也没说,随手把关上了门。 要抢没枪,要刀没刀,他能做的就是关门,告诉古祝群,他没逃,就在姚氏宗祠之内。他这么做,只是想给同志们赢得更多的撤离时间,但远远观望的卓立男如何得知孔立强的用心?只道他出来是给特务报信。 此刻的卓立男,她不肯信也信了,孔立强转账给吕昌的大进公司,是一场阴谋,他叛变了! 看着孔立强消失在门内,卓立男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手足冰凉,连血管也要结冰的感觉。 孔立强豁出去了,大不了鱼死网破。他见物生路,也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干脆仰面躺在了长凳上,放开了手脚,也是放松了求生的本能。 紧绷已久的神经这么一松,他又睡了过去!这几天风餐露宿,连日奔波,加上内伤、外伤尚未彻底痊愈,身体虚弱的孔立强,死志既萌,索性放空思想,不再去多想无能为力之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依稀传来一声轻响,孔立强翻身下地,惊讶已目不见物,天黑了。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猫着腰贴在墙角,轻声问道:“孔立强!你是孔立强?” 孔立强听出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诧异地反问道:“你是谁?” 女孩子说:“别管!要命就跟我走!” “你到底是谁?” “你管我是谁,跟我来。”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哪来那么多话,我叫卓立男!” 卓立男!女孩子的声音再轻,这个名字一经说出口,犹如一声惊雷在孔立强的耳边炸响!这女孩分明不是卓立男,但她知道卓立男。 孔立强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在黑暗中见小女孩向他招手,便轻步了上去。他很想问,你怎么知道卓立男这个名字?卓立男怎么知道自己来了这里?但是,他被激动过度而开不了口。 小女孩把孔立强带进一侧厢房,一间收藏姚氏家谱的厢房。 小女孩抬手指了指说:“跟我爬上去。”说罢,踩着供奉存放家谱香龛的木柜,攀上了木柜之顶! 孔立强借着微光看见,小女孩又在招手催促道:“快快!”他不由分说,爬到了女孩的身边。小女孩指着天花板上的一个方形窟窿说:“钻进去,往前爬。快快快……” 孔立强点点头,起身一跳,钻进了天花板,里面更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他辨不清方向,爬了几步,回头一看,小女孩也已爬了进来,翻身取过一块板,压进了那个方形窟窿。 小女孩又说:“跟我爬!千万不要再说话,尽量要轻。” 孔立强答应道:“好!” 小女孩呛白道:“我叫你不要说话。” 孔立强唯能苦笑,在黑暗中,睁眼与闭眼一样,听着小女孩嗦嗦向前爬行的声音,摸黑爬行了好长一段距离。 小女孩忽然轻声说:“到了。” 孔立强学乖了,一声不吭。 小女孩又说:“你耳朵聋啦?我说到了。” 孔立强再一次暗自苦笑:“哦!”他隐约感到,眼前小女孩的脾气,似乎带着女孩子特有的任性,因此,卓立男的名字一下子跳进了脑海,眼前尽是卓立男的身影在晃动。 小女孩伸手摸了摸,突然用力一拉,一块盖板应手脱开。然后,小女孩说:“眼睛一闭,跳下去。” 孔立强依言,头上脚下,终身一跳,被人接住落地。地面没有灯,仍然一片漆黑,他刚想开口,却听有人说:“别说话,听我的就行。”随即抬头道:“丫头!走!” 叫丫头的女孩二话没说,双手吊着天花板沿口,双脚站在那人的肩膀上,稳住身子,伸手从方孔中摸出盖板,把出口恢复了原样,这才诉苦道:“好久没钻了,吃了一肚子灰。” 那人微笑着轻斥道:“讨打!”小女孩伸了伸舌头,不响。 至此,孔立强已经察觉到,自己是来到了隔壁人家,便说:“感谢相救!不敢有劳大名!” 那人说:“别文绉绉的了,你还没脱险。外面都是特务盯着,估计已经等着急了,随时都会按耐不住。” 小女孩说:“那我去了啊!” 那人说:“慢,先说好暗号。”转而对孔立强说:“大门我们是不能走的。我家门口有个暗道,直通外面的戏台。你等会钻过去,爬到撞墙板就站起来,听上面没有声音再在板上敲几下。明白了吗?” 孔立强点点头:“明白了!” 那人转而对小女孩说:“等会一定要机灵点,听到敲门的声音后,要想法子让人背转身了再开门,听清楚了吗?” 小女孩翻了翻眼睛说:“这还要你料理呀!我去啦!”她转身就跑了出去。 然后,谁也不说话!那人带孔立强去了另外一间屋,在亮堂的油灯下,帮他脱下了外衣,给他换了一件白色打底戏服,贴了鬓角,画了戏脸,化妆完毕。那人端详了一下孔立强,这才说:“等会你听那个孩子的,她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孔立强说了声好:“我这么一走,祠堂就空了,刚才那个密道万一被查出到……” 那人说:“你不用操心啦!这里也不会有人,我马上就会离开。” 孔立强想了想,终于还是按耐不住,问道:“我刚才听小姑娘说起了卓立男?” 那人说:“是的!我是受卓立男所托才来救你出去。怕你不信任我们,所以就用了卓立男的招牌。” 孔立强听到了卓立男确切的消息,惊喜到不能自制,眼睛也放亮起来,连忙激动地问:“她、她也在?我能不能见到她?” 那人说:“卓立男同志也想见你。” 孔立强的双拳紧握,长长地喘了口气,说了句:“太好啦!” (本章完) 第307章 害人精 第307章害人精 姚氏宗祠门前的戏台,为了表演换人魔术,专门在舞台地下挖了一个暗道。孔立强正是通过这一暗道,凭借戏服做掩护,在古祝群的眼皮下得以逃出了姚氏宗祠。 古祝群知道姚氏宗祠受人庇护,不能随意乱闯,他这才临时起意,开出招降条件诱惑孔立强,让其进去鼓动代表出来自投罗网。他自以为得计,空等了几个小时,一直不见姚氏宗祠内有动静,也不见有人外出,终于等不及了。 顾不得禁忌,古祝群下令进入姚氏宗祠抓捕。随之,抓捕行动惊扰了正在看戏的人,原本聚集在戏台前看戏的安详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乱,对普通是居民来说是祸事,但对孔立强他们来说,是好事!是大好事! 孔立强趁乱,被一汉子挟持着跳上一艘乌篷船,直朝镇外驶去。 不过,古祝群绝非酒囊饭袋之辈,他在姚氏宗祠扑了个空,第二份抓捕计划立即开始,对桃安镇周边的水陆通道实施了封锁,并对全镇实行大搜捕。 趁着夜色掩护,从水路出逃的孔立强,因而遭遇到了阻截! 他们的船刚靠近镇口石拱桥,桥上有人喝道:“桥下船只靠岸接受检查!” 汉子把孔立强的头往下一按,对艄公说:“别睬他,闯过去。” 见船不停,桥上人叫了几声不见回音,“啪啪啪”举枪便打。乌篷船在枪声弹雨中,不作一星点儿减速,艄公奋力摇橹,船贴着水面快速前行。突然,艄公中枪,却只是“哼”了一声,继续摇橹不停,然而,船速明显慢了下来,轻巧地滑到了桥洞中央。 汉子轻声问道:“行不行?” 艄公咬牙说:“不行也得行!” 说话间,船头眼看将出桥洞,子弹还在船头船尾纷飞,孔立强轻声问:“有枪吗?” 汉子没有说话,他的枪早已在手,在船舱中一个打滚,滚到船前小甲板,仰面朝天,举枪瞄准桥头打去,“啪啪——啊……” 汉子连开两枪,孔立强只听到桥上“啊”一声,一人一个倒栽葱,已然是中枪后跌下桥来,几乎同时,耳边传来了“嘭”的一声。孔立强听得分明,那是手枪落地的声音,连忙伸手一摸,果然是一把枪。不用猜也知道,定是中枪落水特务脱手的枪。 孔立强耳敏手捷,抓起舱中手枪,抬手朝桥上打去。 双方对射,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之后,乌篷船在孔立强与汉子的双枪掩护下,突破了桥上特务的封锁,一鼓作气冲进了开阔的水面,把桃安镇甩在了船后。 汉子立即换下艄公,使劲地摇起了橹,乌篷船如飞一般朝前而去。 艄公屏住的气息一松,跌坐进了船舱,发出一句轻微的呻吟:“哎哟哇!狗日的,今天倒大霉了。” 孔立强贴上去,借着微光看见,艄公的胸口熏黑一片,连忙撕下身上的戏袍,帮艄公包扎了伤口,随即问汉子道:“你受伤了吗?” 汉子说:“应该没有!擦破了一点皮,不算伤。” 孔立强说:“那就好!我们现在去哪里?” 汉子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孔立强顿了顿,把艄公的头搁在大腿上,低头说:“坚持住,等靠了岸我帮你取子弹。” 艄公喘了几口,忍着伤痛说:“早就想到过这么一天的!放心,我死不了。”声音越说越轻。 孔立强说:“我学过医,帮人取过一次子弹。我有经验的,一定能帮你把子弹取出来。” 艄公说:“你们就不用管我啦!躲过了特务的追赶再说。我一把年纪了,多活几年少活几年无所谓,倒是你们,你们还年轻……咳咳……”说到这里,艄公大声咳嗽起来。 这时,汉子开了口:“就不会消停些!说什么说?都省点精神吧!” 孔立强不语,艄公又重重地咳了几声,嘴里开始吐血沫,口齿不清地说:“好、好……不说了。” 孔立强连忙用手擦拭艄公嘴边的血,并把他的头侧向一边,以免嘴里的血呛进血管。同时,粟永盛和顾律中枪倒在孔立强怀里的一幕,重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心里不禁感到一阵悲壮。他脑子里想着粟永盛和顾律,咬了咬牙,喃喃自语般地对艄公说:“我一定要救你!绝不会让你死的……” 汉子轻喝道:“你想干什么?别出声,岸上可能会有敌人。” 孔立强不再吱声,但心里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弯下腰来,紧紧抱住了艄公的头。忽然,艄公附在耳边轻声细语:“枪呢?” 孔立强不解何意:“啊?” 艄公说:“帮帮我!” 孔立强又“啊”了一声。 艄公接着说:“帮我补一枪!” 孔立强的心在剧痛,一时难以抑制,忍不住大叫道:“不!你不会有事的……” 汉子低沉吼道:“你再叫我一枪崩了你!” 孔立强紧紧咬住嘴唇,一口咬出了血来。他抱着艄公的头,只觉得无助、无力,惶惶然地悲痛欲绝,咬破嘴唇惟愿以痛止痛! 乌篷船顺着河道,一路前行,在东方欲晓之时,终于靠了岸。 汉子把船泊在码头,叫道:“老邢我们到了!” 孔立强这才知道,艄公原来叫老邢。他抱着老邢还剩余温的身子,了无生气地说:“他应该是走了!” 汉子吃惊不小,一猫腰钻进船舱,大声叫道:“老邢、老邢……”不见回音,伸手一探鼻息,冲着孔立强吼道:“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懂医的吗?为什么不救他?” 孔立强没有回答,失魂落魄地瘫坐在舱底,说:“为了救我,等于一命换一命,不值得!” 汉子再次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般地吼:“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救他?” 孔立强仍然没有回答,低头看着老邢,说:“我不要你救!不值得你舍命来救我!你这样,我活着也不安心,欠你的情这辈子再也还不清了。” 汉子恨恨地说:“我正想一枪毙了你!你这个害人精!” 孔立强凄然一笑:“那你开枪吧!”把身边的枪,往汉子的面前一推。 汉子捡起枪,一举对准了孔立强,吼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孔立强抱着老邢,胸脯一挺,丝毫不惧,也吼道:“你来呀!” 就在这时,岸上有人喝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赶紧上来。”是姚向同已等候多时。他与卓立男在阁楼上看着场面大乱,立即下楼跨过桥,混在人堆里逃出了镇。他们一路上躲避着特务的搜捕,尽管走得的不快,但仍旧比老邢的乌篷船早到了预先约定的汇合地。 孔立强一听,又是陌生的声音,且人在拾级而下。 脚步声依稀有两个人,一个轻,一个重!声音较轻的脚步声,听来是那么的熟悉!孔立强赶紧回头,借着晨曦一瞧,分明是卓立男。 孔立强不由得又惊又喜,叫了声:“立男!” 卓立男似乎没有他这么激动,而是挥了挥手,说:“还不赶紧上岸!” 孔立强抱起老邢,不知是因为见到了卓立男,还是因为老邢同志的牺牲,内心过于激动,加上盘腿坐在舱底的时间久了,双腿麻木,不听使唤。他一站起来,身子向前一冲,便抱着老邢一下子跌倒在了船头的甲板上。 孔立强这么一摔,脸上的皮擦破了,鼻子也开始流血,但他不觉得痛。 (本章完) 第308章 拔枪相对 第308章拔枪相对 卓立男见孔立强跌倒在甲板上,担忧心切,后走先至,“登登登”几步超过姚向同,一步跳上乌篷船。乌篷船太小,一受力一晃,卓立男立足不稳,倒在了孔立强的身上,见孔立强的身下压着个人,惊讶地问:“你抱着谁呀?” 孔立强说:“他们叫他老邢。” 汉子立即说:“是邢远山同志,他牺牲了。”边说边上前搀起卓立男,又从孔立强身子底下抱起邢远山,一步跨下船,上了岸。 姚向同帮着他抬起邢远山,说:“我们去找个地方,先把他埋了吧!” 汉子说:“也好!哼!这仇我一定会报!” 姚向同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特务欠下的血债,我们一定要找他们清算。” 他们把邢远山抬上岸头,船上只剩下了孔立强与卓立男。 孔立强坐在甲板上,见着卓立男,他的眼睛在发光,握着她的手说:“我想你想得好苦。” 卓立男单膝跪在孔立强跟前,见他脸上画作油彩,油彩被擦,伤口露出皮肉,混杂着殷红的血迹,嘴唇肿胀,滴血未干,心里不觉一酸。 久别重逢,却是这等模样,卓立男心里难过,眼睛一红,差点落下泪来。只是忍住了,在峥嵘岁月,男儿有泪不轻弹,女人的泪,有时候也是欲流而不流。 卓立男一只手任他握着,一只手帮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轻声说:“我也在想你。” “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说来话长!” “你被寿谷夫掳了去,是我害了你。你受苦了!” 孔立强说这话,本来只是自责没有考虑周全,才让卓立男、粟永盛被特高课羁押、审讯。然而,卓立男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主观印象,也就一下子触动了心事,一把甩开孔立强的手,气得连身子都在打颤,尖声问道:“什么?真的是你?” 原来,姚向同去了解情况,集市上的同志根据亲眼所见,向其据实反映,孔立强是在几个特务的陪伴下,去面店见了人,还吃了面,随后去了姚氏宗祠。由于事态紧急,姚向同没有了解全部,忽略了孔立强被豆腐坊伙计举报,才被俘的起因,也就初步认为,孔立强已经叛变了。 姚向同接受卓立男的意见,为了弄清事实真相,这才动用潜伏在镇上的同志,把孔立强救了出去。 不曾想,姚向同的应急调查不够全面、不够详细,令卓立男对孔立强产生了误解。 孔立强一脸落寞,心里满是内疚,亮着星光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来,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卓立男一听,一下子跳将起来,指着孔立强厉声质呵斥道:“你、你……你真的叛变了革命!你骗得我好苦呀!” “什么?你在说什么?” “你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姚家祠堂开会的?” “我不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来了这里?” “不是我想来,是我稀里糊涂地逃到了这儿。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开会,是古祝群这个混蛋告诉我你们在开会。对了,我不知道你来开会,否则……”孔立强本来想说“否则也不会想到用那么笨的办法来救开会的同志。” 卓立男没有容忍孔立强说完这句话,打断道:“孔立强,你今天老老实实给我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叛变的?” “你什么意思?” “你是在投靠军统那天就背叛了组织,还是在医院背叛的?” “呃!卓立男,你也怀疑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孔立强,我对你如此信任,可是,你、你……”卓立男气急败坏,说不出话来。 孔立强顾不得双腿酸麻,强撑着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说:“卓立男,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像叛徒吗?” 卓立男吼道:“你别花言巧语!你做了叛徒,就差把叛徒两字刻在脸上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居然说我花言巧语?我那句是花言?又巧语何句?” “你别跟我狡辩!我问你,你为什么突然汇了那么一大笔钱去大进公司?” “这事你别问了,是我考虑不周,吕昌同志的牺牲责任在我,我甘愿接受组织任何处分!” “处分?你以为还有机会接受处分吗?” “那依你怎样?” 卓立男突然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孔立强的头说:“我现在就代表组织枪毙你这个叛徒!” 孔立强的心,顿时间从头凉到脚。昔日的战友,同志间的生死搭档,心中有爱不敢明言的爱情,归零只于一瞬间,最终结果是拔枪相对。 甲板很小,两人站得很近,枪口几乎顶上了孔立强的额头。 孔立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来自任何人的怀疑与质问,他也就委屈一时而已,但面对卓立男的怀疑和质问,他无法接受! 他的心死了! “你开枪吧!” “你以为我不敢吗?” “我厌倦了猜疑!也许,你今天开枪对我是一种成全。” “你别逼我!孔立强,你为什么要叛变?你为什么一点也不顾忌我的感受。” “不要说了!我们之间的往事,就此一笔勾销!” 卓立男的眼泪,成串成珠,只缺一根线。他们之间的连线断了,如珠的眼泪,摔落一地,更像是心碎了一地。她微微地摇着头,说:“我曾经那么爱你,那么相信你,想不到今天要我亲手枪毙你!” 悲哀莫过于心死! 孔立强不想说话,也就不作任何的解释。拍了拍身上的戏袍,破旧的戏袍迎风而飘。他收回炙热的目光,黯然失色,双手背于身后,慢慢地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卓立男。 卓立男毕竟与他并肩战斗了那么长的时间,知道他的心意,背对自己,无非是让自己减轻开枪的心理压力。然而,她终究不忍开枪,用颤抖的声音说:“你只要老老实实坦白交代,不做任何反抗跟我走,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孔立强淡淡地说:“我累了!” 卓立男见他如此木然的模样,心如刀割一般,这就是孔立强!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对他的性格已了解透彻,每当遇到跨不过去的坎,他就是这么一副凛然赴死的样子。 卓立男终于控制不住,哭出了声来,问道:“孔立强,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孔立强站如松,微微扬起头,目光眺望着苍穹,淡淡地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卓立男说:“我没有问你这个!” “那就不要问了!” “我要问,否则我死不甘心!” “抓紧开枪吧!天马上就要亮了!” “孔立强!呜呜,你不要逼我,我只要你告诉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有没有当叛徒?” 孔立强叹了一口气,肩膀明显松垮了下来,仍然是用平淡的语气说:“是的!你们分析得都对!” 卓立男摇着头叫道:“我不信!我不信!这不是真的!孔立强,我要你跟我说,你没有叛变,你这是想打入敌人的内部。” 孔立强轻轻地说:“你别说了!开了枪赶紧走吧!” 就在这时,只听“啪啪啪……”几声枪响,从岸上传了过来。 而卓立男手里的枪,随之也响了,“啪……” 枪声划破了旭日即将破空的天际! (本章完) 第309章 决裂枪 第309章决裂枪 枪声响在孔立强的耳边,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子弹擦着耳廓,薄薄的皮肤感受到了一股炙烫。 卓立男终究是开了枪!强硬的心却终究软化了! 她这一枪,是决裂的一枪。 树怕扒皮,人怕伤心!孔立强万念俱灰!人却纹丝不动,比苍松还要站得挺直。 卓立男说了声:“你我从此不是一路人!好自为之吧!”说罢,她跳下船,提枪“登登登”跑上岸。 她的头一露出河岸,正跑过来的姚向同朝她一挥手:“跟我撤!” 卓立男没见那汉子,忙问:“刚才那人呢?” 姚向同说:“他把特务引开了,掩护我们。” 卓立男绝然而道:“不行!我们要同进同退。” 姚向同朝河边瞥了一眼,说:“好!他呢?” 卓立男知道他是在问孔立强,说:“他承认了!已被我处决!我们走!” 姚向同不再说话,他听见了河面上的枪声,似乎没有怀疑,拔腿朝前奔去。卓立男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跟上! 第一拨寻踪而来的特务只有三个。那汉子吸引住了特务的注意力,没有料到身后有姚向同和卓立男的反追杀,因而措手不及,两个特务当场毙命,剩下一个落荒而逃。 卓立男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追将过去。 姚向同以为卓立男杀红了眼,连忙说:“别追穷寇,当心有诈。” 卓立男听而不闻,闻而不答,继续握枪急追。 姚向同已与那汉子汇合,如此见状,谁也不再多话,也是极力追了上去。 汉子的体魄健硕,大步流星,很快超越了卓立男,朝落单的特务紧追不舍。他一口气追了一里地的样子,眼看特务已经进入有效射程,举起手枪便打。只听“啪”一声枪响,特务应声跌倒于地。 汉子又追几步,奔至正在地上哀嚎的特务身旁,正准备抬手补枪,卓立男已经气喘吁吁地追来,远远大喊道:“等等!” 汉子收手,一脚他在特务的胸口,枪口指着他说:“再让你多活两分钟。” 特务连忙说:“大哥饶命!饶我一条狗命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卓立男一赶到,顾不得喘息,问道:“你想不想活命?” “想想想!只要饶我一命,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别整虚的!我问你,你们来桃安镇是从哪里得来的情报?” “这……你放过我吧。我就是一个跑腿的,听上峰命令就来了。” “你们是怎么知道姚氏宗祠的?”卓立男目露寒光,低声喝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哇!我也是到了镇上才知道你们在里面开会呐!” “那你是什么时候接到命令的?” “今天!就是今天!今天中午,吃了午饭才突然接到命令。” 姚向同插话道:“卓立男同志,这些信息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得赶紧走。” 那汉子看了一眼卓立男,见她心情迫切的样子,便使劲一踩,低头喝问道:“你说点有用的东西,看看能否换你性命。” 特务连忙说:“我知道,你们开会人当中有一个是我们古司长的人。” 卓立男一听,立即紧张地问:“是不是孔立强?” “孔立强?我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只听说他是你们的党代表。” 党代表?姚向同与汉子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心知肚明,也就是党小组代表。 卓立男再问:“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人的身份的?” “我不知道呀!只听说是我们的人抓住了他,他就把我们带过来了。” 姚向同听到这里,拉了一把卓立男,说:“我们不能这么浪费时间,差不多得了!” 汉子则附和道:“一个小喽喽能说出什么值钱的玩意!我们得赶紧走了。” 卓立男点头道:“好!我们走!”低头朝特务说:“我们说话算话,今天不杀你,假如下次再落到我们手上,我们绝对不会轻饶。” 特务连忙说:“是是是!大恩大德!我不干了,这就回家种地去。” 汉子把脚一收,跟在卓立男和姚向的身后,疾走而行。 沉默了一会,卓立男一边脚不停步,一边说:“刚才的话,还是听出了有用的信息。” 汉子说:“无非就是参会代表当中有叛徒。这个我们早就猜到了。” 姚向同侧头看了一眼卓立男,见她的脸色凝重,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还透露出一条重要的信息,叛徒是我们的党小组代表。孔立强是后到的,这次会议泄密应该与他无关。” 汉子说:“但他与特务头目在面店吃面是事实,能够在特务群中来去自如也是事实。” 姚向同又看了一眼卓立男,想了想说:“这事容以后再分析!只是可惜了。” 汉子问:“可惜什么?” 姚向同说:“可惜的是,孔立强已经被卓立男同志就地正法了。” 汉子吃了一惊:“啊!这事还没搞清楚,为什么这么着急?” 卓立男不声不语。 姚向同见卓立男不说话,便说:“卓立男同志审过了。孔立强已经承认是叛徒。” 汉子惊讶地:“啊!”他挥舞了一把手枪,恨声说:“我为老邢同志抱屈。” 姚向同说:“你是不是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们党不能冤枉一个同志,也不能放过一个叛徒。我们对孔立强先救后杀是必要的,邢远山同志的牺牲是伟大又光荣的。我们现在活着能做的是,继续完成邢远山同志没有完成的事业,把日本人赶出我们的国土。” 汉子说:“我同意!姚书记,说句实话,我差点被孔立强的外表给迷惑了,没有卓立男同志的党性强,我必须向组织承认,我的思想觉悟不够高,希望组织以后多帮助我进步。我要向卓立男同志学习。”他开始自我检讨。 姚向同说:“很好,我们就需要经常反思自己的思想言行,经常批评与自我批评。” 卓立男忽然插话问道:“你刚才说差点被孔立强的外表迷惑?为什么这么说?” 汉子说:“在船上,他朝桥上拦截我们的特务开枪,非常果断。老邢同志牺牲时,他一直再说,要老邢挺住,坚持住,他说会帮他取子弹。说得非常诚恳,比演戏还要真,差点骗过了我。” 卓立男听后没作声,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说:“我可能做错了!” 姚向同问:“你是指处决孔立强的决定仓促了?” 卓立男又没接话。 汉子倒是说:“当时情况紧急,仓促决定一件事,只能说是无奈为之。” 卓立男深深地吁了口气,说:“姚书记,我要摆托你一件事。” “哦!你说。” “等风声平息些,你回到镇上,我想请求你们对孔立强入镇的情况,重新再做一次全面的、更加详细的调查。” “没问题!我现在就能以组织的名义答复你,我们一定会找所有目击孔立强入镇的人了解,重新核实一遍大家的说词,一定会把此事查清楚。我们党的态度从来就是这样,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偏袒一个好人。” (本章完) 第310章 宋小宝 第310章宋小宝 卓立男向姚向同提这样的要求,那是因为,她从心底里不相信孔立强会叛变!却不敢面对事实。 只是当时太冲动! 卓立男不是一个遇事犹豫不决的人,在那逃亡的时刻,也没有时间让她犹豫。因此,她扣动扳机的瞬间,一下子动摇了自己的决心。待枪声响过,已经拿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孔立强的事彻底查清楚。所以,卓立男才会不顾一切,就算单枪匹马也要去追赶那个落单的特务。 而汉子的话,令卓立男对孔立强的判断出现了颠覆性的改变,猜想孔立强最后在船上说的那些话,都是在说反话,负气话,更像是在说心灰意冷的泄气话! 孔立强就是这么任性的一个人,以前不止一次这样无视生死,刚才为什么轻易相信了他的话?卓立男暗暗自责不已,为什么当时心神大乱? 她的心,也顿时碎了一地! 然而,人生是单行线,肩负的使命是单行线,脚下的路和任何选择,都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线。 身后还有追兵,卓立男只能往前走,作算有千百颗心念想回头去找他,也不能在姚向同的面前有任何的表示,因为说出去的话,此刻已经收不回。 她说过的那句话是,孔立强已经被处决! 卓立男在懊悔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时,殊不知,她的子弹没有杀死孔立强这人,可孔立强的心已经死了。 他站在小小的甲板上,听到卓立男上岸的声音,喃喃自语“好自为之、好自为之……”此刻的他,词汇量少得可怜,只会念叨“好自为之”四个字。 也不知道他念叨了多少遍,第二拨特务已经追来。 远远看见河岸边、甲板上,站着一个身着戏服的人,便举枪大叫:“不许动!举起手来。”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孔立强沉浸在自己身心疲惫、目无未来的心境中黯然神伤,一时间不可自拔,背对岸边,哪里听得见岸上的叫嚣。 特务连叫了几声,不见孔立强有回应,立即下堤过去察看。 孔立强的脸上画有油彩,还有血迹凝干的擦伤,嘴唇因咬破而肿胀,整一张五官脱相的脸,加上撕破的戏服,随微风轻飘之下僵硬的躯体,口中念念有词: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特务们大失所望,骂了一句:“我他妈一个疯子!”掉头而去,朝卓立男他们逃跑的方向,急气直追! 特务散尽,孔立强仍然没有走出万念俱空的心境,直到有村民来码头,遭人嫌弃驱赶,他这才犹如一具僵尸般,也不辩方向信步游走。 他走了一天,滴水未进,走到了旷野中一家破旧的寺庙前,立足不稳,一头晕了过去。 寺庙破旧不堪,早不见和尚踪影,香火也已凋落。 夜幕徐徐拉开,一轮圆月清凉如水,撒在寺庙的檐廓,撒在寺周的枝丫,也撒在了倒地不起的孔立强身上,和他身边凌乱的石头上。偶尔有乌鸦一两声哀鸣,还有微风卷起落叶的沙沙响,人世间的境地,显得如此凄凉。 深夜,地湿天而寒,他被冻醒了。 孔立强挣扎着欲起身,重伤初愈的全身,骨骼像是散了架,使不上一点的气力。他感到口干舌燥,下意识般地捡起地上了一片落叶,送至唇边舔了舔。落叶上有露水,露水解不了喝和饥饿,只能给他接上了一口求生的气力。 他爬进了寺庙,借着月光看见,巨大的神像下、供案上,依稀有个苹果。 孔立强一见大喜,顿时间如有神助,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他用尽全身之力,站了起来,伸手取过苹果,顺眼一瞧,心不觉凉了半截。 苹果明显被老鼠啃食过,孔立强脸无表情,只是看了看,递到嘴边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反复几次后,他把眼睛一闭,坐在了供案下薄成破絮的蒲团上,一口咬下再一口,直到连皮带核,吃得一点不剩,这才沐浴在月影下,眼睛穿过没有门的寺门,视线直插天际夜空。 天下虽大,已无容身之地。 何去何从?耳边想起了了卓立男开枪的声音“啪……”不单单是一声,而是有连续不断的枪声在耳边作响,震得他的耳膜开始刺痛。 他出现了幻听,还有幻影。四周都是卓立男的身影,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她在说“你我从此不是一路人!好自为之吧!” 孔立强越“听”越心慌,忍不住抱头发出一声怒吼:啊—— 他的叫声,斥夜瞭远,惊飞了一树栖鸟,扑腾扑腾朝飞向了远方。 孔立强听到了飞鸟的声音,抬头望远,惊飞的倦鸟终有归林时! 他的心不觉一动,何去何从?不如归去! 归向何处?故乡留亭镇! 留亭镇埋有父母亲人的尸骨,还有儿时的祖屋,该回去看看的时候了。 孔立强甩了甩头,努力归拢散乱的脑细胞,做了几次深呼吸,赶走了眼前缥缈的幻影。静了静之后,他拿定了主意,回留亭镇去。从此不问世事,从此归隐田间地头,只做一个农村人。 他站起身来,拍拍衣裳,身无分文,此去何去?不觉长长地叹了口气。 孔立强认准往西的方向,低头郁郁独行!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路过一村庄,居然被人当做了行乞之人,施舍给了他一碗粥。他唯能凄凉而微笑,做个乞丐也好。 此后,孔立强晚上宿于桥洞、猪舍、无人的库房,天当被地当床,睡进茅屋是天堂。他一路行乞了七八天,身体经受不住流浪的日子,终于支撑不住了。他摸摸自己的额头,有些烫手,又被自己把了把脉,记起《本草纲目》中记载,香菜可以退烧,便寻得一把香菜,放在嘴里生嚼出汁,慢慢咽下。随后勉强找到一村头草堆,钻在了草堆中发汗祛病,不觉沉沉睡去。 他在柴堆中睡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有几个在学堂读书归来的孩子,玩心大起,做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其中一个男孩躲进了草堆,一头钻进了孔立强的怀里,当即吓得灵魂出窍,开始大呼小叫起来。那般孩子听见呼声,纷纷围了过来,见到乞丐模样的孔立强,刚开始不敢靠近,试着用泥巴、石子扔他,而虚弱的孔立强不避不躲,不言不语,任人欺凌的样子,让孩子们长大了胆子,嘻嘻哈哈地找来扫把、竹竿等侵扰孔立强。 怕强欺弱,是人的本性,孩子更是如此。他们嬉闹着对付半躺半坐于草堆边上的孔立强,似乎毫不手软。 孔立强的额头被石子击中,鲜血汩汩而流,孩子们却更加兴奋了。其中有一个孩子叫宋小宝,他与众不同,怯生生地站在不远处看着热闹。孔立强无力地半睁开眼睛,额头的伤痛不在头上,而是痛在了心上。他一动不动,当然,也是无力能动,哀莫的眼神散乱无光,一脸悲凉地看着那些耍坏的孩子。 他的眼光扫到那个怯生生的孩子,突然,目光凝聚成束,盯着孩子,轻轻地连叫了两遍:“沉阁!沉阁!” (本章完) 第311章 时日不多 第311章时日不多 那个孩子,自然不是江沉阁,而是孔立强看着他“怯生生”的脸容,一下子勾起了他的回忆。当年,他奉命回留亭镇劫粮,在私塾见到江沉阁时,他就是如此的模样,两人的年纪也相仿。 孔立强连叫连声“沉阁”,孩子误听为“成哥”,因而莫名兴奋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叫道:“叫我辉哥。”“我是亚哥。”“叫亮哥。” 只有宋小宝,仍然怯生生地站在外围,善良的本性未眠,大声叫道:“我们回去吧!人家可怜的很,不要这样啦!走吧!” 孩子们只当没有听到,继续捉弄着孔立强。孔立强已然是听到了孩子的呼叫,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到了孩子的身上。 江沉阁已是孔立强唯一的亲人。孔立强明知那个孩子不是江沉阁,但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温柔,浑不在乎孩子们嘈杂的戏弄,直勾勾地看着那孩子。宋小宝也似乎触及到了孔立强异样的眼神,激发了他扶弱助人的童心,转身跑回村子,叫来了他的母亲。 孩子是照家长的一面镜子。有什么样的家长,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看孩子的个性,也能看出其家长的秉性。孩子母亲是一个善良的人,她出来赶走了撒野的孩子,远远看见孔立强一身奇怪的装扮,脸上没有褪去的妆容间,正在流淌着鲜血,但目光温润,没有野性。她的同情心悄然而生,连声说:“作孽!作孽!”拉着孩子慢慢走近,大着胆子问道:“你从哪里来的?怎么来了我们村里?” 宋小宝拉了拉母亲的衣角,说:“他们说是疯子。娘,我们走吧!我怕!” 孔立强待人接物的礼节,是滋生在血脉骨髓中的教养,他强撑着坐直身子,朝孩子点头说:“别怕!我不是疯子!”他牵强地一笑,用足了最后一丝力气,朝孩子母亲点点头说:“谢谢!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孩子轻声抢话道:“望亭。” 望亭?孔立强一听,心陡然一跳,望亭!望亭!这不是眺望留亭镇的意思吗?顿时间,他看孩子的眼神显得更加和蔼了,甚至有些弱,羸弱到眼眶中泛起一层光晕。 这样的教养与礼节,眼神又是如此的温良又热切,哪像是一个疯子?就算当真的流落外乡的乞丐,那也是一时落难的乞丐!宋小宝的母亲,仅此一接触他的眼神,已似乎察觉到孔立强不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汉。 于是,她问道:“你还记得老家是哪里吗?” 孔立强口干舌燥,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记得!”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去?假如你爹娘知道你落到这等境地,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赶紧回家去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不要怄气,赶紧回家去吧!”她在心里暗猜,孔立强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许是喜欢上了唱戏,但得不到父母的同意,所以才会负气离家出走,她才会这么说。 此语触痛了孔立强的伤心事,他咽了口水,口水干涸,只有额头上滴落的血水在嘴唇,说:“走不动了!” 孩子母亲连忙问:“你是病了吗?” 宋小宝的观察非常仔细,拉拉母亲的衣角,指着孔立强的手说:“你看你看,他是饿的。” 孔立强的手里,还紧紧拽着几根没吃的香菜。 孩子母亲说:“可怜啊可怜!饿成这样。”低头看看宋小宝,想了想说:“那你等着,我回去帮你烙几块饼来吃吧!”也不等孔立强说话,她说完拉起孩子就走。 孔立强看着他们母子远去的背影,心里好受了许多,暗暗自慰起来,世界最凉薄,毕竟好心人多。 过了许久,宋小宝与母亲没有食言,果真给孔立强送来了几块热乎乎的面饼,还带来了一个人,村长宋金克。 宋金克略懂医术,帮孔立强把了把脉,问道:“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孔立强说:“知道!” “姓什么叫什么?” “我叫栗强。”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随机应变道。 “栗强?姓栗的?我们此地好像没有姓栗的。那你知道你的老家是在哪里吗?” 孔立强摇摇头说:“回不去了!” 孩子们母亲恍然大悟道:“哦……我想通了、想通了!你是……是你老家被日本人霸占了吧?” 孔立强点点头。留亭镇已经有日本驻军,点头不算说谎。 宋金克信了,问道:“你的父母该不会是被日本人杀害了吧?所以你才逃到了我们这里?” 听到再次提起父母,孔立强的心一酸,再也忍不住了。人间最苦是思亲痛!他的眼睛一眨,一串大颗的泪珠,瞬间滚下脸颊,痛苦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宋金克见状,连忙安慰道:“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可恨的日本鬼子,到处杀人放火,此仇不急,一定有人会帮我们报的。小伙子啊!我刚刚帮你把了脉,你的脉象很弱,恐怕时日不多了。唉!唉……”他连叹了几口气,“这可咋办呀!” 此话,孔立强听来不足为奇,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重伤初愈未愈,又连日餐风饮雨,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终将会扛不住,能够熬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但在宋小宝母亲听来,却是大大地出乎了意外,问道:“呀!病得这么重呀!” 宋金克微微点头道:“很重,脉搏都几乎没有了,差不多就这几天的事了。” 孩子母亲问道:“还有救吗?一点希望都没啦?” 宋金克说:“落在有主人家还有得救。” “怎么说?” “用老山参吊一吊,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老山参?我们哪有这么金贵的东西!” “就是嘛!”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吧?” “爱莫能助!爱莫能助啊!” 有些话,不管真假,说多了便会真假难辨。孔立强也道自己时日无多,便惨然一笑,轻声说:“既然这样,那就这样吧!” 唉……唉……宋金克他们唯能连连叹息。 宋金克叹完气,说:“别怨我们,我们村子也是一个穷地方,只能说你来错了地方。小伙子,你有什么话要留吗?” 宋小宝母亲也说:“对对对,要我们带什么话,我们会尽量帮你带到的。” 孔立强微微摇头,说:“没有话!只求你们到时帮我埋了,别让我暴尸旷野。” 宋金克说:“会的会的!这个你放心。我们村有这个规矩,不管是谁,只要最后留在了这里,我们都会给他一个地。” 孩子母亲于心不忍,说:“宋村长,我看他的神志没乱,就这么放他在这里等死,我们说不过去呀!” 宋金克看了看孔立强,又看了看孩子,想了想说:“你娘的心肠软,小宝啊!你命好,生在了好人家。”转而对宋小宝母亲说:“这样吧!我去找几个壮力来,把他抬到殿上去吧!殿上有老和尚看门,也好送最后一程。” 小宝母亲一脸无奈,说:“也只能这样了。” (本章完) 第312章 老和尚 第312章老和尚 宋金克所说的“殿上”叫望亭殿,只有前后屋三开间。前屋居中供奉一尊木雕地藏菩萨,一边是诵经房,另一边是超度房;后屋是看门老和尚的起居房。望亭殿不算寺庙,仅是望亭镇上望亭村民祈福消灾、祭祀求雨之地。 在宋金克的张罗下,孔立强被安置了望亭殿的超度房内。 此刻的孔立强,饥饿与病痛交加,已经奄奄一息。小宝母亲见他还有一口气,便在平常派挺尸之用的木板上铺了层稻草,老和尚又拿来一条盖尸被,盖在了孔立强的身上,还帮他在铺侧点了油盏灯。众人料理完毕,临走时,小宝母亲不忘把几块烙饼放在了有盏灯旁,说:“也是一个可怜人,年纪轻轻的真是作孽。吃饱了上路啊!” 宋金克他们走后,老和尚见孔立强的脸上画着油彩,挂着血迹,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去后屋打了一盆水来,小心又仔细地帮他洗干净了脸。在擦洗之时,孔立强干渴难忍,添起了淌在唇边的洗脸水。老和尚见状愣了愣,赶紧重新去打了一盆赶紧的水,浸湿了毛巾,把水绞进了孔立强的嘴里。 这水,是续命水! 高烧了两天的孔立强,尽管嚼香菜退了烧,但滴水未进才是他命悬一线的根本。 水和烙饼,把孔立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了人间。 孔立强将近半个月没有睡过床了,挺尸的铺板也是铺板,盖尸的被子也是被子,还有遮风避雨的大屋,他就像住进了豪华的旅店,睡得安心又意足。 第二天,村长和小宝妈结伴来看了孔立强一次。 他们见他没死,精神已经好转了许多,都很是高兴。孔立强欲坐起来,被村长按住,搓着手说:“躺着、躺着吧!太好啦!你是命大啊!看来是死不了啦!” 弟宝妈说:“幸亏把你送来了殿上,是菩萨救了你。当时你气都接不上来了,差点把我给吓死,要不是村长想到把你送来,你真是要重投人生去喽!” 孔立强说:“谢谢村长,谢谢您的烙饼。” 村长说:“谢什么呀!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嘛!老和尚,现在人交给你啦!可要把人家照看好哇!” 老和尚说:“会的!”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小伙子的营养不良啊,我这儿一点荤腥都没有,能不能好起来就看他的造化啦!” 村长面露难色,说:“这可难煞我了!我们村谁家有肉腥味呀!我去钓几条鱼来吧!” 小宝妈说:“我让小宝去抓几只田鸡来。田鸡也是肉。” 望亭村民风醇厚,朴实,对待这么一个外来的患病流浪汉,都动了恻隐之心,付之真心实意。孔立强在鱼汤和青蛙肉的调理下,逐渐恢复了元气,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卓立男尽管只说过一次“他承认了,已被我处决!”浦成对孔立强的调查,已然就此终止了!原一峰很快得到了孔立强被杀的消息,黄桂仁和严青他们自然也知道了,孔立强的名字,就此被军统抹去。古祝群也不知道如何得知孔立强已死的情报,尽管不肯相信,却也无可奈何。只有姚向同受卓立男的委托,回到镇上后,再一次调查了孔立强进镇的经过,得知是被豆腐坊伙计告官,孔立强被76号特务古祝群的人逮捕的事实真相。 卓立男知晓后,偷偷地大哭了一场。她确定孔立强叛变存疑,知道他没死,只是不知道流落去了何方,从那一刻起,开始暗暗寻访孔立强的消息。 孔立强在望亭殿的第三天,开始下地走动了。感激老和尚的照顾,朝他深深一拜,说:“感谢师父相救!不知道能否告知您的法号?” 老和尚洒脱地说:“我是粗人,不是和尚,哪来法号呀!” 孔立强说:“在下栗强,祖籍是常州。” 老和尚说:“常州呀?离这里很近的,也就百十里吧!我听他们说,你父母不在啦?” “是的!” “唉!肯定是被狗娘养的鬼子给害的。我们村里好多人都死在了小鬼子的手里,这帮畜生不得好死,总有一天要遭天谴。” 孔立强被老和尚的粗言俗语给震惊到了,一时间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接口。 孔立强作算大病初愈,但非凡的气质遮不住。老和尚见他怔住,便说:“哦!你问我法号是吧?我只是受持过三皈五戒的居士,没有取法号。大家都叫我老和尚,你也叫我老和尚吧!” “啊?这个!恐怕不太敬……” “诶!你别跟我这么说话,我不习惯!我一看你就是大户人家子弟,是落难来了这里。这里就是个乡下,没有那么多规矩,叫我老和尚。说实在的,我今年六十多七十了,从小喜欢念经,可是欠缺慧根,没有寺庙收留我,只能在这里看看门,只为与菩萨靠得近一点。” “原来是这样!” “是啊!就是这样!我看门看了多少年也忘了,不去记。嗯,我的名字其实也忘了,只记得我姓宋,这里的人都姓宋。” “哦!宋大家族。” “可以这么说!那天送你来的是村长,也姓宋,叫什么来着没不得了。那个孩子我记得,叫宋小宝,他娘叫什么我更加不知道了,只知道孩子他娘经常会来烧香的,不信你就等着看吧!” “我信!那我以后叫你师父吧!” “唉不敢当不敢当!在佛门,师父可不能随便做的,我何德何能啊?能做你师父?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师父,一个称呼而已。” “不行!不行不行!我老和尚听习惯了,你千万别叫我师父。诶,对了,你养好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呀?” 孔立强一时语塞,原本心心念念想回留亭镇去,可是,家破人亡,去了又能怎么样?况且,留亭镇现在还是日本人的地盘,自己曾经在镇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回留亭镇,何异与自投罗网。他想到了父母,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老和尚连忙安慰道:“别、别难过啦!我也没有赶走你的意思。殿上反正就我一个人住,只要你愿意,想住多久就多久,一口饭总有得你吃。” 孔立强双手一揖,再一次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多谢了!” “唉,别急着谢我嘛!我能有个伴,黑灯瞎火的时候,有个人能够陪我说说话,我要谢你才是呀!怕只怕,殿上菩萨小,留不住你呀!” “天地之大,已无我容身之处。” “佛门之地,大忌说满话。我看你呀,是大鹏断了翅膀。” “过誉了。” (本章完) 第313章 宋祥娣 第313章宋祥娣 老和尚取来了自己穿的僧袍,虽然不合孔立强的身材,好在僧袍本就宽松,穿在身上倒也不见得惹眼。老和尚见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胡须拉渣,便又取来剃刀。 孔立强已心如槁木,干脆就让老和尚帮自己剃个光头,老和尚执意不肯,最终帮孔立强剃了个板寸头。孔立强在换僧袍、剃头之时,脑子想放空,可怎么也放不空,满是卓立男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卓立男这个名字与影子,就像在孔立强的心底生了根,非但挥之不去,还在茁壮成长。 剃完了头,洗个澡,孔立强焕然一新。 挺拔的身材,浩然的气场,哪怕脸上结着几块伤痂,也令老和尚看后都啧啧称奇:“要模样有模样,要长相有长相,现在哪里还像一个叫花子。栗强啊,你干脆就入赘一户人家,留下来别走了。” “师父别开玩笑。” “我一点也不开玩笑。凭你这长相,以后恐怕我们的殿门槛都要被人给踏平喽。” 孔立强不想在这话题上聊下去,便说:“让我做点活吧!” 老和尚说:“我只是看看殿门,哪来活做?” “总得让我做点什么,整天闲着也不像话。” “你能做什么?”老和尚上下打量了几眼孔立强,说:“病丝郎当的,困个几天好觉再说吧。” 短短的几句话,让孔立强感到无比的温暖,他在心里想着,操心婚事,操心身体,那是父母对自己孩子的关心。男儿郎也需要关心,尤其是身处逆境的孔立强,顿时间,他从老和尚那里,感受了来自父亲般的爱护,压抑在心头的郁闷,居然好了许多。 老和尚开玩笑说门槛要被人踏平,他一语成谶。不过,门槛是被孩子“踏平”的。 宋小宝把孔立强活过来的消息说了出去,立即引来了村上孩子们的好奇,纷纷挤在门口,像是看稀奇一般的来看孔立强,甚至引来了看热闹的村邻,老和尚连连驱赶也赶不走。好在孩子们不再撒野,只是张着好奇的目光,看眼前的陌生人。那些村邻也同样抱着猎奇心态,暗地里对孔立强评头论足着。 在望亭村的这几天,孔立强的生活里没有了刀光剑影的紧张,却多了被人围观的烦恼。然而,像这样来自平淡生活中的烦劳,似乎才刚刚开始。 过了十几天,果然被老和尚说中,小宝妈来帮孔立强保媒说亲了。孔立强一听,顿时满脸绯红,连声拒绝。小宝妈却以为孔立强是在害臊,使出了媒婆的嘴皮子,大有非说成不可的架势。孔立强被逼急了,说:“大嫂,您的好意我领了。实不相瞒,我已经结婚了。” 小宝妈这才似信非信地说了句:“哎呀,你早说嘛!害我费了那么多口舌。嗯!好吧,看来你没这心思了,算我多嘴、算我多嘴。” 此后的几个月,说媒的仍然不断,村长老婆则采用迂回战术,鼓动老和尚出面,替她娘家侄女来保媒。老和尚不愿多事,村长老婆甚至说了狠话:“一个臭要饭的搭什么架子,我来帮他牵线搭桥是看得起他,别给脸不要脸的,小心我把他给轰走了,我们望亭宋庄凭什么收留一个莫名其妙的乞丐来混吃混住。” 老和尚没有说话,只是念了句“阿弥陀佛”。但他并没把这话传给孔立强听,与平常一样,在望亭殿做着开门、关门的事。蒙在鼓里的孔立强闲不住,见屋后有一块荒地,又见后屋放有锄头、水桶等工具,便问老和尚:“我去把那片荒地翻了种菜如何?” 老和尚仍然是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孔立强就那块地锄了,平整了地垄。在做这农活时,心里却在想,本该握枪的手,现在握上了锄头。不由得记起,曾经想等赶走了日本人,就去做一个渔夫,从此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日本人还没赶走,自己已经做起了农夫!他唯能摇头叹息。锄地也就更使劲了,锄出了一身的汗,反而感到轻松了许多,就像是压抑在心头的郁闷被甩出去了一样。 等小宝妈来望亭殿烧香,孔立强瞅准时机问她讨菜种。小宝妈反而问道:“我看到你锄地了,锄头锄得七歪八斜,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个没做过农活的人。你会下种吗?菜种很金贵的,浪费了力气事小,浪费了菜种事大,你行不行啊?” 孔立强从小没有种过地,被问得有些尴尬,就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不想吃闲饭,不如学着来做。” 小宝妈的眼珠一转,说:“哦……不会就学!对对对,这个办法好!我这就帮你把菜种送来,再请一个人来教你种菜吧。”话一说完,便亟不可待地走了。 到了下午,小宝妈给孔立强送种子,还带了一个姑娘来,开口就说:“栗强啊!我帮你请了一个种菜师傅。姑娘姓宋,是我们村里的,叫祥娣,今年虚岁二十四了,是家里的独苗,还没有婆家呐!祥娣姑娘人很好的哦,你看看,长得多登样。我们祥娣呀,里里外外样样会做,下地种菜,那是一把好手啊!栗强呐,我让祥娣来教你种菜,你可得好好学,好好种,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保管祥娣一定会有问必答。嗯……等地里长出了菜,我再让祥娣来教你烧菜如何?”她一口气说完,一脸的喜色。 宋祥娣站在小宝妈的身后,抵着头,双手搓着一条垂于胸前的大辫子,一脸的忸怩与不安。在乡下,二十四岁的年纪已经是老姑娘了。而事实上,宋祥娣攀过两次亲,第一次找了一个泥水匠,在出工给人家造房子时不慎摔死了;第二次被邻村人家相中,又不料,他们亲都没来得及订,对象突然间一病不起,拖了两年病死了。乡下人迷信,从此以后,宋祥娣被人传有克夫命。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姑娘的婚事就这么给耽误了下来。 孔立强在望亭殿回魂转活,宋祥娣父母早就来看过,一下子相中了他,当即动了小心思,让其入赘女婿倒也不错。因此,他们托小宝妈来说亲,却被孔立强一口回绝。天底下的媒人都一样,锲而不舍的撮合是一大特长,小宝妈遭到孔立强拒绝后没有放弃,一待觅得机会,干脆把宋祥娣直接带到了望亭殿。 孔立强一听到姑娘的名字,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因为,他自己下山进沪时取的代号叫“祥云”。祥云与祥娣,只有一字之差,不免令孔立强勾起了往事,同样是一字之差的名字,孔立强想起了卓立男。 每当想到卓立男,孔立强总会晃神,这一次也一样,却显得多么的不合时宜。因为,此时此刻,孔立强呆滞的视线落在宋祥娣的身上,非但宋祥娣被看动了心,还让小宝妈看出了误会来,以为宋祥娣已被他一见钟情了。 (本章完) 第314章 害了人 第314章害了人 与其说宋祥娣来教孔立强种菜,不如说是孔立强看她在地里种菜。宋祥娣是一个本分的农家姑娘,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接受到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传统灌输,在小宝妈的穿针引线下,今日得见孔立强仪表堂堂,哪会嫌弃他是个流浪汉?心里已然非常满意这份亲事了。 当地农村有其特有的风俗与习惯,男人下地种大田,妇女包揽家务事和下菜地。 受传统教养的影响,宋祥娣自然认为种菜是女人的事,也就既不敢目视孔立强,话也不好意思说,一走进那片刚开垦过的荒地,拿起锄头便干活,把地垄上的泥块剁碎。 孔立强不知所措,心里在暗想,挥锄头的重活,怎么可以让姑娘家做?连忙说:“地我来整,你教我做就行。” 宋祥娣低头挥锄,一言不发。 孔立强没辙,走也不是,留下来看也不是。 一个埋头干活,一个站着相看,貌似平常的农村劳作场面,孔立强却感到尴尬不已。逼了一会,才无奈地说:“你是老师,我是学生,哪有老师做工学生在看的道理。” 宋祥娣仍然不说话,满脸通红,头压得更低了。 过了会,孔立强又说:“我总得做点什么呀!” 直到一条地垄平整完毕,宋祥娣准备撒种子,这才终于说了一句话,只有三个字:“去挑水。” 下种,浇水,这是常识。孔立强没做过农活,但种菜流程无师自通,赶紧说:“我去我去!” 孔立强没有做过农活,挑水更是新手。他在附近小河浜把水桶装满,手握扁担百感交集,想起自己弃医从戎时,一腔热血,豪情万丈,最后,却成了栖身在望亭殿的流浪汉。 举过战旗的手,现在握锄头;扛过钢枪的肩膀,现在压上肩膀的是扁担。孔立强想着心事,怔怔地看着河水发愣,有种莫名的悲哀,占据着他的心房。 忽然,宋祥娣不声不响地走来,取过扁担,挑起两桶水就走。孔立强这才晃过神来,连忙追上去说:“我来挑!” 宋祥娣担水而行,脚步如风,只是一声不吭。 孔立强懊恼地说:“怎么能让你挑水呀!这是男人的活。” 宋祥娣终于开了口:“我想你也不会。”声音轻如蚊音。 孔立强的脸一红,说:“不会我会学嘛!” 宋祥娣抬眼看了一眼孔立强,说:“那就明天学吧!”她看孔立强的视线快如闪电,一擦而过。 孔立强坚持道:“我现在就学!” 等宋祥娣浇完桶中水,抢过扁担,挑起水桶就走。宋祥娣没有多话,站在原地,入神地看着孔立强的背影,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脸容却是一片春风荡漾。 男挑水,女浇地。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 这是农家常见的一幕,被老和尚看在了眼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待几垄菜地播种完毕,宋祥娣主动说:“菜种下了地,明天起不忘浇水。早一次、晚一次,等两三天冒出了牙,一天浇一次水就够了。” 宋祥娣种菜是个行家,孔立强点头答应道:“嗯!好!我记住了。” “嗯……我看你刚才脚打飘,兴许是你身体还没养好。你歇着,明天我来帮你浇水。”说罢,宋祥娣嘴角含笑,没有告别词,小跑着走了。 孔立强看着她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到了晚上吃饭时,老和尚突然说:“你把人家姑娘给害了。” 孔立强闻言,顿时间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 过了会,老和尚说:“望亭宋庄是留不住你的!你还是趁早走吧!” 老和尚的话中之意,孔立强隐约猜到了,可是,自己又能去哪里?他低头想了想,轻声问道:“师父,你有没有办法帮我?” 老和尚盯着孔立强看了看,目光从责备到黯淡,微微叹了口气说:“唉!这事呀!不怪你。你呐!也别怪小宝妈多事,他们也是热心肠。你就当是人生中的一个劫吧。” “我知道!”孔立强在心里苦笑,此劫乃红颜之劫! “今天这事一出呀!村里姑娘的心思实诚,你是甩不掉了,除非趁早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眼不见为净?” “村里就数这姑娘可怜。她嫁了两次都被嫁出去,这次再被你抛弃,人家再想嫁人就是难上加难啦!你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这真是要了命了。” “这几天呀!我们虽然说的话不多,但我老和尚也算阅人无数。你的心里藏着事,是搁浅的困龙,不属于望亭,怎会看得上一个乡下丫头?也是这孩子没见过世面,以为你行乞来就配得上。唉,孩子不懂事,他爹娘也看不出吗?害了自己闺女都不知道,我们人呐!总是一厢情愿,自以为是。阿弥陀佛!” “师父,我没有看不起谁……” “不用说了,不用说啦!我老和尚还没糊涂,都明白着呐!你跟我说句实话,想留下来,就好好待人家姑娘。这姑娘的品格很好,吃苦耐劳,在我们乡下人看来,是过日子的好婆娘。她父母也老实,十足的本分人,生了这么个独女,谁入赘他家都不会受欺负。” “师父,我真的结过婚了。” “唉!别说结过婚,三妻四妾也很常见的嘛!这样吧,你实在看不中人家,我帮你试试吧!” 孔立强对老和尚投上了一抹敬重又感激的目光,深深一低头,说:“谢谢师父!实在不行,我只能走了!但不管怎样,我不能伤害人家,否则心里会过不去。” 老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说:“你心善,肯定会有福报。此事也别急,慢慢看情况再说吧!” 第二天上午,宋祥娣果真来挑水浇地了。 孔立强躲着,刻意没有露面。 第三天,第四天同样。 到了第五天,宋祥娣浇完了水,直接进殿找到孔立强,盯着他说:“我们种的菜发芽了。”她的眼神,充满了幽怨。 孔立强不敢正视宋祥娣的目光,说:“你费心了,谢谢你帮我浇水。” 宋祥娣的眼睛一眨,眼眶盈满了泪花,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你是不是也怕我是不祥的人!” 孔立强连忙摇手道:“没有没有……没有,不是不是……不是……” 孔立强的否认,激发的宋祥娣无穷的勇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孔立强周旋在日本人与76号人的身边,眼睛一眨一个主意,应付自如,可谓得心应手。好多次面临绝路,凭借智慧与策略,也都能逢凶化吉。可是,面对宋祥娣,他感到理屈词穷,心里禁不住一阵暗暗哀怨,拒绝姑娘要比对付敌人难多了。 就在孔立强面露难色之时,老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走过来说:“栗强,宋七家奶奶让你帮她写几个字。老奶奶夸你是文化人,说你写的字漂亮,烧化给先人收得着。” 孔立强暗暗感激,如逢大赦,连忙对宋祥娣说:“老人家昨天就说了,要我帮她在阴箱上写收钱名字。” 宋祥娣的眼睛一眨,眼泪终于成串而落,幽幽地轻声哀苦道:“你是嫌弃我不识字呀!”她尽管没读过书,但也聪慧,听话听音,奈何芳心暗许,情不自控。 就在这时,殿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哭哭啼啼的声音夹在其中。 (本章完) 第315章 发簪 第315章发簪 老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立即转身朝殿门走去,孔立强看了一眼宋祥娣,也跟过去了。宋祥娣犹豫了一下,跟在了孔立强的身后,凑去门前看热闹。 只见四个人抬来一老妇人,熟门熟路地把妇人平放在了超度房的挺尸板上,然后齐刷刷地跪在了地藏菩萨跟前长磕头,一拜不起,三人异口同声祈求道:“求求菩萨显显灵,救救我娘吧!” 其中一人对老和尚说:“赵阿大姆妈被土灰蛇咬了,只能抬来让菩萨救她了。” 原来,邻村望亭赵庄人赵阿大有兄弟三人,父亲已经过世,母亲一早去菜地摘菜被蛇咬了一口。孔立强在望亭殿起死回生,已被乡邻口口相传为地藏菩萨显灵之故,且越传越神,都信以为真。赵阿大长兄当家,听信了传言,叫上弟弟阿二、阿三以及一邻居,把母亲抬来殿上,祈求菩萨护佑。 孔立强见状,问道:“干嘛不请郎中来看?” 阿大邻居轻轻地摇摇头,老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往香炉装香去了。 宋祥娣悄声说:“去镇上请郎中要钱的。求菩萨比吃药好。” 孔立强刚想说“愚昧”两字,但话到嘴边没说出口,而是走近挺尸板,一眼看见其左腿肿胀,膝关节下方帮着一条细麻绳。他一边寻视着伤在何处,一边问道:“大娘,哪里被蛇咬了。”问的同时,他脑子里开始翻寻在莲塘镇看医书的记忆。 大娘的舌头已经大了,神志也有些不清,半张着嘴巴“哼哈哼哈”地说听不清楚的话。 正在孔立强低头寻找伤口之时,赵阿大突然大步走了过来,粗暴地推开孔立强道:“你想干什么?” 没有防备的孔立强“登登登”连退几步,要不是被强挡着,已经跌倒在地。此举一下子激发了宋祥娣的潜在的泼辣劲,双手朝赵阿大死命一推,吼道:“想打人呀!来,你打呀!” 赵阿大气呼呼地说:“谁叫他挡着神仙的路啦!要是我娘救不回来,我跟他没完。”伸手指着孔立强。 宋祥娣毫不示弱,心胸一挺,大声说:“你敢!有种你动他一根手指试试。” 孔立强连忙说:“别吵别吵,听我说。” 赵阿大吼道:“我不想他,你再敢靠近我娘,我打断你的腿。” 老和尚和众人听见吵闹声,立即围了过来。 宋祥娣刚想开口,孔立强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大声说:“都别吵,我学过医,让我看看伤口在哪里!” 众人顿时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孔立强,现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老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合掌于胸,说:“菩萨显灵了!阿弥陀佛!” 赵阿三的反应快,立即说:“咬在了腿肚子上。” 孔立强立即凑上去,撕开裤管,仔细察看,见小腿上有三个渗着血迹的齿印。他极力搜寻那几本古籍医书上了记载,皱眉凝神了一会,站起来对宋祥娣说:“我在挑水的时候看见,河边有地钱草。” 宋祥娣点头道:“嗯!我知道。” “你去帮我挖几颗来,连根带叶洗干净。” “嗯!” 孔立强见宋祥娣的长辫子挽在头上,又说:“我还要问你借样东西。” 宋祥娣讶异地问:“借东西?”她拍拍口袋,“我身上什么都没带。” “我想借你头上的发簪。”孔立强抬手指了指。 宋祥娣极为爽快:“哦!我还以为啥呐!”她没有问借发簪派什么用处,刚想动手取,很快把手放了下来,并低下头,“你要用,就你来拿!” 孔立强何许人也?他是一个混迹在魔窟中多年的特工!任何细节都躲不开他的眼睛。见宋祥娣如此说、如此做,知道别有深意,也就吸了口气:“这……” 赵阿三心急,伸手一把拔出发簪递给孔立强,问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赵阿大看在眼里,刚想阻止已然来不及。 宋祥娣又羞又气,抬起一脚把赵阿三踹到在了地上,恨声说:“谁让你动的!” 老和尚脸无表情,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乡下有这样的传统,女人头上的发簪,男人不能轻易触及,除非有名份的男人。尤其是未婚姑娘头上的发簪,陌生男人更是碰不得,除非姑娘愿意,男人的手摸一下发簪,也算是两情相悦,私定了终身。 像这样约定俗成的规矩,赵阿大想到了,可惜没来得及阻止,赵阿三也知道,只是当时心急而没有顾及! 孔立强拉起赵阿三,接过发簪,朝宋祥娣说:“赶紧去,我急等着用。” 宋祥娣朝赵阿三瞪了一眼,转身而去。 孔立强解开绑在腿上的细绳子,在伤口附近找准静脉血管,用发簪放血。孔立强用双手挤压,伤口出处被挤出了少许的淤血。赵阿三的脾气果然急躁,也不说话,上前张口就在放血口吮吸起来。 很快,宋祥娣挖来了地钱草。 孔立强把地钱草根茎中的白汁挤在伤口,再让宋祥娣帮忙,把地钱草捣烂,伴上香灰敷上。他处理完伤口,继而仔细察看大娘的脸色,一片青紫,耳垂银环呈黝黑之色,连忙翻看手掌,掌心也有淤黑,不禁暗自默想,难道是蛇毒攻心了?便叫了几声“大娘”,大娘仍然只会“哼哈哼哈”地回应,似乎已危在旦夕。 江南地区鲜见剧毒蛇,土灰蛇的毒性,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就致命。孔立强想到这里,随口问道:“你们早饭吃了什么?” 赵阿三嘴快:“一碗粥,咸菜。”这是农村最常见的早餐。 一直没有说话的赵阿二忽然说道:“听娘说,她把蛇当场打死了,还有镰刀挖出了蛇胆,囫囵吞了。” 孔立强明白了,大娘是中了蛇胆之毒。他想起自己为了应酬喝酒不醉,经常用手指抠喉咙催吐,便找来一根筷子,刺激了大娘的喉咙,吐干净了胃内残存。然后默记解毒偏方,去河边找来了了刁竹、地钱草、萝卜叶、万年青、七叶金、四叶对等十几味常见的草药,让宋祥娣帮忙熬煎,并用汤匙一勺一勺地喂大娘服下。 孔立强得悉赵阿大兄弟三人都是光棍,心里不觉一动,找了个借口,请宋祥娣来照顾大娘几天。赵家自然是千恩万谢,宋祥娣见是孔立强开了口,也就点头答应了。不过,她见赵家三兄弟侍候在母亲身边不走,心里记恨赵阿三拔发簪,便冲着阿三发起了火:“你滚呐!不要让我看见你。” 赵阿三知道自己错了,低头哼了声:“我看着我娘也不行吗?这里又不是你家的地方。” 宋祥娣来气了,说:“好你说的呀!你不走我走!” 赵阿大连忙拦住,说:“宋家妹子,你行行好事吧!我娘恐怕一时半会翻不了身,要大小便什么的,我们几个都不方便……” 赵阿二则说:“你心好,我知道你心好,就帮帮我们,救人救到底,我们一辈子都欠你的情。” 老和尚似乎猜到了孔立强的心思,念了句“阿弥陀佛”,对赵阿大说:“你带着老三先回去吧!让老二留下来帮忙就行了。” 孔立强赶紧默背默写了一张祛蛇毒的药方,让老三去镇上药房配药。 (本章完) 第316章 做媒 第316章做媒 村里藏不住事,村长等人听见风声,跑过来看见孔立强在帮赵庄大娘拔除蛇毒,不觉大为惊奇,回去一传,小宝妈和宋祥娣的父母随后去殿上看了究竟,见宋祥娣与孔立强在一起寻药、煎药,都是喜不自禁。 村长老婆也去看了,见孔立强居然有这等本事,开心得眉开眼笑,悄悄地动了心思。她借口小姑娘不懂照顾人,主动要求留下来相帮。只要看见孔立强和宋祥娣单独在一起,立即插在其中,孔立强并不知道她的用意,心里倒是暗暗感激。她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只要赵阿二在场,就对宋祥娣一通猛夸,差不多要把宋祥娣捧上天了,而意思只有一个,谁娶她是谁的福气。 到了第二天,大娘的气色明显好转,小腿开始消肿,舌头也灵活了许多。村长老婆喂大娘吃汤药,又打开了话匣子,直把宋祥娣说得像是人间少、天上有的好媳妇儿。 大娘见一个陌生的大姑娘来服侍自己,心里本就已经存满感激,又听村长老婆这么一说,岂能不懂她的一番心意?便打着舌头说:“好姑娘,娶不起啊!” 村长老婆赶紧说:“哎呀,大姐啊!有啥娶得起娶不起的,我们村邻村里的,都知根知底,你家三个光郎头,都留在家干什么呀!招女婿,招一个出去,你们倒过来收彩礼。” 大娘的脸还有点肿,本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村长老婆以为大娘有想法,连忙说:“你别听外面的谣言,人家都是瞎说的。我们村里人都知道,我们祥娣就是出了名的命好,心肠好,菩萨所以会施法,把她留到现在,就等着你今天来呐!大姐啊!你看看你自己,你想呀,要不是遇到了我们家祥娣,你哪里还有命呀,早就被蛇催了命去啦!你说说,你说说,这是不是缘分?是不是?你仔细想呀,是缘分吧?好啦,我也看得出,你养的这三个孩子呀都孝悌,只要你说句话,这亲事就算是定了……”她能说会道,一口气说完,不打一个隔囵。 大娘亲眼目睹宋祥娣的个性脾气,有这样的姑娘做儿媳,她非但有说不出口的满意,还当成是菩萨的恩赐,说:“好好!是好姑娘,好!” “那就这么定啦!等你身体好了,就让孩子过门。我做事不喜欢拖拖拉拉,早生孩子早得福,我就等着吃你家的蹄髈了。”乡下有风俗,媒人说成一门亲事,孩子婚宴那天,必须请媒人独吃一只猪蹄髈。 大娘喜上眉梢,眼睛眯成一条线,说:“我,三儿,让姑娘挑。” 村长老婆指了指一旁的赵阿二,说:“我做主,就他了。他昨晚和我们祥娣就在你身边赔了一夜,已经有嘴都说不清啦!是菩萨帮他们撮合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她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村长在村里的地位与族长一般大,人人都得给村长面子。她是村长的老婆,平常杖着村长的牌头,说话做事一直很强势。 赵阿二眼瞧着天上掉下此等好事来,心里像是乐开了花,但宋祥娣听来,却是暗暗着急。她瞅准一个机会,对孔立强说:“这可怎么办呀!” 孔立强见她一脸的认真,不敢开玩笑,就说:“赵家三人,阿二最稳重。” “可是,我不要嘛!”宋祥娣抵着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老和尚走过来,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对宋祥娣说:“要换香了,去替他们磕个头吧!” 宋祥娣惊讶又夸张地“啊”了一声! 老和尚说:“阿弥陀佛!这是命中的安排!去吧,换了这柱香,赵家大娘缠上的孽障,菩萨就该帮着赶走了!” 借菩萨之名,迷信的村民莫敢不从,此刻包括宋祥娣。 村长老婆做说客,再得老和尚神助攻,宋祥娣替赵家换香还愿!亲事不成事实,也成了事实!孔立强从中似乎得到了解脱,但对于宋祥娣与赵阿二两人由“媒人包办”的亲事,却并不认同!心里有说不出口的滋味。 孔立强暗暗在想,婚姻到底是什么?宋祥娣再不情愿,按照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他们可谓是明媒正娶的婚事。可是,他们相互之间了解多少?有爱情吗?将来的生活会幸福吗? 忽然,他想起了卓立男。 想到自己与卓立男多年相处,彼此之间熟悉到只需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对方的心意。尤其是,在财政部办公室,只用一个电话,提了一句无中生有的“淡黄色斜纹领带”,她就能把筹办银行的情报,传递到了严青和原一峰的手里。 这是何等的心有灵犀啊!孔立强想到这里,不觉喟然长叹,纵算知己知彼,爱到入骨,最终等来的是卓立男那句“我们从此就是两路人!” 好一句两路人!孔立强的心在滴血,好痛! 就在他惘然若失之时,村长老婆凑了过来,说:“栗强,我跟你说呀!我有一个娘家侄女,长得真是如花似玉,没有人见到会不夸她漂亮的。人也聪明,还读过书,识字的啊!写的字老漂亮了。她什么都会做,针线活,地里活,没有她不会做的。我娘家的条件好得不得了,有几十亩良田,请了三个长工。就是孩子的条件实在太好了,千挑万选,要么是孩子看不上,要么是我弟弟家看不中。可不是嘛!挑花眼了,过年就要25岁了,还没一个主。栗强啊!你跟大妈说句实话,他们说你结过婚了,有到底没有这回事?” 孔立强点头道:“是的!我结婚三年了。” “那你野在外头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家去?” “我就在想这事呐!