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 第一章:有美一人 山坡上一株白玉兰树附近,地上露出一方洞穴,原婉然坐在边上捶打臂膀。 她花了大半天,挖出脚下这长宽各四尺①、深两尺的坑洞,搞得手臂痠疼,不休息会儿不行。 周围一片稀疏的白玉兰林,一条山路穿过树木山坡往山下延伸。山下翠绿麦田一望无际向天边铺展,在那绿色汪洋中,村人屋舍零星散布,如同一座座孤岛。 原婉然远眺,见平地空旷处一群燕子低低掠过半空,想起老话“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就来到”。她向身畔轻声道:“黑妞,一会儿便要下雨啦。” 当她转脸过去,身畔空空如也。 距她几尺开外,地上平铺一领席子和床褥,上头躺了一只大黑狗,皮毛乌黑发亮,身躯却无一丝呼吸起伏。 原婉然鼻梁泛酸,之前好容易止住的泪珠再度扑簌簌落下。 今早她起床,黑妞静静躺在床脚,并未如往常见她醒转便由地上跃起打转。起先她以为黑妞生病了,急急上前察看,没想到事态还要糟糕——黑妞停了呼吸。 她不肯信,不住叫唤抚摸黑妞,然而它毛发粗硬的身躯越来越冷,终至冰凉。她撑不住哭了。 两年前,她十五岁,嫁到京城外的翠水村,人生地不熟。新婚未久,夫婿韩一便远赴沙场,留她独守家传田地,以及田里一座小屋院。 韩家宅院距离最近的烟火邻居要两刻钟路程,四下田野空旷,原婉然夜里害怕闹鬼闹贼,好些日子没睡过安稳觉。 幸好黑妞在,这只黑狗机警护主,与她形影不离。有一回,她上山采野菜遇上毒蛇,黑妞一耸身扑上前咬死它。 而今黑妞死了。 原婉然用家里最好的草席和床褥包裹它,一路哭,一路抱往山坡。黑妞身长体沉,她抱它在怀颇为吃力,从家中到山坡一路上踉踉跄跄,不小心摔了几回,正好借着皮肉疼痛的由头哭得更凶。 想到黑妞生前种种忠心,原婉然抹干眼泪,手撑地面半滑半跳回到穴底,抄起锄头刨土。 黑妞体形长大,给它的墓穴要大才好,不能让它在里头磕头碰脑住得不舒服。 地挖越深土越硬,原婉然咬牙奋战一会儿,手又酸了,搁下锄头休息,冷不妨墓穴上方有人出声。 “啊哈哈,黑妞死了?”那人笑道。 饶是原婉然一年难得动回怒,闻言豁地抬头瞪眼,洞沿上方站了一个男人,二十来岁,方头大耳,鼓凸金鱼眼一来就往她胸脯盯。 “蔡重?”原婉然蹙眉,不假思索退到洞底离他最远的位置,迅速爬上地面。行动间碰到靠在洞沿的锄头,锄头翻落洞底。 “婉妹妹。”蔡重拉长音调,唤得好不亲热。 原婉然但觉一条蛇黏腻钻入自己耳朵,她隔衣拂过臂上鸡皮疙瘩,道:“我哥嫂又叫你传什么话?” “瞧你这话说的,姐姐、姐夫不让我传话,我也会找你啊。”蔡重朝她抛一个媚眼:“从前我一趟趟上原家,就为的见你,你忘了?” 能忘掉才好呢……原婉然眉心拧得更深,从前她在娘家做姑娘的时节,蔡重上原家走亲戚,逮着机会便调戏人。她嫂子蔡氏视而不见,还逢人便说她跟蔡重如何看对眼,要亲上作亲。老天保祐她嫁了别人,又与娘家断绝往来,这才摆脱蔡重。 可惜好景不长,前阵子起,蔡重叁番两次借口替原家递口信,来翠水村搅扰她。幸亏黑妞在,赶跑这不速之客,之后蔡重销声匿迹好一会儿,原婉然总当他死了心,怎料阴魂不散。 “你来,究竟为的什么事?”她冷声问。 “自然是好事,”蔡重清清喉咙,神色间一付宣读圣旨、下降隆恩的派头,道:“我和姐姐、姐夫商议定了,下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咱们成亲。” “……”原婉然愣在当地。 “哈哈,瞧你,乐得说不出话了。”蔡重朝她挤眉弄眼,表示明暸她的“惊喜”。 原婉然依蔡重的辞色猜度,他口中的“咱们”指的是他和自己,但这话委实悖于情理,因而问道:“谁和谁成亲?” 蔡重拿看傻子的眼神瞅她一眼,“自然是我和你。” 一股热血冲上原婉然双颊,蔡重自作多情已经够恶心人了,还一厢情愿宣称与她成亲?再者,她哥嫂和蔡重凭什么以为他们让她改嫁,她便得从命? “黑妞。”她向地上轻唤,示意黑妞赶人。 然而话在舌尖尚未送出,她当即意会,黑妞不在了。 原婉然刹那又眼泛泪花,转念警觉有外人在,那人还是她素来讨厌的蔡重,便不肯示弱,强自咽回泪水。 正是此时,她眼角余光不经意掠过四下,目光所过处空荡无人,她眸中水气即刻吓得一干二净。 从山坡望到她家屋院,一路上就她与蔡重孤男寡女。蔡重人品低下,往日全靠黑妞驱赶吓阻,如今黑妞没了,万一他……他不规矩…… 原婉然头皮发麻不敢深想,目光落向洞穴,见到洞底锄头,不由轻咬下唇。刚刚爬上地时,自己该随手带上它防身的。 她尽量保持平静,不着痕迹往后退步,“你休胡说,我已经嫁人了。” “甭作梦了,”蔡重嗤之以鼻,“仗打完半年多,韩一便是爬也该爬回京城,到如今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准是死透了。” 原婉然见他触自己丈夫楣头,刹那两腮赤热,脱口道:“他会回来,我相公说过他会回来。”她话声软柔,语气却十分坚定,“哪怕他死了,我也不嫁你。” “为什么不嫁我?”蔡重满面不可思议,随后眼睛瞪得铜铃大,指住她鼻子暴喝,“破货,你背着我勾搭上野男人?” 蔡重凶起来不是不吓人,原婉然一颤。 “你、你少血口喷人,”她往后退步,捺下怯意道:“我要守寡。一女不嫁……”突然她不作声,只因“一女不嫁二夫”这话她已无资格出口,思及其中原故,她投向蔡重的目光又添怨懑。 蔡重全没留心她眸中不满,只当听了笑话哈哈大笑,绕过墓穴逼近她。 “守个屁寡,前阵子朝廷下诏,鼓励寡妇改嫁……对了,德妃娘娘你知道吧?年初生了皇子的那位。她头婚嫁襄王,襄王死了,死鬼棺材白天才入土,她夜里便爬上龙床肏小叔。贵人尚且这般,你一个村妇装什么叁贞九……”突然他击掌道:“是了,准是韩一那厮腰里无力,没叫你快活过,你当男人都这样,所以情愿守寡。” 原婉然伺机跑回家里,本不欲搭理蔡重,但对方言词委实不堪,她小脸刷地通红,忍无可忍“呸”的一声。那一声声响不重,但她脸上赤裸裸的嫌憎,比任何詈骂都响亮。 “操,”蔡重一点红自耳根起,须臾涨紫面皮,“反了你,跟相公甩脸子?”扑过去抬手搧她巴掌。 原婉然那边早作防备,蔡重一动她便避退,可惜动作稍迟,蔡重的手虽未擦过她头脸,却落在胸前,无巧不巧插入衣领交襟,手过处顺势扯开衣服,露出一角中衣。 “啊!”原婉然缩身捂住衣襟,忍不住惊呼。 她生得容颜秀丽,肌肤细致,粗布短袄顺着前胸起伏隐约勾出耸起的曲线,宽身的剪裁虽则不显体形,裙子依贴她身形显出的宽窄,依旧透露窈窕身段。 这么一个标致人儿见自己一发威便面色苍白,蔡重满腔怒火顿时改作十二分得意,自觉真男子汉也。 再一看,原婉然害怕时的神情,竟是别样地勾人。 这要是把她压在身下摆弄到她哭哭啼啼,想必更有得瞧……想到这儿,他脐下叁寸一团火起。 蔡重每回上门都存心占原婉然便宜,只恨黑妞护主无从下手,现下黑妞已死,附近无人,他狞笑一声,凑近前把她扑倒在地。 ①:本文背景架空,文中一尺是古代尺长度,但不引用特定朝代的度量衡,就设定在宋元明清接近平均值的33公分(厘米)左右。 第二章:不甘受辱 原婉然恍惚以为堕入恶梦,梦中一只野兽披着蔡重人皮扑来,两人在地上滚做一团。 她吓怔了,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本能地不管东西南北拼命挪爬翻滚,试图躲开蔡重。可男女天生体力悬殊,她又干了一上午粗活儿,挣扎不久,蔡重按住人一屁股骑上身,轻易把她钉在地上。 原婉然不死心,举手推打、扭身抬脚要顶开蔡重,总不成功,足踝因为悬空在墓穴上方,每回落下时踝背狠狠磕碰洞沿。 蔡重雷打不动坐视她晃动挣扎,方脸红光油亮,呵呵道:“破货,瞧把你给急的,老子还没开肏呢,就扭得这么起劲。” 原婉然羞愤叫了一声,脱口唤道:“黑妞。”随即再次反应过来,黑妞已不在。 蔡重仰头哈哈大笑,“叫,你使劲叫,莫说叫只死狗,哪怕叫活人呢,看谁是酱坊里开除的伙计——闲人,大中午放着午饭不吃午觉不睡,恰好走过这儿救你?” 原婉然听说,如堕冰窖。 村人的确不会在此时上下山,她人单力薄,蔡重的确能想把她怎么着,就怎么着。 蔡重接着道:“有人来更妙,叫他们传扬出去,就是老子奸了你,你反正失节了,除开嫁我,你没别的活路走。嘿嘿,到时不愁你不嫁我,只看老子肯不肯抬举你娶做正妻。聪明的,乖乖依了我,好多着呢。”俯身凑近她脸庞,“破货,咱们香一个。” 原婉然见蔡重方脸逼近,不由倒抽冷气,一手推拒,一手反掌遮住自己嘴鼻,侧过脸极力避开,当腮旁耳畔无法幸免着了他鼻孔喷出的湿气,她直欲作呕。 蔡重要扳过她脸来,忽然留意她额心有一道梭子形状疤痕,长不过小指指甲片长,因为时日久了颜色浅,此时凑近才看清。 “你以前没这伤疤啊。”蔡重疑道。 他说的“以前”,乃是原婉然嫁前,那时他拿她当自家囊中物,见人就从头到脚打量。 她嫁前额头完好,嫁的丈夫韩一则是个无人敢招惹的主儿,那么有胆子在她头上动土的人便是…… “韩一揍的吧?”蔡重呵呵冷笑:“活该,教你不嫁我,现在又是破相又是破货,报应。” 原婉然无暇理会蔡重奚落,侧脸贴在冰冷地上骨碌碌扫视——附近一丈地内杂草稀落,一截长长枯树枝横斜在蔡重斜后方,没一件能当成武器使。唯一顶用的锄头躺在她足下的墓穴,却无到手可能。 怎么办,难道真要叫蔡重蹧蹋?她想到这里,情急喝道:“走开。”挥舞双手要抓蔡重面皮。这一去十指扑空,换回一记响亮耳光。 “破货,躺平挨肏,不然老子打服了算。”蔡重骂道,瞪着她抬手作势要再打,神色异常狰狞。 跟蔡重硬碰硬没有用,原婉然恍然醒觉,明着反抗徒然激发他更加暴虐对待,甚至可能伤及自己性命。 她飞速转动脑子,终于一咬牙,放开双手垂落身侧。 蔡重微笑赞许,“识相,且等着,老子马上叫你晓得男人的好处。” “要做快做。”原婉然别开脸,咬牙道:“这儿花蛇多,天快下雨,它们要爬上地面,我不想挨咬。” “蛇”字入耳,蔡重不由自主打了个大大冷颤,可眼珠子只匆匆左右一转,便黏回原婉然身上。 此时此刻原婉然躺在地上,发丝凌乱,别转看向他方的小脸浮现大力挣扎引起的红晕,神色绝望。蔡重咽下口水,这柔弱的样子看了就教人想肏。 转瞬他记起,“肏”这档事已经有人对原婉然做过。 他探向原婉然胸部重重抓了一把,原婉然失声叫痛,抬手格挡,却教他下重手拍开。 “妈的,”蔡重啐道:“老子认识你多久,一根手指头也没沾到,韩一一来就开苞,我倒成了拣破烂的。”他半撕半扒开她中衣,掩住雪白身子的万字绣纹肚兜才露相,便教硬生生扯下。 原婉然感到胸前一凉,情知自己上身没了丝毫遮蔽,她皱起脸,极力抑下尖叫反抗的冲动,平放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嘀嗒一声细响,蔡重张嘴巴,一线口涎落下,打在身下人胸口。 原婉然肌肤白细,胸前一双乳丘凝脂似光滑柔润,尖峰处乳珠粉嫩。 蔡重看直了眼睛,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抬手正要摸上佳人美乳,却听到原婉然一声骇叫,他正色欲薰心魂不守舍,闻声唬了一跳,又见原婉然撞鬼似地向自己斜后方,心里跟着怕了起来。 “有蛇。”原婉然喊道。 她唱作俱佳,蔡重信以为真,一唬欠起身子半蹲着回望身后。他才依稀辨出斜后方那条“蛇”不过是根枯枝,腹下便迎来一股撞击力道,却是原婉然趁他起身,抽出双脚踹他。 原婉然深知此次奇袭不成功便成仁,原本身子乏弱,危急关头不知从哪儿涌来大气力,把蔡重一个男人踢到收势不往后摔,倒栽葱掉进墓穴。 眼看蔡重消失在穴口,原婉然心跳大作,一阵头晕目眩。 她自知打不过蔡重,便示弱伪装依从,令他放松戒心,再利用他怕蛇的弱项趁机暪骗发难。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终究没十足十把握能骗倒蔡重,如今计谋奏效,她几乎喜极而泣。 到底她没哭,咬牙捺下哭意,颤巍巍爬起身,跑到黑妞那儿要抱走它。蔡重吃她暗算,恼羞成怒,指不定要作践黑妞尸体泄愤。 可稍稍拉起黑妞,她便醒悟自己打算不切实际,黑妞身子沉重,抱着它势必拖慢脚程,若叫蔡重追上…… 黑妞,对不住。原婉然咬牙放下尸身开步跑,泪水滚落腮上。 跑出两叁步,她由满目泪光望出去,朦胧看到两丈外的一株木兰树下立着一抹身影。 第三章:他回來了 木兰树下,男子长挑个子,上半张脸叫宽檐竹笠阴影笼住,只露出一管褐色高鼻,鼻下大把虬髯遮住嘴腮,蜷曲黑发垂过肩膀;身上半旧皂色粗布短褐袍,腿上缠的绑腿、蹬的草鞋俱沾尘土,肩上一只包袱。 原婉然不知道这陌生人巴巴来到小村山坡做什么,只是刚刚逃过蔡重魔掌,她对男人——尤其陌生男人——充满猜忌。 她不错眼地盯住那人防备他轻举妄动,远远绕开往下坡行。那旅人半掩在斗笠下的脸看不出什么神色,但立在原地不动,只是一张脸随着她走到哪便转到哪。 两人隔了几丈地正要错身,一阵风来,原婉然蓦地胸口扬起些许寒意,垂眸扫过,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鉆进去——她的衣衫刚刚叫蔡重扒开,未及整理,胸乳坦露在外。 难怪他随着她转脸……她剜那旅人一眼,红着眼睛只是不肯哭出来,胡乱拢上衣襟一溜烟跑了。 她没命地跑下坡,思量躲回家里就好了,很快一个激灵。家里就她一人,万一蔡重贼心不死追去…… 她由坡上望向远方邻舍,盘算暂时上那儿躲一躲,跑到山下过了一程子路,她想到自己衣衫凌乱,不好见人,只得往路旁一拐。 路旁杈出一条曲尺小道,老枣树夹径,韩家的屋宅便座落在小路底端。屋子附近菜圃菜蔬瓜果长势喜人,屋前院子几只芦花鸡悠哉晃荡。 原婉然一阵风似穿过院子,鸡只受惊咕咕直叫,拍翅乱飞。 回到屋里,原婉然反锁上门,奔进寝房将衣裙褪下重重扔到屋角。 换上干净衣服,理了理发髻,她进厨房取过菜刀防身,走到门口要开门,又犹豫了。从韩家到邻家近两刻钟脚程,路上无人,半途要叫蔡重赶上,自己能再逃过一劫吗? 她原地打转几圈,将菜刀搁在八仙桌上,寻出挑扁担的木棍,回正厅坐等。蔡重要真找上门,在外头闹便罢了,敢破门而入,她就往死里打,打不退,那便……那便动刀子。 对,就这么办。原婉然捉紧木棍,朝自己打气似地点了点头。 可是往后呢?转念她又发愁,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她独个儿住,倘或蔡重存心做手脚,真不愁没空子可鉆。她那娘家别说替她喝止蔡重,不帮着蔡重算计她已经上上大吉。 原婉然凝神沉思,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砰砰砰猝然响起拍击声,惊得她从椅上弹起,手里棍子险些松落。 “韩嫂子在吗?”门外男人问道,粗大的嗓子热切豪迈。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是村人李大。便隔门招呼:“我在,阿大,什么事?” 李大道:“我下山看到黑妞,它怎么死了?” 她将晨起所见说一遍,李大叹气,“八成老死的,韩大哥养它好些年头了。”又道:“韩嫂子,你挖好洞没埋黑妞,准是手上没力气了吧?我帮你埋。” 原婉然心中一动,搁下木棍。“等等,我同你去。” 打开门,李大五大叁粗的身影堵在前方,腰间佩短刀,蒲扇大的手长弓在握,箭袋里的箭由肩头后探出。 有这么个武装壮汉作陪,蔡重即使还在,亦不敢造次。 李大问道:“韩嫂子,你的脸怎么红了一片?”他伸指在自己脸旁比划。 原婉然愣住,警悟蔡重那一巴掌在自家脸上留了痕迹。不过李大只说她面颊红,那么应该并未留下清晰指痕,便答道:“跌跤撞到。” 不能叫人知晓她受人轻薄,否则名声受损,白白遂蔡重的愿。 “嗐,怎么这么粗心?”李大嗔怪,话里透着心疼。原婉然装作听不出其中亲昵,放慢脚步落后他一大截。 重回山坡,早前遭遇浮上脑海,原婉然胃内翻起风浪,几乎要干呕。她咬牙继续往前,隔了一段路看见远方墓穴,本该在穴旁的黑妞尸身不见了。 她忘了不适,叁步并两步越过李大跑上前,李大在后头喊道:“嫂子,慢些,仔细摔跤。” 原婉然置若罔闻,心慌意乱猜疑谁带走黑妞,是蔡重拿它撒气,抑或旅人肚子饿了,拿它打牙祭? 她越近墓穴,越觉出古怪,墓旁废土比她走前堆积的高出一截,本来搁在穴底的锄头和簸箕也挪了地儿放在洞外地上。 走至墓边俯瞰,蔡重不见了,换上黑妞躺在墓底。 她心上石头落地,疑团却骤然壮大。幕穴的大小分明变了,深于她走前所挖,黑妞也不是随意落在穴底,它给摆在裹尸用的席褥上,席褥平整摊开,长出洞穴的部份整齐卷好靠在洞壁,让黑妞身体露了出来,似乎刻意让人一望即知黑妞就在墓里,完好无事。 会是谁的善举呢?原婉然沉吟,可能经过这儿的有蔡重、村人和陌生旅人。蔡重甭提了,专干坏事;村人帮忙会像李大那样,找她问清楚究竟再动手。那么,是那旅人帮的忙吗? 念在旅人为黑妞布置墓穴,原婉然对他的火气消没大半,更庆幸他只抱黑妞进坟,没掩上土。否则自己回来见到墓穴填平,无法确定黑妞是否在洞穴里,一定安不了心。 她缓缓爬下坑蹲在黑妞身畔,如同平日那般,轻轻对它摸头拍背,心里清楚这是最后一回了。 “黑妞,”明知黑妞不会回应,她依然唤道:“黑妞啊。” 黑妞,谢谢你陪我这么久。原婉然默念,你好好睡吧,山坡地高,韩一回来,你在这儿远远就能看到。我会告诉他,他不在的时候,你多么想他。 她静静看了黑妞一会儿,展开靠在坑壁的席褥覆上那黑亮的身躯,爬上地跟李大一块儿将墓边泥土拨落。李大手脚俐落,很快墓穴变成平地。 “韩嫂子,”李大夯实地面,道:“你喜欢狗,我家一窝小狗崽刚好断奶,明儿送你一只吧,看门作伴都好。” 原婉然对着坟冢回忆黑妞生前可爱处,正伤心不过来,对李大提议不曾细思,茫茫然应好。 她形相端丽纤弱,愁眉不展时不消说多么楚楚可怜,李大脑袋一热,终于没忍住。 “韩嫂子,韩大哥一直没消息吗?”他问。 “嗯,”提起韩一,原婉然如梦初醒,立刻打迭精神回道:“人反正在回来的路上,犯不着递信。” “假使韩大哥不回来……”李大摆弄锄头的手势突然变得笨拙,“你……我……我们……” 她挤出笑容,“我当家的再不回来,错过你和红姑的喜酒多可惜。你们订亲一年,快办喜事了吧?” *********************************************** 入夜后淅沥沥下起雨,原婉然躺在床上,聆听雨水点点滴滴敲打屋顶青瓦。 今天过得不是普通的折腾,她呵欠连连又不敢睡,生怕蔡重摸黑上门作耗。 床旁靠墙妆台上,蜡烛插在陶土烛台火光摇曳,冷不丁轻轻啪的一响,灯花爆了,房内光影晃动,暗下些许。 灯花爆,喜事到。瞌睡沉沉中,原婉然恍惚记起这话,所谓喜事包括情人到访,她因事及人,想到韩一。 夫妻俩相处短暂,她彷佛渐渐忘记他长什么样子,最记得他的眼睛,眸光清亮,在最该温情旖旎的洞房夜,依然宛如出鞘利剑。 韩一离家时,将契约文书推到坐在桌后的她面前。那人长年习武,手大而厚实,粗骨节,指尖抵在盖妥朱红官印的黑字白纸上静静不动,看着便觉得那手每一寸都充满力量。 “家里的屋子田地都过到你名下。”他声音低沉,说起话总是不疾不徐,平静无波,弄不明白出于从容抑或冷淡。也许两者都有。“军饷我会托人转交,加上田租,够你不愁温饱。” 又道:“走或留,等我回来再谈。目下你顶着我韩一妻子的名号,你娘家不敢动歪脑筋。” 韩一说的丝毫无错,娘家人担心韩一回来算帐,没再打她坏主意。这两年,她独个儿过活,无人管束,手里拿着军饷以及她自个儿绣花挣的钱,手头宽绰,当她意识韩一可能凶多吉少,守寡成了最自在的抉择。 今天她明白了,自己只要可能成为孤家寡人,娘家兄嫂和蔡重便要借亲戚身份算计她。与其让他们摆布,不如自己另外找个人嫁了,断绝那叁人妄念。 但那样的念头旋即烟消火散,她无法想像自己嫁给韩一以外的男人。突然她心头浮现另一个男子的形影,那人也音讯全无,不知是否安好…… 左思右想,恍惚间正厅大门咿呀响了起来,她一骨碌坐起,纤手重重揿压胸口。 大门明明反锁上的,怎么打开了? 不等她理出头绪,蔡重走进寝房,眼睛绿光闪闪。 她第一个念头便是逃,身子却不听使唤,各处关节像灌了铅,沉重难动。 “破货,”蔡重怪笑,“这次你躲不过了。” 白日的恶梦又回来了,而且变本加厉,蔡重飞快脱去衣服,赤条条跳上床压住她,两手扒抓几下,她特意穿了里叁层外叁层的衣服嗤啦啦碎成一片片,身上一丝不挂。这回蔡重不再抚弄,直捣黄龙打开她双腿耸腰凑去。 她明白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可恨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心底绝望极了。 “不要,不要。”她迸声哭喊。 突然身子不由自主摇晃起来,蔡重消失在黑暗中,下一刻她掀开涩滞的眼皮,睡眼就着昏黄的烛光觑见有人坐在床沿,俯身探看自己。 真是蔡重?她张开檀口要叫,那人手快,先一步抚上她的脸,却不是捂口禁声,而是掐在两颊,制住她齿舌不能动弹。 “别又想不开。”那人懒洋洋道,前倾上身与她四目交投。 他生得极俊美,麦色肌肤,剑眉斜飞入鬓,星眸似笑非笑,薄唇一角斜勾,很见几分不驯邪气。 她呆呆瞪了他半晌,半天回不过神。 那人笑问:“怎么,不认得我了?”问归问,并不像介意她真忘了自己的样子,松开了按在她颊上的手。 电光火石间,原婉然记起韩一身旁经常跟着一个少年,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笑或不笑,眼稍眉角都透着慵懒浅笑,彷佛天塌下来都无妨——就除了那次。 那次他的漂亮脸蛋找不着一丝笑影儿,他盯着她一字字道:“你害大哥,我便杀你。” 眼前人与回忆中的少年容貌渐次重迭,不同的是他晒黑了,五官、轮廓经过时间和风霜砥砺,成熟刚气许多。 “赵野?”她脱口唤道。 (?′?`?)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 一直以为popo只在浓情馆的情欲分类容许限制级文 这几天才发现其实不是这样,限制级文任何一类都能写 再看看情欲类的别家作者君,更新快,开车快,肉大块,汁鲜美 自己八千字了还在铺垫,而且更文慢(*/ω\*) 下章要上十八禁情节,所以会更慢……(*/ω\*)(*/ω\*) 第四章:信妳清白 赵野笑了,摸了摸原婉然的头。“总算还记得老公。” 他生得极好看,湿漉漉的眸子惯常蕴叁分慵懒闲适笑意,看人时深深看进人眼里,随便打声招呼都像别有情意,令人受宠若惊。此时他言笑晏晏,换个女子能错觉他对自己一往情深,芳心化成水去。 原婉然却受过眼前人恫吓索命,脑袋清醒,听赵野提及“老公”一语只是苦笑。 哪个女子能忘了自家丈夫是谁,何况她一嫁嫁俩?外人总当韩一是她丈夫,殊不知她同时嫁了韩一的义兄弟赵野。 她拢紧衣襟起身,身上多处跌打伤跟着作痛。“你大哥呢?” 赵野见问怔愣,随即笑了。很多时候他笑未必是真高兴,这回倒是真正嘉许,弯起了眸子。 “你能把大哥放在心上就好。大哥跟我后来分到不同队伍,许久没他的消息。不过他不是准备回家,便是在回家的路上。” 赵野言语成竹在胸,她因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们约定,无论如何,哥儿俩要活下来回家团圆。” 原婉然无言以对,战场上刀枪无情,性命说没就没,仅仅靠两人对彼此承诺,哪儿能作数呢? 不过赵野大她几岁,人又不笨,自然明白这层道理。他无视常理坚信韩一,再不切实际,却也情义深重,她不忍心,也犯不着扫兴。反正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和他凑和着过吧,心事——尤其不中听的心里话——烂在自家肚子里,对彼此都好。 她那里静默不语,赵野摸向她衣襟,为了防范蔡重暗袭,她特意穿上几件衣裳,重重迭迭裹了一身。 赵野道:“这时节又不冷,做什么包成粽子?都脱了。” 原婉然眼皮一跳,不冷也没必要脱光衣服的,难道赵野想行房? 这日遇上蔡重非礼,男女情事令她恶心。如今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胸部那儿更留下一目了然是男人指痕的青伤,亦不好教赵野瞧见。赵野从前便疑心她和蔡重不清不楚,今日他回家,居然恰恰撞上她教蔡重欺负受伤,这等巧合他能信吗?这人可不是善男信女,万一跟她闹起来,谁知道要闹到何等田地? 她强撑笑容,“我不热,心静自然凉。” “胡说,”赵野温声道:“你瞧你,额间都冒汗了,快脱。” 她受了催促,只得按捺羞耻,老着脸皮挑明:“相、相公,你旅途辛苦,今晚好好休息,那、那档子事来日方长。” “娘子无须挂心,为夫不累。”赵野仿戏里的小生文诌诌来了句念白,嗓子醇厚宽亮,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可惜原婉然火烧眉毛,无心赞赏。 “不行的,”她干巴巴陪笑,“我月事刚过,身上不干净。” “不打紧,那档子事女人身上来了也能做。” 原婉然把头摇得波浪鼓似的,急切间记起嫂子一向兄长撒娇,便要什么有什么。她实在没法儿了,硬生生向赵野甩过一记眼风,尽量娇滴滴轻嗔。 “你就不能体恤人家吗?” 她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撒娇,一记秋波使劲太大,与其说抛媚眼,更像瞪人;原该媚妩的娇嗔不曾拿捏好,半途劈岔。 赵野对她一番唱念做打显然很是受用,先是一愣,稍后捧腹哈哈笑。 “……”原婉然低头,以袖子半掩胀红的脸。 “我怎么不体恤你了?”赵野低笑,屈指轻轻弹她额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圆盒,“这药活血散淤,抹了你身上的伤好得快。” 原婉然如遭雷殛,抬头瞪大眼睛。 “你、你怎么知道?”她盯住赵野半晌,留意到他鼻子高挺,蓦地福至心灵,“下午那人是你?” 赵野但笑不语。 “我和蔡重是清白的……不,我和他说不上清白不清白……呃,话也不是这么说……”她极欲澄清,可情急之下笨嘴拙舌,简直要被自己气昏。 赵野嘴角微勾,断言道:“你清白,蔡重混帐。” “你信我?”她讶异,随即悟将过来,“他欺负我的事你全看到了?” 赵野又弹她额头,这回力道重了些。“你当我死的,肯袖手旁观妻子教人欺负?我上山找你,在附近听到他喝骂,赶到近处,你正好踹他下腹,事态便清楚了。女人要对男人有意思,不会踹他那儿,一个没拿捏好,下脚处低些,野老公变公公。” “……为什么你不当场跟我相认?”害她以为又叫第二人占便宜,心绪更加低落。 “那会子你乐意关起门一个人静静,还是跟相公我叙旧情?” ……关起门一个人静静,原婉然忖道,哪怕现在她也情愿一个人,虽则有个男人镇宅院教人安心许多,但她和赵野没亲到可以向他诉苦、不在乎当他的面出丑。 她伸手要接圆盒,“我自个儿来。” 眼下赵野确实没责怪她的意思,等他目睹自己让蔡重占便宜留下的手印,可就难说了。 赵野摇头,“你背上八成有伤,还是得我上药,一事不烦二主。——不是担心我旅途辛苦吗?脱衣上药我们便睡。” 原婉然无法,慢吞吞摸向衣带。她担心蔡重趁夜偷袭,便穿了数件衣裳,每条衣带都打上一个个死结。 赵野说:“直接撕破衣服你就没辄。” 这节她自然想过,闻言无奈笑道:“总得试试吧。” 衣带的结每个都下了死劲打,非常结实,她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解开两个,忽然眼角余光里,赵野挪动了。 她松了口气,赵野久等不耐,要放下药膏让她自行上药了。 果然赵野放下圆盒,说的却是:“我来。”便探上衣带拆解。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对小小衣带死结居然挺有一套的,修长十指变戏法似地抽丝剥茧,叁两下解开一个死结。 原婉然惊讶审视赵野,赵野低垂眸子,睫毛浓长纤毫毕现,像道精致的帘子掩下,俊俏面孔一派轻松。 蓦地她记起流言,说他在外浪子名声挺响亮的,这指上工夫该不会是解姑娘家衣带练成的吧? 赵野解结势如破竹,很快把她上衣逐件褪下,每剥下一件衣物,他的手指便更贴身地碰触到她,叫她不自在起来。待解下肚兜,忍不住别开脸,双手抬至胸前护住。 她的耳根热辣,身子发烫,便格外觉出赵野落在她胸口的目光冷气迫人。她明知自身无辜,依然像做错事的孩子瑟缩。 “蔡重不会再来。”赵野说,低沉的声音认真沉稳,和素来的漫不经心判若两人,叫她不安的心绪稍稍宁定。 她转回头对上他,他还是那叁分笑意、无可无不可的老样子。 “你,揍他了?”妻子受辱事关男人颜面,尤其这颜面韩一也有份,赵野教训蔡重不意外。 赵野懒洋洋笑道:“那浑蛋运气差,掉进墓穴磕上锄头晕了过去,又叫花蛇咬了,至少得将养半个月。” “那样,真是运气差吗?”她半信半疑。 一只花蛇咬人一口,能害人恶心发烧、伤处肿胀,但休养一两天便没事,要伤到至少歇上半月,得花蛇咬上几次?一只蛇又怎会奔着蔡重咬了又咬?她怀疑她走了以后,赵野对蔡重动了什么手脚。 思索间,不知不觉任凭赵野把她的下裙和中裤褪个精光,她低呼一声,屈腿夹脚往床内扭过身背对他。 赵野轻拍她大腿,“趴下,先给你背后上药。”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上章说过这章有十八禁,可是罗哩啰嗦写着写着字数两千多,加上十八禁篇幅会太长 所以下章才开车上船戏(*/ω\*) 说好的十八禁延后,加上一周叁更计画不能实现,自己把自己脸打肿了 ( ̄ε(# ̄)☆╰╮( ̄▽ ̄///) 第五章:旧欢暗影 赵野落落大方,倒是正经上药的样子,原婉然思忖自己再忸怩反而显得疑神疑鬼,便依言躺下。 赵野并不急着上药,先把她背后长发掠到枕上。 男人长了薄茧的指尖点在肌肤上像呵痒,原婉然却笑不出来,一挨赵野碰触,她能感觉心底暗处一抹阴影蠢蠢欲动。 为了岔开心思,她找话攀谈:“白天你为什么去山坡?” “找你。”或许赵野很认真替她整理头发,话声比方才更加低沉。 “……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猜的,”他打开药盒,发出磕碰细声,“从大哥院子到山坡,一路地上断续有女人手印鞋印,痕迹很新,八成是你,而且离开不久。” 原来是追循她摔倒的印迹找来的。“黑妞的墓穴你挖的?” “唔,埋深点防野狗刨。” 没等她问“为什么没直接埋”,赵野打开药盒,未卜先知似地赶在前头说:“你没亲眼见黑妞入土,心里不能踏实,兴许挖坟求证,反倒白费彼此工夫,不如留给你动手。——药凉,你忍着点。” 药膏能多凉?她怀疑,随即颈背一凉,数九寒冰般的冷意直沁肌理,她忍不住缩起脖子。 “放松。”赵野说,十指缓缓摩擦,推化药膏。 他的手掌大而暖热,贴着肌肤不多时便将寒意烘烘逼下去,对比刚刚冰冷的刺激,那舒适的感觉格外突出。 过了几息工夫,她才记得提醒:“我脖子没事。”如果不算上傍晚沐浴,她觉得叫蔡重碰到的身子很脏,拿丝瓜络搓洗得浑身皮肤刺痛的话。 “这药膏兼治肌肤擦伤破损,比方洗刷过头。” “你怎么知道……?”房内烛光昏暗,他不可能看出她因为大力搓洗,肌肤泛红的异状。 “女人受欺负,活下来的往往把自己能洗得多乾净就多乾净。”他说得平淡,言谈间司空见惯的样子。 原婉然困惑,什么人会见识那等坏事、多到波澜不惊的地步? 她对赵野所知甚少,只晓得他和韩一是义兄弟,从军前做货郎,足迹遍布京城内外,浪子的名头比他本业响亮。 纳罕归纳罕,赵野没说下去,她便不追问,平安省事。 上药推抹忽冷忽热,原婉然的身子绷紧了松弛,松弛了绷紧,两相交替,有种说不出的异样刺激。当赵野由上往下,抚到她腰后凹陷的腰窝,寒浸浸的药胶一抹上去,一丝酥麻窜上背脊。 原婉然打了个哆嗦,电光火石间,她的身子记起两年前经历过的欢好快意,连带那宗自己极力抹去的往事再也捂不住,破土而出浮现心头。 两年前那日,她成亲没几天,韩一外出办事,午后嫂子带了据说利于妇人生养的送子茶上门探望。到嫂子离开后一阵子她都好好的,后来下厨做晚饭,半途犯起困来,昏昏欲睡,及至安排好饭菜,她扎挣不得,便上床躺躺,结果一挨枕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整个人像被放在炉上煎熬,身子越来越燥热,终于醒了过来。她睡眼惺忪由漏进屋里的淡淡月光看去,赵野就跟今晚一样坐在床沿。 立刻她吃了一惊,当是家里闹贼,正要喊兄嫂,随后记起自己嫁人了,这里是韩家——她的夫家。 彼时赵野背着光,轮廓糢糊,丈夫韩一没有其他家人,黑妞也没吠叫示警,原婉然想当然耳把床沿男子认作自己丈夫。这个猜想其实不算错,家里把她同时嫁给韩一和赵野这对义兄弟,只是暪住她没说。 赵野那时一手贴住她面颊轻抚肌肤,藉着幽微月光端相着她。 “相公,”她怯怯喊道。新婚未久,面对夫婿她依旧不大自在,搭讪着招呼:“你回来了。”说着便要起身,掌灯倒茶、打水服侍他安置就寝。 赵野笑了,按住她没让起来。 他的笑声短促,闷闷带着鼻音,与其说出自温柔或欢喜,不如说是对自己拿他当作丈夫相称相待这事感到新奇好玩。那慵懒不羁的调子,她真该听出这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丈夫韩一所会有的。 可是当下原婉然无暇细思,她人醒了,却有些昏沉,身子则明明白白发烫,一股热潮在肌肤下,不,在身体深处骚动着。 赵野探向她衣带,意思很明白,寻求肌肤之亲。 这以前夫妻欢好,原婉然虽则任凭摆布,总免不了紧张发抖,今晚她依然颤抖,可不知为何,颤抖中搀杂从前没有过的期待。当一件件衣物叫赵野卸下,她一丝不挂承受来自男人灼热的目光,身下似撩起一簇火苗,兴奋窜烧。 雾般月光下,赵野托住她的雪乳,时而揉,时而搓,像玩弄,又像欣赏。她别开头闭上眼,清晰感觉身上的浑圆在男人手里如何变形,那熨贴着自己肌肤的长指大掌如何度来温热、轻盈爱抚……她舒服得悠悠长长倒抽口气。 舔拭乾燥的唇瓣,原婉然不觉挺起胸脯迎合赵野的手,硬挺的蓓蕾顶上他手心,享受男人粗糙掌肉摩擦的刺激。 赵野更进一步,分开她双腿坐到身前,俯身埋在她胸前品咂乳肉,吸嘬发出的啧啧声响很羞人,一度拉回她些许羞耻。 “不……”原婉然红脸呢喃,伸指耙进赵野发间想将之推开,临了又软了手脚——赵野湿热的唇舌划在雪峰哪里,那里便燃起撩人酥痒,她的下身回应似地生出憋尿似的快意,花径依稀热潮流动。 当赵野含住她挺立的乳珠猛吸,登时她的快意拔了个尖儿,连翻几倍,蜜穴渗出晶莹花露。 “啊……”原婉然媚叫,腿心一片酥麻,腿根轻搐,揿在赵野脑后的手情不自禁往下压,让他更紧贴自己雪白的峰峦。 赵野停顿刹那,打鼻子哼一声,似是嗤笑,接着却之不恭地加重吸吮,摩挲她身子的手变得粗野。 下身的快意一波波上涌,她眯起眼睛,檀口微张,娇喘飘散在月光淡薄的屋内,私处的花瓣不停收颤,吐出潺潺春水。 赵野吻遍雪乳的每一毫厘后,温热的唇瓣往下行去,上腹、下腹……然后他屈起她的腿,由大腿内侧靠近膝盖处向上且摸且吻,另一只手掌心覆在牝户,紧贴细黑毛发慢慢摩擦肌肤。 原婉然情欲孳长,赵野上下两处玩弄无异火上烧油,她的纤纤柔荑不禁抚上双乳摸揉,寻求更多快慰。然而无论如何舒爽,当身子别处受到抚弄,一颤一颤的蜜穴便分外觉出空虚,越发渴望被填满充盈。 绮念才起,“啊!”原婉然惊呼,赵野伸指探进她的蜜穴。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没大纲裸更的影响就是边写边想大纲 新的章节已经写好,因为后来增减大纲,不能不配合后者回头修改前者内容 所以这篇更文慢了 所以老样子:(*/ω\*) 以及如果在popo以外的原创网读到这篇文,那是盗文_(:з」∠)_ 第六章:一夜贪欢 “你、你做什么……”原婉然不可思议瞪大水眸。她新婚未久,于房中事所知无多,手指插弄的行径在她前所未闻,简直匪夷所思。 “好紧,好润。”赵野首次开口,他的声音和韩一有几分相似,当时原婉然又不甚清醒,便没听出异样,心神只在他话上打转。 “好润”什么意思她不懂,可是“好紧”这词对应当下光景,不难领会意指她的私处。 “别说……”原婉然捂住胀红的小脸,细声抗议。她不解丈夫今晚为何言行放荡,更觉着自己异样,听了这话心里羞怯,却能感到下身小穴开合、泛出湿意。 赵野还真不说话了,修长的手指开始在花径推移。 原婉然无法忽略他的手在自己体内如何动作:前后、上下、左右;轻拢、慢磨;一指、两指、叁指……不消多少工夫,她的身子由紧张变得松软舒爽,星眸微闭,鼻间不觉逸出羽毛似轻吟。 突然赵野按到花径壁上一处软肉,那里特别敏感,一经按,酥得她“啊”的惊呼,绷直双腿。 不等她缓过劲,赵野加重加快按磨那处娇软,另一手抚上花瓣顶端,厮磨赤红的花蒂。那两处因情动俱敏感无比,一经折腾,快感急速放大。 “唔……啊……”原婉然捉紧被褥,腰肢扭动,呻吟越来越重,越来越急,嫩穴热流奔流,濡湿身下褥子。 正当她要冲上高峰,赵野停了下来。 预期的颠峰不曾到达,原婉然难掩失望,张开眼透过水蒙的视线向赵野投以疑惑的一瞥,却见他褪下裤头,朦胧月光下,依稀男根由他胯间昂然挺立。 她明白这光景意味什么,腔子里的心砰砰跳动,翘首期盼将至的欢快。 也是这一刻,原婉然察觉自己从方才便对鱼水之欢跃跃欲试,刹那犹如冷水浇头,愕然地以指背捂住嘴唇。 今晚她怎么这么淫荡,这么……不知羞耻? 说这时迟那时快,噗叽一声,赵野沉腰贯穿她,坚挺胀大的男根拓进花径。 “呃啊……”她拱起腰肢,喉头软软媚媚发出一声闷哼。赵野的进入撑得她下腹酸胀,却是舒服的那一种酸胀,粗硬的欲根碾过肉壁,触发的麻痒漫向全身,令她无暇再作思考。 床榻咯吱晃动,帐钩叮叮敲击床柱,如同雨滴落在屋瓦片。 原婉然柔顺地承受男人耸臀冲击,赵野挺进时,两人下身连接严丝合缝;后撤时,男根刮擦肉壁挟带媚肉花瓣往外扯;丰沛的蜜液在他的顶弄下化作水沫打湿两人的私处,在床褥上滴落成滩。 然而还不够,赵野虽然撑得她花穴饱胀舒爽,却仅止于缓抽浅送,原婉然曾经在韩一带领下到过最高的地方,明白想品嚐极乐,便得顶弄得更深、更重、更快才行。她身体深处情欲火烧火燎,不知觉款摆腰肢凑向赵野,寻求更深的欢畅。 “怎么了?”赵野慢条斯理问,意似关怀。 原婉然一经问,反应过来自己主动求欢的举动,身子一僵,像偷吃糖的孩子叫人当场活逮,面红耳赤不敢吭声。 屋内幽暗,赵野的五官糢糊,唯独双眸星光闪动,像伏在暗处窥伺猎物的豹子。 “想要我狠狠操你吗?”他低声问,邪气四溢。 想!若在平时,原婉然听了如此秽言决计臊得没处躲,可今晚情欲蒸沤,她险险脱口答应,幸而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在最后一刻煞住舌尖。 她以指背捂住嘴,脸红得能滴血,默默警告自己:有些事只能想不能说,再想也不能说,不可以。 赵野也不多言,加快加重摆弄她,给予更多更深快感,也催发她欲火高炽,待得她离颠峰近了,便放轻放慢,令她由高空跌回平地。如此反覆,两次、叁次、四次……速度和力度逐次在快与慢之间往各自极端递增,快时多畅美,慢时便多苦闷。 在高空和低谷来回摆荡,履次颠峰在望却求而不得,原婉然忍无可忍,鼻间哼出闷闷嗔音。 赵野的声音再次在暗处响起,蛊惑如妖魔。“想要我狠狠操你吗?” 她抵受不住了,“想……”声若蚊蚋。 赵野双手撑在她身侧倾身耳语。 “‘想’什么?”口吻充满耐心,彷佛一个好老师循循善诱羞怯的学童勇敢作答,喷在她耳廓潮热的气息却说不出地淫靡;又一手抚上她丰乳勾弄摸抚敏感的乳珠,下身加快抽动,在娇躯深处凿出源源欢愉和蜜液。原婉然无法再抗拒。 “哈啊……想要……你……狠狠操我……”听到自己亲口说出的淫声艳语,原婉然羞耻、震撼,却也感到一股湿暗刺激,花径又开始紧绞。 幽暗中,赵野轻轻倒嘶口气,随即下身重重一挺,“像这样?” “哈啊……是……”她颤声道。 赵野犹不知足,“操坏你,好不好?”嘴上说得温柔,修长的手指摸上原婉然充血的花蒂轻拢慢捻,突然加重力道到她能承受的顶端,酥麻由她下处爆窜全身。 “啊啊啊啊,好……好……” 赵野轻笑,“如你所愿。”说着,直起上身,扣住她柳腰大开大合操干。 然后原婉然就后悔了。 经过方才一番摸索,赵野把她的身体琢磨剔透,哪些地方敏感他就对付那些地方,尤其花径那处隐秘的软肉。 “哈啊……别……那里不可以……”她捉住赵野衣袖呢喃。 没有用,赵野成了脱缰野马,在娇躯上纵情驰聘,热杵密集夯打蜜穴,一记一记猛击,撞得她魂飞魄散。 床榻疯狂摇晃,咯吱咯吱随时要散架坍塌的声势,帐钩打在床柱密如暴雨,叮当不绝;男人肉体拍击着女人,啪啪啪响亮结合,噗呲的水声,低沉的呼吸,柔媚的吟哦,在黑暗中交织回荡…… 渐渐原婉然的呻吟由娇媚得能滴出水,变得如泣如诉。 “……够了……”欢愉太过强烈,她颤危危抬手想推开赵野,偏偏浑身酥软,剩余的丁点力气除了勉强扯松赵野的衣襟,没能得到别的结果。只能发出破碎的哀音:“相公……不要……” 成亲这些天以来,床笫间原婉然一旦露出怯弱不胜之态,韩一便尽量缓和攻势,她以为这回亦将如此,全没料到当下与自己欢好的并非私心以为的韩一,而赵野跟韩一从来不是一类人。 “还早。”赵野的回答带点喘息,扣在她腰上的手紧如铁箝,欲龙在她紧致的甬道迅猛进出,粗硬的阴毛刷过肿胀赤红的花核,每下撞击都如打火石相击,在她脑中划出漫天火花。 不行了。快感节节攀昇,原婉然濒临崩溃,她呜咽着扭摆身子挣开赵野,但求松脱毫厘也是好的。 赵野察觉身下人的动静,居然放松手劲任她逃逸。原婉然娇喘吁吁往后缩,感觉男人硕长的分身刮过蜜穴肉壁堪堪挤吐出,正为即将逃出生天松口气,赵野笑了,短促的一声尽露操之在我的从容。 原婉然暗感不妙,果然眨眼间赵野的手由她的腰际滑到膝盖后,健臂俐落勾起她的双腿拖过娇躯按向自己,男根狠准快地尽根没入花穴。这一下两人肉贴肉密不透风,他的分身长躯直入直抵花心,接着便是索命似地一阵连绵不绝抽插。 “呀啊啊啊——!”原婉然失声尖叫,极致的快感冲上头皮,射向四肢百骸。她螓首后仰,修长的双腿夹紧赵野窄臀,花径激烈痉挛,喷出波波春水。 有阵子她眼前白茫茫,看不见听不见,整个人瘫在床上全身不停抖动,涣散的眸底泪花乱转。 都这样狼狈了,赵野还不肯放过她,当她稍稍回神,挤塞花径的灼热硬铁不容错辨地再次抽送。 原婉然倒抽口凉气,她体内那股燥热狂乱不减,然而不知为什么,一场欢爱下来异常疲乏,再吃不消赵野继续撒野,便要推开身上人。 赵野单手一把制住她双手。 “我说过,”他声音底下情欲骚动,变得沙哑,“‘还早’。” 男人孜孜不倦挺进,原婉然逃脱无路,只能如风中柳丝随他不断摆动,直到连声音都发不出,赵野总算有了收兵意思。他的喘息粗重起来,飞快冲刺,原婉然紧致的甬道又一阵急缩,满面泪痕,张着小嘴无声领受不知第几回快感溃堤。 赵野又实实在在捣弄百来下,最终低吼一声,由紧收的蜜穴迅速拔出阳根,浓白的精水在空中射出一道弧线,洒溅在她汗湿的雪细胸腹上。 终于结束了……原婉然娇躯不由自主搐动,心头却是一松,浓浓的睡意坠着眼皮往下落。 昏昏沉沉时,她蓦然想到一事:韩一赶在出征前成婚,便是打着娶妻成家、生子留后的主意,为什么今晚他一反常态,没对她播种? 难道他改了主意,担心这一去生死难料,不愿留下子嗣耽误妻子?但他若果心存怜惜,为什么今晚强逼着她索欢呢? 原婉然合上眼之前,不经意记起整场情事里,他衣着齐整,只褪下裤头,而就是这点激情的蛛丝马迹也在他一边平缓呼吸,一边在朦胧月色下,依稀做着提起褌裤着裤的动作时湮没了。 从头到尾,赵野宰制这场情事一切高低起伏游刃有余,原婉然反观自己,一丝不挂,赤裸着身子和情欲摊在他眼前身下,沉溺贪欢,任凭玩弄。 她感到一阵羞恶,沉沉陷入昏睡前,本能双手抱胸蜷成一团,想把自己能缩多小便缩多小。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我在考虑等下一场床戏完了,要不要把作品挪到popo浓情馆的【古代爱情】 第七章:悔不当初 原婉然没料到更大的难堪等在后头。 翌日她叫床头衣柜悠长的吱呀声扰醒,那榆木衣柜很有些年头,一开柜门便响。 澄黄天光照进屋内一角,她自知起得迟了,连忙起身,抓过散落床榻的衣裙穿上。 床头并无帐帷遮掩,她坐起便见韩一背着她在衣柜前更衣。 “相公。”她正要唤,韩一刚好卸下衬衣,露出背脊。他肤色偏白,结实的肌肉上刺有一只赤凤鸟,双翼飞展,栩栩如生,更衣时胛骨活动,牵动肌理起伏,那凤鸟便似跟着收翼、振翅。 然而韩一肤色古铜,半个纹身都无,衣柜前的男人只是与韩一身量相仿,原婉然如遭雷殛。 男人似乎察觉身后动静,随便往后略一侧脸。 他露出的侧面星眸挺鼻,姿容甚美,可那不是韩一,而是…… “赵野?”震惊之余,她的惊呼有气无力。 “嗯。”赵野心不在焉应道,背过头由柜子取出干净衬衣换上,不慌不忙,没有一点为两人衣衫不整尴尬的意思,好像他们是当着彼此赤身裸体天经地义的干系。这等理直气壮叫原婉然感到莫名害怕,更甚于两人裸裎相对这事本身。 一个疑念如水泡咕嘟咕嘟由原婉然脑海深处冉冉浮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恐怖,她很费劲才把问题挤出口。 “昨天晚上,是你?” “不是我是谁,你当是大哥?”赵野一口承认,低头系衬衣衣带,突然想起什么,语气由轻快转沉,“难道你还指望蔡重来?从前你跟他胡天胡地我不管,既然嫁进韩家,守好妇道,别给大哥丢人。” 原婉然一时忘了呼吸,昨天晚上,赵野——韩一的义兄弟和她睡了,小叔爬嫂子的床,丈夫以外的男人占了自己身子。 “乱伦”、“强奸”、“养汉”……许多恐怖的字眼窜上脑海此起彼落,挥之不去。 “我有丈夫……我们是叔嫂……”她捧住头一阵晕眩,感觉身下的床榻、床下的地都塌了,带着她坠向无底深渊。 赵野背对她,不觉有异,闻言鼻间短促一笑。“这么说也行,叔嫂偷情比夫妻行房更有味儿,是不是,小嫂子?” 那声“小嫂子”调子轻轻勾起,调笑意味十足,原婉然但觉浑身热血冲上脑门,后来的事便想不起来,只记得当自己回神,人在厅堂,赵野与她近身面对面,俊俏的容颜在她眼前骤然放大;腕上传来疼痛,却是赵野一记手刀劈在她腕上,手里菜刀再握不住,掉落地上,赵野脚尖一扫,把它踢到角落。 “从前勾搭奸夫,如今谋害亲夫,”赵野把她抵在冷硬的墙上,笑道:“本事见长啊,小嫂子。”这回的“小嫂子”依然轻佻,不过改作讥嘲腔调。 原婉然瞪住赵野,眼都红了。她跟蔡重根本没影儿的事,全怪蔡重和她嫂子渲染成十分,这赵野奸污她,完了就拿没有的事污蔑她,自个儿充好人讲仁义道德,现在又要吃豆腐,以她丈夫自居? 她怨恨极了,眼尖寻了空隙往赵野手臂咬,这一口咬得极狠,赵野猝不及防吃痛闷哼。 电光石火间,原婉然料想赵野挨咬,定要动粗叫她松口,可她豁出去了,不管死活紧咬不放。 赵野那厢果不期然有了动作,却是捏住她的鼻子。几息工夫后,她呼吸困难,无法不松开牙齿,赵野立时抽出手臂,双手格架她,下身贴紧,把她死死钉在墙面。 原婉然气冲冲仰首,目光剜向高自己一头的赵野,清楚看见他眉宇凌厉迫人,眸底戾气大盛。 他要揍我。原婉然心头一紧,挣扎要从赵野臂下抽手格挡,她那里略动弹,赵野马上把她压得更紧,不容活动。 两人默然对峙,乌眼鸡似你瞪我我瞪你,赵野的戾气逐渐消褪,很快回到不笑也带叁分笑意的老样子,只是眉稍眼角仍透着不容人造次的威势。 两人贴身纠缠,赵野的气息似有若无拂在原婉然脸上,她感到反胃,皱起小脸闪避。蓦然一股血的铁锈腥气漫上鼻端,她岔神低眸看去,在赵野手臂伤处,白色衬衣袖子已然洇红一片,心中微感痛快,抿嘴笑了。 赵野见状,循她视线一瞥,见自身手臂鲜血淋漓,斜勾嘴角嘿了声,彷佛他就一路边看好戏的,伤的并不是他的肉,流的也不是他的血。 非但如此,当他的视线转回她脸上,还慢悠悠笑道:“好牙口。”浑然夸赞卖艺人猴戏耍得好的声口。 原婉然的怨恨陡地翻倍,凭什么她受了欺侮百般难受,罪魁祸首的赵野却自在轻闲,拿她取笑? “混账,”方才她生平头一回咬人,这下头一回用村话骂人,“你怎么可以……占我便宜?” “占便宜?”赵野怔愣霎时,随即挑起一边眉叶,吊儿啷当笑道:“昨晚谁要我狠狠操她的?” 他说到“狠狠操”时,刻意一字一顿,轻若耳语,下身却隔着薄薄褌子往原婉然挑衅似重重一顶。男人肉体的温热和精壮触感鲜明实在,话里话外邪气冲天,原婉然不由忆及昨晚狂乱,当下巴不得死了。 “……我、我以为你是韩一……”她虚弱分辩。 赵野嗤之以鼻,“你认不出我和大哥声音不同,也察觉不到我们在床上不同,这话谁信?” 原婉然无话可说。 的确,赵野昨夜的言行和韩一分明两个人,为什么那会子她不停下来弄明白,为什么?她不断质问自己,脑仁嗡嗡作痛,全身气力连同怒火一下泄得精光。 赵野大抵感觉她身子发软,无暴起伤人之虞,便松手任她滑坐地上。撇嘴道: “昨晚是大哥也罢,是我也罢,事前你满口应好,过后倒来假撇清?” 原婉然后来才想通,赵野指的该是议亲那时,娘家撒谎自己答应一女事二夫,只因赵野这时没把话挑得更明白,她便想左了,以为赵野意指昨夜欢合,登时羞愧得抬不起头。 她想,昨晚不论怎么回事,自己的身子染缸里落白布——洗不清了。没有男人肯要失节妻子,这事叫韩一知道,铁定休了她,到时她能上哪儿去? 娘家吗?立刻她下定论,娘家靠不住。大哥听嫂子蔡氏的,明明妻弟蔡重狂嫖滥赌,还劝她嫁;稍后朝廷打仗征兵,家里凑钱给大哥免兵役,要卖她给老翁作妾冲喜。虽说昨日嫂子送上送子茶,有示好的意思,但也断不至于肯忍受闲言闲语,收留新婚便叫人休弃的小姑子。 忽然她灵机一动,这宗丑事自己决计不会提,赵野呢,再不要脸,命总是要的吧,他敢大嘴巴叫韩一晓得,找他算账? 原婉然于万念俱灰中拨出一点希望的火星,思量如果能暪住韩一,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么…… 头顶上方却飘来赵野随口调侃,“往后找你,都要动刀动枪?” 这话如同一桶冰水,从原婉然天灵盖浇到后腿根,浇熄她最后一点侥幸的想头。赵野这是打算继续拉自己作那等没人伦的勾当?她望向赵野,背脊发寒。 赵野径自走到靠北墙的八仙桌畔,抓起陶茶壶就着壶口便喝。茶水甫入口,他脸色微变,呸地一声,悉数吐出,茶壶“咚”的往桌面重重一顿。 “你给大哥喝这个?”他拧眉问,辞色间山雨欲来,透出真正的严厉。 原婉然木然看着赵野,想起韩一。 韩一,那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神情总是淡淡的,不像对她有什么情意,可成亲后,从小处便能看出这人好。比方他一个武人,成日耍枪弄棒,碰触自己时却意外地温柔;在娘家,哥嫂没让她少干粗活,婚后她只需煮饭洗衣,有时这两样活儿韩一也包了。 邻里街坊间,做丈夫的把媳妇当成牛马使唤打骂,乃家常便饭;她议亲事,家里给她谈的是人品恶劣的蔡重、黄土埋半截的老翁,这些在在叫她害怕嫁人。遇上韩一,年轻稳重,能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她自认走了大运。 就算现下韩一对自己没多少感情,有什么要紧呢?石头再冷也有焐热的一天,只要捱过他打仗回来,一切就好了,曾经原婉然这么相信并且期盼。 却原来镜中花,水中月,空欢喜一场。 赵野在世一日、不收手一日,她便无法安生。 原婉然不自觉瞟向角落的菜刀,刀刃的冰冷锋利正呼应她心底一股糢糢糊糊、还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念头。 赵野比她更早洞察她的心思,轻笑道: “试试。” 俊美的面孔神情懒懒的,颀长身姿放松到十分,那胜券在握、不屑防备的姿态告诉她,她上前拼命,不过再白白娱乐自己一场。 仇家当前,无力回击,原婉然心头一片悲凉。 赵野不肯放过她,她的“往后”便一眼能看透:想暪住韩一便得忍,忍受赵野——这个玷污自己的人,在身旁出没、纠缠。在韩一面前,她得没事人一般,扮嫂子招呼赵野;在韩一背后,则是吊桶落在井里,只能任赵野摆布。 原婉然扶着墙面极艰难站起,深深看了赵野一眼,她要牢牢记下那副样貌,这辈子报不了仇,下辈子接着报。 下一刻她疾冲撞向对过的墙壁,额心爆出一声闷脆响。 只能她死,一来摆脱赵野,二来昨晚的丑事万一捂不住,又或者关于她的自尽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她连命都不要的事实摆在前头,韩一总会猜到她有苦衷,受了委屈,并非存心偷人,把她往坏处想。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这章和接下来一章比较沉重,希望不会让读者心情差 我原意把字数控制在最多2500,因为写文字数多不见得是好事 不幸抵不住话痨发作,直上3000 想过一章分成两半两天更,后来觉着这样子会打断读者阅读节奏,张力松弛就……就原章裹脚布长度呈现了 以及凌晨叁点多在存稿箱放好稿子,睡前无聊搜文,发现两点多霸道盗文光顾我,因此重复: 如果在popo以外的原创网读到这篇文,那是盗文 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 删掉中文字即可 第八章:错不在妳 黑暗中,些许字音影影绰绰飘浮,像一颗颗星子在夜空零散闪动。 “……茶沏得酽……压住药味……一般人尝不出来……”男子话声似曾相识,由缥缈而清晰,“两物相冲,搀在一块儿就是毒,他妈的够阴损。” “不会是阿婉。”第二把声线在近处响起,听着与前头那位有叁分相似,但是这一个说不出来的沉着平稳。 原婉然很快意识清醒大半,额心疼痛跟着明晰。 她掀开眼皮,身畔便有人唤道:“阿婉。” 坐在床沿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一对游龙眉长挑遒劲,眸子神光炯炯,宝刀般锋利;头束网巾,一丝不乱,墨色短褐干净服贴,坐姿随意亦是挺拔。 韩一。原婉然认出他来,正要堆起笑脸,冷不防前尘旧事涌上脑海:和赵野的风流冤孽、两人口角、撞壁自尽…… 她全身血液凝结,自己受伤的内情韩一知道了不? 原婉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怯怯瞥向韩一,来不及看清他的神情,便听他说: “我都知道了。”声音不大,在她却不啻晴天霹雳炸耳畔。 韩一没言明意指何事,但她本能意会和赵野的丑事见光了。 原婉然不敢也不能再面对韩一,捂住脸,别转身子朝向床内,蜷起的身子簌簌发抖。好端端一个丈夫、一个家,叫她自作孽折腾没了,为什么老天爷不让她一头碰死? “阿婉。”韩一在她背后唤道,一如既往平和。 这一声唤拉回原婉然心神,她寻思既然自己还活着,有宗事便非做不可:韩一晓得的“真相”必然是由赵野那儿得来,赵野未见得以实相告,她得用自个儿的话交代来龙去脉,起码讲明自己辜负韩一并非存心。 原婉然握紧拳头,鼓起勇气朝外翻身。 她无法直面韩一,只好盯住韩一按在床板上的手。深吸口气,她缓缓开口,“我跟赵野……”因为刚醒,嗓子沙哑不成调,她干咳清清喉咙,这时韩一动了动。 原婉然大急,韩一不肯听她解释吗?她没多想便要拉住韩一,手举到一半又僵在空中——怕韩一嫌恶她不让碰。 韩一没言语,伸手握住她的,稳稳承托。 “错不在你。”他说。 原婉然万万料想不到韩一是这回应,倏地由枕上微抬起头,盯住韩一。韩一脸上温厚坦然,的确不像心怀怨愤、责怪她的样子。 这一醒悟过来,她心里还没觉得怎么样,更没打算哭,眼泪却自己流了下来。惊惶、委屈、悔恨等等心绪再也压不住,前扑后继一涌而上,她竭力压抑抽泣声,反握韩一的手紧抓不放,好像她的命她的一切就悬在那只大手里。 “……别哭,”韩一声音底下难得迸出一丝紧张,另一手轻抚她上臂。“你碰伤头,太激动对病情不利。放宽心将养,有什么事,往后再说。” 原婉然揩拭眼泪,眼角余光却见韩一背后露出一抹身影,极清俊的皮相,眼波慵懒勾人,不笑时亦似有情。 她见鬼一样抓着韩一的手往后缩。 “阿野不会害你。”韩一却说:“幸亏他及时拉住你,否则不只碰破头。” 原婉然听说,略微回想,的确她触墙时,背心感到有股力道拉扯。可是—— “我不稀罕。”赵野明知她是义兄妻子仍然加以轻薄,这种人她不能原谅。随即又觉着不对:韩一既然说她无错处,为什么没追究赵野诱奸嫂子,任他在家里晃悠;刚刚提及赵野拉人一事,也是他有功在身的口气? 原婉然冒出一个念头,不觉松开韩一。 “你当真相信我没错?”会不会丈夫其实口是心非,只是不忍心棒打落水狗,暂且敷衍她。 “不必我信,”韩一握紧她的手,坚定回视,“事实如此。”声音低沉,但字字铿锵。 原婉然再不疑心他诚意,然而这么一来,对于丈夫既相信她、又不发落赵野的处置更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韩一大抵斟酌当下情势,决定与其让她满肚疑惑胡思乱想,不如早些撕掳开了的好,便道: “阿婉,你受伤那天,厅里的茶是你备下的吗?” 原婉然不解韩一何以有此一问,但他既问了,便全神贯注思索回答。 “不是,是嫂嫂。”没多久她记起,“出事前一天下午,她来瞧我,带了帖药茶,说对妇人身子好。”嫂子原话意思是“这是送子茶,利于生养”,但她不好对丈夫和赵野提起这等攸关房事的话语,便轻描淡写。 不过她尝着那送子茶,除了沏得十分浓苦,滋味同寻常茶水并无两样。 韩一扭头和赵野交换眼神,赵野垂眸,用脚就近勾了把凳子坐下,双臂抱胸若有所思,旋即嘴角微扬。这一笑明明如春花盛绽,却叫人无端想起野狼呲牙儿。 韩一回头再问她,“你喝了?” “喝了,嫂嫂好意送来,亲自沏的茶,你又想要孩子……”原婉然自觉把药茶的功效说溜嘴,困窘打住话,却因这个停顿,有了余裕,醒觉一事:自尽那日,赵野曾经就茶水的事质问她;方才她半梦半醒,韩一两兄弟的话头也在茶水上打转。 她再谈不上冰雪聪明,好歹不痴笨,疑念悄然漫上心头,似雪球越滚越大,挟带的森森寒意扫过她心头。 几经挣扎,原婉然选择要死也做个明白鬼,硬着头皮问:“那茶有古怪?”话音未了,便觉韩一握住自己的力道重了些,似是安抚,耳里听得他说: “阿婉,你娘家告诉过你,这椿亲事是你嫁我们兄弟俩吗?” 第九章:总会好的 隔天赵野把她哥嫂请到韩家,原婉然忖度赵野变了法儿哄骗她哥嫂,夫妻俩进门时眉开眼笑,不像来对质,倒像来领赏的,及至赵野关门变脸,他们意识大事不妙,很快一五一十招了。 原智勇夫妻两头骗,这厢骗韩一那方原婉然应许一女嫁二夫,那厢对原婉然只字不提实情。但夫妻终要洞房,他们怕轮到赵野时,原婉然不肯就范,便在婚前推说姑娘虽则应下亲事,终归怕羞,请韩一预告原家赵野洞房日子,他们好让姑娘心里有个底,并请赵野趁深夜来,藉黑灯瞎火遮住羞脸同床,一回生,二回熟,习惯了便无碍了。 为求骗局十拿九稳,待赵野洞房那日,妻子蔡氏下午上韩家,藉送子茶的名头在茶里搀春药骗原婉然服下。当原婉然和赵野生米煮成熟饭,只要娘家不收留,她除了夫家无处可去,不得不摸摸鼻子忍气吞声,将错就错。 原婉然已然由韩一处知晓送子茶有鬼,以及春药和茶卤相冲,她和赵野同房那夜,才有了疲乏、昏睡、迷糊、放纵等等诸般异样,可临到兄嫂亲口承认,她依然震动到麻木。 她坐在厅堂上首,干着眼睛,望向在下首哭天抹泪儿的嫂子蔡氏。 “这事不怪我,我只想着茶浓才好掩下药味,哪里晓得茶汤越浓便越毒?”蔡氏拿着簇新的绣花丝帕拭泪,“下药也是不得已,婉妹妹,你摸良心说,不瞒住你,你肯乖乖上花轿吗?不下药,你肯乖乖跟二姑爷圆房吗?” 原智勇道:“是啊,妹妹,我们都是为你好。倘使把你卖给棺材瓤子吴老头作妾,家里照样有钱拿,可我们情愿买药下药来回跑,让你嫁进韩家做正头娘子。” 韩一与原婉然隔桌并坐,面似寒铁,“因为我们兄弟出的聘金高过吴家。” 一句话噎住原智勇,蔡氏便接着道: “婉妹妹,我们拿聘金并没乱花,不过想凑足银两雇人代你大哥当兵罢了。原家就你哥哥一根独苗,他要上战场有个叁长两短,你良心过得去?” 赵野一旁背抵墙斜斜靠着,见韩一眉心微起波澜,笑道: “大妗子,贤伉俪骗了我们仨,良心倒是很过得去,喊冤叫屈、邀功说教一套一套,不知情的还当你们夫妇俩才是苦主。” 蔡氏低头不敢强嘴,原智勇陪笑,“小姑爷,我们自然有不是,可你们夫妇俩……不,夫妇仨并不亏啊,我妹子标致听话,从针线到劈柴样样来得,准能把你两位伺候得舒舒服服,她也有两个丈夫供养照顾,岂不很好?” “那是,”赵野笑吟吟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舅子,你打算替大妗子招多少丈夫?” 原智勇涨紫面皮,由椅上欠了欠身,“你缺……” “缺什么?”赵野偏头微笑,虚心讨教着,神色十分诚恳。 原智勇莫名发怵,冲到嘴边的詈骂咽了回去。 一时间,厅堂只闻蔡氏哭鼻子,“好女不嫁二夫,人家才不是那等烂污货。” 赵野笑道:“你俩坑妹子,把嫁二夫说得千好万好,轮到自个儿头上便千难万难。” 原氏夫妇哑口无言,原智勇装没听见,蔡氏则把脸埋进帕子里,继续哭。 “大妗子别哭,”赵野如画眉目一派温柔,轻声细语,“这张脸好歹披了人皮,何必哭成猴子屁股?——且慢,你小姑子险些送命,你不但屁事没有,而且拿了聘金保住丈夫,敢情这是喜极而泣?” 这下蔡氏不好再哭,在帕子后头向原智勇猛打眼色求救。 原智勇眼珠子飞快闪过身大力不亏的韩一兄弟俩,转向原婉然。她头上带伤,面色苍白,在韩一两人高头大马的陪衬下,格外娇小单弱。 “妹妹,你嫂子一心想着咱们原家好,为你再叁受姑爷刻薄,怪可怜儿见的,你快跟她说,明白她的苦心,谁都不能怪她。快,快啊。” 原婉然不响,默默打量厅里人事,每个人每样物事她都认得,却也都不认得,就连自己,都像做了鬼回来。 大腿上有什么东西在挠,她垂眸,两只皮毛黝黑泛亮的长长前爪搭来她身上,黑妞一下吐舌舔她的手,一下抬起黑漆漆眼珠子耷拉着眼角望着她,细声呜哼。 原婉然抚摸黑妞的头,狗儿身上的活气热气由指腹、手心度上来,她渐渐有了精神,正视原智勇。 “大哥大嫂,你们总说家里穷,必得嫁掉我,给哥哥凑钱免去兵役,可变卖家里七成田地,其实便够这项开销。” 原智勇见原婉然罔顾命令、翻起旧帐,狠狠瞪了一眼。正要教训,才张嘴便触及韩一冰冷视线,赶紧换上好声好气。 “妹妹,姑娘总要嫁人,早嫁晚嫁不都是嫁,难道为了多留你在家一两年,叫哥卖祖产?卖掉田地,我和你嫂子往后吃穿没着落,死后更没脸见祖宗。” “那么,韩家下聘隔天,你便卖掉田地,给蔡重钱也免了兵役,这事并不是真的?”原婉然从头到尾被娘家蒙在鼓里,韩一消息灵通倒是晓得,绝口不提以免惹妻子伤心。出事以后,他思量和赵野即将出征,留下妻子一个人,担心她受不住原家夫妇哄撮又着了道儿,这才告诉。 原智勇盘算妹妹心软好说话,只消开口吩咐,便会替他夫妻求情,两个妹婿不看僧面看佛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谁料到原婉然不但不听令,而且反问到点子上。他面子上挂不住,脸红脖子粗脱口喝斥: “关你屁事。” 黑妞一下跳了起来,龇牙咧嘴,喉头低低咆吠,时时刻刻要扑过去开咬的架势。 原智勇往后紧靠椅背,蔡氏忙向原婉然道: “婉妹妹,别惦记我们家那点薄产,你们韩家可阔着呢。大姑爷成亲前卖了不少田地,我打听得真真儿的,起码到手百来两,可他聘金没比吴家高出多少,你在韩家的吃穿用度也一般般,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用在哪儿呢?” “自然是用在该用的地方。”原婉然不假思索答言。 蔡氏意外,“你早知道了?” 原婉然摇头,这事她头一回听到。 蔡氏打蛇随棍上,道:“你是当家主母,韩家的东西小到针头线脑都该有你一份,何况百来两银子?你可得好好盘问盘问,钱到底花哪儿去了、剩下多少、为什么没花在你身上?” 韩一在旁纹风不动,一言未发,赵野抱臂冷笑,又是看好戏的神气。 原婉然沉默半晌,把脑中念头捋顺了,转成话语。 “相公成亲以前怎么用的钱我管不着,假使有钱剩到如今,就算一文钱没给我,也必定是因为有更紧要的用处。” 不管到头来这椿亲事中不中她的意,韩一问都不问便相信在茶水搞鬼的不是她,她自然一样信得过他。 蔡氏眼瞧没法挑拨离间,架桥拨火,便拍手拍大腿哭道: “你说姑爷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这是指桑骂槐挖苦我花原家的银子救弟弟啊。天么,天么,别人家‘长嫂如母’,我反要挨小姑子尖话。” 蔡氏放声大哭,原智勇心疼不已,脾气上来管他叁七二十一,指着原婉然鼻子骂: “白眼狼,大小姑爷为难咱夫妻俩,你站干岸儿不帮腔,还不依不饶一块儿逼问。养大鸡鸭猪羊卖了叫人领去,牠们尚且一步叁回头舍不得旧主,你这大活人,畜牲不如。” 原婉然目睹哥嫂这一个叫撞天屈,那一个替这一个愤愤不平,俨然道理公义全站在他们那边,她像在暴风雪中走了一晚,彻骨的冷和累。 人得多轻贱另一个人,才能天经地义地辜负错待那人,并且丝毫不觉那是辜负错待? “我不是不晓得你们把我当成能卖钱的活玩意儿,”原婉然轻声道,袖下的手握成拳头,密不透风,“可家里人就剩你们了,我想相信,我想相信你们对我好歹有点真心,哪怕一些些都好。” 所以她嫂子登门说上几篇知冷知热的话就笼络住她,被卖了还帮人数银子,满口谢字服下春药。 这人世在原婉然如同凉秋,有热的时候,但冷的时候更多,家人则是身上衣衫,虽然破成丝丝缕缕,好歹能带来些许暖意,强过精赤条条;她没承望那破衣淬了毒,更要命。 “婉妹妹,你别说得吃了天大的亏似的,”蔡氏哭道:“不就是盲婚哑嫁吗,谁都打这么过来的。” “是,你们没错,我错。”她恍忽笑了,“我这么蠢,你们不骗我怎么对得起我这么蠢?”顿了顿,看着她哥嫂一字字说:“从今以后,我死了,你们也死了。” 原智勇啐道:“要死你自个儿死,别攀扯上我们,触楣头。” 原婉然不搭理,扶着身畔桌子起身,脚都在抖,韩一过来要搀扶,她挪身避开。 韩一并没错处,他提亲伊始便言明条件,全怪她哥嫂坑害惹祸。原婉然脑子清楚这道理,无奈心里没法转过来。 原婉然走向门外透气,才开步,韩一轻轻拉住她手腕,就这一拉扯,她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不会死,”她看着厅堂的地面说:“别人活得好好的,凭什么我要去死?”韩一的手松开了。 原婉然刚刚经过她哥嫂,身后便传来咔擦两声,紧接着原智勇惨叫。 她回头,勇智勇跪在地上涕泗横流,扭曲着脸鬼哭狼嚎,旁边赵野把十指修长的手搁在他肩头,笑容冷静冷酷。 “相公,”蔡氏尖叫,由椅上弹起,灰着脸向原婉然比手划脚,“小姑、胳膊、你大哥……” 原智勇左右肩头连着胳臂的地方往下坠得不大寻常。 “够了。”原婉然对赵野说。她不怎么心疼原智勇,但原智勇闹出的动静太大,万一村人经过,探问究竟,韩家一妻二夫的秘密恐怕要守不住。十里八乡兄弟、朋友共妻的事不是没有,无一不吃闲话。 赵野看都没看她一眼,一脚踢翻原智勇把人踩在地上。 “大哥和我没够。”他扯起原智勇一只手摸向手肘,手势熟极流练,一个利索起落,便又是关节脱卸的响动。原智勇杀猪似哀嚎。 原婉然心急,待向韩一递眼色,韩一赶在前头唤道:“阿野。” 赵野抿抿嘴,心犹未甘的样子,手上总算放开原智勇的胳臂甩开,原智勇伤臂晃撞,吃痛不住,昏了过去。 “相公,相公。”蔡氏扑到原智勇身上,哭叫道:“小姑,快来看看你大哥。” 原婉然头也不回,跨出大门。有韩一拦着,赵野不会再动她哥嫂。 她向前行,黑妞亦步亦驱跟随。一人一狗出了枣树夹道的曲尺小径来到大路上,绿油油的田野往天边延伸,看不到尽头,天空蔚蓝,日头高挂,灿灿的金光照进眼睛,叫人几欲流泪——终究她并没有。 世间那么大,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投奔。原婉然茫然想着,黑妞呜呜叫,不断用头拱她的手,她低头查看,原来自己握拳太紧,指甲掐破掌心,渗出血水。 “不要紧,会好的。”原婉然松开手指同黑妞说。抬头望向天空,蓝天无垠,一只孤鸟展开雪白翅膀,往更高更远处飞去,化作天幕上一滴泪珠,而后一颗痣,最后终于消失。她出神喃喃说:“总会好的。”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说过要删字数,末了儿字数照爆不误(*/ω\*) 《野有蔓草》是我目前为止最长的作品 写文经验少,所以每章都在摸索哪些文字可留,哪些该删,以免碎嘴赶客 希望有一天行文精简就能把故事交代清楚 下一章已经有大纲眉目,可是还没动笔,更新估计要慢一些 总地来说,我争取在一两章内结束回忆章节(???) 然后让赵野和原妹子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ヾ(′︶`*)?? 第十章:山上遇险 时近正午,翠水村北边的武神庙,庙前空地二十来位男子持棍操练,青年中年、高矮胖瘦都有,人人满头大汗,衣衫湿透。 韩一前胸后背亦湿了一片,他在队伍四下游走,提点纠正队众身法。 空地两旁槐树夹绕,老妈妈大姑娘小媳妇等人,挎了食篮在树荫下等待。 原婉然在其中一株树下昂首向天,早上她上山时,天空碧蓝,远方白云堆垛如山,如今翠水村上空也浓云密布了。 “辛苦了。”韩一骤然出现在她眼前,黑妞绕着两人蹦蹦跳跳。 原婉然神思由九天之外蹦回翠水村槐树下,却原来男丁已散操,找各自家眷吃饭。 “我份内事。”她低眸回避与韩一四目相交,递出皮水囊,“给。” 韩一饮足水后,递回水囊,脱下短褐。宽肩窄腰的上身伤痕散布,包括胸前一道对穿伤疤,不是不吓人,但古铜肤色带汗发亮,肌肉雄健,莫说知人事的小媳妇,大姑娘趁机偷瞄的也大有人在。 原婉然递上拭汗汤巾时,依然没抬头。 邻近树下一老妈妈笑道: “韩教头的新娘脸忒嫩,自家男人打赤膊,瞧她那小脑袋瓜子,跟熟了的稻穗似的,抬不起来。” 村人哄笑,原婉然正好借着“脸嫩”的因由,理直气壮不瞧韩一。 夫妻俩席地而坐,原婉然掀开盖在食篮上的青布,端起一海碗蛋炒饭递给韩一,再摊开巾帕,把篮里几碟小菜搁在上面。 其他村人纷纷由自家饭菜里拣出上好的一份送给韩一。 “韩教头,多谢你。你刚刚成亲,不多时便要出征,小两口本该在新房厮守,却把工夫花在大家身上,教刀法枪法。” “是啊,咱们庄稼人只会下田种地,抽中兵签,没钱消灾,又不能不去。幸好韩教头帮忙,咱们临阵磨枪,不磨也光,好歹心底踏实些。自然,也谢谢新娘子体谅。” 村人以茶水代酒没口子道谢,韩一谦让应酬,原婉然一旁陪着客气微笑,心里却发虚。 韩一不在身旁,反倒遂她的心意。 婚事骗局拆穿后,她待在家里,胸口像压上一块大石,闷烦难受,韩一在时尤其如此。她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韩一待人极好,她却一个劲儿想躲开他。 “炒饭家里还有吗?”韩一问道。 “嗯。”她惯例先给韩一送饭,回家自个儿再吃。 “全给阿野留着,他待会儿就到家。” “嗯。”原婉然应声,见韩一无话,心思又飘开,回到前天。 那天赵野到韩家,韩一貌似托付他去外地办事,办的什么事原婉然在厨房忙着没听清楚,就琢磨着怎么向赵野赔不是。 她还不能接受赵野这个丈夫,可是一码归一码,她误会人家动刀咬人,到底理亏。 咬在赵野手上的那一口,原婉然不曾察看伤势,但自己下了多大气力咬人,自己心中有数,赵野手上一准儿要留疤。对此她很过意不去,尤其据韩一说,她用来愈合额心伤口极灵验的药还是赵野求来的。 原婉然好容易寻到四下无人的空档,找上赵野,明明打好腹稿,临了却不知从何说起。 赵野不以为意笑了笑,随便拍拍她的头,“等着,大后天给你带好吃好玩的回来。”便走了。 这人拿她当孩子哄呢。原婉然哭笑不得,却更加愧疚。 “……雨……”韩一说着什么。 “啊?”原婉然回神,韩一下巴往上扬,天空白云更厚,天光变暗。 “下午八成要下雨,今天别再上山。” 原婉然错愕,韩家附近傍山,她今儿个早上头一遭上去,途中没碰到任何人,谁向韩一通风报信的? 韩一视线调往她裙下露出两寸、沾上污泥的鞋子,“这些泥巴碎草山上才有,以前没在你鞋上见过。”他顿了顿,问道:“喜欢山?” 原婉然颌首,她乐意离开家一个人静静,小山近,少人烟,地方再理想不过。 “明天我领你上山认路。”韩一说:“山林有猎兽陷阱,误闯危险。” 原婉然连忙摇手,“我只沿山路走,便不怕迷路、陷阱,况且……”她扭头朝向身旁端坐的黑妞,“有黑妞陪我。” “黑妞是豹子进山——浑身是胆,猎野猪永远打头阵。”韩一带着赞许的眼神拍拍黑妞,“可牠有时不顶事,遇上……”话犹未了,不远处某株树下嘈闹起来,有人叫疼,韩一起身过去探视,原来是花蛇由槐树上落在树下一村夫脸上,恰恰咬中那倒霉鬼鼻子。 原婉然委实不愿韩一作陪,又不能直说。待韩一由那倒霉村夫处转回,问道:“你陪我上山,乡练怎么办?” “无妨,大伙儿正好歇半天。今天别上山。” “……好。”韩一实在坚决,原婉然也不好拂他意思。 这人凭鞋尖便能猜人行踪,会瞧不出这些天自己存心疏远吗?不能够。人家在婚事上毫无错处,也不亏欠自己什么,肯放任自己闹别扭是他好性子,自己得识相,别过逾了。 原婉然在回家路上走着走着,忽然身下一扯,黑妞咬住她衣裙,再朝后方吠叫——不知不觉她走过头,越过通往家宅的曲尺小径,朝山上去。 她对黑妞讪讪道:“忘了家门朝哪开了。” 回到厨房,她随手把食篮搁在桌上,盛起锅中饭菜放进饭橱。最近她没什么胃口,经常不吃午饭。 揭开米缸,原婉然打算给赵野再煮些饭,她食量小加以食欲不振,煮食份量跟着减少,眼下剩余的蛋炒饭远远不够赵野一个大男人填饱肚子。 正要洗米下锅,她灵机一动,赵野走时分明同她说大后天回家,为什么韩一说他今日到家? 因人及事,她品出韩一留饭的不寻常。韩一跟赵野固然感情深厚,但不问妻子一声,便把蛋炒饭通通留给义弟,不像他的作派。 原婉然沉吟片刻,打开饭橱,由碗里舀出一勺蛋炒饭吃,齿舌还没感觉蛋液裹白米的圆润颗粒,一股酸味便叫人牙根发软。 她愣了愣,半晌小心地慢慢地咀嚼,果然自己没尝错,炒饭酸味浓重,并不是馊了的酸,是陈醋的酸。 她把陈醋错当酱油搁饭里了! 原婉然看进桌上食篮里头,那酸倒牙的陈醋炒饭她给韩一带了整整一海碗,海碗里粒米不剩。原婉然不自觉指尖松开,勺子沾着饭粒叮当滚落地上当啷碎成瓣。 韩一是这么打算的吧,拿赵野当幌子,哄她留下陈醋炒饭,等他到家,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赵野归期,吃光剩饭,这项差错便掩过去了。 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得下?原婉然怔怔忖道。电光火石间,她一念明觉自己躲避韩一的原由。登时在这屋子里,但凡目光所及,分分寸寸都是韩一。 她没法继续待在家里,仓皇夺门而出,跑向山上。 她一直很安份很知足,不贪图什么,活着能吃饱穿暖、不必挨打骂已经心满意足。 可是韩一来了,这个人静静的,从来不把“我待你多好”、“我多为你好”挂在嘴上,却比谁都待她好。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安份知足,只是习惯了好东西没她的份,贪心不得,白白叫人笑话,索性深藏不露。 韩一温柔体贴,名份是她丈夫,人近在眼前,彷佛垂手可得,她决心放手贪这一回,想爱他,也被他所爱。 亲事骗局拆穿,没一件事不叫人难堪,但最难堪的莫过于韩一起初愿意跟赵野共娶妻子,后来对婚事只字不提,看来打算照样一妻二夫。 感情再糟的夫妻尚且不许彼此另外有人,要独占对方,她误会受了诱奸要死要活,其中多少有为了韩一的缘故,做到这个地步,韩一倘若对她动过一丝男女之情,不至于维持共妻初衷。 原婉然不怪韩一未曾动情,他们两个其实一路人:成亲就图找人搭伙过日子,只要条件合适,嫁娶谁都可以,会尽力待那人好。她俩的差别在于她心贪手长,有了好的,又图谋更多。 韩一没有错,他一开始便言明婚配条件,一点叫人误会他追求儿女情长的存心都没有,是她一厢情愿。 韩一没有错,他品格宽厚,娶谁便会善待谁,不是她也一样,是她自作多情。 韩一没有错,他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正因为韩一没有错,还处处周全她,她舍不得死心断念。她没法子心平气和对着韩一,心平气和想到:我喜欢这个人,这个人无动于衷,他不稀罕我。 原婉然坐在山崖边发了不知多久的呆,直到叫黑妞的异状惊动。 黑妞平日昂首阔步,气定神闲,这时四下东窜西跑,蹦蹦跳跳,叫牠牠略煞住脚,旋即又撒开四蹄乱走,细长的尾巴夹在腿间。 莫不是附近有野兽?原婉然立刻离开崖边,走到林间一株树后遮身。 天空乌云密布,林间光线晦暗,她极目张望,瞧不出什么野兽的痕迹,况且,黑妞尚且敢跟野猪对着干,这小山里还有什么比野猪更凶猛的活物能吓到牠? 猛地天空爆出霹雳巨响,黑妞嗷的一声哀嚎跳着扑向她,黑妞体沉,撞得她往后几步趔趄险些摔倒。 好容易站稳脚跟,黑妞头抵在她胸腹间,两只前爪搭在她身上簌簌发抖,脚爪隔着粗布衣衫揪住她皮肉。 “可牠有时不顶事,遇上……”早前韩一叫意外岔开、忘了说完的话在原婉然耳畔响起。 原婉然彷佛明白了什么,“黑妞你,怕雷?” 黑妞头埋在她怀里,发出呜呜鼻鸣。 豆子大的雨点滴滴答答穿过树梢落地,原婉然招呼黑妞,“我们回家。”但黑妞静不下来,天上一旦滚动闷雷,便东西南北四下冲。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原婉然弯腰抱起黑妞往山下去。 雨势大而急,雨水横流遍地泥泞,林隙倾下的雨滴落在脸上模糊视线,原婉然寸步难行,加上黑妞重,更走不快。 天雷催命似不停歇,一阵亮似一阵,一声大过一声,响得像紧贴人头顶炸开,原婉然但觉头皮有成千上万蚂蚁爬动,分不出她或怀里的黑妞哪个抖得更厉害。 如果听韩一的话就好了。她欲哭无泪,乱纷纷想着,如果韩一在的话就好了…… “阿婉。”急雷大雨中,山路下风处传来叫声。 原婉然呆了呆,怀里黑妞竖起耳朵,扭头像人惊奇似地“唔”了一声,冲着出现在山路转口的身影汪汪吠叫。 韩一高大魁梧,斗笠蓑衣在身如同披盔戴甲,比平常又伟岸几分。风雨潇潇,雷电闪闪,他一步步走来,步伐稳健,彷佛山神巡地。 我准是吓昏头了,原婉然忖道,韩一怎么会我才想他他人就到了。 韩一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叁两下除下自己身上斗笠蓑衣给她披戴。他个高肩宽,往人跟前一站,便挡下前方不少风雨。 原婉然低眸看他的大手灵巧地替自己披束蓑衣,这才确认韩一真的来了,在她身畔,在她眼前。 雷依然响,雨依然急,她突然不怕了。 然而瞄到韩一身上,淋得浑身是水,她惭愧地低下头。人家忙了一天,还得找上山收她的烂摊子。 “相公……”她羞愧嗫嚅,叫风雨声盖过去,韩一没察觉,轻松扛起黑妞,牵扶她走向山上。 山路受雨水冲刷已然模糊难辨,但原婉然看出来,韩一反正不按山路走,他一路避开较高较密的树木,在山林间东拐西弯,看似无头苍蝇乱转,步履却很坚定,像走自家屋宅一般。 不多时,前方隐约出现一座山洞洞口。 韩一放下黑妞,拍拍牠屁股,黑妞便一溜烟冲进山洞。 原婉然和韩一才进洞,突然后方洞外不远处一道闪电劈了下来,雷光炽亮照进洞穴,把她和韩一肩并肩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雷声震耳欲聋。 几乎是同时,韩一的影子扑上她的,她来不及反应,便倒在地上叫韩一压得密实,说时迟那时快什么物事咻咻破空划过身畔。 “阿婉,”当她如梦初醒,就见韩一拉她坐起,扔开她的斗笠、蓑衣,目光如炬搜索她全身上下,连声问:“没伤着?” 原婉然正要问刚刚发生什么事,又一记雷光闪过,洞内几尺跟着大放光明,照亮韩一颈子左侧一道两寸长口子,鲜血淌流,一截起码两指粗、露出四寸长的碎木片扎在他肩头。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不好意思上周延更,事情多,而且细节改了又改 这章的意外事件影响原妹子、韩一和赵野当时到日后的关系,伤势不重些不足以彰显韩一对原妹子的好,但又不能重到致残致死 为尽可能合乎常理,我把致伤成因改了又改,捕兽陷阱、野兽什么的,找数据确认花了不少时间,删删改改,敲定罪魁祸首是天雷 (原定八点多发文,可是临时我想到雷击会导电,男女主站在在山林湿地面说不定直接全灭,赶紧把意外地点改在山洞干燥处) 但真正重要的揣摩解释原妹子的心境,我力有未逮没写好,这部份虽然章节更新发布了,在不影响剧情走向的前提下,也许日后会有所删改 下一章我尽量赶工,但粗估下下一章开始,赵野和原妹子划着小船采红菱,开船以外有些情节需要查资料,估计快不了 第十一章:我害了她 韩一受伤了。原婉然大骇,泪水夺眶而出。 韩一轻抚她头心,“打雷不怕。”手势和声音一般地平和,却也一般地略显生硬。 原婉然摇头,欠身跪坐,掏出帕子摀住他血淋淋的脖子,“你这里,还有肩膀……” 她正疑心韩一如何受的伤,这时黑妞嗅出血腥味,似乎晓得主子出事,也忘了怕雷,绕着韩一打转。 黑妞跑来跑去,引得原婉然分神瞧了瞧,便留心身旁地上散落本来没有的树干碎片,再把刚刚的落雷往一处想,大致明白了:天雷劈树,树干四分五裂射出,韩一应变快,以肉身护她。 韩一微侧脸,瞥见木片扎肩,倒是无动于衷,比面对她哭泣泰然许多。“不怕,小伤。” 原婉然憋住眼泪,尽力抑下哭音。“嗯,我不怕。” 她不谙医道,那么起码要镇定,不扯韩一后腿,尤其忌讳哭,几次下来,她发觉韩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 “你的伤该怎么办?”她问。 “脖子皮肉伤,无碍,先按压止血,扎伤下山再说。” 因为扎伤处血水不多,她试探问道:“要不,先拔出木片包扎?” “留给大夫处置,贸然拔了,保不定大出血。”大抵她表情明显忧惧,韩一立刻又说:“不怕,只是预防万一。” 原婉然深恨自己上山连累韩一,但悔恨无济于事。“现下有我能做的事吗?” 韩一思量片刻,道:“阿婉,我受伤,赵野必然猜疑到你头上,倘若他为难你,你告诉他我不准。他若不信,同他说四个字:‘迎刃而上’。记住了?” “嗯,我记住了,‘迎刃而上’。”原婉然转瞬品出不对,“为什么你不跟他说?” 这以后她照顾韩一必然寸步不离,赵野找她麻烦,韩一在旁大可阻止,他说一个字在赵野比纶音佛语有份量,为什么反倒要她开口? 原婉然想到一个答案,指尖止不住发颤:那时韩一不在了。 “别胡思乱想,”韩一拍拍她肩膀,“我伤势轻得很,不过担心他到家时,我正歇息,来不及拦阻,这才交代你一声。” 韩一话音才落,洞外远处响起哇啦哇啦叫声,黑妞在洞里朝外吠叫,远处便应和传来一阵汪汪声。 韩一拉着原婉然一块儿站起,他转身朝外,把原婉然护在背后。 纵然受伤,韩一依然抬头挺胸,身姿昂藏。对着他山岳一般屏障自己的背影,原婉然倒抽一口冷气——韩一不只肩颈受伤,他背后扎进两支小指粗、露在外头叁四寸不等的树枝。 韩一留心她异样,探询似地回身相看,她拉住他的衣袖,尽量镇定开口: “相公,你背上……” 韩一轻抚她臂肘处,刀削似的轮廓露出笑容,“我感觉出了,小伤,不怕。” 韩一鲜少笑,面上总淡淡的,原婉然没料到他笑意最灿烂的一次,是为了安慰自己。她已分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洞外来人铜锣般的嗓门一迭连声很惊异地喊“操”,越喊越近,黑妞叫得也越起劲。 “黑妞吗?”那铜锣嗓子奇道:“韩大哥在里头?” 韩一认出人声,侧身告诉原婉然:“猎户李大,老实人。” 没多久,一个庞大身影提弓背箭,晃进洞里,嘴巴哇啦哇啦说话,手上东西南北比划,雨水跟着洒落,追随他的两只猎犬也在他脚畔使劲甩水。 “韩大哥,你见着没?天雷把树炸开花,满地碎树干碎树枝。你记得不,上回出这档事,一树枝捅死旁边的倒霉蛋?”待李大看清韩一肩扎木片,脱口大喊:“操,这回换你倒霉?你不是忙着乡练,上山做什么?” 原婉然听到最后一句话,头低到胸前。 韩一答道:“带媳妇熟悉熟悉山路,没承望遇上雷雨。” 咦,原婉然困惑抬头,韩一为何不实说上山接她? “韩嫂子也来啦?”李大叁步并两步上前,招呼一声,便查看韩一伤势,“嗐,韩大哥,你这伤……”大抵怕吓着伤者家眷,他生生止住话头,一个劲儿抓耳挠腮。 洞里陷入静默,韩一趁机侧耳倾听,片刻对原婉然道:“天不落雷了,我们下山。” 据大夫说,韩一十分走运,伤口有些深,却未伤着五脏六腑,不过经络肌理要恢复,少说得一个月。 原婉然听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半个月后,韩一便得进军营报到,如何养伤? 韩一出事的消息很快传遍翠水村,村人都来关心,有个小媳妇上门得知韩一必须休养,当即哭了出来。 “这可怎么好?”那小媳妇对她丈夫说:“你多受一天训练,多一分回来的指望,现如今……” 原婉然恍然大悟韩一为何撒谎,是担心村人怪她连累韩一受伤,耽误乡练。 幸亏韩一那天在大雨之前,便提早结束教习,上山寻她,村人因此相信韩一“拨空带媳妇上山,遇上雷雨出事”的说词。 翌日,赵野回来了。 同行的还有来探病的李大,两人途中相遇,一块儿来。 “我都听李大说了,”赵野进门先把提了满手的吃食和布疋搁在正厅桌上,神情十分冷静,“大哥上山受伤。” 李大一旁竖起大姆指,“赵野,你小嫂子好胆识,韩大哥身上又流血又扎洞,她一个女人家,在边上不哭不闹,一点不慌。” “那是,”赵野扬起一方嘴角,盯住原婉然,“我这小嫂子素来胆大包天。”他幽黑的眸子像一潭水,因为太深了,掩住底下汹涌,只是那表面闪烁的浮光已经很冷很冷。 韩一失血不少,服了汤药正昏睡,李大在寝间待了会儿便告辞。赵野送完客,暴风似冲回寝间捉住原婉然的手,拽她到正厅。 赵野拽得又狠又急,原婉然才走几步便摔倒,赵野索性揪住她衣领,把人拖在地上走,土面留下一道拖曳挣扎痕迹。 原婉然早已预备面对赵野发作,事到临头才发现高估自家胆量,当赵野杀气腾腾捉着她,她整个人寒毛直竖,耳畔好似响起前些日子她大哥叫赵野拆卸骨头的哀嚎。然而再怕,她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韩一要养伤,要多休息,不能吵醒他,原婉然咬紧牙根,默默在赵野的拽拖下翻爬,试图站起。 好容易站稳,她叫赵野一把往墙面推,背脊、后脑勺撞上墙壁,她吃疼微皱脸。 “是你害的大哥,”赵野双手撑在墙上,俯身对她微笑,如花的笑靥,野狼龇牙的狠劲,“‘带你上山’?鬼扯淡。大哥看天气最准,绝不会明知雷雨要来,还往山林钻,一准是你作怪。” 跟着那张漂亮的脸蛋没了一丝笑意,目光阴厉,修长手指扣上她颈项,“你害大哥,我便杀你。” 原婉然感觉颈间如套中铁箍,迅速收紧,害怕再不说话,便没机会开口,连忙道:“‘迎刃而上’。” 赵野顿住手势,“大哥跟你提这事?”他先是诧异,继而拧眉追问:“他还说什么?” “他、他说……”原婉然要转告赵野,韩一不准他找麻烦,但想到自己害惨韩一,还要拿人家的话自保,心头一阵羞愧,顿时说不下去。 赵野眼珠子一转,似乎明白过来韩一的用意,无声冷笑点了点头,扼住原婉然颈项的手收了回去,握成拳头往她脸旁墙面捶下;咚的一响,墙面震动,尘灰扑簌簌落下,拳击处留下浅浅凹痕。 原婉然一哆嗦,瑟缩身子往另一边闪避,触到那边赵野另一只撑在墙面的手,又是一惊。 “我听大哥的,不动你。”赵野低头掐牢她下巴,阴恻恻望进她眼底,薄唇后的牙齿微微探头泛亮,叫人恍惚以为他随时要撕咬生吞人,“只是别妄想你拿了免死铁券,大哥带伤进军营,若活不成,我活埋你。” 原婉然一直回避把韩一带伤入伍的境况往深想,如今赵野丑话摊开说,点破最糟后果,她反倒镇定下来。 迎上赵野双眸,她沉静应道:“好。” 韩一肯以身相护,她将性命拱手相赠也值当,更不必提若连累他送命,偿命天经地义。 或许她应答不假思索,赵野怔愣剎那。 “阿野。”寝间里,韩一呼唤,声线有着刚醒的闷沉,以及忍痛的紧绷。 赵野二话不说,丢下原婉然奔进寝间。原婉然并不急于进房,先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衫。她在韩一面前要好好的,不让他担心。 “别为难阿婉,”原婉然听到韩一沉声嘱咐:“现时、以后。” “大哥,”赵野的话声几经按捺仍然忍不住扬高,“那婆娘这样坑害你……” “她没错,”韩一缓缓道:“是我害了她。”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想早点更新的新章节,最后还是跟贞子一样七天才现身,而且回忆部份得下一章才完结,真是不好意思,以后我不敢估进度了 韩一受的穿刺伤,找不到相关伤口的具体痊愈时间,但资料对于“利器还扎在人体里”的处理法子都不支持伤员自行拔出,怕引发大出血,建议不拔出,连人带利器送由专业医疗人员处理,所以文里让韩一带着木片下山找大夫 第十二章:有情无情 “她没错,是我害了她。” 到这田地,韩一依然回护她。 原婉然在墙后下决心,从此韩一说什么是什么,她全听他的。韩一愿意一妻两夫,她便把赵野也当成丈夫看待。 那以后,韩一几乎都在家休养,赵野顶下他的缺,教授村人武术,包括跟李大一块儿教授箭法。 李大来探病,向韩一竖起大姆指,“韩大哥,我知道你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赵野居然也不含糊。他那模样就一大高个儿小白脸,没想到箭法跟我有得比。” 原婉然挺意外的,赵野整治她大哥出手利落,是瞧得出拳脚上有几分工夫,但箭法能让靠打猎为生的李大赞不绝口,倒始料未及。 韩一私下同她说:“阿野聪明,一样技艺他花别人一半工夫便能娴熟,正因如此,总是学不多时便嫌无趣丢开手。不过,他教授基本功夫绰绰有余,我不在,乡练照常进行。” 说来说去,还是宽慰她没耽搁乡练。 其实有件事跟乡练一样,叫原婉然在意。 “军营里很严苛吗?”她问。 韩一用眼神问她“何出此言”。 “赵野说过‘带伤进军营,若活不成’,听起来……不大妙。” 韩一静默片时,说:“阿野关心则乱,言辞难免夸大。别担心。” 换了别宗事,原婉然必定深信不疑,但韩一太体恤她,反倒叫她对韩一的答复心存疑虑。不过假设韩一不肯说实话,她横竖问不出什么,倒不如就此打住。 她的当务之急,莫过于好好照料韩一伤势,不添他烦恼。 大夫交代,韩一伤势暂时无性命之忧,切记留心伤口愈合,万一不能生肌长肉,反倒溃烂发烧,那便十分凶险。 “十分凶险”四字把原婉然吓得不轻,每天睁开眼便围着韩一打转,除非必要,她不离开家半步。屋里屋外,一觉着寝间传来声响,不等韩一出声,她便丢下手上活计拔腿奔去;夜间韩一稍稍动弹,她立刻惊醒,爬起来等着递茶倒水提夜壶。 韩一让她别慌张,但她就像绷紧的弓弦,不由自主无法松懈。 这般一惊一乍过了几天,赵野不耐烦了。 那段时日赵野接手乡练事务,不回京城居所,都住在韩家;夜了,他搬两张长凳搁在寝间窗下,前后相接当床睡,与睡床的韩一、原婉然遥遥相对。赵野睡在寝间,固然是一妻二夫的事过了明路,叁人之间无须遮掩,但原婉然以为这跟赵野猜忌她也有干系。她跟赵野面对面时倒罢了,她一转身,便常觉着赵野的视线钉在自己背上,虽然那人已经恢复懒洋洋带笑的常态,没了兴师问罪的那股煞气,终究她余悸犹存,便觉他的注视不下于蛇盯青蛙。 因此上,原婉然行事小心翼翼,不去触犯赵野,然而到头来,赵野依然发作了一回。 那日烧水,原婉然蹲在灶前,一面打呵欠,一面抓起粗柴塞进灶膛添火,恍惚间手伸着伸着,叫人一把捉住拉开。她吃了一惊,掀开沉沉眼皮,立时从天灵盖清醒到脚底板。赵野近在眼前,那双眼眸不笑也像带叁分笑意,却是神情不善。 原婉然自问当时当日没做任何事招人烦,可对赵野凶神恶煞的记忆犹新,便胆气不足往后缩,顺带要抽回手。 赵野拉她起身,扯向怀里。“上床。”他粗暴低喝。 原婉然按字面的意思想去,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她愿意对赵野尽妻子的一切本份,可在韩一负伤的节骨眼、当韩一在寝间养伤,让她和赵野寻欢作乐? 心念电转,又觉得自己想岔了,赵野的话必然另有他意。这人行事野调无腔,对韩一却是敬若神明,不曾轻慢。 赵野八成洞悉她想歪了,勾起一方嘴角,似乎在讥嘲她臭美。 “不是让你睡我,是让你睡觉。再下去,你能睡着烧了房子。” 原婉然心惊瞥向灶炉,莫非她瞌睡间,捅出什么纰漏? 赵野没容她弄明白,便把人往外赶。“晚上老实睡下,没人喊你,就别闹一点动静便爬起来瞎忙活,大哥睡得好好的都叫你扰醒了。” 又冷冷道:“床够大,往里边儿躺,碰不到大哥,更动不到他伤口。总缩在床沿睡,摔下碰伤,我可没那闲工夫伺候你。” 原婉然挨上一顿抢白,脸上因为难堪红通通,幸好赵野迳自蹲到灶前添柴,不至于瞧见她的窘状。 不过也多亏赵野抱怨,叫她警觉自己打搅韩一养病,便按捺大惊小怪的毛病,渐渐她的精神松缓下来,夜里睡得稳些,白日不至于精力不济。 这事完了,赵野没完,又挑剔她别项。 原婉然做完家务,便坐在床沿守着韩一,韩一无事差遣她,她便趁空档缝衣服、纳鞋底。 赵野冷声道:“专心照顾大哥,衣服鞋袜,买现成货给大哥使,大哥不会计较。成天做针线,把眼睛熬红给谁看?” 这事她没随赵野,权当耳边风听,赵野讲了几次,她依然故我,只得罢了。 那半个月里,若果不是期盼韩一早日康复,原婉然真愿光阴就此停驻,每当她做女红眼涩脖酸,稍事歇息,抬眼韩一便在身畔。韩一养伤靠读书打发时间,他背部受伤,必须伏在枕被上,读书时全神贯注,像头俯卧沉思的狮子。 时光水一般流淌而过,终于到了韩一和赵野入伍前夕。 那天白昼,赵野借用村里庄户人家车马带韩一进城办事。午后,赵野送回韩一,便回京城住处。 韩一回家后,坐到桌前,用端正刚劲的楷书在白纸上写下一份名单,名字后头对应各项事务,大到闹官司闹贼找哪些公吏师爷捕快帮忙,小到屋子哪处损毁找哪个工匠最可靠,一项项解释叮嘱。 名单底端压轴的人叫公孙大娘,住在离翠水村徒步起码得花上叁天路程的村落。 “万一我和赵野回不来,你不愿再嫁,上那儿找她,她会照应你。” 她抓住他衣袖只是摇头,像孩子发恶梦乍醒,不敢回想梦中景象。 韩一轻抚她肩膀,似乎欲再言语什么,终究没开口。 夜里原婉然无法成眠,担心打扰韩一,定定维持朝床外侧睡的卧姿。到半夜,她感觉韩一的指尖触及她身子。 原婉然一僵,打从触壁自尽后,韩一与她同床便不曾再碰她,今晚改腔儿,莫非想趁离家前最后一夜温存一番? 原婉然攥紧手,准备迎接将临的肌肤之亲。她想怀上韩一的孩子,不但成全韩一留后的心愿,万一韩一真不回来,她起码有个他的孩子留作念想。 当韩一拎起原婉然身上被子,她闭紧双眼,腔子里一颗心砰砰乱跳。 薄被缓缓挪动,缓缓往上拉,末了轻轻落在她肩头,此后等了半日,再无其它动静。 原来韩一不过替她盖被,原婉然一颗心由嗓子眼掉回腔子里,停了躁动。夫妻行房留种这想头不过她一头热。 玉轮西移,地上窗影挪转,终于迎来黎明。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因为总字数6000+,篇幅太长,再次一章拆成两章更新 另外,为了躲盗文网,这两章更新后,叁四日之内,会把作品改到其他分类再改回【情欲】分类 这几日如果有任何动静,绝不是更新,绝不是更新,绝不是更新 事实上,下章因为还没读完资料,要久一些才更新 作品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删掉中文字即可 第十三章:更与何人说 韩一用过早饭,往田里走一圈,让原婉然在家等待赵野。 赵野租了骡车驾来,将韩一搁在堂屋的行李搬上车,原婉然则进寝间取东西。回堂屋时,赵野业已搬完行李,朝外把手支在堂屋门框上,不知沉思什么。 原婉然吸口气,逼自己开口,“相公。”到底还是怯,话音轻细,不够叫赵野听见。她又唤,赵野浑然不觉,往外走几步,隔了片刻,往怀里似是掏出物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原婉然提高声音,“相公。” 赵野缓缓回头,阳光照映,他的肌肤白皙柔腻,剑眉斜飞,眸若点漆,俊美不可方物。 从前原婉然碍于叔嫂身分、男女有别,不曾端相赵野,之后纷扰迭起,更无心理会他的皮相,今天平心静气细看对方,直如初次相见,颇为惊艳。 “你刚刚说什么?”赵野问。 原婉然回神,抱紧怀里大包袱,垂头道:“相公。” 赵野听起来很意外,“你叫我?” 她默默点头,韩一不在这附近,自然她唤的是他。 赵野那里再没一丝响动,原婉然也不敢抬头看他当时神情如何。话说回来,何必看呢?她试过刀砍、咬伤赵野,并且带累他最敬爱的大哥受伤,赵野对这么一个“妻子”喊他“相公”,能给笑脸吗? “再一次。”赵野说,声音彷佛有丝沙涩。 “啊?”原婉然抬头。 赵野老样子,懒洋洋叁分不羁笑意。“再喊我一次。”墨瞳幽深,似搀了迷魂药,原婉然不知不觉听从。 “相公。”她叫完,臊得又低头,抱紧怀里包袱,耳根热辣辣地烧。 从此一阵老长的沉默,原婉然不自在极了。她吞吞口水,僵硬地伸出双手,把包袱递出,“……给。”声音有些抖。 赵野走来接过,“衣服?” 原婉然尽量清楚流利报上包袱里物事和数目,“中衣、裈裤各六件,棉袍、棉裤各叁件,手套叁副,袜子六副,布鞋叁双。” “大哥和我都有?” “嗯,你们都是我丈夫。” “……这几天你就是在赶我们俩人的衣服?”赵野低声问。 “你大哥的那份早先就备下了,这些天做的是你那份。”她触壁受伤后,并未想到给赵野置备衣物这节,后来决定为韩一接受赵野,才着手赶工。她唯恐赵野多心,赶紧澄清,“你那份我没偷工减料,一般地用心。” 两个丈夫里,原婉然独独倾心韩一,心之所向,她无能为力,但其余事上,尽量一碗水端平。比方衣物,她给韩一的那份既是亲手裁制,对赵野便也一般待遇。 赵野默然。 说也奇怪,纵然两人不曾四目交接,寂静之中,原婉然依然能清楚感到赵野剎那的无措。她心头升起一股孩童恶作剧得逞的快意,难得赵野也有吃瘪的时候。 “刚好我也有东西给你。”赵野提了包袱,示意原婉然跟他进堂屋坐。 两人坐定,赵野将早已拈在指间的一张纸搁上八仙桌。 那张纸光洁细白,印刷淡淡黄色千叶牡丹,纸上字迹十分漂亮,笔划瘦长像鹭鸶腿,遒劲却不失腴润,笔锋藏露间,秀逸灵动。 “大哥一定给了你名单,交代你遇上难事找谁帮忙,但他人脉里或有不到的地方,无法面面俱全,我给你其他的,以防万一。”赵野指向花笺上第一行字,“狗尾巴胡同,金记赌坊,金老板。他欠我人情,谁欺负你,找他,他会帮你挑叁个人手筋。” “挑、手、筋?”原婉然疑心听错。 “不喜欢?那便挑脚筋。”赵野随口道,彷佛说的是“猪蹄你不中意前腿,那便买后腿好啦”这等话语。 “……还是都别挑吧。” “那便来文的。”赵野提议,“揍一顿,爱打落几枚牙齿、打断哪处哪几根骨头,同老金说,他无有办不成的。” ……也还是都别打吧,原婉然忖道。因为赵野一番好意,她不好明言扫兴,只得口上胡乱应是。 “倘若谁欺负你,挑他手筋都不够消气,你且忍着,等我回来找他算账。”赵野说,跟着指向第二行字,“水井胡同,长生当铺,尤朝奉。你要想买什么难寻的或昂贵的物事,上那儿问问,去了先讲明你是我介绍的,不要‘鹞子’。” 原婉然偏头想了想,“在当铺那等地方,‘鹞子’讲的不是鸟儿或纸鸢吧?” 赵野脸上浮起“孺子可教”的微笑,“‘鹞子’是黑道切口,指‘赃物’。” 赵野素日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原婉然张口结舌。 “锣鼓胡同,如意楼。”赵野指向第叁行字,“你闲时进城,若想看戏,上这儿,告诉茶房说你认识赵野,他会给你腾出好位子,” 原婉然点头,对看戏她并不热衷,但总好过跟打打杀杀的赌坊、买卖赃物的当铺打交道。 “青蚨祥绸缎庄,葛老板娘。同她说是赵野荐来的,扯布能便宜两成,再有意无意提起我一向把她当小妹妹,她能按本钱价卖你。老板娘向来坐镇店里,柜台后簪红花穿大花衣裳、满头白发抱孙子的那位便是。” 原婉然这回真心点头附和,日后送布作礼品,这条人脉派得上用场。 “胭脂胡同,天香阁,薛妈妈。”赵野的指尖挪到第五行,“女人家的事可以找她,急用缺钱也可以找她。” 原婉然一路听下来,赵野的人脉在花笺上排越后头,那人的行当越合乎法度礼制。她放下心,又感念赵野体贴,便依着他所说“女人家的事”,以及天香阁的“香”字揣度,凑趣搭话。 “这儿卖香粉的?” “卖身的。”赵野说。 两人间好容易萌生的温情瞬息消失殆尽,原婉然血气冲上腮帮子,猛地站起身。 “怎么?”赵野昂起头,水亮眸子邪气魅人。 还“怎么”?原婉然瞪着他,暗自嘀咕:有你这样的相公吗,让老婆没钱去找卖身的地方?可心思转到舌尖便不利索了。 “你……怎么能……过份……” “为夫怎么了?”赵野往后靠,歪在椅上微笑,彷佛对她气呼呼的模样瞧得津津有味。 原婉然动了动嘴唇,“妓院”这词不好出口,伸手指向花笺上“天香阁”那行字,“这个……” “你当我让你去卖身筹钱?”赵野挑起一方眉叶反问,又道:“男子汉大丈夫,没钱,宁可卖自己屁股也不能卖老婆。” 原婉然满头雾水,屁股怎么能卖,以及能怎么卖? “你那小脑袋瓜子,就别费神揣摩这些了。”赵野一脸“有事些小孩子不必懂”的微笑。 “薛妈妈是天香阁老鸨,”他回到正题解释:“干的行当下九流,妇科却是一流,万一你身子不快,怕羞不敢找大夫,找她诊治。假使缺钱,要多少你尽管向她开口,回头我来还;我若回不来,薛妈妈说了,就当送奠仪,不追讨。” 原婉然听赵野说明,情知又误会他,红脸坐回椅上,很过意不去,及至听到“回不来”、“奠仪”等语,连忙道:“呸,大吉大利。” 赵野笑了笑,继续交代,“胭脂胡同的作息晨昏颠倒,那里的人下午才起身。事情不急的话,你午后再找薛妈妈;事情急,随时上门,薛妈妈不会介意。带着这张花笺一块儿去,她认得我字迹。——都记住了?” “嗯。”原婉然乖乖点头。 “胭脂胡同那里龙蛇混杂,你去时谁搭讪都别理,回程薛妈妈自会派人护送你。” 赵野说完,提起茶壶倒水喝,原婉然忽然记起一事,走到赵野面前郑重道: “相公,多谢你,揭穿我嫂子下药,在我撞壁时拉一把。我骂你,咬伤你,真对不住。”她叉手在胸口,俯身行礼。 一只手覆上她低垂的头,霎时她惊异,抚在她顶心的手明明属于赵野,她却在他的手势里品出跟韩一相仿的温柔。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赵野语声轻快。 听到赵野说“一家人”,原婉然莫名受到触动,心头发软。 韩一恰好在那时回来,原婉然立刻直起腰挣脱赵野的手,退离他一步。赵野大马金刀坐着,叫“大哥”。 韩一神色如常,“等着,我就来。” 赵野往外行去,到门口时回头望向原婉然。 “娘子。”他喊。 “啊?”原婉然愣了愣,方才意识他叫唤自己。因顾忌韩一在附近,吶吶应声:“嗯。” “后会有期。”赵野笑道。那一刻,他眉眼间总盘桓不去的邪气坏劲儿一扫而空,神情清澄明凈,只是一个极美的青春鲜活的少年。 原婉然心底一阵酸痛,因为意识到,这般年轻的生命一旦上沙场,可能永远不回来。 她很后悔,从前没能对赵野再好些,然而这念头一起,她的一颗心旋即扑到韩一身上,想着:那么韩一能平安回来吗? 她转身找韩一,想多看他一会儿、碰一碰他衣袖安安心。 “阿婉,坐。”韩一在八仙桌旁坐下,面颊有些紧绷,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原婉然忐忑入座,韩一由衣袖掏出两张纸放在桌面,推到她那边。 她无视那两张纸,只是盯着韩一的手。 韩一的手大而厚实,粗骨节,充满力量,他曾经用这只手在深夜里抚过她的身躯,在她伤心时轻拂她发间,危难时扶在她腰上带她脱离暴雨。 如今这个人要离开了,原婉然一颗心空落落的。 “家里的屋子田地都过到你名下。”韩一说,话声如常低沉平静,“军饷我会托人捎回,加上田租,够你不愁温饱。” 原婉然这才注意到,那两张纸白地黑字盖朱红官印,是经过官府验证的契纸文书。 韩家的产业在翠水村算不上富家,但原婉然长年一个子儿没得积存,忽然有屋有田,便不啻于一朝翻身成暴发户。 她对着田契房契双眼发亮,内心波澜起伏——韩一把家业交托于她,他如此信任她。 韩一接着说:“你走或留,等我回来再谈。目下你顶着我韩一妻子的名号,你娘家不敢动歪脑筋。” 若说之前原婉然整颗心一盆火似熊熊燃烧,这句话后,顷刻成灰。 她下死劲盯住契纸,纸面一个字她都认不出了,满心转着疑念:韩一怎么就谈到她去留的问题? 或者说,她的去留从何时起在韩一那里成了“问题”,这本该毫无问题,她从来没对韩一露过离开的意思啊? 一个从未有过的猜想在原婉然脑中浮起,蓦然彷佛一脚踩空从高处坠落,她惊疑不定:自己固然不愿离开韩一,但韩一愿意她留下吗? 会不会韩一受不了她成天惹事,起了日后和离的打算?出事后待她和善,把家产全转到她名下傍身,只是他人品厚重,道义使然? “你不要我了?”原婉然抖索着嘴唇,想找韩一问个水落石出,又怕问出答案自己吃当不住,两个念头激烈交战,她都不知道后来韩一发过什么话,抑或不曾发话。 过了或许很长、又或许很短的时间,眼角余光里,韩一身影晃动。 “我走了。”他说。 原婉然怔怔望向他,怔怔站起。 分离或和离,不管哪件事,都叫她腔子里什么东西碎裂了,碎片骨嘟骨嘟往上拍往上涌,堵塞咽喉。 不能哭,原婉然警告自己,韩一上战场拼命,她帮不上忙,至少能让他安心离开。不准哭。 她忘了自己怎么送韩一出门,怎么走到枣树小径路口,目送韩一和赵野驱车离去的。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普照,微风轻拂,蓝天白云晴空之上,鸟儿轻盈滑翔。 原婉然从未如当下那般渴望生为飞鸟。 假若她是鸟儿,爱飞哪儿便飞哪儿,自由自在,飞在韩一头上那片天;韩一就算在地上直截了当叫她走,她都能理直气壮耍赖皮——她飞在天上远远的,根本听不到韩一,不能怪她穷追不舍啊。 骡车走远了,变成前方路上一粒芝麻,转进通往村外的大路,消失在路旁一排大树后。 原婉然浑身泄了劲,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回想起来,开篇起虐原妹子就没停过,其实我是亲妈(请看我真诚的眼神(?ω?)) 我写原妹子这个人物,常想起现实里见过的几个妹子,命运并不怎眷顾她们 但她们做好本份,尽力不受环境影响,保持正直敦厚,靠本身努力让现在的自己过得比以前好,让未来的自己过得比现在好 那份顽抗坚强可敬可爱,非常耀眼,原妹子身上有我对这一类妹子的祝福:不论如何,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为了躲盗文网,这两章更新后,叁四日之内,会把作品改到其他分类再改回【情欲】分类 这几日如果有任何动静,绝不是更新,绝不是更新,绝不是更新 事实上,下章因为还没读完数据,要久一些才更新 作品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删掉中文字即可 第十四章:沙漠风暴 韩一走后,原婉然好一阵子总梦见他,有时他说:“你走吧”,有时叫她留下。她这场梦里哭,那场梦里笑,疯疯傻傻。然而不管梦中悲喜,醒来都无处追寻,满目荒凉。 相思太磨人,原婉然受不住,并且韩一提到去留的事,她担心倘使韩一日后选择和离,自己这般痴痴恋恋,对谁都有害无益。左思右想,她决心冷下心肠,收敛情意,只当同韩一已经仳离。待韩一归来,若愿重修旧好自然好;万一和离,她离开时能少些牵挂。 原婉然开始找事做,好忙得没空想韩一。 韩家的田地已租人耕种,家里没翁姑、孩子需要照料,原婉然洗衣煮饭、在屋旁菜圃种菜养鸡,家务便完了。要说学其他妇人,串门子磕牙,她自忖木讷口拙,并且丈夫离家,一个小媳妇往外跑不合适,想来想去,闭门在家做女红最妥当。 因是独居,没什么裁缝活儿可做,便钻研绣花。当她全神贯注穿针走线,斟酌针法、配色,烦心事果然抛在脑后。 可巧村里一位媳妇出身京城绣庄,十分赏识原婉然的手艺,介绍她从娘家接绣活儿,回家做完,进城交件领钱。那以后,原婉然一门心思在刺绣上下工夫,渐渐梦见韩一的次数少了,万一离开韩家,靠双手便能挣得温饱。 两年来她极力把过去撇在身后,淡忘前尘,因着赵野现身,剎那全回来了。 回忆前情种种,原婉然有些吃惊,往事依然叫她难过,但比之从前万念俱灰,如今的伤心淡淡的,不过是惆怅。 难道韩一那道情关她熬过去了?原婉然茫然,无法断言是或不是。 她那里出神思量,突然身下一阵异感,原来赵野的手掌插入她腿缝,触动腿心。 原婉然一阵耳热,这时屋内烛影摇晃,焰苗居然熄了。室内陷入黑暗,不能视物,她下身对于赵野的抚触更加敏感。 那双带茧的大手分开她双腿,抹上药膏,寒意在大腿根内侧散开,大手来回推抹药膏时,掌际便反复擦过她私密那处,漫出浅淡酥意。 原婉然暗忖,赵野和她已成夫妻,见过她裸体,行过房事,这点碰触没什么。她虽如此自行排解,腿却不禁并拢。 赵野重新掰开她双腿,道:“这烛火熄的,倒叫我记起那回在大流沙遇上黑风暴。” 原婉然没料到赵野开口,那“大流沙”、“黑风暴”亦闻所末闻,但连贯前后语意、名称,大流沙似是地名,而黑风暴则是天气。 果然赵野道:“大流沙紧邻我们大夏西境,东西宽几千里,南北长千里,遍地黄沙。大夏有句成语,叫‘聚沙成塔’,大流萨那儿则是聚沙成山,四面八方都是沙山,高高低低,直伸到天边。走上一天,你能收进眼底的地儿还远远不到大流沙的一成大小,而且找不到一滴水一株草。” 他说完,手由大腿根内侧挪往下方和外侧抺药,原婉然自在些,便有闲心疑惑,“既然到处是沙子,你上那儿做什么?” “点儿背,迷路。”赵野说:“上头派我们一行人作斥候,带头的什长自夸在大流沙是地头蛇,可惜耕地里甩鞭子——吹牛。” “不能按原路回去吗?” “人走过沙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风就抹平沙上的脚印。”赵野抚上她小腿,顿了顿,话里透出欣赏之意,“人的脚印没了,留下满地沙纹,一道一道像水波漾开,纹路长,间隔分明,很美。我们迷路那几天,天空澄蓝,一座座沙山,向阳面金黄,背阳面漆黑,天地仅仅蓝、黄、黑叁色,简单大气。可惜太闷热,没风的时候,跟捱‘贴加官’差不多。” “贴加官?”这又是一个原婉然没听闻过的词。 “一种刑罚,”赵野平淡道:“把桑皮纸往人脸上贴,刽子手含酒朝纸喷,纸湿了,牢牢附住脸皮,摀住犯人口鼻,再加张纸,再喷湿,一张张迭加贴上,活活闷死人。” 原婉然肩头轻轻抖了一下,赵野抚上她脚背。 “我们没头苍蝇似的晃了两叁天,粮尽水绝,一行人为宰骆驼不宰起内哄,老天爷大抵看热闹不嫌事大,送上压轴好戏。”他笑道。 “天边沙山上方卷起一道灰白淡黄、棉絮似的物事,由地面漫向天空。我先还当是‘云’,渐渐看着就不像了。它很快朝我们队伍方向扑来,像墙,像海浪,辗过一个个山头,浪尖墙头越翻越高,遮住半边天。当它近些,就不像云了,像雾一样轻盈,可雾哪能这么混浊。大风往我们那儿刮,附近沙山山顶的沙子一蓬蓬飞起,我才醒悟远处那道云雾像什么,像我们踢动沙子扬起的沙雾。黑风暴就像一群巨人朝我们冲来,路上不断踢动沙山。” “沙土漫天,什长总算不打架了,大喊:‘黑风暴。’,叫我们抱住骆驼趴在地面脸朝下,护住口鼻。时辰正在午时,阳光本来照得人睁不开眼,黑风暴卷过我们那儿,从黄沙满天飞到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叁弹指(大约21秒)工夫。”赵野顿了顿,轻拍她脚侧,“翻身。” 原婉然听得紧张入迷,马上乖乖翻身,让他由脚面向小腿抹药。 “风实在大,沙子面粉一般轻细,平日吹在脸上一点不疼,挟在黑风暴里打在皮肉上,就像针刺。这还算好,沙子钻进嘴巴鼻子真正要命,包住头脸都挡不住,几次叫人一口气上不来。一伙伴给吹走,打我身旁翻滚擦过,我揪住他衣襟,那家伙胸口一张一弛,是怕得连连大叫,全叫风声盖过。” “捱了两个时辰,黑风暴总算止息,我们从沙堆钻着爬着出来,从头到脚一片灰白,全是沙。身上抖搂抖搂,落下的沙子起码两叁斤。” 原婉然听到这里,长长吁口气,“人平安便好,幸亏你们都没事。” “那倒不是,”赵野停了半晌,说:“什长和一个士兵没了影儿。我们四下找,先找到士兵,趴卧地上叫不应,翻过他身子探鼻端,没气了。再找一阵子,远方一个人,也趴在地上叫不应。” “好歹刚刚共患难,大伙儿冲过去探看,盼那位还有口气在。他裹了一身沙,勉强看得出军服轮廓,只是说来奇怪,其他人身上军服倒还好,唯独他的,才半天工夫便破烂许多。” “我们上前翻动他,扳上肩头便觉得不对劲,他身子特别轻,不是他那块头该有的份量。他轻了,我们的力道便过大,一扳就把人掀朝天,沙子成堆打他身上落下,那张脸露出真容——眼眶里没了眼珠子,剩下两只黑空洞。” “啊?”原婉然失声惊呼。 “不只这样,”赵野压低声音,虽则老样子不紧不慢,但口气阴森诡谲,“他脸上的肉全干了,一层薄薄的面皮作棕褐色,紧巴巴贴住头骨,整个儿一外头贴了皮革的骷髅头。” 原婉然闻言,好像看到一颗绷着干皮的骷髅头,飘浮在漆黑的床上半空。 她吓得闭上眼睛,“这、这黑风暴这般厉害,半天工夫便把人变了样?” “那倒不是。”赵野反问,“你猜其中什么缘故?” 原婉然想了想,迟疑一会儿才好意思轻声说出。 “戏文故事讲过,白娘娘能水漫金山,讨要丈夫;莫不是大流沙里也有个黑娘娘,掀起风暴,吸干你们什长精气?” “没错。”赵野郑重回答。 “咦?”原婉然又惊又怕,惊的是她胡乱猜测居然一矢中的,怕的是赵野碰上妖怪。 赵野道:“从古至今,数不清的军队、旅人在大流沙迷路,吃不上喝不上活活晒死,再者那儿黑风暴多,曾经刮一次风暴活埋整座城,你算算这千百年得死多少人?那些人死于非命,冤魂厉鬼没法投胎,长年在大流沙飘来飘去,找人做替死鬼。” 原婉然臂上鸡皮疙瘩直冒,“你……别瞎说……”她强自干笑,好容易挤出四个字,还抖抖索索。 赵野口气严肃,“不诓你,大流沙入夜便作大风,便是那些枉死鬼找不到活人替死,伤心痛哭。”顿了顿,他变换声调学鬼哭,反覆呼唱道:“‘来人吶,快来人,来替了我吧’” 赵野那段鬼哭像由地底飘出,先是芽尖一点悠悠冒头,渐渐拔高,极其凄惨凄厉,原婉然瑟瑟发抖。 说巧不巧,“嗷呜……”远方响应似响起一阵狗叫,哀凄绵长,原婉然“啊”的一声哭腔,由床上一弹坐起,撞上一条硬梆梆的物事。 她先是吃惊,继而领略触着赵野臂弯,两人感情好坏另说,到底是熟人、活人,便像溺水抓住救命稻草,一手他衣襟,一手肩后衣袖,紧抓不放。 赵野方才猜到原婉然怕鬼,存心吓唬她玩,当床面震动,猜度她惊坐弹起,为免漆黑里人盲动磕碰着,即刻伸臂拦住,没承望臂弯里的娇小身躯抖得厉害。 “你这么怕鬼?”他很意外,毕竟怀里这人敢朝他动刀子,曾经面对他活埋威胁,慨然应“好”。 原婉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劲,只是本能往他身上靠。 赵野一手在原婉然脑后轻抚,他的小妻子头发有些凌乱,不减青丝细致如缎,低头轻嗅,发间有皂角的淡香。 他的另一只手搭在她腰间,由指腹到掌心贴附纤柔腰肢,在发丝发绺之间,底下的肌肤柔软粉腻,彷佛能掐出水。她贲起的雪峰抵住他手臂内侧,触感绵软饱满。 曾经在这张床上,他怀中的人软软怯怯喊他第一声“相公”,像只小绵羊,由他剥尽衣物任凭摆布。她在枕席间青涩无措,跟传言中与蔡重不清不楚的那个原家姑娘判若两人,但不必太多爱抚勾弄,她便嘴上抗拒,身子迎合,纵情模样又和传言对上了。 当时他不晓得她中了春药,只当遇上个假正经的,便存心捉弄她,逼迫她“现原形”,操到她哭出来。——起码头一回他是这个恶作剧的打算。那之后倒是真对那副身子着迷,她最细微的震颤都能在他的欲火上浇油重重,一心压牢她狠狠插弄,让她放声呻吟哭喊,直至哑了嗓子。 如今她在他怀里,暖玉似的柔润躯体一丝不挂,丰隆处更丰隆,纤细处依旧纤细。赵野腹下一阵骚动。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① 请小天使相信,作者真的有心学好长话短说,可惜终究爆字数 虽然怀疑这种爆字数写法是否必要,爆都爆了,只好老样子,一章拆成上下两章 所以本章最后一句像一言不合要开船,其实下章还是相同剧情进度:推船入水,调情(?)暧昧 下章在明天更新,下周开船 ② 故事背景架空,虽然引用某些古代地名和轶闻,但不牵扯真实世界的历史与地理。 ③ 故事里的黑风暴即沙尘暴,希望写得能尽量符合事实。找到的视频从拍摄者四周黄沙弥漫到伸手不见五指,是二十一秒多,但沙尘暴来袭,由天边吹到眼前究竟耗时多少,找不到数据,也没有视频从头拍到尾能测时。想过用地平线测出天边到人之间的距离,再用风速算时间,可是找到公式一看,不好意思,作者仇数学的心理苏醒了 我不要算(/‵Д′)/~ ╧╧ 所以,请无视黑风暴到底耗时多久跑到赵野跟前才合理的问题 ps.如果你在popo以外的地方看到本文,那是盗版 作者无法修改,与正版文内容多少有出入 作品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删掉中文字即可 第十五章:意軟心痴 “你这么怕鬼,这两年一个人住,晚上怎么办?”他提问,不去想手心触到的酥滑粉腻。 “黑妞,”原婉然吞了吞口水,“黑狗能……避邪……”说完又啊的一声,这回出于沮丧烦恼。“黑妞不在了。” 赵野取出另一盒药,稍微掰起她的脸,在小脸挨了蔡重巴掌的那侧轻轻涂抹。 “我这不是回来了?”他说:“况且,活人比鬼可怕。” 赵野一说,原婉然陡地记起前事,深感言之有理——赵野脾气发作,吓人的程度不下于鬼。 她靠着赵野便不大自在,放开他衣服往后挪动挣开。 “药给我吧,黑灯瞎火,我自个儿上药容易些。” “行,”赵野笑道:“你抹一半,我抹一半,更快。” 不待原婉然表明她不是这意思,赵野便把药划上她半边身子,由颈项起始,陆续划过锁骨、胸脯、小腹。 药膏寒凉,赵野手指裹带药膏徐徐滑过她的肌肤,彷佛冰块游移,她绷直上身往后仰,赵野按在她腰间的手立刻揽着人往前推回,她挺起的胸脯正好迎上药膏划过乳尖。 敏感的蓓蕾受不得冰冷刺激,立时酥硬,原婉然身子一颤,鼻间细细哼了声,双手不知不觉攀上赵野衣袖。 她自觉失态,连忙松开赵野,为了掩饰不自在,重拾吓人话头,“你们什长究竟怎么回事?真是撞上妖精?” 赵野替她另半边颈项上药,“那人不是什长。” 原婉然大奇,忍耐颈间冷意,问道:“不是什长是谁?” “早几年在大流沙迷路的冤死鬼,年深月久,天干物燥,成了干尸。或者黑风暴把他由别处吹来,或者他本来在附近地下,沙子吹散,就现形了。” “……真可怜,”原婉然黯然低喃,又问:“什长呢?” “没找着,不过你放心,保不齐他走大运,给吹到水玉河畔。” “水玉河畔,是好地方吗?” “好极了,水玉河盛产玉石,上品的玉石老值钱了。”赵野笑道:“当地人以为玉有阴气,而人里头,属姑娘阴气重,姑娘们脱光衣服下河找玉,两下里阴气相引,捞取玉石事半功倍。什长一个大男人到了那里,快活似神仙。” “有姑娘肯这么做?”原婉然张大眼睛,又轻声道:“别乱说,坏人家姑娘名声。” “人为财死,死尚且不怕,何况赤身裸体?” 原婉然默然,不只为赵野说的有道理,还为他的手摸到自己胸脯。 赵野单手托住她一边浑圆,大姆指以打旋的方式在她上半方雪峰一小块地儿接着一小块地儿推抹药膏。一团黑暗中,两人咫尺相对,呼息相闻,原婉然让赵野一个男人半搂着,两团酥乳一团由他抹弄,一团自行运指推化药膏,竟隐约生出错觉,好像她和赵野一块儿亵玩自己。 “在大流沙行走不轻松,”赵野换过话头,手上变了花样,叁指合并,在她乳房其余处划圆上药,“沙山细软绵密,人踩上,脚便陷进沙里淹没足踝。沙子细,无孔不入,流进鞋子每一处。鞋外沙堆挤压,像吸住脚不放,得格外费些力气才能拔出。在那儿,走路就是打椿,沙堆里插进抽出,插进抽出。” 原婉然听赵野慵懒叙述,隐隐觉着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赵野的手挪到原婉然上腹,再下小腹,指尖十分轻柔,大抵离花穴近,小腹往下一寸,药膏带给原婉然冷热相间的刺激便鲜明一分,而且那只长茧的手长驱直下,似乎并无止步打算。原婉然随便抹开划在自己身上那侧的药膏,伸手捂住双腿间隐隐露出的雪丘顶端,下一刻,男人粗大的手覆上她的。 “张开腿。”黑暗中,赵野听上去叁分低哑。 原婉然迟疑,赵野轻轻拍她臀侧,回复平日的声调。 “你并腿斜坐,有些地方抹不上药。” 原婉然只得支起一只腿,腿心的秘境便在黑暗中朝赵野袒露,她心跳加快,有些坐不稳,赶紧手支住床面。 这回赵野自个儿双手齐下,在原婉然大腿上药,由膝盖开始,缓缓推进腿根。他的速度极慢,指尖挟带冰与热,画着圆一点一点移向雪丘,原婉然呼吸渐渐急促,到他的手在腿根与雪丘的交界时紧张得屏住息气。 赵野收回手,接着床板传来微微震动,原婉然猜测他挪转身子,正怀疑这人葫芦里又卖什么药,一件衣物轻轻落在她胸上。 原婉然抚摸身上衣物,是件肚兜,穿上之后,赵野又递上衣袴。 她一度惊异赵野能于漆黑中视物,旋踵记起,赵野把她脱下的衣物全挂在他身后的床围。 当她穿好中衣,赵野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挪向内侧,自己则在外侧躺下。 白日受过惊吓,原婉然人虽累却难以安心睡踏实;两年独寝,突然来了个赵野挤张床,对此她也不大习惯。 赵野在她身侧说:“睡吧,我在这儿,没人能害你。” 赵野用跟韩一叁分相似的声音,说着韩一会说的话,剎那原婉然错觉身旁那人其实是韩一。她侧身,由枕上望向身畔赵野所躺的那处黑暗,过了一阵子,眼皮滑下,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灶间哗啦啦的倒水声唤醒原婉然。初醒神思恍惚,她坐起身子垂眸发呆,一股饭菜香缭绕鼻间。 赵野走进寝间,嘴角微勾,“起来了?洗把脸,吃饭。” 赵野回来了,原婉然忖道,而后留心他上衣腹部湿淋淋一片水渍。 “打水打翻水桶。”赵野随口解释。 “换下吧,别穿湿衣服,对身体不好。”原婉然揉了揉惺忪睡眼,“柜里有衣服,在最上层,你那份搁在左边。” 赵野打开柜子,柜里收拾极干净,最上一格,相同数量的男人衣裤袜子分成两份,摆在左右两边;两边外衣一般的蓝色,左边是鲜亮的孔雀蓝,右边是老成的石青,俱是簇新。再下一格放女子衣物,最新的也半新不旧,赵野认出那裁自两年前他带给原婉然的布料。 原婉然折好薄被,取过挂在床围的外衣,要下地穿戴。无意间她朝床头衣柜瞅去,不禁倒抽口冷气,摀嘴轻呼。 赵野背朝她,光着背脊,肌肉精实,肤色淡褐,背上曾经五彩斑瓓的凤凰纹身已然消失,或者说,毁坏了;华丽的神鸟纹样,叫一道道鞭痕覆盖。 赵野没回头,穿上干净中衣,淡淡道:“军中犯事,受罚。” 原婉然替他难受,不假思索问道:“还疼吗?” 赵野转身,似笑非笑,原婉然醒悟自己说蠢话:伤都养好了,哪里会疼? 她一溜下床,匆匆披好低头要往外间去,赵野早一步关上寝间房门,堵在门口。 “你疼我,就不疼了。”赵野浅笑,低头跟险些撞进他怀里的原婉然说,话底有种软腻和野性。 原婉然不知怎地就红了脸,赵野的话声明明在她头顶响起,却跟贴在耳畔低语似,湿热暧昧。 她绕过赵野,赵野却由后方弯身环抱她,一双手由她小腹缓慢往上移,摸上衣带轻轻拆解。 “不行,”原婉然惊道,细声挣了挣,“大白天……” 一只大掌轻轻覆在她眼上,“天黑了。” 无赖,原婉然哭笑不得。“晚上再让你、让你……”她胡乱支吾:“千事万事,吃饭大事,你不饿吗?” “饿得慌,”赵野笑答,一股坏劲儿,“两年没吃上。”揽人的手臂圈束更紧,不能被轻易打发的架势。 原婉然脸红得要滴出血,白日行那档子事,不说于礼不合,日头照下来,彼此的神情模样岂不瞧得清清楚楚……她扭身挣扎的力气多上几分。 赵野放下覆在她眼上的手,手臂横过她胸前,也不知有意无意,袖子褪到肘子处,露出健壮的下臂,上头两排牙痕,清晰惹眼。 原婉然对上自个儿两年前留在赵野身上的手笔,登时不动了,愧疚涌上心头,抗拒求欢的主张节节败退。 “那你……”过一阵子,原婉然蚊子般哼哼,“快些。” 她意指快些完事,少些困窘,赵野却坏笑,“别急。” 原婉然听出他嘲笑猴急,连忙扭头辩白,“才不是急。” 两人靠得近,这一转头,她的唇瓣恰好擦过他嘴角。赵野的眉目闪现一丝愕然。 原婉然发窘,这一着阴错阳差,以赵野的性子,肯定又要大大取笑。她猛力一挣,恰值赵野放松手劲,这次倒挣脱开来,连忙扑向房门要夺门而出。 赵野忍俊不住,猿臂一伸将人抓回,扳过她双肩,低头笑道:“傻子,逗你玩儿的。” 话音才落,他怔住。 他的小妻子别过脸,隐约透明的耳珠染成砂红,面颊、颈项白里透出霞光,娇艳欲滴。 原婉然不解赵野突如其来的静默,怯生生投过一眼,水眸温润,神情纯良无措,宛如羔羊;身上衣带解脱,此刻衣襟半掩半露,露出一片雪白,葱绿肚兜在胸间鼓蓬蓬掩着。 一把火在赵野腹下轰然爆开,“这下真忍不住了。”他沙声道。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推船下水完毕﹏﹏﹏◥▉▉◤﹏﹏﹏_(′?`」 ∠)_ 下周开船 第十六章:白昼欢情 情势变化太快,原婉然未及由赵野“逗你玩儿的”的表态反应过来,就见他扑来,跟着自己身子一轻腾空而起。她吓了一跳,本能伸手抓捞,急乱间抱住赵野的肩脖,定睛便对上他的眸子。 赵野笑还是笑的,只是眼睛深深盯住她,精光闪闪,亮得像饿狼扑食猎物的剎那。 原婉然背脊骨麻叁麻,待回过神,人业已落在床上,赵野动手脱下里外裤子,一甩在地。她没眼看,往床里爬,精壮的手臂由后拦腰抱住她,叁两下剥下她的里袴,拖进他怀里。 原婉然背靠赵野,听他在脑后粗重呼吸,他里衣衣襟大敞,厚实胸膛抵在她裹在薄薄里衣下的雪背。两人下身肉贴肉,她的臀肉抵在他扎实的腹肌和大腿根,细皮嫩肉的腿心顶在胯上,清楚无误感觉身后男人欲根坚硬炙热。 原婉然料想下一刻赵野便要长躯直入,只当尽妻子本份,僵直等着,哪承望他下身并没动作,反倒含住她耳珠,环抱纤腰的手腾出一只将颈后秀发掠到肩头。 原婉然摸不着头脑,挪了挪身子,要看他究竟玩什么花样,却听赵野低喝。 “别动,”他气息不大匀,“再动真忍不住。” “你不是……”本来就忍不住吗,怎地现在又忍了? 像是洞察她疑惑,赵野声线紧抑,“你两年没让男人沾身,不先焐热身子,会吃苦头。” 他其实没打算今天就动她,哪怕昨儿夜里替她上药,娇躯触手温滑,在在勾动他在圆房那夜起过的邪火,可是她才经过蔡重调戏弄伤,八成无心欢好。 自然积了两年的欲念没那么好摆平,他藉上药、行走沙山的言词试探,这丫头要嘛不开窍,要嘛揣着明白装胡涂,毫无响应,他便罢手了。 然而一波才平,一波又起,她初醒时分,神态娇慵,靛青的头发,雪白的面孔,宽绰里衣掩不住窈窕身姿,端的一朵鲜花正开。 两年不见,他这个小妻子脸蛋体态长开了,十分秀丽之中,清纯依然,还多了几分妩媚。虽说如此,女人他见多了,想忍,再好的皮相也能当作皮囊相看。 偏偏这时她用倍于平日软糯的睡腔,怜惜看着他,“还疼吗?” 疼,下身疼。 他言语间作弄她,虽说出于好玩,也有过干瘾发泄的意思,哪里知道搬砖头砸脚,自己着了自己的道儿。 他双手绕过她前胸,解开里衣、肚兜,轻抚乳腹,热唇由颈背而下,轻细摩挲至雪背,毫厘不漏,如此一番缠绵,到他扳着人转过身面对面跨坐,她已经软软依依。 原婉然青丝流泻,巴掌大的脸蛋粉红扑扑,一手抱胸,簇拥雪白浑圆,一手以手背摀唇;汪然的眸子低垂着,眼波动时,便是一道最娇羞的水光流过。 赵野捧住她的面庞,“你好美。”他低语。 原婉然由恍惚中醒神,错愕茫然。 她打小在爹娘兄长那里,无论做什么都是笑话,难得别人夸奖便总是惶惑,不敢当真,特别是赵野,对她也凶过,也嘲过。 他扶住她后脑勺,热唇轻柔熨在脸上,彷佛春日漫天柳絮,纷纷点上肌肤,除了两瓣嘴唇,无有不到处。 原婉然合上眸子,睫毛轻颤,不管他的赞美真假,这丈夫起码不愿叫她吃苦头,她愿意给他。 可是当赵野拿开她遮掩淤青那边胸口的手,她又怯了。 “不要……”原婉然说时不觉带了哀求羞恶,脱口道:“那里脏。”她也不愿意再承受昨夜赵野见到指痕、眼底泛起的寒意。 赵野咬了咬后槽牙,垂首额头顶着她的,拉开她的手。 拜药所赐,雪乳淤青没有一般红紫的驳杂,是几乎均匀的紫色,彷佛紫睡莲花瓣。 赵野扶起原婉然腰肢,让她跪坐,用嘴唇在那见光的淤青上蜻蜓点水,很轻地熨了一下,原婉然意外之余,身子莫名震颤。 “疼吗?”赵野抬头问。 疼吗?初夜时,韩一也这么问过。性格南辕北辙的义兄弟,容貌也不尽相同,可是说相同的话语,用相同的温和口气,一时之间,两人的身影在她眼前交迭。 原婉然心底五味杂陈,只能怔怔摇头。 赵野贴上酥胸,嘴唇轻柔刷过淤青,动作里头丝毫不带对原婉然以为的“脏东西”的嫌恶,那种小心,是将她当成脆弱珍宝,值得善加呵护。 比之先冷后热的药膏,这般对待引发的酥麻更深刻,赵野的气息、唇瓣拂在受伤那处,原婉然一阵心悸,花径温热起来,湿意涌动。等赵野移向另一边胸脯,她搁在他肩上的手,不知不觉改而环住颈子。 赵野时而舔弄,时而吸吮那团丰盈高耸的酥乳,偶尔啧啧有声,原婉然羞得以指背捂唇,往后挣脱,叫他牢牢揽住,不让动弹。 赵野双手由原婉然背部由上而下抚摸,最后逗留在腰窝揉弄,雪乳和腰窝在她都十分敏感,这番双管齐下,她背脊和腿心处便频传酥麻,起初细细娇喘,还咬手指强自忍耐,及至赵野吮吸乳尖,终究抵不住。 “啊……”她星眸迷离,脸颊抵上赵野头顶,泄出纱一般缥缈的呻吟,察觉时已来不及捂住嘴。 “这样很好,”赵野微侧脸昂首,单手捧住她红彤彤的面颊,吻在嘴角,“你的声音,让它出来。” 赵野的声音低沉动听,水亮的眼睛墨玉一般乌黑,深得能把世间万物吸进去,原婉然身体深处一阵战栗,腿心酸软,随即绵绵地支持不住,嘤咛一声坐回赵野腿上,花穴春水渗流,濡湿他大腿根。 赵野又密密亲吻原婉然脸上除了嘴唇的地方,才轻轻把她放倒在床上。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①这周的赵野比两年前温柔,然而下周(不是下章)伐开心(`へ′≠) 野马性子发作,又撒野了,在此先打预防针 ②为了纪念(?)开船,这两章我先不正经地命名,之后改回,如果系统显示更新,并不是正文更新。下次更新一样在下周末 ③作者下周也许会开一章收费章。如果决定收费,大抵千字50po币计,更文后几小时以内免费,以后才转收费章。更文时间会在更新前一天,在文案公布 p.s 盗君,我这文不常上肉开船,甭盗了。不止盗文,盗别的也一样 本文若在popo以外的地方发布,那是盗版 作者无法修改,与正版文内容多少有出入 作品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删掉中文字即可 第十七章:妳且忍忍 原婉然发若流泉,小脸动情绯红,颈颈修长,雪白峰峦随主人喘息绵延起伏,粉红蓓蕾色泽更艳。 赵野似乎立意品尝她身子每一寸,亲吻腹部后,又从脚背而上,原婉然叫他吻得舒服,抓住枕头合上眼轻声哼哼,不知不觉任赵野支开她双脚屈起。 原婉然腿心大开,赵野沾取春水打湿手指,滑到她下身花瓣顶端的鲜红浆果,上下左右轻柔滑动,有时停下捻弄。 敏感的浆果一经触碰,便掀起酥麻,细小地击打原婉然花穴。 “嗯……”赵野指下不住轻慢挑拨,原婉然一阵舒服,迷离间身子彷佛变轻,往天际飘浮,媚吟也轻飘,“唔……唔……啊……” 爱抚到紧要处,渐成风暴在蜜穴花径扩散开来,她抓牢枕角,腰肢扭动着。“呃……啊啊……啊……” 赵野俯身倾向她,一手继续揉弄浆果,一手轻抚雪峰,指尖在乳尖打旋,原婉然两处酥痒,更加难耐,不觉摸上胸上那手,紧紧揪住他腕间、衣袖,“相公……啊啊……相公……哈啊……” 见她神情迷乱,娇声叫唤自己,雪白胸膛泛出霞红,肌肤粉嫩,赵野下身更是发疼,险些忍不住冲动,立时进入她。 快感越窜越高,原婉然终于攀上顶峰,“啊啊啊——!”她尖叫,娇躯剎那紧绷,随即软了下来,娇喘吁吁,丰盈的乳房上下起伏,颤颤巍巍。 赵野一忍再忍,等原婉然呼吸缓些,双手支在她身侧,俯身以微粗的气息耳语,“婉婉,我进去了。” “嗯。”原婉然兀自恍惚,合着眼绵软哼了声。 赵野分开原婉然下身秾艳的花瓣,分身硕大的肉冠进入花穴。才挤进花径前端,那紧致湿热的内里,成千上万张小嘴争先恐后吸附他的分身,下死劲要绞住他,又像是要挤出,他咬牙忍耐。 原婉然感觉灼硬的男根顶住自己花穴,然后突进,花穴由洞口到甬道叫那坚挺巨大的物事一点一滴撑开。 “呃。”她不由自主低呼。 赵野立时停下,一手拂开她汗湿腮边的乱发,端详她神情变化,“疼?” 原婉然微睁媚眼,对着凑近前、呼息可闻的赵野摇头,迷糊中暗自感叹难怪赵野有“焐热身子”这话。他进入时,很像初夜,小穴窄径重新接受穿鎜,虽然有蜜液润滑,也需要适应那份粗长坚硬,幸亏疼并不多疼,体内被充盈的舒爽盖过了它。 赵野亲吻她耳珠,欲根继续潜进妻子花穴,然后退出些许,再进入,再退出些许,原婉然揪住他上臂,细细喘了起来。 当赵野进入,他分身带着贲起的青筋凿进花径内壁,服贴蹭过内壁每一处,快意如电流窜开;当他退出,除了刮擦酥麻,还叫她觉得痒,渴望他尽快回来,填满这次离开留下的空虚。她为自己羞人的欲念别开脸。 赵野反复几次舂开花径,终于尽根没入,欲根尽受柔软甬道紧裹紧咬,他由喉间发出极低沉“唔”的一声。 男人极沉的闷哼似人似兽,原婉然听了莫名兴奋,穴口不由缩束;她抵不住好奇扭回脸看向赵野,就见他离自己上方不远,昂起俊美的脸,双眸轻闭一脸畅快,她隔着衣服搭在他上臂、双腿夹在他臀侧,触及的肌肉结实鼓张。 赵野察觉她视线,低脸对牢她一笑,眼底嘴角又见那股邪气坏劲儿,陡地绷紧臀肌,男根居然在她甬道内上下跳动。 “唔。”原婉然羞得捂住唇。 两人四目相交,赵野压在她身上,塞得花径饱满,她深刻体认自己为这个强壮漂亮的男人彻底占有,蓦地全身发热,花径又是一阵抽搐。 硬挺粗长的男根开始缓慢律动,进出原婉然穴径,将媚肉往外卷、往内扯,大腿强健筋肉撞上细嫩腿根。 赵野杵进原婉然身体深处一下,原婉然便不由自主呻吟,叫了几声以后警觉动静太大,便红着脸,以指背捂唇,咬唇咬手指,压制声响。 赵野拉开她的手,扣在头上,腰下发力,捣弄花穴的速度逐渐加快。快意堆栈,花径收缩,原婉然再管不住自己,张口宣泄体内的骚动。 “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面的小嘴媚吟不止,下面的小嘴也在赵野捣贯下水声噗呲,潺潺的蜜液在赵野炙铁插入时堵得严实,水泄不通,抽离时溅流而出,打湿两人交合处,淌在床褥濡湿成片。 蜜穴花径里酥麻快感奔腾,奔涌四肢百骸,原婉然皱起小脸,娇软呻吟,忽然迷蒙的目光一扫,恰恰撞上赵野目不转睛的凝注。 “不!”她恢复一丝清醒,双手叫赵野扣在头顶,只能慌忙别开头,把脸往枕上挤。她不敢在赵野眼前片甲不留,任由他瞧尽自己情欲上脸的模样。 因为喘气急,她哼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啊……别……看……哈啊……不……不可……以啊……啊啊啊……” “你这样,也很美。”赵野说,彷佛为了让她无力自持,健臀大幅摆动,头一记便一击到底。 原婉然被顶中花心,剎那睁圆眼睛,失声大叫。“啊啊啊!” 赵野嘶气,原婉然花径紧窄,每回缩束快速蠕动,万千小嘴吸嘬已然销魂,花心还有一张小嘴埋伏在尽头,箍住肉冠咂吮马眼,委实妙不可言,便连番撞击。 “啊……相公……好深……啊……啊啊……”原婉然给弄得花心酸麻,不是不舒服,但赵野不依不饶的架势似曾相识,她隐约浮起不祥预感,扭动腰臀。“停……啊……要坏了……” “你且忍忍,会更快活。”赵野说,不带喘一声,与她鼻尖厮磨,双手穿过她腋下,反手扣牢她肩头,欲龙继续肆虐花径,水花飞溅。 “呃……够了……相公……够了……”花径深处快感饱胀再饱胀,原婉然舒爽已极,自问经受不住更多刺激,人却叫赵野压牢,钉在床上强求强予,被迫迎受一波波峻急巨浪。类似溺水灭顶的恐慌袭上心头,她怯了,想哭想逃开,可是赵野不放人,抽插无休无止。 “呜呜……不……不……”,她喘不过气颤着声儿啜泣,身子像条琴弦越绷越紧,终于迸断,魂飞天外,“啊啊啊啊啊啊——!” 原婉然身子一弓,螓首后仰,继而瘫软在床上颤抖,像要断了气张嘴娇喘不止。忍过赵野那阵挞伐,她泄身时确实从头皮到脚趾快美难言,但是…… 赵野觉出原婉然夹紧双腿、花径疯狂痉孪后便缓下抽动,不再逼迫她,同时享受绵软内壁急速绞咬的快意。一会儿他退出蜜穴,支起身子侧躺抱住她,看她沉醉在欢爱的余韵里,小脸春意荡漾,雪肤白里透红,蒙上一层薄薄汗光轻轻闪动。 不知过了多久,原婉然缓过劲,半醒半迷蒙时,觉出赵野在她发间、脸颊轻啄,心里还没品出滋味,不经意眼角余光一转,眼皮一跳。 寝间大床对过的双扇窗户大敞到底,一方窗外院宽地阔,到底枣树成排,都在天光下映照清楚,几只鸟雀飞来,栖在窗前张望。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①顶到花心这种桥段看看就算了 ②作者下周也许会开一章收费章。如果决定收费,大抵每千字50po币计,更文后几小时以内免费,以后才转收费章。更文时间会在更新前一天,在文案公布 p.s 盗君,我这文不常上肉开船,甭盗了。不止盗文,盗别的也一样 本文若在popo以外的地方发布,那是盗版 作者无法修改,与正版文内容多少有出入 作品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删掉中文字即可 第十八章:白昼纵情 原婉然一阵遭到偷窥的恐慌与羞耻,一把推开抱住她耳鬓厮磨的赵野,抄起床尾薄被遮住身子,下床关窗。 迈着发麻的腿踉跄走到窗前,原婉然一面拢住薄被掩在胸前,一面拉回外敞的双扇窗。拢好窗扇,顺手把薄被搁在窗下附近的绣架,也不管被子没搁好滑落地上,迳自拿起长木条要别上窗栓。 可才拿起长木条,她腰间猝不及防叫一双有力大手由后方握住,不容分说地往后拖些许,男人长脚岔进她腿间,顶开双腿。 “啊!”变起仓促,原婉然双手挣扎,长木条脱手,手打上窗扇,窗扇受力往外开敞。她慌忙探身抓住,急乱间十指抓不着窗户边框,却划破年久薄脆的窗户纸,扣抓住窗棂。 于此同时,她雪细的圆臀叫男人一托,花穴捅进灼热硬物。 “啊……”原婉然惊异的呼声很快软下,拖出柔媚尾音。 她回首嗔视赵野,赵野凑前,前胸贴紧她雪背,下巴搁在她肩头贴脸睨来,皮笑肉不笑。 “唔。”原婉然按捺腿心里似酸非酸,似痒非痒的快意,试图往后退步关窗,身后男人却挡在后路往前推,男根挺进花径深处。 “唔,别闹……”她发急嗔道:“拔开,拔出去……” 赵野贴抱更紧,墨眸冷冷盯住她,窄臀开始耸动。 “哈啊……”原婉然昂起下巴呻吟,后脑勺抵在他肩上。几下抽插,她的呼吸开始紊乱,“拔、拔出去……” “不想要?”赵野貌似随便一问,原婉然却莫名一凛。 “你退后……先关窗……”她哼哼着安抚,“哎……别动了……别……啊……” “推开我不就成了。”赵野淡淡道:“像刚才那样。” 原婉然急于掩窗,无暇深究赵野话底意思,见他寸土不让,索性腿蹬地往后挤。没料到那点残力一使上,赵野居然退了些,原婉然正觉太过轻易,事有蹊跷,果然赵野往前狠狠一顶。 “啊!”原婉然尖叫。赵野寻着她花径最敏感那处,着力舂杵,花径酸麻泉涌,叫她扣在窗棂间的手险些松脱。 这一顶,还叫她撞向窗台,赵野手臂及时环住她小腹,确定窗台没硌着她,便开始冲击,撞一次,原婉然便叫一次,雪白的上身往前耸,探出窗台,酥乳弹跳。 两扇窗扇在原婉然紧扣下,随她娇躯摇晃来回摇曳,老旧的窗扇咿咿呀呀,伴着女主人一同悠长呻吟。 天光洒落,原婉然眼皮微垂,光照抚上泛霞的雪肤,是一种日暖风和的适意,花径则在赵野贯穿下,送出漫向全身的情潮。 可她不能尽情享受欢愉,“窗……嗯啊……外头……要瞧见……” 其实韩家位在曲尺小径顶端转折过后的底处,屋外院子对面是一排枣树,枝浓叶密,向外遮敝韩家屋舍绰绰有余。便是有人来,也要走近位在底处尽头的寝间附近,才能窥得窗内欢情。 原婉然若能静心思量,便能了然,偏偏方寸大乱,便想不到这上头,纤纤十指一面因为快意细细抖索,一面因为恐惧春光外泄,死死扣住窗棂,使劲得指节泛白。 赵野倒是心知肚明,却并不点破,反倒附和,“是啊,过路人要纳罕,一丝风没有,老韩家寝间的窗户怎地自个儿摇来摇去,敢是窗户成了精?于是走来瞅瞅。哟,窗户后头一片白嫩,是女人的光身子。” “别、别说……哈啊……”原婉然娇喘吁吁,体内酥麻开始湍急,情知不必太久又要身不由己,赶紧捉紧眼下工夫,求道:“窗……相公……” “爷偏要说,”赵野忽略她请求,在耳畔火上加油,下身又是一记捣弄,“大白天,老韩家的媳妇脱得光溜溜,同汉子在窗前干那事儿。” 这言语刺激太过,原婉然身子一酥,登时手脚脱力,再扣不牢窗棂,十指软弱往下滑,嗤啦啦撕下黏在窗扇背面的窗户纸。 “不……哈啊……”窗扇脱离指下,重新大开,而她自顾不暇,双手屈肘抵住窗台,撑不住雪嫩上身倾出窗外,从此毫无遮掩。 不,不要,原婉然摇头。耳畔男人呼息微粗,下身击在雪臀啪啪作声,而她一丝不挂,上身露在屋外,半趴着叫人摊在太阳底下肏弄,太羞耻了。 “赵野,”她挣命似的,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话:“我不喜欢这样。”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⒈下章开一章收费章(就那一章,不是以后都常态收费),收费章更新叁小时以内免费,叁小时过后再收费。 ⒉这次窗户play用到的窗户是双扇外开槛窗,但槛窗这种窗户在古代现实应该不会出现在一般乡下民居,比方韩一家的寝间。 台湾古代宅院少,我去的宅院(不是为了写文专程去)在晚清建成,窗户大多是玻璃窗,少数是直棂移窗、漏窗,窗户形制没法作参考,不过高度来个窗户play是没问题的。 住在北京、苏州的写手写起古代宅院场景一定很开心,有任何书上无法解决的疑惑,紫禁城、四合院和园林说去就去 ⒊不欢迎任何形式的剪贴、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删掉中文字即可 第二十章:别说,好不好 “……嫂子”原婉然昏昏睡着,耳边回荡不知谁人叫喊:“韩嫂子。” “嗯……”她嘤咛一声,腿心那块地儿传来轻柔抚触,什么湿热温软的物事擦拂肌肤,很舒服。 “韩嫂子。”那人又叫。 谁呢这是?原婉然迷糊忖道,有些耳熟,只是暂且记不起。 “韩嫂子,韩嫂子。”男人喊叫不停,将原婉然的困意搅扰消散。 这大嗓门好吵,原婉然嗔道,突然一个激灵清醒了。 大嗓门?那是猎户李大。 原婉然慌忙睁开眼,赵野坐在她身畔床沿,拿热毛巾给她擦拭身子。 “李大来了?”她听到自己声音微带沙哑,思及其中原故,不禁飞红脸。 “嗯。”赵野见她粉嫩面庞泛出红晕,嘴角微勾,给她拢上薄被,“听声音在枣树小径那儿,就快到了。你歇着,我招呼他。” 原婉然面上变了颜色,扯住他衣袖拦阻,“我去,你别去。”说着便要起身,可腰酸腿颤,行动缓慢。赵野旁观半晌,终于出手扶起。 “看来这两年李大混出名堂了,人来了,你非得亲自接驾才安心。”赵野淡淡道。 原婉然强笑,“客人上门,我做女主人,躲在寝间不出去,有失礼数。”又警觉一事,陪笑道:“相公,人快来了,你先出去等着。” 赵野把她温香软玉的身子揽进怀里,“街坊邻里,又不是远客贵宾,犯不着特地恭候他大驾。我们再坐会儿,等他上门,一块儿出去招呼。” “不行,”原婉然失色挣了挣,“这是寝间,还关上门,不能叫人瞧见我们一齐出去。” “你不是怕失礼于人,”赵野轻笑,抬起原婉然精致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你怕李大发现我们一床睡。” 原婉然心事叫人道破,小脸一阵青,一阵红,片刻呐呐道:“外人只当我们是叔嫂,不避嫌会吃闲话……” 赵野轻弹她额头,“直说我们是夫妻就行了,当初不是你大哥作怪,这事早公开了。”因想起什么,又笑道:“你那大哥倒也有几分小聪明,怕你晓得一女配二夫的内情不肯嫁,变着法子诳我们俩一道骗了你。” 原智勇原话是:“我就这个妹妹,不得已才拿她筹钱救命,不过能替她打算的,还是得替她打算。我想这椿亲事对外暂且说是一夫一妻,你们兄弟俩自个儿选一个出头挂名,下聘成亲。一女嫁二夫这等事,十里八乡并不少,可咱们这椿不比寻常,你们兄弟俩就要出征,万一都回不来,传出去我妹妹嫁双夫克双夫,命硬不祥,往后要挨多少闲话闲气?再说,假使她怀上你们兄弟俩谁的骨肉,本来孩子没爹,讲起来已经是天生没福,刑克六亲,长大议亲事,可难了,再有个克双夫的娘,难上加难,你们当爹的忍心吗?所以呀,这椿亲事的根底咱们自家人心里有数便好,二夫的事等两位平安回来再正名份,向人说开,也不迟。” 这话在情在理,韩一兄弟采纳了,原婉然也因此叫娘家蒙在鼓里,上了花轿。 原婉然听赵野提议公开夫妻名份,登时头摇得波浪鼓似的。 “别说,好不好?”她揪住他衣袖,巴巴望着他。 赵野笑意浅淡,抚上原婉然散乱鬓发,一下一下缓缓梳理。 “嫁给我,丢人吗?”那语调,跟之前他说“推开我不就成了”如出一辙。 原婉然赶紧摇头,“不干你的事。”她低眸,黯然道:“你不懂,有些人嘴多坏。你是男人,他们不敢跑到你跟前说叁道四,却会笑话我这种女人。” 那些人,遇上多夫妇人,便以“多夫”作话头拿人家房中事取乐,交情好时笑,交情恶时更要笑,口没遮拦,乐此不疲。尤其泥腿光棍,趁人少,对妇人使的眼色作动作,不堪入目。 她做姑娘时,嫂子捏造她和蔡重有私情,以致受了不算少的戏谑讪笑,相似的糟心日子实在不愿再经历。 赵野看着那双拉住自己衣袖的小手越攥越紧,足见心烦意乱,可是她的身子始终不曾向自己多倾靠凑近一毫一厘。 院子响起一阵小狗嫩吠,鸡只咯咯叫着扑楞拍翅,李大喝道:“别去惹鸡,待会儿啄了你眼睛,怎么替韩嫂子看家?过来,过来……”院子里,李大砰砰砰满院子踩踏追狗。他又大叫:“韩嫂子,我给你带狗来了。” 原婉然望向屋外,又望向赵野,惶惶无措。 “算了,”赵野道:“你出去招呼李大。” 原婉然大大松口气,挪到床尾栏杆取衣物。 赵野拖长音调,“不过……” 原婉然心头抽紧,只听那慵懒低沉的声线说: “你闻闻,这屋里什么味儿?” 原婉然面色大变,房里充斥男女欢合的淫靡气息。 “你打开寝间门,请李大进厅里坐,两室相邻,他能闻不出古怪?”赵野抚过她长发披散的粉背,指腹下女子柔腻的背脊明显发僵。他闲闲道:“叫李大误会你在寝间跟野男人私通好呢,或者晓得你跟另一个丈夫交合好?” 都不好,原婉然忖道,她飞快转动脑筋,千思万想,好容易生出一计。 “那、那我不出去,你也不出去,我们假装不在家。”她望向赵野,无声询问他这法子是否可行。 “这层窗户纸迟早要捅破,”赵野向窗户一扬下巴,“就像那儿。” 窗户两扇窗扇,左边那方下边绵纸破了个大洞,是早前原婉然错手撕开的。 赵野又说:“正厅门开着,屋里没人,换谁都以为你人在屋外附近,李大连声叫唤不得你应声,可会到处找人?待他绕到寝间前,由绵纸破开的窗外一看,你和我,在床上……” 原婉然听了,立刻欠身要放下床幔。 赵野不疾不徐道:“日上叁竿,床幔低垂,人还未起身,又叫不应,李大实心眼,准当你生病出事,破门而入救人。待他进屋一看,你和我,还是在床上。” 原婉然缩回放床幔的手,直是六神无主。她左右张望,蓦地留心床头和床头衣柜间那块更衣用的地儿,那地前方由床顶到衣柜顶挂了布幔,几近垂地,恰恰足以屏蔽来自窗户纸破洞的窥视。 原婉然火速拎了衣裙,下床躲进幔后。 这么一来,李大四下“看”不到人,定然以为她出门了,久了自然会离去,她和赵野的事便掩过了。 原婉然如释重负更衣,系上衬衣衣结时,忽然察觉异样——赵野还坐在床上。 “相公,”原婉然在床前那狭间轻唤,“相公。” 赵野置若罔闻。 这样不行,原婉然忖道,赵野不躲起来,两人的事一样要见光。 原婉然语声放得更轻柔,“相公,你进来。” 赵野动了动,双手后伸撑在床面,仰脸欣赏半空屋梁。 李大在门口叫道:“韩嫂子,狗带来了。” “相公。”原婉然额间渗出薄汗,求道:“快进来。” 赵野欣赏完了屋梁,闭眼假寐。 李大叫了一阵子,大声自语,“人呢?”脚步在门口外慢慢转几圈,似朝着寝间走来。 原婉然一颗心砰砰大跳,“相公,你快进来。”她哀求。 赵野半掀眼皮偏过头,慢悠悠问:“要我进哪里?” 原婉然急得半死,无奈有求于人,不敢露出半点恼色,轻声细语指向身下地面,“进我这里。” 赵野抬起一方眉叶,带笑的眸子幽光闪烁,“真要我进去?” 原婉然见赵野意思松动,忙不迭点头。“嗯,你快进来。” 赵野坏笑,“恭敬不如从命。”说完一弹起身。原婉然听不明白他文诌诌的用词,可鉴貌辨色,直觉哪里不妥。 她正疑惑,跟前轻轻的豁琅一声,赵野掀开布幔进来了。 布幔掀起垂落,床前的狭间跟着明明暗暗,赵野俊美的容貌很快在幽暗光线下模糊了,高大骠骏的身形成一堵高墙,在这尺寸地方顶住天立住地,向她逼近。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小天使们不好意思,这周没法双更,下周则休更 作者不是故意卡肉,实在这周家里有事很累,想休息休息 第二十一章:谁说我是好人 原婉然相信赵野对自己没恶意,可当那抹高大身影逼来,她就是心慌,彷佛迎面撞上一匹狼。 她往后退步,更衣地方狭小,退一步便抵上粉墙,赵野也追上贴来。 “怕累坏你,我没敢多要,”赵野搂住她纤腰低笑,“既然妹有意,郎岂能无情?” 原婉然听着懵懂,但男人贴住她身躯磨蹭,不是好兆头。 她赶紧澄清:“相公,你听我说,我只是要你进来……” “这就来。”赵野笑答,作势松开裤头。 原婉然将先前双方对话对照眼下形景,回过味了。 “不对,不对,让你进来这块地儿,不是进……那里。” 赵野褪衣的手势一顿,“是我误会了?” “嗯。”原婉然重重颌首,以示认真。 “原来如此。”赵野瞅着她,一脸意兴阑珊,身形微动。 原婉然只当赵野要走,眼皮一跳,想着他出去若叫李大瞧见…… “别走。”她拉住赵野,挣扎半晌,红着脸道:“等人走……再……到床上……”说到最后,头都抬不起来。 赵野在她头上幽幽叹口气,“娘子,你一会儿不让我‘进去’,一会儿拉我上床,反复无常,好叫人为难。” “瞎说,”原婉然小脸烫极,扬首道:“这不是担心你乱来,我才……才……” 赵野忍笑俯身,在她香腮啄一口,“逗你的。” 发现自己再次上当,原婉然哭笑不得,旋即觉着赵野恐怕口不对心——他亲完脸,便吻鬓角,那双手还抚上她耳后、颈子,渐次往前胸后背游走。 原婉然挪身子,“你说逗我的……” “不‘进去’,”赵野附在她耳廓说:“我们在‘外头’玩。” 那低语既是哄她,又像孩子撒娇找人作伴淘气,原婉然背脊酥麻,全然不知如何招架。 赵野由耳珠一路往下吻,隔衣吻到胸脯,玩把戏似的,以嘴衔她中衣衣带,慢条斯理拆解衣结。 男人的脸埋在原婉然胸间,鼻子、嘴唇、脸颊隔衣衫磨磨蹭蹭,与用手爱抚相比,感受又自不同;偶尔赵野抬眼,眸子一股邪气坏劲儿,带笑深深勾视。 那样的眼神像火引,原婉然身子深处彷佛腾起一簇火苗煎熬。 外头李大的脚步转回门口,“她不在。”似是对小狗说话。 原婉然手搭在赵野肩头,竖耳倾听动静,盼望李大接下来对狗儿说:“你留下,我走了。” 李大说的是:“门开着,人铁定很快回来,咱们等。” 别等了,你就走吧,原婉然合眼在心底哀叹。 突然胸口一记轻啮,原婉然回神睁开眼,赵野直起身,将她一搂进怀,分开她衣带尽解的衬衣,由雪肩推落褪下,跟着故技重施,用嘴解开颈后的肚兜系带。 赵野暖热的呼吸烘在原婉然颈背,新生的胡碴刮过滑嫩肌肤,痒痒地刺着,原婉然想笑,可背脊、腰窝受到男人轻重恰到好处的抚摸,又叫她有些晕酥。 没多久,肚兜滑过她贲起的雪峰,悄声跌落地面,赵野将她抵在墙上,附上酥胸舔吮。 原婉然浑身发热,背脊抵着粉墙却是一片冰凉,前热后冷的触感叫她又难受又舒服,想轻声吟叫舒缓,顾忌隔墙有耳,只能咬手指忍耐。 李大的大嗓门又从门口传来,“小黑,从今起你好好替韩嫂子看家守门,她一个俊俏小媳妇独住,保不住有光棍动歪脑筋。” 赵野停下亲吻原婉然小腹,笑道:“这李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原婉然不解赵野两年不在,为何一回来便猜忌李大,因怕他像当初在蔡重的事上那样生疑心,急忙道: “李大热心肠,没别的意——唔!” 原婉然纤手摀牢嘴唇,压下赵野突然挑弄她花核激出的惊呼。 “谁都不是瞎子,”赵野话里透出一丝冷漠,“大哥上山受伤那回,李大就看上你了。” 屋外李大长长叹了一声:“真想跟你换个个儿,天天跟在韩嫂子身边。” 原婉然不敢多言,只是并拢双腿,阻却在赵野那只手作乱。赵野早一步直起身,托起她一只纤腿架在床头,自己侧过身抵住,逼她门户大开,承迎抚揉。 屋外李大继续叹道:“我喜欢她端庄正气,对外头男人从不多看一眼,不多说一句话,又盼望她对我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 屋内赵野对着原婉然轻拢慢捻抹复挑,原婉然受不住,抵在他肩头娇喘微微,扭腰摆臀闪躲。 赵野板起脸,“东歪西倒,站没站相,怎么当得起李大夸你端庄正气?” 你、你好意思说这个?原婉然由罪魁祸首肩上略抬头,眸子汪着情潮水光,嗔去一眼。 赵野对上原婉然红噗噗的小脸,含羞带嗔媚态横生,一口生吞她的心都有了。他胸膛起伏,拨弄那娇软身子的指法开始急切。 原婉然倒抽冷气,抓住赵野的手隔着衣袖掐紧他坚实的肌肉。 “唔……慢……”她脸抵在赵野身上,奋力低抑喘息,“啊……好人……停一停……” 赵野嘴唇蹭上她耳廓低笑,“谁说我是好人?”长指缠着她下身鲜红的浆果灵动矫捷,翻云覆雨,引出蜜穴春潮。 “哈啊……哈啊……唔……嗯……”快感散漫,原婉然下死劲吞声,咬住赵野衣袖呜呜苦熬,娇小的身子一颤一颤,泪花乱转。 赵野见她忍得实在辛苦,狠狠再看了那张春色淹然的小脸几眼,歇手放她一马。 门口李大又道:“小黑,以后韩嫂子会天天摸你头摸你肚皮,跟你一块儿睡。哎,我就不行。” 原婉然在赵野怀里宛转挣扎,好容易他那只无法无天的手停止纠缠,正要好好缓气,依稀听到李大话声,只是不曾听清说的什么,跟着赵野本身便动作起来而且动作不小。她迷迷糊糊就眼角余光瞥去,赵野脱了裤子,男根紫胀挺立。 原婉然一下脑子清醒大半,推抵赵野,“你答应不进……” 赵野不由分说托住原婉然的雪臀挺腰而上,脸上微笑惯常慵懒,直视她的眸子精亮迫人。 “唔!”原婉然闷哼。赵野一番爱抚,早弄得原婉然幽花开绽,花径潮湿,等待着不可言说的情事,当男根长躯直入,那种骤然被充实的饱胀将她拱上愉悦的浪尖。 “外头……”她虚弱摇头,“相公……啊……外头……” “那厮不会晓得,”赵野不错眼盯着原婉然沉醉却又勉力清醒的挣扎模样,下身深入挤送,彻底占据她,“除非你叫出来。” 想到自己叫床或许要叫人听见,原婉然臊得不行,急急摀住赵野嘴巴。 纤手上方那双男人的眼眸微瞇,溢出一缕邪气笑意,原婉然才朦胧意识不妙,掌心便一热,却是赵野吐舌舔过。 原婉然杏眸圆睁,这手长在她身上十七年,她竟从来不知道它如此敏感,当赵野舌头划过手心,那捎带舌苔粗糙触感的湿热竟擦出一股麻意,沿她手臂直窜脑门,花穴一阵缩紧,春水汩汩。 原婉然飞快弹开手,不小心手肘撞上一旁榆木衣柜柜门,那柜门叫赵野打开,后来只虚虚掩上,如今一碰撞,便受力咿呀摆荡。 门口李大“咦”了声,“韩嫂子,你在家?”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不欢迎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删掉中文字即可 第二十二章:小骗子,杖刑伺候 原婉然呆若木鸡,这下子该怎么打发李大? 难道真要公开两个丈夫的事,以后挨村人有意无意取笑? 她那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赵野没事人一般,抓过她的手按在她雪白腹上。 原婉然吃了一惊,她的手隔着肚皮,隐约能感到体内撑满花径的男根,甚至当赵野施力重些让她的手贴身更紧,小腹便泛出丝丝酸软。 赵野气定神闲道:“就说你吃撑了,现下抽不出身。” 原婉然正愁编不出借口应付李大,赵野从容献策,她如溺水之人抓到什么都不放过,不及细思便要现学现卖。临到开口,又挣开赵野。 “相公,你先……拔出去。” 欢合时向旁人说话,这种事她做不到,况且赵野行事难料,万一突然乱来,害她发出呻吟就糟了。 赵野偏揿着她不放,低头厮磨她鼻子,“给我些甜头。” 无赖,趁火打劫……原婉然啼笑皆非瞪着赵野,可待不依他,又怕他从旁捣乱。 她思忖赵野索要的甜头八成在男女情事上头,细声道:“等人走……” “这话你应承过了,眼下是另一件事,一码归一码,而且甜头我马上要。” 身子都给你了,还有什么甜头能给?原婉然无奈,绞尽脑汁半晌,伸手环上他的腰拥抱。 赵野纹风不动,原婉然大方加码,轻拍他背肩。 拍了一会儿,赵野依然纹风不动。 甜头吃上瘾了吗?原婉然轻轻戳他肩膀,“相公,该出去了。” 赵野略直起上身,神情既诧异,也是忍笑。“就这样?” 原婉然愣住,不这样,还能怎样? 赵野真给逗乐了,笑道:“慢慢想,不急。” 可是外头李大叫得急,原婉然额生细汗,忍不住想:如果是韩一,绝不会这样为难人。 记起韩一,猛地她跟着忆及曾经那些夜里,韩一亲吻她,轻吻也好,重吮也罢,叫她整个人像泡在蜜里。 才刚赵野也再叁在她脸上啄啊啄的,或许这便是他要的甜头?原婉然奇怪自己怎么搞的,居然没想到这一项。 原婉然捧住赵野的脸凑来,自己也凑过去。 她是真心诚意同赵野作买卖,但不知为何,两人脸蛋相凑,一股别扭劲儿便油然而生,越靠近,她越不乐意靠近。 于此同时,她留心赵野眼底惯常叁分笑意,却紧盯她的嘴不放,那眼神并非垂涎期待,却是在防备什么。 原婉然一下福至心灵,难道赵野也不愿意亲嘴? 她越想越觉着自己推测不错,赵野叁番两次亲她,最多吻在嘴角,从不碰唇瓣。 原婉然如释重负,笑着掉转方向在赵野脸颊亲了亲。 这样行了吗?她双眸扑闪扑闪,望向赵野。 赵野嘴角浅勾,一语不发慢慢凑近她双唇。 原婉然微睁大眼,看着赵野菱角形的嘴唇靠近,脑海划过韩一身影。 她飞快撇开脸,闪避赵野。 李大在屋外满口“嫂子”叫不停,原婉然在屋内对着赵野,一片沉寂。 赵野不再逼近,默默由原婉然体内退了出去。 原婉然不敢看赵野,而外头李大不但叫喊,还拍起门。她清清嗓子,按赵野的话照本宣科向外道: “阿大,我……”余下的话在舌尖打住。 电光火石间,原婉然领悟赵野“吃撑了”、“抽不出身”等话个中深意。 她望向赵野,赵野懒洋洋回以一笑。 无赖……原婉然咬住下唇,脸红得要滴血,转念生出一计,向外道: “阿大,我吃坏肚子,没法出去招呼你。”委婉暗示她腹泻在寝间坐马桶,掩饰了她开着大厅门,却关在寝间不出去的异样。 “操,你真在家?”李大嗓门更大,“我刚刚……刚刚……操,你好好屙屎,狗到了。” 不等原婉然答话,李大咚咚咚一溜烟跑走了。 阿弥陀佛,总算走了。原婉然放下压在心头的大石,却迎上赵野压来的身子。 “该我操了。”赵野说,挺进她体内缓缓进出。 “唔,别那样说话……”原婉然哼哼,感受赵野分身顶入花径,磨刮所有叫她快乐的敏感处,水眸微微眯起。 赵野爱她任何意乱情迷模样,亲了亲她脸颊,“好,只做不说。” 两人正渐渐得趣,外头响起咚咚咚步声。 “韩嫂子,”李大沿路跑来喊道:“你身子感觉怎么样,肚里头胀吗,痛吗,叫不叫?有什么症候都告诉我,我给你寻草药。” 原婉然听闻李大回转,犹如冷水浇头,再吃他提问,不由对照当下自己和赵野交合光景,登时气血冲上脑门,眼黑身软,羞耻得要哭出来。昏乱间,她感觉赵野臂膀鼓满劲道,牢牢圈扶住自己,他的颈间喉音滚动,低沉而且戾气,彷佛野兽开打前在弓身低咆。 “不要。”原婉然慌忙勾紧赵野脖子,拦他妄动。万一两人打起来,一妻二夫的事恐怕要闹开。 这一抱似乎起了效验,赵野周身迸发的那股斗劲缓和不少,再半晌,分身撤出她花径。 原婉然依在他怀里站稳,竭力平下羞恶心绪,尽量装作无事对外道: “我歇歇就好,阿大,谢谢你,你忙你的事吧。” “不不不,这关头我怎么能丢下你就走?”李大说。 “唔!”原婉然眉尖微蹙——赵野在她颈根啃了一口。 原婉然唯恐赵野随时要撒野蛮干,飞快苦思,不得已对李大举了两叁个小姑娘的名字。“……约好了教她们绣花,待会儿她们就上门,会照料我。” 原婉然针线活出众,村里妇女都来讨教,因此李大听说便信了。这猎户虽是粗人,总算明白自己在独居小媳妇门前徘徊,叫人瞧见不大妥当,便叮嘱几句,咚咚咚快步离去。 李大一走,赵野一阵风似将原婉然抱回床上。 “小骗子,杖刑伺候。”赵野挺身进穴,分身冠首停在原婉然花径前处,反复研磨那处最敏感的软肉。 “啊……”原婉然给磨得下身酥麻,穴颤径缩,心底却是不服。“你也……说不进去……在外头玩……” “我这不是乖乖受你绞刑吗?”赵野俯身抵住她额头,微喘着坏笑,“你绞得好狠。” 原婉然真想摀住赵野那张百无禁忌的嘴巴,可刚刚领教他舌头的厉害,连直视这人都怕他眼底有诈要中埋伏,索性别开脸。 赵野贴上她粉腮厮磨,“怎么,犯妇原氏想抵赖?” “讨厌……”原婉然轻嗔,摀住小脸。 赵野笑道:“这就让你欢喜起来。”说完开始深抽重杵。 “唔……啊……”在赵野捣弄下,原婉然浑身酥麻,双手很快摀不牢脸,不多时,柔荑松落床面,把被褥揪紧又揪紧。 “欢喜吗?”赵野问。 原婉然哪里好意思答话,闭紧眼眸,泛红的脸抵着床褥呼哧呼哧喘息,不克自制地娇声呻吟。赵野待出言戏弄,瞥见小妻子蓬乱鬓发间露出一角耳珠,白里透出红晕丽色。 剎那他心中发软,亲了亲那红润耳珠,加快抽送。 原婉然给赵野弄得爽快,只是到后头便老样子,对他的给予和夺取应接不暇。 “啊……相公……慢些……”她未雨绸缪求道。 “太快,弄疼你了?”赵野嘴上问着,男根照样舂捣蜜穴,因为原婉然听上去“不疼”极了。 “啊……不……”明知喊疼能让赵野有所顾忌缓下动作,但体内快感重重,原婉然很难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为夫便放心了。”赵野笑道,骑在她身上进进出出,顶一下,身下娇躯往前耸一下叫一声,浑圆酥乳弹出雪白波涛。 “啊……啊……”原婉然根本不是赵野对手,可“太快活了,我害怕”这等话又羞于启齿。她一忍再忍,直到实在舒服得受不住,失声叫道:“疼……相公……疼……”一面指望骗得赵野慢下,一面挪身要由他身下脱开。 “好,”赵野死死按住原婉然,气息微粗,“相公疼你,相公疼死你。”挺腰耸臀对着她大开大合插弄。 “哈啊……啊啊啊……啊啊……”原婉然上气不接下气呻吟,两人肉身碰撞,砰砰啪啪,水声噗呲噗叽,身下床榻咯吱响晃,一时房内热闹非常。 床榻上狂风暴雨似无尽时,原婉然受着赵野激烈舂杵已无力挣扎,快感直逼头皮,眼角渗出泪水呜呜哭喘 赵野总算大发善心放缓抽送,可是他入得深,欲铁次次刺击花心。 “啊!啊!不要啊!啊啊!”每挨一下冲撞,原婉然脑袋便一片空白,不由自主放声哭叫,下身春水泄个不停。 末了发生什么事她都记不起来,回神时,身子还留着愉悦的余韵,酥麻战栗,臀下床褥成片湿答答。 赵野在她身上,一会儿凝注,一会儿亲吻她。 与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肌肤相贴,同卧榻上,他透着一股野劲儿的眼睛,看着你时全神贯注,彷佛含情脉脉,脸庞嘴唇时不时凑上蹭啊亲的……这般光景本该十分旖旎,可是原婉然刚刚小死过一回,感觉赵野要人命的分身还栖在自己体内,明显胀大着,甚至似乎比之前粗硬,什么风花雪月的兴致都没了。 况且赵野那人……原婉然与他四目交投,寒毛直竖,男人带笑的眼底彷佛汪闪绿光,不像是餍足的神情。 她心底咯登一声,慌忙用叫得沙哑的嗓子说:“……不……不要相公疼……我疼……” 赵野抚上她面颊,正色问:“弄疼你了?”神色关切。 “这……”原婉然骗了赵野,见他紧张自己,心虚愧疚油然而生,但话都发了,骑虎难下,只能老着脸皮硬挺,“嗯,疼,疼。” “好,为夫晓得了。”赵野轻轻拂开她腮边濡湿的碎发,柔情万缕。 然后他咧开菱形唇,笑容颇具大野狼的风采。 “小骗子,杖刑伺候。”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⒈第21章其实完成得早,但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写到第22章也写得卡卡的。后来才发现,这两章因为有李大外力介入,赵野和原妹子性格的差异、彼此之间的矛盾和角力变得明显,开始浮上台面,比以前的船戏复杂。一开始我没充份意识这个重点,刚好上次休更做了缓冲,给出更多时间琢磨出头绪,lucky!*??(ˊ?ˋ*)??*? 然后,下章开始走剧情咯 ⒉谢绝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删掉中文字即可 第二十三章:与我同住 原婉然悠悠醒来时,太阳已西下。 赵野和衣侧卧她身旁,屋内天光犹存,还够清楚看到他的面容。 这人睡时,眉宇间没了那股邪气坏劲儿,脸上全然放松,神情平静无防备,几乎是孩子气的。 墨染的剑眉,高挺的鼻,菱角般形状鲜明的唇,下巴尖中带方…… “好看吗?”猝不及防,赵野闭眼问。 原婉然像猛地受塾师叫起问话的学童,慌张答道:“好看。” 赵野被她老实巴交的语气逗乐了,笑着睁开眼,万缕情思悉堆眼角。 “以后有得你看了。” 原婉然突然意识他们往后将同宿同眠。 她的怔忡逃不过赵野法眼,“没想过这事?” 原婉然在枕上摇头,眼珠子转向别处。“想过。”想的是韩一归来,与自己长住翠水村,赵野偶尔由城里来访。 赵野起身,伸了伸懒腰,回头拉她坐起,“你把家里收拾收舍,明儿我回京城,安顿好住处,便接你进城住。” “啊?”原婉然讶异声中带了不适——动作大些,便觉出腰腿酸疼。 赵野取过其它挂在床栏杆的中衣,帮她穿上。 “我住不惯乡下,你又不想外人晓得我们的关系,搬进城里刚好。” 原婉然想留下来等韩一,可是现放着已经回来的丈夫撇下不照料,等待另一个没回来的,道理人情说不过去。 “放心,等大哥回来,你再回村里跟他过。”赵野低眸,在她衣上打出一个端正漂亮的衣结。 那“放心”两字,间接挑明他懂原婉然更乐意陪伴韩一。 原婉然手足无措,片时嗫嚅:“我也可以跟你待在京城……” “小骗子,杖刑伺候。”赵野轻弹她额头,笑道:“你等着,我热饭菜拿过来。” “我去,”原婉然急急要下床,“你大老远回来,我原该置酒菜给你洗尘的。” “酒菜我吃过了。”赵野制住她,往那粉嫩脸颊捏了一把,咧嘴坏笑:“大鱼大肉,心满意足。”他看着原婉然神情由错愕到会意、咬下唇红耳根,哈哈笑了。 “老实歇着。”赵野嘱咐,起身推门而出。 原婉然取过里裤衬裙下地穿上,又坐回床头靠着床柱,心底一股茫然。 以后要跟赵野过日子…… 赵野这个人,原婉然应付起来很是吃力。 他太难以捉摸,本来规矩温柔,转眼便放肆妄为,或者这时放荡不拘,下一刻又正经了。 早前赵野洞穿她说谎欺人,笑说“小骗子,杖刑伺候”,她真当完了,苦着脸坐等他下一步折腾。 赵野反倒按兵不动,认真问:“真弄疼你了,还是不乐意?” 她那时依稀猜着一点赵野的脾性:你糊弄他,他便作怪整你,同他好好说,事态或许两样。 “我错了,”她改弦易辙坦白:“不该撒谎骗你,我不疼,也不是……”她顿住,不知道怎么措词好。 对丈夫说不乐意行房伤感情,再者夫妻欢合,固然由赵野起头,她毕竟亦感欢悦,说不乐意太假撇清;真有不乐意的时候,也在房事末了,她吃不消那种灭顶快意。 可是她怎么好意思向丈夫表态“乐意行房,只要你别弄得我太快活”? 原婉然别开脸,拣了另一句实话回答:“实在乏了……”叁场欢爱,加以李大搅局,她心力上的确支持不住。 “有话直说,就是别诳人。”赵野说完,退出她身体。 此时两人相对,并无外务干扰,赵野的男根碾过花径时,原婉然感觉格外清晰,似要将她径内软肉一并翻扯出去,轻掀麻痒;男根冠首脱离花穴的剎那,啵的一轻声,堵塞甬道的春水淌流而下。 她闻声,忍不住瞥了两人下身一眼,便见赵野紫红热铁依然精神抖搂,青筋怒张。 因为担心赵野憋着难受,她多嘴问了一句:“那你,怎么办?” 天知道她就不该看不该问,看了问了,赵野那坏笑又来了。 “既然娘子关心……”他拉扶她坐起,捉过她的手拉到那话儿。 “呀!”她吃了一惊,尽管曾经身子内外都感受过赵野那处的坚挺,但首次以手触摸,依然诧异——明明是肉,却硬梆梆的。 赵野说:“犯妇原氏,念尔体弱,当不得杖刑,改判拶刑。”大手覆上她的小手,在自身男根上下套弄。 原婉然万万没料到还有这等玩法,惊呆了直眼看着,半晌回神,赶紧别开眼,可她能感觉赵野灼热的视线烙在自己身上,手心急速拂过的男根粗长胀大。 原婉然不禁想到赵野分身在自己花径深处冲锋陷阵的光景,立时心跳加剧,本能想抽开手,又怕施力太大,弄伤赵野。只能暗嗔:酷吏,这酷吏……咦,不对,是无赖才对,自己怎么教赵野带偏了? 那一刻,原婉然惊觉自从赵野出现,她便让他牵着鼻子走。 稍后赵野完事,她架不住疲乏沉沉睡下时,那份醒悟及随之而来的不安跟进梦境,带她回顾两人欢合最烈的形景:明明属于她的身体,赵野却更了解,更能掌控,强悍地打开、进出,为所欲为,不管她受不受得住、跟不跟得上,一股劲儿倾泻快意,而她全无招架之力。 此外,不止一次,她脑袋里转什么念头,接着赵野便说出能对应的话语,彷佛把她看得透明透亮,可赵野脑袋里装了什么心思,她一点头绪都没有,老受他摆布。 原婉然这两年过惯了自在日子,骤然落入赵野五指山,自是不大适应,但她更烦恼,也最担忧赵野的脾气。 李大来时,赵野无法无天,在旁捣乱;李大折返,探问“病情”毕竟出于好心,赵野却要发作。 当时她顾着暪李大、拦赵野,不曾多想,事后回忆,连带记起两年前赵野发火的诸般后果:卸过人双臂关节、动过活埋人的恶念。 原婉然以为两年前的事事出有因,赵野情有可原,对他怕归怕,并且刻意提防着不去得罪,依然以为他人不坏——彼时自己咬伤他,他当下没还手,事后不追究,不是吗? 可是赵野那样野,韩一不在,没人管得动,在家野倒罢了,在外头野,闯了祸,吃了亏,可怎么好?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明天或后天还有短小轻薄的一更,不过……不过…… …………………… 最晚下下次更新后,对不起小天使们 《野有蔓草》要休更一阵子_(:3」∠)_ 往后原妹子和赵野陆续遇上事件,怎么结合他俩的感情发展,以及事件排序,我脑筋打了死结,需要时间疏通,想好细节和其他人物 本来这篇作品周更就很慢,现在要休更一阵子,对留言投珠收藏订阅的小天使们很不好意思 可是勉强写下去,在构思妥当往后发展前,把文写得无重点无意义一片水,对小天使一样不好意思 因为自知能力有限,所以极力预先避免弄出连烂尾都算不上、开完头就直接烂了的恶梦,然而,只要还活着(觉得人生祸福难料所以这样讲),这个坑会努力填平的 现在,只能跟小天使们说对不起 休更期间,可能会整理《野有蔓草》的旧稿发到其它平台上。本来想发晋江,可是删改不可描述的部份有难度(T_T) 希望等旧稿发完,对以后的剧情发展也理出头绪了 第二十四章:未雨绸缪 “吃饭。”赵野开门,托了饭菜的木盘进来,没几步,步伐微现窒碍,原婉然往他脚下望去,噗嗤笑了。 一只黑色小奶狗前脚牢牢抱住赵野脚踝,后头两只小短腿在地上半拖半跑一路踉跄过来,小屁股上尾巴摇来摇去,十分卖力。 原婉然拖来小几给赵野放菜,两人坐在床沿,小奶狗全不搭理原婉然,径自抱着赵野大长腿傻乐。 赵野用巧劲轻轻一挪脚,挣脱小奶狗,小奶狗前脚扑空,一屁股坐在地上晃了晃,随后软软歪歪倒落地面。 “李大送这狗给你看家?”赵野疑道:“他存心坑你吧,这家伙见人便投怀送抱,别开门揖盗就好了。” 小奶狗似乎一时明白不过来怎么回事,趴在地上一会儿翻身爬起,再接再厉扑向赵野的大长腿。 原婉然眼眸弯成月牙,“牠好喜欢你。” 赵野见妻子秀气的嘴角轻快往上扬,不似往常略生硬地往外扯,拘着向自己陪笑。 他低头挣脱小奶狗,“喜欢我的多了去。” 小奶狗倒地又扑起,反复几次,赵野没了耐性,弯腰一把拎起小奶狗,欠身要立起,把牠关在门外,临了想到什么,瞥向两条毛毛小短腿之间。 须臾他轻缓放下小狗,点牠湿呼呼的黑鼻头,“小姑娘家家,矜持些。” 小奶狗奶声奶气汪一声,扑向赵野。这回赵野随牠去,转头向原婉然说: “这只狗看门不行。” 原婉然偏头思索,道:“牠总有些兄弟姐妹没有的好处,才教李大挑中送人吧?” “好处吗?”赵野略抬腿,小奶狗便拿出吃奶的劲儿抱牢长腿。“缠住你男人不放。” 一只小奶狗如胶似漆挂在一个大男人腿上,前脚死劲抱,后脚在空中地上踩动着要攀上,那画面逗趣,原婉然咯咯娇笑,笑靥如白牡丹初绽。 赵野见状,如法炮制抬腿几次,方道:“你真想要看门狗,我弄只中用的来,你指谁牠咬谁,你指哪牠咬哪;你不喊停,牠咬死人算完。” 原婉然听说能找来小狗“指谁咬谁”、“指哪咬哪”,颇有黑妞之风,动了叁分心,及至听到“咬死人算完”,先当作戏谑语,要凑趣陪笑,可赵野神情一派认真。 “……不,不必了,”原婉然干笑:“这只就很好,亲人、可爱,而且全身黑,能避邪。” “随便,横竖日后我在。”赵野递饭给她。“隔顿饭菜味道差,将就吃。” 原婉然一日叁餐鲜少如今日这餐丰盛:明火白粥、现成酱菜、炒苋菜、炒鸡子儿、炒田鸡和醋溜土豆丝,除了粥和酱菜,其余食材都出自家附近的菜圃和田地。 原婉然最先留意醋溜土豆丝,米白土豆丝搀杂几丝红辣椒丝、青葱丝,看着清新,最醒目的却是整盘土豆丝长短粗细一模一样,刀工扎实。 原婉然挟筷土豆丝入口,眼睛一亮——这道菜尝起来酸辣爽脆,非常开胃。 炒苋菜起锅许久,重新热过,不大清脆,但蔬菜的甘甜佐着浓淡恰好的盐味在口齿间逸开;炒鸡子儿煎得微焦的表面亦不复酥,然而内里滑嫩,葱花的辛香和鸡子儿香相得益彰;炒田鸡肉质鲜甜香嫩,滋味丰腴。 “好吃吗?”赵野问,拈起她唇角饭粒弹向地上,用脚抹平。 原婉然重重点头,深感从前吃过的相同菜色都白吃了,没一回赶得上赵野的手艺。 “好吃就多吃些。”赵野给她挟菜,须臾在她碗里堆出小山。 吃完饭,天也黑了,原婉然节省烛火,惯常在这时便就寝,加以今日特别累,此刻困意上涌。因午歇时,赵野替她揩拭过,身上清爽,无须沐浴,她漱了口便想直接睡下。 赵野偏不让,拉着她坐在床沿东拉西扯。 “婉婉。” “嗯?”原婉然强打精神应声。 “你这两年是不是没吃过好东西?” “啊?”原婉然稍稍回神。 “刚刚那些家常小菜,你都吃得很开心。” 原婉然不好意思笑道:“你手艺好。” “你平日都吃些什么?”赵野追问,韩家厨房里仅仅米油盐酱醋,米还是便宜陈米,价格稍高的面粉、糖,以及肉食则全无踪影。 原婉然明白赵野关心自己,心下感动,笑道:“我吃得很好,餐餐米饭管够,想吃什么就到菜圃摘什么,黑妞偶尔会捉野兔回家。每月上武神庙祭拜,带去的叁牲供品庙里并不全收,总让我带一两样回家。”她“啊”了一声,倾身向他,“相公,我们得上武神庙还愿。” 屋内暗了,原婉然没见着赵野脸上先是意外,继而冷笑,只听他慢吞吞问:“许什么愿?” “自然是许愿你们兄弟俩平安回来,武神保佑,你到家了,我们早些还愿,才见诚心诚意” “不去。”赵野一口回绝,口气厌恶。 原婉然愣住。她一片好意许愿,并不期待赵野感激,但亦始料未及遭受对方赤裸裸的嫌弃,讨了老大没趣。方才对赵野生出的亲近之意一下烟消云散,她悄悄缩回倾向他的上身。 赵野换过温和声口:“等大哥回来再说。你许愿我们兄弟俩平安回来,如今只我回来,大哥还在路上,愿望成真一半,我们便去还愿,武神当你许愿已应验,忘了继续保佑大哥就不好了。” “……嗯。”原婉然依顺应道,屁股往赵野的反向挪了挪。 赵野所言并非无理,可她明白其中亦有推脱还愿的存心——他对许愿一事的憎恶太外露了,暪不住人。 算了,原婉然抚摸手背忖道,大家搭伙过日子,凡事较真伤和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赵野另起话头,“你这两年,也没添新衣。”衣柜内、床栏杆上,她所有衣裳里头最新的一件,是两年前他送她的衣料裁的。 原婉然沿用前头的依顺声调:“旧的没破。” “女人家,用花儿粉儿好衣衫打扮打扮,不好吗?” “不喜欢。” “也没上如意楼听戏吧?” “没空。” “大半时候都待在家里?” “嗯。” 原婉然轻声细语,回话一次却比一次简短,赵野情知她心里委屈不愿多言,便一半为逗她说话,一半出于好奇,问道:“大哥那里自不必说,我也寄了军饷回家,那些钱你用到哪儿了,日子过得这般清苦?” “哪儿也没用,全存下。”事关银钱,是大题目,原婉然不再惜字如金。她想了想,改口道:“用了你大哥一些钱。” “大哥的军饷沾了蜜,你只花他的,不花我的?” 原婉然生怕赵野一个不高兴挑刺,立刻解释:“去年大雨,刮飞了屋瓦,修缮开销大,才动用你大哥的钱。” “换言之,我们兄弟俩的军饷你不动,单靠田租过日子?” “不,大半田租我也存了下来。” 赵野真奇了,“你得道成仙,喝西北风过活?” “瞎说,”原婉然微微露出笑意,“你大哥走时,家里还有余钱,我除了吃饭,没别的花费,那些钱抵了好一阵子米酱油盐的开销,后来我自个儿绣花、偶尔卖鸡挣钱,更用不上军饷、田租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汉子一次嫁俩,穿衣吃饭自己全包,这算盘怎么打的?” “话不是这么说,”原婉然两年来反复筹算银钱用项,此时说起来便很流利:“真到必须花钱的关头,军饷田租我不会省,照样动用。我琢磨着,仗总有打完的一天,你们回家以后,得另外找营生。比方你,要是还做货郎,担子、箩筐、买货,都要本钱,存了军饷,本钱不就有了吗?再说,打仗刀枪无眼,万一你们……”她猛地顿住,把“有个闪失”及以后的话咽回肚子。 原婉然顾虑战争厮杀无情,韩一和赵野因此少条胳膊腿缺只腿,日后谋生路子会比一般人少,她积存的本钱多,大家的后路跟着宽。 这话却是不好对赵野说的,他虽然全须全尾回来了,可韩一生死未卜,讲了,保不齐赵野嫌她讲话难听,又不高兴。——等等,这人敲敲头顶,脚底板亦会响,听她起头的话,便能闻一知十了吧。 原婉然心里七上八下等着赵野接话,却不闻声响,黑暗中静悄悄的,空气中似有无形重物,一分重似一分,兜头压下。 再过一会儿,赵野闷声道:“睡吧,过了这些时候,睡下也不怕存食了。” 原婉然巴不得一声儿,上床紧贴内壁,背着赵野侧身躺下。两刻之后,她睡里呼息匀细,翻了个身。 赵野改换躺姿,由平躺转而侧躺,面向原婉然。双眼适应了黑暗,依稀能见对过人儿秀丽的轮廓。 他的小妻子说起拜神还愿,虽则彼时光线昏暗,他多少能想象那张俏脸虔敬的神情。 赵野哂笑,原婉然笃信神佛,哪天得知自己曾经朝神像扔粪詈骂,不晓得要吓成什么样。 从原婉然兄嫂待她的态度,赵野猜中她在娘家时日子艰难。他设想过,十五六岁小小年纪,从小苦惯了,一朝双份军饷在手,丈夫又天高皇帝远,她撒开了花用在情理之中。 哪怕原婉然把军饷花个精光,赵野也不在乎,财物既然给了出去,管它们往哪儿去,自己要钱,再赚就有。 他没想到原婉然守住钱积了下来,替他们兄弟俩绸缪来日。 李大喜欢原婉然面临变故不慌张,端庄自重,要晓得她还是个持家好手,肯定更眼热。 想到李大,赵野无声地自嘲一笑,那时他答应原婉然“不进去”,是真心话,但李大发话羡慕小狗,羡慕到能跟原婉然同睡的份上,着实膈应他,便不管不顾食了言。 赵野讶异自己的小气,属于自己的人,明明不爱,一样连外人觊觎都不许。 他抚上妻子的嘴唇,唇形秀气娇小,唇珠饱满,吻上去口感应该很好,可是他不愿意同任何人亲嘴。 当然原婉然亦不愿同他亲嘴,猜出他回避亲嘴、改亲面颊剎那,那笑模样直如遇上大赦,反倒叫他不是滋味,便有了后头他作势亲嘴的那一出。 赵野的盘算是,缓缓凑近,在两人嘴唇将触未触的剎那叫停,吓唬原婉然一番,哪承望原婉然早一步撇开脸,那样决绝。 一度他不高兴,很快便释然——这意味原婉然待大哥一心一意。 这个小女人心中装着大哥,对他这第二个丈夫则一样努力尽妻子的责任,两人就这样过日子倒也好。 因为赵野提过明日回京城,翌日,原婉然起了个大早,宰了家里最肥的那只芦花鸡炖汤做菜,另外备下几道菜蔬和家里陈年酒,给赵野洗尘。 赵野临走,吩咐原婉然别把他回来的事说出去,原婉然不明缘故,亦不追问——赵野既然不说,不论懒得说或不愿说,那她便不问,只是答应,送他出门。 很快赵野回京快满一个月,音讯全无,原婉然的兄嫂倒来了。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⒈不好意思,本来以为这章会轻薄短小,能早些更新,所以订了周日或周一更新的日期 没想到途中产生一些疑问,花了比较多时间,拖到快九时才弄好,而周一都要过去了 结果内容也没有轻薄短小,只是按惯例进度慢……_(:3」∠)_ ⒉不欢迎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删掉中文字即可 第二十五章:求子疑案 那日天气晴和清凉,村里几位妇女上门向原婉然讨教针线,事完了,时辰尚早,大伙儿不急着赶回家作午饭,便搬了椅凳到屋外吃茶闲话晒太阳。 正值枣熟时节,沿着韩家院子对过到曲尺小径,成排枣树伸展繁叶密枝,像一片浓绿的屏风,点点绿意底下探出饱满的红果。原婉然让邻家丫头引弟拿竹竿打枣,给大家分尝并且带些回去。 淡褐的竹竿伸进树里探打,枝叶沙沙作响,红了的枣子像粗大的雨点,噗噗落地。众人顾看着打枣,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直到郑大娘道:“京城出了件大事,你们晓得吗?” 妇人们长居乡间,生活平淡,都愿意听些外间事,何况郑大娘由在京城谋生的丈夫那儿,听过许多奇闻轶事,此番有事叫她说得重大,那便必然非同小可,当下众人都请她说。 郑大娘张口欲言,突然瞟向在座的红姑和其他两个大姑娘,道:“你们看着引弟打枣子,她人小玩心重,万一下手没分寸,打伤枣树就不好了。” 其实乡人对打枣这等农事从小便拿手,郑大娘这话不过婉转示意她将提的事不方便大姑娘们听,姑娘们便离座找招弟。 郑大娘方才同其他妇人说:“京城有座十法寺,你们听过不?” 众人思索着,其中一位拍大腿道:“求子很灵验的那座是不?据说妇人生不出孩子,上那里沐浴斋戒,独个儿住进静室几日,走运的遇上神仙下降,便能怀上。” 另一个妇人听说,道:“对了,村头的王二就带媳妇求过,寺里看不上王二给的那点香火钱,斋饭没奉上,闭门羹倒是给了夫妇俩一人一海碗。小两口回来唉声叹气好些天,说人穷,连神佛都不佑。” 郑大娘道:“亏得他穷,才没吃大亏。” 众人忙问其缘故,郑大娘啜口茶,又说:“前阵子,有户宦家媳妇,过门几年都不生养,便进十法寺求子。头一天她在静室睡到半夜,黑漆漆的屋里冒出一个男人,说自己是秃头罗汉,受那媳妇求子之心诚挚,十分感动,由天界下凡,赐她子嗣。’” 众人你问我,我问你:“‘罗汉’我们听过,可里头有秃头罗汉这一位吗?”,个个摇头耸肩,说不知道。 郑大娘等众人议论稍停,续道:“秃头罗汉又说,必须祂们一神一人阴阳交合才能把子嗣度到妇人肚里,那媳妇信以为真,从了那罗汉。如此住上几日,那媳妇接过几次神仙下降,渐渐品出怪异:每回秃头仙与她交合,似乎都有些不一样。比方说,昨晚秃头仙身量瘦些,今晚却胖些;刚刚那回金枪不倒,这回才进洞便软了。” 妇人们吃吃羞笑,其中邓大娘脱口道:“哟,秃头、那话儿还不行,跟我家死鬼差不离。” 妇人们哄然大笑。 郑大娘笑道:“小心你当家的晚上找你算账。” 邓大娘嘿嘿道:“我倒盼着死鬼从地底爬出来,当年他揍人,老娘还剩几拳没还回去。”见原婉然静静倒茶水,邓大娘突然好奇这小媳妇脑袋里想什么,便问:“小韩嫂子,这事你怎么看?” 原婉然没料到话锋转到自己身上,愣了愣,因事涉神明,她斟酌半晌,方道:“这秃头罗汉,跟别的神仙不大一样。故事、戏曲都说,我们凡人想脱离肉身得道,须得清心寡欲,那秃头罗汉既然成仙,怎地还……还沾惹女人身子?古往今来,好多大人物受胎,都传说有神仙现身,可那多是托梦给大人物的父母,说天将赐他们贵子,这样而已。非得天神亲身下降,同女子做那等事才能赐给子嗣……我见识少,没听过。” 妇人们点头,“不光是你,我也没听过。” “是啊,是没听过。” 邓大娘想什么便说什么:“说不定那秃头罗汉根本不是神仙?” 旁人迟疑问道:“大娘,你这是疑心,外头秃头男人冒充神明,夜里撬门开窗闯进屋?” “绝不是从外头开门窗进来,”郑大娘肯定道:“每个妇女进静室,都由丈夫亲自送进屋里,用家里带来的门锁锁上,贴牢封条。我说的这个媳妇,隔日起来,她的丈夫来送饭,门锁和封条全好好的。” 邓大娘不服气,辩道:“或许那男人本来就藏在屋里旮旯儿角落,等夜了出来?” 郑大娘摇头,“丈夫锁门离开前,惯例持香进屋绕一周,看得真真儿的,那静室就床椅桌几,北面墙壁安了神龛,里头放着真人大小的罗汉塑像。这就是说,静室除了他夫妇二人,并无第叁人。还有,这一个丈夫分外精细,敲过床板、地板探过有无暗道。” 邓大娘没话可说,众人问:“岂难道真遇仙了?” “遇劫了,”郑大娘道:“那媳妇家去,同丈夫讲起蹊跷处,她丈夫让官府暗中派人调查,一查之下不好了,夜里那男人压根儿不是秃头罗汉,是一群秃驴。” 妇人面面相觑,为郑大娘吐露的真相吓住舌头。素来心大的邓大娘好半天吶吶道: “郑嫂子,你的意思是,十法寺和尚——一群出家人——打着秃头罗汉的名号,奸污了上香的妇女?” 郑大娘沉重点头,“就是这话。” 有人奇道:“不能吧,明明屋里没人,床板地板没问题,门窗封锁得好好的?” “门窗、床板、地板确实没问题,”郑大娘答道:“可神龛出了问题。那神龛设下机关,能前后推动,夜里那些杀千刀的贼秃就推开神龛从屋外进来,轮流干坏事。” 邓大娘吐舌:“乖乖,好深的心计。一般人防屋里躲人,全留心床底暗处,谁会怀疑神龛?香客见佛像神龛,只懂拜,哪敢摸它动它,这便更加戡不破机关了。” 另一人道:“毁人家好女子的清白,撒下孽种,还当成神迹宣扬,唉,人心怎能这样坏?” 众人有的静默,有的叹息,有的念佛,说冒用神仙名义作恶,定要下阿鼻地狱。 “郑大娘,”原婉然轻声问:“去过寺里求子的妇人,还有她们的孩子,后来都怎么了?” “小韩嫂子果然年纪轻,”邓大娘嗐声,抢在前头说:“这还用问吗?污了身子的女人、来路不明的孩子,往后日子难过了。” 原婉然默默点头表示受教,却不能死心,又看向郑大娘。 郑大娘的目光怜惜抚过她,“你邓大娘说得轻了,事情闹开,那些进过寺求子的大户人家,面子等于掉进粪坑。求子妇人自尽的、发疯的,都有。有的人家好面子,报官说媳妇‘暴病身亡’,其实大家心知肚明里头猫腻,只是不捅破。——唉,也不知道那些自尽的,究竟是自愿呢,被逼呢?孩子更甭提了,家里不认,亲娘又死了,能好吗?” 又道:“莫说那些求子妇人,京里各式传言满天飞,连去过十法寺上香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有人怀疑不干净。大姑娘还能验身证明清白,小媳妇?遇上多疑的公婆丈夫,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我当家一朋友,因为儿媳过往常上十法寺拜神,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邓大娘愤愤问:“那些贼秃呢?” “斩立决,”郑大娘道:“刽子手一天斩百来人,刀子换了几把。” “啧,怎么不判凌迟呢?”邓大娘埋怨。 众人聊了一阵,有人道:“还是我们武神庙可靠,庙虽然小,可保庇村里这些年风调雨顺。” “庙不在大,有神则灵。”郑大娘颌首赞同:“庙祝也正派,官大爷几十年来埋头干活,从不作妖。” 邓大娘接口:“可不是,老爷子为人本份,又是哑巴不会说话,大家对他可放心了,向武神爷讲什么求什么都不避忌他。” “不对,官大爷不是哑巴。”郑大娘反驳:“他会说话,只是绝少开口。” 邓大娘皱眉,“嫂子,你记错了,官大爷从来没说过话。” “你才记错了……” 武神庙庙祝官大爷究竟哑巴与否,这问题先在两位大娘之间掀起争辩,稍后其他妇人也加入战局。 原婉然在旁怔怔想着十法寺案子里,被污妇人和受到波及的女子,忽然一把娇腻声线,蛇一样冰冷黏腻钻进耳里。 “婉妹妹。” 原婉然还没反应过来,仅仅闻声,背脊便泛起一阵恶寒。 循声望去,嫂子蔡氏和原智勇笑嘻嘻立在不远处,身旁跟着几位村里要人。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⒈这一章跟主要剧情无关,跟下一章有关,所以得写。 ⒉文中僧人奸骗妇女的案子,原型故事出自公案小说,不只一本提过,彼此概梗相仿,但某些情节有出入。我参考的那篇,原文大意是:寺庙号称有秃头仙能赐妇女子嗣,妇女住进寺庙求子,由丈夫锁住外门,夜间和尚就利用挖空的柱子潜进屋内跟求子妇人同床。妇人不知道受骗上当,跟其他无子妇人说,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跑寺里求子。 新上任的地方官以为这事无稽,派妓女假冒良家妇女求子探究竟。妓女当晚遇上淫僧采花,她趁云雨时在淫僧身上做记号,回去禀报地方官。地方官实时率人围寺,审出真相,一把火烧了那间寺庙,没死的和尚斩首示众。 文中以这故事为底编造案例。 其中一本公案小说提到受到奸骗的妇人们,有些上吊自尽,孩子则不被家里承认。 ⒊文里的寺庙我取名时google、百度、yahoo过,确定没寺庙同名才使用,避免现实里有寺庙重名可能发生任何不好的联想。因为首重避开重名,就不管寺庙取名有些什么讲究、十法寺这个名称到底能不能用做寺庙名了。 ⒋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復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二十六章:原家夫婦 蔡重自那日侮辱原婉然未果,便没了踪影,在他一厢情愿订下的“婚期”那日毫无动静,亦不曾再踏足韩家,原婉然以为他事后羞恶之心感发,没脸再来打扰,便把他和兄嫂抛到脑后,专心准备赵野来接。 这日原智勇夫妇突然露面,还带了几个翠水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原婉然措手不及,直至座上妇人纷纷起身,才记起与来人打招呼。 “村长。”她先招呼其中五十岁出头的胖子,胖子村长拈着山羊胡子笑着受了她万福。 其次是刚刚妇人们提到的武神庙庙祝官老爷子,官老爷子今年七十出头,头发、及胸长髯一片雪白,身形却魁梧挺拔如壮年人,两道浓白眉下的眼睛熤熤生光,不怒而威,颇有几分他供奉的武神的气概。 官老爷子长年不语,作为本村第一大寺庙的庙祝,村里喜丧纠纷,少不了请他出席坐镇,妻子官大娘总跟在他身旁作他的喉舌,今日亦然,笑着同原婉然简单寒喧。 原婉然又向范秀才福了福,“范先生。” 范秀才衣衫黯旧,面有菜色,气派却很大,几乎跟大官一样大,见了人,便挂上迂尊降贵的微笑。当原婉然在村长之后,选择向官家夫妇问好,他的笑容没了,打鼻子似嗯似哼便算回应。 余下几位妇人,身份普通,无事都爱在村口大树下闲话、四处串门子,哪儿有是非哪儿瞧热闹,其中一位金枝嫂和原婉然同乡。 一旁邓大娘奇道:“今天刮什么风,把村里几位大人物都吹来啦?” 村长拈着山羊胡子,看向原智勇夫妇,“受人之托,受人之托。” 两年来头一次见面,原智勇比较从前胖了,衣衫却不如从前干净挺括,蔡氏倒是穿戴花俏,簇新衣衫,包金首饰插满头,身怀六甲,身材富态了些,脸上却不知怎么,一层厚厚的粉,遮不住隐隐的憔悴。 原婉然对兄嫂心存芥蒂,碍于众人在场,家丑不外扬,勉强挤出笑脸问候兄嫂。 “婉妹妹。”蔡氏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答应,笑容像糖浆浇成的,甜腻黏糊。相较之下,原智勇起码坦诚,草草抿嘴角敷衍,蔡氏悄悄拐他一记,他恍然大悟,咧开嘴角露出上下两排黄板牙,满口妹子长妹子短。 原婉然臂上起粟,原家夫妇此刻的模样,竟像从未害过她似的,当面相对毫不心虚。 蔡氏满面春风喊在场妇人“嫂子”、“大姑娘”,支使原婉然将院里椅凳挪给同行的村长等人,又叫原智勇进屋寻剩下椅凳拿出来给其他人。 原婉然有些膈应蔡氏反客为主的作风,客人当前却不便计较。当蔡氏让原智勇进屋,打了个眼色,原智勇便叁步并两步往屋里去,似乎急不可待,原婉然直觉不好,可没理由阻拦,想了想,决定跟在后头看着。 她正要寻借口进屋,郑大娘笑道:“小韩嫂子,你哥哥一人两只手,拿不了多少椅子,你也去,这儿我帮你招呼。” 原婉然感激答应一声,连忙进屋,恰见原智勇要走进寝间。 “里头没椅子。”原婉然忙道。 原智勇不防她跟来,不甘不愿折回,随便拎走厅堂一只椅子。 原婉然来回往外掇了两条板凳,当她落座时,郑大娘正同蔡氏说:“……原来是小韩嫂子的哥嫂,这一向不见你们上韩家走动,都认不出来啦。” 蔡氏笑道:“我倒想和小姑子多多往来,偏偏姑爷不许。” 大家面露狐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夫家不许妻子和娘家往来,这不是两家结怨,便是夫家不近人情。蔡氏既然敢坦荡荡提起这话茬儿,想必原家不是理亏的那一方吧? 原婉然生怕大家误解韩一性情乖张,张嘴要辩白,话在脑中过了过,却说不出一个字:韩一与她娘家决裂的因由,不论是骗婚下春药、设计一女配二夫,无一件能与外人道。 蔡氏似突然警悟,手掌往外一挥,“哎,你们别误会,我家姑爷绝不以为给了聘金,便能切断婉妹妹和娘家的恩情。是婉妹妹太依恋娘家,姑爷担心我们常来常往,要勾起她许多心事,静不下心待在夫家。——这如今姑爷去了……”说着,拿绣帕拭去不存在眼角的泪水。 原婉然觉着蔡氏话里有话,但对方不挑明,自己不好贸然接话,只得按捺听着,及至蔡氏惺惺作态说韩一死了,不觉拧起眉心。 “你别瞎说。”她声音不响,但掩不住反感。 金枝嫂那伙妇人眼睛齐齐睁亮,“哟,小韩嫂子也会甩人脸子?” 其他人也诧异,韩家的小媳妇向来温顺客气,头一遭对人露冷脸儿,那人还是娘家嫂子,其中有什么内情吗? 范秀才缓慢大幅摇头,作出不以为然的样子。 邓大娘瞅向金枝嫂,“泥人儿也有土性,小韩嫂子性子再好,能乐意丈夫叫人触楣头吗?” 金枝嫂噘噘嘴,不声不响飘开眼珠子。 蔡氏后退一步,眉垂八字,以帕摀嘴,“我不是存心的,可是仗都打完许久了,韩姑爷如果……如果平安无事,早该回来了啊?” 蔡氏似乎要哭,原智勇隔着几步距离指向原婉然鼻子,“良心叫狗吃了,凶霸霸,恶狠狠,这么跟嫂子说话?两年不见,不曾稳重些,反倒越发没大没小。