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隐相》 第1章 京师说书人 大明天启三年,北京城,长安大街。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仿佛突然之间就变得有些凉爽起来,大街上的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穿起了长衫,而呱噪了一个夏天的那些蝉儿,也好像一夜之间就销声匿迹了。 京师有东南西北中五城,皇城东南角的长安大街,可以说是京城里最繁华的所在,而京城里唯一的一座亲王府——十王府就在这长安大街的之上。 十王府附近商铺林立,茶肆酒楼不乏多年的老字号,而福顺斋绝对算的上这老字号中的老字号。 做街坊生意起家的福顺斋,但他家的茶水点心的价钱,绝对算不得是街坊价,若是每日在这里消磨下时光,吃吃茶,听听书,没点身家还真应付不了这里的挑费,久而久之,不仅仅这长安大街附近的殷实人家来这里坐坐,就连附近的十王府都时不时有人来这里吃茶听书消遣了。 倒是不知不觉这福顺斋成了长安大街上最有牌面的茶楼了。 福顺斋里最吸引人的,除了昂贵的茶水,自然就是那每日不同的说书人说的精彩故事了。 别家茶楼得花钱请人来自己茶铺说书,但是,福顺斋的说书人,却是要给茶楼交钱才能说书的,以至于在京城说书人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没到长安街上说过书,那就等于没说过书!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 “是沧桑!” 这个时候,正是下午场刚刚开始说书的的时候,茶铺里的茶客们子啊就在翘首以待他们等待的说书人了。 说书人悠悠上场,几句定场诗还没说完,却是被人接了茬,见到说书人一脸惊愕,台下的众茶客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因为抢了说书人的词儿格外的得意。 “都知道了啊,那我换一个!” 说书人故作气馁的叹了口气,重新抖数了一下精神,将手中的醒木往条桌上一拍。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说甚……” “龙争虎斗!” 话音未落,下面的茶客们齐刷刷的又接上了这一句,然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茶铺里到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好像唯一不欢乐的就只有台上郁闷的说书人了。 只见他足足愣了好一阵,好像才反应过来,对着台下的茶客抱拳拱手开口道:“告辞!” 然后很是坚决的掉头就走。 众人又大笑了起来,更是有人纷纷喊道:“再来一个,别走啊,再来一个!” 也不用说书人下来收钱,一把一把的铜钱仿佛是下雨一样,朝着台前大簸箕飞了过去,好像是看在这钱的份上,说书人很是纠结的又走了回来。 “你们不是来听书的,是花钱来说书的吧!?” “大爷乐意!” “乐意也不说了,这些词儿还是我爷爷传下来的,现在都被你们学去了,我现在痛快了,我儿子孙子将来都得饿死!” 说书人一拍醒目,“言归正传,拿人钱财,给人说书,今个儿大家伙儿想听哪一出呢?” “你江晚当然是说《射雕大侠》啊!” 下面的人纷纷喊道:“咱们就爱听打鞑子的,接着上次的说啊!” “好!”说书人狠狠的一点头,“既然大家都要听《射雕大侠》,那我今天就给大家说一段《三国》”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不过倒是也没人在闹腾了,茶铺里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就听得说书人的声音在茶铺里回荡:“……今儿咱们说一段空城计!” 在茶铺角落的一张桌子旁,一个青衣少年微微撇了下嘴,站了起来。 “爷,您不再坐会儿?” 在他身后一直站立的一个一直脸上挂着温和笑容的青年,微微弯下身子:“这江先生就是说三国,也比别人说的有意思一些,常听书的人,哪里没听过三国的,他们爱听的就是江先生的闲白!” “都不说射雕大侠了,还有什么可听的!” 青衣少年有些意味索然:“这说书的确不错,就是有些想一出就是一出的,让我又白跑了一趟!” “要不,让小的去问一问,他下回说什么,什么时候说,到时候再请您过来?” “不用了,上次不是想要给银子点书听,这茶楼说不合规矩吗!”说到这个,青衣少年摇摇头:“既然是人家的规矩,咱们也不能随意破坏,我也不想被家门口的百姓指指点点的!改日有空再来吧,反正最近也是闲着!” 青衣少年起身离开,角落里的几个人顿时也起身,跟随他而起,倒是那一直面有笑容的青年,眼神朝着台上说书的那人狠狠的看了一眼,然后才急忙跟了出去。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说书人仿佛是毫不经意的朝着这个角落看了一眼,然后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个时辰之后,江晚从茶铺回来,远远看到自己住的小院门口,停了一顶青布小轿,他微微皱皱眉,微笑着朝着轿子边的几个人走了过去。 “江先生!” 江晚抬头看着眼前几人,微微摇了摇头:“几位认识我?” “鄙人姓王,对江先生仰慕许久了!”轿子边领头的那年轻人脸上挂着笑容:“我家主人很欣赏江先生的说书,想请江先生过府一叙!” “你家主人欣赏我?”江晚笑了起来:“江某荣幸了,敢问你家主人名讳?” “这个我们做下人的,就不方便说了,江先生见到了我家主人,自然就知道了!”那王姓青年笑着说道。 “这可有些藏头露尾的意思了!”江晚摇摇头:“我这人胆小,可不想跟着不认识的人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几位请回吧,你家主人真有心结交我,让他自己登门来拜访,岂不是更有诚意!” “江先生,我家主人脾气很好,但是,我脾气可不怎么好!”那王姓青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江先生是京城人氏,自然知道京城里那些人可以得罪,那些人不能得罪,我不过是我主人门下的一个奴仆,不过,却是刚刚属于那种不能得罪的人!” “听起来你在威胁我!”江晚皱起眉头:“不好意思,我江晚虽然是个穷秀才,但是还是有骨头的,莫名其妙飞来的富贵我不要,但是,莫名其妙飞来的威胁,倒是也不怕的!” “哎!”王姓青年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叹息了一下,默默的退回一步:“动手吧!” 江晚心里微微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一个布袋就从身后罩了过来,将他从头到尾罩得严严实实。 “绑票了,绑票了!”他大声的叫了起来。 “江先生,你要继续这样叫的话,我就不得不打晕你了!”外面的声音传进布袋:“不就是请你给我家主人说说书而已,先生真要受这皮肉之苦么?” 第2章 人算不如天算 “自己是不是装的有点过了?” 头上套着一口黑布袋,身上被绑的严严实实,像一条咸鱼一样被塞进轿子的江晚,努力让自己的身子变成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脑子里却是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这一年多来,他在这信王府附近,利用说书赚了这么一点小小的名声,确保偶尔来茶铺里挺自己说书的信王府的下人能对自己留下印象,可不就是为了能吸引到信王的注意力吗?但是,这被人绑的跟粽子一样的带走,可不是他的计划当中。 想来想去,他只能说,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个时代的法度森严,哪怕他已经明显的利用自己知道的信王的性格和喜好吸引到了信王的注意力,但是,在信王和他的狗腿子眼里,他只怕依然不过是低微卑微的说书人而已。 没错,外人眼里,江晚就是江晚,那个十五岁就中了秀才,然后却是一次科举不第就一蹶不振的江晚,但是,江晚自己却是清楚的很,中秀才那是真正的“江晚”做的事情,在乡试不中的那天晚上,这具身体就换了主人,心高气傲的原主人撒手西去,而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从此就变成了江晚。 江晚的父母早逝,不过,却是给他留下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家产,至少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三五年内江晚是吃喝不愁了,按照以前那个江晚的规划,他是非常确定自己能考上举人或者进士,然后进入仕途的,那样的话,生计什么的,自然也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了。 他只需要埋头苦读圣贤书就可以了。 但是对于现在的江晚来说,这书呆子就未免有些坑爹……不,坑自己了。 家里有点小钱,坐吃山空肯定是个死,苦读的圣贤书随着书呆子的驾鹤西去,留给江晚的也只有支离破碎一些不大完整的记忆,读书写字没问题,但是,拿去科考,别说考举人,就是秀才也绝对是考不中的。 花了不少时间,熟悉这个时代,熟悉自己的身边的环境,江晚赫然发现,这书呆子倒是也不是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的,至少,他的房子在澄清坊,而在澄清坊附近,就是京城里唯一的,赫赫有名的十王府。 十王府不是十座王府,只是一座而已,后世著名的王府井大街,起源就是这里的丁字街西边的这座王府,因为有了王府,所以,丁字街也就改名叫王府街了,至于后面为什么叫王府井大街,不过是在这街上挖出一口甜水井而已,所以,王府井这名字就这么流传了下来。 按照大明的分封制度,成年已经封王的皇子在搬出了皇宫但是没有就藩之前,这十王府就是他们的居住之地。 此刻大明天子朱由校的皇五弟朱由检就住在这信王府中,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三年之后,如今这个十三岁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皇子,将会兄终弟及,成为大明的皇帝,年号崇祯。 你若是穿越到从前,知道五百万的开奖号码,你买不买? 反正江晚是决定买了。 不过,年纪再小的王爷,那也是王爷,他若是敢腆着脸上王府去自荐,并且大言不惭的告诉对方,你几年后就要当皇帝了,有我帮你,大明或许还能再抢救一下。 那么,好一点的可能,是被人当作疯子被打出来,不好的可能则是因“诋毁天子,妄称妖言”给扭送到大牢里去,甚至还可能会引来东厂的番子们的亲切问候,反正无论那一种,他都是见不到朱由检的。 他自信的回想过自己了解过的朱由检的性格和喜好,作为历史争议比较大的明代末代君王,其实关于他的资料非常多,有人说他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有人说他是“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各有各的理由,但那是有一点是谁都否认不了的,那就是朱由检不管自己能力如何,他都是真心想将大明的江山治理好,将大明的内忧外患平定掉的。 关键词:“内忧,外患”,或许,此刻还要加上一个宫中的“九千岁”。 按照这个思路,投其所好的话,江晚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能够引起朱由检的重视的,尤其是此刻的朱由检虽然得到天启皇帝的宠爱,但是因为没什么权利和欲望,所以也不会招揽人才,他江晚是在烧一口几乎没人看好的冷灶,而且,明末那么多的影视文学作品,将明末的那点事情都掰扯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这等于是照着攻略打副本,他真没觉得难度有多大。 当然,前提是他能进副本。 于是,王府街上的富源茶铺,就多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说书人,而这个说书人最擅长说的书目,就是《三国》和《射雕大侠》。 而事情的发展,也和江晚预计的差不多,茶铺里偶尔会出现十王府的下人,这个时代的娱乐本来就不算太多,而听书这种亲民的娱乐,更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信王府的下人们,也不例外。 当然,关键是这富源茶铺实在距离十王府太近,偶尔能出来办差的王府中人,有些闲暇在这里打发一段时间,也算是轻松一下。 王承恩第一次出现在茶铺里,江晚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实际上已经成功了一半,而等到王承恩听了几次自己的说书之后,身边再多了一个十多岁的富家公子的时候,江晚知道,自己能不能抓住机会,就得看自己的本事了。 于是,一出新的剧目《射雕大侠》就应运上线了。 故事当然是取自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但是,江晚稍微做了一点点改变,对于蒙人染指中原的笔墨加重了许多,果然,这射雕大侠一开说,就牢牢吸引住了朱由检。 事情说的是前宋的事情,但是侠义武林,神仙眷侣,联手对抗蒙古人这样的元素,很容易引起朱由检的兴趣,若是这改编版本的《神雕侠侣》还吸引不到朱由检的话,那江晚真要考虑,是不是找个机会装一次未卜先知的神棍了。 可眼下看来,他这针对性的书目,不是没有效果,而是效果太好,早知道这样的话,上一次王承恩派人拿银子来点书目的时候,自己就应该顺水推舟的。 江晚扭动一下了被绳子勒的十分不舒服的脖子,心里有些懊悔,看来自己这不畏权贵的高人风范实在是装的有些过了,而且,似乎人家也没打算玩一玩三顾茅庐的把戏。 要不,到了地头,稍微收敛一下? 第3章 老老实实呆着 轿子停下来的时候,江晚已经想明白了不少事情,所以,当有人给他解开绳索布袋的时候,他乖巧的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颤颤巍巍的打量着四周,有些狐疑的说道。 “江先生你不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只要知道,你来这里,是给人说书的就可以了!” 王承恩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脸色温和无比:“说完了,领了赏钱自然会送你出去,若是还有下次的话,鄙人再派人去接先生!” 这是一处小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十王府里的一座客舍,江晚看清楚了四周的地方,转过头来:“说什么,给谁说?” “自然是要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了!至于给谁说,那你就不要打听了!”王承恩笑着说道:“不过,你到这里的事情,最好就别和其他人说了,不好,贵人们不喜欢自己的事情被人家瞎嘞嘞!” 王承恩看对方,见到对方似乎有些茫然,但是稍微沉吟了一下之后缓缓的点了点头,他脸上笑意更甚了。 “那好,先生休息一下,用些茶点!”王承恩朝着外面走了过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住了脚步回头说道:“对了,先生最好不要走出这个院子!” 王承恩,据说是河北人,自幼进宫,被派到朱由检身边伺候,在江晚知道的那个世界的历史里,王承恩这个名字在大明的宦官史上,也是有着一席之地的,在崇祯“君王死社稷”的时候,他是崇祯身边唯一陪同殉死之人。 且不说此人能力如何,对崇祯的忠心,应该是没有丝毫杂质的。 现在江晚唯一不确定的是,到底将自己绑来,是朱由检的意思,还是这王承恩自己的主意? 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王承恩说的茶点什么的,江晚还期待了一下,可惜的是,一直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才确定,这不过是王承恩的一句客气话而已。 院子门口好像有人守着,也可能没人,不过,江晚没打算去验证这一点,即使出了院子又如何,堂堂十王府,怎么可能让一个生面孔到处瞎走瞎撞。 他坐了下来,决定还是想想,到时候怎么面对朱由检,单单凭剽窃来的删改版的《射雕大侠》,即使是能引起一时朱由检的兴趣,但是,可未必让他将兴趣保持下去。 而且,还得让朱由检将兴趣从说书的内容,转移到他这个说书的人头上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屋子里渐渐的暗了下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熟门熟路的走进屋子,将屋子里的灯火点亮。 “啊!” 灯火之下,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声影,小姑娘猝不及防之下,吓的叫了起来。 “你是人是鬼?”小姑娘的声音有些发抖。 “当然是人!”江晚勉强笑了一笑,站了起来:“你看,我有影子的,当然是人了!” “吓死我了!”小姑娘拍着自己的胸口:“黑布隆冬的坐在这里,也不吭声,我还以为闹鬼呢!你是谁啊,怎么会在这里?” “你进来的时候,外面守着的人没告诉你我是谁么?”江晚指指外面:“我是个说书的,有个姓王的管事让我呆在这里的,不过好像今天没人要听我说书了!” “没人守着啊,你说的王管事是王公公吧!咱们楼子是归他管!”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王公公要伺候王爷,事情那么多,肯定将你忘记了,哎呀,坏了,王公公也不知道有没有给扶摇姐说过今天带人回来,这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也没安排你的吃住,你怕是今天晚上要饿肚子了!” “等等!”江晚打断小姑娘的自说自话:“扶摇姐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听云轩啊,扶摇姐当然就是这听云轩的管事了!”小姑娘欢乐的笑了起来:“王府里所有的乐师、舞娘、歌姬,都归扶摇姐管呢,你是说书的,被送到这里来了,当然也归扶摇姐管了!” 这特么王承恩也太不负责了吧! 江晚听到这话直翻白眼,将自己绑来,可不就是为了去取悦你的主子的么,可这一出门就将自己忘记了算怎么回事情?还有,听这小姑娘的口气,这个听云轩妥妥的就是十王府的娱乐中心啊,自己被扔到这里被遗忘了,这就算自动成了听云轩的人了么? “怎么了,你翻白眼了,是饿的吗?”小姑娘倒是很关心江晚:“你要真饿的厉害,就多喝水,以前我饿的时候,就这么做的!” “不是!”江晚有气无力的说道:“那位扶摇姐在什么地方,你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跟我来!”小姑娘点了点头:“得亏你遇见我,要不然,都没人知道你在这里,咱们这内园子,平日里可不许外园子的人进来,也没人敢进来,姐妹们都住在内园子呢……” 小姑娘话还挺多,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江晚朝着外面走去,江晚跟在他的后面,走出院子,左右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院门口哪里有看守的人,鬼都没一个。 他是坐着轿子蒙着头被带进来的,自然不知道该怎么走,不过,即使知道怎么走,他也不会想着逃走什么的,好不容易才进了这十王府,能有机会和朱由检见面,他疯了还要想尽办法逃出去。 总之,从被绑上轿子开始,江晚觉得自己设计的这件事情,就开始变着花样出幺蛾子,总之就是不按他的剧本发展。 说好的钦佩仰慕欣赏有加,变成了绑票;而自己绞尽脑汁了一下午,准备露上几手震惊到朱由检,结果却是被人给忘记了。 不过,既然他的目的是接近朱由检,眼下看来,这个结果也不算坏事,被忘记了,总比被人又蒙着脑袋送出去的强吧!真要那样,自己这一下午就又白折腾了。 “就是前面了!”不知道绕了几个弯,过了几个门,小姑娘站定脚步,指着前面的灯火处:“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报扶摇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江晚,你呢?” “姐姐们都叫我小九,江晚你也叫我小九吧!” 第4章 我叫李扶摇 屋子不大,但是很简洁,这样性格的人崇尚简约直接,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话,除了必要的委婉,直截了当要比绕弯子有效果的多。 这是江晚踏进小九嘴里的那位“扶摇”姐的房间的第一眼的感觉。 然后,第二眼看过去,他整个人就有点不好了。 屋子中间,一个比小九看起来更小的小姑娘,坐在桌子旁,一手托着腮,正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他,在她的旁边,小九正一脸的期待的看着江晚。 “扶摇……姐?” “新来的都这样!”小小姑娘叹了口气:“你叫江晚是吧,小九都给你说了吧,以后你就是我听云轩的人了,我是李扶摇,你可以叫我李管事,也可以叫我扶摇姐,只要守规矩,不犯事儿,在十王府,我李扶摇就能保你活的像个人样!” “小九,这人回头我问问王公公怎么安置,今天晚上,你把他从哪里领来的,依然给我带回到哪里去!” “还不谢谢扶摇姐!”小九朝着江晚点点头:“扶摇姐点头了,你这吃喝用度才算有着落了!” “那多谢扶摇姐了?”江晚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劳烦扶摇姐见到王公公的时候,替我问一下,要是这里没我的事情了,我也好回去,我还要准备今年的秋试呢?” “秋试?”小小姑娘似乎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好了好了,知道了,出去吧!” 等到小九和江晚出了门,小小姑娘才不以为然的嘀咕了一声:“什么时候,乐户也可以参加科举了,这人有病,病还不轻!” 在门外,江晚也在嘀咕:“小九,这扶摇姐看起来跟你年纪差不多吧,这就管事了?” “比我大一岁!”小九骄傲的竖起一个手指,江晚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扶摇姐是宫里出来的,可是懂很多的东西,王爷也器重她,做个管事有什么奇怪的,大家都说,将来王爷要是就藩的话,扶摇姐在王府里可是要做个女官,伺候王妃娘娘的!” “他这么厉害啊?”江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小九你在这种听云轩是做什么的啊?” “我什么都做啊!”小九再次骄傲:“不过,只有扶摇姐使唤得动我,别人要指使我做什么,扶摇姐可不是不高兴的!” 明白了! 江晚哑然失笑,一个小姑娘,做另外一个小姑娘的跟班而已,真不知道在丫头的谜之骄傲是怎么来的。 “咱们内园子一般可不留男人过夜的,你今天算是破例了,呆会我给你送一床被褥过来,你将那院子里的房间自己收拾一个,你要饿了,就多喝水,然后躺床上睡觉就没事了,明天早上,我叫你起来吃早饭就不会继续饿了!” “那可多谢小九姑娘了!”江晚道谢道,还别说,因为这个小丫头的热心,自己少了不少事情,还真应该感谢一下对方。 “不用谢不用谢!小九笑着摇头,“你要真想谢我,回头给我说故事听啊,我可爱听故事了!” “好!”江晚微笑着答应对方。 一夜无话。 除了晚上肚子有点饿以外,江晚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居然有点神清气爽的意思。 十王府在闹市当中,占地极广,在王府内,假山园林花草树木一应俱全,颇有些“出门即繁华,进门见山水”的意思,将江晚一大早从睡梦中叫醒的,不是远处传来的喧哗,而是鸟语花香…… 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和偌大的两个馒头。 小九说话算话,一大早就将江晚的早餐送了过来,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份量有些少。 “真不少了,早上大家都这么吃的,最多就加几个小菜!” 小九很不满意江晚的态度:“我这不是怕你饿得慌吗,这馒头一出笼我就给你拿过来了,小菜什么的,要好久的!” “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要在意!”江晚大口大口的吃着,小九在一边歪头看着他:“对了,你吃了吗?” “我早吃过了!”小九摇摇头,假装随意的问道:“江晚,吃了早饭你今天打算干什么啊?” “你们这园子里的人,平时都干什么啊?” “大家练功呗!”小九回答道:“那话怎么说的,扶摇姐常说的,对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既然吃了这碗饭,那本事就不能多,府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咱们,若是那天要叫大家出去,结果却是闹了笑话丢脸了,那这碗饭就吃不下去了。” “哦,一般上午没事,我会读读书!”江晚愣了一下:“也算是练功了,你知道的,我是说书的嘛!不读书怎么说书呢?” “那你练功的时候,我可以不可以在旁边看着?”小九咯咯的乐:“我还没听过人说书呢?” “说书就是讲故事给人听,你没听过别人讲故事吗?” “当然听过,我很喜欢听故事的!”小九看着江晚手中的馒头,看样子是她不能帮忙,要是她能帮忙的话,都非得将这馒头抢过来塞进江晚嘴里去,让他好早点吃完早点讲故事。 “你上午不用练功吗?”江晚问道。 “我又不用练功!”小九习惯的骄傲又来了:“我是扶摇姐的人,又不是园子里的人,练什么功!” “那行,那吃完了,我给你说个故事,就当练功了,你喜欢听什么故事?” “反正是故事我都喜欢听!”小丫头一点都不挑嘴:“你都能进十王府里说书了,那一定是有本事的,我信你!” 说什么呢? 江晚想了想,说红楼吧,小九这年纪,似乎小了一点,虽然大明女孩子成亲的早,但是小九这样天真烂漫的,似乎情情爱爱的这些东西不合适。 打打杀杀的那些,那就更不适合了,没看见哪个姑娘家家喜欢听这些东西的,都说少女情怀都是诗,没听说过少女情怀都是板斧和方天画戟什么的。 有了! 江晚心里微微一动,倒是有个题材,挺适合这样的小女孩听的。 …… 啊!!!! 一炷香之后,小九小脸煞白,捂着耳朵尖叫着从院子里跑了出来,远处,几个王府侍卫闻声飞快的赶了过来。 第5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你说你惹了多大的乱子!” 李扶摇简直是恨铁不成钢的在小九的脑门上狠狠的杵了一下:“一大清早,从一个男人的院子里尖叫着跑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把你怎么了你呢?不就是听那个说书的说了个故事吗,至于这样吗?要不是你扶摇姐面子够大,这笑话可就闹得大了!” “可江晚说的故事,真的好吓人!”小九嗫嗫嚅嚅的说道:“那个女鬼满头白发,还驼背,半夜三更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喷水,想一想都可怕,屋子里的老太太叫丫鬟扶着她去看,那女鬼一下就冲过来,隔着窗子一顿猛喷,窗子都喷破了,三个人吓都吓死了……” “真吓死了?” “没有都死!老太太和一个丫鬟死了,另外一个丫鬟还活在,那家人的老爷回来了,那丫头哭着告诉了他们老爷!” “然后呢?” “然后那家人的老爷就发怒了,叫了很多人,在院子里掘地三尺,结果,真的挖出一具尸体来,江晚说那尸体白发驼背,和丫鬟晚上看到的那个女鬼一样,而且,这尸体里头没有骨头和肉,全部是水,挖出来的时候,还一晃一晃的……” “然后呢?”李扶摇急着追问道。 “然后我就跑出了,不敢听了嘛……”小九一脸委屈的样子:“真的好吓人的,真不怪我!” “听起来是有点吓人!”李扶摇点了点头:“不对,这江晚就是成心吓唬你的,一大清早说什么鬼故事,我看这家伙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不行,他这是欺负你,欺负你就是欺负我,绝对不行!” “那倒也不是!”小九怯怯的说道:“是我求着他说故事给我听的,扶摇姐你别怪他,是我胆子小,幸亏这是大白天,这要是晚上打死我也是不敢听的!”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李扶摇哼了一声:“一个破故事,就吓到你了,胆子这么小,以后谁都可以欺负你,你以后怎么替我办事!” “我说的不好,扶摇姐你要是听江晚亲自说,就知道有多吓人了!”小九扁扁嘴嘀咕道:“就知道说我胆子小,扶摇姐你还不是一样怕鬼!” “我怕鬼?哈哈!”李扶摇干笑几声:“你说我怕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你要不怕,你去听江晚说个鬼故事,而且,晚上去听!”小九瞪大了眼睛:“那我就相信扶摇姐你天不怕地不怕了!” “去就去!”李扶摇大眼睛一瞪:“你扶摇姐就是什么都不怕,要不然,我怎么管这好几十号人!” “那说好了,我现在去告诉江晚,说扶摇姐晚上去听他说故事!”小九转身就要走。 “等等……”李扶摇忙不迭的开口,叫住了小九。 “扶摇姐你不想去就算了,反正以后不许说我胆子小了就行!” “才不是呢!”李扶摇咬咬牙:“你叫他多准备几个故事,一个不算,至少要三个,我得让你好好的见识一下你扶摇姐的胆量!” 小九蹦蹦跳跳的走了,李扶摇在屋子里却是有些坐立不安了,半夜三更在院子里喷水的女鬼,尸体还埋在院子里,这种故事听起来就脑袋发麻,那江晚是靠说书吃饭的,这样的故事在他嘴里说出来,至少得比小九说的吓人好多倍吧! 不行! 我晚上真和小九去的话,只怕要丢脸! 她站起身来,轻轻的给自己一个耳光:“李扶摇啊李扶摇,你最近是飘了啊,还敢听鬼故事了,还一个都不算,要三个,这是嫌日子过的太清闲啊!” 鬼怕什么?鬼怕太阳,怕阳光,怕至刚至阳的东西,怕浩然正气! 她脑子飞速的转动,突然灵光一闪:“对了,这里可是十王府,信王爷住在这里,什么魑魅魍魉敢出现,天底下还有什么皇家之气更至刚至阳的吗?若是晚上能请到王爷一起来听鬼故事的话,那就没什么值得怕的了!” 想到这里,她霍然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她李扶摇可是在信王面前能说上话的人,要是信王晚上没有安排的话,她怎么也要拽着对方来陪她听故事。 才刚刚走出自己小院,一个侍卫就匆匆而来,见到她顿时就是面色一肃:“扶摇姑娘,王公公有事想请扶摇姑娘过去一趟!” “他自己不会来么?”李扶摇眉头一皱,颇有几分不高兴的样子。 “这个……”侍卫犹豫了一下,“扶摇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哼,架子越来越大了!”李扶摇撇撇嘴:“正好,我还要问问他,也没给我说一声,就往我这楼子里领人是怎么一回事呢,还是说,王爷将我这楼子交给他管了,都不用我打理了!” 侍卫低着头,在前面带路,却是不敢接她的这话茬,反正不管是这位扶摇姑娘也好,还是王爷身边的王公公也好,都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侍卫可以评判的,在皇家当差,若是连这点眉高眼低都没有,那这一辈子了是肯定不会有什么指望的了。 没多大功夫,两人来到一处房舍前,李扶摇站在这房舍门口,明显是有点发呆了。 这里可是那王公公的住处,虽然王公公是宦官,她到这里来不会有什么人嚼舌头,但是,这在外面说事情和在房舍内说事情,那可是两回事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进去了,虽然不怕人家说什么,但是两人单独相处,以他们两人的出身和背景,总归会给人一种不好的联想,虽然她李扶摇年纪不大,但是,有些事情,她可是清楚的很,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王公公今天没有去伺候王爷么?” 她站在门口,故意大声的问着侍卫,果然,侍卫还没回答,立马房舍里就传出来王承恩的声音。 “是扶摇来了啊,进来坐,进来坐,小顺儿,将我珍藏的乌云压顶拿出来,让李管事尝一尝!” 房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王承恩的身影颤颤巍巍的出现在了门口,李扶摇瞪大眼睛看着王承恩:“啊!王公公,你这是惹王爷生气了?” 王承恩脸颊肿的老高,一边叹气一边走下了台阶:“要是这大耳刮子是王爷赏的,我也没脸来求扶摇你了,这口气,我真是有点咽不下去,扶摇,你可得帮我!” 第6章 大家都挺好 “在这王府之内,除了王爷,谁还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手打你王公公?” 李扶摇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十王府上下谁不知道王公公是王爷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几乎是陪着王爷长大的,这是有人眼睛瘸了?还是在花样作死? “这里没你们的事情了,你们出去吧!”王承恩打发走侍卫和上茶的小宦官,再次叹了一口气:“不是咱们王府里的人干的……” 李扶摇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王承恩,却是不再发问了,见到她不接自己的话茬,王承恩轻轻的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是魏公公的人,昨日我从外面回来之后,去迎进宫的王爷回府,结果碰上了以前在宫里认识的一个家伙,那家伙以前和我有点不大对付,故意找茬,结果,愣是在北安门那里,当着宫里值守侍卫的面,狠狠的给了我两个耳刮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了,生了一夜的闷气,那厮是个什么东西,以前咱家在宫里的时候,见了我哪次不是恭恭敬敬的,不就是靠上了魏公公,现在才如此嚣张,他见了我,定是想起以前巴结我的那些丑事,所以才想着羞辱我一番证明他现在已经不同往日了!” “魏公公的人啊!”李扶摇大致听明白了什么事情:“我还是没听明白,折辱公公你的那人,是宫里的人,还是魏公公东厂的人,又或者,两者皆是?” “应该是在东缉事厂那边混了点差事!”王承恩恨恨的说道:“这家伙真要是还在宫里任事,这事情我就直接禀报王爷了,羞辱我不要紧,但是,王爷的面子,却是不能被这个杂碎羞辱的!” 李扶摇的脸色,变得十分的古怪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去东厂找回这个面子来,王公公,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吧,我就王府里一个小小的管事,在王府里说话还没有您管用呢!” “扶摇你不是咸安宫出来的吗?”王承恩微微扁扁嘴:“魏公公别的人的面子不买,难道还不买你的,而且,你被陛下赏赐给王爷之前,可是深得咸安宫的那位的喜欢的,魏公公你也没少见?” 李扶摇小脸一耷:“王公公,如今我已经脱了宫人身份,是王爷的人了,你这样说话可是有些犯忌讳的,心念旧主这种事情,王爷要是知道了也会很不高兴的!” “你不说,我不说,王爷怎么会知道!”王承恩轻轻说道;“扶摇啊,我常在王爷身边伺候,咱们王府里的事情,可就有些疏于打理了,你又是个有本事能做事情的人,这王府里还有很多事情,以后只怕都要你多费心一点!” “这样啊!”李扶摇心里有些动摇起来。 王承恩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自己要是帮了他这忙,以后在王爷面前他肯定会经常念叨几句自己的好,而且,在这王府里,若是真有他王承恩这样王爷身边一等一的心腹之人帮衬,她的日子不说更好过,至少,不会有人故意给她添堵了——那个撺掇自己去听鬼故事的讨厌的小九除外! 咸安宫在宫里是奉圣夫人客氏的居所,那可是当今天子的乳母,此刻皇帝的恩宠更是如日中天,在宫里风头那是一时无两,就连皇后娘娘见到奉圣夫人也得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的。 李扶摇曾经是奉圣夫人身边最招她喜爱的几个宫女之一,但是因为当今天子疼爱信王这个弟弟,愣是从奉圣夫人这里将她要过来,赐给了信王。 在咸安宫的时间,李扶摇的确是没少见到如今炙手可热的司礼监秉笔和东厂提督魏忠贤,但是,就这点关系,她不求奉圣夫人,魏公公还真不见得给她这个面子,王承恩心里没数,她自己心里可是有数的很。 “这事情我还还真未必帮得了王公公你!”她咬着嘴唇,认真的想了半天:“不过若是有机会见到奉圣夫人,我一定在夫人面前提一提这个事情,但是,能不能有什么效果我就不知道了!” “这被人折了面子要是不尽快找回来,那可就没多大用处了啊!”王承恩显然有点失望的样子:“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这事情你有机会再说吧!” “那我走了!”李扶摇点了点头,看着王承恩肿胀的脸颊:“你这两天就别出门了,王爷那边,你就说病了,这样子没法见人!” “谁说不是呢!”王承恩长嘘叹短的:“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我去见王爷去了,我替你给王爷说一声吧!”李扶摇点点头:“对了,你没事别往我那楼子里领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领进来,也不打个招呼!” “领人?”王承恩一愣,足足过了半响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干了什么:“哦,一个说书的,还说让他给王爷说两段,让王爷没事的时候消遣下呢,先在你那放几天吧,总得等我脸上伤好了,我再给王爷说这事情!” “净给我找事!”李扶摇嘀咕了一声:“行了,知道了,你休息吧!对了,那个东厂的家伙叫什么来着?” “他叫郑八金,哼,这梁子他算是和我结下来了,若是有机会,我非弄死他不可!”王承恩狠狠的说道:“他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东厂,郑八金! 李扶摇将这名字默默的记下来,反正这事情她能不能办,那得看情况了,倒是若是真的有机会了,她连个名字都说不出来,那可也太不像话了。 这王承恩也够倒霉的了!她微微摇摇头,就连她这个不大出门的人都知道,现在在外面东厂的人可厉害了,就连锦衣卫的人都怕他们,更别说十王府的这些人了。 王承恩的这个对头郑八金进了东厂,对王承恩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王承恩就呆在王府、呆在信王身边,对方大概也不会主动来找事,但是,一旦他出去,这被折辱这种事情,那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宫里的那一群人她可是见的多了,可谓是将跟红顶白、捧高踩低这些事情发挥到了极致,若是有机会让她选择回宫或者是呆在这里,她李扶摇宁愿呆着这轻轻松松的十王府,而不愿意回到干什么都要如履薄冰的深宫里头去。 管他呢! 她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反正这里就挺好,她才不用再去想王府外面的那些事情了呢! 嗯!王爷挺好,小九也挺好,王府里其他人的也挺好,就连刚刚那个脸肿的像猪头的王承恩,细细想一想,其实也挺好的! 第7章 倩女幽魂 听到小九说,她的扶摇姐晚饭后要来听他说故事,江晚的一个反应就是:来就来吧,两个小姑娘,随便说点什么就打发他们了,不算个事情! 就好像先前给小九说的鬼故事,不过是随手从《聊斋志异》里挑了个普通的故事,就吓的小姑娘花容失色,那还有《聂小倩》、《婴宁》、《辛十四娘》、《公孙九娘》这些呢,这在后世都能将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们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作品,随便拉一个出来,虽然有些对不住蒲松龄老先生,但是,惊艳一下两个小姑娘,那还真不是个事情。 也不知道小九是怎么想的,吃过晚饭之后,江晚这院子里,陆陆续续的就开始来人了,男人不多,大多数都是些年轻女孩,听小九一说楼子里来了一个说书先生,这平日里几乎是闲的发慌的姑娘们,都不用小九邀约,一个个主动就要来见识一下了。 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江晚的面前已经是莺莺燕燕一大帮子女孩了,女孩们叽叽喳喳不知道哪里那么多的话可以说,整个院子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如果不出意外,这里应该是今晚十王府最热闹的地方了,和外面的茶楼比起来,就差几个提溜着茶壶和卖瓜子点心的小二了。 小九倒是早早就来了,但是,正主儿却是一直没有来。 江晚耐心的等着,院子里的人,也在耐心的等着,看来李扶摇平日里人缘还不错,大家都在等着她的到来,却是几乎听不到人有什么怨言。 差不多在江晚都有些微微不耐的时候,小九欢快的声音在人群中响了起来:“来了,来了,扶摇姐来了!” 院子里登时变得安静了许多,只见李扶摇臭着一张小脸,从外面走了进来,但是一看院子里这么多人,她那种臭着的小脸,开始慢慢的舒缓起来了,等到他做到小九的身边的时候,她那脸上居然有了一些淡淡的笑容。 “这么多人在这里,鬼故事也没什么可怕了!”李扶摇心里大为镇定,人多的地方阳气就足,什么邪祟都得退避三舍。 想到这里,她心情自然是愉快了许多,就连没有见到王爷、将王爷请到这里听故事的那点失落感,也好像变得若有若无了。 “江先生,你可以开始了!”小九大声的对着站在台阶上的江晚说道。 江晚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台阶下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个故事发生在浙江,那里有个书生,叫做宁采臣,这人经常对人家说的一句话,就是男人当无二色,这不二色,自然是男人不纳妾,不外遇了,从这一点上说来,这宁采臣倒是算的上一个端方君子,这一天,他到浙江金华去访友……” 江晚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这个经过后世无数影视作品润色过的凄婉鬼故事,在他的口中慢慢的展开来,每每说道精彩之处,台阶之下或是惊叹,或是惋惜,或是愤怒,一众莺莺燕燕都是喜怒于色,更有人或者是想到自己的遭遇,听得是眼泪汪汪的。 这个故事不长,但是胜在凄婉转折,听到那剑仙燕赤霞挫败妖怪,众人都是大为兴奋,而等到聂小倩随宁采臣回到家中,成为宁采臣妻子之后,众人一个个都是心满意足面露喜色,而等到最后的大结局,妖怪伏法,宁采臣中了进士,而聂小倩也为宁采臣生下儿子,众人知道这故事要结尾了,一个个忍不住都站了起来,纷纷的拍着巴掌。 “再说一个,再说一个!” 小九有些意犹未尽,毕竟她的年纪,对那男女间的情爱还是有些懵懂,虽然觉得这故事也精彩,但是,感触却是远远没有他身后的那些姐姐们深了。 “今天太晚了,而且,我也不知道大家会这么喜欢听书!”江晚笑着摇摇头:“要不,我准备几日,以后每天晚上若是大家无事,都来这坐一坐,说是听故事也可以,说是聊天也可以,就当是打发时光,你们看好不好!” 众人都是抚掌叫好,就连眼前这个看起来相貌平平的江先生,在他们眼里顿时顺眼了很多。 小九有些不舍的看着李扶摇,“扶摇姐,说好的三个故事呢,江先生有些赖皮了!” “这个就很好了,三个故事,也未必要一天听完,明天再听也不迟,难道你还怕江先生跑了不成!”李扶摇对这个结果,也是很满意的,少不得慢条斯理的说了小九几句。 “也是,江先生是咱们楼子里的人了,大家要听故事的话,随时都可以听哇!”小九歪头想了一想,神气活现的站了起来:“江先生都说了,今天就到这里了,谁要是还想听,明天晚上再过来,都散了,都散了!” 众人笑嘻嘻的答应了,纷纷朝着外面走去,江晚耳边传来的,尽是他们议论这聂小倩的声音。 “扶摇姐你还不走么?” 江晚走下台阶,见到李扶摇胳膊支持在椅子把上,直勾勾的看着他,心里微微有些得意——这是被自己的故事震撼到了吧,你再怎么扶摇姐,你也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那宁采臣是读书人,后来还中了进士?” 李扶摇看着江晚,突然发问道。 “故事里是这样的!”江晚点了点头:“都是我瞎编的,扶摇姐你要较真,那我可就是圆不过来了!” “就算是瞎编,这样的故事,也不是一般的人能编的出来的啊!”李扶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江晚你读过书吗?” “倒是读过几年!”江晚微微笑了一笑,“就是读书不大用功,圣贤书没读多少,乱七八糟的书却是感兴趣的多!” “那也比一般人有见识的多!”李扶摇眨眨眼睛,看着江晚:“有个事情,我也找不到人合计,你读过书见识不少,还能编出这样的故事,对于人情世故这些,想必也是了解的,你看看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是扶摇姐自己的事情么?”江晚笑了笑:“别人的事情,可不关我事情,不过,若是扶摇姐你的事情,我帮你参详一下,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不是我的事情,但是若是办好了,不仅仅是我有很大的好处,这好处也少不了你!”李扶摇想了想:“我们进去说……” 第8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事情不长,也不难说,难的是给江晚说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李扶摇突然有请教对方的想法,并不是仅仅觉得对方读过书、有点才华见识这想法就从脑子里冒出来的。 江晚现在是在十王府、在听云轩,而她是听云轩的管事,说得诛心一点,即使出了什么茬子,她也有把握能拿捏得住对方,世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其实,这话往深了想,兔子真要吃窝边草,难道窝边草还能反抗不成。 再其次,江晚是一个新人,一个对十王府来说,都是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那么,即使在王府内有什么厉害关系他也牵扯不上,至于是王承恩将他引进王府的这事情,从王承恩连人都可以忘记了就足以见得,就算是王承恩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这样的一个没有厉害关系,而且自己随时都能拿捏,好像还有几分见识才学新人,她李扶摇有事情不让对方出主意,不用对方,那岂不是浪费人才了。 “也就说,扶摇姐你以前其实是奉圣娘娘的人,现在是王爷的人,所以王公公想请你出面,为他在东厂魏公公哪里说话,找回面子!” 李扶摇说完,江晚实际上就已经将事情的脉络弄清楚了,尽管李扶摇的出身让他微微有些吃惊,但是在他的脸上可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说这事情,值当不值当我去见一见奉圣娘娘!”李扶摇皱着眉头说道:“虽然娘娘时常出宫回到宫外的宅子,但是见到她也不容易,而且,这种情份总归是用一次少一次!” “当然不合适了!”江晚果断的摇头,这奉圣娘娘是魏忠贤的对食,别看她现在风光无限,但是魏忠贤一倒,她可是没落个好死,这种结果,眼前的这小姑娘是肯定不会知道的。 对于这样的人,自然是有多远就躲多远,要不然,将来这王府的主人清算的时候,那是一个都跑不掉。 “为什么?”李扶摇瞪着眼睛:“娘娘还是很喜欢我的,而且,我到王爷身边来,是陛下讨要的,临走的时候,娘娘还吩咐若是有事情尽管去找她呢!” “刚刚开始的时候你都说了,不是你的事情!”江晚继续摇头:“既然是王公公的事情,为什么要搭上你的人情和面子,将来若是你真的有事的时候要求奉圣娘娘和魏公公的话,那你岂不是抓瞎了!” “但是,这事情若是让王公公出了这口气,在这王府里,我说话可就能更大声一点了!”李扶摇有些气馁的说道:“在王爷身边,王公公说话还是比我管用的多,就像我这楼子,王爷等闲都不会来,哪怕我和王公公都是宫里出来的,可王爷对我却是疏远了很多!” “明白了!”江晚点了点头:“我明白扶摇姐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和王公公之间关系更好一些,而且,最好王爷对你也不要那么疏远!是这样的吗?” “我就说你读过书的人,脑子就是清楚!”李扶摇狠狠的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就好像这楼子里的人一样,除了小九,大家虽然看起来和我亲近,其实都是怕我居多,我可不想以后都这样,包括王爷,大家都对我敬而远之。” 可怜的孩子! 江晚心里叹息了一下,大家为什么怕你,信王为什么疏远你,这种事情难道你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那都是因为你身后的那位奉圣娘娘甚至是魏公公啊,虽然你觉得你自己出了宫到了王府,就是王府的人了,但是显然别人不会这么认为。 要不然,为什么王承恩被折辱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找你来帮忙,而不是琢磨着自己用什么法子去找回场子呢!? “这个事情,你不应该插手,就算要插手,也绝对不要去找奉圣娘娘,要不然,事情若是办好了,大家只会在表面的客气下更怕你、更疏远你;若是办不好,那大家又会觉得你在奉圣娘娘那边面子不够,虽然畏惧疏远你的心思会变淡,但是,小觑你甚至欺负你的心思,自然也会有的!” 江晚淡淡的说道:“王爷一直疏远你,你在这王府内能立足,你总不会觉得,是自己能干,有本事吧!?” “你这人说话真不好听!”李扶摇皱了皱眉头,瞪了一眼江晚:“不过好像真的是这个道理呢,我也琢磨过这个事情,但是没你说的这么通透,你的意思,这事情我就不管了?” “管,当然要管!” 江晚的接着的话,却是来了一个大喘气:“你都说了王公公是王爷身边最心腹之人,能给这样的人卖好的机会可不多,你做十件事情做的再好,王爷看不到也是白费劲,还不如做一个事情做好了,经由他的嘴里传到王爷耳朵里,那却是实打实的本事和功劳啊!” “那我怎么管?”李扶摇瞪大了眼睛:“说不管的是你,说管的也是你,你这人怎么说话脚不沾地的!” “那个人是东厂的叫郑八金是吧,带人堵他啊!”江晚嘿嘿一笑:“咱们楼子里,不仅仅都是女孩儿,找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出来总是可以的吧!找个他经常出没的地方,让王公公先候着,然后你扶摇姐上去一亮身份,当着众人啪啪啪赏他几个大嘴巴子,这事情不就结了吗?” “我?”李扶摇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的说道:“你叫我带人去堵东厂的人,还打他的耳刮子?” “放心,你只要一上去亮明了身份,那个郑八金是断断不敢还手的,你想想,王府里的人,为什么怕你……?”江晚很是笃定的说道。 “我总觉得你是在害我!”李扶摇连连摇头:“这种事情,我从来都没做过,东厂的人死凶死凶的,真要动手,他们一个巴掌就能扇晕我!” “扶摇姐你多心了!”江晚笑着说道:“你说要我出主意,问我的想法,我就给你出了这个主意,至于做不做,那是扶摇姐你自己的事情,说我要害你,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真不会有事?”李扶摇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大放心的样子。 “真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东厂的人应该比王府的人,更怕魏公公!” “好,真没事的话,这个耳光,你去打!”李扶摇狠狠的点了点头:“王公公引你进王府,你做点事情回报他,也是应该的!” 江晚:“我……我……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是个屁的君子,你就是个说书的!”李扶摇跳下椅子来,:“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得好好安排一下,等我的消息吧!” 第9章 六月债还的快 郑八金最近很是春风得意。 自从花了三千两银子走通门路,成为魏公公的干孙之后,他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看到他的眼神都变了,而他也一跃从惜薪司的一个小执事,直接进了东厂成了一个小档头。 小档头的月饷钱是二两五钱银子,要靠这月饷将这三千两银子赚回来,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但是这账不是这么算的,看看如今的日子,他觉得这三千两银子花的十分的值。 东厂里来银子的门路太多了,这三千两银子是他这十几年的积蓄加上借了好大一笔外债才凑到的,按照现在他的行情,哪怕他就一直做这个小档头,他觉得不用一年,这三千两银子就得自己乖乖的回到他的口袋来,没准,还带着它们的一些兄弟姐妹。 前日在北安门,他一眼就瞅到了王承恩那个家伙,想起以前这家伙伺候信王的时候,自己百般巴结,这家伙却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顿时就是一肚子的气。 少不得就上前找了个茬子,赏了对方几个大嘴巴。 这事情发生之后,他表面上看起来满不在乎,但是,心里却是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毕竟那王承恩可是信王身边的人,若是真是他在信王面前歪歪嘴,自己可未必讨了的好去。 回到缉事厂,他向自己的干爹,也是他的靠山,大档头陈唐说了此事,他原以为会受到一阵呵斥,没想到陈唐挥挥手:“这也算个事情,不过是信王身边的一个小宦官,我东厂盘问一番,可不是正常的很的事情么,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为了信王的安危你才仔细盘查了对方一下,没事!” 这话一出,他顿时就放心了,没错,哥们我可是东厂的人,为的是信王殿下的好,盘查王承恩那个王八蛋,谁也不能说他郑八金做错了什么,就算是信王殿下不高兴,哥们我也是按规矩办事,占着道理呢!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在缉事厂里呆了几天没有出门,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今天,他再也憋不住了,一大早就带着手下的这帮兄弟,出去散心去了。 西直门那边有家酒楼,厨子是宫里出去的御厨,那厨子以前他就认识,厨子告诉他,那里生意相当不错。 以前他是没资格惦记在外面找点财路的,不过,如今他是东厂的人了,这样的买卖可不能便宜外人,和那厨子两人一商议,那酒楼就算是入了他们两人的眼了。 今儿他得再去“劝劝”那酒楼的老板,看看用什么价钱,让对方将这酒楼给卖了,说实话,来来去去那酒楼好几次了,这事情还没谈下来,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头儿,我说至于这么麻烦吗?”身边有几个番子,都是知晓这事情的,随着他往西直门那边走,番子们就知道他是去那酒楼了。 “一个外地的商人,在咱们地面上讨饭吃,咱们看得上他的买卖,是给他面子,这事情头儿你交给咱们兄弟,保管三天之内叫他滚蛋,头儿一两银子都不用出!” “你知道个屁!”郑八金鄙夷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下,这些家伙是没在宫里混过啊,不知道有的事情,哪怕是过场也得走一下。 “买卖就是买卖,可不是巧取豪夺,银子是一定要给的,不过是多少的问题!”他教训着自己的手下:“重要是这酒楼买卖,得有中人,有官府见证,这才合规矩!” “咱们不就是官府嘛,和一个小商人还讲规矩?” “咱们今天要是和这个小商人不讲规矩,那明天别人也可以和咱们不讲规矩!”郑八金微微哼了一声:“京城里咱们惹不起的人多的是,讲规矩可不是为了那个小商人好,是为了咱们自己好!” “这话说的不错,我这人最喜欢讲规矩的人了!”一个声音突然从他们几人面前传来,有人一边拍着巴掌,一边拦住了他们。 酒楼堪堪已经在面前了,郑八金站定了脚步,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这人,以及这人身后的几个人。 “你什么人,敢拦住我们的去路!”有番子厉声喝道:“东厂办事,闲杂人等让开!” “学生就是一个无名小卒,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郑档头……”那人一袭青衫,看起来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穷酸书生。 “你说!”郑八金点点头,心里却是提高了警惕,大街上将他拦住还叫得出他的姓氏职司,但是他却不认识对方,这事情已经就不大正常了。 “那边那位姑娘,你可认识!”穷酸书生指指身后的,酒楼二楼的窗口,一个年轻少女对着郑八金笑着挥了挥手。 “不认识!”郑八金干脆利落的说道:“你和那位姑娘是酒楼的老板请过来处置我和他的事情的吗?” “看来,咸安宫你还是去的太少了!”那穷酸书生笑吟吟的盯着他,对着他招了招手,他下意识的以为对方要对他说话,将脸凑了过去。 “啪!”就听得一声脆响,他感觉眼前一阵金光闪动,然后,他张大嘴,一脸的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穷酸书生:“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身边的番子们见到郑八金吃了这书生一巴掌,有手快的,直接就将腰间的铁尺抽出来了,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东厂的人当街被殴,这些番子们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事情。 “打勤不打懒,专打不开眼,连奉圣娘娘身边的人都不认识,不打你打谁……”穷酸书生抖抖手,似乎手被他的脸皮震疼了一样:“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你打我啊!” “都别乱来!”郑八金制止住蠢蠢欲动的番子们,回头再看了一眼酒楼的二楼,浑然不顾脸上逐渐凸显的指痕,硬生生的挤出一个笑容:“您刚刚说,那位姑娘是奉圣娘娘身边的姐姐?” “你自己去问她啊!万一我是在瞎扯呢?”穷酸书生嘿嘿一笑:“别人都说我像个说书的,说书的人嘴里能有几句实话!” “别!”郑八金讪笑道:“不知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我不知道是这位姐姐看上了这买卖,才在这里瞎折腾的,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嘴里说着走,眼睛他却是看着眼前的这穷酸书生,对方不留下字号,他是肯定不会走的,至于留下了字号,他回头一打听就知道是真是假,惹得起惹不起了,到时候这口气是自己咽下去,还是再找回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宫里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能屈能伸的,一个耳光算什么事情! “她叫李扶摇!”穷酸书生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悠悠说道:“就连你们厂公也甚是疼爱她,要不要你去问问你们厂公……” 第10章 这是一场误会 “怎么样?王公公心里可舒坦了?” 李扶摇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王承恩:“今日这一趟,王公公没有白来吧!” “我就知道,扶摇你是一定会帮我的!”王承恩脸上笑得一片灿烂:“江晚这一耳光打的这叫一个痛快啊,我心里舒坦多了!” “就是怕王公公心里不大痛快,江晚还特意说,既然是要打回去,那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回去,等到进了屋子再打,那就没多大的意思了!”李扶摇笑得眼睛眯得好像月牙儿一样:“咱们都是王府的人,这东厂的人欺负咱们,咱们自己人不帮自己人,帮谁去啊!” “没看出来,这江晚是个人才啊!”王承恩点了点头:“原来以为他就是一个嘴皮子厉害,眼下看来,他胆子也不小,动起手来也不含糊啊!” “你想干什么?”李扶摇眼神一变:“人是你领到我楼子里的,算是我的人了,你别想再将他弄走啊,这可不大合规矩,他读过书,可以帮我的地方多着呢!” “何止读过书啊,他还是个秀才呢!”王承恩抿嘴笑了一下:“也就是王爷听过他几回书,我觉得还行,才找他回来,眼下看来,我眼光还不错!” “他说书是挺不错的!王爷也听过他的书啊!”李扶摇想起前几日听的那女鬼小倩的故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怔了一怔:“你说他是个秀才?有功名的那种?” “可不是吗?”王承恩点了点头:“你这和我没得争了吧,你那楼子里,可留不住一位秀才相公,回头我问一问他,愿意不愿意在王府领一份薪钱,愿意的话,也就算是咱们王府的人了,到时候入个名册,也算是王爷的门生了!” “这事情,你说了不算,得王爷说了算吧!”李扶摇小心翼翼的问道:“而且,人要既然是秀才相公,万一想继续科考做官什么的,自家不愿意,你可就是白费心思了!” “也是!”王承恩蹙眉:“当场将他绑来,可没想着留下他,这几日你照看他,倒是可以使唤得动他,我可就未必行了,这要是他不同意,甚至大闹一场,那就有些麻烦了!” “你是将他绑来的啊!”李扶摇吓了一跳:“快看看,他趁机跑了没有,要是跑了去报官,这可就真麻烦了!” “我绑他来的没错,但是他又不傻!”王承恩摆摆手说道:“都知道自己是在王府里了,还琢磨着什么逃跑报官,他是觉得官府比咱们王爷厉害不成,再说了,咱们也没对他怎么样,好吃好喝伺候着呢,他吃饱了撑着去报官啊!” “不行,我得叫他上来问问他!”李扶摇心里有些发慌,读书人她可是一直都比较崇拜的,想起自己这几天,对着一位秀才相公呼来喝去,她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可偏生这秀才相公脾气还那么的好,随便她说什么,都是笑吟吟的答应,而且去做,这更是让她有些心里过意不去了。 “等等!”王承恩叫住了她:“要问你回去了再问,如果他愿意跟你回王府的话,那就是说他觉得咱们王府也不错,你再问问他愿意不愿意呆在王府里领一份闲职了,他答应了,你再告诉我,若是他不答应,那这事情就算了,我也不见他了,想必他也不会特意为了这事情来找我的麻烦!” “那好吧!”李扶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王公公你回吧!我待会再回去!” 酒楼下面,看着郑八金和几个东厂的番子抱头鼠窜而去,江晚微微的摇了摇头,朝着酒楼走了进去。 “这位公子,请留步!”刚刚走进酒楼,一个小二走了过来:“我们东家想见公子一面,不知道公子方便不?” “你们东家,见我?”江晚一愣,朝着二楼看了看,没看到李扶摇的身影,他想了想:“不会是请我吃酒吧?” “公子请!” 小二直接将江晚引到了酒楼的内院的一处屋子,请他稍微等一下,没等江晚反应过来,各种菜肴仿佛不要钱一样的被送了上来,转眼之间,一副上好的席面就热气腾腾的出现在江晚的面前。 “还真是请我吃酒?”江晚愣了一愣,正犹豫要不要先尝一尝,一个有几分肥胖的中年人,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鄙人许白,见过这位先生!”中年人一脸的笑意:“先生辛苦了,鄙人略备了点薄酒,请先生赏脸?” “你认识我?”江晚笑着对对方拱拱手:“这,我可有点不敢无功受禄啊!” “先生请赐下名讳!”那许白眨巴一下眼睛,没等江晚继续疑惑,他接着往下说:“刚刚先生在外面大街上,当街赶走了来鄙人小店生事的东厂恶徒,许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先生才好,我在楼上看到那东厂恶徒在先生面前也是战战兢兢,想来先生也是有身份的人,许某不才,想结识先生一番!” “到你的小店来生事?”许白再次疑惑,这东厂的格局,现在是这么的小了吗? “实际上,那郑八金是想谋夺我的产业!”许白叹了一口气,缓缓解释道:“我这小店在这地段上,不算我经营多年花费的精力,就是现在急用钱甩卖,至少也能卖个七八千两银子,那郑八金开价三百两,要将我这小店强买了去,说实话,这些日子愁的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你死了,你这酒楼依然是他的!”江晚摇摇头:“倒是不必到这个地步的!” “那是,既然先生出面赶走了这恶徒,以后想必他是不敢来了!”许白狠狠的点了点头:“对先生来说,或许这是一件小事,但是对我许白来说,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所以无论如何,许某得见先生一面,当面对先生表示谢意!” “这倒是说的通了!”江晚点了点头,想起那郑八金离开时候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既然是楼上的姐姐看上了这个买卖”之类的,顿时心里一片了然,看来,不仅仅是这酒楼老板误会了,就连郑八金也误会了。 他哈哈笑了起来,就在许白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的时候,他指了指许白:“许老板,你真是好运道啊,你这样的运气,其实,做什么都应该会发财的!” 第11章 我们就是规矩 “我很奇怪,你这几年的买卖,怎么做下去的!?” 江晚有点好奇,这么大的酒楼,生意又这么好,若是真是毫无背景,就算被人谋夺产业,也轮不到刚刚冒头的郑八金啊! “这不是以前,一直都是有锦衣卫的平安牌子吗?”许白苦笑了一下:“现在我才知道,在东厂的人面前,这锦衣卫的平安牌子一点用处都没有,亏我每个月还给他们交钱!” “也是!”江晚点了点头,以前是锦衣卫看着的这酒楼,不过,对上东厂的人,锦衣卫可不敢炸刺了,厂卫厂卫,这厂在卫的前面,这话还真是一点都没掺假。 “行了,你谢也谢过了,我该走了!”江晚笑着说道:“还有朋友在等着我,我躲在这里大吃大喝可不是什么朋友之道!” “还没请教先生名讳,今日太过匆匆,改日许某一定上门拜谢!” “我叫江晚!”江晚不在意的摆摆手:“上门拜谢就不用了,估计你也进不去,以后若是有机会到你这里来的吃酒,你多用点心思招呼就行了!” “一定一定!”许白一看就是十分圆滑世故的人,江晚没有说他朋友是谁,他也就没有开口问江晚的朋友,更没有提什么请人家吃饭之类的话,在他看来,连东厂的人都要忌惮的人,能来他这酒楼那是给他面子了,怎么可能在乎一顿酒饭钱。 要紧的是,若是自己太过于纠缠不清,惹得人家再也不来了,那才是坏事了呢。 江晚走出内院,到了酒楼后面,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许白依然站在远处微微的弯着腰,没有跟上来,他心里微微点了点头,不管此人运道如何,至少,对方还算是一个懂的分寸的人,也不太招人讨厌。 慢慢走上二楼,李扶摇正有些百无聊赖的朝着楼下张望,见到他回来,小姑娘眉头微微一蹙:“怎么这么久?” 江晚看了李扶摇对面空着的座椅一眼,微微笑了笑:“我若是来早了,见到了王公公,怕是王公公有些尴尬!” “哼,你还挺会做人的!”李扶摇看了对方一眼,这江晚老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脸上也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以前老是觉得这家伙是有点惫懒,现在看来,他这幅样子倒是顺眼了很多,这分明就是读书人的温和嘛! “王公公可还满意?”江晚做到她的对面,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啜了一口。 “很满意,满意得想将你从我这里抢走!”李扶摇嘴微微一撇:“江晚,你藏的可够深的啊,还说自己是个什么说书的,你分明就是一个读书人,还是一个秀才相公!” “谁说读书人就不可以说书了,读书人也要吃饭啊!”江晚看了看对方,知道王承恩只怕给她说了不少自己的事情,他微微摇摇头:“你知道穷书生这个词儿怎么来的不,就是太多的读书人只知道读书,不知道赚钱,结果科举不中,连养活自己都难,人家看到的就是整天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我才不想我变成那样!” “这么说起来,要是不耽误你读书科举,我再咱们王府里给你谋一份闲职,你也是愿意的了?”李扶摇瞪着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至少有这个薪钱,你不会变成穷书生了!” “我现在不是吗?”江晚笑了起来。 “你可是被王公公绑进王府的,你还骗我!”李扶摇微微噘嘴:“而且,进我楼子的人,差不多都是乐户出身,你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呆在我楼子里,可不大适合你了!” 她眼睛微微发亮:“要不,你来听云轩帮我吧,我给你谋个执事的差事,这也不算官职,顶多就是帮王府打理一下杂事,也不会耽误你的前程,有时间就来楼子里转转,没时间,你就在家里读你的圣贤书,一举两得的好事,你觉得如何?” “这个合适吗?”江晚故意装作犹豫的样子:“王府的规矩可是很大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至于规矩,在楼子里有我照拂你,在楼子外面有王公公呢,我们就是规矩!”李扶摇习惯性的拍拍手:“嗯,事情就这么定了……”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醒悟过来,眼前的这人如今不是她楼子里的人了,这事情还真不能这么她说定了就定了。 抬起头来,见到江晚正笑吟吟的看着他,她顿时觉得好生尴尬。 “其实咱们王府里还是很不错的,王爷很和气,也很体恤下面的人,至于王爷身边的的人……” “好!” “连王公公都认可你了,你还担心其他的人做什么,他可是王爷的第一心腹……?” 她低着头絮絮叨叨的说着,猛地一愣:“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说好!”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就算中了举人,中了进士,我这一身所学,还不是要卖给朝廷,不是说学得文武艺,卖给帝王家吗?现在能为王爷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提前报效朝廷了!” “我就说了你们读书人脑子清醒,事情看的通透!”李扶摇顿时眉花眼笑起来:“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后你就是我听云轩的执事了!” “这听云轩的执事,每月薪钱多少啊?”江晚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所有人的薪金都是我造册的呢,你怕我亏待你么?”李扶摇抿嘴一笑:“反正大富大贵指望不上,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那就是没多少了!”江晚叹了口气:“这里是京城啊,衣食无忧可不行,京城居大不易啊!” “你心还不小!”李扶摇摇摇头:“我才每月五两银子,你想要多少啊!” “扶摇姐,你想不想发点小财,给楼子里贴补一下?”许白眨眨眼睛,扫了楼下一眼,冲着李扶摇眨眨眼睛。 “这么快你就进入执事的角色了?”李扶摇咯咯笑了起来:“说说看看,真要能门路能贴补下楼子里,大家的日子更滋润一点,我自然是愿意的!” “就在这里!”江晚微微一笑,对着楼下指了一指。 李扶摇脸色一怔,缓缓的摇了摇头:“这里,这不成的,咱们楼子的人是拿着王府的薪钱,要是来这等地方表演的话,丢王府的脸不说,只怕还要被教坊司的人问责!” 第12章 有事报王公公的名号即可 李扶摇这个反应,让江晚愣了一下,然后足足过了半响,他才笑着摇摇头:“可不是你想的这种事?” 他瞅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小姑娘:“那郑八金为什么老是到这里来,那是因为他看上了这酒楼,威逼这酒楼老板将酒楼贱价卖给他,咱们今天给王公公出气的同时,实际上也是帮这酒楼老板免了灾啊!” “所以,咱们这是帮了他,他当然要有所表示?”李扶摇似乎有点懂了。 “反正咱们和那郑八金的梁子已经结下来了,酒楼老板也担心咱们走了之后郑八金会再回来,不然要他这酒楼几分干股,可比这有所表示强多了!”江晚说道:“这干股送出来,酒楼老板安心了,咱们也落了实惠,反正是搂草打兔子的事情,何乐而不为之?” “干股啊,那可是坐着拿钱什么都不用做事的啊!人家会给吗?”李扶摇不大相信江晚的话。 “谁说咱们不做事情,扶摇姐,别忘记了,咱们可是十王府的人,酒楼老板攀上咱们,算是有了靠山了,有了咱们这个靠山,难道他还担心什么牛鬼蛇神再来看上他的酒楼了吗?”江晚微微笑了笑:“你要是不信,我直接叫他过来,你当面问他,你看他愿意不愿意?” “不要!” 李扶摇干脆利落的摇头,“你去和那老板谈谈,我在这里等你,若是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不可拿着王府的名头逼迫人家!” “那要是人家老板问起,我身后的人是谁,我报你的名号总可以吧!”江晚问道:“真要是什么人为难酒楼,到时候他还得指望咱们出面给他平事儿呢!” “报我和王公公的名字吧!”李扶摇想了想:“今天这事情也有他的一份,这好处自然也要算他一份,他的身份在王府外面办事,可比我管用的多!” 江晚点了点头,走下楼去。 虽然是他的提议,但是显然李扶摇一点都没有过于高看她自己,反而拉上王承恩,这种做法让江晚心里对李扶摇的评价又高了一分,这样的事情,她尚且知道减少风险,就好像今天出来让自己动手赏那郑八金嘴巴一样,小姑娘做事情可是稳妥周全的很,一点都不想冒险。 后院房间里的席面还没有撤,江晚走了过去,才刚刚站定,那许白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显然对方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举动。 “江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算不得什么吩咐!”江晚笑吟吟的坐下来:“我想知道,你这酒楼一年大概能赚多少银子?” 许白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心一横:“买卖好的年景,除去各种七七八八的开支,一年能落个五千两就不错了!” “才五千两啊,这可有点少了!”江晚咂咂嘴,:“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总比没有的强!” 许白顿时有几分紧张起来,看他脸色变幻,江晚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你和郑八金的事情,我刚刚和我们管事的说了!”江晚慢慢说道:“我们管事觉得你做点这个买卖也挺不容易的,京城里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打你这个买卖的主意,他让我过来问你,在你这酒楼里入几个几成的干股,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干股?”许白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这是要钱,若是只是要钱,那就不是多大的事情了,先前问自己一年能做赚多少,大概就是想知道自己的身家吧! “当然,不会白拿你的干股!”江晚点点头,“再遇见郑八金这样的事情,你直接报我们王府几位管事的名号出来就可以了,当然,别的小事你就自己处置了,管事们很忙,若不是我刚刚劝说他们,你这点小买卖,他们还真看不上眼!” “王府?”许白眼睛一亮,若是真的有王府的管事入了他的干股,那他可就是找到一座天大的靠山了,别说平日里兵马司、顺天府衙门这些家伙在他酒楼里吃拿卡要,就连锦衣卫和东厂那边,面对一些无礼的要求,只怕他也有底气和对方对话了。 “咱们顺天府难道还有别的王府不成?”江晚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如何?” “三成,不!四成!”许白果断的开口了,一年两千两银子买个靠山,这种买卖傻子才不做呢!有了靠山,还怕自己的买卖不能做大做强吗? “行,我可没有威逼你,是你自己愿意的!”江晚点了点头:“从这个月起,每月的干股的分红,就送到王府的听云轩,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将消息送到听云轩就可以了!” “江先生,你可真是我的贵人啊!!”许白激动的搓搓手,他刚刚还有些怀疑对方的身份,想着要验看下对方的身份是不是有些不大恭敬,此刻听到每月的银子直接都是送到十王府里头,他心里哪里还有半分怀疑。 “客气了!”江晚点了点头:“举手之劳而已!” “那楼上的那位,是咱们的管事大人?”许白小心翼翼的问道,刚刚他可是知道许白上了二楼和人说了一会儿话才下来的。 “你随我上去,见一下李管事吧!”许白想了想:“免得你将来送银子,都不知道送给谁!” 有几分忐忑的许白,随着江晚上了自家酒楼的二楼,一转过屏风,看到桌前坐的人的时候,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眼角跳了一跳。 “扶摇姐,这是酒楼的老板许白,刚刚他给我说了,他可是仰慕咱们王爷很久了,扶摇姐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愿意拿出酒楼四成的干股给咱们楼子!” “那个谁,这事情是你自愿的吗?” “许白见过管事大人!”许白恭恭敬敬上前见礼道:“是许白自愿的,草民能有机会和李管事一起做这买卖,草民那是祖坟都冒青烟了……” “咯咯咯……”李扶摇笑了起来:“你这人说话挺有意思的,不过,你可不是和我做买卖,我可什么都不懂,江晚说这样能帮你,我觉得能帮人也挺好的!你听好了,既然拿了你的银子,咱们肯定不会白拿,以后你有事情报十王府王承恩公公的名号就可以了!只要你不是造反谋逆,王公公的买卖,应该还没人为难的!” 第13章 意难平 王公公的买卖应该是没人为难的吧! 李扶摇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在她看来,能为难王承恩的,也只有宫里出来的、东厂的这些人了,而且,还不会是什么大人物,毕竟大人物要么自视甚高不会和王承恩这个伺候人的宦官一般见识,要么就是爱惜羽毛,觉得为这么点小事去恶了信王身边的人,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但是这话,江晚可是听得心里只撇嘴,至少,他可是清楚的很,就那个仓皇而去的郑八金的事儿,都还没有完呢,今天当街自己弄了这么一出,这郑八金这样的人要是能咽的下这口气才是怪事呢! 王承恩咽不下被郑八金折辱的这一口气,是关乎尊严和面子。 但是,郑八金咽不下被自己打的这一口气,那可是关乎的他的地位和前程,这事情不做个了结,郑八金在东厂毫无前途和钱途可言。 不说酒楼这边的其乐融融,说说狼狈而走的郑八金。 当街吃那穷酸书生一记耳光,郑八金是又羞又怒,但是,对方一句“奉圣娘娘身边的人”吓得他不敢耍横,带着自己的手下匆匆而走,一路上,他满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只有“李扶摇”三个字。 “不对啊,头儿!” 一路上所有人的都没说话,直到快到东厂,身边一个平时比较巴结他的番子才后知后觉的说道:“奉圣娘娘身边亲近的姐姐们,要赚点银子,至于亲自露面么,天底下要巴结奉圣娘娘的人可以从宫里排队到宫外去,她们稍微示意一下,大把的银子就送上来了,这不比这点买卖强?” 郑八金一愣,停住了脚步:“这有名有姓的,难道还有人敢假冒不成?” 想到这里,他眼中露出了凶光,心里暗自发狠,若是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他不弄得这人家破人亡,这事情就不算完。 “澄清坊那边,应该有咱们的兄弟吧!”那番子出着主意:“要不,头儿咱们过去打听一下,您说的,这有名有姓的,总问得出个有和没有吧!” 奉圣娘娘在宫外的私宅就是在澄清坊,而众所周知的原因,魏公公的私宅也是在那一片,所以,东厂的人对那一片,绝对算不得陌生。 “这样不合适吧,万一对方是真的,这到处打听的话,怕是觉得我心里还有不甘!”郑八金还有些迟疑,他能在宫中立足,最大的宗旨就是惹不起的人绝对不会去惹,王承恩这样跟随了信王出宫了,明显在宫里没什么前途的,他欺负起来一点都不会手软,但是,真是要对他有什么威胁的人的话,他立刻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都报了名号给头儿,那自然是希望头儿知难而退!”番子微微摇头:“那这位李扶摇姐姐,自然是不怕被人打听的!” “好,就听你的,咱们去澄清坊!”郑八金想了想,咬了咬牙,带着人就朝着澄清坊而去。 郑八金是东厂丑课役长,也就是俗称的“小档头”,手下有三四十人的样子,在东厂的编制里,这样的小档头共有十二个,分“子丑寅卯辰巳午未辛酉戌亥”十二课,这些人就是东厂在外面出差事的主要力量了,在他们之上,则是领班,掌班,以及负责各类杂务的司房之类。 理论上,在掌班之上,还有贴刑百户二人,贴刑千户一人,不过,魏公公显然不大喜欢这一套,所以,这贴刑官也直接由各掌班给兼任了,也就是说,真正负责东厂具体事务的,就是三个掌班,也就是传言中的三位东厂“大档头!” 这三位大档头,显然这官职比他们本人的姓名要响亮的多,说起他们的姓名,或许没人拿他们当一回事,但是,若是当面提起他们的身份是东厂的“大档头”,说句不大客气的话,如今朝廷之中,能甩脸子的、不给面子的官员,数量真是不太多。 而澄清坊这边差不多几位大档头轮值的,哪怕魏公公没有吩咐他们必须到这里来,但是,魏公公和奉圣娘娘的宅子都在这里,只要大档头们不傻,将这澄清坊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什么城狐社鼠都没有,然后随时听候两位贵人的召唤,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即使是有事情不能亲自来,那么,这里的肯定随时都有东厂的一个小档头常驻。 郑八金进东厂的时间还不算长,倒是没有接到差事在这里常驻过,但是,十二课的小档头都彼此相熟,虽然大家各有各的山头,但是,都是自己人,要打听点事情还是不算难的。 “李扶摇?” 被找到的小档头似乎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是又几分不确定:“我好像是听说过,不过也不大确定,得好好的想一想?” “你就使劲的想一想吧!”郑八金塞了个银饼子过去:“给兄弟们的茶水钱,若是真的这李扶摇是对面那宅子里的,那兄弟我今天就不算丢人?” “我倒是可以进去给你问问!”小档头没有矫情,将银饼子收下:“不过老郑啊,我倒是好说,但是,问人不能白问啊!” “真就这么多了,最近没发利市,兄弟们的酒钱都给你了!”郑八金再掏出一块银饼子:“快去吧,等你的消息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同样也可以让东厂的人跑的飞快,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小档头麻溜的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找谁打听的,一回来,就冲着郑八金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一位姐姐!”他笑着说道:“老郑长本事了啊,这都能结识到!” “真的是么!”说不出什么感觉,郑八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里陡然轻松了许多:“那就怪不得了……” “不过这李扶摇现在可没在咸安宫了,也没在宅子里伺候娘娘!”小档头得意的说道:“这不塞银子,一般人还真问不出这消息,人家不仅看了银子的面子也是看了我的面子才说的!” “知道了,我领你的情,那么那这位姐姐,到底现在在哪里?”郑八金心里咯噔一下,有几分紧张的问道。 “好像是出宫了,被赏赐给了信王殿下!”小档头得意的说道:“什么时候,老郑你牵个线,没准咱家也能在信王殿下面前混个脸熟呢?” 第14章 谁敢与我东厂为敌 “你大爷的王承恩!” 回到自己的住处,郑八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像个疯子一样将眼帘中看到的能砸的一切全部都给砸了,一边砸,他还不忘记一边狠狠的咒骂着王承恩。 李扶摇、信王,再联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他只要不是一个傻子,也能回过其中的味道来了。 这分明就是王承恩的报复,什么李扶摇,什么奉圣娘娘身边的亲近人儿,全特么王承恩那王八蛋扯虎皮做大旗呢! “我郑八金和你这个王八蛋誓不两立!”他低低的咆哮了一声,将手中最后一个完整的花瓶,狠狠的砸在地下,碎屑四下飞散开来,一块碎片迸到了他的脸上,他捂着脸坐了下来,这才结束了他这差不多将近半个时辰的发泄。 这次脸是丢到姥姥家了,这要不尽快找回场子来,只怕要不了几天,自己就成了东厂所有人的笑柄了! 微微的喘着粗气,他终于慢慢的镇定了下来。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他走出了屋子,对着外面招了招手:“从现在起,十王府的外面,我都要有人盯着,除非那王承恩不出这十王府半步,否则的话,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他的踪迹!” “属下明白!” “还有,今日在大街上动手打我的那个穷酸,给我查清楚,姓什么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给我将这王八蛋祖宗八代都给我查清楚,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看到了他,立刻就给我拿下来,若是有反抗,格杀勿论!” 郑八金脸色阴鹜:“放手去做,出了事情,由我担着,我这就去陈大档头说这事情!” 属下们匆匆离去,郑八金回到一片狼藉的屋子里,重新换了一套衣裳,又换了随身的香囊,这才走出门去。 因为是宫里出身,无论是紧张激动还是兴奋,总是有夹不住尿的时候,所以,这香囊是必须要有的,郑八金可不想因为自己身上的尿骚味被陈大档头嫌弃。 陈唐是锦衣卫出身,为人机敏心狠,又擅长抓住机会,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旗升任百户、千户,然后到东厂任大档头,成为魏公公的心腹,可以说他这一路走来,他脚下不仅仅是自己对手的尸骨,也不乏自己上司的尸骨。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机敏和狠辣,才被魏忠贤看中,收了他做自己的干儿子,成为东厂的中流砥柱之一。 郑八金想要报复那王承恩,不禀报陈唐而动用东厂的人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干爹,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一进陈唐的屋门,郑八金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下:“儿子今天可是将东厂的脸丢干净了,将干爹的脸丢干净了!” “今天没有派你们丑课的差事,你这是怎么回事?”陈唐看着面前红肿脸哭诉的郑八金,不为所动:“惹了硬点子了?” “哪里有什么硬点子,分明就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郑八金颠倒着黑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上次不是禀报过干爹吗?儿子在皇城内门附近巡值的时候,偶闻有宦官口吐对咱们厂公不敬之言,当时儿子压不住怒气,狠狠的赏了那奴才几个耳光,打完之后,才知道那是信王殿下的内侍!” “嗯,这事情你的确给我说过!”陈唐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那厮今日就找场子来了,趁着儿子在外面巡街的时候,那厮勾结了曾经在奉圣娘娘座下伺奉的一个小侍女,当街百般折辱儿子,儿子怕闹将开来,会引得那些无知百姓对奉圣娘娘的非议,所以,儿子忍下了他们的折辱,但是干爹啊,他们这一耳光,打的不是儿子,打的是干爹的脸,打的是咱们东厂的脸啊!” “这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陈唐皱起了眉头:“你堂堂的一个东厂丑课役头,被人当街折辱,你干嘛不去死,还有脸到我这里来哭诉?” “儿子这是顾全大局啊!” “我要你顾全个狗屁大局!”陈唐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有些怒不可遏:“信王殿下的一个内侍,就可以视我东厂无无物,那岂不是说,咱们厂公在信王殿下面前,什么都不是?” 郑八金咽了咽口水,心说厂公不也是皇家的奴才么,以陛下宠爱信王殿下的程度,厂公还真什么都不是。 但是这话,他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你给我说这些,是想让我给你出头么?”陈唐震怒过后,眼睛斜睨着郑八金:“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不,儿子丢的脸,当然儿子自己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儿子也没脸在缉事厂呆了!”郑八金连连摇头,陈唐的眼神他非常清楚,真要是这事情让陈唐自己出手的话,他现在的这个丑课役长的位子,怕是和他再就没什么关系了。 自己的事情处置不好,还要让上司擦屁股,这样的人就是一个废物了。 东厂的人,嚣张跋扈可以,蛮不讲理可以,甚至目中无人都可以,唯独绝对绝对不能是废物。 “做你该做的去吧!”陈唐看着他:“你怎么做,就不要禀报我了,我忙的很,没时间关注你这点破事,我只要一个结果!” “儿子明白的!”郑八金唯唯诺诺。 “你要记住,你是东厂的人,你身后是我,就算我不顶用了,上面还有厂公,厂公上面还有皇上!”陈唐哼了一声:“敢和我东厂为敌,那就是对厂公不敬,对皇上不敬,那就是造反谋逆!” “干爹的教诲,儿子记住了!” “这几天我不会给你们丑课派差事,麻溜的将事情处置了,咱们厂子里每天多少事情等着去办,将人手浪费在这种小事上,我都觉得臊得慌!”陈唐摆摆手:“滚吧!” 郑八金躬身退了出去。 一出门,他举起袖子,将脸色的鼻涕眼泪一把抹的干干净净,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有了这个禀报,现在这事情,就不是王承恩和他郑八金的私人恩怨了,而是那王承恩对东厂不满、对魏公公不满的事情了,他嘿嘿冷笑一下,开始琢磨起来,自己应该安个什么罪名给王承恩那个王八蛋但是又不牵扯到信王了。 毕竟当今圣上对信王的宠爱,人尽皆知,这点小事,就没必要牵扯上信王了。 第15章 有人要你的命 好像一切突然之间就上了轨道。 虽然依然还没有能接近信王,但是,现在进了十王府,还有了正式的身份,江晚觉得世事真的是有些奇妙。 当然,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王承恩王公公,若不是当日他将自己绑了进来,自己要迈进这十王府的门槛,不知道还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呢。 江晚对王承恩是充满感激的,所以,关于郑八金的事情,他比起两位当事人,更加上心一些。 说得实际一点,现在的李扶摇可算不的他什么靠山,真正在十王府里指望得上的,江晚还得看王承恩。 当街扇了那郑八金一个耳光,江晚才不会傻乎乎的还每天回自己家晃悠,哪怕他现在进出十王府,都已经不是问题——他的名字入了十王府的名册,也有了进出的关防。 但是,东厂的人是一群什么货色,江晚可是比现在的李扶摇和王承恩体会更深刻一些,他才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当中,所以,他心安理得的在听云轩的小院里住了下来,因为有了执事的身份,王府里一个执事该有的,他都有了,在这里住着可比外面清闲多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对于这个执事身份,听云轩的人似乎不怎么看重,在大多数人心里,他江晚依然是那个会说书的江先生。 每天晚上照例会说一回书,在江晚这里,也就是一个故事,鉴于《聊斋志异》的那些小故事,在这听云轩似乎很有市场,楼子里的姑娘们一个个吓的花容失色却依然一个个瞪着眼睛想要听下去的样子,像极了江晚后世看到的北方人吃辣椒的情形——怕辣,但是越辣越想吃。 于是,聊斋志异里的小故事,以每天一个的速度,开始在十王府里传播开来,聊斋里的小故事,大约是四五百个,江晚记忆力不错,就算是记得不是特别全,但是十之三四还是记得的,照着这样的速度,说个半年还是没问题的。 有听云轩外面的人,也开始知道了听云轩有个执事挺会说书的,偶尔晚上会来听一听,加上听云轩里本来就是美女如云,这些外面各司其职的王府中人,平日里可没这个光明正大的机会接近这些美女,此刻能在王府里听书消遣,还能一边饱餐秀色,这小日子,别说有多么滋润了。 江晚的人缘,似乎突然之间也变好了。 这样的好人缘之下,打听得点王府周边的事情,就变得轻而易举了,很快江晚就知道,王府前后侧门,每日里少不得都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在那里出没,顺天府衙门的人来过,但是来了又走了,王府里的侍卫也曾经想盘问他们,但是这些人,一见王府侍卫们就呼啦啦的散开了,再也找不到人。 有人将这情况报了上去,不知道什么个情况,反正上面的人吩咐下来,这些人不要理会他们,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这种情况,估计信王殿下是不知道的,但是王承恩肯定猜测到了一二,反正以信王殿下现在的行情,敢在十王府周围行监视之举而连顺天府衙门都不敢管的,除了锦衣卫也就东厂了,而最近,也只有他和东厂的人有点过节。 江晚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通过李扶摇提醒一下王承恩的,但是他可没想到,差不多吃晚饭的时候,王承恩却是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小院里。 “哎呀,王公公您来了,我去叫扶摇姐!” 小九正在和江晚聊着闲天,见到王晨恩进来,忙不迭的站了起来。 “不用,我来找江晚的!”王承恩的脸早已经恢复了正常,脸上居然有几分笑容,显然他到这里来没什么恶意:“就许你在这里和江晚聊天,就不许我来了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小九被这话一挤兑,顿时急的小脸通红,连连摆手。 “王公公和你说笑呢,你去忙你的去吧!”江晚呵呵一笑:“不知道王公公大驾光临,江晚未能迎接,王公公恕罪!” “还是说书人那油嘴滑舌的那一套!”王承恩摇摇头:“你现在可是咱们王府的执事,不用这么酸气冲天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读书人了!” “呵呵!”江晚笑了笑:“江晚还没感谢王公公的引荐之恩呢!” “李扶摇说你是个脑子清楚的,看来没假!”王承恩点了点头:“居然还知道是我的引荐之恩,若是没我点头,就算是李扶摇想留下你,只怕也不大容易!” “不敢,王公公和扶摇姐,都是我的贵人!”江晚笑着请对方坐下,“王公公要是有什么吩咐,直接说就是了,只要江晚办得到的,绝不含糊!” “你知道我是来找你有事的?”王承恩看了他一眼,仿佛随意的问道。 “这个时候,应该是王公公伺候了一天王爷,好不容易的一点休憩时间,这个时候王公公来我这里,那肯定是有比让王公公休息更重要的事情了!” “有人要你的命!”王承恩没有理会江晚的卖弄,淡淡的说道:“你是我引荐进来的,若是一出王府就被人弄死了,我也很没面子的!” “郑八金吗?”江晚沉默了一下:“王公公从哪里知道的这消息?” “看来,你心里还是有点数的!”王承恩点了点头:“宫里出来的人,可不是只有他郑八金一个人去了东厂,有些人还是愿意给我卖个好的!” “江晚这一辈子连蚂蚁都不敢踩死几只,这一辈子得罪人最狠的,大概也只有当日为公公出气的那件事了!”江晚苦笑着说道:“王公公,江晚当日可是为你出气,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要是见死不救,我就不会来到这里了!”王承恩看着他:“就是怕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特意过来提醒你一声,李扶摇将你夸上天了,我想,想必你是有本事解决这事情的!” 如果自己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秀才,只怕还真就被你忽悠过去了! 江晚脸上露出凝重的思索之色,心里却是笑了起来,王承恩现在的这做派,还真有点宫里的人勾心斗角的意思了,明明若是自己解决了郑八金,那么也是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但是他却是摆出一份为自己好,卖自己人情的样子。 他江晚就不相信,王承恩连郑八金想要自己的命的消息都知道,却不清楚郑八金是想连他一块儿收拾的消息。 第16章 助人乃快乐之本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江晚在沉默,王承恩也不说话,就是那么淡淡的看着他,但是,如果江晚抬起头来,就会发现,王公公的眼神,可并不像他的表情这么淡定,在那眼神里,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惊慌? 眼下的王承恩,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而且,他侍奉的主人也不是大明的天子,仅仅是天子宠爱的幼弟——天子的宠爱是有的,但是权势什么的就和信王没什么关系了。 甚至在十王府里,王承恩不过是领内侍,说白一点,若是身后的主人不给力的话,他这个从八品的内侍太监在东厂的人面前还真就是一个渣渣。 锦衣卫的百户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但是锦衣卫的百户可未必做的了东厂的小档头。 比主子的权势比不过,比官职也拼不过,现在人家郑八金摆明车马要对付他王承恩,王承恩心里不慌才怪呢! 好在那郑八金也不敢太过分,至少不敢摆明车马到十王府来对他下手,要不然,此刻王承恩哪里还能在这里气定神闲的和江晚说话。 上次既然能镇住郑八金,据说也是这江晚的主意,思前想后之后,王承恩觉得这江晚只怕还真是自己解决这件事情的关键了,否则的话,他真是只能豁出去这张脸不要了,给信王殿下仔细的分说这事情一番。 但是,这事情给信王殿下说了之后,再会发生什么,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 信王殿下或许会直接找上东厂,也许会向陛下抱怨,总之这事情就闹大了,而且,他很确定,这件事情一旦闹大之后,郑八金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为了信王的面子,这郑八金也得完蛋。 但是他自己呢? 王承恩同样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结果,哪怕是信王殿下依然如同以前一样倚重自己,但是,只怕不管在陛下眼里也好,在东厂魏公公的眼里也好,自己这样为主子招惹是非的人,是不适合在信王殿下身边了。 而只要没了信王殿下的庇护,他王承恩只怕连自己怎么死就真的都不知道了。 江晚若是能解决这事情,这是最好的办法,他王承恩愿意全力配合,而求助信王殿下,那绝对是下下之策! “事情是有点麻烦!”江晚沉吟良久,终于慢慢的开口了,王承恩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惊喜之色。 “这事情当时我就想过了,不过既然是为王公公出气,也顾不得那么多!”江晚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既然是人家想要我的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你有什么好想法没有?”王承恩问道:“若是需要什么,只要王府里我能办到的,我都会帮你,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江晚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色看着他,却不说话。 李扶摇说自己是她的人,现在王承恩也说自己是他的人,看来自己的人缘真还是不错,不过,这都不是哥们我想要的啊,我倒是想成为信王殿下的人呢,但是,人家信王殿下未必会要啊! “说吧,不用有什么顾忌!” 见他不开口,王承恩以为他是有所顾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在呢!” “也没什么难开口的!”江晚晃晃脑袋,将自己脑子里刚刚冒出来的吐槽抖落掉:“郑八金不过是一个东厂的小档头,弄死他就是了,一了百了!” “小档头,还不过?”王承恩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弄死他?” “是不好办,还是不敢办?”江晚奇怪的看着对方:“人家都说要我的命了,难道我只能伸着我脖子让他拿刀子来砍吗,他能要我的命,我当然能要他的命!” 王承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有些惊诧于江晚的胆大妄为,但是想想江晚的话,好像也能理解了,所谓狗急跳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是不大好办!”王承恩说道:“不过你说的对,这事情我依然会支持你,你需要什么!” “我想要王公公为我找个刺客,想必是没有的!”江晚笑了一笑:“我先琢磨琢磨,若是需要什么,我会让小九告诉公公的,公公你就等着听信儿吧,反正不是我死,就是那郑八金死了,我们两个之间,肯定会死一个!不管到时候谁死,这事情都算完结了!” 若是郑八金死了,这事情才算完结,你死了还完结不了! 王承恩点了点头:“你尽快吧,还有,不管你打算干什么,对上郑八金的时候,不可扯上咱们十王府的名头,要不然,就算是弄死了他,也是后患无穷!” “我会的!”江晚笑着点头:“多谢王公公照拂,江晚记得了!” 走出江晚的小院,王承恩心里微微有些唏嘘,眼下看来,这江晚的确是一个人才啊,就是自己刚刚告诉郑八金要他的命的事情后,他也能淡定处之,这份定力就不是一般人有的。 更不要说稍微想了想,他就知道这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不是他死就是那郑八金死,并且打算立刻付诸行动。 这样的人,心思缜密、行事果决,还特么是读书人,这不是人才是什么。 现在唯一不大确定的,就是这人的是否有成事的能力了,弄死郑八金这事情,王承恩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想过的结论是,现在的他完全没可能办成这事,反而只怕只要露了这个心思,人家反过来弄死他比他弄死人家轻易多了。 这江晚一介书生,也不知道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哪怕是被逼出来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之前,想必他心里应该多少是点想法了的吧! 具体江晚会怎么做,王承恩并不想知道,但是,除了人手他给不了江晚以外,他已经下定决心,除却在王府里的便利不说,江晚要银子他给银子,要兵器他也想办法给他弄点兵器,只要他能做得到的,他绝对会不遗余力。 江晚说,他和郑八金之间只能活一个。 但是王承恩清楚的很,这话用在他和郑八金身上,也是合适的。 帮助江晚,就是在帮他王承恩自己,这个绝对没有错! 第17章 意料中事 王承恩在江晚这里呆了很久,一直到晚饭后听书的人陆续到来,他才离开这里。 倒是有几个人看到了王承恩离开时候的情形,心里对江晚的观感不得又重了几分,不过,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如何,江晚其实还真不在乎。 晚上说了一个聊斋小故事,众人纷纷散去,江晚的房间里的灯火,一直到深夜都没有熄灭。 天色大亮的时候,沉寂了一夜的王府,开始热闹了起来,江晚也收拾妥当,洗簌了一番后,施施然朝着王府外面走去。 笑呵呵的和王府门口的几个侍卫打过招呼,江晚从侧门出了王府,王府大街上依旧热闹非凡,沿路的商铺也已经开始打开大门开始营业了,江晚背负着双手,沿着大街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是才走出百来步,路边铺子里就窜出来三五个人来,齐刷刷的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晚看了看天色,一脸惊讶:“诸位不会昨晚一直都在这里吧!” “爷们守了你这么多天,你这孙子终于肯冒头了!” 领头的一人狞笑起来:“你可是把爷们折腾得不轻啊!乖乖的,跟爷们走一趟,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去哪里?”江晚一副警惕的神色:“我可是十王府的人!” “不是十王府的人,爷们还真没地方守你去!”领头的番子手一翻,抖落出一条锁人的铁链来:“你就老实点,来吧!” 链锁飞到江晚的脖子上,江晚没有躲闪,几人套住江晚,就要将人弄走。 倒是远处十王府侧门的几个侍卫,看到这边的情形,立刻有几人飞奔了过来:“干什么,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敢到我们十王府拿人!” “东厂丑课!”领头大番子亮了一下自己的腰牌:“此人和日前一桩谋逆大案有牵连,我们东厂请此人回去问话,有事情你问咱们档头去,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办差的小喽啰!” “东厂丑课!”那侍卫点点头,将这几个自己记下,眼睛看了看江晚:“江执事你不要怕,咱们王府的人怎么可能牵涉到谋逆的案子里去,我们这就去禀报长史大人!” 说完,他厉声对着那几个番子说道:“你们要拿人由着你,不过,咱们王府的人没到,你们可走不了,在这里等着!” 几个番子左看看又看看,显然一时之间没了主意,而那几个王府侍卫除了一人飞快的朝着王府内跑了过去,其他几分,就那么手按着刀柄,虎视眈眈的看着眼前的这些番子。 周围的行人也被他们的动静吸引了过来,王府侍卫和东厂番子斗起来了,这种事情在王府大街上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这里可是王府大街,在大街上的无论山不过户还是行人,可都是觉得十王府的侍卫比较亲近一些。 十王府里,长史李求安微微闭着眼睛,想着昨天晚上王承恩和他的谈话,今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如果王承恩说的事情没错的话,那么,事情也该发生了。 “长史大人,长史大人!”一个侍卫飞快的跑了进来:“有东厂的番子在外面拿了咱们王府的执事,此刻被咱们王府的人拦住了,此事该怎么处置,还请长史大人示下!” “终于来了么?” 李求安睁开眼睛,嘴角冷冷一笑:“东厂领头的人谁?” “不知道,没有名号,想来就是普通的番子!”侍卫想了想,确定对方不是什么大人物。 “一个普通的番子,就能在大街上捕拿咱们王府的执事,那岂不是说,来个东厂的小档头,随时都能请本大人去东厂喝茶了?”李求安哼了一声:“全部都带回来,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史是朝廷委任,十王府里名正言顺的大总管,甚至在某些时候,直接能代表信王出面处置各种和王府有关的政事,若是一个东厂的普通番子能将十王府的长史给抓了去,那可就成了天底下一等一的笑话了。 就好像是后世某个说相声的说的一样“您这身份,就算被车撞死,那也得是宾利!” 真要是长史被朝廷下令捕拿,上面的锦衣卫至少也得是千户级别,而东厂,那也少说得一个大档头,甚至东厂提督出面都是正常的。 尊卑有序,可是国人一直都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至少,李求安听到一个普通的番子就来抓自己的王府的执事,且不管这事情占理不占理,他心里就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在大街上对峙的两帮人,很快就被带进了王府,李求安皱着眉头,听完了番子们的说辞。 反正番子们咬定江晚和一桩谋逆的案子有牵连,他们就是请他回去问话,要问证据,那就是没有,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才是“请”对方回去问话,要是有证据的话,那就直接抓走去吃牢房去了。 这种无赖的说辞,颇为让李求安头疼,明知道对方在瞎扯,他却是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来阻止对方。 “江晚,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中有数,你和那谋逆案子有关联吗?” “长史大人,这些天江晚可是一直都呆在王府里,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江晚眨眨眼睛,很是无辜的说道:“若是连属下这么老实本分的人,都能和谋逆的案子有关系,那咱们十王府里,岂不是人人都能和这谋逆的案子有关系!” “大胆!”李求安眼睛一瞪:“你胡说八道什么!咱们王府上下怎么可能和这种事情拉扯上关系,你这人口无遮掩,到底是怎么混进王府的!” 他看了看东厂的番子,又看了看江晚:“这样吧,人你们东厂可以带走问话,我不是不相信你们东厂,觉得你们会威逼恫吓,屈打成招什么的,而是不放心这家伙口无遮掩,咱们王爷受陛下宠爱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若是这个家伙胡说八道什么,牵扯到我们王爷,那可就是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失职了!” 他指指身边的几个侍卫:“陈武,你带着几个人,陪着他们去一趟东厂,东厂的人不是说只是问话么,你看着他们,问完话将人带回来,咱们十王府的人敬重魏公公,但是东厂的人,也得给咱们王爷几分面子吧,若是问完话没什么事情,人再留在东厂,就没什么必要了!” 第18章 巧舌如簧 所有人的呼啦啦的退了出去,门外人影一晃,王承恩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王公公,事情按你说的办了,这样就可以了么?” 见到王承恩进来,李求安叹了口气:“这也是你王公公出面,这要是别人,我还真不管这种破事了,咱们王府几百号人,要是天天这种破事都来找我,我真什么都不用做了!” “李大人的尽忠职守,我可是时时在殿下面前提起的!”王承恩微微一笑:“不过是下面的人一点小纠纷,东厂的人非要扯虎皮做大旗,咱们要是不帮那江晚一把,这人到了东厂,肯定就没了!” “本官也是这么想的,魏公公为人精明的很,咱们王爷备受宠爱,又对朝政之事没什么兴趣,就算魏公公闲的发慌,也不会打咱们王爷的主意的!”李求安点了点头:“不过,东厂的人胆子也太大了,谋逆这种理由,也是他们能胡乱可以编的出来的!?” “折腾下就完了,毕竟那江晚也算是我引荐进王府的,真要死在东厂,我脸面也不好看!”王承恩对着李求安拱拱手:“李大人全了咱家的颜面,这份情意,咱家记下了!” “也就只能这样了!”李求安点了点头:“能护着他不让东厂的人乱来,也就是咱们王府能做的了,他惹的事情,还得他自己去解决!” “无妨!”王承恩笑着摆摆手:“他早就知道这结果,求到我面前的时候,也就只要求咱家保住他到了东厂不会屈打成招甚至连话都不问就被活活打死,至于其他的事情,能不能料理得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有了王府侍卫的陪同,江晚觉得大概自己应该是东厂自成立以来最特殊的一个犯人。 东厂全名东辑事厂,也叫内东厂,从王府大街转过去,过御马监,明器厂,绕过光禄寺,再往东上北门不远就到了,还没到东厂,迎面就是一座大牌坊,上书“百世流芳”四字,这四个字,看得江晚眼角直跳。 以东厂现在如日中天的权势,大概他们自己人也想不到,不用百世,再过个几年,东厂就变成明日黄花了吧! 一行人走进东厂的时候,东厂里不少人投来了异样的眼光,江晚身前是一帮番子,身后是一帮护卫,背负双手,施施然的走进来,知道的这是东厂捕拿来的犯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权贵家的公子少爷来东厂办事呢! “你们在这里候着!” 进了东厂,东厂左侧是一个小校场,右侧则是一排整整齐齐的小厢房,番子们将江晚领进其中一间屋子,冷冷的丢下一句话,然后掉头就走。 十王府来的侍卫和留下的番子,都守在了厢房门口,两拨人互相看着,都没有说话。 江晚打量着在四周,这里大概就是东厂对犯人们问话的地方了,看屋子里的摆设应该就是这意思,他砸吧了一下嘴,微微有些遗憾,显然这里不是东厂刑讯犯人的所在,看来,即使是恶名远扬的东厂,这表面功夫,该做的时候,他们也是会做的。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江晚抬起头,看到的就是郑八金那张几分悻悻的脸,显然他的属下们已经给他说了,站在这屋子外面的王府侍卫他也看到了,此刻他心情显然不是很愉快。 “没钓到大鱼,却钓到你这么一个小虾米!”郑八金大咧咧的坐在江晚面前:“咱们来算一下咱们之间的账吧!” “我和你之间,有账可算么?” 江晚抬头看着对方,丝毫不畏惧对方的恶狠狠的眼光。 “本来我的意思,你这样的小杂碎,直接弄死就算了!”郑八金哼了一声:“没想到有人还挺拿你当一回事情,要是这样的话,弄死你就不大好办了,但是,咱们之间的账,也不能不算,江秀才,你让我挺为难啊!” “别以为外面有人护着你,你在这里就没事了!”郑八金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到了江晚的想法,颇为得意的说道:“在这屋子里,就你我二人,很多事情都可以发生的,比如说,你畏罪自杀;又比如说,你抢夺我的佩刀,被我当场诛杀什么的,这种事情,就看活着的那一个怎么说了!” “我这样一个无名之辈,值得你这样吗?”江晚叹了口气:“我真要死在这里,你也不是那么容易脱身的吧,好歹我也是十王府的执事,总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值得,为了你那一巴掌,当然值得!”郑八金狠狠的说道:“还有李扶摇那小蹄子,王承恩那个杂碎到底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让你们给他卖命,早知道会落到我手里,你才是应该觉得最不值得的那个吧!” “我没多少钱!”江晚看了看他腰间的佩刀,轻轻说道:“而且,这事情本来就是你和王公公之间的恩怨,我不过是一个听差的,就算弄死我,你也没什么好处,而且我来这里,王府的长史大人都知道了此事,为了出一口气,到时候惹得信王殿下亲自过问,大概也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吧!” “海天楼的买卖,王公公已经拿下了,你应该也知道,其中我占了一份,这一份的银子,我可以都给你!”江晚见到郑八金意动,接着说道:“你也说过,这屋子里就我们两个,我们说什么,别人是不知道的,若是这银子还不够,那么,我可以帮你将王公公单独约出王府来,到时候你想怎么对付他都行!” “还有那李扶摇?”郑八金沉吟了一下,狠狠的说道。 “可以,但是两个人同时约出来太难了,只能一个个的约,而一个人出事,另外一个人,只怕就再也约不出来了,所以,我建议还是先约王公公!” “既然不想杀你了,与其赏你一个大嘴巴或者是揍你一顿,还不如你说的这些东西实在!”郑八金微微点了点头,突然提高了声调:“但是,你真拿我郑八金当小孩子啊,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为了脱身,编了这一番话来骗我,你们这种软骨头的读书人,我可是见得多了!” 他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今日脱身之后,这一年半载的,你是不会出十王府了,想来我也是没那个耐心,天天在十王府外面守着你的,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第19章 我可是读书人 “你身上有银子吗?” 江晚抬头看了他一眼:“给我?” “你小子真当我是傻子啊,到这里来,你居然还想找我要钱?”郑八金一愣,不怒反笑:“我是不是脑门顶上写了一个‘傻’字?” “你给我多少,我加一百倍写欠条给你!”江晚慢悠悠的说道:“我江晚自由天资聪慧,十四岁就中秀才,这等资质放眼整个顺天府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也因为这样,才被十王府延揽,在王府里任了一个执事,你觉得王府上下的人,是看中的我这个年纪的处事能力吗?” 江晚摇摇头:“当然不是,王府的人看中的是我的潜力,是找个理由资助我,假以时日,以我的才学,加上信王殿下的支持,在朝堂上难道还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你吹牛逼再吹上天,也别想从我这里骗一两银子走,你还真敢想!”郑八金不为所动。 “像我这样前途远大的读书人,最怕什么?”江晚看着他,不用他回答,自己说出了答案:“名声!名声就是我这样的读书人的立身之本,我今日在你这里留下欠条,如果你我合作无间,到时候欠条还我,郑兄也得偿所愿了;若是我敢欺骗于你,这欠条就是留在郑兄这里的把柄,白纸黑字的,我可抵赖不去,到时候,郑兄随便编什么故事来诋毁我的名声,这欠条就是证据,一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怎么可能欠这么大一笔银子,这银子,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呢?” “至于郑兄担心的我躲进十王府里再不出来,那就更没必要了!”江晚摇摇头:“真要发生这种情况,郑兄拿着欠条上十王府找我要债,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事情,天经地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道理也是站在郑兄这一边,郑兄不仅仅可以毁了我的名声,更是还可以有些外财入手,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江晚笑吟吟的看着郑八金:“郑兄仔细想一想,这买卖,郑兄吃亏了吗?” 郑八金不傻,一点都不傻,他明明知道此刻江晚说的这些,是为了脱身,但是真依照江晚说的这样,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还真没什么吃亏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丑课在这事情上,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了,他现在都有些怕见到大档头陈唐,生怕对方追问起此事来,若是依照江晚这么说的做,那撒在十王府附近的他的人手,就可以全部都撤回来了,只需要等着江晚将王承恩诳出来再动手就可以了。 “好像你这话是没错!”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自问已经想清楚了这事情的关节:“但是,既然是要写下欠条给我,我不给你银子,难道你就不写不成!” 他嘿嘿狞笑起来:“死到临头还想着从我这里捞一点,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第一,若是见不到银子,我这欠条写起来不爽,这要是心里不爽了,可能诓王承恩出府的时候,就没那么上心了!” 江晚微微笑了笑:“第二,就连信王殿下都要资助的读书人,难道郑兄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化干戈为玉帛,结个善缘吗,日后没准见了我,郑兄也有口呼大人的那一天呢!” “百倍欠条?”郑八金看着他,有些犹豫的问道。 “决不食言!” “你等着!”郑八金咬了咬牙,要是这样的话,就给这小子点银子,好像也不算亏,他就不信,现在这个世道,谁敢还欠着东厂的银子不还。 他转身走出屋子,没多久走了回来,直接丢给江晚两个银锭:“这里是十两银子,纸笔我给拿来了,一千两的欠条,马上写!” “这好像没有十两吧!”江晚掂了掂,有些疑问。 “我说十两就十两!”郑八金眼睛一瞪:“银子也到手了,这欠条你到底写不写?” “好吧!”江晚有些不大情愿的将银子揣进怀里,笔走游龙,三两下一张欠银千两的欠条就出笼了。 郑八金拿起欠条,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满意的将欠条收了起来:“一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我若是没你将事情办成了的消息,我可就拿这欠条上十王府要债去了!” “不用一个月!”江晚微微一笑:“你应该相信我!” “滚吧,还在这里,等着我请你吃饭啊!”郑八金眼睛一翻,大概是心疼自己拿出去的银子,他像赶苍蝇一样的摆摆手:“快滚,快滚!” 门外,见到江晚走出来,几个王府侍卫迎了上去:“江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江晚笑着摆摆手:“东厂的人,还是很讲道理的,我仔细给他们解释解释了,他们觉得我还是很清白的,那个什么谋逆的案子,和我没有关系,应该是搞错了!” “东厂的人讲道理!?”几个王府侍卫脸上都是一脸古怪之色,忍不住朝着自己身边的几个番子瞧了瞧,他们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个假的东厂。 “走吧,回去了!”江晚抬脚朝着前面走去:“这次幸亏有你们看护,要不然,就算和他们讲道理,这讲道理之前只怕也得吃点皮肉苦,几位兄弟回头我一一致谢!” “江先生客气了!” 几个王府侍卫笑着推辞,原本是出的王府的差事,但是,当事人如此识趣,也是令他们心情比较愉快的。 “必须的,还有,长史大人那边,我也得好好的去感谢一下!”江晚回头看了一眼那“百世流芳”的牌匾,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没有长史大人的照拂,我想,进了东厂还能像我这样平平安安走出来的人,应该是没有几个吧!” “这个嘛,江先生还真应该好好感谢一下长史大人!”侍卫们笑道:“反正江先生也是读书人,和长史大人之间,一定有不少话可以说,咱们这些丘八,就算想巴结下长史大人,没说几句只怕就被长史大人给赶出来了!” “读书人啊!”江晚叹了口气:“得亏我是读书人……” 侍卫们不知道他感叹什么,江晚唏嘘了一下,也回过神来:“不知道长史大人喜好什么……?” 第20章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诓我出去?” 王承恩冷冷的一笑,“这就是你的解决之道,出卖我,保全自己?” 江晚回到十王府,果不其然,前脚刚刚进自己的院子,后脚王承恩就出现了,要说王承恩没一直关注着他,打死他都不信。 “难道王公公不彻底想和他做个了断吗?”江晚看了他一眼:“王公公退缩了?” “这有什么好退缩的!”王承恩不屑的说道:“咱家就是觉得你大言不惭,说要弄死他什么的,结果还得借诓骗咱家的名义脱身,这样的缓兵之计,有什么意义?” “弄死他是王公公的事情,我只是给王公公出谋划策而已!”江晚脸微微一沉:“王公公不会以为我一个文弱书生,能够在众番如云的东厂里,手刃一个东厂小档头吧,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担心自己为王公公殚精竭虑,是不是选错边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承恩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大高兴了:“我有说不管这事情了么?” “那郑八金要诓王公公出去,但是咱们何尝不是想找个机会和他做个了断!”江晚直视着王承恩的眼睛:“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这事情对郑八金是个机会,对王公公何尝不是,若是王公公觉得这事情纯粹是在帮我,那此事也不要再说了,这次去东厂,郑八金没弄死我,以后,想必他和不会弄死我了!” 王承恩愣住了。 一直以来,江晚都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就连他刚刚都几乎真的觉得是自己是在帮对方解决问题了,江晚突然之间强硬起来,他才陡然意识到,这个事情好像最应该着急的是自己。而不是对方。 “我是说,我亲自到长史大人那里为你安排,你又信誓旦旦保证你能解决此事,结果等到你回来,给我这样一个结果,我略微有那么一点失落罢了!” 王承恩的话头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而江晚也没有再咄咄逼人。 “我给郑八金打了一张千两银子的欠条,答应他一个月内为他办成此事,若是一个月办成不了,人家就上门讨债来了!”江晚轻轻叹了口气:“到时候,最先倒霉的依然是我,我可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银子出来!” “也就是说,咱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筹谋!?”王承恩沉吟了一下:“还好,总归还有点时间!” “是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王公公,你可得好好抓紧了!”江晚点点头:“到时候,我可全指着您了!” 听云轩里,小九正叽叽喳喳的给李扶摇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听到江晚被东厂的人带走,然后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李扶摇也是一愣一愣的。 “这人深藏不露啊!”李扶摇看着小九:“郑八金就这么放过他了,好像这不是东厂人的人做事情的做派啊!进了东厂,怎么也得留下点东西啊!” “没准是扶摇姐你的面子!”小姐有几分骄傲的说道:“东厂的人也得买扶摇姐你的面子!” “少来了!”李扶摇狠狠的敲了小九一个爆栗:“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么,人家冲着娘娘的面子不为难我,就已经很不错了,指着我的面子搭救人,想都别想!” “那是咱们王爷的面子起作用了,好歹他江先生也是咱们王府的人!” “王爷知道他是谁么?再说了,虽然不愿意这么说,但是咱们王爷的面子好像也有点在东厂的人面前不大管用,真要管用的话,谁敢动咱们王府的人?” 李扶摇想了想,觉得也没这个可能。 “难道是他自己的本事,但是,他一个读书人,在东厂里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更别说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真是奇怪的很!”李扶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要不,咱们叫他过来问问就知道了!”小九天真烂漫:“江先生是咱们听云轩的执事,扶摇姐你这个管事问他点事情,他还能不说吗?” “别,丢不起这人!”李扶摇狠狠的瞪了小九一眼:“没护着他就已经就没面子了,人家平安回来,还拉着人家问人家怎么平安回来的,这得多没皮没脸的人才干得出这事情来,要问你去问,反正这话我是问不出口的!” “那我真去问了哈!”小九歪着头:“厨房里有新做的莲子羹,我给他送一碗去压压惊,正好趁机问问他!” 李扶摇眨眨眼睛,就当没听见小九这话了,小九等了一下,见到她没有反应,抿嘴一笑,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小院里,王承恩正心事重重从里面走出来,小九看到他,低头站在一边,王承恩根本就没看见她,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江先生,江先生!” 一进院门,小九就喊了起来,江晚慢悠悠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又是什么好东西啊?” “莲子羹,很好吃的!”小九嘻嘻一笑:“特意给你来压惊的,听说你今天上街被人给抓走了,可吓死我了,不过后来听到咱们府里的侍卫也跟着去了,我这才放心点!” “咦,小九你这么关心我?”江晚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小九,对她眨眨眼睛:“是你扶摇姐叫你来的吧!” “才不是呢!”小九摇头否认:“是我自己的主意,扶摇姐才不管这些小事呢!” “那我可记下了,下次出去的时候到聚芳斋给你买个好看的钗子!”江晚微微一笑:“今天我可发了点小财!” “你被抓走还能发财?”小九瞪大的眼睛,看着江晚拿出两个小银锭一抛一抛的:“这么多?” “谁说不是呢!”江晚嘿嘿一笑:“也别下次了,等吃完这莲子羹,咱们上街去,咱们去花钱去……” “这么多……银子,都给花了啊!”小九有些结巴了:“你不存点吗?” “必须都花了,这个银子,不能存!”江晚一本正经的说道:“这银子存起来不吉利,必须全部花掉才能去去晦气!” “也是,被人抓了得的银子,的确是有些晦气!”小九觉得自己明白了,看着那亮晶晶的银锭,她又有些羡慕起来:“为什么没人来抓我呢,要是抓了我也给我这么多银子,那该多好啊!” 江晚:“……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第21章 信王殿下有大志 自从自己的哥哥登基之后,朱由检觉得整个世界对自己都变得友好了起来。 童年时候的那些不大让他愿意回首的往事,现在已经很难动摇他的心境了,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过完他这一辈子。 他前面的路,几乎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都看的清清楚楚。 但是,朱由检觉得自己要真是这样过上一辈子,也实在是太平淡了一些。 哥哥朱由校和他同出一脉,小时候也是没有得到过多少祖父的宠爱,至于父亲的管教什么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在读书识字这些事情上,朱由校没多大的兴趣,也没人敢强行逼着他去读书,所以,在学识上,朱由校的确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这让朱由检颇为遗憾。 因为这样的一点点的不如意,哥哥想做一个千古明君,显然是有些过于强求了,不过他这个做弟弟的若是多学一些东西,多历练一些,将来也许能成为自己哥哥的臂助,为哥哥排忧解难。 将来,即便是哥哥大行了,他也可以成为镇国亲王,辅助自己的侄子继承这大明的江山社稷。 这是自从封王之后,朱由检自己心里最深处的想法,这个想法,别说没有对自己的哥哥说,就连太妃娘娘他也没有提起过,要知道,在宫里,除了哥哥和皇嫂,就是太妃娘娘最疼了。 等到搬出宫到了十王府,朱由检就开始身体力行自己的目标了,书是一定要读的,不仅仅要读,还要读好,每日上午雷打不动的一个时辰是他学习的时间,《四书》《五经》要学,《资治通鉴》《通鉴纲目》《大学衍义》这些也要学,至于《贞观政要》《皇祖明训》《帝鉴图说》这些典籍,那更是都要仔细研读,授课的先生虽然没有固定的,但是其中也不乏有翰林院的学士,民间大儒之类的。 当然,想要成为自己的哥哥的左臂右膀,一个好的身体,也是少不了的,若是体弱多病的话,到时候不能帮上哥哥的忙,没准还要被哥哥担忧照顾,这种事情,他可不会让他发生。 所以,十王府里的侍卫中,也没少陪着他这个王爷一起锻炼身子,虽然摸爬滚打之类的军中健体之法他做起来不大成体统,但是,总有适合他这样身份的贵人锻炼的法子。 当然,听闻这样的事情,有几个神神叨叨的江湖术士前来鼓吹他们长生不老的那一套,被他直接就送到锦衣卫那边去了,这种鬼话骗小孩子可以,但是,他朱由检堂堂信王,可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总之,每一天,朱由检都将自己安排的十分的充实,偶尔闲暇下来,带着王承恩在外面散散心,听书吃点心,或者是进宫转一转,就当是放松身心了。 说道王承恩,朱由检算过,不知不觉他在自己身边已经超过五年了,这也就是说,自己七八岁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已经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了,当时好像乾清宫选侍娘娘那里吧,他也记得不大清楚了,反正他记得清楚的就是从自己小时候到现在,王承恩不知道为了自己吃了多少叱责,捱了多少板子。 他有时候都有些好奇,这王承恩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如今的王承恩,应该是他在十王府一等一的心腹之人了。 朱由检也没有亏待他,他封王后没多久,就亲自为了王承恩的事情和自己的哥哥说了说,王承恩就成了十王府的内侍太监,以王承恩的这个年纪,其实就算是给他一个掌事太监或者是首领太监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过朱由检自己有自己的主意,饭要一口一口吃的,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自己年纪还小,若是王承恩一直都是忠心可用,那么,这些位置,迟早他都是会做到的。 他可不想等到自己年纪大了,对自己身边的亲近人却是做到“赏无可赏”的地步。 午间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朱由检习惯性的叫起王承恩:“大伴,大伴……” 一个小宦官低头走了进来:“王公公去处置王府的一些琐碎事情去了,奴婢在这里伺候殿下!” “哦!”朱由检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最近王府有很多琐碎事情,需要他去处置么?” “这个,奴婢不大清楚!”小宦官低着头说道:“殿下需要我去请王公公回来么?” “不用了!”朱由检摆摆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他去忙吧,对了,叫人去富源茶楼看一下,今日说的什么书,回来禀报一下!” “奴婢这就去办!”小宦官躬身离去,一转眼却是又走了回来:“殿下,王府长史李求安李大人在外面求见!” “传进来吧!”朱由检点点头,却是有些奇怪,平日里有事情都是他让王承恩和这李求安去说,今天怎么就这么巧,王承恩不在,这李求安就亲自来见他了。 李求安走了进来,对着朱由检中规中矩的见礼,虽然他是王府的属官,但是却是朝廷任命的,在这位年轻王爷心里只怕他这个长史和其他的朝廷官员没什么区别,这一点他心里非常的明白。 “今日王府里发生了一事,卑职觉得王爷应该知道!” 李求安开门见山的禀报道:“王府执事江晚今日出府,被东厂中人以‘与谋逆案有牵连’为由,缉捕回了东厂!” “弄错了吧……”朱由检一愣,笑了起来。 “卑职也是觉得弄错了,不过,东厂那边的人办事有些不大讲道理,所以,卑职派了几个侍卫,随同他们一同去了东厂!” “然后呢?”朱由检脸色未变:“你来禀报我,想来是有了结果了吧!” “据说那江晚和东厂的人分说清楚了,东厂的人就将他放了回来!”李求安说道:“涉及到‘谋逆’这种大事,无论巨细,卑职都不敢不让王爷知道的!” “放回来了就好!”朱由检点了点头,“多大点事情,我还以为这事情属实,那可就有些吓到我的了!” “殿下……”李求安脸色微微一变,他前来禀报,可没想到朱由检是这样的一个反应。 “李长史还有其他的事情吗?”朱由检站了起来:“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忙你的去吧,睡了一觉起来,我得活动活动一下筋骨……” 第22章 有人在试探我 李求安走了,多少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意思,不过,说要活动一下筋骨的朱由检,却是没有动弹。 东厂,魏忠贤! 朱由检嘴里默默咀嚼着这两个词儿,原本无所谓的面容上,几分讥诮的笑容浮现了上来。 这还真是个有用的人啊! 他记得这人原先应该是叫李进忠,后来得到皇帝的赐名,才叫魏忠贤的,他想大抵在皇帝哥哥的心里,这魏忠贤就如同王承恩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一样吧! 但是和王承恩不同,皇兄好像没有自己担心“赏无可赏”的顾虑,这魏忠贤发迹也太快了一些,从一个库房杂役到典膳,再直接从惜薪司一跃而成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然后提督东厂,这种发迹速度,简直是让这个自幼在宫中长大的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据说,现在有人都开始称这个家伙作“千岁”,还打算给这家伙建造生祠,真是好笑的很,一个还活着的阉人,造什么生祠,他能享受到那香火吗? 在宫里,每次和皇嫂或者是太妃娘娘聊天的时候,有个话题总是被她们有意无意的忽略过去,但是朱由检知道,那就是客氏,也就是皇兄亲封的“奉圣娘娘”,这个女人仗着皇兄的宠爱,就连皇嫂都不看在眼里,更不要是太妃他们了。 众所周知的是,这魏忠贤的发迹,少不了这个女人在皇兄面前为他说了不少好话。 往日里,只要他不来惹自己,朱由检就让他去了。毕竟也是天子家奴,用得好了,也是可以替皇家做不少事情的。 他不会因为些许小事教训对方,而让皇兄不高兴。 但是东厂的人都直接到他十王府来抓人了,这不仅仅是来惹自己的事情了,而是纯粹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有那么一瞬间,朱由检真的想带着人冲到东厂去,指着那魏忠贤的鼻子大骂一顿,但是,强自按捺住这股冲动之后,他赫然发现,只要皇兄没打算处置他,只要这家伙没有傻到直接欺辱自己,自己还真拿这家伙没办法。 骂他一顿,又能如何?对方又不会少半块肉。 毕竟天天陪在皇兄身边的,可是这家伙,虽然说他如今滔天的权势都是来自皇家,但是,身为皇家子弟他,却是没有任何对抗这权势的本钱。 就连刚刚这个李求安,朱由检都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谁知道这个长史是谁的人? 若是自己对这魏忠贤不满的言辞传了出去,只怕那魏忠贤也会对自己左右看不顺眼吧! 他阴沉着脸,身为王爷之尊,皇室贵胄,却对一个家奴忌惮到这个地步,这朱家列祖列宗只怕地下有知,一个个非得跳起来,大骂他这个不肖子孙了。 “来人!” 他对着外面喊了起来,“王承恩哪里去了,让他来见我!” 当他不称呼王承恩为“大伴”而是直呼其名的时候,那就说明他的心情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小官宦不敢怠慢,在外面应了一声,匆匆跑了开来。 不多时,王承恩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王爷,王爷,奴婢懈怠让王爷生气了,请王爷责罚!” “李求安刚刚来见过我!”朱由检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说了咱们府里的执事被东厂的人抓走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奴婢适才正是才那执事江晚那里而来!”王承恩躬身说道:“人去了东厂,但是午间又回来了,奴婢不问个清楚明白,是不敢给王爷回报的!” “那问清楚了么?”朱由检淡淡的问道。 “问清楚了,是执事江晚和东厂小档头郑八金有龃龉,据说是因为郑八金想霸占某家酒楼,江晚仗义直言,结果恶了郑八金,郑八金一直都在寻找机会报复!”王承恩说道:“今日清晨,江晚出府不远,即被郑八金手下捕拿,幸亏当时有侍卫禀报给李求安,否则,真恐怕到了东厂,这江晚有屈打成招之嫌疑!” “东厂,小档头?” 朱由检叫着牙齿问道,王承恩却是以为朱由检不知道小档头是什么,低声解释道:“东厂提督之下,有三个大档头,其下有十多个小档头,称之为役长……” “我知道什么是东厂的小档头!” 朱由检冷冷的说道:“然后呢,那执事江晚,又怎么从东厂脱身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已经打好主意,平日里若是有十王府的人不经禀报打着他信王的旗号行事,他知道了必定严惩,但是,这一次,若是这江晚真的打着他的旗号脱身的话,他决定不追究此事了! “据说……”王承恩有几分犹豫。 “据说什么,照实话说!”朱由检冷冷的说道。 “据说是被东厂的那个小档头郑八金写下了千两银子的借据,并限定日期归还,东厂的人才放他走人!” 王承恩低低说道:“不过这都是那江晚一面之词,尚未和东厂的人证实!其中或许有别的什么隐情也不可得知!” “混账东西!”朱由检闻言大怒,狠狠的一拍面前的书案:“还证实什么,不够丢人么?” “王爷息怒!”王承恩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奴婢觉得,这是那江晚和郑八金的私怨,那东厂断断是没有胆子针对王爷,对王爷不敬的!” “人家看到的,可是东厂想到我十王府抓人就抓人,放人就放人!”朱由检哼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大伴,我觉得,这是魏忠贤在试探我,要不然,这么混账的举动,东厂的人怎么做的出来?” “试探……王爷?”王承恩有些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大够用了。 “没错,就是试探,他想知道我对他的态度!”朱由检点了点头:“我皇兄对此人几乎是言听计从,若是他觉得我对他有敌意的话,对我和皇兄来说,这都不是好事!” 朱由检越想越有道理,一定是这样,要不然,这个事情就没法解释,屁大点的东厂小档头,敢因为私人恩怨捕拿他十王府的执事,这得脑子里进多少水才能做出来的事情,他只需要在皇兄面前提上那么一嘴,这个惹事的家伙想要怎么死都由不得他了。 但是,若是被那魏忠贤指使的话,这就可以解释得通了,若是自己真去皇兄面前哭诉此事,哼哼,怕在正如了那魏忠贤的意,真当自己是一个小孩子一般可欺呢! 第23章 我觉得你很面熟啊 小九应该是不大经常出王府的,所以即使是就出府到门前王府大街上逛一逛,也是欢欣雀跃。 各种零嘴肯定是要买点的,不仅仅可以解馋,还可以分给其他的小姐妹;那些好看的首饰也是要买点的,反正又不是金银做的贵重东西,花花绿绿亮晶晶的一堆也花不了几个钱。 当然,重要的是,就算是花不了几个钱,也是花的江晚的钱。 反正江晚说了,他今天得来的这些晦气银子,得花完了才行,要不然留在身边会继续给他带来霉运的。 小丫头买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起来,一点都不手软,江晚倒是没有买什么别的,就是花了五两多银子,寻了一方看起来还不错的砚台,既然是要去感谢长史大人,空着手上门可就有点不会做人了,对方是读书人出身,这送方砚台刚刚好,既不显得寒酸也不乏雅致。 出去的时候两人是空着手,回来的时候,江晚手中一方砚台,而小九却是大包小包一大堆,江晚从来没有想过,这小丫头那小小的身子里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若不是他拉着点,小丫头身上的大包小包,没准还要多出一些来。 两人才刚刚进王府侧门,江晚就看见李扶摇黑着一张脸在那里等候着他们了。 “你们两个跑哪里去了,再不回来,我就准备出门去找你们去了!”李扶摇狠狠的瞪了一眼小九,然后转过头对着江晚说道:“你收拾一下,王爷要见你!” “我有什么好收拾的!”江晚低头看了看自己,顺手将手中的砚台塞到小九手里:“哦,这个小九你给我收好,放我屋子里去!” “哦!”小九点了点头,大包小包一溜烟的跑了。 “是王爷要见你,你就这样?”李扶摇觉得江晚好像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肯定是你今天的事情连王爷都知道了,你一路上想好怎么回答王爷的问话吧,要不然我也帮你说不上话!” “实话实话就可以了!”江晚笑着点点头:“不用想,王爷又不是三头六臂,他也不会吃了我!” “你……”李扶摇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顿时有些气结:“你这人怎么这样!” “没事的!”江晚对着李扶摇笑了笑:“我想见王爷很久了,不会失礼的,更不会让你为我担心的!” “我才懒得担心你呢!”李扶摇翻翻白眼:“我带你过去,快点,王爷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 一路走到十王府的深处,远远看到王承恩在庭院的门口,一见到他们两人过来,王承恩急急迎了上来:“怎么才来,王爷都等得着急了!” “才刚刚从外面回来!”江晚解释道,李扶摇也在旁边连连点头。 “扶摇你就别进来了!”王承恩看了一眼李扶摇:“王爷心情不好,应该不想见到除了江晚的其他人!” 李扶摇点了点头:“没事,我就在外面候着!” 王承恩带着江晚才朝着庭院深处走去,江晚跟在他的后面,王承恩头也没回,仿佛是自言自语道:“这事情是你和郑八金的私怨,王爷觉得是魏忠贤借此事试探王爷对他的态度,该怎么说话,不用我再教你吧!” “放心!”江晚低声回答道:“江晚知道怎么说话的!” 王承恩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一路走到一个凉亭边,王承恩站定了脚步,对着凉亭里坐着的少年低声说道:“王爷,执事江晚带到!” 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为了这次正式的见面,他不知道在脑海中演练了多久,此刻见到亭中的少年,他竟然微微有几分紧张起来。 “你就是江晚?”朱由检回头来,依稀觉得台下此人有几分面熟:“我以前见过你?” “王爷,江晚入王府前,曾在福缘茶楼说过书,奴婢查了下他的家世,是顺天府清白的读书人出身,有着功名的秀才,因为生计才去操持说书这等贱业!”王承恩在一边说道:“所以奴婢起了爱才之心,举荐他进了王府,如今在听云轩里任执事!” “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说《射雕大侠》的!”朱由检哦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是个寒门学子,来我十王府里来做事情,不算委屈你吧!” “能为王爷效力,是江晚的荣幸!”江晚微微矜首,束手而立。 “今日的事情,大伴已经给我说了!”朱由检瞟了他一眼:“听说你在东厂的人威逼之下,写下了千两银子的欠条,才被放出东厂,当时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们,你是我十王府的执事?” “这个,当时长史大人派人随他们一同去东厂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那你有那么多银子可以还债吗?”朱由检摇摇头:“还是说你为了脱身,无所不用其极,只顾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后面的事情,都没有去打算!?” “属下当然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江晚摊摊手:“但是属下也不想当时就死在东厂!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进了锦衣卫和东厂的,能全手全脚出来的,可是屈指可数!” “那你能拖多久?等到讨债的上门,你依然是走投无路!”朱由检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小执事,突然有了几分兴趣:“我若是你,出了东厂之后,立刻就远走高飞,没准可以躲过这一劫!” “走是走不掉的!”江晚摇摇头:“而且,我也没打算走,东厂的人如此横行无忌,我即使是无处伸冤,我也会趁着他们再次上门之前,将他们的恶行写成话本,在民间传播,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恶行,读书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手中的纸笔,也是可以杀人诛心的!” “还算有几分读书人的骨气!”朱由检点了点头,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大明人才济济,出几个不畏权势的读书人,还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眼前的小秀才,抛开他府里的执事身份不说,居然在走投无路之下,想的不是委曲求全,而是奋起一搏,光是这份勇气,就值得赞赏。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写出《射雕大侠》这样的话本来,虽然话本里颇有些以武犯禁的意思,但是,朝廷和民间要是多出一些这样忠心为国抵御外侮的武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这写这话本的江晚,是和他一样,都是这样认为的。 第24章 人还在钱却没了 “你可不是无处伸冤!”朱由检看着台下的江晚。淡淡的说道:“东厂的人逼死我十王府的执事,这事情说出去,本王也成了一个笑话了!” “还不多谢王爷!”王承恩在一边提醒道:“王爷要为你作主了!” “多谢王爷恩德!”江晚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对着朱由检拱手道谢。 “怎么,本王看你似乎有些不大情愿!?”