看到村里人对我这么好,我有点不舍得走。” “哦!是这么回事呀!我猜呀,你是不愿回家吧?” 孔立强见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只想开溜,推托说:“炉子上煎着药呐!我去看看。” 村长老婆紧紧跟上,说:“没关系的,我们不嫌弃你。就说这事吧,我可以作主,只要你想留下来,我们家很好说话的,什么都好说,你有啥要求也尽管提。” 孔立强没辙,只得把话说绝:“大妈,谢谢您的好意!可我现在没有这样的心思,这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哎呀!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这又什么呀!我就当你家里有老婆,可你也说了,父母亲人都死光了,谁知道你老婆还在不在人世呢?你说是吧!还有呀!我就当你老婆还活着,你今天在这里再娶一个也没人会说你,现在到处是兵荒马乱,世道不好啊,所以没人会怪你、埋怨你。还有呀!我从来没有嫌弃你,你看村长,你都只剩一口气了,愣是把你送来了这里,让菩萨看到了你落难,所以菩萨大发慈悲,你才捡回一条命。村长对你的恩德,栗强啊!你可不能忘了。” “大妈!村长对我的好,我毕生难忘。包括小宝妈,还有师父,还有您,我都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好。可是,我跟我爱人的感情很好,不管她是死是活,我这辈子除了她,是不要任何人的。” “唉唉唉!栗强,人道是满口饭好吃,满口话不能讲的哦!还有呀!你人又不走,留下来又不想再娶,想干什么?你人长得也算过得去,是巴不得让我们村的女人姑娘惦记你吧?你这算是按什么心呐!我告诉你呀,你要是败坏了我们村的风气,我就能作主,把你捆了沉河塘去!” 宋祥娣见他们在说话,畏惧村长老婆盛气凌人的作派,不敢靠近,偷偷地听到这里,连忙去叫来老和尚,说:“他被骂了!” 老和尚看了一眼宋祥娣,念了句“阿弥陀佛”,走过去对孔立强说:“你来,赵家大娘在说胡话呐!”算是帮他解了围。 (本章完) 第317章 药方 第317章药方 三天后,赵家大娘回家复原养身去了,临走时,孔立强又写了一张固本调理的方子,嘱咐赵家的三个儿子,照料初愈母亲的几个注意事项等。赵家大娘对孔立强是千恩万谢,命三个儿子朝孔立强行了大礼,这才一口一“恩人”地离开。 宋祥娣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她眼中含泪,依依不舍,却没说一句道别的话,只是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孔立强看了又看,似乎在等他说句挽留的话。可是,没有!孔立强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朝他微微一笑。宋祥娣已然无望,转身而去,眼泪立马撒了一地。 人去殿空!一切似乎回到了如常的日子。 孔立强站在殿门口,远眺碧云蓝天出神,脑子里开始回想村长老婆对自己说过的话,感觉话中恩威兼施,这个女人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觉暗暗吁了口气,原先生活在日伪的夹缝中,整天提心吊胆,也就一心想着过与世无争的太平日子。现在就是与世无争,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烦恼仍然天天有。 这时,老和尚在身后念了句“阿弥陀佛”。 孔立强转身叫道:“师父。” “阿弥陀佛!我一直让你不要叫师父,你总是不听。” “就当不是称谓是名字。呵呵,老和尚姓宋名字叫师父。” “新鲜!阿弥陀佛!你脑子的反应灵光。太过灵光了。” “苏东坡写过一首诗……” “惟愿孩儿愚且鲁。” “谢谢师父提醒。” “来不及了。” “哦?” “枪打出头鸟。” “看来我是住不下去了。” “你有想过去哪里了吗?” “没有。” “何不回老家去?” “回不去了。” “阿弥陀佛!有些事、有些话,看过听过就行,不用搁在心上当真。村上人,性本善。” “谢谢师父提点。” “唉!阿弥陀佛!再等几天吧。” “等几天?” “阿弥陀佛!是的,等几天可能就会有转机了。”老和尚说完此话,莫测高深地走去后屋了。 孔立强楞在原地,不知所云,细品着老和尚的话,一门心思往村长老婆做媒这事上靠,心里因此越想越是不安。 又过了三天,风平浪静。 第四天,孔立强在菜地挑水浇菜。宋祥娣自从那天走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种下的菜地,孔立强每天都会来浇水。他看着菜地里冒出了绿芽,倒像是看到了自己获得新生一般,却最终免不了任人宰割,禁不住暗自一声苦笑。 他微微摇头,生活中处处有哲学,我从哪里来?又往何处去?日子里深藏玄机,流落于此,得人恩,又得人怨,所为何来?忽然,他一个激灵,老和尚那天的话,分明是在告诫自己,要收敛锋芒! 却在这时,听见老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栗强你来,有人找。” “有人找?”孔立强忐忑地问,以为是村长老婆逼婚来了。 “阿弥陀佛!” 孔立强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坚持浇完了地,这才担着空水桶回了望亭殿。 诵经房中坐着一位与老和尚年纪相仿的老人,下巴留着一撮白胡须,身着得体且干净的灰白长衫,见孔立强走出来,连忙站起点头打招呼,上下打量着孔立强。 老和尚抬手一摆,介绍道:“这是我师兄,镇上兆庆药房的余掌柜。”伸手一指,“他叫栗强。” 孔立强抱拳道:“余掌柜好!” 余掌柜也抱拳道:“栗先生,老朽有礼了!今日得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余某实属三生有幸啊!” 孔立强连忙弯腰低首道:“不敢当不敢当!” 余掌柜双手扶起孔立强,说:“总说人不可貌相,其实啊,貌相不遮人……” 老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说:“师兄啊,我这里是望亭殿,不是你的兆庆房。” 余掌柜连忙说:“是是是!那我就直接说了。”他掏出两张药方,递给孔立强,“敢问这两张方子可是你写的?” 孔立强接过一看:“是的,是我写的。” 余掌柜肃然起敬,连忙问:“请问您是哪位名医的高足?” “余掌柜,您误会了!我没有拜过师,只是读了两年国立医科。” “国立医科?那是西医。现在西医也教授中医药方了吗?” “不是的!是我看过几本医书古籍,嗯……本草纲目,内经讲义,君臣佐使,民间偏方录等。”孔立强抽出一张药方,“这一张是民间偏方上记载的祛除蛇毒药方,这一张是君臣佐使上的。”他如实回答。 余掌柜点着头说:“原来是这样!本草纲目、内经讲义我有,民间偏方录我也有,但没见过这张药方,君臣佐使我其实也有,只是残缺不全了。” “余掌柜,我试了这两张药方,似乎效果还行。您今天来,是不是看出这两张药方有不妥的地方?” “祛蛇毒的药方我开过不少,但与这张药方大不同。特别是用这两味祛蛇毒,乌魈和陈木屑,蛮有意思的。这么配方,金木水火土独缺了火,火乃毒也,汤药进入身体,更像是稀释中和毒性,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病患不受药毒侵扰,这方子开得妙。”余掌柜看着方子,说得一脸诚恳。 老和尚插话道:“阿弥陀佛!我不懂医,只知道是药三分毒。” 余掌柜说:“正是!平常开祛蛇毒的药方,都是采用以毒攻毒之法,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方子的妙在于不伤身,可能疗效会慢点。我来之前,去赵庄弯了弯,看了看。看老人家恢复得很好,我就一直在想,这应该就算民间奇方了。” 孔立强谦虚地说:“我只是凑巧了,强记默背的方子,没出乱子实属运气。” 接下来,他们继续聊了一会方子上的事,余掌柜见孔立强身边并没有“君臣佐使”、“民间偏方录”古籍孤本,深表一声遗憾,起身告辞。 老和尚送余掌柜至殿门外,念了声“阿弥陀佛”说:“师兄,你看栗强这人怎么样?” 余掌柜说:“不错!可惜你的殿小,恐怕留不住他。”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是村里留不住他。” “哦!我懂了!那是人性啊!不是谁能左右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阿弥陀佛!师兄,你就是他的造化呀!” “此话何意?” “他无去处,留在我这儿就废了。” “你的意思是……” “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愿意吗?再说了,我的兆庆药房恐怕也留不住他。” “让他歇口气也好!阿弥陀佛。” “你是居士,我也是居士,你口口声声阿弥陀佛,听来咋这么别扭。” “无所谓啦!心中有佛,我放在嘴上,师兄放在心上,我们都一样。” “你这是激我!人家都叫你老和尚,可你偏就做不了和尚,你道为何?” “你说。” “因为你六根不净,就喜欢管俗事。” “也叫多管闲事!唉,本性难移。这孩子心地不错的,你错过就可惜了。” “那你说,他学的是西医,我中药房管吃管住还得管工钱,算什么?” “师兄啊,你这算什么话?嘴里只有算盘,哪里还有悬壶济世的德行。你收他做学徒行吧?总没有规定说学西医出身的人不能做中医的学徒。” “我不像你,我得养家糊口。老和尚,我丑话说在前,做伙计没工钱的哦!诶,他什么来头?” “阿弥陀佛!老家在常州,离这里不远。他家里人死光了。这不重要,看人看面相。” 余掌柜沉吟片刻,点着头说:“明天就来吧!” “阿弥陀佛!就等你这句话了。” (本章完) 第318章 胜利了 第318章胜利了 孔立强在望亭镇兆庆药房就此安顿下来。 余掌柜知道他只是看过几本医书,不敢让他把脉问诊,又见他器宇轩昂的貌相,不适宜做跑药方的小伙计,就让他站柜台学抓药。可是,孔立强却不愿抛头露面,要求去后堂煎药,余掌柜怔了怔,也就随了他。 熬膏煎药的诀窍,孔立强一经指点即会。这活儿粗中有细,每天要生十几个火炉,煎几十砂锅汤药和膏药,轮番着过滤药渣、汤药装罐、膏汤搅拌等,还得外出找柴,回来劈柴,整天忙得不可开交。这活儿伙计不愿意干,但他却似乎乐在其中。 孔立强话少卖力,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喜欢,尤其是余掌柜,就像捡到了宝一样,只要有空,就会去后堂找孔立强研究药方。如此一来,孔立强低调寡言的个性,在大家的眼里就多了一分神秘。 余掌柜夫人曹氏见孔立强无欲无求的样子,反倒有些担心了,只要是宋庄或赵庄人来药房抓药,就会装出“好巧”的样子,与人搭话,借机打听孔立强的来龙去脉。孔立强在兆庆药房的事,就这么一传就传开来,就算孔立强想低调也低调不了。 孔立强救赵家大娘的名声在外,赵庄和宋庄的人,只要有病痛,就会来药房找孔立强看病,孔立强岂敢轻易开药方?只能躲在后堂避而不见,由余掌柜来切脉问诊,因而让这些人记了恨。 宋祥娣趁与母亲一起上镇采办嫁妆的机会,特地来药房看孔立强。这次见面,她大方多了,眼神热切,散发着光芒,闲聊了几句后问:“你跟宋村长大舅子家的人见过面了吗?” 孔立强楞了楞,会意而否认道:“没有!不可能的事。” 宋祥娣眨巴着眼睛,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这家姑娘的名声不好。” 孔立强心里不觉暗笑,村长老婆也曾在背后说过她的名声,便说:“道听途说的事还是别信了好。” 宋祥娣避过他的眼睛,说:“信不信是你的事,我既然来了,还是得告诉你。这个姑娘家的生活作风有点难听,黄花闺女就在家偷偷生了私丫。” 孔立强一时没听懂,问:“私丫?” 宋祥娣翻了一下眼睛,一脸鄙视地说:“私丫就是偷人生下的私生子。听说孩子的爹是她家长工,可那人又不肯娶她,孩子到底是谁的都不知道。” 孔立强说:“哦!孩子是那工人的就好喽。” “为什么?” “因为那是爱情呀!” “爱情?什么叫爱情?” 孔立强在心里一阵唏嘘,连忙说:“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难怪村长夫人这么热心呐!原来是另有隐情呀!” “可不嘛!否则人家条件这么好,怎么会平白无故看上你。”宋祥娣看了一眼孔立强,见他脸色如常,继续说:“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省得你将来被人戳背皮,抬不起头来做人。我走了啊!” 孔立强微微一笑道:“我得看着药炉,不送你啦!” “不用送!”宋祥娣尽管说要走,却没有立即想走的意思。 孔立强只得没话找话道:“你们的婚礼定啦?” 宋祥娣的眼睛突然一红,说:“定了!腊月二十二,老和尚给合八字看的日子。” “那好呀!没几个月了,恭喜你马上就要做新娘子了。” “你客气啦!人家敢娶,我就敢嫁呗!倒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总归是成个家好,身边有个女人照顾你,也好让你父母在天之灵安心呐!” 孔立强闻言,顿时间一阵激动,丹田中一股暖意直涌心头。这样的关心,来自于仅打过几天交道的宋祥娣,让孔立强一下子勾动的心事。当今世上,能够如此体贴关心自己的女人,只有母亲和卓立男。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与卓立男已然决裂,宋祥娣此刻传递过来的温暖,让他有了亲人一般的感觉! 在他心事转换之际,双手在不知不觉张开,似乎是要拥抱宋祥娣的样子,偏偏宋祥娣没有躲。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连声轻咳“恩咳恩咳”。 是宋祥娣的母亲在咳嗽。 宋祥娣一惊,连忙说了声:“我走啦!”也不等孔立强有所反应,转身小跑着走了。 孔立强呆呆地看着药炉出神,许久才暗暗感叹一声:世界上毕竟是好人多! 在兆庆药房的日子,刻板而平淡,但在孔立强看来,却是没有恐惧压身,夜夜可以睡安稳觉的生活。在他心头唯有挥之不去的是,卓立男的身影,稍得空闲就会浮现在眼前。 春去秋来,时日匆匆过,一年的时间犹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这天,孔立强正在后堂煎药,忽闻门外有喧闹声传来。他只是回了回头,依然与往日无异,双耳不闻门外事,一心专注煎药汤。 很快,有一药房伙计来叫:“强哥,还煎啥药啊!还不快点看热闹去。” 孔立强淡淡地说:“没兴趣。” 过不多时,曹氏跑过来说:“栗强,来来来,你赶紧出门玩去吧!我来看炉子。” 孔立强感到奇怪,从没有过掌柜这么大方,就问道:“出了什么事啦?” 曹氏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反正我买菜回来的路上,只见疯了样的人在喊口号,街上都是人,热闹得像过年一样。人多耳杂的,我听不清楚。我们伙计都出去了,掌柜的叫你也出去玩,这里交给我。” 孔立强似乎对热闹无动于衷,说:“我不喜欢凑热闹。” 这时,余掌柜从身后兴奋地叫道:“好事!是天大的好事。栗强,这个热闹我们必须去凑。走,我们走,这里的事都不管了,我也去。” 孔立强惊讶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余掌柜大声说:“日本鬼子投降啦……” 孔立强一下子跳了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追问道:“什么?您再说一遍!” 余掌柜双手搓了搓,又合掌凌空遥揖,大笑道:“哈哈哈!日本人投降啦!我们胜利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重新当家啦!”说罢,他转身就跑出了药房大门,冲到了街上,汇入了庆祝的人流中。 孔立强不肯相信,跑到门口,站在台阶上,看着人们敲锣打鼓,挥舞红黄纸旗帜,拉着横幅,高喊着口号,从身前鱼贯而过。 这是游行的队伍,人们庆祝胜利的场面,如此的真真切切,岂能看错?日本人投降岂会有假? 游行人流向镇中心涌去,孔立强顿时间惘然而又惆怅,日本人投降了,我们取得了胜利!然而,他过上了与外面世界无关的日子,满大街胜利的景象,似乎也与己无关了。 他木然地看着眼睛的一切,也不知道是被谁拉进了游行的队伍,机械地走走停停,受到激动人心的场面感染,几次想跟随大家唱歌、呐喊,可是,他哽咽着喊不出声,唯能泪流满面,宣泄着自己百感交集的心情。 哪怕胜利与己无关,他也高兴到难以抑制。 (本章完) 第319章 江三郎 第319章江三郎 人流从各条小巷中汇入主街道,街道越来越拥挤,游行队伍行走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只有男男女女的呼喊、嚎叫,音量不减,震耳欲聋。 街上汹涌着人潮,人挤人、人贴人之际,却偏有一人心急,拨开人丛,见缝插针般往前窜。那人拨开孔立强的肩膀,孔立强下意识地一撇,心里咯噔一下,脸容怎么会如此的熟悉?却一时记不起来。 孔立强反应敏捷,反手一把拽住那人的肩膀,那人的肩膀一缩,抬起手肘朝孔立强顶去。孔立强见此人光着膀子,上身着一件对襟马甲,手肘劲力中带着擒拿技巧,心中疑云暗生,当即讹诈道:“怎么是你!” 那人惊回头,一眼一见便叫道:“孔立强!” 果然认识! 那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留亭镇乡音,孔立强听音辨人,一下子认了出来,惊喜地叫道:“三郎!” 原来,这人是江三郎。他们在留亭镇习惯了说方言,情急之中,江三郎用方言一叫“孔立强”,把孔立强的思绪拉回了故乡,当即想起了他。 江三郎的视线穿过孔立强,说:“有特务追我。以后再说。”说罢就欲往前窜去。 孔立强的反应更快,说了声“慢”,一把脱下上衣,往江三郎的身上一披,说:“你走,我来掩护。” 江三郎同样机敏,二话不说,穿上衣服即隐没在了人丛中。 孔立强刻意放慢的速度,没有回头,用余光隐约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追赶,待人追至身畔,突然横伸一推,此人被拌,让无可让,避无可避,一个趔趄,孔立强顺手一按,把此人按到于地。 有人跌倒,场面顿时大乱。 孔立强趁着混乱,脱身而去。 在镇上突然看见江三郎,前尘往事,一股脑儿涌向孔立强心头。但他想的最多的是,江三郎为什么出现在镇上?难道是游击队就在附近吗?他无心再凑民众胜利游行的热闹,避开沸腾的人群,回到了兆庆药房。 他暗暗猜想,凭江三郎的聪明,一定会来药房找自己。 然而,孔立强没有等来江三郎,而是等来了镇公所的人。 望亭镇已经被重庆政府接管,抗日胜利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抓汉奸。孔立强遭人举报是汉奸,被镇公所带去审问了三天,因孔立强用了“栗强”的名字,镇公所自然找不到他是汉奸的证据,最后被放了出来。 一个月后,孔立强出镇去挑木柴,被等候多时的江三郎拦住了去路。 战友相见,忍不住紧紧拥抱。 孔立强说:“我的衣服脱给了你,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 江三郎“嘿嘿”笑了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是有任务?” 孔立强不敢说实话,反问道:“那你呢?” 江三郎挠了挠头,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还是都别问了。” 孔立强点头说:“嗯……我问个无关纪律的话,龙家瑛好吧?” 江三郎点点头说:“还行吧!我们这几年太难了。又是小鬼子,又是国民党,都恨不得一口把我们给吃了。我们走了些弯路,好在家瑛重新当了队长,我们才坚持到了现在。” “那就好!” “可恨是的潘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潘振、潘振……” “这事我知道。他投靠了日本人。” “你知道呀?唉!可惜了……”江三郎连连摇头叹息,“听说已经死了。” 孔立强说:“不开心的事就不说了吧!上次你是被谁在追?” 江三郎说:“一言难尽啊!我简单了说,望亭火车站有小鬼子的军火仓库,龙队长一直在打这个注意。我的任务是找个人做车站内应,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鬼,我被人盯上了。只能想着混在人堆里逃,没有想到撞见了你。” 孔立强想了想,说:“小鬼子投降了,伪军和小鬼子已经自身难保,不太可能……” 江三郎双手一拍说:“我跟你想到一起了。我就在猜呀,一定是军统方面的人。” “哦!那么军火库的事怎么样啦?” “失败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已经落在了国民党的手里。” 接下来,他们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事,分头而散。 到了第三天的凌晨,江三郎用半夜鸟叫声,吸引孔立强开了后门。 孔立强把江三郎带进自己的睡房,问:“有急事?” 江三郎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在桌上铺开,指着地图悄声说:“龙队长让我来问问你,我们还是想打军火库的注意,你有没有好办法?” 孔立强没有说话,仔细看着火车站平面图,约莫十几分钟后才问:“假如得手了,你们准备如何搬走?” 江三郎脱口而出:“用船。我们急需枪支弹药补给,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仓库是谁的部队在看守?有多少兵力?” “还在伪军的手里,编制是一个连,不过最多三十人。他们已经投降了国民党。国民党正规军听说已经到了镇江,他们就等着移交呐!所以龙队长想趁当前局势混乱的空挡,一击而中。” “你们有什么计划?” “二三十个守军我们不惧,龙队长想强攻,一击中就撤向太湖。” 孔立强又详细询问了江三郎掌握到的其它信息,最后,用手庹测量了距离,说:“我的建议,供你们参考。我的计划是,等国民党军进入无锡地界,离望亭一步之遥时再动手。不蛮干,四两拨千斤……” 孔立强想的计划是:龙家瑛先冒充伪军上海司令部给火车站驻守连打电话,下发调拨仓库弹药的命令,然后派两个人伪装成军官,持公文让车站驻军把弹药送往无锡国民党部队临时行营。龙家英只需带人候在必经要道,半路截住军火车,转运去游击队大本营。孔立强特地提醒,为了此计成功,务必做到不贪心,装一车家伙走可以麻痹敌人。 那么公文何来?孔立强告诉江三郎,他见过伪军的公文格式,药房有现成的纸墨、刻刀、印泥。雕刻印章,模拟文书的事,孔立强说只需一天的时间就够。 江三郎闻言大喜,他不眠不休,立即赶回去与龙家瑛汇报。龙家瑛与孔立强有过一次留亭镇劫粮成功的合作,对孔立强深信不疑,对此计划也是满口称妙,当即表示赞成。 龙家瑛粗中有细,再约孔立强在镇外见了面,一起对行动方案进行了详细的研究,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他唯恐自己带方言的口音露陷,冒充上海司令部的电话,希望孔立强亲自打。 孔立强欣然同意! 只要能继续为部队做点事,孔立强不会推却。 过去不会,现在仍然不会!他反而有种莫名的兴奋,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用的人。 (本章完) 第320章 大汉奸 第320章大汉奸 孔立强钻了伪军投降,与国民党部队交接中出现的空挡,龙家瑛没费一粒子弹,没有一人受伤,顺利劫得一卡车的武器弹药,游击队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中。却正是那轻松得来的胜利,江三郎疏忽了前期计划劫弹药仓库的一个疏漏,他们借来的一条运输船没有及时归还,停在镇码头几天没见移动,引起了彻查军火车被劫一案的军统的怀疑,立即扣押了该船。 这条船的主人叫余关良。两年前,孔立强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交的吴县地主余关良。 余关良来望亭火车站接受军统的调查,在交了保释金赎走船后,想起余兆庆是同族远亲,也就一时起意,去兆庆药房拜访族兄。 这一去,余关良一看到“栗强”的脸,令他顿时想起了两年前与孔立强做生意的往事,转身即对余兆庆说:“老哥,你可知道这个小贼是谁?” 余兆庆一脸的狐疑,问道:“是谁?” 余关良说:“化成灰我也认识,他叫孔立强,是个大汉奸。” “这么可能呢?他在我这的一年里,老实本分,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怎么看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呐!” “老哥,你今天信我一句,赶紧报官,还能捞得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否则啊!你就是包庇汉奸,十恶不赦。你这么大的药房,这么大的家业,还有你子子孙孙后代都不得保,都得遭殃。” 这话,直把余兆庆吓得尿了裤裆,已然六神无主。 余关良说:“你在家稳住这小子,我现在就去报官。这小贼是不是汉奸,一审就知道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看走了眼,一个没有来路的人,老哥啊,你也不能用呀!我们做开门生意,不能做侥幸的粗心事,起码得陪着小心立身保本,否则都完蛋。”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们做事绝对不能犹豫。我跟你说,当时……”余关良指指后堂说,“我跟他做大米生意,他的订金我已经收了,但我一打听到,这大米是要卖给日本人吃,我没有考虑,立即决定取消这笔生意。你道为何?我当时就想,我不能做汉奸。我的眼光看得远,我宁可赔钱,也不能背负做汉奸的名号,否则一定倒大霉。” “你有远见,可是……” “没有可是。老哥,你今天一定要听我一句话,否则后患无穷。还有呀,现在是什么世道?日本人投降了,不等于天下太平啊!天下还有得乱啦!我们是生意人,有家产田业,靠什么来保?我们挣来的钱,靠钱是保不住家业的,只会让人眼红。我们生意人只能靠政府,靠制定政策、规矩的人。我命不由我啊!我们是生是死,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贴着政府走,不能跟政府作对,要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 “有道理!” “嗯!老哥,这样吧,你心地善良,我也不逼你。恶人我来做!” “好好!听你的!” 余关良悄悄地拱拱手,转身出门报官去了。 曹氏一直站在门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等余关良一离开,立即出来对余掌柜说:“掌柜的,你是不是脑子乱了!” “啊?你想说什么?” “那个余关良到底按什么心谁知道呀!你让政府的人来这里把栗强抓了去,你还想立功赎罪?你做春秋大梦呀?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嘛!” “到时你有嘴也说不清!跳进黄河洗不清!你没落到一分好,还必将招来一身的骚。” “啊呀!你咋不早说,现在哪还来得及!哎呀,晚啦!晚啦!来不及啦!” “谁说晚啦!来得及!” “那依你你怎么说?” “赶紧让他走!逃得越远越好!一逃走一了百了,死无对证。” “可他们来问我要人怎么办?” “他们要谁?我们这里哪有孔立强?只有栗强!逃不见人,谁能证明他是孔立强?再说了,栗强已经接受过盘问了,政府的人是吃屎的呀?栗强要是汉奸早就是汉奸了……” “你说重点。” “让栗强赶紧走。有人来抓、来问,我们只要说一句话,人家被你们折腾怕了,吓得溜了,我能咋的!谁叫他们当时抓了放的?” 余兆庆被说得哑口无言,眼睛盯着曹氏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瞧着大拇指,逼出一句话:“夫人!你高明!” 因此,孔立强得以逃出了望亭镇。 是回故乡留亭镇?回去也盯着汉奸之名!有家不能回,这道坎,搁在孔立强面前无法跨越。天下之大,却无处可去!他再次陷入窘境。 孔立强寄希望于江三郎和龙家瑛,希望游击队能都收留自己。可是,江三郎在哪里?游击队又在哪里? 他不甘心就此惶惶逃命,决定去望亭殿躲一躲,一来是等待江三郎出现,同时也希望,老和尚能够指点迷津。 孔立强在村外躲到天黑,才进了望亭殿。老和尚见他突然出现,只是怔了怔,念了句“阿弥陀佛”,没有过问一句话,安排他住下。 他在望亭殿躲了两天,缉拿汉奸的军统进了村,找村长敷衍了事地打听了一些关于栗强的情况便回了镇上。但栗强可能是上海来的大汉奸一事倒是传开了。而最关心此事的有两人,一是宋小宝妈,她怎么也不信,流浪汉栗强会是汉奸;另外一人则是宋祥娣。 小宝妈第一个想到望亭殿,会不会是心地善良的老和尚收留了“栗强”,于是,她借着烧香的名义来殿上察看。老和尚面对小宝妈的试探之问,轻轻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第二个来殿上的人便是宋祥娣。 此刻的宋祥娣已经有了身孕,对赵阿二来说,本该是一件大喜事。然而,宋祥娣与孔立强在望亭殿种菜、浇菜,又连着几晚夜宿殿上,风言风语已然四起。尤其是宋祥娣留宿于殿上,明明是为了照顾赵家大娘,明明在赵阿二的眼里里看得一清二楚,但赵阿二宁可信其有,居然相信了流言蜚语,甚至开始怀疑宋祥娣的身孕也与孔立强有关。 在农村乡下,入赘的女婿位卑,赵阿二的自卑起始于传统习俗,累积于人心深处的攀比。他深知自己什么都比不过孔立强,也就对传言深信不疑,事事处处都对宋祥娣设防。 赵家兄弟同怀一条心,尤其是赵阿三,心里对把宋祥娣头上的发簪心存芥蒂,对孔立强怀有成见,因而一直对二哥深表同情。那天抗战胜利游行日,赵阿三就跟在孔立强的身后,目睹了孔立强脱衣给江三郎的过程,随之便偷偷举报孔立强是汉奸。 赵阿二一听说有人在村里查找“栗强”,他紧张得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是担心孔立强是汉奸,而是担心孔立强来了村里,与宋祥娣搭上关系。见宋祥娣去殿上,也就悄悄地跟在其身后。 老和尚面对宋祥娣旁敲侧击般的问话,同样以一句“阿弥陀佛”来作答。宋祥娣见问不出所以然走了,但赵阿二却动了小心思,干脆躲在望亭殿的后门,他想看看宋祥娣会不会出现在后门。 赵阿二在心里暗想,只要宋祥娣来望亭殿的后门,那么就一定与孔立强有染。赵阿二被等来宋祥娣。他捉奸不成,却发现了孔立强就躲在望亭殿。 这一发现,顿时让他恼羞成怒,孔立强与宋祥娣“莫须有”奸情,促使他逼着一口气跑到了村长家,向村长高发“大汉奸就在殿上”。 村长没有说话,村长老婆一听,反倒劈头盖脸臭骂了赵阿二一通,甚至最后威胁道:“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再敢胡说八道像疯狗一样乱咬乱说,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宋庄,让你这辈子都没脸见人。滚滚滚,你赶紧给老娘滚,真他妈丢人现眼。” (本章完) 第321章 重启调查 第321章重启调查 赵阿二被村长老婆骂出了门,灰溜溜地回了家。 村长老婆的嗓门大,左邻右舍闲得很,听见她的叫骂声纷纷出来看笑话,一起指责赵阿二不识好歹、狼心狗肺。赵阿二却辩驳道:“我娘是菩萨救的,他算什么东西!” 宋庄经村长老婆与赵阿二这么一闹,都知道了流浪汉栗强的真名字叫孔立强,孔立强是大汉奸也随之家喻户晓。 骂归骂,闹归闹,孔立强躲在望亭殿,这还了得?抗战胜利的激情尚未褪却,汉奸就像人人喊打的过街了老鼠,村民不用动员,连夜自发起来把孔立强轰出了望亭殿。小宝妈夹在人群中,尽管心有不忍,却也不敢吱声,眼睁睁地看着孔立强消失在了黑夜中。 驱赶孔立强的声浪,以及咒骂赵阿二的话,很快传到了宋祥娣和她父母的耳朵里,其父母的脸上挂不住,忍不住坐在角落里唉声叹气。 在宋祥娣心里,嫁给赵阿二纯属无奈,现在见父母生闷气,孔立强又被赶出了村,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对赵阿二一顿痛骂。赵阿二仍然狡辩道:“我娘是菩萨显灵,就算栗强不在殿上,我娘也会好的。他躲在殿上肯定是得到了风声才躲起来的,否则平白无故的谁会说他是汉奸……” 宋祥娣一听就来了气,她许是杖着有父母撑腰,操起擀面杖就朝赵阿二打去。这么一来,赵阿二的牛戆劲也被激发出来了,不再忍让,开始还手。俗话说老实人也有狠脾气,宋祥娣父母见状,一起动手帮着女儿揍女婿。最终,赵阿二双拳难敌四手,他落败摔门而出,却又不敢回家,生怕被自己的母亲、兄弟看不起,便摸黑走到了镇上,在镇公所门口等到天亮,举报孔立强就躲在望亭殿。 接待赵阿二举报的人,并没有把抓汉奸当回事,又听说孔立强已经被赶走,仅是草草地做了登记,反而把赵阿二训斥了一顿,便把他赶出了镇公所,这让赵阿二大失所望。饥肠辘辘的他,越想此事心里的闷气越甚,在镇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到早点摊,一摸口袋没钱,心情越发不好了,像个没头苍蝇般的乱走。 赵阿二的囧样,被一人看在了眼里,上前给他指了条明路,当兵就有饭吃。赵阿二一听大喜,跟他走到了国民党部队设在望亭镇的临时征兵处,报名从了军。由于赵阿二不识字,登记人根据口音帮他填了入伍表格,姓名一栏写了“赵阿宜”。从此,赵阿二就成了赵阿宜,再也没有回宋庄。宋祥娣遍寻无着,生下孩子后,没有再嫁,与孩子相依为命了大半辈子。这是后话了,以后再提。 孔立强没有归路,也没有去处,身边只有江三郎与龙家瑛若即若离、若远若近的身影。他打定了主意,决定去找游击队。可是,游击队在哪里?孔立强不知道,心里想着,游击队大约在太湖。他抬头看看北斗星,辨清楚方向,孤注一掷般朝太湖走去。 自望亭火车站军火库的一卡车武器弹药被劫后,由军统苏州站负责彻查此事,他们摸着屁股都能猜到,一定是江南游击队所为。可军统也找不到游击队的确切位置,只能采取常规手段,封锁了附近通往太湖的水陆两路。 孔立强在夜里此去,一头撞进了军统设置的关卡。那关卡由城防保安队负责值守,孔立强面对盘问,既不敢报栗强的名字,也不敢说自己叫孔立强,他灵机一动,装起了哑巴。然而,哪怕是一个哑巴,深夜走在通往太湖的路上便是嫌疑。城防保安队立功心切,见天上掉下一个哑巴,几个人一合计,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错过,便伪造了一份笔录,姓名一栏就填“哑巴”两字,把孔立强定为“太湖水匪情报员”,在保安队关押了两天,又被送去了苏州相中监狱。 军统苏州站有一人叫吴云冰,他是望亭火车站军火被劫专案组成员。这天,吴云冰去望亭镇公所调查,其中一人为了表现自己称职,连举报汉奸的台本也翻出来给他看。那天赵阿二来等天亮举报,栗强又名孔立强的名字非但录在台本第一行,还是那页唯一的一行记录,尤其是文末“在逃”两字,引起了吴云冰的警觉。 吴云冰怀疑的是,孔立强为什么要以栗强之名潜伏在镇上?又为什么在这个节点出逃?会不会与劫军火一案相关联?他随之去兆庆药房和宋庄、以及找余关良进行调查,很快发现,孔立强在逃已不意外,意外的是举报人赵阿二也失踪了。 吴云冰立即把赵阿二的失踪定性为被灭口,把孔立强来镇上兆庆药房定性为有预谋的潜伏,目的就是为了抢劫望亭火车站军火库。 军统苏州站本来对军火被劫的调查毫无进展,孔立强因而成了他们的结案疑凶,当即找人用不同的笔迹伪造了人证、物证,并篡改了余关良的证词,只字不提汉奸两字,把劫军火事件做到了孔立强的身上。文件签字画押、结案存档,且逐级上报,邀功领赏。 江苏省委在苏州军统站内有潜伏的同志,他把孔立强涉及的案宗复制了一份,几经转手,最后交到了江苏省委上海组织部同志的手上。 余关良的证词有真有假,其中如何认识孔立强的经过,写得清清楚楚,经当事人顾律回忆、印证,劫军火案宗中的栗强,非孔立强莫属! 被卓立男击毙的孔立强没死,他还活着!却谁也高兴不起来! 孔立强已被组织部列为叛徒的枪决名单,他死而复生,且在望亭火车站抢劫了日本人遗留下来的军火库,他的身份,到底该如何认定?假如继续坚持当时的党小组决议,把孔立强当成叛徒,那么,他抢劫军火的目的是什么?假如为孔立强平反叛徒罪名,那么党小组决议上的错误,又将有谁来承担? 这也就让组织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邵玺安看着案宗副本,陷入了沉思,他感到分外的棘手。 感到棘手的人还有浦成。 卓立男已经明确对姚向同表示,当场击毙了叛徒孔立强,可现在,孔立强非但还在人间,且还在坚持战斗! 卓立男向组织说谎,不管出于任何目的,那是党性与原则问题! 那份卷宗在上海组织部立马卷起了惊涛骇浪,浦成当机立断,立即停止了卓立男重返地下岗位的工作,命令她递交一份在桃安镇上详细的经过报告。 接下来,就是邵玺安和浦成直面自己问题的时候了。他们的态度非常明确。 邵玺安说:“我们都别早下结论,先把此事调查清楚再说。” 浦成点头表示同意,说:“紧挨望亭镇的太湖中,有我们的一支队伍在活动,被劫军火是否与他们相关,我必须立即回趟苏北根据地,想法子与游击队的同志们取得联系,了解具体情况。” 邵玺安伸手握住浦成的手说:“好!我同意你的意见,我会建议组织部重启对孔立强的调查。”他顿了顿,郑重地说,“我们务必实事求是,在孔立强的身上,有错必纠,有过必追。该是谁的责任,我们坚决不推诿。” 浦成认真地说:“我同意!假如是我错了,或者是我的人错了,一定请求组织秉公处理!” (本章完) 第322章 吴云冰 第322章吴云冰 卓立男一直在暗中寻找孔立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年多没有一丝消息的人,如今“孔立强”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出现了,而且还是通过军统的渠道传过来的消息。面对如此滑稽的事,她激动过后,欲哭无泪,怔怔地看着窗外出神。当时随口对姚向同说自己击毙了孔立强,从此以后没有向任何人做过解释。姚向同是支部书记,代表的是组织,她没有解释就等同于欺骗了组织,因而早就知道后果,只要孔立强活着,便是她身上抹不去的政治污点。 此刻的卓立男,已经接到组织决定的停职通知,她凝神看看窗外的天空,反复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给予自己明确的回答,因为爱他!哪怕孔立强真的做了叛徒,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她知道,自己下不去手! 既然知道孔立强出现在望亭镇,也明知他已经在逃,卓立男想到自己停职检查,没有了工作,不如去望亭镇寻找孔立强的踪迹。 卓立男拿定了主意,她知道浦成已经赶去了根据地,便托苏元捎了一个口信给屈双喜。她也不等屈双喜批准,独自乘火车去了望亭镇,按照卷宗上的线索,先是找到了兆庆药房,向余掌柜描述孔立强的模样,打听他的消息,余掌柜和曹氏怕事,回答是什么都不知道,推得一干二净。 不得已,她又找去了宋庄。 卓立男仍然不敢提孔立强的名字,向老和尚、村长、小宝妈他们说,自己的丈夫失踪了两年多,她是一路寻访来此寻找。 老和尚听完她的述说,依旧是高深莫测地念了句“阿弥陀佛”。倒是村长和小宝妈,向她说了当时看到孔立强的情景。当卓立男听到小宝妈说孔立强倒在草堆上,受着孩子们的骚扰却无还手之力,最后是村长把气息奄奄的孔立强送进了殿上,菩萨大发慈悲,老天爷开恩,才让栗强捡回了一条命。 卓立男听得真切,他们口中的栗强,无疑正是孔立强,却不敢承认。她得知孔立强吃尽了人间苦,差点在这里终结性命的遭遇后,一时间心痛如绞,再也忍不住失声哽咽,泪洒当场,朝村长行深鞠躬大礼致谢,嘴里却这么说:“这人应该不是我相公。我相公年纪比我小,有这么高……”她比划着,“他从小娇生惯养,是吃不了那么多苦的。” 村长见卓立男气质绝佳,衣着华贵,与村妇无法相提并论,见她盈盈弯腰,不禁吃了一惊,朝一旁跳着躲开,连声问:“你想干什么?呃呃呃,你不要这样呀,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宝妈连忙扶起卓立男说:“行这么大礼谁敢受呀!快起来快起来!你都说了,这个叫栗强的人不是你男人,怎么就要鞠躬了呢!我们这里不能随便鞠躬的,只有人死了才鞠躬呐!” 卓立男顺势站起,抹着眼泪说:“我感动你们救陌生人的义举,想到了我的相公。他自从跟我吵了一架后离家出走,到现在音信全无。我找遍了周边方圆几百里,还是首次看到你们这么善心的人。假如我相公也能遇到像你们这样的好人,我相信他肯定还活着,我是在替天下人感谢你们。” 村长憨厚地搓着手说:“不敢当不敢当。我们村历来就有救死扶伤的传统,是应该的、应该的。” 卓立男来镇上打听孔立强的消息,镇公所闻风而动,派人一路跟进了宋庄。见卓立男哭得稀里哗啦,说得头头是道,以为她当真是寻夫不遇,倒也没有为难她,直接回去复了命。卓立男也在天黑前回到镇上,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想着从宋庄听来的孔立强遭遇,想着卷宗中的记录,心里越想越难过,眼泪止不住的流。 去年在船上举枪相对的场面,再一次浮现在了卓立男的眼前,当时的孔立强背对自己,背影是如此的刚直。现在回想,就像一座山那般挺拔,虽然没看到他的脸色,但可以猜想,他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得不到理解的悲哀与绝望。 卓立男的自责,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默默呼唤着孔立强的名字,一遍遍问:“你在哪里?孔立强你在哪里呀?你到底在哪里呀?”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卓立男越自责越思念,越思念越后悔,越后悔越想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害怕孔立强跨越了千难万苦,终究躲不开宿命之劫!此刻的卓立男无助到了极点,唯有眼泪能给自己一点安慰,以至于眼睛都哭肿了。 吴云冰得到卓立男来镇上、宋庄寻夫的消息后,心里顿时起了疑云。在火车站军火被劫的调查中,他弄虚作假毕竟是个心结,听人来报卓立男在打听孔立强的事,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军统内部正在纪律整顿,他唯恐是上级部门来明察暗访,自己冒领军功败露,从而断了前程。因此,他身着一身笔挺的军装,一早赶到旅馆,敲开了卓立男的房门。 卓立男来不及梳妆,把门开了一条缝。门缝中露出了卓立男半张脸,她的头发凌乱,脸色苍白而又憔悴,眼睛红肿,目光无神,呆呆地看着吴云冰茫然地问:“你是谁?” 站在吴云冰眼前的是一个如此柔弱的女人,柔弱到足以让一个军统都心生怜惜的女人。吴云冰一下子看懵了,骨子里流淌着的狡猾与奸诈之血,忽然变得清凉,竟然张口结舌般地说:“我……我……” 别说是国民党军人,就算是身着日本军官制服的寿谷夫、石田他们站在面前,卓立男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与慌乱。她的神色没变,语调也没变,问道:“可是有我先生的消息?” 吴云冰回过来神来,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难得谦虚地说:“你先生是吧?对对对!是这样的啊,我听说你来镇上寻人,我一早赶来就是想告诉你,也许我可以帮上一点小忙。” 卓立男故意装出不解的样子,问道:“你认识我先生?” 吴云冰愣了愣,不过,他毕竟是军统,反问道:“你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家的?你找了他多久?嗯……我们站在这里说话似乎不太方便,不如……” 卓立男说:“对不起,你进来说话反倒要让人说闲话了。” “那行!我就站在这里问你几句话即可。” “你站在这里问,就显得我不礼貌了。” “哪……” “你到楼下厅堂等我,我稍后就来接受官大人问话。” “哎呀!太太言重了言重啦!我只是以私人的名义来帮你。太太你千万别误会,我今次来绝对不代表官方问话。我,啊,这个,是以私人的,哦,啊,是朋友,嗯,以朋友之名……”吴云冰显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卓立男垂下眼帘,说:“行吧!你到楼下等我。” 卓立男那哀怨忧愁的眼神,说话轻柔温婉的声音,以及不卑不亢的神态,无一不俱空谷幽兰的气质,落在吴云冰的眼里,翩若惊鸿!宛若女神! 就这么一见,吴云冰的眼里从此只有卓立男。 (本章完) 第323章 秦福之 第323章秦福之 吴云冰身着军装来见卓立男有两层意思,如果卓立男与逃犯孔立强有染,制服可以起到威慑作用;如果卓立男是纪检人员来复查军火被劫案,威严的装束可以给上峰就下好印象。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仅是从门缝中看了一眼,已然对卓立男一见倾心,且敬若女神。 卓立男下楼来见他,随便编了名字与故事,吴云冰都深信不疑。 吴云冰是军统少校军官,个人能力与官僚作风,在他身上兼而有之。然而,人的感情太过微妙,往往会在潜意识里引导大脑思维往好处着想。吴云冰对卓立男的判断力因而出现了偏颇,只当她是一个外出寻夫的若女人,为之大献殷勤。他表示愿意帮助卓立男寻找丈夫,卓立男没有拒绝,当然,她也不能随意拒绝。 卓立男在吴云冰的陪伴下,寻访了望亭镇周边,自然打听不到一丝关于她“丈夫”的信息。禁不住黯然神伤的卓立男,眉宇间不露笑意,常常是不顾吴云冰是否在身边,总是垂首无语凝噎,眼光无神地看着一个目标发呆,回忆着她的回忆,思念着她的思念。 那忧伤的神态,非凡的品相,从卓立男眉宇间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魅力,摄人魂魄,令吴云冰越看越是喜欢,越相处越爱慕。卓立男在望亭镇逗留的一周的时间,吴云冰抛开了公事,整日不离左右,对她垂涎三尺。 当卓立男说要回上海的时候,吴云冰终于忍不住了。 卓立男见他欲用强,说:“吴长官,你这几天帮我寻夫,民妇感恩在心,永不敢忘。我不是风月中人,假若你非要这样,反正我也没盼头了,今天不如就死在你的面前。” 这几天的相处,吴云冰已隐约察觉到卓立男性格刚烈的一面,闻言倒也不敢胡来,连忙说:“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假如是非份事,那还不如不说,免得日后不好相见。” “你今天回去,我会送你去火车站。我还想着,日后来上海看你,你是否愿意见我。” “那是当然!” 吴云冰一听大喜,连忙说:“那好、那好!嗯,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是否该问。” 卓立男淡淡地说:“假如是不该问的事,不如不问。” 吴云冰一时哑然,怔了怔才又说:“我还是得问一句,如果你先生再也找不见了,你会怎样?” 这个问题谁也不需问,卓立男早就有了回答,此生非孔立强不嫁!可是,孔立强如今就像是谜一样的存在,在望亭镇偶尔一现身后,便又影踪全无,她不下千百次暗自问过自己,假如再也找不到孔立强,以后将怎么办? 卓立男想到这儿,刚想直抒己见,话到嘴边却言不由衷地说:“再等三年。我再找他三年,假如还是找不到人,那我就死心了。”这里是吴云冰的地盘,说话不能说绝,得留有进退余地。卓立男不是傻瓜,她岂能看不出吴云冰的心思,所以才这么说。 吴云冰信以为真,兴奋地说:“好!我等你三年。” 在这同一时刻,孔立强在相中监狱开始说话了。 孔立强被抓,从保安队到相中监狱,始终没有接受过审讯。连一次问话都没有,因为他是哑巴。 相中监狱地处市郊结合处,日本人投降前,关押的均为抗日分子。日本人投降后,相中监狱被国民政府接管。随着抗日胜利的消息传进监狱,被关押在此的犯人,要求释放的呼声与意愿,一天比一天强烈、高涨。同时,社会人士和团体也在报纸上呼吁、上街头集会,要求当局尽快释放被日本人关押在相中监狱的人。 然而,苏州当局政府迟迟没有作出回应,因为,相中监狱关押的人当中,有一大半是共产党,怎肯轻易释放这批人! 相中监狱收押的群体中,有一个犯人履历表上署名叫阳东的人,真实身份是中共苏州组织部副书记。他识破了当局的居心,在狱中组织大家进行绝食抗议。监狱长迫于压力,不得不要求被关押者中派代表来对话、谈判。 阳东便是代表。 而这场谈判并没有分出胜负,双方各退一步。狱方以国家百废待兴,重庆政府计划回迁南京为托词,释放狱中政治犯必须等国府下达命令才能执行,因而答应阳东,优待在押人,有病治病,牢门不再上锁,要求阳东他们,除了不能离开监狱大门和擅自进入狱警办公、生活区域外,可以自由集会、看书、读报、演讲。提出的条件是取消绝食,取消对抗,等待国府下达释放令。 阳东与监狱长谈判之后,他们在狱中等待了半个多月,孔立强被关了进来,与他同乘一辆囚车而来的还有一人,姓秦名福之,罪名同样是私通太湖水匪。 秦福之被推上囚车之时,便开始闹上了。他的倔强、挣扎,遭到了押送人的恐吓以及枪托击打,最后被人一脚踹上了囚车,跌倒在孔立强的脚跟前。到了此时,似乎还不臣服,在大声骂骂咧咧中呼叫着冤枉。 孔立强见他额头上在滴血,鼻子里在流血,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苦于不能开口说话,也就无法出言安慰,便出手把他拉了起来,让其坐在了自己的对面椅子上。 秦福之的屁股刚落座,又大声叫骂开了:“你们这群孙子王八蛋,只会仗势欺人,冤枉好人。你们有种把我枪毙了,别他妈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老子不会怕你们,大不了十八年后再投胎做人……” 囚车开动,秦福之一路叫骂不休,直到车子开出街道,开上了马路,这才住了口。他喘了几口气,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见孔立强始终不言不语,打量了他几眼说:“兄弟,你犯了什么事?” 孔立强默然无语。 秦福之又说道:“他娘的,这帮畜生,都是没有人性的东西。我在太湖里撒网抓鱼,这帮孙子就把我给抓了来,冤枉我说是水匪。你说,你说说看,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你帮我评评理,这算什么世道?就凭他们手里有枪,就可以欺负咱平头百姓了吗?他娘的狗皮子,一帮猪狗不如杂种,都不得好死……” 他骂得血脉喷张,吐沫横飞,孔立强听得咽了几口口水,心里认同,却不吱声。 押解人听了火大,坐在监护座上敲敲栏杆嚷道:“你他妈的再骂,等会我弄死你。” 秦福之不甘示弱,开始与他们对骂。押解人不耐烦了,干脆停了车,把秦福之一顿暴揍,而秦福之却嘴硬,宁死不屈,直骂得嗓子哑了才住了口。 孔立强木然地看着,心里不觉得有些敬佩,暗想他也是一条汉子,只是反抗用错了方式。同时,他的心里默默猜想,这人到底是受了冤屈的平民百姓?还是隐藏在太湖中坚持战斗的游击队队员呢? (本章完) 第324章 我认识你 第324章我认识你 孔立强和秦福之被押送到监狱,两人的形象有了鲜明的对比。孔立强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秦福之却是满脸伤痕,路也走不动了,几乎是被狱警架着双臂,把他拖进了监舍。 孔立强与秦福之被关押在同一间小监舍,必须经过不上锁的大监舍区域。大监舍内的人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从眼前走过。孔立强感触到众多聚焦到自己身上的眼神,像一根根刺,扎在了身上的刺,被盯得浑身不知在,只能低头跟在秦福之和狱警的身后。 他们被关了几天,秦福之的伤势好了许多,开始与他说话。孔立强则永远是充耳不闻的样子。他只听不说,似乎激怒了秦福之。秦福之斜视了一眼孔立强说:“你死人呐!说句话很难吗!” 孔立强不语。 秦福之顿了顿,坐在地上不屑地说:“你别以为自己了不起,不愿跟我说话就永远也别说话。到了这里还装呐!你以为你是谁呀?就高我一等啦?哦呸,衣服一脱,我们都一样。都被关进来了,还弄得像真的一样。你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呐!” 秦福之骂骂咧咧地说了老半天,在监舍门口巡逻的狱警喝道:“人家是哑巴,你叨叨叨个没完,想造反呐!” 秦福之来劲了,一下子从第三地上跳将起来,拍打着牢门说:“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不是水匪。”他的叫声很大,声音传到了大监舍区域。 狱警恐吓道:“我警告你,你再闹我整死你。” 秦福之丝毫不惧,反而叫得更大声了:“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人权,我就是一个打鱼的,你们把我抓来冤枉我是水匪,还有没有天理呀!” 孔立强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人权?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会说“人权”吗?一个普通的打鱼人知道什么叫“人权”吗? 就在孔立强闻言沉思的时候,秦福之与狱警吵得更凶了,大监舍内的人,纷纷向小监舍聚集过来。狱警与秦福之对骂了几句,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打开了牢门,对秦福之拳脚相加,又是一顿暴打。 孔立强躲在墙角,冷眼相看,心中在暗想,那帮狱警的胆子也太大了,当着众多犯人的面殴打一个被冤枉的犯人,难道就不怕事情闹大吗? 果然,大监舍内群情激愤,围在小监舍的铁栅栏门口高呼口号,“禁止暴力”、“还我人权”、“要求惩办凶徒”等口号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开始操起板凳狂砸小监舍的铁栅栏。 随之,一大批狱警闻讯出来,把大监舍的驱赶进了牢房,并重新上了锁。同时,把秦福之拖出了牢房,拖去了刑讯房。 小监舍的牢房内只剩下孔立强一人,他站到了门口,从门上的窗口向外瞭望,外面的声援口号渐渐平息了下来,牢房门外的活动场地重归无人状态。孔立强没有坐过牢,但多少知道一些坐牢的传说,比如放风,比如牢门紧锁等。在这几天里,他看到了奇怪的现象,大监舍内的牢门似乎没有上锁,犯人可以随时聚在放风的场地上打牌、下棋、踢球等娱乐,也可以聚会演讲、唱歌。 甚至还能公开向监狱长提要求。孔立强听到,有人要求吃肉,在第二天,他的饭菜碗就有了肉!这让孔立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心里不觉在想,这里关押得都什么人呀? 这时,隔壁牢房有人敲击着牢门问:“喂,隔壁的,我从来没听讲你说过话,你真的是哑巴吗?” 孔立强不语。 过了会,隔壁又问道:“喂,你犯了什么事进来的呀?刚才拖出去的人是谁呀?在这里跟这些王八蛋怄什么气呀!这不是自找苦头吃嘛!” 狱警听讲了隔壁有人在说话,走过恶狠狠地说:“干什么?你也想闹事吗?” “不敢不敢!小的知错了。不说了,不说了!” “别活得不耐烦啊!我警告你,被拖出没有好果子吃。” “是是是!放心放心,你们说啥就是啥,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秦福之被再次拖进牢房时,已经遍体鳞伤,路也不会走了,是被担架抬了进来。 狱警用担架把秦福之抬到大监舍门口的场地上,像是示众一般地放下担架。秦福之的呻吟声,瞬间在寂静的场地上传开来,传进了大监舍区域的牢房。牢房内紧接着是一阵喧闹,又是口号与呼叫,外加敲击牢门的声音,瞬时间响彻云霄。 随后,监狱长登场了。他站在场地中央,用话筒大声训话道:“各位、各位、不要喧哗,现在听我说两句话。啊!这个,我们曾经有约在先,你们的问题,我已经上报中央政府,估计啊,终审裁决就这几天可以下来了。我的承诺,我已经做了,可是你们呢?各位啊,你们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呀!我满足了你们的要求,给了你们自由,你们还想要怎么样?啊?你们要改善伙食待遇,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有没有改善?肉加了吧?鱼也三天两头有得吃吧?你们自己说,还想要我怎么样?现在倒好,我对你们好,你们就当福气啦?还得寸进尺,聚众闹事……现在,我宣布,从今天起,从现在起,你们的牢房重新上锁,千万不要怪我不讲信用,都是你们自作自受……以后,继续老规矩,每天上下午,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放风时间。要是你们再胆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一定收回上报释放你们的申请,全部重判……” 孔立强听着监狱长的训诫,忽然隐隐约约明白了,监狱长与狱友在以前有过某种约定,这才有了如今令人看不懂的监狱生活场景。然而,秦福之的出现与闹腾,狱友所谓的自由,就在这陡然间被取消了! 秦福之被抬进了牢房,他受的伤确实很重,连翻个身都要忍不住哀嚎呻吟。他身上的伤作不了假,孔立强看得出,那是真伤,因而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联想,也许,这是一种巧合吧?他这么安慰自己。 秦福之的伤养好以后,人变得老实了许多,再也不跟狱警闹腾了。没过多久,他被转出了小监舍,去了大监舍区。 孔立强就像是一个被遗忘的犯人,监狱方不找他问话,也就没人告诉他以什么罪名坐牢,要坐几年的牢。他也不跟人说话,把哑巴装到底,到了放风的时间,害怕狱友把自己当成叛徒、汉奸,也就刻意不走出牢门,总是一个人独自呆坐着。他抬头从高高的窗口仰望天空,脑子里回想着过往,大多是与卓立男有关的旧时场景。 心如枯木般的监狱生活,让孔立强忘记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一天,一个送饭顺便收便桶的人走进牢房,对孔立强悄声说:“孔老板,我认识你。” (本章完) 第325章 阳东 第325章阳东 孔立强闻言一愣,却不动声色,只当没有听到。因为聋哑不分家,既然装了哑巴,就该装出充耳不闻的失聪之人。 那人见孔立强不说话,趁收便桶时耳语道:“我刺杀过你!晚上,街上,黄包车,忘了吗……” 这时,站在门口的狱警喝道:“嘀咕什么呐?” 那人连忙说:“没有没有!是他小便洒了一地,我收作收作。” 狱警说:“收作什么呀!臭死他活该,谁叫他乱撒尿的,熏死他好啦!” 那人连忙说:“嗯嗯嗯,活该熏死他。”随即,压低声音对孔立强说:“明天放风的时候出来。”说罢,也不等回话,拎起便桶就走。 孔立强看着这人的背影,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当街刺杀自己?怎会不记得! 他闭上了眼睛,努力回忆当时遇刺的经过,却记不起此人的模样,反而是粟永盛替自己挡枪的情景,一遍遍闪现在了面前。想起粟永盛,令他一阵伤感,有些人、有些事,只能收藏在心底,收藏在记忆深处了。 记忆断断续续,依稀还记得,甄贵曾经信誓旦旦说过,他一定会找出行凶之人,然后帮自己报仇!凭甄贵的江湖脸面与手段,行刺自己之人断无生路,难道是甄贵当时失手了?还是有人知道这件事,如今是来冒名顶替,意欲揭露自己的身份?假如当真是这样,为什么不去向监狱方报告,而是要自己利用放风的机会走出牢房?他想干什么?要挟自己?他们又能要挟自己什么? 孔立强想到了很多种假设,唯一不怕的却是要挟! 第二天上午,孔立强一走出监房,就有人贴了上来,说:“跟我来!”说罢,领头而行。 孔立强猜不透此人何意,心怀戒备,也就没有吱声,但顺从地跟了过去。 那人把孔立强带到一个角落,阳东已在等他。还有几个陌生人分散站在阳东的身边不远处,均背对他站在原地,貌似在懒散地晒太阳的样子。 一待孔立强走进,阳东眼睛飘向远方,说:“我叫阳东。我已经知道你是谁。” 孔立强看得分明,也装作晒太阳,微仰起头,眼睛也不看他,顺着阳东的视线瞧去,是一排站在高墙上站岗的狱警,仍然没有说话。 阳东说:“我明白,你有苦衷。我约你见面只是想知道,你是带着任务进来,还是失手了。”见孔立强始终不说话,甚至一点反应也没有,阳东继续说下去,“你必须跟我透露一句话,哪怕点头摇头都行!”他顿了顿,“我们将有重大行动。” 话说至此,孔立强决定开口,说:“你是谁?” 阳东说:“我是谁不重要!那个在监狱里打杂小厮是谁,也许你更有兴趣知道。他姓万单名一个步。万步跟你说了,他就是当年在街头行刺你的人。事实是,当街行刺你是一场戏,是做给特高课和甄贵他们看的,因为当时你的处境艰难。这事是绝密,演戏要逼真,所以连你身边的人也不知道,目的只有一个,你当非常危险,必须帮你把甄贵除掉。可惜的是,甄贵太过狡猾,我们前戏做到了滴水不漏,但后续没有做好,差点让甄贵发现了破绽,连万步也差点折进去,最后想到你已经获取了寿谷夫的信任,也就没有继续跟进。我们最终决定取消了行动。” 这大大出乎了孔立强的意外,强直镇定地说:“万步差点死在我的手里!” 阳东微微摇头说:“领导说了,你不会。他看人很准,你终究是把万步放了。” 孔立强惊讶地问:“谁指挥了那次行动?” “孟政委亲自安排!” “原来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要你信任我。” “你也是受老孟同志的直接领导?” “不是!这事我们没必要深说,因为场合不对。我极想知道,你为什么进来?” “我是被误抓进来。” “没有任务?” “没有任务!” “那你为什么装哑巴?” “生怕暴露。” “明白了!我们准备越狱,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越狱?” “对!要想祈求国民党政府释放我们,那是白日做梦,我们只能依靠自己。” “有多少成功的把握?” “百分之六十。” “依据是什么?” “万步当时被甄贵追杀,组织迫不得已,把他转移来了苏州,做了我的交通员。我出事后,他被当作我的跟班也被一起给抓了进来,但我们的身份一直没有暴露。我们在这座监狱已经战斗了一年多的时间,取得了一些胜利,包括万步获取了敌人的信任,得到了在监狱打杂的机会。正是他的行动相对自由,你那天一进来,万步就认出了你。可是,我一直没有办法与你见面,只能冒险跟你提及旧事,先一步得到你的信任。” “我们尽量说得简洁一些。” “明白!他有复制监狱大门钥匙的机会,也有偷到牢房钥匙的可能。这么做就成功了一半。” “还有百分之十的成功把握在哪里?” “来自秦福之。” “谁?” “秦福之!就是跟你一同进来的那个人。” “是他?” “对!没错,是他!” “他能做什么?你把百分之十的可能寄托在他身上,那是什么理由?” “他是太湖游击队的人?” “太湖游击队?你有没有听错?” “没听错!以前叫江南游击队,现在改称为太湖游击队。” 孔立强将信将疑,问道:“他说了什么?” 阳东说:“秦福之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建议我们越狱!我们党小组研究后,一致同意越狱。” “越狱谈何容易?我们这么多人出去,没有人接应的话,又如何躲避追铺,就地分散?” “我们考虑过了。秦福之说,他了解相中监狱附近的地势,三面环水,一面直通大道。我们会避开大道,涉水过河,只要过了河,那水面就成了天然的屏障,可以替我们阻挡追兵。监狱正后方是开阔的山丘,适合大家分散隐蔽。现在,我们只需天时地利,就能行动。” “何为天时地利?” “下雨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你信任秦福之?” “此人可信!况且,越狱也是我一直在考虑的事,秦福之的建议,只是让我下了决心而已。” “可我觉得秦福之可疑。” “为什么?” “感觉!” “啊?什么?你说凭感觉?” “没错!我怕他施苦肉计。” “他是否行苦肉计,对我来说不重要!比如你,只有我和万步知道你的身份,包括秦福之在内,没有人知道。” “现在可能已经知道了。” “是我们站在这里说话吗?” “正是。” “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们在此死等绝对不会有活路,我们只有越狱一条路可以走。” 孔立强陷入沉思,阳东的话没错!就算明知秦福之的身份可疑,越狱却是一条重生之路。 阳东问:“你给我一句话,是走?是留?” 孔立强说:“走!” “好!等我通知!”阳东说完,拍了拍身上的尘灰,转身走了。 (本章完) 第326章 感觉不对 第326章感觉不对 放风时间到,人群散去,孔立强回到了自己的牢房,越想越不对劲!但哪里有问题?他搁在心里说不上来。等到下午的放风时间,孔立强想找阳东,却不见人,倒是秦福之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道:“喂,难得看见你出来,怎么啦?改性啦?” 孔立强吃不准秦福之来搭话有何居心,便微微一笑点头,算是回应。 秦福之盯着孔立强看了看,问道:“你是真哑巴还是装哑巴?” 孔立强再次点点头,装出一脸的茫然,转了个身,背对着秦福之。 过了一会儿,秦福之突然凑上来,对着孔立强的耳朵大声叫道:“喂……” 那出其不意的叫声,落在普通人身上,一定会受之惊吓产生本能的身体反应,但聋哑人不会,因为聋哑人听不见。孔立强接受到了多年恶劣环境的洗礼,他遇事不惊的冷静与沉着已非普通人,加上在装哑巴时起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尽管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也装出听而不闻的模样。倒是狱警站在高墙上大叫道:“喂,想干什么?胆敢闹事统统关禁闭。” 秦福之连忙陪起了笑脸,边后退边弯腰鞠躬道:“开玩笑、开玩笑!” 伪装的精髓在于,要装得随意而逼真,刻意的伪装,反而容易露出破绽,让人生疑。 孔立强在暗想,秦福之是在试探自己,难道他没看见自己与阳东在说话?再一想,也许,是阳东安排人围在身前,阻挡了秦福之的视线,但终究引起了他的怀疑,这才会来来试探自己是否是真聋子。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孔立强边想边慢慢转过身,神色木然地看着秦福之,见秦福之一改强硬好斗的习性,变得嬉笑哈腰的奴像,心里顿时一沉。秦福之的性格转变太快,其中必有问题!此人不可靠! 那么,秦福之献越狱之计,也就大有可疑! 越狱,是目前求生的唯一出路,但一个可疑之人突然入狱,且来诱导大家越狱,究竟意欲何为? 孔立强把这个问题逼在心里,本想等到晚上见到万步,让他把自己的怀疑转告给阳东,可是,万步没有出现。孔立强面对陌生的送饭人,不敢冒然说话,只得耐心等待。 连着两天,放风时阳东避而不见。直到了午间,万步终于再次来牢房送饭了。 孔立强立即对万步耳语一句:“我要见阳东。” 万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睛。 在下午的放风时刻,阳东仍然没有出现,而是一个陌生人在一群陌生人的包围中,凑近孔立强说:“有什么话要对阳书记说,我来转达。” 孔立强目不斜视,暗想,原来阳东是书记,便问:“他人呢?” “避嫌!”那人只说了两个字。 孔立强明白,在这样的场合,哪怕两次的偶然遇见,只要待在一起的时间稍长,也会引起敌人的关注与怀疑。他照此接头的安排来分析,阳东应该是一个斗争经验丰富之人。当即不再犹豫,说:“秦福之不可信!” 那人说:“已经察觉!” “那为什么还要仓促行事?” “明知有诈,将计就计。” “我有个建议。” “说。” “暴动举事!” 那人一愣,问:“夺枪造反?” 孔立强说:“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哪怕将计就计,也得险中求变,把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那人想了想,说:“等我消息。” 这个消息,等得有些晚。 孔立强足足等了两天,万步才带来了话:“秦福之招了,他是监狱长的人。” 孔立强一听惊讶不已,眼睛一撇门外,狱警似乎刻意离开,连忙问:“怎么回事?” 万步说:“秦福之出现后没几天,监狱长就找到了借口,单方面取消了我们用绝食换来的条件。那时阳书记已经有所警觉了,那天你的话让我们更加重视。观察了几天后,对秦福之采用了一点办法,他全招了。” “招了些什么?” “监狱长同情我们,但没有上峰命令,他怎能公开释放我们?所以他想出了这招,让秦福之进来闹事,搅起越狱的前期风云……” “风起于青萍之末。” “就是这个意思!然后,监狱长会眼开眼闭,放我们一条出路,远走高飞。” “这是秦福之说的话吗?” “是!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此话经不起推敲!就算监狱长故意让我们越狱而走,是出于同情,是发乎真心,一旦我们逃了出去,他如何向上级交代?必将前程尽毁,弄不好还有牢狱之灾,性命之忧!试问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彻底无私?” 万步微微一笑道:“阳书记已经想到了。秦福之说,他和监狱长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们看透了老蒋的无能,复兴中华的希望在共产党,所以早就有了反水起事之心,愿意跟我们走到一起。” 孔立强眼眉凝结成块,不解地问道:“你们都相信秦福之的话?” “我们是万不得已,不如相信他们一次。” “假如秦福之的话可信,又何必闹出苦肉计这套把戏?” “他说了,监狱不是监狱长一个人的监狱,其中不乏有离心离间之人,做事必须蒙住所有人的眼睛,也所以,我们做事一直很谨慎。” 万步的话,孔立强无法反驳,但他心中仍有怀疑,问道:“我的建议被否决了吗?” 万步说:“你的建议风险更大,不过没有全盘否决,保留备用。到时监狱长会把狱警调开,假如当真,我们足可以安全离开;假如监狱长在蒙蔽我们,我们就夺枪闯出去。阳书记已经做了两手准备,为了保全监狱长,我们将渡河朝北撤退,虚晃一圈,再分散朝太湖进发。” 孔立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渡河,再撤向太湖,一定是秦福之的主意。” “咦!你神机妙算唉!” “你们既然做了决定,我多说无益。” “我们已经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可能出现的问题,越狱的风险,我们必须去冒。还有,我们哪一次行动不是置死地而后生?”万步忽然轻声一笑,“当时,你不也没要我的命嘛!” 孔立强说:“这是两码事。嗯,我们有多少人走?” 万步说:“你、我包括进去,一共三十二人。” “都是我们的人?” “不全是,有几个党外民主人士,还有几个无辜百姓。” “时间定了吗?” “明天有雨!” “晚上还下吗?” “不管下不下,你晚上等我通知。” 孔立强想了想,说:“秦福之呢?” 万步说:“跟我们一起走!他会带大家投奔游击队?” 孔立强奇怪地问:“他真是游击队的人?” 万步说:“他是这么说的,我们暂时无法验证。” 孔立强顿了顿,说:“我总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万步说:“其实,我也感觉不对!这事,我是指所有事情,都太过合情合理了,我甚至找不出漏洞。” 孔立强说:“秦福之试探我是不是耳聋哑巴,这就是漏洞。” 万步说:“这个漏洞已经填上。阳书记就是因为这,才逼供了秦福之,才了解到了真相。他说,是为了把你一道带出去。因为他怀疑你是国民党卧底,但我相信你不是。” 孔立强长叹一气,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像雾里看花。” 万步轻松地耸了耸肩,说:“有些事嘛,明知有陷阱,但我们就得去跳。习惯了,到时见机行事吧!” 孔立强说:“希望是我多虑了。” (本章完) 第327章 越狱 第327章越狱 万步临走时,孔立强忽然说:“起先听说是百分之六十的把握,现在听来是有十足的把握。十足,我不敢想。我反倒担心,其中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 万步仰头大笑,却没有笑出声,只是做出了一个大笑的样子,说:“死都不怕,谁还在乎危险!不如索性放开,睡个好觉,保证明天有足够的体力……”他做了个奔跑的动作。 孔立强追问一句:“怎么出去法?” 万步伸出手来,掌心向上,五指并拢再放开,做了一个爆炸的动作,说:“等我通知。”说罢闪身而去。 爆炸?是把监狱的高墙炸开吗? 孔立强想来有点天方夜谭的感觉,不去问炸弹何来,单说监狱的围墙,说炸就能炸得开吗?越狱,怎么听来像儿戏一样? 孔立强越想越感到凶险,担忧心如潮水,越想越惊,久久无法平静。他开始闭目冥想,回忆进监狱时开始储存在脑子里的画面,进监狱大门,囚车左拐、右拐,进铁门,再拐,再进铁门,下车、步行,大楼、大厅、犯人搜身房、登记,然后是再进铁门,经过放风场地,再是铁门、牢房门……他屈指一算,光大小铁门就有六道关,万步的本事再大,要获取六道铁门的钥匙,堪比走蜀道。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要想从监狱大门出去,堪比走蜀道。 孔立强暗想,确实,用炸药炸开监狱的围墙,那是一条捷径!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监狱哪来的炸药?除非监狱长来提供,应该别无他法!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把炸药弄进监狱,怎又不怕走漏风声了呢? 孔立强突然想明白了,越狱有诈,秦福之是故意在给大家设套。他与监狱长勾结设局,无非就是想制造事端,给官方一个镇压的理由! 