你嫂子现怀身孕,万一动胎气,看我怎么收拾你?” “相公,别怪婉妹妹,”蔡氏拉住原智勇,摇头说:“是我不妨头,说话不中听。” “原嫂子果然长嫂如母,对待小姑一片慈爱之心,”范秀才斜眼眱向原婉然:“倒是小韩嫂子,原嫂子说话再难听,总无恶意,你何至于当着大家的面,给嫂子脸色,让她下不了台?——村长,你怎么说?” 村长拈着山羊胡子,劝和笑道:“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 原智勇朝原婉然嚷道:“听听,你们全村属范先生最有学问,句句道理,他都这么说了,你可知错?过来向你嫂子赔不是。” 蔡氏摇手道:“不必了,一家人,计较这个做什么?当真要计较,哪里计较得完?”说完,一声悠长叹息,似有隐情委屈。 原智勇扫视众人一圈,怅然道:“哎,我家娘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 原婉然料不准兄嫂葫芦里卖什么药,可夫妇俩一搭一唱,存心把自己往恶人形相描摹是板上钉钉的事。 外人不知她和兄嫂的恩怨,尽管她自认冷待兄嫂理直气壮,落在旁人眼底,徒然坐实兄嫂安给她的骄横恶名。 这样不行,原婉然暗自警醒,她得沉住气应答,不给见缝插针的机会。上回上当,她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回不能再让他们得逞。 她努力松动因为厌恶而僵冷的脸部肌肉,勉强忍气道:“嫂子,不是我存心冒犯,我当家好端端的,正在回来的路上,就要到家了,你说这些委实不吉利。” 蔡氏作出陪笑的样子接口:“是嫂子的不是,嫂子向你赔礼,你别往心里去。先不管韩姑爷回不回来,你都别气我们家阿重了,跟他和好吧。” 蔡氏没头没脑地提及蔡重,原婉然懵了。 蔡氏向左右解释:“阿重是我娘家弟弟。婉妹妹出嫁前,和阿重是一对。” 原婉然万万料想不到蔡氏有胆有脸当着她和众人面前睁眼说瞎话,一时错愕羞怒,说不出话来。 郑、邓大娘满面怀疑,其他人有的讶异得轻轻啊了一声,金枝嫂那班妇人眼睛更亮,范秀才头摇得更厉害。 金枝嫂一个同伴抑不住兴奋,眉飞色舞,“原嫂子,小韩嫂子跟你弟弟两个……”妇人抬起手双拳相对,左右手大姆指竖起往下按。 “不错。”蔡氏点头应道,又叹息:“当年我当家的需要韩家的聘金走门路、免兵役,没奈何只能把婉妹妹许给韩家。韩家姑爷便是知道这椿旧情,才阻止婉妹妹和我们家往来,省得……”她顿了顿,笑道:“后来仗打完了,韩姑爷没回来,阿重叁番两次探望婉妹妹,两人又好上了。谁知前阵子两个小冤家起口角,闹分崩,我们夫妻今日特地挽了村长等人来当和事佬。” “没这回事,”原婉然好容易由震惊中回神,又为蔡氏信口雌黄气着,失声说:“我讨厌蔡重,我讨厌他。”声音都变了,郑邓两位大娘忙凑近她安抚。 “有误会慢慢解开,别动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郑大娘款款抚她臂膀。 “对,要气就气死人,千万别气着自己。”邓大娘啪啪啪拍她背脊。 范秀才在旁干咳,“妇道人家,语莫掀唇,怒莫高声。” 蔡氏抚心说:“事情真假,大家上我们村里打听便明白了,谁都晓得婉妹妹和阿重相好。——对了,金枝嫂,你和我们同乡,你来说说。” “哟,问我啊?”金枝嫂似乎意外遭到蔡氏指名,眼珠子一转,立刻回答:“我早几年便嫁来翠水村,没亲眼瞧见小韩嫂子和你弟弟亲近。” 原婉然稍稍松口气,金枝嫂的回答尽管无助于替自己澄清谣言,起码也没偏帮蔡氏。 金枝嫂继续道:“倒是前阵子回娘家,村人闲聊提过这档事,说他们小俩口从前蜂蜜拌白糖——要多么甜,有多么甜,没能走到一块儿,可惜了。” 原婉然像是挨了一拳,眼冒金星,摇摇晃晃立不稳。金枝嫂的转述等于间接向众人证实蔡氏的谎话可信。 蔡氏笑眯眯提高嗓门:“大家听见了吗?”盯着原婉然,得意洋洋。 原婉然气极哽咽,“我是清白的,是你到处造谣,传遍全村。”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⒈这章因为人多嘴杂,又要开场吵架,对我比较难,耗的时间就比较久_(-ω-`_)⌒)_ 我先按细纲写完原家夫妻上门这大概一共两叁章的剧情 如果日后这几章进行删改,主要剧情不会变动,只是想修得比旧稿好 ⒉最近天热,小天使们多喝水,作好防晒 ⒊绣春刀2上映了,台湾这里不知道会不会有 ⒋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二十七章:闹事目的 原婉然语带哽咽,发话并不十分清晰,但语气愤怒鲜明直白。 兔子急了果然也会咬人!金枝嫂为首的妇人们睁大眼睛,好瞧仔细韩家小媳妇发火的情状,以后向人描绘。 原婉然察觉自己语带哭音,便先不说话,极力镇定心绪,不让眼眶泛起的泪花掉落。 她不要当着人哭,尤其不要在诬陷她的人面前露怯示弱。 蔡氏哇地一声哭了。 “天么,天么,婉妹妹,你和阿重置气,也不该往我身上泼脏水啊,我哪里造谣了?” “反了你,跟嫂嫂大呼小叫,”原智勇冲向原婉然抬手做势,“叁天不打,上房揭瓦。” 兄嫂一个血口喷人,一个凶横无理,原婉然愤从心起,压倒对原智勇拳头的惧怕,梗着脖子杵在原地。 她兄嫂既然要害她没法抬头做人,若还敢打人,她就拼了。 这般念头起时,原婉然吃了一惊。 从前父母总告诉她,大哥不仅大她年岁,更是男丁,原家未来的指望、家主,做姐妹的必须对他恭敬。打自与兄嫂对质决裂那天至今,两年来,她几次梦中重回彼时场景,待要埋怨兄嫂,口舌竟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兄嫂鼓动叁寸长舌,强辞夺理。她气愤难当,万分不甘,可自幼受的教导潜影心底,最愤恚的那会子,她都不曾想过相骂,遑论动手;今日新仇旧恨一齐都来,她忍无可忍,搏命还手的念头自然生成,想来竟彷佛再自然不过。 明明背弃了从小受的教诲,她居然一点不觉得自家有什么不对。 这时郑大娘见不是事,把原婉然拽往后头,邓大娘则一步跨向前挡在半道暴喝:“丫的想动粗?” 原智勇慢下脚步。他料想原婉然柔顺怯懦,没了俩妹夫作靠山,自己打骂吓唬一番,那就方便拿捏了;外人再看不过眼,总不好干涉他们家务事。谁知道原婉然毫无怯色,直勾勾盯着他,一个面生大娘还咬牙切齿横在中间。 他暗自迟疑,面上不肯弱了声势,照样向前跨,手臂突然叫一股力道扯住,带得人往后晃。他扭头,却是官老爷子出手。 “老爷子,我妹子不象话,得教训才行。”原智勇陪笑。 官老爷子面无表情,箍住原智勇的五指如铜浇铁打,纹风不动。原智勇要拉长脸,老人目光炯炯不怒而威,镇住了他。 官大娘在旁说:“一家人,难免有碟大碗小、磕着碰着的时候,有话好说,别动手,动手伤和气。况且妇道人家形体娇弱,你一个大男人打下去还得了?”村长也上来劝和。 范秀才往外退,同大姑娘小丫头站到一块儿。一个爷们遇上纠纷不从中调解,反而扎女人堆,姑娘们纷纷侧目。范秀才难得受女子目光青睐,美滋滋挺起胸膛说:“女人家要温柔恭顺,你们别学小韩嫂子,顶撞兄嫂。”往引弟捧住的笸箩里抄起一把枣子,塞进怀里放妥,再抄一把当地啃嚼。 原智勇卡在邓大娘和官老爷子之间,进退无路,发作不得,蔡氏从旁挺着肚子走来,哭泣劝道:“相公,别跟婉妹妹计较。”伸手拉开丈夫和官老爷子,官老爷子避嫌,不等她碰,当即放手。 原智勇借坡下驴收手,冲原婉然说:“没良心的东西,看你嫂嫂,多维护你。” 原婉然胃部一阵翻腾,直欲作呕,郑大娘拍拍她说:“小韩嫂子,今日不光你们一家在这儿,大伙儿也在,咱们好好说话,叁对六面把事情说分明。” 一语婉转惊醒原婉然,当下不是生气的时候,这么多村人在这儿,当务之急该驳斥兄嫂谎言,让大家听听她的说法,今日的争执传出去,便不至于是兄嫂的一面之词。 她开口,由于气苦,话声有些哑涩:“我对蔡重从无半点私情,和他的风言风语不过嫂子胡说。” 蔡氏不慌不忙哭道:“我做什么要胡说?” “你弄臭我名声,没人提亲事,我便只能嫁给蔡重。” “婉妹妹,你这话说差了,”蔡氏呜呜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公公婆婆没了,婚事便由你哥哥说了算,他让你嫁谁,你不嫁,留在家里耗成老姑娘,早晚都会点头。我让阿重慢慢等就是了,犯得着害你吗?” 原婉然语塞。 她不晓得蔡重不愿久等,蔡氏爱弟心切,便双管齐下,在家催婚,对外造谣,教她受不住家人逼迫、村人讪笑屈服;那时她只是下决心,实在不行,便偷偷绞了头发做姑子。 蔡氏乘胜追击,“阿重几次来瞧你,难道也是假的?” 原婉然听说,记起蔡重欺辱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满面嫌恶。“他不来倒好,可恨脚长在他身上,我拦不住。” 蔡氏眼角抽了抽,面上哭说: “婉妹妹,阿重每回自你处回去,老开心了,说你如何待他好,如何跟他温存,现下当着大家的面,怎地便一推六二五,全赖阿重纠缠?母狗不摆尾,公狗不爬背,但凡你正经八百不理不睬汉子,我家阿重刚性,绝不会死巴着你。叁条腿的癞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多的是,你又不是黄花闺女,一个破货,当自个儿的骚屄镶了金子,是男人都想入?” “就是,”原智勇替妻子助阵,“什么稀罕玩意儿。” 原婉然浑身血液如沸,不但手脚,嘴唇亦是抖索的。 我做错了什么,要受人这般糟踏?她搜索枯肠,由平日所用的词语里,竟找不出一字一句能精准完好表达对兄嫂的怨懑。 邓大娘没好气插嘴,“喂,你们俩,刚刚待小韩嫂子挺亲热的,转眼说话就那么损,不知情的还当她挖你原家祖坟了。” 蔡氏一凛,赶紧哭得更响:“婉妹妹赖我造谣,我总得分辩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从前婉妹妹和阿重打得火热,必然露过形迹,让人惦记到如今,这会子假正经,拉我做垫背,我心里那个冤啊。” 原婉然闻言,灵光一闪,扭头向一旁看热闹的金枝嫂。 “金枝嫂,你说老家村人提过我和蔡重的事,那人是谁?” 金枝嫂冷不防再度遭人指名,呆了半晌,面色不大自然,“呃,这个……那个……都过去的事了,问它做什么?” “这事关系到我名节,你给个名姓,我找他对质。”原婉然答道。 兄嫂存心诬蔑她,不会改口,她无确切人证物证能澄清,那么找出金枝嫂口里的“村人”对质,或许还能扳回一城,至不济,要亮出问心无愧的架势,不让人以为她心虚。 金枝嫂强笑道:“这,这个……大家闲话家常,我哪记得谁提的呢?” 原婉然疑心顿起,蔡氏乍然指名金枝嫂问话,金枝嫂对答如流,几乎不假思索,怎么自己问她同一件事,不过问得详细些,她便支支吾吾? “可是,金枝嫂,你前阵子才回的娘家,能记得人说我和蔡重……”原婉然忍住恶心,蹙眉复述:“‘蜂蜜拌白甜’那一串子话,为什么记不得谁发的话?” 金枝嫂眼神闪烁,一转眼珠子朝蔡氏瞥,两人目光交会,蔡氏瞪眼使个眼色便即错开。 这动静细微迅速,但原婉然对金枝嫂疑心在前,此后细细观察,便全捕捉在眼里。 这两人串通好了的!她顿时警醒。 可为什么呢?嫂子为什么要勾结金枝嫂,当着外人把她往死里抹黑? 原婉然盯着蔡氏的哭脸思索,发现蔡氏和蔡重在神情上似曾相识,一般地阴险油滑。 这点相似触动了她对蔡重的记忆,耳畔轰的一声,彼日蔡重施暴说的话重新响起。他说:“有人来更妙,老子强奸你也好,通奸也好,消息传出去,你都失节了,翠水村决计容不下你,除开嫁我你没别的活路走。” 今日兄嫂闹事,正是故计重施,撒谎毁她名节,逼她改嫁蔡重。原婉然自责太钝笨了,气急攻心,叫人牵着鼻子走,忘了探究他们所为何来。 尽管推断出兄嫂闹事目的,原婉然依旧如堕五里雾中。 两年前她和蔡重果真作出风流事体,男未婚女未嫁,只要最后结成夫妇,安份过日,久了,什么笑话闲话便平息了,没人会闲着没事刻意揭短。如今她嫁作人妇,事态便大大不同,哪怕韩一不在了,丈夫尸骨未寒,便勾搭上男人,这风声传出去,未来她改嫁与否,都要教人戳上一辈子脊梁骨,娘家和新夫家亦颜面尽失。 再者,韩一以及隐藏行踪的赵野表面音讯渺茫,到底未曾笃定身亡,异日回乡,得知妻子遭逼改嫁,定要给他们夫妇好看。 她的兄嫂一来人前最要面子,二怕韩一兄弟,两年来不敢上门,如今为什么不管不顾,硬把她和蔡重凑对?发生什么事令他们这般顾前不顾后? 她心头不停冒出疑问,又可惜她对兄嫂的盘算发现太晚,并且赵野叮嘱别透露他已归来,否则一早洞穿他们不轨居心,亮出赵野的名号,这夫妻俩岂敢造次?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⒈台风过了,希望位在台风范围的小天使没任何损失。我家一棵几年小树因风折腰,不过会活下来 ⒉希望这章不会太磨唧,本来预定篇幅更长,要两个桥段才断章,但有些地方还不行,必须先扣下_(-ω-`_)⌒)_ ⒊原婉然回忆蔡重讲过的那句话发生在第二章 ⒋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作品正版链结: 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二十八章:把话说死 那边厢邓大娘催促,“金枝嫂,小韩嫂子问你话呢,你倒是答啊?” 金枝嫂支支吾吾,一会儿想起什么,笑说:“有情人作不成眷属,总教人可惜,所以我特别记得那些话,至于谁讲的……嗐,咱们吃肉,滋味好忘不了,可谁会记住肉打哪只猪羊鸡只身上来的呢?” 这辩词倒还真圆得过,原婉然一时无话驳斥,又因金枝嫂乃是“转述”,原话不出自本人嘴巴,也无法追究是她无中生有,中伤自己。 原智勇嘿嘿笑了,蔡氏停住哭泣,换过温柔面孔。 “婉妹妹,方才咱俩拌嘴,嫂嫂不会记仇,你也别往心里去。我性子直,现时怀了你们老原家的孩子,身上坠着几斤肚子,成日腰酸背疼,心头更容易起火,逮什么说什么。” 原婉然寻思找出其他破绽,并不搭腔,蔡氏当她怕了,越发和蔼。 “婉妹妹,你和阿重相好,有金枝嫂作证,抵赖没用。哎,咱们两下里一嚷嚷,不出几天……,不,明天,明天村里必定全晓得你和阿重又好上啦。他们准要笑话你守不了空房。” 蔡氏抚心,又说:“再有那起子流氓小偷,打量你为人轻佻,想碰运气占便宜,白天夜里到你屋前啰唣,万一出事,那可怎么好?” 原婉然盛怒之中,正是气壮时候,闻言仍旧打了个寒战。 蔡氏固然存心恶意恫吓,所言却不虚。 那些嫁双夫的女子好歹正经嫁娶,泥腿子光棍尚且跟前跟后言词轻薄,她这个勾搭野男人的风声传出去,那些人还不苍蝇见了血找麻烦?她独居在邻舍遥远的浅房浅屋,处境确实危险。 头一回,原婉然盼望赵野快来接自己离开翠水村。 邓大娘见原婉然面色发白,便要开口,蔡氏眼尖,抢着说:“村里谁敢维护你,当心被打作一路货,连累自家媳妇闺女坏了名声。村长,我说的对不对?” 村长一面思索,一面不紧不慢抚摸山羊胡子,片刻叹道:“不无道理,不无道理。” 邓大娘如箭穿雁嘴,钩搭鱼腮,作不得声。 蔡氏胜券在握不哭了,拭泪道:“婉妹妹,横竖我们来了,今儿个你就随我们一道回去,和阿重定下夫妻名份。只消你乖乖服侍他,嫂嫂我有一口干饭,绝不让你喝稀粥。” 原婉然好生奇怪,蔡氏待蔡重百依百顺不稀奇,可话里这势头,竟恨不得立时促成她和蔡重,这是为何? 她按照兄嫂秉性想去,突然警惕,韩家有田地房子。旁人虽则不知道这些产业已在她名下,但韩一出征,想当然尔由她掌管,收执地契文书。 早前原智勇擅入寝间的画面掠过脑海,原婉然越想越疑心,她兄嫂有急用,打算藉她取得韩家产业救火。 原婉然决意试探,若能让兄嫂现出黑墨墨的良心,旁人自会怀疑他们的信用和说词。 “我不走,”她尽力干巴巴答道,作出穷于应付兄嫂的窘态,“房子没人住,坏得快,况且过几个月,田地要收租了。” 蔡氏脸色大亮,当原婉然吃不住逼迫,要服软了。 邓大娘也误会了,情急绷不住,道:“小韩嫂子,别错了主意,你真跟他们回去,便是认下私情,从此回不了韩家。” 蔡氏脸拉得老长,转向邓大娘说:“大娘,我们老原家的家务与你很不相干,再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老人家坏人姻缘,安的什么心,难道不怕损阴骘?” 事况紧急,何况蔡氏不客气,邓大娘更不谦让。 “丫的甭管我安的什么心,我瞧你夫妇俩就没安了好心。小韩嫂子和你弟弟的事真也好,假也罢,你们一上来就拼命表白,生怕大家不知道……”哇啦哇啦把对原家夫妇看不惯的地方一股脑儿倒出来。 蔡氏又哭了,向邓大娘辩白,暗地里手肘拐了原智勇一下。 原智勇会意,向原婉然说:“妹妹,甭操心,我们家的屋子田地有村长照管。” 村长拈胡的手顿住,而原婉然迟了一剎才反应过来,原智勇话里的意思,是把韩家的产业算成他自家的了,而且这付如意算盘捎带上村长。 果然有鬼。原婉然忍气,假意道:“怎么好平白麻烦村长。” 蔡氏忙于对阵邓大娘,待留神原智勇兄妹对答不对劲,已经迟了。 原智勇拍胸脯,“不要紧,我们和村长商量好了,田租分他四成作酬劳。” 村长一阵干咳,邓大娘好奇怎么回事,手指原智勇,扭头问郑大娘:“丫的刚说了什么?” 郑大娘不疾不徐,以闲话家常所能有的最自然、最大的话声,道:“原家夫妇来找小韩嫂子以前,便找村长商量好了,他夫妻俩把韩家的田地屋子派给村长照管,让村长抽四成田租。”又客客气气问村长,“村长,我没听错说错吧?” 村长的手攥住胡子,笑容僵硬,“咳,这个,我……勉为其难,勉为其难。” “你们,”原婉然青着脸问:“没一个是韩家人,却想管韩家的家业、动韩家的钱?” 她这一问,无干心计作戏,纯粹气的。 兄嫂坑害她不够,居然算计到韩一头上,当他死了,擅自处置韩家产业。原婉然捏紧拳头,用力得关节泛白。 韩一维护她,她便也要维护韩一,不教旁人占他便宜,哪怕只取一根草一段线头,都休想! 蔡氏在小姑子身上突然找不到熟悉的软弱气质。 刚刚原婉然受到冤枉气极,尽管少了平日的绵软羞怯,到底残留一丝旧影儿,也还容易受人操拨心绪。可如今那个受了刻薄、只会红着眼眶默默躲竹林的受气包似乎彻底消失了,眼前这位“婉妹妹”,从眉稍眼角到周身上下,锐气迸发,一看就知道不好打发唬弄。 蔡氏莫名慌了,不由道:“天地良心,婉妹妹,我们不要韩家一分钱。” 原智勇一惊,今日这番拜访,妻子图人,可他图财啊,连忙轻扯妻子衣袖。 蔡氏甩开丈夫,“村长帮咱们……帮韩家掌管田地,总要给他老人家沾润些银钱才过得去,剩下的田租,全给你。” 原婉然木着脸道:“我落入你们手中,便成了面团,任凭揉搓,钱交给我,不过走个过场,末了照旧转到你们手里。” 死丫头,不止变凶,还变精了。蔡氏暗骂,碍于目的,却不能不说:“要不,我们当大家的面起誓,立字据也行,那六成田租随你运用,绝不插手。” 以蔡氏为人,肯提出立字据,算得上大让步,辞色亦是难得的恳切。 难道他们真不图钱,只图人?原婉然疑问,却不在乎。 她摇了摇头,凛然道:“大哥大嫂,你们尽可以满世界翻腾,说我跟蔡重不干不净,可是,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 她目光坚定环视众人,向天竖起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娇柔的话声一股硬劲,能吃钢咬铁。 “请各位作见证,也把我下头言语传出去: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原婉然从过去到如今,与蔡重没半点私情,将来也是,倘若我说的话有一个字不实,或者将来嫁了蔡重,天地鬼神教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顿了顿,继续言道:“往后再有谁胡说造谣,也劳烦各位告诉我一声,我找他分证对质,神前发毒誓,进衙门打官司,不到死不算完。” 她看向金枝嫂,金枝嫂低头,悄悄闪到同伴身后。 原婉然又说:“万一哪天我寻短,不论那时我当家的在不在,都与他无关,是我娘家撒谎造谣欺人太甚,生生逼死我。——还有一项,韩家的田地房子属于韩家,我当家的不回来,我又死了,便留给他义弟赵野发落,不许其他人,包括我娘家在内沾手。” 原家夫妇四颗眼珠子差点滚出目眶。 当年他们设计原婉然,她不过要死不活轻轻撂下几句话,怎地如今这般泼辣狠绝?敢情让过路的阴灵邪祟附身,换了芯子?噫,别说,瞧她正眼迎视,不畏不惧的陌生模样,搞不好真中邪了。 “好孩子,”邓大娘摸了摸原婉然的头,叹道:“人就该开几回杀戒,总忍着,不是办法。”又向郑大娘说:“我原说这孩子也是个烈性的,只是做人敦厚,不轻易发作。” 郑大娘但笑不语,轻拍原婉然臂膀。 原婉然冲两位大娘感激一笑,心下稍安。 不久赵野带她进城居住,村里纵有闲话,她暂时可以耳根清净,然而将来韩一回乡,妻子不端的谣传,会教他蒙羞。更何况,她思量那时回村和韩一一块儿过活——如果韩一愿意要她的话,便更得尽量尽快肃清流言。 因此,她方才那番表白,不单是在人证物证俱无的光景,所能做的最大澄清,也是借着把话说死,釜底抽薪,打消娘家图谋她的妄念,进而扼止造谣生事。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⒈因为爆字数,本来一章又要拆成两章,下一章最迟明天(周一)晚上更新 ⒉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二十九章:逼婚真相 原婉然由闷不吭声的受气包突然变成悍妇,又强硬,又能说,原智勇夫妇深深震惊,一时半会儿没法回神。 少了蔡氏争执,人群里登时安静许多,一抹黑影四脚爬爬,背脊朝天,飞快跑来。 黑影掠经蔡氏时,蔡氏往后退步。“蛇!蛇!” 李大送的小奶狗如今半大不小,叼着花蛇尸体,尾巴摇摇来到原婉然跟前。 蛇尸可怕,但小狗屁颠屁颠将它拱向原婉然,神气亲热殷懃,原婉然紧绷的精神一下缓和许多。 “墨宝乖,扔了蛇。”她唤着赵野给小奶狗取的名。 人群两丈开外,范秀才怕原智勇动粗误伤他,姑娘们则因大人话锋事涉私情,不便近听,便在外围肩并肩列成一队,宛如仓鼠,一面嚼枣子,一面竖长耳朵。 墨宝来后,红姑脱离同伴,上前打量。 “小韩嫂子,这黑狗是你家的?”她迟疑笑问:“跟李大哥家的一只狗崽好相似。” 原婉然应是,“黑妞没了,家里没狗看门,李大好心,送这只来。” 红姑的笑容剩下一个上扬的唇弧,支撑着挂在脸上。 “这狗崽的妈妈是好种,下的一窝狗崽不少人去讨,你家这只李大哥最喜欢,说牠伶俐可爱,要留下,不送人。” 原婉然没想到有这节故事,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才好。 “韩嫂子,”曲尺状的枣树小径上,在直长路那段,李大欢快的大嗓门传来,“送你的狗不错吧,蛇都敢斗。” 原智勇跨步上前,踹墨宝一脚。 墨宝嗷嗷叫痛,就势在地上滚了几圈,滑动四脚爬起,一溜烟跑了。 “你做什么?”原婉然皱眉直视原智勇。 “这狗吓着你嫂子,不能留。” “我的家,我的狗,我作主。”原婉然老实不客气说。 原智勇怔怔打量原婉然霎时,扭头问官老爷子,“你庙里帮人驱邪不?我妹子让恶鬼附身了。” “小狗怎么了?”枣树小径传来李大问声,不多时,他一身猎装,领着几只猎犬自小径转弯处绕出。“嘿,今儿吹什么风,大伙儿都来找小韩嫂子?” 他毫无心事,笑着同在场众人打招呼,见到原婉然时,笑意更深,见到未婚妻红姑,敛去喜色,不大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对上原智勇夫妇,他先咧嘴点头致意,再问旁人,“这两位是?” 红姑微笑,“小韩嫂子的大哥大嫂,他们要接小韩嫂子回去嫁人。” 李大大吃一惊,“嫁人?嫁谁?”紧张之情流于言表。 红姑咬唇,狠狠横李大一眼,“要你管?” “小韩嫂子并没这意思,”郑大娘解释:“是她哥嫂一头热,要凑和她和小舅子蔡重。” “蔡重?”李大陡地拔高嗓声,“嫁不得,太缺德。” “呸,阿重哪里缺德?你瞎说,才缺德。”蔡氏啐道,一扫受原婉然严词拒婚的消沉,斗志重新昂扬 “原嫂子,我刚刚不是说蔡重缺德。”李大姑念蔡氏是女子,好声好气解释:“虽然他在你们那里使坏嫖赌出了名……” “嫖怎么了,赌怎么了?”蔡氏尖声说:“男人手头有钱,几个不出去玩?我家阿重玩得起,你个穷鬼别眼馋。” 李大板起脸,“甭管我穷不穷,蔡重做人就是缺德。可我刚说‘缺德’,不指蔡重,指的是你们夫妻俩。小韩嫂子是你们亲妹子小姑子,你们居然忍心让她嫁蔡重守活寡。” 这则新闻太惊人,众人一瞬静默。 “守、守、守活寡?”金枝嫂问,满面兴奋,呼吸粗浊,好像天降一块肥肉砸在她脑门。 “骗人,我弟弟好端端的。”蔡氏大嚷。 “我不骗人。”李大对原婉然郑重声明,再转向旁人,“前阵子的事,蔡重晚上吃酒回家,半途不知打哪来的野狗窜出来,扑倒他一阵猛咬,鸡巴卵蛋全咬得稀烂。他下半辈子对着女人只好干瞪眼了。” 众人听呆了,蔡氏厚厚的脂粉浮在脸皮子上,白粉下隐约透出铁青肤色。 郑大娘眼角瞥见红姑一个黄花闺女也在列,悄悄扯她衣袖。红姑回神,捧住绯红面颊,匆匆退回仓鼠同伴堆里。 原婉然恍然大悟,难怪蔡氏面露憔悴,八成照顾蔡重,担心病情,累坏了。又想,蔡重成了阉人,便有钱也难娶妻,难怪蔡氏死咬她,风急火急逼着嫁,敢情盘算赶在消息传开前,生米煮成熟饭。 李大继续说:“原家这些天从城里请大夫替蔡重治病,扫光村里药铺的臭大麻,熬汤水救命……” “闭嘴,你闭嘴。”蔡氏跺脚嚷叫,李大几只猎狗不甘示弱吠叫回去。 原智勇侧身半挡在蔡氏身前,护住她往后退。蔡氏脚下生了根似地,一动不动看着猎狗,似悟过什么来。 “是你,”蔡氏?指李大,眼睛爆出恨毒火光,“你放狗咬坏我家阿重。”张着十指便要扑上前。因身怀六甲,行动钝缓,原智勇及时圈抱住。 “娘子,别,他人壮,还带狗。” 蔡氏揪住原智勇衣襟,哭道:“他害了阿重,我老蔡家就一根独苗,如今绝子绝孙了。” 李大猛搔后脑勺,“喂喂,你家绝后,关我什么事?” “就是你害的。”蔡氏恨恨剜向原婉然,“方才你听见我小姑……呸,这破货,要嫁人,肉痛的那死样,大家全瞧在眼里。还有,还有……”她指向红姑,“她说过,你把最喜欢的狗崽送破货。男人肯把心爱东西送女人,定是俩下里有私情。” 红姑慌忙说:“李大哥做人热……” 原婉然沉声道:“嫂子,你诬赖我不够,还要拉扯旁人下水?” “这事我没诬赖你,”蔡氏额冒青筋,咬牙道:“平白无故,怎么会有野狗冒出来,专咬阿重的鸟?准是你勾搭上穷鬼,教唆他放狗咬坏阿重。他一个猎户,养狗、调训狗,那是必要本领,指使狗咬人,再容易不过。” “操,你别冤枉小韩嫂子。”李大脸红脖子粗,“她是好女人,从不勾搭人。”他越说越高声,身形略动。 蔡氏当即一挺肚子,凸出圆滚滚的大肚腹。 “你打,你打,有种打出一尸两命,我家相公把棺材搁你家里、打人命官司,把你关个十年八载,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烂死在牢里。” “你……你……”李大待跟蔡氏吵个是非曲直,到底经了她威胁,意识她双身子,哪怕没动她一根指头,万一吵时蔡氏动胎气有个好歹,兴许真得打官司,可乖乖挨损又不甘心,急得抓耳挠腮。 红姑撩起裙子,咚咚咚跑来,顾不了避嫌,一把拉开李大。“李大哥,别淌浑水。”又向蔡氏说:“李大哥每晚都找我姥爷聊天,哪能带狗教牠咬你弟弟?” “放屁,”蔡氏重重啐道:“不然他一个猎户,放着山林不跑,跑我们村里打探阿重的消息做什么?” 李大说:“我拿皮子卖人。” 蔡氏置若罔闻,想起蔡重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可怜相,拍手哭道:“杀千刀的,害死人还看出殡啊。原婉然,你这个破烂货黑心肠,阿重死了,你就称心如意了。” 原婉然见蔡氏失了理智,逮谁便泼脏水,原本一片嫌恶,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心脏急急跳动。因说道: “嫂嫂,拿贼拿赃,你说我谋害蔡重,可我为什么要和他过不去?没凭没据,你不能冤枉好人。” 蔡氏认定原婉然害她老蔡家绝后,对方居然装无辜不认账,还自称“好人”,顿时火气冲天。 “就凭你讨厌阿重黏着你,害死他,你就清净了。”蔡氏咆哮:“从前在原家,每次阿重来找你说话,你就绷着脸;略挨近你些,你就远远跑开。破货,贱皮烂肉不识抬举。——对了,阿重几次上韩家,你都让狗赶他走,这就是铁证。你能放狗赶人,自然也能放狗咬人。” 天光彷佛骤然大亮,亮得刺眼,一阵湿热涌上原婉然眼眶。她压制泪意,环视在场诸人。“各位听明白了吗?” 众人没吭声,或急或缓,或轻或重点头。 蔡氏愣了愣,惊觉自己说漏嘴,把自己给卖了。 原智勇面色灰败,不觉松开圈住妻子蔡氏的手。 他们夫妻俩待外人客气,乡里间名声还过得去,今天起,怕要完了。 女人家名节重如性命,平日吵架,谁诋毁谁名节,若无实据,诋毁的那方要遭人十分非议。这回他们夫妻俩诬赖人清白,诬赖的还是自家亲妹子,以后旁人要怎么说他们夫妇俩? 爹啊,娘啊,你们干嘛留下受气包祸害我?原智勇在肚内哭嚎,一落草就把这妹子比照其他女娃,或送人,或扔粪坑,不好吗? 忽然谁拍拍他肩头,“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原智勇正愁烦悲愤,转头臭脸说:“聊你大爷……”说时,对上一双眸子。 那双眸子似笑非笑,神情慵懒,却不减眸子主人看着你时的专注深邃。那人的眼波彷佛含情脉脉,却又浮着股邪气坏劲儿,野性闪烁,不像能被轻易收服的样子。 原智勇通身寒毛一根根全竖直了,“咦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⒈这里的臭大麻是在《宫女谈往录》里读到的,太监净身前后会用上,蔡重的状况跟净身差不多,所以服这种汤水应该合理。至于臭大麻跟现代人熟知、当作毒品药品的大麻在植物学上的关系多近,我没找到足够资料弄明白。 ⒉本来预定最晚在晚间八、九点更新,因为后来改部份内容,推迟了更新时间 ⒊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三十章:指控私通 原智勇退步,腿软一个没走稳仰天摔倒,屁股结实砸在地上,哇哇叫疼。 刚刚那一嗓子尖锐凄厉,把众人都吓了一跳。蔡氏不及细想多看,盯着丈夫直问:“怎么了?怎么了?” “手,手,关节,”原智勇双手交插,上上下下抚索胳臂关节,确认没一处松脱,终于长长吐气,“没事,没事。” “你也撞邪了?”蔡氏扶腰问,一抹身影晃到他们夫妇跟前。 那人一袭孔雀蓝衣,高个长腿,肤色偏白,相貌异常俊美,扎人堆里如同鹤立鸡群。 蔡氏见了鬼一样,撇下原智勇,蹬蹬蹬退步。 “久违了,两位。”赵野放出笑容,弯腰拉起原智勇。 原智勇经他一碰,彷佛触着烙铁,“放手!放手!” 赵野拉着原智勇将起未起,闻言松开人,原智勇的屁股再一次结实砸地。 “我的屁股啊……” “相公,”蔡氏在几步开外瞪赵野,“你这家伙……” 赵野摊手,一脸无辜,“他让我放手。”掉头走向原婉然。 自打两人相识以来,原婉然见到赵野最开心的当属这一回。 赵野来了,披了她兄嫂人皮的那对魑魅魍魉,更翻不出浪。 随即她又心惊,赵野性子难驯难料,万一有意无意间,抖搂出双夫的事怎么办?不由心头栗六。 却听赵野道:“小嫂子,我回来了。”中规中矩,恰符叔嫂之间的礼数。 原婉然怔愣霎时,继而眼眶一红——赵野顾全她畏惧人言,在人前替她隐暪彼此干系。 “赵野回来了……”外圈的大姑娘认出赵野,他的皮相太叫人难忘。 “好俊……” “又高又好看……”姑娘们发出呓语般的赞叹。 “哼,”范秀才理理衣衫,“小白脸罢了,有学问,有功名,才算男子汉大丈夫。” 姑娘彼此打探赵野成亲了没。 赵野向在场诸人见礼,郑大娘问:“赵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韩教头呢?” “刚到。”赵野转向原婉然,“小嫂子,大哥尚未回来?” “嗯。”原婉然配合回答。 “不要紧,吉人自有天相。”赵野说,几位大娘都附和安慰原婉然。 邓大娘想起一事,因说道:“村头田家二郎也一直没下落,田大娘都快愁成秃子了。待会儿我去告诉一声,出去打仗的,也有你这样平安无事晚些回来的,安安她的心。——哎,你在就好,省得别人欺负你小嫂子。”因将方才光景叙说一遍。 赵野向原婉然道:“你独个儿住不行,收拾行李,跟我进城。” 原婉然点头答应,兄嫂这一闹,她迁居京城成了顺水推舟之举,不必另找借口遮掩。 “进城好啊,”蔡氏阴笑:“离了村人眼线,你俩便能痛痛快快一床睡了,往后从明到夜,破货躺在野汉子身下,两腿大开任他操屄。” 原婉然摀住嘴,像挨了脆生生一巴掌,脸上青红不定。 赵野挡在她前头,侧身低头问:“刚刚她便是这般欺负你的?” 原婉然缩着肩没言语,她和赵野夫妻同床天经地义,犹放不开手脚,这下叫蔡氏当众讲起,满心找个地缝钻进去。 “操,”李大头一个不依,“你嘴巴专门喷屎来着?”嚷着嚷着,叫红姑拖开。 邓大娘也骂蔡氏:“你别太作孽,嫂子养小叔的话都敢随口乱说?” 郑大娘道:“原嫂子,你不替自个儿想,好歹替肚里孩儿积点德。” 原婉然才刚受了兄嫂好一顿冤枉,大伙儿对她怜悯正深,便七嘴八舌数落蔡氏。 村长跟原家夫妇同伙,也不能不顺应群情做做表面工夫,“咳,原家嫂子,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不能乱说。” 蔡氏面无惧色,指向赵野两人,“我有凭据,他们两年前便睡上了。” 原婉然心头一紧,蔡氏可是要揭开双夫的真相? 蔡氏接着说:“破货平日装作叁贞九烈,扭扭捏捏不让男人近身,怎地赵野两年不见,一回来接她走,她便满口子答应,那些臭架子、臭讲究都上哪儿去了?叔嫂再是一家人,也要避嫌,孤男寡女不好同住一屋,破货和赵野不是亲叔嫂,更该彼此远着,他们倒赶着黏作一块,合常理吗?” 邓大娘嗤之以鼻,其他村人责备蔡氏的声音却有些低了。 又说:“我们要带她走,她打死不肯,便推拖要给韩家收租看房,走不开;我们略提提韩家的家业,一枚铜钿都没沾到手,她便乌眼鸡似地撂狠话,严防死守。赵野一来,嘿咦,秋天没人留下收租,不打紧;屋子没人住,坏了不打紧,一心跟赵野走。这猴急的劲头,奸夫淫妇才有。” 大多村人不响了。 蔡氏扬头,口沫横飞:“破货先前怪我和她大哥不是韩家人,不让插手韩家的产业,那么赵野是韩家哪个龟孙子,她倒把韩家全留给他?一般女人死了丈夫,没生养的,谁不是变着法子过继一儿半女传夫家香火,哪个拱手把家业白白便宜外姓汉子?” 原婉然立在赵野背后,听着蔡氏滔滔不绝,脑海浮现一条巨蛇蛇信乱吐,毒牙大张的模样。 一女嫁双夫,这事顶多低俗上不了台面,叔嫂私通,却是通奸乱伦,人所不齿,按律要问罪的。蔡氏做文章说她和赵野私通,比揭穿双夫婚事更能整治他们。 但这不是白费力气吗?原婉然纳闷,一旦她和赵野坦承夫妻关系,蔡氏便没辙了,白白再打一回脸而已。 她仰头望向赵野后脑勺,这人一言不发,又是怎么盘算的呢? 蔡氏话锋一转,“村长、范先生,两位学问最好,甭管他们叔嫂干不干净,就说他俩孤男寡女同住一屋檐下,合规矩吗?” 此事以情理度之的确不妥,村长便不怕旁人闲话他偏袒,摸胡子答道:“能免则免,能免则免。” 范秀才在姑娘堆里饱受冷落,得了蔡氏低声下气请教,受宠若惊,立刻挺起单薄胸口,昂首阔步上前。 “咳咳咳,”范秀才由袖子摸出一把黯旧纸扇,睥睨众人,拖长声调道:“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这话什么意思呢?说的是男人女人,如非夫妻,彼此不该直接以手递受东西,这是遵循礼制;但嫂子溺水,叔叔伸手拉她,这是权宜变通。也是让非血亲、夫妻的男女别走太近,避开瓜田李下之嫌的意思。”他故意暂且打住,把纸扇哗啦一声撒开扇面,向姑娘堆斜飞眼风。 这下晓得绣花枕头与才子的差别了吧?范秀才轻摇扇子,作出“羽扇纶巾,谈笑间小白脸灰飞烟灭”的潇洒一笑。 姑娘们的眼珠子钉在赵野头脸身躯,纹风不动。 范秀才捏紧扇柄,粗声对赵野道:“亲叔嫂尚且等到嫂子溺水,命在旦夕才违背礼制肌肤相触,小韩嫂子与你并非正经亲戚,不过同她兄嫂略生龃龉,你便要与她同住,不但小题大作,又岂是端人正士所为?” 蔡氏在旁帮腔:“他本来就不是正经人。从前做货郎,十里八乡来来去去,和多少女人闹出闲话?等你和破货的丑事传开,大家认清你的为人,晓得所有旧事不是空穴来风,呵呵,那些和你好过的淫妇,她们家人包管找你算账。你这辈子身败名裂,永远不能翻身。” 原婉然想起一事,当下如遭雷殛,面色发白。 蔡氏说得兴起,絮絮嚷道:“一个壮汉,一个小寡妇,都是气血旺盛的年纪、久旷了的身子,不管名不正言不顺,非要双双对对住一块儿,你当大家傻的,瞧不出里头有鬼。” 赵野笑了笑,像再不耐烦观赏拙劣猴戏。 他懒懒道:“要名正言顺很容易。你们既然咬定大哥不在了,嫂子成了寡妇,那我娶她,不就结了。” 原婉然和众人都定住了,外围仓鼠一般咬枣子的姑娘们全停下手嘴。 蔡氏脸泛红光,“各位听,赵野才刚回来,就打主意跟破货同住成亲,他俩从前就不干净。” 邓、郑大娘劝道:“赵野,这话不能轻易说的。”、“就是,你别赌气胡说,白给黑心人递把柄。” 赵野漫不在乎道:“世间也有本来是亲叔嫂,后来结成夫妇的。” 蔡氏尖声道:“叔嫂成亲,不要脸,没廉耻,这话亏你有嘴巴提,我还没耳朵听呢。”她一一问向丈夫、范秀才、村长和金枝嫂,“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原智勇一个劲儿点头,“没错,不要脸,没廉耻。” 范秀才扇子摇得啪啪响,“叔嫂成婚,那是丧德败行,颠倒伦常,败坏风俗……”尽其所能把所能想到的贬低词语全用上。 蔡氏所言合乎世情,村长和金枝嫂便也放心附和。 赵野笑问旁人:“原家夫妇和这些人说了什么,列位都听清楚了?” 众人不明其意,只是就着问题老实应是。 赵野向原家夫妇那帮人说:“你们跟我进城上衙门。” 平白无故,赵野提到“衙门”,原家夫妇等人一静。 “凭什么?”立刻蔡氏问。 “凭你们妄议皇家是非,诋毁天子皇眷。” 赵野这一棍子突如其来,把原家夫妇那帮人全敲懵了。 一会儿,范秀才和村长异口同声说:“我们一个字都没提过皇家。” 赵野微笑提醒:“如今后宫四妃之一的德妃娘娘,从前是襄王妃、万岁爷的嫂子。你们骂叔嫂成亲,可不是将他两位扯了进去?” 原家夫妇等人头上彷佛响起霹雳焦雷。当今天子纳嫂子为妃,确实不假,只是皇家乃胡人血脉,风俗与中原土着不同,并且身分尊贵,一般平民百姓不敢多管多谈,日长月久,便忘了这档事。 赵野看向村长,“你这村长位子可以拱手让人了。” 村长一把攥紧山羊胡。 赵野指向范秀才,“你,按大夏律,革除功名。” 范秀才扇子脱手落地,由面有菜色变成面无人色。 赵野手指扫过原家夫妇和金枝嫂,“你们没官职、功名可革除,但对皇家不敬,所有人都要受刑,打几十几百个板子,流放边疆都是轻的。” 金枝嫂忙问范秀才:“他说的可是真的?” 范秀才不答,向赵野连连作揖,“赵兄弟,不,赵大哥,我酒喝多了,发酒疯胡言乱语,您大人有大量,原宥我则个。我什么都没了,就剩个秀才功名,如果丢了,不如死了算了。” 金枝嫂立即跟着说:“赵兄弟,我一身病,几十板子下来,小命就要交代了,你救人一命,胜过造七级浮屠。是原家那两位给我钱,教我说小韩嫂子的坏话,帮他们敲边鼓。”村长也求情。 原家夫妇向着赵野求也不是,不求也不是,铁青着脸木在原地。 赵野双手环抱胸前,只是冷笑,“以后还欺负我小嫂子?” 原家夫妇以外的几个人都说不敢,他们有眼无珠,不合误听原家夫妇嚼蛆,错把贞妇烈女当坏人。又说小韩嫂子人美心善手艺好,可谓翠水村头一号贤人…… 赵野闲闲听他们把原婉然夸成一枝花,直到身后传来原婉然声音。 “赵野……”原婉然唤道,声音虚飘。 赵野立即旋身察看,原婉然面色苍白。 “哪里不舒服?”他低头问,温声道:“你放心,他们再不敢惹你。” 原婉然却望向村人,深吸气,往前走到赵野身旁,短短一步,脚下还不大稳。 “赵野……”她刻意提高的话音很涩,“赵野是我的小叔,也是丈夫。——当初我嫁了韩一,也嫁了他。”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⒈赵野提起皇帝纳嫂子为德妃的那档事,估计会让大家很突兀,但这事在第一章提过,不过时间太久远,也只是轻轻一提。 为节省小天使时间,第一章相关原文放下头: “守个屁寡,”他(蔡重)绕过墓穴逼近她(原婉然),笑道:“不说前阵子朝廷下诏,鼓励寡妇改嫁,德妃娘娘你知道吧,年初生了皇子的那位。她头婚嫁襄王,后来襄王死了,棺材白天才入土,她夜里便爬上龙床肏小叔……(后文省略)” ⒉本来安排赵野也引经据典驳斥范秀才,可是以他的性子和接下来要提到的出身,不会乖乖读四书五经记在心底,也不肯对不相干的人多费唇舌,直接一击必杀。那段因此删了。 ⒊这阵子辛苦小天使们看原家夫妇蹦跶(奉茶 且_(ˊlt;_ˋ)ノ) 下章之后就是原妹子和野马的同居时光\\\\?( 'ω' )? //// 不过……安顿好小两口,开个船,《野有蔓草》估计要停一阵子。之前提到的排列组合还没全部安排妥当,我又想把韩一回来以前的故事大纲细纲弄齐,再继续连载,试试看排了细纲,能不能加快更新速度,所以……_(:3」∠)_ ⒋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以前忘了在连结开头的http加上s,虽然链结结果相同,都会连上popo,不过加了s听说更稳快 第三十一章:我就跟着赵野(小修) 短短一句话,原婉然吐出每个字,都像推送千斤石头,必须硬着头皮下死劲,才能从舌尖送出。当秘密出口,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呼吸却轻快许多,那些害怕秘密泄漏的恐惧、紧张、忧虑、心虚……各种令人沉重不安的心绪,随着话音消散在空中。 旧的烦恼去了,新的又压下心头,往后流氓地痞或许会盯上她调戏找岔子。 想到这里,原婉然忍不住害怕,却不后悔,她该做的事就得做。 她缓缓气,又说:“赵野做人没有不规矩的地方,大家别听信我嫂子胡说。” 赵野低头注目原婉然,那张小脸依然没多少血色,但眸光清明,一片义无反顾。 纵然是捍卫亲夫,这样神色也太倔烈,他的小妻子道出双夫秘密,必然还有别的缘故。 外围仓鼠般吃枣的姑娘,齐刷刷掉了手上枣子,引弟一整笸萝带枣子翻倒地上。 李大猛掏耳朵,其他诸人亦半信半疑,唯独武神庙庙祝官老爷子,老僧入定般平静。 蔡氏受到反驳似乎正中下怀,拍手大笑,笑出眼泪。 “此地无银叁百两,破货和小叔私通,害怕纸包不住火,撒谎想躲过问罪。” 原婉然早料到蔡氏没好话,却不意她如此欢畅。因摸不着对方路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正头夫妻,哪来私通不私通?” 蔡氏笑问:“正头夫妻讲叁媒六聘摆喜酒,你们有吗?” “……你们劝相公,如果他们回不来,我会落下克双夫的恶名,让他们先向人说是一夫一妻。相公他们替我着想,答应了。”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证据呢?” 原婉然语塞,彼时兄嫂诓人全凭一张嘴,她和韩一兄弟何来证据可搜集? 她苦苦思索,灵机一动,忙答言:“媒婆能作证。”托媒提亲,韩一这边言明了双夫娶妻。 赵野在旁提醒:“以你嫂子这口气,媒婆八成作不了证。” 果然蔡氏咯咯笑:“你们下阴曹地府找人吧,媒婆去年死了。” 范秀才哭丧脸劝道:“原嫂子,别折腾了,大伙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呸,书读到屁眼里,这点帐都算不清,”蔡氏插腰指向赵野两人,“小叔尽可和寡嫂成亲,叔嫂通奸可不同,公刑绞死,私刑浸猪笼。大家论罪,咱们未必会死,他们两条小命肯定玩完,究竟谁该怕谁?” 原婉然恍然大悟,蔡氏为何咬定她和赵野私通:他俩若道出夫妻关系澄清,蔡氏能以人证物证全无,反控他们心虚,砌词掩饰奸情;若绝口不提,蔡氏照旧能揪着叔嫂私通大作文章。不论如何,轻则鼓动村人用唾沫星子淹死她和赵野,重则闹到动公刑私刑,进可攻,退可守。 蔡氏转向村长说:“破货跟赵野没行过婚礼,便嚷嚷两人是夫妻,肯定有一腿,村长,你喊人来,把奸夫淫妇捆了沉塘。” 村长此来只打算分点好处,闹人命什么的干系太大,连忙摇手,“不可胡来,不可胡来。” “他们是夫妻。”一道女声说,短短五个字,声音沧桑,但吐字柔媚圆润,气韵空灵,送进人耳里,如同一帖清凉剂轻轻熨贴,叫听者说不出地受用。 “谁撒骚放屁?”蔡氏厉声问。 众人静默,你看我,我看你,无人能答题。 “这女娘的声音从前没听过……”邓大娘说。 “对,在场都是熟人,彼此声调都熟……” “……可这儿没陌生人……” 大家脑里不约浮起白日闹鬼的猜想,连蔡氏都静了。 李大的大嗓门突然炸开。“官老爷子,你病了吗?” 官老爷子皱眉,双目紧闭,偏白的面皮此时红成重枣色,跟他供奉祭祀的武神有得一拼。 大家纷纷关心,官老爷子半晌睁眼,神情毅然张开嘴巴。 “小韩嫂子同赵野是夫妻。”美妙的女声再度响起。 韩家院子鸦雀无声。 官老爷子,堂堂七尺大汉,威仪慑人,嗓子竟娇如女子。 李大猛掏耳朵。 于此同时,美妙的女声继续传来:“我不爱说话,村人当我哑巴,神前诉心事委屈都不回避。人老了,忘性大,不拘听到什么,左耳进右耳出,全记不起来,唯独小韩嫂子这事,记得特别清楚。” 官老爷子看向原婉然,“这两年,小韩嫂子每月进庙烧香,晴雨不改,可知心诚。好些回,我听到她祝祷:‘武神爷保佑信女夫主韩一、赵野平安归来’。她和赵野若无夫妻名份,为何要向武神爷撒谎?武神爷神通广大,明察秋毫,必不受凡人糊弄,反要降祸于她;倘若小韩嫂子以为神明无能可欺,又何必礼拜武神爷?” 蔡氏跺脚,“破货每月进香,定投了不少香油钱。” 官老爷子正色道:“你们说同小韩嫂子生了误会,托我当和事佬,我才来。庙外的是非我不知道,不便多言;庙里的事,我既亲耳听得,便照实说。你若不服,我们一齐向武神爷发誓。” 蔡氏听到“发誓”二字,噤声不语,一会儿眼睛一亮,昂首向天竖起叁指。“成,我发誓。我原家只把破货嫁予韩一,没赵野的事,假使我骗人,肚里的孩子就——”话犹未完,原智勇一唬把她扯往旁边。 原智勇耳语:“亲生骨肉……” 蔡氏甩开他,往自家肚子比划一圈,“圆的,我还爱吃辣。” 原智勇不响了,孕妇肚圆嗜辣,俱是怀女胎的?象。 蔡氏回头走来,“我原家只把破货嫁予韩一,没赵野的事,假使我骗人——” 赵野接口:“你弟弟蔡重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蔡氏面色大变,片刻嘶声道:“你好狠毒!” “放心,”赵野笑道:“你以实话发誓,蔡重绝对平安。反过来说的话……你明白后果吧?” 蔡氏额角冒出黄豆大汗粒,脸上肌肉抖动。 赵野闲闲道:“快发誓,叫我们好等。” 蔡氏咬牙,抚肚喊道:“哎哟,肚子疼,肚子疼,动了胎气,这准是——”正要戟指向赵野,赵野快一步开口。 “武神爷看不下去你利用他血口喷人,哪怕誓只发一半,也要追究到底。” 此话一出,蔡氏装病嫁祸赵野的路子给封死了,她口里像塞了看不见的大鸡子儿,张着嘴巴,只是说不出半个字。 赵野向官老爷子一揖到地,“谢老爷子还我们夫妻清白。”原婉然跟着深施一礼。 赵野环视众人,那双转盼多情的眸子扫过姑娘堆时,姑娘们胸口小鹿乱撞,忖道:他在看我,他这般看我,莫不是看上我了? 转眼赵野长手一伸,轻轻揽过原婉然肩膀。 原婉然身子一僵,与丈夫当众搂抱有违礼法,可这当口一家人正该齐心向外,她闪躲了,赵野面上要不好看,便低头木木不动。 赵野说:“当年原家夫妇贪图我们兄弟俩出的聘金高,只字不提双夫娶妻,哄我娘子出嫁。我娘子过门之后,晓得真相,已经晚了。” “原智勇等着聘金救命,可怜我娘子顾全两家体面,委屈认命。尽妻子本分服侍夫婿,温柔恭顺。” 原婉然在旁耳根发热,忖道:我抡过菜刀砍你。 “我们兄弟俩找原智勇算账,我娘子顾念手足情份,还求我们别动他。” 原婉然在旁面颊发辣,忖道:我不过担心大哥喊叫,要招来外人探听。 “她兄嫂却不知悔改,觑我们兄弟迟迟未归,逼她改嫁,串通外人诬陷她。赵某把话放这里,我们兄弟俩个个眼里不揉沙子,但凡妻子有丁点不贤之处,绝容不到如今。” 蔡氏自打嘴巴在先,官老爷子作证在后,足证蔡氏言语不可信。现今赵野这话委婉表示原婉然于妇道上毫无缺失,村人敞开了嘴,对原家夫妇指手画脚。 原智勇臊红脸,摸摸鼻子要拖蔡氏走,脚踝忽然大痛。他叫了一声,摸向受狠咬的脚往地下看,一抹黑茸茸身影扬着尾巴,四脚爬爬一溜烟闪回人群后。 蔡氏受众人冷嘲热讽,居然又笑了,两只眼剜向原婉然,道:“破货,别得意,赵野不是好东西,你跟着他,没好收稍。” 原婉然蹙眉,“你别再诬赖好人,相公待我好,我乐意跟着他。” 蔡氏豁出去了,嚷嚷着:“可不就是‘相公’吗?你这相公在窑子里土生土长,跟他娘一块儿卖肉,亲娘做窑姐卖屄,儿子换个花样,做相公卖屁眼。” 妓院在一般女子心底,就是个犯天条的下流地方,蔡氏言语又粗鄙,原婉然恶心地一哆嗦,随即肩膀变轻——赵野收回轻揽她的手。 除了收手,赵野不曾有别的行动,包括驳斥蔡氏。 原婉然疑惑,蔡氏谎言恶毒,而且辱及赵野双亲,再窝囊的人都吞不下这口气,何况赵野这个不受欺侮的主儿?可为什么赵野不吭声? 她灵光一闪,记得两年前赵野曾说:“男子汉大丈夫,没钱,宁可卖自己屁股也不能卖老婆。”,她至今不明白“卖屁股”什么意思,但当初那话对照蔡氏所言,居然有些接得上榫。 岂难道赵野当真出身妓院,干过见不得人的勾当? 蔡氏嚷道:“窑姐的儿子、卖屁眼的相公,谁跟他沾上边,谁丢光祖宗十八代的脸,正经人躲都来不及,你还乐意跟着他,不要脸。” 赵野身世揭露得太突然,原婉然不知所措。遭人冤枉清白,还有分证洗清的一日,万一赵野来历确实如蔡氏所说,出身最受轻贱的下九流,往后谁逮着这事当把柄作文章,她遇上了只能憋着,毫无辩白余地。 赵野笑道:“大妗子,你怕丢祖宗的脸,当初何必和大舅子哄骗小姑子,设计她嫁给我?” 原智勇面色铁青,他妻子揭发赵野老底固然能叫赵野没脸,却也把他们夫妻俩显得更不是人:明知赵野身世不堪,还变着法子哄骗亲妹妹出嫁,好换聘金救命;现在又过河拆桥,中伤亲妹名节,揭妹夫短处。 村人对原家夫妇露出的鄙夷无以复加,然而对于赵野,也不复稍早亲切热烈。 邓大娘、郑大娘和官老爷子夫妇等有些年纪的村人还能尽量不显出异样,其他人看向赵野的眼神,或多或少像观赏畸形怪胎,对这个形体与自己大致相似的活物感到新鲜好奇,又厌恶恶心,不愿承认他属于同类。 赵野迎视众人,俊美的容颜恒常慵懒浅笑,彷佛司空见惯当下这般局面与对待。 原婉然见状,莫名一阵难受,胸口一热,不假思索当众探向赵野的手。她的指尖触着赵野时,赵野即时低头瞥来,笑容依旧,眸底却依稀射出冷光,戒备森严,拒人于千里之外。 原婉然不期然记起韩一受伤、赵野向她问罪的凶戾模样,本能蜷回手指,肩头往后缩了缩。 可犹豫刹那,她对赵野的感激之情到底占了上风。当她畏惧人言,赵野便隐暪丈夫名份;当兄嫂百般诋毁她,赵野替她撑腰。现在赵野受到孤立,她不能任他落单。 原婉然乍着胆子,再向前探手,缓缓地,轻轻地触向赵野,以备他一露不悦便随时收回,不招他烦。 赵野对上原婉然乌溜溜的眼睛,里头神气怯怯的,很温柔,带着安慰讨好的意味,教他想到兔子、绵羊或小鹿那类活物,虽然温驯但十分羞怯,一有风吹草动不对劲,便会立刻逃回老窝,再也不出来。 当她的食指中指搭上自己的手,赵野不觉几乎屏息,刻意纹风不动。 他的不回避给了原婉然勇气,像胆小的孩子猛地提口气,大跨步跨过身前深坑,她的手添了力道握住他的,另一手附上他同边腕上。 赵野的臂膀结实,手大而指头修长,原婉然触着他,突然兴起一个念头:赵野或许比自己强壮外放,却同她一般,一般的孤单。 这样的猜度真也好,傻想也罢,总之韩一不在,世上她只剩赵野这个家人可以彼此依靠。他俩性子南辕北辙,成亲至今,总免不了跌跌绊绊闹别扭,但原婉然感觉得出,赵野有心照顾、也尽量周全她。 这个丈夫出身也许低微,对她的诚意却强过身家清白的她兄嫂千倍万倍。 霎时,原婉然豁然开朗,下了决心。 “我就跟着赵野。”原婉然转头对蔡氏说:“不管他爹娘怎么样、他以前怎么样,他真心待我好,这才至关紧要。” 半晌,她的手被轻轻回握。 “狗男女!”蔡氏双目通红,张牙舞爪往前扑,赵野立刻挡在原婉然身前。 原智勇拉住蔡氏,“娘子,求你别闹了,我们说不过,打不过。” 蔡氏挣扎哭叫:“阿重受苦受难,凭什么他们好好活着?” 赵野冷笑,“你尽管闹,闹上衙门,判你夫妻俩流放,看谁照顾蔡重?” 蔡氏逞凶斗狠的气势一瞬泄个精光,整个人蔫了。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⒈如果有小天使挂心赵野的菊花,因为事关重大,提前预告一下。顾及不爱剧透的小天使,愿意看预告的小天使请往下拉到底 ⒉这章我昨天重读,读到赵野出身遭到揭露那节,觉得写得不够细和通顺。只说原妹子的反应,她害羞保守,对于赵野的出身,第一时间必然免不了烦恼介意,要她消泯这个芥蒂,心甘情愿跟着赵野,心理上一定会经历转折。我起先描写浅了,再看感觉生硬,所以小修部份。 ⒊这里说蔡氏爱吃辣,肚子圆,是采用民间“酸儿辣女”、“圆肚子”生女儿的说法,不能当真。 ⒋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以前忘了在连结开头的http加上s,虽然链结结果相同,都会连上popo,不过加了s听说更稳快 赵野没有菊花残,满地伤,请安心。其他详情下回分晓。 第三十二章:一切有我 原智勇扶了蔡氏要走,村长、范秀才和金枝嫂也趁乱溜了。 冤家对头离眼前,原婉然心境大宽,站在她身旁的赵野却冷冷道:“站住。” 原智勇抖了抖,双手几乎环抱蔡氏地回过身。“做、做、做什么?” 赵野不搭理他,低头问向原婉然,“有话对他们说吗?” 原婉然怔愣,她对那两人还能有什么话说?最好从此别过,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猛地,她记起这两年,几次梦见兄嫂。 场景都落在为婚事对质那日,可韩一不在,赵野也不见人影,单单她和兄嫂叁人。她满肚子冤,却哑了嗓子无法分说,兄嫂则长舌乱舞,如同在娘家时那般加以嘲笑辱骂,生生把她气醒。 这以后或许永不会再见他们,如果此时继续静默,那些她在梦里极欲鸣出的不平,或许永远只能烂在肚子里。 赵野瞧出苗头,温声道:“想说什么尽管说,一切有我。” 原婉然对上那双?子,似笑非笑里蕴了鼓励,一只有力的手在自己背后稳稳承托。她不犹豫了。 “你们……”原婉然望向兄嫂,沉吟一阵,道:“你们老要别人有良心、讲良心,可对自己一点都不讲究良心,说谎害人不带脸红喘气。成天把良心挂在嘴边,不过想藉它的名头,掐住别人占便宜。” 她又说:“你们骗我嫁人换钱,又追到夫家,打我和我家家业的主意,哪怕我是羊,一头羊你们究竟要杀几次才满足?豺狼虎豹吃人还都只吃一次。” 反了反了,原智勇脸颈涨成猪肝色,他原智勇何方神圣,老原家的一家之主,叁代单传的男丁呐!他亲娘在世时,都奉他为主心骨,事无大小,乖乖依从他拿主意,怎么原婉然——一个托生在原家的赔钱货——碰上他不但不屏气敛息,反倒胆敢说他的不是? 是可忍,孰不可忍。 原智勇嘶声道:“你个泼妇,谁遇上你就——” “人见人爱。”赵野飞快接口。 原婉然低头,抬手摀住刷地红了的粉颊。赵野当着许多人这样说她,太肉麻了。 赵野一吭声,原智勇的胆量便顶多够他喃喃:“我就不爱。” 赵野笑道:“既是‘人见人爱’,自然你不爱。” 郑大娘和官老爷子强抑笑意,邓大娘和其他人稍后也无声微笑。 原智勇终于醒过腔,丫的赵野骂他不是人呢! 说这时迟,那时快,赵野大步流星走上来,把原智勇扯离蔡氏,照他脸上左右开弓。 随着两声响亮的皮肉拍击,原智勇的身子跟着自家的头一下歪这里,一下歪那里,踉踉跄跄。好容易站稳,两颊燎火似地辣痛,嘴里满口腥甜,涎水多得堵得慌,往外一吐,吓,全是血,还带出一颗牙齿。蔡氏嚎叫:“杀人啦。” 原婉然跟其他人一样,教赵野猝不及防动粗惊呆了,蔡氏尖叫刮耳,她这才回神,上前拉住赵野。 幸好赵野揍了那两下便收手,对原智勇道:“你坏我娘子名节,把她往死路逼,又强拆我夫妻姻缘,断你四条狗腿都不解恨。算你走运,我娘子心慈手软,见不得人受苦,看在她份上,爷饶你最后一回,从此两家活不见面,死不临丧。你们谁再敢来烦她,就跟我拳头说话。” 原婉然困惑了,今日这一吵,她和娘家想当然尔恩断义绝,无须特别声明。再者,她的手足情份已在原智勇连番凌逼之中磨了精光,之所以阻止赵野打人,不过怕他收不住野性闹出人命官司。按赵野人精手黑的作派,该会料到她不在乎原智勇受罪而下狠手,那么为何又拿她作理由放过原智勇呢? 原婉然过了一阵子终于想通,赵野在维护她。赵野把她说成念旧情的一方,自己则扮黑脸,放话同原家夫妻绝裂,日后纵然有闲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主张大家亲烕,记仇者无情,那些非议会全朝赵野去,她原婉然对娘家不闻不问,则是纵然心软但嫁夫只得从夫,人情义理都说得过去。 原智勇敢怒不敢言,和蔡氏你扶我,我扶你,灰溜溜走了。他告诉自己,妻子身怀六甲,且受了一场惊吓,必须尽快回家休养,今天姑且放赵野一马,日后逮到机会,定要他好看。 蔡氏后来生了个男孩,夫妇俩美得乐开花,可孩子几天后便去了,蔡氏亦心痛病倒。原智勇忙着寻医抓药医治妻子,再记不起找赵野理论的雄心,此是后话。 再说这日,赵野驾了一辆马拉的敞车来接人,原婉然养了一群鸡,本来打算留几只装进鸡笼放上车带走,余者送人,方便请托他们帮忙巡韩家屋子、转告韩一她的去向。临了念头一转,她通通送了出去,好省去装笼的工夫,赶紧进城。她送郑、邓两位大娘和官老爷子的鸡比旁人多,而且最肥大。 众人连声道谢,因原婉然搬家,要收拾行李,不便多留打扰,很快散了去,邓、郑大娘多留了一会儿,李大则最后才走。 那高塔般的猎户看看原婉然,看看赵野,夫妻俩青春貌美,十分登对,不免自惭形秽。 “韩嫂子……”李大顿了半天,末了只说:“你好好保重。”又认真叮嘱赵野:“好好待她。” 原婉然捏把冷汗,她感激李大好心,但他一个外男插手她和赵野的夫妻家事,会不会勾动赵野肝火? “自然。”赵野答道,心平气和。 李大叹口气,一半惆怅一半欣慰,大步离开。 “他待你倒是真心,”赵野对颇为意外的原婉然说:“这种落水狗我不打。” 提到狗,原婉然心中一动,当下却不便多说,进屋整理行囊。 赵野早有搬家的话,让她准备好只带她的私人物什细软,家具器物、碗筷瓢盆全留下,到了京城他自会置办安排。 原婉然赞同这么做,尽管京城住处另外布置得多费钱,但日后韩一回来,屋外草木、屋里布置都是老样子,必然心里踏实。 原婉然的东西少,不花多少工夫便搬运停当,奔向京城。 大敞车缓缓驶过乡间大路,原婉然让赵野催马匹跑快些,“趁早上衙门,把韩家的田地、屋子过到你名下。” 与她并肩坐在驾座的赵野笑了,“怎么,田契会咬你的小手指头?” “我哥嫂……”原婉然说起“哥嫂”两字,像吞了苍蝇,皱起小脸,“蔡重受伤,开销大,哪天他们没钱,保不定又变着法子打坏主意,能防的还是防着点。” 赵野摸摸原婉然的头,难得正经,“别担心,有我在。” 原婉然回以感激一笑,可心底疑惑和不安翻搅着,像面粉和滚水,搅拌成团,随着时间发酵,越胀越大,梗得她难受。 马车行了一程,原婉然举目四望,附近旷野无人影。她考虑再叁,几次开口又闭上。 “有话直说。”赵野执缰绳,一径望向前方。 原婉然迟疑一会儿,“我说了,说的不对,你别生气。” 赵野笑道:“能气着我,算你本事。说吧。” 她再次环视四下,明知无人,依然轻轻说:“是你放狗咬蔡重吗?” 赵野不动声色,随口反问:“为什么这么猜?” “李大讲,野狗扑倒蔡重咬他……咬‘那里’。人躺平了,哪儿都能咬,野狗为什么偏偏拣‘那里’咬到稀烂?倒像专门冲着‘那里’去似的。——我记得你说过,你能弄狗来,指哪咬哪。” “没准野狗就爱跟那话儿过不去呢?”赵野戏谑,见原婉然不响,摸摸她的头,“不要紧,你说下去。” 赵野一派轻松,似乎并不忌讳深究这事,原婉然便放胆道:“倘使蔡重挨咬是遭人设计,设计他的人那会子准在附近,才好拿捏时机,认准人,指挥狗扑咬。蔡重或别人怀疑这事有鬼,必要往他仇家里找嫌犯,那会子可能出现在附近的人都担着嫌疑。上回你让我别提你的行踪,今天向村人假装这几天才到家,正好把自己摘干净,让别人疑心不到你身上。” 赵野笑着轻捏捏她面颊,“我娘子挺伶俐的,一猜就中。” 真的是赵野……原婉然睁圆眸子,她多少认定蔡重受伤出自丈夫手笔,可得到证实,犹然免不了惊吓——害人伤残、断子绝孙,事体非同小可。 赵野收回手,“吓着你了?” 原婉然吶吶道:“打他一顿便够了。” 赵野轩眉,“这样你就气平了?” 原婉然摇头,她永不原谅蔡重,可是…… “打他只要别打出好歹来,官府不会管,现如今你犯的事太大,万一纸包不住火,罪刑很重。” 赵野不以为意,搂过她拍拍肩膀。 “放心,我做事干净利落。” 当日原婉然挣开蔡重逃了,蔡重跌入墓穴,后脑勺磕中锄头昏了过去,他跳下墓穴,要对蔡重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刀子出鞘,他却停手。 捅蔡重几个血窟窿,自己固然痛快,婉婉怎么办? 蔡重来翠水村找婉婉,受人刺伤或送命,官府或蔡氏追查起来,头一个要找上婉婉,她遭人轻薄的事或许捂不住。 他的小妻子已经受了莫大委屈,再陷进丑闻里,教旁人说长道短,该多折磨? 那么一停顿,他想到对一个男人,尤其一个仗着膂力欺凌女子的男人,有种处罚比夺去性命还要可怕。 这种惩罚必须以意外形式发生,不显一丝人力痕迹,好杜绝一切牵扯上原婉然的可能。 他消失了近一个月工夫,一半时间便是筹备这场报复,同时等待蔡重由蛇咬恢复过来,出门寻乐。 原婉然心事重重,一会儿恨蔡重惹事,一会儿懊悔当日自己动作快些,赶紧回家,或者手不离锄头,在蔡重攻击时敲他一记,说不定可以避开后来的祸事,免了赵野犯法伤人。 “婉婉,”赵野问道:“觉得我下手狠吗?” 原婉然没花多少工夫思量,便摇头。“对蔡重那种人,不算狠。早有人这样做,倒可以让他少害些人。” 赵野听出里头有文章,“蔡重还害过谁?” 原婉然警觉说漏嘴,抿唇不语。 赵野驱车无聊,磨着原婉然吐实,原婉然支吾半日,他假作叹息:“能要命的秘密我都不暪你,你却防着我。” 原婉然过意不去,再叁嘱咐他别告诉旁人,方才松口:“我娘家后头是一片竹林……” 那一日,她进竹林挖笋,临回家时,发现发间头绳松脱,不知落在何方。 她只得那一根头绳,没了,没得挽束头发,兄嫂立刻要察觉,必定会数落她不惜物,骂上几天。她得找回来,而且得赶紧找着,否则回家迟了,耽误烧火做饭,一样是一场好骂。 她走着找着,忽然远处一丛竹子簌簌响动,夹杂男人粗喘,女人呻吟。 原婉然大吃一惊,敢是竹子成了精? 她定在原地没敢过去,一会儿竹子越摇越急,男人杀猪似大叫几声,一切归于寂静。 她立了一阵子,忖度过了这些时候,竹子精该走了吧,便硬着头皮过去找头绳。 走到声源处附近,透过林隙一看,却是蔡重和村里一位姐姐,两人非亲非故,居然一块儿系裙裤腰带。蔡重笑着,姐姐脸色则很坏。 想象中那处有人也该是竹子幻化的人形,映入眼帘的却是她都认识的凡人男女,对彼此做不合礼数的整衣动作。原婉然脑筋一下转不过来,那姐姐却眼尖瞄到她。 两人四目相交,原婉然愣了愣,不知怎地,倒像自己做了贼,心虚拔腿逃跑。 姐姐追上来,抓住她肩膀一阵乱摇,“你瞧见了?你瞧见了?”指甲深深掐进她肉里。 原婉然吃疼,对那姐姐张牙舞爪的反应既害怕又困惑,慌乱嚷着:“不知道,不知道。” 那姐姐突然软弱呜咽,“我并不想这样,他逼我来,你别说……” 蔡重由在后头走上来,“押她过来,咱们叁人来个大杂烩。”他扯松刚系好的裤腰带,阴险笑着,“她也下水了,便不敢说出去……”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⒈最快明天晚上,最迟后天,还有一次小更新。 ⒉考虑过不赐死蔡氏的孩子,但他让原家夫妇这对极品抚养,要嘛长歪,要嘛受苦,最后还是决定送他回天堂了。蔡氏前头发过毒誓,后头没了孩子,不论巧合或因果,都纯属虚构笔法,现实里失去孩子,单纯是悲剧。 ⒊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以前忘了在连结开头的http加上s,虽然链结结果相同,都会连上popo,不过加了s听说更稳快 第三十三章:夫有千斤担,妻挑五百斤 原婉然寒毛直竖,本能感到无比险恶的坏事即将发生,吓呆了。 那姐姐一面流泪,一面趁势扒她衣襟,扒了两叁下又停下,像骤然清醒,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抖索着手把人放开。 “……我赶紧跑了。后来嫁人,才明白他们那时怎么回事。”原婉然眉头深锁,以指背掩住嘴,停了片刻又说:“蔡重多半拿住那姐姐什么把柄逼迫她。——相公,换作我遭殃,情愿挨刀子,也不愿意别人说起这档事,哪怕他们在我背后说也受不了,所以这事能不提便不提,并不是防你。” 赵野静了片刻,问:“婉婉,事发那天,你穿着靛蓝色土布衣裳?” 原婉然不解赵野何以着眼在这点鸡毛蒜皮小事,但不必多想,便能答上问题。 “是,那时我衣裳都是靛蓝土布。怎么了?” 赵野环住原婉然肩膀的手圈得更紧。 他头一回见到原婉然,十有八九便是那日。 那日他晃到原婉然老家村子卖杂货,大姑娘小媳妇围了一堆,一人手里一样货物,两只眼珠子扎他身上,咯咯嘻笑搭讪。 原婉然肩挑锄头,背背菜篮,隔了几丈晃过他那里叁层、外叁层的货担,不曾多停一霎,多看一眼。 有小姑娘招呼她一起来看货,她腼腆摇头笑笑便走了,彷佛即使不用一分钱的看热闹,也天经地义没她的份。 彼时她不像现在,大多时候在房里绣花,养得皮子白细。她露在衣外的肌肤晒成淡蜜色,胸前虽然可见起伏,身板却偏瘦,以褪色头绳收束在背心的发绺末端略现枯黄,身上靛蓝土布衣裳敝旧泛白。 那样的装扮本来不起眼,然而她先天底子好,五官秀丽,身骨匀称,注定是美人胚子。 这小姑娘以后长开了,必定极动人。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一个小媳妇酸笑:“别瞧了,小姑娘有情哥哥了。我才见她情郎来村里,这会子八成赶回家相会。” 他作完生意,在村里闲晃,路经竹林心血来潮,进林挖笋,遥遥听见男人交媾嚎叫。他置若罔闻,埋头挖笋,一会儿,远处传来轻轻步声,原婉然披头散发,摀着衣襟匆匆掠过竹林隙。再一阵子,一个男人走过,他走得慢,衣襟凌乱,裤腰带松垮,一脸欲壑填满的酣畅。 小姑娘动情早,小小年纪便养汉子了。他付之一笑,把事情丢到脑后。 后来,他们兄弟娶妻,大哥相中了一个姑娘,说她“老实善良”。 大哥眼睛毒,瞧上的姑娘一定很好,也要很好的姑娘才配得起大哥,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一切随大哥作主,从不过问。 哪承望新婚当晚,他进新房,混在村人里看大哥挑开新娘盖头,红罗巾掀起处,露出当日那养汉小姑娘的脸。 一段时日未见,原婉然如他预料,出落得更加标致,然而小丫头嫁前便与人私通,想跟‘老实’二字沾边,那叫猫闻咸鱼——休想。 稍后,大哥托他拿药,话说得隐晦,但不难推敲出一件事:原婉然初承雨露,很受了些苦楚。 他暗自嗤之以鼻,都跟情郎奔竹林野合了,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一个老手,充什么娇嫩可怜? 为求证据确凿,他回到原婉然老家村子打听,探得原婉然和嫂子兄弟的传言,越发相信小妮子奸滑似鬼,善于扮弱,把大哥都骗倒。 “婉婉,对不住。”赵野抵住原婉然额侧轻蹭,低沉的声音微微发沙,“从前我误会你不规矩。” 赵野突来的道歉,原婉然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也闹不明白他俩怎么搞的,由蔡重逼奸一案聊着聊着,聊到她的衣饰,再跳到道歉上头。不过,既然聊到了赔不是,她决定因利乘便,讲讲心里话。 “我也对不住你。”她和赵野额靠额,距离极近,险些被他那双黝深多情的眸子看得忘了言语。定定神,她说:“我图自己好过,隐暪你的身份,让嫂子趁机抹黑你。” “无妨,你公告天下,我是你丈夫了。”赵野微笑,“你害怕旁人说叁道四,却肯为我坦白,我很欣慰。” 原婉然眼珠子往旁溜,神色不大自在。 赵野微瞇眸子,“不是为了我?” 原婉然连忙道:“是,是为了你。”眸子一垂,“……但不全都为了你。” 果然,赵野忖道,他就感觉她公布实情,那一脸慷慨,不像仅仅出于感情为他这人辩护的样子。 原婉然绞着手指,决定和盘托出当日思量。 “原先我打算得过且过,双夫的事能不说便不说,可嫂子提到叔嫂丑事传出去的后果,我才惊醒不说不行。私通乱伦,就算没证据,有这疑影儿在,要害你在人前人后直不起腰,抬不起头。这对你太不公道。” 她继续说:“况且你靠走乡下向妇人卖货挣钱,男女干系上头名声臭,十里八乡还有多少人肯照顾你生意?村子都休想踏进半步。这么一来,你谋生的一条路子便走绝了。” “至于说,不全为了你……”原婉然踌躇一下子,慢吞吞道:“我嫂子说,你和女主顾传过闲话。” 赵野慵懒的眉宇难得带了一分正经,“全是没影儿的事,你别当真。” “相公,你放心,我不吃你的醋。”原婉然连忙澄清,原以为赵野听了会一笑,他却没有。不过不笑无所谓,他耸了耸肩,一样表示这事在他们之间就算揭过了。 她便回到正题,“相公,你在京城,听到十法寺的新闻吧?” “唔,秃驴假扮送子神仙,奸骗妇女。” “郑大娘说,十法寺的案子抖开,进过静室求子的妇女连同她们的孩子,下场都不好,可是其他妇人没进过静室求子,只因为常去十法寺参拜,跟寺庙沾上边,也遭了殃,受娘家夫家猜疑贞节。” 赵野懂了,“你担心如蔡氏所说,旁人以为我乱伦的事都做得出,自然跟女主顾也干净不到哪里去,那些女主顾的家人会信了从前那些闲话,找她们麻烦?” 原婉然颌首,“清白受人冤枉的滋味多难受,我很明白。既然自己不愿意倒这种楣,也不该连累别人倒霉。” 她说这话时,一脸严肃,湿润乌黑的眸子神光清澈。 赵野看着她认真的小脸,一时有些挪不开眼睛。 少时,他放开她,转回面朝前方,扬绳轻抽马儿一记。 “婉婉,关于我的出身,你嫂子没说谎。以前跟你提过的天香阁,我在那里出生长大。” 赵野语调轻淡,不过由于题目严肃,原婉然小心地静静听着。 “我娘的确是妓女,她弄不清我是哪个嫖客的种,也不肯让我随她的姓——那女人到死都不曾提过,她本名姓啥名谁、老家籍贯在哪儿——总之,她挑了百家姓里头一个字给我作姓氏,名字里那个‘野’字……”赵野笑了,“取‘野种’的意思。” 原婉然无语,世间父母求孩子好养活,给孩子取贱名乃常事,但多取狗剩、狗蛋之类,而“野种”这词在这世人极重家世清白的当今,全然是贬低意思,没有丝毫善意可言。 一个母亲得多讨厌孩子,才这样命名? 赵野大抵猜中她猜想,道:“我娘确实拿我当肉中刺,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没眼色,老爱靠近她,她便一把推倒我。”彷佛讲一椿趣事,他笑着说:“我在地上滚,一边滚一边傻乐,当她同我玩游戏。” 原婉然生为女儿身,鲜少从父母那处得过重视关爱,对赵野同病相怜,心里一下又亲近许多。一忽儿又记起赵野回来翌日,她在两人温存后不久,猛地推开他,他便动了气。 当时她那一推,勾起了赵野很讨厌的回忆吧? 原婉然对丈夫怜惜、歉疚等心绪油然而生,伸手向他想握住他的手表示安慰,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 她愿意向赵野表同情,但赵野愿意旁人同情吗?赵野带笑提起往事,不在乎也好,伪装也罢,显然都无意向人示弱露出丁点颓丧。 赵野明明向前望,却冷不防伸手准确抓住她的,往自己身上胡乱摩挲。 “想摸哪就摸哪,自家人,别客气。”他笑吟吟道。 “我、我没想摸。”原婉然立时想这般辩解,然而她朝赵野探手乃不争事实;说“我不是客气”更不妥,万一赵野也跟她‘别客气’——这个人完全教人拿不准下一步会干什么,或者不会干什么——光化天日,两个人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想来想去,原婉然决定一动不如一静,外带闷不吭声最稳妥。 赵野轻轻握住她的手搁在大腿不放,又说:“天香阁专做王公贵人、富商巨贾的生意,里头姑娘琴棋书画诗词唱曲都要精通,吃穿用度极讲究,我跟着读书识字,顺带学烧菜做饭一些杂七杂八的手艺。妓女生的孩子也是贱民,我原该留在天香阁做龟奴,给姑娘们扯皮条打杂,后来遇上机会,脱出贱籍。” 原婉然记起一事,因问道:“我嫂子下春药,你一口便尝出不对劲……” 没等她把“也是在天香阁历练出来的本领”的余话说完,赵野瞬间眉头蹙起尖角,双颊绷紧,握住她的手紧缩如铁箍。她吃痛,险些闷哼出声。 不旋踵,赵野脸上回复平日的慵懒,松开她的手。 原婉然揉揉手,要不是这手作疼,她真当方才赵野一瞬露出的狰狞表情纯属自己眼花。 一会儿,赵野才又开口:“婉婉,我出身低贱,你跟着我,总有受闲话闲气的时候。” 原婉然闻言,心头沉重起来。“我晓得。” “怕吗?” 怕,但赵野很不容易,原婉然不愿意添他为难,便打起精神道:“不要紧,我嫂子这么损,我都扛住了,这世上能有谁赛得过她刻薄?我应付得了。”她双手搁在腿上,紧握成拳,替自己壮胆。 “是我拖累你了。”赵野摸摸她的头。 “话不能这么说,”原婉然连忙道:“既然作了夫妻,你给的好处——比方军饷——我享用,坏处自然也该一齐担着,没道理只拿好处,遇上坏处就撇清,自个儿躲起来。以前我自私,暪住你身份,以后……夫有千斤担,妻挑五百斤。” 赵野心中一动,静静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写满诚恳义气,决定作更多解释。 “婉婉,你嫂子说我卖屁眼,这话错了。” “呃?”原婉然耳根微辣。怎地话锋又一跳,还跳到这样粗鄙的题目。 “天香阁不收小倌,我没被男人睡过。” “啊?”小倌是什么,原婉然心里没一点底,‘睡男人’这话也教她发窘,只能胡乱应道:“嗯,嗯,我知道了。” 赵野还没完,继续补充:“也没睡过男人。” “知、知道了……”话题绕着‘睡不睡’打转,原婉然困窘不过,轻声道:“一件事不必讲两次。” 赵野见他的小妻子粉脸生晕,手足无措,不由嘴角一扬。 “不算一件事。” “咦?” “你听我说,”赵野勾住原婉然腰肢,附在她耳畔,“男人和男人……”话声渐低。 落入耳底的‘解说’涉及风月情事且前所未闻,原婉然脸红得一盆火似的,呆呆听着,随后反应过来,摀住耳朵。 “我不听,我不听。” 赵野哈哈笑着,牢牢圈住她不让躲,一手托住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⒈这章以后进入京城篇,不过下回更新估计会慢一些,有些细节我要先找点资料确认可行与否 ⒉《野有蔓草》破十万字了,这点字数微不足道,但在我算重大突破,单篇文的总字数比我以前的文的总和多。以后写得多了,手速应该会跟着提升吧。总之,一路上多亏小天使们的鼓励打气,不然或许我很难走到这里,谢谢小天使们☆,:*:?\( ̄▽ ̄)/?:*?°☆ ⒊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三十四章:京城篇 原婉然和赵野在午后到达京城新家。 原婉然两年来进城全为上绣庄交绣件领工钱,为赶在天黑之前到家,每回来去匆匆。这次迁居进城,她头一遭踏上通往绣庄以外的街道,也有了闲心欣赏沿途景物。 大敞车行经的街道很热闹,两边铺子林立,车马如龙,原婉然看得两只墨圆眸子滴溜溜转,赵野在旁偶尔为她讲述街道和老字号大小轶闻。 当原婉然看得乏了,大敞车也渐渐驶离大路,转入僻静街巷。 街上宽敞干净,两旁槐树亭亭如盖,在炎热的午后,拂了一地阴凉。临街每户宅子院墙都宽达几开间,宅内悄无人声,似乎庭院深广。 行了一程子,赵野在其中一家宅子门前停车,扶原婉然下来,墨宝随后跳下车,在地上大伸懒腰。 原婉然打量周围,地方幽静,宅子不小,他们夫妇肯定住不起,赵野八成顺路带自己拜访朋友。她拂拂头发,整理衣衫,以免乱发坏形作客,唐突主家,给赵野丢脸。 不过今天他们扑空了。原婉然跟在赵野后头,瞧见黑漆新艳的大门上,门环上了把锁。 未料赵野掏出钥匙开锁,同她说:“以后我们住这里。” 原婉然愕然,“这宅子赁房钱很高吧?” “便宜。” 这样的宅院怎么会便宜呢?原婉然半信半疑,一会儿忖度出这座宅子兴许租给几户人家共住,所以赁金便宜吧?她忽略了宅里若住上其他房客,门环上锁,别人没法进出。 邻近两排邻舍,约莫有叁四户纷纷开了门,每道门后走出一或两个姑娘,年龄大小不等。她们拎着木桶,出得门来便往地上洒水。 原婉然暗叹,京师的姑娘好勤快,午后日头大,她们不在家纳凉,反倒出门洒水压尘土。京师的姑娘也好讲究,出门洒个水,都像要去吃喜酒,穿着好衣服,上了时新妆。——京师的姑娘似乎还很敦亲睦邻,在家门前往水桶里随便捞了一掌水洒向地上,便放下木桶,走向赵野打招呼。 “赵大哥。”姑娘们远远便喊道,满面春风,及至留心原婉然的身影,那春风一下飘散不少。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红衣女娃儿叁步并两步跑过来,赶着赵野甜甜叫了声,“赵大哥。” “叫‘大叔’,”赵野纠正:“我比你爹小不了几岁。” 女娃儿撅嘴,“我也比你小不了几岁,”看清他身后站了原婉然,便指着问:“她是谁?” “我娘子。”赵野揿下女娃儿戟指的手,温和但正经道:“别用手指人,没大没小。” 女娃儿瞪大眼睛,“你真有老婆?” 赵野搭上原婉然肩膀,“以前说了你不信,如今人带来了,岂能有假?” 女娃儿剎那垮了脸,扁扁嘴,胸脯起起伏伏,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转身跑回家,一路哭向内院。 原婉然傻眼愣在当地,赵野搂过她肩膀,“放心,过几天就好了。” 原婉然一手抚腮,“……总觉得我们做了什么坏事。” 赵野低头在她耳畔说:“晚点一定做。”话中充满暧昧。 原婉然粉脸飞红,轻嗔他一眼。 其他姑娘们既然露了面,不好就此折回,便强笑走来。 赵野向原婉然介绍那几位姑娘,简单叙过寒温,两下便各自走开,姑娘们也不洒水了,拎起木桶直接回家。 赵野推开宅子大门,一面影壁立在对过,上头雕饰两字,第二个字原婉然恰好认得,是“吉”字。 影壁下一只大肚石缸,边沿凿卷草花纹,缸里绿叶田田,叁两朵荷花新洁似雪,花瓣尖处渲染开一抹粉嫩的红。 向左转,临街一排向北开窗的倒座房,朝北是垂花门。 垂花门的内宅庭院很宽阔,砖铺十字甬道将院子划出四个角落花坛。 墨宝进了内院东嗅嗅,西闻闻,晃到西南角花檀。那儿植了一株藤花,攀着花架蔓生,深翠浅碧的藤叶间,垂下一架秋千。 墨宝晃到秋千前,前脚搭上阔长的秋千坐板,坐板受力往后退,墨宝抓不住,前脚扑空落地,坐板回晃时砸中牠脑袋瓜子,牠一惊,吠着往后退。 原婉然立刻轻斥:“墨宝,嘘,别吵到其他房客。” 赵野道:“这宅子就我们仨住。——来,进正房瞧瞧。” 原婉然十分意外,环顾内院,正房北房一排叁大间,左右两侧缀略矮的耳房,东西厢房各叁间,皆粉刷光亮。她仰首向天寻找日头,辨出自己所处方位,心底开始直打鼓。 正房堂屋收拾极干净,摆了一堂寻常核桃木家具,桌椅式样简单大方,其它陈设器皿亦朴实,却不俗气,透着普通人家居家的亲和、精致。 原婉然惴惴确认:“相公,这儿是城东?” 赵野答是,原婉然心头咯登一声。 大夏京师长平,全城形状略似“凸”字,城北位在那凸字凸起的部份,由于皇城便在其中心,城北地方另设一重城墙及城门,与底下呈“罒”字分布的城东、西、南划分开来。因此城北又称内城,其它叁地则称外城。 “相公,我对京师知道的不多,却也听人提过,城内富贵人家,一等一的都住城北,次一等的则住城东、城西,后两处地皮虽然不比城北昂贵,也一寸土一寸金。” “这话没错。”赵野领她走进东寝间,将包袱放在南墙窗下的炕上。 炕对过搁着核桃木架子床、衣柜和妆台,寝间过去的耳房,置了绣架和线架,是赵野为她特地备下的。 “这宅子如何?”赵野问。 “很好,很气派。”原婉然陪笑,“我们日后发大财一定要住这种地方,现下还未发家,不妨挑小点的房子……” “这是薛妈妈的产业,赁房钱她算我们便宜,只要我们好好替她打理屋子。” 原婉然思索几息工夫,记起薛妈妈是天香阁的老鸨,赵野曾让自己缺钱时找她借钱,金额不拘,想来同赵野交情很不错。可是…… “我们租下这里,岂不要让薛妈妈少赚赁金?” “她这宅子原就空着,情愿花钱请人整理也不租赁,晓得我带你进京城住,自愿做房东。你放心,这份人情我来还。——不过哪天薛妈妈将房子挪作他用,咱们真只能住小房子了。” 原婉然闻言稍感释然,思量着做几件绣活答谢薛妈妈,听了‘住小房子’的话,微笑道:“住哪儿无所谓,最要紧一家人在一块儿。” 她的笑靥温柔灿亮,赵野摸摸她的头,“整理包袱,一会儿带你出门逛逛。” 原婉然依言由包袱取出衣物放至衣柜,打开柜门,里头搁了几件簇新颜色衣裙、几疋绸缎和棉布。 赵野在后头轻勾她腰肢,问道:“喜欢吗?” 原婉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给我的?” “难不成给我的?”赵野微笑反问。 原婉然甚少由家人手里得到什么馈赠,心情新奇欢喜,却又有些肉疼。 “何必花这个钱……” “你不中意?” 原婉然摇头,那些衣服布料色泽淡雅,藕色、水绿、丁香色……娇美却不扎眼,正合她喜好。 “既然中意,说句‘谢谢’就行了。”赵野将她扳过来,解她短袄衣带。 “你别……”原婉然疑心丈夫又想大白天行房,划着手格挡,轻声道:“等晚上……” “相公伺候娘子换衣裳,有何不可?”赵野坏笑,“娘子想到哪里去了?” 原婉然不响,红着脸由他褪衣。 许是赵野十指修长好看,加以动作不疾不徐,普普通通的解衣带动作,由他做来居然带出一种优雅味道。 他解开衣带时,指尖指背偶尔会触及她的胸脯外侧,当打开衣襟,短袄随着他的十指,往她两边雪白的肩头推开。 男人的手放在衣上,未必触及原婉然,原婉然却有一息错觉,彷佛滑过自己肌肤的不是布料,而是赵野的手。 心念动处,脑海便浮现上回和赵野欢好的画面,她耳根一烫,连忙将那些念头压了下去,转念想:相公挑的这件水绿交领短襦可真漂亮,肩头到胸口绣了白里带粉的辛夷花,绣工、配色都好……不过换了她,会把整幅花样缩小些,减去叁两枝叶…… 她潜心思索起刺绣问题,直到赵野叫她,才醒觉已经换好衣裙。 赵野牵起她的手,往架子床床尾去。床后墙上开了小门,后头一条走道,朝外那片墙壁面完整无门窗,朝内的西墙开窗。 转过走道转角,空中水气轻润,尽头连接一进房室,房内四面墙壁,唯有朝正房的南墙开门窗,当地则是一座水池,池里水气热腾。 “这是汤泉?”原婉然问。据说城东城西一带有几处泉眼,无须挖掘便终年冒热水。 “嗯,这种泉水能治风湿,对皮肤也有好处。” 原婉然好奇心起,松开赵野,蹲在池畔捞水,泉水清澈无异味,水温暖热,心下大喜:日后沐浴不必费柴火了。 赵野等原婉然对水池的新奇劲儿过了,带她走向房间另一端的走道。 那走道通向正房另一边的西寝间,布局摆设同东寝间差不多。房里,架子床栏杆挂了男人衣物,炕上炕桌边上搁文房四宝,桌面中央,石雕纸镇压着一张纸,纸上潦潦划了几笔。 “我住西间,”赵野说:“你愿意独个儿睡东间,或者来我这儿,随你高兴。”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关于温泉的设定,这里得讲一声 根据维基百科,温泉的生成需要至少叁个条件:(一)地下必须有热水存在;(二)必须有静水压力差导致热水上涌;(叁)岩石中必须有深长裂隙供热水通达地面。 以上,很大可能跟《野有蔓草》文里的地理地质环境有所冲突。 Ⅱ本次更新事情多、查数据花时间多,加上爆字数,这段剧情必须拆成两章,过几天更新,不好意思_(:3」∠)_ Ⅲ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三十五章:以前我没有布娃娃 原婉然看完整座宅子,但觉除开柴房,每个地方都极好。 不过柴房搁哪座宅子都一样,原婉然忖道,矮小的房间,天光仅能从一方小小的木条窗射下,白天亦黑洞洞的,阴气森森,像有什么妖魔鬼怪躲在黑暗处,随时钻出来,一口吞没生人。 赵野往邻家还车,回来便带原婉然出门,上附近大街逛逛。 大街上不少茶馆食肆,商铺前、道路两边摆了各色摊子,卖各色吃食玩物。 时近黄昏,街上行人渐多,原婉然一边走一边发现,街上女娘很少不多看赵野几眼的。赵野似乎习惯了异性注目,不为所动,只管护着她在人群里行走。 两人路过套圈摊子,地上放了几排物事做彩头,几个人正丢圆环,一旁摊主吆喝:“叁文钱玩五次。” 原婉然往那摊子多看几眼,并未察觉赵野在前头停下,便直直撞进他怀里。 “娘子投怀送抱,为夫十分欢喜。”赵野一面调侃,一面瞅向她方才目光停驻处。 那儿前头一排摆了叁个布娃娃,套五彩衣衫,后头一排几件瓷器,杂着一支铜簪,簪头缀有梅花花朵,花形小巧可爱。 赵野买了圆环,拿在手中掂轻重,朝铜簪比划几下再扔出。第一环掷得略远,第二环,不偏不倚套个正着。那摊主取来铜簪奉上,赵野便替原婉然插在头上。 原婉然连声道谢,虽则受宠若惊,但感激神色多于对于铜簪本身的欢喜。 “你真正中意哪样彩头?”赵野问。 原婉然忙说:“簪子便很好了。” 赵野扬了扬手上叁个套环,“不投白不投。” 原婉然缓缓指向布偶娃娃。 赵野大抵觉得她孩子气,微勾嘴角,转身投圈,连续出手,叁个布娃娃全套中。 原婉然接过布娃娃时,半张脸埋在布娃娃后,眉眼弯弯静静地笑。 赵野跟着笑了,手叉腰稍微俯身,偏头欣赏妻子的笑靥,“你小时候很爱玩布娃娃?” “以前我没有布娃娃,”原婉然轻声道:“这些,很像那时候我想要的娃娃。”她抬起头,认真望向赵野,“谢谢。” 那双小鹿一般的圆眸乌润晶亮,扑闪着欣悦。 “你等着,”赵野说:“我把彩头全给你套来。” 一旁摊主身子一震,考虑火速收摊。 原婉然摇头,抚摸娃娃,“这些便够了。” 她早过了玩娃娃的心境,否则如今手艺和材料都齐全,想要多少便能做多少,压根不必费钱外求。今天摊上的娃娃与她从前所渴望的实在相似,这才多看几眼。如今得了怀里这几个娃娃,当年的遗憾总算圆满,她已无他求。 人生真是说不准,原婉然忖道,上午她身在翠水村,跟人拼命的心都有了,这会儿却满心欢喜。 太阳西下,到了饭时,原婉然由赵野领着走在路上,看着两旁食摊,寻思哪些吃食便宜顶饱,途中路过一家饭馆。 那家饭馆极阔的五间门面,花棱窗,屋檐下悬挂几幅招幌,上头写了菜名,饭馆悬的匾额书了“东昌楼”叁字。那东兴楼一目了然是大店,原婉然瞥了一眼便不再多看。 赵野却牵起她的手,步伐决断踏进饭馆。 “相公……”原婉然要拉住赵野,堂倌已经迎了上来,笑容可掬领两人入座。 原婉然待劝赵野离开,堂倌态度殷懃,又让她抹不开脸走人,只好硬着头皮坐下。 “两位客倌用点什么?”堂倌笑容可掬抹拭闪闪发亮的桌面,上茶水、手巾把子,流水价报上馆内名菜“……口蘑肥鸡、爆炒双脆、烩叁丁、糟蒸鸭肝、清汤燕菜、酱肘子、樱桃肉、白汁鱼翅……” 许多菜名在原婉然闻所未闻,难得碰上知晓的菜色,比如酱肘子,也是村里有点家底的人家摆喜酒才请的大菜,到了这大店,要价必然翻倍,自然不敢点。 “娘子想吃什么?”赵野问。 “你拿主意。”她答。赵野在京城土生土长,见过世面,必然更谙点菜之道。 “你叫一道,其余我叫。” 原婉然回想堂倌报的菜名,灵机一动,探询地说:“清汤燕菜?”这道菜顾名思义,又是清汤,又是菜,再贵也有限吧? 赵野回以赞许笑容,她暗忖这道菜八成点对了,便放下心。 赵野接着点菜,“王瓜拌金虾、鲜菇鱼片、酒蒸鸭子、糟蒸鸭肝,翡翠白玉羹,沏一壶六安茶。” 赵野点到第叁道,原婉然感到不妙,点第四道菜时,她开始发急,只是顾及赵野体面,故作从容。 堂倌向后堂叫完菜,转身招呼其他客人,原婉然便倾向赵野,悄声问道:“相公,这里吃饭不便宜吧?” “不算便宜。”赵野双手手肘抵在桌上,如实答道。 “我们叫的菜会不会太多了?”原婉然委婉问,寻思能否取消一两道点菜。 “东昌楼的饭菜小盆小碗,六道菜,刚好够我们吃个八分饱。” 店大而且菜少,原婉然警觉这家饭馆比自己想象的要昂贵,连忙问:“相公,我带了叁十文,你带多少?” 赵野摸向怀里,表情突然一僵,低声答道:“糟糕,身上的钱远远不够结账。——要不,咱们现在赶紧开溜?” “这、这不好吧。”原婉然吓了一跳,面上极力镇定,“菜都叫了,我们跑了,不是让堂倌和店家难做吗?——我在这里等,你回家取钱。路上别耽搁,快回来。” “跑来跑去多麻烦,”赵野跟她咬耳朵:“就按我的主意,菜来了,咱们敞开吃,完了给店家洗盘子抵债。他们不答应那便拉倒,横竖酒菜都下肚了,逼我们吐出来也没用。” 这不是吃白食吗?原婉然瞠目看向赵野,却见丈夫眼色顽皮,登时轻嗔他一眼,“你又逗我。” 她不依的模样不同于平日风情婉约,另有一番娇憨俏丽,赵野忍不住捏她粉颊。 原婉然拉下他的手,严正道:“那么多只眼睛看着,不可以。” “为夫理会得,”赵野故作正经颌首,“等没人了,我才能对娘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原婉然又好气又好笑,自知斗口斗不过他,索性转了话题:“以后我们都在家开伙,等你货郎生意有了进项再上馆子——便宜的馆子。” “婉婉,你相公并不靠卖货吃饭。” “咦?” “我另有正经行当,担货叫卖不过做着玩儿的。” 没等原婉然问明白,堂倌呈上菜肴,赵野给原婉然夹菜,又将一细瓷白汤盅推向她,“你叫的清汤燕菜。” 原婉然定睛看去,那汤盅大小至多叁勺调羹份量,盅内汤水金黄澄澈,可是一毫青菜的绿意也无,只搁了一撮玉色晶莹的白萝卜丝泡着。 她用调羹翻搅,整碗还真就是白萝卜丝和高汤。 这样也好算一道菜肴?她纳罕,舀起一匙品尝。 白萝卜汤汤头入口甘美,但有些淡,白萝卜丝口感软中微脆;略加咬嚼,那白萝卜丝饱吸汤汁精华,肉汁的浓郁、海鲜的鲜甜一时间释放出来,充斥口颊。 原婉然赞叹:“师傅好厉害,能把白萝卜煮出这味道。” 赵野但笑不语,把自己那份清汤燕菜也给她,她推让半天,却不过,这才吃了。 赵野在旁劝菜,“……天热,吃王瓜拌金虾,爽脆开胃……糟蒸鸭肝是这里师傅的拿手菜,肝脏明目,你刺绣耗眼力,吃这个好……茶没加栗子,上品的六安茶自带栗子香味,刚刚又是鱼又是肉,喝它消食去垢腻……” 两人酒足饭饱,堂倌上来唱菜名报价。当时原婉然正将余下六安茶送到嘴边,幸好赵野按住杯口,示意她暂时别吃,否则听堂倌报帐,那一口茶咽下去她非呛到不可。 所有饭菜总账一两五钱银子,那道美名为“清汤燕菜”的白萝卜汤,算起帐一点也不白萝卜价,一切菜色数它最贵。 原婉然眼睁睁看着赵野平静听着堂倌报上账目、掏出银子结账、取走她手中茶杯喂她吃下茶水,牵她起身出饭馆……走了一程子,她才惊醒。 “相公,堂倌没算错帐吗?” “一文不差。” “……其他菜贵便罢了,那道白萝卜汤虽然好吃,到底是白萝卜,怎么就这么贵?” 赵野忍俊不住,停步搭住小妻子肩头,低头温声道:“婉婉,那‘白萝卜丝’其实是燕窝。” 其实是燕窝……其实是燕窝……其实是燕窝…… 原婉然惊呆了,断续听丈夫说:“……‘燕菜’跟蔬菜无关,意指燕窝做成的菜肴……东昌楼的‘清汤燕菜’,燕窝拣用上品官燕,汤头也不含糊,拿鸡、鸭、猪肘、江瑶柱、火腿花了几个时辰熬煮。” 原婉然嘴角抽抽,打自落地十七年,燕窝这词连听说都难得,简直跟王母娘娘的蟠桃一般金贵缥缈,她万万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拿它当成白萝卜丝吃了两盅。 “你……怎地不提醒我一声?”她哭丧脸道。 赵野伸手,将她眉心的结抚平,再把她瘪了的嘴角往上推。 “这回出门原为让你打牙祭,那道菜你不叫,我也会叫。”他说:“你相公没大本事,偶尔带你吃香喝辣还是可以的。” 原婉然极心疼那笔开销,但赵野巧舌如簧百般开解,起先她不好拂他好意、扫他兴,便打起精神强笑,后来慢慢教他说得总算放宽了心。 两人在戌初时分掉头回家,原婉然回东间放好布娃娃,便到西间问赵野何时沐浴。 赵野正在洗脸架前擦脸,他由毛巾后模糊道:“随便,要不,你先洗。” 一般小户人家,老小洗浴共享一盆洗澡水,男尊女卑风气影响,女子永远排在男子后头用剩水,原婉然娘家亦行这规矩。 韩一却以为女子体质不同男子,浴水不洁容易伤身,该她们最先沐浴,原婉然在他身边,慢慢习惯打头阵入浴。 赵野却不同了。韩一受伤时,赵野曾住在韩家一阵子,可都在河边泡澡,不曾就男女沐浴顺序上表过态,此刻原婉然拿不准他是否随口敷衍。她肚里踌躇,脚下便不动。 赵野双手微低,由毛巾上方露出一双眸子,似笑非笑,朝门畔的小妻子灿灿闪烁,“要不,我们一块儿洗。” 门边咻地没了原婉然人影。 原婉然洗完澡回房,犹豫了一会儿,往赵野所在的西寝间去。 赵野发话随她高兴睡哪儿,但今儿是他们夫妻同住头一夜,各睡各的,担心太显生分。 彼时赵野已进浴间,原婉然进了西寝间,目光无意间扫到炕桌上,搁了一张上了墨迹的白纸,心血来潮上前观看。 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女子胸口以上的肖像。 那女子姿色算不上十分美丽,但颜色鲜嫩,顶多十六岁,小脸尖下巴,长眸子猫一般向观者慵懒微瞇,明明稚气未脱的脸庞,眼风却若有似无散发妩媚,格外扎眼。 浴间走道传来脚步声,赵野要回来了,原婉然对自己观画的举动没来由一阵心虚,连忙坐上床沿,双手交迭搁在腿上等着。 赵野进房时,神色有些意外,“你在这儿?” 原婉然一下明白,赵野根本不在乎夫妻分房睡,是自己一厢情愿以为他介意。 她发窘,倏地起身,“你早些安置,我回去了。”便要回东寝间。 赵野快步追上扳转她,扛布袋似把人扛在身上,轻放在床上。 “来了就休想跑。”他笑道,双手支撑在她身侧。 赵野洗了头发,只随意擦拭几下,湿漉漉的发绺零乱垂在额间脸侧,发尾水珠晶晶亮亮,滴零滴落,俊美的容颜平添妖治味道,整个人看上去活像一只水妖。 原婉然在床上和丈夫以这姿势相对,这阵子困扰她的烦恼便浮上心头。 近来她不止一次想起上回同赵野欢好的情景。 男欢女爱的滋味,原婉然两年前便有体会,可稍后婚事骗局拆穿,打击一椿椿接踵而来,等她平复心绪,时日也久得淡忘了。 赵野这次回来,唤醒了她的身子,提醒她男人与女人肉体纠缠时,所能有的快乐和颠狂。 从小原婉然受教导,女人要矜持端庄,方是好女人,她对自己管不住思绪,一再忆起那日交欢的情景感到惶惑羞惭,甚至害怕。 赵野缓缓低下身子,彷佛要覆压而下,原婉然一颗心如擂鼓,在腔子里直作响。 赵野身子一侧,在原婉然身畔躺下。 “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他说。 翌日原婉然醒时,堂屋那里传来碗碟上桌的微响。 床上身畔已无人,她一唬起身,正下床找鞋子,赵野进来了。 “我又睡迟了。”原婉然赧颜道。 “是我起早了。”赵野笑道,一手撑在门框。“洗把脸,吃饭了。” 洗脸架的面盆已经换过新水,她匆匆掬水洗漱,一时没当心,指缝漏水,打湿胸前一片;白色薄薄的中衣经了水,衣下肚兜的一抹粉红若隐若现。 原婉然朝外走,门口的赵野突然问:“婉婉,你饿吗?”声音、眼色比平时略沉,底下似乎涌动什么。 原婉然对此似曾相识,很快记起上回赵野晨间求欢,曾经藉“饿”字暗指同床欲望。 “不饿。”她脱口答道。 若赵野并无他意,她口称“不饿”顶多迟些时候吃饭;若想做那档事,天色光亮,一丝不挂把身子袒露在男人眼底,这么尴尬的场面能免则免吧。 “真不饿?”赵野追问,探究得认真,原婉然越发笃定,丈夫没打好主意。 “真不饿。”为了取信赵野,原婉然特意加重语气,万分诚恳应道:“一点都不饿。” “那好,”赵野走来,勾住她的腰坏笑,“我们先做点坏事。”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不好意思,本来以为能在周二把上次更新的下半段写好,然而查资料加上爆字数,拖了时间。 Ⅱ下章开始,野有蔓草小码头重新开张,发船班。不过开完船,会休更一阵子,我需要时间厘清京城的人事物设定……(对手指) Ⅲ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三十六章:做坏事 原婉然立时闪躲,“相公,我们晚上再……”蓦然腿侧顶到硬物,却是撞到床沿。她暗叫不妙,这时候往床靠等于自行上法场,赶忙掉转方向往临窗炕旁去。 赵野不紧不慢走近,“晚上点灯耗蜡烛,你不心疼?” 原婉然眼睛一亮,“那便不点好了。” “不要。”赵野解衣衫。“摸黑办事,什么都看不到,扫兴。” 他个子高挑,穿衣显瘦,卸下衣衫,身上肌肉起伏,匀称结实,虽然有几道伤疤,不掩身躯青春健美。 原婉然怔怔看着丈夫悦目的肉体,到他松开裤带,裤头脱落,赶忙别开脸。 “有什么好看?——啊!” 赵野扑上前,揽住她纤腰,她没躲过,身后轻轻顶上炕桌。 “你从来不照镜子?”赵野低笑,附耳道:“婉婉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好看。” 他说我好看……原婉然一颗心怦怦跳,暗喜一剎,转瞬警觉自己不能得意忘形,否则又要落入赵野彀中。 她收起心猿意马,要婉拒白昼行房,可是赵野声声轻唤她的名字,抚上她容易起感觉的颈背、背脊、腰窝等地方。 原婉然见赵野这般小意殷懃取悦自己,迟迟硬不下心肠说不,委决不下之际,小手暂且抵在赵野胳臂上支撑身子。 赵野跟随韩一习武,平日有所锻炼,原婉然手搭在他身上,但觉指下皮肉紧实光滑,触感甚好,鬼使神差地,不觉添些力道摸了一下。 “再来,”赵野声音低沉,贴着她的脸颊颈项不住蹭磨,“我喜欢。” 语气独断恣意,行止却像只大猫撒娇,原婉然心头一酥,鬼摸脑壳似地忘了羞,又摸了摸他。 “别的地方也要。”赵野又说。 “……别的哪些地方?”原婉然傻乎乎问。 “我说不上来,”赵野眸底似有光芒闪烁,面上却无比真诚,道:“你全身都摸一遍试试。” “全、全身?”原婉然脑海浮现方才赵野全裸的光景,通身血液彷佛要齐刷刷冲上鼻管。 “婉婉讨厌碰我?” 不,原婉然忖道,她不碰赵野,无干喜好,只是怕难为情。何况经了赵野提问,她立时记起上回自己推开赵野引发的风波。 赵野受过生母厌弃,不许近身,对旁人肢体间表露的排斥极敏感。原婉然惊觉,万一自己回避碰触的反应刺伤赵野,教他误会妻子跟他母亲一般,排斥他近身,那就不好了。 “没这回事,”她连忙捉住赵野双臂,认真道:“相公,我不讨厌碰你。——别人不碰你,也不是你不好。你很好。” 话音未落,原婉然便后悔了。她何必向赵野提别人不碰他的话,这不提醒他那件糟心往事?自己自以为是的好意不经深思便出口,不但没能安慰人,反倒给他添堵。 急切间,她寻不出言语补救失言,正没理会处,赵野默默俯身侧脸,捧住她粉颊亲了一口。 原婉然呆了半晌,都忘了瞧清赵野什么神色,只感觉赵野那一吻,跟从前韩一亲吻她的情状相仿:起先异常轻柔,彷佛怕吓着她,接下来又像没忍住,嘴唇熨贴了再熨贴,俄延一下才离开。 她连忙摇头,摒除杂念。不论相爱与否,她该给赵野的尊重不能少,既在他身旁,便要全心相待,韩一的一切,等她落单再想。 她定定神,轻声道:“反正,我不讨厌……”青葱十指拊上赵野锁骨处开始摸索。 原婉然自问对摸活物很在行,家里养的墨宝不必提,野猫在她手下,也会呼噜呼噜响。 然而赵野乃是丈夫,不宜比照猫狗随意摸背挠肚,必须郑重对待。考虑再叁,她仿照泥瓦匠上工的劲头,拿赵野当墙面伺候,抹灰似地,手掌平贴他身上,一字式由上而下均匀拂开。 赵野胸膛无声震动,原婉然一度怀疑他笑自己手法拙劣,抬头察看,只见他一脸真诚无辜,才又继续埋首努力。 赵野身上原本精壮,她抚上去,触处立刻一片紧绷,变得几乎坚硬;他胸前浅褐的乳珠也一样,起先算柔软,多蹭两下,便硬挺了。 原婉然摸着摸着,感觉赵野呼吸变得有些急,胸膛起伏明显大了,射出的视线刺人灼热;而她呢,摸着赵野的身子,自己的居然跟着热了起来。 她乱了章法,停下手抵在赵野胸膛,不知所措。 赵野将一手她勾回怀里,由她顶心发间开始往下亲吻,一手伸进她衣下,自腰间节节往上抚。 隔着中衣和肚兜,原婉然看不见他的手,只见衣下隆起一团皱褶,像下头藏了什么小兽缓缓钻上来;然而凭了触觉,她又像看见那只在衣下行进的手,挑拨自己身子的每一个动作。 那只手来回一小段一小段来回抚摸,逐步往上,慢慢攀至她耸立的雪峰,包覆那团浑圆把握揉捏,烘得乳肌一分分发烫;稍微粗糙的指腹在她乳上摩挲,随后占据乳尖处,盘桓画着小圈;突然,指尖对着乳珠轻轻一挑…… 原婉然腿心一下一下紧绷,花瓣颤颤。什么都瞧不见的爱抚,挑起的兴奋竟比眼见的强烈,更别提赵野下身不住磨擦她的。 “唔……”原婉然微仰秀气的下巴,鼻间软哼。 赵野低下脸,与她鼻尖相蹭,手上继续抚弄酥胸。 他的小妻子胸脯生得很美,蜜桃一般饱满,大小恰到好处,肌肤雪滑,直如糖蒸酥酪。触时绵软柔嫩,略着力握紧便觉弹手,不论握着摸着,手感都好极了。还有那樱色的乳珠,受了撩拨硬了,小小一点挺抵他手心,挠得他痒进人心。 “婉婉……”他轻唤。 “唔……”原婉然娇哼,只觉得胸前雪团在丈夫把玩中,变得胀大沉甸,弄得她越来越舒服,也越来越燥热。 “改明儿我做糖蒸酥酪给你吃,你身上的糖蒸酥酪给我吃。”赵野说,揉乳的力道添上一分劲。 这话没头没脑,原婉然茫然,“……我身上哪来酥酪?” 她神情娇憨无辜,小脸却是潮红生媚,眸光迷蒙,赵野简直不能忍,将她往炕桌上推。 “啊,啊!”原婉然第一声惊呼,来自赵野突然让她身子往后仰,急忙双肘往后撑在背后炕桌;第二声惊呼,来自她发现不知何时,中衣滑落两侧臂上,肚兜则不知去向。 日光自窗户打下,映得她赤裸的上身一片雪白耀眼,细嫩的肌肤似能一掐出水,峰峦丰盈,尖处原是樱色,因为动情化作淡红。 “这么美的身子……”赵野赞叹,在原婉然反应过来以前,俯身圈住她腰肢,菱形唇凑上雪乳品咂。 “唔……”原婉然手背捂唇,试图掩住闷哼。当乳珠受到男人舌尖点舔、启齿轻咬,勾动花径收缩更形明显。 “好香好嫩,”偏偏赵野埋在她胸间还不安份,火上加油说:“婉婉的酥酪真美味。” “你……”原婉然悟过来“糖蒸酥酪”的深意,正要娇嗔,赵野突然重重吸吮乳珠,啧啧有声。触觉、听觉双重刺激,原婉然花径蓦地一阵紧抽,快感在下身骤然迸开,她“啊”地叫了一声,蜜穴春水流溢。 “哈啊……哈啊……你好坏……”原婉然仰起修长颈子喘息,纤纤十指耙进吸吮她酥胸的赵野的发间,“什么酥酪……” “不坏,怎么能把坏事做好?”赵野直起身,扳转她背对自己,把她剥个精光。 原婉然巴不得避开他视线,可一脱下衣褌,赵野便贴上后背,双手探向她下身芳草萋萋处,拜访藏在下头的粉红花蒂。 “呀!”原婉然那儿一挨碰,便觉着一阵小电流,冲花心窜去,“别摸那里……”她不安扭动。 赵野拉过她的手摸她腿间如蚌的娇处,“娘子尚未足够动情,这儿便像花苞,包严里头花瓣花心,为夫贸然进去,你要害疼。必得先摸摸你的小花蒂,哄哄你的小花苞,等小花苞开心了,自会绽开淌花蜜,欢迎为夫钻花心。” 原婉然听丈夫大谈自家私处,不禁面红耳赤,“……谁、谁欢迎……才不欢迎……” 赵野笑道:“走着瞧。”轻咬她后颈一口,缩手回到花苞顶端的花蒂勾留,另一手揉搓雪乳。 原婉然介意赵野“欢迎钻花心”那话,说得自己巴望交欢似地,便存心夹紧双腿。 赵野从容不迫,一指探入蚌缝,很轻易探着花蒂,以指腹轻磨,才几下,原婉然便感到花蒂传来比先前强烈的快意,大腿发软。再受一阵揉抚,大势已去,她无力合拢双腿,只能弱声娇喘,任男人微粗的手来回进犯腿心门户。 她雪白的藕臂本来直抵炕桌,撑住往前倾的娇躯,如今屈起,赤裸的上身俯向桌面,酥乳顺势深深揿进丈夫的手,密不透风盈满掌心。 “嗯……唔……”软媚的哼唧声中,娇花渐绽,嫩穴春潮涌现,流下腿根。 赵野触及那微稠的水液,恨不得能立刻将分身送进绵紧的花径,却吸口气强自按捺。 他的小妻子出水比上次快且多了许多,只是流出爱液,不等同花径里头足够湿润。 他以春水沾湿手指,探进饱嫩的蚌口滑动。 此刻原婉然业已动了情欲,身子倍加敏感,男人带茧的长指沾了蜜液,滑润中微带粗砺,拂过娇嫩的花蒂花瓣,在擦刮处划出一道炽热的酥麻。 “啊……哈啊……啊啊……”原婉然星眸微瞇,腿一软,往下要跪。 “婉婉的声音好美,”赵野由后勾腰捞起她,附耳低语。 原婉然恍惚听到赵野称赞自己淫声,当下居然有些开心,随即又觉羞耻,勉力收声。 “叫,婉婉,放声叫。”赵野哄诱,七分温柔叁分强硬,指间的挑弄变本加厉。 于是由不得她不放声叫了。 “啊……啊啊……啊……”快意一波波由花蒂迸发,扫向周身。 好舒服……原婉然颤抖着身子,轻昂桃花瓣似晕红的小脸,扳住桌沿的手指松开了又抓紧,抓紧了又松开。 她很舒服,然而怎么回事,越是舒服,越觉出在下身羞于告人的地方,生出的一股羞于告人的空虚…… 是这时候,赵野将她由炕桌扶挪到炕上,摆布成上身塌腰伏在炕面、下身立地翘臀高撅的姿势。 赵野分开她浑圆白嫩的臀瓣,幽闭的花苞已然盛绽,娇花开放,花蜜晶莹,露滴牡丹开。 他俯身紧贴原婉然赤裸的雪背,热铁挺抬抵在花瓣间研磨。 来了,来了……原婉然感觉丈夫的分身已在花径门口蓄势待发,如释重负地轻轻呜了一声,闭上眼睛,乖顺等待丈夫进入。 “哈哈哈哈哈……”赵野喘息,粗硬的男根抵进幽穴些许,浅浅研磨。 “唔……嗯……”原婉然哼哼,赵野浅入即止,让她更品出花径里头熬人的空洞。 “哈哈哈哈哈……”赵野喘息不止。 不对劲……原婉然渐渐纳罕,赵野体力好,除非欲念大炽,抑或欢好到极处,否则怎么大动都不带喘的,怎地这会子尚未入港,呼息便如此急促? “哈哈哈哈哈……”“赵野”继续喘。 真不对劲……原婉然掀开眼皮,眼前炕上,一只毛茸茸小黑狗朝她伏卧,张开尖嘴吐露红舌喘气。 “哈哈哈哈哈……”小黑狗眨巴眨巴乌圆的眼睛,身子一翻,仰天躺下露出小肚腩,扭来扭去求抚摸。 “墨宝,啊——!”原婉然失色,而后张大双眸惊呼——赵野粗硬的男根突进她体内,一举撑开紧窄花径,轧压所有敏感处。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三十七章:这种时候,只许想我 原婉然说话惯常柔声细气,对小狗小猫尤其和善,这回破天荒高声,墨宝嗷的一骨碌翻身爬起,毛毛黑脸一付“咋啦”的惊吓表情。 原婉然并未安抚墨宝,她自顾不暇。 赵野伏在她背上,双手撑在她两侧,下身往前推挤,把她雪白翘臀挤压得发扁,坚定而确实地顶进花径深处。 “唔……”伏在炕上,原婉然弓起雪背,不能自己地发出舒畅哼声。 赵野进入她以前,她的身子深处似乎空荡荡的;赵野进入以后,她这才察觉花径其实依然紧小,轻易被撑饱撑满。男根辗磨穴口,长躯直入,沿途传来刮擦快意。 好热,好硬……原婉然清楚感受赵野的分身如何紧紧嵌入、深入自己体内,轻易而毫不留情地熨烫碾磨花径各个敏感地方。她那处幼嫩吃当不住这等刺激,由穴口到内里都不断紧收紧缩,卯足劲儿挤压箍紧那外来的访客。 “唔啊啊……”娇穴紧胀,花径急缩,迭加的快意让原婉然忍不住哆嗦。 赵野感受他的小妻子狭道温暖水润,密密吸吮收绞自己,爽畅无比。 靠在原婉然脸畔,他耳语微沙:“婉婉,你真小、真紧。”他腾出一手揉捏她饱满的雪奶,“你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迷死人了。” 身子里外都受到玩弄,耳底钻来男人的赞美声,情欲勃发,言语狎邪,原婉然羞答答低着脸,身子深处却热了起来。 “唔……”她闷哼,抓紧身下蓝锻镶边玫瑰花瓣里芯靠枕。 赵野再不耽搁,开始不紧不慢撞击身下圆臀,出入花径。 “唔……嗯……”赵野顶撞一记,原婉然便娇吟一声,伏在炕上的雪躯前后摆动,乳球摇晃。 “汪!”墨宝轻叫,跟着原婉然挪移,伸出小爪子扑过来、扑过去。 “啊,”原婉然惊觉墨宝还在,忙道:“相公……墨宝……” 赵野拍她臀瓣,“这种时候,只许想我。”男人的手落在那饱嫩弹滑的臀肉上,爱不释手,便又摸捏了几把。 “唔……嗯……”原婉然臀上挨了赵野轻轻的一掌,不觉疼痛,其中调情的挑逗和亲昵劲儿,反倒叫她心头小鹿乱撞;再经受男人狎揉臀肉,体内情火又往上窜叁分。 “相公……”原婉然略将榛首一摇,勉力保持清醒,“唔……先别乱动……” “谁乱动?”赵野在她身后坏笑,话却说得一本正经,“这叫‘九浅一深’,有章法的,你没用心感受。” “嗯……那种事……等会儿……再感受……啊……” “是了,”赵野说:“九浅一深太磨姑,娘子欣赏不来,为夫换个花样。”说完,大动起来。 “咦啊啊……“原婉然对赵野猛然加快攻势吃了一惊,须臾教他重重捣弄搞得气息紊乱,”等等……啊啊……相公……等……啊啊……” 赵野一刻也不等,按住她身子,在娇软的体内利落进出,夯捣出过电似的酥麻。 原婉然伏在枕上,呻吟声赶声地甜美,逢上快意尖锐,粉扑扑的小脸便眉心起皴,抵住靠枕挪蹭。 一旁墨宝乍见原婉然皱起小脸,嗯啊直叫,以为女主人正受身后男主人折磨,便护主心切,朝后者吠了一声。然而一会儿下来,听女主人的呼喊并不似出于痛苦。 墨宝弄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原地茫然转了几圈,困惑地低呜。 原婉然捺下呻吟,勉力抬手往外指,“唔……墨宝……唔……墨宝……乖……你先出去……相公和我……正忙……啊!啊啊啊……” 赵野存心逗弄原婉然,一旦她压抑声调,便在后头着力椿杵,教她媚叫连连。 “啊啊……相公……墨宝……”原婉然娇嗔回头,既恼他突然发难,又想他驱走墨宝。 “我理会得,”赵野应承,腰下发力抽插,同时抬眼唤:“墨宝。” “呜?”墨宝听到男主人叫唤,坐下歪头听着。 “仔细瞧,学着点。”赵野正经八百叮嘱:“日后你和你老公也是这么做。” “相公……”原婉然气笑了,“不是这意思……” “知道,我说笑罢了。”赵野孜孜不懈挺进身下女体,又向墨宝说:“别担心,婉婉没事,她很快活。” “你……”原婉然羞嗔:“啊……也不是这意思……啊……” “难道你不快活?”赵野坏笑,“这倒是为夫之过了。”加了劲道,椿杵得更深更快。 “啊!”原婉然脱口尖叫,待摀住嘴,却教赵野捣弄刺激,压根止不住娇吟,“唔啊啊……相公……墨宝在看……啊啊啊……牠在看……” “牠懂什么,顶多以为我顶着你下面玩儿。” “你……啊啊……你本来便是……”原婉然再没说下去。 “便是什么?”赵野坏笑。 “唔……”原婉然把小红脸埋进靠枕里,“你本来便是顶着我下面玩儿”这话太直白羞人。 赵野持续抵撞,耻骨拍击小妻子的雪臀,啪啪作响,阳物迅速捣弄爱液充沛的女体,轻易将那娇嫩身子抽得水声大作,娇喘不断。 墨宝摇尾巴,走向炕沿,朝两人贴合处方向探头探脑,耸起鼻子嗅闻,湿润微凉的鼻头触碰原婉然。 “呀,”原婉然又惊又羞,微微撑起上身侧开躲避,喘吁吁回头道:“让墨宝走……嗯啊……相公……你让墨宝走……” 她浓黑的长发披垂,一丝丝一绺绺,如泉如瀑划过雪白的颈颈、肩头、乳球、背脊、纤腰,垂散在炕上,整副娇躯受着男人顶撞,不住来回晃动;一张俏脸泛出情热潮红,水汪汪的两只眼扑闪扑闪,神色娇怯祈求…… 赵野欲待说笑,见原婉然实在难为情,便立时打住,更何况她当下神态可怜可爱,不由心头软涩,一阵怜惜。那种触动,在原婉然碰上他按在她腰间的手时,到了极处。纤细娇小的柔荑在他手上求救求饶似地一按,眸光潋滟倚赖,他的胸口活像攀来一只小手,朝心坎软处轻轻一戳。 “婉婉别急,”他俯身贴在她脸旁,一面耸臀插弄,一面柔声道:“墨宝就走,我立刻让牠走。” “嗯……”得了承诺,原婉然心下安定,模糊应声,鼻音轻柔软糯。出于感激,她朝赵野凑了凑,碰巧轻蹭着他的脸。 那不经心露出的小鸟依人状,教赵野暗自费了一番气力才忍住欲望,没不管不顾按住她狠狠抽插。 他托住原婉然的下巴,就粉腮亲了一口,随手摸向炕桌,抄起搁在上头的一枝毛笔在墨宝面前晃几下,墨宝眼睛一亮,圆滚滚的眼珠子盯牢毛笔挪动。 他振臂一挥,将毛笔扔出寝间,墨宝汪汪叫,撒开四蹄跳下炕,飕地往外冲。 太好了,原婉然松口气,紧撑花径的男根却逐渐往后撤。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次更新分今明天两天,都是两千字出头,下一章明天下午五时发表,估计会采取限时免费,先以免费章发表,过几小时转收费章,跟上次一样千字50po币吧 《野有蔓草》这篇文我还是没转成常态收费的意思,这次更新转收费章,是昨天搜索网页,让盗文网气到了 小天使明天有空来看免费章(挥手绢) ====周日(9/24)补充留言的分隔线==== 第38章修到最后,方向和感觉依然都不对劲 因为说过今天(周日)更新,所以先放上来发布给小天使们看 可是对它实在不满意,看它名列在章回列表上也就越看越别扭 终于忍不住了,我决定把这章转成草稿模式,改好再重新发表 Ⅱ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製、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三十八章:婉婉不怕 此前赵野在她体内进进出出,但退出乃为蓄势更深入,这时却一径往后。 粉嫩媚肉彷佛自有主张,吸扯着赵野分身不让走,灼热的男根却毅然一寸寸后退,挫刮过狭紧花径,连带纤拉媚肉往外扯,末了轻轻“啵”地一声,尽根拔出,娇穴花蜜跟着流出。 原婉然正在情潮之中,当赵野抽身而出,她彷佛自半空荡了下来,浑身由发热充实骤然清冷空虚。她不自在地轻挪身子。 “婉婉乖,”赵野亲亲她后脑勺,“我关门,马上回来。” “唔……”原婉然应声。 这样也好。当她稍微回神,如此忖道。门开着,墨宝兴许要再闯进寝间,他们行房多有不便。 她双手抵住炕面直起身子,走向架子床。尽管决定从了赵野白昼欢合,但该在床上行的事,能回床上做,那便还是回床上做的好。 到了床畔,两腿内侧忽尔一丝轻痒,原婉然垂眸望去,却原来娇穴泻出春水,晶透的蜜液濡染腿根,流下腿侧。她小脸飞红,反手以指背捂唇,正害臊时候,忽然察觉不远处一道目光,转脸望去,自是赵野。 赵野目不转睛深深看来,眸光尖亮,原婉然不知为何,一颗心突突乱跳,慌忙低头缩肩,双手抱住胸口背转身。 “遮什么?”不多时,赵野低沉慵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结实的手臂揽住她腰肢。“你身上哪块地方我没看过摸过?” 原婉然捂住发烫的脸,答不上话。 她和赵野已然同床两回,刚刚又欢好一阵,自己如今还遮遮掩掩,确实多此一举,还显得做作。 可她真不是故意,彼时赵野眸底火光炽热,那股热意彷佛经由目光延烧她身上,当下她就是怯于面对,本能躲开…… 原婉然那里懊恼自身胆小拘谨,赵野低头与她脸贴脸,抱住人轻轻左右摇晃,以身磨蹭。 “我看过摸过婉婉这里……”他含住原婉然秀气的耳珠吸吮,“这里……”菱形唇印上她颈子,“这里……”在她赤裸的肩头留下一记轻咬,“这里……”抽出手捧住她耸立的雪峰揉抚,“不只看过摸过,也吃过……” “唔……”原婉然以指背捂唇,别开头去,脑海却浮现前不久的光景:她的乳尖给含在赵野温暖湿润的齿舌间,啧啧吸嘬,小巧的乳珠教他衔得湿了硬了、酥了麻了;他的手也没闲着,揉抚另一边浑圆…… 她下身传来颤颤开合的骚动,水意再现。 “还有这里,”赵野继续说,探向原婉然腹下芳草萋萋处,抚摸一阵,再往下走,修长手指潜进花苞细缝,轻柔碰触。他的指上工夫了得,轻易挑弄得人飘飘然。 “婉婉的小花苞,我刚刚钻过……”赵野低笑,“现在也要进去……”他将原婉然往床榻轻推,摆布成伏姿,掰开她丰白臀瓣,扶着胀硬分身,对准红艳花瓣绽放之地。 “啪!“赵野挺腰撞击原婉然雪臀,紧接着“噗呲”一声,粗硬炙铁尽根没入水湿蜜穴。 “啊!”原婉然娇躯受力往前一耸,酥乳弹跳。 许是方才欢好未曾尽兴,肉体渴望欢愉,这回她迎受赵野插入,娇穴更加紧胀舒服;花径亦似欢喜,媚肉一涌争相纠缠赵野的分身,如同无数张小嘴激情亲吮,欢迎他的归来。 赵野栖在原婉然温暖紧湿的深邃里,给裹夹得舒爽异常,不由唇角微勾,俯身轻吻她有着一线优美凹沟的雪白背脊。“以后也要不断进去……” 这样的主意,是方才打定的。彼时他关上门,回身见到原婉然走向床畔。 头一回,他隔了一段路欣赏她的裸体。 天光映照,他的小妻子容颜端丽,一头长发漆黑流光,流泻过新雪般细洁光滑的身子,酥胸饱满坚挺,尖处一点樱色乳珠粉嫩可爱;腰肢细袅,而往下,臀弧圆翘,双腿修长。 清水出芙蓉,天然无雕饰。 再仔细打量,那精致的眉目犹然浮荡男欢女爱后的娇慵,白嫩浑圆的大腿根处,有晶莹水光往下流泻——是方才欢合,他在她花径引动的蜜水,如今徐徐自两片花瓣之间滴落。 他的血液在筋脉里加速奔流、发烫。 随即他的小妻子也察觉自身腿根异样,白皙的面庞透出酡红,反手捂唇——她害羞无措时经常这般反应;及至与他对视,她更像深林小鹿受了惊动,娇羞怯怯,飞快摀胸转身。 当下赵野只余一个念头:要她。要她教自己压在身下恣意占有。 “哈啊……啊啊啊……”原婉然低垂脸,伏低上身,手肘撑在床面,抬起小屁股承迎男人迫切的撞击,雪臀忽而给拍压变形,忽而弹回蜜桃形状,胸前乳球颤颤晃晃。 密急舂杵带来非常欢愉,她的水眸飘飘然轻合,披散的长发如帘轻抖,拂擦潮红粉颊。 冷不防坚硬男根顶至她某处媚肉。 “呀啊!”原婉然触电似一弹,呻吟变了声调,含春流媚。 “快活吗?”赵野在后头问。他俩此前同床仅两回,两次时隔两年,上回重温枕席之欢,他暗自用心,记下她身子里外一应敏感处。 “啊……啊啊……”莫说原婉然性情矜持,不肯松口,幽径那处媚肉敏感异常,顶一下,便令她舒服到失神,春水直流,又何来闲心答话? 赵野也不追问,捉稳她,粗硬的阳物挤开穠艳滴露的幽花,将花下的桃源小洞大大撑开,强而有力地贯入,顺着甬道尽情刮蹭,深深顶弄。 “哈啊啊……”原婉然娇躯发软,终于撑不住,上身颓然趴落床榻。 赵野提起她纤细的腰肢,在她身后继续强而有力地驱策,每回肉身撞击都把她高高顶向天际,抛上更高的欢愉浪尖。 “哈啊……啊啊……”原婉然伏在床褥无助喘息。她难以思考,除了花径里疾风暴雨似的抽插、因此掀起的欢快,再感受不到其他事物;心神不听使唤,身子亦然,细细打颤,柔嫩的膣道开始层层不能自己的收缩。 她的身、心,如同手里的细沙,在赵野的抽插中由指缝窸窣流失,一点点脱出自己的掌握。 “相……啊……相公……”原婉然额头抵着床褥,侧脸唤道。此刻她中气不足,且受赵野大力冲击,唤声微弱破碎,几乎淹没在花穴不住冒出的噗呲水声里。 “唔?”赵野由鼻间低低回应,健臀马不停蹄摆动。 “相公……相公……”原婉然试着反手触碰身后的丈夫。碰巧赵野一记深入,快意急涨,她媚呼一声,撑不住手落回床上,额头直抵床褥。停顿半晌,她好容易蓄足气力,勉强再唤:“……相……相……啊啊……相公……” 那陷入情热波涛、柔情呼唤的形景似曾相识,赵野立刻会意,却故意问道:“要什么?”手上高抬原婉然因脱力而下伏的圆臀,继续追击。 “呜……”另一波爽畅击在身体深处,原婉然皱起小脸呜咽,挣扎答道:“相、相公……” “要我吗?”赵野又问。盯着她柔弱神态,情欲熊熊炽燃,握住她腰臀、冲击娇穴的力道不觉加重。“说,要我吗?” “呜呜……要……”花径显着加剧紧抽,原婉然自知即将无力自持,情急之下,带着哭腔喊道:“要……啊啊啊……” 男女欢合的极乐固然妙不可言,可泄身时,全然失控、激烈濒死的况味亦叫人害怕,她需要陪伴。 赵野俯下身,“相公来了。”一手撑在原婉然身侧,一手圈抱她纤腰,贴紧雪背翘臀,腰臀大动冲刺,一次次深深顶中花心。 “啊啊啊……相公……相公……”原婉然受不过快感狠狠鞭挞,昂起小脸依向赵野,泪水直落,又本能地扭动要逃。 平日极是羞涩端庄的人儿陷于爱欲,柔媚求怜,那般楚楚情态,赵野只嫌看不够,哪里舍得放她逃脱,立时圈起精实的双臂,将她禁锢在怀。 “婉婉不怕。”他胡乱亲了亲小妻子的脸,筋肉紧实的窄腰一沉,不容抗拒地贯穿女体,粗热的巨铁深深楔入疯狂痉挛的花径,直至花心。 原婉然快活难当,眼前闪过白光,红艳水润的樱唇徒然张着,发不出一丝声响。她秀气的脚趾使劲蜷曲,踮起脚尖僵直着往上一耸,身子歪在男人的臂弯里簌簌抽搐,花径热流喷涌。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对小天使们不好意思,应该周日发表的第二更,现在才更新。这一章最早版本写得欲望过重,不符人设,后来删改淡化,然而感情描写也不够,情和欲两边都没顾全,导致弄出那次干巴巴的更新辣眼睛_:(′?`」∠):_ 当然这一版稿子肯定有不足的地方,要继续努力提升文笔(? ??_??)? Ⅱ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復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三十九章:妳这么好看 赵野低低喘息,绞裹他分身的花径不住急速收缩,一层层媚肉拧紧再拧紧,似要将他牢牢吸在那娇软的身子深处,永不分离。 酥麻快感由他的脊椎闪窜全身,刺激得几乎精关失守。他立刻深呼吸撤出分身。 “嗯……”炙铁沿途辗过软嫩媚肉,原婉然此刻身子正敏感不已,受了如此磨擦,饶是她心神模糊,依然情不自禁呻吟,既是折磨,又快乐。 那一声落入耳底余音袅袅,赵野但觉分身坚硬如铁。 他拂开原婉然脸上发丝,那张小脸粉嫩酡红,媚眼如丝,彷佛醉了酒,将睡未睡,迷蒙而陶醉。 这忘我的模样,迥异于她平时的自持羞涩,又是另一番动人风情。 赵野欣赏妻子的妩媚情态,思忖倘若不是深知大哥的为人,自己准要误会他当初拣中这小丫头做妻房,为的是觑中她好好调理以后,长开来所能焕发出的美貌丰韵。 “唔……”原婉然心神由云端渐渐飘回尘世,朦胧望见床顶,却原来赵野扶挪她上床。 “回魂了?”赵野俯卧在她身上腿间,鼻尖蹭了蹭她的,一面将她鬓发掠向耳后。 “嗯……”原婉然娇哼,依稀醒觉赵野目不转睛端详自己,连忙捂住他眼睛,“不要看……” 她从方才便沉溺在肉体的欢愉里,唯恐赵野嫌她那模样……淫荡…… 赵野的菱形唇线条分明、形状饱满,由她捂脸的手下露了出来,勾出笑弧。 “偏要。”他说,摇头晃脑,作势要甩开她附在自己脸上的手。 “诶,不可以。”原婉然轻喊。情急生智,伸手揽抱赵野颈颈,让两人侧脸相贴,杜绝面对面。 赵野不动了。 他的小妻子抱住自己,牢牢地,似乎永不会放手。两人脸庞相贴,肌肤相亲,肉体的温暖、淡淡汗意由她的肌肤沁入他的,软嫩的雪峰印上他的胸膛,底下藏着一颗小小的心。 那颗心必然因为怕羞而急急跳个不住,他起意探上她胸口感觉它的跳动,到底没出手,维持相同姿势。 让妻子就这样抱着自己,也不错。 原婉然奇怪赵野怎么半天没动静,担心他恼了自己,便略略挪动要察看,男人柔软的唇瓣厮磨她鬓边。 “小气鬼,”他低哑笑道:“你这么好看,居然不让看。” 赞美带着丝丝热痒划进耳里,传到心尖,原婉然不由身子一颤。 她手足无措,只得撒赖,轻声说:“不管,就不让看。” 赵野无声微笑,半蹭半亲她粉腮,掰开她双腿,轻悄挪动自己下身,往前一耸,男根回填狭小的花径。 “呀,”原婉然微合的双眸瞬时睁大,“相公……” 赵野坏笑耳语:“你只说不让看,没说不让进。”伏在她身上又动了起来。 “唔……”原婉然受力轻喘。男根深深充塞花径,这时说不让进已然太迟,何况她并不反感与赵野行房——只要言行别太羞人、太激烈,和他在一块儿,很快活。 察觉自己享受,甚至对鱼水之欢存了喜好之意,原婉然登时臊得不行,又怕赵野随时转眼瞧她,看穿自己想法,便又用力些搂住他脖子。 赵野察觉,立时缓下抽送,蹭在她耳廓上轻问:“难受吗?” 原婉然抱着丈夫,摇了摇头。 赵野现时的速度力道拿捏得刚刚好,让尚在泄身余韵里的她又往欢快的浪头攀上,舒服却不至于难当。 赵野亲了亲她,继续顶进,耻骨撞击妻子的腿心,由缓渐快,由轻而重。 “啊……唔……”男根在狭径内反复穿凿,原婉然由身子深处火烫到肌肤,不多时便又飞上一次小高峰。“啊啊啊……” 她闭眸张口,双臂没了力气,由赵野颈背上松脱。 赵野趁势直起身,将她双腿折至胸前,奋力挺进。 “你不让我看,我让你看。”他笑道:“婉婉,瞧。” 原婉然听了赵野催促,迷迷糊糊睁开水眸,顿时吃了一惊。 赵野赤裸裸跪在自己身前,细腰紧窄,小腹平坦精壮,腹下阴毛同她的一样,给春水打得一片湿亮,男根青筋怒张,紫胀粗硬,一下一下没入自己腿心。 原婉然傻了眼。 她头一回在夫妻欢好时,目睹丈夫进入自己。 赵野腹下那物原就不小,当此情景,她讶异之余细看,便又觉得格外大。 赵野微笑问:“为夫那话儿大吗?” 原婉然怔怔愣愣,不留神答道:“……大……” 赵野咧嘴一笑,神色得意,邪气坏劲儿洋溢。 原婉然见状,登时醒悟自家口无遮拦,直想挖个洞钻进去——她居然跟丈夫谈阳物大小,这没羞没臊的。 为了纠正错误,她猛摇头,不假思索胡乱道:“不,不大,很小!——呀啊啊啊,相公,干什么?” 赵野跪在她身前,抓起她两只纤细的脚踝往上提,让那修长的双腿呈倒八字大开状搁在自己双肩,分身继续往她两片花瓣之间拱进。 这双腿朝上大开的形景,比平常在赵野身侧屈起或缠绕他腰间的姿势,更教原婉然意识自己正两腿大敞,任凭男人进犯,教人难为情极了。 “相公……不可以……”原婉然试着放下腿,无奈赵野牢牢抓住,“啊啊啊……这样不可以……” 明明心下羞耻,这羞耻却教她格外品出赵野在她花径里捣出的浪潮,兴奋、罪恶、欢乐……等等感受涌上心头、身体,相互交缠,快意迫人。 “哈啊……相公,缓缓……呃啊……”她喘气,由于欢悦泉涌,目光尽处床顶承尘的式样逐渐模糊。 “就得快,”赵野摆动健臀抽插,一本正经道:“有道是:‘勤能补拙’,我那话儿不大,很小,这点拙处,必须以勤力补足。否则岂不辜负娘子青春美貌,我俩风月情浓?” “相公……啊啊啊……只是……说笑……啊啊……” 赵野忍住笑意,义正严词道:“玩笑也有叁分真。”放下她双腿,手伸至雪臀下托住抬起,往自己欲龙送,一下下疾速夯实花心。 两人交合处高于原婉然小腹,那抽带而出的春水点滴飞洒,流下小肚子,溅上雪白的腹部。 “啊啊啊……”娇穴水声潺潺,快意频传,原婉然错觉自己身子深处要给捣成烂泥,不由微抬上身,求道:“相公……啊啊……够了……要坏了……” “放心,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不能累死你……啊啊啊……”原婉然皱起小脸,弓起雪背,迎接另一波高起的快慰。 赵野欣赏她欲海翻腾的模样,声音粗了起来,“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健臂撑在原婉然两侧,炙铁对娇嫩身子的冲撞有增无减。 原婉然受不住他恣意肆虐,快乐得哭出来,“不行了……相公……相公……” 赵野俯身凑向她,低沉的嗓音轻柔了:“婉婉……” 原婉然像溺水者抓住稻草,紧紧环抱赵野颈子,上气不接下气嗬嗬哭喘,一会儿,便在欢悦中灭顶,再次泄了身子。 赵野在那紧致不已的花径里又抽动几下,深而缓慢,把原婉然往快乐的极致上再推一把,直至难行到了极处,便低吼着撤出分身,纵开精关,浊白的精水一波波喷在身下妻子细洁的小腹上。 当扫遍全身的快感消退,赵野一面平缓呼吸,一面扯来挂在床围上的手巾,擦拭原婉然身子,随后躺下,抱住原婉然,让她伏依自己,脸枕着自己肩窝。 依在怀里的人儿仍然不住轻颤,他轻抚她后脑勺、背脊。 “唔……”原婉然晕晕糊糊,但赵野轻柔的抚触很教她舒服,便不觉抱住他,鼻头似有若无哼了一声。 那娇软轻响在赵野听来十分可爱,他扭头在她头上亲了亲,又躺回枕上,有一下没一下抚摸她。 隔了一阵子,原婉然依然一动不动,可是他晓得她清醒了,只是两下里都无意开口,便继续这么相依着。 那架子床四角起柱,四方有床围屏障,红罗帐遮掩,像房间里的另一个小房间,赵野身在这一方小小天地,怀抱妻子形影相亲,什么也不做,无端便觉着现世安稳,心头一片宁静。 “相公……”好半晌,原婉然冒出迟疑的声音,软糯里夹杂经历欢爱的微沙。 “唔?” “刚刚……”原婉然缩在赵野肩窝,嗫嚅道:“刚刚,说……说‘不大’……” 她恢复神智之后回味方才欢好,这才想到,赵野问她那话儿大否,自是希望她赞大,她却回答“很小”,八成很伤人。 赵野无声微笑,气定神闲。 他待过妓院,入过军营,什么鸟儿都见过了,自家那话儿在男人里头属大属小,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亲身见闻累积的自信,不是原婉然胡言乱语“很小”所能打击的。 “不要紧,”他说:“我正打算把它磨小一些。” 原婉然奇道:“怎么磨小?”那物事再硬挺,毕竟肉做的,总不能像刀一般放在磨刀石上磨吧? 赵野咧开嘴角,大野狼风采重现,一个利落翻身,把原婉然压在身下,腰臀再度发力。 “呀啊,相公……啊……这样……越磨越大……啊……” “放心,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 红罗帐内,女子娇呼,男子低笑,架子床摇晃…… 整个早上,原婉然让赵野缠在床上翻来滚去,死去活来,西寝间的床褥湿了,抱着她往西寝间床上继续。 困在赵野怀里,原婉然每泄一回身,疑心便增高一分——眼前纠缠她不放的男人,该不是什么千年精魅化身变成的吧? 赵野虽则没像传说中的妖魔鬼怪把她生吞活剥,结果却差相彷佛,等他终于餍足,她简直下不来床。 “你得养好身子,”赵野在温泉浴池里为她净身时说:“体力太不济。” “……”原婉然累坏了,软软依在赵野怀里一个字都懒得说。 鬼故事里,书生被艳鬼狐狸精吸干阳气精血是什么滋味,她今天可算明白了。 后来两天,她无精打采,走路都像用飘的。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周生病,血槽已空,所以推迟到周日才更。 Ⅱ这章以后走剧情,可是再一或两章,就要到以前提过的暂时休更了。试过边写边想,最后还是觉得不行…… Ⅲ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四十章:青梅竹马 辰正时分,赵野骑着骡子,走在城南的北里。 他由城东那头过来,城东的街上与京师其余地方一般,像初醒的蜂巢,士农工商,富人平民,走出家门奔向各自营生地方,路上两头行人车马流动不绝。 这些尘世的熙来攘往,到了北里,便骤然沉寂了下去。 北里的人们彻夜笙歌,玩闹通宵,这时刚刚陷入梦境。 街道寂静,赵野单骑行走,闲时往胡同里两排店家看去。 那些店家大门深锁,门口风光分了两种:一种大门口悬挂乳白灯笼,灯上以红漆书写某某茶室,门外墙上悬几块长方木牌,写着女子花名;另一类,门外挂红灯笼,门扉悬木牌,镂着金字写某某堂,下方亦是女子花名。 那些名字,不少属于他从小的街坊玩伴,男女都有。 他行了一阵子,难得前头对向一家店家大门半掩,路边一个文秀小厮牵了马匹等着。 一个五大叁粗的中年男子由挂着某某堂名牌的那门后踱将出来,脸泛酒红,绸缎袍服几处教酒水污了颜色,戴了翡翠斑指的蒲扇大手横在额头,替睁不开的眼睛遮挡阳光。 男子粗壮的另一只手臂圈围一个十五六岁少年,少年容貌娟秀,长发束在背后,身着女装,像个木偶,顺着他摇晃的步伐给随便拉过来,扯过去。 两人好容易走到马前,中年男子抱着少年猛亲,糊了人半边脸颊涎水,才松手要认镫上马。突然他瞧见赵野,方方的油亮脸膛儿一亮,大着舌头嚷嚷: “小相公,哈哈,咱们睡一睡,睡……一睡……” 赵野勒住缰绳,“好,你洗净屁眼趴平等着,爷操完你祖宗八代就来。” 那中年男人喝高了,不曾听清赵野说了什么,可模糊意识他出言不逊,便指着他,掉头质问小厮:“他骂我是不?给我揍!” 小厮见赵野人高马大,面露难色,迟疑着不答言。 赵野在骡背上朝中年男子冷笑,“有种你亲自上阵。” 中年男子闻言,揎拳掳袖真要上前。 女装少年木偶般的神气消失了,睁着眼睛闪烁等着,身后却飘来一把沙哑嗓音。 “秋老爷,您喝多了,街上没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走出店外,身着灰绸衣袍,相貌清俊,眉宇极斯文。 秋老爷缓下脚步,打了个酒嗝,愣愣道:“呃,没人?” “是,没人。”灰衣青年斩钉截铁答道,又说:“您要不信,可以问问秋平?” 小厮在旁思索一霎,亦陪着笑一口咬定:“老爷,街上真没人。” 女装少年不明小厮何以欺暪家主,与灰衣青年却是一伙儿的,便顺着话说:“秋老爷,没人在那儿呀。” 秋老爷信以为真,拍拍脑袋掩饰困窘,哈哈笑说自己喝多了,上马离开。 赵野向那灰衣青年颌首招呼,“英生。” 杜英生置若未闻别开眼,赵野一笑,驱骡远去。 女装少年在旁道:“师兄,你干么拦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现成的猴戏。” “你晓得秋平为什么附和我?”顾英生反问。 女装少年答不上话。 杜英生道:“秋平看出对头难缠,主子打架讨不到便宜,他做下人的到时不能不下场助拳,下场无非一块儿挨揍。与其皮肉疼,他情愿帮咱们骗秋老爷。” “他们打他们的,又不干我们的事。” 杜英生白他一眼,“照顾主儿同人打架,你在旁看热闹,秋老爷事后想起,可不要寒心?你薄情寡义的名声传出去,以后谁肯提携帮衬你?” 女装少年犹辩道:“秋老爷醉了,不会知道……” “秋平可清醒着。你们在秋老爷跟前争宠,秋老爷有难,他下场挨打,你隔山观虎斗,他不趁机排挤你,难道还替你美言几句?” 女装少年不响了。 “遇事别幸灾乐祸,先琢磨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杜英生转身回店,又说:“以后遇见那骑骡的家伙,绕道走。他就是个灾星。” 赵野转过几条胡同,进了北里最为繁华的胭脂胡同。 街道两旁店家重楼飞檐,其中一家楼起叁层,门面一连数间,极是长阔。大门之上,匾额高悬,黑底金字写着“天香阁”。 天香阁大门敞开,大厅里,小厮仆妇各司其职,擦桌拭凳,扫抹地板,清理昨夜欢宴留下的痕迹。 一个小丫鬟跷着二郎腿坐在厅里最近门口的桌旁,卡卡嗑着瓜子,瓜壳随手洒了一地,见赵野出现在门口,起身拍拍衣裙,快步迎接。 “赵爷来了。”小丫鬟笑道:“姑娘等着您呢。”伸手要接过赵野背在肩上的长包袱,赵野示意不必,小丫鬟便在前带路。 天香阁房舍呈回字型,小丫鬟与赵野上了第叁重楼,进了坐南朝北那排的一间房前。 由虚掩的房门进去,里头房间极宽敞,一室以透雕花梨木落地罩隔断成叁间,明间乃待客厅堂,左右两间一为寝间,一为书房。 一阵妙柔娇嫩声音由寝间传来。 “二郎,你该动身了。”寝间内,一名少女向外侧立,芳华至多二八,乌发过腰,雪肌红唇,一袭素白大袖及地纱衫笼在身上,如烟似雾,佳人雪衣,宛如花树堆雪。 少女似乎不曾察觉房内来了人,齐眉浏海下的面庞秀美甜净,一双墨长明眸柔光脉脉,凝睇跟前锦衣玉带的公子,款款劝道:“天光亮好赶路,也多些余裕找宿头啊。” “婀娜,你别催了。”锦衣公子微露不耐:“咱们多处一会儿不好吗?——我舍不得你。” 田婀娜听说那二郎舍不下自己,笑生双靥,神情甘美欢喜,旋又意识离别无可避免似地,眼眸一黯,拉起情郎的手凑近檀口亲了亲,低眸不语。 她笑时秋波盈盈,娇俏动人;愁时玉容幽怨,我见犹怜,一变一种风情,教严世斌又心痒又心软。再见她亲吻自己的手,心潮更是澎湃——这可不只是个美貌少女,还是天香阁的头牌,受京师多少王孙公子追捧,却深深贴恋依附他严世斌一人。一股骄傲感动在他胸臆间油然而生。 “婀娜……”他低呼,将田婀娜揽进怀里,紧紧拥抱。 两人静默相依一会儿,田婀娜终于推开他。 “二郎,你才学满腹,前程不可限量,兼且家中高堂期许殷切,不该耽溺于儿女情长之中。请君勿以我为念,回乡苦读,来日进取功名,蟾宫……” “我不怕功名两字无,”严世斌打岔,执起田婀娜双手,“只怕姻缘一世虚。” 田婀娜秋波盈盈倾注情郎脸上,神色怅然缠绵,随即打起二十四分精神,轻启檀口,曼啭娇喉。 “今日个生离别,比看死别离情更切。愿你此去,早寻佳配,休为我这数年间露柳风花,数年间露柳风花,误了你那一生的,一生的锦香绣月。” 美妙的音律落入严世斌耳底,令他且喜且疑。 喜的是他方才那句“我不怕功名两字无,只怕姻缘一世虚。”,出自戏曲《娇红记》,田婀娜立时便能引用同出戏目唱词与之应对,可知其博学强记,心性聪慧。她嗓音如新莺出谷,低回婉转,加以倾尽心力演唱,歌声神态情真意切,处处动心;到了收声,那余音袅袅彷佛还回荡耳畔,当真能绕梁叁日。 这般才貌双全的佳人,与他情投意合,如胶似漆,想到此处,严世斌倍感自身幸运。 疑的是,他明明对田婀娜再叁重申非卿不娶的意思,田婀娜引用的唱词却劝他“早寻佳配”。 “婀娜,除了你,无人是我佳配。”严世斌郑重道:“我谁都不要,只愿与你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严世斌接着要再设誓一番,不防寝间外头爆出“哈啾”一声大喷啑。 领了赵野进房的小丫鬟以袖掩鼻,为打扰主子和恩客倾谈行礼赔罪。 严世斌的心思却一早由小丫鬟那儿溜到她身后的男人身上,竖起警戒——那个男人身材高挑,相貌极俊,仅凭皮相便足以成为任何男人的情场劲敌,现下他还进了自己心上人的闺房,不可不防。 “你是谁?”他质问,声气尖锐。 田婀娜一旁介绍:“他叫赵野,是我青梅竹马。” 赵野浅笑接口:“我和婀娜老相识了。” 严世斌即将离京回乡,不知何时回到心上人身旁,闻说赵野与田婀娜乃青梅竹马,并直呼其名字,态度亲昵,便一缕酸气冲上脑门。 “既然相识久,这时节在婀娜等同夜深时分,正该她歇息的时候,为什么上门打扰?” 赵野淡淡道:“我应婀娜邀约前来,何来打扰之说?就算我不来,公子不一样让她这时无法歇息?” “你能跟我相提并论吗?”严世斌没好气道:“我是婀娜的……”他忽然警惕,瞪住赵野:“婀娜叫你这时来?假设我没耽搁时间,方才便启程,岂不是我前脚才走,你后脚就上门?这时候你找她做什么?——等等,你们俩说什么老相识,该不会其实是老相好?” 田婀娜面色一变,两行眼泪啪哒啪哒落下粉腮。 “婀娜,别哭。”严世斌慌了手脚,田婀娜对着他向来语笑嫣然,纵然近日为分别在即愀然不乐,到底强颜欢笑,当面泪眼婆娑可是头一遭。 “二郎说什么恩爱两不疑,转眼便猜疑我水性杨花。”田婀娜咬唇,扭头吩咐赵野:“小野哥哥,你将它取来。” 赵野把肩上包袱就近搁在厅内下首茶几上,解开来,里头几卷画,他取出其中一卷玛瑙轴头的画卷,交给小丫鬟,小丫鬟进寝间,呈给田婀娜。 田婀娜在严世此面前将卷轴抖开,却是她的一幅小像。画中的田婀娜相貌清纯秀美,水眸湛然有神,眉目之间含情脉脉,带一缕忧伤凝睇画外。那神态模样,与真人丝毫不差,竟像田婀娜缩小了活在纸上一般。无论正面看、侧面看,画中人都向着观画者转盼秋波,更与活人无异。 田婀娜含泪道:“今日与二郎一别,不知何日能相见,我请小野哥哥画像,让二郎随身带去,留作念想。请他来,是让他送画。” 严世斌干咳一声,“京师画师甚多,你为何不另请高明,避瓜田李下之嫌?青梅竹马这层干系原就容易令人起疑。” “若请旁的画师,必要真人对面描绘,我俩相对时日过一刻少一刻,哪有工夫拨给闲杂人等?小野哥哥自幼与我相熟,画艺超群,过目即可成画,交托他画像,恰好两全其美。小野哥哥的画一幅难求,他还是看在老交情的份上,特地抽空接下这椿委托。我一番苦心为咱们着想,你反倒……不识好人心。”田婀娜咬咬牙,便要撕扯小像。 严世斌赶忙夺过小像,认错不迭,又道:“你一个劲儿催我走,又劝我另谋佳配,紧接着赵野,不,小野哥现身你院里,所以我……” “所以你猜忌我叁心两意,背着你跟旁的男人搞七捻叁?”田婀娜垂泪道:“二郎,你让我失望。” 严世斌连连打躬作揖,“婀娜,你别气,原谅我。” “那么你即刻动身回乡。”田婀娜道。 “婀娜,为什么你总要我走?”严世斌皱眉,“我盘缠虽花得七七八八,终究还剩余千两雪花银,用作缠头、夜度资,尽够好一段时日开销。” “二郎,我不愿与你共度一段时日。”田婀娜正色道:“我想与你白头到老。” 顿了顿,她解释:“二郎,你虽许诺娶我为正妻,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前途无量,而我……残花败柳之身,并非良配,你严家又门风严谨,只怕让我以妾的身份进门都不能够,故而为了你好,我忍痛劝你另寻佳配,以免耽误终身大事。可天无绝人之路,咱俩要长相厮守,并非没有法子:倘使你登科及第,趁着家里一团高兴,提出纳我为妾的意思,家中高堂念在你光宗耀祖的份上,兴许肯点头成全,此所以我催你回乡苦读。你若净留恋眼前风花雪月,迟迟不去,何时能带我脱出这肮脏地方,真正天长地久?” 严世斌见田婀娜替他两人认真做长远打算,用心良苦,反思自己,思虑轻浮浅薄,竟不及一妇人,不但如此,犹然怀疑她用情不专,大为汗颜。 惭愧之余,他慨然起了奋发之意。“好,我这就回家,鐕研学问,金榜题名之日,便是迎你进门时。婀娜,你放心,即使我另娶正室,你与她亦是姐妹相称,在家里一般大小,绝无差别。”又许了若干承诺,便不再拖延,下楼偕同久候的小厮驱车离去。 田婀娜自称头疼不能见风,送至房门口便回来,往厅房上首的桌旁坐下,伏在桌上哭泣。 赵野早在桌子另一端落座,见状道:“人走了,别作戏了。” 田婀娜听若未闻,伏桌缩成一团泣不成声,裹在雪纱衣里的身子哭得一抽一抽,像受了伤的小兽伏在凉雾里颤抖。 赵野拎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茶,啜了一口,便搁下了。“用甜井水沏茶,你真小气。” 赵野挑剔他的,田婀娜哭她的。 一会儿,小丫鬟回来报道:“姑娘,严公子的车马驶出胡同了。” 田婀娜闻言,双肘撑桌直起上身,泪痕错综的小脸翻了个老大白眼,凤仙花染得指甲红亮的小手朝小丫鬟一挥: “取冰水给我敷眼,晚间还要见客呢。”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因为临时增加一些细节,所以这次更新较迟,周一才发文(*/ω\*) Ⅱ《娇红记》是明朝剧作家孟称舜的作品。实话说,我对戏曲没研究,就是某天心血来潮,瞄过《娇红记》部份内容,凑巧读到这两句唱词印象深,随手记下,到写这章时,又凑巧可以引用 Ⅲ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四十一章:和你作夫妻 赵野道:“刚刚让你少哭些,你不肯,这会儿又担心眼睛肿?” “做戏要做全,”田婀娜轻轻拿绢子印干自家腮上泪痕,“省得严世斌临上车又反悔跑回来。你别说,这事他前儿个真干过。” 小丫鬟取了田婀娜早吩咐备下的冰水,打了两条手巾把子递过来。 田婀娜先拭净脸上泪水融落的脂粉,再接过第二条手巾敷眼。 “取玉泉山的泉水,给你赵爷沏好茶,上茶果点心。”她吩咐,又道:“小野哥哥,多谢你啦,陪我演戏。” 赵野懒洋洋道:“下回拿我当枪使,事先告诉一声,省得我两眼一抹黑。” “客气客气,”田婀娜靠在椅背,小脚往丫鬟摆上的脚踏上搁,“我递口信请你早上送画,你便明白我意思了吧?” 这话倒不假。 依赵野猜度,小像随时能送,田婀娜早不要晚不要,指定她应当熟睡的早晨,让他亲自送画,这送画的行动准定比画本身更重要。 他到了天香阁,闻见田婀娜和严世斌应答的光景便心下了然——田婀娜要拿他作饵,激走严世斌。他便顺水推舟表示与婀娜情谊深长,当严世斌责难他打扰田婀娜,他便顶了回去。 严世斌年少气盛,出钱包养田婀娜,赵野进了他的地盘,竟不退让,果然气愤出言不逊,正中田婀娜下怀。 田婀娜敷着雪白手巾的俏脸上,樱桃小嘴绽出笑弧,“有画为证,事实摆明他误会我,我还处处为他打算,这时打铁趁热劝他走,纵然他心里不想走,十有八九为了意气也得硬着头皮走了。——小野哥哥,咱俩狼狈为奸那叫天生一对。” 赵野也笑:“这回没坍你台,下回我可不敢保,当心砸了你买卖。” “好啦好啦,”田婀娜娇甜的话声添上十二分服贴,“下回一定先知会你。” 赵野搁下这话题,取过画轴,一一在她身旁桌上打开,“其他的画你过过目。” 几卷画全是田婀娜的小像,一般栩栩如生,不过姿态风韵各别,赵野挑给严世斌带走的那幅,田婀娜清纯妩媚,其它幅神情或端庄娴静,或勾魂摄魄,或天真柔弱。 田婀娜揭开手巾,欣赏小像半晌,笑着将手巾盖回眼上。“你挑给严世斌的那一幅,正是他会中意的调调。可惜,这阵子他准静不下心思欣赏你的手笔。他来京师替家里收债收租,转眼在天香阁花掉十之七八,家去他老子娘不定怎么捶他呢。这一路上,够他近乡情怯的。” “他以后想起你,还是会念你的好:你在他床头金尽前,便催他回家,没让他一文不名,流落街头。” 田婀娜耸肩,“也是北里选百花榜的时日近了,我得加倍发力拉拢人心,他在我身旁,多所不便。” 一会儿,小丫鬟奉上茶果点心,田婀娜对她温声道:“你伺候一夜,辛苦了,回下房补眠,换人上来听候使唤。午后叫阿叶娘姨来,让她把床帐换成水墨花鸟白绫帐子;房里那些玩器,撤下金银,以玉石为主,撤哪些,摆哪些,随她拿主意;房里别搁瓶花,取漆供盘来,放佛手柑;铜香炉换作前朝的那只孔雀蓝釉香炉。对了,告诉厨房,晚膳食材不必金贵,首要时令新鲜、火候足。” 小丫鬟一一答应去了。 赵野道:“你晚间那位客人,品味倒是素雅。” 田婀娜提了客人名字,便不言语,等待赵野接话。 “这客人好,”赵野沉吟:“虽则只是小吏,并非花大钱的主儿,诗词却极受欢迎,每每能传唱一时,假使他为你作词,你的身价声势能连翻数倍,打进百花榜叁鼎甲亦垂手可得。” 田婀娜揭下手巾,双眸精光熤熤,“历年百花榜,名列叁鼎甲者,无一人不是招客已叁四年,人脉广积、风华正茂兼具,至今榜上最年轻的那位还都十七岁。我如今十五,去年进了榜上前十,今年若能进叁鼎甲,不论中了状元、榜眼或探花,在北里便算名垂青史了。” 她想起一事,隔桌倾向赵野,“小野哥哥,我参加百花榜的小像拜托你画。” 她双手合什,长眸扑闪着祈求,话声诚恳绵软,那爱娇模样,任凭铁石人儿也要我见犹怜。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不行。”赵野道:“百花榜的评选官,王公官宦占了多数,你由那个圈子里头挑出人缘好、丹青亦妙的,托他们画小像,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品评时会格外青睐你几分。” “我可不是单单想让你在人前露一手,才找你画像。”田婀娜撅嘴道:“那些文人笔下的仕女,美则美矣,却是纸人,你笔下那股野劲儿生气蓬勃,才能画出我最好的模样。小野哥哥,京城百媚这评选,上至王公大人,下至平民百姓都盯着,便是京城之外方圆百里也极瞩目,是绝好的出名机会。你的才华胜过好些台面上名气响亮的所谓‘大家’,别走偏门埋没了。” “埋没又何妨?我画得尽兴,又有钱拿。”赵野笑道:“画坛由贵族士大夫把持,那些人看不上他们圈子以外出身的异类,你别搬砖头砸自己的脚。”他话锋一转,“别只顾替我筹谋,你该想想退路了。” 田婀娜噗嗤笑道:“我才十五岁,正要大展拳脚的时候,想什么退路?门户人家多少姑娘这年纪才梳拢接客。” “你聪明伶俐,身家累积多出她们许多。”赵野道:“赚够了,便赎身离开北里吧。去过海阔天空的日子,别委屈自己,送往迎来,看人脸色。” 田婀娜怔怔看住赵野,长眸一点一滴起了水气。 “天香阁里,好些人拿我和我屋里的阿叶娘姨比。他们说阿叶娘姨命苦,投胎做了世家小姐,到头来却没入教坊司,在下九流的花娘手下讨生活;我呢,没了爹娘的孩子,本该死在街头,蒙天香阁收留栽培,成了头牌,飞高枝、进王公宅邸指日可待,运气真好啊……小野哥哥,唯独你,替我委屈。” 田婀娜忽然起身,裙裾翩飞,小鸟一般灵动绕过桌子,往赵野腿上一坐,揽住他脖子就抱。 “我生疮流脓也好,雪肤花貌也罢,你待我从未变过。”她嘻嘻道。 赵野微笑,格开田婀娜的双臂,拉远两人距离。 “自家人,尊重些,别乱吃豆腐。” 田婀娜娇笑,“正是自家人,所以肥水不落外人田嘛。”长眸秋波流转,秀美的面目由清纯一变,魅惑涌现,风情诱人眩目。 赵野笑容不改,扶住她腰间,把那揉和脂粉香气和上品薰香的身子往外推开。 田婀娜长年习舞,腰肢柔韧,秾纤得宜,赵野手上触着,心头思及原婉然。 昨夜他把他的小妻子压在身下折腾了大半宿,晨起她送他出门时,精神便有些不济,他心血来潮,双手按在她腰上呵痒。 经这刺激,原婉然果然提了精神,咯咯发笑:“哎,别闹。”弯弯的眉眼温柔清澄。 随后她询问他几时回家,等他回来吃饭……这些言语无非人间烟火里的一句家常,全无山盟海誓“冬雷震震夏雨雪”来得动听新奇,然而她说等他回来,那寻常口气底下的笃定和当然,不知怎地让他心头荡了荡。 那当下他一面听着应着,一面在她腰上抚摸几把,怎么都是不盈一握,现下同田婀娜的相比,果然太瘦,他决定把她养肥个几斤才好。 田婀娜受到推挪,仗着赵野不会对女子下重手,死死勾住他,身子往前贴。身上对襟白纱衫之下是红绫抹胸,簇拥着丰隆乳房,隐约白花花,肉颠颠地拱向男人胸膛。 “小野哥哥,七年后我从良,和你作夫妻。”她娇声道。 “免谈。”赵野断然但不失温和地把她往外推,“我有老婆了。” “休掉她咯。”田婀娜随口道,较上了劲缠在他身上,“你不过听韩大哥的话才娶的她。良家子个个自命清高,没法明白我们这种人、受得住你那些事。”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那个,这次更新又迟了 (*/ω\*) 这章情节不大讨喜,下段情节也还在这个情节的同一时间点上,我原意两段情节作成一章在周二(也就是今天)更新,以免连续两章不讨喜 可是写着写着,又回头删改了这章的部份内容,耽误了时间 如果采取两段情节一次更新,等下一段写好,可能又要拖到明天后天,最后决定分两章更新了 Ⅱ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四十二章:和离意思 “哈啾!”赵家里,赵野寝间旁的耳房,响起一声轻细喷嚏。 那间耳房用作赵野的书房,原婉然正拿干抹布擦拭书案桌面,猝不及防鼻间发痒,连忙举起袖子,总算赶在打喷啑时,以袖掩脸,没弄脏身前桌上的一沓画稿。 房里并没什么灰尘啊?原婉然困惑,揉了揉鼻子,要说伤风感冒,向来只有癸水来前几天到结束那阵子,她才容易身子虚弱。 想到癸水,她连带思及怀孕一事,心绪不由沉重几分。 昨晚赵野又向她求欢,然而不论索要几回,临到最是颠狂激昂的当儿,总是由她体内撤了出去,在外头释洒精水。 男人往女子胞宫浇灌精水,能使女子受孕,反之,则可以避免怀胎。这点常识,原婉然还是晓得的。Ⅰ 也因此,赵野出门后,她回想夜里的缠绵,无意间惊觉,从两年前圆房至今,赵野从未在她身上播种。 一次是巧合,两次、叁次……两年前后皆如此,那便是存心不要孩子了。 原婉然为这个发现茫然。 以她的见闻,夫妻无子,不出叁种情状:生不出、养不起、不愿生。 赵野生得出,至少他自认生得出,方才刻意避子。 要说养不起,他们家并不缺孩子一口吃食。赵野提过,他受人委托作画,养家绰绰有余,让她把绣作当消遣,不必卖力挣钱。 那么,赵野是不愿生了? 对于赵野不愿生,原婉然所能想到的症结,在于他讨厌孩子。 然而自己搬迁进城那日,邻家女娃儿见了赵野,那股热乎劲儿,必然平日便与他相处极融洽。 既然喜欢孩子,却又防她怀孕,那便是无意跟她生儿育女了。 为什么?原婉然陷入沉思,擦桌的手不知不觉顿下,搁在画稿上。 赵野待她的好处摆在那里,对她做下避子决定,必定理由正大,不含恶意。 是否她哪里不足,令赵野不放心与她生儿育女? 她和赵野团聚不久,渐渐熟稔,暂且并无生儿育女的打算,可是已经把对方当家人看待,若是他信不过自己,到底要难过。 原婉然思量着,一个念头电光火石划过脑海,悚然一惊。 当初她一心跟着韩一,韩一却起意和离,如今会不会旧事重演,自己定下心跟赵野过日子,赵野却并无意愿? 诚然这些时日,赵野待她甚好,床笫间也颇见热情,可当初韩一处处照顾她,甚至不惜以身相护,到头来呢,隐晦提议彼此分开另过。 原婉然回溯他们这椿姻缘的源头,出于兄弟俩赶在出征前留后,但赵野彼时便行避子之举,分明对生子毫无兴趣。如此推断,他们兄弟俩,独独韩一有心成亲,赵野八成随韩一行事而已。 那么,赵野现下与她同住,或许同两年前一般,并非真心成家,不过遵循韩一的决定,尽着道义和人情,把她带在身边,搭伙过日子。 这么一来,赵野阻止她受孕的事便说得通了,已经有了她这个家累,更多的羁绊能免则免。 原婉然腮上滚烫,她早前还操心万一赵野闯祸,该怎么收拾,到头来,是自己给人家添麻烦。 蓦然另一个疑问冒上心头,让她暗叫不妙:赵野晓得韩一考虑跟她和离吗? 八成不晓得,她忖道,赵野原本不热衷成家生子,不过韩一怎么说,他怎么做罢了;一旦知悉韩一对她存了分崩意思……是否一般办理,再次韩一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原婉然手抵桌面,支撑微微摇晃的身子。 她全心等待韩一回来,都忘了和离这事。 万一她成了下堂妻,能去哪里?韩一把田宅给了她,就算她厚着脸皮接受,一个下堂妇独居,怕要招惹麻烦、闲话。 留在京城的话,在这个地界,她只熟悉绣庄,对于哪儿能让孤身女子落脚、开销多大,皆无头绪。 屋外墨宝骤然汪汪大叫,把她吓了一跳,人转向声音来处,挪动的手带起衣袖,掀过下方那沓画稿,白底黑线的纸张纷纷落地。 她赶紧蹲下收拾,收了一两张纸,上头画的无非花鸟,可其它散落地上的画稿,教她见了一惊,不觉往后退身,一个不稳跌坐在地。 那些稿子的背景分了屋内外,在房内则金窗玉槛,珠帘绣幕半卷,在屋外则小亭深院,奼紫嫣红开遍,一派富贵风流气象;景中总是一男一女,或赤精条条,或衣衫半褪,袒胸露臀,在榻上、地上、山石上等等地方,以不同姿势交合,表情痴迷欢快。 原婉然直了眼愣住,攒紧的花鸟画稿,抵在突突心跳的胸口。 墨宝叫声变急了,她回神细听,大门似乎响起剥啄声,一时顾不上深究那些画稿的来历,胡乱收拾一通随手搁回桌上,匆匆出房应门。 大门一开,地上立着一个小不点儿,六七岁左右,原婉然认出那是她搬进城头一天,听到赵野有老婆,哭着跑回家的邻家女娃儿,乳名叫小容子来着。 来者是客,原婉然打起精神招呼。 “小容子,吃过早点了吗?”她打量小女娃来找赵野,正要说“你赵叔不在,要进来玩吗”,小容子先发话了。 “今儿不找赵大哥,找你。”童稚的小圆脸神情严正。 原婉然这才留心小容子一手环抱一只粗大竹筒,一手拎着红绸小包袱,虽则纳闷缘故,依然先把她让进屋里。 因为是小客人,原婉然没在堂屋接待,径领她往自己住的东间上炕坐。 “喝香片好吗,还是喜欢乌梅汤?你赵叔早起熬的。”她问,又拿出零食,洒上糖霜的白透瓜条、棕红带丝的金丝蜜枣、褐黄的黑糖姜片、蜜蜡黄的蜜饯海棠、金黄的梨脯、深紫红的蜜饯温桲……几色蜜饯果脯搁在黑漆米白底大攒盒里,五彩缤纷。 小容子在家并不缺吃食,却也忍不住说:“你家零嘴忒多。” “你赵叔买的。或者你中意吃咸的?有猪肉干。” 原婉然言语温柔,笑靥亲切,小容子本来带着两军阵前相见的防备和紧张,渐渐气色平缓,甚至不大好意思。 “哎,大姐姐,我不是来嗑牙的。” “那你是?” 说到正题,小容子把放在炕上、自己身旁的竹筒放上炕桌。那竹筒对孩子来说颇具份量,她很使了些劲才抬上桌面,挪动间,竹筒内发出金属相击的铿锵响。 原婉然留心那竹筒上端开了一线细孔,大小投铜钿正合适。 小容子搬完竹筒,又把红绸包袱摆在桌上,打开来,露出海棠银锞子、几只金银长命锁。 原婉然讶异,“小容子,你哪来这些物事?” “全是我的,”小容子指着竹筒和金饰一一道:“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和爹娘给我的压岁钱、零花、首饰。锞子嘛,府里林嬷嬷赏的。”她无比认真向原婉然说:“你拿去。” “这不行,不是我的东西不能拿。”原婉然摇头,“小容子,你随便把值钱物事带出门,万一丢了,怎么向爹娘交代?来,我们先把东西送回去,你再上我家玩。”便要下炕带她回家。 “这不对啊,”小容子怔住,“买货要付钱,我买赵大哥,该付你钱的。” 原婉然也怔住,“你想买我相公?” 小容子点头。 原婉然先当小容子说笑,但那张小圆脸神情正经得很,心底便不大受用。 她自己教娘家以嫁人的名头叫价卖钱,那感受比生吞苍蝇糟糕。赵野待她好,不管两人是否长久,她反正不容别人也这么轻贱他。 原婉然虽则不乐意,对着稚气的小容子,刻意藏起心绪不外露,很快这点恼意也释怀了。 小容子年幼,只知道喜欢人,不通人情世故,自己好好同她说分明便是了,犯不着计较。 原婉然斟酌怎么措词回绝小容子,又不至于伤了这孩子的感情。她从小常受父母兄长嘲笑撒气,那时便下决心,等自己长大,决不像家人那般,任意粗鲁对待孩子。 小容子误会了她的沉默,忙道:“不够吗?”两只眼睛巴巴望着她,底下满满唯恐错失心爱玩具的忐忑。 原婉然放柔声气,刻意安抚:“小容子,你赵叔不是货物,不能卖。” “我不是叁岁小孩,别哄我。”六七岁的小容子皱起小眉头,“人可以卖的,当成货物卖。”大抵急欲证明,她紧接着说下去:“王府就买了我娘,我爷爷一家是先帝爷赐给王爷的,不必买,可是我们全家不管哪个人,王爷想卖便能卖。” 小容子言之凿凿,原婉然听着,似乎并非随口胡诌,只因事关旁人阴私,她不便问,仅由小容子话里推敲,不多时恍然大悟:小容子一家是某王府的家奴。 原婉然后来听赵野说,王公大臣但凡得势,手下人包括家奴在内,自然而然能生出许多花样捞钱。某些家奴混得好,一代两代累积下来,家产亦不逊于富家,小容子家便属于此类。 当下她款款道:“小容子,世上确实有人买卖人,也有人给买卖,但搁我这儿,我不会卖你赵叔。你赵叔是他自己的,不是我的家当摆设。——哪怕我能卖,也绝对不卖。” 原婉然声明不卖赵野,小容子大失所望,及至听说“哪怕我能卖”,以为这事还有苗头,便说:“我可以再添钱。” 原婉然摇头,“不关钱的事,不管谁来,给多少钱,都不卖。” “为什么?你就那么喜欢赵大哥?” 原婉然愣了一下,她从没思索过自个儿对赵野喜欢或不喜欢,便依照本心回答:“他是家人,比银钱重要。” 小容子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原婉然便道:“哪,小容子,假如,我说假如,王府给你一笔钱,从你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和爹娘里头,挑出一个人带走,再不让你跟他在一处,你愿意吗?” 小容子略想了想,小脑袋瓜子便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原婉然道:“这便是啦,你想和家人好好一块儿过日子,我也一样。” 小容子缓缓点头,表示懂了。 “那……”她伸长脖子,隔着炕桌探向原婉然,小声问:“不卖?” “不卖。”原婉然笑着回答,温和坚定。 小容子长长叹了口气,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原婉然见她垂头丧气,有些不忍心。 “小容子,世上人那么多,一定还有很多像你赵叔那样的好人。” 小容子半信半疑,“能像赵大哥那样好看吗?” 原婉然认真想了想,赵野那等好皮囊虽则罕见,不过……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总会有的。” 小容子听了,彷佛得到一点安慰,小脸微微松缓,转瞬眉头又打结,“有老婆怎么办?” “那……找下一个、没老婆的?” 小容子深以为然。 原婉然为人和婉,对孩子耐心用心聆听应答,小容子很快忘了情场失意这档事,顺着话头与她咭咭呱呱聊了起来。 谈话间,小容子透露了许多胡同里的长短,许多和赵野相关:赵野很受胡同里女娘的青目,刚搬来,大家便旁敲侧击他娶亲没有。赵野直言已有家室,妻子住在乡下,大家听说,背地里议论他,何故租了整座宅子独居,不接娘子进城同住?八成这娘子是盲婚哑嫁低娶了的,又土又丑,上不了台面,因此教赵野撂在乡下不瞅睬。大家为此惋惜好白菜给猪拱了,直至原婉然进城亮了相,关于她丑的传言方才平息。 这回闲话家常,直到下午小容子家去才结束。小容子在时,原婉然款待她,暂时抛开怀孕、和离等烦恼,小容子走了,那些愁绪便跃回心上。 她一面盘算怎么处置这些事,一面做好晚饭等赵野回来,然而等啊等啊,月上柳梢了,赵野并没回来。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虽然小天使们可能都晓得这常识,但以防万一,还是说一声:体外射精照样可能受孕。 古人这方面的知识并不如现代深入、普及,原妹子误会了。 Ⅱ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四十三章:她很可爱 田婀娜坐在赵野腿上,语笑嫣然,“小野哥哥,休掉你媳妇。” “休想。”赵野握定她腰肢不让再挪近,懒懒问道:“你起不起来?” 田婀娜勾紧他脖子,偏头一字字腻声道:“就不起来,你待怎地?” 赵野笑笑不说话,扣在她腰间的十指骤然如拨弦,落力搔挠。 “哈哈哈哈哈……要死了你……”田婀娜不住扭动,环扣赵野脖子的手终于腾出一只,要拍开赵野在她腰上捣蛋的爪子。 怀里温香软玉花枝乱颤,抹胸半掩的酥胸在眼前闪来闪去,赵野视若无睹,下手更急。 田婀娜无法,带着笑出来的眼泪由赵野腿上一跃而起,躲下地喘气。 赵野一面端起盖碗,一面道:“不是大哥主张,我根本无意成家。娶妻这档事,一之谓甚,岂可再乎?”Ⅰ 他修长的手指掀起杯盖,垂眸观茶色、嗅茶香,再撩开飘浮汤面的茶叶。那文雅的姿态,与方才挠人痒的孟浪行径相比,判若两人。 田婀娜一手扶桌,一手抚胸缓气,道:“小野哥哥,既然你喜欢打光棍,休了她正好。” 赵野轻品口茶,方才慢条斯理道:“娶都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田婀娜好似猫儿目睹老鼠由眼皮子底下窜过,长眸圆睁锋芒大亮,“不对,搁从前,你巴不得孤家寡人一身轻。小野哥哥,你媳妇长得如何?” “长得可齐整了。”赵野郑重答道。 田婀娜长眸炯炯,方才谈论京城百媚那磨刀霍霍的劲头回来了五成。 赵野煞有其事继续说:“我媳妇,眼耳口鼻眉一件没落下,都长全了。” 田婀娜嗔道:“人家说正经的,你别打哈哈。”她双手环胸,深深盯向赵野,“北里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你尚且未必多看她们一眼,色艺双全的姑娘向你送秋波也一样。你媳妇能教你放着光棍不打,守住她过活,才貌必然出色。” 赵野并不接话,低头吃茶,田婀娜伸指搭在腮边,兴致勃勃猜度:“乡下女人大字不识,怎能跟你谈得来?那便只有以貌取胜了。”她走近赵野扯他衣袖,“诶,小野哥哥,她究竟什么模样,生得多美,比我美吗?” 赵野教她扯得无法好好吃茶,索性放下盖碗,正色道:“她的好处,在老实。”强调似地,放沉声音重复:“很老实。” “老实……”田婀娜拖长声调,翻了个白眼,昂扬斗志一扫而空。 赵野所提的好处,换成美貌、妩媚、伶俐……等等讨喜抢风头的本质,田婀娜定然要争个高下,可‘老实’这品性在她等同‘土气好欺负’之类的意思,全不值得稀罕,甭提与人争长短。 英雄无用武之地,田婀娜叹息一声,重新落座,忍不住睨赵野一眼,“男人都好这一口,喜欢好摆布的女人,你居然未能免俗。” 赵野不置可否,只说:“你若有意将来赎身嫁人,好好挑,找个你真心喜欢的男人。” “我真心喜欢你呀,小野哥哥。”田婀娜趴在桌上,歪着小脑袋斜倚肘弯,头牌的仪态风情不讲究了,只是像个孩子,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迎视赵野。“我喜欢你,只比喜欢我自己少那么一些些。” 她又说:“小野哥哥,我嫁人不图情不图钱,只因这世道,女子独居,门前是非多,从良的花娘更是如此,有个丈夫在,哪怕挂名呢,多少省些心。在我遇上的男人里,嫁你最好不过了:你大我不多,人才出众,我俩郎才女貌,出门有面子,在家有话聊:我不能生养,恰好你不要孩子。我要的,你都能给我,最难得的是,你待我好,不会算计我。换作其他男人,品貌但凡有你一半的,便绝不能够娶花娘作正头娘子,至多纳妾。嘿,我的身家够下半辈子不愁吃穿,自立门户做主母多惬意,猪油蒙了心才委屈自己,矮人一截做妾。” 做完一番剖析,她叹道:“我打量近水楼台先得月,岂料人算不如天算,煮熟的鸭子飞进乡下小媳妇嘴里了。” “谁飞进谁嘴里?”赵野像听了荒唐笑话,不以为然笑道:“从来只见吊桶落在井里,何曾有井落在吊桶里?” “哟,那可不好说。”田婀娜作随口说笑状,道:“你在北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到了外头未必百战百胜。要知道,善战者死于兵,北里的姑娘拴不住你,兴许你那乡下小媳妇能盲拳打死老师傅。” 赵野神色一动,似乎醒悟什么,面色渐渐凝肃,垂眸深思。 田婀娜蹙起眉头,莫非赵野真对他的妻子动了心?自己使激将法,可别弄巧成拙,一语惊醒赵野,反倒成全那乡下小媳妇。 “小野哥哥?”她忡忡低唤。 转瞬赵野微笑,神情慵懒,双眸却精明闪烁,带着捉弄意思。 “你甭激将,不管用。” 田婀娜顿悟自己上了赵野的当,把嘴一呶表示不甘心,突然好奇,假使赵野栽在乡下小媳妇手里,会是什么情状?这么一想,她竟有些盼望乡下小媳妇收服赵野。 两人闲扯一阵子,田婀娜打了个呵欠。 赵野道:“你歇歇去,我自便。” “正有此意。”田婀娜起身道:“我去补眠,你在这儿随意,困了自己找地儿歪着,有事喊丫鬟服侍。”她走了一步,忽然记起一事,“妈妈才睡下不久,你晚些再去看她。” 她口里的妈妈,便是薛妈妈。 “阁里有事?”除非出了急务,薛妈妈向例在黎明时就寝。 田婀娜往东厢方向抬抬下巴,“夜里小小姐姐心血来潮翻检珠宝匣,发现少了几件首饰。问起屋里下人,下人互咬大吵,惊动妈妈。” “水落石出了?” “妈妈出马,你说呢?”田婀娜解释:“娘姨偷的,替她相好还赌债。这一闹闹了半个时辰,好容易妈妈回房安置,以前从良出去的姐姐又找她,哭诉丈夫用她的钱发家了,也变心了。哼,连个男人都拿捏不住,一个个废物点心。” 田婀娜歇息后,赵野在她书房看书画用饭,午后下楼逛,逛进了厨房。 彼时厨房忙过午饭,轮值的厨子和杂役仆妇闲了下来,没回下房休息的人大多聚在此处闲磕牙。 几个与赵野一块儿长大的男下人拉着他叙旧,偶然提起北里新闻,不外乎姑娘或小倌从良、梳弄、姘戏子、敲竹杠,以及被敲竹杠…… 黄昏时分,赵野走进天香阁楼舍后方一座院落。庭院一角,一株梅树虬枝铁干,绿叶成荫,他经过时,驻足看了一会儿才进房。 这院落一排叁间房,一进明间堂屋,鼻端便飘来幽幽兰麝香气。屋里绣帘锦毯,满堂红木百宝嵌家具,枣红的桌几椅子镶嵌螺钿玉石,入目金彩珠光,几件淡雅瓷器古玩不着痕迹摆设其间,雍容气韵彰显无遗。 赵野挑帘进了寝间,屋内一样满屋红木家具芙蓉帐,瓶花玩器却一件皆无,仅仅一角花几上搁了一盆紫藤盆景。 紫藤盆景花期未至,但养得极好,树姿蟠扎盘旋,满头青翠。 寝间隔扇门对过尽处,一个妇人坐在靠壁的妆台前对镜梳妆,身姿窈窕,背脊笔挺,腰圆大镜将她的容颜映入门口的赵野眼帘。 女子叁十来岁,相貌端丽,眉宇间一股书卷清气,神情却萧索疲倦。 她慢挑斯理由首饰匣挑了一支白玉簪插上,对镜一瞥,见赵野立在身后,剎那笑逐颜开,脸庞添了许多生气。 “妈妈。”赵野俯身抱了抱女子。 薛妈妦抬手拍拍他的头,轻声细语:“好孩子,什么时候来的?” 赵野应答,仔细端详薛妈妈,“妈妈,你清减了。” “是吗?”薛妈妈不以为意笑道:“近来事多,忙瘦了。” 她转身拉着赵野,上炕对坐嘘寒问暖。赵野由怀里掏出一方包好的巾子,递给薛妈妈。 “我媳妇说白住您的房子过意不去,这几日赶着绣了几条帕子送您。” “这孩子有心了,”薛妈妈问道:“她在京城住得惯吗?” “住得惯,”赵野忍不住微笑,“就是每天买菜肉疼。在乡下遍地野菜,她还弄了菜圃,吃都吃不完;在京城,瓜果菜蔬样样得花钱。” 薛妈妈道:“那孩子既然肯种菜,要不这么着,你们把后院空地辟作菜圃。那地方大,只作晾衣服用,原就可惜。” “好,我家去跟她说,她肯定开心。”赵野笑道:“这人爱开源节流,正盘算进绣庄做绣娘,接大件绣活挣更多银钱,知道绣庄管午饭茶点,更心动了。” “自食其力是好的,不过成日做绣活,久视伤血,久坐伤肉……”薛妈妈忽然打住话声,凝睇手下摊开的绣帕。 原婉然所赠一沓绣帕皆用上好缎子,质地光滑细致,迭在顶端的一条是葡萄紫,色泽秾艳贵气,帕角绣一簇带叶紫藤,绿叶紫花深深浅浅,叶子夹杂樱草、雪色,颜色富于变化,让整个绣样鲜亮灵动。 赵野道:“我媳妇说,四合院适合庭院栽种的花树多了去,您独独挑上紫藤,必然极喜欢它,便选它做花样。” 薛妈妈默然,半晌颌首,缓缓道:“我家——老家,不是天香阁——后花园有块地儿叫‘宜阳春’。在那儿,曾祖父亲手种下几十株藤萝,搭上廊道架子,让藤蔓缘架而上。每年春晚花开,紫藤累累,鸟语花香。远处看时,花廊藤花披垂,一重紫接一重紫,彷佛重重烟霞。人人都说薛家藤花廊像仙境,美不胜收,我打小看惯了,只道是寻常。”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直到那年春天,有一天……” 薛妈妈的语声消失在静默之中,浅浅绽开一抹笑靥,神气恍惚而温柔。 可不多久,她回过神来,放眼室内景物,骤然意识自己现如今身在何处,脸上梦一般的光辉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凄凉惨笑。 不过那点失意随即泯没眉间,剎那她恢复常色,转换话锋。 “黄昏了,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做,另外准备点心,你家去时带走。” “厨房有什么就上什么,别费事。——对了,点心给我甜的。” 薛妈妈奇道:“你素来不吃甜食,改口味了?” 赵野见问,答案其实很简单,临出口却莫名其妙在舌尖煞了一下,才说:“我媳妇喜欢。” “好,好,懂得疼媳妇就好。”薛妈妈点头笑道,又叮嘱:“以后你不是一个人了,凡事要叁思而后行,多想着媳妇,再不可要干什么便干什么,凈由着自个儿性子来。” 赵野满口应承,薛妈妈盯着他青春焕发的面孔,叹道:“光阴如箭,这会儿你都成家了。” 她笑叹:“当年教你说话,你总不开口,我可发愁了,想你这孩子是不能说话呢,不肯说话呢?” “后来妈妈见我口才便给,才智过人,不愁了吧?” 薛妈妈佯嗔瞪他一眼,“照愁不误,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性子又落拓,越发烦恼了。现如今讨了媳妇,我可以稍微放心了。那孩子依你提过的为人处事,还有她刺绣的心思,想来性子细腻体贴,有她在你身边照看,坏不了。孩子,媳妇既是好媳妇,要珍惜,善待人家。” “我没道理待她不好。”赵野说:“她很可爱。” 薛妈妈一脸欣慰,偶然动念,因问道:“将来韩一回来,她跟谁过?” “自然跟大哥回翠水村,”赵野不假思索答言:“她喜欢的是大哥,不是我。” 薛妈妈眉尖微攒,“那你……” “我偶尔回乡下找他们,便够了。”赵野笑道:“您别担心,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行的事。” 薛妈妈思量来日方长,这事急不来,便让丫鬟传饭,赵野一旁陪着。两人吃了没几口,丫鬟通报教坊司来官员谈公务,薛妈妈只得丢下赵野,往天香阁楼舍去。好容易完事,回到居处,位子尚未坐暖,其它娼家老鸨拜访,商量京城百媚事宜。 赵野眼见薛妈妈分身乏术,便起身告辞,拎着厨房送来的点心家去。 尚未走出天香阁,街上一些旧日玩伴晓得他来了,但凡这日不在各自妓院当差的,一齐找他吃酒。赵野惦记说过回家吃饭而推辞,大伙儿不依,极力邀约,他却不过情面,便去了。 席间传杯换盏,言笑晏晏,众人拉着赵野敬酒,赵野好容易离席脱身,月娘已高挂天际。 他归还骡子给店家,回到家所在的四喜胡同,沿路空无一人,除了月光,并无其它光亮。两旁宅院静悄悄的,胡同里的人家八成歇下或将歇下了。 快到家前,赵野绕进小巷,步向宅子后头。 薛妈妈的宅子前后设门,他或原婉然独自外出时,一人用一门,如此一来,谁外出便自个儿在门外上锁、归家开锁,不必劳动另一人关门等门。 小门地处冷清后巷,妇人独行危险,因而他自己用小门,而原婉然专用大门。 这夜月色昏淡,他还有些酒意,不大能对准锁孔开锁。钥匙碰在锁头上,锵锵的声响并不大,宅内墨宝依然察觉,叫了起来,那吠声由远而近,一路响近小门,末了顿在门后汪汪几声。 “墨宝,别叫。”赵野嘱咐,原婉然睡得早,又无须等门,这时或许已安置了,墨宝吠叫怕要吵醒她。 门后有人轻轻应和,“墨宝,别吵到街坊邻居。”声音温柔可亲,正是出自原婉然。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一之谓甚,岂可再乎”,翻作白话是:“这种事一次就够了,怎么可以再来第二次?”。因为比较文言,这里解释一下。 Ⅱ估计下一章是休更前的最后一章_(:3」∠)_ Ⅲ请勿作任何形式的剪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四十四章:这样可爱,怎么可以 小门开时,原婉然打着灯笼在门后几步之遥。夜色无边,灯笼昏黄烛光驱走一方小小黑暗,微微映亮她的人。 “怎么还不睡?”赵野问,反身关门。 “你没回来啊。”原婉然理所当然答道,同时将灯笼往他身侧举起照明,方便他上门闩。 赵野听到她话里把为自己等门当作天经地义,心中一动瞥去,但见他的小妻子浮现宽慰之色。 “为什么开心?” “你一直不回来,我以为……”原婉然待说“你路上发生事情”,临时觉着这话不吉利,便打住不提,只说另一项因由:“过一会儿便要宵禁,你若还在路上走,给巡更的抓住了要挨板子的,现下好了,你平安到家了。” 眼前小脸秀丽温和,赵野忍不住摸摸她面庞,一摸有些凉,便记起墨宝吠叫奔来不久,她便出来相迎,若是由屋里点亮灯笼出来,不至于如此迅速。 “你在后院打着灯笼等门?” “嗯。” “这时不心疼烛火耗钱了?” “人最要紧。”原婉然担心落了浪费之嫌,道:“晚上乌漆墨黑,后院地面不平坦,有些地儿还长青苔,不打灯照路,兴许你要跌跤。或者搞混方向,撞上晒衣竹竿——” 不待她说完,赵野一手揽过她的腰抱紧,“好娘子。” 原婉然猝然撞进丈夫怀里,手上灯笼晃动不止,烛火忽明忽暗。 “哎,灯笼,小心灯笼。”她轻呼。 当灯笼摇曳渐定,她松缓精神,忽然由丈夫紧贴的身躯嗅到一股酒味,再一闻,似乎不止酒味,还搀杂一缕淡淡的脂粉熏香,因问道:“你去哪儿了?” “跟朋友上酒铺,大家自小认识,难得有空聚聚,推不过邀约。”赵野脸贴着她脑袋轻声道:“对不住,答应你回家吃饭,没做到。你吃过了?” 原婉然纳闷跟什么样的朋友上酒铺吃酒会染上脂粉味道,见赵野问话,迟疑一下,方才答道:“吃过了。”随即又说:“吃得很饱。” “多吃些,长胖些。”赵野与她相依,呼吸之间,她发间身上的皂角气味萦绕鼻间,简简单单的气味,在他来说,比脂粉、熏香、胰子……诸香缭绕清爽受用,他对着她的发丝深深嗅了嗅。 原婉然不明究里丈夫叫她长胖做甚,权当他醉呓,道:“我们回屋,你吃些乌梅汤醒酒。”她将灯笼往前照,轻唤:“墨宝,跟着灯看路走,别摔跤。” 墨宝汪了声,迈着四只小蹄尾巴摇摇,屁颠屁颠跟着主人回屋。 回到堂屋,赵野把薛妈妈送的大包小包点心交给原婉然,说自己洗个澡便睡,打发她回房安置。 原婉然依言回东寝间,门却是虚掩上的,人则凑在门缝后方打量西寝间。 西寝间的灯光由房门绵纸上透出些许,过了一阵子渐渐暗下,这意味赵野往浴间去了。 原婉然轻手轻脚带着油灯走出,关好寝间和堂屋的门,溜向厨房。墨宝一向睡在堂屋,见女主人走动,也起身跟上。 厨房都收拾过了,挑剩的菜根败叶扔进泔水桶,锅瓢洗刷洁净,桌上却摆着叁菜一汤,原封未动。 饭菜早凉了,原婉然并不重新热过,取过碗筷便吃。她甫在椅上坐定,肚子便“咕噜”长鸣。 这肚子真争气,她摸摸肚皮庆幸,饿归饿,没在赵野跟前泄了底。 原婉然顾不上平日细嚼慢咽,尽快扒拉饭菜。万一她落在赵野洗完澡以后才回房,回房的开门声、脚步声和灯光或许要引起他注意,她吃过晚饭的谎言便要拆穿了。 搁在房里那几包天香阁的点心其实也能吃,可是那些点心做工精巧,当寻常饭菜裹腹太糟蹋,她舍不得。 原婉然低头吃饭,忽然出于本能瞧向厨房门口,赵野居然双臂抱胸斜倚门框,似笑非笑望来,身上依然是他出门时所着直裰。 “噗!”原婉然喷出几颗饭粒,随即一阵大咳。 赵野在她身旁坐下,拍她背脊。“平生莫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 原婉然搁下碗筷捂胸咳嗽,好容易缓过气,哭笑不得,“你、你说去洗澡的。” “你也说你吃过饭。”赵野闲闲道。 原婉然哑口无言,就算她心底还有一丝垂死挣扎砌词遮掩的意思,怎奈这回肚子反叛了,长鸣空城计。她心虚低下头。 赵野捧住她的脸托起。 “区区小事,况且这事错在我,为什么不说实话?” 尽管赵野和颜悦色,原婉然记得他讨厌受人欺暪,连忙道:“我骗你没恶意,不过想着饿都饿了,我不说,一个人肚子难受而已;我说了,我肚子难受,你过意不去。你并非存心说话不算话,何必添你烦恼呢?” “傻子,”赵野轻斥,双手由捧她粉颊改为轻轻一捏:“一家人,你受了什么委屈,哪里难受,都该说出来。” 原婉然听出他无意责怪自己说谎,心下稍安,因问道:“你也饿了?” 依她想,赵野上厨房,断非来找自己。 她出来时,门全关好了,并且东寝间黑暗,赵野在房外见此光景,应当误以为她已然睡下,以他的体贴,不会进房打扰。 赵野说:“来找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房里?”原婉然说完,自觉蠢笨,或许赵野有事上东寝间寻她,敲门见她不应,便进房找人。 “墨宝不在堂屋。”赵野说:“外头蚊子多,你向来让牠睡屋里,不曾例外,牠既然不在,必然是跟你出去。我又想到,你回答我吃过饭,追加一句‘吃得很饱’,此地无银叁百两。”说完,让原婉然继续吃饭。 “……”原婉然捧起饭碗,却是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赵野心思之缜密惯常让她惊异,这次心头却平添几分沉重。 她这位丈夫皮相好,脑袋好,手艺好,干家务勤快,还有,咳,床上活儿也没得挑剔。 这样的男人尽管出身低微,跟平民小户结亲也不难找到大把姑娘挑选吧?自己除了绣花没别的长项,能得他善待,恐怕唯一可倚仗的地方,在于韩一亲自作主选中她做两兄弟的妻子。 万一赵野晓得韩一起意与自己和离,他对自己还会是现下这样子吗?这疑问像一只无形铁手,冷冰冰揪紧原婉然的咽喉。 韩一生死未卜,她就赵野一个家人了,实在不愿失去。 原婉然轻轻搁下碗。 “吃饱了?”赵野问。 “嗯。”原婉然心神不属点头。 赵野摸摸她的头,“无精打采的,那件事很教你烦恼?” 原婉然吃丈夫道着真病,如遭雷殛,“你、你怎么晓得那件事?” 她指尖发颤,屏息听着赵野说话,心情无异于重犯五花大绑跪在堂下,俯首等待判官发落生死。 赵野那厢道:“早上我换下的衣服随手挂在床栏杆,回来时它摊平整了地挂着,不用说,你收拾的。” 原婉然错愕,她收拾衣服跟和离之事风牛马不相及,赵野因何将它们串在一块儿提起? 赵野又说:“你整理房间,断不会落下书房,很容易发现桌上那些画。我刚刚看过那迭画稿,堆垛散乱,远不如先前整齐。” 原来赵野的“那件事”意指画稿,原婉然舒口气,白日小容子上门、她愁烦和离,竟把画稿那事给混忘了。 猛地她记起当时自己一时不留意,揪牢花鸟画。 “相公,我弄皱你的画……” 赵野轻搂她肩膀,“无妨,再画便有了。” 当他发现房间经过整理,心念一动,走至书房,桌上一迭画稿,参差堆积,其中一两张花鸟画边角起皱。 他猜想,原婉然发现春宫画的当下,手里正拿着那几幅画稿,吃惊太过,便抓皱了它们。 他修长的手指轻扣桌面,耳畔响起白日里田婀娜的话:“良家子个个自命清高,没法明白我们这种人、受得住你那些事。” 纵然原婉然无法接受,他们既然成了夫妻,关于他的私事,要紧并且能说予人知的,理该教她晓得。 现下便去找她说明吗?他略加考虑,带着油灯和换洗衣物进浴间。 婉婉习惯早睡,如今晚了,让她休息,春宫画的事明日再谈。 话说如此,他不久便改了主意,走向东寝间,发现墨宝不在堂屋,略加推敲,便找上厨房,果然她在。 厨房黑漆漆一片,油灯勉强照亮桌子周围,光焰跳动,原婉然静静用餐的身影娇小而孤寂。 她吃饭速度略快,不是饿得狠了,便是想早些回房,以免启他疑窦吧? 他要出声唤她,临了突然不忍心,说不清这事怎么就牵扯上了不忍心这等心绪,反正对她,他就是惊扰一声都不舍得。 “婉婉。”赵野道:“前不久提过,我不靠走街串巷卖货吃饭,另有正经行当,那行当便是绘画。我接一般书画的活儿,也走偏门画春宫,就是你在书房看到的男女交欢图。” 原婉然静静听赵野道:“我在天香阁见多男欢女爱,动作、姿势、情态……无一不熟悉,画起春宫非常顺手。除开另有缘故,一般都接大户人家委托,画画儿给他们作女儿的陪嫁。” 春宫画在平民百姓里亦有流传印图,可都避过姑娘家藏起不提,是以原婉然直至今日方才知晓世间有春宫画这类画。然则她满心疑惑:俗话说“礼出大家”,大户人家讲究礼仪,怎么却拿春宫画作女儿陪嫁呢? 赵野瞧了出来,解释道:“传说火神是女子,春宫图内容淫秽,可以吓退祂,起到避火防火的功效。另一项用途,是让姑娘们学习房事:黄花闺女对交合一无所知,这等事女眷之间也羞于启齿直说,便以图示意,让新嫁娘仿照春宫画,与夫婿欢好。” 原婉然若有所思,一会儿微探向他问道:“你做春宫画的营生,官府会为难你吗?” “不会,官府明面上禁春宫,暗地里向我买昼的不乏官家。枪打出头鸟,只要我不招摇,便平安无事。” 原婉然眉目开展,微笑道:“那便好了。” 赵野等上半晌,原婉然都无话说,不禁奇道:“你就担心这个?” 原婉然闻言心惊,忙问:“还有什么该担心的?” 赵野便提醒:“比方说,你相公伤风败俗。”前些日子他强领原婉然在窗前行房,大多时候小兔子般柔顺的人儿,难得地发了脾气,画春宫事涉淫邪,她不可能毫无反感。 赵野情愿她直露轻蔑,讨厌表面一套,里面一套。 谁承想原婉然那厢大方说道:“你画春宫图,也算做好事啊。” 赵野深深打量他的小妻子。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也,但房中事从来不好搬到台面上来说,相关诸般物事生计亦落不到世人任何好话。原婉然对于绘春宫画乃是“做好事”的评价可谓前所未闻,况且作此回答的她,又是最羞怯不过的一个人。 赵野疑心他的小妻子口是心非,为的是宽慰自己或者讨好卖乖,然而仔细打量她眉目,那张秀美小脸却是全无做作,确乎发自真心。 他着实好奇了,“为什么算做好事?” 原婉然见问,反倒说不出话,赵野再叁逼问,只得回答。 “那个……”原婉然粉面低垂,避开丈夫的目光,秀长的手指在袖下绞动,“你不是说姑娘家不知道怎么跟丈夫作夫妻吗?姑娘娘家的女眷也不好将话挑得太明,倘若说得含糊,姑娘不但不明白意思,还越发迷糊。到了夫家,一个姑娘家家在陌生的地方,跟陌生男人同一间房、同一张床,那……那还要脱衣服……还要动手动脚……好吓人……都要哭了,又不敢哭,怕触楣头,惹相公生气。想问一声,没脸问、没胆问,只能憋在心里……那时候差不多要昏了过去……” 赵野在旁瞧着他的小妻子,小小的脸几乎要垂到胸前,即使油灯火光不大,也能照见她耳垂半透明的红晕。 原婉然停了一会儿,方道:“你画了春宫让别的姑娘见过,虽然洞房夜一般羞人怕人,好歹她们心里有数,夫妻之间原来是这回事,也算做好事——啊!” 赵野一把抱住他的小妻子,笑声不大却十分畅心。 “相公?”原婉然莫名其妙唤道。 赵野怀抱她,搓揉她滑顺的发丝,耳鬓厮磨,“这样可爱,怎么可以?”低低的话声言若埋怨,实则喜之。 原婉然脸贴丈夫肩窝,一颗心噗通噗通热了起来。 赵野说她可爱,这是否意味即使不看在韩一的份上,他也不介意跟她一块儿生活?是否坦白真相,她依然能留在这个家,保有这个家人? 说时迟这时快,赵野衣上一样物事现露在她眼前近处,原婉然细看之下,心底涌起的热望剎那冰消瓦解,胸口泛凉 早上赵野出门,身上这件直裰衣襟肩膀处不大平整,她送出门时顺手一一拉扯抚平,当时衣领缝的那条护领通体雪白干净,现今在贴近颈根的那截部份多了一抹污渍。 灯光下,那勉强能分辨出的原色、质地,以及扑入鼻中的香气,分明属于女人的口脂。 原婉然身子僵直。赵野在外头有相好? 赵野紧抱她,立刻觉得异状,轻轻松开她,“怎么?” 原婉然低眸,袖子下的手揪紧裙子,“……困了。” 赵野摸摸她的头,“漱口再睡。”便牵她回正房。 路上原婉然没什么精神再应答赵野说话,回东寝间前,向赵野叫安置,亦回避正眼瞧向他头脸。 赵野另有心上人,她无法诚实告知他韩一和离的意思,这会让她在这个家的处境变得尴尬,说不定待不下去。 赵野只当妻子太困倦,没放在心上,径自上浴间沐浴。 他在浴间褪下直裰,不经意发现护领上的异样——田婀娜纠缠他时,在上头留下了口脂痕迹。 赵野瞥向东寝间方向,他的小妻子刚刚有些古怪,莫非便为了这个? 须臾他否了这个念头,婉婉情系大哥,不会为自己争风吃醋。 他成竹在胸向田婀娜说“从来只见吊桶落在井里,何曾有井落在吊桶里”,虽说出于情场不曾尝过败绩的骄矜,原婉然的芳心归属亦是他自信不会栽跟头的缘由。 他的小妻子惹人怜爱不假,然而他出身烟花地,那地方充斥虚情假意心碎神伤,在情爱上头,他趋利避害以自保的警觉远远强过一般人。对于无意于自己的人,他再怜惜,亦不会投入不该投入的感情。 然而沐浴毕,回房就寝后,赵野在床上躺着,漫无目的思想,仍不时回到一个问题:原婉然的异样因何而起? 一会儿,房门响起轻啄声,自是来自原婉然,他起身开门,纳闷她何以尚未入眠。 门外原婉然拿了一盏油灯,灯光昏暗,但赵野断定他的小妻子真实气色必然好不了——她看上去害怕不安,虽则已经以一股毅然的劲儿极力压抑着。 那样的神情很眼熟,旋即他记起,早前原婉然向翠水村村人坦承两人实为夫妻,便是这般模样。 “相公,”由于强自发出声音,原婉然娇柔的嗓音透出一丝沙哑,“你大哥不要我。”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因为家常爆字数,直到周日下午才更新 即使爆了字数,这段剧情尚未走完,因此下周末还有更新 Ⅱ请勿作任何形式的黏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四十五章:哪儿都不准去 原婉然说话没头没脑,大难临头的惶然面色却十分分明,压都压不住。 赵野一把将她拉来,低声问:“发恶梦了?”微俯身抱住她拍抚背心。 原婉然埋在赵野怀里发怔,她预计要受到一番盘诘,没料到他把自己当成梦魇惊着的孩子那般哄抱。 她紧依赵野胸怀,受有力双臂环绕,后脑勺不时受到轻拂,整个人恍若置身在一座铁桶江山里,四下坚牢稳固,可以容她高枕无忧。 剎那鼻梁酸刺,双手不知不觉回抱赵野,攥住的他的背上衣衫,揪紧如同她腔子里的一颗心。 好容易重新得了家人和家,她实在不想放手。 为什么要放手?心底深处,猛地一个声音在叫嚣。 韩一仅仅口头提了她去留的事,真正能作数的放妻书连个影儿都没见,况且隔了两年,韩一兴许已打消和离意思也未可知,一切等他回来,叁人再作计议不迟。即使日后韩一坚持和离,她眼下向赵野闭口不提,并不能算撒谎理亏吧,那又何必多嘴,搬砖头砸自个儿脚? 假使赵野果真看在韩一份上,方才厚待她,那便这样吧,生活苦多乐少,得一晌安好是一晌,何必寻根究柢? 现下还能反悔,原婉然忖道,自己只须就坡下驴,顺着赵野的话说发恶梦,这个家便能保住了。 她心中转着这个念头,渐渐拿定主意,抬脸开口欲言,脸颊蹭过赵野衣衫,所有言语悉数冻结在胸中。 赵野已换过干净中衣,然而原婉然擦过衣衫,衣料微沙的触感不期然提醒她赵野另一件衣物——今日他出门穿着的直裰,上头护领留着一抹外头女子印下的艳红。 她的心缓缓沉下去,变冷变硬,终于咬咬牙,推开赵野。 “不是恶梦,是真的。”她奋力讲清每个字:“你大哥临走提过,我要走要留,等他回来再作决定,他这样说,是存了跟我和离的意思。他不要我了。” 赵野估摸原婉然话里的文章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便带她到床沿坐下,自己伸腿勾过床旁一只坐墩落座,与她促膝相对。 他缓缓抚摸他的小妻子顶心安抚,一会儿问道:“我回来一阵子了,这事你先前不提,为什么这时忽然开口?” “我不是存心暪你,”原婉然慌忙摇手道:“实在直到今天才发觉你不乐意和我作夫妻。”她自觉话说偏了,赶紧解释,“这不是说你就该乐意和我在一块儿。” 赵野不在言语歧义上作研究,只问:“你打哪儿推断我不肯和你作夫妻?” 原婉然见问,胀红脸以指背摀唇,好半天蚊子般细哼:“你不跟我生孩子。” “就凭这项?” 这项还不够吗?原婉然垂着小脑袋瓜,蔫蔫道:“当年你们兄弟冲着生子留后,紧赶慢赶成亲,那会子你便防着我怀上,回来也一样。一般夫妻不这样的。”她苦笑,“我想通了,起初你便看不上我,碍于你大哥,方才答应亲事,现今又把我带在身边。” 话既然说开了,她深吸口气,抬首正视赵野,“相公,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勉强跟我作夫妻,丈夫的本份一样没落下,还担风险教训蔡重,我很感激你。你待我好,我也该待你好,可怎么待你才算好,不归我说了算,要你自家以为好,才算真的好。如今我留在你身边只会碍事,便有千般好,也不好了。” 赵野看着他的小妻子沐在昏黄的灯光里,水灵秀丽,眸光清澄晶亮;纵然难掩感伤,小巧的鹅蛋脸一如往常,透出一股温柔纯洁的颜色。 他目不转睛凝注眼前人,缓缓开口,“你碍我什么事了?” 原婉然轻抿樱唇,低下头去,“你外头有意中人,嗯,就是在你护领上留下口脂的那位——啊。” 赵野伸手将她下巴一勾,与之对视,慵懒的眼睛起了一种猎人的锋利。 “刚刚你没精打采,为的便是瞧见我衣上的口脂?” 原婉然老实颌首。 赵野眉稍眼角一点一滴渗出些微笑意,但那张形状优美的菱形唇说出一番话语,让原婉然笑不出来。 “婉婉,你该晓得,很多事看破不说破,大家还能凑和过日子;说破了,缘份便要尽了。”赵野说。 原婉然听了,眼泪便要冒上来,急忙咬舌尖,让疼痛转移心神,压下泪意。 赵野跟旁的女人两情相悦,才是一对,她不能为自己想有个家,便昧下良心棒打鸳鸯。 “不要紧,强扭的瓜不甜,”原婉然力持平静,甚至挤出一点笑,“你待我好,我能回报你的只有这个:让你跟你真正喜欢的姑娘在一块儿,过你真正乐意过的日子。你大哥回来,我自会和他交代。” 赵野见原婉然听了自己缘份尽了的话,笑容似是大方无谓,然而眸底泪光闪动,看上去比真哭了还凄凉。 他抬起拳头,虎口朝上照自己额心猛敲一记。 原婉然微睁双眸,拉住他的手,“相公,你做什么打自己?”难不成欢喜过头,失了常? 赵野并不应答,只道:“婉婉,你没想到,或许我跟外头那位不过玩玩儿,过后照样回家?” 原婉然很快摇头,“你这人有随便的本钱,其实并不随便。从前你大哥受伤,你留在翠水村教习武艺,多少姑娘媳妇亲近你,你待她们和气亲切,再多便没有了。到了京城,我细看着,你依然这么着,可知你并不轻易与女人牵扯。再说,你身手好,断不会容谁随便占你便宜,那个姑娘能近身同你亲热,你们的交情不一般。” 赵野闻言,唇角微扬,勾起妻子肩头发绺把玩,“两年前你心耳意神全在大哥身上,还能留意我受女人欢迎?” “你走哪儿,那些姑娘媳妇便跟到哪儿,想不留心都难啊。”原婉然如实答道,又说:“总之,你跟外头那位姑娘不必顾忌我,我会尽快搬走。” 赵野笑意依然,随口问道:“回翠水村?”他问归问,却笃定原婉然只得翠水村可去,必然回那儿。 原婉然缓缓摇头,“将来你大哥回来,万一决定和离,我一样要找地方另过,不如眼下早作打算。不过……”她小心翼翼瞧赵野一眼,有些难为情,迟疑再叁,方才将刚刚回房苦思的盘算道出:“不过又得麻烦你了,京城你熟,劳你打听哪儿可以只赁一个房间,我独个儿住,地方越小越好,只要附近太平清净,其它无所谓。当然,我自己也会上绣庄探问。唔,还有,墨宝越长越大,我带牠赁房,房东怕要不答应,而且白日我去绣庄,牠困在房里可怜,放外头又不妥当,可不可以把牠寄养在你这儿,等我有法子赁上大点的住处再接牠走?” 赵野顿下玩弄发绺的手势,不笑了。 他的小妻子对于赁屋细节设想周到,显然去意坚定。想到这里,他的面色微沉。 原婉然以为赵野挂心自己安危,刻意轻快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出事。这两年你们不在,我都过来了,一个人过活并不难。” 她就差拍胸脯保证,但赵野一语不发,神情冷淡,那双眸子本来似笑非笑,如今也不似笑非笑了。 房里一片沉寂,赵野的异样令原婉然莫名心虚,“……这些安排哪里不妥当吗?” “哪里都不妥当,”赵野捧住她的脸颊盯牢,没好气道:“你给我老实待着,哪儿都不准去。” 原婉然闻言,绽出笑靥。 “相公,你的好意我不能领。”她语气坚定,“以后那姑娘嫁进来,我一个前妻留在这儿不膈应人家吗?我们叁人尴尬,邻居街坊也要说闲话。”猛地想起一事,她急急嘱咐,“你别告诉她墨宝是我带来的。” 赵野见她话里俨然和离大局已定,险些气笑了,双手照着捧住的小脸揉面团似搓弄。 “我有娘子了,要姑娘干么?” 原婉然不信,赵野衣上的口脂表露的可不像这回事。 赵野如何看不穿她心思,在那小脸捏了一把,“那口脂没什么,天香阁一个小妹妹使促狭印上的。我和那妮子发小情份是有,男女情事上头,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成亲以后,除了你,我没别的女人。”说完,他一瞬错愕。 他从来无意、并且不曾向任何人交代男女干系,这回竟对原婉然道出,而且做来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男人女人一个屋檐下处久了,便渐渐像夫妻样子了。赵野自嘲,向原婉然说道:“既然提起这话茬儿,爽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婉婉,我确实无意成亲,子嗣也能免则免。” 