朱由检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大奇。 “王爷赏罚,都是恩德,属下哪里有不情愿的意思!”江晚苦笑了一下:“只是属下今日回来,已经做好了来日无多的打算,适才出府已经将属下那点微薄的积蓄,挥霍的干干净净,想着以后真要是属下的人没了,也给身边的人留点念想……” 他叹了口气:“王爷肯为属下作主,属下的这条小命,大概是保住了;但是,属下曾听市井有言,人这一辈子,最怕两件事,一是人没了,钱还没花完;而是人还在,钱却没了!” “……哈!?” 饶是朱由检已经很认真的面对此事,听到这话,他也忍不住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了,而他偏生又想维护自己在江晚面前的形象,这让他就忍的有几分辛苦了。 “不过,此事既然是你和那东厂某人的私人恩怨,为此事本王出头,那也是太瞧得起东厂那厮了!”朱由检忍了半天,终于勉强平静下来:“既然是私人恩怨,那厮可以仗东厂的势,难道你江晚身为我十王府的执事,就不能仗一仗我王府的势么?” “王爷的意思,是让这江晚自行处置?”王承恩在一边提点到:“但是江晚一介书生,对上东厂那些番子,可不是对手!” “我说的仗势,大伴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朱由检瞪了王承恩一眼,心里暗叹王承恩的愚钝,自己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但是大伴居然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这可不像是平日里眉眼挑通的他啊! 他斜睨了一眼江晚,却发现江晚一脸欣喜感激,心里微微一动,看来,江晚应该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行了,此事就这样决定了,我要活动筋骨了!”他抬抬手,想起江晚将自己积蓄花个精光的这事情,忍不住嘴角又翘了起来。 江晚和王承恩退了下去,王承恩依然有些懵懂,平日里他拿捏朱由检的心思还是很准的,但是今天他真是有些不大明白了,这不就是自家王爷到宫里一句话的事情嘛,王爷都认为是魏忠贤是在试探他了,但是却是不疼不痒这么吩咐了一下,这是个什么路数? “你明白王爷的意思?” “如果没有王公公的提醒,我肯定也是不明白的!”江晚笑着点了点头:“王爷让我仗咱们王府的势,那就是无论咱们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王府都认了,而且,真要是咱们兜不住的话,王爷自然会出面,俗话不是说兵对兵将对将么,东厂一个小档头,有我这个执事去对付就可以了,王公公出面都是给他面子,更别说王爷了!” “王爷是想让魏公公吃个哑巴亏?”王承恩恍然大悟,“魏公公若是装作不知道此事,那咱们王爷自然也不知道此事了,都是下面的人干的好事情,若是魏公公插手此事的话,咱们王爷也有插手的理由了?” “可不就是这样,王公公真是聪慧,一点就通!”江晚大为欣赏的点了点头。 “道理是这个道理!”王承恩瞅瞅左右没人,压低了声音:“但是此事你我都知道,可不是什么魏公公试探咱们王爷,而纯粹是那郑八金招惹的咱们……” “事情是不是这个样子,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江晚低低一笑:“王爷认为是这样子就好,公公不是担心对付不了那郑八金了,这一次,有了王爷的默许,咱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对付他,甚至可以动用王府的人手了,这不是好事吗?” “有了王爷默许,那郑八金算个什么东西!”王承恩想了想:“不过,要无声无息的弄死他,还是有些不大容易!” “为什么要无声无息!”江晚垂下眼帘,“这世上的意外这么多,谁都可能会遇上意外,郑档头遇见个把意外不小心丟了性命的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制造意外么?”王承恩琢磨了起来,“这得好好的想一想!” 毕竟是一直伺候在朱由检身边,出没宫廷和王府,即使王承恩有杀人的心,也没有杀人的手段,更别说江晚说的这种制造意外杀人的办法了。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得要领,抬头看了一眼江晚:“你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 “暂时还没什么想法!”江晚摇摇头:“咱们王府有没有可靠的善于跟踪打探的人手,接下来这些天,我想知道那郑八金的一切,他每日里的出入路线、停留场所,他的喜好、饮食习惯,他有没有亲戚朋友,手中的银钱又怎么花销的?这些东西,能不能打听得到?” “这样的人,我得好好找找!”王承恩不敢打包票:“不过,若是这样可以让郑八金遇见意外的话,这样的人,我一定找得到!” “去找吧,记住,不要用外人,一定要用王府的人,而且,不妨告诉对方,这是王爷的意思!”江晚说道:“重要是可靠,一个人不够,就多找几个,总之,不能让对方察觉到!” “你等我消息!”王承恩点了点头,答允了此事。 走到庭院门口,李扶摇还在,见到他们两人出来,脸上都没有什么沮丧之色,小姑娘顿时大为放心起来。 “没事吧?” “没事!”王承恩替江晚回答道:“李管事还是很体恤下属的嘛,对了,江晚到了咱们王府,支过月钱没有?” “他才来多久,支什么月钱?”李扶摇不明所以。 “李管事最好预支一点月钱给江执事,江执事都在王爷面前哭穷了,咱们王府一直都是对下面的人很宽厚的……” 李扶摇:“哦……啊?” 第25章 谋定而后动 江晚的要求不过份,至少,在他的认知当中,这一点都不过份。 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谋定而后动,就好像他当初在富源茶楼说书的事情一样。 首先,他得打听清楚,王府街附近有几家茶楼,而王府里的人通常最喜欢落脚的是那里?其次,他还要在说书赢得大部分人的口碑之后,选择合适的题材,这样的话,才能有机会引起偶尔出来的朱由检的注意。 朱由检不会天天出来逛茶楼,所以,这样的机会一旦错失,很可能他之前所有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最坏的后果,所幸,虽然中间出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偏差,至少最后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而制造一个意外取一个人的性命,比起这个事情就更要难几分,所谓意外,那就是除了他这个始作俑者,被算计的那个家伙也好,其他的人也好,都看不出任何的疑点,最后只能将事情的结果归结于这个家伙太倒霉而已。 这个准备工作,就更重要了。 江晚不知道王承恩是找的什么人打探消息的,他也不想知道,但是从王承恩手中关于郑八金的这些消息源源不断的送过来,有些事情详细得江晚有时候都怀疑王承恩是不是收买了郑八金身边的人才得到这样的消息,不过,他知道这也不可能,做这个事情的,只可能是十王府的人。 郑八金的社会关系图,郑八金每日的行踪,郑八金的喜好,一个一个的消息,都被江晚汇总起来,翻来覆去的研究着。 郑八金的整个人生在江晚面前清清楚楚一览无遗,江晚只需要找到其中某一个节点,稍微干涉一下,让这段人生戛然而止,他就算是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了。 没错,江晚将这个事情当作是自己的一次在信王面前显露自己能力的任务,而不是“为王承恩和自己解决麻烦”来做,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做的漂亮与否,将会直接决定他在朱由检心里的印象如何。 十王府の试练任务! “没想到这么坏的一个家伙,居然还会礼佛,看这里,他每隔几天就会去恩济寺去拜佛,香火钱也给的不少哇!” 小九似乎什么都不懂,但是似乎也懂什么,在江晚屋子里,江晚每天都在琢磨着的这个坏人,连扶摇姐都说他是坏人,那一定就是坏人了。 江晚研究郑八金的资料,并没有避讳小九和李扶摇,甚至她们两人偶尔还来他这里,为他整理一下这满屋子都是的消息纸张,在江晚看来,她们两人也算自己这个小小的团队里的一员了,尽管小九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有些懵懵懂懂的。 “恩济寺?”李扶摇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每隔几天就去吗?” 江晚从纸堆里抬起头来:“你知道这个地方?” “在宫里听说过!”李扶摇坦然点了点头:“宫里的宦官们,若是老迈了,又没有恩宠被发放到王府、公府的话,这出宫之后晚景可就是有些凄凉了,趁着年轻能动弹的时候,多捐点香火钱给寺庙,这样到了晚年出宫之后,也有一个落脚养老的地方,这恩济寺也是宫里的宦官们长光顾的地方!” “这郑八金是宫里出来的!”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 “而且,他如今也算是风光,是挣得到银子的人了!”李扶摇也点了点头。 “那么,有钱的时候,多去几趟寺庙,也算是给自己留个后路了!”江晚笑了起来:“我说他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什么虔诚的礼佛之心呢!” 他微微沉吟起来:“如今魏公公势大,像恩济寺这种地方,想来是不会有人去生事什么的吧,不然的话,在那里的老宦官们固然可欺,但是,现在还在宫里当道的这些公公们,他们可不好欺负!” “谁傻了才去那个地方找事呢!”李扶摇撇撇嘴:“没什么好处,还得最整个宫里的公公,这是疯了么?” “你去过这恩济寺没有?”江晚眼睛微微一亮。 “没有,怎么了?”李扶摇一愣,眨了眨眼睛:“你是想……?” “我就觉得,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菩萨普惠世人,但是,这个世人中,肯定不包括一些恶贯满盈的家伙,若是有人在这里遭了报应的话,别人的第一个反应,应该就是菩萨显灵吧!” 李扶摇有些不大置信的看着江晚:“菩萨的事情,可不能乱说,你都说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什么,菩萨都看着呢!” “菩萨大慈大悲,只会保佑我这个好人的!”江晚笑了笑,转头对着小九说道:“小九,想不想去外面的庙里玩一玩?” “真的可以吗?”小九蹭的一下就来精神了,眼睛巴巴的看着李扶摇。 “我可不去!”李扶摇摇摇头:“我呆在府里挺舒服的,才不想出去乱跑,江晚,你要和小九出去的话也可以,但是得早点回来,别又被人给抓走了!” “怎么可能!”江晚笑了笑,朝着小九点了点头,小丫头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真是的!”看着两人走出去的身影,李扶摇摇了摇头,环顾屋子四周,开始拾掇起来。 这家伙可真不像个读书人,还是个秀才呢,这满屋子乱七八糟不说,都没几本书!好吧,这几天好像是买了些书,但是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啊,瞅着一本都不像是正经书,难道说读这些书,就能考上秀才么? 屋子里桌上到处都是纸张,也有几本闲书丢在那里,床上也扔的有书,李扶摇都怀疑若是自己和小九不给这家伙收拾的话,这家伙会不会有一天将自己埋在纸堆里去。 可偏生这家伙每天一袭青衫,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点都不像是这个乱糟糟的屋子里出去的人,她可是问过小九,这家伙的衣裳可不是小九给洗的,难道说,他一个大男人还会自己洗衣裳不成? 最可恶的就是他那脸上好像永远都在的笑容了,什么时候都不着急,说话的时不时的也要笑一笑,真不知道他哪里那么多值得可以笑的东西。 李扶摇翻翻白眼,叹了口气,自己楼子的那几个臭男人她也不是没见过,但是都和这个家伙不同啊,难道说,读过书的男人,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吗? 第26章 不出意外的意外 郑八金头有些晕晕的。 上午带了兄弟们出了一趟差事,抄了个不开眼的主事的家。 说实话,他还没看见过穷成这样的官儿,几间屋子都挖地三尺了,也没找到值二两银子的东西,兄弟们骂骂咧咧牢骚了一上午了,想着这些日子自己用这些兄弟也挺顺手的,他心一横,咬牙自己掏腰包请大家中午吃了一顿大餐。 既然自己花的钱,那酒一定是要喝好的,喝完酒大家散了,他还能迷迷瞪瞪认的路,已经就算不错的了! “都滚,都滚!” 将两个要来搀扶自己的番子赶开:“回去干嘛,回去了不就是睡大觉么,咱家不去,咱家去恩济寺拜菩萨去,你们别跟着来!” 去恩济寺啊! 两个番子一听顿时也就放了心,这里距离恩济寺不远,自家档头到了恩济寺跟回家了一样,的确是不用他们服侍了,再说了,恩济寺里隐藏的大佬太多,指不定他们不小心就得罪了人,自家档头没有事情,他们可就难受了。 不过,终于是平日里干的亏心的事情不少,两个心腹番子一直跟着跌跌撞撞的自家档头到恩济寺门口,看到一个小沙弥将自家档头迎了进去,他们两人才转身离去。 郑八金进了恩济寺没准也是找个地方睡觉呢,他们可没必要在这里傻等,回去躺自己床上睡觉不香吗,反正整个顺天府、整个京城,敢在恩济寺里闹事的人,他们觉得是应该没有的。 回到东厂,两个番子回到自己的屋子呼呼大睡,两人感觉才刚刚闭上眼睛,就被人给叫醒了。 “快点起来,出事了!” 叫他们的番子一脸的紧张,“咱们郑档头没了,现在陈大档头在叫人,跟着他一起出去呢!” “什么没了?”两个番子一脑袋的雾水,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他们,一点都没搞清楚状况。 “快收拾一下了出来,别磨磨蹭蹭了!”同伴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两人也急忙收拾了一下穿戴整齐跑了出去。 小校场上丑课的大部分番子都在,陈唐冷着脸,带着一群番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有人朝着这边低低喝了一声:“跟上!” 丑课的所有番子,这才动了起来,跟在陈大档头的从人身后,从东厂的大门一个个走了出去。 “你们两个小心点回大档头的问话,平日里你们可是跟郑档头走的最近的!”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呢,中午不都是好好的么?” “听说是失足掉到池塘里没了的,消息是恩济寺的僧人送过来的,你们都看到了,中午咱们档头可喝的不少!” 同伴们小声的议论,让两个番子心里拨凉拔凉的,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了就没了,而看这架势,大档头似乎有些不大相信这是一个意外啊,他们是最后见到郑八金的人,这可就是有些麻烦了啊! 最前面的陈唐脸色一直都是阴沉着,他的确不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上午带队出差事,下午人就死了,若不是人是死在恩济寺,陈唐都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偶然,而是蓄意的了。 东厂树敌那么多,别说外面的,就是勉强算自己的人的锦衣卫里,不满东厂的人也不少,东厂的诸多的敌人里,或许他们不敢明刀明枪的跟东厂对着来,但是使点阴招什么的,他们还是有这个胆量的。 他亲自带队去恩济寺,就是要确定这一点,东厂从来都不怕明面上的敌人,但是心怀歹意暗地使坏的这些鼠辈却是不能不防。 恩济寺内,一群僧人已经在等待着他的到来,郑八金的尸身盖着白布,就放在侧殿之中。 陈唐走上前,掀起了白布,仔细的打量着郑八金的尸首。 郑八金死状有些狰狞,但是陈唐死人见的多了,一点都不在意,他仔细查看了一遍,微微的摇了摇头——他没有在尸身上发现明显的伤痕。 “叫仵作进来吧!干活仔细点!”他对着外面喊了一句,走出了门外。 仵作也是东厂自己的人,这种事情上,东厂绝对不会相信外人的话语。 有僧人送来椅子,他坐了上去:“他身上的物件呢?” “都在,一件都不曾缺少!”僧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郑施主溺水的所在,本寺已经派人仔细寻过了,没有任何物件丢失!” “带我去看看!”陈唐站起身来,朝着里面忙碌的仵作看了一眼,带着人跟着僧人而去。 郑八金淹死的池塘其实并不大,不过是两三亩的样子,池塘里种着不少莲荷,在池塘边上,甚至还有一座凉亭。 不过此刻凉亭的栏杆却是有一处断裂了,断裂处,甚至还挂着一丝布条,据僧人们推测,这郑八金应该就是靠在这凉亭栏杆上,想休息一下,结果却是不慎落入水中,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人早就死的透了。 “本寺僧人虽说那个时候都在午课,但是,若是人落水了呼救,还是应该有人听到的,即使本寺僧人没有听见,这偶尔有过往的香客们,也能听见!”僧人一脸的疑惑:“但是一直到发现郑施主罹难,都不曾听到呼救的声音!” “他喝醉了!”陈唐哼了一声,淡淡的说道。 栏杆上的断裂处,的确是新断裂的痕迹,而且,看不出有任何的人为的痕迹,陈唐走到凉亭的另外一边,推了推栏杆,栏杆虽然微微有些晃动,但是明显的也不是很牢靠的样子了。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副情形:醉醺醺的郑八金走到这凉亭边,感到身子燥热,想要吹吹风,一屁股就坐在这栏杆边上,结果,原本就是不大牢靠的栏杆承受不住他的份量,“咔嚓”一声,他整个人连同断裂的栏杆就掉进了水中。 “看来,真是这家伙的命数了!”他低低嘀咕了一句,僧人有些茫然,不知所以的看着他。 走回到侧殿,仵作已经忙完了,在等着他的回来,他看着对方:“如何?” “死者目前推测是溺水而亡,若是死后被丢入水中,死者的肺部必定是无水的,小的刚刚查看过了,肺部有水!而在死者全身,小的没有发现任何的勒痕,伤口,若是刀剑伤口,一眼遍知,若是有压痕勒痕,此刻也应该有血瘢出现了!” “而死者身上血肉以及五脏六腑,小的也查过毒性,应该是没中毒的!” “所以说,他是一个人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给淹死了?”陈唐冷冷的看着仵作:“这就是一个意外?” 仵作点了点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一个意外!” 第27章 奴婢真是一无所知 十王府里,日子如同往日一样的平常,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职司,都做着自己的事情。 前些日子府里的执事被东厂的人抓走的事情,好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没人再提这件事情,除了当事人之外,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事情。 但是长史李求安没有忘记此事,是因为他很不“小心”的知道了,东厂的那个郑八金死了! 这死的好啊,死的妙啊! 一大早起来听到这样的消息,的确是让人心情愉悦,这种无法无天的玩意,死多少都算是老天有眼,尤其是听说这人还是自己不小心喝醉酒掉进池塘里淹死的,他想到这里,忍不住自己都笑了起来。 案前有一方砚台,那是那个小执事江晚送过来的,东西算不得名贵,倒是也算精致。 在长史这个位置上,他等闲不会收受别人的礼物,但是,若是笔墨纸砚这等文雅之物,又不值几个钱的话,他还是愿意留下的。 毕竟,这也是那个小执事的一点心意。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必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一下那个小执事一下,既然以前卖过他的好,那就不妨多卖一点,将这人情做扎实了,谁知道这小执事日后会不会有出息呢? “来人啊,去唤听云轩的执事江晚到我这来一趟!”他对着外面吩咐道。 有人匆匆而去,没多久,又匆匆而回:“那听云轩的执事江晚,被王爷唤去了,管事李扶摇叫小的询问一下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王爷唤去了?”李求安微微一愣,笑了起来,果真是那王承恩举荐的人啊,也不知道给了王承恩多少好处,才让王承恩这么用心的给他铺路,等闲的执事管事,哪里能这么容易见到王爷。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回她一声!”李求安摇摇头,将自己的心思从这件事情上转移开来,反正郑八金死了的消息,江晚肯定没有他的消息灵通,迟点告诉他也是一样的。不过,倒是不用主动去告诉他来,若是他愿意亲近自己的话,有的是机会告诉他。 在十王府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家信王殿下年纪虽轻,但是从来都是和贪睡晚起这种事情没有丝毫的关系的,甚至王府里养着歌姬舞姬一大帮的听云轩,除了到年节寿诞之类的时节,王爷会去那边应应景,平日里那楼子里差不多就是王府里最清闲的地方了。 王爷在这方面可是自律的很。 每天上午照例是有先生来授课,在等待先生的时间里,朱由检随口就和王承恩谈起了昨日进宫的事情,从小在宫里长大的他,对宫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以前不觉得什么,但是随着现在年岁慢慢大了起来,他总觉得宫里的气氛有那么几分微妙诡异起来。 “皇兄好像宠爱那奉圣娘娘过于优厚了,大伴你说是不是,昨日里和皇兄在宫里一整天,那奉圣娘娘在皇兄身边形影不离,举止亲密,她并非皇兄的嫔妃,这样可是有些不给皇嫂脸面了!” “王爷,主子们的事情,奴婢可不敢乱嚼舌头!”王承恩很无奈的回答道,这样的话题,他敢开口应一个字吗? “对了,昨日还看见魏忠贤了!”朱由检斜睨了一眼王承恩:“论到伺候人,大伴,你还真该跟魏忠贤学学,他就好像皇兄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不用皇兄开口,他就知道皇兄要什么,这样好用的奴婢,换我,我也得重用啊!” “但是,奴婢忠心啊!”王承恩闻言,无奈的脸顿时变得委屈起来:“奴婢拿性命保证,奴婢对王爷绝对比那魏忠贤为王爷忠心!” “他是皇兄的人,对我忠心那可就是坏事了!”朱由检笑了起来,伸腿轻轻踹了一下跪下来的王承恩:“起来吧,和你说会儿话,动不动就下跪,有意思吗?”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王爷嫌弃奴婢了呢!”王承恩如释重负的站了起来:“魏忠贤能被陛下看重,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这个,奴婢肯定是比不上的!” “那也未必!”朱由检摇了摇头:“对了,上次那个事情,那个江晚办得怎么样了,我都快忘记这事情了,昨日看到魏忠贤对我笑嘻嘻的,好像没有事情发生一样,我才想起这事情了!” 他脸上露出揶揄的笑意:“我可不想到时候东厂的人到我十王府来要债啊!” “这事情已经办妥当了!”王承恩听到这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奴婢敢保证,那个被东厂推出来试探王爷的家伙,永远都不会来咱们王府找江晚的麻烦了!” “哦,你办的吗?”朱由检一听有了兴趣:“这事情怎么办妥当的,说来听听,若是留了什么手尾,那可不叫办妥当了!” “这个,奴婢就是给那江晚打探了一些消息,算不得奴婢经手的,其实,若不是江晚昨日告诉奴婢,奴婢都不知道这事情已经办妥了!” 见到朱由检露出询问的目光,王承恩轻轻说道:“那个东厂的小档头,昨日酒后失足在恩济寺溺毙,东厂的人亲自过去查看过,确定是自行失足!” “失足溺毙?”朱由检一愣:“这么巧,东厂的人亲自去查看,也是因为不信吧!” “但是的确就是失足溺毙的,没有外人参与的痕迹!”王承恩肯定的说道:“不过,此人既然死了,那派他出来试探王爷的人,应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有没有证据是另外一回事,但是,结果就是这样了!” “若是他们不肯罢休,继续派人出来找事试探我呢?”朱由检沉吟了起来,这样的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似乎比他想要的结果更好! “我相信,一定还有别的意外等着那些人的!”王承恩很是肯定的说道:“死上几个这样的人,对方还不能确定这是怎么回事情的话,那王爷也不用跟这些蠢货客气了!” “大伴,你以前没这样的本事手段的啊?”朱由检眼睛亮了起来,他盯着王承恩:“你不要告诉我,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那江晚筹谋策划的,要是这样的话,这人还真有几分本事了!” “的确如此!”王承恩心情极好,一点都不想贪江晚之功:“到底他怎么做到的,奴婢还真是一无所知,不过,这个读书人,的确是比一般的书呆子要强得多了!” “你去叫他过来!”朱由检想了想:“我想好好的问一问他,他一个文弱书生,到底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第28章 你在教本王做事吗 第一次见到江晚,朱由检只觉得这是一个普通的说书人,充其量,说的书比别人稍微有趣一些。 第二次见到江晚,江晚已经是十王府的执事了,听王承恩说,江晚还是寒门学子出身,朱由检对他看重加深了一些,不过,也就那样了,一个自己王府里的执事,不管什么出身,终究也是王府里的一个小人物,不值得朱由检经常去琢磨此人。 不过,这一次见到江晚,朱由检不由得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 一袭青衫,不卑不亢,面对自己这个王爷的时候,谈吐言辞得体大方,此人的确是和王府里那些唯唯诺诺的家伙有些不同。 “天启二年的科举你没有参加,为什么?” “家贫,且当时身染小疾,所以错过了!”江晚回答道。 “所以你是万历四十八年顺天府乡试中的秀才!”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属下今年虚岁十八!”江晚回答道:“还有,属下是天启元年恩科中的秀才,不是万历四十八年的乡试!” 朱由检其实根本不在乎他是哪一年中的秀才,他只是在盘算江晚的年纪,虚岁十八,那就是十七了,比他朱由检起来,也不过大了那么三四岁而已,而且,一个读书人,为了科举攻读的必定是四书五经之类的,他是从哪里学到那些无声无息的能将人弄死的手段的。 平心而论,对于这种见不得台面的手段,朱由检是不大看得起的,但是,他也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如果这些手段是为他所用的话,虽然他不会提倡,但是,也不至于去鄙视。 “那东厂番子郑八金死了,这事情是你做的么?” 江晚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朱由检,点了点头:“是属下所为!” “能告诉本王,你是怎么做到的吗?”朱由检嘴角挂着笑容:“连东厂的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意外,本王也很好奇呢!” “属下觉得,王爷是统帅三军的大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要敌人显露恶意,王爷令旗所指,麾下奋勇效命,令敌胆寒心惊!”江晚缓缓的说道:“这才是王爷应该关注的事情,至于王爷麾下的战士,如何杀死敌人,用的是什么兵器,这种事情,应该是王爷麾下的战士应该关心的事情!” “嗯?”朱由检眉毛一动,脸露不悦之色:“你是说你做的这些事情,本王不应该知道么?你好大的胆子!” “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乃天地万物之根本!”江晚丝毫不惧,抬头直视朱由检的眼睛:“人亦亦然,天子君父,王公贵族,文臣武将,贩夫走卒,若是各司其职,各守本分,则天下井然,内忧不存,外患不生!” “每个人只要尽力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那么,这天下就是最好的天下,就是千古盛世!” 朱由检眯起了眼睛,微微冷哼了一声:“《庄子》我也是读过的,但是,可不是你如此曲解的,你是在用你那浅薄的学识,在教本王做事吗?” “龌龊小道,难登大雅之堂,若是王爷执意要知,那是自贱!”江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王承恩一眼:“这些事情,属下做得,王公公做得,但是王爷却是做不得,听不得的!” “江晚,你敢顶撞王爷!还不向王爷请罪!” 王承恩嘴都气歪了,这江晚平时看起来一个很好说话的人,怎么这个时候犯拧了呢,王爷要知道你怎么做事的,你告诉他就是了,为这点事情惹王爷生气,这小子是傻了吗? “大伴!”朱由检挥了挥手,示意王承恩不要开口。 “江晚,你可知道自本王封王搬进这十王府以来,有多少人在本王面前卖弄玄虚,毛遂自荐,期望能入本王的眼,从而被朝廷重用吗?” “属下与那些人不同!”江晚大声地说道:“属下不想被朝廷重用,属下只是想为王爷解忧!” “不想被朝廷重用!”朱由检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要是随便这么一说,那你可就得后悔了,有了你这句话,入了本王的耳朵,你这辈子,仕途可就没什么指望了!” “属下是认真的!”江晚一脸的严肃:“若是如属下说的,天下万物,各得其序,那属下在哪里都是在为朝廷效力,为社稷百姓效力,那朝廷重用不重用又有什么区别,若是王爷能做那拨乱反正之人,那属下为王爷解忧,那岂不是正合了属下的理念!” “所有人都各守自己的本分,各守自己的规矩吗?”朱由检咀嚼着他的话,“你觉得你弄死那东厂番子,是在为本王拨乱反正?” 江晚对着朱由检长长一揖,低头,却是不回答对方这个问题了。 “你认为东厂那些人就是那不守规矩本分的人?”朱由检继续追问道,不过看他的眼神,却是明显不是想得到什么回答。 江晚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东厂的那些人,不守自己的本分规矩,所以,他替自己铲除这些人,为的就是拨乱反正,只是他朱由检还没露出明确的态度,江晚不敢直言而已。 甚至他不说出他怎么做到这事情的理由也很充分,他朱由检是信王,是天子最宠爱的弟弟,那么,他就应该尽他自己这个王爷的本分,辅佐皇帝,教育,清除皇帝身边那些不守规矩,不守本分的人。 他朱由检就应该是一艘船的船长,把握住方向,发布命令就可以了,江晚愿意做那执行的人——这也是各司其职。 “小小的一个管事,也敢大放厥词!”朱由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书读得少了,不知道世事之艰难!退下吧,回去之后,多读读书,多想一想,自己到底有什么本事,若是本王真要你解忧的时候,你束手无策又当如何自处!” “属下一定回去好好地想一想!多读些书!”江晚躬身退了下去。 看着江晚离开了,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你这就放过他了?这小家伙胆子太大了,敢顶撞王爷!” “有本事的人才会胆子大,没本事的人就只会唯唯诺诺了!”朱由检微微一笑:“而且,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问这些东西,却是不大合适了!” 他摇摇头:“有点本事,有点傲气,还有着不小的志向,看样子,咱们十王府也不是没有人才啊,我倒是有些期待,他还有些什么其他的本事了!” 第29章 堂堂正正才是王道 “刚刚长史大人派人来找你了,不过我问了,没甚要紧的事情!” 回到自己的屋子,李扶摇和小九已经在等着他了,正如大家都知道的一样,听云轩的艺人们每日里都有自己的功要练,但是,唯独李扶摇这个管事和他身边的小九是最清闲的。 如今这个清闲的人里,还要加上江晚一个。 这几日每日都来江晚的屋子里,帮他一起整理那郑八金的消息,也算是李扶摇目前最大的正事了。 “哦!”江晚应了一声,“回头我等长史大人有空,我再去拜见他好了!” “今天的那些消息,还没有送过来吗?”李扶摇没有问王爷将江晚叫去是为了什么事情,就连小九,她都特意交代过,若是江晚自己不说,就不要去问。 这是她在宫里养成的谨慎,而事实证明,这种谨慎是有用处的。 “今天没有了!”江晚笑着摇了摇头:“以后也不会有了,这事情过去了!” “过去了?”李扶摇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心里有些怀疑,是不是一大早王爷就是为了这事情叫他去的,好像江晚和王爷之间能说的话题,也就只有这一个吧! “过去了!”江晚肯定的点了点头:“那郑八金以后不会再来找咱们的麻烦了!” “过去了就好!”李扶摇点了点头,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心里却是有些怅然若失,这些天在这里每天都做着这些事情,陡然之间却是没事情做了,倒是有些让他不习惯了。 “那江先生可以重新再给大家说故事了么?”小九抬起头来,脸上一片惊喜:“因为这姓郑的坏人的事情,江先生你可是好久都没说故事了,楼子里的姐姐们可都念叨好多次了呢!” “当然可以!”江晚笑着点点头:“晚饭后说一会儿吧,小九你去告诉他们,若是愿意来听我说的,就过来坐一会儿!” “好哇好哇!”小九欢快地跑了出去。 江晚回头看着李扶摇:“对了,扶摇姐,我一直都没问,我这个执事,到底在楼子里管什么事情的?” “我不在的时候,你什么都可以管,我在的时候,你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管!”李扶摇眨眨眼睛:“咱们王爷不喜好这些玩乐之事,咱们楼子里是王府里最清闲的一个地方,而你就是这个最清闲的这个地方的最最清闲的一个人!” “那还是扶摇姐的照拂!”江晚认真地对着李扶摇作了一揖。 见到他突然正经,李扶摇一怔,也还了一礼:“不必客气,以后没准还有江晚你照拂我的时候呢!” 这本来是李扶摇的一句随口之语,在宫里这样的漂亮话她说得太多了,但是,她大概不知道,江晚照拂她的时候很快就会来到,而且,甚至不是照拂,而是保护。 就如同她不会明白,江晚的这一揖,可不仅仅是感谢她的收留之情、照拂之情,而是没有她李扶摇,江晚决计不会这么容易在这十王府里落下脚来,并且成功地引起了朱由检的注意。 刚刚在朱由检那里告退的时候,朱由检几乎是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今后有用得着他的时候,只是对方希望,到时候不要他江晚不要让他失望而已。 这已经是目前来说,江晚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现在可是天启三年,魏忠贤正是如日中天备受恩宠的时候,天启皇帝也是身体康健地在皇宫里做着他的木匠活儿,未来的崇祯皇帝,也不过仅仅十四岁而已。 江晚的时间还有很多,他不需要急在一时,他可以慢慢的加重自己在朱由检心中的分量,他需要的机缘现在已经有了,剩下的不过是需要等候一些机会而已。 郑八金这件事,虽然在别人眼里是完美的解决了,但是也留下了一个隐患,哪怕他在朱由检面前信誓旦旦,大谈自己的理想和志向,但是,只怕在朱由检心里,自己的这个事情做得还是不够光明正大,很可能会给朱由检留下一个他很“擅长阴谋诡计”之类的印象。 十四岁的朱由检,正是少年血气方刚,对自己信心满满的时候,他的心中,阴谋诡计之类的,当然不如堂堂阳谋来的光明正大。 若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补救一下,他微微在心里点了点头。 至少,要悄悄地给朱由检灌输一个“为了一个正确的目的,用什么手段都不重要”的概念,有了这个概念之后,历史上那个宁愿吊死在煤山那棵歪脖子树上也不愿意南迁的崇祯皇帝,大概不会出现了吧!当时真要南迁的话,大明气数未必就这么尽了…… 想什么呢? 江晚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都已经来到了朱由检的身边,怎么可能还会出现那种情况。 真是还是到了那一步,那就不是崇祯的难以回天,而是自己实在是无能了。 开着挂,拿着攻略,结果都还打不过关,那已经不是游戏菜鸟了,那就是一个游戏白痴! “你笑什么呢,突然发呆笑了起来,可有些瘆人!”李扶摇瞪着他,一脸的茫然不解。 “没事,我就想到,那青云楼的老板差不多这两日也得送这个月的份子钱来了吧,这银子扶摇姐和王公公未必看得上眼,但是对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来说,可是好大一笔银子了!”江晚笑得十分开心:“一想到这事情,我就忍不住高兴!” “没想到你还是个财迷!”李扶摇也笑了起来:“放心,少不了你的,我和王公公每人拿四成,剩下的两成是你的,这事情你是在其中出力了的,可不会亏待你!” 说完,她突然皱起了眉头:“那酒楼老板叫什么来着,他不会反悔了吧!!!” “反悔是肯定不会反悔的,这种好事还反悔,那他一辈子都发不了财!”江晚摇摇头:“正好今日轻松下来,没什么事情了,扶摇姐,要不咱们去他那酒楼晃一晃,提醒一下他!” “我才不去!”李扶摇脸突然一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咱们两人单独去酒楼,成什么体统,要去你去好了,正好这事情我还没和王公公说过,呆会王爷中午小憩的时候,我正好抽空给他说一说!” “那我一个人去了?”江晚歪头想了想:“扶摇姐你等我的好消息!” 第30章 钱难赚人难见 许白最近老是心神不宁的。 要说那天是当街看到那个江先生给了郑八金一个耳光,令得郑八金掩面而去,他这酒楼基本上应该就不用再担心郑八金那个家伙了。 但是在他心里,无论是这位江先生也好,还是那位看起来比自己女儿还小的李管事也好,他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大靠谱——这两位年纪太小了一点,小的让他真不敢全部相信对方说的。 提心吊胆过了几天,还真没有东厂的人再过来酒楼这边,整个事情,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他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了。 是的,这李管事也好,江执事也好,年纪轻轻的确不大令他放心,但是,他酒楼的干股可不是全部给这两位的,王府里还有一位王公公也占着干股呢! 那个李管事可是说了王公公的名讳,这有名有姓的,打听起来总不难吧! 他这几天还真就在打听这个事情,可惜的是,他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和十王府的人说得上话的,就连唯一能和“公公”两个字扯得上关系的,他重金请来曾在宫里干过御厨的厨子,也被他给赶走了。 若不是这家伙,他许白哪里会有这飞来横祸,这种人,他是断断不能留的。 但是总不能自己拎着银子就去十王府求见吧,人家连见都没见过自己,自己这点银子也未必能看在人家眼里,他这么上门去,人家搭理自己的可能性可太小了。 要不,准备点礼物,去拜见一下那个江执事,这位先生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正在琢磨着这事情呢,就听得自己的人从外面匆匆的跑了进来,告诉他,那位江先生到酒楼来了! 他顿时就是一喜,这人要是走运啊,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自己刚刚琢磨到这江先生身上,他就出现了,难道说,自己这运气真的来了么? “请他到后院来坐,外面闹哄哄的,可别打搅了他的雅兴!”他兴奋的搓搓手:“告诉厨房,让厨房整点好酒好菜,要雅致一点的,可不能丢了咱们酒楼的面子!” 江晚随着店小二走进后院的时候,许白已经在台阶下等侯他了。 “早就想去拜访一下江先生,但是又怕江先生事情繁忙,打搅了江先生,今日见到先生,许白是打心眼里的高兴啊!” “没什么打搅不打搅的!”江晚笑着说道:“正好最近事情忙完,突然想到了你这里,就过来看一看,怎么样,东厂的人没有再来骚扰你吧!” “别说东厂的人,就是各路的牛鬼蛇神都不见了!”许白笑呵呵的说道:“江先生那一日在咱们酒楼门口扬威,后来有人问起,我冒昧说您是许某的世交,先生不会怪责吧!” “没有个来由,也不好为你们酒楼出头不是!”江晚微微一笑:“无妨的,我不在意!” “这是这个月的分红,江先生,这是许某单独给您的一点小心意!”许白从袖中拿出几张薄薄的银票,显然他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以后我青云楼还在赚钱,就少不了这些分红!” “这个,就不用打什么条子吧!”江晚将银票收了起来,笑吟吟的问道:“若是要留下点什么,这银子我可不敢收!” “说笑了,先生说笑了!”许白干笑道:“许某还不至于这么糊涂!” “那就好!”许白站了起来:“听你的说法,这最近是连吃白食的都少了,但是,锦衣卫、兵马司这些地方,你该给的银子还是得给,人家要给你找麻烦很容易的,为了点小钱不值当,真劳动我身后那两位出面的话,一点小钱也解决不了!” “这道理许白当然是懂的!”许白笑呵呵的说道:“不过,江先生,许某还有一事相求!” “说吧,都拿你你这里的银子了,多少得办点事情,当然,别太过分了就行!”江晚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隔三差五的,请几位王府里人来我酒楼坐坐,您别误会,我绝对不是想要做王府的生意,只是若是王府的人经常来我这里吃饭,一来可以提高我酒楼的格调口碑,二来,也可以震慑一帮宵小,若是知道我和王府的贵客们如此熟稔,他们也就不会起不该起的心思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是要把自家酒楼做成十王府的定点酒楼么,这许白心思挺活络的啊! 江晚呵呵笑了起来,虽然看穿了对方的用心,不过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倒是这许白很能抓住机会啊,原本一件非常槽糕的事情,如果他这么操作的话,没准还真变成一件好事。 “可以,我可以给他们说说,有时间的话,我也会过来坐坐,不过,能不能伺候好人家,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没准那一天你名声起来了,连信王爷都照顾你的买卖呢!” “托江爷吉言,托江爷吉言!” 许白一脸喜意,见到江晚心情不错,他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那郑八金不会再来我这里了吧,若是再来的我,请江爷示下,我该如何应对他!?” “还来什么来,人都送到化人场了!”许白摇头摆摆手:“走了!” “人都死了?”陡然之间,许白觉得自己脖子后面汗毛都竖了起来,对方越说得这么轻描淡写,那么,此事毫无疑问,就越和对方有关系。 东厂的小档头啊,在京城里可以横冲直撞的人物啊,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这得多大的权势,多狠的手段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就这么一怔之间,看到江晚要离开,他心里突然一动:“江爷,我有个朋友,想请你坐一坐,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你的朋友,想请我坐坐?”江晚愣了一下,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许白:“许老板,得意不可再往哦……” “是有些冒昧了!”许白有几分尴尬的解释道:“就是这锦衣卫东城千户所的一个小小总旗,平日里对我也挺关照的,人还算机灵,我就琢磨着,没准到时候王府中的贵客到我这里来,他也能帮着干点跑腿的活儿……” “嗯?”江晚看着他,许白越发有些尴尬了:“我就是引见一下,江先生要是看不上这种小人物,那就算了!” 江晚沉吟了一下,重新坐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许老板,你这银子可还真是难拿啊,若是一炷香的时间他能过来,我就见一见吧!” 第31章 青云楼的后台 “许简见过江先生!” 江晚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彪悍干练的青年人,微微点了点头,朝着许白似笑非笑:“也是姓许?” “许简是在下族弟,族弟!”许白笑了起来:“我青云楼能在这里做生意平平安安这么久,也多有族弟照顾!” “直到郑八金看上你这地方?”江晚转过头,对着许简说道:“东城千户所的一个总旗,自然是惹不起东厂的档头的,我好像明白了!” 许简微微涨红了脸,却是不敢反驳这话,江晚这话虽然有些刺耳,但是实情真就是如此,他一个总旗,在东厂的小档头面前,狗屁都不是,甚至一个普通的番子都可以在他面前人五人六的。 “多谢江先生为我族兄许白解围!”许简说道:“日后有用得着许简的地方,江先生尽管吩咐,大事许简帮不了什么忙,但是一些小事,许简还是可以帮先生做做的!” “这么说许总旗就客气了!”江晚笑了起来:“像许总旗这样的朋友,我江晚也是喜欢结交的,更别说令兄的关系,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那我就借花献佛,敬先生一杯了!”许简顿时精神一振,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江晚笑吟吟地喝了一杯,见到两人将酒杯放下,许白也笑着站起来,为两人再斟满,这一杯酒下肚,几个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就融洽了许多,许简虽然第一次和许白见面,似乎有些拘谨,但是有许白在其中打圆场,倒是也一直没有冷场。 江晚在这个时代醒过来的时候,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虽然他为自己谋划了一条出路,但是有很多东西,不是他想当然就可以知道的,哪怕是在知识大爆炸的那个年代,有些事情的细节永远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就比如,锦衣卫内部的一些事情。 作为大明赫赫有名的特务机构,对不在其中的人来说,始终在它的身上都披有一层神秘的面纱的,而在江晚了解到的历史里,锦衣卫在崇祯年间,好像就没什么作为,而随着崇祯十七年的那一袭白绫,锦衣卫几乎就从此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当中。 而在眼下,他知道的就是锦衣卫的现在的指挥使是骆思恭,那是从万历四十年起就一直呆在锦衣卫指挥使上的老人了,不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很快就要被魏忠贤挤下去,然后安排上自己的人了。 除了这些,他还知道锦衣卫在京城里有两大镇抚司,四个千户所,即南北镇抚司,东南西北四城四个千户所,而每个千户所都有着自己的辖区,锦衣卫甚至在自己的辖区里,对辖区的商户收取一些“保护费”,也就是许白口中说的锦衣卫的平安银子,除了监察百官,锦衣卫也有巡查缉捕之责,显然到现在,这份职权被他们运用得非常灵活了。 在大街上看到巡逻的兵马司的官兵,京城的百姓不会奇怪;若是看到三三两两在大街上巡街的锦衣校尉,京城的百姓也不会奇怪,对百姓们而言,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就如同商铺缴纳平安银子一样,缴纳了平安银子不一定没事,但是,不交这个钱,那是铁定有事的,这可是常识! 现在面对面的就坐着一个锦衣卫的总旗,而且还是对他有几分巴结的意思,江晚自然毫不客气地问起锦衣卫里的一些事情来。 而许简也是有问必答,他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可以保密的,反而觉得江晚能对这些事情感兴趣,让自己和江晚之间有话题可言,这是一件好事。 “以后江先生会经常到我这里来,许简你可要上心点!”许白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有意无意地说道:“江先生你也别客气,有事直接使唤他,他父亲干了一辈子的锦衣卫,也没见有什么出息,今天他得遇见了江先生这样的贵人,老家伙只怕在棺材里得笑得合不拢嘴了!” “我也不是什么贵人!”江晚摆摆手:“就是一个在王爷身边打杂的,哪里比的上许简大哥堂堂的正七品的五官!” 酒足饭饱之后,许简执意要送江晚回去,直到看到江晚走进十王府的侧门,和守门的侍卫笑着打过招呼,许简才心满意足的回过头,朝着青云楼而去。 “哥不会害你!” 见到许白,许白狠狠的吐了一口酒气:“郑八金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我怎么不知道!”许简一愣,随即露出喜色:“那大哥的买卖,再也不用担心那家伙了!” “现在是我这点买卖的事情吗?”许白叹了口气:“东厂的人死了,也不用告诉你这个东城千户所的总旗吧,这消息是那江先生说的,他没必要骗我!” “所以大哥今天才叫我来见见他?”许简心里有几分感动:“不过,这人看起来年纪轻轻,在十王府里,只怕也没甚地位,要结交,也得结交他身后的人才有些用处!” “正是因为年轻!”许白淡淡的看了自己的族弟一眼:“信王殿下也年轻,是不是也没甚用处?” 许简顿时语塞,这怎么能是一回事情呢! “花销上的事情,你不用在心里,你这个花银子买来的总旗,到这个位置也算是到头了,若是还想再有点出息,除了银子,就得要人了!”许白叹了一口气:“郑八金的事情,咱们应该清楚了,这就算有点钱财,仍然顶不住有权有势的人一句话,你一个锦衣卫的总旗,在这京城里,实在是屁都不是!” “总之,既然咱们阴差阳错的搭上了十王府的这条线,那么咱们就得好好的经营下去,这江晚是咱们和十王府之间最大的联系,将他伺候好了,难道咱们还怕以后结识不到王府更多的贵人吗?” “我明白的!”许简点了点头:“分手的时候,我告诉江晚,若是有事的话,直接派人到大哥这里说一声就好!” “这还不够!”许白摇摇头:“等到人家有事情才来找你,你是多大的脸啊,还是觉得你比王府中的人更能耐,人家连郑八金都能弄死,你在郑八金面前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我该怎么做?”许简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事情要随叫随到,没事也得随时到他面前露个脸,伺候一番,要不然,真要好处的时候,谁会记得起你呢?”许白说道:“以后咱们酒楼不仅仅每月给王府那边送这干股银子,隔三差五各种时鲜水果,精美吃食什么的,都由你去送,你要机灵一些,这可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机会!” 许简看着自己族兄期待的眼神,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大哥放心,我会的!” 第32章 老天不生无用之人 银子是好东西,有钱能使鬼推磨嘛,江晚当然也喜欢。 分红是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两张,这个江晚是要交给李扶摇的,而许白单独给他的谢意,他拿出来看了一下,是五十两银子的银票,这出手算是很大方的了。 李扶摇给他在十王府里定的薪酬,是三两银子一个月,这还是因为他是执事的缘故,普通的听云轩里的艺人,资历深的,一个月有一两多,若是资历浅的,那是一两都不到。 在王府里吃喝穿用都不用花钱,所以,这样的薪酬,真不算少了。 而在如今的京城里,一个四口之家若是月月有三两银子的进项,那觉得是小康之家,隔三差五可以吃肉沽酒的那一种。 所以,这五十两银子对江晚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朱由检要他回去之后多读书,那么,毫无疑问是要买些书的,他没打算继续走科举之路,所以,四书五经之类的,买点充充门面算了,不过,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书,倒是可以多买一点,甚至越生僻越好,这对将来他可能冒出来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和见识有帮助。 说干就干,他直接在王府大街找了一家书店,然后开始在书店里撒银子,那拿钱不当钱的架势,简直让书店老板乐得合不拢嘴了。 这种出手阔绰而且不挑嘴的主顾,实在是太难得了,不过,当得知眼前这位是十王府中的执事之后,书店老板顿时就哦了,而巴结的神情也立马出来了,王府的买卖可比穷酸读书人有赚头多了,伺候好了,没准下回还有。 小九成了江晚身边的小跟班,她好像完全忘记了她的扶摇姐,跟着江晚跑前跑后,快活无比。 当大包小包的书被送进江晚的居处,小丫头擦着额头并不曾出现的汗珠,就好像这些书都是她一个人背回来的一样。 “银子还没到手,你就这么乱花钱,我总算知道读书人为什么都是那么穷的原因了!” “扶摇姐,江先生这怎么叫乱花钱呢,不买书哪里有书读,书读得越多,江先生的学问就越大,以后给我们能说的故事就越多,江先生可是这么说的!” “你知道个鬼,你个小叛徒,一整天都知道不到人,就跟着江晚到处瞎跑!” 李扶摇笑骂了小九一句:“你既然这么喜欢跟着江晚跑,干脆你以后就做江晚的书童好了!” “啊!”小九看着李扶摇,又看着江晚,脸上露出几分纠结的神情,江晚和李扶摇看到她这样,忍不住都会心笑了起来。 平日里无论在听云轩里大事小事,基本上如果李扶摇不去禀报的话,是很少有人关心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不过,因为某人的缘故,现在也有人开始关注着听云轩了。 而江晚从书店里大肆购买书籍的消息,也传到了朱由检的耳里,听到这个消息,朱由检先生一愣,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看来,他还未必真将我的话听进去了!”随手将一张字条递到王承恩的面前,朱由检说道:“大伴,这是从他买书的地方抄来的书单,你看看他都买了些什么东西,正经书没买几本,乱七八糟的书都买了一堆,也不知道他是糊弄我呢,还是真心读不进圣贤书了!” “读圣贤书的人不少!”王承恩笑眯眯的说道:“但是,能读圣贤书,又喜好这些杂书的,可就不多了!” “也是,读书人脑子里想的都是科举入仕,这些杂书对科举来说,可一点用途都没有!”朱由检点了点头:“这么看来,这家伙还真是一个奇葩!” “老天不生无用之人,就连奴婢这么的愚笨,不是王爷也觉得奴婢好用吗?”王承恩说道:“咱们信王府将来什么人都要有,不管是不是奇葩,只要能做事情,能对王爷忠心耿耿,就都是好的!” “咱们信王府么?”朱由检脸色微微迟疑了一下:“这话的确是对的,如今本王身边,能信得过的人不多,将来本王迟早是要就藩的,若是到了封地里,偌大的王府,连几个用的得心应手的人都没有,那也太不方便了!” 他转过头:“这江晚的出身没问题吧!” “奴婢亲自查过的,三代之内,都是土生土长的顺天府人,身家清白,从无作奸犯科之举,以前家境尚可,所以可以专心攻读,其父死后,家中没了进项,这才自己慢慢的寻求谋生之路!” 王承恩揣摩着朱由检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此人十三岁中秀才,才学和天资应该都是上佳的,王爷是不希望他放弃学业,继续攻读吗?” “这个看他的意思!”朱由检摆摆手:“若是他有心仕途,继续攻读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十王府难道养个读书人还养不起不成!不过,他既然入了我王府,不管以后出仕不出仕,只怕在别人眼里,他都是我的人!” “能成为王爷的门生,那是他的福份!”王承恩笑着说道:“王爷是打算好好的栽培他一下吗?” “无所谓栽培不栽培!”朱由检摇摇头:“只是当日他和我说的话,我自己琢磨了一下,好像他说的这个道理还真是那样,天下各色人等,各司其职,那么,就不会有乱子出现,皇帝司其职,则国有明君,臣子司其职,则众正盈朝,武将司其职,则军强国安,真要是那样的话,那我大明朝,一定是自古以来最大的盛世了!” “书生意气!”王承恩叹了口气:“人非圣贤,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只要有了私心,这世上的大部分人,就做不到各司其职。” “你没读过书,你不懂!”朱由检深深的看了王承恩一眼:“那魏忠贤也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如果他真读过书,懂的这个道理,那么,也就不会有今日朝政这乱象了!” “他若是真的司其职,那就应该和奴婢一样,心中想的一切都是伺候主子,而不是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王承恩脸色微微一变:“王爷这么一说的话,奴婢也觉得,这天下人要是都各司其职,倒是真的好事了!” “能够有这种想法的读书人,总是不错的!”朱由检点了点头:“且先看着吧,大伴你对他多上点心!” 第33章 教坊司 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消息,许简听闻江晚在搜罗书籍,就开始了他的送书之举。 今天送一套某某书局刚刚出的新书,明天又是一本某某藏书楼的珍本,这些一看都不是他的手笔的东西,隔三差五的就被他送到江晚这里来。 到了后来,别说江晚身边的小九,就连听云轩里不少的人,都知道了锦衣卫有个总旗的,巴结自家楼子里的江先生巴结的厉害。 在和王府里其他人的聊天中,这样明显可以挺高自家楼子身价的话题,自然是不能不提的,这事情说起来的时候有模有样的,说得好像江晚可以在锦衣卫横着走一样。 十王府的护卫基本是府军前卫的士兵,虽然和锦衣卫一样,他们统属亲军上十二卫,但是,锦衣卫无疑妥妥是这上十二卫中的老大,但是,各卫之间别一别苗头的事情,那是有上十二卫以来就有的。 此刻有锦衣卫的人,还是个总旗,对着自家府军前卫侍卫的十王府里的一个小执事巴结攀附,虽然这小执事不是府军前卫的人,但是,这些府军前卫的侍卫们,也是一个个与有荣焉,好像因为这事情,府军前卫就大了锦衣卫一头一样。 许简到十王府求见许白,刚刚开始的时候搜检还是特别厉害,到了后来,见到是此人过来,只有有人接引,这些侍卫们挥挥手就放进去了。 许简以为是江晚的面子在十王府足够大,打死他都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渊源的。 北京城的夏天到冬天,仿佛就是一转眼之间的事情,秋天只是冒了个头立刻就换冬天上阵了,不知不觉之间,厚厚的夹衫就被所有人都穿在身上了,而照着这样下去,只怕才要入冬,这棉袄就得用上。 “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这才十月刚过吧!” 李扶摇一走进许白的屋子,就迫不及待地搓着手,凑到了烧得旺旺的炭火旁边,屋子里暖烘烘的,和外面风吹到脸上仿佛刀子割一样冷的天气,简直是两个世界。 “我就说了就江先生这里最暖和吧!”小九的脸蛋被炭火烤得红扑扑的,一边往嘴里塞着不知道什么点心,一边吃吃地笑。 “那是,连我这个管事的,都比不上他了!”李扶摇毫不客气的从桌上的零食罐子里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一边发着牢骚:“他有那许简巴结着,送点好炭算什么,现在咱们楼子里敢这么敞开了烤火的,除了他就没第二个了,在府里领点好炭可真不容易!” “扶摇姐你是想着大家,要不然,府里怎么也不会亏你啊!”江晚躺在靠椅上,懒洋洋地说道:“一个人用量,和几十个人的用量,当然不同,我不用府里的炭,当然就这顾忌了!” 他瞟了李扶摇一眼:“有事?” “没事难道就不能到你这里来么?”李扶摇翻了翻白眼:“小九来得,我来不得?” “那不同,小九可是你给我的书童,你可是我上司!”江晚嘿嘿一笑:“看你穿戴得这么齐整,可也不像来我这里烤火的啊!” “那个许简,你能招呼到他么?”李扶摇狠狠瞪了江晚一眼:“我要去一趟教坊司,有个锦衣卫在身边,我说话声音都能大一些!” “去教坊司做什么?”江晚坐了起来,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咱们楼子里的人都是在教坊司落籍的,你不会不知道吧,最近教坊司来了一批新人,那边叫我去挑几个人,平日里我可叫不动府里的侍卫,现在不是有那锦衣卫可以叫么!” “这个,我也可以去啊!”江晚毫不犹豫的毛遂自荐:“我可是咱们楼子里的执事,这种事情,何必扶摇姐你亲自出马,有我就行了!” “你?”李扶摇有些狐疑的看着他:“我总觉得你别有用心!” “你说的是教坊司啊,这平常人哪里有机会去教坊司,还能挑人,这种差事对我来说可是美差!”江晚哈哈一笑,毫不掩饰的说道。 “我就知道你可不是想着去做事情的!”李扶摇撇撇嘴:“就是去看看,也不一定非得挑人回来,咱们听云轩是伺候王爷的,等闲的才艺可别想进咱们楼子!” “行,行,交给我了!”江晚站起身来:“小九你就不用跟着我来了,呆屋子里吃东西烤火,等我回来给你带更好吃的!” 江晚有些急不可耐的出门去了,小九瞪着一双不解的大眼睛:“扶摇姐,江先生是不是在楼子里这些天闷得很了,急着出去散心啊!” “男人都是这样,尤其是读书人!”李扶摇咬咬牙,坐了下来:“你没发现江晚说的故事里,好多都是那些穷酸书生半夜遇见女鬼的故事吗,这家伙这些故事编得多了连他自己只怕都信了,以为自己会遇见什么呢?” “教坊司里有很多女鬼么?”小九扑闪扑闪着大眼睛。 “有没有女鬼不知道,但是,肯定是有不少狐狸精的!”李扶摇叹了口气:“呵呵,男人……” 教坊是打唐朝时候就有了,到了明朝才改为教坊司,隶属六部之首的礼部,本来的职责是专门在庆典或迎接贵宾时演奏乐曲的,这其中当然是少不了乐师之类的,后来又增加了队戏,于是,歌姬舞姬之类的,也就出现了,起初教坊是专为皇亲贵族服务的,到了后来,却是一般百姓也是能享受的了。 再到后来,俘获的敌人妻女,犯官的妻女被发配到教坊司充实乐籍成了常例之后,基本上一提起教坊司,人们脑子里浮现的就是“官妓”两个字,不过,这两个字可不是什么鄙夷下贱的话,若是不在教坊司落籍,那么青楼的买卖基本上就是违法的,其中的女子也只能算是私娼,是要被官府拿办的。 有人凄凄惨惨地被发配到教坊司,但是,真是想要吃青楼这碗饭的人,花钱也要进这教坊司入个籍,结果虽然都是一样,但是一个是被迫营业,一个是乐在其中,自然是大不相同了。 江晚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这一个月来,在十王府里几乎是无所事事,现在有这个机会可以去见见这个世面,他不抢着毛遂自荐才叫真的有鬼呢! 第34章 被发配的宫女 一路到了教坊司,江晚才知道为什么李扶摇要招呼许简陪同她过来了。 许简熟门熟路将他带到教坊司不算,进了教坊司,这身边有个锦衣卫,教坊司的人又听闻是十王府来挑人的,那个热情简直是不用说了。 换做李扶摇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到教坊司这种地方来,哪怕有官员接待,只怕心里都是颇不以为然的,教坊司的官员们是见惯了和各种被发配来的女子打交道的,在骨子里只怕都是对女子有一种轻贱的看法,哪怕因为李扶摇是十王府来的,只怕他们表面恭敬,心里却是依然颇不以为然的。 但是换成江晚和许简来,那就不同了。 十王府执事亲自来挑人,身边的跟班都是锦衣卫总旗,教坊司的官员想不认真对待都难,原本是可以结交一下结果因为怠慢对方得罪了人,这是脑子里多少水的人才会干的事情。 “的确是新到了一批人,而且,是宫里发出来的!”教坊司的一个不知道什么官儿,小心翼翼地陪着江晚:“咱们主事可是心里一直都挂记着孝敬信王殿下的,所以这人一到,立刻就派人知会了王府!” “从宫里发出来的?”江晚有些奇怪:“宫里的人怎么会发配到教坊司,不是即使发配,也是到浣衣局之类的地方么?” “那是犯错了的!”教坊司的官员神秘地一笑:“宫里的事情,不好说,不过,能发配到咱们教坊司的,应该是没犯错的,只不过,牵扯到某些事情中去罢了,这个时候,这些人留在宫里就不合适了,放到咱们教坊司,就是最好的去处了!” “哦……”江晚哦了一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所以,若是被咱们十王府看上的人,实际上还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好说,不好说……”那官儿尴尬地笑了一笑,却是不肯再说什么了。 教坊司里其他的女子的安排江晚没看到,不过,这些所谓从宫里发出来的宫女,江晚看到的时候忍不住心里抽了一抽。 一个屋子里,关押着十余个女子,或卧或坐,年纪和李扶摇差不多大小,一个个都是惶恐不安的样子,其中有年纪稍大的,见到有人从门前经过,也只是略略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脸色不悲不喜。 显然那些年纪小的,还在担心着在自己未来的命运,但是年纪大一点的,却是明白了她们担心不担心都没用,她们的命运都不是他们能做主的这个道理。 “先生看上了谁,我直接将他们叫出来,都是宫里调教过的,伺候人应该都不会太差,至少才艺什么的,这个就不敢保证了!” 江晚摇摇头,心里微微有些不忍,他很清楚这些发到教坊司来的女子的下场会如何,而这其中,越是容貌出众,越是才艺出众的,只怕下场就越惨。 “这些女子若是我们王府挑过之后,剩下人是如何处置的!”站在门外,明知道结果,他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这个,剩下的,会有其他贵人府上的管事来挑人,若是全部挑完还有剩下的,则是看其资质,或是发往东西楼为妓,或是发卖给京中军户为妻!” “他们一共多少人?”江晚心里叹了口气,果真都是这样的结局,比起沦为官妓,只怕配给一个普通军户做妻的话,结局还好一些,不过,以教坊司的德行,大概这也只是一个说法而已,应付下朝廷的规制,一个官妓赚到的银子,可是比卖给一个军户,那可是多得多了,这帮贪婪的家伙,这笔账,他们还是算得出来的。 “这一次,共有一百多人!”教坊司的官员回答道,江晚摇摇头。 他也想将她们都救下来,若是仅仅只是面前这屋子里的十几个女孩子的话,他毫不犹豫地就将他们全部带走了,但是一百多人的话,他还真没办法了。 “他们其中十四岁以下的,我都要了!”江晚说道:“年纪大了不好调教,小一点的,比较好办事,齐大人,这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了!”教坊司的官儿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现在就去为江执事叫人,您在前面稍候一下!” 江晚回头看了一眼这间满是女孩子的宫女,刚刚出来的时候那副莫名其妙的兴奋劲儿顿时不知道哪里去了,他长叹了一口气,随着这官儿走了出去。 在屋子里,苏浅儿看着这个在门口停留了半天,又掉头离去的年轻男子,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在她身边的姐妹们,有的她认识,有的她不认识,但是,无一例外,知道自己被发配到了教坊司,每一个人都慌了神。 这些姐妹,有的坤宁宫的,这一次皇后娘娘流产,陛下震怒,大家都会被责罚,这一点出身坤宁宫的人没人会意外,但是还有些姐妹是储秀宫那边,这就让人搞不清楚了,裕妃娘娘身边的人就算犯错,也不至于和坤宁宫的人一样受到发配教坊司这样的严惩啊。 这样的疑惑在有些人心中只是稍微地晃了一晃就过去了,与其担心这些事情,还不如担心一下接下来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但是苏浅儿不同,她根本不担心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她只是担心,她心中掌握的秘密从此永无天日,无人知晓。 都说皇后娘娘这一次流产是个意外,但是苏浅儿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她是秀女出身,虽然他的父亲是个落第秀才,但是却对医术颇为感兴趣,大小她就接触不少这方面的学问,只不过选秀的时候,要求身家清白,非医非巫非百工家的女儿才能有资格,所以,几乎没人知道她还略懂一些医术。 皇后娘娘怀孕后腰疼,御医不敢用药,只是建议找人按按,舒缓下经脉能延缓疼痛,没几日太医院那边,就引见了一个浓眉妇人,说是名医之后,来给皇后娘娘舒缓经脉。 她苏浅浅算得上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了,有一次那妇人给太后娘娘舒缓经脉的时候,她就在一边伺候,当时她不觉得什么,只是觉得那妇人的手法有些奇怪,和她以前见过的按摩舒缓经脉的法子,好像有很大的区别。 可没多久,皇后娘娘就流产,生出了一个死胎。 她立刻就想到此事,可还没等她找到机会验证,整个坤宁宫,除了少数几个皇后娘娘亲自保下来的人,其他的人都被责罚,而她和姐妹们更是直接就发配到教坊司来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皇后娘娘被人给害了,还没出生就死了的太子,被人给害了! 第35章 苏浅浅的冬天和春天 忐忐忑忑的下了马车,苏浅浅紧了紧有些单薄的衣裳,看着眼前。 身边一个小姐妹,轻轻地靠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冷,声音有些发颤:“浅浅姐,这里就是十王府了么?” “没错,这里就是十王府听云轩!”江晚回过头看看她们:“你们随我来,先到我那里暖和一些,咱们听云轩的管事也在那里,她会告诉你们这里的规矩!” 随着苏浅浅到十王府的小宫女,一共是八个人,他们跟着江晚鱼贯而入,进了院子,等到进了温暖的屋子,将所有的寒气全部都挡在门外,小宫女们才慢慢地停止了发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屋子。 “小九去楼子里找点厚衣裳来,一人给他们一件!” 李扶摇已经听江晚说清楚了这些宫女的来路,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没什么表情对江晚来说,这就是好消息,说明李扶摇对他的做法没什么反感,以后这些女孩要在听云轩里生活,要是真是李扶摇不喜,那可有得这些女孩受了。 “你们都是宫里出来的,想必也知道,到了咱这十王府,已经是你们从教坊司出来最好的结果了,除了江执事心肠软,也是你们的造化好!”李扶摇对着这些小宫女,很是认真的说道:“规矩应该都是懂的,除了你们不是宫里的人了,其他的规矩和宫里没多大的区别!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宫女们怯怯地回答道。 一会儿功夫,小九将厚衣裳拿来,给众人分发,等到他们都暖和起来了,小九带着他们出去了。 一直等到屋子里没人了,李扶摇才翻翻眼睛,有些没好气地对着江晚说道:“这些人是宫里发出来的,你不应该带她们回来的!” “你刚刚不是说了我心软么?”江晚尴尬地笑了一笑:“他们都和小九差不多,看起来怪可怜的!” “我也和小九差不多,我就不可怜了!”李扶摇重重的哼了一声:“宫里发出来的,不是有事,就是和不好的事情有粘连,这样的麻烦,平常人躲都来不及,你倒是还好,特意还带回来!” “要是这样的话,这几个小女孩就交给我来照顾他们吧,人是我带回来的,我得负责!”江晚叹了口气:“就当我自找麻烦吧!” “宫里发出来的啊!”李扶摇看着江晚,摇了摇头:“好吧,反正她们也不会什么才艺,让她们就在楼子里做些杂事吧,还有,以前你身边没人,小九算是被你骗到这边来了,这次有了人了,你自己挑一个两个机灵的在身边吧,好歹也是楼子里的执事,该有的体面还得有的!” 听雨轩执事算是个王府内的差事,但是具体做什么,得看管事的安排,上次江晚就问过这事情,李扶摇含含糊糊就过去了。 这一次,有了李扶摇这样的一句话,江晚的差事就算是定了下来——负责听雨轩的杂事。 杂事的范围非常的广,小到清洁打扫,大的处理和外面的人接触的事情,总之,除了听云轩自己歌舞乐艺的事情,江晚不管也管不了以外,其他的事情,这听云轩的人都可以找他。 而他手下,也多了几个小丫头做人手,多少也算是有点可以指使人做事情的执事的样子了。 而他的小院子里,也终于有点热闹气象了,以苏浅浅为首的小姑娘们住了就进来,以前小九做的活儿现在小九过来想抢着做都没有了,这让小九很是愤愤,感觉好像被人抢了自己的差事,让她再也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在江晚这里蹭点小零嘴之类的吃食了。 如果不是到江晚这里来的时候,还能偶尔听到江晚说几个故事,小九简直都要向她的扶摇姐说点小话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天启三年的这一个冬天,好像格外的漫长,多年以后,苏浅浅对这个冬天最大的记忆,是一盆烧得通红的炭火,一张温和的笑脸,和一群小姐妹围在炭火边听这张温和的笑脸说着那些他们从来都未曾听说过的那些故事。 当身上的棉袄换成夹袄的时候,已经是天启四年的春天了。 天空不再是阴沉沉的,地上也没有了积雪,郊外的田地里也开始绿油油的一片新芽,而在十王府已经呆了好几个月的苏浅浅,也开始接受了自己已经不是坤宁宫的宫女,而是这听云轩的一个小杂役,而在和江晚接触了这么久,对于这个始终温温和和脸上挂着笑容的执事大人,她也慢慢的放下了戒心。 现在看起来,自己离开宫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江先生从不曾欺负自己这些人,待他们像自家妹妹一样,哪怕有时候不小心犯了错,江先生也是一笑了之,连重话都不曾说,倒是听云轩的李管事李姑娘,大家都有些畏惧,大家可是看见李姑娘处罚那些犯错的人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 渐渐地,大家说起以前宫里的话题的时候,也不会避讳江先生了,其实这样的话题,也不是经常提起,显然大家和她苏浅浅一样,都不大愿意回顾以前的日子。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躲不过的,以前可以不说,但是,慢慢熟稔了之后,她们总是要面对这个问题的。 就好像那一个春日明媚的下午,一切都很好,几个小姐妹,有人在轻声的说笑,有人在收拾着屋子,而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正在阳光下晒着太阳看着书的江先生身边,为他续上一壶热茶。 就在这个时候,江先生突然将头扭了过来,仿佛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浅浅,话说你们几个,当初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给赶出宫里来的啊!” 要是在几个月前,这样的问题,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但是,此刻她看着江先生温和的笑脸,不知道怎么的,这头就摇不动了。 “是因为皇后娘娘流产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晴儿和秀秀是储秀宫的,其他她们几个,和我一样,都是在坤宁宫伺候皇后娘娘的!” “哦!”江先生仿佛是真的随口就那么一问一样,哦了一声:“是迁怒你们吧,你们也算是可怜了!” 见到江先生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书本上,苏浅浅突然鬼使神差的开口,将一直在她心里盘旋的那个念头一下就说了出来。 “其实,皇后娘娘比我们更可怜……” 第36章 受益越大嫌疑越大 阳光暖洋洋的,好像少女的眼波,四周的小姑娘偶尔传来的嬉笑声,和这阳光也十分的搭配。 但是,在这阳光笼罩的院子中间,听着苏浅浅述说着她知道和怀疑的一切,江晚身上却是感觉不到任何的暖意。 “我在坤宁宫伺候皇后娘娘的时候,见过信王殿下的,皇后娘娘对信王殿下,真是当亲弟弟一般,恨不得将陛下赏赐的好东西全部都拿出来给信王殿下……”苏浅浅有些嗫嚅地说道:“若是真是有坏人要害皇后娘娘,至少信王殿下这个娘娘宠爱的弟弟,绝不能袖手旁观吧!” “这一切都是你的怀疑!”江晚斟酌了一下,缓缓地说道:“这些话除了对我说,你还对别的人说过么?” “没有!”苏浅浅果断地摇头:“我哪里敢对人说这样的话!” “那今天怎么突然对我说了!”江晚歪着头,温和地看着她:“你不会觉得我长得像好人,就会是好人吧!” “江先生你不会害我的!”苏浅浅小巧的鼻翼轻轻的动了下,很的肯定的说道:“若是江先生要害我,在教坊司的时候,不用将我带到十王府,任由我自生自灭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呢?”江晚眼神变得有些犀利起来,这让苏浅浅有点心慌。 “我没希望先生做什么!”她低低的回答道:“只是刚刚先生问到我为什么被发出宫来,我就想到这事情了,若是让先生困扰了,先生就当是没听见我刚刚的说话,我也发誓这话以后不会再对别人说了!” 她有些着急,但是江晚却是摆摆手:“不,你还是希望我做点什么的,我能感觉得到,而且,我没觉得这是坏事!” 他笑了笑:“若是确有其事,我能查证此事,然后禀报信王殿下,也是大功一件,这对我肯定也是有好处的!” 苏浅浅看了看江晚,微微松了一口气,要是江先生真的是这么想的就好了,这事情要是真能查清楚的话,江先生立了大功,皇后娘娘也报了仇,那么,自己这些被发出宫来的姐妹们,应该也会有所安置吧! “要是这么说来,真要有幕后黑手的话,那么,你们这些人被发出宫来,那就未必是因为陛下震怒的原因了……”江晚沉吟了一下:“将你们这些有可能察觉蛛丝马迹的宫女,全部都发出宫去,那么就杜绝了以后陛下和皇后可能知道点什么,这一招釜底抽薪做得干净利落,如不是你这个异数,没准这事情还真就这么过去了!” “不对!”江晚摇了摇头:“没有陛下点头,这么多人被发到宫外是绝对不可能的,这幕后黑手……” 他突然闭上了嘴,微微对苏浅浅笑了笑:“那个给皇后娘娘按摩的妇人,是太医院的?” “是田太医引荐的,虽然不是太医院的女医,却是名医之后!” “若是再见到此人,你能认得出来吗?”江晚点了点头,这事情要查,自然是从源头查起,尽管时隔多日,那个女医很可能被灭口或者远走他乡了,但是这毕竟是一条线索,也是唯一的线索。 “化成灰我都认得!”苏浅浅点了点头。 “那好,这事情你暂且放下,不要对任何人说,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好,我会叫你,如何??”江晚说道。 “浅浅给先生添麻烦了!”苏浅浅微微臻首:“先生要小心,那些人真要敢害皇后娘娘的话,也敢害先生的!” “不要给任何人说只言片语,包括咱们听云轩的李管事!”江晚怕这丫头不知道轻重,再次叮嘱了一遍:“哪怕我有事情,那么,这事情你就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要说出了!” 这一次,苏浅浅见他说得认真,也凝重地点了点头。 “你去忙你的去吧,我要好好地想一想!”江晚摆摆手,任凭苏浅浅悄无声息地退下,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索当中。 刚刚他差一点嘴快就当着苏浅浅说漏嘴了,像上百宫女被发到宫外这种大事,皇帝要点头,那么,这幕后黑手至少有左右撺掇皇帝的能力,而眼下内廷当中,皇帝对谁几乎是言听计从? 魏忠贤! 除了魏忠贤,不会有第二人。 如果将宫女发出宫去,整个坤宁宫所有的宫女全部都换一遍,那么,魏忠贤此人,必然是知道原因的。 那么,他不是直接参与这阴谋的人,也是制造这阴谋的人的可以指使得动的,当下魏忠贤权倾朝野,皇帝对他言听计从,除了皇帝以外,想要指使得他动的人,那么,这天下就只剩下一人了。 奉圣娘娘客氏! 而按照所有的阴谋或者是案件最普遍的一个规律,结果对谁有利,谁是最大的受益者那么同时他也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按照这个规律看来,答案依旧只有是客氏。 作为皇帝的乳母,客氏算得上是自古以来天字第一号的乳母了,以天启皇帝对她的恩宠,甚至比起宫中绝大多数的嫔妃都要重,皇帝和她这个乳母两人之间,是否涉及男女之事不好说,但是,这种恩宠明显是超过了普通对乳母的规格了的。 那么皇后若是怀孕产下皇子,甚至是太子的话,皇帝对她这个乳母的恩宠不说完全消失,至少要转移很大一部分到皇后和皇子身上去,这个结果显然客氏是不能接受的。 那么,用点手段,让皇后流产,这种做法就可以理解的了! 唯一让江晚不能理解的是,这客氏居然胆子如此的大,她下手的对象若是一个普通嫔妃,也算能接受,毕竟她受恩宠,势力大,但是,那可是皇后啊,号称六宫之首的皇后,她这种手段一旦被告发揭露,那么,哪怕是诛她九族,都算是轻的了。 这也是作为一个穿越者的福利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用从最开始的根源那个线索查起,从事情的结果也能推导出事情的大致真相来。 但是,即使是推导出真相来,依然没有什么用处,他还是要从最初的线索查起。 他现在要的不是幕后真凶是谁,而是要的是能证明幕后真凶是谁的证据,没有证据,哪怕他知道这事情的全部真相,那也是他的猜测,说出去不仅不会有人相信,甚至还可能为他和苏浅浅甚至这一批所有被发出宫的宫女们,带来杀身之祸。 第37章 一个死忠粉的诞生 江晚的家在澄清坊,不过显然进了十王府之后,那个家只能叫做屋子了,除了偶尔回去打扫一下,基本上江晚就很少回去了。 对于街坊们,基本上他是没有深交的,在外人的印象里,他就是一个小时候有点聪明,后来却是几乎读书读成书呆子的一个家伙,即使偶尔他回来街坊和他笑着打招呼,心里头只怕也是在想,这家伙居然还活蹦乱跳的,这么久没看到,居然也没饿死。 不过苏浅浅告诉江晚的这事情,让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大好在王府处理的事情,在外面有个地方处置其实也是挺好的。 他反复叮嘱苏浅浅这件事不要说出来的原因,其实很大一部分他是有些忌惮李扶摇,李扶摇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一个小姑娘,但是和苏浅浅等人一比起来,就知道李扶摇有几分厉害了。 同样是在宫里,同样的做宫女,李扶摇可以在咸安宫混得风生水起,不仅仅讨得奉圣夫人的喜欢,还能让皇帝直接找奉圣夫人直接要人,转送给信王。 而李扶摇一到十王府,就是负责这些乐师歌姬舞姬的管事,也算是在十王府里有着自己的小局面了,苏浅浅和他一比,简直是差得不止一条街了。 尤其是李扶摇和奉圣夫人客氏的关系,这更是江晚警惕的,李扶摇的这个出身,就注定了她肯定是心向客氏的,不管客氏在外面如何为恶,至少在李扶摇的心里,客氏就是她的贵人,没有客氏,就没有她现在的一切。 这个事情只要查下去,肯定最后会查到客氏身上,而到时候,若是李扶摇知道这消息,知道了自己好心收容提携的执事,居然在暗地里针对她的贵人,她什么反应就很难预料了,轻一点说,现在他和江晚之间和谐友爱的关系,是不可能继续了,重一点说,反目成仇都有可能! 江晚不想这样,尤其是他清楚地知道,即使这个事情查得清清楚楚,证据确凿,而且,他也禀报了信王,但是信王根本就奈何不了宫中的客氏,仅仅是魏忠贤那一关,信王就过不了。 他查清楚这件事情,无非只是提高信王对魏忠贤和客氏的恨意,加强信王对这两人的提防而已,或许,同时还能在信王心中加重一下他江晚的分量,除此之外,实质上的意义并不是很大。 既然没多少实质上的意义,他为什么要因为此时和李扶摇去翻脸,他现在呆在听云轩呆得挺舒服的。 所以,他决定,真要查这个事情,那就得在王府外,至于人手,他早就想好了,许简不是和他走得很近么,锦衣卫的总旗这个身份,应该眼下是很好用的吧! 而经常出府回家的理由,他也很充分,最近几个月,他不是攒了点银子吗,或许,他也可以考虑置办点产业了。 “我正要去江先生那里,没想到江先生居然亲自来了!” 在许白的酒楼里,见到江晚的许简一脸的高兴样子,若不是知道这许简已经娶妻生子,江晚都要觉是不是许白给他介绍了一个小媳妇了呢! “哦,上次送去的那些东西都还没吃完呢,不用送了,便宜那帮丫头了!”江晚笑着摇摇手,他以为对方说的是这种事情。 “那都是小事!”许简嘿嘿一笑:“也就是看着热闹,花不了几个钱!” 两人认识也快小半年了,说熟稔也算熟稔了,虽然许简的巴结攀附的心思依然没有改变,但是言行举止方面,两人已经亲近了许多。 “你去我那里,难道还有什么大事不成!”江晚呵呵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你这锦衣卫总旗怎么做的,好像一天到晚都没事情做一样!” “正是想和先生说说这事情!”许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我还是想真心在锦衣卫里做点事情的,但是,以前还好,能落个巡街的差事,但是这开春来,新的百户大人上任,别说巡街了,就是我这总旗,只怕都未必能做的了了!” 他叹了口气:“百户大人自己有心腹之人,咱们百户里,另外一个总旗身后有靠山,他肯定是不敢打主意,我这个总旗上下不靠,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卷铺盖给人腾位置了!” “你不犯错,难道他还敢开革了你不成!” “开革倒是不至于,不过将我调到哪个官员府上去做个坐探,江先生你说我这总旗的差事,交不交给其他人,这几十号兄弟,还要不要人带着了!”许简叹了口气:“在咱们锦衣卫里,要整人的办法多的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的!” “那你的意思呢?”江晚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就琢磨着,能不能约个日子,请咱们百户大人来这里吃一顿酒,到时候请江先生过来坐一坐,知道江先生的来历之后,我想,咱们百户大人应该就不会惦记我这个小小的总旗的位置了!”许简一边看着江晚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结交了对方这么久,孝敬也送得不少,事情也做了不少,这位爷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让他知道啊,其实你许总旗身后,也不是没人的!”江晚点了点头:“今日是一个十王府的执事,明日谁知道是谁呢?是不是这个意思!” “不敢,江先生的身份,就足够咱们百户不会胡思乱想了!”许简拍着胸脯说道:“现在谁有门路哪里有四下宣扬的,就好像我结交先生,这关键时候可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许简嘿嘿的笑道,略略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倒是真直白!”江晚摇摇头:“用我也用得十分顺手的样子,不过,谁叫你们兄弟都是我看的顺眼的人呢,帮你吓唬一下那个百户,也没什么不可的!” 他笑吟吟地看着许简:“不过,你好不容易用我一次,仅仅就是为了保你现在一个锦衣卫总旗的位子,是不是有点浪费了,我江晚等闲不帮人,若是帮人的话,那可就一定要帮到底,扎扎实实的把这人情送出去,我心里才舒坦的!” 许简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江晚这话什么意思,旁边的许白却是眼睛一亮,顿时有几分激动起来。 “蠢货,还不谢谢江先生,江先生的意思,是问你有没有兴趣,再往上走一走呢!” 许简还在茫然,江晚却是点了点头:“就是,免得整天被这个百户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你自己做了这个百户,岂不是更好!” “我,我可以吗……?”许简有些惊喜交加,又有点慌乱,这种事情,他可是想都没有想过。 “我说你行,你一定就行,不过,你得好好的给我说说你们东城千户所的情况,既然打算做事情,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 第38章 大家都有好处 人想到得到什么,就得首先付出点什么。 就好像你想得粮食,你得播种,辛勤劳作最后才能收获一样,这期间或许不是那么风调雨顺,或许有动物糟蹋等等很多意外因素,但是显然,没有种子和你付出的劳动,种子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粮食。 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这世上却是很多的人不明白。 江晚想要许简成为他真正可用的人,那么,绝对不是画个饼说几句大话就可以的,人家一个堂堂的锦衣卫总旗和他结交,甚至是巴结,图得什么,难道是图他故事说得好听么? 显然不是的,人家看中的是十王府的这块金字招牌,看中的是十王府的权势。 而不是他江晚本人。 这一点,江晚也清楚得很。 所以,让对方得到实际的好处,让对方坚定地认为,和自己为伍有前途,这样才会得到对方不遗余力的回报。 锦衣卫的编制江晚清楚,不是他眼界高,而是他真是觉得,从一个锦衣卫总旗升到百户,应该不是多难的事情,如果是要银子的话,许白这边不可能拿不出银子来,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许简上面没人了。 而在十王府的江晚,银子或许他拿不出来多少,但是,人还是认识几个的! “京城里四个千户,每个千户十个百户,一个萝卜一个坑,既不会多,也不会少,但是盯着这些坑的多么,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了!”许简给江晚解释着锦衣卫的事情,“如今京城里挂着锦衣卫百户,千户虚衔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没用,真要遇见事情,甚至他们说话还不如我这个身上有实职的总旗好使!” “新来的百户叫杨立,走的不知道是谁的路子,反正在咱千户面前虽然一直都是恭恭敬敬,但是背地里可是狂得不行,不过以前的陈百户仅仅是犯了一点小错,就被他挤下去,那至少他身后的后台,要不陈百户要强了!” “等等,你那以前的陈百户身后的人是谁,你们相处这么长时间,应该知道吧!” “这个我还真知道,是北镇抚司的某位老大人,不过,今年过完年,那位老大人也退了下来了!” 许简在这件事情上还真的用了不少心思,而此刻许白露出要扶他上位的意思,更是将自己知道的一切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生怕有什么遗漏,影响了江晚做事情。 “明白了!”江晚点了点头:“这事情你也不要着急,他若是为难你,不要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任由他为难就行了,这件事情,我得好好的斟酌一下!” “那一切都拜托江先生了!”许简满心期冀。 许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江先生,这为许简的事情就费心了,就算再不懂事,我们兄弟也是知道这打点门路是需要花钱的,这里有一点点我们兄弟的心意,先生不要推辞!” “收回去!”江晚看都没看许白递上来的银票,淡淡地摇摇头。 “总不能让先生自己掏腰包,不管这事情成不成,先生都受累了!”许白还在坚持。 “我说了收回去!”江晚脸沉了下来:“你们这样,可就是拿我当外人了,事情八字都没还有一撇,就收你们的银子,我这是得多缺钱!” 他看看许简,又看看许白:“我打算帮许简,可不是为了银子!你要不收回去的话,我起身就走了!这事情我也不会再管了!” “明白,明白!”许白见到江晚态度坚决,讪讪的收起了银票:“那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好,我们兄弟一定照办!” “有什么需要,回头再说吧!”江晚站起身:“听我的消息,别轻举妄动就行!” 从青云楼出来,许白一路琢磨着这个事情,琢磨着自己现在少得可怜的人脉在这件事情中,到底能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掰着手指算了算,他这个十王府执事的明天,其实也就是唬唬外人,在王府里屁的权利都没有,他头顶上真稍微有点权利的也就李扶摇了,但是很显然,这事情李扶摇一点忙都帮不上。 再往上的话,除了王承恩,也就只有那个最近见到他还挺和气的长史大人李求安了。 李求安是文官出身,锦衣卫的事情,且不说他江晚和对方没这份交情,就算有这份交情,他提锦衣卫的事情,只怕李求安立马就要翻脸,现在在朝廷里,整治这帮文官最厉害的就是东厂和锦衣卫了,尤其是锦衣卫,虽然好多事情不是他们自己的主意,但是,无论指使的人是谁,事情是他们做下的,当然这帮文官恨他们是恨得要死了。 好像,这事情只能去找王承恩去了,算起来,他还欠着自己的人情呢! “你好大的口气!” 果不其然,王承恩听到江晚将答应给许简的事情详详细细的一说,王承恩顿时就冷笑了起来。 “你以为一个锦衣卫的总旗升百户那么容易的事情么?有人干了一辈子总旗,也未必升的了百户,现在的锦衣卫行情好,那就更难办了,京城了闲着没事情想谋个实职的千户,佥事,闭着眼睛都能抓到一大把,这事情难办,难办?” “别人难办,难道王公公您也难办吗?”江晚笑着说道。 “你小子这是找我来要债的来了?”王承恩脸一沉,有些不大高兴的说道:“我就是一个伺候人的,无权无势,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王公公,上次郑八金的事情,难道还没给您提个醒吗?”江晚早就想好了说辞:“那郑八金为什么如此敢轻慢王公公,还不是因为他知道王公公虽然是十王府的人,但是,这府里的府军前卫的人,王公公可使唤不动,若是真在外面真有点咱们王府里可以随意使唤得动的人手,谁还敢轻慢咱们?” “那许简是青云楼许白的兄弟,这青云楼平日里对咱们也算殷勤,抬举一下许简,也算是同时给他们兄弟脸面了!” 王承恩一愣,沉吟了起来:“你要是这么说,那倒是有点意思了……” “再往深一点说,眼下咱们信王殿下虽然算安生,但是万一真有人忌恨咱们殿下在陛下面前的恩宠,暗地里使坏的话,咱们也算在锦衣卫里安插了一个耳目,一个钉子,这对咱们王府,咱们王爷,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事情啊!” “你是真这么想的,还是为你这事情找的理由?”王承恩皱着眉头问道。 “我还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我搀和这种事情做什么!”江晚义正言辞的说道:“这件事情当中,我可一点好处都没有,也就是看到这许简有几分苦恼,恰好想到咱们王府或许可以扶持这么个人,才给王公公您说一说的!” 第39章 杀人的刀不问出处 江晚想好了对王承恩的说辞,他自问自己的理由足够说动王承恩动心出手帮忙,但那他没料到的是,王承恩在朱由检面前,真是没什么秘密可言的。 尤其是这种不涉及他自己的利益的时候。 更别说,王承恩还有朱由检的亲口吩咐,让他对江晚上点心,那么,转头他就将这件事情禀报给朱由检,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他说是为了王府,为了我?”朱由检的脸色很奇怪:“大伴这种说辞你信吗?” “奴婢当然是不信的!”王承恩嘿嘿笑了笑:“不过,奴婢觉得,这话他也说得有几分道理,上次不是有那东厂番子试探王爷的态度的事情吗,这事情是那江晚经手的,他有这个想法,也很正常!” “他是想要有自己的人手吧!”朱由检摇摇头:“看来,他还真是无心科举,整天里琢磨着这些事情了!” “他一个小小的听云轩执事,琢磨着王府的大事,也还真难为他了!”朱由检摇摇头。 “那这事情奴婢答应他,还是不答应他呢?”王承恩笑呵呵的说道。 “你答应他什么,北镇抚司你很熟吗?”朱由检嗤笑了一声,指了指王承恩:“锦衣卫刚刚换了指挥使,还是魏忠贤举荐的,骆思恭走了,田尔耕上了,难道说,你们有交情?” “在别人面前,奴婢可是替王爷说话的,奴婢的这个答应,当然是王爷答应了!” 王承恩面不改色地说道:“奴婢自己什么货色,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吗?除了王爷,谁眼中有奴婢这一号人物啊!” “算你知道自己的本分!”朱由检瞟了王承恩一眼,淡淡的说道。 王承恩心里一惊,关于本分这个话题,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看着长大的主子却用在自己的身上,他心里暗暗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大包大揽此事,更是将此事立刻就禀报了王爷。 这要是自己真的去操办这事情,王爷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这事情,且不管自己到底是什么用心,只怕在王爷心中,都会给自己戴上一顶“不守本份”的帽子。 那岂不是和魏忠贤那厮一样了。 “你去叫那江晚过来!”朱由检怔怔发了一会呆,突然开口道。 片刻之后,有几分忐忑的江晚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距离上次见到朱由检,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他可没想到自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在朱由检面前再次刷了一波存在感。 “大伴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朱由检挥挥手,让王承恩离开。 这个举动让江晚心里有几分期待起来,这是朱由检要单独和自己谈话? “江晚,你身为王府执事,每日不想着如何治理听云轩,却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不是也是有点不守本分,你不是崇尚世人均需各司其职的吗?你怎么解释你自己的做法?”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朱由检缓缓的开口了。 “身在王府,自然是要为王府着想,听云轩不过是王府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若是止步听云轩,那也显得属下的格局太小了一点!”江晚侃侃而谈:“属下十年寒窗所学,若是只为治理管束一帮歌姬乐师糊口,那属下何必要栖身王府,难道这市井茶楼,属下就养不活自己么?” “属下觉得,属下正是在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说这么多,不过是你觉得委屈了你自己而已!”朱由检摇摇头:“本王知道你有些不为人知的小手段,但是你是读书人,你应该知道,你那些小手段是见不得光的,靠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就自负如此,我还真不知道,我十王府这座小庙,能不能装得下你这尊大神了!” “有正就有奇,就如同有光就有暗,有阳谋就有阴谋!”江晚微微一笑:“就拿东厂来说,魏忠贤此人横行朝堂,番子动辄拿人,官员无不畏之如虎,朝堂里有识之士,都斥之东厂倒行逆施,阴险卑鄙,无非是东厂的手段不够堂堂正正而已,栽赃、构陷,嫁祸,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王爷你换个角度来想一想!”江晚说道:“魏忠贤是陛下的心腹,是陛下可以倚重的人,对陛下的吩咐,那是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做到的,这个什么办法,只怕就包括了这些无所不用其极的法子,那么,在陛下看来,魏忠贤的这些做法,是对,还是不对呢?” 朱由检怔了一下,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从心里抗拒这种做法而已。 “能用堂堂正正的阳谋,能走光明正大之道,谁不愿意,但是,如果正道行不通的时候,这些阴暗手段同样也能达到目的的话,为什么不用!”江晚说道:“一把刀,只要能杀人,难道拿到的人,还要纠结这把刀是山东产的精铁做的,还是云南产的精铁做的吗?” “你可以走堂堂之道的!”朱由检沉吟了一下:“若是你真有才学,将来进朝堂,也是可以成一番大事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殿下也是!”江晚话中带有深意的说道:“有时候,这些道是自己选的,有时候,真是由不得自己做主!总之江晚这辈子,是没打算在大明做官的!” “没打算做官?”朱由检这是第二次听到江晚亲口说他无心仕途这样的话了,他忍不住有些好奇:“为什么?” “世事难料!”江晚说道:“王爷记住江晚的这话,今后王爷就会明白,江晚为什么不愿意做官了!” “本王还打算让你去锦衣卫那边呢!”朱由检摇摇头:“你说王府在外面多些耳目,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这事情本王若是向皇兄开一次口,仅仅是为了一个锦衣卫百户的话,那也太看不起本王了!” “属下就在王府,在王爷身边,哪里都不去!”江晚也不知道朱由检说的是真是假,反正现在锦衣卫那里,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坑,打死他都不会跳进那个坑里的。 “想帮人家升官,自己却不想做官,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朱由检笑了起来:“如果说你是想引起本王的关注的话,不用这么麻烦了,本王上次就说过,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这点小事,王爷不用像陛下开口的!”江晚微微一笑:“上一次不是有人想要试探一下王爷对他的态度吗,难道王爷不想还过去一次?” “不想!”朱由检干脆利落的回答道:“没那个必要,有我皇兄在,本王不用担心任何人,但是本王也不想去招惹任何人!” 江晚顿时语塞,眼下的朱由检,虽然对魏忠贤的嚣张跋扈有些不满,但是,胆子终究还是太小了一点,他以为他的皇帝哥哥会庇护他一辈子,他自然不用想其他的事情了。 他低头纠结起来,却没发现朱由检眼中含着笑意,正侧着头在看着他,似乎想知道他眼下该怎么办? 第40章 用你的钱办你的事 许简一直在很煎熬地等着江晚的消息。 事关自己处境和前程,他没法不上心,许白已经说了他好几次了,让他沉住点气,按照江晚的吩咐,平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轻举妄动。 但是,他实在是没心思做着手上的事情。 新来的百户针对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而手下的兄弟们也不是傻子,除了几个平日里和他走得近的,其他的人,也对他有些若即若离起来,就是他发的话,也有些不如平时灵光了。 在百户所里呆着没意思,又没有具体的差事给他,百户大人在百户所里露了个脸,就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干脆借口头疼,直接就走人了。 前脚后门,后脚就遇见许白派人来叫他的人,他心里顿时一喜,急匆匆的就朝着青云楼而来。 在青云楼里,许白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见他进来,立刻就站起身来:“眼下你手中没事吧,跟我出去一趟!” “没事,江先生要去哪里?”许简看了看许白,得不到任何的提示,显然许白也不知道江晚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带足银两,先去置办点礼物!”江晚看了看许白,许白立刻会意,直接往许简手中塞着银票。 走出门来,江晚笑吟吟地看着许简:“许白给你多少钱?” “五百两!”许简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道:“全部都买礼物吗?” “就照着五百两花!”江晚花人家的钱,一点都不心疼:“用你们兄弟的钱,办你们的事情,你不会心疼吧!” “怎么会!”许简正色说道:“能请得先生出面,就已经是我们兄弟的荣幸了,花点钱算什么,只要我们拿得出,不够再去拿!” “差不多了,许白赚点银子也不容易!”江晚笑了笑,摆了摆手:“五百两银子的礼物,也勉强拿得出手了,不算太寒碜!” 许简心里哆嗦了一下,忍不住有些浮想联翩了,这是江晚要带他给谁送礼物去,这五百两的礼物,也仅仅只是个不寒碜,那要体面点的礼物,还不得大几千两银子置办啊! 找个一家许简平日里熟悉的书画店,许白按照老板的推荐,紧着这五百两挑了一幅字画,据说是唐代某书画大家的,在这方面许白实在是没什么鉴别的本事,不过想来有许简在身边,店家总不会拿赝品来骗他就是了。 “江先生,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从书画店出来,一路上早就一肚子疑问的许简,再也忍不住了。 “你知道你们家指挥使的府邸在什么地方吗?”许白笑吟吟地看着他,慢慢悠悠的问道。 “指挥使大人的府邸!?”许简的脸色先是一白,然后就是一红,白是因为吓到了,红则是醒悟过来,被惊喜到了! “知道吗?” “知道,知道!”许简连连点头,身为总旗,连自己家指挥使住在哪里都不知道,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他要这么一点官场觉悟都没有,那他就不会打听到关于他们千户里那么多的不为人知的内幕了。 “这个,指挥使大人会见咱们?”一路带着江晚朝着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府邸而去,他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要看谁去见了!”许白扫了他一眼:“你去了,未必能见到,但是我去了,应该会见的吧!” “什么叫未必能见,指挥使大人是绝对不会见我的!”许简苦笑着说道:“就连咱们东城千户所的千户,先见指挥使大人,也未必想见就能见到!” 说道这里,他忍不住对着江晚露出了一丝钦佩的神色,刚刚江晚说的“应该会见的”只怕还是读书人谦虚的说法,换他来说这话,那就肯定是“一定会见的!” 看看手中的字画,他突然觉得这礼物还很是有些寒碜了,五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是,给锦衣卫指挥使大人送礼,这礼物和打发叫花子有什么区别,堂堂的指挥使大人,会看得上这五百两银子的礼物吗? 一路到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门前,果然和许简想象中的场景差不多。 田府的大门前,已经不少的人在等候,而在不远处,那些等候的车马,足足排出半里地。 送礼的人,求见的人,应该是什么人都有,但是人到了门口,却是连门房都进不去,一口茶都喝不得的,可见不是地位官职不够,就是关系不够亲近了。 此刻这些人见到一个锦衣卫总旗,领着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人来,一副直接要插队的样子,顿时就有人叫了起来:“那位兄弟,不带这样的啊,咱们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马上就到叫咱们了!” 门口的锦衣校尉,狠狠的瞪了一眼鼓噪的这些家伙们,眼光朝着许简投了过来。 在门外的这些人眼里,这锦衣卫的总旗也好,校尉也好,跟一个大头兵没什么区别,但是在看门的锦衣校尉眼里,这锦衣卫总旗,就是自家人,自家人的话,多少是应该给点便利的。 “这位兄弟,有事情么?” 许简看看身边的许白,牢牢记住许白吩咐他的,没有必要不要开口。 “十王府江晚,奉信王殿下之命,特意前来恭贺田指挥使!” 江晚微微一笑,伸手入袖,掏出一张大红的名帖,笑着递给对方:“劳烦通报一下!” 大红名帖? 守门的锦衣卫见得的名帖多了,见到对方递过来红色的帖子,又是读书人模样,下意识以为这就是对方的帖子,心里嘀咕着莫非这一位还是进士出身的官儿,转身就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如今官场上,敢用红色的名帖的人,都是有底气的。 另外一名看门的校尉,却是有眼色的得多,见到自己同伴进门通报去了,笑着对江晚说道:“贵客要不,在门房里吃口茶,稍微等待一下,我家指挥使大人见到客人的名帖,一定会立刻接见客人的!” “好啊!”江晚笑着点点头,抬脚就朝着门房走去。 身边的许简见状,急忙跟了上去,看门的锦衣卫校尉一愣,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路数。 稍微一犹豫之间,许简已经随着江晚走进了门房,他摇了摇头,转向刚刚鼓噪的人群:“刚刚谁在闹腾的,再出个声看看……” 第41章 锦衣卫指挥使 门房里有人在等候,甚至有几名锦衣卫千户服色的人,许简跟着江晚进了门房,抬头扫了一眼,急忙低下头来。 有人奉上茶点,江晚似乎很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这些茶点,许简站在江晚身后,俨然就是江晚的根本模样。 有人在小声说话,也有人朝这边瞥了几眼,甚至有人对着江晚笑着点头示意,江晚也笑着回了礼,能进这门房的,身份地位都差不了,无论大家心里有什么疑问,都不会在脸上表露出来,更不会像外面那些人一样咋咋呼呼。 茶是好茶,不过,江晚才微微啜了几口,就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响,一个宏亮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 “哪一位是十王府的江执事,哎呀,怠慢了,怠慢了,信王殿下居然还能想到本官,本官真不知道还如何感激才好!” 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眼光朝着四周扫了一眼,落在了江晚身上,门房里几个锦衣卫千户之类的锦衣卫中人一个个纷纷见礼,就连江晚身后的许简,也随着他们齐刷刷的一起:“参见指挥使大人!” “起来,起来,有事你们先候着!” 来人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江晚知道,这就是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了。 虽然眼下他只是代指挥使,但是谁都知道,这个“代”字,去掉只是早晚的事情。 “见过田指挥使!”江晚站起来,微微一揖:“我们王爷特意遣在下来,为田指挥使贺!” “信王殿下真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田尔耕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声音大的整个门房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他是天生嗓门大呢,还是故意让每个人都知道,信王殿下也派人给他送贺礼来了。 “来来来,最近刚刚小的们给我找了点好茶,这里的茶有什么吃头,江执事你得来给我品鉴,看看我有没有这些家伙们骗了!” 哈哈大笑中,田尔耕领着江晚出了门房,直接朝着府内走去,只是临出门的时候,见到许简抱着东西跟在江晚身后,他眼光一掠而过,仿佛就没看见对方身后见到这个是自己属下的锦衣卫总旗一样。 他们出了门房看不到人影了,门房里的议论声才嗡的一声热闹起来,众人的关注点不同,大多数人关注的是,居然一向不问朝政不和官员交往的信王殿下,居然派人给田尔耕送来贺礼,这给田尔耕的面子可给得大的了,难怪人家堂堂指挥使亲自到门房来接一个小小的王府执事。 那几个锦衣卫千户,关注的却是江晚身边亦步亦趋的那个锦衣卫总旗,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微微摇摇头,意思此人应该不是自己的属下。 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没人会真的说出来,但是,对这个一句话都没说捧着东西的锦衣卫总旗,他们绝对比其他人更加印象深刻。 在另外一边,田尔耕直接将江晚带到了大堂,等到茶点什么的一一送上,他才笑吟吟的坐下,开口问道:“信王殿下身子可好,最近在忙些什么,上次陛下召见,侥幸见过信王殿下一面,可惜的是当时陛下有差事,未能和信王殿下多多亲近,实在是让我懊恼了许久!” 这就是田尔耕在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上次进宫,那还是去年的事情,而且,进宫的时候,他还不是锦衣卫代指挥使。 皇帝召见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的时候,他只是跟随骆思恭进宫的随员而已,而从此之后,他连见到皇帝的面的资格都没有,被魏忠贤魏公公举荐成锦衣卫代指挥使之后,他想进宫谢恩,结果直接就被皇帝给拒绝了。 连皇帝都见不到的锦衣卫指挥使,大概这也是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吧! 这实在是让他有些郁闷,不过眼下魏忠贤魏公公圣眷正隆,他又是走的魏公公的门路才坐到这个位置,按理来说,他做事情听着魏公公的吩咐就是了。 但是,距离圣眷就只有咫尺之遥了,谁不想再进一步能,魏公公为什么有如今的权势,还不是因为陛下的恩宠,若是他田尔耕有这个机缘和运气,也能得到这份恩宠,到时候,锦衣卫和东厂,到底谁听谁的吩咐,那还是未知的事情了。 而这个时候,信王殿下,这个陛下最为恩宠的皇帝,居然派人来给他田尔耕送贺礼,恭贺他坐上锦衣卫指挥使,这对田尔耕来说,这比出门摔跤捡了个金元宝还要值得高兴。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信王殿下十分的看好他,只要他自己在这锦衣卫位置上真的做出了成绩,就不怕皇帝不知道这事情。除了魏公公以外,他又多了一个可以获取圣眷的渠道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亲自到门房甚至不顾身份的差异,去迎接一个小小的王府执事,也就可以理解了。 “王爷一切都好,劳田指挥使关心了!” 江晚微微将茶碗沾沾嘴唇,示意自己已经“品鉴”过了,伸手轻轻一挥,从身后的许简手中,拿出字画。 “这是江某从王府秘库里精心挑选的一幅字画,也不知道能不能入田指挥使的法眼,王爷吩咐江某不敢怠慢,请田指挥使笑纳!” “信王殿下哪怕是送一张白纸来,这份心意田某也感受得到!”田尔耕一摆手,有人接过字画:“对了,最近咱们锦衣卫这边,得了一批小玩意,田执事回去的时候,代我回赠给王爷,就是咱们锦衣卫都是些打打杀杀的粗鲁人,这回赠的礼物就不如王爷送来的雅致了!” “江某一定将田指挥使的回礼亲手带给王爷!” 江晚笑吟吟地站起身来:“田指挥使日理万机,江某就不打搅了,告辞!” “来人啊!”田尔耕笑着点点头:“替本官送江执事出去!” “不用了!”江晚笑着指指许简:“我身边有田指挥使的属下,不劳烦其他人了!” “也是,那个谁,好好的替本官伺候江执事,若是怠慢,本官饶不了你!”田尔耕笑脸一收,指着许简说道:“伺候完了,回来禀报!” 第42章 用力过猛了 “这就成了?” 从田尔耕的宅子里出来,一直走到看不到后面排队的人群了之后,许简才好像回过魂来了一样。 “我的事情您什么都没说呢,这就行了吗?” “所以啊,你到了现在,也只能是个总旗!”江晚笑着摇摇头:“是的,这样就行了,你们的田指挥使亲自到门房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情就成了!” “您给仔细说说吧!”许简依然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指挥使大人能亲自来接我这个从未见过的小小执事,说明他十分看重信王殿下派人恭贺这事情!”江晚笑道:“要不然,他也不会当着门房里那么多人点出我的身份来了!” 他笑吟吟地指着许简:“要知道你可是田指挥使的属下,我这个王府的执事没有带王府的从人,而是带着你到这里来,这其中的意思,还用得着我开口说吗,不过,你得心里有个数,不管你在锦衣卫内如何,只怕这位田指挥使以后都不会拿你当自己人,而是拿你当信王殿下的人了!” “没有您的带挈,咱们指挥使大人哪里知道我这样的小人物,更别说自己人了!”许简呵呵一笑,却是不怎么在意,反正对他来说,无论是自己家指挥使,还是信王殿下,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是想够也够不着的。 “你们指挥使大人不是叫你呆会回去禀报吗,你我的关系他肯定要问的,知道该怎么说吗?” “我记得,来的时候您不是说过了吗,我和您是街坊,有些私交!”许简笑着回答:“不过大家都是一个坊的,这个倒是不算是对指挥使大人撒谎!” “就这么说,其他的一律不知道!”江晚点点头:“你们指挥使大人对你的话将信将疑,但是应该也不会过分深究的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等着就是!” 江晚看了看他手中的盒子,“田指挥使的回礼是什么?” “是火铳,短火铳!”许简打开盒子喵了一眼,脸色变得精彩起来:“江先生,我觉得这短火铳只怕不止五百两银子!” 江晚朝着盒子看了看,也笑了起来,盒子里一支造型精美的短火铳,一看就不是大明造作局的风格,而是有些海外风情的样子,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后世的那种“礼品武器”,其美观性和价值,远远在实用性之上,光是这火铳的手柄上镶嵌的那一圈宝石,很明显,这火铳就绝对不止五百两银子。 “那咱们还算是赚了!”江晚指指盒子:“收好了,这东西我得带回给信王殿下,不能留在你手里,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许简连连摇头:“这种宝贝,也只有信王殿下这种人物才配有,我什么东西,想留着这宝贝,是嫌自己活得长么?” 两人慢慢悠悠地回到十王府附近,临分手的时候,许简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江先生,我的这点小事,你真给信王爷说了么?” “不然呢!”江晚歪头看着他:“你觉得我胆子这么大,敢假冒王爷的名头在锦衣卫指挥使面前招摇撞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许简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是先问,若是真、,真的小的侥幸能做上百户,那么,小的算是信王爷的门下了吗?” “想什么呢!”江晚笑骂了一句:“大白天的做美梦,充其量你算我的门下,想做咱们王爷门下的不知道有多少,等到做到锦衣卫千户,再考虑这样的事情吧!” “锦衣卫千户!”许简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就算喝醉了都不敢想这种事情……” “那你现在可以想想了……”江晚摆摆手,从他手中拿过火铳盒子,走进了十王府。 一直目送江晚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内,许简激灵了一下,蹭的就往回跑。 “大哥,大哥!”一口气跑到青云楼,他迫不及待的将许白拉进了房间:“你知道江先生带我去哪里了吗?” “总不会带你去青楼将银子花了吧!”许白见到他兴奋的样子,故意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他带我去见了咱们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啊!”许简没了在江晚面前的沉着,有几分激动的说道:“说是信王派遣去给咱们指挥使大人送贺礼,结果指挥使大人亲自出来迎接了!” 他将在田尔耕那里的见闻,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许白一直静静的听着,等到他说完,他才缓缓的开口:“他说,这样事情就成了么?” “嗯,大哥觉得这样靠谱不!”许简点点头:“这江先生的行事,我看不懂啊!” “看不懂不要紧,你照做就可以了!”许白缓缓的点了点头:“他能说动信王殿下让他打着信王殿下的旗号办事,就是你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跟紧他,按他的吩咐做!” “那我去回禀指挥使大人去了!”许简郑重的点了点头:“刚刚跟着江先生去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但是想到现在一个人去见指挥使大人,我这腿都有些不争气的发软了!” “去吧!”许白拍拍他的肩膀:“胆子大一点,没准咱们许家也要出一个人物呢!” 田尔耕府邸,许简一到,大概是田尔耕有吩咐,直接就有人将他带了进去。 一切如同江晚所料的一样,田尔耕先是询问了江晚的职司、所在,然后问起他为什么今日和十王府的执事一起来他这里的事情。 按照江晚的吩咐,许简一一回答,多余的话,他半句都不敢说。 田尔耕在他的面前,可没有在江晚面前和蔼可亲,许简能站着将话说利索,舌头没有打结,他已经觉得自己是超常发挥了。 “东城千户所的吧!”田尔耕沉吟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记得东城千户所是不是有个副千户出缺了,你在北镇抚司多年,本事和阅历想来也是有的,回头去见见你们千户,然后让你们千户带你去经历司走一遭,补了这个副千户吧!” “啊!谢指挥使大人提拔!”许简足足愣了半响,才想起来对着田尔耕道谢:“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回报指挥使大人的提拔之恩!” “好好做事!”田尔耕微微点了点头:“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北镇抚司也要吐故纳新,在本官属下,只要你有本事,就不怕出不了头!” “是,是,多谢指挥使大人……” 第43章 起用 朱由检背负着双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承恩的动作。 王承恩的动作有些笨拙,但是,他很认真,认真到几乎一丝不苟。 将布包里的火药轻轻的倒出来,然后按照份量的多少,倒进火铳的火铳口了,然后拿起火铳旁边一根金质的通条不紧不慢的将填进去的火药扎紧,盒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全是小指头大小的弹丸,取出一颗放进火铳里,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问过神机营的人了,这个火铳是佛郎机最新的火铳,不用火绳,直接扣动这下面的悬刀,就可以击发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火铳递给朱由检,然后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朱由检拿起手中的火铳,透过望山瞄了瞄不远处的假山,一扣悬刀,只感觉浑身一震,耳边轰隆一声巨响,不远处的假山石屑横飞,竟然腾起一阵不小的烟尘。 王承恩颤颤巍巍地接过火铳,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这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一点了,神机营的人教我的时候,没这么大的动静啊!” 朱由检没有理他,直接走到假山面前,端详了起来,假山上,坚硬的石头已经被弹丸打出海碗大小的窟窿,四周碎裂的纹路更是犹如玉盘大小。 “动静大,威力也大!”朱由检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火铳,田尔耕那里还有多少?”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怕是要问田指挥使自己才知道了!”王承恩回答道:“不过,这火铳造价不菲,想来应该是不会有很多的!” “不会有很多也不行!”朱由检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如此威力,如此小巧,若是落入奸人之手,行那谋逆行刺之事,如何抵挡?” 王承恩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朱由检这话一出,这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情了。 大明的火器管制极严不说,这种小巧得可以藏在身上而威力奇大的火器,那是绝对不会有的,田尔耕得了这么个东西,送给朱由检,只怕这一送还送出毛病来了。 “若是放大数十倍,威力也放大数十倍,那这火器的确是攻城拔寨的不世利器,但是做的如此精巧,这些佛郎机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朱由检说道:“这事情得派人查问清楚才行,要不然,我可不大放心!” “让锦衣卫自己去查自己吗?”王承恩说道:“只怕他们查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江晚呢!”朱由检走了回来:“这火铳是他带回来的,让他去查好了,不管他是直接去问田尔耕,还是找到这火铳的出处,给我一个答案就行!” “江晚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王承恩说着说着,突然止住了话头,他想起了郑八金的死,那可不是普通读书人能做到的事情。 “你不是说,那个锦衣卫的总旗,升了锦衣卫的副千户了么!”朱由检回头看着王承恩:“让江晚去查此事,那锦衣卫副千户得了这么大的好处,难道不回报一下吗?江晚有脑子,那锦衣卫副千户有人,这点事情,应该难不住他们!” 他眼光落在王承恩手中的短火铳上:“将这东西带给他,让他按图索骥!” 将火铳放进盒子装好,王承恩直接带着盒子往听云轩而去,听云轩的一如既往,但是,江晚的小院里,除了几个女孩儿在咿咿呀呀,江晚却是不见人影。 “你们江执事呢?” 王承恩招过一个女孩来:“去将他叫来!” “江执事出府办事去了!”女孩怯生生的回答道:“公公有什么吩咐,等他回来了,奴婢可以转告他!” “一天天的,比我还忙!”王承恩嘀咕了一句,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女孩:“等他回来,告诉他,王爷想知道这东西在京城里还有多少,都在什么人手里,查问清楚了,立刻回禀王爷!” 女孩点点头,看着拂袖而去的王承恩,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天色快黑的时候,江晚才微微带着几分酒气的回来,苏浅浅将日间王承恩吩咐的事情转告给江晚,江晚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你确定没有听错,王公公说是王爷要我查清楚这东西在京城里还有多少,在什么人手中?” “没错,王公公说是王爷吩咐的,想来这话是要直接给江先生你说的,只是你一大早就出去了!”苏浅浅不敢问江晚的行踪,不过在她心里明白,江晚大致是为了她曾经说过的那件事情去了。 “咱们王爷,哎,咱们王爷还是真看得起我啊!”江晚苦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盒子:“他要知道这些,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非得让我去查问,还未必查问得出来什么东西,这是考我吗?” “或许,是因为王爷相信先生呢?”苏浅浅在一旁轻轻的说道:“别人禀报给王爷的,未免有不尽不实的,但是若是王爷派先生查问的,那一定是可信的了!” “也是!”江晚歪头一想:“这么说来,这还是好事了,王爷信任可不能辜负!” “先生!”苏浅浅看到江晚笑了起来,也随着笑了笑:“先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了,若是王爷有吩咐但是却是屡次找不到先生的人的话,怕是王爷会对先生有看法的!” “哦?”江晚有些意外的看了苏浅浅一眼:“无妨的,就是几个月王爷对我也未必有一次吩咐!” “但是这一有吩咐就找不到人,那岂不是说,先生可经常不在府中吗?”苏浅浅咬咬嘴唇:“我也就是提醒一下先生,先生不要在意!也就是浅浅以前在宫里小心惯了!” “那王公公离去的时候,是不是很不高兴的样子?”江晚想了想,仔细问道。 “那倒是没有,就是嘀咕了一句!”苏浅浅说道:“不过我觉得王公公嘀咕的倒是没什么恶意,反而有些亲近的意思,如果是在宫里,遇见这种情况,这传话的公公,一般是一言不发就走了,那才是不好的事情!” 江晚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看着她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哪里是小心,这分明是在宫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过日子啊! “没事的!”他露出笑容,“王公公和我的交情,比常人要好一点,所以,这种不好的事情在他身上应该不会发生的!” 第44章 你的事情发了 从锦衣卫的总旗升任副千户,这是许简的大事,而且,就锦衣卫内部而言,这种越级提升不啻于告诉所有人,此人要么有大功,要么,就是背后有大能。 一个巡街的总旗,能立什么大功,在大街上抓几个毛贼抓到他死也立不了功啊,那么,那就只能是背后有人了。 哪怕许简藏着掖着,但是,终究他升任副千户的具体详情,还是泄露了了出去,新任的指挥使大人亲自点的名,据说这升迁一路都是由东厂千户所的钱千户带着到经历办完所有的手续。 这样的喜事,值不得值大肆庆贺一下? 许简的意思,就在青云楼里摆几桌算了,也就本千户的一帮兄弟过来凑凑热闹,但是许白却是制止住了他。 “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张扬,该谢的人谢到了,这件事情咱们就关着门自家高兴就算了,要不然,不知道多少人会眼红!” “都谢到了啊!”许简掰着手指算到:“咱们千户大人,经历司的牛经历,甚至还有佥事许大人……”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个人了!”许白斜睨着他:“你最应该感谢的人你忘记了!” “哦,大哥你是说江先生啊!”许简一拍脑袋,嘿嘿一乐:“才没忘记呢,我早就和江先生说过这事情了,江先生说不用放在心里,感谢不感谢的,不是看中咱们的一点礼物什么的,重要是看我能做什么!” “对啊,人家帮了你这么大忙,图的是你那点礼物和银子吗?”许白点点头:“人家缺你那么点?” “放心,我心里有数呢!”许简轻轻笑道:“江先生说过,若是想让信王殿下正眼看我,至少我得做上千户再想,咱们这都副千户了,也可以惦记惦记这事情了!” “那是以前你那个总旗官儿太小,要人没人,要权没权,人家就是想用你,你也上不了台面!”许白指点他道:“现在好点了,多少算是有点本事了,你就更应该低调行事,不可张扬,若是王府那边有吩咐什么的,你得干净利落的办好!” 许简眼珠转了转,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开口。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许白看了他一眼。 “这个,不能说!”许简讪笑着看了一眼许白:“江先生吩咐过的,这事情就是至亲都不能说的!” “这么快就有差事给你了?”许白不怒反喜:“这是好事,说明你还真有点用处了,你不用给我说,我也不问了,总之,你做的漂亮点!” 许简笑着应了出门,直接奔着南城根儿而去,在那里某个茶棚,已经有一票以前他总旗的兄弟在等着他了。 虽然刚刚上任副千户,没有提拔老兄弟的权利,但是,将信得过的老兄弟调到自己身边听用还是问题的,只是随便给他们千户提了一句,这事情就成了。 “头儿,人还没回来,一直盯着呢!” “叫千户大人,还头儿!” 一个锦衣校尉给了身边的同伴一巴掌:“信不信千户大人一脚踢死你!” “副千户,别乱叫,让千户大人听到了,我这副千户屁股还没坐热,又被赶去做冷板凳,你们就高兴了!” 许简笑骂了一句那个兄弟,坐了下来:“人都认准了么,别到时候抓错人,闹了笑话!” “认准了,早上出门的时候,特意找他邻居看过!”身边的一个兄弟点了点头:“就是咱们换了衣裳,说话没以前穿着官衣好使了!吓唬了邻居好几句才让他懂事点!” “那等着吧!”许简点了点头,看了看桌子,对着茶博士喊了起来:“再加点茶水点心什么,捡好得上!” 一帮人在茶铺里有说有笑起来,只不过和往日不同,这帮老兄弟对许简亲热是亲热,但是这亲热当中,多了一些毫不掩饰的巴结和谄媚,这种感觉,让许简心里很是舒坦。 “头儿,听说,你见过指挥使大人?” “嗯!” “还是信王爷的人举荐的呢?” “嗯?” “头儿你深藏不露啊,你是没看到咱们百户听到你升副千户的消息的时候,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了,还想拿捏头儿你呢,一眨眼,头儿成他上司了,他见了还得叫大人!” “哈哈哈哈!” 一群人在茶铺里有说有笑打发着时间,眼看着日头慢慢下去了,突然,有人轻轻的说了一声:“人回来了!” 许简顿时精神一震,朝着前面看了去,只见一顶青布小轿晃晃悠悠的从不远处过来,然后在巷子口停了下来,一个干瘪的老头,从轿子里走了下来,朝着巷子里面而去。 “就他了!” 许简低声嘟囔了一句,站起身来跟随着那个身影,朝着巷子里走了过去,在他的身后,众人纷纷起身,也跟了上去。 走进巷口,远处那个干瘪的身影刚刚打开一处院落的大门,走了进去,许简三步并作两步,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一巴掌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了。 “田大人!” 干瘪的人一个哆嗦,回过头来看着这一群如虎似狼的家伙涌进了自己的院子:“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你的事情发了!”许简狞笑着,仿佛老鹰抓小鸡一样将这老头拎了进去,身后的锦衣卫立刻四散开来,在宅子搜索还有没有其他人等。 “你们是东厂的人?”老头被放下来,眼神闪烁的看着眼前的许简。 “我们像么?”许简嘿嘿冷笑道:“知道我们找你什么事情吗,是乖乖的跟我们走,还是将你锁上了带走,自己挑一样吧!” “大胆!”一听对方没有否认他们是东厂的人,这老头胆量突然大了起来:“我乃太医院太医,就是你们提督大人我也是曾经为他诊治过的,你们怎敢对我如此无礼!” “你要不是太医院的太医,我们还不找你呢!”许简微微撇撇嘴,四周搜索的锦衣卫回来,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你们大的宅子,不会就你一个人住吧,你老婆儿子呢,仆役下人呢?一个都不在?” “他们都已经回乡下老家了!”老头倔强的一扭头:“有什么事情,你们就冲着我来,哼,不要怪老夫不提醒你们,明日里我还是要为奉圣娘娘医病的,耽误了太医院的大事,你们吃罪不起!” 第45章 你胆子大不大 天色暗淡了下来,屋子里亮起了灯火。 田四维的心里,已经没有像刚刚那么的有底气了,这些人是官府的人,但是,是不是东厂的人,他现在有些不大确定了。 不知道是附近的哪个街坊大概是见到了这边的动静报了官,有顺天府的几个衙役过来,但是守在门口的人,不知道拿什么东西在他们面前晃了一下,这顺天府衙门的人掉头就走了,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但是若真是官府的人,这些人不管拿住他什么把柄,这个时候都不应该只是在他的家里看住他,而不是应该将他请到什么去吗? 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就担心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甚至早早就将自己的家小打发回了老家,宅子里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 他不怕自己出事,但是,若是因为自己让家人遭祸,甚至祸及子孙亲族,那他就是田家的罪人了。 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响,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抬头看着面前的汉子露出一丝喜色,心里顿时就猛的一紧——他们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个人来么? 江晚走了进来,许简走上前去,低低地给他说了几句,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并朝着四周的锦衣卫们笑了笑。 然后,他坐到了田四维的面前。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他看着田四维微微的摇摇头:“如果所料的不错的话,田太医的名讳,应该是这个出处吧!” 田四维微微哼了一声,无论是谁,听到别人评判自己的名字,都不会特别高兴,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是又如何?” “勾结奸人,目无纲常,欺君罔上,你做的这些事情,无论哪一条应该都和这礼义廉耻都沾不上任何关系吧!”江晚平静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说的什么事情吧!” 田四维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对方这“欺君罔上”的话一出,他连最后的那一丝侥幸之心都没有了。 没错,这些人就是冲着那件事来的,那件事情,真的东窗事发了。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眼中露出惶恐之色:“你们不是东厂的人,也不是锦衣卫……” “你倒是很肯定,东厂的人和锦衣卫的不会来找你啊!”江晚啧啧有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人在做,天在看,你总不觉得这件事参与的人这么多,每一个人都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透露半分吧!” “这件事情,我是被逼的!”田四维嘴唇哆嗦着,“我什么都没做,这事情和我没关系……”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江晚点了点头,对着许简看了一眼,许简会意对着自己的兄弟们招了招手,全部都退了出去。 “头儿,这是……?” 有兄弟退到台阶之下,忍不住低声问道。 “你想听,我不拦住你!”许简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反正我是没胆子听,江先生都提醒了,自己还没点眼色?” “真是王府那位啊!”这兄弟眼睛顿时一亮:“那咱们今天这差事,是替王府办的?” “噤声!”许简很不满意的看了这兄弟一眼:“你今天话可有点多了,要是这样的话,下次你就别跟着出来了!” “行,我不说了!”这兄弟果断的闭上嘴,但是,眼中还是忍不住好奇,朝着屋子里探头探脑。 屋子里的人的影子被灯火投到门扉上,微微颤抖,有低微的说话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但是仔细去分辨,却是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屋子的门轻轻被打开来,江晚走了出来,在他身后,田太医趴在桌子上,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已经消失了一样。 “行了,走吧!”江晚招招手:“大家都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明日里青云楼,许副千户做东,请大家尝一尝青云楼的盐水鸭!” 众人都笑着点头,许简凑到江晚身边:“江先生,事情都办完了么?” “办完?哪里这么容易!”江晚轻轻地将手中的纸张折了起来,放进怀里:“还早得很呢,不过田太医这里的事情,算是办完了,如果田太医没有拿我们开心的话,我们大概不用回头来找他了!” 许简朝着屋子里的田太医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狠厉之色:“江先生,要不要……?” 他竖起手掌,在自己的脖子这里比划一下:“这样就不会让人知道咱们来过了!” “不用了!”江晚笑着摇摇头:“口供我已经拿到了,就算有人问起这事情,田太医也知道该怎么说,不然的话,这口供就是要他身家性命祸及三族的夺命符,他不敢造次的!” 他看了看四周:“再说了,你们到人家家里来办事,这事情也瞒不住人,就这样挺好!” “那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许简好像有几分失望的样子,他还真是想给江晚交上一份投名状的,可惜的是,江晚好像不给他这个机会。 江晚没有说话,带着众人走出了院子,经过这一番折腾,外面早就已经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站在巷口朝着天空看去,天空中繁星点点,微微的闪烁着光芒,就好像这人世间的繁华与否,从来就和它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你说这些人勾心斗角有什么意义呢?”江晚突然叹气:“如果那些星星上有人的话,看咱们地上的这些人这样的折腾,只怕也会觉得很好笑吧!” “先生的境界,不是许简可以达到的……”许简干笑了两声,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接江晚这话,星星上怎么可能有人,真要是星星上有人的话,他们也看不到京城里所有人的人啊! 不过,读书人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话的,他顺着对方说,肯定没错。 “许简,你胆子大不大!” 江晚感叹的时间并不长,就在许简心里在嘀咕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来,对着许简认真的问道。 “许简原来胆子是不大的,不过,自从做了这副千户,许简觉得胆子突然大了起来!”许简精神顿时就是一振:“有什么吩咐,先生尽管开口就是了!” “那就好!”江晚微微地点头,“接下来这事情,若是胆子小的人,可是有些做不来……” 第46章 大家都想立功 “这是个什么意思?” 北镇抚司大堂里,田尔耕看着眼前的这些官员,身为指挥使他自然不需要日日到北镇抚司上值,偶尔来巡视一次,就算得他这个指挥使勤勉了。 锦衣卫在自家府邸署事这几乎是锦衣卫的一个传统了,能送到指挥使府邸需要指挥使批复处置的事情,那绝对都是在北镇抚司不敢擅自处置的。 上任以来,田尔耕每次来镇抚司,都是如同猛兽巡视领地一样的感觉,属下们的战战兢兢和唯命是从,让他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就是这一块地盘的主人。 但是,今日来巡视,指挥佥事许显纯却是当着众属下的面,给了他这样一顿难堪,让他大好的心情一下就消失不见。 “礼部那边派人过来要人,说番人使团和兵马司军兵斗殴之事,礼部那边自行就能处置,就不用咱们北镇抚司处置了,此事前几日已经禀报给了指挥使大人,但是一直迟迟不见大人示下!”许显纯有些犹豫的说道:“兵马司那边,也不肯罢休,毕竟他们死了人,这事情指挥使大人得尽快处置,要不然,闹到魏公公那里去,怕是不大好看!” “这种事情,还要我示下吗?”田尔耕哼了一声:“以往如何处置此类事情的,循例即可!” “大人,不可循例啊!”许显纯脸色微微抽搐了一下:“番人骄横,当街打死我大明军兵,若不严惩,怕是兵马司那边不好应付!” “让兵马司的人冲着我锦衣卫来就是了!”田尔耕很不高兴:“不就是死几个兵马司的兵丁吗,让番人赔点银钱,安抚一下,人放了吧,交给礼部那边去头疼!” “是!”许显纯低头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田尔耕却是被这事情弄得心情挺坏的,那帮佛郎机人算是懂事的,一到京城就给了送了不少礼物,但是这才几天,就出了这档子事情,真是一帮不消停的家伙。 这还不算,兵部那边正在和佛郎机人在谈购买佛郎机大炮的事情,这佛郎机人知道大明有求于他们,骄横一点也正常,谁叫兵马司的那帮家伙不开眼去招惹他们呢,真要惩治了他们,朝堂找谁去买佛郎机大炮去。 他不是为这事情心情不好,而是为指挥佥事许显纯当众向他发难感到心情不好。 这许显纯也是走了魏公公的路子才做到这指挥佥事的,算起来大家都是魏公公的人,但是,如此当众质问他,这是不大满意他这个指挥使做事么,还是说,这家伙也有想做指挥使的野心? 得压着这家伙一点,不能让这家伙有冒头的机会! 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一旦要是被自己抓到他的小辫子,这样的家伙,绝对不能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离开了北镇抚司,随着他的命令,被关押起来的那一群佛郎机人也被释放,看着这些家伙趾高气昂地在礼部的人的带领下,走出北镇抚司的大门,许显纯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 “真是一个蠢货!”他微微地摇摇头,看着眼前已经等候了他多时的许简,脸上笑容满面。 “我就奇怪了,像你这么精干的人,怎么这么多年一直是个总旗,直到前不久才机缘巧合升了副千户!” “属下不敢当,只是侥幸比别人多想点事情而已!”许简低着头,十分恭敬的说道。 “不用太拘束!”许显纯笑着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这件事情,你能想到我,足以见得你还是有眼光的!” “你仔细说说!”他端起茶碗:“不要有顾忌,就算说错了,我也不会怪责你的!” “属下和十王府执事江晚是街坊,私交不错,当日随着江晚去拜见指挥使大人的时候,指挥使大人回赠了王爷一把佛郎机的短火铳!”许简字斟字酌的说道:“但是,前日属下和江晚喝酒的时候,却是听江晚说道,信王殿下见到了这份回礼,试着把玩之后却是很不高兴!” “哦,这是为什么呢?”许显纯饶有兴趣地问道。 “好像是说信王殿下说这种东西,精巧且威力巨大,若是被贼人得到,行那谋逆之事的话,怕是很难提防!” “哈!”许显纯笑了起来:“这是田指挥使的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真是有意思!” “然后江晚就想到了我,想查清这佛郎机火铳的来历数目,还有何人手中有这个东西,他想在信王殿下面前立功,属下这不最近刚刚升了副千户了吗,也想立点功劳,但是若是没人给指点一下,属下又怕犯错误,误会属下和十王府的人走得太近,甚至有吃里扒外的嫌疑!” 许简一脸纠结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许显纯。 “这样的事情,你直接和指挥使大人说不好吗,但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许显纯笑了起来,立功嘛,别说眼前的这家伙想,他还想在陛下面前立功,在魏公公面前立功呢! “许大人您是我东城千户所的直属上司啊!”许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且,这火铳是咱们指挥使大人送给信王殿下的,我要在这个上面想立功的话,只怕指挥使大人不大高兴!” “还算你是个明白人!”许显纯矜持的点了点头:“指挥使大人若是真的知道此事,只怕不问罪你,就已经是给了信王殿下的面子了,功劳什么的,你就不要想了!” “那这事情,我答应不答应那江晚?要不要一起去查查这个事情?” “查,当然要查,这是好事,为什么不查!”许显纯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过,此事你若是走漏风声,让指挥使大人知道了,我是不会保你的,甚至我都不会承认我今日见过你……” 许简听到这话,顿时脸色更苦了。 “不过,你要是拿到了真凭实据,将这事情查得清清楚楚,为朝廷清除了这一个隐患,将来在魏公公面前,我一定为你请功!” “多谢许大人,多谢许大人!”许简急忙保证:“此事属下只禀报了许大人一人,绝对不会再给第二人说的,至于属下的兄弟,他们都不会知道他们办的什么差事!” “那就好,去吧,随时给我禀报事情办得如何!”许显纯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还有,若是有机会的话,将那十王府执事叫出来,就说本官请他吃个酒……” 第47章 公差和私活 许简看不懂江晚的这种操作,不过,反正是看不懂,按照他大哥许白的话,照办就是了,既然认定了江晚是自己的贵人,那就一条胡同走到黑呗。 从指挥佥事那里得到了许可,那就是意味着,他这件事就不是私自在行动,只要不太出格,在许显纯的职权范围呢,许显纯还是会兜着他的,对于许简来说,这就够了。 一大早,又是许副千户忙碌的一天,匆匆到了千户所应了个卯,他带着人就要出门。 “许兄弟!” 东厂千户所的千户陈唐,笑眯眯地叫住了他:“这是去北镇抚司那边么,看来,用不了多久,我这个千户,就得给许兄弟让路了!” “不敢!”许简一个激灵:“千户大人这话,可就折煞属下了,属下万万不敢有这种想法!” “有这种想法也不错么,我还想往上升一升呢,我若是升了,这千户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么,以你我兄弟的交情,以兄弟的人脉,这千户之位舍兄弟其谁?” 陈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许简可不敢揣测他心里是真的不在意。 从经历司任职的文书下来之后,他从这位自家的千户,到经历司的牛经历,然后到指挥佥事许显纯那里,都走了一趟,该给的孝敬,自然有该有的行情,在许白的指点下,他做得无可挑剔。 甚至他还为田尔耕准备了一份孝敬,不过,这份孝敬自然是由陈唐转交了,这也是尊重陈唐的意思,可以说,除了昨日单独去见了许显纯,他对自己的这个顶头上司,还是一直都保持着恭敬的。 “我正有事情,也要去北镇抚司一趟,一起?” 陈唐哈哈笑着,询问着许简。 许简面露难色:“千户,属下不是去北镇抚司,而是出城!” “出城?”这个答案显然有点出乎陈唐的意料,不过,这惊愕之色,也就一闪而过:“出城也好,出城散散心好好轻松下,不过你得早点回来,咱们千户得有个能拿主意的人坐镇,我不在,兄弟们可就指望着你了!” “一定,一定,事情办完了,一定立刻回来!”许简告了个罪,带着人急急忙忙而去。 陈唐留在原地,却是微微沉吟了一下,对着许简的背影,低低嘀咕了一声:“果然是有事要办啊,看来,这家伙还真是得了上面的看重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许简匆匆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走着,身边的一个兄弟,却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头儿,咱们今天出城吗?” “出个屁城!”许简摇摇头:“千户大人刚刚这么问,我要不找个理由,万一被他抓差了,那江先生可就只怕等不到咱们了!” “所以,咱们现在是在给江先生办事?”