孔立强尽管想到了越狱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但他无法与万步、阳东他们取得联系,也就无法把自己的怀疑说给他们听。他越想越着急,越想越懊恼,非常自责,为什么不早一点想到?这是有着明显漏洞的陷阱?假如在万步来见之前想到这是个陷阱,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越狱就像是箭在弦上,灾祸一触即发。 第二天,大雨如期而下,放风被临时取消,万步也没出现,孔立强没有了与阳东见面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慢慢流逝,心里反复有一个念头,阳东他们怎么会想不到这是一个陷阱呢? 眼看着将要入夜,孔立强苦思无策,他想到了一个极端的办法,自己装疯预警! 想到就要做到,这是孔立强的个性!他跳到牢房门口,操起板凳“棒棒棒”击打牢门,一边大叫道:“越狱,我要越狱!今天我们要越狱……” 他声嘶力竭般的呼叫,穿透了小监舍的牢门,穿越过雨帘,在放风场地上发出声声回响。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任孔立强狂呼滥叫,也不见有人来搭理他。 狱警突然之间失声、失踪,太不寻常了。 事实上,大部分狱警已被监狱长调开,哪怕听见了孔立强的喊叫,也没有人来理会他。而阳东他们听见了孔立强的呼叫,只道孔立强是叛徒,决定提前开始行动。 唯一信任孔立强的人,只有万步。 万步听见了孔立强的呐喊,一个疑问顿时涌上心头,难道他是真的疯了?于是,他不顾约定的时间,也不听炸药为号,提前狂奔向小监舍来。小监舍内只有两个狱警在值守,见万步奔来,已然会意,替他打开铁门,嬉笑道:“唉,稀奇的哦!那个哑巴居然会说话。” 万步露出看热闹的神色,故意问:“出什么事啦?” 狱警朝他眨眨眼睛,说:“上边有交代,你随意,我不管。我们只当看不见。” 万步说了声:“谢了!”一路狂奔到孔立强牢房门口。他边用复制的钥匙打开了牢门,边责备道:“你疯啦?想干什么!” 孔立强立即压低声音说:“陷阱!这是陷阱!赶紧通知他们取消行动。” 万步说:“你开玩笑!万事已经具备,跟我走。” 孔立强说:“你相信我,我们上当了。” 万步说:“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闯。你别再说了,我们赶紧走!”说罢,反身就跑。 孔立强没辙,事已至此,凭话说已无法扭转乾坤,只得紧紧跟上。万步跑在前,在即将跨出小监舍铁门之际,孔立强的眼睛看向门口的值班室,内有两个狱警在打盹。 刚才的大声呼叫,都叫不醒那两个狱警?孔立强再无怀疑,此时有诈。 就在这一眼一撇之下,他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一头闯进了值班室,抓起桌上的一个陶瓷烟灰缸,朝其中一个狱警的头上猛砸上去。另一个假寐的狱警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孔立强没有按常规出牌,居然进来突然袭击,连忙做出回击反应,却终究是晚了。孔立强手不迟疑,一击而中之后,扔起烟灰缸,朝那个狱警的头上砸去,且再一次命中。 两个狱警就此被砸晕了过去。 万步听见身后响声,赶紧反身察看,只见两个狱警已经栽倒于地,连忙问:“干什么?” 越是危急关头,孔立强的思路越是清晰。他说:“换衣服!”他边说边解狱警的衣服。 万步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为什么?” 孔立强说:“别问,听我的,以后再解释。” 万步不再多问,解下狱警的衣服换上。 孔立强接着说:“这事绝对不简单!我们务必要赶去阻止大家行动。” 万步说:“可能来不及了。” 孔立强说:“来不及也要做……” 他的话音未落,但听一声巨响“轰”传来。万步边钮扣子边说:“得手了!我们赶紧去汇合!” 孔立强问:“哪来的炸药?” 万步说:“你管它哪来的炸药,只要能逃出去就行。” 他们的话说到这里,炸药爆炸就是行动信号,大监舍区的牢房门应声打开,众人涌出牢房,汇集到放风场地上,按照计划中的行动线路,朝爆炸声响的地方急速跑去。 就在这时,放风场地上方的大灯突然亮起,被监狱长调走的狱警,也出现在了监狱的高墙之上。与此同时,不待有人下令,而灯光就是开枪的命令,“砰砰砰……啪啪啪……”一阵阵、一串串密集的枪声,居高临下,朝聚集在场地上的人打去。 放风场,在倾盆大雨中,瞬间变成了屠杀场。 万步一见,不觉大惊失色,说:“我们果然中计了。咋办?” 孔立强说:“还犹豫什么?打灯!”他跑至小监舍口,操起狱警的步枪,冒着弹雨朝高墙上方的大灯打去,“砰!”一枪没中,再打!“砰砰”连声连打两枪,终于打瞎了一盏灯。这时,万步醒悟过来,举起刚才从狱警值班室缴获而来的枪,朝大灯就开。 “砰砰砰……”万步是专业的抢手,连开三枪,百发百中,打灭了所有的灯,放风场地上顿时间一片漆黑,只有子弹穿梭在夜幕中,发出星星点点凄惨的寒光,还有此起彼伏中弹人的呼叫声。 (本章完) 第328章 绝路 第328章绝路 孔立强与万步开了几枪便没了子弹,他们冒着弹雨冲至放风场边,放开喉咙喊道:“回牢房、回牢房……赶紧回牢房……” 他们的喊声,淹没在了枪声弹雨中。 密集的子弹,终于惊醒了阳东他们。阳东没听讲孔立强与万步的喊叫声,但与孔立强想到了一起,冒着弹雨指挥大家撤回牢房。 万步见大家不再朝爆炸口跑,而是开始撤回牢房,紧张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孔立强说:“找到阳东。” 万步想也不想,说:“跟我来。” 大监舍区和小监舍区呈直角状,在两监区的中间有一条通道,通向狱警营房。该通道靠放风场有一道铁门,把大小监区与营房区隔开来。现在,这道铁门已经被打开。 万步不顾放风场上的混乱,也不区分身边纷飞的是雨点还是子弹,贴着墙角朝营房方向奔去。孔立强随后,边跟着跑边问道:“去哪里?” 万步没有回话,在黑暗中侧耳倾听,仔细辨认着嘈杂的呼嚎。他突然从通道口铁门处的人群中辨出阳东的呼叫声,上前一把拽住阳东的手臂。阳东惊见一个狱警来抓自己,挥拳就朝万步打去,万步连忙说:“掌柜,是我。” 阳东连忙收手,惊讶地问:“万步?” 孔立强挤到万步和阳东的中间,伸手把他们紧贴墙壁躲避子弹,头朝着那通道方向问万步:“通往哪里?” 万步说:“营房!” 孔立强马上说:“走,我们去营房。” 阳东问:“干什么?” 孔立强果断地说:“往那边撤!” 阳东说:“不行!通路已被切断。” 万步连忙说:“还有一条路能走,跟我来。”说罢,他扭身朝小监舍跑去。 阳东却说:“我不能走……” 不待他说完,孔立强一把拽住阳东的手臂,拉起就走,说:“死容易,活着才难。” 万步返身回到小监舍,轻松走过第一道敞开的铁门,一头朝牢房深处走去。孔立强不容阳东挣扎,拉拽着他紧紧跟上。万步闯到第二道铁门不远处,里面有狱警端起枪,站在门内喝道:“站住!再走我开枪啦!” 万步脚不停,孔立强大声说:“快开门,我们活捉到一个逃犯。”他心思敏捷,生怕狱警认出万步的脸来,轻声说:“让我走在前头。” 万步侧身让过,阳东心有灵犀,已然会意,作势负隅顽抗,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狱警只道是他们抓获了逃犯,铁门应声而开。 里面也是两个狱警,孔立强与万步、阳东近身偷袭,一举成功。 孔立强对阳东说:“把衣服换了,趁乱赶紧走!” 阳东说:“我不能逃。我必须与大家同生共死。” 孔立强着急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边说边蹲下解晕倒在地的狱警衣服。 阳东说:“我绝对不会逃……” 孔立强头也不抬地说:“万步,把他砸晕了我们抗他走。” 万步对阳东说:“不要犹豫了,我们能走一个是一个。” 孔立强说:“这个阴谋,一定要你出去,亲自去揭露今天的阴谋。” 阳东一听有理,这才醒悟、配合。 趁阳东换服装的时机,问万步:“有路出去吗?” 万步说:“没路!” 孔立强感到一阵绝望,说:“那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万步说:“没有路有窗。” 孔立强说:“窗就是路!走,你带路。” 他们三人,身着狱警的服装,身背长枪,在万步的带领下,再次骗开一道铁门,再次击晕两个狱警,来到了一处狱警休息室。 休息内没人,狱警已全部出动,悉数登场,埋伏在了放风场上方的高墙上,埋伏在了通往狱警营房的制高点。休息内尽管没有狱警,但却是绝路。 万步指着上方的窗口说:“这是唯一的通道。” 孔立强的脑子里,只有他走过、看过地方的印象,对眼前的休息室一片空白,眼睛盯着竖在窗口的铁条,问道:“外面是哪里?” 万步说:“营房!” 阳东诧异地说:“营房还是绝路!” 孔立强问道:“为什么?” 阳东说:“营房的围墙最薄,所以我们才把营房定位突破口,没想到营房有重兵把守,没有逃生之路。” 孔立强想了想,说:“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万步说:“只能拼死一搏!” 孔立强伸手关上休息室的门,把桌子推到窗口之下,并关掉所有的灯,说:“我们摸黑出去。”说罢,跳上桌子,借着窗外的微光,用枪管伸进去使劲一撬,铁条弯曲、变形。孔立强三撬两撬之后,直至铁条被连根拔起,才又说:“我钻出先出去,如果外面有埋伏,你们另找出路。” 这是以命探路!万步想到此,连忙说:“外面的路我熟,让我先走。” 孔立强说:“不要再争,如果安全,你带我们走。”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中的枪声依然密集。 孔立强的头探出窗外,雨点无隙,睁不开眼睛。他爬出半个身子,单手抓住窗沿,侧头眯眼瞭望,在营房屋顶、牢房屋顶等高处,有子弹出堂的火光射向那个通道方位,心中瞬间明白,万步说监狱长会调开狱警,为了避开阳东他们的视线,狱警没有在地面设伏,而是全部安排在制高点。 在不幸中,孔立强不觉感到一分幸运,地面没人,有机可乘。 孔立强朝窗口轻声叫道:“万步,你们出来!”他的手一松,双脚落地,在雨中紧贴墙角,等阳东与万步跳下地面,孔立强对万步做了个朝前手势。万步会意,谁也没有说话,在雨幕与暗夜的掩护下,猫腰疾步,窜到了靠近营房的出口铁门处。 铁门,又是铁门!铁门上有锁! 孔立强对万步耳语道:“有钥匙吗?” 万步说:“没有计划走这条路!我来砸!”随手举起了枪托…… 阳东一把拉住万步说:“不要!” 孔立强说:“对!不能砸!声音太大。” 万步问:“怎么办?” 孔立强说:“我们等!” 阳东说:“对!我们不如等一等。他们一定会下来的。”他抬手指了指屋顶。 果然,通道与放风场上的惨叫声已渐渐消失,中枪倒地的人,应该都牺牲了。枪声随之稀疏了下来,阳东后悔不叠地轻语:“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孔立强拍了拍阳东的肩膀,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不一会,枪声彻底平息,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很快,铁门被打开,狱警冒雨争先恐后而入,朝放风场地涌去。孔立强他们躲在墙后,耐心等狱警全部走过,这才用手肘一捅万步。万步微微点头,立即站了出来逆向而行。 孔立强和阳东跟在其后,见前方是监狱办公楼,悄声问道:“出得去吗?” 万步说:“不知道!” (本章完) 第329章 血腥味 第329章血腥味 万步一句“不知道”让孔立强的心沉入谷底,他见远处一排房子内灯火通明,几乎每个房间都有身影,房子门口的廊檐下还有荷枪狱警在站岗。 就在他瞭望之时,万步接着抬手一指说:“那里通向大门。进出口大门。” 孔立强顺着方向看去,雨中有几辆囚车停在围墙下,就问道:“出大门还有几道关口?” 万步说:“起码三道门岗。” 阳东说:“我有一个办法。” 孔立强与万步没有问出声,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阳东说:“我把这身衣服脱了,你们开车押解我出去。” 万步抢着说:“要脱也是我脱。” 孔立强毫不迟疑地说:“行不通!监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怎么可能把囚车轻易放出去!不过,这倒是个法子。” 万步问:“什么法子?” 孔立强说:“我们先上车等。等待时机。” 就在这时,廊檐下的门口突然走出一群人。大雨仍然在下,孔立强他们站在暗处看明处,看得分明,是几个狱警打着雨伞,保护着几个身着便服之人走了出来。 跟在这群人的身后,有一人拱手而笑道:“诸位辛苦了,一定要多拍几张照,务必要拍得清晰、醒目……” 万步悄声对孔立强说:“说话的人是监狱长。” 阳东紧握枪带,身体有些颤抖,咬牙切齿地说:“那几个便衣我认识,他们是记者。” 万步说:“他娘的,连记者都提前等在这里了。” 孔立强说:“我们上车再说。寻机会脱身。”他说罢,窜向囚车,伸手一拉车门,居然打开了。 阳东已经彻底明白,自己是中了秦福之与监狱长之计,一时悔恨交加,浑身出现哆嗦,眼中在喷火,忍不住端起了枪。万步见状,立即把阳东一把抱住,把他拖进囚车。 万步最后一个上车,刚刚关上车门,只见阳东瞬间掉转枪口。他把枪口对准了孔立强,低声喝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是一场阴谋?” 万步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压下阳东手里的枪,孔立强竖起一根手指于嘴唇:“嘘!轻点!这场阴谋是我分析出来的。” 阳东悲愤交集,再次轻声喝问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孔立强微微摇了摇头,心里忍不住在哀叹,一个有多年地下工作经验的人,竟然问得出如此幼稚的话。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这时再论早说、晚说已经没有意义,我们现在该商量如何出去才是!” 阳东低下了头,强自镇静着情绪,过了一会才说:“我其实已经看透了秦福之,只想借其力而任我行。没有想到,我终究是中了他们的圈套,这么多人死在了敌人的枪口下。我不服、我不服啊!我活着,怎么去向死难的同志交代。”他想吼出声来,却又压制住了声音,眼里是一道悔恨的光芒。 万步无语,凝视着孔立强的目光,已被一层湿气笼罩,心里也是难过之极。 孔立强也不说话,他的目光盯着车窗外,在寻思着出逃的办法。 阳东不能原谅自己,自言自语道:“秦福之鼓动我越狱,我是早有此心,但我从来没有信任过秦福之。是我策反了两个狱警,他们说监狱内只有营房有薄弱点,我暗中研究了几个月的时间,要想越狱,只能指望走营房。我需要炸药,那俩狱警说,帮我私藏了两包训练用的炸药。没想到,我防不胜防,到头来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万步忽然问:“围墙炸开了吗?” 阳东难过地说:“没有!只炸开了一条裂缝。当时,我听见你……”他抬手一指孔立强,“听见你大叫越狱,以为你是叛徒泄密,临时决定提前行动。我摸黑闯进营房,被我策反的人已经在接应我。当时,营房内只有他们在值班,我相信了他们的鬼话,立即让他们放炸药炸墙。唉,原来我才是那个小丑,被他们耍得团团转,还自以为是。大家听爆炸声为号,朝营房冲,我一看围墙没有被炸开,立即回来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通道上方都是枪声,我们就、就、就这样……一个个倒下了……”他说不下去了。 孔立强暗暗叹了口气,只怪敌人太狡猾。于是,他安慰道:“同志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一定要把这件事揭露出去。国民党太阴险了,分明是为了杀人灭口,才故意设局引发事端,让我们有口难辩,这事你是当事人,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出去。” 阳东说:“我犯了轻敌的错!这样的错误,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哪还有脸活在人世。” 万步连忙说:“掌柜,孔老板说得没错,只有我们当事人出去澄清事实,把敌人的阴谋揭发出来,才对得起死去的同志。” 阳东自责与悲伤过度,身体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刚想说话,孔立强看见有人走过来,连忙竖起手一晃,“嘘”了一声。 亮灯的门口,有两个狱警朝囚车走来。由于下着雨,他们是一路疾跑过来,分别跳上一辆囚车,开动,朝大小监区开去。 两辆囚车启动,其中一辆正是孔立强、一定和万步所藏身的车。 万步悄声问:“怎么办?” 孔立强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轻声说:“别怕!天黑容易混,只要不让他们看见脸。” 万步点点头,阳东被车子一晃,已经失重坐在了车厢地板上。 两辆囚车,一前一后停在了放风场地,后门被人打开,见孔立强和万步弯腰站在车厢内,阳东则坐在地板上轻微地颤抖,愣了愣后嚷道:“干什么?没见过死人呐!” 孔立强生怕万步开口说话,抢先说道:“我、我们胆小。”他是怕万步说话被人辨出声音,自己进监狱后一直装哑巴,所以敢说话,不怕被人认出来。 车厢内太黑,那开车厢的狱警看不清他们的模样,骂了句:“没出息!那就别下来了,站在车上接尸体。” 孔立强装出怯弱的样子,“嗯”了一声,心头却在说,天助我也! 在地面上的狱警,把倒卧在场上的尸首,一具一具抬上车,孔立强与万步站在两旁,接手把尸体拉上车。 阳东坐在车厢地板上,一具具牺牲同志的尸体,突然间平躺在了眼前,他心如针刺一般的痛悔,身体忍不住因悲伤过度而发出剧烈的颤抖,车下人轻蔑地取笑道:“怕成这样,不至于吧!” 另一人则说:“我也心寒,从没见过这么多死人。” 此人的话刚说至此,只听“啪”一声枪响。正当大家陡然一惊之际,紧接着听见有人说:“这人还活着,我给补了一枪。” 万步一听,牙齿咬得格格响,随手解下背上的枪,孔立强一见,连忙拉住他的胳膊,用两道坚毅的目光朝他摇了摇,示意“忍住”! “辣手的!老天爷给人家留一条命,可惜阳间不允许啊!”这话不知道是谁说的,却引来一阵哄笑。 雨仍然不停地下,像要在冲刷血流成河的地面,而这样的哄笑声,因而多了一分血腥的味道,不觉令孔立强紧握双拳,却又很快松开,他怕拽痛了牺牲同志们的手。 (本章完) 第330章 雨中埋尸 第330章雨中埋尸 孔立强数着,车上装了六具尸体。然后又跳上来两个狱警,顺手关上了车门。车厢更暗了,他们分别坐在了囚车两边的长凳上,有人拍了拍车厢板,囚车缓缓启动。 装载尸体的囚车穿破雨帘,很快开出来监狱。车厢内没人说话,只有阳东在喘着粗气,似乎像是抑制不住恐惧带来的紧张。孔立强一手紧紧握住阳东的手腕,一手紧握枪管,在黑暗中警戒着那两狱警的举动。 好在那两狱警没有发现异端。 囚车开出监狱没多久,开进了一处乱坟岗。 孔立强已经猜到囚车开来此处的目的,等车停下,车门被打开,对阳东说了句:“我们都下去。”然后朝那两狱警说:“刚才是我们偷懒,现在换过来,你们留在车上,我们几个下去。” 其中一个狱警说:“倒也识相。没有问题!” 孔立强拉着阳东跳下车,万步紧随其后。孔立强拉低了大檐帽,帽舌遮住了眼眉,看见车大灯雪亮,照亮着前方的一个大坑,心头不由得暗暗哀叹,连埋尸坑都提前挖好了,当真是被人卖了,还在笑着替人数钱啊! 雨还在不停地下,大家不用招呼,把车上的尸体拉下来,扔进深坑中。孔立强暗中数了数,一共有十一具尸体。 草草埋葬了十一具尸首,不知道谁发了指令,叫了声:“我们走啦!回去都好好洗个澡,把他妈的这身晦气洗干净了。还有呀,大家的嘴巴关严一点哦,谁说漏了嘴,他妈的唯你是问。走走走,我们走了!” 他们跳上囚车走了。 孔立强他们三个人刻意留在最后,趁人不备,跳进了一旁的低洼处,等囚车开远才爬起来。孔立强摘下大檐帽,狠狠地摔在了新坟头;阳东双膝一屈,在坟前长跪不起,万步连忙扶住阳东,跟着跪在了他的身边。 坟新雨滂沱,无语话凄凉! 大雨终于渐下渐止,孔立强脱下衣服说:“我们把狱警的衣服脱了吧!” 阳东在自责中不可自拔,已然成为了一尊木偶,是万步帮他脱掉了身上了狱警衣服。万步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问:“接下来怎么做?” 孔立强动手挖开坟头,说:“先把衣服埋了。” 万步说:“然后呢?” 孔立强看了记已经悲伤过度,我们得找个地方躲几天再说了。你们有安全的落脚点吗?” 万步说:“有!走,跟我走!” 他们连鞋子都脱掉给埋进了坟墓,都赤着脚走摸黑在的煤灰路上。在万步的带领下,孔立强与万步一左一右扶着阳东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走进了一个小镇,引来了几声吠叫。 吠声很快停止,万步说:“前面有我们的应急中转站。中转站,明白吗?” 孔立强说:“顾名思义吧!这是什么地方?” 万步说:“凤仪镇。很好听的名字,就是小了点,只有几十户人家,差不多藏不了陌生人。你刚才发现了没有?” “嗯?” “陌生人只要来过一次,连狗都不会忘记。你听,狗都不叫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能留下来。” “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这里躲不了几天,时间一长就危险了。” “我们先躲一两天再说吧!阳书记被心里这口气给逼住了,等他缓过来就走。” 这么说了几句,万步所说的“中转站”到了。 是一家两开间的平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既有替换的衣服,还储备有大米,他们得以安顿下来。 第二天,万步外出买回来一张报纸,相中监狱昨晚发生越狱事件,已经刊于头版头条,年万步都有些惊讶:“登得这么快!” 孔立强微叹一气,说:“明显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他指着报纸读道,“犯人从不明渠道获得来炸药,妄图炸开监狱围墙暴力越狱,被狱警及时发现,予以当场镇压,击毙一拾一人击伤廿余人……这大段文字怕是早就写好了,只等数字和照片补空白,我们以后一定要吸取教训。” 万步说:“经验教训是该总结,不过吧,类似这样的教训,以后还是不要再有的好。” 他们在看报、说话,阳东坐在桌边,一言不发,也不看报纸,只是一个人怔怔地看着地面发呆。 孔立强放下报纸,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想了想说:“很明显,国民党政府是不愿意释放被日本人关押的我们,所以才会恶意怂恿我们越狱,然后用这么卑劣的手段让我们钻进了他们的圈套。现在这么一来,他们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平叛镇压,我们变成了刀俎下的鱼肉,再经过媒体这么一写,不明真相的人真以为我们十恶不赦了。” 万步说:“只有国民党想得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孔老板,我们总得想个办法,把这件事揭露出去。” 孔立强说:“我已经不是老板了,以后叫我哥吧。” 万步点头道:“奥!强哥!你是带着任务来苏州的吗?” 孔立强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沉吟了一会说:“实说了吧!其实,我也是避风头来的。” 万步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在上海也出事了。那好,现在我们可以并肩战斗,一定要给把当局的真实居心给揭发出来。强哥,你有什么好的点子?” 孔立强顿了顿,说:“要想把我们越狱的真相揭露出来,还得让人相信我们不是信口胡说,必须有强有力的证据才有说服力。书面证据我们没有,我们只有人证。” 万步不解地问:“人证?” 孔立强点头道:“对,人证。我就是人证,我想……” 万步说:“我也是人证。” 孔立强点点头,说:“是,我们都是事件亲历人,就是最好的证据,只有现身说法,才能把真相公之于众。” 万步说:“现身说法?等于是要公开我们党员的身份了。” 孔立强说:“正是这样!万步,现在你听我的,阳书记的身份不能暴露,你要继续陪同阳书记战斗下去。我也是监狱放倒钩的当事人,把这件事的真相说出来,只有我亲口来说,人们才会信。才会相信确有其事。” 万步说:“这么一来,你就……” 阳东突然打断了万步的话,抬头说:“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孔立强与万步立即把头转向阳东,他顿了顿,用低沉的声音接着说:“我可以说细节,经得起任何人的辨问。” 孔立强连忙说:“不行!你不能出面。你是这里的负责人,组织和同志们需要你主持大局。你肩膀上的担子举足轻重,只有我出场澄清事实更合适。关于细节,你可以说给我听。” 阳东没有吱声,他又低下了头,用手肘支撑在桌子上,大拇指轻轻地按摩着太阳穴,似乎很是疲惫的样子。 万步见状,悄声对孔立强说:“我们掌柜遇到大事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先不要再争了,阳副书记一定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本章完) 第331章 阳东跳楼 第331章阳东跳楼 这天上午,阳东一直坐在桌边不动,甚至连坐姿也不变,犹如高僧入禅那般,孔立强几次想跟他商量如何揭露越狱阴谋,阳东总是摆摆手,示意孔立强不要说话。 到了午间,吃过了午饭,阳东说:“我饭后习惯出去走走。” 孔立强心想,不是说小地方藏不了陌生人吗?他这么出去引起邻里的怀疑怎么办?生活习惯与党性原则、隐蔽纪律相比,孰轻孰重?但他没有说话,自知没有质疑同志的权利。 万步则问道:“我陪你去?” 阳东摇摇头说:“人多容易暴露。” 万步说:“好吧!早去早回!” 阳东点了点头,整了整衣衫。他没有多看人一眼,就此低头出了门。 阳东这一去,孔立强和万步等到夕阳西下,也没见他回来。 等孔立强和万步察觉不对,冒着风险外出寻找,找遍了凤仪镇的镇内镇外,也不见阳东踪迹。他们确定,阳东失踪了! 不过,万步坚信阳东不会临阵潜逃,一个劲地安慰孔立强,他肯定会回来的。 孔立强唯能等。他对阳东不了解,便从与万步的闲聊中,拼凑着阳东的个性,慢慢地发现,阳东是一个责任感非常强烈的共产党员。这时,孔立强的脑子里有个臆想模型逐渐形成,阳东是想一个人来揭露被诱越狱事件。 孔立强立即问万步,他们平常在哪一带活动?经常与谁接头?万步纪律观念很强,哪怕信任孔立强,却故说不知。孔立强猜到了万步的心思,最后,他问道:“你们在市区的落脚地总能说了吧?” 万步犹豫了一下,说:“阖闾东街13号。” 孔立强坚决地说:“我们现在就去这个地方找找看。” 万步说:“那里已经暴露,阳书记绝对不会再去。” 孔立强猜想,万步只是想留在此等下去,便说:“要不我去找,你留下来等。” 万步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说:“看来他是不会回来了,我跟你去阖闾东街看一看也好。” 他们连夜赶到阖闾东街,没见一个人影。 此刻,夜已深,不见人影,反倒让孔立强起了胆子。他与万步潜入13号,是一家字画裱糊店。借着月光在室内搜寻一番后,万步突然低头仔细察看,惊讶地说:“阳书记来过!” “你怎么知道?” “这里有刻蜡纸的痕迹,新鲜的,笔迹是阳书记的笔迹。”万步把托纸板举起,在月光下泛出层层叠叠的黑影。 孔立强知道,刻蜡纸,是油印宣传单的第一步。赶紧问道:“你们一般在哪里油印传单?” 万步说:“九里街的地下室。” 孔立强只说了三个字:“带我去。” 他们追到九里街,已近黎明时分,终究晚了一步。留守在地下室印刷工坊的人告诉他们,阳东油印了一百多份传单,已经离开了。 阳东油印宣传单的目的,已经清晰透明!那么,他带着宣传单会去哪里?又将在哪里散发或者张贴?孔立强想不到,万步也是双手一摊:“你不用怀疑,我真的不知道。” 他们一下子失去的方向! 孔立强想了想说:“阳书记只有两个地方会去。” 万步说:“他一定是为了揭穿国民党的把戏,应该会去人多的东吴街,那里有露天戏台,适合演讲。” “我也是这么想。还有一个地方,我猜是市政府。” “市政府?门口都是站岗的人,他手里有百份宣传单,太醒目,怎么走得进市政府?就算政府门前的马路也靠不近呀!” 他们经过短暂商量,最后意见得到统一,阳东看可能回去姑苏银行。理由是:姑苏银行地处闹市中心,非但是流动人多,有影响力人物出现的概率也高,是姑苏百货大楼和市政府之间的中心地带,那是散发传单、揭露当局阴谋最理想的地方。 孔立强与万步立即赶到了姑苏银行,见银行门前风平浪静,只有赶早的人在马路上匆匆穿行。他们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安心等待。等了一会不见阳东出现,又去东吴街寻找,仍然没有一丝踪迹。 他们在那两地找了几个来回,到了上午十点多,忽然见有一队警察列队在银行门前跑过,正惊疑间,又见一辆警车呼啸而过,方向相同! 孔立强隐约有异,与万步对视了一眼,立即跟了上去。他们疾步走了十几分钟,远远看见前方聚集着不少人,把马路围得水泄不通,刚才开过去的警车也被逼停在了路边。 这时,万步突然说:“不好!我疏忽了。” “你想说什么?” “前面是姑苏城最大的百货大楼,那里也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你是说……他会选百货大楼演讲?” “如果换是我,就会选百货大楼,因为没人看守,方便带东西。哎呀,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呀!” 孔立强立即说:“别说了,我们跟在警察的身后挤进去。” 那队警察见老百姓挡住了去路,掏出枪朝天开了一枪。“砰”一声枪响,顿时吓坏了看热闹的人群,纷纷挤向一边,生生地让出一道通道。警察在人缝中冲了进去,孔立强与万步瞅准时机,紧随其后,挤进重围,抬头一看,只见四楼的观光阳台上,正站着一个人,挥舞着一手的纸张,大声地发表着演讲。 这人不是阳东是谁? 警察一钻进人丛,有几个冲进了百货大楼,有几个留在原地维持秩序,驱散看热闹的人群。孔立强与万步此刻进退两难,唯能仰头朝天看向阳东。由于距离远,加上耳边都是看热闹的嘈杂声,他们听不见阳东在说什么。 不一会,阳东演讲完毕,挥手把他印刷的油印传单当众凌空洒下,随即双手撑在栏杆上,仰头一阵大笑,吼道:“乡亲们,我刚才所言,句句属实,我们越狱,是当局实实在在的阴谋。今天余惟愿一死,只望乡亲们能帮我们作证,借以洗清我们的冤屈。”这话,声音洪亮,孔立强与万步依稀听清楚了,心头已然一沉。 孔立强脱口而出,大叫道:“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 阳东说罢,一步跨上栏杆,当中跳了下来!顿时间,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啊…… 四楼的高度,并不算太高。阳东落地,身子在百货大楼门前的马路上弹了几下,一息尚存!他的脸侧向前方,孔立强看得清清楚楚,阳东的眼睛圆睁,嘴巴在一张一合,很快,口、鼻、眼、耳中,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液。 孔立强不容分说,挣脱开警察的阻拦,欲冲到阳东身边去。然而,他很快被警察打了一枪托,又被逼退回人群。他吃痛,立足未稳,被万步扶住,才不至于跌倒于地。 万步连忙说:“你这是去送死。” 孔立强没有理会,扯开喉咙大声吼道:“叫救护车,送医院……” 可惜,他的声音,淹没在了人群中。 闻讯赶来的记者,举起相机对阳东和围观市民一顿猛拍,孔立强张口呼叫的模样,不经意地留在了底片上。 (本章完) 第332章 大婶 第332章大婶 阳东在孔立强的眼前,一点一点地抽搐着咽了气。孔立强看得心胆俱裂,几次想冲到阳东身边去,被警察砸了几枪托挡了回来,与大家一样遭到了无情驱赶。万步为了替孔立强挡枪托砸,手臂挨了猛击,立马不听使唤了。孔立强见状,顾不得自己的伤痛,立即伸手护在万步的伤臂,不让群众靠近。 孔立强挤在不肯散去的人群中,眼睁睁地看着阳东被抬上车弄走,心头痛惜不已,却又无能为力。附身捡起一张踩有脚印的传单,一眼看去,却是越狱事件的经过。孔立强喟然长叹,把油印纸折叠,放进口袋中,这才搀扶着万步,随着人流走到了一处人少的角落,坐在了街边。 孔立强抱着自己的头,把目光聚焦在了地面上,他们许久没有说话。 孔立强听见万步呼吸沉重,侧头一看,万步已然满脸泪水,他的心里更是难过,忍不住伸手在万步的肩膀上紧紧一搂,万步立即呻吟起来:“哎哟!” 孔立强一惊,忙问:“疼?不能动了吗?” 万步“哼”了一声:“嗯!” “走,看医生去。” “哪有钱看医生呀!我们有钱的话,不如买个包子来吃,也不用饿着肚子,用脚走那么多的路了。” 孔立强咧嘴凄然一笑,却笑不出声来,悄声问道:“你是通讯员,应该知道同志在何处吧?” 万步说:“知道又能怎样?” “起码能去弄些钱来看个医生!” “我的手臂应该是裂开了,嗯……应该不会太严重,回去养几天就行了。我们现在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要去给他们添乱了。” “明白了。你跟阳书记出了事,你们的上下线该撤的已经撤了,不撤的你也不能去见。” “我们都是明白人,组织纪律是纲。” “你去哪里养伤?” “只能回凤仪镇。一来我可以在哪里养伤,二来我可以在那里等组织来审查。” “阳书记的尸体怎么办?” “出了这么大的事,组织一定看得见。我相信组织会有安排,倒是你,强哥,你怎么办?” “我想回上海去。” “好!希望我也能回上海,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再见面。” 孔立强伸手,与万步握了握手说:“就此别过,期待再见。” 万步点点头,说:“后会有期。” 他们就此分开。 孔立强看着万步走远,阳东的牺牲,激起了他的斗志。他拿定主意,决定回上海寻找组织去。 此去路途遥远,孔立强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如何活下去,才是眼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钱逼死英雄汉!孔立强身上的衣服,虽不华贵,但也干净,不像一路乞讨去望亭镇时,身着那衣衫褴褛的戏服。这次,他路过一个馒头铺,几次伸手想乞讨一个馒头,都被伙计用鄙视的眼神盯着讥笑道:“去去去,树长白大的一个人,做点要脸的事。” 孔立强怯懦地试着问:“请问,你们这儿找伙计吗?” 伙计挥挥手:“不要不要!赶紧走赶紧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孔立强一阵悲哀袭来,他感到无地自容,咽了几口口水,低头沿着街角,顺着一个方向信步而走。他与万步找了阳东整一夜,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却连一口吃的东西都找不到,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慢慢地走了几条街,偶尔一撇,见一水井,立即上前吊了一桶水,贪婪地喝了个饱。 井水解得了渴,却解不了饿。就在他坐在井台边一筹莫展的时候,正可谓天无绝人之路,有一位来井台上洗菜的大婶,因井台湿滑,一个趔趄,孔立强的反应敏捷,跳起来一把扶起大婶,令大婶避过了摔跤之祸。 大婶连连道谢过后,见孔立强神色萎靡不振,便问道:“小伙子,你坐在井台上干什么?是不是病啦?” 孔立强微微地摇摇头,自嘲道:“我是流年不顺,无路可走呀!” 大婶惊诧莫名地上下打量着孔立强,然后才说:“你年纪轻轻的,可别想不开哦!今天你听说了吗?有人就是想不开,听说在姑苏百货大楼跳楼啦!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是说好死不如赖活,有啥跨不过去的坎呀,牙齿咬咬不就过去了嘛!” 听她提到阳东跳楼,孔立强的脸变得苍白起来,一脸哀容难掩。 大婶见状,连忙问:“小伙子,你是不是遇到事啦?我看你年纪这么轻,千万别钻牛角尖哦!人嘛总是这样,哪会一直一帆风顺的?对吧?路嘛,走过不顺就顺了,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孔立强怔怔地不知如何回话。 大婶接着又问道:“你哪里人呀?是本地的吗?” 孔立强说:“我上海来的。” “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能不能跟我讲?让大婶帮你出出点子。” “大婶,说出来我也不怕丢脸了,你能不能帮我找些吃的东西,我……” “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看你一表人才,应该是个生意人吧?” “是的,我做过一点小生意。” “你是被骗了?还是被偷了?现在是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吧?” “我一天没吃了……” “哦……我知道了知道了!我看你的面相,也不像个坏人。这样吧,你等我,我回东家去帮你弄点吃的来。” 孔立强看见了希望,无神的目光一下子有了神采,赶紧微微弯腰致谢道:“谢谢大婶!只怕此生难以报答了。” 大婶侧身避过孔立强行礼,说:“诶!要啥报答呀!你说话一点也不虚,看你像个老实人。哎呀,现在是什么世道呀?老实人做生意啊!吃亏的多攒钱的少,不如做个本分人。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大婶转身而去,孔立强见大婶的菜篮子搁在脚下,便蹲下来干脆把菜给洗了。等大婶回去卷了几张面饼回来,见孔立强已经帮她把菜洗完,对孔立强的好感油然而生。 “哎呀!小伙子啊!你可真是勤快的啦!一眨眼的功夫,连菜都帮我洗好了。不错不错,看人就看细节,我东家一直说,细节能看出人品。哎呀,看我啰嗦了,你先吃饼点点饥。这面饼是我早晨摊的,没吃完,倒像是知道你要来吃一样,怎会这么巧的呀!你吃你吃,赶紧吃。我看你也是好人家出身,别嫌弃就行。” 孔立强怎会嫌弃,当即道了声谢,狼吞虎咽起来。 大婶见他吃得香,便问道:“吃了一顿没下顿也不是个办法,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孔立强说:“我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最好是打个工,能赚出回去的盘缠。” 大婶说:“哦……对、对对……这个想法实在,看来你真是个实在人。要不这样,你在这里等我,让我回去问问我东家,他是开瓷器行的。我好像听说要找个抗力气活的伙计,不知道找到没有。假如没有请到人,我就去向东家提一嘴。我东家人很好的,我看你老实面相,我东家肯定会收留你,只要还没请到人……” 孔立强遇到了一位热心的大婶,也遇到了一位善意的瓷器行老板,他的生活似乎有了着落。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阳东跳楼围观的人群中,既有中共地下党的同志,也有军统的暗探,还有一个孔立强认识的人,此人便是秦福之。 (本章完) 第333章 监视 第333章监视 孔立强坐在井台时,隐约察觉自己的身后有人盯着,便借低头洗菜时用余光偷瞄,得以确认街角有人。他趁大婶离开回瓷器行之际,起身朝不远处的小弄堂走去,却没有走远,而是贴墙站在拐角处。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跟了过来。就在此人伏在墙后,探头向弄堂内张望时,孔立强一下子闪身而出,身体如山一般站在了此人的面前。 此人正是秦福之。他在政府机关内做事,人也算机灵,又一心向上爬,因而得上司赏识,去相中监狱做了卧底,诱哄阳东他们越狱一举成功,也就功成身退。他本该在家休息几天再回去上班领功,却因为太过清闲,泡在附近的茶馆消磨时光,突然听见好事的人说,姑苏百货有人跳楼,他便立即去了事发现场看热闹。 当秦福之赶到,百货大楼前的人潮开始散去,孔立强陪着伤了手臂的万步坐在街边角落,他远远看着眼熟,凝目仔细一瞧,认出了孔立强,却没有认出万步,心里不觉感到震惊,孔立强怎么来了这里? 秦福之只知道越狱事发后死了不少人,却不知道阳东他们已经成功逃出监狱。这一见,令他顿觉好奇起来,孔立强到底是什么人?因而悄悄地跟上了孔立强。就在他伏在墙后探头张望之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孔立强突然挡在的眼前,着实把秦福之吓了一跳,脱口惊呼道:“哎呀妈呀!” 孔立强的目光如电,深邃而又威严,冷冷地喝问道:“你想干什么?” 秦福之连退了几步,扶住墙壁说:“你、你……你装哑巴?我倒要问你,你想干什么?” 要想唬人,就得先声夺人! 孔立强一把揪住秦福之的衣领说:“秦福之,老子警告你,你胆敢坏了我的好事,必将军法从事!” 秦福之吃不透孔立强的路数,喏喏地说:“你、你你耍什么横!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孔立强的双目一收紧,恨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但你应该知道,我在相中监狱能进能出,你就应该明白我是干什么的了!” “你跟我一样,也是进去扎笼子的?” “这是秘密!不该你知道!秦福之,我再后一次警告你,离我远点,假如是你搅黄了我的任务,我一枪毙了你!” 孔立强一会说“他该知道”,一会又说“他不该知道”,着实把秦福之搞懵了:“啊!真有任务呀!好好,好,我走、我走。” “滚!” “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我不想知道。” “我是市府秘书处的,你是哪部分的?” “你没有资格知道!” “可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难道你要我装瞎子吗?” “老子是军统的,正在执行秘密任务,满意了吗?” “是是是!秦某有眼不识泰山,我这就走!” 殊不知,在秦福之的背后,此时此刻,还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此人是万步的下线,万步叫他小猫。 小猫先是看见了万步与孔立强在一起,但他知道万步被抓进了监狱,所以不敢上前打招呼,也就蹲在暗处悄悄盯着他们的动向。 就在万步与孔立强分手,各走各路之后,小猫忽然发现秦福之跟在孔立强的身后,警惕性油然而生,便远远地跟在了秦福之身后。他看见了孔立强与秦福之的对话场面,却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心里只有一连串的疑问在反复拷打脑细胞,万步是怎么出狱的?他有没有叛变?与万步交头接耳的人是谁?他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有人在暗暗盯着他们? 疑问终究是疑问,谁都想了解真相,小猫也不例外。 他见秦福之离开,暗暗考虑了一下,决定跟踪秦福之。 秦福之并没有被孔立强唬住,他转身去了市政府,立即向他上司做了汇报。那上司听秦福之说,孔立强装哑巴进了监狱,最后却能安全离开,还出现在了跳楼现场,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鬼鬼祟祟接头,他连忙对秦福之说:“既然人家自称是军统,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千万不要趟这浑水。军统,呵呵,我们可谁都得罪不起的。” 他话是这么对秦福之说,但本着邀功的心思,转身就向军统驻政府机构打听,是否有这么个人在执行秘密任务。 军统苏州站获知后,当即委派吴云冰前往孔立强出现的地方展开调查。很快,孔立强进入了吴云冰的视线。 在这同一时刻,小猫把自己的发现汇报了他的领导,他们很快查到,秦福之不是同志,与秦福之有不明联系的孔立强,成为了他们的监视对象, 仍在这一时刻,回到上海的卓立男,从报纸刊出的照片上发现了孔立强的踪迹,令她一下子兴奋起来,决心再去苏州寻找。 这张报纸,屈双喜也看到了。其时,浦成尚在根据地未归,他们这一组由屈双喜负责。他对卓立男上次留书去望亭镇寻找孔立强之事大为恼火,因而一看到报纸便猜到,卓立男必将千万苏州寻找孔立强。于是,他交给了钱千芊一个任务,要她日夜陪伴卓立男,半步也不能离开其左右。 钱千芊年纪轻,缺少任务的敏感性,但卓立男已然心知肚明,屈双喜是利用钱千芊来监视自己,也就变相表明了屈双喜的态度,不同意卓立男离开上海,必须继续接受浦成的处理意见,停职、反思,写总结报告。 卓立男为了找到孔立强,她已经不顾一切。她干脆带着钱千芊去了苏州,在百货大楼的周边开始寻找起来。她漫无目的地找了几天,没有找到孔立强,却与吴云冰再一次不期而遇。这让吴云冰感到喜出望外,他把这样的遇见,当成了老天爷的安排。 吴云冰的眼中已经闪出光彩,顿时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变成了一个痴情种,惊喜交加地说:“是你!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卓立男避无可避,只能虚与委蛇,不热不淡地应付道:“当真是巧了。” “不巧不巧!肯定是你知道我在这里,所以特地找来此地的。” “你想多了。对了,你不是在望亭吗?怎么来了苏州?” “唉!我在望亭是有任务伫留,我平常在这里坐班。倒是你呀,你怎么来了苏州?” “我来散散心。” “是来找你家先生吧?” “可以怎么说。” “找到了吗?” “还是没有头绪。” “哦!这位……”吴云冰指着钱千芊问。 卓立男说:“是我妹妹!吴先生,要不我们就此别过………” 吴云冰连忙拦住:“诶!你既然来了苏州,还让我们在街上遇见,那就是挡不住的缘分啊!我必须尽地主之宜,请你们吃苏州汤包如何?” (本章完) 第334章 激动 第334章激动 卓立男一口拒绝道:“今天就不了,我们还要到处逛逛呢!” 吴云冰岂肯放她离开,立即说:“你们可一定得赏脸。”忽然,他小声道:“我手头正在执行一项任务,这几天一直在一家汤包店蹲点。”他砸了砸嘴巴,“那家是汤包一个字,绝!绝对是好味道,是从清朝开始就有的老店……” 正在执行任务?卓立男心里一动,说到:“你在执行任务,我就更加不能打扰了。” 卓立男以退为进的话,让吴云冰有了卖弄本事的心思,马上说:“我的任务无关紧要,只是盯一个人。走吧,你们千万不用跟我客气,吴某以能请动芳架为荣。”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呀?走走走……”他拽起卓立男的手臂,“离这儿就几步远,就当朋友赏脸,给我一个效劳的机会。” “上次已经烦扰了你,欠你的情都不知道怎么还。今天就不了,等你去上海,我一定请你吃饭,以表我的感谢。” “我乐意为你效劳呀!你太见外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呐!跟我还如此客气,那我就得生气了。你们今天无论如何要给我一个面子。走走走,我们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也不成体统,你就答应了我吧。” 吴云冰要请卓立男和钱千芊吃汤包,说得这么低声下气,他也是头一回。 卓立男觉得差不多了,该见好即收,顺势而下。她好奇吴云冰在盯什么人,便露出盈盈一笑,答应了吴云冰的邀请。 吴云冰带卓立男和钱千芊去了一家虎丘山汤包馆。卓立男却像是走进了杨小州包子铺一般,眼前吴云冰的身影变成了孔立强。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看着吴云冰的背影,已然是回到了当时与孔立强并肩战斗的那段岁月。 始终没有说话的钱千芊发现了卓立男的异样,悄声地叫了声:“卓姐……”悄悄地指了指,“他是谁呀?” 卓立男被叫回了恍惚的情绪,下意识一般地握住钱千芊的手,附在她耳边轻语:“军统。” 钱千芊吓了一跳,刚想说话,吴云冰已经回头,眉头一皱,问道:“卓姐?”吴云冰毕竟是军统,听觉灵敏,哪怕为情所迷,也察觉有异。上次在望亭镇,卓立男随意编了个名字,但钱千芊一声“卓姐”,顿时让吴云冰起了疑心。 卓立男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上次我骗了你。”他猜到了吴云冰的怀疑,干脆先发制人。 吴云冰呵呵一乐:“理解理解!萍水相逢,自然要有防人之心。”他果然松懈下来。 卓立男说:“也不是我存心想骗你,只是因为你的工作嘛!” 吴云冰一愣,把卓立男引入座位“我们坐这里!”随即问道:“我的工作?” 卓立男携钱千芊大方落座,说:“你说你是军统的人。我就在想,既然你职责所在,就应该会查我在旅馆的登记信息……” 吴云冰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是以为我知道你姓甚名谁了,也就随便取了个名字诓我!其实吧,我是去查过,但登记簿上只写了女士两字。我相信你,后来也就没有核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卓立男抿嘴一笑道:“原来是这样啊!不好意思啊!我当时是有点担心,我这样一个女人外出寻夫,总得对人防着些吧!还希望你别介意。” 吴云冰说:“当然当然!”伸手弹了个响指,招呼跑堂伙计后接着说,“我怎么会介意呢!要是我,也会这么做,或者说,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这么做。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尊姓大名了吗?”他把“尊姓大名”四个字拖了个长音,顺手接过跑堂伙计递过来的搪瓷小勺和醋碟等,一件一件摆到卓立男和钱千芊的面前,一副绅士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卓立男抬眼一见,胸腔内那一颗心,瞬时自启了重手敲击心门的声音“蹭……”她感到一阵窒息,几欲晕去!眼泪已不听使唤,眼眶内盈满了一层光晕。 进门之人,是孔立强。 他双手捧着一副吃汤包的精致青花瓷器:汤碗、小勺、花边醋碟、醋壶、钵盘五件套。 卓立男目光盈盈,日思夜想之人,就这么在突然之间近在眼前,却远隔天涯,可望而不可接! 孔立强的目光如电,他一走进汤包馆,目光才扫过半堂,面朝门口的卓立男,赫然撞进了眼眶。不过,他神色如常。 已经历经了波折,走过了坎坷,闯过了生死的孔立强,面对朝思暮想的卓立男,已能做到内心起风暴,表面如寻常。 他手稳如初,不改走路的姿态和速度,慢慢走近卓立男,用余光察看到了钱千芊,立马记起,这女孩,不是与表弟江沉阁在吴淞一起上学的那个女同学吗?她怎么会跟卓立男一起来了苏州?江沉阁有没有一起来呢? 离卓立男越来越近,吴云冰背对着他。孔立强的内心有些凌乱,这男人是谁?是同志吗?他心里想着太多太多,却不敢在脸上有一丝的表露。 与爱的人,见,真如不见;不见,又真如所念。孔立强只能这样! 卓立男强自镇定,却终究挡不住内心的波澜。她眼含热泪,目光跟随孔立强移动。 钱千芊并不认识孔立强,却再一次发觉了卓立男的异常。她连忙悄然拍了拍她的手背,借以提醒卓立男。 钱千芊的提醒,怎能躲开吴云冰的眼睛?他抬眼一瞧卓立男眼泪欲滴的眼睛,禁不住惊讶地问:“你有点激动哦!” 卓立男明似看着吴云冰,却看着正在擦肩而过的孔立强,说:“你待我这么好,我是感动。” 吴云冰呵呵一笑,说:“惭愧惭愧!吴某今天能请你吃汤包,请得值啊!”不过,卓立男异样的眼神,终究让他好奇地转过身去。 卓立男的反应神速,立即说道:“你看,这套瓷器真漂亮。” 钱千芊的心思敏锐,跟上一句道:“青花瓷器我们家也有好几套,爹平常都不舍得用。” 卓立男神色间的反常,就此被圆上了。 吴云冰一看是孔立强,顿时愣了愣,随即赶紧叫住他道:“慢慢慢。慢走慢走。” 孔立强站住,转身,刻意不看卓立男,看着吴云冰装作无辜地问:“您有什么吩咐?” 吴云冰许是想在卓立男面前表现一把,他耍起了官腔,指着孔立强手中的瓷器说:“这是什么呀?”又指指桌上,“放、放这儿,检查!” 这席话让孔立强一听,顿觉此人不像是同志,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平静地说:“这是我们店新到的jdz瓷器,是老板让我送过来给这家店的老板的东西。检查?你想检查什么?” 吴云冰此刻最需要的是孔立强的臣服,他怎肯在卓立男面前丢失了颜面,因而一听就火了,大声说:“哟!你反拉?我让你检查就检查,干什么?不服?告诉你……” 卓立男见状连忙站了起来,拉开吴云冰说:“好好的吃汤包来着,你跟人家动什么气呐!” 吴云冰对卓立男说:“跟你没关系,我查得就是他。” 孔立强冷冷地问:“你想咋的?” 吴云冰一拍桌子,大声说:“我命令你举起手来,我要搜身!” 原本平常无奇,食客安逸的的汤包馆,因此一下子乱了起来。 (本章完) 第335章 汤包馆 第335章汤包馆 吴云冰身着便服,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也就无人听得懂他的话中之话,有些好管闲事的食客,纷纷站起来指责吴云冰。吴云冰明知是犯了众怒,却因为自己公职在身,平常嚣张跋扈惯了,岂肯服软?尤其是在卓立男的面前。他骂了一句:“你们懂什么?都想找死呀!” 他边说边撩开衣襟拔枪,却被身旁窜出一人死死按住,附在耳边悄声道:“打草惊蛇。”他们的小动作做得最隐秘,也被孔立强和卓立男看在眼里。 就在这时,汤包馆老板闻讯从后堂疾步赶到,团团抱拳作揖道:“各位、各位乡邻,我们都是老熟人,给在下一个面子,都、都、都……”双手连摆,“都坐、都坐下来阿好!误会……误会啦!误会一场啊!来来来……”拍着孔立强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对面瓷器行新来的伙计,我知道的。”转而对吴云冰拱拱手,“您消消气、消消气啊!先消口气我们再说话。人家是新人嘛,不懂规矩,可以原谅可以原谅嘛!我一看你呀,就不是个一般人,何必跟一个下人一般见识呢?”转而又对卓立男和钱千芊抱拳弯腰,“哎呀!两位小娘子一身贵气,你们来呐,让我们小店蓬荜生辉啊!在下有礼了!”随即大手一挥,吩咐伙计道:“来呀!给这三位贵客先上三笼蟹粉汤包。我们店的蟹粉汤包呀,乾隆皇帝下江南知道吧?咦,皇帝爷就是来区区小店吃的蟹粉汤包。三位先尝尝味道怎样?” 卓立男连忙回礼道:“谢谢!是我们失礼在先,还望担待。”见吴云冰余怒未消的样子,用眼神恳求道:“我不习惯让人家盯着,别生气了行吗?” 吴云冰见卓立男温言相求,心顿觉被融化了一般,顺势坐了下来,马上换作笑脸说:“哎呀,我没有生气!我不过是见你喜欢,就想让你看看那玩意嘛!” 卓立男与吴云冰的一言一行,尽收孔立强眼底。他的心在滴血,喜怒却仍然不流于脸色,捧着那套瓷器,眼神落寞,目无表情地看着地面。 汤包馆老板接上吴云冰的话头,接过孔立强手中的瓷器,放在卓立男的面前,说:“他老板早些天就跟我说过,说是在jdz进了一批上等青花瓷,答应我等货一到就送来鉴赏。来来来,我猜您肯定是个识货人,小娘子请先过目,看看值不值得买来放在店里使用。” 卓立男手不动,只是用眼睛仔细看着这套瓷器,轻声说:“老板真是大方了。” “哦!小娘子此话何意啊?” “老板,我小妹刚刚说过。没错,家父确实收藏有几套青花古瓷,但从来不舍得拿出来让我们看,更别说用了。我不懂瓷器,所以我不知道青花瓷器市面上的价值,但我看得出,这是一套吃汤包的专用瓷器,青花纹路清晰透明,瓷壁薄如蝉翼,放在店里供大家盛汤蘸醋,似乎有点奢侈了。万一一个失手,啊……那个……就可惜了。” “啊呀!果真是个行家呀!不过呀,这玩意毕竟是吃汤包的器皿,买来不用也是可惜。咦,这似乎是一个哲学问题……” 吴云冰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抢断道:“好好的来吃个汤包,怎么就扯上了哲学呢?” 老板连忙说:“对对对,我不合时宜不合时宜!这样吧……”正巧蟹粉汤包上桌了,“请了、请了!趁热吃。嗯,这套青花套具,假如能入小娘子法眼,我就送您了。就当是这套青花遇到了有缘人,本店希望你们以后再来。啊!这个,以后再来照顾小店的生意。” 卓立男连声说:“不敢收、不敢收!我们来吃个汤包,您就送人一套餐具,这不是亏大了嘛!生意可不能这么做。” 老板说:“没有关系!好东西好给识货人,你们不必客气……”他伸手朝吴云冰一摆,“我看这位先生器宇不凡,最近几天连着来我们小店赏光,实乃三生有幸……” 他的话没说完,被刚才按住吴云冰拔枪之人截断道:“老板呀,你也太过啰嗦啦,还让不让人吃呀!” 孔立强和卓立男一听,心里同时咯噔一下,立刻确准,此人必定是密探。不过,孔立强依然像一个新伙计,低头一声不吭,卓立男却在下意识里看了一眼说话之人。 老板赶紧说:“是是是,打扰了大家的雅兴,在下实在过意不去,你们慢用、慢用……”他边说边退,顺手拉住孔立强的手臂,对他说:“你跟我来,这套瓷具我买了。” 卓立男抬头叫住老板:“老板,这套瓷器你拿去,我们不能收的。” 吴云冰笑道:“唉!恭敬不如从命嘛!人家是老板,送人一套器皿算什么?你就拿着吧!” 老板回头道:“对对对,你们收着收着。” 卓立男说:“太过意不去了,平白无故的收人一套青花瓷,这样的情面可怎么还呀!” 吴云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苏州是我的地盘,这人情我自然会还,你不必挂心。对了,你还没说你姓什么呢?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卓立男顿了顿,说:“我姓卓。”苏州不比望亭镇,她在旅馆登记的名字就是卓立男,担心吴云冰回去核查,再编假名就无法解释了。 吴云冰一听大喜,说:“这次不会再骗我了吧!哈哈,就算被你骗我也乐意,我甘心被骗,谁叫我……”他看见钱千芊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连忙调转话语,“吃、吃,我们趁热吃。这汤包呀,一定要趁热,热皮热汤热馅才能品出鲜味来。我包你们吃了还想来吃,等会我们吃完,我带你们出去玩玩。苏州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风景优美……”他的谈心很浓,说话滔滔不绝。 卓立男耐心听,一颗心却飞到了孔立强的身上,见孔立强跟着汤包馆老板去了后堂,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后堂方向飘,心里默默在想,他看见我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吃汤包会怎么想?到时我怎么跟他解释?假如他知道吴云冰是军统,又会怎么看我?会不会以为我投靠了国民党? 她边吃边敷衍着吴云冰,边想边等待孔立强从后堂出来,然而,直到他们吃完,孔立强也没有再出现。 吴云冰果然没有食言,他叫了两辆黄包车,带着卓立男和钱千芊游览起城市的风景。吴云冰想与卓立男坐一辆车,却被卓立男拒绝了,她与钱千芊坐在一辆车上。 在车上,钱千芊抱着那套青花瓷器,卓立男取过醋壶,捧在手里仔细端详着。她的目光盯在醋壶上,看到的却是孔立强的脸;她轻轻抚摸着醋壶,似乎像是在抚摸孔立强的手。 孔立强就在这里,该如何去见他呢?卓立男在一路上沉思着。 (本章完) 第336章 一个字 第336章一个字 孔立强跟去了后堂,汤包馆的老板帮他打包了两笼汤包,吩咐他带回瓷器行。孔立强看到了卓立男,心情再难平静,却闻出了一丝不妙的味道,跟卓立男一块吃汤包之人,明显有同党在店里蹲守。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此蹲守?表弟江沉阁的女同学为什么会与卓立男一起来了苏州?卓立男又为什么与这个人在一起? 问题太多!思路太乱! 忽然,孔立强想到,他们的目标难道是自己?“我们从此是两路人。”卓立男曾经说过的话,再一次在他的耳边产生了回响。 两路人!敌对人! 孔立强想到自己因汉奸的身份被军统追查,现在又遇见了对自己开过枪的卓立男,加上可能被不明身份之人盯上。有一个念头,此刻在孔立强的心头悄然而生。 一个字:逃! 孔立强从后门回到瓷器行,一路上他决定了要“逃”,却心有牵挂江沉阁,好想找那个女同学打听他的近况。可是,卓立男和她住在哪里?是不是和那个男人住在一起?自己将去何处找表弟那女同学? 仍然有一大堆的问题!让孔立强感到无所适从。他在瓷器行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在逃亡之前,要与江沉阁女同学见一面。 当然,孔立强到底是为了见钱千芊?还是给自己找个借口,为的是见卓立男?只有他知道了。 如何去找到卓立男和钱千芊?孔立强想了很多办法,但独木不成林,要靠他自己很难做到。于是,他想到了万步。 孔立强尽管发现对面有人在蹲点,也猜到他们的目标是自己,但他同时想到,自己来瓷器行做伙计已有一周的时间,他们想抓早就动手了,说明自己还有脱身的机会。 当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早早熄了灯,留守瓷器行看店。待到凌晨时分,他见街上、周围没有一个人影,便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骑上瓷器行的自行车,直扑凤仪镇,见到了万步。 万步直与孔立强分手后,回到凤仪镇闭门不出,静等组织主动来见。不曾想,他一等就是一个星期没有任何动静,反倒等来了孔立强。万步听孔立强说,只是为了打听表弟江沉阁的消息,要请他去苏州反跟踪在虎丘山汤包馆蹲点守候之人,他感觉有点荒谬,也就没有同意孔立强的请求,用手臂有伤为措辞,婉言拒绝了孔立强。 孔立强自然不能强求,他只得失望而归。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骑车走出凤仪镇,突然被两个彪形大汉截住了去路,被枪顶着蒙上了眼睛,被人带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且连夜遭到审讯,要他交代认识万步的经过与目的?以及和秦福之勾结有何阴谋? 孔立强搞不清楚绑架自己的人是敌是友?他想到是敌是友这个词组,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的悲凉,到现在,自己哪里还有友人?战友的枪口对准了自己,朋友要么已死、要么不知所踪。 当前的处境,是铁一般的事实,已没有非敌即友的说法,面对的只有敌人! 面对敌人,孔立强唯有能说的说,不能说的闭口不言,一副要杀要刮的态度。 孔立强分不清敌我,而在事实上,江苏省委苏州党支部正在努力辨别敌我。他们已经得到了相中监狱越狱失败的消息,也看到了阳东跳楼的场面,随后发现了万步、发现了与万步有接触的孔立强,而孔立强又见了秦福之,那么他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进了瓷器行做伙计,却又有不明身份之人在监视孔立强。 这一切,就像一个谜团,苏州党支部正在甄别万步的身份。调查同志们越狱真相,调查万步是否叛变,其中万步与孔立强之间存在什么关系,是这次调查中的必要步骤。也就是说,孔立强是个中心人物,即是整个调查的关键,因而他们在暗中监视万步时,见孔立强出现,便当即决定抓捕,意欲撬开孔立强的嘴。 孔立强避重就轻的回答,苏州党支部对他和万步的怀疑,也就不觉增加了几分,把他扣押在了黑屋中。 就在孔立强被吴云冰监视期间,军统苏州站也在识别他的真实身份。因苏州站没有孔立强这个人,却也不敢轻易抓捕,他们通过外围调查,得知孔立强来自上海,也就立即把拍下了他的照片,寄去了军统上海站,要求协查此人。 这封信落在了副站长原一峰的手里,他立即把发现孔立强的消息转告给了邵玺安,同时给苏州站发函:确有此人,正在执行公务,请予以协助。 当吴云冰接到这份公函时,孔立强已经失踪了。他在想,孔立强是正在执行公务的军统,非但确有其事,竟然还在自己的监视中消失了,又恰恰是自己在汤包馆对孔立强找茬之后失了踪,这已不是严重的失职问题,而是扰乱公职人员执行公务之罪。 吴云冰知道后果很严重,一下子被吓得灵魂出窍,而苏州站上峰和协助他监视孔立强之人,他们为了推卸责任,只要关于孔立强一事,谁都缩手不管了。 那么,将如何“予以协助”呢? 吴云冰再也不敢把心思放在卓立男身上,只得硬起头皮,直接打电话给原一峰,请求指示。 在仓促间,原一峰要求吴云冰全力寻找孔立强。他放下电话,又立即把孔立强的失踪汇报了邵玺安。邵玺安联络不上浦成,随即电告江苏省委,请求苏州的同志设法找到孔立强。 这么一来,相关于孔立强的信息,就此在苏州开始交汇、集中。 中共江苏省委苏州党支部这才知道,孔立强是隶属于苏北根据地潜伏在上海的情工人员,但他参与了相中监狱越狱事件,仍然必须配合组织部的调查。 军统苏州站得到了原一峰的明确指令,便继续安排吴云冰寻找孔立强去向,并授予他特别权力,可以随时调动内部人员。 卓立男得知孔立强失踪后,自责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小船上举枪决裂的场景,和在虎丘山汤包馆内相见不相认的场面,不断地在眼前交叉重叠。不过,寄附于心灵深处的感情,并没有令她迷乱,反而更加清醒,孔立强身上有许多谜团,要想解开这样的谜团,只有找到他才能彻底解开。 因此,她决心用游玩苏州来做掩护,暗中寻找孔立强。 (本章完) 第337章 瓷器行 第337章瓷器行 卓立男想要寻找孔立强,从何入手?她记起了虎丘山汤包馆老板那句“对面瓷器行新来的伙计。” 瓷器行,是孔立强在苏州的栖身地,卓立男决定前去一探。 卓立男与钱千芊携手进入瓷器行,老板站在柜台后头也不抬地招呼道:“您来啦!想买些什么?” 卓立男说:“谢谢!我们只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 老板仍然埋头算账,说:“随便看、随便看!有需要招呼一声。” 卓立男再次道了声谢,挽着钱千芊的手臂,在店堂内边看边逛起来。她们在店里绕了一圈,一时间看不出所以然,便走到柜台前,礼貌地问道:“敢问老板,我能打扰您一下吗?” 老板立马放下手头上的事,抱拳于胸道:“小娘子客气了!您是想买什么东西?是家常用的碗盆?还是做摆设用的瓷器?小店有jdz官窑出品的上等瓷器,您想要什么尽管问,我来帮你介绍。” 卓立男单刀直入道:“老板,请问你们店里还有人呢?” 老板一愣,问道:“哦!您不是来买东西的,也是来找人的?” 卓立男暗暗一怔,却微微一笑道:“也不算是找人。” 钱千芊抢话道:“我们是想来跟您店里新来的伙计赔礼的。” 老板不觉怔住,不解地问:“哦?赔礼?此话从何说起呀?” 卓立男解释道:“是这样的!前天吧……”指了指对面,“我们在吃汤包时,恰好看见您的伙计送瓷器套具过去,我见那瓷器晶莹剔透闪着光泽,不觉多看了一眼,由此产生了些许的误会,对那伙计多有得罪,所以今天路过,就想进来跟人家陪个不是。” 老板呵呵一笑,随手一挥说:“唉!这算什么事呀!嗯,这事我听说了,那不算事,我们平常见多了。也是哦!是我的人不懂规矩,还望您不要计较呐!唉……” 卓立男微微点头赔礼道:“这事终究是因为而起嘛!既然那人不在,那就托你带个话吧,那天不好意思了。” 老板说:“这话我可能是带不到了。” 卓立男故作不解地问道:“啊?这是怎么回事呀?” 老板轻声叹了口气,警觉地朝店外看了一眼,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小伙子来我店里做了没几天,突然就不见了。说都没跟任何人说一声。就是去对面送青花瓷的那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就不见人影啦!就这么突然之间说走就走了,您说,这算怎么回事嘛!” “居然有这样的事?不会是因为我那天的无心之举,害他不敢在店里继续做下去吧?” “不会、不会!决计不会!那天回来还好好的,第二天就不见了,一声招呼也不打。唉,我开店开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一个不知感恩的人。不过还好,我盘了店,店里的东西倒是没少,只是骑走了我的自行车。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好心好意收留他,这家伙竟然这样待我,太伤人心了啦!” “他偷走了您的自行车?哎呀,真可能是我们那天的话说重了,他许是不想惹事,就一走了之了。这样吧,这事确实是因我而起,自行车多少钱,我来赔给您吧!” 老板双手乱摇,连声说:“不用不用不用……没有这个道理的,小娘子,您真是太善良了,我这伙计遇到您这样的贵人,是他的福气啊!不过呀,话说回来,这人真是上辈子积德,总能遇到好人。听我家佣人三嫂说,这小子是做生意被骗了,在苏州走投无路,才想着留下来找个事做,赚点盘缠回上海去。我们见他面相倒也不像奸宦之徒,就信了他,把他给留了下来,怎想得到,才做了十天不到吧,一声不吭地走了。这算什么事嘛!人心难测、人心难测呀!” “是这样啊!” “可不是嘛!您有所不知,昨天也有人来打听他,我就照实说了,今天跟你就算是说了第二遍,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再来打听他的事!现在我倒觉得有趣了,他一个伙计?怎么会有几拨人来打听?这家伙可能是犯了事,让我是吃一堑长一智啊!以后再请人,绝对不会再请来历不明的人啦!” 卓立男见老板已然把她们当成了盘查孔立强的人,唯恐被人发现端倪,不敢再问下去,便找了个借口告辞而去。 出得瓷器行,钱千芊悄声说道:“卓姐,你什么都不跟我说,直到进店前才跟我对口径,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卓立男问道:“你明白什么?” 钱千芊说:“你来苏州就是为了这个人!” 卓立男点点头,毫不相瞒说:“是的!我宁愿被组织纪律处分也要来找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钱千芊情窦已开,问道:“是你喜欢的人?” 卓立男说:“他更是我们的同志。” 钱千芊噗嗤一乐道:“同志加爱人,所以才这么奋不顾身。” 卓立男拉起钱千芊的手,轻轻地拍打了一击她的手背,取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呀!” “啊呀!卓姐,你说什么呐!”钱千芊的脸顿时绯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苏元,嘿嘿……天天腻歪在一起,当我眼瞎呀!” “不是这样的!” “那还要哪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就像蚂蚁上热锅。” “我哪有呀!哎呀,卓姐,你再说我,我不睬你啦!”钱千芊臊得直跺脚。 卓立男微笑道:“好啦!不开玩笑了!卓姐毕竟比你大那么几岁,有些话我还得说。你们的年纪还小,不要着急谈恋爱。我们干革命工作,虽说日本人被赶走了,但国民党能轻易放过我们吗?将来的形势不容乐观,我们必须做好随时应对的准备。所以说呐!按现在的斗争环境,还没有到轻松谈恋爱的时候。我们既然选择了革命,就必须为了革命和理想,放掉一些个人的私求。比如说爱情。我们看重了爱情啊,一旦遇到不可控的曲折,会让人做出错误的判断,可能会伤已伤人。” “不会的!卓姐,我早就想过了,我要爱情与理想兼得。” “好吧!你既然这么说,我也说不下去了。” 钱千芊眨了眨眼睛,说:“我们说正事!” 卓立男笑道:“鬼精灵,真会转换话题。”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大海捞针。” “啊?” “他骑走了自行车,说明他要走远路!路越远,范围越大,我们很难设定方向。我们盲目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怎么办?” “我们主动出击,让吴云冰帮我们找。” “借军统的手?” “我们只能这样!” “好吧!需要我做什么?卓姐,你尽管说,我都听你的。” 卓立男坚定地说:“好!” (本章完) 第338章 出逃 第338章出逃 卓立男与钱千芊直接找去了军统苏州站。不过,她们并没能进去,在门岗有人出来见她。卓立男记得清楚,此人正是在汤包馆制止吴云冰拔枪之人。 那人见是卓立男,听卓立男说准备回沪,特来与吴云冰告别,倒也没有怀疑,直说:“老吴在凤仪镇执行公务,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得看他的行动顺不顺利了。” 卓立男装出幽怨的模样,说:“难怪他有两天不见了,原来是在做事。嗯,做事重要,那就帮我带句话吧,就说我在上海等他。” “没问题,话我一定会带到。你们什么时候走,要不要我替老吴送你们?” “我们就这两天走!不用送!谢谢长官,告辞了!” 她们离开军统站远了些,钱千芊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凤仪镇?会不会与他有关?” 卓立男想了想说:“十有八九。” 她们边走边说。 钱千芊问:“他们怎么做到的?我们毫无头绪,军统却能在短短的几天内找到凤仪镇?” “军统的耳目众多,到处有他们的爪牙。况且,瓷器行被他骑走的自行车是最大的目标。” “明白了。找到自行车就等找到他。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我去凤仪镇,你化个妆,去瓷器行盯着,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出现。” “什么才算可疑人?” “他也许还会回来,你必须截住他,告诉他被军统盯上了。什么叫可疑人?这是一个好问题。” “哦?好在哪?” “我先比喻一下,小偷走路,眼睛在习惯上不会看路……” “而是喜欢盯着人家的钱包看!