原婉然得知赵野在外并无相好,纯系误会,心头大石逐渐卸了下来,顺带冒出一丝希望:或许其它事亦是误会,这个家还保得住。及至赵野坦承无意成家生子,她面孔失色,不由往后微一瑟缩。 赵野明知她跑不掉,仍旧不由自主实时倾身抓住她双肘。“听我说完。” 原婉然咬咬下唇,半晌鼓起勇气,抬头迎受丈夫迫来的视线。 赵野双手滑至她的手腕轻握不放,接着道:“这事得打从前说起,那年……”蓦地他思及深恶痛绝的事物,眉头深锁,半晌方说:“那年生我的那女人还在,义父——大哥的父亲,头一次出现在天香阁,一来便找她。他们两人似乎有些渊源,不过义父不提,我也不问,那女人的事与我无干。” 他又说:“义父并不轻贱我是私孩子,待我十分客气。他老人家临终前千叮万嘱,让大哥和我务必成家生子、传宗接代。大哥不急着议亲,我则逍遥自在惯了,一早立定主意一辈子打光棍,终身大事便都不曾办。后来起战争,征兵令下来,大哥这才谈婚事。我对义父的话斟酌着听,至于大哥的话——婉婉,你记得大哥胸口有道疤吗?” 原婉然不防赵野话锋一转,但无须多想,便即点头,“嗯,那道疤对穿前胸后背。”韩一身上伤痕累累,就属它最凶险。 “那道疤原该长在我身上,是大哥挡下了。”赵野平静道:“跟我称兄道弟的人很多,肯以命相护的就大哥一个,别说他要我成亲,要命也行。”他语气轻淡,原婉然想不出言语形容,但凭直觉品出那份轻,是“举重若轻”的轻。 赵野又道:“至于不要孩子,跟你无关,问题在我。我不知源自哪个男人的精血,生我的那个女人……毒过蛇蝎,这等血脉何必延续?大哥不同,他一家光明宽厚,当初我筹划和你圆房以后,找借口让大哥和你继续同床。”他的目光落在原婉然额心那道触壁痕印,伸手轻抚,“对你,我失算了。” 原婉然听出他声音底下含露歉意,温声道:“那件事不怪你,我们都是苦主。反正我也咬了你一口,两清啦。” “好婉婉,”赵野低声笑唤,重拾话头,“婉婉,尽管我总将精水射在外头,或许你依然会怀上。男女交合时,男子撤出太慢,流出精水虽然少,女子仍有可能受孕。” 原婉然吃惊,“你不要孩子,万一怀上……”她双手护住小腹,彷佛里头已有了小生命。 “生下来,”赵野按在她手上,追加一句:“假如你愿意。” 原婉然迷糊了,“为什么问我愿不愿意?”在她周遭,男女做了夫妻便理所当然生儿育女,从未听过丈夫询问妻子是否有意生养。 “比起为我,你应该更想替大哥生孩子。”赵野坦然道。 原婉然教丈夫道破心思,赧然低眸避开他的视线。 “我不介意这个,你也别放在心上。”赵野勾她下巴,让她转面相对,“你钟情大哥,我则厌恶自身血脉,以为避子之举对彼此都好,无须多言,便不曾明说,怪我疏忽,惹你误会。” 原婉然暗忖赵野既然不要孩子,与其自己怀上生下来,让他当成责任善后,不如杜绝受孕机会,因问道:“相公,难道没有其它更牢靠的避子方吗?” “最妥当的法子便是不同床,”赵野停顿剎那,深深看进原婉然眼底,“可是我忍不住不碰你。” 赵野说后半句时,其实不带调情意味,只是心无旁鹜盯着她,正经述事,原婉然却忽然不自在起来,耳根发辣,手脚不知往哪儿安放为好,很勉强才能听清丈夫话声:“其他如避子汤,是药叁分毒,要损及你身子,一样不可行。” “嗯嗯,我省得了。”原婉然只能胡乱应道,手按在胸口,能感觉腔子里头那颗心噗噗乱跳。 “接你进京前我考虑过了,假使刻意避子,你还是怀上了,定是我们跟那孩子有缘,你愿意的话,就生下来,我们一块儿好好养育他。”赵野神色逐渐柔和,“其实我喜欢孩子,如果是你的孩子,会更喜欢。你生得可爱,性情可爱,生养出的孩子一定也很可爱。只是,我更希望你怀上大哥的孩子。” 原婉然听闻丈夫夸赞自己,忍不住羞涩微笑,听到末了,笑里渗入苦味。 “你大哥透口风让我走人了。” 赵野缓缓道:“大哥未必真心让你走,他看重你。”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本来这周有意争取更新两章,不过写着写着,这章家常爆字数,下章的部份有些地方不完善,必须延了。 下章如果没爆字数,情节能按预计进度走到,韩一会露一下下面,真的是一下下,怕让大家失望,所以先声明 Ⅱ一直以来都感谢小天使留评、送珠、订阅和推文,这周更是托大家的福,《野有蔓草》的成绩达到最好的一次???( ˙?˙ )??? 在这里说声谢(′▽`?谢?) Ⅲ请勿作任何形式的黏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四十六章:妳还有我 “相公,你因为他护我受伤,才这么说吗?”原婉然疑道。 “大哥护你受伤,是其一;其二,大哥告诉你‘迎刃而上’四字。”赵野道。 赵野这一说,提醒了原婉然,当时韩一受伤,料到赵野要为此找她麻烦,便交代她“迎刃而上”四字,当赵野冲她撒火,这四字果然镇住他。 “那四字讲的便是他替我挨刀。”赵野道:“彼时我的对头用匕首由后背捅大哥,大哥一见自己前胸露出刀尖,立时往后迎上刀刃,让匕首尽根没入他后背。” 原婉然摀住嘴,低呼出声。 赵野轻抚她臂膀安抚,“大哥事后说,刀刃已将他捅了对穿,若是胡乱挣扎,拔不出刀刃,反倒要拉出更大伤口,倒不如笔直靠后,迎刃而上,至多刀刃更突出前胸。还有一件,匕首扎在他胸口要害,刀柄却握在对头手里,万一那厮捉紧工夫扭转刀刃,搅动伤处,他性命难保。因此上,大哥凑向刀刃贴近那厮,拿后脑勺槌击对方脸心。那厮撞断鼻梁,吃痛松开匕首,大哥便脱离他掌控。” 或许当时情状太过凶险,时过境迁了,赵野说起照旧面色阴晦,原婉然首次听闻,亦是冷汗涔涔。 赵野说:“大哥为我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向来只字不提,他让你转告‘迎刃而上’,是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用恩情弹压我。婉婉,大哥懂我,晓得只要让你打着他的名义,不拘说什么,我都会先停手,但他为了彻底保你安然无恙,不惜搬出旧事。他这么做,对你情份不论多少,总之肯定上心。他这个人看似冷淡,其实不过心思心事藏得深,之所以提起和离,八成以为这么做对你好。” 原婉然听得呆了,韩一临走留下的只字词组,曾经让她多少夜里辗转难眠,好容易到今天心如止水了,赵野又翻出与她猜度截然不同的说法,一时间心中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梳理。 她心头浑沌一片,赵野那边淡淡道:“当真大哥与你和离,你还有我。” 这话每个字原婉然都懂,可由赵野说出,她便一头雾水了。 按字面想去,赵野此话当可作“还有我这个丈夫”解,然而他刚刚吐露独身初衷,前言与后语便自相矛盾。再者,赵野发话口气甚是平常,不似谈论终身大事,原婉然因此迟迟拿不准他真意。 赵野便又说:“不管大哥要不要你,你和我,照样作夫妻。” 原婉然听明白了,却依旧迟疑,“你说你逍遥自在惯了的……” “跟你在一块儿,我一样逍遥自在。”赵野捏捏她脸颊,“况且你走了,大哥定要依义父遣言让我再娶,一娶再娶多费事,再找个像你这样不招人烦的也难,爽性一客不烦二主,就你了。” 原婉然紧盯赵野打量,尽管他语带戏谑,神情却郑重,一点不像诓人。不过为求十二万分稳当,她使劲捏自己大腿,腿上实时真真切切一阵疼。 至此她信了,赵野愿意跟她长久生活。他跟随韩一安排娶她,但不会因为韩一和离便离开她。 这个家保住了! “我好欢喜。”她欢呼,跳起身抱住赵野。 她这一抱势头猛,扑得赵野往后微仰,又紧紧搂住人不放。当下她心花怒放未曾留意不妥,过阵子回神,耳根便辣了。 她拥抱时自家站着,赵野却是坐着,一搂之下,刚好将赵野的脸摁在自己胸脯上,两下里皮肉依贴密不透风。 两人团聚后,赵野没少在她胸上下工夫,然而都发生在行房时候,也从不是她将人的脸死死揿进胸间。 原婉然松开赵野,没脸看他什么表情,眼望地下讪讪陪笑。 “相公,我回房了,你早些安置。”说完,一溜烟溜到门口。 她拉开房门,才启出一道门缝,后方便笼来暗影,一只长臂掠过她按上门扇,砰地将门关严。 她吓了一跳,来不及回身相看,人已教赵野扳过来抵住门扇。 “再笑一次。”赵野说,高大身躯挪移位置,似乎刻意让房内灯光照清她。 “相公?” “再笑一次。”他听上去有些急迫,并且十分坚持。 原婉然莫名其妙,到底依言牵动嘴角笑了笑,笑靥虽甜,却是茫茫然。 完全不是刚刚那回事,赵野略觉怅然。 刚刚他的小妻子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笑了,笑靥灿烂,眩人眼目,教他不期然记起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样的声势浩大。 两年前,她也这般笑过一回。 那阵子,大哥卧床养伤,一点风吹草动便教这小丫头提心吊胆,成日扑过来扑过去,吃没吃好,睡没睡饱。有一回,烧水时她打起盹,险些把手臂喂进柴火燎烧的灶膛。 那些天她明显憔悴,整个人似蒙上一层灰扑扑的尘埃,然而当大夫说,大哥伤势恢复不错,剎那她精神了,望向大哥的双眸灿亮无比,彷佛倒映天上所有的星,令人错觉整个世界跟着亮了起来。 下一霎她笑了,一颗心毫无保留现在脸上,欢喜无尽。 他完全原谅了她。 或许当他由气头上开始冷静,便没法子恼恨她害大哥涉险受伤。 他的小妻子向着大哥总是那般依恋,目光里倾尽所有温柔,以至于视线离开大哥,转眼注目旁的物事,哪怕所面对的不过是一面墙、一片叶,依旧波光缠绵。——转到他身上是例外,她见了他,立刻如小雀儿撞见鹞子,噤声失了颜色。 他不以为意,毕竟自己叁番两次凶颜恶语相向,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却不曾料到,有一天,她会对着自己露出相仿的笑容,那一抹笑靥毫无实在分量,却让他胸口像受了一记重击。 他环腰圈住他的小妻子,一把将人扯进自己怀里,俯首吻在她鬓边。 原婉然起先疑惑,很快由赵野揉摸她胸乳腰臀的动作,断定丈夫那啥的兴致又来了。 “相公……”她轻唤,双手抵住男人肩头。 “唔?”赵野附在她耳畔由鼻子轻应,那一声慵懒低沉,尾音轻微挑起,撩得她心一跳。 她勉强定神,“我们昨晚,嗯,闹了快一夜。” “今晚还没。”赵野说完,柔软的双唇和呼吸热气继续扫荡她耳颈敏感处。 “唔……”原婉然合了合眼轻哼,“可是……” 她犹豫是否该问房事频繁,对丈夫身子可有碍,赵野捧住她的脸。 他背着光,原婉然看不清楚他神色,但凭直觉感应两道视线灼灼,迫人而来,教她莫名震颤。 “我要你。” 男人低沉的声线夹杂一丝动情的沙哑,语间赤裸的渴望似乎并不止于肉欲,原婉然当下周身过电一般,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居然有些发软。 赵野察觉了,单手圈住她腰肢托稳人,似有意,又若无意,以身躯——尤其是下身,蹭了蹭她。正要继续亲吻那张清丽面孔,抵在他肩头的纤纤小手滑落他胸膛,把他往外推,因为力道弱,一时没能推动。 “婉婉?”赵野低唤。 原婉然低头不应,手上着力又推他。 赵野迅速不着痕迹收手,既然她无意,自己犯不上强人所难。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关于“迎刃而上”,这个情节有所本,我在很久很久以前看过访谈,一名保镳保护雇主,挨了对家由后方扎来的一记武士刀。他临场应对的方法和理由如果我没记错,大致就是让刀刃穿透,防止拉扯伤口,不过头槌伤敌这节我编的。 实事与故事里,刀具、敌我身高差和方位有所出入,即使单单就实事论事,我不谙格斗,不敢论断何谓最好的保命方式。因此,只在这个故事里摆出大无畏的亲妈脸,盖章认定我儿韩一做了最英明神武的处置。 Ⅱ这次更新日常爆字数,本来一章要完结的剧情,得分两章,不然修好整篇稿子可能会超过周末 下一章估计最晚周一更新 Ⅲ四十七章更新之后,讲很久的休更时刻就要到了 虽然舍不得,考虑再叁,还是觉得准备周全一些再连载更好 这大半年连载期间,谢谢小天使们的耐心和爱心(′▽`???) 如果少了你们,我很难坚持到现在 Ⅳ请勿作任何形式的黏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四十七章:我要弄哭妳 便在此时,原婉然一双小手由他的胸膛缓缓挪到胸侧中衣衣结处,开始拆解。 此前两人欢好,她总是随赵野索求摆布,不曾主动做过什么,单说根本的宽衣这项,只有赵野哄着把她身上一件件衣物剥净,不曾有过她为赵野动手的时候。 此刻原婉然面对求欢依旧赧然,但不同于以往,这回她自然而然发自内心以为自己该替丈夫宽衣解带,便这么做了。 赵野就着昏暗光线,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小妻子头一回对于夫妻亲热一事自行有所动作。这小小的解衣手势无声宣告:不须哄求,她心甘情愿承欢。 他的心由扫兴的低处一跃,汩汩生出欢喜。 那纤细的手指偶然隔衣触及他身子,轻巧一记无意之举,在他居然像一丝火星落在裸肌上,无声燎烧。当他的小妻子分开他的中衣,他等不及一把打横抱起她。 “啊。”原婉然蓦然身子腾空,急忙搂紧丈夫颈子。 走回床榻的路上,原婉然让赵野箍抱在怀里,专横的力道教她动弹不得,却不至于弄疼人。 赵野跟平日不大一样,原婉然说不上来究竟哪儿不同,只是身子自有感应,依在他怀里脸红心跳。 躺上床褥不多时,赵野赤裸精实的身子便由她身畔压上来,细密的吻由秀洁的额头开始落下,修长的手指一刻不逗留,松开她的中衣,将衣衫像画卷一般推展开去,须臾肚兜也卸下。 赵野撑起身子,看着他的小妻子躺在床上,长发流泄,中衣褪至上臂,露出一截赤裸身子。巴掌大的小脸、绵嫩的峰峦、纤细的腰肢……她的肌肤沐在灯光下,原本一片雪白颜色,此刻染作金黄。 那形景,像煞他在异域见过的天女金身塑像。 然则天女哪及得上眼前女子活色生香?赵野轻轻抚上他的小妻子粉颊,那小脸含羞带怯,眸光往他脸上蜻蜓点水一沾便飞快溜走,秀气的樱唇微张。他的大姆指拂了拂她粉嫩的唇瓣,她晴圆的眸子转回来,对上他的视线,神色蒙懂,微微合上小嘴,看上去倒像要迎合吸吮他。 那天真无知的形相,勾得他腹下发烫。 赵野暗自忍耐,手掌由妻子唇上缓缓往下滑,把那细嫩滑腻的身子当成羊脂美玉细细盘玩,手势轻柔缓慢,一寸地儿都不放过。 “哈啊……”不多时,原婉然水眸朦胧,呼息轻促,不自觉抓住他的袖角。 在轻柔的爱抚中,她的衬裙给解开了,男人微粗的大掌伸进她袴裤,抚至蔓蔓芳草处,她受了刺激,饱满的胸脯起伏变大,呼吸更急。而后那只大手伸指探进花苞,触及花瓣上端的浆果,她忍不住微弓雪背,喘息化作一声无助的嘤咛。 赵野听见这一声媚音,吸气再忍耐,顾及女子私处十分娇嫩,他留神放轻手势,以指腹就着妻子下处那粒浆果磨抚。一会儿,原婉然轻扭娇躯,樱色唇瓣低低放出媚音。 再一阵子,原婉然神情迷离,揪紧他的衣袖叫唤:“相公……”唤声水嫩娇糯。 赵野俯下身相就,很快教一双粉臂紧紧搂住。 他微微托起她,另一手不曾慢下拨弄,让她呻吟、喘息,意乱情迷。 他的小妻子把心给了大哥,可是在这缠绵时分里,她眼里只得他一个,娇柔的身子沉溺在他的臂弯里,失神欢愉…… 他探向怀里人儿的腿心,秘境里的花瓣已然绽放吐蜜,芳水淋漓,便脱下她的袴裤,移身到那白嫩修长的两腿间。 赵野那里挪近,原婉然眼角余光瞥见,不曾多想,顺随地轻分双腿,让赵野靠进。这样的迎合也是头一回,赵野自然马上觉得,投向原婉然的目光带了笑影。 原婉然跟丈夫一对眼,霎时醒觉自己逢迎的举止不够尊重,赶紧并拢腿,合上腿却一般不妥——恰好把赵野牢牢夹在自己两腿间。她害臊不已,别开头摀住脸。 赵野俯身吻在她手背,柔声道: “好婉婉,再张开些。” 原婉然心里七上八下,就怕赵野取笑轻蔑,听他温言软语意含鼓励,这才稍稍安心,缓缓放下掩脸的手,露出一双晴圆眸子羞怯怯瞅了过来。那情状落在赵野眼里,好似小兔子由洞穴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可爱极了。他托着她的脸,亲了一口。 “婉婉,让我进去。”他哄求,柔软的唇拂过她的脸。 “唔。”原婉然双手轻摀唇含糊应道,分开双腿。 赵野却并不急于进入,男根在原婉然下身花苞磨蹭,时轻时重擦过花瓣与浆果,而后以男根肉冠在桃源洞口四下轻点慢戳。那藏在秾艳花瓣里的蜜穴受了挑逗,穴口颤颤,花蜜晶莹,恰似小嘴贪馋到口美食,轻轻张合流下口津。 原婉然受他几次过门而不入挑逗,一颗心好比悬在半空,上不上,下不下,等了又等,赵野始终不来,又不好意思窥探,呼吸渐渐紊急。 赵野见火候到了,男根抵在娇穴小口,堪堪推进。 原婉然吸口气,不自觉抓住床褥,明确感觉下身那张小嘴逐渐吞入男根,穴口张大撑圆。 便在这时,她想起事来,伸手抚上赵野胸膛。 “相公……”她轻唤。 “怎么?”赵野看向她,顺手执起那纤纤小手凑到唇边,轻轻吻了又吻。 原婉然受到如此相待,胸中主意益发坚决。 “相公,将来你遇上真心喜欢的姑娘,一定要告诉我。” 她从韩一那儿领略到,爱上一个人与之相守,不论前路如何,当下极其快乐美好,让人刻骨地感觉自己活着。赵野从小坎坷,倘若一朝他对谁情生意动,她绝不做绊脚石,只盼他把握幸福。 原婉然自认一番好意,赵野似乎不大领情,本来一双眼转盼若笑,骤然变得犀利,邪气流溢,菱形唇一张,含住她的指尖狠狠吸吮。 “啊。”原婉然惊呼,慌忙抽回手。 指头不就是指头吗,为什么当赵野使力吮嘬她的指头,她居然……居然腿心深处泛起一股快意? 原婉然大惑不解,怔怔由着赵野推展她双腿,继续将男根填入小穴。硕大的冠首碾开层迭媚肉,最后停在花径最敏感的那段地儿,来回研磨,磨出晶莹花蜜。 “啊……”原婉然轻吟,丈夫的男根浅埋在花径里舂杵,弄得她酥麻不已,随着出入频繁,那滋味便越发畅快。 赵野欣赏妻子眉稍眼角漫上春色,不紧不慢进出蜜穴,不紧不慢道:“将来我遇上真心喜欢的姑娘,一定告诉你。”顿了顿,他话声微沉,“现在……”突然一个挺腰,粗长炙铁顺着春水噗叽一声,尽根破入女体,剎那塞满粉嫩水穴。 原婉然猝不及防,喉头跟随快意迸出一声惊喜的闷哼,湿热的狭径不由紧缩。 “现在我要弄哭你。”享受媚肉重重缠吮自己的快意,赵野微微咬牙,紧盯原婉然。 原婉然与他四目交投,怵然心惊。 赵野那双眼睛没了平日的慵懒遮掩,精光毕露,深邃的眼神极为霸道,紧紧锁住她的视线不容挪开,好像不到吸干她的叁魂七魄不罢休。 原婉然遇上那等眼神,身子深处似燎起一把火,兴奋却更多不安,不自觉扭动身子想躲。 这一动才露了苗头,赵野便牢牢按定她,恰似一头豹子扑倒猎物。 “上哪儿?”他的微笑,是一种温柔的吓止。跟着猿臂一伸,利落架起她的修长粉腿,将曼妙的胴体一把拖过抵上自己耻骨。他的炙铁因她的闪躲退出蜜穴些许,在这一撞之中塞回原处,开始抽动。 “啊……”原婉然仰起小脸呻吟。 男女耻骨相击,赵野不住撞向原婉然腿心,以肉身和浓密毛发搔蹭她敏感的浆果花瓣,青筋怒胀的欲铁一次次插入撑开娇嫩小穴,深深埋进花径舂杵。 他捣弄再捣弄,身下的女子收不住声,张开小嘴媚叫,花穴水声噗呲作响。 赵野却嫌不足,一手摸上艳红的花蒂,一碰便教原婉然身子如同过电,渐渐酥麻的快感波及双腿和背脊。 “呀啊……相公……手拿……开……啊啊啊……太多了……”原婉然吁吁恳求。 赵野置若罔闻,一面大动,一面貌似不经意道:“还提姑娘吗?” 原婉然下身浆果和蜜穴双重快感激荡,身子酥麻得厉害,彷佛快不是自己的了,因此她很艰难才反应过来。 “什么……姑娘……”她喘息问,花蒂来自男人的肆虐骤然加剧,她仰头战栗,“呀啊啊啊……” “你说呢?”赵野就着原婉然小穴重重一顶。这一下顶中要害,滋味太过畅美,原婉然娇喊一声,如他所愿哭了出来,雪白的身子颤颤朝上弓,胸前跳动的白兔连带高高拱起。 赵野抚玩那凝脂浑圆,丝毫不耽搁下身耸动以及老调重弹:“还提姑娘吗?” 原婉然经此“拷问”,不得不在昏昏的快乐里极力凝神思索,好容易记起姑娘一语的出处,赶忙顺着他的话说。 “不……啊……不提……啊啊……” 身下人儿青丝凌乱,泪眼婆娑,赵野看了不胜怜惜,又想狠狠欺凌,让她哭得更可怜。 最终他还是放缓攻势,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小妻子唇角。 “好婉婉,”他一面与她额头轻抵,一面插弄。一会儿,柔声道:“这回我射在里头。”是探询的口吻。 原婉然欢合畅美,此刻彷佛要化作水去,迟了些时候方才由残存的神智会意,赵野想藉此表态,让自己安心。 她勉强抬起发软的藕臂,搂住赵野颈项,附耳羞羞吐声:“好……” 那一声绵软娇羞,似有若无,又因为气喘吁吁,短短一个字说来轻飘发颤,落在赵野耳里楚楚可怜至极。亦是在那一声里,赵野听得仔仔细细,他的小妻子抛下矜持,真心实意响应了自己,愿意跟自己生儿育女。 某种心绪由赵野心中呼啸而出,似野马脱缰一发不可收拾——他也不乐意收拾。 他挺腰耸臀疯狂索要原婉然,坚挺的分身不停扎入撑满那娇小水穴,恨不得连囊袋都塞进。 “啊……相公……”原婉然给冲撞得头皮发麻,快感连连,不禁抱住赵野哭喊。 “婉婉……”赵野亲吻原婉然鬓边腮上,两人温热急促的呼吸拂在彼此脸上。 欢爱不曾停歇,赵野窄臀不住推送,奋力把他的小妻子往上抛,抛上一重快感峰颠,再抛上更高一重。 原婉然身子异常快美,花径开始不由自主层层收缩,连带腿根小腹起了痉挛,饶是如此,她无法忽略赵野在自己体内更加粗硬,抽送越来越重,越来越急,正当她最脆弱的剎那,男根猛力一顶,插进她最深处,大力抖动射出热流。 她脑中像炸了开来,眼前一片空白,晕了过去…… 原婉然清醒时,人让赵野环抱着侧卧他身上,脸枕在他的肩头。 经过激烈的欢爱,她有些使不上力,在他臂弯里只能虚虚挪了挪,调成更舒服的姿势。 赵野察觉她的动静,弯颈亲吻她顶心,“婉婉。” “唔?”她绵绵应了声,依稀感觉赵野身子一震,又慢慢往她身上摸了起来。 “以后我们按夫妻的规矩来,同房歇宿。”赵野说时,口气无可无不可。 原婉然倒是认真思忖,道:“我身上来的那几天睡不好,怕要扰到你。” “无妨。”赵野的声调不知为何骤然轻快几分,“以后我扰你睡不着的日子只会更多。”说完,大手滑向丰满圆臀。 原婉然先当赵野在自己屁股摸个几把便完事,不料他玩上瘾似地,揉捏搓抚花样层出不穷。 这还用等以后吗?原婉然在他怀里扭了扭,轻嗔道:“你、你这样,我现下便睡不着了。” 赵野在她头上笑了,笑声不大,但笑得可欢了,“那就别睡。” “啊……”夜深时分,万籁无声,西寝间传来的软媚呻吟便相形响亮。 睡在堂屋的墨宝睁开惺忪眼睛,由前爪昂起头扭向寝间,竖耳倾听。 “啊啊……好人……不行了……”牠的女主人在求饶,像受了酷刑抵受不住折磨,可细听又像很快乐。 每次男主人拉女主人进寝间,把牠关在外头,不多久女主人便会发出这类声音。 这时候,床榻会吱吱叫,皮肉啪啪啪响……还有水声,牠灵敏的耳朵没错过水液噗呲搅弄的声音,更灵敏的鼻子则闻到一股不寻常的气味。 墨宝见怪不怪低下头,趴了回去。 你说这俩怎么这么贪玩呢?牠腹诽,大半夜放着觉不睡,摇床拍手玩水…… 寝间动静久久不消停,墨宝挡不住睡意,眼皮落下。 月轮沉下,天缓缓亮了,京师千里之外的草原上,旅人纷纷钻出帐篷,漱洗过后,便各司其职,喂牲口、拔营、装载行李。 一个圆脸青年取了两份干粮在手,离开众人往僻静处去。 空旷的草地上,前方一人一马并头而立,眺向远处。 那人生得极高大,身上石青色左衽长袍,上身紧窄,腰束围带,很显他宽肩细腰的身形。一头浓密头发仿照草原牧民常见的样式,耳上头发绑成一束,跟耳下余发结成辫子。 青衣汉子远眺的尽头群山矗立,参天山头白雪覆盖,亘古不变的雄伟山体半隐在晨雾里。 他身旁的马儿皮毛通体乌亮,忽然用嘴唇轻柔碰触他的肩膀。 青衣汉子微转脸,露出挺鼻高额的侧脸。他抬手抚摸马儿鼻梁,视线又调回山上。 圆脸青年走上前,近了几步,黑马扭头瞪着他,鼻子呼哧喷气,前腿刨地。圆脸青年警觉不是好兆头,马上顿住脚。 青衣汉子见状,随手抚摸黑马,黑马很快服服贴贴静了下来,圆脸青年这才上前,递给青衣汉子干粮,“给。” “谢谢。”青衣汉子以低沉的声音致谢。嚼吃干粮时,目光又射向群山。 这么喜欢山啊?圆脸青年暗忖,这叫什么人玩什么鸟儿吧,这位兄弟深沉庄严,所以欣赏跟自己气质相近的山岳。 想着想着,他灵机一动,大地尽头固然是山,但更远更远是大夏,确切地说,大夏京师的方向。 “韩大哥,我们马上便回家了。”他好心道。 韩一看向他,锋芒内敛的眼神此刻透出一分锐利,“我叫伊稚奴。”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呃,这章虽然撒糖,可是这里要戳破几个粉红泡泡…… 故事里,野马内射是向妹子表态定下来的决心,妹子万一怀孕,他千真万确会负责到底,妹子那厢也接受跟野马作夫妻,假设他俩怀孕生子,会是喜事一椿。 现实里人心难测,不到对象可靠、关系稳定、经济条件成熟,女孩子千万要避孕保护自己。 Ⅱ这一章以后要暂时休更。 这大半年谢谢小天使们点击、投珠、留评、订阅、收藏、安利、投雷或礼物等等动作支持鼓励。写文是反复自我怀疑的过程,每次码字想情节空了血条,小天使们的支持就像施展魔法,瞬间回血。 《野有蔓草》能连载到今天,小天使们的支持给了很大助力,所以休更这事我一直希望能免则免,毕竟它很败追文的兴。可是京城篇后面有个关键,后来考虑设定并不通顺,而且韩一归来的某些情节对我像攀岩;如果准备不足勉强写,写崩了,比休更还要辜负追文的小天使们,所以还是得休更。 目前可以确定十二月不会再更新,如果《野有蔓草》跳上更新单子,肯定是修文,小天使们不必点击白跑一趟。 以前提过,《野有蔓草》的字数超过我历年写文的总字数。对于大多数写手,这点字数和结果不算什么,可是在我而言,是第一篇写、并且发表那么长的作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大事。 七月底的时候,一天多的工夫连续掉了叁个收藏,破了以前的纪录,我很沮丧。现在习惯了收藏一定有风险,作品收藏有涨有跌,不过当时是一边给自己倒杯茶缓缓气,一边思考《野有蔓草》哪里出了问题。 更新速度一直是问题,其他呢?节奏、情节、遣词用字……八成以前练笔少,文章篇幅一长,曝露短板现原形了;可是还要写下去,否则永远不能进步,不过核心价值和人设不能改……我这么下了决心。 过了一两天,下午点进专栏一看,咦,那天没更新,点击数却2000+? 《野有蔓草》在这以前,单日点击应该从没过千,针对这反常,当时想到两个可能:一,popo抽了;二,读者走错专栏上错门。 后来两叁天没更新,点击数也不坏,百思不得其解,我问google大神咋回事,大神说,有扫文号推了《野有蔓草》。 谢谢那位扫文君补血条,后来也有别的扫文号、部落格提起我的文,在这里也跟你们道谢。 对于大家支持,我能做的,无非在现实允许的前提下,努力写好文,让人不后悔读了、推了《野有蔓草》。 最后再一次谢谢大家?(′▽`?谢?) Ⅲ请勿作任何形式的黏贴、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四十八章:进绣坊 时值早晨,原婉然侧对妆台,对窗外轻闭双眸,日光临窗洒下,停驻在肌肤上沁入薄暖。 眉笔轻轻刷过她眉叶,细小的沙响叫屋外雀鸟啼叫轻易盖了过去,却忽略不去笔尖扫过脸上的微凉细痒。 赵野话声由面前传来,低低熨进她耳里,“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大臣叫张敞,与妻子感情甚好,常替她画眉毛。其他官员多嘴告到皇帝老儿跟前,皇帝问起张敞,张敞回答:‘皇上,臣听说闺房里的私事有比画眉更亲昵的。’——他说的私事,好比昨夜我压着你干的坏事。” 赵野讲故事口气还算规矩,猝然掉转话锋,原婉然实时记起他夜里如何紧抱自己厮缠,不由热了耳根,睁眼嗔去。 赵野已恢复本来肤色,天光下白得发亮,俊美英挺的面孔因而倍显精致;含笑微弯的眸子眼神邪邃,似两把锋利钩子,死死勾锢任何投来的目光。 原婉然一时忘了言语。 “不喜欢我压你?”赵野放下眉笔打量她眉型,顺口道:“行,下回换你在上头。” 原婉然耳根那点红漫上粉腮,“这,怎么可以……”妻子压倒丈夫行房事,按说是倒了夫纲。 赵野明白她心思,微轩眉道:“让你骑我身上,又不是骑我头上。”忽然一脸坏相,“你想玩后一样也成。” 原婉然无须问“骑头上”怎么个行动章法,料知事涉狎邪,红脸轻拍丈夫腿上一下,“没正经。” “结发夫妻行周公之礼,哪里不正经?”赵野微笑,将蘸湿的胭脂棉花送至妻子唇前。 原婉然张嘴抿了抿胭脂,接过赵野递来的镜子一照,面露惊喜。 赵野毛遂自荐替她梳妆,她曾经担心给画成大花脸,谁料到画出的妆容素雅天然,比她自个儿动手强上几分。 原婉然叹道:“你手真巧。” “你相公练过的。天香阁女子多,我记事起便把替姨娘化妆当游戏玩。”赵野收拾胭脂水粉,笑说:“五岁开蒙识字,恰好阁里一个小姨拿下京城百媚的状元,喊我给她上妆庆贺庆贺,我在她额上画了个‘王’字。” 花国状元好端端一个美人儿,额心顶着“王”字,原婉然思及那情景,掌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这人,二十一天不出鸡——坏蛋。” “你红木当柴烧——不识货。”赵野轻捏她耳朵,“我那王字横叁划疏密有致,从容潇洒,竖一划顶天立地,气吞山河。” “是是是,”原婉然笑问:“小姨欣赏你的手艺吗?” “她嘛,笑得可亲切了,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当还以颜色,方合礼数’,拿你相公屁股当鼓,奏了一曲《兰陵王入阵曲》。” 原婉然将赵野原话前后连贯,推度“来而不往非礼也”、“兰陵王入阵曲”都说的什么,笑里带着诧异。 “我们乡下打孩子便是打孩子,天香阁好讲究,又讲道理又谈音律。” “客人斯文,店随客转,阁里人便也文诌诌。——该出门了,头一日上工,早些到场。” 这日起,原婉然进顾记绣庄旗下的绣坊工作,赵野在住家附近车铺租了骡车接送她。 顾记绣坊开设于丁字胡同,胡同地如其名,纵横两条路交集作丁字形,绣坊座落在横路那头,大门口正对纵路。 绣坊地方僻静,加以离开工时辰尚早,原婉然到时,路上就她们夫妻俩。 她在赵野扶持下下车,见绣坊一叶门扉大开,后头庭院深深,想到待会儿便要走进那陌生地方应对一干陌生人,不禁手按心口。 赵野替她整整衣衫,道:“你这身衣装够得体。” 原婉然回丈夫感激一笑。 她身边女子出门干活仅限于作媒、种田,跟进店坊做工不同,一度烦恼上工打扮,隆重了是小题大作,家常了又怕轻慢。赵野见她对摆一床的衣服发呆,便拣绣坊下工时分,带她到绣坊外头角落观察。那时绣娘一拨拨散出来,身上不论花红柳绿,一水儿寻常耐脏布衣、方便活动的窄袖短袄,家去她便依样画葫芦准备衣着。 原婉然思及自己至少穿着合宜,挑不出错,心头不安便去了许多。 赵野摸摸她顶心,“逢人微笑点头招呼,尽根本礼数便够,其他顺其自然。” “嗯。”原婉然柔顺点头。不说赵野见过世面多,能提点窍要,这时节有他一路陪伴,先给了不少安慰。 “大家都是来干活挣钱的,新人再新鲜,别人看个一两眼便完了,不会特别注目,你别多想,专心做好本份。” “嗯。” “留心老人行事,她们不守的规矩,你是新人,得守;她们守的规矩,你更要守。” “嗯。”原婉然聆听赵野殷殷叮嘱,觉得这时的他像极韩一,老成稳重。 “要是受气委屈,别婆妈,掀翻绣架,拍拍屁股回家,反正我养你。” “呃……” 这时后方有人唤道:“韩大娘子。” 原婉然回首,却是绣庄管事娘子王大娘。她一面打招呼问候,一面预感这些天设想的对答即将发生,不觉略略靠近赵野。 王大娘在绣庄验收绣件,常与原婉然接头,知道她嫁在翠水村韩家,瞅见赵野先是惊艳端相一番,再思量原婉然与他形迹亲密,因笑问:“这位便是你家官人韩一韩相公?” 啊,来了。原婉然深吸气,清楚平和说道:“不,他是我二官人赵野。从前没讲明,我不单嫁给韩一,也嫁给他义弟赵野。” 王大娘年纪大历过事体,心里怎么想不得而知,面上客气如常,“既如此,往后该改口叫你韩赵娘子。”与小夫妻寒暄几句,便先进绣坊办公事。 原婉然送走王大娘,长长松了口气,赵野搂住她肩膀,道:“不枉你准备多时,临到实际应答便从容了。” 原婉然咦了一声,“你听到我练习……?” 赵野颌首微笑。 前几日他上东寝间,门外听见他的小妻子在房里说:“……我是韩一的妻子,也是赵野的妻子,请列位喊我韩赵娘子。日后在绣坊干活,多多指教。” 停了一会儿,那温柔娇婉的女声又起:“我娘家姓原,嫁了一对义兄弟,大哥叫韩一,小弟叫赵野。日后在绣坊干活,请列位多多指教。” 他的小妻子反复斟酌说法,调节声量、语调和吐字,务求平稳清晰表白她是谁人妻子。 其实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八成因为屋里人认真演练,简直跟幼儿牙牙学语一般稚拙可爱,他靠在寝间门旁墙壁,情不自禁扬起嘴角。 现时回想,他低头看着他的小妻子依然不由浅笑。 原婉然太习惯赵野懒洋洋坏笑,难得他卸去那份邪气单纯笑着,骤然间挺适应不来的。 “那、那个,”她赶紧找话说:“我想通了,双夫的事我自家平常看待,大方讲明白,外人反倒不好说什么;谁真拿它作笑柄,我不理睬便是。” 赵野没接话,轻轻捧住她脸颊似要拂理发鬓,她只得说下去:“那个,你不让我受委屈,我也不愿委屈你……啊。”轻呼源自赵野俯身在她腮上亲了一口。 原婉然粉脸大烫,生怕夫妻俩当街亲热叫路人笑话,连忙左右张望,幸好街上无人。 赵野在她头上响起的话声很轻快,“下工时分我来接你,倘若让活计耽搁了,别慌,慢慢来,我跟车铺打了长赁,迟些还车它不会多算钱。也别怕教我等,你相公多的是法子消磨时间。” 赵野果然不愁没得消磨时间,原婉然下工出绣坊,便见几个绣娘围着她等在路边的丈夫搭讪,远些的地方,也不乏绣娘伫足旁观。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我回来啦,起初打算本月下旬复更,后来决定提早这周复更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码字途中,感冒来了(o???)┌┛Σ(?′*ω*`)? 下次更新可能要等到下下周 Ⅱ《兰陵王入阵曲》在中国本土失传,日本那里保存下来。这首曲子并非纯鼓曲,只是伴奏乐器里有鼓。根据资料,鼓乐器有羯鼓和齐鼓,但我在视频里取中引用的鼓,其形制不符羯鼓、齐鼓,而是像悬鼓,可惜找不到更详细的资料确认名字。 这“悬鼓”节奏不算急密,但是断续出现鼓声,我找到的视频,时长最短的也有九分钟多,换句话说,五岁的小野马挨了他小姨一顿很漫长的“股”击。 Ⅲ请勿作任何形式的撷取、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四十九章:心有所思 驾座上的赵野双臂环胸,与人客客气气聊天说话,但那张脸天生嘴角微微上扬,不笑时亦像笑,眼神深邃若有情意,绣娘们不分远近,眼睛都忽闪忽闪的。 原婉然微感异样,脚下跟着迟滞。 赵野似有感应,笔直朝她睇来,脸上展开一抹真正笑容。 “娘子。”他朗声唤道,跳下车撇下旁人走来。 原婉然心头那点疙瘩登时没了,欢喜淡淡地看着她家那口子,浑然未觉四周绣娘飕飕看来。 赵野青春正盛,尽管神色闲散,掩不住浑身生气勃勃;长腿高个子一下车走动,那抬头挺胸,从容不迫的仪态,举手投足都赏心悦目。 绣娘们的眼睛更亮了。 赵野全不把旁人眼光放在心上,走到原婉然跟前,低声问道:“累吗?” 原婉然摇头,几个绣娘笑了,笑声不怀好意,她一度疑心自家仪容哪里不妥当,旋即发现绣娘们的视线落在自己身后。 她回身,后方立了一位玫瑰红宽袖缎子长袄的绣娘,小脸高高昂起,神情泰然,如若不是脸色有几分铁青,真能叫人信服她的心境如脸上那般平静。 有绣娘笑道:“千金小姐,见了男人照样走不动道儿。”其他几人亦咯咯笑。 原婉然在旁按原话思量,大抵红衣绣娘盯着赵野不放,招致其他人笑话。认真理论,四下的绣娘个个见了赵野都走不动道儿,单拎红衣绣娘当众揭短,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那厢红衣绣娘扫了笑话她的人一遍,昂着下巴,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离去。 原婉然初入绣坊干活,心神绷了一日,上车以后很快便觉得乏了。车上引枕毡垫俱是赵野另用自家之物铺设,色色干净整洁,原婉然放心倚在枕上,听着车轮转动,骡蹄答答,眼皮越来越沉。 恍惚间,她赫然回到绣坊门口,丈夫照旧驾车等在路边,一干莺莺燕燕围绕。 这回赵野并未发觉她的存在,同绣娘们闲扯,两下里你一言我一语,热络非常。 “相……”原婉然一度要唤人,半途吞声。 赵野与人有说有笑,似乎乐在其中,可会乐意她这时现身打岔? 原婉然默然留在原地,等待赵野像上一回留神到自己身上,然而凑近的绣娘越发多了,她给挤得退开几步。 “相公。”原婉然终于绷不住叫唤,赵野听不见,陷在女人里叁层外叁层的包围中,谈笑风生。 原婉然继续叫人,奋力挤入人群前行,怎奈人潮一波波涌来,把她挤出老远。没多久,赵野淹没在女人堆里,终于再不可见。 她打了个冷颤,睁眼惊醒过来。 车厢里动静稍大,赵野便即回身顾视,因问道:“气色不大对,你梦见什么了?” “你……”原婉然乍醒迷糊,便要道出梦境,临了留个心眼儿,思量着赵野与绣娘应酬并无逾矩处,自己记在心里,想在梦里,倒显得小肚鸡肠疑心病重。因而嗫嚅:“梦里人多,我们给冲散了。” 赵野端详他的小妻子顷刻,“那敢情好,”他笑道:“梦是反的。——过来。”说时,张开手臂。 原婉然缓缓挪近驾座,教丈夫一把搂过,抵在温暖结实的怀里,又听他认真道:“我就跟婉婉在一块儿,不走开。” 原婉然直觉赵野心知肚明自己疑虑,然而他的抚慰底下没有一丝轻慢。 她依在丈夫臂弯,一颗心暖暖的,如同蜡迎着焰火融化。 话虽如此,她终究没忘记光天化日两人行在路上,一会儿便轻轻挣开赵野端坐。拂理鬓发时,她瞥向路上,疑道:“相公,这儿是五福胡同?” “对,就快到家了。” 他们走过头了,原婉然暗忖,五福胡同在他们家所在的四喜胡同后头,来回绣坊无须经过这条路。 路旁一个婆子正跟货郎讨价还价,见了赵野,笑道:“赵官人,咱们胡同埋了宝贝,你都绕几圈啦?” 原婉然听说,等赵野跟那婆子打趣完了,问道:“相公,你一直在这附近转?” 赵野耸肩,“想让你多睡会儿,车停路边占道,那就绕路。” 原婉然对住丈夫的侧脸怔愣片刻,猛地往前一瞥,确定无来人,飞快抱一下他腰间又赶紧若无其事坐正。 赵野握住她搁在腿上的手看向前方,无声微笑。 黄昏下起雷雨,天光晦暗,夫妻两人便早早上床安置,一时未入睡,对面闲磕牙。 这日原婉然新进绣坊,有一肚子的话可说。 “绣坊分‘富’、‘贵’字两班,我给拨入富字班,师傅姓蔡,人不错。下工时,我绣的一片叶子剩不多便能绣完,打算绣好再走,师傅不让。她说到了下工的点便该下工,天色阴沉,兴许要下雨,早些回家的好。” “班里其他人待你如何?”赵野支肘托头侧躺,另一只手掌轻轻落在他的小妻子头侧,大姆指有一下没一下抚过她鬓边的青丝柔肌。 原婉然略想想,便道:“他们待新人比另一班贵字班好。这回绣坊招两个新人,我进富字班,另一个进贵字班,贵字班的新人你该见过,便是下工那会子,让人喊‘千金小姐’的那位。” “喔,她。” “嗯,奚落那姑娘的绣娘都是贵字班。大家同一个班,况且盯着你不放的绣娘多了去,那些人偏奚落她。” “那姑娘对你相公不只看看而已。” “咦?” “当时你们一前一后离得甚近,我上前迎你,大抵她那里瞧着像我冲她去、朝她笑,便也向我笑。那些绣娘就是笑话她这个。” “……原来是这样。” “小误会而已,那干绣娘揪住芝麻大的事编排,八成对她其它地方也看不过眼,借故敲打。” 原婉然听说,恍然道:“是了,管事娘子领我们新人向两班绣娘打招呼,轮到她时,她说姓官,住城东,以后的话便夹缠好多成语,不大好懂。别人问她‘读过不少书吧?’,她说:‘略识之无。’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迷糊,她不解释,只是笑,有些人便不大高兴。——相公,‘略识之无’什么意思?” 赵野给她讲述前朝诗人白居易,六七个月大已认得‘之’、‘无’二字,“……‘略识之无’,就是说一个人识的字少,也是向别人表示自家识字的谦虚说法。”又道:“那官姑娘不管旁人明白与否,只顾掉书袋,可不像谦虚的意思。” “她确实有些神气。也难怪,家住城东,本人又识字,从前必是好人家的小姐主子,家道艰难才出来做绣娘。说起来,她也不容易。” 赵野捏捏她耳垂,“那官姑娘性格要强,你别露出可怜她的意思,不讨好,反而要得罪人。” 原婉然应着,冷不防天上轰隆一声雷响,唬得她一颤。 赵野凑过去搂住她,轻拍背脊,笑道:“不怕。” 丈夫年轻健壮的身躯近在身畔,遮住窗外雷光,原婉然心头一阵踏实,脱口柔声道:“嗯,你在。”赵野的手在她背上一顿,窗外又一波雷光。 屋内几霎工夫闪亮如白昼,原婉然清清楚楚迎上赵野的目光,雪亮犀利,像要穿透她的人,翻出她内里所有情思一一检视,连最隐晦细微的都不肯放过。 他的眼神那样心无旁骛,彷佛世上只有你一人,原婉然给这么瞧着,不觉瞬间屏息,而后脸红心跳莫名发怯,一骨碌翻身背对,“我睡了。” 她一动,赵野便扑过来,身子紧贴她背脊,健臂环住她,手掌伸进她肚兜底下,握住雪峰摸揉。 原婉然忍住轻哼,疑心今晚又要不得闲,赵野在她颈侧亲了亲,“好好睡。”之后倒安静了,唯独大手紧附她胸前软嫩,寸土不让。 原婉然已习惯赵野贴身亲昵,便合眼假寐,慢慢陷进了黑甜乡。 不知过了多久,墨宝吠叫传入耳中,赵野在门边低低喝禁让她别响,雨水打在瓦上地上,远处似有鸟鸣。 她翻身,含糊不清问道:“怎么了?” 赵野回床畔亲亲她的面颊,“没事,你睡。” 她睡意实在浓,闻言便又睡下,再醒时雨声淅沥,窗外天色依旧未明,而床的另一侧已然空空如也。 “相公?”原婉然揉揉眼睛,屋里并无赵野身影,打开房门,堂屋无人亦无墨宝。 她立刻回房穿衣挽发,点灯打伞往外寻去。四下阴暗落雨,夜风微冷,她寻到二门外,临街那排倒座房亮着灯火,传出老人哭声。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章又有姓蔡的角色,有点算不上剧透的剧透,有兴趣的小天使请看底下 Ⅱ请勿作任何形式的撷取、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目前为止,原家大哥和蔡家姐弟当属本书叁大恶人,原家有原妹子争气露脸,但蔡家都是恶人,对蔡姓不大公平。所以让绣坊师傅姓蔡,平衡一下。 第五十章:故人情深 原婉然走近倒座房,那老人似在屋里擤鼻子,慢吞吞道:“……我思量死的死了,活的还得活,颓丧下去不是办法,这身听声寻穴的本领荒废了也可惜……今儿瞅着天气不好,早早到郊外等着,等打雷下雨,探探哪块地儿底下藏了宝贝儿……” 静默剎那,屋内啪的一声响亮拍桌,杯碗当啷磕响。 “嘿,皇天不负苦心人,真给老子找着了。”老人话声陡然精神饱满,“站在那地儿上头,天上打雷,脚下便响动,动静极小,一般人听不出,我却决计不会错漏,下头一准儿有墓室。老子赶紧找木头树枝作记号,抬眼一瞅,荒郊野外刮风下雨,黑漆漆不到头,就我一个人,家去也是这么着,就我一个人。”那老人抽噎几下,呜呜哭了起来,嚷道:“娟子走了,我一个孤鬼儿要金银财宝何用……”Ⅰ 赵野给伏桌哭泣的老人拍背,趴在地上的墨宝起身,摇摇尾巴小跑到合上的门前,抬前爪挠门板。赵野见状,离座开门,和他的小妻子打了照面。 “夜凉,出来做什么?”他问,把人往屋里拉。 “你不在,我担心。”原婉然轻声答道,尽管见到人了,依然上下打量确定他真正安好。 面前人儿的眸子墨润温柔,那般目光倾注在自家身上,赵野心头一片柔软。 身后老人含糊问道:“阿野,同谁说话?” “我媳妇。”赵野回身,牵原婉然慢慢趋进房里。行了几步,原婉然嗅到一股酒气。 房里当地一只圆桌,桌上烛火摇曳,几盘小菜没动多少,酒壶歪倒一边,附近无酒水痕渍,显然酒壶倾倒前便空了。 老人由桌上肘弯抬头坐直,显出高瘦身形。他约莫五十来岁,发鬚斑白,五官甚是普通,彷佛到哪儿都见过这张脸,让人看着眼熟,扎人堆里却又认不出。这时他醉眼朦胧,脸上涕泪未及全数抹凈。 赵野向原婉然道:“这位是尤四公,在水井胡同长生当铺做朝奉。出征前我给你的单子提过。” 原婉然记起,道了万福,“四公。” 尤四公一面应声,一面端详原婉然,眼圈儿又慢慢红了,“我遇上娟子那夜,她正是你这般年纪。” 赵野在旁解释:“娟子是尤四婆婆的闺名。”忽然压低声音:“前阵子没了。” “不一样,天色不一样,”尤四公看向窗外,抬手在半空胡乱比划,“我俩相遇那晚,月亮可美了,玉盘一样挂在天上,一颗星子也无……”他忽然扬首朗诵:“‘皎皎空中孤月轮’,那时我心血来潮,来了这么一句,没念完就摔个狗吃屎。乱葬岗那地方,啧,尸体、土堆横七竖八满地堆垛,稍没留意脚下就出岔子。我扑在一破席裹的身子上,那人便是娟子……” 原婉然寒毛直竖,这位尤四公在乱葬岗认尸体作媳妇? 赵野搂住原婉然肩膀,道:“四公,我媳妇胆小,听不得坟墓、尸体这些话,我让她再取酒来。” “哟吼,你小子懂得疼人啦?”尤四公哈哈打了个酒嗝,向原婉然摆手,“别怕,没事,你尤四婆婆好端端的没死,只是让娘家埋了。” 娘家活埋女儿?原婉然揪住赵野衣袖。 赵野温声道:“并非故意活埋。那日婆婆吃水煮鸡子,不慎噎着背过气去,婆婆的爹娘和仵作全当她死了,破席裹了人扔进乱葬岗。四公这一撞,松动婆婆堵在嗓子的那块蛋子,歪打正着救人醒转。婆婆感激救命之恩,便嫁了他。好了,你去取酒。”说完,把原婉然直送到门口,低声道:“别管酒,你明日还要上工,回房睡下,四公有我招待。” “这样合式吗?”原婉然细语:“四公是客,也是长辈,我怎能露个面便回房睡大觉?” 尤四公乜斜眼,自顾自倚桌托腮感慨:“姻缘天注定哪,乱葬岗那等地方没油水,我从不去的,可巧那日一同行教官府喀嚓了,扔到乱葬岗,我去收尸重新安葬……” 原婉困惑,乱葬岗阴气重、景色可怖,故而一般人能避则避,怎地尤四公不去,却是为了“没油水”? 抬眼向赵野探询,赵野难得眉心微结,向尤四公道:“四公,您尝尝酱牛肉,看我的手艺如何。”似乎急欲堵住尤四公的嘴。 原婉然摸不清尤四公真正来历,对这位老翁和赵野两人察颜观色,隐约觉着前者所说没好事,还是不听比较稳当。 她在丈夫臂上轻轻一按,“我就走。”便回房。 赵野眉结松开来,伸手探向前行的妻子背影,朝她圆翘的屁股拍了一记。 翌日赵野送原婉然上工,回转家里,尤四公已在房里床上坐起,皱眉手抚胸腹。 他拣床畔凳子坐下,向老人奉上一碗盐水,“四公伯,缓缓不适。”Ⅱ 尤四公谢着接过,一饮而尽,闭目养神一阵子,问道:“阿野,我酒后可说过不该说的话?” “说了。”赵野对着尤四公,面色凝重。 尤四公一拍脑门,满脸懊恼,“都说什么来着?” “说尤四婆婆是您的心肝宝贝,您最爱伺候她洗脚丫子,每晚端热水替她洗得干干净净,洗完擦干还要呵几下痒。” “哎呀。”尤四公老脸飞红。 “我媳妇也在一边听着。” “哎呀呀。”尤四公摀住老脸。 赵野悄不作声连屁股带凳子往外挪动,“四公,跟您说笑罢了。” “唔?”尤四公由双掌抬起脸。 “刚刚那些话是您上回醉酒说漏嘴的,这回您就讲了一件奇事:四公仗义野坟行,英雄跌跤红鸾动。” “兔崽子,戏弄老人家。”尤四公又气又笑,挥手拍赵野脑门,这一手迅疾如流星,幸亏赵野早作准备,一歪身子闪过。 “四公,您吃醉酒,什么心事秘密都往外掏,往后酒水上头节制为好。” 尤四公斜睨赵野,“兔崽子,怪道昨儿让你斟酒来吃,你干脆应下,拦都不拦,搞半天给老子下套,等着说教。” “四公,这我得驳您话了。”赵野笑道:“四公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多,往后我向您讨教的时候有的是,岂有向您说教的份?不过担心您酒后失言惊动官差,变个法子相劝。” 尤四公垂下脑袋,叹道:“我也晓得自家这毛病能要命,娟子在世,我牢记忌讳,滴酒不沾。——我死了,她靠谁去?现如今,她不在了,我吃酒,才好稍稍忘记这事……”几滴泪水掉落身下被子,被面绽出一点点水渍,他连忙擦拭眼下。 “四公,你这样子婆婆会担心。” 尤四公抽抽鼻子,“我就关在自家宅院吃酒,只除了昨晚,在你家喝醉。这你也清楚。” “是,不过最近您越喝越多,传到外人耳里,保不齐钻空子算计您。” 尤四公专发富贵人家墓穴,少不得同伙作案,当铺又买卖赃货,一旦事发牵连者甚多。那些伙伴、卖家不会冒险放任他贪酒嘴巴不牢。 尤四公沉默良久,末了摆摆手,“以后四公不碰酒。江湖打滚一辈子,年少顺风顺水,临老倒翻船,没的惹人笑话。”又问:“你媳妇呢,昨儿四公没吓着她吧?” “她上工去了。昨儿您一开口讲乱葬岗满地尸体,我便支开她。” 尤四公干笑,“我真是,头回相见没带见面礼,还胡言乱语。你代我向她赔礼。”说完,敲敲脑袋回忆,“我彷佛记起来了,你媳妇是不是长得挺俊的?” “是。”赵野笑答,又道:“别告诉婀娜我媳妇生得标致,她要问起,您一个劲儿夸我媳妇‘老实’准没错。” “我理会得,”尤朝奉重重点头,“一次我夸北里一个跟她同岁的女娃娃琴艺胜过她,这以后一年,整整一年,我上你们天香阁作买卖,她必拉我听她练琴,追问胜过那女娃娃了没、胜过多少。”说着,两人都笑了。 “阿野,”尤四公问道:“你喜欢你媳妇?” “自然。”赵野一口答道,迎向尤四公审慎久视,笑说:“她那品貌,谁喜欢都不稀奇。” 尤四公的手隔着被面在大腿上推摩几下,“你媳妇一看跟咱们就不是一路人。你的事她知道多少?” 赵野收去笑容,缓缓道:“她知道她该知道的。”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里关于搜探古墓的细节,来自《清稗类钞》的“焦四以盗墓致富”。文中,盗墓集团焦四及其同伙数十人,有听雨、听风、听雷、观草色、泥痕等技能。一日打雷闪电下大雨,同伙听从焦四吩咐在外查探,一人回来告诉焦四,“大雷时,隐隐觉脚下浮动,似闻地下有声相应者”,果然在那处地下发现古墓。 Ⅱ网上找到的偏方:开水加少许食盐,能减缓酒后胸腹不适。效验如何不得而知,换别的中药方解酒汤,药材都多,赵野不可能没事在家收藏齐全。水果则有季节性的局限。 Ⅲ请勿作任何形式的撷取、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五十一章:红光紫雾(大修) 尤四公提醒:“她不该知道的,你不说,她未必永远不知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 尤四公抬手打个手势,道:“当年我便是这般打算,唔,差不多这般打算。你四婆婆从乱葬岗返家,她爹跟后母以为活见鬼双双吓死,我便收容了她。” 尤四公回忆当年与妻子初识,两人同住一屋檐下,时时刻刻说不出地新奇快活,忍不住咧嘴笑开,而后脸上渐透苦涩。 “四公第一眼便喜欢你四婆婆,我怕自家来历不光彩吓跑她,扮作正经生意人,可惜一样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后来她窥破我们一伙盗墓机密,不得脱身,这才跟了我。阿野,你四婆婆贤惠和顺,可我心里有数,她嫁我迫于无奈,对我赚黑钱也不以为然。” 尤四公重重叹息,“几十年来,四公没有一天不想问你四婆婆,可怨我隐暪匪类身份?假如我曾向她透口风自己为非作歹,提醒她考虑寻别的路子走,她会离开或留下,哪一样能让她这辈子更快活?” 赵野静静听着,轻拍老人背脊。 一会儿尤四公振作精神,道:“阿野,你那事跟四公的盗墓恶业差远了,不过搁良家子眼里,比如四婆婆和你媳妇那儿,一样情节重大。让你小媳妇从你口中知道,好过别人告诉。别教她认定你存心欺暪大事,万一因此生出怨怼猜疑,你多喜欢她,以后便多伤心。” 赵野双手环胸,片刻之后淡淡笑道:“伤心不至于。她迟早跟大哥走,我会把持住自己。” 尤四公闻言记起小夫妻不止夫妻俩,另有一人存在,形势别样复杂,自忖给不出高明主意,只得道:“阿野,得空上当铺,我们爷儿俩品茶对弈。” 赵野笑道:“一定,待我应酬完画债……”一语未了,尤四公猛地拍大腿。 “嗐,我这记性,昨儿顾着藉酒浇愁,忘了同你说正事:金记赌坊的二金回来了。我出城遇见他。” 赵野翻白眼,“他?”俊美的面容难得不雅一回。 “二金晓得你在京师,必来纠缠。”尤四公道:“从前你孤家寡人,胡打海摔随便折腾无妨,而今带着媳妇在身边,当心些。” ?( ?? .? ?? )(????)(???.????)? ?( ?? .? ?? )(????)(???.????)? 整座顾记绣坊里,原婉然最喜欢它后头的饭堂,因东家在此供应午饭,让她每日省下一餐嚼用。这日到了月底,她更加喜欢——绣坊在饭堂发工钱。 堂内方桌大多推到墙边,堂上叁桌一字排开,当中一桌坐着绣坊管事娘子和老账房,左右两桌堆满铜钱,由富贵两班师傅坐镇,负责发钱。 堂内中央六张空桌并拢作一列,富贵两班的绣娘们依班别在桌子两侧排队。 管事娘子见人到齐,朝饭堂另一道门打手势,那道门接连顾家另一处产业——顾家裁缝铺,与绣坊面向不同街道开门设店,但两处相通,双方雇工皆可出入。 裁缝铺的伙计由门外抬进两只箩筐,先后倒向堂中六张空桌,一会儿桌面漫开一堆绸缎碎布,五颜六色斑斓热闹,一些绣娘离队上前拣选。 原婉然身边一绣娘也拉她过去,“这是裁缝铺那儿剩下的零星尺头,每月趁发钱时候,取来任我们选用,做绣花鞋面是极好的。” 原婉然挑了两块黑缎料子,预备替韩一和赵野做鞋面纕边,正要回队伍,那绣娘又拉住她,“多挑几块,别客气。别人不拿、少拿,都是从前拿到手软,不耐烦拿了。” 原婉然听说,便放心再拣几块布料,好给两丈夫做荷包,忽然不远处有人赞道:“好眼光。” 原婉然循声望去,裁缝铺伙计正对一绣娘说话,那绣娘面薄腰纤,神气矜冷,正是那“略识之无”的官来仪。 伙计说:“姑娘手里这块乃官用布料,按一种祥瑞天象“红光紫雾”取名。您瞧,它乍看一片紫,迎向日头,翻动、起皱的地方会闪现红光,可不就像红光紫雾吗?这等布料难得,老师傅都许久未见。” 其他绣娘听说,纷纷围上来欣赏,官来仪难得面上浮现丁点笑意。 几个绣娘交头接耳冷笑,“不过一块破布,瞧她那轻狂。” 午后,原婉然往隔壁院落的茅厕小解,进到院落,便听到茅厕那头咚咚扣门声,响动急了些,动静却不大,茅厕里头的女声亦然。 “谁来开门?”女子向外连声询问,声调泄出恼怒,只是勉力保持斯文。 原婉然上前,却原来那女子所在的茅厕门由外头落栓,自是遭人恶整,她连忙开门。门开时,后头的官来仪挺直背脊,双手交握在小腹前,神态表现端庄,面上青白之色却一时平复不了。 “多谢。”官来仪干巴巴道,不等原婉然回答,绷着脸昂头便走。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周还是铺垫章节,有些细节以后的故事会派上用场 Ⅱ这章“红光紫雾”的布料纯属瞎编,但现实有一种布料,可能色线和织法的关系,看上去比方是玫瑰红,起皱处会泛蓝紫色。我很少涉猎布料这方面的知识,查不出这种布料或织法的确切名称,以及最早何时就有,只好祭出架空的免死金牌说,蔓草这故事发生的时空有这种工艺,而且这样的工艺在当时稀奇 Ⅲ这一章我大改了,砍掉顾二爷和蔡师傅的支线。跟看过旧版的小天使说对不起,浪费你们之前的时间( ′????ω????` ) 当初写顾二爷,就想绣坊的人事有些地方需要铺垫埋伏笔,在过渡章里弄个角色纠葛出来保持故事的有趣和悬疑性。然而这几天我警觉这条支线很不妥当,它的故事跟主线无关,跟主角的交集也没多到必须开支线特别书写。总之,它对蔓草剧情起不到推动作用,反而要拖延模糊。 我考虑过的解决之道,包括把绣坊支线搭上主线剧情,然而可能牵动进而要改动剧情,并且添加新的人物和情节,一样要延宕故事进程,尤其推迟韩一回来。另一个选项是任凭顾二爷和蔡师傅留下,把他们的部份轻描淡写带过,但这一样浪费读者时间和作品篇幅,等作品完结,这段剧情会更显冗赘和莫名其妙。长痛不如短痛,我砍了这条支线。 如果小天使对顾二爷和蔡师傅的支线有兴趣,以后我会另外找时间写他们的故事,就当蔓草的平行时空中短篇故事。旧版关于顾蔡支线的原文保留在这次改版更新的下方 对于蔓草出现必须大改的失误,对小天使感到很抱歉 Ⅳ请勿作任何形式的撷取、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gt;ωlt;?)?(gt;ωlt;?)?因为作者失误,被传送到平行时空的顾蔡支线原文ヽ(ヽgt;ωlt;)ヽ(ヽgt;ωlt;) 整座顾记绣坊里,原婉然最喜欢它后头的饭堂,因东家供应午饭,省下一餐嚼用。这日到了月底,她更加喜欢——绣坊在饭堂发工钱。 堂内方桌大多推到墙边,堂上叁桌一字排开,当中一桌坐着绣坊管事娘子和老账房,左右两桌堆满铜钱,由富贵两班师傅各自坐镇,然而贵字班师傅人到了,富字班那桌却不见蔡师傅。这排桌后几步开外,摆设一把红木椅子和小几,几上摆几色茶果点心。 底下中间两列桌子,每列四张空桌连靠,富贵两班的绣娘们隔着两列桌子在堂内两侧排队等待。 不多时,一个锦衣青年走进饭堂,四个小厮簇拥追随,堂上管事等人立刻起身,与绣娘一齐唤道:“二爷。” 顾二爷神色冷漠,向众人略点头,见堂上左桌无人,因问道:“蔡师傅呢?” 管事娘子涂娘子笑道:“多半猜想您过阵子才到,先去料理花草。蔡师傅素来将坊里的金银花当做头等大事。” 顾二爷眉心蹙成一线竖痕,往红木椅落座。 原婉然在队伍里微微偏头。 绣坊几处庭院,甬道拱廊花架爬满金银花藤,她进绣坊十来日,几次见蔡师傅趁午饭休憩时分、下工之后,在花前植养修整,确实十分上心,然而涂娘子最后一句话,说得彷佛蔡师傅只管莳花弄草,把东家、公务倒且靠后。 涂娘子朝饭堂另一道门打手势,那道门接通顾家另一处产业——顾家裁缝铺,与绣坊面向不同街道开门设店,但两处相通,双方雇工皆可出入。 门外裁缝铺的伙计抬进箩筐,行向贵字班那边方桌,倾倒筐里物事,几张桌面漫开一堆绸缎碎布,五颜六色好不热闹,贵字班绣娘都上前挑拣。 原婉然身边一矮个儿绣娘热心向她解释:“裁缝铺那儿每常剩下零星尺头,趁发工钱一并送来绣坊送我们选用,做绣花鞋面是极好的。” 另一瘦子绣娘道:“每回都尽着贵字班的人挑,次品才轮到我们。” 她们排在队伍末端,矮绣娘照样压下声音,道:“甭不平,贵字班一样吃剩食,绣坊、裁缝铺但凡有好东西,早叫涂娘子揽去。” “其实几块布片算什么,我在绣坊这些年,见过的好料子能少吗?”瘦绣娘皱眉道:“倒是饭堂的菜色,今儿才见过这样坏的。” 原婉然没吭声,她在绣坊的时日短,对饭堂菜色本该什么样子心里没数,看在伙食免费的份上,菜难下咽,多扒几口饭填饱肚子便是。其他绣娘资历长,将今昔菜色一比较,高下立见,便纷纷附和。 “可不是,菜色五道减成叁道,份量少,又不新鲜,打量辣椒大把大把搁进菜里,我们便吃不出那馊臭味。” “不晓得涂娘子收多少好处,容新厨子这样胡作非为。” “克扣咱们伙食,自个儿倒开小灶,涂娘子真好意思。” “当然好意思,人家是二爷的姨母,还要做丈母娘。”瘦绣娘向贵字班那方转转眼睛,绣娘们多在挑选尺头,唯独一个小姑娘独坐在近墙的长板凳上,手里玩弄汗巾,眉眼同涂娘子有几分相似。“都说二爷不订亲,就为等这表妹长大。涂娘子仗着女儿这块免死金牌在手,无怪干事再出格都不怕。” “管二爷打光棍为的什么?”一个绣娘道:“今儿吃饭简直遭罪。” “说遭罪,蔡师傅说她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饭堂菜色一天一天差了下去,上头吃不上小灶的便借口躲出去吃饭,就蔡师傅守规矩,跟咱们一块儿吃。这人忒惜物,今儿菜这样辣,大伙儿吃一两口便撂下了,偏偏她不肯糟蹋食物,勉强要吃完自个儿那份,后来到底撑不住……” 裁缝铺伙计抬第二只箩筐走来,倒在富字班那边桌上,原婉然上前拣布料。她挑了两块黑缎料子,预备替韩一和赵野做鞋面纕边,拣完便要走,其他绣娘告诉她不拿白不拿,多拿几块无妨,便又拣几块料子给两丈夫做荷包。 忽然不远处有人赞道:“好眼光。” 原婉然循声望去,伙计正对贵字班一绣娘说话,那绣娘神气矜冷,正是那“略识之无”的官姑娘。 伙计说:“姑娘手里这块乃官用布料,按一种祥瑞天象“红光紫雾”取名。您瞧,它乍看一片紫,迎向日头,翻动、起皱的地方会闪现红光,可不就像红光紫雾吗?这等布料难得,老师傅都许久未见。” 其他绣娘听说,俱围上来欣赏,官来仪难得面上浮现一丝丝笑意。 一把脆嫩声线响起,“既是好东西,怎地没送到我娘那儿?”贵字班那方,独坐板凳的小姑娘问道。 伙计哑口无言,总不成照实说“涂娘子叮嘱多少大小以上的尺头她才要,余下的全赏给绣娘”? 贵字班绣娘装聋作哑,富字班几位老人可不兴含蓄这套,直盯到涂娘子脸上。 涂娘子作出泰然笑容,“送到我那里作什么?这些尺头向来大伙儿一齐挑拣,谁走运谁得好东西。”她乐意贪零碎尺头的小便宜,却极不乐意叫人,尤其是东家顾二爷知晓,便对女儿猛打“闭嘴”的眼色。 “娘,您哪儿不舒服?”涂娇娇遥遥问道。 涂娘子扶额,索性装聋作哑,涂娇娇问了两次不得回应便也不追问,心神挪到顾二爷那头。她走到堂上顾二爷身畔,手卷小发辫问道:“表哥,近来你忙些什么,老不见人影?” “公事。顾二爷答道,口吻平直似石板。 涂娇娇继续闲扯,开头顾二爷犹肯回答一两字,后来便不作声。 涂娘子招手笑道:“娇娇,你过来和娘坐。” 涂娇娇将身子一扭,“我不。蔡师傅忙着她的宝贝金银花不来,等得人想睡,我跟表哥说话解困。”涂娘子银牙一咬,面上笑瞇瞇将女儿拽过塞进中央方桌一侧椅上。 顾二爷眉心那一竖加深了,见伙计将绣娘选剩不要的尺头扫回箩筐,便吩咐老账房,“发工钱。” 老账房道:“二爷,绣坊向例由各班师傅发工钱给手下绣娘,蔡师傅未到,咱们先由贵字班开始?” “绣坊由富字班先发钱亦是老例。”顾二爷往椅背一靠,冷冷道:“蔡师傅了不得,耽误了时辰,我们还得迁就她。” 老账房不敢多言,涂娘子便让贵字班师傅代替蔡师傅数钱发放。 工钱发到半途,蔡师傅赶来了。 她一踏进饭堂,顾二爷便即感叹:“蔡师傅农务繁重,难为您百忙之中抽空大驾光临。”语调故作热切,对照他脸上寒霜,尽显挖苦意思。待人上前几步,他稍微收敛声调,上身前倾,背脊离开椅背,“脸色这样难看,怎么,金银花出了差错?” 众人听说,纷纷向蔡师傅脸上瞧去,她的气色确实不大好。 蔡师傅走到堂上桌后,向顾二爷等众人一一欠身,“让大家久等,我闹胃疼,所以迟了。”便若无其事发钱。 顾二爷由后方皱眉盯着蔡师傅背影好一阵子,似乎在确定她病情轻重虚实,终于转头问涂娘子:“午饭什么菜色?” 涂娘子吃小灶,哪里答得上来?只得说自己中午有事外出。顾二爷接着问贵字班师傅,这位乃吃小灶的班底,也推称外出;老账房则千真万确是外出。 顾二爷转而诘问贵字班绣娘,问出午饭菜色有麻婆豆腐、辣子鸡和炒青菜。 顾二爷转向涂娇娇,“表妹,午饭菜色都辣,容易伤胃,且区区叁样而已,你吃得合意吗?” 涂娇娇见表哥难得关心垂问、难得一气说上许多字,尽管依然面带冷意,她亦受宠若惊。便欣然娇笑:“不要紧,我跟着娘吃小灶,用的饭菜和蔡师傅不一样。” 第五十二章:妳倒是气一气 【(′;ω;`) 很抱歉,因为作者出错,第51章大砍大修,看过51章的小天使请重看它的下半部,原因详见文下作者留言Ⅲ项】 下工时分,原婉然步出绣坊,意料之中,赵野身旁绣娘围绕,可面孔换过不少。原先他身旁净是撒娇卖俏的大姑娘小媳妇,如今中年妇人多了,一票人谈论水饺馅,皮、肉和菜各放多少最好吃。 原婉然登车,笑瞇瞇道:“相公,今儿发工钱,晚饭我作东。” 赵野拍拍她的头,笑道:“好,今天你养我。咱们上哪儿打牙祭?” 原婉然让他挑,他挑中城南一家新饭馆,物美价廉有口碑。两人上二楼雅座点了四菜一汤,吃到八分饱时,赵野先放下筷子,原婉然担心饭菜不足他一个大男人的食量,因问道:“这便饱了吗?” 喝了热汤的缘故,她的小脸白里透红,朱唇鲜艳,丽色倍增,赵野托腮欣赏,勾人的眼眸精光闪烁,“还想一道点心吃。” “嗯,你说。”原婉然便要叫菜,扭头四顾,楼上雅座就她们夫妻俩,堂倌在楼下忙。 赵野盯住她坏笑,一个字一个字道:“糖蒸酥酪。” 原婉然一会儿才记起,这人曾对自己胸脯以“糖蒸酥酪”称之,这下不但粉脸,秀颈亦泛出粉色。 “说这个做什么?”她嗔道,深深庆幸附近无人。 赵野亦是觑附近无人,正好逗弄他的小妻子。便假意板起脸质问:“你为人妻子,打量拿饭菜喂相公便尽足本份吗?” 原婉然几乎把脸埋进碗里,脚下却传来异样——赵野伸脚探上她脚踝内侧轻磨慢蹭。隔着薄袜,痒丝丝的触感叫原婉然一颤,抬头望向丈夫。 赵野手托腮,深深看进他的小妻子眼底,眼波含笑不怀好意,里头赤裸裸净是挑逗勾引。 原婉然何曾经历过大庭广众调情,手脚不知往哪儿安放才好,于此同时,脚踝间的细痒却沿着腿肚子飞窜,痒过大腿内侧,痒过腿心,直抵心口。她居然感到一波酥麻。 不过终究忘不掉身处何地,原婉然很快回神自持,左右盼顾,生怕不留意间,有人上楼逮到两人放肆。——虽则因为秘密情事随时可能叫人戳穿,当下危险而刺激,她于羞耻羞怯之中,品出了一股子阴湿的兴奋。 眼见原婉然挪转视线与心神,赵野脚尖撩起她一角裙襬,拂上她小腿肚。 原婉然唯恐再下去,赵野要失了分寸,急忙拢裙缩回脚,正色道:“哎,别闹。再闹,我生气了。” 赵野停住脚,面上漫不在意笑道:“你倒是气一气给为夫瞧瞧。”不等原婉然反应,上身探向她,分享秘密般低语:“你不晓得,我娘子发火照样好看得不得了。” 原婉然受称赞,气,气不下去;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得娇嗔一眼,墨润的眸子盈盈含情。她近来受足滋润,清纯娇美的眉眼渐渐透出一股妩媚,动情时,一颦一笑娇艳欲滴。 赵野敛去玩笑神色,正经道:“我现在就要。” “咦?”原婉然直起身子往后倾,杏眼圆睁,一脸“你可别乱来”的慌张。 “回家。”赵野起身,喊堂倌过来结账,掏出一块付账绰绰有余的碎银丢在桌上,牵住她便走。 原婉然犹豫指向桌面,“饭,饭没吃完,银钱太……” 赵野深深凝视,眼神火热,迫切中带些凶狠,似要一口生吞她。原婉然身子烘烘发软,当下不管了,不管饭不管钱,红着脸依他牵挽下楼。 迎面一个客人登梯而上,二十出头,相貌清俊,走近时与赵野打照面,不由停下脚步。 赵野道:“英生。” 杜英生回神便双眉下压,瞪视赵野,直至留心他身旁有原婉然,这才勉强缓和表情。 “传闻你已娶妻,这位便是嫂子?” “不错,”赵野应道,转向原婉然介绍:“我童年玩伴,杜英生。” 杜英生的敌意并不像童年玩伴所当有的。原婉然垂首掩饰忐忑猜疑,福了福礼。 杜英生略应酬便告辞,与赵野擦身而过时,他压低声音防备原婉然听见,紧咬的牙关迸出一句:“你也配有妻子?” 赵野置若未闻,带原婉然离开,然而两人心情都不若之前松快。 回家路上,原婉然挨着赵野坐在骡车驾座吹风,忖量杜英生与赵野之间有何纠葛。 赵野开口了,“婉婉,以后我不在家,客人来找,你别开门迎进,请他改日再来;若有急事,让他留下姓名,回头我自会拜访。我有些对家,万一上门,你应付不了。” “……包括刚刚那位杜英生吗?” “对。”赵野断然应道:“他那人不曾为难妇道人家,不过人心难测,防心不可无。” 原婉然应了,踌躇好不好问原由,前方传来几声叱骂。 骡车行到那叱骂响起的路边,几个行人围着窃窃私语,一个姑娘在人群间隙后摇摇晃晃站起。 骡车堪堪便要驶过,原婉然才认出受到围观的姑娘乃是官来仪,那官来仪一晃,扑倒地上,双目紧闭,竟是晕了过去。 原婉然连忙下车查看,眼见官来仪面色苍白,头脸沾染尘土,思及今日她在绣坊受欺侮,既可怜又难受。 一个老汉问道:“小娘子,你识得这姑娘?” 原婉然点头,老汉不等问便告诉她,官来仪同一骑马书生争执,说书生“背弃前盟”、“攀高枝儿”,书生的仆从喝骂推倒她,主仆扬长而去。 原婉然一边听,一边连声唤官来仪,又掐她人中,皆不奏效,便与赵野将她带往附近医馆。 医馆大夫望闻问切一番,道是无大碍,急怒攻心晕厥而已。经他施针经穴,半刻工夫之后,官来仪悠悠张开眼睛。 原婉然松口气,因见官来仪表情茫然,便道:“你在街上晕倒,我们带你来医馆。”担心她认不出自己,接着道:“我是韩赵娘子,跟你同在绣坊。” 官来仪慢慢记起自己受负心人的气恼,当街昏倒,不但如此,面对原婉然,她前些日子为赵野出丑、今日下午受绣娘欺凌的形景全浮现脑海。 她恼了,这韩赵娘子是她冤亲债主怎么地,净挑她丢脸的时刻现身? 官来仪用身上仅剩余力撑坐起,无意一瞥,破旧的医馆、寒酸的大夫,以及扶持自己的韩赵娘子倏忽消失,仅仅剩下门口的男人。 那韩赵娘子的丈夫守在门口并不进来,双臂抱胸,侧身背对屋里。医馆低矮,他高头大马便倍加英伟,侧颜轮廓教人想喝采:“美男子!” 不行,官来仪心生警惕,共妻的男子不贱也穷,她不可自轻身份,垂青于他。 好容易她不再留心赵野,察觉身旁原婉然询问大夫诊金,代为付账。她讪讪道:“我身上钱不够,明儿绣坊休息,后日再还你。” 原婉然道:“这是小事,你家住哪儿,我们送你回去。” “不必,我住城东,跟你们不同路。”官来仪姑念原婉然一片好意,并且赵野在场,决定迂尊降贵一遭,口吻略放和蔼。在她想,城北住贵人,东、西住富人,这夫妇一双小老百姓,除开安家城南,再没地方去。 原婉然答道:“顺路的,我也住城东。” 官来仪错愕,随即了然,这夫妻俩分租一家宅院的厢房或下人屋子。 不论如何,倘若这对夫妇多事送她到家可麻烦了,兴许要拆穿她住城东的谎言。便道:“谢谢,我脚程慢,自个儿走罢,别耽搁你们回家。” 原婉然道:“不耽搁,我们有车。” 官来仪拒意更坚,这对夫妻能有什么车,双轮推车罢咧,她可没沦落到坐土气推车的田地。 偏偏医馆大夫插嘴,说她大致无碍,但目下仍虚弱,回家路上最好有人相伴。原婉然因此仍旧邀约同车,官来仪无法,双眼一翻一闭,软软倒回榻上。 原婉然吓着了,大夫悠哉悠哉把脉,称不妨事,官来仪脉象平稳,只是需要歇息。 “她多久才能醒?”原婉然问。 你走我便醒,官来仪忖道。快滚,我好回家。 大夫说不准,提议原婉然可以留下病人,由他照看。 原婉然答道:“我们带她回家。”一个姑娘家不好留她在陌生医馆。 官来仪气个倒仰,深恨原婉然多事。寻思这夫妇俩来路不明,去她家没准羊入虎口,便斟酌好不好“醒”来;然而醒了,推不掉原婉然相送,一样麻烦。 几经考虑,她打定主意装晕到底。 她不动,别人动了——原婉然扶起她,让赵野将人抱回车上。 官来仪破天荒头一遭教男人沾着身躯,瞬间僵直,既惊且怒,一转念,反应过来自己倒在谁怀里,旋即不胜娇羞。她强压欢喜,冷不防男人大举挪动手臂,她身子跟着一晃,彷佛要给摔落地面,幸亏沉得住气,生生忍住不开眼惊叫。 “小心,别摔着人。”原婉然轻呼,伸手帮忙将官来仪拢住。 赵野低笑,“小傻子。”声音底下尽是纵容,官来仪明知事不干已,照样心旌摇曳,又莫名气苦。 上了车,官来仪很讶异,原婉然夫妻俩居然以骡车代步;当她给带进倒座房安顿,又吃一惊。 原婉然在门口处说:“相公,你回正房吧,今晚我陪官姑娘睡客房,她若半夜醒来,孤零零身在陌生地方必然要害怕。” 官来仪一听,敢情这两人在城东住整座宅院,并非分租厢房跨院? “今晚我不回正房,就住隔壁,有事叫我。”赵野双手支门框,对原婉然意味深长笑道:“你放心,那姑娘不会有事。”临走前,附耳低语:“你欠我的糖蒸酥酪……要翻倍。” 翌日官来仪醒来,身畔已无原婉然,附近脸盆架子搁好一盆清水和毛巾。 她洗漱一番,出房见二门半掩,走进去绕过屏门,一方宽大庭院映入眼帘。西南角一座藤花架垂下秋千,原婉然抱住狗坐在上头,让身后的赵野轻轻推着。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章预定早上发,昨晚决定51章的错误不能拖,51及52章必须进行删修,于是肥肥的更新瘦了一圈,更新时间也晚了,不好意思( ??? ? ??? ) Ⅱ请勿作任何形式的撷取、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五十三章:不速之客 阳光晴好,落过藤花叶隙化作片片碎金,投映赵野一身,眉目舒展,玉面如画。他修长的手在原婉然背上轻推轻放,来来去去动作反复单调,在他却似乎很有滋味,目光追循原婉然,嘴角默扬。 原婉然怀抱黑狗,星眸弯弯樱唇轻抿,不知哼什么小调。 忽然赵野顿下秋千,低首扳过原婉然的脸,往她粉腮凑去,说这时迟那时快,黑狗人立而起,搭在原婉然肩头迎向赵野,狗舌乱舞舔了他一脸口水。 原婉然见状,掩口弯腰咯咯娇笑,赵野且不拭面,咧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扣住原婉然后脑勺,濡湿的口鼻贴在她粉颊上胡乱蹭揉,惹来连声讨饶。 官来仪面对藤花架下形景双拳紧握,忽然让狗叫惊动。 墨宝在两主人的玩闹中给挤下地,寂寥中留心官来仪一生人在场,便吠叫示警。 原婉然循声转向官来仪处,脸犹与赵野相贴,登时由秋千上弹起,拂理鬓发掩饰尴尬,赵野行若无事,向官来仪道早安。 官来仪憋着莫名的闷气,以千金小姐当有的身段向两人致谢,又回复原婉然关心,说已无不适。 叁人姑且闲聊,官来仪假作无意,将话引到宅子上,说像赵家宅院宽敞幽静,修缮坚固,在城东属于抢手货。 赵野道:“我们走运,房东便宜赁予我们。” 原来靠捡便宜才住得起城东啊?官来仪自认与夫妻俩景况差不了多少,跟着气平不少,忽然视线让堂屋房门两边对联吸引。 那副对联红底墨字,写道是:“里有仁何须木铎,思无邪不用桃符”,纸墨句子皆寻常,行书字体却不同凡响,秀润飘逸,笔画间洋溢灵气。 “好字。”官来仪一来卖弄才学,二来有感而发,说门联笔迹颇得前朝某书画大家的遗韵。 “是吗?”赵野淡淡反问,对这话题兴趣缺缺的样子。 有眼不识荆山玉,官来仪腹诽,这字分明写得极好,居然无动于衷。 转瞬她心绪大快,这男人绣花枕头一肚草,不值得自己垂青于他,错过无憾。 “韩赵娘子怎么说呢?”官来仪笑问,这双夫之妻当然说不出道道儿,她就存心让这夫妇俩齐露丑。 果然原婉然道:“书法上头我不懂。”顿了顿,她腼腆笑道:“不过我觉着我当家的字确实漂亮。” 官来仪猛省,那副门联出自赵野手笔。 赵野垂眸向他的小妻子,“漂亮吗?” “嗯。”原婉然重重点头。 赵野拍拍她头,笑道:“那我多写几副。” 官来仪肚里莫名闷气不但悉数回来,而且更深重,到吃早饭每况愈下,因为桌上好些美味精致菜肴,都由赵野烹煮。 官来仪面对殷勤劝菜的原婉然,暗忖这女人肚里没点墨水,姿色……勉强有几分,倒撞着才貌双全的丈夫,小意体贴包办家务;反观自家,诗书门第出身,学问容貌出众,未婚夫高中进士后,却翻脸不认人,另娶高门女,啧,什么世道! 饭后,赵野叫来骡车送人,官来仪反正见不得他和原婉然腻歪在一起,便即离去。 原婉然目送骡车直至它消失在胡同尽头,赵野揽住她纤腰进家门,“你甭担心官姑娘。” “能不担心吗,她一晚便晕倒两次……” “她只晕过一回。” “咦?”原婉然停下脚步,望向赵野。 赵野也停下,笑道:“她第二回假晕。” 原婉然相信丈夫,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官来仪——那高傲好强的千金小姐——居然肯扮弱小骗人。 赵野摸摸她头顶心,“难怪你上当,她装晕像模象样。” “……那你怎么看破的?” “北里随时遍地好戏,官来仪那点小把戏……”赵野摇头,又道:“她给抱起以后,破绽更多,人僵硬,呼吸急。我假作险些失手——就是你喊我‘小心,别摔着人’那会子,她眼睛闭归闭,勾在我颈后的手臂马上夹紧。” 原婉然半天道:“她真厉害,骗倒我倒罢了,还骗过大夫……” 赵野笑了,“这事大夫门儿清,大抵怕得罪人,不肯直截拆穿官来仪,便说她‘脉象平稳’。” 原婉然听说,细细思索“脉象平稳”四字,终于领悟:人晕倒,当下或精神激动,或身子病乏,脉象焉能平稳? 她垂头,“我不懂……”她的不懂,意指不明白官来仪欺暪缘故,亦懊恼自己眼力不济。 “不急,我在,你慢慢学。”赵野摩挲她粉颊,道:“日后你还要和她在绣坊共事,咱们反正没吃多大亏,索性装胡涂。不过这人心机重,你远着她些。” 原婉然连连答应。 “还有一事。”赵野正色跨近原婉然,双手搭她肩头。 “什么事啊?”原婉然仰脸问道,赫然发现由于丈夫贴近,自己几乎笼在他阴影下。 “糖蒸酥酪该上菜了。”赵野露齿坏笑,尽展大野狼的风采。 ?( ?? .? ?? )(?? . ???)(???.????)??( ?? .? ?? )(?? . ???)(???.????)? 那之后过了半月,这日亦是绣坊休息日子,赵野因事外出,原婉然留在家中内院修整花坛草木。 墨宝侧躺砖铺甬道上,四脚贴地闭目打呼噜,黝黑毛皮映着日头油亮水滑,微微起伏。 大门处似谁在拍门叫“赵野”,牠霍然睁眼,跳起奔至二门后汪汪吠。原婉然放下小铲,过去开二门,墨宝便往大门跑,在门后跳上跳下吠叫,尾巴直摇。 原婉然整理衣发走去,奇怪谁来了,他们家访客跟墨宝的交情没一个够得上让牠如此欢迎。 来客在门后应声:“墨宝。”大嗓门一股热乎爽朗劲儿。 原婉然瞬间认出人,“阿大?” “诶,是我,”李大在门前响亮应声:“韩嫂子,啊不,赵嫂子,啊不,韩赵嫂子。” 赵野吩咐过,客人来找他,一律闭门打发,李大不在此限,原婉然便开了门。 李人这回只背一口袋子,大个子少了弓箭猎刀和成群猎狗傍身,猎户的威武之气大减,更为朴实可亲。 “嫂子,好些日子没见。”李大岩盘似的脸裂开大大笑容,打量原婉然几眼,嘴巴咧得更阔:“很好,你气色很好。” “阿大,家里都好吗?红姑好吗?”原婉然记得她离开翠水村不久后,便是李大和红姑的婚期。 “啊,红姑?”李大棕褐的面色起了红潮,猛搔后脑勺只是傻笑,片刻终于蹦不住:“红姑有了,哈哈,进门喜,哈哈,我要当爹了,哈哈哈。” 原婉然喜道:“阿大,太好了,恭喜你们。” 李大哈哈大笑,彷佛下一刻便要手舞足蹈。 原婉然迎他进内,李大先进厨房,把袋里的弥猴桃、栗子、桃子等果子倒在地上,再随原婉然到正房堂屋。他环视堂屋,道:“韩赵嫂子,你气色好,住大房子,过得不错,我放心了。赵野做朋友很好,做夫妻……他脸庞俊,眼珠一转一个主意,我老担心你拿不住他。” 原婉然忙道:“没的事,我二当家待我很好。” 李大连声笑说“那便好”。 一旦确定赵野无受冤枉之虞,原婉然便问:“阿大,村里没见过我大当家回去吗?” “没,”李大思及一事,因笑道:“不过村头田家二郎回来了,他在路上鬼混、大病,耽搁到如今才到家。” 田家二郎跟韩一兄弟同时出征打仗,亦迟迟未归。 原婉然笑道:“是吗?那可真好。田大娘必然很开心。”又想田家二郎既回来了,韩一一定也在将回翠水村的路上,登时喜充胸臆。 李大道:“田家二郎替韩大哥捎话给你。” “咦?”原婉然又惊又喜,欠身全神聆听下文。 “韩大哥和田二郎分在同一队,一天告诉田二郎,他必须到远地办差,上头不许透露详情,只能说让你甭担心,他会照顾好自己,尽快回家,你也好好保重。” 原婉然愣了会儿,方问:“远地?远地是哪儿?” 李大挠头,“这个嘛,很远的地方吧?” 原婉然盘诘一番,直至翻不出新意、新说词,因不好对客人喋喋谈韩一,话头便转回李大家里。 李大说红姑害喜想吃酸甜蜜饯,他心疼妻子怀孕辛苦,听说京城干果子铺“长瑞祥”的蜜饯最上品,便进城置办慰劳妻子,再给带其它点心、扯些布料回去。 事有凑巧,赵野出门前由长瑞祥买回罐装蜜饯,叁只绿釉罐捆在一处,原封未动,分别是温桲、炒红果与蜜饯海棠,口味俱酸甜。原婉然取了来送给李大,李大推辞一番才受了。 两人话家常一阵,李大因要赶回翠水村,便告辞办货去。 送完客后,墨宝回到内院,逮到一只橘猫晃过庭院,猫狗相见,分外眼红,墨宝汪了一声追赶猫儿直追到宅后院子。 原婉然回堂屋收拾茶杯碟子,思量韩一究竟办什么差事,到了什么地方…… 忽然脚下踩着一物,她定睛看去,李大盛果子的大袋落在椅脚附近忘了带走。 李大还要去买点心、扯布料,一堆物事两手提拿肯定不如装袋背着便利。 原婉然拾起大袋,一面掸掉尘土,一面出门喊人,盼望李大尚未走出四喜胡同。 她行至大门,手按在门栓上,大门外侧响起拍击。她吃了一惊,随即会意,微笑开门:“李大,袋……” 门前站着一高一矮两个陌生男人,窄身衣衫打绑腿。矮个少年圆脸,高个子宽方脸一道长疤,两人都隐隐露着煞气。 原婉然心惊,但不好当面给闭门羹,便抑下忐忑问道:“两位找谁?” “赵野住这儿吗?”矮个子问道,虽则粗声粗气,仍是女儿嗓子。 原婉然捺下对矮姑娘扮男装的诧异,客气道:“是,不过他出门了,请两位留下姓名,待他回……” “你是赵野的谁?”矮姑娘直勾勾上下打量她。 矮姑娘语气与眼神一般横直,原婉然微感受冒犯,亦生出戒心,回话便犹豫:“我,是他娘子。” 矮姑娘与高个子交换眼色,“是她。”向原婉然扬下巴,“我家少爷——江湖人称小金爷——要见你,你跟我们,咳,‘请’你跟我们走。” 原婉然怔愣,自己一个妇人家,同那男女和什么少爷素不相识,哪有随他们去会陌生男子的道理? 她马上掩门,“不方——啊!” 来人齐齐推门,两人力道太大,原婉然非但关不上门,还受门板推撞倒退几步,尚未站稳,那对男女不请自来跨步进门。 原婉然变了颜色往后缩。这二人蛮横无礼,八成便是赵野口中找碴的对头,也不知要怎么对付自己。 矮姑娘拧眉,显露七分煞气,“怕什么,拿我们当坏人吗?” 强闯民宅,这作为难道像好人?原婉然暗忖,面上试图挤出笑容安抚,“不……没……”然而声音虚飘。 “我们没坏意,你跟我们走就是了。”矮姑娘不大耐烦,“别敬酒不吃吃……咳,我是说,我家少爷置了桌酒饭请你。” 来人一步步逼进,原婉然一步步退,终于背脊抵上影壁,皮肉隔着衣服硌上冰冷凹凸的雕凿花纹。 她心头一凛,没退路,家里也无人,自己得设法自救。 原婉然急忙定下心神观察来人,矮姑娘走在高个子前头,两人身侧还有地儿能通行。 她有了计较,猛地冲上前,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矮姑娘往高个子身上推,趁隙跑出大门到路上求救。 “来……”原婉然才跑一两步,呼喊未完,颈后骤然吃疼,眼前大黑昏了过去。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小天使们,祝你们新年快乐大发财,无往不利☆○o?.((ε(*?ω?)_(?ω?*)з)).?o○☆ Ⅱ因为连载长,担心小天使记不得李大,李大就是乡村篇翠水村暗恋过原妹子的猎户。 Ⅲ终于糖蒸酥酪上菜,结果拉灯处理,可能小天使要对此不解或可惜或…… 作者君,我等那么久你就给我看这个(╯‵□′)╯︵( ε:)哎呀⌒?(.ω.)哎呀⌒?(:3 )哎呀呀 那是因为目前预定下次开船连开两个船班,跟剧情有关,而这次糖蒸酥酪属于野马夫妻的日常开船,上菜的话,一来太腻,二来剧情要拖到下次才能进展,我担心不够紧凑,所以就这样处理了 Ⅳ请勿作任何形式的撷取、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五十四章:《风流和尚俏狐狸》 原婉然醒来时,鼻中袭来一股烟。 那烟气很香,全然不同于她熟悉的木柴、干草或秸秆燃烧,倒有一两分像祭祀用的立香,并且香味浓烈. 她捂住鼻子轻咳张开眼,一片烟雾袭人,微刺眼眸。 走水了?她一骨碌坐起,大红锦被由肩头滑落小腹,却原来自己身在一张红漆描金拔步床上。 原婉然打心底飕飕冒寒气,连忙摸向身上,几乎要哭出来——因为庆幸身上衣物原封未动;稍微挪动,发现连鞋子都不曾叫人除下。 床头畔放着一把玫瑰椅,椅上搁了五座小香炉,漆金、鎏金、彩瓷描金等炉子皆燃香,对准枕头处香烟齐发,因此令她误会失火。 她下床打量房间,拔步床对面窗下,是一几与一把与床畔同款的椅子;壁上挂金碧山水画,两旁洒金对联,通往厅室的隔扇门装修精美。 原婉然如堕五里雾中。 将她掳来此地者,十之八九便是打昏她的男女。回思早前双方谈话,那两人冲着赵野而刼她到此,安置在俗丽房室,究竟图什么?赵野知道她在这儿吗?救得了她吗? 屋外院门一开,门处那头靴声一路响进来。 原婉然双肩抖动,环顾四下寻找趁手的防身物事。她略摇动床畔玫瑰椅,椅子连带上头香炉并不算沉,便悄悄把椅子移往室内当地中央,立在椅后紧握,来人胆敢起歹意,她便连椅子带香炉掀砸过去。 万一椅子遭人夺下……她抖索着手摸向发髻,卸下赵野送的梅花铜簪,握在手里,预备用它往歹人身上戳几个窟窿。要是戳不到他,那便……那便戳自己。 原婉然又想哭了。 她就盼望在世间找个角落,和丈夫平静过日子。如今她和赵野相处融洽,韩一也要回来了,等了两年,这便要回来了,为什么来了陌生人生事破坏? 立刻原婉然把泪水压伏下去,大难临头,不是哭的时候。她抓住铜簪和椅子,聚精会神聆听外头动静。 “你干么动粗?”男子说,声音粗沉无奈。 “我讨债惯了嘛,”是那矮姑娘说话:“那赵娘子推人逃跑,活脱脱债户逃债德性,我一时迷糊就顺手给了她一下子。倒是歪打正着,我们前脚出门,赵家的狗后脚便追上,倘或迟一刻关门,莫说带走赵娘子,我还得留块肉在赵家。” “可是,叫老爷子晓得咱们强掳民妇,他老人家不把咱们活剥皮一锅端?” “少爷放心,我想出妙计了:暪老爷子,哄赵娘子。”矮姑娘道:“院里下人我支开了,全不知情。咱们趁赵野还没找来,哄赵娘子消气,让她劝赵野别气,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原婉然在屋里听说,来人不像图谋强暴,手上略松了玫瑰椅。 矮姑娘二人进入厅室。男子发出捂住口鼻的闷声,“你点几座香炉?” “五座。”矮姑娘语气挺得意的。 “姑奶奶,香道烧香不同进庙烧香,不是越旺越好。” “少爷这就不懂了,屋里喷香喷香的,赵娘子醒来心情准不坏……” “赵家嫂子还没醒?” “我瞧瞧。” 不一会儿,隔扇门开了,原婉然又抓紧玫瑰椅和铜簪。 矮姑娘出现在门前,她惯混江湖,见原婉然这阵仗,一望而知她的用意,噗嗤一笑,又道:“先前打昏你,真对不住,不过你放心,我家少爷从不欺男霸女。来,到厅里讲话,我家少爷等着。” 原婉然到底不放心,慢吞吞迈步,袖里握紧铜簪。 厅堂摆设与卧房差不离,大红大金调子,地上铺红地金邉纹样毯子。 一个年青男子坐在堂上,他约莫二十左右,粗眉铜铃眼,看着凶横凶横,做的却是时下文人盛行打扮:头戴飘飘巾,身上一袭绸缎道袍,银红地绣金仙鹤,富丽灿烂。 “嫂子。”男子满面堆笑立起招呼,请她入座,“不好意思得罪了,手下人一个不小心动手,莫怪莫怪。” 原婉然含糊回应,那男子又道:“在下姓金,名金旺,表字文豪,道上人称小金爷。” “小金爷。”原婉然微微欠身唤道。 金金旺摇手笑道:“别见外,叫我金旺。——你别看我家里开赌坊,往来都是江湖好汉,其实我啊……”金金旺一笑,露出跟他凶脸极不相称的羞涩,“还写书。” 金金旺话未说完,矮姑娘便离开,很快端回一只锦匣。她打开锦盒,请神主牌位一般取出一本书递予金金旺。 金金旺接过书,先抚摸那书五彩锦缎封面一番,如同拂过情人的肌肤,无限深情。 他抬眼向原婉然,面色骄傲,“这,便是我的大作。” 他清清喉咙,庄重诵道:“《风流和尚俏狐狸》。” 风和日丽,天空碧蓝,金家少主的院子诵书声悠扬洪亮。 “……那男人生得风流俊俏,风流倜傥,风流潇洒,风流儒雅,风流袅娜……”金金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诵读,“岂料一掀头巾,赫然一颗大光头,头顶六颗香疤,齐整并排如骰子六点。这人居然不是美男子,是美和尚。美和尚喝道:‘兀那妖精,还不乖乖让道?贫僧法号空空……’”接下来,空空和尚自报来历,从生辰年月到身家背景巨细靡遗,洋洋洒洒数百来字。 原婉然偷偷觑向矮姑娘,矮姑娘一脸崇拜看向金金旺。 故事进展到和尚狐妖大打出手,狐妖存心勾引空空,见空空抓住自家衣襟,故意一扭身子,致使上衣扯裂。 “……狐妖露出一边好乳,白肉团,红奶头,恰似骰子一点,雪白底一点朱红圆漆,空空看呆了……” 原婉然血液刷地冲上面颊,不管叁七二十一,严严摀住耳朵。 幸亏矮姑娘紫胀脸死盯地上,丝毫未觉原婉然动作,金旺更不必提,诵书浑然忘我,摇头晃脑大声念道: “……不想空空那话儿同驴子般大,龟头才顶进狐妖生门,狐妖好比赌鬼挨赌坊讨债一阵乱棒敲打,杀猪也似嚎叫。空空快活美满,销魂丧胆,阳物攮进狐妖生门坚忍不拔,步步进逼,渐入佳境。肉棍进一寸,狐妖叫一声,再进一寸,再叫一声……空空阳物长九寸,故共计他进九寸,狐妖叫九声。 “……狐妖高叫:‘快活。’,空空又抽千余下,大吼一声,一滩精水射进狐妖胞宫,点滴不漏。空空抽出那话儿,狐妖生门少去抵柱,骚水直喷,空空惊道:‘水忒多。’狐妖媚笑道:‘点滴之恩,涌泉以报嘛。’空空大叫:‘苦也。’九寸尘柄沾水浸湿立时软了,水气浸向身体其它地方,眨眼空空七尺大长身子缩成叁寸纸人,泡在狐妖骚水里化作一片烂纸絮……” 金金旺念完,合上书,珍而重之把它抱在胸前,仰头闭目幸福微笑。 原婉然情知书已诵完,赶紧松开掩耳的手,端正坐直,矮姑娘则拍手热烈鼓掌,大声叫好。 金金旺笑瞇瞇问道:“嫂子,我写得如何?” 金金旺文里连串成语,对错夹杂,原婉然哪里明白得过来,况且此书涉及私通,说好乃违心论;说不好,又怕金金旺翻脸。沉吟半晌,她吶吶道:“我识字不多……” “你不识字?”金金旺扬声,铜铃眼一瞪,“赵大哥大才子,娶了个不识字的媳妇?”大有乌鸦配鸾凤之叹。 原婉然当面锣对面鼓受人嫌弃,甚是发窘。 “不要紧,我细细讲明,”金金旺随即安慰道:“这本书讲大和尚跟狐狸精打架,打着打着,改玩妖精打架,狐妖水太多,浸湿大和尚纸人原形,真身湿烂,道行通通没了。这故事配上赵大哥的春宫图,卖得可好了。我跟他,一文一画,珠联壁合,郎才女貌,哈哈哈。” “喔,那真好。”原婉然陪笑敷衍,暗忖“郎才女貌”能用在两男人身上吗? “嫂子果然识货。”金金旺面发红光,道:“嫂子,小弟已备下酒席,就等赵大哥来,到时拜托你劝赵大哥再跟我合作。我早写好一篇稿子《风骚道姑玉狐狸》,讲泥人精道姑遇上狐妖,跟这本《风流和尚俏狐狸》一般精彩,为等他的画总押着不印。” 院外有人敲门,矮姑娘应门,没多久,赵野一阵风似进屋,脸上也没了平日慵懒的神气。 “赵大哥。”金金旺眉开眼笑蹦下地,大张双手朝赵野飞奔。 赵野寒着脸,正眼不看金金旺一下,五指摁住他脸推开人,径自走到原婉然跟前,扳住她肩膀上下端详。 “你没事?” 原婉然见丈夫来了,教金家主仆惊走的魂魄全数归位,整颗心整个人都安顿了。这一松懈,委屈便赶着泪水泛上来,她急忙忍住,摇头说没事。金家开赌坊,绝非善男信女,势力也不可小觑,赵野杠上他们要惹祸上身,原婉然打算装成泰然安好样,让赵野面子、心里过得去,那么今儿的事便能像矮姑娘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别怕,都怪我不好。”赵野柔声道,双手沿他的小妻子肩膀滑下,要握住她的手,却察觉她一手有异,紧握成拳不松开,便捋起她衣袖要掰开五指察看,却见那纤小的手心外探出一截簪身,簪尖朝着她自己。 赵野猛地眼冒血丝,喝斥:“你做什么?”那神情,和韩一受伤时、他兴师问罪的戾气几乎相同。 原婉然吓了一跳本能往后躲,赵野一把拉回她,单手将人搂在身前不让稍离。 金金旺凑上来,“大哥,你别发火……” 赵野闻声咬牙,“动我女人。”俊美的面目青筋暴露。 原婉然眼前一花,就看到赵野身形一晃,不知使了什么手法把金金旺整个人摔出去,金金旺还在地毯上滚滚不息,他就扑上去扭打……不,骑在金金旺身上打。 “别打,”金金旺尖叫:“别打脸。” “操。”矮姑娘进屋目睹这幕,捋袖便要上阵,原婉然生怕赵野背后受敌吃亏,想也不想,横冲出去挡人。 矮姑娘横眉怒目喝道:“滚,老娘不打女人。” “我、我也不打女人,”原婉然强自硬声道,不肯让步丝毫,抬起铜簪挥舞,“你走开,走开,快走开。” 矮姑娘就要扑上前,赵野回头,狠道:“你敢动她?二金在我手里。”京城道上背地喊金金旺“二金”,笑其蠢钝。 矮姑娘实时煞住身形,金金旺梗着脖子吼叫:“不准叫我二金,我姓金,可是不二。” “知道了,”赵野扭头,往金金旺脸上又一拳:“二金。” 金金旺又气又疼哇哇大叫,偏生拳脚上奈何不了赵野。他这几声动静大,门口有人拍院门叫道:“少爷,少爷,发生什么事?” 矮姑娘眼珠子朝院门一转,走向门口半步,原婉然瞧出她动了放人进来的心思,不胜惶恐。 她们夫妇陷在金家,金家人多势众,赵野再能打,猛虎终究不敌群猴。 原婉然正没理会处,忽而记起先前金金旺主仆言语,情急生智,便对矮姑娘道:“你快开门,让满世界晓得你们强掳民妇。对,我要找你家老爷子告诉,他老人家一准儿把你们活剥皮一锅端。” 这话打在金家主仆七寸上,矮姑娘不敢动弹,金金旺亦道:“别,别找我爷爷,我错了,我错了。” 赵野停下拳头,揪住金金旺衣领拎起人往椅上放,下巴朝院门一撇,“叫他们滚。” 金金旺乖乖对外叫道:“我没事,和客人闹着玩儿,你们下去。”又让矮姑娘出面安抚,下人才散了。 赵野松开金金旺的衣领,柔声问道:“疼吗?” “能不疼吗?”金金旺捂脸,缩肩苦笑。 赵野拍拍他肩膀,露出灿白牙齿,笑容阴恻,“再动我女人,老子包管你连疼都不觉得。” “不,”金金旺摇晃双手,“不敢了。我原没打算惊动嫂子,谁让你老不答应替我画画儿,前些天杜英生说你和我堂哥接头合作,我就乱套了。堂哥处处压我一头,就写书这项他不及我……” “杜英生诓你的,”赵野没好气道:“他挑拨离间,设计我们两虎相争从此绝裂,没准儿我一气之下真跟你堂哥合作。” “噢,姓杜的王八羔子。”金金旺鼻孔喷气,要不是脸上有伤,简直要怒吼。气过以后,他陪笑道:“赵兄弟,那么画稿……” “起码五年内,你白天盼月亮——休想。”赵野冷笑,“我正打算应下你委托,经了今天这事,没门儿。不但如此,日后你和你手下再敢靠近我娘子,让她有丁点头疼脑热不开心,老子的画一文不要,通通送给你堂哥。” “使不得啊哥哥……”金金旺拉住赵野衣袖嗷嗷叫。 赵野甩开金金旺,牵过原婉然要走,矮姑娘记起一事,急道:“赵爷,今儿的误会……” 赵野一瞥,目光寒利,矮姑娘急忙改口:“今儿冒犯赵娘子,咱们别往外说,行不?” 赵野冷笑:“刚刚院里异声惊动下人,你少爷鼻青脸肿几天不能消,再者我们夫妇不同来却同去,金老爷子何等英明,串连蛛丝马迹,真相大白。” 金金旺主仆脸色都坏了,赵野停了半晌,道:“罢,看在相交一场,这事我绝口不说。老爷子问起,你回话圆滑些,或可省下几板子。” 金金旺双手合什,目光感动,又问:“话该怎么说?” “比如强闯民宅,你就说你效法刘备访孔明。” “我知道,我知道,”金金旺拍手道:“刘备叁顾茅坑嘛。” 后来原婉然和赵野谈起这日风波,赵野说两年多前他出征,担心原婉然在家乡受人欺负,韩一的官府人脉或许有照应干涉不到的地方,他便以“金记赌坊代挑叁人手筋”为交换条件,接下金金旺的委托画图。金金旺的书历来白送人人都不要,唯独《风流和尚俏狐狸》卖得极好,便深信赵野旺他,近日晓得赵野回京,捧着银子请求再合作。赵野对金记赌坊已无所求,哪里还瞧得上金金旺惨不忍赌的文笔,坚定拒绝,杜英生就趁机捣鬼。 赵野又剖析事态,推度杜英生就想让金金旺纠缠他不得安宁,金金旺却把脑筋动到原婉然身上,遇上手下办事不牢,一错再错闹出事。 原婉然疑道:“可是,相公,你对金金旺说杜英生存心害你们二人相斗,又说你本来要答应替他作画?” 赵野笑道:“骗人的,好让二金好好修理杜英生。” 原婉然灵机一动,又问:“金家老爷子问罪,金金旺照你主意解释,真能少挨打?” 赵野摸摸她的头,笑吟吟道:“金家老爷子最恨胡乱动人妻女,二金犯下忌讳,还引经据典粉饰,挨揍只会多不会少。”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刘备:别坏我形象,人家才没有一直跑厕所拉肚子,没有,绝对没有((?(//?Д/?/)?)) Ⅱ金金旺这位青年身在江湖,心怀艳情小说作家梦,然而《风流和尚俏狐狸》就是个写作错误示范(虽说我对写作也还在摸索……) 金金旺:明明是这波读者不行o(*≧д≦)o!! Ⅲ请勿作任何形式的撷取、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五十五章:别反抗,别寻死 原婉然回到家里,墨宝便哭叫扑上来狂舔。 原婉然要摸牠的头,赫然发现爱犬头上肿了一个大包。 “我到家那会子,大门敞开一丝门缝,墨宝倒在后头不醒,金金旺的请柬搁在地上。”赵野说。 夫妻俩对照金金旺和矮姑娘的谈话,大抵墨宝赶来护主,矮姑娘及时关上门,躲过墨宝追咬,墨宝却未及时煞住脚,生生撞上门板昏倒。 原婉然在炕上替墨宝上药,手势尽量放轻,但触到伤口难免引起疼痛,墨宝微微闪躲,乌油油的圆眼却一瞬不瞬盯住原婉然,尖长的嘴偶尔挤出微呜,好似在撒娇恳求:“你不要再不见了,好不好?” 原婉然上完药,抚着墨宝背脊温声道:“墨宝,你受苦了。”墨宝细呜,凑上前舔女主人的脸。 原婉然脸上触及小狗微凉的鼻头、热呼呼的舌头,那般软和亲昵,与早前在金家的草木皆兵有天壤之别,她不觉流出眼泪。 她飞快拭去泪痕,不愿赵野瞧见——赵野到金家接她后便寸步不离,现今也在她身后侧坐,手搭在她腰间。 那点异动哪能暪过赵野,他由后环抱他的小妻子,低低道:“对不起,连累你。” 原婉然摇头,抚上他横过自己胸前的双臂,“我们夫妻,有难同当,没有连累这回事。” 赵野静默半晌,道:“对不住,我在金家不该对你恶声。” 他不说倒罢,一说原婉然又哭了。 她在金家担惊受怕,好容易捱到赵野现身,却挨他红眼训斥“你做什么”,那凶相简直拿人当仇家。 然而到底她能体会赵野心意,强自收泪道:“我明白,你不愿意我死。” 赵野埋在他的小妻子颈窝,闷声道:“……我怕你死。” 由赵野口里听到“怕”这个字,原婉然十分意外。她这个丈夫素来是成竹在胸,天不怕地不怕的。 赵野眉头深锁,双臂着力抱紧怀中妻子。 两年多前,他目睹原婉然触壁自尽,当下自然惊疑懊恼担忧,尚能镇定料理伤势,出门延医;今日原婉然毫发无伤,只是露出手里的铜簪,他会意的瞬间,背脊发寒。 万一阴差阳差,他的小妻子杀了她自己……想到这层,便似有一只冰冷铁手挤榨心脏,令他呼吸凝窒。 “婉婉。”赵野轻唤,将原婉然扳过身抱进怀里。 “嗯?”原婉然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最舒服的位置依偎着,回抱住他。 却听赵野在耳畔一字字道:“万一日后你受人挟制,那人动粗要轻薄你,你别反抗,别寻死,好吗?” 原婉然听得懂入耳的每个字,合起来却无法置信理解。 时人以为女子贞节重于一切,遭受强暴应当拼死抵抗,不成便自尽,谁胆敢苟活那叫无耻,众人会用唾沫星子淹死她。 所以当她误会金金旺心怀不轨,动念自尽不止为躲避侮辱,也怕事情传开,要受外人羞辱。 另有一项,韩一和赵野再温柔,到底是男人,哪怕他们依然接纳她,只要无意间露出一丝疏远排拒,都比让她死可怕,因为这是自己人。 因此种种,她压下生还回家的欲望,预备自我了断。 怎么现下赵野的要求,与她所知的世情人心道理全然相反? 原婉然愣愣道:“人家轻薄,我不反抗,不寻死,他会……” “保命要紧。”赵野低首贴住她头脸,“男人真到动粗逼奸的份上,殴打女人伤残坏命都有。你忍着,报仇有我,追到天涯海角我都活剐那畜牲。”他默然片刻,低声道:“假使太痛苦,你忍不了,便按你的意思来……只是我总盼望你活着。” “……你不介意我失了贞节?” “贞节在心,不在皮囊。我和大哥谈过,都这么想。”赵野道:“比方你心向着我,身子自然不乐意给旁人,旁人强占是他该死,你心不改,这便是贞节。” 顿了顿,他又说:“旁人闲话也有我,谁敢落井下石,有他好看。我只求你活着。” 这个人,真心爱惜我。原婉然泪珠挂在长睫,潸潸滚落。 她扬起脸,因记得赵野从不亲嘴,便吻在他颊上,一下、两下、叁下…… 赵野微怔,原婉然头一回亲吻他。 他的小妻子羞于主动亲昵,最亲密的一回不过在车上抱了抱他,而后火速松开,不敢看人。 如今她的唇瓣一次次印在自己脸颊,肤触柔软温暖,动作像小鸟轻啄,有着新手的生疏稚拙,却分外可爱甜美。 他捧住她的小脸端详,那双清澈的眸子每当动情时受他打量,惯常羞赧低转,如今却不闪躲,直勾勾凝睇他。 那里头神情温柔眷恋,还有一股坚定,彷佛从此地久天长,认准他一人凝望。赵野可以感觉自己的心蜡一般融化,热血流动的深处有什么东西缓缓倾颓。 他不细想,低头吻在她脸颊,然后退开些许,直起身静静等待。 原婉然与他四目交投,蓦然会意,轻轻抽出环在他背脊的手,改搭在他肩上,欠身亲吻。而他环住她的腰,再度回吻…… 他与她默默不语,耳鬓厮摩彼此亲吻,身影纠缠。 墨宝当小两口玩游戏,也待掺一脚挤进两人之间,可怎么挤都不得其门而入,牠在旁打转几回,百无聊赖跳下炕走了。 原婉然与赵野浑然未觉墨宝离开,两人缠绵许久,慢慢情欲孳生,在他们肌肤底下烧灼,仅仅亲吻已然无法满足两人对彼此的渴望。他们不知不觉往彼此身上抚触,渐至褪下衣物,裸裎相对。 赵野抚上他的小妻子酥胸,掌心满满温软丰盈。 “唔。”原婉然娇哼。 她的酥乳团在丈夫手中挤压按揉,起先力道轻巧,让她非常舒服,过了一会儿,开始觉得不够,想丈夫再用些劲。心有灵犀似的,她念头才动,按在胸上那只大手便加重力道揉捏起来,强硬但不失呵护,她不但身上受用,心也欢喜,软了身子心甘情愿任他摆布索要。 欢悦在胸间蔓生,当男人搓捏更敏感的乳尖,酥麻如电流,她的腿心内里响应起一阵拧绞,不由嘤咛一声。 赵野微松手,见他的小妻子吁吁喘息,双峰起伏,丰乳细雪无瑕,娇小乳珠色泽如樱花,粉嫩鲜妍,可爱诱人。他手扶她纤腰,不费吹灰之力托起人,将她摆弄成半跪姿,凑上高耸胸脯亲吻吸吮。 原婉然轻咬樱唇,十指耙在赵野后脑发间,乳上传来他唇舌拨动的酥痒。一会儿他双唇含裹住她敏感的乳尖,啧啧嘬食,一会儿他舌尖挑舔乳珠,灵活地画圆;偶尔他使促狭,将那小小一点樱红夹在他齿间轻磨,带来极细却又撩人的疼…… 她瞇起眼,沉迷在赵野花招百出的爱抚里,他每个碰触都让她花径收缩,幽花颤颤。忽然赵野探在她臀上腰窝摩挲,她那处极敏感,亦且这时情欲涌动,赵野长着薄茧的手指按摩不消多时,她下身收缩到了一个小高峰,那快感让她一晃倾在赵野身上,气息细促。 赵野扬首,托起他的小妻子粉脸,贪婪欣赏那清纯眉目起了水雾,转盼流媚。 “你喜欢这样?”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同他的眼睛一般,温柔而蛊惑。 原婉然陷在欢愉里,心荡神迷,对上他迷惑人的目光,不觉脱口道:“我……”她弱弱喘息,“喜欢你对我这样。” 赵野眼神一下变了,精光闪动,将她扑倒炕上。 原婉然回神时,丈夫的手刚好抚上她腿心,经了抚触,她这才留意自己下处花苞不知何时已经湿答答,娇花幽幽开绽,顶端的鲜艳浆果一挨丈夫指尖点捺,触电似酥麻。 “呀。”她娇躯一弹,随即捂住发烧的脸。 他们夫妻经常行房,她日益适应赵野的触碰,身子跟着越来越敏感,很容易便给撩起情潮,今日情生意动,春水来得更快。 “婉婉真棒。”赵野沙声道,俯身注视她,腰下挺动,分身在幽穴前端缓缓推送,而后尽根没入。 粗硬的男根长躯直入,把娇小的穴口大大撑开,塞满紧窄花径,软嫩的媚肉经受擦碾,泛出丝丝酸胀。 原婉然禁不住身子微挺,樱桃小嘴逸出轻喊,莹白胸脯耸起。 赵野也舒服得倒吸一口气,他身下人儿娇穴紧热湿滑,一进去,层迭媚肉便夹紧男根恋恋吸吮,带来十分舒畅。 他缓缓抽送,细细品味妻子蜜穴的美好,硬实的阳物无须刻意卖弄便扎实充满那艳媚幽道,碾出酸爽,研出蜜液。 “唔……啊……”原婉然迎受男根反复出入摩擦,身子彷佛陷进温水里浸泡,通体舒泰,不由自主哼哼。 一阵子之后,她的呻吟稍稍变味,其中欢快依旧,却有些不依。赵野柔慢的舂杵所能给予的快乐到了它的极限,她体内的情欲却尚未餍足,渴求欢爱再多些、再激烈些。 她忍不住瞅向扶住自己腰下抽送的赵野,赵野实时双手支在她身侧,俯身问:“怎么?”健臀不紧不慢耸动。 坏人,原婉然娇喘着别开眼,指背掩住嘴唇。现今这光景,还能“怎么”?自然想他……想他快一些。他在床上一向老道,现下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呢? 这话她却不敢挑明问,刚刚一句“我喜欢你对我这样”够露骨了,再不矜持可不行。 原婉然轻咬手指,等待赵野自行开窍。只是这回赵野不解风情到底,一贯慢条斯理进出她,将她吊在不上不下的境地。她再叁忍耐,呻吟不自觉透出祈求。 “婉婉,你要我吗?”忽然赵野沙声问道,语气并非疑惑,而是试探。 果然这人揣着明白装胡涂,原婉然羞恼,忖度赵野一准儿正满面坏笑等自己上当,便嗔了他一眼。 事实却非如此。 赵野低俯在她上方,有条不紊摆臀捅弄娇穴,俊美无俦的容颜慵懒浅笑,天生含情的眸子却无一丝松快,反倒紧迫盯人,倾注所有心神凝视她。 他深深看进她眼底,似乎盘算洞穿她的一切,在占有她的身子之后,还要剥光、知悉她每道情思心绪,彻底掠夺。 面对赵野侵略逼人的注目,原婉然困惑无措,却又莫名羞怯兴奋,受着那般目光紧锁,她的花径再度明显收缩,夹紧不停进犯的男根。 赵野按在炕上的十指实时抓紧,他其实早想按住小妻子恶狠狠大动一番,天知道每回他纵情操干她娇嫩的身子,滋味多痛快美妙。 可是此时此刻,他想听她说要他,不在意乱情迷即将泄身时,要在清醒时分便承认。 他抚揉原婉然的乳尖,灼铁在她内里最敏感的几处着意研磨。 “啊……”原婉然娇吟,随着情欲一刻高炽过一刻,雪乳一经碰触她便发出媚声,而男根起棱起角的冠首在她秘境脆弱处使劲刮蹭,酸胀快乐的电流便应势窜起,托起她轻盈飘浮。 可是不够,不够,再多给些……她瞇起眼,情不自禁逸出苦恼的叹息。 “要我吗?”赵野又问。 原婉然的理智回来了,她渴求欢悦,然而主动求欢,这太羞人。 两人一个试探,一个苦忍,赵野倒是耗得下去,眼看原婉然躺在他身下,青丝蜿蜒,胴体雪白,因着害羞为难,俏脸绯红,长眉微蹙,小手纤指捂在唇上……那一种情状难描难画,可怜可爱至极。 他心一软,俯身吻在原婉然额上,低低道:“你不要我,我要你。”语间有一丝惆怅,细微到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原婉然却听了出来,她灵光一闪,赵野虽在行房时询问自己是否要他,却不像逼自己向他求欢,更像变着法子,哄自己索求他这个人。 察觉这份幽微心绪,她的心化作一片水波,温柔荡漾。 原婉然紧闭双眼,小嘴挤出蚊子声:“要……” 赵野正要直起身捣弄,骤然停下动作,“你说什么?” “要……”原婉然细哼,转念一想,话都出口了,何必藏着掖着?便捂住脸老着面皮大声道:“要你。” 其实她那点声音最响也不高于嗫嚅声,但赵野已然听清。 他灿笑如孩子,“好婉婉。”他狠狠亲她一口,再度深入她身子律动。 这回他先轻后重,先缓后急,循序渐进不再保留,务求让他的小妻子畅快尽兴。 他摆动窄臀,顶撞女体柔嫩腿心,坚硬的男根突进花径,挤开一层层媚肉,抚平粉嫩折襞,快意盈盈。 “啊……”原婉然昂起小脸娇吟,星眸半闭,情不自禁攀上男人颈项,微抬雪臀相应。 她的幽深狭径承迎赵野硬挺舂杵,任凭巨大的男根拓出通路,顶出一阵阵欢快;嫩皱的肉壁投桃报李,萦绕吸附男根紧密结合,让它由冠首至根底一片舒畅难言。 赵野食髓知味,越发奋勇冲锋扎入原婉然秘境深处。他反复进出,迅猛碾蹭花径,原婉然当不住快意频传,媚声连连,幽穴涧水潺潺作响,蜜露飞溅,打湿两人私处。 “哈啊……哈啊……”原婉然在赵野冲击下吁吁喘气,每一次灼铁顶进蜜道,她便不克自持娇啼,一声声酥媚入骨,赵野分身攻势益发凶猛。 “啊啊啊……”原婉然眼神散漫,心神迷离,只感觉花径蜜穴那处快感迅速累积、扩散,超出她所能负荷,既甜美亦折磨。她本能呻吟,在赵野撞击下破碎不成声:“啊……哈啊……相……相公……啊啊……” 她的纤手滑过赵野肌肉紧绷鼓起的手臂,软弱落在炕上,赵野抱住她一记猛击,将她弹上另一重高峰。 原婉然巴掌大的小脸皱了起来,揪紧垫褥媚叫,而赵野无意停歇,继续耸弄。 不行了……重重快感雷霆万钧击下,原婉然发出一声哀鸣,脚趾蜷曲,娇嫩的花径不由自主剧烈痉孪,赵野正好同时一击抵中花心,剎那她脑中烟花灿烂,颤栗不已。 赵野抵住他的小妻子额头粗喘一声,咬牙享受花径媚肉疯狂绞扯他的分身,直到忍无可忍精关将溃,这才撤出。 他轻喘着撑在原婉然上方等待,直至她由泄身里缓过劲,立刻开始下一轮欢爱。 那日原婉然在赵野怀里翻来覆去,呻吟不休,宣泄难以言喻的羞人快乐,一旦赵野在她耳畔沉浊呼吸,她心尖身上的快意还能再冲高一波浪头。 两人几度缠绵终于倦了,抱在一处歇眠。原婉然醒来时天已入夜,她悄悄掀开薄被坐起,由支起的窗子一瞥,月光洒落庭院,把花木幽影投在地上。 庭院更多地方月光映照不到,那些地方漆黑幽暗,她怯怯别开脸,忽然身旁一声低唤。 “婉婉。” 她猝然一惊,回头原来赵野起身了。 赵野将薄被往她身上一裹,把人拖进怀里抱着。 “还是怕黑?”她一对上窗外漆黑处,神情便不甚自在,不单夜里怕黑,大白天她一样回避幽黑的地方,比如柴房。 “嗯。”原婉然埋在他怀里模糊应声。 “不怕,我在。”赵野摸抚怀中人儿背脊,得到一记回抱,他在她顶心亲了亲,两人静静相依。 窗外月色如水,赵野脑海浮现一首民歌:“月儿弯弯照九州岛,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 茫茫人海,世间一隅,大夏国长平城四喜胡同,他赵野有个家,家里有个小婉婉,与他同罗帐。何其幸运。 “婉婉。” “嗯?” 赵野蹭了蹭她头脸,“我和你,在一起。”语气平淡,好似随口一提,但原婉然直觉他是快乐的。 她微笑片刻,突然记起一事,便转告赵野李大捎来消息:韩一几个月前由军中传话,说他会尽快回来。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次更新很迟,卡在怎么写婉婉。 我一直在斟酌怎么写婉婉动念寻死的心态和反应才符合她的人设,又不至于写偏,歪成“服膺吃人礼教” 写完婉婉,还有生命的大和谐要搞定,写啊写就更新迟了 Ⅱ这几天google搜寻蔓草盗文的情形,凑巧在别的正规网站看到小天使“鹅”和小天使“鱼”替蔓草推文,谢谢啦 说到更新速度,写不快我也很无奈 ╮( ̄▽ ̄)╭ Ⅲ请勿作任何形式的撷取、复制、转载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五十六章:不亦乐乎 那日早晨,四喜胡同赵家,正房西间临窗炕上,男女衣物零乱散落,黑漆炕桌给推到边上歪着,桌上书本翻开,页面迎风微微飘动。 “‘学而时习之’,娘子,请接下一句。”赵野的话声慵懒低沉。 “唔……”原婉然哼了声,那日天阴微凉,她却从头到脚、从皮肤到呼吸都是烫的。雪白的胴体跪坐在炕上,吃力重复:“学而……时习……时习之……” 她身后的男人一声叹息,暖气拂过耳畔痒丝丝,直挠进人心尖,原婉然肩头一缩。 赵野慢条斯理道:“才一会儿工夫,娘子便忘光了?” “没、没忘……”原婉然摇头,流泄的长发随之轻曳。 她记得的,该当记得的,然而绞尽脑汁始终不得答案。——都怪背后伸来的那双大手,肆意玩弄她胸前两团酥软,大大令人分心。 实在无法,她求道:“相公,待会儿……啊……再默书……”话声娇柔软糯,铁石人儿也要动心。 “打铁要趁热。”赵野却坚持,“学完便温习,收效最佳。” 原婉然心悬着,跟随赵野在她胸前作乱的十指游走,那双大手虽则掌握雪乳,十指指尖却只在浑圆的边沿流连,似乎存心回避最挑情的乳珠。 唯因如此,一时间原婉然身上没别处比胸尖两点小巧樱果更期待丈夫的抚触,然而他偏不来。 赵野耐心提醒:“学而时习之……”不知有意无意,指尖挑拨一下乳珠又退开。 “啊……”原婉然胸前一霎酥痒,转瞬却没了下文,答话便添了惆怅,“记不起来……” 赵野不以为然道:“娘子要读书识字,为夫便倾囊相授,这会儿却不尽心学习。” “没的事……是你……”是你净捣乱。 赵野打断他的小妻子指控,“看来不祭教鞭不行。”将人轻推作伏跪姿势,分开玉腿。他精壮赤裸的身子一动,紧贴原婉然身后,健臀附上雪臀,男根缓缓探进她两腿之间。 男人昂挺的灼铁贴附女人淋漓幽绽的花苞往前擦,棍身一路沾濡花液,变得湿亮光滑。 “婉婉,”赵野一面动作,一面贴在他的小妻子耳后问道:“为夫的鞭子大吗,硬吗?” 大,硬。原婉然肚里直觉回应。 她正情动敏感,下身娇嫩处受丈夫蹭过,再清晰不过感受那话儿的粗热坚实。 赵野的灼铁不断前探,牵引出身下女体丝丝酥快,棱角分明的冠首尖端触及幽花顶端,不轻不重一顶那颗小小红艳蕊珠。 “啊。”原婉然麻得一哆嗦。 “婉婉的糖蒸酥酪也很大很软,香甜滑嫩,百吃不腻。”赵野笑道,稍加使劲捏捏掌中凝脂丰软,“酥酪上头的樱花果子也很美味。”附在她雪峰的指尖终于探上乳珠轻搓。 原婉然舒适得倒吸一口气,像小猫一样,喉咙发出轻呜,下身滴露。 “‘学而时习之’,后头究竟接什么?”偏生赵野煞风景,再度追问:“娘子再默不出书,为夫教鞭抽下去,你要哭的。” “唔……”原婉然知觉尽付于赵野上下的玩弄,腿心那处尤其磨人——赵野的祸根由娇花磨蹭到蕊珠,再由蕊珠磨蹭到娇花,往返不止。偶尔祸根经过蜜穴口会慢下蹭擦,缓缓在穴前徘徊,甚至冠首微微向里戳,彷佛下一霎便要挺进……到底最后仍旧溜走了。 “唔……”她烦燥哼了哼。 下身磨蹭固然令她快乐,可是身外舒畅反倒勾起体内空虚,欲念在身体深处无声骚动,由娇穴到花径无不渴望赵野好好充实抚慰一番。 赵野却恍若未觉,挺着灼铁在她腿心间悠哉漫游。 原婉然一回回求而不得,只能抬手轻咬纤指。 赵野拍拍她雪嫩臀侧,言若有憾,“娘子学习不力,为夫必须上鞭刑,小惩大诫。” 你才不想我好好学呢,原婉然腹诽。 那回金金旺惊怪她不识字,她肚内寻思,赵野多才多艺,他的妻子却大字不识几个,传出去会否给他丢脸?便将忧虑向赵野提起。 赵野彼时正在书案后作画,搁笔笑道:“我娶了朵解语花,别人眼红都来不及。——你想学吗?” 她点头,“读书识字没坏处。” 赵野墨晶似眼珠子一转,笑吟吟道:“娘子有令,为夫岂敢不从?不过拜人为师,学生须奉上束修。” 束修这规矩原婉然倒晓得,虽则自家人收钱不近人情,她相信赵野肯定有正当缘故。因问道:“相公……” “叫‘先生’。”赵野纠正,词色庄重,跟他的坐相——斜歪椅上、肘倚扶手托腮,不怎么搭调。 “嗯,先生。”原婉然从善如流改口,受了赵野正经八百影响,认真问道:“先生束修要多少银钱?” “先生不缺钱,”赵野忽然坏笑,起身推开椅子宽衣解带,“你钱债肉偿吧。”道貌岸然的先生摇身一变,成了眼放绿光大野狼。 又比方如今日,赵野教授课业完了让她默书,一上来便剥光她上下其手,美其名考验她是否专心学习。 原婉然至此琢磨出来啦,赵野教书是实,不过会假公济私巧立名目求欢。 她疑惑自个儿是否多心,抑或事实确实如此:赵野在床笫之间本来便精力旺盛,金金旺那事儿过后,他的索求彷佛更加频繁,生怕来不及似的。 原婉然那厢分神思索,赵野这厢将她一头长发往前掠,吻在她裸背上,下巴细微胡渣刺得那细嫩肌肤绷紧。 他柔声哄道:“婉婉,抬高小屁股,鞭子来了。” 原婉然莲脸泛晕,打鼻子软呼呼嗯了声,翘高圆臀。 灼硬的男根顺着春水堪堪挤进她体内,将小小幽穴撑出一个大圆,冠首停在花径前端某处止步不前,开始研磨。 “啊啊……那儿……”原婉然曼声呻吟。赵野碾杵在她花径最敏感处,尤其刻意对付某块并不平滑的媚肉,他一动作,她那儿便一阵阵酸软,酸软中又异常舒服。 “婉婉,为夫弄得你快活吗?”赵野问道。 “……嗯……”原婉然经问,陡然回复几分清醒,她羞于正面直答,便含糊哼声。赵野追问几次,她都如故。 赵野细心碾磨他的小妻子狭径,嘴上念道:“不亦乐乎。” “啊啊……什么?”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赵野诵完整句,稍微缓下攻势,“‘不亦乐乎’何意?倘若娘子答不出来,我们先停一会儿,温习功课。” 原婉然正渐渐得趣,于身于心皆不愿半途而废。 “不亦乐乎……”她吁吁复述,或许由于这话与她眼下感受相干,无须费太多心神便言道:“是……好尽兴……好快活……” “果然是好快活吗?”赵野腰身划圆,硕大尖棱的灼铁肉冠在花径加倍折腾,使劲搔刮。 “啊啊啊……”原婉然微扬螓首,吁吁答道:“是……是好快活……啊……好快活……” “娘子快活便好,”赵野坏笑,“更快活的在后头。” “啊,你、你讨厌……”原婉然回过味儿,又上了丈夫的当,便扭头慢回娇眼,往后探手按在赵野大腿上。 说这时迟那时快,在她手下,男人大腿猛地肌肉鼓张,窄臀挺枪刺入,势如破竹一举捅入娇穴尽处。 “呀啊。”原婉然受力一晃,丰乳弹动,樱桃小嘴爆出满足的惊呼。 四下寂静,她的媚叫、男女肉体相击啪的一声,分外暧昧响亮。 灼铁探送至花径软嫩深处,原婉然不觉脱口叹息:“好深……” “先生深入浅出,你才学得快。”赵野开始大力插抽。 “啊……不……哈啊……不是那种深……啊啊……” “然则是哪种深?”赵野问道,语气彷佛诚心求解。 “是……”原婉然正要回答,立刻思及答案“你插进我很深”不宜出口,这一停顿她也醒觉一事,“人家才……啊……才不上当……” “你不上当,可我上定你。”赵野邪肆笑道,抓住她腰下,左右姆指紧扣她腰臀之间两点娇俏腰窝,健臀荡远荡近撞击女身。 他的每一次进击强而有力激起快意,原婉然不克自制,呻吟出声,敏感的腰窝受到按捺抚触,更加助兴。 “啊啊……相公……”她伏跪着任凭丈夫皮肉鞭挞,这等姿势男人进得深,快感来得快,不多时,娇穴便酥麻频传。 赵野一面大动,一面欣赏伏在他身下炕上的赤裸背影,但见蜜桃般的雪臀圆翘饱满,往上纤腰一捻,雪背一条背脊线优美微凹;两瓣雪臀下方之间,掩藏粉嫩美丽的花苞,花苞内两边花瓣娇艳滴露。他的紫胀欲根正破入花苞,分开花瓣,贯饱小穴不断舂杵,捣出淋漓春水。 “啊啊……”每次他夯实他的小妻子蜜穴,他的小妻子便要放声吟哦,既快乐又似痛苦。两人结合处淫声不断,花苞深处受到欲根搅贯水声滑动,柔滑弹手的雪臀与他鼠蹊部相击,啪啪脆响。 那美丽淫靡的光景与声音让他红了眼,一时兴起,捉起原婉然双手。 “呀啊……”原婉然直觉厉害的要来了,恍惚低垂的星眸一下睁圆,花径媚肉由于兴奋猛地收缩,先就迸发一重快意。 果不期然,赵野捉住她的手往后拉扯,摆腰奋勇前顶,她丰滑的臀瓣激起肉浪,幽径遭受巨物狠狠贯穿。 “啊啊啊……”原婉然惊呼。 身后男人的冲击强悍迅捷,深深顶到幽径尽头撞开她,她应势向前荡,须臾又被扯回,雪臀啪的回撞男人下身,娇穴噗呲噗呲一口吞没男根。 “啊啊……”原婉然无助娇喊,阳铁推碾过嫩壁抵中花心,再由花心退碾过嫩壁,每一次进退,她的魂灵都酥快得高高飞起。体内快意一而再,再而叁堆积,很快盈满饱胀,强烈的酥麻从她的娇穴冲上背脊,一路溢上头皮。 “啊……啊……”原婉然双眸失神,花径开始不由己夹紧,腿根渐露痉孪,然而身后男人的抽送有增无减,每次锤杵都将她撞上更高更快乐的巅峰。 快感如此强大尖锐,原婉然忍无可忍,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媚叫渗出哭音。 “啊啊啊……相公……啊啊……受不住……”她眼角逼出泪滴,浑身酥快发抖,娇音都是打颤的。 赵野俯身抱住她倾软的身躯,尽力缓下插送急重,改为缓而深。“婉婉……婉婉……”他在他的小妻子耳畔低语,无尽爱怜。 丈夫的呼唤情欲浓浊,交缠万缕柔情,原婉然花径早已收缩不止,剎那痉孪到了极点。 “呀啊啊啊啊……”她错觉身子爆炸,脑袋一片空白,在极致的欢快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原婉然缓缓清醒,欢悦的余韵依然叫她微栗,泪眼朦胧。 赵野躺在后头抱住她,吻在她光洁肩头,轻得像怕惊飞一只蝴蝶。 原婉然心头温暖,挣扎翻转尚软的身子,钻入他怀里依偎。满室静默,却是无声胜有声。 一会儿,墨宝的吠叫大响,一把童音在远处叫唤:“赵婶婶。”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反对popo要求阅读登入,反对取消“谁来我家”功能服务 Ⅱ不欢迎任何形式的撷取、复制、转载,copycat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五十七章:周公之礼亦学问 原婉然倾听,原来邻家女娃儿小容子在前门喊:“……婶……韩赵婶婶……”便要起来。 赵野按住她,“去哪儿?” “小容子在门外……” 赵野轻捷翻身,分开她的双腿跪坐当中,胀大的分身再次闯进桃源洞。 “啊……”原婉然双眸微睁,而后瞇起,泄身之后快意渐退,这下感觉回来了。她勉强挪动,“相公,客人……” “你这叫舍近求远,”赵野架起她两条雪腿把人拖近,把自己抵进秾艳洞府尽头,“现放着小穴里的客人不招待,倒理会屋外的客人。” “什么小……”原婉然及时煞住舌头,没将“穴”字讲出口。她以指背捂唇,嗔丈夫一眼,“你怎么是客人了,你是我相公。” “懂得回嘴了?”赵野轩起一方眉叶,兴味十足笑道:“既如此说,让相公欢喜,不比让外人欢喜重要?”说着,故意挑弄她花苞含藏的艳红蕊珠。 她微弓身子,“哎……你才刚欢喜过……” “不够。”赵野一口答道,俯身手撑他的小妻子两侧,深深凝视,“够吗?” 他的眼神含情脉脉,却也犀利无比直穿人心,原婉然一阵悸动心虚。 她喜欢让赵野碰触,这个人如此呵护自己,将身子托付给他不独肉体快悦,心灵亦非常欢喜欣慰。然而她怎好直言愿意夫君恣意怜爱?但一语不发,是否要泼人冷水? “婉婉,够吗?”赵野柔声追问,轻抚她心口。 原婉然思量片刻,拉过赵野抚心的大手揿上自己绯烫面颊,因为难为情紧闭双眸。 “咱们夫妻所见略同。”赵野由衷笑了,将他的小妻子由床上托起。 原婉然低呼,十指扣牢赵野肩头。她起身后与赵野贴身对坐,两人交合更密,呼吸相闻,女子娇嫩的蕊珠压上男人鼠蹊部粗硬浓毛,刺激鲜明。 “床笫间事也讲教学相长,我俩经常切磋,学而时习之,才能不亦乐乎。”赵野摸挲她雪背,说:“我们行的姿势叫‘鹤交颈’,又叫‘琴瑟合鸣’。据《素女经》说,能治七伤。” “……真的吗?” “尽信书不如无书,咱们多试几次,以证效验。” 原婉然对丈夫投以一瞥,怀疑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先生的准没错。”赵野在她雪臀拍一记,“周公之礼亦学问,做学问,要‘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咱们眼下便是明辨笃行。” “……呃,是这样吗?”原婉然犹豫。赵野文白夹杂引经据典,她其实弄不明白原意,然而说的人、说的话看着听着皆冠冕堂皇,教她影影的信了。——设若不是男人的手在她臀瓣上放荡摸揉,她还要更信。 “要信任先生。”赵野挺腰往上刺了一刺,“先生可是用心良苦,传授你明辨笃行之道:‘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我们不辨则已,既要辨别,不到辨别明白不停止;不实行则已,既要实行,不实行到底不停止。懂吗?” 原婉然给绕晕了,“好嘛……”她软软糯糯回道。 “好,”赵野语气欣慰,“身子跟着先生手势动。” 原婉然僵住,“我、我动……?” 他们夫妻欢情正浓时,她亦有忘情凑向赵野相就的时候,但总归由赵野引导,现下让她自个儿动,这岂不……放浪? “娘子仔细些,别折断为夫命根子。”赵野打趣。他深谙房事,明白男下女上行房有其风险:女子用力过猛或姿势不慎,可能摧折男子玉茎。 原婉然在这上头却是初出茅芦,闻言大奇。 “这么硬……”她脱口道,很快反应过来,掐断下半截的“怎么能断”。 赵野坏笑,凑脸轻蹭她鼻尖,“多谢娘子夸奖,想来为夫硬得甚好,娘子极之满意。” 原婉然娇羞嘤咛一声,困在赵野怀里躲不开,只好一低头伏在他肩上不抬起,粉拳轻点他背脊。 赵野耸腰挺刺回击,又道:“娘子承诺过为夫‘夫有千斤担,妻挑五百斤’。” “唔……是……”原婉然伏在赵野肩头,因下身受到拱顶,雪躯一颠一颠,语声微颤。“做什么……这时提它……唔……” “娘子既然答应同甘共苦,行房也该有力出力。” “唔……啊?”原婉然傻眼,“同甘共苦”、“有力出力”能用到房事上吗? 几次转念,她寻不出正理反驳,然而让她主动套弄男人阳物? 她埋在赵野颈窝,挤出蚊子声,“这样……好羞人……” 赵野托起她的脸庞,“婉婉,让我快乐。”他似哄似求,眼色情欲交缠,渴望的目光如此虔诚,如此缠绵。 这么一个男人,美貌多才,强壮聪敏,彷佛不需要任何人,却拿她当孩子一般哄,又像孩子一般向她撒娇。 原婉然一颗心柔情泉涌,溃不成军。 她咬咬下唇,浓睫低垂,搭住丈夫肩膀,不盈一握的腰肢先是细不可察晃了晃,而后缓缓、轻轻开始摆动。 赵野双眸骤生火光,原婉然眼角余光瞥见,生怕灼盲似的低垂着不敢直视。 她雪细的身子跨跪在男人身上,彼此相依互度体温,浓软的乳肉不住抵蹭男子精实的胸肌。她的娇穴紧叼粗胀欲望,依随托住自己臀瓣的大手起落。当大手往上紧提,她便袅袅抬起;大手手势松缓,她便轻轻沉下,小心翼翼吞吐丈夫的分身。 赵野分身埋在怀里人儿狭径之中,受里头水润嫩肉包夹磨擦,分身冠首最是酥爽。他一面享受这舒泰畅快,一面盯着原婉然挪不开眼。 他的小妻子俏脸粉粉绯绯,半是春情半是羞,一脸认真地上下挪动。她的动作十二万分温柔,显然听进他“折断命根子”的玩笑,在努力让他快乐的同时,心心念念别伤了他。 这可人儿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子。 “婉婉。”他低哑唤道。 “嗯?”原婉然一顿,慌忙问:“弄疼你了吗?” “你真好。”赵野笑道,没等他的小妻子反应过来便振腰疾刺。 “呀啊啊啊……相公……”原婉然娇呼。男身冲击之下,她雪白的乳球晃荡,娇躯弹上弹下,秀发乱抖。 很快她声音里的讶异便叫欢喜取代。“鹤交颈”交合,男子阳物入得更深,赵野顶到她花心,有些酸疼的同时又非常舒畅,并且女子蕊珠贴合男子鼠蹊部磨擦,又是一重快意。当欢合加快,她花径与蕊珠两处欢愉高涨,在赵野一次次挺进中饱满扩散周身。 “啊啊……啊……”原婉然动情叫喊,呻吟自樱唇绵媚流泄,小脸如痴如醉。那春色盎然的情状落在男人眼底,推波助澜欲念暴涨。 赵野索要越趋剧烈,迅猛戳刺怀里妻子,震得伊人呻吟细碎。 “啊啊……相公……相公……”原婉然挨一下冲击,快感浪涛便高涨一波,她身子乏力,伏回赵野肩上抱紧人半叫半哭。 赵野与她颈子相交头贴头,肌肤温热相亲,脑海剎那浮现诗句:“此生莫遣轻离别,交颈成双到白头”。 他情潮难抑,大开大合持续向上顶撞,直至他的小妻子花径急剧收缩,以彷佛要夹断他的势道重重绞紧。 分身包夹在湿软紧缩的狭径里,赵野舒服得低吼一声,他抱住人倒向炕上,用尽意志力抽出男根,热烫的白浊溅射原婉然小腹。 原婉然沉在极乐之境使不上力叫不出声,只是失神喘气。赵野伏在她身上守着,欣赏她面泛桃花,酥胸起伏细汗闪动。 好容易原婉然回神,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拿汤布粗略清理她脚根的湿泞,便抱起人往后院汤泉浴池净身。 汤泉水滑暖热舒筋活血,原婉然依在赵野怀里泡在汤池里,身子清爽,连续云雨的疲乏亦消除了好些。她心情松快,不由轻轻哼歌。 “手内无针难引线,河内无水怎么行船,恨老天怎不与人行方便,好叫我,坐不安来长思念,我那心里有你,不好明言,我问你,你可情愿不情愿,若情愿,你我二人结心愿。” 赵野抵着她脑侧听着,忽然开口:“婉婉,将来……” “嗯?”他的小妻子往他颈窝蹭了蹭,小鸟依人,让人心软到化去。 唯因如此,赵野静默了,把她搂得更紧。 “没什么。”他说。 以后两人用饭午睡,一觉将醒,小容子又来叫门。小女娃在赵家成了常客,赵野一开门,便迈开小短腿轻车熟路溜进屋。 “婶婶,婶婶。”小容子一路喊,循屋里回应找上原婉然所住的东间。 原婉然已然理好衣容坐在炕上,初醒神情十分娇慵,明眸汪然生媚。 小容子愣住,不住打量,原婉然讪讪笑道:“怎么啦,小容子。” “婶,你气色好好,红红的。”小容子露出领悟表情,原婉然莫名一颗心提了起来,但听小容子续道:“婶,你擦的什么胭脂?” “胭脂吗?”原婉然愕然,随即庆幸天光不亮,让小容子误会她的气色来自胭脂。 小容子爬上炕在原婉然对过一屁股坐下,“是啊,婶婶你用哪家的货?” 赵野尾随小容子进房,坐在原婉然身侧,“谁家的货都不是,是我做的。” 原婉然耳根乍红,连忙要岔开话锋,小容子抢先开口。 “真的?赵叔,你怎么做的,我娘用的兰香斋胭脂比不上你做的好呢。” 原婉然悄悄用手肘戳赵野一下,暗示他正经说话。 赵野恍若未觉,徐徐说:“你取两枚生鸡子,打开壳顶盖,去掉卵白,调匀卵黄。再把朱砂、明矾和麝香研成细粉,连同卵黄一块儿倒进鸡子壳内搅拌百余下。完了拿空壳盖在鸡子顶端开窍的破孔封好,拿丝线绑牢,放进绢囊。” 小容子等了一会儿,赵野迟迟未补充下文,便问道:“就这样?” 赵野道:“其他属于你赵叔独门秘方。” 小容子手按桌面直起身,“赵叔你说嘛,咱俩做胭脂卖,赚大钱买糖吃。” 赵野笑道:“都说了独门秘方,法不传六耳。”转向原婉然,问道:“娘子,咱们得保守秘密,是不?” 他语气平常,俊美的面目看似表情规矩,眼睛却野性洋溢,一望可知这人指的秘密绝非胭脂作法。 原婉然赶紧把赵野往炕外推,“相公,昨儿买的绿豆糕小容子爱吃,劳你取来,顺道沏壶茶。” 赵野转身耳语:“小没良心的,用不着我就过河拆桥。”说“用不着我”时,精准找到原婉然腰窝所在捺了一下,便下炕取茶点。 小容子在旁不觉赵野有异,原婉然倒脸红得古怪,小圆脸因此一脸狐疑。 原婉然干咳几声,家常寒暄几句,含糊回答小容子早上没应门的事,为免她多心,又说赵家欢迎她上门作客。 小容子听了,粉嘟嘟的脸蛋浮现悲伤,大颗泪珠掉了下来。“婶,我不能再找你玩啦。” “怎么啦?”原婉然问道,肚里猜疑莫非小容子家里也要疏远自家?她和赵野不隐暪微末出身和双夫婚事,胡同街坊晓得以后,态度便冷漠许多。 小容子抽噎道:“林嬷嬷……小王爷的奶娘……过生日……我家去吃寿酒……嬷嬷让我去伺候她。” 原婉然下炕坐到小容子身旁,掏帕子给她揩泪水鼻涕。 她疑道:“你爹娘和那林嬷嬷一般在王府当差,大家平级,怎地让你伺……照顾她?” “我爹娘在王府管事……林嬷嬷管王府……” 原婉然默然,林嬷嬷权势大,小容子一家得听她的,那便无法了。 她抱住小容子轻拍背脊,“逢年过节总能回家吧?到时咱们还能相见的。” “嗯。”小容子抱紧她。 赵野端了茶点走到房前,小容子正咭呱说道:“婶,给我一个娃娃吧,我带去王府,想你和赵叔便瞧瞧它。”又说:“要男娃娃,孔雀蓝衣裳的那个,它像赵叔。” 赵野立刻领会,小容子讨要他在套圈摊子赢来的娃娃。 那叁个娃娃不值几个钱,但原婉然摆在炕头矮柜最显眼处,给娃娃裁衣裳,两个男装一个女装精心打扮。 “这个,”迟了一阵,他的小妻子软声道:“为什么挑赵叔娃娃呢?” “女娃娃就一个,我讨走你就没啦。男娃娃两个,一个女娃娃跟一个男娃娃刚好一对,赵叔娃娃多出来,没了不打紧。” 赵野握紧托盘,顿住脚步。 “小容子,你喜欢女娃娃是吧?婶婶替你做一个。”原婉然柔声说:“婶婶这儿有些零碎绸缎,你拣中意的,咱们给娃娃做几套漂亮衣裳,好吗?” 小容子欣喜应好,一会儿又问:“婶,你舍不得赵叔娃娃?” “嗯,”原婉然歉然道:“这叁个娃娃算是我第一个娃娃,他们一块儿来的,我盼他们仨永远不分开。” 赵野微笑正待上前,小容子老气横秋道:“我懂,第一个最心爱。我几副耳环,第一副银的,其它全黄金,黄金值钱,可我最喜欢银耳环。” “是啊,”原婉然轻答:“第一个分外不同,后来的再好也不是那回事。”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野有蔓草小汽船连环船班告一段落,下次开始走剧情。 另外,不管什么姿势体位,啪啪啪动作激烈或粗暴,都可能造成另一方或双方疼痛不适,所以双方要互相体贴 Ⅱ赵野说的胭脂做法确有其方,出自明代宋诩的《竹屿山房》。剩下未完的制造过程如下:“绢囊盛悬胎于虀汁中,煮半日取出,俟冷去壳研细,色通红同臙脂,匀脸入肤明润”。 我最早在萧丽红的小说《桂花巷》知道这方子,内容跟《竹屿山房》记载略有出入,《桂花巷》里说蛋黄和药末搅拌千余下,《竹屿山房》是百下。 当初很好奇这胭脂方出自何处、是否可行,这次因为写蔓草找数据,在古文纪录里重逢了。 再说《桂花巷》,作者行文风格温厚端丽,是我喜欢并且羡慕的。 Ⅲ原妹子哼的歌出自《白雪遗音》卷二《马头调?手内无针》,马头调流行于清朝,不过蔓草背景架空,觉得合适便采用 Ⅳ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五十八章:对头躺平,天下太平 “小野哥哥,小野哥哥。”五只春葱似的手指在赵野眼前晃来晃去。 赵野回神,田婀娜正在跟前,她上身只穿鲜红绣花抹胸,雪白胸脯半露,赤裸裸两条藕臂,下身一条碧纱裙。 佳人衣服虽少,首饰却繁多,发上金累丝嵌宝牡丹花簪、金累丝凤凰步摇、羊脂玉簪、紫玉簪……等等簪钗插戴满头;光洁颈胸前,盘绕串串颈炼,有珍珠、翡翠、碧玺各色珠宝,亦有璎珞金项圈。 “……”赵野登时记起农家收成景色,屋檐向例挂满一排大蒜、辣椒、萝卜等蔬菜串。 田婀娜笑瞇瞇转了一圈,裙襬翩翩旋起。“都是最近恩客送的礼,好看吗?” 她头颈首饰沉重,赵野因道:“当心闪到脖子。” 田婀娜掩嘴呵呵笑,抬起的手由腕间到手肘戴满金玉珠宝镯子,叮叮当当。手上几只戒指,嵌的珠玉金钢石至少莲子大。 “哎,”她笑叹,“也就对着你我好现原形,文人跟前我得风雅,贵族面前我得雍容,累得慌吶。”她将首饰一件件放回剔红牡丹匣里,与赵野隔几而坐。 赵野道:“恭喜你拿下京城百媚的榜眼,此后花名远播,花运更上一层。” 田婀娜笑道:“原来小野哥哥来贺喜的,我当你上我这儿找地方想心事呢?” 赵野微怔,田婀娜伸食指搭在香腮旁,道:“你这人天塌下来当被子盖,亲信里头,薛妈妈只是小伤风,韩大哥尚在归途,我花运正旺,无一人事值得你发愁。——莫非你后院失火,同小媳妇闹别扭?” 赵野淡淡道:“我们好得很。” 能不好吗?尽管他刻意不去寻思,原婉然那句“第一个分外不同”依然不时在耳畔响起,让人莫名烦闷。 几次他要探问“后来的再好也不是那回事”算怎么回事,这里开口相唤,原婉然轻声应来,小小的面孔秀丽温柔,澄净眸子忽闪忽闪,还有那樱唇,秀气饱满微张…… 剎那莫说区区心烦,自己纵有天大脾气都没了,就想抱抱她、蹭蹭她亲热一番,哪里舍得问话让她犯难? “贤伉俪自然要好啦,”田婀娜撅撅嘴,“我听说那金记赌坊不好惹,你居然太岁爷上动土打他家少爷。幸亏金记当家明理,才没扔你下江喂鱼虾。你知道不,这事传回北里,人人见我便问你媳妇究竟多美,教你不惜命?” 赵野笑道:“我跟金金旺小打小闹罢了,比不上京城百媚选拔轰动,两个姑娘从后台打到前台。” 他并不指望能岔开话题,打算对田婀娜接下来的比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讵料田婀娜不语,笑得跟小狐狸一样狡滑。 赵野心中一动:“那场厮打跟你有干系?” “没有。”田婀娜一口回答,接着又说:“明面上没有。”便不言语。 赵野等着,半晌田婀娜掌不住,噗嗤一笑,双臂搁在几上倾向赵野。 “这事我憋在肚里不能说,可闷死人啦。”她双眸黠光炯炯,“打架的两蹄子你知道吧?” “知道,千红阁的新人,叫楚楚跟怜怜。” “千红阁这几年生意每况愈下,今年砸锅卖铁抢到京城百媚的主办资格,又往外地搬救兵,请来楚楚、怜怜那两蹄子。小蹄子俩色艺可以,选拔里,楚楚分数落我后头,怜怜跟我一路缠斗,因此她俩虽然彼此不对盘,选拔时倒有志一同狼狈为奸,专找我麻烦。” “有人欺负你?我从前来没听你提过。” 田婀娜打个手势,笑道:“不值一提。两蹄子就那几招:明骂暗讽、推挤踩脚、放死蛇死老鼠。嗐,这点道行也敢走江湖,我替她们害臊死了在这里。” 顿了顿,她又道:“说起来,与我同在一间梳妆的姑娘才烦人,那就是个牢骚精,选拔几日,她便唠叨几日。头一日我们在梳妆间相见,刚刚寒喧完,她便开始诉苦,说今年千红阁主办京城百媚很不好,挑在城南郊外默林比赛,城南郊外路不平,她坐车硌得骨头疼。” 赵野道:“这我也纳闷,京城百媚向例在城西郊外举行。” 田婀娜颇有深意笑道:“牢骚精也说城西郊外好,青山绿水,远近地上一片蒿草,风吹来都是清香。她还说,这时节恰好蒿草开花,岂不比只长叶子的梅树好看些?” “这姑娘品味也还风雅。” 田婀娜哼了声,“她哪里风雅?小家子气才真。今年千红阁拿‘牡丹国色’作题目,上至竞赛姑娘下至丫鬟老妈子,簪花限戴牡丹,这时节哪来牡丹?自然非用通草绒花不可。某一日,牢骚精抱怨她寻了好几家绒花铺,方才寻得可心如意的货,又说她跟牡丹不合衬,这些绒花戴一回便用不着,心疼银子砸水里。好容易她发完牢骚,居然问我要不要买她的绒花。我——田婀娜——像用旧货的人?” 田婀娜说时,眉头蹙起尖角,赵野因问道:“你整治她了?” 田娜娜一挥手,“陪榜的小角色我没空搭理,可也懒得再应酬,便道:‘姐姐,千红阁出名小气,这回布置舞台尚且大手笔,不用鲜花,清一色通草绒花装点,咱们若只为买两叁朵绒花便絮絮不休,那格调岂不连吝啬鬼都不如?’” 赵野问:“她怎么应你?” “她没吭声,因为我压根儿没出口。当时我才要说话,忽然灵光一闪,隐约想到什么念头,可恨始终抓不住实在意思。回来苦思整夜,终于参透一个大秘密。”田婀娜诡秘一笑。 赵野听出些趣味,探询看向她。 田婀娜竖起食指摇了摇,“直接道破可就无趣了,小野哥哥,你由我和牢骚精的言语细想,里头可有古怪处?” 赵野回想适才谈话,搁在几上的手轻敲几面。敲至叁下,他缓缓道:“没有天然花草。人、舞台和场地全无天然花草。” 田婀娜拍掌道:“正是。” 赵野略思索,道:“城南默林无花草,表面上出于自然之力,其实乃是千红阁挑中它作选拔场地,人、舞台也是他们立名目迂回禁止天然花草出现。”他思索一阵,露出恍然微笑。 田婀娜问:“小野哥哥猜中我那秘密了?” 赵野但笑不语。 田婀娜道:“我数到叁,咱俩说出各自想到的秘密。一、二、叁。” 两人同声道:“花粉。” 田婀娜一脸赞赏,同时不免惆怅眼前这好白菜给猪拱了。 赵野一扫她脸面,淡淡道:“我媳妇很好,比我好千倍百倍。” 田婀娜见赵野眨低自身捧高妻子,忍不住问:“你井落进吊桶里,同小媳妇亲嘴啦?” 赵野眼神微锐,田婀娜警觉,捂嘴表示不再追问,肚里却郁气稍解:赵野的反应不像跟小媳妇亲过嘴的样子,意即小媳妇盲拳再厉害,到底没打死老师傅。 她乐得软语陪笑,“小野哥哥,你既猜中花粉,自然也猜中千红阁做什么避花粉啦?” 赵野淡淡答道:“花粉能引发鼻病,患者身旁有花容易发病,此时城西郊外大片蒿草开花,更不宜去。” “没错,鼻病一发作,打喷嚏流鼻水流眼泪,任谁再色艺双全也不美啦。千红阁大费周章,避免小蹄子上台献艺变献丑。” “你能想通这其中关节,查出谁患鼻病自然难不倒你。” “是怜怜,”田婀娜笑道:“我让丫鬟戴真花在她俩面前晃,楚楚不理会,怜怜登时破口大骂,要不是她忙着摀住鼻子,不定要揍丫鬟一顿。” 她又道:“当晚我叁转四转差人将秘密说予楚楚某个恩客,法子、时机都一一提点,那恩客便赶去讨好报信。” 赵野闻言,无须多想便问:“你前头说过千红阁那两姑娘彼此不合,既然你敢押注楚楚出手,她们必然不合极了。” “怜怜是千红阁头牌,性情暴躁,平日没少让楚楚受气,她若在京城百媚再次压倒楚楚,楚楚往后在千红阁可有得熬了。因此我敢说,楚楚一有机会拉怜怜下马,定然会全力以赴。”田婀娜咯咯笑,“后来的事小野哥哥你知道啦,怜怜在台上鼻涕与泪水齐飞,花容共猪肝一色。回后台不久,她便同楚楚扭打。其他姑娘也不闲着,趁她俩忙不择路,明里暗里把她们往台上引。” 田婀哪回忆当日情景,笑靥明艳,“两蹄子现身舞台打成一团,台下一片目瞪口呆。两个娇滴滴的姑娘,一个叫怜怜,一个叫楚楚,打起架一点也不怜怜、楚楚,她们打的那狠,场上帮闲都近不了她们身。混乱中怜怜撞到脑袋,没了气力,帮闲才能上前拉开人。这时我觑机不可失,排开姑娘们掀帘子上台。” 田婀娜眉目间那股狡黠剎那消失殆尽,巴掌大小脸一片纯洁温良,几乎是观音低目慈悲。 “我就这么翩翩款款走过去,扶起怜怜,掏出绢子拭净她脸上粉渍血痕……”她做出当日拭脸手势,神色手势俱轻柔,半空擦个一下两下,忽而掩嘴迸出银铃笑声,变回狐狸狡滑状,“小野哥哥你试想想,两蹄子姐妹阋墙,披头散发凶相毕露,而我光鲜亮相,照护伤者,人品相貌得到多大的衬托?呵呵呵。” “你可算练出来了。”赵野道:“不过我更好奇,你如何挑拨那两人打起来?” “哎哟,”田婀娜掩嘴笑道:“小野哥哥,就不兴怜怜难得灵台清明一回,自行悟出楚楚作怪吗?” “依你的形容,那姑娘资质平庸。” “小野哥哥你嘴头甘甜,把蠢货粉饰成资质平庸。”田婀娜道:“怜怜出完丑,回梳妆间哭,打杂婆子正好也进去,在楚楚位上的衣箱旁摸出一片叶子。婆子问一声:‘怎么这儿有蒿草叶?’怜怜听见便炸了,认定楚楚位上既然出现当地没有的蒿草叶,肯定便是她利用蒿草花粉搞鬼,害自己鼻病发作,二话不说便开打啦。” “蒿草叶子是你派人放的?” “就是那打杂婆子咯。外人混进她们梳妆间太难太扎眼,打杂婆子进去扫地干活儿谁都不起疑。楚楚事后纵然怀疑她遭人设计,问起恩客,那恩客是听了叁四手的消息,如何能追到我身上?” 说完一切,田婀娜往椅背一靠,“最后两蹄子落选,而我拿下榜眼。”她双手搁在扶手,十指交叉,一脸灿笑。“对头躺平,天下太平。”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不好意思这周更新很晚才上,这章因为有小阴谋,我在烦恼怎么写得合逻辑又不要让读者觉得无趣 因为字数和速度关系,赵野不亲嘴的原因得在下章披露了,不过关于这件事的篇幅不会太大 Ⅱ这章的“鼻病”,其实是花粉引发的过敏性鼻炎,查过中医资料,没找到在古代,中医是否已经确认花粉会造成过敏性鼻炎,只能说在蔓草的世界里,医界已经发现这是过敏源。文中提的蒿草花,就是秋季的一项花粉来源。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五十九章:梅树恋人 稍后丫鬟来报,薛妈妈返回天香阁,赵野便往她的院落去。 进屋前,他又在院里梅树前停留。 很小的时候,他听阁里姑娘闲磕牙,大家聊到花娘身上哪样最金贵,皮相、手腕或才华俱有人答。仅以皮相而言,众人多提及脸蛋、身材,以及隐晦不可言的地方。 就中一个姑娘寡言罕言,月光一般清冷的人,那日难得开口,主张“嘴唇”最金贵。 众人奇问原故,那姑娘说:“客人买花娘取乐,稀罕上下其手颠鸾倒凤,未必稀罕亲嘴。嘴唇能比身上别处少当货物卖几回,因此最金贵。” 她又说:“花娘的元红必须留给梳弄初夜的客人,亲嘴不必,我们情愿和谁第一次亲嘴便和谁,旁人无从查证;同理,若有心上人,与他私通,身子会留下异样,妈妈一查便知,亲嘴不同,亲嘴无迹可循。既无迹可循,便不受任何人拘管。花娘身不由己,从头到脚数嘴唇这个地儿最能自由作主,因此最金贵。” 其他花娘笑道:“难怪你从不自行和客人亲嘴,打算把金贵小嘴留给情哥哥吗?” 有人笑道:“这妮子才不找情哥哥,不是客人的男人她看都不看一眼。” “客人不能不应酬,男人……”那姑娘漠然道:“无需搭理。” 姑娘后来遇上一个大家公子。 她感染时疫病势凶险,公子守在病榻,每日伺候汤药无微不至。 赵野记忆犹新,两人那时住在薛妈妈如今所居院落,后来姑娘大好,他过来探望,撞见他们在梅树下亲嘴。 他记事起便见识各式肉欲场面,亲嘴在他与交合大同小异,都是男女部份身体结合,交换津液满足欲望。 梅树恋人告诉他并非如此。 姑娘与公子在梅树下拥抱亲吻,在彼此唇舌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安静地撇下了全世界。那个当下,他们彷佛活着不为别的,就为在此刻此地与眼前人缱绻。 赵野头一回明白,肌肤相亲可以这般美好。 过阵子,那对恋人察觉了他的窥视,公子面红耳赤,姑娘则朝他一笑,冷艳的容颜一片柔软,光彩洋溢。 他年纪虽小,在天香阁早历练到窥见男女欢爱脸不红心不跳,可触及姑娘带笑眼睛,不知为何猛地羞怯,一溜烟跑了。 人离了梅树,梅树下的旖旎风光却在脑海挥之不去。 那两人如此快乐,亲嘴的滋味肯定很美妙。 他迫不及待跃跃欲试,路上碰见一个清倌姐姐,便向她讨要亲嘴。两人唇瓣相印,他大失所望。女孩子的嘴唇固然柔软芳香,却无一丝梅树恋人散发的幸福喜悦。 他问薛妈妈,薛妈妈道:“肌肤之亲包括亲嘴,要两情相悦才有滋味,否则不过皮肉贴合。——听不懂吗?不急,将来我们阿野长大,遇上一个好姑娘,你心爱她,她心爱你,情到深处你同她亲嘴便明白了。” 那以后,他再不与人亲嘴,但也淡忘这椿往事,直到最近,几次梦里重回当年光景。 “阿野。” 赵野回头,薛妈妈正在身后。他眉头微蹙,“您又瘦了?听婀娜说,还染了伤风。” “忙的,小事。”薛妈妈笑道,领他进屋茶果招待,“家里好吗?” 赵野自然说好。 薛妈妈道:“自己人,少来报喜不报忧那套。”却不追问,只是闲聊。 两人漫无目的话家常,赵野心情松缓,反倒自行提及布娃娃那档事。 他垂首,手中徐徐旋转茶杯,“我很想知道,是否不只布娃娃,连后来的人再好也都不是那回事。” “这么说,你还没问?” “我怕她为难。” 薛妈妈静静看着赵野,半晌赵野低笑,“骗谁呢?她乐意说实话我还不乐意听。” “来日方长,阿野,来日方长。”薛妈妈手轻附赵野手上,“当初阴错阳差意外连连,怪不得婉婉那孩子心在韩一身上,如今你俩朝夕相处,你把握机会,依然可为。” “我也不是非做她心头第一不可,就是……”赵野一时理不清心绪,索性不理,摇头自嘲一笑,“以为不在乎,没想到照样不是滋味。”话甫出口,他愣住了。 自己这是嫉妒了。 薛妈妈察颜观色,有些意外,“你到如今才发现自己喜欢她?” 赵野见问,沉默好一阵,方才闷声道:“我一直知道自己喜欢她。” 他的婉婉那样好,他喜欢她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是没管住自己。 顾虑她迟早回到大哥身边,开头他便留心别喜欢她太多,放一些些感情就好。但她实在可爱,那便再多一些感情,只一些,想来不至于误事。 没料到,一眨眼已经这么喜欢了。 薛妈妈缓缓道:“当初你托我照应那孩子,我没多想,你这小子怜香惜玉,待她好不足为奇,何况人家还担着你媳妇的名份。你回来以后就不同了,老谈起她,谈到她时特别精神。” 赵野默然,思索自己何时陷进去的? 从军离家两年,他便经常想起原婉然,她触壁自尽的决绝、面对大哥的依恋,还有离别那日,她鼓起勇气唤自己“相公”…… 当日的光景记忆犹新,那时他的小妻子将抱在怀里的包袱勒得死紧,小脸低垂掩在包袱后,露出耳朵。她秀气的耳朵如同芙蓉石雕就,肌肤莹润白腻,渲透出艳艳的红。 她递上怀里包袱,里头衣裳鞋袜都是自己挖苦过她不让做的,原来这些不为大哥准备,却是为自己。 那时他眼中的她像只小兔子,身小力微,陷入娘家造就的泥潭遍体麟伤,却不曾沉沦放弃。他在旁目睹她挣扎上岸尽力把路走稳,心底怜惜而愧疚——自己冤枉过她,当她还在泥潭时踹了人一脚。 如果能活着回家,要好好补偿她。 临到回京与她同住,他压根不必存心弥补,这么温柔可爱的一个人,自然而然便教人想哄她开心。 看着她笑,夜深人静抱着她安歇,他思量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赖。然而…… 赵野不觉望向窗外,院里梅树犹在,人事已非。 薛妈妈疑问:“怎么?”循他的视线外望,当即会意他想到谁,却又不解,“谈你们小两口的事,怎么想到他们上头了?” “……婉婉不知道我从前的事。” 他的小妻子或许料想过他从前放浪不拘,却不知详细往事,正如梅树下的恋人,公子知晓姑娘卖笑,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话本戏曲里,花魁与卖油郎、名妓与世家子终成眷属,白首偕老,梅树恋人没有这等运气。 那个看重自由的姑娘向教坊司请求赎身落籍,打算遁入公子家,在后宅一方院落为妾。公子叔叔恰好回京,得知此事从中阻拦。 “岂有侄子纳叔叔相好为妾的道理?”叔叔是姑娘第一个客人。 公子与家中相持不下,叔叔前来天香阁借口与公子商谈,谈不多久,他带领公子与姑娘步至阁里另一处宴厅。叔叔在那宴厅另开酒席宴请客人,几桌人全是姑娘恩客。 公子由席间客人一张张脸挨个觑去,最后凝视姑娘,面色铁青离开天香阁。数日后他回来,姑娘闭门拒客,不愿再见。 旁人劝和,姑娘只道:“我永不忘记他那日看我的眼神。” 公子的情意不可谓不深,亦早知姑娘营生,饶是如此,依旧心生动摇;赵野以此推想他和原婉然,两人情份尚未十分坚牢,倘或教原婉然知悉旧事…… 薛妈妈问道:“你担心婉婉嫌弃?” 赵野默认。尤四公劝他坦白过去,当下他不置可否,过后却反复考虑。仔细回想,便是那时起梦见梅树旧事。 薛妈妈握住他的手,“那时接连出事,你还小,出于义愤气胡涂了……” 赵野摇头,“毕竟事涉人命。” ?( ?? .? ?? )(??????)(???.????)? 近来家里家外怪事连连,原婉然忖道。 家里的怪事简单些,她只要跟赵野共处一室,便错觉他偷窥自己。 她惯常在赵野住的西间起居坐卧,赵野便在西间书房窗下安设凉榻,当赵野在书房据案作画,她便在榻上练字。 不知从何时起,她偶尔察觉来自赵野那方的视线,可每回抬头什么事也没有,赵野正襟危坐在书案后画画儿呢。 她这里盯着赵野疑惑自己多心,赵野那里抬头,恳切相劝:“娘子,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是他正经的时候,遇上不正经的时候,他还是那句“色字头上一把刀”,而后搁下笔,连说带扑:“咱俩上刀山一游。” 家外的事还要怪,官来仪在绣坊的地位变了叁变。 官来仪甫进绣坊便不得人心,日复一日,形势加倍严峻。 前阵子原婉然经过“贵”字班绣房,远远便听到里头绣娘嗤声道:“……咱们不笑你破落户,你倒跟咱们端小姐架子。” 跟着官来仪发话,话音一如平常节制声响,传到房外仅仅辨得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百足之虫,死而未僵”等语。 “百足之虫,死而未僵”不好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原婉然尚能揣摩明白,意思就是“我再落魄,总比你们强”。 同她打对台的绣娘却哈哈笑。 “你妄想跟谁比?绣坊里哪个像你,住城南剥皮胡同大杂院,一家叁口赁一间房挤着。既然住城南,那便老实由裁缝铺那边的大门进绣坊嘛,这样路可不近多了?为了假装住城东,天天绕路由绣坊大门进门,难为你了。” 官来仪哑了音,其他绣娘吱吱喳喳问话,那绣娘道:“错不了,大杂院房东是我二大爷,提起官家直骂娘,赁房叁个月,一个子儿不交。向她家要钱呢,这千金小姐她爹双手一摊说没有,转头便上赌坊;赶人呢,她娘淌眼抹泪鼻涕虫似的,一哭二闹只差上吊。” 绣娘模仿官来仪母亲哀求声调,其他绣娘咯咯笑,不多时官来仪白着脸冲出绣房,脚下走得太急,摔倒在地。 原婉然没多想,上前要扶人,“没事吧?”她问道。 官来仪一愣,抬头双眼瞪如铜铃,爬起身一副吃人模样搡开她,一脚高一脚低离开。 那日以及翌日,官来仪未曾再现身绣坊,大伙儿全押她没脸见人,从此一去不回。 第叁日,官来仪准时进绣坊上工,这回由裁缝铺大门进的绣坊,旁人冷嘲热讽她都不理会。 她不止改变出入路线,交际上头也变了个人,不再独来独往,改跟在贵字班一个绣娘身后。那绣娘叫涂娇娇,母亲执掌绣坊,表哥则是绣坊少东家顾二爷,在绣坊算得上人上人。 到得今日,官来仪的位置由涂娇娇屁股后,换至在涂娇娇身旁替她抚背顺气。 涂娇娇的火气显然不是这点手段能轻易压制的,她戟指绣房里一人,“勾引我表哥?你撒泡尿照照镜子,瞧瞧可配不配?” 当初揭穿官来仪底细的绣娘眼泪汪汪收拾私人物事,在老妈子的押送下离开绣坊。 “人已走了,涂妹妹莫气。”官来仪劝道。 涂娇娇握住官来仪的手,“官姐姐,多亏你,让狐狸精现原形。” “天缘凑巧,教我撞破她勾引二爷……”官来仪说时瞥见绣房外的原婉然,冲她笑了笑,空前亲切。 原婉然莫名不舒服,勉强回以一笑,便往库房领新椅子。 走到半途,下起一阵毛毛雨,原婉然绕行抄手游廊。经过庭院东南角花坛,她无意瞥去,那花坛立着足足一人高的金银花藤架,绿叶掩映,一个人隐约立在花架间。 原婉然定睛望去,不由停步。 花架后的人衣裳发式皆叫藤叶掩住,仅仅大半侧面在枝叶空隙间向外露出。那人看着约莫二十出头,面色有些苍白,但眉目细致俊秀,容色极美,好像画里摘下的人儿。 原婉然忍不住眼馋,多瞧她几眼。 美人浑然未察外人存在,对着金银花藤凝眸沉思,神情气度清雅。 原婉然欣赏美人娇色,时间久了,渐渐觉着有些蹊跷,至于哪里蹊跷,一时却说不上。 忽然毛毛雨雨势变大,原婉然思及花架上方一无遮盖,便出声提醒:“下雨了,过来吧,别淋湿了。”因同是女子,她语调亲近。 金银花架后的美人闻声愕然,翦水明眸缓缓转向原婉然。 原婉然当那美人未听清,便柔声重复:“下雨了,过来吧,别淋湿了。” 那女子不动,片时牵起嘴角,道:“多谢小娘子提醒。”嗓音尽管温柔,其中低沉却鲜少女子能有。 原婉然恍然大悟何以自己刚刚感到古怪——那“女子”身量高,跟低沉的嗓子一样,同是女人里少有的。 那女子转出花架,露出全副面目:束发,身披银灰氅衣,脚下粉底皂靴。除开长相偏阴柔,美人的体格和衣饰教人毫无误会余地,“她”是男子。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章的野马我也不好说是惊喜还是惊吓,是发糖还是发玻璃渣糖 总之因为要避免剧透,小天使们如果猜测剧情走向,不管中与不中,我只能一律回这个: /(=?×?=)\安静如兔 Ⅱ该出场的角色至此差不多齐了ヾ(′︶`*)??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六十章:他杀过人 原婉然由一脸微笑变作呆滞。 美人粉面朱唇,眸若朗星,由五官到脸型轮廓无不柔美,凑在一块儿更美,不仅秀丽,而且舒展大气,教人瞧着非常舒服。 但那张面容的美不止于此,小至眉毛浓淡这点细节都像经过精心算计:美人的两道眉叶秀长浓黑,到下缘渐稀,眉色便由浓转淡;那渐次分明的墨色印在雪白肌肤上,好似一痕水墨画过宣纸,淡晕清雅。 这般细秀面孔,换装扮作女娇娥一点不突兀,然而“他”神态斯文却昂首阔步,宽肩高挑大平胸,衣领上喉结凸起,男儿身份千真万确。 原婉然慌忙掩下诧异,希望方才自己错辨雌雄的心思没露在脸上。 这同时,美人公子步上游廊,隔了五六步无声微笑致谢,好似一无所觉她的误会。 原婉然回以干笑之后离开。 当她提椅回绣房,房里绣娘一反常态并未埋首刺绣,大家或明或暗瞅向房里某处。她循着望去,一抹银灰人影立在她的绣架旁,侧脸轮廓优美,正是那美人公子。绣坊东家及本班的蔡师傅陪同在他身侧。 “图稿由画工捉刀,配色则由师傅和绣娘共同拟定。”蔡师傅说明:“不过韩赵娘子擅长配色,很快便能独当一面。” 美人公子道:“这绣品风格清雅,原是极好,可惜四海诸邦只谙大夏刺绣皮毛,以华丽为佳,领略不到素淡的妙处。” 原婉然听出上司与客人褒奖自家绣件,一旁窃喜。 蔡师傅瞥见她,便向美人公子介绍:“这位便是韩赵娘子,”又向原婉然说:“这位是长生商号的赵爷,对你的手艺赞赏有加。” 原婉然向那美人赵爷低头颌首,表示领情,再抬头,对上他带着审视神气凝注自己。两人视线一触,那赵爷便不着痕迹别开,恭维顾二爷绣坊人才济济,叁人聊着往贵字班去。 他们走后,房里绣娘一阵感叹,“从娘胎里爬出来,头一回见到男人美过女人。” “难得言谈举止还不女气。” “人做商号买办,走南闯北谈生意,就有女气也磨光了。” “美,真美,那张脸我成天看都看不腻。” “那你有眼福了,听东家他们说话,赵爷采买大批绣件,这笔生意要能成,来来去去起码花上十天半个月,你可劲儿看吧。” 原婉然亦与同伴闲聊,一个绣娘笑道:“班上韩赵娘子年纪最小,倒最庄重,不像我们大惊小怪。” 另一个绣娘笑道:“人家丈夫便是绝色,她好比每餐燕翅鲍肚,另送一桌相同菜色上来,自然不稀罕。” 那日下工,原婉然随赵野上饭馆打牙祭,各自讲述一日见闻。两人一如既往有说有笑,原婉然却隐约感觉哪儿不对劲,步出饭馆以后,她问道:“相公,你今儿去瞧薛妈妈,她好吗?” “还好,怎么了?” “……你彷佛心里有事。” 赵野搂搂她肩膀,“家里外太平无事,我能有什么心事?” 原婉然乐意相信丈夫,然而直觉这回他言不由衷,便半信半疑,一面寻思缘故,一面由他牵挽走动。 两人走了一程,路经一座武神庙,原婉然灵机一动拉住赵野。 “相公,我添个香油钱。” 赵野因问道:“给大哥求平安?” “也给你求心安。”原婉然道:“家里外太平无事,算来能让你烦恼的只剩你大哥。你不信神佛不打紧,我信,求武神爷保佑你大哥早日平安归来,他回来了,我们心里都踏实了。” 赵野微笑,他的小妻子误会自己为大哥心事重重,进庙祈福虽说牵挂大哥,也是体贴自己的意思。这让他像吃了蜜饯榲桲,心头酸甜荡漾。 原婉然搬进城后,为便利故,择了四喜胡同附近的观音庙按月烧香祈福,这处武神庙乃头一遭来。不论到哪处庙宇,她顾虑赵野反感鬼神,向来独自进庙参拜。 赵野在外等了约莫一刻钟,当他的小妻子出来,小脸写着困惑,手上一沓物事,近前看,却是各式符箓。 “你拿全副家当添香油钱去了?”他打趣。 “道长白给的。”原婉然满头雾水。 她进庙投下香油钱后,一位道士迎了上来。 那道士上了年纪,面貌清臞,雪髯飘飘,颇有几分松形鹤骨的神采。 “感谢女施主随喜布施,”老道笑容和蔼,“本庙这月有个规矩,凡投香油钱者,不拘多少,一律赠送平安符箓,女施主请随我来。” 原婉然随老道走到庙里角落一张桌前,桌上摆设文房四宝、好几沓符箓。 那老道由其中一迭取过一张平安符箓,拿在手里并不交给等着接过的原婉然。 他空着的一手指向桌上另一迭符箓,笑瞇瞇道:“女施主听说,本庙还有鸳鸯符,一张原价十文钱,这月回报信众,只收五文。待老道将女施主夫妻名姓写在鸳鸯符上,您带回家收藏枕下,武神爷定保佑女施主夫妻恩爱到老。” 鸳鸯符,保佑夫妻恩爱?原婉然瞅向殿内,大殿上香烟袅袅簇拥武神爷神像,神像长髯红脸,雄纠纠气昂昂绰刀在手,英武气魄冲天,一点儿女情长的痕迹都无。 “……那个,请教道长,武神爷保佑武人武运,除灾罚恶,还管姻缘吗?” “管得管得,”老道连连点头,“女施主也说武神爷保佑武人武运、除灾罚恶不是?男人武运好,打仗打架全身而退毫发无伤;再有武神爷除灾罚恶,保佑女施主夫妻出入平安,不吃恶人亏,不上恶人当,两人厮守到老,便是庇佑姻缘。” “噢……” 老道又抽起第叁迭符箓其中一张,“本庙还有生子符,单买一张亦是五文钱,跟鸳鸯符一块儿买,两张算女施主八文。” “……”这回不必看,原婉然很笃定武神爷神像除了手执战刀,怀里膝下都无半个象征生子的娃儿。 老道不等原婉然发问,径行开解:“女施主听说,武神爷保佑男子武运,武运好的人没一个不身强体健的,身强体健可不利于生衍子息?” “噢……” 老道往第四迭符箓抽出一张,“生了儿子,自然望子成龙。武神爷生前白天提刀护家国,晚上读春秋,文武双全。这是文运符,保佑您公子金榜题名,鱼跃龙门。贫道瞧女施主是有缘人,这么着,鸳鸯符、生子符和文运符叁张一块儿买,十文钱。” 老道过于热衷贩卖符箓,让原婉然心生疑窦,可老人家笑容可掬,她不好意思推却,便道:“我买张鸳鸯符。” 好在老道并不勉强,很爽快在桌后坐下,提笔问道:“女施主贵姓?” “我娘家姓原,丈夫……一位姓韩,一位姓赵。” “好,韩赵娘子……”老道念道,在鸳鸯符箓上写下“韩赵门原氏”,又问丈夫姓名。 “我家大官人叫韩一,韩信的韩,一二叁的一。”原婉然等老道写完韩一名字,又道:“二官人……” “姓赵是吧?”老道接口,执笔在纸上写下“赵”字。 原婉然在旁应道:“是,叫赵野。” 她那里“野”字甫出口,道长手打颤,笔锋在符纸上一挫一歪。 “赵赵赵野?”道长抬起头,眼角微抽,“野孩子的野?” 原婉然眉心微蹙,轻柔的语声微露硬角,“原野的野。”虽说一般都是“野”字,她可不乐意谁拿詈词跟丈夫名字相提并论。 老道停笔,吞了吞口水问道:“北里天香阁的那位?很俊俏,可以靠脸吃饭的那位?” 原婉然奇道:“道长,您认识我相公?” 道长刷地由椅上弹起。 原婉然回忆当时光景,向丈夫说:“跟着道长抓过一把符箓送我,还退了香油钱。他说……” “不灵不用钱……”老道说完便猛摇手:“不不不,本来没收钱,所以不灵也不关我的事。” 原婉然由一沓符纸取出鸳鸯符递给赵野,符箓上,“赵”字写到“走”字边最后一笔划,歪歪扭扭撇出纸外。 “他听到你的名字,险些笔都抓不稳。” 赵野接过写坏的符纸,道:“我也在鸳鸯符上。”声调平静而欢喜。 “这个自然啊。”原婉然顺口答道,又问:“相公,你认识那道长吗?” “说不准。”赵野进庙一晃,原婉然在庙外依稀听到老道惊呼。 很快赵野出来,笑道:“老相识。几年没见他,原来跑这儿开庙了。” “他见到你似乎……不怎么惊喜?” “我在他待过的庙里朝神像扔屎,整了他师兄一阵子。”赵野说,不出意料,面前人一脸惊异。 他抬手要轻抚妻子的俏脸,臆测当自己说出更出格的往事,她将作何反应? 原婉然先一步抓住他衣袖,“道长的师兄欺负你是不是?所以你报复他。”虽是问话,却已透出义愤。 赵野心头一热,他的小妻子相信他不会平白无故作恶,准是别人辜负在先。 他握住原婉然的手,垂眸看两人十指交握,她的手纤柔温暖,手势依顺,彷佛天生就该栖在自己的掌心两相紧扣。两人虎口透出一方纸角,是那张薄薄的鸳鸯符箓,上头写着自己和她的姓氏。 突然他不挣扎了,决定拼一把,将前事相告。 目下先由眼前事说起,他便道:“当年他师兄兜售我许愿符箓,我信了。” 原婉然见丈夫撇撇嘴笑了,像很多人长大以后回首自己幼年犯傻,莞尔自嘲。可是他眸底曾经一霎时几不可察阴霾满布,而她捕捉住了。 “相公,那愿望很要紧吗?” “当时很要紧,”趄野握牢手心里那只小手,“如今不重要了。”停了半晌,又说:“婉婉,回家我有事告诉你。” 原婉然因丈夫说得正经,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不禁好奇其中原由。 赵野又道:“过几天,我们去见薛妈妈。——我一直想带你去见她。” “嗯,薛妈妈很照顾我们,我也想当面感谢。对了,相公,薛妈妈喜欢哪些吃的穿的?小辈初次见长辈,得送表礼。” “媳妇见婆婆该送什么,我们便送什么,别担心,我准备。” 原婉然点头,冷不防一边有人打了个响亮酒嗝,又骂道:“灾星。” 那人立在夫妻俩不远处,一手拄拐杖,一手上夹板固定吊在胸前。他脸色酡红,酒气发散,英俊相貌显得油腻狼狈。 “你还没死?”杜英生瞪眼质问赵野。 赵野上前把原婉然护在身后,皮笑肉不笑,“你先请,我是祸害,得活足千年。” 杜英生眼冒血丝,“你确是祸害,因为你教唆,金金旺砸我堂子,打伤我的人。” 赵野抬手道:“不必感激,手下留情只此一回。” 杜英生噎住了,随后大声咒骂。 他们叁人位于庙口附近,是处人来人往,争执一起,行人纷纷驻足,几名捕役巡街经过也停下看热闹。 “瘸腿的说他的堂子给砸了,别是相公堂子?”一路人问身旁朋友。 “这么说……”朋友的手从杜英生指到原婉然,再指向赵野,“这个男人和那个小媳妇争一个男人?” 又一人由杜英生指到赵野,再指到原婉然,“兴许两个男人争一个女的。” “啨啧啧,什么世道,大街上争风吃醋,不怕丑。” 几个捕役也说:“吶,哥素日说的不错吧,小白脸没一个靠得住,花心,沾完女人沾男人。” “有钱的男人也靠不住。” “没错没错,哪像我们,穷归穷,丑归丑,可是一片真心。” 路人指点议论是非,原婉然很不自在,在后抓住赵野衣袖,赵野觉得了,向杜英生冷笑:“我不动老弱伤残,你养好伤,约日子划下道来,老子揍你一个痛快。”揽过原婉然便走。 杜英生步履踉跄追在后头,“杀千刀”、“倒路尸”骂个不停,赵野不屑搭理,原婉然却比自己挨骂还要难受动气,扭头忿忿瞪向杜英生。 “你别欺人太甚,”她难得扬高话声,“你叁番两次对我相公不客气,他人好不计较……” 杜英生不等她说完便哈哈大笑,“他人好?他杀过人。” 原婉然一下没了言语,路人也纷纷静下,张眼竖耳等待下文。 赵野觑向杜英生,淡淡道:“你醉得不轻。”他辞色波澜不起,眼神却透出一股幽微寒意,杜英生肩头不觉往后瑟缩。 原婉然揪紧赵野身后衣角,她相信赵野是好人,杜英生醉言醉语不可信。——然而为了什么,杜英生发话以后,赵野搭在她腰上的手实时收紧?此后那只大手收束她腰间不放,彷佛防备她抽身。 她正惶惑,眼角瞥见围观的几个捕役盯住赵野,同时交头接耳。不一会儿,他们的手不约而同按上佩刀刀柄,鞋尖挪动对准他们夫妇,状似要近前。 原婉然急了,那些捕役话里很看不惯美男子,万一藉杜英生醉话找赵野麻烦,一方官差一方百姓,赵野要吃亏。 她跨前半步,伸手横过赵野身前相护,向众人大声道:“当然我相公杀过人。”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原妹子最后向大家说野马杀过人,如果小天使在留言猜想她如何圆场救场,为防剧透,不管中与不中,我只能按惯例用封口小兔子的颜文字/(=?×?=)\回应 Ⅱ希望这则留言不会扫小天使的兴,因为最近很累,我下周要请假休更一次(|3[___]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六十一章:是妳就好 她惯常的轻声细语变作铿锵果决,“我相公在关外当兵打仗,自然杀过人。整整两年工夫,他在前线杀敌,刀口舔血。”她看向杜英生,“因为有他这样的人保护大夏,你才能好端端站在这儿嚼蛆。我们不稀罕你感激,你反倒排揎他杀人不好,你能耐,你上前线啊。” 赵野看着他的小妻子,身量娇娇小小矮自己一头,却护在前方驳斥杜英生,脸上控制不住笑意。 他不是不知道她暗藏烈性,然而那是非常关头,平日这人就一兔子脾气,面薄心软胆儿不大,合该让自己收在翅子下细细保护。 作梦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出头捍卫自己。 一个大男人劳动自己女人保驾挺没出息的,可他全身上下叁万六千个毛孔无一处不畅快极了。 他心绪轻扬,直到杜英生胀紫面皮,喝道:“婊子,你们一个个——” 赵野垮下脸,大步流星上前捏住杜英生双颊,朝他上下后槽牙交界处使劲掐,杜英生啊啊叫痛。 原婉然替赵野撇清,瞥见捕役停住脚步,似不欲盘根问底,正松口气呢,杜英生那方传来痛叫声,定睛一看赵野动手,慌忙上前拉人。 “相公,不要。”如果赵野再生事端,捕役怕真要找麻烦了。 赵野对她微笑安抚,回头松开杜英生。 “快养好伤,”他啪啪拍打杜英生脸颊,轻快道:“咱们好好叙旧。” 杜英生两腮酸痛非常,酒因此醒了大半。他见赵野面上带笑,眼神却阴寒,警觉不可继续挑衅。否则纵然差人在旁,自己吃不了眼前亏,过后也绝没好果子吃。 几经思量,他青白着脸,拐杖朝地上重重一点,转身走了。 原婉然见状,拉着赵野要离开是非地,后方却有人喊“站住”。 她揪紧赵野的手,僵着随他牵引一块儿转身,那声言“小白脸靠不住”的捕役一双眼珠子在赵野脸上溜来溜去。 “当真去过关外打仗?”捕役不甚相信的语气,“在哪个将军手下?” 赵野不假思索报上将领名字,顺道说出驻扎军营及地点。 “哈,”捕役露出一口黄板牙,“那位可是不拿人当人的主儿,在他手下没少遭罪吧?” 赵野淡然道:“挺得住。” 那捕役脸上露出些善意,“我也在关外卖过命,给你提个醒:府尹大人新官上任叁把火,吩付我们凡事严查。刚刚那醉鬼胡说八道干系太大,遇上别的捕役较真儿,不定抓你进衙门审上一番,自个儿当心。” 却说那杜英生,气咻咻走在回北里的路上,忽然有人唤“大哥,留步”。 杜英生回头,街头昏暗,一抹黑暗身影一脚高一脚低走来,一瞬间他错觉这是只走兽,沿途寻找可吃的人。 那人近前,现出方头大耳,一身簇簇新的锦衣皂靴,黄金带钩腰带,手拄红木嵌银杖。 “在下姓蔡,您叫我阿重得了。”那男子瞇起金鱼眼笑,“有件事想请教您。” ??????????????? 赵野还车回家,便见原婉然跟墨宝等在堂屋门口。如若不是那张端丽小脸透着心事,那光景与平日里她为他等门无异。 他回房洗手拭脸后上炕,要拉原婉然同侧而坐,原婉然不待他伸手便自个儿靠去。两人盘腿坐定,他才抬手,原婉然已端过炕桌上的茶钟递来。 赵野喝过两口茶,轻轻搁下茶钟,转向身畔人。 烛光下,他的小妻子一双眸子湿润乌亮,非常干净。 他寻思先拉住她再开口,到底双手按在膝头不动。 “婉婉,”他说:“杜英生没说谎,我杀过人。当兵以前的事。” 原婉然全神贯注聆听,得了这准话,心中咯登一声。剎那过后,她伸手握住赵野,轻轻说:“我知道了。” 她身上透出一股沉静,不是遭遇打击后茫然的安静,却是镇定,像铁了心预备扛起一付担子。 赵野反握住她的手,“你不意外?” 原婉然轻一摇头,“杜英生发话那会儿,你没反驳,反倒揽住我,生怕我跑掉。再说,你难得动气,可必要时下得了狠手。”比如整治蔡重,所以她在庙口便预感杜英生说真话,然而不等赵野亲口证实,她不能信。 两人沉默相对片刻,赵野问道:“不怪我暪你,不问我怎么回事?” 回家路上,原婉然反复考虑,这时回答便从容些,“你有大事相暪,我自然不是滋味,但不怪你。如今我最想知道苦主家里后来怎么了,还有官府追究你不,其余的你愿意说再说,我等。”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咱俩谁跟谁,这样客气。” “不是客气。”原婉然正色道:“相公,你记得不?你第一天上绣坊接我下工,许多绣娘围住你。回程我发了恶梦,绣娘们一班班来,挤开我,带远你。梦是心头想,你行事规矩,我却担心你给女人拐走……” 她浓长眉睫一低,旋即又抬起,“那时你问起,我没敢实说,怕显得疑心嫉妒。不过,相公,那时你便心里有数,不说破而已,是不是?” 赵野缓缓颌首。 原婉然微钩唇角,道:“后来绣娘们一样爱搭讪你,不过来的都是大娘,和你聊食谱。大姑娘小媳妇通通不来了,她们嫌你闷,满口柴米油盐酱醋茶。——你哪里闷了呢?能从天南聊到地北,话头不带重样。是我露出介意意思以后,你存心叁句话不离家务活儿,变着法子疏远那些绣娘。” 赵野忍不住微笑,低脸抵住她额头轻蹭,“你发现了?” 他以为原婉然既然不乐见旁的女子亲近自己,自己便该避嫌。此事属于本份,无须提起,然而妻子能体会自家用心,到底可喜。 原婉然道:“我算不上伶俐,可也不傻啊。” 赵野摩挲她脸颊,“伶俐也好,傻也好,是你就好。” 原婉然弯起眉眼,一会儿轻声道:“你体谅我藏心事不说,我也体谅你。自然,隐暪小心思妨害小,隐暪大事不好,但小心思还有难开口的时候,大事更是啊。有些大事像恶梦,比方……” 她蓦地打住言语,握住丈夫抚在自己颊畔的手,将脸向那厚实掌心揿了揿,这才说下去。 “比方蔡重欺负我。事情过了好一阵,他也遭了报应,我依然不愿想起,想了便后怕、恶心,更别提对谁说起。你从来不谈杀人的事,定然也是它教你难受。因此,你不必勉强自己,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在了,能开口了,我便那时候听。” 赵野料度原婉然胆小善良,自己杀过人,她因此生出芥蒂也难怪,不意她百般体贴维护。一时他无话可说,只是执起那双小手亲吻。 “婉婉,你把我说成苦主似的,你那事不同于我那事,你无辜受欺负,我可是伤了人命。” 原婉然坐直身子正视他,“你不会无缘无故害人。”说时,如同叙述“太阳打东边出来”,无庸置疑。 原婉然又道:“我可不是帮亲不帮理才这么说。——相公,你从前看我很不顺眼吧?”她问归问,其中却无一丝探询意味,而是笃定,“你认定我背地偷人,面上假正经骗你们兄弟。” “婉婉。”赵野心一紧,握住她臂膀。 原婉然上身前倾,手按他膝头,柔声道:“我不是同你算旧帐,那么做没意思。我就想说,当年你多讨厌我啊,圆房隔天,我冲你打打杀杀,你自然更没好气。你已经恼恨我,又教我重重咬了一口,情急还手,打一两下逼我松口也算人之常情。但你没有,你只是制住我。过后你大哥上山出事,你气疯了,一听他留的嘱咐,到底收手了。” 原婉然深深看着丈夫,说道:“相公,你管得住自己,必定出了大事才杀人。” 赵野捧住他的小妻子脸庞,那张小脸一片赤诚笃信,粉嫩嘴唇娇音婉转,吐出的每个字却都是斩钉截铁的劲道,一下下砸在他心坎,一下便是一个缺口。 他内心深处根深蒂固某椿物事,本来固若金汤,此时此刻全盘瓦解,热血冲过断井颓垣四方溃决,沸腾周身血脉。 他一把揽过原婉然,当那柔软温暖的身子贴在怀里,他莫名生出一股力量。霎时间,那些鬼影幢幢的旧事溢出心房,可以宣诸于口了。 他牢牢抱住原婉然,低头在她额角鬓旁重重吻了几下。 原婉然给牢牢抱住有些透不过气,却不言语,静静回抱丈夫,轻抚他背脊。 他缓缓道:“婉婉,我曾提过,生我的那女人讨厌我。” “嗯。” “她恨毒了我,记事以来,我略近她的身,便是一场推搡打骂。离她远远的也不行,叫她瞥见……她看我的眼神像瞧见脏东西。人心换人心,她待我无情,我自然恨她。” 顿了顿,他轻笑,“可惜人性犯贱,越是不被爱的孩子越渴望被爱。明知道那女人巴不得一脚踩死我,就因为她是我生我的人,我既恨她,又盼她哪天能给点好脸色。这等念头我对自己都羞于承认,但确实有的。” 他抚了抚怀里妻子的后脑勺,又说:“某天,我无意逛进一间庙,庙里由一对道士师兄弟主持,其中师弟你今儿遇上了,便是武神庙那位。他的师兄口才好极了,一张嘴可以把天上的鸟说到地下。那牛鼻子老道向我兜售符咒,夸说天大仇冤都可消解,父子反目能重新亲热,夫妻离心能再次恩爱,我信了。那日我手攒符箓,看着殿上神像十分矛盾,一面鄙夷自己热脸贴那女人冷屁股,一面心存侥幸,盼望神佛保佑愿望成真。” 说也凑巧,几天以后,那女人破天荒开口唤我‘阿野’。——往常她难得喊我,喊的可是‘野种’。之后她一天天和善起来,我从疑心她没安好心,到习惯她好声好气,开心得不得了。我以为神佛有灵,响应了祈祷,把从小打杂积下的赏钱全捐给庙里。” 原婉然聆听赵野述说,心惊胆颤。 赵野母子不论为何缘故和好,以现时赵野的态度,可知他俩终究再次决裂。因此赵野目下说的纵然属于好事,她一旁听着,犹如目睹一人走在结冰湖面,那人一无所觉,唯她心知肚明,他一步步迈近冰面最薄的死地。 赵野声音渐低,“一日,她唤我到她房里闲话,倒茶给我吃。”话甫说完,紧接一声嗤笑,语气阴怪,“那味道我化成灰都记得。” 赵野提及茶水反应古怪,原婉然脑海便嗡的一声,记忆的壳裂开罅隙。首先隙中窜出一缕朦胧回忆,而后另一个念头爆将出来。那念头在脑中飞旋乱窜,她一时还捉不住摸不清,却已然打了寒噤。 不会,不会这样子。她其实也不知“不会这样子”是哪样子,只是胡乱哄自己,心头止不住突突地跳。 赵野似心有灵犀,在她耳畔低语,“对,茶里下了春药。”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婉婉妹子替野马圆场的谜底揭晓了,小天使们猜中了(′▽`?赞?) Ⅱ上次更新写到捕役,他们话底下有“美男靠不住,穷丑男才有真心”的意思,类似的话我逛论坛没少听过。上次更新精神不济忘了注明,对此我其实不以为然。一个人可靠与否,看性情教养。谁不偷吃,有时候跟真心无关,不过缺乏偷吃的条件罢了 Ⅲ不过小天使们应该更想知道野马中计后的安危,在留言下方简单剧透四个字。愿意读的请下拉到网页最底端 Ⅳ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剧透:“有惊无险”,小天使们不要担心 即将高考的小天使,安心封印手机,好好准备考试,考完就海润任鱼跃,天空任鸟飞了 加油?*??(???ω???)? ?*? 第六十二章:名为母亲的女子 原婉然脚底一阵凉气上窜,但听赵野继续说道:“所以当年你嫂子在茶水下药,我吃一口便察出有鬼。”他声音底下透出阴戾,“那味道我化成灰都记得。”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起身半跪,俯身将赵野抱在怀里。 赵野重提往事,旧恨再上心头,让她护崽似一抱,那份不快很快消散。 他闭上眼,把脸颊往那温暖胸脯熨了熨。这个怀抱虽然绵软,这副身躯虽然娇小,却像急流中的砥柱,触着便叫他安心踏实。 一会儿,他重拾话头,道:“过后药力发作,我四肢乏力情知不妙,便起身喊人。那女人抓住我绑在床上,塞住嘴巴不让叫。” 当年的情景,他至今历历在目,自己虚弱伏在床上,看着名为母亲的女子抓过自己的手往床栏杆捆扎。 那女人好似演练过无数次,手势熟练迅速,不带丁点迟疑。她妩媚的眸子瞳仁放大,樱唇半张上扬——她在笑。 他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 那女人不经意对上他视线,笑颜剎那僵滞,须臾面孔扭曲往后缩,像撞见并闪避一条毒蛇。 “我只让你接两客人,”她说话起先虚软,继而似乎记起什么,捏紧拳头嘶声道:“当初我一次七个。” 那女人彷佛从“一次七个”这话得到底气依仗,笑意爬回脸上。她咯咯笑道:“我给你找的客人可好玩了,一个宗室,一个乞丐。” 那女人絮絮聊起客人底细:宗室七十高寿,身上一股腐烂味儿,熏香抑不下;乞丐脏不必说,全身几处烂脓。 他既不哀求,也不詈骂,那女人铁了心糟蹋自己,不会改变主意。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先保全性命,等事情完了,连她和嫖客在内通通得死。 不多时,门外有人敲扣,那女人喜笑盈盈过去开门。 那女人一转身,他便使出残余气力挣脱绳索,可惜除却在手上磨出血痕,没一点效用。 “哎,做什么?”那女子在房门惊叫,一抹身影一阵风似逼近他所在的纱橱小间。 “阿野。”薛妈妈目睹他情状,脚下一滞大惊失色,随即冲上前解开绳子。 “不准动他。”那女子大叫扑来,蔻丹鲜红的长指甲在空中舞动。 薛妈妈是个斯文人,不论喜怒哀乐一概温雅从容,从没跟谁红过脸。 当时她一巴掌将那女子打倒在地。 那事过后,薛妈妈非常自责,“那女人突然笼络你,我总猜疑她没安好心,可你们是骨肉至亲,我隔了一层,没真凭实据不好说。——当初该提醒你一声。” 他抱住薛妈妈,这人才是自己的母亲。 他求救喊人时,不假思索脱口便喊薛妈妈。阁里龟奴经过门前,听得声音微弱,以为他跟薛妈妈都在那女人房里,走到厅上却遇上薛妈妈。薛妈妈一听龟奴提起这茬儿,警觉不对,立刻赶到。 赵野向原婉然道:“后来妈妈托关系,替我除出贱籍,义父则收容我。那宗室恼恨妈妈从中作梗,害他煮熟的鸭子飞了,便寻由头整治妈妈,妈妈挨了顿板子,将养一个月才下得了床。” 原婉然一边听说,一边暗自念佛,闻得薛妈妈因保护赵野受罪,更是感激不尽。这么想着,突然触动一事,她脸红了。 “相公,薛妈妈对我们有大恩,按你的意思,我和她等同婆媳。这么说来可不妙,我过门两年多就孝敬她几样绣件,太寒碜了。” 赵野贴在原婉然怀里,听她把自己受的恩情债担到她头上,满心热流涌动,便就那丰软的胸脯亲了一口。 “你放心,我回天香阁经常带些礼物,说是我们一块儿挑的。妈妈并不求别的,无非盼我好好过日子。”他顿了顿,苦笑道:“当时我不懂事,让她担心了。” “是……杀人的事吗?” “对,”赵野道:“那事得接着下药以后说。茶里下药重,我昏沉沉睡了几日,好容易醒来,头一件事便要找那女人算账,她却不在了。” “她逃了?”一个母亲陷害亲生儿子,定然没脸见人,溜之大吉。 “上吊。”赵野答道,简短两字听不出什么感情。 原婉然将他抱紧,亲了亲他头顶。 “我不难过。”赵野轻抚她背脊,“我气炸了,那女人怎么能就死了?她应该忏悔认错,交代陷害我的缘由。妓女怀孕大多打胎了事,既然她肯生下我,为何又往死里作践?” 赵野停下片刻,又道:“我满肚子气,便找卖符箓的老道撒火,在他庙里扔屎、放耗子,捅破他神棍敛财。他在京城存身不住,趁夜溜了。他跑了,我便跟一帮小乞儿鬼混,十几个人往大字号偷货物、庙会剪绺扒窃、假装教车马撞倒碰瓷。” 听过赵野母子的恩怨,扒手骗钱等事已惊动不到原婉然。她沉吟一会儿,问道:“相公,你……嗯,光顾哪些大字号,货都值多少钱?我们算上利息赔人家。那些你剪绺碰瓷的富人大抵难找了,就捐钱给善堂抵消吧。” “这倒不必赔,”赵野笑道:“我一文钱没捞着。” “咦?”赵野居然有办不到的事?立刻原婉然松口气,这样好,犯事不成总比犯了事少些罪过。 赵野道:“全托大哥的福。义父渐渐瞧出我不对劲,吩咐大哥帮忙留意。大哥做事不打马虎眼,能盯着我就盯着。”他笑了,“他不止一身武功,而且神出鬼没。每回我确认他不在附近才下手,赃物一到手,他便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拎我回铺上赔罪;我扒人财物,他现身抢走归还物主;我碰瓷,他出面拆穿我。” 原婉然莞尔,“你这人,也有碰钉子的时候?” 赵野笑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不过大哥越拘着我,我越要唱反调,有一天我总算甩开他,上小乞儿常聚集的冷巷……”他略停顿,再开口声音阴沉:“巷里不止他们,还有个姑娘,叫他们剥得只剩小衣。” 原婉然轻呼一声。 赵野道:“我再混账也有底线,喊他们住手,他们不肯,双方就动上手了。” “相公,你真好。”原婉然蹭了蹭他头顶,旋即又担心,问道:“他们人多势众,你没吃亏吧?” “天香阁偶尔有客人发酒疯,我自幼便学拳脚,好等大了以后替阁里应付。那时功夫不比后来跟大哥学得精,对付叁脚猫倒够了。话虽如此,双拳难敌四手,以一对十几人,终究吃力。不久大哥找来了,我们兄弟打得那班乞儿落花流水,小乞儿的头目不甘心,抽刀子要杀我,大哥挡下了。” 赵野所言,有些对得上他从前提过、韩一为他挨刀的光景。原婉然因问道:“你大哥胸口刀疤便是这样来的?” “对。”事过境迁,赵野的声音底下依然充满歉疚,“我险些害死大哥。” 原婉然连连摇头,“这怎能怪你呢?是那些丐儿不好,平白无故欺负人、杀人。这些匪人,叫官府逮住了,活该吃不完兜着走。” 不料赵野道:“那些人打几板子便释放。” “……怎么会?” “事发不久,义父便状告衙门,彼时大哥昏迷,仅仅我一人指证乞儿头,乞儿头却有十余个同伙撒谎,说大哥斗殴时自个儿摔倒,阴错阳差撞上地上匕首。” “不是还那有姑娘……”原婉然话说到一半便打住。哪个姑娘乐意上公堂,讲述她给人剥衣衫的遭遇? 果然赵野道:“她不敢出面。” “那,官司输了?” “不但输了,府尹怪责义父滥兴诉讼。” 原婉然拧眉,“那怎么办,你们不肯就这么算了吧?” “自然,义父盘算等大哥身上大好再打官司,可我等不及。府尹偏听,大哥伤重,乞儿头自以为高枕无忧,便来挑衅。那阵子大哥不好挪动,暂住城里医馆,他病情正危急,乞儿头带人在外嘈闹生事。” 他清楚记得那日,韩一高烧不退,就剩一口气,他正急得满头汗,墙头传来乞儿头笑喊:“韩一,你死便死,不死,往后见到爷,把头藏进裤裆乖乖装孙子。” 原婉然闻言,血气直冲脑门,同时感觉赵野抚在自己背上的手一下攒握成拳。 赵野又道:“过一日,杜英生报信,说乞儿头要打黑擂台。” “黑擂台?” “赌坊生意的一种,”赵野解释:“报名者按年纪分,同龄者捉对比武,供赌客投注。它不同于一般擂台,黑擂台双方打斗不拘手段,死一人算完。活下来的人能领到丰厚彩头。” 原婉然偏头,“拿到丰厚彩头有什么用?苦主家里告到衙门,他杀人要偿命的。” “我们上台前签生死状,无论谁生谁死,两不追究。” 原婉然聆听,突然意识赵野提及“签生死状”用上“我们”一词。她推开他看着,“相公,你上过黑擂台?” 赵野揽住她的腰,“我找乞儿头对打。” “你,”原婉然眼圈一红,忍不住拍他肩头一记,“万一有个闪失,你……” “没事,”赵野一手捧住她的脸,温声道:“我这不是好端端在你跟前吗?” “下次不能再胡来,不,不对,没有下次。记住了,没有下次。” “好,记住了。”赵野依回她怀里,揽住人轻晃。 原婉然心有余悸,勾住丈夫颈子,偏着脸轻依他头顶。不久,她灵机一动,既然黑擂台打到死人算完,乞儿头必是死的那个。 原来赵野杀人指的是这椿事,原婉然忙问:“相公,签了生死状便不必问罪吗?” 眼下看来是如此,赵野在黑擂台杀人,依旧原名原姓活在京城,不像担心官府追究的样子,然而她得盘问明白才能放心。 “未必,”赵野却答道:“大夏律法没生死状一说,只是民间约定俗成,大家习于遵守。官府那里一般不干涉,但存心深究,一样能入罪,毕竟生死状于法无据。” 原婉然心一沉,“那你……” 赵野轻拍她背脊,“历任府尹无人管过黑擂台。衙门中人,但凡排得上号的都受过各家赌坊孝敬,他们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有那不贪钱的要动我,势必得连黑擂台一块儿法办。这门生意进项惊人,黑道白道都有份经营,谁敢坏事谁找死。” 得知赵野能全身而退,原婉然如释重负,静静抱着丈夫。不一会儿,她不期然想到黑擂台让同龄人比武,而赵野叫起乞儿头那帮乞儿,前头冠了个“小”字。 “相公,那年你几岁?” “十二叁岁吧。” 原婉然变了颜色,“怎么、怎么能让小孩子互相残杀?赌坊跟赌客,那些人自家没儿女吗?” 赵野淡淡道:“别人的孩子死不完。” 赌坊甚至担心小孩子狠不下心厮杀,妨碍赛事精彩,便定下半个时辰的比武时限。过了时限,倘若双方未分出胜负,便称“平局”,取消比赛,放打手进去“收拾”比武者。 很多孩子求生,到末了不能不拼个你死我活,但甫出场时,大多下手会留几分余地。 正因如此,那日他和乞儿头对打,场内一众赌客乐坏了。 他跟乞儿头冤家相遇,格外眼红,两人上场便斗鸡一样你来我往,拳拳到肉,彼此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当他按倒乞儿头,较量看似胜负在即,赌客们嘶吼喝采,喊声沸天。 “揍,往死里揍。” “打死他。” “杀,杀,杀。” 他压制乞儿头,鼻端扑来浓重铁锈腥味,来自他脸上的血,也来自乞儿头身下的石板地上。过往数不清的斗鸡、斗狗和比武者以鲜血滋养过这片地面,一滩滩血淌流了又干涸,干涸了又淌流,地都给染黑了。 乞儿头的脸在这黑地上扎眼浮起,他满面殷红的血,眼泪鼻涕哗哗地流,冲淡几道血迹。 “别杀我,我娘病了,等钱救命。”那人在剧喘的空隙中求道。 他的拳头滞在半空,乞儿头他恨归恨,但这人的母亲病了,等他回家、延医治病。 这一迟疑,乞儿头趁机挥拳,一记砸在他太阳穴。他两眼金星乱蹦,脑袋嗡嗡响软倒一旁,乞儿头翻身展开还击,每记拳脚都直冲要害,意图直取性命。 他挨了重重几下,一时动弹不得,乞儿头笑了,“蠢材,我娘没病。”又朝他脸上吐浓唾,“野种,我出去就送韩一给你作伴。” “野种”,那个生他的女人就是这么叫他的,乞儿头不但用上这贱称,还打算再害他大哥。 登时他新仇旧恨一并发作,不知那来的气力大喊一声,甩开乞儿头箝制,两人再次扭打成一团。贴身肉搏一阵混战,他撕咬下对方耳朵。 “啊——”乞儿头哀嚎,声音几乎不像人,拼命挣脱退开,十指捂不住耳根鲜血泉涌。而他嘴含人耳,下半张脸都是血,铁锈血腥冲进脑门。 擂台场内鸦雀无声,像全噤住了。 下一霎,欢声雷动,众人拍手叫好。 乞儿头耳根血流如注,身上劲力彷佛也随着奔泄殆尽,肉眼可见精气神迅速萎怯了。这人转身往擂台外冲。 擂台外沿一圈几支几丈高的木柱,柱子之间张开粗绳网,防止比武者临阵脱逃。乞儿头奔向绳网,攀住绳子往上爬。 他恨意正烈,吐出人耳,追过去要拉下乞儿头,到了网下,无意望见网外一干看客。 绳网后,一张张脸胖的瘦的、老的少的,个个油光发亮,紫胀通红,扑在网上看他和乞儿头的热闹,睁亮眼睛咧开嘴巴,只差没流口水。 那些人见乞儿头打算逃跑,猛地鼓噪起来,粗言秽语纷纷出笼,好像乞儿头犯下十恶不赦之罪。这其中属乞儿头爬上的那片网,其网前的看客最不客气,抓住绳网猛晃,要将人抖落地上。赌坊的人举起削尖竹竿穿过绳网,作势戳人,赶乞儿头下地。 “别啊。”乞儿头嚷道,满堂赌客大笑,几乎像野兽嘶吼,摇网更起劲。 乞儿头伸手至附近木柱想支撑身体,啪啪啪留下几付血手印,慌乱中没抓稳网子,摔落地面。 他恰好站在乞儿头张臂能带到的地界,加以自身亦精疲力尽,受这一撞,也给掀翻倒地,两个人后脑勺双双磕上石板地。 他的视线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朦胧,忍住晕眩恶心转过头,乞儿头就躺在自己附近,双目圆睁,血色由其脑侧溢出地面,新血染浸石板地。 他渐渐半昏半醒,不知哪个杀千刀踹他身子。他试着闪避,却只能稍微动弹。 冷漠的话声由他身旁上方传来:“这个没死,另一个?” 别人应道:“没气啦。”很稀松平常的口吻。 第一个人道:“抬回他家去。”跟着拉起他的手臂,“赵野胜出。” 满场赌客激昂喧哗,他晕了过去。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次更新虽然大粗长,但偏灰暗,希望不会引发小天使不快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六十三章:完得非常快乐 十二叁岁的半大孩子,为了给家人讨公道,陷在绳网包围的擂台上,不是杀人便是被杀,无人矜怜。 原婉然听赵野叙完始末,紧紧抱住他。 “没事了,没事了。”她抑下哽咽说道。 赵野闭上眼睛,整个人一点气力不用地倾在原婉然怀里,双臂轻环在她背腰间。 无须自己揽住人不放,他的小妻子会自行留下,不会离去。 夫妻依偎良久,原婉然方才问道:“这便是你和杜英生说的‘杀人’吗?乞儿头自个儿爬高摔死,怎能算你头上?” “以讹传讹。那场擂台很出名,流言满天飞。”他沉吟一晌,道:“比如说我扒着乞儿头尸身啃肉。” 原婉然血往脸上冲,“谁?谁嘴巴那么损?” 赵野扬首,见她一张小脸红噗噗,明明是嗔恼色,却说不出地娇娜可爱。他轻抚她粉腮,墨眸含笑,“别动气,你懂我便够了。” “但你实在冤枉……” 赵野枕回她胸脯,“都背上杀人罪名了,不差这一椿。” 原婉然抱住他,忖度时隔境迁,旧事早尘埃落定,他们夫妻浑身长嘴也分辩不清,只得问其他事。 “相公,乞儿头的娘究竟病没病?” “打擂台那日,他爹娘在大街乞讨。” 原婉然闻言,轻吁口气。 “怎么?” “当娘的没了孩子已经伤心,万一还是人在病中,孩子替自己挣药钱死了,那煎熬更要翻倍。” 赵野默然,他当日正因此犹豫而未下杀手。 原婉然又道:“我也怕你因此更难受。” 赵野心头熨贴,搂了搂她,“我的婉婉心地好。” 原婉然摇头,有些惭愧嗫嚅:“起先我当乞儿头死在你手里,只管担心你会不会惹上官非。你能脱身,我很庆幸,压根忘了乞儿头这条人命……便是眼下,虽说人死为大,凭他干过的坏事,我……老实说,我没法替他难过……” “这更好了,好心不做滥好人。” 原婉然听着丈夫口吻带着疼溺,彷佛不论她怎么做都是做得好,心里吃了蜜似的甜。一会儿,她重拾话头,“相公,官府不会追究你,那么乞儿头爹娘呢?” “他爹到天香阁前哭闹,嚷嚷告官。” “乞儿头自个儿摔死的啊?” “他虚张声势,方便讨钱。” “你一个孩子哪来的钱?”原婉然想到薛妈妈,她会帮赵野。 “黑擂台给赢家彩头,乞儿头爹知道有这笔钱。我分给他一笔烧埋银子,他便消停了。” “真消停了?” “他并不傻,闹事告官开罪赌坊,等同自寻死路。再说乞儿头自己摔死,他爹能从我这儿拿到钱已算走运,便见好就收。” 原婉然松口气,“只要不找你麻烦,就当花钱买静。——他们不会再来吧?” “乞儿头混账,他爹娘倒不算太坏。”赵野道:“大哥出事,他们上门磕头向义父赔罪;乞儿头到医馆叫嚣,他们寻来拦阻拉人。那两位身有残疾,打杂乞讨为生,死了独生孩儿,大抵愁养老没着落,这才找我讨钱。” 原婉然五味杂陈,说乞儿头爹娘坏,儿子干下亏心事,他们肯谢罪阻止;说他们好,教养出乞儿头这等匪类,又腆着脸向赵野索要银钱。——人的善恶是非牵缠不清,做不到黑白分明。 “相公,乞儿头爹娘处境不好,后来怎么办?” “他们在城郊摆摊卖饭食酒水,乞儿头爹早几年没了,他娘还在。” 原婉然蓦地纳闷,“你知道得这般清楚?” “回京后有来往。”赵野道:“城郊地头蛇和当地几家摊子过不去,我替朋友排解,顺带帮了她。那些摊贩连她在内摆酒酬谢我。” “原来如此。这样也好,冤家宜解不宜结。” 赵野笑道:“后来去城郊再遇上她,她抡扫把打我。” “啊?”原婉然推开赵野,手附他鬓边打量,“伤着你没?” 赵野见她紧张自己,瞇眼无声笑了,手由她背脊滑下,在翘臀上揉捏一把。 “哎。”原婉然身子往前顶了一顶,与他依得更密。 赵野乐得隔衣往她胸前丰盈揿,“男人皮糙,经打。” 原婉然任凭他磨蹭胸脯,问道:“可是好端端的,乞儿头娘怎地又翻脸?” “不是翻脸,她发酒疯,遇上跟乞儿头差不多大的男人,便认作乞儿头打骂。怪他害两家人骨肉分离,不能替爹娘养老送终。” “骨肉分离不就他们一家吗?你大哥后来大好了。” 赵野且不言语,拉低她身子搂进怀中,片时方道:“乞儿头欺负的姑娘寻短了,打擂台以前的事。” 原婉然附在他胸膛的手一攥,揪住衣襟。 赵野轻抚她后脑勺,“姑娘父母怕女儿出丑,起先息事宁人,女儿没了,他们便打官司。姑娘死前找女塾师记下事发经过,遗言与我供词吻合,府尹便重审案子。那乞儿头身属贱籍,斫伤良民、侮辱良家女子,两椿罪按律法当斩首。他不死在黑擂台,也要死在刑场。” “太冤枉了……”原婉然鼻子发酸,“那姑娘……” 同样遭受过非礼,她明白那些恐惧羞辱怨恨,浓重时连自己都嫌恶。若非赵野温柔相待,报复蔡重,自己至今不知是如何心境。 想到此处,她往丈夫怀里缩。 赵野环抱她,在那雪洁额上亲了亲,“没事了,我在。” “嗯。”原婉然软软栖在丈夫怀里,他的拥抱强而有力,静静度来一股力量,令她的心绪渐渐宁定。稍后她问道:“后来你上城郊,还见乞儿头娘吗?” “偶尔遇上,你别挂心,”赵野道:“乞儿头娘别喝太醉,便不打人。” “……她常喝酒吗?” “听说如此。” “相公,以后见着乞儿头娘,没事你就赶紧走、绕道走。”原婉然急忙叮嘱:“她身世可怜,又是长辈,我们骂不好,打更不行,既然惹不起,总躲得起。” “她一个女人家,又有年纪,那点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 原婉然轻嗔:“你别小看扫把,翠水村有个孩子拿扫把玩,划伤玩伴眼睛,害人瞎眼。”她抬头见赵野并不甚在意,脱口说:“要不以后你去城郊,带我一块儿去。” “做什么?”赵野随口打趣:“陪我一起挨打吗?” “嗯,人气力有限,她打我几下,便能少打你几下。” 赵野心中一动,但见他的小妻子张着温驯眸子,神情一本正经,却又若无其事,彷佛陪他挨打属于本份,跟吃饭喝水一般应当。 弹指剎那,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完得非常快乐。 “就你这小身板……”他克制住自己不使劲,轻抬起她的下巴,大姆指抚其上一张小嘴。 她的唇瓣饱满红润,一定很甜嫩…… “我挺能挨打,以前在娘家……”那张樱唇呖呖吐出娇音,稍后似不愿提起往事,她改道:“总之,你不听我的,总听你大哥的,他快回来了,到时有他作主。在那以前,由我陪着你。” 他摩挲她红唇的姆指一顿,而后缓缓地、缓缓地撤离。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章很薄,在某些地方打转很久,剩下时间不够写到预定的断章桥段 小天使如果对情节转折感觉不顺,别客气说一声,我试着抢救一下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六十四章:我想吻妳 我说错话了吗?原婉然偏头忖道。 她靠在浴池边上,汤泉暖热侵肌,水面白霭袅绕,但她不觉不见,满脑子方才赵野的反应。 刚刚她向赵野提议一块儿挨打,赵野眸中精光灼灼逼人,照得她噗通心跳,然而那样的光芒在她说完话后迅速黯灭。 过后赵野一如往常调笑,但她总觉得他不大开心。 原婉然再叁思量,自己自称“很能挨打”这话有些丧气,其它言词应该没错处,尤其提到韩一回来,这话赵野最爱听……那么,究竟什么事泼了他冷水呢? 忽然肩上落下物事,她吃了一惊,转过头,赵野不知何时进了浴间。 “汤泉泡久,仔细头晕。” 原婉然这才留意自己泡在浴池好些时候,便扶住浴池边沿要起身,赵野伸手插进她双胁,稍一使力便如举婴孩,轻松托起她。 她身子倏忽离水,带出哗啦水花,溅上赵野衣裳留下大片水渍。 她随手抚上他衣襟,“都湿了。” 赵野一低头,在她耳畔坏笑,“这么快?”意有所指。 原婉然迟些工夫会意,轻拍他上臂,“你呀……” 赵野以指背轻触她脸庞,花朵般的脸蛋泡了汤泉粉粉绯绯,更添娇美。 “婉婉……”他由她额头开始轻吻,语调微沙,双手在她身上游移。 原婉然立时会意,赵野又想要她了。 她任由他亲吻,探手为他宽衣。 赵野相貌太过俊美,乃至于可说有些妖气,但衣衫整齐时,只要正襟危坐,加上皮肤白如脂玉,颇能充作玉树临风读书相公。一脱衣就不同了,截然武人体格,练武锻炼出的肌肉匀称起伏,线条优美。 他柔软的唇、微热的呼吸拂在肌肤间,原婉然芳心荡漾,也抬手轻抚他耳后、颈背,再往下是胸膛……近来欢爱,当两人尚在耳鬓厮磨,她便不由自主想碰触赵野,而这些地方是赵野喜欢让人碰触的。 每回亲热,他总是竭心尽力取悦她,她想回报。 她的投其所好让赵野的气息变重,胸膛起伏加大。 “婉婉这样嫩,”男人的大掌轻抚她雪背,停在那左右一点俏皮腰窝,“滑不溜手……” “才刚泡过汤泉啊……”原婉然闭起眼据实回答,旋即听到轻笑。 抬起眼皮,赵野朝她笑得宠纵。 “我的小呆头鹅。”他蹭了蹭她额头轻叹,彷佛心满意足。 原婉然寻思自己哪里呆了,很快心神给勾往自家锁骨那儿。 赵野修长手指在她锁骨及四下游移,不疾不徐,羽毛般触碰轻细,她似有无地痒了起来。那一丝细痒往下钻,钻进肌骨,牵动腔子里那颗跳动的心,在下身勾出隐隐躁动。 赵野俯身亲她颈侧,每一个吻都像火种,让她灼热而舒适。他的嘴唇啄着印着,在锁骨逗留特别久,有时吻,有时咬,逗弄似地牙齿轻轻咬合,让她痒里带上一丝疼,疼里放出酥麻。 赵野嘴上忙,手也没闲着,罩上她的胸脯搓揉,撩拨乳尖。 呻吟浮上原婉然喉头,欲出又止。 “婉婉。”一会儿,赵野开口,嗓音低浊。 “唔?”她打鼻子轻应。 “糖蒸酥酪比从前大了。” 原婉然往下看,没看出自己胸乳大了多少,只见赵野的手霸住自己胸前。 赵野手大,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生得非常漂亮,俨然斯文人的手,如今握住她的乳房在掌中狎玩,力道轻柔,手势却色欲十足,不住将她的浑圆变幻形状。 她脚下忽然虚浮,赵野实时收紧搂她的臂膀撑住。 “这便脚软,”赵野笑道:“待会儿进正题怎么办?” 原婉然一来为自己经不起撩拨发窘,存心找话说,二来真好奇,便探问:“……你,喜欢大胸脯吗?” 赵野看向她,眼神叁分笑七分认真,“大小不拘,是你的胸脯才行。”说完,他身子一矮,单膝跪下,搂住她在胸上重重亲了一下。 原婉然笑靥无声开绽,不觉挺身倾近,雪白的峰峦自然贴上赵野门面。 赵野用鼻尖一蹭雪嫩乳肉,仰首笑道:“请我多吃些吗?” 原婉然闻言,猛省自己那一挺身并非无心之举,而是立意凑向赵野,与他亲昵。 她耳根发烫,别开脸以指背抵唇。 不知不觉间,自己不只欢喜承迎赵野碰触,更生出自行亲近之意。 “婉婉,”赵野双臂环住她腰肢,“请我多吃些吗?” 他再叁追问,原婉然受逼不过,也是不忍心吊着他,咬咬下唇“嗯”了声,声音细如绣线。 赵野却不善罢罢休,轻轻扳回她面孔,“你得说清楚,不然,我怎么好意思放开来吃?” “……”原婉然记不起赵野什么时候不好意思放开来吃过。 可是他跪着环抱自己,这人高头大马,脸上恒常叁分浅笑,万事不入心间的样子,如今眸子湿漉漉仰视自己,全神贯注…… 原婉然拨拂开他鬓边碎发,一颗心漫无止境发软,他待她多么温柔,还吃过许多苦…… “……你……”她不管了,微微别开火烧似的脸,闭上双眸细声道:“请你多吃些……” 声音未落,赵野便开动了。 他控制自己把原婉然生吞活剥的欲念,亲上那高耸胸脯。他的小妻子胸前两团浑圆温热柔软,吹弹可破,贴上去非常舒服。他由乳肉轻轻舔上樱色的乳晕,当其上一点樱果逐渐变硬,便以牙齿轻轻厮磨。 原婉然双手搭在他肩头,轻声喘息。 到他反复吮舔,将她胸脯渍湿,她腿心深处已泌出春水,他又朝濡湿的乳尖吹口气。 浴间汤泉水气和暖,她的酥乳还受他口舌含舔,本来感觉湿热,经这一吹气骤然发凉,她颤了颤,嘤咛一声。 似乎那一声掣动赵野身上什么机括,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搂着她往浴间角落木榻去。 上了榻,原婉然便给扑倒,她起先惊诧赵野的急躁,很快在他依然柔和的吻里安下心,星眸逐渐半闭,享受他炙热的唇由自己胸脯下滑,亲过小腹,亲至大腿根两侧…… 忽然他亲上她两腿间的幽谷。 “呀啊。”她由榻上弹起,撑起上身,双腿弓起夹紧。 赵野似乎早有防备,穿过她腿下反扣的手制住她。 “不行……”原婉然扭动身子,脸红得能滴血,“那里不行啊,那里……脏……” “不是洗过了吗?”赵野亲吻她大腿内侧,跟着昂起微生胡碴的下巴轻蹭。 “啊……”她细嫩的腿内侧实时一阵酥痒,强自定神道:“那里……尿尿的地方……” 赵野浅笑低头,经过方才一阵爱抚,他的小妻子娇嫩的花苞微绽,两片花瓣秾艳滴蜜。 他以指腹沿花苞绽开处划过,沾满蜜液,在两片花瓣之间某处轻点,引得她腿心抽动。 “这里才是尿尿的地方,”赵野不疾不徐道,而后手指稍稍往下,轻探蜜穴,“这里,是你我快活的地方。” 原婉然没由这新习的知识反应过来,便见赵野又要埋头亲吻,忙道:“不行,两个地方太近,不干净……”伸手要推远他。 赵野探手迎上她的手,十指交扣。 “婉婉是最干净的。”他柔声道,垂下眸子,目光落在她腿心幽花,“我的婉婉,各处都美。” 原婉然见丈夫打量自己秘境,固然害臊难堪,然而耳闻他诚挚赞美,无可否认还有些窃喜。 “可、可是……”她弱声喃喃,不知所措扭了扭。 赵野依旧压住她的腿,深深看进她心底,“婉婉,我想吻你。” 赵野眉稍眼角天然生成一股勾人劲,纵然无心亦似多情,此时此刻原婉然却觉得,这人是真真确确于千万人里就认准自己一个。 她如中法术,忘却言语,亦失去抗拒气力。 赵野俯首,偏软的唇印上她幽谷,温柔而虔诚。而后他探舌舔舐花瓣,舌上力道很轻很缓,生怕施力稍重一丝丝便要舔疼、舔化了她似的,行动间无比珍爱。 原婉然胸口猛然悸动,颤颤地一阵倒抽气。水雾冉冉氤氲了视线,她轻喘着,放弃最后一丝挣扎,缓缓回握赵野交扣的手。 那只大手立刻响应,温柔捏了捏她的。 赵野的舌头柔软灵活,蛇一般滑溜游走在她的幽谷深处,湿热地熨贴幽花,带来的舒畅出乎预料,轻哼缓缓逸出她鼻唇间。而后赵野含住她的花瓣,轻含细吮,舌头探入蜜穴搅动,跟亲嘴一般地温柔绵长。 “唔……”原婉然轻咬下唇,赵野明明伏在她腿间花穴里兴风作浪,那灵动的舌头却像同时也在她口内翻腾,与她追逐纠缠。她口唇微张微合,是娇喘,也是不自觉迎合想象里的赵野唇舌,下身花径不住收缩,莹蜜滴落。 “啊……”她听到自己呻吟,绵软的娇声回荡浴间。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我不是存心卡肉(??ω??) 然而还差一些字数才能写完这次船班,全部完稿赶不上这次更新,所以先上前段。余下的下周更新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六十五章:恰似一朵碧桃花 浴间空阔,回声格外清亮动听,她的柔音时而害羞,时而喜悦,一声声娇弱浓软。 赵野听着,这水似的媚叫可爱到了极点,也销魂到极点。他按下腹下骚乱灼硬,继续亲抚原婉然的娇花,蜜液沾湿的手指精准抚上她藏在花苞里的浆果。 那小巧的浆果如今赤裸裸由嫩皮露了出来,鲜红可爱而且敏感得很,仅仅轻轻受到抚拨,便窜出一簇细小尖锐的酥麻,原婉然触了电似的轻抖。 她微微抬身,一眼瞥向自己下处,双腿间是赵野埋首忘情吸吮,这光景太淫靡,她花径遽然收缩快感翻倍,娇呼一声软软躺回榻上。 赵野从容不迫,温热的舌腹裹住她红艳果实,轻巧舔拭,最后含住嘬了起来。 “啊……”原婉然花核受了含吮,快感跃上一层。 起先她倒是受用了,及至快感堆积逐渐汹涌,便有些令人难当。她赤裸的身子开始在榻上闪挪,赵野那厢却不肯放人,逼得她无法,只能藉助呻吟宣泄苦闷。 “哈啊……哈啊……”小腹一波波情浪澎湃,她不堪负荷,纤纤小手耙上赵野发间,想将人推远些,临了却不舍得;将人拉近些呢,现如今的刺激她已吃当不住,何况更多? 她迷茫呜咽,“相公……啊啊……相公……” 赵野从容不迫,照旧肆虐困在他口中的娇果。几次原婉然搁在他脑后的小手一阵紧抓,无声昭示她飞上欢爱浪尖,可是这不够,他要她更快乐。 他继续吸含原婉然的娇果,可怜的小果子在他唇舌嘬弄中无助颤颤,而它的主人忍无可忍叫了一声,弓起雪背不住颤抖,花瓣之间淌出一波蜜液。 赵野起身,手里叁下五除二脱去裤子,眼睛贪馋黏在原婉然身上。他的小妻子瘫在榻上吁吁喘息,小脸泛霞,神色迷茫满足,恰似一朵碧桃花,粉粉艳艳,吐放春色无边。 他迅速回到她双腿间跪定,挺腰将胀大不堪的炙铁挤进水嫩的女体内。 “唔……啊……”原婉然闷哼,而后欢喜叹息。 赵野手口爱抚,固然带来欢快,她秘径里那股子空虚始终挥之不去。如今赵野贯穿她,男根密密填塞女径,不只充实了肉身,与赵野结合的实感也让她衷心欢慰。 她水意朦胧的视线落向赵野,人正昂头闭眼一脸享受,而后他睁眸,两人四目交投。 她像窥人阴私给活逮了,剎那心虚垂下眼,很快粉颊上轻轻附来男人的大手。 赵野一手撑在她身侧开始律动,一手托住她的脸,展颜微笑。 “婉婉,你好软好嫩,夹得我真舒服。” 赵野所说事涉狎邪,但他柔情款款,原婉然对于自身能带给自家男人快乐,抿唇红脸不知如何应答,心底却甜丝丝。 眨眼赵野露出坏笑,抽离分身,重重顶进她深处。 “啊啊……”原婉然由欢爱的高峰回落不久,经这碰撞,她的魂灵再次飘飞,又一道春水小泄。 赵野吸气享受身下人儿媚肉一阵紧致夹缠,却见她汪汪睇来,眼底带着给自己撞出的泪花,彷佛在说“坏人,欺负人家”。 赵野心头一荡,伏下身抱住她轻吻额头。 “嘘,婉婉不哭,”他柔声啜哄,“我轻些欺负你便是了。” 他本来无意一欢合便穷追猛打,刚刚那一记顶撞纯属逗弄。 原婉然听到“轻些欺负你”,又好气又好笑,软软捶他肩头一记,心底其实并没嗔他的意思,后来经他轻怜安抚,满腔只有柔情似水缠绵。 赵野恢复抽动,这回攻势平稳,“婉婉,这样欺负你可好?” 原婉然不置可否哼声,抱住这个属于自己的男人,依顺他每次挺进在榻上晃动、娇喘。 男人强壮的身躯覆在她身上冲击,坚实的男根进入她体内渐行渐深,花径酥爽漫散。那强健的手臂、胸膛、大腿……各处肌肉火热贲张,挤压着她。低沉的呼吸声偶尔似有若无探入她耳中,勾引她媚肉紧缩。 好快活……原婉然一颗心巍巍颤颤,彷佛花朵在春风中轻曳,有一股泫然的冲动。她的身子让赵野这人里里外外占据了去,真好。 蓦地她情兴激越,柔情万缕,不知不觉玉腿缠上赵野腰后,纤颈扭动,好将樱唇印在他耳畔。这一吻之后,某种渴望开了闸,她情不自禁又吻上他光洁的额头、每次推进便微露青筋的额侧、紧绷的面颊、嘴角…… 眼看就要亲上赵野线条优美的菱形嘴唇,原婉然脑海灵光一现。 她记得赵野不喜欢亲嘴。他从不跟她亲嘴。 原婉然及时煞住,改将脸贴上赵野颊畔,轻悄的叹息夹在呻吟里灭了痕迹,只她自家寸心知晓。 她不知道赵野见她作势亲嘴,一颗心曾经半天高吊屏息等待,当她打退堂鼓,那颗心狠狠摔落。 你的吻,依然只留给大哥吗?赵野这般忖度,搂住怀中人的臂膀瞬间收紧。 “……相公?”原婉然唤声未落,赵野直起上身,托着她大腿,抬高她下身往自己凑,腰下使劲加速探凿花穴。 “相、相公……啊……”原婉然不防赵野攻势忽而激昂,眼下交合姿态亦不同以往。茫然之余,她只能任由赵野摆弄。 不多时,她的惶惑便在赵野操弄下转作欢喜,无暇细想他为何猝然索要激烈。 “唔……嗯……”她星眸半闭,品味赵野浅出深入磨出的酥麻酣畅,不经意扫见他的手臂,因为使劲托着自己而肌肉鼓紧。 这样,会很累吧?原婉然吁吁喘息,勉强以残存的神智思忖。 挣扎犹豫几息工夫,她指背摀唇,红着耳根闭起眼,悄悄随着赵野手上施力抬臀屈腿,莲足轻蹬榻面。如此一来,赵野抬起她下身插弄便能省些臂力。 这善解人意的姿态没逃过赵野眼底,他目光熤熤,放低身子插抽,也放下她双腿。 原婉然吁吁喘息,重睁明眸,“……相公?” “刚才那样,你要腿酸。”赵野答道,窄腰健臀对准原婉然水穴扭摆,灼铁在狭径里变幻方位力道,舂杵搔刮每个让她疯狂的地方。 “啊啊啊……”原婉然放声欢叫。赵野的进攻精准而凌厉,花径快感放大,她几乎要溺进男欢女爱的漩涡里,可惜不能不分心。 她身下的木榻乃藤编榻面,榻身木质轻,赵野插抽激烈,每记顶撞不但把她往榻首挤,木榻也颠簸异常。 “相……啊……相公……”原婉然颤着声气提醒:“木榻……要塌……啊啊……” 赵野也察出木榻不稳,思量他们不挪地,原婉然心有旁骛无法尽兴欢爱;再者,木榻果然散架,他胡打海摔不要紧,他的小妻子可经不起。 当即他慢下抽送,扶起原婉然,轻拍她大腿侧,“腿勾紧。” “唔……”原婉然环住赵野颈子,骨肉亭匀的双腿缠上他腰间,让他带着自己往榻外挪。忽尔身子一轻,赵野手臂由她腿下穿过托起人,下了榻往寝间走道去。 原婉然轻喘,隐约有些失落。 她体内本来快感升腾,一旦停下交欢,那醉人的感觉便消退不再。尽管蜜穴里依然有赵野填堵严实,动作时磨擦生欢,到底比不上规律插动舒爽。 这时赵野落地往前走,双臂也鼓起劲把她往上托,男根因此退出蜜穴一截。 原婉然花径一紧,媚肉本能缠箍住那坚硬火热的肉柱,赵野健臂一松,她身子沉落,秘径尽根吞回男根。 “呀啊……”原婉然樱桃小嘴微张,既为欢愉,也因错愕。 竟然可以一边走一边交合? 赵野以行动告诉她“可以”。他步伐稳当,轻松托着她,拿捏好怀里娇人儿能承受的力道与深度,让她湿嗒嗒的嫩穴紧套自己坚硬肉柱暴起暴落。 “呜……啊……”原婉然仰起下巴吟叫,身后长发流泻飞舞。她的圆臀在赵野控制下一忽儿抬上,一忽儿落下,男根硕大的冠首顶进花径深处,撞击得她快意连连,不住娇喊。 那绵软的媚声太诱人,赵野将他的小妻子托着插着,明知故问:“很快活?” “啊啊……”原婉然浑身欢喜,哪里顾得上应答? 赵野亦不追问,继续行走抽动,直至走道窗前停下。 天已晚,原婉然怕黑,窗扇密锁不曾打开,那窗户又是嵌设于墙面,窗台后方空出一块地儿,大小堪堪合适原婉然坐上。赵野将他的小妻子放上窗台,让她后背依着窗扇,些许臀部悬空。 “更快活的来了。”赵野轻描淡写言道,抵开她双腿,挺身冲蜜穴一顶到底。 “哈啊……”原婉然花径蓦然饱胀到底,酸胀中说不出地舒服。 赵野继续舂杵,温柔但强硬,次次抵到尽头。 “啊啊……相公……”原婉然叹息,不一会儿,她便又给逼上小高峰,朝更高峰峦飞去。 噗呲噗呲……啪啪啪……他们交欢的声响飘浮在走道间,她的媚叫也压不下。 当快感开始过于强烈,原婉然挣扎起来,这时她醒觉自己给框在窗洞里,后方是紧锁的窗扇,两旁是墙壁,而前方…… 赵野峙立窗洞前,将她紧紧笼罩身下,高大的身形如同他的分身,精壮赤裸,一在眼前,一在花径里,都将她堵得死死的。 他成为她视线所及唯一可见,竟像天地间唯一主宰,而她困在窗洞里,是只落入陷阱的小兽。 一旁油灯斜照,赵野俊美的脸一边五官分明,另一半昏昏隐没于幽暗中,神秘而庄严。这样一个人神情从容,只管激烈占有她,她也只能放声吟哦,打开双腿任他长驱直入、尽情撒野。 原婉然吁喘娇吟逐渐染上哭腔,赵野减轻冲撞,却不改强悍,坚定持续深入她湿软秘境,在柔嫩的腿心撞出水花洒溅。 快感接二连叁袭来,体内情潮暴涨绷张,原婉然昂首哀叫,一会儿熟悉的痉孪在花径里扫开,她的小腹、腿根发生颤栗。 “相……公……”她上气不接下气哭泣,两条藕臂伸出探向赵野,赵野立即会意倾过身来。 她才环住赵野颈子,依在他肩头如同鸳鸯交颈,身子深处涨到极处的酥麻霹雳炸开,除了快乐,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下周要留时间处理别的事情,所以……要休更(??ω??) Ⅱ高考将至,祝考生考试顺利☆°?*:?\( ?? .? ?? )人(??????)人(???.????)/?:*?°☆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六十六章:小媳妇见婆婆 读前小告示: 为了名称一致,避免繁琐,这里把薛姑姑这个人物的称呼一律改成薛妈妈 ———————————— 原婉然由妆台前起身,抚抚身上衣裙要走,转身才挪步,终究不放心,又回身微俯,对镜里身影再作端详。 一双手由后头环上她腰间。 “够美了,留几分让别人美。”赵野伏贴她背后耳语。 原婉然绽出笑靥,直起身正要往后偎向他,随即警醒,赶紧往前倾,“别弄毛头发。” “婉婉便是蓬头鬼模样也无妨。爱屋及乌,我喜欢的人,妈妈只有更喜欢。” 原婉然闻说“喜欢的人”四字,身子甘甜发软,双眸弯成月牙。 今日,她要跟着赵野去见薛妈妈。 她从绣坊下工,返家梳洗出发,约莫黄昏能抵达北里,正好赶上薛妈妈一天里还算清闲的时候。 赵野驾骡车沿北里街道行去,路上不时遇上赵野相识打招呼。那些人听闻赵野专程带媳妇探访薛妈妈,便不耽搁工夫,简短寒暄便别过。 途中两人经过一家堂子,堂子大门、墙垣新近粉刷过,间杂在街上房屋里特别鲜亮,原婉然因此多看一眼。 “那是杜英生的堂子。”赵野道。 原婉然有些不顺气,那堂子门户收拾得焕新,想必生意火热,但此间主人同自己丈夫过不去,她便不乐见它走运挣大钱。 赵野又说:“二金砸他堂子下了重手,里外都得整修。” 原婉然心平了,甚至有一些些觉得杜英生凄惨,然而推始祸源,仍是杜英生本人惹的是非,终难同情。她叹道:“但凡他肯讲道理,便没这场祸事啦。” 杜英生叁番两次找赵野麻烦,原婉然当这两人结过深仇大恨,其实不然。他俩一块儿长大,在年纪相仿的一群北里孩子里头,交情挺好。 年复一年,孩子们长大了,杜英生向其中一位青梅竹马提亲,那姑娘拒绝了,嫁给旁人。从此杜英生对赵野冷言厉色,再无好话。 原婉然不解,姑娘另嫁他人,干赵野什么事? 却原来那姑娘挑中的夫婿,其皮相四分肖似赵野。 骡子在街上小跑,蹄声滴答,拉着赵野夫妻经过一家妓院,门后一个花娘认出赵野出声问候。原婉然与那花娘四目交投,很熟悉那眼神——初到京城时,四喜胡同一干邻家姑娘便是这么盯着她的。 原婉然凝注赵野俊秀的侧脸,若有所思。 “怎么?”赵野问道,面朝前方赶车。 “你真是香饽饽。” 赵野扭头看向她,浅笑道:“香饽饽只要你吃。” 夫妻俩抵达天香阁,那阵仗教原婉然一惊。大厅里男女老少都有,八成阁里手上无事走得开的人都在这儿等着了。 原婉然登时想到翠水村,村人由外地拼搏衣锦荣归,村民们聚在村头欢迎便是这般盛况。 她赶紧拂鬓发理衣裙,赵野对她一笑,示意“不怕”,一手拎礼品,一手牵着她走进厅里。 赵野挨个介绍众人,原婉然一一应对,忽然人群分开来,一个少女缓缓走出。 “小野哥哥。”少女娇唤。 她淡扫娥眉,既不掩青春本色,又将面孔修饰更姣好,长眸似有若无媚色流转;一袭夹竹桃红绣白牡丹长袄,腰身收得稍紧,显出娉婷身段。 原婉然打量她妆束讲究,十之八九亦是花娘,然而这一位同其他花娘不同,当她出现,众人不约而同往旁退,腾出一条路让她行走。于此同时,旁人盯着她俩的视线似乎紧迫起来。 “这是婀娜。”赵野道:“阁里的小妹妹、鬼灵精儿。” 原婉然立刻记起,这位在赵野衣上留过口脂印。 她相信赵野所说,两人并无儿女私情,但此时目睹田婀娜容色娇美,依旧难免几丝忐忑。 田婀娜笑盈盈走到原婉然面前,张口便唤:“嫂嫂。”这一声亲热开朗,听着暖呼呼怪可疼的。那张小脸又笑靥灿亮,彷佛很欢喜相见,长眸下方卧蚕隆起,娇憨可喜。 原婉然对上那样的笑脸,心底那点芥蒂不自觉迅速消退。 因着薛妈妈尚在房里等候,田婀娜只问候几句,并叮嘱赵野得空过来商量事情。 赵野应了,便与原婉然往薛妈妈居处去。 进入薛妈妈的院子,赵野望见院中梅树,他的目光掠过原婉然唇瓣,将她的手握得再紧些。 原婉然远远见到堂屋里坐着的薛妈妈,好感便油然而生。 她从小听闻人家谈论娼妓,语焉不详,但无不直截了当将她们比作狐狸精。此番来到北里,外围门户人家门前,花娘送往迎来确实佻?,再往里去,渐无花娘倚门调笑的踪迹,到了最繁华的胭脂胡同,花娘顶多上楼楼临窗眺望街景,并不出声揽客。 在天香阁,原婉然近身与花娘们应答,发现她们谈吐斯文,行止有礼,而薛妈妈尤其气质高雅,温和神情观之可亲。 原婉然进屋,按媳妇礼数敬茶,她感念薛妈妈对赵野恩德,行礼格外心诚意敬。薛妈妈见这光景,笑容更加慈和。见礼过后,叁人移到次间炕上坐,薛妈妈挽着原婉然的手一路过去。 大家归座闲话家常,原婉然歉然说应该早些来看薛妈妈。 薛妈妈道:“阿野提过带你来相见,我拦着不让。”她看向赵野,“就连他,我也情愿脚步别走那么勤。北里在外头名声不好,怕要带累你们。” 原婉然由赵野那儿晓得薛妈妈出身官宦人家,不幸抄家籍没,进了官办妓院天香阁。大家闺秀沦为烟花女子,岁月流转,际遇起伏,但她说起北里、分析利害,一片温柔平和,丝毫不见哀怨自怜。 原婉然越发敬重这位无名但有实的婆婆。 薛妈妈又道:“其实从阿野口中,我已见过你许多次。这孩子总说你多么好,今日一看,他没讲实话,你比他说的还要好。” 原婉然莲脸泛晕,吶吶道:“妈妈过奖了,我没那么好。” “就有那么好。”薛妈妈笑道:“阿野和我说了,跟你谈过他生母的事……” “嗳,妈妈,”赵野微笑打岔,“大好日子,何必提那女人扫兴?” “婉婉是你媳妇,有些事你不听,总该让她知晓。你若不自在,这么着,上别处逛逛再来,我们娘儿俩说体己话。” 赵野瞥向原婉然,恐怕她小媳妇见婆婆,怕生怕羞。原婉然微笑表示无妨,薛妈妈慈爱,叁言两语便教人亲近起来。 赵野便下炕,临走问薛妈妈这几日找一天下午腾出空,他带她上某医馆,探明她身子轻减原故。 薛妈妈道:“可又来,前些日子你才带我去虹桥林大夫那儿,大夫说了,积劳所致,并无大碍。我自个儿懂医,也不觉得身上哪里多不对劲。” “多看几个大夫妥当,就当让我安心。” “你说的那医馆病患众多,十天半个月未必排得上号。” 赵野笑道:“我有门路。” 薛妈妈只得答应,赵野这才去了。 人走后,薛妈妈让原婉然吃茶,自己转身向炕柜寻出一件物事。那物事由丝帕包裹,不到巴掌大小,薛妈妈将它搁在炕桌上。 “这些年,阿野鲜少提起他的生母,彷佛世间从没这个人,她做的亏心事从未发生。难怪他,越是创深痛巨,越难以面对,可是避而不谈,那块郁结永远消不去。”薛妈妈欣慰笑道:“如今他肯对你提起,我知道,是你给了他足够力气开口。那孩子能有你陪在身旁,我安心了。” 她揭开帕子,里头露出一块羊脂玉佩。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前几天,蔓草在popo的点击率跟过往纪录相比,连续几天大涨,应该是受到推文,在这里道谢。 我会努力写,希望能不辜负推文者的好意(′▽`???) Ⅱ那个……不好意思,因为这次更新章节后部临时更动细节。修好全部底稿再发,会赶不上说好的周日更新,所以今天先更新这章上部,下部最晚后天(周二)更新 Ⅲ还是对小天使不好意思,薛姑姑统一改成“薛妈妈”,希望不会造成小天使阅读麻烦。前几天把薛姑姑出场的章节改换“妈妈”名称,无可避免跳上更新清单,害小天使白跑一趟了(*?ω?) Ⅳ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六十七章:玉鱼寻父 那玉佩雪白莹润,通体无瑕,原婉然鲜少接触玉石,亦瞧得出它质地不坏。不过…… 她很费了些劲儿才认出那玉佩雕的是鱼。 那只玉鱼脑袋奇大,占了整只鱼身的一半,显得蠢笨突兀,雕工也不行,线条粗糙僵硬。 好好一块玉石雕工如此拙劣,就像拿金线给小儿刺绣,暴殄天物。 “阿野生母的遗物。”薛妈妈道:“她自尽前留下的。” 彼时赵野中了春药昏迷不醒,她守在床畔看护,赵野的生母悄没声响出现在房里。 那女人面孔极娇艳,然而肌肤像月下的雪,白惨惨寒凉凉,幽沉的眸瞳青光虚闪。 薛妈妈毛发竖立,起身护在床前,手指门外,“出去。” 那女人木着脸,像是薛妈妈的驱赶、床上昏迷的孩子、孩子昏迷的缘由,一概与她无干。 她抬手起落,某样物事飞来砸落床板,隔着衾褥击出“咚”的钝响。 薛妈妈唤帮手进来赶人,同时回身检视赵野,疑心那女人扔石头。 幸而赵野无碍,床上角落却多了一只玉鱼。 “你爱兜揽闲事,收着。”那女人声线像冰块互击,“野种哪天闯祸没法收拾,拿它找爹,没准能保命。” 薛妈妈瞪着她,怀疑她变着法子又要害赵野。 那女人眼角抽缩,旋即冷笑,“又或者让野种死得更快。”她咯咯笑着扬长而去。 利用玉鱼能找到赵野生父?原婉然迟疑道:“妈妈,相公说,那一位……嗯,我婆母并不知道他生父是谁?” 既然玉鱼能连系上特定的人,那么赵野的说法便错了。 “罗敷——就是阿野的生母——她那人跟她的名字一般,不能尽信。” 原婉然猜度其中意思,因问道:“她名字是假的吗?” “对。天香阁的花娘分两种来路,一是罪人女眷,为羞辱罪人及其家族,女眷发配青楼,一律以真名挂牌接客。另一种由民间买卖、招募,姑娘们怕丢本家脸,或本名俗气,皆化名称呼。罗敷属于后者,她到天香阁,初时自称‘秦女休’。”Ⅰ 原婉然一径听着,薛妈妈见她对“秦女休”叁字并无反应,意会她不懂,便解释:“这名字来自前朝诗人的诗歌《秦女休行》,讲述一名烈妇报仇的事迹。那烈妇姓秦名女休,嫁予燕王,身份高贵,因替家族报仇杀死仇家,下了诏狱。杀人者死,秦女休被判极刑,即将受刑时,赦书来了。” 原婉然听秦女休报家仇将受死刑,不觉蜷起手,到薛妈妈提及她遭到宽赦,那手慢慢松开,眉目舒展。 薛妈妈道:“当时主持天香阁的妈妈嫌秦女休这名字不好,典故杀气腾腾,让改名罗敷,横竖同是秦氏好女。”她见原婉然依然不懂,又解释:“秦罗敷是另一首诗《陌上桑》的主人翁,美貌贞洁,专情于夫婿,拒绝贵人求爱。——总之,那时妈妈如此要求,罗敷回答无所谓,化名用哪个都行。” 原婉然静静听着,薛妈妈又道:“罗敷到天香阁不久,验出身孕。烟花女子受孕,一般打胎处置,以免妨碍营生,天香阁亦不例外。罗敷厉害,说动妈妈让她生下阿野。只是……” 薛妈妈蓦地沉静,半晌叹息:“她怀胎时千方百计保住孩子,吃喝留心,唯恐有个闪失,孩子落地以后,反倒待他如仇寇。天香阁孩子少,阿野又生得漂亮,大家都疼他,得闲便上罗敷房里探望。某天,一位小姐妹撞见她咒骂阿野,过阵子,另一位见到她拿绣花针扎阿野的脚。” 原婉然倒抽口气,“扎……婴儿脚?” 薛妈妈颌首,“妈妈借口罗敷带孩子耽误生意,带走阿野安排到别处照顾。从此罗敷再不掩饰对阿野的厌恶,动不动便打骂。” 原婉然惶惑,世间确有父母不爱惜子女,然而究竟什么深仇大恨解不开的结,竟至于对婴儿下毒手? “妈妈,我那位婆母是什么样的人?” “她出身好。”薛妈妈口吻柔和地断定:“罗敷风度娴雅,琴棋书画极佳,似她这等女子在北里原不少见,胭脂胡同的人家每常买进年幼女孩,教习礼仪才艺,几年下来,不难造就知书达礼的花娘。但门户人家与诗礼之家到底有别,两种地方教养出来的人儿,谈吐举止在细微处终究两样。譬如绣球花,两颗种子播在不同土壤,开时一般是绣球花,花色却不同。”Ⅱ 原婉然着意揣摩薛妈妈话语,灵机一动想到薛妈妈与天香阁花娘,两者的神采气度确实不同。 薛妈妈道:“罗敷的过去我就知道这些,她来天香阁之前的事对谁都守口如瓶。唯一跟她过去有干系的,是韩东篱,阿野的义父、韩一的父亲。” 原婉然陡然记起赵野提过,他的义父与生母相识。 薛妈妈回忆道:“韩东篱头一回上天香阁寻罗敷,两人彼此神色分明旧识重逢。韩东篱的言谈行事看得出是读书人家子弟,他对罗敷敬重有加,这两人门第想来至少相当。” 原婉然想起一事,因问道:“妈妈,我婆母会不会因为家里败落,让亲人卖了?” “说不准。”薛妈妈道:“北里出身大家的花娘,若非籍没入官,便是遭亲人或拐子贩卖。我与罗敷少往来,并不过问她的事,阿野亦然。那孩子起先拉不下脸亲近罗敷,最后彻底寒心,罗敷死后,我拿着玉鱼,才说是罗敷的物事,他便不肯再听,让我扔了。” 她将玉鱼轻缓推向原婉然,“我自作主张留下它。如今他娶了媳妇,这物事该由你保管。” “妈妈,如果相公也让我扔了呢?” “先别告诉阿野,他发现,你就说我交代的,继续收好。”薛妈妈道:“来日方长,那孩子现下还小,保不准哪天心念一转改了主意,要扔了玉鱼,到时可没处寻。” 原婉然应是,薛妈妈又道:“如果阿野利用玉鱼打探罗敷或他生父,叮嘱他静悄悄行事。” 原婉然想了想,问道:“因为我婆母说,出了事,用玉鱼寻父,可能保命,也可能死得更快吗?” 薛妈妈脸上浮起嘉许的笑容,“对,按罗敷的说法,阿野的父亲有些能耐,起码平民没法收拾的祸事他能收拾。但罗敷‘死得更快’一说让我耿耿于怀。”她神情微沉,“阿野生父若不肯认子,顶多袖手旁观阿野自生自灭,为何会让阿野死得更快?难道那男人容不得亲生骨肉活着?” 原婉然反复思想来龙去脉,理不出头绪。她随手触摸那只玉鱼,指尖传来温润细致,因问道:“妈妈,这玉,寻常人家用不起吧?” 薛妈妈颌首,“这玉鱼本身也蹊跷。如此美玉,一般都交予老玉匠精心琢磨,它的雕工反倒出奇粗劣。再说了,用得起这等玉石的人家,库房哪里寻不出好东西,断不肯将雕坏的玉饰随身佩戴。若说当成礼品送人也不至于,这等东西出手,送者受者都脸上无光。” 又是一道谜,原婉然如坠十里雾中。 薛妈妈道:“罗敷死前特地留下玉鱼,兴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心弥补阿野。话说回来,她陷害过阿野,有一便能有二,说不定她撒谎,拿阿野生父当幌子,玉鱼其实牵扯另一个陷阱。我只盘算替阿野留退路,万一他惹上麻烦,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那便试试玉鱼这法子,说不定能死里求生,若不能,事态反正不会更糟。——孩子,这物事你悄悄收着,平日里别动用它便是。”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章引用的《秦女休行》,是曹魏时期左延年所做,跟后面提到的《陌上桑》都有一句“秦氏有好女”,所以薛妈妈话中提到“秦氏好女”。写这段,除了别的目的,顺带侧面描写天香阁的文化水平 Ⅱ绣球花的花色随土壤的酸碱值变化。按维基百科的资料,在酸性土壤种植,开蓝花;中性土壤,开乳白花;碱性土壤,开红或紫花。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六十八章:小醋怡情 稍后薛妈妈记起些事,又同原婉然说起。 民间招募来的花娘若自家手头从容,抑或恩客愿意出钱,便可赎身离去。赵野生母极厌恶烟花行径,但直至芳华即将奔叁都无从良打算,众人当她凑不出赎身银,她身死之后,阁里点检她的财物,起码两叁千两银子,赎一个年轻当红的花娘亦绰绰有余。那些钱赵野一文不留转手散尽,给了一干有心从良、无钱赎身的花娘,助她们脱出北里。 赵野生母作为矛盾,似一重重谜团,原婉然抚摸那只玉鱼,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的公公——韩一的父亲,既然与赵野生母旧时便相识,没准韩一曾听他提过内情,等韩一回来问上一问,或可解开一些疑问。 ************* 田婀娜在寝间妆容将成,盯着镜里娘姨插戴簪钗是否合宜。 明间那处丫鬟应门喊“赵爷”,她眉叶一动,俄延至赵野落座,故作漫不经意,道:“小野哥哥,你艳福不浅吶。” “英雄所见略同。”赵野笑道。 田婀娜像叫蜂针螫了一下,扭向后方赵野所在,娘姨连忙收手,以免簪尖划伤人。 髻上水晶步摇在脸畔沙沙摇曳,田婀娜隔着一重雕花隔扇屏障朝赵野皱眉,胸口闷恶。 她哼声,道:“总算承认你那媳妇不止老实而已。” “我说她好处在老实,可没说过她的好处只有老实。”赵野慵懒的话声由厅里传来。 田婀娜回忆自己与赵野当初谈话,确实如此。 她撅撅嘴,“小媳妇还有什么好处,一次说来听听?” “她从头到脚没一处不好。” 赵野当面如此夸耀旁的女子,田婀娜登时心头微凉,一股不安反倒渐渐平伏。她回头打手势,让娘姨继续插戴首饰。 “你这口井,掉进小媳妇的水桶里啦?”她双臂抱胸问。 “掉了。” 田婀娜朝向镜中的自己长眸一瞇,“小媳妇盲拳打死老师父?” “死透了。” 田婀娜不作声,待梳妆完毕,走进厅里,盯着赵野一字字问道:“很快乐?” 赵野笑了,“不羡仙。”俊美的容颜坦荡写着满足。 只羡鸳鸯不羡仙,田婀娜默想这句诗词,彻底平静了。大势已去。 她默默入座。 第一眼见到那乡小下媳妇,她便晓得不妙。 并非因为那小媳妇的皮相还可以——哼,好吧,杏脸桃腮挺标致的,一袭藕色襦裙将身段掩得严实,终究难逃她法眼,衣衫下凹凸有致,胸是胸,腰是腰。 但这不足为惧,京城百媚一干莺莺燕燕,容色风情胜过她的不是没有,到头除却状元,哪个不乖乖排在她后头憋着?就是今年这位状元,明年等着瞧罢咧。 可惜赵野不同,他不来京城百媚只分名次高低、不求唯一那套。 她在叁重楼那儿居高临下,目睹赵野一看向乡下小媳妇,神情便特别专注、明亮,像世间只得这一个女子。 这家伙,在北里百花齐放的地方不见对谁动心,跟小媳妇在一块儿短短几个月,便到了老屋子着火的地步。 情场如战场,这场女人间的较量自己的胜算微乎其微,仗该怎么打? 很简单,不打。 她田婀娜青春貌美,此处不留人,会有留人处,一寸光阴一寸金,不可虚掷。 但她青睐赵野,天香阁都知道,这回赵野倾心乡下女人的光景落在众人眼里,必然让她一些对头趁愿,等着看笑话。 果然,众人全盯着她和小媳妇瞧,她便展开笑脸,扮演亲切小妹妹与小媳妇套近乎。 不管旁人心思如何,小媳妇立时上当,朝她腼腆微笑。 田婀娜不喜欢任何能跟自己比美的女子,但小媳妇全无机心的样子,平心而论,不算太讨人厌。 不过,这小妇人果然表里如一吗? “小野哥哥,你媳妇来过北里吗?”田婀娜问道。 “今日头一遭来。” 田婀娜食指搭上粉腮若有所思,赵野见状,道:“有话直说。” 田婀娜缓缓道:“你那媳妇我见过,不是最近的事。” “在北里?” “不在北里,便是京城内外宴游胜地,我通常只在这两类地方来去。良家子亦去得宴游胜地游玩赏景,但我陪侍贵人,占的是当地最好的位置,你那小媳妇平头百姓绝计挨近不了。——别说我记错,我记性好。” “我明白你记性好,但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你认错人了。我家那口子,平日深入简出。” “你信她靠得住?” 赵野笑道:“我信过她靠不住,让事实狠狠打了嘴。” 田婀娜闻言,耸肩道:“你信得过她便好,当我没提过这事。” 赵野道:“你找我商议的便是这个?” “嗯。” “我也有事找你,你客人里,可有在兵部当差的?” “你问这……”田婀娜话未完,便即领悟:“想打听韩大哥的下落?” “对,大哥传口信说他在外办差,可也拖太久了。我问过人,如今边强平靖,驻军充足无须增援,究竟他上哪里办差?” 田婀娜脑里迅速将客人过了一遍,道:“成,我相机替你问问。” 赵野道谢,田婀娜摆手:“自家人,别见外。”她停半晌,正色道:“小野哥哥,知道你是聪明人,我多事说一句。你如今跟小媳妇出双入对,韩大哥回来,日子必得换另一种过法。你留神周旋,别跟韩大哥伤了和气。你待我好,我不愿意你伤心,失了好兄弟。” 田婀娜语出真心,赵野便不遮掩,道:“我理会得,她不止属于我一人,独占她这些时日,便宜我了。”他浓睫一低,微微掩敛墨眸光华,“她陪在谁身畔、将身子给谁全在其次,只要能放一半的心在我这儿……” 田婀娜一愣,小心问道:“照你的声口,小媳妇喜欢韩大哥多于你?” “她一开始便倾心大哥。” “如今呢?” 赵野记起原婉然回避吻自己双唇,淡淡道:“差不多吧。” 田婀娜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不平。多少姑娘一门心思扑在赵野身上,他偏偏中意不能全心全意对他的女子。换作别人她不以为意,但这是赵野,偏生也干傻事,作赔本买卖。 她问道:“前阵子你在我这儿发呆,敢情便是为这事?” 赵野默认。 好嘛,小媳妇究竟身怀哪路绝技,把赵野弄得神魂颠倒?田婀娜忖道,她若能学全用在相好身上,怕不要一本万利? 这时娘姨过来提醒:“姑娘,时辰差不多了。” 赵野陪着田婀娜下楼,后头几个丫鬟手抱琵琶,腕挂白玉箫尾随。两人走至楼下,一个往薛妈妈居所,一个出门,正该分道扬镳,田婀娜眼珠子一转,吩咐随从等候,自己同赵野往薛妈妈处。 “你不出门见客?”赵野问道。 “问妈妈借她的紫竹箫。”田婀娜笑道。 两人进了院子,薛妈妈房舍次间窗子支起,由窗洞看去,原婉然坐在炕桌后言笑晏晏,显然与薛妈妈相谈甚欢。 田婀娜拉住赵野停下,道:“瞧,婆媳俩可融洽了。” 赵野见状微笑,冷不防让田婀娜拉着转向她。 “做什么?”赵野问。 田婀娜探手附上他胸前,“你衣裳乱啦。” 赵野低头,辨不出自家衣裳本来乱或不乱,哪怕本来齐整,经田婀娜揪扯两叁下也乱了。 “我自己来。”他抓开附在自己衣襟的小手,正经道:“我有媳妇,得避嫌。”再者,田婀娜对他衣襟下“口”,惹出的那场误会记忆犹新。 田婀娜笑瞇瞇拍了拍他臂膀:“小醋怡情。”便径自越过他进屋。 ************* 夫妻俩回家的路上,原婉然不大说话。 她怀里揣着玉鱼,那丝帕包裹的玉佩份量尚轻,只因不知是福是祸,揣在怀里总觉得沉甸甸的。此外……她瞥向赵野。 赵野扭头,捏捏她耳垂,“怎么无精打采?” 原婉然犹豫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相公,你把婀娜姑娘当妹妹。” “对,她就是个小妹妹,没别的。” “那么,婀娜姑娘那头怎么想的呢?” 赵野微讶,田婀娜当着原婉然面前,俨然一副小妹妹样,原婉然当下亦无猜疑,为何如今又有此一问? 他登时想到院中一事,“你瞧见她替我整理衣服?” 回想当时情景,他和田婀娜一个背向原婉然,一个正向,若看不见他的神情,两人那番往来落在任何人眼里,都似暧昧。 原婉然应是。自己在场时,田婀娜像小妹妹;不在场时,她对赵野的笑貌举止,似乎便有那么一些些不像小妹妹。原婉然无从确认孰是孰非,毕竟北里风气较外头奔放,或许田婀娜真是熟不拘礼呢?思来想去,问赵野最能作准。 赵野欲待解释,忽而记起田婀娜笑瞇瞇说的那句“小醋怡情”。 他的心跳快了些许,这以前,原婉然亦露出过不乐意他与女子接触的意思,彼时还可解释她担心失去家人,小家不保。如今两人一双两好齐心生活,她还介意这个,岂难道…… 他看进原婉然脸面眼睛,像要穿透至她心底,一字字问道:“婉婉,你吃醋了?” 赵野这一问猝不及防,原婉然似挨了当头棒喝,怔愣一下,而后恍然大悟:自己确实在吃醋。 这份心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陡然教赵野掀开,又要吸收这秘密,又要应付受揭穿的窘迫,原婉然心慌意乱缓不过神,但觉娇羞难为情极了,直欲远远躲起才好。 可人在车上逃不掉,她不由自主别开头,僵硬道:“没有。” 赵野看不见她转过的脸神色如何,但无可置疑她秀气的耳朵烧得通红,那红霞色晕开来,染上细颈,深入衣里身子。 赵野心跳得更急,却不露异样,身子依旧正向前方持缰驱车,只往旁一斜轻轻撞了撞他的小妻子,“婉婉,你可是吃醋了?” “没、没有。”原婉然双手掩嘴,闷声道。 “北里有座老郎神庙,很灵验。神明神灵不远,你可别撒谎。” “唔?”原婉然背脊一僵,左右张望寻找庙宇踪迹。 “婉婉说的任何话,神明都会听见。”赵野哄孩子似的,温柔威逼。“来,我再问一次,婉婉,你可是吃醋了?” “没……” “嗯?” 原婉然支支吾吾,一会儿以袖掩脸,“没……没有吃很多啦……” 他的小妻子心里有他。赵野哈哈大笑,张手抱住原婉然。 赵野像个大孩子一无保留地欢喜,只因为察觉自己在乎他,为他拈酸。原婉然依在丈夫怀里,心软得身子都酥了,双手也回抱他。说时迟,那时快,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及路上光景。 她赶紧拍打推开赵野,“有人……相公,路上有人……” 两人大街上搂搂抱抱,纵然在北里也引来路人侧目指点,原婉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野满面春风松开原婉然,但手臂牢牢勾住那一捻纤腰。他急急驱车转进僻静小巷停下,哈哈笑着又抱住他的小妻子。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还是老样子,如果觉得哪里起承转合不自然,小天使不要客气,跟我说喔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六十九章:绣娘心计 绣坊一间议事间里,十来位绣娘叁五成群结伴而坐。 那长生商号的美人赵爷私人向绣坊订制大幅绣件,今日将前来敲定细节。 原婉然与平日相善的绣娘们坐在后头,一群大姑娘小媳妇按惯常风气,身上布衣清一色为耐脏的松花绿、墨灰、秋色……等暗色。 某个绣娘把下巴往前一抄,议事间前边的绣娘一般也有闺女与媳妇,却是粉红、蔚蓝、丁香……等鲜亮衣色。 那绣娘低声道:“嘻嘻,赵爷真是罪过。” 其他人也放轻声音七嘴八舌,“难怪她们,赵爷确实十分的人才。人往高处爬,姑娘尚未许人家的,要能找着他这等夫婿,那是好事。” “定亲的、成亲的也往前钻,这可不好。” “可不是吗?赵爷还要往咱们这儿走动一阵子,这帮女娘抢在他眼面前晃,一个个乌眼鸡似地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上头不管管,怕要闹出笑话。” “理他呢,咱们边上看输赢胜负。” “我押官姑娘,她样貌好,出身不低,要不是家道中落,可以挑更好的人家。” “呵呵,她要能入赵爷法眼,也不枉费尽心思了。旁人在头上身上下功夫,她连脚下都顾到了。前些时候她不得了罕见布料,紫色底子能变出红光那种?如今裁成鞋子天天穿了来。” 众人谈论间,蔡师傅与长生商号的美人赵爷进了房里。 赵玦一袭水蓝素绸道袍,手挂茶白暗花潞绸披风,进房后,星眸向房里众人一盼,颌首招呼。他的目光清澈如秋水,转盼流光,寻常的点头动作都格外优美。 他生得神清骨秀,动静散发一股出尘幽韵,但本人彷佛美而不自知,迎向绣娘们的欣赏神色不曾浮现一丝骄慢,上苍精心刻划予他的眼角唇畔始终蕴含笑意,礼貌周备,谦和温文。 若存心挑剔他容貌,勉强可说他凝脂般的肤色略透苍白,双唇血色亦偏淡,不过落在有心的绣娘眼里,反倒平添几分纤秀美丽。其他绣娘虽则作壁上观,当赵玦映入眼帘,亦觉自家双目蒙尘已久,而今洗涤一新。 原婉然例外,她日日与赵野相对,并不似众人以为赵玦美貌多么罕异。 蔡师傅道:“诸位绣技出色,赵爷的绣件便交由各位负责。绣件叁个月后要作为礼物送出……”她简单交代差事期限与内容,便请赵玦展示画稿。 赵玦往房门口打手势,房门口一个青年男子专管为他驾车及随身服侍。东家下令,那男子便双手捧画躬身递上,而后倒退几步,转身回到门口垂手侍立。 赵玦将画轴轻放在就近绣架上,徐徐展开。 绣娘们都上前观看,穿红着绿的尤其踊跃往前挨。 赵玦那幅画乃观音像,画中八方水波滔滔,观音身姿轻盈踏足于莲花莲叶上,头顶宝冠,遍身璎珞,白衣翩跹。祂身后圆光环照,宝相端丽庄严,眉目一派慈悲安祥远眺,矜怜天下苍生。 众人或出自真心,或真心之外尚有吹捧之意,纷纷称赞。 “美哉。”一个女声略高扬,清昂响起。 大家循声望去,但见官来仪笑道:“此画置陈布势大气从容,设色典雅,骨法细腻流畅。还有那观音,宝相庄严,气韵生动,能令观者油然生出礼敬之心。此画诚属难得佳作。” 盛装的绣娘们有的哑然,有的掀了掀嘴唇,似乎也要说上几句,官来仪赶在前头转向原婉然。 “韩赵娘子,你觉得呢?” 突如其来让人问到头上,原婉然一愣,论亲疏以及相距远近,官来仪都不至于找上自己发问。而今人家既然问了,她好歹该答一声。 原婉然凝神瞧向观音图,画像固然有许多妙处,然则教她诉诸于言语,一时倒难以措辞。——便有,官来仪彷佛将能夸的都夸完了。 众人齐齐望来,原婉然不自在,看着观音画像运笔精细,便按本心答道:“这画费了不少心思,很美,依它绣成的绣件必然精致,收礼的人保准欢喜。” 官来仪保持淡笑,赵玦面上未改温文儒雅,眼神却一怔,剎那精光尖锐,不大像高兴的样子。 原婉然微感惶惑,一眨眼,赵玦依然是那个翩翩佳公子模样,眸光温润。 或许自己看错了,原婉然忖道,她说的是好话,旁人听了都无异色。再者,花钱送礼,自然存心讨收礼者欢喜,无有打算招人烦的。 那日天阴微凉,忽而大风吹来,绣房门窗大敞,阴润的空气灌入室内,赵世玦咳了几声。 这回旁的绣娘抢先发话:“赵爷,时气渐渐转凉,小心御寒。您咳嗽,吃姜末鸡蛋好。” 其他姑娘跟上:“喝萝卜葱白汤也行。” “烤橘子,便宜实惠,还好吃。” “温开水更便宜。” 官来仪轻声浅笑,“各位姐姐提的偏方都很好,不过用偏方同药方一样,首要必须究其根本,对症下药才行。譬如,久咳肺虚,吃冰糖燕窝粥;热咳痰黄绿,则服用川贝炖梨……” 绣娘蔡师傅走到原婉然身旁,轻声托她吩咐厨房,给众人都沏杯热茶。坊里向例差遣资历最浅的人跑腿,原婉然便领差出房,临走顺手带上门虚掩,让吹进房里的风势小些。 当她回房,几个衣着柳绿花红的绣娘目光古怪。 原婉然定睛观察,这回真没看走眼,她们打量自己,那眼神或多或少不悦。 我做错什么了?她暗忖。 蔡师傅道:“韩赵娘子,我排定了差使,这次绣件你管配色。待会儿吃过午饭,你便来议事间同赵爷商议,你们议定线色,我们便开工。” 原来如此,原婉然恍然,谁能管配色,便多出一两日工夫与赵玦独处,自己得了差使,那些盛装绣娘的心思便成泡影。 稍后众人散了,原婉然步出绣房,一个绣娘悄悄上前扯住她衣袖,将人扯到边上。 “韩赵娘子,你吃大闷亏了。”那绣娘说,一身银红衣衫亮丽扎眼,脂粉稍浓的长脸十分严肃。 原婉然闻她说得严重,忙问:“这话怎么说?” “啧,官姑娘坑你呢。” 原婉然蒙懂,最近她与官来仪的往来仅仅方才那句对答,问话固然有些难答,说坑人未免太过。 红衣绣娘往地面一跺脚,“你还咂摸不出滋味儿?官姑娘拿你当垫脚石,抬高她自家。” 那绣娘像倒了核桃车子,替原婉然分解道理。 “官姑娘评赵爷的画,文诌诌地夸得天花乱坠,既讨了赵爷的好,又显出她肚里有墨水。我们其他绣娘大字不识几个,毕竟在绣坊待久了,听画工、师傅经常谈论画稿,像模象样的书画行话还能说上两句,跟官姑娘差不很多。韩赵娘子你不同,你才来绣坊,没法子谈布局、设色谈出个子丑寅卯。这不,你只能说收礼的人会高兴,跟官姑娘比,显得你外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原婉然料不到一句问话还有这些门道,便入神聆听。 红衣绣娘又道:“所以呢,这几天你在赵爷跟前,最好透点口风,提提官姑娘为人阴险,莫让他误会你外行,看轻你。” 原婉然唯唯诺诺朝饭堂走,那绣娘在旁絮絮叮嘱,末了说“我可是为你好”才走开。 你才不是为我好呢,原婉然朝那红色背影暗忖。 她城府没深到看穿官来仪问话目的,可不等于蠢到人云亦云。 蔡师傅选她参予刺绣、管配色,无不肯定她的才能,这几天她也多的是机会向赵玦证明。换句话说,官来仪在口舌上占点便宜,于她的妨碍微乎其微,红衣绣娘怂恿她告状,其用心反倒险恶许多。 人家客人来绣坊订制绣件,不来理论绣娘私怨的,自己果然为点芝麻小事便说人不是,不论客人对官来仪观感好坏,自己先就落下小肚鸡肠的声名。客人没准还要怀疑顾记绣坊勾心斗角,管理无方,不宜合作生意。这事损人不利己,做不得。 原婉然用完饭便上议事间,行到议事间的前一进院子,走在抄手游廊上,她发现栏杆上挂了一领茶白披风。 这披风……原婉然沉吟,隐约记起在赵玦那儿见过,而这院子正是她初见他赏金银花的地方。 她觑向院子一角,果不其然,赵玦又立在金银花花架下,置身绿叶环绕中。 枝叶空隙后,赵玦侧脸雪细俊美,浮在碧绿叶间,那光景如同一块白玉带绿的玉雕,白的是他,绿的是叶,矜贵绮丽。 原婉然犹豫是否该上前打招呼,赵玦低首出神,深深沉浸在思绪中,半垂星眸长睫轻覆,周遭空气彷佛都寂寥了。 她那里举步不前,赵玦忽然脱力似地,猛地倒向花架,而后顺着花架倾颓,滑落地面。 “啊。”原婉然叁步并两步上前查看。 赵玦躺在地上,双眸紧闭,面容经地上青草一映,更加苍白。 “赵爷,赵爷。”原婉然蹲在赵玦身前连声呼唤,迟迟得不到响应,她顾不得礼节,拍打他脸颊、臂膀。 赵玦不动不响,原婉然伸指探至他鼻下,气息轻暖,幸好尚不算虚弱。 “来人……”原婉然抬头求救,叫了几声都不见人影——时值中午,大伙儿都在饭堂。 原婉然唯恐再下去耽搁赵玦病情,起身奔向裁缝铺的饭堂。 裁缝铺饭堂离绣坊饭堂不远,那儿裁缝多是男子,有气力将赵玦抬到他车上,让他下人送去医馆…… 原婉然站起,周围便响起轻声淅沥,天上落下微寒水滴,汇成毛毛雨,地上浮起一股青草清香、潮润土气。 她顿住脚步,望向花架上方,上方并无绿叶遮荫,赵玦在架下要挨雨淋,而且雨势渐大,盖上披风亦遮不住。 原婉然轻咬下唇,自己这一去要花上些许工夫,赵玦已经体弱昏晕,经不得受凉。 她犹豫几霎,蹲下扶起赵玦,摆弄成方便自己双手插入他腋下的姿势,站起弯腰使劲往后拖。 开头拖人那一下她没捉稳,双手松滑了开,人没拖动,自个儿倒带着施力势头跌坐地上。这一摔跌不重,但赵玦顺势倒在她身上,头便枕在她大腿膝上。 “呀啊啊。”原婉然惊呼,一回神赶紧推开人。她按住砰砰心口,臊得不行,转念救人要紧,强自镇定心神再次拖人。这回她加倍留神,总算没出纰漏,只是赵玦看上去颀瘦,身子倒挺沉的,一路拖上游廊,她甚是吃力,气喘吁吁。 原婉然扶着赵玦,让他背脊贴顶墙壁侧身躺下,经过这阵子折腾,赵玦都未清醒,她顾不得自己喘不过气难受,迈开步子跑向饭堂。 才跨出院子院门,便见官来仪由另一重院子的抄手游廊行来。 官来仪远远见人,殷懃笑道:“韩赵娘子,我……”走近几步,她蹙眉,盯住原婉然裙身,“怎么这模样?” 原婉然低头,察出自己裙子有些皱乱,还沾染了块灰尘,随手一掸拍,“赵爷、赵爷昏倒……在花架看花,昏倒了,得喊人帮忙。” 官来仪两眼放光,连声催促:“你快去。” 原婉然脚不沾地跑了。 当她带人回来,赵玦依着墙壁半坐,他垂首揉捺眉心,脸上依旧没多少血色。官来仪风姿文雅蹲在他身旁,一面为他盖上披风,一面柔声道:“是,您看花时昏倒,我见了,守在左右看顾。您且宽心等等,我让韩赵娘子去喊人了。”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次也有小天使推文,感谢小天使的好意,我会努力,希望能不辜负小天使这份用心?(? ???ω??? ?)??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七十章:蝼蚁之辈 “谢谢。”赵玦侧转面孔,向官来仪牵展唇角。他神情虚乏,眉目间依然儒雅温润。 “小事一椿,何足挂齿。”官来仪低眉,整个人透着温顺矜持。 须臾她似乎察觉什么,回头瞥向原婉然等人,展颜笑道:“啊,太好了,人来了。韩赵娘子也出了大力,多亏她脚力够跑得快,不一会儿便找来援手。” 赵玦抬起头,吹弹可破的肌肤此刻沉白如细瓷,一缕碎发由的额间垂了下来,拂掠过俊眼修眉,几分楚楚彷徨的味道。 赵玦平时仪态极好,此刻身子虚弱,坐姿依旧不曾太失端正。如同白山茶花,花开千瓣雪,优雅华丽,一朝风吹雨打凋谢,到最后一刻都不肯狼狈,情愿倾尽所有,以整朵的花姿一次坠地,绝不挨延日子,逐片花瓣零落出丑。 他望向原婉然,“谢谢。”笑容跟给予官来仪的一般,尔雅谦和。 “不客气。”原婉然答道。 下人赵忠疾行到赵玦跟前,诚惶诚恐,“爷,动得了吗?” 赵玦默然伸臂挂上赵忠颈项,赵忠一使劲,轻而易举架起东家,朝车棚所在的院落走去。 赵玦起先双脚拖地,而后咬牙挣扎自行迈步,额间一阵虚汗。官来仪见状,即刻上前在他另一侧搀扶,叁人行动间,虚笼赵玦身上的茶白披风无声落地,他们都不曾理会。 原婉然俯身拾起,弯腰时,留心自家裙角沾黏一片金银花叶子,她顺手摘掉,带着披风跟上赵玦等人。 绣娘们用完饭,叁叁两两步出饭堂,撞见赵玦四人行动不寻常,都跟上看究竟。原婉然挤在人群里,当赵忠搀扶赵玦上车,她排众上前,好将披风搁上驾座。 “列位请让让。”她向绣娘们道。人多拥挤,她半举茶白披风接近车子,赵玦正好侧身瞥来。 其时雨势转小,银光水线似有若无,飘渺纷飞,像一道道极长游丝,缠连天地之间。隔着稀疏雨幕,原婉然与赵玦四目交投,尚未反应过来,一只手斜刺里伸来,一把夺过她手中披风。 “我来。”官来仪在前头殷懃笑道,将披风大略折好,探身放进车内。 赵玦进了车,快速驶离绣坊,绣娘们不等骡车消失在街道彼端,便向官来仪与原婉然——一路跟在赵玦身畔的两人——探问端底。 官来仪抢着答道:“赵爷赏花昏倒,韩赵娘子寻他的下人过来帮忙,我守在赵爷身旁看顾。”并一一回答当时光景。 绣娘们议论一阵便回绣房干活,原婉然则教官来仪拉住。 “韩赵娘子,我得向你赔礼。”官来仪正色道。 “啊?” “刺绣大幅绣件,工钱较多,你知道吧?” 原婉然点头,当初她进绣坊就为这个。 官来仪道:“不单如此,订得起大幅绣件的都是阔人,收货时,他们一般会打赏绣娘。我们俩才来绣坊,便越过许多老人得了好差使,某些人不服气,背地嚼舌根。” “她们说些什么?”原婉然忙问道。 “别问了,没的惹闲气。刚刚赵爷展示画作,我特意显山露水,好压服小人口舌。韩赵娘子,你帮过我,我想报答恩情,便顺带点了你的名字,让你也露一手。” 原婉然迟疑,“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不错。书画不分家,韩赵娘子的二官人写得一手好字,绘画必然亦极好,你跟着他耳濡目染,不消说,同是内行。” 原婉然笑了,夸赵野这话她爱听。 官来仪叹息,“可我疏忽韩赵娘子性情文静,平日并不多言,仓促之间如何能大发议论?一片好心成了恶意,真真对不住。” 赵玦的骡车外表半旧,装饰平常,看着比起小富人家的用度略逊一筹,骡子却极上乘,撒开四蹄在街道上奔跑,拉着车子又快又稳。 赵忠紧握鞭子,几度回头,终于问:“主子,可要再快些?” 陡地一道黑影由车帘底下从他眼角余光掠过,那黑影随来势夹着些微风动,再一声轻微噗落,落在他身畔。 赵忠低头看去,身旁驾座躺着茶白暗花潞绸披风,赵玦的衣物,要价不低,前些天刚裁好。 “爷?”他恭声问道。 “烧了。”车内赵玦吩咐,中气尚不足,然而果决。 “是。”赵忠一口答应。毕竟主子用过,他慎重团起披风,夹在身侧。 赵玦后脑靠向车壁,磕碰的微疼让他略略分神,不再那么感觉肉身乏力。 匆忙驾车上路,赵忠未及按规矩先行熏香,但车厢久经熏染,余韵残存。 赵玦闭上双眸,成就这份合香的香草芳树都死了,尸体受人和合焚烧,残留的馥郁是一缕缕幽魂,让他呼吸纳入体内。 他的气力彷佛又回来一些,一会儿记起什么,长眉微蹙。他睁开眼,掏出怀里汗巾拂向身上,拭过几下,扔在白狐皮坐褥靠近驾座的那方。 “蝼蚁之辈。”他嗤声,明秀的面目如同冰雪铸就。 话分两头,四喜胡同,赵家书房临窗榻上,赵野读毕书稿,将那沓纸搁在桌上一角,取茶润喉。 榻下不时响起呼噜声,墨宝躺在书房专属牠的小毯子上,四脚朝天头歪一边,不知发了什么梦,两条后腿一阵踏蹬。 忽然前门传来砰砰扣门声,墨宝的脚在半空一顿,眼睛半睁半闭,目光呆滞,很快翻身往大门走动,而后跑起来,边跑边叫。 赵野下塌出屋,尚未出二门,墨宝在大门后吠叫,声音已不止于寻常警戒,却是敌意浓重。 赵野脚步微缓,耸肩转臂松弛筋骨,顺手抄起花坛搁着的一把长柄花铲,拿了往另一只掌上轻拍掂量。 不错,趁手。他带了花铲来到大门后。 墨宝在门后走动跳跃,咧开的嘴犬牙毕露,竖尾急摇。 “是哪位?”赵野问。 “我们是天下书坊的人。”门前男子道。 赵野噢了声,听声辨位,来人约莫站在门前叁步开外的侧方。叫门的人避到一边,门首正前方想必有什么东西等着自己。 他将花铲在身侧略提起,向墨宝轻声说:“预备。” 墨宝黑眼圆睁,喉间发出轻咆。 赵野开门,前方出现一张灿烂无比的笑脸。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一章字数少,不过全部更新字数不止于此,明天还更新。今明两章合计估计5000+,本来打算一次更完,今天临时被通知当车夫,先上赵玦这段剧情,后段等晚上回来检查稿子,明天更新。不好意思喔。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七十一章:少年二金的烦恼 “赵、大、哥。”来人张开双臂,一字字热情洋溢,身上大红绣金银丝道袍,阴天都黯不下它的色彩斑斓辉煌,几乎教人忽略他后方的两个跟班。 砰,赵野面无表情关上大门。 金金旺摸着险些让大门砸上的鼻尖,拍门道:“赵大哥。” 赵野隔门道:“我说过,五年内你休想我的画稿。不必找书商出面,一听求画狐狸精跟道姑,就知道你背后搞鬼。——墨宝,走。” “赵大哥,赵大哥,别走。”金金旺高声相唤,扣门声连珠价响,咚咚咚敲得战鼓似响,胡同午后的静谧一扫而空。 赵野走回门后,冷冷道:“二金,两年前我拿画跟你交换挑人筋脉,还没用。” “噢,是啊是啊,赵大哥,你太客气了。” “……你再不滚,老子全用在你身上。” “别啊,哥哥……”金金旺话一顿,高声道:“老人家,吃过饭了吗?” “吃了,吃了,”对过街角响起叁两街坊老妪应答,话里浓重好奇,“后生家,你找赵官人?” “是,我找赵大哥。”金金旺答话,回头继续敲门,“赵大哥,你还记得当年咱们多相好吗?我写文,你画画儿,天造地设的一对。现今你家里有嫂子,我体贴你,嫂子不在,才敢上门相会。念在咱们旧情份上,你让我进去说话,事情要紧,就算你再把我压在地上……” 他来不及搞上个“打”字,赵野开门,手中花铲扬起。 金金旺那两跟班纷纷丢开手里各色礼物上前。 “少爷小心。”两个跟班一男一女,正是上回掳走原婉然的原班人马。男跟班拉着金金旺闪躲,女跟班扑到金金旺身前。 赵野不得不顿住花铲,喝道:“滚。” 金金旺喊道:“不,你可以把画送我堂哥,也可以挑断我筋脉,我不能走,出大事了。” 赵家倒座房的客房里,赵野在桌子上首倒茶。墨宝傍着主人端坐地上,两眼盯着桌侧的金金旺,耳朵竖起,聆听客房外金家跟班的动静。 赵野倒完茶,问道:“说,出什么大事?” 金金旺得偿所愿进了赵家,乐呵呵地只是笑,经赵野问起,眼珠子东转西转,支吾半日,端起茶咕嘟一饮而尽。 赵野冷眼旁观下一刻金金旺搧手吐舌喊烫,道:“有屁快放。” 金金旺狂咽口水缓下口舌灼热,方才道:“我爷爷年纪大了,想抱孙子。” “……我看起来像媒婆还是稳婆?” “不不,爷爷想抱孙子,可我和堂哥都忙,我忙写书,他爱赚钱,全没成家意思。爷爷催了几次,我没搭理。讨媳妇该讨个相互喜欢的,随便娶,耽误自家也耽误人家。” 赵野替金金旺添茶水,金金旺道:“堂哥不同,他听爷爷的,还逼我一块儿听。哼,那家伙说我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才不想女人,带我逛北里。——不过我什么都没做,我抵死不从,玉洁冰清童子鸡。”他把胸膛一挺。 “……知道了。” 金金旺道:“前阵子北里办京城百媚选拔,堂哥找我看热闹,我推不过,决选那回跟他去了。”他哇了一声,铜铃眼更圆大,“没想到能看到那个。” 赵野见他兴奋模样,便问道:“怜怜和楚楚打架那事?” 金金旺连连点头,“真想不到,那两花娘看上去好像风大些便要飘走,打起来那个凶悍。怜怜,对,怜怜尤其能打,我的乖乖,怕是给厉鬼附身了,小脸蛋还流鼻涕眼泪呢,一点不妨碍她捉住楚楚满台翻滚,啊,简直蛟龙入水,衣裳破了露胸露腿都不管,就是打。一次她脚滑摔倒,叫楚楚狠狠踹了几脚,我当她这下栽定了,哦豁,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抡拳就揍,准头可好了,砰砰砰,正中楚楚小肚子。” 赵野不耐道:“大惊小怪,你家赌坊剁人手脚都是小菜一碟。” “哪是我大惊小怪,那些大官大商人,见过的世面难道少?一个个嘴巴没合拢过。就是我堂哥,当场半天不说话,家去一夜没睡。那以后,他提起怜怜就夸,说她生得美,还能打,巾帼不让须眉。他再叁捧了大把银子找怜怜,邀她加入赌坊。——我堂哥办了新擂台,叫红粉擂台,打算开幕那日请怜怜打头场。” 赵野眉心起结,“你们让姑娘家打擂台?” 金金旺摇手道:“不,不是男人打的那等擂台,红粉擂台在水池比武,水就到腰间。参赛的姑娘穿小衣,打得狠固然好,打得不狠不打紧,总会浸水湿了身,那就影影地露出……哎呀,你明白。” “……这便是你说的大事?” “不,大事是:堂哥筹办红粉擂台,顾不上带我去北里。” “耳根清净,这不好?” 金金旺慢下话声,“我不想清净。” “唔?” “从前我没心思理会女人,写书有趣多了,遇上怜怜楚楚,她们里外两张脸,更不喜欢。”金金旺不以为然大摇其脑袋,而后想起什么似的,露出陷入美梦的表情痴笑,“她俩的丑恶,衬出了她的美丽。两个母夜叉打架好吓人,她却上前照拂。” 赵野灵机一动,打量金金旺。 金金旺在他的注视下低下头,两只大手伸出食指相抵成山峰状,羞羞地笑。 赵野问道:“你看上婀娜?” 金金旺五大叁粗的身子一扭,“啊呀讨厌赵大哥你那么直白叫人好难为情。” “……” 金金旺扭回身子,认真道:“我想跟田姑娘会会,天香阁那儿总说她不得闲。赵大哥,你出身天香阁,跟天香阁上下交情好,替我安插……” “免谈。”赵野不假思索道。 金金旺比求画遭到拒绝更失望。 “赵大哥,我没别的意思,见个面,连小手都不牵。田姑娘纯洁善良,我好生敬佩。” 赵野脑海浮现田婀娜的笑模样:道出坑害怜怜与楚楚始末,她十指交叉说“对头躺平,天下太平”,话音轻快得像唱歌。 金金旺道:“我求薛妈妈,银子不成问题,只求近身见面,都让回绝了。啊,”他双手交迭拊胸,“田姑娘品格清高,视金钱如粪土。” 赵野想到田婀娜全身挂满珠宝,喜孜孜转圈。 他说:“二金,你换个人喜欢,婀娜中意才子。” “我是才子啊,”金金旺抬头挺胸,“《风流和尚俏狐狸》卖得可好了。” “……要才貌双全,像我这样她兴许肯勉强凑和。” “我跟你差不多。”金金旺连忙道,但对着赵野英俊的面庞,他迅速气虚,“就是脸差了那么一丁点儿,你是人蔘,我是小人蔘。” 赵野冷笑,“‘小人蔘’叫得再好听,还是白萝卜,你见过谁真拿白萝卜当人蔘?婀娜不见你,你就别去烦她,我话撂这儿,她是我妹子,你敢动她……” 金金旺鼻孔直喷气,“赵大哥,这话过份了。天地良心,田姑娘温柔善良,我一口大气都舍不得呵,怎么舍得动她?” 他一提高话声,墨宝便低声狺狺,金金旺为求说话清楚便又拉高嗓门,墨宝跟着吠叫,一人一狗竞相高声,竟似对骂。 这傻子。赵野双臂环胸,翻了个大白眼。 那晚浴后,原婉然听闻此事,因说道:“婀娜连见人一面都没空,那么忙,仔细累坏。” “小傻子,”赵野弯下腰,由后方搂住在妆台前拭发的她,“婀娜忙碌不假,没空见金金旺却是托词。” “她跟你说了?” “我懂她,她接客看钱,也看往后帮助。接待贵人巨商、才子名士,能帮衬她拉抬身价地位,金金旺出身低,可能拖她声势后腿,她自然不肯。” “……婀娜挺不容易,见个人都要仔细考虑。” “这点事她应付得来,”赵野接过毛巾替妻子擦拭长发,“倒是你,让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你说官姑娘那事?她和另一个绣娘,不管两边说词都说得通。” 赵野笑道:“那官姑娘的心肠不像能感恩,揽功倒不含糊。” 原婉然在镜里看向身后的赵野,赵野道:“发现赵买办、拖他避雨、找人帮忙……这些事你一人办到,官姑娘不过搭了把手,可她向人解释避重就轻,听上去便像从头到尾你们连手救人,甚至她是主持大局的那一个,指挥你喊人。” 原婉然一经丈夫提醒,比对官来仪说法,果然听上去能是这个意思。 赵野又道:“她向人解释救人的来龙去脉,你在旁没吭声,大家便当你默认她的说词。万一日后你提起独力营救赵买办,旁人先当你抢功,哪怕人家相信你,官姑娘从没明讲她跟你一块儿救人,谁都不能指着她鼻子说她存心撒谎,顶多怪她言语含糊招人误会。” “啊……”原婉然怔住。 赵野往她粉腮亲了一口,“赵买办是个抢手货,你接近他谈公事留心些,别让有心的绣娘利用了。”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下周很可能要休更,不好意思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七十二章:赵玦露面 十日后,赵玦才又在绣坊露面。 来前两日,他托绣坊预先通知原婉然,并转交谢礼给她与官来仪。 到他来那日,原婉然上工便直进议事间,走到议事间几步开外,女子言笑轻响。 “……绣线分七大色,以下又分浓淡,统共少说数百色。我们京城绣娘按七大色分类绣线,临到用时寻觅方便。韩赵娘子打乡下来,大抵习惯与京城两样,又或着艺高人胆大,各色绣线任意摆放,不怕耽误干活……” 各色绣线任意摆放?原婉然便即会意,官来仪意指靠墙桌上的绣线。 这几日她比照观音图样选线,所有绣线分成许多串,每串至少十几绺绣线,是深浅不一的同色,偶尔夹杂几绺异色。这些绣线排列看似凌乱重复,实则她自有计较,官来仪不明就里说成乱放,岂不让客户怀疑她干活马虎? 原婉然进房一看,事情还能更糟,官来仪立在靠墙桌前,将绣线串解开了好些串,重新按七色排列。 “韩赵娘子。”赵玦唤道。这位年轻买办今日一袭月白道袍,依旧丰神俊雅,面色微透苍白。“谢谢娘子前几日救助在下。” 原婉然客套几句,瞟向官来仪。官来仪笑道:“韩赵娘子,我闲不住,见绣线凌乱忍不住整理,你可别怪我多事。” 她一团热情,原婉然实话实说便有些尴尬,“这个……倒不是乱放,我自有一套分类法子。”事关行内声名,她必须澄清,因顾全官来仪颜面,刻意说得轻巧。 官来仪脸一红,“那我岂不坏了你的安排?” “不要紧的。”原婉然忙安慰。 官来仪绞着手指巴巴望向赵玦,像求救讨主意。 赵玦一派温润,“不知者不罪,就请韩赵娘子多花工夫,将绣线回归原位。” “是我耽误你们了。”官来仪毅然转向原婉然,“韩赵娘子,我今日向师傅告假,留在这儿给你们打下手。” “啊?不必了,官姑娘,我应付得来。” “不,我闯的祸怎能丢给你收拾?” “真不要紧,官姑娘,你忙你……” “韩赵娘子可是担心我粗手笨脚添乱?”官来仪风度平和,语调不经意透出小心翼翼,一种荏弱意味便欲盖弥彰。她这么地问着,双眸紧迫盯人。 原婉然摇手,“当然不是,官姑娘手很巧。” 官来仪整张脸都笑开了,“那么我留下帮忙。” “真的不必,我还有绣线。”原婉然出了议事间,不多时回房,手捧一根杆子,上头扎满绣线,颜色排列与桌上绣线原样相仿。 官来仪愣住,嘴巴微张。 议事间里原有几个绣线架子,有空的,有扎满所有颜色绣线供选用的。原婉然将手里杆子挂上空架,道:“我另备下一份,所以不要紧。” 多亏赵野提醒,也防其他变故,她留了心眼多配一份绣线收在绣线库。 “……呵呵,韩赵娘子当真细心。”官来仪笑声僵硬。 官来仪去后,议事间一下静了下来,原婉然妙目左右一瞥,绣架上一排绣线,一绺绺流苏似袅袅下垂,五颜六色无声地热闹,而她与赵玦相对,沉静无言。 赵玦人还是同一人,在她眼里由于彼此生疏,这陌生男子的存在无形中彷佛庞大许多,压迫渐浓。 公事要紧,原婉然提醒自己。她自知有怕生毛病,早在家中推演准备,一面默念,一面近绣架取线,趁空档平复心绪。过一阵子,她在桌子侧边落座时,自在了不少。 正要启齿商谈配色,赵玦道:“依官姑娘之言,韩赵娘子并非京城人氏?” “是,本来住在乡下,前一阵搬来京城。” 赵玦顺着话头闲话家常,聊了一阵,原婉然更加轻松,拣选线色便从容投入。 赵玦指定精品等级刺绣,这类绣件配色特别细腻讲究。以莲花花瓣为例,每瓣起码用上十来种同色绣线,加以每瓣姿态、光影不同,选线便无一瓣悉数相同。 这等配色过程十分繁复,幸亏原婉然先拣好线色,现今只需取线供赵玦定夺。她首先取几绺绣线比对图中一道水波,赵玦因问道:“韩赵娘子区分绣线,可是以物事为主,比如一道水波所用绣线为一组?” “正是。”原婉然微感讶异,赵玦一眼便看穿她的作法。 选色过程十分顺利,原婉然绝大多数选色都获得赵玦首肯。每定下一组线色,赵玦便写在簿上标注清楚,供其他绣娘记认。 白皙如玉的手握住斑竹笔管,蘸饱墨汁的笔尖划过洁白纸面,侧、勒、努、趯……书出清雅字迹。 书字的人似乎漫不经心问道:“韩赵娘子于配色辨色上头十分敏锐,若由你替图画重新上色,会怎么做?” 几年以刺绣为业,原婉然见了图画便思索刺绣针法与配色,对着观音画像亦如此。她觉着观音神色慈悲,惟用色偏冷,便雍容有余,和善不足,另外构思了一套颜色。 赵玦停笔聆听她回答,对图沉思片时,对她的配色加以赞美,惋惜这次绣件不适合,用不了。 绣坊惯例午正一刻午歇,赵玦提早离开议事间,到绣坊专备的房间歇晌。 原婉然自去饭堂,用完饭回来,议事间并无他人,桌上摆了些绣线,皆已选定但尚未记下色名,她提笔写入簿册。 不知过了多久,眼角余光处多了个人,赵玦回来了。她搁笔起身,见赵玦打量薄册,不好意思笑道:“字写得差。” 同一张纸上,赵玦的字迹端秀娟好,而她的顶多端正,高下立见。 赵玦落座,道:“韩赵娘子客气。可是娘子家乡读书风气盛,女子亦习字?” 原婉然摇头,“是我当家教的。”提到赵野,她不由自主绽开笑靥。 这时几个绣娘涌了进来,官来仪与前些天挑拨人的红衣绣娘都在,一口一声观摩配色,找原婉然聊了两句便顾着搭讪赵玦,下午上工时分将至,她们才离去。 翌日早晨,原婉然猜度赵玦必然早到绣坊,也提早到场,依旧晚了一步。 赵玦在议事间说话:“……难为姑娘镇定,见我昏倒吓得不轻,仍能安慰我,告知韩赵娘子喊人。” “赵爷谬赞,”官来仪羞赧道:“我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经的事少,一点风吹草动便唬得避猫鼠儿似的。后来尝遍人情冷暖,总当自个儿沉着许多,没承望遇上赵爷那事,情急关心,照样慌手脚。亏得韩赵娘子在,她仓皇失措,反倒逼我不能不镇定。” 赵玦淡笑,“姑娘过谦了。” 官来仪笑道:“这事认真论功劳,韩赵娘子并不小。赵爷,不怕您笑话,我小小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拖动您一个男子汉委实艰难,韩赵娘子的用处便在这儿——乡下人惯做庄稼活儿,力气大,才能顺利将您挪走……” 原婉然在房外悄声叹气,几经沉吟,悄悄退回院门,等了一会儿再进议事间。路上她将步子踏得重些,好叫屋里人知觉。 官来仪这回挺干脆,与她寒暄几句便离开。 中午时分,赵玦不只提早离开议事间,并且延后回房,错过又来“观摩配色”的绣娘们。 到了午后,配色大功告成,赵玦在册上写下最后一个颜色名称。当笔尖跟随赵玦手势,脱开纸面黑字轻轻提起,原婉然的心绪剎那轻快飞扬。 公事办妥了,并且以后远离赵玦,远离是非之地,她笑瞇瞇忖道。 赵玦将笔探入笔洗,垂眸看着笔尖入水,渲出墨色如烟。他温声问道:“差事完了,韩赵娘子似乎如释重负?” 原婉然一惊,赶紧拣方便说的话解释:“我们早些完事,挑针法、刺绣这些活儿也能快些完成,万一临时发生变动,便更有余裕应付。” 赵玦轻笑,“韩赵娘子忠于职守。” “应该的,应该的。”原婉然陪笑。 赵玦搁下毛笔,道:“谢谢韩赵娘子那日帮忙。” 她领会赵玦意指昏倒一事,道:“应该的,别客气。”说完,赵玦不再开口,她便静静整理绣线。 好一会儿,赵玦缓缓说:“韩赵娘子独力救我,却从不表功,很是难得。” “应该的,别……”原婉然漫应着,骤然警觉不对。 刚刚赵玦提到“独力”两字?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明天(周日)或后天(周一)还有一回短更 Ⅱ这章的绣线架子很大部份出自猜想,我找到的绣线架图片,一类是杆子横放在大型绣绷前方略上,估计方便绣娘伸手向前拿取;另一类有点像晒/晾衣架,是正面图,架上有横杆,杆上扎满绣线,一排长长绣线由上至下遮了绣架大半,我分辨不出横杆是否固定在架上,文里设定成晒衣架形式,杆、架可分离,或许跟事实不符。 另外,从《雪宦绣谱》读到,桃花花朵的精品刺绣可用上十来种红色绣线,文里绣荷花,花朵面积更大,推想用色应该更细致,所以设定成至少十来种颜色绣一片花瓣,可能也跟事实不符。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七十三回:小骗子 他这两字,分明将官来仪剔除在救人者之列。 但那日的来龙去脉他如何得知? 赵玦俊秀的眉目似闪过一丝意外,“韩赵娘子原来晓得官姑娘抢功,只是不说破?” “……救人是本份,并非受了冤屈,非分出个曲直黑白不可。再说,官姑娘看顾过赵爷,确实出了力。” 因此官来仪存心沾光,她一笑置之,说她乱放绣线,危害绣娘声誉,她才介意。 考虑片刻,她忍不住问道:“赵爷,您怎么发现的?” “我并非一倒下便不省人事。”赵玦指向自己耳朵,“全身动弹不得,耳力仍在,有一道声音喊我。声音很远,模糊不清,但口气真心担心我。官姑娘不然,我醒来,她净表白自个儿受了多大惊吓。” 原来这位赵爷初时犹清醒……原婉然心头一凛,脸上热辣,该不会他也知觉曾跌在自己身上? 赵玦道:“话虽如此,我听那人叫唤两叁声便昏厥,并无十成把握。” 原婉然暗自谢天谢地。 赵玦又道:“后来韩赵娘子带赵忠过来,你的裙摆有尘土痕迹,沾带金银花叶子。反观官姑娘,衣装干净齐整,无半分劳动痕迹,说法却像与你一同行动救人,言行自相矛盾。今日她说娘子力大,自家力小,”他轻笑,“两人拖我,力大者身上狼狈,力小者反倒头发不曾乱了一丝?” 稍后赵玦告辞,原婉然上茅厕,途中经过赵玦昏倒的那进院子,行过游廊时,栏杆脚隐微处一样物事莹白微亮。原婉然先当是鹅卵石,但它大小形状彷佛厚些的围棋白子,她好奇近前看觑,是一枚白玉钮扣,表面刻了圆寿字。 绣坊没人讲究到以白玉作衣扣,原婉然拾起钮扣估量方位,赵玦昏倒那日,披风约莫搁在栏杆此处。 她赶到车棚,可巧赵玦主仆正要驱车离开。 赵忠似乎认出她,且不催动驴子等在原处,并向车内赵玦轻声禀报,赵玦由青布车帘后略探出身。 “这钮扣,”原婉然微带喘息,将白玉钮扣轻轻搁在驾座一角,“是赵爷的吧?” 赵玦收下,言谢之后离去。驴车上了大街,赵忠道:“爷,小的回去便销毁钮扣。” 车厢里,银制的镂空熏香球吐出细袅香烟,赵玦依靠引枕闭目休息,搁在狐皮褥上的手轻握白玉钮扣,闻言随手扔开。 “无妨,她不是京城人,只是村姑。”他漠然道。 原婉然转头回议事间收拾绣线,下工时分,一群绣娘上门扑了个空,得知配色活计已了,都露出失望之色。某些绣娘立刻走了,叁四位留下,帮原婉然收拾绣线。 几人一边动手一边闲聊,某绣娘笑问原婉然:“韩赵娘子,今儿赵爷怎么让官姑娘碰的钉子?” 原婉然茫然,“这话从何说起?” 别的绣娘轻推她,笑道:“你啊,别树上落片叶子都怕砸破脑袋,嘴敞些,透些消息,不妨事。”其他绣娘也起哄催问。 原婉然疑惑,“……你们说什么我真没底。” “就今儿午后的事啊?” 绣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官姑娘说上绣线库拿线,去了许久才回来,准是顺路到议事间,向赵爷讨好卖乖。可她回绣房,一张脸可黑了。” “嘻嘻,我也瞧见,那脸跟锅底没两样。” “我们都猜她在议事间让谁臊了一鼻子灰。韩赵娘子,你这人佛爷似的,哪怕破天荒给人冷脸,那官姑娘眼睛长在头顶上,哪里在意?也就赵爷冷待能让她难受。韩赵娘子,你就透个口风嘛。” 原婉然道:“官姑娘午后并没来议事间。” “她没来?”绣娘们都纳罕。 “不能啊,她那人有空子决计会钻。” “敢是什么事绊住脚,所以没进来?” 于此同时,绣坊门首附近,赵野驾车等在路旁。绣娘们走了一拨,门口迟迟没现出他惦记的俏丽身影,反倒一个绣娘笑容可掬上前,唤他赵官人。 赵野略思索,记起原婉然曾经好意带这姑娘回家里住过,因许久没在绣坊门前见过,眼生了。 “官姑娘。” 官来仪道:“韩赵娘子事忙,八成得好一阵子才出来。” “谢谢相告。”赵野回复客气疏远,官来仪算计到他的小妻子头上,虽未造成损伤,但他不喜欢。 官来仪道:“韩赵娘子能干,进绣坊没多少时候,已经能主掌绣件配色。” 赵野听出她口气里似有若无的阴阳怪气,好整以暇等着。 官来仪又说:“不过人尽皆知韩赵娘子面皮薄,这性子跟大客户谈公事怎么处呢?那客户还是个陌生男子,我都替韩赵娘子担着一份心。可巧韩赵娘子跟赵买办有缘,救了他,两人一下亲近许多,镇日有说有笑,非常投机。”她越说越急,带了咬牙切齿的味道,“赵买办把她的救命之恩挂在嘴边,昨儿提,今儿又提。” 赵野皮笑肉不笑,“我娘子货真价实救过人,当得起他感激。” 官来仪面色唰地发青,不吭声走了。 又过一刻,原婉然步出绣坊,匆匆朝赵野那儿赶去。 赵野打心底笑了,下车迎接,“走慢些,别摔着我媳妇。” 原婉然忍不住笑,一度缓下脚步,究竟又快步趋近。 赵野扶她上车,“饿吗?车里有绿豆糕。” 原婉然拭净手,取来一块绿豆糕,掰一小块先喂赵野。赵野张嘴,连她的指尖一并含入,一双能言眸子虎视耽耽盯着人。 原婉然抽手,轻声娇嗔:“街上,规矩些。”说时虽环视四下,面上却喜气盈盈。 赵野嚼吞那口糕点,问道:“怎么,今天很开心?” 原婉然灿笑,“配色的活儿完了,以后清静了。” 赵野摸摸她的头,晚间话家常,方才转告官来仪原话。 原婉然已经察觉官来仪心性,一听便疑心她不怀好意,再推敲她话语,猛然醒悟一个可能。 “下午官姑娘去过议事间,在外头听到争功的事败露,恼羞成怒。那么她未进议事间,找你拨弄是非,便都说得通了。” 赵野搂住她轻拍背脊,“横竖我不上当,只让你有个底。” 原婉然往深里思量,动气了,“这个人,取巧不成,倒过来挑唆别人夫妻。——我才不会跟丈夫以外的男人乱来。” 赵野在她背上轻拍几下,心血来潮想到一事,“婉婉。” “嗯?” “假使我们不是夫妻,你绝不会跟我乱来。” 原婉然从未想到这层,不过无须多想,她很快答道:“不会,不是夫妻,不能做夫妻做的事。” “那还搭理我吗?” “这个可以,人情往来……” “我指男女往来。” “那不行。”原婉然一口回拒。 “那么,只要做你的丈夫,便能跟你乱来?” 赵野这话有些古怪,但理是这个理,原婉然便应是。 赵野噢了一声,淡淡道:“幸好咱们成夫妻了,你才肯搭理我,跟我乱来。” 原婉然灵机一动,想到丈夫甚招女子青睐,下至女童上至老妪都捧场,自己坚持礼法不为所动,会否伤及他颜面? 她轻挣脱赵野,看着他笑道:“相公,尽管我不能搭理你,可你好看得不得了,见到你,我一定多看几眼,说不定走不动道呢。” 赵野微挑一方眉叶,“是吗?” “是啊是啊。”原婉然猛点头。 赵野笑了。 很好,话说得漂亮,原婉然暗自自夸。在赵野身边耳濡目染,自己越来越会说话了。 赵野捏了捏他小妻子的粉颊,在肚里哼声:小骗子。 头一回两人相遇,那光景他记得真真切切,他瞧了原婉然好几眼,原婉然呢?经过他的货担,瞥了一眼,就一眼。这一眼还是把他在内所有人一视同仁,一晃扫过,过后便赶路回家。 哪来的“见到你,我一定多看几眼,说不定走不动道”? 这小骗子。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本来想上午或下午发,临时改写片段,就延后了(* /ω\*) Ⅱ上回预告过开船,会在下次更新重新开启蔓草小码头,不过这次船可能不会开很远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七十四章:我要听别的 夜深人静,烛光摇曳,原婉然呼吸急促,几乎要轻喘。 赵野侧躺在她背后,精实肌肉顶着她,柔软的唇在她颈背一点一点啄食,两瓣唇轻柔吸附雪肌,而后依依分离,偶然带出轻响。 “唔……”原婉然瞇了瞇眼。身后人的亲吻、呼吸暖暖拂在她耳后、颈上,那份热并未随着气息散逸而消失,它钻进她肌肤底下烘烧着。 “婉婉。”赵野轻唤。 “相公……”她反手抚摸赵野的头发脸庞。 赵野手臂穿过她披落的长发,在细颈下勾住她,另一手往下探,轻揉她凝脂酥乳。当指尖似有若无掠过软峰顶尖,她的雪躯由于刺激微绷,然而那只手存心跟她玩躲猫猫似的,缓缓绕着小巧乳珠打转。 温柔的摸挲让原婉然舒服,却不够满足,她落在丈夫发间的手不觉紧了紧,微挺胸脯。 “想我疼爱这儿?”赵野慢条斯理问,轻轻揉搓樱色乳尖。 “啊……”她转脸微蹭赵野。 赵野抬起勾住她颈子的手,捂住她双眸。 “相公?”男人大手之下,原婉然樱唇迷惑微张。 “嘘。”赵野亲了亲她发鬓,另一只手抓下她抚在自己发上的柔荑,带领她附上她胸前雪团,轻轻来回擦拂。 “相公……”原婉然察觉这动作像亵玩自身,脸一热便要收手。 赵野握牢不准她退却。 “你摸摸这胸脯……长得太好了……”他咬着她耳朵低喃:“细腻,绵软,弹手……雪腻酥香。”他隔着她的手施力握住,“我的糖蒸酥酪。” 男人低语彷佛最缠绵的咒术,原婉然目不能视,听觉灵敏,那法力便翻倍,她怔怔忘了反抗,任凭摆弄。 她依随赵野带领轻抚自家身子,自出生至今,她的心魂栖驻于这身皮囊,朝暮相处再熟悉不过,平日触摸它时感受寻常,此刻却兴起一阵陌生兴奋,她的腿心不可抑制地轻颤。 当她那团酥乳教男人隔手握住,听他宣告“我的糖蒸酥酪”,那声音明明很轻很温柔,“我的”两字却霸道强悍,不讲理得教她蜜穴深处绞抽起来。 “啊……”原婉然微仰下巴,身躯战栗。 赵野继续捉着她的手反复爱抚那娇小乳珠,她舒服得微合眼。 “婉婉,你感觉到了吗?”突然赵野停手,让她的掌心正对乳尖。 原婉然由掌心触感意会赵野意思,嘤咛一声别开头去。 “婉婉硬了。”赵野轻蹭她脸庞,“小乳头又硬又挺,像颗红豆。” 原婉然闭紧眼睛,浑身燥乱,从心底到蜜穴里都泛出一股痒意,尤其蜜穴,可以感觉花瓣颤绽,一种渴望随着蜜液流溢吐露。 赵野带着她的手离了高耸的乳房,抚落腹肚,徐徐下移,接近她芳草幽幽的雪丘。 她猜度赵野要抚上那青草地,正合她隐约期望,手便往该处去。 不料赵野手上力道骤然往上,带着她的手落在她大腿外侧。 “咦?”她轻呼出声。 赵野附耳过来,“婉婉想我摸别处?” “……没、没有……” “说出来,我就摸。”男人声调邪肆,挑动心弦。 原婉然胀红脸摇头,架不住花径诚实地一阵拧绞,快意不为人知地窜起。她忍下没吭声,黑暗中感觉赵野带着自己的手掰开双腿,很慢很慢往下探去。 要往“那儿”去了吗?她猜想,这回手上不敢出力,全凭赵野带领,心底却期待着,不觉呼吸都微了。 赵野带着她,将触未触那芳草秘境便又往下转,触向大腿内侧。 啊……原婉然暗自叹息。希望落空,欲望的火舌便舞动更凶更炽烈。 赵野带着她抚在娇嫩的腿内侧,动作轻慢,轻到只是一丝丝痒,却吸引她所有心神,胸口与腿心的那股痒止不住骚动,一阵阵热由体内蒸上肌肤。 她张开嘴,吁吁轻喘,只是说不出话。 终于赵野带她抚上她下身的花苞,小手一摸那处,便教春水湿了手。原婉然知晓自己如此情动,不禁热了耳根,忽然赵野带着她触及花苞里的蕊珠,那酥痒的电流击得她一颤,呻吟出声。 可这点欢悦并不够,不够……她想要整个赵野,对他的渴望烘烧着她,令人口干舌燥,偏生她羞于出口,而赵野耐性十足,似乎乐此不疲,徐徐进行于她已然成了折磨的嬉戏。 “唉……”原婉然耐不住苦闷,扭了扭身子,忽然臀部顶上一样物事,坚硬似铁,灼烫如火。于此同时,脑后传来赵野的呼吸声,一下粗重可闻。 她灵光一闪起了猜疑,迟疑片刻,乍着胆子微挪雪臀往后蹭一蹭,赵野呼吸又重了。 “相公……你……”她迟疑着要不要问“是不是忍得辛苦”,赵野那里手一顿,又接着抚摸,平稳如昔。 是我想多了吗?原婉然咽回问话,说这时迟那时快,赵野翻身,将她抵在床面躺平。 她愣愣目睹赵野迅雷不及掩耳跨到自己上方,扒开双腿。 “相……”她尚未唤完,赵野扶住那话儿塞进她幽穴,男人冠首的棱角刮蹭花径前端,终于舒解些许恼人的痒意,她弓起背,鼻间低吟。 男根挺进处顶开媚肉,层层媚肉皱襞即刻回以紧缠包夹,当尽根没入,原婉然听到赵野喉头闷响,低沉而舒服。 那暧昧的声响让她花径又一阵紧缩,呻吟了出来,赵野俯下身,抱住她开始抽插。 “啊……相公……”空虚幽径终于得到充实,原婉然发出快乐的喟叹。她回抱丈夫,打开双腿任凭他伏在自己身上耸动,顶进深处再深处。 “相公……”她绵绵娇吟。每受一回冲击,便越发没了力气。 赵野男根不断送进蜜穴,粗硬而炙热,总能轻易熨过狭径媚肉每一处,刮得她酥麻频生。她双臂环抱的男人背脊、下身撞击的男人腹腿皆蕴满力量,肌肉鼓张结实,令她衷心安稳,意乱情迷。 一波波欢愉由致嫩花径往周身冲,沿血脉贲张,每一剎那她的身子都是滚烫的,欢快的。更哪堪赵野直盯着她打量,那眼神像野兽护守猎物,至死不让,十分刺激。 “相公……啊……”她呻吟着,媚眼半瞇看着赵野,感受他在自己体内顶进退出,春潮流急。两人肉体交合不断拍击,啪啪作响。 快感湍急,她心神渐渐涣散,视线迷蒙,要往高峰飞去。 忽然赵野道:“跟我乱来吗?” “……啊?” 赵野死死盯着她,摆臀迅速猛击她狭嫩小穴,“跟我乱来吗?” “啊啊啊……”原婉然快活到恍惚,好容易明白意思,上气不接下气道:“……可以……是夫妻……就……啊啊……” “不是夫妻呢?” “不……行……啊……相公?” 赵野的律动稍微变慢,而她正是需要他冲刺的时候,抓在他背上的十指便不由收紧。 立刻赵野加快摆腰操插,依然提问:“不是夫妻,就不跟我乱来?” 原婉然吁吁道:“……不……不乱来……” 赵野再次慢了下来,轻声道:“这话我不爱听,我要听别的。” 他一慢下,累积的快感便消退,原婉然有了余裕思考,醒腔了。 “你……啊……你要挟人家……”她扁扁嘴,居然利用这紧要关头拿捏人,“……坏人……” 正值情热,她双眸似汪了水,眼风妩媚灵动,晕红的俏脸一脸娇嗔,叫人爱煞。 赵野心软,加快抽送,柔声道:“婉婉乖,说,说肯和我乱来,不是夫妻也肯。”他的诱哄里明白透着渴求。 不是不知道自己闹无谓意气很蠢,他也很想纵情进出那美妙的女体,品尝她的水热紧实,欣赏她欲仙欲死的模样,让穴里媚肉狠狠绞紧自己。 然而眼下他更在意听她说愿意不顾礼法,与自己双宿双飞,哪怕随口敷衍也行。 “呜……不行啊……”偏生他的小妻子这么回答。 他抵在她细致的额头上,硬下心肠减缓挺进。 “就一句话的事,不然不做。” 原婉然叁番两次往高峰上攀升却又回落,大抵无可奈何,闻言轻轻呜咽,“……那好嘛……” 他大喜,看着他的小妻子,腰臀蓄势待发,一等听到承诺便大肆进击,在她身上狂浪驰骋。 近在咫尺的那张可爱樱唇开了,欢爱时,他的婉婉话音分外娇糯动人。 她说:“那不做了……” 咦?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最晚周二还会有一更,短更 Ⅱ本章赵野做了错误示范,双方两情相悦行房,到很舒服、快高潮的时机,一方突然慢下来或停止,另一方感受绝对不会好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七十五章:叫我赵野 “相公,”原婉然唤声带着娇喘,侬软媚惑,“你拔出去吧。” 赵野怔怔望向原婉然秀丽容颜,她的神情像孩子不得不拒绝糖果,难舍惋惜甚至有些悲壮。 “做不到的事不能应承……”原婉然推了推他肩膀,可怜巴巴的模样渐渐转作一团梗直,“否则便是骗你。” 等等…… 有生以来赵野初次受女子拒绝,极难得地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他眼睁睁见原婉然脱开自己,起身要挪动下床,一头秀丽乌发披散在背上,隐约露出白腻肌肤。她纤细的柳腰,可爱的圆臀正轻挪动,沿股缝而下,腿心间的幽花必然正淋漓绽放…… 原婉然悄悄叹气,今晚忍忍吧,赵野精力旺盛,过不了几天铁定要碰她。——咦,如今她把不能行房当做需要忍耐的事了? 她那里难为情,猛地后方一股力道袭来,把她压回床褥,身后赵野分开她双腿,摆布她一脚往前屈。 “相、相公?”变数骤起,她才回神问话,便觉硕大的男根冠首抵住自己小穴洞口,而后顶进。 她啊地娇喊,张大杏眸。 进来了……又进来了…… 赵野握住她腰下,分身肉冠撑开她的蜜穴没入,而后退出,再挺入,反复小幅进出几次后,肿大灼铁蹭过湿嫩花径,噗呲一声全数插进。 “呜……”原婉然伏在床上一阵哆嗦。赵野的阳具深埋她体内,塞得花径饱胀舒泰,这一着又是猝然奇袭,刺激更大。她人都软了,媚肉蠕动不绝。 赵野畅快地抽了口气,挺臀抽操。 “唔……啊……”原婉然跟随身后男人撞击来回摆动,软音破碎,“说……说……不答应不做……啊啊……还做……” “我改主意了。”赵野脸不红气不喘道。 只是改了主意吗?原婉然吁吁喘息,肚内隐隐浮起狐疑念头。她想理出个所以然来,偏生赵野每次插弄都是快活,一撞她她便心思涣散,疑念散落脑里拾拣不起。 她顺着赵野律动承欢,费不了多久便茫茫如醉,恍惚里听到自己曼声吟叫,一声声欢喜无尽,身子与赵野交合处则不断传来抽插声。两人昏淫声既羞人又助兴,她的蜜穴花径因此兴奋收缩,快感更上一层。 她欢叫着,依稀知道再下去,不等泄身,自己脑子便要化作一团糨糊任赵野搓圆捏扁了…… 猛地她福至心灵,一念清明,“呀……相公你……你想屈打成招……啊……逼我应……应承……” 她回身相问,动作时扭动雪臀,身子往前略爬动,赵野本来紧贴她翘臀,这下如影随形立时扑逐而上,压住她又是一阵锐意顶撞。 “呀啊啊啊……”原婉然揪住床单媚叫起来,挨不了赵野几下撞击,便软软趴下。 几乎才触着床褥,赵野扶起她腰肢,捞起人重新摆成跪趴姿势。 他的声音由上方传来,彷佛一面笑一面咬牙,“我还敢屈打你?你盲拳打死老师傅,宗师修为了。”说时,男根不住出入她的桃源洞,凿得桃花源津流泛滥,臀瓣腿根水星点点。 “啊啊……说……什么呢……啊……” 赵野不答,来回摆腰,鼠蹊部迅猛碰撞身下人儿的雪臀。 原婉然媚声如水,微昂的螓首轻易蹭到赵野在上方的面庞。 方才她往前挪,赵野似乎误会她要逃脱,俯下身罩住她身子,连她按在床面的手也伸掌笼住,那架势竟是不容自己挪离他身下半分。 如今禁锢在他身下怀里,任凭霸占索求,原婉然自觉屈服柔弱,却快乐非常。因为是赵野,她乐意折在他手里。 情到浓处,她翘起圆臀,应合身上男人索求。 “相公……相公……”原婉然回首相看,娇柔吟哦。 她露出的侧脸粉腮红晕,春意盎然,水眸神光迷离,淹然媚惑,赵野一面答应,一面摆腰大动,忽尔眼睛精亮,“叫我赵野。” “啊……?” “叫我赵野。”赵野冲她雪臀砰砰撞去。 “呀啊啊……赵、赵野……”她带了哭音叫道。 “再叫。” “呜……赵野……赵……啊啊……赵野……” 赵野重重亲吻她侧脸,“对,是赵野操你,是赵野对你乱来,不是随便谁凑足聘金就能做的你丈夫。明白吗?” “嗯……”原婉然颤声答应,耽溺在肉身欢愉里呻吟,不觉忘了叫唤。 赵野不乐意了,一下下夯实她的花穴,还探至她花苞里的蕊珠挑逗。 “婉婉,叫我。”他的动作强悍,要求却低哑而温柔。 “赵野……赵野……”原婉然乖乖叫了一阵,抵不过太快活,哭了出来,“啊啊啊……赵野不能了……” 赵野其实还很“能”,他精神过人,听她呼唤名字尤其火上浇油,腰力强劲再强劲,“不能”的人其实是她。 蜜穴泛起的酥麻多到她支持不住,快感汹涌直窜发根,花径起了令人期待又害怕的绞动。 原婉然由腿根到周身不由自主瑟瑟发抖,“相公……赵野……相公……”她哭叫。 赵野双手按在她手上,十指探进她指间交扣,下身照旧顶撞。身下女体媚肉销魂拧绞,狠命将他往里吸的滋味妙不可言,他忍住喷射的快感,将分身抵向深处。 彷佛受了致命一击,他的小妻子哭喊一声,而后侧贴床上的脸只是张开樱口,即将断气似喘个不停,雪洁胴体痉挛着,泌出一波波春水刷过他紧嵌花径的男根。 那一晚赵野逼着原婉然呼唤自己名字,她若唤,他便特别放浪,激烈索欢;她若不唤,他便大动干戈,以肉身色相威胁利诱到她开口为止。 那天夜里,原婉然是唤与不唤间,妾身千万难。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本来预定今天早上更新,但是昨天突发事件,慢了码字速度,就延到晚上现在才发布了。又,下次更新可能会延迟几天,赶不上周末更新。 Ⅱ“唤与不唤间,妾身千万难”,脱自元代姚燧的《凭栏人 寄征衣》,原文如下: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 大致意思是:我寄冬衣给你,怕你就不回来了,不寄冬衣给你,又怕你挨寒受冻;寄或不寄,真是为难。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七十六章:妈妈,我们回家 那日晨间,赵野与原婉然手牵手,闲聊出门。 原婉然道:“……我喜欢刺绣。你别担心,果然我在绣坊受委屈,一定辞工回家。” 赵野锁门,道:“没受委屈也能辞工回家,随你欢喜在家接接小绣件,或者不接,就种种花,弄弄草,写写字。” “知道有你在,不愁没钱使,不过既然我能挣钱,一块儿分担家计也好。再说了,现如今家里并无老人小孩要照料,我在家无事可做……” 赵野低头咬她耳朵,坏笑道:“有我在,你怕无事可做?” 原婉然轻拍他一记,嗔道:“在街上,要规矩。” 赵野言语调笑,正要扶她上车,街道那头一人骑驴笔直朝他们奔来。 “大哥、嫂子。”骑士唤道,他年纪轻轻,头戴绿头巾。 原婉然觉得来人有几分眼熟,赵野一旁提醒,“葛子,天香阁的人。” 葛子奔到他们近前勒缰下地,满头大汗神色紧张。 这时分北里人该当歇息,葛子却仓皇找来,赵野因而劈头便问:“出什么事?” 葛子报道:“薛妈妈出水痘。” 原婉然在旁闻得“水痘”两字,有剎那的怔忡,一时彷佛又独个儿陷在黑暗里,缩成小小一团哭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生病了。” 她不觉攥起拳头,连带将赵野的手一握紧。 赵野闻讯面色大变,却仍察觉原婉然异样,他揽住她肩膀安抚,又问葛子:“大夫怎么说?” 许是赵野眼神太逼人,葛子别开眼,“……大人发水痘本来凶险,薛妈妈又不是结实身子……” 赵野立时道:“婉婉,让葛子驾车送你去绣坊,我骑驴去天香阁。” “我跟你去。”原婉然连忙道。 “不行,我出过水痘,你……” “我也出过。” 赵野愕然,“方才你害怕这病,不是因为没出过水痘?” 原婉然摇头,“我们一块儿去。” 到天香阁路上,葛子提了薛妈妈发病始末。 薛妈妈先头发热,自个儿把脉疑心染上水痘,因她所精者在妇科,不能认定,便另请痘疹科大夫诊治。那大夫断定是伤风,到今儿薛妈妈却发高烧,起红疹了。 赵野眉头深锁,转向身畔的原婉然,唤了唤她。 原婉然明白赵野受过薛妈妈大恩,情同母子,心中早有主意,这时便接口:“我们接妈妈回家。天香阁热闹,不好养病……” 赵野抓起她的手凑在嘴边重重亲吻,这一下亲得响,葛子连同路上行人看过来,原婉然胀红脸却未抽手。 她轻轻抚上赵野头发,“绣坊那儿我先不去了,咱们一块儿照顾妈妈。”忽然想到薛妈妈乃官妓身份,因问道:“教坊司肯放人吗?” 赵野冷笑,“教坊司不留瘟疫病人,一旦上报消息,官员便来撵人。病人必须自寻地方养病,无处可去便送养济院自生自灭。”他牵住原婉然的手,一路不曾松开。 夫妇俩到得天香阁,阁里许多男女未睡,在大厅低低交谈。一个老婆子见了赵野便上前告诉:“阿野,教坊使到了。” 赵野眉心竖痕又多了几条,“这么快?”他牵着原婉然行走更急。 “不知谁作了耳报神。”老婆子跟不上,便在赵野后头喊道:“妈妈迁去小院了。” 小院在天香阁后方畸零角,赵野夫妻步进院子,院子当心一个麻脸官员坐在椅上,臭着脸拿汗巾掩口鼻,椅旁两差役侍立。 下首几个娘姨龟奴都是天香阁有体面的老人,其中一个娘姨递上一锭雪花银,陪笑道:“大人,我们妈妈自从发热,便怕将病气过给旁人,自行避来这……” 教坊使摊手接过银子纳进袖里,鼻孔朝天,“哼,染了疫病,如何不上养济院?” “那时不知是水痘……” “如今晓得了,还不快滚?” 一个老龟奴道:“您老宽限点时间,阁里车子全派出去了……” “没车,骑坐骑,用爬的也行。总之,给我滚。” “大人,痘疹病人不好见风……” “一个老妓,死便死了,天香阁多少贵人出入,别脏了地方。——薛妈妈,你再不出来,我让人动手。”教坊使向左右差役道:“把人轰出去。”众人连忙打躬作揖恳求。 “不准动。”赵野喝道:“我带妈妈走。” 教坊使鼓起眼把大腿一拍,喝道:“大胆,恶声冲撞长官,你个龟奴和……”他瞟向赵野身旁原婉然,原婉然姿容端丽,衣着朴素,他似乎拿不准这是花娘或丫鬟,不由顿住喝骂。 赵野冷笑,“我是良民,不归大人辖治。” 教坊使噎住,很快又道:“良民我也能治你,托个关系的事。” 蓦地房里有人道:“阿野,不得无礼。” 薛妈妈在娘姨扶持下缓步出屋,头戴帷帽,全身包裹严实。 “大人……”她沙哑唤道,话音未落便一阵咳嗽。 教坊使由椅上跳起来,双手摀嘴更紧,模糊话声由他手后传出,“你别过来,不怕病气也怕楣气。” 薛妈妈定住脚步,咳嗽声却更大,教坊使又退叁步。 “大人,我这便离开。只是孩子年轻不知事,请大人看在这些年妾身为大人效力,原宥他则个。”薛妈妈话声嘶沙气虚,然而说到“为大人效力”隐隐透出一股锋利威势。 “罢,罢,大人不计小人过。”教坊使让差役掏出具保文书,指挥赵野过来,“既是你接人去住,过来画押按手印,留下姓名住址。人死了便罢,活了不送回教坊司,或者逃了,哼,唯你是问。” 赵野按手印时砰地重重落下,教坊使欲待发作,薛妈妈便上前靠近,唬得他火速收下文书离去。临走他嚷道:“我一刻以后回来,你要还在,哼。” 薛妈妈请在场众人进房议事,她坐在堂上道:“列位,我这一去,必不能回。” 赵野脸面紧绷,紧紧握住原婉然的手,原婉然轻抚他手臂。 众人都劝薛妈妈宽心,薛妈妈道:“谢谢你们好意开解,自家身子自家知。这其实并非坏事,我要上岸了。” 她说时风淡云轻,笑靥坦然,其他人都红了眼眶。 薛妈妈又道:“天香阁里都是苦人,我走后,还望列位依旧一条心,互相扶持体谅。” 她缓了缓气,提起在场数人姓名,指着桌上几只匣子,“我全副身家都在这儿,列出细目列表,请你们全数变卖。所得银钱资助天香阁里贫病老幼。那只剔红四层山水珠宝盒,盒里首饰你们随各人喜欢,拣一件留作念想。”她歇半晌,又道:“城东四喜胡同的宅子、四副头面留给阿野夫妻,酬谢他们替我送终。” 薛妈妈交代完毕,因是有疫疾在身,也不与阁里未到的其他人辞别,由小门悄悄离去。临走前,她深深望向天香阁,上了车仍由后窗望去,直至天香阁消失在街道尽头。 原婉然扶着薛妈妈回身依靠车壁休息,但听她轻轻一声苦笑。 “曾经……曾经日里夜里作梦,都在逃离天香阁……”声音底下感慨万千。 原婉然不知说什么好,握住她的手,一会儿柔声道:“妈妈,我们回家。” 薛妈妈看着她笑了,“好,好孩子。” 原婉然将薛妈妈安顿在她房里歇息,等天香阁运来薛妈妈的紫藤盆景,赵野便要出门买桑虫猪尾。 原婉然在旁提醒:“相公,你顺道上冰窖买些冰,妈妈起疹痒,冰敷会好受些。”略略迟疑,她又道:“再买痘疹娘娘的图像和香烛吧,我来供奉。” 赵野默然,自薛妈妈出事后,他便有些心神不属,这时盯着原婉然瞧了一会儿,忽然开步走来,俯身将人牢牢抱住。 他埋在她颈窝发间不发一语,而她静静受着他倾身依来的份量,搂住他轻拍背脊。 赵野走后不多时,大门处便有人拍门不止,原婉然上前应门,门首外但见访客中年麻脸,一身官服。 “教坊使?”原婉然小脸不由自主沉了叁分,先前这人这样不拿薛妈妈当人。 那教坊使却恍若未觉,冲她笑出满脸折子,要多亲切便有多亲切。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成人感染水痘,产生并发症机率为儿童的二十五倍,死亡率高达30~40倍 Ⅱ文里买桑虫猪尾、供奉痘疹娘娘参考《红楼梦》第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至于桑虫和猪尾,这里附上桂冠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注释: “桑虫”可能指中药的“蚕矢”;“猪尾”,据偏方说,用猪尾熬水内服,能促使痘疱出齐 蚕矢即蚕屎,又叫蚕沙 而潘富俊所着《红楼梦植物图鉴》则说桑虫“指吃桑叶的虫,即桑蚕”。 网上还有更详细更多样的说法,有兴趣不妨搜寻 古代人家会因小儿出痘疹进庙烧香,或在家供奉,婉婉要照顾病人没空出门,也无人力财力专门请神像回家供奉。我查到古代有痘疹娘娘的版画,参考旧时会将其它神像图,比如灶神贴在壁上供奉,故编出买痘疹娘娘图像回家供奉的情节,但未必符合真实情况。 Ⅲ“教坊使”这个官名出自唐代,宦官担任,教坊司则是明代设立,找不到详细资料,就混在一起用了 Ⅳ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七十七回:紫藤花瓣 那教坊使道:“小娘子,本官来瞧薛妈妈。” 刚刚风急火急赶人,这便又来探病?原婉然莫名其妙。忌惮教坊使官吏身份,她强自陪笑道:“多谢大人好意,妈妈生病劳顿才刚安歇,不方便见客。您先请回,待妈妈康复,我们便去谢过大人。” 教坊使一愣,笑脸有叁分勉强,“薛妈妈我们必是要见的,她也必肯见我们,你喊她起来准备。” “我们”?还有谁要见薛妈妈? 原婉然眼睛一转,街前除开教坊使座骑,路旁停了一辆马车,马车装饰与车夫、仆役打扮,算来属于富家用度。 原婉然踌躇半晌,道:“大人,您在天香阁亲眼所见,薛妈妈身子虚弱,必须休养……” 教坊使皮笑肉不笑,压低嗓子道:“本官可是为你们着想,来客是贵人。得罪了,哼,人伸指一捺——”他打出按死虫子的手势。“能捺死你全家。” 原婉然受了威吓,气归气,却也害怕。 教坊使大小是个官,还畏惧病气楣气,能让他巴结带路的贵人,她们平头百姓确实不好开罪。 这段心事在她脸上露了出来,那教坊使哼哼笑了。 原婉然抿紧嘴唇,她不甘心向教坊使低头,且怕打扰薛妈妈;但不低头,拂了教坊使脸面,万一他整治赵野和薛妈妈呢? 马车那边,仆役搬凳的搬凳,掀帘的掀帘,车里人似要下地。 教坊使道:“快去通报。薛妈妈染的可是疫病,能有贵人亲自探访,她绝不会不识抬举。”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婉然豁然开朗,一个念头跟着冒了出来。 她心脏突突地跳,挣扎几下,鼓起勇气高了叁分声音答话:“既是贵人,那便更不好请他进来了。” 教坊使愣住,而车里人下地走来。 原婉然眼角余光留心那贵人动静,向教坊使恭敬解释:“大人,您先前逼薛妈妈妈爬也得爬走,不就是怕脏了天香阁,害贵人染病?民妇又如何好让贵人进屋接近薛妈妈呢?” “贵人当前,不准胡说八道。”教坊使喝斥,还恶狠狠瞪了原婉然一眼。 原婉然吃他惊吓,瞬息瑟缩肩头,随即强自定神,压下怯意清晰说话。 “民妇不敢胡说,大人确实让手下驱赶薛妈妈。民妇丈夫制止,您不高兴,要托关系整治他。” 她说话间,贵人已走到近前,那人约莫四十来岁,衣着考究素雅,眉清目朗,眉心一竖悬针纹,顾盼间威仪自生。 原婉然朝他施礼,对方拱手回礼,很平常的举手投足,一股文雅庄重自然挥洒,原婉然蓦地想到薛妈妈,这两人一贵一贱,气质却极相似。 教坊使慌忙转向贵人,杀鸡抹脖子连连摇手:“误会,大人,全是误会。下官……” 那贵人淡淡扫来一眼,教坊使便噎住不敢再说,双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没个地方安放。 原婉然憋住笑意,胸口郁气疏散不少。 多亏教坊使提醒她,贵人不顾薛妈妈疫疾在身,亲身探访。贵人既然有心,与薛妈妈的情份该当匪浅,便不会待见教坊使欺侮人。他要能替薛妈妈出气更好,顺道让教坊使有所忌惮,不敢动赵野。 贵人递来拜帖,“小娘子,敝姓姜,与薛妈妈乃是通家旧好,多年不闻音讯。今日晓得她下落、贵体有恙,故来拜访。” 那姜大人嗓音较一般男子清越,因言行客气,原婉然便先有两分好感,她接过拜帖,识得拜帖上写的叁字:“姜怀恩”。 姜怀恩道:“既然薛妈妈不便见客,姜某明日再来。” 原婉然踌躇,由天香阁到家里,路程不算很长,薛妈妈发热已更厉害,呼吸也不畅,到明儿未必便有精神应酬。再者,这姜大人既与薛妈妈是旧识,双方久别重逢,妈妈欢喜了,说不定多一分大好的机会。 她说道:“大人,请屋里坐,民妇瞧瞧妈妈安置了不曾。——大人,妈妈病中不好挪动,恐怕无法当面相见。” 姜怀恩和蔼笑道:“客随主便,一切听凭主人安排。” 原婉然便将客人让进家里奉茶,而后进寝间探看。薛妈妈躺在床上假寝,听了她进门声响,挣扎微抬起身。 “好孩子,不必张罗了,我这样便好。” 原婉然道:“妈妈,教坊使带了客人上门。” “……哪位?”薛妈妈茫然,大抵料想不到她有哪位相识能驱使教坊使带路,兼且肯在此际登门探病。 原婉然扶起她,递上拜帖,“是位姓姜的大人,正在厅上。” 薛妈妈拿着拜帖,对上面“姜怀恩”叁字摇头,“我并不认识这位。” “他说是您通家旧好,许久未见,中年人。” 早前薛妈妈受教坊使当众驱赶,喜怒不形于色,冷静以对,此刻闻言,她一贯的安详松动了,眉稍眼角露出惊异之色。 “他生得什么模样?”薛妈妈问道,虽则强自镇定,问话却有一丝震颤。 “教坊使说他是贵人,喊他大人,该当是个官。”原婉然回想,轻声道:“挺气派的,跟您很像。嗯,还有,他嗓子柔亮。” 薛妈妈忽地一阵猛咳,原婉然慌忙轻拍她背脊。 “是他。”薛妈妈喃喃自语,病色渐渐消褪,面庞光采奕奕,隐隐水光在她眸底泛现。一会儿她回神,瞧瞧自己双手红疹斑斑,再抚上脸颈,那份神采黯淡了,“我不能见他。” 末了薛妈妈理好衣妆上炕,原婉然请姜怀恩到门口,隔着纱糊隔扇遥遥斜对。 两人隔了一层碧纱望向影影绰绰的彼此,俱都静默。 过了一阵子,薛妈妈强笑道:“贵客来访……”才起头,觉出嗓子僵硬,便即打住,又一阵咳嗽。原婉然连忙上前拍抚她背脊。 “养病要紧。”姜怀恩安慰,他的话声沉稳,好似心如止水,原婉然却莫名觉得,这是使了许多劲力方能维持的平静。 不论如何,他语调里温情昭昭,毫无阔别经年的生疏隔阂,竟似与薛妈妈常来常往,朝暮相见。 那以后,薛妈妈和那姜怀恩如同约好了似的,都不说话了。 屋里一片沉寂,原婉然有一下没一下轻抚薛妈妈背脊。 她坐在薛妈妈身边,却觉得薛妈妈去了她到不了的地方,姜怀恩也在那里。 他俩一个是长江头,一个是长江尾,逝去的岁月在他们之间无声流动,那些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心思秘密、前尘往事,深深潜在静默底下湍急奔流。而她远远地在岸上,看着或不看着,都无干碍。 过了一阵子,姜怀恩由怀里掏出物事,向原婉然道:“小娘子,请将此物转呈。” 他要转交给薛妈妈的是一条帕子。那帕子折迭整齐,质地上乘簇簇新,除此以外便没别的。 这是做什么呢?原婉然揣着疑问交给薛妈妈。薛妈妈打量几下那帕子,似乎也摸不着头脑,便放在炕桌上缓缓打开。 帕子摊开后,露出躲在里头的一片花瓣。 那是紫藤花瓣,原婉然一旁估计它给收藏了好些年头,质地、颜色明显较新鲜的黯旧。 薛妈妈双眸睁大,飞快摀住了嘴却掩不住哭声爆出。 她就哭了一声,声响也不大,可那一声大抵在心底绷了一辈子,积压得太过沉重,一旦炸开,便是千钧的力道。原婉然听了,胸口像叫一块石头砸个正着,纵然不明原由,也觉惨痛非常。 薛妈妈静悄悄地流泪,花了好些工夫收住泪水拭去。她抬头,向姜怀恩道:“我有一株藤花盆景,你带了去。” 她像同家里人说话,口吻家常,柔和而笃定,好似原该如此处事。 “好。”姜怀恩应道,应得天经地义。 姜怀恩再留了一阵子便告辞,他问向薛妈妈:“你可有什么心愿?” 薛妈妈这时体力慢慢不济,微喘道:“阿野……”她又拉住原婉然的手臂,望向姜怀恩,“我的孩子……请你照应。” “你放心。”姜怀恩颌首,十二万分郑重。 薛妈妈面带泪痕,灿然微笑。 教坊使兴头十足找车铺载走那藤花盆栽,姜怀恩临走交代原婉然:“小娘子,你若遇上困难,可到太平胡同舍下相寻,姜某力所能及,必定倾力襄助。” 原婉然道谢送客,姜怀恩转身的某一瞬,她不经意瞄到他的脖子,颈前一溜儿平的——他没有喉结。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薛妈妈和姜怀恩的事情下章会大略交代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七十八章:谁家年少 “我与姜怀恩,算上今日,统共见过两次面。”晚间,薛妈妈半坐床上,对赵野夫妻说起。 原婉然愣住,薛妈妈与姜怀恩相对那光景,两人好似一条莲藕,快刀切落,斩不断千丝万缕情丝默契,居然只见过两回面? 薛妈妈缓缓道:“从前我读到韦庄的词《思帝乡 春日游》,它描述一位姑娘春日踏青,遇到一位少年,少年俊俏潇洒,姑娘心悦于他,便盘算以身相许,纵然日后遭到休弃,亦无怨无悔。” 她笑道:“我总当那姑娘以貌取人,看上少年美貌,遇上姜怀恩,才知晓未必是那回事。” 她出神一会儿,轻声道:“那年我十四岁,某天进家里的园子散心。丫鬟没跟着,都取茶点去了,我独自信步而行,走到紫藤花廊……” 那时正值晚春,天气渐渐暖热起来,花廊中藤花盛开,人在其中,扑鼻俱是它的香气。各色藤花红的、紫的、粉的、白的……由花架累累垂落,一簇簇花串,一重重花幕,浓淡雅艳,如烟似雾。 这般景色她从小到大看得烂熟,路过时心不在焉,倒是留心到地面。些许藤花凋谢落地,疏疏地各自零落,十分寂寥。 她心血来潮,由裙下轻轻探出天蓝缎地牡丹绣鞋,拂扫路上花瓣,将它们聚拢。 一会儿她聚出个小花冢,停下歇息,猛地发现花廊彼端远方,在转角处有一人伫立。 转角那儿藤花长长垂落,掩藏了来人面容,仅露出身上月白羽纱鹤氅。 她只道是家里哪位堂兄,便往前迎上,走了几步,方位挪移,那人少去藤花掩敝,现出形貌。 托紫绯红藤花间,少年持扇而立,日光由花叶缝隙映在他身上,温润如玉。 她深深震荡。 少年那眉那眼全然陌生,然而他面目每一条线条、每一种神情气度,落入她眼底无不熨贴合意。 好似她与生俱来,心底便有这人的影子,只是从不自觉,直至此刻此地,春光灿烂,繁花满天,他俩照面。 这一生一世,却原来都在等待,等待遇见他,也终于遇见。 薛妈妈柔声道:“我生平所见男子,并不乏相貌气质胜过姜怀恩者,无一人如他,令我惊心不忘。” 此际她不复是天香阁的当家,只是单纯一个女子,陷在回忆里让柔情照亮,“那日我若早一刻、晚一刻进园子,便要错过了,然而没有。我想,人脚下走的不只是路,还是命数。不论有心无心,冥冥中都在向着命定的人行去。” 赵野听说,把眼觑向身旁的原婉然。他的小妻子毫无所觉,小鹿般的乌润眼眸望着薛妈妈,全神聆听;偶尔她眨眼,浓长的羽睫便轻轻搧了搧,淡淡阴影落在眼周雪腻的肌肤上。 他轻悄探手,附在她搁于腿上的小手。原婉然受了触碰回望,虽则不明所以,眼波清澄温存。 赵野浅笑舒展,握住她的手,问向薛妈妈:“妈妈,后来呢?您跟姜怀恩说话了?” “相逢无一言。”薛妈妈道:“从头到尾,我们不曾交换只字词组。我魔怔了似的,忘了避人,忘了施礼,净是瞧着他,他也一样。” 她与少年遥遥相对,痴痴相望,彷佛开天辟地以来,头一回见到同类。 过了好半天,她猛省,自己这般凝注陌生少年有失检点,因此转身便走。许是行动太匆匆,她心跳得厉害,慌里慌张走到花廊另一端转角,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她连忙扶住花架稳住脚根,这一停顿的余裕间,忽然纳闷起来:自己忐忑不安,鹤氅少年那边又是怎生光景? 她悄悄躲在转角偷瞧,藤花廊道上,鹤氅少年走来,停在她拢起的花冢前,弯腰拾起什么。 岂难道刚刚自己落下什么物事?她连忙摸摸首饰、绣帕,疑惑不定。恰好丫鬟们取来茶果锦褥,由鹤氅少年后方走来。 将近转角,丫鬟瞥见她,笑道:“六姑娘原来在这儿,叫婢子们好找。” 另一位丫鬟道:“六姑娘别往前去了,有男客在此。” 她假作随口问道:“谁呢?” “方才有下人寻找兵部尚书姜大人的公子,或许那位便是。” 主仆一行人就近往园里一处屋舍歇脚,她仔细检查自身外头穿戴,大小物事都不曾遗落,又不好盘问丫鬟,可曾留心那姜公子拣起什么。 “如今我晓得了,”薛妈妈道:“他拣起我聚拢的紫藤花。” 原婉然灵机一动,“是今日姜大人送来的那片花瓣?” 薛妈妈眉目含笑,平静满足,“否则他犯不着特地送来。” “难怪,那藤花看着年头久远。” “是啊,初见至今,多少年过去了?”薛妈妈轻叹,少时继续诉说往事:“花廊相遇不久后,他家替他向我家求亲,订下婚约。” 赵野问道:“妈妈,您和姜大人曾是未婚夫妻?” “不,不是我,他和我堂姐才是。” 赵野与原婉然相觑,薛妈妈对姜怀恩一见倾心,姜怀恩却与她的堂姐订亲…… 薛妈妈道:“家里传言,起初姜家托媒人求聘的是我,祖父改议成堂姐。我父亲一生无成,伯父却在朝为官,前途大好。他与姜家结成儿女亲家,更能互壮声势,庇荫家族。传言真假不得而知,堂姐订亲不多时,家里出事了。”她的话声转为低涩,“几家勋贵包括薛姜两家,获罪抄家籍没,我发配教坊司,而他……净身入宫。” 赵野两人静默,薛妈妈家破人亡这段往事,无论何人何等言语都无法抚慰。 薛妈妈道:“我不断打听家人和他的消息,家人陆续离开人世,而他下落不明。哎,原来他由本名‘放鹤’改作‘怀恩’,难怪打听不出。——婉婉,我隔着碧纱瞧不仔细,你近身端详他,觉着他年岁几何?” “唔,瞧着像四十来岁。” “他很受了些苦吧。”薛妈妈怅然道:“两家订亲换庚帖,我听说过他的生辰,小了我九个月又七天,现今看着却老了一截。”转瞬她又欣慰,“能让教坊使上赶着巴结,他官位小不了,日子总算平顺了。——阿野,姜怀恩在,教坊使再记仇,谅必不敢动你,倘若……倘若将来姜怀恩失势,教坊使找你麻烦,我藏了一本账簿可以挟制他。今日他便是忌惮我抖搂他阴私,这才息事宁人。” 赵野替薛妈妈把被子拢上些,“妈妈,您别净替我操心,好好养病要紧。” “替你操心是福气。”薛妈妈笑道,苦甜俱全,“北里那些人、事……多亏你在,给了我盼头。我出不去了,但你可以,总有一天,你会离开北里,自由自在。” 赵野红了目眶,低下头不言语,薛妈妈倾身伸手拍拍他,片刻靠回枕上歇息。说了一阵子话,她明显气促,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这辈子可以了,”薛妈妈眉宇间一片尘埃落定的安详,“我不敢说事事无愧于心,可是尽力而为。现如今孩子找到归宿,我也见上姜怀恩。” 她另一只长满红疹的手摊开来,紫藤花瓣静静躺在掌心,“这大半生,我反复猜想,那一天在花廊,他是什么心思。从今以后,踏实了。” 原婉然劝慰道:“妈妈,姜大人以后还来。” “我不会再见他,”薛妈妈恬和微笑,“他亦不会再来。” 果然姜怀恩未再登门,他派人送来大批上好药品补品,可惜无助于薛妈妈病势。 几天后薛妈妈永远合上眼睛。 她病中神智模糊,赵野和原婉然在旁照料,听到谵语,“紫苑、栀子、木兰、忍冬……你们取茶点、枕褥来,进园子找我……” 薛妈妈的声调温软轻盈,彷佛无忧无虑的少女,在十四岁春晚的某一日。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韦庄的《思帝乡 春日游》,原文如下: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词中的女主人翁爱上陌上少年,就一心想嫁,看似恋爱脑,然而我觉得她心里还有点明白。她在兴起婚嫁念头之后,并非接着大作美梦,笃信他俩婚后肯定恩爱两不疑,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反之,她想到最坏的后果——将来可能遭到心上人抛弃,但她不后悔。 这种孤勇倔强有其悲剧性的美,但扫兴地说,放在诗词小说创作里过干瘾可以,现实里千万做不得。 人就活一次,要珍惜。 Ⅱ薛妈妈下线了,这个角色是某种理想。薛妈妈活在痛苦里,但没有因为自己受磨难而去磨难别人;她紧邻深渊,纵身堕落很容易,却不曾放弃自己,尽力保持本心。最不容易的是,她遍体鳞伤了,还能去爱去悲悯旁人。 很久以前,我觉得强者当如武则天,翻云覆雨,打趴所有对头,后来渐渐对“强”这个字多了其他定义。 即使生在角落,不起眼地活着,没有头衔财富等等世俗荣光照耀,但能日复一日扛住现实的重担,尽力保持温情善良,这种无法轻易摧毁的坚韧温柔其实也是一种强,一种勇敢。 薛妈妈是这样的人,婉婉亦然。 Ⅲ上周小天使们根据喉结作线索,推断姜怀恩的性别。男性到了青春期开始长喉结,年龄因人而异,有说平均12岁,也有说最早不早过13岁,维基百科说14~15岁。十叁岁多一些的姜怀恩还在没喉结的合理范围。有小天使猜想姜怀恩乃是女身,老实说,我那时才想到还可以这样安排。可惜剧情不好变动了…… Ⅳ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七十九章:我不离开你 朦胧中,远处似有鸡啼,原婉然睁眼,床内壁因天光照进而微亮。 该起床了,她在枕上挪了挪身。 才稍微动弹,由后方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便收紧。她翻身向后,环住她的健臂松开些,但依然不放。 微明的屋内,赵野的轮廓映入她眼帘,双眸熤熤,鼻梁高挺。 她摸向他脸庞,轻声问道:“睡不着吗?” “起得早。”赵野一把揽过她往怀里搂。 薛妈妈过世以后,赵野更常拥抱她。 薛妈妈亡故那日,临终时便移到堂屋灵床,当她断气,原婉然忍住眼泪,对她说些“病好了”之类,习俗上让亡者安心的话。 赵野守在一旁倾身握住薛妈妈起水泡的手,一动不动,深深盯住她,似乎还期待任何响应。 他人高马大,宽肩阔背,然而当下他的身影像个孩子,路上人走光了,留下他迷失坐在路边,期盼母亲寻到他,带他回家。 原婉然轻轻抱住赵野,不得不道:“相公,放手吧。”据说人死后几个时辰内,神识脱离肉身,期间旁人触碰会令亡者极痛苦。 赵野转头对着她,神情如梦初醒。他望回薛妈妈,将她的手轻轻搁回灵床上,缓缓松开。 “妈妈,您自由了,路上好走。”他说,非常镇静温和。 孩子永远被留下了。 往后夫妻俩料理丧事,接待吊客,赵野百忙之中照应原婉然,唯恐她累着。这般行事滴水不漏,处处合式,看似他应付现实自如,原婉然却无法放心。 薛妈妈乃罪臣之后,下葬后家属即孝满除服,收拾完屋内外白事布置,原婉然便回绣坊上工。 绣坊一如往常热闹,绣娘们与她多日不见,都聚拢过来寒暄聊天,谈着谈着,便论及绣坊内外两椿大新闻。 外头那椿出在某家王府世子身上,他强奸民女事发,显宦贵族出面说情,皇帝也过问,府尹照样依律处死世子。绣坊内那椿跟官来仪相干,她跟裁缝铺的师傅据说论及婚嫁。 “官姑娘那事,当真的吗?”原婉然半信半疑,她告丧请假不到一个月,官来仪的终身大计便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绣娘道:“人家厉害,一边巴结赵爷,一边钓着小邓师傅,攀高枝没指望,立时见风转舵。” 大伙儿聊着,开工时辰到了便散开干活儿,下工了,赵野按时来接送,这么过了一阵子,生活彷佛又回归平常。 一日原婉然在家,进书房找赵野,瞥见桌旁字纸篓里躺了一些撕毁画稿。 她定睛睇去,拿起几张端详,“画得差不多了,怎么就撕了呢?” 赵野伏案作画,“画得差。” 她留心审察画稿,道:“挺好的啊。” “不够好。”赵野抄起案上画稿揉成一团,从鼻子重重呼出一声浊气。 她走近前,抚上他眉心皱结,剎那他舒展眉头,神情松缓趋于柔和。他揽过她,让人坐在腿上。 “晚饭想吃什么?”他温声问:“或者上馆子?” 原婉然口里应答,分神回想才刚被揉成纸团的画稿,画的书生与千金相会后花园,跟字纸篓里那几张一般的题目。 从前赵野作画也挑剔,一个题目不吝于花工夫作各种尝试,但从未烦燥。 后来田婀娜来访,带来坏消息。 薛妈妈病前,田婀娜随客人出远门,一回京先上坟祭拜薛妈妈,再赶到四喜胡同探视赵野。 赵野招呼她上炕坐,谈完薛妈妈生前死后事,便单刀直入,“上次托你打听大哥的事,可有下文?” “没。”田婀娜滑溜答道。 赵野眼中两道精光定定凝注,两人视线在空中对峙片刻,田婀娜瘪了瘪嘴。 “真要听?”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田婀娜叹息一声,只得道:“韩大哥在军中立了功,升为总旗,品级七等,因此升迁去向都记档。我那相好调阅,韩大哥的档案记戴到他调入怀化将军麾下,再下来便没了。” “可是文书繁多,尚未录入?” “战争结束已久,这类人事文书早已录入完毕。” “或许誊录官吏漏记?” “机会低微,记档后有另一人负责核对。”田婀娜停顿半晌,道:“我相好推断,恐怕上头派给韩大哥不能见光的差使,所以再无记档。” 原婉然坐在赵野身畔,心里咯登一声,赵野伸手托住她背后,问向田婀娜:“什么样的差使?” 田婀娜眼珠一溜,瞥向原婉然,原婉然隔桌倾向她,道:“你直说无妨。” 田婀娜这才开口:“譬如到敌营刺探军情、刺杀权贵显要。” 原婉然天灵盖似浇来一桶冰,她对于军中“不能见光的差使”毫无头绪,但觉凶险,却万万没想到那么凶险。 赵野揽上她肩膀,问田婀娜:“你相好还说别的没有?” 田婀娜停顿半晌,投向赵野的眼神掩不住矜怜。她细声道:“万一失手,朝廷不认不救。” 稍后,赵野离开添茶水点心,田婀娜对着原婉然若有所思,末了平心静气说:“嫂嫂,幸亏你在。” “嗯?”原婉然犹然为韩一的消息震惊,反应不过来。 “妈妈没了,小野哥哥恢复得比我预料好上许多,是你的功劳。”田婀娜淡淡笑道:“他很倚仗你。” 自那天起,赵野字纸篓里废弃的画稿多了,上头图案则潦草起来,好些画上几笔便作废。 原婉然探问,赵野耸耸肩,笑道:“拿不定主意画什么好。”看似若无其事。 然而一天深夜,她迷糊醒来,发现赵野捧住她脸庞就着月光端详,彷佛要确认她是真的,真的就在眼前身边。 原婉然蓦然心头雪亮,睡眼惺忪钻进他怀里,“我不离开你。”她柔声道。 他紧紧抱住她…… 而今原婉然抱住他,心里一个念头随着晨光越来越亮。 她起身上工去,走进绣庄门口时,忽然回头。 赵野坐在车上看着她,全神贯注,不意她扭头看来,旋即微笑,下巴往前一抄,示意她进去。 原婉然回身进绣坊,沿着游廊前行。 初进绣坊时,她忐忑不安,深怕手艺赶不上旁人,融不进绣娘里头。没料到几个月后,她便能主持大幅绣件配色,与绣娘们也大多交好,一众人一处刺绣,闲话家常,切磋技艺,兴兴头头很有意思。 她慢慢走过绣间所在的院子,往办公的账房去。 半途上,一个小厮迎面上来,笑道:“可巧,蔡师傅找你,在账房等着。” “长生商号追加订货,”账房里,蔡师傅道:“赵爷很满意你配色成效,指名你再次负责。” 原婉然意外,这跟她本来打算恰好相反。 蔡师傅又道:“你在绣坊资历浅,但手艺好,下个月开始,绣坊给你涨工钱。” 涨工钱?涨工钱?原婉然眼睛亮了起来。 下午下工,原婉然拎了个小包袱出绣坊,走向赵野。 赵野下车,接过包袱往车里放,“怎么今儿带包袱?” 原婉然不答,反问道:“今天你画好画儿没?” 赵野随意一笑,“打草稿而已。” “这样不行啊。”原婉然对他轻嗔,言里眼里一片温柔,“明儿起我不来绣坊,家里要靠你这头弥补进项了。” 赵野微愕,“你辞工?” “没,我在家接小件刺绣做一阵子,过后绣坊还有空缺就回……啊。”她惊呼着,让赵野拦腰抱起转圈圈。 原婉然由骤然凌空旋转的晕眩里回神,见到赵野笑了。打薛妈妈过身,他头一回衷心发笑,原婉然很开心,浑然忘了留意附近是否有来人。 “相公,要打起精神啊。”她低头柔声嘱咐。 “遵命。”赵野抵上她额头笑道。 一辆骡车缓缓行过路上,车窗洞开一角,搴开的纱帘后方,一张面孔苍白而美丽,张着寒冷眸子审视。 这当街与男人搂搂抱抱的村姑,拒绝了他指名的配色差事。 绣坊那厢回复:“韩赵娘子近日家有白事,决定多陪家人,只能谢谢赵爷的好意。” 他与村姑略略聊过家常,知道她家人口简单,就夫妻俩,所谓多陪家人,无非陪伴丈夫——大抵便是眼前高高抱起她的男子。 男子背对街道,只看得出个子高挑,小村姑面朝街上,神情倒是一览无遗。她双手环在丈夫肩头,笑靥灿若春花,彷佛倾尽一季晴光。 赵玦轻甩下纱帘。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之前查资料,净身更衣大多在亡者临终做好,亦可以死后再做。临终就剩一口气,还要挪动更衣,我担心薛妈妈遭罪,选择了让婉婉在她死后才替她净身更衣。 更新以后我忘了什么缘故又查,原来宗教有项说法:人死后神识脱离,过程耗时八到十几小时,其间受人碰触,即便动作很轻,死者依然要遭受大痛苦。这种说法通常主张死后才净身更衣,要在神识脱离的时限之后。遵守这种禁忌并不妨碍什么,也就不妨宁可信其有,因此改掉婉婉在薛妈妈死后替她净身的情节。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八十章:没有人救她 打自原婉然改在家里接绣件,又过了一阵子。 某日,她在院子里走到赵野身后说话,赵野拉过她背起,稳稳托起人满院子跑。 原婉然幼时便忙于干活,不曾玩过骑马打仗,不料嫁为人妇了反倒尝上游戏滋味。她伏在丈夫健阔背上,依随他的步伐高高颠簸,直是新奇有趣,忍不住咯咯笑。 赵野更加来劲,越跑越快,让风带起她鬓边额角碎发,飞舞飞扬。 跑了好几圈下来,赵野额间渗出一层细薄汗水,原婉然抬手待要擦拭,赵野也回首,一偏头凑来,额角轻拱了拱她,示意她拭汗。 此时此刻,赵野嘴角眉稍透着松快,眸子转盼灵动,神彩奕奕,明显渐渐恢复常态。 原婉然顾不上拭汗,环住他颈子相依。 那时节田婀娜隔叁差五拜访赵家,最后对赵野说:“有嫂子陪你,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下次来,提及天香阁近况。 “……乌妈妈一走马上任掌管天香阁,我便发话,不入流的俗物白丁我不接待,她满口应承。没多久,她引见一客人,说是富家公子,正准备科举。哼,那客人手头有几个钱不假,身上道袍当金线不要钱似地绣了遍地;可说他书生,那熊模熊样,何曾有半分像读书种子?” 赵野心中一动,而田婀娜说着,神色逐渐凝重。 “我还往好处猜度:人家兴许腹有诗书,只是不显山露水。因他鞋尖沾泥,我便试探问:‘胡为乎泥中(为何在泥水中)?’,你猜那头熊怎生应答?他思量半晌,提起食盒,笑道:‘糕里包的是芸豆泥。’”田婀娜嘴角抽搐,放在腿上的双拳攒紧,“芸豆泥?芸豆泥?” 原婉然由厨房端来几色点心,在屋外听闻田婀娜咬牙切齿念着“芸豆泥”,立刻顿住脚步,低头看向木托盘上一碟芸豆糕。 婀娜讨厌吃芸豆啊,她默默转身,回厨房换点心。 屋里,田婀娜道:“那头熊还傻乐呢,说:‘哎呀,田姑娘,你太能猜了,一猜就中盒里放糕点,里头包豆泥馅。让你玩赌大小,一准儿赢得满盆满钵。要不这么着,改明儿我带你上我家赌坊试手气?赢的归你,输的算我。’我……”她抚胸,顺顺堵在腔子里的那口恶气,“摊上这么一个活宝,还得撑起笑脸,维持仪态。” “……婀娜,那客人可叫金金旺。表字文豪?”赵野隔着炕桌问。 “你认识那头熊?” 赵野道出金金旺愿出重金只求见田婀娜一面,以及盛赞她纯洁清高。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田婀娜听到金金旺赞语,面色稍霁。 “怪道他在我跟前眼观鼻,鼻观心,让他走,他便走,并不求过夜。——原来不是不能人道啊。” “金金旺对你像动了真心,他必定设法再见你。” 田婀娜呷口茶润嗓,甜笑道:“他休想再收买乌妈妈钻空子啦,老虔婆给调去偏远地界了。我田婀娜有仇不报,那叫笑话。” 除开天香阁,京城也不大平静,时行感冒盛行,许多人染病。 那日早上,原婉然让赵野载往绣坊交绣货,她独自进去,路上无一人。到了绣间所在的院落,这时辰本该一屋绣娘干活儿,此刻不见半个人影,偌大屋里一股焚烧草根的味道,桌椅齐整收好,如同收工光景。 她疑疑惑惑摸到帐房,帐房先生与蔡师傅倒是在。 验收绣件完了,原婉然问起坊里唱空城计的缘故,蔡师傅道:“疫病流行,绣坊人多,须得格外当心。今日停工一天,在屋里焚烧药草,去去秽浊之气。——可惜,你来了,绣娘们却都不在。” 帐房先生发给原婉然工钱,道:“在的,官姑娘不来了?” “她也来了?”原婉然单纯凑趣随口接话,其实并不甚在意。 “来预支工钱。”帐房先生竖起中、食两指,道:“上个月才刚预支两个月工钱,这个月又来。我说:‘姑娘啊,你老预支工钱不是办法,救急不救穷。’,她的脸拉得老长。” 帐房先生口沫横飞还要说下去,一个魁梧大汉走进帐房,是赵玦的仆从赵忠,替东家交付上一批绣货尾款。 帐房先生清点货款,原婉然起身告辞,途中起意解手,便走进茅厕所在的院落。 在院门外,她便听到奇怪响动,似是人闷嘴发声。 她放轻脚步往院里探看,险些站不稳脚。 院里两个男子将一个女子压倒地上,一个按手,一个按脚。 按脚的男子竹竿般削瘦,他跪在女子腿间,身形恰好挡住女子容颜,但她伸过男子身侧的两只脚不住踩蹬。 竹竿混混道:“不识抬举,你不嫁,我就奸了算完。你爹现欠我赌债,操死你他也不敢放声屁。”他向同伴道:“按紧,我好了换你。”一边说,一边把裙子由女子小腿往上撩。 强奸……原婉然往后退步,头晕恶心簌簌发抖,他们要强奸姑娘…… 她六神无主瞟向四周,目光停驻在院墙外。靠墙竖了一排由损坏绣架拆下的木棒,有的粗长足堪当作武器。 抄木棒,溜进去打昏匪类救人……转念原婉然便否了这个办法,她没把握能打退一个男人,何况一双? 去帐房,原婉然拍板定案,那儿有帐房先生和赵忠两个男人…… 她蹑手蹑脚往回跑,诸多念头飞窜脑里:这一来回赶得上救人吗?我留下,能打过两个男人吗?人来了,姑娘清白还在吗…… “救命啊。”她正犹豫,身后院里,女子唦哑吶喊撕心裂肺。 原婉然呼吸一窒,眼前晃过翠水村山上的天空。 当日她在山林土地上拼命挣扎,映入眼帘的景物因此晃动不住。由地面望去,木兰树树林林梢伸向天空,天幕澄蓝无垠,然而蔡重的脸占据她更多视线。 她大叫黑妞的名字,蔡重压坐她身上,仰头哈哈大笑,“叫,你使劲叫。”全然不拿她当人,肆意欺辱。 那时候,没有人救她。 赵野坐在骡车上闲闲等着,当绣坊门后闪出一抹身影,他身姿前倾,眉稍眼角蕴出笑意。 门后人步出门口,却不是原婉然。 “蔡师傅。”赵野换上客套笑脸,因留心蔡师傅身披披风,便问道:“外出?” “回家了,今儿绣坊放假。”蔡师傅反问:“赵官人,你们可是落下什么物事在绣坊,又折回来?” 听蔡师傅的意思,乃是认定他们夫妻在一处,回家了又跑回绣坊? “我媳妇还在绣坊。” “是吗?韩赵娘子领完工钱便走了,走得比我早。” 赵野下车,笑道:“或许有事耽搁,我去寻她。” 绣坊放假,原婉然不会在绣间,也不会碰上任何人叙旧;帐房已去过,那么剩下一个可能——她去茅厕,所以比蔡师傅早走,却尚未出绣坊。 赵野进过坊里如厕几次,轻车熟路走去。 走到通向茅厕的某一重院落,一只绣花鞋落在门边地上,鞋子半新不旧,绣花精巧,鞋面紫色布料隐隐泛出红光。 这只鞋子并不属于原婉然,但绣花鞋的主人落下鞋子顾不上穿回,不是人便是附近出了异状。 他跑进茅厕所在的院子,目睹院中情景,一根根头发都要竖起。 他的小妻子让一个黑脸男人一手抱住,一手摀住嘴巴,另一个竹竿身形的男子站在前头甩了她一巴掌。 “打老子?”竹竿混混揉后脑勺,一脚踢开地上木棒。他伸手拉扯原婉然衣襟,“你死定了。” “唔……”原婉然瞪大眼,拼命要甩开黑脸混混在后方的箝制,无奈力小不得其法,嘴巴教人摀住,叫也不响。 她挣扎厉害,黑脸混混有些抱不稳,竹竿混混又要大耳光子搧去,忽然后方谁抓住他转过,尚未定睛,便见一道黑影夹着风动重击自己面盘。 竹竿混混脸一歪,鼻梁炸开剧痛,湿热的血水喷出鼻管,溅洒空中;他身随头转,脚下不由自主踉跄几步,摔倒地上。才沾地,肚子便又着了重重一脚。 “哇……”竹竿混混呕出胃里食物。 黑脸混混押着原婉然倒退,避开痛殴他同伴、现今逼近的汉子。 那人身形颀长强健,走动时下盘稳,该当有些身手,可真正吓人的却是神情。他一张脸异样俊俏漂亮,两只眼睛却红通通放出野兽的光,气疯了要开杀的样子。 虽说如此,他再没方才暴起伤人的迅猛,逼来的步伐小心缓慢,似乎有所忌惮。 黑脸混混看向怀中的原婉然暗叫晦气,这婆娘定是疯子十分要紧的人。 不要命了才惹不要命的,黑脸混混眼珠子骨碌碌转,院门远,而且在那漂亮疯子身后,幸好离自己近处另有道角门虚掩,门后便是小巷。 他慢慢踱步,近到角门便把原婉然推倒地上,撒丫子开溜。 原婉然跌撞在冷硬地面,手腕手肘膝盖冒起一阵疼痛。 “婉婉,伤着哪里?”赵野小心扶着人坐起。 许是绝处逢生骤然得救,原婉然一时难回魂,坐在地上发愣,问话也不知道应。赵野并不逼问,轻触她手臂关节,检点有无伤损。 蓦地他留意原婉然目光一动,望向自己身后侧方满脸惊怖,远处响起男子喝斥。 “不要。”眨眼间原婉然大喊,一弹身向他扑了过来,抱住人往旁歪倒。 从来夫妻肌肤相亲,赵野但觉喜乐无尽,这回却飕地一团寒气由脚心直窜脑门——原婉然怀抱他头脸,姿态俨然以身相护。 他心知坏了,竹竿混混还在院里,刚刚就倒在原婉然惶张注视的那方向。 他极力翻身,好挪到原婉然上方覆住她。 然而变起仓促,纵使他应变奇快,到底晚了一步。电光石火间,距他脸畔不远处,嘭的一声,硬物击打皮肉的闷响清晰传进耳里。他一点痛都不觉得,罩住他的柔软女体却大大一震。 夫妻俩双双倒地,赵野一沾地便迅速着力坐起,眼角余光瞥见那竹竿混混甩脱木棒跌跌撞撞奔出角门。 “婉婉。”他无暇追人,沙声呼喊倒在一旁的原婉然。 原婉然倒在地上,发绺散乱掩住侧脸,身子蜷成小小一团,毫无动静。 赵野脑中轰然巨响,前不久一个夜里,他的小妻子钻进自己怀里,轻轻款款承诺。 她说,我不离开你。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次顶着锅盖更新……(●▼●;) Ⅱ“胡为乎泥中”出自《诗经》的《国风 邶风 式微》,原文如下: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八十一章:没有人救我 赵野胸口急痛几乎无法呼吸,只是唤着:“婉婉。” 原婉然不曾回应。 赵野曾听人说起,人骤然失血过多,会迅速发冷脱力,明晰知觉自己正在死去,现下他毫发无伤,却感同身受。 他伸手探向他的小妻子,接近她头脸时,自己的手映入眼帘,抖得厉害,跟酒鬼犯瘾似的。他强自压服颤抖,轻轻拂开掩在原婉然脸上的发绺。 原婉然秀气的五官皱成一团,额间冷汗涔涔,泪水划过沾染尘土的面颊。 原来她疼痛太过,一时无力动弹吱声。 赵野直如重新得了命,总算喘过一口气,向他的小妻子凑更近。 “婉婉。”他轻唤,生怕声音大些都要加重她不适。 原婉然勉强睁眼,由牙缝挤出轻细声响,“你没事?” 赵野说不出话,到这关节,她依然净是牵挂自己。他只能摇头。 得到丈夫平安的表示,原婉然微弱笑了,小小的惨白的脸彷佛让星火照亮,多了些生气。 “婉婉,伤在哪里?” “我没事……别慌……”原婉然动了动试图起身,才出力伤处便钻心疼,小脸扭曲直掉眼泪。 赵野满头大汗,“别逞强。” “嗯,”原婉然亦自知硬撑不是办法,老实道:“我伤了右手,不好使劲,你扶我起来。” 赵野小心翼翼搀起人,纵然他轻手轻脚,原婉然也存心忍耐,依旧禁不住几次嘶气。 好容易坐起身,原婉然一低头,自己衣襟让混混拉了敞开,里头中衣松散,险些就要露出肚兜。她胀红脸慌忙掩住,含泪咬住下唇。 “我会替你出气。”赵野替她理好衣服,问道:“那些人你可认得?” 一提起那些混混,原婉然机伶伶打了个冷颤,抓住赵野衣袖,“他们……要糟蹋官姑娘……” 赵野即刻记起那不属于原婉然、却落在附近的绣花鞋,因问道:“她人呢?为何你遭殃?” “她……我……我想救她……”原婉然经问,恍惚回到救人时景状。 她思量找人求救,然而院里姑娘哭叫救命,那一声嘶嘎绝望。 她心里某个机关给重重扳动了,一阵热血冲上脑门,她心神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已自动作,双脚奔向墙角,一手抄起木棒,冲进院里朝两混混就是一阵乱打。此番奇袭猝不及防,初时她还真打得两男人无力招架,闪躲到角落。 “姑娘快跑,帐房有人。”原婉然一边打一边提醒地上女子。 地上女子应变也快,傻了片刻便爬起往外跑,然而奔近院门时急中生错,双脚扭麻花,把自己绊摔倒了。 原婉然这时丢下混混也要逃,赶上前扶人,可这一扶耽搁了工夫,混混骂声夹杂步声由后头响来,越逼越近。 要追上了……原婉然头皮麻凉,扶稳身旁姑娘要跑,那一霎,两个女子不经意四目交投,原婉然认出自己救的是官来仪。 官来仪蓬头散发很是狼狈,脸上却非全然惶恐,她射出的目光阴冷黏腻,像一条蛇。 原婉然背脊一寒,本能要闪避,然而迟了…… 她忆及后情并不说话,头靠向赵野怀里,胸脯一耸一耸抽噎几下,放声哭了出来。 “官姑娘……官姑娘把我推向他们……”那两混混因此抓住她,而官来仪趁空子逃脱。 赵野面色铁青,后槽牙咬得格格响。他轻抚原婉然,柔声道:“我知道,你受了大委屈,害你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咱们先上医馆。” 原婉然哭了一会儿,心中冤愤稍泄,便在赵野搀扶下起身。 院门处有人不轻不重咳嗽,原婉然此刻如同惊弓之鸟,闻声一抖,回头睇去,赵忠在门口处不知站了多久。赵野不识得人,护在原婉然前头,身上筋肉鼓足劲,随时要厮斗。 原婉然拉住他,“相公,这位是赵买办的人。” 赵野面色稍霁。 赵忠道:“韩赵娘子似乎受伤了,在下有车,可以送两位一程。” 赵野勉强笑道:“多谢好意,我们也驾了车来。”他瞥向角门外小巷,沉吟剎那,因说道:“车子停在绣坊大门,离此处有段脚程,我娘子受伤行动不便,我也不放心离了她,可否请兄台帮忙,驾车至小巷口?” 赵忠答应去了,赵野扶着原婉然依靠廊下,嘱她稍等,走进隔院几步便回转,回来时手里一只紫地绣花鞋。 原婉然懵懵觑了那绣鞋半晌,蓦地似撞见毒蛇蛇蜕,鼻子眉头都皱了起来,“她的鞋子。” 赵野自然知道这个“她”意指官来仪,他微转绣鞋,紫地布料红光闪烁。 “布料挺别致。” “嗯,”原婉然花了些工夫记起那块布料的来历,“全绣坊就她得了这布料。” 赵野冷笑,“更好。”他将绣鞋纳入袖里。 后来原婉然经大夫看过,万幸并无骨折,虽则上臂肿胀,但不似有大碍,眼下内服汤药,外敷膏药,将养一段时日再说。 夫妻俩到家时不过午时,赵野服侍她吃饭服药、擦洗身子,便让她上床歇息。 原婉然受了一场惊吓,精神疲乏,然而伤臂火辣辣地疼,直至汤药安神功效发作,总算坠入梦乡。 她睡了不知多久,眼前突然亮起,她来到一个院子,身边地上蹲了个人,而自己弯下腰正要扶起那人。 这地方这姿态似曾相识,很快原婉然脑海闪现先前经历:她搭救官来仪,官来仪却反咬一口……她让两混混抓住,赵野来了……混混要打赵野,有人喝斥,而她扑过去…… 她起了一股不祥预感,直觉旧事即将重演,地上的人已然老实不客气抓住她的援手,昂头露出的瓜子脸面薄眉细,竟是官来仪。 原婉然甩手要挣脱官来仪,哪承望官来仪的手犹如粗绳紧紧缠缚,箍得她手臂一阵疼痛直钻心头。 “放手,好痛。”她半是喝止半是求。 官来仪无动于衷,眼睛成了两颗大圆黑珠子,鼻梁往下摊平,剩下两个鼻孔浮在脸上,嘴巴往两旁扯裂打开,一条细长舌头吐了出来,带着开叉的舌尖在空中撩动,嘶嘶作声。 原婉然失声尖叫,耳中传来赵野声音:“婉婉不怕,我在这儿。” 她掀开眼皮,赵野确实人在近前。她一把攥住他衣袖不放,心脏怦怦狂跳,直欲撞破胸口,眼泪哗哗流下来。 “嘘,”赵野在她身畔躺下,拭去她泪痕,“没事了。” 原婉然按上他落在自己面颊的手,男人手大,厚实的掌心微凉,然而柔韧实在。她心中顿时一阵安慰。 房里天光半明半暗,似已日落西山,一点火光跳动映照四壁,乃是房间一角泥炉炭火所致,炉上铫子由壶嘴漫出药香,盈满室内。 面前有至亲人,身畔是家常景,原婉然一颗心渐渐落到实处。 赵野陪她躺着,直至天光暗下,他提醒:“起来用些饭,吃药换药。” 原婉然伤了惯使的右手,便让赵野喂饭喂药。赵野似乎将这差使当做天下头一等大事,目光只在她嘴巴和自己手里饭菜来回,每匙饭菜都拿捏在她最好入口的份量;喂食时,汤匙恰到好处轻点她唇上,几乎跟她自个儿动手吃饭一般妥贴。 原婉然恍惚错觉自己变回了小娃娃,但即使幼儿时节她都未曾试过让人这般呵护,当下她万分笃定天塌下来亦无妨,赵野会替她顶着。 这般宠遇心情维持到敷药时分,当她褪下中衣,膀子裸裎在烛光里,上臂一片暗紫,赵野眉心从此结下疙瘩,再没解开。 包扎上药完了,原婉然细声道:“相公,你别生气。” 赵野松缓紧绷的双颊,手上收拾药膏,“我气什么?” “……我、我逞能救人。” “你也晓得自己逞能,”赵野克制着,尽量平声静气,“你连金金旺的丫鬟都打不过,能放倒两个大男人吗?幸好我赶到,否则……” 他想到后果便后怕,怕得无名火高烧,然而他的小妻子眸里汪着水光,神色怯怯,他纵有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叹息。 “婉婉,为什么?” “我很怕,很想跑开,到帐房求救,可是官姑娘叫救命。”原婉然说话忽然吃力,“从前,蔡重在山上要……要占我便宜,那时候,我多盼望有人相救……可是谁都没来……没有人救我……”她低头哭了,“我没法丢下她走开……” 赵野眼见她不住落泪,一拳打在自己大腿上,“假如那天我早些上山……” “不,”原婉然昂首,断然道:“你没有错,全怪蔡重不好。” 眼前人小脸泪痕斑斑,却是一脸认真毅然向他维护他,赵野心疼得拿她没办法,只能拥她入怀。 原婉然在他臂弯中渐渐收住眼泪,突然说:“相公,赵忠彷佛不只帮我们驾车。” “怎么?” “上午我吓坏了没留神,如今回想,那混混要打咱们以前,有人喝叫,准是赵忠。他那一声十之八九吓了混混一跳,手上使劲跟着减了,所以那棒子打下来比我预料慢。” “我知道了,”赵野轻抚她后脑发丝,“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原婉然午后歇息时,赵野找人向天香阁递了消息,翌日田婀娜便来探望,过两日又来,每次都带上补品。 “太破费了,你人来便好。”原婉然一边说,一边要下床招呼客人。 “自己人,不说‘破费’这种话。”田婀娜按住她,要她继续坐卧床上,“嫂子,安心静养。你要费神招呼我,我反倒不敢上门了。” 赵野向田婀娜道:“待会儿陪陪你嫂子,我上街买杂货。” 田婀娜一口答应,坐在床畔跟原婉然闲聊。她前阵子陪客人出远门,这时一一道来沿途景物风土,莺声呖呖说得趣味横生,原婉然有时竟忘了身上疼痛。 当赵野的步声由屋外传来,原婉然这才惊觉天色不早,少说两个时辰过去了。 赵野端着几色糕点进入寝间,原婉然一愣,当下并不说什么。田婀娜拣了两块糕点各吃一口,便起身告辞。 “留下用饭嘛。”原婉然说。 “晚间约了人。”田婀娜笑道:“嫂子你别急,我有的是叨扰你和小野哥哥的时候。” 赵野送她出门,两人行到前院,田婀娜停步,问道:“报仇了?” 赵野狞笑,黄昏晚照映在他深邃的五官上,光影分明,俊美而妖异。 田婀娜咯咯甜笑,“干得好。” “谢谢你陪婉婉,否则我分不出身。” 田婀娜摆摆手,“爱屋及乌。——回头你便向嫂子交代,我觉着她八成猜到了。” 果然,赵野跟原婉然提及他出门寻仇,原婉然道:“你回来时气色不对,我便起疑了。” 其实也不算神气不对,他与平常几乎无异,仅仅眸光多出那么一丁点近似戾气的凌厉。到底她捕捉住了那点蛛丝马迹,并且忖度它源自复仇快意。 赵野道:“我盼你在家静养,所以没说。你出事那日,我便给金金旺递信,让他派手下逮人,等我处置。” “你……怎么处置?” “我亲自动手,打断他们几根肋骨,挑了手筋。”赵野淡然道。 “你明着来吗?”原婉然急道:“万一他们告上官府,你怎么脱身?” “他们不敢。金记赌坊许诺我人情,帮挑叁次手筋,这回抓人抵了一次。我另外指明,那俩混混敢告官,或者我和你出意外,不论是不是他们干的,剩下两次的人情便用在他们脚上。” 原婉然听说,抚胸出了口长气,“只要你不折进去便好。那两混混手废了,便再不能欺负别的女子。”说到“女子”,她忽而记起官来仪,这人忘恩负义,赵野定然不会轻放,“相公,官姑娘呢?” 赵野冷笑:“我不动她一根寒毛。”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明白小天使们会挂心婉婉伤势,我也想赶快更新,可是这周几乎都没睡饱,脑速跟着慢了,就……_(|3」∠)_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八十二章:身败名裂 城南某座大杂院里,官来仪立在屋内门边,就着一张斑驳桌子切菜。 刀锋切过青菜敲落砧板,笃笃的声音快慢有致,渐渐有一下没一下,最终停了。 官来仪蹙眉,手连同握住的菜刀软软搁在砧板上。 这几日,绣坊遇险的光景动辄浮现眼前,其中一幕尤其历历在目:两混混从后头追近,她怕极了,把韩赵娘子推向他们。 韩赵娘子带着一脸惊恐不信,和混混们摔作一处,而她拔腿便跑,留下韩赵娘子在后头挣扎呼喊。 羊入虎口,韩赵娘子怕是完了……官来仪抚摸手臂,驱走骨子里泛上肌肤的寒意。 那时如果她上帐房求援,没准儿能挽救韩赵娘子免受蹂躝,可是她做不到。 她怎能找人帮忙?她蒙韩赵娘子营救,反倒推人进豺狼堆里,韩赵娘子若脱险说出去,人人必然骂她歹毒。反之,韩赵娘子遭了那两混混毒手,决计不敢声张委屈,自己恩将仇报推她的那一把便能从此遮盖。 不能怨我,官来仪忖道,人不自私天诛地灭,大难临头,谁不是先顾全自身再说? 忽然她记起赵野,那俊美无俦的男子,一总神情慵懒,似笑非笑,每回灿灿明眸随意照来,便似深情脉脉。 那赵官人与韩赵娘子如胶似漆,倘或得知她害了他家娘子,定要报复。 官来仪将手按在胸口,一阵心痛继而一阵怕。 幸好她才刚搬家,无人知晓住处,那两混混便是因此才改上绣坊找她麻烦。如今只要她不上绣坊,暂时便不怕人寻仇讨债。 然而不能上绣坊挣钱,她家里不久便要没米下锅了。万幸小邓师傅在,她托了大杂院的孩子递信,让他借来几两银子救急,只不知怎地,他人迟迟不现身。 “来姐儿,你这菜怎么切的?” 一把女声在身畔发出,官来仪吓了一跳,扭过头,却是她母亲,手正指向砧板。砧板上青菜一截截有大有小,几段切成菜茸。 “切坏了。”官来仪咕哝。 官太太疑道:“你这孩子怎么了,这几天颠颠倒倒,着叁不着两?” 官来仪支支吾吾,一个中年男子踱进房里,身上熟罗袍子旧而洁净。 “饭好了没?”他问。 “就好了,就好了。”官太太过去倒茶递水,瞅了丈夫几眼,因问道:“老爷面含喜色,可是有好事?” 官老爷笑道:“少了一笔债。” 官太太喜道:“莫不是老爷手气好,终于赌赢了还清赌债?” “迟早的事。”官老爷呵呵笑道:“我走背运许久,总算撞好运了。——前些日子,不是两赌坊庄家讨债,闹得咱们连夜搬家,昨儿他们让人收拾了,断骨挑筋。” “谁干的?”官来仪忙问,时机巧合,她一想便想到赵野。 “自然是江湖好汉。”官老爷笑道:“那俩杀千刀开的赌坊虽小,手下也有两叁个喽啰,小老百姓哪敢招惹?现今他们让人废了爪子,还不敢说谁干的,这对家一定有来头。” 官太太道:“老爷,那两庄家废了,底下人没废啊,照样能找咱们讨赌债。” “放心,他俩废了,赌坊就树倒猢狲散了,啊哈哈,仇家倒是一个没散。那江湖好汉挺阴损的,挑了两混账手筋,他们空有一身蛮力无法使,对着一票仇家,下半辈子只好夹尾巴做人。” 官来仪最先庆幸终于由两混混手下解脱,过后银咬暗牙:那两混混早些出事,不就没了绣坊风波,也不怕赵野报复。 官老爷干咳一声,“还有一事,来姐儿,你真中意绣坊那小邓师傅?” 官来仪不防父亲问起儿女私情,脸颊飞红背过身,官太太陪笑:“老爷,怎地向闺女当面提这个?” 官老爷哼道:“却又来,她背着咱们找小女婿子,还怕人提?” “这……” 官老爷道:“来姐儿,为父并非责怪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小邓小门小户,怎配得上我们官家书香门第?我这儿有个快婿人选,包你满意。” 官来仪撇嘴,道:“咱们眼下‘往来’的都是赌场那些人,能找到什么好……”不期然她想到赌场混混仗赌债侮辱自己,声音一抖,“爹,您该不是拿女儿抵赌帐,许了什么下九流人家?” 官老爷老脸通红,道:“你也太小觑我了,虎毒不食子,我难道畜牲不如?是咱们房东叶举人叶老爷,他要寻个填房,他家管大杂院的管事瞧你生得十分人才,问我肯不肯给,肯便向叶老爷提起。” 官太太喜道:“哟,是个举人,那跟咱们家确实般配。”旋即问道:“可叶老爷多大岁数?前头娘子留下几个儿女?这万一孩子太大,莫说教养,亲近都难。” “叶老爷不到四十,膝下男花女花俱无。不单如此,他家现有宅院铺子几间,来姐儿嫁过去,便是主子奶奶。” 官太太拊掌道:“咱们来姐儿苦尽甘来了。” “可不是?”官老爷道:“那叶老爷大是大了些,可功名在身,身家丰厚,胜小邓千倍万倍。——来姐儿,你怎么说?” 官太太轻扯女儿,官来仪将身子一扭并不言语,估量矜持的腔调拿够了,便细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无有不依从爹娘的。” 官老爷搓手道:“好,好,我早知你是聪明人,先应承叶家管事了。哈哈,我费了半天唇舌,说了你许多好处,比如厨艺了得、女红超群,让他尽管打听……” 父亲的絮叨化作耳边风,官来仪连日担忧赵野上门寻仇,心上如压重担,而今骤然一轻,思绪跃升至许久未有的光明境地。 她彷佛已然置身朱阁绮户,珠翠满头,绫罗裹身,一旁叶举人让自己这个娇美少妻拿住,言听计从,底下男仆女婢低眉顺眼唤自己“奶奶”。 从此她衣食无忧,赵野夫妻也休想找她麻烦,他们敢来,一顿乱棍打出去,再敢来,她让叶老爷向衙门递话,收拾刁民。 官家人美滋滋吃完饭,一个大杂院的孩子来报,外头自称姓邓的男人找她,在院外过去某条街等着。 “叫他滚。”官来仪正要发话,转念思及叶家亲事尚未讲定,还是先吊着小邓稳当。再说,这阵子的饭钱还得靠他。 小邓背剪手站在路边,面朝大树,削瘦高挑的身上一件蓝色直裰,拾掇得干干净净。 他年轻斯文,手艺娴熟,在绣坊前途大好,往昔还算入官来仪的眼,现下有了叶家亲事,一下便黯淡许多。 但小邓爱我,官来仪忖道。坊里几个待嫁绣娘中意他,他偏偏钟情我。我落难沦落绣坊,难得靠他在人前扬眉吐气一回。 她舍出几分笑颜色,唤道:“小邓师傅。” 小邓转身,清秀的面容似罩寒冰,甚而透着轻鄙。 这完全不是官来仪惯受的脸色,小邓发言更出乎她意料:“你别再找我,往后咱们休要见面。”说话间,嫌恶更加流露。 官来仪自问敷衍小邓已属纡尊降贵,哪里受得他这般轻视?便不管借钱、留后路的盘算,没好气道:“巧了,我找你正是要说‘咱们休要再见面’。” 小邓脸色更坏,“你家惹出这等丑事,还有脸说见谁不见?” “丑事”两字恰恰触中官来仪心病,她半惊半怒问:“我家哪有什么丑事?” “你爹滥赌,欠了一屁股债……” “你头一日知道我爹有这毛病?当日你说无论我家怎么艰难,你不离不弃。” “我当时没料到赌坊讨债追到绣坊……”小邓嘴巴张合几下,凑近她压低声音,道:“闹到把你的肚兜、鞋子黏在大门上。——不知用什么糨糊沾黏,半天卸不下来。” 女子的小衣、鞋子在人前呈露,几乎等同物主女身精赤条条示众,官来仪听小邓一上来便咬定自己遭了这等羞辱,气血上涌一阵头晕。 小邓犹豫片晌,将她扶靠向路旁大树。 “何时……”官来仪甩开他手,虚声问道。 小邓领会她的意思,答了日子,恰是她绣坊遇险的翌日。 那两混混轻薄她不成,竟又使这阴招?官来仪肚里气苦,嘴上道:“怎能断定是赌坊找我家讨债?或者其他人得罪……” “绣坊和裁缝铺大门都让人泼粪,写了字‘官家好赌,欠钱不还’,绣坊除你以外,有谁人姓官?” “那……他们可以随便找来肚兜鞋子充数……” “你当我傻子?”小邓忍不住大声道:“那鞋子用‘红光紫雾’裁成,那等布料难寻,绣坊除了你,无人得过。” 官来仪一惊,当日她惶急奔逃回家,到家才发现落了一只鞋子,然而受惊太过,不敢再出门沿路寻找。 小邓平伏火气,压低声量,道:“鞋子既是你的,肚兜不是你的是谁的?” “陷害,这是陷害。”官来仪硬声道,一股不安油然而生,她隐约觉出还有什么更不对劲、更要命的东西等在前头。 “谁陷害你?为何陷害你?为何放着其他法子不用,巴巴寻来‘红光紫雾’布料裁成鞋子?绣坊让人泼粪之后,你便不到绣坊,不正是心虚,怕撞上赌坊讨债?” 官来仪紧闭双唇,她怎能说赌坊混混确实上绣坊轻薄她,但韩赵娘子半路相救?怎能说她坑害韩赵娘子,自个儿安然逃脱,所以鞋子属于她不假,但肚兜不论如何与她无干? 小邓又道:“女子贴身衣物叫人取了去,任谁都猜到出什么事。众人皆知你我相好,这等消息传开,我头都抬不起来。” “你……你以为我失身于匪人?”官来仪瞪住小邓,目眦欲裂,自己分明完壁之身,居然让人看做失节淫妇?她再顾不上羞耻,脱口道:“我清清白白,可以找稳婆验身。” 大抵她口气刀切斧砍,小邓倒有叁分动摇,最后依然一挥手,“口说无凭,纵然稳婆能证明,难道你还四处同人辩白?” 官来仪无词可驳。 小邓叹道:“念在咱们好过一场,我给你想辙。近日宫里招绣娘,倘使你验身过关,在宫里总有一口饭吃。要不,进大户人家做针线娘……” “你还会不会说人话?”官来仪气得发抖,“宫里绣娘到四十岁才放出来,我终身大事还有指望?让我做婢女,我宁可死了,我……”她原要提叶家婚事争口气,话到嘴边当即咽住。 她跟小邓八成要不欢而散,道出叶家婚事,谁知小邓会不会眼红,拿绣坊丑事作文章,从中破坏? 小邓道:“我说的是好话,依不依随你。顾记在京城绣坊里数一数二,出了事传遍同行,人人晓得顾记有绣娘让赌坊欺负。坊里绣娘要维护名声,撇清嫌疑,都向外说你的姓氏年龄、模样身世。” 官来仪的脸唰地血色尽褪,她一心同小邓分证清白,此刻方才领悟自己先前心头不安为的什么原故:她的鞋子连同不知是谁的肚兜公然示众,不单小邓,人人都要误会她让歹人奸占。 怎么回事?她呆若木鸡,绣坊遇险那事若压不住,也该是韩赵娘子做替死鬼,坊里流传她受辱的消息啊?怎地到头来,没听小邓提及韩赵娘子一次,她自己反倒身败名裂了? 官来仪簌簌发抖,京城几家大绣坊少说上千人,那么,至少有上千张嘴在外头说她遭受强暴?流言出了绣坊,传进京城大小绣庄,接下来,还要飘到多少人耳里? 她想到这里,便彷佛当着天下人面前给剥得精光,受一刀刀凌迟。 小邓见她面色灰败,毕竟是心悦过的姑娘,因叹道:“你听我劝,你名声坏了,其他绣坊断然不肯收人,即便拨零星绣件让你做,一准儿借故压工钱。你家就靠你挣饭吃,你不进宫,也不做大家婢,难道喝西北风?” 官来仪晃晃荡荡回到大杂院,路上踏进几滩小泥淖脏了鞋子都没留意,她满心盼望叶家亲事快成,好脱离身畔这些糟心事。 走到院门口,远远一个中年男子立在她家租赁的房门前,依稀便是叶举人家的管事。 官来仪一颗心热了起来,这人可是来报佳音? 由屋里前来应门的官老爷似乎与女儿想到一块儿,见到那管事便满面堆笑。 “呸。”那管事一口浓痰重重啐在官老爷笑脸上。 官老爷还没反应过来,那管事推搡他一把。 “狗娘养的,黑心烂肚肠,闺女一只破鞋,居然好意思大夸特夸?多亏爷留了心眼,上你说她干活的绣坊打听,果然你家闺女女红好,干的事也好,让人剥了衣鞋晾大门口,身子都不知经了几个男人的手。爷要稀里糊涂在我家老爷跟前举荐她,将来她老底儿教人揭开,我全家倒楣。” 官老爷喊冤力言女儿清白,管事言之凿凿,从官来仪开始骂起,直骂到官家祖宗八代,官老爷气急败坏撂话:“我女儿果真名节有损,我头一个容不下她,亲自押她进尼姑庵,一辈子不放出来。” 两人争吵凶烈,大杂院的人扶老携幼出来瞧热闹,一只只眼睛盯着,笑吟吟像苍蝇见了血。 官来仪一屁股瘫坐泥地上,再站不起来。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不好意思这次更新迟了,到今天还是很容易累,一困就要直接睡倒,脑子无法开工 我希望能让更新进度快些,能写就尽量写,不过如果真的情况不允许,这周下次更新可能要休更 (/へ\*)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八十三章:难言之隐 万籁无声,原婉然放眼望去,四面八方俱漆黑,毫无一丝光亮。 “啊。”她惊呼一声,飞快低头闭紧双眼,不敢再看。 这儿是哪儿?原婉然抱紧双臂自问,寂静中不得答案。 干耗下去不是办法,她勉力睁开眼睛,颤抖探手,伸手不见五指,亦触摸不到任何物事。 她迈开脚走几步,透过肌肤触感,觉出空气似书她所在处往外流动。黑暗里彷佛有墙一般的东西由四方及上空推逼而来,团团包围她,挤出空气。 她呼吸渐觉闷浊,急忙张手四探,往前伸时,于虚空中似触着一道软壁。 软壁在她指下迅速冰凉变硬,就在对着她眼睛的高度,一道小窗凭空出现。窗外夜色沉沉,淡薄月光筛过一根根木条窗栏照入房里。 见了光亮,她本该欢喜,但那窗户有些眼熟,空气散漫木头霉烂气味,这些物事似曾相识,隐约透着恐怖。 于此同时,她的身子钝重起来,头疼发热,呼吸困难。 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上周遭猝然变化,窗外窜起一张脸,与她打了照面。 是张孩子脸,披头散发,虽则背着月光,因为隔得不远不近,原婉然尚能看清乱发下小孩五官扭曲,口鼻和翻白双眼都淌下血线。 “啊——”鬼孩子一张嘴黑洞洞大张,凄厉嚎叫。 原婉然一震,脱口哭道:“我不生病了。” “婉婉。”黑暗中,有人连声呼唤。 原婉然睁眼醒来,一颗心在腔子里猛冲猛撞,呼吸喘急。一个人就着月光映入她眼帘,那人脸部轮廓模糊但熟悉,正是赵野。 我在家里,不在那个地方。原婉然醒悟,她颤颤牵住赵野衣襟,所有恐惧化作委屈,忍不住流泪。 赵野将她轻轻抱起,“发恶梦?” “唔。”她一出声,哽咽声便抑不住,呛咳几声。 “没事了,我在,谁都动不了你。”赵野低语,轻拍她后背。 “嗯。”她依在赵野怀里,却始终压不下心头不安。 她暗自活动右手,胸中生出一簇火苗,为渴望颤颤摇曳,然而尝试握了几次拳后,那火苗扑灭了。 她的手掌,依旧无法如常使力。 绣坊出事当日,她右手不止挨了一记棒打,那之前她让官来仪推倒,跟混混摔在地上,还碰伤其他地方。彼时上臂疼痛最烈,她便不那么留心其它伤处,又因为疼痛及养伤缘故,这些日子,她只动左手。 到前几天,她手已不大害疼,房里茶水没了,便自行进灶间添水。她提起紫铜大茶壶,茶壶把手从她拳起的手中滑脱,砸翻地上。 壶中清水泼了一地,恰似惊疑淹没她。 怎么会,她提水欲待发出的力道,怎么会用到手上顶多剩下六七成? 还有,茶壶提手缠绕藤条,一圈圈起伏不平,硌在她手指皮肉上却像隔层薄纱,有一种麻木。 她低头面对满地水渍呆了片时,缓缓抬起右手握起,一试再试,五指可以握成拳头形状,却无法紧密握牢。 她匆匆回房,找到针线笸箩拈起针,立刻发现不对劲——绣针冰凉坚硬,拈在手上却跟方才触碰茶壶提手一样,触感迟钝。 她额间渗出薄汗,强自镇定运针,手指不比从前,能要针落哪儿、便即落哪儿那般灵活。 伤筋动骨一百天,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不断默念,多将养几日便好了。 然而到今天,她的手依然软弱。 岂难道自己右手半废了?原婉然胸口泛寒,揣着满腹忧虑,在赵野安抚中复又睡去。 翌日近午时,原婉然有些发热,本来明日要回诊医治手伤,便提前在这日午后上医馆。 医治原婉然的大夫,人称小秦大夫,与父亲老秦大夫一同主持普救医馆。说来当年原婉然触壁自尽,韩一请过她的父亲老秦大夫专程出诊。 小秦大夫二十出头,行医如同她的发髻梳理之整齐,望闻问切一丝不苟。她仔细检查原婉然手臂,道:“淤青肿块消除了,手还疼吗?” “不疼了。”原婉然答道。 小秦大夫点头,又检查原婉然手掌,因问道:“可有其它不适?比如酸麻,或无力?” 原婉然眼角余光扫见陪在身旁的赵野,垂下目光,“还好。” 小秦大夫又问其他诸事,最后开药方,道:“娘子手伤若无异状,便不必再来医馆。如今且留意感冒症候,目前尚无大防碍,万一高烧不退,不拘什么时候,都立刻找我。” 因无其他病人,赵野夫妻俩等候抓药,小秦大夫与他们闲话,原婉然大多时候在旁听着,暗自担着心事。 她隐暪赵野自身伤势,以致秦大夫说不必再回诊,这么一来,手疾怎么办?该如何偷偷出门医治? 正凝思时,街上几家过去,有店家大喊“麻花起锅”,声音甚是洪亮,原婉然不觉循声望去。 赵野问道:“想吃麻花?” 原婉然灵机一动,点头应是。 “好,取了药,咱们便去买。” 原婉然暗急,赵野不去买麻花,她无法趁空档跟小秦大夫诉病况。 小秦大夫道:“我那街坊卖的麻花向来抢手,晚到一步说不定没了。就有,也是旁人挑拣剩下。”她向赵野笑道:“你去吧,回头韩赵娘子依然在这儿,一根头发不少。” 赵野一哂去了,原婉然思索如何启齿求医,小秦大夫道:“娘子可是有难言之隐?” “……大夫?” 小秦大夫道:“适才问诊,娘子眼神闪躲,我便怀疑你未曾道出真正病情。专程看病,没道理暪大夫,那便是暪赵官人了。” 原婉然垂下视线,“我惹麻烦……我受伤,相公已经十分担心……大夫,请你别向我家相公提起,倘若过了十天半个月,这手仍不好,我自会向他实说;若好了,那、那便当没这事吧?” 小秦大夫道:“赵官人去去便回,我们先讲病情。” 原婉然赶紧叙述手掌异状,小秦大夫沉吟,道:“这是血淤气滞,经络损伤。” 恰好医馆药工送来药包,原婉然道谢收下,又问向小秦大夫道:“大夫,我这伤势可有大碍?不会……不会废了吧?” “不好说。我加几味药,你且吃几日,过几日务必再来医馆,最好能拨空针炙。” 小秦大夫让药工再抓新药,又劝原婉然早日告诉赵野真相;正待教她认穴位,先在家自行按摩,赵野带着一大包麻花回来了。 赵野因见原婉然腿上搁了药包,便付诊金告辞,原婉然惦记新药,却不便作声。 小秦大夫趁赵野眼错,向原婉然使眼色,再貌似不经意向药工那儿吩咐:“下午寅时给病家送药。” 原婉然心领神会,小秦大夫会打发人在寅时送药。 回家以后,赵野进书房作画,原婉然坐在院里秋千逗墨宝,好容易捱到近寅时,她起身要到大门等待,省得医馆来人叫门,引起赵野注意。 赵野却在这时出屋,往院子来。 原婉然问道:“怎么啦?” “打翻颜料,上厨房洗手。”赵野半抬右手,掌上指间色渍艳紫斑斓。 “怎地不在浴间洗?” “饿了,顺道找吃的。”赵野偏头,专注看来,墨眸动人亦慑人,“你在外头做什么?” 原婉然心头紧张,强笑道:“呃,跟墨宝玩……” “下午风凉,你早上才发热,如何经得起?仔细添病。来,回屋里。” “……老待屋里,好无聊。” 赵野闻言,不再坚持,“好歹披了披风再出来。——披风就晾在后院,应该干了。” “……嗯。”原婉然推托不得,只好往后院取披风。赵野人在左近,她为免显出异样,明明心急如焚,硬是放缓脚步,慢悠悠离去。 等她披上披风出来,赵野仍在厨房,她松了口气,思索如何将赵野请回屋里。 赵野倒不必她请动,洗完手便回房,不多时又出门买颜料。 “你在家等着,我带好吃的回来。”赵野亲她额头,“别在风地里站太多。” 赵野走后,医馆药工送药上门,原婉然回房,便逐包将新药药材放进旧药包里。 完了事,她收拾新药包用的桑皮纸,翻动之间,纸上露出几痕艳紫水渍。 她停下手,凝注那颜色。 这艳紫跟赵野先前染上手的色泽相同,叫烟霞紫,京里某家染坊独家生产。 医馆没道理让调成水状的颜料出现在抓药柜台,只有赵野手上出现过烟霞紫…… 原婉然一惊,咳了起来。 岂难道自己到后院取披风,药工便上门了,赵野曾经碰过药包?这么一来,便说得通为何药包沾上烟霞紫。 赵野碰了药包但没收下,让药工在他出门后再来,这是担心她秘密败露,感到难堪吗? 晚间赵野回家时,果然拎了大包小包吃的。他将一应物事放在炕桌上,手贴原婉然额间,片刻笑道:“烧退了,不过还得乖乖吃药。” 他随便指向炕桌上釉罐,“新开一家干果子铺,蜜饯口碑不错,正好给你吃了药过口。” 说完,微倾身,一一拆开桌上蒲包、纸包,说她病了,吃得清淡些才好,因此挑素的淡的食物买。 原婉然见他侧对自己细心拆开包装,讲述各色食物美味处,心里又欢喜,又酸楚愧疚。 她悄悄牵住他衣袖,低声道:“相公,对不住,我暪你事情。” 赵野一顿,直起身转向她。 “不要紧。”他轻抚她面颊,“杜英生说我杀人,你让我不必勉强自己,觉得自在再说,我亦如此待你。” 原婉然默默依入赵野怀里,赵野回抱,嘴角一翘,带了自嘲。 “不过,这些只是漂亮话。你这几日心神不宁,就诊应答不大对劲,我便起疑了。旁的事倒罢了,事涉你健康,我无法坐视,不管药工来不来,我都会问小秦大夫。小秦大夫说你想保密,我便打算等上叁日,你再不开口,我一准打破砂锅问到底。” 原婉然闭眼,让丈夫抱着,一下下受他轻抚后脑勺,在那温柔的力道中,作了决定。 “我的手掌,使不上力。”她使劲将秘密逼出口,“大夫说,经络受损,能不能全好看伤势轻重。” “你。”赵野提高声音,听得出恼意,原婉然不觉缩了缩肩头往后退。 赵野立刻抱牢人不让稍退,他静了半晌,叹息一声。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告诉我?不拘伤势如何,早日治疗,多份痊愈指望,你隐而不言,万一延误病情怎么办?” “我指望伤势能自行好转……”她心一横,说道:“我不敢说,我惹出麻烦,害你担风险伤人,现如今,手兴许要半废,一个大烂摊子……” “好心救人不叫惹麻烦,惹麻烦也不打紧,老子就爱替你收烂摊子。” 原婉然眼眶发酸抱紧赵野,赵野轻蹭她耳鬓,叹道:“你这般不放心,归根究柢,是我让你信不过。” “不,”原婉然猛地抬脸,头摇得跟波浪鼓儿一般,“……我害怕……我信不过自己……” 一挑起这话头,她彷佛又回到那时候,头疼发热,浑身无力,一旁的人厉声道:“惹祸精,专给家里添麻烦。” 事情过去很多年了,当初那等心灰意冷却刻在心版上,无法磨灭。原婉然忍不住哽咽,又急着向赵野分说,反倒气息更乱,更说不出话。 赵野捧住她面颊,道:“别急,慢慢说,我听。” 眼前人温柔平和,原婉然渐渐静了下来,有了余裕梳理那些紊乱前尘。 许久,她唤道:“相公。” 赵野抵着她额头,“唔?” “我小时候,老盼望生病。”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祝小天使们中秋节快乐??(???)?? Ⅱ这阵子休更,但前些天,蔓草数据高于一般非更新日,谢谢帮推的小天使?(?ω?人) 我会努力,但愿不辜负所有好意 Ⅲ这次手伤我查过中西医资料,总觉得找不到一种符合婉婉情况的病因 另外,很久没看骨科中医,吃的中药以药粉居多,对于中医诊治筋骨损伤流程、抓好药之后追加新药材,是否需要增减旧药材份量……等等,这些只能姑妄言之((〃?ω?)) Ⅳ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八十四章:童年往事 和蔼的微笑、怜惜的目光,以及家人簇拥关心,必须生病,方能得到这些东西。 原婉然踮起脚尖,将锅中红糖水倒进灶上陶碗,汤水热雾蒸腾,散出红糖独特甘香。一整颗荷包蛋卧在碗底,浸在黑褐色半清澈的甜汤里,蛋黄浑圆鼓满,周围鸡蛋清白皙幼嫩,裙幅一般阔阔散开。 她喉间咕嘟一声,咽下唾沫。 寝间传来女声叫唤,“二丫头,你在灶间下蛋?汤水好了没?” 原婉然一惊,应道:“就来。”慌忙间她忘了以布垫手,赤手捧起陶碗。汤水滚烫,迅速度过陶碗炙来,她手上火辣却不敢略松,也不敢走快,生怕撒出一点糖水浪费,只得咬牙忍耐手心热疼,将碗放到一边桌上木托盘,匆匆端进寝间。 “人笨万事难,做什么都慢。”原大娘坐在炕沿,看也不看原婉然一眼,接过托盘随口说道。 原婉然缩起肩头,每回受母亲嫌弃,她便觉得自己确实糟糕。 原大娘将托盘搁上炕,向炕里道:“儿啊,糖水来了,喝了,你的病便好。” “对,起来喝。”炕边凳子上,一家之主原大郎跷着二郎腿,衔了旱烟管模糊催促,“喝完了,你在家休养,我跟你娘、你妹妹也好安心下田。” “不急,糖水才起锅,会烫着孩子,我先吹凉。”原大娘舀起一匙糖水放到嘴前吹气。 原婉然在一旁朝双手呵气,缓解手掌疼痛,而她的兄长原智勇躺在炕上纹风不动,迳自面朝内壁。 “又是红糖水煮鸡蛋?”原智勇问道。 原大娘道:“是啊。” 原智勇恹恹道:“吃絮了。” “好歹进些吧。” “不吃。” “生病又挨饿,身体怎么吃得消?要不,你想吃什么?” 原智勇话里来了些精神,“鸡汤。” “哎,这……”原大娘瞥向丈夫。 原大郎由嘴里挪出烟管,冷笑道:“你老子娘害病,灌几碗热开水完事,你有红糖水吃,该偷着乐了。” 原大娘陪笑,“孩儿他爹,言语和缓些吧,孩子病着呢。” “可不是病?害馋痨馋痞了。” 原智勇教父亲挖苦便不吱声,原大娘子叁番两次劝他吃汤,他都不应。 原大郎哼声,道:“二丫头,这碗红糖水你吃了。” 原婉然杵着不动,每逢她兄长得了物事嫌弃不足,父亲便放话让她拿去享用,而她兄长…… “我的吃食,她凭什么碰?”原智勇一骨碌翻身坐起。 原大郎说道:“谁教你不吃?——二丫头,吃,敞开吃。” 原智勇端起陶碗便往嘴边凑,哪承望陶碗烫手,他才捧起碗,便嗷嗷叫火速撂回炕上,洒出好些糖水。 “哎哟,可怜儿见的,”原大娘忙执起儿子手频频吹气。 生病真好,原婉然暗自叹息,自己在一边吹了许久的手,从无人发现。 如果她能生病就好了,爹娘便会正眼瞧她…… 一会儿原大娘眼角余光扫到原婉然,眉尖微拢,‘木头木脑,大哥烫了手,做妹妹的就该拿水让他浸凉。” 原婉然赶紧往灶间取水,回头进房前,听得原大郎说道:“……你再挑精拣肥,总有一天我真把吃食让给你妹妹。你跟你妹妹很该换个个儿,她从不害点头疼脑热就丧声嚎气。” 原婉然默默笑了,父亲给她的吃食玩具赶不上给哥哥的多,口头上的褒奖却没少过。相较于母亲眼里只有哥哥,父亲真心疼她。 原智勇撇嘴,“她?天黑了就不敢一个人待着,怕鬼怕得要命。” “女孩子家家,胆小无妨,她干活勤快,你该学学。” “她再勤快,能像我给老原家传香火?” “……臭小子,你说病了不去读书,护食斗嘴倒挺来劲的。吃完糖水就给老子滚回学堂。” 原智勇苦着脸,“爹啊,我病着。” “你哪回害病,不是有好吃好喝的就好了?哼,还打起鸡汤的算盘来了,家里统共几只鸡,经得起你病了就吃?” 后来原智勇终究吃到他梦寐以求的鸡汤——他出水痘。 那时节,村里刚有个孩子出水痘没了,原家夫妇忙不迭延请大夫上门诊治,原智勇病势其实尚称平稳,到了大夫嘴里倒添上五分,加以原智勇叫苦连天,原家夫妇如惊弓之鸟,不惜钱地抓药、拜佛。 那几日原智勇想吃什么,家里便立刻准备,原大郎每日从田里回来,便一阵风似进房探看儿子。原智勇身上痒要抓,原大娘生怕儿子留疤,守在床畔盯着他不让乱来;原智勇身上酸疼哭闹,她便百般安抚安慰。 原婉然晓得生病要吃苦,也麻烦家人,然而目睹兄长得到父母细心关爱,依旧忍不住盼望自己也生场病。 七八天以后,原智勇总算好了。为他这一场病,原家延医调治,求神问卜,花了不少钱,原大郎夫妇心疼之余,力行开源节流,跟村里一个老寡妇谈好价钱,让原婉然每日上她家打杂。 自此原婉然起早随父母下地,下午到老寡妇家干活,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孩子体力有限,尽管到了晚上,她一沾枕便睡到天明,依旧睡不够,劳作一日比一日吃力。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某日原婉然起床,明显疲乏发热。 难道我生病了?她再叁将手按在额上试探,确实热得不寻常,便告诉母亲。 原大娘伸手,指尖拂过她额头,晴蜓点水一下便收回,转身扛起锄头。 “哪里发热来着?家里钱紧,你别装病躲懒。” 原大郎在屋外连声催促,原婉然无法,跟着下田。那日每过一刻,她头疼不适便多一些,曾经她试着向父亲告诉,没等开口,原大郎笑道:“二丫头最乖,干活卖力。” 爹夸我呢,原婉然忖道,我再忍一忍吧,等晚上回家再休息。 捱到下午,她背了篓子替老寡妇上山打猪草,正在山坡上割菜,忽然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她醒来,头疼欲裂,发热得更厉害,转眼张望,自己竟已在家里。 门口响起说话声,依稀是村里药农,“……幸亏我采药经过,万一无人发现,小孩子夜里独个儿在山上,怕不教野狗吃了?” 原大郎夫妻连声道谢,“真谢谢您了,大老远背她回来,这些鸡蛋小意思,就收下吧。” “我多事说一句,孩子小,劳累太过,当心落下病根,比如将来身量长不大……” 原婉然由大人对话忆起前情,自己打猪草时病累不支,晕倒了。 她忘了身上不适,笑眯眯想道,我生病啦,病得晕倒,娘再不会误会我装病躲懒。 一会儿她的母亲的足音由门口响回寝间,原婉然坐在床上,屏气凝神等待。 其时夕阳西下,农家矮小,屋内昏暗,她对黑暗的惧怕教满心欢喜压了下去。 等了这么久,终于轮到自己生病了,她心脏怦然,睁大眼睛要看清母亲神色,那和蔼的微笑,怜惜的目光…… “啪。”母亲黑着脸,一巴掌拍在她幼小肩上,她身子虚软,经这一拍,歪倒床上。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小天使们好久不见(●'?'●)?? 这周双更,今天(周五)发短一点的前段,最晚后天(周日)发长一点的后段 大家周末愉快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八十五章:休想我放过妳 原婉然呆了,耳里传来母亲变了腔的粗砺话音:“惹祸精,专给家里添麻烦,没挣到钱,反倒害家里赔鸡蛋。” 她缓缓支起身子,抬头凝注母亲查看。 果真没有一丝温情等着自己,母亲满面无非怨怼愤怒。 母女俩四目相接,不知为何,她的母亲愣住了,现出一抹心虚歉疚。然而一眨眼,她彷佛觉得这点惭愧可耻可气,必须扳回一城,于是重整旗鼓板起脸,伸手再打几下。 原婉然低头任凭拍打,眼泪大滴大滴无声坠落。 留在山上给野狗吃了倒好,好歹她还能作梦,只要生病,母亲便会待她好些。 原大郎不慌不忙踱进房里,“别打了,孩子不是存心生病。让她休息一晚,明儿照样下地就行了。”他递给原婉然一只碗,“来,二丫头,喝热水,喝热水便能好。” 当晚原婉然蜷在被窝里,将眼睛拭了又拭,眼泪始终停不下来。 夜间万籁俱寂,一家人同睡炕上,母亲与兄长近在身旁,于她却形同陌路,相隔千里。她心绪凄凉,无法合眼,只得专心聆听炕上一角来自父亲的呼噜声,这个家,也就父亲还在乎自己。 翌日早起,她出了红疹,原大娘一见便认出,这是前不久发生在原智勇身上,令全家心惊胆跳的水痘。 原大郎闻知此事,二话不说,把原婉然连同她身上打了许多补钉的被子一把挟在臂下,带往屋外。 “孩儿他爹?”原大娘疑问。 “二丫头不能留。”原大郎道:“她待在屋里,会把病气过给勇儿。” “勇儿出过水痘了。” “我听说,极少的人出了水痘,还会出第二回。儿子要紧,不能冒险。” 就这样,原婉然给关进柴房,父母去了田里,兄长上学,无人理会她哭泣。 柴房幽暗,一垛垛柴禾靠墙堆积,木头腐朽味混杂地面的尘土味,屋角蜘蛛网四结,地上散落杂物农具。原婉然擦乾眼泪,卷起被子,中了最乾净的柴禾堆搁上,把散置一地的器物挪到角落,又寻到一领卷起靠在角落的破蓆,铺在地上当垫子。 整理妥当后,她取下被子坐在蓆上休息,可清闲没多久,便觉嘴乾发苦,肚子咕噜直响。 早起她滴水未沾,便给关进柴房,原大郎夫妇赶着下田,亦忘了给她食水。 她又病又饿又渴,熬了一日,好容易父母回来,把吃食搁进门里地上便锁上门。 柴房窗外,天光一点一点暗下去,夜色如墨在天际晕染开来,恰似恐惧漫过原婉然心头。 她使劲拍门:“爹,娘,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生病了。天黑了,那个东西会来。” 原家人充耳不闻,她叫喊一阵体力不济,只得坐回地上歇息。这一歇,她病中虚弱,不知不觉睡着了。 本来她睡得很沉,不知何因一个哆嗦,醒了过来。 柴房漆黑阴冷,淡淡的月光穿过窗栏流泻进来,独个儿待在如此暗处,已叫原婉然肌肤起粟,蓦地她捕捉到屋外窗后另有一番动静。 外头似有若无浮动一缕声响,时而游丝一般在空中细微飘过,时而回归沉寂。 原婉然留神听去,那彷佛是谁在哭泣。 她身上一根根寒毛立了起来,顿时思及天黑以后,最叫她害怕的那种东西正出没,便裹起被子,紧靠硌人的柴禾堆蜷成一团。 “谁……谁来……救……”她带了哭音询问,抖得不成声。 说时迟那时快,一抹黑影由窗下陡然窜到窗前,是张孩子脸,蓬头乱发翻白眼,脸面扭曲带血。 “啊啊啊——”她失声哭叫,尿了出来,“鬼,鬼。” 柴房外,原智勇笑到打跌,他面上“血色”来自浆果汁液…… 原婉然张大眼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滑落。 她向着赵野,硬是笑道:“那以后,我没生过一次病。” 哪怕发高热、腹泻呕吐,都不算生病。她不能生病,生病要挨打骂、受白眼,弄不好,给关进黑洞洞的柴房。她甚至厌恶开口提及病痛。 “那一家……”赵野张嘴要骂原家,碍于原婉然跟它沾亲带故,不得不打住。 原婉然抚摸他发鬓,柔声带了一丝哽咽,“其实算不得什么,许多孩子吃过更大苦头,我很幸运了。只是……”她接下来每说一字,勉强挤出的笑意便淹灭一分,“只是我忘不掉,我有用时,爹娘容得下;生了病,他们便翻脸嫌弃……” “婉婉,你怕我会跟你爹娘一般,出事便嫌弃你?” 原婉然嘴角抽搐几下,颤声道:“我不怕你,我怕自己。亲生爹娘都不爱的孩子,真的会有人爱吗?”说完,撑不住哭出来,小脸皱成一团低下头去。 赵野五脏六腑似受外力揪牢挤压,直欲迸碎。 他幼时某一日终于醒悟,生他的那个女人使劲推搡他并非玩闹,而是出自刻骨怨恨,他茶饭不思,羞愧自厌,认作是自身不堪,方才招亲生母亲烦恶如斯。 凭什么他的婉婉也要遭这等罪? 他捧起原婉然的脸庞,往她的嘴亲了上去。 怎么会没有人爱她?他就爱上了。 起初他一心安慰原婉然,无暇深思,不自觉向她凑去,当他反应过来,他的唇业已贴上她的。 他吻了她,意识此事的刹那,赵野脑中轰隆雷鸣,一片空白。 或许很久,或许很快,他回过神,心底雪亮该当及时收手,然而一想到吻的是原婉然,这便欲罢不能,不由自主吻得更密。 那当下,他的心突突猛跳,千军万马在腔子里鼓噪盲动,一股强烈的酸渴冲上头脸。 是渴了一辈子,唇焦欲裂嗓门冒火,陡然吃到酸梅那般,他的唇齿、腮帮无比酸软,挟带着某种酸楚汹涌冲上鼻梁,微湿了眼眶。 当年梅树恋人亲吻,那姑娘何以面上光彩洋溢,此时此刻他明白了。 当他亲吻他的小婉婉,触及那两瓣香软,便似触及世间一切美好圣洁,个中幸福无与伦比。 打从目睹梅树恋人那天起,他对于情爱的想望就蛰伏心中,那颗种子深埋地下,现如今漫长等待到了头,种子苗芽破出土壤,透了气,触碰阳光。 他吻着他的阳光,吻到了他心爱的姑娘。 不论他的小婉婉倾心谁更多,他反正归属于她,自己天生就要吻这张唇、这个人。 原婉然眨了眨眼,瞪住贴得太近而馍楜的赵野,满腔伤心一股脑飞到爪哇国。 不是正说着不大愉快的往事吗,怎么就亲上了? 赵野的唇很软,对着她轻磨轻啄,他的呼吸拂在她口鼻间,温暖潮湿……原婉然像中了毒气,手脚绵软,感觉跟韩一吻她时差相彷佛,然而这回她还添上发抖一项。 讨厌,这节骨眼居然发抖……原婉然羞涩合眼,虽然不过微微打颤,还是希望赵野别发觉才好。 她抓紧赵野衣襟,依顺迎受他头一回亲吻,不多时,却又睁开眼睛,吃惊不小。 因为介意发抖,她特地留心压抑,可一次次稳住身子,总止不住那股战栗,这才发现震颤之人并非自己,却是赵野。 赵野今儿怎么了?他向来不同她亲嘴,今儿亲了;他在床笫之间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敢做的,今儿亲个嘴却羞手羞脚起来? 没容她琢磨出丝毫头绪,赵野不再只亲她的嘴唇,他托住她后脑勺逼她依贴更近,并且探出舌尖。 原婉然登时成了凤仙花,凤仙花果实成熟,轻轻一碰,便要迸裂弹出种籽,而她,让赵野的舌尖轻轻一舔,就开了牙关。 赵野的舌头趁空滑入她口中,一开始既是试探也是青涩,轻巧斯文钻弄,大抵聪明人做什么都容易通达,叁两下他便熟练了,亲吻开始深长。 “唔……嗯……”原婉然呼吸变得粗促,心中一阵酥一阵麻,人微微晃了晃。 赵野伸臂揽紧她后腰,另一只手不为所动,继续牢牢托稳她后脑勺往自己凑,越吻越深。 原婉然于亲嘴此道才疏学浅,渐渐吃当不住,气息不顺,终于一阵咳意上涌。 这一来,她警觉某事,顿时重睁双眸,别开俏脸,身子使劲挣扎,务求推开赵野。 赵野温香软玉在怀,吻得沉醉,冷不防受原婉然推拒,错愕非常。他搂抱得紧,原婉然一时挣不开,但她别转的脸避开了他的嘴,小手掩住檀口,咳了起来,还说:“不可以。” 赵野恍然忆及,他的婉婉要将亲吻留给大哥。 这领悟犹如一桶冰水浇下,透心冰寒。 “我造次了。”他松开原婉然,面上若无其事笑道,然而脸上肌肉罕见地不大听使唤,笑容生硬。 他自己也觉得,转身掩饰,“我沏壶新茶。”正要走,却教原婉然扯住衣袖。 “不、不是,”身后娇柔声音慌里慌张,“不是不可以,是现在不可以……” 赵野方才受到推拒,心跳似乎沉寂,闻言又觉出它微弱搏动了。他回身,犀利的目光直要穿透原婉然。 原婉然莲脸生晕,嗫嚅道:“等我病好,你再……唔,我们再……” 赵野双眼大放精光,立刻接口:“再亲嘴?” 他的目光太炙热,原婉然别开视线,不敢直视。 自己今儿又怎么了,原婉然异常纳罕,不但赵野,连她行事也莫名其妙?都跟赵野欢合多少回了,提及亲嘴犯得着害羞吗? “你不讨厌我亲你?”赵野追问。 吓,这误会可大了,原婉然赶紧分辩:“怎么会讨厌,唔……” 她尚未反问“不是你讨厌吗”,赵野已然扑过来,将她香唇含回嘴里。这回他不作兴克己复礼那套,一条灵舌在她口中蛟龙游走,恣意挑逗。 “唔……啊……”唇舌遭受肆虐,原婉然所感的酥麻更烈。她扭动挣扎,娇喘道:“不可以……病气要过到你身上……” “尽管过,”赵野双眸燃火,异常明亮,野得叫人想到飞鸟走兽,却笑得像孩子,“大不了我过还给你。” 原婉然哭笑不得,这般病气过来过去,两人哪时才能痊癒? 赵野似料中她念头,笑道:“好不了便不要好,咱们把病气带到下辈子,我俩按相同病症找人,认取彼此,到时我们还在一块儿。” 话音未落,两人俱怔住了。 赵野不信鬼神,自然当前世今生之说虚无飘渺,而今脱口要与原婉然结缘来世,熟极流利,十分笃定。 他料不到这辈子才跟他的小婉婉一块儿过活,就已经暪着自己悄悄盘算、期盼下辈子了。 “当真吗?”原婉然痴痴盯住他。 赵野捧住她双颊,直抒胸臆,“你就是化成灰,也休想我放过你。” 原婉然双眸晶莹闪烁,双手附上赵野捧住自己的手背,一字一字细语:“我也放不下你了。” 赵野这回五脏六腑再次直欲迸裂,却是出于心花怒放,欢喜无穷——人海茫茫,他遇上心爱的女子,与她两情相悦。 “我不恨了。”他说。 “……啊?” “生我的那个女人,我无法原谅,但不恨了。她生下我,让我遇上你。”赵野说道,又亲上原婉然。 这回他拥吻轻柔,却是先礼后兵,不多时战况激烈,在她口中攻城掠地吸吮起来,一只手探进她衣内,一下轻一下重揉弄酥胸。 原婉然身上那股过电似的酥软重了好几分,下处起了受到爱抚会引出的熟悉热流。 “唔……唔……”她不禁闷声呻吟。 一声声哼唧娇浓绵柔,像无数小钩子,勾起赵野心上难耐奇痒,脐下叁寸随之响应。他停下亲吻,抱住原婉然呼吸微沉,不再妄动。 “相公?”原婉然张开晴眸,昂首疑问。 她这时情动,眸子水光潋灩,小脸微红媚意荡漾,困惑的神情却又天真娇憨,落在赵野眼底,简直要命。 赵野深吸口气,“你刚退烧……” 原婉然静静依偎丈夫,赵野热衷与她缠绵,却能说停就停,这阵子顾虑她手伤,便停了房事,自行解决慾望。 她攀住他肩头,微踮脚尖,生涩避开他高挺的鼻子,将自己的唇送到他嘴上。 赵野一颗心无限柔软,都要化了,初吻原婉然时、那幸蒙圣宠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屏息以待,任凭原婉然芳唇覆啄,几下啄吻过后,心猿意马,意思意思躲拒,再下去,他气息逐渐紊重,终于不得不忍痛将她推开些。 “婉婉,我会停不下来。”他认真说道。 原婉然一点红由耳根泛起,须臾晕散到颈根,她垂眸咬了咬下唇,再次吻去。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是的,亲嘴萌新赵啾啾上线了 赵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婉婉求啾啾((ε(?*ˉ 3ˉ*)з))?(*′艸`*?)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八十六章:婉婉要你 “婉婉,你想要?”赵野迟疑,原婉然不再怯于表露享受房事,主动求欢倒是不曾。 搭在他肩上的那双小手略加揪紧,覆在他唇上的香甜樱口停下雏鸟似的轻啄,却无一言反驳。 他搂住她一捻纤腰,把人往床那头带,“我替你舔。” 停止行房的那些时日,他为免原婉然床笫无趣,提议替她舔阴,总教害羞婉拒,后来一两次才半推半就成事。 “不要。”原婉然轻声,但态度坚决。 赵野停步,“你不想要?” “……不是。”原婉然面红耳赤,攀上丈夫又啄了一下,力道添上些许。 婉婉情欲萌动,却不要舔阴……赵野灵光一闪,眸瞳炽热。 “婉婉要我?” 原婉然的俏脸赧红欲滴,她一偏头,附在他耳畔,燕语呢喃,“嗯,要全部的你……” 柔嫩的唇擦过他耳廓,气息香暖,像根羽毛拂过他心尖。 赵野低头就吻。 这次他谨记原婉然尚未大好,轻轻亲啄舔掠她的唇瓣,双手由她双颊而渐次下滑,摸挲她颈子、肩膀。 他的小妻子情不自禁哼出声,很细很轻,像小猫让人搔到痒处,舒服而沉溺其中。 那声音太可爱了,他不禁伸舌探进她嘴中,伊人婉顺张口,分开贝齿,两人舌尖彼此触及时,心头都一阵轻盈战栗。 不过这以后该做什么,原婉然似乎全无主意,她呼吸微促,小舌木木的待在原地。 赵野爱怜轻笑,在她嘴里轻缓磨蹭,聆听她呼吸恢复从容,便像一条鱼滑入清池,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向她追逐求爱。 他的那份生气慢慢度给了原婉然,她也成了一条小鱼活泼起来,开始回碰同伴,应和它的示好。 两人唇舌纠缠,身子亦然,彼此越靠越近,越近越热。鬼使神差地,原婉然无心吸了一下他的舌尖。 赵野周身酥了,下身那处火舌轰地腾跳半天高。 他呼吸粗重,略松开原婉然剥她衣服,嘴唇犹然不肯稍离片刻,紧追不舍亲着。 不一会儿,他便将她剥成小白羊,由她光洁的小腹轻抚而下,抚过芳草鲜美的雪丘,探到那桃花源口。 “唔。”原婉然正替他解开上衫衣带,陡地一颤,揪住他肩膀衣袖羞诧呻吟——单单亲吻,她的花径入处便已春潮凝露。 “我很欢喜,”赵野低眸凝睇她,微笑道:“婉婉的心和身子,都这般爱我。” 原婉然羞色刹那退去,嫣然一笑,眉稍眼底柔情万千。 赵野目光大亮,随即吻来,搂住她走向床,两人顾着亲嘴,路上走得歪扭踉跄,直到原婉然躺上床,方才依依不舍暂且分开。 原婉然吁吁微喘,由床上扭头望向床旁,赵野正解下裤子。他中衣大敞,半掩上身肌肉分明,肌理光滑紧绷;窄腰之下,裤子才往下扯,勃发的男根便弹跳而出。 她刚刚看清那粗长物事青筋虬露,赵野便甩脱衣物束缚,豹子似跳上床面。 “婉婉……”赵野低哑唤道,分开她双腿,跪坐在已然湿润的腿心前,俯身亲吻她。阔大的手掌轻摸那娇嫩面颊,堪堪下滑,停在她胸前,揉弄两团雪球。她的胸脯细腻如酥,饱满滑嫩,总叫他爱不释手。 还有那乳珠,圆挺雪球上那么小小一点,精巧粉嫩,昂然挺立……他俯身施力吸吮。 “唔……”原婉然拱起肩膀,身子深处钻起一股子痒,水意流动,她不由自主并起双腿,夹紧丈夫身子两侧。 这回应是无字圣旨,赵野不多狎玩,含住他的小妻子香唇,男子炙铁对准她的花间细缝,耸身破入蜜穴。 “唔。”两人结合时,不约而同叹息。 他含着她,她亦含着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赵野静静亲吻原婉然一阵子,再直起上身,欣赏他的小妻子。 他的婉婉一丝不挂躺在床上,乌亮的长发流泻一地,小脸粉粉绯绯,眼色淹然妩媚。她的颈子纤秀,锁骨勾人,胸前丰盈雪腻如酥,一点绯红……赵野往下瞥,男根还要硬上几分。 身下人儿腿心间那两片花瓣正向外开绽,颜色娇艳,晶莹含露。花瓣间那娇小的孔穴已然变了模样,经受他粗大许多的阳物侵入,小孔被迫大幅撑开,让捅成一个大圆,全力吞咽他的欲望。不论湿答答的花瓣、不得不大张的蜜穴,都因着主人不安挪动而细微瑟瑟,看着像受足了欺负,可怜兮兮。 他往前挺进,便进了桃花源。她的花径狭小紧致,肉贴肉度来温热,一圈圈媚肉绵软润滑,着力地箍紧吸附他棍身每一毫厘,滋味异常爽畅。 虽是如此紧迫“咬”人,当他深入,她的身子又无比温柔,任凭他冲击,挤开媚肉往前开天辟地。 他缓缓开始律动,每回进入,他身下的人儿便一声极微的“哈啊”娇吁,带着欢快化入空中。 在赵野耐心研磨下,原婉然娇穴渗出一波动情的汁液,流到体外,可轻缓的捣弄无法尽除她身子里的痒意。 再快一些……重一些……原婉然嘴上不曾开言,只是呻吟,舒服中不自察带了点娇嗔。她轻咬下唇,微动柳腰,按上赵野扶握她腰肢的手,纤指轻轻收紧。 赵野只当不觉,继续不紧不满的抽送,突然耸臀往前一撞,尽根没入。 “呀。”原婉然微一仰头,蜜桃丰乳颤悠悠一晃,骤然加重的杵臼打开了她的小嘴,逸出既惊又喜的娇呼。 “这样好吗?”赵野低下身,在她唇上舔掠。 “唔……嗯……”原婉然环住他颈子,羞羞微抬雪臀迎合,想要更多的他,同时给予他更多的自己。 赵野会意,心中暖流涌动,重新含住她嘴唇,窄臀开始加快前后推送,顶得她双腿一次比一次分得开。 原始撞击连番而来,原婉然体内畅快一波强似一波,她的眼神陷入迷离,止不住要叫,偏生小嘴受着男人含吻,除非在下波攻势前,趁他短暂退让时出声,否则媚音闷在嘴里,唔唔嗯嗯无处宣泄。 “唔……嗯……唔唔……”每逢插入,原婉然给男人堵住的小嘴便发出糢糊呻吟。 赵野节奏轻缓,她的哼声便轻快;迅疾时,呻吟便密集起来;重时,唔嗯声便一声高似一声。 赵野听着,耳根子生出痒意,挠进心底,连男根都彷佛痒了起来。 他的小妻子压抑闷哼,比起直接媚叫自然隐晦许多,然而欲盖弥彰,那含糊不清的娇声里,情欲反倒更形贲张高昂,令人浮想连翩。 他要她叫得更销魂,进出时便添力磨擦。 “唔唔唔……唔啊……唔……”原婉然的小嘴响了起来,下身亦不断传来水声与拍击声。 赵野的阳物本来不小,轻易便塞满她花径,这一刻意使劲,炙铁狠狠刮蹭过穴肉,肉冠棱角的攻势尤其凌厉。她当不住这等严酷攻击,一跃而上小高峰,喘吁频频,似不胜负荷。 赵野立刻松开她唇瓣,吻上颈侧。 颈子那地方虽然也要叫原婉然意乱情迷,到底比不能张口透气呻吟轻松,她开了小嘴,大口呼吸,刚刚缓和过来,赵野飞快下床,将她挪至床沿,抬起她双腿架在肩上,俯身对上春水淋漓的腿心深深进入,肆意狂抽。 “啊啊啊……相公……相公啊……”无须多久,原婉然便死死揪紧枕头,上气不接下气呻吟。 好快活……她皱起小脸娇喘,眼角渗出眼泪。 赵野亦是一般感受,男根贯穿紧致花径来回摩擦,肉身快感持续上扬,他的小妻子还放声娇吟,酥得他麻上背脊,十二分满足得意。 但这哪里够?如同猛虎出栅追杀猎物,他不断飞跃扑击,追逐更多欢快…… 这时若有人从房门口望去,床上床帐抖动,外头一双女子的腿连同雪臀下截探了出来,那双腿雪白修长,骨肉停匀,高高挂在床前男人肩上。 男人俯身向床,上身中衣大开,衣角晃动,衣衫微掩的下身赤裸精实,不住朝女子双腿之间挺刺,随着操弄动作,他由臀部到小腿,肌肉一次次虬起。 “呀啊……相公……啊啊……好深啊……”床榻摇动,床钩叮当,帷帐遮掩的大床里头,连绵传来女子媚声。娇滴滴,水汪汪,颤巍巍,似痛苦啜泣,又似喜极哭叫;似求饶,又似乞求。 她越叫,男人越卖力,青筋暴起的男根进退于女体红艳花瓣之间,皮肉与囊袋拍拍打着娇躯,水星喷溅,晶莹花液给捣成白沫。 男人顶着顶着,身下女子给一寸寸顶退回床内,媚叫成了哀鸣。 “不行……相公……呜呜……要去了……”原婉然颤声道,她由小腹到大腿根部隐隐发抖,花径亦开始收缩。 赵野伏在她身上,轻柔吻了吻,毫不耽搁下身凶狠抽动,噗呲水声激烈。 “一块儿去。”他浊声道。 “唔……一块儿……一块儿……”原婉然微翻白眼,喃喃重覆。她舒服得不大明白丈夫说了什么,男人的身体微微压在她上头,也不怎么觉得那份量。 此时此刻,她周身知觉全叫蜜穴占去,在男人的密集开凿中淌出春水,源源喷涌欢悦。 “婉婉,我射在里头。从今以后都是。”赵野说。 原婉然突然稍微回神,她汪着水眸,朦胧看向丈夫与自己不时微蹭鼻尖的那张脸,一颗心很软很暖,从中开了花。 “唔……嗯……你来……”快意肆虐,她咬牙忍住保持一线清醒,极力在娇喘中说清楚:“婉婉要你……” 赵野红了眼睛,重重吻她一下,抱住她快马加鞭进出,给彼此一个痛快。 原婉然环紧丈夫颈子,放声哀哀喊叫,不多时,令人疯癫的快乐由蜜穴深处炸开,汹涌直逼发根。她发不出声音,娇软的花径剧烈收缩,悍然吸咬陷在它深处的阳物。 “唔……”赵野低低地似吼似呻吟,尾椎酥麻难耐,极致的畅快发自阳物席卷全身,他精关大开,射出精水。 “呀啊……”原婉然正快活敏感不已,男根不断跳动刺激狭径,逼得她泪水又下来了。 当她终于稍微回神,犹然浮荡在舒适的余韵之中,还有些喘。赵野不知俯在她上方多久,眼神没了遮掩,一览无遗一片清澄温柔。 “婉婉。”他低声呼唤,吻上她。 太抵担心她未曾完全缓过气,他浅吻即止,并且刻意停顿一下再亲。 原婉然的心汪成一滩水,“相公……”她勾住他脖子,估量了一下方位,稚拙地微偏脸,而后凑上前,将自己的嘴唇久久停驻在他的上头…… 翌日,夫妻俩便上医馆治疗手伤,再隔天,原婉然诊治完了起身,等在一旁的赵野便接替,坐上那只病人专用的凳子,喉间咳嗽。 