老兄弟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你笑得这么诡异做甚!”许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咱们可不是出的私活,是上头交代下来的差事,你想什么呢?” “是哪个上头啊!”老兄弟嘿嘿一笑:“别装了,头儿,就算是私活,咱们兄弟也死心塌地地跟着头儿干的,这其他人想干这样的私活,也得有您这样的头儿啊!” “反正比咱们千户要大的上头!”许简瞟了他一眼:“王大龙话多,我今日就没带他出来,你是不是也打算要回去?” “不不不,头儿说什么就什么,我就随口一问,头儿都不用搭理我的!”这老兄弟果断地闭上嘴:“我其实就想知道,是不是和上次一样,咱们这身衣裳和家伙,都得换一下!” “不用,都说了是办公差,换什么换!” 许简哼了一声,再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朝着澄清坊方向而去。 澄清坊是东城千户所的辖区,锦衣卫们都不算陌生,在坊内绕了几下,许简来到一家院子门前,轻轻拍响了大门:“江先生,是我,许简!” 本来有些闲人看着一群官差敲江晚院子的门,心里就有些嘀咕,但是听到对方叫门的称呼,再加上这些官差狠狠瞪人的眼神,这些闲人顿时没有打听的心思,纷纷关门避之大吉。 门吱呀一声打开,江心有些没睡醒的面孔出现在了门后:“这么早?” “先生不是吩咐咱们早点过来的吗?” “我这里乱的很,你们就不用进来了!”江晚打了个呵欠:“你以前做总旗的时候,你们东城千户所下面的这些坊市的城狐社鼠你熟悉不熟悉?” “也就澄清坊熟悉一点,其他的南薰坊,仁寿坊,明照坊,保大坊这四坊,不是我以前那个百户的辖区,倒是不怎么熟悉!”许简想了想,谨慎的回答道。 “那你今日可以熟悉一下了!”江晚笑着说道:“这几个坊的那些混街面的老大,我们都去认识认识如何?” 他走出门来,反手锁上门,许简身后的几个锦衣卫看到他的举动,面面相觑,难道这位爷还担心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敢偷了他不成。 “那从这澄清坊做起?”许简问道。 许白点了点头:“我在富源茶楼等你们!” “好嘞!”许简简直是有几分快活的答应了一声,带着身边的锦衣卫,呼啸而去。 “这帮家伙……”江晚摇摇头,他自然知道许简为什么这么高兴,放在后世,这也是一件非常能“激励士气”的事情,办事的人的主观能动性可是远比做其他的事情要高多了。 不过,这些就不关他的事情了,反正那些家伙为祸乡里,锦衣卫平日里收了他们的孝敬不会特意的去治他们,但是,真要是有正事要办,打击起这些人起来,那绝对是一点面子都不会给的。 “江先生,好久没来说书了,今天是来说书的吗?” “没见到江先生的牌子啊,那射雕大侠还没说完呢,江先生不说了吗?” 富源茶楼里,一个个似曾熟悉的面孔,见到江晚走进来,一个个和他打着招呼,这才是一大早,这些茶客就来这里占位置了,可见这茶楼的买卖是多么的好。 “赚足银子了,暂时不说书了,准备明年高中呢!”江晚笑吟吟的和这些面孔打着招呼:“就是来这里和大家一样吃吃茶,放松放松,免得读书读成了傻子!” “哈哈哈!江先生说话还是这么风趣!” 众人笑了起来,有熟悉的小二要将江晚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下,江晚笑着摇摇头,指着正前面空着的一张桌子:“我坐那里好了……” “江先生……”小二几分为难起来:“您知道那是谁的位子的,你确定要坐那里吗?” “我知道!”江晚微微一笑:“这个位置好,前面看得清清楚楚,以前别人尽在这个位置上看我的了,我怎么也得见识一下!” 第48章 自己抹脖子吧 江晚的坚持,显然是让店小二有些纠结。 在江晚落座之后,他又低声提醒了一次的,但是江晚有人不为所动,店小二转身就朝着茶楼里面走了进去了。 “掌柜的,江秀才不知道今天发了什么疯,一定要做高大爷的位子,小的已经提醒过他好几次了,但是他不停啊!”小二脸上有些惶急:“今日是陈先生说《长坂坡》,高大爷最喜欢听这一段了,待会他一定会来的,见到位子有人咱们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凉拌!”掌柜的头也不抬地说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要坐就让他坐呗,反正这事情咱们已经提醒过了!” 小二闷闷的应了一声要走,掌柜的又将他叫住:“待会要是打起来的话,叫几个人小五小六他们几个不要管,高进这人,咱们不是惹不起,是惹了他会惹一身的麻烦!” “明白了!” 茶楼外面,说书先生上场一般都是到吃中午饭的时候,大上午的,更多的茶客是在这里闲聊,都是这里的常客,江晚坐在那位子上,自然也引起了这些茶客们的注意。 有好心的,借着闲聊的机会,邀请江晚过来到他们这一桌来做,但是江晚却是微笑着谢绝了,这让他们心里暗暗叹息,照着这个架势,这位江先生怕是今天要吃一点小亏了,不过也没多大的关系,高进那家伙听江先生说书的时候,不是叫得比谁都大声么,没准这事情高进还真不计较了。 时间就这么慢悠悠的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富源茶楼里突然仿佛是有人下了什么命令一样,闹哄哄的声音突然一下安静了下来,茶楼里的茶客们,齐齐都朝着茶楼门口扭头看了过去。 江秀才的事情,现在茶楼的茶客几乎都知道了,而此刻跌跌撞撞,脸上似乎还有些红肿的那个从外面走进来的大汉,不正是高进是谁。 众人屏声静气,齐齐看着高进走向他固定的位子,脑子里想着各种各样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 令所有人眼珠子都掉下来的是,高进走到自己的位子边,他居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笑了! 他笑了,他居然红肿个脸,对着那说书的江秀才笑了起来!!! “江先生!早” 江晚看到这个畏畏缩缩的家伙,又看了看他脸上的红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但是高进却是明白他这一眼的意思:“我就一个人来,没带其他的人,怕他们在这里碍眼!” “我才不关心你多少人来!”江晚淡淡的说道。 “哦!许大人带着兄弟们去明照坊了,他老人家吩咐兄弟我过来江先生这里听江先生吩咐……”高进毕竟有着市井人的眉眼挑通,立刻明白江晚在看什么了。 “哦!”江晚点了点头指指对面桌子对面的椅子:“坐吧!” “不敢!”高进小心翼翼的说道:“小的站着伺候江先生就好!” 一直都一个个张着耳朵听着两人说话的茶客们,听到平日里鼻孔都几乎朝着天走路的高进,居然这么低声下气的和江晚说话,茶客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忍不住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高进回过头,冷冷的扫一眼整个茶楼,顿时所有的茶客唰的一下收回他们的视线,装模作样的做着他们自己的事情去了。 江晚却是没再搭理他,不管他站也好坐也好,在此刻江晚的眼里,对方做什么都影响不到他的心情。 足足等了半响,见到江晚没有说话,高进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江先生找小的有什么吩咐,小的好立即去给江先生办!” “你一个人办不了!”江晚端起茶碗,轻轻的吹了吹茶沫子:“等着吧,澄清坊的事情你能做,但是,其他坊的事情你可做不了,人到齐了,我说一遍就可以,难道你希望每来一个人,我就说一次吗?” “不敢?”高进顿时闭嘴,心里却是更加惊骇无比。 不是他自己吹牛,如果官面上不管澄清坊的事情的话,他就是澄清坊真正的老大,哪怕半夜掏粪的家伙赚三个铜板,都得老老实实的给他交上来一个,在澄清坊,若是官府处理不的事情,他高进绝对办得了。 许简今日从他相好的被窝里将他揪出来的时候,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是下面的小兄弟要造反,结果一帮锦衣卫直接将刀子亮出来,毫不留情的砍倒他手下两个能打的兄弟,他才知道,这一次,他是撞正大板了。 那两个兄弟现在是死是活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若是自己不乖乖的听这位新晋的许千户的话,那么,他认得锦衣卫的刀子叫绣春刀,但是锦衣卫的绣春刀可不认识他叫高进。 和锦衣卫对着干,他就算死了也是白死,这一个道理,他十二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被那位冷着脸的许千户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他还在琢磨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差了,得罪了这帮煞神,结果人家丢下一句话,转头就走了。 “去富源茶楼,江晚江先生在那里等着你,他说什么,你听他吩咐就是,若是不想去富源茶楼的话,自己回家给老婆儿子说一声,然后自己去南镇抚司的大牢里去报道吧!!” 他还有什么选择,老老实实的来富源茶楼就是了,反正他是现在一点都不想死,更不想见识一下名闻天下的锦衣卫的十八般酷刑。 他还以为对方是澄清坊的事情才找他这个澄清坊的地下老大,但是,听这江秀才,不,江先生的口气,难不成这附近几个坊的老大,他都要全部都叫过来? 他低着头,悄悄的觑了一眼江晚,这个小秀才他以前就见过,但是,没觉得这家伙有称霸这东城的野心啊,难道说,有了锦衣卫许简做靠山,他是打算一举将东城这几个坊的大哥们,都一网打尽,他自己来做这整个东城的老大么? 脑子里转着各种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念头,他越想越有可能,但是看了看对方的小身板,又觉得越想越不大可能。 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这么慢慢的过去了,现在都到了平时说书人都快要上台的时候,但是,茶楼里不管是掌柜、小二还是那些好像有着无数的废话说的茶客们,都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对于那些茶客们而言,这眼前发生的或者即将还要发生的事情,比起说书人口中说的书目,只怕是更加精彩,更加令人期待吧! 第49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四十九章识时务者为俊杰 富源茶楼今日的买卖,肯定是没法干了。 高进来的时候还好,满满当当的有一茶楼人,但是,等到有茶客认出到江秀才那一桌来的第二位客人,就有人开始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茶楼了。 江晚那一桌上,每来一个人,茶楼里的茶客就少了几分,等到来到第四人的时候,其实,福缘茶楼里,除了几个拎着大茶壶的茶小二以及江晚这一桌,已经看不到其他的客人了。 茶小二已经从茶客们的嘴里,知道江晚那一桌上的客人,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物了,他们战战兢兢的远远伺候着,却是没有招呼,等闲不敢靠近了。 这几位大爷虽然看起来似乎有点狼狈,但是,再狼狈,他们这些人还是惹不起的,也被说富源茶楼东家的后台有多硬,真惹上这几个人,这茶楼的买卖反正是没法做了,人家就算惹不起茶楼的后台,依然有无数的办法让这茶楼的买卖干不下去。 这附近几个坊市包括澄清坊的凶名最盛的几个人,此刻都在这里了,哪怕平日里这也不怕那也不怕的掌柜,此刻也只是躲在后面,听到招呼打发小二上前,自己是怎么都不肯露面的了。 “掌柜的,你说他们几个人都在说些什么呢,没看出来江秀才这么厉害啊,他们都有些好像巴结江秀才的样子呢!” “闭嘴,什么江秀才,是江先生!”掌柜的狠狠瞪了一眼小二:“高进都要叫先生的人,是你一个倒茶的能叫江秀才的吗?” “好吧,江先生,以前我看你也没少叫人家江秀才江相公的,这个时候就江先生了!”茶小二撇撇嘴:“江先生是不是考上举人了?” “不知道就别瞎说,眼睛瞪大一点,江先生对你印象不错,人家招呼你就好生伺候!”掌柜的给了他一个白眼:“我觉得,只怕咱们东城这一块,要出大事了!” “这里是王府街,还大事!”茶小二嘀咕了一声,鄙夷的看了自己的掌柜一眼,提着茶壶去续水了。 说真心话,要不是知道江秀才和那几个凶狠的家伙说的的事情他真搀和不起,他还真想听清楚一点他们说些什么,这附近四个坊市的四大金刚加上澄清坊的高大爷,那在这一片简直都是呼风唤雨的人啊! “我要找一个人,一个女人,年纪大约是三十左右,相貌一般般,不是很好看,也不难看!” 在茶小二的视线里,江晚看着眼前的五人,慢慢吞吞的说道:“女人的姓名不知道,具体相貌也不大好说,很平常的样子,但是,女人可能会通晓一些医术,若是你们坊内,有这样的女医,或者是医者有出嫁的女儿,要多留意一下!” 江晚努力的回想着苏浅浅给他说的那个进入皇宫给皇后通经脉的女人的特征:“稳婆那边,也要查一下,这个女人或许有些帮人接生的经验,主要是查以前干这个营生,但是最近却是不做了,而且,出手阔绰,或许还大肆置办产业的那种!” “对了,这个女人走路的时候,双脚几乎不会同时离地,这样仪态的女人,出身不会太高贵,或许不是本地人,从外地搬来东城这边的,你们查找的时候,留意在一点!” “差不多就这么多了,我说完了,你们听明白了吗?” 他面前的几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终究还是高进这个地头蛇鼓起勇气开口:“江先生你让许大人找小人们来,就是为了找这个人?” “你们不是对各自地面上的人都了如指掌吗,在东城找人,还能去找别人来做这事情吗?”江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们可是地头蛇!” “但是,京城这么大,您要找的这人,也未必在东城啊!”高进有些为难的说道:“您得体恤一下小的们啊!要是真找不到,不是小的们不用心啊!” “只要你们用心,就一定能找得到,找不到活人,也找得到死人!”江晚脸沉了下来:“怎么,高大爷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商量这事情么?” “不不不,小的不敢,先生是吩咐,小的们记下了!”高进连连摆头,还是有些不大死心:“下面的兄弟们办事若是知道是给锦衣卫的大爷们办事,一定非常用心,江先生尽管放心,回头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将人给送到东城千户所去!” “你无非就是想问,这是我的事情,还是锦衣卫的事情!”江晚冷冷的看着他:“高大爷,你是不是听我说过几段书,觉得我就是个书呆子,什么都不懂,论起玩心眼,你们这些市井里的好汉,还未必真的是我们读书人的对手……” 高进一见江晚翻脸,毫不犹豫抬手就给了自己两记耳光,用力之大,就连在一边的茶小二都是微微皱眉。 江晚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高进两记耳光打完,本来想开口请罪,结果一接触到江晚的眼神,他立刻知道自己错了,他垂下去的手,又翻了起来,一点都不给自己面子,继续又给了自己几记耳光。 “够了!”江晚淡淡的说道:“给你下面的兄弟留点体面,还有外人在!” “谢谢江先生,谢谢江先生,是高进不懂事了,实在是该打!” 见到江晚没有反应,他扭过头,对着远处茶楼的人狠狠的瞪了一眼:“今日这里的事情,我看谁敢多嘴!” “总得让你们做事情心里舒坦点,带着怨气做事情可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江晚站起身来:“不怕告诉你们,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勾结外番,私藏火器,准备行那谋逆之事,若不是此事担心打草惊蛇,跑了主谋,至于用到你们这些人么,你们听好了,此事谁要是做好了,除了官府,谁说话以后在东城这一块声音就是最大的,这话是我说的,也是东城千户所的许副千户说的!” 他站起身要朝着外面走去,高进追上去又问了一句:“江先生,那有消息,我们是直接去千户所找许千户,还是找先生你呢?” “都说了是怕打草惊蛇,你们去千户所是告诉别人,这人我们已经找到了,好让主犯逃走么?”江晚指着高进:“我就不信,高大爷不知道我江晚住在澄清坊住在什么地方,有消息,自然是先告诉我!” 第50章 掌声献给社会人 第五十章掌声献给社会人 高进这样的所谓地下“王者”,现在叫街溜子、泼皮,市井好汉,很多年后,他们有个听起来很上档次的名字,叫做“社会人”。 但是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他们这样的人面对着官府,都会天然的要矮着一头,尤其是认真起来的官府,他们若是不能屈能伸识时务的话,那么,等待他们的,绝对是他们生命当中的不能承受之重了。 和高进一起来的其他几个坊市的老大,并没有笑话高进在他们面前的举动,换做是他们,他们也会如此。 而高进的能屈能伸,将他们想问的话差不多都问清楚,从某个意义上,他们甚至欠了高进一个人情。 “什么都别说了,找人吧!” 几个人在外面低低地商议了几句,高进直言不讳地说道:“大家将自己的地盘全部像篦子一样的篦一遍,反正这位爷我是惹不起,那就好好的听吩咐吧!” “能指使得了锦衣卫的千户做事的,谁特么惹得起,嫌自己命长吗?” 有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这位爷的口气,他是住在澄清坊的,高兄弟你身边有这样一尊大神,你不早点供奉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别问,别说!”高进叹了一口气:“再问我这话,我死的心都有了!” “得,找人去吧,大家谁不想锦衣卫的人再找上门去吧,至于这江先生说的什么说话的声音大点,这种话听听就算,官府的人说的说,有几个靠得住的!” 几人一哄而散,没多久之后,东城地面上行的混混,闲汉,泼皮一个个全部都动了起来,虽然街面上看起来和平常依旧,但是暗地里暗流涌动,几乎是个人都知道,上面在找某个神秘的女人了。 当然,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在每个坊市,这个女人的身份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有的说这女人是自家老大外室,从老大那里卷了一笔钱财藏了起来,这老大要将这女人找出来剥皮拆骨;也有的说,这女人是精通医术,尤其是对男人的难言之隐,更是有着独特的造诣,自己老大那方面可能需要加强一下,所以不惜劳师动众也要将人找到。 还有更离谱的说法,说这女人是老大家里的奶妈,老大的公子可是只吃她的奶,现在人不见了,小公子都几天没吃饭了,没看到老大都愁成什么样了吗? 这些荒诞不经的传言,有些也传到了江晚的耳朵里,不过,江晚也只是笑笑而已,他知道自己吓唬那帮家伙的话起了作用,那帮家伙对着自己的手下们不敢说出实情怕走漏了风声,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就是他们以为的事情,其实也不过是江晚嘴里的一个障眼法而已。 真正目的,那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 有查找番人火器这个理由,他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做好多的事情了。 自家的小院里,苏浅浅在给他打扫收拾着屋子,带苏浅浅出来给自己打扫一下屋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连李扶摇也不会说什么,身为执事难道连这么点小小的便利都没有,那做这个执事还有什么意思。 江晚没有明说,但是苏浅浅隐约猜到了江晚的意思,毕竟她是亲眼见过那个给皇后通经脉的妇人了的,若在江晚真有本事找到那个妇人,那么,就需要她在旁边认人了。 高进等人的消息反馈回来很快,三天不到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在各自的地盘上找出好几个和江晚口中说的那个女人差不多的女人出来。 江晚也不厌其烦,带着苏浅浅悄悄的去认了一下人,结果是让跟着他的许简等锦衣卫,接连虚惊了好几场。 这些女人,都不是苏浅浅说的那个进宫的女人。 如此力度下,都找不到,别说高进等人了,就连许简,现在都开始有点怀疑江晚的消息到底准确不准确了。 “人是一定在东城!”江晚摸摸自己怀里田太医的口供:“如果活的查不到,就查死的,查不见了的,三个月之内曾经有这样的人死了,或者来过这里又消失的了,一样给我从头查起!” 再次得了吩咐的高进等人,换个方向再次找了起来,而这一次,就简单的多了,而且,消息也准确的多。 “这个女人,叫冯盛氏,是个寡妇,夫家以前是一个游医,后来在咱们澄清坊定居了,但是没几年就死了,这女人颇有几分姿色,平日里也不大守妇道,一个月前曾经对人吹嘘过,她要在西郊那边置上百亩的地,舒舒服服的做个富家太太了!” 高进很是严肃对江晚说道:“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四周的邻居就再也没见过此人了,她家里,我也派人去查看过了,已经是多日没有人居住的样子,我觉得这个女人很像大人说的那个女人!” “有见过这个女人的么,让他描绘一下长相!”江晚吩咐道。 “不用这么麻烦,这女人的相好里,有个会画画儿的,以前给她画过画儿,这画儿我给您带来了!”高进的回答,让江晚微微有些意外的看了对方一样。 这是个人才是啊,能屈能伸识时务不说,办事谨慎还周密,这也就是在市井间了,若是给他一方天地,没准他还真能混出个人样了。 画卷缓缓的打开,一个丰腴的女人的画像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女人眉眼含春,虽然不是特别眼力,却是有几分风骚入骨的样子,当然,这也可能是那画师,加上了他自己的理解,不管怎么样,辨明对方的长相是没问题的。 他朝身边的苏浅浅看了一眼,只见女儿定睛看了看,对着他的点了点头。 “就是她了!”江晚收起画卷:“现在有名有姓,知道长相,查出她的踪迹来!” “没问题!”高进见到自己得到了江晚的肯定,咧嘴笑了起来:“知道是谁就好办事多了,江先生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就行了!” 兴冲冲的朝着外面走去,江晚突然开口:“高大爷!” “不敢,叫小的高进就好,江先生还有其他的吩咐吗?”高进回过头笑着问道。 “那日我在富源茶楼说的话,是当真的!”江晚慢慢的说道:“做好了这件事,有你的好处!” “高进心里明白,江先生何等的身份,说话自然是算数的!”高进脸上一喜:“只要江先生看得上高进这么点微末本事,高进一定竭尽所能……” 第51章 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高进是小人物,但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 打听要找的女人的同时,他肯定是不会放弃同时打听的底细的,他至少要弄清楚,当初自己还听过他说书的穷酸书生,怎么几天不见,使唤起锦衣卫的千户,好像使唤自家的手下一样。 他一个穷得都快饿死的读书人,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 江晚的底细,其实很好打听,不大好打听的就是最近半年的事情,但是作为澄清坊的地头蛇,高进总有着他的本事的。 几乎没花多少力气,他就确定了一件事情——江晚现在进出十王府和进出自己家门没什么区别。 十王府里的那些大人物他这样的人是够不上,但是,十王府里的那些仆役下人,花匠厨子什么的,他总是有办法接触到的,而这一番打听下来,他简直是目瞪口呆。 难怪这江晚一夜之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敢情人家不知道祖坟在什么地方冒青烟,他直接进了十王府,还被信王殿下赏识,赏了他一个执事。 这还不算,据说信王殿下身边的心腹宦官王公公,和江晚都是称兄道弟的关系,要是这样的话,这东城的锦衣卫千户巴结对方,这就理所当然了。 人家现在可是信王殿下面前的红人。 当然,这是他澄清坊里出的人物,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种好事,其他几个坊市的同道中人,就没必要知道了。 高进觉得,锦衣卫能巴结的人,凭什么他高进不能巴结,更别说他觉得自己和江晚之间关系应该比那些锦衣卫还亲近一些,毕竟当场江晚在富源茶楼说书的时候,自己可没少给对方捧场。 话说回来,像高进这样的小人物,想要在这市井间活着并且活得很好,除了眼力劲儿和自身的手段以外,对于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也是有着超过常人的认知的。 惹不起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去惹,狂妄得以为自己就是这片地面上说一不二的人,早就死了好多茬了,但是,一旦有任何机会掉落到他们的面前,他们也觉得不会放过,而是想尽办法死死的抓住。 在高进看来,江晚就是自己的机会。 锦衣卫那边就算了,人家从来不会正眼看他们这些人,用得着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就是朝廷“义民”,用不着的时候,他们就好像夜壶一样,看着都觉得碍眼,恨不得远远一脚踢开。 能让江晚看得上,那就得靠他自己的本事了,就好像这个画师的事情,他能做得周全稳妥,其他人就未必有这样的心思了,现在果不其然,他从江晚的眼里,看到了赞赏的目光。 那个冯盛氏的去向,他早就知道了,不过,这样的消息,若是就这么轻易的交出去,未免显得他没出多少力气。 足足在外面折腾了两天,高进一大清早就出现在了江晚的门前,按照他的观察,这个时候,江先生虽然未必会从王府里回来,但是,那个好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江先生的锦衣卫千户,是一定没有来的。 “那个寡妇,冯盛氏!”他显得很紧张的样子,随着江晚和他的侍女进了院子的大门,急忙低声说道:“小的找到人了!” “说!”江晚看着对方。 “小的不敢说!”高进嗫嚅了一下:“小的斗胆想问下江先生,这女人,是王府那边要找的女人吗?” “你想说什么?”江晚皱起了眉头,高进这么说,这事情肯定有了变故。 “如果是王府那边要找的人,那么,江先生可以叫锦衣卫的许大人不用管了;但是,如果是锦衣卫这边要找的人,这事情,小的也不想做了!” “是不想做,还是不敢做?”江晚看着对方,脸上浮起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你是在和我讨价还价吗?” “这次真不是!”高进摇摇头:“讨价还价,那得有命讨价还价才行,命都没了的话,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锦衣卫要找的人,那又如何?”江晚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 “那就是小的的确尽力了,真是找不到此人!”高进一点都不带犹豫的说道:“人只怕早就死了,就算没死,也肯定离开京城了!” “若是王府要找的人呢?”江晚斜睨着他。 “若是王府要找的人……”高进心一横:“直接说了吧,江先生,若是王府要找的这人,我找到了我也不要江先生兑现当初的承诺,高进只想高进的贱名,能在王府的名册上,这样的话,高进也不怕搀和到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中了。” 他一咬牙:“就有人因为这些事要弄死我,有了王府中人的身份,我死,想必也不会白死!” “原来你是打的这样的主意!”江晚摇摇头:“不行!” “啊!!”高进一下就傻眼了,他都琢磨了好久和江晚之间的这些对话,甚至语气神态他都演练过,但是,他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干净利落的拒绝。 “我没资格收你进王府!”江晚慢慢的说道:“而且,这人也不是王府要找的人,而是我要找的人,现在你还是尽力了也找不到此人的下落吗?” 高进的脸上,顿时一片纠结。 “那锦衣卫的许大人他……” “他是我的人,帮我做事,有问题吗?”江晚笑吟吟地看着高进:“就好像你的手下,给你做事情,难道也是像你这样,有这么的问题、这么多的幺蛾子吗?” “许大人是江先生的人?”高进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的问道。 “认识我之前,他是锦衣卫的总旗,认识我之后,他是锦衣卫的副千户,我说他是我的人,难道说错了?” “算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你的,等会许简就过来了,我让他问你好了!”江晚平静的看着对方,微微摇摇头。 他之前的确对这高进,有那么一丝欣赏之意,甚至还有将对方收归己用的想法,但是,眼前的高进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此人心思重了一些,而且,见风使舵得极快,这种人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去驾驭对方,很可能还会被对方反噬。 这一番对话下来,他已经绝了将对方收归己用的念头了,这样的人,用用就好,绝对是当不得大用的。 “那女人没有离开澄清坊,而是在柳叶胡同和他的一个相好的姘头姘居,而他的那个相好,是在奉圣娘娘府里当差的!” 高进脸色变了几遍,终于开口了,他终于意识到了,即使他现在不说,等会许简来了,他还是要说的。 他现在心里无比懊悔,早知道是这样,自己弄这么多弯弯绕绕干什么,甚至还惹得对面的江晚不悦。 “以后有话就直接说,不要给我整这么多花样出来,帮我做事情,做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做得差了,也自然有人收拾你!”江晚低下头,却是不看高进:“我不喜欢计较太多的人!” 第52章 总有人自以为是 “动手!” 黑暗当中隐隐传来一声低喝,屋子的大门被一脚踢开,刚刚搂抱在一起的白花花的人影霍然而起,还没来得及尖叫,几柄闪着寒光的短刃就抵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敢大声喊叫,就一刀一个!” 有人在不远处低低说道,两个搂抱在一起的人影,顿时身子僵硬,将即将出口的呼叫声死死地压在了喉咙里。 有人抄起他们身下的床单被褥,仿佛是裹着粽子一样的将他们裹了起来,黑暗当中,也不知道是谁的手,在白花花的身子上顺手狠狠的捏了一把,被窝里的女人,只是忍着疼哼了一声,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却是连话都不敢说。 “麻核!” 随着这声音,两人下巴被托起,几个麻核被塞进了他们嘴里,等到有人将他们的嘴用布条扎好,他们面前的刀尖,才缓缓地收了回去。 裹着两人的被窝,被人抬了起来,冲进屋子里的黑衣人快速地退了出去,在门外,一顶小轿子已经在等候着,被窝被塞进了小轿,几个黑衣人手中的兵器一收,竟然当起了轿夫。 小轿子晃晃悠悠的开始动了起来,轿子里的两人,面对面紧紧的被捆绑在一起,此刻两人眼中都是一片恐惧之色。 偶尔轿子会慢下来,外面传来的说话声,兵器的碰撞声,让这两人清楚,这是外面的人遇见了巡夜的兵马司的军兵,但是当两人脸上刚刚才浮起喜色,这轿子又缓缓的动了。 兵马司的巡夜的军兵对这些人似乎非常的熟悉,甚至没撩起轿子检查一下,随便说笑几声,居然就让这些人这么走了。 女人的眼神变得愤怒起来,恶狠狠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显然她认定这些人都是男人招惹来的对头,也只有男人的对头,才会在这样的夜里让兵马司的人都不会严查。 男人看懂了女人的眼神,却是一脸的委屈,嘴里呜呜两声,却是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突然之间,男人露出了吃疼的表情,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女人,也不知道女人被子里将他怎么了一下,男人的眼神变得也有几分愤怒起来。 轿子突然停了下来,两人停止了互相的纠结,几乎同时看向外面。 轿帘被掀了起来,两人又好像一个大粽子一样,被人拖了出来,这一次,没人抬着他们了,几个人就这么拖着他们,在一级一级台阶上颠动着,将他们拖到了屋子中间。 “啪哒”一声,有人打燃了火石,屋子里登时亮堂起来,两人抬起头来,灯火下,一个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少年,正歪着头看着他们。 “你们在外面守着,什么人都不要放进来!”高进对着屋子里的黑衣人们开口,黑衣人们退了出去,屋子的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关了上来。 “就是他们两个!?”江晚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微微的摇摇头:“画像上的人,可比真人好看多了!” “的确就是他们两个,人在白日里已经确定过了!”高进点点头:“按照您的吩咐,没有惊动任何人,这个宅子的主人,是山东的一个商人,一年来不了京城两次,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宅子的主人都不会知道!” “外面的那些人呢?”江晚仿佛是随口问道。 “都是我多年的兄弟,身上也有案子,信得过!”高进言简意赅的说道,他明白江晚问这话的意思。 “那就好!”江晚微微点了点头,看着他:“我接下来要问他们的事情,你确定你要在一边听着么,有些话,听完之后装作没听到了可就不行了,别人也不会相信的!” “一切听江先生吩咐!”高进低声回答道。 “无所谓了,事情都做下了,听不听其实也没所谓,看来,你一旦下定决心之后,倒是也不带反悔的!”江晚对着高进笑了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高进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江晚的这个笑容,好像比以前要亲近多了。 “你是东厂孙玉林,你是冯盛氏!” 江晚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两人:“我让他将你们嘴里的东西拿下,你们若是想叫,那就叫,反正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地下的两人连连摇头,江晚指指他们,高进走过去,除掉他们嘴上的束缚。 “我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今天既然找到了我孙某人,规矩我孙某人懂!”孙玉林一拿掉嘴里的麻核,急急忙忙的说道:“我们素不相识,想必不是寻仇,要银子的话,诸位好汉,说个数目就可以了!” “掌嘴!”江晚轻轻开口道。 孙玉林还没反应过来,高进一个打耳光就扇了过去,顿时打得他眼冒金星,女人本来也想说话,见此情形,一个字都不敢吭了。 “我问,你们答,我不开口,你们开口了,掌嘴!” 江晚慢慢的说道:“回我的话犹豫了,掌嘴!” “说错了,掌嘴!” “撒谎,也是掌嘴!” “我的话,你们明白了吗?” 两人这一次,点头点得飞快,却是没人抢着开口了。 “很好,就是这样!”江晚搬了把椅子,坐到他们面前:“你是东厂辛科档头,认识郑八金吗?” “认识!”孙玉林点头,回答得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醉酒溺水而死!” “有人怀疑过他的死吗?” 孙玉林稍微犹豫了一下,高进一记蓄势已久的耳光,毫不犹豫的就赏了过去。 “没有,没有,大档头曾经有点觉得蹊跷,但是后来查实,的确郑八金的死是个意外!”孙玉林大声地叫了起来。 “哦!”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回答得不错,没你的事情了,现在轮到你了?” 江晚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人,女人一脸的愕然,好像有点不大相信对方会问自己什么的样子。 “你那死去的丈夫,曾经教过你怎么为妇人堕胎吗?” 江晚看着对方一脸茫然的脸,看着对方的脸色由茫然,变得有些惊骇,然后又变得一片苍白,他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女人到现在应该什么都明白了。 第53章 兄友弟恭 朱由检一大早就进宫去了,回来的时候,脸色一直不是太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说呢,天启皇帝平日里有事情没事情的时候,也会召他进宫,不过两兄弟在宫里,基本上也没什么正经事,哪怕是天启皇帝再疼爱朱由检,朝政军国大事,他也不会和自己的这个兄弟说。 两人在一起,大多数的时候是闲话,玩乐,有时候下面的人进献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皇帝也就召朱由检一起去把玩。 如果除掉这两兄弟身上的皇家身份,放在民间,这就是标准的“兄友弟恭”了。 但是,天启皇帝今日召自己这个兄弟进宫,可不是为了玩乐,而是单纯地想发一发牢骚,感叹一下自己的事情而已。 说起来,事情倒是也不奇怪。 朱由校平日里喜好不少,但是,对于木匠活儿他却是最喜欢的,就连他自己寝宫里的一桌一椅他都恨不得由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才好。 这木匠活儿又是一个特别花时间的事情,有时候沉迷其中,稍微不注意的话,一天唰地一下就过去了。 昨日晚上,朱由校忙完了手中仿造的一个活计,心血来潮想召裕妃张氏侍寝,他记得那个我见犹怜的裕妃,几个月前,他还临幸过她一次呢。 结果朱由校却是得到一个他非常不想知道的消息,那裕妃竟然已经死了,不在人世了,而身边的小宦官回报,裕妃娘娘是突染疾病,没几天就撒手人寰了的。 朱由校因为这事情,很是难过了一阵子,后来情绪有些低落到到张皇后那里过的夜。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召朱由检进宫来了,毫无意义,即使是面对自己的皇后,有些话还是不合适说,但是,对自己的兄弟,有些话却是可以说的。 “所以啊,对于这女人,切切不可用心用情太深,因为你不知道什么事情,这女人就没了!” 朱由校是一个很好的听众,陪着自己的皇帝哥哥说了一上午的话,然后朱由检手一摆,自顾自的又去做他的木匠活去了,最近魏忠贤进献了好些据说是佛郎机来的七巧物件,这位皇帝陛下很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将这些物件仿制出来,对他来说,这种事情可比打理朝堂上那些乱七八糟狗屁倒灶的事情有意思多了。 而和自己的兄弟聊了一会天,失去自己的一个有几分喜欢的妃子的郁闷之情,朱由校也好像稍稍消减了不少,等到彻底沉浸在木匠的世界里的时候,这个妃子的事情,早就已经被他抛在脑后了。 对这事情,朱由检也没放在心上,宫里的这些事情,也不是他能放在心上的事情。 和往常一样,只要时间许可,他通常会到皇嫂张皇后那里请下安,他还没到出宫到十王府住的是,这位皇嫂可没少照顾他。 然后,他就出宫回十王府来了。 一直到现在,他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就连一直伺候在他身边伺候的王承恩也不知道今天自己的这位王爷是怎么了。 “上次我吩咐江晚去查那火铳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怎么一直没见他回报?” 心烦气躁地翻了几本书,朱由检突然开口:“大伴,这事情你盯着办了吗?” “这事情奴婢一直都关注着呢!”王承恩一愣,急忙开口回答道:“江晚这些日子早出晚归,一直在为王爷查找这火铳的线索,没有回报,那自然是还没查到什么值得回报的东西!” “就这点能耐?”朱由检微微地哼了一声:“去叫他过来,我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别又是一个大言不惭的家伙,口气比谁都大,办起事情却是一塌糊涂!” 王承恩哪里敢怠慢,急匆匆地去找江晚。 不一会儿功夫,江晚就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规规矩矩地给朱由检见了个礼。 “不是说早出晚归么,还以为你多勤勉在办本王吩咐的事情,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啊!” 朱由检的情绪不大好,说话都有些阴阳怪气的样子。 “前些日子的确是辛苦了一些,不过辛苦也算值得!”江晚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托王爷的洪福,侥幸查到了一丝线索,属下正在纠结,要不要继续查下去,正好王爷的在召唤就来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要不要查下去?”朱由检指着江晚的鼻子:“我当初是怎么吩咐你的,你忘记了吗?” “再查下去的话,属下不惊动某些人之后,不仅仅属下保不住自己,还可能为王爷带来一些麻烦,属下知道,王爷是不大喜欢麻烦的!” “说,查到什么了!”朱由检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有人阻拦你,还是说,有人直接威胁你了?我倒是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倒是没有!”江晚摇摇头:“属下做事还是算谨慎的,接到王爷的吩咐之后,属下先是通过锦衣卫副千户许简,就是王爷赏脸抬举了一下的那个总旗,属下通过他,在锦衣指挥佥事许显纯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然后顺着这消息查下去,得知这批佛郎机短火铳是出自去年来京的佛郎机使团!” “然后呢!”朱由检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至少,江晚还是在做事的。 “兵部正在和佛郎机使团洽谈购买佛郎机大炮装备九边的事情,以属下的身份,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基本上是凑不到这些佛郎机人身边去的,而到底多少这样的短火铳从他们那里流了出来,只怕佛郎机人也不会告诉我!” “你的小手段呢?” 朱由检摇摇头:“知道了正主儿,还查不出来,可见你的小手段也不过如此!” “王爷这就有些苛求属下了!”江晚抬起头:“那佛郎机使团的人,和兵马司的人斗殴致死数人,被抓到锦衣卫后都能被兵部强行将人要出来,属下无权无势,还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潜入佛郎机使团的驻地,抓住他们的头目,然后威逼利诱严刑拷打,逼问出属下想要的东西来?” 他很是无奈的摊摊手:“只要朝廷还打算找佛郎机人买佛郎机大炮,这事情别说是属下,就是锦衣卫,东厂的人,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第54章 竟无可用之人 朱由检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了。 此人以前的作为,分明是要在自己面前引得自己的关注,甚至有点不择手段的意思,但是此刻,他居然在自己面前叫起苦来,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承认自己的无能了? 无能不是坏事,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无能,能力卓绝在之辈本来就是寥寥无几,但是,你若是一个无能之辈,那么,在自己面前大谈什么“天下人各司其职天下太平”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夸夸其谈了,难道还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也是,你不过是府里听云轩的一个执事,让你去办府外的事情,的确有些难为你了!” 他耷拉下眼帘,准备斥退对方了。 “不过,属下虽然拿佛郎机使团没办法,但是,误打误撞却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收获的,只不过,前些日子那东厂死了个小档头郑八金,如果又弄没了一个,我怕是这事情干系太多,东厂的人不肯罢休啊!” “又扯上东厂的人了?”朱由检一愣:“怎么到处都有东厂的人,这些人无处不在么?” 江晚无奈地看了看王承恩一眼,王承恩低着头,似乎并没有给朱由检解释的意思。 他苦笑了一下,准备给朱由检好好的说一说,如今在京城东厂的势力到底有多大的时候,朱由检摆摆手:“好了,说清楚点,不要绕弯子了,我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听你在这里胡扯一通!” 江晚精神一凛:“属下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东厂有人和佛郎机使团接触过,顺藤摸瓜之下,将此人暗地里抓获,结果一查问,此人是东厂辛课档头孙玉林,人赃俱获之下,此人却是不肯承认和此事有关系,甚至说他身边的火铳是属下栽赃于他的!” “人赃并获?”朱由检眼神冷了起来,这事情和东厂的头目扯上关系,那事情就严重了,东厂的人出入宫禁可是方便得很,若是真有人私藏这短火铳,行那谋逆刺杀之事,谁能提防得住。 “是的!”江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为防止走漏风声,这孙玉林和他的姘头,均被我关押在一个隐秘处,除了随我办事的人,没有其他人知道!” “你那个锦衣卫总旗,呃,现在是锦衣卫副千户的那个,应该是帮你做了不少事情吧,他也不知道?”朱由检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 “知道此事可能和东厂的人有关系的事情,属下就刻意没有让他参与后来的事情!”江晚很是肯定的说道:“或许他能猜到点什么,但是,属下可以保证,锦衣卫那边绝对不会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都抓到东厂的人了,你还纠结什么要不要继续查下去!”朱由检哼了一声:“你是觉得本王这么一点点担当都没有吗?” 江晚默默的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人证,物证,口供!”朱由检轻轻的说道:“都给本王拿过来,本王倒是想要看看,魏忠贤这老狗,到底想干什么?” “大伴!”朱由检开口唤道,王承恩一愣:“奴婢在!” “你随江晚去提审那个东厂的家伙!”朱由检仿佛是和自己较劲一样,“这件事情,一定要给我查得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大明还是我朱家的大明吗,一个狗奴才,宫里宫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主人!” “奴婢遵命!”王承恩点了点头。 两人告退下去,朱由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眼中露出一丝恐惧的眼神来,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退出内院,王承恩吩咐随身的小宦官去长史府,找李求安要些侍卫,江晚却是对他微微的摇摇头,制止了他的行为。 “王公公,这是提审东厂的人,而这人还是我暗地里拿下的,叫上府里的侍卫,只怕有些不方便吧!” 王承恩一愣,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缓缓的点了点头,忽然之间,他转头看着江晚,脸色的神色有些奇怪。 “帮我办事的人,除了领头的,不知道详情,若是到时候觉得领头的嘴不紧的话,让他闭嘴的办法多的是!”江晚淡淡的说道:“这些办法对府里的侍卫就不合适了!” “我有时候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读书人了!”王承恩叹了口气:“心思缜密就算了,这手段怎么也不像是读圣贤书的人,倒是和宫里的人有些差不多了!” 他啧啧感叹了一声:“幸亏你没有进宫,你要进宫了的话,这宫里哪里还有我们这些人的活路!” “您大可放心,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进宫的!”江晚正色说道:“内外有别,公公你干的事情,江晚可永远都干不了,就像现在,不管江晚冒了多大的风险做下这等事情,但是王爷心里,信得过的还是只有王公公你,在王爷面前哪怕我说得天花乱坠,也顶不上公公你的一句话!” “那咱们去一趟,就不带府里的人了!”王承恩颇为自矜的笑了笑,对江晚的话不置与否。 “王府里还有像公公一样,绝对让王爷信得过的人吗?”江晚看了王承恩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王承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径直朝着外面走去,江晚微微笑了一笑,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王公公,出府的话,只怕还是要换身行头,咱们要去的地方,咱们可不能太扎眼!” “很远?”王承恩停步反问。 “不远!”江晚笑着说道:“不过,这种事情,还是避避别人的耳目的好,免得别人将这事情联想到咱们身上来!” “都听你的!”王承恩点了点头:“看来以为这外面的事情,真还得指着你来关照我了,江晚你这办事干练如此,若是这事情真的办得让王爷满意了,你想不被王爷重用都难啊!” “彼此关照!”江晚微微一笑:“大家都是王爷的人,其实连彼此都不应该分,齐心办事,办好王爷吩咐下来的事情,那都是你我的本分!” “呵呵!”王承恩笑了起来:“你那各守本分的那一套东西,给王爷说说就算了,在我面前就不要说了,咱家比谁都知道该怎么守本分!” “所以,我和王公公才会一见如故,因为我们是一路人啊!”江晚低低的说道。 他抬起头来,两人眼神相交,彼此脸上都是心领神会的笑容。 第55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知道绕了多少弯子,王承恩随着江晚,终于在一座看起来有些幽深的宅子门前,站定了下来。 明明从这里还可以看得到十王府里高出的观景台,但是王承恩知道刚刚自己怎么走了那么大半天,他唯一确定的是,江晚出来的时候说的“不远”那句话,还真不是假话。 江晚敲响了宅子的大门,有人拉开门缝朝着外面瞄了一眼,然后将门打开,将他们两人放了进去。 “人关在这边,他的姘头,关在那一边!” 走过庭院,是两排厢房,江晚指着东边的厢房给王承恩说道,“王公公是先坐坐,还是怎么直接审那个家伙?” 王承恩的心思,可没在江晚的话上,从进门起,他就一直在打量着宅子里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江晚的“属下”,这些人行动迅捷,身材彪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而如果按照江晚的话说的,这些人可锦衣卫的人是没有丝毫的关系,那么,他对这些人的身份,可就有些好奇起来。 这里的人,妥妥的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啊! “不急,人又不跑不了!”王承恩摇摇头,看着从屋子里走出的一个中年汉子,依稀觉得对方有些面熟。 “高进,来见过王公公!”江晚对着那人招招手,声音略略提高了一些:“王公公可是从宫里出来的人,等闲人想见到他老人家可不容易,今天我能请他过来,也是你们几个的造化!” “见过王公公!” 高进脸上微微一喜,对着王承恩抱了一拳,在四周的人如同他一样,听到这话,脸上都是有欣喜之色。 “不用客气!”王承恩微笑着点点头:“跟着江执事好好干,都是有前途的!” 高进笑着将两人迎了进去,态度要多恭谨就有多恭谨了,如果说,跟着江晚做下这样的事情,算是他这辈子里最大的一次押注的话,现在这骰盅已经开了,他这一注,压对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忐忑和顾虑,见到王承恩之后,已经是荡然无存了。 王承恩不认识他,但是,他可是认识王承恩,打听江晚的底细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将王府里的实权人物都打听清楚,而王承恩身为信王殿下身边的侍卫太监,形影不离的心腹之人,那肯定是他重点打听的对象。 而王承恩出现在了这里,更是说明了,江晚带着他们做的事情,就是十王府里的信王殿下的意思了。 他们现在可是给信王殿下在办差! 而院子里那几个兄弟脸上的欣喜之色,也可以理解了,他们身上要么就是有着人命案子,要么就是海捕文书上有着大名的,躲在他这里,可以说有家不能回,有钱不敢花,整天鬼鬼祟祟的活得和一只老鼠没什么区别,而这一次能为信王殿下办差,说不好,他们身上的这些罪名就可以摘掉,将一身的黑漆漆,洗得干干净净。 这可是花多少银子都未必办得到的事情。 “东西呢!” 在屋子里,等到两人坐定,江晚朝着高进问道:“拿出来给王公公过目一下,等下王公公要带走的!” “这这里!” 高进转身拿出一块黑布,将黑布抖落开来,一支和王承恩见过的佛郎机火铳差不多的火铳,露了出来。 “这是在拿下这孙玉林之后,在他居处搜出来的,火药弹丸都在,随时都可以击发!”江晚指了指桌上的火铳:“不过那孙玉林十分的嚣张,打死都不承认这东西是他的,倒是他的姘头不知道受了他什么蛊惑,认下了这东西!” “一个妇道人家要火铳做什么!?”王承恩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她认得这是什么东西么?” “那妇人单独关押着,等审完这家伙了再好好地审下她,他和这孙玉林姘居了一段时间,应该也知道不少隐情的!” “嗯,具体的事情,我就不问了!”王承恩点了点头:“我只要将王爷想知道的东西带给王爷就行!” “去吧,高进!”江晚点了点头:“动静小一点,别惊扰到了别人!” “江先生放心,这点手艺咱们兄弟还是有的!”高进答应了一声,然后犹豫了一下,低声地问道:“不过江先生,真要问出东西来,这不下点狠手只怕不行,这人到时候可就回不去了!” 江晚侧首看着王承恩,只见王承恩好像没听见这话一样,在那里端详着那支佛郎机火铳,他心里顿时明白了。 “只有问出东西来就行,他难道还能活着走出这里么?”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东厂的人要是找过来,你想好咱们大家都怎么死了吗?” “明白了!”高进抬头看了王承恩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江晚,这火铳和上次王爷给你的,不大一样啊!”等到高进退出,王承恩拿起火铳比划了几下,毕竟是亲手装填过这样的火铳的人,一乍看这两只火铳好像没什么区别,但是仔细一端详,他立刻就发现这其中的区别大了去了。 “和上次那支火铳比起来,这支火铳就好像后妈生的一样,有些粗鄙啊!”他摇摇头:“这其中有什么说法没有?” “按照我的猜测,当日田指挥使送给王爷的,那自然是顶级的火铳,价值不菲,那样的东西工匠想必也不会造很多,倒是眼前的这种,虽然看起来有些粗鄙,但是却是可以批量制造的!”江晚接过这火铳:“虽然笨重了一些,但是,明显这样的火铳,才是用于实战的,王爷那支,还是作为珍奇把玩的时候多一些!” “我想也是这个道理!”王承恩点了点头:“那支火铳太贵重了,用来杀人可就有些花里胡哨了,倒是这样的,一看就是杀人的凶器!” “王公公好眼力!”江晚毫不吝啬地将一句奉承送上:“这样的火铳,怕是不止一支,我怀疑这孙玉林也未必知道其他的火铳的下落,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只怕还是要找上那佛郎机的使团!” “先弄清楚你手上的!”王承恩不以为然地说道:“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了,若是真有必要查问那佛郎机使团,只要王爷愿意,那佛郎机使团的人,就得乖乖的说出来这些火铳的去向,否则的话,他们就留在这北京城,永远别回那佛郎机国了!” 第56章 听雨楼 虽然的东厂的人,但是骨头并不像想象当中的那么硬,高进用的什么手段拷问的对方,江晚就不想知道了。 王承恩自己是更不想知道。 两个人在屋子里一边说话一边闲聊,不时从厢房那边传来一阵阵明显被压抑住的低嚎声,两人也就知道没听见一样,充耳不闻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高进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微微泛着红光,将一张纸条递到江晚的面前:“招了,江先生,这是他的口供……” 江晚拿起来了看了看,然后将口供递到王承恩面前:“王公公也看一看吧,若是有甚疑问,趁着他还算清醒,王公公可以当面询问!” “都白纸黑字了,我还能有什么疑问?”王承恩朝口供上扫了一眼,笑眯眯地将口供揣进怀里:“就知道这样的小喽啰知道的事情也不多,能问出这么多东西来,也算你们下了大力气了!” 他站起身来,“东西和口供,我就带回去了,这人你们随意处置吧!” “随意处置?”江晚干笑了一声:“王公公真会说笑!” “没说笑,那郑八金不是有前车之鉴吗?”王承恩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我信得过你,弄好了回来禀报王爷就是了!” 嘴里说着话,王承恩脚步却是依然冲着厢房那边而去,不过他没有进去,只是在窗子那里冲着里面看了一眼,大概是里面的情形实在是有些过于血腥什么的,他嘴里嘀咕了一声,掩着鼻子就走了出去。 江晚起身,一直将对方送出门外,看到对方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帘内,他这才回来过头来,脸上笑意全无。 “江先生,这人是不是没用处了?!” 等到他走进屋子,高进小心翼翼地问道,此刻在他的眼里,满是热切的眼神,王承恩的到来,让他对江晚的态度,彻彻底底的发生了变化。 “火铳的来路没问题吧!”江晚轻轻开口:“就算是栽赃,咱们也要栽的高明一点,要不然,咱们这一番做作可就白费功夫了,不把这个东西钉死在这孙玉林身上,在王爷面前,咱们可没丝毫的功劳!” “绝对没问题,千真万确的佛郎机火铳,以前也没有在京里出现过!”高进沉声说道:“民间私藏火器,那是流三千里的大罪,就算卖给我的人,也绝对不敢出声!” “那此人就没用处了!”江晚点了点头:“你处理得了么?” “这个简单啊!”高进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么大的的宅子,在后院挖个深坑,埋了就是,谁都不知道此人死在了这里!” “高进,这些事情做下了,以后就没回头路走了!”江晚认真的看着他:“尤其这人,还得你亲手去埋,不是我信不过你,有了这事情,大概就是被东厂的人追问到死,你都不会泄露此事半分了!” “江先生多虑了,这投名状当然得交,不交的话,凭什么王府里这么多人,江先生放心将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做,不怕我们反水!”高进微微一笑:“说实话,若是我不埋了此人,江先生对我不放心,我对江先生收揽我们兄弟的诚意,也有些怀疑了,过河拆桥的事情太多,江湖上的事情,大家先小人再君子,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你果然是个明白人!”江晚点了点头:“那你去办你的事情,我还有事情要做!” “知道!”高进嘿嘿的笑了笑:“这个东厂的家伙,不过是开胃菜,他的姘头才是正主儿嘛,要不,让我带着这个女人,亲眼让她看着我怎么埋了她男人的,想必看完之后,先生问她什么,她都不会隐瞒了!” “这可有点恶毒了!”江晚微微一皱眉。 就在高进以为江晚不喜欢他的提议的时候,却是看到江晚眉毛一扬:“不过,恶人终须恶人磨,她害人的时候,应该想到事情败露了她会有什么下场,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事情办完了之后,将她带来见我!” 就在高进忙着交他的投名状的时候,十王府里,王承恩已经带回了朱由检要的东西,一一呈放在了朱由检的面前。 “这是被江晚拿下的东厂小档头孙玉林的口供,拷问口供的时候,奴婢就在一边,很是确定这口供应该没有虚假!” “这是江晚等人从这孙玉林的住处搜出来的火铳,按照口供上说的,这样的火铳是他们大档头陈唐配发给他的,具体用途什么的,大档头没说,只告诉他,这火铳要到随时能取用得到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朱由检看着眼前的火铳和口供,脸色有些难看:“就这一支么?” “江晚也是机缘巧合才找到孙玉林,所以,这火铳的数目和持有的人,还真不知道有多少!以他手下那几个人,抓这孙玉林只怕他都是壮着胆子了动手的,总不能让他将东厂的档头们全部都抓起来拷问一番吧!” “这种火器,东厂是绝对不许装备的,暗地里装备这样的火器,还要‘随时可以取用’?”朱由检眼中闪烁着愤怒:“居心叵测,不,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他重重的吸了口气:“江晚呢?” “他留在关押那孙玉林的地方,处置后面的事情了!”王承恩说道:“他是个聪明人,做事情应该不会留什么尾巴!” “你刚刚说,他和他的手下,他哪里的来是什么手下?”朱由检点了点头,突然响起王承恩刚刚说过的话:“也是,此事他一个文弱书生可是做不了,肯定有人帮手!” “王爷还记得此人说过的《射雕大侠》么?”王承恩说道:“从此人编这样的故事来看,他生平应该是喜欢这些豪侠之事的,若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几个意气相投的江湖人,奴婢倒是没觉得有多奇怪,而且,只要他忠心王爷,奴婢倒是觉得,他结交的这些人物越多越好!” “是么?”朱由检摇摇头:“江湖人可不是什么好用的人,而且,即使好用,那也是他的人,不是本王的人!” 王承恩一愣,“王爷的意思……?” “大伴,你不觉得本王的侍读,太少了一些么,本王有时候读书累了想活动活动筋骨,也没有陪伴的人,这一下想起来,倒是觉得颇为无趣的很!” “奴婢好像明白了一点了!回头奴婢就在王府里找找,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人!” “要你找什么,让江晚去找,咱们王府里有个听云轩,难道就不能有个听雨楼,再设个楼子,让江晚做管事,等他回来,让他来见我!”朱由检说道:“赏罚分明才能让下属用命,他办事得力,让他做个管事也算是给他的奖赏!” 第57章 做人要做人上人 江晚不是一个草菅人命的人,但是,他也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当郑八金要他的命的时候,他就清楚,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可不是盛世太平年纪,要想不被人杀,只怕就得学会杀人。 滥杀无辜他觉得过了自己的那一关,但是,杀起恶人来,他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俗话说: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如果说杀了一个恶人,可以让很多良善的人能够不受恶人的荼毒,那么,他绝对不会手软。 于是,郑八金死了。 现在,孙玉林也死了。 至于冯盛氏,被高进拎到她的面前来,早就已经瘫软得犹如一团烂泥一样,看到自己亲近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她大概所有的心理防线都崩溃了。 “孙玉林死了,但是,你可以不用死!”江晚看着女人散乱的眼神,缓缓的说道:“而且,他的死,很大程度是受了你的牵连,你要知道,如果你不和他在一起的话,他原本是不必死的!” “我能活下去?”女人的眼里突然之间有了一丝光芒:“你们不杀我,你们能放过我?” “你能不能活下去,得看你自己!”江晚摇摇头:“牢狱之灾大概是有的,我不骗你,但是,你现在真的可以不用死,至于进了监牢,你能不能活下去,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了,和我没关系!” “只要能能活下去,大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女人抱着江晚的腿,鼻涕眼泪蹭了江晚一身。 江晚有些厌恶地将女人一脚踢开:“如是招供,才是你的活命之道,就从有人找你,要你进宫的事情说起,一一说清楚,谁找的你,你见了谁,谁吩咐你做的那些事情,你又是如何做的,事情做完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权衡着自己说和不说的区别后果,半响之后,她缓缓的开口了…… 这一次,时间过得比较长,等到她说完,江晚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才让她在自己写的口供上,按下手印。 “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也别想着逃走,你的这份口供在这里,你逃到哪里都是一个死,还是千刀万剐的那种!”江晚看着她:“这里是你唯一安全,不会有人想着要你的命的地方,说实话,我还真奇怪,你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被人灭口,真不知道那位是忘记此事了,还是觉得此事完全没必要灭口!” 说了一会儿话,女人的神色已经好多了。 “所以,你也别指望那边的人会来救你,知道你落在外人手里,就算他们以前觉得没必要灭你的口了,现在也会觉得有必要了,懂了吗?” “我明白的!”女人低头,可怜巴巴的回答道。 “明白就好好的呆在这里!”江晚拿起口供,站起身来。 “高进!” “先生都忙完了?”高进匆匆的跑进来。 “我回去一趟,这个女人你好生看着!”江晚吩咐道:“不要少了她的吃喝!” “明白!”高进点了点头:“这么多兄弟在这里,看个女人简单的很!” 江晚起身要走,高进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江先生,要我陪你回府么?” 大概是因为孙玉林的死,高进觉得自己和江晚的关系更近了一分,虽然言辞依然是讨好的,但是却是掺杂了几分亲热。 “先办好手上的事情!”江晚看着他:“我一个穷酸书生,这么几步路,不会有人打劫我的,真当咱们澄清坊的高大爷是个摆设啊……” “江先生你又挤兑我了!”高进尴尬的摸摸自己的头:“我这不是关心先生的安危吗?” “哪里这么贫嘴!”江晚笑骂了他一句:“我是回去邀功,你是不是也想分润我一份功劳啊!” “说笑了,说笑了……” 高进笑嘻嘻的将江晚送出了门,等到大门关上,他回过头,见到自己的兄弟们,都在挤眉弄眼的看着他。 “老大,咱们这就算攀上高枝了?” “看老大得意的,兄弟们这次发达了!” “去去去,事情还没办完呢,发达个屁!”高进一脸喜气的摆摆手:“将那女人看好,弄点吃的给她,没听见江先生吩咐么?” 有人匆匆的去将冯盛氏去关押起来,但是,更多的人,都凑到了高进的身边。 “还别说,这江先生虽然是个读书人,年纪也不大,但是行事真是老道的很,要不是知道他是王府的执事,我都怀疑他是哪个寨子的军师出身了!” “读书人杀人才不用刀呢!” “反正我若是遇见这样的读书人,要么一刀砍死,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不然,就跟后院的那个家伙一样的下场,我可不干!” “都闭嘴!”高进狠狠地瞪了四周一眼:“说什么呢?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 他看着四周自己的兄弟:“江先生以后就是我们的老大,也是我的老大,有你们这么背后说老大的坏话的吗,都收敛点啊,以后再听到你们这么瞎嘞嘞,小心我翻脸!” 众人齐齐就是一凛然,高进这话说的十分的认真,他们看到出来,高进这个时候可没在开玩笑。 “那咱们这事情做了,到底有什么好处?”有人开口问道:“老大你当初说的那么好,事情现在都办得差不多了,也没见江先生有什么表示啊!” “做完了吗?”高进翻翻白眼:“先前那位王公公,你们也看到了,那可是信王府里伺候信王的大人物,他都来咱们这里看兄弟们做事情了,你觉得信王殿下还不知道咱们兄弟,大家放宽心,这可是咱们这一辈子都难得遇上的好机会,真要有了信王这座靠山,以后兄弟们可不就可以扬眉吐气的做人了!” “我觉得老大说的有道理!”那人点了点头:“主要是江先生在这里的时候,咱们不敢问老大,老大这么说了兄弟们就放心了!” “我还没说完呢!”高进嘿嘿一笑:“信王殿下现在住在十王府,但是,他迟早是要就藩的,大家想一想,咱们真要成了王爷的人,到时候,随着王爷去他的封地……我的兄弟们呢,那种日子,别说扬眉吐气做人了,那是可以在王爷的封地上横着走了,到时候,大家要什么有什么,没准还能弄个一官半职,从此变成人上人了!” “嘿嘿嘿!”一众人笑了起来,想着高进描绘的那副场景,好几个人都忍不住齐齐咽了一下口水。 第58章 想多了 下午的阳光,比起中午来,没那么刺眼了,这意味着也没有中午的那一份暖意了。 从巷子里走出来,江晚紧了紧紧衣裳,左右看了几眼,晃晃悠悠地朝着王府大街的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中,竟然在那高进那宅子里,耗费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的时间,不出来不觉得,此刻在外面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肚子居然有几分饿了。 这个时候,应该是回去赶不上听雨轩的晚饭了。 他想了想,换了个方向,朝着青云楼那边而去。 青云楼的买卖,是一如既往的好,这个时候正是饭点,整个酒楼里人声鼎沸忙得不可开交。 他走进酒楼,朝着迎面走过来的店小二点了点头,直接走到后面,掀开后院的门帘走了进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许白应该是在这后院里头,来这里这么多次了,他就不用和外面的人去抢位置吃饭了。 “来了!” 许白果然是在里面,正在对着一个人说着什么,见到他走进来,急忙要站起身来。 江晚笑着示意对方不用招呼自己,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就这样,让他们快点去办,酒庄那里没有,就直接去城外的酒坊……” 许白三言两语将眼前的伙计打发走了,这才笑吟吟地转过头:“您一个人,许简那家伙呢,没一起跟着先生么?” “饿了,来你这蹭点吃的!”江晚笑了笑:“许简在忙自己的事情,这几天没有招呼他!” “哦,我让厨房现在就给先生做,还是先生口味,偏咸重一些?”许白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吩咐了下去,然后似乎有些好奇的问道:“这家伙这两天也没来我这里,我还以为他跟着先生在做事情呢,看来,这副千户当了几天,人就开始飘了!” 见到江晚微微摇头,许白心里一沉:“不是江先生觉得许简不中用吧,他愚笨是愚笨了一下,但是做事情还算稳重……” “和这个没关系!”江晚一笑:“他刚刚到千户所,上下的关系要走动,同僚之间感情要融洽,都是需要时间的,整天跟着我算怎么回事,放心,真有事情要他帮忙的时候,我会开口,不会客气的!” “那就好,那就好!” 许白一副大为放心了的样子:“我去催催厨房那边,江先生先喝口茶水,酒菜马上就好!” 说完,他站起身来,笑着走了出去,到了前面,他却是伸手叫了一个伙计,低低对着伙计说了几句,那伙计一听,顿时放心手中的伙计,非一般的跑出酒楼。 没多少功夫,许简带着几个人,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一见许白,他连忙开口问道:“人呢?” “在里面吃喝着呢!”许白指指后面:“你去伺候,别说我叫你过来的,就说你也是过来吃饭的!” “知道了!”许简指指自己身后的人:“哥,你看着安排下他们几个,我先去见江先生!” 许简走了进去,直接到了屋子门口,他才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对着屋子里叫道:“江先生!” “你也来了!”江晚抬起头来,见到是他,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盘盏:“正好,我才刚刚开始,你也来点!” “多谢江先生了!”许简走进去坐在江晚面前,有些迟疑地开口:“江先生,许简是前几日做错了什么么?” “没有,你做得很好!”江晚拿着筷子,侧首看着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那这几日,江先生宁可带着高进这样的混混泼皮去做事情,也不带上许简,难道高进这样的人,还能比我许简更能做事情?”许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江晚脸沉了下来,放下筷子:“你怎么知道高进跟着我在办事?” 他紧紧地盯着许简:“难道你一直都关注我的行踪?” “不敢,许简哪里有这个胆子!”许简有些委屈地说道:“高进这几日都销声匿迹了,当初他是我找来给先生听用的,现在人不见了,我当然想得到是在跟着先生办事了!” “他的事情,你别查问!”江晚点了点头:“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查问这些!” 见到许简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江晚叹了口气:“你许简是在王爷面前都挂了名字的人了,该用你的时候,自然会用你,不用你,也有不用你的理由,你不用胡思乱想,好好的将自己在千户所的事情做好,上下同僚都处好,那也同样是做事情!” “吁……”许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就我放心了,不瞒先生说,这两天我觉都没有睡好,还以为自己做事情先生看不上呢!” “就你想的多!”江晚笑了笑:“走了,吃个饭都不安静,你好好的做你自己的事情!” 许简点点头,江晚走出门的时候,又回头叮嘱了一句:“高进的事情,不许查问,如果有人查问他们这几日的行踪,你也要立刻告诉我!” “明白!”许简高兴的点了点头:“我送先生出去!” “不用了,你穿着官服呢!”江晚指指他的身上:“外面人多眼杂的,你不怕,我还怕呢!” 片刻之后,后院的帘子掀开,许白走了进来。 “怎么说的!?” “他叫我不要胡思乱想,用我和不用我的,都有理由!”许简叹了口气:“大哥,你说他今天是不是特意过来,给我说这句话的!” “如果你办事真的被他看的上,那他就是特意过来说这话的!”许白想了想:“如果不是,那他就是过来吃饭的……” “这……”许简有些无语的指着桌上的盘盏:“那他这是真的饿了?” 许白回头一看,只见桌上盘子碟子空空荡荡,已经被扫荡的干干净净,他顿时一愣,足足过了半响,他才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看来,以后厨房那边得吩咐一声,给他做菜的话,得加大点份量了……” 许简:“……要不,再让厨房炒几个菜来,看得我也饿了!” 第59章 王爷还是太年轻 “整件事都是你办的,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这里是十王府的书房,江晚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朱由检背负着双手,眼睛看着窗外的夜色,偶尔有一阵略带寒意的春风吹进来,微微有些侵骨,但是朱由检丝毫不觉。 在门口,王承恩低着头站在屋檐下,静静仿佛是一个木雕。 “王爷是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江晚沉吟了一会儿,轻轻的问道。 “说假话的人,本王哪里都找得到,不用问你!”朱由检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我想听真话,听从你这个读过书,生长在民间,还有些豪侠之气的人口中说的真话!” “真话就是,东厂的人胆子太大了!”江晚平静地说道:“王爷的担忧的确有道理,东厂的人是否居心叵测这个不重要,毕竟东厂是陛下的爪牙,听从的是陛下的命令,但是,他若是有居心叵测的能力,那就是他们的大罪,而王爷吩咐属下办的这事情,证明了东厂有这个能力!” “可陛下视魏忠贤为肱股之臣,推心置腹!”朱由检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即便有人直陈魏忠贤不法之事,陛下也必定认定是中伤诋毁!” “这件事,王爷最好还是不要告诉陛下!”沉默了一下,江晚叹了口气:“如果按王爷说的这样的话,此事告诉陛下,不仅仅毫无作用发,反而会让魏忠贤视王爷为寇仇,得不偿失,于事无补!” “你的意思,要让我坐视?”朱由检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眼神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门口的叫做王承恩的木雕,闻声身子动弹了一下,朝着屋子里看了一眼,又将头扭转了过去。 “若魏忠贤有加害王爷之心,王爷何以自保!”江晚摇摇头:“即便到时候事情败露,陛下为王爷报仇昭雪,但是,王爷难道还能死而复生,人活着,才有无限可能,若是死了,那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他敢!?”朱由检重重的一哼。 “他真敢!”江晚毫不示弱的说道。 屋子里再度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朱由检粗重的呼吸声。 “王爷你看,这是属下得到的另外一份口供,口供的供述人,是东厂番子孙玉林的姘头!”江晚从怀里掏出冯盛氏的口供,递给朱由检:“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魏忠贤等人都做得出来,那么,加害王爷这种事情,属下丝毫不怀疑他们也做得出来的!” 朱由检一把抓过口供,认真地看了起来,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难看,到了最后,他还有些稚气的脸血气上涌,已经是涨得满脸通红! “狗贼尔敢!” 他重重的一巴掌,拍在面前的书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外的王承恩悚然一惊,一下就窜了进来:“王爷……” “滚出去!”朱由检大喝一声,王承恩一哆嗦,急忙退了出去! 江晚看着暴怒的朱由检,没有说话,朱由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口供,过了好一阵,他的呼吸才稍微平缓了下来。 “这份口供但凡有一句话虚假,你江晚必定是身遭酷刑而死!”他明显地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若是属实,那魏忠贤和那个贱人,就该千刀万剐而死!” “供述人冯盛氏还在属下手中,中间人田四维,属下也接触过了,随时可以捕拿审问,而属下最近从教坊司要来的一批被发配到教坊司的女子中,就有从宫里出来,见过这冯盛氏给皇后娘娘治病的人,至于主使者,此刻更是在宫中,备受恩宠!” 江晚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此事千真万确,证据确凿,丝毫做不得假!” “不行,那个贱人不能留在宫中,那魏忠贤老贼,也不能留在我皇兄身边……”朱由检喃喃自语道:“此事我一定要和皇兄说清楚,皇兄一直都对我很好,他会信我的话的!” 他喃喃自语了半天,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发现江晚正静静地看着他。 “对了,你现在是听云轩的执事,不过,让你在那里好像大材小用了,王府里以后重新开一个楼子,就叫听雨楼!人手和地方,长史府那边会帮你弄好,以后你就是这听雨楼的管事,这楼子以后具体的干什么,大伴回头会给你细细的说,你退下吧!” “多谢王爷!”江晚微微拱了拱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听雨楼的管事,江晚不敢当!” “你说我十王府是危墙?”朱由检一愣,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怒意:“江晚,你胆子不小啊!” “若是王爷执意要将江晚查清楚的这两件事都禀报给陛下,这十王府何止是危墙,简直就是一座随时都可能倒塌的房屋,江晚虽然不才,但是胸中多少还有点小小的抱负,还不想葬身这在危墙之下!” 江晚摇摇头:“江晚何止是不敢做这听雨楼的管事,等到告退王爷之后,江晚会立刻出府,明日城门一开,就离开京城去游历天下,王爷多多保重!” “你就如此忌惮魏忠贤那奸贼,如此不看好本王么?”朱由检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江晚的这话,无疑是在火上再重重的浇上了一瓢油。 “是!” 江晚一点都没给他面子:“王爷除了陛下的宠爱,还有什么,王爷难道没想过,若是你将魏忠贤和那客氏的逆行告知给陛下,无非就是两个结果……” “第一,陛下宠信魏忠贤胜过王爷,一笑置之,更甚这些话在魏忠贤的阻挠下,王爷都没机会彻底告诉陛下,那么,接下来王爷就等着魏忠贤的报复吧,向来我这人都是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揣摩人心的,按照我的推测,等到王爷的,好一点的,是各种意外,若是魏忠贤不择手段的话,王爷急病暴毙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看了看四周,微微用手画了个半圈:“偌大的十王府,王爷以为有几人可以护卫王爷周全的?” “第二,陛下如王爷所料,也信了王爷的话,那么,陛下肯定是要立刻拿办魏忠贤和那客氏的,且不说陛下会不念两人的情分,就说这两人在宫里宫外的势力,说句大不敬的话,王爷未必逃得过魏忠贤的加害,而被逼了的魏忠贤,难道就做不出真的谋逆的事情么?” 他叹了口气:“一支佛郎机火枪就能解决的事情,王爷难道就丝毫不担心吗?” 第60章 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我不可能坐视,绝对不可能坐视!” 朱由检已经镇定了下来,出乎江晚的意料之外,面对江晚毫不留情的分析出事情的结果,朱由检并没有无能狂怒,甚至是迁怒江晚,反而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但是江晚知道,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并不代表着他情绪恢复了正常,这只能说朱由检已经下定了决心,正在用他的毅力保持着他的理智。 “没人让王爷坐视,江晚只是希望王爷不要冲动,万事都要不动如山,动如雷霆,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绝对不要轻举妄动!” 朱由检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没有察觉到,江晚的自称从属下变成了自呼其名,他只是咀嚼着江晚的话:“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首先王爷要有自保的能力,这是最起码的,继而再进一步,至少和那魏忠贤有分庭抗礼的能力,这样,哪怕王爷等不下去,也可以提早倒魏!”江晚细细的说道:“若是可能的话,王爷无论是实力还是陛下的恩宠,都让王爷不再忌惮那魏忠贤了,那个时候,才是王爷发动的最好时机,到了那个时候,王爷要碾死魏忠贤这样的奴才,和碾死一只蚂蚁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在此之前,我不能鲁莽行事,只能隐忍,看那厮胡作非为?”朱由检有些不甘地问道。 “长江冷眼看螃蟹,看它横行到几时!”江晚笑了笑:“王爷还年轻,陛下也还年轻,是不是?” “本王改主意了,刚刚说的王府里设那个楼子,让你做管事的事情作罢,回头你去找李求安,让他举荐你做王府教授,你不是心中有小小的抱负么,区区一个管事,怎么让你有机会施展你的才学,实现你的抱负!”朱由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算是给你正个王府属官的名分!” “谢王爷恩典!”江晚丝毫不矫情地道谢! “不过,王府教授的话,也可以管事的!”江晚微微笑了一笑:“江晚来见王爷的时候,王公公给江晚说了一下王爷设这听雨楼的想法,江晚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只不过,将这楼子仅仅只是招揽一些侍读为王爷效力的话,稍稍有些浪费王爷的这份格局了,江晚以为,这听雨楼,不仅仅可以招揽京中年轻才俊充实王府内蕴,但凡有心为王爷效力的有志之士,都可以招揽进来,这样的话,当王爷不动如山的时候,这些人就是王爷这座大山周围厚厚的屏障护卫着王爷,当王爷要动如雷霆的时候,这些人就是王爷手中的利刃,王爷所指之处,就是他们赴汤蹈火摧枯拉朽之地!” “江晚也改主意了,只要王爷从善如流,江晚愿做这个管事!” 朱由检抬起头,看着江晚,江晚脸上挂着笑容,迎着朱由检的目光,微微的点了点头。 “你要什么?” 朱由检缓缓地开口:“除了人没有,其他的都可以有!” “首先,当然是要银子!”江晚沉吟了一下说道:“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银子却是万万不能,这银子不用太多,但是第一笔银子必须要有,以后等到听雨楼有人了,或许我们可以找到自我维持楼子运转的财源!” “这个可以有,我王府内库,不缺银子!” “其次,要地!”江晚说道:“城外陛下赏赐给王爷的皇庄,要给听雨楼一座,无论是延揽人手,训练安置,都需要场所,这些放在王府里做,可就有些太动静大了!” “这个也可以!”朱由检点点头。 “最后一个,就是要个出身了!”江晚说道:“这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条件,能不能延揽到人手,如何保持他们的忠心,不是说些慷慨激昂的话就可以的,如果能给他们一个出身,让他们衣食无忧,前程可期,这比什么话都管用!” “自成祖皇帝以来,王府就不得再拥有府军了,即便是咱们十王府,护卫一事也是由京卫轮值!”朱由检摇摇头:“这个有些难办!” “王爷!”江晚微微一笑:“我说的出身,可未必一定是府军啊!” 朱由检微微一愣,江晚解释道:“门生不行吗,门客不行吗?不在王府规制内的闲职,王爷难道舍不得吗?” “这有用吗?”朱由检犹豫道,江晚的意思他明白。 就好像江晚的执事,说得好听点,是王府的执事,但是这执事并不是王府的属官,也无品无衔,说得难听点,这不就是王府里养的帮闲么? “当然有用!”江晚点头说道:“王爷只要点头,这些衔头什么的,江晚会慢慢弄好,若是有人真是表现出色,到时候王爷将授给他们王府侍读、仪卫这些上王府名册的职差,也算是一种奖赏,甚至可以在王府里如同江晚一样,有个小小的官职,我想,这还是很能吸引人的!” “你说的也是一个办法!”朱由检说道:“不过,按照规制,本王还是可以有一支百人的侍卫的,要不然,本王将来就藩封地,难道还要当地的军兵来护卫本王么?” “这就更好了,这些侍卫的名额,也可以是一种激励,表现卓异者、大功者,直接补进王爷的卫队里,何愁他们不为王爷效命!” 朱由检沉吟着,突然之间,他抬头看着江晚。 “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你进到这书房之后才想到的吧,你不要告诉我,你在本王有这个想法之前,就琢磨过这件事情!”他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即便你有几分本事,但是,提前为本王琢磨这些事情,这心机和城府,也是不应该有的!” “小小年纪,就如此多疑!”江晚心里嘀咕了一声,暗暗有些得意,“早知道你可能有这么一问,我还真想好了说辞……” “那日初见王爷,江晚给王爷说出江晚的肺腑之言,说天下人各司其职,则天下太平,国富民强!”他缓缓的开口道:“后来一段日子里,江晚不断的问自己,各司其职的话,那么,江晚在王爷身边,司的什么职,要做什么事情才叫司其职;而王爷在陛下身边,在朝堂里,又当司的什么职,要做什么事情才能叫司其职!” “直到王爷吩咐我查证这佛郎机火铳的事情,江晚才想明白!”他微微笑了一笑:“王爷的司其职,就是做一个陛下都赞赏的王爷,协助陛下,让天下人都各司其职,这才是王爷该做的事情,而江晚只要跟着王爷,为王爷鞍前马后,为王爷拾漏补缺,那江晚就算司其职了!” “魏忠贤一党祸乱朝纲,不守本分,王爷要让他们守本分司其职!这些王爷质疑的想法,江晚不能不想,不敢不想!!!” 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想太多也没用,做给本王看……” 第61章 藏龙卧虎地 京郊,周庄。 周庄并不是因为这个庄子的主人姓周,说句实在的,在庄子里劳作了十多年的老人,也不清楚庄子的主人是谁,他们只知道庄子里最大的就是周庄头,而他们一家老小的温饱,都是周庄头一言而决。 至于庄子的主人是谁,没有人在乎,反正庄子的主人从来都不会到这个庄子来,前几年的时候,偶尔还有城里主人家的管事大人,到庄子里转上一圈,不过,这几年,城里几乎就没来人了。 有时候,在庄子里干活的这些农户,都怀疑这庄子是不是周庄头给买下来了,要不然,怎么可能这庄子几年都没管事的人来呢! 其实,不仅仅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就连周大全自己也有时候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来,或许,真的哪一天,这庄子就被主人给遗忘了,这庄子就变成了他周大全的了。 毕竟,他周大全经历的主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了,甚至还有没见过面的,庄子的主人一直都是换来换去的,听说前几任主人,下场可不大好,若是他真有这个心思的话,下点本钱,从县里再以无主之地的由头,做出一份地契来,也不是不能操作的事情。 当然,他也仅仅只是有这样的想法,敢这么做的话,他首先要得确定自己这个庄子的主人遭了横祸,无暇顾及这个小小的庄子才成。 可惜,这个消息,就不是他一个庄头能打听到的了。 去年的收成,按照庄子的惯例,开春以后,新的种子种下去之后就会上缴,如今全部都在库房里,这些天,周大全一直都非常的纠结。 他希望看到城里拿着地契的主人家的管事,出现在庄子门口,将庄子里的收成运走,但是,他又心里隐隐抱着那万一的想法,一点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庄子门口出现陌生人。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他那点藏在心里的小心思,也终究没有能变成现实。 一大清楚,庄子里的人已经开始了劳作,他习惯早上喝上二两,可他才刚刚端起酒杯的时候,就听到有人飞快地跑来,说外面来了几辆大车,还有好些个人,在庄子门口叫庄头出去说话,说是城里主人家来人了。 听得这话,鼻子里飘过的酒香,周大全也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酒杯跑了出去。 “你就是庄头!?” 门外大车前面,一个很年轻很干净的后生,正背着手站在那里,见到他走出来,后生微微笑了一笑,递给他一块腰牌:“你认得这个吗?” 他接过腰牌,认真地看了看,脸色顿时就变得有几分难看了起来:“您是……?” “我姓江,他们都叫我江先生,以后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不是,江先生,你这不是林老爷那边派来的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林老爷是哪一个,不过,你是庄头,应该知道这庄子的主人可不是什么林老爷!”江晚收回腰牌:“这庄子是信王殿下的产业,而眼下,这庄子已经划归给王府的听雨楼了!”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而我,就是听雨楼的管事,江晚!” “这个,我,我……?” “不用我我我了,若是你还有疑问,直接去十王府去打听,平日里管你们庄子的人,你总是认识的吧!” “这个,小的还真不知道应该找谁!”周大全听到“王府”两个字,立刻就怂了,对方说得有模有样,还有腰牌,在他心里已经是信了九成,就看眼前这位的穿着打扮和气度,若说不是王府管事,谁有事没事跑到周庄这个偏僻的地方来啊! “打开大门,让我们进去!”江晚摆摆手,周大全忙不迭地招呼着庄户开门,两辆大车,十多人,慢慢悠悠的开进了庄子。 “留两个人看着马车,其他人四周看一下,熟悉下周边的环境!” 江晚看看四周的人,对着身后的高进说道,高进点点头,带着人四散开来。 “去年的收成,都在库房里,我这就去拿账本!”周大全在江晚身边弯着腰说道:“按照惯例,除了庄子里留用和发放给庄户的,全部都在那里了!” “不着急!”江晚看着不远处的屋子屋檐下,有一方小桌,却是没人,他信步走了过去:“库房里的收成什么的,回头再说,来的时候,我看了庄子的情况,这庄子不是说三百亩地,庄户七十余人么,这么多的屋子,看起来不止七十多人吧!” “管事大人有所不知!”周大全急忙回答道:“去年咱们的收成还算可以,但是其他的地方可就不好说了,冬天的时候庄子里收容了一些实在活不下去的人,这看起来庄子里人就多了点!” 好像生怕江晚生气一样,他立刻又解释道:“管事大人,这吸纳流民充当庄户,是咱们这些庄子历年来的做法,无非是提前支给他们一点粮食,等到他们开出地来里种上粮食,咱们还是有得赚的!” “人也赚到了,地也赚到了!”江晚微微点了点头:“这些流民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庄子也变得田地多了,大家都有好处,不算坏事!” “对对对,管事大人是明白人!” “那庄子里现在到底多少人,多少地呢?”江晚笑着问道。 周大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回答:“连上妇孺小孩,大概两百人出头了,庄子里的老田地和新开出来的,没仔细算过,不过零零碎碎的,多了一两百亩是肯定有的!” “看起来,你将这庄子打理得不错!”江晚笑着点点头:“那么庄子里的耕作之事,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咱们继续照旧,你依然做这个庄头!” “多谢管事大人,多谢管事大人!” “不过,既然王府将这庄子拨给咱们听雨楼了,少不得楼子里的人要到这里做些事情,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怕是要辛苦你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周大全连连点头,显然这个年轻后生以后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了,他哪里敢说不好。 “那好,先去腾几间干净屋子来,我们暂时住下,然后你去找些人手,在庄子里盖点新房子,看看需要什么的,直接给楼子里的苏姑娘说,她会帮你办的!” “哪位苏姑娘……?”周大全有些疑惑。 “诺,就是她!”江晚指着慢慢从大车上下来,好奇地看着四周的苏浅浅:“不是你庄子范围内的开支用度,全部找她就可以了!” “管事大人,您刚刚说咱们是王府的什么楼来着?” “听雨楼!!”江晚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小的现在是不是也是这听雨楼的人了?”周大全觉得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尤其是看到那苏姑娘之后,他觉得这名字,应该和自己的这庄子怎么都不应该扯上关系。 “你呀!”江晚摇摇头:“当然不是了,你是这周庄的庄头,好好的做你的庄头就是了,想要进咱们听雨楼,你只怕不大容易……” 第62章 竖起招兵旗 小小的周庄,因为这些外人的到来,变得热闹了起来。 令人感觉惊奇的是,就连盖房子这种活儿,在周庄的庄户里都能找到手艺人来,而这些庄户手艺人显然是不想将自己庄子里的活儿,尤其还是主家直接给钱的活儿让给外人。 于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周庄里多出了一排整整齐齐的石头房子,虽然这仓促之间盖起的屋子,谈不上气派,但是作为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在周庄的人看来,这已经很不错了。 起码,这些青石房子比所有庄户住的房子都好。 这也是那位楼子里的管事大人,舍得花钱,大块大块的石料只要送到庄子来,就直接给钱,干脆之极。 而庄子里没有捞上做房子的其他人,因为没有这个手艺,看到平日熟悉的人赚钱,本来还有些眼红,一听说送石料回来,也能见到石料就给钱,一个个也发疯了一样,领着工具就到附近采石头去了。 等到房子盖好,这石料却多了许多,不过好像管事大人并不在意,直接让庄头带着他们,用些石料开始在庄子周围垒起石墙来,很快,全庄子的人都动了起来,就连那些满地跑的小孩子,也跟着自己家大人后面,扛着石头搬着工具什么的,一个个快活的不得了。 这些孩子虽然不会有工钱,但是只要是干活的,庄子里管饭啊,就算他们不干活,还不是一样也要吃饭的。 整个周庄,简直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只不过,工地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快活无比。 新修的屋子里,最敞亮的一间,必然是江晚的,虽然江晚的说法,他人在哪里,听雨楼就在哪里,但是高进他们可不这么想。 现在大家好不容易有了身份,成了听雨楼的人,对大家来说,这听雨楼就意味着王府,这必要的体面是有的,江先生身为听雨楼的管事,如果连个发号施令的地方都没有,那成什么体统。 于是,江晚的这一间屋子,修的格外的气派,大堂、天井、厢房一应俱全,而苏浅浅作为江晚的侍女,主管着楼子里的银钱之事,也自然当仁不让的住进了这屋子里。 和她一起住进来的还有冯盛氏,只不过,她是作为囚犯被安置在这里的,在这屋子里,江晚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但是唯独有一点,未经允许,不许走出这屋子,更不允许和庄子里其他的人接触。 朱由检暂时压下了这件事情,但是并不表示她做的事情,以后朱由检不会翻旧账,而她作为重要的人证,将来必定是指证客氏的关键人物,江晚是无论如何要将他掌握在手里的。 “这地方可真难寻!” 许简四周打量着半天,终于忍不住吐槽起来:“江先生,你不会打算就窝在这里不回城了吧,这和城里的日子比起来,可是清苦多了!” “你看我是怕清苦的人么?”江晚哈哈一乐:“这个听雨楼是王爷亲口吩咐我办的第一件大事,再清苦我也得办好啊!” “我也想进这听雨楼!”许简正色说道,此前他已经听了江晚说在这里大兴土木的目的,这个时候,他终于可以正色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你早就已经是听雨楼的人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江晚摇摇头:“我带你去田尔耕的府上送贺礼的那一天,你就已经是了!” “先生早说啊,弄得我心里一直嘀咕了半天!”许简愣了一下,有些埋怨地看了一下江晚。 “听雨楼,是王府的听雨楼,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王爷效命!”江晚看着他:“你可以是,高进可以是,就算苏浅浅也可以是,王爷要的是你们的忠心和本事,而你们付出你们的忠心和本事后,自然有你们的回报!” “我明白,我明白!” 许简正色点点头,有了江晚这一句话,他知道自己就是被王府承认的人了,而他这辈子一直都是孤魂野鬼,此刻突然身后多了这么一尊巨大的靠山,那种踏实的感觉,就像是在海上漂了一辈子的人,第一次踏上陆地一样。 “那我手下那些您见过的兄弟,也能进咱们听雨楼么?”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个你去好好琢磨甄选,人要可靠,手上要有本事,而且,你没有确定之前,不要给对方提咱们听雨楼的名字,忠心是最重要的!” 江晚说道:“而且,你引荐的人,你要负责,将来若是出了事情,你是有麻烦的,所以,你最好慎重点挑选,考察一段时间他们的心性再说这事情!” “我明白!”许简点头答应道,突然之间,他有些犹豫:“那高进和他的人,也跟着江先生在庄子里,这些人算是咱们听雨楼的人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他们的出身和过往,这个我觉得问题不大,我甚至让高进在京城里,给我物色和他的那些兄弟差不多的人,论起办事情来,你脱了这身官衣,未必比得上他们!” 江晚悠悠的说道:“而咱们听雨楼办事,将来可以预见的是,官衣穿在身上和没穿在身上,对我们的人来说,没多大的区别!” 许简默默的点了点头,品味着江晚话中的意思,这岂不是说,将来听雨楼办事,很多都是见不得光的那种么,要是这样的话,这倒是和锦衣卫做的事情有些相似了。 “好了,叫你过来,可不是为了和你闲聊的!”许白喝了一口茶水,轻轻咳嗽了一声:“有事情要你做!” “先生请吩咐!”许简精神顿时就一振。 “你不觉得这庄子的人少了一些么?”江晚说道:“我想招揽一批身家清白的军余子弟,这事情高进他们办不了,你去做最合适!” “军余子弟么?”许简愣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先生就是要正丁也没问题啊,为什么要军余子弟?” “不要正丁!”江晚摇摇头:“咱们京城里的军户,大部分是什么德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当兵吃粮对他们来说,是没得选择的事情,就算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养家糊口而已,但是军余子弟们不同,他们家中能有军职的不是他们,而朝廷的规制又不允许他们做别的,这些人除了生活不如意以外,就算脑子里有点别的什么想法,也没有任何的途径!” “我给了他们这个途径,他们必将比仅仅想着当兵吃粮的那些正丁们更加拼命!” 江晚微微一笑:“而且毕竟是军户子弟,舞刀弄枪的本事总是有的,比起另外找人来训练可省事的多了!” 第63章 就有吃粮人 王劲松一大早没有吃饭,家里老娘给他做的两个面饼他揣在怀里,一直舍不得吃。 但是眼下都已经过了午时了,这马车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人倒是忍得住,但是肚子却是忍不住,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咕咕声。 同车的另外几个人,一直奇怪的看着他,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来的路上,这些少年就互相攀谈过,虽然大家不认识,但是一聊才知道,大家家里都有在卫所里的人,这种感觉,让马车里的这几个少年,顿时感觉亲近了许多。 “你要真饿了,我这里还有个炊饼!”他对面的少年叫赵虎臣,和他一样今年也是十六,只不过他父亲是旗手卫的,而王劲松的大哥是锦衣卫的。 “我有呢!”王劲松笑着拿出自己怀里的饼子:“没水,干吃得噎死,等到了地方再说吧!” “怎么这么远,这都出城了吧!”说道这个话题,赵虎臣也有些疑惑:“不是说就在大兴县的么,我看怎么都快进山了!” “大兴县也很多山的好不好!”王劲松白了一眼对方,将面饼收起来:“我听我哥说去贵人府上做家丁,但是要去城外的庄子学规矩,我就知道了,城里的那些贵人在城外的庄子,有几个在咱们北京城边上的,咱们北京城寸土寸金,能在城边置庄子,那得多大的权势才行啊!” “你知道的不少啊!”赵虎臣有些惊讶:“看你脸上的伤,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只会打架的傻小子呢!” “你才傻小子呢!”王劲松撇撇嘴,悻悻的说道:“和个拍花子的干了一架,没干过,要不然,送到衙门里去,也能捞点赏钱!” 少年们会心笑了起来,显然这种事情他们以前也没少做,大家都是十五六年纪,血气方刚又正是逞凶斗狠的时候,坏事不让干也干不了,但是在自己家的附近,抓几个蟊贼换赏钱这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蟊贼们人多,干不过他们,就像王劲松这样的,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下场若是再遇上了,找回场子来就是了。 “对了,王劲松,听说这次贵人的府上招不少人,咱们几个都是澄清坊的街坊,以后到了府里,大家可得互相照顾,别让别人给欺负去了!” 赵虎臣开口道:“我听说,这次招人,可不仅仅是从咱们锦衣卫和旗手卫的军余中招,其他卫所也招了人的,若是大家不齐心,那以后在府里,可是要被人欺负死了!” “那必须互相照顾,以后咱们五个,就有饭一起吃,有架一起打!”王劲松果断的点头:“谁要是出息了,不拉扯兄弟,兄弟们都看不起他!” “嗯!” 少年们狠狠的点着头,眼中露出对未来的憧憬之色。 坐上这辆马车之前,他们家人无一例外都和他们说了不少,而最清楚的一个事情,就是让他们明白,他们能坐上这马车去城外的庄子学规矩,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机会,若是错过了,那就真的错过了,以后就只能回家等着自己父兄那一份微薄的军饷一家人紧衣缩食的过日子了。 运气好,他们或许能说上个媳妇,留下个后代,运气不好,做一辈子的老光棍也不奇怪。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马车里几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都是亮了起来。 “都下来,利落点!”马车外面有人在叫喊,送他们来的人和那人说着什么,等到少年们跳下马车,车夫马鞭一扬,马车又晃晃悠悠的朝着来路而去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王劲松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农田、草木、正在修建的围墙,还有一大群正好奇的看着他们的庄稼人? “都看着我,看哪里呢?” 一个声音将他们的视线都吓了回来:“王劲松,赵虎臣,苏溪,马渡,宋大壮!” 每叫一个人的名字,少年们有人就应了一声,这是军中点名呢,少年们都不陌生。 “你们来干什么,想必你们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五个跟我来……”那人冷冷的扫了少年们一眼,转头带着他们朝着里面走去:“庄子里规矩很多,以后你们会慢慢知道,你们现在要知道的唯一的规矩只有一条,听从吩咐,不得置疑,如果抗命,轻则逐出庄子不再录用,重则追究你们父兄举荐不力之罪,明白了吗?” “明白了!”少年们齐齐应道,心中都是一凛然,显然做贵人府上的家丁的规矩,比他们想象当中的要大得多了,他们真要是犯事了,只怕还要连累家里倒霉,这可不是打架了赔人家一点钱的事情了。 被带到一间屋子之前,所有人停下了脚步:“这间屋子,就是你们五个住的,被褥什么的,晚点会给你们送过来,现在你们互相熟悉一下,晚饭时候,会有人带你们去吃饭,那个人就是你们队正,以后你们听他的吩咐就行了!” “明白!” “行了,自由活动,熟悉一下地方,不许出庄子!” 等到来人走了之后,几个少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掩饰不住自己心里的那一股兴奋之感。 “你们看到没有,这里修了好多新的屋子,这些屋子一个住五个人的话,那只怕不得上百人啊!” “上百人的家丁,这至少得是个伯爵府上才有的排场吧!我们有这个运气!?” “卧槽,你们看,你们看,那边有个好漂亮的女孩,我敢说,我这辈子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 “来了,来了,她朝咱们这边来了,完蛋了,是不是我刚刚叫得太大声了,人家来问罪了!” 几个少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看着不远处款款而来的漂亮女孩,一个个眼神闪烁,想说什么,却是偷看着自己的同伴,深怕自己开口惹大家耻笑。 “这是丁字房的吧,你们有几个人!?”女孩来到他们面前:“来一个人,跟我去领你们要用的被褥衣裳鞋帽……” 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谁都不好意思走出来。 “就你吧!”女孩儿指着距离他最近的王劲松:“先领东西,拿不完的话,回头叫他们一起来拿!” 第64章 术业有专攻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在江晚的设想中,听雨楼就的基本结构,就是这十个房,眼下这十个房每房五人,合计五十人,全部都整整齐齐的坐在他的面前。 听雨楼既然是作为王府秘密力量的存在,人员的选择上,必定是精干为主,少了成了不事,但是多了也过于臃肿庞大,江晚看来,人员控制在一百以内,无论是从指挥,行动,还是财政,人事上,都是最好的选择。 这下面清一色的少年,都是十四到十六岁,超过十七的,就没有来到这庄子的资格了,即便是通过举荐,选拔,被送到这里的来的在五十人,在经过一系列的训练后,能不能一个不少的从这庄子走出去,谁都说不准。 所以,江晚没打算告诉眼前这些少年实情。 想知道实情,等他们所有方面都合格了再说吧! “你们的父兄,送你们来这里来,是让你们学规矩,学本事,是送你们来吃苦的!”他看着下面整整齐齐的人群,朗声说道:“实际上,你们被送到这里来,你们的父兄都已经和咱们府里签了生死状,也就是说,若是学不出规矩和本事来,死在这庄子里,都不会有人为你们喊冤!” 江晚的话,引起下面少年的一阵微微的骚动,显然这种事情,这些少年中有人还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生死状现在还在我这里,但凡有疑虑的,现在就可以从我手中拿走自己的生死状,然后走人!”江晚大声说道:“趁着天还没黑,你们现在走了,我就当你们从来没来过这里,大家和和气气!” 少年们不少人在吸气,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说要退出。 “不错,至少没有临阵脱逃的!”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坏处我先说了,现在就说说好处……” “你们在庄子里,将要学到各种本事,从街头巷尾打听消息,到刺杀捕拿犯人;从军中列阵厮杀,到各种江湖门道,你们都要学,只要你们的队正教你们什么,你们就学什么,每个房的队正是固定的,但是每个房的成员,却不一定固定,资质差的或者不够努力的,或许一个房的本事都学不好,但是资质好的又勤奋的,可能去了好几个房学本事,而你们学成之后的待遇,将和你们学到的本事息息相关!” 江晚给这些少年们画着大饼:“只要能从庄子里学成出来的,一个出身那是可以保证的,将来就是你们在京营中历练,起步也是上二十六卫的小旗,顺便说一句,在咱们府里,小旗连给人端茶倒水的资格都没有,看大门的都是一个总旗,有没有资格能进府里做事情,那就看你们够不够优秀和努力了!” 下面的少年,又开始嗡嗡起来了,江晚的说法太过于吓人了,少年人大多数都是有些怀疑——这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我叫江晚,江东儿郎的江,大器晚成的晚,是这里管事的,如果没人上来取你们的生死状的话,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 江晚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们,等了好几秒,见到没有动静,他微微一笑:“好了,就这样吧,各房队正带他们回去!” 在他身后的人,等到他离开,一个个走了出来。 “甲字房的,到这边……” “丁字房的,跟我走……” 转眼功夫,每一房的队正,都找到了各自的下属,少年们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队正们,在他们看来,那位叫江晚的管事的,距离他们太遥远了,倒是眼前这些队正,才真正传授他们本领,决定他们前程的人。 “王劲松,赵虎臣,宋大壮,怎么傻头傻脑的,都给我滚过来!” 丁字房的队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眉梢处隐隐有一道疤痕,让人一看就十分凶悍的样子,王劲松看到自家队正这个样子,反而暗暗有些欢喜,真正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大好,自家队正显然就是这种人了。 “看你们几个呆头呆脑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从你们当中教出一个能用的来!” 丁字房的队正叹了口气:“我叫任劳,不过没事的时候,叫我头儿就行,我不大喜欢人家叫我的名字!” 王劲松听这名字,脸上顿时就是浮现出一丝笑容,任劳眼睛一瞪就看了过来:“你笑什么,我的名字很好笑么?” “不是,头儿!”王劲松急忙解释道:“我就是想起个词儿来了,没有不敬的意思!” “任劳任怨是吧!”任劳冷冷的看着他。 王劲松不敢回答说是,只是陪着笑点了点头。 “任怨是我兄弟,就是庚字房做队正,若是你有机会去庚子房的话,我会告诉他,你对我们兄弟两人的名字,有些不大满意……” “没有,绝对没有……”王劲松急了,连连摆手,还没开始得罪自家队正就算了,还一下得罪两个,这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对了,头儿,刚刚管事大人说,每一房教授的本领都不同,您是要教我们什么本领啊?” 赵虎臣不动声色的开口,岔开了话题,说好了五个人一起共同进退的,自然不能看到王劲松一个人吃瘪。 “我么?”任劳果然被赵虎臣的问题给带偏了,回过头来,看着他们:“打打杀杀那些东西,我可不会,你们要学,得去别的房学了,其实,我算是一个郎中……” “啊!” 几个少年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个看起来凶悍的好像随时和人干一架的队正,居然是个郎中。 “那咱们岂不是要跟着您学医……”赵虎臣哀鸣了起来:“那得学到什么时候去啊,就是打小就开始学医,没个十年八年,也不敢说自己学会医术啊!” 王劲松等人,也是有些失望的看着任劳,那脸色要多苦就多苦了。 “和人家学医术不同,跟着我学医术,倒是没那么复杂,也要不了那么多的时间!”任劳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别的郎中研究医术,是为了怎么将人给治好,我这医术恰恰相反,我是怎么研究将人治不好!” 他森森一笑,整个屋子仿佛一阵阴风吹过:“人家治病要钱,我治病是要命的……” 第65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我不在庄子里的时候,你就得给我盯着这里!” 江晚和高进在屋子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喧闹,两人脸上都有笑容。 “先生放心,坊间的事情,哪怕我现在丢了都行的!”高进郑重地说道:“只要先生吩咐,就算在这里扎下根来了!” “扎下根有什么用,得给我练出一批有用的人来!”江晚摆摆手:“而且,坊间的事情,你也不能丢,江湖上还是有些厉害角色的,若是有渠道接触他们,能招揽的,尽量招揽,至不济也可以请来给各房的人授下课,你在坊间打拼多年,应该这方面消息灵通的多!” “那我暂时就不丢了……”高进点点头:“我找几个得力的兄弟看着坊间的那些买卖!” “就是,真要是以后楼子里的人出去办事,有外面的人配合,也方便得多!”江晚点点头:“两边你都要看着,都要用心,怕是要辛苦你一些了!” “不辛苦,不辛苦!”高进摇摇头:“不过先生考虑的也有道理,这些江湖上的本事,他们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知道,尤其各种害人的法子,知道了这些,将来提防起来就容易了!” “这是一方面!”江晚点点头:“楼子里这十房,你和许简的人各占了四房,就是这个道理,你教授你擅长的东西,许简和他的人,则是教授他们擅长的东西,一个市井江湖,一个官府差役,各自办事的方式不同,各自办事的本事也不同!” “等到你们两人都练的差不多了,能练出来的,再放到军中历练一下,若是历练完,依然可用的话,那么,这人就算是正式楼子里的人了!” “这样的话,花费的时间和银钱,怕不是一点点……” “银钱方面,不是你担心的事情!”江晚摇摇头:“楼子里比你想象当中有钱得多,不过时间方面,的确是长了一点,王爷可是要尽早看到咱们楼子里的实力的,若是拖得太久,而又长期投入银钱和人力的话,王爷那边怕是不大好看!” “那咱们这招揽的人,可就少了!”高进直言不讳地说道:“这五十人,能有一半练出来就不错了,剩下的一半里,还有心性不坚之类的,还要去掉一些,若是几个月的功夫,最后落下来的就只有几个人,那不是白费银钱和功夫了吗?” “在一半是军余子弟!”江晚奇怪地看来他一眼:“我刚刚不说了,江湖人的力量,也是楼子里招揽的对象吗,先以客卿邀之,供奉也行,江湖人本事大,脾气就好,要他们听从号令严守规矩,只怕不大可能,但是,若是用得好,他们比起这些军中的子弟发挥的作用更大,这些人将是作为咱们楼子里重要的补充力量!” 高进足足看了江晚半响,才心服口服的说道:“先生的目光,高进远远不及,是高进肤浅了!” “而且,每个房也不是只招这些人,只要有合乎条件的,都会补充进来,只不过我现在场地,人力有限,暂时不扩充而已,等到人手练出来,以老带新,那人手出来的速度就更快了!” “高进以后只管听先生吩咐的就好!”高进尴尬地笑了一笑:“亏我还以为先生没想到这些问题呢,你没想到先生比我想到得周全的的多!” 江晚微微一笑,却是不理他这拙劣的马屁,从桌上端起茶碗,慢慢地啜了起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很快,周庄周围的石头围墙,逐渐的建好了,原本破破烂烂的庄子大门,也换上厚实的门板,门板上甚至还用铁钉卯了一层铁皮覆盖在上面,这样的庄子大门几乎算得上水火不侵了,晚上大门一关,厚重的门闩一落,没十几个人拿着大木头撞门,休想将这庄子的门撞开。 在庄子四周,也出现了几个石头造的哨塔,以周庄四周的环境,这人往哨塔上一站,别说十里八里,三五里的绝对看得清清楚楚的,以前庄子里的庄户晚上睡觉还担心有小偷贼人什么的,现在每天往床上一躺,那是安稳无比。 还小偷,就是流贼,马匪过来了庄子里的人都一点都不担心,庄子的防御这么结实了不说,庄子了天天几十个后生拿着真刀真枪在那里比划操练,那可是比什么都有安全感,据说,这些后生将来都是要进王府做护卫的,不练出点本事来,还真只怕进不了王府。 平常这些后生们,也不是不和庄户们接触,毕竟只要不出庄子,都没人会去管他们。 接触得多了,庄户们也发现了,其实这些后生,也都是一些平常人家的孩子,只不过运气好,被挑中了到这里学本事和规矩,而他们在这里的生活,庄户也看到了,那简直是比庄头吃的还好啊,几乎每天都有肉蛋,香喷喷的大米饭和白面馒头,那是管饱。 要是庄子里的人能有这种日子,别说拿着刀枪在这里每天比划比划练一练了,就是每天累死累活他们也愿意啊。 可惜,听少年们说,十六以上的人,那位管事大人就不要了。 这一点,让这些看着庄子里的后生们吃饭的时候,羡慕得眼睛都红了的人大为遗憾,不过,也有心思灵活的,却是开始琢磨起来。 那些后生,不也是普通人家挑选出来的吗?咱们算是庄子里的人,咱们的孩子,今年也没到十六,能不能给管事大人说一声,让咱们的孩子也去加入那些后生,去练一练。 至少,庄子里的人,比外来的那些人要忠心,要靠得住吧,这种好事情,应该是先照顾自家人才对嘛! 于是,周大全那里,开始不断的听到这样的话,庄子里十四五的少年男女,多了不说,七八个还是有的,这算上他们家里的人,那至少有二十个人一有空就在周大全耳边唠叨这事情,听得周大全耳朵都快长出茧子来了。 “跟我说这个没用,就你们家那小子,瘦猴一样,去管事大人那里当小厮人家都未必看得上……” “去找高大爷也没用,高大爷可没我这么好说话,小心吃耳光!” “管事大人?管事大人回城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敢问他这些事情吗,要不,你们等他回来了,你们直接去问他,也就他脾气好,没准求他一下,他就答应了呢……” 第66章 佛郎机使团 江晚的确不在周庄,他回了十王府。 而这一次回十王府,并不是他想念李扶摇和小九了,或者是自己离开了听云轩担心他那院子就没人去打扫照看了。 他是朱由检亲自召唤回来的。 和每次回来禀报朱由检周庄的情形一样,照例朱由检询问了一下最近他那听雨楼的发展情况,这也是朱由检封王之后唯一真正自己单独自己做的一件事情,对此比较上心,江晚全部能够理解。 但是聊完这些之后,朱由检却是话头一转,直接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朝廷和佛郎机使团洽谈购买佛郎机火炮一事,陷入了僵局,昨日里进宫的时候,我和皇兄聊到这上面了!”他缓缓地说道:“我说是想去见识一下咱们大明到底怎么和这些番邦小国去会谈的,皇兄倒是答应得很干脆,但是魏忠贤那老狗,却是从中作梗!” 江晚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还有下午。 “魏忠贤那老狗,说兵部的人正慢慢地在磨佛郎机人的性子,这买卖迟早会谈成,若是本王真有心了解,王府派人旁观就是了,但是本王却是万万不能出现,要不然,那实在是太给佛郎机人面子了!” “这个,魏忠贤此事,倒是做得不算过分!”江晚斟酌了一下,对着朱由检说道:“这佛郎机国是远在万里之外一个小国,虽然在某些领域,他们有些长处,但是以他们的人口和规模,和大明实在是没法比,哪怕他的国王到咱们大明来,殿下去见对方,都是给对方面子,更何况一个区区使团!” 他摇摇头:“双方身份相差太多,若是他们宣扬出去,他们倒是可以给自己脸上贴金,但是咱们大明可就丢脸了!” “是这样的吗?”朱由检哼了一声,倒是也没特别不高兴,事关大明国体尊严,这事情他可以不计较魏忠贤的作梗,哪怕魏忠贤阻挠他的时候,未必想到了这一点。 “至少,我也不建议王爷去见他们!”江晚说道。 朱由检突然提佛郎机使团的事情,显然不是为了征求他的意见,这应该还是上次那佛郎机火铳的事情还没完,朱由检或许现在能对魏忠贤隐忍,但是,对于一个区区的佛郎机使团,他可想不出任何隐忍的理由。 “那你去!” 果然,朱由检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就开口了:“至于你去干什么,你心中可清楚!” “明白,王爷找机会让我接近佛郎机使团,是为了查清他们在京期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龌龊勾当!”江晚点了点头:“若是拿捏着他们的这些把柄,一方面可以用此要挟他们,完成朝廷这次和他们洽谈的购买佛郎机大炮的事情,另外一方面,可以顺藤摸瓜将王爷心里一直担忧的隐患,彻底解决!” “彻底解决只怕没那么容易,不过,本王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知道这些隐患在什么地方!”朱由检看着江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到时候,你这听雨楼就有用处了!” “王爷考虑得很周全,江晚佩服!”江晚点点头。 这一次大明朝廷采买佛郎机大炮的事情,已经谈了快半年了,一直没有谈成,原因有很多,最大的原因,是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就地还钱,这价钱上就谈不拢。 更不要说佛郎机人除了金钱之外,还有些额外的要求,更是让这一次洽谈陷入僵局的主要原因。 而因为这件事情的敏感性和重要性,大明朝堂这边,参与洽谈的人可不少。 兵部是必须要有人的,而且,还得是内行,总不能花了银钱结果买了一堆破烂回来;户部也是要有人的,毕竟兵部的人只是要东西,但是掏银子的可是他们,他们不盯着,兵部的人乱花钱他们岂不是成了冤大头了。 当然,最重要的,礼部也是必须有人的,毕竟是外国使团嘛,礼部的人不参加接待通译,别的衙门也干不了,尤其在双方的沟通上,礼部的职能甚至比兵部和户部更重要。 于是,礼部出了一个侍郎,兵部和户部,各出了一个郎中,算是这大明和佛郎机人会谈的主要阵容了。 除此之外,就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了,一个嘛,负责安全护卫,另外一个嘛,谁都懂,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和东厂都不参与,那岂不是当皇帝是瞎子聋子了吗? 江晚从王府出来,直接去了的礼部侍郎彭进那里,刚刚报上来意,这彭进就笑呵呵的派人将他迎了进去,非常热情表示欢迎信王殿下的人来参与和佛郎机人的会谈,按照会谈的节奏,下一次会谈要在几天之后,到时候他一定会派人通知江晚参加。 这事情可没准啊! 江晚琢磨了一下,又转身回到了王府。 他身份变了,他在王府里的小院可没有变,依然是他的,当然,王府里的屋子多,这听云轩的屋子不少,也不在乎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就连李扶摇都不大确定他最近忙什么,到底还算不算是听云轩的执事,只是王承恩过来告诉了李扶摇,江晚最近在王爷身边听用,听云轩的事情,就不要麻烦江晚了。 这种情况下,江晚在王府的小院,自然是依然照旧,那几个从教坊司被他带回来的女孩,甚至一直都还住在他院子里——除了苏浅浅去了周庄以外。 他这神龙见头不见尾的,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小九了,她往江晚这里跑了好多次,几乎都看不到江晚,这意味着她不仅仅没有免费的零嘴儿可以吃,更是听不到江晚口中那些源源不断的鬼故事了。 回到小院,几个女孩笑着见过江晚,又去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江晚不在,女孩们楼里的杂事还是要做的。 江晚坐下来,突然发现,自己真要往来礼部,参与佛郎机人的这些事情的话,自己身边好像少了那么一个人,身边连个听用的没有,别说他这个王府教授做事情不方便,就是其他人看到了,也会觉得十王府没面子啊! 他能用的人,现在都安排在周庄里去了,许简那边的人也不合适,到时候可是有东厂和锦衣卫出现的,他身边跟几个锦衣卫算什么回事。 上次那个东厂郑八金的死算是糊弄过去了,但是这一次孙玉林莫名其妙的消失,也不知道东厂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身边不跟着人,真要被人给暗算了,那他可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他正在琢磨此事,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李扶摇大大咧咧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你还是咱们这听云轩的人了呢……” 第67章 护卫和使唤人儿 江晚眼睛一亮,目光落在进来的李扶摇身上,然后,微微停留了一下,最后落在了小九身上。 “怎么可能忘记,我可是扶摇姐你的人啊!”江晚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最近忙得发晕,好不容易有机会偷下懒,正准备去见见扶摇姐你呢,没想到你消息这么灵通!” “你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李扶摇嘿嘿一笑,很是不客气地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在我的地盘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 “对了,王爷吩咐你干嘛呢,整天整天的不见人影!?”李扶摇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好奇的问道,小九在一边,也是狠狠地点着头。 江晚稍微犹豫了一下,李扶摇在他开口之前,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别为难了,我就随口一问,要是不合适说就不说了,我可不想听到我不想听见的东西!”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江晚笑了笑:“就是在外面长长见识,你知道最近朝堂在和佛郎机人在谈事情么,王爷见我年轻,又识得几个字,叫我过去学习一下朝堂的大人们是怎么办事的!” “呦呵!”李扶摇情不自禁地低呼了一声:“王爷是这要历练你啊,看来,咱们听云轩要出一个人物了,以后你要真出息了,别忘记你可是从咱们听云轩出去的!” “哪里什么历练不历练,就是帮大人们跑跑腿!”江晚呵呵一笑:“扶摇姐你别太高看我了,我就一个说书的出身,能出息到哪里去!” “江先生很厉害的!”小九倒是挺认同李扶摇的话的:“要是没本事,王爷怎么看得上!” “对了,小九,最近在楼子里有意思吗?”江晚微微一笑:“要是呆得无聊了,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咱们顶着王府的招牌出去,可不怕人家欺负咱们!” “没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小九偷偷地看了李扶摇一眼:“可楼子里好多的事情都要我做,扶摇姐这边也少不了我……” “少来这套!”李扶摇眼睛一瞪:“想跟着江先生出去就直说,别赖我身上,不过话说回来,在外面受了欺负,回来可不许偷偷抹眼泪,那是你自找的!” “怎么可能!”江晚笑了起来:“有我呢,谁敢欺负咱们小九,这么说,扶摇姐你答应了?” “带她出去见识见识也好!”李扶摇叹了口气,“整天乐呵呵的,什么事情都乐,一个傻大姐一样,就这样的以后被人拐走卖了没准都还会帮人数银子呢!多见识一下,我以后就可以少替他操一分心!” “我才不傻呢!”小九不服气了,嘴微微一撇:“江先生都说过我机灵的!” 几个人在屋子里又说了一会闲话,这事情算是定下来了,看得出来,李扶摇还真是拿江晚当自己人了,走的时候,直接就一个人走了,小九就留在这里。 “对了,小九,一直没问你的大名呢,这以后出去,别人问起你,我总不能告诉别人你叫小九吧!” “我就叫小九啊,你是问我姓氏吧,我姓崔!” “崔小九!”江晚琢磨了一下:“这名字挺好听的!” “不是崔小九!”小九微微涨红了一张小脸:“是崔九娘,不过,我喜欢别人都叫我小九!” “你和扶摇姐是一起从宫里出来的吗?”江晚笑吟吟地问道:“我看扶摇姐拿你真是当妹妹一样疼的!” “才不是呢,扶摇姐到王府的时候,我就在王府了!”小九得意地一笑:“她比我进王府还要晚呢,我六岁的时候就被送进王府了,不过是卖給王府的,可比不得扶摇姐!” “哦!”江晚点了点头,毕竟要留小九在身边,这些话该问还是要问,只不过要稍微有技巧一点。 若是小九真和李扶摇一样,和奉圣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话,那有些事就不能让小九听见看见了,好在小九和他接触这么久了,对他的信任度不是一般的高,三言两语之间,他将要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全部都问了出来。 “你最好还是搬到我这里来住吧!”江晚对小九说道:“反正我这院子里也有其他的小姐妹,你也不用害怕,重要的是,我有时候会不在府里,真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及时知道了转告给我!” “你出府的时候,不是带着我么?”小九眨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不解的问道。 “嗯嗯嗯,我是说万一,万一我不在府里的话!”江晚笑道:“反正别的事情我不管,在我这个院子里,我要不在,你就说了算,行不行!” “行!”小九一听,眼睛就是一亮,一口答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小九就将自己的铺盖被褥搬到了院子里,然后美美的睡了一觉,可是得到一大早起来,发现江晚已经一大早就出去了,他气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江先生就是个大骗子!”她狠狠地嘀咕了一声,想要搬回去,却是又怕江晚只是偶尔这一次不带她出去,一个人在院子琢磨了半天,然后突然之间,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就变得喜笑颜开,快快活活的跑了出去。 小女孩的这些小心思,自然是江晚无暇顾及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在回周庄的路上了。 他还得周庄挑一个人出来在身边听用,这个人年纪也不能大,人要机灵,更重要的,身手要好,如果说小九是作为他身边的使唤人的话,那么,他得再给自己找一个护卫。 “管事大人回来了!” 一大早,庄子里的少年们已经在各自的队正的带领下,开始了各自的训练,庄子里显得很是热闹。 江湖上训练自家子弟各种千奇百怪的方法,在这里都能见到一些痕迹,江晚刚刚开始的时候,还试图了解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学点什么本事自保,结果一了解之后,他彻底的放弃了这个打算。 自己可是读书人,可是动脑子的,学这些东西干什么,觉得自己太清闲了么? 真若是到了要动手的危急关头,即使身边的护卫不顶用了,自己身上不是还有佛郎机短铳么? 甭管你武功多高,你再厉害,能顶得住自己这当脸一枪么? 第68章 “没有文化” “管事大人,您看,都是咱们自己庄子里的人!” 周大全陪着笑,将几个少年男女带到江晚面前:“都是些伶俐的好孩子,就算您看不上眼,在您跟前跑跑腿打打杂也行的!” 江晚看着眼前的这几个少年男女,不知道周大全是不是挑过,他们年龄不大不小,看起来就是十四五的样子,只是和小校场上训练的军户子弟们比起来,他们无论是个头还是精气神,都稍微要差一些。 “女孩倒是正打算找几个,去苏姑娘那里帮忙!”江晚沉吟了一下:“若是她们愿意,等下就去找苏姑娘吧,就说我让他们去的!” “谢谢管事大人!” 几个女孩喜笑颜开,她们之前想的千难万难的事情,没想到在管事大人这里,一句话就成了,这管事大人的为人也实在是太好了一些了吧! 几个少年有些羡慕地看了女孩们一眼,却是不敢说话。 “至于你们!”江晚沉吟了一下:“要进楼子做事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少你们要和楼子签下长契才考虑这事情,之后,还有生死状也得有一份,毕竟他们这些人将来是要干什么的,你们也看到了,有个死伤什么的,很正常的,你们都想过吗?” “管事大人,我们都想过的!”一个少年胆子看起来大一点,朗声说道:“若是没了庄子,咱们早就冻死饿死在外面了,只要庄子里不赶我们走,我们就是庄子的人!” 另外有个少年,也急着开口道:“管事大人,我们几个家里,以前就是猎户,我看那些大哥们练的东西,好多我们都会!” “猎户么?”江晚有了点兴趣:“那你们都会些什么?” “梅小飞他眼睛好,白天晚上隔着老远都能看清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少年一本正经地说道:“文强力气大,晒场上的石头碾子,他一个人都能抱起来,华三千的陷阱做得非常好,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别说是野兽,就是人也看不出他设下的陷阱!” “那你呢,你叫什么,又有什么本事!”江晚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急切推销自己的少年。 “小的叫尤勇,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就是扔东西特别准,无论是石头还是树枝,三十步之内,绝对不会失手,五十步内,看要打的东西的大小和动静,一般来说,也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厉害啊! 江晚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这四个少年,一个是眼神好,那是做斥候的人才;一个力大,这披上甲胄,妥妥的就是一个能抗的人形坦克了;第三个是陷阱小能手,这要阴人的话,简直是防不胜防了。 至于说话的这个,这特么是一个神射手的坯子啊,这扔个石头这么准,若是换成弓弩,换成火铳呢,那岂不是指哪里打哪里? “我可以给你们几个机会,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楼子里的规矩,可比你们在庄子里严得多,你看见他们没有……”他指指在小校场上训练的军户少年:“因为你们是庄子里的人,所以,即使是犯了同样的错,你们要受的处罚,也要比他们严厉得多,想好了,就去给你们父母说一声,然后再到庄头这里来签契约和生死状!” “谢谢管事大人,谢谢管事大人!” 几个少年喜出望外,江晚微微笑了笑,摆摆手,少年们雀跃而去。 接下来这几天,庄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在江晚的身后,跟随的这四个少年,甚至就是军户子弟们,看着这四个人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他们进了庄子然后分配到各个房学本事,这四个家伙倒好,直接就是跟在江先生身边,据说是江先生亲自教他们本事,看来,这是江先生要将他们当心腹培养啊! 江晚倒是没在乎其他人的看法,这梅小飞、尤勇、文强和华三千到了他身边,他先是考校了一下这些少年,看看他们是否有些夸大其词,等到确定他们都是说的实话之后,他针对这四人的天赋,开始了因材施教。 练眼神,练力量,练手法和练腕力,这四个少年算是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做了。 有了这四个小家伙在身边,江晚也没打算再从军户子弟中挑人做自己的护卫了,至少别的不说,论起忠心程度,这四个庄子里出身的小家伙要强一些,更不要说他们的父母亲人都还在庄子里,他用起来也是格外的放心。 眼睛一眨,几天的功夫就过去了,江晚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应该是到了要和佛郎机人会谈的日子了,他带着这四个少年护卫,匆匆赶回了王府。 果不其然,前一天礼部那年就派人知会十王府的长史府了,会谈从明天继续,若是十王府的人有心的话,明天可以去礼部旁观。 小九一边打量着江晚身后四个将身子绷得紧紧的少年,一边嘟嘟囔囔地告诉江晚这消息:“反正长史府那边说了,要我将消息告诉江先生你,我都不知道江先生去哪里去了,我怎么告诉你,他们是谁,是楼子里的新人么?” “不算咱们楼子里的新人,就是我新收的几个学生!”江晚笑着回答:“好了,别委屈了,我这不赶回来了么,明天带你去礼部那边见世面去,不过到时候可是有很多红头发黄头发的番人,你见到了可不许大惊小怪!” “就像先生说的鬼故事里的那些女鬼一样的么?”小九有些好奇:“我听他们说了,番人们都长得好像鬼一样!” “不仅仅是女鬼,只怕男鬼更多!”江晚听到这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我倒是希望遇见几个番人女鬼,其实,有些女鬼看多了,就不觉得难看了,甚至还有点好看呢!” “先生你又骗人了!”小九听得只撇嘴,严重表示不信。 “你明天看到了就知道了!”江晚笑着说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给他们几个分间屋子,找点被褥什么的吧,以后他们也会经常随我到这里来,没个落脚睡觉的地方怎么行!” 他转过头,对着几个少年说道:“这是崔九娘,你们叫他小九姐就可以了,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她,还有,小九,你告诉一下他们咱们王府的规矩,我可不想因为他们闹出笑话,让我在王爷面前成了笑柄……” 第69章 西班牙美少女 和佛郎机使团会谈的地点,设置在鸿胪寺。 照着大明的规制,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 按照江晚的理解,这就是大明的外交部了,第一次去这么大的衙门办事,还是代表着十王府代表着信王,江晚可一点都不敢懈怠。 一大清早起来,洗漱进食,然后带着同样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小九和四个少年护卫,上了王府的马车——他这算是王府公差,自然有公差的待遇。 急匆匆地赶到鸿胪寺,他以为自己大概是迟了,毕竟大明的官员上个朝,也得半夜就开始动身的,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是到得最早的一个。 就连礼部的官员,验过他的身份之后,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觉得这么早这位就到了这里,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好吧,我就想知道,你们礼部的侍郎大人,还有兵部和户部的那些大人,什么时候会到!”江晚喝了一个多时辰的茶水,眼见自己茶杯里的茶水已经淡得和白水一样了,实在是忍不住开口:“不是说上午就开始会谈么,怎么到了现在还不见人影!” “佛郎机人也没来啊,咱们大明的大人们,不比他们尊贵么,难道还在这里等他们不成?” 鸿胪寺的官员嘿嘿一笑:“其实,就算大人你出去用过午饭,然后眯一会儿,再来也不迟的!” 江晚:“……!” “这佛郎机人一点都不着急啊!”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起码也得派几个人应付一下,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才对啊!” “这帮番人,可不懂什么面子不面子!”鸿胪寺的这位,微微摇了摇头:“他们是吃定咱们大明有求于他们啊,所以才这么不知道礼数,大人你反正不是主谈的,看看就行了,若是您是主谈的,你非得被这帮番人气死不可!” 江晚还想再问,鸿胪寺的这位却是怎么都不肯说了,江晚还真有些好奇了,这佛郎机人到底是怎么个气死人法,他还真想见识见识。 “不是番人么,怎么又成佛郎机人了!?” 鸿胪寺的官员走了,见到旁边没外人,一直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的小九,却是低低地开口了:“这个名字好奇怪的!” “所有不是咱们大明的子民,都可以叫做番人!”江晚想了想,说道:“不过,大多数番人,虽然长得奇怪,但是倒是不吓人的,但是佛郎机人身长七尺,高鼻深目,猫睛鹰嘴,面貌白晳,卷发赤须,尤其是他们来自极西之地,大明人罕有涉足过,自然对他们更加好奇!” 他顿了顿,看着小九瞪大眼睛的样子,有意吓唬她一下:“不过,传说中佛郎机人可是烹食小儿的……” “呀!”小九果然吓得身子一颤:“那,那他们不是妖怪吗?” “胡说八道!”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这位大明帝国的官员,你们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我们没有你说的那么丑陋不堪,更不会像没有开化的野人一样吃人!” 小九转头看去,然后极其迅速地躲在了江晚的身后,紧紧的拽着江晚的袖子,却是怎么都不肯探出头来了。 “嗯?” 江晚有些意外的嗯了一声,看着来人,这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白人少女,一头红发仿佛是流动的火焰被束缚在她的头上,碧绿的两只眼眸里透露出来的眼神,正在极其不友好的看着他。 “你大明话说得不错啊!”江晚笑了起来。 “我兼任着翻译工作,会大明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白人少女走进屋子,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偌大的桌子上,然后抱着胳膊坐了下来。 “以前没看见过你啊,你是大明帝国新派出来的贸易官员吗?” “江晚,来自十王府!”江晚摇摇头:“我不参与和你们洽谈的事情,只是来观摩学习的!” “就是个闲散人员了!”白人少女摇了摇头:“看来和我一样,也是个没什么事情做的,我叫凯瑟琳,顺便提醒你一句,佛郎机是你们的叫法,在正式的场合,我希望你能称呼我们西班牙王国!” “西班牙王国?”江晚琢磨了一下,他知道大明对佛郎机人这个称呼,包括了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但是大明人根本懒得分其中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区别,反正对大明来说,都是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一个小番国,弄那么清楚没什么意义。 不过,有一点江晚却是清楚的,眼下这个时候,葡萄牙人应该已经是在澳门立下足来了,那么,理论上大明要购买佛郎机火炮,最好最直接的渠道,就是找澳门的葡萄牙人,毕竟澳门还是在香山县的管辖之下,葡萄牙人算是借住在那里的。 怎么又变成西班牙王国了? 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对面的白人少女凯瑟琳,明显地有些感觉到意外。 “你居然知道其中的区别,你可比你们这些贸易官员知道得多了!”几分好奇的眼神从她的眼中一掠而过:“你如果真的知道这些的话,就应知道在王位继承战争之后,现在统治着里斯本的,可是那位国王陛下了!” “略略知道一点点!”江晚丝毫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就像凯瑟琳小姐一样,哪怕知道一些我大明的事情,但是也不可能全部都知晓吧!” “你的父亲一定是一位比较有权势的贵族官员吧!” 凯瑟琳并不理会他这话,而是打量着他身后的少年男女们,侍女、护卫,还有江晚刚刚表现出来远超过一般她见过的大明人的见识,都说明江晚这个人的出身绝对不平凡。 而江晚的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很有礼貌,尤其是人还长的不算难看,哪怕这是在会谈的场所,若是能和这样一个少年权贵结下友谊的话,凯瑟琳觉得这觉得不是一件坏事。 生意是使团的,但是结交下下来的人脉,可是凯瑟琳自己的,凯瑟琳一点都不傻。 第70章 各怀鬼胎 快到正午的时候,大明和佛郎机方面,都各自稀稀拉拉的来了几个人,无一例外,重要的人物,一个都没有出现。 而双方对这种情况都没有表示惊讶,仿佛早就是已经习惯了这一种情况了, 除了凯瑟琳,佛郎机人方面,几乎没人愿意和江晚攀谈,当然,语言估计也是一个方面,重要的是,江晚身边,也没有他们凑过去的地方了。 十王府的教授,来观摩会谈,这种身份,在礼部侍郎,兵部郎中这些大人物眼里,或许也就那么一回事情,但是,对于那些在正主儿还没到就在前面来打前站的大明官员来说,这种身份足以让他们一脸笑容和江晚攀谈几句了。 以江晚的年纪来看,毫无疑问这是十王府对他的历练,这种人物,大家结识一下绝对没坏处。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若是这个江晚以后泯然众人矣,那也无所谓,反而在同僚面前自己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对十王府的尊重,但是,万一,哪怕是万一以后江晚这个教授,大红大紫身居高位了,那今日可不就是一面之缘,将来拿出来说,就是一分情份。 而这些大明官员们对江晚的热情,更加让瑟琳娜对自己的猜测肯定了起来,哪怕对方不承认,但是毫无意义,这个年轻的大明贵族,绝对是有资格成为她的人脉的。 “正式的会谈,只怕要到下午了,咱们鸿胪寺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厨子,江教授不如随便吃一口,免得还得出去用膳!” “这个,诸位大人怕是不好意思了!”凯瑟琳低低和身边的佛郎机人说了几句,笑吟吟地走到江晚这边来:“这位江先生可是刚刚说要向我请教此前我们双方会谈的一些详情的,这个午饭,怕是江先生要请我吃了,没时间和诸位大人们用膳了!” “江先生,是这样的么?”有人皱着眉头:“我们也可以和江先生说说之前的情况的!” “那是你们的事情,但是,你们总不能让我没了一顿午饭啊!”凯瑟琳眨眨她碧绿的眼眸,微微歪着头看着江晚。 “诸位大人,诸位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江晚心里一动,笑着点点头:“适才诸位大人到来之前,我和这位小姐的确说了这些,这人嘛,就该言而有信,反正这会谈不是今日一日可以谈完的,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江先生,你可小心些,这些佛郎机人蛮横且贪心,尤其这凯瑟琳,对我大明人情世故还懂一些,更要提防一些!”有官员在江晚耳边小声说道。 “我能有什么可提防的,我就是一个来凑数的……”江晚不动声色地说道:“他们总不会干出抢亲这种事情来吧……” “这个……”这官员看了凯瑟琳一眼,有些犹豫的说道:“这些佛郎机女人相貌奇伟,抢亲这种事情,也不能不防……” “你说什么?”凯瑟琳隐约听到对方好像是在说自己,忍不住皱眉问道。 “哦,没什么,陈大人在告诉我,附近哪里有能吃饭的地方,请凯瑟琳小姐吃饭,那一定不能马虎!”江晚正色说道,然后回头过来,对着这位陈大人拱拱手:“陈大人的提议,江某铭记在心!” “客气,客气!” “那你打算请我去哪里吃饭?”凯瑟琳笑吟吟的说道:“远一点也没关系的,今天何塞阁下未必会来,反正就是下面的这些人打嘴仗而已,迟来甚至不来,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江晚回头看了一眼和自己客气的陈大人,这陈大人尴尬的笑了笑,却是没否认凯瑟琳的说法。 “这样啊,我倒是有一家比较熟悉的酒楼,也不算太远,他们倒是有几道拿手菜,非常的不错!”江晚笑了笑:“我们去尝一尝如何?” 一个年轻的佛郎机人站了起来,对着这边叫了几声,江晚不懂他说的什么,但是凯瑟琳却是很不高兴的回过头,对着那年轻的佛郎机人嚷了几句,神色之不耐,比起和在江晚面前的笑意妍妍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 “你的同伴好像不大高兴?” 