我明白了。假如有人进瓷器行,回头贼脑四处张望,却偏偏不去看陈列的瓷器样品,反而像我们上次那样,找老板东拉西扯、七问八问,这样的人就是可疑之人。”钱千芊抢过话头说。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卓立男点点头。 “假如真有这样的人出现怎么办?” “你远远跟着,看他们会去哪里。” “好的!我明白了!卓姐,你一个人去凤仪镇?” “我想去试一试,不去的话,我必定会后悔一辈子。” “那你去了凤仪镇,万一被吴云冰发现了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应对,大不了被他当我是动了情。” 钱千芊轻轻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忽然问:“你知道凤仪镇在哪吗?” 卓立男抬头看看天,说:“不知道!说实话,我心里一点也没底,凤仪镇在哪里,其实并不重要,我肯定是找得到的。重要的是,孔立强他会藏在哪里?他是躲起来了?还是逃了?或者是被特务杀了……” 钱千芊抢断道:“不会的!绝对不会被特务杀害!” 卓立男扭头看了看钱千芊,却没有说话。 钱千芊接着说:“假如他被军统特务杀害了,吴云冰这个花痴哪会几天不见人影。” 卓立男收回目光,一脸沉重地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为什么?” “我最怕的就是,他落在我们同志的手上。”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不是好事吗?” “唉!他的性格不好,不喜欢解释,不愿为自己辩护,这样的人会吃亏的。唉……”卓立男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做过许多事,有好几件事呀,是好心办了坏事,是好心做了错事。连我都差点冤枉了他,更何况是不了解他的同志哦!” 就在她们说话的同一刻,吴云冰正带人在凤仪镇上逐门逐户搜查着。 卓立男分析得没错,瓷器行的自行车,成为了吴云冰最大的追查方向。据打更人的检举,看见孔立强半夜骑车出城的记忆清晰,去向直指城外。 掌握了大方向,吴云冰一路追踪到了凤仪镇,万步所在的联络点,反倒成为了他们的目标。吴云冰虚张声势,派人在凤仪镇逐家搜查,他亲自带队搜查万步所在地。 吴云冰在镇上的搜查一无所获,但万步和组织部的同志们却是吃惊不小。 其时,组织部已经知道了孔立强的身份,待吴云冰的搜查一结束,立即向他表明,自己是苏州组织部工作调查组,请他滞留于此,不过了为了调查相中监狱越狱事件的真相。然而,孔立强怎肯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面对组织问话,依旧是一脸无辜地装聋作哑。 组织部拿孔立强没办法,不得不暂且把他晾在一边,重点分析、打听吴云冰突然来全镇搜查的目的,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万步的身上,对孔立强的禁管因而松懈了许多,不再束缚他的手脚。 孔立强熬到晚上,趁看守不备,寻机逃了出去。他吃不准拘禁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但不管怎样,万步那里是绝对不能再去,因而决定先出了镇再说。 凤仪镇只有一条狭小的街道,商铺也不多,几乎没有夜市,唯有一家饭店亮着灯,里面传出一阵阵划拳喝酒的声音。孔立强见前方是亮着灯的饭店,后面是万步的隐匿屋,街上的行人很少,心想一旦被人发现,必将逃无可逃。于是,他潜入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小巷。 就在这时,他身后有两个汉字冲上了大街,正是当时缉拿孔立强的组织部同志。组织部已经发现孔立强脱逃,马上追上了大街,却不敢张扬追赶,只是对视了一下眼神,便各分一路,分别朝街道的两头疾步寻去。 孔立强已经辨出了这俩人的身影,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在他贴着围墙壁进退两难之际,他仰头一瞧,围墙上有镂空的花窗,岂不是最好的上墙借力点? 地上街面不能走,翻墙上房,走屋脊不乏是出镇的安全路线。 孔立强翻身爬上围墙,再攀上屋脊,猫腰走过几家房顶,在陡然间,他的心猛然一跳。他的身形随之一滞,顺眼朝有光的地方一瞧,不觉顿时惊呆了。 有光的窗口是饭店二楼包房,包房内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分明是卓立男,有人正对她动手动脚,而卓立男似乎在反抗。孔立强凝目一瞧,对卓立男动手的男人,分明是在汤包馆同台相坐之人。 分别才多久,她已另结新欢! 孔立强怎么可能不这么想!此时此刻的他,不得不这么想! 爱情是毒药,谁爱谁受伤。孔立强放得过天地,放得过曲折冤屈,恰恰放不下卓立男。然而,孔立强的心里难过归难过,绝望是绝望,他坚信卓立男不会变节。因此,孔立强尽管已经看出吴云冰不可能是自己的同志,他同时想到的是,卓立男一定是带着任务来接近吴云冰。 爱情受伤,感情仍在!孔立强目睹眼前一切,堪比中枪,浑身疲惫不堪,再也没有了逃离的气力,他楞在屋脊上,默默地瞭望着那心如刀割的场景。 (本章完) 第339章 苦肉计 第339章苦肉计 原来,卓立男叫了一辆黄包车,只是说了声“凤仪镇”,都不用向人打听,车夫回答了一句:“好嘞!”没费多大的劲便找了凤仪镇。只是,等她到达凤仪镇时,凤仪镇已被军统设卡封锁,吴云冰正亲自带队挨家搜查。 卓立男面对盘问,干脆直接挑明,此行是来找吴云冰。 吴云冰得到消息,忍不住心花怒放,立即去路口迎接卓立男。那些奉吴云冰之命在镇上搜查之人,本来就不服他的指挥,一见其为了女人抛下了搜查不管,随后的搜查也就草草了事起来。正是吴云冰手下人的阳奉阴违,组织部拘禁孔立强的房子,并没有遭到仔细的入室翻查,仅是被盘问了几句,即算蒙混过关了。不过,军统严查万步房屋的举动,却被引起了重视。 吴云冰见到卓立男,小跑着迎上去,满脸惊喜地问:“你怎么来啦?太意外了,我是做梦也没想到啊!你不会是特地来找我的吧?” 卓立男俏眉轻挑,故作矫情地说:“那我走了咯。” 吴云冰连忙拉住卓立男的手臂说:“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不会说话,实在是惊喜来得太突然,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他故作幽默。 卓立男瞟了他一眼,嘴角含着笑容,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不是就站在这里问完?然后我也好回转去了。” “啊!哈哈哈,看我看我!我真的是太激动了。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心爱的人呢?走……哦,不,请……请……这边请。”吴云冰的心里不止的激动,更有着在同僚面前的得意。 不管任何场合,有美女的地方,总是视线集中的焦点;不管是何种男人,只要有美女捧场,总有一种无法抗拒的虚荣浮于言表。 卓立男看着洋洋得意的吴云冰,摸透了他的心思,也就满足他的虚荣,主动挽住他的胳膊,轻柔地说:“好几天没见你,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出去游玩的心也没有了。” 吴云冰的心被撩拨地膨胀起来,他摸着卓立男的手背,调笑着说:“真的吗!我会当真的哦!” 卓立男的手背,就像是被针刺了一般。她恨不得一记耳光抽上去。卓立男暗自感到悲哀,自己的手背,孔立强都没有碰过一次 是的,孔立强是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两人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卓立男的手都没有抚摸过,却被吴云冰如此轻薄,卓立男顿时间感到一阵鸡皮疙瘩,但她忍住了,只是努力转换情绪,不待吴云冰发问,直言相告道:“我去你们站里找你,他们说你来了凤仪镇。我一时没有忍住,就叫了辆车直接过来了。我知道唐突了,会不会影响你工作呀?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会!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呀,来这里也不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是承蒙上峰赏识,来寻找一个上海来的人。哦,对了,跟你一样,他也是上海人。” “哦?是吗?也是女人?” “哈哈哈,你真幽默,怎么可能是女人呢?哎!你吃醋啦!” “说什么嘛!你才吃醋呐!你不方便就不要说,我才懒得听你那破事啦!” “呵呵呵!没有方不方便这回事。是一个男人,他跟我是同行,来苏州执行任务时失踪了,我是奉命在寻找这个人。” “原来如此,看来那人还是挺重要的,否则你也不会几天不见人影。嗯……”卓立男刻意放低声音,支吾着,“嗯……我听想你的。” 吴云冰听卓立男这么一说,心里一热,几乎已经确认,机会来了!他顿了顿,讨她欢喜地说:“根据情报说,那人姓孔名立强,奉命潜伏在我们的相中监狱,为的是获取共党的信任,然后打入共党内部去……” 卓立男的心猛地一抽,孔立强的消息,从吴云冰的嘴里得到证实,她既激动又紧张,却说:“你跟我说这个我也不懂,我才不想知道呢!” 吴云冰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说:“你听我说完,这事可能会与我们有关呢!” 卓立男暗暗一惊,故意把脸一沉道:“你瞎说什么呐!怎么把我给扯进来了。” “你别急,听我说完就明白啦!我怀疑那个姓孔的呀,是被共党给掳了去。所以,只要这人被我给救出来,嘿嘿,这可是大功一件呀!我必将立功授勋,晋升军衔也说不定。如果随我心愿,我们将来的日子就不愁啦!你说是吧?” “瞎说点啥呐!你也想得太远了吧!还有啊!我倒是要泼盆冷水,既然人家是被共党给抓了,那不是正好嘛!你刚才说了,反正人家就想去做共党呀!” “不对不对!你有所不知,相中监狱犯人越狱,是我们故意设的一个圈套,为的就是把共党和亲善共党分子斩草除根,以免这些人被释放后祸乱世间,制造事端,颠覆政府,所以我们想办法弄进去一个人。这人对党国忠心得很,在监狱里吃尽了皮鞭的苦,哎呀,弄得浑身的伤、一脸的血,就骗过了以狡诈著称的共党头目。骗他们去越狱,这么一来,我们就名正言顺地给予镇压,瓮中之鳖,一杀了之,就此解决了我们的心腹之患。” “苦肉计呀!你们可真坏。咦,我就不明白了,你跟我讲这个,跟那姓孔的有什么关系呀?” “有关系!怎么没有关系啦!我已经调查过,姓孔的那人呀,在狱中发现了犯人要越狱,他不知道这是我们的计策,就在犯人越狱前把这事给嚷嚷出来了。共党分子也真的是愚蠢之至,以为他们越狱失败是被他临急告发所导致,所以就可能把他们失败的原因归结到了他的身上。吓人的是,还真有人从狱中逃了出来,紧接着,他失踪不见了。” “哦!我有点明白了,人家是为了报仇才把他抓了去。唉,这种阴谋阳谋,我也不懂,你不如带我到处逛逛吧。凤仪镇我还是第一次来呐,要不是你,我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苏州还有个凤仪镇。” 吴云冰一听,连声说:“好好好……” 他带着卓立男在镇里镇外逛了逛,天南海北说了许多。吴云冰为了标榜自己的能力,说着说着,就把话题绕到了孔立强的身上。卓立男在吴云冰的话缝中,了解到了大概,没找到孔立强的尸首,他应该还活着;镇里有个叫万步的住户,他失踪了一年多,最近突然回来了,这人有重大的通共嫌疑。具体情况,正在查。她趁游览的机会,暗自熟悉地形,暗自一遍遍地问自己:孔立强,你在哪里? 时间一晃,已到傍晚。 军统包下了镇上唯一一家饭店,楼下是十几个军统在饮酒作乐,吴云冰把卓立男带进了楼上的包间。他们两人对酌了几杯酒后,吴云冰借着酒劲,开始对卓立男动手动脚起来。 卓立男岂肯就范?在躲避中碰倒了椅子,发出了震天的声响。楼下跑堂伙计和军统闻讯跑上楼,被吴云冰喝退:“我们闹着玩呢!你们都下去、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上来。” 这一幕,被孔立强看在了眼里,他的血脉突然喷张,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章完) 第340章 屋脊 第340章屋脊 孔立强没有丝毫犹豫,已然忘了自己正在逃亡,立即从原路折返,直接走围墙攀上饭店二楼,再一举跳进包房观光阳台,一头闯了进去。 吴云冰已喝至微醺,醉眼朦胧,不觉松开纠缠卓立男的手,打着舌头嚷道:“你谁呀?谁让你自说自话上来的?” 卓立男大吃了一惊,她本就想来寻找孔立强,却没料到孔立强突然出现在了眼前,而且,她在这瞬间已经猜到,孔立强伏在暗处已多时,一定是目睹了包房内的一切,一时间彷徨又不安,也就涨着通红的脸:“你你你……”久别重逢的激动,令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说不下去,心里已然打结,怎么向他解释? 孔立强圆睁眼珠,脖子上青筋爆裂,低喝一声:“畜生!”拔拳朝吴云冰的脸上打去。 酒精上了头,吴云冰的反应慢了半拍,被结结实实打了个正着,身体一软,摊到在地,嘴里撸了一句:“你打我?孙子诶,你是不想活了,敢打老子,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卓立男一把拉住孔立强的手,压低声音道:“你疯啦!下面都是他的人……” 孔立强使劲甩开卓立男的手,脸色已经由红而变青紫,冲着吴云冰的头猛踢一脚,吴云冰就此晕厥过去。 卓立男力弱,被孔立强发狠一甩,一步不稳跌倒在了地上。 孔立强看也不看卓立男,背对着她冷冷地问:“你走不走?” 卓立男从地上爬起,毫不犹豫地说:“走!” 孔立强甩下一句话:“我跟来!”说罢,他走观光阳台,一跃跳上围墙,再攀上屋檐,一手拉住外墙装饰砖雕,半蹲身子,一手垂下,轻声而短促道:“手!” 卓立男跟孔立强的心灵合一,早已明白他的心思,立即脚踏栏杆,伸手握住孔立强的手。孔立强屏住呼吸,默运气力,只是在喉咙口发生一声“呃”,用劲一提,一举把卓立男拉上了屋檐。 卓立男悬着的心,似乎松了下来,见孔立强的脸色呈紫酱红,刻意回避着自己的眼神,便悄声说:“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飞檐走壁!” 她本是想用玩笑的方式缓解与孔立强相见的气氛,然而,孔立强没有领情,一句话也不说,朝屋脊爬去,卓立男却楞在原处,没动! 孔立强察觉卓立男没有爬动,再一次朝她伸出了手,只是仍旧不说话。卓立男伸手握住孔立强的手。他的手,是如此的有力量,像是一股暖流转换成了电流,电击着卓立男的心房。电流乱如麻,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滚烫,沸腾着起死回生的血液。 孔立强拉着卓立男的手不放,走在蜿蜒连绵、高低错落、重重叠叠的屋脊,一直走到尽头,始终没有说话。 孔立强悄然松开了手,准备下坡翻墙落地,却被卓立男紧紧握住不放。她说:“让我歇口气。” 孔立强没有回话,紧挨飞檐,凭借风水墙面做掩护,慢慢地坐在了屋脊上。他极目远眺星空,银河被乌云笼罩,天际黯淡无光。他的心也失去了光,似乎没有心情说话,甚至也不愿意多看卓立男一眼。他的手,此刻已经松弛无力,一如他的心意,不过并没有用强挣脱,任被卓立男紧紧拽着不放。 就这么相互沉默了一会,卓立男悄声问:“为什么不说话?” 孔立强闭嘴不言。 卓立男再问:“是不是不想见我?” 孔立强依旧听而不闻。 卓立男微微叹气,又问:“你是在恨我?还是跟我已经无话可说?” 过了许久,孔立强终于开了口,说:“都不重要了。” 卓立男的心一荡,鼻子一酸,眼睛一眨,落下一大串泪水,却不想让孔立强发现,努力克制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她一只手拉着孔立强的手不放,唯恐一松手他就会在眼前消失,一只手轻轻地抹去泪水。 他们坐在屋脊之上,很快,底下街道上已经乱成一片,军统的人吆喝着,又开始搜查街道于门面店铺。卓立男猜想定是他们发现了吴云冰昏厥、自己逃跑,在这样的时刻,开始出来追寻了。 险情就在脚下,怎有闲暇儿女情长?她瞥一眼神色木然的孔立强,忍不住模棱两可地轻声问:“你就没有话要问我吗?” 孔立强摇了摇头,抿嘴一言不发,但他的呼吸声很重,像是在极力调匀激动的心情一般。 卓立男又瞥了他一眼,此情此景,似乎是在日本陆军医院的情景重现。他们坐在病房小花园的长凳上,孔立强喜欢安静地眺望天空,卓立男则把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如今想来,那时那刻,是多么难得的悠闲时光。 卓立男没把街道上乱哄哄的场面放在眼里,她沉浸在只与孔立强在一起的两人世界中。见孔立强始终不愿言语,便轻轻地把头靠在了孔立强的肩膀上。 令卓立男想不到的是,孔立强像是触了电一般,向旁边挪了挪。尽管无地方可挪,但那意欲躲开卓立男的依靠之心,已昭然若揭。 卓立男的心,顿时间一片冰凉,寒意刺骨,渗透进整个体内细胞,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过了许久,卓立男平静了些,才又无助地问道:“你是在恨我?” 孔立强闷声说:“我们已经是两路人,又何来恨!” 卓立男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泪泉连着通天河。她把一只手横放在双膝上方,头埋在手臂上,另一只手依旧拽着孔立强不松。她把抽泣声消失在臂弯里,所有的委屈消化进了眼泪中。孔立强没有一句安慰,连手也没有动一下,只是没有拒绝被卓立男握着而已。 过了一会儿,卓立男的情绪得到平复,她缓缓抬起头来说:“立强,我不管你怎么看待我,我为当时、当时的……我承认,当时是我冲动了。我不解释,我向你道歉。” 孔立强吁了口气,说:“没必要了。” 卓立男幽幽地说:“我是做得不对,我不该怀疑你,不该把枪对着你,更不该说伤你心的话。我错了就是错了,我向你承认错误,请你原谅我。” 孔立强忽然把手指一屈,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说:“是不必己,非不必人。过去了的事,都过去吧!现在再提,已经没有意义。” 卓立男感触到了孔立强掌心传来的温暖,眼睛一眨,又是一串的泪花,说:“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是因为我,害你吃了那么多的苦。” 孔立强凄然一笑道:“吃苦算什么?”心里却在想,受到的冤屈更比吃苦来得死心,但他没有接着把心里话说出来。 “我后来获得了你的消息,我、我去望亭找过你。对了,苏州军统内部有我们的同志,他把你参与劫军火的事报告了组织,浦成同志已经重启了对你的调查。立强,我必须说句公道话,可能不中听,但是……” “不要但是了,我做过许多错事,这是事实。我经常为此反思,我做事的大局观严重欠缺,这是我的短处,所以才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我不否认,也不回避,我给组织蒙受的巨大的损失,我是有罪之人……” “立强,不要说气话,不要说了!你不要这么自责。我们身处恐怖的环境,力不从心,难免会做坏一些事,但你也不必把所有责任揽在你的身上,最多是无奈中有无奈,你为党工作的出发点,我相信组织……” 孔立强打断道:“不用安慰我!当时,你应该枪毙我的,这样对我们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你不要说了……”卓立男感到心疼,痛如刀绞。 (本章完) 第341章 万步 第341章万步 街道上乱过一阵,逐渐平静如常,军统回了哪里?去向何处?孔立强与卓立男没有去关心,他们只是在等候恢复静夜时刻的到来。在这期间,孔立强很少说话,最多只是“嗯”一声,而卓立男却说了许多,把她所知道的事,一股脑儿轻声说出,却唯独没有提到她为什么来苏州的前因后果。 偏偏孔立强没有问!他一句也没问卓立男来苏州的原因,包括如何结识吴云冰的经过。 卓立男知道,孔立强不问并不代表不在乎,而是他的心受伤太深。 最后,卓立男问他:“你到底是被人抓?还是躲来了凤仪镇。” 孔立强淡淡地说:“被抓!” “看得出是哪方面的人吗?” “他们说是苏州组织部工作调查组。我不能确认,无法排除是诱供、套供之内的把戏。” “据吴云冰所说,应该不是军统的人抓了你,我倒是相信他们是苏州的同志。” “算了!我逃都逃出来了,他们是同志、是敌人,对我来说一个样。” “为什么是一个样呢?” “我身上的嫌疑是洗不掉了。” “快别这么说,我们要相信组织,他们一定会把你的事调查清楚的。就算退一万步讲,这几年来,我可以证明,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失误虽有,但你为党所做的贡献,谁能视而不见?” “我不计较了。”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本来是想回上海寻找组织的。” “好!你不用找了,我们一块回去。在你的身上,我也有过错,我必须向组织坦诚交代我犯下的错误。” 孔立强低头想了想,说:“我们要分开走,否则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他顿了顿,“你现在可能已经上了军统的追捕名单,你的那个同伴有危险了。” 卓立男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说:“哎呀!你提醒我了,她还在姑苏百货附近的旅社住着,这可咋办?” 孔立强侧耳倾听了一会,说:“地上不见的动静,我们得走了。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回旅社。” 卓立男毫不犹豫地说:“我听你的。” 他们找到一棵骑墙树,孔立强攀树而下,站在地面张开双臂,朝卓立男轻声说:“跳。” 卓立男信任他,眼睛一闭,跳进了孔立强的怀中。卓立男被孔立强拥在怀里,她多想埋在孔立强的胸膛多靠一会,然而,孔立强只是干脆利落地说了一声:“我们走!”轻轻地推开了她。 卓立男的心微微发冷,她整理了一把头发,问:“认得路吗?” 孔立强点点头,简洁地回答:“没问题。”说罢,便开始疾走。他与万步曾在凤仪镇内外寻找过阳东,大路小路都刻在他的脑子里。 “走回去?”卓立男紧紧跟上。 “跑也行!”孔立强头也不回地说。 卓立男一怔,顿时明白了孔立强的幽默之言,刚刚被冷却的心,似乎温暖了一些,噗嗤一笑,悄声问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孔立强答非所问道:“起码得有二十多里地,争取天亮前赶到。” 卓立男很想与他说说话,可环境不允许;很想与他在昏沉的月光下漫步,可时间不允许。于是,她答应了一声:“好!”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朝城区的方向快步急行。 他们没走多远,路边、身后、草丛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唤:“强哥!” 月色无光,目不及远,但声音非常熟悉,令孔立强脱口叫道:“万步!” 孔立强急转身去,话音未落,草丛中一前一后跳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人果然是万步,他惊喜地叫道:“你也逃出来了,太好啦!” 孔立强在惊讶之余,朝万步的身后凝目一瞧,分明是拘禁自己的汉子,下意识一般地退后一步,同时一把抓住卓立男的手,闷声而又戒惧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万步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强哥,是自己人。” 汉子跟上来欲与孔立强握手,压低声音说:“孔立强同志,你现在相信我不是敌人了吧?” 孔立强没有伸手,模样惊疑不定,反而又退了一步,抓着卓立男的手更紧了。 万步见状,连忙说:“强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抬手一指,“那里有个牛棚,有我们的同志在。我们去那里说话。我跟你详细说。” 卓立男附在孔立强耳边问道:“是哪边的人?” 孔立强微微地摇了摇头。 卓立男会意,小声对万步说:“我不管你是谁,我急着回城,恐怕没时间跟你们去什么牛棚。” 汉子着急地说:“孔立强同志,还能让我找到你,当真是老天爷开眼了。请你相信我,邵玺安认识吗?” 他是得到了邵玺安传来的消息,才知道瓷器行伙计“孔立强”是上海组的同志,因而在孔立强拘禁期间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可惜,谨慎的孔立强以为这是一个圈套,非但没有与他们相认,还趁军统搜查之际设法逃了出去。 同样是因为军统的搜查,苏州组织部同志既然得知孔立强不是军统的人,也就排除了万步的嫌疑,唯恐万步落入军统之手,便立即决定连夜把万步转移出凤仪镇。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孔立强大闹饭店,军统随即在镇上开展了第二次大搜查,万步他们凭借的熟悉的小巷小道,躲躲藏藏,终于得以脱身。他们刚溜出了镇,夜深人静之中,随即就听到了孔立强与卓立男急促的脚步声,以为是军统在追查,不得不隐匿于路边的草丛中。 直到孔立强走近,他说话的声音,一下子被万步认了出来。万步与汉子对视交流后,赶紧出声叫住了孔立强。 汉子见孔立强与卓立男如此反应,无疑仍然是不肯相认的态度,为了获取孔立强的信任,他这才把“邵玺安”的名字抛了出来。令汉子没有想到的是,邵玺安认得孔立强,孔立强却不知道邵玺安是谁。 因此,孔立强下意识一般地反问道:“邵玺安?” 卓立男在东林寺见过邵玺安一面,又曾经向苏元打听过江沉阁的事,当即脱口说道:“我知道!”她而在孔立强耳边低语:“是我们另外一组的同志,你表弟就是邵玺安的人安排去吴淞的。” 孔立强终于相信了汉子的话,当然,他是更相信卓立男。于是,他朝万步和汉子点点头,算是问好。 汉子连忙说:“我们赶紧去跟他们汇合。” 孔立强决毅地坚持道:“不行!我们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回市区。” 万步问:“为什么?” 卓立男回答:“我肯定是暴露了,我的同伴在旅社危在旦夕。” 汉子说:“明白了,你是要赶回去通知他撤离?” 孔立强说:“没错,晚一步都可能遭不测。” 汉子说:“苏州我熟,这事交给我,我保证把人帮你带回来。孔立强同志,你一定要去牛棚见一个人,他是特地为你赶来了凤仪镇。” 孔立强惊讶地眉头一皱:“见谁?” 汉子说:“你一定认识!” (本章完) 第342章 人无完人 第342章人无完人 万步插话道:“我们不能站在这里说话。强哥,我们边走边说。”说罢领头而行。 汉子连忙说:“对,我们边走边说。你们放心,耽搁不了几分钟,天亮前我亲自去接人。”他边走边说,孔立强与卓立男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 万步说:“强哥,我帮你们介绍一下。”他抬手一指汉子,“他叫天亮,是我上级程书记的通讯员。” 孔立强朝天亮点点头:“幸会了。” 天亮则说:“孔立强同志,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我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们的不恭。” 孔立强淡淡地说:“我理解!既然认我是同志,也就没有必要道歉了,都是为了工作嘛!” 卓立男自我介绍道:“天亮同志,我叫卓立男,是孔立强同志的联络人。是谁要见我们?” 天亮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他是我们保护来苏州过境的同志,等会看到了就知道了。对了,你把旅社的名字告诉我,还有要我接的人是谁、有什么信物、或者暗号?苏州我熟得很,抢在吴云冰之前把人接出城应该不成问题。” 孔立强一直在分析着天亮的话,就在卓立男详细告诉天亮相关于接钱千芊的事之际,他落后一个身位,悄声问万步:“你怎么也趁夜逃了出来?” 万步说:“我信任天亮同志,他是战斗在程书记身边的老党员。你知道的,我躲在家养伤。今天下午,哦!不对,可是说是昨天下午了。突然有一个叫吴云冰的人来抄了我的家,盘问我为什么这么久没回来,是到哪里去了?我答是回上海替老板看仓库去了。又问我为什么回来?我说是跟人打架,得罪了帮会的人,所以就回来了。他们再问我,前几天看见你跟两个人住在这里,现在他们人呢?我答,他们送我回来后,第二天就回上海去了。就是这样,他问什么,我答什么,反正上海我熟,不会说漏嘴,况且,上海离着远呐,就算要核对我的话,来来去去总要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就能逃了。没想到,到了晚上,天亮来找我了,二话不说,就一句话,赶紧跟他走。我想都没想,就从后门溜了出来。没想到的是,我刚刚出了门,外面已经大乱,那帮龟孙子别的本事没有,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倒是把好手。他们喝了酒,满嘴酒气,带着人又来逐户吵架啦!我们躲来躲去,好不容易躲出了镇,就遇到了你们。” 孔立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万步接着说:“我听天亮说,你是逃出来的!”他翘了翘大拇指,“你老牛了!厉害!我看不出,你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居然能够逃出天亮他们的手,我现在想来呀,我们能够逃出相中监狱,没有你还真不行。” 孔立强默然无语,脸上没有一丝嘚瑟,说:“我还以为是他们故意放我跑的呢!” 万步微微一笑道:“你想得美。强哥……”暗暗指了指卓立男,“她是特地从上海来救你的吧?” 孔立强没来得及回答,他们刚走近岔道,路旁突然跳出一个人来,叫道:“天亮,万步,怎么到现在才来?” 天黑,孔立强看不清那人的脸,但看其身影,是与天亮一起绑架自己的人。 天亮连忙说:“我们来晚了,但值得!孔立强同志找到了。” 那人惊喜地孔立强,兴奋地说:“孔立强同志,你也来了,可把我们给急死了。”指着卓立男问,“这位是?” 孔立强不语,天亮说:“是孔立强同志的战友。”他长舒一气,如释重负一般,“哎呀!只能说是我祖宗帮忙,让我碰见了他们,否则必将是我们无法推脱的责任。” 万步问道:“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亮说:“你猜吧!” 那人赶紧长话短说:“既然是这样,我们闲话少说。”他拉住万步,“你留下,跟我们一起警戒。”继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们俩沿着这条路走到底,有人问你是谁?你们就回答‘牛粪插在鲜花上’。” 卓立男的眉头一皱:“反着说鲜花插在牛粪上。” 那人说:“是的!记住,不能说反了。去吧,我们程书记在等你。” 孔立强依旧无语暗想,他们留下万步,分明是有事要避过万步的耳目,做事如此严谨,倒是党组织坚持地下斗争的一贯作风。同时,他一直在默默猜想,是谁要见自己呢? 孔立强和卓立男不可能想得到,正在牛棚中等他们的人,他的名字叫浦成。 浦成得知孔立强尚在人世,立即决定重启对他的调查。他先是回了苏北根据地,向孟铜汇报了这段时间在上海工作的情况,重点做了对孔立强在上海期间的调查报告。 孟铜明确表达了他的指导性意见:孔立强同志功大于过,他个人出众的工作能力不能被忽视,而是更应该尽快找到他,有重要的任务需要交给他来完成。 因此,浦成马不停蹄,立即赶去苏州太湖,在苏州党组织的护送下,见到了龙家瑛和江三郎,确定了孔立强在劫军火中起到的作用,并请他们帮助找到孔立强。随后,他得到江三郎的陪同,前往望亭镇周边寻找,可惜始终无果。 浦成带着无奈回到苏州,准备回沪。 苏州党支部书记程再道提出要为他饯行。浦成在程再道安排的见面地,忽然发现桌上有一张当天的报纸,翻开一看,是一篇揭露相中监狱阳东等人受人误导、监狱方阴谋屠杀犯人的文章,忍不住拍案而道:“国共合作抗日,现在刚刚取得了胜利,国民党就迫不及待要拿我们开刀了,同室操戈,蒋光头的眼里根本就容不下我们。” 程再道与之同仇敌忾,交流了一些关于越狱和阳东跳楼的事,最后说:“我听护送你的人回来跟我说,你在寻找一个名叫孔立强的人?可有这么回事?” 浦成说:“没错!孔立强同志是我们这一组的成员,他一战成名,聪明机智,非常能干,是我们党难得的将才,为我们部队在苏北扎下根,立下了许多功劳。唉!他在工作中做出过成绩,也有一些失误之处,为我党带来了不小的损失。” 程再道说:“我们毕竟不是神仙,总说人无完人嘛!我理解!就像我们支部的阳东副书记,他为党作出了数不清的贡献,却在越狱中折了手。唉,我知道,阳东同志是不肯原来自己的过失,才会选择以死来明志啊!唉、唉……”他连连叹气。 浦成说:“可惜了!着实可惜了,我们损失了一位好同志。孔立强同志大概也是抱有这样的心情吧?他后来就失踪了,是在抗战胜利前离开的上海。他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吧,咦!现在他又重新出山了,看样儿是缓过来啦!他帮太湖游击队劫得了一车军火,这事属实,我已经了解清楚,雄风不减当年啊!” 程再道说:“这事我知道呀!但我不知道也有你的人参与。浦成同志,我这次非要见你,其实就是为了一个叫孔立强的人,我们今天算是说到一块了。” (本章完) 第343章 百感交集 第343章百感交集 程再道跟浦成讲了怀疑和秘捕孔立强的经过,浦成一听大喜,连忙说:“肯定是他!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程书记,他在哪里?我这就想去见他。” 程再道说:“我们为了调查阳东策划的越狱失败真相,动用了不少人,对孔立强同志的身份托上级组织进行了确认。说实话,我们已经向孔立强公开了我们的身份,可是他应付调查的经验丰富……” 浦成笑道:“我纠正一下,站在你们苏州部的角度来看,说调查没有问题,但站在孔立强同志的角度看,就不是调查了。” 程再道“呵呵”一乐,说:“不错,在孔立强的眼里,我们是审讯,仅仅是没有动刑而已。不过,话要说回来,如果孔立强同志是我们的对手,那他就是一位非常难缠的对手。他应付对答的水平非常高,几乎找不到漏洞,而且还不亢不卑,语速时快时慢,教人摸不透真假。” 浦成的脸色一紧,说:“因为他有经验,能够在特高课站着进去、站着出来,不是谁都做得到的事。程再道同志,其它的话我们不用多说了,我想尽快见到他。” 程再道点头道:“好!其实呀,我也想让你去见他,因为他现在是我们越狱的唯一人证,只有他开了口,才能证明我们另外一位同志在这起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浦成说:“那还犹豫什么?你赶紧安排吧!” 程再道说:“好!我们这就去凤仪镇。” 计划没有变化快! 当浦成和程再道赶到凤仪镇,凤仪镇已被吴云冰封锁,他们只得隐蔽在牛棚中等待,而等来的消息是,孔立强已经逃跑了。 在浦成一脸失望过后,程再道立即作出决定,暂时终止对万步的调查,尽一切努力把他接出镇,来牛棚与他们汇合。 变化没有意外快! 万步从路边跳出来的引荐,令孔立强相信了天亮他们是苏州党组织的同志,也就在他们的指引下,顺着小道朝牛棚走去。 他们沉默着走了一半的路,卓立男幽幽地问道:“喂,我算不算鲜花?” 孔立强不解其意,保持沉默,没有回答。 卓立男接着自嘲道:“如果我算是一朵花,也不知道有没有牛粪插!” 孔立强的心,陡然间猛烈一跳,却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卓立男的手。 卓立男暗暗叹了口气,没有刻意去回拉孔立强的手,而是缩回了手,用双手拍了怕自己的脸,这才轻声说了一句:“我不求你的原谅,这样也挺好!” 孔立强忽然说:“你没有做错什么,又何来原谅!” 卓立男嫣然一笑道:“你肯跟我说说话,我已经很满足了。”她顿了顿,接着说,“我就希望呀,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哪怕是争两句、吵两句,也比不睬我好。” 孔立强沉默了一会,说:“当下的路怎走?也比讨论不着边际的事更实在。” 卓立男一愣,这是一个理性与感性的问题!她“啊”了一声,立马回到了现实,说:“嗯!是呀!回头看路容易,朝前认路难。就像现在走路,一脚深一脚浅,突然踩到个牛粪也就算了,踩到一个坑就得把脚崴了,更严重点,一跤摔死也有可能。” “你想说什么?”孔立强扭头看了她一眼。 卓立男有些慌乱,连声说:“没有、没有!我随口瞎说。” 孔立强没有再问,卓立男也不再说话。路接着走。 他们对上了暗号,被人请进了牛棚。 牛棚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盏灯,灯火忽明忽暗。 浦成和程再道听见脚步声,已背对灯光,站在了牛棚的进口处。 孔立强与卓立男推开竹门,一前一后低头走进,尚没看见两人的面容,程再道与浦成几乎同时惊喜而道,分别伸手握住了他们的手。 程再道意外地说:“孔立强同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终于回来啦!” 浦成则一脸笑容地说:“卓立男同志,你怎么也来了凤仪镇?” 在这同时:孔立强与程再道。 孔立强问道:“您是……” 程再道自我介绍道:“我叫程再道,是苏州支部的书记。孔立强同志,为了调查阳东越狱的经过,是我让人把你请了来。让你受惊了,我再次郑重向你道歉!” 孔立强说:“您好!程书记……” 程再道说:“不用说您,我们是同志。” 孔立强说:“程书记,我也要说声抱歉,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怪我把你们往坏处想了。现在你有什么尽管问,我一定如实回答。” 程再道说:“理解、理解!我们的事慢慢说不迟,浦成同志找你找得很辛苦,他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呢!” 在这同时:卓立男与浦成。 卓立男说:“对不起,我没有服从组织的命令,私自来了苏州,请求领导处分。” 浦成说:“这事我们暂且不论,你必须接受的处分,又何止一起?呵呵!卓立男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为了他……”他指了指孔立强,“你这么做,你是勇敢的。” 卓立男被浦成看破了心事,脸微微一红,低头说:“对不起,我感情用事了。” 浦成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我们的事等会细聊。来,我来帮你们介绍……” 大家分别作了介绍后,浦成握着孔立强的手说:“孔立强同志,你受委屈了!” 那一句“受委屈了”,让孔立强听来百感交集!忍不住一下子拥抱在了一起,哽咽着说:“我终于见到你了。浦成同志,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在莲塘镇一别之后,我一直在反思。我是不敢面对因我而牺牲了的同志,无颜面对吕昌、粟永盛他们。当时,我不该不告而别,不该意气用事,更不该躲起来不见人的!” 他如此激动,是因为,自接受任务进入上海工作以来,一直在寻找组织,却始终像雾里看花,组织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而在莲塘镇,他们相见的目的是因为孔立强接受组织的调查,直到这一刻,浦成自报了身份,分明是表明了党组织的态度,他怎么能够不因此激动到难以抑制! 浦成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说了!当时你也是迫不得已!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你冷静一段时间也好,不用太自责了,能够知错,能够直面过去,就是好同志。对了,孟政委对你的评介很高。” 孔立强问道:“我去上海后,跟孟政委只有一面之交,他为我做……”他突然想起了万步曾经说过的话,万步刺杀自己是孟铜的特别安排,此事浦成不知道,不能提!他赶紧转换话题,随口问道:“他身体好了吗?上次见他咳嗽的厉害。” 浦成说:“孟政委是肺结核,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根据地的条件艰苦,要想治愈是不太可能的了,不过,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对了,你们是怎么会在一起的。” 于是,孔立强便把自己在出逃过程中看见卓立男,把卓立男救出凤仪镇的经过说了一遍,其中,卓立男也不时补充,说了她来凤仪镇的经过。直到程再道插话道:“浦成同志,我插一句话。” 浦成松开孔立强,说:“请说。” 程再道说:“现在天遂心愿,我们都见到了相见的人,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必须马上撤离,以免夜长梦多。” 浦成说:“没意见!我们听从你安排。” 程再道说了声“好”,随即双手一拍,门外走进一人。他下达命令:“把上海同志送回苏州城。” (本章完) 第344章 新任务 第344章新任务 晚上转移,转去城市更安全;分批转移,比一起转移更安全。 程再道安排浦成与孔立强、卓立男先走,他留下来听万步的汇报。 在临走时,程再道忽然问孔立强:“孔立强同志,阳东出事那天,你与万步分开后见了两个人,先是瓷器行的三婶,后来是一个身着灰色对襟衫,跟你差不多高,身形瘦削,走路习惯前倾……” 孔立强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此人叫秦福之,他是同志们逃狱的始作俑者。那天他盯我梢,被我发现后诓诈了他。我说我是军统的人,正在执行秘密任务。也不知道他信没信,我听他说,他是市府秘书处的人。我们就是上了他的当,中了人家的圈套。” 程再道点点头,孔立强的话,与小猫的汇报相吻合,便伸手做了个“请”,说:“好的,我知道了!明天我们再详谈,你们先行一步吧。” 孔立强想了想,说:“秦福之应该是他的化名。” 程再道说:“好!我们会查!”说罢,他吩咐一人道:“他们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切按照备用计划路线进城,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允许自作主张。” 那人回答了一声“是!”转而对浦成他们说:“请跟我走吧!” 孔立强见状,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自己做事总是喜欢自作主张,为了达到目的而不计后果,从而连累了吕昌他们。 卓立男见孔立强眼神呆滞,以为他是因为程再道的临急问话有想法,便推了他一把:“走呀!” 孔立强顿时晃过神来,连忙跟着浦成走了出去,摸黑走在了田埂小道上。 卓立男紧紧跟上,悄声说:“例行问话,别在意。” 夜深地静,她的说话声音再轻,仍然被人听到了。 领路的同志小声提醒道:“别说话!” 卓立男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一般地拉起了孔立强的手。这次,孔立强没有拒绝,更没有甩手,轻轻地握着卓立男的手,放轻脚步朝前走。 孔立强掌心的温暖,一下子传递到了卓立男的心上,有一种幸福的暖流,在她的血管中开始流淌,心脏也跳得强而有力起来,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强压内心的激动,包含深情地看着孔立强,任他牵着走路。 卓立男一往情深的心,可惜孔立强没有感应到。此刻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见到了浦成,那就说明,组织没有抛弃自己,应该还能有工作安排。 此刻的孔立强,心里已经燃起了希望之火。为党工作,能够继续为党工作,是他迫切的想法,同时隐隐觉得,党组织再也不会抛弃自己了。 他们悄无声息地走了十几分钟,突然,苏州同志把手一抬,停住了脚步,示意大家蹲下隐藏。孔立强来不及多想,凝神倾听,远处依稀有汽车的轰鸣声传来。 不一会,前方不远处的马路上,有两辆车开着雪亮的大灯,呼啸而来,又呼啸而过。 苏州同志悄声说:“凤仪镇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是军统赶来增援的人。” 浦成说:“有可能!照此分析,我们进城或许有麻烦了。” “按照程书记制定的方案,你们今晚在凤仪镇过夜。现在镇上的情况突变,得亏程书记准备有第二套计划应变。” “事无远虑必有近忧!程书记有先见之明!” “那是我们对付日本人总结出来的经验。”他侧耳听了听,“现在可以了,我们走。” 浦成说:“我们走陆路可能有危险。” 那人说:“对的!我们走水路。”他抬手一指前方,“翻过前面的马路,我们预备了船。” 他们谨慎地登上了船,卓立男着急地问道:“同志,预计什么时候能进城?” 那人反问道:“你是有啥事吗?” 孔立强抢先说:“我们急需到姑苏百货那边的旅社接个人,迟则有可能不堪设想!” 那人连忙说:“你们接人?为什么不早说?我会另想办法的。” 孔立强说:“天亮知道。” 那人松了口气,笃定地说:“哦!那就没事了,天亮同志的斗争经验老道得很,他一定会帮你们把人接出来。我们摇船回城会慢些,估计是要天大亮才能到。大家都累了,你们都不如小睡一会。” 卓立男终于放心了:“那就最好了!” 那人等他们钻进船舱,低头说:“抓紧时间休息。”说罢,他关上船舱门,解开缆绳,跳到船尾摇橹去了。 这时,浦成疑惑地问道:“你们要接谁?” 卓立男说:“钱千芊。” 浦成惊讶地说:“她怎么也来了苏州?谁同意你们来的。” 卓立男低头道:“对不起!没人同意,是我把她骗来的。” 浦成一听气极,忍不住责怪道:“卓立男同志,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组织?你曾经是那么有原则的一个人,现在居然……”他指指孔立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都同化了!卓立男啊卓立男,你胆大妄为到如此的地步,真该好好反思你最近的所作所为了。” 孔立强听了没有吱声,卓立男诚恳地说:“你批评的是。我一定无条件接受组织的处分。” 浦成说:“我们上海工作组的同志如此自由散漫,视组织纪律为儿戏,让苏州部的同志知道都要笑掉大牙了,难怪啊难怪……” 孔立强见浦成没有说下去,就说:“我知道错了!请组织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跟苏州的同志学习,严格要求自己……” 浦成摆摆手,打断道:“好啦好啦!我不想听高调。孔立强同志,我这次回根据地,跟孟政委汇报了两件事,一是你还活着的事,二来是汇报组织内部的事。” 孔立强说:“我不管组织怎么处分我,只要重新安排我工作做,我一定会吸取以往的教训。” 浦成指了指孔立强和卓立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你们俩呀!德行、脾气,是越来越像了,做事都喜欢目无组织,不计后果,处分是免不了的。” 卓立男笑了笑:“呵呵!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犯下的错,你怎么处理我都接受,只求组织别牵连无辜。” 浦成叹了口气:“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孔立强严肃地说:“我的过错,都有我来承担,请别……” 浦成截住他的话,说:“你们想干什么?逼宫呀?” 孔立强和卓立男异口同声说:“不敢不敢!” 浦成微微地摇了摇头:“倒还挺默契的。关于处分的事,我们回上海再研究决定。孔立强同志,组织确实有任务要交给你。” (本章完) 第345章 查内奸 第345章查内奸 月光被乌云中时隐时现,河道泛着一条白光,小船在水面徐徐划行。舱内一片漆黑,孔立强他们三人毫无睡意,谁也无心看窗外风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浦成说:“我们内部出了个叛徒。” 卓立男问道:“在桃安镇开会不是查到一个叛徒了吗?” 浦成说:“那个开会迟到的人,我们做了全面的调查,他并不是真正的叛徒。” 卓立男觉得有些奇怪,再问道:“叛徒还有真假?我们开会暴露总不能有假吧?那么多特务来了镇上,把姚氏宗祠围得水泄不通。立强他就是因为这个叛徒,招来了那帮汉奸搅局,才让我们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这种人不是叛徒,那谁算叛徒?” 卓立男越说越激动,孔立强拍拍她的肩膀,说:“声音小点。我们听浦成同志说。” 浦成说:“在当时,我们的想法跟你一样。经过审查,那次参加会议的同志能够全身而退,反倒应该感谢这个人。” 孔立强也感到奇怪了,忍不住:“哦?”一声。 浦成接着说:“那人在去桃安镇开会的路上,突然遭到了76号特务的逮捕。76号的审问直达关键要害,逼问开会的时间和具体地点。这人一听,知道会议已经泄密,他无活路可走了,为了保命就干脆把他知道的事都给说了。” 卓立男重重地抽了一口气,说:“这种人还不算叛徒?” 浦成说:“这人良心未眠,他坦白了开会的正确地点,但把参会报到的时间说晚了两个小时。正是这个时间差,让嘉定支部的同志产生了警觉,及时撤离才免遭横祸。” 孔立强说:“我有点明白了。” 浦成说:“对!你们都应该会想到,那次会议告密的源头是谁?此人一定就是内奸。没错,我们也是按这个思路查的,可惜,我们上海各条线上的同志内查到现在也没有眉目。他隐藏得很深。” 孔立强说:“应该在那个开会迟到的叛徒那条线上。” 浦成说:“貌似简单,其实不然。我做个比喻,我和屈双喜同志知道那次会议会在某天的桃安镇召开,假如你卓立男是迟到者,那么,我和屈双喜辩无可辩,等于在脸上写了叛徒两个字。我倒要问一句了,内奸有这么愚蠢的人吗?” 卓立男说:“也有可能是人家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混淆视听呢?” 浦成说:“当然!我们查过迟到者的上级,没有查到投敌的证据。” 卓立男说:“那次我去开会,原本应该是苏元,我是替会人。我的意思是,那个迟到人会不会有与我同样的情况?也就是说,有可能是第三人泄密。” 浦成说:“你是特例,没有这回事。按照纪律,我和屈双喜并不知道你去开会的确切时间和地点,必须是我们把参会的苏元报上名去,会议组织人才会派信使在约定地用暗号联络上苏元,再告诉他具体的报到时间。” 孔立强说:“这么说,迟到者被抓,是在他见到信使之后了。” 浦成说:“非常正确。苏元与信使联络的暗号与地点,我和屈双喜同志是知道的,假设我就是内奸,那么我可以提前指使人冒名顶替与信使见面,获取会议的时间和地址。又何必中途抓人?逼问?这不是多此一举了吗?古祝群最后功亏一篑,已经充分说明,他们埋伏在我们中间的内奸,不在高层,而是在中层。” 卓立男说:“我似乎明白了!内奸……我也比喻,如果我是迟到者,内奸可能是苏元、钱千芊,因为只有他们知道我去开会。” 浦成说:“我的意见跟你恰恰相反,假设古祝群抓到的人是你,苏元绝对不会为了钱千芊放弃参会的机会。苏元完全可以直接见信使,直接把时间地点交出去,然后古祝群就能把我们的同志一网打尽。也绝对不会是钱千芊,理由是,假设钱千芊是内奸,古祝群就能把苏元在与信使接头的当场拿下,一举直捣姚氏宗祠。还有,钱千芊根本不知道开会这件事。” 卓立男说:“我被你搅得头有点发晕了。” 孔立强说:“如此说来,内奸的范围就广了。其实,也不能排除这个内奸故弄玄虚,因为他肯定知道,这事我们会一查到底,他是在故意把我们引入歧途。” 浦成点点头,眼睛盯着孔立强说:“你说到重点了。没错,这才是关键所在。为了拨开层层谜障,尽快找到这个内奸,孟政委的意见是,希望你来把这个内奸挖出来。”他的目光,在黑暗中也发出了一道光芒。“查内奸的事,是从上海情工部开始,查了一年多也没有结果,我们根据地最终接到了协查通报,孟政委一下子就想到了你。” 孔立强感到发出意外,不自信地问了一个字:“我?” 浦成郑重地再次点头道:“是的,是你!孟政委说,你是最佳人选!” 孔立强说:“孟政委怎么会如此确定?查内奸,我从何着手?” 卓立男插话道:“浦成同志,孔立强他到现在还顶着一个大汉奸的帽子,让他去查内奸,他如何展开调查?” 浦成朝卓立男摆摆手:“你别急,听我说。”转而对着孔立强,“我们分析过了,桃安镇会议是我们怀疑有内奸的起因,而起因来自于古祝群。当时的古祝群是76号的特务司司长,这就等于告诉我们,我们的内奸,是76号的人,也可能是古祝群的人,也可能是特高课的人,范围就这么广。” 孔立强想了想说:“不对呀!归根结底,内奸与日本人有染,现在的问题是,小鬼子投降了,76号覆灭了,貌似三个问题,现在合而归一,只要古祝群没死,我们挖内奸就有希望。” 浦成微微而笑道:“孟政委没有看错人,孔立强同志,你的逻辑思维缜密,总能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充分说明,孟政委的眼光高远,你确实是查内奸的不二人选。” 孔立强说:“此事说来轻松,假如当真要我来查内奸,我确实无从着手。因为我们隐蔽在上海的战线太多,我能力有限,无法想象查内奸的入口在哪里!” 浦成说:“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有别人没有的经历。利用起来,就是最好的入口。” 卓立男说:“查内奸,光凭孔立强的聪明盯啥用?他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孔立强一待卓立男说完,不等浦成开口,立即问道:“古祝群是不是投靠国民党了?” 浦成呵呵一笑:“孔立强同志,你又说到点上了。” (本章完) 第346章 顾虑 第346章顾虑 浦成见孔立强和卓立男没有接话,接着说:“古祝群在小日本投降前就投靠了军统,我们分析,内奸是谁现在只有古祝群知道。我们知道,不管是谁,叛投都是需要条件交换的,按照古祝群当时的职位和身份,军统怎会无缘无故地接纳他?他肯定是带着国民党需要的东西……” 卓立男抢话道:“军统内部有我们的人吗?” 浦成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们的同志有苦衷,他只是带出了消息,古祝**给军统一份很长的名单,其中有日本人潜伏下来的部分特务名单,还有我们同志的潜伏名单。” 孔立强一惊:“什么?我们同志的潜伏名单?” 卓立男也跟着问:“古祝群怎么会有我们同志的名单?” 浦成说:“这就是迫在眉睫问题,我们必须尽快解决它!” 卓立男说:“解决他?我们就算解决了古祝群这个祸害,名单已经到了军统的手里!” 浦成说:“我不是说要解决古祝群这个人,而是要解决因他而起的问题。” 孔立强说:“这个问题就是,我们非但要尽快得到这份名单,通知名单上的同志转移,还要尽快挖出内奸,否则后患无穷。” 浦成点头认同,说:“没错!唯一的好消息是,查到这份名单,我们也许就能挖出这个内奸。” 卓立男说:“我有些明白了,内奸掌握的消息一定有局限性,只要得到名单,就能知道是那条线上的同志,那么内奸就浮出了水面。” 孔立强朝卓立男投上了赞许的一撇,说:“分析得有道理。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名单落在了军统的手上,军统至今还没采取行动吗?” 卓立男伸手指戳了一下孔立强的头,说:“你傻呀!现在国共合作,还没有撕破脸,他们以什么名义抓?” 浦成说:“立男,你只是说对了一半。国共两党合作,没有撕破脸是没错,但军统不是没有名义抓。国民党要想搞事,哪里需要师出有名?” 孔立强说:“军统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还有保护内奸的用意,以便获取我们更多的情报。刚才说,我们潜伏在军统的同志有苦衷!”他想到了原一峰。在抗战胜利前,原一峰已经荣升军统副站长,一个副站长看不到一个投诚人献上来的潜伏特务名单?说不过去呀?但他没有把怀疑说出来,而是顿了顿,接着说:“我跟军统的严青有些交情,孟政委可能是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说我来查内奸是最好的人选。浦成同志,我要求立即回上海,我来负责策反严青,让他去盗取名单。” 浦成摇了摇头说:“严青是个顽固派,我们试着几次策反他,反倒引起了他的怀疑。所以,我们同志的处境非常危险,急需一个助手前去帮他。” 孔立强不由得暗想,严青与原一峰的关系,不仅仅是一般的好,他们是过命的兄弟,难道原一峰并不是潜伏在军统的那个人?他有些懵了! 浦成见他没说话,就直接说道:“孔立强同志,据孟政委的意见,组织决定派你回到军统中去,由你来完成这个任务。” 孔立强不可置信一般地指指自己:“我?” 浦成郑重地点点头,说:“你有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天时地利人和,你占全了,我们一致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也相信你的能力,一定会完成组织交给你的任务。孔立强同志,我现在代表党组织正式征求你的意见,你愿意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吗?” 卓立男着急插话道:“浦成同志,孔立强他、他当时没有经过组织的同意,自说自话接受了黄桂仁的游说,将计就计打入了军统,可我们组织对此的调查至今一个说法,这是其一……” 浦成说:“看来你还有其二。” 卓立男说:“是的,我还有话要说。他……”她拉着孔立强的胳膊晃了晃,“军统知道他是我们的人,怎么可能信任他?他当时回来跟我一说起这件事,我就怪他,天底下哪有这么想当然的事……” 浦成摆摆手,说:“卓立男同志,你不要激动,我们尽量说重点。” 卓立男说:“重点就是,军统不可能相信他,组织要他‘回’军统,什么叫‘回’?根本就是让他往火坑里跳,军统不可能接纳他!你们刚才也说过,投奔军统是要讲条件的,他手里有什么资本?拿什么回去跟军统谈条件?到现在为止,他头上除了顶着大汉奸的头衔,什么都没有。他真要回去,等于自投罗网,自寻死路,不可能完成任务。” 浦成笑着问道:“你说完了吗?” 卓立男轻声支吾道:“根本就是错误的决定。” 浦成问孔立强道:“你也这么想吗?” 孔立强说:“但有所命,在所不辞!” 浦成说:“好!说得好!”接着,他对卓立男说道:“卓立男同志,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孔立强同志加入军统的经过,你写的书面报告与我们掌握到了信息,基本符合事实。” 卓立男说:“我写的报告,是根据孔立强同志所说如实而写。我相信孔立强同志,所以只是在陈述事实,当然符合事实经过。可是,这么久了,组织一直没有一个说法。” 浦成说:“卓立男同志,组织一直没有给予孔立强同志结论,你有很大的责任!” 卓立男闻言,顿时间瞠目结舌,一下子想起自己对姚向同说过枪毙孔立强的话,禁不住低下了头,说:“对不起,我对组织说谎了。” 孔立强意外之极,重复了一遍:“说谎?” 卓立男的眼泪夺眶而出,说:“是!我对组织撒了谎。” 孔立强问:“为什么?” 卓立男看了孔立强一眼,对浦成说:“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提任何条件,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孔立强追问道:“你撒了什么谎?” 浦成再次摆摆手,说:“现在我们暂且搁置卓立男这件事,先解决眼下紧要的问题。孔立强同志,你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吗?” 孔立强脱口而出:“我愿意,就算刀山火海,我都愿意去闯一闯。” 卓立男连忙盯着孔立强说:“孔立强,你又要逞能了。你的教训还不够深吗?当年为了盘尼西林,你两手空空,硬接任务,差点把你自己的命搭上不提,还连累了我们的同志。” 孔立强说:“我跟你看事的角度不同。我反而看到了希望,当时我们的条件如此艰难,环境如此恶劣,只要心怀希望就能看见希望。我会吸取以往的经验教训,也要向苏州的同志学习,做事备足预案,相互合作的计划一定严格执行从事。” 浦成说:“说得好!” 卓立男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地看着孔立强,眉头紧皱地说:“天呐!你在说空话、套话!” 浦成说:“不然!这是军统的官话,说明孔立强同志已经进入角色了。” 卓立男有些生气。气来自何处?她不知道,只感觉自己肚子里有一包气。因此,她气鼓鼓地说:“空有决心有什么用?你怎么回去?军统谁会接受你?谁又会信任你?你是希望仰仗严青吗?没用的,浦成同志都已经说了,他是个顽固分子,你别以为跟他交情好,他就会帮你。不可能的,他们这种人六亲不认,到时你怎么死在他手上是小事,耽误了查找内奸的时间才是大事。” 孔立强听后没用说话,像是在想心事的样子,浦成倒是说话了:“卓立男同志,你的顾虑,组织早就研究过了。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的方案,只需多方协调之后,孔立强同志就可以行动了。” 孔立强突然问道:“我曾经有这么多过错,有许多事说不清道不明,组织为什么还如此信任我?” 浦成坚决地说:“非常时期,不拘小节。况且,对你的调查,我们一直没有宣布结束,一来是因为客观事实,二来是刻意的安排。你们以后都会明白……” 就在这时,船与船似乎发生了轻轻的碰撞。正在摇橹的同志敲了敲船舱门,附身低语道:“浦同志,前方是检查闸口,您换一条船走。” (本章完) 第347章 契机 第347章契机 吴云冰在饭店被人打晕,卓立男与万步同时失踪,令军统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军统怀疑卓立男接近吴云冰有重大嫌疑,非但派人增援凤仪镇搜寻卓立男,还在水陆两路进出城的主要通道设置了临时检查站,盘查每一位行人。 天亮把孔立强和卓立男带去牛棚后,立即骑上自行车赶回苏州,意欲把钱千芊接到安全点。他在临时检查站设卡前顺利地赶到了旅社,却发现卓立男开的房间空无一人。半夜时分不见人?钱千芊失踪了。他向睡醒懵懂的伙计打听,只得到一句“这个房间的两个女客,好像是昨天出去后没有回来。” 见旅社内一切如常,天亮打听不到有用的信息,又不敢多问,一时间失去了寻找钱千芊的方向。他唯能做的是,在旅社开了一间房,在房间里等待钱千芊归来。 在凌晨时分,天亮没有等来钱千芊的消息,倒是等来了军统抄查卓立男所开房间的动静,这样反倒令他放下了心,说明钱千芊没有落在军统的手里。 走水路进城的孔立强他们,在一河闸口遭到了军统检查,得幸苏州护送小组计划周密,相互之间配合默契,三人分散到了三条渔船上,有惊无险地闯过了关卡,只是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他们先后抵达预定目的地时,天色已经大亮。 这些人都是一夜没睡,人困马乏。苏州同志安排浦成、孔立强和卓立男用了早点,刚准备请他们小眠一会,天亮回来了。 浦成一听说钱千芊失踪了,无不是焦急万分,尤其是卓立男,她慌了神,一把拽住孔立强的手,六神无主地问:“你说,千芊会到哪里去了?我们怎么办?你脑子好用,赶紧帮我想想办法,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们一定要找到她……” 孔立强仍然不改以往的模样,越紧张越沉着,问了卓立男昨天与钱千芊分手前的情况,结合天亮所见所闻,说:“军统的行动很迅速,你和钱千芊可能已经上了他们的抓捕名单。” 卓立男的心乱了,急着追问道:“然后呢?” 孔立强看着天亮问:“你们有没有安排人在瓷器行外围?” 天亮说:“有!有个烟摊。” 烟摊,又是烟摊! 卓立男看着孔立强,眉头轻皱,极力回想,似乎没有发现烟摊,暗暗责怪自己疏忽了。 孔立强想了想,说:“哦!是个流动烟摊,我没有多加注意,记得是在街上来回走动的。” 那个流动烟摊,正是小猫,但天亮没提,而是说:“你的消息,就是那个烟摊传递过来的。” 孔立强点点头,说:“我怀疑,钱千芊见卓立男去了凤仪镇,她是按耐不住,提前去瓷器行蹲守了。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睛盯着卓立男,“她还是个学生,毫无战斗经验,你怎么可以出这样的馊主意。” 卓立男眼睛一眨,眼眶划出一串泪水,委屈地说:“你只知道怪我!我也不想这样呀!” 一直没有说话的浦成连忙说:“事已至此,已无法挽回,我们谁也不必责怪谁。当务之急是分析钱千芊的去向更要紧。天亮同志,我建议向你那摆烟摊的同志打听一下,他有没有什么发现。” 孔立强见浦成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跟上一句道:“暗中监视我的人不止有军统,必定还有秦福之。” 天亮问:“秦福之是谁?” 孔立强长话短说,简单地说了秦福之施苦肉计以及后来在街上狭路相见的经过,最后说:“我从监狱出来后,只与秦福之打过一次交道,然后军统就盯上了我,说明我没能唬住秦福之。他是个危险的人,很可能也会在暗中监视我,钱千芊缺乏盯人的经验,就有可能反被秦福之给盯上了。” 浦成跟着说:“孔立强同志分析得有道理,现在军统的注意力在凤仪镇,瓷器行附近极有可能是秦福之在捣鬼。” 天亮点头说:“我听明白了!你们说得那个人,我们跟踪过,他家住闾衣巷。这就对了,难怪他见过你之后,立即去了市政府。这样吧,我这就去打听消息,你们还是补个觉吧!” 卓立男说:“没有钱千芊的消息,我哪有心思睡觉?天亮同志,我跟你去找千芊。” 天亮一口拒绝,说:“不行!你不方便抛头露面。” 浦成想了想说:“天亮同志,她跟你去是好办法,万一有钱千芊的消息,或者发现了钱千芊,卓立男在场可以省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天亮想了想,点点头,看了看卓立男说:“嗯!对!钱千芊跟我们不认识,到时相认会很棘手。那你必须换个行头。” 卓立男一口答应。 天亮立即帮她找来一套当地妇女的衣服和鞋袜。 卓立男去换衣服之时,孔立强说:“我也跟去吧!也许我可以帮上一点忙。” 浦成说:“你留下!我还有没说完的事要跟你讲。” 孔立强点了点头。 很快,卓立男换装出来,与天亮扮作赶早市的夫妻。天亮抱了抱拳,说:“放心!等我消息,卓同志的安全由我负责。” 孔立强和浦成回礼抱拳,异口同声道:“我们等你们的好消息。”说罢,天亮与卓立男转身而去。 浦成目送他们走出门去,关上大门许久没有回头,手撑在门栓上,似乎在想着心事。孔立强见状,悄声问道:“你在担心钱千芊?” 浦成说:“是!” 孔立强说:“我们作最坏的打算,如果钱千芊落在秦福之的手里,那我干脆找上门去。我在名义上是被黄桂仁策反的人,是经得起军统调查的。刚才卓立男也说了,吴云冰是接受上级的命令寻在找我,我可以利用这道命令。” 浦成沉吟了半晌,回过身来,看着孔立强说:“我似乎看到了某种契机!” 孔立强不解,反问一句:“契机?” 浦成来回踱了几步,突然站定,面对孔立强说:“你重返军统,我们原定的计划是,让你回上海后再进入。刚才,我反复斟酌,不妨利用钱千芊失踪的契机,你直接在苏州起事,用苏州军统做跳板,再想法子返回上海,这样更能顺理成章。” 孔立强一愣:“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本章完) 第348章 点将 第348章点将 浦成沉吟了一会,说:“组织获知你尚在人世,立即重新调查了你的事。你除了贸然转账去大进公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外,其它的事基本上都搞清楚了。因此,当我回根据地向孟政委汇报工作的时候,孟政委就向我通报了内奸的事,也就点了你的将。没有第二人选,孟政委只提了你一人。” 孔立强说:“感谢你们的信任,我坚决服从组织的安排。” 浦成说:“为了让你重返军统,孟政委和我都是同一种意见,要让你立了功回去。” “立功?带着功劳去获取黄桂仁的信任?” “是的!” “所谓功劳,无非就是敌生我死,这种事我不做的,否则我又将百口难辩。” “回军统,不是你孔立强个人的事,事关重大。孔立强同志,清除内奸的关系又多大?我们心知肚明,已经不需要我多说,所以啊!我们作出一点牺牲是值得的。我这次去江南游击队,我们战线上的同志都认为是为了调查你帮助他们劫军火的事,其实,我是为了去找你。这事只有我和孟政委知道。” “对不起,都怪我……怪我一时糊涂,脱离组织这么久……” 浦成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不用说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军统收到的消息是,你已经被我党击毙,现在你死而复生,有了彻底叛党的主观意识,恰好是你回军统最好的跳板。当时卓立男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她倒像是有先见之明,几乎是提前一年多的时间来谋划了。世上的事啊,就是这样,往往没有道理可讲,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怎么看都顺理成章。你唯独缺少的便是一件打回去的功绩。” “浦成同志,我重申一遍,有损我党利益的事坚决不干。” “别急,你听我说完。我跟龙队长已经商量妥了,他会把你们劫来的军火存放在太湖边的仓库里。我们原计划这么安排,你回上海后主动去找原一峰,因为他是你与黄桂仁之间的联络人。然后你告诉他,望亭镇上又游击队的联络站。接下来,军统就会顺藤摸瓜,找到被劫的军火,你必将是该次功绩的第一受益人。不出意外的话,你回军统的门就此打开了。当然啦,你这么做,对我们的损失并不大,你完全不必有顾虑。” “军统不可能这么好糊弄,他们会对我展开调查。” “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会把卓立男诛杀你的文件报告泄露给军统,还会在得知你没死的消息后暗杀你一次,足以瞒天过海。” “你现在的意思是?” “当时,枪毙你的人是卓立男,你们应该是势不两立的对手。现在的问题来了,卓立男非但没杀你,还帮助你躲了起来……” “不是这么回事,是……” “我知道不是这么回事,是在外人的眼里看起来像有这么回事。你继续听我说下去。卓立男为什么帮你躲起来?因为她爱你!这个理由的可信度很高。接着,她来苏州找你,你又打伤了军统吴云冰,把卓立男带出来凤仪镇……” “吴云冰当时喝醉了,他应该没有认出我来。” “我叫你别打岔,你总是打断我的话,你这个脾气得改。孔立强同志,我们不能太过自信,更不能存有侥幸心理。吴云冰是谁?他是老牌军统,论能力跟我们不相上下,所以我们不能低估他们任何一个人。卓立男在吴云冰的眼皮底下逃出凤仪镇,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他们也会分析为什么?最好的理由便是你们有分不开的感情。”浦成说到这儿,眼睛紧紧盯着孔立强,顿了顿才又说:“在这个节骨眼上,钱千芊失踪了,我想把这件事利用起来。” “哦?”孔立强神色不变,听到这儿才应了一声, “假设钱千芊落在秦福之的手上,那么,你就把留亭镇上的联络点交给秦福之,条件是把钱千芊换出来。” “我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爱情!你跟卓立男之间没有爱情,恐怕没人会相信,包括我在内。她为了你可以不顾一切,你为了她也完全可以百事不顾,这便是爱情的力量。既然谁都相信你们之间有爱情,那么,你和她不管做什么违背常理的事,有了爱情的前提,也就说得通了。你们做任何出格的事,都将情有可原。”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找到军火的功劳让给秦福之,然后在苏州公开身份,让他们去找黄桂仁或者原一峰核实,然后我必定会被遣回上海?”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当然,你也有可能被送去南京!如此的话,等同于曲线救国。我们先借秦福之来帮你证明,为你回军统创造条件,再想法子回到军统上海部。嗯,我有信心,你不管是在苏州还是南京,组织都有办法让你回沪的。最好就是,省却这些麻烦,你能够直接被黄桂仁直接指派回上海。这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显得太过理想化了些,按照以往得来的经验,此事不会那么顺利而已。” “是太过一厢情愿了。” “不管啦!我们先等消息吧!只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我们才可以合计下一步计划。” 孔立强吁了口气,顿了顿问道:“我进了军统之后,组织安排谁来做我们之间的联系人?” 浦成盯着孔立强看,反问道:“你希望是谁?” 孔立强回避了浦成的眼神,侧过身去,悄然坐在了椅子上,抬头抚摸着自己的额头,轻声说:“除了卓立男,我听组织安排。” 浦成有些惊讶:“哦?有理由吗?” 孔立强说:“她毙我、放我,应该不再是秘密了。她的身份也就算是公开了,怎么还可以做我们之间的联系人?”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不成立!因为你们有爱情,爱情可以让人改变信仰,就算军统知道卓立男同志是共产主义者,谁能怀疑到她会奋不顾身跟你走的决心?