小秦大夫随口问道:“赵官人也感冒了?” 原婉然立在赵野身边,两腮发烫盯住地下,而赵野微笑,“是啊。”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写作过程中,可能发生写法重覆的问题,包括开车开船情节。 我想尽量避免,并在过程中添加赵野视角,这周更新花了比较长时间 (*?ω?)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八十七章:乐极生悲 原婉然站在厢房抄手游廊下,背抵着墙吁吁轻喘,双眸本来迷蒙泛水,倏地睁大。 “啊,你进来了。”她娇呼。 赵野抬着她一只雪腿,由两人交迭的下处抬起眼,放肆笑道:“婉婉感觉到了?” “自然,那么大一……咳,别动。” 她的裙子给掀了起来,迭在小腹前,虽则因此遮住赵野在下头出入之势,他抽动间推扯花径媚肉的滋味一样鲜明。 “在这儿要你,不会冲撞灶神。”赵野挺进,把分身推送到底。 “唔……”原婉然闷哼,抓紧他手臂。 才刚他们夫妻俩在灶间一块儿做早饭,原本好端端的,她不过尝一口稀饭,舔了舔唇畔的米汤,赵野的眼神就变了。 “婉婉。”他拉住她。 “嗯?” “撩起裙子。”男人幽深的墨眸火光跳跃,话声低沉如咒语。 当下剎那,原婉然还真抬手要撩裙子,一转过脑子,当即退步,“不行,要冲撞灶神。” “噢,那真不行,”赵野笑道:“我只冲撞你。”便拉她出灶间,吻了起来。 打自开了亲嘴的荤,赵野吻功一日千里,稍加施展,便把她吻到找不着北。及至回神,她人已经给抵在墙上,撩起裙子,扒下亵裤,而赵野精壮颀长的男体脱个精光,硬帮帮顶了进来。 “哈啊,相公,我们在外头。”她弱声说,顺应他的进入挪动腰臀。 “家里就我们俩,哪儿做都行。”赵野的双眸熠熠生辉,神气极野。忽而那份野性稍退,几分郑重添上来,他说:“吻我。” 赵野吻她,有时随意,有时一本正经,在后者那时刻,他会定定看进她眼底,说:“吻我。” 俊美到有时显得邪气的脸,墨晶晶对谁转盼都似深情的眸子,大多时候总是慵懒,凡事不在意,到此刻,他认了真,脸上有一种几乎孩子气的得意与虔诚。 他深知你爱他,要吻便给吻,却依旧全心期盼你给予;当他索吻,世间再无旁的事要紧,只有你吻他,只要你吻他。 原婉然招架不住他这样。 她亲了他一口,柔声似水,“相公,我们回房再亲热,你乖,听话嘛。——咦咦?” 埋在她体里的男根仿佛一下更坚硬。 赵野粗喘口气,“现如今你开个口都能要人命。” 我说什么啦?没等她弄明白,赵野忍不住动了起来。 “哈啊……相公,你这个……非礼……” 赵野亲她一口,“相公疼爱自家娘子,何来非礼之说?” 她吁吁道:“不是非礼,是……是非礼勿动,对,非礼勿动。——呀啊啊,怎地动更快……哎,相公……” 赵野按住她纤腰撞击,“不是非礼勿动?我们行周公之礼,便该大动。” “啊?” “婉婉,古圣先贤谆谆善诱,我俩切莫辜负,当尽力而为。”赵野说得大义凛然,大手钻进她衣下胡天胡地。 这都说的什么呀?原婉然情知说不过,也不啰嗦,道:“不管,我要回房。” 赵野依依不舍再抽一下,便撤出她体内,打横抱起人边走边亲——在她下头小嘴未曾餍足的,就由上头小嘴补回来。 “唔……”原婉然给吻得骨头都酥了,腿间由花瓣到花径,都为可预见的欢爱抽缩。 赵野等不及回到正房寝间,踢开东厢房房门,将人放在明间小厅桌上,便行欢合。 原婉然环住丈夫的脖子,赤裸的双腿勾在他臀上不住晃动,身下桌子吱呀摇晃,桌上茶具紧邻,彼此碰撞,叮叮当当,伴随女主人的呻吟响了许久。 云雨过后,两人梳洗小睡一番,又回灶间煮饭,煮着煮着,赵野又抱她上桌子吻。 原婉然轻拍他肩头,他道:“亲个小嘴,灶神不怪。” “不是,灶上……” “煮汤,无须看火。” 她架在他肩上的小手悬在空中,本来还要拍,亲了一会儿默默放下,改伸长双臂抱住他。 他们亲吻彼此的嘴唇、头脸、颈子,间或喁喁细语。过了一阵子,原婉然耸耸鼻子,连连拍打赵野肩膀。 “唔唔唔……”她挣脱赵野含吮,“相公,烧焦味。” 汤在锅里烧干了,不但如此,原婉然嘴唇也给亲肿了,险些不好意思上医馆露脸。 这阵子她隔日上医馆疗伤,这日小秦大夫说,伤势恢复得比预料中好,痊愈不成问题。 夫妇俩得了佳音,欢喜携手要离开,迎面走来一名中年妇人,与赵野打了照面,两下里都楞住。 “伍大娘。”赵野客气招呼。 “诶,”伍大娘似乎吃了一惊,一手抚胸,“你……你也来医馆。” “是,大娘身子有恙?” 伍大娘见问,脸上不知怎地更加僵硬,干巴巴笑道:“小毛病,没什么。” 原婉然见那大娘举止古怪,不觉格外留心,但见她身上蓝衣泛白,几处打补钉,人瘦得厉害,眼珠混浊,模样挺憔悴的。 那双混浊的眼珠子慢慢转动,向她打量。 “我媳妇。”赵野介绍,扭头向原婉然说道:“这是伍大娘。” 原婉然与她见礼,伍大娘慢慢恢复自在了,满口夸道:“好俊的孩子。”又叹息:“日子过得真快,转眼你都娶媳妇了,再来便是生儿育女……”她似记起什么,眼圈一红,“如果我家乞儿没出事……”她话说一半便打住,强笑着岔开话题。 不久双方道别,赵野驾车回家,车子转过街道剎那,原婉然无意扭头瞥向医馆,伍大娘正立在原地凝望他们夫妇,一脸伤心萧索,比方才相见又显老了几岁。 原婉然猛地触动前事:从前有个乞儿头轻薄小姑娘、斫伤韩一,他跟伍大娘家的乞儿可是同一人? 车子上了大街,赵野同她讲,那伍大娘便是乞儿头的娘,乞儿头名字与出身一般,都是“乞儿”。 当晚原婉然迟迟无法入睡,沉吟许久,她晓得赵野亦未眠,便伸手环上他腰间。 “相公。” “怎么?”赵野翻身回抱。 “我们要加倍卖力干活。” “没问题,交给我。——家里有等用钱的地方?”他们家原婉然管钱。 “钱尽够我们用了。”原婉然揪住丈夫衣襟,半晌方道:“这一向日子太快活,我怕。” 赵野来回抚摸她背脊,“你怕乐极生悲?” “嗯,牛郎织女夫妻恩爱,男废耕,女废织,玉帝便不让他们一块儿过了。” 赵野亲她额头,“谁敢带走你,老子跟他没完。” 那以后过了一阵子,一日,夫妻俩在早点摊吃过饭,闲步回家。到家开锁欲待进屋,两名一老一少的捕快走上前。 老捕快给小捕快使个眼色,小捕快便高扬下巴问赵野:“这儿你家?”眼睛不时溜到原婉然身上。 赵野将妻子护至身后,“是。” “你是赵野?” “是。” 小捕快拿麻绳要绑赵野,赵野闪过,问道:“我犯何事,劳动两位前来提拿?拘人的牌票呢?” 原婉然亦忙道:“官爷,有话好说。” 小捕快扑了个空,喝道:“杀人了还装蒜?苦主状告衙门,要你偿命。” 赵野立时察看原婉然,但见她脸上红润血色一下没了,身子晃了晃,他赶紧托住人。原婉然站稳,摇头示意他别担心,自己无碍。 小捕快又道:“你乖乖受缚随爷去,好多着呢。要敢拒捕,我们按律当场格杀。嘿嘿,刀剑无眼,小心招呼到你小媳妇身上。” 老捕快递上牌票与赵野看,向同伴道:“妇人家胆小,何必吓她?咱们把人带回捕厅交差,好生歇歇,才是正事。嗐,起早就满城跑,茶都没得喝一口。” 赵野肚内冷笑,道:“请两位入内奉茶。” 小捕快鼻孔喷气,“我们缺你一口茶吃?” 老捕快道:“人也是一番好意。” 赵野道:“事出突然,我有事交代媳妇,请列位稍候,容我周置。” 双方言语往来几回,老捕快大摇大摆踱进宅子,小捕快故作不情愿跟进去。 两捕快进了院子,啧啧说赵野阔绰,住得起城东宅子。 赵野不慌不忙说宅子租来的,提及衙门某师爷的祖宅那才叫好,两捕快听出他衙门识得人,态度便软了些。 赵野上了茶果点心,私下告诉原婉然,两捕快不至于真的为难他。 “捕快拿人例来如此,一方扮白脸,一方扮黑脸,哄吓人拿钱打点;百姓若无钱打点,哪怕乖乖受绑,他们亦要借口生事,进屋搜刮打砸。” 果然,捕快们银钱到手,便和缓许多,顶多嘴上催个几声。 赵野在邻房叮嘱原婉然,“我走了,你别跟到衙门,找婀娜,说我请她安置你,让她找二金,她自然明白。你跟她不必客气,凡事多听她几句。婉婉,别担心,我能照顾自己,你也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原婉然憋着眼泪一一答应,等送赵野出门,便头也不回赶去雇车,直奔天香阁。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在popo,下一章如无意外,应是打赏章,讲我写蔓草的原由,不影响正文阅读。 请小天使们务必留意,如果没有订阅意愿,千万不要顺手按下订阅键。点错了,popo不给退。 Ⅱ不好意思,这次更新因为后来改写,所以迟了 本次更新前半段爱情动作喜剧,后半段铁窗泪_(|3」∠)_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八十八章:寻仇 北里人昼伏夜出,原婉然到天香阁时,田婀娜正在眠中,丫鬟唤醒人,告知原婉然孤身前来,她当即披衣下床,嘴里问道:“嫂子,小野哥哥怎么了?” 原婉然见问,心头大慰。田婀娜未问一语便猜中赵野出事,这等机灵,这回风波定能做赵野的臂膀。 她忍住泪水,尽量简单明白交代事情始末,田婀娜睁亮眼睛听完,立时唤娘姨伺候更衣,并吩咐两个丫鬟分头办事。 “你,吩咐车马房备车,叫醒吴叔,说小野哥哥摊上人命官司,请他上衙门打听,我们在介福客栈会合。你,派人上金家找金金旺,告诉他小野哥哥的事,请他也到客栈商量,介绍讼师。” 她转向原婉然解释:“介福客栈离衙门近,我们在那儿等吴叔、金金旺,方便探监、商量事情,不必天香阁与衙门来回跑,浪费工夫。” 原婉然递给丫鬟银子转交吴叔,作为打点牢子使用,闻言重重点头。 “我听妹妹的,你小野哥哥临走前便这么叮嘱过,我明白他意思,外头世路我所知不多,遇上大事两眼一抹黑,妹妹见多识广,会有高明主意。” 田婀娜不是没遇过人奉承阿谀好求援,然而原婉然言语由衷,神色坚信,她心中生出叁分喜欢,更觉亲近。 “嫂嫂信我,我便再说几句。金金旺家混黑道,几代没翻船,六扇门内外人脉深广,小野哥哥打官司正好问他家借光。不过金金旺一个莽汉,指不定好心办坏事,一会儿他来,若出什么馊主意,嫂子脸嫩不好驳,向我使眼色便是。小野哥哥托我出头找人,正是担心嫂子老实,降不住那家伙。” 过了一顿饭工夫,田婀娜打扮齐整,车马亦备好,姑嫂两人便赶往介福客栈。 她俩抵达客栈不过一刻,龟奴吴叔来了。 吴叔说:“是为旧年打黑擂台那事。姓伍的婆娘——乞儿头他娘——告阿野斗殴杀人。”他觑向原婉然,温声道:“告状归告状,官府未必就信,所以才拘提阿野,问个分明。” “偏劳吴叔了。”原婉然欠身道谢。赵野牵扯过的人命就乞儿头一条,因此她料定今日官非与它脱不了干系,可弄明白了,心头疑团仍旧有增无减。 田婀娜道:“这倒奇了。小野哥哥虽则与乞儿头打擂台,乞儿头却是众目睽睽下自摔而死;再说伍家赤贫,死了人一准扔乱葬岗了事,目今找不着尸身相验。这官司人证物证俱无,仅凭伍大娘一张嘴说小野哥哥杀人,官府如何肯受理?” 吴叔道:“这等详情从衙役身上打听不出来。” “还有件事蹊跷。”原婉然说道:“前不久我们夫妻遇见伍大娘,她提及乞儿头很伤心,对相公却不像有恨意;况且她日子艰难,托人写状是笔大开销,什么缘故让她转头便情愿破财打官司?” 田婀娜沉思半晌,道:“嫂子,这事一时半会儿梳理不出头绪,我们先探监。小野哥哥在牢里一定牵挂你,让他见见你,安个心。” 原婉然点头,吴叔道:“我让牢子给阿野换过好牢房,不过换房以前,他打了一架。你俩别急,他没大碍,也没挑事,牢里老人向例给新人下马威,他还手罢了。” 原婉然急着要出门探监,田婀娜拉住她,让丫鬟伺候两人披上连帽斗篷。 “嫂子,犯人少见女人,眼睛嘴巴肯定干净不了,你忍耐些。” 原婉然赧颜道:“连累你陪我们夫妻受罪。” 田婀娜耸肩,“男人那些德性,我见多了。” 姑嫂两人身上连帽斗篷裹得严实,到底形影透露女子身份,牢里囚犯笑嚷口哨不绝于耳,若非牢子喝止,都要扑到栅栏了。 原婉然起先不自在,一步步深入牢狱,见四下潮湿昏暗,油垢尿臊味刺鼻,满心只余心疼赵野。 忽然砰的一声,眼角余光罩来一抹黑影,她正心事沉沉,冷不防吃这惊吓,整个人一抖,连忙揽住田婀娜,以身半掩她往旁躲。 那牢子往黑影窜起方向喝道:“贼囚,挺尸去。” 原婉然姑嫂二人瞥去,原来某间牢房一个犯人窜了上来,趴在栏杆上观察她们。 那囚犯身形异常高大,原婉然立时想到韩一,不过韩一并非膀大腰圆,大熊般身材,亦不曾像这人一般,披头乱发络腮胡,毛茸茸的胡须中露出一口白牙,净冲女人家笑。 原婉然松开田婀娜,“没吓着你吧?” 牢狱幽暗,田婀娜双眸晶晶似猫,不眨眼盯着她。 “你怕得很,还护着我啊?”她浅笑问。 原婉然一愣,“我是你嫂子,当然护着你啊?” 田婀娜又笑了,与方才一般笑脸,原婉然依稀觉着哪个地方不大一样。 “嫂子放心,我不怕这大熊作怪。”田婀娜睨了眼那魁梧囚犯,“栅栏挡着呢。” 那囚犯听田婀娜叫自己大熊,胡须里一张嘴咧得更开,牢子喝不退他,上前抽棍打他抓在栅栏的手,他才退下。 好容易两个女人到了赵野所在的牢房,那处天光明亮,赵野早等在栅栏前,嘴角、面颊有几处血淤。 “太过份了,”原婉然小心翼翼轻触他脸上,心疼得要气哭,“无冤无仇,下这等重手。” “他们没讨着好。”赵野笑着,把头一偏。 原婉然顺他偏头方向瞧去,尽头一间牢房,四个囚犯鼻青眼肿,歪倒地上。她看呆了,田婀娜则冷笑:“该。” 赵野问道:“婀娜,金金旺来了吗?” “还没,怎么?” “这回不只要问他借人,还要金老爷子发话。”赵野瞥向他原来的牢房,握紧原婉然的手微笑安抚,“那些人一上来就打我要害,尤其下身。这不是找新人麻烦,他们在寻仇。” 原婉然面色大变,因这节骨眼自乱阵脚要拖累赵野,她极力镇定听下去。 “我与那些人素昧平生,无仇可结;他们子孙根还健在,可知那间牢房没对人断子绝孙的规矩,专跟我过不去。” 原婉然恍然大悟,田婀娜眯眼,亦道:“有人趁你坐牢,把你往死里整。” “托金金旺请老爷子发话,无论别人出多少银子整我,我多出银子摆平,只要我对家来头不大,牢里不敢不给老爷子的面子。” “知道了,我会告诉金金旺。——金老爷子听他的吗?” “他把话传到足矣。老爷子讨厌欠债,从前金金旺强掳你嫂子,这笔帐但凡力所能及,他有机会一定抹平。”赵野说到末了,瞥向原婉然。 田婀娜道:“嫂子会住进我私宅,衙役、仇家都休想找到她。” 赵野道谢,转向原婉然,净顾着看她,反而一时无话。 原婉然强笑道:“你别担心我,我一定好好的,等你回家。” 赵野轻轻抚摸眼前人头发,他的小妻子面上若无其事,其实脸色到嘴唇皆发白,他胸口一阵疼。 “你也别担心我,乌七八糟的事我遇多了,眼下不算什么。你照常吃饭睡觉,知道吗?我完成的书画里头,有人订的,交给吴叔,他会帮忙交件收润笔费。没人订的你收好,实在等钱用,让婀娜帮忙拿主意,最好等四公回京,托在他那儿卖。” 原婉然一一答应,巴不得赵野无止尽交代下去,自己好永远在他跟前听他说话,到底牢狱不可久留外人,牢子来催促她与田婀娜离去。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四公是以前出现过的角色尤四公,明面上是当铺朝奉,私下买卖赃物、盗墓 Ⅱ这次状态不好,还有点事,更得晚也少(*?ω?)原定的打赏章跟着顺延 所以上次声明再提一次,下章是打赏章,讲写蔓草的原由,不影响正文阅读。 请小天使们务必留意,如果没有订阅意愿,千万不要顺手按下订阅键。点错了,popo不给退。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八十九章:官司情势 “相公……”原婉然听牢子催促离开,随即握紧赵野的手,巴巴盯着他,“相公,你要当心。” 赵野微笑,“我会撑住,你放心搬救兵去。” 原婉然盼望长伴丈夫身边,亦明白此刻多留无济于事,便忍痛去了。 姑嫂二人回到客栈简单洗漱,田婀娜点了茶果饮食垫胃。 等待时,原婉然问道:“婀娜,我们好不好找路子向府尹上报牢里的猫腻?大人办案连皇亲敢处死,若晓得衙门内神通外鬼,当会提防一二,你哥哥更保平安。” 田婀娜摇头,“嫂子,投鼠忌器。衙门见不得光的勾当行之有年,府尹新来,纵然有心整顿,绝非一朝一夕能见功。反而咱们妨碍贪吏猾胥发财,定要招恨。小野哥哥还陷在牢里,府尹日理万机,难保能护他周全。” 原婉然听如此说,便打消主意,又问:“那么,请老爷子发话,顺道托他问牢里谁整你哥哥,这可行吧?” 田婀娜点头,“可行,然则恐怕问等于白问。牢子收钱不办事,退钱便罢,供出客人身份让人惹火上身,往后谁敢光顾他们?” 这时,丫鬟摆上叫来的饮食,田婀娜端起一碗汤,道:“嫂子受了一番惊吓,进些百合红枣汤,安神宁心。” 她十指纤纤将汤递过,房外客栈大厅传来一声吼,声若雷震。 “田姑娘,我来了。” 田婀娜捧碗的手一抖,原婉然亦打个激灵。 正收拾梳妆用具的丫鬟没听清来人叫“田姑娘”,蹙眉道:“啊唷,哪来的田舍郎?” 田婀娜木着脸,吩咐在旁伺候用饭的丫鬟,“你到门边等,客人到了便放他进房,省得他嚷嚷。” 客栈楼梯板爆出步响,那人脚步甚重,一步一打鼓似地砰咚砰咚冲上楼,停在田婀娜房前。 “田——”他喊了个开头,丫鬟旋即开门。 金金旺老实不客气冲进房里,这人还是老样子,一身大红道袍,金银刺绣光泽富丽。要说不同,就是他怀里抱了一个小老头子。 小老头子发须皆白,身形本就瘦小,让金金旺托抱在怀,更显玲珑依人。他家居寻常衣饰,双手揣抱蛐蛐罐。 屋里的女人都摸不着头脑,小老头子亦苦笑。 金金旺抱着小老头子大步走来,因为一路疾冲上楼,他额间起了一层薄汗,呼哧喘气。当他看见田婀娜,咧开的嘴直要裂到耳根。 “田姑娘、嫂子,对不住,我来晚了。田姑娘,你要我推荐讼师,我寻思与其告诉你姓名,不如杀到他家请了来,送到你跟前。”他低头笑看怀里小老头子,“这位老先生死的能说成活的,黑的能说成白的,替我家打赢好多官司。” 丁讼师陪笑,“二少东家,先放老夫下地,蛐蛐罐经不起摔。” 金金旺从善如流,向原婉然等人解释:“老先生脚程慢,我担心姑娘和嫂子久等,干脆抱他上来。” 田婀娜与原婉然向丁讼师见礼,双方坐定,原婉然将赵野官司原由说了一遍,又提及牢里有人暗算赵野,请金金旺代为请托金老爷子发话周旋。 金金旺起先顿足,连声道“天妒英才”,而后拍胸膛:“包在我身上。”视线一转,黏在田婀娜那儿,恋恋不忍就此拔开,也巴巴地似等待什么。 田婀娜柔声道:“金公子快去。” 金金旺应好,面上却微露失望。 田婀娜嫣然补上一句:“快去才能快回。” 金金旺满面红胀猛地起身,椅子教他撞开咕咚倒地。 “好的,好的,我一定尽快回到姑娘身边。” 田婀娜矜持不失亲昵地微笑,金金旺更不犹豫,转身飞奔离开。 原婉然与田婀娜接着询问丁讼师官司情势。 丁讼师沉吟,道:“不好说。人命官司一般讲究尸、伤、病、物、踪五项俱全……” 大抵记起原婉然并非同行中人,他解释:“意即尸身、致命伤、致死病因、凶器物证、证人证词,以上检验齐备,方可推问案子。以伍乞儿此案论,他尸身大抵无处追寻,则尸、伤、病、物都无,那便剩最后一项‘踪’可以作文章。” 原婉然忙道:“先生,乞儿头爬高摔死,当年众人亲眼见的。” 丁讼师微笑,“韩赵娘子,证人从来未必是真证人、说真话。” “您是说,伍大娘找人泼我家相公脏水?” “小娘子有所不知,打官司使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出的。” 原婉然点头表示受教,只是纳闷,以赵野提过以及后来相见情状,伍大娘并不像会诬告的那等人。 丁讼师又道:“咱们转回正题,证人亦难找。能作证者,不外乎赌坊人马与赌客。赌坊办黑擂台,教唆害命,东家伙计各自是主、从犯,都要问罪,他们绝不肯认帐。这些人个个鬼见愁,哪个赌客敢向官府揭他们疮疤,日子甭过。况且,要证明他们案发当时出现在黑擂台,亦非易事。” 丁讼师呷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续道:“话说回来,人命关天,有时官司五项要件不全,官府倘使怀疑其中确有冤情,仍旧准状审理。这回伍大娘家贫却有钱告官、赵官人被收禁便遇险,事情接踵而来,严丝合缝,准是早早打通关节下了埋伏。不论谁做的手脚,总之舍得下本钱对付赵官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定能找到人肯作伪证,或者假造证物,令府尹判断这案子必要推问。这便是老夫前头说情势难断的缘故。” “先生,既然人证物证可能作假,官府不会仅凭这些便判定人命官司有罪无罪吧?” “按理不会,人命官司以尸身一项最为紧要,少了此项佐证难以定罪。官府若无法断定嫌犯清白与否,惯例送到皇上那儿定夺,走到这地步,顶多以疑案了结。” 原婉然听到“疑案”,心生侥幸,问道:“倘若以疑案了结,我当家便没事吗?” “不然,按害命罪责减等判刑,流放充军。” 原婉然手扶桌沿稳住身子。 “韩赵娘子休慌,凡事定案前仍有转寰余地。当务之急,一,搜集相关证据,有利的保存利用,不利的销毁,比如生死状、比武者名册,这些簿册也能定赌坊的罪,不会轻易外流。时隔多年,若还留下这些东西,你们告知赌坊官司的事,他们必肯毁去。二,打听伍家证据为何,及早准备见招拆招。没准赵官人可以赖帐,咬死不曾打过擂台,官府要定成疑案也难。” 叁人商议一阵,田婀娜发话聘请丁讼师。 丁讼师把手一摆,“两位是少东家的朋友,老夫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府尹甚是厌恶积惯讼师,以为我等长年以刀笔为业,尽皆贪婪狡诈,公堂上处处刁难,老夫索性退居幕后了(Ⅰ)。两位小娘子公堂上需要用人,老夫荐个人选,他貌似忠良,有些美名,府尹还听得进他几句话。不过这位现如今炙手可热,不好请动。” 丁讼师报了人名,又提点些官司窍要,不多时金金旺回来了,见了田婀娜笑是笑的,却不似先前兴高采烈。 原婉然见状,心都提到嗓子眼,田婀娜问道:“金公子,可是金老爷子不答应帮忙?” 金金旺道:“姑娘莫急,我爷爷答应了,就是另外开了条件。” “什么条件?” 金金旺大叹口气,“他让赵大哥应承,不再替我作画。唉,爷爷变着法子让我别写书。” 原婉然脱口道:“我们答应。金公子,请你回覆金老爷子……” 金金旺摆手,“不必回覆,我替赵大哥应承了。这时候,爷爷的人该把话带到牢里了,他待会儿就来通报结果。” 赵野暂无后顾之忧,原婉然与田婀娜都松了口气,忙不迭向金金旺道谢。 金金旺见田婀娜表示感激,精神大振,呵呵笑道:“田姑娘,不必谢我,你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说了,自觉冷落原婉然,赶紧道:“嫂子也是,你的丈夫就是我的丈夫……呃,不是,哈哈,那啥,赵大哥才气大,没了多可惜。他画的人啊,发丝都是活的。” 这一提,金金旺的头又垂了下去,“唉,我再不能用他的画了。” 原婉然温声道:“金公子,京城画师如此多,一定有如你意的。” 金金旺把低着的头摇了摇,“他们的画再好,我都不喜欢,只有赵大哥的画才衬我文章。” 原婉然急于安慰金金旺,心里一个朦胧念头浮现,尚未理清,话便赶在前头出来:“金公子何不试着自己画?” 金金旺愕然,抬头无言探问她意思,她梳理思绪措词,并未即刻作答。 田婀娜在旁道:“旁人的画再好,到底隔靴搔痒,金公子您笔下人物该什么模样打扮,喜怒聚散诸般光景,谁比得上您暸若指掌呢?您亲自画,岂不最传情达意?” 金金旺闻言,拍腿喊道:“田姑娘说的是,好,打今儿起,我金金旺学画。”他望向田婀娜,面目发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田姑娘。”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现实里的古代,讼师并不能出庭辩论,只能敲边鼓,写状子、打通关节暗中活动。 Ⅱ尸、伤、病、物、踪这五项人命官司要件,出自《水浒传》,我在古代探案相关书籍看来的。书上说,法律并无硬性明文规定,一定要这五项齐全才受理案件;如果硬性明文规定,恐怕产生行为导向,凶手都毁尸灭迹,苦主就无法告状立案。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九十章:赌客名册 金金旺摇头晃脑笑眯眯,问起叁人商量结果,丁讼师说到赌坊会同证人过不去,金金旺道:“这倒不会。” 众人问其缘故,金金旺道:“赵大哥比武的天运赌坊收了,上代老板过身,他儿子正卖赌坊还债。” 田婀娜奇道:“你怎么知道小野哥哥在天运下场?事情可过好些年头了。” 金金旺搔搔头,嘿嘿笑说:“我一见赵大哥的画便爱的了不得,打听过他底细。” “不好。”丁讼师抚须道:“赌坊倒了,老板去了,伙计依旧有罪,不敢作证,赌客那儿不敢保。‘观看黑擂台’这事量刑轻,加以有钱拿,赌客作证顾忌益发小了。” 原婉然精神一振,“那么,我们也找赌客作证,证明我当家的清白。”她思及某事,为难起来,“那些赌客都是谁?要怎么证明他们在场?” “嫂子,我帮你。”金金旺举手道:“开赌局会造赌客名册,咱们按它找人。” 田婀娜问道:“这些年过去,名册还在吗?” “在。”金金旺断然回答。 他的语气跟手头正有那本名册似的,田婀娜瞅他一眼,“你喜欢小野哥哥,所以收藏了跟他相干的物事?” 金金旺睁大铜铃眼,双手齐摇,“田姑娘,我不喜欢赵大哥,不,不是不喜欢,不是那种喜欢,赵大哥跟田姑娘不一样,真的。” 田婀娜笑道:“嗯,我知道了。咱们且说名册,金公子,你怎生知晓名册仍在?” 金金旺立刻乖乖回答心上人问题,“堂哥打算接手天运,带我去看地儿。赌坊帐房家俱都卖了,地上一屋子册子堆作小山,老板说都是历年来跟钱沾边的簿册,他家两代当家夫妇亲手整理。我这便问他买来。” 丁讼师提醒,“既如此,二少东家问问可有赵官人的生死状与比武名册,也一并买下。” 金金旺应下,原婉然一旁听着,此时欠身鞠躬,“金公子,有劳了。”略停顿,又说:“名册里的赌客我一个都不认识,拿到它亦无从找起。那些人或许还会在各家赌坊走动,请你帮忙打听。” “没问题,我家手下多,派人打听不费力气。” 原婉然便取出银锭要交予他,“这给买名册、找人作使用。” 金金旺张手表示不必,“嫂子,这样就生份了,几张破纸值不了几个大子儿,我家手下闲着也是闲着。——对了,你叫我金旺得了。” “诶,金旺,”原婉然唤道:“让你出力,又要你出钱,我们怎么过意得去?况且,打听赌客下落并非你家手下的正经差使,平白给他们添麻烦,我和你赵大哥很该请他们吃茶,表示些谢意。” 金金旺道:“我会赏他们……” 田婀娜取走原婉然手中银子,递向金金旺,“你不收,日后我们遇上困难,怎么好再向你开口呢?” 金金旺赶紧起身双手接过,他的手离田婀娜的指尖很近,小心翼翼不碰触。归座以后,他握住银子乐呵呵笑。 不久,金老爷子派往牢里周旋的人来了,不出田婀娜预料,牢子并不愿松口交出赵野仇家的名字,原婉然便按牢子开价付讫银两。 田婀娜道:“嫂子,我们再去探小野哥哥一遭,告诉他事情办妥。金公子,待会儿您也去看我哥哥一赵,好吗?他在牢里寂寥,必然期盼朋友探访。” “好好好,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您有买帐册的大事要办呢。” “我让手下先去打点,看完赵大哥我便去。” 金金旺原就打算探视赵野,何况能与佳人同行?当下屁颠屁颠跟了去。 进入牢里,他在田婀娜前方开路,手持汗巾在半空挥舞,生怕牢中气味薰坏心上人。这么一个大汉甩着轻柔汗巾忽左忽右,颇得几分跳秧歌的真髓,牢子侧目,犯人冷嘲热讽。 金金旺自顾自笑吟吟道:“田姑娘留心脚下,别污了鞋,嫂子也是。田姑娘这边走,我挡住那些下流胚的狗眼,嫂子也是。田姑娘……” 见了赵野,田婀娜夸金金旺如何大力相助,赵野便提议出狱后教他作画,金金旺手舞足蹈欢呼,改口喊赵野“师傅”。他声响太大,一个牢子闻声怒目张口要骂,让同侪拽住。 “是金老爷子的孙子。”拽人的牢子低声道,被拽的牢子闭嘴。 原婉然留心牢子言语,眼角余光瞥见田婀娜正气定神闲微笑,彷佛这一切都在算计中。 稍后金金旺往天运赌坊找名册,原婉然回四喜胡同收拾行李与画稿,田婀娜在旁相帮。待收拾差不多,田婀娜指着书柜旁一只藏画箱笼,道:“嫂子,小野哥哥从军前的书画部份收在里头,我依稀记得看过一幅画,想再瞧瞧。” 原婉然应好,她便开箱检视,翻到箱笼下方抽出一张画,轻轻哈地一声。 “我原说从前见过嫂子。” 原婉然闻言,拿着物事走来观看,田婀娜将画稿转到她面前。 画稿墨痕浓淡,勾勒出一名少女上身,她身形瘦弱,面容秀丽稚气,秀气的嘴扯开撑出一抹笑,笑意却勉强,如身上打了补钉、磨洗泛白的衣裳,柔软柔顺,同时由里到外透出单薄疲惫,似乎捱一天是一天。 原婉然怔住。 “那是我,”猝不及防与过往的自己相逢,她眼圈儿一红,“我做姑娘的时节,你哥哥见过我一面。” 当时娘家冷漠,外头风言风雨,不知道何时有了局,她刻骨地精疲力倦。 而今目睹这张画,她猛然领悟往日竟有它的轻松处:从前她一个人一个身子,死便死,活便活,如今多了赵野,那人陷在牢里,她带他不走,救他不出。 田婀娜转回画稿审视,半晌道:“小野哥哥将嫂子刻画入微,准是那时便留心嫂子了。” 原婉然摀住嘴,明明相遇得那般早,却错过了好些光阴……她到底没绷住,哭了出来。 田婀娜在旁并不劝,只是递上绢子,等她哭得差不多,柔声道:“嫂子别担心,你们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小野哥哥有金老爷子发话保住,况且金金旺在牢里张扬一通,牢子衙役认定他与金家渊源深,这便安了双重保障。只待找到证人,证明小野哥哥清白,他便能回家团聚。” 原婉然拭泪,自嘲笑道:“我真不中用,要你帮忙,还要你安慰。” 田婀娜轻抚她肩膀,“嫂子捱到如今才哭,不容易了。”她若有所思,话声几乎像叹息,“哭得出来,也好。” 原婉然渐渐平静,昂头道:“我不哭了,眼下好多事要办,没那闲工夫。”她拿手中红色拜帖递向田婀娜,“婀娜,你可知道这位什么人?” 田婀娜按拜帖上名字念道:“姜怀恩……”她轩起眉叶,“嫂子,你识得姜怀恩?” “唔,他便是薛妈妈的那位通家旧识。” 田婀娜听过薛妈妈那椿情事,但未曾深问,这时惊叹:“哎,是他呀。” “这位来头很大吗?”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之一。内廷有十二监,以司礼监为首,秉笔太监乃司礼监二把手。” “婀娜,司礼监做什么的?” “一般掌管宫里刑名、礼仪等事,倘若他们的头儿——掌印太监,遇上皇帝允许,让他代批奏章,权势可就大了,足以跟内阁首辅相比。” 原婉然张口结舌,皇上、首辅在她与天上的星星无异,可望不可即,自己认识的人居然见过这些人? “他在这事上帮不上忙,”田婀娜道:“我听说府尹厌恶宦官,姜怀恩若明着插手相助,恐怕适得其反。” “我请他帮忙找人。”原婉然握紧巾帕抱裹的玉鱼,掌心给冷硬的玉石硌得微疼,“我婆母——生下你哥哥那位——留下一项信物,可以用它找到你哥哥的生父。他生父似乎挺有能耐,摆得平一般人摆不平的麻烦。这椿官司万一走投无路,便得动用它了。” “什么样的信物?我帮忙打听。” 原婉然摇头,“你不好见那信物,据婆母说,找到人兴许能保你哥哥性命,兴许惹祸上身,让你哥哥死得更快。既然这件事可能害人,你知情越少越安全。” “好,我不问。”田婀娜干脆道。 原婉然握了握她的手,谢谢她的体贴,又商量道:“婀娜,我打算找伍大娘谈,试试这官司能不能转寰,也问明白她知不知情有人要整治你哥哥。等打听到赌客下落,我也一个个拜访,请他们上堂作证。” 田婀娜蹙眉,“伍大娘跟小野哥哥的对头八成同伙,不可不防,嫂子真要找她,我派人陪同。黑擂台赌客那里,请吴叔出面斡旋。那些人拿孩子性命取乐,黑心烂肠,嫂子别和他们打交道。” 原婉然不安,“吴叔和金金旺在外辛苦,我清闲在家……” “不打紧,他们会乐意。嫂子,你平安,小野哥哥才稳得住阵脚,万一你出事,他真要不行。” 原婉然听如此说,道:“嗯,我听你的。对了,还要请讼师……” 田婀娜笑道:“这不难。丁讼师荐的那位讼师是我旧日相好,我选上百媚榜眼,嫌他不够份量,疏远了。” “这……你冷了他一段时日,找他帮忙不会受刁难吧?” “再刁难也有限,”田婀娜耸肩,掩嘴笑道:“他爱极我鞭法,说比谁都抽得他舒服。” 翌日,金金旺带着丁讼师与随从到客栈与众人相会,他兴高采烈送上赌客名册,而生死状、比武者名册由于不涉及银钱出入纪录,赌坊并未留存。 大家打开赌客名册一看,面面相觑。 名册上白纸黑字,赌客编号写得整齐,姓名那栏的字却都是鬼画符,无一字众人认识。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九十一章:求助无门 “姓归的龟孙子,你出来。”金金旺大叫,一到天运赌坊,不等车子停下他就跳下地,带随从对大门手擂脚踹。 赌坊慢悠悠开了,门后一男子蜡黄削长脸,冷眼睇金金旺。 “门坏了,你得赔钱。” “赔钱?我还要问你退钱。”金金旺举起名册拍打,“什么劳什子?” 归有财翻白眼,“赌客名册,封皮上不写明了?” “里头一水儿狗爬字,谁看得懂?” “我老子记帐原就不要别人看懂。” “龟孙子,你知道还敢卖人?” “你问我买某年某月名册,又没问我买你看得懂的名册。” “我……” “买货不看货,与我无干;货物出门,概不退换。”归有财往回走。 “请等等。”原婉然向前问道:“请问坊里还有其他名册吗?” 归有财停步,“扯得上钱的都有,只卖不送,不给白看。” “我买。” 归有财笑眯眯大开门扉,往内伸手,“请进。” 众人行至帐房门口,屋里蓝面帐簿散落满地。 “吓,怎么乱成这样?”金金旺问。 归有财睨他一眼,“你和你手下翻的。” 金金旺摸摸鼻子。 原婉然要进屋拾看帐簿,归有财伸手横拦。 “我说过,只卖不送,不给白看。” 金金旺挠头,“我们只要某月册子,不给看我们从何找起?” “干我底事?爱买不买。”归有财作势关门。 原婉然道:“请等等,这么着,我们不看,你帮我们找,可行?” “没空。” 田婀娜在旁问:“你开价多少?” 归有财竖大姆指,“姑娘聪明,一开口就问在点上。这批簿册全卖,十两银子。” “去你的,”金金旺吼道:“一堆烂纸十两,你怎地不去抢?” 归有财笑了,“正在抢。” “你……” “买不买,一句话。哎,这劳什子占地儿,真碍眼,最近天凉,索性烧了取暖。” 金金旺把头一昂,鼻孔嗤声,“不打紧,你烧。” “你们一行浩浩荡荡来找的簿册,没了真不打紧?” 金金旺直觉肝疼,田婀娜问道:“坊里帐册全在这儿?” 归有财应是,田婀娜向丫鬟使眼色付钱,归有财取了钱便放他们进房,欣然走了。 金金旺红着脸,要随从将钱照数奉给田婀娜,“不能让姑娘出钱,全怪我办事不周,事前没细看。” 田婀娜温柔笑道:“哪儿的话,金公子找了一夜册子,已然辛苦,何况,谁能料到名册尚有玄机呢?方才您虚张声势,这招使得好,若非事态紧急等不得,否则咱们跟他耗下去,他必得乖乖让步。” 金金旺心花怒放,转愧作喜,田婀娜则按住原婉然要给钱的手。 “我给小野哥哥尽份心罢了,如今且别客套,找名册要紧。” 金金旺往地上纸册堆旁坐,翻出几本册子后,问道:“这回找什么名册?” “人事册子,”原婉然答出一路上思索的结果,“找不到赌客,便找伙计。没有人事册子的话,我们找帐册。赌坊支工钱给伙计,该会指名道姓。” 只盼这两类册子不要又是天书,她暗自希望。 几个人在纸册堆里寻觅到午时,总算翻出几本赵野打黑擂台那年月的帐册,其中正好有伙计名册。 原婉然颤颤打开名册,眼眶一湿——名册是正儿八经的字体,不是天书鬼画符。 她抬头,对田婀娜笑道:“有救了,只要有人肯作证,相公便能回家。” 田婀娜也笑,看向金金旺,“金公子,劳您打听那些伙计的下落。” “没问题,交给我,”金金旺拍胸,“找到人,我叫他们上堂作证。他们敢唱反调,看我怎么收拾教训,要不,把册子交给府尹传人。” 丁讼师在旁笑道:“二少东家,此事从长计议为妙。” 金金旺一顿,“怎么?” “天运伙计涉及人命,上公堂绝没好果子吃。您逼那批伙计就范,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反咬赵官人呢?” 金金旺皱起两道毛毛虫浓眉,“可是,没证人,我师父要吃大亏。——丁先生,你自告奋勇跟我来,自然来帮衬我的,想个辙吧。” 原婉然闻言,由金金旺瞅向丁讼师。这两人论交情该当有的,但似乎算不上顶好;那么,为何丁讼师一把年纪了,仍不辞辛苦陪金金旺奔波呢? 丁讼师抚须道:“二少东家莫急,不宜胁之以力,那便诱之以利。赔钱的生意没人做,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赵官人那方出钱请人作证,兴许哪位伙计肯答允。” 原婉然与田婀娜不约而同决定依丁讼师所言。 原婉然以为丁讼师的法子最保障赵野安危,事后田婀娜同她说,不只如此。 “丁讼师陪同金金旺,准是防范他捅漏子。金记少东威逼天运伙计卷入官司,既是倚势压人,也是出卖同行同道,传出去,金家难做人。” “这么说,有人……是金老爷子授意丁讼师来的?” “多少人敢自作主张管少东家呢?” 而当时找到名册,众人兵分两路,原婉然根据赵野所说住所找伍大娘,金金旺打听天运伙计。 原婉然那路扑了个空,伍大娘搬家了,不知去向,也不到往昔摆摊的地方作买卖。 金金旺收获好坏参半,陆续找到昔年天运伙计,这些人无一个愿意作证。他沉不住气,要带人威逼天运伙计,脚尖还没跨过大门门槛,便叫金老爷子的手下拖回房里禁足。 原婉然便亲自挨个儿拜访那些已知下落的伙计,诱之以利,亦动之以情,指望谁能看在银子与妇人哀求份上改变主意。连日她到处陪笑脸陪到脸酸,软的硬的钉子碰了个遍,受气挨骂家常便饭。 “要咱们洗脱你丈夫杀人罪名,凭什么?”天运伙计嗤之以鼻,“现今知府可是皇亲国戚都敢动,咱们这等人在他还不说打杀便打杀?兴许你给我再多钱,我都没命花。” 偶尔遇上人,仗着她有求于人不敢翻脸,当着田婀娜请托陪伴的吴叔就在她身旁,还敢两只眼睛涎瞪瞪往她身上招呼。田婀娜有时抽空陪她,难免一并受言语轻薄奚落,教她很过意不去。 赵野那边一般不安宁,虽无囚犯再敢动他,前阵子席卷京城的时疫卷土重来,囚犯里每日有人发烧病倒,乃至于病死。 两头俱多事,原婉然胸口似搁了一块石头,那石头日复一日沉重,压得她难透气。夜半无人时,她琢磨官司的胜算、赵野的安危,鼻酸眼涩。 她总是咬咬牙,洗把脸该睡就睡,明日早起打迭精神,继续求人、炖煮补品探监。 那日,她备妥给赵野的吃食,得到金金旺那儿派人递消息,告知伍大娘下落,她忙不迭匆匆赶去。 却原来伍大娘搬到更远的城郊村落,村中与翠水村相仿佛,一户户民屋独立于田野。原婉然经过村头,一户人家门前坐了个老妪缝补衣物,她便下骡车打听伍家确切所在。 老妪见生人出现,笑盈盈招呼,听说找伍大娘,笑容刹那剩下空壳挂在嘴上。 “小娘子是她亲友?”老妪小眼睛盯着人,脚下往后慢慢退远。 原婉然不好直言“她诬告我当家打死她儿子”,再者,那老妪听闻伍大娘,模样怪异,其中必有隐情,不妨打听打听,万一对官司派得上用场呢? 然而她巴巴寻人,若将自己与伍大娘的关系说远了,恐怕老妪不信,套不出话;说近了,老妪碍于情面,更不会说了。 她便摇头,“那位大娘摆摊卖饭菜酒水,我光顾过几回,最近一回,临到结帐发现钱丢了,便先赊帐。后来要还钱,寻不着人,多方打听好容易找到这儿。” 老妪上下打量她,“小娘子看样子吃不了多少饭食,这点钱不还也没什么。” “欠钱再少也是债,还了安心。” 老妪啧啧几声,“小娘子当真老实。” 原婉然脸上热辣,只是陪笑,老妪接着说:“小娘子还了钱,便莫再和那女人牵扯。” 老妪表情严肃,原婉然因问道:“请教姥姥,因何这般说?” 老妪凑向她耳根子,“那女人杀人。” 原婉然再料不到听到这等消息,张嘴不知从何说起,老妪一点头,手遮嘴畔,悄声说:“前些日子,咱们这儿横死了一个外路人,她杀的。”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上周没更新对小天使们很不好意思,我真以为到周一或周二能更新 可是修完剧情上一些逻辑问题,又发现bug,必须继续补破网 完事了打算用双更补回,遇上网站改版,有件事让人生气,无法专注 因此周末一更,下周预计周叁更新,赵买办美人公子将出场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作品正版链结:https正://.版popo.tw在/books/此602937,去掉中文字即可 第九十二章:与我无干 “那,伍大娘进牢里了?”原婉然问道。 老妪愣住,“这倒没。” “伍大娘手上有人命,官府却不拿人吗?” 老妪答话更迟,“官府说……说无啥凭据。”她有些窘态,随后声音一振,“可咱们村绝不会出凶手,那姓伍的婆娘可不敢保。咱们村子鸟不生蛋,狗不拉屎,一个女人无亲无故,搬来作啥?这么巧,那外路人也来。我看呐,这两人一准儿认识,外路人找她,不知怎地闹翻了,教那婆娘杀了。” 杀人罪名太大,原婉然不好贸然附和,只是静静听着。 老妪道:“打头起,我就说那姓伍的怪里怪气,闲时不串门子同人亲近,老是猫在屋里,很躲着人。” 原婉然猛地记起一事,因问道:“这一向没人找伍大娘吗?”赵野的对头如果串通伍大娘告状,兴许来过村里找她,能留些蛛丝马迹让人寻出。 老妪似教这一问惊醒,立时道:“有,不过不是人。” “啊?” “咱们村里孩子玩捕快游戏,盯着她家找罪证,夜里见到一个男人,你猜是谁?” 原婉然给难倒了,便道:“姥姥,我猜不着。” 老妪笑了,“是那外路人,跟他死时一般满脸血,破衣烂衫,杵在伍家边上柳树林,鬼火飘啊飘。——死鬼来报仇啦。” 原婉然不由缩肩,“伍家闹鬼?” “小娘子不怕,白天鬼不出来。”老妪瞥向驾车的吴叔,“这位是小娘子的家人?” “是,是我叔。” “男人阳气重,让他陪着。”老妪还折了桃枝,让她去伍家的路上带着,驱鬼辟邪。 伍大娘搬家前,在近城郊一户农家赁房而居,原婉然找人时见那房间虽是斗室,但牢固结实。而今她住在村子外围柳树林旁,屋子傍着一大片墓地,有些坟墓年久失修,已然平了,朽断木头墓碑歪七扭八竖在地上。 而小土屋本身周匝一丛一丛野草,藤萝攀上的屋顶部份瓦片零星残破,屋墙黄泥几片剥落,露出里头麦杆。 吴叔疑道:“别是报错了?一个妇道人家独个儿住这儿,入夜不瘆得慌?” 原婉然一般疑惑,毕竟人都来了,她走近小屋,发现门上了锁。 吴叔奇道:“这小破屋,犯得着锁吗?” 两人等了一会儿,不见伍大娘人影,吴叔决定到附近找人,让原婉然等在原地,留意骡车。 原婉然无聊扫视四周,小屋门旁搁了一只开口破损的瓦缸,里头积满乌黄脏水,另一旁停了一辆破旧独轮车子;屋旁杂草多,但往外的路上一颗石头都没夹杂,并且出奇非常平坦,像刻意拿别处的土铺平夯实过一般,上头划过一道道独轮车辙痕。 蓦地,她听到一声极轻的动静。 那柳林墓地偶尔鸟语啁啾,其余时候都是死寂,唯有阳光洒落。正因如此,当那一声细细窸窣响起,便逃不过她耳目。 那一声极像衣服被单摩擦声,离得近,因为很细,简直像不曾存在,亦难以辨认认发自何处。 她环顾四下,小屋由外上锁,不会有人;屋外无风,那几丛野草发不出类似布料摩擦的声响。 村头姥姥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死鬼来报仇啦。 她打个激灵,冷不防有人喝道:“你做什么?” 一个中年妇人由柳树林绕出来,衣衫敝旧,一手抓野菜,一手拎镰刀,虎着脸瞪来。 那模样虽则不善,原婉然却还认得。 “伍大娘。”她陪笑相唤。尽管不忿伍大娘诬告,当无人肯证明赵野清白,哪怕希望渺茫,她也得在伍大娘身上试一试。 伍大娘听闻她唤声柔和,紧绷的面孔缓和些,露出点笑模样,到两人相距约莫四步,伍大娘这才认出她,脚步一顿,白着脸往后退几步。 “作什么你来我家?”伍大娘虚声问,又瞟向小屋,见小屋门锁仍在,面色稍霁。 原婉然上前道:“大娘,我们谈谈好吗?” “你滚。”伍大娘低头躲避她目光,匆匆掠过人。 原婉然赶紧抓住她,“大娘,为什么您要告我当家?” 伍大娘像给火烫着,使劲甩臂,她人瘦气力倒不小,原婉然给推开趔趄,一站稳便立刻扑上前再次拉住她。 “大娘,求您行行好。我当家的在牢里叫人下黑手整治。” 伍大娘挣扎着要甩掉她回屋,闻言顿住脚步,瞥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有瞬间虚软,随即她冷硬道:“与我无干。” “官府拘提我当家的下狱,一进去,牢房里其他犯人便找他麻烦,像专等他进去似的。” 伍大娘撇开脸,“与我无干,与我无干。”她的声音干瘪而虚弱。 “我们托过关系知道,别人收买牢子,存心把我当家往死里整。大娘,您告官与那人可有关?他姓甚名谁,可是姓杜?” 她思来想去,杜英生对赵野恨意最明显,然而听说他尚需借贷整修小倌馆,要挤出银子买通牢里不大容易。 “我自告我的状,与百家姓任一姓都无干。”伍大娘斩钉截铁道。 原婉然情知撬不开伍大娘嘴巴,她先提赵野牢里处境,真正着眼在动之以情。 “大娘,不只牢里有人对我当家的不利,现如今牢里闹疫病,天天有人病倒,还有人死了,我当家的不知道能撑多久。” “与我无干。”伍大娘坚持回避与人四目交接,可话声益发虚弱,而她手臂的微颤一丝不漏度上紧捉住她的原婉然的手心。 果然伍大娘并非心硬不讲理之人,原婉然暗喜,又说:“便撑过时疫,后头官司这道坎,他依然可能掉脑袋。” 伍大娘颤抖益发明显,原婉然打铁趁热道:“大娘,您撤回状子,便能保住一条人命。” “一条人命……”伍大娘喃喃道,面色一下青一下白,失魂落魄不知想些什么。忽然她哽咽:“可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大娘,我当家的没打死您儿子。” 这话一出就糟了。 伍大娘不知何故,闻言如梦初醒,面露惊恐,之后全身毛孔都在迸发敌意警戒。 “我儿子死了,”她粗着脖子大声道:“他和我儿子对打,自然是他打死的。” 口气之刚硬如铜墙铁壁,其中固执八匹马都拉不回。 原婉然无法死心,低声下气道:“大娘,您儿子爬绳网没抓稳,摔死的,不关我当家的事。这事众人亲见,并非我推托。” “那敢情好,你找见证替他说话,做什么来烦我?” 原婉然如何能说找不着人作证,因说道:“您亲口同府尹说明白,比什么见证都强。” 伍大娘哈哈大笑,却跟哭差不多,“我都告上衙门了,你还想我替他说话?” “伍大娘,我当家的提过,您儿子伤了人,您和伍大叔上门谢罪,还有其他事……您其实很明理……您放过我当家、撤回状子,我们夫妻一定替您向府尹求情,若府尹罚银,连同您往后养老,我们……” 伍大娘喝道:“我不明理,我不要你们的臭钱,我要赵野偿命。” “我当家的有什么错?人真不是他杀的。” “他怎能没错?为什么他要多管闲事充英雄?” 原婉然呆住,赵野救姑娘免于遭受非礼,她从来没想过这等事需要辩白对错。 “还有你,”伍大娘趁她错愕,甩开她的手,将她往后推,“也是你害赵野进牢里。” “……我?” “那天在医馆,你们和和美美,叫我好恨。赵野害苦我儿子,倒顺利成家,逍遥快活。我儿子呢?我儿子呢?他这辈子什么都指望不上。” “阿野媳妇,没事吧?”吴叔远远跑来,他见伍大娘与原婉然争执,担心询问。 原婉然分神回头,不妨伍大娘使劲推来,她的衣袖传出嘶啦一声,身子亦不稳,摔倒地上。 紧接着水泼了来,乌黄色夹带泥沙的水迎面淋下,浇湿原婉然一身,水花溅进口鼻,臭味水滴呛得她呼吸一窒,咳嗽不止。 “大娘……”她压制咳嗽,抹去由发上滴零滴落流下脸面的污水,挣扎要起身拉回伍大娘。 伍大娘扔下倒光水的瓦缸,快手快脚解锁进屋,关上房门。 “伍大娘,求求您……”原婉然一站起,便扑到门前拍打。 屋里伍大娘厉声道:“你莫再来,再来,我不只告赵野,还要禀报府尹你威吓我,教你一并下狱。女娘进了狱,跟进窑子没两样。” 她言语刻毒,吴叔领悟事情毫无转寰余地,便放声骂道:“臭婆娘,你儿子害人,你也害人,蛇鼠一窝。” 吴叔骂了几句,伍大娘充耳不闻,他便不争这嘴皮子上的痛快,带着原婉然离开。 原婉然经伍大娘泼水,头脸发髻几乎湿透,身上的披风、披风下外衣也淋湿大片,发出臭味,兼且在地上挣扎起身时,衣摆糊上一块块尘土。 她脱下披风用干净处的布面擦拭头发,盘算就这狼狈样子去见赵野,定然教他挂心。 忽然车子陡地往前一顿,她与身旁的食篮跟着前倾。 食篮里有一砂锅鸡汤,要给赵野补身健体的。她腾出一手护住食篮,便无法完全稳住自身,不免撞上车壁。 “阿野媳妇,你没事?”吴叔问道。 “没事,磕一下而已。吴叔也没事吗?” 吴叔答道:“没事,骡子倒了。” 拉车的骡子气喘吁吁倒地不起,吴叔必须在旁看顾,原婉然赶时间探监,她拎起饭菜徒步进城,顺道请城里车行与马医帮忙。 在城郊官道走了约莫两叁里路,起风了,原婉然长途步行,身上出汗,但风呼呼吹在犹然半湿的发上、衣上,凉意便沁进肌肤。 路上一辆辆车子驶过,其中一辆骡车缓缓在她前头路边停下。 原婉然没多留心,继续行走,经过那骡车时,车厢窗后帘子掀开来。 “韩赵娘子。”车里人唤道,声音低柔斯文,一听便教人觉得他出身良好。 原婉然抬头,揭起帘子的车窗后,现出一副雪肤花貌,清雅眉宇。 那是长生商号的买办,赵玦。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小天使们看得到我在评论区的回复吗?每条评论我都有回 Ⅱ如花似玉赵美人出来啦,本来以为泼水戏没多少字,写一写又爆 所以这章赵美人先只一露脸 下章应该会在本周日到周二更新,我尽量试试在周日写好 Ⅲ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第九十三章:吃苦都是享福 “赵爷。”原婉然手拎肩背大包小包,便点头权充见礼。 “韩赵娘子进城?” “是。” “赵某送娘子一程。” 行路人搭便车司空见惯,但原婉然先嗅了嗅空气。 她陪笑道:“谢谢赵爷好意,不必了。” “别客气,此处离京城路程长,娘子手提多物行路不便,上车省事。” 原婉然依旧婉拒,赵玦温颜问道:“娘子可是有什么顾忌?” 这一问彷佛显得自己猜疑人,原婉然忙道:“我身上沾了脏东西,味道不好。”一阵子过去了,她身上污水气味淡了些,究竟闻得出。 她又说:“您讲究仪容清洁,我上车要薰到您。” 赵玦微愣,随即笑了。纱帘后,他神情温雅,笑靥浅浅,却是丽色灿然,须臾窗幔一晃,重新掩落。 车厢起了动静,赵玦由车上下地。 “我并非一昧讲究洁净,否则如何去得大江南北?”他作个邀请手势,“请。” 原婉然不好拒绝,便走到车头。 车子另一边,有赵忠伫立等待,她见了便道:“上回的事,多谢了。” 那日在绣坊,赌坊混混攻击他们夫妻俩,赵忠出声喝止帮忙,事后她养伤并且尴尬,由赵野只身找上赵忠致谢。 赵忠点了点头,掀起车帘,露出车厢内光景。 赵玦的骡车外表平凡无奇,车厢里壁上糊了淡雅花纸,吊着镂空银香毬,一掀帘,薰香的郁气便幽幽扑来;底下是秋香色靠背及引枕、毛皮坐褥。 原婉然仅见过兔皮、老羊皮等皮草,那块皮毛坐褥显然并不属属两种之中任何一类,它雪白无瑕,油光水滑,显然是上等货。 “我坐外头吧,赵爷,弄脏您车里,我过意不去。” 她在伍家时,衣裙沾了泥土污渍,有些拍不掉,因此十分坚持,赵玦便不勉强,回到车厢。 原婉然坐在驾座旁,骡车跑得快,风便大了起来,她把搁放砂锅鸡汤的食篮揽在怀里,多挡住一丝风,赵野便能吃到更热一分的鸡汤。 她衣衫湿的地儿经风吹拂,凉意更甚,不多时,她缩了缩身子。 车帘微掀,一件物事由车厢递出,送到原婉然身侧。 “韩赵娘子,披上吧。” 赵忠驾车时目不斜视留意前方,闻声由眼角瞅了瞅主人递出之物,这一瞅,不由转头多看一眼。 那东西并非车里随便一件毯子,是他主子穿的月白色羽缎斗篷。 原婉然道:“不了,我身上脏,别污了好衣服。”何况披着外人男子的衣物,并不合宜。 “你衣裳湿了,要着凉。” “我身骨强健……”话音未落,原婉然鼻间窜生痒意,连忙转向车旁打了个喷嚏。 赵玦见她打完喷嚏,并不立即坐正,却是维持朝外的身姿僵硬坐着。一点淡红在她耳根泛开,秀气的耳垂像点了极轻的胭脂,那点红晕在润白的肌肤里晕开,沿着发髻半掩的纤秀颈项往下漫,洇进衣领下看不见的地方去。 他挪开视线,“比起韩赵娘子搭救的人情,这斗篷不值一提。现下疫疾流行,娘子保重。” 原婉然心中一凛,没错,她还要救赵野,不能害病。 “谢谢。”她转身接过披风。 她伸手方才留意自家手心不对劲,白里透红的肌肤红了一片,夹杂点点细小血斑,估计教伍大娘推倒那会子擦伤了。 为免将赵玦的斗篷弄得太脏,她先在裙上拭手,无意瞥见自家衣袖朝外的那面多了一道口子。 “啊……”她低呼,肉疼不已。 袖子上那裂口长而齐整,想必也是伍大娘推搡她,连带镰刀触碰割破。 这件藕色衣裳漂亮不说,最要紧是赵野送的。 赵野担忧她为官司烦恼难安,因此相见时她总刻意打扮精神,让他安心。而她一应衣裳里头,属赵野送的最精致鲜亮,因此探监必挑那些衣裙穿。 如今赵野送她的衣物破了一件…… 原婉然尽量敛去懊丧神色,强笑接过斗篷披上。 赵玦并未放下帘子,道:“韩赵娘子可是碰上难事?若有用得上赵某的地方,赵某力所能及,必定相助。” 原婉然欲待推辞,转念一想,兴许无巧不巧,赵玦有什么门路恰好帮得上赵野呢?便简单交代官司因果。 赵玦寻思几息工夫,道:“赵某不曾涉足江湖,不过府尹那人的脾性略有耳闻。”他接着说起府尹的根底。 进了城里,原婉然请车铺派人出城帮忙吴叔,自己要另行雇车,推不过赵玦热诚相邀,便搭便车到底,途中经过估衣铺,买了衣裙换上。 骡车行到衙门附近,原婉然向赵家主仆郑重道谢,拎着饭菜往牢里去了。 当她跨进衙门大门,身影一转消失,赵玦放下纱帘,随口唤道:“赵忠。” “在。” “你说,这村姑死了丈夫,能伤心多久?” “很久。”赵忠回答,沉静一霎,他重复:“很久。” 赵玦淡淡道:“你挺高看她。” “他们是恩爱夫妻。” “哦?” 赵忠道出绣坊遇险那日情景,原婉然如何替赵野挡下一棍,赵野试图护住她未果。 车厢里静默,只听得嗒嗒声,微细微脆,一声一声缓缓响起。赵忠知道,他主子的指尖敲在紫铜手炉,正自沉吟。 一会儿,他唤道:“主子。” 赵玦停下敲击手炉,冒出冷笑,“无非不曾遇上诱惑。” 车帘缝隙外,原婉然临走折好的斗篷搁在驾座上,他漠然道:“烧了斗篷。” 赵忠道:“是。——主子,有人窥探。” 赵玦轻哂,“说些新鲜的。” “不像那批人,那家伙舒头探脑,全然不谙匿迹。” “哦,这倒新奇。咱们会会他。” 原婉然每日探监,成了牢里熟面孔,她一踏进牢狱,打第一间牢房起便有犯人通风报信。 “赵野,你媳妇来了。” “小白脸,见媳妇。” 原婉然到了赵野的牢房前,迫不及待奉上吃食,也给同房诸人品尝另备的一份,替赵野在牢里求个人和。 临走前,赵野叮嘱:“这阵子你别再来,仔细过了病气。” “让我见见你吧。”原婉然说,语中不觉带了恳求之意。 赵野隔着栏杆抚摸她鬓发,一会儿道:“婉婉,答应我,别再去求天运伙计,那群人只会为难你。” 当他知道原婉然亲自拜托天运伙计,让田婀娜帮着阻拦。 田婀娜劝他放手让原婉然试试,说为找不着证人,原婉然成日热锅上蚂蚁似的,好容易有点盼头却逼她袖手旁观,人才真要煎熬坏。她会请吴叔陪着原婉然,吴叔一看就是以一打叁的狠角色,那群瘪叁不敢妄动,她也会尽量推掉客人陪原婉然。 然而再怎么有人陪着,遇到旁人有心使坏,毕竟防不胜防。 “我不能答应,”原婉然道:“快到开堂的日子,一定得找到证人。何况,天运伙计并没怎么为难我。” “你报喜不报忧,我更担心。”赵野拧眉,“你每回来,必定穿上我送的衣衫,妆饰整洁,今天却换上眼生衣裳。这衣裳干净,你身上却有股牢房没有的气味,鞋子也沾了泥水,还有……”他抚揉她发髻的力道略重,“头发半湿。你必然在哪个伙计那儿受了气、遭了罪。” “不是天运伙计,是伍大娘。”原婉然无法粉饰太平,只得和盘托出来龙去脉。 赵野听了,道:“婉婉,对不住。” “怎么了?” “你跟着我,没享半点清福,还吃了大苦。” 原婉然抬手欲握住赵野的手,临了记起自家手上带伤,恐怕教他察觉又要心疼,赶紧放下。 “我并不觉得吃了什么苦,”四下有人,她压低声音道:“哪怕吃苦,只要能跟着你,吃苦都是享福。” 赵野永远不能忘记眼前刹那光景,牢里晦暗,臭气烘烘,有人病,有人死,有人罪无可赦,有人蒙冤衔恨,他的小妻子立在这片幽暗中,双眸晶晶亮着,纤尘不染,清澈温柔。她说,跟着他,吃苦都是享福。 翌日原婉然继续努力,终于说动一个伙计愿意作证,而开堂审案的日子终于到了。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章美人赵买办的戏份占大头,当初料想这个人物会抢戏,结果实际程度超乎预期 赵野:我就坐了几天牢……(抓住牢栏) 韩一:赶赴战斗现场(策马狂奔) Ⅱ请勿盗文,copycat学人猫退散 第九十四章:绞刑 升堂审案前夕,原婉然特地回四喜胡同的家,准备火盆,预备赵野获释之后去晦气。 她聘的林讼师提醒,纵然有证人,官司结果依旧悬。府尹准状问案,必是伍大娘提出起码看似铁证的根据,如今掌管证物的胥吏乃是府尹亲信,一丝口风不漏,难以打听准备。 他亦不看好替赵野作证的天运伙计。 “那人就一市井无赖,答应作证无非为钱,要预备他临时坐地起价。”林讼师说。 原婉然苦笑:“实在找不到证据表明我当家清白,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田婀娜与原婉然商量,雇了人暗中监看那伙计,以防他临阵变卦、脱逃,所幸并无异状,过堂那日按约出现。田婀娜还要对伍大娘一般办理,打探异样,可伍大娘在原婉然登门求情后连夜搬家,再度不知去向。 到升堂时,原婉然、田婀娜与金金旺,以及赵野一干朋友都在堂外听审。 伍大娘不出预料指控赵野杀人,所提证据,乃是黑擂台的生死状。 原婉然轻声对田婀娜道:“归官人说过,赌坊未曾留下生死状。” 田婀娜道:“伍大娘伪造生死状?甚好,咱们传唤归官人作证,若那老虔婆无旁的凭据指控小野哥哥,咱们反告她诬告,叫她烂死牢里。” 她话音甫落,府尹传归有财上大堂。 才几天不见,归有财的面孔更加蜡黄,脚步虚乏,他作证伍大娘手头的生死状千真万确。 金金旺在堂下脱口道:“不对,天运没保留生死状……” 府尹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大堂之上,非经本官询问,不得答言插话。” 伴随的丁讼师扯住金金旺,低声嘱咐:“二少东家,好汉不吃眼前亏,噤声吧。” 原婉然细声与田婀娜说道:“他怎敢作证,他是赌坊东家,要论罪啊?” 田婀娜颌首,“那人万万不会损己利人,”眼角余光瞥及金金旺,登时警醒一事,因问道:“姓归的管过赌坊吗?” “他?跟我一样,不管事。”金金旺“啊”了声,大声道:“他没碰赌坊生意,不怕官府追究。” 府尹道再拍惊堂木,视线由金金旺扫到丁讼师,拉长脸道:“公堂喧哗,拖下去打五大板,轰出衙门,不许再进。” 几个衙役虎狼一般涌上拖走金金旺,丁讼师连忙追去打点。 堂上归有财又作证,他虽未曾目睹赵野打死伍乞儿,但黑擂台比武,唯有打死对手,胜者能活。 原婉然等人寄望天运伙计的证词能扳回一城,天运伙计上来,说起当年之事。 “小的在天运赌坊打杂,进不去黑擂台,那日在外头见过其中一个孩子,因为长得极漂亮,特别记得。以后的事,小的都是听人言讲,那漂亮孩子打起架特狠,同他对打的孩子要逃,摔下地死了。——是,小的并无亲眼见到。——呃,黑擂台执事的有哪些伙计?回大人,小的在天运干活不久,经过这些年,忘了。” 事后原婉然等人质问天运伙计,那伙计说:“实话跟你们说,天运的弟兄们派我出头,叫你们断了找证人的想头。别怨我们,公堂吵闹,府尹便罚人五大板,黑擂台上百条人命,我们弟兄几条命压根不够抵。今儿我们手下留情,没把赵野往死路上推,你们敢上报府尹供出我们,大伙就咬定赵野打死人,还要抖漏你们出钱买我作证,要死一齐死。” 其实不等伙计交代,林讼师在堂上便猜着十分,审时辨势不敢穷追猛打,可缺少人证,他的辩诘便薄弱无力。 审案终结,府尹在堂上判决,“……天运伙计人云亦云,证词不足采信;黑擂台不死不休,生者岂能无咎?赵野明知比武相杀仍故犯,以故意杀人论,打死人命按律当斩。因赵野为良民,伍乞儿属贱民,良贱互殴致贱民于死,良民罪减一等,故判绞刑。” 原婉然怔怔立着,脚下的地面在晃动,眼前像暑天地气蒸沤,看出去所有事物都扭曲了。 一切慢了下来,堂下赵野的一众朋友鼓噪,声音奇异地拖得老长,府尹面色恼怒,缓缓拍下惊堂木,响亮的拍击声渐渐划破空气,一个字一个字像泡泡,从他口中冉冉浮出。 “凡闹事者,一律拖出去打。”衙役便上前拉人。 赵野回头望向她,目光尽是担忧,而后他开口,“婀娜。” 彷佛是谁的手扶住自己,原婉然听到田婀娜应道:“我会照顾她。” 不要,她不要任何人照顾,她要赵野回家。 她抢上前几步朝府尹跪地,额头磕在砖石地面砰砰有声,一次又一次,一语不发。 “婉婉,不要。”赵野喊道,不知因激动或病了,咳嗽数声。 田婀娜略思索,向左右天香阁的人说:“跟着。”说完,她亦跪地磕头,天香阁诸人便有样学样,须臾哗啦啦跪了一片,静悄悄只是磕头。 府尹面色稍霁,“堂下妇女系何人?” 原婉然抬起头,额头一片红肿,人亦微昏,她强撑住清晰吐字:“民妇原氏,是赵野的妻子。” “你当磕头求饶,丈夫便能逃过恢恢法网?” “不敢,国有国法,只是民妇有话想说,大堂之上,不得擅自开口,只得如此。” “哼,耍苦肉计。”府尹见原婉然模样老实,眉稍眼角俱在无声哀告,片刻道:“说。” 原婉然道:“大人说‘黑擂台不死不休,生者岂能无咎’自然在理,但事有例外、变故。民妇听过一个案子,主人虐待家奴,某日主仆到郊外踏青,主人吃了家奴备下的饭菜中毒身亡,家奴则不见踪影。人人都道是家奴报复,毒杀主人逃走。事实上家奴忘了带筷子,主人扭断夹竹桃枝代替,因此吃下树枝汁液。这同时,家奴逃走,阴错阳差教人误会谋害主人。” 府尹沉默少时,问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怎地知道这等案子?” “民妇认识一绣坊客人,他见多识广,提过此事。”原婉然答道。 那天赵玦在车上给她讲了些府尹生平,包括这椿冤案,乃是府尹担任某地县丞时所昭雪,不过功劳教县令抢去,无几人晓得他是真正功臣。。 这时原婉然情急生智记起,希冀以它说动府尹,赵野与伍乞儿打黑擂台,如同那椿旧案,表面呈现的并非便是事实。 她又记得府尹嫌弃讼师狡诈,方才自己磕头诱使他动问,他也不以为然,想是讨厌人玩弄心术,因此上,不敢直指是府尹判案,怕显得存心讨好,要弄巧成拙,便仅当作一件案子讲。 府尹打量原婉然,疑心她刻意提起旧案投己所好,却见她焦急万分,又想当年抢功内情鲜为人知,想来只是因缘凑巧提起。 自己在偏乡经手的案子居然传扬到京城,府尹欢喜,不觉宽和了。 “原氏,此案不同彼案。家奴杀主一案中,官府在主人陈尸当地找到夹竹桃枝,沾了饭粒菜屑,证明家奴无辜,你丈夫并无任何人事物可引证无罪。” “这案子尚有证人,只是还未找到下落,请大人宽限几日容民妇寻人,再下判决。” “胡闹,审案判决何等重大,岂容你说延便延?本朝律法宽严并济,你不服判决,申辩以后数月可重审。人命重大,死刑案子要逐级上报,呈给今上批红定夺,不会立刻处决。” 原婉然老早由林讼师那里习得审理程序,却不能安心。 “大人,案子重审要等上数月,现如今牢里时疫流行,万一这数月间……”她思及后果,打个哆嗦再说不下去,抑住泪水伏倒在地,“届时证明清白有何用?” 末了府尹让原婉然立下保状,在约定期限内,若找不着有力人证,须以银钱赎罪替代刑罚,因数目庞大,另需保人,田婀娜二话不说,替她担保。 退堂后,伍大娘匆匆离去,田婀娜朝衙门外两个状似普通的汉子打眼色,那两汉子尾随伍大娘而去。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章有点虐,但苦头就要尽了。来得及的话,明天会有一次短更,来不及就后天 Ⅱ蔓草背景架空,但还是说一声,古代审案遇上复杂重大案子,可能过堂审查多次才判决。此外,被告若不服判决,可以申辩重审,不过未必有利。 文中提到以银钱赎罪,古代确有其事,但在蔓草只是移花接木用在宽限判决日期这个情节 Ⅲ如果哪里逻辑不通情节突兀,请小天使们说一声 第九十五章:阿婉长大了 在姜怀恩回京的翌日,原婉然到太平胡同求见他。 田婀娜雇用上等车子给她代步,拣雅致不张扬的衣饰打扮她,“贵人家的门子清一色富贵眼睛,行头太朴素,人家不瞅睬。” 姜家门前车轿如蛇,原婉然等了许久,总算轮到她的车子驶近门前。 车子尚未停下,她在车里听到门子催促:“去,去,别挡路。” 原婉然掀帘,由车里探头,“奴家前来拜见姜大人。” 那门子上下打量原婉然,见她打扮不俗,口气略缓。“走吧,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 吴叔就袖中掏出银子递出,“些微之物,请笑纳。” 门子脸挂下来,“谁希罕这点银子?你主子出门,就用得起一个车夫随身伺候,这等穷鬼,居然妄想攀附我们姜家。快滚。” 原婉然脸上红透,“这位不是车夫,是我叔。”她取出拜帖,“我家与姜大人相识,有他的拜帖为证。” “死鸭子嘴硬,”门子抄过拜帖随意瞅看,“诈冒内官拜帖,你等着挨……”猛地他打住话。 这张拜帖用纸乃前朝名笺,确实为他家主子所用,能拿到这等拜帖的,无不是姜家上宾。 电光火石间,门子鞠躬哈腰,笑容一盆火似热烈。 “可是小娘子与大叔又何用宝马香车呢?两位举手投足皆是气派……” 原婉然很快被引入宅院,见到姜怀恩。 姜怀恩言语温雅,轻易叫原婉然想到薛妈妈,开口求人便不那么费力。 “……因我婆母如此说,薛妈妈不敢找寻赵野生父,生怕招祸,如今不能不用了。”她交代完赵野官司与身世,在姜怀恩询问下,呈上玉鱼。 姜怀恩见过世面,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然而当揭开丝帕,那只玉鱼露了出来,他眼睛睁大一瞬,随即摒退左右。 原婉然盘算姜怀恩官大,请他查探赵野身世起码不会受到连累,见状登时没了把握。 她等了又等,本来礼数周全的姜怀恩似乎忘了她的存在,迳自谛视玉鱼。他的表情无甚变动,恒常庄重,但目光并不怎么明朗,有时几乎可说是阴沉了。 末了他低声道:“是阿薛的孩子。”似乎在告诉他自己。 他抬起头,对原婉然道:“赵野是阿薛的孩子,我会帮他。”辞色郑重,一如当初应许薛妈妈托孤。 原婉然起身要拜倒,教他拦住。 “这事未必能成,你且静候,有进展我自会联系,否则彼此按兵不动。再有,不论事成与否,这玉鱼不会重回你们手上” 过几天,田婀娜一个相好送来书信,声称找到最后一个未寻到的天运伙计。 姑嫂二人打开书信都呆了,纸上写着那伙计家住何方,以及他的卒年。 原婉然决定去那伙计家里一探,她对田婀娜道:“兴许他对谁谈过那场黑擂台呢?” 田婀娜托腮盯住她,答道:“嫂子,我是男人也爱你。” 当日田婀娜有客人推不得,原婉然便在吴叔陪同下出门。 那天运伙计生前家住城郊,如今他的妻子还在那儿,向原婉然谈起丈夫的旧日差使,叹息不止。 “……在黑擂台干活挣钱快,可我相公读过几天书,知道礼义廉耻,眼睁睁见一批批孩子上去送死,心里那个难受啊。可怜他病死前还说,助什么为虐,受了报应。” 除此以外,那位寡妇没别的能吐露,原婉然便起身告辞。 寡妇将她送到门口,忽然拍手喊道:“等等,我记起来了。我当家的有记事习惯,没准记了你当家的遭遇。” 那寡妇不识字,拉出角落箱笼让原婉然与吴叔自行寻找,她去打水再烧一壶茶待客。 在一迭簿册里,原婉然找到了赵野打擂台那年月的簿子,她心跳砰然翻到事发当日记录,但见上头写着: “今天照样死了几个孩子,七孔流血,浑身血污,我搬动尸体却不再恶心。何时会像宋太平、贾大牛,带笑一刀搠死孩子? “第六场,一双孩子分别叫赵野、伍乞儿,两人捉对厮杀,开打就下重手…… “伍乞儿喊他娘病了,等钱救命,赵野停下拳头。一个孩子到自己生死关头,都知道收手。 “伍乞儿摔下,扫倒赵野,两个孩子瘫在地上打不动,按规矩全得死。我谎报伍乞儿已死,幸好无人觑出破绽。” 白纸黑字在眼前摇晃,原婉然抖着双手盯牢那行字——谎报伍乞儿已死。 屋外传来拉车的骡子躁动,吴叔道:“我出去瞧瞧。” 原婉然全神贯注纸上记事,浑没留意身外动静,继续翻动簿子。 这位天运伙计善心发动,将伍乞儿送回他父母身边,以后不时探病,资助些药钱。 到得擂台比武之后一个月余,那伙计写道:“伍家父母说,伍乞儿已无大碍。” 这行字映入眼帘,是满天乌云破了缝隙,露出一线生机,原婉然每一口呼吸都似即将溺毙时,一大片新鲜空气灌入肺里。 她暗自念佛不绝,无论伍乞儿现今身在何处,总之当初没死,呈上这本簿记,请寡妇作证,赵野一定可以回家。 她踩着轻盈步子往厨房找那寡妇,跟她商量作证一事。 厨房里并无寡妇烧水的身影,而屋外传来人声。 她出门探看,几个人将昏倒的吴叔与寡妇按在地上反绑,边上还有叁个人。 那些人她都认得,是天运的伙计。 原婉然倒退几步,高喊道:“还不放开人,你们不是官差,凭什么绑人?你们……你们是强盗吗?” 天运伙计自然不会听她的,她只盼这会子有村人路过附近,听到自己言语晓得出事,能喊其他人前来搭救。 那上堂作过证的伙计双手环胸,道:“教你别再打我们弟兄主意,你偏不听。” 原婉然一边退,一边将簿册往身后藏。 有个伙计喝道:“你手上拿的什么?”走来伸手要夺。 原婉然拔腿朝路上跑,嘴里直喊救命,跑了快十丈,一个人影没见,终于让一个天运伙计由后头撂倒,抢走簿册。 原婉然顾不上疼痛,挥舞双手要抢回,“还我,还我。” 其他人将她制住拖回屋前,夺去簿册的伙计边走边翻阅册子,勃然变色。 “不好,里头提了人名。”他说,便要撕掉。 另一个伙计制止,“撕了可以拼回原状,用火烧。” “不可以。”原婉然大喊,疯狂挣扎。 一度她扑上前几乎要触到簿册,架势跟拼命似的,手持簿册的伙计一吓,因见几步外有水缸,赶紧将整本册子浸入水中。 “不要,求求你,不要。”原婉然喊道。 她用尽吃奶气力朝簿册方向探手扭身,偏生这次天运伙计牢牢箍制,教她动弹不得。 当簿册被拎出水缸,纸册已浸饱水,册子下缘带出一道道水线,几张纸页脱落湿淋淋挂在册子外头,纸上墨迹已然褪去。 赵野无罪的指望没了,原婉然顿时失去所有力气。 一个天运伙计笑道:“幸好咱们跟踪过来,否则真要命了。” “哟,你们瞧,这贱人的样子像要吃人。” 一群人嘻笑交换眼神,眼色不怀好意,原婉然蓦然警觉,自己落在一群匪类手里。 她牙齿打起冷颤,“你们……你们……” “放心,咱们不灭口,不过动点手,让你不敢谈起今儿的事,连想都不敢。” 原婉然扯起喉咙叫道:“救命……”叫不了几声,便被摀住嘴,剩下闷哼。 天运伙计一步步朝她聚拢过来,她身冒冷汗,眼前一阵阵发黑。 正在此时,斜刺里一个身影扑了来,原婉然听到制住自己的人在哀叫,下一刻,箍在她身上的臂膀松脱了,她急忙挣脱跑开。 跑了十几步,她绊到路上不平处跌倒,赶紧撑地爬起,眼角不经意瞥见天运的人正围着一名男子打。 那名男子生得高大魁伟,行动却异常矫捷,在几人夹击下闪避腾挪,身形潇洒,谁都没碰着他一根毫发,反倒他拳踢脚打,无有不中,抬手几个起落,天运那方就有一人败下阵。 不多时,天运伙计自知不敌,一个个爬上驴子溜之大吉,驴群撒开四蹄狂奔,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得救了……荒郊野外,天降救兵,原婉然不敢置信自己的好运,坐在地上发呆。 那救兵走到她身前蹲下,“伤了哪里?” 原婉然抬头与他打了照面,水眸瞪得老大。 那个人浓眉大眼,五官像随意劈凿一般,轮廓深刻豪放,粗犷而俊朗。他个子很高,肩膀很宽,即使蹲跪地上,也像山岳耸峙。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那个人说。 彼时暮霭沉沉,他沐在渐暗天光下,就像一个昏昏的梦境展现眼前。 这般光景原婉然陌生又熟悉,曾经在好些夜里,她于梦魂中一次一次见到,一次次用眼睛描摹他的眉毛、眼睛、鼻子……这人容貌上每一个线条她早已烂熟在胸。 然而真是他吗? 连日来遭受打击欺侮,她实在吃当不起另一次失望。 那个人也在打量她,不久,他的大手附上她头顶。 他手势很轻,可是原婉然感觉得出份量,实实在在是一只手抚在自己头顶。 “阿婉长大了。”她听到那个人轻声说。 他身形英挺伟岸,声线低沉醇厚,无一处不阳刚,那声“阿婉”却是异常温和,就像他放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小心翼翼生怕压重自己。 原婉然不可自抑地颤抖,赵野的官司是块大石,日复一日压在她心上,梗在胸口,每一次希望破灭,那块大石便重上一倍,坠着她的心往深渊去。 而今那块石头迅速松动粉碎,化作大潮冲上她喉头、眼睛。 他回来了…… 原婉然心上一轻,泪水夺眶而出,放声大哭。 韩一回来了。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开头提到姜怀恩回来,应该会很突兀。在写这章时,我察觉到一个bug:姜怀恩官大,又承诺过照顾赵野夫妻,婉婉其实很可以一开始就向他求助,所以在第九十章修改他在赵野入狱时离京,好扑杀bug。 Ⅱ您的快递“韩一”一枚已送达,请签收?(递笔) Ⅲ这章出乎预料爆字数,本来预估最晚今天凌晨能更新,后来磨到快叁点才觉得可以发布 对等更的小天使不好意思(つд?) 同时因为忙着码字,忘了说好要开的微博,不好意思乘以2 (*?д?) 所以开微博的事延到十九日,到时请看文案,我想连同脸书粉专一起开,但后者设定貌似有点复杂,需要时间搞懂设定。 第九十六章:下落 天光蒙昧,骡车奔驰在通向京城的道上,车轮辘辘辗过路面坑坑洼洼,不住度来震荡。 原婉然坐在车厢里不住晃动,还怀疑自己发梦。 韩一回来了…… 那么突然地出现,在她四面楚歌的当儿。 她悄悄掀起车窗帘,韩一骑马在车旁随行保护。 他的座骑高大膘壮,皮毛墨亮,跑起来昂首阔步特别精神,而马背上的他身影朦胧,但笔挺沉稳,像天边暗下的崇山峻岭。 他骨子里从来透着持重,从军两年多,这股气质益发昭着。 “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都去了哪里?上头派给你什么差使,拖得你这么久才回家?” 原婉然待诘问,一行人必须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无暇深谈。何况韩一平平安安便在眼前,诸般疑问大可容后细说,赵野那方则身陷囹圄,事态紧迫。 思及赵野,她不由眉头深锁。 伍大娘家道窘迫,显然并未由打官司拿到任何好处,却按捺天良状告赵野,个中缘故总算大白了。准是赵野的对头以伍乞儿相胁,伍大娘护犊心切,只好任凭摆布。 那么,伍乞儿身在何处呢? 她在车上脑筋转个不停,待回到田婀娜私宅,满桌子精致菜肴等待她与韩一。 仆妇说田婀娜吩咐,备酒菜给韩一洗尘。 原婉然并不意外,韩一会出现在寡妇家,自然已见过田婀娜,打听到自己去处寻来的。 韩一问仆妇有无跌打药酒,转头对原婉然道:“先前争执,难保你没受皮肉伤,先检查上药。” 仆妇取来药酒,韩一便离开房间,原婉然当他去看马,抑或存心回避——尽管已成夫妻,两年多不见,到底有几分生疏,乍然遇上袒胸露背景况,难免尴尬。 她安心褪下衣衫,立在西洋镜子前检查身上,确实有几处隐露青伤。正待转身查看背后,却在镜里见到韩一端了面盆进房——却原来他打水去了。 彼时原婉然仅着肚兜与亵裤,身子大半赤裸,登时面红耳赤,手脚不知往何处安放。 韩一若无其事,打了手巾把子让她拭脸,自己取过药酒在她后背推开。 男人的指腹长茧,沾上药酒轻轻划过她背上肌肤,指尖过处泛出酒水的凉意,以及似有若无的粗砺刮刺。 原婉然起先心跳急促,随后记起,赵野归乡的头一夜,也曾替她上药。 想到这儿,她急欲找韩一商量官司事宜,转念恐怕韩一劳乏饥饿,决定缓一缓,等他用过饭再说。 身后韩一却道:“阿婉,你说说阿野的官司,我来去匆忙,只听田姑娘略提数语。” 这话正中原婉然下怀,她登时忘了羞怯,讲述官司始末,最后提出她回程上思索出的推论。 “……伍大娘明面上独个儿住,实则至少前阵子,她跟伍乞儿同住。要不,伍家清贫,伍大娘出门采个野菜,实在犯不着关门落锁。她见我靠近她家,更是紧张。还有,村里传言伍家闹鬼,出现鬼火与男鬼。其实伍家邻近墓地,有鬼火并不稀奇,反倒伍大娘那样见不得人靠近她家,兴许那鬼便由她或伍乞儿假扮,好吓退村人。”她又说起在伍家外头时,依稀听到衣料窸窣声。 韩一道:“这就说得通伍大娘为何落锁。” 原婉然点头,“万一村里孩子趁伍大娘不在家去查探,屋门不锁或反锁,伍乞儿的行藏都可能露馅。他死罪在身,被发现便完了。” “你找上伍大娘之后,谅必她换地儿住了。” “嗯,她连夜搬家。不过审案那日,婀娜和我找人跟踪,知道她新家在何处,成日盯梢。” “这回她独个儿住。”韩一断言。 “对,她搬回京城,一个人住在大杂院。”原婉然神色一黯,垂头道:“那日我探访伍家,恐怕……恐怕打草惊蛇,伍乞儿远走高飞了……世间这样大,我们上哪儿找人?记事簿册还没了……” “不怪你,谁能料到伍乞儿没死?”韩一轻轻拍抚她肩头:“别担心,我们总有办法。” 他声线低醇,透着沉静温和,这般声调不疾不徐度进原婉然耳里,好似一股热力注入身子,抚过心口动荡的愁虑。 她回身抬头,烛光下,韩一分明的五官愈显刚毅,眉稍眼角同声音一般,有土地的宽厚,山岳的牢靠。 原婉然眼眶一红,却舒了口气。 韩一说总有办法,那么便一定有办法。 韩一将她轻轻扳转身,继续上药,“可知道伍大娘平日同谁走得近?” 原婉然摇头,“她独来独往,白日在大街缝穷,替附近贩夫走卒补衣服,黄昏她回家,途中进庙烧香,此外都在家待着。说起来,她除开跟主顾应答,很少说话。” 她又道:“我们不晓得伍乞儿如今样貌,便让探子留意伍大娘身旁有谁年纪与伍乞儿相仿。她的主顾里头,同龄的人来历都清白,庙里则有两位,不是赶考书生,便是外地人,手里有下人使唤,他们跟伍乞儿沾不上边。” 韩一沉吟之后,道:“不论伍乞儿身在何方,他就在伍大娘周遭。” 原婉然不由回头,“怎么说?” “伍家母子要安生度日,莫如各居一处,偶尔碰头团聚,既可享天伦之乐,万一伍乞儿身份败露,也不至于连累伍大娘。可他们母子冒险住在一块儿。” “……兴许他们心存侥幸,以为不会那么巧,遇上人认出伍乞儿。” “这猜测合情理,不过,阿野对头以伍乞儿要胁伍大娘,却未曾扣住人,这是极有把握他们母子不会逃跑。” 原婉然恍然道:“对,他们母子很可以趁空逃跑,往人多的地方一钻,那恶人未必找得到,便再不能辖治他们。” 韩一接着道:“伍大娘出门摘野菜,不费多少工夫,伍乞儿陪母亲同行,或躲在外头附近,强似屋外落锁,反倒启人疑窦,但他选择留在屋里。我推断,伍乞儿行动不便,所以无法逃跑,也不好出门。” 原婉然闻言,如受当头一棒,“是了,是了,我和赵野在普救医馆见过伍大娘。那次碰面伍大娘担惊受怕,赵野问她是不是生病,她答话很不自在。敢情不是她生病,她替伍乞儿抓药。” 韩一问过医馆相会日子,道:“我大抵有把握伍乞儿身在何处。” “在哪儿?” “伍大娘每日参拜的庙里。”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还是老话,剧情和逻辑如果哪些地方突兀或漏洞,请小天使们说一声 Ⅱ我开了微博,微博号叫“肉形石爬格子”,作更新通知用,以后更新会在微博说一声 脸书粉丝专页估计过几天开,它操作有点复杂(对我来说啦) 第九十七章:如今她梦里 “伍乞儿在庙里?”原婉然当自己听错,重覆问道:“可是庙里除了书生与外地人,没人是伍乞儿那个年纪上下。” “是那外地人。” 原婉然听韩一说得笃定,忘却身上只余亵衣的不自在,回身朝向他。 韩一目光一闪,旋即拉起她手臂,视线定在青伤处上药。 他解释:“伍乞儿装不来书香气质,他改动乡音少言语,扮外地人倒不成问题。我如此推测,亦是因为那外地人使唤下人——伍乞儿行动困难,没了伍大娘照料,少不得雇人。” 但伍家没钱雇下人……原婉然这么想,突然意识到蹊跷,只是一下说不出究竟。 韩一道:“阿野的对头有钱,至少舍得花钱。只要他保伍乞儿平安,伍大娘便会乖乖坑害阿野。” 原婉然茅塞顿开,旋即喜道:“既有了伍乞儿下落,我们上报官府,赵野便能回家。” “口说无凭,必须有证据。” 原婉然凝思片时,道:“让赵野指认伍乞儿,我再找找谁当年同伍乞儿亲近,总有人记得他模样。啊,对了,水有源,树有根,逼他报上来历,一定经不起官府盘查。这一时半会儿,谅他也没能耐和谁通气捏造身世。” 韩一颌首,“这些法子可行,不过得防伍乞儿耍花样。比如辩称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而身世,他随便扯个天南地北来历,官府确认要拖上许久,阿野却等不得。” 思及牢里疫病蔓延,原婉然愁眉不展,“难道只能指望姜大人帮忙?” 韩一沉吟半晌,道:“还有个办法补救。” “什么办法?” “让伍乞儿自行招认。” 这法子若由旁人说起,原婉然只当异想天开:伍乞儿死罪在身,招认身份等于自寻死路,他要不惜命,何必假死多年逃罪? 然而发话的是韩一,再荒唐的话便都有了可能。 “要怎么让伍乞儿招认?” “有几个法子,我再细想。”韩一轻抚她头顶,温声道:“别慌,我一定计划周全,把阿野平安带回。” 他这么说,原婉然悬着的一颗心霎时有了着落,不觉喜逐颜开,可触及韩一深沉墨瞳,心中却是一凛,低下眼不敢直视。 “阿婉,怎么了?” 韩一问了几声,原婉然嗫嚅:“你好容易平安回家,黄汤辣水没吃着一口,我一迳问你怎么救人……” 韩一搁下药瓶,取来上衣披在她肩头,“你不问,我一样会提。况且,咱们现在吃饭也不迟。” 原婉然过意不去,用饭时特别殷懃,为韩一布菜倒酒。饭后她问起韩一在军中领了什么差使,以致于迟迟归来,韩一只道去了邻邦,碍于规矩无法透露细节,但差事办得可以,往后或许在京城当差。 两人谈了一阵子,原婉然思量韩一这日奔波辛苦,便请他沐浴歇息。 韩一让她按老样子先洗,她便引他进寝间稍坐,自己取了衣物进耳房浴间。她经过大床时,不经意瞥见床上摆了一套新净男子衣物,是下人准备的。 那光景映入眼帘,她的心像给什么撞了一下。 韩一回来,日后自己便要跟他一块儿过日子,包括同床共枕——这一项尤其迫在眉睫。 按理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她在浴间净完身,不知怎地,挨延了一会儿,要乍着胆子才敢出去。 当她坐在床沿等待韩一,耳边传来耳房里他洗浴的水声,心里便乱糟糟的定不下来,那滋味有些像新婚当时的羞涩,又不尽然像。 她乱七八糟转着脑子,思量从前如今两人相对光景,突然警醒一事:自见韩一到如今,自己似乎未曾喊过他一声“相公”? 她轻呼一声捧住面颊,但觉触手热烫。 丈夫回来大半天,她却忘了以夫妻名分称呼,一时间辨不清这出于羞怯、生疏或旁的缘故,只希望韩一没注意她在这上头的生份疏忽。 这时韩一步出浴间,绸缎中衣软薄依贴他身躯,上身胸膛、下身长腿,两处精实线条若隐若现。 原婉然还捧住面颊,这时见状不觉低下头,手心彷佛更热,呼吸不由自主微急。 韩一穿着便鞋的腿脚不疾不徐映入她眼帘,而后大长个子往她身旁一坐。 “睡吧,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他轻拍她后背,言语安详。 他神态从容,连带感染了原婉然,她渐渐松懈,放下手,悄悄深吸口气,转头看向韩一。 “安置,相公。” 韩一的脸映着烛光丘壑分明,闻言柔和了几分,乌黑的眸底微现笑意,“安置,阿婉。” 两人躺下不久,原婉然閤眼假睡,心中不免在意身旁韩一,却听他呼吸轻匀,显然睡下了。 不多时,她亦意识朦胧,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她来到牢狱前,正见牢子把赵野从狱里放了出来,道是已经证明赵野清白,无罪开释。 她一颗心欢喜炸了,一阵风跑上前。 “相公,相公,”她紧紧拉住赵野,笑得眼睛没缝,“没事了,我们回家。” 韩一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正对床顶的眼眸一片清醒。 原婉然蓦地抓住他衣袖不放,他当她愁烦赵野官司,忍不住有事要问,怎知接下来听她呼唤“相公”。 那一声带上梦呓特有的软糯含糊,其中欢喜无边,柔情万缕。 曾经那么一刹那,他错觉原婉然呼唤自己。往日新婚燕尔,她唤他相公,尽管口吻自持低抑,可其中心绪跟此时此刻类似。 然而接着她说“没事了,我们回家”…… 是阿野,他顿悟,如今她梦里念的是阿野。 忽然他意动,侧转身子,意欲就着稀薄月光端详她,好奇她梦见赵野会是何等神色。 他一挪动拖过衣袖,原婉然那厢似受了惊,身子一颤,虽未醒来,手却立时揪紧他的衣袖,生怕失去它似的。 他即时打住,缓慢躺回。 夜色沉沉,万籁无声,他躺着,身上什么地方都没让原婉然所牵衣袖笼住的那只手来得敏锐,哪怕过了好一会儿,牵住他的纤纤小手一点一滴松放了。 两年多不见,妻子而今便睡在自己身畔,娇小的身躯微蜷,呼息轻细。无须与她依偎,仅仅近在咫尺,或者哪怕隔了咫尺,他反正能清晰知觉她身上的温暖。 而她,在梦里念着赵野。 韩一对着黑暗出神,末了对自己笑了笑,再度閤上眼睛。 翌日大清早,韩一带了原婉然进牢探访赵野,赵野喜上眉稍,远远见了便喊大哥,兄弟俩穿过牢栏交握双手,久久不放。 两人叙过别后景况,又讨论官司,千言万语尚未说尽,探监时限已然过了。 韩一带原婉然离开,路上原婉然没看清地面凹陷,冷不防脚下一绊,韩一眼疾手快扶住她,过后便轻搂她肩膀不曾放。 赵野目送两人背影,喜色犹在,扬起的唇弧却不觉几分发僵。同房一个犯人凑上前,笑嘻嘻道:“赵兄弟,你大哥跟你媳妇挺亲近呀?” 赵野沉下脸,扭头恶狠狠道:“她也是他媳妇。”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安置”相当于现代人的“晚安” Ⅱ下次更新要升堂,估计赵野可以出狱了 Ⅲ最近天冷,可能冬眠本能觉醒,加上感冒和霉浆菌联袂拜访 没精神又容易犯困,不止码字慢,回留言也慢,不好意思 第九十八章:桥归桥,路归路 韩一与林讼师讨论官司,提出办法设计伍家母子在公堂招认身份。 林讼师以为一来己方准备证据充足,二来,韩一的法子再高明,府尹准定给闭门羹吃。 “但凡涉及职务权柄,府尹大人一言不听。比如判案,先时王府世子犯案,府尹大人因证据齐全,按律处死便处死,多少勋贵出面求情全不中用。韩赵娘子能让他宽限期限,已极难得。” 韩一道:“我打算由刑名师爷着手。刑名师爷协理判案要务,必是府尹亲信中的亲信,在阿野官司上正好、也最说得上话。” “这一样有难处,府尹手下那位刑名师爷从不违逆他东家性子。那翟师爷忠心耿耿,近来朝里多嫌府尹处事断案武断,他每日逐朝逢人叫屈,替他东家辩驳。” 韩一道:“如此,机会更大。” 原婉然见韩一成竹在胸,心下宁定许多,照旧在升堂前夕,回四喜胡同家里预备,等待迎接赵野。 其余时候,她都待在田婀娜私宅。 初时她盘算搬回四喜胡同,田婀娜劝道:“韩大哥替小野哥哥打点官司,这几日又教军中召回当差,白日里常不在家。嫂子若搬回家,万一小野哥哥那对头趁你落单动歪脑筋,该如何是好?留在我这儿,好歹几个下人随时照应。” 因此她与韩一在田家住了下去,一天天过去,两人相处日渐自在,眨眼又到了升堂的日子。 府尹升堂便问新证人何在,林讼师应道虽寻着证人,但已身故,原婉然曾找到证人日志簿册,上头载明伍乞儿未死,可惜那簿册为天运伙计毁坏。 因那帮天运伙计藏匿无踪,林讼师请来那乡村遗孀作证,寡妇禀报原婉然确实找上她家,翻阅过亡夫日志,至于簿册上写的什么,她并不知情;当时她下厨房烧水,不知怎地昏倒了,醒来后由原婉然那方人嘴里知道天运伙计找过麻烦。 府尹询问可有与赵野非亲非故的人可证明此事。 林讼师道:“并无这等人证,不过,赵家已寻得伍乞儿。”他报上盯梢伍大娘一事,因此查得伍乞儿栖身在东王庙,现今化名“吴安”。 伍大娘在公堂上一径低头静默,不到府尹问话绝不抬头吭声,尤其回避赵野所在方向。当林讼师提及伍乞儿未死,她面色苍白晃了晃,及至伍乞儿下落被拆穿,那两只眼睛扎在林讼师身上,直要射出箭来。 “哪有此事?我孩子早死了。大人,我孩子早死了。”伍大娘嘶声道。 府尹轻拍惊堂木,“休得鼓噪,是非曲直本官自有计较。”便吩咐拿人。 衙役快马去了,将林讼师指称为伍乞儿的吴安带了回来。 那伍乞儿瘦成皮包骨,蓬头乱发精神委靡,必须教衙役架着拖进公堂。他神色慌张,上了公堂看了伍大娘几眼,这时伍大娘平静许多,直挺挺跪在地上,与他四目相触,只一眼便扭过头,好似遇见陌生人一般冷淡。 伍乞儿便瞥向跪在伍大娘附近的赵野,霎时眼睛瞪圆,随即回复战战兢兢模样。 府尹教伍乞儿报上姓名籍贯,伍乞儿陪笑道:“草民姓吴,名安,定州人氏,大人拘提小人,不知为了何故?” 府尹教一旁师爷告知官司详情,以及赵野一方指称他乃案中死者伍乞儿。伍乞儿大声喊冤,请府尹派人去定州详查他来历。 堂下听审的原婉然看向身旁韩一,伍乞儿以查明身份拖延官司,正合了他事先猜测。 随同伍乞儿来的还有他所雇下人,那下人禀道他由牙人介绍干活,只管日常服侍,并不知东家来历。 府尹跟着问赵野,“你可认得吴安?” 赵野道:“禀大人,这吴安与当年伍乞儿眉目有几分相似。” 伍乞儿大喊:“你生安白造,老子自姓吴,不姓伍。” 赵野并不理会,向府尹道:“大人,草民打黑擂台时,曾咬下伍乞儿左耳。” 府尹派衙役压住伍乞儿,衙役拨开他垂发一看,果然少了一方耳朵。 “大人,小的耳朵原是让狗咬了。”伍乞儿辩道,提及“狗”字不觉切齿。 府尹又问伍大娘,可认识堂上这位自称吴安的男子,伍大娘大声答道:“不认识,见都不曾见过。” 林讼师道:“你们日日在东王庙相见,如何不曾见过?——请大人传唤东王庙殿主上堂。” 府尹依其所请,那道士早已候在堂外,很快上来,报上东王庙殿主身份,专司看管神殿,负责洒扫殿内,烧香点烛。 林讼师便指向伍大娘母子,问道:“道长,可认得堂上这两位?” 那道士答道:“认得,这位大娘乃本庙香客,近日来,天天进庙拜神,这位男施主则寄住本庙。” “道长终日看守神殿,可曾见过这两位往来?” 伍大娘见道士上堂,本来咬唇不语,听到林讼师如此询问,神情登时有所松缓。 而那道士答道:“这却不曾,以贫道所见,这两位不曾交谈过只字片语。” 林讼师道:“那么,这两位可曾碰过面?” “有,每日黄昏,这位大娘进庙烧香,而吴施主亦总在同时出房礼拜,两人同在一殿。” 林讼师转头问伍大娘,何以方才供称不曾见过伍乞儿。 伍大娘道:“我进庙烧香,再说男女有别,自然不在后生家身上留神。” 林讼师:“我问过您从前街坊邻居,您鲜少敬神礼佛,这些日子一反常态日日烧香,难道不为探视寄居在庙里的儿子,母子俩确定各自安好?” “这……我临老改了脾性难道不行?我与吴安同时礼拜不过巧合,要是凭这事便咬定我们是母子,莫不每个与我同殿的男香客全是我儿孙?” 她这么一说,堂下听审的百姓有的发出低笑。 林讼师便传物证,几个汉子抬上一截木柱。 “大人,这是黑擂台一截柱子,当年伍乞儿攀爬绳网,曾在柱上留下血手印,请仵作查验柱上掌纹与那吴安是否相合。” 伍大娘脸色坏了,连忙细看那木柱,不一会儿道:“大人,您别教那讼棍哄了去,木柱上几道手印并不齐全,知道是谁人的?” 那仵作果然禀报,木柱掌纹虽有几处与吴安相似,但无法十分确定。 伍大娘道:“大人,赵野一家一门心思替赵野脱罪,居然攀指扯淡冤枉好人,大人千万别上当。民妇只求帮儿子申冤,万一害了无辜,就是死都不能閤眼。” 那伍乞儿亦连声喊冤,道:“大人,草民真是吴安,绝不是伍乞儿。堂上叫赵野的这厮,还有告他的老虔婆,草民一个不认识。” 林讼师道:“大人,我方尚有物证,请传唤归有财作证。” 归有财上公堂后,证明林讼师随后递上呈堂的生死状属于伍乞儿。 此前他声称并未留下生死状,到头却拿出赵野那一份,可知伍乞儿的生死状亦可能犹在。 韩一便出价,连同赌场那根沾了血手印的柱子一并买下,归有财果然吐出生死状。 当年伍乞儿参加黑擂台犹年少,指纹细小,为求周全,林讼师递上西洋水晶镜子让仵作对照。仵作将镜子放在指印上,指纹清晰可辨许多,他头一回见到这等精巧用具,啧啧称奇不已。 原婉然在堂下说不出什么滋味,那镜子乃是赵野生父那方亲族供应。姜怀恩日前联系她,赵野生父已殁,亲族那边意思是,但凡不妨碍律法,赵野打官司要用人,他们便出人;要出钱,便出钱。 此外,念在血亲份上,会给赵野一笔银子安家,余生不愁吃穿,之后双方桥归桥,路归路,不必相认。 原婉然品出赵野生父亲族嫌弃赵野,登时恼了,况且彼时已有韩一出谋划策,她便请姜怀恩代为回绝那些亲族的“好意”。 姜怀恩让她多考虑一阵子,后来韩一取得伍乞儿的生死状,指纹却不好认清,田婀娜提起客人讲过西洋水晶镜子的妙用,不过这等镜子在大夏数目屈指可数,她思来想去,腆着脸回头求了姜怀恩。 仵作验证后,声言吴安与伍乞儿指纹符合。 府尹道:“伍门常氏,人证物证俱全,你儿子伍乞儿明明在世,你包庇逃犯,更挟怨诬告赵野,可知罪?” 伍大娘道:“大人,大人,那吴安和我孩子指纹相同只是凑巧,吴安无辜。” “那吴安不但凑巧与你儿子指纹相同,他们还年岁相当,一般缺了左耳。” “事有巧合,您上回听赵野媳妇胡吣,怎地这回不听我说?大人,人命关天,您不能随自个儿高兴胡乱判案。”伍大娘辩道,伍乞儿亦在堂下喊冤。 “铁证如山,容不得尔等狡辩,来人,将伍乞儿送进大牢。” 衙役依令行事,伍大娘哭道:“大人,牢里时疫流行,吴安身子骨弱,送进牢里一准有去无回。大人,您这是枉杀人啊。” 伍乞儿跟着哭喊:“好个青天大老爷,枉杀无辜,枉杀无辜。” 衙役要拖走伍乞儿,伍大娘死死抓住伍乞儿衣角,大哭道:“我替自己出怨气,反倒害了别人家骨肉。大人,我不告赵野了。大人,我孩儿的确自个儿摔死,是我气不忿赵野日子顺遂,诬告他杀人。一切罪过都在老婆子身上,不干吴安的事。” 堂上乱作一团,府尹喝令衙役按住伍大娘,其他人押走伍乞儿。伍乞儿给拖到堂下,经过听审百姓,其中一个中年人咦了声。 “这不是我大侄子吗?”那中年人顿了顿,扬声道:“大人,我认得这人,他不叫伍乞儿,也不叫吴安。”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文里的水晶镜子即是放大镜,古代东汉就有,不过倍数不知道大不大。本来想把镜子写成大夏出产,为了剧情需要,只好安上“西洋”,加重突显它稀有珍贵。 关于木柱上验掌纹这件事……掌纹比指纹粗长好辨认,但手掌沾血,印在可适合作柱子用途的那类木材上,究竟能不能清晰显示,我找不到资料,实验只能做到指纹印在木板上,确定用肉眼或放大镜都分辨不出纹路。总之,这节姑且存疑 Ⅱ这章我预估最晚今天下午能完稿,没想到爆字数(′;︵;`) 现在先上这叁分之二,晚些补上剩下的部份 Ⅲ如果顺利,明天应该会开脸书粉专 第九十九章:不管 堂上下不意变数陡生,全愣住了,府尹便召那中年人上前问其来历。 那中年人禀道:“小人京城人氏,姓应,名光,家住城南董家巷。” “你说这伍乞儿是你大侄子?” “是,他是草民大哥的儿子,叫应好时。” “他自称吴安,定州人氏。” “草民的侄子脑袋从小这样……”应光伸指在太阳穴旁打圈儿,“偶尔跟一般人没两样,可疯傻的时候更多。” 伍乞儿眼珠一转,紧接着极力甩开衙役,要扑向应光。 几个衙役将压他倒地上,他口吐白沫大喊:“我不疯,你才疯。”说话间变了腔,原本吐字糢糊,近似南人腔调,这会子口音爽脆,俨然道地京腔。 应光拍手道:“得,真是我侄子,最听不得说他疯,一听说,便气疯了。还有,定州人氏说官话,口音哪能这等字正腔圆?” 府尹问道:“他既是你侄子,何以独居东王庙,病骨支离却无亲人照管?” 应光叹道:“前几年我这大侄子疯病发作跑了,亲友到处找他不着,怎知在衙门碰上了。” 堂下听审百姓窃窃私语,“这人究竟是谁?吴安?伍乞儿?应好时?” 府尹道:“应光,你看仔细,堂上此人真个是你侄子?你敢具保?” 应光端详伍乞儿半晌,拍胸脯道:“禀大人,草民敢具保。” 府尹无奈,手指应光问向伍乞儿:“你可认得这人?” 伍乞儿哪里认得应光,可收监在即,就不病死牢里,还有死罪等在后头,他双眼发直盯住应光许久,忽然痛哭:“叔叔?是叔叔?” 应光道:“哎哟,你总算记起我,既然如此,你也该记得自己是谁。” “我是应好时。”伍乞儿呜呜哭道:“我以为自己是吴安,原来不是。” 府尹问道:“你确实是应好时?” 伍乞儿哭道:“我是,我是。” 伍大娘在旁忙道:“大人,我原说这人不是我孩子,如今有人见证,您可不能再冤枉无辜了。” 府尹沉吟片刻,道:“伍乞儿身分复杂,一时半会儿问不清。”他看向应光,“你既然敢担保侄子身分,写上文书,着你带他回家监管,日后再审。” 伍乞儿巴不得一声儿,那应光却道:“大人,我这侄子放不得,他几年前疯病发作,杀了两人。” 伍家母子全傻了,两人原当应光糊涂,乐得顺水推舟冒名顶替应好时、逃脱死罪,哪承望刚出虎口,又入狼穴。 “我不是……”伍乞儿欲待改口,猛地警觉此话一出,适才一番做作便明摆着是装疯卖傻,更加重自己是伍乞儿、假冒他人避罪的嫌疑。 他那里骑虎难下,府尹已着人调来应好时相干卷宗。稍加翻阅过后,他向伍乞儿道:“假如你是应好时,亦是死罪。” 伍大娘满嘴发苦,兜兜转转,儿子依旧死路一条。所不同者,她的儿子招认真实身分,赵野便有活路。 寻思至此,她瞥向赵野。 狱中难得梳洗,这后生待在牢里多时,胡子拉碴,囚衣黄旧难闻。然而他年轻力壮,尽管蹲了好些日子的大牢,人跪在地上笔挺笔挺,一股精神头儿。堂下他的媳妇与拜把兄弟等着,叁人看到彼此,眼睛便是亮的。 伍大娘胸口剧痛,她的孩子吃尽苦头,这就要死了,没一儿半女送终,只得自己一个孤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脱口而出:“大人,这人真不是我儿子,他是应好时。” 伍乞儿见母亲面带愤妒,思忖半晌,跟着喊道:“我是应好时,不是伍乞儿。” 只要他不认是伍乞儿,就有机会拖赵野一块儿死。 府尹便道:“嫌犯应好时业已亲口招认,即刻将他收监,择日凌迟处死。” 伍乞儿让衙役由堂上拖走几步,终于回过味儿,嘴巴牙关打颤,放出惨叫。 “大人,大人……我才杀了两人……怎么就……就受活剐?” 府尹厉声道:“你当年杀死的不是别人,是你父母。大夏律法,弑亲者凌迟处死。” 伍乞儿腿软,伍大娘咕咚一声,由跪扑倒地上。 凌迟处死……凌迟处死……一块块割下身上皮肉一块块…… “我是伍乞儿,我是伍乞儿。” “他是伍乞儿,是我孩儿。”伍家母子不约而同喊道。 府尹将惊堂木重重一拍,“胡闹,应好时,你一下自称吴安,一下自称应好时,这会儿又成了伍乞儿,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这回是真。” 府尹冷笑,“你当本官好蒙骗?定是你畏惧凌迟刑罚,便冒充伍乞儿,好死个痛快。” “不,大人,草民真是伍乞儿,”伍乞儿连磕几响头,扭头喊伍大娘:“娘,告诉大人,我是伍乞儿。” 伍大娘泪眼婆娑,由儿子望向堂上府尹,“大人,他真是民妇儿子。” 府尹道:“常氏,你思量清楚。一旦你承认这厮是伍乞儿,便不能指控赵野杀人,还要吃上诬告罪。” “他是民妇儿子。”伍大娘哽咽道。 府尹沉默,似是不信,伍大娘因说道:“民妇孩子右臀有两块血色胎记,一大一小,一个圆形,一个腰子形。” 府尹便吩咐衙役卸下伍乞儿裤子检验,果真如此。 “常氏,你为何诬告赵野杀人?”府尹问道。 “民妇并不想,”伍大娘哭诉:“有人——两个人,一个叫蔡重,一个叫杜英生——他们逼我告赵野,不然就举发我孩子还活着。可怜我的孩子,一个孤鬼在外飘荡这些年,生了大病回来投奔母亲,让那俩杀千刀的撞破……孩子病了跑不掉,我不依他们摆布,又能如何?” 她说着,领悟一事,回身瞪向堂下的韩一和原婉然,哭道:“你们既查出我家乞儿还活着,为何不找我商量?只消们你好好安置乞儿,我一定承认诬告,这么着,大家便都无事了,做什么非害死我家乞儿?” 韩一护在原婉然身前,挡住伍大娘的怨恨目光,“伍乞儿有罪,本该受刑。” 伍大娘哭道:“他捅伤你算他理亏,可你活了下来,为什么不能大量些,放他一马?逼死我们孤儿寡母,你开心了?” 原婉然由韩一身后转出,与他并肩。 她轻声道:“大娘,您说的法子我们不是没想到,可是不能做。这么做,且不说对我大当家,对那位教您孩子逼死的姑娘,还有她父母,太不公道。” “那……乞儿当时还小,知道什么事?谁晓得……谁晓得事情要闹到不能收拾?”伍大娘怨愤迅速消退,每说一字,脑袋与声音便往下探低。 赵野在旁问道:“当初你们夫妻为何说伍乞儿死了,向我要烧埋银子,可是掩人耳目?” 伍大娘过了许久,方道:“是,乞儿被定死罪,衙役来拿人,见不着尸首不信他死了,叁天两头上门。我们跟你闹事要钱,好打发他们,乞儿也才有盘缠到外地避风头。” 师爷记下供词,待伍家母子画押,府尹宣判赵野无罪,办过文书后便即开释,将伍家母子打入大牢。说完,他撕毁与应好时相干的卷宗。 伍家母子惊异,堂下亦哗然。 府尹道:“世间并无应光、应好时这两号人物,亦无弑亲案。本官料中你母子俩不会轻易认帐,故设此局。如今你俩亲口招认,有胎记为证,再赖不掉。” 听审众人会过意,不约而同叫好,夸府尹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府尹退堂离去,刑名师爷翟师爷尾随在后,临走前往堂下望来,韩一朝他微微颌首致意。 应好时这则假人圈套其实出自韩一。 尽管韩一等人搜集了凭据证明伍乞儿活着,但伍乞儿不自承身份,要在升堂当日便救出赵野,这事终究没十成十把握。 韩一便找上翟师爷献计,向他陈以利害。 府尹在朝野教人数落行事武断,师爷既然一片忠心向主,与其与人逐一争辩,不妨借由判案反驳。百姓见识府尹审案考虑周密,案情柳案花明,必然津津乐道,一传十,十传百,有助压下不利的风评。 翟师爷颇以为然,便按韩一建议,向府尹含糊吐露计策敲边鼓,引导府尹想到以假人骗真人的路数,并且以为此乃自家或自家人的主意,自然乐意施行。 原婉然与韩一立在通往牢狱的角门外,等了一刻茶工夫,始终不见赵野人影。 她便来回走,当角门无人进出,她便走近门边张望,人来时再走回原处。到了第十一次她走回韩一身边,转过头,赵野终于出现在角门口。 霎时世间只剩赵野这么一个人,原婉然万念俱抛在脑后,只管拔腿向他奔去。 “相公,相公。”她听到自己又哭又笑,连声喊道。 “婉婉。”赵野一把将妻子揽进怀里。 原婉然抱住他哭一阵,笑一阵,一股不甚干净的气味直冲进口鼻。 原来赵野所着衣物乃是入监当日所穿,寄在牢里许久,染了潮气以及当地各种气味,赵野本人亦不遑多让,多日未沐浴,身上免不了汗酸油垢味。 尽管如此,原婉然紧抱住丈夫,将那温热精壮的身躯实实在在抱个满怀。这触感告诉她,赵野与自己再不必隔着牢栏相对,他就依贴着自己,要跟自己回家了。 过了不知多久,夫妻团聚的激动渐渐缓和,原婉然听到旁人嘻笑。她由赵野怀里抬头四望,两人周围站了十来人指点侧目。 “如今年轻人真不怕肉麻。” “人夫婿刚从牢里出来,小别胜新婚。” 原婉然头红脸红,呆在当场。 赵野情知他的小妻子怕羞,便松开她,不意才稍动,她惊醒似一震,紧接着一头钻进他怀里,重新抱住。 “婉婉?” “不管。”一句娇语由深埋在他怀里的她闷闷传来。 短短两字声音柔软,却很见倔强,不管不顾到了孩子气的地步。于此同时,她环抱他的力道有增无减,像是不止这一刻,这辈子都不打算松脱。 那一刻,赵野自觉是稀世珍宝。他忍不住微笑,回抱原婉然,低头重重吻在她发间。 “好,我们不管。”他笑道,口鼻轻柔蹭着她的脑袋。便在这时,他瞥见韩一立在附近,默默看着他们两人。 “大哥……”他低喊,心底不大自在,圈住原婉然的双臂却无论如何不能松开。 韩一牵起嘴角,不紧不慢步将过去,双手搭在他与原婉然肩上揽住。 赵野心绪登时宽展,腾出手抱住韩一。 原婉然察觉韩一加入,身子微僵——她全心扑在赵野那儿,忘记韩一了。 她低头红脸杵在当地,感觉韩一落在她肩上的手拍了拍,力道轻柔。她缓缓抬头望向他,那刚毅的脸上依旧温和。 她既宽慰,又有些难受,抽出一只抱住赵野的手,抚上他背后。 介福客栈位于衙门对面过去一程路,从临街的二楼雅座望去,正可见原婉然紧依赵野,两人又与韩一抱作一团。 “破货……淫妇……”蔡重两眼通红,两行泪水刷过他痉孪扭曲的脸。 他的手鸟爪似弯起,使劲抠住窗框,由于施力过度,指甲歪斜破皮,血水沿指节流下。 杜英生面色灰败,匆匆下楼离去。 房里另一扇窗后,赵玦面无表情捧着手炉,指尖就炉身敲了几下,跟着朝后微偏头。 “赵忠。” “是。”赵忠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查韩赵娘子丈夫的底细,尤其姓赵那厮。” 赵忠微抬起头,“主子?” “他教我想起一个故人。”赵玦冷笑,“说不定很有趣。”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次更新真的爆字数,直到完稿我才发现这章不是本次更新预估进度的叁分之一,是二分之一 Ⅱ下周(不是1月7日到13日这周)可能会休更 第一百章:该大哥的,我不能贪 原婉然一行人回到四喜胡同,门一开,一团黑影由地上冲出,叁两下跳进赵野怀里。 “墨宝乖。”赵野抱起墨宝,墨宝扭身摇尾舔了他一脸口水,不住呜汪哼叫。 赵野索性抱着它跨火盆,而后进浴间洗浴。 他出来时,由外头叫来的酒肉汤饭齐整摆了一桌,夫妻叁人招呼田婀娜、金金旺等替赵野出力的亲友入座,众人传杯弄盏,把酒言欢,眼看时辰差不多将至宵禁,便告辞离去。 原婉然送完客,与韩一、赵野回内院,蓦地担起一把心事。 赵野出狱,这日她应当也愿意与他同宿,然而当着韩一的面与赵野回寝间,韩一还就暂时住在正房东间,离赵野的西间并不太远…… 思及此处,她直欲捂脸。 可巧大门响起拍击声,京城军营的士兵找来,道是军中有急事,韩一立时牵来座骑与他回营。 两人策马出了四喜胡同,那士兵冷不丁打个喷嚏。 “劳你久等,受凉了,”韩一道:“待会儿多吃几杯酒,搪搪寒气。” 那士兵摆手道:“没事,鼻子老毛病。您也把我说得忒娇弱了,我按您嘱咐的点到地头,等客人走再上门,这前后不到一盏茶工夫,能受什么凉?——不过您出门便出门,干么找小的打幌子?家里不让出去吗?” 韩一淡淡一笑并不答话,两人渐次消失在夜色里。 那厢原婉然洗浴回寝间,赵野已在床上坐等,两人四目相投,她快步投进他怀里,他抱住人顺势往后仰倒床面。 房外夜风轻拂,花木枝叶窸窣,墨宝在正厅大打呼噜。赵野一下一下轻抚原婉然,流淌过他指下的长发略带水气,缎子一般滑顺,怀中人温暖娇柔,散发浴后清爽气味。 他心头静谧,欢喜绵绵。 “婉婉,我好想你。”许久以后,他说。 “我也想你。”原婉然在他耳畔呢喃,而后笑得心满意足,“如今好了,你回家了。” 赵野挪身,将自己与她带进床上,侧躺相对 “婉婉,大哥既在京营当差,咱们叁人就同住。” “嗯。”原婉然略动了动,隐约猜到接下来的话头。 赵野揽住她,静默半晌果然道:“日后我们兄弟轮流与你同宿。” 他感觉手下娇躯紧绷刹那,立时将她搂得更紧,“我自然舍不得,但你也是大哥的妻子,否则……”他顿了顿,抵住她额头低语:“该我的,我不退让;该大哥的,我不能贪。” “我懂,”原婉然缩在他怀里,细声道:“当年我打定主意跟着你们兄弟俩,便预备这天到来。” 她只是没料到,两年后自己跟当初不对盘的赵野情丝牵缠,比起跟韩一的情分还要多了些,听他提及自己与韩一的房事、表态分享,不仅尴尬,而且失落。 话说回来,赵野不提同宿问题,她也得开口。韩一好容易平安归来,这些天她净记挂赵野,无意间一定有冷落前者的地方,再偏心下去,不论有意无意,都不是叁人相处长久之计。 赵野温香软玉在怀,到此刻变了味儿,明明臂弯严实圈住了人,却教他觉得像指缝流沙。时光在两人彼此相闻的呼吸中流逝,他的小妻子也由自己怀抱一点一滴漏了出去。 他将她搂紧再搂紧,总不踏实。 “婉婉,你喜欢谁多一些?”不期然他心头浮现疑问,言语在舌尖盘旋良久,终于他启齿。 “婉婉,我打算再盖一进院子。后院大,填平汤泉,原地起一重院子、另造浴间绰绰有余。” 原婉然未料他提起这话茬儿,想了想方道:“家里房间够多了,东西厢房、倒座客房总空着呢。” “如今你我住在正房东西间,大哥没正经地方住。他也是家里主人,不能教他住厢房。” “那便按照今儿安排,你大哥住东间,我两边起居歇息。” “你也该有自己房间,就住新起的那进房子。” “这……得费多少钱?” 这节赵野在牢里已算过,当下边:“地皮现成,雇请工匠、买砖瓦木植,开销至多不出七八十两。” 原婉然过了过家里帐目,道:“这个数目咱们凑凑倒是有,不过留些钱在手边更好,万一有急用呢?” “也不是立刻便做,今后我多接书画委托,筹足钱再盖。盖好以前,我跟大哥住西间,轮到谁,谁进东间。” 原婉然见丈夫坚持,因说道:“官司了了,我有空接绣活了,再有绣庄缺人手我便去,咱们一块儿挣钱。” “你先留在家里,等我收拾蔡重和杜英生。” “那两人……”原婉然没好气嘟囔,又说:“伍大娘诬告你这事,准是蔡重主使。要不,杜英生早知你打过黑擂台,他存心借这个题目整治你,早整治了,不至于等到跟蔡重凑到一块儿。” “哼,他们谁也别想好过。” 原婉然轻抚他几下,道:“要不是我,你不会摊上这祸事。” 赵野轻笑,“傻子,能娶你,把牢坐穿都值当。” 原婉然轻捶他一记粉拳,嗔道:“傻子,牢里那么苦。” “有你们打点牢子,我在牢里比其他人写意多了。” 赵野因说起牢里诸般光景,椿椿件件在原婉然前所未闻,听得一愣一愣,那模样甚是可爱,赵野便使出叁寸之舌将狱中见闻一一道来。两人聊着聊着,不觉睡着了。 翌日原婉然醒来,赵野犹在梦里,她轻手轻脚起身下厨。做好了饭,因不闻赵野房里动静,她行到东间,查看韩一留下哪些物事需要整理。 大抵来去匆忙,韩一的衣物包袱放在临窗炕上原封未动,她坐上炕解开,一一取出衣物。墨宝跟在她身旁闲着无聊,跳上炕头攀在炕头柜嗅闻,把柜上赵野送的布娃娃扫了一个下来。 原婉然定睛望去,原来仿着韩一模样打扮的那个掉落炕上。 她要挪到炕头那端拣起,墨宝跳下炕,奔向西间。 敢是赵野起来了?她跟过去,赵野立在脸盆架前洗漱完毕,墨宝绕着他脚边打转。 “相公,用饭。”原婉然招呼。 “今天吃什么?” 她报上菜色,都是赵野平日爱吃的。 赵野揽过她,道:“少了一样我最最中意的。” “少了哪样?”她认真问道,思量做了补上,赵野却坏笑,动手揉弄她身子。 “少了糖蒸酥酪。” “人家说正经的……嗳,才做饭,一身烟火味……” 赵野笑道:“那不叫烟火味,叫镬气。珍馐美食才有这味道。——先尝尝樱桃。” 他低头附上原婉然香唇,一番厮磨轻舔,待那张樱桃小口微微张开,他灵舌一吐,顶开她牙关,一点点滑进。 “唔……”原婉然捉住丈夫臂膀,张嘴接纳他的侵入逗弄。 到他吸吮她舌尖,她攀住他脖子意乱情迷,唯一能感觉的旁务仅余下身——他那话儿硬绷绷顶着自己。 “婉婉。”他的唇擦着她的,声音微粗。 “嗯?”她迷糊应声。 他松开她,不紧不慢道:“自己脱了衣服。”声线低沉闲适,既是甘甜哄诱,亦带了命令的霸道。 原婉然红着脸解开衣带,赵野盯住她不放,对应她的动作卸下自身衣物。 到他脱去上衣,露出精壮胸膛,他的妻子上身亦一丝不挂,雪细的身躯香肩滑润,锁骨纤秀,胸前两团水嫩浑圆,尖处缀着一点小巧浆果,粉嫩可爱。 男人的双眼飕地欲焰高窜,原婉然粉脸生晕,抬手虚掩胸口。 赵野捉开她的手,“作梦都在要你……”他一沉身,凑近乳尖,菱形唇微张,状似要含吮,临了舌尖往乳珠上一掠,当即收回。 “唔。”他听到他的小妻子发出极细声响,抓住自己肩膀的纤手刹那收紧。 他急欲索要,面上却不显出来,贴上她胸脯轻柔舔拭。当他狎弄时,那双按在他肩上的小手一下松一下紧,到得他含上细巧乳珠,她比先前时候抓得更紧。 “啊。”她昂起下巴,小嘴逸出轻吟。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上周预告下周休更一次,后来想想,这周更新刚好卡到肉,一卡卡两周不大好 所以休更顺延,先上完赵野跟婉婉的肉再休更,篇幅应该不会长 之后换韩一主场吃肉 第一零一章:让我再抱会儿 她乳尖那点樱红教他口舌爱抚,小小的一点传来一波一波酥意,她胸脯的起伏跟着大了起来。 垂眸俯视,她的男人埋在自己胸前,他的唇瓣、舌头贴恋着自己的身躯,索求她的给予。 她悄悄将胸脯凑向他,说时迟那时快,乳首忽然传来一下磨咬。 那疼痛极细,几乎算不上疼,反倒是意想不到的刺激,她讶然一抖,花径深处起了熟悉异动。 赵野抬头带笑,温柔中有促狭,她娇嗔他一眼,小嘴微撅,却见他低头,唇瓣贴上她左胸心口连绵亲吻。 这人对她的身子暸若指掌,很明白她的心口远不比乳珠敏感,他之所以选择亲在前处,无非因为那地方的肌骨底下,跳着她的一颗心。 她打心底无声微笑,抱住赵野亲吻他头顶。 赵野仰起头,让嘴唇迎着她抬得高高的,巴巴望来,她便在那菱形唇上一印,一抹灿烂在他唇角绽开,修长的手除去她裙子亵裤,带着一身雪洁的她往床里去。 这回赵野并不摆弄她姿势,反倒自个儿往床上躺。 “婉婉,”他将她拉向自己,“坐上来。” 原婉然瞧多了赵野的春宫画,晓得他什么意思,从前她觉得妻子压在丈夫身上不成体统,再来害羞这姿势太主动,临了总下不去脚骑上去。 今天她略微迟疑,挪身跪坐上他身躯。 好不容易由牢里失而复得了这个人,她要好好疼他。 她小心抚向赵野下身,硬邦邦的男根贴向肚皮朝上竖,欲待轻轻掰开,却教他拉下俯身。 “先用你的花苞摩擦我那话儿。”他附在她耳畔低语。 原婉然略略琢磨,小心将腿心贴附丈夫脐下叁寸,扭动雪臀前后厮磨;姿势所致,两团酥胸绵绵软软擦过他胸膛。 “相公,这样吗?”她问。头一回主动取悦男人,她话音轻细软涩。 “对,”赵野捧住她绯红小脸,啄了一口,“婉婉又湿又软,这样蹭着很舒服。” 原婉然赧然一笑,继续摆腰滑动。她下身那处细缝柔嫩敏感,沾濡蜜液,贴附的男根则是坚实炙热,每回磨蹭,便有一道小电流由花瓣酥到花径。 欲望在涌动,每当那桃源洞口接近肉冠,原婉然觉着自己正在翕张,渴望包纳进它。 她呼吸略现急促,赵野便道:“婉婉,带我进去。” 原婉然胀红了小脸避着不看他,撑起上身,扶着那根炙铁对准自己腿心秘境。 她总记得赵野提过“太粗鲁要折断阳物”,又不曾在他进入时主动出手,几次男根冠首顶在穴口就差临门一脚,又错过了。 她那手忙脚乱的模样落在赵野眼底,可爱得不得了,然而一次次抵上那湿软蜜穴却不得深入,他的忍耐到了极限。 “婉婉,可以了。”他哑声提醒。 原婉然闻声瞥来一眼,对上他精光大放的眸子,面似火燎,赶紧低下头。 “嗯,好,嗯,知道了。”她胡乱应道,心一横,微沉下身,缓慢吞进一截男根肉冠。 当着男人面前自行展露私处,导引他的分身进入自己,原婉然心跳怦然,这同时,那男人却在下头添乱,目不转睛欣赏两人私处如何交接。 “你别看嘛……”她半嗔半求。新花样的刺激与羞怯让她由穴口到花径不由自主缩紧,变相地着力吸嘬男根冠首。她越坐越低,下身湿紧的小嘴叼住那青筋怒张的物事一一截截往下咽,内里媚肉在蠕动,吮着它,榨着它。 赵野在枕上昂起下巴,舒服地直嘶气。 当蜜穴堪堪吞进大半截阳物,原婉然顿住了。她见过的春宫画再细腻生动,却静止在画中男女交合的一个姿势,其他时候该如何行事呢? 她含羞带怯瞅向赵野,盼望得到些许提示,可那人除开一付要活吞她的神情,什么都没有。 她伸出手指,轻戳他胸膛,“相公,接下来怎么办?” 赵野摊手笑道:“你爱怎么玩我就怎么玩。” 他躺在她身下,双眼闪闪发光,极俊的面目一股妖治气,还真是翘首期待自己亵玩他肉体的架势。他的身躯在她眼下舒展,宽肩窄腰,胸腹肌肉结实分明,皮肉紧实光滑,很轻易提醒她,这副体魄带给她多少次至大欢悦。 原婉然嘤咛一声,花径一阵收缩,夹紧深深破入她身子的阳物。 赵野喘了口气,道:“婉婉,做得好。” 得到夸赞,原婉然乐意做得更好,灵机一动回忆两人平日欢爱,因想到既然两人调换位置,那么她模仿赵野插抽时摆动腰臀,估计可行。 计较一定,她扭动腰臀,缓缓动了一会儿,舒服归舒服,却找不到一般欢爱时渐入佳境的滋味。 “相公。”她推了推他胸膛,越说越细声,“你教我,这个我不会。” 赵野凝注他的小妻子,那娇柔的人正坐在自己身上,长发沿着桃花般的脸颊、肩颈流泻而下,乌黑青丝衬出她一身肌肤雪练也似,白得发光。其中几绺头发垂过她胸前丰隆,那两团尖挺浑圆像极蜜桃,水嫩饱满,诱人采撷吃食。再往下,她身子线条收成一捻纤腰,芳草萋萋的雪丘里头,深深埋进他的分身。 他的小婉婉生着这么一副身子,轻易教人血脉贲张,本人却浑然不觉,端丽的小脸晕染霞光,认真道:“你教我,这个我不会。” 赵野恨不得立时挺起腰杆疾刺,插到身上人哭叫。 他吸气忍耐,按住她翘臀,“跟着我手势动。” “嗯。” “各个方向都试,慢慢来,找到让你最舒服的姿势。感觉到了,说一声。” 原婉然细声细气道:“相公也是。——唔?” 赵野楔进她身子的男根似乎更加硬了。 原婉然莫名其妙,跟随男人按在臀上的手由浅至深吞吐男根,一会儿变换一种方位摇,这么试着试着,忽然顿住娇躯。 赵野的分身塞得她蜜穴里头满满的,然而当她沉身到那根炙铁完全深入,便最能严实抵准花径某处,感觉比其它深浅进入时受用许多。 她以指背轻掩樱唇,嗫嚅道:“相公,这样好像可以……” 赵野略微松放按在她臀部的手,让她信马由缰自行前后摇晃。 起先原婉然缓慢扭臀,已然艳红发肿的花核贴附男人私处,一动便逃不过毛发搔刮;花径里头,男人阳具撑紧媚肉,抵在敏感的地儿磨蹭。如此反覆施作,她蜜径里春水滴零,娇躯内快意积涨。 “唔……嗯……”越搔越刺激,越蹭越舒服,原婉然水眸半閤,微仰起头软声娇哼。 不知不觉她加快扭动,越动越快活,便越渴望下一次搔刮磨蹭,然而那点企望不能得到尽情纾解——赵野正细细端详她,贪婪盯紧她身躯每一个动静,脸上每一抹神情。 她缓下摆动,伸手虚掩他双眼。纤手下,男人的菱形唇弯起笑弧,按在她圆臀的手施力抓住臀瓣,引她继续摆动。 “婉婉不想我快乐吗?” “……唔……想啊……”原婉然答道,圆臀随他手势略动。 “那就让我看你。” 她微微别开红晕的脸,“……好羞人……” “是迷人,你动情的模样说多美便有多美,我最爱瞧。” “相公……” “男人把自家女人操到颠狂,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事。” 半晌,原婉然咬了咬下唇,收回小手按在丈夫胸膛,摇动柳腰蜂臀。 起初她扭得秀气,赵野在下头再叁鼓励引逗,她开始放开手脚。 “哈啊……”电流似的酥爽随着身子摇晃再次回到体内,陆续堆高,她媚眼如丝,娇声呻吟。过了一会儿,再无须赵野带领,她找到了最能取悦自己的节奏与力道,雪躯沉溺进交合的快感中,骑着男人追逐欢愉,难以罢休。 “啊……相公……相公……”她娇艳的樱唇微张,流出甜腻呻吟。 “快活吗?” “嗯……快活……”微仰的俏脸眸光潋滟,白皙肌肤泛起一抹粉红。那光景,春情盎然。 赵野添柴加火,双手罩上她丰隆乳房搓揉抚弄,勾出她更响媚声。 到佳人哼声中多出几丝哽咽,赵野当机立断,双手滑至她腰间按牢,抬臀上挺,男根如剑戳进滴露蜜穴。 “呀啊。”这记插入太突然太刺激,原婉然爆出惊呼,娇嫩的女体教身下人撞得往上弹,旋即落下,花径噗呲一口吞没那肿硬阳具到底。 “啊啊……太深了……”她脱口道。虽然深,但赵野力道拿捏得宜,拔高了她的快感,却未带来疼痛不适。 欢快一下激增,她来不及细细品味,便让赵野继续顶撞弹开,而她落下时更深嵌进他,两副身躯严丝合缝合而为一。 “……好深……相公……好深……” 原婉然在赵野耻骨上起起落落,娇喘不休,两团浑圆在男体戳刺下白花花弹跳,发浪轻扬。男人炙铁不住贯穿攻克她下身嫩穴,那青筋起伏的物事强悍碾过娇嫩肉壁,酥得她双腿发软;每回男人冠首突击至花径尽处,她不由自主被逼出媚叫,出卖自己一次比一次快活的秘密。 终于她支持不住,抖簌簌倒进赵野怀里。 “婉婉喜欢吗?”赵野双臂圈住他的小妻子,腰臀继续朝她发力。 原婉然答不上话,她的魂灵飘上半空,仅觉什么粗硬物事撑满自己花径猛烈冲击,快乐的泪水哗啦啦流下,身体按本能止不住呻吟。 不多时,她泥泞的花径起了异样的收缩,彷佛意图绞紧密集春杵她下体的异物,不容它继续往深里侵入。可那物事总能长躯直入,找准她敏感的所在,用快感狠狠重击她。 “不行了……”原婉然哭叫,她忍无可忍,用仅余气力挣扎要脱身。赵野牢牢抱住她娇软身子不放,继续插弄,直到她在他怀中痉挛,剧烈酥麻同时由他尾椎窜起。他吼了声,射出热流冲进怀中人的花心。 “哈啊……哈……”原婉然倚在赵野臂弯里吁吁喘息,白细的肌肤汗光微莹,濡湿的发丝贴在腮畔雪背上。迷蒙中,她隐约感觉赵野在挪动,紧嵌自己花径的粗硬跟着往外退,行动间牵动媚肉,又是一阵麻。当那硬长物事撤离穴口,一股浓浊随之潺潺流出,濡湿她腿心。 歇过一阵子,些许气力总算回到四肢百骸,她动了动,要翻下赵野身上。 两只有力臂膀圈紧她,“去哪儿?”话声低沉,还残留激情后的沙哑。 “我这么压着,你要不舒服。” “我情愿不舒服。”赵野抱住她,沿着她后脑抚下雪背,来回轻拂。他喃喃道:“再让我抱会儿。” 原婉然不动了,赵野声音底下彷佛有些惆怅。 她栖在他怀里睡了一阵子,时近午时才起身。迈着犹然乏力的腿回到东间,她将韩一的衣衫送到赵野那儿的衣柜,摆放时心血来潮略数了数,只得六件衣衫。 韩一上衣统共八件,扣除他穿出门的,理当剩下七件干净衣服。 莫非落在炕上地上,自己没留意?原婉然重回东间,炕上下空空如也,她纳闷,视线无意扫向对过炕头矮柜。柜上,赵野送她的叁个布娃娃并肩而坐,背靠墙面。 早前韩一的布娃娃教墨宝扫落炕上,她并未来得及拣起。 原婉然心底咯登一声,察看四下,床尾横栏挂了一件上衫,正是韩一昨日出门所穿。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支持韩一的小天使不要心酸,韩一感情上的大虐预定到此为止 第一零二章:过去并未过去 夜里,原婉然坐在东间寝间炕上,身旁炕桌的油灯火光荧弱,驱不走屋里大半幽暗。当韩一浴后进房,半隐半现暗影中,高头大马的身形越发雄伟。 原婉然由炕沿站了起来。 韩一说:“安置了。”便往床上坐。 “嗯。”原婉然待灭了油灯,瞥见韩一披散头发垂落肩膀,一绺绺乌发依稀映带水光。 她便不熄油灯,寻毛巾坐上床,在韩一身后替他拧拭头发。 “不要紧,一会儿便干了。”韩一道。 “擦干吧,湿着头发睡觉,要得头风。” 屋里从此安静下来,剩下毛巾拭在发上轻细窸窣。 原婉然手里忙活,目光落在韩一背影。他微薄中衣下,是宽大的肩头、厚阔的背脊,然而,背对她的正面呢? 现下他脸上是何等神色?跟早上他回家不打招呼有无干系?彼时他可曾听到什么异响? 原婉然肚内猜疑,手慢了下来。 韩一转身,两人打个照面,她缩回手,躲开目光。 “今早我回来过,”韩一取走她手上毛巾搁到一旁,“你知道了。” 原婉然盯住自己搁在小腹前扭绞的双手,“嗯,布娃娃不在原位,你换下衣服搁在床栏杆……” “我存心的。” 原婉然一惊抬首。 韩一轻抚她头顶,道:“我无意教你难堪,但叁个人做夫妻,这般光景早晚难免。撞上了,与其遮掩,不如直面。” “你……”原婉然话起头,便抿了抿唇,没敢往下问:你都听见了? 韩一由她神色猜着一二,因答道:“我上西间找你们,门开着,悄没声息,从次间那儿看到寝间床帐放下,床前搁着你们鞋子,我便走了。” 原婉然耳根热辣,却也吁出口气。韩一回来时,她与赵野已缱绻完事歇下了,那些暧昧声响并未教人听了去。 坐在对过的韩一亦是静默,其实当下他并未即时离去,反而遥对那方床帐出了会儿神。 相似的光景他经历过。 那年,他名字还叫伊智奴,跟弟弟图光负弓佩刀,策马跟随父亲。父子叁骑周围由二十来头猎犬簇拥,十余名仆从尾随,一批人马浩浩荡荡奔回营地。 将近营地,阿娘帐篷尚远,图光便大喊,“阿娘,阿娘,图光打中兔子、狐狸,大阿父和大哥打天鹅、野猪。” 差不多那时,父子叁人行到了直面阿娘帐篷的方向,他们生长于山水间,眼力颇佳,轻易瞧见篷外门帐垂掩,前头摆了双男人靴子,侍女们则垂手立在门前左右,一动不动。 图光嘴快,“小阿父跟阿娘在一块儿。” 父亲缓下座骑,转头向他们兄弟俩道:“伊智奴、图光,先回我帐子。”又吩咐仆从回帐休息。 父子叁人甫进帐,管家便来报讯:“家主,前天救起的路人醒了,自称韩东篱,大夏人。” 父亲颌首表示知道了,道:“好生款待,让客人安心将养。” 管家喏喏退下,帐里侍女替父子叁人更衣,奉上吃食。 图光吩咐卸下他弓箭猎刀的侍女:“家伙放大哥哪里,别再送回我帐子。” 父亲问道:“图光今晚还跟伊智奴一块儿睡?” “是啊,明儿起来,我原地抄起家伙就跟大哥走。” 父亲微笑,“图光成天跟着伊智奴跑,将来成家还是这么着,媳妇定要吃醋。” “不怕,我按祖宗规矩来,跟大哥共娶媳妇。两个丈夫不打架,媳妇杀羊谢天还来不及。” “万一伊智奴中意的姑娘你不中意呢?” “大哥中意的我一定中意,就像大阿父和小阿父,都中意阿娘。”图光似想到什么,歪头问道:“我黏哥哥,媳妇要吃醋,那么,小阿父黏阿娘,大阿父不吃醋吗?” 父亲阔朗的脸盘愣怔一霎,恒常明亮的眼眸黯了黯。旋即他笑了,如同他们驻扎的草原,当云飘雾散,日轮重出,又是青翠碧亮一望无际。 “自然吃醋,可是我和你们小阿父互不相让,叁个人都难过。各退一步,叁个人都快乐。” 各退一步,叁个人都快乐…… 韩一伸手如抱婴孩,将原婉然挪近抱入怀里。 原婉然杏眼圆睁,重逢后,夫妻俩首次这般贴近。 不只如此,她双手分明垂在身子两侧,可一沾上韩一身子,他上身躯干的阔狭轮廓、衣下肌骨的坚实……这些触感居然涌上她空空的手间,异样真实熟悉。 她暗自惊怪,犹豫再叁,终于伸手穿过韩一臂下环抱,从手臂内侧到手心,轻轻贴上那挺拔身躯。 抱住韩一之后,她觉受的触感,与先前未抱时所错觉到的一致无二。 她呆住,以为生疏了,却原来自己仍旧熟悉他,以这样的方式。 “阿婉。”韩一唤道。 “啊?是。”她回神,在他怀中略直了直身子。 一只蒲扇大手抚上她头发,手指探入发下缓慢滑过。 “是我让你嫁我们兄弟俩,倘若有任何事让你羞耻,罪过在我,与你无干。” 韩一的手很大,轻易罩住她后脑勺,加以长年练武,指节粗大,指腹生茧,这样的手粗硬有力,抚摸起她却十分轻柔。 原婉然不期然想到绣线,绣线颜色明媚,散发蚕丝华光,然而质地娇嫩,碰它的人若手上肌理粗糙、脏污油腻,便要教它损了细致,失了颜色。 因此她身为绣娘,沾触绣线、绣件总是小心翼翼,而眼下韩一待她亦是这样。 原婉然抓住韩一衣衫,像揪紧自己的心,胸口泛着疼,觉着酸。 冷不防头顶受力让什么轻轻顶了顶,略抬眼却是韩一,低脸凑向自己头上。 她微微吃惊,错愕模样似乎拘住了韩一,他再不动作。 韩一不动,她也没谱怎么应对才好,两个人与空气一同凝滞,不言不动。 片刻后,韩一上身往后微仰,松动了环抱人的臂膀。 他要离开?原婉然一惊,来不及细想便扑向前收拢双手,抱住眼前人。 立刻她感觉韩一身子一僵,她跟着反应过来自己多么热络纠缠男人——不是相处已久的赵野,而是阔别两年多的韩一。 唰地红潮由她颈根刷上双颊,恨不得地下找个缝钻进去,可惜地上没缝,推开韩一又不好,只得把头埋进他胸前躲。 她憋红脸闭紧双眼,在韩一怀中听到屋外秋虫鸣唱,自己腔子里那颗心砰砰急跳。 一会儿她品出异样,韩一身上并无任何呼吸起伏,她半惊半疑,正要抬头察看,韩一宽阔的胸膛重新起了张弛。 “阿婉。”韩一低唤,嘴唇再次落在她头顶,这回未曾停歇,双唇沿着额侧而下,在她肌肤印下蜿蜒小径,一路亲到她脸上。 原婉然心跳更急,闭眼任他施为,当罩在她脑后的大手缓缓往后托,她便依着它手势仰起头。 一股暖热鼻息拂上嘴畔,男人温软的唇瓣轻轻擦上了她的。 “唔……”她眨了眨眼,对上韩一贴近的脸——他闭着眼睛,亲吻她。 一阵莫名战栗扫过全身,她生怕韩一张眸与自己对上视线,赶紧閤眼,恍惚间手脚酥软坐不稳,靠在韩一臂间的身子微晃了晃。 男人臂膀即时圈紧承托她,继续与她厮磨唇瓣,他试探似地轻轻蹭了一阵子,见她并无抗拒,这才得寸进尺轻啄。 两人口鼻相凑,原婉然很轻易察觉韩一呼吸粗了,时间一霎一霎过去,声息便一丝丝加重,可他的亲吻一迳轻缓,分明下了精神克制。 韩一这是提防亲得急了猛了,要让她不舒服。 原婉然的心重重疼了起来,这个人,永远那么温柔。 从前的事一椿椿回来了,他给过她的欢喜、悲伤连带卷土重来,奔到眼前。 两年多前,没人相信她清白,她孤伶伶面对旁人嘲笑作弄,唯有韩一同她说:“不要怕,没事了。 后来他们成亲,韩一大抵在女人上头实在陌生,又自知男子力大,每每碰触她,动作间明显留了份心,生怕下手稍重会伤了她。这等节制在他最是意乱情迷时候亦不例外,有一次,紧要关头她又哭了,他停下来哄她,柔声细语。 是那一刻,她全盘陷落,无可自拔。 原婉然脑中轰然一声,几年时光过去了,她跟韩一的过去并未过去。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那个,韩一的身世蛮早就定下了,不是我皮痒,蔓草写那么久还不要命加剧情 Ⅱ这章预定韩一开船,我考虑几周,开船选项包括:船一开到底、开到一半改摸摸就好以及只摸摸。 以韩一的性格、思维结合情势,只要婉婉没表态拒绝,他会把船开到底。而要让婉婉对韩一的旧情过渡得自然合理,船班分成两段开最好,所以前半段预热引擎,下周更新上回忆篇,回忆篇完续船班 婉婉怎么遇到韩一嫁给他、婚后爱上他,都在回忆篇里。蔓草开头就上天堂的小狗(但个头很大)黑妞一并登场 第一零三章:竹林黑影 活着,为了什么? 原婉然十五岁那年,经常这般疑问。 天高云淡,麦田刚收割完,矮短麦茬成排成列戳在地上,农夫收割时漏下的麦穗散落其间,那清一色的金黄随土地到哪儿,它就漫到哪儿;它漫到哪儿,哪儿便有鸟雀栖停,妇孺俯身拾穗。 原婉然走在田里,在一簇簇麦茬间拣起麦穗。 一根、两根、叁根……总是过不了多久,她手里便握满麦穗,塞进绑在腹前的麻袋。麻袋蓬起时,她蜜色的手因为频繁穿梭在麦茬间,再留心也免不了给戳出许多伤口。 “哎,原丫头手脚真麻利。”边上有人叹道。 原婉然循声望去,村里一对婆媳立在边上,婆子指向她腹前鼓蓬蓬的麻袋,睨向自家媳妇和她提的半满篮子,道:“原丫头跟你同时下地,便拣了这许多,人还小你几岁。” 那媳妇强笑着不答话,原婉然抹去满头汗珠,陪笑道:“我运气好罢了,这儿的麦穗特别多。” 婆子道:“丫头不止能干,还客气。蔡重那小子有福呐。” 原婉然那点笑容消失了,急忙道:“他跟我不相干。” 婆子呵呵笑道:“丫头害臊啦?” “不,我是我,他是他。” “得了吧,村里谁没听过你嫂子放话,说你和蔡重有一腿,要把你们配作一对?人是你嫡嫡亲的嫂子,绝不会胡说,败坏小姑名节。” 原婉然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我跟他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婆子摇头,“嗐,你既然怕人说,就该守规矩呀,跟我假撇清顶什么用呢?” 原婉然烧着脸欲待辩解,那婆子一扭头走了,她又不好追上去拉住长辈理论。正委屈之际,目光一转,远处一个与她年纪相当的小姑娘正盯着自己,不知看了多久。 “春儿。”她挤出笑容轻唤,春儿匆匆掉转头走远。 原婉然的笑僵在脸上,正此时,几个小孩子挎了篮子从田埂上跑过,见她腹前麻袋鼓胀,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哈哈笑道:“瞧,原家丫头肚子大了,让姓蔡那只虫搞大了。” 原婉然抓紧的麦穗簌簌抖了起来,“我没有。”她听到自己声音变了。 孩子们一阵风跑远,全没理会,她扬声辩白反倒招来地里其他人侧目、耳语,还真有人打量她肚子。 像有什么东西压住胸口,她立在田中但觉喘不过气,便走到土路把收获卖给收购零碎麦穗的贩子,往家的方向走。 走到离家已近的路上,沿途树木夹道,她环视周遭见无他人踪影,便绕过路旁草丛,行到一棵树下。树下绿草离离,唯独背路的那端,有块角落堆放一片薄薄青草,草下露出翻松的光秃泥土。 她扒拉开青草,拾起附近一块扁尖石头朝下挖,没多久,地上露出一个倒扣小破瓦罐。抽出瓦罐,洞底躺着一团青中泛白的破布。 她探向破布团捏了捏,布里东西实实在在硌在肌肤上,她安慰地笑了,胸口那无形的千斤压迫轻了几分。 布包里头藏了九文钱。 她由卖掉麦穗得来的铜钿里掏出一枚,放进布团小心包好,扣回瓦罐,掩土堆草将地上恢复原状,而后拍拍手离去。 在到家前最后一个转角,她二度缓下脚步,躲到路边树后向家那儿张望。 原家屋前,原智勇和另一村人搬了凳子坐着,大抖二郎腿嗑瓜子,地上一片瓜子壳。 原婉然周身血液流通了些,蔡重不在她家,否则一准坐在门口分食瓜子。 原家那厢,村人起身要走,原智勇留他,又向屋里喊道:“娘子,好了没?” “快了。”蔡氏由屋里回答。 原智勇向村人道:“我娘子端庄,不打扮整齐不肯轻易出门。” 村人摆手笑道:“不妨事,我先去斗狗场等你们。”正要离去,原婉然迎面走来,一身蓝色土布衣裳泛白得厉害,对照原智勇身上衣衫簇新,那村人脸上露出思索神气。 原智勇见状,向原婉然笑道:“让你在家待着,非下地干活,又舍不得穿新衣,老是一身旧衣鞋,不知情的人还当我们苛待你。” 村人笑道:“哪儿能呢?大家都晓得你家原丫头生来勤快节俭。” 原智勇笑道:“我爹娘去得早,全靠我们夫妻拉拔这丫头成人,幸好苦心倒没白费,她知道一口饭一辈子恩情,想方设法贴补家里。” 那村人闲扯几句告辞,身影一消失在转角,原智勇拉下脸,朝原婉然伸手。 原婉然摸出铜钿交出,原智勇撇嘴道:“让你拣麦穗,去了大半天才挣这点钱?换作我拣,份量翻倍不止。”又扭头向屋里催蔡氏,“快点,我得相过狗才好下注。” “拣凶的下注不完了?”蔡氏摇摇摆摆由屋里踱出来,笑吟吟抚摸好容易梳成的时新发式。 “斗狗哪只不凶?——唔,倒未必,昨儿刘四带来一头黑狗,看着温顺,还是母的,还对上常胜将军,我估摸它必死无疑,就押了常胜将军,哪承望倒教它咬死。” “那便押它嘛。” “它下了场趁刘四不留神,溜了。不然等它养好伤再来,我一准押它。” 蔡氏没往下接话,迳自向原婉然道:“早不回来,我们阿重等不耐烦,先走了。” 阿弥陀佛,走的好,原婉然暗忖。 蔡氏道:“今晚别煮饭,我们在外头吃,你吃家里剩的。地上扫干净。” 原婉然没吭声,拿过扫帚扫地,蔡氏啧声道:“成日脸上没个笑影儿,真触楣头。要不是阿重喜欢,我才不答应你们的婚事。” 原婉然顿住摆弄扫帚的手,望向蔡氏。 蔡氏道:“过几个月,给娘守孝满了,你们就成亲。”口吻随意,像在说她一道菜想吃多辣。 原智勇跺脚,道:“芝麻小事回头再说。”他牵起蔡氏的手匆匆走了。 原婉然杵在原地,手抓住扫帚,紧得手指关节泛白,冷汗直流。 啪,突然她扔下扫帚,踉跄跑进家后方的竹林。 竹林深邃,高耸的林梢遮拱出一片幽暗,也少人来,对她如同巢穴,难受时往那儿躲,可以安心哭出来。 可这回,她已经走到最深最隐秘的角落,想哭泣喊叫发泄,却使不出力气哭叫。压在她胸口的恐惧郁闷翻成剧痛,一节一节往上胀,卡在喉间,她仅剩的赖以维生的最后一丝活气都要给堵没了。 无意间她瞥见面前一丛竹子,抬起拳头往其中一管敲去,梆梆梆,血肉敲击坚硬竹管,没多久手掌侧便红肿,疼归疼,心底却莫名好过了些,脑袋也清醒了些。 不要慌,还有几个月的工夫想办法……原婉然告诉自己,她扶着竹子尝试定下心绪,竹丛后头那端发出细微声响,像有什么在地上拖动摩擦,还带喘息。 她头皮发麻,岂难道蔡重来了?那家伙曾经在竹林出现过。 很快她把头一摇,她嫂子说蔡重回去了,况且这角落除了她,谁都不知道…… 她轻手轻脚后退,隔了几步距离绕到竹丛一侧张望。 说时迟那时快,一团黑影咆哮着由竹丛后头地上窜起扑来。天光阴暗,原婉然就看到那扑向自己的黑影嘴巴尖长,唇肉挑起,露出一嘴参差尖牙白得发亮。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原定这章写到韩一出场,可是删删改改以及后面情节爆字数……_(′ω`_)⌒)_ 第一零四章:爱哭鬼 “啊。”原婉然疾退,冷不防脚滑,一屁股跌坐地上。没等坐稳,她便要翻身爬开,然而一样物事落在腿上压住。 自昏暗林影下瞥去,一团挺大的漆黑活物隔了裙子躺在她腿上,定睛凝注,原来是只大黑狗。 那黑狗刚才浑身戾气,眨眼工夫已虚软躺倒,上气不接下气。它的左耳一角裂成劈叉,血肉模糊,身上肩颈几处皮开肉绽。 伤得好重,原婉然岔神忖道,所以这样防人吗? 她才觉得黑狗可怜,黑狗转动眼睛与她对上,登时凶光暴亮,露牙咆哮。 “呀!”原婉然抽腿往后爬,很快拉开几步距离,却咚的一声,后脑勺撞上坚硬竹管。 这一日气累苦闷,还要受惊吃痛,她垮下小脸,嘴角一撇,说话一抽一抽起来。 “……凶什么……凶什么嘛?” 黑狗察觉她声音底的异常,喘气竖起耳朵。 “哇,连狗都欺负我!”原婉然放声大哭,声势惊人。 “呜?”黑狗往后一缩,眼睛睁得铜铃似的。 原婉然哭了一阵,抽抽噎噎道:“都说了,跟蔡重没干系,为什么不信?是哥哥就一定待我好吗?嫂子就不会害我吗?”说到怨处,哭声更大。 黑狗耳朵贴头,抬起四脚使劲往她反方向爬。 “大娘不让春儿跟我好,怕我名声坏了带累她。我不怪大娘,她独个儿养大春儿不容易,她保护春儿没错。——可我也没错啊?” 她哭得十分悲伤,黑狗像改了主意,抬起前腿凑向她,可挣扎几下委的动不了,没奈何索性躺回地上。 原婉然痛快哭了一阵子,郁气消去不少,她拭净眼泪瞥向黑狗,那一团黑影软绵绵趴在地上,好似连喘气的劲儿都没了。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思索,轻轻起身走了,再回到竹林深处时,天色更暗,她身影模糊,手上绰了一支细长竹竿高高突出。 黑狗呜呜低狺。 原婉然走到离它几步的地方蹲下,另一手递出葫芦瓢搁在地上,双手握竿往前戳。她才动作,便引发它一阵吠叫。 “我不打你,”原婉然忙道:“是怕被咬。”伸出的竹竿顶住葫芦瓢,朝它一点一点推过去。 葫芦瓢上肚盛了几口地瓜饭,下肚盛清水。 黑狗咽口唾沫,嗅嗅食水。 “吃吧,”原婉然道:“幸亏我哥嫂看斗狗去了,我才能带东西……”话犹未了,她蓦然打住——黑狗的形貌和伤势对上了原智勇早前闲话。 “该不会你就是斗狗场那只黑狗,咬死常胜的那只?” 她笃定自己猜中了,村里人家养的狗自己都认得,并没眼前这只,倒是斗狗场,打自开张,不少人由村外带狗来厮杀。 原婉然正自凝思,另一端的黑妞盯住葫芦瓢,犹豫好不好下嘴。 它负了一身伤躲进竹林,精疲力竭,水米无沾到现在,有食水送到嘴边自然诱人,可是…… 它端详原婉然,这爱哭鬼靠得住吗? 前天它就是没忍住嘴馋,吃了不知谁丢在家旁路边的肉块,一会儿昏睡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陌生草棚下,跟几只与它差不多大小的狗各别单独囚在笼子里。 那几只同类杀气汹汹,不是平日打猎见猎心喜的那等杀气,而是六亲不认。 空气中飘着不祥的血腥味,来自十来丈外。那儿一群陌生人围成圈子,朝中心鬼吼鬼叫。 隔着人墙,狗只在圈子圈心发出打斗声,末了其中一只狗没命似哀嚎,铁锈血气一下子又重了,灌进它鼻孔。 人群欢呼咒骂,淹没哀嚎的狗最后一丝余音。 它赶紧站了起来,在笼里直打转。 韩一呢,韩一在不在?嗅了半天,它没闻到主人韩一的气味。 一会儿,草棚子来了一张它认得出的面孔,它立时朝那家伙咬牙。 那家伙是它第一个饲主,经常浑身酒臭,某天无故一脚朝它踹来,教它肚腹剧痛飞了出去。 “喂,”看守草棚的人朝那酒鬼拍打它狗笼,问道:“这畜牲一看不是正经斗狗,当真能行?” “它猎过山猪,没准能打赢常胜,到时给你吃红。” “说话算话啊,它又不是斗狗,又来路不明,我安插它比赛,可是担了干系。” 就这样,它被赶进圈子跟同类搏杀。 为一时嘴馋,它险些送命,吃爱哭鬼的食物,会不会又倒楣? 一旁爱哭鬼道:“家里就剩这点饭菜,将就吃吧,吃了才好养伤啊。” 爱哭鬼大哭后鼻音浓重,说话柔声细气,跟韩一截然相反,可声音底下有种东西,教它把这两人想到一块儿。 那次它让酒鬼踹飞,倒在地上起不来,到翌日为止,家里来了两叁拨人挑走它兄弟姐妹,无人搭理它。 后来它半昏半睡,艰难呼吸之际,有双手抚摸它伤处,它本能鼓起余力要咬,那双手避开,托起它轻轻抱进怀里。 “别怕。”那人正是韩一,低醇的声音如同托住它的双手,平稳柔和。 它让他带回家,活了下来,还得了新名字,叫“黑妞”。 原婉然在旁等了半晌,黑狗老不动,而天暗了,她道:“狗儿,我明天再来。” 次日清晨她来时,葫芦瓢已给舔得干干净净。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先上更新一章,后天或大后天再一更 第一零五章:铰头发做姑子 她微微一笑,放下锄头,卸下竹篓,扫来葫芦瓢,添上窝窝头、添水,再推回黑妞面前。 黑妞老样子,嗅归嗅,并不立刻就吃。 “不吃吗?那先上个药。”她拿了捣好的药草糊,慢慢凑近黑妞。黑妞后缩,低沉咆哮一声。 她火速收手,跟黑妞大眼瞪小眼片刻,起身道,“我干活去,跟家里说来采竹笋,空手回去要挨骂。”走出几步,回头道:“下午再来看你。” 从此以后,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清晨借采笋送饭,白天做农活趁便烤土豆,压碎了搀药草。 原智勇夫妻乐见她采笋卖钱,兼且两人热衷斗狗,常不在家,无从察觉蹊跷。 一人一狗朝夕相见,起初黑妞行动不便,就地排泄,原婉然清理干净,搭破蓆替它遮挡风雨露水。一番照料下来,黑妞虽然不曾主动亲近,让人摸摸还是可以的。——就是别摸肚子。当它伤处都肯让人摸,唯独肚腹这块地严防死守,人手才碰上它肚腹周围,它背毛便竖了起来。 “大黑,”原婉然喊它自个儿取的名字,“是不是你肚子受过伤,比这回还要重?” 黑妞自不会答言,而她谨记这禁忌,绝不碰它肚腹。 一天天过去,家里难过,家外她因了“私情”受到旁人疏远调侃,剩下竹林这块天地清净自在,对着黑妞能讲讲心里话,真心笑上一笑。 然而仍旧有怎么都笑不出来的时候,那日她垂头丧气拿出水煮鸡蛋给黑妞吃。 “嫂子说,从今起让我每天吃一枚鸡蛋,养养肉,出嫁时福相些,免得丢两家脸。”她微扯嘴角,笑得像哭,“猪养肥,做祭品才体面。” “家里肯让我吃鸡蛋,看来躲不过成亲了。”她抱膝埋头啜泣,“我活着,为了什么?教人挨个作践吗?” 忽然什么东西在推挤她脑袋,她抬眼一看,黑妞已自贴过来,用鼻子嘴巴轻擦她头脸,嘴里轻柔呜呜。 她嘴唇抖索几下,抱住黑妞哭道:“大黑,我怕。没人相信我、帮我,都以为我嫁蔡重天经地义。”黑妞轻呜,对她时而蹭,时而舔,安慰不休。 好一会儿,原婉然拭去泪痕,正色道:“我不会听家里摆布,我想有自己的家,那个家没蔡重的份,否则情愿不要。” 她又道:“哥哥嫂子看死我没地方去,不敢逃,他们错了。我存了些钱,只买窝窝头吃,应该到得了水月庵。到那儿,我铰头发做姑子。哪怕我哥嫂晓得,水月庵由皇族主持,他们不敢啰噪讨人。大黑,你跟我一齐走吧。” 她摸摸黑妞,“你模样太扎眼,万一教人瞧见认出来历,往斗狗场报信怎么办?你主人送你拼命,是个心狠的,你回家准没好收稍。” 过了几天,午后原婉然来到竹林,神色间露出有阵子不见的松弛。 “大黑,大黑,亲事黄了。”她笑道:“朝廷征兵打仗,我哥哥和蔡重全有份。家里忙打听端底,没心思办亲事啦。” 蓦然意识到什么,她收起笑容,摸摸头道:“打仗是坏事,好多人家要遭殃,包括我家里,我不该开心的,可是……不必跟蔡重过日子,这实在……大黑,你怎么了?” 黑妞一反常态不听她说话,鼻子迳自朝前拱,往她怀里嗅个不停。 “啊,对了,”原婉然由怀里掏出一张折纸打开,“村头贴了找你的告示,还悬赏,我背人撕了。不能叫人找到你。” 告示纸上黑妞头像维妙维肖,她说道:“你主人挺能画画儿,这画只缺一口气便能活过来,字也漂亮。——可是良心太坏,咱们不理他。” 黑妞凑上纸张用力嗅,尾巴猛摇,带动下身来回扭动。 是韩一,纸上有韩一和赵野的味道。 原婉然掏出剥好的土豆,摆在葫芦瓢上,“大黑,不成亲,嫂子不给鸡蛋吃,我想别的法子给你加菜。” 黑妞并不碰土豆,它凝注原婉然,往地上躺下,露出肚皮。 原婉然愣住,半晌问道:“让我摸你吗?” 黑妞拖在地上的尾巴左右摇曳。 原婉然缓缓伸出手,轻巧附上黑妞肚皮,黑妞毫无咆哮反感意思,她便添些力气来回抚摸。 黑妞仰头半眯眼,全身放松,原婉然无声笑开了,如花盛绽。 谁知过了一夜,所有欢欣不复存在。 朝廷允许兵丁交钱免去兵役,原婉然午后由田里回家,原智勇夫妇宣布给她说亲事,用她的聘金加上卖些田地,凑足免役开销。 她名声教蔡氏败坏了,并且说亲仓促,连穷些的正经人家都难找。因而她急道:“家里只卖掉田地便够免役……” 原智勇夫妇双双朝她瞪眼睛,像看十恶不赦罪人,“你想变卖光祖产?不孝子孙才干这事。” “婉妹妹何曾是不孝子孙?她是女儿。天么,女儿打祖产主意,找十个人评理,十一个人说你不知羞。” 原婉然小脸由红透紫,她哥嫂所说确是那年头的正理:祖产卖不得,女儿是外人。 “为你不愿意嫁人,你哥哥要嘛卖光祖产,要嘛上阵打仗。卖家产,他成了不孝子孙,亲身打仗,万一出差错,老原家可就绝后了。你不念养育恩情、手足情份,能好过吗?旁人何止戳你脊梁骨,谁都要指着鼻子骂你白眼狼,原家祖宗的阴魂更不会放过你。” 蔡氏端出当代时行的大义说理,原婉然哑口无言。 她含了两泡眼泪不肯落下,悄悄钻进竹林,事情还要更坏,竹林那角空空如也。 “大黑,大黑。”她叫了许久,放眼空望,黑妞不来。 竹林寂静,偶然鸟雀鸣叫,风弄林梢,她竖起耳朵,想从啁啾鸟声、窸窣叶声找出黑妞的步声,然而那生气勃勃的热闹属于鸟儿和竹林,不关她或黑妞的事。 她独个儿伫立,直至月上梢头,竹林幽暗空荡。 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原智勇夫妻拿人命、绝后等大名目压下,原婉然不甘心,却无法不为所动。离家逃婚,与离家逃婚以致变卖祖产、手足送命,后者干系太重,她担不起。 先看看吧,万一说的亲事太糟,我再跑。她安慰自己。 家里开始来人讲亲,除开媒婆,还有某户人家派了两婆子坐车来,两人一上一下掀起原婉然袖子裙角端详手脚,原婉然大为发窘。 事后她询问蔡氏,蔡氏丢了句解释:“大户人家特别挑剔。” 大户人家怎能看上自己呢?她纳罕,可没有姑娘家追问终身大事的理,只得将疑问闷在心中。 几日后,媒婆吴嫂子上门商量亲事,原婉然做为姑娘既按礼不合、也羞于在旁聆听自家亲事,便奉上茶,借故躲出去喂鸡鸭。 屋里人谈着谈着,原智勇夫妻似乎起了火气,话语由屋中清晰飘出。 “不是,吴嫂子,我妹子花朵般的人,高家几个婆子亲眼见过,怎地彩礼就给四十两呢?” “要不,两位想拿多少?”吴嫂子反问。 原智勇道:“要多少我们不好说,毕竟这是结亲,不是卖妹妹。可高员外好歹让人喊一声‘员外’,阔人一个,讨个大活人只肯给四十两,逗我呢吧?高员外可是当我们乡下佬好哄骗,大户人家存心占小户人家便宜?” 蔡氏接口:“是啊,我家婉妹妹不但标致,而且勒俭听话,日日起早贪黑干活……” 吴嫂子笑道:“两位,高员外讨您家原丫头可不是教她做丫头,就为纳妾,起早贪黑干活这档子事早教他家下人担了。” 她接着道:“至于彩礼数目为什么上不去,这一程子,多少人赶着找人家嫁女儿筹钱,给丈夫儿子抵兵役,两位尽可以打听去。” 原智勇夫妻不响了。 吴嫂子道:“再说,原丫头的声名并不好听。十里八乡年年有姑娘结私情,但凡她认错改过,旁人笑话一阵便翻篇了,你家原丫头偏生嘴硬,不肯认帐,大家背后可没好话。高员外探到消息,原要打退堂鼓,多亏婆子夸她模样周正才肯将就。员外太太就不依了,说原丫头青春风骚,怕要勾搭她儿子、孙子、重孙子。高员外给说动,便压低彩礼,成或不成,随缘。” 原智勇拍桌道:“这老虔婆。” 蔡氏道:“吴嫂子,实话对您说,婉妹妹和阿重一清二白,是……是我夸大了。” “嗐,原娘子,您这么做图什么呢?” “阿重和婉妹妹两下都有意——不过他俩什么事都没干,全是知礼的好孩子——那么,我既是姐姐又是嫂子,不忍心教一双小儿女伤心。我当家的却中意村长儿子,要同他做亲,我不得不放些风声,断了那后生的想头。” “原娘子,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您轻飘飘几句话算不得数。” “要不,让高家找稳婆,当着他家婆子的面给婉妹妹验身。” 原婉然松脱手上盛米糠的笸箩,跌趺撞撞冲进竹林,直跑到那深处角落方才停下。 她头抵竹管,抓住颈子大口喘气。 要逃,非逃不可,明儿借口下地,出门就逃。 正谋划路程,耳畔传来汪汪狗吠,她身子一弹直起背脊,疑心听错。 可是狗吠声在竹林小径彼端不断响起,由远而近,不多时,黑妞乌黑的身影映入眼帘,朝她笔直奔来。 “大黑,大黑。”原婉然又哭又笑拔腿迎上,不防脚下绊着摔倒地上。 眨眼间黑妞来到她身旁,一个劲儿舔蹭她,她顾不得身上疼,一把抱住那短毛身子。 “你回来了,你上哪儿去了?伤好了吗?有吃饱饭吗?过得好吗?” 她捧住黑妞头脸,见到它眼目炯炯,较前些日子有神,答案水落石出。 她彻底放心,旋即记起自身的不顺。 “大黑,我过的不好。”她环抱黑妞哭道:“家里要我给人做妾……那个人都做曾爷爷了……说我风骚……要我脱衣服验身……我明儿便去水月庵,你跟我走吧。” 搂抱间,她触到黑妞颈间有韧硬之物,定眼睇去,是条皮项圈。 她迟疑问道:“大黑,有人养你?” 黑妞吠了几声。 原婉然呆住,片时挤出苦笑。 “也好,你跟着我只能上水月庵吃素。”她抱牢黑妞,道:“我在水月庵会想你的。以后你乖乖待在新家别乱跑,尤其千万别再来这儿,你主人黑心肠,要提防他捉你回去。” 她说时眼珠随意一转,打了个寒噤。 不知何时起,一个人立在不远处小径那端,那人背了光不曾露出真容,只见身形异样高大。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每次预估都是flag,我估算这章更新一千二到一千五百字,昨天能上更新。 结果字数爆了两倍不止 第一零六章:黑妞的主人 原婉然抱紧黑妞。 竹林那端,来人体形魁梧,比本村头一号高个儿高出一截,应当是外地男人。 蔡重……她脑海掠过蔡重恶心嘴脸,蔡重也是外地男人,前不久和一位大姐姐在竹林碰面,行径古怪阴森。 她跳了起来。 “姑娘莫慌,”那人说:“在下并无恶意。” 男子声音低醇厚实,言语从容,听得出教养不坏。 但人不可貌相,亦不能由声音分辨善恶。她两只眼睛骨碌碌抹过周围,寻找逃跑路径。 那人抬手一揖,道:“敝姓韩,来自邻县翠水村。” “韩官人。”原婉然万福回礼,心下添了一分好感。 这官人使着村中读书人使的礼数,可那些读书人并不像他那般,将农家丫头放在眼内,遑论施礼。 那韩官人接续前言,道:“是黑妞的主人。” “黑妞?”她疑道。 黑妞听韩一提及自己名字,转身向他大摇尾巴,等待听令。 原婉然喃喃道:“你给大黑取了新名字。” 大黑跟她同甘共苦好些时日,仅仅分别几天,便成了别人家的黑妞。 她心中酸涩旋即化作喜悦,泛出微笑。那韩官人把大黑——如今是黑妞了——养得精神,可知诚心收养并且善待它。黑妞得了好去处,要享福了。 那厢韩一道:“黑妞一直是这名字。” 原婉然笑意稍凝,寻思他话里意思,因问道:“你该不会……一直是黑妞主人,在黑妞受伤以前便是?” “不错。” 当原婉然反应过来自己垮下脸,已经瞪了韩一几息工夫。 她回过神,赶紧提起嘴角作和气状。 黑妞在那韩官人手里,自己给人脸子逞一时意气,痛快倒痛快了,却帮不上黑妞。 她认真道:“韩官人,前阵子黑妞受了重伤。” “韩某知道。” 韩一口吻平和,却无丁点羞愧,原婉然忍气道:“我没有讨功劳的意思,就是说说那时光景,黑妞受伤不好挪动找吃食,不是我误打误撞遇上,它兴许便没了。” 韩一抱拳,“多谢姑娘。黑妞回家途中,脚上受伤,伤势刚好,便引我来寻人。它这等惦记姑娘,并且旧伤复原极好,可见姑娘花了大心血照拂。” 原婉然闻言,连忙蹲下检视黑妞,“伤了那只脚?” 黑妞踏着轻快步伐在她身旁走动几步,而后一个劲儿舔她脸。 “在外头当心,不要大意啊。”原婉然拍拍黑妞颈背,站起继续未完的正事,“韩官人,那会儿黑妞伤势尚未好全,我撕下你的悬赏告示给它瞧,第二天它便走了,回家寻你。它大难不死已经难得,又对你忠心耿耿,看在这份上,你别再送它去斗狗场,行吗?” 插嘴旁人家事要讨人厌,她作完劝告便等着碰钉子,乃至于挨冷话。 那韩官人背光而立,高塔般身影挺拔有力,送出的话声却平静和煦。 “在我前头,黑妞另有主人,那人缺钱,得知黑妞打猎勇猛,掳走它做斗狗。” 原婉然细细想去,脸唰地红了。 可不是,黑妞能平安走回邻县老家,堪称机警聪明,若果韩一苛待它,它哪儿肯跑上老远相寻呢? “对、对不住,我错怪你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她猛地摀住嘴。 她说的不该说的话岂止劝韩一别送黑妞打斗,还……还…… 提了婚事,作人小妾,不光彩的那种。 彷佛也道出别人评论自己“风骚”? 完了,连“脱衣服验身”都出口了。 等等,当她一股脑吐完苦水,还对黑妞来了一句:“你主人黑心肠。” 她从小到大恪遵规矩,从不触犯姑娘家的禁忌,比如对外人谈论自家亲事、言辞露骨粗鄙伤人。 然而就在刚刚,她连连失态,最糟的是,当着那韩官人的面。 黑妞这时人立,前脚搭在她身上,她赶紧就势抱住黑妞,往它肩颈一低头,遮掩火烧红脸。 “呜?”黑妞轻蹭,爱哭鬼怪怪的,脸都黏它身上了。 原婉然藏妥羞脸,心生一念:兴许那韩官人来得晚,并未听见自己胡言乱语呢? 对,她精神微振,自己总不至于这等点背,桩桩事没好事吧? “方才姑娘提到水月庵……”韩一开言。 原婉然想死的心都有了。 “平民百姓进不了水月庵。”韩一续道。 好了,求求你别说了,我知道了,平民百姓进不了水月庵。——咦? 事关终身去向,她忘了羞耻,直视韩一。 韩一道:“水月庵专收贵族仕宦女眷,其他出身的妇女若想入庵受戒,必须家中有过巨款赈灾善行。” “这,我听说庵里有位净福尼师,很能说法,她便出身贱籍。” “净福尼师曾在高门为婢,主人在水月庵出家,带她在内几名仆妇一齐落发,贴身伺候。” 原婉然听他说的在行,因问道:“请教官人,倘使我投入庵里伺候那些贵人尼师,可行吗?” “难,尼师若离不开人伺候,剃度时便自带仆妇。” “打杂呢?仆妇未必能包办庵里一应粗活。” “水月庵是佛门净地,并且诸位尼师出身富贵,庵中用人非常严谨,哪怕是送柴樵夫,亦要经过举荐作保。” 那么,水月庵这条路子走不通,原婉然发呆。 黑妞人立久了腿脚不支,松开她,跑回韩一身旁。 韩一摸它背脊,向原婉然道:“姑娘若打算出家,最好多打听,某些尼庵招收僧徒,要限制来历或传戒时节,某些尼庵,”他停顿刹那,“不适合修行。” “我明白。”原婉然细声应道。村子远近便有尼庵,但闹过丑事。所以她寄望水月庵,不独为尼庵势大,足以吓止哥嫂找麻烦,也为它声誉正派。 这下如意算盘落空,她一颗心沉了下去,随即提到半空——韩一走到她面前。 好高……原婉然微微睁大眼,韩一比她先前隔了一段路估算的还要高挑,人又壮实,宽肩阔胸,立在近前便活像一堵墙。 她匆忙垂下眼,适才扫他一眼留下的印象却犹在眼前。 那韩官人约莫二十左右,宽额高鼻,相貌堂堂,饶是竹林内天光黯淡,亦掩不尽他眉宇间英俊之气。 “给。”韩一由衣内掏出物事递来。 他举止自然,彷佛两人之间收受事物应该的,原婉然不觉伸出手。 一块冷硬小东西过到她掌心,竟是半两左右的碎银。 她从没沾过这么大笔钱,慌忙问道:“这是?” 不等韩一回答,她猜度这是找狗的赏格,紧接着摇手道:“不必了,帮黑妞不过顺手的事,你不必给钱。” 两人一个要递还银子,一个不接,僵持到末了,韩一道:“不如这么办,就当韩某借钱,过阵子姑娘再还,可好?” 我不欠人钱,原婉然正待这么说,须臾犹豫。此刻她说不到正经婚事,指不定真要离家,到时手头仅有十文钱,打发吃喝还行,却不足以应付其他意外必要的开支。 挣扎片时,她咬咬唇,道:“谢谢。敢问官人大名,将来我好上翠水村还钱。” “在下单名一,单一的一。” 韩一,她默念,又听那名字的主人道:“世路艰险,人心难测,女子孤身离家风险大,姑娘下任何决断时,千万谨慎小心。” 第一零七章:还我钱 那阵子,由于要凑钱给家中男丁免去兵役,村里一些姑娘嫁人的嫁人,订亲的订亲,唯独原婉然,婚事八字没一撇。 找上原家议亲的有五六户人家,家家嫌原婉然名声不干净,并且面黄肌瘦,不定七痨八伤难生养,彩礼数目得砍半。 原家夫妇抵死不答应,眼看着纳银抵兵役的期限一天天近了,还找不到彩礼教他们满意的亲事,便托媒遍及十里八乡,又发了狠调理打扮原婉然,餐餐给她吃猪油拌饭,每逢媒婆带人相看,便把她浓妆艳抹一番。 这日,原婉然又教蔡氏倒饬得满脸胭脂香粉,接待一个邻村寡妇。那寡妇来了,屁股不曾略沾椅子便走了,说她中意的儿媳要安分贤惠,不能是花里胡哨的小狐狸。 原家夫妇痛心彩礼到不了手,朝寡妇离去的方向骂了一阵,喊原婉然奉茶,递茶时,原智勇没接稳,杯子砸落地上裂成瓣。 原家夫妇打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一言我一句“败家精”、“赔钱货”、“讨债鬼”,好容易骂了痛快,便轰原婉然出门打酒。 原婉然提了葫芦走在路上,双眸一滴泪水都无。 她对哥嫂已然寒心,离家的念头一天天强烈,然而她打听不到何处可容身,只能暗自发愁。 这时候,她往往要想起那位韩官人。 那人彷佛知道很多事,如果向他讨教,应当能给出高明主意。不过彼此非亲非故,她没脸开这口把家丑外扬,况且人家家邻县,往后不可能碰面了。 她走着,到了藏私房钱的那段路上,第一眼便望向她的埋钱树,可一瞧,愣住了。 埋钱树前头草丛给踩平一角,四个十四五岁半大小子聚在树下欢呼,一条黄狗在他们腿间穿梭。 原婉然预感不祥,跑上前查探,听得那群少年哈哈笑道:“阿黄好样的。” “还当它掏兔子洞,居然刨出钱。” 其中一个癞痢头抛动手上白灿灿碎银,“喂,你们说,这块银子多少份量?” 原婉然脑中轰的一声,脱口喊道:“钱是我的。” 少年们齐刷刷瞥向她,起初脸露心虚,很快那癞痢头扳起脸,道:“钱上头写你名字了?” “哪有人在钱上写名字?”原婉然道:“你们这钱从树下刨出来的,对吧?我的钱便藏在那儿。” “撒谎,准是你听见我们说话,打算黑吃黑。” “我没撒谎,真的。这树下洞里倒扣一只破瓦罐,里头用破布包了一笔钱,有铜钿十文,一块碎银大概半两。” 一个圆脸少年小声向癞痢头道:“她全说中了。” 癞痢头手肘重重撞圆脸一记,道:“巧合而已,这等藏钱用物和手法烂大街,终不成天下被这般藏起的钱都算她的?” 原婉然忙道:“真是我的钱。烂大街的用物那么多,我偏挑破布和瓦罐两件说,两件全中,天下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癞痢头语塞,原婉然软声道:“还我吧,那笔钱我攒了很久。” 就剩一笔钱可依仗,非讨回不可,而且不能张扬出去,否则家里晓得她藏私房,肯定要拿走。因此上,她面对癞痢头不能不好声好气。 “哼,”癞痢头把头一昂,“你藏的钱就真是你的?我还说这钱是你偷来的,要不,你上哪儿弄这许多钱?” 原婉然最痛恨教人冤枉,可钱捏在别人手上,不得不忍气吞声。她勉力软声道:“你误会了,我从不偷东西。” “哼,不偷才怪,你都偷汉子了。” 原婉然猝不及防癞痢头这般损人,当场懵了,小脸须臾红胀。 那窘状逗乐少年们,尤其癞痢头,似乎自觉说了漂亮话,再接再励。 “做了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 婊子?原婉然忍无可忍,双眸剜向癞痢头。 “我不害人不做坏事,你们凭什么糟蹋我?”她厉声道:“你占钱不还,还泼人脏水,才不要脸。还钱。” 她软绵绵一个姑娘,骤然严词厉色,癞痢头怔愣,及至听说“还钱”,连忙把钱塞进衣里。 “没门儿,就说钱真是你的,你没藏好你的错,丢了谁找到就算谁的。” “哪有这等道理?”原婉然走近伸手,道:“还钱。” “死开。”癞痢头一把将她推倒地上。 “把钱还我。”原婉然由土路尘埃里支起上半身,脚踝牵出一阵疼痛——方才摔倒,痿了脚。 癞痢头指着她道:“再啰嗦,老子捶你。——喂,我们走,吃顿好的去。” “还钱。”原婉然咬牙起身,一拐一拐追上。 癞痢头带人跑出一段路,回头见她一脚高一脚低跟来,嘿嘿笑道:“好啊,你过来讨。” 他向同伴使眼色,瞥向路边地上,待原婉然离他们再近一些,几个人拾起土块砸向她。 原婉然抬臂挡住头脸,前行喊道:“还我钱。” 泥土一块块飞来,或打在她身上,或砸中脑袋,土块砸中人后应势崩裂,泥屑沙土便刷刷滚落她脸庞、发间以及衣裙。 “还我钱。”她叫道,不曾略停脚步。 一块土块大如拳头,砸中她肚腹,她闷哼缩起身子,几乎流下泪水。眨眨眼,她下死劲咽回泪水,又往前跨步。 先前发话的圆脸少年扔过两次土块,这时住手,道:“喂,算了,你回家吧。” “还我钱。” 势单力孤,她不是不怕,但要逃离哥嫂以及癞痢头这类人,全指望这笔钱作路费。打死不能退。 癞痢头喝道:“妈的,不信打不服你。” 原婉然抬臂遮脸,听出对方口气狠恶,而圆脸少年惊叫:“别扔石头。” 她心头一凛,马上由臂后观察癞痢头动静,说时迟那时快,土路上响起一串叫声。 癞痢头那群人或抓住手肘背,或手按背脊、后腰叫痛。他们身旁地上多了几颗枣子,然而路上并无枣树。 “谁打我?” “谁?”少年们惊问,因是背后受敌,不约而同转向后方。 路那头不远处,一人策马而来,掠过癞痢头那群人,停在原婉然身畔,滚鞍下马。 来人的座骑是平凡老马,人亦平凡装束,青布包头巾,青布衣。 可那人下马时,翻身抬腿落地,动作俐落一气呵成,出奇潇洒。落地后,他舒展身躯立定,长腿大个子仅仅站在那儿,便意态昂藏。 原婉然端详他几眼,迟疑唤道:“韩官人?” 光天化日下,韩一比起在竹林时不大一样。离了林荫落影的他,五官清晰许多,更形俊朗,眼睛则少去几分朦胧,变得锋芒如电。 “原姑娘,多日未见。”韩一拱手为礼,而后转身面朝少年们,挡在她前头,“别怕,没事了。” 他以身相护,言语温和,言行间彷佛本就该这么待她。 原婉然盯住他英伟背影,一个没把持住,泪水打花视线。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因为小爆字数,这段剧情拆成两章,估计周二还有一更,万一爆字数,那就周叁 Ⅱ这段剧情的婉婉,可以念以下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穿着金甲圣衣,脚踏七色彩云前来娶我。” 第一零八章:她说没有,便是没有 原婉然飞快拭去眼角湿润,听得那长城般屏障自己的男子问道:“你们刚刚怎么回事?” “他们……”她顿了顿,抑下声音里的哽咽,道:“他们拿了我的钱,不肯还。” 韩一朝向癞痢头等人,尚未开口,那癞痢头打量韩一身材魁梧,神光清朗,不是好打发的,喊了声:“快走。”拔腿就跑。 “我的钱,还来……”原婉然急喊,绕过韩一要追上去。 “姑娘,且住。”韩一在她身后不慌不忙道:“我让他们回来。”他朝前喊:“回来。” 癞痢头一干人照跑不误,韩一默默走近老马。 原婉然忖道,是了,韩官人要上马追人。 韩一并无认蹬扳鞍骑上马背,反倒摸向马儿负的一口袋子,掏出几颗枣子。 “给,”韩一将其中一颗递给原婉然,“这枣甜,你尝尝。” “谢……谢谢?”原婉然满头雾水怎么讨钱扯到枣子上头,然而韩一正经八百递来,她便伸手接过。接物时,两人手指沾触,她心里彷佛震动一下,面颊潮热。 不对,猛地她回神,眼下不是脸红或者吃枣子的时候,叫癞痢头还钱要紧啊。 这时,韩一线条分明的侧颜凝神前视,一扬手,枣子化作黑影飞去,击中癞痢头等人的后膝窝。 “哎哟。”癞痢头等人脚一软,纷纷摔了个大马趴。 “回来。”韩一平静唤道。 癞痢头头也不回,扎手舞脚要站起再跑,韩一又掷出枣子,击中他后腰。 癞痢头再度趴下,“别打,别打,我回去就是。” 原婉然既惊且喜,旋即又发愁,因问道:“韩官人,你打他们不会出事吧?万一他们受伤,找你赔钱……” “不妨事,我认准穴道打,他们身上酸软一阵子便没事。” 原婉然怔怔瞧向韩一侧面,他高大壮实,浑身总似鼓满劲力,虽则如此,身上却无其他男子不论孔武有力与否、多少难免的粗鲁野蛮。他言行举止平和静穆,他的力量便不叫人觉得威胁恐怖,而是安稳牢靠。 忽然原婉然的心没来由重重一蹦,急跳起来。她垂下眸子,不知为何怯于觑向韩一,便作势吃枣子掩饰。 枣子凑到嘴边,特有的甜香扑进鼻里,她吞了吞口津,已经想见咬下果肉便要释放在嘴里的芬芳。她把那外表光滑的果子轻轻抵贴唇上,几次开口,临了不知怎地,始终咬不下去。 那厢癞痢头等人灰头土脸步回他们面前,圆脸少年哭丧脸,其他人则是敢怒不敢言。 韩一道:“还原姑娘钱。” 癞痢头拖拖拉拉摸出钱递还,原婉然数过铜钿,道:“短少两文钱。” 癞痢头粗红了脖子,“死丫头……” 韩一淡然扫去一眼,癞痢头立刻噤声,火速掏出两文钱还上。 归还钱,癞痢头转身要走,韩一道:“慢。” 癞痢头抑住不耐,反问:“怎么?” “向原姑娘赔罪。” 癞痢头瞠目,道:“喂,你外地人跑别人地头瞎充好汉也有个限度,知道你护着的丫头什么货色吗?她……” “你们走。”原婉然尖声打岔:“我不稀罕你们赔罪。走啊。” 她催促声难掩仓惶,癞痢头阴阴笑了,“怕我掀你老底,对吧?”他转向韩一笑道:“这丫头跟她嫂嫂的兄弟相好,等不及定下名份就有一腿了。现下好了,名声臭大街,说亲事到处碰壁。” 原婉然铁青着脸,抖索手将两枚钱往癞痢头脸上一丢,“你泼人脏水,要下拔舌地狱。” “你犯淫业,才要下抱柱地狱。”癞痢头反唇相讥,“你那些破事全从你嫂子嘴里说出来,甭抵赖,没用。” “没做的事,我不会认。事情真假不是我嫂子说了算。”原婉然尽管辩白,却不敢朝韩一那里看。 她害怕对上韩一的眼睛,发现他同其他人一般,脸上不露什么意思,然而眼神现出异样,终于由怀疑疏远变作冰冷笑话。 人人冤枉误解她都罢了,可不能是韩一,不要是唯一挺身庇护过她的韩一。 癞痢头道:“姑娘找相好又不是光彩事,你嫂子吃饱了撑的冤枉你?”又问韩一:“换你,你信吗?” 原婉然一颗心提到半空,竖起耳朵等待韩一开口,又唯恐得到的答覆要如预料那般,让自己全身冰凉。 韩一一字一字道:“她说没有,便是没有。” 他辞色与平日无异,还是那低醇的声音,静穆的神情,像说起日升月落一般,平常的口吻。 因为深信,所以不移,无需额外作态。 原婉然忘了压抑,任凭泪流满面。 癞痢头高声道:“你长个子不长脑子?她自家嫂子都说她偷汉子。” “一面之词不可尽信,你们亲眼瞧见过吗?” 癞痢头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癞痢头又道:“反正她不是好货。一个小丫头攒得了半两银钱私房,肯定有猫腻。” “半两银子我给的,”韩一道:“我悬赏找狗,她找到了。” 癞痢头语塞,寻狗告示在教原婉然撕走前,已然经了其他村人的眼。由于悬赏数目不小,一传十,十传百,人人皆知。 “向她赔罪。”韩一道:“要不,我们请村长里正评理,你们偷钱不还反倒动粗占不占理。” 癞痢头等人未必十分怕父母,但村长里正在村里大小是个官,到底忌惮,只得心不甘情不愿道歉。 韩一放他们走前,说:“你们别再欺负原姑娘,她要出事,我第一个找你们。” “谢谢你。”当其他人走了,原婉然向韩一道。 “路见不平而已。” 原婉然摇头,“谢谢你相信我。只有你……”她飞快拭去眼泪。 韩一默默递给她一方帕子,她接过擦了擦,抬头问道:“黑妞还好吗?” 韩一眼神刹那一滞,紧接着恢复常态,道:“黑妞很好。今天事多,没法带它出来见你。” “你到我们村里办事吗?” “找黑妞时,麻烦过你们村长,家里枣子熟了,带来谢谢你们。这袋枣子你带回家。” 她连忙摇手,“不必了,救黑妞和借钱的事我全暪着家里,带枣子回去,没法交代来历。”一提起家里,她暗叫不好,往地下搜视。 “姑娘,怎么了?” 原婉然一瘸一瘸走向落在路上一角的葫芦,“得去打酒。”出来了这些时候,再不回家,准要挨骂。 “你腿脚不方便,我去。”韩一没容她推拒,问明村里酒肆所在,接过葫芦跨上马去了。 原婉然目光尾随韩一策马奔驰的背影,泪水不知为何又掉了下来。当那一人一马消失在路的彼端,她拿起手帕抆泪,随意瞥及帕子,吃了一惊。 洁白的帕子上一片红粉混杂,红的是胭脂,白的是香粉。 蔡氏给她上的妆浓墨重彩,因此她才擦几下脸,帕子便这般狼藉。 她怔怔忖道,帕子尚且如此,自己脸上又该成什么样子呢? 怪道方才她抬头问黑妞好,韩一有一瞬间彷佛怪怪的,敢情教她满面花花绿绿惊着了。 “呜……”原婉然死死抓住帕子蒙住脸,这鬼样子落在谁眼里不好,偏偏落在韩一眼里。 傍晚韩一回到翠水村,才走到家宅前那枣树夹道的曲尺小径,便听到屋前莺声燕语不断。 韩家院子里,赵野双臂抱胸,微偏头伫立,身旁一圈大姑娘小媳妇,七嘴八舌找他搭话。他客气随意答了句话,大家便花枝乱颤,笑出银铃般声响。 黑妞趴在不远处打盹,教那阵笑声吵醒,朦胧中它嗅到韩一的气味,便一骨碌翻身,迎向出现在小径的韩一。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下次更新有点赶,说不定要在下周一(′///ω/// `) Ⅱ请勿盗文 第一零九章:一鱼三吃 韩一既然回来,赵野便送走女客商议正事。 “大哥,兵役的事打听出来了,赵逾作的手脚。”赵野一落座便道。 “赵逾?”韩一徐徐替两人杯子注入茶水。 “江兴郡王赵逾,从前串通那女人算计我的老不死。”赵野说到“那女人”,语带鄙夷。 韩一立时会意,能让赵野如此反应的女子,唯有其生母罗敷。罗敷曾经设计赵野,将他献给喜好娈童的江兴郡王,万幸薛妈妈及时救出赵野,托给韩家照料。 “几年过去了,怎么又惦记上你?” 赵野耸肩,表示不知,只道:“那时我脱籍为良民,受义父保护,老不死一介闲散宗室,动不了我。如今他得势了,不只整治我,还捎带上你。” 韩一搁下茶壶,“怪道武选司援引条例,不准我俩免役。” “‘体格优异者,不许纳银抵免兵役’”赵野念出条例,一声嗤笑:“把武选司上下关节打点齐了,彪形大汉照样免役,可赵逾老贼从中作梗,武选司就对我俩‘秉公处理’。——大哥,对不住,又连累你。” 韩一拍他肩膀,“与你何干?错在赵逾。” 赵野喝口茶,取出银子,韩一探询看去,他道:“两人娶媳妇,不能光叫大哥出钱。” “一晓得服定兵役,你不是花光积蓄,赈济北里老弱去了?”因此当他提出兄弟成家,赵野无钱支付开销。 “润笔费,新进帐。早知道大哥要我成亲,我先前多接些活儿,手头从容了,不必委屈大哥与我共娶。” “不委屈,这事我作的主,况且,我老家便这么行事。” 赵野稍作等待,见义兄并无谈起“老家”的意思,便道:“大哥,倘若你看上的姑娘不肯作双夫亲,你单娶得了,这笔钱权充红包。” 韩一摇头,“一齐娶,父亲临终叮嘱,我们两家务必后继有人。” 赵野默然,韩东篱去世前,眼看一口气上不来,犹交代:“忠臣义士之家……不可绝后……不可……” 不管他生母什么来历,阴毒到谋害亲生骨肉,这等血脉,断绝了何足可惜? 他只道:“我听大哥的。” 韩一道:“我相中一个姑娘,倘若她家里肯给,她也答应作亲,那么,就她了。” 赵野轩眉,“什么样的姑娘入了大哥的眼?” “老实善良。”韩一道。其实他还觉得原婉然可怜,只是宁可略过不提。 “能让大哥看中的姑娘必然很好。” 韩一看向赵野,这个义弟面如春花,转盼多情,多少姑娘们倾慕。许是他性情聪颖,经历坎坷,养成清冷尖锐的一面,不轻易动心牵情。 不期然,他想起原婉然,小姑娘嘱咐黑妞:“在外头要当心,不要大意啊。”那份温柔纯一,好似春光甘泉,能无孔不入。 他起了预感,向赵野道:“你会喜欢她。” 赵野不以为意笑道:“大哥喜欢的,我自然喜欢。” 那日原婉然由地里回家,家里变了样子。 不等她作饭,桌上已搁好几盘菜肴汤饭,菜旁不再只有她哥嫂的饭碗,她所专用、打了几个锔子的碗同时出现在桌上,盛满白莹莹大米饭。 兄嫂更古怪,自她进门,便满脸堆笑,从未这么和气过。 她颈背寒毛竖了起来,脚下打算往后挪,蔡氏走来,笑吟吟万福,“婉妹妹,大喜呀。” 啊,家里给她定下亲事了。原婉然捏紧躺在衣内怀里的一个硬疙瘩。 “来来来,”蔡氏殷懃拉着她到桌前落坐,“咱们庆贺庆贺。” 用饭时,蔡氏挟来什么原婉然便吃什么,胸口疑问像粥汤沸腾,咕嘟咕嘟往上冒泡。她心神不安,苦于姑娘家不好主动盘问亲事,只能沉默。 饭后,蔡氏与原婉然独处,笑说:“婉妹妹,我给说说你那亲事。” 原婉然心里直打鼓,但听蔡氏道:“邻村的吴老头要讨你作妾。” 她面色苍白望向蔡氏,蔡氏续道:“那吴家家道兴隆,你去了,叁茶六饭,金奴银婢” 我不要作妾,她张开嘴要喊,猛地对上蔡氏眼睛,冰凉的瞳子闪动窥伺光芒,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羞涩。 不能激动,一旦招起哥嫂防心,自己要逃跑便难了。——逃哪儿去好呢? 蔡氏话锋一转,“不过吴老头纳妾专为冲喜,这些天已经动用人参吊命了。老头不好了,你好不了,他好了,你也好不了,吴老头夫妇打骂家里人出了名。家里再等钱救你哥哥的命,终不能让你跳火坑。” 又在耍什么花招?原婉然疑忌,先头高员外家不耐烦她哥嫂讨价还价索要彩礼,纳了别的姑娘,她哥嫂着实惋惜。才多久工夫,那两人能转性,为了她死活,放过一注现成的彩礼不发? 蔡氏絮絮说道:“咱们替你定下另一户人家,那人家远了些,在邻县……” 听到“邻县”,原婉然眼前立时浮现一个背影,高挑厚实障在自己前方,像长城,像堡垒。 她隔衣握住怀里的硬疙瘩,怅然若有所失,回神时,但听蔡氏道:“他姓韩,名一。” 原婉然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睁圆眼睛,“他叫什么名字?” “韩一。” “韩一?”她使劲捏大腿,嘶,好疼,不是梦。 “对,韩一。啧,我又不是八哥。你听好,我说最后一遍,他姓韩,单名一。” 原婉然刹那心跳如迸豆,屏息问道:“哪里的人氏?” “敢情我刚刚说话,你全当耳边风?翠水村。”蔡氏重覆韩一的年庚、家世。“……父母双亡,独子,有田有房,你嫁过去不必立规矩,立刻当家。韩官人生得一表人才,性情温克……” 蔡氏将韩一一顿好夸,简直天上有地下无。原婉然久受蔡氏苛待,心中芥蒂难免,难得两人英雄所见略同,蔡氏夸一句韩一,她便在心中猛点头,连带看蔡氏都顺眼多了。 蔡氏略顿,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有两样短处。第一,太看重兄弟。” 原婉然顾不得羞耻,替韩一说话:“看重手足情义是好事。——嫂子,韩官人不是独子吗?” “他有个义弟,叫赵野,两人秤不离砣,感情甚好。他烦恼自己成亲,从此成双成对,赵野打光棍,会不是滋味,因此要媳妇拿赵野比作他一般照料。婉妹妹,这你做得到吧?就当多一个小叔,比平常小叔多服侍那赵野一些。” “……嗯。”原婉然红着耳朵尖,点点头。 “那好,媒婆问话,你便这么答,说你明白韩官人开的条件,会好好伺候韩官人和赵官人。” “嫂子,媒婆还要问我话吗?”同别人谈自家婚事,好难为情。 “韩官人行事细密,恐怕你没听仔细便嫁过去,到时生纷扰,因此特地让媒婆问一遍。别怕羞,你一说完我嘱咐的那句话,我便支开你。” “嗯。” 蔡氏又道:“第二个短处呢,倒怪不得韩官人,他要出征打仗。” 这话是一桶冰水,浇在原婉然天灵盖上。 那个好人要上战场,去受枪林箭雨? 她急问:“可以纳钱钞免兵役的不是?韩官人有田有房,还凑不足钱吗?” 蔡氏道:“他体格太好,上头不准他免役。” “那,不能不去了……”她白着面孔喃喃念道。 蔡氏道:“哟,你还别不乐意嫁,人家四角俱全,搁平时,大把姑娘任他慢慢挑。如今要打仗,他是家中独苗,得赶在出征前留后,这亲事才轮到你。” 原婉然听得“留后”两字,突然意识它相干的事宜。她对那些事的认识仅限于人们谈笑戏谑时的只字片语,一切朦胧混沌极了,但这已足够她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蔡氏道:“做人眼光要放长远,富贵险中求,韩官人武艺高强,上了战场,正好建大功,立大业,替你挣出五花官诰、七宝香车。果然他有个好歹,韩家现成的房让你住,田地收的租饿不死你。” 原婉然肚内寻思,她不要五花官诰、七宝香车,但求韩一归来。 蔡氏见原婉然不语,故意道:“你情愿进吴家作妾也行。” 原婉然赶紧摇头。 蔡氏满意,她这小姑子心高,不肯作妾,拿吴家激上一激,她再挑剔韩一当兵,也要答应亲事。 蔡氏临走前,道:“真真如媒婆所说,你和韩官人有缘法。听说韩官人偶然经过咱们村子,瞧见你,便上了心。” 蔡氏走后,原婉然发呆许久,慢慢才觉得包括自己在内,这世上的一切真了起来。 她要嫁给韩一了,雨点落在香头上,两人的姻缘居然系在彼此身上。 韩一出征在即,祸福难料令人发愁,可这么一个大好人,老天不会不保祐他平安归来吧? 无论如何,做丈夫,他比任何她知道的男人都强。 这些天她翻来覆去思想韩一种种好处,此刻轻易跳上心头:他如何强壮,如何温和,在旁人欺辱她时,替她撑腰解危。 对了,那媒婆还说,韩一瞧见她,就此上了心,而他确实前来求亲。 原婉然像上回蒙住大花脸那般,双手严实捂住脸,这回贴手的脸面一般地红扑扑,热辣辣,却不曾皱出任何懊恼惭愧。 她的嘴角不可扼止地往上翘。 她,要做韩一的新娘了。 蔡氏回到房里,原智勇便凑来耳语:“说了?” “说了。” “好,回头媒婆向婉丫头讨准话,你在边上千万盯紧,引导问答,让婉丫头答话像知道自己嫁双夫。” “我理会得。”蔡氏应道,跟着把嘴唇重重一歪,“那小蹄子,听说韩官人年轻有家底,哎哟,双眼冒光,只差流口水。哼,对着我家阿重便晚娘面孔。嫌富爱富。” 原智勇因说道:“婉丫头说了人家,让你弟弟放规矩点。” “我会递话给阿重,教他等。求老天保祐两位姑爷全没了,他们孤儿两个,没叁亲六眷啰嗦,家当稳稳落在我们手上,你妹妹就嫁给阿重。” “这叫一鱼叁吃,比许给吴家一次卖断划算多了。” “相公高明。”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武选司是古代兵部机关名称,因为找不到以下分支机关的资料,这里借用它当做主管征兵单位。 Ⅱ亲事已许,大家期待的船班还会远吗?不过要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洞房夜跟香艳没什么关系。婉婉跟韩一开船是倒吃甘蔗。 第一一零章:上花轿 那一日,风和日丽,原婉然坐上花轿,随着韩一进了翠水村韩家。 她头罩红盖头,身穿红长袄,在喜娘搀扶下步入韩家,与韩一行礼拜堂,坐床撒帐,喝交杯酒。 诸般礼毕,韩一返回前院喜棚招待宾客,而她坐守新房,黑妞在旁相伴。 “新娘子。”喜娘唤她。 屋外宴上,众人划拳赌酒,欢声热闹,原婉然教人叫了几声才留意。 “怎么了?”她忙问道,生怕哪儿不合式,让一生一次的婚礼美中不足。 “新娘子渴了、饿了,便言语一声,房里备有点心茶水。” 喜娘好周到,原婉然暗叹。 从前听旁的妇人提过,婚礼拜堂后,新郎迳去宴客,新娘等在洞房,遇上夫家与喜娘马虎大意,或因旁的缘故未送吃食,新娘便要饿到翌日,故女子上花轿前顶好在衣内藏果饵,轻巧又垫饥。 她听信老人言,买了糖食搁着,但尚未放入嫁衣袖中,便教她哥哥吃了。 她向喜娘道谢,喜娘笑道:“此乃我本份,何况韩官人特地交代。” 原婉然听说,在红盖头下静静笑开眉眼。 韩一体贴她的事不止这一桩。 翠水村路远,韩一顾虑她自原家出嫁舟车劳顿,因此成亲前夕,让她及兄嫂住进附近客店,由客店从容出嫁。这等安排在其他远嫁亲事并不少见,但韩一刻意挑选邻镇客店定房,说翠水村客店狭小简陋,怕她住不舒服。 其实她连柴房都住过了,还有什么地方能住不舒服?要紧的是韩一周到用心。 她跟这个人过活,一定能越过越好。 一个时辰后,喜宴终了,接着便是闹洞房,客人嘻嘻哈哈,步声杂沓往新房来。坐在床沿的原婉然连忙挺直背脊,喜娘上前帮忙理盖头、衣裙。 很快一批人走入房内,听话音多是年轻男子,一身酒味,催促韩一挑盖头。 原婉然但见红盖头下轻轻探进一根秤子,往上一挑,罩住她头面的那片红雾飘落身外,龙凤烛光映进眼帘。 众人交口称赞:“新娘子真水灵。” “韩大哥,艳福不浅。” “怪道韩教头巴巴跑到邻县提亲。” 原婉然面对众人品头论足,哪怕受夸赞亦手足无措。而且,满屋目光中,似有一道凛冽刺骨。 然而那股冰冷视线来得快,去得也急,她因而思量或许自己太过不安,疑心疑鬼,毕竟屋里都是亲朋好友,哪个会对新娘子不怀好意呢? 便有,韩一近在咫尺。 她低垂螓首,视线落在韩一簇新吉服的下摆,他的衣和人皆纹风不动,横亘在自己身前,黑妞亦在左右。 她的心从此稳若泰山。 客人们因她羞手羞脚,打趣她面嫩,其中一位言语渐渐轻薄。韩一那侧响起一把声线,低沉徐舒,透着一股慵懒。原婉然觉着那声音彷佛跟寒凉视线来自同一方向。 那男人道:“祁老六,新娘面薄,随便谁说句话都能让她面红耳赤,用这等手段,哪里显得出你这本村说学逗唱头号能人的本领?” 祁老六听了十分高兴,“赵野,你有什么主意?” 赵野?原婉然心中一动,是韩一的义兄弟。 她循众人注目的方向溜去一眼,不禁怔了。 那赵野身材高挑,同韩一杂在一群村夫里,如双鹤立于鸡群。 他还生得非常美,原婉然打出娘胎以来,不曾见过这等俊俏姿容,然而那人抱胸靠墙而立,懒洋洋微笑,对自身随便一站便如诗如画毫无所觉,或者心知肚明,只是不在乎。 赵野向祁老六道:“新娘端严正经,让她笑才真难,不如你试试。” 祁老六真个说起笑来,赵野偶尔出言敲边鼓,句句说在点子上,趣味横生。如此几来几往,不止祁老六来了劲,旁人也加入讲俏皮话。 那夜闹洞房难得不曾作弄新人,净由宾客插科打诨,博新娘一笑。 到时辰差不多,赵野招呼众人离去。祁老六玩心重不肯走,赵野拍他一记,道:“少了你不行,院里那些醉人全等我们送回去。” “你和韩大哥真能喝,把他们全喝倒。”祁老六嘴里埋怨,屁颠屁颠随赵野走了。 韩一送完客回到寝间,原婉然心绪一下纷乱如麻。 出嫁前夕,蔡氏曾经教导她房帏之事。 “明晚,是你洞房花烛夜。” “嗯。”原婉然垂首掉弄衣带,好容易挤出一丝声音。 蔡氏似乎也自在不到哪儿去,半天没言语,干咳几声,发话道:“睡前你伺候姑爷脱衣,你也得脱。”她停顿一阵子,嘟囔道:“两个人全脱光。” 原婉然失惊,脱口问道:“为、为什么?” “我说,你听就是了。”蔡氏尖声道,沉下脸一会儿,她尽量用平常声调说:“我一妇人,为教导你,不得不提那事儿,害臊死了在这里,你个姑娘家倒一个劲儿问。” 原婉然不敢言语了,蔡氏道:“再来你全听姑爷的,人让你躺你便躺,跪便跪。” 睡觉确实得躺着,可为什么跪呢?原婉然暗自疑问。 “躺好以后……”蔡氏苦思良久,终于找到她以为最文雅贴切的字眼,“姑爷会捅你。” 原婉然眼皮一跳,“捅”? 蔡氏道:“你害疼流血,受着,男人兴致上来,光图自家受用,不会管你死活,你哭闹,平白讨人厌。也甭拖拖拉拉,钝刀子割肉照样疼,还遭罪更久,爽性由他到底,捅多了,便不疼了。” 蔡氏又道:“等姑爷喷出白浆,灌进你身子,那事儿就算完了。送子娘娘庇佑的话,你便能怀上孩子。” 原婉然越听越惊疑,人家戏台上才子佳人花烛夜,俱是含羞带笑入罗帷,到了蔡氏嘴里怎地大大走了调?又跪又捅,还见血灌浆,这……这是上刑吧? 可蔡氏亲身经历过洞房,且百般不情愿开口提及,按说犯不着骗她。 她那厢忐忑,蔡氏教导已毕,自觉功德圆满,便生出闲情作忧心调子。 “姑爷练武,这等人粗鲁又能折腾,婉妹妹,你当心,到时眼泪鼻涕直流。” 骗人,原婉然微撅起嘴,她听出蔡氏口气中渗出幸灾乐祸笑意,单单说韩一不好这项也不能忍。韩一心善,不会欺负人,她坚决把蔡氏这句话当作耳边风。 话虽如此,如今大半夜,屋里——还是寝间——就剩下她与韩一。夜深人静,在烛光映照的有限光明里,韩一身影雄健,如同他投在墙上的阴影,巨大强烈到透出侵略味道,他的一切突然变得陌生。 她摸向衣袖,握紧藏在衣中口袋的硬疙瘩。 “阿婉。”韩一唤道。 结发成夫妻,这是韩一唤她的第一声,唤她名字的第一回。 当下她无暇细细品味,慌忙坐直身子应道,“是。” 韩一沉默刹那,问道:“饿吗,渴吗?” 她摇头,韩一便道:“那,我们安置。” 她的脸颊、脖子唰一下烧了起来,韩一倒跟家常过日子没两样,泰然自若打来洗脸水供她卸妆,再带走黑妞,自去洗漱。 原婉然擦干脸,踌躇半晌,打算褪下嫁衣,其它的静观其变。纤手探至颈间竖领衣扣她便觉得了,十只指头僵得很,一个简单的动作,这时做起来却老费劲。 末了总算解开扣子、系带,她深吸口气,横下心脱去长袄,那大红长袄正褪到肩头下方,韩一正好回房掩门。她一听见动静,不由自主火速把长袄穿了回去,揪拢衣襟,掩住露出的中衣。 韩一彷佛不曾留心她仓惶反应,不紧不慢走到床头,打开衣柜。 原婉然僵在洗脸架前,半晌悄悄回望,韩一若无其事卸下身上披挂的红缎,是要更衣的样子。 害羞惶恐与妻子责任这两者在她心中大打出手,最后她咬咬唇,静静走到韩一身旁。 韩一转过身来,她匆忙与他对视一眼便不敢再看,怯怯伸出手,探向他道袍衣带处。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不是存心卡肉,实在一章写不完。周一周二都有事,估计最迟在周叁还会更新,短更开船 Ⅱ请勿盗文(′-ω-`) 第一一一章:花烛夜。上 两人之间尚留咫尺距离,于原婉然形同不存在,韩一高大的身躯压进她眼前、心坎,每个毛孔都彷佛觉到他身上发出的热气。 “韩一是男人”,当下她空前清楚意识这件事,随着时间流逝益发介意。 她勉强凝神替韩一更衣,十指僵硬迟钝,不大听使唤,好容易拨开中衣,韩一胸膛半遮半掩露了出来,她指尖一抖,双手揪住衣衫,怯于再有任何动静。 韩一等待片刻,默不作声自行脱下中衣,身上肌肉镀上金赤烛光亮了相。 他体形高大,骨架宽厚,这时正当青春,兼且长年习武,皮肤紧实光滑,而肌肉舒展起伏,块垒分明。这身躯伟岸匀称,不管轮廓或线条,在在显出男性肉体的阳刚优美。 不过,这副健美躯体大小疤痕散布,有一道还正伤在胸口要害。 原婉然挪挪脚,转身要跑,使了气力,却只够身子微乎其微晃上一晃。 这异动太细微,韩一并未察觉,尽管如此,依旧问道:“没吓着你吧?我这些伤疤。” 原婉然连忙摇头,韩一受伤留疤已经够受罪,纵然叫人惊心,她也不愿惹他难过。再说,真正吓人的是她必须跟男人裸裎相对。 韩一搁下中衣,挽了她往床上坐。 原婉然屁股沾上床板,好比鱼上肉砧,她死死低头,袖中手紧抓床沿。 “阿婉。”韩一低唤,声音有些紧。 原婉然弱弱应了声“嗯”,正猜想韩一是否同自己一般无措,男人的指尖带着厚茧触上她面颊。她身子一震,往后仰了些,近在脸畔的那手顿了顿,没多久,追附上来。 彷佛不能确定该多少力道方才不至于惊吓乃至伤到她,那只大手抚触轻盈。 原婉然觉着了韩一的和善体恤,忡忡的忧心渐渐低回,往地面落实。不防男人的手探上她嫁衣竖领,要解开衣扣。 刹那原婉然脑袋一片空白,而后羞耻欲哭:真的要脱衣服。 她六神无主,整个人迷迷糊糊,净知道发抖,任由韩一逐件剥落她的衣衫。 当中衣脱离她身子,无声落在床面,她撇开脸紧闭双眸,用力之大,小脸皱成一团。 仅剩红色肚兜遮掩的她形同半裸,入夜凉气初初拂上光洁的颈子、肩头、背脊,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虽则她从脸到脚一片滚烫,五内如焚。 再脱去肚兜,她上身便一丝不挂了。血气一波波冲上原婉然脑门,她头晕目眩,心思迭起。 ——别脱了,我们就这么睡下吧。 ——再往下,我们“怎么办”? 话语在舌尖打转,没一个她敢宣诸于口,唯恐不知不觉做了不得人心的举动,就像昨晚提问、惹嫂子不悦那般,也惹恼韩一。往后她人在他屋檐下,必须忍耐、讨好他。 可是当韩一解开她颈后肚兜系带,她实在不行了,眼前一黑,身子摇晃。 她想大哭,想直接晕过去算完。 “阿婉。”韩一又唤她,掌心抵在她后背往前轻推,将人抱进怀里。 原婉然抵在他一身腱子肉上,初次与男人肌肤相亲,本能要挣开,到底怯意占了上风,她缩在他臂弯不敢动。 “阿婉,不怕。”韩一低声道,肌肉虬结的双臂环住她,轻轻摇晃。 原婉然迟了些时候才反应过来韩一所作所为——他在哄她。 他在哄她?一度她怀疑自己身在梦里,可那温柔的摇晃不曾断绝,方才信了。 她目睹过旁的父母这般对待自家孩子,当孩子开心或伤心时,甚至无事的时候,他们将之抱住,轻轻摇动。 她万分羡慕这种抚慰,可惜从来求之不得,既如此,索性不求了。却原来,世间有人会这样待她,哪怕她不再是孩子。 她眼眶微湿,在韩一拥抱中渐渐松懈,不管肚兜由她身上滑了下来。 不知不觉,她让韩一往床上更深处带,两人腾挪间,她手支床面,按上披在床沿的嫁衣,手心边缘凑巧压上一个硬疙瘩,将它由衣下挤滑了开。 她稍微回神,依然让韩一揽住,小手则在原地四下寻摸,可老摸不着那硬疙瘩。她急了,细声道:“……等等。”轻轻挣开韩一。 “怎么?”韩一温声问。 “那个……”她掀起嫁衣,床上并无她要找的那只硬疙瘩,“不见了。” 韩一探身望向床下,挪到床边拾起一样物事。“你找这个?” 他手中拈着一只枣子,发黄干皱,分明离枝已久。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我真以为今天这章可以短更,脸又被自己打肿了(对手指)明天还有一更,是花烛夜的完结。肉的那段我觉得还不能过关,所以今天先上到这段。此外,这周末估计没法更新,太赶了,同时要准备以后的资料 Ⅱ这么说很煞风景,甚至多事,因为读到这章的小天使未必需要我说这一声,不过还是啰嗦一下:人哄人不等于好意,事关重大如上床尤其要当心。 婉婉在书中可以放心沉溺在爱情里,现实中,女孩子千万替自己留心眼及退步,谁对谁再好,都有变卦的可能 第一一二章:花烛夜。下 “嗯。”原婉然双手接过枣子,不觉浅笑。 韩一问道:“我让喜娘准备吃食,她给你吃这个吗?” 原婉然忙道:“不,这枣子你给的。” “我给的?” “嗯,上回相见,你送我这颗枣子……” 韩一静默半晌,问道:“留到如今,可是舍不得吃?” 原婉然点点头,比起吃下这颗枣子,她更爱留下它随身带着。无事的时候,她对着它回想韩一给自己解围撑腰的光景;不如意的时候,她隔衣摸它一摸,彷佛就不那么孤单害怕。 韩一抚上她头顶,温声道:“家里枣子多,从今以后尽管吃。” “呃?”原婉然愣住,正要解释自己留下枣子并非怕再没得吃,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韩一赤裸精壮的胸膛。 “啊。”她喊了声,火速抱胸转身背朝他。 赤裸的何止韩一,她自个儿上身也一丝不挂。 “阿婉。”韩一伸出双臂,由后头环住她腰肢。 可怜的姑娘,在娘家吃苦不轻,连颗枣子都省着吃。 他的低唤和碰触充满怜惜,原婉然胸口阵悸动,竟忘了抗拒,直到一只大手抚上她胸脯。 “呀……”她胀红脸挣了挣,韩一却不曾松手。 女孩子的身子原来这等芬芳柔软。 韩一由后紧贴他的新娘,鼻间盘桓她身上残留的香粉郁气,惯碰刀弓的手覆在她胸前饱满。他情不自禁吻上她耳畔,以唇往下探索。 原婉然倚在他臂弯细细颤抖,明白这人不会放过她,却也怜爱她。 她抵在他大腿上的手失了气力,无法推拒,而他那厢,停在她胸前的手动了。 这阵子原家为求原婉然卖相好,要她多吃多睡美容养神,小姑娘得到充份滋养,胸前波折大了不少,造就出现下韩一掌心覆住的那团浑圆。 手底雪峰柔腻如玉,韩一没忍住,揉搓起他的新娘。 原婉然微昂首,倒抽口气,韩一的手带茧,因了放缓手势,那粗砺固然刺激,倒不曾刮疼她胸乳。他小心摩挲,久了得寸进尺,握住她胸前绵软,轻轻揉抚。 原婉然再度紧闭双眸,既然嫁了韩一,并且因为是韩一,那么,由他吧。 她任凭身后男子在自己身上游走抚摩,存心作出镇定样子,不紧不慢呼吸。不成想越扮镇定,越不镇定,她心绪仓惶,本来换气频繁,刻意压制呼吸,适得其反喘不过气,末了撑不住,胸脯高高起落喘息。 韩一彷佛也不大坐得住,两人面庞相依,气息相闻,原婉然轻易听出他呼吸急重了几分。 即便如此,韩一下手不曾失了轻重,一如方才,恒常地轻徐。 因此原婉然拼着再度羞涩到晕眩,任凭韩一褪去自己裙子袴裤,放倒床上。就是他分开她双腿时,她扭手扭脚夹腿遮掩,末了还是怯怯打开身子,容他跪坐进自己腿间。 她闭上双眼,由肌肤触感勾勒出韩一粗糙的掌心落在她小腹,徐徐滑至腿心。他轻轻拨开那儿的幽花瓣片,再便是一件物事抵了上来。 那物事硬梆梆,正顶在她腿心幽花掩庇的玉门,她虽无知,但那处天生隐在腿间,向来属于私密地儿,便起了戒心,要挪身避开。 她才动念,已是迟了,韩一男根的肉冠推进她桃源洞口。 “呀啊。”原婉然弓起身子,泪水滚了下来。 她嫂子居然没骗她,韩一果真弄得她好疼。 韩一首次品尝到女子的妙处,为花径里湿热紧实头皮一麻,身下人的痛呼唤回他心神。 “弄疼你了?”他即时不动,微哑问道。 原婉然小脸皱成团,勉强道:“……没。” 既然嫂子说了实话,那么她先前预料自己哭闹要惹韩一讨厌,十之八九亦能作准。她嫂子还说拖拖拉拉徒然受更多罪,那便长痛不如短痛。 韩一见她额冒细汗,情知有异,立即撤出分身,这一动,牵扯原婉然花径伤处。她受不住,呜咽出声。 第一一三章:这是我家 “阿婉。” 原婉然吃痛,皱着脸又落下泪,听到韩一呼唤,赶紧睁眸相看。模糊泪光中,但见韩一爬到她身上。 吓,还来?她后背死死贴住床板,双手紧抵胸前。 韩一的手来了,抚落她头顶。 “别怕,我不动你了。”他轻声说,容颜在喜烛光影中半隐半现。 他的眼睛沉甸甸地乌亮,眸光虽则闪烁一股异样炽热,到底大致回复了素日冷静。 原婉然心下稍微安定些,韩一便坐回她腿间察看。 “别,”她捂住脸,虚弱道:“别看。”侧过身,试图遮掩腿间桃源。 床面略起震动,韩一松开她,下床取过一条细毛巾,回头替她下身擦拭血迹。 原婉然料不到天底下有丈夫会替妻子净身,愣了一下赶紧坐起。 “我自个儿来。”起身时,下处便疼,刹那她动作僵硬,生怕重受生生撕裂的痛楚。 韩一轻按她躺下,“你歇着。” 原婉然仰躺床上心乱如麻,想到私密处显露在男子眼前,双手密密摀住烫红的脸。过一会儿,她觉出韩一手中巾面拂过她腿间,动作非常轻柔,其中的小心翼翼不言自喻。 忽然她不那么疼了。 韩一收拾一阵,鲜血总算止住,因说道:“害你受苦了。” 他话底歉疚昭着,她反倒不落忍,勉强吱声:“我嫂子说……这晚……就是这样……” “女子初夜未必会流血。”韩一轻扶起她,披衣递裤。 韩一所言在她是新闻,但她不好也无心同他研究这项,便默默着衣,随便一瞥,韩一那厢亦取过裤子要穿上,脐下叁寸尚未有所遮掩。 原婉然倒抽一口凉气。 他俩刚刚办那事儿,以韩一当时所在方位推断,他对自己使的“凶器”十之八九便是他胯间那根棍子。 怪道她嫂子把那事儿描绘成上刑呢,平日她沐浴,指尖不慎稍稍戳碰花径门户处便犯疼,何况经受韩一那等粗大? 这回韩一仅仅探入她体内一截,她下处便如撕扯开来一般,果真全进还得了? 那晚她背对韩一发愁,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隔日天空渗出一点光亮,她半梦半醒,身旁韩一轻手轻脚掀被而起,将薄被往她掖了掖,坐到床沿穿鞋。 