江晚淡淡的笑了笑:“若是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方便,方便!”凯瑟琳连连摇头:“安德烈是个脑子里都长满了肌肉的蠢货,不用理他,他居然威胁我……” “是你的追求者吧!”江晚呵呵一笑:“要不,请他一起过来吧,不然的话,我们两人一起出去,还不知道你们使团的人会瞎想什么……” “不用了!”凯瑟琳摇摇头,她哪里想将这机会分润给其他人,尤其还是安德烈那个蠢货。 “还是身边有个伴儿好!”江晚坚持道:“我身边人多,你一个人,你不怕人家想多,我还怕人家想多了呢!” “哦!”凯瑟琳一愣,吃吃笑了起来:“难道江先生觉得,我可以令江先生想多吗?” “其实,凯瑟琳你挺漂亮的!”江晚看着她,很认真的说道:“这个,我即使不说,你身边的同伴大概也都能看得出来,而且,你自己也知道!” “但是,我接触的大明人,可没有一个说我长得漂亮的!”凯瑟琳眼睛里放着光,越发看江晚看得顺眼了:“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那是他们不会欣赏你的美丽!”江晚回头看着那些还在屋子里交谈的官员们,微微摇摇头:“怎么说呢,凯瑟琳的你的漂亮,和咱们大明人认为的漂亮,略略有些不同,你们佛郎机人来我们大明的人数和我大明的人数比起来,那简直是沧海一粟,人又少,长相又和大明人迥异,大明人只是会觉得惊奇,而绝对不会想到底漂亮不漂亮的!” 他微微笑了一笑:“若是将不认为你长得漂亮的大明官员,丢到里斯本呆上一段时间,我想,等到他回到大明的时候,他已经会发现,原来曾经站在过他的面前的凯瑟琳小姐,是有着多么惊人的美貌和和身材!” 凯瑟琳笑得花枝乱颤,浑然不顾身后众多奇异的目光,指着江晚:“我觉得江先生若是去年就来参与会谈的话,这次贸易,一定早就完成了,即使江先生不来,那屋子里的大明的官员们,有江先生一半的见识和谈吐,这个时候,西班牙王国制造的这几十门大炮,也早就运到北京城了……” 第71章 你成亲了没有 那个叫安德烈的佛郎机人,终究还是跟着来了。 不知道是他是真的凯瑟琳的追求者,还是这些佛郎机人就是单纯的不想凯瑟琳单独和大明人接触,不过江晚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小伙长得其实还挺精神,除了长相寒碜点,身上体毛多一点,还有身上散发的味道大一点之外,倒是没什么其他的毛病。 青云楼里,一如既往的热闹。 也不知道是许白一直以来都是经营得当,还是最近官面上走得特别顺利,他这酒楼倒是有些火爆成附近第一酒楼的架势了,若不是江晚自己亲自领人过来,只怕到了地头都未必有吃饭的位置。 尤其这位置还是二楼的贵客雅座。 “倒是不知道你现在还有这么个好地方!”进了雅座,江晚打量着周围,对着许白说道:“这地方不错,比起外面要强多了!” “江先生你招待朋友,哪能不到咱们这最好的地方!”许白嘿嘿一笑:“这样的雅座,酒楼留了两间,可不就是留给江先生这样的贵人用的,哪怕酒楼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这两间雅座都是不许进人的!” “有心了!”江晚笑着点点头:“叫几个拿手菜送上来吧,招待佛郎机朋友,可不能丢了我大明的体面!” “佛郎机朋友!”许白朝着凯瑟琳和安德烈看了一眼,脸色笑容不变,嘴里却是说道:“番人们哪里吃过什么好东西,今天跟着江先生,他们可就有口福了……” “咳咳!”江晚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位佛郎机小姐,听得懂咱们大明话的……” “哦……”许白很是夸张的笑了一下:“我这就是叫他们上菜,几位稍微等一下……” 看着他几乎是抱头鼠窜出去,江晚摇头笑着坐了下来:“这家伙……” “看来,你和这里的老板,真的很熟!”凯瑟琳笑了笑:“这么大的酒楼,他还特意为了留了这个贵宾房间,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啊!” “有点小小的交情而已!”江晚笑了起来,伸手过去为面前的凯瑟琳倒了一杯茶。 安德烈本来是要坐在凯瑟琳身边的,但是被凯瑟琳一瞪眼,乖乖地坐到小九和“没有文化”四人组一座上去了,江晚和凯瑟琳说着大明话,他又听不懂,此刻他正和小九几人大眼瞪着小眼,看谁瞪得过谁呢。 “这可不是小小的交情!”凯瑟琳抿嘴一笑:“我倒是想有这样的交情,可是没人理睬我!” “对了,凯瑟琳小姐什么时候来大明的!”江晚不想谈话的节奏老是被对方掌握,直接无视了对方的话,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 “小时候就来了!”凯瑟琳笑了笑:“大明话这么难学,你总不会以为我三年两年就学得这么好了吧!” “哦!”江晚点点头:“也说不一定凯瑟琳小姐天资聪慧,比起一般人要厉害多了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说话好听,也不用尽挑着恭维我的话来说!”凯瑟琳又开始花枝乱颤起来,惹得安德烈频频回头:“这次使团的首领,是我的叔叔何塞,他是维克多商会在远东的负责人之一,听说要来北京,我主动要求和我叔叔一起过来了!” “除了这些,你还想知道什么?”她笑吟吟地看着江晚:“这贸易会谈的事情,反正你回去之后问你的官员,你也问得到,不如我直接说完这些,咱们再说其他的事情!” “好啊!”江晚狠狠的点了点头,这凯瑟琳太够意思了,他什么都还没问呢,她就开始噼里啪啦倒豆子了。 “你们大明帝国想要购买佛郎机制造的十八磅大炮,这个你们造不出来,至少现在造不出来,你们大明帝国在炮筒制造上技术有些落后,造点小的可以,这种规格的,只能从我们这里购买!” 凯瑟琳说道:“你们的报价是五千两白银一门,要三十门,还要我们提供教授火炮技术的教官到火炮的部署地教授当地的士兵使用!” “这个我知道!”江晚点了点头。 “但是,这样的价钱简直离谱好不好,五千两一门十八磅炮,还要附送运输,教授等额外服务,这种贸易,我叔叔要是答应了,我们维克多商会的那位亲王会长,会直接从里斯本派人来撕了他的!” “所以,这是谈不拢的根本原因?”江晚心里冷笑了一下,这是拿大明当冤大头呢,五千两白银一门大炮,这已经是天价了,佛郎机人还觉得亏了血本,他们还真是贪婪无比啊! “那倒不是!”凯瑟琳摇摇头:“价钱方面,其实多一点少一点,大明帝国和维克多商会都不会太在意,主要是我叔叔这边提了点小小的条件,然后你们大明帝国就翻脸了!” “什么条件?”江晚一怔,随即问道。 “除了濠镜澳之外,我们想请求大明帝国,再租借我们一点点地方,作为永久居留的地方,如果可能的话,大明若是愿意开放广州,泉州做通商口岸,并且允许西班牙王国的军用和民用船只进港补给,这些大炮就算我们免费赠送给大明帝国,作为我们两国友谊的象征其实都是可以的!” 江晚一愣,对着凯瑟琳微微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当中那股嘲笑之意,哪怕凯瑟琳再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看来你也知道这个提议的荒谬……”凯瑟琳嘟囔一句:“我说过大明帝国一定有眼光卓越的聪明人的,可他们不这么觉得!” “也是!”江晚点点头:“这种事情,你们想都不要想,濠镜澳的事情,就算你们已经捡到了天大的便宜了,若是人心不够,只怕到时候真的是很难看……”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要说的说完了,这些都是大人物们考虑的事情,可用不着我们去考虑!”凯瑟琳摇摇脑袋,似乎想将刚刚涌现出来的那一缕沮丧驱逐出脑海,然后换上一副微笑得体的表情:“我都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我们该说点其他的事情了!” “当然,凯瑟琳小姐,你想知道什么呢?”江晚笑吟吟的说道。 “那个,你叫江晚,我知道大明人结婚都很早,我想知道,你有妻子了没有?”凯瑟琳眨巴一下眼睛,眼放绿光(这个是真的,她眼珠就是绿的!)。 第72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凯瑟琳的这个问题,直接问愣了江晚,幸好这个时候外面送菜来了,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下他的尴尬。 一边示意小二上菜,他一边心里嘀咕着:大明的女孩儿,可没这么直白的,到底还是异域风情啊,说话都不过脑子。 见到江晚对自己的问题没有直接回答,甚至一副窘状,凯瑟琳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微微抿嘴一笑,将注意力放在桌上热气腾腾的美食起来。 酒楼的老板似乎真的很用心的招待她,当然,肯定是看在眼前这位江先生的面子上,只不过仅仅两人一桌,这川流般上菜的架势,还是有些吓到她了。 她自幼来到大明,对大明美食自然不是太陌生,只不过她所在濠镜澳那地方,不过是大明穷乡僻野,吃的东西,也多以鱼鲜海味为主,这个,所谓的不陌生,其实也是熟悉的有限。 等到到了北京,总算是开眼长见识了,鸿胪寺这方面招待起使团来,还是有着大国体面的,但是,那种盛大的宴会,也不是时时都有,而且,说实话,出来刚刚来的那一两月,大明这边招待的规格比较高,但是后来就有些敷衍了。 真要吃到精致的大明美食,除了要有人领着,还得有很多银子,而这两个条件,她可都不具备。 虽然她努力地表现出很淡然的样子,但是这冷拼十二味,热菜十二味,上好的汤水熬了数种,各色煎炒溜炸,时令果鲜十几种,这一盆盆,一碗碗,一叠叠的端上来,她还是忍不住露了怯。 有些菜肴,她闻所未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筷…… 而江晚则是很好地尽了一个主人的本份,殷勤的请着她吃菜,见她稍微有犹豫之色,便不动声色的先行示范了一下,然后她如法炮制,果然甚得其法。 在旁边的那一桌,安德烈和小九他们也没闲着,被当作侍从,许白自然也没忘记他们,只不过和这边比起来,就要寒碜多了,但是相对这桌上的人而言,这简直已经是丰盛得不得了了,江晚稍微一一示意,几个人就眉花眼笑的吃了起来。 小九和“没有文化”四人,吃的还算矜持,但是安德烈吃的可就有点恶形恶相了,凯瑟琳被身后的动静引得回头,待到转过头来的时候,见到江晚笑吟吟的看着她,也是脸上微微发烧,大感带了这么一个家伙在身边,简直是丢脸之极。 “其实,平时他不这样的!”她有些尴尬的表示:“只是大明的美食太吸引人了,所以……” “理解,理解!”江晚笑着点点头:“不用管他们,我们边吃边聊,凯瑟琳小姐,我呢,其实就是在十王府混饭吃的一个小小教授,能认识凯瑟琳你呢,也是一种缘分,今后可能在会谈里,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请教凯瑟琳小姐你,到时候你可要多多指教我!” “我觉得你应该多多帮我才是!”凯瑟琳眨眨眼睛:“就比如多带我到这样的地方吃饭,我就感觉很高兴了!” “只要你高兴,随时都可以来这里!”江晚说道:“吃个饭,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花了不多少银子么?凯瑟琳可不是傻白甜,作为使团的翻译,他对大明的物价还是有着很清晰的认知的,其实,在这些菜肴送上来之前,她就在暗暗合计这些菜肴的价值,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愿意花多少银子请她吃饭,直接决定自己在他心中有多大的份量。 眼下,现在这种份量显然让她很满意。 如果粗略的算,这一桌菜肴,至少要花费十两白银以上,是的,她觉得是至少,毕竟有些食材她闻所未闻,只能往低了估计,而一顿饭就能花十两银子的人,可能身份只是一个简单的王府教师呢? 要是大明的教师都能赚这么多银子的话,她也想干这个教师了。 “如果你们的条件咱们大明不答应的话,这笔买卖你们还做吗?”江晚随意的问道。 “咱们不是不说贸易的事情了吗?”凯瑟琳从食物里抬起头来:“能说的我都说了,不能说的,说了会影响我们的友谊的!” “那行!”江晚微微一笑:“那不说这个,说其他的,你先前说你们使团是什么维克多商会的,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其实,你们只是代表着你们商会,并不能代表你们的王国!” 凯瑟琳一愣,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哎,这个真好吃,你说的我都有点没胃口了!” “边吃边聊嘛,吃完之后,我还可以领着你在北京到处逛一逛,跟着我这个本地人游览一下北京城,看到的东西,可一定比你们自己出去看到的东西多!” “真的?”凯瑟琳眼睛一亮:“下午的会谈你不去了!” “你都说了,只是一些争不出结果的口舌之争,我还去干什么,还不如和漂亮的新朋友吃吃玩玩,总比对着一帮老头子的有意思吧!”江晚叹了口气:“就不知道凯瑟琳小姐赏脸不赏脸!” “赏脸,我必须赏脸啊!”凯瑟琳欢乐的说道:“使团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翻译,而且,我不去,我叔叔也不会说我什么的,就这么说定了!” 愉快的达成了这个协议,她仿佛想起来江晚刚刚问的什么了:“没错啊,我们只是商会的使团,又没有国王陛下的授权,当然代表不了王国,再说了,不过是一次贸易行为,只要商会有能力办到,不一定要官方身份吧!” “这么说来,若是我想找你们购买点火器的话,其实你们也是愿意交易的!”江晚若有所思的问道。 “当然,有钱赚为什么不赚,除非是亏本的生意,否则的话,商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赚钱么?”凯瑟琳奇怪地看了江晚一眼,觉得这样的话,不应该出自她认为见识和谈吐都不凡的江晚身上。 “看来,我认识凯瑟琳小姐,果然是没有认识错!”江晚笑了起来:“我还真有这么点意思,但是这事情在大明可张扬不得,一旦被人知道,或许有些麻烦……” “呵呵呵!”凯瑟琳露出了然的神色:“这个你放心,这种买卖,我们也做过不少了,替客人保密这种事情,我们商会的信誉一直都很好!” 第73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吃过饭带着凯瑟琳两人逛了一下午的北京城,直到快天黑了,江晚才将他们两人送回到鸿胪寺。 下车的时候,江晚明显的感觉到在凯瑟琳身边的那个安德烈,对他的敌意减少了不少,毕竟,除了送回来,马车上大包小包的各种礼物也没少买,当然,这一切都是江晚付账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道理在大部分的时候,还是都挺管用的。 回去的路上,小九和“没有文化”四人还在兴奋地议论着今天的见闻,江晚闭着眼睛在马车上,想着今天的事情。 和佛郎机使团的贸易,这个必定是要促成的,尽管现在这并不是他的主要任务,但是若是可以出上一分力气的话,他觉得不会坐视。 因为这批大炮,大明朝廷是要安置在辽东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其中就有一些,会安置在宁远,而在将来的某一天,这其中的一门大炮就会立下奇功,让某个不可一世的敌酋在宁远城下折戟沉沙。 这是他江晚身在这个时代,接触到的第一件可能改变历史的大事,他不仅仅不容人破坏,更是要大力促成,虽然他现在未必出得了多少力,但是,终究他觉得在也是他的一份责任。 而且,他不敢想象,若是等到朱由检登基之后,没有了宁远大捷,那些辽东的鞑子会猖獗成一个什么样子,这些佛郎机大炮虽然未必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但是,只要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它们能鼓舞的大明士气,就不是几千几万两银子可以买得到的。 凯瑟琳翻译的身份不重要,但是,他是佛郎机使团团长的侄女这个身份才重要,虽然她不能决定一些事情,但是她可以作为桥梁,让江晚更好的去解决这个事情。 而朱由检现在最耿耿于怀的,也是派他到会谈来观摩的目的,查清楚佛郎机人的短火铳,在京中流出多少的事情,在和凯瑟琳接触后,这个问题,其实应该不难解决。 江晚当然知道,所谓东厂配置佛郎机火铳之事,就是自己一个人炮制出来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朱由检不知道,佛郎机人也不知道,他在其中周旋的余地可不少,更为重要的事情,将这么大一口黑锅丢在东厂,丢在魏忠贤的的头上,他一点都不会感到亏心。 栽赃好人,那叫卑鄙下作,栽赃坏人,那应该叫替天行道吧! 既然东厂的人可以配置短火铳,那么,信王的近卫,多多少少配置一些短火铳,这并不过分吧,如果佛郎机人真的如他们说的保密的信誉非常好的话,那么,将来听雨楼购买配置这些佛郎机轻巧火铳的事情,也应该是无人知晓的。 无论将来是进攻还是防卫,多一手这样的底牌,就多一分胜算。 琢磨着自己想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十王府。 小九急不可待地去找着李扶摇去嘚瑟去了,今天吃了这么多好东西,又看见了传说中的佛郎机人,她有很多话要对她的扶摇姐说。 “没有文化”四人则是回到自己的住处,确定江晚今天不会再有什么吩咐了,四人也忍不住的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个佛郎机女人,好像看中咱们先生了!你们说是不是!” “就她,也配?”华三千啐了一口:“也不看看她长得什么样,敢打咱们先生的主意,我敢说,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咱们先生也未必看得上!” “就是,看看这院子里的小姐姐们,个个都是漂亮极了,那个佛郎机女人在白日做梦!” 梅小飞突然开口:“我怎么觉得,咱们先生其实也不怎么反感这个女人的,我可不记得先前咱们先生说请这女人吃饭,但是这女人这么说,偏生先生就答应了下来……” “切,你知道什么!”众少年嗤之以鼻:“你没听小九姐说吗,咱们先生以前可是说书的,他肚子的里故事可多了,这种蛮夷女人,怎么对付,他心里肯定有计策,就你想得多!” “是吗?”梅小飞不大确定地说道:“我反正我觉得先生昧着良心说这女人漂亮,那已经是非常人所能了,这种瞎话,反正我是说不出来!” “所以你就只能算是先生的学生,而不是先生了,哈哈哈哈!”众少年低声笑了起来。 对他们来说,今天也是大开眼界的一天,更是大饱口福的一天,比起在庄子里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才叫日子,才有盼头。 而在鸿胪寺的驻地,佛郎机使团的首领何塞,也正在盘问着自己的亲侄女,对于自己的这个侄女,何塞实在是有些头疼,抛却了正事不做,却是和一个大明的权贵子弟出去玩乐,得亏她还记得身边带上安德烈,要不然,他非得骂得她狗血淋头不可。 先是听了安德烈的回报,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向凯瑟琳:“我亲爱的侄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很容易让我们成为大明人的笑柄!” “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凯瑟利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个江晚虽然是我主动接触的,但是,对方并不排斥我的接触,而且回应很不错,我觉得,对方是应该也是想在大明官方之外,和咱们建立另外的沟通渠道的!” “就这,而不是因为对方年少多金?”何塞微微摇头:“大明人是不会娶一个西班牙女人做妻子的,哪怕你是我的侄女也不行,你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我才没有这么想呢!”凯瑟利微微涨红了脸:“叔叔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是十王府的教师,叔叔知道十王府吗,那是大明帝国皇帝亲弟弟的王府,也是皇帝最宠爱的亲王,而这个人,就是这个亲王阁下的心腹,我和他接触,对我们商团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哦!”何塞一愣,这个事情,他的确不知道。 “不仅仅如此,他和我的谈话中,还隐晦地表达了想从我们商会购买一些火器的意愿!”凯瑟琳很是得意的说道:“叔叔,请注意,不是大明帝国和咱们之间的贸易,而是这位江晚想和咱们之间的交易,无论他是代表他自己,还是代表着其他什么人,我觉得我们商会参与其中,都应该可以获得不菲的收益!” 她微微地撇嘴:“叔叔,我为商会努力地抓住机会,难道你是要为这个责怪我吗……?” 第74章 破局之人 第二天江晚出现在鸿胪寺的会场的时候,双方对这个新出现的年轻官员,基本没什么异样。 其实没有异样才是正常的,江晚连坐上会谈桌的资格都没有,当然不会将自己太当一回事情,只是坐在一边,看着两方在那里扯皮,看了一会儿,基本上他就厌了。 翻来覆去说的就是那一件事,佛郎机人咬定他们的报价不松口,除非大明答应他们的附加条件,而大明对他们的附加条件,连讨论的兴趣都没有,而是不断地尝试用别的贸易方式去说动对方。 显然,双方一时半会都不会让步。 江晚明白为什么双方的大佬们,为什么不愿意出现在这种场合了,他们大概心里都明白,只要一方不松口,这所谓的会谈,就不会有结果,既然不会有结果,大家到这里来做什么,喝茶么? 等到会谈结束的时候,凯瑟琳对着他丢了一个笑容,他会意地在鸿胪寺外的马车上等着,没有急着离开。 果不其然,一会儿功夫之后,凯瑟琳一阵香风地飘上了他的马车。 “我就知道会等着我!”凯瑟琳笑得一脸甜甜的。 “那个安德烈呢,今天不跟着你了吗?” “不用了!”凯瑟琳说道:“我不喜欢他,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也不喜欢他……” “那今天想去哪里,吃点什么?”马车微微的晃动,江晚笑吟吟地说道。 “今天我请你吃饭吧!”凯瑟琳对着外面的车夫,说了一个地址,然后回过头来:“我叔叔听我说起来,也想认识你这样的年轻官员,今天我请客,他出钱!” “那我可是非常期待了!” 江晚笑着回答道,眼中却是没多少期待之意,在他看来,凯瑟琳的叔叔何塞现在只怕也是为会谈在头疼,拖了大半年了,他大概也需要一个突破口来解决这个事情,自己的出现加上和凯瑟琳的接触,如果这都让他意识不到,自己可能对他有帮助的话,那他这个使团的团长也就不过如此了。 至少,作为一个商人,对方是不怎么合格的。 他只是微微有点意外,意外对方的反应这么快,不过这也看得出来,对方真是有些心急了。 马车东绕绕西绕绕,在一处幽静的院落门口停了下来,江晚走下马车,门口有小厮熟练之极的将他接引进去,江晚打量着这四周,微微有些好奇,这院子幽静别致,隐隐里面还有丝竹之声传出,说有些风雅也不为过,这些在他心里已经被打上“粗鄙”的佛郎机人,怎么能在北京城里找到这样的地方。 “以前有你们的官员,请我叔叔来过这里!”凯瑟琳小声地说道:“这里很贵的,我叔叔请你到这里吃饭,可是非常看重你了!” 哎,还是粗鄙! 江晚在心里叹了口气,哪里有请人家吃饭事先就告诉人家这顿饭很贵的,换大明人来说,一定就是“略备薄酒……” 厅堂里,有灯火已经点起,有一素衣女子正在灯下抚琴,江晚和凯瑟琳走进来的时候,何塞正在装模作样的欣赏着琴乐,天知道他听得懂听不懂,反正看来一副很陶醉的样子,甚至连两人进门都没察觉。 “叔叔,江晚江先生到了!” 仿佛是刚刚才发现他们的何塞,转过身来哈哈一笑,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江晚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但是大致是欢迎的意思吧,他微微笑了笑。 “何塞先生还是说大明话吧,我想,在大明做买卖,何塞先生虽然不敢说精通大明话,但是交流还是应该没问题的!” 何塞明显的怔了一怔,既而再次大笑:“主要是说的不好,怕阁下见笑……” 江晚摇摇头:“大家能听懂就行了,我真要是有不懂的地方,不是还有凯瑟琳小姐在这里吗?” 抚琴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门外有人送来了酒菜,江晚扫了一眼,倒不是寒碜对方,只是觉得,这样的酒菜担负了何塞一个“看重”的名头,实在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何塞倒是很满意面前的酒菜,热情的请江晚入座,没吃几口,就开始抱怨起大明朝廷对这次的贸易会谈,没什么诚意起来。 江晚一直面带微笑的听着,并不发表什么意见,见到自己说的话,好像江晚没什么反应,何塞话风一转:“我听凯瑟琳说,江先生你有意从本商会购置一批火器?” “有这个想法!”江晚这次说话了:“不过,以何塞先生对咱们的朝廷的报价,这个想法,怕也只能是一个想法,真买不起!” “别啊,有想法是好事,总得谈一谈才知道啊!”何塞一点都没不好意思:“卖给大明官方的,和卖给江先生私人的,怎么可能是一个价钱,而且,大明官方要的都是大口径的火炮,是要安置子在北方要塞抵御蛮族的,江先生购置的火器,应该不是这一种吧!” “当然!”江晚点头:“我对你们制作的短火铳比较有兴趣,我们大明自己造的,略显笨重了一些,不方便携带!” “这个有,不过,江先生你要多少?”何塞嘿嘿笑了一下:“而且,我得问清楚,我对江先生的官职的理解,应该不是江先生本人购买,如果江先生身后的那位王爷购买的话,我很愿意给他一个巨大的折扣!” “我要全部!”江晚看着何塞:“你佛郎机卖给我大明的短火铳,我全部都要,而且,也只能卖给我,折扣什么的,我们待会再说,就说这一点,何塞阁下,你能做得了主么?” “这是一个巨大的数目,涉及的金钱也不是小数!”何塞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我觉得,江先生你的提议,至少得等到我们和大明帝国官方的火炮贸易结束之后再谈,我不想因为和江先生之间的这种谈论,影响到我们即将成交的火炮贸易!” 他很认真的说道:“这笔贸易涉及的金额,是可以让任何事情都暂时缓一缓的!” 凯瑟琳在一边轻轻说道:“不过,若是江先生身后的那位王爷,能够促成这次的火炮贸易的话,江先生说的短火铳的事情,就可以很快的提上我们的日程了,而且,我叔叔都说了,可以有一个巨大的折扣……” 第75章 谁为难谁还不知道呢 配合得挺不错啊! 江晚心里暗暗笑道,若说这两人事先没有商量过见到自己说什么,打死他的不信。 不过这样更好,本来就是打算找机会能切入会谈,现在对方主动找上门来,正合了他的心意。 “无非就是六十万两银子的买卖,数额巨大也有些言过其实了,我大明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区区六十万两白银还真看不到眼里!” 何塞脸上一喜:“我们也觉得这六十万两银子不多,毕竟这火炮的制作成本在那里,而且,我们还负责运输维护已经教授大明士兵使用,两万两白银一门,我们觉得已经是很公道的价钱了,难得江先生也这么认为,我觉得,我们之间一定会合作愉快!” “但是……”江晚很奇怪地看了何塞一眼:“你知道大明为什么死死咬住,就五千两一门火炮,一两银子都不会再加了呢?” “这个我也很奇怪,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商人,知道大家做生意,都是有讨价还价的,这样的一口价,的确很难让人理解!”何塞好像终于找到替自己解答疑惑的人了,很早他就有这样的疑惑,可惜的是,没人会告诉他。 “因为这个价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身边的东厂魏公公提出来,然后禀报我们的皇帝陛下,亲口准许了的!”江晚冷冷一笑:“在大明,天子的话,就是金口玉言,那就是绝对不能更改的,说五千两,那就五千两,一两都不会多,但是一两也不会少!” “那这次的交易,就完成不了!”何塞断然说道:“如果是这样的报价,我们无法接受,只能期待下一次的合作了!” “不,你们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江晚摇摇头,“何塞阁下,你大概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这次的火炮交易,之所以会拖这么长的时间,并不是我们大明的官员不得力,而是因为北方的战事,并不是很激烈,对于这批火炮的需要没那么的急迫,但是,若是因为你们的故意为难,让北方的战事失利的话,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承受我们大明的怒火的!” “难道生意做不成,就会翻脸吗?”何塞有些不大喜欢听到这样的话语:“我们从来都不畏惧任何的威胁,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你们是在大明的土地上!”江晚哼了一声:“就是你们制造这些火炮,也是在大明的土地上,如果我查得不错的话,这些大炮都会在濠镜澳附近的某个岛屿上制作出来吧,你们在那里建立着有火炮作坊,这些事情,连我都知道,你以为我们大明朝廷会不知道!” “还有,还有……”江晚一点都不给对方留情面的说道:“就是你们现在暂时聚居的濠镜澳,也是咱们大明暂时租给你们的,一年五百两的银子的租金,你们交了这么多年,你可要清楚,我们大明根本不缺你们这五百两!” 何塞欲言又止,江晚却是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濠镜澳是你们和广东地方官府达成的协议,你们是按照协议办事,我们不应该言而无信什么的,是不是这样!” “事实就是如此啊!”凯瑟琳瞪大眼睛地看着江晚:“从我懂事起,濠镜澳就是这样的啊!” “一直如此,并不代表就应该如此!”江晚说道:“我敢保证,一旦这交易完成不了,广东地方上肯定是会撤换一大批官员,尤其是你们认为的‘地方官府’的官员,而到时候你们租用濠镜澳的协议,我大明还认不认,也就是在某几个人的一念之间而已!” 他笑吟吟地看着何塞:“到时候,何塞阁下你又能如何,你们商会,又能如何?” “我们王国海军不会看着他的子民被欺凌的!”何塞黑着脸说道:“若是你们一定要挑起战争的话,责任全部在你们!” “说得好像以前你们没和我们打过一样!”江晚微微摇摇头:“赢了吗?”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外面的丝竹声,也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四周静悄悄的有些吓人。 何塞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似乎觉得仍然不够,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就灌了下去,好像这样才能舒缓他心中的那股郁闷一样。 “江先生,你说的这些,真的都会发生吗?” 足足过了半晌,还是凯瑟琳打破了这份沉默。 “这是最大的可能!”江晚看了看她:“当然,这种情况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就是看你们愿意不愿意了,至于你们提出的什么租借更多的地方,战船进入大明的港口这种事情,以后提都不要提,这种条件,在大明看来,不是条件,是挑衅。”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万一你们答应了呢?”何塞嘟囔了一声:“当初濠镜澳,不也是这样拿下来的吗?” “是租给你们,收租金的,不是你们拿下来的!”江晚脸微微一沉:“何塞先生,我是大明帝国的官员,关于这个问题,我还是要计较的!” “不要计较我叔叔的态度!”凯瑟琳笑着打着圆场:“江先生,听你的意思,你们大明朝廷是不会在会谈上让步了,但是,我们毕竟是商会,若是赚不到钱的买卖,做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对不对,你既然对这些事情看得这么清楚,一定有什么解决这个困境的办法吧?” “吃菜,吃菜!”江晚看着她,突然笑着拿起了筷子:“何塞阁下也尝尝这个,这地方不错,小菜做得挺精致的!” 何塞勉强笑了一笑,对着凯瑟琳使了一个眼色。 “江先生放心,入乡随俗,我对大明的规矩也知道得不少,肯定不会让江先生白忙!”凯瑟琳笑语盈盈:“只要江先生的建议能够真的帮得了我们,我们一定会对江先生送上足够满意的谢意的!” “我的建议很贵的!”江晚将筷子一放:“你确定你们愿意付这份谢意?” “你总得说啊,哪里有老是让人猜的!”凯瑟琳眨巴着大眼睛,眼神全是鼓励的意思。 “我先前说过了,你们的短火铳我都要,以前的如果卖掉了的,我高价买回来,以后的,只要是你的短火铳在大明买卖,就只能有我这一个买家!”江晚说道:“一个独家的经营权换一个建议,或许将来还附加一些你们现在想不到的便利,这样的开价,你们觉得如何?” 第76章 不留把柄 何塞这个时候显示出了商人的精明来了。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江晚:“如果江先生的建议能够执行,并且取得明显的效果,这个交易不是不可以考虑的,需要我们签署一份协议吗?” 江晚看着对方,足足看了半晌,这才摇头一笑:“何塞阁下觉得我们之间可能签署什么协议吗,我大明人做买卖信誉乃是立身之本,说出来的话,比起白纸黑字更加管用!” 何塞笑得更加得意了,他很确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或者是他身后的人,绝对不可能和自己签署这样一份协议,不管他们拿这批火铳是要做什么,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一次官方采购,他们不会傻乎乎留下把柄在自己手上的。 “最重要的是,我不觉得你们有违反协议的能力,所以,只要你答应这份交易,我根本不担心你们违约!” 江晚咧嘴一笑:“如何,只要你点头,你现在就能知道我的建议以及这个建议可行不可行了!” “好!”何塞稍微沉吟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如果你的建议无效,这协议自然就作废,如果真是因为你的建议促成了这次的火炮贸易,我濠镜澳出产的短火铳,以后在大明,就由阁下专营!” “东厂提督太监,司礼监秉笔,魏忠贤魏公公!” 江晚看着他,嘴里吐出一串衔头:“只要你们能去拜访他,并且表达出自己的的诚意,这次的火炮贸易,根本不是问题!” “魏忠贤魏公公!”何塞脸色稍微有些为难:“我知道他是大明一位十分有权势的人物,但是,这次的贸易,并不是他负责的啊,我即使想要去拜访他,别说没有门路,就算有门路,我用什么理由去拜访他?” 江晚一见对方这样子,顿时就好笑起来,知道魏忠贤的名头,还假模假样的说没有理由拜访对方,这分明就是曾经动过心思,结果是根本就凑不到魏忠贤的面前去。 魏忠贤何等身份,此次主持这次贸易会谈的,最大的官儿不过是一个礼部的侍郎,而佛郎机人这边,更是一个带官衔的都没有,说穿了,就是一帮佛郎机人的草民。 一帮蛮夷草民想见大明顶尖的人物,开什么玩笑,真当佛郎机三个字值钱吗? 大明朝廷或许弊端丛生,党争、专权、贪腐各种需要杜绝的不如意的地方很多,但是有一点,那是即使在几百年之后被人说起,都是依然可以竖起大拇指的。 大明人从来不搞歧视,对于所有的非大明人,都是一视同仁——都是蛮夷,还分什么高下。 佛郎机或许火炮造得略微比大明强那么一点点,但是,那又如何,他们依然是蛮夷,朝廷摆出一侍郎两个郎中的规格接待对方,已经是非常给他们面子了,至于别的,就别想了。 想也没用。 “想要拜访魏忠贤魏公公并不难,难的是你们怎么表达你们的诚意,魏公公不缺钱,你们的那三瓜两枣,他也看不上,所以,你们主要要考虑的事情,应该是诚意,而不是其他!” “相信我,搞定了魏忠贤魏公公,你们就搞定了这笔买卖,然后就可以愉快的带着银子回濠镜澳去了!” 何塞和凯瑟琳互相对望了一眼,凯瑟琳会意。 “这就是江先生的建议么,或者这个建议真的是有用的,但是,我们却是用不上,那该怎么办呢?” “你是说,你们见不到魏忠贤魏公公呢,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你们的诚意?” “两者都有!”凯瑟琳稍微犹豫了一下,直接开口说道,而对面的何塞,则是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酒杯,就好像自己的酒杯里突然长出一朵花儿来了一样。 这老东西,不好说的话,全让凯瑟琳这女孩子说了,真是一个臭不要脸的家伙。 “我先确认一下,我们之间的协议,是达成了的吧!何塞先生?” 江晚可不打算放过对方,只有得到对方的首肯,他才会继续往下说,要不然,他忙乎了半天,难道就是为了眼前这一顿酒饭么? “是的,我代表维克多商会,和江晚阁下达成了这一份口头协议!” 何塞抬起头,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如果这份口头协议的前提条件,和大明的火炮贸易在江晚先生的帮助下顺利完成,江晚先生可以派具体的人员来我商会,执行协议的具体事项!” “多谢维克多商会,多谢何塞阁下!” 江晚满意地点了点头:“见到魏公公不是难事,这件事情,或许我可以安排,并且确保你们见面,至于你们需要表达的诚意,我觉得不仅仅是在你们的报价上减少一部分金额,而是更应该将所有的不靠谱的附加条件取消,那些条件除了触怒魏公公,没有任何的好处……” “这个,我们可以考虑!” “考虑什么啊,你们不过是一个民间商会,就算是有你们王国的官方背景,但是终究不是王国的正式代表,这种事情,就让你们王国的使者去伤脑筋去吧,商人,还是专心赚钱才是本份!” “做生意要看长远一点,我们大明的国土之大,远远不是你们能想象到的,区区三十门佛郎机火炮,还真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好,第一笔交易少赚一点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接下来每年都还有很多笔这样的交易,细水长流,让这样的大宗交易成为你和大明交易的常态,你想一想,那个时候赚的银子,是只有这区区几十万两吗?” 何塞和凯瑟琳微微的张着嘴,他们被江晚这一番话说的有些呆住了,一直以来,他们都在纠结这火炮的价钱上多一点少一点,或者是想从大明身上再占一些不切现实的便宜,但是,他们一直都忽略了这一点。 三十门火炮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贸易数量,涉及的金钱也是巨大无比,他们在濠镜澳的火炮作坊,就是全力开工,只怕也是两年之久才能全部交货完毕。 但是,若是这三十门火炮的买卖,并不是一锤子的买卖,而是可能就是第一笔呢,要是那样的话,那他们辛辛苦苦的商会到处经商做什么,多开几个火炮作坊,从本土多找一些高明的技师和工匠,一心一意专门为大明生产火炮,这每年就是好几十万两白银的收益。 这比在海上当海盗赚钱多了,至于殖民地,在海外的那些西班牙殖民地,就算一个行省,一年也未必能有这么多的收益。 这样的买卖却一直都放在他们的面前,甚至在他们自己的刻意之下,竟然耽误了大半年的时间。 一想到这大半年差不多少赚了一二十万两银子,何塞顿时感到自己的心好像在滴血。 第77章 你用我用得挺顺手啊 朱由检听到江晚求见的消息的时候,心情很是愉快,他并不是期待江晚会来告诉他什么好消息,而是江晚这个人有事知道禀报,这叫什么,这叫有分寸。 他满意的是对方的态度,而不是急切想知道对方做出什么成绩来。 “佛郎机使团那边有巨大进展?” 饶是他没做什么期待,但是听到江晚亲口说出来,他还是一下就站了起来:“你是前天,前天去的鸿胪寺那边,然后你今天就来告诉我,有了巨大进展?” 他摇摇头:“本王不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你要是夸夸其谈是来邀功的话,本王可就有些失望了!” “佛郎机人的首领和我达成了协议,以后佛郎机人的短火铳,只要是流进大明的,全部得经过我的手!”江晚说道:“无论这些火铳是买卖,还是我留着自用,都是我的事情!” “我要这些火铳作甚,我要知道的是,他们将这些该死的火铳,卖给了什么人,卖了多少!” “这个,他们自然也是会有记录的!”江晚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不仅可以杜绝以后这些佛郎机火铳流往京城的后患,也可以从他们的记录中,一一排查,什么人从他们这里购置了火铳,他们又将这些火铳作为礼物,送给了哪些人!” 朱由检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没多少喜色:“佛郎机人不会这么好说话吧,你答应他们什么了?” “我只是答应了他们,促进这次朝廷和他们谈的火炮贸易的事情!”江晚微微一笑:“眼下朝廷和佛郎机人的谈判陷入了僵局,而辽东那边,又急需这批佛郎机大炮巩固防御,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朱由检默默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这个事情拖了这么久,朝廷已经有些不大耐烦了,你有办法解决这个僵局?” “不敢说有办法,只是佛郎机人鼠目寸光,我和他们好好地聊了一聊,如今他们已经有点后悔了!”江晚说道:“不过,他们却又不敢轻易让步,要不然咱们和他们谈判的官员,肯定会一路压到他们接受不了的地步,到时候,这谈判还是一个僵局,这些佛郎机火炮,还是到不了辽东!” 朱由检冷冷的看着江晚,对江晚的这些话,他明显的不是都相信。 “我给他们指了条明路!”江晚心一横:“我让他们去拜访一下魏忠贤,只要魏忠贤点头,这事情立马就可以成,而王爷吩咐我的事情,也立马能办妥了。” “嗯!”朱由检哼了一哼:“绕来绕去,还是绕到魏忠贤那里去了么,怎么什么事情里都有他!” “王爷!”江晚叹了口气:“如今朝廷里,可不就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得见魏忠贤的身影么?陛下倚重魏忠贤到何种地步,就算臣子们不知道,王爷难道也不知道吗?” “算了,不说这个,说这个就气闷!”朱由检心情变差了:“还有别的事情没有,要是你就是为了禀报这事情,那么本王知道了!后面的事情,加把劲儿!” “王爷……”江晚略略有些尴尬:“那些佛郎机人可见不到魏忠贤,魏忠贤现在眼里,怎么可能有他们这些人物?” “你不会答应还帮着他们引见了吧?”朱由检瞪大了眼睛:“您觉得魏忠贤会见你吗?” “江晚无名小卒,魏忠贤眼里就更没我这号人物了!”江晚讪讪一笑:“他自然是不肯见我的,但是,若是王爷的话,他只怕还是要见的!” “你……”朱由检本来已经坐下了,被这话气得,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你用本王用得挺顺手啊,,要本王带着一帮佛郎机人去见魏忠贤这个狗奴才,你这是什么脑子才能想出来的混账事情,你,你气死我了!” 王承恩急忙走上去去,帮着朱由检顺气,朱由检脸色铁青,显然被气得不轻。 “我怎么可能干出让王爷如此没有颜面的事情!”江晚正色说道:“江晚只是想禀报王爷,我要打着王爷的旗号去求见魏忠贤,王爷一直不是都想试探一下魏忠贤的么,我打着王爷的旗号去求见,谈的还是有利朝廷的大事,对方对我态度如何,岂不是就是对待王爷的态度如何?” “魏忠贤那厮,大字不识得一个,他知道个什么大事!?”朱由检听得这话,怒气稍微收敛了一下:“那厮只对钱财和权利感兴趣,朝廷的军国大事,在他眼里,只怕什么都不是!” “是和不是,这都不重要!”江晚说道:“重要的是,王爷让他知道,王爷对这件事情,也是非常关心的,若是他真的执意阻挠的话,那么,王爷在陛下面前,岂不是可以理直气壮地痛斥他的不是了?” “若是他不阻挠,也不支持呢!”朱由检摇摇头:“收了佛郎机人的礼物,但是什么都不做,这种可能倒是最大的,他就是这副德行的人。” “效果是一样的!”江晚微微一笑:“十王府的江教授,带着佛郎机人拜访了魏公公,这消息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即使魏忠贤什么表示都没有,那些参与会谈的官员自然知道会怎么做了,而这个时候,佛郎机人再稍微一让步,这事情自然就成了!” 朱由检安静了下来,仔细地琢磨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琢磨了半天,他突然发现,这事情和江晚说的一样,无论魏忠贤怎么反应,对他来说都是好事,他在这件事当中,除了被江晚当做虎皮招摇了一下,实际上,他一点损失都没有。 一点损失都没有,不仅仅可以试探魏忠贤的态度,还能促进一件有利朝廷的好事情,好像,这事情可以做啊? “这些,都是你这两天接触到佛郎机人之后想出来的?”朱由检觉得自己好像没刚刚那么气愤了,除了提醒自己一下要学着止怒养气之后,他也有几分好奇,这么短的时间内,江晚脑子里到底怎么琢磨出这么多的事情的。 而且,这些事情一环套着一环,这其中任何一环出了差错,都不可能出现现在这个局面。 “王爷让我去鸿胪寺那边观摩,可不是让我去在那里混日子的!”江晚微微才垂首:“王命之下,江晚敢不殚精竭虑……” 第78章 克勤克俭九千岁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江晚都不是一个大人物,而有些事有些阅历,并不是经过一些信息爆炸,甚至就想当然就可以拥有的。 朱由检是大名鼎鼎的崇祯皇帝,但是,在见到朱由检的时候,江晚并没什么敬畏的感觉,在朱由检的面前也表现得非常镇定淡然,那是因为他面对的朱由检要成为大名鼎鼎的崇祯皇帝,还有着好几年的时间,而此刻在他的面前的,也不过是一个比他见识阅历都少很多的少年。 他能在对方的面前,做到从容。 在东厂的郑八金,孙玉林这些小档头面前,他也能做到杀伐果断,胸有成竹,但是在面对着凶名赫赫的九千岁魏忠贤的时候,他真不确定自己可以依然淡定从容。 如果拿这大明官场当作是修仙升级的话,他就一个刚刚筑基的小菜鸟,而魏忠贤至少也是元婴级别的大佬了,等级压制这个东西,真不是他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就可以了的。 所以,当他走进魏忠贤府邸的大门的时候,外人看起来他笑容可掬,进退有据,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可并不像他表明上的这么稳重淡定。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何塞和凯瑟琳,一进大门之后,就屏声静气,小心翼翼,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可见这些佛郎机人根本就不是外人认为的蛮横无礼,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他们也知道该如何做人。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有人才领着他们几人走到魏府的一处花厅,吩咐他们在这里候着,显然在魏忠贤的眼里,见他们这几人,都不值得用府邸里的大堂。 接下来又是半个多时辰的等待,在这等待的过程中,茶水什么的,那是没有的,糕点什么的,那就更别想了,除了门口几个番子冷冰冰不时瞟过来的眼神,江晚三人就这样无所事事的干坐了半天。 但是即使这样,三人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不仅仅江晚觉得这不值得抱怨,就连何塞和凯瑟琳也没觉得受到了怠慢,甚至觉得,这才是大明顶尖的权贵的做派。 就在江晚以为魏忠贤根本没打算见他们的时候,从花厅外面大踏步地走进来一个番子,对着他微微拱手:“千岁爷爷请十王府江教授过去说话……” 江晚起身,何塞和凯瑟琳也跟着站起来,那番子看了他们一眼,却是微微的摇了摇头:“千岁爷爷只请江教授过去说话,你们就呆这里吧!” 江晚回过头,对着两人稍微笑了一笑,跟着来人走了。 和江晚想象当中不同,他要见的魏忠贤并不是高帽宽裳,躺在一个什么软塌之上,身边还有几个漂亮女子给他打扇捶背什么的,实际上,当他看到一个中年汉子蹲在一片杂乱的地下,正在饶有兴趣地折腾着一个巨大的帆船模型的时候,他都有些傻了。 地下的,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魏忠贤,那个帆船模型,而在他今天来何塞带来的礼物之一。 “这个破玩意起来有点门道,就是不知道能下水不,若是能下水的好,那才有点意思!” 听到身后有动静,魏忠贤拍拍手站了起来,对着江晚问道:“这东西能下水吗?” “这个,应该不行吧!”江晚有些犹豫的回答:“这种东西,应该就是佛郎机国用来放在家里的摆件什么的,佛郎机人粗鄙得很,家里的摆件多是刀剑盾牌,或者是捕获的野兽骨头什么的,能放这种帆船摆件的,至少也是王公贵族之流了!” “这玩意也上不了大雅之堂!”魏忠贤撇撇嘴:“连字画都摆设不起,看来也是一帮穷鬼了!” 他指指地下的帆船模型:“让他们再送几个这样的玩意过来,这个咱家弄坏了,陛下喜欢这些东西,若是不弄清楚,怎么献给陛下!” “是,江晚一定告诉他们,让他们多送点这些东西过来!” 有人递上来热毛巾,魏忠贤接过毛巾擦擦手,就在这满地的杂乱间,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好了,难得有功夫歇一个晚上,还得应付这些破事,信王殿下让你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回禀公公!”江晚突然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他发现在他面前的魏忠贤,也就一个普通的平常人,或许是因为对方根本不屑在他面前树立什么威仪,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一下变得轻松了很多。 他习惯性地微微笑了一笑:“就是下官禀报公公的意思,最近下官奉王爷之名在礼部观摩朝廷和佛郎机人的会谈,也想在其中尽点绵薄之力,正好这些佛郎机人有心求见公公,下官就厚着脸,请王爷代为请见了!” “这事情我知道!”魏忠贤慢条斯理地说道:“怎么,佛郎机人打算吃干抹净,不认账了,想掀桌子么?” “他们就是想多赚点银子,掀桌子,估计他们是没那个胆子的!” “哼,开口就是六十万两银子,真当咱们朝廷的银子,都是大风出来的啊!”魏忠贤鄙夷的撇撇嘴:“去年咱们大明一年的岁入才四百多万两银子,就几门大炮,他们就想拿走六十万,这买卖这么好做,他们怎么不去抢!” “但是,辽东那边,的确是需要这些佛郎机大炮!”江晚微微顿了一下:“我大明铸造的火炮和佛郎机大炮比起来,差距甚大,而兵部的人也都仔细对比过了,若是辽东的坚城之上,部署这样的大炮,城池的防御提升的不是一点半点,而大批量的部署这些佛郎机大炮的话,不仅仅能鼓舞我军的士气,更是对鞑虏有巨大的威胁!” “这佛郎机大炮,兵部的也给我说过……”魏忠贤砸吧了一下嘴,显然这样的话他在别人嘴里也曾经听说过:“真的有这么厉害?” “真有这么厉害!” “咱们大明自己造不出来?” “这个,暂时咱们自己还真造不出来!” “那买了不就得了!”魏忠贤点了点头:“告诉他们,拦腰砍一刀,三十万两银子,将大炮给辽东那边送过去,咱家虽然在宫里只知道伺候皇上,但是这军国大事,咱家也知道耽误不得的,就这么说定了!” 第79章 见贤思齐江先生 “公公……” 江晚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精彩,魏忠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价钱佛郎机人还不满意?” “咱们朝廷的报价,是十五万两银子……”江晚小心翼翼的说道,先前魏忠贤说知道这事情了,他还以为真的魏忠贤对这事情有差不多的了解了,现在看来,他理解的“知道这事情”和魏忠贤嘴里说的“知道这事情”还是有些差距的。 “哦,给多了啊!”魏忠贤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开错了价格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十五万吧!” “公公,要是佛郎机人愿意十五万两卖给咱们大明的话,就不会今天来求见公公了!”江晚低声提醒道:“佛郎机人的意思,是可以让一让价钱,但是,大明也得意思一下!” “不对!”魏忠贤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咱家怎么觉得,这事情是你在其中想吃点好处呢?你若是没好处,犯得着为佛郎机人这么说话吗?” “能见到公公,已经就是下官最大的好处了!”江晚脸不变色地说道:“公公能将军国大事时刻放在心里,下官自然是要效仿公公,竭力让这批大炮尽早安置在辽东去!” “哈哈哈哈!”魏忠贤大笑了起来,指着江晚说道:“能当着咱家的面,面不改色地拍咱家马屁的官儿,咱家见过不少,但是,十王府的属官,你还是第一个……” “下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江晚很是诚恳的说道,至少,他觉得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是诚恳无比。 “咱家可不大相信!”魏忠贤摇摇头,脸色忽然一沉:“告诉那些佛郎机人,二十万银子,咱们大明就出这么多钱,他们不愿意干的话,明天东厂就会上门,去他们那里好好找一找上次打死我大明兵马司士卒的凶手和主谋,这么大的事情,没人主使的话,几个佛郎机人敢在咱们大明京城撒野,谁给他们的胆子! “是!”江晚心里一凛,和魏忠贤说了半天,他都忘记对方可不是什么好好先生了,一言不合动辄抄家灭族,这才是魏忠贤的正常做派啊! “回去告诉你们信王殿下,咱家虽然有些贪钱,但是,咱家知道轻重,该伸手的,咱家不会手软,不该伸手的,咱家也不会要一分一毫,这朝廷买大炮是打鞑子的,这事情咱家不要里面的一两银子!” 魏忠贤微微摇摇头:“行了,就这样吧!” “公公,咱们能不能给佛郎机人一点盼头!”江晚笑着说道:“至少让他们觉得,这笔买卖完了之后,咱们还有下一笔,只要他们的东西足够好的话。” 他提醒着对方:“这样恩威并施之下,佛郎机人就得好好的掂量掂量了!” “这事情你去办就是了,不用跟咱家说了!”魏忠贤摆摆手:“你们读书人,不是最喜欢做这种事情的吗,咱家不管这事情!” 回到花厅,何塞和凯瑟琳还在那里傻坐着,江晚招呼对方一声,带着他们离开了魏府。 看得出来,这两人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话,但是,他们愣是忍到了离开这里,才急不可耐的开口发问,可见他们在心里还是有着敬畏的。 “怎么说,魏公公不见我们了吗,那我们礼物都送了,不是白来了吗?” 凯瑟琳的格局还是小一点,她是心疼自己叔叔送出来的那一份厚礼了,不过何塞倒是没这么眼小,制止住凯瑟琳的追问,很笃定地说道:“不要着急,江先生一定会告诉我们详情的!” “你们的礼物,让你们进了这个大门,而且在客厅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已经物有所值了!”江晚一点都没给凯瑟琳面子:“至于想见到魏公公,真不好意思,你们的身份还不够!” “那魏公公对我们的贸易,有什么看法?” 果然何塞根本不在乎这些,直接开口就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来给你们说一说魏公公的看法,不过,你要有准备,基本上,这就是这次贸易的最后决定了,如果接受不了这个决定,我会很失望的!” “江先生请说!” 江晚言简意赅地将魏忠贤的意思,直接说了出来,果然,无论是凯瑟琳还是何塞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了。 “至于下一笔贸易,魏公公也说了,看看这次购买的火炮,能不能发挥我们想象中的作用,是不是物有所值,如果一切如预期一样的话,那么,火炮交付半年到一年后,我们就可以准备下一笔的贸易了!” 江晚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想法,用魏忠贤的嘴说了出来,反正魏忠贤也听到他的意思了,而这两人也见不到魏忠贤。 至于以后到底会不会有这第二笔贸易,呃,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我就知道安德烈那个蠢货做出的事情,会连累到大家!”凯瑟琳恶狠狠地咒骂道:“大明人根本就不是偏袒我们,他们是想保证这次贸易的完成,如果贸易完成不了,那么,安德烈他们打死人的事情,大明人就不会放过了!” “这根本不是问题!”何塞摇摇头:“二十万银子虽然远远低于我们的预期,但是,若是可以延续下一个订单的话,我们依然有着巨大的利润!” 两人用低声的用母语交谈着,丝毫不担心江晚会听懂。 “江先生!” 嘀咕了一阵之后,何塞突然开口了:“关于下一笔订单的事情,可以写进我们这次双方的合约里吗?” “这个,应该是可以的吧!”江晚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 他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若是真的这些佛郎机人的火炮能有下一批订单的话,那至少也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了,而两年以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明皇位上的主人,已经换成了朱由检。 以佛郎机人的火炮之犀利,和朱由检对辽东战事的重视,这个写进合约的条件,还未必真的成为一纸空文。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考虑接受魏公公的建议!” 何塞一脸肃然的说道:“还请江先生知会贵方的贸易会谈官员,我希望我们耽误了这么久的这一次交易,会尽快有一个结果!” 第80章 奇巧阁 大内,奇巧阁。 这里是天启皇帝的工作间,对于天启皇帝来说,他呆在这里的时间,比呆在任何地方的时间都要长,而有幸能够在这里被召见的大臣,那不用想,绝对是天启皇帝妥妥的肱股之臣。 但是,这奇巧阁对魏忠贤来说,可算不得什么难进的地方,他大概是整个大明进这奇巧阁唯一不需要通传的人,实际上,如果抛去他那些正式的头衔不算的话,他头顶上还有个“奇巧阁总管太监”的头衔,只不过,这个头衔也就他和天启皇帝当一回事情,别人都不怎么看重罢了。 大概昨日里在皇后那里留宿,天启皇帝和张皇后之间还是算得上恩爱,今日出现在奇巧阁的天启皇帝精神饱满,容光焕发,而不出他的意料之外,他走进这里的时候,魏忠贤已经等待在这里了。 “魏卿,前日你进献给朕的那个唐千层花鸟错纹盒,朕琢磨清楚了,朕这就演示给你看看,其实做这盒子的工匠心思是有些灵巧,但是只要弄清楚了其中的关节就不足为奇了!” “陛下天纵奇才,无论什么精巧的东西,在陛下手中,肯定也是毫无秘密可言!” 魏忠贤笑呵呵地说道:“换成臣这榆木脑袋话,就是琢磨到下辈子也肯定是琢磨不清楚的!” “哈哈哈哈!”天启皇帝指着他笑了起来,心情大为畅快的样子:“朕看你也不是榆木脑袋,至少你为朕搜罗这些奇巧之物,也是动了脑子的。” 走进奇巧阁了,天启皇帝眼睛顿时一亮,在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个足足有半人高的木质帆船,而帆船上漆色煜煜,一看就是一件精致之物。 “这个木船,有点奇怪啊!”天启皇帝围着这帆船转了一圈,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不是咱们大明的船吧!” “陛下好眼光!”魏忠贤竖起大拇指,“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异邦来物,据说此物用了数千块木片堆叠穿插而成,每一块木片的位置都不容有差错,而就是这些木片,若是换个装法,还能装出另外一艘截然不同的帆船来!” 他低头指着这帆船笑道:“虽然这帆船不能下水,不过,臣觉得这帆船多少也有些可取之处,就寻来献给陛下了!” “哦!”天启皇帝一听就来了兴趣:“还可以组成另外一艘不同的帆船么,这可就有点意思了,这个,有图纸没有?” “图纸是有的!”魏忠贤说道:“不过,这图纸在异邦匠人的家中,作为传家之宝珍藏,等闲不肯示人!” “还传家之宝,这能费多少心思?”天启皇帝笑着摇摇头:“没有图纸也没关系,朕好好的琢磨一下,一定能将它破解出来的!” 一边说着,他就已经一边上手,拿出纸笔,竟然开始绘制这帆船的模样,一笔笔的,格外认真。 “陛下,这帆船那帮佛郎机人造的,他们倒是有些小本事,上次咱们朝廷要买的佛郎机大炮,也是他们造的,臣听兵部的人说,他们大炮造的也不错!” “造的不错就多买点,然后让咱们的工匠将他们的本事学回来,回头卖给他们!”天启皇帝头都没抬地说道:“论起心思灵巧,这天下谁还比得过我们大明的工匠不成!” “那臣就这么告知下面的人去了!”魏忠贤说道:“去年就开始谈的买卖,到现在还没谈好,这些人也太不争气的!” “去去去去,忙你的去吧,这些事情就不要烦我了,你看着办就好了!” 天启皇帝挥挥手,专心致志地对着帆船研究了起来,魏忠贤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低着头,慢慢地退出了奇巧阁。 一个时辰之后,吏部侍郎彭进急火急燎的从鸿胪寺赶到了宫中,在乾清宫门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然后才被宫内的宦官带到奇巧阁外。 在他的一阵忐忑当中,魏忠贤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彭大人,知道陛下今日召你进宫是为了什么事情么?” “彭进不知!”彭进谄笑着:“劳烦魏公公点拨一二!” “不敢,您可是堂堂侍郎大人,咱家哪里敢点拨你!”魏忠贤慢条斯理地说道:“陛下刚刚知道你和佛郎机人谈的事情一直没有结果,有些不大高兴,咱家说了半天好话,才让陛下不降罪于你,咱家这番苦心,彭侍郎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彭进脸色一变:“多谢魏公公,彭进知道该如何感谢魏公公的!” “你感谢咱家做甚,你得感谢陛下的宽宏大量!”魏忠贤脸一沉:“这事情快点办好吧,耽误了辽东战事,你彭进可没几个脑袋可以砍,知道了吗?” “谢谢公公提醒,下官一定加快进度,快点办好此事!”彭进擦了一脸冷汗:“不知道此事,陛下还有什么具体的吩咐没有?” “要是什么事情都要陛下费心,那还要你们这些官儿干什么!”魏忠贤慢悠悠的说道。 “是是是,公公说得有道理,那公公有什么吩咐没有!”彭进自然知道,魏忠贤装腔作势半天,为的可不就是他这句话么,不过,既然此刻皇帝就在里面,那么魏忠贤的意思,不是皇帝的意思也是皇帝的意思了。 “我能有什么吩咐的……”魏忠贤摆摆手:“宫里的事情,我都忙不过来,谁有功夫去管你们的那些事情,对了,信王那边,不是派了人去你们那里了吗,你要有什么拿不准的,就问问他好了……” 他嘿嘿一笑:“信王能派去的人,想必也是有些见地的,总比我这个只知道伺候人的人有见识得多!” “不会,不会!”彭进心里有些疑惑,却是连连摇头。 “算了吧,你们怎么看咱家的,咱家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多读了几本书,觉得咱家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嘛,咱家一点都不生气,信王派去的人,可是你们读书人,你们读书人之间商量,总比我吩咐你做这做那的,你心里要痛快点吧!” “公公千万别误会……”彭进大急,急忙想要解释。 “算了算了,走吧,咱家要伺候陛下去了,没时间和你在这里瞎掰,走了!”魏忠贤一拂袖子,转身进了奇巧阁。 留下彭进一个人留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响,他这才长叹一声,慢慢朝着宫门方向而去。 第81章 另眼相看 彭进对江晚的印象大坏。 先前见到这个来自信王府的年轻人的时候,彭进还是很热情的,礼部算是一个清水衙门,提携后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更被说江晚此人来自十王府,根本和他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但是,知道此人和魏忠贤沆瀣一气,彭进顿时觉得,此人面目也变得丑陋了起来。 堂堂的王府教授,身后又是信王殿下,居然要和魏忠贤混在一起,这样的年轻人,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魏忠贤贪财好权,朝野谁不知道,这一次的火炮交易,是兵部那边撒泼打滚求爹爹告奶奶才从户部那边抠出来的十几万两银子,就是这个数目,和佛郎机人还谈不下来,现在魏忠贤这么一插手,先不要说谈不谈的下来,就说这些银子,到最后还能留下多少真正购置佛郎机大炮吧! 反正不管能够留下多少,彭进是绝对不乐观。 这个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将一同办这差事的兵部和户部的两位郎中叫过来,三人关上门研究了一会儿,都是满面愁容,觉得这事情很难办好了。 但是,办不好,朝廷这边他们交代不过去,丢官问罪的事情,只怕到到时候大家都跑不掉。 “要不,就将那江晚叫过来问一问他的意思!”兵部郎中大概是最想促成这交易的人,反正现在大家都没辙,不如就破罐子破摔吧。 在他看来,反正最坏的结局,无非是兵部吃亏,原本打算购置的三十门,大不了削减一些或者是规格小一些了,事情办成这样,他也很是无奈。 于是,江晚施施然被叫了过来,见到三位大佬愁眉苦脸的样子,听到他们一说缘由,江晚顿时就笑了起来。 “这个,佛郎机人那边,魏公公已经派人转告给佛郎机人了,三十门大炮,二十万银子,卖就卖,不卖的话,魏公公会很不高兴!” 他对着几位大佬解释道:“魏公公一不高兴,佛郎机人只怕吃不消,所以,诸位大人按这个价钱提议给佛郎机人,这笔买卖必定成了!” 几位大佬眼睛齐齐一亮:“这话当真?” “我敢当着几位大人的面瞎说话吗?”江晚很是无奈的一摊手。 “要是这样的话,缺口就不是很大了!”户部郎中扒拉着自己的手指头:“只要佛郎机人那边答应了,剩下的,就是魏公公这边的孝敬了,我看,咱们几家想想办法,再找个十万两银子,差不多就能够了!” 彭进和另外一位面面相觑,佛郎机人那边倒是可以扯皮一下,但是,眼下魏公公的行情,谁敢在这上面扯皮,信不信分分钟东厂的番子到自己家里去找自己去? “魏公公那里也吩咐过了!”江晚看了看他们几位:“魏公公心忧军国大事,只是希望诸位将这事情办好,尽早让佛郎机大炮安置在边关,这样的话,也不枉费魏公公关心了一番这件事情!” 几个齐齐抬头,仿佛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江晚,几乎是在心里,同时升起了这么一个念头:“还真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啊……” 但是,江晚接下来的话,却是将他们将这念头,一起摁了下去。 “这是魏公公亲口对下官说的!”江晚说道:“下官可以保证,这绝对不是魏公公的谦虚之词,说句诸位大人不喜欢听的话,在江晚和诸位大人面前,魏公公想做什么,根本就不用顾忌咱们大家的感受,几位大人,你们说是这个道理吗?” 众人齐齐默认,这话没法接,但是,他们还真不得不承认,哪怕彭进是个侍郎,也是如此。 在如今魏忠贤如日中天的权势面前,他们几个,连蹦跶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只要敢闹腾一下,有的是比他们个头大的人跳出来收拾他们。 魏公公真不需要顾忌他们丝毫的感受。 只不过,众人看着江晚的眼神,渐渐有些变了,这样的话,魏忠贤可以直接和江晚说,那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们可不觉得魏忠贤是真的在乎军国大事的人,一个大字不识侥幸得到恩宠的宦官,和他谈什么军国大事,这有意义的吗? 正统年间的王误君误国误民,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这魏忠贤虽然恶果未现,但是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眼前的这年轻人,或者说,眼前的这年轻人代表着他身后的那位王爷,说动了魏忠贤,让他心甘情愿的放弃在这笔买卖上的进项了。 “本官觉得,江教授才干精炼,见识卓绝,仅仅是在会谈中旁观,太浪费人才了!” 彭进沉吟了一下,缓缓的开口:“若是这次交易和佛郎机人达成,这后续的佛郎机火炮的运输,验收以及和佛郎机人的各种接洽,江教授都可以参与,并且参赞决断!” “彭大人果然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提携后进啊!” 兵部郎中和户部郎中,相识一笑:“我等也这么认为,信王殿下好眼光,为此次会谈送来如此精干人物,若是我们轻易放走了江教授,那可就是我们辜负了信王殿下的举荐啊!”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眼中都是一片了然之意,江晚倒是一副局促的样子,摸摸自己的脑袋,他可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不成,自己还要跑到广东去,将佛郎机人造的大炮运到辽东,那自己为自己揽的这活儿可大了一点。 “怎么,江教授觉得有身上责任重大了吗?”彭进笑吟吟的问道。 “感谢几位大人的器重,江晚很是惶恐!”江晚坦坦荡荡的说道:“只是江晚自己知道自己事情,这么大的事情交给江晚的话,真要是办砸了,江晚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哈哈哈!”彭进大笑了起来:“放心,这事情你办不砸,你是信王殿下的人,又亲口得了魏公公的吩咐,谁要敢在这事情上为难你,你倒是告诉我们这几个老东西,我们这几个老东西绝对焚香沐浴,亲自上门去拜见一下这位仁兄,看看他是不是和咱们不同,脖子上多长了几颗脑袋!” 哈哈哈哈! 他身边的两位郎中大笑了起来,他们还不知道,一直都古板严肃的彭大人,原来还有如此风趣幽默的一面。 第82章 事了拂身去 事情一切都朝着江晚期望的方向发展,对他来说,现在也应该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同时,也到了需要佛郎机人兑现对他的承诺的时候了。 按照佛郎机人的说法,每年从濠镜澳流入大明的短火铳,不过数十支,大多数都还是军中的将领所买,大明对于火器的管制过于严厉,以至于他们的火器在民间基本上没有市场。 这也是何塞为什么假模假样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江晚的要求的主要原因,和这次的佛郎机火炮的交易比起来,这每年几十支短火铳的买卖,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即使是白送,他也送得起。 如果不出意外,在濠镜澳当地,将会出现一家小小的商行,而在商行的主要任务,就是收购维克多商会出产的短火铳,并且运送到北京来,而凯瑟琳则是很主动的表示,在濠镜澳那边,若是有什么需要,她非常愿意为江晚的这家小小的商行,提供一切的便利。 对于这一切,江晚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朱由检,并且拿出了佛郎机人在北京期间或送或卖的那些短火铳的去向的记录,当然,至于这记录中是不是有水分,那就是天知地知江晚知的事情了。 “购置这些火铳作甚!”朱由检不是特别理解江晚的做法,在现在的他看来,这些火铳流到京中,就是祸乱之源,没彻底将其赶尽杀绝就已经算是他仁慈了。 “武器的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谁用他们!”江晚曾经对朱由检说过类似的观念,此刻再说起来,更是娴熟无比:“而且,咱们从源头卡住了这些火铳的来路,以后就算是有人有别的心思,也瞒不过咱们的眼睛!” 朱由检眼睛一亮,他的确是没想到这一点,他净想着这些火铳做什么用去了,却是没想到,如果有别人要拿这火铳做什么阴暗勾当的话,却是不知道,所有的这些火铳,都是要出自他十王府的。 “要是这样的话,那你设在佛郎机人那里的商行,可不能有咱们王府的背景,更不能用咱们王府的人!”他略略想了想:“就当那里是个饵,钓一钓那些心居叵测之徒,每年花费点银钱,倒是也值当!” “听雨楼现在招揽了一些人手,从中挑选几个去佛郎机人那里经营这铺子,应该还是可以的!”江晚点点头说道:“除了掌柜的以为,伙计之类的人,都可以从当地雇佣,应该不会露出这铺子的背景!” “而佛郎机人那边,跟本不知道咱们要这火铳的专营权的真正用意,即使他们走漏了消息,最后也只能查到我的身上,对于偌大的十王府来说,出现一个借着王府的办差便利私自敛财的官员,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江晚微微一笑:“我就等着那些人来找我呢!” “若是说这是钓鱼,那你就是自比等那些自己上钩的鱼儿的姜尚了!”朱由检笑了起来。 “属下不敢!”江晚也笑了起来,这话出自朱由检的嘴,那可是很高的评价了,尽管对方也许就是随口一说。 “礼部那边提议你参与这事情的后续的事情,你想去吗?”朱由检换了一个话题:“彭侍郎对你的评价很高,本王也觉得脸上有光!” “这个,属下就不要参与了!”江晚认真的说道:“既然是王爷命我去学习历练,若是学习历练完了还要在那里争权,属下怕有人会多想,尤其这次的交易,涉及数十万两银子,属下一点都不想沾边!” “算你是一个知道进退的!”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是江晚真的决定继续参与此事,那么,毫无疑问就脱离他当初派江晚去那边都初衷,而此刻江晚的拒绝,中规中矩,正合他的心意。 “既然做了决定,就好好的沉淀一下,你那楼子,也多少上上心,本王很期待到时候你能给本王练出一群能用的人手来!” “王爷的意思,江晚明白了!” 江晚微微的笑了笑,告退下去。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江晚几乎都一直呆在周庄,如果不是他还偶尔来一趟王府露个脸之外,几乎连听雨轩的人都快忘记,他们还有这么一个执事大人了。 李扶摇对他的行踪,或许猜到了一点什么,但是一直都没有问过他,倒是小九知道他在城外的庄子里替王爷管着一个庄子,叫嚷了几次要去庄子里看看,但是都被江晚找理由给否了。 “没有文化”四人和小九相处得也算熟悉了,偶然也说说起庄子里的事情,但是有江晚的吩咐,不该说的,他们一句都没敢说,反正在小九心里,现在的江晚差不多就是江庄头了,能管着一个大庄子几百号人,自然是比在王府里闲着没事做有意思,难怪江先生一去了那庄子,好久才回来一趟。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凯瑟琳随着佛郎机人的使团离开了京城之后,倒是给江晚来过好几次信,信里除了说说自己的近况,主要就是说江晚在濠镜澳的小小商行的事情,顺便也告诉了一下江晚佛郎机人交付打炮的进度。 所以,江晚即使是没特意的去打听,也比较清楚的了解了,那些购置的佛郎机大炮,什么时候开始起运,什么时候到达那里,什么时候又开始安置。 扳着手指算了一下,现在是天启五年的夏天,按照凯瑟琳说的进度的话,这些大炮将会按照历史的轨迹,安置在他们应该安置的地方,而在明年正月的某个时候,无论是朱由检,还是魏忠贤,甚至在这次大炮买卖中出力过的礼部兵部和户部的官员,都会觉得,朝廷这一次的辛苦,以及他们自己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而与此同时,一个叫做任劳的中年男人,在经历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旅程之后,出现在濠镜澳的一家小小的店铺门外,在他身后,赵虎臣和王劲松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店铺,又看着店铺对面那些仿佛是群魔乱舞的番邦蛮夷们,使劲的咽了咽自己的口水。 “头儿,这就是咱们的铺子?” 任劳抬头看着小小的店铺上面,灰蒙蒙的一块牌匾,牌匾上“四海商行”四个黯淡无光的大字也在看着他们这一行人。 “没错,这就是咱们的铺子,这破地方,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破……” 第83章 宁远有大捷 天启五年的春节,和天启四年的春节,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每个人都不知不觉的年长了一岁之外,其他的,江晚真没什么感觉。 除了他过年的地方,从十王府里,变成了周庄;除了现在朝野上下,对于魏忠贤开始毫不避讳地开始称“九千岁”,大明各地开始不断地出现为“九千岁”建造的生祠;除了朱由检越来越少的被召唤进宫,每日在王府里,难得见到其一分欢颜。 其他的,真的好像没什么变化,就连朝廷里的官员,也是一茬一茬的换了又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发现,原本熟悉的上司和同僚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副陌生的面孔,而他们稍有不慎,就会发现有一份新的官职和差事等着他们,而往往这个新的官职和差事,在距离京城很遥远的地方。 整个朝野,好像都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难受,但是却又无法摆脱这种难受。 二月里,一声捷报从辽东传了过来,王师在抚顺、清河、开原、铁岭、沈阳、辽阳、萨尔浒和后金七战七败,士气一片低迷的时候,在宁远,王师大败敌虏,宁前道袁崇焕以宁远孤城重挫敌军,顿时名震天下。 捷报上言:(宁远)大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其攻具焚弃,丧失殆尽……” 又有传言,这次在宁远大捷中大显神威的佛郎机大炮,甚至一炮轰死了后金敌酋努尔哈赤,这种传言加上货真价实的捷报,顿时让大明朝野上下为之精神一振。 而此时督师辽东的高第,那是魏忠贤党羽,在去年接替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的,虽然其人胆小如鼠,懦弱无能,但是此人终究是魏忠贤的党羽,于是,有恬不知耻之徒将这宁远大捷直接归功于魏忠贤,说是其高瞻远瞩,善于用人,而高第秉持九千岁的意志,对袁崇焕等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才有在举国振奋的大捷。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自然知道,而那些不知道的人,也未免有些将信将疑。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揭露出了一件事情,原来这一次在宁远大捷里大显神威的佛郎机大炮,就是前年在九千岁亲自的过问下,朝廷才从佛郎机人手中购置的来并且安置在辽东等地的,好像这个事情,更加证明了若不是魏忠贤早就有这个远见卓识,这次在宁远,能不能守住都不好说,更别说重挫敌军了。 “哪里,哪里!” 这种传言,甚至都传到了天启皇帝的耳朵里,当天启皇帝问起魏忠贤此事的事情,魏忠贤脸上笑得好像一朵花一样,连连谦逊的表示:“臣当时就是想着不能耽误朝廷的军国大事,兵部和户部的人办事有些拖沓,佛郎机人又漫天要价,臣也就随便过问了一下,后面的事情,就没怎么管了!” 也难怪他笑的这么开心,他魏忠贤虽然现在走出去,人人皆称呼九千岁,但是他自家事情自己知道,要说他自己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那是真没有。 但是这宁远大捷,不管前面的那个宁前道叫袁崇焕的蛮子打的如何,但是,若是当初没有他魏忠贤在买佛郎机大炮上的事情拍板,只怕这次还真大捷不了,所以说,这次大捷的首功说是他魏忠贤,那是一点都不错。 而更让他理直气壮的是,他魏忠贤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不肯吃亏的,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一点好处都没拿,而这样的事情,不仅仅天下人受益,连皇帝也知道,他怎么能不开心。 说道这个,他又想起十王府的那个小小的官儿来了,那个官儿叫什么名字,他都有些不大记得了,不过当初若不是这个官儿提醒,今日这件让天下人振奋,让皇帝开心的大好事,就和他魏忠贤没多大关系了。 所以,对于的徒子徒孙,干儿干孙们的吹捧,他可以不在意,但是,那个小小的官儿,他总得奖励一下,而且,这奖励,他还不怕别人知道,若是别人都打听这事情,反而更合他的心意,要不然,谁知道他魏公公也是真正为朝廷做过大事的人啊! “禀干爹,那个十王府的属官,儿子打听到了,叫做江晚,近一年以来,没什么作为,在十王府里,也不过是替信王殿下管理一下皇庄……” “咱家就说了,信王殿下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嘛,怎么会用人,这个江晚堂堂一个读书人,见识也不错,居然拿他当仆役一样用,管理庄子这种下人做的事情让他做,怎么能让人用心用命……” 魏忠贤听到手下的禀报,连连撇嘴,“此人擅于和佛郎机人打交道,这次宁远大捷,朝廷看到了佛郎机大炮的好处,少不得又要添置一些的,派人去问问他,愿意不愿意到礼部这边来,让礼部那边寻个合适的位置给他!” “干爹,他是信王的人啊!” “信王的人怎么了,信王的人就不能成为咱家的人么,尤其是读书人,咱家手下多几个读书人,难道对咱家来说不是好事吗?” 魏忠贤摇摇头:“显纯啊,你锦衣卫这边,干的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但是,很多事情打打杀杀是解决不了的,像和佛郎机人谈买卖的事情,当初若是办了那几个杀人的佛郎机人,会有今天的宁远大捷吗?” “是是,干爹教诲的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许显纯,心里有几分委屈,脸上却是依然带着笑容。 “在朝中,有着本事的读书人多了去了,但是这帮家伙可不怎么听话,咱们总得提拔几个读书人,让这些家伙看到,咱们这些人,其实也是有着忠君忠国之心的,他们和咱们作对,就是和陛下作对,和朝廷作对,这两相比较之下,总是会有明白人的……” 魏忠贤语重心长的说道,在外面威风八面的许显纯抬头看着魏忠贤,脸上露出了钦佩无比的表情。 “还是干爹想的深远,孩儿真是连干爹的万一都比不上啊……” “少拍马屁了,去问一问吧!”魏忠贤笑着摆摆手:“不要怕信王知道,咱家就是挖他墙角了,怎么着吧!” 第84章 袁崇焕何许人也 江晚知道宁远大捷的消息,不是从十王府里知道的,在周庄那几乎与世隔绝的庄子里,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不过每月即使朱由检不过问听雨楼那边的事情,他还是会王府一趟,给朱由检禀报一番听雨楼的情况。 他觉得在是保持上司和下属正常沟通的途径,哪怕有时候听雨楼这边,真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但是固定在朱由检面前露露脸,刷刷存在感,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的。 而往往这个时候,他会先去自己的老宅子里看上一眼,顺便让“没有文化”几个人打扫一下屋子里的灰尘,毕竟是自己的屋子,长时间不住人难免会让人感觉有些破败。 若是还有闲暇,他会去富源茶楼坐一坐,吃一壶茶,如今的他在富源茶楼里,可是贵宾级别的存在,往二楼给他留的小包间里一钻,吃点点心,听上一段书,等到去到王府,自然是精神百倍。 而茶楼里的说书人,说的正是新编的关于宁远大捷的段子,茶楼里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才让他恍然明白,原来,说书人嘴里那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神勇将军,就是日后信心满满面对朱由检说出“五年平辽”的袁崇焕袁大督师,而那个被轰成肉泥的金国大将,就是死不瞑目的努尔哈赤。 去十王府的路上,他的心情变得格外的愉悦,不为别的,就为他自己能在此事中出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力气,他觉得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听雨轩的小院里,李扶摇和小九不在,几个女孩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屋子里的炭火还烧得旺旺的,招呼着“没有文化”几个人围着火炉才坐下,就听得院外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却是院子里的几个女孩都回来了。 “哎哎呀,是先生回来了啊!” 女孩们莺莺燕燕,却是原来小九带着他们去看楼子里其他人的练功去了,正月里听云轩在王府里演了好些场,最近在编排新的节目,对他们来说,这也算是自家楼子的福利了。 江晚笑着和女孩们打着招呼,嘘寒问暖着,女孩们也叽叽喳喳地回答着他的话,即使江晚没在府里,但是李扶摇也从来没亏待过她们,如今的他们,在十王府这个小小的角落里,日子过得安心无比,比起在宫里那提心吊胆的生活,她们宛若隔世。 “浅浅姐姐怎么这次没跟着先生回来,先生上次不是说,浅浅姐姐那边也缺少人帮手们,我们姐妹闲在这里,都快发霉了!” 没有了对江晚的忌惮之后,这些女孩几乎将江晚当作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说话的的时候语气之亲近,可远远比起仆役和执事之间的语气要亲近得多。 “若是有要你们帮手的时候,自然会叫你们!”江晚笑呵呵的说道:“不过,现在,你们就安心的在院子里住着!” 整个小院,因为江晚的回来变得热闹起来,在稍事休息了一下,江晚看着时间,朝着内院方向走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朱由检刚刚结束他的早课,正在休息。 王承恩一如既往地像朱由检的影子,站在朱由检的身后,而朱由检的个子,似乎过了年,也长高了一些,十五十六的少年,长身体是最坏的,这几个月,江晚每一次来禀报,都觉得朱由检都有变化。 个子长高了,人,也似乎变得有几分深沉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跳脱和容易冲动似乎都在渐渐地离他远去。 江晚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但是,他觉得这是好事,若是朱由检感觉不到魏忠贤四面八方那种无处不在的压力,就不会有日后励精图治试图中兴大明的崇祯皇帝——虽然在江晚知道的那个时空里,最后朱由检干得也不怎么样。 但是,江晚相信,这一次有了自己,事情应该有有些不同。 “宁远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耐心的听完江晚对听雨楼的禀报,朱由检点了点头,听雨楼的进展他了如指掌,这也是他有时候夜半惊醒唯一能让他自己安心的凭仗,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并不在意,但是在心里,他却是知道自己对这听雨楼,到底寄以了多大的期望。 “刚刚才得知,这是我大明之福,朝廷之福!”江晚坦然说道:“鞑虏受此重创,应该知道犯我大明,就应当做好葬身我大明的准备!” “此事也有你的些许微末功劳!”朱由检浅浅笑了一下:“司礼监那边派人过来询问了一下本王的意思,问本王愿意不愿意举荐你无礼部做个主事,专门负责和佛郎机人接洽,采买佛郎机人大炮定我大明边疆!” “属下哪里有什么功劳,不过是在为王爷办差的时候,误打误撞而已,没有给王爷带来麻烦就已经是万幸了,若是还敢居功,那可真就是忘乎所以了!” 江晚正色说道:“请王爷回了司礼监的诸位老大人,江晚在十王府里尚且碌碌无为,实在是不敢让我王爷举荐,坏了朝廷的大事!” “也是,本王记得你的确是不愿意为官的,就连本王给了你这个王府教授,也只是便于你行事!” 朱由检脸色的笑容,变得真实了一些:“不过,和佛郎机人接洽,采买佛郎机大炮,现在已经是兵部一等一的要事,你既然有这个本领,藏拙的话,也不合适!” “若是王爷的吩咐,那江晚自然是王爷吩咐去哪里,江晚就去哪里!”江晚肃然说道:“不过,王府教授江晚就觉得很好的,至于礼部主事什么的,江晚实在是担当不起!” “很好,很好!”朱由检伸出手,在江晚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到底是本王看中的人,没有让本王失望,大伴,本王就说了吧,江晚此人,忠心能干,可堪大用!” “王爷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王承恩笑着应道:“有乱臣贼子,自然就是忠臣正士,江管事自幼熟读圣贤书,又受王爷熏陶,人品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本王的意思,和佛郎机人的接触,既然咱们占了先手,就不要浪费!” 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这次宁远大捷,朝廷里是要派人去查看捷报的真伪和水分的多少的,而这佛郎机人也会有人参与其中去查看他们的大炮的损毁和运用情况,而兵部这边,将也会派人跟着,然后根据宁远那边的情况,再决定朝廷采买的力度,你那听雨楼那么多人,在庄子里练了那么久,也该出去历练一下了!” 他看着江晚:“你带着他们,都出去转转吧,本王要知道这次大捷的真实情况,袁崇焕等人到底为人为将如何,甚至这佛郎机大炮在此中建功的具体情形,本王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晚安静地听着,朱由检微微摇头:“本王要的是你查到的一切,而不是要其他官员写在奏本上的东西,你明白吗?” “江晚明白!”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袁崇焕引起了朱由检的注意,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是朱由检派出去查证袁崇焕是否“可用”的那一个人。 第85章 去辽东 周庄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热烈起来。 管事大人带回来的消息,是要从庄子里正在训练的各房人手中,挑选出三十人,出去开始做事情,而消息从各房的教头传到各房的时候,消息变得格外的清晰:一旦事情做好做完,这挑出来的三十人,将会直接授予军职。 这军职不是卫军军职,而是信王府侍卫军职,不受五军都督府辖制,直接归信王王府统领。 庄子里的少年们,几乎瞬间就炸锅了,他们的出路,哪里是什么贵人府邸家丁,这分明就是王府侍卫,一旦信王就藩,他们就是妥妥的王府的家兵家将啊! 此前数月,少年们私下里就对自己的前途,有过猜想,但是,无论他们的相信力有多丰富,都决计想象不到自己居然是作为王府的侍卫在这庄子里训练着的。 想想在训练期间,有些因为伤病,有些因为是桀骜,违抗各房教头的命令被开革回家的那些同伴,这些依然在庄子里的少年一边为他们惋惜,一边又暗自为自己庆幸着。 幸亏自己坚持了下来,要不然的话,只怕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样的下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既然只挑三十人,那么,自然要从庄子里最好的人手里挑。 现在的庄子十个房,差不多每一个房都有十余人,多的房,甚至有二十余人,这几个月里,有人不断地退出,但是也有更多的人,被招揽了进来,而各房的教头们,也是想着办法的将自己的的技艺传授给他们,更是偶尔还有从庄子外来的神秘教头,在庄子里呆上十天半个月的,捡着他觉得不错的少年,教了不少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从这一百多人里挑选三十人出来,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考验。 尤其这三十人的前途,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摆在所有人的面前,这让所有人都几乎红着眼睛,渴望成为这三十人中的一个。 江晚的要求很简单,他只要每一个房的前三人。 而且,各房的教头,他一个都没带,这三十人将由他亲自带领指挥,听雨楼的每一人能不能走出那个庄子,成为真正的他的属下,只能由他说了算。 这一路上或许平安无事,或许会遭遇很多事情,对他来说,这也是考验这些从庄子里挑选出来的佼佼之辈的机会。 在另外一边,朝廷前往辽东的官员和人选,也在集结当中。 这一次,不仅仅有兵部的官员,也有吏部和礼部的官员,甚至监察院也去了一位巡道御史,至于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他们参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差不多等待了半个月左右之后,所有人的以及护卫,共计两百多人,浩浩荡荡离开京城,朝着关外而去。 江晚在这支队伍里的位置很是微妙,对朝廷的这些官员们来说,这位王府教授是朝廷特意从信王那里借过来的“佛郎机专家”,和佛郎机人有关的事情,直接找他即可。 而在佛郎机人的眼里,江晚则是这支队伍里,最值得重视的一个人,接下来他们的大批的佛郎机火炮的订单,能不能顺利的接到,此人的看法和意见,最为重要。 朝廷这边显然是不大清楚江晚和佛郎机人之间曾经有过的关系的,当然,这也和这支队伍的主要目的没多大的关系,对朝廷而言,迅速查证宁远大捷的真伪,验证军功,并且确定关外的局势,这才是最关键的事情,至于佛郎机大炮的重要性,都可以往后暂时压一压,毕竟只要确定了这场大捷的真实,佛郎机大炮的重要性才会提上日程。 所以,在所有人眼里,这位王府教授整日就和那些佛郎机人厮混在起,那倒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了,不过这样更好,本来锦衣卫的东厂的人就有些碍手碍脚了,若是信王的人再来指手画脚一番,大家就干脆都不要做事情了。 就如王承恩曾说过的那样,无论什么时候,有乱臣贼子,就会有忠诚正士,如今大明朝廷里,到处都是阿谀奉承之徒,但是也不乏想要做事也敢于任事的官员,而此次查核军功,由兵部牵头,在兵部尚书孙承宗的把关之下,虽然不可避免的这支队伍里,会混进一些乱八七糟的人,但是,主事的人,还是能算得上忠君爱国之辈的。 也不知道佛郎机人那边是怎么想的,大明人谁都没料到,佛郎机人会派出一个女人担任他们的头领,但是,江晚一眼见到凯瑟琳的时候,就知道何塞是打的什么主意了——这家伙这是想打感情牌呢! 估计,就连凯瑟琳在濠镜澳给他写信的事情,何塞都一清二楚,这一事不烦二主的,凯瑟琳来,刚刚好! “去年的火铳,已经交付给了你的商行,你应该都收到了吧!” 凯瑟琳和江晚之间,似乎有很多的话可以说,旅程无聊得很,而两人的大车,温暖的像一座移动的小房子,她都不知道在这种大车上,居然还可以放置火盆。 和大明人的享受比起来,西班牙人的享受,简直就像是个婴儿。 “都收到了,有心了!”江晚笑了笑,和对方之间的聊天,从这个话题上开始打开,他一点都不意外:“我没想到来的会是你,还以为你叔叔会亲自来呢?” “以后大明这边的事情,我可以做主!”凯瑟琳骄傲地说道,同时悄悄的将本来就很高耸的两团傲人,微微挺了一挺:“我的能力,得到了我叔叔的认可,而且,这是已经成熟的渠道,只要我不乱来,接下来的贸易,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江晚看了一眼对方,微微摇摇头:“就你们这一月产两门大炮的能力,就是天大的能力,有这个机会你去大明的边镇看一看也是好的,你会知道,我大明的边疆到底是何等辽阔,面对的敌人是何等的凶猛,而我们需要的佛郎机大炮的数量,是如何的超过你的想象的!” “要是仅仅是这样的问题的话,那可真是幸福的烦恼了!”凯瑟琳笑了起来,她并没有将江晚的话多当真,在她看来,即使是这次的贸易数量增加一倍,濠镜澳那边的产量也跟得上,这完全是不必要的烦恼。 她托着腮,瞪着碧绿的大眼睛看着坐在她面前的男人,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大明帝国的将军,但是,却似乎总是在考虑这些关于边疆守卫的问题,呃……他皱着眉头思索事情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异样的英俊呢!” 第86章 战旗漫卷西风猎 宁远城距离山海关,也就一百多里,整座城池,城墙全长不过六七里,高不过两丈有余,城外的护城河,也仅仅才两丈来宽,一丈来深,说实话,这样的城池,被称作“城”都已经是在给它脸上贴金了。 在大明很多的卫所,其驻防之地,都要比这宁远城大不了。 但是,偏偏就是这巴掌大的城池,一万余人的守军,硬生生地顶住了后金的十万大军,并且重伤敌酋于城下,打出了自抚顺失陷以来,明军的一个大胜。 也是唯一的大胜。 站在宁远城墙上,看着远处的山野,江晚真是感慨万千,远处鏖战过的痕迹历历在目,风中似乎还有着当日大战的硝烟和铁血味道,在当日,袁崇焕大概也是站在这城墙之上,看着后金的千军万马汹涌而来,那漫山遍野的铁骑迎面而来的时候,袁崇焕的的脑子里,或许只有生和死,守和攻,而没有自己的这么多感慨吧! 宁远城四四方方,在城池的四角,都设置有一个炮台,江晚此刻就站在其中的一个炮台上。 昨日队伍入城,查验军功捷报的事情,自然有队伍里的大人物们去做,而江晚按照他在这支队伍里的定位,自然凯瑟琳等人是要来这炮台看一看,并且详细询问一下大战的时候,这些佛郎机大炮的使用情况。 “当然鞑子来袭之际,袁大人将城外的佛郎机大炮和百姓,全部都撤回到了城里,将城外的房屋全部都焚烧一空!”宁远派出来接待佛郎机人的军官叫做罗赞,是宁远火器把总,也算是宁远的这些佛郎机大炮的具体指挥者,亲身经历过当日的大战,说起这些事情来,头头是道。 “坚壁清野!”江晚赞同的点了点头:“让鞑子无险可拒,全部都暴露在佛郎机大炮的射程之下,而且,将分散的佛郎机大炮集中一起使用,更能有效的杀伤鞑子!” “一听江大人就是行家!”罗赞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城外的大炮要是一门一门的被鞑子夺取,回过头来打咱们,那麻烦就大了!” “那也未必!”江晚摇摇头:“若是这佛郎机大炮夺过来就能用,当初朝廷也不会派人特意到这边来教你们用这大炮了,不过,被损毁了,倒是的确可惜!” “嗯嗯!”罗赞点了点头,指着身后正在和凯瑟琳说话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那就是朝廷派来训练咱们炮手的人,还别说,若是没人教着,这佛郎机大炮还真不是那么好用的!” 炮台里,有着一门炮车,一门佛郎机大炮就安置在这上面,这炮台三面伸出城外,一面和城池相连,这意味着,这一门大炮,至少可以覆盖前方270度的角度,而数个炮台互相组成的交叉火力,江晚只是稍微想了一想,就可以想象当日在这火力之下,那些后金铁骑是多么的绝望。 “这炮车也是特制的么,我还以为是安置在炮台上的!”江晚有些奇怪,佛郎机大炮和他脑海里的先进火炮比起来,充其量只能用粗大笨重来形容,但这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火器了,而且,由于这些佛郎机大炮的口径大,装药足,其炮身至少在千斤以上,按照一般城池放置这些笨重大炮的做法,应该是固定在这城池上的。 “这是袁大人想出来的法子!”罗赞解释道:“若是固定安置在炮台上,那么,炮口不能调动,能打到的范围就小了许多,而且,咱们辽东这边,大炮炸膛的时候,也发生过不少,真要是打得最激烈的时候,这炮一炸膛,那这炮台就毁掉了,对战事可就影响太大了!” 他指着这看起来不大好看的炮车,“但是,有了这种特制的炮车的话,不仅仅可以调转炮口,改变方向随意发炮,更是如果大炮一旦坏到了,立马就可以推到一边,换上一门新的大炮上来!” “朝廷一共才采买了三十门这样的大炮,你宁远还有库存?”江晚有些惊奇的发问道:“按照你们报上来的数字,此次参战的佛郎机大炮,一共十六门,其中损毁五门,还剩十一门,难道说,这三十门大炮,朝堂全部都调拨给你宁前道?” “都闻风而逃了,这大炮自然也用不上了!”罗赞微微摇摇头:“不管有用没用,先拉回来再说,现在证明,袁大人当初的决断,还真是英明得很!” “原来如此!”江晚有些恍然大悟,这事情没法给凯瑟琳说,但是,他也算是理解眼前这罗赞的心情了,宁远孤城抗拒后金大军,当时只怕是把能利用上的军械全部都利用上了,这佛郎机大炮,自然也不例外。 不远处,凯瑟琳和那军官说完了话,两人朝着江晚这边走了过来。 “江先生,这是罗立,以前在福建的时候,我和他见过!”凯瑟琳给他介绍这自己身边的军官:“上次需要人手训练大明的炮手,他就被我叔叔举荐过来了,现在看起来,他干的非常的不错!” “幸会幸会!”江晚看着眼前黑瘦的汉子,脸上笑容变得十分亲切。 “罗立,江大人想了解一下大战期间,这些佛郎机火炮的使用情况,你比我更清楚,无论好坏,都给江先生说一说!”罗赞对着罗立说道:“朝廷若在真的舍得花银子大量购置这种佛郎机大炮的话,那以后你可就有得事情忙了!” 罗赞笑呵呵的打趣道:“银子都一定赚的手软!” “不敢,不敢,份内之事!”罗立憨厚的笑了笑:“正好,凯瑟琳小姐也关心这些问题,我就把当时还的情况,给江大人和凯瑟琳小姐说一说吧,若是有遗漏的地方,罗大人你可一定要提醒我!” 炮台外的风很大,将城墙上的大明旗帜,吹得猎猎作响,江晚和凯瑟琳就在这小小的炮台里,依在这似乎尚有余温的大炮旁边,听两位亲历者,说起当日的事情来。 “鞑子是正月中的那个时候,出现在城下的,那个时候,城外百姓和士兵都已经在上头的命令下,开始撤往城里了,咱们城里四个炮台,当时安置了十二门大炮,不过,有一门不能用了,其实,也只能算十一门,北面和东面的两个炮台,是罗赞罗大人指挥的,我主要是负责西南两面的炮台!” “如此集中的使用这佛郎机大炮,对大家来说,这都是第一次,所以,当时上了炮台的人,其实都已经做好了死在炮台上的准备了的!”罗立说道:“我听过以前的发炮的时候,有活活被震死在炮台的事情发生,那时候尚且只有一门大炮在炮台,此刻几个炮台,同时发炮的,至少是两门大炮,哪怕是耳朵里大家都塞满了布条,但是真没人保证自己可以活着下去!” “正月二十三那天,是我们先开打的,我记得很清楚!”罗立看着远处,指着某个地方:“那时候,鞑子的大营就设置在这城外,他们可没料到咱们的佛郎机大炮,轻易可以打到他们的大营,当时看到鞑子的大营就在咱们的炮口之下,火器营的兄弟们可是开心坏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就好像生怕城外的鞑子听到了他们的说话,连夜跑掉了一样!” “上头命令下来的时候,是罗大人的北炮台先开火的,然后西边的炮台因为打得着,也发了十几炮!”他想到当日的情形,脸上露出笑容:“两个炮台一起发炮,那动静简直是惊天动地,早就对准了鞑子大营的的大炮,那是一枚炮弹都没有浪费,全部都将炮弹砸到鞑子的大营里头去了,鞑子大营,那叫一个死伤惨重啊!” “此战,罗大人当算首功!”他对着罗赞竖起了大拇指:“狠狠的挫了一下敌人的锐气,而且,直接打得鞑子的大营连夜西移后撤!” 说到这里,他有些遗憾的吧嗒了一下嘴:“可惜的是,就算到了西边,吃了亏的鞑子,终于没了刚刚来的时候那么骄狂,大营始终没有设置到我南边炮台的射程之类,罗大人首战吃肉,我却是连汤都没有喝到!” “说战事,别说我!”罗赞满脸笑容,当着朝廷来人提自己的战绩,他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 “二月二十四早上,鞑子开始攻城了,说实话,看到鞑子攻城的架势,我当时腿都有些发软,那漫山遍野全部都是人啊!”罗立说道:“骑兵冲击掩护,歩卒推着楯车、运钩梯从西南角那边发起了攻击,这一次,我可就没客气了,上面命令一来,我这两边的炮台,就一直没停,反正也不用看打到什么地方,只要一炮发出去,总归是能哄死一些倒霉蛋的!” 他看着罗赞,“不过,罗大人我一直没搞清楚,咱们的城墙早就泼水结冰了,就算是步卒冲过来,想上城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鞑子当时攻城的时候,弄那么多骑兵作甚,难道说,他们打算骑兵就这么飞上城墙吗?” “咱们的城墙才两丈多高!”罗赞微微摇头:“死的人足够多了,堆在城下,骑兵就这么冲进城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鞑子不傻,他们就是狠一点,只不过,这一次遇见了比他们更狠的袁大人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罗立恍然大悟:“我还说,那些骑兵除了做靶子,还能做什么呢,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脸色微微变了,想来是想到了刚刚罗赞形容的这一副画面,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的话,那城内城外,得死多少人! “结果呢?”凯瑟琳听得比较入神,尤其是这一次立大功的又是他们卖给大明的大炮,她比江晚更想知道当时的情况。 “咱们的炮台是威猛犀利,但是鞑子也是真不怕死!”罗立咽了咽口水,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当时的箭支好像下雨一样,咱们的大炮也是没命的放,就是这种情况下,鞑子硬是顶着死伤,将楯车推到了城下,然后他们就开始凿洞!” 他说道:“那个洞后来我也去看了,差不多有两丈大小了,当时可是真危急了,就在那个时候,袁大人亲自压阵,一边督率守军士卒大肆往城下泼火油并且掺杂火药,一边又令军中悍勇百余人,从城头用铁索而下,彻底捣毁了鞑子的楯车,这才化险为夷!” 他啧啧叹息道:“都是咱们大明的好男儿啊,明知道出城之后,必定十死无生,可那个时候,袁大人一声令下,众人踊跃争先,无一人后退,比起他们来,我真是望尘莫及啊!” 江晚也是有些默然,这情景他似乎在哪里曾经见过,面对着异族的侵略者的时候,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平平无常的士兵们,却是用自己的性命和勇气,在关键时候,告诉了这些侵略者,什么叫做家国,什么叫做忘我。 面对蒙元的时候,宋人如此,面对后金的时候,明人如此,面对他日倭奴的时候,国人依然还会如此。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它的脊梁,从来没有弯曲过,折服过。 “后面呢?”凯瑟琳追问道。 “最危机的也就是二十四那一天了,后来的,其实,也没什么好说了,第一天死了那么多人,大家在后面的时候,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反正鞑子上来了,咱们炮台就开炮,近了城墙了,城墙上的其他弟兄们就冲上去,死了伤了的,就抬到城里去,再换活的人上来!” 罗立苦笑着摇摇头:“炮都打坏了几门,你们就知道咱们发了多少跑了,得亏这一次全部是佛郎机大炮,换成大明造的大炮,只怕第一天就全部崩了,现在我也没机会在这里和你们说这些了!” “那是天佑我大明!”罗赞插口道:“顺便老天爷也保佑了咱们!” 罗立看了罗赞一眼,点了点头:“再后来,打了十来天,鞑子突然退兵了,当时我都不敢相信咱们都活下来了,再就有消息说,说是咱们大炮将鞑子的首领给轰死了,这个我可不大确定,那个时候发了那么多炮,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打,谁会注意到有没有打死鞑子的大官啊!” “这个,应该是真的!”罗赞很是肯定的接过他的话头:“城头上不少弟兄亲眼看到咱们的大炮落到一群敌将中间,连他们的将旗也折了,人死没死不知道,但是,没过多久鞑子就退兵了,肯定是打中了他们的重要人物!” “鞑子那边有些消息么?”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他是知道事情的真相的,要说,只能说那努尔哈赤运气实在是差了一些。 “这个就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事情,江大人你得问咱们袁大人去……” 江晚一愣,哈哈笑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仅仅只是两位宁远火器营的军官,虽然从他们嘴里听到不少真实的情况,也知道了很多关于袁崇焕的事情,但是,他们可不是袁崇焕袁大人。 他要知道后金那边的消息,还真的去问问袁崇焕才行。 第87章 在下是来劳军的 宁远城里,到处可见战后的痕迹,一番恶战之后,鞑寇固然死伤惨重,但是,城里的守军也没好到哪里去。 从城墙上下来,两位火器营的军官带着江晚和凯瑟琳,去库房查看损毁的佛郎机大炮途中,处处可见被箭矢落石毁坏的房屋,甚至不少房屋是在守军和城内百姓的主动之下拆除的,用满目疮痍来形容此时的宁远城,一点都不夸张。 大量伤兵占据了为数不多的完好的民宅,在这样的寒冷天气下,没有足够的药物和郎中,大部分的重伤的伤兵的处境很是困难,每天都有伤兵在死去。 这也是两位火器营官兵除了战事和火炮的话题之外,和江晚说得最多的话题。 宁远城里,现在需要的物资太多了,但是,从敌人撤军到现在,基本上都是靠着城里原来的储备在维持,基本上宁远现在什么都缺,甚至粮食,因为大量难民的涌入以及储藏粮食的觉华岛被后金军攻陷,现在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江大人,您是朝廷来的,能不能将咱们宁远的情况,给上面的大人说一说,咱们宁远能有此大胜,朝廷即便不褒奖,也不应该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在这里受苦受困啊,更不能让当日没死的兄弟,受伤之后得不到医治白白丢掉性命啊!” 罗赞说这话的时候,言辞陈恳,或许因为地位的缘故,他不知道上面的消息,但是,江晚是随着这次朝廷里的大人物一起来查验军功的,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 “哎!”江晚看着路边正靠在墙角晒太阳的一个上班,叹了口气:“若是有机会,我已经将我见到的情况给上面的大人们说的,不过,你们袁大人应该比你更清楚城里现在的情况,或许现在,上面的大人们早就已经知道了!” 火器营的库房里,堆放着几门换下来的大炮,自有凯瑟琳和他带来的佛郎机人去查看这些大炮,江晚负手站在一侧,却是成了此时最清闲的人。 他身边带来的人,除了“没有文化”四人,其他的已经被他放到城里去了,从那些侥幸幸存的百姓商旅嘴里,从那些伤兵嘴里,这些少年们听到第一手关于这一次大战的消息,就如同江晚从两位火器营军官口中听到的一样。 地位不同,视角不同,见到的经历的一切就会都不同,但是,将所有的这些消息拼凑起来,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看,这场惨烈的大战,都会事无巨细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江晚要的就是这拼凑之后的事实,而不是某些一家之言,片面之词。 至于袁崇焕本人的风评,他的性格为人和行事,其实在江晚心里,并没有什么悬念,在后世,袁崇焕早就被无数人研究过,虽然褒贬不一,但是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却是差不多早就有了公论的。 夜幕降下来的时候,江晚和凯瑟琳回到了驻地,而他派出去的少年们,也陆陆续续地从城里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一条条送到了江晚的面前,而江晚经过分析汇总,心情突然变得极端的不好起来。 他们这一批人马,差不多就是大战之后进入宁远的最大的一支人马了,而大战之后,不仅仅没有任何的援兵和物资补充宁远城,经略高第为了争功和卸责,正在对袁崇焕和满桂在百般刁难,甚至无视宁远在重兵之下岿然不动的事实,大肆指责袁崇焕没有及时派兵救援在攻打宁远的同时,后金分兵攻打的觉华岛。 和宁远的胜利比起来,在觉华岛,明军简直一败涂地,守军几乎全军覆灭,储藏的近十万石粮食被后金抢掠焚烧,千余只船只被烧毁。 大明在关外最大的粮草储备地,被后金烧成了一片白地。 现在是个人眼睛都能看得出来,经略高第这是将屎盆子往袁崇焕和满桂两人头上倒,宁远这边孤城坚守,敌众我寡,大胜实属已经不容易了,那个时候,袁崇焕等人,又怎么可能也怎么敢派兵去援救觉华岛的友军,而大战之际,山海关距离宁远,不过一百余里,高第杨麟等人坐拥重兵,不肯援助一事却是好像被他们自己给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这个时候,倒成了宁远的不是了。 “江先生,这次咱们的大炮发挥的作用,可是无可替代的,你们购买我们的大炮的决定果然是十分的明智!” 凯瑟琳喜滋滋地找到了江晚,和江晚不同,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值得庆祝的——尽管这次大战或许真的很惨烈,但是,佛郎机大炮的功劳也是众目共睹的。 “嗯嗯,这是好事,我会将我了解到的,都如实禀报上去的!”江晚勉强笑了一笑:“我估计很快,你们就会接到我们大明的订单,恭喜了!” “你好像因为这里的战事,有些不大开心!”凯瑟琳感觉到了江晚的心情,将脸上笑容收敛起来:“江先生,战斗和死亡,是战士的职责和归宿,也是他们的光荣,你应该要为大明有这样英勇的战士感到骄傲!” “我的确是为他们感到骄傲!”江晚点了点头:“我觉得,我其实应该可以多做一点什么的,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们缺郎中,缺药材,缺粮食,布匹,他们都什么缺,但是,朝廷的补给,却是迟迟到不了!” “为什么!?”凯瑟琳奇怪地问道:“胜利的将士应该得到褒奖,这一次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事情而来的吗,怎么可能什么都缺?” “因为朝中有坏人!” 江晚摇摇头,心里有些低落,他发现自己和一年前,也没什么区别,自己真正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可以帮你点什么吗?”凯瑟琳转了转眼珠,突然开口说道。 “你又能帮我什么?”江晚微微的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突然之间,他看着凯瑟琳那碧绿的大眼睛,微微怔了一怔。 “对了,凯瑟琳,你说你们维克多商团是你们王国在远东的最大的民间商团,是不是这样?” “对啊!”凯瑟琳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也只有我们商团可以为大明提供足够的这种大口径的火炮,在远东地区,我们不存在竞争对手!” “那么,你们商团在朝鲜和日本,一定都有贸易据点吧!”江晚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眼睛有些发亮:“若是你们的商船,从你们的贸易据点里,采购一批这里急需的药材布匹棉花这些物资,运送到觉华岛来,应该不难吧!” “你想做什么?”凯瑟琳眼睛瞪大了起来:“你想雇佣我们商团的商船,采买运送物资到战区,这可有着巨大的风险!” “巨大的风险,意味着巨大的收益!”江晚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佛郎机商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做法,别说危险,只要有着足够的利益,他们甚至能开着他们的战舰过来,当然,这种情况肯定是不会发生的,但是,若是几船物资的话,或许还真能暂时解决宁远的这燃眉之急。 “这事情我就是有了个想法,你先琢磨琢磨,你不是说你能作主的么,不会以前你的话,都是哄我开心的吧!”江晚心里的想法慢慢成形,脸上浮现出了一些笑容:“等到我明天去见过这里的守卫的袁崇焕将军,回来的时候,想必就有个明确的说法了!” “这……” 凯瑟琳张口要说什么,江晚摇摇头:“你帮我,我帮你,你帮了我这一次,以后不仅仅是你负责的这佛郎机大炮的生意,我会继续帮你,在别的事情上,或许你也能得到我的帮助,你在大明这么久,应该知道得到像我这样的人的这个承诺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那你一定不要太难为我!”凯瑟琳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等到你从那位袁将军那里回来的时候,也许,我会想出一个理由来面对我叔叔的怒火的!” 这一夜,江晚几乎是彻夜未眠,天刚刚蒙蒙亮,他就起身带着人,去求见袁崇焕去了,去得迟了,他怕自己连见到袁崇焕的机会都没有。 袁崇焕最近应该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和在这支队伍里的低调不同,求见袁崇焕的时候,他直接打出了信王的旗号,果不其然,外面天色还未曾大亮,他就见到了一脸倦容的袁崇焕。 双方简单的客套了几句,袁崇焕没有客气,直接询问起了这一大早江晚的来意,这个时段来见他的,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那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劳军!”江晚坦然地说道:“朝廷劳军自然有朝廷劳军的法度,劳的也是大明的兵马,但是,我信王府劳军,劳袁大人一人足矣!” “江教授这话,本官有些听不大懂!”袁崇焕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了,虽然他三十五才中进士,但是从知县做到兵备佥事,官场上该懂他都懂了。 “信王殿下非常欣赏你!”江晚知道和袁崇焕这样的人,还是开门见山的比较好,人家无论是学问见识还是打仗杀人的狠劲都碾压他,文绉绉地和对方拐弯抹角的话,他还真未必是对方的对手。 “而本人身为王府教授,自然是要让袁大人感受到信王殿下的诚意,所以,江晚斗胆前来征询了袁大人的意思,信王殿下的诚意,袁大人希望该如何表达!?” “江教授说的这个诚意,本官是真不大明白!”袁崇焕警惕地看着江晚,这也是信王口碑不错的情况下,真换了个人来,只怕此刻江晚都被拿下了。 上一次说要白送东西给袁崇焕的,可是努尔哈赤派来劝降的家伙,那家伙的人头到现在还在城头上挂着呢! “不瞒袁大人说,这一次在宁远立功的佛郎机大炮,朝廷采买的时候,就是信王殿下授意在下促成的!”江晚坦然说道:“若是按照朝廷里原来的打算,即便到了今日,这些大炮也未必到得了宁远,袁大人若有不信,召来此次查验大炮的佛郎机人一问便清楚,此次前来的佛郎机人的首领,当日也是参与朝廷采买大炮的商议了的!” “还有此事?”袁崇焕眯着眼睛看着江晚,似乎已经是信了,毕竟这种事情,只要他一去查证,很容易戳穿对方的说法的。 “信王殿下乃是当今天子的亲兄弟,他们两兄弟之间亲厚无比,而信王殿下也是立志要做辅助陛下的贤王的!”江晚继续说道:“只是信王殿下如今年岁尚小,朝中大事暂时也插手不上,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袁大人的欣赏了,而且,这份欣赏,并不要求你袁大人回报什么,信王殿下最常常对在下说的八个字就是‘恪守本份,忠君报国’,在下觉得,如果袁大人觉得这份诚意受之有愧,那么,以此八个字作为回报,也是可以的!” “朝中大事插手不上,只能用这种方式么?”袁崇焕脸色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尽管这个举动看起来似乎有些小孩子,但是,却是让这些天心力交瘁的他,怎么就感觉到了一点温暖呢。 “如果袁大人想的是要调走高第杨麟等人,这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江晚点了点头:“不过别的么,倒是可以说说!”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袁崇焕不是了一个啰嗦的人,稍稍沉吟了一下:“我要一千石粮食,御寒衣物五千套,药材,烈酒,布匹之类的,若是有的话,也各来一些,如何?” “这个,稍稍多了一些!”江晚一愣,苦笑了起来:“倒是不是说值得的银子多了,只是这些东西采买和运到宁远,这么大的量的话,只怕要耽误一些时间,若是有这个时间耽误,只怕到时候朝廷里该补充给宁远的物资都已经补充到了,信王殿下的这个劳军,就没甚意义了!” “你还能直接送到宁远来?”袁崇焕大为惊讶:“能送到山海关我派人去取,我就觉得已经很感激信王殿下了!” “既然是信王殿下的诚意,若是被人阻挠,那就没意思了!”江晚点点头:“少一点吧,能解袁大人的燃眉之急就好!” “好!”袁崇焕干脆利落的开口道:“那我也不说数目了,你能弄多少到宁远来,就算多少,就是一个要求,要快,若是真此事办妥,他日我袁崇焕回京,必代表宁远数万军民,亲自到信王殿下府拜谢!” 第88章 钱是英雄胆 劳军是要花钱的,江晚没有银子,准确的说,没有可以花费在这件事情上的这一笔银子。 这银子,他估计袁崇焕应该是拿不出来的,而以他和佛郎机人之间的交情,只怕真真正正是谈感情伤钱,谈钱就伤感情了。 凯瑟琳能答应尽快传递消息到朝鲜那边,并且能让此事成行,就已经是给了他江晚天大的面子了,若是银钱上还扣扣索索不干脆,只怕人家凯瑟琳接完大明的佛郎机火炮买卖,回头就一脚将江晚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 佛郎机人万里迢迢来到大明,可不是来助人为乐的。 信誓旦旦的向凯瑟琳保证,一旦商船抵达觉华岛附近,货物和商船的费用,江晚会一次给对方结算清楚,而凯瑟琳也表示了,这一次的极具风险的运输,能来几艘商船还不知道,但是,唯一确定的是,只要能送过来的货物,江晚必须要做好以几倍的市价购买的心理准备。 这将是那些商船的个人行为,若不是为了足够的利润,不会有人来的。 江晚暗地的粗略的算了一下,就算市价一船货物市价三千两到五千两,按照两船货算,他至少得准备三到四万两银子,只怕才能乐呵呵地将佛郎机人打发走。 那么,问题来了,他去哪里找这笔银子去? 听雨楼倒是有点钱,但是那是朱由检从牙缝里省出来拨给楼子里的,别说他不能擅自用到这个地方,就是能用,只怕数目也不大够。 凯瑟琳将消息送出去之后,江晚满脑子都是琢磨的这个问题, 如果半个月之内,他不能解决这个银子的问题的话,那么他江某人无论是在袁崇焕面前,还是在凯瑟琳面前,都彻底的信用破产了。 驻地里每天都有人在进进出出,也每天都有各种新的消息在流传,而江晚虽然整天都和佛郎机人混在一起,但是,毕竟他也是朝廷的人,这些无论是兵部,还是户部,甚至锦衣卫的人说话,倒是都没怎么避讳他,只要他和人接触,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总是会有一些消息会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而有些消息,则是很快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宁远之战之前,后金前前后后派了几次的人进城劝降,对于袁崇焕等人,也是极尽拉拢收买,哪怕袁崇焕在战前曾经砍了几个劝降的家伙的脑袋,但是一直到开打,后金方面,似乎都没有放弃这方面的努力。 而等到退兵之后,他们忙着收拾残局,但是,这劝降的事情,依然是在不屈不挠地进行着,只是这劝降的人,有的是不怕死的明着来的,有的则是躲在暗处,有些让人防不胜防。 随着这一次朝廷的官员组团来到宁远,这些劝降的家伙,暂时消停了一下,至少,明面上打着后金的旗号来劝降的,基本是看不到了,但是,城里还有多少人是被后金收买了之后,随着宁远开城后进来,做这劝降刺探的事情的,还真没人清楚。 大战之前,袁崇焕在城里曾经清理过奸细,但是大战之后,再想做这清理奸细的行动,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是,这次朝廷的官员来的可不仅仅都是普通的官员,锦衣卫的人有之,东厂的人也有之,而他们两家的人马,除了对内监控大明的官员以外,对外抓奸细这种事情,他们可是最感兴趣的了。 进城伊始,估计他们就开始在做这样的事情了,甚至江晚都怀疑,这本来就是他们到宁远来的主要任务之一。 锦衣卫们最近忙碌得很,从他们偶尔的交谈中,江晚属下的那些少年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在城里他们发现了一些可疑人等,虽然没有直接动手抓人,但在从他们的话里,听得出来,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些人是那边派过来的,至少,也是和那边的人有接触了之后,才来到宁远的。 这是一些皮草药材商人。 江晚将心思动到了这些人身上,据他了解,这些往来辽东和京城的皮草药材商人,本身应该就很有钱,而真要是他们身上还担负着某些秘密使命的话,调用数万两银子的,对他们来说,应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在屋子里苦思冥想,方向是有了,但是,做起来可有些麻烦。 毫无疑问,这些人现在都在锦衣卫的人监视之下,他们做了什么,和那些人接触,不可能逃出锦衣卫的目光,而他只要和对方一接触,什么都没做,只怕锦衣卫就找上门来了,这事情可不能这么干。 “江先生,户部的陈大人,今晚晚上请我们吃饭,你要不要去?” 凯瑟琳每日依然有事情没事情就和江晚黏在一起,在这里,她的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应该就是等到回到北京之后,在和大明朝廷谈接下来的火炮贸易的事情,在这驻地里,她算是最清闲的一个,而宁远城远远比不上北京安全,大家都有事情的情况下,她也只能窝在这里了。 “他没有请我,我凑过去做什么?”江晚拒绝了对方:“若是觉得我应该在的话,他应该会派人来知会我的!” “那我也不去了,这里应该也没什么好吃的!”凯瑟琳一听就有些泄气:“我其实也不喜欢和大明的官员打交道,你除外!” 江晚笑了笑,他就当这是对方的欣赏了,来自一个西洋美女的欣赏,无论厚薄,总是会让他这样的男人感到愉悦,尤其是他的审美可没有大明人的局限。 “这里还在打仗,能吃饱就不错了!”江晚说道:“所以,你也别挑剔了,等到你们的商船一到,将货物交付,咱们其实就可以走了!” “不用和他们一起走吗?”凯瑟琳眼睛一亮,如果可以江晚单独成行的话,她是不会拒绝的。 “如果你不怕危险的,当然可以!”江晚笑了笑:“我估计在这里,他们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逗留,我们如果没有事情了,自然就可以先回去了!” “可惜了!”凯瑟琳砸吧一下嘴巴:“若是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的话,可有些遗憾了,虽然知道这里是在打仗,但是,只要胆子够大运气足够好,在打仗的地方赚到钱可比别的地方赚得多得多了!” 江晚眼珠一转:“你不是还想带点什么特产回去吧!” “为什么不可以呢?”凯瑟琳理直气壮地说道:“药材什么的,我就不要了,但是,这里的皮革又便宜,质量又好,我带一些回去转手就是银子,难道你们不许吗?”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还也想带点回去了!”江晚笑了起来:“没错,因为打仗的缘故,这里可有不少皮革商人被迫留在了这里,而他们的货物也积压在此,咱们若是能为他们减轻一点包袱,也算是帮了他们!” “你看,这就是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了!”凯瑟琳喜孜孜的说道:“我一说什么,你立刻明白,我们两人总能想到一块儿去!” 江晚哈哈大笑了起来:“是啊,是啊,我们总能想到一块儿去!” …… 宁远城西南角,有一整条街,那是宁远城建好之后,专门供商旅们住宿行商的。 兴盛行是这众多乱七八糟的小商行里的一家,在宁远城,挂出商行的牌匾来,其实就是一个表明此处收卖货物的意思,所以,商贩们取名也十分的随意。 像这种战事频繁之地,想要在这里置办一家足够大的商铺,那也是要有足够的勇气和胆识的,迄今为止,倒是没有发现这样的大商号在宁远落脚,大多数都是想兴盛行这样的几个零散商人凑在一起,在街面上租赁了一个屋子,就挂起了商行的牌匾的。 大战之后,兴盛行和其他的商户一样,也悄悄地打开了大门,只是最近的局势,想要有点生意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此刻兴盛行里,两个穿着皮袍的人正在烤火,一边正仿佛是在闲聊一样的在说着话。 “火器营那边接触过了,接触不到要紧的人,他们的炮手都是吃住在一起,等闲不会出来!” “西洋大炮的事情,一定要查清楚,这个事情比起咱们说动几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更要紧,但是不要着急,慢慢来,城里有锦衣卫的人,袁崇焕的人也没放松过对咱们的清查,别让人逮住了马脚,要不然,大家全都得死在这里!” “大哥,都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谁不知道这是拿着脑袋干的事情,不会冒失的!” 门外的风声,仿佛稍微停息了一下,两人很自然地闭上嘴,朝着大门处看了过去。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几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是第几家了,我说,凯瑟琳你胃口不要太大,而且,价钱也不要压得太低,人家也要赚钱的!” 江晚仿佛是不经意一样,朝着屋子里扫了一眼,眼睛落在对面的两个穿着皮袍的人身上,两人仿佛有些吃惊,好像觉得自己店里突然来了这几个客人,是很奇怪的事情一样。 “怎么,你们商行不做买卖么?” “做,做,当然做!”为首的一人站了起来:“客人进来坐,慢慢说,先暖和一下身子,老二,去给整点热茶水来!” 站起身的皮袍客,朝着凯瑟琳脸上扫了一眼,脸上堆起笑容,但是转过身去,他和自己大哥的眼中,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和惊喜。 “烤着火啊,凯瑟琳,先来暖和一下!”江晚招呼着凯瑟琳坐下:“店家,有没有好一点的狐裘,给我身边这位来一件,要好的!” “有啊,必须有!”皮袍客笑嘻嘻地对着刚刚离去的老二又喊了起来,那边笑着答应了。 “几位客人到咱们兴盛行来,可算是来到地方了,做这皮子买卖的,整个宁远,宁前,咱们不说最好,但是,若是论起前三个有门路的,咱们绝对在列!”皮袍客呵呵笑道:“鄙人高兴盛,做这皮子买卖有几代人了,一直都是靠着口碑过活呢!” 江晚微微笑着,听着凯瑟琳和对方说着话,就仿佛他是真的陪着凯瑟琳来逛到这里的一样。 片刻之后,狐裘送了上来,而且,还不止一件,凯瑟琳美滋滋离开火盆去试穿去了,这高兴盛看着江晚,眼光微微一转:“客人是从京里来的吧,您这口音,可真叫一个字正腔圆!” “最近京里来的客人很多吗?”江晚笑着说道:“你怎么不问问那位小姐,从哪里来的呢?” “这个还用问吗?”高兴盛脸上露出奇怪的微笑:“现在宁远城里像这位小姐模样的,可不只有从京城来的佛郎机人,整个宁远都知道了,这些佛郎机人是来宁远看大炮的,说是要给咱们宁远再添更好的佛郎机大炮!” 他压低了声音:“这是真的吗?” “这种大事,我一个小跟班怎么会知道!”江晚瞟了对方一眼:“你回头直接问问凯瑟琳小姐不就知道了吗?” “这种话也能问?”高兴盛一脸惊愕:“这不犯忌讳的吗?” “哪里有那么多的忌讳!”江晚随意的摇摇头:“大人物们才这样那样的忌讳,你一个小老百姓,忌讳个什么,老老实实赚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谁管你知道什么!” “也是!”高兴盛狠狠的点了点头:“我也就是好奇,随便问了问,要是真是犯忌讳的话,小哥,你可得提醒我!” “哈哈哈!”江晚笑道:“我的提醒,可是要花钱的,我怕你花不起那价钱……” “是么?”高兴盛也笑了起来:“花钱的事情,我倒是不怎么担心!” 江晚朝着旁边看了一眼,正在试穿狐裘的凯瑟琳,显然正在忙碌,根本无暇关注这边。 他朝着高兴盛招招手,示意对方侧耳过来,轻轻的说道:“那我提醒高掌柜一句,此刻无论你在外面的伙计,还是你这铺子,都被锦衣卫的人看着,只要你们有任何的轻举妄动,立刻就会全部被拿下!”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对方脸上凝固的笑容:“不知道我这个提醒,高掌柜打算给多少银子呢?” 第89章 拿钱买命而已 屋子外面冷风凛然,屋子里虽然有烧得红火的炭盆,但是,高兴盛却是感觉,屋子里比外面更冷。 冷彻心扉的那种冷,足足可以将人的血液全部都冻住的那种冷。 多年前,在积雪之下冻得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体会过这种感觉,但是,他从来没想到,在这里,他又重温一遍。 旁边的那个绿眼睛的佛郎机女人,在和老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似乎是对老二拿出来的几条狐皮子感觉满意,想要更多的样子,他们的说话声在高兴盛的耳朵了,悠悠忽忽的,缥缈得有些不大真实。 他陷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他甚至觉得,自己此刻正在和老二在火盆前说着话,而远处的佛郎机女人和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都是自己不小心打盹的时候,全部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直到眼前的年轻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他才身子猛地一震,从这种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老二,带这位小姐去库房里看一看,有好东西全拿出来让客人过过目!”他对着不远处说话的两人喊道,声音那么一丝丝地颤抖。 江晚微笑看着对方,微微摆摆头,身后的四个少年,立刻分出两人,跟着凯瑟琳等人朝着里面的库房而去。 “没请教阁下怎么称呼!” 高兴盛等到他们离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阁下这个提醒,的确值钱,但是,我看阁下,只是不仅仅是为了这点银子而来的吧!” “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和你攀亲戚么?”江晚鼻子微微哼了一声:“十王府教授,江晚!” “十王府教授!”高兴盛脸色一愣,居然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 “你似乎瞧不起我?”江晚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是这样的吗?” “不敢,江教授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高兴盛立刻摇头:“我如果胡说八道一通,江教授肯定会起身就走,不过,江教授既然能提醒高某这事情,想必是不想看到高某被锦衣卫锁拿的吧?” “所以,你不否认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值得锦衣卫上门了!”江晚看着对方,将手伸出来在火盆上烤了烤火:“你还真没说错,你要刚刚喘着明白装糊涂的话,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店子里还有现银三百余两,黄金百余两,店里储存的皮货,大概能值三四千两……”高兴盛迅速盘算了一下:“呆会江教授出门的时候,这些都是江教授的了,不知道在下这点新意,够不够让江教授再提醒一次,高某如何才能平安出得城去!” “你瞧不起谁呢?”江晚脸色一愠:“我是为这点财货才冒这么大风险提醒你的吗,还是你觉得,这些财货,我都能拿得走?” “那江教授就是特意来看高某人如何落难的了!”高兴盛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能干他这种事情的,哪一个不是狠角色,对方若是真的太过,哪怕下一刻锦衣卫们就冲进来,他也有把握在那之前,将这个笑面虎一样的小子给弄死。 “你出不去的!”江晚摇摇头:“哪里都出不去,你唯一的活路,在里头!” 江晚朝着凯瑟琳进去的方向指了指:“你知道他是佛郎机人,自然就知道朝廷对佛郎机人该是什么态度了,尤其是佛郎机大炮在宁远这一战,可是名震天下!” 高兴盛缓缓的点点头,他还有些不大明白江晚的意思。 “和佛郎机人做买卖,真金白银的做买卖,而鄙人在其中,顺带帮你周旋一下,或许,就不用出去,也可以在这里活的好好的!”江晚轻声说道:“不过,你和你的人不管想做什么,只怕都做不了了,得立刻停下来!” “和佛郎机人做买卖,锦衣卫的人就不会找我麻烦了?”高兴盛不大相信这种说法,这完全是两码事,而且,朝廷买佛郎机人的面子,但是,锦衣卫的人,真会买那个绿眼睛的佛郎机娘们的面子吗? “拿钱买命而已!”江晚淡淡的说道:“这还要我说的更清楚一点吗?” “懂了!”高兴盛立刻就点了点头,要这么说的话,他可再明白不过了,不管是眼前的这江教授,还是那个佛郎机女人,甚至锦衣卫的人都可能搀和在其中,反正对方既然找上门来,又不抓他,那就是摆明了要从他这里讹出一笔钱财来了。 而这个事情,绝对不是主事的人指使的,最大的可能,佛郎机女人是幌子,眼前的这江教授是具体经办的,而分钱的人,躲在其后。 和佛郎机女人做生意,也不过是送银子的一种方式而已,好就好在只要这事情不挑明,这就是一场买卖。 他略略思忖了一下,苦笑了起来:“看来,暂时我是不用想着出城了!” 江晚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并不说话,和这样的老江湖说话,就是轻松,点清楚了其中的关节,对方立马就能明白,甚至连他可能被限制在这宁远城,对方也立刻就想到了。 “你不派人查看一下,我是不是在诳你了?”江晚说道:“这个提醒不要钱,有我的提醒,锦衣卫的人做事情再隐秘,你这样的人总归应该是能察觉到不对的!” “不用了!”高兴盛有些意味索然地一摆手:“你都能找上门来,还有什么好查看的,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已经是高某的大幸了!” “四万!” 江晚点了点头,突然开口说道。 高兴盛瞪大了眼睛:“你还是叫锦衣卫的人进来拿人吧,绑票也没这么狠的!” “四万两银子不多!”江晚指指他:“而且,这四万两银子,不是要你拿出来给我的,而是你兴盛行看到宁远物资匮乏,伤兵满地,你高兴盛心有不忍,所以,筹集了这一笔银子,特意购买粮食布匹衣物药物等,慰劳我大明王师的!” 他叹了口气:“这事情做出来,只要你没有铁证说你做了什么奸细的活儿,而且,还有我和凯瑟琳小姐和你有生意往来,你觉得,还会有人找你的麻烦吗?” 高兴盛脸色突然变得有几分难看起来,喃喃自语道:“这样啊……” “对,就是这样!” “要是这样的话,那边我可就回不去了……” “你还想着回那边去?”江晚笑了笑:“你不会有妻小还在那边吧!” 高兴盛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那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提醒!”江晚叹了口气:“等到这件事情过了,改名换姓再找个地方,重新娶妻生子吧,那边的事情,以后你想一想都是在和自己的日子过不去!” 第90章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这个老板挺不错的!” 从兴盛行出来,凯瑟琳笑得满脸桃花,得意地显摆着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就这么一件,至少得上百两银子,说送就送了!” “那是人家想和你做生意!”江晚含笑说道:“在大明,人家肯送这样贵重的东西,而你又接受了,你总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 “就他们家了!”凯瑟琳毫不犹豫地说了:“他们库房里的东西我也看了,价钱便宜,也不错,要不,我们两个全部都吃下算了!” “你好歹也是要和大明谈几十万两银子买卖的人,格局大一点不行吗?”江晚闻言莞尔:“就这么点货,就算你倒腾到京城,又能赚几个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可是,我自己没多少银子,我给大家说了,大家都愿意凑点钱做这个买卖!”凯瑟琳脸色一红:“就算是这样的话,我能拿出来的银子,也没多少!” “你们佛郎机人啊……”江晚又好气又好笑:“几千两银子的买卖,一起凑也没凑到多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惦记咱们大明的这些火炮生意的,都穷成这个样子了吗?” “这个不一样!”凯瑟琳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个是商会的生意,就算是赚钱了,赚的钱也是商会,大家只是从商会拿自己的报酬,但是这个买卖,是大家自己的,赚到的钱,可都是大家的!” “行了行了,回去再凑凑!”江晚笑着摆摆手:“银子的事情,你就多费点心思吧,对了,你不是传信给朝鲜的商会同僚了么,到时候他们运东西过来,手上一结算,估计应该不少银子,你就不能打打他们的主意吗?” 他一摊手:“反正我已经和老板谈好了,让他大肆收货,这买卖,咱们既然做了,自然要做大一些!” “哦!”凯瑟琳点了点头,低头琢磨着江晚的话,显然是将江晚的话当真了。 一路回到驻地,凯瑟琳还在琢磨着这事情,等到进了大门,和江晚说了几句,就风风火火的找她的那些一同来的同伴去了,而江晚看着她离开,等了一会儿,才笑着转过头,看着身后已经站了好像有一会儿的一个军官。 “有事么,封千户!” “有事,想和江教授聊聊,方便吗?”身后的那个军官,脸上却是没什么笑意,“是去江教授的屋子里,还是去我那屋子?” “还是去你那边吧!”江晚点了点头:“我那边闲杂人等多了些,封千户这边,应该清净点!” 两人走进屋子,身后的护卫等人,都留在了屋子外面,一进门,这封千户脸色就垮了下来。 “江教授从外面回来,有什么想要对本官说的吗?” “有!”江晚点了点头:“正有事情要和封千户说,今日陪凯瑟琳小姐出去逛了逛,结识了几个皮草商人,凯瑟琳小姐有心想采购点皮草,发点小财,江某正想问封千户有没有兴趣?” “你……”封千户一口气险些没缓上来:“你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个?” “没错!”江晚点了点头:“哦,对了,还有一个事情,我觉得也应该给封千户说一下,如今宁远城里什么都缺,那几个皮草商人也是我大明子民,感念王师浴血拼杀护佑他们,有心想捐献点银子慰劳一下王师,这事情我斗胆答应了下来,而且,委托佛郎机人的商会,从朝鲜之地,连夜运送一些宁远急需之物而来!” “你……” 封千户眼前一黑,“这叫你斗胆答应了下来,你可知道……” “知道什么?”江晚一脸的无辜:“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封千户坐在椅子上,看着江晚一本正经的脸,突然觉得,自己找这个家伙说话,实在是不大理智了,此人是十王府的,要动他也不容易,自己巴巴找他说什么,直接将人拿了就是了。 “不知道是几船货物,反正这几个皮草商人,据说是准备了上万两银子,想来这些东西送到宁远来,无论军民,应该都会解了这燃眉之急吧!” 江晚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是这些货物到宁远来,只怕不大安全,到时候得找袁大人要些兵马,封千户,你说你们锦衣卫的人,是不是也要跟着去,这事情参与了,总归不是坏事,将来回到京城,也算是一桩功劳!” “功劳!?” 正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封千户,登时心里就是一动,进城之后,他锦衣卫上下费心费力为的什么,可不就是为了功劳么? 到宁远这种地方,除了抓奸细,保护诸位大人,还能立下什么功劳,但是,眼前这江晚这么一说,好像这个事情,比抓几个不知道是不是奸细的家伙,功劳要大得多了。 “解宁远战后之困窘,安军民百姓之心……”这样的评价之词,可应该比“至宁远数日,肃奸细若干”要硬朗扎实得多。 他看着江晚,眼前的这个十王府的家伙,看起来不声不响,但是,运道却是不错,稀里糊涂能促成这样的事情,若是真的能促成民间商人拿出上万银子购买物资劳军,他这个锦衣卫千户的位置,只怕这次回去,真的要坐实了。 “封千户?” 江晚眨眨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锦衣卫千户,好像不知道就在这几个呼吸间,这封千户的脑子里想的事情,已经足够写一本奏本了。 “这事情既然是你遇见的,我锦衣卫当然要参与!”封千户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和佛郎机人做买卖赚钱什么的,本官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是,若是佛郎机人愿意运来宁远急需的各种物资,而那些义民愿意出钱出力的话,我锦衣卫绝对会大力支持!” 他看了看江晚:“此事是你十王府和我锦衣卫共同发起筹谋的,江教授你看如何?” “哪里哪里!”江晚摇摇头:“我就是顺口答应了下来,凯瑟琳小姐也未必当真,哪里能算发起的,想着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却难,外面还有鞑子出没,佛郎机人也未必冒险过来,而且,即使佛郎机人过来,没有兵马去接应,这些东西也到不了宁远!” 他摊摊手:“除了和佛郎机人联络之外,其他的事情,我可都帮不上忙,怎么敢担负这发起筹谋的名头!” 他笑着看了一眼封千户:“若是封千户觉得此事能行,也愿意促成此事的话,那发起之人,当然是封千户了!” 第91章 觉华岛 封万里来辽东,是走了门路的。 他的这个锦衣卫千户,是个虚衔,有了这保护朝廷官员宁远的差事,他才是实实在在的锦衣卫的干将,没了这差事,他不过是众多在京中赋闲的“锦衣卫千户”之一,每月和其他人不同的,也就是多在锦衣卫里领一份千户的军饷而已。 他真不在乎什么钱不钱的,可以说,他对钱就不感兴趣,从小到大的,他就没缺过钱。 他在乎是功劳,可以踏踏实实往上走的功劳。 江晚的说法,正在戳中了他的软肋。 相比之下,不计较几个可能有奸细嫌隙的蟊贼,算多大的事情,他封万里来不来宁远,这些蟊贼也不会根绝,只要还在和鞑子交战,这种事情就断绝不了。 他决定暂时放过那几个家伙,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只要真金白银拿出来,从佛郎机人那里能购买到物资送到宁远,算他们将功折罪又何妨。 但是,这个事情,既然那个江晚让他挑头,那么,这事情就得做都漂亮亮亮,一切顺利,就是他封万里心忧朝廷心忧宁远,如果出了差池,那就是这几个家伙,暗藏祸心乱我大明军民之心,他封万里明察秋毫,果断地看穿了对方的图谋。 横竖他都不吃亏。 就是佛郎机人那里,似乎有些不大好办,那帮佛郎机人似乎真的打算和这些家伙做生意,要不然,对方也不会顺着杆子爬上来。 “凯瑟琳小姐那边,交给我来办好了!”江晚正色说道:“封千户这里,先暗中行事,一旦确定对方购置的货物真的到了,封千户这边再禀报上去,这事情才算是坐实了!” 有了江晚的保证,封万里稍稍安心了一些,不过,那几个卖皮草的家伙,他没敢放松,反而派人盯得更死了,至于出城逃走这种事情,那是想都不要想的,若是那几个家伙有逃跑的迹象,那证明这一切都是他们为了脱身的骗局,当场拿下就是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封万里越发安心起来,他的手下们盯着的那几个家伙,不仅仅没有试图出城,甚至还有人从外面赶回来,带着一批一批的货物,貌似,他们也是真的打算和那帮佛郎机人做生意了。 直到差不多过了十天左右,江晚告诉他:“船到了!” “没有朝廷的兵马护卫,佛郎机人的船只即使敢靠岸,那些货物也卸不下来!”江晚说道:“封千户可以将此事上报了,禀报给随行的大人们也好,直接禀报给袁大人也好,想必他们应该有章程的!” “几艘船,多少货?”封万里微微有些激动,这十来天他心里总是觉得不完全踏实,但是现在人家船都到了,就等去运货了,他终于觉得,这事情大抵是落实了。 “据说是两艘船,多少货不大清楚!”江晚老老实实的说道:“到时候去收货交钱,凯瑟琳小姐和他的同伴们,也会一起去的!” “这个自然,没有他们,那些船见到咱们的兵马,还不躲得远远的!” 封万里点点头,觉得这事情和随行的那些兵部和户部的官儿们说没多大的用处,反而让他们分润了一份功劳,他们又管不到锦衣卫,也给他封万里帮不了什么忙,凭什么要让他们从这事情中得到好处。 将江晚打发走,他想了想,直接去求见了袁崇焕。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不仅仅很快的见到了这位名满天下的袁大人,还在听到他说到这事情的事情,袁崇焕毫不置疑,直接拨出了五百人马和上百的丁壮车辆,态度之干脆利落,令得他大有感触。 要不说人家这次能打赢鞑子呢,就这份果敢,就不是兵部和户部那帮只会打嘴仗的那帮家伙可以比拟的。 差不多等到天黑,江晚和佛郎机人,还有那个几乎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等闲不会离开的皮草商人,终于在封万里和袁崇焕派出的兵马的护卫下,朝着觉华岛附近出发了。 这一次的恶战,伴随着宁远大捷的,还有觉华岛的大败。 觉华岛距离宁远,不过五十余里,由一个主岛和三个小岛组成,因为四面环水,且于宁远互为犄角,可谓居东西海陆之要塞,扼辽西水陆之咽喉,其位置不可不重要。 大明将此地作为重要的粮草军械储备基地,也是看中了这觉华岛的四面环水。 可惜的是,这一次后金进攻觉华岛,觉华岛上的水师根本一点都没发挥用处,后金的骑兵趁着水面结冰,直接从陆地而来,而没了战船的水师官兵和如狼似虎的后金铁骑之前短兵相接,胜负其实没了悬念。 就好像宁远虽然大捷,但是,你让宁远没了坚固的城墙看看。 佛郎机人的船只,据说到了觉华岛附近的一个小岛磨盘岛附近,从天气看来,水面上的寒冰估计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佛郎机人的船只不敢靠岸,也是有理由的。 “看好他们几个!”封万里看着队伍里东张西望的那几个家伙,对着手下吩咐道:“一旦脱离大队,立刻斩杀!” 身边的锦衣卫会意的点点头,眼中露出有些贪婪的神色,据说,那几个家伙身上可能得带着成千上万两的银票,若是真是想跑,那就怪不得大家注定要发财了。 在另外一边,凯瑟琳一边赶路也在一边打量着自己身边的兵马,和护送他们来的兵马不同,这数百人的军队是全副武装,随时准备打仗的样子,他们脸色肃然,进退有度,连带着让凯瑟琳也觉得有几分紧张起来了。 “真会遇见那些敌人吗?”她询问着身边的江晚,脸色有些担忧。 “我们要去的地方,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咱们的大明兵马已经过去查看过了!”江晚安慰着她:“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我们遇见敌人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小的!” “万一遇见了呢?”