就像现在,卓立男来苏州找你,我们完全可以把她做出个样子,她是来配合你破获军火被劫一案的,以后她就完全可以留在你的身边工作。” “道理上似乎说得通,不过,我不希望是她。” “嗯!好!我同意。”浦成非常爽快地说。 “那太好了!”孔立强尽管这么说,但脸上没有一丝达成心愿的喜色,反而隐隐有种复杂的表情,流露在他失神黯淡的眼眸中。 浦成说:“我尽管非常不理解,不理解你为什么不希望卓立男留在你身边。这是你的选择、你的要求,我代表组织给你明确答复,我同意。我不会问你理由,但我会告诉你我的想法。” “啊?” “卓立男最近的表现,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在个人的思想情绪上,她的表现啊,我很不满意。她的变化太大了,完全没有了当初派她在你身边工作时的积极、沉稳……嗯……那么的坚持原则。她现在太过感情用事,确实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你身边工作了。” “是吗?我跟她分开太久,对她现在的状况不了解,但我可以替她向组织保证,卓立男同志忠诚于党……” “不用你来保证,孔立强同志,你不必激动,党组织从来没有怀疑卓立男同志的立场,以及她对革命工作坚定的信念。只是她是跟你在一起工作的时间长了,大概是在潜移默化中被你同化了吧!哈哈,我太相信爱情了,爱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浦成同志,我当真这么不堪吗?” “哦!我开个玩笑!唉,你也别介意,我再怎么眼拙,也能看得出来,她的心里只有你,你的心里有着她,否则呀!你们也就不会事事处处、分分秒秒都在替对方设想了。你们呀,要是在和平的岁月,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爱侣。可惜生错了年代,可惜啊!可惜了!” 孔立强一时怔住,陷入了沉默中。 (本章完) 第349章 没意见 第349章没意见 浦成见孔立强默不作声,就说:“你回军统,只有一个任务,获取名单找出内奸,其它的事你坚决不能插手。记住,哪怕有我们的同志在你的面前流血、牺牲,你也不能眨一下眼睛!” 孔立强咽了口口水,点头说:“明白!” 浦成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说:“你回军统是绝密,只有孟政委和我知道,现在加上一个卓立男。也就是说,假如你在军统暴露了身份,他们得到了你回去的目的,我就有了最大的内奸嫌疑,你完全可以越过我,直接向孟政委汇报。” 孔立强“呵呵”一笑道:“越级报告?” “对!我会给你与孟政委应急联系的方式。非常时期,你可以用非常手段,但只限于应急。” “依我看,我的任务不止你跟孟政委、卓立男知道,江南游击队起码也晓得,或者能猜出个大概。潘振的事,我心有余悸,不管是什么级别的秘密,要绝密似乎很难。” “龙队长他们不知道你的任务和身份,我是代表根据地的名义,给他们下了命令。他们知道的仅是,我们根据地需要那批武器支援,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明白的是,假如军统破获了那批武器,你在他们的眼里就成了第二个潘振。” “这正是我的希望。还有,你还记得马元书吗?” “当然记得。” “好!他现在已经改名叫苏元,已经在上海工作多年。小伙子性格沉稳,人也机灵,我想让他来做我们之间的单线联络人,你意下如何?” “没有问题!” 浦成看着他,欲言又止。 孔立强问道:“你想说什么?” 浦成说:“为了方便你展开工作,我准备把卓立男同志撤去根据地,你不会反对吧?” 孔立强的心里顿时一阵失落,却摇摇头说:“没意见!我能不能打听一件事?” “是关于卓立男的事吗?” “不是!” “你问,能回答的我一定回答。” “原一峰是我们的同志吗?” “我不知道!我说得是真话!你为什么要打听他是谁?” “为了便于工作。” “怎么怀疑到了他?” “原一峰是我和黄桂仁之间的联络人,但他一直刻意疏远我;上次你们来莲塘镇,明显是他调开了虞希;刚才听卓立男说,吴云冰不是要抓我,而是接到了命令在找我。再加上,你刚才说过,严青是无法策反的顽固派,那么疑点就集中到了原一峰的身上。我想知道他确切的身份,便于我们将来能够一起并肩战斗。” “假作真时真亦假,你不要被表现蒙蔽了。我知道的是,不管是哪地哪方的军统,肯定都有我们的同志潜伏其中。我们战斗在敌人的心脏,行事不能靠猜测来依仗任何人,否则将会给自己带进极其危险的境地。孔立强同志,在没有接到组织指令的前提下,你千万要记住,你的身边没有同志,只有敌人。你每天如履薄冰,防着所有人,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明白了!” “刚才卓立男的话我也分析过,起码说明黄桂仁没有放弃你,这便是你回去最好的机会。当然啦,还有一种可能,是孟政委知道,你必定会接下这项任务,他已经在调动其他战线上的力量,帮你开始谋划了。到时,我们再推一把,推波助澜,我和孟政委等着你的好消息。”浦成顿了顿,接着说:“接下来你听好,用心记下。你是在被卓立男举枪相对时,才知道自己投靠军统的身份被识破,然后你跳水逃遁,躲过了卓立男的追杀,一路逃到望亭镇才站住了脚跟。记住一定要这么说,卓立男的报告会这么写。接着,你找到了苏州的军统同仁……” “且慢!这段说词圆不上。我在上海加入的军统,极少有人知道这件事,在苏州怎么会有同仁?还有,当时的军统跟我们一样,也潜伏在黑暗中,我如何凭空找得到他们?” “我已经与程再道同志商量过了,他会帮你做一份证明。我们有个同志打入了军统内部,前不久刚刚牺牲,程再道同志会模仿他的笔迹,伪造一张书信凭据,证明你是接受他的命令,潜伏在望亭镇等待机会。” “程再道是否知道我今天的任务?” “他不知道你具体的任务,只知道我需要这样一张凭据。” “那行!我还有问题,我与这人如何相识?可有令人信服的说法?” “他在上海工作过,是在抗战胜利前才撤到苏州养伤,你可以不认识他,但他可以认识你,因为你当时在上海玩的如鱼得水,与严青、原一峰他们常有往来。这人在养伤期间没有任务,行动相对自由,你们在望亭镇偶然相识、相认,不会教人发现破绽。接下来就好说了,一切都是接受他的安排,你惟命是从而已。他直至牺牲都没有暴露,还被追认了云麾勋章,你有凭据在手,死无对证,他们查无可查,这是我们帮你设想打回军统的最佳途径……” 就在这时,天亮回来了。 浦成立即止住话头,转而问天亮道:“有钱千芊的消息了吗?” 而孔立强则问:“卓立男呢?” 天亮的神色轻松,笑道:“好消息!” 浦成再问:“是找到钱千芊了吗?” 天亮说:“非但是有钱千芊的消息,还有一个上海来的同志,他们已经汇合到了一起。” 孔立强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天亮说:“我找到了我们的同志,说了钱千芊的相貌,他回想起看见过她。特别是他看到了卓立男同志,一下子就什么记起来了。是这样,昨天下午,钱千芊在瓷器行门前闲逛,又去汤包馆吃了汤包,再出来时看见了一个她认识的人。看上去钱千芊非常开心,他们就像久别重逢那般……” 浦成问道:“此人是男是女?” 天亮说:“一个小伙子。他们站在街上说了一会话,很快就手牵手地走了。” 孔立强插话道:“能否说简单些。” 天亮说:“好!他们竟然一路找到了我们的联络点,我们的人就把他们给安顿下来了。我带卓立男同志过去一看,他们果然相识,小伙子是你们的人。他是特地来找你们的,因为我们当时都在凤仪镇,昨天你们也就没能见上面。现在就等程书记回来,按照纪律,我们必须听程书记的安排,才能帮你们选择一处安全的地方相见。” 浦成点头道:“原来是一场虚惊,倒是有些意外了。” 孔立强转头问浦成道:“你猜到是谁来了吗?” 浦成呵呵一笑。 (本章完) 第350章 密信 第350章密信 浦成听天亮说“手牵手走了”,苏元的名字立即跳了出来,但他没有向孔立强直说,而是微笑道:“我们就这么几号人,还能有谁?我们等程书记安排吧!”浦成没有提名字,孔立强和天亮都没有问。 这是纪律,不该问的不能问! 从上海特地赶来苏州寻找的人确实是苏元。 排查内奸,是江苏省委上海组织部的研究决定,事关上海各条隐蔽战线的生存问题。在各方内查无果之后,省委才向根据地下发了协查通报,于是,孟铜在见到浦成后,他们商量后立即向省部推荐孔立强,并得到了批准。省委组织部随即直接给邵玺安下达了命令,尽一切力量协助孔立强打回军统。 邵玺安接到命令后,随即与原一峰取得了联系,因为,能够帮助孔立强回到军统的人,只有原一峰能够做到。 至此,在浦成的心里,他以为孟铜安排孔立强调查立即一事,只有他自己、孟铜和卓立男三人知道,事实上,知道这事的人起码还有邵玺安和原一峰,还有省委组织部的同志。 按照原一峰的计划,只要军统苏州部的人能够找到孔立强,他就能以黄桂仁的名义直接向苏州部要人,然后让孔立强以被策反者的身份进入军统,再安排他一个闲职,使其利用朋友关系接近严青,从而获取严青的信任,想法获取古祝群呈献上来的黑名单。 然而,当前的情势急转直下,军统开始按图索骥,实施“动员戡乱”计划,大肆逮捕黑名单上的中共地下党员。同时,严青对原一峰的怀疑日甚一日,开始步步紧逼,邵玺安建议他及时撤离。 原一峰危在旦夕,他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但他拒绝了邵玺安的建议,反而决定将计就计,想到了用“死谏”的方式来促成孔立强立足于军统。 前提便是,必须尽快找到孔立强。而且,越快越好! 于是,邵玺安找到屈双喜,屈双喜安排苏元去苏州寻找浦成,邵玺安又给了苏元与苏州同志的接头地址与暗号。因此,守株待兔的钱千芊,在街头遇见了苏元,苏元又把钱千芊带去了接头地点。谨慎的苏州同志,没有放钱千芊回旅社,天亮这才扑了个空。 因苏元请求苏州同志寻找的人是浦成,程再道也就只安排苏元与浦成见了面。 苏元并不知寻找浦成具体为何事,只是转交了浦成一封邵玺安写的信。 信是一封加密信,浦成破译后看到:枫林道7号。他明白,这是一个约见的地址。 浦成不敢怠慢,当即独自一人赶去了枫林道,找到7号门牌,那是一家当铺。浦成摸了摸怀中的怀表,走进当铺,刚想掏出怀表,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站在柜台内,分明是邵玺安。他在意外之余,见当铺内有陌生人,不敢冒然,继续掏出怀表。这时邵玺安率先开了口:“你怎么才来?迟到了哦!进来进来,进来喝茶。”他边说边打开了一扇边门。 浦成随机应变,看了一眼怀表说:“也就迟到了几分钟。” 邵玺安把浦成接进内房,两人紧紧握手。浦成连忙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到!” “干嘛费这么大周折?绕一圈只是为了在此见面?” “不能让人知道我们见过面。” “明白了!” 邵玺安请浦成坐定,说:“我非常着急见你,就想问孔立强同志找到了吗?” 浦成点头道:“找到了!” “那就太好啦!我已经接到命令,协助孔立强同志完成使命。” “原来是由你们来相助。那好,需要我们如何配合?” “是这样,我的人遇到了麻烦,眼下那道坎可能跨不过去。他必须彻底与孔立强摆脱关系。” “此话怎讲?” “苏州军统正在查找孔立强,那是因为我的人从中起了作用。现在他的处境不妙,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因此他就想索性成全孔立强。” “如何成全?” “苏州同志转过来的劫军火卷宗,你还有印象吗?” “有!他们把孔立强列为主犯。” “没错,是这样的!他的意思是,从案宗撰写人吴云冰身上入手,让孔立强去寻找证据,证明吴云冰是受上海军统副站长的唆使,嫁祸于他,目的是混淆是非,尽快结案。” “尽快结案的目的是不要继续追查下去?想掩盖什么呢?” “是的!掩盖有人从中贪污受贿!我直说吧,贪污受贿是我的建议,这样做也许可以转移军统的视线,把我们同志的命保下来。” “明白!这个同志可能已经抱有了牺牲的准备,你的点子出得好。那……孔立强如何能找到证据呢?” 邵玺安从包中取出一沓大大小小的纸,递给浦成说:“证据都准备好了!案宗复制本我也带来了,让孔立强尽快看熟,背熟,以便将来应付审查。我的人很快就会向吴云冰下达击杀孔立强同志的密令,你让孔立强连夜撤回上海,拿着这些证据去找军统告发副站长。孔立强只要一离开苏州,那击杀密令也就成为了一纸空文。” 浦成翻看着所谓的证据,说:“明白!灭口密令就是派摆脱关系用的。哦,有命他潜伏的手令、有电报存根。这存根居然是抗战胜利前的,做得很逼真呀!” “当然啦!像电报存根已经查无可查,任由孔立强同志说了算。” “这个电话号码是……” “是望亭火车站军火库的电话,孔立强是接到了命令,以为当真要为国军输送武器弹药,才打的电话。” “这事我调查过,这个电话还真是孔立强打的。” “那就最好不过啦!到时比背书还要自然。当时说过那些话,他应该不会忘记,就算要核实也不用担心露陷了,太好了。” “按照这些证据上的时间、节点来看,事情已经清楚了。孔立强被我们追杀,他逃到了望亭,立即与他在军统的上线取得了联系,然后接受他的命令,在望亭镇潜伏下来。直到抗战胜利后,他的那个上线趁国军接受日本人投降混乱的时局,倒卖军火发横财。而为了把倒卖军火的事做得天衣无缝,他是借孔立强的手在暗中操作。等孔立强发觉自己受到了愚弄,便开始想方设法寻找那批军火……对了,我也准备用那批军火说事的,让孔立强带着军功回军统。” “好啊!我们是不谋而合呀!这样的话,就更有说服力啦!我们来合计合计。” “好!天助我也!这么一来,孔立强在调查过程中,不管做了那些事,都有了借口,能够自圆其说了。” “是的!孔立强的上线是发觉了他在暗中调查,唯恐事情败露,就起了灭口的杀心。至此,完成了整个证据链,孔立强回到军统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本章完) 第351章 送别 第351章送别 邵玺安自始至终没有提到原一峰的名字,但浦成已经确认,原一峰就是邵玺安安插在军统内部的那个人。所以,他回去见把与邵玺安策划的方案告诉孔立强之后,说:“你分析的没错,原一峰应该就是我们的同志。他是被严青盯上了,恐怕早晚就会暴露,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 孔立强握住拳头,曲臂一振,说:“果然是他!我现在回想他当时对我的态度,也就都能理解了。既然严青怀疑上了原一峰,哪会拖到现在都没个说法?” 浦成一脸严峻,脸上蒙上一层阴影,说:“也许,严青手里缺乏证据吧!也有可能是,严青在逼原一峰自己暴露。” 孔立强恍然大悟道:“严青是在玩心理战,凌迟远比砍头残酷。” “没错,凌迟这个比喻好!可见,严青将来是一个狡猾的对手,你绝对不能大意,绝对不能有轻视之心,哪怕说漏半句嘴都可能被严青识破。” “我跟严青的交情不浅,曾经喝过一杯酒,睡过一次床,现在变成了对手,不知道我有没有原一峰同志那样强大的心脏跟他交手了。” “你跟严青的交情是基础,可要利用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正因为彼此太了解了,所以呀,你的一言一行既不能改变太多,也不能改变太少。这个度把握好了,你就离成功不远了,反之,过分热情、过分讨好,都会露出破绽,被严青看穿你的用心。” 孔立强下意识一般地看了看浦成,心中不由得暗想,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说了等于没说。于是,他顿了顿,低头说:“我难下手的是,首先要与原一峰同志拼个你死我活。” 浦成想了想,说:“你们两个人,更像是在表演一场拳击赛,而且是定好了胜负的比赛。” “会死人的呀!而且,他还是我们的同志。叫我如何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倒下去?” “隐蔽战线也是战场,是战场就会有牺牲。我们付出代价,挖出那个内奸,就能挽救几十、几百个同志,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还有,我跟你有不同的想法,我们按照现在的计划,说不定可以救下原一峰同志。” “我来证明原一峰不是有党派问题,而只是贪污腐败问题!” “正是这样,只要证明原一峰是贪污腐败,反过来可以证明他不是共产党。国民党内部腐败成风,我们内部谁在乎钱?假如你成功指证了原一峰贪污,他最多接受一项处分,就能从漩涡中脱身出来。” “这样的贪污也非小事,牵扯到了游击队。” “孔立强同志,说明你看文件还不够仔细,这个错误以后不能再犯。吴云冰撰写的结案卷宗,上面写的是你劫走了军火,转去了太湖水匪。国民党倒卖军火给我们的例子有很多,况且,原一峰倒卖去的是太湖水匪。注意,是水匪,这个罪名就轻得多了。” 孔立强一惊,看文件不够仔细,浦成同志批评得对!连忙说:“对不起,我失眼了,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文件上说水匪,其实就是指游击队。谁都看得懂,一个概念,只是换了一种说法罢了。” “我还得批评你,以后跟严青相处,一旦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千万不要像刚才这样赶紧试着解释。你刚才转移视线的说话技巧,落在普通人身上没有问题,但严青是军统,是一个连好朋友都敢怀疑,那种六亲不认的人,你这种小伎俩,一定会被严青看穿的。” 孔立强的脸顿时绯红,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仰天长叹道:“你批评的是,我一定会记住你今天说过的每一句提醒。是的,我跟严青相互之间知根知底,也许我的一个眼神,都能被他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好,我记住了,以后一定会小心。” 浦成安慰道:“跟严青相处,一定要放松。你们以前是朋友,现在还要做朋友,尤其要关心他,把朋友之间的相处做实,不是虚情假意的敷衍。” “明白!” “好!我最后征求你一个意见。” “请说。” “我准备把卓立男送到……那边去。”浦成指了指北方,“严青认识她,继续留在你身边已不合适,必将带来无法预估的危险,所以我决定把你们分开。” 自从卓立男说过“从此我们是两路人……”那句话,孔立强便似乎看到了与她之间相隔的鸿沟。 这是一条无法逾越的绝情沟!孔立强在这边,卓立男在那边。 尽管,在孔立强的心里,卓立男是每天必须念一遍的名字;尽管,在卓立男的心里,孔立强是每天都会浮现出来的身影。然而,误会可以解开,芥蒂可以释怀,但再难并肩战斗了。 孔立强感到一阵窒息,又感到极其的幸运。在凤仪镇,把卓立男从吴云冰的身边带走,短暂的相处,是上苍赐予的机会,何其的幸运?转眼之间,相见是为了离别,此时再见,何时再能相见? 当真就此再见,又是多么的不舍!孔立强强压着内心的起伏,却似乎不在意的样子,淡淡地说:“我没有意见。” 浦成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觉暗暗点头,孔立强要想潜伏进军统,就必须具备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基本心理素质!便赞许地拍了拍孔立强的肩膀,说:“我会请程再道同志派人护送她去根据地。等安排好,你送送她吧。” 孔立强答应了一声:“好!” 浦成没有安排苏元、钱千芊和孔立强见面,当晚就让天亮把他们送上了回沪的列车。 事态紧急,于第二天,由天亮亲自护送卓立男去苏北根据地。 临别之时,浦成和天亮等在了门外,孔立强和卓立男站在门内,相隔着触手可及的距离两两相望,只有相互间热切的目光神情对视,却许久没有说话。 就这么站了很久,直到门外传来了浦成咳嗽的催促声,卓立男这才躲开孔立强摸不透心思的目光,悄悄地叹了口气,低头说:“我要走了。” “嗯!”孔立强看着她,只是点了一下头。 “你就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恕我不能送你。” “现在就是送别。可是,你真的一句话也不愿跟我说吗?” “那天,我们在凤仪镇的屋顶,你问过我一句话,我现在可以回答。” “哦?那句话?”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卓立男不争气的眼泪,在这瞬间,犹如下起了倾盆大雨,从眼眶中生成风暴,哗哗而落,流过脸颊,倾泻了一地。 (本章完) 第352章 抱抱我 第352章抱抱我 孔立强看着泪流满面的卓立男,他多想开口说些安慰她的话,可是,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如何劝慰,便伸手帮她抹擦眼眶中源源不断流淌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卓立男抓住孔立强的手,轻声恳求道:“抱抱我好吗?” 孔立强没有说话,轻轻地把卓立男拥抱入怀。 这是他们相识、相知,并肩战斗到现在,第一次拥抱。 好难得的第一次拥抱!卓立男把脸紧紧贴在孔立强的肩膀上,泪水仍然泛滥成灾。她用双手抱在孔立强腰间,似乎在怕松手后,孔立强就会挣脱离开。 孔立强感触到肩膀已被卓立男的泪水浸湿,一股温热正在身上四处游走。 可惜,这是送别的拥抱。 组织的决定,谁也无法更改,任何其他的想法,谁也不敢奢望。 过了一会,门外又传来了浦成的咳嗽声。 孔立强悄声说:“我一完成任务就来找你。” 卓立男使劲地点点头:“可要说话算数。” 孔立强想了想,他不能确定。说:“只要组织同意。” 卓立男把头在孔立强的肩膀上擦了擦,擦干净了眼泪,说:“只要你不恨我就很满意了。”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你……你爱过我吗?” 孔立强一时愣住,怔怔地说:“这还需要我说吗?” 卓立男说:“我就想听你亲口说。” 孔立强呐言,就算到了此刻,也说不出口,只是点点头。 卓立男坚持道:“我要你亲口说。” 孔立强点头道:“爱!”他终于说出了口,反而感到一阵轻松。 “比乔英子呢?你爱谁多一点?”卓立男抱着孔立强的手更紧了。 孔立强万分的意外,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计较这事!” “我就想知道。我要你亲口说。” “我跟你说过的……” 忽然,卓立男又似乎不想听孔立强说更爱谁了,打断道:“好了,我不难为你。你听好了,我不在你身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不要不顾安危舍命相博。”她忽然抚摸了一下孔立强胸脯上的伤口,“一个人的运气,总有用光的时候,如果你爱我,就千方百计要活下来。立强,我会等你,一直等到你来看我为止。从现在开始,立强,你是在为我活下去。” 这是爱情的宣言,也是卓立男知道孔立强接下任务后将要面临的困难,所以在临别之时,卓立男为孔立强立下的誓言。 孔立强明白卓立男说这话的意思,人只有心里装着人,才有顽强坚持的勇气,尤其是在遭遇绝境的时候,内心没有寄托,很容易产生放弃生命的念头。这几年来,他有太多这样的感慨,因而立即懂了卓立男说这些话的含义。 最懂自己的人,是卓立男!他想到此,脱口而出:“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你永远在我身边。” 卓立男追上一句:“你以前总是无所谓生死,现在可千万要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我在那边等你。” 孔立强说:“想来有趣,我就像是被人推着走,一路又被你扶着走,我何其有幸能够遇见你。”他顿了顿,点点头,“会的!我一定活着来看你。” 卓立男松开手,抬起头,凝视着孔立强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要你来看我。” 孔立强有些发懵,忍不住:“啊?” “我要你来娶我!”卓立男含情脉脉,嫣然而笑。 “嗯!”孔立强认真地点头道,“非你不娶!” 卓立男如释重负一般地再一次抱了抱孔立强,说:“我会当真的!”伸手握住孔立强的手。 孔立强说:“当然!我也是认真的。” 时间到了,他们就此别过,没有道再见,只是不忍松开手。他们依依不舍牵着手,送至门口,双手松开,卓立男跨出门槛,没有回头。她是不敢回头,唯恐被孔立强看见自己写满难舍难分的表情。 孔立强没有追出大门,成年人的爱情,特别是烽火硝烟覆盖下的爱情,被克制两个字来掩盖着,隐藏着,唯能把感情深深地镌刻在血脉中。 浦成进门、关门,说了声:“走吧,程书记还找你有事呢!” 孔立强送走了卓立男,程再道向他了解了阳东越狱的经过后,说:“我们已经查清楚,秦福之是假名,他确实是市政府秘书处的小秘书,真名叫简来来。” 浦成立即插嘴问道:“是否需要我们相助?”他做了一个伸掌下劈的手势。 程再道说:“他只是个小喽喽,我们不会为了这么个小人节外生枝。我提他的意思是,苏州与上海很近,他认识孔立强同志,只想提醒你们,提防简来来这个名字出现。” 是程再道提到了秦福之这个人,令孔立强立即有了新的想法。待与浦成单独相处时,孔立强说了他自己的想法,不能直接拿着证据去军统说事,而是要让原一峰的灭口令既定事实,然后再寻机回军统。 浦成同意了孔立强的意见,他们经过合计,随之分头展开行动。 算准时间,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孔立强潜入了闾衣巷秦福之家中,给他留了一张纸条:相中逃狱人去向在握,明日午后一点阖闾东街13号见。 浦成打了向吴云冰打了一个举报电话,明确告诉他,孔立强将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秦福之莫名发现家中留条,已然惊恐万分,尽管不知道纸条之言的真假,但他急于在功劳簿上再记一笔,决定提前去阖闾东街一探。 阖闾东街13号字画裱糊店是阳东所开,后来被日本人查封。由于阳东一直未能出狱,这家店便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始终没有被重新开门营业。秦福之对这家店所知不多,但涉嫌抗日分子乃人所尽知,他也不例外。 秦福之躲在暗处,见字画裱糊店大门紧闭,心头疑问之间,肩膀已被人一拍。他连忙回头一看,见是孔立强,惊惧地脱口叫道:“你!” 孔立强轻松地说:“是我!” “纸条……那张……” “没错,是我!” “你想干什么?” “我把功劳让给你,只想发点小财。” “什么意思?” “相中监狱有三人在逃?” “我听说了。” “不用听说,我告诉你!其中一个是我,一个跳楼已亡,还有一个在逃。抓到在逃犯人,是不是功劳一件?” “是!” “我卖给你如何?” “为什么?你到底是谁?” “我只想与你谈这场交易,你管我是谁?也无需问为什么……” 孔立强不急不躁,与秦福之站在墙角,偏巧不巧地倚在墙角凸起的一边,面对秦福之,余光瞭望着秦福之背后的动静。 一个是有心而立,一个是无意而站。 孔立强是在等吴云冰出现,秦福之是在等孔立强画抓捕逃犯的大饼。 吴云冰接到的是原一峰要求击毙孔立强的命令,尚没来得及追寻原因,便接到了浦成以原一峰线人为名的电话。他自然不敢大意,当即决定带人前来执行。然而,吴云冰在凤仪镇为了一个女人而弃搜查不顾,再又因醉酒,被人打晕,重点搜查对象万步与卓立男当场逃脱,出现了一系列连锁反应。种种不堪的败绩,已令他在军统的威信扫地。吴云冰想调人去现场,此时已经没有一人愿意听从他的调遣。 坚决完成原一峰交给他的任务,已成为吴云冰在军统内部咸鱼翻身的最后一次机会。无奈之下,吴云冰只能一个人匆匆赶去阖闾东街13号。 (本章完) 第353章 三枪 第353章三枪 吴云冰身着便衣,头戴礼帽,才走进阖闾东街,几乎没有放眼寻找,远远看见孔立强正在与秦福之说话。在赶来的路上,他已经开始摩拳擦掌,除掉孔立强志在必得。因为,他自从得到上海站确认,孔立强是在执行任务的同仁后,一颗心早就已经提了起来。 他编造破获望亭火车站军火被劫一案的结案报告,就在那刻浮现在了脑海,劫军火的主犯,被做成了化名栗强的“孔立强”。但此事他不敢提,唯能祈求档案材料中劫军火的孔立强,与在瓷器行做伙计的孔立强不是同一个人,仅是同名同姓而已。不过,这终究是他的软肋,害怕事发而不可收拾。否则,小则前途尽毁,大则军法从事。 正因此,他一接到原一峰要求诛杀孔立强的命令,当真是喜出望外。只有死无对证,才能掩盖他编造破案的真相。殊不知,原一峰正是预判到了吴云冰存在的心理负担,这才想到了他“死谏”计划,好让吴云冰因私心作祟,无暇去深究、质疑诛杀孔立强的这道命令。 吴云冰见举报电话果真不假,发现孔立强的注意力在秦福之的身上。他并不认识秦福之,只道秦福之是孔立强执行任务中的线人,当即毫不犹豫,一手压低了一把帽檐,一手把手枪藏在身背后,悄然加快步伐朝孔立强走去。 孔立强貌似正在全神贯注向秦福之做着解释,但吴云冰的急速前来的身影,早已落在了他的视线里,只有秦福之被蒙在鼓里。 吴云冰走近离孔立强大约七八米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后抬起枪,朝孔立强“啪啪啪”连开三枪!他被私心蒙蔽了智商,在上前开枪之时,偏偏没有想到孔立强是军统! 一个专业的军统特务,怎么会有人一路走来而察觉不到?怎么可能任人近身举枪还无动于衷?就算一个普通人,见突然有陌生人朝自己走来,都会睁大好奇的眼睛多看一眼,除非像秦福之那般,背对着吴云冰。 说时迟,那时快!三颗子弹全部击中了秦福之,秦福之做了冤死鬼。 孔立强一把揪住秦福之胸前的衣襟,不让秦福之的身体瘫软下去。事实上,吴云冰的开枪,与孔立强的判断没有分毫之差,吴云冰是朝秦福之开的枪,只要秦福之倒下,孔立强必将成为枪下之鬼。可惜,吴云冰料不到正中孔立强之计,他的枪开了,秦福之却没有倒下,不多不少,替孔立强挡了子弹。 就在枪响的一刹那,浦成装作过路人,“惊惧交加”中玩命呐喊:“杀人啦!快来人呐!有人开枪杀人啦!” 阖闾东街是一条商业街,平常人流如潮,就算是午后也是热闹非凡。枪声与呐喊声一起,街道上顿时间大乱,可就有一些胆大的好奇之人,反而朝枪声来处聚拢过来。普通逛街之人是为了看热闹,但浦成夹在其中,却是为了助孔立强一臂之力。 吴云冰连开三枪后,举枪继续朝孔立强冲去,并大吼一声:“老子执行公务。”孔立强双臂死拽秦福之不松手,等吴云冰边说又边开两枪后,两人离得更近了。孔立强看准时机,把一息尚存的秦福之朝吴云冰身上推去,吴云冰见状,一个闪身,正欲再次开枪时,浦成已经赶到,放开他肩膀朝吴云冰的的手臂撞去。吴云冰的手臂一振,手枪脱手飞出,孔立强眼快手快,松开秦福之,一脚飞铲,把吴云冰结结实实地铲倒于地。 孔立强随即单膝压住吴云冰,挥手“啪啪”连扇他两记大耳光。他的眼眸在喷火,这两记耳光,是在替卓立男打!不过,卓立男在凤仪镇的饭店里受吴云冰欺负的场面一晃而过,他清楚自己的正在实施的计划,当即厉声责问道:“他妈的,老子才是执行公务。你这个畜生,居然敢对我开枪。” 吴云冰连忙叨扰道:“误会误会!一场误会!” 看热闹的人,顿时间把他们围了个圈,浦成见事成,孔立强已无性命之忧,也就悄然退出了人群,回到了住处,在天亮的护送下,顺利地登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孔立强已经完全占了上风,又狠狠地掌掴了几下吴云冰,倒像是在宣泄心中积郁已久的怨气。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化作掌风,把吴云冰打得鼻青脸肿。 在此间隙,孔立强故意连声质问,是谁派他来杀自己?吴云冰杖着有命令在手,死命挣扎,偏偏不肯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叫误会。 这正是孔立强所愿!他刻意放松了手劲,让吴云冰翻身还击,孔立强的身上和脸上,顿时间也挂了彩。 就在他们当街搏命打架之时,警察闻讯赶到,他们这才停止了打斗,双双被带去了警察局。那帮警察一问,听说他们是军统的人,谁还敢多问?又随即把他们送去了军统苏州站。同时,把秦福之当作孔立强的一个无名线人,草草埋在了乱坟岗。 吴云冰回到军统,刺杀同僚,这样的罪名他不敢担,把责任全部推倒了原一峰的身上。当然,对于伪造劫军火案宗的事,他绝口没提。对于在凤仪镇饭店醉意朦胧中,似是而非被孔立强打晕的事,他也不敢提,唯恐被人怀疑公报私仇。 孔立强面对军统的问话,一脸坦然中带着极度的愤怒,装出无辜的样子,大骂了吴云冰一通之后,要求面见站长单独说话。站长已经从吴云冰口中知道了孔立强的军统身份,倒也不敢怠慢,立刻接见安抚。这时,孔立强才做足神秘的样子,自报身份,再装出不知内情的冤屈状,强烈要求站长治吴云冰谋害同仁之罪。 站长见孔立强隶属于上海军统站,正在跨区执行任务,而吴云冰按外部命令行事,因而觉得太过棘手,苏州站无权处理,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委婉地告诉孔立强,造成此误会的根源在上海站内部。 孔立强见时机已到,立即要求面见黄桂仁。 此刻的黄桂仁,正在南京忙活总部迁都的事,一听说自己策反的人非但没死,且还在执行任务,当即起了疑心,原一峰为什么要隐瞒此事?又听说原一峰下达击毙令,意欲置孔立强于死地,更加感到蹊跷。 原一峰是黄桂仁与孔立强之间的联系人,如今,在没有任何汇报的前提下,两者之间的上线要诛杀下线,当真是闻未所闻、见所未见。 黄桂仁连夜赶到了苏州。 (本章完) 第354章 黄桂仁 第354章黄桂仁 孔立强一见到黄桂仁,立即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哭丧着脸说:“黄先生,您终于来了,我听苏州的同志说,吴云冰这小贼是接到了命令。” 黄桂仁却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孔立强一番,说:“你怎么回事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孔立强像是心有余悸地说:“我没死在吴云冰的枪下已经算是撞大运了,被人家打了几拳算什么呀!不碍事。要命的是,黄先生,上海那边要杀我。” 黄桂仁笑道:“你命大福大,死不了。” “幸亏有个替死鬼,否则三枪……”孔立强指指胸口,“都在这里。吴云冰这厮下手真狠,一点也不手软,黄先生,您可要替我做主。” 黄桂仁拍拍孔立强的胸膛说:“所以说你命大福大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报告,说是你已经被共党击毙了。这报告是什么玩意?玩人嘛!我还真以为你翘辫子了呢!你跟我说说,到底是这么回事嘛!” 猛然间,孔立强忽然想到,卓立男当时举枪对准自己勾动了扳机,倒是做对了,便故意长叹了一口气,说:“唉……不堪回首啊!我的命是捡来的。” “你命大福大,我可不是说笑来着,这是事实嘛!你长话短说,跟我说说当时的经过。” “是!他们把我从寿谷夫的手里救了出来,然后安排我在青浦养伤……” “你说是他们是谁?” 孔立强的反应极快,安排在青浦养伤是严青所为,赶紧说:“是我们上海军统站的同志,我记得中枪昏迷了……” “怎么中的枪?” “吉辰公司的账上有一笔钱,我就想着把这钱取出来,就想到了一直有来往的大进公司。我就想啊,把这钱去大进公司过个桥套现,谁料到日本人的狗鼻子嗅到了,一路追了过来,我就中枪了,幸亏是原一峰副站长和严青来把我给救了。哦,是这样,我不是跟严青有工作上的联系,我们……我们在、在……这个之前,就是好朋友。” “不用吞吞吐吐,直说吧!唉,这事呀,我是听说了,原副站长已经写了报告。唉!这个报告呀,写得可真是……孔立强啊孔立强,中山先生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你倒好,钻到钱眼里去了。” “是是是!我大错特错……” “好啦好啦!你也别假惺惺的认错了。事到如今,你认错有什么用?你告诉我,当时你是真不知大进公司是你们中共的公司?还是你故意这么干的?” “我真不知大进公司有问题,否则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了。” “看了原一峰写的报告,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否则呀,孔立强,假如你故意把大进公司卖给日本人,你就是民族的罪人,十足的大汉奸,是死有余辜,没有人会放过你。包括我,更别提你们那边的人了。” “是是是!你骂得对。” “说!你继续说下去。”黄桂仁用鼻子“哼”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却没有示意孔立强坐。 孔立强怯生生地站着,他不敢坐。他的脑子里,始终有另一个自己在暗暗提醒自己,装要装得彻底。于是,他接着说:“严青把我送去青浦养伤,没多久被日本人发现了,我就不辩方向地逃,稀里糊涂地逃到了嘉定地界,被古祝群给逮到了。” “哦?还有这件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古祝群当时有行动,正带人抓共党呐!他就想逼我打头阵。” “有战略头脑,这主意不错!用你去抓你们的人,这种蠢事估计只有古祝群这种人做得出。后来呢?” 孔立强听出黄桂仁语气中含有讽刺之意,猜不透他的心思,便顺着话语说下去:“我被带桃安镇上是姚氏宗祠大门口,他们逼我进去招降开会的共党。谁想到,我进去一看,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就退了出来,古祝群的人又把我逼了进去。” “不用这么详细,我不是在审讯你,仅仅是好奇你怎么没死在你们自己人的手里。” “是是是!”孔立强低首垂眉,做出怯懦的模样,“我再返回那个祠堂,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吃了一记闷棍,我就……就……”他摸了摸后脑勺,像是仍然在后怕,“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已经在一艘小船上。” “后来呢?” “我一开始是装睡,直到天亮了,再也装不下去了,就被他们盘问了几句……” “问什么?” 孔立强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来卓立男逼问自己的场景,他感到一阵的悲哀。 这段经历,刻在了孔立强的记忆深处,每想到这个片段,他的心就像针扎一般的刺痛,脸色变得煞白。这样的神色变化,孔立强不是装的,而是真实的反应,被黄桂仁看在了眼里。 孔立强双目无神,像是陷入深渊一般,说:“他们问我,去桃安镇干什么?我说是逃亡路上歪打正着,他们坚决不信。非要我承认,是我投降了76号。嗯,还问了,把钱汇进大进公司是什么意思?我就直说了,我想贪下这笔钱,但他们还是不信呐!” “我也不信!”黄桂仁呵呵冷笑道。 “我是有罪也说不清了。反正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最后听见岸上传来了枪声,他们懒得再问我什么,就当场口述了我几条罪名……” “哦?什么罪名?” “无非就是汉奸,叛徒之类的罪名。” “汉奸我理解,叛徒是什么原因?” “我投靠您的事,他们知道了。我赖也赖不掉,就寻思着找理由……” “不应该呀!我回重庆后,从来没有接到你的报告。到底是你没有情报给我?还是原副站长把你的情报给扣下了?” “我确实没有情报给过原副站长,因为我确实没有有价值的情报。” “你倒是老实。共党怎么会知道你跟了我呢?” “我对您不敢不老实。” “这倒是事实,当时我们在山上,你就是这副德行,有一说一,要不就是沉默寡言。不过,话说回来,做我们这行的,可不能太老实。” “其实,我就不是这块料。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投靠您了,我也糊涂着。” “唉!怎么能这么说?做我们这行,关键在于自信,就比如你在日本人手里劫军粮,这可是不得了啊!你是有潜质的。好,这事今天不提了,你继续说,他们是怎么对付你的?” “当时的状况非常紧张,岸上似乎有人在追来,远远的传来了枪声。他们说了我几项罪状……” “共产党就喜欢这样,符合他们的特性。” “他们一说完,举枪就朝我打!”孔立强作出打枪的手势,用手指盯着自己的太阳穴。 “离这么近你还没死?”黄桂仁惊讶地问。 “我们站在小小的甲板上,就离得这么近。我当时也吓坏了,以为必死无疑。” “可是你还是活下来了。” “是啊!侥幸了。” “我到是有点相信了。因为船小,甲板小,站着几个人肯定不稳,枪口在晃。就像、就像我经历过的一件事。我记得呀,当年,我被人发现我的军统身份,他们就把我给绑了。在一辆开着的车上,手枪就这么顶着我的头,准备把我押往军部。你猜,最后怎么样?”黄桂仁弯曲手指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在笑,笑容中却有着得意洋洋的喜色。 “最后您跳车了,他们开枪了,但没击中你。”孔立强认真地说。 “一猜就中!也就是说,当时你趁甲板摇晃,跳了河,他们就对水中开了枪。” “我跳河没错,只是在跳河前他们已经开枪了。”孔立强用手指划了一下耳廓,“夹板晃动得厉害,我吓得浑身打哆嗦,第一枪的子弹就擦着我耳朵,我并不是想跳水……” “而是被吓破了胆,脚一软栽倒进了河?” “黄先生料事如神,您说中了,我当时就是这么栽进了河,吃了一口河水才彻底清醒,躲在在船板下,这才活了下来。” “注定你不死啊!我信!确实相信,不骗你,我相信有这种事,因为我感同身受。当时啊,我以为彻底完了,没想到,车子一颠,我从座位上弹了出来,趁机用绑着的手一撑跳下了车。就在刹那,他们的枪开了,但愣是没打中我,反而把车翻了山沟沟里去了。就这样,我非但活下来了,还确实有后福,现在部里这帮人还枪着来巴结我呐!” (本章完) 第355章 裁缝铺 第355章裁缝铺 黄桂仁在部队里,孔立强给他留下了忠实可靠,少年老成那种固有的印象,加上他说话的神态,以及描述事件的经过,没有露出破绽,他也就相信了孔立强所说的一切。然而,他已经了解到,是原一峰给吴云冰下达了诛杀令。那么,原一峰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呢? 要想找到原因,黄桂仁必须了解孔立强逃至望亭镇后发生的事。 谎言要想说到令人信以为真,必须是十有九句属实,一句掺假才能使人信服,就比如孔立强说自己在卓立男手里死里逃生的经过。 孔立强有原一峰伪造的证据在手,也就更能把他在望亭镇上的经历说圆了,仅是只字不提原一峰受贿倒卖枪支弹药的事,把游击队劫军火一事,说成了是得到原一峰的命令,原准备亲自前往望亭火车站押运军火,送往部队军营,最后是原一峰临时改变决定,希望自己不要暴露身份,继续在望亭潜伏,暗中寻找共产党的行踪,这才有了进相中监狱的事实。 黄桂仁听得将信将疑,他一边请苏州的军统帮助核实孔立强的话,一边日夜与孔立强吃住在一起,像是挤牙膏一般地套着话,意欲从话缝中找出原一峰下此命令的动机。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他们闲聊到临睡时,黄桂仁突然说:“照理说,原副站长是有责任保护你安全的,可是……可是现在,你们俩反倒窝里斗了,这可咋收场呀!” 孔立强叹了口气,装作可怜说:“黄先生,我现在只能指望您救我了。共党把我当成了叛徒,一心要杀我,现在原一峰也吃错了药,居然这么对我,我是没有活路了。现在我倒是有点怀疑了,原副站长有问题。” “有问题?他什么问题?” “他会不会是共党?下命令来杀我,我认为他是想借吴云冰的手替共产党锄奸。” “你的想象力挺丰富的,但没理由呀!他想锄奸,你一躲到望亭,他们就能找来杀你了,哪里还需等到今天。” “以前我没有威胁,他怕暴露,就没有动杀心。” “呃!这个理由站得住脚。你接着说。” “许是我有了找到游击队的线索,原一峰就等不及了。” “什么?你有了游击队的线索?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讲?” “只是线索,我还没确定。我正在查呐!吴云冰就把线人给打死了,您说,为什么这么巧?” “你把正在查的线索告诉原一峰了吗?” “还没有。我是想等有把握了再告诉他!” “切!草你妈的祖宗啊!你以为原一峰是神仙呀?他远在上海,屈指一算就能知道你在苏州做的事?然后趁你与线人见面的时候,来三枪灭口,终止你调查下去?唉,孔立强啊孔立强,你是被吓破胆了,犯了臆想症啊!” “否则他没有理由这么干呐!我跟原一峰本来相处的不错……” “你说话可要动动脑子了,有些话不能乱说的哦!就像你刚才这句话,本来相处得不错,什么意思,我听来反倒是这个意思,他是第一个知道你转变过来的人,假如他是共产党,哪会容你活到今天?原副站长军功赫赫,在我们内部是出了名的有勇有谋。他如果想杀你?你自己想想,你能活几天呀?做梦去吧!”黄桂仁说罢,得意地哈哈大笑。 孔立强没好气地说:“我跟他无冤无仇……” 黄桂仁摆摆手,打断道:“好啦好啦!你别信口开河了,我帮你想到了一条出路。上海呢!看样子你是回不去了,你跟我去南京。我现在是我们局总务部的部长,你继续在我麾下吃口安稳饭是没有问题的。” 孔立强立马装出惊喜的样子,朝黄桂仁深深一揖,说:“太好啦太好啦!当真是最好不过了。黄部长,您收留我的大恩大德,我没齿不忘,从此就跟定您了。从此我赴汤蹈火,也一定在所不辞。” “哪里需要你赴汤蹈火呀!孔立强,你或许不知,假如人家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家门槛都可能会被巴结得光滑锃亮的。那这事就这么定啦!呃,你刚才说,你找到了游击队的线索?真的假的?” “真的。” “什么线索?” “我查到阖闾东街13号是游击队的一个联络站,可惜已经被日本人查封了,听说人已经被抓去了监狱,我这才想进监狱去碰碰运气。我的运气还真不错,见到了一个叫阳东的人,尽管他没有对外暴露身份,但我看得出,他就是犯人中的头领。” “就是跳楼的那个阳东吗?” “是的,就是他。然后我帮他逃出了监狱,他就开始有点相信我了,带我躲在了阖闾东街13号内。后来,给我写了个地址,说是以后无路可走了,就去拿着这张纸条去找人家,人家就会给我一条出路。什么出路?我问了,他当时没有直说,我见他说得认真,就猜与游击队有关,因为那里本来就是游击队的联络站嘛!阳东能带我去这地方,说明他就是游击队的人。” “没有实据,还是你的分析!后来呢?” “后来,阳东就跳楼自杀了,我这才想明白,他给我留条是遗言。” “完啦?遗言有什么好稀奇的?” “阳东死后,我找去了那个地方,暗中观察到,确实有些反常。” “反常在哪?” “常常是三更半夜有人出入。那里不是旅店、不是烟花地,只是一个裁缝铺,晚上经常有人出没就不正常。我就把人进出的时间、次数、人是模样给记了下来。对了,我没有时间一直去盯着,就花钱请了个人,让他帮我去暗中监视。我没想到,那天我们正在说他发现的事呢,吴云冰这厮就来了,把我雇的线人给打死了,我看好的事,就这么活生生地被他给搅黄了。所以我怀疑吴云冰也有问题……” “你不要所以、但是了!在你的眼里,现在是都有共产党嫌疑了。你假如再口无遮拦瞎说,让人听了去,你警告你哦,你结怨的人一多,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是是!这种话我就对您说。” “那你记的那些东西放在哪里啦?” “我见阖闾东街13号那地方被封了,没人进、没人进,觉得那是一个藏东西的好地方,就把收拾到了证据藏在了那!” “好啊!好!把东xz在人想不到的地方,藏得妙极了!孔立强啊孔立强……”黄桂仁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这些事呀,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孔立强吓了一跳,连忙坐直身子,故作一脸惶恐般地问:“现在说晚了吗?” “不晚!现在说得正好!走,我们去把那东西取出来,让我看看价值几何!” (本章完) 第356章 良心 第356章良心 黄桂仁貌似在与孔立强闲聊,实则是在利用旁敲侧击的方式审查孔立强,见他说有这样一份记录,兴趣不觉大增。假如孔立强无中生有信口开河,那就说明孔立强有问题,原一峰下发的命令无误;假如孔立强所说确有其事,起码可以说明,孔立强没有说谎,他的说词可信,那么原一峰为什么要下诛杀令?这就值得商榷了。 黄桂仁想到便做到,立即叫上随从副官和几个苏州站的军统,驱车赶到了阖闾东街13号。 孔立强早有预备,只怕黄桂仁官僚积习,见他像鱼儿一般上钩,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一切尽在掌握!水到渠成! 孔立强打着手电筒,在一包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纸片中,翻出一张烟盒纸,递给了黄桂仁。黄桂仁的眼睛,却盯着那些纸张不放,抬头指着问道:“这是什么?” 孔立强用手在那几张纸上翻了翻说:“一些存根票据,本想等见到了原副站长找他报销的……”他凄然一笑,“谁想得到,他居然想杀我。”他用力一推纸片,“现在啊呀,就算他让我回去报销,我也不敢去喽。” 黄桂仁恍然大悟道:“对呀!你是做公司当老板的,保存票据应该是一种习惯了吧!是什么凭据呀,让我瞧瞧。” 孔立强双手一摊,说:“设想总是被现实打脸,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原副站长,唉!怪我命不好吧!反正现在也没用了,您要看,我们拿回去慢慢看。” 黄桂仁一面低头粗粗地看着,一面说:“好好,我们带回去看!这东西可不能丢,都是你去南京入职的证明呀!呃,孔立强,你挺有意思的嘛!” 孔立强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连忙问:“啊?” 黄桂仁抬起头来,看着孔立强说:“你收藏着这些存根,为什么前几天只字不提?” 孔立强尴尬地笑了笑,说:“嗯!这个!我觉得不重要,所以没说起这些报销凭据。我是接受原副站长的指令,在望亭潜伏寻找中共地下组织,我保存这些凭据,毕竟、那个……毕竟上不了台面。” “什么叫上不了台面。” “报告黄部长,我有愧!存了私心。” “这么严肃?” “是!因为我应该一心报效党国,不负您和原副站长的栽培,可我存了私心,想着有朝一天去向公家报销。我心里装满了钱,没有把任务放在第一位,有负您的期望了。” “孔立强,你可以呀!不过太假了,在我的印象里,你孔立强不是这样的人。你什么时候变得喜欢唱高调啦?我记得你刚刚从军那会,沉默寡言,从来没听你说这种虚妄之言。你现在变了。” “报告黄部长,只能说我变得成熟了。” “好啦好啦!这里没有外人,我们不必见外。说实话吧,心里装着钱怎么啦?我们军人不食人间烟火吗?我们也需要养家糊口的嘛!哦对了,你结婚了吗?” “没有!但我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以前大手大脚用惯了,现在没有经费,生活开销都落在我的肩膀上,所以就对钱看得重了。” “我理解!”黄桂仁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翻看那些纸片,他说到这儿,突然转化话题,“你最近与原一峰联系过吗?” “一星期前,我给他打过一次电话。” “哦!汇报了什么?” “就说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裁缝铺,有可疑的人在三更半夜进出。” 黄桂仁取出一张纸,递到孔立强的面前,问道:“就是说这个裁缝铺吗?” 孔立强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是的!” 黄桂仁笑道:“带我去见识见识,到底可疑在什么地方?值得你去怀疑呢!” 孔立强咬牙切齿地说:“他们欲置我于死地,我必还他一拳才解得我心头之恨。” 黄桂仁盯着孔立强的眼睛不放,冷冷地问道:“你不会是指原副站长吧?” 孔立强双手乱摇,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原副站长是不是下过这样的命令,吴云冰是不是误解了命令小题大做,我没有看到证据,所以我不能确定吴云冰说词的真假。但是,他们的枪对准我这里……”他手做开枪状,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千真万确。从此之后,我隔几天就会梦见自己中枪,被人打死浑身是血,却又……” “好啦好啦!我们谁不是在刀口上舔血?不必在意、不必在意。走……”黄桂仁的手一挥,“我们走,你带路。”他拉一下孔立强的手臂。 孔立强余恨未消的样子,说:“原副站长说不要惊动裁缝铺,我雇的人有死了,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黄桂仁说:“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这家裁缝铺,是浦成事先安排的地方,等孔立强带着黄桂仁等驱车赶到,只见裁缝铺一片漆黑,不见有人的样子。 孔立强说:“我们怎么办?要等下去吗?” 黄桂仁想了想,说:“你看见有人半夜三更来裁缝铺,不会是有奸情吧!”他拍了拍一个随车副官的肩膀,“你走过去看看。注意,小心些,别打草了惊蛇。” 副官说了句:“明白!”下车走进去察看了一眼,回来报告道:“铁将军把门。” 孔立强问:“有锁?” 黄桂仁则问道:“看过里面吗?” 副官直接回答黄桂仁道:“应该没有人息,里面似乎搬空了。” 孔立强大惊失色道:“怎么会这样?” 黄桂仁继续问:“你会开锁吗?” 副官得意地说:“会!小事一张。” 黄桂仁不再说话,开门下了车。孔立强立即跟着下车,副官小跑在前,在锁上捣鼓了几下,裁缝铺的门被轻轻一推,大门随手而开。 黄桂仁走在前,副官打起手电筒与几个军统紧跟其后。孔立强陪在黄桂仁身边悄步走进,一看四周,里面果然什么都没有。四壁家空,连地板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有一张裁剪铺板搁在靠墙的一边,让人看得出,这里确实是一家裁缝铺。 孔立强的心顿时咯噔一下,收拾的得这么清楚,打扫得这么干净,浦成这么干究竟想干什么?他表面上却是惊慌失措的模样,连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还没上过门呢?前几天还好好的呀!” 黄桂仁说:“什么叫你还没上过门?” 孔立强说:“我的计划是,拿着阳东的纸条上门来获取他们的信任,然后准备顺藤摸瓜。可是原副站长没有批准,他指示我不要有任何动作……”他说到这里,一下子反应过来,“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这个裁缝铺,我只向原一峰汇报过,然后这里就撤得干干净净……”孔立强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我明白了,我现在想明白了!我终于想明白了!原一峰,他、他……这家伙隐藏得好深呀!事情这么一联系起来,我什么都明白了,难怪啊难怪……” “好啦!话别乱说,让苏州的同志见笑啦!”黄桂仁制止他说下去。 “事实明摆着呀!这就是活生生的现实啊!我怎么是乱说?瞎子都看得出来呀!”孔立强的语气非常的不服气。 黄桂仁冷笑道:“你有证据吗?” 孔立强反问道:“我现在还需要证据吗?” 黄桂仁说:“裁缝铺开开关关是很正常的商业行为,你用什么来证明这是共党的地盘?还有,你的一面之词经得起质询吗?” 孔立强说:“我跟他有打过电话,亲口向他汇报过裁缝铺的事,我愿意对质。” 黄桂仁笑道:“假如人家问你,你的证据只有一张纸,证人正在阎王殿签到,凭空做出这么一家可疑的裁缝铺来,到底有何居心?你怎么回答?” 孔立强不觉目瞪口呆:“啊!做人不能不讲良心吧?” 黄桂仁叹了口气,说:“现在呀,有几个人是在凭良心做事?如果良心与性命发生了矛盾,谁还会保良心哦!” 孔立强彻底傻掉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黄桂仁,一时间无言以对。 (本章完) 第357章 去南京 第357章去南京 黄桂仁意味深长地看着裁缝铺,在里面逛了几圈,然后挥了挥手,留下一人看守,与孔立强回到了驻地。在回去的路上,他对司机说了一句话:“去跟你们站长汇报一下,我们明天再去看看。” 司机说了声:“是!” 到了第二天,黄桂仁在随从副官的安排下,带着孔立强去吃了早餐回来,站长一把一沓口供卷宗送了过来。原来,黄桂仁尽管只是军统局总务部部长,并不监管军统的调查任务,但军统苏州站不敢怠慢,把黄桂仁的话当成了“圣旨”般来对待,连夜找到了裁缝铺的房东。据房东交代,他不认识租房开裁缝铺的裁缝,但认识介绍裁缝来租他门面房的担保人。 军统又找到那担保人,担保人的口供是,有一个家住望亭镇的朋友,受一个叫江三郎的人托付…… 孔立强看着口供卷宗,一看到“江三郎”的名字,不觉暗暗嘘了一声,绕了那么一大圈,终于切上正题了。 黄桂仁看后哈哈一笑,夸奖道:“你们苏州站的执行能力这么强,让我刮目相看呐!等我回南京,一定秉实向代局长汇报。” 站长连忙点头哈腰道:“谢谢部长!卑职职责所在,应该的应该的!外面的车我已经备好,部长您随时可用。” 黄桂仁把手上的卷宗交给孔立强,挥手道:“我们现在就去!” 他们这次去,带去了三车人马,在空空荡荡的裁缝铺内展开仔细搜查。很快,他们找到了一张折叠成扑克牌大小的半张旧报纸,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那张旧报纸,是用来垫缝纫裁剪铺板平整的方块垫子。黄桂仁如获至宝,立即打开报纸仔细察看。他们几个人反反复复研究的半天,几乎读遍了每一篇文章、每一幅广告,都没发现可疑之处。唯一的发现,也许就是两年前的一张旧报纸,倒也符合房东和租赁担保人的交代,裁缝铺开于两年前。 也就是说,这是一家在抗战胜利之前开的裁缝铺。 孔立强看着黄桂仁他们的脸色,心里也在暗暗嘀咕,浦成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费了那么大的周折,只是想告诉他们,这家裁缝铺开店的时间吗?他忽然想到,也许,难查才显得真实。 他们继续顺藤摸瓜,驱车直扑望亭镇,按照口供抓人,且现抓现审。孔立强冷冷地看着这被拷打、被逼问的场面,脑海中浮现出浦成再三的告诫,“你回军统,只有一个任务,获取名单找出内奸,其它的事你坚决不能插手。记住,哪怕有我们的同志在你的面前流血、牺牲,你也不能眨一下眼睛!”浦成的话似乎震耳欲聋,孔立强悄悄握了握拳头,走到这一步,唯有强硬心脏,不动声色,否则前功尽弃。 那人的嘴终于熬不过拷打,被“撬”开了。所谓的“真相”,也就在黄桂仁的面前逐渐浮出了水面。他们找到了江三郎的住处,在他的房间里搜出了两箱日本制造的手雷。这两箱手雷,谁都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日本人的东西,分明出自于望亭火车站的军火库。 然而,他们欣喜的并不是劫军火一案的告破,尤其是黄桂仁,他更在意在江三郎住处搜出了一本账本,上面详细记录着两年来武器弹药进出的数量,以及交付上家的金条支出。其中,有四笔记录,累计三十根金条,收钱人写的是“裁缝铺”三个字。 黄桂仁看着这四笔交易,禁不住陷入了沉思,裁缝铺果然有问题,那么,裁缝应该是一个中间人的角色。他想起了孔立强指控原一峰的话,忍不住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当真巧了!” 孔立强耳尖,不解地也悄声问道:“什么巧了?” 黄桂仁随机应变地用手指弹了弹账本道:“裁缝铺!嘿嘿,裁缝老板失踪了,这不是巧了嘛!” 孔立强嬉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要找,还怕找不到人吗?” 黄桂仁叹了口气说:“能做这样买卖的人,找到了又能怎样?找不到才是好事啊!” 孔立强眉头一皱,微微地摇摇头说:“看来,我的冤屈是没法说得清了。” 黄桂仁拍拍孔立强的肩膀,说:“老弟啊!别闹啦!我们做人呐,睁只眼闭只眼寿命长,假如眼睛里揉不进沙子,那就只能瞎了眼睛。” “可是,我的眼睛没瞎呀!事实已经明摆着了,只要继续查下去,就一定能够水落石出,把那个歹人给揪出来。” “揪出来?嘿嘿,年轻气盛!就喜欢意气用事!我跟你讲,你假如一直这么较真,你的眼睛很快就会瞎。就算现在不瞎,自然有人来打瞎你的眼睛。好啦,这事到此为止,你跟我回南京吧!” “这事就这么算啦?私通共党,倒卖军火,那是祸害党国,应该掉脑袋的事呀!” “党国党国。你党什么国?你才投靠过来几天呀?就一口一个党国,你是活腻了,真该被中共枪毙了一了百了。孔立强啊孔立强,这种事我见识得多了,什么时候你能把这样的事看顺眼了,就这才叫着成熟。明白了吗?”黄桂仁瞟了他一眼,一脸不屑地说。 “我还是不明白!”孔立强坚持道。 黄桂仁生气地指了指孔立强,斜睨了一眼说:“少见多怪,愚顽不化。我警告你,孔立强,你跟我回南京,我可以保你一生无忧,但你必须向我保证,千万不要多管闲事,否则的话,你自生自灭去,也省得我替你操心,省得将来哪一天被你连累了。” 孔立强连忙说:“你不管我?那可不行!黄部长,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从此我就做睁眼瞎,只听你差遣。” 黄桂仁笑了笑:“这还差不多。” 按照浦成的计划,孔立强应该回到军统上海站去。可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随心所愿,本想做在原一峰身上贪污受贿的证据,在黄桂仁的包庇下落了空。 计划只是计划,现实往往不按计划走,孔立强最终去了南京。 浦成在苏州筹谋的大局,就此出现了偏差,孔立强挖内奸一事被搁浅,原一峰依旧没能从被严青怀疑的漩涡中脱身出来,而孔立强却再一次与组织失去了联系。 孔立强接受的任务是进军统挖内奸、盗名单,现在被黄桂仁带去了南京,在总务部谋了一份闲职,与上海方面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令他忧心如焚。他如此煎熬了几天,正在想找什么借口?让黄桂仁安排自己回上海之时,3月17日那天,孔立强突然听到传闻,代局长乘坐的飞机失事了。 话到嘴边,不得不咽下。原因非别,在当前,只有代局长的死才是大事,其他一切事务均免谈。 对孔立强来说,这场意外,却来得刚刚好! (本章完) 第358章 严青到南京 第358章严青到南京 驻各大城市的军统站,一得到代局长乘坐的飞机失事的消息,立即派出特使来南京寻安示好。这些人来南京的食宿问题,理当是总务部的事,黄桂仁让孔立强来负责接待。 上海站派来的人是严青,孔立强看着名单开始寻思起来,如何利用这样的机会回到上海去?他吸取了在苏州时的教训,被动的策划,才造成了如今被动的局面。他因而决定,只有不露痕迹地主动出击,才有回上海的希望。 孔立强亲自去火车站接严青。 严青出站,猛然间见到孔立强,不觉惊呆到合不拢嘴,怔怔地抬手指着他不敢相认。孔立强张开双臂,冲上前紧紧地给了严青一个大大的拥抱,附在耳边问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严青也紧紧地抱住了曾经同床而眠的兄弟,直到感受到了贴身的真切,这才叫道:“我的天呐!你是人是鬼?”他松开手臂,上下打量着一身戎装的孔立强。 孔立强整理了一下笔挺的军装,笑着说:“我穿军装比西服还有型!怎么样?合身吧!” 严青乐了,哈哈大笑道:“小样!孔立强,到底什么情况?你怎么来了南京?” “这算什么话?我们久别重逢,你别的不问,却质问我怎么来南京?你想干什么?怀疑我这身服装是偷来冒充的吗?” “哎!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听说你出现在了苏州,后来又谁也不知道你的消息。刚才一看到你呀,我还以为眼花了。” “开玩笑!你一点也没有我的消息?你是吃什么饭的?蒙人也得看看对象吧?” “是真的!我确实没有你任何的消息。” “算啦!看来我们是陌生了,我是死是活,哪有你的官位来得重要。” “你说这话就伤人了!呃,不对,要是你把我当兄弟,你从苏州跑来了南京,怎么一直没有找我?一个电话,一封信都没有!你这算什么意思?在你的眼里,我又算什么?” 孔立强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的严副站长啊!我们今天还能够见面,也算是老天爷开眼了,我是一言难尽啊!走,上车说。” 严青点头道:“好!我们今天一定要好好聊聊,要促膝长谈,要再睡一张床……” 孔立强打断道:“算了把!你不得了哇,竟然眼睛一眨的变化,一个小警察变成了现在上海站的副站长,与原一峰已经平起平坐了。了不得、了不得,当年我们三个也可算是肝胆相照,相扶相持,我实在想不到,你们都当官了,只有我挣扎在死亡线上。”接待车不远,走几步即到,孔立强打开车门,伸手道:“长官请……” 严青重重地推开孔立强的手臂,笑道:“我去你妈的!跟我假惺惺地来这一套。”他钻进车子,拍拍车座,“坐进来呀!我太好奇了,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点来跟我说说。” 孔立强坐在了严青的身边,面对严青,自然是有问必答,简单扼要地说了被卓立男举枪相对的经过,并把他在苏州的遭遇,同样有选择地过滤了一遍。最后,他说:“按照纪律,我不能与你联系。后来原一峰欲置我于死地,我更加不敢造次,以免引火上身。本来就想着,我们三个人彼此不再相见也好,省得谁都无法面对谁。” 严青仔细地听说,不时地插话问些细节,听他说到这儿,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孔立强双手一摊,说:“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得亏黄部长收留我,我苟且偷生得了。” “你窝在这里,空有一身本事也施展不开,总不能这么得过且过下去。” “还能怎样?我认命了!我是从那边转变过来的人,我还能去哪里?我的历史不清不楚,与你们这样身家清白之人无法比拟,还能有什么想法?所以呀,我从来没有怪黄部长不给我讨个说法,能有个安身之处,我已经很满足了。” “话不能这么说啊!我听说黄部长以前就是中共的人,现在他都是部长了,你泄哪门子气呀!” “这个你有所不知了,黄部长是军统打进共产党内部的人,他的性质跟我完全不同,没有可比性的。我是看出来了,像我这样的情况,有人能够相信我的话,能够赏我一口饭吃,已经不错啦!所以说呀,过去的事我就不多想了,人家有后台罩着,我斗不过人家,相互不见就是最好不过的事。这句话我不是我说。” “哦?” “是黄部长对我说的。” “看来黄部长待你不错。” “当然,他当年就有心栽培我了。唉!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当时眼拙、眼拙了。” “什么叫眼拙?这才是正常的,否则的话,他能够被你一个新兵蛋子一眼看出,还卧什么底?早就被共产党给干掉了。” “这倒也是哦!” “喂!强哥,我有一件事得问你。” “今不如昔,你以后千万别叫我强哥了。我现在寄人篱下,别说军衔都没有,就是职务也还没定下来呢……” “这跟我要问你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别叫我强哥。” “喂!孔立强先生,这跟叫不叫强哥又有什么关系?假如我大哥守道还在人世,非但没有抗日的名分,还有共党的嫌疑呐!我不还得叫他大哥?你别跟我废话,我问你事呢!你记得听人说,你当时是苏北部队驻沪机构的人?” “可以这么说吧!” “你当时的职务是什么?” “职务?你可能误会了。” “强哥,你别紧张,我没有审问你的意思,纯属私人间的打听。” “唉!我就实说了吧!要瞒也瞒不了。” “嗯,你说!” “我当时接受的任务,确实是去上海协助一个人筹建部队驻沪办事处的。可我没想到,我到了上海没多久,那人死了,紧接着山上事变,我是黄桂仁部长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立即被边缘化了,也就一直失去了与上级组织的联系。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事千真万确,我如有半点说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强哥啊!你干什么呀!我相信你的话!当时,假如你真与共党有联系,哪里还能活到今天牢骚满腹的,早就被特高课的寿谷夫给杀了。” “这也是事实。那你问我这个什么意思?对口供呀!” “我们果然是兄弟!你一猜就猜到了我问你这话的意思。没错,我确实是在对口供,因为有人跟我提到了你,说你不是那边驻沪联络处的人。你最多有名无实!嗯!听你这么一说,看来此人的话可信!” 孔立强的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谁说这话的人,一定就是叛徒,也许就是那个内奸!因此,一个名字立即跳了出来——屈双喜! 之所以想到屈双喜,那是因为,孔立强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在联络处有名无实的事实,除了浦成知道外,只有屈双喜了解真相! (本章完) 第359章 他是共产党 第359章他是共产党 孔立强听严青这么一说,背脊处禁不住渗出一层冷汗,心里不由得暗暗认准,投降古祝群的内奸,必定是屈双喜!随即,这几年来的种种遭遇,顿时间浮现在了孔立强的眼前,76号发布的通缉令他们对自己只字不提,分明是屈双喜从中作祟;屈双喜和浦成、许萍来莲塘镇见过自己之后,立即遭到了特务的追杀;一逃到桃安镇,又遭到古祝群的逮捕,并随即被逼着去了姚氏宗祠,紧接着就是被卓立男误认为叛徒。 这些遭遇,不是被屈双喜出卖怎么可能聚到一起?孔立强的心头,只有这个念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严青无意识的问话,让孔立强把屈双喜与内奸联系到了一起,且越想确定! 他黯然叹了口气,原来组织部苦苦寻找的内奸居然就在浦成的身边!那么,如何把找到内奸的消息,传递给浦成呢? 孔立强料不到这么快就挖出来一个屈双喜,他因而感到有些懊恼,当时在苏州与浦成商议并实施计划时,没有把苏元如何来与自己联系的事说清楚,谁都是一心想着回到上海再联络。他同时想到,浦成曾经答应,遇到紧急情况,可以直接向孟铜汇报,可是,紧急联系方式也没说,浦成便急匆匆地回了上海。 这可怎么办?计划并不周全,有太多一厢情愿的成分。 就在孔立强想怎么办的时候,严青又说话了:“原一峰可能要调离上海了!” 孔立强惊讶地反问道:“啊?不会是要来南京吧?” “怎么?你是怕他来南京?” “我是不想再看见他!” “哦?就因为他想杀你?” “严青!我的严副站长,假如这种事落在你的头上,你会怎么样?” “唉!没有假设!强哥,你怎么就不会换个角度看问题呢?” “什么角度?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角度能够看清他?”孔立强没好气地说,“他下命令来杀我诶!我不过是命大,侥幸没死而已!我发过誓了,我斗不过他,此生不想再见到他。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我躲他躲得远远的,就像躲瘟神一般地躲开,这总行了吧!” 严青拍拍孔立强的大腿,微笑着说:“我跟你看问题的角度就不同,也许,他这么做反而是想保护你。” “我呸!我听都不要听!” “强哥,我叫你一声哥,你完全受得起,有句话逼在我心里很久了,苦于没机会说。” “是吗?” “是啊!强哥,我告诉你当年在浦江饭店的事。” 孔立强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的伤疤,说:“过去了,不提也罢!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严青盯着孔立强说:“这话还是有必要说的!我当时朝你开枪,就是听从原一峰的命令。我不开这枪,你可能会死得更惨,这是原一峰的原话。也就是说,我打你是为了救你!” “当时是当时,但在苏州没有这回事!他从来就看我不顺眼,纯粹是为了灭口。” “强哥,我们两年没见,你变得有点偏激了。” “此话怎讲?”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说句公道话,原一峰对你还是不错的!他帮你杀了藤野平原,帮你报了大仇,这么大的恩情,你可不能说忘就忘!” “这个我不会忘,此生会永远记得!正是因为这事,我才不愿意再见他。” “我理解!不过啊!我刚才就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杀你?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事,你们当中一定有过节,或许就是那种你们谁都不肯说的过节!” “我跟他有什么过节?他帮我报仇,我也救过他的命!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互不相欠,他还想杀我?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因为他是共产党!” “不要说气话!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去年逃到苏州,一落下脚就跟他联系上了,然后他就命令我潜伏下来。” “嗯!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才好啊!我真恨当年黄部长安排他做我们之间的联络人,所以我只能与他取得联系,这才差点死在他的手上。” “你们俩人之间到底这么回事?” “共产党想杀我,此仇不报我就枉自为人了!所以我暗中一直在打探共产党的行踪,果然有了发现。然后,我一向原一峰报告,就招来了杀身之祸。严青,这么明显的事,谁都能看得出其中的因果关系,偏偏黄部长保他,我也就只能看在黄部长的面上,不跟这种人计较了,否则……嘿嘿,我一定跟他死磕到底。” “还是那句话,你得有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 “拿来给我看!”严青朝孔立强手一伸。 