原婉然一受外来动静搅扰,迷糊起身。 韩一回头,“吵醒你了?” 原婉然初醒迷离,见身旁较往日多出了个男人,坐着亦显高壮,险些要叫了出来。是男人话里的温和镇定了她,这便记起,自己嫁人了,嫁给那个待她很好的韩官人。 不,不是韩官人,她忖道,以后,该当叫他相公。 她思量着改口,短短两字称谓在嘴边转来转去,总送不出去,便只道:“我惯常这时辰起来做饭。” “早饭自有我料理。” “咦?” 韩一话声低了下来,“昨晚你受伤,多休养。”说完,便出房去。 原婉然呆在当地,她从未听过男子讨了媳妇还自个儿做饭。 等她回神,韩一已离开,她迭起被子,发现褥单染上自己血污,坐净桶时,洁白的亵裤上有几块暗红血迹。 这顿早饭原婉然吃得很饱,韩一留意她不好意思多吃,在桌上频频挟菜来。饭后,她问道:“那儿可以洗衣服?” “院子有井,不远处有河。”韩一道:“要洗什么?” “褥单,昨晚弄脏了。”她细声道。 “交给我,你休息。” 原婉然大奇,她这丈夫连洗衣也包揽?继而羞赧道:“我自个儿洗吧。” “我气力大,洗褥单轻松方便。” 她无法,只得道:“还有别的衣物要洗……” “也交给我,放心,我洗衣服向来干净。” 她连忙说:“不是怕你洗不干净,是我那衣服不干净……” “自然是不干净才要洗。” “……是……是男人不能洗的那种不干净……” 韩一疑道:“什么东西男人不能洗?” 原婉然侧转身,指背摀唇,一会儿闷声道:“小衣。” 韩一没吭声,她捏把冷汗,果然韩一也嫌弃女子亵裤肮脏,千万别因此着恼啊。 却听他问道:“你还流血吗?”口吻认真,不带丝毫火气。 这问话涉及昨晚两人干的羞事以及自己那羞人处,原婉然哪里好意思吭声,便点头代替。 韩一道:“我们看大夫去。” 她瞠视丈夫,一时反应不过来这番谈话峰回路转。 韩一推椅站起,“我去借车马,回来就走。” 她连连摇手,“不必,我没事。” “你流了很多血……” “血止住了,况且我身子强健,真的,我从小哪怕昏倒发高烧,睡个觉灌热水便好了。” 韩一立在当地不动,俯视坐在椅上的她,像昨晚让她爱吃多少枣子便吃多少那会子一般,轻抚她头顶。 原婉然当他依了自己,略松口气。 跟着韩一说:“还是看大夫稳当。”便往外走。 她跳起来,上前挽住韩一手臂,“相公不可以。” 她走得急,身子一下贴上他的,也因此,觉出他微微一震。 须臾她反应过来,自己喊韩一“相公”。两人结发成夫妻,这般相唤天经地义,可头一回的滋味分外不同,并且这一喊,当面把彼此名份重重落实。 韩一与她,是夫妻了。体认到这一层,原婉然心中小鹿乱撞,把头一低,十分害臊之中又沁出一缕欢喜,明知可羞、依旧不能自持的欢喜。 两人默不作声,原地原姿僵持一些时候,韩一轻咳清清喉咙,道:“不怕,我们找女大夫。” 她回神,脑袋擦过他的上臂猛摇,“女大夫也不要。” “阿婉……” “大夫问起缘故,我们怎么答话?”把花烛夜流血当做病症求医,这不羞死人又笑掉人家大牙吗? 她略思量,又道:“你有这个心我很感激,从来没人以为我生病需要看大夫。不过再等等吧。倘若今晚还止不住血,那、那我们再合计合计。” 她再叁恳求,韩一只得约法叁章:再见血,怎么着也要带她求医。 原婉然胡乱应下,为掩饰尴尬,亦是感念韩一的好,立意好好表现一番,她抢着收拾碗筷,要包下洗涤的活儿。 韩一问她亵裤搁哪儿,她料不到他犹记挂这事,嘴上支吾,疏忽了手中盘子倾斜,搁在上头的碗顺势滑溜出去,先锵的一声砸上桌角,而后滚落在地,碎成几瓣。 韩一循声看来,原婉然头皮都绷紧了。打破饭碗不吉利,新娘子甫过门便发生这事,据说主败家之兆。 她慌忙蹲下收拾残局,道:“碎碎……碎碎平安……”双手在几瓣瓷片上头来回,不知先拣起哪片好。 韩一大步跨来,矮身一把抓过她的手,劲道有些大。 登时她记起前阵子兄嫂为摔碎茶杯,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她肩头发颤,脱口道:“我不是存心的。” “仔细割伤手。”韩一道。 原婉然愣了愣,韩一辞色和缓,完全没责怪她的意思。 她更加过意不去,嗫嚅道:“对不住,打破你的碗。” 韩一闻言,轻拉她站起,将自己用的碗交到她手中,平静道:“这个也砸了。” 原婉然觉着自己铁定听差了,平白无故砸碗做甚? “砸了它。”然而韩一又说。 “啊,真砸?” “不想砸吗?” 她赶紧摇头,砸坏好碗,多浪费。 “你不愿砸,那便不砸;你愿意砸,那便砸。” 她望向丈夫,小脸困惑。 韩一道:“因为这儿不只是我家,也是你家。” 原婉然目送韩一出门洗衣,回身进屋,突然打住脚步转了一圈,环视屋中光景。 韩家宅子有些年头,四壁略微发黄,门窗桌椅透出岁月黯黯痕迹,她一寸寸地儿望过去,无一寸不美丽灿烂。 这是我家,我跟韩一的家,她对自己说,我有家了。胸口心绪浮动,恰似皑皑柳絮,晴空中随春风乱舞。 冷不防身后响起一缕声线,低沉徐缓,漫着慵懒劲。 “大哥呢?”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我试试能不能不等下周周末,再过几天就再更新 第一一四章:我就盼妳舒服 我有家了,原婉然面向屋里静静傻笑,陡然闻得人声自觉忘情,赶紧收敛神色回转身。 不知何时,黑妞从她脚旁奔到院心,傍在一个后生左右大摇尾巴。那后生俊美无俦,哪怕神情淡淡的,一双含情目照样钩人。 原婉然陪笑招呼,“赵野,进来坐。” 赵野道:“不必,我找大哥。他去河边?” 咦,他怎么猜中的?原婉然纳罕。 赵野指向屋宅外墙上一排竹钉,其中一支钉上空空如也,“平日挂那儿的鱼篓不在。” 原来如此,原婉然答道:“你大哥洗衣去了,顺道捉鱼。” 话音甫落,她担心起来,韩一洗衣,自己倒清闲在家,岂不显得懒惰不贤? 赵野倒不以为异的模样,只道:“我找他去。” 原婉然则下厨房整理菜蔬,预备招待赵野午饭,过一阵子,赵野只身回来并不留下,叁言两语告辞回京城。 下午她跟韩一在家闲话,听他讲翠水村风土人情、要人能士,比如,村长夫妇皆高龄八十,急公好义却不落人后,尤其老太太,半夜叁更刮风下雨,照样奔走乡里行医。 再晚些,韩一受村长邀请出门议事,回来时拎了几包点心,等原婉然吃完,他开口要替她上药。 “上什么药?”原婉然问道,未久便领悟过来,耳根热辣。 果然,韩一答道:“给昨晚伤口上药。” 她灵机一动,“你出门拿的药?”家中若是原来便有药,韩一早拿出来了。 “对。”他早上托赵野回天香阁取药,往见村长途中,兄弟俩正好碰上。 原婉然那厢却猜度他向村长夫人取药,她撇开脸,明明自己表明不愿旁人知晓闺中阴私啊。 话说回来,韩一只应承她不看大夫,没说不求药,不算食言。 “阿婉?”韩一察觉她神情有异,探询相唤。 做下的事,泼出的水,原婉然暗叹,因问道:“她没打趣咱们吧?” 她问起“她”,语气笃定指向特定之人,韩一还当赵野走前对她露了口风,猜中取药来龙去脉。便道:“这等事稀松平常,他再不打趣。”顿了顿,又道:“你与他,不必如此隔阂。”到底她和赵野,亦是至亲夫妻。 也对,原婉然自我开解,老太太与她同为女子,而且人家长年行医,这点事估计不算事儿。 “我再不自作主张了。”韩一道:“今日下来,你坐卧时不大对劲,想必那处还疼,既然不就医,至少抹药,求个稳妥。” 原婉然闻言,纵有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她确实下体不适,几次挪换起坐姿势好缓和那股钝疼,原当神不知鬼不觉,韩一居然留意到了。 她伸出手,“药给我吧。” “我帮你上药。” 又要在韩一眼前袒露身子?原婉然腮畔飞上两朵红云,“我、我自己来。” 韩一道:“我们是夫妻,无须避嫌。况且相处熟惯,你自在了,日后行房才不至于像昨晚那般疼痛。” 原婉然听说“行房”两字,起初臊到不行,可韩一口气正经八百,旖旎婉转是欠缺了些,但理是这个理,最重要的是,明明白白为她考量。 她心头发软,头一低,悄悄挪步迈向寝间。 寝间门窗紧闭,床里帷帐轻拢,她闭上眼,赤裸下身躺在枕席间。 韩一的手抚了上来,她眼睛闭得更紧,存心忽略一切知觉,肌肤的触感却忠实无比,在她脑中勾勒出那双大手如何在自己身上游移。 她双腿不自觉拢密,韩一轻唤她“阿婉”,双手由她脚踝抚起。起初他在一段地儿上反覆摩挲一阵子,方始往上挪动,力道温柔,无比耐心。原婉然逐渐软下身子,不自觉跟随那双手手势分开双腿。 韩一坐进她腿间,轻捞起她雪臀垫上软枕,触上那腿心秘境前,他认真叮嘱:“阿婉,我上药了,疼你便直说,别忍耐。” “嗯……”原婉然由鼻子绵弱应声,小手攥成拳头,抵在唇上。 韩一手指虽则粗糙,上药时却似羽毛拂过,事后她才晓得,不独他刻意轻手轻脚,上药前还特地泡过热水,软化指甲手茧,避免刮疼她。 那以后,每日上药四回,他们之间却不止于上药。忘了哪回开始,上完药,韩一扶起她未曾松开人,反倒抱住不放。他从她的发鬓开始抚摸,等待她不再僵硬,再往其它地方探索。 那当儿,韩一特别频繁轻呼她“阿婉”,声音低沉柔和,撞进她耳膜嗡嗡回响,直震进心里去。 在鸟雀啁啾的白日,在蛩虫唧唧的夜晚,他俩躲进帷帐低垂的床里,背着世界做不可告人的事。微暗的那方天地,韩一与她耳鬓厮磨,贴肉依偎,他的手褪落她一件件衣衫,拂过她一寸寸身躯,偶尔划出极轻的声响。 凡此种种,教她肌肤发烫,呼吸加速。 一日早晨,韩一又抱住她亲昵一番,末了将她放倒床上,手掌轻摩过她腿心那处幽谷,轻柔来回。她起先当那是什么疗伤新手法,稍后方始明白,他在探索她的身子。 她拳起双手,又渐渐松放些许,该来的始终要来。 接下来,韩一并拢手指轻拂她腿间细缝,见她亦无抗拒意思,便贴近花瓣摩挲。 原婉然吸了口气,韩一深入她身下娇花,她那儿便觉出一种新奇的酥麻,再羞耻都不得不承认,这等抚触是舒服的。 末了,韩一指尖轻轻落在娇花上方的浆果,开始搓弄。轻柔缓慢的爱抚带来快乐,她渐渐像飘了起来,尽管有心保持清鶝,紧闭的双眸松缓开来,眼皮半閤目光迷茫,神情如醉。 “哈啊……”蓦然她听到自己一声喘息,飘渺微细,但无可置疑是舒畅的。 韩一立刻停手,而她听到自己冒出淫声,还叫韩一察觉,啪地捂住面红耳赤的脸,合拢双腿。 “弄疼你了?”韩一问道。 她臊极了,可不忍心韩一担忧,俄延半霎只好摇头。 韩一静了片刻,低声问道:“舒服吗?” 原婉然心中咯登一声,迟迟不敢相应。方才她行迳放浪,怕是已招来韩一看轻。 韩一伸手,并不扯开她掩脸的手,反而轻抚发鬓。 “阿婉,别怕,我就盼你舒服。” 原婉然双手由脸上略松开,若非还抹不开脸,她真想端详韩一,他竟不要求女子克己守礼? 韩一又道:“房里的事你不说感受如何,我只能猜。自然,你脸嫩,倘若说‘舒服’让你为难,不说便是,但不舒服,你一定要说,好吗?” 原婉然不言语,他便又问:“阿婉,好吗?” 问到第四次,原婉然脸依旧藏在手掌心,却轻轻点了点头。 “阿婉……”韩一轻唤。 原婉然在手后模糊应声,却等不到韩一搭话,他的手再度轻抚她双腿——那发软的双腿,再加一指之力便能重新教人分开。 正此时,堂屋大门响起一串拍门声。 “韩一,韩一。”门外中年男子叫道。 天来飞来陌生人语,原婉然轻呼,想都不想便一骨碌爬起来,躲进韩一怀里。 韩一双臂环上他的新娘子,轻抚她雪背,“阿婉,不妨事,人在外头。”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婉然镇定下来,昂首望向丈夫俊朗的脸,不防他头一低,微带胡碴的下巴轻擦过自己面庞。 要同她说悄悄话吗?她竖起耳朵,却等来他在她腮上亲了一口。 原婉然懵了,而韩一抓起肚兜、中衣替她穿上,又撩起她颈后长发,略加梳理。 “我去招呼,”他摸摸她的头,“你若不想出去便不出去,客人问起我自会应付。”说完,他下床理衣,出房应门。 原婉然扭身,怔怔目随韩一,直到那高大身影带上房门。 她坐正身子,摸上面颊再叁回忆,终于确定韩一亲了她。 韩一亲了她。 她被亲吻的那处似有糖蜜源源注入,浸透她口鼻唇舌,连呼吸都甜了起来。 堂屋那儿,却有中年客人高声说话。 “我好言相劝,嘴都说破,你还要主持乡练?” “是。”韩一答道。 中年人重重哼声,“好吧,你们两下里各退一步,你主持乡练,武馆搭把手,教习费大伙儿分帐。” “所谓乡练,不过是村人入伍前,大家聚集一处切磋武艺,无需收取教习费。请武馆师傅出马亦是大材小用,不必劳动他们了。” “你不为利,那便是为名,想主持乡练大出风头?韩一,人武馆上下就指望靠教武授徒吃饭,你贪图自家脸上有光搅黄人家生意,太自私太不厚道。” 韩一平静道:“今日我起得晚,尚未烹茶做饭,无法待客,就不留吕叔了。”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时韩一口中的村长,不是后来被原家兄嫂买通的那个村长。 第一一五章:你不能出事 原婉然出房时,客人已走,向韩一问起原故,却原来那吕叔替外地武馆牵线,招收入伍男丁为徒,号称武馆师傅祖上传下一套搏击术,威力无比,学习精熟,加上进军营受训练,打仗存活机会大增,不过拜师费所费不赀。 村长那厢因此找韩一主持乡练教授功夫,韩一答允并且不收一文钱,许多人自然弃武馆而择乡练,吕叔便上韩家兴师问罪。 “你挡了人家财路,他们不会找麻烦吧?”原婉然问道。 韩一拍拍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午后天气宜人,和风习习,夫妻俩坐在屋前晒太阳,原婉然寻出韩一缝线松散的衣物补牢针线,黑妞趴在她脚畔休憩。做完女红,她眼角余光溜向脚下,黑妞已不见踪影。 “黑妞?”她唤道。 “跑外头野了,”和她同坐在板凳上的韩一道:“兴许下河凫水。” 韩一正用鹿皮擦拭一把猎刀,木制刀柄很朴实,末端的柄首却是金灿,乃是鍌金狼头形状。搁在板凳上的刀鞘亦嵌上一枚鎏金狼头雕饰。 韩一养刀完毕收入刀鞘,见原婉然在旁端详,便递予她把玩。 “我们族里男孩长到能握刀的年纪,家里便给他打造一把猎刀。”他解释,面部的刚棱柔和了些,口气透着怀念。 原婉然等待他多吐露些自家事,然而他不再言语,拿起另一把大刀擦拭。 大刀宽刃雪亮,迎向日头隐约泛出碧光,映在韩一脸上,替那平和面目添上几分肃杀。 可人始终是温和的那人,他说:“阿婉,明日回门,我从铺子取来礼品便出发,你可想到带什么回娘家送人?” 这话他不是头一回问,原婉然按老样子回答:“没有,你作主就行。” 一般人家回门,均送鸡鸭、酒和糕饼等礼物,原婉然以为凭兄嫂待她的情份,这些东西绰绰有余。 两人闲谈着,土路那端传来蹄声,顺着曲尺小径响近,不多时,七个陌生男子骑骡行入韩家院子,清一色绸缎衣衫,提刀拎棍。 韩一不慌不忙起身,现出高大身量,来客微露错愕,其中一人甚至咦了声。 队中一个中年男子随即向同伴说:“花木瓜,空好看……”一干人下鞍系住座骑,往韩一夫妇走来,神气十分不善。 原婉然见状,拉住丈夫衣袖,意欲两人往屋里避,或往外逃。 “莫慌,”韩一拍拍她的手,“他们不是来打架。” “他们全捎带上家伙……” “唬人罢了,”韩一道:“一群外地人带兵器进村,定有村人跟来探究竟,他们敢动粗,村人喊人来,他们反倒吃亏。” “那,他们吓吓人就走吗?” 韩一略把头一摇,“他们大张旗鼓,唯恐村人不知,看样子另有图谋。你先沏茶,待会儿好招待乡里邻居。”说完,他向说过“花木瓜,空好看”的中年男子唤道:“吕叔。”原婉然跟着打招呼,便往屋里准备茶水。 在屋里,她一面倒茶,一面听那吕叔说道:“我们不缺茶吃,就说件事。” 韩一问道:“可是乡练的事?” “没错。”吕叔伸手作介绍状,朝向身旁中年男子。那人手提九环大刀,眼神凶横,体貌五大叁粗,肉多得像座山,横阔得像螃蟹。 吕叔又道:“这位江湖人称九环刀周庆,便是要来本村收徒的武馆师傅。” 韩一抱拳道:“久仰。” 那周庆随便还礼,吕叔又道:“这位周师傅,乃前朝名将周勃十五世孙,走过叁山五岳,打遍大江南北无敌手,论家世、功夫和见识,通通不是乡野村夫追得上的。” 韩一对吕叔褒此贬彼置若罔闻,只问道:“周师傅有何指教?” 周庆指吕叔,道:“看在你是我兄弟小同乡,又碍着村长面子,我再给你机会,让你跟咱们共同主持乡练。” “办不到。”韩一答道。 武馆诸人横眉怒目,吕叔喝道:“韩一,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韩一纹风不动,环视众人,道:“参加乡练的男丁皆因家道消乏,筹不出钱,不得不留下一家老小上沙场拼命。你们开的教习费够他们一家吃……” 周庆斥道:“你坏人衣食,还有理了?”说时,微抬手中大刀。 原婉然正捧茶出屋,这时叁步并两步冲到韩一身旁,将搁满茶杯的托盘往周庆面前送。 “周师傅,请用茶,请用茶。”她陪笑道,因为走得急,茶水微溅。 周庆赶忙避开,低头检查胸前绸衣,哪怕并无水渍,一样咂嘴啧声,剜原婉然一眼。 原婉然瑟缩肩头抖了抖,还是努力挤出客气笑靥,将托盘端稳了横在他与韩一之间。 韩一一目了然,他的新娘成心借由奉茶隔开周庆,不让他靠近自己。 他将她轻轻拉到自己身后,同时一批人由曲尺小径涌了进来,约莫二十来位村中壮丁簇拥村长夫妇而来。 “吕公,吕婆。”韩一带原婉然与村长夫妇行礼相见,村长拄杖在地,气喘吁吁点头还礼,他的妻子则放下药箱,给丈夫拍背顺气。 那吕叔满面堆笑,凑过来,唤吕公夫妇“叔公”、“叔婆”。 吕公充耳不闻,道:“韩一,我老吕家的现世宝连累你了。”他手中拐杖头倾向吕叔,“这兔崽子向村人把武馆师傅夸成天上有地下无,说他本领大才敢要钱,有些人听讲,心里活动,就……就……” 韩一因问道:“村人疑虑我功夫不到家,心虚所以不敢收钱?” 壮丁里,有人说:“我信韩教头。”有些则沉默。 吕公道:“韩一,你别往心里去,老韩家几代从军,论家学渊源哪里比不上周师傅?大伙儿从未经历兵事,人心惶惶,耳根子自然……唉,软了些。” 吕叔道:“叔公,不干耳根子软硬的事。韩家祖上到韩东篱,可没一个靠打仗封过候,韩一本人瞧着高大威武,可从来只在自家院子练把式,在外头莫说打架,连跟人红脸都不曾,平日就在商号做通译,靠耍嘴皮营生。他功夫能高过我们周师傅?” 韩一正色道:“吕叔,行军打仗讲究通力合作,跟乡党斗殴单打独斗是两码事,所用兵器亦不同。”不等对方反驳,他话锋一转,问道:“您提起功夫高低,敢是打算过招比试?” 如此便说得通武馆为何招摇过市引村人过来,而吕婆随身携带药箱。外人进翠水村欺负人不能忍,找人比武倒还说得过去,加以村民急欲投名师习武保命,恐怕亦盼望他们双方打一场,分出高下。 吕叔笑道:“你倒不笨,猜中了。来,是驴是马,拉出来遛遛,你跟周师傅对打。” 原婉然赶紧用托盘轻轻撞韩一一下,使眼色祈求他别答应。 周庆笑道:“韩兄弟不愿比,直说无妨,我绝不强人所难。韩信尚且受过胯下之辱,你年纪轻,历练少,碰上大场面临阵退缩那算不上什么。” 武馆来人闻言,跟着假意劝退,实则起哄挤兑韩一。 韩一缓缓道:“你们无非要我退出乡练,既如此,我若败北,便如你们意;反之,武馆不得再进本村生事。” “成,”周庆道:“我也开一个条件:咱们真刀比试。” 原婉然初时便不乐意韩一冒险,周庆的要求让比武凶险更上一层,她朝韩一猛摇头。 韩一拍拍她肩膀,问向周庆,“何不用棍棒?” 村长夫妇连声道:“是啊,用棍棒好,真刀恐伤性命。” 周庆摆手,“棍棒乃小儿打闹用物,男子汉大丈夫,真刀对阵。”他斜睨韩一,“韩兄弟,比不比?” 韩一沉吟半晌,问道:“如何比法?” 周庆见他叁番两次不肯一口应下自己挑战,答话还一次迟过一次,分明心下发怯,便冷笑道:“叁十招内我制不住你,就算我输。” 韩一便向村人道:“那么请列位乡亲见证,周师傅与我比武,叁十招定胜负。周师傅叁十招内制住韩某,韩某退出乡练,反之,周师傅不再进村。周师傅,可是这话?” “便是这话。”周师傅道:“对了,咱们丑话说前头,刀枪无眼,万一周某不慎伤着韩兄弟,可别见怪追究。” 这话暗示比武有见血可能,原婉然面色更差,吕公忙道:“周师傅,比武罢了,点到为止。” 周庆笑得更欢,“韩兄弟,敢情你村长和媳妇当你乳臭未干?你亲口答应用刀,他们倒要插手管教。——老人家、小娘子,你们放一百八十个心,周某保证绝不会闹出人命,顶多擦划几道小口子,哈哈哈。” 话说到这份上,吕叔与武馆诸人指挥村人让出空地,韩一整顿衣衫,原婉然在旁尽力不显愁眉苦脸。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要让韩一心无挂碍,全神比武。 “阿婉,”韩一拎刀上场前,向她低首轻语,“你别怕,我不会出事。” 原婉然定定望着他,突然觉得这人怎么看都看不够。她细声道:“嗯,你不能出事。” 韩一颌首,走进院心比试地方,摆出架式。 原婉然双掌合什,默默念佛,目不转睛追随韩一,在他与周庆兵刃相交时,便要忘了呼吸。 所幸这等时候并不多,韩一总是格住周庆大刀,便闪避一阵,周庆也不忙于比试,比起攻击对头,他更钟意追在韩一身畔划出一道道寒影,或者翻转手腕,刀刃银光飞舞,化作一朵冰花。 武馆诸人哄然叫好,为拜师摇摆不定的村民碍于情面不好助阵,脸上却写着赞叹,纵是打定主意跟随韩一乡练的人,见周庆体格庞大,手里刀法却灵活华丽,也看直了眼。 周庆出足风头,攻势开始凌厉,一刀紧挨一刀朝韩一劈砍,韩一只是左腾右挪满场游走。 周庆冷笑连连,同伙亦喝倒采,嘲笑韩一就知道躲,支持韩一的村人或者面露失望,或者不觉皱眉。 原婉然双手十指交握,希望不灭。 韩一为人稳重不轻言,他定有把握,才应承她会平安下场。 再过几招,韩一依旧不曾出击,场边的嘲笑声却减了。 村人即使不谙武功都看了出来,周庆的刀不慢,韩一身法却更快,不论周庆如何追击,始终占不到韩一分毫便宜。 两下里过到十余招,周庆出手一次猛重过一次,这时韩一转守为攻,往周庆身上招呼,他的刀法招式朴实无华,但每一出手,周庆便不能不以刀格挡,兵刃相交火花四溅中,一招就这么过去了。 到二十余招,村人给韩一的喝采声大了起来,原婉然眼睁睁计算两人过招回数,盼望早些完事,身旁却响起轰然叫声。 “韩一,你瞧你小媳妇,多担心你。” “韩一,你好福气,讨了个贤良媳妇。” 不知何时,武馆诸人跑到她身后左右嘶吼放话,她不愿杂在一堆男人之间,便要走开,那几人却挡住她去路,嘴上还向韩一叫嚣。 原婉然反应过来,武馆这些泼皮利用她搅乱韩一。 吕公吕婆情知不对劲,过来要带她避开,双方推挤,几个泼皮益发大声嚷嚷。 韩一果然扭头觑来,见原婉然教人刁难,沉静眉目倏地精光大盛,鸷悍毕露。 “滚开。”他声若雷震,武馆泼皮为之一惊,愣在当地。 然而他这一分神,正退守一边的周庆找到可趁之机,面色大喜,快步抢上前朝他劈头砍下。 “相公。”原婉然厉声示警,死命推开挡路泼皮要过去。 韩一头也不回,即刻矮身往地上一打滚,那周庆扑了个空,一时止不住身,往前跑了两步。正待回身追击,韩一神出鬼没已然立稳他后方,照他背脊一刀劈落。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大家别担心,不会出大事 第一一六章:忍你,不是怕你 刚硬大刀劈在背上,周庆口里叫道:“死也!”赶紧往前逃。 武馆那班泼皮眼珠子简直要掉下来,周庆虽不及大家宣称的神勇,总算有几分功夫,单挑武艺次些的江湖好汉从没吃过亏,今日居然栽在村夫手中。 韩一紧追在后又一刀,劈中周庆后膝窝,周庆痛叫一声跪伏在地。 他连砍两刀,已非单纯比试,分明存心伤人,吕公跺脚,“坏了。” 果不其然,一个武馆泼皮大叫:“直娘贼!”领人举棒往韩一那儿奔,村人哪容外人群殴同乡,反应快的掳起袖子跑过去要给韩一助拳。 另一头,吕叔躲到角落,有个泼皮没往前冲,转向原婉然,抬手似要揪住她,吕公吕婆连忙顶开那人。 韩家院子霎时大乱,一场乱斗势不可免。 “都住手!”韩一喝道,大刀递向周庆颈边,踢飞他手中兵器。 “休伤我大哥。”领头打架的泼皮道,打手势示意伙伴停步。 韩一提刀往周庆绸衣后襟迅雷也似划上几划,刀光过处嗤啦几声,后襟碎成几片飘落。他蒲扇大手揪住周庆后领轻轻一拉,跪地的周庆身不由己直起上身,膘肥背脊袒露于众人眼前。 他黝黑背上仅一抹红痕,其余莫说刀伤,一道破皮口子都无。 “周师傅无事,我使刀背打他。”韩一紧盯原婉然身旁的泼皮,神情森冷,“动我家人,就鱼死网破。” 他裂衣刀法飞快,却保周师傅毫发无伤,那泼皮早已挢舌不下,闻得此言,见原婉然如见鬼,远远跑开。 周庆伸手在自家背上摸了又摸,面皮胀作猪肝色,一骨碌站起。 “周师傅,胜负已分,请。”韩一伸掌,朝向大路。 周庆戟指韩一,“都说乡下人实诚,我呸,你他妈老奸巨滑,在老子跟前装孬,扮猪吃老虎。” “忍你,不是怕你。”韩一淡淡道,平日的波澜不兴回来了。 “放屁,你成心骗我上当,变法子显摆能耐。” “我原意小胜收场,保全你颜面。”韩一稍顿,语透凛冽,“犯我家人,不能忍。” 天光映照,他立在院心,布衣穿着一似寻常村夫,然而双眸炯炯不怒而威,七尺身躯昂藏挺拔,如渊渟岳峙不可撼动,周庆咬牙切齿,硬是不敢上前半步。 原婉然滴酒未沾,居然有些微醺——韩一再度为她挺身而出。 转念她忖道,如若韩一将“我家人”换作“我媳妇”,那便更好了,要是用“我家阿婉”、“我的阿婉”,哎…… 她忍不住傻笑,讵料迎上对过吕婆审视,耳根子烧辣,变作干笑。 吕婆笑了笑,神色慈祥,彷佛懂得她,并不以为异。 这时周庆道:“……小破村,不是吕狗剩求我,老子才不来。”气冲冲率人走了。 后来韩一同她说,他不只在商铺做事,偶尔也进军营,在官长训练番兵时担任通译,几次叁番与士兵下场比试,从未败北。 虽如此说,原婉然到底不安,明知韩一不会凭空消失,那日依旧动辄向他张望。 夜晚上完药,韩一又揽住她,她不等他出多少力,便柔顺依了过去。 面颊贴在他壮实肌肉,她双手略环他腰间,闭上眼眸。 韩一还在,安好无缺在她身畔。 她暗自舒口气,心中欢喜,旋即一缕酸楚爬上鼻梁。如今纵然相守在一处,过阵子,韩一便要出征了。 想到此处,她揪住他衣衫不放,韩一轻抚她背脊亦不言语,两人沉默相依。 “阿婉。”许久,韩一在她头顶轻唤。 “嗯?”她带点鼻音应道,韩一的触碰温暖轻柔,久而久之她几欲瞌睡。 “今晚……”韩一就开了个头,但话音中略见低哑,原婉然本能懂了。 身子颤了颤,她往后挣,韩一不多时顺势松开手臂,她反倒一凛,稍后轻咬下唇,倒回他胸膛。 “嗯。”她勉力哼唧回应,红彤彤的脸埋进他怀里。 韩一壮硕的身子微动,由她头顶开始以唇烙印。 当他亲过额侧,改吻颧骨,她以为接下来便轮到面颊,耳垂上却着了一记吻。韩一似乎对那块小小地儿挺感兴趣,又亲了两下,停在她腮畔的手游至颈子摩挲。 “呼……”她听到自己呼吸微显,赶紧压了下去,怕显得太动情。 幸好韩一全没留意,亲了面颊后,捧住她面颊凝神观察她口鼻,郑重模样不亚于查探战场地形,她对上这般神色,险些要正襟危坐,韩一却微偏头,正面朝她凑来,亲上她的嘴。 原婉然水眸圆睁,瞪住果真“近在眼前”的韩一,他的气息烘在她脸上,温热近烫,他的嘴唇亦是温热的,还很软,轻轻擦上她唇瓣。 肌肤的触觉十分鲜明,脑子却万念俱空,无法转动。过半晌,韩一退开了,她总算回神。 亲嘴了?她跟韩一亲嘴了?热血冲上脑门,原婉然晕眩摇晃,韩一兜住她,明确感到那娇软身子在发抖。 “阿婉?”他略退上身,确认他的小新娘子自在安好,却见她面庞酡红娇艳欲滴,睁圆了的眸子墨黑晶灿,水汪汪直愣愣朝自己眨巴。 “衣兰。”他脱口喃喃。 “什么?”原婉然话音未落,韩一再度凑来,托住她后脑勺,亲上唇瓣。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最晚周日再一更,下次更新,蔓草小汽船也还是出去逛逛,没征服海洋,原因稍后再说 担心小天使们期望落空,先说一声 第一一七章:软弱的底气 原婉然腔子内一颗心好似沉寂片刻,而后像武戏开打,左突右冲,蹦蹦急跳,耳里脉搏似锣鼓铿锵。 那边厢韩一对准他的新娘一啄再啄,是探索,也是爱不释口,亲起来慢条斯理,连绵不断。没多久,他察觉他吻的唇不住轻颤,所吻的人彷佛喘不过气,却原来原婉然头回亲嘴,忘了怎么呼吸,不知不觉闭住气,脸胀到通红。 他与她额头相抵,“阿婉,用鼻子换气。” 原婉然恍然大悟,“嗯,好。”她听到自己声音,软语娇喘,非常暧昧,口气却老实乖顺,这般腔调在学塾做学童答题很合适,夫妻缠绵来这套,傻不愣登,教她直想捂脸。 韩一微怔,又贴过来。 “真可爱。”覆上她唇瓣前,他低声说。 原婉然睁大眼盯住闭眼亲吻自己的韩一,来来去去就一个念头:相公说我可爱,相公说我可爱! 她胸中停了搬演武戏唱念做打,直接小鹿乱撞满地打滚,心绪轻快到脸皮史无前例厚了起来,巴不得满世界告诉,韩一夸奖她可爱。 她心境宽转,閤上双眸,任由韩一吻吮抚摸,鬼使神差地,他伸舌入她嘴中一探,凑巧两下里舌尖相触,双双过电似的彼此一颤。 韩一的呼吸在那顷刻变重,开始解她衣物。这几天每日四回肌肤相亲,他业已工多艺熟,轻易将她剥个精光。 轮到原婉然替他宽衣,小手微抖,却不再全然出于害羞恐惧。韩一拉着她亲昵,初时确实令人难为情,后来就变样了,当他爱抚她,她小腹下那身子深处,像有簇火焰在躁动,腿心却开始濡湿。 方才两人舌尖狭路相逢,那簇火焰轰地一下腾高,她羞怯,更无地自容。她不敢分辨明白自己的兴奋与渴望指向何事,心中到底有数,这般反应大大违背她从小耳濡目染、一个女子当有的教养。 那厢韩一捧住她小脸亲了一阵子嘴,又往下亲。 这以前,他亲吻她身子仅限肩膀锁骨,在原婉然想来,今日自然依旧照章办理,不料他猿臂一舒,轻而易举将她带近自己扶起半跪着,于是她的酥胸几乎贴上他面目。 “啊……”原婉然往后仰,一手挡住胸口,一手按在韩一肩上要推开。 韩一双臂松开她些许,眼底带着探询意思,神情沉静温和一如往昔。 在那熟悉的眼神中,原婉然心底鼓噪的羞愧一点点融化消失。 她樱唇一抿,别开能滴血的粉脸,缓缓地、颤抖地放下遮掩酥胸的双手,让韩一如愿欣赏自己。 韩一直捣黄龙,亲上她乳尖。 “哈啊……”这着亲吻猝不及防,原婉然背脊蓦地打直,手按韩一肩头吸了口气。 韩一嘴唇柔暖,胡碴却粗糙微刮,刚柔并济撩逗她敏感的乳珠,她虽避而不看,脑中却不由自主勾勒韩一哺含自己胸乳的画面。 花径起了绞动,快感窜出,她倾向韩一,手倚在他肩上好支撑发软的自己。 “唔……呼……”她的呼吸急了起来,腿心湿意大增,发烫的肌肤下有什么在盲动,在渴求。 那东西是欲望,她在韩一接下来的爱抚中明白了。 当韩一齿关轻碰她乳尖、带茧的手指拂上腰窝,他动弹她身上任何处,不只肌肤酥麻,下身秘境也不由自主收缩。快意一阵阵度上来,她羞于出声,按在韩一背脊的手抓紧再抓紧,末了乏力滑坐他身上,一道水色晶莹由桃源口划下腿根。 韩一轻轻扶她躺回床上,没多久,感觉他分开她双腿,男根贴上娇花缝隙,坚实的触感立时勾起她花烛夜那次疼痛回忆,无法自抑身子微僵。 韩一却不立刻进入,只将男根贴上她露湿花瓣与花核徐徐摩擦。 “唔……”原婉然以指背捂唇细哼。上回韩一狎弄她花核,与这时的快乐相似,却更鲜明…… 韩一来回磨蹭,引出桃源口泌出更多春水,也让男根尽湿。这时他柔声道:“阿婉,我进去了。” 原婉然心头揪紧,对疼痛的恐惧再度涌上,可韩一想要…… 她抓紧床褥,“嗯。” 韩一的手轻巧翻开她滴露花瓣,将分身挤入蜜穴。 原婉然呼吸重了起来,感觉男根肉冠慢慢撑开自己蜜穴口往里挤入,棱角一点点刮过媚肉。 “唔……”她蹙眉咬住手背,这回痛楚较花烛夜减轻,到底还是疼痛,而且男根越是深入推进,她下体的疼痛便越重,如此一来,韩一的进势缓慢虽则体贴,却也延长折磨。 说时迟那时快,韩一挺腰,硕铁贯穿水嫩狭径。 “呀啊!”原婉然身子一弹弓起雪背,将手中床褥攒到指节泛白。 花径彷佛被撑开撑满到极限,饱胀且疼痛,当下她再清楚不过,韩一完全进来了,她彻底成为他的女人,正如他彻底是她的男人。 那厢韩一微动俯下身,连带推进深埋她体内的男根,她蜜穴的不适更加明显,赶紧求道:“你先别动。” 于此同时,韩一低哑道:“我先不动。”他抚摸她面颊亲了亲,拂开鬓边碎发,“还是很疼?” 原婉然羞于答话,半晌方才摇了摇头。这回不比上回疼,而且韩一刚刚替她整理头发,不过顺手为之,却轻手轻脚,她因此心底汪出蜜来,那疼又减了叁分。 幸好嫁的是韩一,她尝试习惯丈夫楔进自己身子的挤胀难挨,一面偷眼瞥向他,却见他额角微露青筋,便微抬头要言语。 韩一见状,便即低下头,与她贴脸凑耳,在她唇边聆听。 “你……”她犹豫片刻,纤手怯怯搭在他健臂,细气喘息:“你也疼吗?” “不是疼。”韩一轻贴她脸侧,回话底下彷佛在苦笑,一会儿他问道:“阿婉,可以动吗?” 原婉然见问,羞得不敢言语,转念忖道韩一声音透出隐忍,而自己确实不那么疼了。 她擦过他的面颊点了点头。 韩一开始动作,初时很慢,原婉然就觉得他一点点退出自己身子,再一点点进入,粗长坚挺的男根来回碾过花径,牵扯媚肉。这当儿,疼自然免不了,但再一阵子,花径起了几丝酥痒,抽弄越久,那种酥麻更鲜明,再来它甚至后来居上,盖过疼痛。 原来,行房并不全是痛苦……原婉然忖道,在韩一反覆进入中频频娇喘,而且越来越舒服。 “啊……啊……”曾几何时,原婉然受了身上人顶撞,便不觉蹙眉呻吟,一声声娇软暧昧,似快乐,似痛苦,似撒娇,似抗拒。 声音落在正主耳底,震惊无已:这身子属于自己,再熟悉不过,发出的声响却这般陌生,比上回韩一爱抚自己花核还要淫欲露骨,绝不是正经女子应当发出的声音。 “唔……嗯……”她连忙摀上嘴。 韩一一面舂杵她身下小嘴,一面低头往她樱唇凑,她不忍拒绝,松手让他亲吻。可一放手,再经韩一捣弄,娇哼又溜出牙关。 “啊……哈啊……”她又要掩嘴,韩一发话。 “阿婉,出声无妨,我才好知道你舒服不。” 原婉然暗忖,韩一既这么说,自己冒出淫声便不算轻浮浪荡吧?正寻思时候,冷不防韩一顶进一记深插,她禁不住蜷起脚趾,绵绵娇哼。 那以后,她纵然压低声量,到底肯放出些媚音,再后来,则由不得她不叫了。韩一那话儿不小,又硬挺,抽送不论快慢,都强而有力,她花径里无一敏感处逃得过他肆虐,酥人的电流由窄径传至周身。 “哈啊……相公……啊……相公……”原婉然频频呼唤令她快乐的男子。 “阿婉……”韩一回应,看着身下新娘呻吟不绝,丽容泛霞,双眸迷离,胸前两团雪白浑圆在他冲击下,颤巍巍跳动。 他兴致大发,伸出健臂架起她修长双腿,抵住蜜穴耸臀突击。 “相公……啊啊啊……”原婉然惊呼,既为韩一加快攻势,也为他重重蹭过花径某处,快乐来得格外强烈,她原就畅美得身子发软,这一下直要化成水。 韩一见她异常身软声娇,便挪动窄臀照方才路数顶去,换来身下人不克自持,叫得更响。 从此他刻意往花径那处碾蹭。 “哈啊哈啊哈啊……”电流似的快感持续上涌,原婉然星眸半閤,仰起螓首,上气不接下气娇喘连连。 韩一见她神魂缭乱,柔弱无助,分身灼硬已极,欲火炽烈,更是放开速度挞伐。 “呀啊……相公……相……啊啊啊……”原婉然皱紧小脸,反手紧紧抓住床头栏杆,骇异世间居然有这么快活的感受。每次韩一撞上她大开的腿心,她的魂儿便高高飞起。 她宛如疾风暴雨中的小舟,一个人整副身子颠狂飘荡,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连同背下的床教他顶到摇晃不已,忘形发喊。 韩一的进犯似乎永无止境,在她自忖不能再快乐时,将她推送至更高的半空。 她神思涣散,茫然娇吟,朦胧视线里,韩一魁梧的身影罩在上空,按住自己不断冲刺,瞳眸精光迫人。 她娇嫩的花径隐约掀起一种蠕动,陌生并且无从自抑,身子亦瘫软如泥不听使唤,小手再抓不住床栏杆,失力滑落床面瑟瑟发抖。 快感如此激烈,教人颠狂到身子失控无力,原婉然不明究里,只当自己要活活给韩一捣弄死了。 “不要……不要……”她迸出哭喊:“这样会死掉……”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推打韩一,教他架在臂上的光裸双腿胡踢乱蹬。 男人的身躯是一堵墙、一座山,她击在他臂膀才两下,自个儿手便疼了,结果莫说推开人,压根动弹不了他分毫。 韩一却自行动了,撤出她身子,而她犹自吁吁哭喘,泪珠不停滑落脸颊。 韩一身形僵滞半晌,俯身捧住她面庞,呼吸犹带粗浊,口气却轻极了。 “阿婉,没事了,你不想要,我们就不要。” 如果韩一不这么小心翼翼,原婉然自认能更快收住眼泪。 幼年她在路上摔跤,爹娘瞥来一眼,催她快走便径自前行,她只能自个儿爬起,拖着脚追过去。类似的事很多,终于明白自己就一个人,软弱解决不了困难,必须极力坚强。 眼下她正收拾心绪好强抑哭泣,听了韩一说话以后,居然管不住自己,泪水直流。 那晚她尚无自觉,自己在韩一轻声细语中找到了软弱的底气,明白他顾惜自己,不必再独自苦苦支撑。彼时她哭个不停,不独发泄对于男女欢好的恐惧,从前一力扛到今日的诸般委屈悉数冲了上来,涌出眼眶。 她哭着哭着,什么时候给韩一扶起抱住都不知道,就听他喉间微震,醇厚的嗓子在低低哼唱一首歌谣。 那首歌乐音古朴,所用语言无一字她能懂,而节拍正如他抱住她摇晃一般徐缓柔和。 她聆听他为她发出的歌声,不知不觉忘了哭,只是贴在眼前人温厚怀抱中,惟愿那双强壮臂弯圈抱自己,永不分离。 终于韩一收了调子,低沉悦耳的歌声消失在空中,她依依不舍,依着他微动了动,滑腻胸脯蹭过他肌肤。很快她便觉出,他下身那根棍子硬了,硬得硌人。 韩一松开她道:“我去耳房。” 她应声表示知道了,待疑问他去耳房做什么,人已背朝她下床。 韩一未着寸缕,全裸身形一览无遗。古铜色的肌肤在烛光下金黄微赤,宽肩阔背,因着光影分明,越显他肌肉厚实、脊线深凹;脊线没处,臀部挺翘起伏,双腿长直,周身洋溢雄性的壮丽。 原婉然贪恋他的身影,纵然人隐入门帘后,盯住门帘也是好的。 夜里寂静,她一颗心又扑在韩一身上,过阵子便捕捉到异样——房里游丝一般飘出彷佛是喘气的声响。 难道韩一哪儿不舒服?她赶紧披衣而起,轻步走到耳房门口。 微掀门帘,却原来韩一坐在凳子上,单手套弄腹下男根,俊朗的容颜昂起,皱眉闭目,说时迟那时快,他压抑低吼一声,青筋浮凸的男根打顶端喷出物事,在空中划出一道白浊。 韩一的音容模样情欲横流,原婉然双颊飞红,慌忙松开门帘,踉跄避回床上。她手捂胸口,隔着肌骨,心跳得厉害,脑袋瓜里净是韩一在耳房的模样。 正没理会处,不期然脑海闪过一句话。 “等姑爷喷出白浆,灌进你身子,那事儿就算完了。送子娘娘庇佑的话,你便能怀上孩子。”她嫂子这么说过。 原婉然如挨当头棒喝,韩一顾着安慰她啼哭,而今才在耳房喷出白浆,换言之,他们并未行房到底,不会有孩子。 但韩一是为了留后才娶的她。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章第一次更新的版本总觉得还有细节不够到位,因此增修婉婉恐惧高潮的细节 Ⅱ这次一碗夫妻还是没能开船到底,没有吊胃口的意思,就是听女生讲述性生活,有遇上好男人、让人替妹子高兴的例子,也听过遗憾的例子。比如女生明明疼痛,男生不管不信只图自己舒畅,比如将流血当作处子生理特征,误会诬蔑女生,比如不谙前戏,害女生血满床(夸张法)…… 初夜以后,不少女生还需要一段时间和经历去适应,发生关系时才不再痛楚,能否高潮则又是两说。就算即将高潮,还可能产生心理障碍要解决,比如担心欢好激烈时,表情扭曲难看,强自压抑,以及对性爱感到羞耻罪恶等等,放不开手脚等等。 所以我写一碗夫妻开船一波叁折,韩一耐心等待,夫妻共同摸索,也写婉婉对性爱起先羞涩恐惧,对韩一(以及被关了一阵子的赵野)生情,互相信任,终于打开心防,终于享受跟心爱的人缠绵。 另外,第一次发生关系要减轻疼痛,充分的前戏很重要,以后如何进入才是好,因人而异。韩一第二次圆房,采取先缓和,后一股作气进入,未必是最佳方法,必须当事的双方放开讨论。 Ⅲ昨天深夜本来要回评,没想到小睡起来,网络坏了,整夜都没好,一度以为更新要开天窗,吓得我。幸好到今天快近中午回复正常了。不过因为昨晚没怎么睡,我先睡一下,起来再回评 第一一八章:不见人影 原婉然心中一片惶然,那厢耳房传来跫音,她莫名心虚,匆匆和衣上床倒下装睡。 不多时,床沿传来韩一坐下的微震,她臀侧着了一记轻拍。 “阿婉,我烧热水去,你净过身再睡。” 原婉然老大过意不去,连忙爬起,指向屋角洗脸架,“不必了,脸盆里有现成的水……” “那里水凉,你刚出一身汗,冷热相激,对身体不好。”韩一递出毛巾,温声道:“先擦下身。”说完,便进厨房。 原婉然呆呆握住巾子,不知是否自己多心,韩一出耳房以后,面对她不大像平日那般自在,并且来去有些匆忙。 不会恼她吧?她惴惴寻思,果真如此却怪不得韩一,人家奔着传宗接代成亲,这都几天了,她两遍圆房都哭哭啼啼不能成事…… 想到这儿,她捏把冷汗,韩一入伍在即,自己再折腾下去,人家绵延子嗣的机会便要没了。——不,不能这样,韩一带自己脱出娘家那火坑,就凭这件,自己应当成全报答。 原婉然定了定神,擦拭腿间淋漓,暗忖刚刚两人素体相挨,韩一下身那处便起了反应,或许待会儿又因旁的缘故,再动念求欢呢?那么到时自己千万不能再娇气,无论如何疼怕都得忍,再像感觉快要死了,那便当自己死了。 她下定决心,打迭精神等待,而韩一掇水供她澡牝擦身,便自去擦澡。回房后,他道声“安置”,替她掖了掖被子,倒头便睡。 黑暗里,韩一呼吸停匀似已入睡,纵然还醒着,应是了无心事,原婉然却七上八下,不能成眠。 她心中反覆交错两个念头,一是满心愧疚,自己浪费几日工夫,阻却韩一留后,二是思量好不好唤起韩一,再与自己行房,后者念头才起,她便无地自容——妇道人家起这等主意,还要不要廉耻? 她反覆挣扎,终究不敢妄动,及后困意上涌,不觉睡去。 翌日起来,她思量向韩一直言昨夜惊怕缘故,惟因涉及闺房中事,怎么都开不了口,末了只得指望今夜夫妻亲热,到时自己柔顺承欢,让一切尽在不言中,问题迎刃而解。 夫妻俩用过早饭,韩一离家借车马、取回门礼品,原婉然则在家逗弄黑妞,静候他归来。 她左等右等,过了韩一言定的归家时刻,并没等到人,再过两刻钟,她心下不安,与黑妞走到路上张望。 村里一个大叔背负竹篓打路上走来,因问道:“小韩嫂子,这会儿要动身回门了吧?” 原婉然奇怪村人知道回门家事,客气笑道:“没,我当家的尚未回来。” “咦,这就怪了,少说半个时辰前,韩教头从韦家铺子出来,拎了大包小包上车,这时候早该回来才是。” “这……兴许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能有什么事比回门更要紧?他刚成亲,满手礼品,明眼人都知道他要访岳家,更无人拿事烦他。”大叔见原婉然面露忧心,立时改口,“话说回来,韩教头聪明能干,没准真遇上什么事非他拿主意不可。” 两人聊了一阵,那大叔自上山摘野菜,原婉然杵在路上,久久等不来韩一。 该不会相公在村里路上出了事?她起意徒步进村找人,走到通往村里的路却愣住了。 她嫁进翠水村后,都待在闺房与韩一守亲,东西南北不认,眼前道路分作两条,大树夹径各自通往左右,不知哪条通往村里,万一韩一正由其中一条路上驶来,夫妻彼此错过,相寻更加误时。 正犹豫,又一个村里老妪慢吞吞踱来,寒暄过后,亦问起原婉然因何出门。 “等我当家的回来。”原婉然答道。 老妪咧开牙齿七零八落的嘴巴,哈哈笑道:“新婚夫妻,果然恩爱,韩教头不知多早晚才回来,小韩嫂子便等在路上了。” 原婉然听出她话内文章,忙问道:“老人家,这话怎么说?” 老妪闻言奇道:“韩教头出村了不是?” “啊?” 老妪道:“我见他往京城方向去。” “老人家,这是多久时候的事?” 老妪说了一个时间,原婉然暗自归结,大抵韩一由韦家铺子取过礼品,便驱车出村了。那老妪还说,他独自一人走的。 稍后老妪走了,留下原婉然纳闷不已。 韩一说好,出门取货回来,便同她回门探亲,怎地事到临头撇下她,独个儿驱车往京城去呢? 若说临时有事,什么事大过婚后首次拜访岳家?果然出了大事,何不托村人前来知会她一声,反倒不告而别,径自离开? 原婉然左思右想,暗叫不好。 该不会夫妻俩屡次无法圆房,韩一心中憋闷,越想越气,挨延着不肯便回来呢? 不,原婉然重重摇头,韩一磊落厚重又疼人,才不会教她出丑。况且今日晨起,他言行如常,不似有气在胸。 然而苦思半日,她实在找不出其他因由解释韩一不见人影。 末了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以为一个男人再好性,屡次叁番低声下气伺候媳妇,媳妇却连圆房都不肯,他气不忿也在情理之中。 当天时气阴凉,清风徐来,大路上迟迟不见韩一驾车出现,她额间出了一层薄汗。 她虚虚蹲下身子,黑妞凑来,湿凉的鼻子蹭上她头脸。 “黑妞,怎么办?”她弱声问道。 “呜?”黑妞舔她。 “我跟娘家约好今儿回门,哥嫂定规备下酒菜宴请午饭,相公再不回来,我们要迟到了。” 她轻抚黑妞,“回门宴姑爷晚到,不是轻视岳家,便是嫌弃媳妇。我哥嫂便不说话,左邻右舍来瞧回门热闹,见了不定怎么说闲话……”她思及另一种更糟光景,虽则机会飘渺,然而终究可能,不由手上一顿。 “万一相公连回门都不肯……”她咕嘟咽下口水,背脊发凉,“黑妞,大家一定说他厌恶我极了。这等事大家向例先怪女人,往妇德上寻根究柢。我在老家名声原就糟糕,这一来等同坐实嫂子造的谣……我不会再回老家,可是……可是……让人冤枉、说叁道四……” 她想到老家某些人将把她描绘得如何不堪,哪怕黑妞舔蹭亦无助于安抚心绪。 “怎么办,我该同相公解释明白的……”她抱住黑妞,将头埋在它颈肩旁,喃喃道:“怎么就指望别人不问情由,处处迁就忍耐我呢?” 黑妞舔她几下,忽然将身子一挣,迎向大路上风处耸动鼻子,尾巴摇曳。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周好几天都在外头跑,更新没上次快。估计最晚周二再一更。在此以前,如果蔓草跳上小天使们的更新清单,一定是修旧章细节。 第一一九章:在你身边就好 左边大路彼端各喇喇响,是车轮转动辗过路面,黑妞吠叫奔去。 不多时,一辆骡车由成排路树后转了出来,原婉然双手捂胸,长出一口气——韩一便在车上,黑妞四蹄奋起,也跳了上去。 骡车后方吹来一阵风,扑向立在下风处的她,一股烤肉味儿钻入鼻子,浓厚香郁。 “久等了,”韩一驱车停在她身旁,“交货出差错,耽搁来回工夫。” “韦家铺子怎么了吗?”她在韩一相扶下登车,纳闷村人都说韩一早早便从铺子取了礼品,因何他却说出了差错? 韩一扬鞭,骡车重新驶动,“不是韦家,我上邻镇饭庄取烧猪。”他转脸,往后头车厢示意。 老蓝布罩着的车厢里,觭角堆了一只长方蒲包,大小与奶猪尺寸差不离,包里飘出烤肉馨香。 烧猪蒲包旁,搁着烧鸭腊肉、几篮时新水果、酒水、点心盒子、茶叶,颜色布料……礼品林林总总积了一堆。 “相公,这些东西是?” “回门礼。” “咦,全部?” “两匹布料给你,”韩一道:“淡红跟淡黄。” 原婉然往丈夫说的布料认去,却原来他意指藕合色以及松花黄。 “谢谢,”她犹豫半晌,道:“相公,你犯不着破费送这许多礼品。” “有必要。”韩一摸摸她的头,“你放心,打了大折扣,花的不多。” 怎么就有必要呢?原婉然纳闷,他们小户人家,韩一这送礼手笔明显过逾了。 虽则受益的是她娘家——她在世间唯一血亲,但兄嫂向来苛待她,唯有韩一真心相护。让韩一掏出额外银钱给兄嫂送吃穿使用,她替他肉疼。 然而先前她答话任凭韩一全权安排礼单,如今亦不好多言;况且,万一韩一像某些人,主张亲人再有不是,到底血浓于水,那么自己拦住他送礼,落在他眼底便显得刻薄不讨好了。 夫妻俩回家放下布匹,简单梳洗,便关门落锁,驱车赶往原家。 骡子跑在路上,蹄音达达,韩一拉稳缰绳,扭身由车厢摸出一袋纸包递给原婉然。 “路上吃的。” 原婉然打开纸包,切作块状的烧猪肉犹然温热,皮色赤金红润,浓郁飘香,咬下去皮脆香酥,肉嫩多汁。 她拣块最大的,先送到韩一嘴边,两夫妻跟黑妞一家叁口在车上,由她喂着,你一口我一口。 因了韩一加鞭赶路,他们总算在中午前抵达原家。 那日大抵闲着的村人都来瞧热闹,原家把能用的椅子板凳全掇到屋前,犹不敷使用,一些人站着,几个孩子索性爬到树上。 原婉然将来客认了一遍,就中有她从前的小姐妹春儿,以及她的母亲,此外,村里排得上号的长舌精不论男女都齐了。后者在她出嫁前,没少笑话并且宣扬她和蔡重“结私情”。 原婉然揪住帕子,提醒自己千梦别在那干人眼前出差错,再受无妄讥笑。 她那里转动主意,忘了下车,回神时,韩一走到她那边车座,放下板凳,伸手等着搀扶她落地。 她心头焦燥化作一片清凉,往韩一那儿递手。 在她屈指可数的坐车经历中,坐车都自行爬上跳下,无人担心她够不到车、踩不到地摔着。 如今有韩一在乎,天塌下来,这人会在她身旁。 她心下宁静,领韩一同众人相见,寒暄完毕,韩一将礼品由车中一一取出,原智勇夫妇笑嘻嘻合不拢嘴:“姑爷忒地多礼。”四手马不停蹄接过礼品。 回门宴后,蔡氏拉原婉然进房里闲话。 “妹妹这礼送到嫂子我心坎上了,”蔡氏将韩一所赠布匹拉在身上,喜滋滋比划,“我正想裁新衣呢。” 原婉然干笑,那蔡氏又道:“想不到妹妹好本事,伺候得姑爷心满意足,掏大钱送这许多礼物。” 原婉然听到“伺候得姑爷心满意足”,正触及心病,面上颜色不由古怪,蔡氏因问道:“怎么,我说错话吗?” “没、没有……” 蔡氏似有所悟,一把抱紧布匹,“你休想假装送礼走个过场,过后便把这些好东西收回家。” “呃?这倒不是。” 蔡氏转动脑子,逼视问道:“那么是你没把姑爷伺候到心满意足?” 原婉然眼神闪躲,蔡氏益发问长问短,她受逼不过,又想蔡氏经历人事,或许能给自己支个招,便从实招来。 “我们……还未圆房……” “什么?”蔡氏欠身惊道,警觉韩一便在间壁堂屋,立即收声,“都回门了,还没圆房?” “嗯……” “姑爷不碰你?” “……碰了,”原婉然绞动帕子嗫嚅:“可我怕……” “‘怕’?等等,你怕那事儿,不让姑爷碰?” 这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原婉然便颌首。 蔡氏立起眉毛便要如往日破口大骂,终究原婉然已成韩家人,不容自己肆意作践,况且家里还指望靠她图谋韩家产业,只得把恶气揣在怀里。 她咬牙道:“阿弥陀佛,我的姑奶奶,你还晓得怕呀。你自个儿说,姑爷娶你图什么?” 原婉然头垂更低,“……养……养孩子……” “对,姑爷娶你,就图生养,你不生养,要你做啥?早晚休掉你。” 原婉然面色发白,蔡氏所言隐患她并非心底没数,只是不敢深想。 蔡氏见状冷笑连连。 虽然她和原智勇志在韩家家产,可将来的事谁说得准?万一不幸韩一活着归来,他们夫妻便鸠占不了鹊巢,那么眼前先捞多少是多少。 比如回门礼,她小姑子不肯圆房,韩一犹出手大方;如若圆房,这日回门可不孝敬岳家更多? 偏生这小姑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实在可恼。 这层谋算她不好开口,因说另一项顾虑:“果然姑爷休了你,定要讨回彩礼,咱们上哪掏摸钱还他?因此上,姑爷怎么动你,你务必忍,忍到他精水——就是他那话儿淌出的白浆——灌进你身子。怀不上不打紧,好歹表个态,你肯替他下崽儿,否则……” 原婉然随韩一踏上归途时,已经从蔡氏那儿听了一肚子下堂妻悲惨遭遇。 她为那些薄命女子怏然出神,忽然身下骡车一停。 不知不觉她与韩一出了老家村子,而路旁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在招手。 “春儿?”原婉然喊道,向韩一说:“相公,这是我的小姐妹。” 春儿睇向韩一,红脸道:“韩官人,不好意思,我有话同婉婉说。” 原婉然跟了昔日玩伴到路旁说话,春儿道:“婉婉,我娘让我来向你陪罪。” “啊?” “当初村里闲话你不检点,她让你别找我。” “噢……”原婉然弱声应道,记起从前在老家受冤枉孤立的情景。 “你别恼,我娘原本相信你为人,架不住你嫂子成日说……总之,我娘对你很过意不去,她是寡妇,也吃过人嚼舌根的亏,却让你受了相同委屈。” 原婉然沉吟片刻,道:“春儿,我不怪大娘,大家都是苦人。” 春儿闻言,松了口气,又笑道:“还好,今儿你回门,许多人都信你清白了。” 原婉然奇道:“怎么回事?” 春儿抿嘴笑道:“多亏你家官人。” “我相公说了什么吗?”她细细回想,韩一同村人不过寻常招呼。 春儿噗嗤一笑,“他犯不着开口。你下车时,他照料你那细心,大伙儿全瞧在眼里,更别说送了许多礼品。你果真是个不贤的,韩官人待你能这殷懃?” 原婉然怔怔望向韩一,回门前她说韩一送礼破费,韩一回答她“有必要”,又让她放心,钱花的并不多。 这么说来,他晓得自己并不乐意馈赠哥嫂厚礼,但认为必须这么做…… 原婉然霎时大悟,韩一变着法儿替自己出气,洗刷污名。 挥别春儿,她坐回车上驾座,心甜意洽,便倾向韩一挨近。 韩一扭头瞥来,眸底由思索到现出理解神气,原婉然像教人窥破惊天秘密,一颗心噗通直蹦。 “阿婉,”韩一张唇,满面认真问道:“冷吗?” “咦?” “起风了,你朝我这里躲,可是觉着冷?” “嗯,”原婉然哭笑不得,只好顺着他话说:“冷,真冷。” 韩一扭身,由车上翻出一件披风递来,又问:“要不,进车厢坐?” 原婉然接过披风,轻声道:“我坐这儿便好。” 在你身边就好。 那日午后,日头晴朗,旷野悠悠,蓝天碧草黄土路,他们一家叁口坐在骡车上,只是芸芸众生的一粒微尘,顺着宇宙无涯的时光,无声无息飘过。 那样平凡平常,原婉然的心却在引吭唱歌。 她遥望苍穹,衷心感谢能在这荒野里同韩一走下去。 话分两头,原智勇从妻子蔡氏那儿得知妹妹与韩一并未圆房,大吃一惊。 两口子慎重合计,将韩一相送的礼品能卖的卖,能吃的吃,能用的用。如此一来,就算原婉然过几日便教人休回家,韩一也不能从他们身上剥下裁好的衣服,从他们肠子掏出吃掉的食物。 回门礼中,乳猪、火腿、糕饼、烧鸭腊肉等等,都系油腻之物,原家夫妻敞开来吃了几日,便拉了几日肚子。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狗不好吃加盐食品,不过让黑妞眼睁睁看着韩一和婉婉两个大啖烤乳猪又挺可怜的,所以设定黑妞不爱吃烤猪肉 第一二零章:我等妳长大 原婉然坐在床沿,侧耳倾听耳房动静。 耳房门帘后,灯油火光微弱,间歇传来泼水声,是韩一正在沐浴。 她忖道,今晚韩一可会找自己温存? 昨晚行房,她哭喊不要,韩一在兴头上硬是打住,今儿回门还在众人面前替她撑腰。 体贴如他,兴许像初夜那般,等上几天让她缓过劲才再行欢好。然而他迁就她一天,便少去一分留后指望,私下必然犯为难吧? 她咬咬唇,低头松开中衣衣襟,让胸前肌肤露了出来。 这样可会太放浪?她思索半晌,将衣襟拢起些。 隔了几息工夫,她重新拉开衣襟,再过一会儿,再拢起衣襟。 她反覆拉拢,将衣襟扯得起皱,耳房那厢水声停顿,韩一就要出来了。 她横下心,把中衣拉得更敞,肚兜探出头,现出红色绣花滚边。 耳房门帘被掀起,韩一走进寝间,她起身相迎。 韩一道:“阿婉,安置。” 原婉然暗叫糟糕,韩一果然不碰她了。 下一刻,却见韩一目光投向她衣襟开敞的胸口,而后一晃,伸手抚上她肩头。 原婉然如释重负,中衣大开这招见效了。她羞红脸倒入他怀抱。 韩一看了看依在自己胸膛的妻子,又看了看自己刚从她肩头取下、拈在手里的线头。 “阿婉?” 原婉然听丈夫口气,不大像确定自己投怀送抱的用意,她生怕重蹈白日“真冷”覆辙,脱口道:“我不是冷。” 她依偎的韩一纹风不动。 原婉然纳罕,按说韩一都碰她了,不至于毫无动静。——岂难道他并无欢好心思,刚刚他碰她出于旁的缘故,自己会错意送上门? 她越想越以为然,可人都贴上去了,怎么若无其事打退堂鼓啊? 她那里后悔得肠子都青了,韩一彷佛刹那背脊挺得更直。 “阿婉……”韩一唤道,语间似恍然大悟。 完了,真是自己误会韩一有意温存。原婉然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无路可走,只得僵持埋在他胸前。 一只长了厚茧的手抚上她面颊,轻轻托起她脸盘。 她勉强抬头,斜瞥他方不敢见人,这当儿,韩一低头凑近她视线角落,吻她粉腮。 局势峰回路转,原婉然瞪向韩一,恰好韩一吻过便往后退,两人四目交投,他墨黑的眸子庄重温柔,没有丝毫鄙薄痕迹,瞬间卸净她忧惧。 韩一又亲过来,这回嘴唇像花瓣点在她唇上,轻盈一啄,接二连叁,温柔脉脉。原婉然本来微抿嘴,渐渐不自觉松开,让自己能承受他更多的亲昵,纤手跟着搭上他臂膀。 韩一察出她的承迎,栖在她唇上的时间长了。 “唔……”原婉然听到自己细声呻吟,她羞羞轻颤,抿了抿唇,旋即重新轻绽双唇。 她要成全韩一。 这般驯柔似乎激励了韩一,他微含她樱唇尝试吸吮,抱住她的双手上下抚摸。 “唔……嗯……哈啊……”受到吮吻时,原婉然闷声娇吟;韩一微微退离时,她便开口喘息。 不论她发出何样声音,接下来韩一的吻与碰触便重一丝丝,而她触到韩一的回应,腿心秘境便起收缩,花径酥痒上窜。 一番亲吻之后,她身子发热,脖子却是发酸——韩一太过高大,她仰头与之亲吻吃力,久而久之,支撑不住了。 她脱开韩一嘴唇,低头纾解颈项不适,双手却揪住他衣袍不放,以免他把自己的暂时退却认作拒绝。 韩一立时将壮大身子俯得更低,追在她耳旁轻声细语:“怎么了?”他关切细问,呼吸那口热气拂在她耳廓上,她打了个酥麻的激灵。 “我酸……”她勉强凝神答道,过后才反应过来该明说是脖子酸,否则没准韩一当她腿酸呢。这么想时,她的身子一轻,在空中打晃。 “呀!”她回过神时,韩一已坐在床沿,将她如抱婴孩拥在怀中,低头亲吻。 这下子,不管脖子或腿全不怕酸了。原婉然脑中飘过这缕念头,那以后,再无暇多想。 她坐上韩一大腿,两人亲吻轻松许多,也不耽搁韩一爱抚她前身后背。 属于她的男人的手探住她衣内,时不时在她两团浑圆上逗留,轻搓她乳尖,勾逗出透心酥痒。男人的舌探入她口中,触及丁香小舌,停了会儿,轻吮香津,这嘴中亲昵别番新奇,刺激登时翻叁番,她的腿心幽花微颤,春水滴流。 “唔……”她轻哼,让韩一吻着,那身上掀起的燥热便是卸去衣物亦无法减缓,当她倒在床上,而韩一继续亲吻抚摸,体内的躁动益发分明。 在床上,她腮似桃花,发似墨泉,叁度迎接韩一进入。 因为韩一推送势头缓慢,原婉然很清楚他男根肉冠的尖棱如何撑开自己蜜穴,挤入花径,它带棱的肉冠又如何碾过软嫩肉襞,将它推展开来。 “嗯啊……”她捂嘴呻吟,花径媚肉在蠕动夹缠,嘬吻抑或推挤男人的巨大坚硬。 “阿婉,难受就说。”韩一轻抚她面颊,声音隐约压抑低喘。 她听到韩一强自把持的语声,幽径不由自主收缩更厉害。 韩一呼吸刹那粗重,肌肉紧绷,可身下的抽插始终徐缓。 原婉然担心他太过顾忌,以手背捂住眼睛,吁吁道:“这回……更不疼了……” 不疼了,旁的感受便显了。 韩一的挺进不只撑满她湿软幽径,也消去几分潜于她血肉叫嚣的盲动。明确说来,其中一种是花径里陌生的空虚,在韩一充实她以后消去了。 再经他往她花径敏感处施力时,那股藏在身子深处、捉摸不定到底哪儿痒的异样也止了。 “唔……啊……”她顺着韩一手势打开双腿,让他深入再深入自己,彼此紧紧结合。 韩一对她轻推缓送,在交合初时固然大大减轻她疼痛,然而过了一阵子,他在她身上种下的欲苗很快孳长,平流缓进的抽插再满足不了它渴求的情欲滋养。 原婉然轻啮手背,模糊想到如果韩一动作再快些,那么……那么…… 没容她想出个究竟,韩一加力一记插入,以后加急抽送,她啊的喊出来,为忽然得到的更多欢愉,心里先酥了。 韩一耸臀反覆将自己深埋进妻子紧湿的胴体,嘴里问道:“阿婉,这样可难受?” 他要是问“这样舒服吗”,原婉然十之八九不好意思称是,换了问法,她便好颤声答道:“哈啊……不……不难……呀啊……啊啊……” 哪儿能难受呢?先前韩一平缓出入,教她像泡在热水里般舒畅,如今抽送急重,捣得她刺激连连,神魂颠倒。 她曼声吟哦,由眼角余光瞥见韩一束发齐整,一丝不紊,脸上肌肉虽则微微绷紧,低垂的眸子精光炯炯,单看他神情从容不迫,却跟平日几无差别,那前后微摇的举止便只像从事寻常劳动。 然而颈子以下他古铜的身躯精赤条条,胸腹肌肉块垒分明,紧实的下腹毛发微生,往下渐浓,因为沾濡水光更显乌亮。 原婉然以指背掩唇,别开头不敢再看,但她知道,那水光来自自己吐露的春水。 韩一的肩头浑圆,臂膀肌肉虬起,而她的双腿给牢牢架在他精壮手臂的肘处,顺应他顶进她腿间秘境,为那力道以及快美滋味无力晃荡。 “啊……啊……”看着韩一占据自己身子,在上方不住耸动,她便不由自主拧绞花径,快意重重迸发,湿嫩的狭道春水潺潺,在男根进退时溅出水星,四溅浸湿他腹下毛发。 韩一有了上回经验,并不迅急冲锋,但每次进击正中她酥爽处,加上夫妻结合的画面在她脑中催情助兴,快感依旧来得猛快。 “啊……啊……”她扭动身子,摆动腰臀,说不出自己在迎向韩一贪求多些的欢乐,抑或推拒太多的欢乐。 迷蒙间,她但觉肌肤发烫,下体经受韩一再叁舂杵到底,欢快非常,而这般滋味在韩一打桩似的耸腰摆臀下有增无减,她魂酥骨软,心神溃不成军。 “呀啊……啊……”她恍惚哀叫,却无助于宣泄丝毫过多的欢乐,娇弱的身子在男人抽插碰撞下不停晃动,双手死命扯住床褥,松一阵,紧一阵,叫一阵,喘一阵。 终于她忍无可忍,腿根发生明显的战栗,跟着全身发抖,花径不受控制的收缩演变成痉挛,即将势不可挡。她凭本能感觉到危险,脱口喊道:“要来了……” 上回那能吞噬人的快感又要来了,她将快活到难以忍受,身心如同流沙一般由自己手中失去殆尽,无从作主…… “呀啊!”受不住肉欲的威力以及对它的惊恐,原婉然迸出哭喊。 一会儿,令她扛受不住的快感消褪了——韩一撤离了她。 她睁开泪花乱转的眼睛,韩一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微带喘息,“阿婉,你若难受,无须勉强自己。” 完了,她又弄砸了。原婉然心一凉,深恨自己娇气无用,顾不得缓过气,连忙道:“不……不勉强,要生孩子,我可以……” 韩一腾出一手,抚去她脸上斑斑泪痕。沉吟半晌,他说:“我们不生了。” 不生了?原婉然透骨清醒,白日间,嫂子蔡氏的警告跃出脑海:“你不生养,要你做啥?早晚休掉你。” 她挣扎坐起身,遍体发寒。 韩一随手抓过薄被,披裹她身上,缓缓道:“提亲前,我担心过你年纪太小,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原婉然惊悚无已,事态似乎要朝蔡氏预言的方向走,她双手抓住韩一手臂。 “我十五岁,不小了,真的…大家都这年纪成亲的,有人更早便生儿育女。”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韩一辞色沉静,原婉然听了却近乎绝望。 韩一认定她不能跟旁的女子一般,十五岁便过夫妻生活,那么,还会要她吗? 不能吧,他赶着替韩家延续香火,如何容下她? 原婉然虚弱摇头,不要,她不要离开韩一,不可以失去这个家。 可韩一叁番两次包容她,果真休妻,理直气壮,她凭什么赖住人家不走? 韩一再启双唇,她浑身冰凉死盯着,等待聆听那张嘴宣判自己极刑,谁知他的大手先摸上她头顶。 那个世上待她最温柔的人说:“阿婉,我等你长大。”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顶着锅盖说一声,事不过叁,下次韩一能吃完肉了,绝不会枯萎(溜) 第一二一章:你抱我 原婉然长睫上挂着泪珠,“等我长大?” 韩一轻抚她,“果真行房教你难受害怕,过几年,我们再生儿育女。” 她呆了,“为什么?” 韩一微愣,似乎从未料到自家这打算有何奇怪值得发问,答道:“你是我妻子。” 他的五官斧凿似的,轮廓俐落刚毅自有威势,然而墨色的眸子恒常平和,像能包容一个天地。 原婉然痴痴看住他,辨不出心中何等滋味。转瞬她警觉,道:“不能等,你快入伍了。” 他轻拍她的头,“我一定平安回来……” “战场的事哪里……”她险险将下半截话“有一定”咽回肚里,因为这话太触楣头。 “果真回不来,我作的决断后果自负,与你无关。” 原婉然见他辞色沉静,分明经过深思熟虑,选择留下自己,冒险绝后。他肯为她让步到这田地。 她胸口发烫扑向他,“不要等。” “阿婉?” “我们再试……”她甫提话头便惊着了——自己正在向男人求欢。 “阿婉?”韩一轻声问。 她横下心,“我们再试一次。”说完一阵大咳。 韩一拍她背脊,“有话慢慢说。” 她轻轻摇头,道:“你说我难受,我和你在一块儿,并不难受。” 韩一默然半晌,道:“你哭了。” 她将额头往他颈畔深抵,“我哭,不为难受,那会子我……其实……很不……很不难受……” 韩一极细微地偏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叫“很不难受”。 原婉然面庞直要着火,硬着头皮解释:“从前在娘家,再怎么受兄嫂欺凌摆布,我总归还有自己——脑子清醒,身子听使唤。谁知道做那事儿……”她话音低了许多:“从未碰过这等古怪,脑子成了一团浆糊,身子再不是自己的,什么都控制不住,只能任人播弄。再下去,要闹出什么乱子?我怕。” 韩一的大手一下一下抚过她脑后,其中的轻柔坚定了她的决心。 “现如今我不怕了,因为是你。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她将自己赤裸的胴体蹭向韩一,然而破身不久,对于该怎么取悦男人全然没底,只能在他怀中稚拙蠕动。 这般色诱,她固然义无反顾,思及自己在勾引男人,一缕羞耻还是飘上心头浮动。 韩一将她推开些许。 她瑟缩身子,心间羞愧陡然放大。 “相、相公?”她嗫嚅,电光火石间,警悟韩一怕不是同别人一样,讨厌女子太过轻佻? 韩一却亲了亲她额头,温柔如昔,“让我来。” 原婉然弥补韩一的存心更烈,有意无意间便都尽一切给予,韩一由她耳后吻来,亲上嘴时,她微张樱唇,任他磨蹭吸吮,探舌进入吸取香津。 “唔……嗯……”原婉然轻哼。她在小嘴里与韩一缠绵不休,鼻子嘴间充满他的气息与柔软,任何一个细微接触都要触出触电似的酥麻。她晕头转向,迷糊间好似鬼使神差,当他舌尖相凑时轻轻含住一吸。 韩一的鼻息刹那粗重。 平日最冷静不过的人发出这等闷声,隐隐含欲,这如同钩子扎进她耳里,爱和欲在花径纠缠绞动,拧榨出情水。 “唔……”她情不自禁闷声呻吟,似乎提醒了韩一,探手往她腿根缓缓摸去。 男人的指腹粗茧轻擦在细嫩敏感花瓣,刺得她快意哆嗦一下,到此刻她方才惊觉出自己腿心湿了,秘境幽花颤绽。 韩一一把勾住她腰肢让她直起上身,人向她倚了过来,线条分明的唇由她脸庞往下印。 原婉然顺势往后倾,双手后撑支持,胸前浑圆因此高高挺起,接纳韩一的眸光侵略,唇舌盘桓。 “啊……”她微閤眼,男人的嘴在她胸乳上放肆游走,粗糙舌苔划过敏感的乳尖,擦出一阵酥麻,蜜穴羞羞收缩。若是那张肆虐的嘴得寸进尺,含住她乳尖吸嘬,那么不止蜜穴,花径都起骚动。 她给狎弄得酥胸频频起伏,谁知罪魁祸首还要不老实,齿关轻閤,在她乳珠微微磨咬一口。 “哈啊……”她疼中带酥一个激灵,双手发软撑不住,带着她的男人双双倒向床面。 韩一迅速一手支撑自己,以免压着她,一手轻托,减缓她躺下的冲击。 他拂开她绯红小脸上散乱发丝,而后直起身,将剑拔弩张的分身推进她体内。 原婉然轻喘别开头,顺应丈夫的凑近大张双腿,好让他畅通无阻。 男根火般烫,铁般硬,粗长硕大,把她小巧的蜜穴口撑得老大,柔嫩的花径不住蠕动,适应这外来而犹然陌生的硬实饱满。 “唔……”原婉然刻意放松身子,承迎韩一的推送。 她的花穴紧窄,韩一的分身则颇为可观,尽管对方刻意留情,可一记随便的轻细出入,都从蜜穴口到媚肉掀起一阵鲜明而色情的拉扯。 惟因如此,韩一稍施手段便很快弄得她舒服起来,他又低头与她亲嘴,甫经人事的娇怯女体上下两头承欢,那春水便津津地流将出来。 韩一见她身子热了,便开始卖力插送。 “相公……”她娇呼,纤手揪起床褥,一丝不挂的双腿勾缠丈夫精壮的躯体,纤纤小脚轻搁在他腰后。 她的蜜穴不断受到强大充盈,快乐直直碾过花径,秀气娇美的脚趾便要蜷曲。 “阿婉……”韩一呼唤乍听柔和,其实似有若无紧绷,张弛着欲望。 他反覆冲击身下娇小的她,耸臀挺进,将她下身顶得门户大开,男根充实蜜穴,磨过娇艳霑露的花瓣,蹭过花瓣上莹红的蕊珠,将快意度给他青涩的新娘。纵然是为凝聚下一波欢愉而不得不退出,不到眨眼工夫,他便迫不及待挤回她温软湿润的体内,再行占有。 “啊……”原婉然止不住娇吟,教丈夫捣弄得酥软欢快,身心激荡沉醉。 快感绵绵而至,有增无减,她的呻吟翻作娇啼。 “阿婉,难受吗?”韩一俯身探问。兴许一回生二回熟,他对女子枕间情态开始心里有数,因此问归问,腰臀却有条不紊认准她俐落耸弄。 原婉然呼哧娇喘,将螓首一摇,“不,不难受,你……”她原意说“你不必停”,话到嘴边,终究只道:“我很不难受……” 韩一闻言,磨过她花径最软弱的地儿,刻意添上劲头,“这样如何?” 原婉然弓起身子,抓住他手臂叫了声,半晌吁吁道:“不……更不难受……” 韩一便摆动窄臀,轻巧变换角度插弄,试探如何使她更加欢快。 “阿婉,再插深些可好?”他认真研究,问的行的却是欢淫之事,教原婉然嘤咛一声,花径又一波绞动,不由弓起玉足。 韩一本钱丰伟,行动又小意温柔,原婉然受他爱狎,心上体内双重畅美,欢喜重重而至,久而久之汇成狂欢,她应付不来,要吐出整字都难,只能无助娇喘。 韩一却是游刃有余,持续不懈结实撞过她一应敏感处,让她快乐难当。 “呀……相公……啊啊……”原婉然哀叫,粉颊、胸脯泛出动情红晕,呼吸娇弱紊乱。 很快她不行了,欢快汇作洪流,在韩一的侵略下席卷她知觉,她魂酥骨软,周身起了战栗,叁万六千个毛孔都在叫嚣快活。 那种感觉要来了,她呜呜哭了,那残暴的快感要回来了,许她以人间极乐,交换吞噬她赖以安身立命的自己。 她使出仅剩气力,将修长双腿勾牢韩一腰间。 “阿婉?”韩一轻声探问。 原婉然睁开汪汪泪眼,朝笼在自己上方的丈夫伸出双臂,用气音颤声呜咽:“你抱我……你……抱我……啊……” 韩一依言俯身,双臂穿过她腋下抱住她,她呜呜哭泣,圈住他颈子与之脸庞相贴。 将自家男人坚实的身躯抱个满怀,也受他牢牢拥抱,原婉然如同得了命,叁魄六魄在惊涛骇浪里得了着力处。 “相公……啊……相公……”她想哭叫,然而欢快太过强烈,渐渐没了声响。 韩一还在她体内驰骋,顺着蜜液的水润在她开始收缩的花径冲刺,火热的欲铁一次次冲开拧绞的媚肉,顶得身下人几欲成狂。 冲刺一阵,总算他也到了极点,最后一记彷佛连囊袋都要塞进的侵入,男根在她花径深处强而有力抖动,释出白浊。 原婉然当不起他最后一击,叁魂六魄碎落成漫天烟花。 她彻底失去了自己,听不见,看不到,在无法承受的狂喜中昏了过去。 回过神时,极乐的余韵犹在体内回响,她花了会儿工夫,方才重新觉出自己肉身的存在,那血肉的份量、心肺喘不上气的逼仄,以及发鬓肌肤一层细薄水意。 韩一俯身,捧住她面庞低声问:“还好吗?” “嗯。”她媚眼半閤应道,经过两次欢好,娇嫩的嗓子略显沙哑,多出前所未有的水软妩媚。 韩一眼睛刹时冒出原始精光,到底只在她嘴上亲了亲,把娇软无力的她揽进怀里抱住。 原婉然依着他精实肌肉,精疲力竭,却又安稳踏实。这时蜜穴传来一阵微痒,她可以觉出一股水液划过花径,往外淌流。 这回,那水液不单是她为欢爱涌出的春泉。 她纤手悄悄抚上自己肚皮,眉目舒展出一片欣慰。 她要给韩一生孩子。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这次不必顶锅盖说话了,韩一跟婉婉一起吃完全餐 不过站在韩一的立场,可能为难过吧,毕竟……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美色哄我硬回来”(改编自《爱情买卖》) 第一二二章:妳别吃心 苍穹暮色四合,田野中,那屋那房里油灯微焰摇曳,大床吱吱晃动。 床上男子面朝内壁,支起上身侧卧,一脚往上屈起蹬住床面,周身——尤其下身臀部——向前发力。他宽阔的背脊带着精实肌肉,以及中心一条深沟不住律动,腰臀肌肉紧绷。 “呜……嗯……”男子身前遮掩处传来呜咽,留神听去,是女子害病,哼唧喘气,再细细品味,又彷佛陶醉。 一只女人的腿由男人身前自床榻向上抬起,寸缕未着修长纤柔,挂在男人精壮大腿上,跟随他前冲的节拍摇晃,足尖指甲如粉红花瓣,慵慵欲坠。 “相公……”原婉然光着身子倒在衾褥上,长发迤逦,俏脸粉扑。 快感自下体源源迫来,她纤细的手紧抓薄被,呼吸凌乱。 抵在她身后的男人却是呼吸平稳,除开偶尔鼻息略微发浊,他出入她体内节拍有度,沉着镇定。 “唔……哈啊……”原婉然閤上汪汪水眸,眉心微蹙,下身幽径反覆教男根舂满,碾平媚肉最敏感处的皱襞。 她将小脸往薄被抵,想缓解体中咄咄逼人的快乐,可身后男人紧迫追击,哪怕她最微小的一个扭动稍离,他立即密切贴上,长驱直入,鼠蹊啪地拍在她臀上,漾开柔嫩肉浪。 “相公……相公……”实在太快活,原婉然求饶般嘤嘤哭泣,伸手攀上韩一胳臂,像灭顶的人试图抓住浮木。 韩一低头找到她的小嘴吻吮,她恍惚中张嘴承受,两个人唇舌相触,便彷佛两块磁石找到彼此,苦苦纠缠。 一旦亲上嘴,情欲的威力更了不得,原婉然哭着往颠峰飞去,终于失了声音气力,纤手由韩一肌肉饱满的胳臂软软滑落,纤腿让他的蒲扇大手稳稳承托,在空中踡起脚趾深深战栗。 打自圆房之后,每日最早暮色方落,原婉然便要在韩一身下怀里又哭又叫,有时候隔日起来,嗓子酸哑。 韩一对她的身体彷佛极感兴趣,漫漫长夜,抱住她抚摸亲吻索要,那精力也是无穷尽,她业已泄过几回,瘫在床上,他魁梧身躯的每束肌肉不论如何发劲都依旧敏捷悍然。 然而一旦她露出不堪负荷的形迹,他定然收手。 因此她乐意让韩一碰触,那碰触也不拘于男欢女爱,午夜梦回,抑或清晨醒来,仅仅依在韩一身畔,感觉到他的呼吸肌骨,她便不可自持漾出笑花。 自然她最心爱的缠绵时刻当属夜间,床上夫妻,床下君子,昼间她顾忌礼法,从来羞于向韩一表示什么;夜了,借由传宗接代的大题目、依从夫婿的名义,她才好意思绽出心中情热。 只要是韩一,当他的指尖沾上她肌肤,不拘碰在哪处,她周身便涌起电流似的激动,一颗心清清楚楚在欢跳。 不知羞啊。她在无人处,警醒自己恋栈与韩一亲昵,便要捂上脸,可再羞愧,都压不下亲近韩一的心。 从前她规行矩步,嫂子诬蔑更教她从严守礼,好向众人撇清,她对现如今反叛贪欢的自己便十分陌生。 对人间亦然。 如今世间万物在她眼里变了模样,毒到叫人站不住脚的日头、雨后遍地泥泞……全变得可爱。 她在韩家可谓诸事顺心,就除了一件事:韩一入伍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韩一兴许存了相同心事,几次她醒来,发现他清醒揽住她只是不动,或者蓦然回眸,见他凝注自己,却无一语。 思及夫妻离别在即,原婉然落下泪珠,掉进她替韩一盛好饭的碗里。 她连忙将饭碗放进桌上食篮,抬手拭泪,突然觉得不对。 回过身,厨房门口立了个男人,身量高大,双手环胸斜倚门框。如此站没站相,搁旁人定是轻骨头模样,可眼前人得天独厚,轻佻都轻佻出一道风景。 “赵野。”原婉然往后稍退,面上挤出笑容。 赵野微微一笑,伸手指向自家眼睛,问道:“你怎么了?” “这……眼睛痒。”她不愿教人晓得自己哭泣,亦羞于道破新婚燕尔,与夫婿难分难舍。 “大哥办乡练去了?” “嗯,”原婉然搁放饭菜入篮,顺道回避赵野目光,“你大哥人在武神庙,我正要送饭过去。——对了,午时了,你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再去找你大哥。” “不了,我带饭过去和大哥一块儿吃。” 走在通往武神庙的路上,原婉然闪躲雨后土路水洼,并借此落后赵野几步。 她原本盼望赵野在家用饭,这么一来,她先同韩一会合,多多独处,二来避开赵野。 原婉然瞥向前方手拎食篮的赵野,弄不明白自己为何怕他。这人说不上热络,好歹礼数周全,并无一点恶形,她自问亦不曾招他不痛快,可每回厮见,总觉得人家骨子里透出一股冷淡,教她不自在。 大抵气氛太僵硬,赵野随口攀谈,与她边聊边走。两人转过一座小树林,迎面一排民房侧立路旁。 第一间屋宅院子内有人说话,原婉然乍听便耳熟,随后院门咿呀开启,走出的不是旁人,正是韩一。 原婉然双眸大亮,加紧脚步正待唤人,韩一转身向门后说话,远远地听不清说了什么。 门后走出一个姑娘,十七八岁年纪,面目甜俏,衣服鞋脚干净入时,堪称精心打扮。 原婉然初时并无杂念,直到定睛细瞧,那姑娘不对劲。 那姑娘朝韩一扑闪的眼神似乎力持平静,终究还是掩不住一缕柔情和伤感。 原婉然愣在当地,拿不定主意直截上前的好,静观其变的好。 赵野亦停下脚,轻声说明:“村长的侄孙女,吕四姑娘。” “她……”原婉然提了话头便闭嘴,她不好贸然向旁人猜问女子情事。 “她和大哥处得来,”赵野却道:“村里传过他俩能成好事。” 原婉然抬头瞅向赵野,所见的他天生妙目含情脉脉,其实底下无情无绪,口气就事论事多于安抚排解。 这等淡漠教她重新局促起来。 赵野又道:“大哥拿吕姑娘当寻常街坊看待,吕姑娘……你别吃心,家里正替她说人家,你安心跟大哥过。我预先说破,不过预防好事者向你嚼舌根,教你多心。” 原婉然漫应,那厢吕姑娘往韩一走近一步,不防路湿脚滑,往前栽进韩一怀里,韩一眼明手快牢牢扶住。 “啊!”原婉然见状,不自觉喊出声。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这周好几天都在外面办事,因此更新迟了,不好意思 回忆篇目前估计(希望这次篇幅估得准)最多叁章完结 番外:小河豚(婉婉与赵野) 那日,赵野不大开心。 “原要带你出城……”他牵着原婉然走到自家大门后,立住不走。 原婉然拉他往门口走近,“你去吧,书商突然派车请你,必有大事商量。”她抽出手,抚平他衣裳肩线,道:“咱们日子长着,不短这一日。” 赵野闻言,那点不情愿化作笑,顺手抚上她腰肢摸了几下,因说道:“婉婉发福了。” “真的?”原婉然低首抚肚,“我没留意。”她抬眸,见丈夫十二分美貌风流,眼神原就深邃,再含情凝睇,任是她与他日日相见,照旧一时忘了言语。 她因人及事,疑问陡生,“相公……” “嗯?” “你这模样,桃花没断过吧?” 赵野抵蹭她额头,笑道:“有妇之夫,与桃花誓不两立。” “从前呢?”原婉然心血来潮问道:“你有过多少相好?” 赵野动作微一凝滞,缓慢直起背脊,对她察颜观色,彷佛掂量自己麻烦多大。 大门外,拉车的骡子打了几个响鼻,原婉然便开门轻推赵野往外行,“人等你呢,先办正事。” 赵野临上骡车,回头握住她的手不放,低声道:“前事我回头交代,你且记住:从前我不知道世上有你,否则专等你出现。” “好,我知道了。”原婉然见他郑重,亦认真应声。她思量须臾,又道:“相公,你别担心,我不吃……嗯,兴许要吃点醋,可是过去已经过去,如今你一心一意跟我过,方才要紧。” 赵野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眉稍眼角笑影里,柔情万千。 “小河豚,等我回来。”他低声嘱咐。 小河豚?原婉然偏头寻思,她听过河豚这类鱼的名字,却不解赵野何出此言,因怕耽搁他出门,并未追问。 赵野走后,她上街买鱼,顺带问掌柜大娘店里可有河豚,能否瞧瞧。 大娘招手领她到某只大缸前,指向水中,“喏,河豚。” 缸里一尾鱼游动,鱼身瘦长,鱼背灰黑,比之其他鱼并无出色地方。 “这便是河豚?”原婉然问道。 “是啊,怎么了?” “呃,我原以为河豚……”原婉然略感害羞,续道:“生得可爱。”赵野常夸她可爱,那么用来与她相提并论的鱼,该当差不离。 “‘可爱’?”鱼贩大娘大抵前所未闻食材能得这般评语,仔细端详起缸中河豚。半晌她笑道:“也算,你瞧。”她探进鱼缸一捞,拎住河豚背鳍举到原婉然面前。 变戏法似地,大娘手下长鱼开始膨胀,须臾鼓成一团鱼皮球,大小像颗瓜,鱼身突起点点棘刺。 大娘呵呵笑道:“瞧,圆滚滚,肥嘟嘟,整个大胖小子……韩赵娘子?” 原婉然盯住胖成球的河豚,岂难道赵野在打趣她长膘了? 午后赵野回家,原婉然倒茶递水,等他歇会儿,方才问道:“相公,你早上唤我‘小河豚’,什么意思?” 赵野只道:“你猜。” “……说我胖了?” 赵野挑眉,“你这么想?” “起初这么猜过,一转念我觉着不是,你不会挖苦女人形貌。”原婉然顿了顿,为将说的事胸有成竹,也因此既腼腆,又甜蜜,“对我更不会。” 赵野轻弹她额头,笑道:“算你聪明。” “那,是什么意思?” 赵野眼珠一转,拉她上酒楼。 两人在带寝间的雅座落坐,赵野悄声嘱咐堂倌,先上两道菜。 一道是鱼脍,生鱼切成片,晶莹剔透,透出底下瓷碟红艳底色金漆花纹。原婉然举箸品尝,是从未吃过的鱼肉,细嫩带韧,毫无腥味。 另一道是炖鱼汤,碗里汤汁奶白,几块鱼肉半浸半露,飘出鲜香热雾。 赵野舀汤推向她,她尝了口,睁大眼睛。 赵野笑问:“好吃吗?” 原婉然重重一点头,那鱼汤汤头充满河鲜的浓郁醇美,鲜得人眉毛要掉下来,那鱼肉柔滑细嫩,怎么吃怎么香。 “河豚肝更美味,膏腴软嫩,入口融化,可是不好让你吃。这鱼有大毒,肝脏与胞宫尤其如此,厨子料理失法,要吃出人命。” “我们吃的是河豚?” “对。” 原婉然凝神略思,因问道:“你唤我小河豚,可是拐弯抹角说我‘好吃’、“喜欢吃我”?” “你好不好吃用得着说?”赵野倚桌托腮,闻言笑道:“忘了夜里我都干么去了?” 原婉然粉脸飞红,轻嗔丈夫一眼。 赵野替她舀汤,问道:“你细想去,早上我们还聊了什么?” “啊,说你桃花很多,问你有过几个相好。——这与河豚什么相干?” 赵野道:“前朝名士吃河豚,评价‘也值得一死’,老话又说:‘不吃河豚,不知鱼味,吃了河豚,百鲜无味。’” 他倾身向前拂她发鬓,灼灼眸光直穿人心,“懂了吗,小河豚?” 原婉然受不起那吞人眼神,身子先酥了半边,绵弱应道:“懂啦。” 赵野双手抱胸,道:“话说开了,现在我要吃河豚。” “嗯,好。”原婉然赶忙举匙舀汤喂上他嘴边。 “不是这个,”赵野紧盯她说:“要我那只小河豚。” 他神情霸道,带几分孩子撒娇的惫赖,原婉然心软化到极处。 “那……你的小河豚来啦。”她红着脸细声道,凑向丈夫唇上轻轻一吻。 已经不是首次亲嘴,却听到赵野粗重呼吸,继而他道:“没吃饱。” 于是原婉然喂了又喂,到了半夜总算填满赵野饥肠。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小天使☆(ゝω?`) Ⅱ河豚其实应该写作“河鲀”,众所周知有毒性,而内脏及卵巢(与子宫在古代被称作“胞宫”)最毒。现代人工养殖的河豚经过去毒化,没野生河豚毒 Ⅲ轶闻里,说“也值得一死”的名士是苏东坡,至于美味与否、好吃到什么程度,见仁见智 第一二三章:妳不情愿 韩一和吕四姑娘不约而同循声望向原婉然。 原婉然暗叫糟糕,韩一相扶旁人,自己却心急喊叫,怕要显得小气泼辣。 她努力堆起笑脸要挽回点颜面,韩一则一动不动瞧着她,以及与她几乎并立的赵野。 吕四姑娘端详原婉然神色打扮,于她身份似有所警悟,推起嘴角僵硬微笑。 刹那光阴,却像过了许久,叁人六目交投,空气僵滞。 “大哥,”赵野在旁略提手中食篮,若无其事,“咱们给你送饭来了。” 气氛松动了些,韩一闻言颌首,扭头扶稳吕四姑娘。 原婉然两只眼睛盯在丈夫托扶姑娘的手,望眼欲“穿”。 行了,人家立稳了,相公,放手。 她胸臆间酸气直冒,突然发现不对头,韩一面对吕四姑娘,那神态似曾相识。 她细细留意,像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韩一与她相处,便如眼下待吕四姑娘这般举止模样。 不会的,她告诉自己,她是韩一的妻,韩一待她,怎么都会跟旁的女人不同一些些……吧? 于此同时,韩一总算松手,向吕四姑娘道:“四姑娘,这是我媳妇阿婉。阿婉,这位是吕四姑娘,村长的侄孙女。”声调温和。 连说话语气都相同……原婉然心头一拧,面上强打精神见礼。 赵野问道:“大哥找村长有事?” “村长突然不适,我提早午歇,送他回来。”韩一向吕四姑娘再次告辞,走近原婉然,“辛苦你,雨后土路不好走。” 原婉然摇头,“应当的。” “我们回武神庙。”他走到她身旁,右臂微张凑来。 原婉然不解意,抬首向丈夫无声探询。 “路滑,抓住我。”韩一温声说。 “这……”她扫向四下,喃喃道:“人家会瞧见……” 她的眼光掠至吕四姑娘,心中一动。 赵野说了实话,韩一对吕四姑娘没丁点意思,才不避讳夫妻亲昵;再者,那姑娘见韩一提议挽手,掩不住讶异,似不曾见过、亦料不到他待女人还会这般行事。 原婉然拧紧的心冉冉舒放,这么说来,韩一待她与旁人纵然差别不很大,到底有些不同。 她挽上韩一臂膀,行过一小程路,又添意外之喜。 韩一人高腿长,随便迈腿便是旁人的大步流星,而她身量娇小,与之同行却走得轻松,毫不吃力,却原来他刻意缓步而行迁就她。 原婉然笑眯眯地,将人挽得更紧。 他们少年夫妻,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会让自己成为他最特别的人。 午饭过后,她独自回家,傍晚治了丰盛饭菜给韩一补身消乏,顺带招待赵野。 韩一回来,却说:“阿野回京城了。” 阿弥陀佛,原婉然微低脸,庆幸不必见赵野,又可以同韩一独处。 韩一却道:“阿野明日来。” 原婉然笑容顿减,韩一则似余话未尽,神气慎重在沉思什么。 她在旁候得久了,不安问道:“相公,出了什么事吗?” 韩一总算开口:“这次阿野会住下。” “啊?”她奇怪这事有什么好教韩一难言的地方,转瞬想到赵野淡漠不好相与,秀眉微拧。 “你不情愿?”韩一问道。 “情愿的。”她急忙陪笑,生怕落下疏远排挤小叔的嫌疑,失却韩一欢心。 韩一不置可否,眉目沉静,带种她无法参透的神情。 “真的,真的。相公,当初讲亲事,我应承会拿赵野比照你一般对待伺候,说到做到。” 韩一沉吟半晌,问道:“你果真无所谓?” “我会和赵野好好相处。”为求说服韩一,她想到什么说什么:“就不为承诺,也为你对我的恩情。” 韩一话声低了低,“恩情?” “嗯,多亏有你,否则兄嫂早将我卖进什么员外家,应付大老婆小老婆和其他人一大家子,哪里能像只伺候你们兄弟俩这般简单清净?” 原婉然总当强调自己决心同赵野亲睦,便能搏得韩一展颜青眼,可怪了,人家脸上并无分外欢欣。 他只是平和如昔,摸摸她头顶,“我明白了。”从此撂下此事不提。 当夜就寝,原婉然躺在床上,等了许久,身畔的韩一毫无动静。 奇怪,往日这时节,韩一早揽她过去,对她这样那样……她羞羞纳闷,侧身转向床外侧,油灯微光里,韩一双眸閤闭,呼吸平稳,似已入眠。 八成主持乡练,累着了。原婉然轻悄悄躺回仰姿,琢磨明儿杀鸡给丈夫进补。 她的背脊才沾上床面躺平,眼角余光一团黑影倏忽而起,庞大身影骤然朝她罩下。 “呀!”她惊呼,而韩一笼在上空,双手按在她耳侧,眼眸发亮。 “相公?”她怯怯问。 韩一眼底光芒有些陌生,并非全是平日与她温存的欲望。 他将她拉起,抱入怀里,还照往常轻抚她头发,然而手势忽快忽慢,乱了章法。 “相公,怎么了?”她由丈夫胸前抬起头,想抚他发鬓安抚。 韩一不等她抬手便松开人,迳行剥她衣衫,动作略急。 原婉然怔住,虽则顺从韩一解衣手势褪去自己中衣,仍然提醒:“相公,明儿还要乡练……唔!” 韩一托稳她后脑,用嘴堵住她言语。 他亲吻依旧不失温柔,小心提防她难受,然而这回步步紧追吸取她香津,唇舌递出的激情更胜往日。 “唔……”既为情热焚身,亦为激吻迫切,原婉然经不住久吻,几乎要窒息,迷乱间,小手朝韩一弱弱一推。 韩一立刻略离她香唇,待她呼吸稍缓,重重亲了她一口,搂腰将她扶挟而起,舔在耳垂轻咬。 原婉然喘息未平,又起战栗。 “相公……”她圈住丈夫颈子,为韩一显露的热情娇羞呢喃。 这男人、这样的男人是我的,我的。她轻蹭韩一脸庞,心满意足。 韩一吻过她头颈,便一处挨一处亲吻她身躯,行动间急了些,然而他一心求取,她又何尝不是一心给予。到他揉抚她弹嫩的臀肉,她已然数次踡起脚趾,花瓣轻颤,幽径深处吐出花蜜,湿滑得足够接纳他进入。 原婉然娇喘纷乱,俏脸潮红,就等着韩一引领自己躺下,在他身下舒展自己。 可是韩一将她扳转方向,蒲扇大手摆布她伏跪。 “相公?”她回头问,尽管一头雾水,依然随韩一手势分开双腿,凝露的花瓣很快感到硬物抵触上来。 韩一要进来了。 经过漫长爱抚,原婉然早已十分情动,浑身燠热异常敏感,当外来的灼硬肉冠抵住她蜜穴微微撑开探入,她仰起下巴,周身酥麻打了一哆嗦。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不是存心卡肉,本来打算上完肉,连同其他该交代的情节一并写上,把回忆篇作个完结,但肉的部份删删改改,仍然不对劲 没意外的话,这次周末更新目前预估是短更,但会是回忆篇的完结章 第一二四章:一定给的 随即她一凛,这般跪着,让韩一从后头深入,岂不像……像狗爬着…… 她往前略爬,细声道:“相公……这样……不要……” 或许她说话太轻,或许她挪动时,花瓣嫩肉蹭得韩一分心,曾经一度她即将脱开男人分身的尖端,须臾又教身后大手握定她腰臀往后拉。 “……相公……”原婉然扭动着要说“不”,出口却是:“呀——” 韩一那一拉,将他的坚挺埋入她更多。 原婉然嘤咛一声,上身倾颓俯向床榻。 怎么回事?这仿效岛兽交尾的姿势明明羞人,她的身子却自有主张,水穴小嘴合抿,就中媚肉热烈蠕动,迫不及待嘬紧男根。 啊,别再吸了……清晰觉察自己下身的嘴不住缠缚韩一的男根,她难堪地咬住手背,却又因为快乐而颤抖。 经过漫长爱抚,她早已十分情动,加上交合姿势放荡,酿成重重刺激,韩一只填充她部份甬道,快感便冲了上来。 她正酥麻发软,韩一缓缓抽出男根。 “啊……唔……”原婉然接连叫了两声,第一声为韩一离开不觉声气惆怅,第二声,她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恋栈交媾,并且下体加剧绞紧男人,臊得掩口闷呼。 尽管惭愧,她管不住去感应自己与韩一结合的那处,那坚挺的肉柱堪堪退出,有力磨磳过媚肉,却也留下一段空虚,令人油然心焦。 她扭了扭身子,想驱走花径空洞引出的烦乱,而韩一退到仅剩肉冠留在她体内便打住,彷佛又要向前推。 “唔……唔……”原婉然如释重负绵软哼唧,不自觉邀请韩一再进来些,再进来些。 韩一给予她的超过预料,他抓牢她一口气顶进,狠狠撑开狭嫩花径将它塞个饱实,鼠蹊部啪地撞上她饱满圆臀。 “呀啊!”原婉然杏眸圆睁。她松软了胴体,原意迎接韩一缓进,猝不及防这强悍碰撞,身不由己往前倒。 她那里才要倾倒,便叫韩一抓牢她腰臀一把扯回,强迫她迎上尽根的贯穿。 “啪!”两人皮肉相击。 “啊!”她娇呼中,来不及遮掩被彻底充实的满足。 从此韩一马不停蹄,扭腰耸臀捉住她进犯。 “啊……哈啊……”原婉然一面受身后男人顶撞,一面挥动双手,勉力按住床面支稳自己。这同时,她还得适应韩一的巨大。他那灼硬的祸根撑满她娇穴花径,向来要塞得她好胀,更哪堪教他捅个不停,频频穿透到底?一缕酸由腿心漫上小腹,她秀眉轻蹙,忍耐几下戳弄,那酸又变了味儿,化作电流般的酥快,在两人深密结合时迸发…… 身子内外情事激烈,一时间她应接不暇,正兵荒马乱,脑后响起话声。 “打开。”韩一如是说,低沉醇厚的嗓子不只释出欲望,而且不容拒绝。 原婉然头一回见他这般专断,又在床笫间,背脊先自麻叁麻。 “打开……”她吁吁道:“哈啊……打开什么……” “你双腿,打开。” “嗯……”她糯软应声。韩一话语简洁却慑人,她又情愿满足他,便羞羞将双腿张得更开。 原婉然弄不明白自己言听计从做得对不对,当她分开双腿,韩一一度缓下驱驰之势,可眨眼便又托高她腰臀快马加鞭。 “相……相公……”她挨了几下猛攻,再无法忽视丈夫的异样,“为什……呀啊……呀啊……” 韩一一语不发长驱直入,往她深处鞭挞,她除了按紧床面呻吟顾不上其他,只好任凭他为所欲为。 说起来,她并不是不快乐。 体内情火怒放,狗爬式交合狂野放荡,双管齐下刺激匪浅,而且因那姿势,韩一杵入她分外深,轻易击中花径几处要害,当灼热的欲铁逐处辗过媚肉,她只能欢叫。 这么一来,她自行品出后入行房的好处了——欢愉时的面目扭曲、放肆沉迷,全不怕落进韩一眼底,失了女子的矜持。 既无拘束,在韩一大手带动下,她不知不觉半自愿扭腰迎合,双方以最敏感的地方迎上彼此,撞出快意。 月黑星疏,漆黑的旷野万籁俱寂,唯有韩家宅子,止不住的淫声流将出来。床榻嘎嘎晃荡,皮肉砰砰拍响,少女一声接一声娇啼婉转,乍听不堪苦楚,在呜咽求饶,曼长的尾音却绽现欢喜。 “啊……”原婉然数不清第几次往床上倾落,身后男人轻而易举托起她腰臀,在娇嫩臀瓣撞出肉浪,破开凌乱红艳的花朵,猛烈地要她。 “嗯……唔……”她勉力支住身子,秀眉深蹙,抓住被褥一下子当成命根揪紧,一下子当作仇寇般拉扯。 快感在体内堆迭发散,迅速狂暴快过以往,她应付得吃力,脚趾踡了又踡,终于发了怯,腾挪娇臀向前爬,想逃脱那尖锐的消魂滋味。 韩一轻轻一扯便将她拉回,击中并击溃她花径最致命的那块软肉。 “呀啊啊……”她过电似震颤,胀满蜜穴的入侵物却不罢休,连番细密桩臼,她吃当不住那快活,呜呜哭了,身子失力瘫落衾褥,再也爬不起。 韩一男根楔牢她深处,就着她软下俯身追击,几乎是她双倍宽大的古铜身躯罩在她薄汗微湿的雪背上,不断耸臀操弄,近乎残酷地取悦她。 “呜……”原婉然伏躺床上,红晕小脸满布泪痕,教自家男人压住插得一颤一颤,舒畅难当。她红润的小嘴张开来,彷佛鱼儿离水,挣命似急促呼吸;下头的小嘴亦蠕蠕而动,应和男根反覆抽送,粉嫩肉壁层层圈紧,吐露春潮。 她小泄了几次身,甬道隐约开始令人丧胆的那一种收缩。 可韩一冲锋陷阵依旧劲头十足,弄得她上气不接下气但觉酥爽,要十分艰难才能转动侧脸。 “不行啊……”她泪光闪闪向他颤声哀求:“要来了……” 韩一渐缓迅猛攻势,俯身却是狠狠吻她,一手穿过她腋下,大掌包住酥乳,略重地握了一下。 “唔唔……”她让韩一口含樱唇,肆意顶弄,已然快美无法自拔,再一记握乳,粗鲁但不过头,既霸道又留了分寸,正触在她心尖尖上。 快感刹那冲破九重天,她脑海炸成一片空白,从此神魂飘缈忘乎所以,只留下一副躯体,由里到外不由自主剧烈抽搐,春水泉涌。 好容易叁魂归位,她幽幽回转人世,手脚依旧为残余的快乐轻轻战栗,身下床褥湿了一片。 韩一凑来揽过她,轻拂她头发。 她伸手回抱,逐渐记起今晚他激情求欢,前所未见。 温柔如韩一竟也有狂放的一面,原婉然脸红心跳,跟对他的体贴温存一样,一般喜欢。 可是这样的韩一,她不认识。 想确认韩一仍然是她的那个韩一,她依向他蹭了蹭,下身略动贴上那雄健肌骨,她便微僵——韩一又硬了。 韩一翻到她身上,抬起她一只雪腿。 这么快便又要?原婉然茫然之余,没顺着韩一手势便张腿。 韩一察觉她犹豫,抬定她的腿不再进一步动作,与她交视的眉目虽平静,却别露深沉,彷佛在问:“你不愿意?” 傻瓜……原婉然别过头去,以手背捂脸,羞羞閤上双眼。 你想要,我便给,一定给的。 她扭动雪躯,张开双腿,打开身子示意韩一挺进。 因为闭着眼,她看不见韩一怎么了,只知道他一动不动静了半晌,而后俯身抱住她。 前次他强悍索求,这回则温柔更胜以往,他的唇舌、手指盘桓在她每一寸柔软,轻盈灵巧,进出她时绵长眷恋。 这般欢爱又是另一番动人滋味,原婉然像一跤跌进甜梦里,迷蒙舒展胴体,娇音轻啭。她抱紧韩一,与他共赴最后的颠狂前,莫名忖道:韩一举手投足间恋恋不舍,怎么彷佛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缠绵?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明天再一次短更,把回忆篇做个完结 第一二五章:送子茶 次日清早,原婉然醒时,身畔已无人。 她寻到厨房,韩一正在灶前煮粥饭。 韩一背对她而立,身量高大挺拔,窄身薄衣下,肩宽膀阔,隐约透出壮实肌骨。 昨晚的光景跃到原婉然眼帘——暗夜里,韩一赤着肌肉压住她纠缠,弄到她泣不成声。 她整个人烘烘热了起来,顿在厨房门口,满心凑到韩一身旁,又怯于走近。 韩一转过身,神色如常,“洗洗手,吃饭了。” “啊?”原婉然微怔,片时应道:“嗯,好。” 吃饭时,韩一依旧往昔模样,温和平淡,与昨夜判若两人。 午间原婉然送午饭,韩一对她也没特别亲热的表示,要不是腿心依稀泛酸,她真要当夜里那段狂野是场春梦。 “唉……”原婉然将鸡和其它食材放入锅炖煮,便杵在灶前发呆。 总以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韩一对她生出情份,累积到了昨夜爆发,或者经过昨夜缠绵,从今儿起,他们之间将有所不同。是她多心了吗? 然则若说她多心,今儿送饭回家,她出了武神庙一段路,福至心灵蓦然回首,韩一居然在路的那端遥遥注目,不知悄悄盯了她多久。 敢是韩一内敛,遵循床上夫妻,床下君子那套,有情却不露痕迹? 她在厨房柔肠百转,院子里晒太阳的黑妞叫了起来。 “哎哟哟,”一个女人在院子彼端尖叫:“哎哟哟。” 原婉然出屋探究竟,韩家院前是条曲尺小径,黑妞正堵在路口对一个女人吠叫,不放她再接近韩家。 那女人通身艳色衣鞋,一手吊个小包袱插在腰上,一手朝黑妞挥舞,“畜牲,瞎了狗眼,我跟你主子没两样,死开。” 原婉然奇道:“嫂嫂?”又唤黑妞过来。 黑妞屁颠屁颠奔向她,凑上额头让她摸。 “黑妞,这是我嫂嫂。”原婉然柔声道:“不叫啊,乖。” 蔡氏走来,道:“婉妹妹,这狗好赖不分,要不得,送它到狗肉作坊,看它还怎么横。” 原婉然不经思索,双手护住黑妞,“不行。” “怎么不行?” “相公可喜欢它了。”停顿少时,她正视蔡氏,细声道:“我也喜欢。” 蔡氏拉长脸,依稀旧日撒气模样,原婉然不愿生事,忙岔开话道:“嫂嫂,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蔡氏闻言拍手道:“有大事找你。”横了黑妞一眼,“教这鬼东西搅和忘了。” 原婉然便请蔡氏进屋里谈,蔡氏耸起鼻子猛嗅,“婉妹妹,你煮的什么好东西?” “鸡汤。”原婉然心里打个突,但味道暪不了人,况且客人上门,不好不倾力招待,便问道:“嫂嫂尝尝鲜?” 蔡氏笑吟吟进屋,自个儿动手,一只鸡教她吃去四成。 她打完饱嗝,剔牙道:“婉妹妹,咱们给你找的亲事不赖吧?不等逢年过节,就吃上肥鸡大鸭子。” “我们平日吃的简单,这阵子相公主持乡练,整日劳累,我给他加菜补身,而且赵野今儿要来——” 蔡氏顿住剔牙,“你怎么知道今儿赵野要来?” “相公同我说的。” 蔡氏两眼一瞬不瞬盯住她,“姑爷和你说过?” “客人上门,自然相公要告诉我,我好准备饭菜。” “哦……”蔡氏闻言,神色略微松弛,“姑爷怎么跟你说的?” “就说赵野来作客,要过夜。”原婉然见蔡氏连番追问,实在古怪,因问道:“嫂嫂,赵野来有什么不对吗?” 蔡氏笑了,“自然不对。姑爷也是,你们小两口新婚,热突突的当口,让赵野上门作客,多煞风景?再说了,你们还要给老韩家续香火呢。” 提及生儿育女,原婉然浑忘刚刚困惑,莲脸生晕。 蔡氏道:“我今儿来,便是给你好东西。”她解开小包袱,取出一包桑皮纸药包,“哪,送子茶。” “送……送子吗?”原婉然望文生义,脸一低,弄起衣带。 “是啊,姑爷娶你原为留后,我们拿人彩礼,好歹与人敲个边鼓帮帮忙。”蔡氏又说上一篇送子茶的妙处,见原婉然总不把头抬起,又不言语,故意问道:“怎么,你不要?” 原婉然猛抬头,“要、要的……” 她腆着脸接过药包,才拿到面前,便蹙眉回避。 “怎么?”蔡氏问道。 “这气味……”她想说很古怪,不大像正经药香,顾念蔡氏难得好意送药,只道:“没事,闻不惯而已。” “用茶卤压下去。”蔡氏提议,并且坚持原婉然立刻服用。她亲手煮送子茶,把酽酽的茶水混合一处给原婉然吃。 原婉然捧住碗,在药汤飘渺的热雾中,想见当韩一由战场归来,她抱着孩子相见,让孩子喊爹,韩一笑了…… 思及此处,她不管茶烫,啜了一口。茶汤浓苦,果真压下药材异味,却也涩滞难以下咽。 蔡氏道:“婉妹妹,良药苦……” 不等蔡氏说完,原婉然捧茶再饮。 要给韩一生孩子,她告诉自己,喝下一碗碗送子茶,直到饱腹。 送走蔡氏不久,她回厨房整理晚饭菜蔬,怎知浑身忽然烧了起来,心突突地跳,人却乏得很,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她强自支持一阵子,终究睡意浓重坐立不稳,也无暇思索身体异状因何而起,只能拖着脚踉跄步回寝间,头一沾枕便昏睡过去。 当她一觉睡起,犹然燥热难当,幽黑的寝间里,一个男人朦胧坐在床畔,抚摸她面颊。 “相公……”她轻唤道。 那晚,她没等回韩一,等来了赵野。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回忆篇在这章完结,接下来要进入京城篇了 第一二六章:你还要我吗 距离喝下送子茶那天,已然过了几百多个日头,现如今原婉然身在京城家宅、韩一怀里,把前尘一一记起。 她在走投无路时遇上韩一,渴望与其相守到底,却发现共妻真相。经过山上遇险,韩一以身相护,她打定主意将错就错,接受双夫婚事,韩一临走却透露和离意思。 那以后,长相思,摧心肝,她生怕韩一在前线出事,又担心他再也不要自己,终日患得患失。那阵子她像在油锅里炸,钝刀子上磨,朝暮煎心难以度日。 归根究柢,诸般忧怖总因情。 只要不那么爱韩一,便能活得容易些吧,她忖道,果真和离,也不至于太伤心。 从此她埋首刺绣,着意压抑那份恋慕,只容许自己喜欢韩一一些些地去等待。起初做来艰难,日复一日,到底见了成效,生活渐渐归于平静。 两年多来,她总当自己熬过了,足以对过去淡然处之,谁知道在今晚,当她再无须牵挂赵野生死,澄静心境面对韩一,前事桩桩件件都到眼前来。 到头来,韩一在她绝境中给予的温柔和悸动,她永远无法淡忘,只能是假装淡忘。 蓦然她察觉韩一停下磨蹭她唇瓣,只是手抚她面庞,她这才留心,自己颊上已然教热泪打湿。 “阿婉……”韩一轻唤,如同他抚去她泪痕的手势那般柔和,“你如今不愿意了,是吗?” 原婉然即刻明白,他意指当年临别旧话“你走或留,等我回来再谈”。 她附在他胸前的手轻揪他衣襟,“我一直等你回来。” “阿野呢?”韩一平静问道。 原婉然心头一紧,垂下目光将樱唇咬了咬,末了深吸口气,迎视韩一。 “我离不开赵野了。” 韩一静默,握在她臂上的手紧了一霎。 原婉然续道:“可也抛不下你,只要你要我,我不走。”她蓦然心生疑念,略松脱他衣襟,“你还要我吗?倘若只是教夫妻名份拘住——唔!” 韩一捧住她面庞就是吻。 原婉然睁大杏眸,更出乎意料的是,韩一起先亲她嘴还算温柔,舌尖撬开她牙关一会儿后,就不怎么节制了,缠上她的丁香小舌。 “唔……”陡然间夫妻俩如此亲昵,原婉然全没了主意,只能闷闷哼了声,任凭轻薄。 这份无措正好让韩一更加顺遂对她兴风作浪,他的吻技尽管不如赵野纯熟,热情却无半点不及,如同焦渴的人遇上清泉,老实不客气吸吮她香津。 可不论他如何贪要,掠夺中永远留存一分温柔。 “唔嗯……”原婉然花径深处起了绞动,闷哼更加绵软无措,像只无助羊羔。 韩一满身肌肉的躯体微微一震,停下亲吻。 他捧住他的妻子面庞,深邃瞳眸映照油灯火光,两道精芒已然经过克制,却炽热依然。 “我要。”他低哑说完,便解她衣带。 “啊?”原婉然教他吻得呼吸窘迫,脑子一时不大灵光,迷迷糊糊忖道:韩一这是还要她作妻子,或者要她身子?——不对,这人若要任何一项,便等同要另外一项…… 她那里乱七八糟思量,韩一剥下她中衣,剩下一件牙白肚兜遮掩,肚兜系带由锁骨往上,钩在纤细的颈子后。 离别两年多,首次在韩一面前衣衫不整,原婉然登时有些像回到洞房夜,初次与他裸裎相对,不由双手轻轻抱胸。 韩一拂上她颈后解开肚兜系带,轻轻将那块轻薄布料由她胸前褪落。 他离家前,他的妻子还很青涩,尤其初遇时,一望可知原家不曾好生养着这个女儿,敝旧的衣服下,身板纤瘦。 后来他骑着马,带了轿子,将她接回韩家。初时她真腼腆,教他一个轻触便小脸通红,彷佛眨眼间就要哭了出来。 他慢慢哄着,终于她对他笑了,乌润的眸子亮晶晶地朝他张望,像花骨朵在枝桠上探头。 如今花骨朵开绽了,她出落得比他这两年想像得鲜妍许多,面若芙蓉,玉软花柔,眼波一个流动,清纯澄净依旧,却多了不自觉的妩媚。 他的视线由她脸庞往下落,颈项秀美,锁骨勾人,藕臂环在胸前,女子特有的浑圆峰峦给拱簇得更高更惹眼。 他喉结上下移动,一把搂过他的小妻子,在她锁骨上烙下一个吻,而后继续除下她裈裤。 原婉然扶倚韩一,垂眸任他剥光自己。夫妻别离经年,今晚重做鸳鸯,不免怕羞,以致于当韩一自解衣带,她只是双手掩胸,低眸侧身跪坐床上。 然而由眼角余光,她到底不住收进韩一宽衣解带的动静。 她挣扎几下,轻咬粉唇凑向韩一,探手帮他将中衣往身躯两侧褪开。 纤纤指尖才沾上韩一衣上,韩一顷刻停顿动作,随后继续宽衣,灼灼目光却是扎在她脸上,从此以后不肯移开。 原婉然感应到丈夫视线滚烫,不敢对上眼,心头颤颤不已。 她将上衣顺着韩一双臂往下褪,难免瞥及他光裸肌肤,这一瞥,浑忘了羞耻,往他伤疤纵横的上身摸去。 “从前并没这道伤疤……”她纤指抚在他胸腹上一道凸起肉痕,又抚上他臂膀另一道新疤,更急了,“也没这道……” 韩一眉稍眼角泛出笑影,柔声道:“小伤,不妨事。” “小伤?”原婉然约略估算他手臂伤痕,足足有她巴掌长。 韩一扶住她后脑勾,在她额上一吻,下床落地。 原婉然追随他身影瞅去,道:“你在军营当差……”却见韩一宽解裤腰带,她撇开脸,强自镇定,“不、不会再调职吧?比如说,嗯,再上前线?” “眼下不会。” 原婉然心中一紧,忙问:“日后呢?” “这几年边陲纵有战事,应不至于大举兴兵。”韩一坐回床上,揽过他的妻子,两人跨腿对坐。 动作间,原婉然扫见韩一的分身已然硬挺茁壮,蓄势待发。她耳根发烧别转娇眸,脸庞却教韩一捧住,跟着眼前暗下,韩一再度吻上她。 “嗯……”两人唇舌先是暧昧轻擦,很快韩一那方勾缠起来,追索着她的小舌,轻吮香津,原婉然不由自主身子紧了又软,软了又紧,渐渐往后倾。 韩一托住她,嘴上继续索要,到她鼻息娇促,这才恋恋不舍松脱那张樱桃小口,拨开她鬓发吻上耳垂。 久别重逢,他彷佛要重新熟悉她每一寸肌肤,宽大的掌心轻轻地逐寸拂过她身子。 第一二七章:赵野会听到 他的大手徐徐往上,攀上了她的雪峰。 她的胸脯饱满柔嫩,一摸他的手便不由自主黏在那上头,轻轻揉搓那充盈掌心的绵软滑腻。 摩挲久了,那浑圆顶尖一点小小樱果变得硬挺,颜色亦粉艳。 思绪乍然回到两年多前,新婚燕尔,敷药之后,他让他的小新娘侧坐于自己腿上,宽解她衣裳探手狎弄。青涩的少女衣不蔽体,莲脸飞红,低头抵在他身上,任他施为。 他探上她胸脯,因见胸前两点乳珠小巧粉嫩,实在可爱,心血来潮合指轻搓。这么一弄,怀里的小人抖了抖,蜷缩起身子,一手掩住胸前,如同荷花遇上黑夜,拢闭花瓣躲回花萼里。 她另一手垂在他身侧背后,紧揪住他衣角,彷佛还轻轻发颤。 他轻摩她面庞、脑后,偶尔柔声相唤。许久许久,她细若蚊蚋回应他呼唤,缓慢松开掩胸那只手,由他继续放肆。 日复一日,她坐在他怀里腿上不再动辄僵硬闪避,却是依着他愈发身娇体软,终至腿心湿润。 忆及当年诸般旖旎,韩一腹下欲焰腾炙,忍不住将手中圆软稍重一握,放倒怀中人,自己随即压下。 他按住在衾枕上喘息的娇人,双唇在她细致的肌肤上狂野游走,吻到那丰丽酥胸,他越吻越慢,待那香软的胴体不自在扭动,才往那浑圆顶尖的小朱果一掠,含住吸吮。 “啊……”他听到他的妻子轻吟,耙进他发间的纤纤十指揪紧了。 他直起身,分开原婉然双腿,腿心那块幽谷映入眼帘,那儿花苞似的,微微露出里头艳红花影,蜜露清莹滴渍。 他瞥向那朵娇花的主人,她别开脸,紧闭眼眸,一手指背死死抵在嘴上,一手抓住床褥,心中必然十分羞怯,然而一双骨肉亭匀的腿纹风不动,依顺地向他大张。 他抬起她一只雪腿搁在自己肩上,连亲带吮了几口,扶住男根,分开娇艳幽花,一点一点挤入花蕊深处。 巨大的冠首甫入桃花源,一阵舒爽便冲上他大脑,滋味远胜过回忆中的美妙。就着那紧窄的蜜穴攮进,迎头温暖滑溜,毫无间隙包覆他的肉冠,媚肉热烈收缩,是一张张水嫩小嘴使劲咂着他。 “唔。”他听到自己渴切的闷哼,眼里看的是身下人那小小桃源洞,因为他进入被撑到极开,彷佛要给撑破了。 一股兽性的激动涌上来,仅仅为了肉体欢快,他都迫不及待要潜进他的妻子体内,让整根男柱受她温柔抚慰。 他停顿不动,问道:“阿婉,还好吗?” “唔……”原婉然呼吸急了些,似乎应付他的进入有些吃力。 他稍待片刻,在她蜜穴前端轻缓推磨几下,“这样可使得?” “嗯……使得……”声调软糯轻促,像在撒娇乞求,教人心痒心软。 他便徐徐抽弄,每捣送几下再深入一些,并且探问:“阿婉,这样是否不难受?” “是……” “阿婉,这样好吗?” “啊……好……好……”每回他的小阿婉都如他所愿,哼哼唧唧,放出可爱的娇音。 抽插一阵子,她飘摇的话音转作破碎呻吟,小脸枕在如泉乌发上,眉心犹轻蹙,星眸已微开,眼神飘忽。 他再忍不住,抓住身下人纤细腰身,徐徐后退,而后向前一挺,彻头彻尾贯进她蜜穴。 “呀……”原婉然睇来,杏眸如被他饱占的花径,俱是汪汪的。 “阿婉……”他与她身儿相迭,搂着人吻进小嘴香舌,扭腰再往那娇软雪躯楔入到不能再进,男柱尽根埋在湿嫩温暖的花径。 那一刻,他回家了。 他密密抱着、吮着他的妻子,窄臀轻耸,品咂极尽手段占据她身子的滋味。过了一会儿,他收紧臀部肌肉开始加剧舂杵,追随欲望填满身下女子的小穴。 这一放手顶撞,花径里刺激陡然翻倍,原婉然当不住,啊啊叫了出来。 叫不到数声,她吁吁捂住嘴。 不能大叫……不可以……赵野就在正屋另一头的西间,倘或听到她与韩一欢合动静,要难过的……不要赵野难过…… 然而她又没法子不叫。 且不论欢好时媚声难禁,她明白韩一在外头不会找旁的女人,禁欲两年多,估计忍得够呛,刚刚拉着她激吻握乳便欲焰炽烈。尽管如此,他回家好些时日,等家事宁定、她心境从容方才求欢。这人如此忍让体贴,欢爱的节骨眼上,若教他察觉她还分心顾忌另一个丈夫,未免过份。 为了两头兼顾,她思量拿捏声响,叫着却不高声。 如意算盘是这般打法,实际做来却苦了她。 韩一老实不客气压着她操弄,精壮的胸膛不时蹭过摇颤的酥乳,雄伟的炙铁形同打桩,每记深凿精准扎实,碾过水嫩的粉嫩肉壁,直要顶到肺。 “哈……唔……呀啊啊……”原婉然纤纤小手抓牢丈夫宽厚肩头,教那壮硕男身顶得娇躯颠晃,雪腿举在半空摇荡。敏感的下体饱受冲击,快感漾向周身,波波相衔,她给刺激到蜜水直流,眸光成泪,想轻声叫都难。 澎湃的愉悦在激烈欢合中有增无减,忍气吞声便越发煎熬人。 “唔……啊……呜……”原婉然额生细汗,红润的俏脸蹙眉咬牙,压抑欢叫的声量。 啊……慢些……轻些……不可以顶那里,啊,这里也不行……呜呜呜,别使劲,要叫了,真的要大叫。——不行,赵野会听到! 她暗自挣扎,苦熬苦撑,几度要求韩一轻饶她这一遭,话到嘴边,总将它连同媚叫吞咽回去。 韩一在她身上耕耘极热情,分明饿得狠了,她心疼都来不及,哪里忍心扫兴,只得啃咬手背提醒自己放轻声。 韩一微侧过脸,臀腰继续摆动捅弄她,同时拉开她咬红的手按在床面,低重的话音夹杂热气和欲望袭进她耳孔。 “咬我肩膀。” “不要呀啊啊……”原婉然自是不肯弄疼韩一,脱口拒绝,偏生开口时,恰逢韩一一记桩杵送她上小高峰,到底尖声叫了出来。 那媚声快活到发颤,溺于情欲无可自持。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这些天谢谢大家关心,我吃了药,病症减轻了,希望吃完药就能杀死病毒 Ⅱ上章末尾写得不够自然,小作修改 第一二八章:从不后悔跟了你 原婉然顺着由下身往上冲刷的快意轻轻抖了抖,待那酥人的感觉稍退,残存的理智便冒了头。 她终究高声叫了出来,赵野会不会听到了……她吁喘着与韩一侧脸相贴,欲哭无泪。 鬓边一阵轻擦,是韩一摸了摸她,似乎带着安慰意思,原婉然一凛,微生冷意。 方才韩一叫她咬他肩膀,是否已察觉不对劲? “阿婉,你叫无妨。”耳畔响起韩一言语,低醇的男声稍带低哑。 原婉然将头抵在他肩窝,不敢看人。 韩一放缓抽送动作,续道:“如此暪不过人,亦不是长久办法。” 一句话惊醒原婉然,不论她与谁同宿,哪怕噤声到底,两个丈夫里,独守空房的那位心知肚明她与另一人共眠,枕边的那位则晓得她心有旁骛,她自以为的两处周全其实吃力不讨好,大家都委屈。 韩一微抬身子俯视她,“阿婉,顺其自然。阿野和我早晚要习惯。” 他醇厚的声线里有种东西,令人心生信服,乌黑眸子深不见底,似能包容一切,镇住烦忧。 原婉然心底不安渐渐俱都沉淀,决定依从他所言。 “相公,你别恼……”她吁吁承受他进出,抚上他发鬓嗫嚅。 “我知你苦心。”韩一抵着她额头,轻言如叹息,“是我害你为难。” “你别这般说,”原婉然忙道:“两年多前……啊……我自个儿情愿接受这门婚事,它的好和坏我便都该承担。” 韩一顿住律动,问道:“两年多前?” “嗯,”她顿了顿,交代得再仔细些,“我兄嫂的骗局拆穿以后。” 韩一张大眼睛看住原婉然,炯炯眸光似要洞穿她,抑或射向什么不知名的地域或时光。 她对着他古怪神色不安起来,便讷讷道:“那时你像是情愿维持婚事原状,我想留在你身边,那……双夫便双夫吧……” 韩一面露恍然,继而似乎有一抹苦涩闪过那张犷朗的脸。 原婉然当他过意不去,赶紧再解释:“我从不后悔跟了你,如今对赵野也……唔……” 猝不及防地,她教韩一的吻堵住嘴巴,身上也觉出他压下再度顶撞的份量。 韩一吸吮她的唇瓣,力道比起欢好前重了些,偶然发出暧昧的啾声,舌头更不安份,探入她嘴里便缠住丁香小舌不放,如蜂渴蜜,贪婪吸取。 “唔……嗯……”原婉然教他衔住舌尖,便是一阵酥,花径亦酸麻蠕动,本能便要夹紧双腿。 然而她腿间隔着韩一的魁梧身躯,哪里合得拢?眨眼便叫他着力挺进的动作撞得双腿更加大开,指甲如粉色花瓣的脚趾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曲线。 “相公……相公……”原婉然抓住韩一肩头娇声呢喃,不多时便张大眼睛,“咦……相公?” 这回韩一求欢分外热切,耸臀扭腰撞击她,坚挺炙热的阳根就着蜜穴春水毫不客气长躯直入,恣意碾轧软嫩花径。 这般热情亦迅速燎热了她,她勾住自家男人迅速摆动的健腰曼声呻吟,每次承受进犯,星星点点的快乐便汇成电流酥麻飞窜。 “啊……呀啊……相公……”她喃喃娇吟。 “受得住吗?”韩一趁稍离她樱唇的空暇问道。 “啊……嗯……受……受得住……”她羞羞应声,两条藕臂搂住韩一的颈项,好稳住教人撞得颠颤的身儿,任凭他继续作乐。 韩一闻言,抓过床上绿豆枕塞到她雪臀下。 “相公?”原婉然娇喘着,星眸扑闪困惑。 韩一不答言,以唇覆唇,沉腰一记贯穿,原婉然唔地重重闷哼一声。 “唔……哈啊……相公……这样……啊啊……”她吁吁喘道。 有了枕头垫抬,韩一的粗长更加轻易深入她,每次进出,那酸胀酥麻,把她魂魄顶得飞起。 “这样可好?”韩一附耳问道,腰臀不懈耸动,一次次舂杵她湿软紧致的身子。 “啊……嗯……”快意连连,原婉然连人带脑子彷佛要化了瘫了,不大能明白韩一说了什么,只能含糊哼哼答应。 韩一凝注他的妻子,巴掌大的小脸粉粉绯绯,媚眼如醉,神情如痴,教自己吻肿的樱桃小口流水似放出莺声呖呖,那声调像教人欺负的小奶猫,既有婉转承欢的乖顺,也有欢快到失神的恍惚。 他兴致勃发,抽送更为激烈,炽烫的巨杵不住攻克娇弱甬道,擘开密合媚肉磨着碾着,搅出噗呲水声。 巨杵进入,将花径塞得满满当当,花蜜滴水不漏,巨杵退出后给顺着给带出,清澈的水液流到蜜穴口已给磨成细白泡沫,顺着它呻吟的主人那股沟淌下,打湿雪臀下的绿豆枕。 绿豆枕,本是退火清凉的寝具,如今成了交合取乐的用物。它的男主人不住顶撞挤压女主人,女主人叫着,雪臀往下压蹭扭动,绿豆壳便在枕囊内沙沙作响。枕下大床受力,亦吱轧响个不住,带动帐钩叮当。 韩一在他的妻子身上体内纵情驰骋,目睹那娇美的人意乱情迷,媚声如水,但觉滋味无穷,直愿一直操弄她下去。 原婉然却受不住这许多,她受了丈夫持久冲击,魂灵不停往上飞飘,快感洪波滚雪,滔滔迸射。 她扭动身躯,架在韩一腰后的两条雪腿虚虚抬起挣了挣。 “不行……快死了……”她抓住丈夫肩头,蹙眉呜咽。 韩一早非当年无知小子,晓得自己把原婉然弄得即将泄身,因此再不放过她,只是稍稍放缓抽插。 然而这点慈悲无济于事,他那巨杵撑满花径,纵然存心留情,碾过层层媚肉时亦难留余地,倍加敏感的肉壁经受刺激,酥麻汹涌,一浪接一浪,终于摧天塌地。 “呀啊……”原婉然忍无可忍,仰起下巴哀哀哭叫,身子不可自抑簌簌抖了起来,秀气的脚趾一次次用力踡起。 韩一背脊发麻,他的小阿婉蜜穴开始收缩,花径绞动那势头彷佛要将他吸入花心深处,水嫩的媚肉巴附他的分身层层缠绕,将那肉柱尽根紧咬不放,拼命吸吮,一毫一厘都不肯放过。 他舒爽得嘶声,追随本能按住已然叫不出声的小妻子继续挺进,在花径逐渐疯狂的痉挛中冲刺再冲刺。很快男根胀得更硬更大,由柱身到肉冠涌上一阵痛快,那快感沿脊椎直上,电流似扫过全身,他忘我地吼了声,一顶到底。 两年多来未发的精关刹那大开,韩一紧抱住他的妻子雪躯,将浓白精水源源浇灌入那绵软颤栗的体内。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估计下次更新之后进入休更期 第一二九章:再缠绵 夜深沉,寝间窗户微敞,清风由缝隙溜进,拂入微光映照的室内,渗进寝间里浓厚的欢合气息。 寝间墙边安着大床,床帐垂落几乎至地,纹风不动。单薄的料子后,隐约可见一双人赤身裸体侧躺床上,高大的那位揽住娇小的那位搂做一处,成对的身影似小山,静静相依重迭。 帐里男声轻唤:“阿婉”。 娇小的人“唔”了一声,鼻音轻短娇慵,像只甜馅糯米汤团,小小一团甘糯绵软,汪了水直甜进人心底。 那男子低声问了句话,女子蚊蚋般应声,彷佛说的是“好”字。 帐内人影影绰绰地动了,女子仰躺,男子宽大的身影半笼住她。 “唔……嗯……”女子开始轻喘,两人交缠蠕动,唇舌处发出亲嘴的啾啾响动。 蓦地,缠成一团的身影中抬起一条腿,粗壮结实分明属于男子,屈起踏在床面,他的长臂撩起另一条腿,匀称修长,脚踝纤细。 原婉然扭头,面向侧躺身畔的韩一,“相公……唔!” 她不解这回韩一为何半抬起自己的脚,就感觉腿心那处秘地又叫他贯入,撑满开来。 “啊……哈啊……”她枕在韩一臂弯,承受他再次反覆进出,眼角余光处,床帐似有若无抖了起来,分不清是她让韩一撞得震颤,眼花缭乱,抑或两人欢合撼摇床铺,带动帐子簌簌。 她反正无暇分清,温驯地任凭韩一揽住,用灼热的欲铁塞满她蜜穴。韩一却似乎犹嫌不足,一手勾住她颈子凑来亲嘴,一手勾住她抬起的腿架在肩头,既替她省下力气,他的大手又能探至胸前揉摸她双乳。 原婉然嘴儿教人亲着,乳儿教人揉着,穴儿教人捣着,最脆弱的叁处哪处都不得闲,应接爱抚不暇,感觉便卷土重来得格外快。 她抵住韩一头面娇声呢喃:“相公……” “在这儿。”韩一揽住怀中人,腰臀不住摆动,将自己的粗长反覆推进她体内,进入那有着蜜液和他残留精水润滑的湿嫩秘境。 侧躺她身畔,他很是便利览尽怀中人神色。他快慢有度的进出之举分明叫小阿婉很是受用,那张清丽小脸原本白里透红,如今腮上艳色更增,眼皮微垂的双眸水光潋艳,那乌润的瞳眸对上他时,羞羞转开,微露的眼风都是妩媚。 捣弄上一阵子,她神色又是一变,双眉舒展,双眸半閤,彷佛陷入微醺般似笑非笑,红润的小嘴微张,嗯嗯啊啊娇弱呻吟。 她胸前雪也似的丰盈,尖峰生着小巧朱果,触手酥嫩,触目销魂。初时他进出缓慢,顶上她时,那团雪酥便绵软一晃,及至顶得重时,浑圆凝脂漾动如波,耀眼夺目。 美色当前,他不觉加力抽插。 “唔……啊……啊……”原婉然水眸刹那圆睁,继而陷落在激情的欢快中,媚眼如丝,藕臂不知不觉反手攀上韩一,纤指陷他发间。 男人灼硬的分身紧贴她媚肉嫩壁悍然碾蹭,有力又不失怜惜,欢愉的酥麻在她体内奔腾,变得凶猛。 “相公……相公啊……”她不觉往韩一面庞凑,秀气的眉叶也蹙了起来。 “难受?”韩一贴住她粉颊问道,下身却不曾懈怠缓了进击,呼吸则不曾紊乱一丝。 “啊……不……很不……呀啊啊……”她好容易喘过气吁吁答话,便教韩一猛蹭她敏感处,刹那欢快又跃上一重高峰。因为吃当不住,她弓起雪背,带着哭腔颤颤叫了几声,整个人像经受雨露浇淋的花朵,簌簌轻颤。 韩一再无迟疑,放开来冲锋陷阵,硬胀的男根挤入细小的花缝,撑开娇穴,填满花径,孜孜不倦桩杵着,顶出淋漓蜜汁。 “呀啊……呀啊……啊啊啊……”原婉然给插弄到浓快处,忍不住娇声叫了起来。 欢悦横生,一波胜似一波强烈,她的秀腿高架在韩一肩头,原本朝天微屈,受不住下体酥麻迅猛爆发,陡地绷直。 韩一见她反应陶醉,扭腰耸臀着意深入她碾磨,吻上她的樱唇,大手揉弄饱满的美乳,务让他的小阿婉更加疯狂。 抖动的床帐上人影交缠,壮实的男身不住压覆娇软的女体,一条秀美的腿紧贴男人肩头,纤巧的足尖朝天,前后摇晃了几下,时而绷直,时而无力,似困兽垂死挣扎。 “唔……唔……唔!”原婉然教韩一以吻封唇,下体受他分身密密捣击,只能闷声呻吟,极力宣泄无处可散去的欢悦,也像在求饶。 好容易韩一松开她的嘴,媚叫便不由自主流了出来,“呀啊……相公……” 快意冲碎她残存心神,樱桃小嘴张了开来哭着叫着喘着,管不住银丝般的香涎由嘴角流出,颤颤雪腿由韩一肩头失力滑落,挂在韩一屈起的腿上。 “哈啊……哈啊……”她上气不接下气,在韩一由背后勾颈搂抱中,就觉得他不住冲撞进来,教自己不住地快活,快活到双眸落泪,花径春水直流。 她失了气力,剩下本能抓住韩一揉抚自己雪乳的另一只蒲扇大掌,像溺水者捉住稻草,期求借此度过欢合带来的狂烈刺激。 教人捣成汁水泥泞的深处开始紧绞,越绞越紧,越紧越绞,最后的大潮终于呼啸而至。 她閤上眼,媚眸上翻,细汗遍布的娇躯战栗着,痉挛着,快乐到脑中一片灿烂空白……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原定这次更新后休更,因为这段故事没讲完,改到下次 下次更新走剧情,估计是短更,韩一和婉婉小两口谈起一事,以及他们和赵野小叁口次日相见 然后进入暂时休更期 第一三零章:那晚,我在等你 原婉然浸着汤泉,水滑暖热,度进肌骨,欢爱后的疲乏消解不少。 水气氤氢中,韩一的手按在她肩颈穴位关节,轻重适中,又令她舒服欲睡。 “阿婉。”韩一低沉的声音在浴间回响。 “嗯?” “两年多前,我以为你想离开。” 原婉然的瞌睡虫跑走了,她侧身回望。 “我没有。” 韩一轻抚她肩膀,“是我误会。”他将她扳朝前方,继续按摩,“你晓得真相以后,气色都不对了。” 她初嫁进韩家,不敢多说一句话,渐渐眉舒目展,对着他纵然不言语,眸中亦带笑影。 婚事骗局拆穿,她肉眼可见地萎谢了。 那以后,她总是低头垂眼,想方设法远着他。 “……彷佛不能忍受我靠近,直到我上山受伤,你态度松动,殷懃照料。我拿不定你这是出于愧咎感激,或者回心转意。离家前夜,我打算搏一搏,抱抱你,挑明重修旧好。” “啊,那夜!”原婉然轻呼,那夜她背对韩一而卧,一度感觉他探手触碰自己,曾猜想他打算温存。“但你只替我盖被子……” “我一碰,你便浑身僵硬,极不自在。” 原婉然灵机一动,转身问他:“你以为我嫌弃你,所以提出和离?” 韩一拂开黏在她鬓间的水湿碎发,“你勉强留下,不会快活。” 原婉然闻言,刹那恍如隔世,茫然无已。 她忘了羞怯,道:“那晚,我在等你。” 韩一瞳仁骤然扩张,“你……” “想怀上你的孩子……”她喃喃道:“你要走了,留不住你,留下你的骨血也好……你碰我时,我既盼望,又怕想头落空,紧张……啊!” 韩一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抱得人透不过气,转瞬警觉自己力大,又赶紧略缓力道。 原婉然回抱他,心头犹如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作一团,难以分辨滋味。 总当那时两人离心了,万万料不到都想挽留彼此,却阴错阳差,幽微细事酿成周折,擦身而过。 她决意把话说开,“避开你不为讨厌。我寻思你主张双夫,定然不喜欢我——没有男女间的那等喜欢。我很伤心,对着你更难过,这才能躲便躲。” 韩一沉默抚摸她后脑发丝,良久苦笑一声。 “我们错过了。” 原婉然贴着他胸膛轻摇头,“以后不会了。我和你,还有赵野,好好在一块儿。” 说完她一凛,从前自己和赵野并无情意,韩一既要从头来过,八成打算走回一夫一妻路子。那么他对如今双夫光景作何感想? 疑惑在肚里回旋,她始终没出口探问究竟,自己已经抛闪不下赵野,问有何益? 反正从今而后,她要仔细照应两个丈夫,教他们都幸福。 次日,原婉然醒来,窗外晨曦微亮。 她略动了动,浑身关节泛上淡酸,身后一只健臂伸来,圈住她腰肢。 转过身,她对上韩一漆黑深邃眼睛,这人甫醒来,眼神便褪尽迷蒙,清亮有神。 四目相投,夜里颠鸾倒凤的狂乱闪过眼前,她低了低眸,片刻才敢抬眼,但见韩一眼神虽则犀利,却也沉静和穆。 她的心因此静了下来,无话可说,就这么相看着,受他轻抚背脊,暖意在心房流淌。 过阵子天光亮,原婉然轻道:“我做饭去。” 韩一松开她,“一起。”跟着要起身。 她按住他,“你得整日当差,多睡会儿。” 她还没走进厨房,隔了一段距离便闻到食物炊熟的香气。 厨房光线尚阴晦,但桌上大致可见已有四道小菜,地上红泥炉溢出赤金火光,炉上瓦锅盖子受热气微微震动,里头粥米啵啵轻响。 赵野高大的身影立在灶前,他抬臂揭起蒸笼盖子,雾白烟气冲了出来,水气清爽,挟带面食芳香。 原婉然悄悄挪步走近他几步,想说些做些什么,又不知怎么说、怎么做才妥切,便顿在当地。 蒸制面食,面团要揉,醒面要等,还得安排其它菜肴粥饭,少不了花上一段工夫,赵野必定天没亮便来做饭。 上回他天还黑就起身,是薛妈妈刚过身那段时日。 赵野盛了一盘银丝卷转身过来,见了她,隔了霎时方道:“婉婉。” 彷佛还是平常声调,原婉然却觉得他的嗓子略为紧绷,也低了些,温柔的目光似乎多了股敏锐,在暗暗打量自己。 原婉然垂下眼,经过昨晚,自己在赵野眼中会否变了另一副模样? 瓷盘当的一声轻磕桌面,赵野搁下银丝卷,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 原婉然愣了愣,正要踡起手指回握,却听他朝自己身后唤道:“大哥。” “阿野,早。”后方传来韩一应声,与平日无二,低醇冷静。 原婉然背脊僵直,韩一踩着靴子在厨房石板地面走来,轻拍她肩膀,随后按落。 就这样,叁个人面对面近在身畔,两个丈夫一个拉住她,一个手按她肩头。 她木立不动,暗忖接下来该怎么处? 此前她多次推演,对着两个丈夫如何一碗水端平,但始料未及当下形景——一家子乍看亲亲热热,空气中却像浸过老姜汁水,有些……辣辣的? 她正无措,韩一收回手。 赵野道:“大哥,早饭好了。” “有劳你。” “端回房里炕上用?” 韩一瞥向原婉然,让她拿主意。 “炕上。”原婉然启唇,原要这么答话,炕上临窗,光线明亮。 转念一想,炕桌一头仅容两人,坐炕上,自己挨哪个丈夫坐才好? “在这儿用。”她说,叁人同桌,两个男人分在她左右落座。 这么一来,不偏心任何一个丈夫。原婉然安心吃了几口饭,旋即察觉房里很静,静到有些僵滞,便动心思要活络一下气氛。 韩一和赵野却抢在她前头不约而同出声。 “婉婉。” “阿婉。”两丈夫兵分两路,从她两侧挟了菜递来。 两筷子菜不偏不倚在她眼前撞到一处,两军短兵相交,筷上的菜都有些松落掉在桌上。 叁人俱是一愣,韩一和赵野立时反应过来,各退一步,略收回筷子。 原婉然端着自己饭碗,眼见两个丈夫的筷子并立空中,状似对峙。 先接哪个好? 她见赵野的筷子离得近些,赶紧凑过碗让他放菜,再接韩一的,接菜以后并不就吃,拣了一箸菜挟给韩一。 “相公,吃饭。”完了她再挟一箸给赵野,“相公,吃饭。” 她低着眼,由眼皮下飞快扫过两个丈夫,韩一似无异样,赵野则搁下碗筷,离桌而起。 怎么了?原婉然抬头追向赵野背影,担心他哪里不顺心,甚至猜疑自己先挟菜给韩一,他吃醋了。瞬息又觉不至于,赵野没这么小气。 赵野走向厨房角落烤窑,打开窑洞盖子取出几块饼,放上桌面。 刚出炉的饼热腾腾,发出陌生香料的气味,饼身大而圆,中央大抵填了馅料稍微隆起,表皮烧烤酥脆,满布芝麻。 原婉然没见过这等样式的饼,韩一倒说:“胡饼。” “仿阿索的方子做的。”赵野道,又向原婉然解释:“在关外那会儿,军营附近有个叫阿索的饼摊,他的胡饼特别好吃。” “好久没吃了。”韩一口气怀念。 有了胡饼做引头,两个男人开始聊起军旅生涯,也向原婉然讲述军中趣闻,气氛登时松快许多。 原婉然吁了口气,眼看兄弟俩言笑晏宴,小脸不觉露出欣慰笑容,本来赵野厨艺就好,这下她饭吃得更香了。 饭毕,原婉然和赵野送韩一出门,当韩一人马消失在街道,她便觉出赵野的视线胶注在自己身上,虎视耽耽。 她一下想起昨晚房事,明明自知并无错处,依然莫名心虚,忽然不敢抬眼看人。 她手脚僵硬往家里走,迈过大门两步,后方传来关门声,她立在原地等赵野同行,不防一下教人抓住手,人给拉回头,按在门板上。 “为什么不看我?”赵野俯身凑向她眼前问,眸中没了慵懒,精光闪烁,像跳动小火簇。 就……通知一下 那个,还是没有更新 就是跟大家讲一下,我新文名字叫《情花册》 一开始打算更新到有点成绩,比如上新书榜、被推文之类再跟大家讲 当它在新书榜表现不咋地之后,我改了主意 我看过某些写作者对作者第一部作品成绩的讨论,印象很深 大意是哪怕第一部作品有人看也别高兴 第一部作品是你从前至今所有的文笔、情感及灵感累积,通通在这一次爆发 写作路上究竟能跑多远,从第二部作品起才见真章 于是到《情花册》这部作品,我不只开收费章,也想看看当自己写文既收费,又完全没有读者累积,成绩如何 当它显露出扑街潜力,我更好奇知道它究竟会扑到什么地步 在这样别扭的心思下,一度打算等连载完结再公开新文书名 所以每当小天使问起新文,我都语焉不详 在《情花册》下看到在蔓草见过的小天使,也不好相认 没想到有小天使火眼金睛,照样认出我来Σ(?口?)(明明一个颜文字也没用啊) 我考虑了一阵子,反正要下编推了,也已经知道自己需要进步的空间比原本估计的还要大~~(回音)上很多,干脆公开 《情花册》这部作品有些章节收费,目前免费章节可能有部份在日后会转收费,大家有兴趣的话,就看看吧 话说回来,尽管新文成绩平平,我仍然很幸运 在《情花册》碰到跟大家一样可爱的小天使送珠送暖、帮我推文,对此非常感谢? 此外,当初写蔓草不抱任何期待,有读者上门就觉得赚到了 这次用新笔名重新开始,较从前多了其他期望,心理患得患失,深切体会新人不容易 方便的话,请大家多多留评鼓励新人吧,就算没有珍珠,哪怕留下一个“好”字,新人应该也会很开心 最后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晚年,希望大家顺心如意,平安健康,岁岁长相见?? 一三一章:我不管妳床上有谁,只要妳心中有 原婉然闹不清赵野问话底意,呆呆“啊”了声。 赵野低头向她凑得更近,“为什么刚刚避着不看我?” 她这才会意,乌溜溜的杏眸一低,“我慌了……” 赵野紧迫盯人,“为什么?” 原婉然白嫩双颊洇开红晕,“想到前一夜我和你好,转头又陪你大哥……” 赵野微怔,“就为这事?” “嗯。”原婉然抬手摀住脸,由十指后闷声相应,“好像戏台上的负心汉,见一个,爱一个……” 赵野拉开她掩面纤手,“嫁双夫本该如此,不管你陪谁,都是尽妻子责任。” “我担心你们难受。” “自然难受。” 原婉然一凛,向赵野瞧去,“相公?” “昨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由自主总要留心你那儿有无动静。” 原婉然双颊火燎,果然赵野留意了。 赵野道:“你那头隐约床榻摇动,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你声音。” 原婉然把双眸闭得小脸皱起,准是那时她憋不住快感,叫了出来。 赵野偏头,轻啄她樱唇,与她额头相抵,“婉婉,谢谢。” “咦?”原婉然睁开黑润眸子眨了眨。 “你顾念我,隐忍不出声。” “相公……”原婉然抚上赵野脸颊。 怎么办?自己原意两头周全,却一头都不曾周全。 蓦地她心头揪紧,她已留心顾及赵野感受,赵野依旧难受,那么教她顾此失彼的那个“彼”——韩一可不更加心酸? 若非螓首抵住赵野额间,原婉然简直抬不起头。 韩一好容易回到家,她却又忽略他。 “婉婉,”赵野道:“我难过,却也一颗心落到实处。夫妻仨便是这么过日子,我必须正视。” 静了半晌,他轻声道:“其实大哥最有资格抱怨,他本可独占你,你眼里也只有他。若非他让我横插一杠,这辈子我想得到你多瞧一眼都不能。” 赵野话中似有若无一股怅惘,把原婉然一颗心沉沉往下坠。 “我害你们兄弟俩难过……” “你无须自责,”赵野搂住她,“只要能和你厮守,这点烦恼算什么?我情愿烦恼。大哥昨晚选择与你同床,便也是这般意思。” 两人絮絮诉了会儿衷肠,原婉然心绪平复些,突然福至心灵,因问道:“相公,刚刚你问我为何眼神躲避,我答话后,你反问‘就为这事’。那么,你原当我为了什么不看你?” 赵野素来口才便给,此刻倒教她问住了,迟不答言。 “相公?” 他直起背脊,稍微松开原婉然,郑重凝视。“你听了不准生气。” “我再不气你的。” 他别开头,侧脸鼻梁高挺,轮廓分明。 “大哥太好,我当你心神教他吸引走了,无暇留意我。”他瞥向前方院墙,状似若无其事,耳垂却有一片可疑红晕,清楚明白映入原婉然眼帘。 “相公。”原婉然绵绵唤道。 “嗯。”赵野应道,高傲矜持昂着侧脸,继续眺向前方一片空白的院墙。 原婉然小手攀在他肩头,踮起脚尖附上他耳畔,“我爱相公。” 赵野像中了定身术,怔了一息工夫,猛然回头。 那年头的人不兴直言情爱,因而两人缠绵至今,晓得彼此心爱,但从未想到直截了当说“我爱你”叁字。 “你爱谁?”他捧住原婉然粉颊问道,眸子煌煌焚人。 “爱相公啊。”原婉然红着脸道。 “你爱谁?”他又问。 原婉然会意了,“婉婉爱赵野。” 她斟酌着该不该同时言明自己对韩一亦有情,赵野已搂住她纤腰,将人抱了起来亲嘴。他占据他的小妻子唇舌,如饥似渴,彷佛啜饮生命甘泉。 当他吻到原婉然喘不过气,这才恋恋不舍松放人。 “婉婉,”他牢牢抱住她,与她耳鬓厮磨,“我不管你床上有谁,只要你心中有我。” 天香阁里,田婀娜坐在寝间妆台前,将珠宝插戴上头。 她趁空由镜里望向赵野,“你口头说得漂亮,心头究竟如何?” 赵野倒骑椅子,双肘枕在椅背搭脑(椅背最上端横梁)交迭,头埋在臂肘间。 “简直要疯了。”他说。 他那漂亮话语出衷心,可是初尝嫉妒滋味,尚不熟谙排解之道,压伏得吃力。那晚他紧搂原婉然,吻遍她羊脂玉体,深深进入她。 他变尽法子在她身上留下自家印记,清楚听到自己心中有把声音在叫嚣:“是我的!她是我的!” 田婀娜问道:“小嫂子知道你拈酸吃醋?” “她知道,只不知道我有多嫉妒。”赵野抬起脸,下巴搁在肘上,“不能教她发愁。” 田婀娜软声道:“你们叁人相爱,总会找到出路。” “必须如此。这些天大哥和婉婉不在,他们好好相处,我也趁机收拾心绪。” “韩大哥和小嫂子上哪儿了?” “婉婉在翠水村武神庙许过愿,祈求大哥平安还家,她带大哥回去还愿。” 赵野说完,留意眼角余光五彩缤纷。 田婀娜立在妆台前左右侧身照镜子,满头珠光宝气,十指戴满戒指。她颈间长长几串碧玺、石榴石、祖母绿、蜜蜡各式宝石璎珞;两手五六只镯子,其中一条缠臂金,黄金打造、诸色宝石镶嵌的钏子由手腕环绕,蜿蜒至上臂。 整个人俨然一座小宝塔。 赵野奇道:“你一锹掘了个金娃娃,发横财了?几日不见,添上许多首饰。” “虽不中,亦不远矣。”田婀娜笑盈盈回身向他,眼睛都没了缝,“托你和嫂子的福,寻了个上品孤老(嫖客)。” 赵野奇道:“怎么说?” “你鎯铛入狱,我不是过去探监吗?在牢中遇上一个熊也似囚犯,竟是钦查国质子,吃醉酒斗殴闹事,给关进牢里。他在牢里见到我,上了心,寻来天香阁。” “你品评他上品,对你自然不坏。” 田婀娜点头,头上珠饰沉重,教她抬起头有些吃力。 “他打赏大方,出手爽快,还不黏人,两天来一次,我便能匀出时间接待其他孤老,谁都不疏远。” “当心点,万一质子回国要带走你可不妙。教坊使惯会讨好贵人,一准拿你做人情” “谢你提醒,我理会得。——对了,金金旺最近如何?” “最近他异常勤奋,每回交上功课便是厚厚一沓画。怎么,他这般发愤图强,可是你同他说破你不是他想像中的天人?” 田婀娜嫣然道:“没呢,难得被误认成菩萨心肠,我才不说破其实自己是罗刹女。我就劝他男子汉大丈夫,别沉湎儿女情长,立一番事业要紧。” “你既对他无意,我再派他更多功课。他忙不过来,兴许能淡下心思。” “这样好,他人不坏,我不耽误。”田婀娜说完静默一会儿,若有所思,忽然耸肩一笑,又是那风流灵巧的北里名花。 ?( ??.? ?? )(??????)(???.? ???)?作者留言分隔线?( ??.? ?? )(??????)(???.? ???)? Ⅰ罗刹女:按维基百科的定义,“罗刹女则如绝美妇人,富有魅人之力,专食人之血肉”。 Ⅱ小天使们最近过得如何?疫情还没消失,大家别掉以轻心,要小心防范 另外,不好意思呀,说好的二月更新,到最后一天才更新。本来预定前几天更新,写到中途,新文那边卡住了,这边的进度就拖慢了 一三二章:不速之客 翠水村,武神庙里。 武神爷神像立于神坛,前方供桌上陈列鸡鸭鱼肉,供着鲜花素果。 原婉然在神坛前焚起线香,交给身旁韩一。 “相公,咱们向武神爷说,承蒙祂保祐你全须全尾归来,今日特来奉上牲礼花果,叩谢神恩。再请祂往后也保祐你平安吉利,并且顺利辞官。” 她叮咛时小脸虔诚慎重,韩一湛黑眼眸微弯。 “好。”他以低醇的声音回应。 原婉然也拈香往神像祝祷,感激神明让她们一家叁口终于完聚团圆。她请武神继续保祐全家安康,对于韩一辞官那事,更是唯恐武神爷不能察其紧要,再叁默念。 几日前,韩一升官了。 他由军营散值回家,告诉原婉然这个消息,原婉然眉眼弯弯,欣然道:“相公本领大,大家迟早都会瞧出你的好处。” 当下她着手安排酒食果品庆贺,忽然发现忘了件事,遂问韩一升的什么官。 韩一答道:“总旗。” 原婉然望军衔生义,又问他:“可是通译房里扛大旗、管人的职役?” “总旗不管通译,管辖五十六名官兵。” 原婉然夸韩一厉害,一下手下管数十来人,随即品出不对。 “相公,管士兵是武官的差使,怎地交给你这个通译官负责呢?” “我转升武官。” 原婉然笑靥微滞。 “你是文员,怎地升武官呢?”她思索未几,惊问道:“岂难道又要打仗,调你过去?” 韩一轻拍她肩膀,“你别慌,并不是这回事。” 事起于那几日京师营例行年度操练,演武试艺,有一环节由各队派出军健交手比试。韩一的顶头上司素知韩一本领,故意派份属文员的他应战同僚手下武官,挫对方气焰。韩一出马,不消说,马到成功。 指挥使目睹韩一武艺超群,当场抬举,将他由无品秩的通译官拔升为正七品总旗。 原婉然听了来龙去脉,探问韩一口气,弄明白他并不特别偏好做武官,遂接着问他,能否推掉升官,留任通译原职。 她劝道:“相公,你成了有品秩的武官,往后免不了参加演练,没准又教人派上阵与人厮杀较量。如今边疆太平,用不着打仗了,咱们能避开弄刀弄鎗的差使就避开吧。” 韩一说这次升迁不好推辞。 他道:“指挥使当着各营人马面前,将我越级擢升,这份人情和体面不一般。若我立刻推辞,是拂他颜面,要得罪人;在军中不听上峰安排,也是忌讳。” 韩一折衷法子,他不是非在军中供职不可,那便等上半载,风头过了,寻个原由辞官。这同时,他在军中好歹待过一阵,对当初替他安排通译差使的长官也过意得去。 话虽如此,原婉然心中到底不踏实,一到韩一营中轮休放假,便速速拉他回翠水村还愿祈福。 两人烧香还愿,在庙祝官老爷子那儿用饭,村人纷纷来打招呼闲聊,及至小俩口回到韩家祖屋时,已至午后。韩一留原婉然在家中午歇,自个儿到河里抓鱼当晚餐。 原婉然掩了大门打盹,醒时韩一犹未归来。她见日头偏西,便整衣下厨,洗米炊饭。忽然门外响起拍门声,砰砰砰落拳极重,毫不客气。 她走向大门,边走边问:“是哪位?” 开了门,屋外立着她血缘上的兄长原智勇。 她腹内反胃,本能抬起双手,砰地掩门上闩一气呵成,赏给原智勇一海碗闭门羹。 原智勇瞠视闭起的门扉,无法置信自己一来便受怠慢。他狠敲门板,“死丫头,开门,我有话说!” 木门震动,砰砰巨响,原婉然有一霎害怕,随即镇定。 她曾经与原智勇夫妻当众分证,如今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隔门发话,“我们无话可说。赵野说过,你我两家生不见面,死不临丧。” “他拳头再大,越不过天理伦常人情。我们是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不能绝了手足情份。” “你叁番两次算计,还往死里坑害我和赵野,手足情份早绝了。” “嗐,谁没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我改不就行了?。” 原智勇这般轻巧自我开脱,教原婉然气笑了。 “压根儿不关年纪的事,心性天生,改不了。” 原智勇怒捶门板,“给叁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要不是你嫂子不见了,老子还不屑登你的门。” 原婉然闻讯意外,转念回想方才原智勇气色,并无一点悲伤憔悴,哪里像走失妻子的人? 她疑心原智勇藏奸耍诈,因说道:“蔡氏不见,你该找蔡重帮忙。” 原智勇想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脱口道:“就是蔡重那小子,带走你嫂子,人再没回来。我找上蔡家,他们姐弟搬去京城了。” 京城人海茫茫,他找人无从找起,只能回家墩葫芦摔瓢,打鸡骂狗。这日他到翠水村寻相识,那相识提及看到韩一带原婉然回乡,又根据旧闻说韩一在军中做通译,他遂急匆匆找上门搬救兵。 他又道:“两位姑爷熟悉京城地界,来往人多,铁定帮得到我,我不找你们找谁?” 原婉然却纳闷,原智勇对她悭吝恶毒,待蔡氏倒不薄,为何蔡重要带走蔡氏?蔡氏这么个大活人,必不能教蔡重强迫离家,她走了,意味本身愿意,这又是为什么呢? 她不明究里,却也无意追根究柢,原智勇和蔡家全不值得她费神。 她冷淡道:“你和蔡家的烂帐与我无干。” 原智勇再捶门板,“忘恩负义,不是我将你许给韩一,这会子你不知在哪块土里刨食。现今你登了高枝,住进城里,做通译官的老婆,就翻脸不认人了?” 原婉然教提醒旧事,沉下小脸,“你许婚从未理论婚事好歹,全冲着彩礼去,能遇上韩一全靠我走运。” 原智勇隔门挥拳头作揍人状,转念改弦易辙,转换声调。 “嗐,妹妹,从前的事不赖我,错在你嫂子。她不是灌我迷汤,便是架舌头唆调,我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不知不觉薄待了你。” 原婉然默默离了门后,走到桌旁倒茶饮用,缓解恶心。 原智勇猜度原婉然不为所动,性急把心一横,道:“妹妹,我不暪你,蔡氏嫌贫爱富,撇下我了。哼,蔡重那臭小子,近日发了笔横财,居然狗眼看人低,挑拨蔡氏闹着和离。我不肯,他带人硬抢走她。” 原婉然恍然大悟,原来蔡氏她雀儿拣旺处飞去了。 原智勇又道:“妹妹,蔡氏从前欺负得你好苦,又离间咱们兄妹。她做了这许多亏心事,如今倒跟着蔡重享福去,你甘心吗?你让两位姑爷找她回来,哥哥押着她给你磕头赔礼,家去我日日照叁餐揍她。” 原婉然闻言直摇头,放下茶杯走近门边,道:“早在蔡氏进门以前,你便没善待过我。至于蔡氏刻薄我,不都是你惯的吗?有你逞纵,她才肆无忌惮,你们两人联手做下的事,断没有把错全推她头上的理。” “你!”原智勇预料自己叫声苦,并数落蔡氏,便能拉拢原婉然同仇敌慨,共同对付蔡氏,料不到碰了个钉子。 原婉然又道:“你们夫妻一般欺压人,蔡氏与我到底非亲非故,你和我则有血缘之亲,却也如此忍心。因此上,我若怨蔡氏五分,便该怨你十分。” 她话音轻软,但口气坚定,毫无回转动摇意思。 原智勇忍气问道:“这么说,你不肯帮忙?” “‘生不见面,死不临丧’。”原婉然再度引用赵野老话,“你们夫妻欺我们太甚,我们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好!”原智勇喝道:“你无情,我便无义。韩一在营中当差不是?我把他共妻的丑事捅到军中。堂堂军官,不顾伦常与异姓人共妻,这可不能再用‘小叔娶寡嫂’开脱。届时他丢掉差事,颜面扫地,十之八九还要治罪。” “你敢!”原婉然不觉扬声。 原智勇在门外见不着她变了颜色,但清晰听出她变了声音。 “有啥不敢?我倒楣,你们也休想安生!”他高声道:“我就要向旁人扒下韩一的人皮,那假正经、真淫乱、没人伦的禽兽,让他下大狱。” 原婉然固然盼望韩一脱离戎马行当,可像他这样的人该当来去皆光彩体面,绝不是在众人异样眼光下被迫离开。还有那“下大狱”叁字,勾起她在赵野坐牢时,日夜担惊受怕的回忆。 原婉然一阵热血直冲脑门,她抖着指尖火速抽闩推门,握牢门闩就往原智勇身上招呼。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1文中军衔取自明代,但不真的按明代制度来 2因为整理两本作品的旧稿比预料中的费时,目前蔓草不定期更新(* /ω\*) 第一三三章:替我出头 原智勇活在世上这些年,在外头再怎么吃不开,回到家中,他这原家独苗永远是人上人。上有父母重视,下有妹妹原婉然任他呼喝使唤。 多年来他以大爷自居,拿原婉然当作家奴之流轻慢对待。后来兄妹两次决裂,原婉然只还口不动手,他便心存侥幸,以为凭是天大的纷争,冷些时日,自己收敛些,给些好话好脸色,原婉然就能够、并且也应当听自己差遣。 这日这时,原婉然举起门闩打他,他本能抬手格挡,心里却是挨了几下打才反应过来:家奴揭竿起义了? 他向原婉然怪叫:“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原婉然举起门闩又敲来,“你害我不够,又害赵野,又害韩一!” 原智勇左闪右挪,“哎,哎,哎,别打!” 原婉然照打不误,“我好容易有家了,你还要缠上来吸血……苍蝇……蚂蝗……搅屎棍!”她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气到哽咽,使力不觉弱了。 原智勇察觉,便要夺过门闩。 说这时迟那时快,斜刺里一人抢在前头,牢抓住原智勇的手。 原智勇定睛,拉住自己的那人高大雄壮,浓眉星目,颇为俊朗,依稀是他家大姑爷韩一。 他立时变出笑脸:“哎哟哟,大姑爷,好久不见。”又掩饰道:“你瞧我妹妹,人大了,脾气见长了,一句话不投机,便要打人。” 韩一放开原智勇,低头望向原婉然,温声劝道:“你不该动手。” 原智勇乐了,大姑爷替他说话呢,遂挺胸凸肚帮腔:“没错!” 韩一轻轻扳开原婉然的手,接过门闩,“要动手,我来。” 原智勇应道:“没错……啊?错了,错了!” 他这两个姑爷里,属韩一可欺……不,是“可亲”,教他坑蒙拐骗,顶多不相往来,全不似赵野狠辣,动手就卸他肩骨、打到他牙落。 是以听说韩一回村,他便腆着面皮找上门求助,哪承望他和原婉然全不是善茬了。 然而他委实不甘心就此绝了找回蔡氏的路子,便垂死挣扎。 “妹妹,我是原家独根孤种,你不帮扶,爹娘在九泉下定然日夜咒骂,骂你不孝!” “你……”原婉然手握成拳。 父母重男轻女,教她从小吃苦,而原智勇占尽便宜,至今还想借父母名头挟制她? 想起从前那些委屈,酸的苦的滋味一股脑汇在胸口,堵得她气闷。蓦地韩一大手轻悄握来,那只手掌厚实有力包围住她,却不觉拘束沉重,惟将温度暖暖沁来。 原婉然抬头望向韩一,望进他眼底的温和沉稳,自家胸中翻腾的烦恶跟着渐渐澄静——不论过往如何艰辛,往后她有韩一,也有赵野。 她不欲同原智勇多费唇舌,只道:“倘若爹娘地下有知,在你做过那些混帐事以后还要责怪我,那便这么着吧。我问心无愧。” 她答话漫不在乎,原智勇急了。 “妹妹,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做哥哥的纵有千般不是,总有些好处,你不能真不管我。” 原婉然握住韩一的手,冷冷道:“要说你的好处,有。从小我受你欺负,伤心难过的时候总告诫自己,不要长成你这等人。不要像你凡事只顾自己,不要倚大欺小,不要不拿别人当人,随意践踏。” 原智勇红了脖子,“我哪有你说的这等不堪?”他再叁碰壁,知道所求之事无望,遂寻思恶心恶心原婉然夫妇。只是尚未琢磨出章程,便见韩一朝他丢掷门闩,那长方棍棒挟风呼呼飞来,諕得他抱头鼠窜。 铿锵! 在原智勇原本站立处,后头一只搁在院子角落的瓦缸破了。地上散落的碎片中,躺着韩一方才掷出的门闩。 原智勇目瞪口呆。 飞来门闩能砸破瓦缸,可知韩一投掷力道之巨。 韩一沉声向原智勇说道:“你走吧,再来打扰阿婉……”他下巴往破缸方向一扬,“我不会客气。” 他身量颀长,胸宽膀阔,在衣衫下微现肌肉起伏曲线……这么个精壮汉子昂然而立,气象雄浑,彷佛世间无物可将之撼动。 原智勇往后退步,韩一稍稍冷下脸,眼神便由平和静穆变得凛冽慑人,叫他很不自在。他也闹明白了,这人并不比赵野可欺,人家只是喜怒不形于颜色,待人更留余地而已。 原智勇退着退着,咻地转身跑了。 原婉然朝他背影喊道:“你敢使坏,我跟你没完。” 韩一听她话中有因,遂问道:“怎么回事?” 原婉然红着耳根,说明原智勇上门目的。 “……他说要到军营举发你共妻。”说到最后,她的脑袋瓜子和话声都低了——又是自家这边的事给韩一添麻烦。 “你别担心,他不敢。”韩一笃定道:“这人惜命,惧怕报复,不敢妄言。” 原婉然咦了声,她见了原智勇便恶心不悦,无暇凝思,这时静心思考,还真是这样。 随即她要向韩一赔不是,韩一那厢却说道:“对不住。” 原婉然一怔,“你何曾对不起我了?” 韩一道:“我回来迟了,让你单独应付他。” 原婉然猛摇头,“不,我才该向你赔不是。若没有我,你不会摊上他这门亲戚,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韩一轻抚她头顶,“其实我欢喜。” 原婉然又一怔,“‘欢喜’?” 韩一眼眸乌黑柔和,“小阿婉会发脾气了。还有,替我出头,教训原智勇。” 原婉然偏头不解,“我本就该替你出头呀?” 韩一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走进屋里,关上大门。 斑驳门扉咿呀閤上不久,屋里响起原婉然轻呼。 “呀,相公……” 不旋踵那娇声蓦然消失,门后静了片刻,隐约响起闷哼。那哼声游丝般若隐若现,娇羞糯软。 一会儿,屋内足音错乱,似是人由大门附近踉跄近门边,旋即门板砰了一声,彷佛教人抵住,门扉格楞微晃。 “唔……嗯……”娇吁娇哼近贴门板响起,断续哼了一阵,又出现啧啧声响,似谁在吮嘬什么柔软湿嫩物事。 “哈啊……相公……”柔软轻喘隔了厚实门板,依稀听得出紧绷口气,“相公……万一,唔……有客人来……” 回应她的男人声线醇厚,“黄昏时候,不会。” 这时节家家户户炊饭用饭,无人串门。 女子软软唔了一声,明显松懈了心神。从此门板时不时教人轻撞,门扇摇晃。轻渺的呻吟偶尔飘泛空中,起初羞赧,渐至软弱恍惚。 蓦然布料窸窣,原来有衣物掉落,堵在门下缝隙。 接着门板后又是啧啧之声,这回由上而下,缓缓而行。依稀是谁的唇落在谁的柔软身躯,谁以温暖的唇瓣揿在谁细暖的肌肤上,画出一条温柔迂回的路。 第一三四章:他明白了自己 “哈啊……”门板后,似有若无响起女子呼吸声,应和着亲吻,一些些急,一些些喘。 后来不知亲到何处,那轻喘迸作一声悠悠娇吟。 此后门板静止片时,只余促促喘息。当那喘息平复下来,门板上方再度碰撞晃动,一声娇呼拖曳声线往上一晃,似是那妙啭莺声的主人教人托起。 “阿婉……我进去了……”男声声调和缓,语带探询,惟异样的粗沉出卖他其实强自扼抑。 于是那女声细细“嗯”了声,既有直见情欲的羞赧,也有怜惜。 门后起了轻缓碰撞,带动门板规律晃动,门板撞击门框,门轴转动嘎吱,这些声音一度盖过那娇微呼吸。过不了太久,屋里皮肉拍击声渐次清晰,软弱的呼吸转成呻吟,门板摇曳磕碰也越演越烈,终至一发不可收拾。 彼时天时大晴安好,韩家大门却似遭遇疾风骤雨,扉扇簌簌震晃,门后顶撞乒乓。 “啊……相公……”媚吟逸出门缝,流音袅袅,薄如纱,柔如水,声现迷乱。 突然门后砰地一记有力顶撞,那甜糯嗓子颤出惚恍哭音,旋即门后及门板俱停了动静。 原婉然感觉身子在空中一旋,离了原本抵着的门扉。 她半睁水眸,失神望向韩一。 “相公……?”因为体内快意犹炽,一张小脸粉润含春,娇音悠软。 韩一咬牙咽下唾沫,双颊紧绷。 “这样要磕疼你……”他低声叮嘱,“抱紧。” “嗯……”原婉然乖乖收紧环在他颈上的藕臂,双腿夹住他腰间。 韩一稳托她两股,将人抱往寝间。一路上,他硬挺的男根楔在她体内,一步步前进,一次次轻戳缓搅她敏感花径,细细摩擦。 “唔……”原婉然闷哼,不觉再度拢臂抱住韩一,低头凑向他肩窝掩藏小脸。 这时花径里轻蹭自是比不上方才抽弄快感重重,但由欢好的迷乱中稍稍清醒,反倒异常觉出两人身体紧密交合,那结合姿势情欲饱张,暧昧十足。 再者,行至寝间路程极短,到得走尽,不消说接着便是蜂狂蝶乱,鱼水交欢,现下在风雨前的宁静里预料将至的狂乱,已先销魂。 两人堪堪到了床畔,原婉然以为韩一要放自己落床,便挪了挪臀。她那桃源花径犹然紧含韩一的分身,这一动成了无心套弄。 韩一微声抽气,托住她挺腰耸臀便是疾动抽插。 “相公?”原婉然惊呼,旋即教出入她体内的祸根撞得失声咿呀。 她稳稳坐在韩一臂弯掌心上,如婴孩一般被轻易抛上抛下。她教他托起时,花径嘬吸擦过男根;落下时,重重撞回他胯间,尽根含回男根,教它深深塞胀,狠狠碾磨。 快感迅速回流,她眉心微蹙,叫了起来。 “唔……啊……”她教韩一架牢在怀,身子教他赤裸雄健身躯遮掩大半。若由后头瞧,她只露出双臂双腿,藤蔓般挂在他肩颈与后腰。 她肤色雪润光滑,截然不同于他留下疤痕的麦色皮肤;她肌骨匀亭纤美,上身襦衫犹在,褪在臂肘犹带琵琶半遮面,而他一丝不挂,肌肉精壮的背影反覆发力向前抽送,肌骨分外虬起,他怀中人儿给撞得雪腿晃荡,莺啼不止。 两人结合处不住传出渗了水声的啪啪响动,男子的刚硬噗嗤噗破入女子湿嫩娇艳的花苞,激出她染上哭腔的媚音。 “相公……相公……”有时原婉然切切唤道,如泣如诉,意乱情迷。 那娇声呼唤落在韩一耳里,荏弱得叫人心软,他低首吻在她薄汗濡湿的发鬓,将她托架更牢,腰臀摆动亦不曾缓卸劲力。 原婉然哀哀哭叫,很快不行了。体内酸麻快感太过酷烈,她抵受不住,刹那神魂出窍,脑中空白。娇躯本能几个明显抽搐,快活颤栗,晶莹春水淅沥而下,双臂松脱,几乎无力抱住韩一。 韩一眼明手快,托着她一转,让她背抵床柱。 “哈啊……哈啊……”原婉然软搭搭手按他肩头,倚靠床柱。小脸星眸迷蒙,颊生桃晕,凝脂般胸脯高耸起伏,娇声促喘。 两年多来在军中,韩一午夜梦回,几次梦见他的小妻子这般艳媚情状。 他更常忆起他俩在韩家宅子成亲、洞房。 彼时两人皆生涩,房闱内波折连连,因此到了晚夕,他们隐身床幔内,小心探索接近,终于两身合而为一。 而白日里,他的阿婉张着明亮的双眸,扑闪着温柔笑意望来,彷佛随时等待他递去一个眼神、一句话。 翠水村里有几位姑娘对他也是这般张致,他从来当她们亲切热诚,只是相同的神情发生在阿婉身上,感觉不大一样。 可惜当双夫骗局拆穿,她光彩照人的神情没了。他考虑许久,离别前发话让她自行选择去留,预料她闻言要松口气,甚至开心些,她却木木的不言声,两人就此别过。 出征期间,阿婉曾捎来家信。 战地与翠水村相隔千里,山长水远,交通不便,又在战时,难得书信能确实送到他手中。他握住那封薄薄信封,真正体会何谓“烽火连叁月,家书抵万金”。 信是托教书先生写的,里头讲述他走后家宅情况、田租收成,连黑妞安好也提了,独独未提她自身事情,彷佛她只是看家人,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他回信慰问她守家辛劳,让她多加餐,此外邮驿要价昂贵,不必常通音信。 在他想来,送信开销不定要她省吃减用才凑得齐,这么做不值当。尤其他和赵野若回不去,她手头多一分钱,前程余生多一分安稳。 然而每当营中发送信件,他听人唱名领信,止不住竖耳聆听,存了一丝期盼。 那些时日,他反覆思量回忆夫妻间诸般光景,到头来或许未必明白她,可是明白了自己。 他明白了自己。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不好意思,本来以为这章最晚可以在周二发布,可是感觉始终不对,就晚了几天 第一三五章:仙纳姆 韩一凑向原婉然吻她,动作放得极轻——怕这时重些触碰教她难受。 “唔……”原婉然稍稍缓过体内翻腾的浪潮,觉得了唇上附来的软热。那摩擦轻盈温柔,彷佛亲吻花上的露水,于是她变成了春风中立于枝叶的一朵花儿,饱满的花骨朵迎向温暖清爽的气流,无声颤绽。 她双手软软搭在韩一肩头,任他亲吻。 这教韩一晓得她无妨了,便附在她唇畔轻唤:“阿婉……” 声线低回,略带探问意味,原婉然立时懂了,更何况……深楔她花径的男根依然火烫烫硬梆梆。 她垂下浓睫,模糊“嗯”了声。 韩一亲她一口,抽出分身,放她下地踩在床畔脚踏上。因见她腿软立脚不牢,一直搀扶。 那通体雪嫩的人儿依着他站稳了,转身朝向床内壁,却并不上床,先卸下头上发簪,弯身放至床头枕旁。 发簪以铜打造,形仿梅树枝桠,簪头缀数朵花瓣,玲珑可爱,却算不得名贵。韩一思及原婉然生活检朴,大多首饰应是来自赵野餽赠,包括这梅花铜簪。 再见她搁放铜簪时,手势分外轻柔,对此物珍重之意形诸于外,已超出单纯的惜物爱物。 他心头一刺,像教蜂针螯了一下。 他们在这当初成亲洞房的宅院独处,像回到最初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但她眼里不再只有自己一人…… 韩一由后一把搂住尚未直起身的妻子,轻柔但俐落顶开她双腿,就此顶入。 两人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在平日做不到站立欢好,这时原婉然踩上床前脚踏,弥补了彼此身量差距,一刚一柔两副身躯顺利契合。 “相、相公?”突如其来被搂抱进入,原婉然吃了一惊,她回首见韩一凑来面庞,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那乌黑瞳眸精亮精亮,似燃起一簇火苗,虽则还有柔和的影子,却明显较平日强悍。 原婉然与这般视线相接,一种奇异的酥麻沿背脊窜起,身子不觉绷了绷。 韩一扳过她莲脸嘬吻樱口,一截截将自己推进那湿软体内。他堪堪顶至桃源尽头,猿臂环牢怀中人儿劲腰疾挺,撞击她雪臀,温热的唇瓣、胡碴微生的下颏划过她细嫩的肩头颈项,尽其所能占据她身子里外上下。 “唔……啊……”原婉然教韩一圈禁在怀,由他的力道和狂热察觉了,这人并非单纯索欢求爱,还存了彻底霸占自己一切的欲念与热切。 这样的韩一不同寻常,又似曾相识,她不知原委,不知所措,只能顺应他索求。 “啊啊……相公……”原婉然由口鼻逸出的呻吟越来越软,腿亦如是。 韩一俐落进出,轻易串连起她体内未去的情欲余韵,快意连波再起,她便又双腿打颤,站不直,立不牢,渐渐弯低身子。 韩一松开双臂扶住她,让她撑在床沿,她却另有打算,要爬上床榻。韩一会意,双手握在她臀腰间,下盘贴身如影随形随之挪动,不肯抽出分身。当她挪移稍慢,行动停滞,他便趁空捣弄,加剧自己在她体内的存在。 “哎,相公……”原婉然料不到韩一今日这般执着占有自己身子,既讶异,也羞赧不已。 可从韩一的反常中,她好似隐约品出一种令人心软心疼的东西,因此虽则吃力,到底由他这般缠着自己移到床上。 她在枕褥上半撑上身俯卧,韩一一等她安置身子,便覆上她后背摆动健臀,在蜜穴深处兴风作浪。 “啊……啊……”原婉然垂首呻吟,挨受韩一冲击一回,快感便爆涨一层。坚硬男杵舂进她湿软花房,反覆抽送碾刮,欢悦源厂,从花径溢满周身。 蓦地男杵一记顶弄,肉冠分外结实碾过她花径最敏感那处。 “呀啊啊……”原婉然杏眸圆睁,体内酥爽异常强烈,不由抬起背脊,双手将被褥一把揪至脸前。她反应鲜明,声调娇弱,又反过来煽动韩一长驱直入,紧锣密鼓抽送。 啊啊啊……啪啪啪……噗呲噗呲……寝间淫声迟迟不断,原婉然紧揪被褥,瘫倒床上,侧躺的小脸双颊绯红,檀口媚吟。汗水打湿了雪背,濡湿了长发,而身上背后压着韩一,对她漫无止尽似地碰撞插送。 “呜……相公……”原婉然内里实在酸快,呜呜哭泣。 韩一轻轻亲吻她嘴角发鬓,身下扭腰摆臀,激烈进出。 原婉然娇声哭喘,浑然不知自己都叫着些什么,但觉体内到发根翻江倒海,快乐极了。 蓦地韩一抱住她猛烈冲刺,在她连声哀叫中一记深深顶入射出精水,抖动几下。 原婉然畅爽已极,喉头“嗬”了一声,神情涣散的眼眸往上一翻,直似灵魂出窍;樱唇圆张,秀气的嘴角不由自主逸出一线香津,淌落枕衾…… 他们夫妻在翠水村住到韩一军中给假用罄,村人忙于农作买卖等生计,若上门拜访只挑清早干活前过来。因此上,无人得知在那几天,白日黑夜,韩家经常响起呻吟哭喊的声音;也不知人前冷静克己的韩一频繁将他的小媳妇拥抱在怀,摆弄索要。 小俩口回到京城后,韩一送原婉然一支银簪,簪头镶黄蕊五瓣花朵,以天青色玉石碾就薄薄花瓣。 原婉然头一回见到天青色的玉石,韩一告诉她这玉石名叫碧甸子,亦称“松石”。 他说:“在西域,传说碧甸子避邪祟,佩戴它,能受神天福佑。” 原婉然晓得了韩一在这簪子寄托的祝福之意,向他微笑。她低头摩挲簪子,夸它可爱,随口说道:“这花儿像蔷薇,可惜真正的蔷薇没有天青这等颜色,否则不知多好看。” “西域那儿有,叫‘仙纳姆’。”韩一答话,乌眸眼神专注,较平日仔细打量她。 原婉然心思却落至新起的疑念,“相公,这簪子可是仿照‘仙纳姆’打造?” “对。” “京城首饰不兴仿照西域花鸟虫鱼花样,这么说,簪子是你向人订制吗?” 韩一深深看着她,“唔,它很衬你。” 原婉然向他仰起的小脸绽出笑靥,温柔并且认真,“相公,不管你送我什么,我都开心。订制首饰比现成的费钱,下回别破费啦。” 韩一眼底留意观察的神色退去了,发出轻轻一声笑,笑声有一丝丝像叹息。 原婉然登时警觉,丈夫赠妻子首饰,本该你侬我侬,自己在这关头谈节约,很浇人冷水。 她正懊恼自己煞风景,头上似落下羽毛一般,轻轻拂来韩一的大手。 韩一轻抚她头顶,柔声道:“偶尔为之,不打紧。” 原婉然想了想,卸下原来簪子,“相公,你替我簪上吧?” 韩一大抵料不到她如此要求,愣愣接过她递来的簪子,这平常使刀枪、干家务俐落无比的汉子,难得地透出些笨拙。 原婉然将长发拧卷成束,引领韩一将簪子盘穿自己发髻,很明显知觉他小心翼翼,生怕要绞紧她发根弄疼她。插戴已毕,她向韩一笑问:“好看吗?” “嗯,”韩一神色平和,正儿八经点头,并无多的话讲。他乌黑的眼底多了笑意,一直不褪。 精|彩|收|藏:po18m.v ip | Woo1 8 . V i p 第一三六章:变成糖人了 尽管韩一决定半年便辞去军职,新差事的烦难在他走马上任后立刻浮现。 因为晋升加官,军中弟兄拉他吃酒作庆,他亦和新部属轮流作东相请。 原婉然初听韩一说起这事,全当人情往来,并不放在心上。她早起煮鸡蛋,让韩一带往军营,赴宴前吃下防酒醉,又在家备好宵夜及解酒汤水待他归来。 头一两天还好,到第叁、四天,韩一营里散值后,仍然与下属吃酒,晚间回家一身酒气。 他吃了酒如常沉静,洗浴干净后倒头便睡。碍于身上残留气味不好,他未与原婉然同寝,自到厢房安置。 原婉然让他回正房,怕他独睡,半夜呕吐,抑或要汤要水,神智昏昏噎着摔着,无人知晓。 到第五日晚间,韩一宴罢归来,原婉然打手巾把给他擦脸,问道:“相公,这贺酒要吃到几时?” 韩一道:“再两天,接下来两个小旗作东,便请完了。” 大夏军制,总旗手下有五个小旗军官,一个小旗带领十名兵卒,这几日便是小旗轮流,率领各队小兵款待韩一。 原婉然舒口气,“那便好了,你手下虽是一番热忱,连日吃酒到底伤身。” 韩一考虑半晌,道:“并不是全出于热忱。” “咦?” 韩一道:“这些年边彊打仗,军中猜忌胡人,不予重用,我队上全是胡人,因此心生不满。他们又和我前头那位总旗交好,我们上司彭百户不待见旧总旗,将人挤兑免职;对我,则看在指挥使亲自提拔份上,另眼看待。那些士兵一腔无名火就冲我来了。” 原婉然忙问道:“岂难道他们存心灌醉你?” 韩一颌首,“我若大醉,翌日应卯当差误时误事,不单自己出丑落不是,也扫彭百户面子。” “那你……” 韩一轻拍原婉然肩头,“不打紧,他们占不到便宜。” 韩一酒量好,且利用胡人习俗,他受旁人敬酒喝下一杯,席上众人也得陪饮一杯,就这么将其他人通通喝垮。隔日他若无其事进营,照常操兵训练,那些兵卒反倒宿醉未退,见新长官精神奕奕下场演武,都不肯示弱,强忍头疼脑胀操作,真个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 如此几次,最后两回摆酒,那些兵卒学乖了,不敢再借酒挖坑。 过几天,韩一结束营中轮值回家,原婉然收拾他衣衫,发现叁件倒有两件添了约莫手掌长短的缝补痕迹。据韩一说,是演武时,与人角力扯破的。 原婉然忙问道:“又是你手下士兵干的?” “唔。” “……”原婉然秀眉微蹙。 韩一摸摸她头顶,“营中例常要演练格斗技法。” “……不是我存心将人往坏里猜想,他们不久前才阴你,只怕这回也公报私仇。” “那帮人未尝没这份心思,这样正好。” “咦?” “军中谁强就服谁,胡人尤其如此。队上士兵借吃酒比武下绊子,我便胜过他们趁机立威。那些人奈何我不得,倒是渐渐安份了。” 翌日,原婉然在窗下炕上飞针走线,对坐在身畔的赵野叹道:“你大哥手里五十个兵,五十副心肠,要一一收服可不容易。” 赵野道:“你别烦恼,大哥带人有一套,打仗那会子,谁在他手下,便是刺头也服他管。” 原婉然担忧稍轻,“那就好了。” “大哥倘若有心,前程不止于此。” “那是,”原婉然浅笑中有掩不住的骄傲,“我两个相公都是能人。” 赵野笑道:“我手下可没五十个兵爷可以使唤。” “可是你在纸上能撒豆成兵啊,要多少山水、花鸟、翎毛和人物便画多少,都鲜活极了。” 赵野倾身搂抱原婉然,原婉然忙道:“别,我手上有针,当心扎伤你。” 赵野看向原婉然手中针线活,道:“说几回了,你平日做绣活已费不少眼力,闲了又裁衣,歇一歇吧。” “偶尔做几件针线活,不伤眼的。你大哥衣服扯破了,得给他做新衣。” “大哥必定说衣服补好了,对付着穿便是。” 原婉然嫣然笑道:“他还真就这么说。我让他在大些的场面穿新衣,旧衣留着居家穿,或者日后角力再换上。他如今大小是个七品官,穿衣纵然不必讲究光鲜,总也要过得去才好。” 赵野扫了一眼原婉然身旁炕桌,上头几块布料大约能裁叁件衣裳。 他问道:“为什么布料全挑石青色?” “你大哥喜欢庄重颜色嘛。” “……”赵野一阵矛盾。他并不缺衣裳,也不愿原婉然放着空闲不歇息,替自己做额外针线活,然而当她只裁韩一那份衣裳,心头不免浮上丝缕失落。 原婉然说起韩一,心思又绕回军中人事难题上,“但愿那班士兵早日和你大哥齐心。哎,借吃酒为难人,损人不利己呀。” 赵野默然一会儿,道:“明日我回天香阁瞧婀娜和葛子他们,也吃酒。” 原婉然由手中衣服收回目光,扫了赵野一眼。 赵野平日便不时回天香阁访友,当下他提起这档事,兴许只是巧合;细瞧他面上,也仍旧平常神色。——只不知是否错觉,他的眼神彷佛有一丝丝黯淡? 原婉然一时不能笃定自己那点疑心,欲待叮嘱赵野少吃酒、早归家,转念思想,他和天香阁那班发小素来有分寸,无须自己多言。 她因说道:“既如此,你捎几罐糖蒜送他们,已经腌入味了。还有,腌嫩姜明日也能吃了,给婀娜带去。” “……好。”赵野迟了些许时候才应声,应声时语调些微拖长,似无精打采。 而后他背倚窗户,双手环胸望向前方出神。 不多时,他感觉臂上有些痒,却是原婉然放下针线,伸出纤指轻戳他。 “怎么?”他话才说完,原婉然依向他,搂住他颈子。 那情状小鸟依人,赵野立时心软如泥,张臂将他温香软热的心上人抱个满怀,埋首她颈窝磨蹭。 “相公……”一会儿,原婉然在他耳畔呼吸轻暖,声线温柔,悄声小心探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赵野背脊稍稍发紧,不假思索道:“没有。” 原婉然由他肩上抬头,轻声问:“没有吗?” 赵野一度想死鸭子嘴硬,对上原婉然清澄柔和的眼神,他静默片刻,抿抿嘴别转视线。 “……没,”他用了原婉然曾经回应他相同问题的答话:“没有吃很多。” 他的脸教原婉然轻轻扳回,而后眼前一暗,两瓣柔软甜美的唇印在他的唇上。 “这样,醋可少了些?”原婉然柔声郑重问。她受赵野珍爱,便亦珍爱相待;见他在乎自己,自是欣慰,眉眼娇羞噙笑。 “还是酸。”赵野抑止嘴角上扬,刻意露出有些委屈的模样,“得多加糖。” 原婉然又亲他一阵,温柔婉转。 赵野动情动火,双手揉搓起原婉然娇软身躯,再一想,她身上来了,不宜行房,只得悬崖勒马。 原婉然满腮红晕,一面整理鬓发衣襟,一面道:“相公,你取过炕柜上的长方盒子,打开来看。” 赵野将盒子放上炕桌揭开盖子,里头躺着几只玄青色手套。手套清一色长度及肘,无手指部份,大小长短是男人尺寸。 他问原婉然,“也是给大哥的?”以手指掂了掂手套,又道:“这布料薄了些,大哥戴着演练武艺,只怕用不了多久。” 原婉然道:“给你的。” 赵野怔住,“给我的?” “嗯,你画画儿手上常沾染颜料,戴了手套便不怕了。”原婉然指向手套外侧,由小指指根处到手肘部位,额外缝上一条狭长布垫。 赵野看看手套,再觑向原婉然,俊脸展开一抹明亮笑容。 原婉然续道:“早前我已想到这主意,不巧碰上你出事,搁下了。这阵子我背地里做,打算等新笔袋也缝好,将这些手套一并相送,给你意外之喜。如今择日不如撞日吧,你戴上试试。” 赵野依言戴上手套。 原婉然问道:“我挑软薄不滑手的布料,好方便你画画儿时腕肘手指活动。不过布料软薄过头也不行,容易往下掉,缝上布垫更不成了,为此找了好些料子试做。你试试用起来顺手不,倘若不合用,我再改。” 赵野笑吟吟端详手套,“你做的针线活,怎会不合用?” “那,相公……” “唔?” “还有醋吗?” 赵野搂住她,“变成糖人了。”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根据西医说法,酒前吃鸡蛋、牛奶、起司等高蛋白食物,可以预防醉酒,当然,效用很有限 Ⅱ在第六十八章,赵野带婉婉回天香阁见薛妈妈。婉婉留意赵野和婀娜走得近,被赵野问到她是否吃醋,她回答了赵野后来引用的那句话 Ⅲ说到绘画用的手套,有一种二指手套,保留小指和无名指那部份的指套,然后斜下开口至虎口。它从小指包覆到手腕,比无指手套更能杜绝颜料污渍。但由汉代马王堆可知,汉代已出现无指手套,已经没什么版权或创意归属问题(?)。绘画手套貌似是近年的创意产品,因此再好也不能碰 Ⅳ最近会陆续放上蔓草的校订版,因为繁体版蔓草是从后段章节连载起,从第一章开始放上,因为在系统算新章,可能收藏单上会显示更新,但其是不是更新。为免小天使们白跑一趟,事先说明一下。简体版蔓草也会同时放上校订版。 上回休更期间,我校订过旧稿,可是隔段时间重看,仍然是地铁爷爷看手机.jpg,看出病句、冗词,以及需要进一步解释的地方,我决定个新校订,因此旧章发布的速度快不了 第一三七章:你肯替我杀人吗 金金旺自拜了赵野为师,每隔数日便上门学画交功课。 这日,他坐在书房大理石画案侧,十指搭在案沿,前倾粗大身子,铜铃眼亮晶晶望向赵野。 “师父,什么时候我能画人物小像?” 赵野坐在画案后翻看完手中一迭白描勾线画稿,放回桌上。 “还早。你基本功尚未扎实,心气又浮躁。”他指向头一张画稿,“你这长线,原本已经练得笔划均匀平直,这回又不稳了。” “那,最短得多少工夫才能学?” 赵野眼皮都不带抬一下,问道:“急着给婀娜画小像表情意?” 金金旺头脸通红。 赵野正色道:“好歹你喊我一声师父,忠言逆耳我就还得说:婀娜和你追求不同,你们谈不到一块儿。” 金金旺叹声气,道:“师父,现如今我顾不到往后了,只求眼下教她理我一理。” 田婀娜看不上金金旺市井出身,且文不成,武不就,惟见他在赵野鎯铛入狱时热忱相助,其后偶尔相遇,肯应酬他几句。然而仅止于此,再多便没有了。 赵野顾虑一迳实话实说,太扎金金旺的心,只怕适得其反,难以再劝说。因说道:“婀娜向来忙,连我偶尔回天香阁,也不是每回都能见着她。” 金金旺眉间愁云并未消退多少,“但是往时我送些吃食和小玩意儿给她,她还肯收下。前几日送去伍道玄的真迹,她竟退了回来,连吃食玩意儿都不收了。” 赵野微扬眉叶,“谁卖你的伍道玄真迹?” 伍道玄乃前朝画坛大家,市面真品难寻,膺品却甚多,专骗金金旺这等门外汉。 “不是买的,有个赌鬼拿它抵债给我祖父。”金金旺说时,有了些喜色:“这画身价高,我祖父对它可宝贝了。这回听到外头有人夸我,就把它赏了我。” “你被夸那事我有所耳闻,夸你的是百泉山人?” “是啊,”金金旺笑眉笑眼,“说起来,也是托师父的福。师父让我多欣赏山水,开展眼界,我便上城郊游玩,因此碰上百泉山人那一行人。更妙的是,那日田姑娘也在。” 他铜铃眼笑眯得不见缝,“田姑娘向他们说我好话,说我为人仗义,有侠气。那百泉山人也当着田姑娘的面夸我,哈哈哈,美死我了!” 到了天香阁,田婀娜对着赵野却是咬牙切齿,“百泉山人当着众人的面夸金金旺,气死我了!” 她又道:“百泉山人难得回京暂住,不多时便又要远游。这回他在洺水畔游宴,与会者俱是名士,我存心大显身手,压倒众人,搏他美言拉抬身价。” 那日田婀娜静心等待,总算轮到她献艺,正待款按银筝,引吭而歌,来个惊艳众人,颠倒众生,金金旺出现了。他见到田婀娜,便上前厮见。 百泉山人性情随和,邀金金旺同席,两边攀谈不上几句,后者肚里那点墨水便见了底。其他名士碍于百泉山人面子,不好说什么,只是就中一两位目无下尘者,未免露出些许轻慢。 金金旺浑然未觉,报上自家大作《风流和尚俏狐狸》,以及尚未付梓的《风骚道姑玉狐狸》。 赵野道:“按金金旺的说法,你人前维护于他。” “……我也是不得已,”田婀娜扶额,“他一副和我相熟的架势,真教人认成一无是处的草包,我跟着面上无光。”停顿片刻,她轻声道:“那家伙心肠总算不坏。” “但你依然恼了金金旺?” 田婀娜思及憾事,小嘴高高撅起,“我能不恼吗?” 百泉山人听闻金金旺谈起他两部“大作”,问他为何俱以妖精、修行之人为主人翁,而男女主人翁又总由敌对转而相恋。 金金旺答道:“因为越至极,越见真心。” 他解释:“妖精天生自由自在,出家人戒律多且严,仇家恨不得一脚踹中彼此心窝子。一旦动情,妖精情愿教人绊住,修行人破戒律,甘心遭恶报,仇家放下冤仇,不再有恨。不是极真心,不能如此。” 百泉山人又问道:“那为何让他们生离死别?” “生离死别也是至极。”金金旺道:“死的固然死了,活着的只要记念着死了的,那死了的便在活着的人心上活着,生死不能相隔。” 这句话大大合了百泉山人的脾胃,夸他“文豪(金金旺的表字)小友心胸豁达。” 百泉山人出身名门,诗词书画精妙,年少金榜题名。正当他春风得意,妻子病逝,他服完丧,带着发妻骨灰云游四海。 才高八斗,情根深种,不恋名利,去留潇洒,百泉山人因此声誉甚隆。这等人发话夸奖金金旺,金金旺一时很出了些名。 田婀娜精心献艺,到头来教金金旺的横空出世给掩下了。 田婀娜眉心轻蹙,纤手扯汗巾,轻声细语,“小野哥哥,你知道的,我并不是那等心地狭窄之人,容不得旁人出头露脸。只是……”嗤啦一声,汗巾扯裂,她恶狠狠道:“风头盖过我,就不行!” 因此上,前时她还偶尔收下金金旺送的吃食小礼物转送下人,这下接都不肯接了。 赵野此前大致猜中两人恩怨,道:“金金旺抓破脑袋都想不透是这原由。” “要不他以为他怎地得罪我了?” 赵野道:“老样子。” 当时金金旺一如既往,双手交迭胸前,微仰起头感叹:“田姑娘视钱财如粪土,定是我送画举动冒犯她了。” 田婀娜翻白眼,赵野又道:“金金旺托我带话,请你当心。他打听你最近接待镇西将军秦广,很挂心你安危。” 田婀娜打鼻子嗤声,“干他底事?” 赵野道:“他不托我,我也要叮嘱你。前不久,秦将军的夫人率手下娘子军,找上其他跟将军相好的花娘,砸烂她家,剪她头发。” 田婀娜道:“北里这儿,不时有小家妇人找来,闹上娼家找丈夫、骂花娘。官家家眷这么行事的,百年来这位将军夫人是头一位。” “你要当心,她不只是官家家眷,还立过战功,是天子亲封的辅远将军。天香阁虽是官府开设,教坊使软弱势利,决计护你不住。” 田婀娜冷笑:“可不是?他撺掇我接待秦将军,拿我讨好卖乖,又怕将军夫人杀上门带累他,便教我遇上风吹草动,自个儿麻利地往外躲。” “要躲的话,上我家。” 田婀娜向他感激一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尽量疏远将军了,只怕他夫人已经惦记上我。” “那你可有对策?” 田婀娜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过几日,镇西将军夫人暨辅远将军还没来,田婀娜先在天香阁见到金金旺。彼时金金旺照例一身金银彩绣道袍,身旁除了他那两个随身下人,还多了一个花娘。那花娘挽着金金旺手臂,依偎着他,朝田婀娜迎面走来。 田婀娜不在乎金金旺这号裙下之臣,但见他琵琶别抱,投入其他花娘怀中,而且那花娘才貌寻常,比不上自己,心中仍旧老大不痛快。 她面上笑吟吟,叙礼寒喧。 金金旺那厢一见田婀娜,火速弹离他身边花娘叁尺。 他捉耳挠腮分辩道:“田姑娘,你别误会,我同这位姑娘一清二白。” 田婀娜肚内冷笑,进了烟花地界的男人,充什么叁贞九烈? 她客套应酬:“这有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 金金旺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怕镇西将军夫人找你麻烦,便守在天香阁,有事好就近帮忙。我找这位姑娘,为的是借她房里住。这几天,我们各睡各的。” 田婀娜拿眼角一瞅金金旺找的花娘,那花娘教金金旺这般撇清干系,面上下不来,拂袖走了。 金金旺生怕田婀娜不信,又长篇大论澄清。田婀娜晓得金金旺雷打不动绕着自己打转,微微得意刹那,心中又不耐烦听他啰嗦。 她遂问道:“你果真真心待我?” 金金旺胀红脸,期期艾艾,“这个、这个自然。” 田婀娜偏头笑问:“你肯替我杀人吗?” 金金旺笑道:“这个自——”他猛地打住话头,“啊,杀人?” 田婀娜笑道:“对,杀叁个人。” 金金旺骤然遇上这等古怪大题目,一下脑袋转不过来,愣在当地。 这时葛子登登登跑了过来,向田婀娜道:“望楼那边,咱们收买的兵卒打了暗号,镇西将军夫人带着她那帮娘子军,朝天香阁来了!”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 第一三八章:我不能杀人 彼时晨间,花娘与客人俱入梦乡,天香阁厅里仅十余名龟奴及娘姨轮值。这些人久惯门前街上车水马龙,听着老远传来奔马声,轻易辨出那一行人约莫数十来骑。 众人齐刷刷看向田婀娜,无形的空气似一下扯紧了。 田婀娜不慌不忙轻拂鬓发,道:“敲云板。”立时有人奔去大厅一角敲云板。 天香阁共有叁座楼宇,这边主楼大厅一敲响云板,其它楼宇不多时便相呼应,亦是云板锵锵清响。 与此同时,田婀娜欲待再言语,冷不防斜刺里一只手臂伸来,将她往后拉。 田婀娜又惊又恼,哪个仆役如此大胆,对她动手动脚? 定睛望去,拉扯她的不是旁人,却是金金旺。 她颇为意外,金金旺平日莫说碰她小手,衣袖都不敢沾。适才那一扯,是他头一回碰触她,施力不重,但手势果断,和他平日小心模样大相庭径。 只听金金旺严正道:“田姑娘,我不能杀人,不能替你取人性命。” 田婀娜笑靥亲切,心里早骂开了。 猪头叁,滚开去,老娘忙正事,你歪缠个屁! 紧接着金金旺道:“但我可以豁出自己这条命。你快逃,我替你挡住那镇西伯的老婆。”他一边说,一边将田婀娜往后门推。 田婀娜愣住,对着金金旺,首次觉得这男人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她将柔荑小手一摆,笑道:“你走才是,李夫人不走,你别回来。” “要走一起走。”金金旺将她往外推。 田婀娜反手抓住金金旺手腕,那春葱纤指隔衣沾着金金旺,金金旺整个人定住了,脸庞通红如熟虾,好似眨眼便要冒热烟。 田婀娜暗自欣赏自家魅力在金金旺身上发挥的效验,嘴上丝毫不耽搁正事。 “你走,我自有法子应付,别坏我大事。”她正色加重口气,“此刻不走,再不理你!” 说完,她松开手,看也不看金金旺一眼,转头扫向在场诸人。 金金旺虽然鲁钝,见她辞色决绝,晓得“不再搭理”一语绝非虚言,挣扎片刻,嗐声叹气跺了踩脚,迈开步伐往外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阁里众人面孔紧绷。 田婀娜向众人笑道:“按我前时吩咐行事,随机应变。”阁里上下见她行若无事,大伙儿都逐渐宁定,对她点头应承不迭。 镇西伯府正妻,亦是辅远将军的李夫人策马驰在北里街上,火气冲天。 他们秦家由关中老家赴边彊征战,夫妻加官晋爵,进京述职,看似得意志满,她却比在边彊时憋闷多了。战时她在边彊带兵,丈夫倚重,将士信服,便是州牧也得给她几分薄面。到了京城,众人全淡忘她是辅远将军,只记得她是镇西伯的妻子李夫人,丈夫与同僚议事议政,再不带上她,还寻花问柳来了。 在京城贵妇人里,她也是异类。不论本地候门,亦或这回凭藉边彊战事、与她一同晋为朝廷命妇的那批关中同乡,这些妇人平日深处内宅,因夫而贵,而她热衷军国大事、飞鹰走马,在男人堆中拼搏出自家官诰,两边话不投机半句多。 人生近半,好容易熬到家业成就,儿女长大,到头来熬出满肚子寂寞烦闷。 今日丈夫散朝回家,与她争执后拂袖离家,她猜度他没准往北里风流快活,满肚火药炸了开来。 她上马带兵,要寻他新相好的晦气,端了狐狸窝。 李夫人飞马奔至天香阁,远远便见天香阁楼前,一批龟奴和娘姨列在门首两侧,翘首往自己这方来路望来。 她冷笑,这帮人准要像郑家那般,好说歹说拦阻她打人砸屋。 她驰至天香阁主楼大门前,滚鞍下马,拔出佩刀。 佩刀在天光下寒锋耀亮,李夫人的嗓门也十分洪亮,“一边去,谁敢拦,就吃板刀面!”她身后的娘子军也跟进,拔出刀子。 阁里那班下人果然未曾阻拦,立在门首两侧一动不动。 “恭迎辅远将军大驾光临!”众人齐声喊道。 声调中似对李夫人威吓恍若未闻,恭敬有礼。 李夫人脚步微滞,他们叫她辅远将军,而不是李夫人? 转头一瞥,阁里下人居然笑眯眯躬身施礼。 她暗自称怪,脚下大步流星未及停下,已步进天香阁大厅。 天香阁主楼乃口字型,当中一个极大天井厅堂,四面里,叁面皆房间,大门临街那面几层楼俱辟作走道赏街景、夜景用。这时几楼走道窗户全开,天光洒进大厅地面,一个少女独立在那亮处。 少女淡施脂粉,神态文静,簪钗珥珰皆银镶水晶,月白窄袖交领袄,白罗绣花裙。 李夫人当下以为自个儿跑错地儿,进了一户好人家,见着那家娇养深闺的姑娘。她本来满腔怒火,因错愕而为之一挫。 少女见了李夫人,双眸发亮,眉目含笑,却无一丝谄媚意思,只是温柔洋溢,如同见着亲爱钦敬之人,由衷欢喜。 李夫人与那少女素不相识,对她亲热神情亦不明所以,但见人家一脸善意,险些要还以笑容。 而后少女盈盈拜倒,莺声呖呖,“奴家田氏,拜见辅远将军。” 李夫人愣住,她丈夫的新相好也姓田,岂难道便是眼前这位和她女儿差不多大的少女? 她以为天香阁会是第二个郑家,鸨母、妓女和仆役阿谀求饶;也以为她会再看到第二个郑素素,粉光脂艳,说话蚊子哼哼,行路一步一摇,呵斥她几句便哭哭啼啼,好似被她勾引丈夫的自己才是恶人。 眼前少女面对她和身后娘子军持刀在手,倒是沉得住气。 李夫人心生欣赏之意,留心不肯冤枉好人,便问道:“你可是田婀娜?” 田婀娜答道:“是。” 李夫人一团恶气冒了回来,粗声粗气道:“你既知我是谁,如何这等开怀?” 田婀娜微微笑道:“历朝历代,女子立下战功,官封武将者,屈指可数,我大夏开国以来,只得两位,将军便是其一。将军驰骋沙场,英勇杀敌,不独保家卫国,亦为我等蛾媚裙钗争光,奴家今日得见尊颜,叁生有幸。” 田婀娜一番言语柔音朗朗,辞色真挚,李夫人又喜又叹又羞愧。 所喜者,自打来京,难得有人道出她功业;所叹者,昔日在边彊,她独当一面,如今渐渐附庸于丈夫官爵之下,只是“李夫人”。 而所羞愧者,上回她打砸郑家,并不觉得自己作为妻子,公然不忿丈夫留恋烟花,真如其他显宦家眷以为的丢人,但作为辅远将军,曾经叱咤边彊,如今只能在秦楼楚馆找娼妓麻烦,真跌份。 “哼,”李夫人恼羞,两道浓眉竖成倒八字,“甭拍马屁,别妄想说几句好话,我便能饶恕你,狐媚子惑人,罪不可恕!” 田婀娜不紧不慢道:“将军此言差矣,奴家狐媚并无罪过。” “你说什么?”李夫人扬声喝问,手上微抬,刀锋寒光闪动。 田婀娜面不改色,笑道:“将军登门,奴家尚未敬茶,有失礼数。请将军移步,至奴家房里小坐,容奴家细说。将军要发落奴家,也不差这些时候。” 说时,往李夫人身后溜了一眼。 李夫人追循田婀娜视线回首后方,从她身后那班娘子军身影间隙望出去,街上行人探头探脑看八卦。 她好歹是个将军,人前与妓女争口,实属掉价,便收刀还鞘。 “哼,就听你能扯出什么歪理。” 田婀娜吩咐葛子好生款待李夫人手下,便替李夫人引路。 李夫人进得田婀娜房间,迎面扑来一阵芳菲,是窗外拂入微风,和着檀香,香气清幽不腻,抚人心脾。早在大厅敲响云板后,厨房便送来点心,绣阁丫鬟早已摆好盘碟,也煮水以待,李夫人到时火候恰好。 田婀娜那厢沏茶,李夫人打量屋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墙上悬塞外江山图,画里山水壮丽,鹰飞长空,是她素日熟悉的边彊风光。屋里用具多属漆器竹器,朴素雅致,瓷瓶鲜花旁,点缀两个泥人娃娃,似是她关中老家样式,看了亲切。 田婀娜沏好茶,奉与李夫人。 李夫人接茶并不吃,粗声道:“有话直说,怎地你狐媚不算罪过?” 田婀娜垂手侍立,道:“将军,花娘以卖笑为业,狐媚客人乃是本份。若是一本正经端着,青楼行院先轰我们出去,往街上喝西北风了。” 李夫人无话反驳,举杯吃口茶掩饰。茶汤入口,她虽不谙此道,仓促间也尝出不同一般的甘冽滋味。 田婀娜又道:“不过将军放心,奴家与镇西伯未曾沾身。” 李夫人将细瓷茶杯重重放回几上,当的一声。 “当我傻子?男人进了烟花寨,纳大把钱钞,难道就为摸摸小手,盖大被话家常?” 田婀娜笑道:“好教将军知晓,青楼惯例,花娘与客人头几次相会,不过吃酒。这事奴家敢对天赌咒。” “……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李夫人声气虽粗,心中其实已不如初来乍到时的悍恨。 她在京城沉寂,好似龙困浅滩,难得碰上田婀娜,牢记自家功勋,尽管有奉承避祸之嫌,终究不能不生出一些知己之感。 何况小姑娘面对兵马阵仗,自始至终方寸不乱,挺合她脾胃。若是情敌皆是郑素素这等徒有美貌的软脚虾,只会教她对丈夫移情别恋这事更加不快。 田婀娜敛衽正容道:“奴家贱籍烟花,生死全在将军一念间,只是将军这么做,不值当。” “这倒奇了,发落你说得上什么值当不值当?” “将军,天香阁乃教坊司开设,教坊司隶属礼部。” “哦,怎么着,想拿礼部压我?” 田婀娜摇头,“近年征战,连同将军在内,一批出身关中的将领战功赫赫,受今上重用,风头正盛。奴家一介贱籍女子,生死荣辱不值一提,礼部不会为此便与将军认真计较。” “那你提它作啥?” 田婀娜道:“礼部虽则未必与将军叫板,自家地盘教人侵门踏户,哪能不恼?梁子再小,到底结下了,部里那帮文官成日念叨礼仪规矩,对违礼之事更加记仇。自古朝中有人好办事,将军等关中武将刚刚崛起,当务之急莫过于在朝堂立稳脚根,正是广结善缘时候,因细故结怨,太不值当。” 李夫人不料娼妓也谈论朝事,起先出于好奇聆听,原本不过听个新鲜,及至田婀娜说得头头是道,便听住了。 田婀娜续道:“其次,朝廷武将以关内一派为大,现今今上器重将军等关中出身将领,他们必要扳回一城。军功上扳不倒将军,便从私行下手。比如将军打砸红袖班,可以算做倚势欺民;动了官妓院,那便是连它后头的官府都不放在眼里。这些把柄证据确凿,虽因此刻将军夫妇圣眷正隆,一时派不上用场,他们也可伺机而动,留待往后一并算帐。” 李夫人沉吟半晌,转眼觑向田婀娜,冷笑道:“小姑娘心计可以啊,先礼后兵。甜言蜜语笼络人,再讲利害干系,双管齐下拘住我。行,我不明着找你麻烦,省得开罪礼部,我走教坊司的路子,让教坊使整治你。”说完,她抄起茶杯咕嘟咕嘟吃茶。 田婀娜浅笑,“请将军也尝尝茶果。” 李夫人瞪眼问道:“我要整治你了,你当真不怕?” 田婀娜笑道:“女子从军,挨受的冷话冷眼冷箭必然数十倍于男子。将军能杀出一条血路,晋升至将领,不消说才干过人,论性情,若是睚眦必报,专顾记仇,也无法统御兵卒,挣到如今地位。” 那天,天香阁门前街上,挤满看热闹民众,他们侧耳等待阁里传出打砸哭闹声。好一会儿,阁里只听到葛子等下人在大厅招待娘子军。众人等啊等,终于厅里娘子军纷纷起身,列成左右两队出来了。不多时,李夫人也步出天香阁,神色居然是平缓的。再一瞧,田婀娜陪在李夫人身侧相送,衣妆齐整,发鬓一丝未乱,分明不曾挨揍吃苦。两人临到分别,不知说了什么,李夫人居然安慰似地拍了拍田婀娜的肩膀。 李夫人乃罕见女将,并且先前砸过红袖班,剪过郑素素头发,她在京城,泼辣悍妇之名不胫而走。这么一个人遇上天香阁的田婀娜,教她安抚得服服帖帖,这事迅速传遍京城,田婀娜跟着声名大噪。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根据维基百科的解释,云板是“为一青铜铸敲击乐器,通常为云朵形状,或者鑴有云纹,因以为名” Ⅱ镇西伯原本在上章是镇西将军,后来觉得官爵低了些,把他升成伯了 Ⅲ虽然觉得将李夫人被称为李夫人,埋没了她这个人的存在,但是她已经有辅远将军和镇西伯李夫人的名号,再给她闺名,增加小天使们的阅读负担,就让称谓尽量简单些 Ⅳ这部份留言在微博也会发布,因为不是所有小天使都用微博,就在这边也重复一次 上次呀,写赵野吃醋,婉婉让他打开炕头柜上的盒子,送他精心裁成的手套,赵野由酸变甜。小俩口对话是线框部份这样: ———————————— “那,相公……”(*′?`*?) “唔?”(???????) “还有醋吗?” 赵野搂住她,“变成糖人了。” 全*网*首*发:ròuròuẉṵ.Oṇḛ [Ẅσσ₁₈.νɨρ] 第一三九章:你生身父母呢 数日后,田婀娜坐在绣阁里,打扮鲜艳妩媚,眼风妖娆,无半点迎接李夫人时的清秀模样。 她从身前满桌珍馐拣了几样菜,布给身旁吃酒的恩客,接着放下象牙筷,含笑欣赏皓腕上新得的玛瑙手链。 赠礼的恩客放下酒盏,操着外域口音的官话道:“你这妮子,那辅远将军可是阵前见过血,你和她交锋,当真不怕?” 田婀娜抬起头来,纤指抚上躺在颈胸间的赤金玛瑙璎珞圈,笑吟吟道:“起先有些忐忑,可是见到将军喝了敬茶,便知无事了。她爱憎分明,若还拿我当对头看,哪肯吃茶?” “听说你将她哄得很好,临走时和你挺亲热?” 田婀娜笑道:“跟郑素素相比,她待我确实挺亲热。”她回忆当时光景,眉稍眼角淡去了些勾人光艳,眼神清澈了些,“她说她女儿和我一般年岁,我精明,虱子都能看出公母,她女儿只知憨吃憨睡憨玩。” 那恩客双眼微微睁大,“她这么说?” “是啊,她居然拿我和她女儿相提并论,这是忘记我花娘身份,当成晚辈看了。我说谁都不是天生精明,只怪八字不好,老天容不得我有憨吃憨睡的福分。她拍了拍我肩膀。”田婀娜说完,眼珠一转,眉目艳治,风情流泄。 那恩客搂住她腰肢,“再有人打上门,你上八方馆找我。八方馆是各国质子住所,我们这些质子尽管人离乡贱,到底代表诸国,关系邦交,官宦勋贵不敢轻易闯入造次。” 田婀娜揽着他臂膀娇笑,“歧阿世子,往后人家可仰仗你啦。” 歧阿扬起嘴角,又问道:“我倒好奇,你这人向来走一步看叁步,倘若将军执意打杀你,你待如何?” “自然是谁做初一,我便做十五。”田婀娜笑道:“果真我像郑素素那般教人把脸往地上踩,堕声势,断财路,怎么着也要咬下她几口肉,绝不白白受欺负。” “怎么咬?” “我事前调度好了,让姐妹们在云板响时,全躲好别出来,打手则往我房间邻室集结埋伏。倘若将军立定主意要收拾我,我掷杯为号,打手就来拦阻,护送我走暗道开溜。剩下的事,将军和她手下自会替我做。” “她们能替你做什么?” “砸场子啊,”田婀娜眸泛黠光,“我请将军进房吃茶,一是尽地主之谊,二是调虎离山,分开她和手下。将军孤身在我房里,猛虎难敌群猴,奈何不了阁里打手,娘子军在楼下也无法立时驰援。这帮人眼睁睁见我溜了,焉有不火冒叁丈,大砸特砸之理?我早同其他姐妹通气,让她们收妥自家细软,一应器皿陈设皆用公物,砸个稀烂也不打紧。谁房里器物原有缺损,都送到我邻室,将军砸完了我这房必不够解气,会就近再砸邻室,成全我们借机讹诈的苦心。这些器物报销,数目太大,教坊使兜不住,可不得上报?他为求推卸责任,告状时必定加油添醋,大加渲染将军恶行。事情闹大了,礼部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难,关内武将则是舍不得不趁机作文章。到时将军和她那派的关中武将,忙着和礼部、关内武将打擂台,哪还有闲心找我麻烦?” 歧阿拧了拧她面颊,“狐狸。” 两人吃酒调笑,枕席欢合,到夜深人静,田婀娜这才想起,她向旁人叙述李夫人上门一事,从来不曾提过的金金旺。 那天李夫人那帮人离去,才策马跑了几步,金金旺便由街头人群中冲过来问她是否安好。 她瞅着满头大汗的金金旺,明白这人爱她乔装的假象,但对她确实有些真心。 于是她正色让他别再浪费时间到天香阁找她,另找良家子过日子吧。 至于李夫人,堂堂诰命夫人带兵砸妓院红袖班,正教京城人当作谈资,茶余饭后热烈谈论,她又干了件令世人匪夷所思的事——尽数赔偿她让红袖班和郑素素损失的财货。 满城猜不透李夫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也不知道她与镇西伯长谈,镇西伯到底改不掉拈花惹草毛病,教她狠狠揍了一顿。往后李夫人听任镇西伯在外风流,彷佛成了那些装聋作哑的“贤妻”命妇之一。过一年多,她办妥儿女婚事,提出和离,朝野又一阵哗然。世人非议李夫人为老不尊,眼看过几年就要升格做祖母,为何不肯安分,偏要妒悍生事?镇西伯则百般挽留发妻。无论家门内外如何沸沸扬扬,李夫人不为所动,坚决求去。一拿到和离书,她自请往新拓边彊戌守开荒,期间改嫁意气相投的军官。近晚年时节,她凭藉卓然政绩与战功,受封武州侯,从此世人咸称她武州侯,再无人叫她李夫人。 京城四喜胡同,这日原婉然和她两个丈夫在家中设宴,款待韩一手下五个小旗及家人。 近来原婉然每日检视韩一由军营回来换下的衣物,尽管她用更粗韧的布料替他裁成角力用的衣衫,衣上仍旧不时可见撕扯裂痕。韩一安慰她,双方交手全力以赴,方是对彼此尊重。再者,固然他们角力时谁也不曾手下留情,但下属日渐服从他管辖。前几日他又告诉她,队上在行军比试中名列前矛,大伙儿士气大振。 那日原婉然临到睡下,灵机一动,转身问向当晚与她同眠的韩一。 “相公,我们请你下属和他们家人来家里小聚,如何?” 韩一也翻身向她,“请客吃饭吗?” “嗯,你们队上才刚同心协力出头露角,关系正热络,我们打铁趁热,多同他们亲近往来,牢固交情……”蓦然她打住言语,讪讪笑道:“算了,这主意不好。” “怎么了?” “这个……你手下来了,必要晓得你共妻,传到军中,可不招麻烦吗?” “不必顾忌此事。” “为什么?” “上回你兄……原智勇扬言举发我和赵野共妻,当时我心中欢喜,所谋事体也未得准信,因此话到嘴边忘了说。大夏律法不容共妻,但对胡人怀柔,网开一面,允许胡人循族中风俗共妻,我因此改了籍贯。” “你改从婆婆那边的籍贯吗?”