凯瑟琳冻得有些哆嗦,尽管她也有自己的短火铳,但是这样的天气,她知道,自己能开第一枪就不错了,几乎没有开第二枪的机会。 而她,还是一个女人! “我没事,你就没事!”江晚拍拍她的肩膀。 大风呼啸而过,刮得她脸上一片生疼,但是,肩膀上江晚拍过的地方,仿佛有一股暖意透过她的衣裳,让她觉得,好像这寒风突然之间也没这么刺骨了。 第92章 坐地起价 天亮的时候,队伍到达了觉华岛附近的磨盘岛。 这是一座不大的岛屿,因为水面结冰,甚至可以直接从岸上到岛上去,但是,这冰面有多牢靠就不好说了,这个天气,如果冰面破了,掉进海里那几乎是要命的事情。 但是在岛屿的另外靠着大洋的一边,冰面就稀薄得多了,船只只要长时间的停靠在这里,基本上应该不会担心被冻结在冰面上 军队和运输的青壮在岸边停了下来,江晚等人则是在锦衣卫的护卫下,登上了磨盘岛,并且在岛屿的另外一段,按照预定的信号,点起了三个大火堆。 火堆点起来差不多半个多时辰之后,海平面上,终于出现了两艘船的影子。 “是公主号和郁金香号!”凯瑟琳大声地叫了起来:“我就知道知道是他们两个胆子最大了!” 他热情地给江晚介绍着两艘慢慢变大的船影,眼光似乎瞟了在一边按着刀柄脸色严肃的封万里:“这是我们在远东的武装商船中的两艘,船长霍格和卢卡斯,也是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常常吹牛说在远东,没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没想到他们真的没有吹牛!” “武装商船?”江晚嗯了一声,并不感觉到意外。 “是啊,每一艘武装商船上,至少配备四门六磅炮,船上的火器,也足够在这些大炮不能摧毁敌人的时候,让船员有着足够的战斗力!” 凯瑟琳认真地说道:“在远东做生意,一定的武装是必要的,要不然,这片危险的海域随时可能出现的海盗会让商会损失惨重的!” 封万里握着刀柄的手,好像慢慢的松开了,江晚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封千户,等到我们谈好,你就可以让后面的兄弟过来卸货了,这鬼天气,估计船不会停留太久!” “我知道,你们好了说一声!”封万里瓮声瓮气地回答道:“有事情的话,招呼一声也可以,你身边的那几个小家伙,只怕不够用!” “不会有事情的!”江晚笑了笑,回过头来,又对着凯瑟琳说道:“有你在,应该不会有事情的,对不对!” 凯瑟琳看了看封万里,狠狠地点了点头:“当然!” 两艘慢慢地靠近,没有出乎江晚的意料,一艘船朝着岸边缓缓的靠过来,另外一艘,则是慢慢的停了下来,显然,这两艘船没有打算同时靠到岸边。 有小船从船上下来,缓缓地靠近冰面,然后有几个人朝着火堆点走了过来,凯瑟琳和他的同伴们,大声的叫喊着挥着手,对面也做出了同样的回应。 看样子,两方是对上号了! 江晚不担心凯瑟琳和对方的沟通,见识到这里的恶劣环境之后,他担心的是对方的坐地起价,很显然,封万里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委婉地提醒了他。 “不好意思,江晚,因为时间紧了一些,霍格他们采购你需要的东西时候,就没有多在乎价钱,可能价钱要比当初你估计的要高一些!” “能采购并且送过来,已经是非常感激了,价钱的事情,完全可以理解!” 江晚大声的说道:“就按照咱们说好的给钱的方式,你问问他们有没有意见,只要货物数量没问题,就这么办?” 凯瑟琳回头过去,对着那几个佛郎机人又说了起来,封万里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江教授,你打算怎么给他们钱,咱们的银票,这些佛郎机人也用不上啊!” “一船一百两黄金,不够的,兴盛行用皮草的方式,支付给凯瑟琳小姐!”江晚说道:“具体的数目没法说,大致差不多就算了,毕竟这个天气,这个地方,时间还这么急,人家也得赚点!” “一百两黄金啊!”封万里砸吧一下嘴,看了看自己身后锦衣卫们:“倒是便宜了他们,希望他们不要不识好歹!” 江晚见状,心里也是一动,他好像忘记吩咐高兴盛给这些锦衣卫一些好处了,封万里为了功劳可以不要好处,但是,这些锦衣卫们跟着出来办这差事,若是一点表示都没有,高兴盛回头未免还会有麻烦。 他走到高兴盛身边,对他低低说了几句,高兴盛微微点了点头。 “高掌柜的说了,若是大家平安回到宁远,锦衣卫的兄弟们,每人十两银子的酒钱,也算是他的一番心意,希望封千户不要推辞!” “哼!”封万里看了那缩头缩脑的家伙一眼,微微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佛郎机人的方向。 突然之间,凯瑟琳和船上下来的佛郎机人说话激烈了起来,而周围的佛郎机人都微微点头,唯独凯瑟琳一脸的愤怒的样子。 “怎么了,凯瑟琳!” “霍格说,一百两黄金不够,他们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加上这批货物价值不菲,他觉得,一百五十两到两百两黄金这个数字,更适合作为他的报酬!” “你没有跟他们说,若是这次交易成功,对你们商会的意义吗?”江晚叹息了一下,果然西班牙人还在这副德行,贪婪且不讲信用,哪怕是有凯瑟琳在这里,他们该坐地起价的,依然会坐地起价。 “说了,霍格说,正是因为看在我们的友谊的份上,他才会收这么点金钱,要不然,他根本都不会过来!” 那个叫霍格的西班牙人,对着江晚咧嘴一笑,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回首指了指身后的商船。 这个动作,不用凯瑟琳翻译,江晚也看懂了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要说不要的话,那我们就走了!” 不仅仅是江晚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就连封万里也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和江晚比起来,封万里的脸色可难看多了。 “船要是走了的话,上岸的和你们,都得留在这里!”封万里冷冷地对凯瑟琳说道:“佛郎机商船到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引来鞑子袭击很正常!” 他一字一句的看着眼前的佛郎机人,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么,死点人,也是很正常的!” 第93章 遭遇敌袭 火堆旁边没有多少寒气,但是,凯瑟琳却是感觉到一股寒气从四面八方铺面而来,她下意识的朝着江晚看了过去。 江晚却是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她旁边的霍格,或者说,视线透过霍格,看着在远处游弋着没有靠岸的那一艘武装商船。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么?”等不到江晚的反应,凯瑟琳脸冷了下来。 “是不是威胁,你自己心里清楚!”封万里也在看着江晚的表情,见到江晚不出声,他重重的哼了一声:“黄金拿走,货卸下来,我念你们一份人情,若是坐地起价甚至要要挟我们,就算我答应,我身后这些冒着性命的危险来到这里的兄弟们,还有袁大人派出来的那些军兵,可不会答应,此事必须有个结果!” 那个霍格,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低声喊了一句什么,他身后随同他下船的几个佛郎机人,反手就掏出几柄短火铳出来。 这一下,都不用封万里下命令,在他身后的锦衣卫们,铛啷啷一阵机簧响动,手中长刀皆尽出鞘,不远处,几个拿着弩箭的锦衣卫,更是将手中的弩箭,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他们几人。 只要封万里一声令下,凯瑟琳和这个霍格,绝对不可幸免。 火堆旁的气氛,一下变得极度紧张起来,任何人一个小小的举动,或许就是立刻两败俱伤的结果。 霍格大声地嚷了起来,手中火铳指着江晚和封万里,一脸的愤怒。 “只要一开枪,海上的船只就知道贸易破裂,这是一个陷阱,船上所有的大炮早就瞄准了这里,到时候大炮一放,所有人的都要死在这里!” 凯瑟琳大声的说道:“我们要是死在了这里,你们大明将从我们商会,购买不到任何的大炮!!!” 今天的觉华岛,没有风雪,昨夜的大风甚至将积雪都吹得干干净净,早上的时候,太阳甚至从海面上冒了出来,虽然没有多大的威力,但是,总的来说,今天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风和,而且日丽。 没人想死在这样的天气里,凯瑟琳不想,江晚更不想。 “等等……”江晚突然举起手了,凝神听着什么。 就在双方不明所以的时候,江晚脸色严肃了起来:“都把武器放下,那边好像有动静!” 没人听他的话,佛郎机人不会听,而佛郎机人不放下武器,锦衣卫们自然更不会放下武器。 “那边好像有厮杀声……”江晚手一摆:“凯瑟琳,交易的事情,待会再说,只怕有事情发生了,封千户,你派两个人回去看一看!” 江晚心里冷得好像海里的冰一样,他最担心的事情,只怕已经发生了,如果岸上的兵马真是遭遇到鞑子的袭击的话,他必须马上弄清楚,鞑子来了多少人马,岸上的人怎么样了。 封万里也是脸色一变,打了个手势,队伍里两个锦衣卫,掉头就朝着来路的冰面上跑了过去。 “高兴盛!”江晚一眼就看到努力躲在人群后面的高兴盛,指着对方叫了起来,“你给我过来!” 高兴盛犹豫了一下,撒腿就开炮,但是,锦衣卫手中的弩箭可比他的速度快多了,“咄咄”两声,两只弩箭插在他的脚前,他顿时就僵直了。 “你再往后跑一步,我保准你身上多十个窟窿……” “江教授,不是我!”高兴盛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你做贼心虚跑什么?”江晚走到他的面前,脸色阴沉如刀:“你给鞑子传了消息?” “要是那样的话,我敢跟着你到这里来吗?”高兴盛脸色一片苍白:“明知道是死路一条,我还往这里凑,我是不是嫌自己活得长了!” 在那边,凯瑟琳低声的在给霍格解释着,而几乎没等他说完,霍格就已经叽叽喳喳的指着自己的船,对着凯瑟琳说了起来,那意思,是要凯瑟琳等人上船去。 凯瑟琳连连摇头,并不时地看着江晚,显然她有些放不下。 声色俱厉地盘问了高兴盛几句,江晚也不确定,是不是对方给鞑子传递了消息,但是在场的无论是锦衣卫也好,还是佛郎机人也好,都没有理由会将消息传给鞑子,如果真的鞑子袭击,那么,这事情不是高兴盛做的,也是高兴盛做的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两个黑点,那是刚刚去查看情况的两个锦衣卫,而在他们身影,黑压压的一片身影,速度极快的朝着这边而来。 等到足够看清楚人的衣着的时候,封万里脸色蹭的变了,前面的是锦衣卫的人,后面的却是本来应该留在岸上的宁远城军兵,只是此刻,他们不顾一切地冲着岛上而来,显然真是遭遇到了袭击。 “千户,鞑子,好多鞑子的骑兵!” 两个锦衣卫远远地就喊了起来:“追过来了啊,大家备战啊!” 这个时候,众人这才看清楚,两个锦衣卫身后那些黑压压的身影,其实已经不足百人了,而留在岸上的军兵和青州,足足有五六百人,看样子,能逃到这边来的,也就这么多人了。 远处开始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骑着马的影子,那是鞑子的骑兵,他们慢慢悠悠地朝着这边而来,就好像将一群猎物赶到死地的猎手,不紧不慢,神定气闲。 “凯瑟琳,告诉他,黄金我翻倍!”江晚转过头,对着凯瑟琳说过:“一百两黄金是货物的价钱,另外一百两,是雇佣他们帮助我们击退敌人的报酬,他们不用和敌人拼杀,只需要将船上所有的炮弹,全部都丢到敌人的骑兵头上就可以了!” 凯瑟琳飞速地对着霍格说道,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霍格还在犹豫。 凯瑟琳知道,这个家伙还在想着,是不是可以再加点价钱,这个时候提出任何价钱,在他的心里想来,这些大明人都是应该会答应的吧! “霍格,差不多就够了,真要是这些人都死在这里,商会的利益会大大受损!”凯瑟琳脸色也变得严厉起来:“你要是拒绝的话,那个说话的年轻大明人死在这里导致商会的大炮贸易失败,这样巨大的损失,我会全部都归结到你的点头上的!” “好!”霍格眼珠转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你和他们都随我上船,大明人不许!” “不行!”凯瑟琳拒绝他的提议:“那个说话的大明年轻人,必须也要上船,他不能死在这里!” 霍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江晚:“那就只能是他一个,别的大明人不行,动作快点,要不就来不及了!” 第94章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封万里没有阻拦江晚和佛郎机人上船。 但是他不能走,他是武官,若是怯战上了佛郎机人的船,但凡今天有一个人活着回去,他这一辈子的前程也就完了。 江晚说他能让佛郎机人发炮支援他们,那么,江晚上佛郎机人的船就不叫怯战,在他的认知里,这叫勾连友军。尤其是江晚将高兴盛和他带来的黄金,还有他身边的这些少年随从,毫不犹豫的交给了他,他就更没有丝毫的心结了。 “靠你了!”他轻轻的拍了拍江晚的肩膀,将他送上了小船,他心里清楚,这里的这些人,所有的生路都在佛郎机人身上了。 区区一百多人在这样的岛上,可顶不住鞑子的骑兵一轮冲锋,岸上几百兵马都没了,何况这一百多残兵呢! 江晚没有回头看着他们,等到他再看他们的时候,他人已经在佛郎机人的武装商船“公主号”上了,凯瑟琳和船上的佛郎机人在急急的交涉着,很快,她的意志得到了贯彻,不仅仅是这一艘船,另外一艘,也缓缓的靠过来,和这艘船并在一起,将炮口对着前面的磨盘岛上。 几个佛郎机人在咕哝着什么,江晚疑惑的看着他们,凯瑟琳低声给他翻译着。 “他们说瞄准的功夫都省了,炮口抬高一点点就可以了,而且,两位船长都说了,既然你付了足够的酬金,那么,他们随时等待着你的命令开炮!”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江晚低低的说道。 凯瑟琳脸微微一红,却是摇摇头:“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你付了钱,你就是雇主,他们应该听你的!” “不,我是说,让我上船这事情!”江晚朝着他笑了一笑:“虽然听不懂,但是,我能猜出来你对那个船长说了什么,我很感激!” “敌人上来了!”凯瑟琳扭过头,指着远处的岛屿,回避了他这个话题。 江晚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从岸上退回来的残兵,已经和锦衣卫的人汇合在了一起,而在他们数百步的地方,鞑子的骑兵,正缓缓的在集结。 “这么多的骑兵,他们只怕一个回合就要被冲到海里去了!” 就连凯瑟琳这样不懂军事的人都看得出力量悬殊来,在岸上的人更知道,当鞑子的骑兵集结成阵,开始发力冲锋的时候,就是见生死的时候了。 “这个距离,在船上的大炮射程中么?”江晚问道。 “这样的距离,当然在射程之内,但是,如果敌人近一点,更密集一点,造成的杀伤更大!”在听过船长的解释后,凯瑟琳回答道。 “那听我的命令,准备开炮!” 江晚心里有数了,船上除了一门舰首炮,还有四门六磅炮,另外一艘据说也差不多,那么意味着一次齐射的话,可以打出十枚炮弹,如果船上的炮手装填足够快的话,在鞑子的骑兵冲到大明军队的面前的时候,应该能打两到三轮。 岸上的鞑子骑兵,终于开始缓缓的动了,他们的队列缓缓的朝前移动,显然这是发力前的小跑。 江晚心里默默的数着数字,等到差不多数到十个数的时候,视线当中的骑兵,正在将速度提高。 “就是现在,开炮!” 他大声的喊着,然后转瞬间,他就发现连自己的声音自己的都听不到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当中,他情不自禁的长大了嘴,这才让自己的耳朵感觉好受些。 在他身边的凯瑟琳却是在他一开口发炮的同时,就紧紧的用手指塞住了自己的耳朵,见到江晚张大嘴的样子,她吃吃的笑了起来。 带着呼啸声的炮弹,从大明军队的头顶越过,直接撞击在了冲着他们而来的骑兵身上,几乎是顷刻之间,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骑兵,他们的身子连同胯下的马匹嘭的一声炸开成了一团血雾,这样的距离下,携带着巨大动能的炮弹将摧毁一切阻拦他们的东西,无论是岩石瓦砾,还是血肉之躯。 而带着铁链的链弹,在空中急速的飞舞,连接两枚炮弹之间的铁链,就好像一柄无坚不摧的钢刃,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切成两半。 封万里张大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没有经历过宁远之战,没有看到过火炮是如何摧残骑兵的,但是,身后的两艘佛郎机人的炮船一起开火的盛况,还是惊呆了他,他都几乎已经做好了死在此处的准备了,但是,就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或许,这才是他来辽东的意义。 战场上,才有最大的功劳可取。 “结阵,结阵!” 他大声的喊着,鞑子的骑兵还是有冲过炮火的阻拦朝着他们而来的,但是此刻的他,心里已经没有丝毫的惧意,若是这样还是要死在鞑子的蹄铁之下,那么,死就死吧! 残兵们仅剩的盾牌和长枪举了起来,冲到他们面前的十多骑,狠狠的撞到盾牌上,甚至直接冲进人群中,但是,他们的冲势也就到此为止了,无数的长刀长枪,朝着他们扑了过来,骑兵们奋力砍杀了几下,就被长枪捅了下来,然后,倒在地下,迎接他的就是一阵乱刀。 炮声还在继续,鞑子的骑兵在奋力的冲过一阵后,终于开始勒住马缰,朝着后面跑去,十余门火炮构成的死亡线,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间,就已经让战场上尸横遍野。 他们或许不怕死,但是死在这种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的武器下面,他们不甘心。 那些悍勇的、运气好的,侥幸冲过了这道封锁线的,死在了对面力量悬殊的大明军的手里,他们也不甘心。 “能继续抬高点炮口么?”江晚大声的喊道:“追着他们打……” 岸上,大明军队看着掉头而跑的鞑子骑兵们,一个个顿时欢呼了起来:“跑了,他们跑了……” 封万里看着逐渐远去的鞑子骑兵和炮火,正在犹豫要不要追击,他身后一群人却是悍不畏死才冲了出去:“杀鞑子啊……” 有人带头,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动了起来,封万里不再犹豫,举起手中的长刀:“建功立业,就在今朝,跟我冲啊……” 第95章 我是你的债主 鞑子丢了近两百骑兵的尸首,跑了! 这是步兵和骑兵对阵的悲哀,输了,被骑兵往死里揍,但是万一赢了呢,两条腿永远都撵不上四条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骑兵逃走。 大明士兵们,也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能追上骑兵,只是杀得兴起,尤其是当先那一群不大听军令的少年,率先冲了出去,热血上头的大明士兵们,也不管自己撵得上撵不上,直接就冲了出去。 其实,冷风一吹,大多数人也渐渐地醒悟了过来,脚步也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好在头顶上的大炮还在轰隆隆的响着,看着鞑子在炮弹下丢下一具具尸体,他们终于知道自己最应该干什么了。 一边一起动手将那些掉落下马但是又没死的鞑子杀死,一边大声呐喊着,看着鞑子骑兵们绝尘而去。 突然之间,所有人的齐齐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原本还算坚硬足以让骑兵经过的冰面,在炮弹的不断轰击下,轰然裂开,就好像地上突然长出了一个裂口,将冰面上所有的能动的东西,全部都一口吞了进去。 看着那些发出绝望的喊声被冰冷的海水淹没的鞑子们,大明士兵们挥舞着武器欢呼着,至于破碎的冰面逐渐裂开,甚至连岛屿和岸上之间的连接都不复存在的事情,他们此刻丝毫不放在心上。 能活看到敌人遭遇灭顶之灾,已经是人间最大的乐事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再去想也不迟。 有人还在补刀,有人在救治伤员,也有人不顾着危险,拼命地凑到海边,看着那些在冰冷的海水里嚎叫的鞑子心旷神怡。 封万里收起了手中的长刀,他不是第一次杀人,但是杀人杀得这么畅快淋漓的,绝对是第一次。 回头看了看停在海面上的两艘佛郎机船,现在船上的大炮已经停止了轰鸣,刚刚他还担心这些炮弹会不会没了准头,砸在最前面那些不怕死的家伙头上,现在看来,他的这点担心是多余的了。 佛郎机船只暂时看起来,还没有靠岸的意思,他笑着摇摇头,指挥起自己的手下砍起人头来——这些人头,不仅仅是军功,更是赏银。 公主号和郁金香号,缓缓地开始动了起来,不过不是朝着岸边,而是绕着这小小的磨盘岛,小心翼翼的行驶着,海面上到处都是碎裂的浮冰,还有趴在浮冰上已经冻死的鞑子的尸首,霍格一边看着海面的情形,一边啧啧摇头称奇。 骑兵从岸上直接冲到海岛上,这种事情他从未见到过,而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公主号,会有这么一天将一群骑兵消灭在大海里,人生的际遇之奇,莫过于此了。 “霍格船长问你,什么时候支付他和另一位船长的酬金!”凯瑟琳在江晚的身边带着笑容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岛屿附近,没有敌人的骑兵出没了!” “你告诉他,酬金我不会少他们的!”江晚说道:“岸上应该差不多我留了三百两黄金,剩下的一百两,无论是用兴盛行的皮货支付,还是我回京之后交给你由你代收,总之,绝对不会少他们一两黄金的!” 霍格裂开大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笑得十分的开心。 “霍格说,你这样慷概的雇主太少了,下次如果有这样的买卖的话,请你一定务必通知他!” 凯瑟琳笑着说道:“但是,他同时提出了一个问题,船上的货物怎么办,见识过那些骑兵之后,老霍格可是一个小时都不愿意在这里呆了!” “如果可以的话,将岛上的那些人,带到岸边吧!”江晚沉吟了一下:“现在冰面已经破了,将货物卸载岸上应该没多大的问题,岛上这么多人,一起动手的话,要不了几个小时应该就能让他们回航了!” 凯瑟琳和霍格交谈了几句,对着江晚点了点头。 招呼磨盘岛上的大明士兵上船的时候,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真正费功夫的是到了岸边卸货,哪怕所有人一起动手,也足足差不多干了两个时辰,才将船上的货物卸下来。 而收到了黄金的两艘佛郎机船一卸完货,那是头也不回的朝着大海那边而去,天空中暗淡无力的太阳,慢慢向着西边掉落的时候,磨盘岛对面的岸上,除了一座小山一样的货物,剩下的就只有百多个耗尽了体力,累得不行的大明士兵了。 派出去寻找被鞑子冲散的幸存者的人也逐渐回来了,上百的青壮,三四百的官兵,最后收拢回来的,不到五十人,而那些车马之类的工具,更是全部都损坏殆尽了。 “靠着我们这些人,将这些东西运不回去!”封万里当仁不让是这支残兵的指挥,“我已经派人回宁远,但是,有没有人来,还不知道,即使有人来,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咱们还是想一想今天夜里怎么过吧!” “不能在这里过夜!” 江晚毫不犹豫地说道:“鞑子全军覆灭,不管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无意中撞到我们的,几百人的骑兵不见了,鞑子不可能没有反应,一旦我们再遭遇上鞑子骑兵,这次可没有佛郎机人的炮船帮忙了!” “连夜走?” “没错,东西放在这里若是鞑子来了,那算咱们命苦,如果鞑子没来,明天直接请袁大人派人过来取!”江晚点点头:“让所有人吃饱穿暖,这里有衣服有粮食,休息好了就出发!” 封万里想了想,将命令传了下去,很快士兵们就从货物里翻找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开始休整起来。 等到夜色逐渐降临的时候,这一支队伍,已经回复了大半的精力,在几个老兵的带领下,朝着宁远城而去。 而这一次,他们去的速度,可是比来的时候要快多了。 “他们为什么要带着那些敌人的人头!” 凯瑟琳在江晚身边,形影不离,自从被封万里威胁之后,她不就想搭理对方了,而江晚身边随从众多,也让她有一定的安全感。 “大明打仗的习惯,难道这么野蛮吗?” “杀人,没有什么文明和野蛮的!”江晚低低对着她解释道:“在我们大明,军功是以首级计算的,所以,别小看了这些敌人的人头,在这些幸存下来的士兵眼里,这些人头,就是军功,就是上面的赏银,可以告慰阵亡的同伴,也可以让自己在军中升职领赏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你的随从们也去拿一些!”凯瑟琳有些好奇的看着江晚的这些少年随从,毫无疑问,他们都参加了战斗,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人带着敌人的人头。 “他们要这些敌人的人头没用,我也一样!”江晚笑着摇摇头:“我们不是军队的人,所以,这些功劳对我们来说毫无用处,还不如让给我们的同伴!” 远处封万里大声叫嚷了一句什么,队伍的速度,陡然加快了许多。 江晚指着封万里的人影,笑着说道:“就好像这位封千户,这次斩获的首级足足有百余级,就他这样的军功,官升一级是绝对没问题的了,但是,升几级可就不大合适了,那么,多余的人头拿出去,他可以做人情,这样对他将来,可是有着不少的好处,就算他不想做人情,哪怕明码标价的去卖,只要放出话去,有的人来找他买!” “还可以卖?”凯瑟琳眼睛一下就亮了。 “当然!”江晚点了点头:“朝廷的赏格,是如果不计军功的话,一个鞑子的首级是赏银五十两,但是,愿意出十倍,甚至几十倍的价钱来买的人,大有人在,打仗这种事情,可是有人非常拼命却是运气不大好,这个时候,这些买来的首级就派上用场了!” “你花钱,倒是便宜他了!”凯瑟琳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四百两黄金啊,这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就换了这些人头,结果这些人头还不是你自己的,我这么一想,我都替你感觉到亏的慌!” “不是我花钱,是他花钱!” 江晚看了看身后不远处被自己的属下严加看管的高兴盛,“这一次的事情,和他绝对脱不了关系,说不定,等到回到了宁远城,我不仅要他的钱,还会要他的命!” “他的货是我的!” “是你的,你的!”江晚有些哭笑不得地摆摆手:“都是你的,好不好,你帮了这么大的忙,这点好处应该的!” “你还欠我一百两黄金!”凯瑟琳提醒道:“霍格他们已经说了,这些黄金算我的酬劳,反正他们也拿不到,不如送人情给我了!” “欠着,到时候想办法还你!”江晚点了点头:“我不赖账!” “等我想要的时候,你再还我!”凯瑟琳抿嘴笑了起来,心里却是得意得很,这笔黄金她才不急着要呢,若是江晚一直欠着那才叫好事,那自己就是他的债主,时时刻刻都有理由找他了。 足足一整夜的奔波,到了天亮的时候,宁远城的轮廓终于出现了众人的眼前,这个时候,江晚的腿已经沉重的如同灌铅了一样,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的泡一个热水脚,然后让暖和的被子里一钻。 实际上,他还真是这么做的。 一进城,所有的事情江晚都推给了封万里,甚至连高兴盛他都交给了锦衣卫,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他相信高兴盛会将所有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根本不用他操心。 在他睡着之后,一支人马从城里奔驰而出,宁远城里为数不多的宝贵骑兵几乎是倾巢而出,直接朝着觉华岛方向而去,等到江晚醒过来的时候,堆积在觉华岛岸边那一座小山一样的物资,已经回到了宁远城。 “江先生,你醒了,封千户和凯瑟琳小姐都来过几次,还有城里的一个军官!” 刚刚醒来,身边就有人告诉江晚他睡着之后的事情:“不过都让咱们给拦住了,先生奔波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了!” “嗯!”江晚点点头,“有说什么事情吗?” “封千户说是东西已经运回来了,叫先生不用挂记,凯瑟琳小姐就是纯粹来看先生!”眼前的少年认真的说道:“至于城里的那个军官,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就说迟一点会再来!” “知道了,去弄点吃的来吧!”江晚点头,想来那军官,应该就是袁崇焕派来的人了,这一次袁崇焕派出去的人死伤了那么多,袁崇焕总得要了解一下情况才对。 就在他醒过来的时候,距离他不到一百米的一间屋子里,朝廷查验队伍里官职最大的三个人,正在欢天喜地的念叨着他的名字。 “这江晚,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封万里刚刚开始说,我还不信,但是,回来的人我问过了许多,几乎人人都是这么说,看来幸亏有他,这次的功劳真是实打实了!” “人头都在这里!牛兄你也查验过了,都是货真价实的鞑子人头,这可不是杀良冒功!怎么可能不是实打实的功劳!” 说话的是兵部主事牛犇和户部郎中陈潜,两人这一天可是幸福的忙碌着,谁都没想到,好好的突然会有这么一笔功劳从天上掉到自己头上来。 没错,封万里将这次的事情,也算上了他们的一份,变成了是封万里提议,他们支持,然后江晚联络经办此事了,对于现在的封万里来说,筹集物资解宁远之困顿的功劳,已经没有斩首百余级这个大功这么香了,而查验军功,甄别真伪这种事情,谁都没有兵部和按察院的御史说的话这么好使。 那么,分润他们一点功劳,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韩兄,你看,这个奏本应该怎么写,这个事情里,宁远守军也出了一点力气,佛郎机人更是配合的很,好像不将他们写上几笔,似乎有些不大厚道了!” “奏本的事情,可以呆会再说!”御史韩良笑着摇摇头:“反正这些功劳是实实在在的,大家都有份,你们斟酌了写就是了,不过,我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些鞑子骑兵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封千户带着人到了觉华岛,鞑子就出现了,要知道,虽然只有几十里地,但是封千户他们是晚上出发的,早上到的!” “你是说……?” 两位官员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有人泄露了消息,鞑子和封千户他们,几乎是同时出发的?” “这个我倒是不确定,不过,这几天咱们到宁远,相信大家都知道,只怕有人不大希望看到,宁远这边有这样一大批的衣被粮草进来!” 韩良脸上笑容收了起来:“要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大了,这功劳也就有些烫手了!” 第96章 蛮夷不可亲之 袁崇焕的人没来,一同从京里来的几位大佬召唤,江晚微微有些意外。 不过,三言两语听对方说了封万里的做法之后,江晚好像有些明白了。 对于几位没有亲自去觉华岛的大佬来说,斩杀敌虏的功劳什么的,他们也争不上,封万里愿意分润给他们一点,他们自然高兴,但是,支持筹谋军需这种功劳,更令他们看重一些。 几位都是官场浮沉多年的人,知道有的时候,功劳政绩,那是打破脑袋都要争的,但是有的时候,争夺功劳政绩不仅仅会得罪人,甚至还有丢官丢脑袋的祸事。 来自十王府的江晚,这个时候,似乎就是一个不错的挡箭牌,真要是因为这样的功劳可能会得罪魏忠贤面前的红人高第的话,那么,他们有怨气,就找江晚,找信王殿下去吧! “这事情是封千户想到的,学生不过是在其中出了一点点力而已!”江晚见到这几位大佬和蔼可亲地将一顶顶高帽子往自己的头上戴,不停的谦逊着:“能做好这件事情,那都是几位大人和封万里的功劳,学生可一点都不敢居功!” 这几位大佬见对方如此谦逊,看江晚越发顺眼了,若是江晚张口就说此事是他如何如何,他们几个人嘴里即使不说,心里肯定是不大高兴的,但是,对方这么将功劳拼命往外推,这说明什么,在说明这江晚会做人,不居功,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难能可贵。 但是可贵归可贵,这功劳,江晚必须得占上一半,还是让别人都知道,此事十王府的江晚在其中出力不菲,要不然,他们几个这功劳,也落的不踏实。 “你就不要推脱了!”御史韩良笑眯眯地说道:“总之,给陛下的奏本,咱们几个商议了,你是功不可没,你又出自十王府,以陛下对信王的宠爱,得知十王府在这辽东之地,也能心怀军民,想必也是会龙颜大悦了!” 眼见这估计的推辞不过去了,江晚很不好意思地答应了下来:“其实,这次佛郎机人在其中,出力也不少,几位大人不要忘记在奏本上写上一笔了,尤其是凯瑟琳小姐,若是没有她在其中大力斡旋,此事也难以办好!” “你是希望陛下给她什么赏赐吗?”韩良沉吟了一下:“佛郎机人能帮忙,但是,将来我们大概还要找他们购置一些大炮,他们若是以此挟恩图报,那就不好了!” “这个,若是陛下褒奖的时候,能提上一下凯瑟琳小姐的名字就好,赏赐什么的就别指望了,这一次的交易,佛郎机人可赚了咱们不少银子去,咱们有银子也不带这么糟践的!” 三位大佬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有几分古怪,屋子里气氛,好像突然变得有几分不尴不尬起来。 江晚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几人:“这个事情,很难办吗?” “咳咳”!还是御史韩良开口了,毕竟他是言官,有些话,他说出来还真不怕得罪人。 “江教授啊!”韩良笑了一笑:“你可曾婚配?” “这个,学业耽误了,倒是不曾!”江晚一愣,不知道对方突然问这个干甚。 “本官在京城倒是也认识不少官宦的,其中也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好女子,若是你愿意的话,回头本官给你说合说合,早日娶妻生子,再为朝廷效力,岂不是后顾无忧……” “这个,韩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江晚大窘,对方这是要做媒的节奏啊。 “听本官一句劝,你年纪轻轻,又身居王府教授,将来无论是为官还是治学,都是前途不可估量,咱们大明的好女子,才是你婚配的对象,至于那个叫做凯瑟什么的佛郎机女子,你就少在她身上花那么多心思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完成朝廷的勾连差事就行,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就是就是,江教授你一表人才,那佛郎机女子哪怕有些身份,但是这容貌也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了,玩玩可以,当真就意思了!” 兵部郎中牛犇,也在一旁帮腔道。 “还有啊,若是真的陛下的诏书或者旨意上,出现这个佛郎机女子的名字,那这女子得是何等身份,至少也得是番国公主吧,这样太抬举他了!” 户部主事陈潜,也忍不住说道:“若是她真的有功,江教授你不是上次也参与了佛郎机人大炮的采买嘛,到时候给主事的大人说说这事情,奏请上去,给他们让点利就可以了!” 几位大佬态度一致的坚决,江晚真不知道该是好气还是好笑,又或者是该有几分感激? 哪怕被后金打到家门口来了,但是大明人刻在心里的那股高傲和自信,可一直都没有丢,在他们看来,无论是作为敌人的后金鞑子,还是作为商业伙伴的佛郎机人,其实都是一群蛮夷而已。 蛮夷嘛,可用之,不可亲之。 “这次可不是整个佛郎机人的意思,而是凯瑟琳小姐个人的意思,她帮我,我也是要认这个人情的!” 江晚低下头:“为此,她甚至还为此次交易垫付了百两黄金,人家真不缺钱!” “这个……容我商议商议,回头再说如何?” 几位大佬互相对望了一眼,笑着说道,江晚心里叹息,估计这个回头,就是没有回头了,看来,想回报一下凯瑟琳,也是不大容易。 从几位大佬的屋子里出来,外面冷风微微一吹,江晚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清醒了一些。 他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锦衣卫的屋子那边走去,忙碌了一天的封万里,或许已经睡了,但是,有一个人肯定现在是睡不着的。 “江先生,是您啊!” 几个值守的锦衣卫,见到江晚走来,笑着对他打着招呼,都是一起在觉华岛经历过生死的人,锦衣卫的人可是知道,若是眼前的这个年轻的读书人,他们可未必能回得来。 只怕在驻地里的锦衣卫,大部分都已经将江晚当作了半个自己人了。 “你们千户大人睡下了吗?”江晚问道。 “千户大人劳累了一天一夜,刚刚躺下!”这几个锦衣卫回道:“有什么事情,您吩咐我们都一样,大家的命都是江先生捡回来的,有什么能做的,咱们绝对义不容辞!” “别说得那么严重!”江晚笑着摆摆手:“我来见见姓高的那个皮货商人,这么多人死在了觉华岛,这事情,总得问个明白!” 第97章 辽东谍影 高兴盛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小屋子里头,连灯火都没有。 江晚走进去点燃灯火的时候,看到的是高兴盛那张极其憔悴的脸,在他睡觉休息的这一天里,高兴盛不知道经历了怎么样的心路历程,当年有伍子胥一夜白头,高兴盛这个样子,也没比伍子胥好到哪里去。 “真不是我引鞑子过来的,江先生,你要相信我!” 等到其他人退出了屋子,高兴盛嘶哑地说道:“我没理由带着那么多的黄金还做这样的事情!” “若是一起去的人都死了,也就没人知道你带着这么多的黄金了!” 江晚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屋子里就一张桌椅一张床,他坐在椅子上,高兴盛就只能站在他的面前了,也不知道是寒冷还是心虚,他看到高兴盛的身子,一直都在微微的颤抖。 “你跟着我们出城的那一刻起,你的人就全部都看死了,所以,你要是推脱到他们身上,他们可没什么机会……” 江晚慢慢地说道:“那么,我想了想,这事情要真是你做的,还要瞒得过我们的眼睛将消息传出去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城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你的同党,这消息是你通过他们传出去的!” “江先生你要是认定是我传的消息,那还来这里做什么!”高兴盛惨然笑了一下:“反正我如何辩驳都不会有用,是吗?” “如果不是你,那么,我得弄清楚为什么我们会遭受到鞑子的袭击,时间还那么巧;如果是你,我也得知道你到底还有多少同党?” 江晚微微摇摇头:“不怕实话告诉你,你的死活我一点都不在意,但是,如果你想活的话,我大概是你唯一的活路了,一旦我觉得你不再有用处了,你应该知道作为奸细,在宁远会有什么下场!” “从佛郎机人那里,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遭遇鞑子袭击的事情,我得向袁崇焕袁大人给个说法,几百条人命换这点东西,我固然是得了功劳,但是,只怕袁大人有些不大会接受!” 江晚静静的看着看着对方:“你好好的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说,一旦我走出这个房门,我就不会再回来了!” “然后呢,我会怎么样?”高兴盛问道。 “接下来应该是锦衣卫的拷问吧,无论拷问的结果如何,最后你肯定是要被锦衣卫送到袁崇焕的手中,和你那些曾经当作奸细的同僚们一样,脑袋被挂上宁远的城头!” 江晚摇摇头:“我就不明白,你也是大明子民,为什么会替鞑子办事,仅仅是因为有亲人家属在鞑子手中吗?若是这样,鞑子即使放你们出来做事情,也不会给你们什么重要的事情吧!这其中很多疑点,既然是不重要的事情,那么,短时间内你怎么能和筹备到这么多的黄金,算了,黄金都已经花出去了,我就不计较这些了!” 高兴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十王府的教授,但是,我也有一些事情不明白,若是江先生可以为我解惑,那么,江先生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你说!” “十王府的教授,为什么会来宁远!?”高兴盛一脸认真的问道:“你们这些朝廷来的官员,到宁远来,都有着各自的事情做,唯独只有你,我打听过了,你什么具体的事情都没有,但是,你身边护卫众多,连锦衣卫都听你的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真是十王府的教授!”江晚说道:“来宁远,看起来是因为我和佛郎机人有过接触,并且参与了购置宁远的佛郎机大炮一事,这次因为有佛郎机人也随着来,所以,我也应该来!” 江晚看着对方,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是信王殿下的眼睛,他需要知道在宁远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就替他过来看一看,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原来如此!”高兴盛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难怪那些佛郎机人对你言听计从!” “该你了!”江晚看着他:“说吧,是有同党,还是你用了什么隐瞒手段传递消息,又或者,仅仅是我们运气不好,恰好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遇见了那一股鞑子!” “不会!”高兴盛果断地摇摇头:“鞑子肯定是收到了消息,才会出现在了那里,如今天寒地冻,这么点鞑子的骑兵奔袭过来,若是没有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找死,不是被大明的军队灭掉,就是被老天爷给灭掉!” 江晚歪着头看着他,他坦然地看着江晚:“我也想知道,这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呵呵!”江晚笑着站了起来,他已经不想和对方说话了,他觉得来这里自己就是真的多此一举了。 “职下高兴盛,原辽阳左卫百户,天启二年辽阳失陷后,溃至广宁,为督师孙承宗孙老大人不弃,重新启用,以溃兵之身份,散落民间,并常出对大明不满之言,经一年有余,终被鞑子招揽,许以高某重金官职,派遣高某来往广宁,十三山,宁远一线,刺探军情,策反官民……” 高兴盛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低沉而有力! “你说什么?” 江晚霍然回头:“你说你为后金鞑子做奸细,是因为你自己本身就是大明的奸细?” 他眼神如刀:“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轻轻,是很好欺骗的那一种人!” “我没有信物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就算你拿这件事情去找孙老大人求证,孙老大人也会一口否认!” 高兴盛脸上的憔悴,变得有几分坚毅起来:“当初做这件事之前,我就知道这事情的后果,很有一天,我可能死在自己的人手里,但是,为了不留任何破绽,任何证明我身份的东西都不会有!” “既然如此,那孙大人派你接近鞑子,甚至打入鞑子的内部,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江晚心里隐隐有一丝相信,但是,这种疯狂的计划,哪怕他想相信,他也得先问过自己,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 “辽阳失陷,始于内乱……”高兴盛说道:“孙大人痛定思痛,察觉到鞑子对我大明的渗透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了,不仅仅是边镇,甚至在京中,也有不少官员被鞑子收买,为鞑子提供消息,而职下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些人,搜集到确凿的证据,然后让朝廷处置他们!” “我全家人除了我唯一的儿子,都死在了辽阳,而现在我的儿子,也在沈阳的鞑子手中!” 高兴盛慢慢的说道:“我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也不怕死,我只是希望,在死之前,有那么一个人可靠的人,知道将来人头被挂在城头的那个家伙,看起来是奸细,但是,他不是鞑子的奸细,而是大明的奸细!” “我说完了!”高兴盛说道:“城里必定有知道你们这次行动的鞑子细作,而且,一定是职位不低的官员,若是有机会的话,希望江先生能提醒一下这些锦衣卫的人,和鞑子们斗,这些锦衣卫,实在是太嫩了一点啊!” 第98章 慈不掌兵 这一夜,江晚失眠了。 固然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的原因,但是,江晚觉得,其中只怕高兴盛的事情,还是占了很大的因素。 高兴盛这话说得是真是假,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无法求证。 从江晚的内心来说,他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将死之人,求生的欲望十分强烈,只要能活下去,他们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 但是,明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还能编出这么一套像模像样的话来,要么这高兴盛是一个心机深沉极有城府的人,要么,这事情就是真的,毕竟无论他怎么说,他也明白,只怕那个可能存在的“奸细”不找出来的话,他是十死无生,觉华岛上那几百条人命,都得着落到他的身上。 而袁崇焕要杀几个奸细,绝对不会因为几个奸细临死前胡说八道一通就可以放过他的,治军之人,最是铁血无情,这个,想都不用想。 像高兴盛这样的人,孙传庭当真是招揽了许多么,这些人除非是有了大发现,是生是死孙传庭都掌控不了,甚至不排除这些人,真的就此投靠了鞑子,孙传庭凭什么相信这些人的忠诚。 还是说,这些人,就是“死卒”,“死间”!招揽过来,发出命令之后放出去,孙传庭就不管了,至于有多少人能成事,有多少人从此杳无消息,都不是在他的考虑当中,放出去的那么多人,只要一个两个能够传回确实的消息,对孙传庭来说,对大明来说,都已经是赚大了。 又或者说,孙传庭招揽的这些人,其实就如同高兴盛说的那样,在辽阳城破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死了,他们不过是行尸走肉,心里除了对鞑子的仇恨和复仇的意志之外,就什么都不剩下了,这些人连自己性命都不会在乎,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高兴盛其实死不死,已经并不重要了,在江晚看来,对方排除了自己的嫌疑,也只不过告诉他,城里还有一个地位不低的奸细存在,这才是高兴盛要告诉江晚的最重要的信息。 知道自己这些人去辽东会有哪些人呢? 江晚仔细地琢磨着,出发的当天,封万里才去袁崇焕那边要人,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锦衣卫和江晚这边走漏了消息,也排除了高兴盛的嫌疑,那么,那个奸细,必定就是在袁崇焕的身边,而且,还是地位高的的足够知道袁崇焕排除这些军兵是做什么去的。 也只有那样,他连夜送出消息之后,鞑子才有可能在一大早出现在了觉华岛。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江晚从床上爬了起来,上一次见袁崇焕,也是这个时辰,没想到再次去见袁崇焕,还是这个时辰。 还真有点鬼鬼祟祟的味道了。 他摇头苦笑了一下,带着人朝着袁崇焕的所在而去。 十王府的名号一如既往的好用,又或者是袁崇焕有所交代,江晚没有多少功夫,见到袁崇焕,而这一次,袁崇焕却是衣冠齐整,似乎早就准备等他的到来一样。 “蓟辽经略高大人,今日会派人来宁远巡视!”袁崇焕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身为宁前道,总得出城迎接一下!” 他看着江晚,目中露出暖意:“信王殿下的诚意,袁某收到了,虽然其中有一些波折,但是瑕不掩瑜,江教授回京之后,请代袁某向信王殿下致谢!” “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江晚言简意赅的说道:“我想着知道,当日袁大人听到锦衣卫封万里千户的请兵之后,从决定调集人马到人马出城知晓目的,有多少人知情?” “你什么意思?”袁崇焕眉毛一竖,不怒自威。 “袁大人不是觉得觉华岛上的那些鞑子,来的时间刚刚好么,而上一次宁远派军兵去觉华岛查看,在那里逗留了好几日,可不见有鞑子袭击!” “城里有奸细,肃而不净!”袁崇焕愠怒道:“这个情况我知道,但是,若是你连我身边的将士都要怀疑,你是觉得袁某我识人不明,是一个瞎子么?” “我是在为死在觉华岛的那些军兵,找个说法!”江晚摇着头:“袁大人何必生气,真金不怕火炼,真要是赤胆忠心之人,自然不怕怀疑,而若不是,能趁着这个机会,除掉宁远的隐患,也是一件好事!” “城里原本就是人心不稳,难道你要弄得人人自危才行?”袁崇焕断然否定道:“这个事情,我自己会去查,你和那帮锦衣卫就不要插手了,虽然你带给我信王的诚意,但是若是乱了我宁远的军心人心,我袁崇焕一样翻脸不认人的!” “那在觉华岛死去的那些军兵,就白死了?”江晚反问道。 “他们为大明而死,怎么是白死!”袁崇焕摇头:“而且,还有那么多的鞑子为他们陪葬,他们死有所值!” 江晚沉默了下来,眼前的袁崇焕和他印象中的袁崇焕似乎有那么一点差别,虽然说慈不掌兵,但是,说出这样的话来,至少袁崇焕不是爱兵如子的那种将帅吧! “不要说这些了,等到经略大人派来的巡视的人走后,我会再在宁远肃清一次奸细的!”袁崇焕点点头,似乎有些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上午陈大人,牛大人以及御史韩大人也会一起出城,你也随着一起来吧,不过,那些佛郎机人就不要带着了,有些碍眼了!” “多谢袁大人的提携!”江晚摇摇头:“下官的职责就是勾连佛郎机人,若是朝廷的官员,除了袁大人这样的人物,我还真没兴趣去应酬谁!” “不耽误袁大人公务了,江晚告辞!” 看着江晚昂然走了出去,袁崇焕摇摇头,还是年轻气盛啊,当初他二十几岁的时候,也是如此,觉得自己满腹才学经纶,将来必定是可以做一番大事的,此刻的这年轻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那经略高第会在意十王府的属官没去迎接他派去的人吗? 他笑着摇摇头:“应该是不敢吧,这个时候,他应该是焦头乱额,不会想到再招惹一个强大的敌人了吧!” 第99章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对于从蓟辽经略高第,从山海关派来巡视的大人物,江晚是真没多少想要凑上去的想法,再大,能大得过朱由检,能打得过未来的大明天子。 世人都觉得宁远大捷,重挫了鞑子的锐气,令大明举国振奋,江晚对此,也是颇感欣慰的。 但是抛开这欣慰不谈,从战略的角度来看,宁远大捷,真的有大明朝廷宣传的那么意义重大吗?又或者,仅仅是在大明连失七城之后,突如其来的这一场大胜,让大明在天下臣民面前,挽回了那么一点点颜面吗? 袁崇焕算是孙承宗的弟子,其战略思想,也是和孙承宗一脉相承,孙承宗辞官归乡之后,高第就任蓟辽,首先提出的战略思想,就是全线后撤,集中所有兵力物资,防守山海关。 也因为他这样的举动,被世人诟病,皆觉得他是一个胆小懦弱之辈,又因为他和魏忠贤一党,若即若离,甚至就有人直接叱责他为“阉党”,祸国殃民。 江晚不这么认为,朝中以东林党为首的文官是什么德行,他是再清楚不过,固然其中也品行高洁的君子,每日想的是忧国忧民的事情,但是,也有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小人,任何一个集团发展壮大的一个地步,必定良莠不齐。 而所谓的“阉党”,在江晚看来,其实也是一样,大多数“阉党”在世人眼里,或许就是贪财弄权,祸国殃民的一群人,但是,“阉党”里同样也有知道忠君报国的人。 人本来就是非常矛盾的一种生物,非黑即白的看待人和事情,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 就拿魏忠贤来说吧,身为阉党最大的唾沫,如果说大明人朝着他吐口水不会被追责的话,只怕魏忠贤的宅子里,都可以漫成一条大河了。 但是就是这样的人,当初听闻佛郎机大炮是朝廷购置要安置在辽东抵御后金鞑子的,不仅没有从中阻挠或者盘剥,反而帮助江晚一把,促成了这事情的完成。 而江晚甚至知道,兵部年年的军费到处是窟窿,但是只要是拨给九边的银子,魏忠贤鲜有插手的,以魏忠贤的贪婪,这就很不容易了,想一想,若是他真的连大明的军费都打起主意,只怕不用等到朱由检上位,大明朝已经就被后金鞑子打进来了。 不是为魏忠贤翻案,江晚只是想说即使是大奸大恶之辈,心里也有认为是对的事情的。 袁崇焕因为宁远大捷,名震天下,甚至在接下来几年里,成为辽东这个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但是难道满朝文武就真的没想过一件事——所谓的坚守孤城,得宁远大捷,其实,袁崇焕是违抗了高第的命令了。 高第是不是阉党,这个其实真不重要,但是,他既然是朝廷的蓟辽经略,那么,袁崇焕这样的不听上命的下属,其实就算是打赢了一场仗,也是要重重处罚抗命之罪的。 打赢了,也是打输了。 江晚对袁崇焕没有多少崇拜景仰的感觉,同样,对高第也不会有什么鄙夷,他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很冷静的看着这场战役,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断,并将这些判断,在合适的时候,做出有利于自己的行为。 高第所谓的派人来,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之前卡住宁远的粮草物资不放,也是想令袁崇焕低头,而这件事情,江晚一点都不想参与,因为,他早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但是,宁远城的那个奸细,他却是不能放过,看起来这似乎有些轻重不分了,可江晚觉得,真正要揪出这个人来,才是他在辽东做的最值得说道的事情。 城里的大人物,上午差不多都出去了,包括驻地里的封万里,也陪着三位大佬一起去迎接那位大人物,江晚回来,直接派人将高兴盛要了回来。 人本来就是他暂时交给锦衣卫看管的,此刻要回来,自然也不会有多少阻拦。 只是高兴盛从那间冰冷的屋子里走出来,重新看到江晚的这张脸的时候,他笑得十分的沧桑,他知道,既然自己到了这里,只怕大概率的不会死了。 “你兴盛行的人,知道的你的身份吗?” 江晚没有和他啰嗦,直接开口问道。 “当然不知道!”高兴盛理所当然的说道:“他们有的真是商行请的人,有的,却是货真价实那边的人!” “我放你出来,帮我找到那个你猜测的奸细,回大明吧!”江晚说道:“我能信你么?” “我都当自己是一个死人了,死人的话,你信吗?”高兴盛呵呵一笑:“怎么找?” “怎么找,这不是你最在乎的本事吗?”江晚说道:“银子你不缺,人我这也有,甚至不方便的地方,我和佛郎机人都是你的挡箭牌,锦衣卫那边,我更会给他们说清楚,让他们暂时不要对你过多关注,这样的天时地利的条件下,你若是还办不到这事情,那么,你这个奸细,做的也实在是有些失败了!” 江晚说道:“既然你自证不了,那么,你去死,那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你就不怕我找机会跑了?”高兴盛嘿嘿一笑:“就你身后的那些小家伙们,可未必看得住我!” “跑了,也不过是跑了一个侥幸逃走的鞑子奸细,我拿了他三百两黄金,不亏!”江晚摇摇头:“但是,若是不跑,还做成了这事情,那我大明多了一个忠肝义胆的可用之人,更是大赚!” “我这人平时不算计这些,是因为我懒得算计!”江晚说道:“若是我真的计较起来,还真未必有多少人能计较得过我!” “好!”高兴盛看着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就冲你江先生这句话,我觉得咱们大明,也不尽是一群无能之辈,给我三天时间,三天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眉目!” “眉目不行!”江晚断然否定道:“我要结果,我要一个名字,在宁远逗留的时间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很多了,而袁崇焕也明确的拒绝我要求清查身边奸细的要求,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要抓紧!” 第100章 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高第派来的巡视宁远的人,是总兵杨麟。 与其说是巡视宁远,不如说是来宁远问罪的,杨麟以总兵之职,据说在城外当着前来迎接的众官员的面,当场就给了袁崇焕一个下马威,直接质问袁崇焕为何不在大胜之后乘胜追击,以至于错失战机。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了。 当时在场的官员,据说脸色都不好看,而御史韩良和牛犇陈潜等人,更是稍微敷衍了一下,就拂袖而去,连为这位总兵大人准备的接风筵都没有露面。 大明本来就是文贵武贱,在他们几人眼里,今日出城来迎接,算是给了高第一个面子,但是,要是知道来的是这么一个愣头愣脑的憨货的话,他们连面都不会露! 什么玩意啊,本来就是应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非得弄得剑拔弩张,这是打谁的脸呢! 后来发生的事情,倒是没人知道了,不过杨麟咄咄逼人的态度,所有人都看到了,有人为袁崇焕捏了一把汗,也有人在一边幸灾乐祸,更是有人呵呵冷笑着,仿佛在看一出闹剧。 如今的风向,只要脑子稍微清醒,稍微会做官的人都看得清楚,这个时候,别说高第,哪怕是那位炙手可热的九千岁,只怕都对付不了袁崇焕。 他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兵备佥事了,他现在,是大明的一面旗帜,是天下人的士气来源。 谁要是在这个问题上犯糊涂,那就等着丢官去职吧! 高兴盛当天就被江晚放走了,而且,一个人都没有派出去跟着,封万里倒是询问了一下此人的去向,江晚笑呵呵告诉他,佛郎机人那里,还缺点银钱,这银钱可得着落到对方身上。 封万里顿时秒懂,不再继续深究,在他看来,佛郎机人和这高兴盛之间,必定有什么私下的勾当,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家总不能白忙乎一场,他得了好处,但是,那个凯瑟琳搭了人情,冒了风险,却是一定好处都没有。 至于高兴盛会不会就此不见,封万里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了,报捷的文书,他已经加急传往了北镇抚司,而他觉得,大概自己也会像袁崇焕一样,成为锦衣卫的一面旗帜。 毕竟,这些年锦衣卫能拿出来宣扬的事情,好像除了他最近干的这一桩,实在是没什么了。 高兴盛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回来到了驻地,对于他的返回,江晚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而高兴盛也没有纠结这些事情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收获。 “同知陈维!” “宁远同知?”江晚微微有些惊讶:“如何确定是他的!” “很简单,当日我们是白日里聚集人手,调集兵马,天色黑的时候出城的!”高兴盛说道:“在我们出城之前,消息没有确定,自然不会送出去,所以,查一查我们出城之后,还有什么人出城就可以了!” “当日天黑之后,出城的人共有二十七人,其中有踪迹可查的二十二人,这些人都已经回到了宁远,三人去了山海关,只有两人,出城之后,再无音讯!” “陈维的人?”江晚点了点头。 “同乡!”高兴盛说道:“说是家中有人病重回乡,所以急着出城,江先生你给的时间紧,来不及去当地查看,不过,按照我的经验,差不多应该就是那话儿了!” “也就是说,这只是你的猜测,还是没有证据!” “江先生要一个名字,我就给了江先生一个名字,至于证据,难道江先生不会自取吗?” 高兴盛凝视着江晚:“我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卒子,而不是运筹帷幄的将军,这种事情,我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若是有人留心的话,很快就能察觉到我在打听什么,顺着这个查下来,一定可以找得到我的!” “已经不惮暴露身份了么?”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也对,各司其职,各守本分,你已经做好你的本份了,接下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情了!” “江先生你打算怎么做?” 高兴盛问道:“宁远此刻孤悬关外,那陈维一旦察觉身份暴露,有无数办法可以脱身,若是等到江先生禀报朝廷后再来处置他,我担心,他会逃脱!” “时间紧,我大概也是露了不少踪迹!” “怎么可能有朝廷的命令下来,无凭无据的,处置一个官员,那咱们朝廷不是乱套了么?” 江晚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突然想到魏忠贤现在在朝廷里,可不就是这么做的,顿时说话为之轻轻一顿。 “这事情当然咱们自己做!”他缓了缓:“这事还要用你,毕竟,你也是‘那边的人’!你接下来,听我的吩咐,这么做……”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高兴盛换了一身衣裳,走出了这个驻地,朝着宁远城东走去。 当天夜里,刚刚从衙门里回到自己住处的陈维,喝了几杯酒,就那么伏在案前睡着了,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而总兵杨麟的到来,更是有些令得他焦头烂额,他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了。 朦朦胧胧中,就听得院子里轻轻传来“啪”的一声,他身子趴在桌前没有动,但是眼睛却是微微张开来。 有细微的脚步声,从墙头到院内,然后在他门前停下。 陈维身子没动,却是将手慢慢伸进自己的怀里,在他的怀里,有着一柄短刃。 “陈大人,陈大人!” 门外传来低低的声音:“小人是兴盛行的高兴盛,听说大人这里有一批皮草要卖,特意前来取货!” 陈维微微的抬起头:“什么人!来人啊!” “大人!”门吱呀一声打开,高兴盛的身影窜了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他的面前:“不要惊动其他人,对大人和小人都不好!” “我不认识你!”陈维眯着看见,手中却是握紧短刃:“半夜三更翻墙而入,一看你就是歹人!” “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高兴盛站了起来,左手捂住右边的胳膊:“陈大人,我是什么人,你心里还不清楚么,你要真要这么装糊涂的话,那高某也对不住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第101章 不按套路办事啊 屋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陈维看着高兴盛不断在渗血的胳膊,眼神冷得好像是一块寒冰:“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绝对不会和我一起死,死的只可能是你!” “就算我这只胳膊废了,我依然可以在别人来之前杀了你!” 高兴盛冷笑一声:“你一个读书人在我面前耍狠,真以为你上过城墙就是万人敌的将军了,我杀你最多两个回合!” 陈维缓缓的站了起来,将怀中的短刃不加掩饰地拿了出来:“你试试?” “我只是要求个活路,陈大人你真是要鱼死网破吗?”高兴盛狞笑起来:“你那两个同乡杨集和杜山,真的是做什么去了,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吗?我要是被抓了,你觉得这些,我会不会和抓我的人好好说出来,反正我也活不了,为什么不多拖几个人下水!” 陈维看了看他,重新坐下来:“还是那句话,我不认识你,你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懂,但是,若是你有什么难住,值得你深夜来冒险见我,你不妨说一说,若是能帮你的,我自然会帮你,若是帮不了你的,那就是天要亡你,谁都救不了你!” “我要出城,现在!” 高兴盛直言不讳的说道:“我那店子已经被他们给抄了,我的人不是死就是被抓了,我好不容易跑出来,若是不出城,天一亮我就是个死路!” “这个,真帮不了你!”陈维摇了摇头:“平日此刻整个宁远也是巡防严密,百姓宵禁,更别说总兵杨大人这几天在城里,不到天亮,没人敢打开城门放人出去!” “你也不行吗?”高兴盛冷冷的笑道:“不能出城的话,那我只好在你这里不走了,反正到哪里都藏不住,我就不折腾了!” “你这是讹上我了?”陈维看着对方:“当日你可是跟着锦衣卫一起去觉华岛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和他们串通了一起,要陷害于我,你要是愿意呆在这里,那就呆在这里吧,不过,我也是要示警了!” 高兴盛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反而咧嘴笑了起来:“你果然知道我,大概你没有想到的是,我会活着回来吧,这是你欠我的!” “你的死活,干我何事!”陈维还要说话,就听得嘭的一声,大门被推撞开来,一群人涌了进来,在这之前,他居然没有没到任何的动静。 “行了!” 江晚分开众少年,缓缓地走了过来:“说得足够多了,又不是说书,啰啰嗦嗦说这么多做什么,陈维,你的事情发了,跟我们走吧!” “你是江晚?”陈维居然认得江晚,他眼睛一眯:“你一个区区的十王府教授,要我堂堂的朝廷命官,宁远同知跟你走?” “是!” 江晚静静地看着他:“不跟我走,就地格杀,你大声叫嚷,依然是就地格杀;跟我走,你还有在朝廷面前分说的机会,不跟我走……算了,我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你第一时间没有大声示警,其实就已经证明了你的心中有鬼了,锦衣卫的人已经去你那两个同乡的家乡去查问了,若是你无辜,冤枉你也冤枉不了几天!” 长刀,利刃,短弩,甚至还有人手中拿着一把胳膊长的火铳,陈维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浑身感到一丝凉意。 不管这些人是什么人,也不管这江晚是谁的人,但是,显然他们并没打算按照他熟悉的规矩办事。 “这个时候找你,你难道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吗?” 江晚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他若反抗,杀了!” “我跟你走!”陈维当机立断,大声的说道:“但是,这个时候去哪里?” “这个时候,当然是去我那里,和我把酒言欢啊!”江晚看了对方一眼:“不过陈大人你心头烦闷,多喝了几杯,明天醒不来而已!” 手中的短刃被人夺走,陈维苦笑了一下,任由这群少年将自己裹胁而去。 在路上有巡逻的军兵查问,那江晚笑吟吟的重复了这一番说辞,而陈维板着脸,那些军兵也只是当同知大人真是心情不好,顿时不敢多问了。 一路回到江晚等人的驻地,陈维原以为等待着自己的,是对方的严刑和拷问,这里可是宁远,他一点都不怕对方的这些手段,在路上,他甚至已经盘算了,如果这江晚真是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那么,自己今日被抓的这事情,那就是阉党对宁远大捷的有功之臣的中伤和加害。 无论对方说什么,只要他们没有确实的证据,那就是诬陷。 他派出去送消息的人,注定是不会回来了,在他的家乡,锦衣卫肯定是一无所获的,但是,兵荒马乱的,这两个人死在外面,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凭这一点,就想将“里通外敌”的罪名强加给他,那是绝对说不出去的。 只要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这些人就应该奈何不了自己。 这样的应对结果,在路上他就已经想清楚了,甚至他回顾了自己一番自己和那高兴盛的对话,确定自己从头到尾的确是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只要这宁远的军兵官员知道这些从京里来的家伙,如此胡作非为,他就有了脱身的机会。 但是,江晚这帮人,真是不按套路办事啊! 即便怀疑自己是和后金那边有关系,不是也是应该的查问一番,搜集人证物证,然后再行定夺的吗,这家伙看起来是斯斯文文的,但是,动不动就是要格杀无论,朝廷的人,哪里有这么办事的! 在江晚面前坐了下来,看着外面的人,真的送进来了几个酒菜,甚至还有一壶烫好的酒,他再次看了江晚一眼,他现在也不确定,对方下一步会干点什么了。 “陈大人是是识时务的人!”江晚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先喝一杯酒压压惊,我也喝一杯,刚刚我一直担心陈大人性情刚烈,随时都打算演一出鱼死网破的大戏给我看看呢,现在看来,我是真的多虑了!” 他将手中酒杯的酒一饮而尽,微微摇摇头:“也是,我不是多虑,是想偏了,若是陈大人真是性情刚烈之人,也不会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了……” 第102章 你不会觉得鞑子能成气候吧 “无论你想说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认的!” 陈维看着对方:“也不管你是什么居心,将我绑架到这里,但是,我劝你最好天亮之前将我放回去,已经有人看到你我在一起了,明天若是袁大人和两位总兵大人议事见不到我,自然有人会查问!” “放你回去,你会放过我吗?”江晚微微一笑:“我肯定就成了你嘴里和鞑子勾结,想要陷害你,甚至陷害袁大人的奸细吧!” “我可没这么说!”陈维面无表情地说道:“那都是你的恶意猜测!” “既然我已经盯上你了,即使现在没什么证据,但是,只要我用心查,总会查出证据来的!”江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陈维:“这么久了,你总不会只做一件通风报信的事情吧,有些事情,即使当时没觉得,但是回过头来想一想,总会有人会找出你露出的马脚的!” 陈维只是嘿嘿冷笑着,并不回答江晚的话。 “东厂有个番子档头,在庙里去上香的时候,掉进水里淹死了!”江晚自顾自的吃了一口菜:“当时东厂的人,信不过刑部和顺天府的人,特意带着自己最顶尖的仵作去查看尸首,最后的结论,这个番子档头是自己酒吃多了,不慎掉入水中淹死的,这事情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有是有些巧的是,这个番子档头,恰巧和我有点私怨,他死了,这私怨自然也就没了!” 江晚抿嘴笑了笑:“也不是没人怀疑过,此事是不是和我有关系,但是,不管别人怎么怀疑,这事情却终究是就这么过去了,他死了,我没事!” “你想说什么?” 陈维耷拉了一下眼皮:“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已经威胁过你了啊!”江晚一脸的意外:“若有反抗,就地格杀,难道不是威胁么?” “哼!” 陈维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客气的拿起筷子,也吃起菜来。 “人是我杀的!”江晚放下筷子:“那番子档头落水的亭子的栏杆,是我找来白蚁几天之内,蛀空了一边,栏杆上那一锭银子,也是我叫人放的,甚至我生怕他看不到那一锭银子,还在远处让人用铜镜晃了一下阳光……” 他摊摊手:“于是,他就掉进了水里淹死了,若是掉下去的时候,他没有吃酒,那么,在水下还有人,会确保他出不了水面……” 陈维放下筷子,看着眼前的江晚,终于露出了一丝畏惧之色。 在京城,这样杀死一个东厂的番子档头,还要确保东厂不会追查到他身上,眼前这人的心机手段,都有些让人不寒而栗了。 “这人只是和我有私怨,并没有想要弄死我!”江晚看着对方:“但是,陈大人的消息,可是直接将我送到鬼门关,若不是佛郎机人的大炮厉害,此刻,我江晚的头七只怕都已经过了!” “你说,我是不是要将陈大人找出来,好好的算一算这一笔帐?” “你是说,我们这是私怨?”陈维有些艰涩的开口:“你大费周章的将我绑架来,甚至不惜让那高兴盛反水自残,设计套路我,就是为了私怨?” 江晚微微的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可以是私怨……也可以是公事!”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江晚认真的说道:“如果单纯是私怨的话,吃完这一顿,我就该送陈大人上路了,不用担心我怎么解释你死在我这里,放心,我总会找到说辞的!” “若是公事呢?” “若是公事的话,自然就看陈大人配合不配合了?”江晚说道:“陈大人比起高兴盛在鞑子那边的地位,要高许多吧,知道的想必更多了,我要陈大人知道的关于鞑子对大明用间的一切,陈大人告诉我的东西越多,对你陈大人来说,就越有活下去的价值,而对我来说,这些东西,自然就成了我加官进爵的资本了,在权势富贵面前,我要还计较和陈大人的那点私怨,那我江晚的格局,岂不是太小了一点!” “江晚,你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吧,你觉得你这样的毛头小子说的话,就能让我全盘相信吗?” 陈维呵呵笑了一声:“空口白牙的人,我见过许多,过河拆桥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你从我这里知道你想要的东西,转身将我卖掉,我比今日死在这里更加难看,既然横竖都是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陈大人你不应该是一个视死如归,一点都不怕死的人啊!”江晚啧啧有声:“不是说生死之交有大恐怖吗?怎么说起自己的生死,仿佛是说别人一样!” “我一点都不想死,所以,我才想的更多!”陈维说道:“换套说辞吧,这种话对我没用!” “我不会将你为鞑子办事的事情说出去!”江晚轻声说道:“就连对高兴盛也是一样,我对在边镇抓几个奸细,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想要知道的,是鞑子到底在咱们朝廷里,收买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为他们通风报信,暗地里拆我大明的万里长城!” “从今天起,你不仅仅是在为鞑子办事,也是在为我办事,你告诉我的的越多,你对我就越有价值!” 江晚说道:“甚至为了让鞑子更重视你,你的官运也会变得更好一些,顺便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江晚,不仅仅是十王府的教授,更是信王殿下身边最信任的人,以信王殿下的身份和陛下对他的宠爱,你自然知道,为我们办事得到的好处,远远比为鞑子办事得到的那点财货或者是承诺要实在的多!” “你不会觉得鞑子能成气候吧!”江晚笑着摇摇头:“若你立下功劳,日后真有人因此告发你,信王殿下就是你的护身法宝,你是听从信王殿下的吩咐,忍辱负重和鞑子勾结,为的是给大明寻找重创鞑子的机会,你觉得如何?” 陈维愣住了,仿佛像一个泥胎木雕一样,半天没有动弹。 他是真没想到,今日夜里发生的这件事情,居然到了最后,是这江晚要招揽他,而且,还是用信王殿下的名义来招揽他。 一边是必死无疑,一边是从此洗白还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这个选择,似乎不是很难做…… 第103章 辽东情报站 天亮的时候,陈维走了。 留下了一封“呈信王书”,这封信里,详细地将他如何接受后金人的财货,又如何为后金人办事的事情,何年何月,做了什么事情,都写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其中涉及的人和事,都一一标注,有据可查。 整封书信,全部由他自己亲自动笔,在信的末尾,他还割破了手指,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基本上,他留下的这一封书信,就是他在大明的命根子了,有这一封书信在手,江晚根本不会担心会有什么反复,更不用担心他阴奉阳违,表面上答应了他,背地里却是继续为鞑子办事或者是报复。 这可以算得上是江晚到宁远来,最大的收获了,比起朱由检的吩咐查看他早就心中有了定数的袁崇焕其人其事,一个地位不低的双面间谍更令得他感觉没有白来这一趟。 处理完了陈维的事情,就是高兴盛的事情了。 连陈维江晚都能将其策反沦为己用,高兴盛这样本来就是大明的人,江晚自然更加要重用了。 “如果说,当初孙大人招揽你,就是为了做这样的事情,如今你揪出了陈维,这事情也算是有了个眉目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高兴盛并不是江晚的属下,而是孙传庭的人,但是,如今的孙传庭已经是辞官在家,那么,高兴盛这个名义上早就不是大明军中的人,他自然要询问一下他自己的意见。 “那个陈维,江先生就这么放他走了,我们辛苦了一夜,就这么完了?” 陈维不关心自己的事情,而是关心陈维的事情:“若是让他继续做这个官,以后只怕还有更多的人死在他的手上!” “应该是不会了!”江晚笃定的说道,具体的细节,他不会给高兴盛透露,给对方交一个底还是可以的。 “陈维会继续为鞑子效力,就如同你一样,也只是为了博取鞑子更大的信任,若是能有让鞑子遭重创的机会,他会反戈一击的!” “江先生信得过他,我却是信不过他!”高兴盛摇摇头:“不是我们做这行的多想,咱们这一行,倒戈的人最不可信,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反复,即使不反复,关键时候装聋作哑贻误了机会,那也是可能发生的!” 他想了想:“我替江先生看着他!我愿意继续留在这宁远城!” “你想好了!”江晚提醒着他:“孙大人现在辞官在家,你真要留在这里的话,再出事,可未必会遇见我这样的人了,鞑子那边你要应付,咱们大明这边,你也要应付,依然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我想好了,以前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这一次,还有陈维这样的大人物看顾,危险就更小了!”高兴盛回答得很决绝:“我兴盛行的人,只要是那边派来的,我会找个机会将他们派出去,江先生将他们全部都收拾了吧,这样,我身边就安全了,还有,既然我能看着陈维,于情于理,江先生也应该给我派几个人,哪怕一个也好,他们能帮我,也能看着我,提醒我!”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和佛郎机人的皮货生意,你照样做,你派出去的那些人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世道,运送值钱的的东西,被人杀人越货了也不奇怪,就这么将这是事情了结了吧!” “人,我会给你派几个,怎么在这里的这样的环境中活下来,怎么应付鞑子和咱们的人,你教着他们一点,鞑子不是这次吃了点亏就不会再来了,咱们大明丢的那么多的地方,也不能一直丢下去,和鞑子的仗,还有得打,若是你们能在其中起点作用,我想,无论是你自己,还是孙老大人,都应该会支持我的!” “江先生你不仅仅是十王府的教授吧……”高兴盛试探地问了一句。 江晚做的事情,无论哪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十王府的闲散教授做的事情,这个问题,他已经憋在心里好久了,甚至他自己心里都隐隐有个答案,只是以前不敢问,现在终于敢说出来。 “我的身份,你不要多打听!”江晚笑了笑:“你只要知道,我是信王的人,我干的事情,都是对大明有利的事情这就够了!若是有哪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为了大明,你也可以像昨天晚上夜入陈维那里一样,半夜里来取了我的性命!” 江晚指着自己:“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你要杀掉我,绝对一个回合够了!” “高兴盛不敢!”高兴盛讪讪的笑了笑,明知道对方是在说笑,但是,他脖子后面还是冒一丝丝寒意来。 “若是觉得能告诉你,自然会告诉你!”江晚宽慰他几句:“过几日大概我就会走了,宁远的这些官儿之间的勾心斗角,我不感兴趣,该看的都看了,该做的都做了,这里的天气,我可真有些受不了!” 高兴盛默默的点了点头,至于关于如何联络,如何通报消息之类的话,他没有再问,他相信江晚留下来的人会告诉他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的。 “一直没有问你,你哪里弄到的那么多的黄金!” 要离开的时候,江晚突然问道:“几百两黄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尤其在这种地方?” “哈哈!”高兴盛笑了起来:“江先生,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从鞑子那里骗一些,做买卖黑吃黑一点,反正各种不要脸的事情,我可都干过,这些黄金可不是怎么干净,不过现在变成了咱们大明军民的粮食衣物,我心里还真是高兴得很!” 江晚也笑了起来:“不是好人,最后却是做了好事,看来,这种事情有机会做做其实也不错的!” “好了,江先生回京的时候,我就不来相送了,江先生记得给锦衣卫的那帮人说说,别盯着我了!” “他们!?”江晚点点头:“这个自然,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大概也没多少闲工夫盯着你了,你那每人十两银子的辛苦钱,到时候兑现就是了,眼下的他们,有钱有功,正急着回京领赏呢,哪里还有功夫盯着你这么一个小小的有嫌疑的奸细!” 第104章 浅浅什么都不知道 不属于辽东的人,终于要离开辽东了。 对于江晚所在的这一支队伍来说,在宁远能呆这么久,已经算是尽职尽责了,该看的看了,该查验的查验了,差不多是时候将他们得到的结果带回京城去了。 如果不是杨麟的到来,或许他们还能在这里多逗留几日,封万里和江晚的意外之功,让队伍里的官员都与有荣焉,甚至都一度有了自己也是参与了这场大捷的错觉。 但是,杨麟的到来,终究让他们明白了,他们还是不属于这里,这里不仅仅兵乱战危,也有钩心斗角,这里不属于他们这样的官员。 至于高第和袁崇焕,到底谁有在这一次官场的争斗中占上风,也根本不是他们决定得了的事情,既然如此,自己的事情做完了,还非死皮赖脸的呆在这个漩涡作甚。 江晚自然是喜闻乐见此事,而凯瑟琳更是迫不及待的要踏上归途了,对她来说,从辽东带回来的这些大量优质的皮货,比起所有的事情都更值得她关心。 从宁远到山海关,一路无事,等到进了山海关,气温上升了一些,众人的行程也快了许多,等到到了京城外面的驿站的时候,江晚和凯瑟琳和众人分手了。 这些官员得到驿站外面等待,但是,江晚和凯瑟琳可不是受到朝廷的委派前去办差的人员,所以,朝廷的这个规矩,他们可以不用遵守。 凯瑟琳喜滋滋的带着自己的货物,去了鸿胪寺,在那里,佛郎机人有一个长期的驻地,倒是有点佛郎机驻京办事处的意思了,而江晚则是带着自己的一众属下,晃晃悠悠地朝着周庄而去。 随着周庄越来越近,那些在辽东看不到的绿色,也越来越低,少年们终于慢慢的活泼了起来。 在外人面前一直要保持的镇定和彪悍,现在也不用特意维持了,而江晚也没更有格外的约束他们,就任由他们一路有说有笑,朝着周庄走去。 去的时候,是三十人,回来的时候,是二十七人,有三人,江晚留在了宁远,就如同在濠镜澳那边,他也派去了几人一样。 听雨楼注定不会是一个小小的王府闲散机构,也不会仅仅只是为朱由检培植一股私人力量,在江晚的心里,听雨楼注定是要做大做强的,也注定是要为整个大明所用的。 像这样派驻出去的人,以后会越来越来,这些人员的历练,轮换,功绩评定等等很多事情,在回来之后,他都要好好的整理出一个章程来。 一路想着心思,一路慢慢走去,周庄渐渐出现在里他的眼帘,而庄子里的人见到他们这一群人出现,开始大呼小叫迎出来的时候,江晚突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尽管,他真正的家就在城里,距离十王府不远的地方,但是对他来说,那里更像只是他曾经居住过的一个宅子,而这里,更像家。 少年们快乐的迎了上去,各自找到相熟的伙伴有说有笑起来,苏浅浅带着几个女孩子,笑吟吟的站在不远处,那一脸笑得菊花灿烂的周庄头,像个忠诚的老仆一样,在那里局促的搓着手。 大概是想说点什么喜庆话,但是,苏浅浅没开口,他不敢抢着说吧! “江先生回来了,一路辛苦了!” 苏浅浅笑得浅浅的,一开口,周庄头仿佛是得了许可,也急着说了起来:“报信的先回来了,庄子里早就准备好了酒菜饭食和热水,听说这一次管事大人在辽东立了大功,庄子里的人高兴得好像过年一样!” “哪里什么大功,前来报信的那个小家伙瞎说而已!”江晚笑着摆摆手:“倒是差点回不来才是真的。” “先生吉人天相,就算遇见什么凶险事情也会化险为夷的!”苏浅浅笑着说道:“不过,先生回来,大家高兴也是真的,前些日子王公公在庄子里的时候,大家可是憋得连话都不敢乱说!” “哦,他还在吗?”江晚随着她走了进去,随口问道。 “哪能时时刻刻都在,一共来了三趟!”苏浅浅说道:“有时候在这里过一夜,有时候逗留几个时辰就走了,说是替先生过来看看大家,虽然没说什么别的,但是大家就是心里有些畏惧!” “知道害怕,那是好事情!”江晚点点头,“王公公是王爷身边最倚重的人,他就是王爷的眼睛和耳朵,要是连这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我还真不知道我这庄子里炼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了!” “对了,你安排人回一趟王府,禀报一下王公公,就说我回来了现在在城外,明日会来参见王爷!” “不用了,我回去告诉他就可以了!”有声音从屋檐下响起,江晚回头,顿时有几分愕然。 “扶摇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李扶摇一脸的严肃:“还有,管事大人,在庄子里你叫我李扶摇就可以了,到了王府,你想叫我什么都行!” 江晚有点疑惑的看了一眼苏浅浅,苏浅浅浅浅一笑,却是不说话,微微退了开去。 “王爷让我过来的!” 李扶摇翻了翻白眼:“听雨楼花了王爷这么多银子,你又去了辽东,这里没个可靠的人帮王爷看着,王爷能放心吗?” “你都知道了?”江晚微微有些意外,朱由检派谁过来,也好过派李扶摇过来啊,要知道,她可是有着客氏那边的背景。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李扶摇顿时就有些不悦了:“我再次说一句,我是王爷的人,无论我以前做过什么事情,伺候过什么人,在陛下将我赐给王爷后,我李扶摇就是王爷的人了,你这样皱眉头,是信不过我吗?” “王爷怎么说!”江晚没了在王府的时候,和李扶摇之间的说笑,认真的看着她。 李扶摇脸色突然微微一红:“王爷怎么说,你明天见了王爷不会问王爷吗?” 说完,她似乎有些恼怒的跺了跺脚,气呼呼的转头就走。 倒是让江晚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看着苏浅浅,苏浅浅一直在浅浅的笑。 “她这是怎么了?” “先生不要问浅浅,浅浅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105章 赏你一个侍妾 十王府里,朱由检一直在等着江晚,甚至江晚坐到他的对面的时候,他还特意让王承恩给江晚送上来一壶茶水。 他想着知道江晚在辽东看到的,听到的,已经经历过的一切。 江晚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在宁远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朱由检,甚至有些细节的地方,朱由检还打断他的话,仔细地询问了一下。 关于战前准备,关于战况,已经战后宁远的应对。 纸面上得到的消息,和自己的人亲眼看到的听到的消息,终究有些不同,尤其是关于战况,朱由检其实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关心,那些死伤的士卒,在他看来,也只是一个个的数字而已。 他在意的是袁崇焕这个人,以及是他如何守住的宁远。 “对了,属下曾经斗胆以王爷的名义,为宁远筹备了一批战后急需的物资,直接交给了袁大人,袁大人对王爷深感谢意,并托属下,代问王爷好!” “本王的名义么?”朱由检一愣。 “花的是当地商人的钱,属下就是从中撮合了一下,然后拜托佛郎机人弄来了一些物资!”江晚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属下想着,王爷也不需要这些虚名,所以,这事情的功劳,怕是要记在锦衣卫和佛郎机人头上了,不过,袁崇焕此人应该是知道此事的原由的!” “你是替我向他示好么?”朱由检一听就明白了:“若是真是可堪大用的我大明栋梁,示好一番也是无所谓的,不过,我看了此人履历,虽然有干才,但是并未被朝廷重用,此次在宁远立功之时,也不过是一个兵备佥事,但是,此次大功,不能不赏,朝廷已经打算升他为右佥都御使,这是打算重用他的样子!” “不对!”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宁远大捷后,朝廷已经调拨了大量物资至宁远,为什么有物资短缺的事情发生?” “只怕,这个事情的缘由,还是得从蓟辽经略高第的身上说起!” 江晚慢慢的说道:“袁崇焕算上是孙传庭的学生,按照孙大人的战略,辽东那边,打造一座以各地军堡城池连接的防线,拒敌于关外,所以,袁崇焕是思路和是和孙大人一脉相承的!” “但是,高第也是一个有想法的人,他到了辽东,后金鞑子兵威势凶,咱们大明又连连失去数城,丢了大片地方,他觉得耗费大量的兵力维持这个防线,还不如将兵力收缩到山海关,在关外坚壁清野,以重兵雄关拒敌!” 朱由检咀嚼着他的话,脑子里在比较着这两种战略的优劣,一时之间,很难决断这两种战略到底谁更适合大明一些。 “这次因为孙承宗辞官,后金趁势而来,高第第一时间就是收缩兵力,并放弃关于十三山,前屯等军堡,集军力于山海关,如果不是袁崇焕在宁远死战不退的话,这一场大捷,应该是在山海关发生的!” “如此甚好!”朱由检说道:“我大明的土地,就应该是寸土必争!” “属下是说,袁崇焕这人,才能是有的,但是,脾气也是有的!”江晚慢吞吞的说道:“能打胜仗,但是,也能性子一上来,上司的命令也不听了!” 朱由检沉默了下来,在他的脑子里,一个词儿突然之间蹦了出来——“骄兵悍将”! “佛郎机大炮的事情,属下和这次兵部已经辽东诸位将官的看法一致,若是条件允许的话,在辽东的军堡城砦,尤其是重要的城池,应该多多配置一些,我大明对后金骑兵,以据城防守为主,这佛郎机人大炮,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说起来容易,但是办起来难!”朱由检摇摇头:“太贵了,三五十门大炮,朝廷倒是咬咬牙,负担得起,但是,若是按照你这个说法,那岂不是数百名佛郎机大炮,朝廷现在只怕很难拿出这笔银子出来!” “不能咱们自己造么?”他看着江晚问道:“你和佛郎机人接触那么多,应该也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暂时只怕咱们大明造不出来!”江晚摇摇头:“就算造得出来,只怕时间也来不及,鞑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偃旗息鼓等咱们造出大量的这样的大炮出来的,最好的办法,是一边购买佛郎机人的这些大炮,一边让咱们大明的匠人努力仿制,直到最后彻底能用上咱们大明自己造的这种大炮!” “这非一朝一夕之功啊!”朱由检叹了口气。 话说到这里,正事差不多就说完了,至于关于陈维和高兴盛的事情,江晚并没打算此刻就给朱由检说,这两人的存在应该是一个长期的事情,大明接下来和后金之间的战争,会持续很久,在关键的时候使用他们才是最合适的方式。 如果朱由检不心疼甚至看不到这两人的价值,直接将他们两人送了出去,献给他的皇帝哥哥,那么,这两人的价值就得大打折扣了。 “这次属下回来,看到李扶摇在周庄!”江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一下朱由检:“王爷将此人安置到周庄,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朱由检本来还在忧国忧民呢,一下被他这个话题扯偏了:“在府里,你们两人不是经常在一起吗,让她去周庄,也是去帮你!” “不不不,属下是说,李扶摇的出身,似乎不大适合出现在周庄!”江晚硬着头皮说道:“毕竟她也是在奉圣夫人那里呆过的人!” “哦!”朱由检反应了过来,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担心这个啊,本王倒是不觉得这有多大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区区女子,难道你江晚还降伏不住,等她成了你的人,她自然是出嫁从夫,其他的都是浮云了……” “我的人……”江晚忍不住磕绊了一下:“王爷你不是说笑的吧!” “这有什么说笑的,男婚女嫁,平常之事而已,她身份是低贱了一点,做你的夫人的确有些不大合适,但是,做个侍妾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为本王办事,身边怎么少得了服侍的人,李扶摇,本王赏给你了!” 江晚还要推辞,朱由检脸色顿时就有些不悦了:“本王的一番好意,难道你真是要推辞么?” “谢王爷……” 江晚低下头,微微一揖,此刻的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第106章 我摊牌了 江晚离开了。 但是,朱由检却是依然在想着江晚带回来的问题,和朝廷里铺天盖地对袁崇焕的赞誉比起来,朱由检宁愿相信江晚带来的这些消息。 袁崇焕本事是有的,要不然也不会打赢这一仗,朝廷里不乏能征善战的将领,但是能文能武的卓越之辈,还真不多。 但是,江晚隐晦地指出了,此人有几分桀骜,桀骜的意思,甚至可以领会成跋扈,不过,眼下是看不到这些,只能看到一个貌似在高第的为难下,有几分委屈的一个将才。 先看看吧,若是此人真是大明的栋梁之才的话,或许,他朱由检也能做点什么。 “府里的人,都清理干净了?” 他微微了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想法做了一个结论,然后抬起头来,突然开口道。 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在他身后一直没有出身的王承恩,却是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微微躬身:“所有和魏忠贤一党,有一丁点关联的人,全部都清理出了王府了!” “那就好!”朱由检吐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府里做事情了,要不然,做什么都有人盯着,做什么都担心被人传递了消息出去,那这日子过得可就没意思紧了!” “也就是那李扶摇难处置一点!”王承恩说道:“不过,王爷将她赏给江晚,既给了她一个去处,也能收买人心,甚至对宫里,也算有个交代,真是神来之笔了!” “女人嘛,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朱由检微微一笑,生生受了王承恩的马屁:“江晚身为王府教授,又是听雨楼的管事,跟着他,不算委屈了李扶摇,而且,如果李扶摇真有什么心念旧主的想法,在江晚身边,只怕也不敢露出丝毫,江晚此人,看起来和和气气,也是一个杀伐果断之辈,他真以为他不说他在觉华岛那边对阵鞑子的事情,本王就一点都不会知道了么?” “奴婢不是替江晚说话,只是江晚不将此事禀报给王爷,想来不是隐瞒王爷!”王承恩想了想:“毕竟在场的,除了听雨楼的人,还有那么多的锦衣卫,辽东军兵和佛郎机人,这样的消息,藏都藏不住的,而且,锦衣卫的人要功劳,怎么可能将这事情藏起来!”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禀报,难道还要我问起么?” “奴婢觉得,或许,在他心里,这件事情不值得对王爷一提吧!”王承恩摇摇头:“又或者说,他觉得这事情说出来,有些向王爷表功的意思?” “不值一提,呵呵!”朱由检笑了起来:“轰杀了几百鞑子的战功,到他这里,都成了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了,这江晚的心思格局,可比你大多了!” “哈哈哈,王爷你又取笑奴婢了!”王承恩干笑了几声:“江晚是读书人,奴婢只是一个伺候王爷的奴婢,怎么能比!” 另外一边,江晚习惯性的回到自己的小院,等到坐定之后,才反应过来,李扶摇不在这听云轩了,小九作为李扶摇的忠实狗腿子,也跟着她去了周庄,眼下,这听云轩里,值得他牵挂的,好像就只有自己院子里在几个打杂的女孩了。 听云轩里,没有新的管事到来,据说是王承恩亲自过问这边的事情,而因为江晚没有回来,李扶摇和小九也离开了,院子里的几个女孩,一直都是有些惴惴不安。 此刻见到江晚回来,她们真是喜出望外,一个个叽叽喳喳嘘寒问暖的,要多热情有多热情。 “要是觉得这里住着不踏实,去城外的庄子里住一段日子吧!你们的扶摇姐也小九妹妹也去了那边!”江晚说道:“若是吃不得苦,就再回来,反正我这院子里的事情,王公公应该会给几分面子,不会安排你们做别的事情的!” “我们愿意跟着先生去庄子里!”几个女孩异口同声的说道。 谁说他们没眼色,在宫里呆过的人,最知道有人庇护的重要了,此刻在王府里,最在意他们的人都去了城外的庄子里,她们还呆在这里,那不是等着被人欺负吗? 因为是暂住,女孩们倒是也没多少东西收拾的,只是随着江晚到了周庄,女孩们的情绪,不由自主的高涨了起来,好像离开了京城,离开了王府,她们就脱离了牢笼一样。 看到苏浅浅和小九欣喜地迎上来,带着女孩们去安排他们吃住的地方,江晚瞥了瞥坐在屋檐下面对着一杯不知道什么茶装深沉的李扶摇走了过去。 “扶摇姐?!” 李扶摇端起桌上的茶杯,板着小脸,啜了一口,不理江晚。 “扶摇!” “管事大人!” 见到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江晚一乐,越发想要逗弄她一下了。 “对了,扶摇你到底今年多大年纪了啊,我问过小九,但是小九不说!” “反正比小九大!”李扶摇看了好像一只花蝴蝶跑来跑去的小九:“她就一个小孩子!” “我算算啊,就算你十四岁进宫,在宫里呆了一年多,然后在王府呆了大半年,哎呀,这么算起来,你可是老姑娘,只怕这都十七了吧!” “胡说八道!”李扶摇狠狠的瞪了江晚一眼:“过年了我才十六,哪里来的十七! “哦,十六了啊!”江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十八,过年了就十九了,倒是没比你大多少!” 李扶摇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茶杯,却是不接江晚的这话,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你昨天叫我亲自去问王爷,我问了!”江晚抿嘴一笑:“以后我就叫你扶摇,后面不加姐了,可以吗?” “嗯!”李扶摇轻轻的嗯了一声,脸愈发红了。 “还有,听雨楼的事情,也听云轩不同,你不能像在听云轩那里那么任性了,有些事情,我让你做,你才能做,有些事情,不让你做的,你不能乱插手!” “我知道轻重的!”李扶摇轻轻的说道:“王公公都和我说了,听雨楼的事情,你说了算!” “不是王公公说了,你就听着!”江晚微微摇头:“王爷的话,在这里都不好使,听雨楼,只能听我一个人的,你若是明白这一点,我想,接下来我们相处的更愉快一些!” 第107章 不成文的规矩 女孩儿们的到来,给周庄凭空增加了一番活力。 哪怕女孩儿们什么都不做,就是在阳光照耀的下午,坐在屋檐下凑在一起说话,也能让在小校场上操练的少年们格外的卖力,而若是是闲暇时候,能偶尔和女孩们说上几句,那更是少年们值得傻笑一整天的事情了。 这些女孩都是识字的,大明的秀女选拔,要求可不是一般严厉,能从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这些女儿无论是容貌,品行或者是技艺,都远远超过同辈的女孩子。 而在周庄里受训的这些少年是什么人?都是一帮军余子弟而已,若不是能进周庄,他们连接触这些才貌双全的女孩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在少年们心里,这些女孩儿大概就是类似天上的小仙女一样的存在,而如今这些小仙女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他们身边,这种兴奋之情可想而知。 江晚将这些女孩儿,全部都拨给了苏浅浅带着,听雨楼作为一个机构的雏形,必要的文书,情报甚至财务工作,都需要这些会识字算账的人,江晚手中现在这样的人可没几个,这些女孩们倒是解决了他一个大问题,尤其是这些女孩们依附着他,安全性就不不用说了,他丝毫不担心她们知道的关于听雨楼的秘密被泄露出去。 当日和李扶摇将说说清楚之后,李扶摇果然是真的懂了,大概是因为管理听云轩的经验,虽然周庄的人数多了一些,但是作为江晚的副手,江晚在的时候,她仿佛是江晚的影子一样,没多少存在感,但是,江晚不在的时候,她就是周庄实打实的主持人,听雨楼的一切事宜,她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可见,当初朱由校将她从客氏那里要来,赏给朱由检。还真不全是因为她长得乖巧可喜。 从辽东回来的那二十多个少年,如今算是毕业了,江晚也没有忘记答应他们的事情,直接将他们的名字报了上去,如今他们的名字,直接是在十王府的侍卫名册上,而随之而送来的,是每人一套从七品的武官服,一块十王府的侍卫腰牌,以及人手一柄的仿春刀。 这些少年不仅仅成了所有在周庄里受训的军余子弟们眼热羡慕的对象,同时,也成了各房的助教,他们原本就是各房最优秀出色的那一批人,此刻帮助各房的房头,训练后进,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不服气的,而在训练这些后进的时候,他们也同样也在加强着自身的技艺。 他们是见过血,杀过人的,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待遇。 没人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周庄这个几乎已经成了听雨楼最大的训练基地的地方,有了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想从这里走出去,真正成为合格的听雨楼的一员,必须得先出一次任务。 而这次任务的简单和难易程度,将决定出任务的人在听雨楼的起点的位置的高低。 总之,一切都似乎在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如果不是还有几人在辽东没有回来,在周庄的人,几乎都忘记了前不久身边人还在辽东的冰天雪地里见识过鞑子的凶残。 其实,辽东那边事情的影响,不仅仅对朝廷里在反响,对江晚这边,也还是有些影响的。 封万里斩首二百级的功劳,让他一下成为了锦衣卫的明星人物,虽然这事情内阁里据说有人有些不屑,但是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帝身边的那位九千岁,都觉得此人悍勇有谋,当重赏,尤其是封万里是锦衣卫的人,虽然这功劳不能和辽东大捷想必,但是,也算是给皇家露了脸。 不过可惜的是,锦衣卫千户的位置,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怕是重赏他,也不可能凭空给他挪出一个位置来,也不知道他走了什么门路,结果还真让他干上了一个千户的实职,不过,这个千户不是在北镇抚司,而是在南镇抚司。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天下赫赫有名,但是南镇抚司就不好说了,主要南镇抚司负责是锦衣卫内部的纪律和审查,同时也有看管关押犯人的职能,只是如今东厂势力大兴,整个南镇抚司实际上就已经沦落到锦衣卫的一个大监狱的地步了,监管北镇抚司那边什么的,基本上就说不上了。 说难听点,封万里这个千户,其实也就是一个大的牢头。 回京之后,江晚和封万里没有再见过面,不过从从许简嘴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江晚觉得封万里应该是十分郁闷的,若是官职小点或许还好安排,大一点,也能再往上走走,一个虚职干了这么多年,想来也是上面没人,能落个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不错了。 说道封万里的事情的时候,许简是真的心怀感激,若不是江晚,他一个区区总旗,何德何能直接成为副千户,这等于是江晚将他的官途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有生之年,只要他不犯错,混个千户那是绝对没多大的问题的了。 那或许对他许家来说,三代之内的余荫就有保证了。 “还有,凯瑟琳小姐去了青云楼几次,说是要找你,我哥担心有什么紧要的事情,特意让我赶来给先生送个消息!” “她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逼债而已!”江晚笑了起来:“她现在可是我的大债主,没事我可不想见她,反正她一时半会也不会走,让她找吧!” “这万一要是找到王府那边去了,对先生来说,是不是有些不大好啊!”许简很贴心的给江晚提着建议:“要不,随便找个理由,我替先生打发了他,若是公事勾连一下佛郎机人无可厚非,私底下这样一个佛郎机人女人老是找先生,传出去总不大好听!” “不用!”江晚笑着摇摇头:“你告诉许白,让他转告凯瑟琳,我最近有些忙,过些日子,我去鸿胪寺那边看他,差不多朝廷那个时候,采买佛郎机人大炮的事情,应该有了决议了,就说我一直关注着这个事情呢!” 第108章 采买大使 关于佛郎机大炮事情,朝廷方面还真是有了决意。 袁崇焕宁远一战,打出了佛郎机大炮的威名,更是打出了大明军队的信心,现在没人觉得佛郎机大炮有什么不好了,除了有点贵。 朱由检上次见到江晚的时候,提过这方面的事情,据说是云南那边的矿税有四十多万两银子到了京城,这银子按道理来说,是要进内库的,但是消息从户部这边传出来,兵部和工部的人,就盯上这笔银子了,大有一定要将这笔银子弄到手去买佛郎机大炮的打算。 这就让朱由校有些不大高兴了,户部的银子,是朝廷的,但是,内库的银子,可是他这个皇帝的。 跟自己的兄弟抱怨这事情了几句,也没有别的意思,大抵就是感叹了一下如今国库空虚,臣子们也不见外,连他口袋里的那点私房钱都盯上了。 关于银子的事情,江晚实在也没办法,他又不是高兴盛,随时都可以变出几百两黄金的那种狠人,而且,即使他有钱,也不会送到这上面去,军国大事,私人拿钱出来算什么事情,洪武年间的沈万三前车之鉴,难道教训还不深刻么? 而且,他还建议,最好朱由检也不要在这事情费心了,更不要有筹钱解决这个事情的想法,这已经超过一个王爷应该做的事情,还是那句话,各司其职,这本来就是应该皇帝头疼的事情,越俎代庖的事情,还是不要干了。 “魏忠贤那厮,出了一个坏主意!”朱由检有些愤愤:“江南富户不少,他竟然提出卖官鬻爵的说法,让富户们认捐钱财,然后朝廷按照钱财的多少,再赏赐给他们官职!” 他一脸的鄙夷:“哪怕是虚职,他这老狗也是在坏我大明的朝纲,幸亏我皇兄睿智,听得这话,狠狠的叱责了他一番,要不然,我非得被这老狗气死不可!” “这事情,王爷只怕你还真的冤枉了魏忠贤了!”江晚心里有些好笑:“其实,魏忠贤早就这么干了,这是以往真的有这些事情,这些银子进的可是魏公公的口袋,而这一次,进的是朝廷的口袋,可以说,这是魏公公难得的忠君体国的一次建议,结果被陛下呵斥了一番,我想魏忠贤心里大概也是挺委屈的!” “啊!” 朱由检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精彩,说实话,他脸上气愤的表情还未褪去,此刻真不知道到底该作何表情好,这让他看起来脸色古怪之极。 “这老狗……!” “要不,属下去见见魏公公,毕竟魏公公有这么一番忠君报国之心,若是让他感到气馁了,对我大明也不是一件好事!”江晚想了想:“毕竟还是佛郎机人大炮的事情,上次也曾见过他,属下觉得,至少,魏忠贤此人,还是对属下的观感觉尚可的!” 朱由检依然一脸的古怪的看着江晚:“观感尚可?” “我觉得是!” “你若真觉得你能成事的话,我直接找皇兄要了这个差事,让你去办!”朱由检沉吟了一下:“户部那边没有银子,兵部那边,只要谁能将这佛郎机大炮弄来就好,让你做这个差事,采买佛郎机大炮,应该没人会反对,不过,你可想好,此事若是做好了,你没什么功劳,若是做不好,你在朝廷里,可就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属下一直觉得属下的前程很光明的!”江晚微微笑了笑:“王爷抬举,若是将事情做不好,那岂不是丢王爷的脸!” 这事情就这么说下来了,回到周庄没多少时间,很快,就有消息传了过来,皇帝下旨,让信王朱由检负责此次采买佛郎机大炮充任军用一事,而接到旨意,朱由检第一时间,就是召唤江晚从周庄回来。 江晚心里还是很感激的,朱由检虽然那么说,但是,终究还是有点保全他的意思,这个采买大使的头衔,终究还是朱由检要了,当然,办事的肯定是他江晚,这一点,江晚就不用怎么询问朱由检了。 而从回到十王府起,江晚的院子里,基本上就断过客人,兵部的,户部的,工部的,甚至佛郎机人,反正只要和朱由检来谈这采买之事的,朱由检一律打发给了江晚,如今的江晚,真正变成了十王府里最炙手可热之人,风头甚至盖过了王承恩。 “这家伙应付得来吗?” 朱由检虽然将人全部都打发过去了,但是,心里依然还是有些嘀咕的,他可是知道,这一切都是要银子来说话的,不管是户部还是佛郎机人,没有银子,江晚可是一个都搪塞不过去的。 “他不是说去魏忠贤那边的么?” 王承恩也有些疑惑:“从周庄回来这几天,他一直呆在府里,哪里都没去,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你以为魏忠贤的银子,就那么好要来的么,何况还是这么大一笔银子!”朱由检摇摇头:“也就是陛下有那个面子,能让魏忠贤忍疼放点血,本王的面子都不过,何况区区江晚!” “那王爷为什么还要从陛下手里招揽过这差事!”王承恩有些不解:“这差事若办不好,王爷也会声望受损啊!” “怎么可能办不好!”朱由检叹了口气:“我皇兄怎么可能看着我为难,尤其还是这种关乎我大明江山社稷的军国大事,我要这差事的时候,皇兄就答应过我了,云南的矿银,除了留十余万两宫中留用,其他的都给我留着呢!” “陛下可是真正的宠爱王爷啊!” “哎,谁说不是呢!”朱由检摇摇头:“别人都已经我皇兄不理朝政,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皇兄为了大明如今这天下,苦闷之极,这才借着摆弄那些匠人的东西发泄一下!” 王承恩不敢接话,保持着脸上的表情。 “本王也是要看看,这江晚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从魏忠贤手里能抠出这笔银子来,若是他真有这个本事,本王决定了,无论如何,办完了这事情,本王一定保举他一个官职,让他去江南,好好的整顿一下我大明各种税赋,充实如今空虚的国库!连魏忠贤的银子,他都能抠出来,那些奸商富户的银子,对他来说,应该更容易了!” 朱由检攥了攥自己的拳头:“本王希望,江晚是真的可以给本王惊喜的人!哼,各司其职,那些富户为朝廷纳税,那也是他们的本份!” 第109章 京城热点事件 “江教授,你和佛郎机人关系好,这次的事情,你可得胳膊肘儿往里拐啊!” 兵部的人,天天不厌其烦来纠缠江晚的,是江晚的老相识了——兵部郎中牛犇。 两人一起在宁远算是共过事,而兵部那边,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个因素,直接就将他打发了过来,而牛犇这人,得了兵部的命令,他不敢去纠缠朱由检,那纠缠江晚可是一点都不手软。 而江晚对别人能拉得下脸来,但是,对于这个在宁远算是照顾自己的大佬,还真是拉不下脸来。 “二十门,先来二十门,你给佛郎机人那边先说说,只要二十门佛郎机人大炮先运过来,老哥算欠你一分人情!” “牛大人,你不带这么挤兑学生的!”江晚苦笑着回答:“本来就是朝廷的公事,哪里有什么欠人情不欠人情一说,要说欠人情,这一路去辽东,蒙大人照顾,江晚还欠大人一份人情呢!” “真算我欠你一份人情!”牛犇有些急了:“老哥我在京里蹉跎里十来年来,能不能外放,就看这事情办的如何了!” “这个事情,不太好办啊!”江晚苦恼的说道:“朝廷的银子一天不拨下来,和佛郎机人那边就没法谈,这是买卖,哪怕我和佛郎机人那边交情还算可以,但是,这没银子的,空口白话,人家也不给咱们大炮啊!” “让他们先运过来呗,难道咱们大明还少了他们的银子不成!”牛犇出着主意:“朝廷旨意一下,户部那边一旦有银子了,信王殿下开口,难道他们还敢不给不成!” “不给是不敢,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今年的开销陈潜陈大人都给我说了,去年户部那边就已经安排好了,不仅仅安排好了,还差了好大一个窟窿不知道哪里去找补呢!”江晚摊摊手:“这个时候,就算有银子一到户部,立刻就干干净净了,哪里还有咱们的!” 江晚很是无奈地说道:“就算我口才无双,说动佛郎机人先货后钱,但是到时候,难道让满朝文武天天看佛郎机人找我家王爷要债的笑话吗?” 牛犇很是苦恼地看着江晚,他知道江晚说的是实情,但是心里头也是暗暗埋怨那个陈潜,没事给江晚说这些干什么,户部的事情户部的人自然清楚,但是江晚就未必清楚了,这说的这么明明白白,大家还怎么办? “这样吧,牛大人你先回去,等我和佛郎机人先接触接触再说,你看好不好,到时候无论是银货两讫,还是先货后钱,又或者给点定金,总得有个说法给你!” 江晚将对方打发走,牛犇一直走出十王府的大门都还在嘟嘟囔囔。 其实不仅仅是他,但凡是有资格到十王府来的官员,最终被江晚打发出门的时候,都是得到差不多同样的一套说辞,这些官员出去少不得交流一番,很快,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信王殿下这个采买大使是个空心大佬,朝廷给了旨意却是不给银子,这个事情,怕是信王要闹笑话了。 而很奇怪的是,市井之间几乎是和朝堂上的消息是同步了,没几天功夫,就连市井里的那些贩夫走卒无知妇孺都也知道了此事,而国子监那边,更是有一些太学生热血澎湃地鼓噪了起来,宣扬要让天下人都捐一份心意,帮助朝廷购买这大炮,以抵御外敌。 当然,太学生的鼓噪,很快就让锦衣卫们平息了下去,这种事情在大明朝廷看来,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情,这帮太学生们不懂事,难道满朝的官员们都不懂事么? 于是,有人开始上奏本,建议朝廷加赋,在江南等富庶地区,加征一个新的赋税:“铁炮税!” 但是,不用皇帝批复,内阁就直接将这奏本打了回去,开什么玩笑,我大明地大物博,购买番人几门大炮还要加税,那岂不是对天下的番邦自曝其短,让番邦觉得我大明外强中干么? 尤其朝廷里江南出身的官员,听到这个建议,那是一个个都是气愤填膺,一个个疾呼“江南乃是朝廷根本,民间富户何其无辜,若是朝廷需要用银,就向江南加赋,此头一开,各种繁复捐纳,必将大损江南的民心民力,长此以往,社稷根基何谈稳固如山!” 谁都没有料到,一件原本利国利民采买,突然之间成了京城里最热门的事情,而这事件的热度,还在以京城为中心,朝着大明的四面八方辐射而去。 “闹,让他们闹!” 魏忠贤听着手下的禀报,也是一个劲儿地冷笑着,此刻这事情闹得越大,他心里越是舒坦,当初他可是想着要为大明出一份力的,只是陛下误解了他的意思,眼下看来这乱象纷纷,他觉得,陛下应该领会到他当时的苦心了吧! “你给咱家盯紧点,别让他们闹得太过分,像上次国子监那边的事情,就不许再出现了!” 在他的面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而另外一人,则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站在许显纯身后,略显拘谨。 “决计不会!”许显纯很的肯定的说道:“只不过,这一次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太学生们将来是要做官的关心朝政无可厚非的,但是,那些市井小民一夜之间,却得都知道此事,甚是古怪!” “那你查到什么没有,是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 “古怪就古怪在这里,大家好像都知道这事情,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是,细细溯源的话,却是找不到源头,千奇百怪!”许显纯说道:“有人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到这些事情的,有人是四邻八舍的闲聊中得知的,也有人是去街面上买卖的东西,听身边的人说的!” “不用查了!”魏忠贤摇摇头:“这事情散播开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咱家给陛下进言的事情,你也可以宣扬宣扬,反正这事情咱家是为陛下考量过了,此刻被架在火上烤的,可不是咱家!” 他嘿嘿地笑道:“咱家其实也有几分好奇,信王那个小家伙,打算从哪里找点银子出来,给陛下办妥了这差事!” 第110章 解九千岁之忧 “你就是去宁远的那个小家伙?” 魏忠贤将脸转过来,看着他面前的封万里,封万里毕恭毕敬的回答:“回九千岁,正是卑职!” “给咱家说说你你怎么斩首两百级的!”魏忠贤瞟了他一眼:“陛下知道这事情之后,心情很是不错,若是有些详细的东西,到时候咱家给陛下说说,那就更好了!” 封万里点了点头,从自己到了宁远,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刚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磕绊,但是,说到后来,却是越说越流畅,虽然其中的有些说法,和他跟外面说的略略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但是在魏忠贤的面前,他却是丝毫不敢隐瞒。 毕竟,对朝廷隐瞒点什么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魏公公隐瞒,那可是要死人的。 足足说了一盏茶的时候,他才堪堪住嘴,他没有发现的是,原本魏忠贤是斜斜的躺在锦榻之上,等到他说完的时候,魏忠贤已经坐了起来。 “……整个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了,卑职惭愧,虽然号称斩首两百余级,但是卑职手刃的鞑子,不过区区二三之数!” “二三之数,也当得起南镇抚司千户这个位子了!”魏忠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鞑子才多少,咱们大明又有多少人,若是人人都能手刃二三之数,鞑子早就亡国灭种了!” “公公夸赞,卑职惶恐!” “你也不用惶恐!”魏忠贤摇摇头:“也是那帮鞑子作死,在冰面上欺负咱们大明军兵,遇见了佛郎机人炮船这个不讲理的,死在海里,那也是他们的造化了,不过,佛郎机人的区区商船,也能装备这么多的大炮,这佛郎机人的大炮难道都如此的烂大街了么?” “这个,卑职真不知晓,和佛郎机人勾连的,是十王府的教授江晚,而他整日和佛郎机人粘连在一起,想必是知道这些内情的!” “江晚啊!”魏忠贤点点头,和佛郎机大炮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他很快就记起了那个在他面前从容不迫的年轻人,:“咱家记得这人,当初好像还想提携他去户部还是哪里的,这事情怎么没下文了?” 许显纯尴尬的低下头,这事情魏忠贤就随口吩咐一句,他也就是当时办了一下,十王府那边拒绝之后,魏忠贤没有继续追问此事,他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哪里想到,这个江晚这个时候又阴魂不散的蹦了出来。 “算了,看来你也不清楚!”魏忠贤冷冷的瞟了一眼许显纯,没有什么狠话,却是让许显纯感觉背后一热,好像当时就有汗从背上渗了出来。 “孩儿这就去查清楚此事!” “说了算了,还查什么查!”魏忠贤哼了一声:“那小家伙是信王的人,这次也算是立了功劳,信王再不懂事,也知道会留用几个能做事情的人,再打他的主意,怕是信王就咱家意见就大了!” 他看了看封万里:“你不是和他在宁远,有着过命的交情么,回京来了,有没有互相走动走动!” “这个,卑职暂时还没顾及到!” “多走动走动吧!”魏忠贤摆摆手,似乎有些意味索然的说道:“这样的交情可不多见,走的近一点,没坏处……” 这就是结束这次召见了,但是,从屋子里退了出来的封万里,一脸的茫然,直到走出宅子的大门,他才低声开口询问身边的许显纯:“许大人,九千岁刚刚最后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许显纯看着对方,摇了摇头:“万里啊,做官可不是打打杀杀,要是你连话都不会听,你大概也就这个千户止步了!” “九千岁的话,有许大人您会听就行了,卑职只需听许大人的话就可以了!”封万里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许大人一定会让卑职听得懂您的话的!” “你呀!”许显纯指着他,没好气的摇摇:“你说你也不是不会做人,怎么以前就连个差事都混不到呢!” 看了看左右,他低声说道:“魏公公和信王都是陛下身边亲近的人,你觉得九千岁想不想知道信王那边的事情?” “这个,不是咱们衙门有兄弟,东厂那边也有兄弟吗?”封万里愕然:“打听这样的事情,不难吧!” “那可不一样!”许显纯有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真要动用人手,传到陛下耳朵里,那第一个不好受的只怕就是咱们九千岁了,你觉得九千岁真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你和那江晚有这份交情,多走动一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许显纯点拨他:“和他相熟了,那么,信王那边的事情,你不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下次九千岁再问起什么来,你也不会说不知道了不是!” 封万里眨巴了一下眼睛,狠狠的点了点头:“还真是这样,多谢大人点拨!” “机灵点,你总不想在南镇抚司那个破地方当一辈子牢头吧!”许显纯笑道:“做事情要是让九千岁满意的话,你什么前程没有!” 两人一边低声说话,一边远去,到了路口,两人分开来,封万里琢磨了一下,转了个弯,朝着锦衣卫南镇抚司而去。 既然是有九千岁的意思,那么,上门去拜访一下江晚,那是必然的事情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虽然在辽东和江晚相处了一段日子,居然不知道他任何的喜好。 自己上门拜访,总不能空手上门吧,更别说自己的这次的功劳,还是要承对方的情的,这份礼物,于公于私,都得隆重一些。 回到南镇抚司,他直接召来了南镇抚司的书吏:“你们读书人,一般喜好点什么,我要给人送点礼物,什么合适?” 那书吏犹豫了一下:“这得看是什么读书人了,不过,一般说来,礼物是越贵重越好!” “读书人不是都喜欢古玩字画之类的风雅的东西吗?”封万里有些奇怪:“说起钱来,他们一个个都是鄙夷得很……” “谁给大人这样的错觉?”书吏苦笑着说道:“千里做官,只为吃穿;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为钱财,读书人疯了一个个寒窗苦读要出人头地的……” 第111章 大明第一忠犬 江晚这几天很其实很清闲。 除了有分量的需要他亲自打发的主儿,大多数没资格进十王府的主儿,自然也够不着他了,朱由检既然放手让他去做,自然也不会去干涉他,至少,用人不疑的这点肚量,朱由检还是有的。 当然,只要江晚在十王府里,他的动向,朱由检还是很清楚的,他只是有些疑惑,不是江晚自己说了要去劝说魏忠贤一番,抠出他的银子来的吗,这按兵不动是个什么意思? 江晚在等,等魏忠贤的人自己找上门来。 什么事情,都是你去找别人的时候,就有着求人家的那么一点意思了,但是若是人家来找你,自然就不同了。 魏忠贤若是不是给朱由校进言过,这事情自然不是这么一个操作的法子,但是,既然魏忠贤被朱由校“误会”了,那么,这个事情,自然可以这么做了。 至于采买事情上的困窘,若是没有他的授意,高进和许简等人将消息散播出去,市井之间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的快,如此的清楚,而现在这佛郎机大炮的采买,几乎成了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那么,他就不信魏忠贤还坐得住。 尤其是那个上书加赋采买的家伙,被内阁直接驳斥了之后,在一边看热闹的魏忠贤只怕都乐出声来了,可不仅仅只是内官会犯糊涂,你们这些吃着朝廷俸禄的文官,也有这么犯浑的时候啊! 不过,他魏忠贤犯糊涂,皇帝叱责几句,并不影响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等到皇帝回过神来之后,没准该得赞许他几句,毕竟能将一件坏事变成好事,不管魏忠贤是如何的糊涂,但是终究出发点是好的,他是为了皇帝和朝廷说出那种荒唐话。 如果给魏忠贤做一个人物画像的话,江晚相信,整个大明觉得没有一个人更了解魏忠贤了。 此人奸诈,狡猾,心狠手辣,不仅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一样的狠;为了攫取权利,他可以不择手段,但是,他对给他一切权利和富贵荣华的天启皇帝,他从头到尾都是忠心耿耿。 他大字不识,但是,在心中却是极其钦慕读书人,在他刚刚崛起的时候,他多次朝着朝中以东林一党的文官们,递过去橄榄枝,想着效仿万历年间王岳和张居正,共同治理朝政的模式。 可惜的是,东林党人不仅仅没接受他递过来了的橄榄枝,更是将他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这才有如今的九千岁,看东林党人的时候平白就有几分怒气。但是,如果有读书人愿意投奔他,那魏公公绝对是敞开怀抱接纳,如今朝廷之上崔呈秀等文官,可不是就是魏忠贤竖起来的标榜。 辽东边患,在魏忠贤心里,或许是不是什么军国大事真不重要,但是,若是辽东边患让大明动荡不堪,让皇帝烦闷郁躁,那他就不可容忍了,若是能清除边患,让皇帝高兴,让他九千岁在朝中可以横着走,那么,他魏忠贤绝对是不遗余力的。 说得难听点,魏忠贤心中大概是将整个大明都看成了自家的菜园子,在自家的菜园子里,他这个主人的恶狗怎么糟践满院的瓜果蔬菜,那是他的事情,但是,若是菜园子外面来了一伙小偷,打着菜园子的主意,甚至让菜园子的主人担惊受怕,他这忠犬自然不乐意了。 所以,这向佛郎机人购置大炮的事情,魏忠贤和上次一样,不仅不会阻拦,更是会支持,只不过,他如何支持,支持的力度有多大,那就不大清楚了。 江晚很清楚的一点是,但凡魏忠贤有那么一点意思,那么,一定会有人来见他! 只是他没想到,来见他的人,居然是封万里。 怎么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投靠了魏忠贤了呢,好好的做你的锦衣卫千户,熬个一两年,凭着在辽东的战功,你还怕不能复出吗? 心里一边叹息,一边将封万里迎了进来,他心里也是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能看穿眼前的朝局的迷雾,能看清楚皇权的更替的,他只是略略为此人感到有点惋惜而已。 “回京了之后,一直忙于公事,要不然,早就来找江兄弟你来喝酒了!” 封万里哈哈笑着,比起在辽东那个时候老是板着脸的样子,现在的他似乎开朗了许多。 “我倒是想去找封兄喝酒,可惜,怕高攀不上啊!”江晚微微笑道:“还没恭喜封兄入职南衙,如今封兄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恭喜恭喜!” “就是一个牢头而已,算什么得偿所愿!”封万里矜持的摆摆手:“比不得江兄弟,这躲在王府里享清静,那才是让人羡慕的很啊!” 两人笑吟吟的坐下,身边的护卫送来茶水什么的,封万里却是摇头:“江兄弟,咱们兄弟多日不见,老哥我实话实说,在这十王府里,我说话可有些拘谨,更不是喝酒吃肉了,若是兄弟无事的话,咱们换个地方坐坐?”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也好,我正打算去鸿胪寺那边走一走,去见见那些佛郎机人,封兄你也不是外人,凯瑟琳小姐也是认识的,要不,干脆我们去蹭她一顿酒吃如何?” “这个,不大合适吧!”封万里有些犹豫:“那个女人似乎对我观感不是怎么好!” “也就是你老哥心直口快!”江晚指着他说道:“当日在那磨盘岛上,老哥是打算教训一下那些佛郎机人吧,我就佩服老哥这种杀伐果断,凯瑟琳他们这帮佛郎机人见到当初要对他们喊打喊杀的你,观感好才是怪事呢!” “所以……”封万里尴尬地笑了笑,当时的事情,后来他回想起是一阵阵的后怕,要是知道佛郎机人的火炮是那样的犀利,他当时强硬之前,肯定要好好的掂量掂量。 但是,没想到这事情给江晚留下这么一个好印象,这还真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他们的观感对咱们来说,重要吗?”江晚笑吟吟地说道:“眼下咱们是要采买他们的大炮,我这个朝廷采买大使属下跑题办事的人,他们难道不应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吗?” 他摊摊手:“除非,他们不想赚咱们的银子了!” 第112章 大明没一寸疆土是多余的 凯瑟琳当然想赚大明的银子了。 大明朝廷关于采买佛郎机人大炮的事情,仅仅是在大明朝廷中流传,至于具体的细节,打算采买多少,花多少银子,安置到地方,这些可都是朝廷的机密。 凯瑟琳这帮佛郎机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而且,他们连打听的地儿都没有。 鸿胪寺这边,对他们招待的非常的不错,但是,这些佛郎机人也休想脱离鸿胪寺的官员们的视线,即使侥幸有人出去做点什么的,在他们身后,绝对会有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跟随。 当然,这名义上是保护,除了保护之外,这些锦衣卫的和东厂的人,还有什么目的,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种信息隔离,将明明知道大明即将采买自家的大炮的凯瑟琳,可是有些急得抓心挠肺的。 但是大明那边,上次好歹还有兵部和户部的人来和佛郎机人商谈,这一次,任命了一个采买大使之后,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凯瑟琳倒是按照大明的规矩,一知道信王是这次事情采买大使,直接就备好了重礼去求见,可惜的是,朱由检根本就不见她,只是吩咐她回去,耐心的等到朝廷派人和她接洽就是了。 想着江晚也是十王府的官员,她不死心,要见江晚,可是得到的消息,无一不是江晚不在,出去办事去了,好不容易上次去,有人告诉他,江晚一旦事情办完,就会来见她,她就整天在等着江晚来找她呢! 反正在她心里,是有着极大的期盼,江晚也是能在这件事情中出现的,除了江晚曾经在觉华岛上对她许诺过的那些话,这其中还有没有个人因素,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但是,江晚带着那个讨厌的锦衣卫千户来了,凯瑟琳心里微微有些不高兴了。 “都是熟人,想着今天天气不错,出来走走,就到你这边来讨点酒饭吃了!”江晚说道:“你们佛郎机人财大气粗,可不许小气!” “银子有的是,就是怕请不到你们这样的贵客……” 凯瑟琳笑吟吟的说道:“别说商会有银子,就是辽东这一趟,我也赚得不少,于情于理也该应该请你二人好好的一顿酒饭的……” 封万里矜持的笑了笑,看着江晚和凯瑟琳谈笑风生,他心里也在嘀咕,自己在辽东的时候,怎没有看出来,这个佛郎机女人其实也是挺好接触的,除了人丑了点,大明话说的也不错。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鸿胪寺附近一家酒楼,看到凯瑟琳娴熟的吩咐小二上菜,江晚就知道,平日里凯瑟琳绝对没少来这里,也不知道是因为得了何塞的重用,觉得自己有这个体面了,还是因为在辽东弄的那几车皮草真正让她赚了不少银子,总之,感觉大气了许多。 “你说话的话,不会不算数吧!”吃了几杯酒,凯瑟琳脸颊红了起来,原本皮肤就白皙,此刻更是显得白里透红,她眼波流转,看着见江晚,直接将旁边的封万里当作了空气。 “我说话从来都算数!”江晚点点头:“不过,你要我还钱的话,我现在可以是穷得要死,拿不出来!” “我不是说还钱的事情!”凯瑟琳瞟了封万里一眼:“信王阁下是这次你们朝廷采买我们佛郎机大炮的采买大使,你又是信王阁下的属下,这件事情,你不会不帮我吧!” “这个,还真巧!”江晚吃了一口茶:“信物殿下,还真将这事情交给我办了,不过,一直不好意思来见你,就是拿不住你们的态度!” “这是好事啊!”凯瑟琳一听这话,眼睛更亮了:“这简直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了,你想要我什么态度,我就什么态度!” 江晚看了一眼身边的封万里,慢慢悠悠的说道:“反正封兄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丢脸,我就想知道,你们佛郎机人这边,赊账不?” “赊账?”凯瑟琳一愣,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对,就是赊账!”江晚愁眉苦脸的说道:“信王殿下虽然将和你们勾连的事情交给了我,但是,可没给我银子,这不一直躲着你么,就是为了这事情!” 凯瑟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封万里则是在一边微微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这样的传闻,他也听说过,但是,听到江晚对佛郎机人这么说,他那是觉得有几分丢脸。 “好了,我知道你是要逗我开心,今天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你再继续说这样的笑话的话,你走了,我会想念你了!” 封万里狠狠地灌了一口酒——这两个货,越说越离谱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今天跟着来了,但是,想想许大人对自己的说的话,还有魏公公的话,他勉强按捺住自己掉头就走的冲动,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没不骗你!”江晚看着凯瑟琳,认真地说道:“真是没有银子,所以,要是不能赊账的话,这事情只怕很难谈下去!” “赊账是不可能的!”凯瑟琳收敛起笑容,摇摇头:“不过,你们可以分几次给,甚至可以拿一些比较优惠的别的条件来谈也是可以的啊,上次我们不就是这么谈过吗?” “用你们在濠镜澳一年五百两银子的租金做抵押么?”江晚微微笑了起来:“这次的贸易数量比上次的还要大,要是这样抵押的话,那得抵押多久,还不如直接将濠镜澳给你们呢?” “如果你们真要有这样的一个想法,也不是不可以的啊!”凯瑟琳眨眨眼睛:“反正大明的如此的大,濠镜澳才那么一点点,对大明来说,多一点点少一点点,应该是没什么所谓的!” “凯瑟琳!”江晚脸上带着笑容,慢慢地说道:“这一次,你也去了辽东,也听也见了我大明将士在辽东是如何抵御外敌的,你觉得那些死在边镇的大明将士,会觉得大明的疆土,多那么一点,和少那么一点,也是无所谓的么?” 他脸色变得逐渐严肃起来:“大明虽大,但是没有一寸疆土是多余的,这样的问题,我们以后不要再提,要不然,以后我们朋友都没得做!” 第113章 互相给个台阶 “你当真是听那江晚说,信王将这采买的差事交给了他,但是却没给银子?” 氤氲着一股浓郁香味的静室内,魏忠贤笑眯眯地看着封万里:“还是那江晚亲口对佛郎机人说的?” “回公公,的确是卑职亲耳所闻!”封万里低着头,不敢直视魏忠贤。 “那小家伙还说,我大明的疆土虽大,但是没有一寸是多余的,所以,那个什么濠镜澳的地方,只能租给佛郎机人,不能卖给他们?” 封万里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小家伙倒是有点意思了!”魏忠贤笑着说道:“信王命好啊,这府里头随便拈出一个人,就能办成事情,不像咱家干儿干孙的一大堆,能做点事情的却是没几个,都在那里胡作非为!” 他想了想,对封万里问道:“那个濠镜澳,也就是佛郎机人呆的地方,是咱们大明的,那是多大的一块地儿啊?” “好像在广东布政使司香山县辖下的一个镇子!”封万里有些不大确定的说道:“既然是镇子,卑职想来,应该是不大的!” “哈哈!”魏忠贤笑的有些开心:“这佛郎机人真是可怜,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也是绞尽脑汁,要是他们和后金鞑子一样,得不到就来抢咱们大明的,那事情可就有些不大好办了!” “回公公,他们也想抢过的!”封万里终究不是不学无术之徒,比起日理万机的魏公公,还是多知道那么一点点事情:“从嘉靖年间到万历年间,咱们朝廷都和佛郎机人打过,只不过佛郎机人没占到便宜,这才老老实实了!” “我就说嘛!”魏忠贤一拍大腿:“这些蛮夷哪里有什么好心眼的,这是他们打不过咱们大明,所以才笑着和咱们大明说话,这要打得过咱们大明,那么,他们只怕就是要拿着刀枪来和咱们说话了!” “公公高见!”封万里终于捡着这个空档,送上了一记马屁。 魏忠贤沉吟了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似乎又一下说不出来。封万里见到他没开口,也很是识趣的闭上了嘴,静静地站在一边。 足足过了半晌,魏忠贤抬起头来:“咦,你还没走?” “公公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的话,卑职这就告退了!”封万里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准备离去。 “这事情办得不错,像你这么机灵的人,咱家应是要重用的!”魏忠贤赞许的点了点头:“回头再见到那江晚的时候,你给我带句话给他,就说上次他给咱家送的那些小玩意,咱家觉得还不错,若有还有差不多的,给咱家送点过来吧!” 封万里退了下去。 这话哪里还有等到以后他有时间遇见江晚的时候再说,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江晚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微微笑了笑,果然,魏忠贤还是想有些作为的。 上次送的小玩意? 听起来好像是魏忠贤在索贿,但是要是江晚真只能想,那可就太小看如今魏公公的权势了,如今的魏忠贤根本不用开口索贿,排着队给他送礼的人,每天在他外宅的门口,都可以排几百米长。 说句不客气的话,能将礼物送到魏公公手里,那都是有本事的人了,等闲的人,只怕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这话的意思,更多的像是赏识对方的意思——我瞧得起你,就再给你一次送礼的机会。 当然,江晚不至于肤浅到误会魏忠贤的意思,他更清楚的是,这是他给了魏忠贤一个台阶,一个可以借机询问参与这件事情的机会,而如今看来,魏公公非常的配合。 上次的礼物,是何塞张罗的,江晚可没本事再张罗出一个佛郎机的木质帆船模型来,不过以他现在的行情,随便置办点别的像样的礼物,也不是很难。 他不打算自己花钱,掉头就去找了朱由检。 “你叫我给那个老狗送礼?”朱由检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江晚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哪怕是我王府看不上的东西,我也不会送给那个老狗!” “王爷,就算是钓鱼,也得用鱼饵的!” 江晚微微笑道:“姜太公钓鱼的事情,骗骗无知小民还行,但是,稍微有经验的钓者,都是清楚,若是要钓起鱼来,弯钩鱼饵,缺一不可!” “但是,叫本王送东西给他,本王倒不是心疼本王库里的东西,就是心里格外的不舒服!” 朱由检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知道江晚说得有道理,但是心里那种别扭劲儿却是怎么都过不去。 “大伴,你给江晚去库里挑点礼物,算是便宜那老狗了,记住,本王喜欢的,一律不准选,就挑那些本王看都懒得看的东西吧!” 江晚笑了笑,不去看朱由检的纠结,和王承恩去了库房。 “江先生,你是真行!”王承恩一出门,就从衣袖里伸出一个大拇指,“这种话都敢给王爷说,王爷还都答应了你,无非是一些礼物,你用你听雨楼的银钱,随便置办一点不就是了么?” “这个可不同!”江晚神秘地笑了起来:“我给魏忠贤送的礼物,和王爷送给魏忠贤的礼物,这能是一回事情吗?” “还真有区别?”王承恩奇怪了,这些琢磨人心的事情,可是他最感兴趣的,但是他可没琢磨出什么区别来。 “我送的,那是孝敬魏忠贤魏公公的,迎奉谄媚而已,魏公公那里可不缺少我这么一个绿豆芝麻大的王府教授送的礼物,但是,若是这礼物是从王爷的库房里拿出来送给魏忠贤的,那魏忠贤就会琢磨,这礼物虽然是我送的,但是不是咱们王爷授意的呢?如果是王爷送的,平白无故的,咱们王爷送他礼物,那是要作甚呢?” 江晚笑着说道:“等到我见到了,拐弯抹角说明来意,那魏忠贤可不就当场明白了,敢情,这是咱们王爷是这种方式,对他有几分抚慰之意,但是,咱们王爷平日里和他可没上什么交情,在这事情上,不仅仅送了礼物,还让我上门关说,那么,请魏忠贤帮忙支持一下这采买的事情,这还用得着我说吗?” “你们读书人的心思啊……”王承恩将这话足足品味了半晌,才缓缓的摇摇头:“这其中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就几件来自咱们王府的礼物,就可以表达这个意思!我怎么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他叹了口气:“幸亏我什么都不掺和,只知道专心伺候王爷,要不然,有朝一日我要是被你们这些心眼多的心思重的人给卖了,我只怕还得给你们数银子!” 第114章 偶遇奉圣夫人 对于礼物是什么,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礼物上一定要有曾经十王府库房的印章或者标记。 王承恩给江晚挑选的几件礼物,真不算贵重,但是,都合乎江晚的标准,果不其然,礼单和礼物送到了魏忠贤外宅的门房,江晚只不过是呆了一盏茶的功夫,魏府的人,就笑眯眯的请江晚进去了。 魏府里也有书房,和所有高官勋贵的宅里一样,在魏府里也有这么一个谈论重要事情的所在,尽管魏忠贤大字不识,但是,魏公公觉得要有的,就必须要有。 上一次江晚的待遇,不过是在花厅里和魏忠贤说了几句,而这一次,直接被引领到了书房,显然这待遇提高了不少,在这书房里,魏忠贤只怕见过不少人,但是江晚自问,论起官职来,自己只怕是最小最小的一个。 隔着书房老远,就听到魏忠贤的笑声,和大多数的宦官尖细得仿佛是公鸭叫一样的笑声不同,魏忠贤的笑声有几分浑厚,这大概和魏忠贤进宫比较迟有关系,民间有传言,魏忠贤和客氏在宫中是“对食”,但是,有心思阴暗之人琢磨,这对食未必是真对食,魏公公或许还真有几分特长在的。 听到前面的人召唤,江晚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到一边,心里微微一凛,对着引领的人笑了一笑,走进了书房。 “看看,这就是信王殿下派来给咱家送礼的小家伙了!”魏忠贤对着身边的人指着江晚说道:“看来,信王殿下也知道当然错怪咱家了,小孩子脸皮薄,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这样转着弯儿对咱家意思意思了!” “大郎平日里待信王也算恭谨,而奴家更是从来对他们两兄弟真心实意,只是有些事,咱们两人真心是为了他们兄弟好,但是他们兄弟不领情,那才是叫你我心伤的事情!” 一个细细柔柔的声音,在魏忠贤身边响起,江晚心里一动,立刻就明白说话的女人是谁了。 他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十王府教授江晚,参见魏公公,参见奉圣娘娘!” “好了,你和这小家伙说事情吧,东西我也看过了,也不是什么宝贝,下次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叫我来凑热闹了!”细细柔柔的声音从江晚身边飘过:“晚上我要回宫去,你明日早点去宫里!” 魏忠贤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江晚直感觉一阵香风从自己身边飘过,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奉圣娘娘,直到这一位奉圣娘娘细碎的脚步声消失,他才敢微微抬起头来。 从头到尾,这位奉圣娘娘都没有看他一眼,和他说上一句。 “好了,她走了!” 魏忠贤的声音,在客氏离开后,似乎也欢快了一些:“江晚,是锦衣卫南衙的那个小家伙,给咱家带给你的话不清楚还是你故意敷衍咱家,这些东西送到咱家这里来,你觉得咱家差这点东西吗?” “公公息怒!”江晚看着魏忠贤的惺惺作态,心里微微有些好笑:“给公公置办的礼物,已经在路上了,江晚已经着人从广东濠镜澳那边,专程送过来,等到一到京城,江晚再给公公亲自送来!” 他看着魏忠贤面前自己送来的那两份礼物:“至于这些礼物,是我十王府的心意,就如同魏公公说的这样,贵重不贵重没重要,重要的是十王府有这一份心意!” “信王怎么说……” 魏忠贤拉长了声音问道,但从语气上来听,这声音似乎有点不悦的,但是若是看他的面容,却是不难看出,他眼角露出的笑意。 “信王殿下,要说的话,不是已经在魏公公的面前了吗?” 江晚抬起头来,直视着魏忠贤:“上次采买佛郎机人大炮送往辽东的事情,辽东军民包括当时的兵备佥事袁崇焕,副总兵满桂等人,得知此事是魏公公大力支持过,都是对魏公公心存感激。” 他顿了一顿:“只是魏公公您知道,袁崇焕袁大人,是连高经略的命令都敢违抗的人,哪怕他心里感激,这些话,也不会公开对人说的!” “袁崇焕和满桂,真的对咱家有感激之心么?”魏忠贤将信将疑。 “这个,袁大人虽然没明说,但是江晚和其谈起此事的时候,真心感受得到!”江晚一脸郑重:“若是江晚有半句虚言,天地不容!” “你们这帮读书人,都是一群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货色!” 魏忠贤鄙夷的摇摇头:“一码归一码的事情,非得弄得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一样,咱家就看不来你们读书人这一点!” 江晚略显尴尬的站在那里,也不辩驳。 “行了,这事情咱家知道了,还有事情吗?”魏忠贤慢慢悠悠的说道,一脸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江晚开口。 “有件事情,江晚想厚着脸皮,求一下公公!” 江晚脸微微一红,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这次信王殿下交给江晚这采买佛郎机大炮的事情,江晚实在是难为这无米之炊,而信王殿下好像也没打算在这事情上用心了,所以,能不能请公公在陛下面前替信王殿下说几句,请陛下收回信王殿下这采买大使的差事,另外换一个倒霉蛋去做这事情好了!” “哈哈哈哈!”魏忠贤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信王殿下打算撂挑子了?” “天下人都知道,魏公公是陛下最倚重的人,若是说有谁能让陛下改变主意的话,那一定是非公公莫属了!” “少给咱家灌迷汤!”魏忠贤脸上的笑意盎然:“这事情,咱家可不敢搀和了,陛下看重信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至于采买这事情,朝廷上用银是有些困难,不过,这点小事,应该也难不倒信王殿下吧!” 江晚的脸色有些失望,但是这失望看在魏忠贤眼里,却是格外的开心。 “上次我听十王府长史大人说,好像是户部有意想调拨在下,只是当时江晚糊涂,错失了良机!”江晚一脸希冀地看着魏忠贤:“江晚想请公公指点一下,如何才能补救!” 第115章 江南观风处置使 魏忠贤心里跟明镜一样,在江晚说的是好像是自己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在替信王说话。 所谓的“该如何补救错失的机会”,那不是等于直接在问他魏忠贤,这事情信王该怎么办? “机会么,有的机会过去就过去了,哪里有什么补救的事情!”魏忠贤摇摇头:“这事情就别惦记了,好好的跟着信王,好好的做事情,既然陛下让信王做了这个采买大使,那么,陛下也是肯定对信王寄以厚望了的,信王殿下更应该琢磨,如何办好这件事情,以报答陛下的隆恩!” 江晚很诚挚地看着对方,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该低的头,也已经低了,甚至该给的台阶,也给魏忠贤送了过去,若是对方一味唱高调,装聋作哑,这话就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后世才有“情商”这个词,但是江晚非常确定,若是论起情商来,那魏忠贤绝对的顶尖一流的那种,他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的。 “前阵子,不是有人上书,说是要朝廷给江南加赋的么?”