孔立强拍了一把严青的手掌,说:“都在黄部长手里!也许是在苏州存了档。唉,我不说啦!说多了,不过是自寻烦恼,我搞不过他,嘿嘿,毕竟要靠黄部长混口饭吃。”他冷冷一笑。 严青微微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黄部长是重情重义的人啊!” “你话中有话!” “黄部长念旧,才把你拉在身边。当年,他来上海采购物资,是原一峰贴身保护其左右,才完成了采购使命;有你的从中斡旋,这才有了重庆的生活后勤保障,也才有了他今天部长的职位。这叫做环环相扣,不叫念旧叫什么?” “也许是想把丑闻压下来吧!一个堂堂的军统副站长,假如被查出是中共,这脸谁都丢不起。” “孔立强!你说这话可不好,忘恩负义啊!” “我就是在你的面前说!” “呵呵!明白!不过啊,你的话可能是对的!只有局中人才看得清剧中事。” “什么意思啊?” “要把原一峰调离上海,我从我们站长的话中分析,可能就是黄部长的意思!让原一峰换个地方,也就能掩盖一些过往了,重头来过嘛!” “我现在是落在平阳之犬,就想与世无争过日子,其它的事已经不去多想了。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不要来南京,否则我们照面也尴尬,又将再无宁日了。” “听说,他就是要来南京。” 孔立强的脑子有些发懵,原一峰能来南京是好事,起码可以远离严青的视线。可是,原一峰当真来了南京,那么,内奸的事怎么办?如何除掉屈双喜这个叛徒?又如何获取古祝**给军统的黑名单? 顿时间,他感到无助之极!身边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知为何,此刻的孔立强,脑子里又跳出了卓立男的名字,要是在以往,每当遇到棘手的事,还有卓立男在身边可以说说事,现在一个人在南京,下一步怎么走?他的头有些疼,不觉拍了拍自己的人头,说:“这可咋办呀!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在南京的安乐饭是吃到头了。” (本章完) 第360章 回来了 第360章回来了 严青没有再与孔立强说什么,他在南京一共待了三天,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在局里周旋,其它都与孔立强在一起,几乎是吃住都在一起。不过,孔立强没有再问工作上的事,严青也没主动提与原一峰相关的话题,他们只是身着便装,在城里闲逛小巷、看风景、吃特产小吃,有说有笑的模样,谁也看不出他们是军统,倒像是一对出身显贵的至交好友。 这样的场景,令孔立强想起了汤泉!他至今不知汤泉的真实身份,也就随口说道:“我有一个朋友是日本人的翻译官,现在小鬼子投降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啦!” “还有这事?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他为日本人做事,谁敢说嘛!” “你不也是一直跟日本人走得近呀!” “所以我差点被当作是汉奸!还是大汉奸呐!” “看人不能看表象,就像你,以前是共党,后来当汉奸,现在我们走到了一起。” “喂!你也当我是汉奸!哪壶不开提哪壶!” “开个玩笑嘛!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汤泉!我们老家汤家沟人,泉水的泉。” “哦!是我们老乡呀!我回上海后去查一查,只要他活着,也许有迹可循呢!” “那好呀!我真希望他不是汉奸,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很有可能的哦!能做翻译官,说明他是个读书人,那就是人才,我们国家需要这样的人呢!” 他们就此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过了一会,严青突然说:“你有没有回过家?留亭镇老家?” 孔立强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说:“出来后就没回去过。” 严青问:“我也一样,出来后就没回去过,你想不想回去看看?” “好啊!”孔立强的眼眸中闪出一道光亮。 “我帮你去向黄部长请假去!走!”严青说这话时,神采飞扬,显得有点激动! 纯属临时起意,他们说走就走。黄桂仁批准了孔立强的回乡探亲假,他们一起回了趟老家留亭镇。 留亭镇,镇还是不大的小镇,但早已物是人非。 孔立强先是与严青一块去了他家,破旧的房屋中,只剩下张来坤和严凤琴夫妇,他们看着一身戎装的严青,叫着“张守德”、“孔溪云”的名字,拉着他们的手老泪纵横。 随后,他们一起去了孔立强的老屋。父亲孔孝安一手创办的私塾,如今已被镇政府占用,改为了镇管所,里面的家具物事早已不知去向。 孔立强在屋内走了一遍,只有战战兢兢的镇管所人在一身军服面前点头哈腰,再也找不见当时的旧貌,孔立强心里有谁不出来的难受。镇管所人得知孔立强是这所房屋的主人后,立即带着他去了河边,找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荒丘,说这里就是孔孝安他们的埋骨处。 孔立强再也控制不住,长跪在坟前泪如雨下。 在严青和张来坤的帮助下,孔立强重新培土筑坟,并立了一块碑,亲笔书写了碑文。 他们在留亭镇住了两晚,就此作别。孔立强直接回了南京,严青却是去了苏州,提取了孔立强在苏州留下的关于原一峰的所有证据,这才回到了上海。 孔立强心里挂念着内奸的事,一心想着尽快把怀疑屈双喜叛变的事向组织汇报,苦于没有联络人,他再一次自作主张,以“祥云”之名在金陵日报上刊发了一则寻人启事,用意在于,浦成或孟铜尽快派人来见。然而,他没有等待组织的人,却接到了来自上海军统的内部通知,要他即刻启程赴沪,具体事宜没有谁向他透露。 回上海!正合孔立强的心意! 孔立强因而不得不猜想,他在严青面前的说词起作用了。他暗暗高兴,趁严青来南京之机说是那些话,就是为了今天,让严青出面把自己调回上海。 见心愿达成,孔立强一下子兴奋起来,似乎一切尽在掌握,见到浦成,揭开屈双喜真面目的天时、地利,已然近在眼前。 说走就走!这天,孔立强风尘仆仆赶到上海,一出火车站,赫然见到严青亲自来接站,禁不住喜形于色。他无言而笑,一把拥抱住严青道:“在南京,我接的你……” 严青心有灵犀般地说:“在上海,是我来接你!” 孔立强张扬地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实在想不到,天地轮回这么快。” 严青的心情也是大好,点头笑着说:“对!就这么快!” “让我来,是你的主意吧?” “你说呢?” “除了你不会有别人。” “那还问!多此一举嘛!” “你千万别想做和事佬!我跟他势不两立,今生避不开,也不想看见他。” 他?孔立强口中的他是指谁?严青自然清楚。就笑道:“不做和事佬,我是要满足你的愿望。” 孔立强的心暗暗一惊,详装不解地问:“我的愿望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知道!” “说来听听!” “上车再说不迟。” 他们一坐上接站的小车,仍然像在南京一样,并肩坐在了后排。 严青说:“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急着把你叫来,有两件事让你做。” “哦!是吗?” “其一,我手上有一份名单,是古祝群转过来的名单。” “古祝群?76号的特务头子?”孔立强的心头一喜。 “没错,就是他!他见势不妙,带着两份名单过来洗白了自己。” “这家伙精乖得很呐!有眼光,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了。” “这是人家的求生本能!确实是他见风使舵的本事。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名单?” “我问了你会说吗?” “当然会说呀!否则我叫你来上海干什么?是两份名单,一份是日本人投降前潜伏下来的特务名单,一份是中共潜伏的特务名单。日本人特务我们抓的差不多了,但共党狡猾得很,我们一展开抓捕行动,他们就闻风而逃了。” “哦!有点明白了。” “那你说。” “抓日本特务与我无关,你是让我来抓共党的特务?” “这不是你报仇的愿望吗?” “可以这么说!不过,你有些为难我了,我当时被他们排斥在外,不认识他们呀!我怎么下手?再者,我是从那边过来的,现在你让我抓他们,这事一传出去,我里外都不是人啦!” “你这算什么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现在是择主为之,谁能说三道四?共匪不除,我们必将终生难安,你不必有顾虑。” “那么,你是其二呢?” “帮我指证原一峰!” “啊!你又把我顶上了风口浪尖!” “怎么?心软啦?” “不是心软不软的问题,是做人的原则,他毕竟帮我报了大仇。” “但他也曾想杀你!” “他无情,我不能无义呀!我原来是想,对原一峰这种人,敬而远之吧!” “我跟你的怀疑一样,我们的目标一致。你就在苏州的证据,我现在已经全部取到了手,只要你站出来指证他,我们联手就一定能揭开原一峰是共党的真面目。” “非要做得这么绝吗?”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你有多少把握?可别忘了,他有黄部长这个靠山。” “他们之间没有私人交情,只有不为你知、我知的利益。所以,只要指证原一峰是共党,谁也保不了他。” “好吧!我听你安排!”孔立强的心,暗暗揪了起来。 (本章完) 第361章 于娜 第361章于娜 严青直接把孔立强接到了军统上海站,带进了他的办公室。招呼他坐上沙发后,还亲自帮他泡了一杯茶,边开玩笑般的说:“你可以不来的!” 孔立强摇摇头道:“说风凉话!军令如山,我能说不就好啦!” 严青说:“你不想见他,但总不能躲一辈子吧?我从南京回来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个结呀,我一定得帮你解开。” “万一他真的是共党呢?” “那我们就势不两立!假如他只是资敌贪污,也该军法从事,否则人人都像他,我们必将失去民心,国将不国。没错,他为党国立过功劳,但也要杀鸡儆猴,用他来祭旗,扭转我们党内的不正之风。”严青说得义正辞严。 孔立强听来呵呵一笑:“我已经没有理想了。这两年来呀,我的心已经死了,苟且偷生罢了。” “我看到了你的颓废,所以才想拉你一把。我们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报国之心不能丢!”严青走到办公桌前,朝孔立强招了招手,“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孔立强走过来问:“什么呀?是整原一峰的材料吗?” 严青眉头一皱,“嗐”了一声后说:“说什么呀?不要用‘整’这个词,太龌龊了。我做人历来是对事不对人,你千万别用小人之心……” 孔立强抢话道:“度你君子之腹。” “哈哈哈!知道就好!原一峰的事,我们暂且放一放,先给你看一份名单!”严青笑过之后,一脸严肃地说。 孔立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与浦成在苏州合计来、合计去,就是为了这份名单。如今,这份名单近在眼前,孔立强不由得暗叫一声“天助我也!”却不动声色,说:“你这份名单,我可不敢看!否则的话,名单上的人逃了,我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的。” 严青在办公桌前蹲下,打开保险箱,边取出一个文件袋,边说:“不要有顾虑,我让你看,你就能看。出了事我负责。当然,于公于私,我都信得过你,你看一眼能出什么事?原一峰倒是想看,他几次问我讨要这份名单,我愣是不给,他也拿我没办法。” “我还是不要看为好。” “还来劲了呐!就当我请你看吧!” “什么意思?” “你来帮我看看,上面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原来是这回事!”孔立强走近,低头察看严青摊在桌子上的花名册,只见首页上面,有许多名字和住址上划着几条红线或许多红圈,便指着问道:“是抓住了人的标注吗?” 严青说:“划红线是抓住了的共党,划红圈是在逃嫌犯。” 孔立强仔细地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屈双喜的名字,就认真地说:“不好意思,我一个都不认识。”事实是,他确实一个也不认识。 严青盯着孔立强的脸,说:“在意料之中!这份名单的可信度很高,一共有三十一人,我们抓到了六个,其他人均在逃。这群人为什么能闻风而逃呢?你帮我想想原因。” “名单已经泄露!”孔立强脱口而出。 “不可能!古祝群移交后……”严青回身指了指保险箱说,“我一直锁在里面,连我们站长都没看到,而且没有备份。” “泄露出去不止在于保险箱……” “你说下去。” “古祝群两面三刀,一方面讨好我们,也有可能讨好他们,为将来铺条路。也就是说,古祝群的源头就已经泄露出去了。” “嗯!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我们的抓捕行动泄密。” “这个可能性很小。还有吗?” “有!”孔立强点点头,脸上浮出一丝不堪回首的模样,指了指自己说,“我亲身经历,他们一得到黄部长投、投……啊!他什么的消息,我就立即被隔离了组织,失去了所有人的联系。” “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我逮到了一个人,这人的上下线立即隐蔽了起来,并连夜搬家,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就是这么简单!” 严青点点头,用手拍拍名单说:“照这么说,这份名单失去意义了,这帮人的组织架构倒也是防不胜防啊!好吧!你坐一会,我去审讯科,等会带你去见一个人。”说罢,他就朝门外走去。 孔立强连忙说:“名单不收起来吗?” 严青笑道:“既然是废纸一份,我还收藏它干什么?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这份名单,在严青的眼里似乎不重要了,但对组织上来说非常重要。孔立强明白,只要查清楚这份名单属于哪条战线?就能查出谁是内奸! 孔立强看着严青出门的背影,不由得暗暗想起,他曾经潜伏在警察局很多年,如今又被提升至副站长的级别,说话、做事怎会如此儿戏?他面对出生入死的兄弟原一峰都会怀疑,对自己从中共方转变过来的人又怎么会如此信任? 他想到这儿,不觉后退了一步,离办公桌远了些,也就离那份名单远了些,下意识地看一眼桌子上的电话机,假如用这部电话机与浦成取得联系,挖出内奸必将不费吹灰之力! 孔立强想到了这个可行性,但却做不到!因为,他没有浦成的电话!忍不住有些黯然神伤,禁不住连退几步,坐在了沙发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殊不知,这一切,均在严青的注视之中。 严青并没有去审讯科,更没有走远,他踏出重重的脚步声,再有轻轻地返回到了办公室门口,透过一条缝隙,监视着孔立强的一举一动。他看不清孔立强的脸部表情,但看得见他毅然决然地坐回沙发喝茶的经过,悬着的心随之放了下来。 直到走廊的尽头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严青这才轻手轻脚闪进了不远处的洗漱间,然后装出巧合的样子,出来打了声招呼:“于秘书!” 秘书于娜见严青从洗漱间出来,嫣然而笑道:“哟!严副站长,亲自上厕所呀!” 严青调笑道:“大美女可真会说话,厕所不亲自上,难不成你还能帮我带!” “哎哟!我求之不得呐!约个时间呗,地方你选呀!”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我有客人。” “好啊!严副站长,等会我来找你哟!你可要等我。”于娜抛了个飞吻。 “好说好说!”严青一把接住飞吻。 于娜咯咯而笑,作势打了严青一手,笑道:“讨厌!” (本章完) 第362章 怀疑屈双喜 第362章怀疑屈双喜 孔立强坐在严青办公室,远远看着桌上的名单,脑子里开始设想如何与浦成取得联系。他千盘算万合计,怎么也没有想到,看到这份名单是那么的容易,难反倒难在如何交给浦成! 一杯茶喝光,孔立强站起来去添水,与电话机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他记得吕昌家的电话,吕昌牺牲了,他的夫人肖医生还在吗?孔立强忽然哑然失笑,肖医生?她叫什么名字?孔立强想不起来,似乎从来没有人提过肖医生的名字,包括肖医生自己。 倒茶是一瞬间的事,他的脑子你只能想一个问题,他端着茶杯,站到窗前,把视线穿过窗棂看向苍穹,天空碧蓝,飘着一朵朵灰色的云朵。他干脆闭上了眼睛,默想干脆看过的名单,有没有姓肖的人?他凭记忆扫描着那份名单,记不起名单中有“肖”姓,那么,这个内奸也就不是吕昌那条线上的人! 就这么站于窗前冥思苦想中,忽然听到门外严青与于娜的说话声,他不能无动于衷,睁开了眼睛,收回了目光,转身朝门口走去。 孔立强刚走到门口,严青回来了。 孔立强在无意识中闯过了严青一关,严青一如信任他的样子,详装从审讯科回来的,说:“前天抓到的共党死不开口,看来是熬不过今晚了。” 孔立强问道:“你们动了刑!” “废话嘛!干嘛?我把人家抓了来,当菩萨那样供着吗?”严青边说边走去办公桌。 孔立强端着茶杯问:“双十协定签了才半年,你们现在这么弄,如何向国人交代?” 严青把桌上的名单收进抽屉,说:“前方早就打起来了,双十协定就是个屁!诶,不对呀!孔立强,你现在可要注意言辞啊!” “注意言辞?” “你别以为是两年前,你现在是我们军统的公职人员,说话怎么可以向着他们?幸亏是我,否则容易被人抓住了话柄,会怀疑你动机不纯、心怀目的!” “啊!你别吓我哦!” “祸从口出,以后千万注意。” “一定、一定!” “走!我带你去认一个人,他说认得你。” “谁呀?” “看到了就知道了。稍等,让我打个电话。”严青拎起电话,“喂,接审讯科……” 孔立强的心猛然一凛,接审讯科?他刚才不是去过了吗? 这样的一个无意识中的细节,令孔立强豁然明白,刚才严青的大方根本不是儿戏,而是刻意为之。那么,他把名单收进了抽屉,而不是放进保险箱,又是为什么呢?他想到这里,背脊感到凉飕飕的,便先一步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严青很快走了出来,开玩笑般地说:“是不是在看有没有熟人?” 孔立强呵呵一笑道:“我哪有熟人!” 严青拍拍孔立强的肩膀,说:“口是心非!诶,他的办公室在三楼,跟我们站长在同一层。嗯……”他盯着孔立强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你们总会照面的,到时别放在表面上。等时机成熟,我们再跟他算总账。” 孔立强知道他在说原一峰,点点道:“我还能怎样?”心里却在想,只要原一峰知道我来了,就不愁浦成不派苏元来找自己。 刚才正愁如何与组织联系,不经意地被严青这么一提,担心的问题迎刃而解,跟严青去审讯科的脚步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审讯科在另外一幢楼,此刻正在刑房提审犯人。严青陪着孔立强走进刑房隔壁的房间,通过百叶窗侧视审讯场面。 严青用嘴一尖,问道:“认识吗?” 孔立强凝目一瞧,说:“是他呀!我认得!陈来生。他是新申棉织厂的机修工,我们见过几次面,他家我也去过几次。” “哦?” 孔立强毫不隐瞒,当即把在陈来生家与陆源申、吕昌做生意的经过说了一遍。 严青追问道:“你怎么会认识他这样的人?” 孔立强微微一笑道:“为了一个女人!” “乔英子?” “你这也知道?” “陈来生说了,你那段时间在追一个小姑娘。那时人家还是一个学生,你怎么下得去手的!孔立强啊孔立强,我当真是要重新认识你了。在我的印象里,你对那个卓小姐可是专一得很呐,想不到你也花心,人不可貌相啊!” 孔立强心里笃定,陈来生老婆亲眼目睹过自己跟乔英子在一起,女人的八卦无可抵挡,一定会告诉陈来生,而对于做生意的事,陆源申是绝对不会对陈来生露底的,所以,他的回答始终轻松自在。他等严青说完,这才反问道:“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做驻沪联络站的事?你是在给我设套呀!” 严青有些尴尬,他确实是在设套。 在严青看来,共产党大都是宁死不屈的铁骨硬汉,很少有叛变投降之人,他见孔立强投靠了黄桂仁,始终有着满腹的怀疑。 怀疑,如今的严青怀疑一切!他自从在小酒馆听原一峰含蓄拉拢之后,已对原一峰的身份起了疑心,苦于没有证据。他只能在工作中时时处处留意,想方设法寻找原一峰工作中的破绽。 严青极有正对性的做法,在军统内部已然成为了公开的秘密。他们曾经是过命的兄弟、知心的好友,现如今却开始针锋相对,连站长都看不下去了,多次找严青谈话,希望他与原一峰重修旧好,起码不可以同僚相残。严青有嘴说不清怀疑原一峰的事实,哪里听得进站长的劝?站长没辙,只道是严青回归军统后职位比原一峰低,是心理失去了平衡之故,同时知道严青有青帮做后台靠山,为了安抚严青和青帮,站长因此特批,任命严青为主管情报的副站长。 严青上任副站长之后,对付原一峰确实有所收敛,但对原一峰的怀疑依然没有减少,只是不浮于表面,而是继续死盯原一峰,暗中收集着证明原一峰身份的证据。 这是严青的软肋,他因而变得敏感!在南京,他一坐上孔立强的接站车,便听到了孔立强对原一峰心怀的恨意。严青的心理敏感,但头脑清醒,孔立强多像是投其所好!反而令严青一下子产生了警觉。他立刻开始怀疑,孔立强指证原一峰是共党的居心和目的!陈来生的名字,也就一下子在严青的心里跳了出来。他当即决定,要识别孔立强投靠军统的真实目的。 孔立强在南京没有死缠烂打,所有抱怨点到为止,令严青疑无可疑。他再次做出决定,要把孔立强弄回上海。 高手过招,妙就妙在若有若无。 严青去苏州,明似在调阅、提取指认原一峰的证据,其实是在核实孔立强所说真假;严青直接下调令,不容孔立强有所准备,把他从南京调到上海,再猝不及防地把孔立强带进办公室,给予看一份共党的名单,暗中观察孔立强会有什么反应;紧接着,不给孔立强以喘息的机会,让他看着陈来生回答自己的问题。 孔立强时时刻刻牢记着浦成的告诫,仔细、仔细再仔细!不反驳、不狡辩!因此,严青暗中设局,数关尽过。 严青见孔立强如此而问,敷衍道:“不是他,另有其人!” 孔立强的心一紧,难道是屈双喜的人已经被出卖? (本章完) 第363章 暧昧的笑 第363章暧昧的笑 陈来生的身上不见伤痕,看来他们并没有对陈来生动了刑。孔立强问道:“你们对他这么客气?” 严青微笑道:“他们这种人呀!上刑逼供不一定会吐真话,不上刑倒也不见得敢说假话。” 孔立强想了想说:“照这么说,他的老婆和孩子落在你手上了吧!” 严青抬手点点孔立强道:“你呀你!有些话可以不说,心知肚明就行啦!” 孔立强呵呵一笑,说:“你们比寿谷夫还要坏!” “这话就说得难听啦!你知道我为什么抓他的吗?”严青朝孔立强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孔立强微微一怔,立即回想那黑名单,上面记不起有陈来生的名字,便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说:“我怎么知道!” “你还记得我送你去文康里1号的那个凌晨吗?” “你提这事干嘛?我记得啊!我们偷了一辆黄鱼车,你把我送到文康里,然后我就躲在里面,说好等你来接我的,可我还是自说自话一个人走了。这事跟陈来生有什么关系?” “孔立强,我真的要叫你一声强哥了,看来你真不适合干这行的。” “你讽刺我?我加入军统本来就是想混口饭吃而已,我的强项是做生意。手指有长短……”孔立强伸出手掌摇了摇,“是人嘛,总有混饭吃的天命,我会赚钱。”他看着自己的手调侃道。 严青笑道:“这话说得实在,我无法反驳!好,我说重点。那天快天亮的时候,我把你送到文康里弄堂口,黄鱼车停在巷外,我们走路进去。你躲进去,我回头出来……”他边说边比划着。 “怎么啦?” “我回头出来,隐约看见有双眼睛在暗中窥视。我想想不对,以为有人跟踪,就立即回头候在巷口,果然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跟去了文康里1号的门口……” “这人就是陈来生?” “没错,正是他,我记住了他的模样!后来,你去了吉辰公司,立即被日本人追杀,我当时就开始怀疑,陈来生会不会与此事有关联。嗯,我怀疑他是日本人的特务。” “我能理解。文康里1号的被特高课查封的,有人在暗中监视,此人必定与日本人有关。” “是啊!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就是在那次,让我记住了他。我把他抓来一审,居然有了意外的收获。” 孔立强隐隐有些明白,严青早不抓晚不抓陈来生,偏偏在这个时刻动手抓人。他抓陈来生,却是为了针对自己。孔立强不由得产生了联想,严青分明是在怀疑自己是日本人留下来的特务。他不动声色,问道:“哦?什么收获?” 孔立强猜得没错,严青想借孔立强的手来指证原一峰,又担心孔立强曾经与日本人走得近。他看见陈来生在暗中监视着文康里1号,而陈来生出现之后的随即,孔立强突然去了吉辰公司,这其中是否存在联系?严青故而抓陈来生来解开自己的怀疑。他说:“我的收获就是,陈来生不是寿谷夫收买的特务,他是中共地下党的外围人员。” “哦?你相信他的供词?” “无所谓信不信!仅供参考!陈来生刚进来时,嘴硬的很呐,什么都不肯说,后来我把他老婆、孩子拿出来一吓,他什么都招了。嘿嘿,别看他外表强硬,实际上就是一个软蛋。” “有家庭的人,老婆、孩子就是人性的弱点。” “说得好!所以呀,我们反过来想,谁不肯娶妻生子,谁就有嫌疑。” “按你的理论,我光棍一条,就是有问题。” “你能说自己没有问题吗?” 孔立强一愣,当即反驳道:“那你呢?你不也是单吊一个!” 严青拍了拍孔立强的手臂,笑道:“你这是在跟我抬杠!我只是想说,原一峰通共,他没有家小,就是最大的疑点。” 孔立强感到有些惊讶,觉得严青的思维跳跃,当即脱口而出:“喂,你这个理由太偏激了,说出去站不住脚的!要是一个人没成家就是共党,这样的打击面太大了。对了,虞希在站里吗?”话多必失,他想着把话题从原一峰的身上转开。 严青干笑了一声,说:“这是我们俩私下讨论的话题!你突然问虞希干什么?” “承蒙她在青浦的照顾,我才活了下来。自从我们躲开日本人的追杀,在青浦一别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这次我回来,别人可以不见,虞希我是要拜访一下的,必须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虞希调去陆军医院了。就是原来那个日本人的陆军医院,日本人投降后,这家医院被我们接收了下来,变成了我们国军的陆军医院。她现在是军统驻陆军医院的特派专员,平常不回站里,吃住都在医院。” “也不回来看原一峰吗?” “她为什么要回来看原一峰?” “他们是恋人。” “什么?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严副站长啊!你失眼了吧!” “他们隐藏得这么深?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忘了,我跟虞希姐在青浦住了几个月啊!我眼不瞎人不傻,怎么就不知道呢?” “哟!姐都叫上了,看来你跟虞希相处得不错。” “那是!我长得这么帅!谁能抗拒得了。” “哟哟哟!看你那自恋自大的劲……” “喂!严副站长,难不成我们就一直站在这里聊闲事吗?” “哈哈哈!我们回办公室说话!” 严青去取了陈来生的口供,带回办公室看。 他们回到办公室,把陈来生的口供平铺在桌子上,严青指着陈来生提到了几个名字,问道:“你有认识的吗?” 孔立强凑上去,一目十行,看着口供说:“只认识陆源申和吕昌,其他人一个都不认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是于娜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 严青和孔立强正交头接耳地趴在桌子上,听见响声连忙转头看向门口。于娜一见,顿时掩嘴而笑:“哦!对不起对不起!有客人在!”说罢,立即退了出去,再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叫道:“原副站长,我可以进来吗?” 严青瞥了一眼孔立强,站起来道:“进来!” 孔立强同时说了声:“好眼熟哦!” 于娜再次进门,盈盈一笑道:“没打扰你们吧!”突然,她指着孔立强惊喜地叫道:“咦!这不是谁吗?我认得你,你是孔立强!孔老板!” 孔立强顿时想起,丁育春筹划创办“和平建国银行”时,他们被圈禁在市府财政厅,于娜是银行筹建处的文书,当即叫道:“于娜!于文书。” 严青笑道:“你们认识呀!倒是省了我介绍了。于娜小姐现在是我们站里秘书处的二级文秘。” 孔立强笑道:“于秘书,你也过来啦!我们太有缘啦!” 于娜格格笑道:“孔大董事长,我们真的好有缘分哦!”她伸出手,主动与孔立强相握,“您怎么来啦?我们好久没见了,想不到你贵人不忘事,还能记得我,我太荣幸了。” 孔立强笑着说:“你也是一眼就认出我,我也荣幸之至。” 于娜上下打量着孔立强,说:“看你穿着这身军装,原来您早就是这边的人呀!哎呀,我当时是看走眼了,还真以为你只是一个大老板呢!原来您是有故事的人呀!” 孔立强嘿嘿而笑。 严青问道:“于秘书,你有什么事吗?” 于娜拍打了一记严青的胳膊,暧昧地笑道:“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吗!讨厌!” (本章完) 第364章 等人来 第364章等人来 孔立强见于娜言笑轻佻,嘴角荡漾一片春风,下意识地看了严青一眼。严青接收到了孔立强那打趣的目光,脸色陡然一变,笑意立刻消失,刚想开口说话,于娜擦貌辨色,抢先说道:“下班时间到了,我是见你还没走,就顺便进来看看咯。” 严青说:“你见我哪天按时下过班?瞎操心。” 于娜笑道:“人家关心你也不行吗?行,就算我瞎操心,你有客人来……” 孔立强连忙说:“我不是客人。” 于娜说:“好好好,你孔老板不是客人,但一直想着工作,你们表现给谁看呐!晚饭总得吃吧?我请客怎么样?” 严青说:“免了免了!” 孔立强说:“诶,让余小姐请客可说不过去,要请也得严副站长请呀!余小姐,我们敲他一笔如何!” 于娜拍手笑道:“这个说法好!严副站长从来不领我的情,要想请他吃顿饭可难了。孔老板的提议好,我没意见,还要举双手赞成。嗯……不用上高档饭店,就路边小摊也行,我很好说话的,不计较吃什么,有竹杠敲就心满意足了。” 严青说:“你没见我们忙着吗?现在哪有功夫去吃饭!” 于娜顺口问道:“你们在忙什么呀?连饭都没时间吃?” 严青说:“我们在研究案情!” 孔立强想到于娜在维新政府的财政厅做过事,开玩笑道:“严副站长抓到了一个日本特务,我们正在研究这份口供的真伪呢!”他敲了敲桌子。 于娜说:“我们站里天天在抓人,我才没兴趣知道你们抓了什么样的特务呐!我的兴趣就是,到点了下班,到点了吃饭。孔老板,我们也算是久别重逢,择日不如撞日,严副站长的竹杠我是敲定了。要不这样,你们接着研究,我就坐在一边等。这总行了吧?” 严青笑道:“你这哪里是敲竹杠,是赖上我了嘛!” 于娜也笑道:“我赖上你又怎样?现在有孔老板在给我壮胆,我才不管呢!” 孔立强说:“我早已不是老板了!不过啊,原副站长,你生生地把我从南京调来,饭总得管我一口吧?你别忘了,在南京,我可是请你吃遍了金陵美食啊!” 于娜惊讶地说:“孔先生你是刚从南京过来呀?” 孔立强说:“是啊!下午才到的……”指了指严青,“他气也不让我喘一口,就把我带来了这里,我还觉得冤啦!早知道原副站长是为了工作六亲不认的人,我就算抗命也不来上海趟这摊浑水。” 严青把口供一收,说:“我真是服了你们啦!一唱一和,倒像是提起商量好的那样。”他把文件袋锁进抽屉,抛了抛钥匙,放进裤兜,继续说道,“你们说得也对,饭总得吃。想吃什么随便挑,我请客就是了。”他绕出办公桌,走到孔立强的行李旁,“强哥,你就住在我们站里的值班室。对不住了,你先委屈一天,等我回家收拾一下,你明天住到我那儿去。” 孔立强心里一个隔囵,这是什么道理?但他没时间多想,只能开玩笑般地说:“今天跟你回去的不方便吧!” 严青说:“家里有点乱,我得收拾收拾……” 于娜一听,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阴沉,不待严青说完,插话道:“严青,原副站长,你是金屋藏娇吧?难怪你对我总是那么阴风冷气的。”她的语气里有一股醋意。 严青朝于娜呵斥道:“别瞎说!脑子里整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于娜的脸色有些尴尬,看着孔立强说:“您看看,耍起官威来了。” 孔立强察觉到了严青与于娜之间的不寻常,连忙提起行李箱说:“客随主便,我听你安排。走走走,值班室在哪里?” 于娜靠门近,一个转身说:“我来带路。” 严青带孔立强认了值班室的门,放好行李箱后,一块走出了军统站,就近找一家饭店,点了几个小菜,还特别要了一瓶酒。 这顿饭并没有特别之处,但在孔立强的眼里,于娜已不再是当年的于娜。于娜当年怎样?孔立强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象,不过,当时的于娜,平常的话似乎不多。如今,于娜变化最多的便是,她伶牙俐齿,一直在对严青打情骂俏。孔立强不由得想到了虞希,在青浦的那段日子里,虞希只要提到原一峰,她的眉宇间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一层喜色。看于娜亦如此,孔立强因而突然明白的于娜的心思,她已走过了暗恋严青的阶段,开始放胆追求了。 三人的酒量,似乎都不错,一瓶酒不够,他们又点了一瓶。 这顿饭,从傍晚吃到天黑,两瓶酒下肚,三人都喝得醉意朦胧,连走路都显得摇摇晃晃。饭店老板认得严青,也不问他们结账,反倒听从严青的吩咐,安排伙计把孔立强送到了军统站大门口。 于娜喝得头重脚轻,被严青扶着,叫来了一辆黄包车,把于娜扶上了车,这才去替换那个伙计,一直把孔立强搀扶进了值班室,然后摇摇晃晃地回家去。 他们三人又似乎谁都没醉。 孔立强一待严青离开,便竖起耳朵倾听着严青的脚步声,是否真的已经离去!他翻身起床,站在值班室的门背后,一颗心既紧张,又激动!值班室在楼下,二楼便是严青的办公室。他办公室内的抽屉内,放着组织急需得到的黑名单。 只需爬窗而上,翻窗而进,那份黑名单唾手可取!孔立强伏在门后在想,盗取这份名单,远比想象中来得容易! 容易才显得恐惧!简单才变得可怕! 孔立强努力回想,与严青不止喝过一回酒,也不止一次见其醉醺醺的样子。他突然一个激灵,在抗日的白色恐怕下,严青尽管喝醉了酒,他的脑子也是清醒的。这次,他又喝醉了,是当真回家收拾房间去了吗?为什么特别安排自己住在值班室?而且离他的办公室那么近? 一连串令人费解的问题,一个一个在孔立强的脑子里起起落落。 他下不了翻窗的决心!他靠在门板上,为自己的胆怯而感到沮丧,也许,正如严青所说,自己不是干特工的料,自己拿手的事,是开公司、做老板!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哭泣,暗暗祈求浦成的原谅,悄声楠楠自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做!我做不到,我辜负了组织的信任。 在这同那一时刻,严青的酒早已醒了,他把孔立强搀扶进值班室,踏着重重的脚步,只是在一楼虚晃一圈,反身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坐在了角落里,屏住呼吸,大气不抽! 他在等!等有人来! 他在等谁?在严青的心里,他不希望是孔立强。因为,孔立强收集到了指证原一峰的证据,假如在这个时候,孔立强出现在办公室,他所有对原一峰的指证必定存疑! 严青希望自己是空等,只要孔立强不出现在办公室,那么,孔立强这人值得信任,指证原一峰通共也就事半功倍! 然而,严青终于没有空等。 他办公室的门,终究被人悄悄地打开了。 (本章完) 第365章 一头闯进 第365章一头闯进 严青的办公室没有开灯,他坐在漆黑的角落里,耐心等待着这一局的走势。 局!是的!这是严青设的局!他刻意把黑名单和陈来生的口供,当着孔立强的面锁进办公桌。锁,只能锁住君子,孔立强是君子、是鬼?这一局,就是一场考验。 严青没有听见办公室门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却听见了门锁被钢丝拨弄的“窸窸窣窣”声,他的头皮感到一阵发麻,甚至心都感到有些疼,默默暗叫一声:“孔立强啊孔立强!你终究是来了!” 他听见了门锁被撩开的声音,人却是稳如泰山,非但没有一丝的紧张感,反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换了个坐姿,深靠进沙发,翘起了二郎腿,得意地坐着,等待办公室的点灯亮起。 办公室的门,在一片漆黑中,被无声地打开了。 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手里拎着一样东西,复又把头探出门外,像是在察看走廊内的动静。 严青凝目远瞧,借着窗外透进来微弱的光线,看得出是一个女人! 女人?这一见,令严青吃了一惊!却依旧坐在漆黑中,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女人轻轻地关上门,慢慢一个转身,严青已然认出,不觉大出意外,竟然是于娜!只见她径直走向办公室,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办公桌上,严青仔细一瞧,是她的皮鞋。顿时,他明白了,难怪走廊上没有声音。 于娜没有喝醉,她被严青搀扶上黄包车,指挥车夫在大街上跑了一圈,又回到了站里。她先是去值班室的门口看了看,见门缝中有幽暗的灯光,却听不见一丝声息。她先伏在门上听了一会,毫不犹豫,转身上了二楼。她脱下皮鞋,轻手轻脚走到严青办公室的门口,再一次伏在门上倾听,听不出声响,这才打开了门。 于娜用钢丝挑开了抽屉锁,跟着熟门熟路地打开一边的小抽屉,取出一把手电筒,这才打开有锁的那个抽屉。她的注意力都在抽屉里,打开手电沉在抽屉中,以免光亮传透出去,把头低下,直接在抽屉中察看起来。 严青记得非常清楚,抽屉的最上层,放着陈来生的口供,见于娜并没有翻动,因而静静地看着于娜的表演,心里却在暗暗思量,她费了那么大的劲来看陈来生的口供干什么? 于娜看得很快,几乎是一口气把十几页口供看完,然后恢复原样,把抽屉锁上,关闭手电筒,再轻轻地把手电筒放进小抽屉原来的位置,这才站了起来,拎起桌上的皮鞋,放轻脚步走出了办公室。 于娜并不贪心,只是进来看了一眼陈来生的口供!前后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自始至终,严青没有发出一丝声息,直到于娜离开办公室,而于娜从进来到出去,居然没有发现沙发上坐着严青。严青没有大口喘息,怔怔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分析着于娜的所作所为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严青的心中,此刻只有一万个为什么!严青并不了解于娜的履历资料,这不重要,履历资料可以人为编造,但他知道,于娜以前在新政府做事,日本人投降后,她与其他官员一样,等待现政府接收。经过一系列审查后,她没被列为汉奸,而是重新被安排了工作。随着抗战的胜利,军统从地下转向公开,急需补充文职人员,于娜便是那这样的机缘下,经人推荐进了军统担任二级秘书的工作。 二级秘书,也就是为站里各部门收收发发报纸、书信等杂务,没有机会接触嫌犯审讯口供之内的文本。 严青想完于娜的进军统的从职经历,继续回想!自己从警察局回到军统公开上班,于娜就来套近乎,却仅止于套近乎,直到自己升任副站长后的一天,她拿来一瓶红酒,就在这间办公室,喝酒祝贺自己升职,但也只是喝酒庆祝而已。 从此以后,于娜不再把自己当外人,有空就来,差不多天天来。 严青似乎明白了,于娜是在刻意接近自己!她常来这间办公室,因此对物事摆放非常熟悉,所以知道手电筒在放在哪个抽屉。 他继续想,想今天的事。 忽然,他想起孔立强说过一句话,“严副站长抓到了一个日本特务,我们正在研究这份口供的真伪呢!”对,没错,是这句话之后,于娜的神色有了些许的变化! 严青恍然大悟! 这局,严青是为孔立强而来,却没想到,于娜一头闯了进来。不过,孔立强此刻在干吗呢?他的心猛然一跳。 严青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口气跑到了楼下值班室,伏在门上仔细倾听门内的动静。孔立强就睡在里面,他还在不在里面?他是不是和于娜是一伙的?严青接待解开这个谜底。 门内没有传出呼噜声,反而,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抽泣声?这让严青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事实却是,孔立强正坐在门后的地板上,双头抱头,泪流满面。他恨自己的怯懦,悔恨不自量力接下任务,痛恨自己触手可及的名单不敢下手! 一切的一切,实在有负孟政委和浦成的托付!孔立强在不停地自责,特别酒精的作用,他委屈到忍不住抱头抽泣! 严青一把推开值班室的门,抬眼一看,除了孔立强坐在地上没有其它人,尤其是没见于娜,他揪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他蹲下来推了推孔立强,奇怪地问道:“喂!孔立强,你在干什么?” 孔立强没有料到严青去而复归,突然出现在了面前,抬头愣愣地看着他,脑子却来不及转弯,一时无语。 严青一把拉起孔立强,有些鄙视地说:“干什么?喝了点酒变成这样子,你丢不丢我们男人的脸。” 孔立强没有回话,唯恐自己说错话,转身走去倒在了床上。 严青上前追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来,起来……”他使劲把孔立强拉着坐起来,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子,失态了啊!有什么不舒心的事,说不出来,说出来就好了。” 孔立强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有什么好说的!你走吧,我累得很,睡一觉就没事了。” 严青陪他坐在了床上,手搭在孔立强的肩膀上,说:“我们是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他顿了顿,侧头见孔立强痴痴呆呆的样子,接着说,“我们以前无话不谈,我多希望我们永远做兄弟。” 孔立强低头叹着气,说:“与做不做兄弟无关。我只是在想,活到今天,一把年纪了,一事无成,亏对父母啊!” 严青笑道:“哎呀!我道什么事呢!刚才我还以为你在想卓小姐了呐!当年呀,你们可是一个眼神都能洞察心事的才子佳人啊……” 孔立强没好气地说:“别提她!我们从此是两路人!我刚才,其实是想起了我爹、我娘,还有你爹你娘。” 严青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不可自控般地叹了口气,说:“唉!想开点吧!” 孔立强说:“严青,我刚才梦见了他们。我爹娘死了,你的爹娘呢?他们在乡下独守租屋,老无所依,我们却在这里喝酒作乐……” 严青一听,他的脸,从严肃变得死白,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本章完) 第366章 设局 第366章设局 孔立强思念父母亲的话,触痛了严青的心! 严青那父亲母亲年迈的身影,仿佛就出现在值班室内,正坐在对面的床上对自己指指点点!他失神地看着孔立强,许久没有说话,脑子里开始闪现与孔立强一起喝酒、酒后睡一床两头的画面,这画面亲密无间;随后,是他们并肩对付日本人,直至亡命彻夜逃亡,这样的画面铁血丹心;紧接着,在南京重逢,在故土省亲,一言一行无不是亲如兄弟……他忽然紧紧搂住孔立强的肩膀,说了一句:“对不起!”他的内心里,一时矛盾之极,开始责怪自己,不该怀疑、考验孔立强。 孔立强并不知道严青说“对不起”的真实用意,起身倒了杯水,仰头一口喝完,说:“要说对不起的是我。你在上海春风得意,我也是苦尽甘来,不该借着酒劲说那些不开心的事。” 严青连忙站起身来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于父母亲,我们亏欠他们的太多,同病相怜啊!强哥,我必需向你道歉,我……”他想把怀疑孔立强,并连设三局的事说出来,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我们现在是军人,自古忠孝不能双全。” 孔立强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双手撑着桌子,眼睛看着窗帘说:“我明白!我们还没到解甲归田回乡尽孝的时候,当前迫切的任务是揭开原一峰的真面目。” 严青感到有股暖流在涌动,点点头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懂我!” 孔立强有点心虚,说:“你少来,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严青,你别以为我喝醉了,我没醉,清醒着呢!你有话就说。你肚子里在动什么歪心思,还怕我还猜不到吗?回去了再来,一定是有事,不说出来,今晚你是睡不着觉的。” “我确实有事要告诉你。” “那你说呀!” “于娜是特务。” “什么?于娜……你说于娜?我没有听错吧?” “我没说错,是于娜!” “傻瓜都看得出来,她喜欢你。你跟我说这话,什么意思?是想套我的话吗?” “不要误会,你听我说。” “我首先声明一下,我是从共党那边过来的人,但我以前确实不知道于娜是什么人,只是在丁育春掌权的财政厅公事过几天,我什么都不知道。” 严青不紧不慢地说:“你不用紧张,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听我讲,我刚才喝多了,就坐在办公室里歇一会,本想等酒醒了再回去……”孔立强听到这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暗叫一声好险,幸亏没有翻窗上去。严青在接着说下去,“我刚关了灯,刚在沙发上躺下,你猜,就在这时,谁撬锁进来了?” 孔立强故作紧张的样子,说:“反正不是我,谁会去你的办公室,我也没兴趣。应该是你的副官吧?” 严青摇摇头,说:“我的副官在外面办事,人不在上海。进来的人是于娜!” 孔立强“呵呵”一声干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呐!是于娜呀!她是向你投怀送抱来了,这种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千万不要跟我讲。” “孔立强,严肃点,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于娜偷进我的办公室,我没有惊动她。” “你不是在说酒话吧?” “我清醒得很!她撬开了我办公桌抽屉的锁……” “她今天的酒喝多了,不会是撒酒疯吧?” “不可能,做我们这行的,谁敢把自己喝醉?你醉了吗?我就算醉了,脑子也清醒着。这个,呵呵,强哥,我们彼此坦诚就好,有些话心知肚明都别说透了,也不用追究了。” “我确实是喝得差不多了,刚才多失态,让你见笑啦!” “我们不说乱七八糟的事。” “好!我听你讲于娜。” “她进来什么都没偷,直接打开抽屉,也没有翻动,只是看一遍陈来生的口供。” “她撬门、撬锁,就只为了看陈来生的口供?她疯啦?” “事实就是这样,她看完了口供,原封不动放好才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什么?你看着她进来,又眼睁睁看着她出去?你为什么不人赃并获?原副站长,你这么做是在渎职,要不就是你们有奸情,你不敢抓她现行。” “都不对!我跟她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没有惊动她,是为了挖出她背后的人。” “哦……我明白了!你假如当场抓了,于娜就有一百个理由狡辩,或者打草惊蛇,你放她走,是为了麻痹她,然后一网打尽。” “没错,我想到了一个法子,需要你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忙?” 严青用刚才孔立强喝过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喝干后说:“我猜她是日本人留下来的奸细,理由不用说你也猜得到。” 孔立强点点头说:“嗯!起码不是好奇才会这么做。” 严青沉吟了一会,说:“于娜是对与日本人有关的情报感兴趣,我会做一份假的抓捕令,我们想办法透露给于娜,然后看她后续反应。” 孔立强呵呵一笑道:“没有问题!这种事我们一个眼神就能沟通,都不用排练。” 严青说了声“好”,然后沉吟了半晌,又说:“强哥,你听我一言,原一峰的事,我们暂且放一放,先把于娜给解决了。事情要一件一件做嘛!” 孔立强叹了口气,说:“你是长官,你说了算咯!我还能怎样?” 严青拍了拍孔立强的肩膀,说:“好兄弟!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们为了党国,肃清站内逆党在此一举。今天好好睡一觉,所有行动明天开始。”说罢,躺在了另外一张床上,“睡吧!我累死了。” 孔立强见状,说了句:“我也累了,明天不要叫醒我,我要睡到自然醒。”他躺下,却毫无睡意,心里暗自想着,于娜到底是哪一方的人?万一她是自己人怎么办?用日本人来测试她倒是一个好主意。他想罢于娜,又想了挖内奸的事,屈双喜是否就是内奸?这事必须尽快汇报浦成,让浦成去调查屈双喜是否叛变!可是,如何与浦成取得联系呢?他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让原一峰知道,自己已经来了上海。 很快,严青打起了呼噜声,孔立强却不敢大意,甚至连身也不敢翻,任思绪滚滚。他暗暗思量,自己来上海,是严青向南京发的协查通知,原一峰并不一定知情,那么,找什么借口上三楼去见原一峰? 要找合情合理的借口,孔立强的脑细胞空前活跃,也许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不能受严青的束缚整天待在办公室内不见人,而是需要站到大庭广众之下,且要闹出动静,让全站人都知道自己是谁,也就不愁原一峰不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上海了。 (本章完) 第367章 拔拳相对 第367章拔拳相对 孔立强的心里装着太多事,想睡也睡不到,待到第二天一早,一抹光亮把窗帘照得透明,听严青仍在酣睡,便悄悄地翻身起床,从行李箱中翻出一身便服穿在了身上,刚想开门出去,严青开口问道:“你醒啦?” 孔立强连忙回头道:“嗯,醒啦!看你睡得香,没敢出声,可还是把你吵醒了,对不住啊!。” “看你说什么话!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刀锋上行走,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醒,已经习惯了。你干嘛去?” “我还能干嘛?洗漱去!” “你牙膏牙刷没拿,脸盆没端,骗人都不会!我真怀疑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孔立强听得暗暗心惊,严青的观察,在睡梦中都那么细致!便笑着说:“你呀,真是的,非要我说不雅的话。我被尿憋醒了。” “那你还不快去!出门左转,走到底就是。”严青翻了个身,“我再睡会。” 孔立强说了声:“你继续,我放空了就回来。我也还想睡个回笼觉呐!”说罢,装出尿急的样子,匆匆开门而去。心里却在想,这家伙不得了,以后可得小心了。 按照孔立强的设想,他是想穿着便服以买早点的名义走出军统站,在遭门岗盘查时,会与哨兵发生争执。把事情闹大了,那些值班军官必定会把经过记录在案,原一峰就可能会接到通报。可是,严青太过机警,孔立强唯恐此举出现纰漏,反被严青看出破绽,他不敢冒险。 孔立强小解毕,正当他慢步走回值班室时,远远看见前方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正在通过大楼厅庭,正欲上三楼的样子。他的眼尖,就这么一刹那,已经看清楚,其中一人是原一峰。这一见,令孔立强又惊又喜,然而,却叫不能叫,又不愿就此错过。于是,他急中生智,小跑着追了上去,冲着原一峰的背影低声喝道:“原一峰!” 熟悉的声音令原一峰一愣,但有似乎并不意外。他站在台阶上回头一看,冷冷地说:“是你!”他如今与严青水火不容,孔立强被严青召来的事,他们同在站里,却至此一无所知,因而心里一荡,生生地把惊喜隐藏在了冷漠的脸色中。 孔立强吼道:“怎么?心虚啦?是不是想不到我还能活着回来!” 随原一峰同行的身后人是他的副官。 副官听出孔立强的言语不善,又见他身着普通的衣着,脸上有露出一层杀气,立即呵斥道:“大胆!你是什么人?竟然如此目无长官。” 孔立强的目的,是让原一峰知道自己回到了上海,也就无法装出此刻是一场巧遇。他已骑虎难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二话不说,拔拳就朝原一峰打去,这时才大声叫道:“你不是要取我性命吗?有种现在就杀了我。” 他与原一峰当中隔着副官,拳头又如何避得开副官的双拳。原一峰的副官,非但是副站长的标配秘书,还是出行的保镖警卫,怎容一个陌生人近身肉搏? 副官出手了,同时说了句:“找死……”他挥起一拳击向孔立强,孔立强一躲,那副官又飞起一脚,孔立强顿时被踢翻于地,“登登登”从楼梯的台阶上滚到了地上。一拳一脚之后的副官继续叫道:“来人呐!抓刺客!” 原一峰喝止道:“别伤他!” 孔立强躺在地上嚎叫道:“原一峰,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这辈子跟你没完。” 在这同时,闻声而来的警卫已把孔立强围住,举枪对准了他喝道:“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严青听到喧闹,闻讯冲出了值班室,连忙挡在了孔立强与原一峰的中间,大声说:“误会误会!一场误会!”他推开对着孔立强的枪管,并向着警卫解释道:“没事没事!现在没事啦!他是我从南京请来的长官,与原副站长有些私人过节,这事交给我,你们回到岗位上去,这里由我来处理。” 警卫收起枪,目光却看向原一峰,因为,原一峰与严青虽然同为副站长,但原一峰的军衔要高一级,他们之间的矛盾又是人所共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一峰挥了挥手,说:“散了吧!” 几个警卫朝原一峰、严青立正回答:“是!”就此退了出去。 严青扶起孔立强,大声责怪道:“你这么冲动干什么?” 孔立强盯着原一峰,圆睁怒目,恨恨地说:“我差点死在他的手上,这口气我咽不下。” 原一峰“哼”了一声,说:“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我现在就可以毙了你!” 孔立强吼道:“来啊!你有种开枪打死我呀!” 严青气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也吼道:“你发什么疯?宿酒还没醒吗?我们走!” 孔立强开始骂骂咧咧,被严青一边制止,一边死拽着他走向值班室。 原一峰冲着他们的背影骂了句:“两个神经病!”随即把手朝副官一挥,“别睬他们,我们走!”他的心里无比沉重,已然猜到了孔立强此举的用意,可是,只感到有苦难言。 鉴于严青对原一峰的怀疑,站里已对原一峰做了全面的调查,尽管没有查到实据,但随着黄桂仁在苏州的新发现,他在军统内部已经摇摇欲坠。 原一峰被停职待查,且失去了自由。 只要严青的指控没有解除,黄桂仁暗示军统上海站原一峰有贪污嫌疑的问题没查清,就无法回到如常的生活与工作中来。 如今,原一峰的军衔和职位还在,但不能参与工作了,而且,他的自由已经受限,非但不能单独外出见人,下班回家也不能离开副官的视线,连电话也在军统的监听之中。正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与邵玺安取得联系,又如何能把孔立强回到上海的消息传递出去呢? 由于他暂时没有实质性的工作,也可以不来站里上班,却因为一早接到了站长的电话,要他赶来站里协查一个人。原一峰深知自己的处境,当即不敢怠慢,一早赶来了站里,惊见孔立强出现后,不由得暗想,难道是为了协查孔立强? 一个疑问慢慢在原一峰的心头开始升腾,与孔立强对决的帷幕看来是拉开了,因此,在感到自己无能为力的前提下,他只能暗暗祝福孔立强,希望他能够闯过这一关,顺利把内奸挖出来! (本章完) 第368章 有一腿 第368章有一腿 经孔立强的突然袭击,原一峰不得不在脸上做出愤怒的样子来。他怒气冲冲地上三楼,刚走到他办公室的门口,站长杨会存已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招手了,一脸疑惑地问道:“谁在下面吵吵?” 原一峰说:“就是那个孔立强在发神经病。”随手把公文包递给副官,一边继续说下去:“对了,孔立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副官接过公文包,朝杨会存打招呼道:“报告杨站长,刚才是严副站长的人偷袭原副站长……” 原一峰侧头呵斥道:“多话!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副官一脸委屈,不吱声。 杨会存叹了口气说:“唉!你步步忍让,人家是步步紧逼,真是没完没了啊!来来来,有好事跟你说。” 原一峰一边走向杨会存,一边自嘲道:“站长,您这么早把我叫来,能有什么好事呀!我现在是自求多福,不给您添麻烦就算是好事。” 杨会存笑道:“我知道你念情,可人家不干呐!唉,我是看着你们俩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慢慢地成为了我们站里的栋梁。你就像我的右手臂,他就像是我的左手臂。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搞的,现在闹到了这个地步。今天倒真是有好事,小原啊!你翻身的机会来了。来,进来说。”他边说边招手,边走进了办公室。 原一峰跟了进去,摇着手说:“不提了不提了。站长,您神秘兮兮的,不会是要卸我的枪解我的职吧!” “说胡话!我解你的职算什么好事?总不会想些好的来。来来来,我们坐下说。” “站长,说句实话,我自来到您的麾下,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来得轻松惬意。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整天无所事事还能赚取工资,我认为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当是休假,是大好事。”原一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杨会存帮他倒了杯茶,说:“倒想得开!好,你能这么想也好!我不跟你废话了,我跟你说,于娜跟严青有一腿。怎么样?这个消息好不好?你的机会是不是来了?” “于娜跟严青?于娜是想在站里寻靠山,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们是男未婚女未嫁,这算什么好事?充其量就是喝茶时多了一些谈资。” “于娜昨晚与严青和那个孔立强一起喝酒,后来,严青先回了办公室,接着,于娜进了严青的办公室。注意,严青的办公室没有开灯,于娜进去后待了十几分钟就出来了,然后严青也离开了。有意思吧?这不用我们猜了,他们一前一后进,一前一后出,摸黑共处了十几分钟,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对了,我声明一下,你以前的那个下线孔立强,就是严青把他从南京叫来的,事先我是不知道的。一峰啊,他把孔立强弄来,瞒着你我把人弄来,暗地里捣什么鬼,我们心里有数就行。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严青和于娜搞在一起就有问题啦!” “严青年少风流,我们都知道。不过,我不管他怎么对我,我还是必须说句公道话,他自从上任副站长后,倒是洁身自好,再也没听说他去逛过窑子。” “尽说些废话,他有于娜可以泄火了,哪里还需要去逛花柳巷?他们明里暗里搞在一起,我无话可说,但他在这档口搞在一起,就有问题了。” “你是怀疑严青已被于娜策反?” “否则呢?他们为什么如此急吼吼地暗中私会?我据报,严青把孔立强接来站里,就一直与孔立强在一起,他们在谋划什么?只有他们知道。然后,他们一起吃饭喝酒,三人分头走,只有孔立强是实实在在住进了值班室,然后就没有离开过。但严青和于娜就不同了,他们俩虚晃一枪,分头进了办公室,然后分头走出办公室,说明了什么?充分说明,严青和于娜避人耳目私会,不仅仅是出于放纵偷情,如此掩耳盗铃,完全有可能是为了策应小日本鬼子的奸计。” 原一峰喝一口茶,坐直了身子,看着杨会存说:“站长,对于于娜,我的调查还没有结果……” 杨会存抢话道:“说明她隐藏得深!据古祝群说,日本潜伏下来的特务,有一部分是76号负责派遣,有一部分是小鬼子特别收买。76号的潜伏特务名单,古祝**给了我,我交给严青,然后我就听严青的肃谍报告。自始至终,于娜一直活动在严青的身边,严青说有几个日本特务逃脱,怎么被逃的?他的报告含糊其事,但始终没有听他说怀疑于娜。” 原一峰抿了抿嘴巴,像是在品味茶香的样子,说:“古祝群也没说于娜是特务嘛。嗯,我查了于娜这么久,似乎要查出名目了,我就被停职了,现在想来啊,着实可惜。” “你说巧不巧?这不就巧了嘛!严青一回到站里,就被委以肃谍的重任,然后就和于娜打得火热,然后你就被严青给咬上了。唉,原一峰啊原一峰,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志士,没想到你也贪财,不争气啊不争气!当然,财富与美色嘛!是男人就很难拒绝,我特能理解。但是,你也得看看,什么钱可以挣,什么钱不能挣的嘛!当然,啊!这个,要不是你贪婪,什么钱都敢拿,黄部长就说了,他在上山待过,共党的秉性一清二楚,否则啊,早就把你定性了,你还想着做安乐王呢!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是!站长,您教训得是!在下一定痛改前非,努力为党国再做贡献。站长,我真心的感谢您的栽培。” “好,好好好!你可要说到做到,否则我也难办啊!好,我们现在继续说严青。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严青是中了小日本的离间之计。小鬼子贼心不死,他们让严青跳出来指证你为共党,目的只有一个……” “让我们内讧。哈哈,我早就猜到了,只是在下有罪在身,不敢说。我相信您杨站长的眼睛是雪亮的,一定会秉公处理,还我清白。” “我呸!你哪里还有清白?资敌之罪,也轻饶不得,贪污之罪,也足以让你换来牢狱之灾。” “我愿戴罪立功!” “聪明!我就等你这句话了!原一峰,我现在授你特权,表面上继续停职,实际上重启对于娜的调查。你把于娜是日本特务的罪名做实了,就能减轻你的罪名,我也可以给黄部长一个交代了。当然,也是给黄部长减轻压力,否则的话,你成了共党,他也招来一身的骚,这个部长位置难保啊!” 原一峰“腾”一声站了起来,说:“杨站长,在下领命!感谢您的信任,从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站长,军纪总归是军纪,我只能悄悄地接受您的命令。” 杨会存点着头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你想得周到!我同意!好啦好啦!你坐下说、坐下说吧!原一峰,话说回来,你可不能胡来,胡乱编个罪名把于娜给办了,你就将是党国的罪人。于娜是日谍,必须真实有据,让严青心服口服。否则的话,他背后的人,我们也得罪不起啊!还有啊,黄部长的意思是把你调回南京,他这是在保你啊!你听好了,一定要立了功回去,这样大家都好说话。” 原一峰道:“在下明白!嗯……”他欲言又止。 杨会存瞪了一眼,说:“有屁就放。” “我两件事。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严青的人盯着,展开对于娜的调查有些难度。” “这个,我帮不了你,你自己想办法。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我想会一会孔立强。” 杨会存想了想,说:“我来想想办法吧!” (本章完) 第369章 闲棋冷子 第369章闲棋冷子 原一峰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貌似在喝茶,但明显是在想心事。 杨会存等了好一会,见孔立强始终在沉思,忍不住说:“有什么话就说嘛!逼在心里干什么!” 原一峰放下茶杯,盯着杨会存认真地说:“我想到法子了。” “说来听听!” “我要打草惊蛇!” “同意!我只要结果,不要过程,你放手去做就是了。但丑话说在前,别指望我给你尚方宝剑,一切都得靠你。当然,你原一峰是什么人?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不过,你的时间不多了,严青已把孔立强召来。你现在就是火架上的肉,烤焦烤糊,还是毫发未损,就看你如何把握了。” “感谢杨站长的信任,我刚才就是在想迫在眉睫的时间,所以我要主动出击。” “嗯!好!去做吧!我会在暗中支持你。” 原一峰双手合十,说:“感谢感谢!站长,我想在这里打个电话。” 杨会存的眼睛飘向桌子上的电话机,心里豁然,原一峰办公室和住处的电话已被窃听。 严青跟踪、窃听原一峰的申请,就是得到杨会存的批准,也就顿时明白了原一峰的用意,大手一挥说:“请便!以后有需要,我特批你来这里打电话。嗯!我会跟副官说,我不在办公室也可以来打电话。” “谢了!”原一峰站起来,走到电话机前,低头想了想,拨通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他直接打给了邵玺安。 邵玺安一听到原一峰的声音,不由得感到一阵狂喜,然而,谨慎是他们的本能。他没有寒暄,没有多问一句话,哪怕心里装着诸多的问号。 原一峰当着杨会存的面,在电话吩咐邵玺安,重新开始日夜紧盯于娜,还有于娜经常去的“静琴书店”,并要求他下午去书店老板夏静琴的住处,开个门,落下个脚印即走。最后,原一峰像是在总结一般地说:“我的对手已经从南京找来了帮手,意欲置我于死地,我必须靠这案子翻身,所以只许成功!你可以多叫帮手,我资付酬劳翻倍,明白了吗?” 邵玺安一听,心里一个咯噔,他特别提示说从南京找来了帮手?难道是孔立强回来了!他当即答应道:“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杨会存做梦也不会想到,原一峰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孔立强回来的消息给传递了出去。他想到的是,原一峰之所以怀疑于娜,是古祝群的一句无心之言。那天,古祝群得杨会存推荐,去市民政厅任职。古祝群设宴答谢杨会存,原一峰作陪。 古祝群酒至半醉,说:“特高课收买了许多中国人做闲棋冷子,倒像是预料到今天会失败一样,你们可要睁大眼睛……” 中国人!闲棋冷子!原一峰就此记在了脑子里。后来,于娜来站里入职,为了来与原一峰套近乎,见他办公室的书架上有许多存书,讨好地说:“好多书哇!借一本给我看看怎么样?” 原一峰说:“随便看,喜欢哪本就自己拿。” 原一峰看她借了一本卞之琳的诗集,本以为她以后会来找自己聊现代诗,却始终没见她聊过诗。反倒是,于娜来还书,卞之琳这本诗集没见打开过的样子,因为书中夹的一根头发都还在。 原一峰在每一本书中都夹有头发,以此来鉴别暗中是否有人来检查。见于娜借书不看,原一峰并不好奇,以为她只是找借口来接近自己,但虞希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虞希说:“我今天在静琴书店碰见了于娜。她买书好有趣,进了书店手在翻书,但眼睛却在看别处,出书店时随手抽出一本买了就走……” 原一峰听在了心里。从此,他开始暗中观察于娜,很快发现,于娜买书,不去离军统站近的“内山书店”、“商务书局”,也不去离她住处近的“小朱书报亭”等地,而是只去静琴书店。还有,更关键的是,于娜喜欢买书,却从来不曾见她看书。 正因此,原一峰对于娜产生了怀疑,并把这样的怀疑汇报了杨会存,杨会存当即指示原一峰,对于娜展开不公开调查。而这样的调查,由原一峰招募外围人员实施,在军统内部保密,连严青都不知道。 原一峰把监视于娜的任务交给了邵玺安。邵玺安经过暗中调查,他很快发现,静琴书店老板夏静琴曾经在日本留过学,与于娜的母亲侯静宜是表姐妹。但这层亲戚关系,于娜从未跟人提起过,而且,于娜与夏静琴的每次见面,都在刻意回避目光交接,相互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夏静琴不与一个经常光顾书店的老读者打招呼,还装作不认识,令原一峰和邵玺安都觉得大有问题。可惜,她们各自的生活没有破绽!因此,原一峰决定主动出击,引蛇出洞。 杨会存听原一峰打完电话,呵呵一笑道:“你调查于娜,我没有批你经费,原来是你自掏腰包呀!”他翘了翘大拇指,“原一峰,原来你赚外快是为了补贴给那些帮你做事的人啊!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我还真以为你的贪婪成性了呐!要不是你今天这个电话,我还不知道。唉!原一峰啊,你早点跟我说这种事,哪会让严青搞到今天这么不可收拾的局面!” 原一峰一脸的不好意思,说:“我们的活动经费一直紧张,我不这么弄,怎么给那些卖命的人交代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我的性格历来如此,不愿卖乖讨趣,我相信清者自清。” “唉唉唉……”杨会存连声叹气,说:“这样,你把于娜的事搞定了,我去南京求情,你留下来别走……” 原一峰大笑道:“谢谢站长栽培!我想,我还是走吧,一山不容二虎,我与严青的兄弟情分已尽,以后恐怕很难共事啦!” 杨会存微微地摇头说:“那就以后再说,你赶紧把于娜的事给办妥了,我们说话就响啦!” 原一峰抱拳道:“我一定不负所望。那我走了啊!” 在这同时,严青把孔立强拖回值班室,连声说:“冲动冲动!孔立强你是撞邪了。你从来不是容易冲动的人,这是怎么啦?” 孔立强怒气冲冲地说:“我实在气不过!我差点命丧苏州,这口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严青说:“行!这事再论下去就没底了。我还是那句话,你暂且忍一忍。我们必须先把于娜的事给查办了,再回头来跟原一峰算账。” 孔立强气呼呼地说:“内忧外患。你想先除外患,我没有意见,内忧也得办了,否则遗患无穷。” 严青叹着气说:“你跟他算是杠上了!来,强哥,我们先来解决眼前的事。查办于娜,我们该如何入手?”他这么说,无非不想让孔立强的心思拘泥在原一峰的身上,转换话题,是为了平稳情绪。 (本章完) 第370章 蝴蝶酥 第370章蝴蝶酥 孔立强顺势而下,与原一峰的纠葛,必须适可而止,否则在严青面前容易露陷。于是,他顺着严青的话语,帮他出了一个点子,撒诱饵和内外调查,双管齐下。 这样的主意,并没有特别的高明之处,但在严青看来,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对于内外调查,在内,严青有权调阅于娜的档案,在外呢?孔立强想到了私家侦探阿木林! 严青不会让孔立强单独外出,便趁吃早餐的机会,带了一张于娜档案中的照片,他们一起去找到了阿木林。阿木林仍然混迹在市井,在做着接帮人寻亲、找人这样的偏门生意。见是熟客孔立强介绍来的生意,二话不说,钱都不谈,一口答应,三天内听消息。 到了下午,于娜拿了一包“老盛昌”的蝴蝶酥,敲门进了严青的办公室。 严青与孔立强正坐在沙发上闲聊着,他们的心头同时一喜,撒诱饵的机会来了。 茶几上已经预备了一份电报,孔立强立即指着电报,目不旁视,做出顺着话锋的样子对严青说:“南京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还犹豫什么?该抓就抓了。” 严青说:“我还是想把网撒大一些,抓一两个哪够呀!要抓就抓一串。”随即,他扭头朝于娜说:“你来干什么?我们正在研究案情呐!” 于娜咯咯一笑道:“你们整天就知道查案、查案。你们中饭还没吃吧?” 孔立强把电报夹在文件夹中,合起文件夹一脸的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吃中饭呢?” 于娜笑道:“我关心你们呀!” 孔立强调侃道:“你是关心原副站长吧?手里拿的是什么?” 于娜举起蝴蝶酥晃了晃,说:“蝴蝶酥,老盛昌的蝴蝶酥,我刚刚出去买来,还是热的哦!” 严青的兴趣貌似大增,身子往后一靠,靠在沙发上,看着于娜说:“蝴蝶酥哪有趁热吃的道理?只有等经过风吹凉透,才会香酥可口。” 孔立强说:“于娜的意思是新出炉。蝴蝶酥新鲜出炉,似凉非凉,才有老盛昌的味道。” 于娜不待招呼,主动坐在了严青的身边,把蝴蝶酥放在桌上,一边打开纸包,一边笑着说:“还是孔老板懂经,一听就是个吃客。”她取出一块蝴蝶酥,塞进了严青的嘴里,却面朝孔立强说,“孔老板你也吃呀!难不成也要我喂你吗?