原婉然问道。 当年她兄嫂盯着彩礼和韩一身家,全不仔细审视他身世家世,而她新嫁时节害羞罕语,也鲜少与韩一深谈。待赵野回乡,她才从他那儿听来,韩一在西域土生土长,直到少年时期,相依为命的母亲过世,方随韩东篱回到大夏。 原婉然又问道:“可是大夏论籍贯,不是惯例从父吗?” 韩一道:“确实从父,不过我其实是韩家养子,”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沉,“生身父母俱是胡人。” “咦?”原婉然离了枕头,手肘支起上身。 韩一抬手轻抚她面庞,轻声问道:“你介意胡人血统?”曾经大夏胡汉融合甚好,近年因与西域频生纷扰,朝野上下对胡人渐生排斥防备。 原婉然连忙摇头,握住韩一抚来的大手,“料不到你有另一重身世罢了,不论如何,相公就是相公。”她躺回枕上,将韩一大手牢牢揿在自家粉颊。 韩一墨眸泛出柔和光彩,道:“成亲前,我思量共妻婚事按律法并不算数,亦有惹上官非的后患,便动念更改籍贯。可是衙门黄册(户口册籍)改动艰难,当时我举证不足,无法成事。这次托赖贵人相助,今天得了回音,过些时日便可办妥。” 原婉然张口要笑,旋即道:“但赵野不是胡人。” “阿野身世特殊,籍贯怎么说都行。” 原婉然微加忖度,明白过来了,赵野母亲做风月行当,生父不详,赵野身世成谜。她又想到战后他回乡时散发蓄胡,发须蜷曲,眸色又浅,自称胡人也颇充得过。 韩一道:“到时,我们叁人于律法上亦是正经夫妻。” 原婉然轻声欢呼,依向韩一抱住他。 “那么共妻的事再不是把柄,没人能要胁你了!” 韩一圈住她纤腰,唇瓣印在她顶心发上,微笑道:“是啊。” 原婉然心满意足笑着,不久便想起另一桩切身事体。 她因问道:“相公,那你生身父母呢?”她问前私心猜度,韩一既教韩家收养,他的生身父母或许已撒手人寰,或者因为家贫缘故将孩子给了韩家。若是前者,她身为媳妇得祭拜一番。 哪知发问话音未落,她便觉韩一箍住她的手臂登时收牢,他抵在她额角的面庞肌肉紧绷。 原婉然心中打了个突,韩一性情沉稳,能教他失常激动,看来他和生身父母不论生离或死别,当时都十分不快。 韩一默然一会儿,短短几息工夫,那静默压在人心上,凉意沉沉。 “我生身父母,”韩一语气和缓,彷佛回到常态,然而声线依旧透出一丝异于平常的嘶沙,“他们被奸人所害,不在了。”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关于李夫人赔偿郑素素一事,我是这么想的,古代对女子道德箝制深重,很少女子在没外力逼迫的情况下,甘受众人唾骂去卖身。既做了娼妓,除非找到别的出路,否则只能做为娼妓活着。娼妓藉由卖身偷抢拐骗行恶另说,嫖娼最大罪恶及根源始终是嫖客。李夫人在跟田婀娜的对话中想清了这件事。至于现代生在自由安稳地方去做娼妓,则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买卖买卖,总是先有买,才有卖 Ⅱ如果有小天使觉得这章突然提起韩一有胡人母亲这节不自然,很突兀,请别客气直说,我将来修稿,把这个细节挪进韩一回京后的回忆篇里铺垫 免*费*首*发:fadìańwū.сoм [fadianxs.com] 第一四一章:我有你,已经够了 没了举发后患,原婉然便放心宴请韩一手下。考虑人多,先请五个小旗及其家人,再者韩一队上全是胡人,他们夫妻仨便在后院办烤肉宴。 那日在叁人家里,一院子男女老少客人,热闹哄哄。孩子们在院里玩耍,原婉然和家眷吃茶喝点心,韩一兄弟和五个小旗烤肉煮汤做面食。 原婉然留心瞧去,那几个小旗对韩一貌似服气了,言谈神色不只出于登门作客的客套热络,还流露出以他为首的敬重。 赵野轻而易举在攀谈中将原委套了出来。 “总旗身手好,本领大,干事还俐落。”一位小旗竖起姆指。 他提到前几日,一位质子夫人遭到村民追打,韩一受命护送她,但回京路长,村民座骑脚力不弱,迟早要追上。眼看冲突一触即发,果然打起来,队里士兵还手,万一事后究责,怕顶头上司任凭他们这些小卒受过,自生自灭;不还手,只挨打呢?怕给打成猪头,还未必能保住夫人周全,届时更要究责。大伙儿正发愁,韩一釜底抽薪,直接带夫人入军营,将村民隔绝在营外。如此一来,夫人安全了,村民慑于军威,不敢擅入闹事,也没了军民刀戈相向的烦恼。 其他小旗还说韩一骨头硬,质子夫人遣人下帖,宴请韩一表谢意,韩一对着信差一口推辞,连帖子都未曾接过,全不理会那仗势欺人、教胡人蒙羞的婆娘。 原婉然聆听旁人夸奖韩一,已是十分欢欣,周遭小旗家眷又看在韩一分上围着她,将她应酬得极好,是以这场烤羊宴上,她脸上没断过笑意。 稍后茶水没了,她回灶间添水,无意扫向韩一,见他在手下包围下说话,蓦地心生异感,不由立住脚。 赵野走来,接过她手中茶壶,“怎么了,一直盯着大哥瞧?” 两人相偕走入灶间,原婉然一时理不清方才心绪,便只道:“因为欢喜啊。擒贼先擒王,你大哥拉拢了这些小旗,他们手下的士兵自会跟着听话。” “我原说过,大哥带人有一套。”赵野往茶壶热水里投进茶叶,话锋一转,“今儿开心吗?” “嗯,”原婉然笑道:“我们家人少,难得热闹热闹,挺好的。” 赵野摸她脑袋顶心,“你既喜欢,日后我们多办聚宴。你辞去绣庄活儿,在家中陪我,我怕你无聊。” “在你身边,谁会无聊?” “倒不是这么说。你若是天生爱静,那便罢了,但我不愿你因为我,抑或旁的缘故,这才少与人往来。” 原婉然笑道:“下个月绣坊有空缺,我回去干活,不愁无人往来啦。再说,等你大哥辞去军职,我们和今天的客人交集少了,兴许便淡了交往。” 她因事及事,随口道:“不过街坊邻居一准变回原样。” 四喜胡同的人家皆系中下等官家富商,而赵野兄弟俩和原婉然一个未入流通译,一个画师,一个绣娘,小门小户,没甚远大前程,又兼双夫共妻,街坊素来不大搭理。 及至韩一晋升总旗,军服服色显出品秩,邻居相见,开始点头权作招呼。 京城冠盖满京华,区区七品总旗不足为道,但韩一年轻,且短暂时日从无名军士跃升正七品,显然有点门路、时运抑或本事。这等人他们再不亲近,也犯不着得罪,谁知道哪片云彩上有雨呢? 街坊背后这些心思,原婉然叁人都了然于胸。 赵野手按原婉然肩膀,正色道:“婉婉,你且等等,此后我尽量接一般画作委托。” 原婉然奇道:“你不爱接一般委托,不是吗?你嫌它题材限于山水花鸟人物,风格还得随大流,中规中矩,迁就委托人喜好。”春宫秘戏图却是本来百无禁忌,赵野的作品又极受欢迎,书商和经纪捧着银子但求买画。 赵野道:“一般画作委托虽则无趣许多,但以此为业,说出去好听,倘若名气响了,也教你面上有光彩。” “你从不理会别人怎么想你的啊?”不多时,原婉然醒悟,“你担心街坊翻脸给白眼,我心底难受吗?不打紧的,那些人看人下菜碟儿,我们不稀罕这等表面情。你别放在心上,往后还是怎么自在怎么来。” “和街坊无关。”赵野道:“我从前便考虑这桩事:纵然我不以为耻,春宫在世人眼中毕竟上不得台面,改画一般画作,你教旁人问起,不至于尴尬。再有,将来我们叁人有了孩子,开蒙读书,议亲嫁娶,许多时候要讲家世来历,到时我不至于拖孩子——尤其女儿——的后腿。只是当时我手上委托太多,一时片刻忙不完,再等些日子,便能还清这些画债。” 原婉然眼眶微酸,“你这般为家里着想,我很欢喜,可是要你委屈自己……” 赵野笑道:“你别烦恼,起初我画春宫,书商、经纪和委托人也在背后指手划脚,到书画供不应求,便无人啰嗦了。画其他题材也是如此,我尽力试试,名气越大,越无须受制于人。哪怕不成,谁挣钱不用做些让步?闲时,我再画自个儿想画爱画的便是。” “相公……” “婉婉,”赵野捧住原婉然面颊,低头与她额顶相抵,片刻道:“大哥升职,让你在外走动有面子,让他手下家眷让着捧着你。他给你的风光,我也想给。” 原婉然依去环抱他,“我有你,已经够了。” 赵野将他的小妻子搂紧在怀,抱着那温软娇躯,他每个毛孔都在笑。 原婉然道:“我不求风光,只求你们兄弟俩平平安安,无灾无病。你摆脱了伍乞儿那案子,再没把柄教人捏着;你大哥收服了手下,大家相处融洽,我心满意足了。” 她说到这儿,反应过来为何方才目睹韩一与手下谈天,心生异样。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这章原定还有几百字剧情,今天来不及发布,明天有事,所以后天弄个极短更补充。因为是极短更,后天就不发更新博打扰大家,并且再过几天,会把它和今天的更新合并成一章 第一四一章之二:我盼你开心 那晚原婉然与韩一同寝,向他提及他和手下相处,跟其他人不同。 韩一问道:“哪里不同?” 原婉然道:“前时你在翠水村教授武艺,大家感激,也似那些小旗这般围着你,拿你当主心骨。你和他们一样有说有笑,我总隐约觉得你们两边有些隔阂。彼时我寻思你相貌不凡,混在一般人自然显得异类,如今看来,并不是那回事。你和手下在一块儿说着胡语,比跟村民相处自在许多。” 韩一沉思她话语,不久道:“大家同样来自西域,人不亲土亲。翠水村乡里人情淳厚,我毕竟不是土生土长,和他们多少隔了层膜。” 原婉然握住韩一搁在身侧床面的手,想像韩一身在异乡,挨受过多少寂寞。 她又道:“相公,我们家里有田,你武艺高强,本可以作农夫或武师,却在诸行百业选中商号通译这门行当。”她枕在枕上,问向韩一:“你这么做,其中是不是有想家——西域那头的家——的缘故,所以想亲近相干的人事物?” 韩一墨眸流辉,目光温暖,反握妻子的纤纤小手——他的小阿婉愿意懂他,也懂得了他。 他道:“对,从前我只当自己通西碱诸国语,又熟悉商号经营,做通译比武师或农夫更合意。战后重回西域……”他顿了顿,“彷佛心底某处被唤醒了,原来我很想念那头的风土人情,只是有些事从前实在不能想,便不肯深思。” 原婉然猜度,韩一口中“实在不能想”的事,定然指家中那场大变故。 “相公,你在军中可比做商号通译开心?” 韩一默然,不久答道:“是。” 原婉然早前料中这答案,一颗心依然轻轻坠了坠。 她不动声色,问道:“为什么呢?” “商号通译要陪同东家应酬磋商谈判,人事复杂;我那些手下虽有心眼,性情倒算质朴。”他将原婉然的手轻轻握紧了些,“阿婉,你放心,我会遵守承诺,辞去军职。” 原婉然将他的手抵在自己腮畔,既是感激他体谅自己而辞官,也想确实感受他略大的骨节和粗糙皮肤,在接下来说出某个决定以前,给自己谋求一些安慰。 她道:“相公,你从前说过,日后便再有战事,也不会大举兴兵。” “唔。” “还有军营操练,武官对打很少动用真刀真枪。” “不错。” 原婉然稍重地吸了口气,而后道:“那么,如果带兵比其他行当让你开心,你继续待在军中吧。” “阿婉?” 原婉然挤出笑容,“你见识多,又是有主意的人,升了总旗并未动念辞活,可知在军中,安危该当无碍。既然如此,我不愿只顾自己心安,要你放弃军职。” 她柔声道:“相公,我盼你开心,我们无法举家迁往西域,那么就剩这个法子了。” 韩一定定凝注他的枕边人,那温柔可意人儿映入他眼帘,慰贴他五脏肺腑一片暖热。 原婉然乌溜溜的杏眸锁在他俊朗脸上,“只是,相公,你务必好生留心,保护自己,平安回家。” 韩一将她搂了过来,一会儿在她耳畔低语,“阿婉,我家仇已报,按族中风俗,今年有资格祭拜先人了。我要告诉他们,自己娶了多体贴的妻子。” 原婉然被夸,笑生双靥,粉腮微晕,心中记着更大的事,问了他族中来历和习俗,好一起料理准备祭祖。 到韩一祭祖那日,他将族中祭辞译成大夏语,教予原婉然。原婉然开口,说出了一篇胡语,虽算不上字正腔圆,倒也像模像样。 面对韩一诧异目光,原婉然笑得有些羞赧。 “说的可还行?这阵子,我和赵野悄悄拜师,一齐学胡语,包括祭辞。以后你在家里,也有人和你说家乡话。” 在此之前,原婉然在烤肉宴上,由其他小旗娘子那儿听来,她们丈夫的顶头上司——彭百户,其娘子热衷找丈夫手下妻子小聚。当她收到彭百户娘子邀请,思量韩一在军中供职,自己不好不敷衍一下他上司家眷,便答应邀约。 谁知此去,竟出了事。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算准字数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我估计的极短更是两叁百字,结果…… 第一四二章:別庄宴席 原婉然事先向其他小旗娘子打探,得知彭百户娘子吴氏讲究装饰,喜着大红衣裙,她赴约那日,便避开红衣不穿。当日她上着白绫对襟袄,蜜合色绣菊花比甲,藕荷色马面裙;耳边戴着两个小巧的银镶绿松石耳珰,脑后发髻簪上绿松石仙纳姆花簪,皆系韩一所赠。 这等打扮雅淡矜重,顺眼不扎眼,大抵合了吴氏心意,待原婉然倒还算和气。另一个总旗娘子与原婉然年纪相仿,亦是首次参予聚会,在满屋子女客里,独她着了和吴氏一般的大红衣裳,吴氏对她便冷淡许多。 众人相见叙礼,分宾主而坐,坐席未暖,一个老婆子上前禀事,吴氏满面得意,向众人笑道:“诸位可曾听说过柔纠国的罗摩王妃?” 大伙儿都点头,韩一那队人的女眷全记得罗摩王妃害她们丈夫左右为难,方试百户那边娘子则听过丈夫提及。 吴氏道:“好教你们知晓,这位王妃不单单是西域贵族,她姑父更是我大夏秦国公、正四品鸿胪寺卿。王妃金枝玉叶,却平易近人,常接我进八方馆吃茶闲话。她闻说今日我宴请诸位,也想结识大夏朋友,便邀请大家往秦国府的别庄游玩。现如今车马已到,大家移步登车吧。” 吴氏话里并无商量意思,话说回来,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便听从安排,一一登车。 十叁个人七八辆车子浩浩荡荡到了城郊别庄,由管事娘子领进花厅。 罗摩王妃已在厅里等着,见客人登堂,慢吞吞由椅上起身,面上虚虚挂着笑。 原婉然跟在吴氏后头,先见罗摩王妃一身大红织锦绣金胡人长袍,头戴叁指宽红珊珠与绿松石相间串珠额饰。再见她约莫二十出头,身量不长不短,生得甚是明艳,眉如新月,眸含秋水,小脸颧骨饱满,气质天然骄矜。 吴氏陪笑介绍众人与罗摩王妃相见,罗摩王妃按礼应答,眼睛却时不时飘到来客里,两个年轻小媳妇——原婉然和那红衣总旗娘子身上。 原婉然给瞧得莫名不安,罗摩王妃审视迫切,不像欢迎客人,倒像搜捕人犯。 这时吴氏将她介绍给罗摩王妃,“这位是韩赵娘子。她家大官人便是日前护送王妃的韩总旗,小官人则姓赵。” 罗摩王妃眼尾上挑的眼睛霎时瞪大,目光尖锐如刃,扎在原婉然脸上,原婉然一凛。 眨眼工夫,罗摩王妃放出笑来。“原来是韩总旗的娘子。日前多承韩总旗出力,护我平安。” 众人厮见已毕,时近正午,罗摩王妃吩咐开宴。女客们两人一桌,丫鬟流水价送上菜色,肴列珍馐,水陆俱陈,其中包括当季的蒸螃蟹。 有小旗娘子和邻座悄声道:“乖乖,咱们十来人,整席酒菜得费上多少银子?” “不算别的,单说螃蟹,又大又肥,一席吃下来,值得咱们这等人家多少时候嚼用了。不过……”她眼睛溜向自己面前桌上一只黑漆描金托盘,“这东西做什么用的?” 人人面前都有黑漆托盘,上头搁了白银打就的槌、斧、镊、匙、剪……等八样物事。 “不知道,明明有筷箸调羹了……咦,你看韩赵娘子。” 原婉然拿起黑漆托盘上的剪刀,剪去蟹脚。 这托盘里整套工具称为“蟹八件”,吃蟹用的。寻常人家吃蟹,用双手及筷子已足够,没闲心化简为繁,多添工具,因此识不得它。 原婉然从前在娘家,只有烹煮螃蟹的分,轮不到吃。跟了赵野入京,这才开荤,学会用蟹八件。 罗摩王妃将原婉然安排在吴氏同桌,一边套问她年纪身世,一边观察她吃蟹,因问道:“韩赵娘子懂得用蟹八件,想来常吃蟹,怎地用起它不甚灵便?可是它不好使?” 原婉然道:“府上这蟹八件很精巧,只是我不常剥蟹。” 罗摩王妃身前放着碟子,上头盛着丫鬟剥净的蟹肉蟹黄,因问道:“你也让下人代劳?” “我们普通人家,没有下人。” 罗摩王妃笑意微滞,缓缓问道:“那么,是家里官人剥的?” “唔。”原婉然低声应道。她吃鱼虾螃蟹,大多有韩一和赵野先行剔刺剥壳,这事不好意思说与人知,担心旁人嘲她懒妇,或者笑话他们夫妻肉麻。 罗摩王妃嘴唇挤出笑弧,“是赵官人吧,韩总旗一个军官,怕是做不来伺候媳妇的事。” “他们两个都剥。”原婉然照实回答。 “伊……韩总旗帮你剥蟹?” “嗯,”原婉然想替韩一挣些脸面,证明他并非不懂得疼人的武夫,便道:“他们兄弟俩都很勤快,什么家务都做。” 事实上,韩一和赵野包办多数家务,比如洗衣,夫妻仨每每一块儿在井旁洗刷,韩一兄弟俩洗衣服和被面,她洗帕子或墨宝…… 罗摩王妃话声微高,“他还做家务?” “嗯。”原婉然纳闷,她提起韩一兄弟俩,怎地罗摩王妃用了“他”这个单指一人的字? 吴氏及其他娘子听到原婉然应答,纷纷夸她命好,夫婿肯做家务,她们夫婿回家,多半往炕上瘫。天知道男人在外当差固然辛苦,她们女人照顾全家老小,每日洗刷烧饭、缝缝补补也不轻省啊。 有些娘子说她们丈夫倒是做家务,可惜少了韩一年轻俊朗这项好处。 一众女客说起丈夫懒散,话匣子便开了,大伙儿谈得热闹。原婉然聆听着,察觉一道视线扎在自己身上,她循直觉往堂上抬眼,恰好触着罗摩王妃投来的目光,那眼神冰冷厌恶。 罗摩王妃须臾别转脸,原婉然则七上八下,梳理自己作客可曾缺了礼数。想了许久,她一路都随其他女客行事,罕言寡语,若有失礼处,不会只有自己不受待见。那么是什么事招来罗摩王妃的敌意呢? 饭毕,下人呈上香薰澡豆服侍众人洗手,又捧上茶来。众人望向罗摩王妃,等主人先开动,也是不谙公候人家礼数,选择有样学样,好过轻举妄动,闹出笑话。 丫鬟奉来茶后,又有其他丫鬟捧了漱盂,由厅内靠墙处上前走来,罗摩王妃打个眼色,她们便退回了。 罗摩王妃向原婉然笑道:“韩赵娘子,请。” 原婉然不由瞥向身旁吴氏一眼,此次宴席,论交情和身分,主客当属吴氏。罗摩王妃跳过吴氏,劝她吃茶,吴氏可会不快? 果然吴氏笑容不大自然。 原婉然暗自担忧,希望吴氏不会恼到她头上。 这同时,她心生疑念。赵野提过,螃蟹与茶相忌,两物同食不独妨碍消化,兴许还要闹肠胃。罗摩王妃这等贵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等皮毛见识总该有的,若说她自个儿不肯忌口,怎地还劝客人也吃茶呢? 原婉然肚内思量,明面上不好拂罗摩王妃意思,打量喝口茶并无大碍,便端茶抿了一口。 罗摩王妃噗嗤笑了,“韩赵娘子,这不是吃的茶。” 她打个眼色,早前退回四下墙前的丫鬟们重新上前,捧来漱盂。 罗摩王妃笑道:“这茶漱口用的。吃螃蟹不可吃茶,这点忌讳韩赵娘子竟也不知道吗?如此着叁不着两,难怪家里官人都做家务,怕韩赵娘子亲自动手,要捅出篓子吧?” 原婉然冷不防被抢白,讷讷道:“我没料到这是漱口的茶……” 罗摩王妃不搭理,径自别开脸接茶漱口,唾入漱盂。 她慢条斯理以巾帕抿净嘴唇,道:“是我料错了,我寻思韩总旗见过大场面,见闻广博,想当然尔他妻子差不到哪儿去。不想……”她拖了稍长尾音,而后微笑不语。 原婉然耳根臊热,自己原想替韩一做面子,倒给他丢人了。 吴氏陪笑,“韩赵娘子小户人家孩子,教她上哪儿见大场面去呢?对大家礼仪自然一问叁不知,今日走运,难得王妃肯点拨,还不谢谢王妃?” 原婉然不言声,她觉出罗摩王妃对自己的恶意,便也不愿意向对方示好示弱。 罗摩王妃摆手道:“点拨什么?我随口说一句罢了,她这辈子也不像用得上大家礼仪的样子。” 原婉然红了脸,罗摩王妃存心刻薄人,她心中不平,可是双方身分高低摆在那里,一时想不出什么高明主意扳回一城。 罗摩王妃向众人笑道:“大伙儿酒足饭饱,随我四处逛逛消食吧,也算没白来这儿一趟。” 众人信步闲逛,走到一处马厩,厩里养了数十匹专供秦国府主子骑用的好马。那批马膘肥体壮,皮毛发亮,女客都出言夸奖,其中有位娘子懂行,更是赞不绝口。 罗摩王妃受众人溜须拍马,笑道:“这不算什么,我姑父家其他别庄还有好几批。”她问众家女客:“你们骑马不?庄子大,逛完得走半天路,不如会骑马的骑马,不会的坐车。” 莫说众女客不好扫罗摩王妃的兴,大家难得进卿相别庄的门,也乐意多见识见识,便附和说好。 罗摩王妃把头一扬,斜睨原婉然,皮笑肉不笑,“韩赵娘子呢?伊……韩总旗骑马是一把好手,你不会连上个马背都不行吧?” 原婉然落在人群后头,抬头挺胸不肯露出丧气模样,此刻她见罗摩王妃一脸等着看笑话的神情,加以这日自己穿的是马面裙,适合骑马,因答道:“我能骑。” 罗摩王妃冷笑,“是吗?” “我家官人教过我。” 罗摩王妃听她提及韩一,红唇紧抿,爬上马夫牵来的第一匹马,第二匹马她吩咐拨给原婉然。 她接过马夫递上的皮鞭,道:“韩赵娘子先上马试试究竟行不行,不行便乖乖坐车,别逞强,到时落马没地儿哭去。” 原婉然认镫扳鞍,一气呵成,姿势优美合式,无可挑剔。 罗摩王妃红唇一撇,打鼻子哼声,“走几步瞧瞧。” 原婉然轻挟马腹,马儿依令向前小跑几步,掠至罗摩王妃前方近处。她启齿作“吁”声,让马儿停下,后头罗摩王妃叫了声,口气惊怒。 “仙纳姆?”她喊道。 原婉然迟了一霎,醒悟过来罗摩王妃见到自己簪在脑后的绿松石仙纳姆花簪。此前她或立或坐在罗摩王妃跟前或下首,这时走到她前方,花簪才露了相。 但那发簪与罗摩王妃无关,为何她反应恼怒? 原婉然心上掠过疑念,却不及深究,为是直觉身后升腾起一股敌意。在那诡异的气氛中,有蹄声接近自己,似是罗摩王妃策马驱前跟上。 电光火石间,她背脊莫名发凉,想也不想立时轻挟马腹,催马再往前行。说这时迟那时快,她身后呼的一声,彷佛有鞭子破空击下,随即一声啪,鞭子落在皮肉,发出了声响。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Ⅰ不好意思,说来惭愧。最近校正旧稿,发现把我儿韩一的胡人名字记错了,不是伊智奴,是伊稚奴_(×ω×_)⌒)_ Ⅱ说到直觉,有一次家人要卸灯罩、换灯泡,我在下头一边扶梯子一边发呆,一会儿在寂静中猛地回神感觉不对劲,下一刻灯罩就因为家人失手没拿稳,掉下来砸到我头上。幸亏那时用的还是老式塑料灯罩,不是现在沉甸甸的玻璃那种 第一四三章:衣兰儿 那鞭子打在皮肉上,原婉然无有半点痛楚,身下马儿却是应声希律律嘶鸣,尥蹶子跳起往后踢腿。 “啊!”原婉然惊叫,猝不及防座骑暴起,饶是先前预感不祥,拉紧缰绳,兼且后来感觉马儿大动,立时挟紧马腹,依然险些给颠下地。眨眼那马又往前疾跳几步,随即如射出的箭矢向前疾冲而去。 “停下!停下!”原婉然没口子喊道,拉扯缰绳拦阻。 然而马儿天性胆小,冷不防臀上教人抽了一鞭,狂性大发,哪里肯听命于人?自顾自撒开四蹄奔腾,一忽儿工夫便驼着原婉然冲出一箭之地。 原婉然骑在马上,风驰电掣,彷佛神仙腾云驾雾似的,可她毫无神仙立足云雾的轻快飘逸。马儿疾奔,颠簸剧烈,教她在鞍上歪歪倒倒,险象环生。 她惊恐叫了一阵,忽然马儿一个落蹄,震动分外厉害,几乎将她甩落,亏得千钧一发之际她侥幸稳住身子,幸免于难。 走运拣回小命,原婉然叁魂六魄快给吓没了,却也因此回过神来。 眼下不是放任自己恐惧的时候,她一念警醒,以眼下马儿疾驰脚程,自己果然落地,十之八九伤及性命。她不要死,她要回家! 想到家里,她冷静了些,逐一记起韩一教过她的骑术诀窍。 马儿发狂时,骑士惊恐,兴许身体僵直,因此坐不稳马背,落马摔下。再有,骑士脚掌若踩进马蹬过深,万一坠马,脚将挂在蹬上,无法迅速抽出,就此教马活活拖行……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握牢缰绳,务求紧据马背,同时适度放松全身每一束肌肉,好灵活感受并配合身下座骑任何一次扭身摆腰,四蹄起落。 她又记得韩一说过,马儿一旦感受骑士恐惧,会跟着恐惧,无法冷静。原婉然因此一面留心路上及马儿情状,一面极力壮起胆气,以当下能放出的最镇定语气撮唇吁声,要马儿停步。 可惜马儿不买帐,喷着鼻息继续狂窜,竟跑出马场,到了别庄之外。 所幸别庄外甚是空旷,虽则远近分布山丘树林,可喜地势平缓,少有人行。原婉然因而无须分神择路,亦或担心冷不丁打哪儿冒出人,教马撞伤。然而马儿胡乱择路,行至偏僻无人处,令她孤立无援。 “吁!吁!”原婉然在马上一路摇摇晃晃,反覆安抚指挥马儿,嘴都撮酸了,毫不见效,但她始终不曾放弃。 只是要在飞奔的马儿背上稳住身子,原就不易,且心绪紧绷,气力消耗异常快。当马儿跑了一刻钟,她双手酸麻,隐约发颤。 她一察觉自己异状,急忙使出吃奶的气力重新握紧缰绳,心眼大致雪亮,自家体力现了消乏端倪。她举目前方,欲哭无泪,路上毫无人踪,唯荒烟蔓草而已。 岂难道这回她不成了?这等丧气念头才起,原婉然便将它否了,不准自己灰心,放弃求生。 尽管如此,脑海若隐若现自己力竭后,无可避免的下场,从而由不得想到届时赵野和韩一该多伤心。若是她留得命在,但落下伤残病症,乃至于成了死不死、活不活的废人,拖累两个丈夫…… 想到这里,她胆寒极了,胆寒到了极处,愤怒委屈而生。 “凭什么?”她喊了出来。 她不曾为非作歹,凭什么受那罗摩王妃所害,平白遭难横死? 她要回家,回赵野和韩一身边,这事没商量! 当她心底迸出一股倔劲和决心,身上的力气回来了,将自家手脚颤抖压伏回去,继续坚定而尽量平和出声安抚马匹。 马儿跑了老远,大抵心绪渐缓,再跑上一程路,脚程总算较先前略微慢了一些些。 原婉然胸臆萌发一点希望,益发决意跟马儿耗到底。 是这时节,后头一阵哒哒蹄声逼来,不多时一匹马奔到她前方。 马上骑士是位女子,身材高挑,胡服女装,面上带了防尘的眼纱,看不真切面容。但她频频回首,始终与原婉然保持在一个多马身的距离,分明刻意相随。 原婉然怕惊吓马儿,不敢高声喊叫,便打眼色摇头,示警那女子自己座骑有异,快快闪避。 那女子却出声唤道:“乌朗吉。” 原婉然所骑马儿耳朵动了动。 那女子继续喊:“乌朗吉,吁!”喊了一会儿,马儿脚步竟然渐渐慢下了。 原婉然一品出马儿听得进那女子号令,直如旱年遇大雨,当女子换气,暂停呼唤,她便接着唤道:“乌朗吉,吁!吁!” 乌朗吉放慢脚程,终于停下。 原婉然等了几息工夫,乌朗吉并末再妄动,她抖索着赶忙滚鞍下马。 脚底隔着绣鞋踏上泥土地面,她有生以来头一回尝出脚踏实地的滋味多么美妙可贵。她心头雀跃不已,两只脚一溜烟朝马儿相反方向跑了十来步,因关节酸软之故,途中踉踉跄跄,终于摔倒。 得救了……她跌在地上一点儿都不觉得疼痛,指缝紧抓青草与尘土,这些东西提醒她,自己实实在在安全了。 她一放松警惕,强抑的惊惧心绪便爆了开来,她坐在地上呼吸一抽一抽,像孩子即将大哭前上气不接下气那样。她也的确想大哭,宣泄心中惶恐。 有人走近她身旁说话。 原婉然怔怔转头,但见那胡服女子嘴巴一张一合吐出话音。她尚在茫然迟钝中,需要那胡服女子重覆几回,方才听明白人家说的什么。 胡服女子柔声问道:“小娘子,伤着没有?身上可有哪里疼?” 原婉然前不久遭遇罗摩王妃恶待,劫后余生遇上陌生人施以善意,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她抽噎道:“……谢……谢……谢谢……” 话未说完,那胡服女子解下眼纱,露出清楚面目。 原婉然打了个寒噤,肚内剩余感激话语丢入爪哇国里,眼里泪水也生生吓了回去。 那胡服女子容貌十分明丽,依稀肖似罗摩王妃,年纪也相仿。原婉然警觉这两人怕不是姐妹呢?——对了,那胡服女子唤马儿名字“乌朗吉”,她和马儿亲近,想必经常待在别庄! 原婉然手撑地面挪身闪避胡服女子,因为手脚无力,动作笨拙狼狈。 那胡服女子在后头说道:“我不会害你。” 原婉然回首,胡服女子神气端凝,口吻平和,搀挟一种说一不二的干脆俐落,显然惯于发号施令,然而并不招人反感,跟罗摩王妃一昧颐指气使不可同日而言。 她目光一顿,留神那胡服女子腰佩胡刀,这又不像普通妇女打扮了。 她愣在当地,举棋不定 。 胡服女子不多说,走到道路当心打了几声忽哨。天空传来鹰唳相应,原婉然抬头,一只老鹰在她们上方高空打圈,盘旋鸣叫。 胡服女子回身,温声向原婉然道:“让我瞧瞧你有无受伤。”便走上前,拉起她的手瞧。 原婉然见那张肖似罗摩王妃的脸凑到眼前,不由略略出力挣脱手,胡服女子也不强她,松手问道:“弄疼你了吗?” “……没。” “那我继续?”胡服女子探询问道,见她不再抗拒,便又碰触她的手,继而是脚,动作轻柔。一会儿她道:“小娘子应该没伤着骨头关节。” 原婉然见她行止温和,稍稍放心,这时秋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原来历经一番长程奔驰,内里小衣已教冷汗湿透。 胡服女子脱下自己身上坎肩,披到原婉然身上,又搀扶她到树下避风。 原婉然暗忖,这人真不像坏人,因问道:“不敢动问,娘子是谁家家眷?如何称呼?” 胡服女子飒爽一笑,路的彼端,远远奔来一队家丁,他们依循空中老鹰唳声寻来。 那胡服女子向家丁点头,又向原婉然道:“我乃西林钦氏,夫家是秦国府朱家。” 原婉然脑子转了转,与罗摩王妃有亲,又嫁予秦国府……这么说,眼前这胡服女子是罗摩王妃的姑母、秦国公夫人?看着真年轻,和罗摩王妃姐妹花似的…… 家丁们到了西林钦氏跟前,一一下马请安。西林钦氏吩咐家丁回庄先行准备,待原婉然回去,立刻让大夫替她诊治。 家丁首领依命吩咐手下,并让人腾出马匹,让原婉然代步回庄。 西林钦氏不以为然,“小娘子刚受惊吓,还让她骑马?派车来接。”她陪在原婉然身边温声劝慰,原婉然反倒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错在罗摩王妃,不在她姑母西林钦氏。 西林钦氏一度问及马儿发狂原由,原婉然低头不语,挣扎自己该不该照实说。 她平白无故险险送命,焉能无心讨回公道?然则西林钦氏是罗摩王妃姑母,自己这外人说的纵是大实话,人家信吗,肯帮理不帮亲吗?人家姑侄俱是贵人,自己已经惹了做侄女的,万一又开罪姑母,怎么得了? 话说回来,要她砌词掩饰,轻飘飘带过,一来她不甘心,二来,罗摩王妃那儿不知道对此事怎么个说法。 稍后马车来了,原婉然登车,西林钦氏上马回庄。一行人回到别庄,众家武官娘子便围了过来,为原婉然无恙而连声念佛。 这班武官娘子交情浅,倘若罗摩王妃仅仅刻薄原婉然两句,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哪承望罗摩王妃手黑至此。大伙儿同属武官家眷,彼此丈夫还是同袍,便物伤其类,同仇敌慨,面上不敢流露,心中都替原婉然抱不平。 西林钦氏让原婉然同一班武官家眷略答会儿话,便令丫鬟嬷嬷领她更衣沐浴,伺候梳洗,延医诊治,礼数甚是周全。午后她留众人吃茶,席间向原婉然陪话。 她道是侄女罗摩王妃不分轻重,淘气弄性,闹出意外,害原婉然虚惊一场。所幸最终并未酿成大祸,罗摩王妃也受伤不轻,得了教训,请原婉然看在她这个姑母分上,不记罗摩王妃过错。 “罗摩王妃受伤了?”原婉然问道。 除此以外,她还纳闷,罗摩王妃果真受伤,准是在马儿狂奔以后发生的事,与自己无关。那么她自受她的伤,怎地西林钦氏将两事混为一谈,说起来竟像她从受伤一事受到欺负人的教训。这两桩事体有任何因果干系吗,总不成归因为因果报应吧? 西林钦氏道:“你那马儿尥蹶子,踢中我侄女座骑,连马带人摔倒,我侄女双腿骨折。” 原婉然恍然,随即不自安。这事上头,自己全无过失,但西林钦氏见自家骨肉受伤,果真一点怪罪自己的意思都没吗? 西林钦氏摆手道:“韩赵娘子不必替我侄女担心,她自作自受。”言语委婉,态度坚定,教原婉然安了不少心。 原婉然本来倾向息事宁人,官大一级压死人,罗摩王妃贵为异国贵人,背后还有秦国府撑腰,不是她们夫妻仨招惹得起的。 再有那西林钦氏,这位国公夫人并非今日惹事的事主,大可将自己这总旗娘子送出门了帐,却亲切明理,放低身段款待…… 原婉然对罗摩王妃不减恼恨,但权衡利害人情,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时近黄昏,众人离开别庄,西林钦氏送至二门,又备了尺头羹果各色礼物相赠,原婉然那儿不消说,赠礼倍加丰厚。原婉然不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不过其他娘子稳吃叁注,旁人遭祸,自家得福,都暗自欢喜。 那些娘子兴高采烈,罗摩王妃在庄内房间砸了丫鬟呈上的汤药。 屋内丫鬟跪了一地,“殿下保重,已经伤筋动骨,别再动怒,仔细气坏身子。” “我要这身子做什么?”罗摩王妃欲待跺脚,双脚敷了接血膏,结实夹上木板,包裹严密,分外笨重,并且一使劲便疼。她咬唇改弦易辙,攥拳捶床,“我受了伤,姑母非但不心疼,还胳膊肘往外弯,偏袒狐媚子。” 彼时她随马倒地,双腿受伤,教众人七手八脚要抬回房里,姑母叁两下确认她只伤着腿,便上马追原婉然那狐媚子去了。 好容易盼到姑母回来,她哭丧脸喊腿疼,姑母道:“我问过大夫,你性命无忧,就是双腿骨伤。幸亏年轻人恢复快,这几个月好生将养便是。” 她要抱怨姑母冷淡,姑母却问道:“马场上是怎么一回事?” 罗摩王妃撅起嘴,打鼻子道:“那狐……哼,韩赵娘子夸口她骑术好,向人卖弄不成,激怒马儿疯跑,带累了我。” 西林钦氏那头策马寻人时,罗摩王妃这头下令众人封口,全照她交代叙事掩饰。原婉然若死了,要她死无对证;活了,要她百口莫辩。 想到“死”,罗摩王妃来了精神,“姑母,你找着狐……韩赵娘子没?她是死是活?” “人受了惊吓,有些委靡,幸好大致无碍。” “啧!”罗摩王妃怏怏抱胸。 西林钦氏又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诶,姑母,我说了,韩赵娘子吹牛皮吹破了。” 西林钦氏缓缓问道:“是吗?” 罗摩王妃警觉不对,忙道:“姑母,合着那韩赵娘子告我黑状,向你泼我脏水?” 西林钦氏道:“她?她什么都没说。” 罗摩王妃瘪嘴,“那蹄子既然什么都没说,姑母为何不问过我话,便先编派我罪过?人家不依,人家冤死了。” 西林钦氏怒极反笑,“因为我那时正往马厩去,离你们虽远,瞧得却是真真儿的。那韩赵娘子背对你骑马前行,你朝人家后脑勺就是一鞭子。幸亏她教马儿驼走避开,否则这一鞭下去还得了?可惜人躲过了,马儿没有,臀上挨了一记,因此尥蹶子,伤了你。” 罗摩王妃抿紧双唇,小脸拉得老长。 西林钦氏叹道:“衣兰儿,你做贼喊捉贼。”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那个,不好意思,这章起,把罗摩夫人改成王妃。 我后来想到,质子不是身分称谓,而是指身在某种政治处境的君主诸侯子嗣,这类人因为政治因素,被派到异国他乡当人质。因此改以罗摩王子称呼,自然罗摩夫人也被改成王妃。 第一四四章:夫婿人选 那罗摩王妃衣兰儿仍旧不服,“姑母,你不知情,那小家子行动恼人,我才出手教训。” 西林钦氏问道:“韩赵娘子怎么恼人了?” “她……”衣兰儿煞住腹内实话,道:“她对我无礼。” “人家小门小户,一时疏忽,礼数不周,你笑一笑就过去了,犯得着动粗?” “她存心的!她存心教我不痛快!” “你别嘴硬。我问过韩赵娘子事情始末,那孩子可怜见的,气色委屈,却一个字儿不敢多说。准是觑出我和你容貌肖似,必有渊源,她害怕说实话再招祸。人家受了大惊吓,失魂落魄之际,尚且小心做人,无事时候又怎会找不自在,存心怄你?” 衣兰儿无可置辩,索性破罐破摔,“我就打她,怎么了?” 西林钦氏沉下脸,“衣兰儿,人家和你一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 衣兰儿道:“人分叁六九等,木有花梨紫檀。我堂堂桑金国公主,柔纠国王妃,在叁十叁天之上,那死老百姓在九十九地之下。” 西林钦氏摇头,摒退左右。 她在罗摩王妃床沿坐下,缓缓道:“衣兰儿,若拿贵贱说事,你这公主、王妃皆是空架子。桑金那头,改朝换代;柔纠那头,罗摩过世,你不肯改嫁新质子,两下里几乎断了往来。你在京城兜得转,全仗秦国府的颜面。” 她其实留了一桩事没说穿,那即是,衣兰儿的用度供给也全来自秦国府,柔纠早已不供养这位不从他们风俗改嫁的王妃。 尽管西林钦氏绝口不提,衣兰儿心中有底,因此紫胀面孔。 “姑母既嫌我,我出府另过便是了。” 西林钦氏道:“你出府拿什么另过?你那班酒肉朋友,找你打秋风倒是在行,要他们雪中送炭,必定半个也无。你又肯为一口饭,求人收留周济,或者找差事糊口?” 衣兰儿从小一呼百诺,想像自己得低声下气求人或当差,膈应得说不出话。 西林钦氏倾身握住侄女的手,叹道:“衣兰儿,姑母原不忍心戳你心窝,谁知你行事越发没了板眼尺寸,才纵奴伤人,便又惹事,教人想徐徐规劝都不成,不得不下猛药,撂重话。” 衣兰儿挣开姑母的手,淌眼抹泪。 西林钦氏道:“秦国府虽是百年世家,却不复先头荣泰,姑母没法一手遮天,抑或长命百岁,总替你收拾烂摊子。上回你手下奴才动手,伤了平民百姓,咱们还能将你摘出来。这回你亲自伤人,韩赵娘子再低微,好歹是七品武官之妻,倘若出事,比前番更难压服善了。一个弄不好,要连累你姑父。” 衣兰儿止住哭声,她在西林钦氏翼下安逸度日,总当秦国府风光无限,此刻头一遭晓得长辈亦有力绌之处。 西林钦氏道:“从前怜你年少守寡,这几年凡事由着你去,但终日游玩毕竟不是长法儿,你该收心了。从今起,收敛脾气,认真学习治家经营,将来姑父姑母去了,好歹你不愁温饱。倘若你有意嫁人,姑母便物色良配,备下十里红妆,让你风光大嫁。” 衣兰儿心中一动,因问道:“姑母,若我已有夫婿人选呢?” 西域民风开放,男女结私情乃常情,不似大夏人引以为耻。 西林钦氏正色道:“不行,他有家室。” 衣兰儿一惊,“姑母,你知道了?” “想不知道都难,那莫监生老在你身边打转。”西林钦氏语带厌恶,“你那帮裙下之臣,数他最最不堪。我打听过了,他已有妻室,还不安于室,骑驴找马,闲时更没少寻花问柳。亏他父亲是御史,干着纠察官吏的差使,对自家儿女灯下黑,管教无方。衣兰儿,你自个儿也要自重避嫌,远着他,当真夺人夫婿,跟了这等负心歪货,姑母一文嫁妆帮衬都不出。” 衣兰儿何曾在乎莫监生,不过拿他调笑打发光阴,她所思者,另有其人。 她问道:“若是伊稚奴呢?” 西林钦氏叹了声,“又提他?人死了多少年,骨头可以打鼓了。” “倘若他还活着,但有妻室……” “不行!”西林钦氏板起脸,“抛妻再娶,绝不可取。西林钦的女儿不拣破烂。” 衣兰儿双唇高撅,“姑母,你不疼衣兰儿。” 西林钦氏伸指轻戳侄女额头,“姑母还不疼你?从来你要星星不给月亮。我甚至屈心,为替你留面子,没教人抬你出去,让你当面向韩赵娘子陪不是,还她公道。” 为这句话,衣兰儿恼得吃不下饭。到了深夜,她念头一转,让厨房上宵夜饱餐一顿,又吩咐下人清早便回京城国公府,取来她心爱首饰衣裳、胭脂水粉。 依她想来,先前她几次下帖请伊稚奴前来相见,伊稚奴置之不理,这会儿他那狐媚子媳妇受气,回去哭诉,他总坐不住了吧?她在人前总是打扮考究,与伊稚奴久别重逢,更要光鲜亮相。 几日以后,果然韩一来到别庄。 第一四五章:殴打贵人 数日来,衣兰儿茶饭不思,只想着韩一。 那回金镖村村民造反,韩一护送她脱险,丫鬟曾报上她与秦国府的亲戚干系,他该当由她姑父身分猜到她是西林钦家的女儿。 事后她打着致谢名头,屡次设宴邀约韩一,要假作无意间故人重逢,偏生韩一那厢坚定回绝。她纳闷韩一是否以为他救下的只是任何一个西林钦家的女儿,而不是西林钦衣兰儿。然而人家摆明无意搭理,她便不肯自轻,低下身段前往相寻。 这回她刁难他媳妇,他总该上门了,虽则谅必没好气。她不住揣度,等韩一发现她是衣兰儿,将气上加气,或者……或者念在从前情分,稍缓怒火? 她百方设想,末了打定主意,除非韩一示好,否则自己必要端稳公主架子,决不落居下风,堕了西林钦家女儿的威仪。 好容易等到韩一真个求见,婆子们将她抬在春凳上,由后房绕过分隔屋室的绝大雕镂屏风,送至相邻厅堂。因为生怕牵动她伤处,抬椅众人走得甚慢,她耐着性子不催促,殊不知一心忙似箭,只恨双脚不能走如飞。 她在屏风前的罗汉床榻坐稳,急急理了理衣衫头发,便教下人领进韩一。 她面上极力镇定,堂下一来了那高头大的身影,终究由不得红了眼圈儿。 弹指间,秦国府别庄凭空消失了,她回到桑金一望无际的草原里。 那天朗日高照,晴空澄碧,微风中依稀飘散青草混和泥土的清新气息。荳蔻年华的她坐在山丘帐幕叁合的锦毡上,教一干贵女与丫鬟簇拥,所有女子不分贵贱尊卑,一致望向山丘下赛场,追循相同身影。 格尔斡家的伊稚奴身骑黑马,远远甩开同场对手,在绿草如茵的赛场迎风驰骋。 阳光灿亮,少年黑袍上银绣花纹闪烁,本人更加耀眼。他和身下银鞍墨驹彷佛合而为一,行云流水游走场上,轻而易举跃过重重障碍,闯过道道标靶关卡。 他驾马飞越草垛时,人马身姿宛如流风回雪,在空中划过飘逸轻盈弧线;他射箭挥刀时,迅猛如苍鹰搏兔,每一箭皆正中靶心,每一刀皆砍落木椿。 这个正往男人身分蜕变的少年,全神贯注的眉眼英气逼人,其身板虽不到十二分成熟壮实,行动已然迸露雄健。在过关斩将的路上,他不曾使出任何多余动作,身法灵动,出手飒爽,充分展现他掌控自身和座骑的力量如何精准老练。 当他堪堪行至最后一个箭靶,箭矢略偏,射在靶心外缘,不过这等箭术亦属难得,因此丝毫不减他抵达终点时,八方欢声雷动。 少年人出了风头,自然欢喜,却不曾教喝采冲昏头,眼神清明如昔。他仿照夺冠惯例,向场边众人挥手致意,不拘对谁,笑靥温和。这人原就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再这般亲切周到,场边夸赞声浪立时翻倍。 衣兰儿脸颊发烫,赶到他身畔,离得尚远,便等不及唤他:“伊稚奴!” 格尔斡家的长子回过头来,高鼻梁,浓眉大眼,俊朗非常。那墨黑的眼眸顾盼神飞,里头恒常蕴含一股庄重沉着。 “格尔斡伊智奴见过十一公主。”伊稚奴低下乌黑双眸,左手握拳按在右胸,躬身行礼…… “京师京营总旗韩一,见过罗摩王妃殿下。”韩一按礼节,立在厅堂下方躬身道,口吻平板,敷上一层稀薄客套。 衣兰儿闻声,心神由桑金草原一跳,飞回大夏京师外别庄。 她见韩一低首躬身,看不清对方面目,因说道:“抬头说话。”又将堂上众人摒退至屋外阶下,吩咐不得呼唤,不准入内打扰。 韩一缓缓昂首,他已不复当年在桑金时少年形影,成年的他似一柄开锋的刀,阳刚壮美。然而眼睛仍是那种神情,清亮朗照,沉稳平静,不动如山。 衣兰儿近处重睹故人面貌,笑靥欣然,“伊稚奴,不管多久不见,我总能一眼认出你来。你同你大阿父一个模子刻出……” 韩一原本淡然听着,听到“大阿父”叁字,不动声色道:“殿下,在下有正事议论。” 衣兰儿听出他话底冷漠,警醒彼此对立,便板起脸道:“嗯,你是来讨说法的。” 韩一道:“事情是非曲直,我已知悉。” 衣兰儿一扭嘴角,冷笑道:“那女人家去自然向你诉苦,说我恶形。” “她只字未提公主。” “她既不说,你怎会知情?” “她是我妻子,出任何事,不等她说,我便该察觉。” 最先发现原婉然不对劲的是赵野,他由彭百户家接妻子回去,便察知她有些魂不守舍,强颜欢笑。他出言询问,原婉然道是在秦国府别庄骑马,马儿无故发狂,吓着了她,通篇不提罗摩王妃挥鞭一事。 自那日起,原婉然借口腻了,黄昏不再练习马术,并且夜间发恶梦。 “为什么……”她在梦中喃喃:“别打……吁……停……” 她害怕给家里添麻烦,且碍于西林钦氏情面,这才接受道歉,深心仍旧不解不平:自己究竟哪里行差踏错,令罗摩王妃厌憎相害? 赵野和韩一警觉有异,向她试探套话,她总是同一套说词,韩一遂找上与她同游别庄的一位牛娘子,探问究竟。 原婉然先前拜托那班同行娘子,切勿将此事外传,教她两位丈夫知晓,因此牛娘子面对韩一一度支吾其词。 韩一鉴貌辨色,由原婉然梦呓猜度别庄曾经发生纠纷,严重至动手,且与马儿受惊相干。因说道:“我娘子经我再叁追问,已将别庄惊马纷争说予我知。当时事发仓促,她又受了惊吓,记不清有无得罪人处,为是旁观者清,故来请教牛娘子。” 他言语和别庄风波对得上榫,那小旗娘子误会原婉然已向韩一和盘托出,便安心道出她当日所见。 韩一家去和赵野说起实情,两人对着彼此,脸色皆是铁青。原婉然见暪不过,求他俩别意气用事,民不与官斗…… 韩一在堂下向衣兰儿道:“我根据别庄纷争,方才猜到罗摩王妃不是任何一个西林钦家的女儿,而是殿下你。” 衣兰儿眼睛微亮,“原来你带兵救人,并不知道救的是我?纵使你只晓得救的是西林钦家的女儿,依然出手相助。” “军人服从军令。”韩一道:“再者罪不及妻孥,不论哪位西林钦家女子来,都一样。” 他醇厚话声不带感情,将衣兰儿与其他西林钦女子一概而论,衣兰儿但觉一桶凉水兜头浇下。 “就这样?”衣兰儿失望得声音变调,“你不肯赴宴,是不愿见西林钦家的人,哪怕是我也一样?” 韩一道:“殿下,在下此来……” “伊稚奴,你再没有一点旧日情分了吗?” 韩一一顿不顿,道:“桑金国已亡,在下再不是西林钦家臣民。” “谁同你说那个?”衣兰儿捶了捶罗汉床面,“我们打小相识,你全家也不是我杀的。我没料到你父母、图光会……” “别提我家人。”韩一神色仍旧平静,声线却略现冷硬。 衣兰儿点头,冷笑道:“好,好,你嘴巴说说的好听:‘罪不及妻孥’,心底终究记恨西林钦家的人,连我提起你家里都听不得。” “冤有头,债有主,你未曾动过格尔斡家,我不动你。你动我妻子,念在她无恙分上,你已摔断双腿,西林钦夫人也赔礼,此事暂且揭过。从今以后,我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 衣兰儿听得韩一划分楚河汉界,不愿与自己再有交集,厉声道:“若是井水犯河水呢,难道你打算杀了我不成?” 韩一道:“任何丈夫为保护妻子该做的,韩一一桩不落。” 衣兰儿冷笑:“格尔斡家气数真真尽了,你娶媳妇全不挑剔,搭在篮里便是菜,囫囵拣了个女人都当成宝。” 韩一道:“我妻子很好。”他的小阿婉之可爱珍贵,任何人说破嘴都无法贬低一丝一毫。尽管如此,人前总要替她辩白一声。 他不曾察觉自己那短短五字里,淌流的温柔是这次会面中首见的温和,衣兰儿却听出了。 她惊问:“你给那狐媚子仙纳姆簪子,是真心的?” 韩一只道:“殿下,倘若你再动我妻子,韩一拼着一身剐,皇帝拉下马。”他躬身行礼,转身便走。 衣兰儿重拍榻面,“站住,我话没说完!” 韩一继续往堂外行去。 衣兰儿高声道:“伊稚奴,你可知你家人遗言?” 韩一脚下一滞。 “我溜进大牢见过他们,受他们拜托,有话交代你。” 韩一凝思数息工夫,明知机会微渺亦无法置之不理,便在衣兰儿招手示意下,回身步至罗汉床榻前。 两人相离数步,衣兰儿便啐他一口,“谁要去大牢那等肮脏地界?”她高声道:“你家人死前我倒是见着了,他们万箭穿身,叫声凄厉,尤其图光,流屎流尿,求人饶命……” 韩一闻言,额起青筋,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只是他心中底限永在,不曾略抬手,眨眼大步流星走向屋外。 衣兰儿见状,赶忙行动。 她使劲往地下一扑,哀叫着滚落毡毯。 “别打我!”她放声哭嚎,以额脸频频触地,“伊稚奴,别打我!来人啊,救命!” 屋外下人一涌而入,他们在外头听见主子求救,入内瞧见主子倒地不起,头发毛乱,额头嘴唇红肿,鼻管流血。厅堂下方韩一身朝堂外,离了主子颇远,但一直唯有他与主子同处一室,并且发生口角,行凶者自然是他。 衣兰儿贴身丫鬟指着韩一喝道:“快来人,拿下这丘八,捆了送交衙门!韩一,你竟敢太岁爷上动土,殴打贵人,死在头上不知晓!” 她一声令下,十来名家丁执起棍棒冲进厅堂,团团围住韩一。韩一视若无睹,回身冷眼觑向家丁后头的衣兰儿。 衣兰儿摔倒在地,见诡计得逞,心神松弛,便尝到每一分骨伤碰撞迸发的剧痛。 她嘶气忍痛,面向韩一,“伊稚奴,不,韩一,你对女子动粗,打的还是我,姑母绝不会站在你那边!哪怕她不教姑父对你赶尽杀绝,朝廷也不会饶过你以下犯上,欺侮友邦命妇!等着吧,韩一,要整治你家,跟捏烂柿一般!” 韩一无动于衷,不疾不徐道:“殿下还是老样子。” 第一四六章:最美的花 韩一思绪倒流,退回他家人在世的最后一年,那年赛马大会里,他还叫伊稚奴。 他策马抵达终点,向众人挥手致意之后,回到赛场旁自家营帐更衣。 弟弟图光坐在一旁黄梨木圆背镂雕交椅上啃果子,问道:“哥,你为啥不射中最后一个箭垛红心?” 韩一扣上外袍银扣,问道:“很明显吗?” 图光昂起脑袋瓜子,单耳戴着的绿松石珠子坠吊耳饰晃呀晃。 那张教阳光晒成蜜色的娃娃脸上都是笑,蓬松的浏海散在额前,眼睫浓长,浓睫下琥珀色眼眸晶亮晶亮。 “哥你放心,外人准觑不出来,不过咱俩谁跟谁啊,我能不晓得哥你火候到哪儿吗?你放缓速度,还在最后一靶偏了准头。” 韩一理好仪容,拍拍图光的头,笑道:“别教旁人知晓。” 图光答应,忍不住问道:“哥,为什么你每年总存心拿第四、第五名?” “赛马大会皇族勋贵满地走,有风头,该他们先出。” “你又不跟那些贵族大官子弟较量,他们赛马有他们自个儿的场次。咱们是商户,家里先前捐银赈灾,赐给大小阿父的六品散官没实权,你下的还是平民百姓的场子。虽说里头对手全出身大户人家,以咱们家势,压那些人一头又有甚打紧?” “场次不同,比试项目相同,免不了有心人拿成绩作文章,出风头未必是好事。” 图光歪着脑袋思索,道:“哥,你不压那班贵人一头,是提防他们面子挂不住,找碴吗?” “未必人人心眼皆小,但小心没有过逾的。” “唔,我知道了。”图光应着,一会儿随口问道:“咱们事事让着皇亲权贵,便无事了?” 韩一手按图光肩膀拍了拍,不曾回答。兄弟俩出了帐篷,几丈之外家丁戍守处已然挤满客人,丫鬟小厮来来去去置酒招呼。 客人们来自附近帐篷,俱是桑金国内一等一的富室,包括韩一兄弟的发小在内。他们衣着锦绣,见韩一来了,一涌而上,按习俗将手中小花束赠给韩一,恭贺他赛马夺冠。因众人出身富贵,所持花束皆奇花异卉。 韩一逐一接过鲜花,向大家道谢,再转交小厮带回帐篷安放。他招呼众人时,瞥见远处立着一个姑娘,那姑娘方额广颐,皮肤褐黑,手上一束蓝紫色花朵隔着藏蓝粗布袍子依在她胸前。 方额姑娘早已向韩一探头探脑,两人乍对眼,她神色既惊且喜,旋即又因他锦衣玉带,气度非凡,露出自惭形秽之状。她扭腰抬脚要走,临了却又迟疑,不舍挪步。 韩一意会方额姑娘道贺之意,点头微笑代替致谢。方额姑娘见状,精神一振,踌躇几下,拔腿吭哧吭哧跑来。 “……花给你……恭喜……”方脸姑娘结巴道,褐黑脸蛋浮起红晕,沾带尘土的双手抖索递出蓝紫色花束。 那花儿是莸花,附近牧地随处开遍,羊儿喜食,是极好的牲畜饲料。 “谢谢。”韩一如接受其他人馈赠那般,郑重接过方额姑娘的花束。 他手尚未伸及花束,一记鞭子斜刺里抽下,啪的击散方额姑娘的花束,也打中她持花的手背。 与此同时,有人娇声嗔道:“磕碜谁呢,摘牧草送人?” 方额姑娘松手叫疼,护住伤处,眼睛余光见自己的花束四散零落,萎在草地。 她含了两泡眼泪与不平,向韩一和挥鞭者哽咽分辩,“这是……我能找到……最美的花……”当她目光转至后者,再不敢吭声。 持鞭者是位小姑娘,年纪尚幼,但眉目明艳。她着绣金锦袍,珍珠耳珰,头上黑绒圆帽,帽身装饰珠玉,两侧垂着长长的玛瑙及珍珠缀穗,前额帽檐流苏则饰以翡翠珠子。 翡翠乃是桑金皇族专用珠宝,方额姑娘白了脸,迈开两腿撒鸭子溜了。 韩一向丫鬟打眼色,要她跟上查看方额姑娘伤势,而后回身面向持鞭少女,举拳按胸,躬身行礼。 “格尔斡伊稚奴见过十一公主。” 他如此称呼,其余人便不认得衣兰儿也认得了,跟着行礼,乖觉些的姑娘立刻远离韩一。 衣兰儿笑吟吟走近,“伊稚奴。” 韩一看向地上方额姑娘留下的蓝紫色莸花,正要弯身,衣兰儿蹬着一双掐金红色羊皮靴走来,踩扁其中几朵。 衣兰儿道:“伊稚奴,我叫了你好几声,为何你迟迟不应?”她跺了跺脚,踏折地上莸花。 “殿下恕罪,在下适才走神,一时未曾留意……” “不怪你,狐媚子教你分心。”衣兰儿扫视周遭姑娘,莫说姑娘们,连少年都散开去了。 韩一拣起地上残存的莸花,交予小厮。 衣兰儿蹙眉,“你留这烂花烂草做甚?那东西只有牲畜稀罕。” “礼轻情意重。” 衣兰儿噗嗤笑道:“那种粗蠢丫头,养牛喂羊铲粪倒可以,知道什么叫情意?——罢了,赛马大会即将颁放榜单,咱们快过去等唱名领赏。” 两人一乘车,一骑马,到了点将台附近,因尚有闲工夫,衣兰儿向韩一道:“伊稚奴,如今是打猎好时节,你在家等着,得空我便去找你玩儿。” 韩一道:“殿下,按族里规矩,在下已到了进圣山修行的年纪,今年得上山生活一旬(十日)。” “先陪我,过几个月再上山。” “届时入冬,难觅粮食。” “怎么,你进山还得自己找粮食?那好办,明年春天你再去。” “殿下,按我族族规,得这个时候进山。” 衣兰儿跺脚,“你们赤族人少族小,破规矩偏生一箩筐!” 图光老跟在韩一屁股后,这时也在左近,听闻衣兰儿贬低自族习俗,小脸胀得通红,当下便要发作。 韩一打个眼色,让图光慎言,自己向衣兰儿正色道:“殿下,不论赤族兴衰,族规是我族根本,不可动摇扬弃。先人订下这条族规亦有深意,盼望后人不忘先民艰辛,牢记来处,和天下各族祭祖道理相仿,一般要紧。” 他态度恭敬,却也刚正,衣兰儿鲜少教旁人驳话,闻言柳眉倒竖。然而面对心上人那张俊俏脸庞,她瞪了半晌,终究自行消气。 她嗔道:“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跟你计较。——伊稚奴,你非去那劳什子的圣山不可,我就跟你去。你不在,怪闷的。” 图光忙道:“咱们族规规定,子弟必须独自上山。” 衣兰儿道:“理它呢!” 韩一道:“殿下,圣山虫豸甚多……” 衣兰儿微微变色,“虫很多?” 韩一点头,图光见状,举手画圆比划,道:“多,忒多,多得紧,多得不得了。那儿的毛毛虫生得老长老大,身上一节一节,软趴趴,毛茸茸……” 衣兰儿臂上起粟,“闭嘴!”抬手又要挥鞭,韩一立时扯开图光,自己挡在前头。 衣兰儿连忙煞住手。 韩一向她拱手,恭声道:“公主,图光言语鄙俗,在下替他赔礼。” 衣兰儿撇嘴,“看在你面上,就饶他这回,再有下回……”她举鞭指向被韩一按在身后的图光,“仔细你的皮!” 图光憋得面色紫胀,衣兰儿视若无睹,向韩一道:“伊稚奴,我另有话交代你。近来皇上肝火旺,待会儿你领赏赐,千万小心。我大堂兄昨儿进献美女珍宝,不知哪儿惹皇上不痛快,给打个半死,下了大牢。” 韩一谢过她提醒,她又道:“等你回来,皇上心绪总该好些了,我便求他给咱俩定亲、办婚礼。” 图光在兄长身后一脸大难临头模样,韩一则推说衣兰儿打趣,要挪转话头。 衣兰儿偏揪住这话头不放,道:“谁打趣?我既认定你,那便早早定下的好,省得半途杀出程咬金。像我十二姑母,眼看要成亲了,生生教十叁姑母抢走未婚夫婿,被挤兑得嫁去大夏。” 韩一道:“殿下是先帝女儿、当今皇上侄女,且是老国师金口断言的旺国福星,格尔斡伊稚奴一介平民……” 衣兰儿笑道:“正因为我是桑金福星,我开口求皇上,他不会不答应。” 好容易韩一兄弟俩借口入席退下,到了无人处,图光哭丧着脸,脱口道:“大哥,那婆娘娶不得!” 韩一道:“那是‘公主’,什么‘婆娘’?你私下这般说,哪天说惯了,人前说漏嘴,要惹祸上身。” 图光眉眼耷拉,扁了扁嘴,“我这不是给吓的吗?大哥,我指望和你一块儿娶妻,兄弟永不分家,你果真娶了那公主,莫说不分家,只怕连兄弟都没法做了。她那样横,我决计有多远逃多远,不受这口恶气。” 韩一温声安慰:“别杞人忧天,皇家不会容她嫁予百姓。” 图光依然忧心忡忡,“她说她开口,皇上不会不答应。——大哥,咱们找小国师帮忙。小国师靠母亲相救,才没饿死街头,又靠咱们家引荐入皇寺出家,变成皇上跟前红人,这忙他不会不帮。” 近年桑金皇帝十分宠任一位叫“济济儿”的青年僧侣,众人按年纪唤他小国师。 韩一摇头,“能不动用人情便不动用,真要动用,正因为小国师在宫里说得上话,他那边的人情要用在大关节上。”他又提醒:“小国师的出身你别往外提,他现如今位高权重,自家不提寒微过往,你便装作没这回事。” 稍后他上点将台,领受今上天德帝赏赐金牌,近前时,便察觉天德帝持了金牌的手颤抖不止,身形摇晃,眼看便要踉跄出丑。 他抢上前行礼下跪,双手抬起作领赏状,托住天德帝双手,将人撑稳。 这时小国师亦在台上,他离座托起盛了玉牌的银盘过来,向台下道:“皇上见格尔斡伊稚奴一表人才,进退有度,龙心甚悦,加赐玉牌。”说完,一手向韩一递出托盘,一手借机搀扶天德帝,而后归座。 韩一接过玉牌时,眼角余光瞥见国师手上戴的一只翡翠扳指,翠绿欲滴,水头极足,戒头处雕刻龙纹。他回到台下席位,遥望台上,天德帝回到御座,大口饮下酒浆。 众所周知天德帝好杯中物,但依这形状,瘾头分明极重,且对国师恩宠远胜传言,御用之物都赏人了。 他将这番猜度与观察说予家里知晓,不久便进山修行。 临行前夕,家里设宴饯行,父母千叮万嘱他注意安全。图光舍不得和大哥分开,闷闷不乐,待母亲透露怀孕消息,晓得自己即将升格做兄长,家里要添小弟弟或小妹妹了,又欢喜起来。 彼时韩东篱教格尔斡家救起,妥为医治,身体已大好,受两位男主人赏识他文武双全,被聘做韩兄弟俩的教席。他有一把家传匕首,削铁如泥,在这日赠与韩一防身。 韩一在侍从护卫下到得圣山,独自徒步上山生活。十日后他下山,途中遇见采药老人受伤,便送他回家。由于老人家住在山的另一头,韩一放出事先预备求援通信用的飞鸽递消息,让等在山下的侍卫到另一头会合。然而当他到了会合处,几日过去,都无人接应。 他盘缠将尽,干等下去不是办法,拜托老人等自家侍从来到,转达口信,自己先行回京。 他单枪匹马回到京城,离城门尚远,便见到他全家。 他的大阿父、小阿父、母亲以及弟弟图光,全挂在城墙上。 第一四七章:图光,过来 桑金律法,犯下十恶的罪犯受刑后,尸身吊在该地城墙示众,任其皮烂骨脱,尸骸不全,逢上朝廷大赦,方准收尸扔至乱葬岗。 往昔城墙吊尸一两年顶多添一两副,那一年一口气添上几副,先是直谏御史,近来是几位教天德帝猜忌厌恶的臣子。 韩一初初发现城墙新添吊尸,粗略一眼瞥去,霎时不忍间,心念已是转了几转。 吊尸服饰血污破烂,但看得出衣色鲜明,不同于囚服或百姓衣着,可见死者非富即贵,并且突然遭难。只是好生作怪,其中一具尸首半身烧焦,观其身量,该当还是男孩…… 眨眼间,飕飕冷气直冲天灵盖,他发根直竖。 城墙高耸,他立在城外相隔遥远,其实看不清吊尸面目,何况有一句尸首半是焦黑?但骨肉天性,一眼刹那,他本能认了出来。 那四具尸首,是他大小阿父、有孕的母亲,以及总是和他形影不离的弟弟图光。 他全身血液似已冻结,木立原地,双手发颤。 城外官道上车马络绎不绝,旅人、货车、驼炭驴队、牧人赶猪羊进城……,大小队伍川流不息由他身旁行过。路旁几家吃食摊子,吆喝客人。 各种声响落入他耳膜,变成时大时小;车水马龙光景映入他眼帘,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无疑仍是他离家修行前那个京师模样,可是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了。 他从离家到回京,前后不过短短一个月,怎么能短短工夫里,无声无息,他的家没了? 这是梦,他头晕目眩,茫然思忖,一定是梦!他家并不作恶,平日行善,逢天灾荒年更是多开粥厂,施药救人。设若世上有神佛,他家绝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城外官道人潮来去,独独他杵在路上死盯城墙,城墙上士兵留意了,和身旁同伴交头接耳一阵,向城墙下士兵吹响哨子。 韩一浑然未觉,一动不动,顶着日头烈烈光晕,满心疑问“为什么”。 “图光,过来!”蓦地路边有人大喊。 韩一听到弟弟的名字,活像提线木偶得了魂魄,立刻朝路旁转脸。 他想看清那位与自己弟弟同名的男孩,明知不可能,心底仍旧冀望这个“图光”正是他的弟弟,图光活下来了,来找他了。又或者他不过发了恶梦,等转头见到图光,城上吊尸自然全不是真的,他的父母兄弟还在格尔斡的宅子里等他归家。 他才转头,一只手揪过他耳朵,将他往后头路旁摊子拖去。 那人微微回头,道:“走走走,赶着回村呢!” 韩一挣扎着往那人打量,居然是他师父韩东篱。 韩东篱头戴皮帽,脚踏皮靴,一身半旧阔袍子,手提牧鞭,与摊上其他赶完牲畜进城、在摊上稍事休息的牧人无异。韩一那头因着上山修行,衣着但求朴素保暖,穿的是寻常老羊皮袍子,路上已经沾了不少尘土。师徒俩一前一后,一人揪着另一人耳朵,在外人看来,就像乡下来的父子或亲戚牧人,小伙望着吊尸看热闹,教长辈揪回摊上吃饭。 大抵因此,城墙上士兵向墙脚下同袍挥挥手,不再追究。 韩东篱将韩一拖回某家摊子桌上,上头酒菜半剩,他指着菜肴,道:“快吃,得赶路回家。” 韩一低头,看不见菜肴,眼前都是家人惨状,胃里翻搅,哪里吃得下? “师父,我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开口要问,话才到舌尖,韩东篱递来警告眼色。 韩一人还有些木木的,也警觉这里人多口杂,不是说话地方,没准还有探子。为求掩人耳目,他必须像个即将走长路回家的牧童那样,好生吃完饭再离开。 他大口大口吃下菜肴,不仅味同嚼蜡,压根恶心。他勉力咽下食物,脖子都起了青筋。因为吃得那样艰难痛苦,他明白了,眼下不是梦,是现实。 他没有家了。 这顿饭他吃得迅速,感觉却无比漫长,好容易塞下最后一口菜,韩东篱唤店家结帐,带他更往城外去。 两人走了几里,刻意行到偏僻小路,韩一未能开口发问便一阵反胃,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胃里未及消化的食物连同胆汁全呕了出来。 韩东篱默默替他抚背,但那点摩擦热不了他一分冷似一分的身子。 过了那场泄尽气力的呕吐,韩一盯着身下黄土,想起从这偏僻处到城内的格尔斡家有段路程,平日无论如何,要不了半天工夫便能走到。从今而后,那段路成了他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永生永世都无法走到尽头。 他抬起头,泪流满面转向韩东篱。 “师父,怎么回事?” 韩东篱扶他坐定,道:“你走后,有一日,皇上——呸,那狗东西召你两位阿父进宫,对你赛马会上表现赞不绝口,说但愿将来太子大了,也像你这般伶俐懂应变。他又说不但他中意你,十一公主也看上你,决意为你们赐婚。” 韩一怔住,随即明白,十一公主准是向天德帝求赐婚事。 他喃喃道:“但我是平民……”桑金从来没有公主下嫁平民的例子。 韩东篱道:“你阿父们亦是以这等理由婉转推辞,狗东西反倒乐了,更加执意结这门亲事。他要你回京后,多和公主出双入对,教众人知晓你们彼此有情,他再顺水推舟下旨赐婚。你阿父们归家和我商议,我们猜度狗东西相中你,兴许正因为格尔斡家乃是平民。” 他又道:“十一公主再过几年便当嫁人了,她是先帝之女、今上之侄,又是旺国福星,这等身分不嫁显要宗子之流说不过去。狗东西兴许猜忌这些大族会利用公主福星身分生事。若不让她嫁,先帝暴毙,狗东西嫌疑甚重,这些年他卖力撇清,十分优待公主,也不好反在婚姻大事上教她孤身终老。公主一心嫁你,解了狗东西的难题。他顺从公主意思赐婚,全了他对她百依百顺的声名,二来格尔斡家平民百姓,虽则富可敌国,但权势不及高门大族,且行事收敛,顺随朝廷,易于掌控。公主嫁你,称心快意,生活优渥,又无教格尔斡家利用之忧。” 韩一听到此处,更加不解,“既然他有意赐婚,何以又反目?” 韩东篱摇头,“不知道。狗东西白日里要你阿父们暗中张罗亲事,当日黄昏便改腔儿了,宫里太监上门宣旨,怪罪格尔斡家心怀不轨,蛊惑宗室,赐……逼你家人饮鸩自尽。狗东西对格尔斡家抄家灭族。” 韩一双眸充满血丝,杀意毕露。 来到这僻处的路上,他便纳闷不已。他家奉公守法,绝无可能犯下十恶大罪,若是犯下其他罪愆,也决计是无心之过,并且不到罪无可恕的地步,他家在官商两道广结善缘,宫中有小国师等人脉,也能敲边鼓救上一救,至少拖一拖行刑时日,断不至于短短数日便家破人亡,落到曝尸城墙的地步。 如今答案揭晓了,天德帝翻脸如翻书,出手便雷厉风行要结果他全家,他家完全措手不及。 韩东篱道:“太监催逼甚急,你阿父们大抵掂量抗旨是死,遵旨也是死,便制伏太监,打哨纠集家丁,要带着你母亲和弟弟突围出城。” 格尔斡家养了数百名青壮家丁,平日秘密修习武艺,训练有素,抄家灭族那日事发猝然,无法周全准备,但好过坐以待毙。 “你阿父们杀退狗东西派来的官军,但远处马蹄响动急大,援兵不久将至。眼看时间紧迫,我们一行人上马要走,你母亲教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的军士捉住。那军士刀架她颈间,喝令你阿父们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则杀人。” 韩东篱话声一顿,道:“你阿父们要放下刀子,你母亲见状,喊声‘快走’,就着那军士的刀刃自刎。” 韩一热泪急流而下,模糊了视线。 “你大小阿父冲上前斩死那军士,还想救一救你母亲,可人终究断气了,只好带她的尸首上马。我们正要冲出宅子,最早一批援军恰好赶到,见人便放箭射杀。双方混战一阵,增援官兵陆续到来,将我们逼回宅内,缠斗中你大小阿父去了。” 韩一心口剧痛,难以呼吸,这时他犹记挂一事。 “师父,图光呢?官军不只杀了他,还烧燬他身体?” “我们乱中走散,图光教一批侍卫护送带走,终究没能逃脱。我事后打听,他死前摔进火里。” “家里失火了?” “你阿父们抗旨后,下令放火烧宅,敲锣警示街坊走水,一来让街坊邻居尽早避开;二来制造混乱,拖缓官军到来,分散注意。”韩东篱又道:“我侥幸未死,脱了已死官兵的军服换上,溜了出去。我寻思你若由圣山回来,该当取道这条路进城,便在城外候你。” 韩一告知韩东篱他救助采药老人,因而改道下山,传了信鸽却等不到侍卫会合一事。 韩东篱道:“狗东西必然派兵往圣山对你斩草除根,官军拿下你的侍卫了。你若原路下山,便要撞进他们手里。” 韩一又是一重悲恸上涌,他身边侍卫有的将他从小保护到大,有的略大几岁,和他一块儿长大,也都去了? 韩东篱看看日头,拉起韩一,“伊稚奴,不,暂时叫你图光好了。我们寻个地方过夜,明日动身,离开桑金。” 韩一一怔,“离开桑金?” “等圣山那边官军上报找不着你,狗东西定要满世界搜捕追缉,趁如今尚未发下海捕文书,我们先避至大夏。” 韩一红着眼睛嘶声道:“不, 我要报仇!” “伊稚奴,你得活着,格尔斡就剩你这条血脉!” “正因为格尔斡家就剩我一人,我不报仇,谁来报仇?” 韩东篱喝斥:“如今就我们俩,势单力薄,如何接近狗东西报仇?你扪心自问,你父母和图光乐意你贸然行刺,白送性命,抑或养精蓄锐,日后再战?你一死固然痛快,到了地下,有何颜面见你父母兄弟?” 韩一闻言,如冷水浇头,清醒过来。 天色不早,韩东篱拉着韩一找到破庙过夜,夜里苦口婆心劝解,韩一情知他说的在理,只是心上实在难受。 他哽咽道:“父母生养我一场,我连替他们收尸都不能!还有图光……” 韩东篱叹道:“我知道你孝心,只是城墙有众多官兵看守,实在钻不了空子。伊稚奴,父母爱子深切,你父母地下有知,必然情愿保全你,也不愿意你为他们收尸而犯险。图光爱重你,亦是如此。” 翌日,韩东篱叮嘱韩一好生藏在庙里,切莫轻举妄动,他自到附近村庄寻找驴子代步。他去了不久,韩一无事可做,掏出怀中物事,其中有一只母亲绣的帕子、一把家里给他打造的匕首。从前只道是寻常,如今这些东西成了家人留给他的仅存念想儿。 他揪紧帕子,将匕首抱在怀里,想到韩东篱述说家人遇难的光景,忍不住哭了。 忽然庙外传来细碎蹄声。 韩一由地上跳了起来,将帕子匕首揣回怀里,躲在窗后,由破烂的窗纸洞向外觑。一人策马往破庙行近,出锋风帽微掩他的脸,但可见面庞微丰,唇红齿白,却是小国师济济儿。 第一四八章:死也做个明白鬼 韩一由窗后目睹济济儿策马而来,刹那茫然。 小国师怎会出现此处?若说巧合,贵为国师,放着京城里外偌多伽蓝宝寺不去,偏偏跑来这破庙,哪有这等事? 岂难道他和师父曝露了行踪?他一凛,将绣帕和兵器收入怀里,摸出挂在腰间、韩东篱相赠的匕首,悄步往破庙后门探头。庙后门扉早已颓烂,门洞后荒烟蔓草,未见一兵一卒。 济济儿下马,唤道:“大公子。”一面唤,一面步进破庙,进门几步,脖子便教匕首抵住。 韩一将刀刃往济济儿颈上皮肉略为压紧,“小国师,刀鎗无眼,莫声张妄动。” 济济儿仍沿用旧时对他的敬称,唤他“大公子”,不论对他抱持何种想法,这人先是天德帝的人,必须提防。 济济儿轻声慢语,“大公子,贫僧并无相害恶意。” 韩一问道:“我一路独行,小心防范,你如何追来?”他着实纳闷,昨日韩东篱沿路留意,未曾发现有人尾随,何以济济儿能找到此地。再者,他自称孤身逃亡,存心试探济济儿,倘若济济儿信以为真,便是并不知情自己有韩东篱这同伴,纵有加害歹意,也想不到谋算防备后者。 济济儿道:“大公子,尊师本领固然高明,但贫僧所派乃是西域顶尖斥候,早早盯上他。” 韩一暗忖,济济儿知晓他们师徒同行…… 济济儿道:“大公子,贫僧若存心加害两位师徒,昨日便可派人马追捕,又或者今日发兵包抄此处,何必独自出头犯险?” 韩一凝思济济儿言之有理,道:“小国师,得罪了。”他收回匕首,但未收刀入鞘。 济济儿徐徐转身,面如冠玉,气质温润,投向韩一的眼神和蔼慈善,甚至悲悯。 “不打紧,大公子遭逢巨变,草木皆兵,人之常情。” “不敢动问,小国师为何事而来?” “贵府于贫僧有恩,府上遭难,唯大公子幸存,贫僧前来确认安好,看看可有效劳之处。”他念声佛,“万幸大公子无恙。” 韩一无暇与他叙旧,单刀直入问道:“小国师,有事请教,桑金皇帝为何害我全家?” 济济儿长叹一声,“如此大祸,皆由饮酒故。” 他解释天德帝长年酗酒,日益喜怒无常,疑神疑鬼。比如燕王长子进献舞姬歌女,本来搏得龙心大悦,因见天德帝牛饮,随口规劝停杯,多饮伤身。 天德帝勃然大怒,“酒色不分家,于人康健皆有妨碍。你若真心挂念朕龙体,为何又进献美人?虚情假意,包藏祸心!”因此毒打燕王长子,教他陨命大牢。 又比如白日敲定韩一婚事,到晚疑心他一介布衣,人才再出众,怎能搏得天家公主注目,教她吵着闹着要嫁?定是韩一使计接近公主,巧言迷惑。 天德帝抱着酒坛道:“格尔斡家比朕阔,长年赈济民间,比朕得人心,再娶进命带旺国大运的公主,皇家血胤也有了……这一里一里的冒出头,有朝一日要骑到朕头上了!” 不多时,宫里鸩酒送进格尔斡家。 韩一咬牙道:“我家布施粥饭药饵,一向格外小心分寸,生怕动静大了,落了收买人心嫌疑……” 济济儿摇头,“大公子,天子存心加罪,臣民纵然浑身长嘴,也无说理分辩处。贫僧当时也曾苦劝皇上,格尔斡家向来本分恭顺,万不能生异心。皇上一言不听,朝贫僧抽刀便砍。”他脱下右手手套,包扎过的食指较常人短了一截,“佛祖庇祐,只去了一节指头。” 韩一无比羞愧,收刀入鞘,向济济儿一揖到地,“国师仗义直言,伊稚奴替格尔斡家谢过。” 济济儿扶起韩一,叹道:“可惜贫僧不济事,劝不转皇上。幸亏总算帮上些忙,皇上派人去圣山捉拿你,忘了发布海捕文书,这些天贫僧千方百计转移他心思,教他想不起这节疏漏。” 韩一再度道谢,济济儿问道:“大公子,你往后有何打算?” 韩一便道出韩东篱将带他至大夏避祸。 济济儿道:“尊师这主意极好,再过数日,圣山那儿找不到大公子,传信回京,到时全境严查,真正难逃。”说着,由衣袖掏出一只沉甸甸皮囊,“些许银两,可为大公子师徒盘缠使用。” 韩一道谢推辞,济济儿道:“眼下不是客气时候,保命要紧。当真要计较,若非格尔斡家,我济济儿早是路边饿殍,何来今日荣华?可惜不及报答恩德……”他说起旧恩,心绪激动,脱口沙声道:“快走吧,再留桑金,更加椎心!” 韩一嗅出他话底有文章,因问道:“小国师何出此言?” 济济儿面上闪过一丝警惕懊恼,回避韩一注视。 他道:“皇上性情日益乖张,动辄砍杀宫人内侍,无端加罪臣民,抄家灭族,如此草菅人命,桑金生灵涂炭之日不远矣,大公子慈悲心肠,如何见得这光景?” 韩一问道:“小国师有事未说,可是担心我受不住真相?我家破人亡,已经无事可惧。” 济济儿摆了摆手,“没的事。贫僧有感而发罢了。” 说完,他唉声叹气,“外人眼中,皇上宠信贫僧,倾尽国库兴建皇寺,谁知道贫僧几度进言停止工事?燕王殿下怪罪贫僧在御前服侍,坐视他长子被杀,谁又知道贫僧已尽力阻拦?”他低眸看向自己右手,“伴君如伴虎,贫僧屡次劝谏,已招皇上怪嫌,那日丢了指头,明日指不定丢了脑袋。为求自保,也看不得皇上滥杀无辜,贫僧亦有心求去,无奈目下仍须日日伴驾,无从抽身遁逃。——当真走了,手下偌多追随僧众,又该如何?哎。” 韩一察颜观色,道:“我信小国师所说乃肺腑之言,不过尊驾最初话中所指却非此事。” 济济儿强笑,“大公子多心了。” 韩一道:“小国师既然出手帮助我们师徒,还请送佛送上西,将其他隐情一并点明。我们师徒逃往大夏,生死未卜,途中若有叁长两短,好歹死也做个明白鬼。” 他再叁请求,济济儿终于道出实情,说时一度哽咽。 “大公子,皇上记恨你家,酒醉呓语,要打碎你家人尸骸天灵盖,浇以粪尿。当时皇上身旁唯有贫僧服侍,贫僧权当没听见,只怕万一皇上清醒后重提此事……” 韩一但觉一阵腥甜涌上喉头,禁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大公子!”济济儿赶紧扶韩一坐下,把脉捏穴忙乱一通。 韩一片刻回神,双眼通红,骂道:“狗东西!” 西域人相信,天灵盖乃是元灵聚处,而人因元灵清明,有别于万物。亡者若在死后七七四十九天内教人打破天灵盖,灌以秽物,元灵染上污浊秽恶,转生便要沦落畜生道。即使不信此等鬼神之说,侮辱亡者遗骸也已是最恶毒的亵渎。 “贫僧不该多言,”济济儿连声自责,“该将这事烂在肚子里,让大公子安心离去。” 韩一向济济儿一揖,“小国师,多谢你提醒,否则我这一走,留下家人尸骨受糟践,将来九泉之下得知真相,永世不得瞑目超生。” 济济儿惊问:“大公子,难道你想留下?使不得,再不走,便走不了了。” “我不走!家人在世,我不能保护;死后,无能收尸。再要我袖手旁观狗东西侮辱他们尸首,办不到!” “大公子,你留下也保全不了家人尸首!” “可以保全!” “如何……” “杀了狗东西!”韩一道:“他死了,便动不了我家人。接下来新皇即位,循例必要大赦,我家人尸首便能给挪下城墙。” 济济儿大惊失色,舌挢不下。 韩一问道:“小国师不也看不惯狗东西滥杀无辜?” 济济儿犹自震惊,怔怔将头一点,立时回神,又赶紧摇头。 “话虽如此……这不成……府上抗旨,不但大公子一家,门下家丁奴婢等等上千人血流成河……贫僧再不惜命,万万不能带累寺里数百僧众……” 韩一下跪在地,“伊稚奴只求小国师送我进宫,不论行刺成败,绝不供出小国师!” 济济儿使劲要扶起他,“使不得,皇城禁卫森严,哪怕你顺利完事,未必能成功出逃。如此,贫僧岂是送你进宫,竟是让你送死。” “倘若行刺成功,死又何妨?” “大公子,你如今是格尔斡家孤根独种,贫僧救不了格尔斡家,难道还令它绝后?” “小国师,伊稚奴若忍心坐视家人受辱,这等血脉留下何用?” “这……贫僧率僧众常念经卷,超渡亡灵……兴许他们不至堕入畜生道……” “小国师超渡亡灵,更可拯救生灵。昏君一死,可以救下多少人,胜造多少浮屠?小国师无须离乡背井,便可保全性命。”他伏跪在地,重重磕头,“请小国师成全!” 韩一百般恳求劝说,济济儿终于答允带他入宫行刺。韩一大喜过望,撕下衣衫,咬破手指给韩东篱留下血书。他大略交代自己进宫行刺,倘或事败身死,请韩东篱将家里为他打造的匕首择地埋了,当做格尔斡一家的衣冠冢。 至于韩东篱相赠的家传匕首,他一并留下不带进宫,因为杀狗焉用宝刀。 韩东篱走前提防意外,让韩一怀疑遇上追兵便即逃跑,若有余裕,则在破庙某处留下记号,交代去向。韩一将两把匕首及留书放在那处,怀里揣着母亲绣给他的帕子,随济济儿离开。 济济儿将韩一乔装一番,带进皇城,途中经过重重关卡,所幸大致通行无阻。 可巧到晚间,天德帝嫌左右伺候不周,砍杀数名内侍近卫,逐出其余人等,韩一趁此机会潜入。 他轻手轻脚步入天德帝所在屋室,才近隔扇,强烈酒味便扑鼻而来——他潜来时,济济儿说寝殿多酒,天德帝先前发怒,打破多只酒坛,酒浆淌流满地。 他因此带上火折子,一旦行刺事发,可能遭擒,当即就着酒浆引火,自焚毁去容貌。宫里认不出他身分,便迁怒不到他家人尸身。 他走进房间,房内壁下设有大床,天德帝面朝内壁和衣侧卧,一动不动酣睡。 韩一双目赤红,掏出济济儿所予匕首,上前将天德帝翻过身来。 狗东西!他肚内暗骂,举刀要刺。 天德帝受力翻转身子,面上双眼闭合,好似沉睡不醒,心口处却赫然露出叁道刀口。鲜血由那刀口渗流而出,将他胸前到侧卧朝下的右胁那片衣袍,连带身下锦褥浸染腥红。 韩一脑中嗡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脑后飕飕飕连声响动,似有物事破空而来,紧接着身上一阵剧痛。他低头望去,几只弩箭穿过他肚腹手脚,疼得他抓不稳匕首。 弩箭不但尖锐,兴许涂了蒙汗药,当他转身,所见物事无不重影,在视线尽头、房门彼端,彷佛出现济济儿身影。 那口口声声将格尔斡家恩德挂在嘴上的僧侣,抬起有布条包扎的右手,指挥禁卫活捉他。 追-更:lamei6.com (woo13.com) 第一四九章:借刀杀人 “伊稚奴,快过来。”朦胧中,韩一听到母亲柔声叫唤。 他抬眼看去,阿娘亚丝绮坐在炕上,浓眉杏眼,笑靥柔媚,一头乌发松松绑成肥辫子,由颈后施逦落在炕面。 他的大小阿父各据阿娘左右,一个替她安放背后枕头,一个用小铜火箸儿替她紫铜手炉拨灰。 韩一趋向前去,唤道:“阿父,阿娘。”父母近在眼前乃是最寻常不过的光景,不知为何,他却分外欢喜 “阿娘给你们兄弟俩绣了帕子。”亚丝绮转眸,向跟在韩一身边的图光嫣然一笑。 图光问道:“阿娘,既然也给我帕子,怎地只叫大哥过来?” 亚丝绮笑道:“你是伊稚奴的小尾巴,他到哪儿你跟到哪儿,叫他过来,自然你也过来啦。”她将两块绸缎帕子一一递给儿子们。 兄弟俩接过帕子,谢过母亲费心,再端详帕子,不约而同偏起头。 韩一欲言又止,图光小脑袋瓜子越偏越歪,一会儿道:“阿娘在帕子绣花。” 亚丝绮弯起琥珀色眸子,面有得色,“是呀。” 图光指着帕子一角一团小小黄绿绣样,问道:“为什么绣鸭子在草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哪来的鸭子?”亚丝绮倾身向前,嗐地一声,弹了弹小儿子的额头,“你那什么眼神,我绣的是花。”她纤指搭在图光手中帕子,顺着上头绣样勾勒轮廓,“呐,绿叶托着一朵和卡丽花。” 韩一兄弟俩尽皆无语,他们母亲意在绣绿叶黄花,此事不假;绣成的花样看上去像小黄鸭子扑倒草地上,也不假。 大阿父可汗和小阿父洛桑向他们兄弟微挑眉叶。 韩一煞有其事点头,“唔,我看出来了。”脚尖轻踢身旁图光。 “啊?——哦哦,我也认出来了。”图光接话。 亚丝绮笑道:“你们都不留心花儿草儿,否则一眼便认出来。” 韩一瞥见母亲指尖隐约有透明油膏光泽,因问道:“阿娘绣花扎伤手?” “是呀,”亚丝绮抬起手,“戳了好几个窟窿。” 韩一问道:“针线上的事,为何不交由针线房代劳?” “近来几位相熟的夫人上门,个个夸说她们女儿女红了得。我突然想到,自己从没替你们父子做过针线,想试试。哎,还是管铺子庄子顺手有意思。” 小阿父洛桑道:“众所周知你讨厌做女红,那些夫人找你谈她们女儿手艺做什么?” 亚丝绮哈哈笑道:“这心思你们男人就不明白了吧?她们打伊稚奴的主意,想他作女婿。咱们格尔斡家有子百家求,我面上不显,心里可乐坏了。” 可汗与洛桑恍然大悟,微笑睇向韩一。韩一终究是少年,遇到儿女情事,也难为情低了脸。 亚丝绮道:“伊稚奴,别害臊。你好开始留意物色媳妇了。咱们家找媳妇,只要姑娘人品好,你又中意,那便行了。” 图光忙道:“也要我中意。” 亚丝绮明知缘故,故意道:“又不是你讨媳妇。” “怎么不是我讨媳妇,我们兄弟要共娶一妻,”图光拉住韩一手臂,抬头仰望,琥珀色的圆眸灿灿生光,“大哥和我不分家,永远在一块儿。” 哗啦啦!一阵冷水兜头浇下,韩一不由自主打个冷颤,醒了过来。 家人们的身影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牢房,以及他所躺着的干草铺垫的黄土地面。牢房外墙壁上,油灯光线浊黄,发出脂油燃烧的腥臭气,地上则是油垢尿骚臭味。 牢头的破锣嗓子扎入韩一耳膜,“兔崽子,爷来了你不起身下拜,大剌剌在地上挺尸!你家就要死绝,还跟我充贵公子,端架子!” 韩一但觉后领一紧,教人提起搧了一耳光,须臾又给重重扔回地上,接着臀侧大腿迎来一阵踢踹。 牢房外,狱卒陪笑,“头儿,下手轻些,轻些。” “我下手还不够轻?” “头儿,他身上带伤,不经打啊。前几日他高烧昏迷,大夫说了,病势有些险。头儿,你和他家有……有仇,也不是非亲手报仇不可,留给刽子手折腾,他更受罪。” 牢头停了殴打,口内詈骂不绝。 韩一倒在地上,只当自己死了,充耳不闻。 前阵子,他行刺天德帝未捷,反倒昏迷,醒来后已身陷囹圄,身上给剥得剩下中衣,找不着母亲留给他的绣帕。此外,他右手沾了墨迹——兴许昏迷时有人抓他的手,径自按了手印。 狱卒见他醒转,扬声叫其他人前来。这处牢里规矩,犯人收监,狱卒先毒打一顿来个下马威,好掐住犯人家属送钱孝敬。倘若犯人家属无力或不愿孝敬,犯人便教狱卒当成出气筒,打着玩儿。 最先进牢房给韩一下马威的是牢头,那削瘦中年男子面上数道刀疤火燎伤痕,已自狰狞,目光还不善。 他问道:“你是格尔斡家的大儿子?” 韩一所中蒙汗药药力尚在,双腿虚浮,但极力挺直背脊,答道:“是。” 牢头笑道:“我老家闹饥荒,全家乞讨来京城找生路,吃过你家粥厂施的饭食。”说完,一拳打在韩一肚腹上。 那一拳力道甚重,韩一哇的一声,弯腰跪下,将胃里不多的余物全呕了出来。 牢头跟着脚踹,“我们全家靠你家活命,曾经感念得紧,你家却关了粥厂,不久我父母老婆儿女便病饿而死。”那牢头吼道:“你家富得流油,抄没家产足足有桑金五年税赋这么多,为什么不多施几日粥?你家利用穷人施粥作表面工夫,搏了好名声,便不管人死活!” 那牢头拳脚交加,把韩一打到爬不起来,缩成一团。其他狱卒本来在旁看好戏,不少人还等着接在牢头后头,体会一把痛揍昔日桑金首富家儿子的滋味,及至见头目将韩一打得不好,反倒纷纷上前劝阻。 “拦我作啥?”牢头怒道:“平日有富家子弟收监,你们从不手软,轮到格尔斡家的王八羔子,就心疼了?” 狱卒忙道:“头儿,您别说笑,谁心疼反贼来着?教人听了当真可不得了,没准将咱们打成同党。” 另一个狱卒道:“头儿,天地良心,牢里一班贼囚根子教大伙儿打得死的死,残的残,谁心疼过谁?” 牢头道:“既不心疼,别拦我报仇!” 狱卒陪笑,“不是,头儿,您是这牢里的头目,您想动哪个贼囚根子,兄弟们不敢有二话。可这王八羔子不同旁的王八羔子,他是钦命要犯,上头没特别交代,就得按规矩,让他死在法场刑台上。他若死在牢里,咱们没法交代,也担不起干系。” 牢头道:“打几下,死不了!” “您老人家武功不一般,一个不慎动真格,寻常人哪吃得住?他已经中了几箭,够受罪的了。” 众狱卒好说歹说,好容易劝离牢头,其余人也走了个干净,不敢动韩一一根寒毛,生怕他伤势雪上加霜,有个叁长两短,上头问罪究责。 韩一孤零零倒在沾濡呕吐物、乱草狼藉的地上,全身剧痛,神智迷茫。他一线神思游离,思及父母生前不只布施粥药,也悄悄资助寺庙救济穷苦,行善不欲人知,避免风头太盛,引起朝廷猜忌收买人心。 韩一问过父母,既然担心招惹后患,为何坚持行善。 “我们有余力,能帮人就帮。”大阿父可汗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将心比心,将来格尔斡家子孙落难了,阿父也盼望有人像如今咱们待旁人一般,拉他们一把。” 图光引用新学的话说道:“会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大阿父摸摸图光的头,“其实好人未必有好报,但是阿父相信,秉持善念,流转世间,终有回应。” 韩一躺在冰冷的地上昏昏思忖:大阿父,济济儿恩将仇报,牢头因恩成仇…… 之后,那牢头日日来找韩一麻烦。其他人唯恐韩一折在牢里,连累自己吃挂落,避他而远之自不必提,见牢头进他牢房打得稍久些,还要赶来拉开调解。 韩一从小受父母悉心栽培,由待人接物,到四海行商,教晓诸般道理,并不纵容娇惯。然而他到底生在大富之家,家里家外教人当成凤凰一般看觑,尽管晓得人心叵测,见闻经历绝大多趋于光明。 在牢里,他实地见识人性险恶。 狱卒在牢里为所欲为,稍不顺心,便捶打犯人,折磨凌辱似家常便饭,狱里时不时响起哀嚎。 某日,韩一挨完牢头胖揍,两个狱卒过来放饭,他听到牢头不以为然道:“孔其泰、安恪,你们刚刚去过女牢?” 孔其泰笑道:“头儿火眼金睛,暪不过您。” 牢头冷哼:“少拍马屁,你们欺负女流,算什么好汉?” 安恪嘻皮笑脸,道:“我们从不指望当好汉,可也不做王八蛋。俗话说的好:‘有便宜不占,准是王八蛋’,女牢一干女娘既交到我们手里管束,我们还客气什么?” “是啊,她们迟早充作官奴官妓,供人玩弄,多经我们这一手不多,少经我们这一手不少。” 牢头还是骂,安恪笑道:“头儿,乌赖、莫格、额勒也有分,您别净挑我们两人毛病。” 过数日,桑金太子登基,济济儿进牢里看视韩一。 他僧袍光鲜,在侍从摆好的黄梨木圆背镂雕交椅坐下,手持念珠,笑容慈和。 他说:“大公子脸上开了果子铺,青一块紫一块。” 韩一满心疑惑,好容易得见济济儿,开口便问:“我父母弟弟的尸首怎么了?”他进宫行刺,身分败露,最担心连累家人遗骸。 “新皇大赦天下,你家人给拖去乱葬岗扔了。” 韩一半信半疑,济济儿笑道:“我不信阴司鬼神之说,犯不着同他们皮囊过不去。” “那我师傅呢?” “等找到韩东篱,便送他和你师徒团聚。” 韩一心头一轻,庆幸师傅尚未被擒。 济济儿柔声道:“大公子,贫僧今日来和大公子诀别。你刺杀先皇,按律凌迟处死,后日行刑。” 韩一早料到自己没好下场,只是遭仇家设计利用,终究气恨。 “是你嫁祸于我!” “大公子就擒那日,便自行招认行刺始末,在供状按了手印画押,怎是贫僧栽赃嫁祸?” “无耻,你趁我昏迷时按的手印。” 济济儿说道:“你尽管这么说,载入史册里的来龙去脉却是:燕王和你格尔斡家平日有生意往来,后来他怨恨先皇杀他长子,你怨恨先皇抄家灭族,两相勾结,行刺皇帝。你和燕王就擒后,先后在牢里招认不讳。” 韩一不和他在这事上头分证,质问另一个紧要问题,“我家遭祸,是你挑唆?” 济济儿用他那张一向以慈悲神情示人的和蔼面孔,微笑答道:“正是。” 韩一高声问道:“我家和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除之而后快?” 济济儿笑容微敛,道:“我无意杀光你全家,要怪就怪先皇,气头上下旨抄家灭族。”他又道:“说起来,我迟些才要对你家下手,伊稚奴,全怪你,逼我提早行动。” “怪我什么?” “谁让你招惹上十一公主?”济济儿道:“我摸爬滚打,好容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算能扳倒你家,公主却看上你,求赐婚事。先皇胆敢毒杀兄长,篡夺帝位,却顾忌公主命格,深信她是旺国福星,百依百顺。果真这桩婚事成了,你家有公主护着,我便动不了了。” 韩一思索片刻,道:“你既不肯交代谋害我家缘故,那狗东西呢?他将你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你又为何害他?” 济济儿道:“也是你害的。” 他思路一以贯之,错全在别人,韩一便不多费脑筋揣摩他心思,等他和盘托出。 济济儿道:“公主得知你家灭门,婚事告吹,气极病倒,先皇迁怒,怪我生事。”他笑容逐渐消失,“他又怪我袖手旁观他打死燕王长子,害他和燕王反目,抽刀要砍杀我。饶是我躲得飞快,依然断了一截指头。” 济济儿回想自己磕头求饶,眼睁睁见自家断指掉在地上,教天德帝跺成烂肉,神情变得冷酷。 其后,天德帝清醒时投向他的目光时而阴沉——他用过相同眼神盯视几个臣子,过不多久,便处死他们,曝尸城墙。 济济儿轻转佛珠,“若在从前,我有把握挽回帝心,近来先皇酗酒过度,心智变异,性情难以揣度。我便先下手为强,利用你除去他和燕王,扶太子上位。”他笑道:“幼主甚好掌控,太子和他生母当日跟在我身边,目睹我制伏你这弑帝凶手,对我万分感激信服。” 他算计天德帝与太子父子,将此视为自家毕生杰作,甚为得意,无奈偷来的锣鼓敲不得,此事大逆不道,不好向旁人声张告诉。现下他同韩一这知情人畅所欲言,心情愉快,因问道:“大公子,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韩一无须多想,便道:“我有事交代人。” “交代谁?” “狱卒孔其泰、安恪、乌赖、莫格和额勒。” 济济儿派人唤来以上诸人,韩一认出人群中确实有孔其泰与安恪,料想其他人亦确系本人正身。 他朗声道:“济济儿曾是乞丐,沿街讨饭为生,受我格尔斡家救济,活了下来。他恩将仇报,灭我家门,又杀了狗皇帝,设计我入宫背黑锅。” 知人阴私者不祥,何况这等大逆秘辛?几个狱卒魂儿全吓飞了,噗通伏拜频频磕头,在土地面上撞出咚咚声响。他们又异口同声言明他们绝不信韩一胡言疯语,绝不敢多口。 济济儿看也不看那班狱卒,对韩一抚掌大笑。随后,他向侍从抬手往自家颈前一横,侍从当即抽刀,杀死狱卒。 一个狱卒临死挣扎,颈项鲜血喷溅到济济儿袍脚靴身,济济儿不以为意,径自打量韩一,兴味盎然。 他笑道:“士别叁日,刮目相看,短短工夫,大公子已学会借刀杀人。如此报复,想必在这班狱卒手里吃了不少苦头。可惜,世道向来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1’,你至多对付小喽啰,奈何不了我。” 韩一道:“恶人除掉一个是一个。” 济济儿临走笑道:“后日,刽子手会逐片剐下你皮肉,叁天之后,你身上一丝肉、一滴血水都不剩,变成一具骷髅,挂上城墙。辱尸不仁不吉,所幸新皇即位,为表宽大慈祥,不动你家人遗体,对你这杀父仇人就不必手下留情了。他吩咐打碎你天灵盖,涂灌秽物。” 韩一不为所动,等济济儿离去,他躺下閤眼,默默祈愿。 图光,七七四十九天满了,你就乖乖跟着阿父和阿娘转世投胎,别在黄泉路上徘徊,别等大哥。这回大哥不能跟你在一块儿了。 到了翌日,城里似乎出了乱子,韩一属于要犯,关押在大牢极深处,都隐约听到外头嘈杂。黄昏时分,街上传进牢里的纷乱吵闹更甚。狱卒不知全上哪儿去,到了巡视牢房的点,无人现身当班,连饭都不曾送来。与韩一关押在同爿地方的重犯大肆鼓噪,一夜过去,无人出面搭理,遑论送食水。 其他犯人耐不住饿饥,在邻房隔室敲墙敲门,韩一躺在草堆上闭目休息。不论牢里牢外发生何事,他一个将受凌迟之人,境况不会比现下糟糕。 忽然有人叫道:“伊稚奴!” 韩一蓦地睁眼,师傅韩东篱在叫他。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1语出《庄子?胠箧》 2复更后,我陆续校订蔓草旧稿,修改错别字病句,目前稿子修到第七十章。下个月起,会从校订好的旧稿挑选章节,分批收费,每周更新则免费。如果小天使们对旧章已经陌生,最近有空,不妨重看蔓草。蔓草从发表第一章起,走走停停,龟速前进,至今连载四年了,谢谢这段路上陪伴过蔓草的所有小天使 请假条 这周遇上些状况,赶不及更新,要请假 不好意思(?ω?`) 第一五零章:黄雀在后 韩一一骨碌翻身站起,他位在走道最后一间牢房,前方正对前排牢房后壁,看不见走道另一头景况。 “师傅!”他扒在栏杆上回应,“你被捉了?” 若在平日,这问题无庸置疑,重犯牢房戒备严密,不许探监,韩东篱人单势孤难劫狱,唯有被抓才进得来。但这一两天,牢里牢外彷佛出了乱子,不能以常理论。 “伊稚奴!”韩东篱疾走喊人,不一会儿寻到韩一所在牢房。 他着寻常袍服,身形明显清瘦,韩一便问道:“师傅,你没事?” 韩东篱笑了,以钥匙打开牢门,“没事,你这孩子,吃了大苦头,倒担心起师傅来了。” 韩一道:“我没吃什么苦。——师傅,你如何能进来?”说时,牢头踱到韩东篱身后。 韩一唤道:“牢头。” 韩东篱微侧首瞥及牢头,转向韩一笑道:“多亏这位大哥领我进来。” 韩一问道:“怎么回事?” 韩东篱道:“京城大乱了。济济儿挟持幼主独揽大权,又将燕王下狱,其他王爷打出‘清君侧’旗号,发兵围攻皇城。济济儿败逃,几个王爷争执谁作摄政王,率兵马大打出手。不少兵痞流氓混水摸鱼,烧杀抢劫,百姓纷纷逃离京城,我们也趁乱走吧。” 牢头扔给韩一一套衣物,“换上衣服,到了外头,牢服太显眼。” 韩一迅速更衣,随韩东篱离开,行前他向牢头一揖作谢。 牢头感叹:“我还清格尔斡家恩情了。” 他对韩一第一回动手是真的狠,往后每日动粗,虽则拳拳到肉,砰砰作响,却使了巧劲,雷声大,雨点小,实际造成的伤害小于表面动静,并且从未伤及要害。韩一因着弩伤高烧,也是他发觉,通报找大夫。 其他狱卒见识牢头初次修理韩一的架势,先入为主认定他恨格尔斡家入骨,生怕出事,反倒常劝他高抬贵手,又替韩一免去几成皮肉伤。他们万万想不到,牢头利用众人成见,保全了韩一在牢中不受侵扰。 牢头向韩一道:“你家施的粥……”他起话头不久便顿了顿,等压下声音里的异样,方道:“是那年,我给家里带过的,唯一像样的饭。” 他又说:“你家总是最早开设粥厂,最晚关闭。我明白你们有难处。” 牢头先前从未与韩一言明真正用心,但韩一挨打几次,逐渐咂摸出他口是心非,存心维护自己,此时听说,无比清晰记起大阿父可汗的话。 秉持善念,终有回应。 韩东篱师徒走了,牢头将其他重犯罪臣一并放出,剩下几间牢房,里头关着穷凶恶极之徒,一个个奸淫掳掠,杀人放火。平日他刻意将这些人关在一处,恶人相磨。 他无视这几间牢房,径自离去。 牢里犯人大叫:“怎地不放我们?” 牢头头也不回,撂下一句话:“你们哪一个是冤枉的?”就这么走了。 那头韩一坐上韩东篱备下的骡车,他进了车厢,里头躺着家里给他打造、后来留在破庙的匕首。 原来那日韩东篱往村庄寻座骑,教济济儿手下包围,侥幸逃脱,所幸济济儿并未将他这条漏网之鱼放在眼内,后续追捕并不严急。韩东篱躲了几日,回到破庙查看韩一下落,找到了匕首。稍后,济济儿在皇城安插自己手下停当,这才放出韩一弑君消息。 车厢内,与匕首摆在一处的,还有两只陶罐。 韩东篱一甩缰绳,催动骡子拉车上路,道:“新皇登基,你家人遗体给卸了下来,我收尸火化,方便带走,另寻地方下葬。” 韩一鼻头酸得像挨了拳头,他谢过韩东篱,抖索的指尖抚上陶罐,纵然拼命忍耐,终究掉下泪来。 一会儿,他心生疑窦,哽咽问道:“师傅,我家人全在这两只瓦罐里?” “不,只有你两位阿父。” “那我阿娘和图光……” “没找到,”韩东篱皱眉,有些困惑,“我亲眼盯着兵卒将他们遗体拉回墙内,又一路尾随运尸车子到乱葬岗,但在尸骨堆里,就是找不到她们母子俩。回头打听,也没听说城墙里还留有尸首。” 韩一略思量,因问道:“卸下遗体,从墙头运到墙根有一段路,可是途中谁弄鬼,带走她们?” “我也这么猜想,可会是谁,又为何偏偏挑中她们遗体带走?” 师徒俩没有工夫寻找谜底。韩一入宫刺杀的那日,当时尚在人世的天德帝在稍早时分下令发布他的海捕文书,那些记述他特征模样的公文并未因他入了大牢撤下。为求平安无虞,他随韩东篱远遁大夏,从此父子相称。 两人途经圣山,韩一将父亲们的骨灰择地埋葬,格尔斡家的子孙由先人的来处去,又回到来处。 他在大夏安顿之后,托人打听济济儿的消息,数年无果,后来因为战事重回西域,意外找到母弟遗体消失的真相。 当时他受命救人,寻到一个人贩子头上,人贩子不是别人,恰是济济儿。 彼时济济儿坐在陈设豪华的内室,戴手套的右手仔细擦拭怀中一只银罐。他乍见韩一现身,大吃一惊,脱口喊道:“可汗大人!”继而醒悟,长声叹息:“大公子。”很遗憾韩一仍旧活着的样子。 韩一照他脸上便是一拳。 济济儿摔下椅子,却不丢下银罐伸手支撑身体,反倒牢抱它,任凭自身硬生生撞落地面。他倒地花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韩一那记拳头的劲,当他坐起身,不疾不徐往旁吐出鲜血及两颗牙齿。 若非他面上鼻青脸肿,那庄严的神态,温和的微笑,与他从前对信众讲经说法时一模一样。 因为口内血水溢出唇角,他抬手要拭去,一滴血水却滴落怀中银罐。他管不得嘴角血污,先擦净银罐。 屋里地上铺着厚重毛毯,人摔在上头不至于大伤,但银罐质坚,更经得起摔,济济儿一反本能,宁可伤及自家肉身,也要保护银罐,不言自明他极其看重它。 他又不理脸上狼狈,小心翼翼拭清银罐,韩一一个手下好奇心大盛,不由分说,强硬将银罐夺来。 济济儿不复镇定,青筋迸露,嘶吼道:“还我!”他扑向那人要夺回银罐,却教其余人制住。 动手夺物的人敬韩一是头领,捧着银罐往他面前展示。 “大哥,您瞧这银罐打造得多好看,通体花纹,作工可精细了。”那人转动银罐,转到一处,韩一陡地抓住他手腕。 那人诧异陪笑,“大哥,怎么了?” 银罐转动,露出罐身正面錾刻的一行字,韩一读到他熟悉的名字:“亚丝绮”。 他猝不及防胸口剧痛,与此同时,电光火石间,亦豁然大悟,为什么济济儿要扳倒格尔斡家,置他全家于死地,又为什么他阿娘和图光的尸首下落不明。 他望向济济儿,两人四目交接,济济儿面皮紫红,旋而青白。 这位前国师总是用以示人的那张慈悲脸孔,从来堆积无数层假面具,因应目的不停变幻揭换。此时此刻,他脸上浮现心虚、羞愧、恼怒、恨毒等等真实心绪,深藏骨子里的卑鄙卑微、可恶可悲在这刹那无从遁形。 韩一阴沉着脸,对他说道:“你也配?” 他接过银罐以衣袖擦拭,不愿在有关母亲的物事上留下任何来自济济儿的痕迹。 济济儿转瞬又是那张刀枪不入的脸皮,笑道:“我怎地不配?我能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还不如你阿父?” “我阿娘爱我阿父,因为他们是汉子。”韩一思及母亲自刎,目光如刀,“而你只知私欲,害死了她。” 济济儿眼角抽动,涩声道:“我只想杀你们父子叁人,没承想皇上……” 韩一听出他话中文章,“你想留下图光要胁我娘?”一语惊觉,他环视四下,在某个架上找到同款银罐,走去一看,上头果然刻凿“图光”二字。 图光……韩一摸上那银罐,方才认出母亲骨灰坛时的大恸又在胸口激扬。 他的弟弟,从小教他带在身边的弟弟,每常张着琥珀色眼眸注视自己,笑靥灿烂说着相同意思的话:“我们兄弟要共娶一妻,大哥和我不分家,永远在一块儿。” 岁月流去,他成人了,成家了,他的弟弟来不及长大,永远停留在此生兄弟缘尽的那一年,化成了小小一坛灰烬。 他们的阿父和阿娘,也都不在了…… 他轻轻拍了拍那银罐,像从前拍拍图光的头顶心。 图光,让你久等了,大哥这便接你走。 他回身道:“你霸占图光骨灰也是胁迫我阿娘的意思。” 济济儿知晓死期将至,最深沉的秘密也已摊在阳光底下,便无话不可对人言了。 “是,图光在我这儿,你阿娘魂魄不会舍得走开。”他居然有些感伤,“我喜欢图光……那孩子……像亚丝绮……” 韩一手刃了这位破家仇人,将母亲和弟弟骨灰带往圣山,将他们傍着父亲埋骨处下葬,从此团聚。 这些都是后话了,当时少年的韩一隐姓埋名避居大夏,桑金内乱则一发不可收拾,拥兵自重的王侯将相彼此斩刈杀伐,数年以后,亡国以终。 桑金亡了,天德帝与济济儿先后死去,韩一总当自己与桑金那头的纠葛从此终了,料不到遇上西林钦家的衣兰儿。摊上这亡国公主,又是一团乱麻似的纷扰,先伤他的妻子未遂,后诬陷他行凶。 此时此刻,他立在秦国公府的别庄厅堂,面对衣兰儿恶意陷害、放话要胁,与西林钦家的堵心回忆便历历在目。 衣兰儿那头听出韩一前话里不以为然之意,不甘叱道:“伊稚奴,你说我还是老样子,我老样子怎么了?——回话,哑巴吗你?” 韩一压下厌恶,漠然道:“我与殿下无话可说了。” 衣兰儿搜视他英俊周正的容貌,每一条雕刻过的轮廓都写着疏离,当下着实恨他。 她为了他寝食难安,朝暮思想,而他始终不动如山,也无风雨也无晴。 衣兰儿厉声道:“你且瞧着吧,瞧我如何挫磨你那狐媚子,你只能在牢里干瞪眼,拿我没办法。” 韩一道:“是,我没办法,但能找有办法的人。” 他眼珠一转,瞥及堂上罗汉床后那长大屏风,一个人缓缓由后头转了出来。 衣兰儿扭头凝眸,刹那气焰消减精光,“姑、姑母?” 西林钦氏面色沉郁,对着衣兰儿重重一摇头。 韩一道:“我前来与殿下说事,为防生出误会,央了西林钦夫人一同过来,作个见证。” 他言语委婉,若据实说,实是他深知衣兰儿这等性子,好声好气与她晓之以理无法奏效。她不得遂心,绝不肯善罢甘休,使性子死缠烂打不在话下,一番纠缠下来,没准又波及他的小阿婉。与其拖泥带水,到头终究要反目,不如快刀斩乱麻,现下便撕破脸。 因此他请西林钦氏与自己同往别庄,西林钦氏骨头硬,重家誉,亲眼目睹侄女无理取闹,定会真正从严管教拘束。 衣兰儿登入厅堂后,西林钦氏便悄悄步到大屏风后暗中观察。 别庄下人虽然侍候衣兰儿,西林钦氏这位秦国公府主母却是他们正经主母,无人敢通报前者她的姑母来了。 衣兰儿情事不能顺心,果然撒泼耍赖。 韩一就专候这一着,此所以他心知肚明自己家人横死于家宅内,并非如衣兰儿一时脑热、谎称下狱的诳语,仍旧应她招手示意,上前说话。她既然设计坑害他,他便利用这层心思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她在西林钦氏眼皮子底下现原形。 第一五一章:冬夜会来,春昼也是(上) 韩一既然诱得衣兰儿显露阴暗存心,行满功成,便向西林钦氏告辞。 他走了几步,后头衣兰儿尖声叫道:“伊稚奴!” 西林钦氏斥道:“衣兰儿,别再出乖弄丑了。” 衣兰儿径自向韩一背影高声问道:“伊稚奴,你给那狐媚子仙纳姆发簪,是真心的?” 西林钦氏吩咐左右下人:“伺候王妃回房。” 仆妇们上前要搀扶衣兰儿,衣兰儿喊道:“滚开!——伊稚奴,回答我!” 她不顾疼痛推开那些仆妇,西林钦氏无奈叹息,将韩一叫住。 西林钦氏道:“韩总旗,我侄女执迷不悟,劳你答话,打消她妄念。” 韩一回身,隔着一段长长锦毡,回视衣兰儿,一字字道:“我给她仙纳姆发簪,是真心的。” 衣兰儿面色青白,好一会儿才能成声发问,“她究竟哪里好,教你这辈子认定了她?” 韩一道:“她人品贵重,善良坚韧。” 衣兰儿怔住,问道:“就这?” 韩一微微一哂,果真“就这”吗? 那年他受召从军,尚未入伍前,他家猎犬黑妞教它的前度主人绑去邻县斗狗。黑妞在恶斗之后,逃出斗狗场,失了踪影。 他在当地广贴悬赏告示寻找黑妞,皆无回音。某日晨间,他在翠水村自家院里练棍棒,黑妞跛着前脚,从枣树小径奔了过来,扑向他狂舔。 他检查黑妞上下,原来它脚掌扎了刺,身上还带其他狰狞伤疤,该是斗狗撕咬时留下,幸亏伤口愈合良好。 他仔细端详那些伤疤,皮毛光秃处残留药草汁液的淡淡绿痕——黑妞在外流浪的这段时日,有人照料它。 黑妞在家将养数日,恢复体力,一日等他用完早饭,便吠叫着领他往外走。他们走了一程,直至步出村外,黑妞都无止步意思,他便借了马儿,带它前行。 就这样,他回到斗狗场所在的村落,在村落一角的竹林见到原婉然。 黑妞幼时受过从前主人虐待,并不轻易亲近人,当时它却且奔且吠,带着与对待他一般的热情奔入竹林,奔向林径彼端那一个娇小身影。 跟随在后的他当下便明白了,黑妞正奔向前些日子照拂它的人。 那小个子也奔向黑妞,又哭又笑叫着“大黑”,嗓音娇嫩,原来是个小姑娘。 竹林幽暗,随着那小姑娘奔近,陆续有从林梢筛下的碎光落在她头脸身上,照亮她秀美容颜,欢喜神情。路上她跌倒了,也不理论伤疼,张手就抱住黑妞,问它安好。 他忖度小姑娘与黑妞萍水相逢,重逢却如见相依为命的亲人,平日肯定十分孤苦。果不其然,稍后小姑娘对黑妞诉苦,印证他的猜想。 小姑娘家里要将她予人做妾,教她去委身一个业已为人曾祖的老翁。或许其中别有缘故,她家甚至要她验身证清白,好议成亲事。 什么样的人家,这等糟践自家女儿? 正因如此,更显出那小姑娘难得。 她自顾不暇,仍旧出手帮扶黑妞。她与黑妞重逢,先担忧它康健,而非倾诉自身不幸。她虽受到家里辖制,却不肯屈服,决定离家做姑子。 稍后她误会自己送黑妞去斗狗,硬着头皮多管闲事,抑下拘谨羞怕和不以为然,堆起笑脸为黑妞请命…… 衣兰儿道:“善良坚韧有什么难?多布施,装和气,不教人欺负便是,我也做得到。” 韩一道:“我以为难。人生于世,仅是维持善良便不单靠天性,有时还靠运气。人在顺境,绰有余裕,做好人容易;临到逆境,无力自保,亦或遇上诱惑试验,兴许便两样了。” 我遇上我妻子那时,她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无人拉她一把,倒是有人落井下石。她并不耽溺怨恨,努力过活,能力所及时候,不忘周全别人。” 这种颠扑不破的淳厚心性有多珍贵,别人可以不懂,他历过生死交关,人心险恶,太明白了。 他略为考虑,决意对衣兰儿把话说开,让她一痛决绝。 因此他往下说道:“而殿下不能。” 西林钦氏带衣兰儿回房更衣上药,送走大夫,摒退下人,这才发作。 “我原当你为难那韩赵娘子,只是寻常闹性子,待伊稚奴找上门,方才晓得出于儿女私情,甚至你……甚至你打算夺人丈夫,是也不是?” 衣兰儿听闻姑母数落质问,不声不响往床上一倒,将头脸埋在折妥的被褥垛上。 西林钦氏又道:“伊稚奴说的好听,怕你们相见,言语磕碰不好收场,要我同至别庄。说穿了就是料到你会胡搅蛮缠,要我亲眼见证。亏我还存了指望,思量你平日再胡来,大关节上总会顾全体统,怎料到……”当时她在屏风后目睹侄女撒泼嫁祸,脸都气黄了。 她说完话,等了半日,见衣兰儿趴在被褥堆不起来,便将她推了推,“你赌气不理人也没用,这回姑母不能纵容你了。” 衣兰儿不防这一推,来不及遮脸,露出满面泪痕,神色极是伤心。 西林钦氏愣住,内心蓦地震动。 她也曾黯然神伤,在寂寥深宫里,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1。 她沉默片刻,软声劝道:“衣兰儿,撂开手吧。” 衣兰儿早趴回被褥不吭声。 西林钦氏轻抚侄女后脑勺,“这世上男人成千上万,不愁找不到好的。” 衣兰儿扭了扭身子,“我不要别人,我要伊稚奴!” 西林钦氏硬起心肠,道:“伊稚奴对你没意思。” 衣兰儿爆出啜泣。 西林钦氏道:“衣兰儿,你错过的、得不到的,便是与你无缘法。既如此,牵挂有何用?放开心怀,把握你能把握的,否则你还要再错过其他好儿郎。” 衣兰儿哭道:“不会有人像伊稚奴那样!” 西林钦氏幽幽道:“再也遇不到像伊稚奴一般教你心动的人,再也不会像喜欢他一样,去喜欢旁的男子了,你可是这样想?” 衣兰儿教西林钦氏言中心思,由被褥堆中抬头。 西林钦氏道:“当初你皇爷爷偏心,将我的婚约夺给其他姐妹,我也曾这么想。哪怕你姑父对我实在好,我仍旧意难平。桑金亡国后,我成了普通胡女,又无法生育,朱家宗族长辈视我如累赘,多有抱怨。是你姑父独排众议,坚不休妻纳妾,过继子嗣完事。我长久死抱执念,为失去婚约前盟的痛苦蒙敝,到那刻方始眼耳清明,你姑父才是我的仙纳姆。如今我年事渐长,明白人生苦短,好生后悔当初虚掷光阴,迟了许多时候方才和你姑父走到一块儿。” 衣兰儿拭泪,道:“姑母,姑父那样的男子也是万里挑一。” “是,姑母不敢保你的前路有没有像你姑父这般的人等着,可你停滞在原地,不肯往前走看看,如何晓得呢?衣兰儿,世间幸福千百种,并非在伊稚奴身边才能得到。人生就一次,不能回头,别辜负了。” 衣兰儿不响,西林钦氏劝了一阵,末了道:“别再打扰伊稚奴,我们西林钦家亏欠他。” 衣兰儿料不到重视母族的姑母如此评定她们与格尔斡家的恩怨,因说道:“我们西林钦家灭了格尔斡家,但伊稚奴也杀了皇帝叔叔。” 西林钦氏叹道:“格尔斡家那桩事,十之八九是冤案,弑君凶手也不是伊稚奴。” 衣兰儿奇道:“姑母怎么晓得?” 西林钦氏说道:“我问过伊稚奴,他说济济儿设计他作替罪羊。我向来纳罕,当年格尔斡家几乎死绝,家产悉数被抄没,伊稚奴仓促间能搭上哪条人脉,又有谁愿意沾上谋逆同党的嫌疑,帮他入宫?若是济济儿主谋,那便说得通了,皇兄驾崩,他得利最大。但行刺成败至关紧要,把结果押在伊稚奴这个外人身上太冒险,想必是他那方亲自动的手。” 衣兰儿怒道:“济济儿那秃驴!” 西林钦氏说道:“济济儿倒是伊稚奴杀的。” 韩一往秦国府求见西林钦氏,思量没准她听信自己弑帝传言,因人废言,便出示一只四分五裂的翡翠龙纹扳指碎片。 西林钦氏立时认出那是桑金祖传皇帝饰物,众所周知教天德帝赐给了济济儿。济济儿逃出桑金,舍不得将这代表过往权势的扳指离手,情愿终年戴手套遮掩。 韩一了结了济济儿,取下扳指击碎,带回大夏以为铭记:格尔斡家曾经遭仇家陷害,几乎灭门,仅存的子弟如同摧毁这翡翠扳指一样,灭了拥有它的仇家。不承想这回遇上西林钦姑侄,派上了用场。 西林钦氏郑重道:“衣兰儿,伊稚奴帮西林钦家杀了亡国乱臣。你再同他过不去,姑母真不会原谅了。”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1出自唐代刘方平的《春怨》,全诗为: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2这段剧情没完,还有一段由韩一视角看婉婉的段落,原本打算集中剧情,在这一章写完,可惜时间来不及。因此周二或周叁某一天会有个短更,具体时间请看微博 3写西林钦氏劝衣兰儿这段,是因为看过一些例子,感情也好,事业也好,当事人总之错过了。即使事过境迁,他心里始终迈不过这个坎,原地踏步不停追悔,到头来错过的追不回,反倒接着错过真正能把握住的机会,于是有感而发 也是在这段剧情,让人想到京剧《锁麟囊》的唱段《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如果哪天衣兰儿痛觉今是而昨非,这段唱词多少适合那时的她: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 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我对京剧没研究,偶然读到这唱词,觉得非常好,趁着走这段剧情跟大家分享一下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追-更:npo1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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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原婉然以前,女人于他而言,是肉身有别于男子的同类。年少的他,满心家人和修习学问技艺,继承家业,对于姑娘们的殷勤,他还以礼数,如此而已。 及至来到大夏,他人才出众,又有家宅田地,远近村落不时有媒婆探口风等做媒,他没接茬。先时他哀悼父母兄弟,其后盘算回西域找济济儿报仇,哪得工夫理会这些? 当朝廷颁布征兵令,他考虑义父遗言,这才动念娶妻生子。 他算过家产,倘若自己和赵野捐躯疆场,妻子以及孩子——假如有的话,靠田租维持生计不成问题。 然而正是兄弟俩可能战死,势必耽误人家女儿终身。即使他们存得命在,解甲归田,仓促盲婚哑嫁成就的夫妻万一并不相契,亦是后患。他见过父母恩爱光景,虽则不热衷男女情爱,也愿意家庭和乐融融。 话说回来,怎样的女子才与他们相契合意,他甫起意成亲,对终身大事只想得到“娶妻娶贤”这类随大流的空泛要求;赵野那边无可无不可,总说“大哥中意,我便中意”。因这些缘故,他迟迟未找媒婆说合。 出乎意料地,黑妞失踪复返,引领他遇见原婉然。他对将来的妻子生出明晰想法,希望她心性如原婉然,历经磨难而不改淳厚。那是他初次对一个姑娘动了与婚娶相干的念头。话虽如此,他并没将自家姻缘想到原婉然头上。在他看来,原婉然虽则年可许嫁,在他而言却太小了,想都不必想,合该嫁予十七八岁小郎君。 只是他回到翠水村,不时记挂那个温善小姑娘是否安好。思来想去,他借着酬谢由头,再往原婉然老家跑一趟,查探她近况。 这一探,目睹原婉然遭人欺凌,原来她的处境远较他预想来得险恶。那日回家途中,几个时辰的工夫,他将悬而未决好一阵子的成亲主意一槌敲定,托媒上原家说亲。 其时他斟酌过原婉然年纪,但小就小吧,先将她带离她老家再说。再让她留在那等家里家外都吃人的地界,迟早给活活屈死。——那么好的一个姑娘。 又过了一段时日,原婉然从邻县救了黑妞的“原姑娘”成了他家的“小阿婉”。从此他过上面上镇静无波,内心挠头苦思的夫妻生活。 他生平最熟悉亲近的女子乃是母亲亚丝绮,他母亲明朗爽快,谈吐挥洒,小阿婉则不。小阿婉罕言寡语,若是开口说话,一径柔声细气,并且经常未语先羞,低脸低眉,甚至耳根红晕。 他不曾在女人身上用心,推敲起她羞怯缘故便没什么底,猜得格外吃力。他从她新妇脸薄、久受娘家苛待,因此拘束惯了,到自己是否不够和蔼可亲,通盘考虑了一遍。 闺房内,她更是羞涩畏怯。洞房夜里,他仅知房事皮毛,不够温存,她受伤又不敢直言。他替她上药之余,与之耳鬓厮磨,她依从归依从,小脸从头到尾粉绯扑扑,雪嫩胴体轻细颤栗。 那情状可怜可爱,他将她搂在怀中亲热摩弄,时时当心别伤了她才好。 可这怯生生的人遇上武馆那边上门滋事,不知哪来的胆气,用她娇小身躯挡在他前头,借奉茶缘故隔开武师。为了他,她提起勇气面对欢好带来的羞怕与苦楚,迎受极乐当头颠狂的失控…… 自从他经历家门覆灭,当下不觉得,久了逐渐品出自己陷入一种麻木,整个人似封在蜡里,凝在冰里,遇事无甚喜怒哀乐感受。彷佛他的血肉之躯从草原来到大夏,叁魂七魄却散落在迢迢长路上。 只有与韩东篱和赵野相对,他才些些觉得周身血液仍在流动,身上是温热的。 新婚那些日子,他与原婉然相处,萌生了相似的心绪。 他看着自家小妻子乌润水眸灿亮忽闪,像弟弟图光那样,把对他的全盘信任写在脸上,心脏像给安上一条细丝,线的那一头握在她手上,在她一颦一笑中被轻盈牵扯。 某一天,他见到她在临窗炕上低垂螓首,心无旁骛替自己缝制新衣,他不期然想到草原上流传一句老话:冬夜会来,春昼也是。 有她朝夕陪伴身旁,他彷佛领略到昔日与父母手足相依的那分亲爱温馨。不过细究起来,又并不全然是同一回事,当轮到赵野圆房,他感到烦躁,这是不曾为其他家人生过的小气心绪。 接下来他们婚事的走向朝他预料不及的路子走,他原意带原婉然脱离苦地,到头来却害了她,教她眸中灿灿光辉一朝冷寂。 他思前想后,既然不能教原婉然快乐,那么自己舍不得也得舍。他舍了,任她自主去留、择其所愿,方是真正给她幸福。 夫妻就此别过,他在从军期间,有时作起回家的梦。 在那以前,他业已落脚大夏数年,承继韩家宅院,心底明白除它以外,自己无家可归,然而睡里若梦见回家,依然是回到远在桑金的格尔斡家,或者和父母兄弟在广漠草原驰骋。梦里醒来,他睁眼所见却是韩家寝间陈设,往往霎时茫然,迟一会儿方始记起今夕何夕,自己身在何地。 那两年出征作战,他的梦境变了。 他梦到自己回到翠水村,穿过枣树夹道的小径,走近那座他只住过数年的宅子。 原婉然还像他们新婚时节那般,坐在屋前长凳做针线,黑妞睡在她脚下晒太阳。她们见到他,又惊又喜跳起来迎接。 “你回来了!”原婉然叫道。 “是,我回来了,”他抱住她说道:“阿婉,我回家了。” 因为小阿婉在,韩家的宅子不再只是他流离大夏的栖身之所,它有了实实在在的分量。 当战争结束,他也完成上峰指派任务,终于回了家,发现原婉然和赵野在彼此心中也有了分量。 从前他便预感赵野会喜欢原婉然,果不其然。 本能独占所爱,落得与兄弟共分,他并非毫无酸楚遗憾,但这事他乃是始作俑者,况且一个兄弟,一个妻子,全是他至要紧的家人。他尤其不愿再教小阿婉伤心为难,因此她选择的幸福便是他的幸福…… 韩一策马,刚刚转过街角,便听到墨宝在远处家里吠叫。不久他家大门开了,墨宝一只箭似由门后冲出,跑上前绕着马儿打转,猛摇尾巴。 原婉然与赵野接着前后迈出大门。 赵野与韩一远远交换了眼色,知晓事成,便缓缓踱来。原婉然则抛下平日行不动尘的细步习惯,一溜小跑迎向韩一。 韩一滚鞍下马,牵领座骑走向原婉然。自从出了别庄意外,原婉然便避着马儿走,他顾虑骑马疾趋上前,没准要惊着她。 “相公,”原婉然离他尚有十来步距离,虽则鉴貌辨色丈夫并无异状,仍旧忍不住担心,“罗摩王妃没为难你吧?” 韩一默默微笑,他出门找西林钦姑侄讨说法,原婉然很是担心,千叮万嘱他别硬碰硬。现如今他才走到家宅附近,她便跑出家门,想来在家里一直竖着耳朵聆听街上动静,等他平安归来。 韩一答道:“没事。”他走上前探出手,将跑到跟前的小妻子轻轻抱了满怀。 他低头埋在她秀发间,嗅到淡淡的皂角气味,还有一丝手抓羊肉这道菜所需要的香料气息。 这是小阿婉的味道,家的味道,韩一忖道。 他再度想起草原上的那句老话。 冬夜会来,春昼也是。 追-更:po18bl.vip (ωoо1⒏ υip) 第一五三章:韩一爱她 从前韩一绝口不提来历,纵使亲近如赵野,亦只知他来自异域。出了罗摩王妃这事,他猜中王妃身分,知晓自己连累原婉然,便将身世告知义弟与妻子。 当他述说往事,神态镇静,言语清晰,眉心却难得盘桓阴郁。 原婉然听闻格尔斡家的惨事,顾着心疼丈夫,几日后,待韩一心绪平和,便思量起一桩旧事。 某晚,她与韩一回房就寝,唤道:“相公。” 与她同坐床沿的韩一转头,应道:“恩?”眉稍眼角微蕴笑意,温和松弛。 原婉然问道:“我们新婚时节,有天你对着我叫‘衣兰’……” 韩一从军时,将自己和原婉然相处点滴在心头反覆盘了无数遍,此刻无须多想,便即记起。 “你还记得。”他眼底笑意深了,因为晓得原婉然也未曾相忘两人新婚时候旧事。 原婉然又道:“那,罗摩王妃的名字也叫‘衣兰儿’……” 韩一一愣,转了转念头,便醒觉了。 他正色问向原婉然:“你以为那时我想着她?” “嗯,”原婉然道:“你说桑金那头的事,提起王妃,叁言两语讲明她出身和结亲心思便完了,彷佛对她并没多大意思,但她闺名和你对我说的词发音一样……”她说着,而韩一只听却不搭话,便有些觉着自己像多疑多话的醋婆子,话声渐弱。 韩一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不要紧,阿婉,你想什么便说什么。——从前我们便是不曾把话说开,生出误会,往后不这样了。” 原婉然听说,便接着说道:“罗摩王妃生得美,身分高贵,或许从前为人也好,只是后来亡国,性情大变。这样的人原就讨喜,或许……或许也教你欢喜。” 韩一道:“罗摩王妃性情从未变过。” “啊?” 接着韩一神情郑重,“阿婉,我对她从无男女之情,甚至早忘了有她这人,更不用说记得她名字。这回重逢,不得不记起。” 原婉然听着,释怀许多。 韩一接着道:“至于‘衣兰’和‘衣兰儿’发音其实并不相同,‘衣兰儿’多了‘儿’音。胡语里,这两个词倒是相干,‘衣兰’形容人可爱,‘衣兰儿’则是名字,衍生自‘衣兰’,寓意‘可爱的人’。虽然相干,仍旧是不同话语,两回事。” 他顿了顿,道:“其实正因为‘衣兰’意即‘可爱’,我更想不到罗摩王妃。” 原婉然会意,韩一在婉转表示他无法将罗摩王妃跟可爱这等事串到一处。随后她记起来,那天韩一对她说出“衣兰”两字后,接下来便确实用大夏语说她“可爱”。 她点头表示明白了,韩一微笑问道:“还有话想问吗?” 原婉然还真的有。 她问道:“罗摩王妃见我戴‘仙纳姆’发簪,大大动了气,那‘仙纳姆’发簪可有什么意义?” 韩一似乎没料到她提起这茬儿,先时不语,静静瞧着她,面上状似泰然,但耳根起了变化,微褐肌肤依稀浮现可疑红晕。 原婉然与他相对,见状不知怎地,面皮也辣了起来。 而后韩一轻咳一声,答道:“仙纳姆一生只开一次花,花谢了,它就整株枯萎。” 原婉然将他答话在心里过了几遍,几息工夫后,结巴问道:“那……意思是……”双手在袖里绞起手指。 其实她大致猜中韩一话中所指,但不到他亲口说出,总不踏实。——虽则他若亲口说出,自己该当会很欢喜,但也很难为情,然而就是忍不住要探个究竟。 这时韩一倒是从容了,彷佛他其实等着道破什么,而此时此刻撞着了时机。 “‘唯一’,”他一瞬不瞬看着原婉然,道:“也是‘一生一回’。” 原婉然与他四目相交,痴痴怔怔。 她脸上滚烫滚热,欢喜欲笑,然而怕太过忘形;想调开目光,避过韩一那教她心头突突急跳的深邃凝视,然而舍不得;想相信韩一所言,又怕他这么说,虽有情分,还搀杂道义缘故。 她问道:“你想好了?” “我打仗时候便想通了,”韩一轻抚她头顶心,而后将她拥抱,“阿婉,对不住,我明白得迟。” 原婉然抵在丈夫肩头,愣愣听他低沉醇厚的声音由喉间送出,萦绕入耳。 她鼻梁一阵酸楚,两年多前,自己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忖量,如今那漫长猜想到了真正尽头。 韩一爱她,是爱她的。 她抱住韩一,热泪盈眶笑了。 原婉然在顾记绣坊干活向来卖力,因此绣坊那儿一缺人手,立刻找她回去。 她回绣坊第一日,那时坊里尚未上工,绣娘们便都过来围着她寒暄,大伙儿叽叽嘎嘎,好不热闹。 彼时蔡师傅打游廊经过,闻声在绣间外头停下脚步,笑道:“韩赵娘子回来了。” 原婉然向蔡师傅招呼,瞥见蔡师傅身旁还有张算得上熟的面孔,正向自己点头代替问候。 原婉然认出人,还礼并唤道:“赵买办。” 长生商号的赵玦赵买办还是老样子,衣着入时,丰姿秀雅。这日他头戴纶巾,身披晴蓝缎地鹤氅,一身光鲜精致,纤尘不染,衬着那琼花玉树般绝妙相貌,彷佛玉人谪仙。 只是……原婉然目送蔡师傅等人步过游廊,转眼瞥及房里绣娘,微感困惑。 当当当……绣坊小钟被敲响,昭示绣娘们该开工了,众人纷纷回座。一个绣娘程娘子座位就在身畔,挪身往椅上一坐,问原婉然道:“韩赵娘子,你刚刚出什么神?” 原婉然放轻话声,道:“从前大家见到赵买办……嗯,十分热络。”其实十分热络的是某些心悦赵玦的绣娘,只是她不好挑明说。 如今那些绣娘里头,仍旧不乏追着赵玦背影盯瞅的,但那股热乎劲儿比诸先时消减了,有些人追投而去的视线纵使眷恋依旧,也带了怅惘。 程娘子快人快语,“从前她们以为赵买办孤家寡人,现如今晓得姻缘无望,心肠便冷了。” 原婉然顺着这话思及一事,登时笑眯眯问:“这么说,赵买办成亲了?” “哟,你还替他开心起来啦?” “有喜事总是好的。”原婉然笑道。赵玦曾就赵野官司提点她一二,大小是个恩人,他逢遇喜事,她自然替他欢喜。 鸉娘子也笑,“赵买办没成亲。” “……那是订亲了?” “也不是。” “那是……” 程娘子道:“前些时日,赵买办私人向咱们裁缝铺订一批衣裳,他指定的衣裳和绣花样式全是女款,衣色也是少女嫩妇用的颜色。照裁缝铺那儿说,赵买办露过口风,这些衣裳要供给他房里人穿戴。” “房里人”,乃是妾媵,或者教男主人收用、但无任何名分的丫鬟。 程娘子又道:“衣裳尺寸有叁种,换句话说,赵买办有叁个房里人。” 原婉然道:“难怪了。” 赵玦年纪轻轻便叁房五妾,只怕天生多情,没准将来再添新欢,姑娘们年纪虽轻,又不是傻,无须深思都明白这不能是良缘,当然打退堂鼓。 程娘子笑道:“那些绣娘有几人因祸得福,她们情场失意,奋发干活,涨了工钱。” 原婉然自觉也因祸得福了,稍后她给指派替赵玦所订绣件配色,再无绣娘眼热她与赵玦时常相处。 第一五四章:听戏 开戏时分前后,戏园子林立的锣鼓街车水马龙,热闹不堪。 街上的庆春园一如往常,络绎不绝涌入看客,茶役头目带领手下,在门后通道两旁欠身欢迎。他殷勤招呼来客,拨派其他茶役过来,引客人入座,自个儿不挪半步——他专接大主顾。 一会儿,往园里流进的人潮逐渐滞缓,那些来听戏的红男绿女——尤其女客,放缓脚步,频频回望。 那茶役头目心下疑惑,往人潮尾巴观望,当一对后生夫妇步进园里,他尚未认出来人,便明白了。 那对夫妇虽不比其他看客衣冠齐楚,花团锦簇,生得却极好。小媳妇形容端丽,眉目温柔,浑身和婉,教人瞧了打心底舒服;丈夫更不得了,高大身量混在人堆里头,原就扎眼,容貌之美还异常罕见。但见他肌肤皎然,唇若涂硃,五官彷佛经过上苍最经心的勾勒,剑眉星目,风流蕴籍。难得的是,这般精致面孔不曾失了硬朗,在轮廓细节,在神情中,无言流露刚气。 人多拥挤,挨肩擦背,那美丈夫护住他的小媳妇在人群中走,左顾右盼留意她周遭光景。他那琥珀眸子天生似笑非笑,眼波随意流转,便似含情凝睇,还带股不羁,闹得周遭女客有的竟脸红了。 茶役头目忖道,这般男子无处不亮眼,莫怪旁人走不动道,他是男人也乐意多瞧几眼。 他定了定神,挪步上前,笑嘻嘻道:“赵爷,我来引路。” 赵野识得他,因笑道:“怎好劳动你,你可是专接大佛。” 茶役头目笑道:“贤伉俪就是大佛,小人老东家特意交待,让我好生款待。——两位,包厢请。” 戏园包厢设在二楼,隔着一楼的戏台与正厅,在楼上东西两侧各一列。 赵野夫妇进了包厢,里头纤尘不染,桌上一壶好茶,四碟鲜果,四盘干果,好几色糕点吃食,椅上安着厚厚的蓝方棉垫子。 赵野拉开椅子让原婉然入位,原婉然坐定,遥见二楼另一头,在与她们夫妇位置相对的包厢里坐着一群妇女,举止斯文,珠光宝气,该是富贵人家女眷。 她低眼扫向一楼,池座里的看客也衣装楚楚。 庆春园的客人显然生活宽裕,原婉然便问道:“相公,在庆春园——尤其包厢——听戏多贵?” 赵野报了个委实不便宜的数目,道:“要不,庆春园老板也不会拿它当谢礼招待人。不过……”他往对过包厢抬了抬下巴,“前头包厢最贵,那儿左右两头的单间专供要人使用,单凭有钱还订不着。” 原婉然循丈夫视线瞅去,落在对过二楼最前头的包厢。那儿离戏台侧最近,然而将至开戏时辰,里头仍空无一人。 她说道:“那儿位置真好,看客邻着戏台,由楼上望下去,台上有什么动静,可瞧得亲切了。” “婉婉想进那包厢听戏?我再写话本给庆春园老板试试。” 原婉然转头,问向赵野:“相公,你喜欢写话本胜过画画儿吗?” “我更喜欢画画儿。” 原婉然道:“我料想也是。相公,你写话本原为了帮我出气,气已出了,你安心做真正喜欢的行当吧。能坐这包厢听戏已经很好了,从前我在娘家,成日干活,连草台戏都没得听。” 她握住赵野的手,“总之,不论在哪儿听戏,你在哪儿,世上最好的包厢就在哪儿。” 赵野琥珀眸子焕然生光,感觉眉稍唇角漾出的笑意已经不是笑意,是糖浆甘露,他反手握住妻子柔荑,略微使力轻捏。 前阵子衣兰儿欺凌原婉然,韩一说动西林钦氏弹压管教侄女,赵野则以笔墨弹射臧否。 他由金镖村纠纷思量冰冻叁尺非一日之寒,衣兰儿主仆欺压常人之事谅必不只一件两桩。北里达官贵人出入,于高门圈子消息灵通,再说衣兰儿手下那等大家家奴,手里有些钱,少有不上叁瓦两舍寻欢买笑,性既豪横,必不耻于谈及自家缺德事体。他托北里人脉打听,果然恶行一箩筐。 他搜集把柄期间,金镖村将衣兰儿主仆告上公堂,当地县令和稀泥,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听说此事,挑出衣兰儿主仆几则劣行,搀杂京城其他衣冠子弟不肖行径,虚构一位公候人家横行世子,将他鱼肉百姓事迹写成话本,取名《醒世记》,交给庆春园老板。 那庆春园老板热爱评书,得闲便登场。他以赵野的话本表演,才至半途,茶馆拍桌声此起彼落,茶盏在桌上叮当直跳。 “那世子,杀千刀!” “剐不尽的!” “日你先人板板!” 庆春园老板眼瞅着满屋茶客怒目相向,彷佛下一刻他们便要一涌而上,将自个儿当成话本中的世子痛揍一番。他簌簌发抖,心里乐开花了! 这些年他评书,听众缘平平,场子不冷不热,亟思突破可惜不得其法,万万料不到自己还有教满堂听众激动跳脚的一天。他面皮红亮,鼓起勇气说下去,说到世子门庭败落,出家为僧,化缘赎罪,全场响起欢声。 《醒世记》大受欢迎,观众根据内容按图索骥,由主人翁事迹拼凑出其所影射的真人,一干纨裤子弟包括衣兰儿在内,挨足非议。 借了此事的东风,金镖村状告衣兰儿一事顺势传开。平民与贵人打官司,此事极为稀罕,众所注目,县令不得不尽量禀公审案。其他教衣兰儿手下欺压过的苦主见状,壮了胆气,将旧事告官。最终那些罪证确凿的家奴一一获罪受刑,按律还得追究家奴正主秦国公夫妇管教无方。衣兰儿出头认罪,承担纵奴行恶罪咎,罚银一笔。她已教西林钦氏严加管教,在别庄韬光养晦,过后教赵野话本,以及金镖村官司公然闹了个没脸,又险些拖累秦国府,日后重新出来走动,张狂脾气改了不少。 话归正题,庆春园老板托赵野的话本之福,红了一回,好几晚睡梦中笑醒。他心花怒放,于润笔费之外,相赠赵野许多礼品,又请他们夫妇小俩口到包厢听戏。 这日庆春园搬演全套《玉合记》1,讲唐时才子韩翃与柳氏悲欢离合故事。这对才子佳人相爱成眷属,遇上安史之乱离散,柳氏寄居佛寺,教蕃将沙咤利看上强夺。数年后,韩翃得武将许俊相助,救出柳氏,有情人团圆。 台上敷演至第叁出,扮演柳氏的旦角莲步款款出场,原婉然乍见,便挨向身旁赵野,拉着他衣袖细语。 “相公,你瞧扮柳氏的旦角,那位姑娘好标致。” 赵野往台上一瞥,“确实标致。——可我见过最标致的。” 原婉然好奇,“谁啊?”以她想来,台上那柳氏已然好看得紧。 赵野耳语,“我家的小河豚。”不知有意无意,唇瓣一刹时挨擦过她耳廓。 原婉然耳朵一酥,麻痒直钻心头,水汪汪的妙目往他脸上一转,嗔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 赵野笑道:“我答话再正经不过。” 这时台上柳氏啭喉,唱道:“柳笼烟。花蘸雨。春色已如许。”腔调呖呖圆润,十分动听,原婉然受了吸引,向赵野笑了笑,转眸回台。 赵野觑着妻子观戏极得趣味,不禁微笑,默默将桌上瓜果悉数切成一口大小,方便她听戏时吃。 过些时候,庆春园又送来包子、汤品等点心,摆了满桌。赵野则叫来小贩,买来糖炒栗子剥壳。 这时台上柳氏教沙咤利强掳已经数年,依然心慕韩翃,无法忘怀。她轻启檀唇,唱道:“朝有时。暮有时。潮水犹知日两回。人生常别离。来有时。去有时。燕子犹知社后归。君归无定期。”2 扮演沙咤利家丫鬟的小旦依从主人吩咐,来劝柳氏委身主子。她说道:“夫人。你只不从俺老爷罢了。却这般愁闷怎的。俺府中金浆玉馔。绣闼锦衾。好生受用。老爷分付道。当令照影双来。一鸾羞镜。勿使窥窗独坐。嫦娥笑人。” 柳氏幽幽道:“女奴。你怎知道。玉馔金浆。都成鸠毒。锦衾绣闼。便是豻牢。教我如何不闷。” 那一出唱罢,赵野将剥净的栗子送到原婉然唇边。 原婉然听戏出神,觉着有吃食凑到嘴边她便张口咬下,稍加咀嚼,栗子的甘香甜糯在嘴里扩散。她回过神,留心赵野因为剥栗子,指尖沾染剥脏污,便掏出手绢替他拭手。 赵野笑吟吟由她摆布,见她眼圈儿微红,问她怎么了。 原婉然叹道:“我替柳氏难过,妇道人家遭遇战乱,日子够艰难了,还遇上沙咤利。——沙咤利真缺德,柳氏明明另有意中人,他还将人说抢便抢,拿柳氏当成什么了?说什么他府中‘金浆玉馔’,锦衣玉食当然好,但柳氏不乐意跟他过,就算住在神仙洞府,又有什么意思?” 她拭净赵野手指,目光调回戏台,眼角余光顺带划过对过离戏台最近的包厢。那专供达官显宦使用的包厢前些时分还空无一人,现今桌后坐了一对男女,男子锦罗玉衣,俊秀无俦,女子翠绕珠围,甜美动人,两人据桌而坐,不时交谈,女子待那男子状甚亲昵。 原婉然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并非眼花,身在最贵包厢的那对男女不是旁人,是长生商号的赵买办与田婀娜。 追-更:po18gw.vip (ωoо1⒏ υip) 第一五五章:大家出身 赵野留神他的小妻子目光不似先时落在戏台,反倒投向对过包厢,便也望去。 不巧田婀娜恰好转身,脸朝包厢内,赵玦却是朝向戏台,露出如花似雪倾城貌,儒雅气质。 赵野轩起一方眉叶,抬手轻覆原婉然双眼。 “咦咦咦,”原婉然视线陡然一黑,抓住丈夫屏障眼前的手,“相公,怎么啦?” “无事,”赵野淡淡道:“吃醋而已。” “啊?” “家花我就在你身旁,你居然盯着野花猛瞧。好歹等我离开再说。” 原婉然又好气又好笑,扯下他手掌,解释道:“人家没盯着野花……呃,不,没盯着赵买办,是盯着婀娜。” 这时田婀娜回身坐正了,赵野觑清,心境一宽,“原来他便是赵买办。” 那厢田婀娜察觉对过包厢注目,与赵野四目交投,她欠身向夫妇俩点头一笑。赵玦随之转头,认出原婉然,亦颌首致意。 双方隔空招呼,便各看各戏。 赵野双手改搭在原婉然肩上,替她捏肩。 “婉婉,是我多心想岔。” 原婉然奇道:“你怎地以为我瞧的是赵买办?” “他生得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饶是他见惯俊男美女,都觉赵玦姿色万里无一。 原婉然道:“他美是美,不过顶多看个新鲜,要出于爱美之心,我瞧你便已瞧不完。” 不说赵野容华耀眼,古今绝色,便是韩一,他十分的俊朗或许略逊于赵买办十二分的美貌,但山岳般可靠坚实,行事刚毅平和,在原婉然心中,也比赵玦华丽的皮相动人太多太多。 赵野强抑笑意,问道:“成天见到我,看不腻?” “怎么能?你不单好看,更是我最亲的人。” 赵野的毛全教妻子顺平了,笑盈盈,喜滋滋,胸怀舒坦,神清气爽。 他有了闲心管闲事,“赵买办比你往日形容来得美,怪道你们坊里绣娘为他争风吃醋。” “如今不了,他已经收用至少叁个房里人,心悦他的绣娘纵然舍不得,也丢开手了。” “那难说。” “啊?” “赵买办坐得住那上等包厢,有貌有财有人脉,待婀娜又软款客气。这人倘或存心立意撩拨追求谁,少不了姑娘动摇。” 原婉然一凛,眺向田婀娜,她和赵玦相谈甚欢,小脸柔情脉脉。 过一会儿,时已入夜,韩一散值,由京营来到戏园会合。 原婉然起身,接过他斗篷折好。 韩一道:“你听戏,我自便。” 原婉然道:“我听戏听乏了,起来走动,活络筋骨也好。”赵野则让茶役向戏园外摊子叫来羊肉泡馍。 韩一道:“桌上还有汤饭点心,我吃这些就行。” 原婉然劝道:“时气凉了,你从城外回来,一路刮冷风,正该吃些热食暖暖胃。本来吃热酒更好搪寒气,就怕回头你骑马家去,肚里有酒,风吹容易着凉。” 韩一对戏曲不大热衷,迅速斯文地吃完羊肉泡馍,便和赵野一块儿剥松子给原婉然吃。 及至曲终人散,原婉然夫妇叁人打包菜肴,包厢门响起剥啄声。韩一开门,门前丫鬟扶着田婀娜。 赵野因问道:“你不是和客人同行?” 田婀娜道:“他先回去了,我有阵子没见你们,过来会会。” 原婉然道:“婀娜,你晚间还有应酬吗?或者什么时候得闲,上我们家坐坐?” “今儿我没精神,只招接方才那位客人,选日不如撞日,今晚我就到嫂子那儿叨扰。” 四人回家,原婉然带着田婀娜进寝间,姑嫂俩上炕说体己话。 聊了一阵子,原婉然道:“婀娜,方才和你同行听戏的,那位是长生商号的赵买办吧?” “嫂子你认识他?” “嗯,他几次代表商号,向我们顾记绣坊采买绣件。再有,你小野哥哥陷在牢里时,我偶然受他提点过一些衙门诀窍。” 田婀娜道:“原来如此,我还当他向你们招呼,纯出于对陌生人的礼数。”眼珠一转,又道:“嫂子你不是个多话的,提起赵买办,必有缘故。” 原婉然暗叹田婀娜机敏,道:“我瞧你和他同去听戏,言谈热络,彷佛交情甚好。” “唔,”田婀娜不置可否,反问道:“那么怎么样呢?” “赵买办那人很好,相貌好,家境好,礼节好……就是女人缘也好,现如今家里便有叁个房里人。” 田婀娜哦了声,笑容依旧,问道:“嫂子,你担心我心悦赵买办,淌他后宅那摊浑水?” 原婉然老实点头,“平日你小野哥哥便常说——我也这么觉得——你冰雪聪明,极有主意。你见过偌多公子王孙,未必真就拣中赵买办,但在戏园子,你对赵买办温存,似有情意。我思前想后,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多事给你透个底儿。你就当我白说一句,要不,当个笑话听吧。” 田婀娜浅笑,脸面肌肉自在舒展,不比平常面对旁人,时刻拿捏自己该流露何等样风情。 “嫂子为我好,我感激都来不及。咱们自己人实话说,我同那赵买办在音律书画上头谈得来,交情嘛,那是半分谈不上。” 原婉然赧然,“是我多心了。” “嫂子只是不知道缘故罢了。”田婀娜道:“我相好歧阿世子应酬亲友,偶然带我作陪,因此认识了赵买办。今儿世子招待赵买办听戏,岂料他这东主临时有事,留下我招接赵买办。” 她又道:“我对客人一贯柔情密意,不过表面情。欢场卖笑,逢场作戏,让客人错觉他在我眼里如珠如宝,他才肯花大钱呀。和赵买办那般,言笑欢洽,更是家常便饭。” 原婉然松了口气。 田婀娜托腮道:“认真说起来,不但我对赵买办没意思,他对我也没意思。” 原婉然暗自疑惑,田婀娜好胜,若不能收服客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多少要不甘心的,而今她述说此事,倒是心平气和。 田婀娜接着说道:“赵买办不喜欢女人。”因此他对她没意思便不打紧了。 原婉然怔住了,她听赵野提过一些风月事,反应过来:岂难道赵玦喜欢男人? 田婀娜察颜观色,笑道:“赵买办也不喜欢男人。应酬场子上,他对花娘或相公都随和,却也从来古井似的,波澜不起。我觉着他不热衷男女大欲,更不讲儿女私情。听你说起他有叁个房里人,我还有些讶异呢。” 毕竟是别人家事,原婉然没多想,只道:“或许另有什么缘故吧?” 田婀娜稍作思忖,问道:“嫂子,你和赵买办可还有碰头时候?” “嗯,最近他订了绣货,我帮忙配色。” “嫂子为我好,提醒我,我也投桃报李。嫂子,赵买办来路有些神秘。” 原婉然奇道:“他不是长生商号的买办吗?” “我无意听到他和歧阿世子谈话,貌似长生商号由他说了算,按伙计身分来说,他手上权柄太大。” 原婉然想到一种可能,“兴许长生商号是他家家业,现如今他做买办历练历练,将来要由长辈手中接下担子?” “长生商号东家不姓赵,纵是近亲,不将家业交给自家儿孙,反倒交由外姓人主事,总是奇怪。况且赵买办既已主事,为何屈居于买办一职?” 原婉然想不出头绪,又听田婀娜问道:“嫂子,你觉得赵买办像小家或商贾出身吗?” 原婉然脑海浮现赵玦形貌,那人不单仪表俊美,而且举止高雅,风度翩翩。 她答道:“他像大家出身。” 田婀娜道:“我也这么想,但他绝口不提自家事。向来人混得熟些,便多少谈及身世,赵买办倒是一向口风严紧。衣冠子弟家道消乏,出头经商,因此羞提祖上,这是有的事,但他职务又蹊跷,我便觉得他来历不大寻常。这事说予嫂子听,说不定这些消息哪天派上用场。” 第一五六章:小河豚蒸饺 那日天没亮,韩一赶着出城进军营,轻手轻脚起身离开,让原婉然睡到教赵野和他带来的早饭香气唤醒。 “婉婉,”赵野轻唤:“起床了,洗把脸,用早饭。” 原婉然洗漱毕,坐到临窗炕上,赵野由食篮中取出一只大陶盘放上炕桌。 原婉然睁大睛眸,轻轻啊了声。 那陶盘作荷叶形状,叶脉分明,墨绿釉色由中心往外渐淡,盘内是十来只金鱼形状蒸饺。“金鱼”红白晶莹,身躯小巧丰润,鱼鳞历历,尾鳍飘逸,鲜活如生。再细瞧,金鱼脸庞较真鱼圆胖,圆眼乌黑,张着小小鱼嘴,彷佛惊讶,很是俏皮。 原婉然打量盘上“鱼群”,笑生双靥,“怎么想到做这个?” 赵野道:“上回听戏,你夸娄家小馆的蒸饺弄成花朵样式,又好看又好吃,我便弄个金鱼蒸饺,让你吃着玩儿。” 原婉然叹道:“太可爱了,舍不得吃……” “吃吧,你喜欢,我再做便是。” 原婉然应了声,目光落在金鱼群中央,红白金鱼众星拱月,簇拥一只小河豚蒸饺,圆滚可喜。她望向赵野,笑意更浓。 赵野将筷子递给她,她挟起金鱼饺子咬了一口。这蒸饺的饺皮和肉馅分量拿捏恰到好处,一口咬下,起先是饺皮的面香散在嘴里,而后是内馅肉味,虾泥鲜甜,猪肉浓腴,饺皮与内馅香气层次清晰。咀嚼几口,两者滋味合而为一,相辅相成。再蘸着大蒜、辣椒、生抽、麻油和香醋调就的酱汁,酸辣咸香滋味在唇舌间纷呈,又是另一番丰美滋味。 原婉然胃口大开,吃了几只饺子,不时夸赞。 赵野道:“下回我换别的花样。” 原婉然水眸弯成月牙,“相公手艺太好了!”她瞧了小河豚蒸饺几眼,挟起吃了。 赵野早早起身在厨房忙碌许久,就想原婉然吃得香,此刻心中欢喜,亲了她一口。这一口下去,觉得她肌肤细软,又亲了下,再觉她身上淡香,便又是一吻……吻着吻着,临时起意,便微哑开口。 “婉婉。” “嗯?”原婉然吞下最后一口小河豚蒸饺,抿了几口热茶,含糊应声。 赵野眼巴巴望着她,“小河豚是我的。” “唔,你打算吃小河豚吗?”原婉然并不以为赵野会计较这口吃食,纯出于好奇问道:“那……” “你得赔我。”赵野吻上她唇,呼吸略粗。 原婉然立时知晓,那自己就要代替小河豚蒸饺被赵野吃了。 她搁下筷着,任由赵野拥抱爱抚,蓦地想到一事。 “相公,唔……”她由丈夫唇下微微挣脱,轻喘道:“要快些,我得上工,不能耽误。” “对着你,快不了。”赵野摩擦她唇瓣轻语。 他深深浅浅地吻着心爱妻子,隔衣抚摸她香软身躯。到他探进她衬裙下褪去亵裤,她腿心的娇花已然微绽,吐露春露。 赵野一面亲吻原婉然,一面扳转她香肩,让她朝窗外跪坐。 原婉然手按窗槛,略微欠身,彷佛炕上探身,从屋内向外窥看,但下身窸窣有声,是身后的赵野撩高她的衬裙。他的手抚上她一丝不挂的臀瓣,彷佛摸挲羊脂白玉,轻盈珍视。须臾一样坚硬炙热物事顶上她股缝,沿着雪臀的弧线往下蹭。 他轻托起她腰肢,而她羞羞抬起雪臀,分开双腿,让娇花半掩的滴露小嘴更易于迎接他的到来。 很快他的冠首抵着了她湿答答的桃源洞口,徐徐贯入那秾艳花道,将彼此肉身紧嵌。 他们上衣齐整,夫妻一前一后跪坐,彷佛平日在窗后赏看庭院花木,只是都不大安静。赵野由后挺腰顶撞,鼠蹊部拍击原婉然雪臀,原婉然便往前倾,两人交迭着前后摇晃。 如此弄了一会儿,赵野撞击密集起来,原婉然娇躯晃动随之明显,两人再无半分赏花模样。 “哈啊……哈啊……”体内紧含的男根在花径里不住冲突作怪,原婉然按在窗槛上的纤指不禁施力紧抓,巴掌大的俏脸逐渐浮现恍惚神色,呻吟起来。 “相公……相公……”原婉然樱嘴轻绽,送出欢愉晕染的娇唤。 她娇柔的声音对赵野而言,是尘世最美好的声响。欢好时,她娇羞娇软的声线,情不自禁的沦陷,意乱情迷的沉醉,声声教他情欲贲张,坚硬如铁。 他舂杵更烈,如同从她腿心汲取出许多春水,也要催出她小嘴啭出更多春啼。 可是原婉然不敢尽情放声。 她很快乐,不止赵野在她体内的冲击不住碾放快感,意识自己和心爱的人亲密无间,共享欢娱,亦是十二分心满意足。 但那时街坊四邻出门,上工开市的,办公应卯的,车马喧阗,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分。 远处传来市声,街上路人疾行,而一重重屋墙内,她和赵野正在交合……想到这儿,她羞不可抑。 她吁吁喘着,试图压轻呻吟。 赵野将原婉然往后拉,让她更挺起上身,惯常舞笔弄墨的手一只揽住她,一只探入她身前的衬裙,寻至藏在雪丘里的花核,健躯则贴住她臀肉大动。 “呀!”原婉然轻呼。 才改动姿势,她便品出不同来了,赵野的男根更加贴合她花道的某处软肉,加以连绵捣弄,他的坚挺擘开媚肉的滋味翻了倍地鲜明强烈。 花径敏感处被重重碾过,酥软酸麻,让人又痒又快活,而花瓣顶端脆弱的浆果教人轻拢慢捻,漫开的酥快令人发软。 “嗯……啊……”原婉然轻柔的媚声也软极了,彷佛一弯水。 “快活吗?”赵野嗓子低哑,明知故问,不住将她深处搅得噗呲噗呲,春水涟涟。 “啊……”原婉然在身后丈夫的撞击下,快感连发,娇躯颠颠晃晃,叫了出来。 却是叫了几声,她醒神自个儿呻吟大了,赶紧收敛。 赵野也不言声,腰臀挺刺,指腹挑弄,着意亵玩她花径里外的敏感处。 “呀啊……不可以……”原婉然眼眸湿润了,花核与花径散发畅美感觉,由腿心往上冲,一波接一波,一重烈似一重。她脑袋几乎空白,好容易勉强凝聚心神,赶紧求道:“啊……相公……慢……慢些……” “婉婉不是让我快些吗?”赵野故作不解,指腹轻按艳美浆果,邪恶狎弄。 “哈啊……”原婉然已经翻上欢愉的浪头,这下又给刺激得一哆嗦。她颤颤仰首,媚眼迷离,泪花乱转,侧首向赵野求道:“不能……太快……我会叫……” “就是要婉婉叫。”赵野重重一顶,贴在她耳畔低声恶狠狠道:“要你尖叫。” 原婉然啊了一声,心魂已教赵野这一撞撞得飘了,他邪恶危险的低语,以及话后暗示的香艳光景,亦是刺激重大。花径起了拧绞,酥麻快美,教她脚指踡起,眼角含泪。 赵野不肯放过她,紧接着连密挞伐,深入舂杵,揽住她的手往上挪,扯开她上衣。 原婉然半边胸脯露了出来,一团绵软丰盈,莹白似雪,尖处一蕊鲜妍,在身后赵野不懈的顶刺下,诱人地弹跳着。 赵野大手罩住她那团峰峦,一下揉一下握,一下拨弄她最易萌生感觉的乳尖。 “不行……”原婉然一手往后扯住赵野的衣角,发泄横溢的快悦,一手以手背摀住檀唇,压抑娇声。 “婉婉别怕,宅子深,你哭哭啼啼也传不出去。” 原婉然皱着小脸摇头,嗯嗯哼哼不敢吭声,怕一开口,真要叫。 “我帮你。”赵野说:“婉婉,回头。” 原婉然陷于欢快,直欲溺毙,正是六神无主时分,迟了几息工夫听进他的话,果真依顺侧首,赵野便吻了上去。 这一吻,是帮忙亦或帮倒忙,还真不好说。赵野固然用嘴封缄她媚吟,但潜入她檀口的舌头,同他身上其他部分一般邪气,一般放肆。 原婉然娇躯簌簌,浑身内外的敏感地儿全教赵野拨弄摆布,步步刺激进逼,快美滋味直冲头皮,这下更想叫了。 不行了……她反手紧抓赵野,在最后一丝理智教强烈欢畅绷断之前这么想着。 赵野在她身上激发的快感翻腾成欲仙欲死的巨涛,她花径起了痉挛,快意汹涌迸射开来。她不叫了,半閤双眸滑下两行泪水,娇软身子剧烈颤栗,痛快不已…… 赵野搂住在自己怀中喘息未定的原婉然,欲念难餍,满心想再战几回,可惜他的婉婉说了,不能耽误上工。 他抱起她往浴间稍作洗浴,服侍她更衣进食,便送她去绣坊。临出门他由后抱住原婉然,低语自己还饿着,要她预备晚间好好喂饱相公。 第一五七章:村姑 顾记绣坊。 离上工时分还有些工夫,原婉然提了一只大布包袱进绣间。 绣娘们有人打趣:“韩赵娘子,你这阵仗,敢情要搬家?” “是啊,这阵子你管绣货配色,空手来绣坊挑绣线便是,带这一包物事做什么?” 原婉然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我家官人做了包子,请列位尝尝。” 她将包袱内,一只只芭蕉叶包成的小包裹派给众人,有绣娘打开来看,啧啧称奇。 蔡师傅也从原婉然那儿得了份包子,称谢过后,她向众人宣布大事。原来顾记绣坊的东家已将绣坊转让给长生商号,此后绣坊易主,由长生商号经营。 绣娘们交头接耳,有人问道:“蔡师傅,往后咱们差事和工钱如何算?”对绣娘们来说,东家是谁不打紧,替谁干活不是干活,活儿和银钱多寡才要紧。 蔡师傅道:“照旧。长生商号留用绣坊原班人马,从前规矩如何,往后便如何,不作更动。” 她又道:“今儿赵买办带了一位西域商贾同行,待会儿要过来参观绣间。”其后说的都是今儿活计相干事体。 原婉然见时辰差不多,便拎起几乎空瘪的包袱,步向议事间所在的院子。 赵玦的随从赵忠正在议事间,替他主子放妥手炉和茶饮等物事,见原婉然来了,打声招呼,便即离去。 原婉然寻思赵玦带胡商参观绣坊,要耗上一阵子,便展开绣货图稿,按稿上注明或素雅,或富丽等要求,自个儿先行研拟配色。 过了两顿饭工夫,顾家大爷和赵玦带引一位深目高鼻的西域人踏进议事间。 赵玦用流利胡语向那胡商大略介绍原婉然,以及她担当的配色活儿,又将先前已配好并上色的图稿让胡商过目。 那胡商翻看几张图稿,有的配色喜庆,有的庄重,风格不一,又都恰如其分。他用胡语问道:“都是这位绣娘给配的色?” 赵玦道:“是。” 胡商点头,“人才。” 原婉然已能听说日常胡语,无须赵玦通译,便知胡商意思,心中暗喜,只是不好忘形。她矜持浅笑,等赵玦那厢通译了,再谢过夸奖。 随后赵玦引领胡商到别处视察,回转议事间时,正见原婉然在案前挑选绣线。她低垂螓首,面容微隐,到底隐不去青春洋溢,瑰姿鲜妍。 赵玦轻声缓步走去,想到这绣娘在庆春园听戏,为主角柳氏的悲欢离合入神动情,就是一娇憨少妇。此刻她手持几绺翠绿绣线,颜色深浅各不同,但极其相似,落在一般人眼里几无差别,而她一点不打马虎眼,再叁斟酌线色,俨然行家。 原婉然突有所感,抬眼察觉赵玦这位绣坊大主顾来了,礼貌起见,按例欠身离座。 赵玦打手势,请她归座。 原婉然落座,想到赵玦不单是绣坊大主顾,且主掌长生商号。如今商号入主顾记绣坊,这人便是自己上司中的上司,几乎等同东家。 她正襟危坐上紧弦,待赵玦坐定,便进入正题商议配色,展现应有本事,并且言语扼要,能用一句话说完的事,绝不多说两句话。 她这番勤谨用心,赵玦轻易感受到了,又因为两人相邻,轻易将她心无旁骛洽公神态收入眼帘。 原婉然不似他平生所遇男女,或受他外貌蛊惑,或看中他阔绰买办身分,流露讨好意思。她对自己仅仅表示过两回热络,一是初遇,她错认自己同是女子,招呼躲雨;二是自己指点她官司秘诀。其余时候,她礼数周到,公事公办,待自己并不比待旁人多些垂青。 时至中午,绣坊敲起钟声,赵玦道:“余下绣稿配色就由韩赵娘子先行裁夺,赵某下午另有公务,明日再来核定。”便要离去。 “赵买办请留步。”原婉然取出包袱内最后两只芭蕉叶包奉上,“家里做的包子,上次官司承您帮忙,一点小心意。” 赵玦客套接过,由按在叶包上的大姆指指腹触感觉出,叶下包子表面凹凸不平,那种不平并不同于普通包子的折痕。 原婉然道:“里头四个包子,猫儿包子是花生馅,狗儿包子芝麻馅,公鸡包子鸡肉馅,小猪包子酱肉馅。” 赵玦因问道:“府上吃包子,还分猫、狗、鸡、猪四种?” “同它模样有关。” 赵玦听说,打开蜡绿的芭蕉叶包,为之一愣。 芭蕉叶包里,圆润的包子按照动物特征给面皮染色,并且捏造额外装饰安上。猫儿包子是淡橘色,尖耳猫眼;狗儿仿照原婉然家里墨宝形状,黑脸竖耳;公鸡包子脸上有着染黄的尖喙,以及红红的鸡冠和下巴肉髯等装饰;小猪包子则安上垂耳以及阔猪鼻。 四种包子做得活灵活现,充满童趣。 赵玦道:“韩赵娘子心灵手巧。” 原婉然笑道:“是我家二官人做的。” 自从她对金鱼和小河豚蒸饺大表喜爱,赵野就变着花样,为她做各式动物花样点心。 赵玦问道:“我依稀记得韩赵娘子提过,赵官人是画师。” 原婉然微微昂首笑道:“嗯,是画师,但他手艺不输大厨。” “赵官人杂学旁收,多才多艺。韩赵娘子也不遑多让,似乎听得懂胡语。” 原婉然诧异,“赵买办如何晓得?” “先前胡商夸赞你,我尚未通译,你已微露笑意,那神色并非囫囵应对,而是听懂了对方意思。” 原婉然暗叹,这眼力劲儿,难怪年纪轻轻便成了大商号舵手。 “我确实听得懂胡语。”她道。 “冒昧动问,大夏人多因从商从政,方才学的胡语,韩赵娘子可是有意从商?” “倒不是,”原婉然解释:“我家大官人来自西域,我想陪他说家乡话。” “庆春园听戏那日,赵某曾见有位军爷也在贤伉俪的包厢,那军爷高大威武,一表人才,便是尊夫?” 原婉然听赵玦形容韩一“高大威武”、“一表人才”等好话,欣然道:“嗯,那便是我家大官人。” 其实不必询问,赵玦早瞧出端底。 那军汉一进包厢,原婉然便放下戏文不听,起身迎接,要替他折斗篷。两人相偕归座,军汉自然而然揽她的肩膀,她安然受之,分明十分习惯他的碰触。 那军汉丈夫大抵有些来历,举手投足庄重从容,寻常小家养不出这等气质。他高头大马,气势刚健,可低头瞧觑妻子时,粗犷俊朗的面容登时柔和。 而原婉然仰头面对她的军汉丈夫,如同对着另一个画师丈夫那般,嫣然温柔,目光饱含倾慕与信任。 他最初见到那姓赵的画师丈夫,俊俏绝伦,眉眼风流流转,小意温柔照料原婉然。这等男人最讨女子欢心,他料度原婉然已有这画师丈夫珠玉在前,另一个丈夫纵然百依百顺,也讨不了多少好。叁人之间想必暗潮流动,难免“既生瑜,何生亮”之叹,乃至于生出龃龉。 没料到他们不止夫妻情厚,两个丈夫也相处融洽,彼此有说有笑,联手服侍妻子吃喝,合作无间。 这叁人竟彷佛是相爱的。 然而他明白,只要遇上足够诱惑,任何感情都不堪一击。 赵玦道:“我瞧韩官人服色,似乎有品级?” “嗯,他在京营任职总旗。” “韩总旗年方二十出头,便已挣得七品官职,前途远大。” 原婉然笑道:“承赵买办吉言。” 赵玦到底是外人,她不好直言自己觉得眼前的日子能维持下去便很好了。 从前她在娘家、在翠水村,孤身只影,前途渺茫,现如今他们夫妻仨团聚,连同墨宝都康健平安,银钱也够用,简直美好得像梦。 她已不奢求更多幸福。 原婉然实在心满意足,笑靥打骨子里透出一股安详,整个人彷佛微微发光。 赵玦一如往昔温雅微笑,教浓睫微掩的双眸却藏了一种阴寒。他敛在衣袖内那似白玉雕就的手,其姆指与食指不觉轻搓,作出捻死虫子的手势。 过后,赵玦主仆行到绣坊车棚,他在驾座瞥见一个芭蕉叶包,但原婉然送他的两只叶包正教赵忠连同其他用物拿在手里。 他问赵忠:“韩赵娘子也送你包子?” “是。” 原婉然感激赵忠帮助过自己,晨间时分,当赵忠摆好赵玦用物要走,赶紧送了包包子。 赵玦问道:“味道如何?” 赵忠奇怪,赵玦从来不过问旁人吃食这等闲事。 他如实答道:“小的没吃。在外不能随便吃喝,万一吃坏肚子,无法周全保护主子。” 赵玦不言语,登入车厢坐定,道:“全扔了。” “主子?” 赵玦掏出绢子揩拭他曾接过叶包的手,冷冷道:“村姑家的物事,能有什么好?”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呃,那个,下周我要请假(* /ω\*) 一来,这周整周睡眠不足 二来,发现旧章有bug和明显的不足处,需要额外时间整修 叁来,临时觉得先前做的大纲对于接下来的剧情铺垫偏少,怕到时过渡不够自然,要思考怎么衔接 现在疫情紧张,大家勤洗手,尽量待在家,希望情况尽快好转,患者早日康复 第一五八章:昙花开了 入冬之后,绣坊另外开启的小绣间生了炭火,然而到底温暖有限。上了绣绷的丝布原就绷得极紧,时气和暖时,下针尚且要稍稍使劲,此际寒气侵肌,关节僵硬,飞针走线更吃力。 原婉然欲待呵气取暖,手才略动,警醒绣线忌湿气油垢,便反转手掌,以指背在胸前衣襟略捂一捂,取些稀薄暖意,复又继续下针。 绣了一会儿,不防有人在她臂上轻轻一点,却是与她交好的绣娘程娘子。 程娘子笑道:“韩赵娘子,饭时到了,咱们走吧,时气寒冷,去晚些,饭菜便要凉了。” 原婉然如梦初醒,“饭时钟响了?” 其他一道来找她的绣娘全笑了。 “韩赵娘子干起活来,便万事不闻。” “我们作活计是卖力,韩赵娘子则是卖命,饭都忘了吃。” 原婉然离座,腼腆笑道:“我是担心无法如期交货。”她觑向置在绣架边上的绣件图稿,“这画稿有些地方我还参不透要领。” 继观音刺绣之后,赵玦又向绣坊订制几样私人绣件,其中他亲绘的一幅昼作交由原婉然负责。 那画作绘着一位少女,却非大夏惯见的,以中土美女或神仙入画的美人图。 画中少女深目高鼻,丽色照人,身着西域服饰,头戴类似桃花扎成的花环。她侧首回眸,乌瞳神采飞扬,灼灼有情,一头褐发流波也似披泄肩头。 这幅人像从画纸、颜料到画法也不属于大夏丹青一脉。 大夏丹青多以纸作画,颜料可淡可艳,设色分深浅,天地分远近,追求意境神韵,倾向写意。至于赵玦的西域美人图,画纸乃麻布,绷在一个板子上,颜料质地浓厚,颜色饱满。此外,这美人图不只讲深浅远近昼法,还用上光影变化。画中背景漆黑,无一星半点萤烛之光,那少女头脸身上却教赵玦画出受光线照耀的景状,因为呈现阴阳向背,人物形象十分逼真。 其他绣娘道:“难怪你挂心,中土画法数百年来大同小异,仿画刺绣自成一套应对绣法,后人只消踩着前人的脚步走,不难上手。这张画稿花样却不同,是西洋人的玩意儿……那叫什么画法来着?” “叫‘泰西画法’,”程娘子提醒,“赵买办派来的画师说,中土曾经有过相似画法,不过没落了。” 一个绣娘道:“要我说,正经是‘一个头两个大画法’。大夏人物绘像,脸面重勾勒线条,刺绣时依样画葫芦,绣出五官轮廓便完事。这泰西画法偏生别一样,瞧这张西域美人图,人物有肌理明暗,没法照搬惯用绣法绣制。” “因此上,赵买办才特特儿派画师解说人面骨骼筋肉,让我们把握精髓,又教我们试绣部分肌理发丝,挑选合适绣娘。” 然而绣娘们习惯大夏一派的仿画绣,短短工夫能吸收新画理并且加以运用的人极有限。原婉然成品在众人间最出挑,便教赵玦选中。 程娘子私下嗔原婉然憨。 她道:“泰西仿画绣无前例可循,一切现学现卖,原就够难人了,赵买办又说这幅绣画十分紧要。人家是大主顾,现如今受长生商号指派,管得着绣坊,坊里手艺最拔尖的老人生怕砸锅,对他难交代,没一个愿意包揽这宗扎手活儿。偏你这憨大胆,冲在前头。” 原婉然摸摸面颊,她以为所有绣娘当着赵玦这个大上司,皆会全力以赴露一手,谁知不约而同锋芒内敛。不过她原就存心有力出力,既受委派,便认真针法配色,几个交好绣娘也帮忙参详。 只是实际动手,立时发现这绣画比想像中棘手,从五官到头发该如何用针,无不须再叁斟酌。 赵玦每隔数日过来检视绣画进展,这日直到下午下工尚未现身,原婉然便请其他绣娘转告赵野她得晚走,自己在小绣间候人。 她趁等人的空档,将那西域美人图放在绣架前画架观看,思索还能以何种针法将女子神态更翔实地以针线重现。 她苦思入神,不觉朝画稿伸出纤指,循画上笔触描画。 比了一阵,由于画中少女靓丽,她不期然走神,想到绣娘们的闲谈。 绣娘们猜测西域美人图中的女子是否确有其人,是何来历。 有人由赵玦亲手绘画,以及他未成家便蓄了至少叁个屋里人的风流伟业,猜测画中少女是他在异域结下的相好。 不少绣娘信了这猜度,毕竟画中少女一盆火似地回眸娇笑,含情秋波自然是落在作画的赵玦身上。 一个绣娘吃吃笑道:“那赵买办岂不是遍地开桃花,处处有家室?” 另一个绣娘碰碰她手肘,“不久前你还因为赵买办有屋里人,感伤得不得了呢,这么快便拿他打趣啦?” 那绣娘将手一摆,“不感伤了,自打他派画师来解说,我彻底死心。” “这两码事有什么相干?” “那画师画人,整得跟上刑似的,将人剥去皮,只画通身筋肉;再抽筋肉,只画骷髅,哎哟哟。”绣娘拍胸念了声佛号,“泰西画法的祖师爷一准剥过人皮,刮过人肉,要不然如何知晓人皮肉底下这些细节?赵买办敢拜在他门下作徒子徒孙,想到这儿,我什么心思都没了。” 那时原婉然在旁聆听,有些心虚。 前些时日,赵野对泰西画法来了兴趣,思量摸索人身肌骨构造,却苦于坊间懂行的人少,昼籍更少。可巧他坐冤狱时结识仵作,对方答应让他旁观相验男尸。 在此前,他顾虑原婉然怕鬼,可想而知亦忌讳死尸之类物事,便透口风问她肯否答应此事。 原婉然对验尸事体其实心中直犯嘀咕,她自家害怕鬼怪事小,万一赵野招惹邪祟受害那可怎么得了?但眼见赵野兴致勃勃琢磨画道,她按捺惊怕答应,默默替他准备去邪化煞符水,礼神敬佛拜得更勤。 怎料有一天,她在辟作佛堂的西厢房礼拜观音像,赵野进来,不似从前到邻室等着,反倒凑近前,合掌敬拜。 原婉然杏眸圆睁,呆在当地。 “相、相公,你不是不信神佛?” 她这丈夫遭受生母出卖,从此深恶神佛,竟至到朝神像扔粪屎的地步。这日太阳又没打西边出来,怎地他改性了?莫不是撞邪,或者教什么妖魔鬼怪侵害,换了瓤子? 她那里胡思乱想,赵野静静望来,笑颜轻浅。 “你在,我信。” 短短四字风淡云轻,也重逾千钧。 原婉然回想至此,樱唇扬起一道盈盈弧线,浑然不觉小绣间的门开了…… 冬季天光晦淡,赵玦为求美人绣画如期完成,自掏腰包备下烛火,让绣娘在午后点上,补足光线。 原婉然临窗而坐,受绣架旁烛光照耀,身影投映在窗纸上,赵玦从游廊走向小绣间,便未见其人,先观其影。 但见窗户那桑皮棉纸上,一个女子坐在绣架后,发髻丰浓,侧脸小巧,颈项纤细,形状犹如一幅精致剪影。 赵玦素知原婉然干活来早去迟,尽心尽力,料到房中人是她,因窗纸上侧影轮廓秀美,不觉看住了,缓下脚步。 他一面走,一面见那屋里剪影一动不动,暗忖原婉然镇日刺绣,八成累了,正静坐养神。 屋里剪影却抬手探指,往绣架前那搁在画架上的油画隔空指点,分明研究入迷。 油画乃他亲手所绘,便轻易由原婉然抬手高度猜中她往画上哪块地儿比划。 她春葱般的食指此刻正朝画中女子脸上游移,先是眉毛,而后面颊,一忽儿又点在唇上…… 赵玦顿住脚。 不知怎地,目睹原婉然指尖虚划过自家画作,她往画中人脸上哪儿比,他自身头脸那处肌肤便钻出一丝丝轻痒。 他伫立原地,片刻未移,跟在他身后的赵忠问道:“主子可是身子不快?” 赵玦回神,“无事。” 赵忠觑向小绣间窗上身影,道:“韩赵娘子心眼实,干活认真,下工了,仍在鐕研刺绣。” 赵玦因此想起一事,道:“心眼实的人容易墨守成规。泰西油画不同大夏水墨,上回试绣,她按大夏绣画的老法来,成品其实不甚理想,选她不过矮子里面挑将军。倘若一直不得要领,不知变通,下死力气也是无用。” 他举步迈入小绣间,走到原婉然身旁时,原婉然却浑不似往日有礼,见人到来便离座招呼。 她自顾自坐在椅上,神情恍惚,嫣然展笑。 赵玦冷眼旁观。 这绣娘颜色端丽,待人和善,但谨守男女大防,偶尔微笑,总是拘礼客套。好似昙花含苞,重瓣紧收成梭,外人顶多隐约窥见它雪洁鲜嫩花色,见不着全副真容丰姿。 此时此刻,昙花开了。 她开颜展眉,巧笑倩兮,秀美的面庞卸下矜持防备,眉稍眼角流泄万千柔情。 不论这绣娘当下思想何事,必然与她丈夫相干。从前她教她那画师丈夫当街高抱,便是相似欢颜。 赵玦心头蔓出一缕阴沉森寒,姆指与食指又交互搓捻。 原婉然无端背脊发凉,蓦然回神,惊觉赵玦正在附近。 “赵买办。”她起身陪笑,眼角余光扫向角落火盆。 小绣间用炭有定数,此时火盆内木炭已燃尽,热气逸去,莫怪她身上觉得冷。 第一五九章:那便不管规矩了 原婉然临窗而坐,受绣架旁烛光照耀,身影投映在窗纸上,赵玦从游廊走向小绣间,便未见其人,先观其影。 但见窗户那桑皮棉纸上,一个女子坐在绣架后,发髻丰浓,侧脸小巧,颈项纤细,形状犹如一幅精致剪影。 赵玦素知原婉然干活来早去迟,尽心尽力,料到房中人是她,因窗纸上侧影轮廓秀美,不觉看住了,缓下脚步。 他一面走,一面见那屋里剪影一动不动,暗忖原婉然镇日刺绣,八成累了,正静坐养神。 屋里剪影却抬手探指,往绣架前那搁在画架上的油画隔空指点,分明研究入迷。 油画乃他亲手所绘,便轻易由原婉然抬手高度猜中她往画上哪块地儿比划。 她春葱般的食指此刻正朝画中女子脸上游移,先是眉毛,而后面颊,一忽儿又点在唇上…… 赵玦顿住脚。 不知怎地,目睹原婉然指尖虚划过自家画作,她往画中人脸上哪儿比,他自身头脸那处肌肤便钻出一丝丝轻痒。 他伫立原地,片刻未移,跟在他身后的赵忠问道:“主子可是身子不快?” 赵玦回神,“无事。” 赵忠觑向小绣间窗上身影,道:“韩赵娘子心眼实,干活认真,下工了,仍在鐕研刺绣。” 赵玦因此想起一事,道:“心眼实的人容易墨守成规。泰西油画不同大夏水墨,上回试绣,她按大夏绣画的老法来,成品其实不甚理想,选她不过矮子里面挑将军。倘若一直不得要领,不知变通,下死力气也是无用。” 他举步迈入小绣间,走到原婉然身旁时,原婉然却浑不似往日有礼,见人到来便离座招呼。 她自顾自坐在椅上,神情恍惚,嫣然展笑。 赵玦冷眼旁观。 这绣娘颜色端丽,待人和善,但谨守男女大防,偶尔微笑,总是拘礼客套。好似昙花含苞,重瓣紧收成梭,外人顶多隐约窥见它雪洁鲜嫩花色,见不着全副真容丰姿。 此时此刻,昙花开了。 她开颜展眉,巧笑倩兮,秀美的面庞卸下矜持防备,眉稍眼角流泄万千柔情。 不论这绣娘当下思想何事,必然与她丈夫相干。从前她教她那画师丈夫当街高抱,便是相似欢颜。 赵玦心头蔓出一缕阴沉森寒,姆指与食指又交互搓捻。 原婉然无端背脊发凉,蓦然回神,惊觉赵玦正在附近。 “赵买办。”她起身陪笑,眼角余光扫向角落火盆。 小绣间用炭有定数,此时火盆内木炭已燃尽,热气逸去,莫怪她身上觉得冷。 赵玦温颜道:“失礼了,因我来迟,耽搁韩赵娘子下工。” 原婉然忙说不打紧。 赵玦平日守时,不过偶然迟到一次罢了,更别说人家是大主顾大上司。 不过屋里暖意原本所剩无几,赵玦开门入室,冷风随之灌入,寒气大盛,原婉然不由略缩肩头,将手探入袖里。 可惜为了刺绣,她穿着方便活动的窄袖衣衫,袖口狭小,难以笼手取暖,只能略略伸指入袖,取个聊胜于无之意。 赵玦眼角瞥见原婉然这小动作,忍不住鄙薄。 他自幼所受教养从来要他谨记身分,复礼自持,纵然泰山崩于前也合该色不变,万不可失风度,减威仪。 眼下屋里不过冷了些,这村姑便缩手缩脚,一团小家子气。 虽则这般不以为然,他先前目睹原婉然欢色而生的那股阴寒反倒散去了。 他回复心平气和,检视原婉然这几日试绣成果,西域美人眼眸及眼周部分已然绣成,鼻子也绣好底色。 “眼睛有神了,肤色亦鲜活许多。”他品评道,乍见那绣像双眼便戡破窍要,“因为丝理(刺绣线条排列方向)和上回不同。上回韩赵娘子按常法刺绣,丝理并排,方向单一。” 原婉然和赵玦打过几次交道,察觉这人记性好,观察细腻,见他对一幅绣画的运针丝理都能记心,便不至于大惊小怪。 她答道:“是,按照大夏刺绣常法,规矩是刺绣成片物像时,丝理并排或并列,方向尽量一致。如此绣大夏丹青不成问题。但是泰西画讲究光影明暗和肌理走向,若以常法刺绣,显得板滞。我寻思刺绣乃是以针代笔,那么您画人物按光影和肌理下笔,我下针便也有样学样,依这两件要项随势用针,变化丝理。” 赵玦有些意外原婉然应变明快,但也满意点头。 他又道:“上回人脸阴面因为绣线有丝光,反折光泽,不够显明,这问题……”他目光移至绣地上人物眼尾,微微一愣。 绣地上那西域美人左侧脸受光,右侧脸较暗,眼尾卧蚕之下微凹陷处生出阴影。原婉然对那块阴影非但不采常法刺绣,按新法顺着肌理走针,而且刺绣阴影最表层的皮头(刺绣单位,指一层刺绣层次),其丝理甚至不讲并排并列,居然交叉下针。 他指向阴影问道:“为何这块阴面丝理参差?” 原婉然道:“如您所说,线有丝光,阴面因此不够显明。按常法,可捻线处置,减轻丝光,让绣成的阴影变得厚重,但用在泰西绣画,效果仍不足。既然靠现有针法行不通,那便反着来,尝试不曾有过的针法。” 赵玦徐徐抚摸人物嘴角针脚,果然阴面浓暗理想,“你扬弃刺绣常法规矩,随势变化针脚方向,甚至纵横下针。” “嗯,既然规矩不合用,那便不管规矩了。” 赵玦瞥向原婉然,见她辞色温婉却果断,心中一动。 他料想原婉然一介村姑,见识少,性情拘谨,这等人最易因循守旧,陷进死胡同便难以跳脱。他择定她绣制绣画的同时,盘算过倘若进展停滞不前,绝不多等,立时走马换将。哪承望这人说得出“既然规矩不合用,那便不管规矩了”这话。 原婉然见赵玦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警觉一事,赶紧问道:“赵买办可是希望沿用旧法,遵循大夏正宗刺绣风格?” 果真赵玦是这个盘算,出钱的是大爷,她只能照办,枯脑焦心重新想辙了…… 赵玦将视线挪回绣架绣地上,指向西域美人已绣了晦暗底色的鼻子眼。 “这儿亦是阴影深重处,韩赵娘子是否也打算纵横施针?” “是,不过还未来得及绣。” “那请韩赵娘子以鼻子眼演示一遍针法。” 原婉然便落座穿线施针,赵玦剪手旁观。 彼时小绣间屋外北风微动,远处有人声,屋里则仅有针线穿过绣地的声音,“蹦,嗤——蹦,嗤——”,反覆不绝。 一会儿绣好,赵玦道:“这针脚似乱非乱,但仍照光线肌理的规律落针,不过针脚疏密因何决定?” 原婉然答道:“疏密没有一定,各依物像斟酌。” 赵玦在旁,留意原婉然停针收手时,微露手心,掌肉因寒冷偏白,拈针的食指指头腹上压出绣针针印。 原婉然扬起脸,重覆询问,“赵买办是否希望沿用刺绣旧法?” 赵玦道:“不必,你变通得法,此后觉得哪些针法合用,那便用,无须拘泥。”他再度审视绣画,一来能精益求精便精益求精,二来防原婉然受夸,志得意满,心生松懈,又道:“但是晕色转色上头,再自然些更好。” 上司兼主顾发话,原婉然只有答应的分。 赵玦问道:“你估计这幅绣画能如期完成吗?” 原婉然照实道:“这泰西仿绣画要求的针法格外细腻,您又指定要精品,工期很赶。” 对此她倒是有个主意,但踌躇不前,生怕说了,教赵玦疑心自己这渺小下属偌大娇气,不耐劳作。 赵玦沉吟,问道:“加派人手可以加快进展吗?” 原婉然暗喜,她肚内正是这个主意。 她怕显得担不起事似的,因此克抑喜色,如常答道:“若再找一位绣娘合绣,每时辰轮流换班休息,各人当班时精神充沛,更能全力以赴,多少能加快进展。” “其他绣娘可能如你这般,掌握泰西画理?” “能,我摸索针法章程时,其他绣娘也曾一块儿鐕研。” “好,你放手去做,想调谁我便让绣坊调来。若是人手或物料还不足,不必等到我来再请示,你直接向绣坊开口,我会知会他们一切照办。” 原婉然暗地感叹,这赵买办信任下属,倾力支持,不吝开销,真是好上司、好主顾! 她面上流露赞叹感激之情,赵玦心绪不觉好了起来,便多说一句。 他道:“我也料度工期太短。其实最早并无打算订制这幅绣画,直至前时见了一位画师画作。” 原婉然想了想,因问道:“大夏的画师吗?” 赵玦点头,“一位斋号‘行月斋’的画师,他将泰西画法融入大夏丹青,手法新颖,独创一格。我因此起了仿效念头,以大夏刺绣仿绣泰西油画。” “赵买办欣赏东西并用的画法?” “因人而异。似那行月斋才气横溢,出手便是佳品,换作庸才,画虎不成反类犬。”赵玦顿了顿,道:“可惜大夏丹青以文人画为骨干,重‘神似写意’,轻泰西画法的‘形似写实’。文人又向来守旧,轻易不肯接受创新变革,纷纷攻讦行月斋离经叛道,跳梁小丑标新立异,亵渎国粹。” 原婉然垂首望向绣地,“如此,那行月斋岂不是前路艰辛?” “不然,如今商人兴起,巨商大贾心思活络,财力雄厚,乐于尝试新奇事物。若得他们支持追捧,也能造就新风气。我订制这泰西绣画,亦是试探大夏刺绣结合泰西油画是否可行,打算拓展买卖。”赵玦说完,自觉对原婉然赘言太多,便打住话头,针对绣画交代个人要求,随即道扰告辞。 他离开绣间,走向院子角门,不经意想到适才原婉然探指入袖御寒,并且由于受冻,手心泛白,指腹留下针痕。 他吩咐赵忠,“交代绣坊,在小绣间多安几盆炭盆,额外开销算我帐上。” 跟在他后头的赵忠不假思索答应。 赵玦走了几步,又道:“在炭盆前各放盆水,房里过于干燥不好。” 赵忠脚步稍滞。 他这主子爱惜人才,韩赵娘子倘若活计出色,受到厚待并不足为奇,况且在他主子历来礼遇下士的手笔里,区区几盆炭的开支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然而根据他记忆所及,主子对谁都不曾细致到照应对方屋里燥润。 这时绣间那儿传来原婉然轻柔唤声。 “相公。” 赵玦止步回首,隔着院心的金银花架枝叶缝隙,他其实看不清绣间前头光景,但不猜便知是赵野来接妻子。 原婉然料想赵玦该走了,四下无人,便挽住丈夫手臂依偎。 “相公,日后你晚些来接我,别干等了。” 赵野低下头,轻蹭妻子头顶,“不打紧,我在门房那儿吃茶闲聊,而且我喜欢等你。” “啊?” 赵野笑道:“每到下工时分,我望向绣坊里头,万分笃定好事即将发生——我的小河豚就要出来了,我就要见到你了。” 赵玦那边厢听不到夫妇俩亲爱呢喃,也无意聆听,早早掉头离去。 只是心头似冉冉浮起一股薄霾,走了一程路,那股烦腻仍旧残存不去。 他木着脸唤道:“赵忠。” “是,主子。” “炭盆前不必放水。” “啊?” “人若不知照应自己,那是蠢材,活该受罪。”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Ⅰ记性好的小天使可能会奇怪,这章开头似曾相识,和上章内容部分重覆。这是因为后来我觉得上章没将赵玦对婉婉的想法描写充足,因此又补写了一段,夹在旧文里头,下周再删掉。再者,po载入网页常碰上问题,因此暂时将这段新文字放在这一章,小天使们就不必多跑一趟,点回上章重看。 此外,上章对绣娘们的工作安排不够突出婉婉的才能,连带会减轻其后张力,还有西域美人图,我觉得改变图画布局更符合后来描述的刺绣效果,因此做了更动。不过对剧情没影响,所以不回头看旧章也不要紧,反正大意就是婉婉挑大梁绣制绣画,而西域美人图画的还是那位西域美人 Ⅱ这段情节中,刺绣技巧方面,我参考清末民初的刺绣名家沉寿女士的《雪宦绣谱》和相关资料。文中仿西洋绘画、在刺绣加入光影要素、按照肌理施针,以及参差用针,都是沉寿女士的创举。我借用前人智慧,给活在几百年前的婉婉开了金手指,但对于刺绣所知毕竟非常粗浅,若有错误疏漏处,就请当成那年代刺绣技艺有所局限,尚未发展成熟 第一六零章:色色调和 冬季里,墨宝属晚上最惬意。 晚间饭后,韩一、赵野和原婉然到东间寝间闲话,墨宝跟着人跳上炕,往原婉然身旁空地一倒。它背贴着烧热了的炕,四脚朝天,头往炕外屁股往内,让原婉然给自己推拿。 原婉然手势温柔,摸得它睡意迷蒙,半梦半醒间,它彷佛在宅里宅外东赶猫,右逐鸟,称霸四喜胡同。正要入睡,忽听原婉然轻轻嘶了声,抚在它身上的手势也打住了。 墨宝睁开惺忪双眼,炕旁传来低厚话声,“力道太重,弄疼你了?” 墨宝循声转头,韩一坐于炕旁鼓墩,对着原婉然搁在他大腿上的光脚推拿。 原婉然道:“不是,你使的力道和赵野差不多大小。” 墨宝等了等,原婉然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迟迟未再动作,它便侧翻身,抬起四腿踢踏原婉然臀腿侧。 原婉然会意,便又动手给墨宝揉捏,墨宝美滋滋慢慢閤上眼睛。 赵野坐在炕桌一端,就着桌上颜料纸张随手画画儿,同韩一说:“准是头眼相干的经脉害疼,她这阵子推敲绣画,费了不少脑力眼力。” “赵买办赏识我手艺,自掏腰包在小绣间多添炭盆。人这么大方,我好意思不尽心干活,酬报知己吗?” 韩一和赵野齐齐抬首,同声问道:“知己?” 原婉然微偏头思忖,道:“这么说,过了。”她转向韩一道:“相公,你说过豫让的故事,他为旧主智伯刺杀仇家,仇家问他投效过的人不止智伯一个,为何独独为智伯报仇,豫让原话怎么回的?” 韩一道:“‘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①” “嗯,是了,‘智伯待我如国士,我便如国士那般报答他’。” 赵野一边画画儿,一边道:“赵买办礼遇你,你尽心回报,主雇相得是美事,不过不到亏损身子的地步。况且他也有为自家生意打算的缘故。” 原婉然瞥了赵野和他笔下图画一眼,心头柔软,口内只道:“其实我自个儿也想绣好泰西绣画,盼它能在大夏吃香。” 说到这儿,她有些烦恼,道:“过几天又到赵买办过来查核的日子,他希望晕色转色自然,我想出的法子始终差了几分火候。比如画中那和桃花相似的花环,我绣茎叶用上五六种同色深浅绣线,一皮头(②一层刺绣层次)换一种深浅颜色,细腻归细腻,仍不及真画那般生动。” 赵野道:“刺绣与绘画虽说同源,所用器料手法终究不同,没法十成十原本照搬。那赵买办自家便擅画,又通情达理,必定不会强人所难。” 原婉然不愿拖着家人绕着自己那点烦心事打转,因问赵野,近来他在行内的纷争可平息了。 赵野泰然道:“老样子。” “这么说,那些同行依然对你画作说长道短?”原婉然遮掩忡忡心绪,温声宽解,“带头羊总是独个儿走在最前头。” 赵野微笑,“你别担心,你相公早料到新画法要捅马蜂窝,受人诟谇。我敢做就不怕死。”他悠哉游哉唱了句:“‘但放平生丘壑,莫管旁人嘲骂’③。” 唱罢他道:“老子乐意怎么画就怎么画,谁理那班老顽固?”俊美的面孔满脸不驯,一双勾魂眼光采照耀,竟是斗志高昂,甚至觉得自己遭到画坛群起围攻这事挺有趣似的。 不过他虽不管旁人观感心绪,却顾及原婉然的,便细说现况。 “贵族士族守旧,因我风评不佳,对我的画作裹足不前,不过起头我便不打算找他们作照顾主儿,而是从商人下手。有几个富商已在询问,委托我作画。” 原婉然道:“嗯,你按自己的意思来,横竖我们家日子过得去。” 赵野向妻子一笑,因她提及桃花相似的花朵,先画了枝干,再寻另一枝干净毛笔,笔头蘸清水,再蘸上钛白和曙红二色调出的颜色,又在笔尖蘸点胭脂,而后往纸上一画。 原婉然在旁见了,像一槌子砸在天灵盖,又似于身在漆黑无涯荒野,眼前猛然炸了个霹雳,照出一片豁亮天地。 她停下揉弄墨宝的手,张口盯着赵野在纸上游走的笔锋猛瞧。 赵野以侧锋下笔,沾了淡红颜料的笔腹以及殷红胭脂的笔尖迤逦纸上,画就一朵桃花花瓣。两股深浅不同的红色颜料在纸上接连洇开,花瓣颜色渐次由浓深而浅淡,转色浑然天成。 他又另寻一笔一般办理,调出汁绿色蘸在笔头,笔尖则蘸曙红,照样侧锋落纸,一抹绿叶微透些许红意,衬得叶子格外鲜嫩。 韩一见原婉然呆愣愣盯住纸上花叶目不转睛,因问道:“阿婉,怎么了?” 原婉然醒过神来,向韩一笑了笑表示无恙,便问向赵野,“相公,你一笔蘸双色,笔头一种颜料,笔尖另一种……” “这叫‘色色调和’④,”赵野笑问:“从前你不就瞧过我这么做?” 原婉然豁然开朗,喜笑颜开,“我瞧惯了,反倒灯下黑,忘了这一茬儿。” 她没说完,便火急火燎要下炕,韩一将她轻轻按回炕上。 原婉然道:“相公,我有要紧事,我想到晕色法子了……” 韩一弯腰拾起原婉然的绣鞋,替她穿上,“光脚下地要着凉。”又道:“阿婉,你喜欢刺绣,乐在其中,这很好,但万事不及身子重要。” 原婉然嫣然道:“我理会得。”她抱了抱韩一,踩着绣鞋便匆匆走向绣架,拣起针线埋头捣鼓。 赵野和韩一相视摇头一笑,他搁笔下炕,对原婉然道:“我去煮枸杞红枣茶。” 原婉然道:“屋里有现成茶水,将就着喝便成了,这天气走到灶间,一路吹冷风,何必呢?” “给贤内助补身。——加桂圆吗?” 原婉然听说,晓得赵野洞穿自己刺绣深意,这茶煮定了,索性不跟他客气。 “加。”她笑道。 赵野又问韩一,韩一摇头。他们兄弟俩全不爱甜食。 赵野走了,韩一在旁看着原婉然专心全意摆弄针线,身后炕上传来呜呜轻叫。 原来墨宝教原婉然半途丢下,怏怏翻身坐起,它和韩一对上眼,更加卖力从口鼻挤出呜呜声。 韩一坐上炕,递补原婉然位子,往这毛皮黑亮的小狗背上轻拍安抚。 墨宝立马往炕上噗通仰躺,果然韩一那双大手往它肚子摩挲起来。 墨宝心满意足闭眼,又打起呼噜…… 赵玦打开小绣间房门,便是一股温热不失津润的暖气拂来。 绣间四角炭盆前,各放一小盆水,原婉然还问他会否觉得房里太干,那便请杂役过来添水。 赵玦静默刹那,道是屋里燥湿正合适,便问起晕色问题。 原婉然道:“您看看这回如何?” 赵玦定睛审视,看了又看,末了道:“韩赵娘子又弃了常法,生出新法。” “是,常法一线穿一针,我以两根绣线穿入一针刺绣。” “两根绣线还不同色,”赵玦指向花环嫩绿花叶,“韩赵娘子并用俏绿和中红绣线。⑤” “嗯,用同色绣线不够肖似真画色彩,我便混合不同颜色尝试。” 赵玦手抚绣地,以为原婉然两色绣线并用的针法一点儿也不突兀,刺绣色彩确实摹仿油画原色,过渡自然。 原婉然又道:“这混色法子也能用在肌理上。” 赵玦转视人物肌肤,果然用了同股针刺绣,颜色又比之前鲜活几分。 想不到一个村姑能有此巧思,他忖道。又因事及物,说道:“这和大夏丹青以‘色色调和’绘画花木的道理有些相通。” 原婉然道:“赵买办料中了,我便是由‘色色调和’想出这个主意。” 赵玦更加诧异,这村姑居然也懂丹青一道?旋即他想起她丈夫便是画师,两人恩爱,必定夫唱妇随,因此涉猎了丹青画理。 他落在绣地上的手微微屈起食指及中指。 原婉然见赵玦不言语,只当他仍不满意试绣成果,因此小心探问。 “赵买办可是觉得哪里不足?” 赵玦见问,收回手反剪身后,辞色一如往昔和气,“你做的很好,着手正式仿绣吧。” “是。”原婉然欢喜应道,悄悄长出一口气——总算针法配色大致底定了。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明天还有一更 ①语出《史记?刺客列传?豫让》,豫让的故事流传很广,这边就不赘述了 ②之前对“皮头”的解释是一层刺绣层次,后来觉得太笼统,因此引用百度百科的解释:指在每一刺绣小单位中,分批绣制出的层次 ③出自辛弃疾的《水调歌头 和赵景明知县韵》 ④“色色调和”也被称做“笔中调色” ⑤两根绣线合穿一针这个作法出自刺绣名家沉寿《雪宦绣谱?绣要?妙用》,嫩叶配色也出自《雪宦绣谱?绣要?配色》:嫩叶则俏绿、中红合穿一针。两根以上绣线合穿一针占计也是沉寿领悟首创,因为她自述“潜心默会,乃合二叁色穿于一针”,如果此前就有这种作法,直接萧规曹随就行了吧? 至于婉婉因为赵野作画色色调和,生出两线合股的配色灵感,这节是我自己想的。如果写“潜心默会而悟”,虽然能让婉婉显得像沉寿这样的名家一般颖慧,但没什么戏剧性。后来我想到国画有色色调和这种调色法,让婉婉看赵野一笔蘸几色颜料画花叶,从而触动领悟,更贴合也能突显两人职业方面的人设,还写他们影响彼此 婉婉绣泰西绣画的情节在这章告一段落,这段情节虽然短,可是绞尽脑汁 如何以古人腔调谈刺绣和油画、如何将针法融入情节、思来想去才想到让婉婉看赵野用“色色调和”画画儿,领悟两线穿于一针的主意……以我的脑子,即使写完这段情节,写其它桥段依然要很费力,不过现在这段好歹解决了,像放暑假一样开心o(≧▽≦)o 赵野创新画法这段构思和情节一开始其实并不顺。最早我想到以前看过一幅画,可能由19到20世纪的英国画家所绘,画中人物或建筑邻近被画上类似建筑蓝图的白线,让画面产生一种动感。无奈死活想不起来那位画家尊姓大名,找半天找不到相关资料,也就无法找到他的作品去评估那种画风运用在国画及刺绣的可行性,最后放弃了这个点子。到现在还是好奇这位画家是谁,因此说起这事,如果有小天使知道,请告诉我 话说回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过阵子我看到现代水墨大师蒋兆和的作品,决定设计赵野融会贯通东西画法。现在想想,幸好记不起来那位欧美画家是谁,蓝图白线画法这个创作概念跨度太大,太不合理。古代东西两方交流,东方水墨慢慢受西洋画法影响,这还说得过去。 第一六一章:鹰隼张爪 赵玦道:“我另外让人画好几幅油画,请韩赵娘子同时教导其他绣娘刺绣。倘若那些绣品卖得好,绣坊将招进更多绣娘,成立新绣班专绣泰西绣画,到时由韩赵娘子领头,做绣房师傅。” 原婉然愕然。 赵玦因问道:“韩赵娘子不愿意?” 原婉然陪笑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买办提拔我感激。不过……绣坊升迁向例论资排辈,这儿多的是手艺出色的老人。” 赵玦微笑,“单论资历,资历便是最无用的东西。” 原婉然怔住,那年头讲人情,伙计年资长短也等同雇佣双方的情分深浅。“资历是最无用的东西”这话因此多少显得不近人情,由素来温煦的赵玦口中道出,更出人意料。 赵玦道:“我并非刺绣行家,绣坊管事及师傅却是,他们按绣娘手艺高低开工钱。然而那些工钱高的绣娘试绣,竟不及你,此系何因?她们精明,看穿泰西绣画吃力难讨好,怕绣不成闹没脸,妨碍升迁,便假作力有未逮。” 他又道:“空有资历,光领工钱,却不尽本分,畏难惜力,让这等人领头带班,必要揽功诿过,上梁不正下梁歪。似韩赵娘子,干活勤快,本该升迁,也正好树立榜样给众人看,肃正风气。” 原婉然先前虽拿赵玦当主顾及上司敬着,始终以为这人宽厚好相与,这时体认到他作为商号主事人,自有决断强悍的那一面。 两人谈毕公事,赵玦便欲离去。 原婉然想了想,道:“有件事我得谢谢赵买办。” “哦?” “不只为您体贴添炭,又信得过我手艺,还为……”她赧然笑道:“上回您提过的那位叫赵无拘的画师,他因为将泰西画法融于大夏丹青,近来教人骂了百句千句。” 赵玦听她提起赵无拘流露感情,登时萌生不悦的预感。 原婉然接着道:“上回我来不及向您说,赵无拘便是我家二官人,他以表字(本名以外另取的别号)‘无拘’闯荡画坛,谢谢您对他的褒扬。” 她熬油点灯地绣好泰西绣画,固然有身为绣娘的好强,以及尽职酬报赵玦这两重意思,但和赵野更加有关联。 赵野采用泰西画法,饱受画坛非议,原婉然自忖没本领和分量同那帮昼师与文人直面叫板,那便迂回侧进助阵。她寻思自己绣好泰西绣画,假若这等绣画在大夏闯出名堂,其所根源的泰西油画也会在大夏流传开来。借这一帆风,让更多人认识并接受泰西油画,赵野东西兼用的画法便不愁洗清骂名。 原婉然不曾吐露这分想头,但赵玦从赵忠那儿听过她以身相护赵野,又岂会料想不到她变着法子襄助丈夫的这点浅显私心? 对于原婉然致谢,他客套浅笑,袖中右手重重搓捻姆指食指。 离开绣间时,他心境阴沉,不等赵忠过来开门,便自行推开门扇走到游廊。其时北风凛冽,眼前皑皑,原来大雪漫天,放眼一片飞白碎玉。 他见白雪铺天盖地,纷扬而落,蓦地一句诗句跃上心头。 西风满天雪,何处报人恩。① 他先前对原婉然那点私情的湿冷厌恶,此刻全教另一种伸手不见五指,无边无涯的阴晦沉郁所压倒。 赵忠在后头掩上绣间门户,劝道:“主子,天冷,保重身子。” 赵玦往前迈了几步,忽然眼前一黑,脚步虚浮,往前倾倒。 “主子!”赵忠忙赶上前扶住,搀着人折回炭火温暖的小绣间。 赵玦意识赵忠欲将自己带向何处,立时使出残余气力攫抓对方手臂。 “不要!”他咬牙道,声音虚微,口气坚决。 赵忠警悟主子好强,不愿在外人跟前失态示弱,便改将他扶入小绣间旁、空无一人的议事间,关上门扉。 赵玦依在椅上休息半晌,邻室房门吱呀响,想是原婉然收拾好针线,步出小绣间。不久果然是她发出“咦”的一声,而后感叹道:“大雪纷纷是丰年。” 赵玦人仍虚弱,但听她开口便是农谚,掌不住有气无力嗤声轻笑。 赵忠正替他揉搓头面穴道,活络血气,闻声探询问道:“主子?” “村姑终究是村姑。”赵玦喃喃,心绪轻快了些。 “阿婉。”不远处响起男子唤声,议事间外一抹魁梧身影些些淡淡映在纸窗上,朝小绣间行去。 原婉然讶然问道:“相公,你怎地来了?”她迎上前,和韩一在议事间前的游廊半道会合。 “外出公干,差事完了直截散值。” “赵野呢,怎没和你一块儿?” “在门房那儿,随后就到。” “嗯,”原婉然漫应,向韩一招招手,“相公。” 韩一会意,便即弯身。他个子长大,人物伟岸,朝着娇小妻子俯首帖耳一低身,彷佛狮子臣服于绵羊,温柔温顺,百链钢成绕指柔。 原婉然掏出帕子,轻轻拭去他眉毛眼睫上积下的细小雪粒。 “路上必定有雪水化入眼内,不难受吗?” “习惯了。”韩一答道:“真不舒服,一把抹掉便是。” “那下手力道得轻,重了要伤眼的。”原婉然叮咛。 韩一五官轮廓犹如山岳起伏,刻划分明,闻言簇起一抹笑花。 更远处又传来一缕声线,“‘晚来天已雪,能饮一杯无?’”那是赵野,引用白居易的《问刘十九》,但将原文“晚来天欲雪”的“欲”字顺应眼前景况,改成“已”字。 原婉然从赵野那儿学过一些浅白诗词,因此接口答道:“能,前时酿的葡萄酒刚好可以开醰。” 韩一提醒,“今晚不能让墨宝上炕。” “嗯,”原婉然重重点头,“从前它偷吃醉鸡昏迷不醒,吓坏人。这回连酒味都不能教它嗅到。” 她和丈夫絮絮家常,声气活泼自在,好似一只黄莺儿,在晴和春日欢快放声,清圆呖呖。 议事间里赵忠挪位,要按摩赵玦右手,一瞥主子搁在桌上的手,心中暗惊。 他一度怀疑自己眼花,定睛凝视。 赵玦那只修长的手张开五指,手指略现蜷曲,如鹰隼张爪准备擒杀猎物,开肠剖肚。 赵玦悠悠唤道:“赵忠。”声线低柔文雅。 赵忠先见主子手势,再闻呼唤,立时由这声音认出一丝算不上耳熟但终归记得的某种阴恻。 他嘴上应声,尽管心中疑影,仍旧以为不能够——那韩赵娘子并非诗礼人家女儿。 赵玦道:“打听韩赵娘子一家底细。” 赵忠惊疑,“主子?” 赵玦眼珠一转,美目黑白分明,神光冷肃含威,似洞穿他腹内猜疑。 赵忠不敢多想,一揖到地,“是。” 赵玦收回目光,食指轻敲桌面,喃喃道:“闲来无事,聊作消遣。” 此刻的他依旧容颜俊丽,气质华贵,人前素来温文的神态却再也无处可寻,精致的眉眼毫不掩饰森寒气息。 “真当情比金坚?”他冷笑,“世上没这回事。”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①出自唐代齐己的《剑客》,原文是: 拔剑绕残尊,歌终便出门。 西风满天雪,何处报人恩? 勇死寻常事,轻雠不足论。 翻嫌易水上,细碎动离魂。 精确的译文及鉴赏请找百度百科,以下只是我根据它的白话译文再用自己的话说而已: 剑客在宴会将终时拔剑起舞,舞毕出门。西风吹,满天雪,剑客要上哪儿为恩人报仇,回报知遇之恩?士为知己勇敢赴死乃是寻常事,为小仇小怨舍命不值得。反倒嫌弃昔日在易水,高渐离击筑,荆轲作歌之举,情感过于琐细缠绵,震动离魂 第一六二章:还是叫我韩赵娘子吧 韩一升官了。 前阵子彭百户挂冠求去,按常例,空下的百户职缺由他手下——方试百户或韩一接班。 方试百户的试百户一职即是见习百户,因此将晋升百户一事当作就口馒头,自谓不日便要加官进禄,对韩一摆足上司的款。到得人事任免文书下来,是韩一顶补员缺,升任百户。 方试百户一张脸皮好似叁月花园,姹紫嫣红开遍。 韩一一如往常冷静清醒,和家里说起,道是:“彭百户性子有些官迷,不是能急流勇退的人。比起辞官,他应当更乐意在军中熬到老,拼搏更上一层楼。但他受上峰垂问慰留,仍旧请辞。” 赵野问道:“可是体力衰微?” “彭百户虽说奔四十,还算年富力强。”韩一道:“不只他辞官蹊跷,擢升我,而不是方试百户,也古怪。” 原婉然由绣坊人事推想军中规矩,问道:“因为方试百户品帙更高,资格更老吗?” 韩一道:“不单如此,京营受关内派武官把持,方试百户出身此派,我则由关中派举荐入营,尽管后来受指挥使提拔,论亲疏,方试百户在京营是正根正苗。” 夫妻仨商议,一度猜疑彭百户任内捅出什么篓子,借辞官丢下烂摊子,而上头找上韩一背黑锅。再想想又不像,一个百户手里管着百人,官位权柄却不甚大,舞弄不出严重案子。韩一接任,当即着手暗查彭百户任内举措,也没发现什么猫腻。 夫妻叁人便暂且走着瞧。 原婉然私心认定韩一年少有为,受到上司赏识提拔。她只在意丈夫在军中稳不稳妥,升职与否并不在意中,家里反正日子照旧。然而树不动风动,外头络绎来人道贺,先是韩一营中同袍及手下并其家眷,跟着邻居街坊闻讯,有些人家也来送礼,热乱了数日。 渐渐绣坊那厢知道消息,蔡师傅含蓄探问原婉然,韩一已是六品武官,她是否有意继续待在绣坊。 原婉然这才想到彭百户娘子,或者稍讲体统的小户人家,不兴让家眷在外抛头露面。她因此问韩一,自己出门挣钱会否教他失颜面。 韩一道:“我只怕你久坐刺绣,伤及眼睛血气,其它无关紧要,你欢喜就好。” 终究日子仍然起了变化。 从前街坊或绣娘一律唤她“韩赵娘子”,近来有人只唤她“韩百户娘子”。 那些人攀谈间,净夸韩一能干,或她手艺出色,因此可知将她称作“韩百户娘子”并无恶意。原婉然猜想,家贫微贱者方才结下双夫婚事,因此从男女出身到婚事本身皆不光彩,旁人单拣韩一那头的名分称呼她,一笔勾倒赵野的存在,大抵在向她“示好”,以为帮她遮丑抬身价。 她脸嫩心软,拒绝人惯常要尴尬犯难,这事上倒不曾多想。她对旁人还以笑容,谢过奉承,而后道:“还是叫我韩赵娘子吧,我不只嫁了韩百户,也嫁了赵画师。” 有回她分外庆幸自己处置明快,那回她照例请喊她“韩百户娘子”的绣娘用回旧称,赵野便由转角走了出来。 经过她几次坚持,再无人以“韩百户娘子”相称。 韩一升职,春风得意,赵野境遇却不如人意,外头对他画法的非难并未随时光淡下,反倒越演越烈。 原婉然恨不得立时绣成泰西绣画,替赵野开路,赵野仍旧老样子,气定神闲,反过来安慰她。 “放宽心,我出身北里,又进过军营,什么污言秽语没听过,画坛那帮酸腐人喷的唾沫统共加起来,连毛毛雨都不是。你若为这事伤神,我才真难受。” 他接了一位宋姓富商委托,上对方别庄暂住作画。 赵野离家那日早晨,韩一出城进营,吃完早饭先走,原婉然让他在厅堂稍等,从寝间取来一顶簇新毡笠。 “相公,换上这顶毡笠吧,新订制的。” 韩一举手将头上毡笠笠檐略抬了抬,“这顶还八成新。” “旧的等天气和暖再戴。” 她既发话,韩一便摘下旧毡笠。当他接过新毡笠,并不便戴,多打量了一眼。 他断言:“这毡笠笠檐比寻常宽大一寸。” 原婉然惊问:“这么明显吗?” “倒也不是,你使钱向来使在刀口上,我已有毡笠,你却再订一顶,必有缘故,我便留心它不同处。” 原婉然解释:“你们武人论兵器,有‘一寸长,一寸强’之说,我寻思毡笠笠檐也是宽的好,能替你多挡些风霜雨雪。但军营争强风气盛,还怕你短短时日官升两级,有人看不得,因此特意让人只增大一寸笠檐,如此又挡雪,又不招眼。” 她踌躇道:“既然你能察觉异样,其他人没准也能,要不换回旧笠吧。别教人当成话柄笑话你娇气,损了威严,不好带底下人。” 她伸手要取回毡笠,却扑了个空——韩一先她一步,迅捷戴上毡笠。 “相公?”原婉然手滞在空中。 韩一俯身吻上她樱唇,原意轻啄一下,浅尝辄止,谁知触着那柔软唇肉,不知不觉起了贪念,越吻越深。 “唔……”原婉然一教丈夫轻扣齿关,便松开檀口。 口中甘甜教韩一尽情汲取,身前背后由他手臂躯干包夹,很快她身子酥麻,有些发软。她并不强自分神站定,因为韩一一定会稳稳承托住自己。 好容易韩一记起时辰,这才依依不舍脱离臂中人的香唇。 他等原婉然缓过来,才将人轻柔松开,而后挺背直身,抬手抚上头顶毡笠,举动间甚是爱惜。 “谢谢,我很喜欢。”温柔的墨眸流动欢欣。 原婉然送走韩一,恰好有人找上门,回转内院时,她抱了一只包袱,走到正房西间。 赵野侧对她,临行前清点行李,等待雇佣的骡夫牵骡子前来接人。 原婉然问道:“要不要再带些肉干?”她让赵野带上肉干,在宋家别庄倘若半夜饿了,不便使用灶间,就用肉干挡饥。 赵野笑道:“够多了。”他转头,瞥见原婉然手上多了只包袱。 原婉然打开包袱,取出崭新的银灰氅衣和天青道袍。 赵野笑道:“还没过年,便给我添衣了?” 原婉然帮他穿上,道:“宋家阔绰,世情又先敬罗衣后敬人,你衣着体面过去,既显得敬重主人家,下人也不敢轻易怠慢。” 赵野满眼笑意,任妻子摆弄自己身上衣衫,问道:“这程子没见你裁衣啊?” “我日间上工,赶不及在今天裁好,便请裁缝帮忙,刚刚才送到。” “大哥那儿呢?” “也给他做了衣服,你要去宋家别庄,我让裁缝先赶你的分,他的迟些做。”原婉然抚顺赵野肩头衣袖,退后几步将他从头看到脚,但觉丈夫无处不妥贴悦目。 赵野觑着原婉然神情温婉,满脸赞赏,他人在冬日,一股融融暖意却由骨头缝漫将出来。目光停处,留心她唇上口脂淡了,心中登时微酸。 方才他在西间走动,隐约听到厅堂动静,晓得大哥和他的婉婉所行何事。想到自己一去宋家别庄,有段时日不能对眼前佳人也肆行轻薄,不但惋惜昨晚夫妻同寝,自己要得太少,而且有些不是滋味。 他步向原婉然,低头占据她两瓣芳唇,狠狠预支这些天不在家因而不可得的亲昵…… 到骡夫依约敲门来接赵野启程,原婉然已被吻得七荤八素,衣衫凌乱。 赵野不愿妻子动情春色落在他人眼里,让她待在内院,别出来送行。临走又叮咛她,出门前记得补口脂——她嘴上的口脂全教他们兄弟亲光了。 第一六三章:斗心眼 宋家别庄的主人宋大谷近年新富暴发,遂思附庸风雅,搏取雅人名声,请来文人为他新近落成的别庄作诗赋词,又请赵野等画师绘画庄上诸景。 昼师们被招待住进一处叫荟锦院的院落,赵野到时,其他叁位画师已先至,恰好正彼此见礼。 那叁位画师两位已白首,另一位则叁十出头。那叁十出头的画师初见赵野人物俊俏,天然一股风流,且衣饰新雅,便笑脸迎人,施礼询问。 “动问一声,兄台贵姓大名?” 赵野还礼,“贱姓赵,名野,贱字无拘。” 后生笑容微滞,“你便是赵无拘,运用泰西画法的那位?” “正是在下。阁下高姓雅名?” 那中年画生还是笑,先前套近乎的热切却消褪了,“贱姓赵,名徽,贱字子健。” 赵野记性甚佳,将那赵徽名姓在心中一过,即刻记起他专画山水,才气平平,善于钻营。 其他两位老翁分别名唤杜长春和叶百忍,俱在京师画坛声名卓着,其中杜长春更是祭酒一流人物。 叁人见宋家下人提背赵野包袱行囊往西厢送,杜叶两人简单寒喧便让赵野先行进房安顿,赵徽则笑道:“原来赵兄住西厢,赵某住东厢,有空请过来说话。” 他笑得骄矜,其余叁人不难猜到他肚内那点小心思。 院子房舍以正房最尊,东厢次之,西厢又次之,宋家对画师的看重,由居处安排可见一斑,赵徽这是自满地位高于赵野一等。 赵野一笑置之,他专管作画赚取润笔费,况且冬天东厢较西厢寒冷。 杜长春和叶百忍各住在正房东西间,晚间由后者出面,招呼赵野和赵徽到正房正厅一同用饭。 四人用饭吃酒,谈及各自活计,原来杜长春和赵野都受托绘画宋大谷的行乐图,不过杜长春画他在庄里和家人仆从在各处宴游情景,赵野专管画他小像。叶百忍画庄里亭台楼阁,而赵徽已是第二回让宋大谷请来绘画山水竹石。 