魏忠贤果然没有让他继续再说了,而是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事情,虽然被内阁那边驳了回去,但是听说江南那边,很多人不满啊!” “这个,江晚略有耳闻!” “尤其是苏州那边,听说还有人生乱,这事情,咱家打算着令锦衣卫派些人过去看看,将闹事的家伙,抓几个关几个,好好的正一正江南的这官风民风,你回去问问信王殿下,这件事情,十王府有没有兴趣,派人过去看看!” “这事情,对信王殿下现在的差事,没多大的帮助吧!” 江晚有些不解,魏忠贤突然怎么冒出这么一个事情来,他脑子里突然想到的,就只有一种可能。 “交换!” 要让魏忠贤拿银子出来,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眼下似乎魏忠贤的意思,是借用信王的名声,让信王这边出面给他办点事情,然后,他才会有所回报? “江南的官民,有钱得很呐!”魏忠贤嘿嘿一笑,大有深意地看着他:“上次买佛郎机炮的事情,咱家也不是没拿一两银子的好处么,这次的事情,咱们外甥打灯笼——照旧!” 从魏忠贤那里出来,江晚一路琢磨着这个事情,而一等到回到十王府,基本上一刻都没耽搁,就将此事回报给了信王。 “魏忠贤这是个什么意思?”朱由检果然皱起了每天:“他这是想驱使本王么?” “这个胆子,我估计他是不会有的!”江晚一路上已经琢磨了半天:“我觉得,他应该是舍不得自己拿银子出来了,毕竟几十万两银子,就算他能拿出来给任何人,也不敢拿出来给王爷,这笔银子的来路,他可没法解释!” “若是他真能直接拿几十万银子出来给本王,诛他九族都没冤枉他!”朱由检重重地哼了一声。 “所以,我琢磨着,他是不是想让咱们借这个事情,从江南自取这笔银两!”江晚说出自己的猜测:“要不然,他不会在最后我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这一次,他也依然和上次一样,不拿一两银子的好处!” “用我十王府的名头,办他的事情,然后搜刮钱财,最后还要承他的情?” 朱由检嘿嘿笑道:“这老东西,还真是打的一笔好如意算盘啊,江南那边到处出了什么事情?” “听说是有百姓对朝廷加赋不满,借机闹事,他打算派锦衣卫活在是东厂的下去看看!”江晚说道:“东厂的人和锦衣卫的人办事的风格都知道,加上这一次有了魏忠贤的意思,只怕苏州的百姓官员,这一次真有点苦头吃了!” “你能处置好此事么?”朱由检微微的点了点头,闹事的无非是富户官员士绅,也只有他们才担心这加税赋一事,若是真从这些不法官绅身上能搜刮出点钱财来办朝廷的大事,他一点都不介意。 “这个,江晚还真不敢打包票!”江晚苦笑了一下:“但是,魏忠贤那边题目已经出了下来,此事唯一的出路就在这里,即便是处置不好,我也得处置好啊!” “不能用我十王府的名义!”朱由检还是爱惜自己的羽毛的:“这事情你去办!用你的名义!” 他微微地沉吟了一下:“明日我会进宫,找陛下为你求个‘观风处置使’的闲职,有魏忠贤在一边说话,此事应该不难,不过,此事若是办好,自然是我筹备银钱购置大炮有功,若是办不好,那就是你和奸人狼狈为奸,坑瀣一气,祸乱朝纲!” “王爷的苦心,江晚懂了!”江晚自信的笑了一下:“既然是闲职,那就是不管事而已,无非是担个名头,只要王爷知道我江晚所为何事而去,江晚心里就安心了!” 朱由检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能有这样的忠心,本王很欣慰,去安排一下吧,随时准备出发!” 以朱由检在朱由校心中的位置,为自己的属官要一个去江南之地“观察民风民俗”的闲职,那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当初朱由校登基不久,朱由检还有些懵懂地问过朱由校,说他这个皇帝,可不可以让自己来做。 朱由校当时的回答是:“当然可以啊,等我做了几年,你长大了,就让你做也行啊!” 而朱由检这个举动落在魏忠贤的眼里,自然当场就心知肚明了,指望朱由检对他魏忠贤低三下气甚至讨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前脚捎话过去,后脚朱由检就来为江晚求官了,这其中的意思,那太明显不过了。 于是,当天下午,朱由检还没回到王府,封万里就找上江晚的门来了,并连声给江晚道着恭喜。 “江南观风处置使”? 江晚看起来一脸的不解:“这是个什么官职,咱们大明有这样的官职啊,怎么我以前没有听说过!” “哈哈哈!”封万里大笑了起来:“官职是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觉得可以有,魏公公觉得可以有,那就可以有了!” “那这官职到底是干什么,能干什么?”江晚继续佯装不解。 “能干什么?”封万里嘿嘿笑道:“有九千岁和陛下的认可,江先生你这观风处置使,那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第116章 你站在哪一边 观风使这个官职,听起来好像一个笑话。 这有些像成化年间的“传奉官”一样,就是因为进献各种珍奇讨得皇帝欢心,然后皇帝一高兴,赏赐了的一个官职。 但是,这种不经过吏部,不经过选拔,廷推,和部议的选官过程,直接由皇帝任命的官员,除了出身不正,能力不够,也是被朝堂里所有正正经经的官员们视为异类,为之鄙视的。 做官的人,也是有鄙视链的,进士出身的鄙视同进士出身的,同进士出身的鄙视举人出身,若是连科举都没参加过的传奉官,那更是在鄙视链的最底层了。 但是,这样的官员,往往也就意味着得了皇帝或者是宫内某个贵人的欢心,官员们鄙视归鄙视,不与之为伍可以,但是也没有一个个什么事情都没有就冲上去打脸的。 反正见惯不怪,奇怪自败,这样的官员,官运都不会太久,总是会被大浪淘沙被淘掉的。 很不幸,江晚现在就是这样的官员,而他身上,不仅仅有皇帝,信王,甚至还有魏忠贤的眷顾,所以,即使他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当地的官员冲上来直接不给面子打脸之前,应该也会先掂量掂量。 除非这官员,真是将生死置之身外了。 而此去苏州,江晚要面对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些人,这让他有些头疼。 出发之前,苏州那边送到京城的消息,已经转到了他的手中,而封万里以锦衣卫千户之职,专程被调到他身边“护卫听用”,但是江晚知道,自己身边带着的“没有文化”等听雨楼的护卫,那是真正护卫自己的人,而封万里带的这一票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去苏州,那可是要杀人抓人的。 魏忠贤绝对不是一个心眼大,能容忍别人冒犯的人,更被说苏州这一次闹事,他魏公公的生祠都被人砸了,甚至泼了大粪,这么耻辱的事情,不死几个人,不流点血那是绝对交代不过去的。 而所谓的因加赋闹事什么的,纯粹就是魏忠贤找了一个由头,哪里有什么加赋闹事的事情,无非是魏忠贤乱政,朝野民间,多有正直刚方之人,根本不吃魏忠贤这一套。 尤其有东林党人为首一阵官员或者读书人,他们该骂的骂从不会忌讳半点,而苏州这一次砸了他生祠,魏忠贤也是打算好好的惩治这几个跳的欢的,来杀鸡给猴看看。 所以,江晚的这一次“观风”,对他来说,是找机会从江南富户里找些钱财,而对魏忠贤来说,就是好不掩饰的铲除异己,杀鸡骇猴。 从京城到苏州的旅程,可比从京城到宁远的旅程要舒服得多。 江晚在看着案卷,而在他对面的凯瑟琳,在看着马车窗外的风景,这一次凯瑟琳同行,江晚以私人身份邀请的,反正是公费旅游,多几个佛郎机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想的或许是和凯瑟琳之间,关系更加融洽一点,但是,在凯瑟琳心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这从京城来的一路上,凯瑟琳脸上的笑容就没合拢过,心情愉悦至极。 就连她本来看得很不顺眼的封万里,她现在看起来都觉得顺眼多了。 “为什么你一路上一直要皱着眉头,你不是去苏州散心去的吗?” 在江晚放下案卷的空档,凯瑟琳好奇地发问:“我一直想到苏杭看一看,没想到会是你的邀请让我这愿望成真了!” “我是散心,但是外面的那些,他们不是啊!”江晚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对了,凯瑟琳,要是你为了办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是,办成这好事的前提,是要将另外一个好人抓起来甚至杀掉,你会怎么选择?”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凯瑟琳笑了起来:“谁阻挡你办利国利民的大好事,那就一定不是好人,抓起来杀掉,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但是,这个好人他并没有阻挡我办另外一个好事啊,只是如果不抓他杀他的话,别人会来阻拦,而且,一定会阻拦住!”江晚有些纠结,在他面前的案卷上,一阵风吹过,几个名字若隐若现。 “哪里这么复杂!”凯瑟琳摇摇头:“宫廷争斗的时候,胜利的一方往往说另外一方都是坏人,罪不可赦,其实,若是他们失败了,也是同样的待遇,所以,好与坏,都是人说的,就看你自己的人,站在哪一边了!” 江晚心里微微一动,自己站在哪一边呢!? 当然是站在魏忠贤的对立面,站在朱由检的这一边,这还用问吗? 他突然笑了起来,多么简单的事情,自己还纠结这么久,倒是这什么都不懂的凯瑟琳,一语道破了天机。 “那你呢,你站在哪一边?”江晚笑着问道:“如果,你,我,大明还有佛郎机,让你选择的话?” “我当然站在我自己的这一边了!”凯瑟琳捋了捋被风吹得有点乱的发梢:“我叔叔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实力永远是人的根本,只要我实力足够强大,那么,考虑选边就是别人的事情,我自己就是一边!” “好!有志气!”江晚笑了起来,对着凯瑟琳竖起了大拇指。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有人在外面轻轻的敲着车厢:“江先生,吴县到了,咱们是要进城,还是在城外先住一夜?” “先住一夜吧!”江晚说道:“大家赶路辛苦了,今天好好的休息休息,明天早上进城吧!” 他撩开车帘,跳了下去,却是突然愣住了,不远处的十里亭外,二十余官民士绅聚集在一起,正一个个脸上堆满了笑容,看着他们这一行。 “我先前派人知会了吴县县衙,没想到他们都来迎接先生了!” 封万里低声说道:“魏公公的意思,咱们到苏州来做的事情,不必低调,越是大张旗鼓,越是能震慑宵小!” 江晚脸刷的一下就垮了下来,看着封万里,眼神变得有几分冰冷:“封千户,此次来苏州,不知道是你主事,还是我主事,难道你临行之前,就没人吩咐过你吗?” 第117章 辞官是不可能辞官的 封万里脸色未变,嘴角却是微微抽了一下。 一路上江晚都十分的好说话,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做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不必告诉江晚,甚至,他觉得自己和对方的关系都称兄道弟了,这种事情,江晚应该不会计较吧! 眼下看来,江晚非常计较。 “是我擅作主张了,不会有下次!”他平静地说道。 “如此甚好!”江晚点了点头:“封大哥,咱们交情归交情,差事归差事,万万不可混为一谈的,要不然,事情没办好,回到京里,你我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封万里心里微微一凛,想起许显纯的那张脸,他刚刚心里浮现的那一丝丝不服气,终于消失不见了。 两人在这边说话,那边的一众官员士绅,见到他们没有过来,一个个也不敢开口,只是恭恭敬敬地在那里等候着。 这些人,级别太低了,哪怕不知道这位京里来的“江南观风使”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人家观的是江南,区区一个吴县,当不得江南。 而且,就冲着这位大人身边的护卫都是朝廷派出来的锦衣卫,这吴县当地的官员们,也不敢怠慢啊! “吴县知县陈文瑞见过观风使大人!” 江晚走了过去,一个面如清癯的官员抬起头来,对着江晚拱手:“观风使大人一路辛苦,本县略备了薄酒,为观风使的人洗尘!” “这个可不敢!”江晚微微笑道:“陈大人太客气了,江晚不过是奉陛下的旨意,来江南随便看看,陈大人这架势,搞得好像迎接钦差大人一样,我还真是惶恐!” “奉陛下旨意巡视,就是天使!”陈文瑞见江晚年轻,心里有些担心对方那种年少得志的轻狂之人,此间见到江晚说话温和有趣,心里顿时大为放松了。 至少,这位观风使大人,应该是不难伺候了。 “薄酒就不用了,有劳诸位前来迎接,江晚心里感激得很!”江晚看看这些官员,知道这大概就是整个吴县所有的头面人物了:“不过,江晚大概大概要在苏州呆些日子,有机会的话,再和大家好好的亲近亲近,若是要麻烦诸位的地方,诸位可一定不要推辞哦!” “一定,一定!”诸人一起笑着应道。 江晚摇摇头转身朝着自己的车马而去,那知县陈文瑞,却是紧走几步,到了他身边。 “江大人,我等都到了这里,若是还让江大人宿在城外,到时候,江南的同僚可是都要说我陈文瑞不懂事了!” 他看了看江晚:“况且,江大人随从众多,城外也没有能安置下江大人一行的驿站客舍,不如请江大人赏脸,进城歇息吧!” “我是来江南观风的,我这一进城,大张旗鼓的,还能观到什么?”江晚回过头,微笑说道。 “若是大人真是江南来观风的,更应该进城!”陈文瑞压低了声音:“民声,可尽在城里啊!” “封千户,你和兄弟们以及车马,暂时就住在城外的驿站!”江晚沉吟了一下:“陈大人一番好意,若是我再推测,那就是太不给陈大人脸了,我和陈大人进城!” “是!”封万里肃然回答,然后招呼着锦衣卫们,往着远处的客栈而去。 在亭子外等候的当地官绅,见到车马人员离开,都是议论起来,但是转眼之间,见到他们的知县陪着江晚又走了回来,一个个脸上顿时浮现起了笑容。 江晚面子直接给这个县令给足,直接上了他的车马,众人的车马跟随其后,慢慢地朝着远处的吴县而去。 “观风使大人年少有为,有如此谦逊和气,下官真是有幸,能与观风使大人同车!” 陈文瑞四十左右的样子,看起来书生气十足,但是,江晚得到的卷宗里,对这个人的评价并不是很高,“尸位素餐,懦弱无能”八个字的评语,若是吏部给出的,差不多就可以给眼前这位进士出身的县令的官运划上句号了。 但是,鉴于这卷宗是出自魏忠贤的党羽之手,这八字评语,不说反着过来看,至少也是不那么靠谱的, “陈县令官声不错,能与陈县令同车,江晚也与有荣焉!”江晚笑了笑:“好了,陈县令,我看你一直好像都有话要给我说的样子,咱们就省略这些前面的客套话,直接说内容好不好!” “那我就直说了!” 陈文瑞一愣,看看江晚,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观风使大人,是为了本县魏公公生祠一事而来的吧!” 江晚看了看他一眼,悠悠说道:“未曾被陛下委任在江南观风的差事之前,鄙人是十王府教授!” 陈文瑞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所以,观风使大人,并不是为了本县的这些小事而来?” “砸了魏公公的生祠,可不是小事!”江晚微微一笑:“这事情在京里都传开了,都说苏州百姓很了不得啊,本官既然来江南观风,这了不得的苏州百姓,自然也是要见识一下的,要不然,将来回京之后如何向陛下,向信王殿下说起这些事情?” “只是向陛下,向信王殿下禀报,不必向九千岁他老人家说起么?”陈文瑞眨巴了一下眼睛,脸上的笑容浮现了出来。 “魏公公可未必有功夫听我一个小小的观风使说这些!”江晚笑吟吟的说道,对方显然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让他心里有几分愉快。 还是和读书人说话轻松,封万里那种人,就差了一些,还没到地头就能擅自作主,他真以为自己这一行人离开了京城到苏州来,就仅仅为了帮魏忠贤出气的么。 “那下官就心里踏实多了!”陈文瑞笑了起来:“说句不怕江大人笑话的话,一大早的锦衣卫出现在下官的官衙了,可是吓死下官了,心道下官的这个官儿,只怕做到头了,没想到居然是虚惊一场!” “你要是觉得做官这么提心吊胆的,不如和贵县的蓼洲先生一样,直接辞官回乡,岂不是更踏实一些!” 江晚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是舍不得这十年寒窗得来的官职么?” 陈文瑞脸带笑容:“辞官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辞官,若是我辞官不做了,若是真有上差来为难蓼洲先生这样的刚正之士,那么,谁来为他们抵挡呢?” 第118章 请李公公多担待 薄酒不是薄酒,陪客也不是普通的陪客。 一县士绅陪着这位观风使大人,可谓是殷勤之极,融洽之极。 酒足饭饱之后,将这位观风使大人安置在吴县最好的客栈里,陈文瑞和回到了县衙,刚刚席间没人提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每个人都很高兴。 但是,陈文瑞知道,此刻回去的众人,和他一样只怕今天晚上,都不一定睡得安稳了。 当魏忠贤的生祠被砸的那一天起,陈文瑞就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哪怕他当时就抓了几个混在人群中混水摸鱼抢砸的泼皮,而有意的放走了为首的那些义民,但是,苏州府知府寇慎可不这么看。 寇大人也是一位好官,说实话,苏州府在如今的乱政之下,还能井井有条,寇大人功不可没。 事发之后,寇慎第一时间就将他叫了过去,等到听完他的对策,寇慎缓缓的摇摇头。 如果没人作祟,吴县的这个事情,寇慎都能帮着遮掩过去,但是,苏州织造李实,巡抚毛一鸬,甚至江南道御史都是魏忠贤的人,那此事无论如何都遮掩不过去了。 也是,若不是苏州魏忠贤势力不若,又怎么可能县县都有他的生祠。 寇慎不是担心魏忠贤的人彻底追查此事,而是担心,魏忠贤的人借此事大动干戈,甚至牵连很多人,至少,周起元,魏大中,周顺昌这些清名卓著从来就敢直叱阉党的这些清臣名士,只怕就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今天一大早,锦衣卫的人上门送信来,说是京城里有位观风使大人到吴县,陈文瑞一转头,就急报给了寇慎,而寇慎也几乎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此刻,寇慎正在他吴县的县衙之内,等着他的消息。 “不是魏忠贤的人!” 进门简单的喝了一口茶,陈文瑞对等待已久的寇慎说道:“这个观风使江晚,说的很清楚了,他是信王殿下的人,和魏忠贤应该是没有多大的关系!” “信王殿下的人,这个时候来我苏州观风?”寇慎摇摇头:“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太巧了一点吗,你这边刚刚出事,这观风使就来了,要说他的到来和此事没有关系,打死我都是不信的!” “他随行的,倒是有一队锦衣卫的人,领队的是一个千户!”陈文瑞说道:“不过,此人训斥这锦衣卫千户,如同训斥下属一般,这让下官有些看不大明白了,还有,他将锦衣卫留在城外,却是带着护卫和下官进了城,我怎么觉得,这是在让下官安心的举动!” “留在城外,召之即来,你有什么好安心的!”寇慎摇摇头:“信王,信王殿下好像最近被陛下委任为了采买大使,负责采买佛郎机大炮充实九边一事,这个时候,他的门人到苏州来,还带着一票锦衣卫,我倒是觉得,咱们不仅不能安心,反而要更加担心了!” “不会吧,信王殿下难道和魏忠贤坑瀣一气了?”陈文瑞有些口不择言,不过这是在密室当中,也不担心别人听了去:“这魏忠贤难道已经连皇家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吗?” “我到没这么觉得!”寇慎毕竟比陈文瑞的层面接触要要一些,依稀有了点想法,却是不敢确定。 “看看吧,你这几日,时刻都跟着他,有事直接快马报我,还有,李实,毛一鸬等人得知消息,只怕也会要赶来,他们在这观风使面前,说的未必就是我苏州官民的好话了,你官职低微,说不上话,但是,尽可能的多听多看!” “寇大人你不去见见他吗?”陈文瑞愣了。 “暂时不见,若是你发现事情一旦脱离了你我的猜测,我会出面的!”寇慎轻轻的拍了拍陈文瑞的肩膀:“你我读圣贤书,不敢说为往圣继绝学,但是为生民请命,还是应该做的到的!” “尽力而为吧!”陈文瑞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寇慎连夜而去,作为一府知府,这已经是很罕见的行为的,但是,就是连陈文瑞都不会知道,在他离开之前,他的属下,将他的一封亲笔信,送到了前吏部员外郎周顺昌的府上。 而周顺昌看过寇慎的信后,微微的笑了笑,就将信放在火烛上点燃,看着这信化作青烟袅袅,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世间一样。 “你这个官儿很大吗?” 清晨的阳光十分的温软,而整座客栈的后院,几乎都被县衙包下来给江晚做行在了,哪怕这客栈在闹市当中,外面的喧闹声传到后院,也只是一些依稀的人声,更让这后院显得几分恬静安逸。 江晚和凯瑟琳在用着早餐,凯瑟琳好奇的发问,昨天这些地方官员的迎奉,她看是全看在眼里,虽然那种场合,并不适合她出现。 “应该不算大!”江晚一摊手:“什么事情都管不了,又好像什么事情都能管,你说这官儿算不算大!” “反正比我想象中的大多了!”凯瑟琳笑道:“不过,这里可和我想象中的苏州不一样啊!” “因为这里只不过是苏州府下面的一个县啊!”江晚说道:“你想象中的苏州,是苏州府城,放心,我们会去的,一定会去的!” 早餐是江南的米粥,和特色小吃,份量不大,但是胜在雅致,两人边吃边说着闲话,就听得外面有人通报,苏州织造李实前来拜访。 “看来,有人的消息灵通的很,不用我们告诉他,也知道咱们来了!” 凯瑟琳有些意犹未尽的将桌上的美食一扫而光:“需要我回避吗,这可是你的公事!” “你倒是自觉!”江晚摇摇头:“别人的话,倒是可能需要你回避一下,至于这个人,倒是不必了!” “为什么?”凯瑟琳有些奇怪了,“这个人有什么不同的吗?” “因为他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江晚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跟着我见他,他自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凯瑟琳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不过,不用回避能和江晚一起见当地的官员,还是令她很开心的。 “请他进来吧!”江晚对着自己身边的护卫说道:“就说我身边有贵客,不便出迎,请李公公多多担待一些!” 第119章 愿为马前卒子 “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廊传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带着笑容走了进来:“哎呀,江大人,怠慢了怠慢了,这等破烂地方,怎么能住人呢,那陈文瑞都办的什么事情,怎么能江大人安置在这里!” “李公公!?” 江晚微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一点都不象公公的公公,若是换一声武官服色,说这位是个当兵的他也信。 “江大人乃是九千岁器重的俊彦,在江大人面前称公公,那不是我李实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江大人叫我李实就好!” “呵呵,李织造还真是叫我有些意外……”江晚微微笑了笑。 “在下出身净军,身子看起来是健壮了一些,辽东那苦寒之地能去,江南这锦绣地方也能来!”李实自来熟的在江晚身前坐下,对于江晚身边的凯瑟琳,他仿佛是没见到一样。 但是这份能将人视若无物谈笑风生的本领,就看得出来,此人绝对不是纯粹靠着拍魏忠贤的马屁做上这个织造的。 无论是杭州织造也好,苏州织造也好,都是宫里派出的太监来提督的,这和宫里派往各地的矿监、茶监其实没什么分别,都是为皇室充盈内库做事情的,这些太监,大都是出自内官监,不过,眼下在宫里,不管十二监的哪一个太监,甚至司礼监的太监,说话都没有魏忠贤管用,这就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苏州织造可以算是肥差中的肥差,这个位置,不是魏忠贤的心腹,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所以,江晚一点都不惊讶在自己下榻吴县的第二天,这李实就从苏州赶了过来,只怕他人还没到,魏忠贤的消息,就已经快马送到了这位手里了。 这样也好,至少,眼前这位是明白自己真正来江南观风,是观的一个什么风了。 “苏州那边,暂时不过去了,吴县的风景也不错,正好凯瑟琳小姐想在这里多住几日,那就在这里多呆几日,倒是有劳李织造费心了!” “不费心,一点都不费心,一切由在下来安排就好!”李实笑嘻嘻的说道:“这里不大安生,上次暴民闹事就在这个地方,江大人你不在意,我可是担心的很,若是真再来这么一出,惊扰到了江大人,那我可就没脸去见九千岁去了!” “暴民?”江晚笑吟吟的说道:“暴民不是被官府都全部都抓起来了么?还有什么担心的!” “陈文瑞抓的那些人,不疼不痒的,骗谁呢?”李实撇撇嘴:“他就是怕江大人这样的上官来查问,随便抓的几个替死鬼而已,真正的暴民还有他们的指使者,他可不敢动!” “是他们几个么?” 江晚将手边的卷宗拿了起来,随手翻了一翻。 “原来江大人早就一清二楚了,倒是让我瞎担心了!”李实一脸夸张的惊讶:“既然江大人心里有数,李实在这里听从江大人吩咐,这一次,一定要把苏州这些和九千岁作对的家伙,一网打尽,让他们知道,现在的这大明,可不是认识了几个字,就可以无法无天的!” “我吩咐你什么,我是来江南观风的,一不是巡按,而不是御史,更不是钦差大臣,这种事情,我可不敢吩咐你们做什么!” 江晚摇摇头:“李织造,你是清楚,我来苏州是干什么的吧!” “江大人,那魏大中家中良田万亩,周顺昌更是家中商铺作坊无数,这些家伙一边装着清白,一边却是鱼肉百姓,肆意敛财!”李实脸上一片严肃:“江大人一身正气,遇见这样的奸佞之徒,也不会放过吧!” “哦!”江晚一愣,“听你这么一说,拿办了他们,抄没了他们的家财,这倒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了?” “江大人果然英明,这样一箭双雕的事情,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实狠狠的点了点头:“李实愿为江大人马前卒子,供江大人驱策!” 江晚微微的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事情,即使我不来,你李织造也能做啊,我怎么感觉,好像有点被李织造当枪使了?” “刁民太多,不作为的官员也太多!”李实一本正经的说道:“若无江大人这等挟九千岁之威,奉天子之令的官员,我等这些从京里来的,在这江南之地,想要做点事情,实在是太难了!”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 到头来,这李实也没否认拿他当他枪使的说法,他琢磨着,真自己要用对方的话,没准这家伙还会用自己的名义,将平日和他不大对付的官员,也扫落几个下马呢! 这种事情,对方还真有可能做的出来。 不过,他可没打算给对方这个机会。 “这个就不用李织造费心了,南镇抚司封万里千户和他的一众下属,此刻就在城外,真要有要做恶人的地方,自然有他们去做,李织造要要在这苏州继续做官呢,若是事情做的太过了,可对李织造的前途有些不大好!” “也是!”李实恍然大悟一样,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江大人身边自然有的是悍勇之士,哪里用得找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不过,在下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官儿,也算是半个地头蛇了,若是江大人想知道什么,或者要人跑跑腿什么的,那一定是我的活儿了!” “你可真是个妙人!”江晚笑道,“既然你这么想帮忙,在城里找个地方,让封万里千户和他的属下住进去吧,老是让他们在城外,我怕封千户会有想法!” “这个简单!”李实笑着答应:“在下去去就来!” 凯瑟琳看着他离去,从头到尾她没有说一句话,而对方也当没她这个人一样,这让她觉得这种感受很是新奇。 “这个官儿看来挺实在的,你为什么不要他帮忙!” “那是在我面前看起来实在!”江晚摇摇头:“在别人面前,他只怕就不是这一副面孔了,以貌取人可不行!” “也是!”凯瑟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开始还以为你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呢,现在看来,你不也是挺能干的一个人吗?” 江晚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咱们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没事就扯我身上来好不好,这话让外人听到了,没由来又得多几分闲话出来!” “你是挺能干的啊……”凯瑟琳不解。 “停!”江晚果断的放弃打算给她解释他话里的歧义:“想不想出去转一转?” 第120章 这里风景独好 才一出门,几个衙役就跟了上来,说是要伺候观风使大人。 江晚身边的几个护卫,可没江晚这么好说话,几个衙役一边和这些护卫解释自己必须要跟着观风使大人的必要性,一边抬起头起来,却发现观风使大人和那个绿眼睛的番婆子,早就无影无踪了。 消息传回到县衙,陈文瑞先是训斥了几句,然后想到,这江晚也是少年心性,身边又带了一个女人,好像不希望外人跟着,也可以理解。 “算了,只要他们不出城,你们就远远的跟着,你们不会告诉我,在城里你们会找不到他的人吧!” 将人撒了出去,陈文瑞感觉一阵心累。 一大早的,苏州织造李实就到了吴县,直接和那江晚说了好一阵话,然后匆匆离去,没准过会儿,巡抚大人那边也会有人过来,他县衙里的这几个差役,还真不够他使唤的。 小小的吴县,因为这观风使的到来,好像一下就成了府城的中心一样,他甚至知道,即使有些人不会来,但是他这吴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人绝对一清二楚。 “这个官儿,当的真特么的累啊!” 他叹了口气,外头有鼓声响起,这是有人告官来了,他整了整衣裳,从后堂走出了出去。 江晚背负着手,和凯瑟琳在江南的这蜿蜒小巷里走着,凯瑟琳轻快的在青石板上跳着,偶尔回头说一句,他便停下来歪着头听她说话,偶尔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两人便齐齐笑了起来,俨如一对少年情侣。 几个少年护卫跟在后面,距离不远不近,不会近到影响两人说话,也不会远到有事招呼不到。 “你以前来过这里?” “没有来过啊!” “那我怎么看你好像很熟的样子!” “不熟,但是江南的巷子,应该都是这样的吧,咦,这里应该是个大户人家!” 两人聊着聊着的时候,江晚会偶然停下,问一问路人,然后两人换个方向又继续走,经过卖糖人面人的摊子的时候,江晚会丢下几个大钱,拿走几个糖人,塞到凯瑟琳手里,于是便引来了凯瑟琳一阵低低的欢笑声。 “应该是这里了!” 两人终于在一座大的宅子前,停下了脚步,凯瑟琳抬起头来:“蓼园?” “嗯,蓼园!”江晚点了点头,上前扣动了门环。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一个脑袋探了出来,一看是不认识的一对男女:“我家主人不见客!” 说完,就要合上大门,江晚眼疾手快,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 “你将这个拿给你家主人看看就可以了!”他笑着对门内的人说道:“若是你家主人说不见,我们再走不迟!” 大门重重的关上,里面的人拿了名帖进去,江晚回过头对着凯瑟琳笑了一下:“这蓼园可是这吴县有名的大园子,你要不是来看一看,那可就是太可惜了!” 凯瑟琳拿着两个糖人,傻傻的笑着,现在大概江晚说这门后面就是一片汪洋大海她也相信。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门再次打开:“我家主人请两位进去,主人正在沐浴更衣!” “麻烦小哥了!”江晚笑了笑,走了进去,身后的凯瑟琳,还有那几个少年护卫,也一并走了进去,只是这一次大门再也没有急着关上,一直等到所有的人都走了进去,才缓缓的合上。 “卧槽,这怎么回事!” 远处,几个已经换了便衣的差役,看到这一幕,一个个目瞪口呆:“这怕什么来什么,他们怎么就找上门去了呢!” “怎么办,头儿!” “还能怎么办,我在这里看着,你赶紧去通知县尊大人,就说观风使大人带着人,直接去周顺昌先生的家里去了,这事情闹得,哎……” “那头儿你得看好啊,县尊大人和周先生的交情,你是知道的,别让这小毛孩子坏事了!” “快去!” 大门之外的这些对话,江晚是自然听不到的,不过,即使听到了,他也不会在意。 在前面的人引领下,他穿过庭院,穿过浮桥,穿过假山,然后在一片竹林之前的停了下来,竹林前面有石桌石椅,此刻,一人一袭青衫,正站在那里。 “蓼洲先生?” 江晚对着对方拱拱手,那人笑了起来,“观风使大人?” “不敢!”江晚微微有些尴尬,尤其是看到对方的视线落在正在咀嚼糖人的凯瑟琳脸上的时候,他有些后悔,刚刚应该就买一个糖人就好,不用买那么多了。 “请坐!”眼前的文士,温和的指了指竹林前的桌椅,桌上,刚刚送进来的名帖正躺在这里。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拿着信王殿下的名帖招摇撞骗,而最近和信王殿下有关系的,好像就只有出身十王府的江大人了!” “我怕进不了周先生的大门啊!”江晚收起名帖:“一到吴县就听说了蓼园的大名,我若不来欣赏一下,岂不是等于没有来这江南!” “只是来我这小园子里看一看的吗?”周顺昌笑了起来,笑得风轻云淡的那一种:“不过,今天观风使大人没有带锦衣卫上门,倒是让周某几分欣慰,至少,天下人都不是全和那魏忠贤为伍的!” “说不定,我是为周先生保留几分体面呢?”江晚看了对方一眼。 “那你就不会将信王的帖子送进来了!”周顺昌哈哈笑了起来。 “凯瑟琳,这里的风景如何?”江晚转过头,对着凯瑟琳说道:“想不想在这里住些日子?” “想啊!”凯瑟琳理所当然的说道:“这里就像画出来的一样,要是能在这里住上几天,我觉得我只怕再没法回到濠镜澳去了,和这里的风景比起来,那里简直就是穷山恶水,一个被大明都快遗忘的角落了!” “周先生你也听到了!”江晚一脸“无奈”的看着周顺昌:“我这同伴很喜欢你这园子,我厚着脸皮,在这里叨扰几日,周先生应该不会拒绝吧!” “当然不会,不过,仅仅只是叨扰几日吗?”周顺昌笑了起来。 “听说周先生喜欢举办文会,文坛好友遍布江南,若是在这里叨扰的时候,有机会能见识一下这文坛盛况,我想,我一定不会错过的!” 江晚点了点头:“我这个江南观风使,当然希望观的都是清风、正风,而不是歪风、邪风了?” “好!”周顺昌笑着答应,然后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肃然对江晚作了一揖:“周某代江南清风、正风,谢过信王殿下,谢过观风使大人!” 第121章 我嚣张一点,怎么了? 蓼园多了江晚这一个客人,然后蓼园就开始多了很多的客人。 有周顺昌邀请来的,也有不请自来的;有他乐意见到的,也有他望之生厌的。 这蓼园虽然还是他周顺昌的蓼园,但是,又好像又不完全是他周顺昌的蓼园了,就好像这位观风使大人住在这里,他这个蓼园的主人,说话都不是那么灵光了。 不过,这却是他愿意看到的一面。 说句心里话,哪怕此刻这位观风使大人开口讨要他这蓼园,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园子的地契奉上,在这么个风雨飘零的时节,有这么一尊大神坐镇此处,他周家的一座园子又算得什么。 他只是有些疑惑,疑惑这位少年得志的观风使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和自己的这些知己好友,都是阉党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的吗? “不会是信王殿下的授意吧!” 远离那位观风使大人的院落里,周顺昌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在场的除知县陈文瑞,都是他邀约而来的好友,其实,不算官职的话,陈文瑞也算是他的好友了。 和那些狷狂文人不同,这里在座的,除了都是这苏州地面上的名,更是人人均有在朝中做过官的经历,就好像他周顺昌,至今还是吏部的员外郎,只不过他请假归乡而已。 “如果是信王殿下的授意,那么,为何此人身边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区区一个观风使,用得动一个锦衣卫千户吗?” 有人摇摇头,对陈文瑞这话不以为然:“说句不客气的话,在京里,一个锦衣卫千户的跋扈,那是连六部主事都要退让的,没有魏阉的许可,他何德何能?” “总不成是借机将诸位一网打尽吧,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可就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了,此刻只要锦衣将这园子一围,大家谁也走不了!” 陈文瑞突然想到这个不好的可能,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阉党要对付我们,不用这么麻烦的,大家都是有家有室有恒产在这苏州府的,按图索骥索拿即可!” 周顺昌看了陈文瑞一眼,眼中隐隐有些笑意:“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此人的维护之意,相当的明显,都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我将得罪阉党的诸位好友都邀到这园子来,这样一来,就是他不动我们,苏州地方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要生事,也有他顶在前途,他真不怕得罪那魏阉吗?” “想那么多作甚!”在不远处的苏州知府寇慎,端起手中的茶碗,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他到底想做什么,等毛一鸬出来就知道了,他可是屡次想要对周兄下手,此刻他等的人终于到了,是福是祸,可不就在今日么?” “也是!” 周顺昌笑了起来:“既然是福是祸都躲不过的话,还不如我等在这里一边畅饮,一边等这谜底揭晓,寇兄,陈兄,若是真是祸事,我等的家人,就有劳两位多多看护了!” 寇慎看着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茶碗,“酒都没有,还说什么畅饮,真是抠门得很!” 周顺昌和身边几人一愣,都相视笑了起来,只是这笑中,略略带上了那么一点点苦涩。 距离他们不到三百步的地方,有人也在发笑,和他们的笑容比起来,发笑的这几人,就不仅仅是面容苦涩,更多的是一脸的勉强。 “怎么,我为问问你苏州织造两年来的进出款项,李织造你脸色这么难看作甚,难不成怕我要吃你的好处么?还是说,你觉得我就是在这里胡说八道,根本没资格问你这个事情?” “观风使大人这话,李公公自然是要琢磨一下的!” 坐在江晚顺身边的,是苏州巡抚毛一鸬,他脸上也在挂着笑容,不过,眼中却是有几分恼怒了。 和李实这个织造不同,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科举出身的官员,江晚这样所谓的“观风使”在他眼里,其实一钱不值,但是,当着他的面前询问李实的账目,那岂不是说,若是苏州织造任上若是有纰漏,他毛一鸬也牵涉其中了? 好吧! 他的确是牵涉其中了,但是,真正有资格来过问此事的,哪怕是那个锦衣卫千户,也比江晚这个观风使更有资格吧! “毛大人啊!”江晚呵呵一笑,转头对他说道:“你是不知道啊,出京的时候,信王对我交代过,说江南富庶,在江南做官,哪怕是清正廉明,但是一任下来,几万两的身家还是有的,我不是说两位是贪官,我只是想知道,若是连清官都能在江南这么滋润的话,那么,若是把心一横,在江南这边大捞特捞的话,会是一个什么景象……” “我等为天子要么牧守一方,要么巡视州府……” “停!”江晚打断正准备慷慨激昂的毛一鸬:“毛大人,你要是打算这么说话的话,那江晚我也很只好说些假话空话套话了,和你们说这些,是没拿你们当外人,若是你们要拿我当外人,那外人就自然有外人的相待之道了!” 他将脸微微一沉:“我到江南来,是为了什么事情,毛大人或许不大清楚,但是,李织造,难道你也不清楚吗,你说,我问你这银钱的事情,到底合适不合适?” 李实点了点头,使劲的咽了下口水:“合适!” “你看,连李织造都说了合适,毛大人反而着急了!”江晚笑了起来:“看来,毛大人没有搞清楚状况啊,要不,你们先出去说说话,回头再来……” “那在下和毛大人先告辞了!”李实对毛一鸬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告辞。 江晚微微笑了一笑,低头端起手中的茶碗,却是连话都懒得说了,倒是身边的封万里,走了出来。 “我送两位大人出去!” “不用麻烦封千户,我们自己出去就好!”两人笑着对封万里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封万里转过身来,看着江晚,江晚端着茶碗,正盯着不远处在树梢上窕冶跳跃的一支黄雀呆呆的出神,就好像没看见眼前的这一幕一样。 他走了回来,想要开口,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心中,哪怕是在觉华岛的冰天雪地里,江晚都是温温和和,怎么这一到了江南,整个人都性情大变,变得如此……? 嚣张!嗯,他想了半天,觉得只能用这个词最合适不过了。 第122章 我们是一伙的 “这位观风使大人到江南来,是给信王殿下找银子来的!” 李实一出门,直接就直言不讳给毛一鸬说道,“九千岁也知道这事情,还吩咐下来,让咱家这边放机灵点……” “你怎么不早说……?” 毛一鸬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亏我还急吼吼的赶来,若是为了这等事情,我来作甚,热脸贴他的冷屁股么?” “但是,九千岁还说了,咱们这的事情,也是让他来办的啊!”李实一脸的委屈:“咱家是真不知道这住主儿,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了,真要找银子,这周顺昌他们一帮人,身家殷实的很,他不去找他们,找到咱家头上来了,咱家像是有银子的吗?” “他住进这里,是打算从周顺昌他们一帮人手里敲银子?”毛一鸬也不是一个脑袋不够用的,稍微一想,觉得自己就找到了事情的真相:“等到他榨干吃尽,然后咱们再来收拾这收尾,到时候,他得了好处走了,然后恶名咱们背了?”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李实也有些不大确定:“恶名不恶名的,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家就看不得这帮酸秀才诋毁九千岁他老人家,还煽动暴民作乱!” “那他好好说话不行吗?”毛一鸬重重的哼了一声:“小小年纪,非得学那些老狐狸一样,攥着拳头让人猜!” “要不,咱们直接去问问那位锦衣卫千户的意思,咱家觉得,他应该才是这次来办事的人,这江晚,不过是一个幌子,不过是九千岁给信王的一个面子罢了了!” “要去你去!”毛一鸬摆摆头:“我哪里这么多闲工夫在这里陪一个小家伙耗,反正看样子,周顺昌这些人,现在也动不了,若是能动了,知会我一声,将来九千岁面前,我记你一个人情!” “说什么人群不人群,都是替九千岁办事!”李实嘿嘿笑了笑:“那毛大人请回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咱家了!” 毛一鸬带着从人离去,李实嘴里露出一丝阴笑,这毛一鸬也不比周顺昌那些家伙好多少,也是蠢笨得要死,唯一还算明智的,好歹还算是抱上了九千岁的大腿,要不然,这苏州地面上,他李实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了。 那江晚只差伸出手来要钱了,他居然就这么掉头就走了,就这样的人,怎么做到巡抚的? 这次的事情,靠周顺昌他们几个的人头,可是消不了九千岁的气,在苏州地面上的官儿,不掉下来几个,估计是不行了,算了,反正自己肯定是没事,替这家伙操心干什么。 他冷笑了几声,掉头就走。 “公公,咱们又回苏州么?” “不回去在这里干嘛,这里穷乡僻壤的,买点像样的礼物都买不到,回苏州,咱们给观风使大人好好的备一份重礼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蓼园门外,片刻之后,这消息就传到了在里面的周顺昌,寇慎,陈文瑞那里。 “真走了,一个都没留?” “真走了,巡抚大人一脸怒气的走的,还有那李公公,小的还听到了,他说是要回苏州去准备厚礼送给这位观风使大人……” “哈哈哈!”周顺昌笑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诸位是不是可以安心了,看来,今天这一关,咱们是过去了!” “看不懂,真看不懂!” 寇慎摇摇头,不知道自言自语,还是对着身边的陈文瑞说的:“要是能知道他们在那边,和观风使都说了些什么就好了!” 众人哑然失笑,这寇慎也是太异想天开了,那边的院子里,四周都是锦衣卫,哪怕是周顺昌这个主人未经禀报接近都难,更不要说偷听他们的谈话了。 “想知道他们做什么,直接去问就是了!”周顺昌笑道:“寇大人不合适问,我们又没资格我,我看,陈兄的身份,倒是最合适此刻去拜访一下的!” “我?”陈文瑞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一个七品县令,在诸位面前,有个屁的身份,好歹平日里,我对诸位还算恭敬看护,你们可不带这么害我的!” 他苦笑着说道:“我好歹还想把这一任知县做完呢?” “还真就文瑞你去最合适了!”寇慎点了点头:“至于你这一任知县,做不做完有什么区别,大不了此事之后,和周兄一样像朝廷告个假,在家里赋闲几年,以周兄在吏部的人脉,将来起复还不是看文瑞你心情的事情!” “去就去,反正我的前程,就在你们几个身上了!” 陈文瑞嘀咕了一身,站起身来。 “我和陈兄一起去!”周顺昌笑着说道:“毕竟我是此间主人,去看看客人有什么需要,似乎也是说得过去!” 数百步外的庭院里,江晚收回树梢的目光,看着封万里。 “江先生,李公公和毛大人已经走了!” “我知道!”江晚点点头:“为什么你不去李实给你安排的地方,一定要到这里来!” “距离江先生太远,我心里不踏实!”封万里笑了笑:“江先生是观风江南,我是护卫江先生,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差事!” “也是,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差事,你也不是我的下属!”江晚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树梢的黄雀跳到了桌上,歪头看着眼前两人,似乎在奇怪,为什么这两人突然不说话了。 “我如果不住进这蓼园,你打算怎么对付这周顺昌!”江晚突然开口,桌上的黄雀吓的翅膀一扑棱,仓皇的窜上了枝头。 封万里沉默不语。 “你要不想说,也可和那李实一样,离开这个园子!”江晚看着飞走的黄雀:“我知道你我各有各的差事,不过,我觉得我的差事,应该是更重要一些,我的差事没办完之前,你最好不要因为你的差事,坏了我的差事!” 封万里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就这么看着江晚,虽然不说话,但是他目光中的意思,却是让见外干看的非常清楚——如果我说不呢? “别让地方上的这些人,看了我们的笑话!” 江晚轻轻的说道:“在他们眼里,我们可是一伙的!” 第123章 天下于我何加焉 蓼园里,封万里是唯一的锦衣卫。 就连封万里,江晚其实都不想他跟着进来,就更被说蓼园的主人周顺昌了。 和陈文瑞进来的时候,他正看见封万里和江晚在对峙,没错,两人似乎只是在低低的说话,但是,周顺昌很清楚地感觉到了两人之间那种对立的情绪。 只不过一看到他们两人进来,那种对立的情绪立刻就消失了,这让周顺昌都有些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封万里趁着他们的到来,告退了出去,江晚微微皱着的眉头舒展开,转头看着他们两位。 “看来,周先生你这园子,名气真不小啊,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到这里来,要是这样的话,我可没有什么清静日子过了!” “山不在高!”周顺昌微微笑了起来:“观风使没来这园子之前,这园子里可是人迹罕至,也就陈知县这样的人物不怕沾染上晦气,才时不时的来一下!” “怪我咯!” 江晚笑了笑来:“那陈县令今天和周先生来,又是有什么事情?” 陈文瑞笑了笑,看着身边的周顺昌,微微退后一步:“周兄才是这里的主人,我和观风使大人一样,也就是个客人罢了,有什么话,还是周先生说吧!” 他看着周顺昌,周顺昌从容的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这位锦衣卫的千户,可是魏阉的爪牙……” 江晚一愣,这周顺昌问得也太直接了吧,这要是封万里在这里,只怕立马就得翻脸。 “我不大明白周先生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下,缓缓的说道:“周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我就是想知道,观风使大人到我吴县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观风使大人是来观风倒是说得过去,但是,那位锦衣卫的千户,可就未必是来护卫观风使的了!” 周顺昌目光灼灼,盯着江晚:“周某想要一个明确的说法,要不然,周某无法对来蓼园的好朋友们交代!” 江晚看了一眼陈文瑞,周顺昌皱了下眉头:“陈县令也是好朋友,不是外人!” “所以,你是问,我到底是来这里保你们,还是来办你们的?”江晚脸色有些严肃:“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个意思!”周顺昌坦然说道:“阉党横行逆施,但是手段也是百出,周某不得不想多一些!” “周先生应该也知道,我这个所谓的观风使的头衔,其实是不管用的!”江晚叹了口气:“所以,无论我想做什么,其实这主动权并不在我手上,不瞒周先生说,你们在吴县砸了魏公公的生祠也好,写文章大骂魏公公也好,其实,我真是一点都不关心的!”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给信王殿下跑腿办事的小人物而已,我关心的只是信王殿下吩咐我的事情!” “我明白了!”周顺昌的眼里,微微有些失望:“所以,真是阉党对付我们,观风使大人虽然不至于助纣为恶,但是,也不会相助了!” “周兄别这么说,观风使大人下榻你这蓼园,就已经帮了咱们了!”陈文瑞低声说道。 “帮你们,你们能帮我吗?”江晚平静的看着这两人,“平心而论,我对周先生诸位的品行气节,我还是很钦佩的,若是可以随手帮一把的话,我绝不会吝啬,但是,若是为了帮周先生诸位,而让我,甚至让信王殿下惹上麻烦的话,我那就得好好的琢磨一下,这事情值不值得我做了!” “阉党横行,乱政天下,蒙蔽天子,祸害百官,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周顺昌对着江晚拱了拱手:“如果这样的理由还不够的话,周某愿请教江先生!” 他不再以“观风使大人”来称呼江晚,而是用了江晚身边的人都在用的“江先生”这个称谓,显然,在他的眼里,江晚的身份已经变化了。 就如同江晚自己说的一样。 “够,但是不太够!”江晚抬头,平静的看着对付,生生的受了对方一礼:“天下的读书人何止万千,入朝为官的,也是无数,江某不过是信王府一个小小的属官,朝廷里若是有奸党坏人,自然有你们这些读圣贤书,立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去和他们去斗,轮不到我江晚!” “就像你周先生,也是这些读书人中的一员,你站了出来,或许,你也会倒了下去,但是,还有别的人,依然会站出来,我搀和不搀和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一定会发生,而且已经发生!” “对我来说,我站在一边,看着这些变化就好,我或许有那么点小小的力量,但是,我又帮得了几人,若是因此让你口中的阉党嫉恨,那么,我连这点小小的力量,也不会有了! “到最后,不是你口中的阉党,彻底打压住了你们这些清流,就是你们这些清流成功的击败阉党!” 江晚摊摊手:“但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陛下身边,今日魏公公可以得宠,权倾天下,但是,万历年张居正为首辅,其权势也不比今日魏公公小啊,内廷和外廷,阉党和清流,归根到底,不过是风水轮流转而已,只要大明的江山一直在,这样的争斗,还会持续下去!” “魏忠贤怎么能和张太岳相提并论……” 周顺昌忍不住驳斥江晚的话,这些话落在他的耳朵里,简直是太荒谬了。 “对天子来说,没什么不同!”江晚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但是,若是大明不在了呢,这些争斗,有意义吗?一切的错与对,正和邪,对所有的大明子民来说,其实,都没什么意义了吧!” 周顺昌怔住了,他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居然可以用这么淡然的口气,说起大明的兴衰,说起阉党和清流之间的恩怨。 他以为他是谁? “我是江晚,名义上是朝廷派到江南的观风使,实际上,我是朝廷采买大使信王殿下的属下,我到江南来,是为了办自己的差事,为朝廷,为信王殿下筹集购买安置九边的佛郎机大炮的军资,你们两边,谁帮我,我就帮谁!” 第124章 我觉得寇大人说得对 周顺昌有些浑浑噩噩回到了东院,显然江晚的这一番言论有些刺激到了他,甚至和他心中一直秉持的理念,有着巨大的冲突。 又或者,江晚这种毫无立场的“恬不知耻”的言语,让他连话都不想和对方再多说一句了,再说话的话,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破口大骂对方一番。 倒是陈文瑞,在他身边回来后,一直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他和东院众人说自己在江晚那边的遭遇的时候,陈文瑞也在和身边的寇慎低低的说着话。 “那江晚真是这么说,还振振有词?” 寇慎也算是做了多年的官了,有些丑恶嘴脸的小人,他不知道见过多少,但是,这种明明可以做正人君子,却是标榜自己就是一个小人,根本不问是非的角色,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人家是怕踩到狗屎,但是,有人直接说自己就是狗屎,你说你是捂着鼻子将狗屎捡起来,还是踩上一脚好呢? “真是这么说的,而且,而觉得,他还真是这么想的!”陈文瑞点了点头,“不管咱们这里的事情怎么样,但是,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敛财的机会,尽管他说,他是为朝廷筹集军资!” “这事情他没说谎!”寇慎若有所思地说道:“朝廷任命信王做采买大使的事情我知道,而且,朝廷缺银子的事情,我也知道,这一次宁远大捷朝廷看到了佛郎机大炮的犀利,多购置一些,也是好事,但是,趁着这个机会,信王派他到江南来,那可就有点过分了……” “不对,或许这对咱们来说,是好事!”寇慎分析道:“他身边带着锦衣卫,说明苏州的事情,他不仅知道,甚至还有人给他打过招呼了,若是他不住进这园子来,对着周先生和你说这样一番话,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地拿人,有毛一鸬和李实等人在一边助纣为恶,咱们还真奈何不了他,即使是联络到一帮同僚,上书弹劾他,只怕那个时候,周先生等人失陷在阉党手中,怕是已经为时晚矣!” “下官也觉得,他住进这园子,其实就是告诉周先生,他有照拂之意,但是,刚刚这一番话,那就是开出了价码,平白无故的人家,可不会白白的帮他们,他的意思,朝廷内部乱成什么样子,他都不关心,他只关心大明的安危,关心九边的外敌!” “或许,这就是信王殿下的态度吧!”寇慎沉吟了一下:“信王殿下受陛下宠爱,天潢贵胄,格局自然要比我等官员要大一些,他在信王殿下身边耳闻目睹,有这样的行事和想法,也是说得过去!” 陈文瑞突然又想起一事来:“先前毛一鸬和李实两人愤愤离去,莫非也是在他那里得到同样的话?” “方式或许不同,不过,要钱的意思,大概不会变的!”寇慎觉得自己已经把握住了这位观风使大人的脉络了,心下顿时大定:“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园子里的和这些人,不仅仅是有一线生机,甚至可以洗清罪名,名正言顺地借着信王殿下的名头对抗那些阉党!” “而且,没人再敢轻易动他们了?”陈文瑞笑了起来:“若是银子就能办成这样的事情,要多少银子咱们也给他筹集出来!” “你吴县去年应缴纳府里的银子都还不齐,你在我面前吹牛?”寇慎眼睛瞟了一眼陈文瑞:“朝廷今年就要大计了,你若不好好做出点成绩来,我就是想帮你说话也是难为我不是!” “嘿嘿嘿!”陈文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四月,四月之前,一定上缴到府库,放心好了!” 突然之间,两人觉得四周一片寂静,抬起头来,发现周顺昌和众人早就说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所有人正齐刷刷的看着他们两人。 “寇大人,你的意思呢?” 周顺昌看着寇慎,急急追问道。 “刚刚在和陈县令说点公事,没听到诸位的问话!”寇慎陪了个不是:“周先生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这等无耻之徒,就该将他们赶出这园子去,我等还要写诗文揭露他的真面目,怒斥他一番,让我江南百姓看到,朝廷是如何的不作为!” “我觉得,这个大可不必!”寇慎心里摇摇头,脸上却是一本正经:“水至清则无鱼,若是诸位觉得天下官员都是如同诸位一样的正人君子,那我大明朝早就盛世万代了,此人虽然有些粗鄙贪婪,但是,其行事的目的和风格,还是胜过阉党百倍,诸位觉得呢?” 周顺昌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不过,我这园子却是不欢迎他住了!”他有些犯拧的说道:“可以不写诗文骂他,但是,还是要请他出去的!” “那本官敢保证,只要这位观风使大人前脚一出门,后脚锦衣卫们就有进来,请诸位去京城!” 寇慎哼了一声:“到时候,你这园子没了主人,他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周顺昌冷笑几声,昂起了头:“寇兄看我等,可是怕死之人?” “可以不死,为什么要死,留下有用之身效忠朝廷,为天下百姓发声,传承往圣绝学,难道不好吗?”寇准摇摇头:“周兄,若是我如你这样想的话,我这个知府,去年就做上头了,如果我这个知府去年就做上头了,那么,今天哪里还有诸位平平安安坐在这里讨论怕死不怕死的机会?” “寇兄……” 周顺昌要分辨,寇慎却是不给他机会了,他面向众人:“更何况,此人要钱是筹备军资,就算他在其中赚点油水,但是,这银子的大头,还是被朝廷用在了正事上,若是我们帮他做了这事情,既解决了诸位眼前的困境,又为朝廷分了忧,这一举两得的事情,有什么不好呢!” “诸位,我知道诸位都是刚正不阿之人,但是,偶尔无伤大雅的变通,其实并不是坏事,若是能两全其美,大家却是一定要一拍两散,这样的结果,只怕最高兴的,还是阉党的那批人吧!” 陈文瑞:“我觉得寇大人说得对!” 第125章 不要和贪婪的人相对 蓼园里的景色的确雅致,但是论起景色雅致的地方,江南有的是。 所以,刚刚住进来两天的时候,凯瑟琳的确是有些乐在其中,但是,每日呆在这里,少了那一份游玩的乐趣,她又觉得有些没意思了。 尤其是江晚,进了这蓼园的门之后,似乎就没打算出去一样。 每日里,不是见这个官儿,就是见那个官儿,礼物倒是收了不少,但是,这江晚也是见过钱的人,会在意那些礼物吗? 她虽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江晚的身边,但是,偶尔在江晚的身边的时候,那些大明的官儿,总是用一些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她知道他们误会了什么,但是,她却是不想去辩解,甚至若是没有开口的必要,她都不会说话。 要知道,一个佛郎机人装作不懂大明话,可以听到很多有趣的东西。 而那些大明的官儿有时候以为她听不懂他们的说话,说出的话,知道知道内情的江晚有那么一点点尴尬的样子,也是挺有意思的。 不过,听的时间多了,听来听去,他倒是也是听明白了一点,似乎,这江南的官员们,是在替江晚筹集向自己维克多商会购买佛郎机大炮的军资,这可是好事。 虽然知道自己来江南的个人邀请,掺杂了一点这事情的因素,但是她一点都不在意,正经是这事情她从头到尾都参与了,将来这个功劳在商会里,谁都不会说闲话,也谁都抢不去。 她没有问江晚,为什么会到江南来筹集银子,只要大明方面拿出真金白银来,商会才不管这些银子从哪里来,反正濠镜澳的造炮作坊,正在日以继夜的赶工,她倒是希望在江南筹集银子的这个过程越长越好,那样的话,作坊里也可以多造出几门大炮来。 “你们现在库存的十六磅炮有多少,每月能产出多少门?” 在喧嚣了一天之后,江晚和她静静地进着晚餐,江南的美景配着美食,边吃边谈着买卖,凯瑟琳觉得这不是自己人生的巅峰,也是距离巅峰不远了。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这是商业秘密,你知道了,可能会对我们商会造成损失!” 凯瑟琳笑吟吟的说道:“不过,你可以理解,大明需要多少,我们就有多少可以供应,如果不谈别的条件,用黄金和白银交易的话!” “别闹,和你说正经事呢!” 江晚摇摇头:“现在不是我们要多少,你们就有多少,而是你们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辽东那边从运输到安置备战,到训练炮手,也需要时间,但是,我们的敌人可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江晚认真地说道:“这次需要多少的银子,将决定我在这里停留多长的时间,我总得心里有个底细吧!” “还是上次的价钱么?”凯瑟琳歪着头问道。 “莫非,你也想坐地起价?”江晚嘿嘿一笑:“想想后果哦,我们可不需要趁火打劫的朋友!” “小小的涨一点点都不行吗?”凯瑟琳吃吃笑着,似乎是说笑,又似乎是当真。 “最好不要!”江晚说道:“我大明上次的底线是五千两银子一门大炮,后来差不多八千两一门成交,你们已经赚的够多了,不要太贪婪,有人告诉我,不要和贪婪的人相对!” “好吧,我叔叔的底线,也是不能低于上次的成交价钱!”凯瑟琳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有能力绝对价钱,你们的那位王爷,看来十分的相信你啊!” “八千两啊!”江晚叹了口气,在心里算了一笔帐,朝廷的计划打算是采买一百门这样的佛郎机大炮,但是,即使是皇帝答应信王的三十万两矿银拿出来,连一半都没有,更别说,要是自己真的能从江南弄到银子,这三十万两银子,肯定是从宫里出不来的。 而照着这几天和那寇慎谈的价钱,由周顺昌带头,在江苏发起一场号召富商乡绅捐献银子筹集军资的行动,满打满算筹集个十万两银子就到底了,这还是周顺昌这样的名士带头,换了官府带头号召的话,连一万两银子只怕都没有。 也就是说,他忙乎了半天,甚至得罪魏忠贤,也就只是给辽东添置了十门大炮。 这可有些不值当了。 “你为什么叹气,难道这个价钱你还不满意吗?” “价钱是满意,但是筹集银子,真是难啊!”江晚苦笑着摇摇头:“现在是三月中,算上运输安置的时间,七月底之前,你能给我多少十六磅的大炮!” 凯瑟琳低头沉吟了一下:“三十门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想这个数字,应该就是你们的极限了!”江晚点了点头:“按照我的了解,你们的作坊平时一个月也出不了一门,算上你们日夜不停地赶工,一年时间能造个二十门,就是很疯狂的数字了,加上你们可能还有点库存,嗯,差不多就这么多吧!” “就按照三十门准备吧!”江晚点了点头:“你看是给京城还是直接给濠镜澳消息,我叫这里的官员给你送出消息去,等到我们筹集完了银子,直接就去濠镜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真的吗?”凯瑟琳有些喜出望外:“你也去濠镜澳吗,我还以为是你们大明的官员另外再派人去呢,上次就是那样的!” “嗯,我也去!”江晚笑着说道:“如果银子都是我筹集到的话,那么,肯定我是要看着这笔银子变成大炮的,谁都别想从我辛辛苦苦筹集到的银子里,拿走一分一毫!” “我就晚上就写信,告诉北京和濠镜澳的人!”凯瑟琳点了点头:“我很期待和你一起去濠镜澳!” “前提是,我得带着足够的银子!”江晚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商会,绝对不会欢迎一个穷光蛋上门的!” 凯瑟琳又吃吃地笑了起来,眼睛里好像荡漾着一池绿汪汪的春水。 “你刚刚说,有人告诉你,不要和贪婪的人相对,那人是谁,他有告诉你和贪婪的人相对的后果吗?” “不要和贪婪的人相对,不要为薄情寡义的人流泪!”江晚歪头想了一想:“那人姓赵,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罢了,他的话,可认真想不得!” 第126章 一切皆有可能 “封千户,这江大人,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几天的接触下来,江晚和寇慎陈文瑞打成了一片,李实和封万里,也似乎成了好朋友。 就好像他的织造衙门不是在苏州,而是在吴县一样,整日里他就呆在这为封万里这一票锦衣卫安置的一个富户的宅子里,自在的好像就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我不知道,李公公为什么不自己问他!” 封万里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两人桌上有酒有菜,不过,两人的心思好像都没在这酒菜之上。 “那九千岁的吩咐,咱们是办还是不办啊!”李实有些苦恼的说道:“还以为这江大人是替九千岁来办差来的,没想到,他居然和那些不安分的家伙混在了一起,这个,到时候咱们没法给九千岁交代啊!” “苏州的事情,用得着你一个提督织造来交代么?”封万里瞥了他一眼:“你除了有几个银子,还有什么,就算这银子,也是朝廷的,都不是你的!”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李实认真的说道:“既然九千岁将咱家放在了这苏州府,那么,咱家就得替九千岁看好这些不安份的家伙,我手里是没兵没权,但是,封千户你手里有,毛大人手里有啊!” “没用!”封万里摇摇头:“现在江大人让周顺昌这些人,为他筹集这辽东的军资,这个时候咱们要拿人,别说江晚不许,就是信王殿下也得跳起来,这要是闹到陛下面前去,九千岁他老人家可未必会保你我这样的小人物!” “那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李实郁闷地说道:“任由那陈文瑞抓几个泼皮,然后案子一结,以后再找后帐都没法找了!” “过去不了!”封万里狠狠地说道:“江大人他迟早要走的,等他走了,这些人该抓的抓,该杀的杀,我看到时候谁能保他们,总不成我白来江南一趟!” “封千户果然是九千岁麾下的虎狼之士!”李实拿起酒杯:“我就欣赏封千户这样的果敢霸气!” “你别欣赏我了,还是想想自己吧!”封万里端起酒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今日我在蓼园,可是好像听到江晚和苏州知府寇慎在聊你织造衙门的事情,你还是想想自己在苏州,会不会有什么把柄让人抓住吧!” “咱家一直兢兢业业在为九千岁办差,怎么可能有什么把柄?” 李实微微一愣,顿时就炸了:“我就知道,那寇慎就是一个笑面虎,咱家说最近每次见他,他都笑得那么诡异呢,敢情,一直在这里等着咱家呢!” “你是为宫里办差!”封万里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白痴一样:“就算你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能就这么说出来,还是说,你的织造衙门的账目做得四平八稳,每一两收上来的银子,都是全部到宫里去了,所以,李公公的底气十足?” 李实顿时为之语塞,他那账目,可经不起查,每年这苏州织造的银子,一部分落了他的口袋,一部分到了魏忠贤那里,真正送到宫里去的,有没有三成都难说。 “就算这样,没有九千岁的手书,谁敢查我织造衙门的账目!”他梗着脖子说道:“一个区区的江南观风使,真以为自己是钦差大臣了,敢查宫里派遣的账目!” “若是他有陛下的旨意呢?”封万里有些腻歪这个口口声声都是九千岁的家伙了,九千岁有这样的属下,哪里是给他分忧的,纯粹的是给九千岁招祸的。 他心里微微有一丝担忧,自己若是都是和这样的人为伍的话,自己的前途,好像也不是那么光明了。 “他怎么可能有陛下的旨意……”李实叫嚷了起来,但是,他声音很快就矮了下去:“他有陛下的旨意吗?” 封万里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要不,李公公你去问问他?” 酒没喝完,李实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匆匆的离去,不过,他可不是去蓼园,而是连夜的赶回了苏州。 封万里说的这些东西,简直太特么吓人了,自从这个破观风使来到苏州,他李实满脑子琢磨的都是扬眉吐气,好好的仗着对方的威风,将这苏州地面上那些看不起他的家伙整治一番。 他可没想到,这位观风使大人,居然会将矛头对准他来。 不管封万里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必须当真的听了,九千岁的吩咐里,这江晚到江南来,是来办案子的,现在他案子都没办,反而和案犯们做起朋友了,这样的事情都可能有,掉转头来给他李实一记黑手的事情,为什么不能有。 当天晚上,苏州织造衙门里,灯火彻夜未灭。 李实也是一夜未曾入睡,等到天亮的时候,他实在是扛不住了,吩咐自己的手下继续做着他吩咐的事情,然后昏昏睡了过去。 “没事别打搅咱家,咱家醒了之后,这点事情你们还没办利索,就都一个个滚出咱家的衙门,去南京那边看坟去吧!” 他觉得自己才刚刚躺下,甚至才刚刚合上眼睛,但是下一刻,却是手下人生生地叫醒过来。 “作死么?”没睡醒的李公公,脾气可是相当的大的。 “公公,锦衣卫的那位封千户来了!”叫醒他的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来了就来了,你去好好的招呼他就是了,咱家再眯一会儿,马上就去见他!” “不是啊,公公!”那小宦官几乎是带着哭腔的说道:“这封千户带了好多的锦衣卫到咱们衙门来了,气势汹汹的,可不像是找公公来喝茶的!” “啥意思?”李氏一个激灵的坐了起来:“你是发梦吧,咱家昨天还在和他喝酒呢,他今天带人来找我麻烦?” “真是的!”小宦官哭丧着脸:“他还说了,公公若是一盏茶时间不出去见他的话,他可就带人进来找公公了!” “还真特么的……” 李实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一边起床一边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这一夜之间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这封万里是自己人啊,难道说,九千岁对自己在苏州做的事情,有些不大高兴了? 第127章 我是为你好 封万里面对李实的时候,并没有昨日晚上的和气,李实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观风使大人想请李织造去吴县坐坐,不知道李织造有空吗?” “咱家能说没空吗?” 李实苦笑着看着面无表情的封万里:“封千户,用不着这么公事公办,这一大早的来苏州,好歹喝口茶水什么的,不用太着急吗?” “不用了,观风使大人在等着李织造!” 封万里摇摇头:“请吧!” “我这衙门了,还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李实微微皱眉:“封千户容我片刻!” “不用了!”封万里说道:“观风使大人得到消息,可能会有暴民冲击你织造衙门,从现在起,苏州织造衙门就在我锦衣卫的护卫下,短短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他摆摆手:“李织造早去早回就好!” 李实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难看起来,什么护卫自己的衙门,这分明是封万里奉了那江晚的命令,控制自己的衙门罢了。 他有些庆幸,自己昨天连夜回来,将有些惹眼的账目什么的,都处理掉了,现在的账目,不是专门的帐房,应该还是能糊弄过去的。 不过,真要是江晚找他的麻烦,他能不找些精明的帐房过来么? 封万里并没随着他回吴县,而是派一队锦衣卫将他送到了蓼园,这让他想私下里和封万里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机会都没有,临近到了蓼园。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封万里不给自己和他私下里相处的机会,其实是在避嫌? 江晚在等着他,但是,他再次见到江晚的时候,可没有先前的心态了。 “昨日里得到消息,有暴民恐会对李公公不利,所以,我让封千户派人去看护一下苏州衙门,虽然估计是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是,总归有些锦衣卫在那里,会让暴民们忌惮一点!” “多谢江大人好意,不过,我那小小的衙门,真要有事,无论是府衙还是驻军,处置几个暴民还是没问题的!”李实恭恭敬敬地说道:“劳江大人挂记了!” “万事总是小心一点的好!”江晚笑吟吟的看着他:“若是让暴民惊扰到了李公公,来日我回京之后,可没法给九千岁他老人家交代,苏州地面上的暴民太多了一点,真是让人头疼啊!” 他点了点头:“我想了想,还是请李公公来这里,我方便看护一点,不然的话,真出事了,我也要吃挂落!” “可我那织造衙门,每日里杂事不少,若是住在江大人这里,可就耽误事情了!” 李实心里一凛,立刻拒绝道:“既然到了这里做这个织造,若是怕事,只怕我这织造,也做不下去了!” “你是太瞧得起自己了,还是说,瞧不起我?” 江晚笑脸一收:“我好意请你过来避祸几天,你不仅不领情,还百般推辞,我觉得你这个态度,有些不对了!” “不敢!”李实低下头:“真不敢……” “那就这样吧,蓼园里收拾出一个你住的屋子,应该还是容易的!”江晚摆摆手:“什么时候没事了,什么时候李公公再回去处置公事吧!” 几个护卫走了过来,冷冷的看着李实,李实一愣,脸色阴鹜起来:“江大人,自从你来这苏州,我李某可有半点失礼的地方?” “没有!”江晚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那江大人要扣押我在这里,是什么个意思?”李实斜睨着江晚:“九千岁的吩咐,你江大人是来苏州办案子的,可不是来苏州办我们这些九千岁的人的,还是说,你江晚是打算铁心了和九千岁作对了?”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晚见他发作,忍不住冷冷一笑:“假话我刚刚已经给你说了半天了,看来,你一个字也不信,那么,索性就告诉你真话吧!” “江大人请直言!” “奉朝廷之命筹集军资才是我这个观风使的差事,这事情,九千岁知道,而且,还是默许了我方便的!”江晚看着李实:“但是,周顺昌、寇慎等人,识相得很,主动愿意为朝廷筹集军资,我总不能和银子过不去,倒是你李实的织造衙门,毛一鸬的巡抚衙门,看着我在这里犯愁,却是只惦记自己的那点小小的前程,这就让我很不高兴了!” 江晚说道:“先别说你是宫里出来的,又是这么有油水的衙门,你会清廉得入水一样,这种话鬼都不信,我大明朝的官儿,只要是做事情的,真要查下去,总是会查出点事情来,既然你等心里没有朝廷的大事,那么,朝廷也就不需要在意你们的感受了!” 他看着李实:“你要不懂得做人,我就教你做人好了!” “你好大的胆子!”李实一字一句的说:“欺负我织造衙门无兵无权,但是,毛巡抚那里,可不会任由你这么胡来,江大人,你还年轻,不要将自己的前程,折在了这里!” “我一点都不担心毛一鸬!” 江晚摇摇头:“我只是要对付你就好了,毕竟你是脑门上贴了魏公公标签的人,我连你都敢对付,其他人,我就更敢对付了!” “嘿嘿嘿!”李实只是嘿嘿冷笑着,却是不说话了。 “行了,请李公公下去休息吧!”江晚摆摆手,几个护卫将李实押了下去。 陈文瑞的身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江大人,你这可就有些将事情弄大了,这李实好歹也是宫里派出来的提督织造,你这将人扣押,又派人封了他的织造衙门,这只要有人禀报上去,江大人你的压力只怕不小啊!” “肯定是有人会禀报的!”江晚摇摇头:“我会在意吗?等到消息到了京城,我这边的事情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只要你和寇知府见证,我是出于好意保护李公公,那这事情,就是拿到魏公公面前去说,我都不怕!” “你不怕,可是我们怕啊!”陈文瑞苦笑着说道:“我这个区区知县就算了,寇大人这个知府,这几年可做得艰难无比,那一帮趋炎附势的家伙,一直想要找到寇大人的错处对付他,眼下这事情,他们不敢对付江大人你,但是,寇大人的黑锅,肯定是跑不掉了!” 第128章 死几个人了再说 “你说什么?” 毛一鸬刚刚起来,就听到了织造衙门这边的消息,口中漱口的香茶一口就喷了出来。 “是李公公的人送来的消息,织造衙门那边,那位观风使大人带来的锦衣卫,已经把持住了,而李公公也被锦衣卫的人送到了吴县那边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毛一鸬皱眉起来,比起李实,他这个苏州巡抚可是实打实的权柄在手,而且提督军务,区区一个观风使若是没有上命,就几个带来的锦衣卫护卫,他还是丝毫不畏惧的。 说句不好听的,那位观风使大人带的锦衣卫,若是敢来他巡抚衙门撒野,他就敢将他们全部留下来,然后请北镇抚司来人来提人。 但是,他不畏惧,并不代表着他能坐视这件事情。 如果说以前这位观风使大人是和寇慎,周顺昌等人走得太近,现在他对付李实,那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位观风使大人是走到九千岁的对立面了。 那他在这件事情里,该做点什么? “来人,去点五百兵马!”他沉吟了一会,霍然站了起来:“随本巡抚去吴县弹压暴民!” “是!” 从苏州到吴县,不过一个多时辰的露出,等到到了吴县,毛一鸬手下的军兵,二话不说,直接冲到蓼园门口,将这园子围了起来。 有县衙的差役前来询问,直接被人撵到了一边,数百人执刀拿枪,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喊话!” 毛一鸬坐在马上,冷冷的吩咐道。 “里面的乱党听着,你们已经被官兵包围了,我们巡抚大人说了,速速将被你们挟持的观风使大人和李公公送出来,可罪减一等,如若不从,等到官兵杀进来,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几个大嗓门的军兵,在蓼园的门口反复的喊着,蓼园的大门紧紧的关闭着,没有丝毫的动静。 “有意思!”江晚听着外面的动静,啧啧说道:“这毛一鸬是撕破脸了,直接打算动手抓人了!?” “抵挡不住!” 陈文瑞从墙头上爬了下来:“外面密密麻麻都是官兵,就靠着江大人你这些护卫,一个照面就没了!” 江晚身边的护卫们,齐齐地看着江晚,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意,锦衣卫大部分的人都去了苏州,现在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江晚的人了。 “外面可是说乱党挟持了我和李公公呢!”江晚叹了口气:“我总感觉,无论我们抵挡不抵挡,外面的官兵都会冲进来,到时候一片混乱,这位巡抚大人可以做的事情可以解释的理由可就多了!” “我等不会束手就擒!”周顺昌几个文人,脸色一片肃然:“为虎作伥,他们才是乱党!” “去看住大门!”江晚对着自己身边的护卫吩咐道:“别的地方不用管,只要敢从大门冲进来的,直接动手就是了!” 护卫们应了一声,一个抽出兵刃,冲着大门而去。 陈文瑞眯着眼睛,看着从江晚身边而出的护卫,脸上露出一丝慎重之色。 他说的抵挡不住官兵,那是说这园子里的人数和外面的人数相比,但是,这位观风使大人大人的护卫人人彪悍,武器精良,甚至他看到了不下四五人手中都有江南难得一见的火器,这就有些夸张了。 尤其是这些护卫听到江晚的命令,不仅仅没有怯战之色,反而有踊跃之意,这更是和他见到的官兵有着天壤之别。 “真动手打?”陈文瑞开口道:“我出去解释一下,毛一鸬应该会听我解释的!” “人家都带兵来了,还听你解释什么!”江晚摇摇头:“你要露面,在他口中,也是被乱党挟持了,身不由己的为乱党说话!” “等一等吧!”江晚淡淡的说道:“死几个人了再说!” 远处喊话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四周变得死一般的寂静,若不是知道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没人敢相信,此刻外面数百人正聚集在外面。 突然之间,“嘭”的一声巨响,隐约有惨叫声,又好像是错觉,还没等到众人细细分辨,这闷雷一般的巨响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贼人拒捕!” “贼人有火器,弓箭手呢……” 外面的声音,终于传了进来,而这一次,众人无须分辨也能听清楚外面在叫嚷什么了,所有人的眼神,齐齐的落在江晚的身上。 事情到了现在,局势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住的了,现在唯一有点控制局势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放纵手下对抗官兵的观风使大人了。 “等等,再等等……” 江晚自言自语的说道:“苏州府无论官民,果然都是彪悍的很啊……” 大门外,毛一鸬铁青着脸看着乱窜一团窜回来的官兵,他是真没想到,园子里的那位年轻的观风使比他更蛮横,他敢让手下的军兵去撞门,而对方就敢直接放火铳杀人。 有两个家伙倒在大门外,生死不知,还有几人却是不知道伤到什么地方,被人抢了回来,惨叫得惊天动地的。 “叫他们闭嘴!”毛一鸬狠狠的说道:“盾牌手上来,叫弓手压制他们,准备破门锤!” “大人,这动静大了一些吧!”身边的军官低低的说道:“弓手有,但是,破门锤这些,兄弟们没带啊,而且,对方有火器,盾牌未必抵挡得住!” 他眼睛一转:“这园子这么大,对方火器应该也不多,我带人从别的地方绕过去!” “就从门口进去!”毛一鸬摇摇头:“真要死人,就让人死在这大门口,让整个苏州百姓,看看这些乱党是如何对抗朝廷的官兵,图谋不轨的!” “这这样兄弟们死伤会很惨重的!”军官不解:“绕过去跳进墙里抓人不是更好吗?” 蓼园四周,已经聚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尤其是刚刚的几声火铳声响,更是让百姓们一个个兴奋得议论纷纷,在县城之内,能看到官兵大动干戈的抓捕贼人,这种事情,一辈子也难得见到几回。 “你不懂!”毛一鸬冷冷的看了看这些周围的百姓:“按我的吩咐,破门吧!” 第129章 民心可用 吴县的老百姓们,有幸在这辈子里,看到了一场令他们记忆深刻的“官兵抓贼”的大戏。 以至于很多年后,吴县还有些老人说起此事的时候,还是一边摇头一边啧啧称奇,据说,这件事若不是府台大人下令,此事非得写上吴县的地方志不可,可惜的是,这件事情,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是非常有默契的不谈起此事。 也就是他们这些当时在县城看热闹的百姓,还依稀记得当时的情形了。 偌大的蓼院,正门处官兵和蓼园里的“贼人”打得有声有色、惊天动地的,但是从四周的围墙甚至一直到蓼园的后门,都是冷冷清清的无人关顾,就好像官兵觉得要进这园子,只能从这大门处进去一样。 而蓼园里的“贼人”,也是一个个执拗的很,官兵们这么明显的放水,他们好像没看到一样,也是死死的盯着了大门,好像觉得,他们也要逃走,也只能从这大门走一样。 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不到,官兵就在蓼园的大门处,死伤了十余人,倒是蓼园里头的那些“贼人”们死伤如何,在外面的人却是看不清楚了。 也不是这些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在这里看热闹,甚至看到官兵死伤,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这蓼园里住的是什么人,他们这些本地的百姓比起谁都清楚,眼见官兵们在这里吃亏了,他们只是兴高采烈,而不是一个个义愤填膺抄家伙援助蓼园,已经算是很克制的了。 只是围观的百姓们,越聚越多,不到一个时辰,这蓼园四周,已经聚集了数千百姓了。 就仿佛整个吴县的人,都朝着这边聚集过来了一样,而和先前围观的百姓们不同,这些慢慢聚集起来的百姓,手中或多或少都带了点物件,而且,他们似乎并不是单单为了看热闹而来。 而周围的气氛,也开始在慢慢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喧哗鼓噪,甚至看到官兵受伤还在喝彩,到后来,这些声音慢慢的小了下去,到了后来,就只听得到官兵的呐喊厮杀声,和时不时从蓼园里传来的火铳声。 明明官兵的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但是,这种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让官兵们也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了。 “大人,再打下去,只怕要出事!” 领兵的军官,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已经不再驱使着自己是手下去冲击那个看起来好像再努力一下就能撞破的大门了,若是真不计较伤亡,他觉得自己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拿下这园子。 但是显然,拿下这园子并不是毛大人的本意。 毛一鸬也发现的四周的不对劲,但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些围观的百姓,和蓼园里的那些人有关系,只是他身为巡抚,气势汹汹的带着兵马过来,若是被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吓走,他毛一鸬以后可就成了这江南官场的一个笑话了。 “区区一帮刁民,有什么不对劲的!”他冷冷地说道:“驱散他们!” “大人慎重啊!”领兵的军官低呼了一声:“属下看到那些当地的衙役,也在人群当中串联奔走,这个时候若是驱散他们,极易造成民变!” 他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些都是百姓啊!” “你还挺在乎这些百姓的!”毛一鸬冷冷的说道,却是没继续强令对方驱散这些四周的百姓了。 “大人的安危最重要!”那军官低低地说道:“反正这些贼人在这吴县,逃不到哪里去,城门一关,他们就是瓮中之鳖,要拿他们,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是被这些百姓冲撞了大人,或者是贼人混在百姓当中逃走了,那才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毛一鸬没有说话,这军官立刻明白了毛一鸬的意思。 他开始下令自己手下的人马缓缓地撤离此地,无论是受伤的还是已经死的人,也一并带走。 四周这诡异的气氛,也感染到了这些士兵,而同袍们的受伤死亡而自己这些人不能放手施为,本来就让他们很压抑,此刻他们默默地退走,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四周聚集的数千人,并没有任由他们这样撤走,他们保持着距离,默默的跟随着他们,以一种送行的姿态,一直将这些军兵,送出吴县的城门之外。 等到最后一个苏州来的军兵,都退出了城门,吴县的城门也轰隆隆的关上了,就在城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无论是城外的毛一鸬和他的军兵,还是城内的陈文瑞和他的衙役们,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事情终究是没有闹得太大,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当中。 蓼园的门口,周顺昌站在台阶上,对着四周的百姓在大声的说着话,他痛斥着官兵的胡作为非,感谢着观风使大人仗义护卫,更加感谢这吴县的父老乡亲,对他的爱护。 言辞每到激烈处,四周的百姓们轰然地叫起好来,更有义愤者,挽袖子脱衣裳,大骂自己先前的懦弱,恨不得现在就出城去和那些狗官们大战一场,方能出一口恶气。 江晚没有露面,就在远处,看着周顺昌在那里慷慨激昂着,在他的身边,他的护卫们正在在休整,适才和官兵们的一场角力,护卫们也有几人受了伤,此刻没受伤的正在救治伤者。 好在身边的护卫里,有几个是学过战场救治的,身边也带有药物什么的,江晚过问了一下,知道受伤的人,并没有性命之忧,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这些官兵是不是疯了,连自己人也要打!”凯瑟琳皱着眉头,看着四周乱糟糟的情形:“我觉得我们现在,只怕是惹上了一个大麻烦了!” “好事多磨嘛!”江晚摇摇头:“麻烦是麻烦,不过,未必是我们的麻烦,是别人的也说不一定!” 他转过头对着凯瑟琳笑了笑:“刚刚有没有吓到你?” 凯瑟琳白了他一眼,仿佛是为江晚不了解自己感到有些郁闷:“我是在海上见识过海盗的人,你觉得就刚刚这种小场面,能吓到我吗?” “也是!”江晚点了点头,“海盗可比江南的官兵们要厉害多了,看来,知道你在这里,应该怕的,应该是这些官兵们!” 第130章 我也有钱啊 毛一鸬带着兵马退到了城外,但是并没有走。 所以,这事情算是暂时解围了,但是,终究是没有解决,陈文瑞知道,江晚也知道,同时江晚也相信,远在苏州的知府寇慎,应该也知道这里的事情了。 官场上寇慎这个时候,还不对毛一鸬发难,那么,那寇慎就只能算是一个打酱油的了,苏州那边的助力有一些,但是,江晚更清楚,要解决这事情的关键,还是在自己身上。 要说,整个蓼园刚刚在这件事情里唯一没有担心人,应该就是被软禁起来的苏州织造李实了。 其实,若不是江晚走进来告诉他,他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外面乱得很。 “看来,李织造和毛巡抚之间的关系,颇为亲厚啊!”江晚好整以暇的坐在他的面前:“我不过是请李织造来坐坐,毛巡抚就带着兵马过来,直接诬陷我为乱党了,这个事情,我可得好好的计较一下了!” 他看着李实:“我江晚若是乱党,那信王殿下是什么?要知道,我江晚到江南来,是陛下知情,信王殿下授命,这毛巡抚的举动,很难让我不想到,他在暗指信王殿下有不臣之心啊!” 李实的心态在江晚进来后,转变了好几次。 他先是幸灾乐祸,然后是有恃无恐,等到江晚不紧不慢说完这一番话后,他心里却是有几分惶恐起来。 “毛巡抚可是提督着苏州军务,兼着都察院御史,算得上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了,因为李织造大动干戈,非常令我费解啊,说句不好听的话,李织造的这个提督织造,宫里随便换个人来都能做,但是,提督苏州巡抚可就不是人人可以做的了!” “江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实心里越发惶恐起来,他感觉到有一顶巨大的黑锅,正在向他砸过来,偏生他还无力躲开这黑锅。 “李织造是谁的人,相信宫里的人最清楚了,不过,又有问题来了,以魏公公对陛下的忠心,他手下的人,怎么可能勾结地方巡抚,诬陷信王殿下呢!” 江晚掰着自己的手指,微微笑了笑:“我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除非,这是魏公公授意的,这样的话,就解释得通了!” “九千岁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吩咐!”李实果断的摇头,好像生怕自己否认得迟了一点,这事情就成了事实一样。 “就算有,魏公公也绝对不会承认的!”江晚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那么,只就只能是毛巡抚和你李公公自作主张了,要说是自作主张也不算什么坏事,要是你们今天直接冲了进来,将我这园子里的人杀得干干净净,那这事情,无论你们怎么说可以!” 他指指外面:“反正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将事情推到外面的那些百姓身上嘛!” “反正魏公公也知道,苏州的暴民多,对朝廷多有不顺之意!” 李实沉默了,江晚说的其他的,他不敢确定,但是,在宫中的生涯,让他非常的肯定,真的要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别说九千岁不会保他了,甚至为了证明九千岁自己的清白,他和外人一起将自己的罪名坐实都不奇怪。 宫里出来的人,对这一套跟红顶白、明哲保身的做法,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对了!”江晚等了会,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继续说道:“李公公你可以走了,你若还在这里,下一次毛巡抚带兵马来,应该就没借口来救你了!” “我可以走了?”李实有些意外:“你确定!” “非常确定!”江晚说道:“毛巡抚就在城外,你若是这个时候出城去,应该还能见到了他,人家大老远的带着兵马来,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李公公,你得感恩啊!” 李实看着江晚,琢磨了起来,他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下来馅饼的好事,更别说掉地三鲜、鱼香肉丝、红烧狮子头什么的,但是江晚这话,可是直接从天上掉下来一整桌的筵席啊! 江晚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出城之后,替我问毛大人好,就说他的好意,江晚替信王殿下收到了,他日必有回报!” “你不会等我出去之后,派人弄死我吧!”李实狐疑的看了江晚一眼:“你刚刚说的,反正魏公公也知道苏州暴民多的事情,你照样可以弄死我了,往他们身上一推,那我不白死了吗?” “难道我现在这里弄死你了,就不能推到别人身上吗?”江晚回过头,没好气地说道:“还有,别拿自己太当一回事情,要弄死你,我根本不用找理由,单单刚刚的事情,我杀了你再禀报朝廷,那也是有功无过!” “那我更不能走了!” 李实脑子现在特别的清醒:“我这条小命,你们不在乎,我自己还是挺在乎的,固然你江大人不屑杀我,但是,城外的那一位,可就不好说了,这事情,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是,若是我做出这事情来,我肯定是希望我要救的那个人,最好是死在你们手里!” “这样的话,接下来就算再过分一带你,对朝廷,也能交代得过去了!”他嘿嘿冷笑着:“论起打嘴皮官司,朝廷中谁不知道这帮文官的厉害!” “你在这里并不受欢迎,我若是请你走,您想留下来,只怕都留不下来!” 江晚认真的说道:“你知道周顺昌等人,恨你恨到什么地步了吗?” “我可以出银子!”李实毫不犹豫的说道:“那周顺昌本来是江大人你要办的案子的案犯,但是,因为他们能给江大人筹集银子,所以,他们才可以得到江大人的庇护,他们能筹集到多少银子,我李实就出多少银子,反正都是为了朝廷的大事,这帮读书人能做,我们这些宫里的爷们,也能做!” “那可不是一点点银子!”江晚笑了起来:“你知道,我眼里是没有小钱的!” “江大人,你说个数!”李实非常肯定的说道:“若是不方便说的话,我直接去问周顺昌好了,反正他们出多少,我就出多少,一两银子都不会少!” 第131章 大丈夫能屈能伸 人有时候,就是一个贱皮子。 譬如这李实。 先前江晚绞尽脑汁,甚至不惜派锦衣卫请他过来,甚至将他羁留在蓼园,可不是为了和他交朋友,但是,此刻却是变成他哭着喊着要掏银子支持朝廷,哭着喊着不肯离开这里了。 当然,这其中江晚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毛一鸬。 佛说,心里有佛的人,看谁都是佛;而心里肮脏的人,看谁都是一堆屎。 江晚觉得自己不屑对付这个家伙了,而眼前的形势,也变得他几乎从织造衙门这边很难筹集到银子了,李实以自己的心思揣度江晚,觉得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所以,最安全的情况,他自然是呆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 对李实来说,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性命和前程最大。 江晚懒得搭理他了,至于他会不会腆着脸去周顺昌打听筹集银子的事情,周顺昌会不会搭理他,他暂时都懒得过问了,反正他相信李实足够聪明的话,刚刚自己和他的话了,他应该能琢磨明白很多少事情的。 天渐渐黑了下了,蓼园外面的人群慢慢的散去,陈文瑞也从城墙附近回来,带回了一些不大好的消息。 毛一鸬和他率领的兵马,并没有离去,甚至苏州那边,又来了一些兵马,而他们在城外,已经开始扎营了,看样子,这件事情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而苏州那边到吴县的消息,也全部被毛一鸬的兵马给禁绝了,现在在吴县县城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任何的消息,换句话来说,毛一鸬已经将吴县给围城了。 只是一直到现在,毛一鸬都没有对陈文瑞的县衙这边发出什么命令,甚至没有任何的沟通,照着这个情况来看,如果不是他认为吴县县衙的官员和江晚等人都沆瀣一气勾结在了一起了,就是他在筹谋着什么,暂时没有功夫来找陈文瑞的麻烦 整个吴县,虽然被军队“围城”了,但是,防守是不可能防守的,也就是说,吴县的城门,其实就是一个摆设,若是毛一鸬要强行进来,根本就不管用。 “江大人,这毛大人再次来,只怕就没有今日这么能轻松应对了!”陈文瑞苦着脸:“好吧,在下说错话了,今日也不轻松,只是现在搞成这个样子,下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了!” “寇大人那边,能指望上吗?”江晚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 此刻屋子就他和陈文瑞两人,他说话并没有太多的顾忌,实际上,事情到了现在,他江晚站哪一边,已经非常清楚了,大家都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也毋须顾忌。 “一直没有寇大人的消息!”陈文瑞摇摇头:“就算寇大人能帮上忙,毛一鸬的党羽,一样会在苏州府牵制他!” “也就说,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江晚脸色郑重起来:“我这人是最不喜欢吃眼前亏的,但是,好像若是解决不了这个毛一鸬,我这个眼前亏,大概要吃定了!” “要不,江大人你和周先生他们,暂时避一避毛一鸬的风头!”陈文瑞说道:“吴县虽然不大,但是藏点人还是没问题的,对毛一鸬我就宣扬江大人和周先生等人已经连夜走了,这样的话,他也没有发作的把柄了……” “我不会躲起来的!”江晚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文瑞:“我都已经被人诬陷成乱党了,这要躲起来,那岂不是坐实我这乱党的身份了,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这……”陈文瑞为难的看着江晚:“那下官也没其他的办法了!” “我不躲,我没说周先生他们不躲!”江晚看着陈文瑞,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就算落入了毛一鸬手里,他能拿我怎么样,但是,周先生他们不同,那可有性命之忧的!” “明白了!”陈文瑞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将他们藏好了,明天一大早就打开城门吧!”江晚说道:“反正拦不住,那就不拦了,你这个县太爷,给你的百姓们也说说,明天如论如何不要弄出今天的这种场面来了,若是毛一鸬真的发疯的话,那可是要死很多人的,不值当!” “我尽量!”陈文瑞脸色严肃起来,甚至有几分钦佩之色:“下官职责所在,但是江大人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险的,这个事情,毛一鸬发疯不了几天的,动了这么多的兵马,他要给南京那边交代的!” “我没事!”江晚淡淡的笑了笑:“按照我说的去做,尽你该尽的职责,我等着看这毛一鸬怎么发疯!”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到天亮的时候,蓼园里头安静无比,除了江晚带来的人和几个蓼园的仆役,整个蓼园已经见不到几个其他的人了。 李实也傻眼了。 他一大早转转悠悠打算厚着脸皮去找周顺昌呢,不过一路走一路问,今日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周顺昌在什么地方,等到他将蓼园基本转了个遍,他终于确定,这个园子里,除了他和江晚的人,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 他心里有些发慌,急火急燎的来找江晚,却发现江晚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不要问我,我只是这里的客人,哪里知道主人的去向!”江晚呵呵一笑:“不过,他们去哪里,李公公你也不用替他们担心的吧!” “我替他们担心个毛!”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实嘴里的“咱家”也变成了“我!”这个变化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本来是打算打听下他们筹集银子的事情,可这么不声不响的丢下江大人跑了,这帮人也太没义气了!”李实瞥着嘴说道:“枉江大人还颇为看顾他们,这也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 他甚至有些鄙夷:“我最恨临阵脱逃的家伙了!” “不用打听了!”江晚微微摇了摇头:“十万两,你织造衙门在苏州地面上,若是能筹集十万两,这功劳,不仅仅我给你递到魏公公面前,我甚至可以直接给你递到陛下的耳朵里,上达天听!” “还有,我不问银子的来路,我只要银子该用到什么地方就行了,所以,你不用顾忌太多!”江晚说道:“要不然,你区区一个苏州织造,眼睛都不眨的就掏出十万两来,那就是作死!” 第132章 灭口 第二天一早,当吴县的城门大开的时候,在城外的毛一鸬显然有些愣神。 不过,很快,城外的兵马,就开始陆续进城了,而这一次进城的兵马,不仅仅远远的比昨日的多,而且,进城的兵马都是全副武装,几乎都是按照战时的规制来的。 无论的抵御外敌,还是弹压内乱,“战时”的意思,那就是军队对于任何不利自己的行为,都打算要反击,要杀人了。 但是,面对着军队的进城,吴县县城里几乎街道上店铺关门,民宅紧闭,昨日里那到处都是人的景象,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偶尔有几个胆子大的闲人,在远处看热闹,但是士兵们一靠近,他们却是呼啦一声,跑得无影无踪,跟班就不和士兵们打照面。 军队先是去了县衙,将县衙控制起来,然后县里的各种库房也一一看守起来,看得出来,这次进城的兵马还真是一板一眼,丝毫都没有马虎。 陈文瑞在县衙里,看着军队的行动,也是一身的冷汗,再看看在他对面的毛一鸬,对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明明在做着一件疯狂之极的事情,但是,却是看不到任何发疯的样子。 “观风使大人那边,毛大人也是这般布置?” “这个,陈县令就不用操心了,本官正是心忧观风使大人的安危,这才急着带兵进城!”毛一鸬面无表情地说道:“总之,是好人的,本官绝对不会冤枉,是坏人的,本官也绝对不会放过,至于你陈县令是否有亏职守,纵容乱党贼人祸乱本县,本官自然会如实上奏,请朝廷定夺的!” 陈文瑞心里惴惴不安,但是,脸色却是十分镇定,他这县衙,现在基本上说话管用的已经不是他了,他就是愤怒狂躁甚至大发雷霆,也是无济于事。 坐观其变,就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 在他心里,只是希望,那位年轻的观风使大人,真的如他自己说的一样,毛一鸬不敢拿他怎么样,但是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现在也不敢说。 要知道,那位观风使大人的护卫,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死打伤了毛一鸬的好些属下,让毛一鸬不仅仅是丢了面子,还连里子都给丢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人影在几个军兵的护送下,走进了县衙的后衙。 陈文瑞一看对方,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连李实这个阉人也到了这里,这是说,蓼园那边,已经被毛一鸬的人彻底的占了么? “陈大人,毛大人!” 李实似乎有些萎靡的样子,有气无力地对着两人打了个招呼,毛一鸬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下属送上一把椅子来。 “这么大的阵仗,可是要吓死咱家了!” 李实可怜巴巴地看着毛一鸬:“咱家不过是来这里和观风使大人亲近亲近,毛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啊,现在好了,观风使大人在那里大发雷霆,那些要抓的乱党,也跑得一干二净了,何苦来哉!” “怪我咯!”毛一鸬冷笑起来:“锦衣卫的人现在还在你织造衙门,将你那破衙门翻得一个地儿朝天,李公公,你在苏州做了什么事情,只怕人家是卯足了劲儿要查个清清楚楚的!”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查就让他们查!”李实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倒是我想问一下毛大人,这带领这么多军兵入城,可曾往南京那边报备过?” “事急从权,事后再报备也不迟!”毛一鸬随意地说道:“想来魏国公他老人家也是能体谅的!” “嘿嘿!”李实笑了几声,满是讥诮。 “若是真的有事情,咱家相信魏国公那边,的确能体谅,不过,毛大人你搞清楚没有,你这次到底是想要做什么,那个被你拘禁在蓼园的观风使江大人,可是有着朝廷的重任,坏了他的事情,他可是直接可以向朝廷参你的!” “芝麻大一点官儿,参谁呢?”毛一鸬摇了摇头:“怎么,我将他人只是看管起来,还没计较他昨日伤我军兵的事情,你倒是替他抱起冤屈来了,李公公,这可不像你是往日的你,莫非,你昨日来这里,就是为了和那江晚好好的聊一聊,如何投效信王殿下的事情么?” “你放屁!” 李实忍不住骂了起来:“咱家生是魏公公的人,死是魏公公的鬼,怎么可能报效信王,你莫要给咱家头上扣屎盆子,咱家就坐在这里,看你这件事情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毛一鸬笑了起来:“当然是将城里以周顺昌为首的乱党全部缉拿归案,然后送往京城,至于这位观风使大人,自然也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倒是李公公,你还是多想想你那织造衙门的事情吧!” “毛大人,拘禁观风使大人?”陈文瑞这个时候,才有机会插话一句:“毛大人真是敢作敢为,要不,连下官,以及下官的上官,都一并拘禁了吧,反正朝廷的律法规制,在毛大人眼里,就是一文不值的东西!” “请陈县令回房去休息!”毛一鸬看了看他,跟根本不搭理他,直接让人送他离开了。 等到陈文瑞走了,屋子里安静下来,李实一边喝着茶,一边偷偷地瞅了毛一鸬一眼,没人知道,就他刚刚和毛一鸬咋咋呼呼的这几句,他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他还真怕毛一鸬学那戏文里那杯子一摔,从外面冲进来一群刀斧手将他当场砍成肉酱什么的。 “你的人将江大人的护卫全抓起来了,打算怎么办他们?”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何况是抗拒官兵,自然是该杀的杀,该关的关!”毛一鸬说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可他们是信王殿下的侍卫!”李实盯着对方的眼睛:“你还杀吗,还敢杀吗?” 毛一鸬沉吟了起来,这个情况,他的确没有预料到,不过,这倒是能解释,昨日里这些护卫,为什么如此猖狂如此的肆无忌惮了。 “你给九千岁惹了天大的麻烦!”李实慢慢的说道:“除非江晚这些人,一个不剩的全部都死在这里,要不然,只怕九千岁要对付信王殿下的事情,几天之内就会传到京里!” “要不,就全死在这里吧!”毛一鸬脸色一凛,然后缓缓地说道:“本官救援不及,导致观风使在江苏被奸人乱党挟持所害,本官会向朝廷,自请处罚的!” 第133章 宫中惊变 第一百三十三章我们要好好活着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 和往常一样,魏忠贤有些疲惫地回到自己在宫里居处,客氏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哪怕这个时候,皇帝身边根本不缺客氏一个人,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回来。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点灯火都没有,他就坐在黑暗中,看着门外黑黝黝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做。 伺候的小宦官,远远的不敢靠近,刚刚一个没有得到允许进去点燃灯火的小宦官直接被心情不好的九千岁一言不合杖毙之后,没人再敢提点燃灯火的事情。 这让这座巨大的屋子,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头黑暗也沉默的猛兽一样,似乎外面的人,只要稍微发出一点声响,这猛兽就能吞噬了他们。 远处似乎有喧闹声,但是魏忠贤一点都不关心,这是大内,有人喧闹,又能喧闹到哪里去,各司衙的管事太监,很快就会让那些无知的家伙安静下来。 “进来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传出来魏忠贤的声音,一众小宦官如逢大赦鱼贯而入,点燃灯火的点燃灯火,送上饭食酒菜的送上饭食酒菜,而准备禀报事情的,也一个个按照事情的重要,伺候在了魏忠贤的身边。 “兵部尚书霍维华今日三次求见公公,都按照公公的吩咐直接让他回了,霍维华说,九边敌患频,想请九千岁恩准,他自请去山西镇守!” “不允!” 魏忠贤目无表情地说道:“陛下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溺水,因为服用了他进献的仙露,如今全身水肿,太医束手无策,这个时候,他想躲到山西去,他倒是想的挺美!” “着东厂严加看管其行踪,若有不敬,诽谤,怨上之言,直接索拿待罪!” “南京太医院那边,按照九千岁的旨意,其太医正以下二十六名太医,已经抵达京城太医院,太医正那边问询九千岁,何时可以入宫!” “明日宫门一开,即可入宫,锦衣卫那边看好这帮人,不许他们到处乱说话,也不许他们与太医院之外的人接触!” “苏州织造李实禀报,苏州巡抚毛一鸬领兵圈拿了江南观风使江晚,此事南京那边,魏国公府和镇守太监府都已派员到了苏州,李实询问,此事该如何处置!” “让南京姓徐的去办这事情……” 魏忠贤轻轻夹了一块面前的菜肴,随口答道,身边的人接着往下说这事情,他陡然一愣,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刚刚江苏那边的事情,再说一遍!” “苏州巡抚毛一鸬领兵圈拿了江南观风使江晚,南京那边……” “知道了,着李实和南京方面,直接以私自调遣兵马的缘由,捕拿毛一鸬,递解进京!”魏忠贤脸色突然变得有几分狰狞:“这群王八蛋,什么时候了,还在给咱家找事,这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九千岁,那毛一鸬是咱们的人啊!”身边的人轻声提醒道:“江南那边,能安置一个巡抚这样的人,可不是特别容易!” “那又如何?”魏忠贤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江晚还是信王殿下的人呢,现在信王殿下就在宫里伺候陛下,要不要你去问一问信王殿下,看看他怎么说?” “儿子不敢!”那人低下头,话都不敢多说半句了。 外面脚步声响起,似乎很多人在说话,在这个地方,有这么大的动静的,只能是客氏。 魏忠贤挥挥手,制止了身边的人的禀报:“先就这样吧,娘娘回来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酒菜撤下去,再送点娘娘爱吃的热菜过来!” 屋子里的人应声而去,没过一会儿,客氏走了进来,看了魏忠贤一眼,坐在了魏忠贤的面前,拿起他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平日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魏忠贤一边说着,一边却是拿起酒壶,给客氏面前的酒杯满上:“陛下睡了?” “没睡,和信王在说话,不过所有人的人,包括妾身,都让离开了!” 魏忠贤脸色顿时紧张起来:“陛下,不是那啥吧,他年轻,身子应该抗得住的!” “不知道!” 客氏脸上一片凄婉之色:“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明好好的,不过是一点点风寒,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呢!” 魏忠贤默然不语。 客氏突然有些烦躁:“都是那个霍维华,非要进献什么仙露,陛下风寒,哪里能进补这些虎狼之药,我看了,他就是居心不测,想要弑君!” “他哪里有这个胆子,不过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魏忠贤摇摇头。 “我不管,反正这事情你若是想让我不记恨你,这霍维华就得滚蛋,若是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那霍家九族,都得为陛下殉葬!” 客氏的脸色如同魏忠贤先前一样,一片狰狞,魏忠贤心里微微一寒,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客氏如此失态,这么看来,陛下那边的情况,真是不大乐观了。 “说正事吧,这霍维华是死是活,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魏忠贤压低了声音:“我说你我,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若是陛下真的有不忍言之事,那继位之人是谁,你我二人,该如何迎奉新君,又该如何在宫中自处?” “你觉得继位的会是谁?”客氏瞪大了眼睛:“真不明摆着了么,这个时候,陛下召信王进宫,难道你还不明白!” “我这不是想从比嘴里听个准信嘛!”魏忠贤不和客氏计较,眉头有些紧锁:“信王对我,好像一直都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若是真的他继承大统,我还真得好好琢磨一下,该如何讨他欢心了!” “这些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客氏摇摇头:“不要和我说,我也不懂,我就只想安安生生的在宫里过下去,陛下眼下这样,我可真有些六神无主了!” “你不能六神无主!”魏忠贤摇摇头:“后宫里那些平日私下里颇有怨言的,你该处置就得抓紧处置了,你也不想到时候,新君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吧,现在他们不说,以后没准胆子大了,就开始嚼舌头了!”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宫外的事情,我去做,宫内的事情,你好好筹谋,陛下虽然一直待我们亲厚,我等也希望陛下长命百岁的,但是,事已至此,总得做些应变的措施,总之,不管这大明的江山如何变幻,你我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客氏看着魏忠贤,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嗯!” 第134章 你是我的贵人 晚上的蓼园,安静得好像一座坟地一样。 今天是毛一鸬领兵进城的第七天,虽然大部分的兵马已经撤了出去并且返回了驻地,但是,在这蓼园里,依然驻扎着几十人。 江晚就是在这几十人的看管下,度过了这七天。 所有的护卫,官兵攻进来的时候,都依照江晚的吩咐放下了武器,然后不知道被官兵带到哪里关押看守起来,然后蓼园里所有的仆役下人都被驱散,整个蓼园除了江晚和凯瑟琳两人,就只有这些看守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江晚不过是才软禁了李实一天不到,结果自己却是被人软禁了起来,而李实更是居然成了这几天唯一来看望过他的人。 他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自己的护卫们到底是生是死,但是有一点他是很确定的,那就是即使是毛一鸬敢杀自己,但是自己身边的凯瑟琳,他是绝对不敢杀的。 他不知道,现在大明朝廷的头等大事,就是宫里的皇帝龙体的康健,但是,在这之前,采买佛郎机大炮可是朝廷上下一致公认的最紧要的事情,而凯瑟琳是负责此事的佛郎机人。 毛一鸬除非是想自杀,否则的话,动凯瑟琳,就是和整个大明朝为敌。 “说到底,我是托你的你的福,此刻还能安安生生的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想到这里,江晚举起杯子,对着凯瑟琳笑道:“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深夜大宅,孤男寡女,而且还是日夜相对的那种,只要江晚愿意,这七天可以发生很多的事情。 但是,一直到现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两人依然是纯洁的“友谊之花”在绽放着。 是凯瑟琳不漂亮吗?江晚不这么认为,凯瑟琳更不会这么认为,江晚可以厚着脸皮,大言不惭的说为了公事,他得压住自己的旖念,但是,他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这一世的江晚,心里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司机,但是,身体还是一个纯洁少男。 他只是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留给自己的妻子而已。 听起来很可笑,但是,江晚真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一天天的耳鬓厮磨,江晚也不大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坚持下去了。 “我也没想到,这地方的官员,胆子会如此的大!”凯瑟琳笑得好像晚上绽放的一朵郁金香:“不过,我倒是挺感激他的,若是没有他的胆大妄为,我和你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安安静静假期!” “你觉得现在是假期么?”江晚也笑了。 “你可一直没怎么担心过!”凯瑟琳对着他,认真地说道:“你能告诉我,你的底牌是什么吗?若是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肯定到处求援了,可是你一直到现在,对你的那位信王殿下,连信都没有送出去一封,这可让我疑惑了!” 她朝着江晚眨眨自己的眼睛,浑然没觉得自己的这个动作,有着多么大的诱惑力:“你好像笃定,一定会有人来救你的一样!” “现在是我们历法的四月,换成你们的历法,应该六月了吧!”江晚想了想:“其实,就像你们的占星师一样,我也有晚上观察星星的爱好,从星星的变化当中,我虽然不能推断出具体的事情,但是,对于我自己的吉凶,还是能推算一点的!” “那你推算出什么了?”凯瑟琳瞪大了眼睛,一脸的好奇:“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这是我安身立命的本事,我当然不会到处说了!”江晚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我推算出,我有贵人相助,虽然可能有点波折,但是,波折过后,万事顺遂!” “你说的贵人,是我吗?”凯瑟琳期待的大眼睛,又开始眨巴起来了。 江晚笑了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他说的贵人,当然不是凯瑟琳,如果按照他已经知道的历史,他离开京城的那个月,天启皇帝就应该和魏忠贤一起游玩的时候,就掉入了水中,虽然被侍卫救了起来,但是,这位年轻的皇帝的生命,也开始倒计时了。 他不大理解历代的皇帝们,尤其是明朝的皇帝们,为什么总爱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仙丹”“红丸”之类的东西,嘉靖皇帝如此,天启皇帝也是如此,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若是真的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那些炼制他们的术士不是早就自己吃了吗? 当初在毛一鸬的士兵攻打蓼园的时候,他敢命令自己的护卫放手杀人,其实很重要的,也就是这个原因。 他不是胡作非为的人,但是对方是。 他是朱由检的人,对方是魏忠贤的人。 这就意味着,这个事情,无论怎么追究,到了追究的时候,九五至尊上的那个人,不再是什么事情都不管的天启皇帝了,而是他最大的靠山。 这样的话,他需要害怕对方吗? 他只是担心对方的报复疯狂,让他没有说话的机会,所以他放走了李实,并且在李实的面前陈述了厉害,眼下看来,虽然自己的护卫被全部在抓走,但是,对方只是将自己软禁在这里,那就说明,对方还没有疯狂到杀人灭口的地方。 只要他不死,那最后,就只能是对方死了,这个事情,没什么可以解释了,不接受任何的辩驳。 凯瑟琳是他的一张护身符,但是,他最大的护身符,在京城,而不是在这里。 “是,你就是我的贵人!” 他微微的点了点头:“我所有的好运气,都是你带来的,如果说你不是我的贵人,那谁是我的贵人呢?” 凯瑟琳红着脸,吃吃的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欣慰和满足。 “或许,这次的事情完了,我真的可以考虑,离开商会到北京城来了……”她用酒杯遮住自己的脸,忍不住遐思万种:“他说我是他的贵人呢,在大明,如果一个人说另外一个人是他最珍贵的人,以大明人的委婉和害羞,这应该就是示爱了,可是,我该怎么回答他呢,他好像在等待着我的答案,哎呀,这种事情我从没有经历过,要是我以前经历过就好了!” 江晚看着眼前的凯瑟琳,看着对方媚眼如丝,吃吃的笑着,看着对方就这么笑着笑着,就趴在了桌上上,然后睡了过去。 他:“……?” 第135章 前倨后恭 早上起来的时候,似乎和前几天没什么区别。 如果说要有区别的话,就是江晚和凯瑟琳忙完洗簌之后,早餐一直没有到来。 在饮食上,哪怕是这园子里没有了仆役,但是,那些看守的军士们,从来是没有委屈过江晚的,附近的一座酒楼承包了他和凯瑟琳所有的饭食酒菜,以往这个时候,酒楼的食盒早就由看守的军士们送进来,放在外面的桌子上了。 但是,今天没有食盒,也没有军士。 江晚走出去,赫然发现蓼园依旧是蓼园,只是好像只剩下他和凯瑟琳两人了。 真正意义上的两人! 那些看守他的军士,此刻已经一个都看不到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这是打算饿死我们吗?” 凯瑟琳喃喃自语道,旋即看到江晚奇怪的眼神,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 “忍一忍吧,如果你饿了的话,我想很快应该就有人来了!”江晚朝着自己住的小院子走去:“不妨我们猜一猜,来的人会是谁?” 是谁凯瑟琳都不在乎,她倒是希望是酒楼来送饭食的伙计呢! 反正这个地方的官员,他一个都不喜欢,不敢是那些为难江晚的,还是让江晚陷入麻烦当中的。 昨日在庭院的残酒,没人收拾,两人索性就在外面的亭子坐了下来,上午的阳光有些清冷,但是,随着时间的流失,阳光也变得渐渐的温暖了起来。 照在人的身上,懒洋洋的。 如果此刻肚子是饱饱的,那就更好了。 有人从远处的小径慢慢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张望,江晚看到此人的身影,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凯瑟琳好奇的扭过头,看到一脸欣喜朝着亭子而来的李实,“我还以为你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了呢!” “哎呀,江大人你没事就好!” 李实笑着走到亭子面前,一脸夸张的惊喜:“我刚刚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江大人,可把我担心死了!” “我们还没吃饭!”江晚指指凯瑟琳和自己,“毛大人打算饿死我们?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该死!”李实轻轻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居然忘记这一茬了,江大人稍微等等,我立刻叫人送些精美的饭食过来!” 他对着身后叫了一声,一个小宦官从远处匆匆跑了过来,他低低吩咐了几句,那小宦官低着头跑了出去。 “封万里他人呢?”江晚等到他忙完这些,开口问道:“这个时候,不是他最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吗?” “封千户此刻正在看守犯官,我怕江大人不知道这好消息,特意前来禀报!” “毛一鸬怎么了!”江晚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看李公公如此春风得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毛一鸬倒霉了!” “怪不得江大人能担这观风使的重任,就是大人的这一份从容淡定,在下这一辈子都学不来!”李实笑吟吟的说道:“不过,江大人叫我李公公,那可真是折杀我了!” 前倨后恭,此事定矣! 江晚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过,无须他发问,眼前的李实已经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就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就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所料当中一样。 “京城那边,魏公公亲自下的命令,毛一鸬擅动兵马,祸乱人心,着令去职锁拿,押解进京问罪,南京那边和江苏,已经昨日里配合锦衣卫,将犯官毛一鸬下狱!” “就这?” 江晚笑着问道:“魏公公的命令里,没有说点别的吗?” “这个倒是没有!”李实老老实实的说道,不过,他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却是一脸得意的笑容:“倒是魏公公让人给在下带了几句话,让我说给江大人听!” “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江晚点点头。 “魏公公说,江大人是信王殿下举荐的人,到江南是给朝廷办大事的,若是有人不知道好歹处处阻挠的话,那就是和他老人家作对,和朝廷作对!” 他露出一丝钦佩之色:“在下真不知道,原来九千岁他老人家也是如此的看重江大人,有了九千岁这句话,谁还敢为难江大人!” “呵呵呵!”江晚脸上笑着,心里却是微微一沉,魏忠贤这种摆明车马的照拂他的言辞,与其是说给他听的,不如是说给信王听的,而这种话,以前魏忠贤是如何都不会说的。 这意味着,魏忠贤在刻意讨好信王。 而他的这种态度的改变,在江晚的心里,那只有一个理由——天启皇帝,真的病重了。 魏忠贤在给自己铺路。 “江大人,江大人!”见到他发怔,李实轻轻的说道:“您的护卫等人,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他们被毛一鸬关在苏州巡抚衙门,大概要到午后才能到了……” “他们没事吧!” “当初毛一鸬打算对他们用刑,但是被在下劝住了!”李实表功道:“甚至那毛一鸬还有加害之心,不过,在下告诉毛一鸬,您的诸位护卫都是信王府的侍卫,他这才没有轻举妄动!” 他顿了顿说道:“皮肉之苦大概吃了些,但是,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说到这里,李实隐隐有点后怕,当时他要是真的没有劝住毛一鸬,让毛一鸬杀死几个江晚的护卫泄愤的话,那今日这事情,他还未必这么容易脱身了。 魏公公是如此的看重眼前的这个家伙,毛一鸬是何等的倒霉,才会同时得罪魏公公和信王两个人,说是押解到京中问罪,在李实的心里,其实这毛一鸬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就好!”江晚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李实有些惶恐的说道:“今后大人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我就成了,在下一定帮您妥妥当当的,不让大人感到一丝为难!” “你还是先去催一催饭食吧!”江晚看了看身边百无聊赖的凯瑟琳:“再不送来,以后也就没事要你帮忙的了,人都饿死了,还说什么其他的!”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李实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来路疾走,转了个弯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但是,他的吼叫声却是传来过来,那是他在叱责自己的手下。 江晚和凯瑟琳对视笑了起来,阳光洒在亭子里,落在他们的身上,池塘、亭子、还有亭子里的人影,如同一副暖色的山水画一样的温暖。 第136章 魏公公很忙 锦衣卫抄家抓人,是出了名的寸草不留,这一点,是大明官场的共识。 不管是痛恨的,鄙夷的,还是受益的,锦衣卫从来不会关注他们的感受,他们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按照自己的规矩和流程。 苏州巡抚这个官儿不大,但是权重算得上的一等一的肥缺。 所以,将毛一鸬请到监牢里之后,锦衣卫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他们擅长的事情可以做。 无论是巡抚府,还是毛一鸬的家里(巡抚是可以带家眷在任上的);无论是明面上属于毛一鸬的产业财货,还是暗地里毛一鸬的财路,都瞒不过他们。 所以,封万里足足忙了好几天,这才赶往吴县。 不过他,他一点都不担心江晚会觉得他怠慢甚至是玩忽职守,因为他给江晚带了足足四万两的银票,这还是除掉应该给魏公公的已经他和他属下兄弟们所得后的数目,就冲着这四万两,封万里觉得,江晚没理由觉得自己怠慢。 蓼园里和他离开的时候,似乎没什么不同,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蓼园大门四开,来来往往的人更多了,这些人有官员,有百姓,甚至还有好多奇奇怪怪的人。 锦衣卫们的到来,倒是引起了一阵骚乱,不过有江晚之前的吩咐,封万里一人进了蓼园,让手下们在外面等候。 “封千户辛苦!” “李公公辛苦!” 李实皮笑肉不笑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江大人正在接见当地士绅百姓,封千户稍微等一等!” “好!”封万里点点头,不再说话。 但是李实有话要说:“如果不是毛一鸬的事发了,在封千户眼里,这一次倒霉的,应该就是咱家吧!?” “封某只是奉命行事,李公公不要在心里!”封万里瞥了对方一眼,挤出一个笑容:“若是此前有什么得罪,还请李公公见谅!” “早就见谅了!”李实嘿嘿一笑:“大家都是奉命行事而已,真有点什么误会,要计较的话,能计较得过来吗?” 他悠悠说道:“托封千户的福,我苏州织造衙门联络同僚,决意为朝廷捐献十万两白银筹集军资,所以,封千户若是在我织造衙门,看到些什么不大规矩的事情,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哪里有什么不规矩!”封万里愕然说道:“除了几个玩忽职守的小吏蒙骗李公公,苏州织造衙门简直是在李公公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封某这一次回去,还打算给九千岁禀报这事情呢!” “好好好!”李实会意的笑了起来:“在给北镇抚司的公文上,封千户的勤勉精干,我苏州官场的同僚,也会好好的说一说的!” 两人微微一下,似乎以前的那点龃龉,都在这一笑中消弭殆尽了。 片刻之后,封万里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江晚的脸色很是凝重,那种志得意满的笑意,他一点都看不到。 将银票拿出来,他将毛一鸬的事情,轻轻说了一遍。 江晚点点头,示意自己的手下收起银票:“这事情差不多就这样了,周顺昌等人,为朝廷筹集军资数万两,我应允了他们前事不究,这事情,你有什么看法吗?” “江先生的看法,就是我的看法!”封万里低头说到:“江先生才是主事之人!” “原本打算从这直接去广东佛郎机人的聚集处的,不过,眼下银两到手,好多事要请信王殿下定夺,过几日我就要回京了,你跟我一起走吗?” “当然,大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封万里说道:“如果大人的差事结束了,那封某的差事,也就结束了!” “我建议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江晚想了想,很认真地对封万里说道:“毛一鸬的案子,很多地方可以查,留在这里深挖一下这个案子,或许对你有好处!” “江先生你的意思?”封万里愣了。 “我就是这么建议一下,若是真查个三两月,查不到什么了,再回京也不迟!”江晚说道:“除非你急着回去做你的南镇抚司的千户,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这里,还有功劳可挖?”封万里眼睛一亮,心里想的是,江晚放过了周顺昌等人,但是,不是还有很多官员也是和这周顺昌等人勾结的么,难道说,他的意思,让我从这些官员身上找点功劳,这可是一找一个准啊! 不过,若是没人支持的话,他一个锦衣卫千户,动个县令还可以给上面解释,真要动到知府这个等级了,恐怕四处的压力下来,他有些顶不住。 莫非,这是信王的意思? 他脑子里开始乱七八糟的想了起来,若是魏公公的意思,直接就吩咐他该如何做了,但是若是江晚的这建议是信王的意思,那就得好好的琢磨琢磨了。 “功劳不功劳的,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是继续在这案子上花时间功夫的话,过错肯定是不会有的,哪怕你一点功劳都不立,查上几个月,我也敢保证,绝对有你想象不到的好处!” 江晚叹了口气,他也只能提醒到这个地步了,毕竟大家相识一场,甚至经历过生死,若是封万里就这么跟着自己回京,朱由检继位之后,魏忠贤固然是无处可逃的,随之而来的大肆清查“阉党”,这封万里只怕就很难能脱身了。 如果他在这里,在这案子上羁留几个月,到时候,即使清查到他的头上来,至少这事情是自己领的头,无论是谁清查到了封万里的头上,不会不给自己面子。 他非常的确定,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他江晚即使不做官,以他现在在朱由检身边的地位,区区一个锦衣卫的千户,哪怕他不出声,也会有人给他面子的。 “多谢江先生的建议,那我回头好好的查一查,看到这案子还有什么可以深挖的地方,不过,江大人回京之后,九千岁问起,封某倒是不好向魏公公交代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江晚点点头,索性将这人情卖得扎实一点:“若是魏公公问起你的事情,我自然会给他解释你留在这里的必要性,不过,我估计不会有问起的事情,现在的魏公公可是很忙,很忙,这点小事,大概魏公公是无暇顾及到的!” 第137章 天要塌了 江晚是被急召回京的。 原本就有回京的想法,接到京里的消息了,他二话不说,立刻带着自己的护卫连夜上路,江苏这边的事情,该做的都做了,该提醒的都提醒了,剩下的留给封万里吧。 甚至连凯瑟琳,他都留在了江苏,此去日夜兼程可不是来的时候游山玩水,凯瑟琳可以慢慢的回京城,无须和他一起。 虽然现在还没到夏天,在他的印象里,天启皇帝是在夏天驾崩的,但是信息是朱由检亲自发出来的,那就说明事态已经比较严重了,即使眼下朱由校还没有驾崩,估计距离日子也不多了。 朱由检大概是知道了朱由校的意思,而偌大的十王府里,他能依靠的,甚至能安安稳稳护着他坐上那把龙椅的,大概就是只有江晚的听雨楼了。 数天后,江晚出现在了十王府的门口,刚刚一进门,他没多久发现十王府里的气氛异常,除大门附近没什么变化,十王府内,他到处都可以看到熟悉的面孔。 这些穿着侍卫服侍的人,竟然都是他听雨楼的人。 “管事大人!” “江先生!” 少年们肃然向江晚见礼,江晚摆摆手,一边朝着王府深处走去,一边眼光四处逡巡,寻找着自己想要见到的熟悉的身影。 “江教授!” 还没到内院,有人从内院里已经迎了出来,江晚站定了脚步:“王公公!” “殿下等候你多时了!” 江晚朝着他点了点头,匆匆的跟着他走了进去。 朱由检正坐在窗前思索着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他只是在那里静静的发呆,不过,从他紧锁的眉头看来,显然最近他过的并不是怎么开心。 “王爷,江晚到了!” 王承恩低低的在朱由检身后说了一句,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和往常一样,远远的站在门口。 朱由检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缓缓的回头看了江晚一眼,然后在桌上铺开的书卷上,随手翻了几页。 “从我召你回来到你站在这里,还不到十天功夫,你回来得很快!” “若是殿下要用我,那定是紧急重要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江晚回答道。 “我记得我皇兄登基那一年,我去皇兄的书房玩,当时皇兄正在写着什么!”朱由检看着眼前的书,慢慢的说道:“我记得当时,皇兄的书桌上,好像就有这么一本书,不过皇兄可不是什么爱读书的人……” 江晚默默地站着,听着朱由检的说道,朱由检回忆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他不会乱说话,但是,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还是可以的。 “那时候,不懂得皇帝是干什么的,反正皇兄当了皇帝,也好像和平日里没什么变化,一样的宠溺我!” 朱由检眼睛抬起来,看着窗外,显然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 “我有些好奇的问我皇兄,问他,这个皇帝可以不可以给我来做!”朱由检说道:“这样大逆的话,后来我当然知道不妥了,但是,皇兄当时可不一点觉得这话冒犯了他,而是和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 “然后他说:好,你想做这个皇帝的话,等我做了几年就让给你做!” 江晚依然无语,甚至脸色都没什么改变。 朱由检显然不需要他的任何看法,只是想把自己的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 “可谁知道,谁知道,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朱由检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其实,我想告诉我皇兄,我皇兄,我不想做这个皇帝,我只想做一个能干的王爷,能帮我皇兄将天下的大事小事都处置得妥妥当当,这样的话,皇兄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做他喜欢的事情,不再为别的事情烦恼了!”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可惜,他现在只怕不想听我说这些了!” “殿下的心思,陛下很清楚!”江晚突然开口道:“陛下是天下第一心思剔透的人,要不然,大明的江山社稷,也不会落在他的肩膀上!” 朱由检终于看了他一眼,合上眼前的书卷,同时,也似乎将他的缅怀和回忆,也全部都合在了这书卷当中。 “回来你都看到了吧,内卫都换成了听雨楼的人!”朱由检说道:“人是王承恩亲自到听雨楼挑的,本来这些人,都是身家清白之人,而挑选出来充当内卫的,更是再三甄别过,确保个个都是忠贞可靠!”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殿下效命,是他们的荣幸!” “召你回来,是让你统领这些人,毕竟他们是你练出来的,无论什么人,说话都没你说话好用!”朱由检说说道:“若是因为彼此之间不服气,难免给人以可乘之机!” “江晚明白!” “你明白最好!”朱由检摆摆手:“先下去休息吧,你回来了,本王也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要不然,就算睡觉都不踏实!” 江晚点点头,退了出去,在出去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朱由检,他又将那本书卷打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书卷,显然,有些人有些事情,他还是放不下。 “江管事!”王承恩见他走了出来,陪着他走了几步,离开了书法,这才压低脸了声音说道:“听雨楼的事情,是王爷亲自下令吩咐办的,不是咱家要插手你楼子里的事情,只是事情突然之间变得危急,王爷身边的的人,得换一批可靠能用的!” “无妨,王爷不是召我回来统领他们了吗?”江晚示意自己不在意:“王爷的情绪好像不大好,说了不少陛下的事情,王公公说的事情危急,是指宫里出了变故吗?” “天要塌了!”王承恩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用手指了指头顶:“现在不仅咱们王府,朝廷上下都是人心惶惶,这个时候,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对吧1” “必须的!”江晚狠狠的点了点头:“不是要小心一点,而是必须要滴水不漏,万无一失,放心,王爷的安危,就交给我了,王公公你可以稍微放松些了!” “那我就放心了!”王承恩点了点头:“你那小院,我早就叫人给你收拾好了,这些天,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府里,时刻听候王爷召唤调遣,若是还要人手,将周庄那边的人全部调来都行!” 江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的,一切有我!” 第138章 进宫 从周庄调过来充当内卫的人,不到百人,而且,基本上全部是第一次招揽的那些军余少年。 大概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李扶摇都没有被挑过来统领他们就算了,就连听雨楼各房的房头,王承恩一个都没挑,只是临时指派了当初跟着江晚去过辽东的那些有了正式侍卫身份的少年,充当这些新选的侍卫的队正。 王承恩说的抱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挑人就算了,还指派队长什么的,这几乎就是和夺江晚的权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江晚一点都不在意,能仓促之间调遣人手,指派队长,并且接手羽林卫在十王府的关防,哪怕自己的这些人,都是军余子弟,对军中的那些事情都不陌生,但是,作为王承恩来说,这已经是严重朝纲的事情了。 想一想他调集一批几乎完全陌生的属下护卫王府,只怕他脑子里那根弦在江晚回来之前,一直就紧绷着的,若是谁最怕朱由检出事,若是他王承恩说自己是第二,那么,江晚都不敢说自己是第一。 毕竟,真是朱由检出事了,江晚还可以考虑下改换门庭自谋生路的事情,而王承恩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花了一天时间,江晚将整个十王府的防务,全部梳理了一遍,身边的护卫也放下去,周庄那边也调集了一些人手,各种明哨暗哨,巡逻看守,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至于贴身护卫,他当仁不让带着“没有文化”四人充当了,梅小飞尤勇文强和华三千,四人各自有所擅长,文强力大体壮,穿上甲胄就是一个坦克和挡箭牌,梅小飞眼神好,若是晚上能迅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而尤勇给配置了特制的手弩后,指哪打哪,算是反击的重要力量,配上他自己的短火铳,至少可以为朱由检的逃走争取点时间。 而华三千则是可以根据环境设置各种预警的措施,甚至可以在撤退的时候,用陷阱给追兵制造麻烦。 总之,真要有不开眼的刺客,江晚觉得,只要不是一击毙命,朱由检在自己的护卫下,逃出生天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当然,这仅仅是护卫而已,若是真是有军队直接碾压的话,那就都不必说了,他江晚和朱由检一起认命好了。 关于皇帝的情况,无论是朱由检还是王承恩,都已经给透露得差不多了,所以,现在防备的,不过是担心狗急跳墙的魏忠贤而已,军队碾压这种事情,大概率是不会发生的。 无论魏忠贤权势如何滔天,军队,始终是他插手不进去的那一块,他想插手,就算东林党的这帮文臣们答应,大明的勋贵们,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时间或许还没到! 忙碌了一整天的江晚,刚刚躺下,脑子里想着这问题,他不记得魏忠贤曾经有加害朱由检的举动,不过,他记得的历史里,朱由检身边也没有一个叫江晚的人,而朱由校的驾崩,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 因为他的出现,历史变得稍微有些不同,似乎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先生,先生!”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半睡半醒的江晚一夜而起,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晚上这种叫唤声了,这意味着,有些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要发生了。 “宫里来了旨意,让王爷即刻进宫,王爷命属下前来叫先生!” “去叫梅小飞他们!”江晚迅速穿好衣服,将朱由检所赠的那支短火铳藏在身上:“让他们去内院王爷那里候命,我即刻就到!” 江晚赶到内院的时候,朱由检正在等着他。 “我等护卫王爷进宫!”江晚微微弯腰:“护卫们正在集合,王爷稍候!” “带上你能用的人!”朱由检看了他一眼,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除了留守王府的,其他可用的人,都带上!” “明白!”江晚心里一咯噔,隐隐有几分兴奋起来,关于皇帝会传位给朱由检的事情,在差不多他没回京之前,朱由检就确定了,也就是说,天启皇帝该对朱由检说的,都已经说了。 所以,此刻深夜进宫,绝对不是皇帝有什么吩咐,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皇帝驾崩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所有人一等戒备,每队配置的火铳,手弩,全部携带上,所有人着甲!” 朱由检看着他和护卫们的举动,微微点了点头。 这不仅仅是单纯的护卫了,这是做好了上阵厮杀的准备了,一队上百人的着甲武士,配置火器和弓弩,总算是能给他带来一些安全感了。 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此刻进宫的时候,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 黑暗中,上百人从十王府鱼贯而入,直接抵达宫墙之下,而宫墙之下已经是灯火通明,宫门附近的侍卫军官,想必是得到命令,见到朱由检带着这么一票护卫过来,连身份都没查证,直接就将人迎了进去了。 