哈哈哈……” 孔立强连忙拿出一片蝴蝶酥放在嘴里,边嚼边说:“好吃好吃!金黄香脆,入口即化。我已经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蝴蝶酥了。老盛昌的蝴蝶酥呀,是我们上海的一绝,外地乡下,是无论如何做不出老盛昌的口味哦!” 严青也砸吧嘴说:“我倒是确实饿了。人在肚子饿的时候呀,哪里还会品尝口味?有得吃就行。哪怕是淡馒头,只要能填饱肚子,也能吃得津津有味,满嘴生香。” 于娜用手指触了一下严青的头,说:“你呀!就是吃咸菜泡饭的命,一点也没有孔老板的优雅兴致。” 孔立强吃着蝴蝶酥,说:“唉,我早就说过啦!我已经不是老板了,现在只是严青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严青抢断到:“诶诶诶!你谦虚了啊!你可是南京专程来的特使,是我们这次破获日谍网的钦差,我还得听你的指导意见呐!” 孔立强仰头哈哈大笑,说:“我的意见你听吗?”他拍拍桌上的文件夹,“南京都下令了,让你抓。你倒好,还在拖,就想着一锅端。原副站长啊,我还是那句话,能抓一个是一个……” 严青看了一眼于娜,用手指敲敲桌子说:“不谈工作!我们不谈工作!” 孔立强故作无辜地说:“于小姐又不是外人!人家待你这么好,你说这话就不够意思啦!” 于娜连忙说:“我懂我懂!我不计较。要不我就走了,不影响你们抓人啦!”说罢,她站了起来。 孔立强跟着站了起来,对于娜说:“没事的没事的!你坐嘛!对了,昨晚我们喝多了,你还好吧?” 于娜说:“浓睡不消残酒!我到现在头还有点疼呢!昨天喝得有点多了。好吧,我还是走了。” 严青也说:“你再坐会嘛!”他举起一片蝴蝶酥,“太好吃了,雪中送炭啊!我们一起吃呀!” 于娜说:“我吃过午饭了,现在想回去打个盹。哎呀,酒不是个好东西,我到现在还有些头晕呢!我走了!”说罢,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孔立强送她,说:“于小姐,谢谢你的及时雨。等我们忙完这事,我做东,请你吃饭如何?” 于娜说:“好哇好哇!有得吃我最喜欢了。孔老板,我会当真的哦,你可别敷衍我。”她摇摇手,匆匆地离开了,还顺手帮他们关上了门。 孔立强伏在门背后听,听见于娜的脚步声有节奏地远去,这才回身打了个ok的手势,轻声说:“有戏!” 严青没有回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孔立强走回沙发,坐下,再一次吃了一片蝴蝶酥,一副满足的样子,说:“她一听说我们准备抓日谍,就急匆匆地走了,可见她心虚呀!” 严青眉头轻皱,眼睛盯着茶几说:“她会不会再来?是个未知数;她下一步将做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我们不变应万变,就等她送上门!” “送上门就抓现行吗?我们不能这么着急!” “你是意思是?” “我不管于娜是哪方面的人,抓她一个不够,一定要抓到她背后的人。强哥啊!我刚才在想,你找阿木林出面调查于娜,这一步我们做对了。” “哦?” “这样一来,我们站里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设计于娜。弄不好还能在站里搅出一些动静来。” “啊?” “你想呀!这是什么地方?”严青用手指敲敲茶几桌面,“这里是军统上海站,每一层楼都有值班岗,几分钟一次巡视,可说是戒备森严。昨晚于娜进入这间办公室,为什么没人发现?有没有可能在站里有她的同党?” 孔立强的心顿时一荡,暗叫一声侥幸,如果昨晚自己有所行动,必将暴露无疑。他的心里起着波澜,脸色却如常,说:“于娜掐准了时机吧!” 严青想了想,说:“假如于娜当真有这本事,说明她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人,她刚才急急忙忙地离开,有这种可能存在。比如去找人商量、去……去……诶,我们这么做很可能被她看穿了,她不上我们的当怎么办?” “还有阿木林的调查呀!” “看来,我们只能等了。走一步看一步,不是我的性格。我要把主动权抓在自己的手里。” “你有主意啦?” “我要引蛇出洞!” “怎么讲?” “去于娜住处看看,让她知道有人进了她的房间,让她急起来。” “我们坐看狗急跳墙!” 严青终于有了一脸的喜色,双手一拍道:“对啊!我们就看狗跳了墙,又往哪儿去!” 孔立强暗暗叫了声,阴险!却笑着点点头,取出一片蝴蝶酥,夸张地一口塞进嘴里。 (本章完) 第371章 曹家渡 第371章曹家渡 邵玺安挂断原一峰的电话,立即与浦成见了面。他们就此分析,原一峰身处险境打这样的电话,绝非无事生非,一定有他的深意,务必配合。同时,他们猜到,孔立强回来了。 他们当即分工,邵玺安派人去夏静琴的住处,浦成派人紧盯静琴书店的动静。浦成又把这项任务交给了屈双喜,屈双喜则准备安排苏元和许萍去静琴书店监控。为了完成这一项任务,屈双喜决定亲自去静琴书店熟悉情况,一探虚实。 严青与孔立强待于娜一走,想出了引蛇出洞之计,当即开始实施。他们先是去看了一眼于娜,见她正趴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也就没有惊动她,返身出了军统站,驱车直奔于娜住处。 他们在于娜的住处,翻寻了一遍,没有找到可疑的东西,却看到有几十本书堆在地板上。书是新书,而且很杂,小说、诗集、画报等,似乎只有画报翻看过,其它书籍均没有看过的痕迹。严青与孔立强对视了一眼,均感到有些不符合常理,爱书之人怎么会不把书籍放上书架,而是凌乱地堆在地上? 孔立强随手取过一本,翻了翻。严青也同样,拿着书端详着。很快,他们发现,这些书出自同一家书店,因为每一本书上都敲有“静琴书店”的印章。 严青放下书,孔立强帮着复位,反被严青阻挡。 孔立强明白了他“引蛇出洞”的意思,轻声笑道:“要不去这家书店瞧瞧?” 严青微微一乐,说:“我们想到一起了。” 他们的车开过了静琴书店,这是一家不起眼的书店。他们把车停在了远处,复而又回,坐在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隔窗瞭望着。 严青点的咖啡尚没端来,孔立强才一侧头,惊讶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孔立强一眼认出,此人是屈双喜!他的心顿时一跳,他怎么来了这里? 屈双喜像是一个普通的路过人,抬头看了看店招,一头走进了书店。 孔立强惊讶万分,屈双喜去书店干什么?难道这家书店是他的联络站?这时,屈双喜就是内奸的嫌疑,开始在孔立强的脑子里翻滚,一系列的联想喷薄而出。于娜假如当真是日本间谍,那么,屈双喜无疑就是被日本人策反的叛徒! 这样的疑问,再一次在孔立强的心里得到确认。必须把这个情况赶紧告诉浦成,原一峰有没有把自己回来的消息传出去?浦成何时会派人来接头?他焦急地暗自想着。 “喂!别盯着看!”严青见孔立强明目张胆地看着静琴书店,不觉提醒道。 孔立强收回目光,连忙回答说:“一家普通的私人书店,看不出异样嘛!” 严青轻蔑地咧嘴一笑,反问道:“如果有异样,还能开到今天?” 孔立强呵呵一笑,说:“我浅薄了。” 咖啡端上了桌,严青说:“等会你打电话告诉阿木林,让他也查查这家书店。” 孔立强喝了口咖啡,点了点头,说:“哟!这味纯正,地道的蓝山。哎呀,我好久没喝到这么香的咖啡了,今天是拜于娜所赐呀……”他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焦躁。 严青低声呵斥道:“别提名字!你呀!待我们的事了结,你别在军统混了,还是出去做你的生意吧!你更适合当个老板。” 孔立强自嘲道:“也是哦!旁观者清,我确实不适合做你们这行。” 他们在轻声闲聊间,屈双喜走进了静琴书店,在不大的店堂内低头看书,边浏览的样子边走。他走近柜台,看见一个戴着眼睛,齐耳短发,身着中式斜襟粗布上衣的中年女人,正专注地坐在里面看着书。屈双喜暗猜,她应该就是书店的主人。 书店内除去屈双喜,只有一对青年男女伫立其内,显得有些冷清,但书卷味很浓,满屋的书香,尤其是女店主,已然沉浸在了书中。她有着双耳不闻窗外事的端庄,还有那非读书人装不出来的风韵。 屈双喜无法把她与日本谍报人产生联系,便掏钱买了一本书。 屈双喜买书,夏静琴卖书,找零钱,均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连他离开书店,也没听见一声客套般的招呼,不觉令屈双喜感到有些奇怪。 书店不见奇怪,是夏静琴招待买书人有点奇怪。开店卖书也是生意,夏静琴缺少普通店主的热情,甚至有些冷漠,也就显得过分脱俗了。 孔立强看到屈双喜买了一本书离开了静琴书店,心里一直在暗暗思量,必须尽快把这个怀疑告诉浦成,只有浦成能够查清楚,屈双喜与静琴书店之间的联系,或许就能验证他的内奸的身份。 他与严青在咖啡馆坐到傍晚时分,干脆吃了晚饭才回到站里。 严青一回到站里,就有人来报告,原一峰带着副官开车出去了。 严青只是淡淡地问了句:“谁跟着?” 那人说:“阿辉!” 严青随之问道:“于娜下班了吗?” 那人回答:“早就下班离开了。” 严青没有再问,朝那人挥了挥手。待那人走开,他对孔立强说:“我们一起来碰碰运气?” 孔立强笑道:“悉听尊便!” 严青微笑着转身上楼,与孔立强双双走进了办公室。 严青跟昨晚一样,办公室没有开灯。他们一个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一个站在窗口,紧盯窗外进出军统站的大门。盯累了,两人交换,一个休息,一个监视,一起等候于娜的出现。可惜,他们守候到子夜时分,于娜没有再来。他们等了个空,正在暗暗失望时,反倒是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严青接过一听,原来是阿辉的电话。 阿辉猜想严青在等他的报告,所以直接把电话打进了办公室。 严青挂上电话,对孔立强说:“原一峰带着副官去了一趟曹家渡,然后停留了十来分钟,一个人也没见,像是散步的样子,就回去了。他想干什么?” 孔立强双手一摊:“你问我?我问谁呀?” “阿辉说他与副官在弄堂曹家渡弄堂里来回走了两遍,一前一后,什么话也没说,也没见找什么人,就像散步一样。这算什么意思?散步?哪里不能散步?骗鬼呀!” “后来呢?” “说是回去了。他回家后就没了动静,没见一个人,连一个电话也没打。他是这么无聊的人吗?” “我是猜不到了。以前也是你跟他走得近,他的个性,你最了解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现在发现,我最不了解的人,反而是他。” (本章完) 第372章 宿命 第372章宿命 夏静琴住在曹家渡,原一峰算准了时间,按照以往的规律,夏静琴这个时间会回家,所以他卡着点去哪里逛了一圈,因为他料到,严青一定会派人跟着自己。 原一峰此举,就是想要让夏静琴发现有陌生的人出现在曹家渡,他的目的达到了。 夏静琴关了店门回家,一走进弄堂,果然墙角附近站着两个探头探脑的人。她被这一所见吓了一跳,强压内心的慌乱,先是在小弄堂在虚晃了一圈,确认了安全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她一到家,再次感到一阵惊恐,家中有人闯入的痕迹,当即心胆俱裂,一个劲地在想,是自己暴露了? 原一峰的怀疑没错,夏静琴在日本留学时,接受日本军方的培训,成为了一名谍报人员,随后被派遣回上海潜伏。不过,她没有任务,只是用活动经费开了一家书店来掩护身份,在普通人的眼里过上了普通人的日子。她回上海不久,便把于娜吸收了进来,做她的潜伏助手。 在当时,日军气势如虹,国军节节败退,于娜的想法倒也简单,有了日本人做靠山,将来也就衣食无忧了。刚开始的时候,于娜不用干活,还能从姨母夏静琴那里每月领到一笔钱,何乐而不为?直到日本人投降后,于娜有些紧张了,唯恐自己的身份暴露,她欲退出。可是,夏静琴怎肯放她走?反而鼓动她去了军统任职。 夏静琴在上海平静地开了两年书店,直到在日本人宣布投降之时,她接到日本特科总部发来的任务,去重庆找一个人,请他设法营救冈村宁次、川岛芳子等人。她从重庆回来后,为了便于掌握军统的信息,说服了于娜,潜伏进军统待命。 无可奈何的于娜,既然无路可退,只能听从夏静琴的建议,请人说情帮助,被安排进了军统做二级秘书一职。在这个时间,她们依然没有接到任何任务,日子悄然而过,直到孔立强来了上海,听见他说了那句玩笑话,于娜像只惊弓之鸟,产生了一窥究竟的想法。她没有想到,自己仓促行事,反倒引起了严青的怀疑。 于娜接受过夏静琴的暗中训练,多多少少有些理论经验,虽没看破严青与孔立强为她挖的陷阱,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才让严青白等了半夜。 第二天一早,严青被通知去参加紧急会议。原来,杨会存接报,古祝群死了!会议通报的内容是,古祝群在外滩蓝宫酒吧喝酒时,与富士剑社的人发生酒后械斗,古祝群死于乱剑之下。 古祝群自投靠军统后,一直受到军统贴身的保护,怎么可能不明不白地死于酒后械斗呢?很明显,古祝群的真正死因是日本人在复仇,杨会存当即下令,取缔富士剑社,缉拿行刺凶手。这个任务,杨会存交给了严青,理由是,原一峰正在接受军统内部调查,尚处停职期,不便接手军统的工作安排。 严青无法推却,只得从命。他回到办公室,把这事讲给孔立强一听,孔立强的心不觉一沉,古祝群既死,要想在他嘴里讲出内奸是谁已无可能,现在唯一的指望,只能从严青那里获取了。孔立强感到肩膀上的担子,陡然间沉重起来! 孔立强无暇多想,严青带着他立即行动起来,去查封富士剑社,并抓人。富士剑社似乎早已料到,那几个借酒行凶之人已经闻风而逃,严青便立即部署人员展开全城追捕。 到了晚上,静琴书店行将关门之际,夏静琴突然接到了一个买书、送书电话。她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送书电话。她起初不想送,也不敢送,因为,自昨天发现家中有人进入、门口又陌生面孔在逗留,夏静琴隐约察觉到处境不妙,今天尽管照常开店,但已留了一个心眼。白天,书店外突然多了一个叫卖香烟的烟摊,晚上在斜对面又出现了一个小皮匠修鞋摊。因此,夏静琴确认,自己被人盯上了。然而,电话那头极其强势,根本不听她不露痕迹的解释,以为她在寻找借口,非要她立即、马上送书。 这书,夏静琴不得不送!因为这是一道命令! 她放下电话,暗暗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取了一本书,关上店门,顺着街道的一头,用惯常的脚步走去。 书店外的烟摊,是许萍所摆;小皮匠,是苏元所扮。他们一个白天,一个晚上,紧盯静琴书店不放。 苏元见夏静琴抱着一本书独自行走在了街道上,他当即收摊,悄悄地跟在了身后不远处。 夏静琴在无奈中接到上级约见的命令,不能有违,也不敢有违,只得硬着头皮去见。不过,她有应付危局的自信。夏静琴在走出店门之时,已经想好了对策。当路过一家西餐厅,她头都没有回一下,毫不犹豫,迈着资性女人特有的步伐,走进了印度门童为她打开的门,微微点头施礼而进。 这是一家亮着霓虹灯的高档西餐厅,非西装革履之人不能进。苏元一身小皮匠的打扮,只能候在门外的一处角落等待。 这家西餐厅,夏静琴常来,对里面的布局非常熟悉。她从前门进,后门出,轻松地甩掉了苏元的跟踪,因而一举脱身,与她的上级见了面。 夏静琴接到一个任务,帮助两个富士剑社会员暂避数日,等待通知离沪。 古祝群把日本潜伏特务的名单献给了军统,名单上的人悉数落网。日本人怎咽得下这口气?古祝群也就成了日本人报仇、灭口的对象,富士剑社接到了这项惩处“奸人”的任务。由于古祝群受到军统的全天候保护,富士剑社没有下手的机会,却很有耐心,直到大半年之后,保护古祝群的军统思想有些松懈,趁他在酒吧喝酒之际,终于行刺得手了。 富士剑社的会员都是日本人,他们社团名义上不问政治,骨子里有着小日本的傲慢和对本国度的忠诚。他们得知古祝群是被捕日本间谍的罪魁祸首后,刺杀他根本无需动员,因而人人争先。在酒吧,他们不止是杀了古祝群一人,连两个保护他安全的军统也没放过,一并留下三尸逃离了现场。 日本人知道,杀了军统的人,军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那几个凶手没敢回富士剑社,而是直接躲到了日本特工为他们准备的安全屋。日本人生怕富士剑社其他人遭到军统的连诛,连夜把十几个成员全部撤离了富士剑社。问题来了,十几个人聚集在安全屋,这安全屋还有何安全可言? 唯有分散藏身,才能躲开军统的追捕。 落到最后,还剩两个人无处可去,日本人想到了夏静琴。正因此,面对严青布置的全城搜捕,他们别无他法,养谍千日,用谍一时,没有理会夏静琴此刻面临的危险,向她下达了死命令,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保护两位社团剑客的安全。 这是每一个间谍的宿命!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远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同样,原一峰是这样,孔立强亦是如此! 夏静琴知道自己已经处在危险之中,她的住处,无法接待这两个剑客藏身,她想到了于娜。于娜与夏静琴有约在先,她们之间不用电话联系,只是每十天半月会在静琴书店见一面,以便命令交接。 这几天,于娜没有来过书店,非但是夏静琴不知道严青开始怀疑于娜,就是于娜也还蒙在鼓里,因此,夏静琴自然以为于娜是安全的,她的权宜之计,也就一下子想到,把这两剑客送去于娜的住处躲藏。于是,夏静琴唯恐自己亲自护送被人发现,当场写了一张便条,上书:娜:见字如面,请于方便,帮我照护两位朋友妥安!落款为:姨。 夏静琴报了于娜的地址后说:“她认得我的字,定会收留你们的,去吧!” (本章完) 第373章 圈套 第373章圈套 苏元跟丢了夏静琴,不见得是坏事,起码浦成与邵玺安、屈双喜他们这么想,夏静琴果然是于娜背后的那条鱼。 邵玺安立即以线人的语气,大方地连夜给原一峰打电话:“报告,是条鱼。” 被惊醒的原一峰淡淡地问:“上游鱼?” 邵玺安明白,从于娜开始查,于娜即是最下游,立即回答说:“是!上游鱼。” 原一峰缓缓地说了俩个字:“盯着!” 他们那两句简短的对答,立即被严青知道了。他有点疑惑不清,一时间想不出所以然,便推醒孔立强道:“醒醒!有动静。” 孔立强睡醒懵懂地问:“发现富士剑社的踪迹了吗?” 严青说:“不是,是原一峰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人向他报信,说有条鱼。他问是不是上游鱼?得到确认后只说了两个字,盯着,就挂了电话。” 孔立强想了想,说:“他是想垂死挣扎吗?” 严青沉吟着,来回走了几步,说:“他应该是在找人!找什么人呢?” “找人?他能找谁?找同伙来搭救他呗!” “有道理!他只去过曹家渡一次,就莫名其妙地接到了电话,这说明什么?说明曹家渡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他只在曹家渡走了走,就半夜来事了。那行呀!你派几个人盯着原一峰去过的地方,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哈哈!强哥,你让我下了决心。” 严青说罢,立即打了个电话,安排手下去曹家渡盯着。孔立强见他办事雷厉风行,不觉暗暗担心起原一峰来,却又不能让严青看出丝毫端倪,复而倒头便睡。可是,心上装着一脑瓜的担心,思绪滚滚的他又如何睡得着?他闭着眼睛,忐忑的心砰砰而跳。 第二天,严青继续带着孔立强追捕富士剑社的人。原一峰却显得格外的悠闲自得,直到中午时分,才与副官晃晃悠悠地来了站里。他没进自己的办公室,直接去了杨会存的办公室,与他打了个招呼,便自说自话地给邵玺安打了个电话。 邵玺安告诉他,夏静琴一晚上没有回家,今天书店也没开张,人失踪了!而夏静琴的住处附近,出现了不明身份之人在徘徊。 原一峰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猜到了曹家渡出现那不明身份可能是谁。他挂上电话,一脸思索的样子,对杨会存说:“站长,有眉目了。夏静琴确实有问题。” 杨会存对原一峰执行力感到震惊,不可置信一般地问:“这么快就有消息啦?” 原一峰说:“有人搅局,夏静琴逃了。” 本来坐着的杨会存一下子跳了起来,问道:“你说什么?” “夏静琴昨晚没有回家,今天没有开店,人不见了。蹊跷的是,夏静琴住处附近,有陌生人出现。” “是谁?” “身份不明。” “还在吗?” “应该还在。” “好一个身份不明!去统统抓回来。”杨会存大手一挥。 原一峰耸耸肩,摊了摊手。 杨会存一愣,瞬间明白了原一峰的意思,立即大声叫来了副官,吩咐道:“小葛,来来来!让小庄带你去曹家渡,看看是谁在给原副站长添乱。” 小葛是杨会存的侍从副官,名叫葛健。小庄是原一峰的侍从副官,名叫庄昳秋。 葛健和庄昳秋哪敢怠慢,立即驱车赶到了曹家渡。 邵玺安已经在夏静琴住处的对面租了一间房,他安排的人在暗,而严青的人在明。葛健与庄昳秋几乎没费周折,一下就认出,所谓不明身份之人,实乃严青的手下。 杨会存因而把夏静琴出逃的责任,强加在了严青的头上,当即把严青叫来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甚至,杨会存把富士剑社的人去社空,开始怀疑是严青的故意为之。 这时,严青赫然明白,他是中了原一峰的圈套。 有嘴说不清的严青,被杨会存骂了狗血喷头,一脸沮丧地回到办公室,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了无神气地骂道:“原一峰,我跟他势不两立!” 孔立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他灰头土脸的神态,一时不敢接茬,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严青一口气喝掉了一杯茶,这才极度气愤地说:“他奶奶滴!原一峰这家伙坏到根了。” 孔立强小心地问:“发这么大火,到底出什么事啦?” 严青的脸色,被气得呈紫酱红,喘了几口粗气说:“这厮太奸诈了,他在曹家渡给我挖了个坑,我居然跳了进去。他奶奶的,是我大意了。他已经是我砧板上的肉,哪想得到跟我来这一手,怪我低估了他的垂死挣扎。” 孔立强说:“我差不多明白你想说什么了!抱歉抱歉,实在是抱歉,我有责任,是我出了个馊主意。” 严青摆摆手,说:“不怪你!我请你帮我拿主意,不过是让你帮我下定决心。”他顿了顿,接着说,“原一峰他急了,他是着急了,所以才耍出这样的蠢事。” “蠢事?” “我指认他是共党,但我没有实证,所以才让他活到今天。现在这么一来,种种矛头指向我,我就有了私通小日本的嫌疑,关键是我说不清楚。他通共,我通日,大家都没证据,这算什么?这坑深了,给了他狡辩、喘息的机会。” 孔立强刚想说话,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电话一头是阿木林,他报来了两个紧急发现:一,于娜一早出去买早点,购买的量明显多了!二,书店老板夏静琴住在曹家渡,现在人不见了,书店也没开。 这话,严青一听就懂,于娜一个人住,过量买早点,只有一个原因,她家里有人!会是谁呢?难道是于娜常去的那家书店老板夏静琴?同时,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原一峰并非随意去了曹家渡,而是刻意为之! 严青产生了新的怀疑,原一峰不是共党,而是日谍!他几次三番拉拢自己,也有可能是替日本人出面拉拢。他转念又想,与日本人曾经斗得你死我活,原一峰不像是会投靠小日本的人呀! 此刻的严青只有一个念头,原一峰把自己拖进漩涡意欲何为?他放下电话,喃喃自语道:“原一峰到底是什么人?他什么钱都敢搞,心里装着钱的人,眼里只有利益。有奶便是娘……” 孔立强一下子冒出了一串火,恨恨地说:“什么有奶就是娘?他一定是共党!” 严青想了想,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额头,慌忙站起来说:“走,我们去把于娜的家抄了再说。”随之问道,“你看到于娜今天来上班了吗?” 孔立强摇摇头,说:“我特意打听过,于娜今天请假了。” 严青用力一拍桌子,说:“赶紧赶紧!千万不能让于娜给跑了。” 孔立强问道:“你怀疑夏静琴躲在于娜家?” 严青说:“什么可能都有!” (本章完) 第374章 别提良心 第374章别提良心 严青和孔立强带着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地赶到于娜住处,惊见门口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孔立强脱口问道:“怎么会这样?不会是于娜自知……那个……就想不开了吧?”他的思绪瞬间回到苏州,阳东就是当着围观的人跳了楼。 严青没有理会孔立强的问话,仔细一瞧围观人群,惊见中间夹有军统的便衣,当即说了句:“他奶奶的,是谁抢先了一步!”他边说边抢下车来,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孔立强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严青抢到门口,一眼看到一身军装的庄昳秋,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庄昳秋没有回答,规规矩矩地敬了个礼,说:“严副站长!” 严青也没有理睬庄昳秋,疾步走进敞开大门的于娜家,看见门厅内站着葛健,顿觉非常意外,忙问:“葛副官,你怎么也来啦!” 不待葛健回话,屋内已传出一声冷笑:“呵呵!严副站长,我可以来吗?” 说这话的人,是杨会存,言语明显有着阴阳怪气般嘲讽的意思。 严青顿时有点发懵,完全出乎了意料,他一时怔住。 在他们说话间,孔立强跟了进来,眼睛一扫四周,大部分不认识。只有一个人站在靠墙角落里,身着土布衣服,胸前挂着一块沾满油迹的围裙,一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定睛仔细一瞧,此人不是马元书是谁? 已经多年没见,孔立强依旧一眼认出了马元书。他在刹那间想起卓立男曾经说过的话,马元书已经改名苏元,浦成则说过,会让苏元做自己的联络人。 这一见,令孔立强又惊又喜,难道苏元是用这种方式跟自己接头?他突然一个激灵,浦成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会来于娜的住处?那么,苏元来与自己接头也就是无稽之谈!这时,一个疑问在他心头升起,苏元为什么会出现在于娜的住处? 束手垂首的苏元,站在一个角落里,他也看到了孔立强,但他的视线没有停留,只是在孔立强的脸上一扫而过,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孔立强的心思在翻滚,他站在严青的身后,同样不敢久视苏元。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终于见到了组织的人,而且那人还是曾叫马元书的苏元。可是,他们心有灵犀,相见不敢相认。 他们非但是招呼也不能打,还都忍着,不多看对方一眼。 在这同一时刻,杨会存冷冷地说:“严副站长,你好大的胆子呀!” 严青见杨会存对自己说话的态度骤变,一时摸不着头脑,连忙说:“站长!我是没想到您会亲临现场。” “是吗?那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呀?” “这这这!站长,您这话从何说起?” “哼!现在不说,那我们回站里说。你来得正好……”杨会存大手一挥,“来人呐!给我把严青的枪给卸了。” 严青惊魂出窍,连忙叫道:“站长、站长……” 葛健走上一步,对着严青说:“原副站长,属下奉命,请别让我为难。” 严青冲着杨会存大声问道:“为什么?杨站长,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杨会存看都不看他一眼,领头走向门口,边说:“把人给我带回去!葛健,你负责押送,假如让严青逃了,你提头来见。”接着,又指着严青带来的人对庄昳秋下命令道:“他们交给你了,谁敢抗命,严惩不贷!”他走出门,站在门前的脸色铁青,双手往腰间一插,冲着人群吼道:“你们还不赶紧散去?枪支走火,子弹可不长眼。都反了!我们在执行公务,谁想造反,我格杀勿论。” 孔立强一见这阵势,顿时慌了手脚,讷讷地说:“我、我怎么办?”见严青乖乖地交出了佩枪,“严青,这这这……到底什么情况?怎么会这样了。” 严青叫道:“杨站长,我冤枉啊!您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呀?” 杨会存猛然回头,眼中射出一道凛厉的寒光,说:“严青,我警告你,你别耍花招,好好的跟我回去,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你的问题,我就一定会给你一个理由!”他冲着孔立强招招手,“你,过来。” 孔立强指着自己,不自信地问道:“您是叫我吗?” 杨会存大声说:“废话!你跟我走!” 孔立强连忙跑动起来,一边说:“杨站长,我看是误会了,您一定是误会严青了……” 杨会存说:“轮不到你替他说话!”他转过身去,又挥了挥手,冲着一个少校军衔的人吩咐说:“留下几个人保护现场,你再仔细搜搜,有什么新发现,立即回来报告。” 少校行礼道:“是!一定完成任务。” 杨会存大步流星,钻进他的坐车。孔立强跟到车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叫了声:“杨站长……” 杨会存拍了拍座椅:“进来,我有话问你。” 孔立强连忙点头:“是是是!”他的屁股还未坐定,“杨站长,我越看越糊涂了。怎么会这样?”他刚把车门一带上,坐车便开动起来。 杨会存叹了口气说:“我也想不到啊!严青这小子让我看走眼了。” “杨站长,严青他对党国是忠心耿耿,我认识他好多年了……” “你认识他好多年?有我认识他的时间长吗?” “我可以替他担保,严青他……” “孔立强啊,你用什么替他担保?你都是泥菩萨过河,还替他担保呢?不如好好想想,你怎么解释吧!” “解释?”孔立强的神色一片惊慌,他咽了一口口水,“杨、杨站长,你也怀疑我?”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后座,“完了完了!我这下完了,里外不是人……” 杨会存打断道:“我问你,你来上海干什么?在南京呆的好好的,跟着黄部长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太平日子不过,偏偏要来上海,真是吃饱了撑着。” “杨站长啊!我跟您说句心里话,我也不想来呀!” “可是你还是来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军令如山,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你可以不来的。” “我跟你说实话,我接到命令就来了,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我来。” “你以前是吉辰公司的大老板,说你不懂我们的规矩,我信,但你是一个生意人,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就来上海,这话说出去,谁信?我他妈信你还不如信鬼呐!” “天地良心……” “别跟我提良心!你有良心就不会帮着一个兄弟打击另外一个兄弟。孔立强,我是高看了你啊!你好歹也曾经在共产党的队伍里干过,还听说你立过大功。我看你现在唯唯诺诺的样子,你能活到现在,真不知道是谁给你吃的狗屎运。” “啊!您这么看我?” “那要我怎么看你!” “没错,我以前跟严青、原一峰也算有点交情,说差点是过命的交情都不为过。可是,原一峰他要杀我。是他不仁在前……” “然后你不义在后?孔立强,你口口声声说原一峰要杀你,你有证据吗?凭什么一口咬定是原一峰下的命令要杀你?还在黄部长面前告状,说原一峰要杀你,真有你的。” “我还需要什么证据?在苏州,吴云冰朝我这里……”孔立强指指自己的胸膛,“连开数枪,要不是有人替我挡着,我坟头的草都长三尺高了。” “你不是没死嘛!无凭无据,听信一面之词,就说原副站长要杀你灭口,天方夜谭!严青在上海像是……”他学了一声唤狗的叫声“嘬嘬嘬,人家抛给你一个隔夜馒头,你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屁颠屁颠地来了。” 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但孔立强不敢反驳,讷讷地说:“唉!我算是倒霉到家了。被原一峰和严青给算计了,现在……现在……我落到今天这地步,叫我怎么办呀!” 杨会存轻轻地摇了摇头,拍了拍孔立强的大腿,说:“放心吧!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本章完) 第375章 被软禁 第375章被软禁 杨会存把孔立强带回站里,被关进了一间小房间。孔立强心里清楚,在杨会存的眼里,自己是严青的人,现在严青被拘,自己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哪里还会有自由之身?不过,他想试一下。于是,他试着打开了门,门没有锁,只是当门一开,马上有个人站在门外对他:“长官,杨站长吩咐过,让您先在这里休息,有事我帮您去办。” 孔立强得到验证,自己是被软禁了。他随机应变道:“我上厕所,你也能帮我吗?” 那人微微一怔,马上说:“我带您去!” 孔立强笑了笑,说:“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那人领路。 那人也勉强一笑,说了声:“谢谢理解!”带头朝厕所走去。 孔立强跟上,问道:“你知道严副站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那人说:“我只是一个调查处干事,怎么可能知道长官的事?就算听到一点风声,我也不敢说呀!” 孔立强干笑了一声,说:“哦!明白明白!” 孔立强上完厕所,回到房间,房门应声而关。房间里有凳子、桌子,还有一张单人床,可坐可躺,但他焦躁不安,怎么坐得住?躺得平?好在有个窗,他站在窗前,远眺苍穹碧空,开始猜测严青被杨会存卸枪拘押的缘由。 无非是,于娜肯定已经已被杨会存抓住,于娜与严青,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严青只要证明他们之间的清白,放出来应该不是个问题!孔立强一想到严青可能很快就会官复原职,心里禁不住有一些失落。 严青没事了,原一峰就有事了。 为了挖出内奸,原一峰故意把自己牵涉进了望亭军火被劫事件,这么一来,他的处境仍然极度危险,而自己挖内奸的任务至今没有进展,这可如何是好?他患得患失!忧心如焚! 内心纠结的孔立强,只猜对了一半。 原一峰为了清除严青这个挡路障碍,一直在暗暗寻找严青的弱点。严青是一个坚定的三民主义拥趸,心怀报国的远大理想,不贪财、不贪功。原一峰几次试着策反严青,终究发现,严青是个油盐不进的顽固之人,反而被他咬住不放。 在原一峰的心里,一直以为严青是个好色之徒,也就认准“好色”是清除严青的突破口。殊不知,严青在抗战时期喜欢逛窑子、喝花酒,甚至当着原一峰的面,在医院调戏护士等,如此作为均是他的表象。抗战胜利后,严青严以律己,一心扑在工作上。在站外,严青几乎与风月场所绝缘,原一峰找不到对付他的机会;在站内,原一峰很快发现,于娜刻意与自己套近乎卖弄风情,因而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利用于娜来击倒严青。 果然,于娜见在原一峰身上讨不到好处,立马转身开始对严青眉目传情,原因不言自明。于娜的一举一动,尽收原一峰眼底,他安排了人手,开始日夜紧盯于娜与严青。 暗中监视于娜和严青,是一把双刃剑。杨会存提拔严青当上了主管情报的副站长,古祝群进贡的黑名单,也就落在了严青的手里。凭原一峰的身手,找机会进入严青的办公室,窃走那份名单,他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原一峰安排的人正在暗中监视严青,他冒险潜入严青的办公室窃取名单,无异于自杀,且是自己给自己开了一枪!而侥幸的是,孔立强那晚非但没有爬窗,在此后的两天里,也没有单独进入过严青的办公室,否则,杨会存今天就不会只是软禁孔立强这么简单了。 原一峰接受停职调查期间,监视于娜和严青的人,仍然在恪尽职守。那晚,于娜光脚偷偷进入严青房间,原一峰其实比杨会存还要早知道,他隐隐觉得,收拾严青的机会来了。 原一峰先是明确告诉杨会存,将实施“打草惊蛇”计策,去曹家渡逛了一圈。然后,由于他知道严青在窃听自己的电话,便让庄昳秋找人给古祝群带去了一句话,约他去外滩蓝宫酒吧见面,同时,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富士剑社。 此刻的原一峰,更像是一个谋士,人在家中坐,成事于运筹帷幄之中。结果便是,古祝群死了,追捕凶手之事,杨会存交给严青来主管。 一如原一峰所料,军统上海站,严青是杨会存得力的精兵强将,缉拿凶手之事,除原一峰外,只有严青有这样的能力,而富士剑社的人必定会脱逃,因此,严青即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葛健在曹家渡发现了严青的人,可是,于娜的住处却风平浪静。这一些列变故,一定会令杨会存不得不把于娜和严青私会在办公室的事产生了联想,对严青产生了怀疑。 现实的进展,与原一峰的谋划不无二致。 谋事,贵在趁热打铁! 原一峰仍然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借口自己停职待查,缉拿于娜一事坚决不参与,不插手。杨会存既然怀疑严青与于娜沆瀣一气,自然不能让严青知道决定抓捕于娜的决定和计划,便让行动处的人带上亲信,直接前往于娜住处抓人,并指派葛健到场监督。直到这时,原一峰才推荐庄昳秋跟随葛健同行,理由是,庄昳秋是暗中调查于娜的实际执行人,对于娜的行为习惯非常了解,或许对抓捕行动有所帮助。 杨会存没有反对,当即同意庄昳秋随行。他不知道的是,原一峰的用意并非此处,而是要让严青产生警觉,因为他的心里清楚,自己副官的任何举动,严青也有兴趣知道,所以才会设想着用庄昳秋把严青引到于娜的住地,以便严青与行动队的人产生摩擦,制造严青与日本人之间存在的勾结百口难辩。 进展至此,稍许出现了偏差。 行动队赶到于娜住处,于娜已经安排两个剑客吃完了早饭,正准备上班,被行动队一举抓获。他们意外的收获是,抓到了两名富士剑社涉嫌谋杀古祝群的凶手。行动队立即当场展开审讯,于娜没有抵抗,顿时全招了。葛健怎肯错过讨好杨会存的机会?他随即打电话向杨会存做了汇报。杨会存惊喜之下,也赶到了现场。 于娜买过量购买早点,被阿木林发现了异常,立即用电话报告了严青,严青因此决定带着孔立强来看个究竟,倒不是被庄昳秋引来的。 他们临行时,严青曾问孔立强于娜是否在站里?孔立强的回答是于娜请假了,事实却是,那不过是站内人惯常的套词,谁上班迟到或者翘班,只要有人来问起,总有人会帮着隐瞒事实,推说当事人请假了。而当阿木林一发现于娜的住处突然来了一帮军统,尽管明知严青的人不可能来得这么快,但当他再次打严青办公室电话时,严青已经离开办公室,电话无人接听了。 杨会存赶到现场后,自然大喜过望,命令把于娜三人押回站里,他则留在屋内,明似在看行动队搜查物证,实则是充分享受着胜利的喜悦,却在这时,听到外面传来严青的嚷嚷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下了逮捕严青的命令。 (本章完) 第376章 气节 第376章气节 原一峰的谋略,可惜孔立强一无所知。他被关在小房间内,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不停地猜想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局面,想着各种应对之策。其中,他想到最多的假设是,严青就此栽了,接下来如何与原一峰相处? 在军统所有人的眼里,孔立强与原一峰之间有着解不开的杀着心结,假如严青所说是真,原一峰将会调任去南京,那么,自己能否就此在上海站扎下根来?继续完成查内奸的任务,这是个未知数!又或者,他们一起回到南京,是否还需要表面上针锋相对?那么,查内奸的任务谁来完成?孔立强的脑子,因而乱成了麻。 事实上,原一峰也在想类似的问题,杨会存同样在考虑他们之间的仇视关系。 杨会存拎着帽子一回到办公室,见原一峰的双脚搁在茶几上,正仰面朝天呼呼大睡。他叫道:“你这个兔崽子,老子在外辛辛苦苦捉拿日本特务,你居然在我的办公室睡大觉,胆大包天啊!信不信我彻底把你办了,送到南京去受审去。” 原一峰睁开眼睛,收起双脚笑道:“站长,假如您当真想把我送去南京,怎会大声说出来?我知道您是在吓唬我。那我以后来,坐都不坐了,我就站着等你训话,免得我打瞌睡。” 杨会存松开皮带,与帽子一起挂上衣架,一边说:“老子没空跟你开玩笑。” “可我看得出,您的心情很好。” “哦?是吗?我的心情真的很好吗?” “不是一般的好!因为您只有在心情大好的时候才会训斥我。” “你呀!你呀你!弄得我训你倒是爱你了。” “更应该说是爱护我!” “我不跟你嚼文嚼字。一峰啊!我的心情确实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最近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受严青的气,应该是心情不爽已久吧!” “唉!嘴长在人家的脸上,我也没办法。” “告诉你啊!这口气呀,老子今天已经帮你出了。” “啊?我怎么听不明白了呢?” “我把严青给绑了!哈哈哈,今天老子总算做了一件痛快事,从此耳根可以清净了,再也听不到严青这小子唧唧歪歪说你通共啦!” “什么?您把严青绑了?什么意思?” “我缴了他的枪,解了他的职,把他给抓起来啦!” “您把严青抓啦?杨站长,您可别为了替我解气办糊涂事啊!我的大哥,站长同志,严青是重庆任命的副站长,你怎么可以解除他的职务?您没有这样的权力,这可是犯了军纪国法啊!” “放屁!这种事我会想不到的吗?我抓他自然有我的理由,他通日。严青是日本特务的同党,我有证据在手,足以先斩后奏。别说是把严青给抓了,就算我现在杀了他,我谅毛人凤也不敢跟我来计较。” “站长,究竟是这么一回事?” 杨会存笑道:“你小子现在一点规矩也不懂了,我站着跟你说得口干舌燥,你居然茶都不给我泡,却想着问怎么回事?原一峰,你想干什么?老嘎嘎的听我向你汇报吗?” 原一峰一愣,连忙起身说:“不敢不敢,在下知错了。”他赶紧替杨会存重新泡了一杯新茶,恭恭敬敬地双手端到杨会存的面前,“您老请坐,在下恭听教诲。” 杨会存笑道:“你滚一边去!”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捉拿于娜和两个剑客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现在的事实已经非常清楚,于娜是她姨妈夏静琴发展的日本间谍,严青和于娜苟且在一起,就算没有于娜的口供,我也能治他。严青追捕行刺古祝群的凶手不力,在你暗中监视夏静琴的住地故意捣乱,令日谍闻风而逃。他破坏你侦办案子,分明就是为了向日本人通风报信嘛!当然啦!要按他的罪名多得去了,等他们来一一落实吧!怎么样?严青这次落在了我的手里,你应该满意了吧?” 原一峰沉默了一会,眼睛眨巴了几下,却没有说话。 杨会存盯着他说:“我知道你有话要说,有屁就放吧!” 原一峰咽了一口口水,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说:“在抗战的那几年,我跟严青并肩作战,相互之间知根知底,我不相信他会投靠日本人。” “原一峰,你有病呀?你是在帮他说话辩护吗?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敢,属下是有一说一。” “事实已经明摆着!在利益面前,每个人都会变的。比如你,臭小子,为了几个钱,一点原则也不讲,现在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我都不知道你如何收场呢!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包括损害党国的利益。同样,严青在日本人面前吃过苦头,谁知道当时他有没有叛变?我们看他一身的伤出了特高课,谁说得清他们不是周瑜打黄盖?一个人要变节,存在各种各样的可能。” 原一峰想了想,痛打落水狗,反而容易被杨会存暗生怀疑。于是,他说:“严青指认我通共,他没有耍阴谋诡计,而是摆在桌面上针对我。我原一峰无怨无悔,始终相信党国会查清事实,给我一个公道,嗯!还有清白,哈哈哈。” 杨会存点点头,苦笑着说:“这话中听,实事求是说话,可见你心底无私,倒显得我在耍阴谋诡计,是个小人了。” “不敢不敢!您是我们一站之长,不管是人品德操,还是为党国的忠诚与行事魄力,始终是我们的标杆……” “呸呸呸,你这个马屁精!原一峰啊原一峰,以前你不是这样的,现在一贪上了钱,眼里开始盯着钱财了,连做人的原则都不要了。你……你……”杨会存抬手指着原一峰,“肉麻!说这种话,你的脸都不要了。” “站长、站长!你少骂我几句吧!我为了那堆破事,一时没有忍住贪念,现在都已经后悔死了。”原一峰做出悔不当初的模样,垂首低眉地说。 “你还知道后悔!当初就不该……”杨会存看见原一峰打量了一眼橱柜,橱柜里摆放着一个古董花瓶,说话的声音顿时变轻了许多,“啊!这个嘛!就不该那么地贪得无厌。”那古董花瓶,正是原一峰送给他的。杨会存心里清楚,原一峰是敲了一个汉奸的竹杠,收受人家的贿赂,然后做了顺水人情。 原一峰说:“我们做事必须让人心服口服,绝对不能为了我而有损您在站里的威信。” “你呀!事到如今还能替人着想。就凭这点,我杨某人一直看高你一眼。你说说看,严青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我了解严青的个性,他不善于耍阴谋。于私,我恨不得置他于死地。但于公呢?我敬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军人。在以前,我们俩的交情,可以替对方挡子弹,他死,我不能独活。现在,我们虽然搞得就差拔枪相对了,差不多到非你死我活不可的境地。但是,不管是他死还是我死,我们都必须死得堂堂正正。起码对我来讲,我宁愿站着死,也不愿带着亏欠跪着活。” 杨会存拍手道:“说得好!这就是一个军人该有的气节。” 原一峰说:“站长,您过奖了,我这是在说心里话。” “我明白,这就是你在严青这件事上的态度,我心里有数了。唉……”杨会存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跟严青啊!都是我的爱将呀!我怎么舍得你们出事?你们俩啊!我就是……就是伤了左手,痛了右手的感觉。原一峰,你呐!实在是不争气。你哪怕贪个色,就算去捅破了天,我也能保你没事。现在,难啊!假如严青躲过此劫,我们就此放过他,恐怕他不会轻易放过你啊!” “大不了我走呗!解甲归田也行,整天与严青斗来斗去,我烦了。我早就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不如归去,买几亩地种种。我向往没有斗争的平安日子,也许反而……” “也许什么?还反而呢!哪有这么简单的事?你今天不打到严青,就等着坐牢吧!还解甲归田,做你的大头梦。” “那就听天由命吧!”原一峰无奈地摊了摊手,微笑着摇了摇头。 (本章完) 第377章 一个细节 第377章一个细节 杨会存起身在办公室走了几个来回,思考片刻之后,拎起电话机要了一个长途电话。电话接到了军统苏州站,与苏州站站长聊了几句后,直截了当提出请求,希望把吴云冰交给雷荃,让其带回上海配合调查。 原一峰在一旁听着,雷荃是严青的侍从副官。他的心顿时咯噔一下,雷荃在苏州干什么?但他听得出,苏州应该是一口答应了杨会存的要求。 杨会存似乎猜到了原一峰的心思,他放下电话解释道:“小雷子是严青派去苏州调查你贩卖军火这事的。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小雷子能干的很,他查出了一些眉目。” “啊?看来我是要认栽了!还好还好,只要不是通共,其它的事都有回旋的余地。站长,我的命就交给您了,您可一定要帮我。” “净说废话!我要是不帮你,早就把你送去南京了,哪里还需要小雷子去苏州查你?我跟你讲啊,严青向我汇报过,此案应该不是苏州结案卷宗中写的那样,主犯不是孔立强,是另有其人。那么,反过来说,吴云冰这人就有问题了,他的证词存在水分的可能性很大。” “那您把吴云冰弄来上海干什么?” “唉!你说过,你没有下达击杀孔立强的命令,我相信你,也就只能把吴云冰弄来上海,你们当面对质。孔立强不是你曾经的兄弟吗?他还是你的直属下级,你们现在的关系搞得这么僵,我得帮你们破冰啊!原一峰,你敢不敢跟他们三对会面,当场对质?” “我愿意!呵呵,站长,你这么问就多余了。” “多余?多余什么?” “你都把吴云冰给要来上海了,我还能说不吗?” “就你想得多。好啦!我们别扯没用的,去看看他们审的怎么样了!” 于娜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日本间谍,她没有抗审的经验,为了减轻罪名,有问必答,坦白得彻彻底底。对于那晚进入严青办公室的动机与经过,也是交代得清清楚楚,只是对夏静琴的过往与去向,说得寥寥无几。 杨会存看了于娜的口供,忍不住啼笑皆非,严青这家伙在捣什么鬼?他把严青的口供拿出来一核对,相互之间可以证明,心里已然有数,严青是无辜的。但是,杨会存并没有立即释放严青,他对原一峰说:“晾他几天,让他在牢里清醒清醒!再不煞煞他的傲气,都快骑到我的头上来了。” 原一峰开玩笑道:“站长,您不怕他出来后去南京告状,说您假公济私。” 杨会存的眼睛一瞪,说:“他敢!让夏静琴逃脱的责任,他休想躲得过去,我可不会帮他说话。现在算是让他闭门思过,整天揪着人家的小辫子不放,连我的话也不听,让他吃点苦头的很有必要的。他呀,正宗叫着拎不清,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站长,你英明果断,收服人心这招我服了。” “你又拍马屁!” “那我闭嘴,不说了。最后就问一句,接下来怎么办?” “全力通缉夏静琴。” “你准备派谁去执行?” “你不是只问我一句话吗?这算什么?” “一句话中的下半句。” “油嘴滑舌!原一峰啊原一峰,我当真要重新认识你了,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唉,我只能说,你伪装功夫一流,差点让我看走了眼,一直把当英雄好汉呐!谁想得到,堂堂一个抗日英雄,骨子里竟然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 原一峰抬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呵呵地笑着。 杨会存不耐烦地说:“说话!” 原一峰笑眯眯地晃着脑袋说:“还是下半句,谁去通缉夏静琴?” “你去!其他人都是废物,你再敢说不,我打断你的狗腿。” 原一峰把脚向前一伸,说:“那里现在就打断得了。” 杨会存一脸严肃,生气地说:“怎么?我说不得你啦?拒不接受任务,我可以认为你抗命,也是一大罪状。” 原一峰收回脚,停止了嬉笑,很是正式地说:“我停职是报批南京的,现在出来做事不符合规矩。上面假若来查,站长您如何回答?” “我手头没人可用,非常时期,不拘一格用人才,就是我的回答。怎么?我还怕毛人凤来找我的事吗?他算老几呀!他有什么资格坐这个位子?我不找他事,已经算是看得起他,是给郑介民、唐纵他们面子……” 原一峰耐心听完杨会存发完牢骚,说:“是是是,站长您大人大量,不与这帮老家伙一般见识。我就事论事,毛局长新官上任,在这敏感的时刻,我们还是低调些为妥。当然,我们这么做,不是为了怕他们,而是为了党国着想,我们在人事争斗上吃的亏太多了。” 杨会存心情黯淡了许多,摆摆手,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唉……人与人啊!就喜欢斗来斗去,严青这么对你,就是受上面人的影响。唉,他这么一搞,害得我们上海站元气大伤,到了用人的时候,竟然没有了称手之人。”他顿了顿,“你别绕圈子了,有话就直说。” “是!我直说。站长,您刚才看了严青的口供,有否注意到一个细节?” “你指什么?” “他们用了一个叫阿木林的私家侦探。” “嗯!阿木林,这人我听说过,在道上有些名声。” “阿木林是江湖中人,他在抗战时期就是私家侦探,黑道白道都吃得开。能在道上混饭吃,而且还不怕得罪人,此人不可小觑。” “诶!这倒是的!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难免会得罪一些大人物。能在上海滩吃得开,确实有点本事。” “您说得没错!我们现在在明,日本的狗特务在暗,要在短期内抓到夏静琴,其难度可想而知。难度不小,就像是苍蝇群里拍蚊子,没有个准星啊。” “你是意思是让阿木林去寻找夏静琴?” “是的!我们在全城明查,阿木林在道上暗访,双管齐下,可以事半功倍。” “好主意!不过,这主意是好,但就这么快的把严青给放出来,我的脸面何存呀!” “诶!我们哪里用得着严青,我们手里有现成的可用之人。” “孔立强!” “没错,正是他。我看严青的口供里说,阿木林本来就是孔立强请来的,说明孔立强与阿木林有渊源。现在,您把孔立强软禁着,他毕竟是黄桂仁的人,我们不明不白地扣着他,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嘛!对谁都很难交代呀!站长您想,人家的巢穴在南京,后台有黄桂仁撑腰,他假如在那几个老家伙面前煽风点火,我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用孔立强来请阿木林寻找夏静琴,既可以量才而用,又给足了黄部长的面子,我们还有一个台阶下,一举三得啊!” 原一峰呵呵一笑,低声取笑道:“我们有台阶下,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您自己说的哦!” 杨会存恨恨地瞪了一眼原一峰,作势要打,说:“我抽你一个大嘴巴子,有些话不说,你会死呀!” 原一峰仰天大笑道:“不说、不说,我不说行了吧!”他大笑,其实是高兴自己的心愿达成。只要杨会存把缉拿夏静琴的任务分一半给孔立强,孔立强就有机会走出去,也就有了与组织接上头的机会。 (本章完) 第378章 楼上灯光 第378章楼上灯光 原一峰的话打动了杨会存。杨会存原本就对孔立强并无成见,又经在回站路上的车内交谈,见他唯唯诺诺的个性,留下的印象不好也不坏。让孔立强去请阿木林查找日本特务,既不丢上海军统站的脸面,又可算是给了黄桂仁和严青的面子,当即同意了原一峰的建议。因而立即回去召见了孔立强,原一峰则选择了回避。 孔立强听杨会存说,要他去请阿木林查找夏静琴,一霎间的惊喜掩藏不住。他正中下怀,只要能够没人跟着,可以自由进出军统这所大门,才有机会与苏元接上头。 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了即将启幕的曙光,他太过兴奋,这一晚,又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孔立强只是打了个盹,便再无睡意,干脆身着便服在大街上溜达起来。 城市刚刚苏醒,街道上除了几个清扫工,正在卖力地挥动扫帚,清扫着地上的落叶,鲜有其他的人影。他贪婪地张开手臂,大口呼吸着凌晨清醒的空气,仰头极目远眺。星河灿烂,白云如丝,应该是晴朗一天的预兆。 他的心情,就像晴朗的天。 隐约间,卓立男的身影,跃进了脑海,浮现在了眼前,他情不自禁,又像是喃喃自语般地“喂”了一声。 这声“喂”,引来了不远处清扫工的扭头张望,孔立强沉浸在极度自我的境界中,没有在意身边人,却依稀有个身边人。那天晚上,就是与吕昌在陈来生家心照不宣的那个晚上,就有那么一个人陪伴在身边,分享着仿佛是摸黑找到同志的喜悦与激动。在这样的凌晨,那人不在身边,但魂似乎从未离开,因为那人名叫卓立男。 卓立男的身影,始终如影随形,要让孔立强不想她,很难,也做不到。 孔立强的脑子里装满了卓立男,忍不住暗暗问了一声:“你现在好吗?我在想你,你可有想过我?”他的心,已然飞去了苏北,再一次忍不住暗暗说:“立男,等我!等我找到内奸,完成任务就来娶你!” 这时,他突发奇想,何不去卓立男的家看看,她人不在,可脚印还在,房屋内的音容笑貌也定然无处不在。 于是,他认准一个方向,本想叫辆黄包车。可惜,不见一辆黄包车的踪影。他仍然没有犹豫,干脆走着去。 人在心情大好的时候,会变得格外骄健。他的脚步异常轻盈,独自疾走在无人的街道,也不感到一分的寂寞。 就是这样,他很快走到了卓立男家的附近。看路边一景一物,是那么的熟悉而又亲切,似乎连路边生长在地砖缝中的不知名野草,也在向他点头微笑。他的心怦然而动,明知卓立男不在,也有着怀春男子约会心上人那般的感觉,一颗心似要跳出心房的样子。 无情未必真豪杰,只是当初有爱不敢爱。现在,不见了卓立男,孔立强对卓立男的爱情,越来越浓烈了。 孔立强拐进小弄堂,卓立男的家,一下子跳进了他的眼睛。不过,孔立强没来得及翻阅收藏在心底,那些与卓立男同屋相处的记忆,惊讶地看见楼上亮着灯。 亮着灯?孔立强疑是眼花,他揉了揉眼睛,所见清晰无误,楼上亮着灯。是谁在家?难道是卓立男回来了吗?他只觉得惊讶万分。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见有早起的街坊出来倒马桶,只能带着疑问落寞回头。 凌晨时分站在卓立男家楼下,显得太突兀,容易引起邻居的注目,所以,他只能选择离开。这些竖在心头那大大的问号,令他的好情绪悄然受挫。 他默默地退出,回到弄堂与马路的交叉口。向左走?向右走?孔立强看了看左右,胜利尚未到来,怎可儿女情长?他轻轻地拍了拍额头,忍住对卓立男的思念,把心收拢,回到了亟待完成的任务中来。 孔立强选择向右走,那是去阿木林私家侦探社的方向。只有尽快找到夏静琴,获取杨会存的信任,才有机会留在上海,完成组织交给自己的任务,他这么想着。 阿木林还在睡觉,他是被孔立强“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的。 孔立强说明来意,阿木林的态度是,有生意上门来者不拒。他们前两次的合作甚欢,也就不再见外,孔立强等阿木林洗漱完毕,一起去吃早餐。 孔立强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一块粢饭;阿木林叫了一碗豆花,两块大饼。他看着阿木林吧唧着嘴巴,早饭吃得满口生香,下意识地凝视着,似乎又有卓立男的身影在若隐若现。 阿木林说:“喂,不要这么看我。” 孔立强被惊醒,使劲地甩了甩头,说:“看你吃得香,我好生羡慕。” 阿木林说:“这就是我们寻常百姓过寻常的日子,我还羡慕你呐!” “哦?羡慕我什么?” “我羡慕你命好!” “为什么这么说?” “你第一次来找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了一句话吗?” “具体的原话我忘了,你想说的意思是,军统是抗日勇士,假如我对军统不利,就是与国人为敌。” “对对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也算阅人无数,但看你偏偏是看错了。” “是吗?” “是啊!没想到你就是个军统,让我看走眼啦!” “呵呵!说句实话吧!当时,日本人横行上海滩,你尚且有如此风骨,我对你真的非常佩服。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们国人啊,人人都像你这样,我们的抗战早就胜利了。” 阿木林放下碗筷,抱拳一揖,说:“感谢感谢!先生谬赞啦!我只是没有忘记自己是中国人。倒是你们,我也一直心怀敬意。*******,你们热血热肚肠,杀日本人救国救难,在市井坊间,只要提起你们的英勇事迹,无一不是大拇指翘翘。”他翘了翘大拇指。 孔立强微笑道:“过奖了!我们是战士,上阵杀敌,本来就是分内事。” “可是,我现在想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说来听听。”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孔立强一怔,随即凄然一笑,说:“在下是一介武夫,书读得少,听不懂你的意思。” 阿木林跟着呵呵一乐,点了点头,端起豆花碗,用调羹舀尽最后几口,说:“嗨!我算什么?吃着咸菜豆花,却想操重庆的心。我是说着玩,别在意啊!” 孔立强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有些事,不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可以想透彻的。我们说正事,这个人,一定要尽快抓到。” 阿木林再次点点头,胸有成竹地说:“你说得对!放心吧,这桩生意我接下了。在上海滩,还没有我找不到的人。” 孔立强用手指捻了捻,做出数钱的动作,说:“现在不比过去,我手头没钱,上次同来找你的人,去外地出差了……”他不能说严青被杨会存关押起来了,临时编了个“出差”的借口。 阿木林截住他的话,说:“我们不谈钱。找静琴书店女老板,属于民族大义。我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说我是见利忘义的小人,所以找她我们不必谈钱。谈钱,俗了!我在道上混,江湖人卖我一个面子,就是因为我讲义气。” 孔立强抱拳道:“佩服佩服!在下多谢了!”他站起来深深朝阿木林深深一揖,顿时引来了其他食客的注目。 阿木林连忙站起来说:“别别别,你别这样。你这么一来,我是坐不住了。走吧,我现在就开工,有消息怎么联系你?” 孔立强说:“还是打严青留给你的电话。” (本章完) 第379章 自叹不如 第379章自叹不如 阿木林点着头抱拳与孔立强作别,孔立强跟着又说:“被我们抓到了两个剑客交代,他们曾经在下海路的一户人家躲了一天。等我们的人立即赶去查抄,那里已不见人影,寻找夏静琴的线索少得可怜。” 阿木林浑不在意地笑道:“你以为日本人傻呀?他们会留在那里等你们去抓?下海路!呵呵……好啦!这事交给我,你就回去睡大觉吧!” 孔立强拱拱手说:“辛苦你了。此事一定要快。” 阿木林连声说:“有数有数!”他挥了挥手,“你回吧,回去等我的消息就是啦!” 孔立强别过阿木林,怎愿就此回去站里?他临时起意,决定去下海路看看,能够容纳那么多剑客躲避一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 他叫了一辆黄包车,说了句:“去下海路。” 车夫叫了声:“好嘞!你坐稳了,马上就到。”说罢,黄包车如飞般的跑了起来。 孔立强坐在黄包车上,眼睛不空闲,扫视着身边的街景。脑子里却浮现出与严青偷了一辆拉菜的黄鱼车,在凌晨的街上慌乱逃命的记忆。那是惊心动魄的一晚,曾经与严青同仇敌忾,现在却成为了较量的对手,顿时间,他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随之,有那么一丝不自信的忐忑,悄然涌上了心头。严青太过精明,他不是一般的对手,假如以一对一,自己怕是斗不过他。好在,有原一峰相助,以二敌一,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联手对付严青,是完成查找内奸任务的唯一希望。 孔立强正想着,忽然看见教堂在身边掠过。他顿时想起了黄叔平,还有乔英子。就是在那间教堂,黄叔平带着自己去见了扎克利神父,请他主持乔英子的婚礼。 婚礼!孔立强想到了乔英子的婚礼,他的心仍然有隐隐刺痛的感觉。喜欢与爱,有什么区别?孔立强暗暗在想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 教堂离十六铺不远,孔立强回答不出自己心中的问题,不觉悄悄地叹了口气,却随口问道:“师傅,现在的十六铺谁在当家?” 车夫回答说:“归老板。” 孔立强明白,归老板定是归元清,原来是他回来了。不觉又想到了韩奎与甄贵,孔立强在想,没有当年韩奎的提携,自己在上海很难站得住脚;没有甄贵替自己说好话,自己又怎能绝处逢生?至于后来,甄贵做了日本人的走狗,韩奎对日本人的态度模棱两可,却殊途同归,落到了死无全尸的境地。曾经的风光,化作了尘埃,怪谁?怨谁? 忽然,孔立强想到了自己,自己终究也会死,只是不知死于何时罢了!在外人的眼里,自己披着汉奸的外衣,为根据地做了那么多的事,有谁知真相?又会有谁知其中的风险与甘苦?相反,连最知根知底、知心知情的卓立男,也曾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现在,自己又穿上了军统的服装,正在执行着浦成代表党组织交给自己的任务,要与地下党原一峰同志演一场你死我活的戏码……他越想心里越苦,有苦无处诉的苦,也就不愿再往深处想,不觉把视线上扬,看往远方。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孔立强的心情落寞而又沉重,不觉脱口轻吟起诗句来。 车夫脚不停,耳还尖。他说:“一看先生您就是个文化人。我们去下海路,我猜您一定不是去走亲戚的。” 孔立强不愿把自己的思绪停留在牛角尖,有人闲聊,可谓恰到好处,就说:“您的眼光真准啊!” 车夫不待问,自说自话介绍开了:“下海路很短,只有几百米长,周围住的人呐,都是些苏北撑船来上海讨生活的人。一个很穷很穷的地方,要看上海下等人的苦哇,就该去这种地方看看。我看您呐,是在政府里当官的吧?今个儿是不是体察民情去?” 孔立强顺着他的话说:“算是吧!” 车夫说:“你去看了,可要给咱老百姓说说话。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以前日本人在的时候,还能领一些救济粮来糊口。现在倒好,日本人投降了,住在那里讨生活的人呐,反而没人管了,吃了上顿没下顿哇……” 孔立强听得有些压抑,砸了砸嘴,叹着气:“唉……” 车夫说:“我没有骗您。我经常跑这一带,咱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哟!您去看看就全部知道了。” 车很快就到了下海路,一条没有路名,没有门牌号的砂石路,路边还有连续不断的积水滩。 孔立强双目游走,下海路两旁的房屋低矮,大多为简陋的草棚顶,路上三三两两或蹲或站的人,无一不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这些人见到孔立强,眼睛盯在他的身上不放,像是看稀奇般,把他看成了异类,好奇与惊讶,全部写在了这些人的脸上。 一个巨大的疑问随之升腾于孔立强的脑海,就这么一个苦夷之地,怎能一下子容藏这么多的日本剑客?他把目光前移,路的尽头是一座下海庙,似乎是唯一能够藏身的地方。 他走近下海庙,惊见下海庙没有庙门,站在庙前拱门,能够一眼洞穿庙内,除了几个衣裳破旧的香客之外,居然看不见身着僧衣之人。 这一所见,令孔立强更加感觉蹊跷,那些身着和服的武士剑客,只要一出现,就会引起周围的关注,奇装异服的陌生人,要想在这里躲一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更别提一帮日本人在此落脚了。 他回想起刚才阿木林那浑不在意的样子和那不屑的语气,禁不住哑然失笑,原来阿木林早就知道,这里是一个藏不住人的地方,但日本人却做到了。他们躲在不能躲藏之地,才亟待分散转移,于娜家收藏的那两个人,这才如此轻易地落了网。 孔立强在下海庙内转了转,看不到、想不出哪里有藏身的地方,不觉有些自叹不如。 欠缺洞察力,是查找内奸的硬伤。孔立强因而打定了一个主意,在严青和杨会存面前,千万不能耍小聪明,自己本来就愚蠢,蠢就蠢到底,这样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本章完) 第380章 虞希来见 第380章虞希来见 就在孔立强自怨自艾愚蠢之时,他突然想明白了,大隐隐于市井间,日本人能藏身其中,自己的同志何尝不是藏身在天地间?轻易能让人看破,反倒是一件可笑之事。刚才在来的路上,一直在纠结自己做汉奸、当军统,唯恐无人识、无人知。能把“汉奸”、“军统”的外衣穿在身上而不被人识破,那才是本事!被人误解,又有何妨! 孔立强想到这里,心情顿见好了许多,也顿时给了他无穷的勇气,去严青手中获取内奸名字的勇气! 接下来怎么做?该做什么?孔立强在离开下海庙的路上,开始考虑这个问题。眼下,自己能够获得自由身,一定是原一峰从中在起作用,那么,接下来就是利用一切机会,与原一峰打配合。打配合的前提是,首先得揣摩原一峰下一步行动的方向。 而眼下的方向已定,是找出日谍夏静琴。孔立强想到,抓获夏静琴,对自己来说并不重要,最多属于民族气节罢了,但对原一峰来说,也许是他翻身的机会。 孔立强猜对了,原一峰鼓动杨会存让孔立强参与到缉捕夏静琴的行动中来,确有两个目的,一是让孔立强走出军统上海站,让其有机会与他这条线上的同志接上头,二是争取在严青被杨会存释放前抓获夏静琴,从而以顺藤摸瓜为条件,说服杨会存让严青把内奸的名字说出来。因为,内奸是被古祝群策反的叛徒,古祝群与日本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用破获日谍网来胁迫严青交出名单,顺理成章,无人敢疑。 孔立强没有直接回站里,而是刻意顺道去了大成伞坊。他慢慢地走过门前,只用余光一扫,心陡然一跳,乔英子就在卖伞的柜台旁,正与人在说着什么。这人,孔立强认得,是伞坊管事程侑。也就是这么一撇,乔英子的腹部已高高隆起,她怀孕了! 乔英子怀孕了,孔立强竟然大松一口气。他一直在内疚,是自己误了乔英子的婚事,如今见已她有孕在身,且像是差不多足月的样子,顿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不觉微微而笑,低头擦身而过。 放下了感情的束缚,孔立强看了看时间,是时候回去了。现在,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出入严青的办公室,去坐等待阿木林的电话,而严青正被关押着,趁机窥看他办公桌内的黑名单,且有时间来研究保险箱,想办法寻找内奸的蛛丝马迹。 孔立强把进严青办公室等电话看成是盗取黑名单的机会,然而,当他回到站里,却惊见虞希正在等他。 虞希等在原一峰的办公室,原一峰见孔立强出现在军统上海站门口,正在接受哨兵的检查,就抬手一指说:“喏,看外面,回来了。” 虞希抬头一看,高兴地说:“呀!还真是呐!我下去把他叫上来?” 原一峰微笑着摇摇头:“别!千万别!你去见他可以,我不反对。就算他愿意见我,我还不想看见他呢。” 虞希说:“有些话嘛!说开了就行了嘛!你们就这么僵着总不是个事。” 原一峰说:“我警告你,不要没事多事哦!要是我们打起架来,你是劝不住的。” 虞希白了他一眼,说:“你们俩的性格呀,其实有很多相近的地方,都是倔脾气。那行,我下去见他。” 原一峰挥了挥手,笑了笑。 虞希迈开脚步,冲出办公室,风风火火跑下楼,截住了正在进楼的孔立强。她人还在楼梯上便大声叫开了:“喂!孔立强,你真的没死呀!” 孔立强先闻其声,再抬眼看人。见是虞希,尽管出乎意料,却抑制不住惊喜,开心地叫道:“虞姐!” “哎!”虞希答应得非常大声,语气中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紧跑两步,张开手臂叫道:“你这个死弟弟,赶紧来让姐抱抱。” 她的热情,更加出乎孔立强的意外,禁不住有些尴尬,甚至有些腼腆,笑着说:“啊?你怎么会来啦?” 虞希紧跑几步,上前一把给了孔立强一个大大的拥抱,说:“孔老弟啊孔老弟,可想死姐啦!”她的手一松开,“你死去哪儿啦?害我等了你老半天。” 孔立强打趣道:“我们一见面你就连着说了几个死,你这算是诅咒我吗?” 虞希亲昵地拍打了一记孔立强的肩膀,说:“我早就说过,我们只有无忌死,才能活得久。哎呀……”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几眼,“嗯,还好,精神焕发。听说你吃了些苦,现在总算回来了,苦尽甘来,你是苦尽甘来啊!” “你是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上午原副站长跟我说的。我一听到你回来了,放下电话就赶来看你。你倒好,现在才回来。” 孔立强一听虞希提到原一峰,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语气生硬地说:“谢谢姐一直记得我。” 虞希又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臂,说:“你说什么话呀!上次我们青浦一别,我就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可谁都说不知道。我是到今天才晓得,你是在执行秘密任务。嗨,原一峰这家伙嘴巴紧得很,对我也不说实话,害得我以为你死了呢!” “我确实差点死在苏州。”那些垂死挣扎的过往,一下子浮现在了孔立强的脑海,这句话,他说得异常的难过。 虞希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已经听原一峰说了与孔立强结仇的经过,“你听我讲,原一峰不可能害你的,你们中间肯定有误会。放心吧,立强,我们站长已经跟我说了,他一定会帮你们把事情搞清楚。真的,杨站长说话是认真的,他会说到做到。” “但愿吧!” “但愿什么呀!我听说,那个挑拨离间的人,已经从苏州帮你们弄来了,真相如何,就今明两天定会见分晓。” “挑拨离间的人?谁呀?” “啊?你不知道吗?听说他叫吴云冰。对,就是叫吴云冰。是这家伙从中搞事,居心叵测啊!” 孔立强的心一凛,吴云冰来了上海?那天晚上,在凤仪镇打他救走卓立男的事怎么解释?