席间,叶百忍平易近人,与赵野和赵徽闲话家常。赵野谈吐不卑不亢,赵徽恭维逢迎,叶百忍对这两位心性不同的小辈均一视同仁,亲切应对。 同为长者,杜长春大多只和叶百忍搭腔,对两位小辈淡淡的,直到赵徽对赵野直劝酒。 赵野婉拒赵徽,道是“已饮数杯,量浅不能再吃”,赵徽不依,让他别扫兴,说他不喝不赏脸,看不起前辈。 两人纠缠一阵,忽然桌上磕地一声,却是杜长春将酒杯往桌面不轻不重一顿。 他斜睨赵徽,道:“人不喝便不喝,你们这等爱灌人酒的家伙究竟多大面子,旁人非赏你脸不可?” 赵徽消停了。 杜长春在行内不止以才气高超见称,脾气也冲得出名。 多年前尚是世子的唐国公携画上门,找杜长春切磋画道,杜长春瞥了画作一眼,言道:“甚妙”。 唐国公受惯众人阿谀,但杜长春年少便以天才之姿扬名画坛,所给臧否非同小可。他大喜过望,请杜长春言明自己画作妙在何处。 杜长春道:“世子投胎甚妙。”一语捅破唐国公受捧真相。 杜长春不屑敷衍,唐国公不堪受辱,两人打了起来。杜长春老实不客气给唐国公脸上开了果子铺,将人揍得青一块紫一块。 赵徽教这么一位暴炭前辈扫脸,哪敢造次?他发作不得,一团恶气便移接赵野头上——不是赵野辞酒不饮,杜长春哪会排揎自己? 酒余饭饱,赵徽步出正房,一个不留神没站稳,趄趔一下。院里派了一对薄姓老夫妇负责伺候四位画师,薄翁见状以为赵徽醉了,连忙上前搀扶。老人已上年纪,独自搀人吃力,薄妪力道更有限,赵野遂上前搭把手。 赵徽计上心来,趁杜叶二翁还在左近,假作醉酒,胳臂环上赵野肩颈,以表字称呼他。 “无拘,为兄跟你掏心窝子,做人要脚踏实地。比如画画儿,得拼天分,攒实力,你利用泰西画法,整虚头巴脑的花招唬人,没用!几百年前东坡居士便在他的《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说了:‘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用形似与否评论画作高下好坏,这等见识与儿童无异。” 赵野闻言,平和道:“子健兄,东坡居士不赞同只以形似与否评论画作高下,可没说过不求形似。” 赵徽嚷道:“大夏丹青贵在神似,你走形似那套,顶多搏一时注目,那也是将你当过街老鼠低看,永远上不得台面!” 赵野似想起一趣事,笑道:“说来好玩,东坡居士在《净因院画记》说过:‘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烟云,虽无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当,虽晓画者有不知。故凡可以欺世而取名者,必托于无常形者也。①’山石竹木,水波烟云在隐之兄专精的山水画中十分常见,倘使旁人沿用你断章取义的法子,岂不能曲解成你专画山水画,欺世盗名的嫌疑越重?” (①山石竹木,水波烟云,虽然没有固定形态,但有它恒常的本质。画固定形态,出现差异错误,人人都看得出来;画本质失当,即便是懂画的人也未必能察知。所以凡是可以欺世盗名的人,一定是依靠他所画的事物没有常形) 赵徽原意借酒盖脸,借苏东坡名句压赵野一头撒气,受他答话驳斥,心中更加不悦;再觑赵野回话平和,料想他好脾气,或者在杜叶两位行内巨擘跟前,不好跟自己这位醉了酒的前辈发脾气,落人褒贬。他如此忖定,遂放胆更进一步羞赵野。 不料第二回交手,赵野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他正要反唇相讥,赵野话锋一转,“虽说子健兄不求甚解,不过有酒了,仍能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小弟佩服。待子健兄精神大好,想必谈吐更有意思,小弟迫不及待期盼届时与你一同鐕研画道。” 赵徽教赵野指出自己酒醉仍谈吐如流的疑点,警觉对方不是软柿子,警觉自己再多言,借酒谤人之事要露更多馅。 他不好还嘴,索性越加“倚重”赵野,身子连同胳臂使劲往人那头压,恨不得腾空挂在对方身上。 赵野受他压迫,说话跟着费劲,“哎,子健兄……看不出你这么沉。”话未完,他踉跄几步,赵徽不由自主教他带引,额头磕上正房游廊柱子。 赵徽气疼,欲待理论,后头杜长春哈哈大笑,笑声很直白,就是两个乳臭小儿斗心眼,把他给逗乐了。 赵徽为保全残存颜面,只得装醉到底,耐着性儿由赵野搀回东厢。 翌日晨间,赵野漱洗用饭完毕,院里伺候答应的薄妪提着炭篓,将宋家供给他取暖的黑炭送来。 赵野一瞅炭篓,道:“薄妪,这炭成色比昨儿好,也多了些。” 薄妪经问弯下腰,凑近炭篓猛看一会儿,陪笑道:“老身眼神不好,错将正房老画师的分例送到厢房。赵画师莫怪,老身这就将炭送去正房,将你那分换回来。” 赵野提起炭篓,“我来送去正房。” “那不行,那怎么好意思,赵画师是客人。” “走几步的事罢了。” 薄妪称谢,“老身去赵画师那儿拿回另一分正房木炭。” 赵野进得正房,杜长春和叶百忍在正厅吃茶闲话,遂向两人说明原委。二老中,叶百忍年长,杜长春便让赵野将炭搬进前者寝间。 赵野换取回自家那分炭,折回正厅,听到东厢传来赵徽话声。 “怎么是送错?东厢寒冷,供给这等木炭额数并不为过,更别提宋翁出手大方,与我素来交好,又怎会给炭少于这个数?敢是你们下人扣克?” 薄妪频频赔礼,矢口否认私昧炭火。 赵野一手提炭篓,一手打起正房门帘,要往东厢去,恰好有个大姑娘才刚进院,从游廊走向东厢。 两人远不远,近不近,打了个照面。 那姑娘十六七岁上下,身着大红绫棉袄,白缎裙,生得面薄腰纤,甜净娟秀,且是一团气质干净如白纸,清新动人。 姑娘摇曳生姿信步走来,遥遥瞅见赵野,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当即停住脚步。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①译文很长,放在句子后,段落太长;放在作话,小天使们要下拉,不便阅读,所以这次放在句子后。 ②在很久以前,我熟给赵野取了斋号“行月斋”,等着这段情节用,到头来发现忽略了作品落款问题。画师在作品落款,一般用本名或字,所以第159和161章本来用他行月斋的斋号,后来更动,改成以表字“无拘”流传于世。 第一六四章:庄上纷扰 赵野太习于陌生人的惊艳注目,如常依礼向那姑娘点头招呼。 那姑娘回神,粉腮飞红,随后回以腼腆微笑,继续迈步。 东厢里,赵徽喊道:“我的炭,喂,你怎么抢炭呢?” 薄妪道:“对不住,赵画师,正房的炭不能给你;给了,老身没的赔。” 未几,东厢正厅的门帘给顶了起来,薄妪提着炭篓疾步出房。 不巧游廊上的姑娘正好走到门口那块地儿,两人撞个正着,嗳哟一声跌倒地上。薄妪手里松脱炭篓,篓里炭条撒了出来。 赵徽由房内追出,见薄妪狼狈模样,拍手笑道:“该!”转眼见附近地上还坐了个红袄姑娘,容色清纯秀美,眉心因疼紧蹙,竟蹙出西子捧心的楚楚风韵。 赵徽怜心大动,问道:“姑娘,你没伤着吧?——薄妪你看你,走路不长眼睛,撞了人家姑娘!”便要扶人。 红袄姑娘忙不迭避开,自个儿立起,一边揉着手脚疼处,一边走向薄妪,问道:“干娘,你没事吧?” “不打紧,”薄妪拿她混浊眼睛投向红袄姑娘,问道:“小月,你怎地这时便来了?” 小月笑道:“老爷吩咐,请东厢的赵子健画师过去说话。” 宋大谷带家眷进庄游乐,只由京城本宅带来各人头等丫鬟,以下二等丫鬟在庄上买进新人充当。小月便是这批新进奴婢之一,她给派在宋大谷院里,认了薄翁夫妇为干亲,每日例必到荟锦院话家常。 赵徽对小月一见倾心,总凑上前献殷勤。他为免自家君子好逑之心太露痕迹,便偕叶百忍和赵野同行,到薄翁夫妇居住的南厢房找他们及小月聊天。叶百忍早眠不去,他便死拉活拉赵野作伴。因为有用得上赵野的地方,他对赵野便不再阴阳怪气。赵野那厢,碍于自己外男暂居身分,在宋家别庄不便随意走动,大多时候待在荟锦院,和薄翁夫妇聊天倒也解闷。 没几次,赵徽发现小月来时,叁次有两次红眼圈儿,因问缘故。薄妪叹道:“模样长的好,本宅来的丫鬟排挤她。” 赵徽拍大腿,“这些丫鬟怎地这般见不得人好?” 薄妪道:“有些丫鬟想攀高枝作姨娘,生怕小月模样出挑,碍了她们的路。小月刚进庄子,别无亲人,受欺负只能跑到荟锦院这方僻地偷哭,老身几次撞见安慰她,两下里便认了干亲。” 赵徽一个劲儿替小月抱不平。 小月对自家遭遇原本缄默不语,渐渐松口道起委屈。 她道:“本宅来的那班姐姐一天到晚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有事无事都要打骂。她们还经常在饭时支开我跑腿干活,等我得闲能用饭,厨房那些剩饭压根儿填不饱肚子。幸亏有干爹干娘在,像亲生爹娘似地开解我,日子方才不那么难熬。”她生得清纯无辜,这时神色凄凉,泪光闪动,模样便十分可怜动人。 赵徽不禁长叹:“红颜薄命。” 赵野安慰小月,“本宅来的人迟早要回京城。” 小月细声道:“嗯,我就盼着那一天到来,到时庄上就清净了。在那以前,本宅那班姐姐要斗便斗吧,我自个儿反正能避就避,只求她们别动不动找我碴。” 她聊到后来有感而发:“大户人家做人难,做下人更难。但愿有朝一日,我能凑足身价银,脱出奴籍。” 赵徽没口子夸小月有成算,极力撺掇她省吃俭用攒钱赎身。 赵野则问起小月,离了宋家有何打算。 小月强笑,“还不知道呢。我趁这几年好生打听,四下远近有什么妥当去处可以容身。” 赵徽问道:“小月姑娘,你家里人呢?” 小月黯然道:“我父母都不在了,只剩叔伯,不过回去大抵又教他们卖了,要不便将我嫁人换彩礼吧。” 赵徽脱口道:“要彩礼啊?你可千万别回去。” 小月道:“嗯,我不回去。”她声气文弱但坚决,“我在叔伯家不论如何卖力干活,总是挨饿受冻,朝打暮骂,临了还将我当货物发卖。我情愿在外头飘荡,也不回去。” 赵野听说这话,不由想起他的小婉婉,也在娘家吃尽相似苦头。 他因问小月将来孤身在外,打算做何行当糊口,并针对小月意愿出主意。赵徽大力主张女人家不该思想出外挣钱,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嫁了才是正理,而且一劳永逸。 稍后小月要回宋大谷院落,薄妪取来一份油纸包给她,“里头是窝窝头,万一那些丫鬟又不让你吃饭,就拿它填肚子。” 小月微笑道谢收下。 那窝窝头是薄妪自掏腰包做成,赵野尝过,因为用不起好食材,口感粗砺。薄妪眼力不济,瞅不清小月动作,赵野在附近眼角一瞥,小月收下油纸包时,手势做莲花指状。 那以后,赵野每日晨间上宋大谷院里绘小像,小月便在他回到荟锦院的路上与他寒暄,请教女子生计事体。 两人一男一女,正在绮年,皆是玉貌,且一个是外来画师,驻足路上攀谈,往来仆从纷纷侧目。 小月觉着了,红着脸道:“我们这样太点眼,不如到僻处说话。” 赵野道:“在大路说吧,要不,晚间在薄翁那儿说也是一样。孤男寡女躲到僻处说话,教人瞧见,要害姑娘受非议,那就不好了。” 小月愣了愣,感激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详,多谢小赵画师替我打算。”她和薄翁夫妇以年纪区分,唤年长的赵徽为大赵画师,唤赵野为小赵画师。 赵野教小月寻上搭讪两叁次,向赵徽透口风,晨间某时似乎是小月得闲空档,赵徽便专掐在那时借口见宋大谷,实则进院找小月闲聊,绊住了小月。 一晚,赵徽按例拉赵野往南厢房聊天,小月正在房里哭,衣袖卷至手肘,前臂教薄妪拿裹了冰雪的布包敷着。 赵徽忙问:“怎么回事?” 薄妪胀红脸道:“小月在房里答应,回答老爷几句问话,便教大丫头寻了事由打她!你们瞧,下这等狠手!” 薄妪挪开布包,小月前臂肌肤露了出来。她的手臂教布包里融化的雪水濡湿,白白的肉皮肿起,上头几道清晰青赤痕迹,竟是殴伤。 赵徽重重跺脚,骂道:“毒妇!——小月,我给你揉揉。”不等小月答应,他便捉过她的手要揉,可指尖碰上小月手上青痕,脱口叹道:“哎,好软!” 小月飞红脸,使劲收回手,薄妪嗔了声:“大赵画师!” 赵徽毕竟是客,薄翁不好得罪,只好打圆场,又和众人劝解小月一阵。为了转移小月愁肠,薄翁问起赵徽等人绘画旁事。 各人说起画作进展,以赵野最快,预定几日便交画返家,大伙儿约定那晚给赵野作别。 到了将近寝时,小月离去,赵徽目睹心上人一步一迟走远,哀声叹气。他打算借酒浇愁,嫌独酌无趣,找赵野作陪。赵野平时总婉拒吃酒,这日倒是一口答应。 两人灯下对饮,当赵徽喝到微醺,赵野问道:“子健兄,先头你替小月姑娘推拿青伤,说‘好软’,可是指肌肤软?” 赵徽道:“这个自然。哎,姑娘家的肌肤嘛,有不软的吗?” “也有硬的。” 赵徽拍桌,“你存心抬杠,是我摸过小月的手还是你?我拍胸脯保证,她的手软嫩软嫩的,可好摸了。”他给自己斟了杯酒,眯眼感叹:“我生平立志娶个美娇娘,可惜京城里外的女娘但凡有几分姿色,便要好大一注彩礼。老天保祐,教我遇上小月……一个孤女,六亲无靠,只消我多献殷勤,还不跟摘熟果子一般轻易到手?等她凑出一半身价银,我便出另一半……” 赵野问道:“我瞧子健兄并不短少一笔身价钱这么点钱,何不现在便帮小月姑娘赎身?” 赵徽拿看傻子的眼色瞅向赵野,“那不就跟娶外头女娘一般贵?”说完他打了个大喷嚏,揉揉鼻子抱怨:“嗐,东厢虽然较西厢尊贵,却冬冷夏热。” 又过数日,赵野在西厢窗下绘画宋大谷小像,杜长春一改过往不冷不热作风,过去拜访。 宋大谷小像其实已臻完备,赵野仍按画中人物细加渲染,杜长春因问道:“你画小像,一般烘染几层?” 赵野答道:“一般数十层,直到我满意为止。” “这可得花不少工夫。” “为求画好,再多工夫都值得。” 杜长春微不可见点头,道:“作画正该如此。”口气虽淡,却透出肯定意味。 他又问道:问道:“近来你和赵子健走得近?”他以赵徽表字称呼其人。 “晚生晚间常教子健兄相寻,找薄翁夫妇闲话。” “提防那家伙。赵子健向人说你长得俊,不安分,招蜂引蝶,劝宋翁日后别再让你登堂入室,托你作画。” 赵野正色道:“多谢前辈提醒。晚生晓得避嫌,除非宋翁唤见,否则一向不轻易出荟锦院。” 杜长春道:“你为人行事我全瞧在眼内,宋翁问起,我也同他说了。” 赵野施礼道谢,杜长春将手一摇,“赵子健不思精进画艺,反倒污蔑同行,断人前程,画坛不能容小人得意。邻院住着宋翁请来的文人,赵子健常上那儿串门,想必也没少和他们嚼蛆,你设法澄清,别吃闷亏。” 赵野应是,杜长春又道:“你若和他对质,他问你谁递的消息……” 赵野欲待表示不会供出杜长春,以免对方好心提醒反倒卷入是非,杜长春一拍胸脯,道:“告诉那小人我说的!” 韶光荏苒,那日赵野如期完成小像,将画作送至宋大谷居处交付。事完他步回荟锦院,小月已等在甬道上。 小月走到赵野跟前,“小赵画师……”才起话头,便抆了抆眼角。 路上仆从往来,对于小月在赵野跟前拭泪,不禁再叁偷偷注目。 赵野借由施礼,不动声色后退,拉开两人距离。 “姑娘找我何事?” 小月未语,泪珠先落,“小赵画师今日交付小像,那么明日便该启程返家了。” “不错。” “晚间荟锦院治酒与小赵画师作别,我有事抽不出身,去不了,因此先行向你辞别并道谢。这些时日多谢你教晓我许多行当门道,但愿有朝一日,我能报答这分恩情。” 小月望向赵野,翦水双眸泪花盈盈,充满感激、崇敬和伤感。一个美丽纤细少女拿如此神色看人,是极易教人心动心软的。 自然,也容易惹人闲话。 甬道某些仆从再不掩饰窥视意思,几乎能从他们打探神情看出这些人脑袋里正编出一篇篇闲话。 赵野立即客套告辞,回转荟锦院。 晚间荟锦院众人在正房厅堂把酒言欢,推杯换盏,却不知当众人酒阑之际,一抹身影趁夜色遮掩,悄悄潜入西厢房,往寝间反向的另一端房内躲藏。 终于酒席散了,两人脚步声响进西厢。 赵徽道:“无拘,你这酒量不行啊,吃点酒就迈不稳路,还得我搀扶。” 赵野含糊应话,拖着脚步和赵徽蹒跚往寝间去。赵徽将人送回寝间便走了,那潜入西厢的人便再等上两刻,待寝间悄没声响,便悄步走去。 寝间漆黑,极稀的月光透过纸窗照向床上,隐约有人卷裹棉被朝内壁而卧,鼾声微微。 那潜入房里的人解开衣衫钮扣,褪去衣物,往床上钻……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Ⅰ本章将上章的讨厌鬼画师阴晦改名成赵徽。前时有小天使提醒这姓名谐音“淫诲”,我觉得那个讨厌鬼画师就算被父母取这个名字,一定会早早自行改名,而且这名字有此谐音,用在他身上不能“物尽其用”,就改成赵徽,字子健。 Ⅱ不好意思,这次更新拖了很久。从五月起,我就睡眠不足,影响所及,身体经常不舒服,到前阵子撑不下去,所以今天才更新。也因此要说个坏消息,因为没把握睡眠问题何时能解决,接下来可能没法周更,但还是老话,我会尽力完成蔓草,起码写完京城篇 下章更新,估计明天(周一)或后天发布 Ⅲ与此同时,我想问一下,小天使是否得了这家“读创故事”原创网:story。udn “。”改成“.” 虽然感谢popo和po18,让我发布蔓草,遇上小天使们,但用搜索引擎搜不到粉po的正版蔓草,我想试试在别站连载(还没去),希望能让正版蔓草见些光 Ⅳ虽然这件事说了很久,不过估计这阵子真的会将蔓草旧章陆续入v吧 第一六五章:我们两情相悦 荟锦院酒席散去,薄翁夫妇也回房睡下,不知过了多久,院门传来敲扣声,薄翁应门,却是宋家主母派了管事媳妇前来问事。 薄翁连忙开门,管事媳妇率领几个婆子持灯进院,问向薄翁,“小月可在你这儿?” 薄翁道:“小月今儿没来荟锦院。——她怎么了?” 管事媳妇不答,反而问道:“赵画师在吗?” 薄翁弄不清怎地管事媳妇先问小月,又问画师,只答道:“院里两位赵画师都在。” “我指面庞俊俏的那位。” “哦,小赵画师在。” “在哪儿?” “他住西厢。” 管事媳妇越过薄翁走到西厢房前,她让婆子上前敲门,请赵野出来相见。婆子举拳照西厢房门一敲,门扉竟是虚掩,受力荡了开来。 事态蹊跷,管事媳妇便率众进入西厢。灯火沿路照亮,将她们幢幢人影投映纸窗上,由厅堂移到寝间。 薄翁夫妇一头雾水,在房外等着。不多时,寝间传来少女惶恐叫声。 管事媳妇怒道:“果真人在这儿!”旋即她唤婆子:“拖她下床。” 寝间窗纸上人影晃动,似是几个婆子往床内拉扯。 少女哭了起来,管事媳妇寒声道:“你还有脸哭?快穿上衣服!”一会儿她又道:“各处下钥,你迟迟没回下房,有人说你镇日往荟锦院鐕,人今儿又和那位美貌画师行迹可疑,定有私情……果然没错冤你……” 少女哀恳哭道:“我们两情相悦……难分难舍……情不自禁……” 薄翁夫妇认出西厢话声来自他俩的干女儿小月,面面相觑——小月何时和小赵画师好上了? 西厢寝间里,管事媳妇向小月啐道:“下流东西,你还有脸说!”小月呜呜哭泣。 这时床上男人翻身坐起,大着舌头埋怨:“吵吵闹闹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房里众女子循声望去,齐齐咦了一声。 西厢一阵吵闹,惊醒了杜长春和叶百忍,两位老人披衣出户,和薄翁夫妇立在院心观望。不多时,东厢那头吱呀一声,也开了门,一个高大昳丽男子缓步出房。 薄翁转眼望去,也咦了一声,“小赵画师?” 赵野点头招呼,走向杜长春等人。 薄翁指向西厢,“不是,那谁住西厢?” 赵野道:“是子健兄。” 西厢寝间内,管事媳妇眉心深蹙。她远远见过赵野,对他年轻俊俏样貌印象深刻,而眼下这坐在床上揉眼的男人……撑死了顶多眉目端正。 小月忘了哭,两眼瞪如铜铃,指着赵徽:“你……你……” 赵徽乜斜醉眼,恍惚认出小月,他酒后色胆大,便吃吃笑着,下床要摸抱人。 管事媳妇喝令婆子制住赵徽,将他和小月扯到西厢厅里。她一介管事媳妇,处置丫鬟小月还行,赵徽则是家主由外请来的画师,她无权作主,便让婆子请宋大谷过来亲自发落。 趁空儿,她得知赵野人在院心,便唤他进屋问道:“小赵画师,薄翁说你住西厢,怎地你人在东厢,大赵画师反倒住了西厢?” 赵野答道;“前些时日,子健兄嫌东厢太冷,令他伤风感冒,我们便换了房。” 一旁小月如遭雷殛,呆若木鸡。 管事媳妇嗔责薄翁,他管着荟锦院,居然连这点小事也不知情。 赵野代为缓颊,“不关薄翁的事。子健兄被宋翁安排住在东厢,体面仅次于杜翁和叶翁,他珍惜主人家好意,不愿公然彻底换房。因此上,我们暪过旁人,每晚换房而宿,早晨悄悄换回原房。” 小月面色灰败,低头不发一语,而赵徽离了被窝,衣衫单薄,受寒不过,到宋大谷来时,清醒了六七成。 宋大谷由赵徽问起,赵徽证实赵野互换居处说词,并指天誓心声言他真不明白小月怎么上了自己床。 宋大谷又问小月,小月含泪睇了赵徽一眼,柔情脉脉。 随后她向宋大谷磕头,娇怯怯道:“老爷勿怪赵画师,不干他的事,全是小月的错。赵画师关怀体贴我,我思量这人是君子,更是良配,值得托付终身,便自作主张前来幽会,想生米煮成熟饭,逼他替我赎身,结成夫妻。” 赵徽起初不敢相信,自己多年来桃花运暗淡,人到中年居然引动美丽少女投怀送抱。过一会儿,他又认定是自己从前倒楣,所遇女子皆势利不识货,如今时来运转了,终于得小月慧眼识英雄。 在场众人不似赵徽尚有醉意,因此都不相信小月说词。 小月年幼柔弱,气质清新如白纸,就不像有胆气夜奔的人。若是为了赵野出此下策,那倒是很说的过去,可她居然相中赵徽?众所周知这赵徽多嘴饶舌,好搬是非,何曾是君子来着?他年纪老大,发展平平,亦非良配。 诱拐,绝对是赵徽诱拐无知少女!众人对小月淫奔不以为然,对赵徽更加鄙薄。 小月将过错往自身揽,定是受了赵徽嗦摆哄骗,事先背好他教导的说词,将来万一私情败露,好替他推脱遮掩丑行。 作为宋家主人,宋大谷第一个念头,是赵徽和小月闹出丑事,全留不得,要将一个扫地出门,另一个转卖了事。转念一想,他过来之前,荟锦院吵闹,将邻院文人都引来聚在院门看热闹,估计全晓得了今晚风波内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引狼入室,聘来画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搭丫鬟成奸,这事迟早传出去,显得自己识人不明,御下无方,他可不能吃这个亏。 宋大谷到底是做大生意的人,动动脑筋,有了主意。 他放出和蔼笑脸,道:“赵画师和小月一位才子,一位佳人,才子佳人本该成双,何况还两情相悦?这么着,君子有成人之美,老夫这便将小月放良,许配予赵画师,明日在庄上行礼成亲。” 赵徽作梦想不到大半夜的居然有亲事送上门来,而且从新娘到婚礼都不花自己一分开销。 院外文人听了,纷纷进院奉承宋大谷慷慨大度。 宋大谷抚须微笑,小月身价银连同婚礼,统共花费至多不超过百两。舍出这点钱作场戏,那么他身畔这班文人传扬出去的,便不是宋家后宅不严的艳闻,而是他宋大谷慷慨成全才子佳人的美谈。这事一传十,十传美,不愁换不来轻财帛重雅士的美名。 那班文人又去恭贺赵徽,赵徽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叶百忍摇头轻叹,杜长春翻了个老大白眼,只差没骂声“蠢货”。 赵徽寄居人家宅邸,不自尊重,反倒勾引婢女,不论这桩姻缘如何了局,往后谁还肯延请他进门作画?他名声坏了,画艺又没高妙到当世无可替代的地步,作画的生路势必越来越窄。 小月由婆子带回下房,走时一瞥赵野,大有不平之意。 赵野坦然回视。 翌日,赵野和依约由京城来接的骡夫离去。 两人骑骡缓步经过一座树林,忽地飕地一声,一支弓箭射向两人前方,箭矢直插入土。 赵野等人立时勒住骡子,骡夫只当有贼拦路,赶紧道:“壮士饶命,小的上有高堂……” 一把娇嫩声线暴喝,“闭嘴!再啰嗦,老娘拧下你的头!” 赵野循话声抬眼望去,一个女子作男装打扮,高据树上。她手拉弓箭,背负箭袋,腰佩匕首;观其年纪十六七岁,观其相貌眉清目秀,风姿纤弱干净,与她身上全副武装甚是违和。 赵野先时意外,旋即镇定,“小月姑娘……这大抵是你的化名。究竟姑娘高姓大名,我该如何称呼?”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原本预计今天将别庄故事交待完,但家里有事,来不及把后半段写到满意通顺,因此先发布前半段。如果进度顺利,后天还会再更新 第一六六章:刀枪无眼 小月将弓箭瞄准他,“老娘姓我名祖宗!” 赵野道:“小月姑娘,你特地拦路,不是为占这点口头便宜吧?” 小月蹙眉道:“你不怕我?我能溜出宋家庄院,半道拦人,现有武器在握,轻易便能杀你。” 赵野道:“正因姑娘占尽上风,我怕也不管用。” 他面对箭矢相向,坦然承认受制于人,一派潇洒,且丰神俊美,寻常衣装骑在普通骡子上,置身幽林中,都好似哪路神仙山妖下凡尘,绮丽出尘。小月固然恼他坏事,又隐约觉得栽在这等人手里还不算太憋屈。 赵野又道:“你我恩怨与骡夫大哥无关,还请高抬贵手放他走。” 一旁骡夫频频点头,伸腿等着开溜,小月道:“刀鎗无眼,站住别动!我可没那么蠢,放人讨救兵。” 骡夫只得缩回腿木立,小月又道:“赵野,你见我在此,虽然诧异,却未大惊小怪,难道在昨晚事发之前便怀疑我了?” “不错。” “我哪儿做的不好,露了破绽?” “那是因为小月姑娘……敢问姑娘姓名,究竟如何称呼?” 小月拉满弓弦,“你当老娘叁岁小孩,想套出我底细?少作春梦,快说,老娘破绽在哪儿?” 赵野道:“姑娘唱念作打俱佳,演绎坚毅柔弱孤女一角,令人生怜生敬,但是……” 小月得他“夸奖”,面色稍霁,紧接着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败在淤青一节。” “淤青怎么了?” “淤青是假伤。” 小月像猝不及防教针刺了一下,双眼瞪大,“哪里假了?” “你伤处肿起,皮肤有青赤伤痕,经过冰水濡湿,不曾稍褪颜色,看似真伤,可惜赵徽揭了你的底。” “关那混蛋什么事?” “他自告奋勇帮你揉手,脱口赞叹‘好软’。” “他帮我揉手……”小月动起脑筋,不多时面上变色,恨恨说了两字:“‘好软’!” 赵野道:“淤青伤处凝聚淤血,僵硬成块,如何软得了?”是以当晚他答应赵徽邀约对酌,借机向对方求证,猜出小月假造伤痕。 他又道:“想来姑娘用了巴豆和榉柳叶涂抹肌肤,令肌肤肿起,造出青赤伤痕⒈。” 小月铁青脸道:“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出身北里欢场,也懂这等造假伎俩。” 赵野微扯嘴角一笑,北里岂止是欢场。那地界汇集来自五湖四海的叁教九流,天南地北的坑人勾当他从小听了满耳朵。 他道:“我因此怀疑你品性可疑,在荟锦院故作可怜,造假欺骗,必存图谋。细数荟锦院住客,薄翁夫妇家贫无利可图,地位微小,欺害他们犯不着暗中设计。其余人里,你和杜翁、叶翁鲜少往来;对赵徽敬而远之;对我倒是热衷套近乎,人前频繁亲近。我据此推断,你拣中我下手,意图制造儿女私情暧昧假象设局,说白了,搞仙人跳。” 小月恍然大悟:“你和赵徽换房并非偶然,是存心防范我纠缠!” 赵野答道:“对。” 事实上他换房原由不止于此。 早在杜长春提醒他赵徽向邻院文人编派自己之前,薄翁夫妇已从该院仆人那儿听到风声。老夫妇俩感激这位小赵画师素来礼敬自己,便一五一十告知。 当时赵野隐忍不发,和赵徽相安无事,不过姑且假意周旋,伺机反击。 与此同时,他洞穿小月心怀鬼胎,思量荟锦院另有住客,而他自身仔细避嫌,旁人想搞仙人跳,只好趁夜深人静,并且他神智不清之际——比如熟睡昏醉,乃至于被药迷倒——方好下手。 他原本夜里警醒防范小月作怪,那日听赵徽抱怨东厢冷,想到对方很将东厢尊贵意味当回事,遂计上心来。 他对赵徽提及时气越冷,自己夜里越好眠,但更喜欢西厢,早晨天光充足,利于作画。如此这般不动声色慢慢引导,让赵徽“自行”想出并提议秘密换房。 赵野假意推托几下才答允,往后每夜悄悄住进西厢,高枕无忧。 赵徽沾沾自喜自己占了赵野大便宜,将住东厢的面子,以及住西厢的里子全拿在手,殊不知教赵野利用,行金蝉脱壳之计,将祸水东引。 倘使小月不谋害赵野,大家太平无事,一旦下手,她不但要铩羽而归,还要帮上赵野一把,将赵徽泼他“行止不检”的脏水泼回去。 如此这般,赵野一石二岛,同时算计小月和赵徽,将这两个诬蔑自己的人变成既是击杀对方的石,也是受击杀的鸟…… 小月胀红脸,“不识抬举,你可知道多少人想亲近我?” 赵野气定神闲道:“这话我比你更有资格问。” 小月噎住,她再好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赵野美貌相差悬殊。事实上,昨晚漆黑中,她将赵徽误认成赵野,若非无法忍受对方薰人酒气,想到赵野那相貌体魄,都有几分心猿意马…… 旋即她怒由心生,再度拉满弓弦,“操,你害老娘白陪赵徽躺一遭!” 赵野道:“你不害我,什么事也没有。” 小月再度噎住,唯嘴上不肯服输,“卑鄙小人,要是我真心爱慕你,以身相许呢?岂不教你害了,阴错阳差委身给赵徽?” “男人昏醉,那话儿硬不了,天王老子想委身他都没门儿。” “那还不是教你害得和男人同床了?你害人终身,真恶毒!” 赵野与小月对口本来平静,因她蛮不讲理,作贼喊捉贼,沉下脸冷笑。 “那么我的终身又如何?谁有私心,我就该任她趁人之危设计委身,从此纠缠不清,名声扫地?不管你真情假意,行事和赵徽一般私心藏奸,拿真情妆点,只有更可恶!” 他发话之间,先想起当年生母坑害一事,再想到人在京城四喜胡同家里的原婉然。 他孤家寡人时候,教人诬陷了,百口莫辩也不打紧。前途无路,大不了封笔转行;受千夫所指,也不妨一笑置之。 可如今他有了小婉婉,夫妻同命,荣辱祸福与共。 前时他鎯铛入狱,连累妻子甚多,这回小月诡计果真得逞,惹出的话柄在往后数十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教人提及。旧事重提一回,他的婉婉便要无辜蒙羞,为他烦恼伤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此节,赵野俊丽面孔戾气大盛。 小月所在居高临下,又抢得先机,张弓稳稳挟制住赵野,本来胆气充沛,此刻与对方阴狠眼神一触,后颈莫名微凉。 她前来原为厘清昨晚疑团,如今得解,便道:“这回老娘栽了,若再狭路相逢,走着瞧。”说完吹了声口哨,一匹马由林中一角奔来。 她收箭背弓,手吊树干逐枝往下跃,相好时机要跳上座骑。说时迟那时快,咻地一道黑影射来,她急忙闪避,乱中双脚踩空,摔落地上。 那边厢赵野左手附于右前臂,隔衣扣准衣内袖箭机括,将箭矢对准小月。 小月狼狈坐起,又惊又怒,“你……” 赵野援用她先前要胁话语,冷冷道:“刀鎗无眼,坐好别动。”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1用巴豆和榉柳伪造殴伤淤青这一节,来自《皇明诸司公案》的“李太尹辨假伤痕” 原文是:盖药中有巴豆,将涂体上,即便肿。汝南方又有木名榉柳,以叶涂肌,则如青赤﹔伤剥其皮,横置肉上,以火熨之,则如棒伤,水洗不下。但殴伤者血聚则硬,伪妆者虽似伤而不硬耳。 2骡夫的小剧场 林中小月武装打扮,箭指赵野 赵野:“你我恩怨与骡夫大哥无关,还请高抬贵手放他走。” 小月:“刀鎗无眼,站住别动!” 骡夫:Σ(lliд??)?不好,我被卷入了江湖人士你死我活的纷争 接着赵野和小月进行到以下对话 小月:“你和赵徽换房并非偶然,是存心防范我纠缠!” 赵野:“对。” 小月:“不识抬举,你可知道多少人想亲近我?” 赵野:“这话我比你更有资格问。” 骡夫:(?Д?≡?Д?)?不是,我究竟被卷入了什么样的纷争? 3不好意思,上次透露在前几天可能更新,但家里有事,需要处理的杂务出乎意料占用不少时间。本来就觉得稿子写的还不行,能用的时间还少,就拖更久了。到现在这段剧情还没写完,过几天我再更新下半段 4最后谢谢小天使们长久支持,在这周,蔓草集成两万珠啦(*'▽'*???) 第一六七章:你不是信女,我也不是善男 小月定睛打量赵野右手,待观察他袖箭形制,好估算剩下几只箭,可恨教衣袖遮掩瞧不清。 赵野猜透她心思,道:“够多。” 小月撇嘴,“一个画师花花肠子忒多,暗器都带上了。” “我有仇家,旷野林地又难保没宵小出没,自然要作些准备,只是想不到用在你身上。” “要不是我下地露出空门,你根本只有被我压着打的分!”小月牙痒痒道:“我就不该先收弓,该射你个穿心窟窿再下来。” 赵野道:“闲话少说,谁雇你来陷害我?” 小月啐道:“休想我出卖主顾!” “行,那我们慢慢猜。” 小月登时警惕,“谁要跟你慢慢猜?” 赵野只道:“横竖一时半会儿撬不开你嘴巴,先办其他正事。”他让骡夫向小月扔去一截绳索,吩咐她,“自个儿绑手,绑死结,否则我亲自伺候。你若妄动,那便袖箭伺候。” 小月喝问:“赵野,你想掳人囚禁?”声中大为嗔怪。 赵野微勾嘴角,“你不是信女,我也不是善男。” 他笑是笑的,口气柔是柔的,甚至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望向人来,总彷佛一生心神悉数付诸于他所凝注的人身上,如此深邃缠绵。然而他眉稍眼角、字里话下隐约浮动狠劲,形貌辞色两相矛盾,整个人看上去莫测高深,那俊美已极的相貌便益发散出一种妖治邪气。 小月看得呆了,心脏怦然一跳。 离她不远的座骑等不到主人上马,碎步走动,在土面踩出蹄声。 小月闻声想到什么,高声叱骂:“赵野,你这个忽律律!” 小月座骑听到“忽律律”叁字,立刻掀蹄跑来,横身挡在小月正前方。 赵野警觉小月弄鬼,立时要发动袖箭擦身警告,电光火石间收回手——他发箭必要射中横亘小月身前的马儿,马儿受伤发狂,小月性命危矣。如此一来不但断了线索,他再恼小月,终归心底有数,这人罪不至死。 与此同时,小月跳了起来,将一颗黑球扔向赵野,半空黑烟大作。 赵野抬手掩护眼鼻,耳里听闻小月喊道:“吁,快跑,给你加菜!” 马儿嘶鸣一声,蹄声连珠响起,一时半会儿便去远了。 待黑雾散去些,赵野勉强能视物,林中已不见小月人影。 事后赵野和家里说起这事,与他同坐炕上的韩一倒茶,道:“你做的好,话里真假搀半,没告诉她全部实情。” 赵野道:“那丫头害人为业,我若悉数揭破她不足处,教她学精,便助纣为虐了。” 他告诉小月,由她伪造伤势警觉蹊跷,实则早在她收下薄妪的窝窝头,便勾起他疑心。 薄妪以油纸裹起窝窝头,那纸包虽不大,却也不小,一般人收受这等大小物事为求稳当承托,按理会用双手接过,然而小月以类似莲花指的手势捏拿包裹,能少碰触它便少碰,掩不住嫌弃之意。 常言道:“饥不择食”,小月自称从叔伯家到宋家别庄长年挨饿,这等经历的人会有闲心挑剔吃食吗?何况这是乾爹乾娘薄翁夫妇的好意馈赠。 再者,小月诉苦丫鬟动辄找她麻烦,盼望能远离是非躲清闲,行事上却一再叁公然接近外男画师,不仅不避嫌,还心绪外露,简直生怕不能授人口实。 原婉然坐在炕桌彼端,抚摸身旁墨宝脑袋,向赵野道:“幸亏你见多识广,心思又细,否则真教她害了……”她一阵后怕,把毛茸茸、暖呼呼的墨宝揽进怀里抱紧,权当安抚自己压压惊。 “呜?”墨宝莫名其妙,抬头舔了舔原婉然。 赵野迎视原婉然,“哪怕我寡见少闻,戡不破她自相矛盾,以及伪装伤势,临到她剖白私情,也瞧出来了。” 小月的行止截然不似他的小婉婉。 小婉婉每每望向他或大哥,无须任何言语,那温柔目光便足够他们兄弟俩明白,自己在她眼中,是世间最最紧要的珍宝。 至于小月,装可怜还像模像样,表衷情则实在不行。她面上流泪,眼中无甚情意,就是一个半大孩子沉浸在想像出的悲情中作戏。 赵野洞穿一切,之所以按而未发,陪小月对戏,无非想探她老底,揪出设局主使。 赵野道:“但我也有失算的地方,没瞧出小月身怀武艺,来历复杂。我以为凭她那点道行,暂时离不了别庄,自己还有工夫布置人手等她出来。” 原婉然抚抚心口,“幸好她虽有武功,却没动真格,害你性命。” 赵野道:“那姑娘目前大抵还不会干杀人勾当。她两次怒极拉满弓弦,一会儿便又松懈,足见并无伤人性命意思。” 虽如此说,最初双方林中遭遇,赵野并无十二万分把握全身而退,面对小月张弓逼问破绽,不能不稍加敷衍。他权衡轻重,选择拆穿小月假伤把戏,绝口不提她扮戏令人出戏。 毕竟小月不但血气方刚,还抓尖好强,逃出宋家别庄竟不远走高飞,反倒气冲冲找人拦路打听事败原由。这丫头谋事不成已然满腔怒火,等知晓自己在寻常应对都出纰漏,无异火上浇油。 小月火大了,赵野不用想也料到自己这个近在她跟前的对头第一个要倒楣。 反之,让小月误会她不巧撞上内行人识破她造假法门,这才栽了跟头,便不算太没脸,当可稍缓她怒气。小月火气少一分,他便少一分危险。 他存心教小月信服她作戏惟妙惟肖,还有一个缘由,那便是混淆视听,让小月不自知演技别脚。日后她再设局害人,她坑害的对象只要老到些,都不难看穿她作戏浮夸浅薄,表里不一,从而更容易避祸提防她。 赵野又和家人推敲小月的幕后主使,原婉然第一个想到蔡重。此人劣迹斑斑,先前害赵野不成,逃逸无踪。和他同伙的杜英生因为早教赵野整治,落魄远离京城,倒不在嫌疑之列。 赵野道:“有可能是蔡重,我套问小月谁雇她来,她答话不会出卖主顾。那丫头自认口风紧,其实透露了她收钱作买卖,确实是受雇而来,并非出于私仇义愤找上我。” 韩一断言:“她不是单枪匹马作买卖,必定有人领头撑腰。” 赵野附和,“对,小月行事鲁莽,技艺半生不熟,这道行闯江湖,不是有人罩着,她想找人接头找活儿都难。再说她落地一会儿才想到唤马救驾,这心性记性,绝想不出事先调教马儿的主意,该是他人防患未然,替她备下这脱身之道。——那人真是拎不清,放着人不好生调教,调教马儿。” 原婉然对两个丈夫道:“相公,那姑娘骂‘忽律律’,这是‘混帐’的胡语。若是老手调教座骑,他兴许和西域有渊源。” 韩一和赵野点头,赵野又道:“小月的官话字正腔圆,像本土人氏。也就是说,这对师徒或这个团伙,老手来历和西域沾边,新手起码在大夏生长。” 韩一道:“我找西域的朋友打听。”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请勿转载或盗文 作品正版链接如下 繁体版:&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gt;<a href=" target="_blank"> 简体版:&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gt;<a href=" target="_blank"> 第一六八章:绣线 赵野那头离开京城,暂住宋家别庄,京城那头不时落雪。 街上车马络绎,赵忠所驾骡车辗过车辙错综的雪地,车身随之颠簸。 车厢内的赵玦浑然不觉身外动静,秋水美目不错眼地盯着手中书契。 书契上白纸黑字,写明长生商号以六十万两买进蚨祥银号,业已经过官方红硃砂印押。 他放下书契,静静笑了。 他笑时,人和平日没两样,肤如莹玉,眉目清华,从头到脚俊雅翩然,无懈可击。 然而他眉稍眼角卸下了惯常示人的温润,由衷迸出一种阴森狠毒。这让他脸上无形中显得狰狞,然则无论如何,那张面孔始终美得惊人。 蓦地驾座上的赵忠发了声喊:“主子,车往右转!” 紧接着车子急速拐弯,赵玦顺势向车厢侧壁一歪。所幸他听到赵忠示警,立时便回神应变,双手抵在车壁缓下摇晃势头。 赵忠回身微撩车帘,“主子,您没事?” 赵玦只说:“怎么回事?” “有人驾车急驶过来,还霸住街道当心走。路上容不下两车并行,说不得我临时拐弯。” 赵玦撩开车窗帷帘,由路边铺子认出街道,顾记绣坊就在后头几条街外。 他眼底的冷峭退散了一些,嘴唇微微一动,唇瓣始终抿着。 他慢条斯理收好书契,放进匣子,静静耗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到顾记绣坊。” 赵忠应是,提醒道:“主子,再一个时辰,您约了金德兴的掌柜议事。” “顺路到绣坊视察,不会耽搁多久。” 时近绣坊下工时分,赵玦走向帐房途中,须经过绣房所在的院子。他抄东班绣房前的游廊行走,房里绣娘仍在刺绣,鸦雀无声。 他往绣坊深处走下去,到了下一重院落,那儿房间全作库房用。 他路过其中一间外头,那库房房门微开,里头有女子咯咯笑道:“韩赵娘子,你这相思病也害得太厉害了。” 赵玦滞下步伐。 绣线库房内响起他耳熟的话声,那声音柔柔软软,一如往常温婉。 “这回天丝坊出的绣线实在好啊。”原婉然面对墙壁感叹。绣线库内,墙壁前成排架子挂满绣线,五颜六色的线绺光泽特别柔滑,浓淡颜色都饱满雅致。 程绣娘笑道:“可不是,我在绣坊这些年,坊里进的绣线属这批最上品,难怪你每回进库房就瞧个不住。——对了,你家大官人晓得你喜欢这套绣线,不是让你别手软,喜欢就买吗?” “我不买,”原婉然柔声道:“一套绣线几百来色,得用上好几个绣线架收着,太占地方。” “却又来,你家两进院子,随便腾个厢房出来,何愁没地儿放?” “有地儿放,还得有钱啊,”原婉然算起帐来,“家里盘算改建屋舍,开销不小。我家大官人升职,添了些人情往来应酬开销,该给他涨零花钱,我还想替他买副新马具。再有,我家二官人近来在行内遇上坎儿,他聪明能干,必定迈得过去,可是大抵要花些时日。事情平息以前,他进帐有限,如果家里余钱多,便能让他更安心画他想画的画儿。为这几项,我正寻思在哪些家常用项上省钱,才能照从前相同数目攒钱。” “你行事也太过小心,家里叁口都挣钱,少攒些铜钿,日子一样过得去。” “就怕当下风平浪静,眨眼便有不测风云。”原婉然想到前时赵野乍然入狱,余悸犹存,口上只道:“我们小户人家家底薄,虽说平日过得去,碰上等大钱用的时节就艰难了,还是趁太平时候,多多积谷防饥为妙。” 程绣娘想了想,道:“是这个理没错。可惜了,将来天丝坊再出新绣线,断然不能和这一批一模一样。” 原婉然轻叹:“是啊,即使同一个匠人用相同染料染线,每天时气干湿冷热、日头大小都不同,影响绣线颜色。昨日染得出的颜色,今日未必染得出。” 她话里有些惆怅,程绣娘遂道:“哎,你这么中意这套绣线,丈夫又千肯百肯为你花钱,就咬咬牙横下心买吧,省得将来懊悔错过……” 原婉然静默几息工夫,最终说:“不了,家里的事要紧。这套绣线几百色,当真买下,我一辈子用不完;再说我白天在绣坊干活,家去也剩不了多少精神绣花。” 她本来还有话可说,想了想,说了好似炫耀夫妻恩爱,便保留在心,不向人语。 那是韩一撺掇她买绣线时的事,他说:“阿婉,难得你那么喜欢一样东西,我们也不是花不起这笔钱,买又何妨?你别烦恼家里开销,有我和阿野兜着。不过买了绣线,你能不能尽量搁着,只看看过眼瘾?” 原婉然奇道:“相公,绣线买来不用,不等于白花钱吗?太浪费了。” 韩一轻抚她头发,“不浪费。买来绣线换你一个开心,那便值了。我明白你喜欢刺绣,不过你已经以绣花为业,回家又动针线,太损耗目力。” 原婉然想到丈夫这番心意,错过绣线这点遗憾登时不算什么了。 她笑眯眯和程绣娘说:“反正我在绣坊天天见得着、摸得着,而且也用得着同一批绣线。” 程绣娘不谙她心事,笑道:“瞧你,提起绣线便一团高兴。嗐,我虽不比你着迷,倒也能懂,我们做绣娘的遇上上品绣线,哪个能不动心?光瞧着就开心。” 那“光瞧着就开心”这话暗合原婉然心思,她便说道:“我也这么觉得。我单单设想用了这套绣线,绣出的绣品必定更精致,都还没动手绣呢,心里已自欢喜了一场。”她说着,若有所悟,“画师遇上好的文房四宝,武人遇上宝刀,也是这么样吧。” 程绣娘噗嗤笑道:“你也太记挂家里两位官人了,谈自家老本行,还不忘捎带上他们的。” 赵玦驻足游廊,到程绣娘打趣原婉然提起丈夫本行,他迈脚走了。 进了帐房,他大略核问业务便离去,走前貌似随口询问帐房。 “坊里进的天丝坊绣线,一套价值几何?” 帐房报上数目,赵玦沉默。 帐房会错意,陪笑道:“天丝坊绣线乍看不便宜,一套够抵寻常人家好一阵子嚼用,但它质料一流,确实值这个价。” 赵玦肚内思量的是另一码事。 这套绣线只够在他认为像样的酒楼换一顿朴素饭食,原婉然掰着指头算帐筹算,就为撙节这点开支? 缩衣节食寒酸过活,还美滋滋地活像拣到宝似的…… 没开过眼的村姑。 第一六九章:绣线架子 半个月之后,赵玦回绣坊查看原婉然负责的泰西绣画,不露痕迹夸赞天丝坊新染的绣线。 他问道:“文人雅好文房四宝,武人喜爱宝剑宝刀,这天丝坊绣线品质上佳,绣娘们也会动念收藏吧?” 原婉然笑眯眯应道:“是啊。” 赵玦眸光闪动,敏锐捕捉住眼前人笑语别具满足意味,这声附和并非仅仅出于同感,亦或应付自己这个上司,她的笑靥当和她自身境遇有关。 他灵机一动,作不经意状问道:“韩赵娘子该不是便收藏了一套?” “啊?”原婉然微微张大水眸,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了吗,竟教赵玦一眼洞穿端底? 她脸上有些热辣,收敛笑容,道:“嗯,家里买了一套。” 原婉然提及买绣线,说的是“家里”,而不是“我”,赵玦无须多想,料中她丈夫终究买了她的心头好相送…… 原婉然那日和程绣娘表明不买绣线,之后下工去了田家。 其时赵野出外作画,韩一在军营值宿,众人因为蔡重逃逸在外,不放心原婉然独居四喜胡同家里,便由田婀娜派下人接她到自家私宅小住。 姑嫂两人在上房炕上闲聊,聊到绣线一事,田婀娜歪在大迎枕上,道:“嫂子,你平日费心持家,又不大手大脚花钱,中意什么心爱东西,买来犒劳自己天经地义。更何况这是韩大哥自个儿一千一百个乐意送你,我觉着嫂子就不为自己,为了让韩大哥开心,也该收礼。” 旁人品评买绣线一事,从来只想到“能让原婉然开心”,田婀娜此说则是前所未闻,炕桌另一端的原婉然停下吃茶,问道:“让韩一开心吗?” “是啊,不止韩大哥,小野哥哥晓得你喜欢那套绣线,一准也十二万分乐意相送。人嘛,喜欢一个人,什么事都急于为他效劳,什么好东西都想双手捧到他手中,看他享用比自己享用还受用。嫂子下了工还替两位哥哥做针线,想攒钱给韩大哥买新马具不都是出自这等心思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两位哥哥挣钱,就是为了让嫂子过好日子,他们送礼讨得你欢喜,那么干活再累,必然觉得都值了,更有劲头往上爬。反之,嫂子替他们省钱,尽管是替家里着想,但也教他们英雄无用武之地,满腔热诚无处使。” 原婉然赧然,“我节省惯了,那套绣线又贵,便舍不得一次掏出这么一笔钱。” “这又算不上一时间填补不了的大数目,果真有急用,勒紧裤带在这儿、那儿的开支省一抿子,或者用借的,也能很快凑齐这笔钱不是?” 原婉然想了想,道:“那以后他们再想送贵些的礼物,我便让他们送。” 田婀娜笑道:“这便皆大欢喜了。其实嫂子就算不让他们送,两位哥哥定然会一直见缝插针找时机送。不像有些男人,因为女人体贴拦着不让送礼,久了他不知感激,反倒习以为常一毛不拔。” 天将暗前,韩一抵达田家,接原婉然家去。回到家中,韩一与妻子携手回内院正房,往她住的西间去。 夫妻一路走进耳房,那房间布置和原婉然离家前有些不同了。 房里上空前后吊了几排崭新木头横杠,杠上绑束并垂下一绺绺绣线。 原婉然又惊又喜。 “相公,那是天丝坊的绣线!” 韩一道:“嗯,你说过收藏成套绣线太占地儿,我就造了这个空中绣线架,用时下放,不用时收在半空,不碍路。” 他带原婉然走到墙角,壁上钩子拴了几条绳索,各自吊接不同绣线架子。他解开其中一条绳索,递到原婉然手中,原婉然拉扯绳索,相应的绣线架便随她手势升降。 那绣线架不只省地儿一个好处,还省力。韩一吊接绣线架时用上轴承,力小如孩童也能轻松收放。 原婉然放低绣线架,又察觉了一桩事:韩一设计这组架子时,将她身量高矮也考虑到了,因为架子最低能放到她胸前,这高度最方便她绑束卸取绣线。 她笑盈盈抱住韩一道谢,又如同孩子得着了新玩具,一下拉扯这条绳索,一下试那条,一会儿将绣线架子反覆降下拉起,一会儿将架子全数放下,观赏绣线。 韩一在旁伫立,目睹妻子踩着轻快的细碎脚步穿梭在绣线架之间,平日在军营不苟言笑的人此刻面带微笑,满是柔和纵容。 原婉然玩了一会儿,思量要量身设计打造并且装配这么一套用具,绝非一天两天能完的事。 她望向韩一,“相公,你这几天都在营中,怎地有空弄这些?” “这几天我其实并未值宿,只是支开你,等你来家给你惊喜。” 原婉然心头甘甜如泉涌,揽住韩一手臂端详绣线架,又道:“相公,这些绣线颜色是一整套,但不是寻常的一绺数量。” “唔,你嫌买成套绣线太耗钱,我便每色绣线只买一半数目,如此用我攒下的零花就够了,不必动用公中银钱。” “哎,你啊……”原婉然往韩一臂上倚去。她还在顾虑给丈夫的零花不够多,要再给他添些,谁想他省吃俭用攒了钱花回自己身上。 然而先前经过田婀娜提醒,她思量自己现下理论这些,尽管是心疼韩一,却也不免扫了他送礼的一团热诚高兴,便暗自记心,这阵子要多问问他手头钱可够用。 她问起另一桩事:“可是天丝坊卖绣线向来整绺地卖,不肯拆售?” “我找人搭伙合买。” 原婉然奇道:“你往常在商号,如今在军中都是和一班大老爷们儿打交道,找谁搭伙买绣线?” “营中一些军官也有热衷绣花的妻子,想要上好绣线,又不打算成套或整绺地买进。” 原婉然旋即想到另一个问题,“相公,一套绣线几百来色,你找人合买,得花多少工夫记帐分线?” 韩一低头轻抚原婉然头发,“你欢喜最要紧。” 他高鼻方额轮廓刚硬,宽肩阔胸高大个儿穿着长罩甲军服分外雄健挺拔,眼神口气却比叁月春风温暖。 原婉然像吃了乌梅汤,心头又酸又甜。韩一大费周章悄悄设计架子作木工,应付买卖绣线琐碎事体,就为了成全她收藏绣线又舍不得花大钱的愿心。 她昂首凝注韩一,出于感动,也为自己接下来将做的事而微红了小脸。 她捧住韩一面颊引他弯身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啄,柔声道:“相公,我很欢喜,很中意你送的礼物。”随后攀住韩一颈子将人牢牢抱住。 韩一静静回抱她,顺势将她一提悬空,如哄婴孩航轻轻摇晃。晃了几下,忽然他抱着人转起圈来。 “呀!”原婉然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本能搂紧丈夫,眨眼便又宁定了。 为是她懂得了韩一,他在无声张扬他的快乐。 原婉然在丈夫臂中、身上,顺着他转圈势头飞旋,咯咯笑了出来…… 骡车在街上轻快奔驰,赵玦倚靠后车壁沉思。车外北风猎猎,车厢窗帘不住飘荡,天光由缝隙一次次照进微暗的车厢,闪进他眼帘。 真碍眼,赵玦瞥了眼车帘暗忖,跟绣坊那村姑一样。 骡车离开绣坊好一阵子了,他眼前仍时不时浮现原婉然的笑模样。 不愧是村姑,眼皮子浅,收了套绣线便喜不自胜,好似这便已情比金坚,人间圆满。 赵玦搓捻姆指食指,秋水眼眸泛出寒光。 他唤道:“赵忠。” 赵忠隔着车帘在驾座上答应。 “照先前计划,给韩赵娘子家转个风向。” 赵忠沉默一霎,回话应“是”。 赵玦食指轻敲手炉,白玉般的面孔隐在幽暗中,缓缓释出冷笑。 村姑,我教你一个乖。多少恩爱夫妻平日彷佛鸳鸯比翼,殊不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彼此情分究竟有多少、面目是人是鬼,到时才见得出…… 没多久,原婉然深切体验世间福祸风水轮流转。 赵野的创新画法曾教他在画坛饱受非议,后来画坛巨子杜长春发声,褒奖他天赋及胆气,近来又有叁两画坛耆宿帮腔,带挈他风评逐渐好转。而韩一前阵子仕途得意,如今则遭人告发他冒籍假充胡人,遮掩他与异姓兄弟共妻丑行。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在上一章,正文尾巴写到赵玦对婉婉节省过活的不以为然,更新之后我经过考虑,将另一个本来要等以后才叙述的细节加进去,再写了一小段。那个细节也是从赵玦视角看婉婉行事,长短大约一百字出头 第一七零章:诘审 韩一遭受告发,原当作是小事。 他说:“纵然缺乏官府文书证明来历,由勋贵大臣保结,帮人改籍早有前例。” 虽如此说,他仍旧留意事态变化,不过一时并未打听出大问题。 原婉然因而以为有人眼红丈夫接连晋升,但鸡蛋里挑骨头,必定无法成事。她忧虑的是那小人会一再使绊子,教韩一不痛快。 韩一摸摸妻子头发,“干哪行都要碰上人事繁难,你别担心,果真烦不胜烦,我改行走人就是。商号那儿的老东家说过,随时等我回去。” 原婉然便放下心中大石。 一日赵野出门,韩一沐休在家,和原婉然计议来年春天重整宅里的小菜园。 原婉然正兴致勃勃盘算种哪些瓜果,两个京营军官上门,让韩一立刻随他们回京营,就改籍之事接受诘审。 原婉然听说,小脸登时白了。 不久以前,赵野也是这么突然教官衙之人带走,险些上了绞架。如今事体不同,但光景相似,依旧教她草木皆兵。 她想也不想拉住韩一衣袖,这同时,韩一探向她上臂安抚轻拍。 夫妻四目交投,原婉然发现韩一满眼对自己的担忧之色,当下心头一凛,收敛惶恐神情。 她整个人镇静下来,“相公,你放心回营,同长官讲清楚。” 韩一改籍之事不论事大事小,总之是个麻烦,她自个儿要稳住阵脚,夫妻同心解决。 韩一草草更衣,策马随军官离家,路上数次回首,到即将转进街道拐角,又一次转头。原婉然挥挥手,甚至挤出笑容,无声告诉他自己无事。 到韩一消失在胡同弯子,她泪眼朦胧了。 她含泪回到内宅,一路心乱如麻不知从哪条头绪抓起,到了寝间瞄到临窗炕上,不觉呆住。 炕上桌面迭着好几张纸,上头画了不同小菜园布局,全是刚刚韩一和她并头坐在炕上,按她的意思画就的图样。 她对小菜园有好些想法,有时说了又改,韩一眉眼蕴着温和笑影,仔细聆听她主张重画,好似那是普天下最最要紧的事…… 原婉然眼里滚下泪来。 一旁墨宝察觉不对劲,人立趴上原婉然身上,抬头呜声。原婉然回神,弯身抱住墨宝,逼自己静下心思动脑筋。 片刻之后她得了主意,转头开衣柜收拾韩一衣物,又翻出深藏的银钱。 倘若今儿韩一不回来,她得给他多送几件御寒换洗衣物预备着,还要探问他音信。京营戒备森严,和外头不通声息,亦不准平民进入,因此送衣探信,少不得劳烦营里人帮忙,该送礼打点酬谢。 原婉然理好一应物事,便在正房来回踱步,将韩一平日交好的军士在心头过了一遍,挑出其中家住京里的人记下。 好似过了一辈子那样久,她总算等回了赵野,两人逐一拜访京中官兵,有位百户恰好沐休在家,便回京营探问。 翌日,那百户递口信,说韩一尚在营中受盘问,吃住作息如常时。过两日,营里仍未放人回家,几名同袍听到些风声,说京营上头发话,要彻查韩一改籍之事。 到第四日,韩一给送进了专关军人的京营监。 第一七一章: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韩一在营中琢磨长官盘诘问话,推敲出改籍风波的内情。 他托同袍传话给家里,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多年来,大夏军政由祖上从龙有功的武将世家独领风骚,这些世家源自关内,故世称关内军。近年边彊烽火迭起,关中派武将趁势堀起,逐渐显露写关内军分庭抗礼之局,两方矛盾渐增。 京营是关内军的天下,替韩一出面保结改籍的贵人则是关中军的要人清平侯。他据此推断,营内即使有人眼红他升官,但绝无能耐搞出将他审问入监的阵仗;京营紧追他冒籍问题,该是关内军醉翁之意不在酒,拿他作筏子挑剔清平侯。 他纳闷的是,关内军要刁难对头,不但时机太早,也犯不着在他这事上作文章。 赵野和田婀娜对于韩一所说皆以为然。 赵野道:“关内关中两派纵然不对付,还没交恶到处处作对那等田地。庙堂角力,打击异己都从踩得着痛脚的题目作起。大哥改籍有前例可循,关内军揪住它作文章,翻不出大风浪。” 田婀娜也道:“我问过我在刑部的孤老(嫖客),他说官府严查改籍多在士子冒籍科考上头。” 原婉然从不留心科举事体,赵野便解释:“大夏各地科举录取人数皆有定数,繁华地方文教兴盛,读书人多,竞争激烈。有些士子才学不如人,便改将本籍改至荒僻州府,假充当地人士,贪图该地读书人少,竞争平缓,科考出头容易。” 田婀娜接着道:“胡籍在科举应考并无优待,改籍纵有瑕疵,情节也不算严重,拿来打击清平侯实在不痛不痒。此正是韩大哥所说的‘犯不着’。” 原婉然道:“那韩一也没事吧?” 田婀娜面对她充满殷切期待的注目,有些歉然道:“这就不能保了。” 她说了从她孤老那儿打探的内情。 营中最初接获举发,主事长官调阅韩一的改籍文书以为并无不妥,并据此写入查戡文书,向上呈报就等记档结案。谁想呈报途中经过一次军官议事,本来翻翻卷宗就能过去的事,不知怎地,与会众人留意到韩一的保人是清平侯。 议事的那帮人里,有关内军的世家子弟,有关中新贵子弟,也有或骑墙,或投效其中一方的寻常出身武官。初时众人就着清平侯作保一节闲聊,莫名其妙言来语去几句,关内关中两方子弟起了争执。 前者向来看不惯后者大老粗暴发户,毫无底蕴;后者则瞧不前者托赖父祖余荫,不似自己一家父子兄弟真刀实枪挣来功名。 双方互不相让,遂生龃龉,险些上演全武行。 关内军有人赌了气,根据着韩一改籍文书逐条细查,还真查出了短儿。 概因更为胡籍,有贵人作保,固然可以省略出具证明来历的官府文书,也还得像一般人那样,找乡里故人一起作保。 韩一在大夏并无相识同乡,侯府代办他改籍事体的文书先生参考旧例,发现一般户部瞧在贵人出面保结的分上,对于乡人保结这项并不较真核实,便萧归曹随,胡乱找了个桑金人虚应故事。 关内军存心寻是寻非,查出那桑金保人早在韩一出世前便移居大夏,双方不可能于各自还在桑金时便相识。 他们据此指称清平侯循私包庇韩一,舞弊遮掩共妻败行。 田婀娜道:“这事儿不大,星星之火烧不到清平侯身上,有过自有底下人替他担着,其他人却没有。” 这“其他人”自然是无权无势之人,比如韩一。 原婉然道:“清平侯肯替你韩大哥保结,想来双方有些人情,兴许清平侯会保他?” 田婀娜道:“看清平侯怎么个保法,他要是明面上保得太过,保不齐关内军更加穷追猛打;若不保,不必关内军特别整治,改籍文书有错失,韩大哥总是脱不开牵连。” 她见原婉然面色不好,道:“嫂子也别太担心,这事论处起来罪责有限,大局也还未定,凡事都有转圜余地。” 原婉然便振作精神,去秦国公府求见秦国公夫人西林钦氏。 当初韩一改籍找不着乡人具保,如今与他相识的桑金公主衣兰儿亦在大夏京城,若能请动她出面作证,虽则抹不去韩一先前改籍文书的缺失,好歹证实他身世,摘掉他冒籍淫乱这量刑更重的罪名。 只是衣兰儿嗔恨韩一,因此得从她姑姑西林钦氏身上着手求情。西林钦氏为人正气,只要她愿意帮忙,或能说动衣兰儿。 赵野在达官显宦往来的天香阁长大,知道些世家根底,事前提醒原婉然,纵使西林钦氏记得她,愿意接见,也别抱太大指望。秦国府属于关内一派勋贵,西林钦氏替韩一澄清,便是坏关内军好事,开罪自己人。 夫妻俩登门求见,果然皆教秦国府拒于门外。 田婀娜晓得,也说秦国府那条门路太难走通。 “秦国府如今全靠秦国公在朝为官支撑门庭,近日他病了,谅那西林钦夫人不肯再得罪关内派,在秦国府内忧之余,再添外患。” 原婉然不得不死心。 由于韩一无凭据证明自身胡人血脉,继续给拘在京营监。所幸清平侯着人打点,监内不好公然优待韩一,但确保了他吃住舒适,无人找碴。 京营监外,关内军仍旧逮住韩一的乡里保结不可信,坚持追究他冒籍共妻,和关中军僵持不下。 如此这般,那日赵玦进绣坊视察,粗略核对帐簿,又询问绣坊可还有紧要事务。 管事答说原婉然辞工了。 首-发:po18f.cоm (po1⒏υip) 第一七二章:我们分开过吧 顾记绣坊绣房内,原婉然正对周遭绣娘解说泰西绣画针法,杂役前来通传,道是赵玦来了,请她过去议事间。 原婉然早有准备,赵玦打算开展泰西绣画这宗生意,而她领头做绣活儿却辞工,绣坊必会上报赵玦,赵玦也必会过问。 她到议事间时,赵玦坐在堂上,尽管屋里搁着旺盛炭盆,他仍旧未卸身上秋香色缎面斗篷。 他颈颊间围着银鼠风领(毛皮围脖/围巾),银鼠皮毛雪白明润依贴腮旁,衬得他肌肤莹洁如玉。且那风领宽大,微掩他两颊,因此面孔显小,更加突出五官细致风流。虽则唇瓣血色稍淡,肤色略透苍白,隐约露出病弱气象,却叫一双灿若寒星秋水眼给炯炯有神地镇住了。 原婉然施礼:“赵买办。” 赵玦停下长指轻敲紫铜手炉的动作,抬手示意原婉然入座,暗自打量眼前人。 这村姑精气神儿倒还足,与往昔差不很多,对着人也不愁眉苦脸。不过内里必定为她丈夫的事油煎火熬,人都瘦损了。 他支使京营的人脉挑唆生事不过小事一桩,对结果便无所谓得意。 他只是冷眼旁观事态如他预料地发展下去,欣赏这些自认坚贞的夫妻在苦难当头时,溃不成军,临阵脱逃。 他若无其事问道:“听闻韩赵娘子家里遭事,打算辞工?” “是。”原婉然道:“我家大官人不招上司待见,教人捏错儿,被发配外地,我要与他同去。” 京营关内军那帮子弟逮住韩一穷追猛打,而关中军这方因为文书错漏在先,以及韩一无法自证身世,争辩时处于下风,但越是挨打,越不肯服软。 双方僵持不下,遂成意气之争,军中两派中下级军官逐渐剑拔弩张。关内派主事者以为不值得为韩一一案伤及军中和气,但子弟挨了关中军揍,为着颜面也不肯立时轻易退让。 此时姜怀恩出面劝说,令情势缓和,最后双方就文书作假、冒籍以及淫乱共妻叁宗罪名,同意拔除韩一官职并发配外地。发配刑期采最轻的一年,地方由关中军决定,等于让韩一到关中军指定的地头走一遭,意思意思住上一阵再回京。 韩一衡量刑罚,决定认罪。 清平侯曾给韩一另外选择,由侯府派人往返西域寻找证人,证明他清白。 韩一以为这么做,花上一两年都未必找得着,与其让他给押在牢中空耗,旷日费时赌这未必有胜算的一把,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能趁早了结案子便了结。 原婉然没法子拦住韩一被定罪发配,但拦得住不让韩一离家——她决定把家搬了,跟着韩一走。 赵玦宽慰原婉然一番,并说若有他使力帮忙的地方,必定相助。 原婉然道谢,并道:“赵买办,我年后离京,如今辞工,是预先让绣坊有个准备,不至于到时缺人手。此后我会加紧赶工泰西绣画,并将针法心得和一应绣活事体在离开前一应交接清楚。” 赵玦道:“韩赵娘子办事我放心。只是韩赵娘子府上千万珍重,发配地方素来荒凉,生活不便。” 原婉然再度谢过,坦然应道:“是啊,我打听那等地方的风土,都是这么说。” 她神态安祥,这等笃定来自清楚前路艰辛,可是夫妻情深,仍旧向往与夫婿同度动荡,无惧无悔。 赵玦收回停在铜炉上的纤指,搓捻姆指食指,却是温颜浅笑,“赵某预祝韩赵娘子一路顺风。” 原婉然谢过并回以祝福,而后诚心诚意道:“这些日子谢谢赵买办照料,也谢谢你赏识我手艺。” 她乌润的眼眸一片清纯温善,充满对知己的感激,无一点防备算计、奉迎贪婪等阴暗痕迹。 赵玦心中一动,他曾去过一座深山,山中有座湖泊,不受半分人间烟火侵染,湖水分外清澈。 他放眼湖景,湖面浩淼,碧蓝水下透明如水晶,一眼可直视几丈深的湖底,湖中游鱼藻荇历历可数。 他惊异它清莹明净的同时,也习惯不来这分出奇的纯净…… 赵玦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因为一个村姑想起那座世外湖泊,只是面对她微瘦模样,不觉脱口道:“保重身子。” 话甫出口,他目光微闪,对自己冲动言语莫名其妙,略抿嘴唇。 原婉然只当是寻常客套叮咛,不疑有他,再度道谢。 午后原婉然提早下工,和赵野前去京营监探望韩一。 近来他们夫妻仨心思各异。 清平侯安排韩一发配到关中军地盘宁州,并去信当地官将,请他们格外照料。韩一遂让原婉然和赵野留在京城,等候他服刑期满归来。 原婉然和赵野平时听从韩一主张,这回皆不答应。 韩一劝道:“无论清平侯如何使人照料我们,宁州决计比不上在京城生活舒坦。” 原婉然在牢栏外道:“生活舒坦,哪比得上我们一家相守,心底舒坦?” 韩一道:“山长水远,行路十分艰苦。” 赵野道:“大哥,清平侯派人和我们说了,会沿途护送我们,想来路上吃住及交通不至于十分恶劣。” 韩一道:“阿野,你照顾阿婉最精心周到,但我出事才多久,她因为思虑重,人便瘦了。果真长途跋涉,沿途风霜雨雪,她经受得起?一定要累坏。” 原婉然鼻子酸涩,这些时日她担心韩一,纵然有赵野盯着进饭,到底稍稍瘦了些。这点改变其实细微,绣坊里一群绣娘与她几乎朝暮相处,皆无人察觉,唯有韩一和赵野对她十分用心,便全看在眼内。 她道:“我不怕累,我从小成天干活长大的。” 赵野在旁道:“大哥,我反覆考虑过了,我们试都不让婉婉尝试同去,便教她留在京城,她先要愁坏。自你进京营监,她就睡不安稳。” 韩一道:“阿婉眼看就能升格绣坊师傅,带领绣班;你在行内声名也渐有起色,离开京城一年半载,要错过多少机缘?发配地方偏僻,谅没什么刺绣活计、书画委托可接。” 赵野笑道:“大哥,不拘离开京城多久,命中有时终需有。发配地方没书画委托,我就做厨子、货郎、说书先生,在路边支个摊子卖吃食也成,能养家活口就行。” 原婉然也道:“相公,你不是总担心我多动针线,损伤目力?搬了家我找不着活计接,正好趁机休养。” 韩一双拳难敌四手,没了反驳言语。 原婉然探视过韩一,便和赵野往中药铺抓药。 将来他们远行途中没准谁有个头疼脑热,万一届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寻不到大夫可就糟了。未雨绸缪,他们自行置办常用丸药膏散随身。 到了药铺,原婉然照着单子跟伙计采买药饵,核对数量。她每每准备全家出行事宜,便觉出他们夫妻仨将来还是在一块儿,并且因为体认到这个现实好似铁打一般牢靠,不知不觉绽放笑靥。 赵野心无二用,眼耳意神追随妻子一举一动,见她专心采买,暂时把烦恼抛诸脑后,不由欣慰笑了,只是旋即笑意有些凝重。 原婉然察觉赵野注目,趁伙计转身抓药的空子挽了挽他的手。 这些天她常见赵野凝思,问起来,总答说思量韩一的事。近日韩一所受科罚已定,虽说实在冤屈,好歹大家对最坏的结果有了底。 但赵野心绪并未稍得一丝松缓,原婉然感觉得到,他心事一日沉似一日…… 这时她趁人不见在柜下牵过赵野的手,稍稍使劲握了握,朝他微笑。 赵野端详妻子温柔容颜,胸口热了起来。 正如原婉然明白他心中存了事,他也明白原婉然这一握一笑的用意。 他的小婉婉知他尚无意道出隐衷,便不逼问,静静等待他愿意倾诉的那刻到来。无论说与不说,她都伴他左右。 只是这种日子能到几时?赵野的心一下一下地牵扯作痛。 夫妻买好药饵,家去一块儿烧菜。时节寒冷,他们直接在灶间用饭。 饭后原婉然端了碗筷要洗,发现洗碗用的木盆内已搁了一盏厅堂待客用的茶杯。 赵野接过她手上碗筷洗刷,道:“婉婉,你把橘子放上火盆烤。” 无论赵野或韩一,都只让她做最轻省的活儿。 原婉然将一颗颗橘红果实搁上火盆铁网,彼时墨宝吃饱喝足,正踡在锅台附近教灶火烘暖的干草堆上休息,见状跑来,用脑袋拱了拱原然,朝灶间某处轻叫。 原婉然会意,指向那处的架子笑问:“墨宝想吃地瓜吗?” 墨宝乌溜溜眼睛对她含情脉脉,尾巴摇到看不清真身。 原婉然挑了条小地瓜放上火盆网架,道:“墨宝,你才刚吃饭,吃小些的地瓜吧,别撑坏肚子。” 墨宝坐在火盆前守着地瓜,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原婉然抚摸墨宝的短毛脑袋,柔声问道:“墨宝这般喜欢地瓜,改名叫‘地瓜’,好不好?” 赵野打趣,“地瓜吃地瓜,相煎何太急?” 原婉然莞尔,想起一事,因说道:“地瓜好种好收成,我们不拘搬家到宁州哪方地界,想来当地短什么菜蔬瓜果都短不了它,墨宝一样有口福。” 赵野沉默刹那,随后也笑了。 当他洗涤净锅碗瓢盆,橘子也已烤好,并且不那么烫手了。 原婉然剥了橘子递向赵野,自己也吃了起来,随后轻扯墨宝,让它离火盆远一些些。 “墨宝,仔细又教火气燎了皮毛。” 前些天墨宝睡在火盆前,由于离火近,毛发受热太过,身上升起袅袅白烟。原婉然吓了一跳,生怕烫坏它,赶忙将它拖离火盆前。 墨宝好梦正酣,突然被惊醒一下跳了起来,发现眼前是原婉然,周遭并无异状,睡意便又回来了。它顶着一脑门的白烟朝原婉然坐下,耷拉下惺忪睡眼,眯起眼摇摇晃晃打起盹来…… 原婉然虽则心底搁着韩一那桩烦恼,忆及当时墨宝呆憨模样,到底掌不住微微一笑。 墨宝闹不清原婉然笑什么,一个劲儿往她身上摩蹭撒娇。 原婉然抱住墨宝,轻轻摩挲它脑袋后背,赵野在旁瞧觑,觉得她那安宁模样几乎像回到从前家里太平时候。 但是当她目光落在火盆上,浅浅笑意流幻,转作黯然。 火盆上还剩下一颗橘子,他们已经吃了各自那分,剩下的那颗是原婉然自然而然替韩一烤的。 可是大哥不在这儿,赵野忖道,不在家里安歇,也不在京营值宿,在京营监坐牢。 瞬间他脱口道出心中话。 “婉婉,我们分开过吧。” 第一七三章:我要做淫妇(无h) 原婉然怔住,起初她疑心自己耳背听错话,而后怀疑赵野在说笑。 然而这种玩笑哪里能说得?赵野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那神情比取他性命还要沉重…… 入冬以来,他们家里经常煨汤。赵野把盛满食材的汤罐放入灶膛,利用早午饭两顿柴火和余火慢熬。到了下午,原婉然和韩一从北风寒凉的外间回家,便立刻吃得上热乎汤食。 今日赵野用了猪肉、火腿、冬笋、白菜和栗子,在汤罐煨过半日已经烂熟。罐口封盖的黄草纸一揭,满室香气弥漫,肉蔬交互融合出腴厚醇美汤汁。 近来原婉然心中烦恼,食欲不振,全赖这些煨汤开胃。 此刻她心念电转,方才吃下肚的美味汤水好似在胃里冻结成石块,压得五脏六腑闷痛反胃。 她弯腰干呕。 赵野大惊失色,由凳上一蹲下地,扶握她双臂,“婉婉!” 墨宝品出气氛诡异,顾不得火盆上的地瓜,绕着两人直打转。 原婉然强自压下恶心,不等缓过劲便抬眼问道:“‘分开过’什么意思?你不和我作夫妻了?” 赵野眼见原婉然面无血色,眼眸泪花乱转,一恨自己鲁莽,言语不够委婉,害她伤心;二怨自己怯懦,开了话头,临了却不能将话说完。 可是方才那句“分开过”一语已然耗尽他浑身力气,当真要再对原婉然答出“不作夫妻”这话,舌头委实似有千钧之重,动弹不得。 原婉然泪眼朦胧,反手扶握赵野手臂,再不只是赵野支撑着她,她也支撑着赵野。 她说:“你必定是为了你大哥和我,否则宁死也不会动这念头的。” 赵野眼眶酸涩,圈在她臂上的十指又紧了紧,舍不得略松。 原婉然哽咽道:“你大哥改籍这事不是在姜大人斡旋之下了结了吗,莫不是又生枝节了?”她猛地想到灶间洗碗木盆里,那盏待客用茶杯,“今天家里有客人,和这事有关?” 赵野答言,先前和韩一交好,帮忙打探消息的那位百户登门拜访。 “他听到风声,京营那帮关内子弟有些人不肯息事宁人,不只要追究大哥冒籍共妻。” 原婉然又恼又奇,“他们还有什么屎盆子能扣到你大哥头上?” 她留心赵野投向自己的目光充满怜惜,当即会意。 她道:“那帮人不只要为难你大哥,还要整治我们俩。” “不,”赵野涩声道:“只整治你。” 赵野出身北里贱籍,生母为花娘,生父不详,纵然已经从良,终生不得参加科举。似这般身世卑贱不明,又无冒籍科考可能之人,只要不混充大夏宗室勋贵胤嗣,想认哪方人氏作祖宗,官府皆听其自便。 他既是胡籍,共妻无碍,原婉然却是大夏本土良民,必须嫁的全是胡人,否则和非胡籍的那位丈夫便算成通奸。 军中只约束军人,故此京营审理韩一案子只治韩一罪,不过问原婉然罪咎。 但韩一的百户好友说,关内那帮子弟对韩一扬言要将原婉然告到衙门,这也是韩一为何认下冒籍等等罪名。他放弃辩护自己清白,并非对赵野和原婉然声称的“为及早结束案子而认罪”。 原婉然落下泪来,“你大哥……遇事总是一肩扛……” 赵野低下头,又道:“这回姜大人居中斡旋,关内军头领买帐,镇住底下那帮子弟暂时不敢再找麻烦。等姜大人调去南京,顾不上我们,那帮子弟随便指使人告上衙门,便又成一桩案子。清平侯如若说情压案,就是现成弄权把柄,你和大哥则少不得再经一遭通奸官司。按这罪名,官府可判你们杖刑、流放,甚至判你离异归宗。” 归宗……原婉然打了个寒噤,让已嫁女子回到娘家生活,是为“归宗”。 赵野道:“我先前便烦恼,大哥改籍不成,必有后患,思索分开过,保全你。这条路子大哥一定也筹算到了。” “但你大哥什么都没说……” “他总是挡在我们前头遮风避雨,不让我们跟去发配地方,除开体恤我们,只怕还有别的用意。” 原婉然脑筋一转,惶然惊问:“岂难道他打算独自离开,不回来了?” 赵野低了话声,“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他凝睇原婉然容颜,无限眷恋。 “婉婉,如果官府只动我,我任凭他们问罪,便是拿去这条命也无妨,我就是要做你丈夫……可惜不能……若不是我,你和大哥不会摊上这等麻烦。反之……因此……” 他鼓足了劲,几番踌躇,始终说不出“我们和离”四字。 原婉然在男女大防上十分端严,曾经说过如若他们不是夫妻,不能和他乱来等语,凭他怎么威逼利诱都不曾动摇分毫。她如此坚持礼法,一旦没了名分,他再渴望亲近她,两人都只能发乎情,止乎礼。——为了保全她,他也必须这么做。 然而这么一来,往后他连握住原婉然柔荑,于人前携手并肩而行这点亲昵都再做不得。 心爱的人仍旧近在咫尺,他却已如相隔迢迢星河。 他避重就轻低声道:“到了发配地方,你和大哥住,我另找居处。大哥不在,我避嫌,不去找你。” 原婉然强忍泪水,咬了咬牙,道:“好,我们分开过,我们和离。” 赵野早已暗地推演过许多次眼下这般后果,听到原婉然亲口发话吐出“和离”二字,仍然像受了重重一击,体内一垮,瞬间掏空,整个人仅剩外头一副皮囊强自撑持。 原婉然又道:“不管你大哥在不在,你都不必来找我。” 赵野一窒,原婉然所说光景他无法忍受。 原婉然紧接着道:“我自去找你。我们赁相邻的房子住,不管白日黑夜,我想你了,就架梯子上墙,攀过去找你。” 赵野听出她的决断另有文章,探询问道:“婉婉?” 原婉然攥紧拳头,起身道:“我要做淫妇!” 赵野刹那定住,而后随原婉然缓缓立起。 “婉婉,你说什么?” 他的小婉婉一向矜持,今日居然说出“做淫妇”这等露骨言语? 他目不转睛盯住原婉然脸庞。 原婉然平日温婉的小脸此刻写满倔强,是孩子不顾成败利害,一意孤行的执拗,而她目光紧咬赵野,眸光炽烈爱惜,不言可喻他便是她顽抗到底的原由。 赵野恍然大悟,却患得患失,一字一字求证:“就算没有名分,婉婉也要跟我乱来?” “对!”原婉然一跺脚,“什么名分,管它的!” 她气急激动,脸腮红扑扑,“我们仨又没伤天害理,只是情势艰难,找不着、说不动人作证,便要被拆散。既如此,我就做淫妇,我就通奸!” 赵野先前神色黯淡,闻言目光如炬,神采焕发。 他抱起原婉然将她搂起腾空旋转,放声大笑,笑声前所未有地放肆欢畅。 “呜?”墨宝本来忧心忡忡跟在夫妻俩左右,忽见原婉然教赵野抱着旋转,她的裙摆扫向自己,赶紧蹲下躲开。随即它跳了起来,实在弄不明白为何这两人忽悲忽喜,心绪大起大落,只能追着两人吠叫示疑。 原婉然教赵野抱在空中飞旋,同样一头雾水,“咦咦……相公……怎地这般开心……” 他们不是正在为、并且也该为被迫和离而感伤愤怒吗? 赵野哈哈大笑,“这时候不开心,什么时候才开心?最守规矩的婉婉不守规矩了,答应和我乱来!” 原婉然记了起来,自己曾对赵野说过,不会跟丈夫以外的男人乱来。此时此刻,她后知后觉终于醒悟,为何那晚两人温存,他们明明已是夫妻,赵野依旧要假定他们不是,哄求自己应许和他乱来;为何他所求不遂后,又要求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 原来因为她表明若无名分,与他便只会有一般人情往来,教他不是滋味,在暗地闹别扭呀。 这孩子气的……原婉然哭笑不得,亦感酸楚。 不容她多想,赵野将她轻轻松放下地,捧住她粉颊,攫住樱唇激烈深吻。 原婉然应接不暇昏昏然之际,想到自己不守规矩竟让赵野如此开心,心中也自欢喜。转念她回思这“不守规矩”四字,灵机一动,某个主意萌芽了…… 翌日原婉然探监,与韩一说了那个新主意。 韩一复述她的提议:“‘离开大夏’?” “嗯,”原婉然重重点头,“大夏律要我们叁人生离,我们就离开大夏,不受它管,那便不必守它规矩。——相公也想过这事吧?” 韩一默认。 他考虑过离开大夏,但那是独行。 他道:“我在西域生长,回转当地生活,轻易便能习惯水土风俗。你和阿野不同,在大夏土生土长,离开中原,等同连根拔起。我是过来人,明白其中艰辛。况且在大夏,万一遇事,还有亲朋好友可以商量扶持;在异乡,我们新来乍到,遇上麻烦孤立无援。” 届时他们男人不怕吃苦,只担心害原婉然受累。 其实赵野一样斟酌过迁居异域,亦是担心相似问题,不料原婉然自己打定了主意。 原婉然道:“我们试一试。趁发配宁州那时节,在边境附近物色有无平静繁荣地方,这样,生活又安宁,我们又容易找到活计挣饭吃;果真遇上风吹草动不对劲,我们便回大夏暂避。相公,天下那么大,总找得到地界容下我们叁人,不必分开。” 韩一看着跟前神情坚决的小妻子,忆起她新婚时节模样。 彼时她经常手足无措,小鹿般的眸子怯生生地不安张望,生怕说错话、行错步,失了在夫家立足的地方。而今某些时候,她仍旧保有昔日的腼觍,但临事有了自己的主张,言所欲言,不畏波折。 韩一将手探出牢栏轻抚原婉然鬓发,眉眼笑影脉脉,醇厚嗓音犹如春阳下的磐石,温暖坚实。 他说:“阿婉愿意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我们仨,不分开。”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①婉婉没有怀孕,只是想到“和离”这件事生理性不适 ②婉婉和赵野说“不是夫妻,不能乱来”的情节从第73章开始 ③实在不愿意卡文吊着大家,想早点完成这一章,但是好几天身体都不舒服,加上觉得这几章原本的情节安排有bug必须修改,因此更新慢了,不好意思 第一七四章:街上凶案 每年十二月因为时近年关,大夏衙门暂且按下押送事宜,年后方才执行,因此韩一一家到年后方才启程前往宁州。 田婀娜得知原婉然一家打算迁居异邦,十之八九一去不回,便拣了一天接原婉然去她私宅过夜小聚。 当赵野坐冤狱,或家里两个丈夫都不在,原婉然总被接去田家私宅小住。她一个人时候,或者有时田婀娜抽空过来,但有事要忙,她便拿着自家带来的活计消磨时光。 翌日早上,田婀娜和原婉然说了一会子话,她是夜猫子,日间犯瞌困,原婉然便铺床展被照料她睡下。 到下午田婀娜醒来,四下宁静,屋里丁点动静都分明可闻。彼时火盆里炭火哔剥,炕上传来极细的沙沙声,是剪刀合起双刃,铰开了纸面。 原婉然坐在炕上,低着线条柔美的侧脸,拿了红纸剪窗花。剪刀刀刃呼应她扣在把柄指环的纤指摆弄,顺随她手腕转向,在纸上剪出长短快慢声响、粗细蜿蜒线条。 过了一会儿,她察觉床上来自田婀娜的目光,转头问道:“婀娜醒啦,饿不饿?我替你唤杨姥姥。” 杨姥姥是田家私宅的管事,听到叫唤,带丫鬟打来洗脸水,伺候田婀娜梳洗,又下厨煮面。 田婀娜洗漱毕,穿衣靸鞋下床上炕,轻轻拨动炕桌上剪就的一堆窗花欣赏。 那些窗花有简单的“福”、“春”、“吉”字,乃至于复杂的花朵瓜果、鱼鸟走兽许多吉祥花样。 田婀娜问道:“嫂子,你平日喜欢剪窗花吗?剪的真好。” 原婉然道:“你韩大哥和小野哥哥打仗那两年,我独个儿在家闲得很,做完绣活,便琢磨其他手艺,打发日子。” 田婀娜挑出几朵窗花,道:“嫂子,这些不是你的手笔吧?” 原婉然抬眼,田婀娜挑出的窗花与炕桌上的那些一般花样繁复。 她笑道:“嗯,那些是买来的。婀娜,你火眼金睛了,这也辨得出来。” “嫂子的窗花线条和花样,粗细大小天然和谐,这几朵买来的也好,可惜雕镂太过剔透,华丽有余,浑厚不足。——只是嫂子,你向来节省,怎地自己会剪窗花,还向人买呢?” “你睡下的那会儿,有个婆婆卖窗花,大冷天老人家沿街叫卖,怪不容易的,我就照顾下她生意。” 田婀娜听说,盯着原婉然若有所思,原婉然遂问道:“婀娜,怎么了吗?” 田婀娜回神,笑道:“我娘也是这样子,明明剪好了窗花,怜惜卖窗花的孩子辛苦,又另向人买。嫂子,你和我娘不像,偶尔又很像。” 原婉然有些意外,田婀娜与她闲聊自家事,大多谈眼下局势,以及未来鸿图,偶然极难得地提及过去,也止于在天香阁的经历,从不触及身世来历,包括家人。 田婀娜显然无意在这上头多说,转而问起原婉然剪窗花的诀窍。 原婉然一一回答,又道:“我想剪些窗花送你,但你家并无窗花,杨姥姥说你从来不贴。” 田婀娜道:“嫂子剪一些给我吧,我先存起放着,明年还不贴,将来时机到了再贴上。” 窗花向例是过年前剪好,来年春节贴,从没听过谁刻意放着,留待其他时候再贴。原婉然料度田婀娜聪明有主张,如此行事必有缘故,倒不追问,干脆应好。 杨姥姥送来汤麪,田婀娜吃完,和原婉然闲聊打理行装事体。 她突然感叹,“你们这一走,大家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原婉然思想田婀娜留在京城,因问道:“婀娜,你身旁还有没有可靠的人?” 田婀娜托腮,美目滴溜溜一转,“没人比我自己更可靠,再来嘛……葛子、吴叔,还有我房里的阿叶算吧,可是他们无权无势,小事上靠得住,大事上一筹莫展。” “那个外国质子——歧阿世子呢?他对你似乎不错。” 田婀娜以就事论事的口吻道:“以孤老来说,上上之选。手头宽松,性情随和,还知情识趣。但他是质子,总有一天要回乡。”她随口道:“回去了说不定横死。” 原婉然吃了一惊,“怎么说‘横死’呢?” 田婀娜平静道:“别看他表面享福,大夏和家乡年年供应他大笔金银挥霍,实则大夏当他是筹码,笼络他好教他将来继位之后乖乖听话。他家乡那儿也好不到哪儿去,父王和后母一鼻孔出气,想扶他异母弟弟上位;朝野因为他长年待在大夏,猜疑他骨子里成了大夏人,将来要卖国求荣。但更废世子兹事体大,大夏这儿也会过问,轻易做不得。不过若是他‘碰巧’死了,那就省事多了。” 原婉然叹道:“这是怎么说,他为家国到大夏做质子,家乡上下却都不待见……” 田婀娜笑道:“嫂子别担心,歧阿世子不是轻易认命受摆布的人,他心眼多着呢。” 姑嫂两人絮絮闲话,忽然远处街上闹了起来,似是马嘶人喊。 田婀娜的私宅是一进院落,加以外头动静实在不小,轻易听清门前街上,车马陆续奔驰而过,叫声惊恐。 “杀人啦……” “有强盗……快跑……” 原婉然听到“杀人”、“强盗”先是一惊,继而半信半疑:天子脚下,谁那么大胆当街做强盗杀人?更何况此刻虽已黄昏,天尚未全然暗下,光天化日行凶…… 蓦地她想起一事,心脏霎时紧缩,连忙下炕穿鞋,要奔到庭院,将众人叫喊听个清楚。 田婀娜道:“嫂子别怕,我这儿门户深锁,墙又高,就有强盗,他们轻易进不来。” 原婉然摇头,“这时辰,韩一刚好该过来接我,万一碰上了强盗……” 杨姥姥正走进屋来,听见姑嫂两人对话,因问道:“姑娘,要不我上街瞧瞧?” “糊涂,”田婀娜凛然道:“强盗若是往这儿来,你出门撞上去喂刀呢?一个不巧,他正好夺门而入。” “那……” 田婀娜道:“你派丫鬟架梯子上屋顶瞭望,岂不瞧得又远又安全?再来你到大门后头等着,韩官人敲门便放人进来,否则不管谁来,哪怕哭爹喊娘求救命,一律不准理睬。” 她吩咐完,便和原婉然披上斗篷,相偕步到院心。 丫鬟攀梯子上屋顶,道:“姑娘,该是南边街上出事,车马行人都从那儿逃散……” 原婉然握紧田婀娜扶着她的手,声音微现抖索,“你韩大哥平常都由南边来。” 田婀娜追问丫鬟究竟,那丫鬟苦着脸道:“姑娘,出事的地方离咱们这儿有程路,从屋顶看不清那么远。” 原婉然实在着急,眼角一瞥,瞄见庭院一株西府海棠出屋顶一截,便走到树前,脱了斗篷和鞋子往上攀。 她在乡下成长,会得爬树泅水,不多时便攀上了树顶。 这下她瞧得比丫鬟远些,但终究不够远,远近重重迭迭的四合宅院交织成一道道屏障,阻隔了她眺望街道的视线。她极目张望,只听出南边街上骚动不断。一会儿马蹄杂沓,彷佛有一路人马奔至南边,过阵子一切响动渐渐平静,而田家邻街的路上始终不见韩一身影。 田婀娜在树下劝道:“嫂子,街上不再喧闹,不拘发生何等骚乱,大致应该平息了,迟些儿我便派人去打探。你赶紧下来,天寒风大,别要冻僵手脚,到时活动不灵便,仔细摔着。”又吩咐丫鬟,“快去房里加炭盆,再煮姜汤。” 原婉然依言下地,脚尖踏着硬实地面松懈下来的那刻,立时觉着刺骨寒意涌上四肢,上下牙关打颤。田婀娜一阵风将她扶回寝间,又是炭盆又是手炉给她取暖。 到原婉然吃完姜汤,韩一始终没现身田家门前,杨姥姥上街只打探到街上发生凶案。过阵子两位衙役策马驰到田家叫门,指名替韩一递口信给原婉然。 原婉然赶紧整衣出房相见,那衙役道:“异雀街上发生凶案,韩官人参予打斗。现如今他正接受兵马司和鸿胪寺盘问,一时无法分身,迟些再过来接韩赵娘子。” 原婉然如教一桶冰水直浇天灵盖,忙问道:“我家官人可无事?他没受伤吧?” 两个衙役只管传话,其余事体一问叁不知。 田婀娜在旁安慰:“嫂子,不论如何,官府特特派人替韩大哥传信给你,定是认定他行了不小义举,方才给出如此礼遇,对他必然也会周到照拂。” 原婉然稍稍安心,合什念佛。 田婀娜使钱送予衙役,问道:“鸿胪寺掌管四夷宾客事务,既派人查案,此案必与外宾相干。请教上下(对衙役公差的尊称),是哪位外宾牵涉其中?” 一位衙役道:“听说是大勒国的世子。” 田婀娜抿了抿嘴,转头向原婉然道:“是歧阿出事。原本你走后,他要来接我的。”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这段情节涉及的人事物比较简单,写得比较快,所以明天还有一更 第一七五章:转祸为福 歧阿世子出事,并非最早人们说的强盗劫杀,而是遭遇行刺。纵然他和从人极力反抗,击毙全数刺客,己方仍旧死伤数人,韩一路过出手搭救,也在打斗中受伤。 歧阿乃是大勒国世子,若是横死在大夏,大夏颜面无光,善后棘手。韩一相救世子已然有功,又经世子赞不绝口他表现英勇,侠骨扶危,功劳翻倍。 与此同时,西林钦氏让衣兰儿出面,证明韩一确实出身西域赤族,族中向例有共妻习俗。 西林钦氏更亲自上原婉然家里,向韩一致歉。 她道:“伊稚奴,对不住,先前我碍于家中光景袖手旁观。国公病中知道了,曾经让我安排作证。”西林钦氏说时,语气不觉表露温情。 她的丈夫说:“我给不了你在草原的自在人生,好歹不拖累你为我屈心作人。” 西林钦氏仍旧迟疑,丈夫爱护她,她亦想保护丈夫,直到韩一救了歧阿世子,方始下定决心。 她向韩一再叁道谢,多亏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只保全歧阿世子,也帮了秦国公。秦国公作为大鸿胪寺卿,照料保护异国质子原在职责之内,却未能洞察歧阿世子处境可危,预先增派人手护卫,假使世子果真遇刺身死,他说不定要丢官。以秦国府目今权势,这官位一丢,不知何时能起复,即使再被起用做官,没准是虚衔。 歧阿世子逃过死劫,同样让其他相干官员免于更重的究责惩处,掌管京师治安的巡城御史登门表扬慰问韩一,看着他的眼神因此亲切得不得了。 朝廷考量这些年大夏与西域争战,境内胡民人心浮动不安,这次歧阿世子遇刺,彷佛又坐实大夏不利于胡人安居。 恰好韩一正是胡籍,家破人亡投奔大夏,替大夏打过仗卖过命,又见义勇为救人,朝廷表彰他便远远不止于嘉奖义行那么单纯。上头决定利用韩一作榜样趁势表态:大夏对胡人一视同仁,有功必赏。 因此上,韩一受到隆重旌表且受赐财帛。 他既然得证身世,与原婉然和赵野的共妻婚事连带名正言顺了,冒籍罪名就此撤消,改籍文书缺失轻判罚银了事。此外,朝廷从他原职算上新功劳,晋升他为副千户。 外人恭贺原婉然夫婿被酬功升职,她自身却无甚喜意。 韩一救人时受了刀剑跌打损伤,万幸并未伤及筋骨经络,然而仍旧需要尽量坐卧休养一段时日。原婉然每天替丈夫换药,目睹他疤痕累累的身上又添伤口,心疼极了。 哪承望过不了多久,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句话,从前流行的时疫悄然卷土重来,而后横扫京城,越是众人聚处,越多人染病,包括军营。韩一在家养伤,恰好错开那波大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歧阿世子遇刺过后一段时日,某日天香阁里,田婀娜在自家房室寝间,立在西洋全身镜前。 她上身仅仅一件红缎地丹凤朝阳抺胸,贴身裹出丰胸细腰诱人曲线,露出雪洁肩背;下身着纱裤纱裙,依稀显透玉肌粉光,修长玉腿。 她衣着单薄,首饰却繁复,从头到脚由发髻至脚踝,但凡可簪插系戴的地方,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近来孤老们奉上的各色金翠珠宝全数戴上。 她左顾右盼镜中那宝光灿烂、俏生生的倒影,唇畔含笑,樱唇哼哼。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叁春好处无人见,一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①” 厅堂明间房门响起剥啄声,小丫鬟问道:“哪位?”她一时大意,没等对方答言便开了门。 门户开处,立着一个虎背熊腰男子,丫鬟哎哟了声,惊道:“歧阿世子……” 田婀娜在寝间听闻,垮下小脸。 歧阿世子健步如飞到了寝间外,以指背轻敲房门。 “婀娜。” 田婀娜翻白眼,而后媚声道:“世子,什么风把你刮来了?”她一行说,一行剥下头颈乃至于脚踝饰物。 歧阿世子道:“这程子,请你五次,倒有叁次请不动,渐渐一次都不肯出来,可不得我亲自来请?” 田婀娜换上衣衫,笑吟吟将歧阿世子迎进内室,“你当人家不想你?无奈你前阵子受伤,为着你好,休养期间当戒酒色;妈妈给我安排的应酬也多,忙不过来……” 娘姨阿叶带着丫鬟借由奉茶名义跟了过来,歧阿世子对她们道:“你们退下,我和你们姑娘说体己话。” 阿叶和丫鬟人木立原地,等候田婀娜的示下。 田婀娜微抬下巴,阿叶等人方才走了。 等下人退尽,歧阿世子道:“我就见见你,又不是非和你吃酒睡觉不可。你从前应酬一样多,可从没忙不过来。” 田婀娜搂住歧阿世子手臂,小鸟依人笑道:“此一时,彼一时……” 歧阿世子拉开田婀娜的手,转身扶住她肩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来虚的。” 田婀娜掩嘴笑道:“哟,什么虚的实的,人家又不跟你行军打仗,讲《孙子兵法》的《虚实篇》哩。你且向妈妈细细打听,我可有一句妄言?” 歧阿世子迳自问道:“你疑心刺杀那事有猫腻?” 田婀娜笑容一滞,欲待拿话支吾岔开话头,歧阿世子已道:“那是我布置的苦肉计。” 田婀娜察颜观色,觑出歧阿世子对自己并非试探,而是开诚布公道破秘密,面上媚笑转冷,将人推开。 “敢情你专程来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歧阿世子微笑,“果然你猜着了。”眉眼间一点没装神弄鬼教人识穿的羞惭愧怍,反倒对她机敏流露赞许,兼且对自己慧眼识人感到得意。 田婀娜银牙暗咬,“你向来守时,让你叁更来,不会五更才到,那日却早来,这便蹊跷了。刺杀前些天,我和你提过当天嫂子在我私宅,等她走了你再来。你说趁小野哥哥来接人,想会会他这个才子,我答说那天小野哥哥要给朋友送行。你套话套出会是韩大哥接人,便掐准时间提早过来,拖他下水陪你作戏。” 歧阿世子道:“你不是舍不得你小野哥哥和嫂子远走宁州?这次刺杀兹事体大,只消韩一如你平日所说的热心肠,出手助我,便是大功一件。这不,他不必发配,全家得以留在京城……” 田婀娜淡淡接口,“更让大夏猜疑大勒心怀鬼胎,考虑放你回国制衡政局。你父王母后背了刺杀主使嫌疑,你回去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你看似无辜,险些身死,其实是最大得益者。” 歧阿世子咧嘴,“这叫各取所需,叁全其美。” 田婀娜冷笑道:“你设计的甚好,可惜没将韩大哥受伤都算到防到。” 歧阿世子道:“那韩一和你又没多大交情……” 田婀娜怫然作色,“韩大哥要是有个闪失,我小野哥哥和嫂子能好吗?” 歧阿世子不响了。 田婀娜嫩玉似手指一拂发鬓,瞬间和颜悦色,眼风变回妩媚娇柔,彷佛两人之间一丁点争执都不曾发生过。 “歧阿世子,无毒不丈夫,认真理论,古来不乏君王弑父杀子,你牺牲追随你多年的身边人,这一手算不上太狠辣。只是你能牺牲多年亲信,我一介露水烟花更如草芥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身边亲友已经遭了池鱼之殃,我不敢不避。” “那些送命的亲信人在我身边,心在我父王母后那儿。” “纵然如此……”田婀娜笑道:“歧阿世子,从你脚下起始,到你回乡的那条阳关道,不知哪一步藏着杀机;我呢,则有自家的独木桥非过不可,小命没了可就过不得了,因此恕我无法再相陪。不过请世子放一百二十个心,田婀娜惜命得紧,这桩秘密一定烂在肚子里,永不说予旁人知,否则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①出自汤显祖的《牡丹亭》,大意是:身着鲜艳衣裙,头戴光彩宝簪,我一生爱美是天性使然。我正值青春美貌,却无人得见欣赏,我的容色一不小心便使鱼沉雁落,怕教花羞月闭 戏曲中杜丽娘伤春感怀,戏精小田田田婀娜则是开心自己青春美貌荷包满满,如果她会唱英文歌,肯定高唱《West Side Story》的《I Feel Pretty》那段: See the pretty girl in that mirror there? Who can that attractive girl be? Such a pretty face Such a pretty dress Such a pretty smile Such a pretty me! ②第一次时疫流行发生在第八十章,时疫流行又卷土重来这个情节大概在2017年到2018年初定下,写了几年终于写到了,蔓草的京城篇进度也到了90% 第一七六章:回家自绣 韩一在家养伤时候,伤风时疫在京师漫延开来,初时当地官民皆因为从前便经历过这等疫病,按照上回那般防范医治便可应付,料无大害。 其时某日,赵玦按期视察绣坊,管事殷勤招呼,报上近日坊里重要事务。 “……坊里如常,就是有几人染上时疫。我们按先前规矩,伙计凡是发热,便让他在家歇息,省得来绣坊把过病气给其他人。” 赵玦道:“这处置好。”说时,觑向壁前放满帐册的书架。那面墙壁之后,越过几重院子便是专设绣房的院落。 他状似随口问道:“可有绣娘生病?” 管事答道:“东西两班都有,泰西绣画那班人少,倒是无事。”他从帐房手中接过帐簿,递给赵玦,又问道:“赵买办,上回时疫,坊里染病人多,曾经停工一日,焚药草去秽气,那以后患病者便少了。这回倘若疫情转重,是否也一般办理?” 赵玦点头答应,翻开帐簿,才看第一页,一个小厮上前奉茶,退下时在喉头低低咳了一声。 赵玦面色如常放下帐簿,推故有要紧事问原婉然,先往绣房巡视。 出了帐房所在的那座院落,他冷下俊秀脸孔,掏出手绢往头面身上掸拭,而后递给赵忠,吩咐家去将它烧了。 赵忠应是,拿出自家巾帕将主人那条包了,掖进袖里。 原婉然和其他几个绣娘轮班赶工西域美人绣画,为免轮班者分神,也让其他人养神,绣房只留轮班者独自刺绣。这时正轮到原婉然干活,她见赵玦来了,立起施礼,而后回答他问题。 “……是,大家齐心努力,因此一切顺利,有把握如期交货……” 原婉然说到后来,话语顿了一顿,喉头轻咳几声,而后实在不可自抑,爆出一阵大咳。 赵玦立时不动声色后退,当他退步之际,原婉然转身背对他越咳越厉害,竟至于倾身弯腰。 赵玦眼睁睁见原婉然咳得辛苦,定住脚步略微思索,便转身走人。 赵忠守在门旁,一见原婉然咳嗽,便手按门上,随时等着主子赵玦过来,开门让他离房暂避。 然而赵玦离是离了原婉然,却不曾往房门屋外走,反倒往靠墙的茶水桌倒杯茶水,递给原婉然。 原婉然道声谢,接过茶水喝下,好容易将咳嗽略略平伏。 赵玦在旁温声道:“韩赵娘子可是身子不适?既如此,在家将养,不必逞强赶工。” “我无事,”原婉然又咳了几声,泪眼汪汪道:“都是狗毛害的。” “……”赵玦万万料不到是这个答案。 原婉然拭去教咳嗽逼出的泪水,解释道:“我晨起给家里小狗梳毛,必是那时它的毛发落在我衣上,方才吸进喉咙,痒得很。” 赵玦从她说的“给狗梳毛”想去,如此仔细呵护的狗想来并非凡种,因问道:“韩赵娘子养了狮子狗?” 原婉然道:“是土狗。” “……”又一个赵玦意料不到的回答。 他问道:“韩赵娘子很钟爱那条狗?”否则土狗这等狗满地跑,烂大街,有什么值得替它梳毛的? 原婉然笑着应是。 她在赵玦这位上司及外人跟前失态大咳,状甚狼狈,原本粉腮微晕。及至提及墨宝,想到它撒娇撒痴模样,神气就不同了,放出些温暖亲热的笑影。 后来赵玦回转帐房看毕帐本,在旁的管事和帐房先生只当这位顶头上司完事了,照例马上离开,便等着恭送他出门。 赵玦却沉吟一会儿,接着道:“明日绣坊就停工一天,焚药草洁净房舍。 管事意外,随即陪笑,道:“赵买办,上回焚药净屋乃是疫情严重,不得已而为之。眼下光景还过得去,这时便停工一天,不但损失一日工钱、耽搁一天活儿,焚烧药草还要多添开销。” 赵玦道:“小心没有过逾的,你照办就是,有我担着。” 管事搓手道:“呃,赵买办,还有一项,这节骨眼上,去邪秽气的药草正紧俏,不是说买便买得到的,十之八九赶不及在明日准备齐全。” 赵玦道:“赶得及,我让长生商号的药铺调货过来。” 他又吩咐:“若是绣坊有人生病,便递消息给我。多少人染病、哪班的谁染病、绣坊现剩人手是否能让绣件如期交货,我全要知道。” 管事连连答应。 赵玦不止调来药草,还送来固本培元,防范时疫邪气的药草茶,代替一般茶水供绣坊上下饮用。不论药草或药草茶,均是上品药材,众人都夸赵玦仁义大方,厚待伙计。 过十来日,这回时疫的厉害渐渐显了出来,病患比上回疫情发作同期来得多,病亡人数亦然。 当下赵玦便派人吩咐管事两桩事。 第一桩,将绣坊能用的空房都打扫干净,充作绣房,让绣娘在坊内干活时更加分散。 第二桩,绣娘若能担保绣件不受污损,如期交件,即可带绣件回家自绣,不必到坊里上工。 他不等到下回巡察日子,翌日便到绣坊检视空房调度事宜,并翻看回家自绣的绣娘名册。 他阅罢名册,问道:“管事,听说坊里韩赵娘子丈夫是副千户,家宅应该不算小,她大可回家自绣,怎地名册并无她名字?” 管事道:“我没向泰西绣画班提回家自绣这档事。您订的泰西绣画交货期限紧,必需几人轮流赶工。若让这些绣娘回家自绣,总不成每到换班时辰,便将韩赵娘子和绣件往那几个绣娘家里送来送去。” 赵玦问道:“运送绣件倒罢了,送韩赵娘子做什么?” 管事道:“泰西绣画班其他绣娘也心灵手巧,不过画理掌握比起韩赵娘子还逊了一两分,平日大家都少不了她掌眼参详。” 赵玦假作深思,不多时道:“我放宽交货期限,让韩赵娘子回家自绣。人命要紧,况且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她绣艺超群,将来还用得上她教授新人泰西绣画。也正好从泰西绣画班匀出人手,接手染病绣娘的活儿。” 管事陪笑道:“赵买办,韩赵娘子确实一流人才,可她丈夫已升做副千户,她抛头露面出来做针线营生的日子估计不长了,迟早辞工回家做官太太。” 赵玦正色道:“你既晓得韩赵娘子丈夫当官,倒料不着她若在绣坊出事,她丈夫要迁怒绣坊?” 原婉然既然有得选,自然选择回家自绣,如此绣活照做,又能多照顾韩一。 要不了多久,赵玦防杜时疫的举措教绣坊上下感恩戴德。 只因那之后京城疫情急趋凶险,饶是人世间最为金尊玉贵的皇城,汇集天下顶尖医士和药石,仍旧折损了两位皇子。 顾记绣坊也有人染疫,但多亏赵玦先行疏散绣娘,再到疫情不妙时候,果断停工,坊里病患比起其他规模相当的同行少了许多。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赵玦:土狗这等狗满地跑,烂大街,哪里值得替它梳毛? 墨宝:U???U汪汪汪?我是家里独一无二的小宝贝 那个,最近估计我会改笔名 取“肉形石”做笔名时,丢到算命网站算过,结果不大吉利,其中一项是对肺不好,那时没当回事 谁知道就这么巧,这几年因为相关问题到医院几轮游了,前几天又喜提二轮游,决定认怂改名 这次改新笔名尽量求吉利,所以还在挑,然而其中一个以前就中意的笔名第一个字叁笔划,被算成身体病弱、发疯到遭灾都有,可以说内外祸事全概括了_(:з)∠)_ 第一七七章:人间烟火气 那日早上,墨宝将最后一口烤地瓜吞下肚,厢房那儿便按时传来熟悉的猫叫。 它箭一般顶开房门口那厚重棉帘冲出正房,在内院沿着厢房屋檐来回跑,朝瓦上昂头又跳又吠下逐客令。 邻家的橘猫耷拉眼皮踩过积雪的屋瓦,懒洋洋俯视院里地上的墨宝,在屋顶上东晃过来西晃过去,一副“你奈我何”样。 这时大门门环教人扣响,墨宝立刻转向大门方向吠。 屋里原婉然道:“定是赵买办到了。”她走出正房,往前院迎接来客。 墨宝见状,哪怕橘猫喵喵出声招惹它,仍旧头也不回,紧随原婉然去了。 从前有人叫门,它顾着追赶橘猫,等反应过来大门那儿动静有异,原婉然就不见了。它闹不清那回金金旺的手下带走原婉然并无恶意,只知道再也不能随便她去应门,自己得守护在侧。 墨宝冲在原婉然前头,一路叫着奔到大门后头,先行防御。 原婉然柔声道:“墨宝,是客人来了。” 墨宝便不叫了,停在门后嗅闻。它由冬日冷冽的空气中抽丝剥茧,嗅到门外来人身带薰香气息。它想起田婀娜,但两人的气味又不尽相同,门外那人身上香气比起田婀娜所用香料要复杂许多。 原婉然开了门,向门外人招呼道:“赵买办。” 赵玦温声道:“韩赵娘子。” 墨宝在旁聆听赵玦称呼原婉然,从那声音里翻寻出一线幽微温情,这点头绪教它起了个念头:这个人不会害婉婉。 它略略放心,便凑向他嗅闻。 赵玦身披大红羽纱白狐皮里斗篷,衣服沾染熏香,但从他身上皮毛气味和多重幽香之中,墨宝揪出一股腐朽气。 它耸鼻猛嗅,前半张脸几乎埋进赵玦的斗篷衣褶里。 这个客人发肤或衣物并没沾染上腐坏东西,那异味是打他体内散发出来。——这人和赵野年岁差不很多,身体倒已经有什么败坏了? 原婉然大略知道赵玦好洁,忙道:“墨宝不可以。” 赵玦伸手触摸墨宝脑门,道:“不打紧。” 墨宝觉出赵玦手掌冰凉,并且抚摸手势虽轻但敷衍,摸得它不受用,便偏头挪身避开。 稍后原婉然将赵玦迎进正房堂屋,赵野正在张罗茶水,韩一由寝间步出。兄弟俩和赵玦施礼相见,分宾主而坐。 那头墨宝跟进屋内,先跑到门边一块毯子上,抬腿翘脚往毯子一阵踩踏擦拭,又跑到堂屋上首,跳上原婉然的座位,往她怀里一倒。 原婉然家里夫妻叁人,便不按一般规矩,在堂屋上首的主人座位摆放八仙桌和两把主人座椅,改以一张罗汉床取而代之。罗汉床上以两只矮几隔出叁个座位,韩一和赵野分据两侧,原婉然居中,座位最阔,容下她和墨宝同坐绰绰有余。 墨宝一跳上床,赵野便取过两条毛巾,递给原婉然揩拭它前腿脚掌,自己则探过矮几擦它后脚。 原婉然向赵玦解释:“小狗从雪地回来,怕它光在毯上擦脚不够,掌心里还残留雪粒。一会儿雪融了,它趾缝湿冷,怕对身体不好。” 她替墨宝擦净脚,便拍拍它示意下地。 客人上门,主人分神和家里狗儿亲昵嬉戏,实属失礼,何况赵玦并非亲友串门,而是主雇双方为绣画会面,商议公务。 墨宝乖乖跳下床,傍着床前脚踏旁坐下。 赵玦礼貌起见,稍稍将手中茶水抿了口。那茶所用茶叶算不上好,用水亦非甘泉,不过沏泡得法,味道居然不坏。 他打量手中茶杯,那白釉瓷杯必定出自民窑,工艺平常,但是杯上图案十分特别。杯上画着湖中莲开,鸳鸯戏水,这鸳鸯不按常例画作成双成对,却是两只雄鸯簇拥一只雌鸯。 赵玦不消多作推敲,以为这意寓他们夫妻叁人,套话道:“这杯上花鸟花样活灵活现,画工之佳,甚是少见。” 原婉然一听,笑眯眯道:“是我家二官人画的。” 赵玦面上客套恭维,尽管心中自持,握住茶杯的手仍旧微微施力。 先时这村姑为她那姓韩的丈夫憔悴,事过境迁,如今眉宇恢复了平日的安祥,眸中时时透着笑影。 这夫妻叁人所坐的罗汉床后方壁上,悬挂象征长寿高洁的松鹤图,苍松遒健有力,仙鹤飘逸出尘,流露和他手上鸳鸯茶杯相似的秀逸,不问可知定是那画师丈夫所画。 壁下和罗汉床之间搁着一张条案,上头摆着一对西域黑釉剔刻花花瓶,一对釉里红花瓶,以及一座刺绣莲花锦鲤插屏。 那黑釉剔刻花花瓶的工法有些类似剪纸刻花,剪纸者在红纸上雕出图案,除去部分多余纸张,工匠则在花瓶上厚重的黑釉釉层剔刻图样,保留图样所在的局部釉层,剔除留白处釉层,露出瓶身原色浅褐胎地。 原婉然家那对黑釉花瓶的花卉图案较为繁复,保留了西域的雄浑豪迈风格,并多添细致。一旁釉里红花瓶花样则是黑灰颜色缠枝花卉纹,花样精巧。 这对西域和中土的花瓶在条案左右两端各摆一只,雄朴与精致的相近相衬,风格迥异,却各有各的美好,并且对照出彼此的美好,形成奇异的和谐。 这两款花瓶将莲花锦鲤刺绣插屏簇拥在中央,那刺绣之细腻美妙更上一层。条案上器物由浑朴到精丽,流露一种循序渐进的美。 赵玦乍见那刺绣插屏便认得出自原婉然的手笔,并且莲花锦鲤不独象征年年有余,刺绣里莲花花开叁蒂,叁条鲤鱼成群而游,自然比喻的又是他们夫妻。 在这窗明几净的屋里,除了那对釉里红花瓶,别无贵重物件,然而各色摆设带着此间叁个主人各自痕迹,融合出通俗却不俗的品味,以及一家人齐心兴头过日子的人间烟火气。 赵玦眼看原婉然一家连人带狗坐在上首,彷佛浑然天成地自成一体,无须言语,便知他们融洽和乐。其实打他进入内院,瞧见窗上贴的窗花,那喜气而生气勃勃的大红色,那像是出自原婉然之手的活泼温馨花样,便预感堂屋里将是何等光景。果然,一揭起棉帘,跨过堂屋门槛,外头的寒冬风雪霎时活像都是假的,到了这屋里全不存在,唯有满室生春…… 他握住茶杯的手又添了力道。 墨宝下地后坐了一会儿,听着原婉然和赵玦说话有些无聊,便转向韩一讨要抚摸,忽然一股子凉意窜上背脊。 它循直觉转身对上赵玦,那令人不快的寒冷却已消失。虽则如此,它不再找韩一撒娇,端坐在罗汉床前死盯赵玦,预备对方若轻举妄动,自己便扑将上去。 赵玦发现由地上射来一道不善目光,正眼瞥向墨宝,与它对视,而后笑了。 墨宝偏了偏头,赵玦本来对自己不过客套应付,现今教自己下死劲盯着提防了,反倒流露出和善意思? 它教赵玦这一下阴、一下晴的给搞迷糊了。 事后原婉然夫妻聊起赵玦,韩一摸着炕上挨贴自己的墨宝,道:“赵买办替绣坊伙计防患未然,焚药草送药茶、放绣娘回家自绣,可说大方厚道。但墨宝彷佛防着他。——有时动物能察觉人察觉不出的事。” 原婉然问向墨宝,“墨宝不喜欢赵买辧吗?” 墨宝不会说话,只是翻身露出肚子,要韩一摸。 韩一一边摸它,一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愿是我多虑。无论如何,我们和赵买办无有往来,该当无妨。” 赵玦曾和原婉然约定,每隔十五日上门查看泰西绣画,却统共只拜访她一次。往后绣坊来话,道是赵玦公务加重,无暇分身,况且泰西绣画只剩收尾,由原婉然全权作主即可。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①过几天会再更,应该算短更 ②文中的西域黑釉剔刻花花瓶参考西夏瓷器,代表韩一的胡人来历。釉里红花瓶则是薛妈妈在世时置办的。讲究这些细节或许意义不大,不过我觉得婉婉家里是这个模样,也想写出来(我任性我先说(^▽^;)) 第一七八章:膘去如抽丝 京城那场时疫由旧岁年关,直到将近新年暮春,时气回暖,方才大致平息。 那日所有绣娘回到绣坊上工,时隔数月,大家久别重逢,分外亲切,从前不对盘的人此时相见,皆都和气了。开工时辰未到,众人在绣房里闲聊别后经历,说个不住。 一个绣娘来得迟,推门而入,满屋的绣娘纷纷招呼她。那绣娘应答之际,瞥见原婉然一愣,而后提高声线。 “韩赵娘子,你有喜啦?” 那绣娘嗓门大,这一扬声,走在她后头的赵玦主仆正要经过绣房外头那段游廊,将她的惊问听得清清楚楚。 赵玦急顿步伐,往后略退,由绣房并未关牢的房门门缝往内觑看,在众位绣娘之间瞧见原婉然。 那回他造访原婉然家里,便不曾再上门,连泰西绣画完工,都是让绣坊出面收货,转呈给他。隔了好些时日未曾相见,他和其他绣娘一样,乍看便瞧出原婉然脸庞比诸从前圆润几分。 岂难道她果真怀孕了? 赵玦眼里看着绣房内原婉然赧红的脸,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脑海浮现她在家里幸福的模样,肺腑霎时如受燎烤,同时又有一缕森寒冷意如毒蛇舌吐信,由五内嘶嘶窜出。 绣房内,原婉然哭笑不得,她今天已经向同伴们解释过几次相同误会了。 “我只是胖了。”她红着脸干笑。 确切来说,吃胖的。 前阵子先是她为韩一流放的事消瘦,接着韩一受伤,赵野觉得十分必要替两个人补补身子,各式补品药膳轮着上。 后来疫情蔓延,人人尽量深居简出,赵野交际跟着少了,需要和委托人面对面绘制的泰西写真也暂时叫停。他完成一般书画委托,剩下的闲工夫便用来钻研菜色。 他那人平日包个馄饨,尚且要包出烧鸭冬笋、鸡肉、虾子、猪肉菠菜和猪肉荠菜冬笋等等不同口味任君选择,这下有心讲究菜色,家里的餐桌一日叁餐加上宵夜,那精彩纷呈的,简直要开出花。 寻常的食材,比如白菜,做成开水白菜;比如豆腐,做成文思豆腐。费工夫的菜色更不必说了,比如牡丹鱼片,片薄鱼肉、拖浆油炸再一片片拼排成牡丹花形;比如宝塔肉,将猪肉以红麯上色,一刀不断切成绵延不断肉片,以几种酱料腌抹,堆砌如宝塔,久蒸软烂,膏腴浓美;比如桂花扎,切薄里脊肉及肥膘肉,腌制入味,两相重迭卷起咸蛋黄作成肉卷,肉卷外头用鸭肠一圈圈裹起,浇淋酱汁烧烤…… 正菜完了还有汤水、点心和果盘。汤水浓淡皆宜,点心咸甜具有,果盘不只呈上水果,而且雕花,普通一颗苹果经了赵野的手,变成天鹅或玫瑰。 也不知该说锦上添花,或者雪上加霜,韩一在家养伤无聊,时值冬季需用炭盆取暖,索性烤起肉来。 他在炙烤上头,手段比赵野更胜一筹,再用上独家调配的西域香料,肉片的肥美结合香料的馨香,气味浓郁,光用闻的便让人食指大动。及至吃时更不得了,一口咬下先觉得外头皮酥香,而后鲜嫩的肉质夹裹香料、肉汁和油脂在齿关口腔内泛开来,并且肥而不腻,教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头一回韩一烤肉,墨宝窝在靠近火盆的毯子上,卷着小被子打呼噜。及至火盆上肉片泛出吱吱油花,逸出肉香,立时将它香醒了,无比精神一跃而起,耸鼻嗅闻找吃的。 韩一一早便为墨宝备下不加调料的烤肉,墨宝吃得美极了。 那以后只要家里取出烤肉器皿,墨宝就两眼放光,跑到韩一跟前泯耳攒蹄。当韩一动手炙烤肉串,它便挺直背脊坐定,一副肃然起敬样。 一家人天天面对各式各样色香味美俱全的佳肴细点,不知不觉吃多了。 始作俑者的赵野每日锻链,并没长什么膘;韩一先时养伤不能大动,胖了些,及至回营复职,很快又瘦回精壮身躯。原婉然则因为赶工绣画,长日久坐鲜少活动,和墨宝一块儿圆了脸。 一日原婉然留心自己身上长肉,和韩一、赵野谈及此事,两个丈夫都微笑。 “真好。”韩一说道,短短两个字表达了他对原婉然发福一事,在任何想到或想不到的层面上全盘饱含欣赏欢喜之意。 原婉然品出韩一话里意味:他觉得自己怎么样都好,不禁甜丝丝笑了。 转念她又有些犹豫,“胖了,看起来钝钝的……” 赵野纠正,“那叫‘娇憨俏丽’。”又道:“我们家婉婉,怎么都标致得紧,瘦时是一种好看,胖时是另一种好看。” 韩一又道:“阿婉这样子好,哪天瘦下来,也不至于太瘦。” 因着丈夫们夸赞赞同,原婉然觉得自己发福确实如他们所说的那么好,那么妙。 不过大鱼大肉到底不够养生,她在吃喝上开始节制些,两个丈夫体察到她的心思,赵野多挑清淡菜色做,韩一改烤地瓜和土豆。 谁知不多时,绣坊递来消息,疫情好转,绣坊准备复工。 膘来如山倒,膘去如抽丝,原婉然一时瘦不了多少,今儿回绣坊便屡屡教人误会她怀上了。 绣房里,绣娘们拿原婉然打趣了一会儿,一个绣娘道:“我原以为韩赵娘子绣完泰西绣画,就不回绣坊了。你两个相公都很疼你,你家大官人又高升,自然更乐意你待在家里享清福。” 原婉然道:“他们让我随自己喜欢,出来干活或者留在家里,都好。” 和原婉然交好的绣娘道:“不过你们夫妻恩爱,迟早有孩子。绣娘们当了娘,往往留在家里接绣活,不再进绣坊干活,这样,往后咱们便不能常相见了。” 绣房里绣娘聊得热闹,游廊上的赵玦冷着一张脸,掉头往外走。赵忠晓得主子不打算进帐房视察,便驾车载他离去。 路上车里车外主仆俩寂静无语,唯有路上行人车马走动声音。 忽然咚地一响,有什么金属物事砸在他们骡车驾座上,扬起一团炙热灰尘。那物事旋即往路上滴溜溜一落,教行驶的骡车抛至后头。 赵忠瞬间毛发直竖,肌骨紧张,以为中了埋伏暗算。他睁眼四望,抬手准备一发现可疑人等形迹,便发出袖箭迎击。 然而路上车马奔行如常,而他眼角余光里,瞥见自家驾座上头一片炭火灰烬和零星炭块,并在灰烬的炭火气里嗅出赵玦惯用的香饼气味。 赵忠猛地醒悟,不是他们主仆遇到伏击,是赵玦从车厢内将他取暖的手炉砸了出去。 他扭身转向车厢,一道朴素的丈青布帘隔住驾座和车厢,遮住了车厢内里光景,他只能对着布帘瞠目。 他服侍赵玦以来,从来不曾见他发过一丁点脾气。这位主子倔强要强,即令极为不适,身不由己在人前显得狼狈,仍旧尽力维持体面,平静待人处事…… 幽暗车厢里,赵玦白玉般美好的面孔紧绷着,双唇抿成一线,眼眸火光闪动。眨眼他嘴唇一动,面上肌肉舒展开来,慢慢地,阴恻恻地笑了。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第一七九章:饮酒行令 唐国府城郊别庄,养性轩。 午后日光由大开的窗户洒下,落在屋内黄花梨木大案上。案上设有文房四宝,角落一只供了新鲜花卉的汝窑青瓷胆瓶,邻近并有博山香炉,以及数套收藏在织锦函套里的书册。 大案中央,一张白纸摊平开来,一边上角搁着青玉纸镇。 大案之后,福态的唐国公坐在椅上,一手拈髯,一手搁在案上持握毛笔,丹凤眼望向前方凝思,似是在思索该在案上白纸题什么字才好。 他如同中了定身术,半日姿势一成不变。 在长榻对过,赵野手持笔立在一张大案前打量唐国公,捕捉对方发肤骨相和衣饰在光影下的形相变幻。 他俯身低头往纸上下笔,蓦地笔锋一钝。 唐国公那处彷佛有道目光锁在他身上,如同他观察唐国公那般仔细观察自己。 他若无其事抬头,唐国公那厢全神投入扮演思索模样,而他左右并无其他人。 赵野将琥珀眼眸往唐国公身后一溜。 唐国公身后上方墙壁挖空成扇形,以楠木间隔成架,一槅一槅高低错落,几槅开敞,摆设古玩盆景,几槅设为带门小柜橱。 赵野往某槅柜橱一瞥,那柜橱柜门镂雕,雕花孔窍后头漆黑幽暗,他感觉偷窥自己的目光便来自那儿。 市井传言唐国公疼爱女儿,曾经仿效唐朝李林甫,让女儿避在设了机关的邻室窥看上门拜谒的才子文士,拣择夫婿。 不过无论唐国公是否还有女儿待字闺中,赵野并不以为这等人家会对一介画师有任何意思。——那么墙后人打的是何主意? 他那里如此思想,墙头邻室隐约传来少年低语声。 赵野防备微松,继续作画。 想来是小厮在邻室等候公爷使唤,闲来无事好奇画师作画光景,但不好进来打扰,便在墙后张望。 屋内一方墙下几案上,西洋自鸣钟当当当敲了十二响,赵野在画纸上不疾不徐添上这日最后一笔,抬首道:“公爷,今日作画就到这儿。” 唐国公一改先时庄重沉思神色,眯眼而笑,若非他头戴方巾,蓄留长髯,那模样活像弥勒佛由画像中走出来。 他走到赵野身旁对着写真画夸了一番,小厮上前给两人奉茶。 养性斋奉茶用的一向是青花折枝牡丹花纹盖碗,这日换上一套青花松枝鳯鸟花纹。 唐国公略饮一口茶,提醒赵野前些天的约定——今日午后赵野和他,以及他一位朋友聚会小酌。他和赵野闲谈一会儿方才离去,赵野整理画具的当儿,杜长春由屋外走来了。 杜长春多年前教唐国公携画作上门求评,他老实不客气戳破对方靠世子身分方才受人吹捧,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事后唐国公静心思量,醒悟杜长春所言非虚。他敬重杜长春正直敢言,两人从此结成莫逆之交,往来不绝,杜长春出入唐国府和别庄如同出入自家。 这回赵野为唐国公作画亦是他从中引介。 两人见礼,杜长春静观赵野绘画,拍了拍他肩膀,道:“好。” 他们闲聊起来,赵野提及这日午后邀约。 杜长春道:“公爷爱才,不论引介你见谁,对你前程必有助益。还有一宗要紧事,他箧笥书画收藏丰富,又不吝示人,你把握良机,好生鉴赏佳作,提升画艺和眼力。” 赵野笑道:“一切都多谢前辈搭桥牵线,促成机缘。” 杜长春摆手道:“不是我牵线,也会有旁人。早在你画春宫那时节,公爷便已收藏你作品。到得你融合中原和泰西画法,引发议论,公爷就同我说他想会会你。” 到了午后约定时辰,小厮来请,领赵野到后花园赴宴。 赵野人到时,唐国公正和一位男子在花前闲谈。那男子背对着他背剪双手,但见身量高挑,昂藏如松。他身上一袭银白松江绫暗花道袍,剪裁精细熨贴,与本人挺拔身姿相得益彰,教他仅是背影便潇洒风流。 赵野走上前,那陌生男子转头望来,两人四目交投。 那男子正值壮年,印堂开阔,颧骨饱满,浓眉朗目悬胆鼻,双颊平整俐落如削。这般相貌不止阳刚英俊,而且五官面形和谐大气,丰采高贵。 赵野不期然想起赵玦,原婉然的大东家。 那中年男子和赵玦两人美貌阳刚阴柔各有不同,然而皆是教人远远随便一瞥,便觉得他们出身荣华。 唐国公待赵野走到跟前,向那陌生男子道:“这便是赵野,画坛后起之秀。”又向赵野道:“这位是昭泉先生,收藏大家。” 赵野向那别号“昭泉先生”的男子作揖见礼,“晚生姓赵名野,表字无拘,长平人氏。” 那昭泉先生微笑还礼,道:“凉州威凤赵一阳。” 赵野远处乍看那赵一阳,本以为他叁十五六岁数,近前打照面即知他不止这年纪,全因保养得宜,显得年轻。 那赵一阳眼下有卧蚕,不笑亦似笑,此刻微微展颜更似温煦可亲,但赵野从小在天香阁见惯达官贵人,从他目光深沉,隐隐含威,便知这人阅历颇丰,并且具备一定身分。 再者赵一阳自称凉州威鳯,该地乃大夏皇室赵家祖籍。 果然赵一阳接着道:“太祖四世孙。” 大夏封爵,诸皇子降袭叁世,皇子封亲王,其嫡子袭爵降为郡王,嫡孙再降为镇国将军。赵一阳既是四世孙,到他这一代已无爵位,不论嫡庶皆只是宗室,然而到底是王孙公子,气派堂皇。 唐国公与两位客人分宾主而坐,把酒言欢,席间他提议行令助兴。 唐国公道:“咱们拈签定题,不拘诗词歌赋,吟诵含题目的一联。若有两人答不上,再抽下一签。” 赵一阳和赵野皆赞同,唐国公便唤小厮拿了签筒来,让赵一阳先拈签。 赵一阳由那剔红雕漆山石花卉签筒拈出象牙签子,微微一笑,道:“题目是‘日’字,特指‘太阳’。”接着诵道:“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①。” 唐国公接着道:“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②。” 赵野道:“夜深贪钓波间月,睡起知他日几竿③。” 叁人行令至百余轮,唐国公才尽词穷,接连罚酒两次。赵野在旁寻思唐国公心余力绌,接下来只有罚酒的分,行令原是取乐,犯不着教人难堪,便也假作对不出酒令,结束这轮酒令。 接着唐国公拈签,抽出了“花”字,他诵道:“头上插枝照酒卮,酒卮中有好花枝④。” 叁人轮流诵诗,几轮过后又轮到赵野。 他正要诵诗,不经意瞥见远处有株紫藤花架,立时想到原婉然。 前些时候,家里紫藤开花,他做了藤萝饼给他的小婉婉吃,问她这饼可合胃口。他的小婉婉乐呵呵吃着饼,笑道:“相公手最巧了,烧菜做点心永远样样恰到好处,好吃极了。” 他脑海浮现原婉然当时音貌,眉眼饱沁笑意。他诵道:“须知花意如人意,好在双心同一心⑤。”声气不觉温柔炽热。 午后阳光由树稍筛落,碎金一般落在他额头上,衬得白皙肌肤如脂玉,菱唇若涂脂,琥珀色眼眸神彩灿烂,时刻含情若笑。 赵一阳感叹,这后生长得实在好,小至一个眉峰转折、一线由鼻头往鼻小柱拐弯收束的轮廓都似教老天费神勾勒雕琢过,十二分地俊美风流又不失英挺。 可惜正因为生得太美,眼神还带野性,便透着几分邪气。这时大抵他想起心上人,俊颜邪气散去大半,绽放一片柔情真挚。 赵一阳不由追想自身年少时候那些旧欢前尘。 如今他早逾不惑之年,赵野才二十出头,青春焕发,神采奕奕,从头到脚无一点生老病死的阴翳。 赵一阳暗自叹息,诵诗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人人不同⑥。” 赵野这些天在唐国府别庄作画,数日未归家,一想到原婉然,思念便开了闸。稍后酒令转了题目,抽中“月”字,他诵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⑦。” 赵一阳和唐国公所诵之诗全无关风月,前者诵道:“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⑧。”,后者诵道:“淡月疏星绕建章,仙风吹下御炉香⑨。” 到题目改作“风”字,行令到末了,唐国公已微醺,诵道:“传与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⑩。” 赵一阳诵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赵野诵道:“谢家生日好风烟,柳暖花春二月天?。” 叁人吃到酒阑时不复行令,只管闲话。赵一阳唤赵野表字,道:“无拘,适才你行令诵诗,其中两句出自逃禅老人?,你特别喜爱他的诗词?” 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大家新年快乐,閤家康泰,万事如意,财源滚滚 不好意思,本来打算上周更新,但是对这章剧情一下觉得酒宴安排不合理,一下觉得引用的诗词不符合设想,改了又改,迟迟才搞定 不过还是来不及写到这段剧情最后部分,得留到下次更新再说,所以这章我会分成上下两部,等下下次更新再合并 本章引用诗词出处: ①“太阳初出光赫赫”一句出自赵匡胤《咏初日》 ②“更无柳絮因风起”一句出自司马光《客中初夏》 ③“夜深贪钓波间月”一句出自杨无咎《鹧鸪天 休倩傍人为正冠》 ④“头上插枝照酒卮”一句出自邵雍《插花吟》 ⑤“须知花意如人意”一句出自杨无咎《鹧鸪天》 ⑥“年年岁岁花相似”一句出自刘希夷《代悲白头翁》 ⑦“愿我如星君如月”一句出自范成大《车遥遥篇》 ⑧“月黑雁飞高”一句出自卢纶《塞下曲四首之叁》 ⑨“淡月疏星绕建章”一句出自苏轼《上元御宴》 ⑩“传与风光共流转”一句出自杜甫《曲江二首》 ?“大风起兮云飞扬”出自刘邦《大风歌》 ?“谢家生日好风烟”一句出自李郢《为妻作生日寄意》 ?逃禅老人,杨无咎的别号,他是宋朝书画家,亦擅诗词。大多时候杨无咎被认作姓杨,但他自称扬雄后裔,书写姓氏从“扌”字旁,不从“木”字旁。至于名字,一说他名叫补之,字无咎,一说名叫无咎,字补之 第一八零章:骨血 赵野道:“是,晚生原就喜爱逃禅老人诗词婉丽,更因他脾气行事爱屋及乌。” 赵一阳因问道:“可是因为‘奉敕村梅①’一事?” 赵野答是,“宋徽宗戏嘲逃禅老人所画墨梅为‘村梅’。他既是九五至尊,也是书画名家,发言举足轻重,远近流传,如此品评逃禅老人画作,打击不可谓不重。可是逃禅老人直面天子评价,自署‘奉敕村梅’,泰然自嘲,晚生欣赏这般气度。” 赵一阳问道:“你喜欢逃禅老人的墨梅吗?” 赵野道:“晚生至今无缘得见他手迹。” 赵一阳不露痕迹一瞥唐国公。 唐国公道:“这可巧了,先君便收藏逃禅老人的《雪梅图卷》。无拘,待写真事了,请到寒舍一叙,同观逃禅老人墨宝。” 赵野称谢,叁人接着论起古今书画,语甚投机,至日落方散席。 那夜赵一阳下榻在别庄鸿飞斋。 他用毕晚饭,坐在明间厅堂主位,手捧盖碗并不就饮,只是出神。 唐国公在厅堂下首垂首恭立,和屋外近侍一般屏声静候,偌大厅堂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许久赵一阳喃喃自语:“像,真像。”旋即他回神,向唐国公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那孩子像逸之。你说呢?” 唐国公陪笑道:“是,那赵野眼眸天然带笑意,和宁王殿下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 赵一阳默然几息工夫,又淡淡道:“也重蹈他父亲的覆辙。” 那声口难辨喜恶,唐国公决定不贸然接话。 赵一阳又道:“你听他行令时诵的都是什么诗?迟眠晏起、风花雪月。男子汉大丈夫,尽在小情小爱上打转,无一点上进打算。” 唐国公心知旁人数落自家人,自己顺着他附和绝非上策。人家再磕碰吵嘴,到底是自己人,事过境迁人家言归于好,尽释前嫌,可未必会不在意你说他自己人的坏话。万一那人没心眼,向他那自己人提一嘴“某人亦说你不对”,以示对方确有不是不足之处,表表自己温柔忍让。这可不坑了那位“某人”,应来人要求评理,反倒开罪了那人的自己人。 唐国公决定能说好话打圆场便说好话打圆场,便稍作迟疑状,再道:“这……赵野想上进也无路啊。按大夏律,从良者不得应试科考,否则功名在他岂不唾手可得?白日他行令说话,谈吐见识不用说是极好的,风度也极佳。” 赵一阳听闻“风度”二字,便想到今日赵野言行。 他在养性轩由邻室暗中观察赵野,赵野倒是机警,不多时便有所警觉。他便令近侍假作小厮低声说话,去他疑心。 他在暗室里打量,已觉赵野果然如姜怀恩②所言,乃明珠美玉一流人物。在后花园,他见赵野在光天化日下走来,相貌身形毕露,更是暗暗喝采。 那孩子在下流肮脏地界长大,竟无一点愤世委琐苦相,昂首挺胸,落落大方。他身姿健美颀长,在王孙公子之中并不乏相似体魄者,但后者惯受娇养,多少带些文弱气,反观前者行动之际,洋溢野马般蓬勃的生气和优雅。他面对“宗室”以及超品勋爵,毫无怯色,亦不迎合,应对有度,言谈挥洒自如。 如若这孩子不曾流落在外,自小被养在宫中善加栽培…… 赵一阳轻声叹息,“苗子是好苗子,可惜托生错了肚子。赵野身世太不光彩,不宜认祖归宗,这辈子只能这么着了。” 唐国公听出他惋惜意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赵野前阵子教同行围剿,照样崭露头角,日后必定大有可为。说不定雏凤清于老凤声,他竟胜出宁王殿下一筹。杜长春鲜少夸人,提起赵野总说他天分高,有胆色。” 赵一阳微笑,“他们一老一小臭味相投,杜长春一介布衣敢对公府世子动粗;赵野受千夫所指,依然故我兼用泰西画法。——怪道那孩子喜欢逃禅老人,性子一般倔傲嘛。” 他默思一会儿,道:“算了,他若能以书画留名传世也算出息,但家里总教人不放心。” 唐国公道:“赵野家里人口简单,义兄和妻子而已。义兄对他肯以命相护,想来真心相待。” 赵一阳道:“他那义兄倒罢了,就是妻房委实寒碜。” 他眉心微歝,竖起一丝微微纹痕,“纵使不得已娶小家碧玉,凭他一表人才,难道便娶不到好的?娶个村姑,嫁双夫,又不安分,抛头露面在外招摇做绣娘。家里缺她做绣活挣的那点钱?” 唐国公不敢接腔。 赵一阳问向唐国公:“你平日和赵野闲话,可曾听他提及那村姑?” 唐国公略加思索,小心翼翼答道:“赵野鲜少提及私事,更不必说家长里短。只有一次,他见园里桑树长势十分兴旺,讨要了树枝兴冲冲抱回家扦插。当时他说,他媳妇喜欢做绣活,刺绣却费眼力,桑葚明目,给她补身正合适;但是果子娇嫩不易存放,市面上一向难买到,即使买到手,价格不便宜,他媳妇节俭,吃着必定心疼,他在家自个儿种,两全其美。” 赵一阳眉心竖纹更深,“……你说那村姑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教他迷恋成这副德性?” 他既然问话,唐国公不能缄默,因答道:“兴许共过患难的缘故。赵野坐冤狱时节,那媳妇不离不弃,他便待她好。” “岂止‘待她好’?他下午诵那些儿女情长的诗,分明在想着那村姑。”赵一阳覆诵其中一句,道:“‘原我如星君如月’,男子汉大丈夫,在女人跟前不思量做月亮,自甘堕落,降格做星星。” 唐国公不响。 赵一阳把头一摇,饮了口茶,沉吟良久方才再度开口。 “赵野那孩子……你多照看他些。逸之是朕同胞兄弟,他就留下这点骨血。”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①在“奉敕村梅”这则轶事里,关于戏嘲杨无咎的皇帝是哪位,众说纷纭。我记得看过的书籍说是宋高宗,在明代解缙的《跋王侍郎所藏杨补之梅》里,说是徽宗。南宋曾敏行在《独醒杂志》卷四记戴杨无咎事迹,有说根据他提及的年代,那位皇帝可能是宋孝宗。 ②姜怀恩:前情提要一下,姜怀恩是赵野养母薛妈妈的心上人,少年家中获罪,入宫为宦官。他一度官至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目前被贬到陪都朱雀。赵野母亲死前留下一枚玉鱼,声称可以找到赵野生父,赵野若闯下大祸,或可由生父摆平。赵野坐冤狱时,婉婉拿玉鱼找姜怀恩,请他帮赵野寻亲 番外:想要你(上) 掌灯时分,寝间里,韩一立在原婉然面前解开中衣衣带,俐落脱下放在床上,赤裸上身。 他肩膀宽大,往下收束成窄腰,胸膛厚实,腹肌匀称,手臂粗壮,紧实的肌肉教烛光镀上金光,彷佛异域的雄美雕塑。 原婉然凑近前,小脸几乎要贴上韩一皮肉细瞧着,纤手抚摸他臂膀。 一会儿她抬首,眉开眼笑道:“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只剩表皮一点浅缝。” 先时歧阿世子遇刺,韩一路过搭救受了伤,这会子一直在家将养,如今最大伤口都已大致愈合。 韩一见妻子为自己康复而绽出的如花笑靥,不自觉也弯起嘴角。 他温声探问:“可放心我去泡澡?” 原婉然含笑点头。 韩一俯身亲了亲她顶心头发,取了换洗衣衫从寝间小门往后头浴间去。 原婉然坐到灯下做针线,一会儿记起浴间原有的布巾拿去洗了,韩一浴后没物事擦身。 她取出干净布巾送到浴间,韩一那厢恰好洗净身体,由浴池起身。 原婉然看怔了。 韩一体魄雄伟,轻易令见者忌惮,原婉然一来看多了,习以为常,二来深知他性情,与之相对时,便只觉他如天地山岳稳健不移,那一身坚毅勇力永能为她依屏,最最可靠不过。 此时此刻,韩一变得有些陌生。 他一丝不挂出浴,濡湿发绺披散,掩住大半面目,身躯则因为带起一片浴水淅沥洒落,格外触目。 至柔的水由他刚健的肉体上滴零滴落,连珠似坠回池里地上,余下不尽的水液在他起伏的肌肉以及腹下暧昧处化成一道道涓涓细流蜿蜒而下,肌肤闪动晶莹水珠水光。 那光景好似雄性野兽泅泳出水,从头到脚洋溢原始的力量和壮美。 原婉然感觉血液往脸上冲,面皮发热。 那厢韩一抬手,将湿透发绺拂往脑后,露出俊朗眉目,往原婉然那儿瞥去。 他的目光一旦落到妻子身上,深邃黑眸便涌现一贯的柔情。 原婉然彷佛受了磁石吸引,走向韩一递上布巾让他擦身,自己则踮起脚尖,把手里小块布巾往他头上举。 韩一会意妻子要替自己揩拭湿发,立时俯首弯身,低下长大个子,让她施为起来更省事。 那么一个看似威猛的大汉,行动却又乖觉又温驯,原婉然见状,心头莫名发软。 她仔细替丈夫擦拭头发,问道:“隔了好些天,总算能泡澡了,很舒服吧?” 韩一低着头唔了声。 原婉然有些歉然,“大夫早几天便说你伤势大好,碰水亦不打紧,是你顾念我不能全然放心,继续擦澡净身。” “你都是为我好,我欢喜还来不及,再说我更喜欢擦澡。” “咦,为什么?” 韩一道:“有你替我擦洗。”他某些伤口伤在自己眼见不到的地方,上药或净身必须仰赖原婉然帮忙。 他续道:“你手势温柔,让我很受用。” 每回擦澡,他都全神去感觉,感觉那条绞干了犹带热气的擦澡巾布如何教原婉然握持在手,如何因为她对他的十二万分呵护,被放在他背上很是轻盈地推移,精心避开伤口,洁净熨暖完好的肌肤。 原婉然听说,自然欢喜,复又疑道:“可是你彷佛很想泡澡?大夫发话那日,你便打算入水沐浴。” 韩一答道:“因为想要你。”口气认真。 原婉然纤手一顿。 韩一接着抬起头,零乱发丝之后,一双黑眸向着她光芒烁烁,道:“好些日子没能碰你,很想要你。” 他平静直述渴念,眼神却炽热,对原婉然而言,便和赵野的挑逗一般,都似一点就燃的火折子,轻易燎起人星星之火。 原婉然血液又往脸上冲,体内隐约发热。 她呐呐问道:“你……既然想……为什么不说?” 韩一道:“擦澡不足以彻底净身,况且你连我泡澡都不放心,我动作大些,你更要担心牵动伤口,行房自不必提了。” “你没伤到腹下和那儿,那些地方还是可以洗的……那行房……”原婉然想到某些欢合姿势用不着男子出大气力,含糊道:“唔……应该有旁的法子……” “纵然如此,你必定牵挂我伤势,无法尽兴,那有什么意思?”韩一话锋一转,“阿婉,今晚可以吗?” 他低头望向妻子,乌黑的瞳眸除了反映她的身影,再无其他。 原婉然红着脸,软绵绵嗯了声。 韩一已拭净身体,放下布巾探手要拿衣衫,蓦地又缩回,也不穿衣,直接将原婉然打横抱回寝间。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对小天使们说声不好意思,上月初我更新一章之后就没再更新。那时心情糟,并且对于写文始终存在自我怀疑和迷茫,再添上别的事,叁种因素相加,对任何事——包括写文——都提不起劲,勉强写也不确定怎么落笔为好。实在烦闷,就没吱一声,一个人躲去静静了 这期间慢慢恢复了些力气,我胡汉叁就又回来了 番外:想要你(下) 原婉然勾住丈夫颈子,由他将自己稳稳抱回寝间,在床沿坐下。 这一落座,她顺势坐在他腿上,臀部紧贴他腹下,立时耳根微烧。 韩一腹下那物事硬梆梆,很是硌人,无声道出他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哪承望他下身欲念燎原,上身却是风淡云轻,慢条斯理卸去她发簪,轻抚她脸颊,与之耳鬓厮磨。他温软的唇瓣如同毛毛雨的雨点,落在她额上腮畔轻点轻刷,末了转移到她唇上。 两人双唇交接刹那,原婉然听到韩一鼻息变重,肌肉虬结的手臂一手将她抱得更紧,一手摸至她身上解衣衫。 欲望分明在他雄健的体内翻腾撕扯,然而他亲吻她时,始终像对待一朵花,一朵世间独一无二的花,由温柔渐至狂热,无论原始的本能如何躁动都不容自己莽撞。 原婉然彷佛蜡人融化,心软成一滩蜡泪,腿心深处渗出情露。当韩一亲吻揉摸她赤裸的胸脯,她的身子呼应着,濡湿的花瓣里外颤颤,泛起羞人又难耐的痒意。 她忍不住扭了扭臀,连带挨蹭韩一腹下热肿。 韩一粗浊地深吸气,由原婉然胸前抬首望向她。尽管由他脸上神情看得出存心自抑,那平素沉静的乌眸到底精光大盛,冒出些许凶猛锋芒。他的面颊也因为咬牙忍耐,肌肉紧绷。 显然他原就欲火中烧,再经原婉然那一扭,颇有些当不得了。 尽管如此,他蒲扇大手撩起她裙子摸索腿根时,手势始终力持轻柔。 原婉然受韩一这般对待,不由自主肌骨发酥,下身又是一波情露涔涔。 这时韩一五指探至她腿心,隔了一层亵裤也轻易摸着春水痕迹,明白她身子已被捂热,便动手解她下裙。 原婉然也不舍得让韩一等了,待他解开自己裙子,便由他腿上起身下地,在男人热切注目之下,莲脸微晕,褪去亵裤。 却是才弯身脱下亵裤,蓦地直觉韩一投注在她背影的目光翻倍火热。 她回头瞥去,韩一已走了过来,将她揽至床前。一待她踏上床前宽长的脚踏,便贴在她背后摆弄她分开双腿。 原婉然抵扶住床柱,回头疑问:“相公?” 韩一话声低沉而粗嘎,“不能忍了……”他说着,在后头扶住原婉然腰肢,半蹲沉腰一个挺入。 他本来忍得辛苦,原婉然下地后,背对他露出赤裸娇躯,根本火上加油。 他目睹心爱的妻子一头漆黑长发披散身后,半遮半掩上身,美背纤腰素肌若隐若现;腰肢之下却是毫无遮掩原形毕露,可爱的雪臀办饱满圆翘,肌肤白嫩吹弹可破。 他分身简直要胀破了,原婉然又因褪裤而弯身抬脚,背对着他几乎要微露桃源,腿根内侧则是水光晶莹。 这下忍无可忍了…… “哈啊……”原婉然抓紧床柱倒抽一口气。 她桃源内外一路湿滑,接纳韩一并不艰难,只是腿心花缝出其不意被巨大的肉冠探头贯入,便本能并拢双腿。 她一拢腿,暂时阻滞了韩一前进,但也只是暂时。韩一稍稍退出,添些力道再一个挺进,分身轻易贯进她一截,与她结合得更深密。 那厢原婉然反应过来,是韩一顶入自己,双腿遂渐渐松了开来,迎受他进入。韩一感她美意,刻意暂且不长躯直入,先在她花径前端浅进浅出,细细研磨。 那花径前端是女子十分敏感处,原婉然教韩一刻意磨蹭,下体哪得不酥快?她的花径媚肉因此蠕动着,蜜穴如同小嘴嘬紧韩一的肉冠,投桃报李带给他难言舒爽。 两人情不自禁发出舒畅呻吟。 很快韩一不能再满足于仅仅止步在原婉然花径浅处,他抬起她右腿,让她一脚踩着床面,而后挺腰往她的更深处推进。 原婉然内里滑润,又因为右腿踏床,腿心门户大开,韩一此番破入便轻易一贯到底,彻底得到她湿软紧致的抚慰。 “唔……”韩一垂首抵在原婉然肩窝,喉间浮起满足叹息,“阿婉……” 原婉然耳闻韩一为自己沉溺的声响,体内也教他塞得饱满,虽则一时未有欢合动静,花径已自一阵蠕动,心中如涌甘泉。 韩一闭眼感受分身教原婉然女体的温柔包围,随后睁眼,扳过她粉脸亲嘴,下身亦挺腰扭臀,往她体内律动。 寝间内响起连串皮肉拍击轻响,在那响声中,不时夹杂亲嘴声响,以及女子轻声喘叫。 再过一阵子,皮肉拍响逐渐变大,亲嘴声渐渐消失,只剩女子叫着。 “唔……啊……”原婉然小嘴漫出的媚声起先轻柔,受不住身后男人冲击加深加重,她的声音变了质地,转成浓媚。 她教韩一入得又深又准,下体欢合快意不住上扬,终于无力维持扭头亲吻的姿势,只能手抓床柱,额抵手背,全力支应他结实的撞击。 韩一亲不着原婉然的嘴,便往她肩颈轻啮轻吮,大手揉摸她酥胸乳珠,又往下游移,寻至她下身花苞,轻捻那情动之后,色泽鲜艳的浆果。 “呀啊……”原婉然媚叫了声,酥麻如同电流在下体窜开,舒服地打哆嗦。 韩一眼睛一亮,腰臀持续发力舂杵,手指则再往那浆果下工夫。 “咦……相公……那里……”原婉然眯起水眸,小脸绯红。 她反覆被韩一饱饱贯入,不住碾蹭花径花瓣花心,捣出的快乐已教她如飞云端,心醉神迷,更哪堪敏感的浆果又受到抚弄? 双重刺激之下,从她腿心深处涌出的快意向上急翻,从滔滔汹涌变为尖锐猛烈,她的呻吟染上哭腔,她的双腿发软,打起颤来。 又经了韩一二叁十来下捣弄,她非但双腿无力,手也软了。为着欢好滋味实在快美诱人,便不曾喊住韩一,只是挪动腰臀要放下右腿,好站立得稳些。 然而她教韩一堵在床柱前,一时回旋不易,而韩一沉迷在她柔嫩的胴体里,见她微动雪臀,一时不曾想到别的,加快耸腰贯穿她,狎弄她浆果。 在那短短犹豫的工夫,原婉然体内电流般的快感翻倍迸溅,心魂彷佛被抛上另一层高空。 “呀啊啊啊……”她昂首媚叫,四肢无力,再立不住脚,人往下滑落。 韩一心神全在她身上,见她身形一矮立时出手扶住,连忙问道:“阿婉,伤着你了?”说时,不敢略动。 “哈啊……哈啊……”原婉然娇喘了几息工夫,杏眸含泪道:“腿软……” 韩一一愣,他静下动作不再舂杵,这才留神原婉然双腿发抖,再见她小脸,粉颊透出欢好动情的潮红,眼眸因为教他“欺负”得狠了,泪水汪汪。 不但如此,方才她那一声“腿软”,糯糯地透着勾人的哭腔…… 他又忍无可忍了,安抚地亲了亲原婉然,便贴着她的背,将她由床柱前挪至床前。 这番举动若照平日光景做来,不过一转身举步的事,这晚却不同。韩一面上不声不响,行动则全然不打算从妻子体内撤出。因此他刻意放缓动作,偶然动作大些,原婉然体内又十分湿滑,分身难免滑出部分,他立刻就顶回。 原婉然羞红了脸。 当下两人结合处的磨擦比起真正男欢女爱时分细微许多,但韩一执意与她楔合到底,其中显现的色欲和贪心霸占,跟平日庄重平和的他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样的韩一却一样令她心跳怦然,花径拧绞。 韩一深入原婉然体内,自然没错过她体内新起的骚动,几乎压不下抽插念头。 到底他将窄臀后摆,硬挺的男根啵的一声退出她湿津津的桃源洞。 原婉然一下体内空虚,不由回头。她粉面含春,星眸流媚,娇喘问道:“相公?” 韩一咬牙忍耐,领她爬上床面,拉过软枕垫在她身前,道:“这样你省力些。” 终究他贪恋她肉体,一待她在床面直身跪坐,便抱住她再次顶入,并且故技重施——一手扳过她俏脸,低头亲吻,一手从她胸前峰峦戏耍到下身浆果。 “唔……啊……”销魂的快意又从花径内外绽现,原婉然半閤水眸呻吟,娇躯跟随韩一的顶撞而震动,摆荡雪臀。 她与韩一头脸相贴,心神沉浸在感官的快悦里,小嘴逸出的媚声越来越甜腻。忽然她感觉被韩一松放开身子,双臂则教他捉住往后扯,而那舂杵自己的男根陡然激烈出入。 “咦……相公……”情势变化出乎原婉然意料,她一声惊呼,蜜穴花径又给刺激得绞紧。 韩一听着原婉然小嘴放出甜美吟哦,本就情难自持,再教她下面小嘴紧咬,更不肯轻放她了。 他挺腰撞击她臀瓣,往她深处狠狠贯入男根,顶得她娇弱身子往前荡;随即他扯住她双臂,将人拉回他身前,让她顺势套弄自己分身,也承受他下一次凶恶的贯穿。 “呀啊啊啊……”原婉然放声媚叫,叁魂六魄顺着快感攀升,没多久腿根又打颤,手也软了。 韩一这回特意留神,察觉了她身子的软弱,便松开她,让她俯跪,双手撑在床面,腹下不曾缓下一分抽插。 “啊啊……”原婉然皱起小脸,韩一在她体内的冲击有多肆虐,她发出的声音就多震颤破碎。 她终归支持不住,呜咽一声,软软倾倒在床面枕上。 韩一耸身紧贴而上,继续反覆深入她的桃源秘境。 原婉然不由自主娇喘媚喊,在自己声音的缝隙里听见韩一撞在自己臀肉上的啪啪声,男根进进出出自己水润狭径发出的噗呲声。 伴随那些暧昧响动而来的,是她敏感的内里教韩一男根狠狠突刺磨蹭,逼出一波紧似一波电流似的酥麻酸痒。 那般快感在两人一次次的紧密结合中快速堆迭,原婉然渐渐听不见两人身躯交合的淫声。她张开小嘴失神吟哦,体内心里只觉得快活,快活,快活极了。 再一程子,韩一带给她的欢愉过于泛滥,在她体内粗暴窜撞,扫过四肢百骸。 “呀啊……呀啊……”原婉然实在受不住,哭叫几声,慢慢弱了声息。她上气不接下气急剧喘息,身子再不服自己管,只听从快感驱使,开始一阵阵战栗,花径收缩。 韩一晓得原婉然要到了,便俯身一手撑住床面,一手搂住她腰肢贴在她身后加疾抽弄。他好容易能与她享受鱼水之欢,今晚的头一回他无意恋栈,满心一射为快,完全占有她。 他的男根一次次擘入原婉然紧缩的花径,狠狠疼爱她敏感的身子,也狠狠被她身子包抄拧绞。末了一股蚀骨的酥麻由他尾椎直窜脑后,他耸臀直抵原婉然桃源深处,松开精关,放任分身在她收缩极紧的狭径抖动,灌射精水。 原婉然吃不住韩一最后连密捣击,快感冲到极致的颠峰,登时连发根都麻到十分,在他身下泪流满面,抽搐着昏了过去。 好容易她在犹未褪尽的欢愉中开眼醒来,身子已给放躺在床上,教侧卧在旁的韩一轻搂在胸前。 那时床帐已被放下合拢,烛光隔了层帐子,变得昏黄,不过仍旧够她把近在眼前的韩一瞧仔细。 韩一眸光闪烁,方才激烈的欢爱对他而言只是浅尝,不曾得到真正餍足,反而招出更深欲望。 然而那乌眸眼底,更多是对她的怜惜和克制。 原婉然抬手,抚摸他面颊。 韩一怜惜她,她又何尝不怜惜他? “相公……”她向他怀中依偎。 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①。 于是在架子床上、单薄帷帐之后,原本看似躺着一道人影,蓦地一分为二。一个分明属于男人的精壮身影由床上坐起,翻身挪到仍旧躺卧在床的另一道身影下身附近,分开并抬起身下人的纤腿,挺腰欺进。 床上那人弓起身子,在帐上映出女子特有的娇美体态和起伏乳丘。 男子压在女子身上款款而动,不时俯身亲吻。及至两人纠缠转趋激烈,床帐簌簌抖动,帐里媚音亦支离破碎,男子将女子托扶而起,引领她坐上自己盘起的腿上。 女子起坐之际柔弱无骨,伸出藕臂圈住男子颈子,与他下身贴迭,任凭他将自己前后顶撞,摇晃不绝。 那夜,寝间灯火通明,床帐后男女身影几度上下变幻……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①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出自牛矫《菩萨蛮》,意为“(女主人翁)舍弃这一生不顾,让郎君今日尽情欢愉”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homes」 第一八一章:守礼孩子 初夏时分,阳光和煦,微风清凉。 原婉然閤眸躺在上房西间炕上,像一只盘在屋顶晒太阳的猫,享受金澄日光挟带的怡人温度,鼻间隐约飘来身下竹席清香。 赵野在她耳畔问道:“五日后,清华书坊杜家办赏花宴,邀咱们去,婉婉想去吗?” 原婉然干笑,“等我肚里多攒些墨水再去吧。杜家女眷吃酒要行令吟诗,上回幸亏题目简单,我好容易蒙混过关……” “既如此,我自己去就行。”赵野枕在枕上,手持一迭帖子,他将杜家请柬挪到最后,念出下一张内容:“下月一日,画院孙供奉盖新房上梁①,婉婉去吗?” “这……”原婉然道:“下月初绣坊招新绣娘,我那泰西绣画班也会添人,得教新人画理和针法,还要带旧人赶绣活……那几天不得闲,怕是没精神,还是不去了。” 赵野因问道:“那么叁日,吴叔的干女儿和葛子成亲……” “去。”原婉然不假思索道。 赵野沉吟:“你那几天忙……” “在天香阁,吴叔看着你长大,葛子跟着你长大,是自家叔伯兄弟,我怎么都要去道喜。”原婉然略停话语,又道:“北里晚间做生意,大多客人吃喜酒只能略坐坐。可是婚礼一辈子就一次,总要热闹些才好,我们既然得闲,就去充充场面。” 赵野含笑握了握原婉然的手,续念道:“八日,吴千户给孙子作周岁宴。” “也去,”原婉然一口答应:“吴千户是你大哥顶头上司。” “阿婉,”在原婉然身畔另一侧,有人道:“吴家筵席不去无妨。” 原婉然翻身转向话声响处,那儿躺着韩一。 这日午后,韩一和赵野在西间回覆往来书柬。原婉然在旁做针线,瞌困上来,叁人便一齐上炕午歇,睡醒了只是懒懒的不愿起身,赵野便拿着謮柬闲话。 当下韩一道:“官家摆酒往往吃到一更还不散,你白日忙了一天,晚上再要应酬,太耗精神。吴千户虽是上司,终不比葛子和我们家亲近,我独自赴宴得了。” 原婉然道:“不打紧,到得八日,坊里新人该学得差不多了。横竖周岁宴不兴吟诗那套,左不过向主人家贺喜话家常,吃吃喝喝,听乐伎弹唱,并不如何费神。” 韩一轻抚她鬓发,“你和人往来,若有半分不自在,千万别勉强。” 他升官后,更多长官内眷向原婉然邀约宴聚,原婉然为丈夫求个人和,也斟酌着和她们走动。 原婉然道:“你在军中受倚重,那班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待我比待旁人亲切。自然先时我不谙官宦人家行事规矩,应酬有些吃力,如今好多了。多亏婀娜,她派阿叶教我大家礼数,否则我独个儿摸索,不知要抓瞎到几时。” 韩一和赵野虽则知晓交际法度,却多属于男子那套,教不了原婉然多少妇女礼仪细节。一日原婉然和田婀娜闲话,提起这层烦恼。 田婀娜因说道:“嫂子,你知道我手下娘姨阿叶,被没入教坊司以前,是望族女眷。她知书知礼,嫂子你要是愿意,我打发她过来,你在礼仪上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她。” 原婉然忙不迭道谢答应。 这时原婉然向韩一道:“从前我只知道,在有身分的人家,女眷送客就送到二门。经了阿叶解说,方才晓得大户人家不只如此,还依彼此辈分决定送客送到内宅远近何处。比如晚辈客人告辞,长辈只在屋里相送,并不出房;二门外头路上,则由下人送客,送到哪处也依下人男女和职务有所不同。” 韩一道:“辛苦你了,平日忙绣坊的事,闲了还得学这些繁琐规矩。” 原婉然笑道:“你和赵野全力支持,让我安心做自己喜欢的营生,在家里抢着包办一应家务,在家外堵旁人口舌,不让他们说我是非。” 她如今是从五品副千户娘子,算来有些身分,家中并不缺吃短穿,且是年轻媳妇,却被养在深闺,反倒继续早出晚归作绣娘营生,有违大夏常情礼法。街坊与相识之中,有那守旧好事者,或在人前打趣,或在背后闲话,露出两兄弟夫纲不振,管不住媳妇的意思。 韩一和赵野不为所动,对人夸赞原婉然刺绣天分过人,大材正该大用,他们引以为傲,并声言“我们胡人,不忌女眷在外走跳闯荡”。 如此这般,日子久了,旁人没了嚼舌根的劲,提起原婉然家光景,说句“胡人家风如此”便带过了。 原婉然续道:“你和赵野周全我,我也想帮衬你们。你们兄弟在各自行当崭露头角,和诗礼官宦人家的往来一天天多了起来,我学些眉眼高低,待人接物更合礼合式,替你们长了面子,自家也开心,还增长见识。这就像古人说的:‘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韩一凑来与她额头相顶,赵野在她身后环住她腰肢。 原婉然轻抵韩一额头,手抚上赵野揽住自己的臂膀,叁人正沉浸这静谧相守时刻,大门传来叫门声。 “汪?”紧邻韩一身旁,墨宝探出毛皮乌亮的脑袋。 早时它见原婉然叁人午歇,不甘寂寞跳上炕挨在韩一身边躺下,和大伙儿共襄盛举挤一挤。 这会子大门有动静,它一跃而起,前爪扒在窗上吠叫。 原婉然叁人皆不挪动,他们如今事情都忙,前些天雇了位楮大娘,请她白日过来浆洗衣服,打扫应门。 不多时,那楮大娘走入院里,在上房廊下禀道:“官人、娘子,吴千户家来人传话,他家孙少爷的周岁宴不办了。” “咦?”原婉然支起上身,“因了什么缘故呢?” 家里取消喜庆宴席,一般是出了不小的急难祸事。 楮大娘道:“来人说,六皇子甍了,孙少爷的周岁宴做不得。” 原婉然答应“知道了”,楮大娘退下不提。 原婉然躺回枕上,回想阿叶教导过的礼制,问道:“皇子薨,百姓要替他守制不是?” 韩一道:“有爵及官宦人家叁十日内不得婚嫁,禁音乐及喜庆宴席,庶民以下守制四十日。” 赵野道:“葛子的婚事得往后延了。” 原婉然叹了一回好事多磨,又问道:“六皇子是哪位?”她和皇家八竿子打不着,平日便从不理论皇家底细。 韩一提醒:“六皇子乃义德帝么子,由德妃诞育。” 大夏一个皇帝一个年号,臣民遂以年号称呼皇帝,而今上年号“义德”。 原婉然道:“是了,我想起来了,六皇子出生没多久,正是赵野回京时候。这么说,六皇子还是个娃娃……唉……” 韩一摸摸原婉然的头,赵野轻抚她手臂,稍微沉吟,说道:“今上皇子原本六人,今日连同前阵子时疫,去了叁位……大哥,今上数月间折损一半子嗣,龙心必定不悦。” 韩一道:“我理会得。今上丧子,万一因此影响政局,说不准波及哪些人,我虽不过是副千户,对时势也会多留一分心。” 皇子薨逝,臣民不得宴饮,却不禁亲友会晤。赵野如期应唐国公邀请,赴国公府欣赏他收藏的书画。 唐国公如杜长春所言为人大方,殷勤待客,并将罕见名家精品示予赵野。 两人在书斋就书画作品品鉴名家画技,说得正投机,忽然府里管事入屋近前,与唐国公附耳说话。唐国公举止素来稳重,听那管事说话,双眉微轩,随后目光往赵野一溜,又往他身上一转,似是松了口气。 他对赵野寻了个由头,起身出房。 赵野目送唐国公步伐多少带些匆忙的背影,再瞧瞧自己身上那袭新裁的道袍。 原婉然由阿叶那儿学到,皇室遇丧事,臣民守制,打扮务必简朴素淡,有官爵的人家尤其谨慎收敛,生怕礼仪不周,教人参一本。她思量韩一官位虽不高,好歹官职在身,赵野则不时出入宦门,也当留神。她小心起见,替兄弟俩裁了素雅无纹的衣袍,对付这期间见客作客时候穿用。 因此上,对外假称“赵一阳”的义德帝步入书斋,他见到赵野头一眼,是他琼林玉树也似体貌,生龙活虎般精神,再是他朴素衣衫。 义德帝接连丧子,自然怏怏不乐,这时怨懑淡了些许。 他忖道,好歹赵野这支血脉平安健旺,此外,他面上不羁,大关节上还是守礼孩子,尽管不自知他与六皇子有血缘之亲,仍恪守臣民本分,为皇家守制。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①上梁:古代盖新房,安装主梁会举行仪式和宴席 ②趁这次更新跟大家说一声,我将笔名由“肉形石”改为“丁山珂”,微博因应改笔名,由“肉形石爬格子”改为“丁山珂”。其它详情请看微博 第一八二章:晦气东西 唐国公和义德帝对赵野衣着切合礼制意带赞许,赵野见状举棋不定,回家该不该和他的小婉婉提起这事。 他先时不晓得原婉然裁制新道袍别有用意,那日见她在炕上缝衣,默默挑起一方秀长眉叶。 原婉然嫣然笑道:“自我主持泰西绣画班,亲自刺绣的时候少了,查看旁人刺绣的时候多了。” 赵野在她身旁坐下,道:“不还是耗眼力?我们兄弟衣物尽够穿了。” “你们还短了作客拜访的衣服。” 赵野奇道:“怎地短了?那些衣服还都八成新。” 原婉然拈起针头穿过衣片的针,拉起它扯直棉线,道:“当初为了好看,我在衣服绣了些纹样,现下国有丧事,穿出去嫌招摇。” 赵野轻揽妻子腰肢,道:“原来如此,亏你心细想到。——我们何不省事些,拆掉旧衣的花纹,那便不必裁新衣了。” 原婉然摇头,“拆了会留下针脚痕迹,纵使熨过,细瞧仍见得着针孔,不够体面。” “那我叫裁缝过来接手。婉婉,你别净省钱,我们兄弟干活,就想你不为钱发愁,放心随便花用。” 原婉然笑道:“我亲手裁衣倒不为了省钱……嗯,不全然是啦。看着你们兄弟俩穿上我缝制的衣服,出入相随,保暖护体,我心里欢喜。” 此刻赵野人在唐国府,心神飞回家去,思量归家好不好和原婉然提一嘴,她的用心张罗为自己搏得旁人好感,又怕她因此更起劲做针线。 他想到家里体贴温存的小婉婉,不由自主满面春风,应对义德帝连带热络两分,义德帝更觉彼此亲近。 唐国公事先将赵野作客时日上禀宫里,这日义德帝心绪烦闷,临时起意出宫散心看视。赵野遇人只要不招他烦,和谁都说得上话,两人会面自然十分融洽。 此后赵野上唐国府作客,义德帝几乎回回在场,偶尔也携来自家收藏与人共赏。 两人日益熟络,义德帝早由密探得知赵野生平,究竟不比本人亲述来得细腻,闲话间不时借题发挥,套问他经历。 一日,赵野临摹名家真迹已毕,义德帝上前观赏,顿口无言。 赵野仿画深得名家笔法真髓,挥洒自如,若非绢纸簇新,墨迹新浮,又短了真迹所具的钤印,否则足以以假乱真。 这孩子还不只能比葫芦画瓢……义德帝沉吟,他寻过赵野其他画作观看,不拘工笔写意,无论狂放细腻,画艺虽则未臻化境,但其笔墨灵动,气韵飘逸,得天独厚。 义德帝轻叹,“若知有儿如此……” 赵野父不详,跟随娼妓母亲在北里长大,这层身世随着他声名鹊起,广为人知。 既是随母亲过活,母亲自然晓得儿子什么料子,赵野一听便明白,义德帝感叹他的生父若知有儿人才出挑,该当欢喜。 想到“生父”二字,赵野肚内呸的一声,脑海闪现他从小到大对那人的推测。 那个貌似来头很大但是必定做下比拖欠夜度资负心千万倍的事对不起生我的那女人教她拿我当出气筒的晦气东西。 赵野肚里实实在在骂爹,面上斯文不改,只是眼望着义德帝,并不立时答腔。 义德帝反应过来自己失言,说道:“我唐突了。” 他太过惋惜赵野才高身贱,脱口感慨,忘了这孩子从不讳言贱籍出身,唯独绝口不提生身父母,自然是对他们心怀芥蒂。 赵野微笑,“一阳先生也是关心后生晚辈。”内心却是冷哼,这赵一阳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人心病,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不过赵一阳当真是“外人”吗? 赵一阳此人透着古怪。 他和唐国公在人前以朋友相称,彼此厮抬厮敬,很像那么一回事,久了,赵野辨出两人之间有高低主从之分。 赵一阳凭是如何作平易近人状,和人相处久了,毕竟有时掩饰不住上位者居高临下的独断傲岸,贵为爵主的唐国公浑不介意,一径弥勒佛似地笑。换作旁人,多半觉得唐国公心宽大方,赵野却在他应对进退中,嗅出一丝半缕谨慎味道。 再有,唐国公和赵一阳论事,从来只挑些无关痛痒的小处反驳对方,作作朋友俩意见有来有往的表面工夫,其余时候只管附和。 赵野以为这对“朋友”之所以往来,利害缘故多于情分。 一次这两人讨论画道,印证了他的猜测。 那会儿唐国公寻笔欲待作画解释,赵一阳随手将笔递去,他立时躬身低头,抬高双手接笔。刚摆出这姿势,他又回过神似的,挺直背脊手放低,作出平日接过朋友递物的姿态。 当时赵野在旁,精准捕捉唐国公刹那异状。他借着观赏字帖假作眼错不见,暗自琢磨唐国公面对赵一阳那分恭敬可谓习以为常。 赵一阳能教唐国公承顺顾忌,其来历绝非他自称时候仅提过的“太祖四世孙”。 赵野一来好奇,二来警觉,回天香阁找田婀娜打听。 田婀娜接过他替赵一阳粗略画下的小像,回想半晌,抬起戴满珠宝沉甸甸有些举不起的手,伸了食指抵上下巴。 “小野哥哥,宗室里四十上下,权势大过唐国公的,我纵使没往来也耳闻目见过,那班人没一个号‘一阳’,年貌和他相似的也没有。不过呢,我认得的宗室全长住京师,京师以外的藩王嘛,不好说。” 赵野道:“婀娜,今天的事当我没说过,你也莫向人提起。” 赵一阳行藏神秘,存心遮掩不欲人知,旁人明着刨根问底没准惹祸招灾。 赵野烧了小像,心中止不住疑团丛生。 赵一阳必是宗室无疑,否则他胆敢冒充皇孙,唐国公也不敢睹上爵禄陪他胡来。如此理论,没准田婀娜说中了,赵一阳真是藩王之流? 既然赵一阳身世风光权柄大,做什么乔扮寻常宗室? 赵野猜想兴许赵一阳有难言之隐,故此不愿张扬,但他几番几历人心险恶,不敢不同时以恶意揣度。 比如唐国公将他引介给赵一阳,真是提拔画坛后进?赵一阳与他结识深交,是否别有用心?这两位贵人倘若玩把戏,牵线他进唐国府的杜长春知情不? 赵野暗自观察,尝试弄清楚唐国公等人唱的哪出戏。设若对方单纯爱才,找他切蹉丹青倒罢了,万一成心找麻烦,他一介庶民未必能全身而退,那么至少趁早厘清因果始末,防患未然,保护家人。 赵野深思,世人恩怨纠纷大抵由财仇情色等四事引头。 论财,他那点家产还不值唐国公或赵一阳的一幅藏画。他们利用他造名画赝品倒可以牟利,但是这两位勋贵腰缠万贯,即使有心生财,借官威作生意,哪里寻不出大钱来? 论仇隙,他一介平民,想跟王公贵族结怨也结不上,唯有个赵逾,那老不死曾经和生他的女人合谋迷奸他未遂。邀天之幸,前不久老不死遭弹劾获罪,被废为庶人送回祖籍幽禁,死在押解途上。 论情,他和唐国公及赵一阳相识未久,能有什么情? 论色……赵野皱眉,胸犯恶心,他这副皮囊带给他不少好处,坏处也不少,成人了都不能安生。 然而他寻不出赵一阳或唐国公有半点龙阳癖或垂涎他男色的形迹。这两贵人以朋友名义相处或有破绽,对他一直是长辈样子,赏识之情溢于言表,认真切磋书画。 两人所不同处,在于起先都待他和善客气,后来赵一阳渐渐和他话家常,有些熟不拘礼,唐国公大抵见赵一阳器重他,态度若有若无添了郑重。 赵野思前想后,赵一阳和唐国公对待自己彷佛真心好意,不过前者一天来历不明,他一天不能安心去疑。 天缘凑巧,赵野生疑不久,唐国公邀他和赵一阳到后花园赏景。途中唐国公引领他们进入一座院落,由正房的后房门抄捷径。 那后房门设在正房次间的后头邻室,屋内搁着一架西洋玻璃大镜,将走来的叁人映出清晰形相。 赵野不经意扫了镜里一眼。 当时赵一阳走在前头他在后,两人面庞在镜里一左一右挨凑极近。 赵野平日只在漱洗时候照镜看上几眼,对自家相貌并不上心,往日见着赵一阳便不觉如何,这下对镜瞧去,不由顿住脚。 首-发:po18.space「po1⒏space」 第一八三章:写了个“臣”字 镜中赵一阳和赵野两人顾着走路,面上皆无甚表情,两张面庞一个疏阔刚俊,一个细致俊美,形貌截然不同,更显出他们眼睛几乎似一个模子印出来。 两人眼形相似,神情亦是不笑亦若笑,彷佛含情。 赵野暗怪自己糊涂,只从财仇情色推度因果恩怨,漏算了血缘干系,这种纠葛与生俱来,至此方休。 他回想自己坐冤狱那会儿,原婉然曾托姜怀恩寻找他生父,姜怀恩一向回覆不曾寻着人,近日也未曾来过只字片语报信。 倘若赵一阳是他生父,是否经由姜怀恩晓得他的存在?若是,那么姜怀恩之所以闷声不吭,八成是赵一阳从中作梗,禁令不许走露风声。 赵一阳让姜怀恩封口,又隐暪身分接近儿子,这是不打算父子相认。 赵野自嘲忖道,想想也是,赵一阳何等身分,在外嫖妓养出私孩子,孩子在北里长大,原来预备做龟奴,脱出贱籍之后,画春宫为生。这些已够一个宗室脸上无光,事情却还没完,他这私孩子曾遭其他宗室意图染指,险些乱伦。 丑事一桩比一桩丢人,随着那私孩子在画坛声名日盛,行内行外已有所流传耳闻,抹都抹不掉。万一他的皇族身世见光,那些肮脏旧闻将跟着抹上天家颜面,永远擦不净…… 不过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赵野不好咬定这个猜测,他照常敷衍赵一阳等人。 今日赵一阳脱口“若知有儿如此”之语,好端端提起旁人生父,或许事有凑巧,或许睹画生情,话间不留心露了尾巴。 因此赵野不悦赵一阳言语造次,为着追寻线索,到底还肯打圆场,美其名他关心晚辈。 赵一阳笑道:“无拘是明白人。”口气赞许他知礼知趣。 赵野一笑,顺着话头攀谈。 “其实晚生也曾经好奇,倘若家父得知晚生存在,会是何等念头。” 他颜色实在诚恳温文,赵一阳万万料想不到他嘴上心平气和说着“家父”,实则暗啐“晦气东西”。 赵一阳来了兴致,问道:“哦,无拘如此想过?” “骨肉天性,终究存有一分想望。” “但你说‘曾经’,莫非如今死了这条心?” “晚生想通了,”赵野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有些事物求不得,伤怀自苦只是浪费光阴,珍惜眼前人才要紧。” 赵一阳话声几不可察地徐缓些许,“这么说,你已不打算寻找生父,认祖归宗吗?” 赵野笑道:“这事上倒是真死了心。家母素与富室官宦交游往来,想来家父亦是有头有脸之辈。他和家里若晓得外头有晚生这般来历的子嗣,只怕合族欢喜的少,以为辱没门庭的多,晚生何苦热脸贴冷屁股,自取其辱?莫如各自一方,各自安好。” 赵一阳半信半疑,故意道:“无拘这般洒脱,一点不怨天尤人,很是难得。换作旁人,不知怎生怨他父亲和父族。” 赵野坦然道:“不暪先生,晚生怨过。” 赵一阳不悦,九五之尊受不得有人怨望皇家,哪怕赵野并不晓得那是他父族。 赵野续道:“幼时见到旁人父子有亲,孩子在外头受欺凌,家去有父亲听他诉苦,代他出头,便怨怅为什么自己没有。晚生生来便不投家母的缘,常教她当受气包撒邪火,晚生便思想,为何家父不管自家骨肉,任他受人挫磨。” 他说时,故意运动脸上肌肉,松放出一丝忧伤,话毕接续释怀笑容。 一张绝色面庞先是以浅淡感伤诉说童年憾事,接着雨过天晴一扫阴霾,笑得云淡风轻。他的言行举止从哀而不怨递进至坚强明朗,比咬牙切齿满腔怪恨更教赵一阳听进心里去,更讨他欢喜。 赵一阳不问可知,私孩子到哪里都要受委屈,而赵野生母动不动作践赵野出气的事,也全写在密探上呈的文书里。 刹那他彷佛瞧见赵野幼年模样,一个粉妆玉琢小娃娃受了欺负无人可依,孤零零躲在墙后,眼睛含着两泡泪,瞧着别人父子有亲,其乐融融。 一转念,又彷佛见到赵野教他母亲打骂的凄苦形状。 赵一阳想到密探禀告,赵野从小在北里打架出名的狠,终于无人敢招惹,这是没有父母可依仗,被激得必须独力奋起反抗吧? 他不知道赵野还是小娃娃那会子,就领悟了人在外头混,自己扛揍、敢豁出去打,比起打输架哭哭啼啼找来十个八个爹出头更能震慑敌我双方;他也不知道赵野当时尽管仍旧孺慕生母,并不兴平白做了出气筒还奉行“小杖则受,大杖则走①”那套,不管生母轻打重打,他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赵一阳教赵野一席掏心言语尽释前嫌,轻咳一声,温声道:“兴许令尊不晓得有了你这孩子。” 赵野道:“晚生后来按照家母当年行踪推想,估计正如先生所猜。”他顿了顿,又道:“近年晚生连遇坎坷,反倒悟了过来,老天待晚生已经很不薄。天香阁的叔伯阿姨都待晚生好,养母爱深恩重,弟兄是生死弟兄,夫妻是患难夫妻。” 赵野想到家人,发自心底笑了。 “一切的苦都值得,人生重来一遍,晚生也乐意。”他说时,野性眉宇刹那温柔明亮。 事后赵一阳向唐国公叹道:“这孩子对朕赤诚相对,谈起身世这等疙瘩事,心思一点都不暪朕。难为他懂事有骨气,自知丢父族的脸,并不指望认祖归宗。” 赵野家去,向原婉然和韩一说:“赵一阳吞下饵,相信我说辞。” 早在他察觉赵一阳身分可疑,便和家人一五一十说了。 叁人在灯下炕上说话,原婉然道:“相公好厉害,官场上走的人都教你暪过。” 赵野一边给墨宝喂地瓜,一边道:“其实我占了身分的便宜。我若是达官显贵,有分争夺权势利害,赵一阳必定留心提防;既是一介画师,他伸指能捺死的小人物,不但毫无威胁,而且怎样都逃不出他手掌心,反倒没防心。” 韩一道:“你也别松懈。一阳先生特意隐暪来历接近你,万一晓得你识破真相,没准恼羞成怒。” 赵野答应,原婉然问道:“相公,倘使那一阳先生真是你的……嗯,你打算怎么做呢?” 赵野连连冷笑,“自然不搭理那晦气东西。不就是嫌老子丢人避不相认吗,既然以我为耻,还想装没事人找我作陪取乐?呵,作他祖宗十八代的春梦!老子要彩衣娱亲也是讨妈妈开心,轮得到他?” 他说着,不觉顿下喂食墨宝的手势,墨宝等不及,拿毛亮的脑袋顶了顶他手背。他本来有些着了恼,回神将地瓜往墨宝嘴边凑,柔声道:“乖,悠着点吃,仔细噎着。” 原婉然讨得赵野口气,因说道:“那咱们能不和那人来往就不来往吧。他不肯相认,难道我们就稀罕这门亲戚?一拍两散也就是了,他偏不消停,跑到你跟前装模作样,算什么呢?” 她每每想到赵一阳和赵野或许是父子干系,心底就来气。在她心中,赵野千好万好,怎么被当成上不了台面的人了?生母已经不疼他,生父又嫌弃他出身,他这出身说到底还不是父母造成的局面吗? 她越想越恼,小嘴不觉撅了起来。 赵野见状,反倒笑了。 他由炕桌探身,左右食指按在原婉然两侧嘴角嫩肌再往旁捺开,将她撅起的嘴唇推成微笑的弧线。 “婉婉心疼我,我很欢喜,但是别气了,那晦气东西不值得你动气。”他坐回炕上,道:“不过我打算再和赵一阳周旋一阵子,往后慢慢疏远。” 原婉然问道:“为什么?” “我想找个时机,在赵一阳跟前提一提姜大人。” 韩一道:“你想替姜大人说好话?” “是,赵逾前些时候突然丢官,我猜想是否赵一阳晓得他干过的好事,出手报复。” 原婉然问道:“那一阳先生敢是为你出气?”这下觉得可以稍稍原宥他了。 赵野道:“赵一阳看重自家颜面胜于我,为这事出气八成为他自己的多,为我的少。其实他目前究竟有多待见我还不得而知,不过好歹是个机缘。他这权位的人若肯听了我的话,在不拘什么地方上拉姜大人一把,那最好不过;就算拿我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对姜大人也没害处。” 原婉然道:“那好,相公再辛苦一阵子,敷衍敷衍那一阳先生。姜大人平日照顾我们,去了朱雀城还托人捎土产来,我们能便帮便帮。妈妈在天之灵晓得你们俩互相照应,必定很安慰。” 叁人计议既定,赵野继续装蒜做唐国公的座上客。 那日赵野又进府赏画,他被小厮引入养性轩时,屋内无人,花几黑釉梅瓶插萱草,香几青玉香炉焚脑麝。 黄花梨木书案上放了几轴书画,根据小厮说由赵一阳带来。 轩内另一角,是唐国公专门设给赵野临摹书画用的书案,桌上搁着上回他临摹到一半的画作。 下人奉上茶水后退下了,赵野走到黄花梨木案前,打量书画包首②的画签③。画签上头题明画者的姓名及画作名称,其中一轴画画签上书写“汪寿山画柳暖花春”。 汪寿山是当世翰林学士,亦是知名画家,工花果翎毛。 赵野将它展开观看,才略略展至图画本身,下方一行清丽楷书落款映入眼帘。 那行字写着“臣汪寿山恭画”。 赵野定住展画手势。 汪寿山的画作被赵一阳这位富贵王孙收藏不足为奇,奇的是这画上落款。他在姓名前头写了个“臣”字。 专为皇帝作的画才会以“臣”字开头落款。 赵野心头浮起不祥预感,紧接着一个猜想蹦了上来。因为这猜想牵扯太大又太过离奇,连他都不敢相信,双手指尖轻颤但俐落,迅速将整轴画舒展开来。 画作本身的设色清新,花草典雅,赵野视若无睹,他一再扫视画上五六处红钤印,反覆检视。 画上钤印圆形、方形、长方、椭圆等形旡不一而足,字样也不同,分别刻着“义德御览之宝”、“义德御览”、“御书房鉴藏宝”、“义德”、“义”、“德”。 钤印字样又带“义德”又带“御”,要人想不到这是今上义德帝的御用印玺都难。他在一幅画上留下数枚钤印,必定十分喜爱它,反覆欣赏过。 皇帝青眼有加并且盖下御印的书画不可能赐予臣下,也不会轻易教人借走带到唐国府,供一个民间画师欣赏。 有能耐作主将它带出皇城的人只有一个——义德帝。也就是说…… 赵一阳是义德帝。 赵野全身的血涌上头脸,各式念头和心绪纷纷杂杂冒上心头,这些混沌心念转瞬化作一个字在他心头爆了出来。 操! 义德帝带来书画,显然并非要和自己来出父子相认的大戏,只是寻常聚会,阴错阳差带了这一幅。 赵野额冒青筋,本来自己若无其事和义德帝疏远也就完了,偏这晦气东西不藏好狐狸尾巴,捅出这自揭身世的篓子给人添麻烦。 他盘算待会儿大家一同赏画,他可以借故暂离,留下义德帝自行察觉错误,收起此画不看。但是每回赏画他向来从头到尾在场,这回义德帝带来盖了御印的图画,他倒“凑巧”事前离席,此前又曾经单独对着这批书画;两事相证,便显出他事先看过图画、知情而刻意回避的嫌疑。 他固然可以向义德帝咬死自己不曾观画,义德帝未必买帐。一旦义德帝疑心身分败露,这人好面子,还是生杀予夺的天子,他会如何处置自己?是否会进而怀疑自己发觉两人的干系? 赵野胸口一紧,他察知了皇室阴私,或许义德帝虎毒不食子,肯放过他,但肯放他回家吗? 院外响起些许人声,赵野回神,晓得唐国公和义德帝要过来了。 那晦气东西来了,祸也跟着来了…… 义德帝和唐国公到得养性轩时,赵野正伏案继续临摹上回画作,他一心一意运笔,神气沉静秀雅。赵野见两人来,起身见礼,和他们一块儿展画品鉴。 宾主叁人对第一轴画各抒己见,大家谈兴正烈,赵野忽然打住话头,微微变了面色。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①旧时思想,父母打得轻,儿女忍受,父母打得重,儿女就逃跑,以为儿女不跑而被父母打伤,是陷父母于不义 ②包首,引用自百度百科的解释:包首指国画画轴,手卷卷起来包裹在外面的部分。卷好后能包住画轴之首,故叫“包首”。 ③画签:引用自百度百科的解释:在包首上端天杆粘有一段纸条叫“画签”。它是题写作者姓名和画的内容以及收藏者的姓名、年、月。 ④在第179章中,对赵一阳的身世解说中出了错。原文用太祖四世孙这个去推算赵一阳已无爵位。但义德帝的兄弟和堂兄弟也是太祖四世孙,还是能封王或郡王。应该写成赵一阳没再说四世孙之外的头衔,一般默认已经无爵才对 第一八四章:是下了毒 赵野正言语洒落,忽地眉心起皴打住话头,唐国公和义德帝皆问缘故。 赵野浅笑道:“晚生去净手。”便往厕屋去。 他去了两刻未回,义德帝和唐国公先不等他,找下一轴书画接着品评。义德帝往案上书画挑选,猛地心中一动。 这批画作在案上一字排开,最外侧放着汪寿山的《柳暖花春》。 今早他在宫里观赏此画,估计内侍收拾时候搞混了,将它放入他带给赵野观摩的书画里头。 《柳暖花春》有汪寿山的“臣”字落款,以及自己的御印,昭示观者此画乃内廷收藏,唯有天子能动用它。 义德帝微眯眼眸,赵野净手的时机太也凑巧。 他和唐国公来到养性轩之前,赵野已经等在屋里,是否那孩子曾经观看此画? 义德帝疑心一生,猜疑渐浓。 今日赏画,赵野首先谈起他身前的《花蝶图》,大伙儿便顺水推舟先行鉴赏它。当时他此举看似随意,如今思想,或许有意为之。 是否赵野看过《柳暖花春》,察觉画中猫腻,趁独自在养性轩时候,将画放在边上。大家到齐之后,他假作对《花蝶图》感兴趣,引导其余人忽略《柳暖花春》。及至鉴赏《花蝶图》得差不多了,即将换其它书画,他就借口净手,给旁人时间发现《柳暖花春》,回避旁人拆穿身分的尴尬局面。 义德帝面色微阴,赵野纵然猜中他底细,未必猜着两人干系;哪怕猜着,这孩子有家累,料必不敢胡说妄为。 不过天家体面经不起任何闪失,不如先下手为强…… 唐国公见义德帝天颜有些阴晴不定,心中一头雾水,这时管事过来禀告:“公爷,赵官人在厕屋上吐下泻。” 唐国公一惊,先前他、赵野和义德帝都吃过轩里茶水,这下赵野抱恙,莫非茶水出了差错? 赵野撑死了只是已薨王爷的私孩子,义德帝可是当今天子,万一这位在自己府里出事…… 唐国公眼前一黑,黑暗中彷佛看到自家閤府几百口被绑赴菜市行刑。 明明每回接驾,他都将府里严密梳理一遍,养性轩用的物事小到绘画颜料都不敢大意…… 义德帝第一个念头便猜度遇上投毒行刺,当下朝屋外随从吩咐:“传御医。”又向唐国公道:“关锁府上门户,不准任何人乱窜离开。封灶间,捉起灶间下人严加看守。” 唐国公得令,连声催促管事按照义德帝吩咐行事,又亲自拿了银箸试茶水。所幸银箸并无变色,他稍稍缓了口气。 赵野那时止了腹泻,但仍呕吐,下人将他扶至附近住房安置。 唐国公跟随义德帝欲待入室瞧人,房里隔扇门才教管事微微推开一角,里头传来赵野话声。 “国公、先生请留步,以免过了晚生病气,也免屋里恶气冲撞。”声音有些中气不足,听得出强忍不适。 义德帝心绪一黯,他两个儿子先前死于时疫,正是怕过了病气。他以龙体为重,以江山为念,父子终究不曾见上最后一面。又想赵野贴心懂事,自顾不暇犹能念及尊长,心下安慰。 他和唐国公等在邻室,好容易等赵野缓了过来,不再呕吐,遂相偕进房探视。 屋里小厮燃起百合香,掩除秽气,赵野则坐在床沿,见到两人遂要起身,义德帝摆手,让他不必多礼。 赵野向两人告罪,又特向唐国公歉然笑道:“给府上添麻烦了。” 唐国公好言安慰赵野,一旁义德帝打量这后生,才刚容光焕发,侃侃而谈,转眼就病了。虽则他强自支持与人应对,到底精神蔫了几分,俊颜苍白。 义德帝不由想起自家么子,生来体弱,面色惯常发白。宫里对那孩子一应药饵饮食十二万分精心服侍,到底没留住。 他对赵野又和软叁分,道:“无拘,你坐着费力,往床里半卧歇息吧。” 唐国公连忙让下人将赵野扶往床里,送上靠背和引枕让他倚靠。 不久御医来了,义德帝借故暂往他房,由几位御医先后诊视,确认无碍。其他御医则细查养性轩的茶食,也以为安全无虞。 义德帝带御医回房诊治赵野,唐国公则离房让御医把脉,他回来时,御医正问赵野昨日至今日都进了哪些饮食。 赵野偏头思索,一一道来。 “昨日早饭吃东坡肉、绿豆粥、叁色蒸蛋、腐乳酱菜、糟鹅掌、炒肝、包子、麻酱烧饼和面茶。午饭和早饭菜色一样。晚饭吃烧鹅、醉鸡、王瓜拌金虾、清蒸鱼、蒜蓉苋菜、丝瓜蛤蜊汤和蜂蜜枸杞桂花糕。今日早饭吃烧鹅、苦瓜菊花粥、剁椒萝卜、香椿炒蛋、蒜泥白肉、糟鱼、豆腐脑、吊炉烧饼、甜咸两种豆嬷和小笼包。午饭菜色和早饭一样,多一道醋溜土豆片。” 义德帝不解,问道:“无拘,怎地你昨日晚饭吃烧鹅,今早又吃?又为何每日午饭照着早饭菜色吃?” 赵野答道:“这是上一顿的饭菜没吃完,下一顿或翌日接着吃。” 义德帝怔住,“你……吃剩菜隔夜饭?” “是,”赵野答道:“白日里,家兄和拙荆出门干营生,午间只得晚生一人在家,剩菜够吃,便不另外烧饭。” 义德帝实实在在噎住了。 他晓得民间百姓会吃剩饭,只是平时压根儿想不到这回事,更料不到赵野这么过日子。 不但如此,赵野说起吃剩饭,神态平淡自然,浑然不以为意。 堂堂大夏皇孙、赵家后人,将吃残羹剩水打发一顿饭视为理所当然。 义德帝一时没了言语,御医便接着问赵野:“赵官人,可记得那些饭菜是否不大对劲,比如色香味不同?” 赵野略想一想,答道:“土豆发芽了,晚生虽曾听说这般的土豆有毒,因为觉着芽少无碍,依然烧来吃了。其它剩饭剩菜不如起锅那会子新鲜,倒是还可入口。” 御医接着把脉,末了开口道:“赵官人的脉息……” 义德帝打岔:“先生一会儿再说医理,无拘究竟得了什么病?” 他事先交代御医隐藏身分,御医便如同对待寻常贵人,省去“回禀皇上”等语,只道:“赵官人上吐下泻,乃饮食不洁之故。时气炎热,饭菜容易腐坏。此外土豆发芽,便生毒性,食之对身体大为有害。”他向赵野道:“赵官人往后见土豆发芽,那便扔了吧。” 义德帝忖道,这么说来,赵野确实抱恙,并非尿遁回避赏画。看来他并未发现《柳暖花春》和它个中玄机。 他又问御医:“无拘可有大碍?” 御医禀道:“这七八日多休息,饮食清淡,每日按时煎药服用,便可痊愈。” 那日绣坊下工时分,原婉然出了绣坊没见到赵野,反倒见着天香阁的吴叔,一下就白了脸。 赵野只要平安无事,天下刀子雨都会来接她。 吴叔安慰她赵野吃坏肚子,并无大碍,不过病后乏力,捎信托自己代劳,过来接她。 原婉然稍稍安下心,按捺一腔心慌意乱紧赶慢赶,好容易回到家中。她冲回正房寝间看视赵野,确定无事,就抱住人不放。 赵野将脸埋进原婉然肩窝,贴蹭她面庞和肩头。他连吐带泻了几回,有些虚乏,这时将原婉然抱入怀里,打心底暖了起来,体内立时漫生出气力。 他轻拍原婉然后背,道:“婉婉不怕,我没事。” “你不能有事。”原婉然极力压下话声中的瑟瑟,娇曼音线渗入糯糯鼻音,溢出不容商量的独断,“不准你有事。”她定定心神,生怕隔墙有耳,趁势附耳问道:“相公,家里饮食都是你经手,怎会出差错?莫不是唐国府那边识破你知悉真相,下毒害你?” “是下了毒,”赵野贴在妻子耳畔,顺势亲吻她鬓边,道:“我下的。”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第一八五章:你要好好活着 原婉然张大了眼,一字字问道:“相公,你是说,你给自己投毒,向人推作吃了发芽土豆生病?” “对。” 原婉然急了,“出了什么事,逼得你跟自己过不去?不,你先告诉我,这毒有多伤身?” 赵野轻声道:“你放心,我只服了一点毒,不至于损伤身体根本。” “那为什么……” “我得避开赏画,教义德帝不疑有他。”他接着把《柳暖花春》的秘密悉数告诉妻子。 赵野说话之际微微送出暖气,拂在原婉然耳廓上,原本教她痒丝丝的,可是随着钻入耳孔的字越堆越多,她一点痒都不觉得了,只呆在当地。 又听赵野道:“我服毒之后,借由欣赏《花蝶图》挨延光阴,到毒发不舒服便顺理成章开溜。” 原婉然回神,心疼问道:“为什么不假装拉肚子呢?” “不成,厕屋有专人照管,随用随打扫,我暪不过旁人。唯有货真价实搞出动静,能闹大便闹大,方好取信于人。” “那你服的什么毒?——等等,毒药又不是泥石杂草,随处都是,你在唐国府,更不比在自家,一针一线放在哪儿你都知道,仓促间如何找来使用?” “那时我也发愁,义德帝和公爷已经来到院落外头,火烧眉毛,我又不能叫来小厮问:‘府上有什么好毒,给我来一分’。” 原婉然哭笑不得,道:“你还耍贫嘴!” 赵野轻笑道:“这不是怕急坏你,逗你开心吗?” 原婉然娇嗔他一眼,“那你说,是什么毒?” “是花。” “花?” “我打过颜料的主意,可是不好拿捏它的毒效,幸亏屋里有瓶供①,瓶里插了萱草②,还是黄花菜。” 原婉然在乡间成长,从小种菜烧饭,熟谙菜蔬瓜果性味,登时明白了赵野的计策。黄花菜没煮熟透,吃了要中毒,生食自然更毒。 她因问道:“你身子当真已经无碍吗?” “如今不吐不泻,可知毒性已去了。大夫也说不打紧,将养几天工夫就好。” 原婉然放不下心,“那位大夫的话真能作准?你吃黄花菜出事,他却顺着你的话说,推论病源是发芽土豆。这人该不是随便从哪儿找来的叁脚猫吧?” “那位大夫来自太医院。” “相公你如何知道?” “义德帝叫那大夫‘供奉’。这称呼专指某类人。那些人依靠医卜书画等等技艺,被召入内廷任职当官,服侍皇家。大夫入的是太医院。” “那么说,是太医给你看病?” “太医院里随便哪个品秩的医官都被称呼‘太医,’但我敢说,那位大夫是院里第一等医官——御医。义德帝和我同在书房用过茶,我出了事,他必定怀疑茶水有毒。这人或许能坐视我有个好歹,绝不会不管自己死活,想当然尔教太医院精锐尽出替他诊脉查验。他让御医替我和唐国公诊治,一事不烦二主,既省事,又卖个顺水人情。” 原婉然奇道:“既是御医,怎地分不清黄花菜和土豆芽这两种毒?” “中土豆芽和黄花菜的毒有相似症候,即是上吐下泻。其余症候只有病患自知,并不外显于体貌发肤,只要我不提,御医也无从知晓。” “那……中了黄花菜和土豆芽毒的脉息相似吗?要不,怎地御医把脉把不出?”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在天香阁的灶间只学到它们毒效,至于脉息,我就是睹了一把,赌御医诊不出。天香阁的厨子上要供应宾客酒菜,下要喂饱仆役,贵贱食材都用都熟悉。御医不同,他们专门伺候贵人。贵人吃的是精米细粮、山珍海味,得的是富贵病,御医想捧牢饭碗,可不得往相干的饮食和病症钻研?土豆粗粮贱物,贵人少用,御医未必深研,这就容易教我牵着鼻子走了。” 原婉然听得赵野种种谋算,忽然庆幸叹道:“幸好房里有萱草花,花又够多,少一朵旁人也无从发现,让你演得了这出戏。” 哪承望赵野道:“花瓶里只有叁朵萱草花。” 原婉然一颗心又提了起来,道:“不好,才叁朵花,少了一朵花或者花瓣残破,那多显眼?” “当时我也这么想。”赵野道。 那会子他在养性轩,看着瓶中叁朵花,心知肚明以那插花格局,若是少了一朵半朵花,打理瓶供的下人来收拾,终要察觉异状。 于是他抬手往花朵里掐去…… 赵野道:“我没大动花朵,只在每朵花掐下一两根花蕊,一点不显眼。萱草花蕊一样有毒,整朵萱草花还数它最毒,又好藏掖。我在养性轩吃了一些,留下其余花蕊,待躲去厕屋之后,万一毒效不足便补吃。当时毒发得够了,那剩余花蕊全教我捻搓成碎屑,扔向窗外花丛,神不知鬼不觉。” 原婉然怔怔听着,搂紧赵野,轻抚他后脑勺,道:“相公,短短工夫,你得算计到这分上,又吃了许多苦,难为你了。” 赵野埋在原婉然颈窝,道:“只要能保住这个家,别说服毒,让我折手断脚都行。”他闭眸受妻子纤手安抚,轻声道:“如果再见不到你,不如死了。” 当他在唐国府,意识自己没准回不了家,不得不和家人生离,胸中一窒,瞬间腔子里活气彷佛被悉数抽干。 话音甫落,他肩上着了一掌,自然是原婉然拍打的。 “婉婉?” 原婉然捧住赵野面庞,定定瞧着他说:“万一有朝一日,我们真教人分开了,不论分开多久,你都不可以寻死。你要好好活着,就算千方百计都回不了家也不打紧,还有我和你大哥呢。我们会想法子找到你,不到耗尽最后一口气不算完。你就耐着性子好吃好喝养壮身子,等我们找来,千万不能作践自己。” 赵野留神聆听妻子叮嘱,看她出落得如娇花照水,点漆明眸扑闪的光芒却是极顽强,绵软的音韵自蕴铿锵。 他咧嘴无声笑了个开怀,“我祖坟冒青烟,冒得气冲斗牛了。”说完不久,他眉心又微起波澜。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①瓶供:插花入瓶作观赏用,或者当成供品 ②萱草:又称黄花菜、金针花,忘忧草。萱草有不同品种,只有黄花菜(金针花)这种能食用,其它只可观赏。这里安排黄花菜出镜,因为吃了可食用但没煮熟透的黄花菜要出事,赵野已经冒险生食了,让他吃了不可食用的萱草出的事恐怕更大 ③在这边问问读者(尤其繁体读者),有用twitter或plurk吗?我也用丁山珂这笔名在这两平台弄了帐号,不过跟ig一样,还没用。我其实不大用社交平台,就是想在po18和微博以外弄个安稳的联络地,以及给繁体读者发更新通知 一八六章:我媳妇不得了 原婉然见丈夫笑意忽然淡下,依话猜道:“你想起今上,不开心?” 赵野道:“没错。那晦气东西贵为九重天子,果然只是爱重我画艺,将我召入宫晋见,不过发句话的事。他嫌我出身低贱,不理我便是,委实犯不着乔扮出宫,屈尊与我往来。我和他只怕八九不离十,真是父子。”他眉心皴痕更深,道:“拜堂听见乌鸦叫——倒楣透了。” 原婉然一向深信赵野,乍闻义德帝真实身分虽则惊呆了,但天大地大,不如赵野的安危大。她一颗心扑在赵野身上,笃定他病势无妨碍,这时方才有心绪理会义德帝这桩纠葛。 她跟着赵野愁眉不展,道:“我们先前猜想今上是藩王,这身分的人已然不好应付,更何况……” 赵野道:“那晦气东西是藩王倒好办了,藩王不能久留京城,终久要回封地。如此,待他离京,顶多书信往来,随我爱理不理。哪承望他是皇帝,大家同在京城,得改弦易调应付。” “相公,你有计策了?” “先动之以情。” 原婉然踌躇,道:“今上重情吗?他为了颜面,不认自家骨肉。” 赵野嘿冷笑,“晦气东西何止不认我,从前巴不得我死,去了话柄。” 原婉然吓了一跳,“怎地这般说?” “先前那晦气东西嫌我丢人,我满心只想疏远他,不曾仔细理论某些事。比如他何时晓得有我这个私孩子,比如赵逾那老不死确切在何时丢的官?” “这……”原婉然偏头思忖:“换作旁人,晓得有孩子流落在外,一准尽快找上门。今上爱面子,兴许早早得了信,迟迟没动静。至于赵逾丢官,相公,你为何在意他何时丢官?——啊,你曾疑心今上报复赵逾设计你,让他丢的官,可是要由丢官的时日估算今上多早晚知悉你的存在?” 赵野摸摸原婉然的头,笑道:“我媳妇不得了,人水灵,脑袋聪灵。” 原婉然笑眯眯领了他夸奖,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赵野笑道:“小嘴也越来越能说会道了。”他低头香了妻子樱唇一口,一口就上瘾,啧啧有声亲了起来,手往她娇躯丰软处招呼。 “唔……”原婉然轻喘着推开赵野对自己作乱的手,道:“相公,不行……哈啊……你得……啊……得养病……咱们先说义德帝这事。” 赵野抿了抿嘴,那叁分委屈巴巴模样,活像糖到嘴边却又教人夺走的孩子。 原婉然见状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忍,到底硬下心肠,微摇螓首,哄孩子也似柔声说:“不可以。” 媳妇有令,赵野不能不从,只得叹气收手,规规矩矩言归正传。 他道:“今日义德帝露出马脚,我便问吴叔赵逾何时倒的楣。吴叔很替我记仇,把日子记得清楚,赵逾恰好在我坐冤狱那会子丢官。” 原婉然浑忘了前一刻教赵野挑起的情热,打了个寒颤。 她道:“那么你坐牢时候,姜太监已经用玉鱼找到了今上,今上却……” “任我自生自灭。”赵野搂住她肩膀,淡淡接口:“从我坐冤狱,再到大哥的籍贯官司,所有帮忙我们的人里,属姜太监动用的力量和人情最大,这些并未超出他权职能耐。由此可见义德帝全程袖手旁观,青云头上看相杀。” 原婉然喃喃道:“他可真忍心……” 赵野哼了声,道:“也真精明。我因官司而死,他少了一桩家丑,又不必弄脏自家的手。” 他又道:“婉婉,姜太监被眨至朱雀城,没准和我寻父的事有干连。义德帝那脾性,如何容得下一个知道他丑事的人在跟前伺候刺眼?因此借故将姜太监远远打发,不是不可能。” 原婉然叹道:“我们一定要报答姜太监,他比血亲待我们都要好。”说起“血亲”,不免又思及义德帝,道:“今上当真没脸没皮,当初死活随你去,这下又稀罕你,吃回头草——啊!” 她说及“稀罕”两字灵机一动,起了个猜想。 赵野由她轻呼听出她顿悟意思,因问道:“婉婉,你也推敲到他找我的缘故了?” 原婉然望向赵野,道:“莫不是他近来接连没了叁个孩子,你这个孩子就显得稀罕了?” 赵野道:“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大抵义德帝没了一半子嗣,肉疼心慌,说不得,拿我这弃子充数,安慰自己他离断子绝孙还差四个儿子的数目。说到底,哼,他心疼的还是自己。” 原婉然却生出盼头,“他既然在乎子息多寡,便不至于害你了吧?” “暂时不至于。”赵野修长手指抚上妻子头发,手势无比温柔,目光投向前方,落在屋宅重重墙壁以外不知名的远处,神情十分冷酷,“我服毒不只要去义德帝疑心,也存心教他目睹我中毒经过。我要提醒那晦气东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光景,让他细细回想那滋味。一旦他心软惊怖,更不会轻易动我。” 原婉然轻轻将赵野的脸往下扳,让他依回自己肩上。 如果义德帝不这般自私无情,赵野也犯不着算计到这地步。 赵野默默依偎妻子,一会儿道:“不过他那种人,纵有一星半点情分,也太容易烟消云散。他还有叁宫六院,将来再生一两个儿子,我就给打回原形,到时连鸡肋都未必算得上,最好未雨绸缪长远提防。知己知彼,我得弄清楚他和生我的那女人究竟怎么回事。” “这该向谁问起?婆母怀上你才来到京城,她此前的经历我们一无所知。公公虽则认识她,可老人家早已不在了。”原婉然说的公公即是韩东篱,韩一和赵野的义父。 赵野道:“问大哥。义父几次叁番要告诉我那女人的身世来历,我不肯听。不过就像妈妈替我保留玉鱼,以防有朝一日派上用场,义父也是细心人,估计他曾将一些事说予大哥知晓,准备有一天我问起。” 两人便等待明日韩一由军营散值回家,一同商议对策。 翌日韩一尚未归家,唐国公和义德帝倒是先来了。 第一八七章:贵客 当日原婉然由吴叔接回家,远远便见自家门前停了两辆马车。马车装饰简单不打眼,可是马儿膘壮,马具和车帘等用物质感上品,马夫和留守门旁的从人的穿着亦然。 那帮从人对过往车马行人十分留意,当吴叔将车停在宅子前,原婉然下车叫门,那十几双眼睛便飕飕盯来,彷佛连她发丝一点飘扬动静都不放过。 帮佣的楮大娘前来应门,告诉原婉然家里来了客人。 原婉然问道:“谁呢?” 楮大娘呵呵笑道:“两位贵人呢。一位唐国公,一位宗室,一块儿来探赵官人的病,带了好些礼物。” 原婉然心头咯登,不由手抚胸口。 义德帝来了? 原婉然瞧不上义德帝无情,然而那人是一怒之下能伏尸百万的主儿,便如对洪水猛兽,厌恶的同时,亦心生惊惧。 转念她警觉,门前从人不知有多少是义德帝的耳目,她露出惧色,如若启人疑窦,没准坏了赵野服毒的苦心布置,还要替他招来祸患。 原婉然立刻作出受宠若惊的模样,略为扬声问道:“唐国公亲自来我们家?” “是啊,是啊,”楮大娘脸上发光,道:“国公爷呢。嗳哟哟,老身也就在街上远远瞧过这等大人物,几曾近身见过?” 原婉然带着吴叔和楮大娘进了宅里,她问楮大娘道:“客人几时来的?” “刚来,茶水还没上,老身正烧水。” 原婉然问道:“我家官人可曾嘱咐你什么事?”赵野见义德帝来了,他作下任何应对处置,纵使微小如对楮大娘的吩咐,或许皆有其深意。 楮大娘答道:“喔,赵官人指明待客用什么茶叶,要灶间高柜子里,那兰花纹紫砂壶装的茶。” 原婉然明白了赵野的用心,兰花纹紫砂壶里的茶,乃是朱雀城产的松针茶,姜怀恩托人捎来的土仪。 她道:“楮大娘,茶水我来沏,你取茶果招待吴叔。” 吴叔还要回天香阁当差,吃杯茶,径自去内宅瞧了瞧赵野便告辞去了。 原婉然让楮大娘端了茶水跟着她往正房去,走在通往堂屋的院心走道上,风迎面吹来,隐约带来屋里几句谈话声音。 “……也多谢一阳先生厚意。”发话的是赵野。 一个壮年男子的话声接口,道:“……你好生将养身子……” 原婉然心脏一紧,这是义德帝的声音了,一会儿她即将见到赵野生父、天子本人。 她强自镇静向前行。 走进屋里,堂屋上首坐着主人赵野,下首按年纪决定主次宾位。主宾位子坐着一位弥勒佛也似的老翁,次位坐着一位壮年男子,便是义德帝。 纵使原婉然反感义德帝,也不能不承认他相貌英俊,气派堂皇,端的人模人样。 她含笑上前,听赵野介绍彼此,向她说明唐国公两人探病来意。 原婉然向两位客人道万福见礼,再向他们献茶,不论对谁皆存心一般恭敬。 唐国公接过茶水,拿眼角余光瞧了原婉然一眼,觉得这年轻媳妇容颜秀丽倒在其次,那浑身温柔看了就舒坦。想她在丈夫危难关头患难与共,心性却又是坚韧的。 这柔中带刚的小媳妇对赵野来说,定是莫大的安慰和力量。 唐国公暗叹,可惜她教义德帝厌上了。 昨儿唐国府闹了一场中毒乱子,赵野被送回家之后,义德帝在养性轩里沉思。 好一会儿他缓缓说道:“不贤之妇。” 唐国公在旁伺候心领神会,义德帝这是把赵野病倒的帐算到他媳妇头上了。 果然义德帝续道:“乌鸦配鸾凤,不知惜福,成日在外头野。但凡她老实本分待在家主持中馈,无拘何需遭罪?” 他出于教养习惯,语调一径和缓斯文,都还掩不住那股不以为然。 他沉默一会儿,吩咐唐国公:“你多留心,京城哪些书画大家有待字闺中的女儿,要家风正、品貌好的。” “微臣遵命。”唐国公恭敬答应,暗自替赵野夫妇捏了把冷汗。 义德帝虽未指明要替赵野另谋婚配,但先数落旁人妻室,接着叮嘱臣子物色在室女,还能是其他心思吗? 万乘之尊轻哼一声,便足以在石地上砸出坑,赵野夫妇还不过是血肉之躯。假使义德帝动真格棒打鸳鸯,小俩口哪遭得住? 唐国公忧心归忧心,终究不敢提醒赵野。 他担心露了口风,万一拔出萝卜带出泥,走漏义德帝来历,自己閤家上下要吃瓜落儿。 当初义德帝向他透露宁王的陈年风流帐,令他利用人脉牵线找来赵野会面,他便暗叫不妙。 知人隐私者不祥,知皇家隐私那更绝无好事。可是天子将差使派到自家头上,他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上。 每回接驾,唐国公从义德帝的安危到遮掩行藏,事事担着干系,必须维持得滴水不漏。昨儿闹出中毒骚动,他当晚服了安神汤药犹自恶梦连连。 唐国公最初还将事态往好里想,寻思义德帝和赵野再怎么投缘,究竟不过是伯侄。义德帝身旁从来不缺讨好他的人,有朝一日,他腻了赵野,嫌乔装出宫累,迟早将这大侄子抛在脑后。 出乎预料地,义德帝对赵野十分上心,今儿居然纡尊降贵亲自往赵家探病。 唐国公慌了,义德帝对赵野异常重视,这两人的缘法只怕一时半会儿尽不了,而且里头的水彷佛比他设想的来得深…… 那厢义德帝接过原婉然献上的茶,以他览遍六宫粉黛的眼光看,都不能不承认这小媳妇确实有姿色,又对赵野不离不弃,怪道招赵野喜欢。 然而平日不肯老实顾家,便算不得好媳妇。 原婉然一边献茶,一边客套道:“贵客临门,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请吃杯茶润润舌。” 赵野含笑和妻子四目相觑,心底暖泉涌流。他们夫妻彼此懂得,小婉婉知道他要借松针茶作个引子。 义德帝接过茶虚抿,嘴唇几乎不曾沾着杯沿。 一来他在外头不轻易吃喝,二来原婉然献完茶后入座,那光景更教他倒胃口。 赵野家堂屋上首主座是张罗汉椅,以矮几隔出叁个座位。赵野原先坐在当中位子,当原婉然踏入堂屋,他便即移坐至椅子一侧次位,又推挪当中位子搁的靠枕让它偏向自己那儿。 义德帝纳闷赵野为何这般张罗,却见原婉然向他献完茶,退后两步,转身走向罗汉椅,居然老实不客气往那当中位子一屁股坐下。她坐得偏近赵野,后背正好不偏不倚依上赵野先前挪好的靠枕上。 义德帝膈应得慌。 那罗汉床叁个位次,以当中座位为尊,象征一家之主。赵野见他媳妇来不但让位,还殷勤挪动靠枕,他媳妇也大喇喇坐上大位,一点不谦让。 赵野这等人才和那村妇作夫妻,已然委屈,他还是共妻,自身不曾经过花烛拜堂那套正经礼仪,岂不形同做小?赵野媳妇在人前坐上主位大位,更无异变相昭告赵野在家中屈居末席。 义德帝觉得这桩姻缘糟糕透了。 唐国公呷了口茶,他生在钟鼎之家,熟谙吃穿之道,一尝就辨出茶是朱雀城产的松针茶,并且是新茶。这茶质地算不上绝妙上品,吃着倒也还行。 他闲话道:“最近这一波松针茶收成大减。” 赵野道:“是,便是中品的松针新茶,小些的茶铺都没处寻。蒙朱雀城司礼监姜太监送来两瓶与我。” 义德帝明知故问:“朱雀城司礼监有姓姜的太监吗?” 赵野陪他作戏,答道:“那位姜太监原先在京城司礼监,任职秉笔太监,近来外放到朱雀城。” “原来是他,”义德帝假意道:“想来你们也是因为书画结缘了?我倒未曾听说他如此雅好丹青。” 赵野道:“倒不是因为书画结缘,姜家与晚生养母娘家曾有通家之好,姜太监爱屋及乌,对晚生多有照拂。”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