这让江晚更加确定,的确是自己想的那件事情已经发生了,要不然,这守卫不会如此的松懈。 到了文华殿,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已经在这里等候,江晚等人护卫着到了门口,朱由检走了进去,他听得里面诸位大学士齐呼万岁,脸色变得更加冷峻起来。 身边的护卫们,眼中有兴奋,有紧张,唯独没有害怕。 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但是,此刻进了皇宫,而听到自己王爷走进了殿堂,里面就传来山呼万岁的声音,大多数人脸上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甚至有的人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而江晚,反而是所有人中最淡定的一个。 “各司其职,不要想太多的事!”江晚低低的吩咐道:“一个个传下去,告诉大家,王爷成了皇帝,大家的前程富贵都有,但是,宫里并不安全,如何护卫王爷,顺顺利利的往王爷变成皇帝,那就看大家肯不肯用命了!” 他低声的说道:“谁若是误事,那就是在自毁前程!” 第139章 即位 夜风有些峭寒。 文华殿内,灯火通明,文华殿外,却是漆黑一片。 高高的宫墙,似乎将这深宫之内所有的灯火都吞灭了,偶尔又提着灯笼的,远远的走过,不知道是巡逻的禁卫还是走动的宫人,在这漆黑的夜色当中,仿佛是游弋的萤火虫一般。 江晚毫不客气的驱赶走了文华殿的禁卫,他甚至不知道这里的禁卫是哪一卫的兵马,但是,朱由检所在的地方,他由不得任何拿刀执剑的人存在。 没人顶撞他,更没有人和他的人起冲突,听雨楼的百余人,散落在文华殿的四周,组成了一张看似稀疏实则紧密的大网,而这张网的最中间,则是大明新的天子。 远处有人急急走了过来,身后几个小宦官模样的人紧随着在其后,守卫在文华殿的听雨楼的人,在他的眼里仿佛是不存在一样,他径直就朝着文华殿而且。 “止步!” 几个护卫迎了上去:“什么人,什么事情?” “滚开,咱家有紧要的事情禀报九千岁,耽误了大事,砍了你们的脑袋!” 来人根本不理护卫们的拦阻,直接拨开阻拦的手就往台阶上走。 拦阻他的护卫齐齐踏前一步,手按着刀柄,拦住他的去路,他们身旁,几个护卫也手按着武器靠了过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尖细的声音喊了起来。 “噤声!”随着机簧声响起,江晚的声音也传到了他的耳中:“殿内正在议事,若再喧哗,就地拿下!” 小宦官们手中的灯笼的灯火,映照在江晚脸色,看到这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有身边几人已经露出了刀刃的长刀,来人果断的闭上了嘴。 “咱家有极其紧要的事情,禀报九千岁,劳烦这位将军通报一下!” “天大的事情,都没有此刻殿内的事情大,在这里候着!”江晚看了一眼对方,发现自己并不认得此人:“魏公公议事完毕之后,自然会出来!” 那人死死地看了江晚几眼,似乎是要记住江晚的相貌,江晚摇摇头,转身走开。 文华殿内,齐齐传来一阵轰然之声,然后脚步声响,似乎有人走了出来,他疾走几步,靠近了殿边。 果然,文华殿内的已经安定了下来,朱由检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一脸凝重,那些重臣们,正在一一告退,魏忠贤和王承恩两人一人一边,躬身站在朱由检身边,一脸的恭谨。 魏忠贤低低和朱由检说了几句,朱由检没有说话,眼光却是朝着大殿门口瞟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朝着江晚走了过来。 “臣已经为陛下安排好了歇息之处,陛下节哀,明日里还有众多事情,若是歇息不好,累着了身子,臣可就万死不赎了!” “魏卿的好意,朕心领了!”朱由检脸色依然是一脸的凝重,看不出哀乐和厌憎:“皇兄大行前,话你忠贤,宜于委用,朕心中哀痛,宫中诸多繁琐事宜,你更要担起重任,你才是应当好好歇息,若是你累到了,朕也会心疼!” “臣惶恐!” “魏卿毋须惶恐,办你的事去吧,朕自幼在宫中长大,不是外人,今日晚上,朕就宿在乾清宫好了!” 不待魏忠贤再说话,朱由检已经走出殿外,对着江晚吩咐一句:“去乾清宫!” 王承恩生怕江晚对宫中不熟,急忙走到前面去引路,江晚微微点头,对着身后做了个手势,护卫顿时收拢了过来,拥簇着朱由检而去。 “干爹!” 魏忠贤看着这一行人隐没到了宫中的黑暗当中,久久没有出声,冷不防台阶下突然有人叫了一声,他身子微微一震,面含怒色的转了过来。 “出了点小茬子,您吩咐儿子安排伺候信王殿下的那几个女子,有一个突然不见了,临时找又不找不到人了,换人也来不及……” “什么信王殿下,那是陛下!”魏忠贤冷冷地看了台阶下的那个宦官一眼:“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留你有什么用?” “不是……”那宦官脸都白了:“干爹给儿子一个机会,两个时辰,两个个时辰之内,我一定找到那个女子!” “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这四个女子没有出现在乾清宫外,你自己找个绳子上吊了吧!” 魏忠贤走下台阶,看都不看这家伙一眼:“耽误咱家的大事,你死一百次都不嫌多!” 远处,王承恩默默的在前引路,江晚和四个贴身护卫,将朱由检围在中间,四周的护卫们神情严肃,双眼警惕的四周的情况。 “江晚,我今天不回王府了!”朱由检突然开口,“以后都不会回王府了!” “臣知道!”江晚低低的说道:“陛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臣一定在陛下身边!” “你都知道了!”朱由检嘟哝了一句,“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明日再进宫,但是,内阁那边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今日就得住进这宫里!” “陛下是担心宫中不安全吗?”江晚轻轻的说道:“陛下有臣以下忠勇一百二十四人,火铳二十余支,只要不是有人谋逆造反,等闲刺客近不了陛下的身边!” “我担心谁,你知道的!”朱由检看着远处,已经隐隐出现轮廓的乾清宫:“江卿家,若是你能让我能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我记你一功!” 江晚默默的点点头,走前几步,低低对着护卫们吩咐了几句,立刻有有两支小队,从队伍里出来,快步冲进乾清宫去。 等到朱由检到达乾清宫门口的时候,乾清宫内所有的宫女宦官,都不这两队护卫全部驱赶了出去,江晚犹自不放心,又是两支小队在已经空旷出来的乾清宫前后,都搜索了一遍,确保里这里不会再有一个外人。 “王公公,我等就在四周,伺候陛下歇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江晚对着王承恩吩咐了一句:“公公辛苦了!” “江管事辛苦!”王承恩点了点头,随着朱由检走进了宫殿。 宫殿里的人陆续推了出来,宫殿的大门紧紧关上,江晚看了看四周:“都精神点,就算是一只蚂蚁,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许靠近这乾清宫!” 第140章 如履薄冰 天亮了,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魏忠贤送了几个女子过来侍寝,直接被江晚以朱由检已经睡下了为由拦了回去,一夜平平安安。 连乾清宫里伺候的宫人,江晚都不敢留下,又怎么可能让魏忠贤送人进去,他想就算送几个仙女进去,朱由检大概此时也不会有什么兴致,更不要说是魏忠贤送来的人了。 天亮之后,陆续有臣子过来请见,而朱由检也开始了他的大明皇帝的第一天。 江晚分出一半人手吃了东西去休息,而另外一半则是继续做着侍卫们该做的事情,宫里的很多规矩,这些少年护卫们都不懂,不过,这不是问题。 江晚告诉他,规矩都是人立下的,现在是什么规矩,别人说了不算,他们这些皇帝身边的亲卫,说了才算。 有了他这话,少年们胆气也壮了起来,也不在怕自己不懂规矩做出丢脸的事情,而没了顾忌之后,少年们不仅仅没有散漫反而更加法度森严起来。 甚至觐见的臣子们都觉得这些侍卫,有几分刁难的意思,不过,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吐槽这些事情,最多也不过是腹诽几句。 在朱由检接见大臣的时候,江晚抽空眯了两个时辰,等他再醒过来,已经是精神焕发,原地满血复活了。 乾清宫里,朱由检正在和张皇后在说话,现在应该说是张太后了,在门外,一出溜等候觐见的臣子,正在默默的等候,江晚出现在乾清宫门外,不少臣子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江晚。 在这些着甲的侍卫当中,突然出现一个穿着长衫的文人,在他们眼里,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或许是有人见过江晚,打听到了他的身份,于是,人群中出现低低的议论声,但是议论声很快就停止了下来,比起关心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这些臣子显然更关心此刻在宫殿里的新帝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承恩躬身退出了宫殿,抬头看见了江晚,朝着他走了过来。 皇帝和太后在说话,即使是他,也得避开,有些话他能听,有些话,他真不能听的。 “昨日夜里,我可得担心死了,你这么贸然进宫,一点准备都没有,万一有人有加害之心,我该如何面对你大行的皇兄!” “你太不听话了,我告诉过你,若是真的这么一日,宫中的任何膳食,你都不能进食,而身边必须时刻都也要有忠贞可靠之人伺候,你带着一个宦官就进了这乾清宫,太不拿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了!” “不是我啰嗦,你现在是大明的天子,你是要继承你皇兄的遗志,接手大明的社稷的,宫里宫外不想看到你成为天子的人,有很多,你的安危,就是大明社稷的安危……” 张太后脸上有凄婉之色,但是,此刻关切之色,已经远远超过了凄婉,天启皇帝驾崩之际,不过二十三岁,她这个太后,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而已。 但是,一见到朱由检,她就几乎一直在说话,啰嗦得犹如一个老妇人。 “嫂子!” 朱由检打断她的话:“我有准备的,我不是你眼中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他指指外面:“外面的那些侍卫,都是我十王府的人,而且,个个身家清白,忠勇可靠,若是有人要加害我,那得他们全部都死完才行!” “这乾清宫里,所有人的宫人都被驱逐出去,我身边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 “至于宫里的膳食,我自然更不会吃的,这些侍卫都携带有干粮,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就不信,这样还能有人找到空子不利于我!” 张太后微微露出一丝惊讶之色,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看来,你皇兄真没有看错人!” “这几日我大概会有些忙,嫂子不要觉得我是怠慢了嫂子!”朱由检说道:“宫里的事情,我得首要办,宫外的事情,拖一拖无妨,嫂子那边若是有甚需要,直接告诉我身边的侍卫头领就好!” 说完,他冲着外面叫了一声:“江卿家!” 江晚应了一声,站在宫门口等候吩咐。 “他叫江晚!”朱由检指着江晚说道:“至少,此刻在这宫里,除了嫂嫂之外,他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了!” “知道你有防备,我就心里放心了!” 张太后微微有些欣慰地站了起来:“我不耽误皇帝你做正事了,宫里的事情,我多少帮上忙,你到时候叫他给我说一声就行!” “嫂子慢走!” 朱由检站起身相送,显然他还没有太适应自己皇帝的这个身份,起码在他自己亲近的人面前,他还不大适宜。 张太后走出殿门,朝着江晚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昂首走了出去。 “你去休息一下,朕有事情要忙,你说过的,各司其职,各得其所,今后的日子还很长,你要张弛有度!” “是,陛下!” 朱由检微微笑了笑,开口说道:“传兵部尚书崔程秀!” 江晚微微一躬身,退了下去,在他身边,王承恩大声地喊了起来:“传兵部尚书崔程秀觐见!” 一个臣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江晚看到几个护卫例行上前搜检了一遍,然后看着此人走了进去。 “公公你也抽空打个盹吧!”江晚看到王承恩眼中的血丝,开口说道:“这里有我,晚上还得劳烦公公伺候陛下呢!” “不用!”王承恩笑了笑:“王府那边的人手,差不多快要到了,还是自家人用起来放心,今天晚上,倒是不用咱家伺候陛下了!” 他看看四周,凑到江晚身边,低声的说道:“倒是你的这些人,你可得编排好,千万千万不能误事,白日里没多少事情,让他们分班休息,你们可没有人轮换,别几天下来,陛下身边无人可用了!” “这个我懂!” 江晚笑着点点头:“多谢公公提醒,若是这点事情都想不到,那我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两人说话间,有人走到不远处的护卫面前,低低说了几句,那护卫脸色微微有些奇怪,掉头朝着江晚而来:“江先生,那人传话,说九千岁想要见你!” 第141章 以后可别这样了啊 现在这个敏感时刻,江晚可不想见魏忠贤。 他看了看王承恩,就准备开口拒绝。 “江管事等一等!”王承恩突然开口,低声的说道:“我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说完他不待江晚开口,就朝着殿内而去,江晚微微一怔,朝着他的背影看了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几乎是转眼之间,王承恩从殿内走了回来:“陛下的意思,你去接触接触一下对方也好,不过要防范下对方,莫要出了意外……” 江晚微微有些惊讶:“陛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速去速回!”王承恩看了他一眼,脸上凝重的说道:“这里此刻离不开你,你是知道的!” 江晚点点头,朝着台阶走了下去,对着那传话的来人吩咐道:“带路!” 皇宫很大,江晚也不熟悉,昨晚黑漆漆的有王承恩领路,而乾清宫附近,也有侍卫宫人休憩的地方,基本上,他进宫之后熟悉一点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 魏忠贤身居高位,在宫内肯定有相当不错的住处,他以为魏忠贤会在他的住处里等着他。 但是,当他被领到司礼监门口的时候,他微微有些意外,魏忠贤在这里见他,难道说,还是为了公事不成? 他和对方之间,能有什么公事可言? “江管事,现在应该叫江统领了!” 魏忠贤笑吟吟地站在屋檐下等着他,这份热情让江晚有些猝不及防,第一次见到魏忠贤的时候,是在魏忠贤的外府,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魏忠贤是躺在靠椅上的。 第二次见魏忠贤的时候,对方倒是没有躺着了,是端坐着的,但是,那是召见,是上位者召见下位者,所以,魏忠贤端着坐着,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站立在对方面前。 但是这一次的规矩可就有点高了,不仅仅在屋子外面迎着他,进了屋子之后,更是左右坐下,让江晚坐在自己的右侧。 虽有主次之分,但是,这已经不是召见,而是会见了。 “魏公公折煞江晚了,江晚实在是有些惶恐!” 笑吟吟的将江晚要站起来的身子按下去,魏忠贤笑眯眯的说道:“哪里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陛下入主大内,江统领乃是陛下心腹,咱家也不过身上伺候陛下的一个奴婢,难道还当不起和咱家平起平坐吗?” “不敢,真不敢!”江晚嘴里说着不敢,却是不坚持了,他到这里,代表着是朱由检的颜面,客气是必要的,但是一味客气一点担当都没有的话,那未免让魏忠贤小觑了。 “当日我见到江统领,就觉得江统领不是一般人,亏我那时候还痴心妄想,想将江统领从陛下身边挖过来,让你到我身边替朝廷效力!” 魏忠贤似乎有些唏嘘:“如今看来,陛下眼光好,江统领你心性好,这才有了今日啊!” 江晚微微笑着,没有接话,他知道对方将自己找来,可不是为了来叙旧的。 “江苏那边的事情,都办好了吧!”魏忠贤感叹了几句开口问道:“昨日里原苏州巡抚毛一鸬已经押解到了京城,关押在大理寺,我听说此人自知罪责难逃,昨日夜里,已经在狱中自缢了!” “此人倒是果敢得很!”江晚微微点头:“不过,锦衣卫的封千户,不是已经留在了苏州正在处理这些事情么,此事倒是要告知他一下!” “我听那苏州织造李实说,这次你去苏州,将朝廷购置辽东佛郎机大炮的银子,已经筹集得差不多了?” 魏忠贤笑吟吟的看着他。 “托公公照拂,侥幸筹集到了一些银两,不过都已经上缴给了陛下,够不够这次购置辽东佛郎机大炮的军资,我就不清楚了!” “好,就光是这份办事的能力,我当初就没错看你!”魏忠贤狠狠地点了点头:“陛下即位是大事,但是辽东那边的事情,也不容忽视,江管事的这份功劳,陛下一定记在心里,不过,为人臣者,在陛下面前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居功,这个时候,若是我有机会,我一定在内阁和陛下面前提起,咱们朝廷,总不能有功不赏!” “那就多谢魏公公了!”江晚脸上露出喜色:“其实,就是区区一点小事,算不得功劳,公公在其中的照拂,才是主要的!” “不要这么客气!”魏忠贤矜持的摆摆手:“以后大家都是陛下身边的亲近人,都是要为陛下分忧的,彼此之间互相提携,那是份内之事!” “正是如此!” 江晚见对方转弯抹角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心里有些微微不大耐烦了,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了,在乾清宫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不过,现在陛下身边可用的人不多,若是没有紧要的事情,江晚改日再来听公公你的教诲……” “别急!”魏忠贤抬抬手,“请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陛下这边,到底有些什么具体的吩咐,我没有江管事在陛下身边呆得久,对陛下的习性脾气都不如江管事了解,但是,我对陛下的分忧之心,可不比江管事差……” “这个,陛下眼下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江晚沉吟了一下:“只怕暂时顾不到宫里的这些小事上来,若是陛下有吩咐江晚又办不到的话,到时候一定来请魏公公帮忙!” “这个是你说的,要是你不来找我,那可就是瞧不起我了!”魏忠贤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那我不耽误你伺候陛下了,我这边也忙得一团糟,回头闲下来,你我二人在好好的聊一聊……” “好!” 江晚点点头,抬脚朝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仿佛想起来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魏忠贤犹豫了一下:“魏公公,昨日夜里的事情,陛下似乎不大喜,这种事情以后没有陛下的吩咐,就不要做了……” “嗯嗯!”魏忠贤点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只是一直看到江晚走出了司礼监的大门,他原本笑意盎然的脸色,才慢慢的收敛起来,一直到眼中,露出一丝阴鹜的眼神来。 “来人!”他轻轻的说了一声,一个小宦官出现在了的身后:“将昨日被乾清宫送回来的那几个宫女,都送到浣衣局去!” “是!” “还有,一直操办此事的内官监的那个谁,杖毙吧,有人问起,就说是他自己摔跤跌死了……” 第142章 尚膳监 青云楼一大早被一帮官兵给围起来的时候,许白差点没吓尿了。 青云楼里所有的人,从厨子到伙计,甚至包括他,都被官兵们一个个请上了马车,虽然没有拿这铁链索拿他们,但是,看他们明晃晃的刀枪,那可比锁链更可怕。 有伙计当场就是吓得哭号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喊冤枉,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哭号的人,直接被堵上了嘴,也被塞进了马车。 许白倒是好一点,毕竟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不仅仅有着一个副千户的兄弟,更是有十王府做靠山,他觉得,如果真是有人要整他的话,他不是没有指望的。 所以,当军官过来核实他的身份的时候,他非常地配合。 配合有配合的好处,他单独被送上了一辆马车,甚至没有捆绑他,马车的车帘一拉,车子就往前走了。 自己这是得罪谁了? 在车厢里,他使劲地回想着最近自己的行事,好像自从靠上了十王府之后,自己并没有得意忘形,酒楼的生意虽然越来越好的,但是自己也是眉高眼低,不至于惹出官兵上门拿人的祸事来啊! 马车快速地在奔走着,一直到快停下来,他也没想出个眉目来。 他决定放弃回忆了,准备打算看看自己会被关押到哪里,搞清楚因为什么事被抓进来再说,这些官兵油盐不进,等到进了监牢,买通几个狱卒给许简那边带个消息应该不难。 若是连许简都捞自己不出来,那就只好去求江先生他们了,想来,自己应该还是能脱身的。 还没下车,他就在车厢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他天天在酒楼里都能闻到的酒菜饭香,江先生曾经笑称这种味道是“人间烟火气”! 他还在疑惑,马车停了下来,马车上的人,都被带了下来。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情形,脑子里嗡嗡的,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仿佛是站在一个巨大的酒楼的后厨,各色人等,正在这后厨忙碌着,清洗菜肴的,抱送柴薪的等等,只要他在自家后厨能看到的,在这里都能看到。 而他面前的,仅仅是这些屋子的一排。 这些后厨里准备食材的人,将他们清洗好的各种菜肴,顺着这排屋子跑出去,到了更远的屋子,他闻到的人间烟火气,应该就是从那几排的屋子里传来的,大概,那里就是起火做菜的地方。 更远一点,数十人在等候着,他们的手中,都提着许白熟悉之极的东西——食盒。 看他们的样子,正在等待着将手中的食盒装满然后带走。 这是多大的酒楼,光是在这后厨忙碌的,应该就不下几百人了吧! 他微微的张张嘴看着眼前的一切,也看见了有几个穿着青色紫色的服色的人,正在朝着他走过来。 “内官?” 他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试图让自己从震撼中清醒过来,如此大的规模,还有看起来品级不低的内官,总之,一个很荒谬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子前。 “许大人是吧,请稍候一下,下官尚膳监少监秦大寿,刘公公已经亲自去通报江大人去了!” “尚膳监?”许简觉得眼前的这个内官的身影,一直在晃,他摇摇头,镇定了一下,再看对方,好像也不晃了。 “我到尚膳监来做什么?” “这个就不清楚了!”这个叫秦大寿的内官恭恭敬敬的回答:“是陛下身边的江大人亲自吩咐的,想来是请许大人主持尚膳监的事务!” 许白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但是好歹还能和对方沟通,但是,他身后的那一帮厨子伙计,甚至包括被堵上嘴的那几个,下车直接直接就呆住了。 抓他们过来的那些官兵,早就不见了,但是,他们下了车,没一个人敢乱跑乱窜,一个个目瞪口呆了一会,情不自禁的往自家掌柜的身边靠了过去。 此刻有人听到这秦大寿说,是请许白来主持尚膳监的事务的,一个个忍不住低呼了起来,看着许白的眼神,也突然炙热了很多。 “别问,别说,我脑子现在乱的很……” 许白使劲地晃晃脑袋,还是觉得有些不大真实,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此刻还躺在床上,而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在发梦而已。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在发梦了,他看见前面一群人,拥簇着他一个熟悉的人朝着他走了过来,而在他的梦中,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和后厨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联系在一起的。 “江……江先生?” “是啊!”江晚微微点了点头,朝着旁边看了一眼,在他身边的几个内官,立刻就低低吩咐了下去,几乎转眼之间,乱糟糟的人等,就散得一干二净。 许白心里微微一凛,平日和江晚接触,只是觉得江晚很和气,但是,他从没看到他的这一面,仅仅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那几个品级不低的内官,简直一个个乖巧无比。 “事情有些急,我这里没有信得过的人,就将你请过来了!”江晚说道:“你酒楼你的买卖,停几天不妨,若是有损失,回头补给你!” “这里是尚膳监?”许白急急问道:“我就一个开酒楼的,什么都不会啊!” “他们也不会做菜做饭,不也是尚膳监的太监少监吗?”江晚指指身边的两个内官。 “刘公公,秦公公,你们安排一下,从食材到炊具到场所,他们都要单独与人分开!” “这个好办的很!”两个内官齐齐点头。 “尚膳监其他的事情,他们不会管,但是,他们的事情,你们也不能插手,他们需要什么你们给什么就行!”江晚说道:“我的人会这里全程地看着,清楚了吗?” “清楚了!” 江晚点点头,转头对着许白说道:“请你过来,就是干你的老本行,只不过,这一次是给陛下做膳食,你愿意吗?” “许白愿意!”许白激动得都有些哆嗦了:“多谢江先生抬举,许白愿意的!” “记住,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需要什么,直接给我的人说,不许再和任何外人接触!”江晚很是认真的说道:“如果出了差错,你们所有的人,包括你们的三族,都担不起的!” 许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许白明白,请江先生放心!” “那么,就开始吧!”江晚指指他身后:“我可不想再吃干粮了……” 第143章 对食夫妻 朱由检整天都在接见臣子们。 即位做皇帝,不是往皇帝宝座上一坐,立刻就是天下太平,不过朱由检算是兄终弟及,这帝王来得堂堂正正,自然有无数臣子认可。 就算是魏忠贤,此刻在朱由检心中最大的麻烦,也不会有丝毫的否认,魏忠贤是太监,他的所有权力和尊荣,都是来自皇室,而且,只能来自皇室。 一个法理上堂堂正正,所有臣子都认可的皇帝,他除非打算起兵谋反,否则,他不可能有异议。 不过,他会不会有自己专权,架空新皇的想法,那就不一定了。 但是,朱由检显然不是一个任人搓揉的泥巴。 第一天夜里,是在慌乱和紧张中度过的,就连江晚都时刻紧绷着神经,如果要出事,显然第一夜是出事的概率最高的。 所幸,第一夜顺利地度过了。 第二天,除了身边江晚的护卫,饮食茶水方面,也在江晚的安排下,开始进入了正轨。 而到了第二天晚上,原本负责宫禁的兵马,被朱由检一道旨意,全部都调离了宫城,乾清宫之外所有外围的宫禁,都由朱由检指定的京中的武勋家族的家将们接手。 江晚陡然之间,觉得自己的压力减轻了好多,至少,他再也不用担心,半夜里杀声四起,从宫墙外面冲进来一支兵马了。 等到第三天,朱由检已经可以在他的护卫下,开始在宫中走动,尤其是文华殿和武安殿,在这里朝廷的文武重臣们一波一波地被召进宫来,参见新皇并且在听新皇对他们面授机宜。 江晚突然觉得,自己关于这些,还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而朱由检显然在这方面有着自己的主意,根本不需要他的建议。 “还是自己出身太低啊!” 江晚有些叹息,这些文武大臣,朝廷的高官,他一个小小的秀才根本没机会接触,对于这些大臣们的品性和能力,也是两眼一抹黑,更别说知道谁忠诚,谁势利,谁满门忠烈,谁见风使舵这些更深层的东西了。 而朱由检也算是家学渊源,对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陌生,或许,以前他不大关心这些,但是朱由校露出传位给他的意思后,他一定狠狠地补习了一番功课,这才在真正他接掌大权的时候,不至于措手不及。 就让如今的一样,虽然行事有些生涩匆忙,但是并不慌乱无章。 王府里的全套人马,几乎被朱由检全部都召唤到了宫内,虽然一时之间不能将宫里所有的位置换成自己的人,但是,至少有些要害地方,现在有着充足的人手可以安排了。 江晚也算是詹事府的官员了,不过,被安排宫内宫外掌握各种事情,可没有他的份儿,朱由检似乎只有他留在身边,心里才算踏实。 所有人都很忙,除了魏忠贤,朱由检似乎将魏忠贤给遗忘了一样,以至于权倾一时的九千岁,一改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的情况,竟然有时间在咸安宫中闲坐、闲聊。 咸安宫是奉圣夫人客氏的寝宫,说来也是个奇葩,自从这座紫禁城建立起来,还没有个女人,以皇帝乳母的身份在这宫城里拥有过自己的宫殿。 客氏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人。 今日是魏忠贤自己找过来的,在不少人心里,只怕都觉得皇帝驾崩之后,客氏躲在咸安宫里数日不出,是在装模作样的悲伤,但是,魏忠贤知道,客氏的悲伤,并不是装出来的,她也无需装出来给人看。 “好些了么,我听说你这两日,每日只进膳一次,这可不行!” 氤氲缭绕的卧室,魏忠贤坐在客氏面前,俨如一对老夫老妻:“只要天还没塌下来,这东西就得吃!” “也就你一个没心没肺的!”客氏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说道:“陛下去了啊,他还这么年轻,这老天爷怎么一点都不长眼睛呢!” “那个进献仙露的霍维华,我已经命人将其抓捕关押到诏狱了!”魏忠贤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若是心里怨恨,我令人千刀万剐了他!” “千刀万剐了他,陛下就能活过来吗?”客氏摇摇头:“坐在大明皇帝的宝座上的,就会重新是陛下,而不是那个嘴毛都没长全的小家伙吗?” “嘘!”魏忠贤嘘了一声:“慎言,如今信王已即皇帝位,你这么口无遮掩的说话,会为自己招祸的!” “呵呵!”客氏鄙夷的看了魏忠贤一眼:“我连在自己宫里说话都不能大声了,那我出了这咸安宫,还会有人听我说话吗?” “谨慎点好!”魏忠贤摇摇头:“皇帝昨天已经将宫禁全部都换了,京营那边,也派出了人手接管,而新皇即位的消息,第二天就已经通过内阁发往整个天下,这位皇帝办事可有条理的很!” “他让你做什么?”客氏一点都不关心这些,她关心的,一个已经没了,一个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她的一切,都是这两人给的,只要这两人没事,她就安然无恙。 “除了和内阁参与先皇的各种丧仪安排,其他的,就是司礼监的事情了!”魏忠贤脸色凝重的说道:“如今,整个宫里最清闲的人,只怕就是我了!” “他如此不待见你?”客氏愕然:“先皇不是临终前,嘱托过他要重用你的么,这先皇刚刚大行,就将你撇到一边?” “只怕不仅仅是不待见我!”魏忠贤缓缓的点了点头:“连尚膳监的厨子,他都不用,他的贴身护卫亲自找的宫外的人,负责他的饮食!” “我觉得,他在忌惮我,很忌惮我……” “你可是九千岁……”客氏喃喃说道:“他这个万岁爷,也不过是比你多了一千岁,他理所当然应该要忌惮你,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你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说这些了!”魏忠贤叹了口气:“叫人送点东西过来,吃了走动走动,老是呆到屋子不好,现在宫里不比以前,好多人都看着咱们两人呢,不要让人觉得你是借着缅怀先帝的机会,对新皇不满!” “就不!” 客氏恨恨的说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第144章 魏忠贤的反击 从咸安宫里出来,魏忠贤情绪有点低落。 客氏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这不是什么好事,几天下来,宫里隐隐的风向都变了,虽然他说话依然管用,但是,新皇帝慢慢掌控宫廷的势头已经出来了。 十二监二十四局,其中的头头脑脑绝大部分都算是他的人,但是他也清楚的很,宫里的人嘛,能用就行,除了自己的心腹,离开了自己就活不了的那种,其他的人,在新皇慢慢掌控宫廷之后,还能有多听自己的话,那就很难说了。 这些家伙,锦上添花是一把好手,但是雪中送炭基本是没有的,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是厚道的人了。 真正忠贞厚道的人,在这宫里,是活不下去的。 他一边盘算着,哪些位置可以放弃,让皇帝安排的人上,以表示自己的诚意;哪些位置,是绝对不能放弃的,一旦放弃,可能就是有损他九千岁的根基了。 不知不觉当中,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奇巧阁附近了。 这里可是先皇最喜欢呆的地方,高兴的时候,他喜欢在这里,不高兴的时候,他也喜欢在这里。 魏忠贤看着不远处的奇巧阁,看到奇巧阁四周空无一人,原来禁卫林立的场景如今变成了一片萧瑟,他忍不住有几分唏嘘起来。 先皇不在了,这奇巧阁就荒废了,这物是人非的,自己何尝不像这奇巧阁一样,或许,有那么一天,也会荒废下去吧! 奇巧阁里似乎有人说话。 他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小宦官:“谁这么大的胆子,没咱家的允许,敢进这里?” 小宦官蹭蹭的跑上了去,然后仿佛是被吓到了一样,噌噌噌的又跑了回来:“回九千岁,里面的人,好像是陛下的侍卫,不是原先咱们宫里的人!” “瞎搞!”魏忠贤哼了一声,朝着前面走去,“一点规矩都不懂,弄乱了先皇的喜爱之物怎么办?” 奇巧阁里,有人正在搬动着东西,魏忠贤走到门口,轻轻咳嗽了一声,几个正在搬东西的人,齐齐回头看了过来,然后,仿佛是没看见魏忠贤一样,又转过头去,继续自己手中的事情。 “大胆!”小宦官尖细的声音响起:“见到九千岁,还不参见,你们都是瞎子吗?” “见过魏公公!” 奇巧阁的角落,悠悠转出一人,对着正在忙碌的人挥挥手:“你们忙你们的,小心一点!” “王公公?”魏忠贤看到对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指着奇巧阁里忙碌的众人:“这是个什么意思?你不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到这里来做什么?” “哦,承蒙陛下抬举,让我管了内官监的差事!”王承恩一脸的笑意:“这是我管了内官监的差事后,陛下给的第一个吩咐,怎么,魏公公有东西遗失在这里了吗?” “这奇巧阁里的这些珍宝,要全部带走?”魏忠贤沉声问道。 “不是带走,是入库!”王承恩解释道:“有些东西,自然是要送到新皇陵寝陪伴先皇的,有些东西,则是要入库,将来陛下若是见到这些珍宝,也会慰藉一下他对先皇的思念之情的!” “陛下的意思,我大致是清楚了!”魏忠贤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哪些珍宝是先皇喜爱的,经常把玩的,哪些是先皇亲手做的,哪些是别人进献的,这些事情,王公公大概不清楚吧,这事情应该来问我啊,毕竟我陪着先皇在这里,消磨过不少日子,也是了解一些的!” “魏公公日理万机,这种事情,哪里敢去打搅魏公公!”王承恩呵呵笑道:“不过,我觉得魏公公错了一件事,若是说最明白先皇心思喜好的,只怕不是魏公公,而是伴着先皇一起长大的陛下,这些珍宝,该如何处置,应该陛下说话最管用,魏公公的这份心意,我会转告给陛下的!” 魏忠贤阴着脸,转身离开了奇巧阁,手足一片冰冷。 内官监让这王承恩拿走就算了,这厮居然当面说自己错了,而且,他做事情现在就已经开始肆无忌惮了么,照着这样下去,是不是自己以后做什么事情,得先问问他的意思? 还有朱由检这个皇帝,还真是一点都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啊,这才进宫几天,就开始视自己于无物了,这样下去,只怕自己还没有做什么,就得被打发得远远的,一点权柄都落不到了。 “叫洛铁来见我!” 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片刻之后,一个身材精干的中年宦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干爹有事吩咐孩儿吗?” “你觉得我是叫你来陪咱家喝酒的吗?”魏忠贤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对方:“上次吩咐你的,遣散净军中的老弱,这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按照干爹的吩咐,就留精壮两百人,其余人等,皆遣散了,其中京中各处寺庙也遣散了一些人手养老!” “宫外的我不管!”魏忠贤摆摆手:“我只管宫内,你去给我查一查,这几天,宫里少监及以上职司的家伙,有多少人是被皇帝召见,又有多少人是主动请见的!” “然后呢?” 洛铁沉声问道,他是宫里的净军首领,所谓的净军,是当日魏忠贤为了取悦皇帝,在宫中组建的一支宦官武装,挑选的数百阉人,舞刀弄枪甚至操练火器。 可惜的是,皇帝对这方面的兴趣来的快,去的也快,他还是喜欢他的木匠活。 于是,等到皇帝兴趣过去之后,这支敬军就成了被遗忘的一支宫中武装了,其中不少人,被魏忠贤充实到了东厂当中,但是,仍然有不少人还留在宫里。 只是他们平时都有着自己的职司,一月操练那么一个一两次,又是在深宫当中,所以,外人了解的并不多。 “然后,然后很简单啊!”魏忠贤说道:“那些主动往新皇帝身边跳的,让他们遭点小意外,弄死几个,咱家倒是想要看看,这宫里咱家说话,还到底管用不管用,敢越过咱家凑到皇帝身边,他们真当自己祖坟在冒烟呢?” 第145章 男儿志在守土开疆 武安殿是这几天朱由检接见大臣的地方之一,几天的功夫下来,现在朱由检敢放心去的地方更多了,除了乾清宫,文华殿和武安殿,基本上就是他这个大明的新皇帝召见臣子的地方。 江晚在乾清宫随侍,江晚在文华殿随侍,江晚在武安殿随侍。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居然也会在武安殿里被朱由检召见。 不是王爷对自己的谋士属官的那种召见,也不是君王对自己的近卫的召见,而是一个皇帝,召见一个臣子的召见。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着怎么安置你,还有听雨楼的这些人!” 朱由检脸色红润了很多,显然在自己的起居饮食都安全之后,朱由检休息的很好,而且,也真的开始有了一番帝王的感觉和做派了。 “陛下,江晚不是为了高官厚禄,才进的十王府!”江晚垂首回答道:“当初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江晚就说过,如今,江晚依然还是这么说!” “难道王府教授,就不是官职么?”朱由检微微笑了一笑:“迂腐!” 江晚有些沉默,在他心里,这十王府的教授,还真算不得什么官职,无品无级,充其量也就是朱由检的一个门人而已,尽管在他心里,是将自己拜访在“谋士”这么一个地位上的。 不过眼下看来,朱由检从登上地位到现在,自己这个谋士除了护卫他的安全,关于出谋划策的是,自己好像一件也没干,这就有些让他郁闷了,尤其是朱由检在这武安殿里,很严肃的和他说着关于他的前程的这些话,怎么都好像觉得,在朱由检心里,压根就没有把他当一个文臣来看。 他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读书人啊! 虽然说到了现在,大明重文轻武,文人统军的现象已经是常态了,但是,就算那样的文人,人家也是堂堂正正的科班出身的,他一个秀才,在普通人面前勉强算个文人,但是,在朝廷的这般文臣眼里,自己只怕就是个文盲而已。 “真不愿意为官?”朱由检看着他,轻轻说道:“你要报效朝廷,如今有着无数的路可走,你非要堵死自己的路?” “若是为官,必定迎来送往,必定有关系利益纠葛!”江晚慢慢的说道:“这样的话,江晚如何恪守本心,实现自己心中的志愿呢?” “你当真觉得,天下人各司其职,这个天下就太平了吗?” 朱由检反问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应该才是读书人的志向么,只要比愿意,你可以从协助朕治国开始!” “……!” 江晚沉默了一下,还是缓缓的说道:“是的,江晚还是这么以为的,圣贤书江晚没有读透,但是,这个志向,江晚不打算再改了!” 朱由检点了点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就在江晚觉得他是不是有些恼怒了的时候,朱由检开口说话了。 “原本我想把听雨楼,编成朕的贴身侍卫里,不过,我现在不打算这么做了!” “陛下的安危,不可松懈!”江晚说道:“没有足够可靠的禁卫在陛下的身边,听雨楼一日不撤!” “明日从京城各家勋贵府上甄选的子弟和将士,会来接替你们!”朱由检缓缓的说道:“我大明朝政,至我皇兄时,文臣武将,内廷宦官,和朝中勋贵,三方各自不买账,皇兄用以制衡,眼下我既然担心宫中不靖,那些朝中的文臣派不上用场,自然只能用这些对我大明忠心耿耿的勋贵了!” 他仿佛是自言自语:“我大明勋贵,和那些文臣不同,他们世代相传,大明兴,则他们兴,大明衰,则他们衰,若是说有敌寇要亡我大明,那么,大明的这些勋贵,绝对是大明的最后一面盾牌!” “没了大明,他们什么都不是!” 江晚点点头,他认同这一点,毕竟,就算是魏忠贤专权,他也只是想将自己的心腹和子侄,努力的变成勋贵中的一员,而不是想着如何消灭这些对他丝毫不买账的勋贵。 用这些人来护卫宫禁,朱由检的确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突然有些无力,他觉得,自己出现在朱由检身边,好像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无论有没有他的存在,朱由检一样会接过他哥哥传下的皇权,一样可以坐稳这江山,而魏忠贤,虽然百般忌惮,百般不服,只怕最终还是要被朱由检慢慢灭掉。 那自己费尽心机出现在朱由检的身边,努力地博得他的赏识,图的是什么,图个脸熟?还是图个衣食无忧? 这显然不是自己想要的! 但是,自己真是为了自己灌输到朱由检脑子里的那“天下人等各司其职,天下太平”的理念吗,这种话,说给朱由检听听就可以,骗自己就没多大意思了。 接下来的几年,甚至十几年里,大明天灾人祸,内忧外患,说是乱世一点都不过分,对内镇压流民,无论是抚是剿,他没多大的兴趣,大明人不打大明人。 朝廷里那么多的能人,若是放手让他们去做,天灾难免,人祸可定,他一点都不意外。 但是,想想大明之后的那个外族政权,那接连而来带给这片土地一片黑暗的外族,以至于一直到他记得的那个年代,这个政权带来的遗毒都没有彻底消失,这种苦难的岁月,他不想在这片土地上再上演一次了。 守四方,拓疆土,这才应该是男儿所为。 而自己侥幸比起其他人,多了一些见识和阅历,多了一些可能预知事情走向的能力,做起这种男儿当作的事情,应会更容易轻松一些。 而要安安心心做到这一切,自然当前最大的阻碍,就是魏忠贤了。 “听雨楼这个名字,以后不用对外宣扬,如果是勋贵是大明的最后一道盾牌,那么,听雨楼就是朕的最后一道盾牌!” “陛下,听雨楼也可以成为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利刃!”江晚缓缓地说道:“厂卫横行无忌,流毒无穷,为魏忠贤的爪牙羽翼,一日不剪除,魏忠贤一日就稳如泰山,江晚自请,听雨楼上下愿为陛下剪除奸佞羽翼,让陛下后顾无忧!” “看来,你倒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朱由检微微露出了笑容:“魏忠贤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得安心,既然他对皇兄忠心耿耿,就得让他去继续伺候皇兄才对!” 第146章 文臣当作武将用 朱由检轻轻唤了一声,王承恩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说给江晚听吧!” 王承恩轻轻咳嗽了一声:“从昨日夜里到现在,宫内有十余人离奇死亡,其中包括内官监少监辛瞻顾,尚宝监太监,以及尚膳监的少监,这些人等,无一不是遭遇意外,同时而亡!” “是不是意外,你我都知道!”朱由检看着江晚:“虽然王府派出去的人手,没有遭遇意外,死的也是宫里原来的人,但是,这几个死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昨日前来觐见过的!” 他嘿嘿冷笑起来:“看来,有人对他很不满意啊!” “陛下要江晚怎么做?”江晚躬身问道。 “现在听雨楼能腾出手来了,自然是要安定宫室,这种动辄一夜之间死上好些个有职司的宦官的事情,我不想以后再看到了!” 朱由检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些人的死,自然是那人的羽翼所为,我若是现在动他,难免他会狗急跳墙,但是,奈何不了他,我还奈何不了他的这些走狗么?” “查,查出来一个,严惩一个!”他盯着江晚的眼睛:“要让宫里所有的人都清楚,在这皇城之中,朕才是他们的天,朕的意思,才是这皇城之中的最高意志,朕让谁死,谁就必须死,朕若是不想谁死,那么,弄死他的人,就必须拿性命来换!” “江晚明白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朱由检看了他一眼:“即使你不愿入朝为官,但是,以后在朕的面前,朕许你称臣!” “臣领旨!” 江晚躬身谢恩,慢慢的退出了武安殿。 “陛下!”王承恩看到江晚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门口,轻言细语的说道:“将江晚当一介武夫用,是不是大材小用了,眼下陛下正是用人之际……” “正是用人之际,我才拿他当一介武夫用!”朱由检看了王承恩一眼:“文臣,文华殿里大把的是,但是,这些文臣里,又有几人愿意为我直面魏忠贤这个老贼的?” “安定伯,靖海侯他们忠心可用!” “忠心可用,真要是忠心可用,皇兄在的时候,他们就不会袖手旁观在那里看着魏忠贤坐大,更不会装聋作哑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朱由检摇摇头:“这件事,还是用自己的人比较放心些,还有,你在宫里走动,一定要多带护卫,不要让人有可乘之机,朕身边彻底信得过的人不多,朕不想再少一个!” “陛下真是太体恤奴婢了!”王承恩有些哽咽:“这个时候,陛下还想着奴婢!” “好了,不用这样,去传威远伯进来吧……朕刚刚即位,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你就别给朕添乱了!” 出了武安殿没多久,有人就找到了江晚,来人很年轻,英武彪悍,但是江晚不认识。 对方有朱由检的旨意,经过朱由检的确认,江晚交出了自己的防务,将听雨楼的人,全部都换了下来。 虽然知道,自己和自己的人被换下来之后,立刻就有新的事情可以做,但是江晚在松了一口大气之余,隐隐也有几分失落。 从王府教授,到天子近卫,再到即将为天子清理宫廷,自己看来正在远离文臣的路上一路狂奔着。 而接下来在对付魏忠贤的斗争中,自己的听雨楼,显然是被朱由检当作一张王牌用的,可以想象,等到魏忠贤倒台之后,朝中大臣不会再有一人,将自己当作一个天子身边的文臣。 大抵,是比厂卫更为凶残的存在吧!他想道。 虽然不在负责近卫,但是,听雨楼这一百多号人依然驻扎在宫中,而且是距离朱由检的寝宫不远的地方,当换防的消息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这支神经紧紧绷了三天的队伍,才彻底的松弛了下来。 许简那边送来饭菜,吃饱喝足之后,所有人从下午到第二天早上,足足睡了七八个时辰。 当阳光再次泼洒到紫禁城的时候,听雨楼上上下下,都已经是一身疲惫全无,容光焕发了。 “护卫陛下的事情,有禁卫接手了,但是,咱们也不能轻松!” 将各房的队长召集过来,江晚对着他们说道:“当初你们学的练的,也不仅仅只是护卫,如今,将你们换下来,正是陛下需要你们学的其他的本事的时候了!” “愿为陛下效命!”众少年齐齐整整回道:“请先生吩咐!” “昨天宫里死了不少人,尤其是有几个有职司的,你们的任务,就是弄清楚他们怎么死的,凶手是谁!”江晚说道:“我不管你们是盘查,询问,还是威吓,拷问,无论是谁,只要和这件事有关系,你们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无须管对方是什么人!” “先生,若是同一个人,却是问出了几个不同的凶手呢?” “都抓!” “若是凶手反抗呢?” “这还要问,能拿活的就拿活的,不能拿活的,就地格杀!” “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但是众人都可以指证的凶手是谁,也可以抓捕吗?” 江晚看着这个提问的队正,笑了起来:“你们是在替陛下办事啊,你们顾忌什么,陛下不在乎什么真凭实据,陛下这要这宫廷安然,不再有居心叵测的凶徒出没,真凭实据,呵呵,这个东西,是给咱们看的,咱们说是真凭实据,就是真凭实据,说不是,就不是!” “明白了!” 众少年齐齐应了一声,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如果按照江晚说的,那么他们此刻就是皇权加持,可以横冲直撞了。 这种感觉,光是想一想,就足够让人热血沸腾,更别说接下来的事情了。 “这是死的那些人的名单,按照职司大小,各房自行分配任务,若是有不决的地方,再来问我!” 江晚将手中的名单递了出去:“我只有一个要求,要快,要准!凶徒若是伏法的不够快的话,未免让凶徒背后的主使觉得陛下身边的人,都是一群饭桶!” 他环顾四周:“我们是陛下的坚盾,更是陛下的利刃,明白不明白!” “明白!” 第147章 人才难得 这个时候,宫里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死是有职司的主动来投效新皇的宦官,那就更正常了。 魏忠贤在宫内宫外权势熏天,但是,总归是有不愿意依附的,或者是依附不上的,而新皇的上位,意味着魏公公的最大的靠山倒了,这个时候,这些人中但凡有点心思活络的人,都会从脑子里蹦出那个念头。 魏忠贤当日,也不过是一层层从最底层成就今天的,他能有今天,我就不能有他的今天吗? 就好像在野外的狼群一样,当狼王身强力壮的时候,所有人的狼都会老实做狼,但是,一旦狼王露出了虚弱的迹象,挑战狼王的权威的,想取而代之的,绝对会有狼会跳出来。 魏忠贤当然不会开这个口子,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变虚弱,那么,教训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来一个杀鸡骇猴,那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江晚在驻地的屋子,想得很清楚。 这里原本是宫里侍卫们宿卫时候的屋子,只是因为靠近乾清宫的缘故,直接被他拿来安置了自己的属下,此刻被派出去查案的各房人手大部分都已经出去,在这排屋子里,留下的不过一小部分。 而且,都依照江晚的命令,在养精蓄锐。 深宫之内,原本就是很安静,而明知道这排屋子里,有着不少人,但是依然看不到任何的动静,那就更显得安静的发慌了。 内官监的少监和尚膳监的太监,是死的人里,官职最大的,自然也是江晚要查的重点,派到这两处去稽查的人手也是最多的。 差不多半天的时候,关于这两人的大部分的消息,就送到了江晚的面前。 那个内官监的少监张少监,晚上上床之前都没事,还和几个宦官们说了一会儿话,那几个宦官亲眼看他进了自己的屋子歇息,但是,这人一躺下,就再也没起来了。 而且,据到了现场的人说,死者面露笑容,神态安详,感觉就是在睡梦中死的,而且,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外伤,门窗也没人被人破坏的痕迹。 “先生,咱们推测,此人很可能是中毒而亡,不过,到底是不是这样,那得等仵作查过之后才知道了!” “那几个晚上和他在一起的宦官,现在怎么样了?” “人都带回来了,正在细细盘问!”侦办这个案子的,领头的是甲子房的一名叫做苏越的少年,曾经随着江晚到过辽东,算是江晚的嫡系了。 “中毒不中毒的,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查出来,怎么中毒的,谁下的手!”江晚摆摆手:“去盘问那几个家伙,告诉他们,若是他们给不出凶手的线索,那么,凶手就是他们几个了!” “若是他们随便攀污呢?”苏越问道:“这死去的少监能做到这个位置,不可能在宫里没有对头的,他们若是拿他的对头出来说事,一时之间只怕很难查证!” “有区别吗?”江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咱们干的事情,是为了替这个死去的少监报仇还是雪恨,还是说要将这个案子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苏越有些不明所以的疑惑。 “咱们要的是凶手,如果所有人都说这个人是凶手,那么,他就是凶手了!”江晚哼了一声:“在宫里,每年冤死的人不知道多少,不少那么几个!” “明白了,问不出凶手的名字,他们几个就是凶手了,属下会告诉他们的!” 苏越退下,另外一组去查尚膳监太监的人,也回来了,和苏越一样,这次是丁字房的王德胜,同样现在是跟随过江晚到过辽东的老人,同样现在也成了丁字房的队正。 在用人上,江晚绝对算得上的用人唯亲,尽管,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进宫的这一百二十四人,都是从听雨楼十二房挑出的佼佼者,但是,他们的队正无一不是当初跟随江晚到过辽东的那三十人中挑出来的。 江晚始终认为,只有经历过生死的同伴,才是值得信任的。 这王德胜比苏越看起来沉稳许多,江晚对着苏越说话的时候,王德胜一直在旁边聆听,一直到苏越退下,他才走上前来。 “尚膳监的太监刘谋全,早上被人发现,淹死在了自己的洗脸盆里,凶手简直是肆无忌惮,而属下的勘察,尚膳监里因为有咱们的兄弟把守,外人几乎难以进去,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就是尚膳监中人!” “怎么查有眉目了吗?” “刘太监身材高大,体型肥胖,尸体查验过,被淹死的附近有着挣扎的痕迹,所以,此人不是被迷晕了或者是灌醉了按在水盆中淹死的,而是被人按住头无视他的挣扎淹死的!” “嗯,继续说!”江晚有了一丝兴趣,这让他想起了郑八金之死,那算是他的得意之作,相比之下,这个凶手的手法就粗糙多了。 “凶手必定是身材体型高大强壮之人,要不然,控制不住死者!” “若是几个人呢?”江晚沉吟了一下,“几个人同时动手,想必也是能达到这个效果的!” “几个人动手的话,动作不会那么一致,那死者就有了呼救的时间,但是整整一夜,没人听到他的呼救,所以,凶手一定是他的熟人,而且是猝不及防的发难……” “最重要的是,若是几个人的话,不用这么麻烦,尚膳监的刀子不少,直接杀死他就完了,何必弄出淹死这种把戏来!” “知道了,按你想法去查吧!”江晚嘉许的点了点头,虽然王德强的做法依然粗暴,但是比起苏越来,还是要细致多了。 如果说按照他的吩咐,苏越那是往屈打成招酷吏的方向发展的话,那么,王德强就真正有点查案子的样子了。 反正不管如何,手下的这些人,他会给他们足够的成长的机会,他不怕他们犯错误,反正有他兜着底,他只怕他们无能,办不成事情。 听雨楼那么多人,如今还没有多少人靠着自己的本事,让他印象深刻的,如果没有人脱颖而出的话,那么,他也就只能按部就班,慢慢培养自己信得过的人了。 人才固然难得,但是,兢兢业业能够独当一面的下属,也是难得的。 第148章 郁闷的许简 凯瑟琳一到京城,就发现京城的整个气氛,都和她离开的时候很大的不同了。 就连进城的时候,她都被仔细盘查了好久,若不是她的身份没有问题,而且,在礼部那边有着存档,她都怀疑,自己能不能进城了。 她就亲眼看到几个外地来的大明官员,被守门的官兵果断的拒之门外,而其中有个官员,似乎是想摆一下威风,结果,直接就被锦衣卫的人给带走了。 没错,是锦衣卫的人,托封万里的福,她现在可以清清楚楚分辨出普通士兵和锦衣卫的区别。 回到鸿胪寺,她甚至发现鸿胪寺以前看着眼熟的几个大明官员都已经好久不见了,而那些留守在鸿胪寺的佛郎机同伴们,除了一个个恭喜她平安游历回来,居然对这些变化毫无察觉。 而询问鸿胪寺的官员,她没有得到任何的答案。 这是有事情发生了? 联想到江晚丢下她,一个人匆匆的赶回京城,她放下行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十王府找江晚。 可惜的是,以前的她,还能进十王府的大门,还能进江晚的小院,但是,这一次她去十王府,连大门都进不去,隔着老远,巡街的士兵就将她和她的同伴拦住了,无论她说什么,那些士兵就是一句话:“前面不能去了!” 这绝对是事情发生了! 凯瑟琳的心里,突然有些担心起来,看着远处靠近不了的王府,她眉头一皱,转身朝着青云楼而去。 那是江晚第一次带她出去吃饭的地方,后来江晚不在,她也去过几次,那里的老板,好像也是江晚的熟人,如果从别人嘴里打听不到什么消息,那么,从那个叫做许白的老板嘴里,或许她能知道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云楼里,她倒是进去了,不过进门之前,她看了看大门上的那一张红字告示“东主有事,歇业一月”,还是犹豫了一下。 青云楼里,冷冷清清的,莫说没有顾客,就连伙计们也看不到一个。 只是她一个进门,坐在远处的几个人回过头身来,她顿时就僵住了。 锦衣卫,又是锦衣卫! 这些锦衣卫可不是封万里和她的属下,而以她现在对锦衣卫的了解,这些人名义上上大明皇帝的禁卫军的家伙,可从来都不是不和人讲什么道理的。 “没看见大门上贴的字条么,不做买卖!” 有锦衣卫大声的吆喝,凯瑟琳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但是很快,她就下定了决心,因为对面似乎有人认得她。 “等等,是凯瑟琳小姐?” 说话的似乎是这些锦衣卫的头目,身上穿的也好像和封万里差不多的服色,如果她没错的话,此人应该和封万里的官职差不多。 “你认识我?”凯瑟琳有些惊讶,面前的这个锦衣卫,她可是不认识。 “真是凯瑟琳小姐?”那锦衣卫头目露出一份惊喜:“你不是和江先生去了苏州,江先生也回来了么?” “你是谁?”凯瑟琳有些警惕的看着对方,连自己和江晚的行踪都这么清楚,眼前这人,若不是朋友,那一定就是敌人了。 江晚的敌人。 “锦衣卫西城千户所副千户,许简!”许简对着凯瑟琳拱拱手:“在十王府江先生那里,在下曾见过凯瑟琳小姐,只不过凯瑟琳小姐大概当时只顾着和江先生说话,没有注意到在下!” 凯瑟琳的脸微微一红,这人岂不是在说她眼中只有江晚,其他人都看不见了。 “关门,别再放人进来了!”许简邀请着凯瑟琳坐下,一边大声的吩咐道。 许简现在也是说不出的苦,江晚带着人去了江南办差,一直没有消息,突然之间,信王殿下就成了当今皇帝了,要说他心里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 他可是早就拜在了信王殿下的门下的,这岂不是说,他以为也是天子门生了。 不过,新皇即位,别的人满忙碌不忙碌,他不知道,但是锦衣卫这边,可是从上到下都忙成一团糟了,好在锦衣卫毕竟不是才开张三五年的衙门,如何应对新皇上位各种措施,都是有些先例的。 在没有明确是上意吩咐的下来的时候,锦衣卫按照以前的做法做就可以了。 无非是要最大程度的保持京城的稳定,防止朝野之间有任何的流言蜚语,以及各种违禁之举,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监视百官,监视军队,监视百姓! 在这个敏感到极点的时候,有任何人敢冒头做不和谐不利于稳定的举动,那么,锦衣卫就会毫不留情的教他们做人。 许简的任务,是巡视本辖区,这个差事若是以前,也绝对是一个苦差事,不过西城千户所的辖区,如今以高进为首的一帮城狐社鼠的老大,都在为江晚效力,那西城这边还能发生什么事情? 兵和贼都成了一家人了,新皇上位,大家更是其乐融融。 但是,许简差事是轻松了,但是,他也骇然发现,自己的兄长不见了。 从打听到的情况是,那是他接到差事的第二天,青云楼上上下下从许白到厨子到扫垃圾的,都被一群官兵们抓走了,有人甚至还听到了青云楼里的人的求饶哭号,但是,这依然没什么卵用,官兵们将所有人都塞进大车直接拉走了。 许简立刻派人去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询问,得到的结果,抓人的并不是这两处。 这让他就有些害怕了,这事情不是锦衣卫办的,也不是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办的,那么,这些官兵的来路就只有一个地方了——京营! 而不管是那一卫的京营,许白被抓走,他想捞人出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人,他这个锦衣卫副千户吓得到别人,但是,军队里的人,绝对不会给他多少面子。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江晚求援。 他甚至不知道江晚回没有回来,十王府里肯定是没人了,但是,城外的周庄,听雨楼应该是有人的,就算江晚不在,李扶摇也在啊,信王殿下成了皇帝,那李扶摇这些王府旧人,还不是水涨船高,要捞人,就得找他们。 可惜的是,他发现自己连城都出不去了。 京城的管制,不仅仅是针对别人,而是针对所有人,他西城的锦衣卫,就算是跨出自己的辖区,立刻就有人找了上来,问他们缘由和目的,至于想出城,那是门儿都没有。 他一个人在青云楼里郁闷的喝着酒,而就在这个时候,凯瑟琳找上门来了! 第149章 死一路不如死一家 “回来了,还比你早回来?” 许简瞪大的眼睛,有些愕然地说道:“他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情么?” “这也是我要问你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一个个都神秘兮兮的?”凯瑟琳正色问道:“我觉得事情不小!” “当然不小!”许简眉梢一丝喜色一掠而过,又愁眉苦脸起来:“是好事,大好事,信王殿下成了咱们的新皇帝,这能不是大事吗?” “所以,他急匆匆地回京城,就是为了新帝登基的事情!”凯瑟琳一愣,顿时也欢喜起来:“要是这样的话,还真是好事了!”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嗯,要是这样的话,我也就不担心了!” “嗯,要是这样的话,江先生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宫里,在陛下的身边!”许简微微有些失落,他自诩为听雨楼的一员,这种拥立的大事,他居然没能参与,实在是有些堵得慌。 “你这些日子,就不要乱跑了,老老实实的呆在礼部,若江先生真在陛下什么,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自然他会来找你!”许简叹了口气:“我派几个人送你们回去,若是有江先生的消息了,我会给你捎个信过去的!” “那就谢谢你了,你可真是个好人!”凯瑟琳一身轻松地离开了。 许简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酒楼,虽然得到了江晚的消息,对他来说,心里多少有点底了,但是许白依然没下落。 但是,终究心情终于这两天这么郁闷了,不管是哪一个衙门将许白抓走的,估计到了最后,人还是能救得出来,只是许白可能会吃些苦头。 这个倒是不是算什么,如今信王都成了皇帝了,成了当今天子了,吃的这点亏,有的是机会找回来,一点都不怕。 至于会不会被人下死手,他估计这个可能性倒是不大,至少,他许家兄弟,从来都没有惹过这种深仇大恨的仇家。 “头儿,会不会许掌柜的,被请进宫里去了?” 在他身边的一个兄弟,突然冒出来一句:“我琢磨着,陛下也得吃饭啊!咱青云楼的手艺,不比那御膳房的差!” 许简心里一动,还别说,若是江晚没回来,这个事情,断断没有这个可能,不过,若是江晚回来了,以江晚和大哥的交情,没准还真有几分可能。 “陛下吃的那可都是山珍海味,我大哥的这点手艺,陛下怎么看得上!” “看得上看不上是一回事,关键是,许大哥可靠啊!”这兄弟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这么多衙门咱们都打听过了,谁不知道许掌柜的是您大哥,这一声不吭地拿人,总得有个缘由吧,现在都说没这么一回事,这偌大的北京城,咱们真打听不到的地方,那就只有宫里头了!” “行了!”许简点点头,“别说这事情了,都休息好了没有,休息好了,再出去巡视吧!” 反正他不管如何,已经下定了主意,宫里是不可能进去的,但是,周庄那边,如论如何他也要想个办法出去一趟,自己可是听雨楼的人,这一点李扶摇都清楚的。 …… 天黑的时候,内官监和尚膳监的两件案子,都有了眉目。 内官监那边,最后和死者接触过的那几个人,供述出来了两人,都是和死者有过积怨而且,最近到过内官监的,这两人苏越直接就带人抓了起来,据说其中一人倒是老老实实的配合,另外一人却是暴起反抗。 那苏越就不好意思了,按照江晚吩咐的,直接当场格杀了。 而被抓的那一个,关在屋子里,也就是出来给江晚禀报结果的这一会儿功夫,回头看的时候,这厮已经上吊了。 毫无疑问,在江晚看来这案子就算是结了,至于这两人的身份,出身,以及行凶的真正动机,都可以留待后面去慢慢的查了。 其实,江晚心里也明白,即使是要查,也只怕会等到魏忠贤倒台之后再去查,这两人到底是不是真凶,其实都不重要了,反正,无论是拒捕的,还是自杀的,肯定都不会是站在朱由检这一边的人了。 倒是尚膳监的这个案子,王德胜按照他的标准甄选了一番,在尚膳监里将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六十多甄选了出来,然后又在江晚的吩咐下,这六十多中,有三人以上证明事发当晚的行踪的,又被排除了出去。 剩下的二十多人当中,没资格接近死者住处的十余人又排出了出去,剩下的,已经不足十人了。 到了这个地步,再一一排查就没有必要了,江晚直接王德强派人去审了,虽然估计这几个人,每个人都会喊冤枉,但是,江晚相信,三木之下,总有抗不住的人,真要是出现扛不住的,那凶手就是这扛不住的家伙了。 “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草菅人命了?” 王德胜脸上似乎有一丝犹豫,江晚转过身,淡淡的问道。 “属下只是觉得,若是真正的凶手,应该是扛得住这些拷问的!”他想了想,补充道:“至少比那些不是凶手的,能抗得久一点!” “凶手很大概率就是这几人当中,是不是?”江晚问道。 “是!”王德胜回道:“但是,也不是百分百的确定,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诚如先生所言,大概率就是在这些人里了!” “那么,直接拷问吧!”江晚摇摇头:“若是运气好,凶手就拷问出来了,若是运气不好,就当是杀鸡骇猴了,那些顶不住拷问自己招供的,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王德胜匆匆而去,江晚叹息了一下,重新坐了下来。 他不想做一个酷吏,也不愿意这样草菅人命,但是,都已经知道背后是主使者是谁的情况下,还纠结这些细节,就没多大的意思了。 案子发生到现在,都快一天的时间了,若是反应不够迅速,下手不够狠辣,只会让在背后的魏忠贤觉得这样的事情自己没能力处置,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 若是真让他有这个感觉,到时候宫里死的人就更多了。 甚至让他觉得,可以用这种方式向朱由检施压,那就更麻烦了,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里,以最快最狠的手段,告诉魏忠贤,这种办法没用。 只要你敢杀别人,我就敢查,敢抓,敢冤杀几个你的人。 毕竟宫里朱由检的根基,和魏忠贤的根基,现在这个时候,完全是两个等级,怎么杀,朱由检这一方都不会吃多大的亏的。 第150章 被忽略的危险 最迟明天早上,自己就得将结果呈交给皇帝。 江晚在自己的屋子里盘算着,在远处,隐隐有哭号和哀求声传了过来,听雨楼的少年的训练中,并不乏刑讯的训练,如何拷问人,也算是给他们一次实习的机会了。 “先生,许掌柜求见!” 有人走进来禀报,江晚微微一愣:“请他进来!” 这个时候还来见自己,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江晚心里微微有些嘀咕,看到进门的许白一脸凝重,心里更是确定了这一点了。 “江先生,我听到一些消息,所以特意赶过来禀报你……” 许白有些慎微的样子,没了以前和江晚相处的时候的那种随意,他压低了声音:“有人用石头包了个纸条,丢进我的屋子了,我估计和下午的时候有关系,不敢耽搁,就给江先生你送了过来!” 江晚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条,只见纸条上歪歪扭扭的用炭条写了“净军”两个字,光是从这两字,他就可以认定,将这纸条送到许白屋子里的,必定是尚膳监的人了。 在尚膳监里,最不缺的就是炭条了。 “哦,我知道了!江晚将纸条收起来:“有人怕我忘记这个事情,所以提醒一下,倒是没什么恶意的!” “那就好,我就怕耽误了江先生的事情!”许白如释重负的点点了头:“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晚上兄弟们吃的,都准备好了,若是饿了,叫吩咐一声,我叫他们送过来!” “辛苦了!”江晚笑了一笑。 “对了,江先生……”许白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我进宫的时候,不知道我那兄弟知不知道,他我怕他发现我不在楼子里,有些着急,这个时候,因为我惹出祸来,可就不好了!” “这个放心好了,我明日就派人告诉他!”江晚笑了笑:“你安心休息,忙过这一阵,以后对你好处无穷的!” “我明白的!”许白呵呵一笑,“多谢江先生,感激的话,就不说了,我许家兄弟以后任凭江先生驱策!” 许白走后,江晚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立刻将结果查案子的队正叫了过来:“苏越和王德强,立刻查一查你们抓来的人当中,有没有是宫中做过净军的,其他人,也在自己的嫌疑人里甄别一下,险些忘记了这档子事情了!” 说完,他将净军的来由,给自己的属下们解释一遍,少年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显然,在宫里还有一支有宦官组成的军队,令他们感到十分的惊奇。 尽管,这支奇怪的军队的初衷,就是为了陪皇帝玩乐的,但是,这也很超过他们的认知了。 “去查,立刻!”江晚脸色很是严峻。 少年们意识到江晚的态度,匆匆转身而去,没多久,立刻就将消息回禀了过来。 内官监的一拒捕一自杀的两人,都是净军出身,尚膳监里,被抓的其他人当中,其中三人是净军出身,而其他案子的嫌疑人等,也多少不一的出现了净军中人的身影。 “继续拷问,将这些人单独拉出来!”江晚吩咐道:“我要知道,他们这所谓的净军,现在到底有多少人,装备着什么武器,具体的名单谁有?” 他看着众人:“我现在立刻要去一趟乾清宫,在我回来之前,我希望我能得到一个答案!”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江晚带着人匆匆朝着不远处的乾清宫而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掉了什么了。 第一天在乾清宫里护卫朱由检的时候,自己信誓旦旦的对朱由检说道,只要不是有着军队来袭击,自己的这些人等防备几个刺客那是绰绰有余。 但是,宫里是真正存在着一支军队的,而且,这支军队实力绝对还不差,至少,他们也装备着火器。 若是魏忠贤狗急跳墙的话,那这支军队就是他最大的依仗,自己以前忽略了就算了,但是现在补救应该也不晚,正好趁着这几个案子,将这支所谓的净军彻底的瓦解消灭,不让他们成为宫里的隐患。 “你想怎么做?” 朱由检果然还没有睡,听到江晚的禀报,他的脸色也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这个时候,若是调动禁卫大肆抓捕这些人,势必会引起宫中骚乱,若是有人趁机煽风点火,鼓动他们作乱,那就是大事了!” “不用调动禁卫!”江晚说道:“禁卫禁绝宫里各监各局人员走动即可,抓人的事情,让臣和臣的人来办,对其他的宫人宣称是拘捕昨日凶案的凶手,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其他宫人的恐慌!” “臣只是要陛下的旨意而已!” “去做!”朱由检点了点头:“朕就在这里,等着你的回报,魏忠贤老狗,将这宫里搞的乌烟瘴气,这什么劳什子的净军,朕不想再看到了!” “臣领旨!”江晚点点头,躬身退去,就听得耳边,朱由检吩咐着王承恩:“召今夜禁卫大臣来,传朕的旨意,令他把守宫内各处宫禁,除江晚和持原十王府侍卫腰牌者,一律禁绝走动,抗旨者,就地诛杀!” 退出乾清宫外,江晚微微舒了一口气,他现在有些感激那个提醒自己的家伙了,他决定,等今夜过去,他一定将那个家伙找出来,好好的感谢他一番。 “怎么样!” 回到驻地,江晚皱起了眉头,拷问在继续,但是,显然江晚要的东西,这几个净军出身的家伙,一时半会并不打算告诉他。 “下重手吧,不用顾忌他们的死活!”江晚当着那几个气息奄奄的家伙,冷冷的吩咐道:“死了一个,就换下一个,总是有人不想死在这里的!” “是!” 少年们齐齐应道,那几个奄奄一息的家伙抬起头来看着江晚,眼神中露着绝望。 “现在谁第一个说出来,饶他一命,其他的人全部处死!”江晚慢慢说道:“我的耐心不好,一炷香的时间,没人说的话,全部处死!” “我说!” “我说!” 几乎是同时,几个人开口大声的喊了起来。 江晚看着第一个喊的人,“你叫什么名字!?他们问的问题,你都知道吗?” “小的,小的叫李二狗!大人们问的东西我都知道!” “李二狗,恭喜你!”江晚微微的点点头,对着身后自己的人说道:“李二狗活,其他人,死!” 第151章 我怕溅我一身血 刘朝在新帝进宫的当天,就被魏忠贤召唤进宫了。 作为净军提督,平常净军都是驻扎在南海子那一块的,南海子不是海,而是永定河多次改道之后,形成的一片水域宽旷的地带,就和城里的六海一样,这里自辽金起,就是帝王们的游幸之处,皇家在这里渔猎和骑射。 到了大明,这里自然而然就成了皇家的林苑,在四周甚至堆砌起砖墙,将这里圈成了一片巨大的皇家园林。 而净军就是驻扎在这个地方。 只是从净军建立一直到天启皇帝驾崩,净军实在是没有辉煌几天,在这偌大的园林里,经过多次精简的净军,不大像一支军队,倒是像皇家园林的守卫了。 而刘朝就是这支军队的头领。 进宫的时候,他没有带多少人手,仅仅是带了几个护卫,他心里清楚,九千岁现在有东厂和锦衣卫大把的人手可用,他净军的这点人手,不管是在宫内还是宫外,实在是当不得大用。 他倒是想谋一份东厂的差事,可惜的是,东厂炙手可热,就凭他当年替奉圣娘娘扑杀王安的那一点功劳,实在是挤不进去。 九千岁当年可是在王安办过差事的,说句实在话,当时在宫里若不是有王安照拂,只怕也就没有今日的九千岁,但是九千岁要上位,那王安必须死,这种事情,九千岁不可能亲手去做,那么,就只有他这种恶人,来做这种恶事了。 这件成了之后,他成为了净军的提督,但是,也仅仅只是净军的提督了,九千岁似乎不大对他感兴趣,这让他心里很是难过。 这一次,这么大的事情,九千岁能第一时间召集他进宫,他简直是喜出望外,哪怕是继续做一个别人都不愿意做的恶人,那是也替九千岁做,以九千岁现在的权势,没准一高兴,他就离开南海子这个破地方了呢。 九千岁要弄死几个不长眼的家伙。 这种事情,对刘朝来说根本不是个事情,当日从净军中那个精简下来在宫中的家伙,只怕没几个混的如意的,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为九千岁效命了,那一个个还不打破脑袋抢这个机会。 他都不用从南海子那边调人过来。 事情办得很顺利,该死的人,一个都没有跑掉,只是那几个办事的家伙,不知道是抽哪门子的疯,弄死人就弄死人,还得搞出点花样来,真是闲得发慌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感觉有些不大对劲了。 新帝不知道从哪里找的一批小崽子,一上午就开始查这几个死掉的家伙,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傻呢,还是新帝要做做样子,宫里这么大的事情,若是没有九千岁点头,谁嫌自己命长敢做出来。 这批小崽子有模有样的查案子,不断地有人将消息传到他的耳朵了,反正看起来,他们查案子本事不咋滴,人却是蛮横得很,到了中午的时候,已经有一二十人被他们带走了。 其中就包括这次办事的那几个家伙。 而到了下午,就连尚膳监里的那几个家伙,也被这批小崽子连锅端了,他开始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妙起来。 他想去问一问九千岁,若是对方找到自己的头上来,自己该怎么应对,但是九千岁居然这个时候出宫去了! 出宫去了? 这谁想得到,新皇帝进宫才几天,这宫里多少事情需要他老人家点头,他居然这个时候出宫回宅睡觉了去了。 算了,或许,九千岁只是假托出宫休息的名义,是在宫外办别的大事去了,自己要沉住气,不能慌了阵脚,就算有什么事情,明天等九千岁回来再禀报他也不迟。 反正宫里的事情,肯定是九千岁说了算的。 就这么一边安慰着自己,刘朝一边进入了梦乡,晚饭的时候,来报信的尚膳监的那个家伙,带了点好酒,睡觉之前,他可是一点都没浪费,全部都享用了。 喝酒了睡觉很舒服,就是有些口渴。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感到喉咙里好像干裂了一样,摸摸索索从被子里坐起来,对着外面叫了一声。 外面没人搭理,他嘟哝了一下,决定明天早上好好的训一训这几个家伙,连服侍人都不会,这是想回男孩子看大门去吧! 他伸手在桌上去摸到火折子,拿出来吹一了一口,眼前顿时一亮,然后他却是哇的怪叫一声,将手中的火折子唰丢了出去。 在他的面前,竟然隐隐绰绰好多个人影,那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遇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什么人!” 他在黑暗中大声的喝道,手中却是摸向枕边,那里有一柄防身的短刃。 “净军提督,就这么大一点胆量?”黑暗中有人轻轻笑道,然后,火折子被人捡了起来,灯火也被点燃,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他伸向枕头的手,顿时僵硬了起来,灯火下,屋子里足足有四五个人,人人手中都有出鞘的兵刃,其中更是有人,端着一支短弩,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他。 唯一脸上有笑容的,就是那个说话的人,他手中倒是没有兵器,但是,刘朝心里冰凉,对方的笑容此刻比起这些人手中的兵器更为可怕。 只有绝对掌控了局面的人,才会有这种自信从容的笑容。 “刘提督,奉陛下旨意,请你去乾清宫那边问话!”那人看着他的手,微微的摇摇头:“你最好将手慢慢拿出来,你若是要自杀就算了,若是你拿出点别的,让我误会了,我怕会溅我一身血……” “你们是什么人?”刘朝紧张的想咽口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就连这说话的声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了。 “当然是陛下的人!”那人见他慢慢将手收回来,嘉许的点了点头:“刘提督,请吧!” “我要见九千岁!”刘朝鼓起勇气喊了起来,旋即想起,今夜九千岁不在宫中。 “我要见奉圣娘娘,我是奉圣娘娘举荐的净军提督,没有奉圣娘娘的吩咐,我哪里都不去……” “不,你会去的!”那人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你去了,就是活着的净军提督刘朝,你若不去,那就是抗旨拒捕的死者刘朝!” 他歪着头,看着刘朝:“刘提督,你真的不去吗?” 第152章 行走的圣旨 从刘朝的屋子里走出来,看着自己的属下好像拎着小鸡将瑟瑟发抖的李朝拖走,江晚收起了笑容。 事情比他想当中的还要难办。 按图索骥抓捕在宫中的净军人员,并不是多么麻烦的事情,有禁卫的配合,也不担心出什么乱子,就算有人狗急跳墙,他也有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扑杀对方。 但是,在南海子那边,居然还有一支成建制的净军,这就有些麻烦了。 按照那个李二狗的供述,南海子那边的净军,装备的比宫中的禁卫还要好,武器方面,弓弩火器一应俱全,而甲胄方面,更是人手一副。 魏忠贤在打造这支净军的时候,简直是下了血本,若是这些净军的士兵,训练和战法都跟得上他们的装备的话,江晚不觉得自己的听雨楼,能够在不付出多大的代价下,彻底的歼灭他们。 尽管,据说他们的人数,也就两百左右。 “宫中不会再有禁卫给你!”朱由检一直在等待他的消息,听到宫中已经肃清的时候,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再听到江晚索要人手,他眉头又皱了起来。 “而且,给了你,你也指挥不动!”朱由检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一些:“宿卫宫禁的,都是京中各大勋贵家中的子弟以及他们府里出身的家将,这些人只会听我的吩咐!” “陛下的意思我明白!”江晚点点头:“臣没有调动宫中禁卫的意思!” “宫外的兵马,也不能动!”朱由检说道:“深夜之中,调动兵马,太容易出乱子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我这几天好不容易稳定下的局面,就付之一炬了,现在没有我和内阁的同时下令,宫外的兵马,谁敢擅自调动,就是族诛之罪!” “臣听雨楼也招揽了一些江湖人士!”江晚说道:“这些人良莠不齐,若是进宫护卫陛下,臣是决计不敢带他们来的,但是,若是替陛下办事,扑灭这些所谓的净军,臣自觉应当可行!” “你有把握?”朱由检沉默了一下,问道。 江晚点点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臣想在今夜彻底的了结他们!” “准!”朱由检缓缓的点了点头:“朕许你以及听雨楼下属,持王府侍卫令牌,于今夜便宜行事!” “王承恩!” “奴婢在!” “将朕的旨意知会到内阁那边,吩咐他们命令下去,京中各处巡守,不得阻挠!” 有了朱由检的旨意,江晚几乎是一刻都没有耽误,立刻就带着人手直接朝着西城而去,一路上他们这一行百余人,果然不断的遭到巡查盘问。 好在非常时期,内阁那边的效率也非常之高,所有巡查盘问的人等,一见到十王府的侍卫腰牌,几乎二话不说直接就放行了。 江晚直接到了青云楼,青云楼里漆黑一片,他手一挥,属下们毫不客气的砸开了锁,蜂拥而进。 “告诉高进,我要他能召集到所有可用之人,自己带好家伙,跟着咱们的人过!” 他对着自己的属下吩咐:“不怕死的,敢打敢杀的,愿意为朝廷卖命的,哪怕以前做过什么朝廷不容的事情,只要今天能立下功劳,一律既往不咎!” 半个时辰之后,高进带着几十人,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 江晚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就这么点人,没给你说清楚,咱们是去要办大事去的吗?” “先生太小看高进了!”高进嘿嘿一笑:“若是只这么点人手,我高进有脸来见先生吗?先生莫急,兄弟们集结要点时候,而且,路上有官兵盘问,咱们楼子的兄弟们一样接过来也要点时候,最多再半个时辰,差不多就够了!” “能有多少人?”江晚脸色舒缓了一些。 “我这边,一两百人是有的,其他几个坊的,就算差也差不多了多少!”高进心里算了一下:“四五百人总是有的,这么多人,西城已经是大场面了,只要不是和军队干架,咱们还怕谁?” “咱们就是去剿灭一支叛军!”江晚冷冷的看着他:“去告诉你的人,这个时候退出还来得及,若是到了厮杀的时候,畏缩不前浑水摸鱼,我可是要杀人的!” 高进脸色一肃,转过身和自己的人说了起来,那些人一个个齐刷刷的江晚这边看来,脸上竟然都是兴奋嗜血之色,没有几个有畏缩的神情的。 很快,十来人,二三十人,一伙一伙的在听雨楼的人带领下朝着青云楼这边聚集起来,有高进和他的人举着火把站在青云楼外做榜样,这些新来的,也一个个在他们的头目的带领下,开始在青云楼前列队。 “西城常威,率手下兄弟十三人,前来为江先生效力!” “西城李建功,率本帮兄弟三十七人,前来为江先生效力!” 一个一个人叫着自己的名号,冲着江晚拱拱手,在江晚点头之后,加入到了青云楼门前的队伍当中。 哪里需要半个时辰,仅仅一炷香时间多一点,这青云楼门口,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群人了,而在远处的黑暗当中,还有人在不断的赶来。 火把上火焰在跳动,噼里啪啦的作响,这黑压压的人群当中,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唯一响起的声音,就是不断到来的人大声吆喝自己的名号的声音。 江晚背负着双手,笔直的站在青云楼的门口,几乎所有人的人,眼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很久以前,他们当中不少人就知道,在西城的诸位大佬之上,还有一位地下王者的存在,如今谜底揭开,众人可谓是终于见到了这位王者的真面目。 比起眼前的江晚,他长的如何,一点都不重要,站的远的,甚至看不清楚江晚的长相,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将炙热的眼光投射到那个负手而立的年轻人的身上。 “无论过往,有罪则免,有功加赏!” 这是他们知道这位新帝的心腹给他们的许诺,对于这些一直在黑与白之间游走,在贫于富之间挣扎的他们来说,此刻江晚,就仿佛是一道行走的圣旨。 这封圣旨里,有他们的想要的一切——只要他们,愿意为之效命即可! 第153章 一夜鱼龙 对净军的攻击,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发起的。 南海子是很大的一片地方,但是净军们驻扎的地方并不大,有李二狗这个内奸带路,解决到距离驻地足足好大一段距离的岗哨后,后面的事情,基本上就乏善可陈了。 近八百人突然发难,围攻两百来个还在梦乡中的人,结果就是,江晚倒是全副武装了一番,甚至打算手刃那么一两人,最好还弄点血迹在身上,然后一副鏖战之后艰难取胜的模样去朱由检面前报捷的小小心愿,基本上算是落空了。 两百余人,从睡梦中惊醒到反应过来抵抗的,不足十一,大部分人都是在破门的那一刹那一片茫然的惊醒,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偏生江晚带来的这些人,对“江湖险恶”四个大字简直是刻在了心里的,几乎每一个都知道,这个时候若是不下手狠辣当机立断的话,没准死的就是自己。 这样一番此消彼长下来,战况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大部分的净军士兵都是做了糊涂鬼,而那些反应过来奋起抵抗的,也不过是比他们的同伴多活了那么一会儿。 此战,可谓大获全胜。 唯一的伤亡,还是有个家伙,不知道怎么想的,睡觉的时候在身边居然放了一支上好了弹丸火药的短火铳,而且,还是最新式的燧发火铳——几乎和江晚手中的这一支火铳一样。 最先冲进去的那个家伙,被当面一火铳几乎打成了筛子,随后冲进去的人乱刀砍死了那个净军。 此刻,这支火铳被装进了一个木盒里,送到了江晚这里。 可以肯定,这样的燧发火铳,绝对不是净军应该有的,就连神机营都没有这样先进的火铳。 等会去乾清宫回禀的时候,这支火铳就是这些净军不法的罪证,去年因为这样的火铳的事情,朱由检就下令江晚调查过,此刻这样的火铳出现在这里,也算是落实了朱由检的心病,当然,更坐实了这些净军居心叵测。 “有人逃掉了吗?” 战斗结束之后,所有的屋子,都有人在一间一间的搜查,刚刚的混乱当中,没人保证会不会有漏网之鱼,而打扫战场的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相当油水丰厚的事情,不管他们是真的搜查还是假的搜查,江晚都打算视而不见。 “回江先生,兄弟们正在查找,不过这地方太大,真要全部梳理一遍,只怕要些时候!” “不要着急,有的是时间!”江晚点了点头:“所有人暂时留在这里,清扫完毕之后在这里暂时驻扎,这里也屋子可以御寒,也有食物可以充饥,等到清扫完毕之后,将尸首处置一下!” “先生,要是有活口怎么办?”高进问道。 江晚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身朝着自己的人手吩咐道:“苏越和王德强带你们的人跟我回宫,其他人留在这里,带领他们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 说完,江晚带了人,转身离去。 留下的人中,有认识高进的,笑嘻嘻的走了他身边:“高头儿,哪里有你这么问先生话的,这里哪里有什么活口,都是一帮拒捕的叛逆,当然被就地格杀了啊!” “我特么真不是做官的料……”高进微微一愣,轻轻的给了自己一嘴巴:“还没你们几个会说话!” “话不能这么说,今日高头儿立这么大的功劳,咱们现在在陛下面前肯定会提起,到时候陛下的封赏肯定少不了,高头儿,官是一定有的做的,但是,这官要怎么做,你就得好好的学学了!” 听到这话,高进心里又高兴了起来,刚刚这点小小的郁闷也顿时不见了许多,也是,江先生没当众叱责自己,就说明没真的生自己的气,反正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江先生也知道,他才不和自己一般见识了。 “都管好自己的人,利索点干活啊!”他转身对着乱糟糟的一帮西城好汉们喊了起来:“有江先生的人看着呢,别丢咱们西城兄弟们的脸啊,都给我精神点,利落点……” 文华殿里,灯火一夜未灭。 昨天朱由检的旨意下来,轮值的两位内阁大臣,就知道今天晚上一定会出事。 但是,这事情出在哪里,又会出多大,两位阁老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等待着消息,如果要说对时局的敏感,没人比他们身居中枢的阁臣们更敏感了,新帝进宫即位不过几日,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由内阁和新帝商议后再执行的,这个无可非议。 甚至,这也体现了皇帝对内阁的继续信任。 但是,这种信任,终究是有限度的,这一点,阁臣们清楚,皇帝也清楚。 就好像皇帝的内卫,宫内禁卫这些事情,内阁绝对不会在这上面有任何的建议,这个时候,任何的建议,无论好坏都可能引火烧身,这是谁都不会去触摸的红线。 但是,命令内卫出宫,且不得干预,这就有点刺激阁老们了,往轻里说,可能是皇帝直接下令,捉拿一些官员,往重里说,这就是皇帝不信任内阁,甚至不信任京营啊!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回来了,回来了!” 有人匆匆的跑进了文华殿:“陛下身边的禁卫,带着人回来了!” 两位阁老本来都快睁不开眼睛了,听得这话,精神为之就是一振。 “人呢?” “朝乾清宫去了,阁老,要不要请他们头领过来,询问一下他们!” “当然要!”两位阁老看了看天色,“去请他们头领过来,态度要好一点,若是对方坚持不过来,也不要强求,就告诉他,陛下寅时才入睡,这个时候,只怕还没起来,若是事情不紧要,可以来文华殿坐坐,等候陛下起床!” “好!” 等到报信的人匆匆而去,两位阁老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有一股犹疑之色。 “你说,这个叫江晚的小家伙,会过来吗?” “不好说,过来不过来,你我等着就是了!” 两位阁老摇摇头,齐齐看着殿外,此刻殿外,黑夜已经消散,曙光正一丝丝的侵袭了过来,就在这一丝丝的曙光中,一个身影正慢慢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第154章 有空来内阁坐坐 两位阁臣,一位姓李,一位姓来,江晚两个都不认识。 这很正常,内阁算是大明的权力中枢了,若不是朱由检的缘故,江晚连踏进这文华殿的机会都没有,更被说结识阁臣。 就算是朱由检,在天启皇帝在位的时候,对内阁而言,也不过是区区一个信王,毫无影响力而言,而天启时代的内阁,那可是可以直接和权倾朝野的魏忠贤对着干的存在。 虽然很多的时候,内阁和魏忠贤之间的博弈,都是杀敌八百,自伤一千。双方都占不到对方多大的便宜,甚至内阁方面更吃亏一些。 所以,这次天启皇帝大行丧仪,虽然有新帝的旨意,让魏忠贤和内阁一起商议,但基本上魏忠贤露个脸就不见了,而内阁这边,丝毫也不为意,双方本来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大家各做各的事情就好,强行弄在一起,只会让彼此更加嫌恶。 “江统领!” “学生江晚,见过两位阁老!”江晚笑着对两位阁老见礼,“统领不敢当,学生只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帮闲读书人!” “读书人出身么?”两位阁老一听,眼睛都发亮了:“不知道江统领座师是哪位,如今身居何职?” 江晚脸微微一红,说出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原本是和两位阁臣套下近乎,但是,直接问座师是哪位,这就点打脸了,难道自己告诉他们,自己的座师是顺天府教喻张某某么? 两位阁老谁能记得住一个这位教喻大人是谁? “说来惭愧,学生进了十王府之后,疏于学业,对于老师的名讳,实在是没脸提起!” 担心这两个阁老寻根问底,江晚强行转换了话题:“不知道两位阁老,唤学生来此,有什么吩咐?” “吩咐到是没有的!”李阁老点了点头:“若也你出宫,内阁这边给外面下的条子,这事情你知道吧!” “多谢两位阁老给,江晚自然知道的,若是没有内阁的条子,昨晚的差事,江晚也不会办得这么便利!” 江晚很是诚恳的说道,在这宫里,谁是友军,谁是敌军,他还是分得清楚的,要不然,也不会内阁这边一召唤,他就屁颠屁颠的赶过来了,什么陛下没醒这种话,对他来说,完全不存在的。 “那么,方便能给内阁这边说一说,昨晚晚上你是去办的什么差事了吗?”李阁老微微笑着说道:“毕竟现在的时机有些敏感,有些事情,内阁出面善后,比起你出面去善后,要方便的多!” “这个当然可以!”江晚也笑了起来:“学生还以为陛下告诉内阁了呢!” 他看着两位阁老:“昨夜学生带人去了一趟南海子!” “刘朝的净军?” 两位阁老齐齐吸了一口气,南海子是什么地方,他们可是比谁都清楚,江晚坦诚说自己去了南海子,那自然不会是半夜带人去南海子做客去了。 “南海子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李阁老开口问道,其实,这话一说出来,他就自己说的多余了,此刻江晚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那自然是南海子那边,江晚已经搞定了。 “刘朝在宫中制造了数起凶案,昨夜出宫之前,学生已经令人拘禁他了,其他在南海子那边的党羽,昨夜学生带人,并在京城义民的相助之下,也尽数令其伏法!” “好!好!好!” 李阁老微微一愣,然后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那需要内阁这边,派人去善后吗?” “多谢阁老美意,不过那边现在义民们尚未散去,学生也急于向陛下禀报此事,这善后的事情,还是让学生自己来吧,若是学生力有未逮,到时候再向阁老们求助!” “好,那就不耽误你了,去禀报陛下吧!”两位阁老点点头:“我等熬了一夜,也顶不住了,回头江统领若是有空,多到文华殿来来坐坐!” “一定,一定!” 江晚告辞出了文华殿,两位阁老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互相做什么表情好。 “这是陛下要对那厮动手了么?” “不一定,但是那厮一定会觉得陛下对他动手了!” “那咱们这边怎么办,这可是将那厮拉下马的好机会!” “李阁老,你在都察院那边,是不是有几个门生的!” “你是说,让他们上折子,弹劾那厮!?” “不仅仅是弹劾,而且,要将那厮的罪状,一桩一桩的列出来,让朝野上下声讨这厮……” “要不要和他们几个商议一下!?” “嗯嗯,待会下值之后,别急着走,我们几个好好的说一说这个事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看那江晚,后生可畏啊!” 江晚可不知道,自己文华殿里呆了这么一小会儿,会让内阁这边即将掀起这么大的动静,不过,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天下苦魏久矣! 无论朝野,所缺的无非就是一个倒魏的契机,他即使什么都不做,这个契机也会出现,而他剿灭净军,只不过是让这个契机提早出现而已。 乾清宫里,朱由检早就已经起来,不仅仅是已经起床了,而且,他还知道江晚刚刚从内阁那边过来。 江晚将自己在内阁的遭遇,一字不漏的给朱由检复述了一遍,然后才轻轻说道:“臣剿灭净军这个事情,内阁迟早会知道,但是,臣觉得,若是让他们有反应的时间,没准他们会做出一些事情来,让魏忠贤措手不及!” “你觉得?”朱由检微微一哼,有些不大以为然。 “是一定,不是觉得!”江晚肯定的说道:“内阁和魏忠贤这边一直势如水火,若是有机会打击对方,内阁这边绝对不会手软,而且,臣也需要内阁这边,帮陛下吸引魏忠贤的仇恨!让魏忠贤自顾不暇自然就不会在昨天晚上的事情上,大动干戈了!” “昨天晚上的京城义民,是怎么一回事!?” 朱由检对江晚的答复不置与否,却是话头一转,问起了另外的一件事情。 江晚心里微微一沉,朱由检问起这话,不仅仅说明他在内阁那边有人将自己在内阁里的说话,一字不漏的提前禀报了他,更是说明,在自己身边,朱由检也有他的耳目。 要不然,这个时候,他问的应该就是自己剿灭净军的战果如何,而不是这京城义民的事情了? 第155章 天亮了 江晚曾经知道的历史,对朱由检有着诸多的评价,诸如勤政,精明,甚至强硬。 史志称其“鸡鸣而起,夜分不寐,往往焦劳成疾,宫中从无宴乐之事”,一个君王做到这个地步,再加上煤山上的那一条白绫,很难不让人对起生起同情之心。 说精明,自即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除了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可谓势如雷霆干脆利落,其表现可圈可点。 至于强硬,那自然是指他对后金方面的侵略,一直都是果断的主战派,即使有时候实在感觉撑不下去了,悄悄的想派人议和,一旦被人揭穿,也是毫不犹豫的处死自己派出的人手,打死都不肯承认自己曾经动摇过。 但是,除了这些好的方面,对朱由检的性格画像,还有两个谁也无法忽视的缺点。 刚愎,多疑! 刚愎说好听点,就是自以为然而且还不听不进去别人的建议,若是普通人,刚愎也就刚愎了,但是,作为一国之君,有这个缺陷,那可就是国家的祸事了。 其次,就是多疑,他的多疑,倒不是“总有刁民想害朕”的那种,而是类似“总有刁民想忽悠朕”的这种,这种多疑让他在面对选择的很多时候,犹豫不决,甚至选择了错误的那一个结果。 江晚从接触朱由检开始,一直到现在,今天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朱由检的这种多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出现在朱由检身边的时候,并不是在他得势的时候,而他的作为一直都无可挑剔。 他很确定,朱由检一直都是信任他的,只是,这种多疑的习性,在面对他的时候,他仍然不由自主的出现了。 “所谓京城义民,不过是臣所在的西城召集的一些城狐社鼠而已!”江晚微微笑了笑:“臣以为陛下会先问一下臣剿灭那些净军的结果如何的?” “这有什么好问的,近千人偷袭不到两百人,这近千人当中,还有百余人是朕一手打造的精锐,若是这点事情都出了茬子,那朕还是干脆搬回十王府去好了,这宫里,朕哪里还敢继续住下去!” “陛下英明!”江晚果断的送上一记马屁,果然,朱由检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翘了起来。 “这帮城狐社鼠,你打算怎么安置!”朱由检摇摇头:“都纳入你听雨楼门下么?” “当然不是!”江晚摇摇头:“这些人良莠不齐,算不得多忠贞可靠,若是纳入听雨楼,未必是好事,他们能用就行,但是,重用就不必了!” “但是,这些人,朕现在可无法赏赐他们!”朱由检缓缓的说道:“魏忠贤那厮很快会知道消息,若是朕这个时候封赏这些人,只怕他脸上挂不住,甚至立刻发作,朕不想这个时候生乱子!” “所以臣令他们暂时驻守在了南海子那边,一个是防止他们回去之后,被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报复,另外一个就是,有这么一群人在手边,陛下接下来用人的时候,可就要方便的很多,至于封赏,不用全部封赏他们,臣将他们当中昨夜表现骁勇的为首者,纳几人入听雨楼就可以了!” 江晚说道:“若是要钱财之类的,这个臣会解决,就是一点,这些人以往可能犯过律法,臣许诺过他们,只要参与此事,朝廷既往不咎……” “也倒是,忘记你敛财倒是一把好手了!”朱由检点点头,“至于既往不咎,朕即皇帝位,自然是要天下大赦的,你尽可告诉他们,除了忤逆和谋逆不赦,他们之中,无论曾经以往犯过何事,朝廷既往不咎了,以后的,大家再令算!” “多谢陛下,有陛下的宽宏,何愁这些人不为陛下效命至死!” “好了!”朱由检笑了起来:“累了一夜,你去歇息吧,今日里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说实话,我还很有些期待看到魏忠贤今天是什么反应呢?” “是!”江晚点了点头,准备退下去。 “不要在宫里歇息!”朱由检突然开口道:“去南海子,带着你的人,去南海子那边,随时等候朕的吩咐,宫里现在已经用不上你和你的人了!” “臣,遵旨!” 江晚走出了乾清宫,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高大威严的宫城给朱由检加持了几分威严,他感觉自己在朱由检面前,没有当初的那种轻松随意的感觉了,以后在朱由检面前他或许像今日一样,都是毕恭毕敬的,但是,当朱由检说出“宫里已经用不上你和你的人了”这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此刻在他身后的这座大殿里的,不再是那个十六岁的受宠王爷了。 而是一位真真正正入主了皇宫,而且一步一步已经掌控了局势的大明天子。 “去那边,将兄弟们召集起来,准备出宫!” 江晚冲着乾清宫旁他曾经短暂逗留过的驻地说着:“再派人去尚膳监那边看看,是不是有人接手了,如果有人接手了,带上许掌柜和他的人,一起出宫去!” “先生,宫里不用咱们侍卫陛下了吗?”王德胜在身边应了一声,随口低低问道。 “想要为陛下效忠的人,可不仅仅只是咱们!”江晚摇摇头:“陛下有陛下的考量和安排,我等遵从陛下的旨意就可以了!” 王德胜严肃的点点头,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的样子,江晚微微的摇了摇头,朝着远处的宫门走了过去。 整个紫禁城,已经逐渐的苏醒了过来,清晨的曙光,已经照在宽敞无比的宫道之上,然后被各处来轮换的禁卫踩在了脚下。 他们这些人,就这样在禁卫们的眼光中,慢慢的走了出去,没人过来盘问,也没人和他们寒暄,就仿佛他们是一群所有禁卫都认识的幽灵,在宫城里游荡了一晚上之后,然后安安静静的离去。 而那些挺立着的禁卫,则是用手中的刀枪和眼中坚毅的眼神,告诉这些游荡在夜里的幽灵们,天亮了,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第156章 区区一个副千户 “许掌柜,就送你到这里了!” “多谢兄弟,不进来坐一坐么?” “不敢,先生的吩咐,是送完许掌柜的立刻就回去,不敢多耽误!” 挥手和送自己这些人回来的江晚的手下,许白抬头看着面前的酒楼,不由感慨万千,离开不过短短两夜三天,但是感觉当中,自己好像过去了好几个月一样,眼前高楼依旧,眼前车水马龙,眼前…… 咦,眼前那不是许简吗? “大哥,你回来了!他们没难为你吧!”许简一脸的惊喜,冲出酒楼朝着他跑了过来。 “谁为难我?”许白皱皱眉头,看看四周:“走,都进去再说,还有,所有人都管好自己的嘴巴,江先生的人怎么吩咐的,你们都还记得吧,有些事,就是连自己的父母妻儿暂时都不能说的!” “掌柜的,放心好了!” “这点轻重咱们还是知道的,不就是掌柜的带着咱们去大户人家办了几天酒席么,大家都对好词儿了!” 一片熙熙攘攘当中,众人拥簇着许家兄弟朝着自家酒楼走去,两三天战战兢兢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此刻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这些人心里不知道多放松了。 这个时候,就算许白将他们赶回去见自己的家人,估计他们都不愿意走,和外人不能说的事情,此刻大家几个当事人互相议论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大哥,这事情和江先生有关?” 一落座下来,许简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是江先生将你们全部都带走了?” “你不知道这几天我去了哪里!”许白看着自己兄弟急切的眼神,嘿嘿笑了一笑:“说出来我怕吓到你!” “那你倒是说啊,怎么还在我面前卖起关子来了!”许简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在这里担心的不得了,大哥看起来,很是逍遥自在啊! “陛下这几天的吃喝,都是你大哥我亲手做的!”许白压低了声音:“现在我许白若是说出去自己是御厨,只怕没人敢说个不字!” “真进宫了?”许简脸色一喜:“我就说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是官兵将你们请过去的!” “你还不算太笨!”许白微微一笑:“如今你大哥我,也算是给陛下做过饭食的人了,以后对大哥可要恭敬点,别以为做了个副千户,就可以在大哥面前指手画脚的,现在来个副千户,都没资格你吃大哥做的饭食!” “那要是千户呢?”许简眼睛微微发着光:“许千户到了青云楼,还吃不上许掌柜做的饭食么?” 许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滚蛋!” “嘿嘿嘿!”许简没皮没脸的笑了起来:“大哥,江先生就没有吩咐,让我做点什么吗?王爷现在成了皇帝,正是用人的时候,咱们虽然官小,但是,一直对王爷都是忠心耿耿的,这个副千户的副字,实在是叫起来拗口的很,我都不爽很久了!” “这个,我还真没听江先生说起!”许白想起宫里死的那些人,微微打了个寒战:“有些事情,我不好给你说,你也别问,反正江先生现在他们做的事情,可是凶险的很,你这个副千户,就先当着,不要急,等到江先生想起你来的时候,你再好好表现就是了!” 他喃喃自语道:“这个时候他没吩咐,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真当我这个西城副千户白当的啊!”许简嗤之以鼻:“昨天晚上,西城这一片街面上打混的,都被江先生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们当时,可就在这青云楼门口集合呢,别说是顺天府衙门,就是我们西厂锦衣卫千户所,都得了吩咐,不得过问阻拦他们行事!” “连这帮家伙都能给江先生他们办事,反而我这个正牌的锦衣卫副千户,还不能了?”他有些不忿:“还有的这个道理没有?” “蠢材!”许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是锦衣卫的副千户啊,我问你,锦衣卫听谁的!” “当然是听咱们锦衣卫指挥使的!” “那你们指挥使听谁的?” “当然是听……” 许简突然卡壳了,他看着许白,好像一下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听谁的,也不是听咱们陛下的,对吧!”许白悠悠的说道:“你现在还觉得,江先生这会儿办事会叫你吗?” “我勒个槽!”许简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若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从此被冷落,他可真是冤枉死了。 “我是可是江先生的人,不是那边的人!” “我知道,江先生也知道!”许白悠悠的说道:“或许,连陛下也知道!” “大哥,那我该怎么办,这事可是关乎我的前程啊,咱们许家能不能光宗耀祖可就看这一回了!” “等着,急什么!”许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戏文里那句话怎么说的,我忘记了,就是好像做皇帝的身边,反正是不准有其他人睡觉什么的,你觉得,咱们的陛下,咱们的江先生,会允许你们锦衣卫一直听别人的,不听他们的?” 许简缓缓的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所以,等着,耐心点,这些天,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被人挑到了错处,若是真是陛下和江先生,要对锦衣卫这边动手的话,那么,就是你表现的时候了,若是你运气好,又表现不错的话,哼哼,区区一个副千户,以后就别再进我青云楼的大门了,咱们许家,丢不起那个人!” “区区?”许简脸色一黑:“大哥,我在西城可是横着走的锦衣卫副千户,在你嘴里,现在就成了区区了?” “格局大一点!”许白语重心长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在西城横着走算什么,你也不想想,以前是什么人坐龙椅,现在又是什么人坐龙椅,若是我许家的造化真的到了,就是在整个京城横着走,也不是什么难事!” 许简微微张大嘴,脑子想着自己在京城横着走的那一副情形,显然,这样的画面是他以前从来想都不敢想的。 “对了!”他突然亢奋了起来:“大哥,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整个大明我都能横着走?” 许白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嘴里干脆利落的吐出了两个字:“滚蛋!” 第157章 谁不愿意吃皇粮呢 江晚回到南海子的时候,并没有看在他以为的乱糟糟的一片景象。 因为有了江晚的吩咐,进南海子猎场的大门的时候,高进甚至在这边还放了岗哨,当然,这岗哨有多大的用处就不好说了,反正,无论从外面到里面来的,还是从里面要出去的,总归是逃不过岗哨们的注意的。 江晚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猎场的驻地,等到江晚到的时候,高进已经带着一群人在那里等候着了。 “江先生回来了!” “江先生吃了没有,我们这边兄弟里,煮了点热食!” 江晚笑吟吟的和这些粗豪的汉子打着招呼,这些人,有的他认识,有的从来都没见过,但是,此刻每个人看到他,都宛如多年的好兄弟一般,热情无比。 “吃过了,吃过了,都收拾利落了?” “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高进在他身边说道:“在那边掘了个大土坑,有不少兄弟正在那边忙乎呢,我吩咐过他们,这些死去的家伙,腰牌和兵器不许私藏,其他的,就任由他们处置了!” 江晚侧首看着自己留在这里的人,有个队正也微微的点头:“我们的兄弟们一直在盯着,不会出岔子!” “那就好,让他们继续办吧!”江晚点了点头,看着身边的这些人,除了高进,这些人几乎都是昨日晚上来投效的那些人的首领,他们手下,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 “你招呼一下弟兄们进屋,我有话要对大家说!” 江晚笑着对四周抱抱拳,带着自己的人,朝着前面最大的屋子而去。 “都听到了,江先生叫大家进屋子说话!”高进转过头,对着这一帮市井好汉们说道:“不过,总不能所有人都去,大家谁有有资格进去,谁没资格进去,自己掂量下吧!” 有话对大家说,那就是说要论功行赏了,这个时候,这些好汉们不会谦让,不过,即使是市井好汉,彼此之间也是有圈子的,谁带了多少人,昨天晚上,谁卖了多少力气,这些东西,骗外人可以,骗彼此,就骗不过去了。 很快乌央乌央的一群人,十几人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还有十来人,大概是想争一下,却是被这十来人连笑带骂的怼了回去,等到江晚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在高进的带领下,跟随而去了。 “我刚刚从宫里回来!” 江晚坐在屋子正当中的椅子上,看着眼前的这些市井好汉,第一句话一出,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极其细微了。 “上意甚慰!” 江晚微笑着开口,围着的好汉们,有几人听懂了这话,有几人却是一脸茫然的看着江晚。 “咳咳咳,就是陛下知道你们昨夜的作为,很高兴!”江晚咳嗽了一声:“所以我想问问,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江先生瞧得起我们兄弟,以后我们兄弟自然就跟着江先生混了,还能有什么打算!” “就是就是,好不容易替朝廷做了点事情,朝廷看得上咱们,不跟着江先生,难道又回到街面上去打混去么?” “高大哥都听江先生的,难道我们还比高大人更有眼光么!” 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但是无一例外,都是要依附江晚的,谁说市井中人没有见识,能在市井中生存下来的,他们对于趋吉避凶,简直就是本能一样。 “安静!” 高进在一边,大声地喊了一声:“江先生让你们说话,不是让你们一起说话,乱糟糟的,谁听清楚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听得清楚!”等待人群安静下来之后,江晚笑眯眯的说道:“大家的意思,我听清楚了,大家如此抬爱,江某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若是江某现在是替陛下办差,大家还要跟着我做事的话,以前的那些做派什么的,只怕很多都不行了!” “能吃皇粮,谁还愿意变着花样去找食啊!” 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顿时引起一阵会心的笑声,是啊,若是能吃上皇粮,那市井间的那些勾当,谁还愿意去做啊! “这么说来,大家都决定了?”江晚看看四周:“高进,你给大家说说咱们听雨楼的规矩,听到听完了这些,若是还有要跟着我做事情的,我江某自然欢迎,若是不愿意的,江某也不勉强,昨夜的辛劳,江某自然会有一番心意,不会让大家白忙乎一场!” 高进站了起来,开始对着众人说起听雨楼的规矩,在江晚看来,这些习惯了自由自在的市井好汉们,听到听雨楼那些近乎军纪,甚至要严厉过军纪的规矩后,应该会好好的衡量衡量一下的。 这和卖身给了朝廷,给了他听雨楼,几乎没多大的区别。 但是,他真的错估了这个时代,“朝廷”两个字对这些市井好汉的吸引力,这些人中,什么人都有,什么脾性的都有,但是,他们的反应几乎完全一致。 “我等愿意跟随江先生,愿意遵从听雨楼的规矩!” “不不不!”江晚摇摇头:“你们昨夜的作为,只是有了入我听雨楼的资格,而不是说一定可以入我听雨楼,要知道,入我听雨楼,那就是直接听命于天子的精锐之士,陛下金口玉言,已经免了你们昨夜以前所有曾有或者没有的过错,但是,你们的脾性如何,本事如何,甚至家境亲友等等,都是要考量的,而这事情,不是一句话,一天时间就可以完成的!” 众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但是,有了昨夜的事情,你们就比其他人更有资格,只要你们自身过硬,入我听雨楼,那只是时间的问题!” 江晚吩咐道:“高进,将他们的名字籍贯都录下来,送往周庄!” “江先生,外面这些你带来的兄弟,都是听雨楼的人么?”有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他们可都是持有十王府的侍卫腰牌的!” “当然,入我听雨楼,当然要随时在陛下身边听令,十王府腰牌算什么,今后这腰牌,肯定是要换成大内的侍卫腰牌的!” “高大哥,将我的名字录上,我不叫铁头,我真名叫李铁牛……” 那人一听,二话不说,立刻就对着高进说道:“昨日我和我兄弟们,手刃了六个叛逆,高大人可派人查问!” 第158章 一步错步步错 乱糟糟的一阵混乱之后,这些市井好汉们录好名册送到江晚的手上,然后心满意足的出去。 若是江晚进来,就是对他们封官许愿,他们心中总是有些的提防之心,而眼下告诉他们,仅仅是有个资格,会择优录用,倒是让他们心里踏实多了。 这人就是这么奇怪,他们一边想努力地洗白自己,成为官府的一份子,吃上他们梦寐已久的皇粮;但是一边,又时刻保持着对官府的警惕之心,生怕自己被官府给糊弄了。 江晚的直言相告,倒是让他们觉得,事情就应该如此,若是这么轻易就能成为大内的侍卫,成为陛下的亲信,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些人,暂时都交给你统制,你有没有问题?” 等到人都退出了屋子,江晚对高进发问:“他们对你熟悉,你也熟悉他们,换我的人来,他们也未必买账!” “江先生,我也是你的人啊!”高进苦笑了一下说道:“就这么一句话,就将我赶出江先生的自己人的队伍了么!” “哈哈哈,算我说错了!”江晚大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高进的肩膀:“你就是这些人的榜样,他们都朝你看着呢,若是你能管教得好他们,这些人未免不是一支可用的力量!” “江先生希望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高进收起苦笑,认真的说道:“得江先生看得起,高某比这些兄弟,早一点为江先生效力,但是,从高某心里来说,比起周庄练出来的那些兄弟,咱们这些市井间的兄弟,其实还有很多可用之处的,我也希望,能多有几个这样的兄弟,能和高某一样,能用他们的本事,为江先生效力,为陛下效命!”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昨夜事情这么一出,得提防着魏忠贤对咱们的报复,咱们拔了他这一支爪牙,对他来说,伤不了根本,东厂和锦衣卫,依然为他所用,若是他报复这些人,这些人抵挡不住的!” “先生的意思?” “让他们就在这南海子呆着,哪里都不许去,就连家人,都不许通消息,提防别人迁怒到他们的家人身上,告诉他们,让他们养精蓄锐,迟早会用他们的时候!” 江晚说道:“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你在猎场的大门附近,布置了岗哨,这个做的很好,不过,仅仅布置岗哨还是不够的,得提防人家大队人马如同我们一样摸进来,要做好防范,这些死掉的净军,就是前车之鉴!” “这里有足够粮食和住所,兵器什么的,也一应俱全,这段时间,正好你可以整合一下他们,不说整合成军,至少让他们进退有度,有点章法,而不是遇见敌人,打群架一样的一哄而上一哄而散,这一点,我留下的兄弟,可以帮助你!” “我希望我再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直能拉出去的队伍,是遇敌能战,号令严明的一支队伍,若是能适应你整合的,就留下来,若是适应不了的,等事情完了,赏给他们银两,打发走就是了!” “先生难道还要回宫去?”高进点了点头,又问道:“昨日夜里到今天,这些兄弟们,倒是有些收获,按照规矩,最大的一份,给大人留着了!” “不用,用我的名义,赏赐给所有人!”江晚摇摇头:“有功必赏,总要让这些人看到,跟着咱们干,银子有,前途也有,这样人家才肯给咱们卖命!” 高进点了点头,对江晚这话,深以为然。 朱由检吩咐江晚在南海子这边等着吩咐,江晚自然呆在这里,不会到处乱跑了,而且,以他现在折腾出来的动静,若是到处乱跑也未免有些对自己不负责了。 魏忠贤要对付朱由检或许下不了决心,也没那么容易,但是若是对付他,现在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不会傻乎乎地给对方这个机会。 尤其是,他知道现在朱由检和魏忠贤之间的较量,胜利的天平已经在向朱由检在倾斜了,而魏忠贤一步一步的在走着臭棋,错失着机会,可以说,他的下场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 或许,他一直不清楚朱由检对他真正的看法如何,也不确定,朱由检到底能不能容得下他,在江晚看来,在朱由检入宫的那第一天晚上,魏忠贤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就是立刻谋乱,将朱由检幽禁在宫中成为一个傀儡,他依然代天子行事,以九千岁的名义攫取朝政大权。 要么,就是立刻弃械投降,一副要和先帝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样子,直接给朱由检表白心迹,愿意放弃手中所有的权利和职差,去先帝陵寝为先帝守陵,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选择第一条路,他或许成功,或许失败,但是,总归是算拼了一把,选择第二条路,他或许也能够苟全,无非是丢掉他现在所有的一切。 但是,魏忠贤这两条路都没选,反而一直在迟疑一直在观望,甚至在讨好朱由检。 他的存在对朱由检来说,就是巨大的威胁,所以,他的不作为,只会让朱由检更觉得,他不应该存在了。 剪除了净军,这是替朱由检清除了宫中的隐患,江晚知道,朱由检即使赏识自己,重用自己,也不会仅仅重用自己一个,他在巩固他的位置的同时,也在挑选着可用的臣子,来为他去肃清朝廷里一切对朱由检不利的存在。 净军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会是锦衣卫,还是东厂?江晚不知道朱由检什么时候开始这第二步,但是,他知道,这必定有这一步,而且,这时间还不会太久,一旦京城的局势稳定下来,朱由检掌控了军队,掌控了京城,大明天下的臣民,都接受了他这个新皇帝的时候,那就是朱由检进行这一步的时候了。 外面有喧闹声传了进来,那是高进在整合外面的市井好汉们,虽然这些人努力的想保持着认真的姿态,但是多年的散漫习性总是一时半会的改不掉。 偶尔还会有吵闹声,江晚侧耳听了一下,仅仅也只是吵闹而已倒是没听到打斗的动静,这样也就够了,以前的火爆脾气带到这里来可以,但是,这些人都要听命于他了,将以前的那些恩怨带到这里来,他可绝对不会允许的。 第159章 人在桃源心在朝堂 南海子的日子,其实很安静悠闲,俨然犹如一个世外桃源一般——如果不计较那边被埋的两百多个尸首的话。 来自西城的市井好汉们,在这里开始了他们的整训,尽管,这个整训短期内应该是看不出什么效果来的,但是这是数百个精力充沛的汉子,而且,在这之前,还是无法无天的那一种,如果不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消磨一下他们的精力的话,江晚不确定,这些人会不会自己就闹出乱子来。 但是江晚,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可以消磨。 他人在这似乎远离了权利漩涡南海子,但是,并不是悠闲自在的在这里不问世事了,更不会像个聋子和瞎子一样,对外面发生的事情,都变得一无所知。 他往外面派出了不断打听消息的人手,而这些人手,他其实都不用怎么挑选,南海子里这数百人,几乎全部都是曾经混迹京城的城狐社鼠,这种打听消息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好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哪怕他们活动的地方,不是他们熟悉无比的西城,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于是,江晚知道了不少事情。 譬如,在他到了南海子的第二天,魏忠贤对净军被剿灭的反应,就是直接给朱由检送上了一份辞呈,不过,据说朱由检当场就拒绝了,还当着群臣的面,说什么魏忠贤是先皇留下来的重臣,他自然要重用云云。 这消息想必就是从那些臣子嘴里传出来的,不过,对于魏忠贤这样的做法,江晚嗤之以鼻,早干什么去了,这辞呈迟不递早不递,偏偏在净军被剿灭之后递,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试探朱由检的态度了,更像是向朱由检摊牌——陛下你要这么不放心我,我不干了行不行? 当然不行! 谁知道真要是准了你的辞呈,你藏在朝野各处的党羽,会不会在你的撺掇下跳出来,将刚刚有几分安稳的局面,搅得一个天翻地覆。 朱由检当然不会冒这样的风险,自然会先稳住魏忠贤再说。 江晚相信,能看出这一点的,能猜出朱由检心意的,绝对不会只有他一人,朝廷当中聪明人多着呢,这些聪明人要么积极在投效新的君主,要么就在一边嘿嘿冷笑着,准备看着魏忠贤和新皇的较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聪明人,在魏忠贤身边的,绝对是没有几个的。 仿佛是凑热闹一般,魏忠贤的对食,那位在宫中煊赫无比的奉圣娘娘,此刻也在魏忠贤上疏辞职的时候,也递上了一份奏本,大意就是作为先皇的乳母,新帝登基,她这身份,已经不适合住在宫中,所以,恳请朱由检恩准,她自请离宫。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江晚简直哑然失笑。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而这样的人又怎么被朱由校看中,甚至封赏,还给予了她在宫中如此煊赫的地位的。 她可不是魏忠贤,她的所有煊赫,都是来自朱由校,朱由校不在了,对朱由检来说,就连爱屋及乌的那股情分都没了,更别说在这之前,朱由检就知道了她在宫里胡作非为的事情,甚至祸害皇家血脉的这种事情她都做出来了,朱由校没主动找她算账,她就该庆幸了,这个时候跳出来,作死么? 魏忠贤有兵部尚书崔呈秀,有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这些党羽,客氏有什么? 果不然不出江晚是所料,客氏的这份奏本送上去,朱由检连考虑都没考虑,当场就准了,而且,更令他觉得朱由校对客氏的痛恨的是,朱由检不仅仅是准了客氏离宫的奏本,而且直接回的是“即刻离宫!” 即刻的意思,就是立刻、马上,也就是说,朱由检连客氏收拾行李的功夫都不给,直接就将她撵出宫去了,江晚不知道魏忠贤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脸上表情会怎么样,但是,他绝对可以想象得到,众臣看到客氏哭哭啼啼的从宫里被撵出来的时候,脸上一定是“早该如此”的欣喜表情。 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什么值得再称道的消息了,或许,是江晚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的层面太低,只能打听得到这些在市井间流传的消息,而稍微重要一点,档次高一点的消息,碍于身份和流通层面,他们就无法得知了。 就好像江晚想知道朝廷当中官员们的动向,他们就打探不出来了,锦衣卫那边,许简或许能打听得到一些层面较高的消息,不过,眼下这个时机,召唤许简到南海子这边来,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许简身上朱由检的标签在锦衣卫里,只怕好像夜里的火光一样醒目,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现在召唤他,只能是害了他。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不是问题了,南海子里,新来了一位客人。 “不是我要来找你的!”凯瑟琳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说道:“是封千户从苏州赶回来,好说歹说才请我过来,想让我问一下你,他能来见你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江晚有些尴尬的摸摸自己的下巴:“我还以为我在这里的消息,应该没几个人知道,现在连你都知道了,我想,想要知道这消息的人,应该都知道了吧!”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凯瑟琳勃然大怒:“什么叫我知道了,别人就全部知道了,你在这里的消息,是那位锦衣卫的副千户告诉我的好不好,他可是你的人!” “哦,许简给你说的?”江晚有些意外:“那还差不多,他怎么知道的?算了,不纠结这个了,他要不知道,他这个锦衣卫副千户,就算被排挤了!” “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凯瑟琳显然不在乎江晚的这个不纠结,脸上有几分受伤的样子:“封千户还在等我的回答,你告诉我答案了,我就离开,反正你不想见到我,也不想我知道你的消息,我就不在这里惹人讨厌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晚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你是佛郎机人啊,你这身份不知道我的事情,才是正常的,好了,别板着脸了,既然来了,就在这里住几天,我陪你打野鸭子可好,至于封万里,我派人回他消息就可以了,倒是不用你跑来跑去了!” 第160章 游猎闲话 在皇家猎场打猎,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尽管现在并不是打猎的好季节,对于打猎那些武器,凯瑟琳也操作得并不熟练,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若是论到打猎技巧的话,她身边的江晚比她还要差,至少,她好歹自幼练习剑术,也专门学过火枪,而江晚简直就是一个武器白痴。 她有时候都怀疑,江晚带着防身的那个短火铳,是不是只有敌人到了他的面前才会发挥用处,以江晚现在的表现来看,十步之外,无论弓弩还是火铳,能打到目标,都算是奇迹了。 不过,倒是身边的封万里,有些令她刮目相看。 今天打猎的收获,至少有八成是封万里贡献的,尽管,她并不在意猎物的多少,只是原来她以为对方就是一个有心计的官僚而已,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么武勇的一面。 “和江先生不同,我们武官出身的,若是这搭弓射箭的本事都没有了,到战场上,岂不是给敌人当靶子去的!” 封万里谦虚的笑了笑:“这些本事,就算练到极致,也不过是十人敌,百人敌,但是像江先生这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那可是万人敌,都没法比的!” 江晚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坦然的接受了封万里的恭维。 在他看来,个人的武勇在热兵器开始发展之后,的确没有多大的用处了,任你多年苦练,但是,面对火铳大炮的时候,你和一个从来没练过武艺的士兵,依然没什么区别。 该分崩析离的,照样要分崩析离,该打成筛子的,照样也会被打成筛子。 努尔哈赤够武勇吧,炮弹只是擦到点皮,他该完蛋的照样完蛋。 “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在苏州多呆些日子,看来,我临走的时候给你说的话,你并没放在心里……” 一边在河岸边寻找着猎物,江晚一边和封万里随口说着,在他们身前身后,都有数十人和他们一起行动,参与围猎野鸭子的行动。 “江先生的好意,封某真切感受到了!” 封万里看了不远处的凯瑟琳一眼,郑重的回答道:“只是封某觉得,若是回到京城,封某能做的事情更多,只是从什么地方做起,该做什么,封某想听先生指点指点!” “我能有什么指点的!” 江晚弯弓搭箭,对着远处嗖的一下,两只野鸭子扑棱棱的从水边飞了起来,封万里不假思索,一箭一个,直接将两只野鸭子射了下来。 在不远处的凯瑟琳低低欢呼了一声,眉花眼笑的冲上去捡鸭子。 他们这个三人小组狩猎的模式,基本上都是这样,江晚负责打草惊蛇,封万里负责手起箭落,而凯瑟琳负责猎物回收,三人合作得天衣无缝,默契无比。 “江先生,封某是武人!”封万里放下弓,言辞诚恳的说道:“武人就应该用手中的刀剑,效忠朝廷,建功边野,除此之外,封某从来没有其他什么杂念!” “嗯,然后呢!” 江晚从箭壶里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眼睛在水面上搜索。 “对于朝廷里的争斗,封某不懂,也不会,封某只知道,谁能让封某踏踏实实的去实现一个武人的夙愿,那么,封某就会听谁的,九千岁如此,江先生也是如此,陛下更是如此!” “你将我和陛下已经九千岁一起比较,我可有些惶恐了!”江晚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了,但是又好像没明白!” “封某想效忠朝廷!” “嗯!” “陛下就是朝廷!” 江晚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想明白这件事情的,九千岁要是知道你的想法,你可未必能从苏州回来!” 封万里神情低落了一些:“若是想不明白,今日南衙里看守的那些囚犯,就是明日封万里的下场,九千岁,九千岁毕竟只是九千岁,不是万岁啊!” “陛下就是朝廷,你这话说的没错,无论九千岁如何,他也不会是朝廷!”江晚觉得手有些酸了,对身后招招手,一个护卫走过来,接过他的弓箭。 “前些日子,我在这里做过什么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知道!”封万里言简意赅的说道,手中的弓箭也放了下来,说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他也有几分紧张起来。 “你回来之后,魏忠贤的人找过你没有?” “这个没有!”封万里说道:“锦衣卫南镇抚司有些特殊,一般没有事情,北镇抚司那边不会有人想到南镇抚司这边的!” “现在南衙还关押着有多少人?”江晚心里微微一动:“这些人,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关进去的,你都应该能查到吧!” “还有一百余人,入狱的原因,都有案卷可查!” “甄别一下,如果的确是犯事了被抓进去的,不用管他们,但是,若是因为和魏忠贤的人作对,或者是被他构陷,被关押进去的,你这个千户,现在就得好好的表现一下了!” “就好像江先生在吴县做的一样?”封万里想了想。 “差不多吧!”江晚想了想:“除此之外,你最好将南衙这边封闭起来,不管北镇抚司那边有没有吩咐,你就好好的经营你这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那些关在里面的人,总有一些要出去的,到时候,你做了什么,那些人自然会回报你!” “这样就可以了吗?”封万里琢磨了一下江晚话里的意思,觉得这事情不难办,尤其是此事还在他的职权范围当中。 “暂时可以了!”江晚说道:“不过,你也要调集你南镇抚司的人手,做好随时听用的准备,记住,不是听你北镇抚司的命令,更不是听你们锦衣卫指挥使的命令!” 江晚歪着头看着他:“若是有乱命,抗命不遵,你做得到吗?” “我都到了先生这里,陪先生打猎,我还在乎什么乱命?”封万里沉声说道:“封某回去之后,会按照江先生的指点,整饬南衙,善待犯官,随时准备听用!” “若是南衙有人不听你的……算了,这种事情没必要我说,你自然会做得比我更好!” 江晚点了点头:“反正你南镇抚司空余的监牢那么多,多关几个人也是没问题的,不是吗?” “那是!”封万里笑了起来:“如是江先生要关押人犯,也可送到我那边去,绝对万无一失!” “好好收拾收拾吧!”江晚挥挥手:“接下里的日子里,你南衙的买卖一定很好,你最好能坐稳你这个千户的位子,有的你忙了!” 第161章 不做官,我就不做官 接下来的几天,江晚的耳目变得灵通了许多。 用许简有些顾忌,但是他用起封万里来,却是百无禁忌,而关于朝堂上的消息,也终于源源不断的送到他这里来了。 四月十二日,御史杨所修上书弹劾魏忠贤,并列举魏忠贤“十大罪!”朝堂一片哗然! 朱由检的反应十分的中规中矩,他当众叱责了这个御史,并且将弹劾的奏章都几乎甩到了对方的脸上了,言辞还是当日不准魏忠贤辞职的那一套“魏忠贤乃是先皇留给朕的贤臣,岂能任由尔等诋毁……” 不过,当这个御史毫发无损的从乾清宫退出去后,文武群臣好像看明白了点什么,别看皇帝将这御史骂得狗血淋头,但是,被说撤职拿办了,就留俸禄都没罚上那么几个月的。 而这御史别看在乾清宫里唯唯诺诺的,走出乾清宫的时候,那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俨然一副心满意足得偿所愿的样子,凯旋归来的将军的架势,也不过是如此了。 此后数日,日日都有弹劾魏忠贤的奏本送到了中枢,起初,仅仅只是言官,但是到了后来,好像大家不上个弹劾魏忠贤的折子,就跟魏忠贤是一党一样,人人都开始效仿了。 折子如雪花般的飞进中枢,魏忠贤这边,似乎也有些稳不住阵脚了。 四月二十七,魏忠贤再次上疏,请求皇帝停止给他建造生祠。 给魏忠贤建造生祠,那是天启皇帝准许过的事情,而天下的官员趋炎附势的不知道几多,以至于如今魏忠贤这个九千岁的生祠,在大明几乎是遍地开花。 当初苏州民乱,其令得魏忠贤生气的根本愿意,倒不是几个读书人在哪里说点他的坏话,而是因为他在吴县的生祠被暴民砸了,甚至雕像还被泼上污秽之物。 可见,魏忠贤心里对生祠这件事情,也是很看重的。 加上上一道辞职的奏折,这一道折子可算得上魏忠贤第二次不加掩饰地试探皇帝对他的态度了。 如果朱由检同意继续为他建造生祠,那么,说明天启皇帝对他魏忠贤的恩泽,还将继续延续下去,他魏忠贤只要如同侍奉天启皇帝一样,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他依然是那不可一世的九千岁。 但是,若是朱由检不同意继续为他建造生祠的话,那就说明,他魏忠贤和朱由检之间那最后的一块遮羞布都没有了,皇帝,容不下他魏忠贤。 然后,朱由检的批复,很有意思:“以后各处生祠,其欲举未行者,概行停止!” 这什么意思呢? 朱由检的意思,就是这些生祠将要盖的,还没有盖的,那就一律停止了吧! 不过,江晚琢磨了一下这个话,觉得这话没这么简单。 将要盖还没盖的,不要盖了,那以前盖的呢,就这么算了吗?是让魏忠贤的生祠继续享受香火,还是拆掉?朱由检没有说。 没有明确的回答,就是这样的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估计让魏忠贤又得琢磨好久了。 江晚精神有些振奋了起来,魏忠贤看不到这批复中隐藏的意思,但是他看到了,朱由检要对魏忠贤动手,只怕不会太长的时间了。 而他,在南海子这里,呆的时间,也足够长了! 五月初,一道旨意从宫中而来,江晚轻车简从,在乾清宫里,见到了阔别一个月未见的朱由检。 “朕一直以来,都在想,该封赏你一个什么官职?” 一个多月不见,朱由检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是,江晚觉得,在朱由检身上,还是有些东西不同了。 比如眼前的这个朱由检,比起进宫当日,少了一分惊疑戒备,而多了几分自信和从容,这是好事,这说明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江晚在南海子里天天打鸭子的时候,朱由检这个皇帝不仅没有闲着,而且,进展甚好。 “陛下,臣不是为了高官厚禄!”江晚微微一笑。 “当日在十王府里你曾这么对朕说过,朕姑且信之,如今在这里,你还要重复一下当日的说辞么?”朱由检微微笑道:“你就不怕你后悔吗?” “臣只是觉得,在陛下的身上,或许能实现臣心中的理想,为陛下打造一个秩序井然,各司其职的江山社稷,臣这点才学,已经是捉襟见肘了,若是还要做官什么的,臣只怕耽误陛下的大事!” 朱由检静静的看着江晚,似乎在衡量江晚这话是不是真心之言,又或者,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阿谀之词。 “臣无心为官!”江晚肯定地说道。 “可你若是连官职都没有,如何能尽快尽好的替朕办事,又如何收服属下,令他们忠诚用命,如臂指使?”朱由校沉声说道:“王府的这个听雨楼,也不可能这么无名无份的继续存在下去!” “听雨楼是陛下的,自然是陛下任意安排!”江晚正色说道:“换个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为陛下办事,也能为陛下办成事情!” “并入厂卫如何?”朱由检看着江晚,露出询问的神色:“朕虽然不会再开西厂,但是,在厂卫当中,你听雨楼就是堪比西厂的存在!” 江晚犹豫了一下,朱由检却是以为他不好开口:“毋须顾忌,在朕面前,你有话直说,自王府以来,朕身边能倚重的人寥寥无几,江卿你绝对是其中之一!” “陛下,厂卫的名声,已经被魏忠贤糟蹋得差不多了!”江晚沉吟了一下:“陛下真愿意你一手打造的听雨楼,背负着魏忠贤造成的恶名,却是替陛下办事么?办好了,那是厂卫的功劳,办砸了,只怕有些人,要说是陛下用人不明!” “而且,臣听雨楼可行的,也并不拘于厂卫之责,如果真是按照臣心中所想,但凡令官员百姓各司其职之事,听雨楼都管得,若是担了厂卫之名,只怕给人先入为主的坏印象了!” “呵呵呵,比厂卫权利要大,还不担厂卫之责!”朱由检笑了起来:“听起来像是朕的内阁办的事情,你这哪里是不要官职,你是不要太小的官职啊!” 第162章 给你两个副手 “南海子那边,就暂时赏给你听雨楼做栖身之所吧!” 朱由检摇摇头:“既然不好安置,那咱们就照旧,你依然做你听雨楼的管事,只不过,这听雨楼,以前是本王的听雨楼,现在,是朕的听雨楼了!” “谢陛下恩典!” “周庄那边的人手,都可以迁到这里来了,以后你要挑选人手,大大方方的从你看得上的地方挑选,花费钱粮,直接由内帑支出!” 江晚点点头,朱由检的这话,等于确定了听雨楼是皇家武装的地位,人员,财政都走内库,那等于就是皇帝自己供养的这支力量。 那么,他听雨楼的职责也就很清楚了——秉承皇帝旨意,为皇帝办事,无论什么衙门,都无权过问! 皇权特许,什么叫皇权特许,这就是皇权特许。 如果这一切都落实的话,锦衣卫也好,东厂也好,在听雨楼面前,就是个弟弟。 “除了朕特别的旨意以外,你听雨楼日常行事,可自己拿个章程出来,每月循例递交宫中!”朱由检吩咐道:“你们是朕的耳朵,朕的眼睛,必要的时候,也是朕的利刃和坚盾,朕也想看一看,一个天下人都各司其职的大明,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臣行事的时候,该以何种身份名义行事?”江晚问道。 “哪种身份方便,你就以哪种身份行事,禁军,侍卫,锦衣卫,东厂,京中各营,甚至六部!”朱由检笑了起来:“你可以不是官,但是,你又可以什么官都是!” “陛下的恩典,真是重如泰山!”江晚愣了一下,急忙谢恩道,如果这样的话,那朱由检给他的权利,可不是一般的大,他可以隐藏在暗中,也可以行走在阳光之下,只是根据需要不同而已。 “不过,臣担心臣一人,难以担以陛下的重望,还请陛下给臣找几个帮手,这样臣也心里踏实一些!” 如此巨大的权力下放给了他,若是没有制约,那简直是不存在的事情,这种事情,江晚不用等朱由检开口,还是主动开口的好了。 要不然,他放心,朱由检也不放心啊! “人已经给了挑好了!”朱由检对着外面吩咐一声:“叫他们进来吧!” 脚步声响起,内侍从外面带进来两个人,显然这两人一直就在外面等候着。 “原王府长史,李求安,如今在吏部做侍郎!” “原王府管事,徐应元,如今在宫中都知监任太监!” 朱由检指着两人,对着江晚说道:“都是王府旧人,你们也不陌生,让他们二人兼听雨楼的副手,一人负责宫内事务,一人负责朝廷事务,你听雨楼行事想来再无多少阻碍了!” “李大人,徐公公!”江晚正色对两人举起手:“此后听雨楼依仗两位,为陛下分忧了!” “不敢不敢!”两人齐齐应道:“江管事才是听雨楼的指挥,我等奉陛下旨意,尽力配合江管事,这才是为陛下分忧!” “好了,具体的事情,你们回头自己去商议!”朱由检笑吟吟的说道:“还有,李卿家给江卿家,说说最近朝廷发生的事情,如果江卿家要做事情,想来应该是能找得到事情做的!” 三人齐齐谢恩,退了出去。 如今的朱由检可谓日理万机也不为过,今天特意抽出半个多时辰来,为的就是处置这听雨楼的事情,可见在朱由检心里,这听雨楼的分量如何了。 江晚走了出去,看着身边的两人,也有几分感慨。 李求安还收了他一方砚台呢,在十王府的时候,李求安可是长史,他不过是区区一个管事,算得上是他的上司,如今虽然明面上的身份是吏部的侍郎,但是在听雨楼的身份,却是他的副职。 不过,看李求安的样子,非但是没有一点失落感,反而是红光满面,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徐应元,这个人他真是不熟悉,十王府管事那么多,他江晚不可能一一认识,不过,能在朱由检即位之后,成为掌管都知监的太监,想来在朱由检心里,也是有着足够的分量的。 “陛下吩咐了,凡是跟宫里有关的事情,找我,宫外的事情,找李大人就好!” 徐应元笑嘻嘻的说道:“江大人,李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去我都知监那里坐坐,咱们说会儿话,看看怎么将陛下吩咐的差事办好!” “这个当然好!”江晚看看李求安:“真好,江某也有好多事情,要请教二位呢!” 徐应元是一个和和气气,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人,不过,真正是不是这样,那就不清楚了,在都知监里,三人聚在一起,彼此说着以前在王府里的一些旧事,气氛倒是十分慢慢的融洽起来。 “说实话,陛下让咱们来帮江大人,那是真是看重江大人,当日若不是咱们听雨楼护卫陛下进宫,震慑到了宫里的这一群宵小,哪里有如今干干净净的宫廷!” 徐应元倒是进入自己听雨楼的角色很快,居然三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以“咱们听雨楼”自居了,倒是李求安,比起他来,多了那么一点点读书人的矜持,但是,也掩饰不住眼里的兴奋。 今日在乾清宫里,皇帝对听雨楼的定位,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么,听雨楼是一个多大权利的机构,他们也就清清楚楚了,说句不客气的话,李求安心里清楚的很,从王府长史到吏部侍郎,官职虽然升了,但是皇帝未必将他视为自己的心腹。 但是,成为听雨楼的副手,这妥妥的就是皇帝的心腹了。 更妙的是,这件事情,外人还不会知晓,他依然是吏部侍郎,或许以后会是吏部尚书,内阁大学士,一步一步的青云直上,而那些曾经和他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同僚们,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什么他的官运会如此的好,升迁得如此的快。 “对了,最近朝廷里发生什么大事了,还要劳陛下吩咐李大人,亲口再给我说一说!” 江晚笑吟吟的看着李求安:“陛下今日召我前来,总不成就是专门为我听雨楼如何安置的事情,想来,陛下应该是希望我听雨楼做点什么事情的,如今,咱们三人可得齐心协力,不能让陛下失望啊!” 第163章 不惊天下不扰臣民 这两个副手,无论是朱由检派过来协助江晚的,还是来制衡江晚的,都不重要。 至少,在贯彻朱由检的意图上,这两个副手,态度绝对是一致且坚决的。如何协助江晚将听雨楼管理得更好,那是以后的时候,江晚有的是时间和他们两个磨合。 但是现在,他是真的想知道朱由检口中的“如果他要找点事情做,还是能找到事情做……”这话中的暗示的。 “最大的事情,都察院御史吴言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的事情!”李求安开心的笑道:“这位崔大人,可是抱着魏忠贤的大腿,才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的,其所作为,颇为众人不齿!此刻被弹劾,那简直是人人拍手称快!” “被弹劾算不了什么吧,魏忠贤还不是天天被弹劾!”江晚也笑了笑:“想来这位崔大人被弹劾的结果是和魏忠贤有点不同的,要不然李大人就不会特意拿出来说了!” “结果,自然是陛下请他滚蛋了!”李求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江大人你不知道,那个弹劾他的言官吴言,也是魏忠贤的人,两人可谓是一丘之貉,如今出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不让人忍俊不禁,这到底是玩的什么把戏啊!” “哈哈哈!” 徐应元在在一边干笑了起来,不过,显然他没李求安笑的那么畅快,毕竟朝堂上的事情,距离他这个都知监的太监,还是有些距离。 “这的确有些令人匪夷所思!”江晚点了点头:“那言官莫非是想反水,不过,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魏忠贤不杀一儆百的话,那依附在他周围的人,这人心可就散了啊!” “这个,就是江大人你要去查的事情了!”李求安摊摊手:“我只是将事情告诉江大人,具体如何,咱们听雨楼在其中能做什么,都是江大人决断,如果需要用的我和徐公公,江大人尽管开口就好,就算我们办不到,也会立刻禀报陛下,方便江大人行事的!” “嗯!” 江晚点点头,如果是这件事情需要他注意的话,还真得需要眼前两人的帮助,就光是干涉此事的身份,他就绕不过去。 “回头我会给一分名册给两位,照着这两份名册,宫里的侍卫身份,我要一套,在宫外,刑部的身份,我也要一套!” 江晚沉吟了一下:“目前来说,这两套身份,应该是够用了,如果还有需要的地方,我会给两位说!” “有什么具体要求吗?”徐应元和李求安互相看了一眼,开口问道。 “毕竟是咱们楼子里行事,也就是要个身份而已,能在宫内或者是刑部的存档里查到名册就算,至于其他的,一概都可以从简!” “这个陛下有过吩咐,会尽管为大人办妥!”徐应元点了点头:“名册送过来,一天之内,告身腰牌就可以准备妥当!” “我这边也差不多,就是告身和腰牌的时间可能长一些!”李求安也跟着说道:“不过,我会亲自督促此事,不会耽误江大人行事的!” 