孔立强的心,顿时间揪了起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孔立强不由得暗暗感激虞希,幸亏她透露了这个消息,否则定会措手不及。他暗自思量着,却面不改色,继续顺着虞希的话往下说:“就是这厮,在苏州朝我开了三枪,枪枪打在我这里。”他戳戳自己的胸口。 虞希一脸紧张地问:“啊!打你三枪?你中了三枪都没死?” “还好,有个替死鬼帮我挡了枪。” “哎呀,你是要吓死姐啊!我真以为被他打中了呢!你以后说话说全了,别说半句留半句,姐年纪大了,心脏经不起吓了。我被你吓出心脏病来,一定唯你是问。” “我们站在这里干什么?我请你下馆子去。” “好好,好的呀!姐就等你这句话了。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这可不行,我还有任务在身,可不能喝醉。” “什么狗屁任务!让行动队去干,你嘛!做做样子就行,交个差得了。” “这话你也能说呀!” “有啥能说不能说的?你可知道?我们站里就两个人会做事,能做事。可是……”虞希双手一摊,“有什么用?现在,两个能干的人,一个被停了职,怀疑他是共党。一个呢?被抓进了监牢,正等着审呐!说是怀疑他与日谍有勾结!这算什么事呀!” “唉!这事呀,我不方便发表意见。” “你也学刁了,或者叫学乖了,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我不怕,打不了把我也抓起来。他奶奶的,我可不会像原一峰、严青那样老实,总是有了委屈也逆来顺受。凭什么?就凭出生入死为党国拼过命吗?我呸!假如这种破事落到老娘身上……嘿嘿,老姐不管他的谁,拔枪就开,我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本章完) 第381章 和事佬 第381章和事佬 孔立强请虞希吃了顿饭,饭钱却是虞希枪着给付了。孔立强一脸不好意思地说:“说好我请,到头来成了我请你埋单了。姐呀,我欠你的情啊,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虞希爽快地开起玩笑说:“我就要让你欠着,让你没机会还才好哩,这样才不会把我给忘了。哈哈……姐有钱,花不掉,请弟弟吃个饭算什么?等你们把日谍抓到了,我再请你吃海鲜大餐。” 孔立强笑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们同时伸手,相互击掌。虞希说:“站里我不回了,我得赶回医院去,那里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处理。我们再抱一抱吧!”虞希张开手臂,主动抱住了孔立强,附在耳边悄声说:“姐求你一件事。” 孔立强惊讶地“啊!”了一声。 虞希说:“原一峰现在有难。你们毕竟做过好兄弟,可算是互换过性命的,你看在姐的面子上,不要恨他,放他一条生路吧……” 这话,让孔立强听出了言外之音,连虞希都知道自己与原一峰如今已反目成仇,由此来看,原一峰的计策是成功了。于是,他使劲地点点头,说:“好!我听姐的话!” 虞希爽朗地大笑道:“我就知道,你心眼好,我没有看错人。孔立强,我们虽然不同姓,但我一直视你当亲弟弟,你可也要把我当亲姐姐哦!” 难怪这么亲热,原来是为了原一峰做和事佬来了!孔立强想到这里,没有说破虞希的用心,笑道:“你就是我亲姐!你早就是我亲姐了嘛!”他突然抬手取下虞希头上了一个发夹,说:“这个就是姐弟信物。从此以后,我看见发夹就是看见姐,送给我!” 哈哈哈……虞希笑得很大声,甚至笑得有些张扬,笑出了眼泪。她擦了擦眼睛说:“真好!我有你这样的弟弟真好。你呀,真会哄姐开心。这个发夹可要收好了,弄丢了唯你是问……好了,话是说不完的,等有空再聚吧!我走了,你也保重。对了,做事不要太拼,没人会说你好。记着啊!以后不管做什么,都别冲在最前面,受了伤百搭,反倒容易找人妒忌……” 她说这席话,倒是由衷地在关心孔立强。孔立强感受到了这份关爱,心底有着说不出口的滋味。 送走了虞希,孔立强立即上了二楼。见严青办公室的门锁着,他大大方方地去值班房取了钥匙,打开了严青办公室的门,走进去后随手又把门关上。 他打量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这样的机会,不能错过!心里想着,能够如此轻松地获取名单,甚至有些得意。 孔立强亲眼看见严青把黑名单锁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因而暗自在想,必须立即找出来抄录一份。 此时不搏,更待何时!当他一个箭步坐到办公桌前,刚掏出发夹,准备捅开台锁之时,只听到有钥匙在打开办公室门的声音传来。 孔立强被吓出一身冷汗,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难道是严青被放出来了?下意识间,他把发夹放进了口袋里。 随着门被打开,一个身着笔挺戎装的军人走了进来。 孔立强定睛一瞧,不是严青,当即反客为主,厉声喝道:“你是谁?” 进来之人是雷荃,严青的侍从副官。他从值班房得知,有人要了钥匙进了严青的办公室,立即追了过来。见孔立强坐在严青的位置上,他皱了皱眉问道:“您就是严副站长从南京请来的孔长官?” 孔立强坚持道:“我问你是谁?你怎么可以随便进这间办公室?” 雷荃毫不示弱,眼眸中射出一道寒光,冷冷地说:“孔先生,我叫雷荃,是严副站长的副官。这间办公室,除我之外,反倒是您不能随便进来。就算您是我长官请来的客人,也不能例外。还有,孔先生,客人是不可以坐在严副站长的座位……” 孔立强打断道:“哦!原来是你!你大概不知道我与你长官的关系吧?别说进来了,更别提我喜欢坐哪里,我们睡觉都是睡一张床铺的。” 雷荃丝毫不惧,不亢不卑地说:“对不起,孔先生!私交是私交,这里是办公室,闲杂人等不能轻易进入的办公用房,况且严副站长不在……” 孔立强吼道:“什么?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我是闲杂人?我问你,严青会大老远地把我这个闲杂人从南京请来吗?” “对不起!严副站长暂时不能工作,但我没有被解除职务,看管这间办公室是我的责任。孔先生,您还是离开吧!” “混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有军务在身,你不让我留下,耽误了缉拿日谍的时机,你担当得起吗?反了、反了,当真是反了你啦!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孔先生,请您稍安勿躁!属下知道您的身份和正在执行的任务,否则早就叫人了。孔先生,您现在执行的任务,是我们杨站长亲自下达的命令,您的办公室应该让站长给您安排。严副站长现在停职接受检查,按照纪律,他给你指派的工作暂时已被终止,所以,您是不能……” “放你的狗屁!你叫什么?叫什么来着?” “雷荃。” “好你个雷荃,你是想造反呐!” “恰恰相反!孔先生,我在履行我的职责。” “信不信我让人把你给撤了!” “那起码也得把我撤了,您才可以留在这间办公室。” “好哇!雷荃,谁给你的胆子呀?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孔先生,属下是军人。”雷荃一个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请吧!您为难属下,怕是有失您的身份。” 孔立强“腾”地站了起来,一拍桌子说:“大胆!你以为你是谁?” 雷荃下垂的手不收,继续着请孔立强离开的态度,说:“我是严副站长的侍从副官,服从严长官的命令,履行军统上海站的任命职务。” 孔立强不得不被雷荃的军人本色所折服,听他所言在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与他对峙下去,却如何甘心被人就此赶出去。他被气得脸色开始发青,刚想开口怒骂,“使命”两个字,猛然间重重地撞击着心房。自己回上海的使命是为了查出内奸,而不是来与人为敌,与雷荃发生口角之争。 再继续与雷荃争口舌,只怕弄巧成拙。小不忍则谋大乱!他一想到这里,立刻努力调节自己的情绪,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必须换一个方式,山不转水转。 孔立强把手支撑在办公桌上,眼睛盯着电话机说:“我在等电话响!” 雷荃不解地问:“谁的电话?” 孔立强说:“我奉杨站长之命,正在派人全力寻找夏静琴。你知道夏静琴是什么人吗?” 雷荃说:“刚刚听说了。” “阿木林这个人听说过吗?” “也听说了!” “那就好!我与阿木林已经约定,一有夏静琴的消息,他会打这个电话。”孔立强指了指桌上的电话机。 雷荃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你是不是还要赶我离开?”孔立强的眼睛,紧盯着雷荃不放。 雷荃换了个手指的方向,说:“这样吧!请您移驾,坐在这边等电话。我陪您!孔先生,您想喝什么茶?” “白开水!”孔立强没好气地说。 “好的!”雷荃果真帮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本章完) 第382章 有何居心 第382章有何居心 雷荃是个称职的副官,他不再坚持赶孔立强离开办公室,但也不单独把他留下,而是在给孔立强倒了一杯白开水后,出去取来一沓文件,坐在沙发上修修改改起来。 孔立强怎会看不出雷荃的用意?可人家有礼有节,他也不好发作。当然,他不愿与雷荃树敌。坐了一会后,他便试探着问道:“听严青说你外出公干啦?” 雷荃一边看文件一边回答:“是!” 孔立强为避免干坐尴尬,又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雷荃惜言如金般地说:“昨晚。” “哦!刚回来呀!怎么不休息几天呢?” “公务在身。” “事情办完了吗?” “差不多吧!” “严青的事弄清楚了吗?” “我也在等消息。” 孔立强就这么套着近乎,雷荃尽管是有问必答,但回答极为简练。孔立强心知雷荃在排斥自己,也就不再多问,斜躺在沙发里闭目养神。他的眼睛一闭,内心波涛滚滚,锁在抽屉内的那份,差点就能得手了,可偏偏缺了一口气,自己的用心,是不是被雷荃识破了?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他就这么一边怀疑,一边否定,但也想不出好主意。 既然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干脆闭着眼睛默背上次看过的名单。就这么等了整整半天,桌上的电话机响了几次,但都不是阿木林打来的。 转眼之间,夕阳西下,傍晚来临,该是用晚餐的时候了。 雷荃是个一流的副官,他既没有催促孔立强离开办公室,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也没有提醒孔立强用餐,只是不离开办公室一步,自始至终陪伴着孔立强。孔立强心里明白,他这么做,无非就是在监视自己,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咒骂了几句。 无奈之下,孔立强只得自言自语:“唉!阿木林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雷荃不接话。 过了会,孔立强又说:“我肚子饿了。雷副官,我现在出去吃口饭再回来,电话你帮我等吧,有消息一定要尽快告诉我。” 雷荃点头回答:“是!请问,假如有电话,我到哪里找您。” 孔立强抬手指指窗外:“对面的茂林饭店。” 栗强简短回答:“是!” 孔立强遇到雷荃,面对他如此态度,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暗暗叹了口气,把查找内奸的焦急,收藏在心底,走出去吃了晚饭。 待他吃完,正欲再回严青的办公室,他转念一想,只要雷荃在一旁盯着,就算回去了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他怔怔地想了想,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卓立男。 不如干脆去卓立男家看看,她家亮着灯,到底是谁回来了? 孔立强敢想敢做,他走到卓立男家楼下,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她家的灯从上到下都开了。他站在一个角落里,透过窗户看着屋内,终于看清,屋内有四个人在活动,一个年轻人,一对中年夫妇,还有一个帮佣模样的女人,却不见卓立男的身影。他唯能猜测,中年夫妇,应该是卓立男的父母,那个年轻人,应该是卓立男的哥哥。卓立男有两个哥哥,这个是大哥?二哥?孔立强幽然一笑,不重要!只要是嫡亲哥哥,不是卓立男的丈夫就好。 孔立强想到这里,心里不觉感到一丝甜意,卓立男的丈夫?除了自己,还能有谁?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进出卓立男家后门的小弄堂,偶尔有人在走动,孔立强隐身在角落里,终究是怕人发现,瞅得一个空隙,他刚想闪身离开,却隐约耳闻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孔立强不敢妄动,赶紧紧贴墙壁,继续耐心等待下一个无人的空隙出现。却在这时,他的视线落在脚步声处,一个人影悄然出现。 孔立强一眼瞧出了异端,此人走路不看路,而是微微地转头左顾右盼。似乎不像正常的邻居回家,倒像是一个小偷在摸墙角。孔立强不觉在暗笑,小偷不是应该白天看风,晚上下手的吗? 是好奇,令孔立强多看了一眼。此人在走在暗处,但身影依稀有些熟悉。有点熟悉?不由得让孔立强警觉起来,他努力翻动脑内存中的记忆,自诩没有与偷鸡摸狗之辈有交往,怎么会看着感到眼熟? 孔立强屏住呼吸,索性想看个究竟。他的视线盯着此人不放,只见此人猫腰走到了卓立男家窗下,慢慢探出头,朝窗内偷窥着。孔立强没有惊动他,反而是顺着此人的目光,也朝屋内看去,是卓立男的哥哥正站在厅内,时不时地抬腕看看手表,再扭头看看门口。 他在等人?难道是在等在窗下偷窥之人?孔立强感到有些惊奇。 似乎谁都很有耐心!卓立男的哥哥等得耐心,窗下偷窥之人也耐心,孔立强更加不能轻举妄动了,唯有比他们更耐心。 等了很久,卓立男的哥哥像是听到了敲门声,小跑着离开了孔立强的视线。又等了一会,卓立男哥哥再次落在孔立强的视线内,屋内已经多了一个从前大门进来之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孔立强一见,女人的身影,也是那么的熟悉,孔立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今天是这么回事?除了卓立男的家里人,反倒是女人和窗下偷窥人有似曾相识之感。 那女人站在灯光下,与卓立男哥哥说着话,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孔立强看清楚了她的脸,一下子认出,竟然是肖医生。 肖医生?吕昌的夫人肖医生!孔立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肖医生是卓立男家的客人?怎么从来没有听卓立男提起过?也许,肖医生是卓立男哥哥的客人吧?孔立强这么猜想着。 卓立男哥哥把肖医生请到茶几前坐下,他们并排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说些什么?孔立强听不见,却见窗下偷窥之人也在侧耳倾听,隔着墙壁和窗户,也应该听不清他们的说话,但此人在努力地偷听着。 孔立强没有心思去想肖医生和卓立男家有何渊源,他开始关注窗下偷窥之人的用意,一眼不眨地盯着。 直到卓立男哥哥起身做出送客的先兆举动,窗下偷窥之人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孔立强借着窗户透出来的光线,仔细远瞧,记忆对上了号,此人是程侑。孔立强看得清楚,是大成伞坊管事程侑,就在今天,还看见他与乔英子一起说事。 一个大大的问号,迅即在孔立强的脑海中竖了起来,程侑为什么鬼鬼祟祟地来偷窥?他到底有何居心? (本章完) 第383章 小武 第383章小武 一连两天,阿木林没有消息传来。孔立强心想,干等在严青办公室已无济于事,为了弄清程侑去卓立男家偷窥的目的,他去了大成伞坊,躲在马路对面的空房内观察程侑的举动。耐心地观察了几天,程侑没有异样,仍然一如既往在大成伞坊做事,进货、出货、监工,整天忙忙碌碌。孔立强发现,程侑很是敬业,白天做着乔英子的助手,吃住都在大成伞坊,晚上也没有再出去。 孔立强盯着程侑,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乔英子,却没看见过邱长生一次。乔英子如今大腹便便,作为丈夫的邱长生怎么不陪在他身边呢?怎就放心乔英子大着肚子来打理伞坊呢?看上去,程侑对乔英子倒是用心,乔英子或坐或站,程侑都会搀扶一把;乔英子进进出出,遇到跨越门槛时,程侑也会搀扶一把?他的心里一个激灵,难道是……孔立强不敢以小人之心想下去。 这天,到了傍晚时分,程侑把乔英子送出大门,她却径直走到了孔立强所在的空房子外。孔立强不知道乔英子想干什么,他躲在门后,大气不敢抽,心里一阵忐忑,难道是被她发现了吗?然而,孔立强看不出自己被她发现的迹象。 乔英子站在马路边,像是在等人,又不像是在等人;像是在叫黄包车,有几辆黄包车在她身边经过,她无动于衷,又不像是在叫车。 她想干什么?孔立强只有这个念头。他的心在“砰砰”直跳,而这样的心跳,与当年初见乔英子时的心跳不同,那时有满心的欢喜,现在只有被她发现的担心。 乔英子没有说话,安静地站着。其时,夕阳的余晖,照耀在了墙壁上,照出了乔英子长长的身影。 有那么一缕身影,从门缝中透到了孔立强的眼前。 孔立强凝视着这一抹阴影,不觉看痴了。 他们近在咫尺,呼吸依稀可辨,可谁也没有说话。 这,大概就是一种默契吧! 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吧! 事实却是,乔英子偶然一抬头,她看见了孔立强。这样的一眼所见,乔英子没有怀疑自己看走眼,她只需一眼就确定,隐藏在对面的人是孔立强,因而令乔英子原本死了的心一下子活了起来。然而,她只是暗自激动了一会,低头看你了看自己的肚子,便忍住了,不再朝孔立强多看。直到这时,她忍无可忍之下,像是欣赏晚霞落幕的景色,站到了孔立强的身边,几次想见他一面,可是,两人照面,能说什么呢?过去了的时光,再也无法回来,乔英子犹豫再三,终究是一言没发,慢慢地挺着大肚子走了。 孔立强并不知道她会去哪里?等她走远,又偷偷看了看程侑,见他正在低头看账本。孔立强的心意索然,悄然闪出空房间,也走了。 他回到军统上海站的大门口,又退了回去,走进了对面的茂林饭店。 事未了,饭得吃。他找了个空位,刚坐定准备点菜的时候,突然有伙计走上来,亲切地叫道:“强哥!你是强哥!啊呀,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那熟悉的口音,令孔立强紧回头,抬眼一看,不由得感到一阵的惊喜交加,脱口叫道:“啊!是你!”他一眼认出,伙计是万步,不过,出于警觉与习惯,他没有叫出万步的名字,因为他知道,在苏州地下战线上战斗的万步,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家饭店,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来这家饭店当伙计。 另一个伙计扭头问万步道:“小武,你们认识?” 万步开心地说:“当然啊!他是我哥。”他指着孔立强笑得一脸的灿烂。 孔立强一听人叫他“小武”,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好险,幸亏刚才没有直呼其名。连忙笑着问道:“你怎么来这里的啦?” 万步说:“是我表哥介绍我来的。” 另一个伙计则说:“既然这样,我去招呼其他客人,你来帮哥点菜吧。” 孔立强连忙说:“没事没事,你去忙你去忙。” 万步高兴地拉住了孔立强的手臂,咧开嘴笑着说:“我今天是第一天来做,没想到就看见了哥。我太高兴啦!太高兴啦!” 孔立强察觉到,万步的手在微微地把他往里拉,已然会意,就说:“我们在这里说话会影响人家,你们有空的包房吗?” 万步回头问道:“小六哥,我哥问有没有包房。” 小六哥抬手一指道:“有啊!如意房空着,你带你哥去就是了。” 万步连声说:“嗯嗯!我知道了。哥,你跟我来。” 孔立强跟着万步走进了如意房,待万步把房门一关,立即小声地问道:“怎么回事?” 万步嘘了一声,说:“组织连夜把我调了过来,以后我就是你的联络人。” “不应该呀!” “是的,情况起了变化。” “什么变化?” “组织原定的联络人,因为在一个日本特务的家里与你见过了面,为了防止敌人起疑,领导作出了决定,他已经不方便在你的面前出现,所以把我调了过来与你接头。” “因为我们认识?” “是的!当时组织的决定仓促,你与联络人没有预备联络暗号,所以只能由我来与你接头。” “明白了。组织考虑周全。” “稍等!我帮你去厨房下菜,等会再说。” 孔立强只感到巨大的惊喜,总算与组织联系上了。他怕自己是在做梦,一待万步离开,连忙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疼!不是梦!是千真万确,组织派万步来联络了。 不一会,万步端着三个菜一瓶酒进了包房,他一边熟练地上菜,一边说:“我们先统一口径,我是顾律的表弟,我的名字叫武善堂,家住文康里17号。我以前做过稻花村茶楼的伙计,现在是顾律把我介绍过来做跑堂伙计。” 孔立强的眉头一皱,下意识般地问:“明白!你住文康里弄堂口那家?” “是啊!你这都知道?” “前几年那里空关着,我进去躲过一阵子。” “难怪我家的锁被换了。” “听陈来生老婆说,你有兄弟二人?大武小武。” 武善堂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点着头说:“是的!我是小武。我哥已经牺牲四年了。整整有四年了,他是被日本人炸死的。有一次,我们去炸日本人的仓库,他就、他就……不说了,我们说正事。以后,我每天都在这里,吃住都在饭店,我们随时都能见面。” “好!” “你回来有几天了,可有好消息?” “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我怀疑屈双喜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当时来上海是为了重建联络站,此事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屈双喜是其中之一。我的这个身份,军统已经掌握,可见屈双喜有嫌疑。还有,我们在追查一个日本间谍,我亲眼瞧见屈双喜与那个间谍有接触,然后那个日谍就逃了,正在被军统追捕,这是疑点之二。因为我们的内奸,投降的是日本人,所以我怀疑屈双喜有问题,你立即回去汇报,让组织好好查一查。” “是!我今晚就去汇报。” “还有,黑名单我看到了一眼,但没有机会拿到手复制,只能强记几个名字,你记一记。”孔立强指了指太阳穴。 武善堂点点头,说:“好的!你等会,我再出去给你加个菜。否则容易让人怀疑。” 孔立强挥了挥手,说:“嗯,那你赶紧去,我等你,正好可以记记这些人的名字。” (本章完) 第384章 在说谎 第384章在说谎 等武善堂端了一个菜回来,孔立强已经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桌上写了十来个名字。他指着名字读道:“陈宏文、康少伟、朱冬、林木然、王广进、季首刊、任增……这是严青给我看的名单,陈宏文、康少伟、朱冬已经被捕,其他人没抓到,你让组织把这些名字归类,看看能否查出都与谁有牵连,这个被牵连之人,就有很大的嫌疑。” 武善堂凝视着桌面,点头道:“嗯嗯,我记住了。” 孔立强说:“我会继续在军统的手里寻找内奸,你们也要展开调查。我们双管齐下,我就不信查不出这个内奸。” “奥!我知道了。” “对了,你隔壁邻居陈来生,他已经叛变了。” “奥!我马上回去汇报。” “还有,我问你呀,顾律他怎么样了?” “顾律?什么怎样啦?” “他是不是我们的同志。” “我不知道!顾律我不认识的,只是领导告诉了我这个名字,他们说你认识他。” “好!我明白!” “强哥……”武善堂用劲一甩手中的白毛巾,把白毛巾搭上右肩,说:“这是我们暗号,我把毛巾搭在右肩膀,说明我一切安好。如果我把毛巾搭在左肩膀,就说明我暴露了。假如我的手里没有毛巾,就说明敌人在利用我诱捕你了。” 孔立强点点头,说:“好!我记住了,右肩安全,左肩出事了。” 武善堂也点点头说:“行啦!我得出去了,你慢吃。” 孔立强大松一口气,呵呵一笑道:“见到了你,我的心里总算有底了。” 武善堂走到包房门口,回头曲臂一振,压低声音说:“胜利属于我们!” “等等!”孔立强突然叫住武善堂,说:“帮我查一个人。” “谁?” “大成伞坊的管事程侑!你帮我查一下,他是什么人。” “大成伞坊的管事程侑!好!我记住了。”武善堂说完,微微一笑,走出了包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孔立强尚没从见到武善堂的喜悦中缓过神来,饭才吃到一半,有人找到了包房,通知他立即回站里开会。 孔立强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在上海站没有任何职务,怎么就被通知参加会议了呢?而且还是处长级以上的会议。不过,他没有不去开会的理由。 军统站内高层会议,在会议室召开,且已经开始了,正由雷荃捧着发言稿在讲话。孔立强列席迟到,座位被领位兵带到了原一峰的对面,长会议桌的次席首位。 这个座位,本应该属于严青,但却被孔立强坐了,也可见,严青还被关押着。 杨会存探过身去,低声质问孔立强道:“一整天不见人影,你去哪里啦?” 孔立强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杨站长,我去找阿木林了。” “有啥好消息?” “我没有找到他人。在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找了个遍也没找到。” 杨会存没有再说什么,坐直的身子,恢复了开会的常态。 这时,雷荃的发言进入尾声:“……以上就是我调查的结果。由于属下接到了回来的命令,因此只能匆忙结束,几个重要的嫌犯还没抓到,属下请求长官再把我派往苏州,属下一定不负众望,把所有逃犯缉拿归案。好了,谢谢大家!”雷荃结束发言,弯腰鞠躬,全场却鸦雀无声。 杨会存抬起双手,问道:“都听清楚啦?” 大家齐声说:“听清楚了。” 杨会存笑道:“那还不鼓掌!”杨会存带头鼓起了掌,会场瞬间被掌声覆盖。他等掌声平息,接着说:“这次啊,小雷子在苏州立功了啊!不错不错,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小雷子的表现不错,让我刮目相看啊!我必须给小雷子记上一功,你们也应该好好反思一下,总结总结经验教训,不要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有事就耍官腔,然后糊弄人。同志们啊,水落一定会石出,大家一定要引以为戒,有则改之,否则东窗事发,我们谁都没办法向党国交代啊!” 领导的讲话,就是金科玉律。杨会存的话一停,满场的掌声又起。 杨会存摆了摆手,转头对着孔立强说:“我们找你来开会,找了整整一天也没找到。这个会议啊!原本今天上午就想开了,可你不在呀!我们这就一拖再拖,从上午拖到了下午,从下午拖到了晚上,直到会议开始了,才有人说在对面的饭店里看到了你。你说、你说说,你这是在误我们的大事啊!” 孔立强心想,你们开会,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就说到误大事上了呢?但他不能反驳,就站起来朝大家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害大家晚下班了。” 杨会存再次摆摆手,示意孔立强坐下,说:“也不怪你啊!今天这个会议嘛,没有提前通知你,也不能全说是你的错。不过啊,今天这个会呐,确实与你相关,非常重要。” 孔立强不解地说:“杨站长,属下实在愚鲁……” 杨会存抢话道:“你迟到了,没有听到小雷子的调查报告,我现在跟你简单讲一下。前不久,苏州望亭火车站的军火被劫了,孔立强,你的心里有数啊!这事你是赖不掉的,有你的份啊!我就不细说了。苏州站有个人叫吴云冰,孔立强啊,这人你认识的,我也不多介绍了。这家伙负责调查此案,他的结案报告,把你……把你孔立强列为了主犯。现在啊,小雷子接受严青的委派,去苏州重新做了调查,发现你孔立强不是主犯,真正的主犯另有其人,是共匪头目叫……小雷子……” 雷荃立即说:“主犯叫龙家瑛,从犯叫江三郎,中间人叫江哥,他有个帮手是裁缝,叫应景西……”他不看稿子,如数家珍。 杨会存摆摆手说:“够了够了!就是这么回事。吴云冰阳奉阴违,蒙骗党国,胡乱结案,这个罪名不轻啊!他是苏州站的人,前几天我把他弄了来,录了他的口供,然后把他送回去了。为什么我把人给送回去了呢?你们懂的,苏州站的人嘛,我们不方便处理,直接报南京吧,等于是给苏州同行难堪,就退回去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参会人齐声说:“站长英明!” 杨会存接着说:“孔立强你听好了啊!原副站长在这个案子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他也是受到了蒙蔽,是遭了奸人是欺骗,但原副站长经验丰富,终究是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所以才让你给军火库打了个电话。唉,我们这个脸算是丢大了,原副站长是我们站最能干的人,党国的得力干将,竟然也会遭人欺骗,怪就怪当时的局势太乱,这才让我们的敌人占了空子。整件事啊,孔立强,你保留了证据,加上苏州站同志查到的证据,再加上雷荃去望亭调查的结果,我们都一一作了对比,查实的线索都对得上,就把这件事给理通了。小雷子刚才已经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现在用一句话概括,原副站长接到了在国军部队一个朋友的电话,请他搞一些弹药弥补他、他的亏空……你们懂的啊!就迫于情面,帮着做了些手脚。就是这样的一个疏忽,差点被人利用上了。那个吴云冰,为了掩盖他伪造结案的真相,所以才一错再错,假口原副站长,意欲杀孔立强灭口,因为孔立强手里有证据证明,他不是共匪,是接受原副站长的命令在执行追查共党地下组织。一句话,吴云冰是怕孔立强活着回上海,把他的事给抖出来,所以就想把孔立强永久留在苏州,来个死无对证。” 得此话语间隙,孔立强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原一峰大骂道:“原一峰,你在说谎!我受你的命令不假,但你让吴云冰来杀我也是真。三枪啊!”他拍着前胸声嘶力竭地吼道,“杨站长,吴云冰朝这里打了我三枪啊!我差点死在苏州,就差那么一点点。假如不是原一峰下令,吴云冰这贼怎么敢对我开枪?他枪枪要我的命,绝对没有想放我一马的意思。是六亲不认啊!原一峰,我也曾经救过你的命,你这样对我,你对得起我吗?” 原一峰脸色苍白,一言不发,一声不吭。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孔立强看,却没一个人敢出声。 杨会存站起来走到孔立强的身旁安抚道:“不要激动、不要这么激动嘛!事实不是这样的,原副站长从来没有下过要杀你的命令,我们已经问过吴云冰了。他只说是口头命令,口头命令怎么能作准?我说你还想口头上买了杀手来杀我呐!你信吗?我反正是不信的。” 孔立强指着原一峰浑身颤抖,说:“站长,你这是在包庇他!我跟你无冤无仇……” 杨会存把手按在孔立强的肩膀上,把他压作在椅子上,说:“无冤无仇!孔立强,你说对了,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自然不会买凶来杀我。可你好好想想,你们也无冤无仇啊!”他指了指原一峰,“你们曾经是好朋友,不对,更应该是莫逆之交,有着过命的交情,他怎么可能让吴云冰来杀你!” (本章完) 第385章 逐客 第385章逐客 孔立强盯着原一峰,眼睛在喷火,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杨会存重重按住肩膀,说:“好啦好啦!消消气吗!事情都弄清楚了,你还不依不饶的,想干什么?孔立强啊!我们现在是开会,不是叫你来吵架的……” 孔立强抬头道:“杨站长,我……” 杨会存拍拍孔立强的肩膀,制止他说下去:“我明白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你一定是怀疑我在包庇原副站长。你可能不知道内情,我们第一个怀疑原副站长的人是严青,现在是严青的副官雷荃,亲自去苏州调查了半个月,才查清的事实真相,还了原副站长一个清白。孔立强,这还不够说服力吗?原副站长有错,他错在于抱有私心,上了朋友的当,我们身为党国之人,怎么可以如此没有原则?原副站长的错,我绝不会原谅,一定从严、从重处理……”他抬手扫了一遍大家,“你们记住了啊!都引以为戒,谁敢重犯这样的原则性错误,我一定不会讲情面,一定给予严惩,严惩不贷,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参会人异口同声。 杨会存满意地点点头,手松开了孔立强的肩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说:“孔立强,你要相信雷荃的调查,是吴云冰这厮胆大妄为,意图把杀你的责任推到原副站长的身上。吴云冰其心险恶,用意明确,你再揪着不放,那就是你的错了。” 孔立强恨恨地盯着原一峰,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他气势汹汹,义愤填膺的模样,谁都看在眼里,却谁也没有吱声,都正襟危坐着。 演戏要进入角色,此刻,孔立强主角,原一峰是配角。他抵着头,一脸内疚不安的样子。 杨会存继续说道:“对原副站长的调查,我们就到此为止。对于如何处罚,我要禀告南京,请上峰给予指导意见,我们遵照执行便是。大家可有意见?有不同看法,现在就可以敞开了说。” “没有意见!”大家齐声大喊,只有孔立强与原一峰没有开口。 杨会存点点头,摆了摆手,说:“好!好!接下来,我们讨论严青严副站长的事。”他顿了顿,见大家没有反应,接着讲下去,“严青和于娜有染,啊!勾勾搭搭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大家有目共睹。现在,于娜是日本特务,已经盖棺定论,没有异议了。尽管于娜的口供证明,严青不是其同党,但他的失察之过,绝对不能宽恕。那好,怎么处罚呢?我也得上报南京,请示总部毛人凤的意见。你们说说看,是否同意?” “我们同意站长的决定。”众人再次齐声说,唯原一峰没有开口。 杨会存看到了原一峰的反应,盯着他问道:“原副站长,你是不是有不同意见?” 原一峰想了想,说:“属下愚见,于娜的口供有待商榷之处。” “哦?说说你的理由。” “我们抓获了两名富士剑社的日本浪人,他们的口供是,十几个人一起在下海路躲藏了一天。我知道,下海路是一条不长的棚户区,难有一举同时容纳十几个人的地方。因此可见,他们的口供是事先串通好的说辞,完全不足信。” “不足信!呵呵!不足信我们又能怎样?他们是日本人,是富士剑社的剑客,不是战犯,我们能够刑讯逼供吗?就算我们把这两人当成刺杀古祝群的嫌疑人,可我们没有证据啊!怎么办?算他们打架斗殴吗?就算定他们打架斗殴,可他们是剑客,比武论剑,一个失手也是难免的嘛!假如我们给他们定个罪名,反倒容易引起……引起……啊!那个不必要的麻烦,造成国际影响,这不是给校长出难题嘛!原副站长,我们是军人,就该有必要的政治头脑,尤其是在当前这样的敏感时期,不能给国府添乱啊!” “属下明白!我们把这两个日本人放了,我就没有反对呀!” “你反对也没用。原一峰,你别忘了,你在停职,哪来反对的权利?还于娜的口供值得商榷呢!你就是想说,于娜的口供不实,严青的事还需进一步调查,是不是?”杨会存盯着原一峰如此说,见他没有回话,便接着说下去,“我记得你说过,严青这人正直,没有耍阴谋诡计。你刚才说这些话,倒是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了啊!原副站长,你的事情,变相是严青帮你澄清的,他的事呢?你也放宽胸怀吧!家丑不便外扬,我们上海站内的事,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被苏州呀……”杨会存扳起了手指头,“被南京呀、被毛人凤这小子看了笑话!唉!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要应付上峰的追查,要团结我们的同仁,我也很难做的,你就当是体谅我,少说两句吧!得过且过算了。”他顿了顿,敲了敲桌子,“好啦,大家没意见的话,我们继续讨论严青下一个问题。” 原一峰点头道:“站长教训得是!属下明白。” 杨会存赞许地点点头:“好好!明白就好。” 原一峰又说了一句:“以属下愚见,严青的下一个问题,没有必要再讨论了。” 杨会存的脸色一变,说:“原副站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还是有情绪嘛!” 原一峰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说:“报告站长,属下与严副站长曾经同在一组,一起出生入死过几年,对他的为人从来没有过怀疑。他对党国从来是赤胆忠心,我坚决不相信严青会被日本人收买。” 杨会存的脸色顿时放松了下来,说:“这话我相信!严副站长检举你、调查你这么久,哪怕你受尽委屈,也没听你在背后说过他一句坏话。唉……”他摆摆手,招呼原一峰坐下,“你们俩的人品啊!那是没话说,都喜欢有一说一,是我们上海站的楷模啊!”他指指大家,“你们都听听,都好好看一看,严副站长和原副站长,都是标标准准的硬汉军人,是你们学习的榜样。” 原一峰坐了下来,说:“谢谢杨站长谬赞,我跟严青从来是一个脾气,对事不对人,有怀疑就摆上桌面。我刚才这么说,也是同理。我相信严青,他是一个有原则、有立场的人,他绝对不会背叛党国,与日本人有勾结。” 杨会存哈哈大笑道:“好吧!原副站长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还有什么意见?我同意,对严青的调查,也就此结束。” 杨会存说罢,会场内的掌声顿时响了起来。 杨会存也鼓起掌来,说:“那我宣布!对严青的调查,到此结束。那就行啦!就这样吧!”他扭头对葛健说,“你去半个手续,把严青给放了。让他继续追查打死古祝群的凶手。” 葛健立正回答:“是!” 杨会存转头对原一峰说:“对你处分意见,我会上报南京。在此期间,我宣布,解除对你的停职令。从现在开始,由你负责侦破日谍一案,全力缉拿夏静琴,争取把她早日归案。你跟严青一样,有错待罚,我希望你们戴罪立功。” 原一峰同样是立正回答:“是!” 杨会存又转头对孔立强说:“孔立强,你的任务完成了,收拾一下,明天就回南京吧!” (本章完) 第386章 康元里3号 第386章康元里3号 杨会存的语气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孔立强不由得暗暗叫苦,才刚刚与组织联系上,查内奸的事毫无进展,杨会存已然下了逐客令!然而,他不能表示反对,还得做出欣然接受的样子说:“属下遵命!” 杨会存笑道:“你不是我的属下!孔立强啊!你还是回南京好!从此不问上海事,一心只做安乐王。哈哈哈……”他为自己的幽默仰头大笑,“等我们抓到夏静琴,破获了日谍案,我会亲自来南京,向毛局长汇报,说其中有你孔立强的功劳。怎么样?我够意思够朋友吧!” 孔立强留在上海的路被堵断,一时找不到理由留下,只得再次表示感谢。他扫了一遍在场众人,只有原一峰知道自己的来意,此时此刻,多么希望原一峰想出个办法来,能够把自己留下,继续完成没有完成的任务。 可是,原一峰不能有任何表示,因为他们仍然处在相互仇视的敌对表象中。孔立强眼睁睁看着原一峰坐在自己的对面,却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不能做。他感到分外的无助,不得不接受现实。 孔立强不得不这么想,所有的计划化为泡影,查内奸的任务已无法完成,上海之行失败了。他的失落,溢于言表,呆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着。直到会议室人皆散尽,他也没有想到一个留下来的办法,唯能长叹一气,暗暗思量,如何去向组织交代! 第二天,重获自由的严青,亲自驾车把孔立强送到了火车站,孔立强甚至没时间与武善堂告别。当然了,严青在内心里并不愿放孔立强走,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原一峰不是共党就是日谍,可杨会存要让孔立强回南京,他不能违抗顶头上司的命令。 在严青的心里,他已解除了对孔立强的怀疑,当看到雷荃的调查报告后,只有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觉,原一峰太难对付了。他因此暗想,凭一己之力,要想揭开原一峰真面目,难如上青天,只有与孔立强联手,也许还有希望。 严青帮孔立强买了一张火车票,见发车时间尚早,便找一家咖啡馆等候。严青说:“我们功亏一篑,就此放过原一峰,我实在是不甘心啊!” 孔立强说:“都是你的好副官,去苏州整出这么一个调查报告来。” 严青说:“此事不能怪雷荃,他是在恪尽职守,倒是原一峰这个奸贼……”他摇摇头,“他太奸了,做事做到滴水不漏,我自愧不如。唉……”他叹了口气,“强哥呀!照此看来,没有了你的帮助,要我一个扳倒原一峰,希望渺茫了,党国危矣。” 孔立强心里暗骂着“草泥马”,嘴上却说:“我就不信了,他伪装得最好,总有露马脚的时候。你别放松,继续紧咬不放。” 严青说:“那还要你说!怕只怕他这次抓到夏静琴再立新功,让全世界都帮他证明,他是忠诚于党国的之臣。反之,我就是奸佞小人了。”他摇着头顿了顿,“哦!对了,阿木林有消息了吗?” “没有!” “这个阿木林,只有吹牛的本事,徒有虚名。” “这样吧!”孔立强看了看手表,“离上车时间还早,我去给他打个电话。死马当活马医,实在没有好消息,也算是我尽力了。” 严青的眉头一皱,说:“打电话有什么用?送你来火车站前,我就给他打个电话,他的电话没人接呀。” “那我就没办法了。” “要不这样,我们去找他一次。” 孔立强再次看看手表:“一来一回,时间不允许呀!” 严青站了起来,一口喝光杯中的咖啡,说:“大不了签票,改下一班车走。杨站长没说非要你上午回南京,下午走也不算抗命。” 孔立强笑道:“听你的。” 他们果然驱车去找阿木林,然而,阿木林不见踪影。他们坐在车内等了一会,严青看了看孔立强,欲言又止的样子。 孔立强说:“是不是该走了!” 严青眨了眨眼睛,忽然邪魅地一笑,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什么意思?” “你留下不走了!可好?” 严青的话,正中孔立强心怀,但他却摇头说:“这可不行!我人在屋檐下,可不敢抗命。” “有什么敢不敢的?出了事,我帮你担着。” “我留下总得有理由吧?杨站长已经明确下令,缉拿夏静琴的事由原一峰负责,我继续跟阿木林眉来眼去,让他们知道了如何交代?我抗命的罪名可不小,可能会让我前程尽毁。” “交代个屁!你不需要再插手日谍的事。” “那我留下来干什么呢?” “你不要回站里,也不要过问日谍一案。你留下来,请阿木林暗中帮我调查原一峰。你刚才说得很对,他伪装得最好,总有露马脚的时候,你就帮我找出这个马脚。杨会存已经明确表示,取消了对原一峰的调查,我不能明着跟他对着干。强哥!愿意留下来暗中助我一臂之力吗?” “这可不好!原一峰何许人也?我几斤几两?我心中有数。你让我暗中查他?这不是找死嘛!我做不到,恐怕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你还没明白!我不是要你去跟踪调查原一峰,是让阿木林去做。阿木林在这行摸打滚爬几十年,这点本事总有吧?否则哪能活到今天,照片早就上墙了。” “哦……我知道了,你是让我留下来做你跟阿木林的中间人。假如阿木林直接向你汇报,可能会被原一峰识破。我暗中与你联系,倒是可以麻痹他们。” “差不多,就是这层意思。” 孔立强的心跟着一动,说:“我违抗杨会存的命令,私自留下来可要预备一条退路。” 严青点点头,说:“嗯!有道理!事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想怎么做?” 孔立强用手指敲敲自己的额头,装出努力想主意的样子,说:“我来上海的第一天,你给我看过一张共党的名单。我跟共党之间,你是知道的,已经水火不容了,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 “你的意思是,用查找地下共党为私自留下不走的借口?” “这个理由牵强吗?我总得为我自己留条后路呀,以免上峰追责嘛!” “理解理解!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是我怂恿你留下来的,你的后路,我一定要为你铺好。嗯,这样吧!我给你几个共党嫌疑人的名单,一旦杨会存或者原一峰发现你在上海的踪迹,你就把名单交上去,就说这几个共党跟你以前打过交道,你留下是为了查实证据,破获共党潜伏在地下的隐秘谍报系统。” 峰回路转,能够就此留下来,已经得偿心愿,而严青的这番话,更加令孔立强感到惊喜,这不折不扣属于意外所得!他立即装作将信将疑的模样,问道:“真的假的?说人家是共党可不是闹着玩的,随便编个名字就说是共党,也是蒙混不过去的!” “哎呀!这道理还需你说?强哥,你是真心要帮我,所以我才会豁出去帮你,当然,归根结底我们都是在帮我们自己。” “严副站长呀!你现在说话也喜欢绕来绕去了,我被你说得头都晕了。” “一句话,千真万确。” “不可能吧?当真是共党,你为什么不抓?” “我是等时机再抓。” “哟哟!严青啊严青,你当了副站长,果然跟以前大不同了。照你原来的脾气,眼里哪容得下沙子?早就连根端了。” “你不明白!有些人是抓不得的!没有真凭实据,没有抓现行,我是不能随意抓人的。” “这个道理我懂。” “那就得了。强哥,你听好,记住了。康元里3号甲,有一对夫妇,男的叫董泽楷,女的叫卓晚秋。抗战胜利前,他们一直在南洋经商,据说生意做得一般,在南洋混不下去了,最近已经回来了……” 孔立强大惊失色,连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康元里3号甲?” 严青微笑着说:“对,没错,康元里3号,是不是很熟悉呀!” 孔立强的心顿时一沉,不觉叫了一声:“啊!我的天呐!严青,严副站长,你这不是在耍我嘛!” (本章完) 第387章 他也贪 第387章他也贪 康元里3好甲,是卓立男的家!孔立强暗暗吃惊,心里顿时想起几天前的场景,卓立男家亮着灯,她的哥哥在家见了肖医生,还有程侑在暗中偷窥。忽然想到,既然严青把卓立男父母兄弟列为嫌疑人,怎么没见有人在外监视? 孔立强的怀疑,无需他问,严青主动相告:“你不应该吃惊,应该早已料到。你的相好卓立男是共党,他的家人怎撇得开嫌疑?” 孔立强点点头:“嗯!” “我就担心你,你下不去这个手!”严青目光炯炯,紧盯着他说。 孔立强刻意露出一丝纠结的神色,低头犹豫了一下,说:“我跟她,唉!跟她已经翻脸了。我差点死在卓立男的手里,现在也不会再念就情了。”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强哥,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只有在你遇到麻烦后,你再把董泽楷夫妇抛出来。说实话,我至今没有对他们下手。因为,假若我派人去暗中盯着,毫无疑问,一定会被他们发觉。这么一来,反倒难弄了。这个原因,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明白!我更明白的是,我有他们的名字在手,是我留下不走最好的理由。” “一点即通,聪明!”严青翘了翘大拇指,“这下你还有后顾之忧吗?” “后顾之忧呀!唉……”孔立强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彻底变成砧板上的肉啦!” “此话怎讲?” “我有了应付杨会存的说辞,可是,一旦卓立男家有风吹草动……不是,不是风吹草动。”他想了想,“万一董泽楷他们闻风而逃了,我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喽。” 严青伸手握住孔立强的手,诚恳地说:“强哥,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嗯,算大实话吧。从你义无反顾,一心准备着回南京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你是回不去的人了。嗯,回不去,我是说你回不到共党那边去了。你是铁了心要留在我们这边啦!” 孔立强惊恐看着严青说:“天呐,你刚才给我买火车票,说到底是在试探我?” “可说是,也可说不是。我们做这一行,要彻底相信一个人很难。强哥,也许可以这么说,当年,我知道你的身份,你知道我的身份,我们相互知根知底,光复大业一致,那是才是真正的信任。现在嘛,形势复杂……” “别说了!严青,我很难过,你居然在怀疑我。算啦,我还是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我突然明白了,杨会存让我回南京,反倒是真心实意地在帮我……” “好好好,我错了!强哥,我不该怀疑你,是我小人之心作祟,这总行了吧!” “严青,我一直把你当好兄弟,连你开枪打我,我也没有记恨你。唉!原一峰派人杀我,并没有打中我,我在心里反倒过不去。罢了,罢了!你们上海的浑水,我不参与了,我还是回南京享清福去吧!” “孔立强,我都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又旧事重提,要不你也朝我开两枪,一报还一报!你以为我朝你开枪我好受吗?我的心也在痛,一直做噩梦。” “严青,你说这话有意思吗?”孔立强突然提高了声音。 严青不敢正视孔立强的眼睛,脸上布满了歉意,说:“强哥!过去了的事,我们都有苦衷,不提也罢。从此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强哥,你这次一定要帮我。” 孔立强见他的恳求言辞真切,轻轻地叹了口气,故意沉吟了半晌,才抬手捻了捻手指,说:“严青,我们从此不要再把兄弟两字挂在嘴上了。” “你生气啦?你想让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严青,我有自知之明,我曾经的身份,怎么说都很敏感。你怀疑我很正常,我不生气,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你。你是在跟我说真话、说实话。” “你明白就好!强哥,我谢谢你的体谅,我确实是有苦衷的。对了,你捻手指干什么?” “我记得你说过,我不是这块料。嗯,不是做特工的料。我的特长在于做生意,从今往后,我们就不讲情面了,直接谈钱吧!也许,看在钱财的份上做事更实际。人为财死,也好过……” “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钱我有,要多少就给多少。来,下车……”严青打开车门,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弯腰打开箱子,“随便拿。只要你拿得动。” 孔立强跟上去一看,好家伙,箱子中是整沓整沓的美金,还有几十根金条,禁不住脱口嚷道:“哇塞!我做老板时也没见过这么多现金。” 严青尴尬地一笑,说:“都是进贡来的。我坐在副站长的位置,不收都不行。我要钱也没用,无非就是打点打点……咦!强哥,我差点被你牵着鼻子走了,你哪里是自己想要钱?是要付阿木林工钱吧?” 孔立强笑了笑,说:“说实话,最懂我的人是你。也可以这么说,我说什么话,做任何事,都欺瞒不了你。你呀,就是我命中的劫,彻底输给你了。” 严青哈哈大笑:“倒像是我早知道有今天。看来呀!我们无需视钱财如粪土,关键是时刻还得用钱来开道做事。唉,说到底,现在做事离不开钱。”说罢,也不管孔立强会取多少钱,一个转身就坐进了车里。 孔立强看着一箱子的美金和黄金,心里唯有苦笑。一直以为严青尽管是军统,国民党腐败成性,只有他是例外,为人正直,想不到他也在贪。孔立强暗想着,抓了几刀美金和金条放进口袋,关上箱子,盖上后备箱,转身捂着沉甸甸的口袋,对严青说:“你去吧!有消息我给你打电话。” 严青抛给他一把钥匙,说:“住我家吧。还是老地方,你应该记得。”同时,他挥挥手,伸脚一轰油门,头也不回地去了。 孔立强点点头,招招手,看着严青驾车而去。他没有离开,干脆坐进了阿木林的侦探社,死等他回来。 他一直等到午间,终于等到阿木林一摇一摆地出现了。 阿木林见孔立强在等他,有些奇怪地问:“你等我呀?等我干什么?” 孔立强皱皱眉,没好气地说:“你说呢!”边说,边取出一沓美金,两根金条仍在桌上。 阿木林的眼睛一亮,夸张地笑道:“哇!不愧是大老板、大手笔!出手就是大方。哈哈……”他连着笑了两声,“你说没钱,我也不会问你要;你给我钱,我也不会不要。我这人嘛!就两个字,高兴!” 孔立强笑着骂道:“甭卖乖!这么多天没有消息,还不是没看见钱嘛!说得比唱得好听,我好歹也算是熟客,跟我玩这一套心机。” “哎哎哎……孔先生,孔大老板,孔长官,你说这话可就冤枉我啦!我这人嘛!说到做到,事成后再拿钱,是我立下的规矩,几十年没变了。不信?你去道上打听打听。心机?我跟你耍心机……” “别说废话了,这人有线索了吗?” “线索?这个时候还跟我要线索?孔先生,你是来打我脸的吧?用美格哩打我脸,我无所谓!” “你话说说清楚,什么叫用美钞打脸?我咋听不懂呢!” “姓夏的女人,我没出三天就找到了。可是,等我找到这个娘们,亲眼看见你们的人已经把人家的前门后门都管住了。你们这算什么意思?你才是有心机,玩我呐!” “啊!有这样的事?” “你不知道吗?” 孔立强摇摇头,阿木林接着说:“我认得在暗中监视的一个人,是你们站里的,他叫庄昳秋。一个白面书生,很有特点的军官,我绝对不会认错人的。所以嘛!既然你们已经把人给盯牢了,我还多事干嘛?当然,你给的钱嘛,我还是要收的……” (本章完) 第388章 池田介 第388章池田介 孔立强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庄昳秋?原一峰的侍从副官,假设阿木林没有说谎,起码说明,夏静琴早就落在了原一峰掌心中,他到底想干什么?孔立强的脑子里在想这件事,但在潜意识上,却不能与阿木林之间产生说话空挡,随口说:“你帮我查一个人。大成伞坊的程侑。我想知道这人有啥背景。现在的女当家跟他有没有私通关系。” 他的脑子里装得太满,很难一心二用,说话因此一句一断,阿木林察觉到了异常。 阿木林很早就听说过大成伞坊老板邱成章娶儿媳时闹出来的风波,江湖上有很多关于乔英子的传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孔立强,强忍着笑说:“哦!一句话,查这种事,我最拿手了。” 孔立强一直在想原一峰不抓夏静琴的用意,也就不愿再多逗留,他又掏出一刀美金甩在了桌上,拱拱手说:“查到了消息,你不用打电话了。我每天晚上会来这里,你直接告诉我。我走了,明天见。”说罢,他走出了阿木林的侦探社,走去了严青的住处。 原一峰为什么不抓夏静琴?孔立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这么做,恰恰是为了给孔立强争取时间,争取在外自由活动与组织发生联系的时间。 当他在会上听杨会存发出了驱赶孔立强回南京的命令,心里唯有一声叹息,前功尽弃! 第二天,听说严青把孔立强送去了火车站,只道木已成舟,孔立强已经回了南京,也就对副官庄昳秋说了两个字:“收网!” 庄昳秋会意,立即通知行动队抓人。当严青和孔立强尚在阿木林的侦探社门前合计的时候,夏静琴已然被抓进了站里。 对夏静琴的审讯立即展开! 原一峰亲自审夏静琴,庄昳秋做记录。然而,夏静琴远非于娜可比。她负隅顽抗,似乎已有心理准备,始终闭口不言。僵持到了晚上,原一峰给她上刑,夏静琴的嘴巴,这才逐渐被撬开了。 夏静琴一开口,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她潜伏在上海,在日本人投降前,接受到一个任务,去重庆见一个人,此人名叫黄桂仁。 原来,黄桂仁非但是一个军统特工,还是汪精卫的追随者。 他以军统的身份潜伏在皖南部队中,以一己之力,离间了部队高层领导,挑唆一个师擅自调防下山,因而给重庆找到了借口,制造了震惊世界的“皖南事变”。 黄桂仁因汪精卫曾经行刺清朝摄政王而崇拜他,自他在南京另立中央后,便一直为汪伪政府提供情报。当时身在重庆的他,始终保持着与汪精卫的地下的联系。 他正是凭借着这样的关系,才毛遂自荐前往上海,替重庆政府从丁育春手中采购生活物资。又因为,黄桂仁不愿轻易暴露自己亲日的本性,这才让原一峰小组做了自己上海之行的贴身护卫,借此混淆视听,也正因此,原一峰小组在保护黄桂仁在上海期间,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反而立了一大功;同样,为了掩人耳目,黄桂仁选中了没有身世背景的孔立强,做两个政府之间的贸易中间商,这是孔立强本人没有看破,反倒是浦成察觉到了。再后来,他把孔立强策反进军统,不过是做给军统上海站看,黄桂仁对党国的赤胆忠诚。 既然是只为做表面文章,黄桂仁回重庆后,并没有把孔立强的事向代局长汇报,等于是打了一个闷包,意在把孔立强留着备用。 黄桂仁本想把孔立强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料到,在他看来资质平凡的孔立强,求生本能倒也了得,在苏州收集着证明原一峰贪污受贿、倒卖资敌的证据。他为了收买人心,为己所用,一方面把原一峰在军火上做手脚的事,以私人的名义通报给了杨会存,并授意杨会存保下原一峰,借此把柄胁迫原一峰感恩自己,力促原一峰来南京帮助自己在军统局的局级层面争取一席之地;另一方面,黄桂仁对孔立强恩威兼施,把他留在身边的目的只有一个,用他来牵制原一峰在南京施展才华,从而制约原一峰,达到平衡力量的目的。 黄桂仁怎么也没有想到,原一峰是潜伏在军统上海站的中共资深特工,而孔立强则是信仰不变、意志坚定,自始至终没忘初心,不尽余力地在为党工作。 日本人眼看着大势已去,唯有投降罢战,才是保全实力的唯一出路。但是,投降的后果,日本内阁谁都清楚,必将不堪设想。因此,在宣布投降前,日本内阁提出,必须想办法保证即将被列为战犯之人的生命安全。所以,他们让夏静琴前往重庆找到黄桂仁,要他出面斡旋。黄桂仁不负使命,立即求见何应钦和汤恩伯等人暗度陈仓。他借何、汤之名,用钱开路,买通一些人在老蒋面前陈述利弊,鼓动总统侍从室在日本人投降前便列出了战犯特赦名单,数百名侵华日军将官名列其中,跟日本人暗送秋波。 这份特赦名单很快转送到了日本内阁手中,日本天皇这才向世界宣布投降。 为了把这份战犯特赦名单落到实处,黄桂仁率先从重庆回到了南京,催促何应钦他们尽快向世人公布。何应钦等人深知此举无法向国人交代,唯恐激怒民心,过不了舆论这关,便采取了步步为营的策略,先是公开向侵华日军总司令官冈村宁次示好,借此试探民情。 原一峰听着夏静琴的交代,越听越是心惊。这是一场惊天的阴谋,彻头彻尾的汉奸行径,更是枉顾国仇家恨的卖国勾当! 他坐在审讯房,看着夏静琴心凉如冰,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此事公之于众。 空口无凭,就算公之于众,又如何令人信服? 原一峰冷冷地问:“那份特赦名单现在何处?” 夏静琴说:“已经送去了日本。” “可有备份?” “不知道!” 原一峰向刽子手使了个眼色,缓缓吐出了一个字:“打!” 几鞭子之后,夏静琴一边大声呻吟,一边痛不欲生地说:“我就知道这么多,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有没有备份,我只不过是一个中间人……” 原一峰问:“重复一边,你是谁与谁的中间人。” “我是黄桂仁和我上级的中间人。” “你的上级是谁?他叫什么名字?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是日本人,他的名字叫池田介……” 恰在这时,杨会存和葛健走了进来。 (本章完) 第389章 特赦黑幕 第389章特赦黑幕 杨会存一听说夏静琴招了,他有抑制不住的高兴,连忙在葛健的陪同下,赶去审讯室看个究竟。原一峰作为下属,见站长亲临,出于尊重,不得不暂停问话。杨会存一屁股坐在了庄昳秋的身边,一边随手翻看起口供,一边说:“这么快就让人开了口,你们行啊!都说了些什么!” 原一峰恭维道:“您教导有方……” 杨会存的眼睛落在口供上,一开始还“嗯嗯嗯”地应付着,神色却是越看越严峻,抬头打量了夏静琴几眼,不觉又转头看了看原一峰,突然问道:“原副站长,你们几天没合眼了吧?看你的眼睛都敖红了。” 原一峰点头说:“还好!等录完她的口供,我是要好好睡一觉去。” “唉!辛苦啦!你们都辛苦啦!身体最要紧,何必这么拼命呢?姓夏的早说一天、晚说一天都差不多。你们审她,也不急于一时嘛!今天就到这里吧!嗯……这个,不急,啊,不急!都休息去吧!啊!这个,都回去好好睡一觉,只有精神饱满,才更有利以后的工作嘛!”杨会存挥挥手,“休息、休息,你们赶紧都去弄点吃的,今天就审到这里啦!吃饱了好好睡一觉。” 原一峰见他说话有些啰嗦,且有些反常,一时猜不出他说此话的用意。 庄昳秋说:“报告杨站长,我们不辛苦。” 杨会存道:“你们的积极性,我都看见了,不过嘛!休息更重要……” 原一峰悄声打断道:“站长,此人抗审经验丰富,好不容易开了口……” 杨会存反过来打断他的话,摆摆手说:“你看看,你们把人家给打的。啊……打成这样,成何体统?我们是要讲人道的嘛!况且,人家是女人,你们一点也不讲怜香惜玉,把人弄成这样,这可不好。原副站长,你不要再说了,今天到此为止,这是我下的命令,不要再审啦!”他不待原一峰表态,抬头喊道:“来人呐!把人给押下去,好生看管。嗯,你们谁去叫个医生来,替人家看看,有没有伤着骨头。唉,你们呀真是的,对付一个女人,何必下这么重手!于心何忍嘛!” 庄昳秋刚想开口说话,被原一峰制止。他说:“我们服从站长的命令。”他拍拍庄昳秋的手臂,“你去让她签字画押。” 庄昳秋答应了一声,收拾起口供纸让夏静琴按手印去了。 杨会存附在原一峰的耳边悄声说:“不能再审下去啦!” 原一峰终于明白杨会存的用意,试着说:“我们局的职责就是调查事实真相。” “狗屁!你不要说话,听我的照做就是。赶紧收手,我尚能保你立功嘉奖,否则的话,只怕你小命难保,还要连累我。” “是不是因为牵扯到了何长官汤司令?还有老头子?” 杨会存瞪了原一峰一眼,恨声说:“知道就好!你这叫拎不清!再这么查下去,那是在害我。你呀,真是个糊涂虫,一点也不懂利弊关系,没有一点政治头脑。原一峰,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命令你休假……”这时,庄昳秋回到了审讯台,夏静琴被人抬了出去。杨会存一把接过口供,说:“口供给我保管,你……”指指庄昳秋,又指指其他人,“你先出去,你们统统给我出去。” 庄昳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紧张地看了看原一峰,对着杨会存问道:“杨站长,我做错什么了吗?” 杨会存拍拍口供,大声吼道:“假如你们泄露半句出去,就犯了人头落地的错,明白吗?” 众人大惊失色:“是!”“不敢不敢!” 原一峰看在眼里,明白杨会存是在打狗训主。 杨会存说:“啊什么啊?还不快走!记住,嘴巴关紧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在场刽子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却流露着摸不着头脑的目光,人人都说了句:“是是!”均低着头走出了审讯室。 原一峰刚想开口说话,杨会存抢先说:“你也一样,别问、别说,回去睡大觉,我是为你好,为大家好。”顿了顿,“我以为只是一个小案子,没想到这么大,你们哪里是在抓特务间谍,分明是在给我招惹大祸。原一峰,你给我听清楚,这个案子,你不要再碰了,让我来处理,明白吗?” 原一峰说:“不明白!” “不明白?那就回去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说话。假如你胆敢再去接触那个、那个夏静琴,我立即撤了你的职,立即把你送去南京。嗯……原一峰,我没有开玩笑,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听清楚了吗?” 原一峰点头道:“明白!我听你话就是了。” 杨会存再次警告道:“你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赶紧识相一些,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哦!”他叹了口气,低头想了想,“我这就赶去南京,在我没回来之前,你绝对要服从我的命令,绝对绝对不能轻举妄动,答应我!” 原一峰无奈答应:“是!” 杨会存转头对葛健说:“你不要跟我去南京,寸步不离留在站里。你只需做一件事,看住夏静琴,不能让她死在这里,也不能让她见任何人。有谁要去见她,我给你特权,原副站长做见证。”抬手指了指原一峰,“有谁试着去见夏静琴,你可以行使我给你的权力,一律拘押起来。我不管他是谁,你都人给拘押起来,等我回来处理。当然,有谁抗命,你可以开枪。” 原一峰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目睹着杨会存露着紧张的神色,言词重复地发号施令,那是前所未有的事,足见其郑重的态度,心里却开始念叨起“池田介”这个名字来。 要想揭开这起黑幕,在站里已经没有机会了,只有这个池田介,才是一个突破口。原一峰暗暗这么想着,脸色是恭恭敬敬。 第二天一早,杨会存果真带着那份口供去了南京,原一峰坐在办公室开始冥思苦想。他的脑细胞以核裂变般活跃,脑内存也以光速般运行,唯独“池田介”三个字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记忆。 池田介,他是谁?什么职业?在哪里?原一峰一无所知。杨会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在夏静琴说到池田介的时候来!原一峰想到这里,有点懊恼,扼腕长叹。 他多么想借助组织的力量,来找出池田介,可是,如何联系邵玺安?自己外出去见,严青肯定会派人跟踪,直接打电话,电话仍然可能被监听,去杨会存办公室打电话,此时已无借口。 杨会存已有话在先,在站内无法动用人力查寻池田介,孔立强又回了南京,在站外无法去向组织寻求帮助,他的思路,似乎走进了一个死梧桐! 忽然,原一峰一个激灵,他想到了阿木林!也许,请阿木林查找池田介,是唯一可以一试的办法。 (本章完) 第390章 猜 第390章猜 庄昳秋给原一峰端来一杯刚泡好的茶,原一峰问道:“你对昨天的事怎么看?” 庄昳秋说:“杨站长是条老狐狸,他是担心天被夏静琴捅破了。”他抬手指指天花板。 原一峰点点头,没有说话,却明显是在想着心事。 庄昳秋猜到他在想什么,就说:“其实吧!我也不甘心。” 原一峰盯着庄昳秋,玩味般的眼神上下飘忽,仍然没有说话,似乎,当初惜言如金的原一峰又回来了。 庄昳秋等了等,接着又说:“我们在前线与日本人刺刀见红,有些人却在慷民族之慨许诺。这种事不知道还行,知道了就有点闹心了。” 原一峰开口问道:“你相信吗?” 庄昳秋的眉头一皱:“相信什么?夏静琴的话吗?” 原一峰点点头。 庄昳秋微微一笑道:“十有八九。” “哦?” “报纸上登过,坊间也有传言,说何长官待冈村宁次如上亲,非但没有让其坐牢,还好吃好住地供着。这不就是变相证明,夏静琴的供词不是信口胡说嘛!” 原一峰再次点点头,不说话。 庄昳秋说:“杨站长不让我们再审下去,是怕不好收场。这事一旦昭告天下,嗯……我有句不中听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原一峰是脸色一片淡然,轻轻地敲了敲桌子,说:“那就不要说了。” 庄昳秋看得明白,他是提示办公室内有监听,当即有些感动地说:“谢谢!那我做事去了。” 原一峰点点头,说:“去吧!”待庄昳秋刚一转身,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说:“我上个厕所去。”说罢,起身朝外走去。 庄昳秋看着原一峰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跟了出去。他深知原一峰的处境,有些话不方便在办公室说,而有些话音却一听就懂。 庄昳秋检查了一遍厕所,厕所空无一人。庄昳秋说:“我们再审下去,公之于众,恐怕老蒋都要下台。” 原一峰忽然问道:“你上次去富士剑社?” 庄昳秋说:“简单!” 原一峰点点头,说:“再帮我做一次。” “是!” “可能会惹祸上身。” “我是军人。” 原一峰又点点头,不再说话,专心方便。 他回到办公室,写了一封信,召来庄昳秋,用手指轻轻划着信封上的地址,眼睛盯着庄昳秋看,却没有说一句话。 庄昳秋心知肚明,他们都无需开口,已经一目了然彼此想说又没说的话。他伸手取过信,揣在了怀里,转身取过几份文件,离开了办公室。 当天晚上,孔立强来找阿木林打听消息。 阿木林从抽屉中取出一封信,推到孔立强的面前说:“不要着急,查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否则钱也太好赚了。你先看看这个,什么意思?” 孔立强低头一看,信封上写有一行侦探社的地址,没有收信人的名字,却署有寄信人的名字:南京孔立强缄。便讶异地说:“啊!冒名信!” “我知道!你的字我认得。” “是来敲诈勒索吗?” “你看呀!” 孔立强抽出信纸,是一张白纸,上书“池田介”三个字。不解地说:“应该是个人名。” 阿木林笑道:“还应该是日本人的名字。” “冒我之名,只为请你查这个日本人?想干嘛呀!” “你注意看,信封上没有贴邮票,也没有盖邮戳,而且还是邮差正儿八经送来的,有意思吧?” 孔立强笑道:“确实有意思!冒我之名,说明写此信之人,对我们的关系了若指掌,有来头啊!”他仔细看了看笔迹,“肯定不是严青。严青的字轻灵,这字厚重,说明城府极深。” 阿木林翘翘大拇指,说:“有道理,字如其人。他的意思也很明确,查到了这个叫池田介的人,直接告诉你就行。钱当然也由你支付啦!哈哈哈……”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无非是与你请我查的那个夏静琴有关。” “因为夏静琴涉嫌日本特务?”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当然,只有当事人猜得出这封信的用意,可见,他是你的身边人。孔老板,可能会是谁?心里有点眉目了吧?” “也许吧!你别管这么多啦!让你查就查查呗!钱不是问题。” “爽!你爽我也爽!我们都是爽快人。就这么着吧,连带程侑一起查。” 孔立强想到了写信之人,非原一峰不可!他此举的目的只有一个,让组织知道这件事。 事实正是如此。 原一峰无法与阿木林直接发生联系,一是生怕杨会存发现,二是担心严青横生枝节。他猜到,孔立强与阿木林之间一定会互通信息,也就冒孔立强之名给阿木林写了此信,用意正如他们所想,通过孔立强,让组织知道池田介这个人。那么,组织上绝对不会轻视如此大费周折传送来的情报,一定会想办法找出池田介,把国民党政府勾结日本人的事公之于世。 庄昳秋也在猜原一峰的心思,只是他的猜,是出于一个副官擦貌辨色上司的本能。原一峰自从遭受严青怀疑之后,庄昳秋深知,自己是原一峰的副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原一峰倒台,他就自身难保,因此,他只有帮助长官度过难关,才能有看得见光明的未来。正所以,原一峰借助庄昳秋的暗中联络,促成了富士剑社成功行刺古祝群,从而让严青栽进了特为他量身定制的圈套。 庄昳秋在厕所间对原一峰说过“简单”两字,貌似一个难解的死结,只要应对了方法,一切都会变得简单,所谓“大道至简”就是这个道理。 庄昳秋的女朋友在秘书处任职,女朋友有个表哥在做邮差。他要把一封没有贴邮票的信送到阿木林那里,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一如把古祝群去外滩蓝宫酒吧消遣的信息传递给富士剑社那般,邮差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然而,靠“猜”来成事,难免会有猜错的时候。 孔立强就犯了这样的错,他非但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武善堂,还在想着把查寻“池田介”的进展情况告诉原一峰。 当然,事情必须一样一样做,他首先考虑的是,如何去见武善堂。 武善堂所在的饭店,就在军统站的斜对面,冒然去见,势必存在被发现的风险。孔立强转念想去文康里,他又不敢造次,因为邻居陈来生已经叛变,组织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次出现在文康里。 怎么办?孔立强拍拍自己的额头,自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太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