在闲聊了一会,约定时间,江晚请两人去南海子那边一趟认认门,毕竟这也算是自己人了,别连听雨楼的东南西北都不清楚。 两人很是痛快的答应了,表示告身腰牌制作好之后,亲自送到南海子那边去,顺便和听雨楼的众人见见面。 从宫里离开,江晚没有直接回南海子,而是朝着青云楼而去,如果他猜测没错的话,他应该是猜到了朱由检想要让他做什么事情了。 魏忠贤权力煊赫最大的依仗,是皇帝的恩宠,除此之外,他也是在疯狂的扩张着自己的实力,但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基本上他能扩张的,也就是他能够得着的几个地方。 比如,朝廷的官员任免。 通过官员任免,他可以塞很大一批人在朝堂当中,尽管这些人中大部分能力和品行都不如何,但是有了他的支持,在和东林党的博弈中,占据朝堂的一些重要的位置,还是可能的。 就如同被罢免的兵部尚书崔呈秀之流,这些人充斥在朝堂,为他魏忠贤举旗呐喊站台造势,可以算得上是“阉党”的根本。 锦衣卫虽然不归他直接统领,但是他一样可以扶持田尔耕之流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然后将锦衣卫作为打击异己铲除政敌的工具,在朝堂当中,为阉党保驾护航。 其次,就是宫中的势力了,这个基本不用说,这是他发迹的根本,容不得外人染指,无论是扩充东厂,还是组建净军,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巩固他在宫里的权势。 有了在宫里说一不二的底气,他就能代表天子,向外表达天子的意志,至于这天子的意志当中,他有没有掺杂自己的私货,那就可想而知了。 也就是说,魏忠贤的实力看起来很庞大,但是,占据“阉党”主力的,却是朝堂里他安置扶持的这些官员,而作为阉党爪牙的,是东厂和锦衣卫。 净军其实都算不上爪牙,连魏忠贤自己都不怎么上心的队伍,说是阉党的爪牙,有些抬举禁军了。 在文事上,有东林党一直在掣肘魏忠贤,在武事上,有勋贵们抱团不鸟他九千岁,只就意味着,在军队方面,魏忠贤实在是没多大的影响力,他就算费尽心机想插手军队,从皇帝到武将,几乎都不会给他这个内官开这个口子。 能扶持崔呈秀为兵部尚书,魏忠贤投入的资源绝对不少,这大概也算是他在插手武事方面,取得的最大成就了,可惜的是,这个好不容易扶上去,并被他寄以重望的兵部尚书,居然就被一纸轻飘飘的弹劾奏本给撸下来了。 对于朱由检来说,大概也就是换了一个六部的尚书,但是,对魏忠贤来说,这无疑是将他的左臂右膀中,他用的最顺手最有力气的那一支臂膀,直接给卸下来了。 如果左臂右膀没有左臂,那剩下的就是右膀了。 朱由检的暗示,几乎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了江晚面前,锦衣卫和东厂,接下来就是皇帝的目标了,皇帝处置这件事情,可以大动干戈,也可以如同崔呈秀的事情一样,轻飘飘的毫无烟火气的就解决掉,不惊天下,不扰臣民。 看着眼前青云楼的招牌,还有那门口车水马龙的人群,江晚笑了起来。 听雨楼在这件事情上,还真可以有所作为。 【作者有话说】 如果觉得这书还行的话,请大家多支持一下,评评分,投下票,毕竟若是反馈的数据太差,作者君就写不下去了。咱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的人场,大家热闹热闹如何? 第164章 相煎何急 青云楼一如既往的生意兴隆,似乎并没有因为前不久的歇业几天受到影响。 江晚的到来,几乎是引起了青云楼上上下下的轰动,从许白到跑堂的伙计,甚至连后厨的厨子听到消息都跑了出来,看着青云楼上下众星捧月一样将江晚拥簇进去,一众食客瞪大眼睛,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这个好像一个读书人的家伙身份的猜测,顿时成了酒楼里议论的主题,甚至有人拉过跑堂的伙计,塞一把大钱在他们手上,要打听这人谁,但是伙计们一个个却是很坚决的推辞了他们的大钱,连连摇头笑而不语。 江晚可不在乎这些食客的感受,直接上了顶楼,那里有许白专门为他留的雅间,若是说这雅间,以前许白还可能接待一些别的有身份的客人,现在,这雅间许白就是宁可为江晚空置着,也不会另做他用了。 就比如现在,就派上了用场,若是江晚这个时候来,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那许白可就太失败了。 “派人叫许简过来吧!”江晚坐定之后:“顺便叫他派人去一趟南镇抚司,就说我请封万里千户一起来坐坐!” 许白笑着答应了下去,也不知道他怎通知的许简,在江晚面前的茶水还没续杯的时候,许简就出现在了雅间门口。 封万里来的稍微晚了一点,进门见到江晚和许简正在笑吟吟的说话,他抱拳见了个礼,在江晚的招呼下,也坐了下来。 “西城千户所副千户许简,南镇抚司千户封万里!”江晚给他们介绍着彼此:“算起来都不是外人,彼此亲近亲近!” “得亏是在这里,要是在别的地方,听到封千户的名头,我腿都要软了!”许简笑呵呵的对着封万里说道,“虽说都是锦衣卫的兄弟,但是,南镇抚司的兄弟可是有些吓人啊!” 封万里谦虚了两句,进门的时候,他看到江晚和这许简的态度十分的亲切,心里就知道,只怕这许简比起他来,要和江晚走的近得多,他打定主意,别看对方是一个副千户,以后一定要和对方处好关系。 “叫你们过来,是有事情要吩咐你们做!” 酒菜送上来,江晚一边吃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锦衣卫里,我能用的人不多,眼下就你们可以用,不过,眼下这个时机,也正是用你们的时候了!” “请江先生尽管吩咐!” 许简霍然站起来,抱拳说道,封万里稍微迟了一步,但是,反应倒是也没有犹豫。 江晚将这一幕看在心里,微微点了点头。 “先说南镇抚司那边,封千户,你南镇抚司目前应该人手不多,就你一个千户吧,在之上,应该还有一位镇抚大人,又或者是有一位指挥佥事统制你们?” “江先生说的不错,不过,咱们南镇抚司的镇抚大人,就是一个摆设,每个月都见不到他几次,平日里南镇抚司有事情,都是我来处置的!” 封万里想了想:“统制南衙的北镇抚司指挥佥事许显纯许大人,不过,若是没有紧要事情,他也不会特意召见我!” “若是许显纯倒了,南衙这边,你能掌控吗?”江晚笑着说道:“我说的是绝对控制!” “能!”封万里心里一震,知道自己等的机会终于到了:“但凡有上意,封某绝不迟疑!” “西城这边,你头顶上的那位千户,平日待你如何?”江晚点点头,回头看着许简:“若你行事,他会干涉不?” “若江先生吩咐行事,容得他干涉吗?”许简脸色狰狞了一下:“他会做人,他就是我的千户,他若不会做人,那他就是封千户南衙的一个囚犯罢了!” “这么有把握?”江晚看着对方。 “我回去就会找他聊聊,若是聊的好,江先生有事情吩咐就是,若是聊的不好,那西城千户大人,就是告假休息一段日子了!”许简说道。 “好!” 江晚点点头:“不用你一个人去聊,你们两个人去!从西城千户所开始,京城的四个千户所的千户,一一都拜访一下,不管是聊完之后告假修养的,还是聊完之后继续做这个千户的,我要知道他们的态度,还要有他们的保证!” “先生想让我们和他们聊什么?”许简狠狠的点了点头:“请先生吩咐!” “就聊聊北镇抚司辖下京城四大千户所,能不能在最近这几天,变成聋子和哑巴,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江晚说道:“我想做点事情,但是又怕他们碍手碍脚,就只有麻烦你们两个了!” “几天?”封万里脸色凝重,显然,江晚口中要做的事情,针对的是什么,他心里现在已经一清二楚了。 “少则一两日,最多也就三五日!”江晚说道:“我和你们一样,无非也就是找几个人聊聊,只不过你们是请他们告假,我是请他们上个辞呈而已,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看着眼前的两人:“明天早上,我打算去北镇抚司拜访,从现在到明天早上,给你们做这事情的时间够吗?” 封万里和许简,互相看了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 “需要我给你们点人手吗?”江晚说道:“毕竟一场同僚,到时候怕你们狠不下心来,那就坏了我的事情了!” “先生放心!”两人齐齐拒绝,“先生等着我们的消息就好,若是这点小事情还要先生派人的话,那要我们何用!” 两人心里明镜一样,若是这事情,江晚派人来做了,那他们就没有丝毫的功劳可言了,如果江晚一定要派人来,那么,他们绝对是要单独做这个事情的。 许简在盘算自己,可以调动多少心腹的人手,封万里在心里,也在掰着手指算计。 “那好,喝酒!”江晚举起了杯子:“你们两个,最好一起行动,一个是有个照应,另外一个,若是有人狠不下心来,另外一个人也可以帮对方下下决心!” 江晚悠悠的说道:“这件事情里,要不要死人,会死多少人,就看你们两个的了!” 许简和封万里齐齐举起了杯子,一饮而尽:“请先生等我们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说】 大佬们给点评价和票票啊!!! 第165章 请千户大人休息休息 让许简和封万里说服京城四个锦衣卫的千户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两人推辞了江晚的人手,但是,江晚依然做好了准备。 南海子里的数百人,在他的召唤下,陆陆续续回到了西城,既然西厂是最先开刀的地方,那么,有足够的人手确保不出现反复,那就很有必要了。 江晚在十王府里,等着两人的消息。 如今已经成为潜邸的十王府,留下的旧人并不多了,大部分的人手不是被调到宫里,就是被安置在了朝堂,比起往日的喧闹,十王府显得冷清多了。 江晚回到自己的小院,院子里冷冷清清,女孩儿们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但是却是让他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南海子还没有彻底安全之前,周庄那边维持还是有必要的,尤其是那些女孩儿,显然这个时候在周庄更为安全,李扶摇和小九,还有苏浅浅他们,会在南海子这边安定下来之后再迁过来,此刻即使能到十王府这边来,江晚也不会叫他们过来的。 听雨楼一众人进了十王府,给王府添了不少生气,而原本就是扎根在西城的这些市井好汉们,也终于有机会能堂而皇之的走进这王府了,尽管,他们走的并不是正门,但是这代表不了什么,他们依然觉得,自己是身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依然觉得,自己从此就已经成了官家的人了。 街面上的这些家伙,突然回到西城,自然也引起了西城锦衣卫千户李藩的注意。 前些日子青云楼前的聚集,西城千户所直接是从内阁这边接到了命令,如果按照规制,锦衣卫千户所完全可以不理内阁的这种命令的,内阁也无权指挥他们,但是,锦衣卫上下既然在新帝登基期间,参与京城的巡防,而巡抚的事情又是内阁主持的,那么,这命令倒是也不突兀。 命令来得很晚,晚到李藩几乎来不及请示北镇抚司的诸位大人,事情就已经发生了,这个时候,他能选择的就只有阻止这些人聚集或者是如同内阁的命令吩咐一样,无视这些人的聚集。 后面的这个选择,显然好办一点,他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而且,一旦出事,直接将责任推给内阁的命令就可以了,他李藩可进可退。 事情的发展,让他事后出了一身冷汗。 南海子的净军全军覆灭,而且,还被安上了一个谋逆的名头,而动手的,据说就是当日十王府以前的侍卫召集的这些西城街面上的泼皮混混们,他不敢想象,当然若是他率领自己千户所的兄弟跳出来,干涉此事,有没有地方邀功暂且不说,只怕当日冲突一起,他李藩头上,也那些净军一样,一个“谋逆”的帽子是跑不掉的了。 反正他一个锦衣卫千户,见到净军提督的时候,他还笑着脸见礼的,他不觉得在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面前,自己会被净军提督更难对付一些。 一听到手下们禀报,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又回来了,而且还聚集在了十王府四周,李藩又紧张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自己的辖区里出任何的事情了,在他心里,这帮家伙永远都不回来才好呢! “许副千户呢?” 他大声的对着手下问道,这个时候,据说是十王府的举荐才成为他的副千户的许简,显然是他和那些家伙最好的沟通渠道,就算那些家伙不给他李藩面子,总归是要给许简几分面子的。 “千户大人,许简在呢!” 门外有声音响起,李藩还没反应过来,许简已经和另外一人,大踏步走进了西城千户所的大堂。 “这位是……?”他看着那一人的千户服色,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南衙封万里!”封万里对着他拱拱手:“恰好从这边路过,正要叫上许兄弟喝上几杯呢,没想到李千户这里有正事要办?” “呵呵,南衙的封千户啊,久仰久仰!”李藩脸上露出了笑容:“早就想解释一下封千户了,不过,一直没有门路,许副千户你也是,和封千户交好也不告诉我一声,是怕我李某请不起封兄弟的酒钱吗?” “哪里哪里!”许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封兄弟的南衙,反正我不是想去的,若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无缘无故叫上千户大人,我怕千户大人觉得我在暗示什么?” “什么叫无缘无故……”李藩哈哈大笑了起来,突然之间,看着眼前的两人,他笑声慢慢的小了起来。 眼前的这两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此刻就不叫无缘无故了吗? “南衙那边,若是没事,我也不大想去的!”他干笑了几声:“既然许副千户和封千户有约,就不耽误你们两个了,卫所里的这点小事,我来处置就好!” “不知道千户大人,打算怎么处置这点小事!” 许简抬头看着李藩,脸上虽然笑着,但是眼神却是一片冰冷。 而封万里正是左右看了一眼,径直走到两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也是看着李藩。 “我都还没说什么小事呢!”李藩心里咯噔一下,平日里的许简可是非常知道分寸,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管的不管,所以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而今天这表现,就有些反常了,而在一边,还有一个南镇抚司的千户,他怎么感觉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是什么事情,千户大人也知道是什么事情!”许简说道:“我就想听千户大人一句实话!” “实话么,其实,我不想管这事情!”李藩叹了一口气:“但是,我又怕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惹出点什么乱子,到时候我吃不了兜着走啊!” “既然如此,千户大人何不趁机休息几日,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千户大人不在,西城这边,要问责的,自然也是我这个副千户了!” “嗯?”李藩一愣,这是一个什么情况,这是要夺权?架空自己吗? “若是我说不好呢?”他笑吟吟的说道:“现在京城的这个局势,我若是偷懒,将担子压在许副千户你的身上,日后我见到了封千户,我也不大好意思啊!” “不用日后!”封万里冷冷的插了一句嘴:“李千户若是觉得不好,此后你天天都能见到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第166章 你的死活,由不得你 申时,也就是下午差不多四点多,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江晚等到了自己想要等到的第一个消息。 高进的人手也好,南衙的人手也好,甚至许简打算和西城千户所的那个千户翻脸准备的人手也好,都没有派上用场。 西城千户所的千户李藩几乎没有什么考虑,就接受了许简的建议,将西城千户所的大权转交给了许简,他仅仅提出一个要求——他要和他的家小,都到十王府来。 这是一个聪明人! 江晚对这个叫李藩的家伙,立刻就有了这样一个判断,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至少他知道他躲不开这个事情了,既然躲不开,那么,肯定是要保全自身。 眼下十王府无疑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避难场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若是皇帝要整饬锦衣卫,他是积极配合皇帝的,成功,则是识时务的板荡之臣,若是失败,他也可以得得势的人推脱,自己是被裹胁,被人拿家小威胁,才不得不如此的。 虽然有些油滑的嫌疑,但是,不动刀兵就拿下了西城,对江晚来说,这依然是最好的消息。 而接下来,不仅仅可以动用的人手多了,有李藩这个前车之鉴,对于其他几个千户来说,也有了榜样。 江晚对这三个千户的了解不深,甚至不如许简和封万里,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能被安排在这样重要的位置的人,背景都不会太简单,不排除三人中有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或者是指挥同知崔应元,甚至是指挥佥事许显纯的心腹,而这三人,则是他要逐一去“说服”的人,对他们的心腹,自然就不用怎么客气了。 愿意配合的,仿效李藩,连人带家小,都带回十王府来,不愿意配合的,直接由封万里请回到南镇抚司去。如果要翻脸的,自然也任他翻脸,要找死的人,总是不挑日子的,反正江晚吩咐的很清楚,想来该下手的时候,无论是许简还是高进,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和心软。 只不过,许简和封万里他们的动作,就得加快了,这么大的动静,消息可封锁不住,可以想象到,无论多晚,总会有人通风报信的,许显纯之流若是有了准备,他到时候说服工作,可就有些艰难了。 他决定和许简封万里这边,同时行动,就在夜晚来临的时候。 第一个要拜访的,就是指挥佥事许显纯,田尔耕、崔应元,许显纯三人当中,指挥佥事许显纯的官职最小,而凶名却是最大,先拿下他的话,后面的事情,显然就好办多了。 抵达许显纯的府邸的时候,许家的宅子里一切如常,西城千户所这边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许显纯的耳朵里,但是浩浩荡荡上百人全副武装的过来,许家的大门还是反应迅速的立刻就关了起来。 高进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去,敲响了大门的门环。 大门之内,传来几分惊惶的声音,伴随着兵刃的碰撞声,里面的人显然已经做好了某些最坏的打算。 “你们是什么人!” “听雨楼江先生,前来拜访许佥事!”高进对着大门朗声说道。 “有帖子么,帖子丢进来?”门内的人,不知道是在拖延时间,还是真的计较身份,大声的回道。 高进回头看了看江晚,江晚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份帖子,让高进送进去。 大门旁边的侧门,吱呀打开一道缝,接过高进的帖子,然后立刻就关上了,好像担心外面的会随着这一道缝冲进去一样。 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四周有巡逻的官兵,开始凑过来,不过,很快就被拿着王府侍卫腰牌的听雨楼人打发走了,一面是原王府侍卫,一面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这样的事情,这些巡城的官兵显然是搀和不起的。 就在江晚微微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灯火的光明从大门之后透了出来。 大门之后,一人五体投地的跪伏在地上,手中托着江晚拿出来的那张帖子,在他身后,数十人齐齐跪在地上。 江晚微微蹙眉,身后的王德胜,苏越等人,已经带着人冲了过去,将这些跪在地下的人的武器之类收缴之后,他们才对着江晚点了点头。 江晚一挥手,身后所有人才鱼贯而入,很快,各种叫喊声就在这座宅子里响动了起来,而在这期间,地下跪伏着的这些人,依然一动不动,宛若没有听到这些动静一样。 江晚走到当前一人身边,从他手中拿起了他举着的帖子。 这是朱由检赐给他的名帖,当日做拜访魏忠贤时候用的,全天下独此一份,若是这帖子递进去,这许显纯还无动于衷的话,他江晚就是大开杀戒,也觉得是心安理得的事情了。 “许大人随我进屋,其他人原地别动!” 江晚收起帖子,对着看不清面目的许显纯说道:“我来和许大人聊一聊许大人关心的事情!” 跪在地下的许显纯这才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四周,然后跟着江晚,朝着众人身后的大厅走去。 “知道我来拜访许大人你,是来做什么的吗?”江晚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微微叹了口气。 “我府里护卫和家将百余人,江先生此来,也不过百余人,若是我暴起发难,江先生难免血溅五步,你的属下只怕也要折损不少!” “你在威胁我吗?”江晚脸沉了下来,眼神如刀一样看着对方。 许显纯眼神却是有些空洞,他对着江晚说道:“许某当然知道江先生来是做什么,许某就是想知道,许某如果如了江先生的愿,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如果结果没什么区别的话,那么,许某就算束手就缚,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我没打算捕拿你!我也没资格捕拿你!”江晚想了想,说道:“我只是来拜访你,许大人你想多了!” “呵呵!”许显纯干笑了两声:“许某不是三岁小儿!” “你若是抗拒,我倒是可以放手施为!”江晚说道:“我没必要骗你,但是,我今天既然来了,你的事情,肯定是要有一个结果的,但是,该怎么处置你,我说了不算!” “若是我自杀,能保全我家小么?”许显纯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能!”江晚毫不犹豫的说道:“你现在自杀,叫畏罪自杀,你死了,谁将来替陛下指证魏忠贤的罪状!” 他悠悠的说道:“我进了你的大门,你的死活,就不是你自己能控制了的,你要有这种觉悟!” 第167章 遇伏 江晚没觉得许显纯会向西城千户所的李藩这么好揉捏。 他来的时候,甚至已经做好了和对方厮杀一场的准备,如果要流血死人的话,他也不一点都不奇怪。 许显纯凶名在外,魏忠贤手下的党羽,被京城百姓总结了一下,有“五虎五彪悍十孩儿四十孙”。 五虎是以崔呈秀为首的五个文臣,算是魏忠贤的谋士,为其出谋划策,而五彪,则是以田尔耕为首的五个武将,许显纯位列五彪之一。 至于十孩儿四十孙,那是魏忠贤的干儿子干孙子中的恶名赫赫者,不是在宫中任事,就是在东厂里为虎作伥。例如净军的刘朝,就是魏忠贤的干孙,只不过魏忠贤大红大紫之后,拜在他门下的干儿子干孙子不计其数,只怕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有多少了。 如果皇帝要拉清单,对付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毫无疑问,这五虎五彪十孩儿四十孙什么的,绝对都是名字在这清单之上,许显纯看到江晚送进来的朱由检的帖子的时候,心里应该是相当的清楚。 如果皇帝的人找到他家里来了,那么,他无论如何是跑不掉的。 所以他才有了谋求自杀一说,希望能保全自己的家小,毕竟按他自己的想法来说,或许自己跟随魏忠贤,也祸害了不少人,死罪大抵是逃不掉的,但是,罪名也没大到族诛的地步。 江晚也不清楚,在历史上,朱由检清算阉党的时候,下手到底有没有这么狠辣,不过,有一点他是非常清楚的,他绝对不会替朱由检下这个决定。 “上个辞呈吧,然后在府里待罪!” 江晚轻轻的说道:“我的人会在这里陪着你,至于上意如何,那就看你的运气了!” 许显纯脸色没多大的变化,或者说,当最后一丝侥幸都没有了之后,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这个结局。 江晚的人将许家大门紧闭起来,许家上下所有人,都被看押了起来,留下部分人手看守此处,他带着其他人,马不停蹄的朝着锦衣卫指挥同知崔应元的宅子而去。 至于让许显纯戴罪立功什么的,他想都没想过这事情,对方能老实的服罪,就已经算上态度很端正了,戴罪立功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他。 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消息,等到赶到崔应元的宅子的时候,已经有一队一队的锦衣卫在附近守卫了,而看到江晚的人手接近,对方几乎连喝问都没有,直接就是飞来了一阵箭雨。 猝不及防之下,冲在最前头的江晚手下,被射倒了好几个。 而弩箭和火铳声,也随即响了起来,仅仅一个照面,双方就各有损伤。 而崔府的大门,也霍然打开,一群一群手持兵器的崔府家将,也冲了出来。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听雨楼的人掩护着江晚,边打边走,但是,对面的锦衣卫显然早有准备,人数也比听雨楼的人手要多,而江晚显然没料到在这里会是这一个局面,他开始有些后悔,刚刚还留了不少人手在许显纯那里了。 “先生,先退回去,他们人多!” 崔宅门口一条长街的两边,或是民居,或是店铺,此刻都不断的有人从里面冲出来,整整一条长街,此刻倒是都是厮杀和惨叫的声音。 “退哪里去!” 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左右观望了一下,然后指着视线内的一处高楼:“都往那里冲,在那里抵挡一阵,很快就有援兵到来!” “轰隆!”一声巨大的声响,被紧紧关闭着的大门被听雨楼的人撞开来,原本趴在窗户和栏杆上看热闹的人,顿时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忙不择路的朝着后面跑去。 “都退进来!”江晚大声的喊道:“所有火铳手和弓弩手,全部上二楼,掩护外面的兄弟撤退,死了的兄弟不要管他们了,还能动的,叫他们全部往在这里来!” 街头,街尾,街道中间,到处都是人影晃动,到处都是敌人,听雨楼上上下下已经被包围在这里,此刻,这一座高楼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如果进不来,留在外面的人,只能是死路一条。 火铳声在江晚的头顶响了起来,伴随着弩箭的机簧声和弩箭飞出去的尖锐的“嗖嗖”声,黑暗之中,顿时传来一阵阵惨叫声,追杀着听雨楼的残兵而来的敌人,攻势顿时为之一滞。 “苏越,王德胜,就是现在!带你们的人冲出去,接应外面的人!” 随着江晚的命令,十几个眼睛都杀红了的少年,拎着手中的武器应声而出,这突如其来的反击,让外面惨叫声中,突然一阵大哗,而这些少年势如猛虎般冲进人群,等到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造成了一片混乱。 “走!”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带头掉头就朝着高楼退了回去,少年们心意相通,纷纷奋力又砍杀了几刀,然后掉头就跑。 外面的敌人齐齐愣了一愣,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也要跟着冲上去的时候,刚刚安静下来的火铳声,又响了起来。 高楼门前,又倒下了七八具尸体。 敌人齐刷刷的退了黑暗当中,火铳声也停息了下来。 江晚看着退回来的手下,脸色一片铁青,这一波反击,接应回来了十几人,没有进来的,大概永远都不会进来了! “楼上火铳手弓弩手戒备,立刻堵上大门,把好门户,每一个窗户至少两个人把守!”江晚大声的喊道:“剩下的人,去几个将受伤的放到后面的桌子上,立刻救治!” 后面传来的惊叫声,一直都没有停息,此刻看到一个个血糊糊的人被放在桌上,那惊叫声几乎响彻云霄了。 “都给我安静,否则视为叛逆内应!”江晚回过头厉声喝道:“这里谁管事,管事的人给我滚出来!” 几个少年提着犹自还在滴血的刀,朝着人群中而去,惊叫声戛然而止。 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人,颤颤巍巍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小的周昆,是群玉楼的管事!”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江晚:“诸位好汉,咱们群玉楼是老老实实的买卖人,和什么叛逆不叛逆的,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第168章 诛灭三族 江晚眼神如刀一样看着对方:“我不管你们和外面的叛逆有没有关系,你管好你的人,叫他们不要随意走动,不得随意喧哗,我的人已经死了不少了,我没什么耐性说第二遍!” “明白,明白!” 这个叫周昆的管事,咽了一口口水,朝着四周那些杀气腾腾的少年人看了一眼,连连点头。 江晚转头对着那几个站在人群边上的少年,“若他们不听约束,可动手杀人!” 此话一出,原本就已经安静下来的人群,简直鸦雀无声,不少花容失色的女人用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好像担心自己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惊叫出来一样。 处置完了身后的这些人,江晚回过头来,看着大堂里。 从外面退进来的大概四五十人的样子,大部分人都带伤,而身后的桌子上,更是有三四个重伤的,而他从许显纯那里出来的时候,至少带了七八十人。 也就是说,就这短短的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了,他听雨楼遭受到了成立以来最大的损失,具体的折损现在没法算,但是,至少有差不多二三十人丢在了外面。 大意了! 江晚心里一阵自责,自己还是大意了,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而且,只怕在就布置好了等他前来。 而他带着自己的人,就这么毫无戒备的走进了这个陷阱。 不是人人都是许显纯,有人明知道自己死路一条,他也要反咬一口,自己应该要时刻防备这一点才是的。 “先生,好像有人过来了!” 守在窗户下面的苏越,大声的喊起来:“好像是个头目!” 江晚将那份自责收了起来,现在自责没有半点用处,对方显然是想要赶尽杀绝,如何带着自己的人活着出去,才是他最应该现在考虑的事情。 他走上前去,透过窗子朝着外面看了过去。 在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是无数的火把,将整条街道照的亮堂堂的,而那些围在这个群玉楼四周的锦衣卫和崔应元的家兵家将,足足有数百人。 刚刚倒在群玉楼门口的那些尸首,如今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已经被敌人拖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浑身是血的听雨楼少年,被捆绑着按在地下。 一个体态微胖宛如一个富家翁的中年人,身穿锦衣卫的飞鱼服,走到了在这几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后面。 “江晚,你纠集了一帮小崽子,假传圣旨,祸害京城官员百姓,早就被我锦衣卫识破,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立刻出来放下兵器投降,否则的话,等官兵冲了进去,你就想留个全尸都难!” “你是崔应元?” 江晚冷冷一笑,对着外面说道:“崔大人好手段,你放心,你进来不进来,我都不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崔府上下,抗旨谋反,都是灭族大罪,附逆着,若此刻散去,日后从轻发落,若是死不悔改一心附逆,诛三族!” 外面突然安静了下,然后崔应元哈哈大笑了起来:“还株三族,一个招摇撞骗的家伙,真以为自己是皇帝么,儿郎们!” “有!”他身后齐齐传出一阵呼喝声。 “随我杀贼!斩首一级者,赏银百两!” 几个浑身是血的听雨楼少年,被他们拎了起来,推搡着朝着楼门而来。 群玉楼里,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朝着江晚看了过来,外面的敌人,显然是忌惮二楼的弓弩和火铳,这些被俘的听雨楼少年,就是他们的挡箭牌,只要二楼一开火,最先死的必定是听雨楼的自己人。 “他们叫什么?” 江晚低声的问着身边的苏越。 “秦班,魏铜锤,史天!”苏越肃然的回答道:“先生,咱们该怎么办?” “秦班,魏铜锤,史天!”江晚大声对着外面喊道:“你们先走一步,我江晚随后就来,若是江晚侥幸不死,杀你之人,江晚必夷其三族,为你们报仇!” “先生保重!” 三人原本萎靡不振,此刻一个个听到江晚的话,也激动起来:“夷其三族,为我等报仇!” “开火!” 江晚阴沉着脸,嘴里蹦出两个字,就听得二楼之上,顿时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之声,楼外的三人以及三人身后的十几人,应声而倒。 “不能让咱们的兄弟白死,杀出去吧,先生,杀了这帮混蛋!” 苏越眼眶里好像要渗出血来了一样,对着江晚大喊道,四周也尽是一阵悲愤的喊叫声:“杀出去,杀了这帮混蛋!” “都给我闭嘴!” 江晚勃然大怒:“把守好门户,都给我好好的呆在这里!” 他对着四周的群情汹涌:“我们要是死了,那么死在外面的兄弟,才叫白死了,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没人来查看,而且,咱们的人一定会得到消息,无论来的是什么人,只要我们能出去,外面的那些家伙,我们才能一刀一个砍下他们的脑袋来!” “现在死在外面,毫无意义!” 也不知道是忌惮二楼的打击,还是这种果断的轰杀自己的人的强硬做法,让外面的敌人们退缩了一下,又或者是江晚的“诛三族”之言,有些震慑到了外面的人。 无论外面的人怎么驱赶,这一阵轰鸣之后,冒着死伤冲进来的敌人,倒是没有了。 “真狠啊,连自己人都杀!” 在众人身后的人群中,有人也在低低的议论着:“看不出来那个领头的,好像弱不禁风的样子,做事情这么狠,他就不怕自己的人哗变吗?” “我还是没搞明白,到底是咱们楼子里的这些人是叛逆,还是外面的这些人是叛逆,怎么他们说话这话头子一个比一个硬呢!” “外面的是锦衣卫的官爷,当然到咱们这楼子里的人是叛逆了,不过可惜了,这一水的年轻小伙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周爷,周爷,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舒服!” 周坤回过头,看着催自己说话的那个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孙老四,上次神机营的那群家伙,将吃饭的家伙押在咱们这里的事情,你知道吧!” “这事情是我办的,我当然知道了,周也你想到什么了?” “将那些东西搬出来吧!”周昆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要和那个领头的人说一说!” 第169章 六月债还得快 “你这有十几只火铳?” 江晚有些意外的看着周昆,但是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他不觉得对方这个时候凑上来,拿用这样的话题和他开涮。 “这群玉楼的东家,是定国公府上的贵人!”周昆含含糊糊的说道:“虽然小的只是一个管事的,但是平日里还是听那位贵人教诲了许多,这个时候,小人觉得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东西在哪里,全部拿出来!”江晚点点头,看着周昆吩咐他的人去拿东西,也挥挥手,身边的人去了几个。 “定国公府上的贵人是吧!”江晚说道:“不管这些东西合用不合用,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你带着你的这些人躲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再凑过来了,待会打起来,刀枪无眼!” 周昆点头离去,没多长时间,他口中的火铳送到了江晚的眼前。 除了没有火药和弹丸,这些火铳居然都是完好无损,直接就可以拿来用的,不过这也不是问题,江晚手下的火铳手携带的火药和弹丸,可以匀称一些给这些火铳用。 而江晚的手下,几乎都接受过火铳训练,使用更不在话下。 看到十几支火铳被安置在了大门后,窗台下,江晚一直都是焦虑的心,终于轻松了一些。 火药和弹丸被平均使用后,能保持的射击的持久度肯定会差很多,但是,火力的强度弥补了这个不足,尤其是这是巷战,基本上除了他自己的火铳手携带的燧发火铳,这些长管火铳很大机会没有发射第二次的机会。 这可是冷兵器时代,一支军队,若是死伤十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二还能保持不溃败的,就算是强军了,就如同刚刚冲上来的锦衣卫们,虽然气势汹汹几十人一起冲过来,但是,倒下十几个人之后,往后逃命的人那是谁都拉不住。 哪怕他们可能是崔应元的亲兵也是一样,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没经历过的人根本不知道若是自己身临其境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如果说迎头给冲上来的敌人一次巨大杀伤的话,这些火铳的用处,就算是达到了。 外面的声音依然嘈杂,有人在大声的喊话劝降着,但是却不是那崔应元的声音,江晚突然心里一动,凑到窗前看了看,只见外面依然如故,到处都是人和火把,几个锦衣卫正对着这里大喊,崔应元却是不知道了去向。 “周昆!” 江晚对着身后的人群喊了一声,转身走到对方面前:“你们这里有后门吗?” “若是有后门,他们早就跑掉了!”周昆摇摇头:“都是楼子里的人,吃住都在这里,外面也就是些下人呆的地方,大人的人已经把守了进出口,叛逆想要无声无息的进来,应该不可能!” “那我就放心!”江晚松了一口气,外面的人不冲了,反而劝降喊话,这有些反常了,他都担心这是对方在声东击西,在前面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然后从后面摸进来。 眼下排除了这个隐患,倒是让他心里安定了许多。 “会不会是大人刚刚说的‘诛灭三族’的话,吓散了叛逆的军心!”周昆轻言细语的说道:“就算反应慢,半个时辰,兵马司的人也应该到了,而最近京里各营兵马都在巡防,反应的速度应该比兵马司的人更快!”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大队兵马过来了,外面的这几百号人,就不算什么了,而大人说了要诛杀他们三族,如果是我,我一定找个机会溜掉,不会留在这里傻傻的被抓!” “不好!”江晚悚然醒悟:“崔应元那王八蛋要逃了!” “想来应该如此,若是天亮之后众目睽睽之下,再要逃走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周昆点了点头,“趁着晚上,换身衣服躲在什么地方,再找机会出城的话,没准真的就让他逃掉了!” “先生,外面有兵马过来了!” 二楼传来了叫喊声:“从街尾那边过来了,围着咱们的人散了……” 不用上面的人叫喊,在一楼的人,已经看到了外面的动静,江晚大踏步走到窗前,果然外面血迹未干,但是,那些晃动的火把,正在纷乱的朝着崔应元的宅子那边移动,而街尾处,马蹄声阵阵,不知道多少兵马正朝着这边而来。 “开门!” 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到了门前。 “江先生!” 火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上跳了下来:“许简救援来迟,让先生受惊了!” 江晚看着许简身后,几乎都是全副武装的锦衣卫,而除了封万里等寥寥数人,这些锦衣卫,他大都不认识。 “西城,东城,南城,北城四个千户所,愿意跟随我来的兄弟,我都带过来了!” 许简大声的说道。 “还有南镇抚司的人!”封万里也在后面叫道。 然后两人齐齐抱拳躬身:“请先生吩咐!” 在他们身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齐齐大叫起来:“请先生吩咐!” “让他们将整条街全部围起来,没有我的命令,就算是一只苍蝇都不准进出!”江晚紧绷着脸:“封万里带着南镇抚司的人巡视,不得有任何人徇私!” “封万里得令!”封万里大声的应道。 “许简你带着人跟着我!”江晚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六月债,还得快,我们去找崔应元讨这笔血债去!” 群玉楼里的人都慢慢的走了出来,站在了江晚的身边,四周的锦衣卫们在封万里的指挥下,正在四散开来,将这条街围得水泄不通。 江晚看着远处依稀闪动的火光,手朝着前方一指:“凡手持武器者,就地格杀,去!” “凡手持武器者,就地格杀!” “凡手持武器者,全部就地格杀!束手免死!” 一群人口中高喊着,举着手中的兵器,朝着远处扑去,江晚回头看了站在楼口的周昆一眼:“你们在这里好生呆着,不要出来!” 说完,他从身边的人手中,接过一柄长刀,朝着前面而去。 看着无数锦衣卫从自己楼前跑了过去,周昆摇摇头,走回了群玉楼。 “照顾好受伤的那几个人!”他冲着自己楼子的人喊了起来:“别一个个傻站着,来几个人,将大门堵上,今天晚上的事情,还没完呢!” “周爷,你怎么知道躲进咱们楼子里的这些人是好人,外面的那些围着楼子里的家伙是叛逆呢?” 身边的那个长随孙老四,眼中露出钦佩的目光:“这份眼力劲儿,绝了!” “哼,所以我才是管事,你就只是个帮闲!”周昆得意的笑了笑:“以后多跟着周爷我学着点,没准那一天,你也有周爷的这份眼力和决断的!” 第170章 不怕他逃到天上去 这是一场杀戮的狂欢。 虽然江晚的命令是“手持武器者,就地格杀!”但是,格杀的对象,显然是杀红眼的人的视线中,一切可疑的对象。 这个时候,其实抵抗也就地求饶已经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抵抗还是跪下求饶,下场都是一样。 江晚就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一个手下,冲到前面,一个三十来岁的锦衣卫慌不迭的丢掉手中的刀跪了下来,但是,他的那个手下依然是毫不客气的就是一刀,鲜血迸溅得他满身都是。 在那个锦衣卫身边,还有几个对方的同伴,一看跪下投降也不能免死,也是心一横,嘴里荷荷怪叫着就举着刀冲了过来,然后,一声火铳的巨响,就将他们的身躯仿佛是暴风中的麦子一样扫倒了。 投降是死,抵抗也是死,那么,唯一的活路,就是四散而逃了。 而和半个时辰之前不同,半个时辰之前,他们人数远远多过对手,又占据着地利,还是暴起发难,被追杀得无处可逃的是对手,而现在睁眼看过去,视线笼罩之处,几乎全是敌人。 哪怕这些敌人,很多和他们一样还是穿着同样服色的锦衣卫的同僚,但是,当刀子砍下来的时候,这些同僚可没有半分手软。 江晚一路前行,前方和两侧的人一路为他清扫着附近的敌人,哪怕敌人四散而逃,他们也没追击。 江晚的命令清楚的很,他们的目标是前方的大宅子,至于那些四散而逃的敌人,自然有封锁街道的兄弟们去收拾。 崔宅门口,大门紧闭,江晚终于明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敌人滞留在外面了,这是崔应元和他的死党早早的逃回到了这里,关闭了大门,此刻在大门里头的,才应该是崔应元和他的的铁杆心腹。 就是不知道,此刻崔应元逃走了没有。 “破门!” 看着前方的大门,江晚轻声的说道:“火铳手和弓弩手,对着你们看得到的任何敌人开火!哪怕是用人撞,也得将门给我撞开!” 根本不用拿人撞门,哪怕崔宅的大门的包着铁片的厚重大门,但是,十来人抱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房梁一样的木头,只是冲撞了七八下,就将大门冲撞开来。 毕竟不是每一个的都能把自己的宅子的大门修的如同城门一样的。 在这期间,江晚预计的在墙头上射击的弓箭手之类的,一个都没有出现,就好像崔应元和他的心腹们,逃进了宅子之后,关好了大门就不管不顾了一样。 虽然有些蹊跷,但是江晚并不考虑这个事情,只是手往前面一指,无数人举着兵器拿着火把蜂拥着冲了进去,几乎是转眼之间,兵器的撞击声,惨叫声,火铳的轰鸣声,就在这座巨大的宅院里响了起来。 江晚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在他身边,听雨楼留下了一半人,紧紧的护卫在了他的左右,而其他的人,已经随着许简的锦衣卫们冲了进去,在里面大开杀戒了。 “先生!” “你也想去?” 苏越在江晚的身边低低唤了一声,江晚微微了点了点头:“去吧,不过,就算去了,只怕你也找不到几个人了!” “嗯!”苏越没有反驳江晚的话,只是紧紧手中的刀,带着自己小队里还剩下的四五人,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 在门口站了差不多快一盏茶的时间,听得宅子里的动静渐渐小了起来,江晚知道,这一场杀戮已经到了尾声了。 他迈开脚步,朝着宅子里走了进去。 苏越从里面走了出来,回到江晚的身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是隐隐露出一丝失望神色,江晚没有说错,等到他进去的时候,见到的是有尸首也受伤侥幸没死的人了,先冲进来的人正在四处搜寻残敌,他进去晃了一圈,几乎是一无所获。 “许简呢!” 江晚朝着大堂里走去,偶尔还有女子的尖叫声传了出来,江晚置若罔闻的走进大堂,然后开口发问。 “没有看到他的人,想来是在带着人在搜寻敌人!” “去找!”江晚点点头:“这个时候,还没将崔应元带到我面前来,应该是找不到人了,找到他,告诉他,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知道崔应元的下落!” 找到许简不难,很快,一身血迹的许简就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只是他脸上满是懊恼。 “先生,我正在带着兄弟们逼问崔应元的下落,他的那些手下说亲眼看到他进了宅子的,但是,这人却是不见了!” “既然进了宅子,那就不怕他飞上天去!”江晚点点头:“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告诉下你的人,在宅子里,除了不可玷污女眷,不可私藏钱财,其他的事情,我不管!” 许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没多久,惨叫声和尖叫声在宅子里的深处,再度响了起来。 江晚坐了下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软的,即便是在所有人面前,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但是,在生死之间走了这么一个来回,在大悲和大喜之间经历了一遍,换谁,都不可能和无事人一样。 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平常人。 “大家都休息一下吧!”他看看四周,吩咐这苏越和王德胜等人:“留几个人在门口把守一下就行,今夜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呢……” “我去为先生找点吃喝的东西!”王德胜点了点头,带着人退了出去。 大堂里安静了下来,江晚知道,就是这样的安静,也只是暂时的,除了崔应元要搜捕,接下来,只要他要为今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伤脑筋了。 在外人眼里,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就是一场锦衣卫的内讧,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一直没看到京营的兵马出现,但是,哪怕他们反应再迟钝,再要搞清楚状况,只怕很快也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而原本连续拜访许显纯,崔应元,最后再拜访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打算,也算落空了,不管崔应元是不是逃了出去,田尔耕都绝对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而等到天亮的时候,江晚真不知道田尔耕会作何反应。 对了,还有魏忠贤和他的东厂。 今天的自己,算是动了他们的基本盘了,无论他们会做出什么样子的激烈反应,江晚绝对不会觉得太奇怪。 第171章 东厂巡查 “崔大人这次是完蛋了吧!” 寂静的街尾,几个锦衣卫正在巡弋,看守这里的是东城千户所的两个总旗,平日里他们的关系也就一般,只不过,此刻两人在这个情况下,倒是显得亲近了许多。 “你还叫他崔大人?”年岁稍微大一点的锦衣卫总旗,轻轻嘿了一声:“翻天了啊,翻大天了啊,这一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多少人上位又有多少人会倒霉!” “反正,该倒霉的已经倒霉了,也倒霉不到咱们的头上来!”年轻的总旗,刚刚升起来不到一年,和年纪大一点的总旗不同,他心中可是有着想法的。 “没准以后,得叫你钱大人啊!”年纪大的总旗,笑呵呵的说道:“这一次你可入了许千户的眼了,没准回头这许千户就成了许佥事,你钱总旗也成了钱百户了呢!” “我哪里敢想这样的好事啊!”年轻总旗矜持地笑着摆手,突然看到前面灯火晃动,一群人乌央乌央的过来,他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 “什么人!”他按着手中的长刀,大声的喝问道,随着他的喝问,在附近的锦衣卫们,也一个个露出紧张的神色,抽出武器戒备着。 “什么人你们锦衣卫的人眼瞎了么,自己不会看吗?” 一个青衣汉子,阴恻恻的从灯火中露出身形:“你们是哪个卫所的,归谁节制?” 年轻的总旗咽了咽口水,身子有些颤抖,但是按着刀柄的手却是更用力了:“东城千户所总旗钱不归,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这里现在禁绝出入!” 面前的一律都是褐色的衣裳,头顶都是高高的帽子,他哪里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越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他心里越是有些紧张起来。 来人都是东厂的番子! 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来救那崔同知的么,难道自己要和东厂的人动手吗? 一瞬间有无数的念头从他的脑子里闪过,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光不由自主地看着身边的年纪大一点的总旗,期待着对方也开口,帮着自己壮壮声势。 “放你的狗屁!”领头的那个阴恻恻的家伙,张口就骂:“锦衣卫内讧,当街火拼,在京城里惹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看到咱们东厂的人来了,你居然还敢拦着!” 他伸出手指,在年轻总旗的胸膛上,狠狠地戳了几戳:“屁大点的总旗,谁给你的胆子敢拦住咱们的去路,给我让开!” “不用让开!” 在年轻的总旗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年轻的总旗微微舒了一口气,提起头手按刀柄,不再畏惧对方的眼神。 “千户大人!”封万里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对着年轻的总旗点点头,眼睛看着面前的青衣汉子:“东厂陈唐,陈大档头?” “封万里你也在这里?”被称为陈唐的东厂大档头微微皱起了眉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许佥事可知道你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不过,陈大档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封万里看着对方,嘴里不咸不淡的说道,身后的锦衣卫,却是越来越多,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小小的街尾就聚集起了四五十人,在远处,似乎还有人在朝着这边而来。 “你是管事的吗?”陈唐看着不断聚集起来的锦衣卫们,口气缓和了不少:“奉九千岁令,我等特来查看处置此处情况,若是封千户不是管事的,还是让开吧,免得到时候九千岁问责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你要见管事的!”封万里点点头:“可以,你随我进来,但是,东厂的其他人,不得入内!” 他微微露出牙齿,绽放出一个挑衅的笑容:“陈大档头,请!” 陈唐阴沉着脸,看着对方,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将手背在身后,对着自己身后的番子们吩咐道:“都给我看好了,他们不许咱们进去,咱们还不许他们出去呢,派人去知会外面的腾骧四卫的兵马,这事情不解决,大家哪儿都别去了!” 封万里冷笑了一声,带头朝着前面走去,在他眼神示意下,一个心腹从他们身边跑过,直接去前面的宅子里去禀报去了。 “东厂的人?” 江晚听到这消息,也是微微一愣,今天晚上的动静这么大,京营里哪一卫的兵马出现在外面,他都不觉得奇怪,哪怕是五城兵马司的那些人也是一样,但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就是东厂的人了。 是来看看情况,还是来搭救崔应元的? 他心里琢磨了一下,还没等琢磨出一个结果,封万里已经带着那个东厂的大档头到了大堂之外了。 “进来吧!” 江晚轻轻的开口道:“来都来了,想干什么就进来说吧!” “果然是你!”陈唐走进来,看到眼前的年轻人,瞳孔陡然缩了起来:“见到封万里,我就应该想到你是你的,也只有你这种藏头缩脑的人,才会做这种兴风作浪的事情!” “大胆!”封万里大声喝道:“陈唐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陈唐转头看了封万里一眼,没有搭理他,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江晚:“这么说起来,当初郑八金应该也不是自己淹死的了,是你下的手?你今天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死了这么多人,当初一个区区郑八金,更是不在话下了!” “郑八金是你的手下?”江晚静静地看着他:“手下是这样的废物,想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你敢一个人来见我,也算有几分胆色了,我不会为难你!” “你倒是为难我一个看看!”陈唐嘿嘿冷笑着:“我的人就在外面,腾骧四卫的兵马是我东厂的人拦住的,我若是出不去,你头上一定谋逆的帽子,那是绝对跑不掉的了!” “光是鼓动天子亲军内讧,就够你死好多遍了,你还为难我?” “哎!”江晚叹了口气,有些可怜地看着对方:“陈唐,你带着东厂的人来这里的时候,九千岁到底给你说了些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信口雌黄,你若再胡说八道一句,你信不信今天晚上,你就死在乱军之中,而无论是九千岁也好,还是陛下也好,绝对不会对你的死多说一个字!” 第172章 不知道天高地厚 屋子里的温度,好像突然下降了好几度,而不用江晚吩咐,在他什么的封万里也好,还是在门口的苏越等人也好,手都按在了刀柄之上。 只要这陈唐再出什么不敬之言,立刻就是血溅五步的场面。 陈唐看了看江晚,又看了看封万里,微微摇了摇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九千岁希望你来做什么?”江晚问道。 “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连腾骧四卫的兵马都出动了,我东厂有巡查监视锦衣卫的职责,怎么可能不过来看一看!” 陈唐缓缓的说道,显然他组织了一下措辞,看来他也不想去试探一下刚刚江晚的威胁到底是真是假。 “锦衣卫指挥同知崔应元骄横跋扈,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接到其下属告发,我等前来查问!”江晚摊摊手:“想不到崔应元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在自己府里暗藏甲兵,欲将我等一网打尽,趁机谋逆起事!!” “事情就是这样的了,你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想来这个答复,九千岁听到了,也应该不会说什么了!”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要见崔应元,亲口询问!”陈唐摇摇头,关于江晚口中的“我等”到底应该什么身份,他闭口不问,这种双方都心里清楚的事情,问出来无疑只是让对方看低他。 “我也想见到崔大人!”江晚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实际上,我奇怪了,陈大档头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崔应元不见了踪迹,我等将整条街道封锁禁绝正在搜捕的时候,陈大档头就来了,这时机还真是巧啊,若是真的今夜崔大人杳无音讯了,这个事情,我还是要好好的琢磨琢磨的!” “江晚,你不要血口喷人!” “当啷!”随着陈唐的这一声怒喝,几柄长刀机簧响动,纷纷出鞘。 陈唐果断地闭上嘴,抬头看着对方,只见对方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副戏谑的表情,让他顿时羞愧难当。 “行了,就这样吧!”江晚坐了下来:“就不要在这里一惊一乍的了,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这里没有你东厂的事情了!” 他挥挥手,仿佛是驱赶苍蝇一样的:“回去告诉你们九千岁,锦衣卫里乌烟瘴气的,也该整饬一下了,不过,这事情就不用九千岁操心了!” 陈唐眼神好像可以喷出火来,狠狠地瞪了江晚一眼,掉头就走。 “先生,要不要……” 封万里凑了过来:“东厂三个大档头,此人精干隐忍,留下他来,以后或许可以少一些麻烦……” 才走到门口的陈唐,突然趔趄了一下,也不待江晚回答,脚下突然加快了脚步,竟然是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走去。 “不用了!”江晚摇摇头:“就算他活着,以后也给咱们造不成什么麻烦!”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陈唐的背影:“你说,这个时候东厂的人过来,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难道,就真的为的是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或许是崔应元派人求救了!”封万里想了想,有些不大确定的回答道。 “我看不大像!”江晚摇摇头:“我怎么觉得,他是特意来看崔应元死了没有的呢,求救?这个事情,谁救他都是惹一身骚,没人愿意现在和他扯上任何的关系的!” 江晚沉吟了起来,封万里想了想,却是没有再说了。 这种动脑子的事情,还是交给江晚去想吧,他还是比较擅长用刀。 “对了,你去应付一下外面的军兵!”江晚突然抬起头来:“就按照我刚刚的说辞,好像陈唐说的是腾骧四卫的兵马过来了,我已经派人去宫里禀报这里的事情了,想来这些军兵很快就会退去!” “这些军兵我倒是不担心!”封万里犹豫了一下:“我担心的是指挥使田大人那边的反应,这么大的事情,其中最应该派人来查看的是他,若是他派人来了,我该如何应对?” “田尔耕不是傻子!”江晚笑了起来:“他若是稍微有点脑子,就应该立刻和崔应元划清界限,或许还能多保全自己一些日子,这个时候跳进这个火坑来,他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了,要给自己找点不自在吗?” “放心!”江晚笑道:“这位陈大档头带回去的消息,咱们的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应该很快也会知道,没准现在这个时候,咱们的田指挥正和九千岁坐在一起,正等着陈大档头得到的消息呢……” 如果江晚能够看到东厂的大堂里的情形的话,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因为在东厂的大堂里,此刻的情形还真和他说的一样,魏忠贤和田尔耕,两人正铁青着脸,相对无语。 在大堂外面,几个东厂的档头和锦衣卫的人,仿佛被大堂里的气氛压制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陈大档头回来了!” 外面传来低低的通报声,魏忠贤轻轻抬起眼皮,看着陈唐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跪在他的面前。 “说!” “崔应元宅邸已破,其从属死伤甚重,而他本人据说不知所踪……” “据说?”魏忠贤嗯了一声:“据谁说?” “江晚!”陈唐咬牙切齿的说道:“若不是孩儿机灵,险些回不来了,此人鼓动锦衣卫四个千户所同时作乱,其心机手段,颇为狠毒!” “江晚么?”魏忠贤看了看田尔耕,喃喃自语道:“崔应元的安排,你知道吗?” “知道一些,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大的胆子!”田尔耕脸色不比魏忠贤好看:“这当众一动手,无论输赢,他都死定了啊!” “明知道要死,谁会不搏一搏!”魏忠贤缓缓地说道:“他这是替你挡灾啊,你得好好的谢谢他,若不是他今晚折腾这么大的动静出来,我估计这江晚今天晚上就得找到你那里去了!” “这是陛下和咱们撕破脸了?”田尔耕恨恨地说道:“这是要逼反咱们啊!” “你反反试试?”魏忠贤不屑的看了对方一眼:“不知道天高地厚,在这里胡说八道!” 田尔耕沉默下来,半响,才颇为沉重地开口道:“干爹,那孩儿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173章 崇祯明圣出,否极而泰来 乾清宫里,灯火通明。 这已经是乾清宫的常态了,和天启皇帝在位的时候的冷冷清清比起来,如今的乾清宫显得更有人气一些。 朱由检在这里,每天都有处置不完的事情,看起来纷杂且辛苦,但是,朱由检很享受这种感觉,也只有在处置这些大大小小的政事的时候,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一言九鼎,什么就皇权威严。 就比如今日,他要处置的事情,是礼部官员新君年号的定夺,今年是天启七年,在面前的这四个年号,只要他决定了,那么,从明年起,就是新的年号纪元了。 礼部拟定了四个年号,第一个年号是“乾圣”,不过朱由检觉得这个年号,实在是有些自大了,乾为天,坤为地,中间的神灵可为圣,如果用乾圣,岂不是自我吹嘘他朱由检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第一人,或许这个年号,在他朱由检中兴大明之后,可以考虑一下,但是现在还是暂时搁置吧! 第二个年号是“兴福”,礼部呈上来采选这个年号的意思,是“中兴降福!”虽然中兴大明乃是朱由检的心愿所在,但是,以他现在的年纪威望,刚刚登上帝位,就大言不惭的告诉天下人,他是中兴之主,要降福天下的,好像,这个年号也仅仅比第一个年号乾圣的自我吹嘘,少了那么一点点。 第二个年号,也不合适。 第三个年号是“咸嘉”,这个年号朱由检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如果是前面两个年号是自我吹嘘,夸耀自己的话,那么,这第三个年号,可就有些诛心了,“咸”从戈,主兵戈之意,这是在暗指大明现在四处刀兵,还是说自己即位之后,这刀兵之祸就是大明的常态了吗? 难道就不能是四海升平,国富民强,非得要有刀兵之祸吗? 他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这第三个年号。 至于第四个年号,倒是有点意思,“崇贞”,崇为高大,虽然也有褒扬的意思的,但是比起自我吹嘘为天地第一圣人,要含蓄收敛的多了,而贞有正直的意思,也有正的含义,一来可以暗指他的帝王兄终弟及,得位之正,而来,也有暗指帝君品性高洁的意思。 就他了! 他拿起朱笔,在“崇贞”两个字上,画上了一个圈,然后歪头想了想,又在“贞”字下边画了一个小圈,重新誉上一个“祯”字。 “崇祯!”他微微笑了起来:“大伴,你看看朕的选的这个新年号可好,崇祯!” “陛下选的,自然是极妙的!”王承恩认真的看了几眼,“不过奴婢有些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给换了一个字,这崇贞和崇祯,不是差不多的吗?” “崇祯明圣出,否极而泰来!”朱由检笑了起来:“叫你平日里多读点书,你总是偷懒,当初有个案子,是扬州知府诗扇案,当时朕记得好像是有锦衣卫巡逻者于什方寺僧得诗扇,有“阴霾国事非”之句”,也严查!后查明是扬州知府所做,知府被下诏狱,那个知府的名字我都不记得了,不过,那诗扇中有一句诗句,却是极好的! “就是这崇祯明圣出,否极而泰来啊!”王承恩眨眨眼睛:“这个被下诏狱的知府,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于陛下这样的圣人要出现了,而大明从此否极泰来?” 他笑着说道的话:“要是这样的话,他犯的那点事情,也就不算什么了,回头奴婢去诏狱那边问一问,看看此人还在不在,就他给陛下献上了一个年号,也足够陛下赦免他了!” “哈哈哈!”朱由检笑了起来,心里却是颇为得意,崇祯!嗯,以后自己就是崇祯皇帝了,大明的崇祯皇帝,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也都应该是以‘崇祯某某年……’这样的句式开头吧! “这种事情,让江晚去做就好,你一个内官,没事去诏狱干什么!”他笑着摆摆手:“不是说诏狱的那个千户,和他走的很近么,这点事情,就不用宫内出旨意了!” “陛下!” 门外有禁卫,匆匆的走了进来,递给朱由检一封书信,“江统领着人送过来的,说是立呈陛下御览!” 江晚送过来的,这就意味着这份书信,没有进过内阁。 朱由检点了点头,抽出书信扫了眼,脸上立刻露出一丝笑意。 “朕知道了!”他将信放在案牍上:“叫值守的内阁大学士过来一趟,朕有事情要给他们说!” 王承恩面无表情,眼光却是在那封书信上一瞟而已,倒不是他存心偷看,只是那齐齐整整的一张纸上,就寥寥数字,他想看不见都难。 “夜定锦衣卫事,上安,臣亦安!” 禁卫匆匆的离去,没多时,内阁值守阁臣来宗道,来到了朱由检的面前。 “今日夜里,京里是不是有事情发生?”朱由检翻看着面前的文牍,似乎不在意的问道:“来卿家,有什么事情,是朕应该知道的吗?” “倒是没什么大事!”来宗道微微点了点头:“就是东三街据说有军兵哗变,滋扰百姓,兵马司报过来后,内阁已经着令兵部巡抚官兵前去弹压了。” “调动兵马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朱由检有些不悦的抬起头:“来卿家你不是第一天在内阁行走,这样的事情,还需要朕召你来问,朕才应该知道么?” “是由宫中禁卫将领率兵!”来宗道不慌不忙的说道:“哗变的据说是锦衣卫的兵马,宫中的禁军将领出面弹压,更合适一些!” “谁,多少人?” “腾骧左卫指挥使于常征!”来宗道回答道:“至于带了多少人,这个内阁就不方便查问禁卫的情况了!” “知道了,召他回来!”朱由检脸沉了下来,“传旨,腾骧左卫指挥使于常征,未得旨意,擅动兵马,即刻去职待罪,腾骧左卫镇抚暂掌卫事!” 来宗道微微一怔,即刻微微低下了头。 “以后这样的事情,内阁知道该如何处置了吧!”朱由检看了一眼对方,淡淡的说道。 “臣知道了!” “锦衣卫哗变的事情,内阁不用管了,朕派人处置!” 来宗道点了点头,躬身退出了乾清宫,等到走到宫外的台阶之下,他才回过头,看着巍峨的宫殿,苦笑着摇了摇头。 遇见这样的一位强势的君主,他不知道对大明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他能确定的是,从此之后,内阁的诸位阁臣,日子一定是不大好过了。 第174章 大丈夫要言出必行 崔应元莫名其妙的就那么人间蒸发了。 江晚对这样的结果表示完全不能接受,哪怕是这已经许简带着人马将崔家上上下下掘地三尺全全部都翻找了好几遍的结果。 就连地下因为抵挡而死去的崔家心腹的尸首们,也被一具具的抬过来,在灯火的照耀下,一个个的由活着的人指认着身份。 但是,无论是死活,崔应元的人影都是没有出现。 许简看起来有些自责,而江晚的身边的苏越王德胜等人,更是一脸的愤愤,若是罪魁祸首找不到,那如何给先生立威,又如何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这样的结果,听雨楼的人,也能接受。 “宅子里留下点人,继续审问查找,外面的人,也要扩大范围,除了这条街,整个坊都要封锁起来!” 江晚摇摇头:“高进你带着人,去找几个在这个坊市讨生活的地头蛇出来,就算这崔应元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猫腻,让他侥幸躲过这一劫,但是,总瞒不过这些对本地知根知底的地头蛇的,如果他们也不知道,就让他们带着咱们的人,整个坊一家一户的找!” 江晚斩钉截铁的说道:“总之,今夜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白!”许简等人齐齐应道,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江晚有几分焦灼的走来走去,宫里已经派人去消息了,而外面赶来的兵马或者是没赶来的兵马应该也因为他的消息也会立刻撤回,他相信自己和朱由检之间,这点默契还是应该有的。 但是,默契归默契,若是自己折腾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之后,却是拿不出一个说服人的理由来,那就有些不大好说话了。 栽赃崔应元谋反这事情,倒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其实,这已经不算是栽赃了,在崔应元朝着听雨楼上下举起刀子的事情,他干的就是谋反的事情了,而他江晚要做的,无非是将崔应元做的事情,稍微夸大一些,扩大一些,最好是能牵连上一些他想牵连的人。 但是,这一切都得在他抓到崔应元之后才好做的安排。 人都不见,所谓的口供,罪证,甚至是同党,这些东西拿出来,能有多少的说服力,那就很难说了。 他江晚现在代表的是朱由检,而朱由检现在,还真未必有蛮横不讲理的本钱。 “先生,宫里的消息传回来了!”有人回来禀报:“陛下的回复是——朕知道了!” “陛下知道了,就是好事,无论咱们做的对错,陛下都认账!”江晚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对着苏越等人说道:“即使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要处置咱们,也是以后在人后处置,你们只要知道,现在无论咱们做什么,都是陛下特许了的!” “愿为陛下效命!”听雨楼众人齐齐应答。 “刚刚在群玉楼里,我当着死去的那三个兄弟的面,说了什么,你们还记得吗?” 江晚看着自己的手下们:“现在首恶还在搜捕,但是你们也不用闲着,跟着崔应元的人,无论是死了还是活着的人,只要今夜参与了这件事情的,我要知道他们的姓名、来历、职差,而手上有咱们听雨楼兄弟的血的……” 他环顾四周,一字一句的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说话一定要算话,说诛灭他们三族,就一定要灭其三族!” 众人肃然点头:“诛其三族,言出必行!” “去吧!”江晚挥挥手:“天亮之后我要进宫,到时候,我要看到这份名单!” 众人纷纷散去,江晚在大堂里呆了一会儿,站了起来,朝着群玉楼而去,整个崔家到处都是死尸,血腥气比起夜风还要浓烈,走了出去,虽然依然有味道的,但是终究是比在宅子里好受多了。 听雨楼灯火通明,原本被安置在大堂里的几个重视的兄弟,已经被人接走去救治了,整个大厅,除了到处都是破乱的门窗桌椅,就是满地的血迹和污秽。 此刻有不少人正在大厅里收拾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防范着什么,先前江晚带人冲进来的时候,见到这里还有不少花容失色的女子,但是此刻在大堂里,一个女人都看不到了。 群玉楼! 这应该是一座青楼吧! 江晚回头看了一眼,一直到现在,他才有时候琢磨这个时候,话说刚刚那个拿火铳出来给他的那个管事,也算是有点胆色的了,不仅仅敢扣神机营官兵的火铳,还敢在那个时候拿出来给自己。 而那个时候,连江晚自己都不看好自己,但是这人却是能在他身上下注支持他。 这样的人,江晚觉得自己不应该亏待他。 “这位大人,您来了!” 看着那个换了一身衣裳的管事,匆匆的从楼上跑下来,虽然对方还是一副面容惨白的样子,担心江晚现在知道了,这家伙根本不是当时看起来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而是他就在这么一张酒色过度的脸。 “我姓江,你可以叫我江先生!” 江晚露出一个微笑:“如何,虽然惊扰到了你,但是你这群玉楼,应该没多大损失吧!” “如果说钱财上的话……”周昆看着满地的狼藉,笑吟吟地说道:“这些损失,算不得什么,江先生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不是钱财上,那就是惊吓到你们的损失了!”江晚摆摆手:“回头列个单子,无论是哪一方面的损失,尽管写上去,有人会给你们按着单子赔钱的!” 他看着周昆:“你不错!很不错!” 周昆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却是没有扭捏的谦虚。 “听你说,这是定国公府上的产业?”江晚一开口,突然想到这是一座青楼,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了。 堂堂的国公,若是经营一座青楼的话,这说出去,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吧! “其实,这也算不得是国公府上的产业!”周昆细声细气的说道:“这群玉楼,其实是我家小郡主收留京城一些落难女子的所在,虽然这里是青楼,但是,这里的姑娘们都是干干净净的!” “你家小郡主?”江晚微微一愣:“你今夜做的事情,你家小郡主知道吗?” 第175章 抓到了就是没抓到 不得不说,虽然群玉楼里也是一片狼藉,但是环境终究是比死伤了太多人的崔宅要舒适得多。 而坐在二楼的房间里,从窗口看出去,几乎大半个街坊的景象都一览无遗,到处都是有火把在晃荡,到处都是有人在跑动。 在更远的地方,依然是一片漆黑和静谧,北京城实在是太大了,单单这里的这点动静,连东厂的一角都算不上,江晚想起以前看到的某些书小说里,主角动辄以几千兵马,搅得京城天翻地覆云云,忍不住就有些摇头。 几千兵马,丢在这上百万人口的京城里,只怕连个泡都起不了,顶多就如同今天夜里一样,惊扰京城一隅,距离“天翻地覆”四个字,还差得远呢。 和周昆自然没有太多的话说,实际上,他只是明确的表示出对群玉楼以及群玉楼背后的那位小郡主的谢意就足够了,这只是今夜的变乱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闹声,似乎有人在欢叫着什么,江晚皱皱眉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茶碗,心中若有所思。 “先生,崔应元抓到了!” 苏越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说话声也传了进来,江晚抬起头,看着一脸兴奋走进来的苏越。 “确定吗?” “确认,官印和腰牌都找到了,而且,这家伙的样子,就算烧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苏越沉着的说道:“他在附近,安置了一套民宅,也换了个身份,宅子附近的邻居只知道他是个商人,没人把他和锦衣卫的大官连在一起,事发的时候,他应该是趁乱脱身,然后到了那里,只是先生吩咐得及时,整座坊市都被禁绝出入了,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他笑了起来:“等到咱们的人一家一家的搜过去,他可就藏不住了!” “不不不,咱们抓错了人了!”江晚摇摇头:“那就是一个老实本分,长得有点和崔应元有点像的商人而已,崔应元依然在逃!” “先生,属下绝对肯定,他就是崔应元!”苏越有些急了,这幸亏是江晚这么说,这要是别人这么说,他只怕当场就翻脸都可能。 “不不不!”江晚摇摇头:“这外人眼里,崔应元若在真的落网了,今夜的这件事情,不管是什么结局,都算有个结局了,而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是崔应元做的了!” 他微微笑了笑:“但是,今天晚上的事情,并没有完,对不对?” 苏越眨眨眼睛,看着江晚,微微有些愣住了,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人带回他那宅子去,让咱们自己的兄弟看住他!”江晚缓缓的说道:“如果有人有疑问,就说抓错了,人犯依然在逃……” “属下明白了!”苏越点了点头,准备出去。 “等下!!”江晚叫住了他:“将他的官印和腰牌拿来,我进宫要用!” …… 窗外的铜铃轻轻响起,朱由检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眼前的帐幔,身子一动未动。 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微微眨眨眼睛,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这样的情形在刚刚入住乾清宫的时候,格外的明显,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他觉得大概自己要不了多久,每次睡觉醒来再一睁开眼的时候,就会立即反应过来。 自己是谁,这是在什么地方。 “奴婢伺候陛下盥洗!”有宫女在门外轻轻的说道,他微微嗯了一声,卧室的门打开来,几个宫女捧着盥洗之物鱼贯而入。 “传膳吧!” 片刻之后,容光焕发的朱由检,对着身边的内侍说道,内侍点点头,早已等候的尚膳监人等,将今日为皇帝准备的早膳送上。 “陛下,江晚求见!” 王承恩仿佛是没有睡觉一样,衣裳齐整神奇的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传他进来!”朱由检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想来他应该也没有用早膳吧,叫他陪朕一起吃点!” 江晚在内侍的引领下走了进来,看到自己面前和朱由检几乎一模一样的早膳,嘴角忍不住动了动。 一大碗熬的金黄金黄的小米粥,几个看起来像炊饼一样的点心,再加几碟红的绿的小菜,这就是朱由检的早膳了。 看起来开胃是很开胃,味道也不错,但是,架不住这份量和这质量啊! 江晚风卷残云的将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扫而尽,意犹未尽的砸吧了一下嘴,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若是做了皇帝,连个早餐也是这样,这皇帝似乎做起来没多大的意思。 “说吧!”大抵是秉承‘食不语’的规矩,在吃东西的时候,朱由检一直没有说话,此刻放下筷子之后,接过内侍手中的毛巾,他擦了擦嘴,直接就对着江晚开口了。 “听雨楼昨日对锦衣卫发起整饬,自锦衣卫指挥同知崔应元以下,指挥佥事许显纯以及京城北镇抚司直属四大锦衣卫千户所,皆在臣整饬的范围当中!” “说结果,此时不是君前奏对,不用那么拘束,”朱由检摆摆手:“朕要知道的是结果!” “四大千户所之内,歪风邪气一荡而空,有作奸犯科者,嚣张跋扈者,心存不轨者等诸多未能在自己职司上各司其职之人,臣率听雨楼上下,一一劝之!” 他顿了一顿:“有死硬到底不愿效忠陛下者,臣为陛下去之,有幡然醒悟者,臣为陛下揽之,此后陛下一声令下,锦衣卫四大千户,唯皇命是从,不敢违背!” “许显纯呢?” “在府中待罪!” “崔应元呢?” “已经臣抓捕看守,但对外依然宣传此人在逃!” 江晚将两颗官印呈送到了朱由检面前:“如果陛下没有别的吩咐,那崔应元此人,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庇护了,臣当今日前去拜访锦衣卫的田指挥使!” “昨日你整饬锦衣卫的时候,朕调集了旗手卫,腾骧右卫近两千人马,在东缉事厂附近巡逻戒备!”朱由检淡淡的说道:“所以,朕就不问你东厂的反应如何了,至于田尔耕这边,你且稍微等等,毕竟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代表的不仅仅是他田尔耕自己,还代表着朝廷的体面!” 他对着江晚笑了笑:“朕给他上折子的时间,若是他不识趣,那你该干什么,就继续干什么吧!” 第176章 跟红顶白 “亲爱的叔叔,你的来信我已经收到了,对于你的焦急,我也体会得到,但是,对于你信里提到的事情,我心中依然没有一个期限给你!” 凯瑟琳嘴里咬着笔端的鹅毛,歪头想了一下,继续在纸上写着。 “前些日子,那位和我们有过密切接触的王府教授江晚先生,以他个人的名义,邀请我到大明最繁华的城市去游玩,我觉得在对于商会,以及对于我个人都是一个非常友好的邀请,所以,我离开了北京城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 “就是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大明的政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叔叔你应该能够理解到,这样庞大的一个帝国,若是皇帝突然驾崩,到新皇帝登基,应该是有着一段极其混乱的时间的,而以我在大明的经验来看,这个时候,我们王国无论是商会还是个人,最好都不要牵扯到这段混乱当中,更别想着在这样的混乱中攫取巨大的利益!” “风险和收益,从来就是对等的,而我们在远东,尤其是面对大明帝国的时候,风险远远大于收益,但是,为了商会的存在和发展,我们还不得经营维持这种局面!” “所以,我选择了袖手旁观,并且严禁咱们维克多商会所属在这段时间内和大明的官员接触,并且尽可能的不要外出,至于您关心的贸易问题,自然暂时停顿了下来!” “不过,这不是一个坏的消息!” 凯瑟琳想起江晚的那张笑脸,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和我们一直保持着良好关系的王府教授江晚,现在已经成为统领一直皇帝非常器重的禁卫军的将军,这对我们来说,是不是一个好消息!我当日就告诉过叔叔你,凯瑟琳我的眼光不会错的,这样的年轻人,即使在大明,也是极其有限的,我们无论投资在他身上什么,都将会得到难以想象的回报!” “还有更大的好消息呢!”凯瑟琳觉得自己写得有些多了,准备结束这封书信:“不过,我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再告诉叔叔你这个好消息,不过,关于江晚在濠镜澳的那个商铺,已经我们曾经承诺给他的短火铳的专营权,我希望叔叔你有时间的时候,多关心一下,这对于我们商会在大明的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您聪明美丽漂亮大方魅力无双的侄女,凯瑟琳!” 将信发出去之后,凯瑟琳心情顿时好了很多,窗外有鸟叽叽喳喳在叫着,虽然不知道这些鸟儿快乐的在叫什么,但是总觉得有几分喜庆,就好像有好事会上门一样。 “小姐,外面有大明的官员来了,您要去接见一下他们吗?” “大明的官员,你确定?”凯瑟琳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在礼部他们佛郎机人住的这个小院里,已经足足一个来月,看不到一个大明的官员出现了,即使是她要去求见礼部的官员,也是绝对见不到人的。 此刻居然有大明的官员主动来找他们来,哪怕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嘘寒问暖,这也是好事啊! 在这之前,她还以为自己这一支使团,已经被大明人遗忘了呢! 当然,这个遗忘,仅仅是指的使团,并不包括她凯瑟琳在某个大明官员的心里。 “请他进来吧!” 随着她的吩咐,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明官员,带着两个下属,笑吟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凯瑟琳小姐,这段时间,咱们衙门事务繁多,咱们主事大人简直都忙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今日突然想起,好像很久没有看到凯瑟琳小姐和你的下属,特意让属下过来问一问,凯瑟琳小姐这边,有么有什么需求?” “需求多得很呢,就是以前找你们,你们也躲着不见我!” 凯瑟琳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吃的,穿的,用的,各种需求简直太多了,我找人过来仔细给你说说,对了,我说了之后,你们都会解决这些事情的吧!” “当然,我大明最为好客了,尤其是对拿我们当朋友的客人!”大明官员笑吟吟的说道:“凯瑟琳小姐,您尽管提,若是我能解决的,当场就给你解决了,若是我不能解决的的,我保证立刻会去找主事大人,让远方来的客人舒坦,本来就是我礼部官员的职责嘛!” 凯瑟琳满意的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这个年轻的官员,出现在了鸿胪寺某个主事的署房里,将手中的单子递给了面前的主事。 “主事大人,这帮佛郎机人可是狮子大开口啊,照着这单子上的办下去,这没个上千两银子,根本对付不了他们!” “这银子要你从腰包里掏出来吗?” 主事接过单子,微微点点头,然后没好气的对着自己的属下说道:“你有没有提我的名字,说是我让你过去的!” “当然提了,第一个就是提的大人您的名字,走的时候,我还特意点了点那个凯瑟琳,咱们总不能拿着朝廷的银子花出去,什么动静都听不到吧!” “这还差不多!”主事满意的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单子拿笔批复了几下,交给署房的书吏:“就照着这个单子上的全数拨给吧!” “大人!”等到书吏离开,年轻官员凑到主事大人身边,低声的说道:“您今天怎么转了性子了,那帮佛郎机人您以前不是说,暂时晾着一下他们的吗?” “你也知道是以前啊!”主事微微哼了一声:“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时局不同了,咱们办事的态度自然不同了,你按照我的吩咐做,绝对没坏处就是,怎么,你觉得我这几十年,在鸿胪寺白混了吗?” “不不不,属下就好奇的问一问,属下是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当然希望大人更好!”年轻官员轻轻笑了一笑:“大人您消息灵通,不会听到什么消息了吧,给属下说说呗!” “哼,外面的事情你少打听,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主事大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看到对方有些委屈的样子,心里又是一软:“算了,以后你也会知道的,反正你只要知道,时局可能变了,这段时间,若是没有必须的理由,你少和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接触吧!” “……知道了!” 第177章 安抚人心 美美的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是暮色沉沉。 江晚心里微微有些意外,在上午睡觉之前,他就已经吩咐过身边的人,若是有宫里的旨意,不管他睡得多沉,一定要第一时间叫醒他。 这个时候,他才自然醒来,显然宫里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叫人弄了点吃的东西过来,江晚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边吃得东西,一边琢磨着事情。 现在随着他进驻十王府的人不少,但是,有资格陪着他吃饭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这让他一个人吃着东西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 如果在旁边,还有个瞎子拉着二胡的话,那感觉就更凄苦了。 “先生,宫里虽然没消息,但是,那个被咱们看起来的锦衣卫千户,可以已经求见过先生好几次了……” 王德胜在他身边,低低禀报着:“这人一点眼色都没有,先生辛苦了一个晚上,他还敢来打搅先生休息!” “叫他过来吧,正好,我也有事情要他去做!”江晚愣了下,旋即想起来王德胜口中的人是谁,微微沉吟了一下,吩咐叫人带他过来。 李藩今天已经忐忑了一整天了。 一大早就看到江晚和他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而且都是一副厮杀过的样子,他心里好像有一只猫的爪子在那里挠啊挠的。 江晚和他的人都回来了,那就意味着,昨天晚上他们要办的事情,都办成了。 用他的理解,那就是锦衣卫里,现在应该已经是翻天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胆小和懦弱了,若是他不是躲进这王府里,而是昨天和这位江先生一起出去,想来,这个时候的他,应该妥妥的是有功之臣了。 他西城千户所千户的位置,会不会因功升迁,这个暂且不说,至少,有功劳傍身的话,应该没有会惦记他的这个千户的位置了。 而他什么都不做,那就意味着,他的前途堪忧了。 这么一顺下来,他自然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向江晚表示投效的意思了,外面的消息,江晚的人自然不会给他说,他也不知道外面到底翻天覆地成了一个什么样子。 这让他更加着急了。 眼看着整整一天就要过去了,若是过了今天,他还是什么都没做,那么,等到人家缓过手来,他可就真只有阶下囚的命了。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再次去碰碰运气,求见一下江晚,反正连续碰壁好多次了,这脸不脸的,为了自己的前程,要不要也无所谓了。 江晚召唤他的消息,送到了他的面前,他简直是喜出望外的跑到江晚的跟前的。 “白日里,你求见了好几次,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吗?”江晚温和的笑了一笑:“若是李千户的家小,有什么需求用度,尽管开口就好,倒是不用为难的!” “不是!”李藩正色说道:“我昨晚在这陛下的潜邸里,想了整整一夜,感受到这里无处不在陛下的气息,早上起来,觉得浑身都是精神,就好像受到了陛下的感召一样,恨不得迫不及待的要为陛下去出生入死!” 他挺直了胸膛,站在江晚的面前:“昨日那个优柔寡断的李藩,已经死了,现在站在江先生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想要报效君王的李藩!” “哦!”江晚笑了起来,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所以,你是来听我吩咐的喽?” “请江先生示下!”李藩低头抱拳,进入下属的角色的速度,简直是一瞬间的事情。 “你这个西城千户所的千户,肯定是没得做了!”江晚点了点头:“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继续听我吩咐,为陛下效命么?” 李藩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但是他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狠狠的点了点头:“是,不管李某是什么官职,只要江先生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李某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算是个聪明的了!”江晚微微叹息道,“你说,你这话昨天说,该有多好,这过了一夜,再和我说这话,不仅没了先手,在我心里,也失了几分好印象,真是可惜啊!” “李某心中为家小羁绊,漠视上差,李某知道错了,还请上差看在李某醒悟的还算及时的份上,再给李某一次机会!” 江晚看了看他,足足看了半响,才缓缓开口:“许简此次有大功,至少得把他官衔前的那个副字去掉,你这个千户,原本打算过几天,再和你好好聊聊你们千户所的事情的,既然你今天找过来了,那就好好的说一说。” 他摇摇头:“若许简为西城千户所千户,你则为副千户或者百户,你不得有半点怨言,且得用心辅佐新千户!” “李藩敢不从命!”李藩肃然回答道。 “若是你连副千户和百户都得不到,那就得看你以前屁股干净不干净了,我之前说的话,依然有效,我保你家小安然无恙,但是,你,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先生,李藩要如何才能戴罪立功!”李藩心里暗自庆幸,果然,若是再迟一晚上,自己就是那待宰的羔羊了,现在,似乎还有些转机。 “西城这边,我是有感情的!”江晚淡淡的说道:“所以,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许简和高进,一定会将西城这一块,维持着安安稳稳的!” “但是,其他的地方,我可就未必兼顾得到了!”江晚靠着椅子上,慢悠悠的说道:“但是,我又不想看到因为昨夜其他几个锦衣千户所有所变动,而搞得其他地方人心惶惶!” “李藩可以替先生做这事情!”李藩眼睛一亮:“下官在锦衣卫多年,人面还是有点的,上至北镇抚司的诸位大人,下到各千户所的总旗百户诸位兄弟,都知道下官是个好说话的,有下官出面替大人安抚的话,我想,人心惶惶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哦!”江晚点点头:“那去做给我看!” “李藩领命!”李藩束手抱拳,转身要走,突然,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对着江晚问道:“下官对着其他卫所的兄弟的时候,该用何种身份自处呢?” “当然是西城千户所的千户!”江晚咧嘴一笑:“我又不是锦衣卫的人,哪能说撸了你的官职就撸了你的官职……” 第178章 光明正大的揣摩上意 如果没有旨意的话,那今天就这样了! 江晚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宫里现在是没必要去了,此刻去南海子那边,也没有必要,那里就只有几个看家的了,他听雨楼大部分力量,此刻都在这十王府里。 除了看着许显纯和崔应元的那些人以外。 事情还没完,还没到拉清单的时候,当时自己许下是“诛其三族”的誓言,倒是不急着兑现,不管事情的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但是,终究锦衣卫也好,东厂也好,朱由检肯定是会来一次大的清洗,到那个时候,在兑现自己许下的话也不迟。 作恶的人,总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自不量力还作恶的人! “先生……” 正准备出去走一走,活动下筋骨,就听得外面有人在说话,他微微侧耳,这说话的声音,居然还似乎有几分熟悉。 “这是李求安?” 他哈哈一笑,朝着小院外面走去,果然是李求安正在和外面护卫着的少年在说话,说来也是惭愧,这位曾经的十王府的长史大人,回到十王府,居然进不了江晚的小院。 这些听雨楼的少年,可不知道什么长史不是长史,在他们眼里,除了江晚,就是天子,其他人一概都可以无视。 “我刚刚从宫里回来!”李求安看着四周,颇为欣慰的样子:“这些都是咱们楼子里的人手么,都是初生牛犊啊,我说我是王府长史不管用,说我是吏部侍郎都不管用!” “那是他们不知道你是自己人!”江晚笑着将李求安迎进小院:“回头等人人齐了,再将李大人和徐公公告知给大家,还有,你们两人身边的护卫,以后也得由楼子里的人负责了,回头你们自己去挑人!” “那敢情好!”李求安一点都没客气:“那以后我心里也踏实点,毕竟有些人要是狗急跳墙起来,我这小身板可禁不起一顿反扑!”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院子,直到坐定,李求安才道出来意。 “陛下让我来告诉你,今日里,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上疏辞职了!” “这就怂了?”江晚一愣:“这田尔耕,还不如崔应元啊,人家一个区区指挥同知,都知道垂死挣扎一番!” “你吓到他了!”李求安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崔应元谋逆,陛下旨意,首恶及附逆者,诛三族!” 他很是亲热的拍了拍江晚的肩膀:“江大人啊,陛下是真的看重你啊,据说你昨日是当着叛逆们扬言,要诛其三族,为死难的军兵报仇?陛下今日就下旨,一点都不含糊,这份恩宠,啧啧啧,说实话,我都看着眼红啊!” “哪里哪里!”江晚故作谦虚:“这是陛下乾纲独断,也是叛逆罪有应得,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见李求安还要说,他摆摆手,换了个话题:“田尔耕辞职了,崔应元夷了三族,那许显纯呢,陛下旨意里怎么说?” “没说!”李求安摇头,“我想,陛下大概是不想杀得太狠,引起锦衣卫哗变吧,再说了,若是将锦衣卫内掌权的人全部一扫而空,且不说哗变,这么多锦衣卫无人约束,只怕当场就乱了!” “这是你猜的?”江晚看着对方。 “我哪里敢妄自揣测上意!”李求安连连摆手,竟然有几分慌乱。 “哈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李大人,你这胆子,我还真没法说你,你我在这里说话,你就不是吏部的侍郎,而是我听雨楼的管事,我听雨楼做的全部事情,可不就是为了秉承上意么,揣测一下上意,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他指指外面的人:“我告诉过他们,咱们做事情,不怕做错,就怕不做,只是做事情的人,哪里不出错的,只有不做事的人,才会万无一失!” “如果我们连事情都不做了,那陛下要我们何用?” 李求安看着江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是到底是不是心里这么想的,那就不知道了。 “你说,这许显纯是不是陛下留给咱们的一把刀!”江晚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崔应元抵抗作死,自然要杀一儆百,而许显纯束手就擒,不说褒奖,肯定是有所宽容。 一味的喊打喊杀,铁血固然是铁血了,但是烂摊子只会越来越难收拾,朱由检觉得是不希望看到锦衣卫几万人失去控制的。 自己既然开始做这事情了,若是连朱由检这点意思都揣摩不到,那就不叫给皇帝分忧,叫给皇帝添乱子。 “这个,就真的江大人你自己揣摩陛下的意思了!”李求安很是无奈地看着江晚:“陛下只是让我来告诉你田尔耕的事情,就连崔应元的处置,都是我自己多嘴说的!” “陛下也没叫你告诉我一下东厂那边的动静?”江晚眨眨眼睛,继续问道。 “这个真没有?”李求安摇摇头:“陛下不说,咱们做臣子的,哪里敢去问啊!” “行行行,那我知道了,我派人送你回去!”江晚点点头:“我让你在吏部办的事情,你抓紧问问,昨夜里折损了不少人,回头名单又得改一下!” “这个事情,我觉得江大人你应该要抓紧!”李求安低声说道:“死伤士卒的抚恤,是关乎军心的事情,我会和徐公公那边说说这事情的,你回头送名单的时候,一定要注明一下,为陛下效命者,生者加官进爵,死者从优抚恤,会令下属,更加精诚勇猛!” “是我疏忽了!”江晚微微一愣:“今夜我就会做好这名单,多谢李大人提醒!” “都是自己人,说什么提醒不提醒!”李求安哈哈一笑:“那我先告辞!” 李求安走了很久,江晚还在发呆,皇帝下旨夷灭了崔应元首恶以及附逆的三族,这样的消息,对自己所有的下属都是好消息,但是,这仅仅是让他们知道,无论他们遭遇到了什么,都不会白白牺牲。 但是,对于激励他们,自己好像还缺了一个规划。 听雨楼应该有一个晋升的通道,而不是应该只是一群在黑暗和光明中游走的无名之辈,哪怕所有人可以在不同的身份中来回切换,但是,他们终将还要有自己的一个身份,也终将要有他们的希望。 第179章 废物利用而已 许显纯的府邸,从昨夜到今夜,整整一天,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那些拿着刀枪的看守,偶尔有走动,整座宅子,就好像突如其来的被冻结了一样,而被关押的许家上下,在这段时间里,除了清水,连食物都看不到。 那些看守他们的人似乎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们准备食物一样。 有些妇孺,挨不了肚腹中的饥饿,看看守他们的军兵哀求事物,但是,除了斥责,她们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大人们还好,顶多哀求几声,但是小孩子们,肚子饿了没有吃的,就开始闹腾起来。 他们的母亲开始的时候,还是好言相哄,待到后来,见到小孩子们闹得不像话了,也忍不住狠狠的揍了这些小家伙一顿,这下可好,关押妇孺的屋子里,小孩子们的哭声惊天动地起来。 就连距离很远单独关押着的许显纯,也能听见这些哭喊声,他甚至能分辨出,哭喊得最响亮的那几个声音是他的哪个儿子。 他以为很快就有看守去制止,甚至自己的儿子们,还要吃点苦头,但是他一点都不在意,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吃点苦头又算什么,而是还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的事情,这在之前,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真要是被人杀了,也算是早点解脱了。 他没有选择自杀! 江晚走的时候,很清楚的告诉他,如果他死了,就没人来指证魏忠贤的罪状了,这意味着,魏忠贤还没死的话,他还是有用处的。 至于用过之后,会不会将他像夜壶一样的一脚踢开,或者在地下一脚踩扁,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他许显纯做事情,从来就只看眼前,当初有人说他这样做事情,实在是目光短浅,但是,他就是靠着这目光短浅,一步步走到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位置上的。 而他也是靠着这目光短浅,在看到皇帝的帖子被送进门来的时候,果断的服软认罪,才到现在都安然无恙。 崔应元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吧! 整整一个白天过去了,没人来到许家,什么人都没有。 没有趾高气昂来搭救他的崔应元,也没有气急败坏回来的拿来泄愤的江晚,那就说明,崔应元那个蠢货,还是按照他的计划做了,哼! 真是个蠢东西! 若是真的可以直接对抗皇帝的人,何必等到现在,九千岁,不,魏忠贤当日在陛下进宫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在宫里难道还有谁大得过魏忠贤的势力么? 可魏忠贤就这么一步步的看着年轻的皇帝坐稳了龙椅! 他自己都打算投靠皇帝了,却还要锦衣卫来出头,这是打算将他以前做的事情当作屎盆子一样,全部都甩给锦衣卫么,他也不想想,就算这样,东厂那边也脱不了干系,锦衣卫里真要到了和皇帝的人马血拼厮杀的地步的话,只怕在皇帝心里,本来就是一体的厂卫里,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信之人吧! 许显纯突然有些悲哀起来,他发现无论崔应元那个家伙做的事情,成功还是失败,他好像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皇帝赢了,锦衣卫这边要人背锅,他许显纯官职身份还有以前做的事情,都足够背得起这个黑锅了。 如果崔应元赢了,那么,魏忠贤势必也要给皇帝一个台阶,那么,最早像皇帝服软的自己,也是最好的台阶,在魏忠贤的眼里,只怕自己早就背叛了他,这个时候,不收拾自己,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远处似乎传来说话声,许显纯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了,这是有人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宣判自己命运的时候,已经到来了。 脚步声在他的门前停了下来,门吱呀一声打开,江晚背负着手,站在他的门前。 士卒进来点燃灯火,然后无声的退了出去,许显纯看着面无表情的江晚,心噗通噗通的跳着。 江晚走了进来,径直在桌前坐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让他坐下来。 这是好事? 他心里暗暗一松,若是捕拿或者是送监,江晚根本没必要亲自过来,更不说走到他面前坐下来,这显然有话要对自己说。 “崔应元死了!”江晚一句,却是陡然让他仿佛身在冰窟一样:“陛下亲自下旨,首恶极其附逆着,诛三族!” 他不用自主的将腰弯的更低了一些,更是低下头,不敢看着对方。 “看来你是真的早就知道这事情!”江晚看到他的反应,脸色露出一丝狠厉之色:“为什么昨日没有提醒我,是不是觉得,我根本不会活着从崔应元那里回来?” “待罪犯官,说什么,大人会信吗?”许显纯说道:“而且,崔应元不轨,我也仅仅是发现一点端倪,毫无凭据,若是提醒大人,倒时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岂不是成了我为了活命攀污上官,就是普通罪人,做出这等事情来,尚且要罪加一等,何况是我……” “你的想法,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江晚看着对方:“说的更直白一点,你的死活我一点都不关心,但是,因为你的想法,我损失了二十七名精锐,这笔帐,大头在崔应元那里,剩下的,要着落在你身上!” 许显纯怔了一怔,苦笑了一下,对方的话,他并没感到多奇怪,预料中的屎盆子而已。 “不过是一死而已!”他腰稍微直起来一点:“许某这一辈子,吃过喝过玩过,风光过,不亏!” “想死?”江晚也笑了,只是这笑脸在灯火的晃动下,在许显纯眼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而已。 “一死了之就可以了,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么?”江晚狞笑着:“陛下没说要你死,你就得好好的或者,替陛下卖命,你若是死了,我敢担保你,下一个诛三族的就是你!” “陛下没说要我死?”许显纯一愣,大喜,至于江晚话中的诛三族什么的,他直接都忽略了,若是他死了,他的三族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许显纯这一辈子,就是为自己活的! “你很想死吗?”江晚冷冷的看着他:“你若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不不不,大人,我不想死!”许显纯激灵了一下:“陛下仁厚,许显纯愿意戴罪立功,为陛下效力,为朝廷效力!” “你错了!”江晚看着他,摇了摇头:“你是为我效力,在陛下眼里,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对你也就是废物利用,若是你有用处,留你活着还是让你去死,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愿为大人效力!” 许显纯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一丝神采:“万死不辞!” 第180章 群龙无首 锦衣卫北镇抚司里人心惶惶。 整座衙门,好像一夜之间乱了套。 从昨天起,传到北镇抚司来的消息,就没有一个好消息,先是四城千户所哗变,然后又是兵马围剿指挥同知崔大人的宅邸的消息。 还没等到北镇抚司的众人反应过来,或者是说,他们当中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却是在等着指挥使田大人的指示的时候,晴空又传来一声霹雳,指挥使田大人居然上书辞职了。 而这辞呈,陛下竟然当时就应许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北镇抚司按例设锦衣卫指挥使一人,同知两人,佥事两人,而实际上真正在北镇抚司管事的也就是指挥使田大人,指挥同知崔大人和指挥佥事许大人,另外按理要设的一位同知和佥事,不过是依仗着东厂那边的关系,强塞到锦衣卫这边来的。 在北镇抚司,他们几乎都不露面,就是挂个职衔,就别说管事了。 也就是说,随着崔大人被诛灭三族,田大人辞职,现在偌大的北镇抚司里管事的,就只剩下指挥佥事许大人了,而据说,许大人已经整整一天没有露面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有人说是许大人在闭门避祸,也有人说,许大人早就知道这场变故,一直在等待时机,反正,偌大的北镇抚司,平日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今日几乎连一半的人都没来了。 反正管事的人都不在,这个时候躲在家里多安生,非得要衙门里等出点事情来么? 刘长生如往常一样,一大早就来到了经历司。 他不能不来,若是他这个经历司的经历都不来北镇抚司的话,经历司基本上就做不了事情,而经历司做不了事情,那么,可以说大半个北镇抚司都要乱套了。 尽管现在的情况,和乱套了没什么区别。 但是,刘长生可是祖祖辈辈都是锦衣卫出身,他打小就知道,只要大明社稷在,大明的皇帝在,那么,锦衣卫就一定不会消亡,东厂如何,西厂如何,内厂如何,都是过眼云烟,能被皇帝倚重的,最后必定也只有锦衣卫。 所以,眼前的乱套,他坚信只是暂时的,这一切,迟早会恢复正常的。 他能做到经历司的经历,并不是他能力有多出众,而是因为他从来不惹事,一直都是对自己的事情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步一步的走上来的,他这一辈子,几乎都是在北镇抚司里度过的,若是哪一天北镇抚司不在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田指挥使辞职了,自然陛下会任命新的指挥使来,崔大人作死被诛,也会有人接替他的职位,上官们如流水,而他刘长生不是。 “刘大人,你来了!” “刘大人,早!” 一路上,和他打招呼的同僚,比起往日来多了许多,也亲热了许多,好像他的正常上值,让同僚们有些意外,他笑着回应着同僚们,他的若无其事,也为今天还来北镇抚司的同僚们,消弭了一些不安。 “刘大人,这是山东千户所那边送来的,上官们批复后即可执行,可是……” “知道了,先放下,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缓一缓无妨的!” 各种繁琐的事情,流水般的涌到了他的面前,他几乎才刚刚一坐下,就被淹没在文山书海当中,而这其中很多事情,压根就不应该是经历司该管的事情。 他赫然发现,好像,好像自己已经成了现在在北镇抚司里唯一能做主的人了。 “这是西城千户李藩送来的,找镇抚司要人手补充他西城千户所的!佥事大人已经准了,着我们照办,补充西城千户所校尉五十人,总旗两人,小旗十人!” “这个时候,到哪里去找人手……等等!”刘长生突然抬起头来,“你刚刚说什么?” “他们要补充校尉五十人,总旗两人,小旗十人!” “不是,前面一句!”刘长生没好气的问道。 “佥事大人已经准了!” 刘长生一把抢过文书,仔细的看了一眼,手禁不住有些哆嗦起来:“佥事大人,佥事大人来衙门了?” “是啊,就在署房里,在您来了没多久之后就到了,您处置的好多事情,都是佥事署房那边转过来的,要不然,这些事情怎么轮得到咱们经历司处置!” “佥事大人,他没事吧!”刘长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来衙门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 “这个倒是没发现,反正佥事大人来了,大家都挺高兴了,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 “放这里吧,我去见一见佥事大人!” 刘长生哪里还有心情处置这些繁琐的事情,他站起身来,迫不及待的朝着佥事署房那边走去,现在的锦衣卫,基本上就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当务之急,是要将北镇抚司的人心稳住,然后再抽调强有力的人手,对哗变的几个千户所,一一弹压,而这些事情,他一个经历司的经历,可没这个权利去做。 但是,指挥佥事就可以了! 佥事署房门口,有好些同僚在等候,显然佥事大人这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刘长生顾不得这些,不管同僚们的事情多重要,此刻也比不得重新让锦衣卫回复正常更重要。 “刘大人,你等一等!” 有同僚拦住了他:“许大人正在会见客人!”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客人?”刘长生跺脚道,旋即脸色一凝:“东厂那边的?” “我倒是没有看见他们的高帽子!”这同僚嘀咕了一声,东厂番子多是褐衣高帽,这个称呼就看得出,这位同僚也是一个不大看东厂顺眼的。 “那不管了,我要去见许大人!” “嘘!”同僚见他要过去,一把拉住了他:“我还没说话呢,刘大人你急什么急,我刚刚听到几句,那客人说是来咱们镇抚司调集名册的……” 他压低了声音:“……崔大人那边的名册!” “卧槽!”刘长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崔应元被陛下下旨诛杀三族这个事情,已经不是秘密,要命的是,旨意里还有“首恶极其附逆”的字样,也就是说,前日里跟随崔大人的那些北镇抚司的同僚,无论死活,都是要问罪的! 他有些畏惧的看了看署房那边隐约的身影一眼,这是陛下派来问罪的人在里面么? 第181章 谁的人都不是 刘长生其实并没有等太长的时间。 他的官职在这里摆着呢,佥事大人既然已经来了衙门了,就不可能置他的求见于无物——那样不利安定人心。 走进署房的时候,佥事大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心力交瘁的样子,反而有些红光满面,而在佥事大人后面的那几个人,他只是微微瞟了一眼,立刻就将注意力放在佥事大人身上了。 “刘经历,你是北镇抚司的老人了,如今我镇抚司突然有了点小小的波折,你这样的老人,更应该起到定海神针一样的作用,同僚们不仅仅看着我,也在看着你这样的中流砥柱!” 佥事大人的官腔打的非常的好,不过,刘长生怎么听,佥事大人的强调里,都没有一丝失落忧愁的意思,似乎,还隐隐有些愉悦? 这是幸灾乐祸?还是庆幸上面的大人们都出缺了?佥事大人自己有了升迁的机会? 他脑子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心里立刻就将这个念头给摁了下去,上面的这些大人们的事情,和他没关系,他不应该去琢磨! “许大人说的是,下官自然知道自己的本份,不会令许大人和诸位同僚失望!”他点了点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咱们北镇抚司不闭衙,下官的经历司,就绝对一直在做事!” “那你来是为了何事?”佥事大人和颜悦色的问道,刘长生可以肯定,自从这位许大人上任以来,都没有这么和气的和自己说过话,他不过是区区一个文吏,也不值当行事果敢狠辣的佥事大人和颜悦色。 “适才大人批示,补充西城千户所的人等,下官有些疑惑!” 眼下有外人在场,原本准备的说辞就派不上用场了,情急之下,刘长生只得随手找出一个理由来。 “眼下四城千户所似乎有哗变,从外地调遣人员回京,也有个时间问题,这短时间内,经历司只怕很难抽调人手去补充西城千户所!”他顿了顿:“而且,就算有人员折损,下官也不觉得应该这个时候镇抚司去补充下面的千户所!” “谁哗变,刘大人说话可不要乱说!” 一个声音突然从佥事大人身后响起,刘长生抬起头来,四处只是匆匆一瞟,没注意,在那几个外人身边,仿佛是从人一般的,居然还是自己认识的一个人。 “李千户……”刘长生有些意外。 李藩看着他,脸上一片不快:“我西厂千户所要人手,佥事大人都允许了,怎么到了你经历司就不行了,我看啊,哗变的不仅仅是外面的那些家伙,在镇抚司里,也有些人忘乎所以了!” “你……!” “好了!”佥事大人挥挥手:“眼下陛下没有委派新的指挥使大人,但是,咱们衙门里的事情,不能停下,外面也不能继续乱下去,李藩要人,是我答应的,你照给就行,我不管你哪里抽调人手,但是,这些人是李藩要带着去平息外面的乱子去的,人不仅不能少,还要精干忠心!” “那我想想办法?”刘长生点点头,要是这样的话,他能就接受了! “去吧,要快!”佥事大人点点头,“李千户在这里等着呢!” “不用了,佥事大人,我随刘经历去好了!”李藩毫不客气的说道:“什么时候经历司给我人到齐了,我就什么事情走,倒是,若是因为人手耽误了佥事大人的大事,大人一定不要全责怪我一人!” 刘长生气咻咻的瞪了这李藩一眼,转身告辞而去。 等到两人离开了署房,在许显纯身后,一直看着他们的江晚,才微微笑了笑:“这个经历司的经历,很有意思,居然说不该调人去下面千户所,他是谁的人?” “谁的人都是!”许显纯笑着回答:“一个老古板,不过办事一直稳固牢靠,人缘极好,几任指挥使都需要这样的人来处置镇抚司日常的事情,所以,在经历司经历的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好多年了!” “哦,原来如此!”江晚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这几日,没事的话,你就留在北镇抚司暂时不要回家去了,直到局势平稳或者有新的旨意下来!” “江先生放心,许某不敢懈怠!” “我倒是希望你懈怠一下!”江晚摆摆手:“估计你是真不敢,算了,说这些没意思,拿出你的真本事来,你许显纯从来就不是一个什么马虎角色,这次的事情你放手去做,要求就只有一个,锦衣卫内,不能再有异声,所有的心怀二意的,不忠于陛下的,借着这次机会,全部都要清洗掉,锦衣卫的事情,你比我熟,所以,哪怕你公报私仇,只要达到了我的要求,我照样可以装作没看见!” “许某不敢!” 江晚摆摆手,走出门去:“不要送了,别人看到不合适,有处置不了的事情,派人到十王府找我!” 在北镇抚司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对于大多数的锦衣卫来说,都是不知道的,但是,这些事情的影响,很快就涉及到他们每一个人。 由西城千户李藩带头,开始对锦衣卫上上下下进行一场悄无声息却是规模巨大的清洗。 先是崔应元的手下们,李藩带着人拿着名册,一个个按图索骥,无论死活,三族都被悉数捕拿。 而一旦被验明正身,这些无辜的或者不无辜的人,直接就被移交到了顺天府,而他们有的人,甚至还没在监牢过夜,直接就被拉到了刑场。 皇帝旨意,诛杀这些叛逆的三族,那是任何人都不敢怠慢的。 而有些人显然是得到了消息,开始潜逃躲藏,但是,北京城里九门大闭,而搜捕他们的又是锦衣卫,这些人能逃得生天的寥寥无几。 而几天下来,被诛杀的叛逆和叛逆亲族,就已经达到了近两千人,哪怕就是以许显纯的心狠手辣,看到这一天天送上来的诛杀的人员极其亲族名单,他也是微微有些颤抖。 这人杀的太多了,尤其锦衣卫杀的还都曾经是自己人。 所谓的哗变的真相,他现在自然是知道了,比起这些被诛杀三族的家伙,那些在当日反对江晚的人的家伙,被送进南镇抚司的监牢,那真是幸福多了,而剩下的那些观望者,现在看到这样的阵势,自然也是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杀了几天下来,旨意没有来,但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却是被送到了许显纯的面前。 第182章 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李藩被东厂的人给扣起来了。 原因很简单,有人躲起来之后,被人告密,李藩带人去抓人,结果,那里是东厂的某个小档头的老窝。 几十个锦衣卫被一百多个东厂的番子给围了,人没抓到,李藩却被请了进去。 东厂的人还丢下一句话,让锦衣卫能作主的来领人,不然的话,锦衣卫就等着派人收尸。 回来报信的人,将东厂说话的那人的口气模仿的惟妙惟肖,许显纯一听就知道是谁在其中捣鬼了,什么东厂的小档头,区区的一个东厂小档头,这个时候敢抓锦衣卫的千户? 这分明就是陈唐那家伙在作妖。 是骗自己出去之后对付自己吗?许显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可能,自从江晚许他戴罪立功,他的人手基本上江晚还给他了,而他这些天都吃住北镇抚司了,东厂的人要对付他,除非是翻脸攻打北镇抚司还差不多,否则绝不可能! 应该不会,且不说自己会不会为李藩去冒这个险,现在锦衣卫里群龙无首,若是真要对付自己,那么谁来主持锦衣卫的大局,魏忠贤就是想这时候给陛下使绊子,也不会用这么愚蠢的法子。 还是说,东厂的人只是借着这个机会表示一下他们的强硬,告诫自己身后的江晚不要太过分了? 他在这两种可能中纠结了一会,突然笑了。 自己还真是瞧得起自己,对方说锦衣卫里能做主的去领人,自己真当自己能做锦衣卫的主了,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这件事情该怎么办,自己犯的着琢磨吗,直接交给江晚就是了。 他现在才是锦衣卫里能做主的人。 消息送到江晚的面前,江晚也笑了。 “这件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定夺,所以才特意来问我?”面对许显纯,江晚现在十分的从容。 “是的,主要是东厂那边,和锦衣卫一直都是藕断丝连,我怕我若是做了错误的定夺,会坏了先生的筹谋!” “哪里有什么筹谋,从头到尾都只是同一件事情而已!”江晚摇摇头:“我问你,是锦衣卫的人多,还是东厂的人多?” “当然是锦衣卫,东厂的人不及锦衣卫的十一!” “那你为什么不敢定夺?” “可是东厂一直都有督察监视锦衣卫的权力!”许显纯沉声说道,嘴角不动声色的动了一动,他不信这么简单的事情,江晚会不清楚。 “那么谁给了东厂的这个权力?”江晚好整以暇的看着许显纯。 “是陛下!” “对了!你也知道是陛下啊!”江晚说道:“如果一个人养了两条狗,一只狗觉得自己吃的多力气大,就去咬另外一只狗,但是,另外一只狗觉得对方是主人的狗,所以不敢还嘴,你说,这只被咬的狗,是不是活该?” “这只狗,也是主人的狗,只要主人给他也吃的多,他的力气也会大……”许显纯喃喃自语的说道,眼睛突然一亮:“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去做,你都是戴罪立功死里求活的人,你还顾忌什么?”江晚摇摇头:“畏敌怯战,你哪里有功劳可立!” 许显纯点了点头,意气风发的走了出去。 江晚的比喻很粗鄙,但是许显纯却是听的很明白,东厂之所有能势大,无非是有皇权加持而已,而如今这个皇权加持在锦衣卫这边,他何须顾忌东厂。 只要陛下不要他的命,江晚不要他的命,东厂的人,谁敢要他的命他都敢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好了,我们继续说!” 在他走后,江晚并没有被这件事情所影响,而是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徐应元:“当初陛下的确是给了一笔银子做楼子里的用度,但是仅仅这点银子,支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更不要说我为陛下筹集辽东军资二十余万两,都已经悉数上缴了内帑,如今倒不是找徐公公你哭穷,只是你也看到了,皇帝都不差饿兵,该抚恤的,该激励赏赐的,这些都不能少!” “我要知道你是找我说这事情,我今天就不应该出宫来!”徐应元苦着脸:“我知道咱们楼子里要钱,但是,内帑的钱我也不敢找陛下开口啊,你没在宫中任事,你自然不是知道眼下咱们的陛下穷成什么样子,即位以来,这银子一把把的撒出去,跟不要钱一样,你那上缴那点银子,只怕都早就没有了!” “五万两!” “真没有,五千两我倒是能凑凑!” “三万两,不能再少了,南海子那边要添置各种屋舍,兵器,还要选拨新人,加上军饷和抚恤,这是最低的数目了!” “一万两!” 徐应元苦着脸:“要不,咱们楼子里去找几个和陛下不大对付的不法奸商贴补一下?” “哎,你拿咱们听雨楼是做什么的了!”江晚叹了口气:“陛下许我督促文武百官各司其职的差事,我若是让人去做这样的事情,那岂不是自己就打了自己的脸!两万两!若是再少,我直接找陛下开口了!” “好吧!”徐应元很是委屈巴巴的点点头:“我想想办法,不过,若是陛下拨出内帑的钱来,你这两万两可得还我,我去找王承恩说说!” “王承恩,王公公?”江晚大奇:“你去找他?” “他内官监就是替陛下花钱的!”徐应元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不找他,我找谁去,难道我去挪都知监那点可怜的银子么,我脖子上的脑袋,脑袋上的帽子,我还要不要了!”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那就拜托徐公公了……” “对了,江大人,你让锦衣卫和东厂这样闹起来,会不会出大事啊?”徐应元眨巴了眼睛,看着江晚,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知道江大人没拿我当外人,但是,听到这样的事情,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踏实!” “能出什么大事情!”江晚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要出早出了,而且,我做的事情,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吗?若是陛下觉得我做的有差池,早就叫停了,而一直没有旨意下来,那就说明,陛下也是希望看到我这么做的!” 他笑着看着徐应元:“所以,徐公公放心,你为楼子筹集粮草军资,我为陛下冲锋陷阵,你我各司其职就好!” 第183章 只为杀人而来 刘长生调拨给李藩的人手,全是从北镇抚司抽调的,既然是要去安定四城千户所的人心,自然是北镇抚司里出去的人,更有威势和说服力。 当然,也是更不容易讲情面。 锦衣卫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虽然算起来在京城里就是南北镇抚司和四个千户所,哪怕不算外地的,在京城里的,北镇抚司的名册上就能查找出一万余人。 这一万余人只是能从北镇抚司里领俸禄饷钱的,其中就算是有些人甘心白领一份饷钱,想做点事情,但是,锦衣卫里的位置就这么多,真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被人不挪窝,你想上也上不了! 封万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去辽东之前,他就是一个顶着千户的闲职混日子的,如今他算是出头了,但是,像曾经的他那样的千户,百户,京城里那是一抓就是一把。 而许显纯,也毫不犹豫调用了这些人,加上他自己的家丁,差不多三四百人,分成几路,直接就朝着扣押李藩的地方扑了过去。 大群大群的锦衣卫出动,没人敢拦着他们,只是这消息火速的报了上去。 可没等到兵部查问的人到来,许显纯已经直接对着东厂的宅子发动了攻击。 没错,他没打算说什么,他就是来杀人,救人的,江晚的说的如此清楚了,他做事情若是再拖泥带水,真如江晚说的那样,那去哪里去立功? 东厂的人有些猝不及防,甚至有人还大声的朝着冲进来的锦衣卫喊着,但是,锦衣卫们充耳不闻,全部是按照平乱时候的战时规制冲击着他们,多少人进攻正门,多少人堵住后门,侧翼又安排了多少人防止敌人走脱,这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东厂的人中,也有曾经从锦衣卫转过去的,一看自己曾经的同僚摆开这种架势,知道这绝对不是喊几句话就可以解决的时候了,锦衣卫这个时候,是不会和敌人有任何的沟通的,如果要沟通的话,那是他们彻底将敌人击溃或者是捕拿之后的时候。 战场之上,刀枪说话! 逃不掉,那就只有拼死抵抗了,但是,面对着数倍自己的敌人,东厂的人再拼死抵抗,几乎也是节节败退,几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宅子里到处都是尸首,而剩下的人,退进了宅子后宅的一座屋子,关紧了门户准备做殊死的抵抗。 锦衣卫的人冲了几次,然后退了回来。 不是冲不进去,而是困兽犹斗,真要冲进去,只怕也得死伤一些人,此刻已经胜券在握,何必再做无谓的折损呢。 外面的动静慢慢的小了下来,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李藩,看着胳膊上红了一大片的陈唐,嘿嘿冷笑着。 “大档头,锦衣卫的人发疯了,咱们的人喊什么都没用,他们存心是要杀人的!” “九千岁那里,消息已经送过去了!”陈唐环顾室内,已经不足三十人了,宅子里一百多号人,除了这三十人之外,现在全部都躺在了外面。 而外面时不时短促的惨叫声,他不觉得自己的那些人还有多少生还的机会。 锦衣卫的攻击迅猛,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在宅子不远处安排的两个眼线,没有傻乎乎的直接去拦锦衣卫的队伍,而是将消息送回东厂去。 明明是针对着锦衣卫做的一个局,可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唐脸色有些难看,九千岁说了,不能让锦衣卫这边太嚣张,他这个做干儿子的,自然是要努力为自己的干爹分忧,可这锦衣卫的人,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直接招呼都不打,就带人杀进来了呢? 他有些费解,不过,眼下并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而是他清楚的很,这间屋子,或许能暂时拦得住锦衣卫的攻击,但是,人家真要铁心了攻杀进来的话,只怕最多就一炷香的时间,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不能幸免。 “许显纯没这个胆子!”他冷冷的看着李藩:“现在锦衣卫里,是江晚在话事吗?” “陈大档头是在我说话?”李藩哪怕是被捆的严严实实,也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刚刚不知道是谁将刀放在我的脖子上,威胁外面的人,说只要敢冲进来,就直接砍了我的,陈大档头你记性不好,我记性可是好得很!” “我若是死在这里,我死之前,一定会砍了你!”陈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不用这么高兴的!” “不不不!”李藩摇摇头:“你说错了,应该是,我若是死在这里,你们所有的人,都得为我陪葬!” 他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这些天,我李藩杀了多少人,你这话可吓唬不到我,无论是要杀的,要死后变成厉鬼找我算账的,你陈唐都得在后面排队!” “老子皇气护身,就算死了,也是朝廷忠烈,你算什么东西……” “杀了这个王八蛋!”在陈唐四周,杀红眼了的番子么,一个个鼓噪起来。 “里面的人听着!”突然之间,外面响起了喊叫声,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齐齐的看着外面。 “我等奉命缉捕乱党,指挥佥事许大人有令,限你们一百个屈指之间,将首恶陈唐无论死活交出来,余者可免死罪!” 屋子里众人齐齐将眼光落在陈唐身上,游移不定。 “若是时间到了,不见首恶,不见尔等投降,我们立刻放火烧屋!”外面的声音大声的喊道,“从现在起,开始计时……” “100,99,98……” 屋子里的人,有的眼神变得慌乱,有的变得狠毒,更有的人,手中握着武器,都那么注视着陈唐,却是没人说话。 “68,67,66……” “大家和他们拼了,将大档头交出去,他们想都别想……” 有人大声的喊道,那是陈唐的心腹,但是,话还没说完,一柄刀尖从他胸口冒了出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人一脚将他踹翻到底,在他身边几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陈唐,似乎只要陈唐一动手,他们就毫不犹豫的对着自己的上司一涌而上。 “外面的人放火烧屋,这屋子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这人抽出犹自还在滴血的长刀:“大档头,对不住了,兄弟们还想活下去……” 陈唐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正在给李藩割断绳索的手下们,长叹了一下,将手中的刀丢在地下。 “外面的人不要动手,我们出来了……” 片刻之后,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第184章 死活都是一样 “全部丢下兵器,跪在地下!” 屋子外面的人早就有了准备,陈唐一被推出来,就有人摁住了他,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李藩一出来,则是有人迅速的将他和东厂的人分开,不给人再次挟制他的机会。 至于其余的人,全部都勒令丢下武器,跪在庭院当中。 现在是下午,但是看到四周锦衣卫们手中已经燃烧起来的火把,跪在地下的人没有丝毫的反抗之意——这些锦衣卫是真的打算将他们全部烧死在屋子里,他们现在反抗,只不过是给对方动刀的理由而已。 “李千户没事吧!” 一个陌生的锦衣卫千户,带着李藩朝着外面走去:“没事就好,佥事大人在外面等着你!” “陈唐……”李藩回回头,看着被摁在地下的陈唐:“这……人犯不一起带走么?” “什么人犯!”这陌生的锦衣卫千户,一脸的愕然,对着后面挥了挥手,就听得惨叫声连连,围在这些跪在地下的东厂番子周围的锦衣卫,刀枪齐下,竟然好像早就蓄势已久的样子。 李藩亲眼看到,陈唐恶狠狠的瞪着他,正要说什么,两支长枪一前一后从他身上而入,从他嘴里喷涌出来的鲜血,将他所有要说的话,全部都堵了回去。 “不过是一群袭击我锦衣卫的乱党而已,哪里有什么人犯!” 陌生的锦衣卫千户呵呵笑道:“袭击我锦衣卫,就是朝廷叛逆乱党,自然是就地格杀,朝廷哪里有钱粮养着这些家伙……” 李藩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惨叫声消失得很快,等到他再次回头看的时候,他出来的屋子里,已经有浓烟在升起了,显然,不管这些人出来不出来,这些没见过的锦衣卫,都是打算将屋子里的人全部干掉的。 他李藩是死是活,并不是这些人的目的。 “办完了?” 许显纯在外面的庭院了,背着手站着,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身过来。 “办完了,里面无一活口了!”陌生的锦衣卫说道:“李千户安然无恙!” “办得好!”许显纯看了看李藩,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漠然:“李千户,这次的事情我帮你料理了,但是,不会有第二次了,若是你做不了你的差事,你直接告诉我一声,有的是人做!” “不会有第二次了!”李藩心里一惊。 “回去继续办你的差事去吧!”许显纯摆摆手,对着陌生的锦衣卫:“收兵,所有人回镇抚司,李藩留下来收尾,应付查问的人!” 整座宅子里很快就变得安静了下来,出来后院噼里啪啦燃烧的屋子,不时发出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李藩身边,就只剩下镇抚司新拨给他的这些属下了。 看着这些属下身上的血迹,有别人的,也有他们自己的,现在,这些人都参与了这场厮杀。 “都出去吧!”李藩摇摇头:“屋子烧完了,咱们就走,不许人救火,有人过问,就是锦衣卫办差被袭击,正在搜捕人犯,有什么疑问的,去北镇抚司问咱们的上官!” 查问消息的人,很快就过来了,许显纯他们是走的快,否则的,都可能遇见他们。 而熊熊燃烧的大火,也引起了四周居民的恐慌,尽管这座宅子,不算在人烟密集处的宅子,但是,若是任由火势蔓延,还是会殃及四周的无辜的。 锦衣卫的人禁止任何人靠近火场救火,直到火势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才允许兵马司的人和附近的居民,开始隔绝火势,这样的大火烧下来,无论这宅子里曾经有什么,都是一片废墟了。 而兵部查问的人,得到李藩的答复,也转身回禀去了,对他们来说,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足够了,这几天的锦衣卫有些疯狂,而宫里和内阁,似乎都在默许着锦衣卫的行动,兵部这边,将消息报上去尽了自己的职责就行,让他们做恶人,那是决计不会做的。 “好大的胆子!” 东辑事厂的大堂了,魏忠贤尖叫着,将手中的茶碗,狠狠的砸在地底下。 “一百多人,就这么没了,整个东厂上下,全部都是一群废物!” 魏忠贤的身子在发抖,在地下跪着的几个档头看来,这是九千岁气的发抖,但是魏忠贤自己知道,自己这是在害怕,就算是大发雷霆,那也压不住心中的恐惧一波一波的翻涌上来。 “厂公,卑职这就带着人,去抄了北镇抚司的老窝,和咱们东厂作对,这就是造反!” “抄你祖宗!” 魏忠贤一脚将这个档头踢翻,看着对方倒在地下,犹自觉得不够解恨,又冲上前,狠狠的对着他踹了几脚。 “咱们东厂多少人,他们锦衣卫多少人,咱们打得过他们吗,你个猪脑子啊!”魏忠贤指着这个家伙:“人家敢对咱们动刀子了,你觉得他们还会怕咱们么?” “那就杀到他们怕!” 地下的档头,犹自在嘴硬:“一帮只会见风使舵的家伙,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以后觉得可以随意拿咱们不当回事情了!” “那你去!”魏忠贤等他站起来,再次给他一脚:“带着你的人去,给咱家带许显纯这个叛徒的人头回来,你要办不到,咱家砍了你的人头!” “厂公,你就等着卑职的好消息吧!” 这档头从地下爬起来,铿锵有力的说道:“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魏忠贤摆摆手:“咱家迟早要被你们这一帮饭桶气死,陈唐连个千户都对付不了,你连给陈唐提鞋陈唐都不要,还给我带许显纯的人头回来,呸!” “千岁爷爷息怒,千岁爷爷息怒!” 屋子里的人噗通一声全部跪了下来:“缉事厂上下,只要千岁爷爷一句话,刀山火海,绝不皱眉!” “唉!”魏忠贤颓然坐了下来,突然觉得浑身都是疲惫无比。 “都出去吧,让咱家好好的静一静!咱家现在头疼的很!” 屋子里的人齐齐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魏忠贤抬起头,看着自己身后的岳武穆的雕像,突然觉得,东厂大堂里面,供奉着岳武穆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自己这一辈子,对皇帝忠心耿耿,不是正和岳武穆一样么? 他暗暗的攥了攥拳头,岳武穆冤死了,名垂青史,他魏忠贤不想名垂青史,他更不想冤死! 他要自救! 第185章 掌锦衣卫事 “好,好,好!” 朱由检连说了三个“好”字,将手中的文卷放在桌上:“朕就知道,锦衣卫还没有乱到根子上,还是有可用之人的!” “此人行事,倒是和那江晚似乎走的是一个路子!”王承恩笑吟吟的说道,朱由检心情好,他自然也就心情好起来。 “朕要见此人!”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骆思恭还是给锦衣卫留下点骨血了的,没有让魏忠贤这个奸贼彻底祸害干净,要不然的话,这厂卫,朕真是用不得了!” “骆指挥使当日激流勇退,怕是也想到了这一点!”王承恩说道:“若非阉党横行,何至于此,此番陛下即位,他们这些被阉党排挤打压的之人,自然也是对阉党最恨之入骨之人,陛下当然用得的!” 在朱由检案头的,是从外面送进来的消息,详细的记载了日间锦衣卫和东厂的那一战血战,事情的起因并不重要,朱由检关注的是结果。 东厂百余人,悉数身死,无一幸免! 而锦衣卫自许显纯以下虽然将百余人杀得干干净净,但是,却是没有点名对方的身份,只是以“袭击锦衣的乱党”的名义,对外宣之。 不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对他们来说,锦衣卫说的就是真相了。 但是,对于知道真相的人来说,尤其是朱由检,简直是“帝心甚慰!” 许显纯也就罢了,但是,被许显纯启用的锦衣卫千户骆养性的表现,却是可圈可点,而更重要的是,骆养性是前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的儿子,因为田尔耕的上台,一直被冷落着。 骆思恭的仕途几乎的断绝在魏忠贤的手中的,而骆养性也在锦衣卫可谓是吃了不少苦头,似这样的锦衣卫子弟,身份,能力,见识,以及和魏忠贤势不两立的仇恨,朱由检自然用起来放心之至。 而且,锦衣卫的上层,基本上一扫而空,朱由检的确是需要一个有声望有能力,甚至有口碑的人,重新来掌管这一切,眼下看来,这骆养性完全可以一用。 “那许显纯陛下怎么处置……”王承恩听到朱由检的想法,忍不住提醒朱由检一句:“江晚似乎在此人身上用了不少心思,陛下若是扶这骆养性上位的话,怕是会令此人离心!” “哼!”朱由检摇摇头:“看此人的作为吧,若是他做事情能如朕的意,朕开恩免他一死又何妨,朕的锦衣卫,朕要谁做指挥使,难道还需要问其他人么?” “其实江晚就不错!”王承恩忍不住说道。 “呵呵!”朱由检转头看着王承恩:“大伴,你这就不懂了,江晚此人是决计不会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 王承恩瞪着大大的眼睛,很是疑惑,这可不是偶尔他在朱由检面前装傻,这一次,他是真不懂了。 锦衣卫指挥使,又有皇帝的圣眷,那绝对是显赫一时,江晚出身寒微,又没有好的家世,若是能得到这个官职,那几乎是他仕途的顶点了。 尽管,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个武职。 但是,江晚区区一个秀才出身,就算陛下给他一个大学士,他也不敢做啊,那可是让天下人笑话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不过,你倒是提醒朕了!”朱由检点了点头:“卫指挥使是要给江晚一个的,只不过不是这锦衣卫的指挥使,而且,听雨楼这个名字,毕竟是王府里用的,若是再用在朝廷,朕用起来,未免有些江湖气息了,怎么也得给他们一个亲军卫的名头!” “老奴这就放心了!”王承恩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至少以后听雨楼的钱粮,可以走兵部了,老奴天天看着陛下的内帑,心里实在是有些发慌啊,这银子真是不经花啊!” “银子的事情,总是有法子的!”朱由检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先料理眼前的大事再说!” 一个时辰后,微微有些紧张的骆养性,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 “你父亲可曾安好?” 朱由检笑吟吟的赐座,看着眼前英姿勃勃的骆养性,越看越是满意。 “回陛下,臣父能吃能睡,一切都好,就是时常抱怨自己年老体衰,不能为陛下效命!”骆养性一板一眼的说道。 “朕以前曾经见过你,是吧!”朱由检说道:“那时候你随着你父亲来觐见我皇兄,好像好些年了!” “陛下记性真好,那是臣进锦衣卫百户的时候,先皇帝曾召见臣父子,当时陛下就在先皇帝身边!” “朕就说嘛!”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先皇帝还是眼光卓越的,你父亲若不是因为年事卸职,想来这些年,锦衣卫也不会变的如此乌烟瘴气!” “许显纯此人,你怎么看?”朱由检话头一转:“朕听说,这一次是他重新起用你的,算起来,你应该赋闲很久了吧!” “许佥事此人,行事果敢!”骆养性沉吟了一下说道:“臣不能及!” “哈哈哈哈!”朱由检笑了起来,指着骆养性:“不错,即便知道许显纯和田尔耕等人是一党,在朕的面前,也没有诋毁中伤对方,心性算是不错,至于能不能及他,那得朕来判断!” 骆养性低头,不敢接话。 “那江晚此人,你怎么看呢?”朱由检收敛起笑容:“朕要听真话,不要听空话,假话……朕要知道,你们这些锦衣卫还剩下的忠烈之士,是怎么看他的!” “是陛下潜邸的江先生啊!”骆养性身在锦衣卫,哪里不知道如今在锦衣卫里这个人人皆知的名字,他连装傻都不敢:“臣觉得江先生的果敢,尤甚许佥事,臣更不能及也……” 他犹豫道:“就是江先生读书人出身,做事情有些悲天悯人了,我等既然是为陛下效命,那凡是陛下不喜的,自然是要一律铲除,而且,而且要斩草除根,绝不能给他们丝毫的卷土重来的机会!” “卷土重来,他们可能吗?”朱由检嗤之以鼻:“行了,你们都是朕信得过的臣子,互相有所擅长,也是情理中事,读书人也好,锦衣卫也好,你们只要记住,你们是在为谁效命就好了!” 他转过头,对着王承恩说道:“拟旨,擢锦衣卫千户骆养性,为锦衣卫指挥同知,暂掌锦衣卫事!” “谢陛下恩典!”骆养性压抑着心中的狂喜:“臣必当粉身碎骨,以报陛下恩典!” “爱卿这话说的就差了!”朱由检摇摇头:“你要粉身碎骨了,谁来替朕办事,朕用你,是要你让别人粉身碎骨的!” 骆养性低下头去:“请陛下吩咐!” 第186章 拜码头 江晚一直在关注着锦衣卫的举动。 许显纯带人去搭救李藩,这本来就是他吩咐的事情,哪怕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互相厮杀伤亡惨重,他也不会觉得太奇怪。 不过,等到厮杀完了之后,将对方的所在一把大火给烧了,这就有点让感觉到意外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许显纯在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已经背叛了魏忠贤,没有回头路走了,不如下手更狠辣一点,也算是给自己送上一份投名状,证明他没有二心了。 不过,在江晚看来,这种举动完全没有必要,他有没有二心对自己来说,一点影响都没用。 他相信,自己不说许显纯也心里清楚,一旦魏忠贤的事情结束了,他许显纯若是侥幸没死的话,最好的结局就是削职为民,回家去养老,只有先继续呆在锦衣卫,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当然,能不能全身而退,还得看自己,所以,他江晚一句话下去,许显纯二话不说就带着人杀向东厂了。 不过,很快,江晚就从李藩那里,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许显纯可没有他想得那样果断和铁血,这次剿杀东厂中人的,是李藩以前没见过的一个锦衣卫千户带的队,以李藩对锦衣卫的了解,若是他都没见过的千户,那自然肯定是在锦衣卫的混的不大如意的了。 所以说,这是许显纯找了个替死鬼,他许显纯其实就担了个名头? 江晚笑着摇摇头,还是首鼠两端的家伙,这件事情里,他以为上面有自己的吩咐,下面有那个锦衣卫千户所做替死鬼,万一魏忠贤不倒,他就可以脱身的吗? 真是糊涂愚蠢又可笑! 他许显纯这一辈子做的最明智的事情,大概就是自己带着人去他许家拜访的时候,他能够果断的看到皇帝的帖子就开门投降,丝毫反抗的一丝都不敢有。 眼下看来,此人性格就是如此,毫无坚持和担当的一个鼠辈而已。 “李千户又回来了,先生!” 正在琢磨着这许显纯的事情,王德胜匆匆的跑进来:“还带着一个人,自称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哪里来的指挥同知,崔应元不是已经死了吗?”江晚微微有些愕然:“莫非是那个魏忠贤举荐之后,就一直托病没露过几面的指挥同知?他居然敢来见我,来做说客的吗?” 王德胜可怜巴巴的看着江晚:“先生,我又不是你,哪里知道这么多?”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也是,叫他们进来吧!” 李藩走在前面带路,骆养性跟在他的身后,自从进了十王府,就沿路打量着。 眼下的十王府,可是皇帝陛下的潜邸,而能够还居住在此处,且继续为陛下做事情的江晚,这份恩宠可比他骆养性重多了! 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是没有一个曾经做过锦衣卫指挥使的父亲,靠着他自己,他是绝对不可能如江晚这样,在潜邸里居住行事的。 哪怕江晚什么都不做,只是住在这里,那么,他走出去,代表的也是陛下。 这一点,他相信以前或许锦衣卫里很多人都不明白,但是现在,在这一次的动荡中侥幸还没被波及的人,大概都明白这个道理了。 “江先生,这是我们北镇抚司新上任的指挥同知骆养性骆大人!” “同知大人,这就是我对你说起的江先生了!” 江晚在看着骆养性,骆养性也在看着江晚,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江晚知道,自己的判断就出错了,那位东厂举荐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年纪,可比眼前的这位要大个几十岁! “陛下恩典,骆某今日升的这同知!”骆养性抱拳:“陛下更是亲口吩咐,出得宫来,一定要来江先生这里拜访一下江先生,询问一下如何处置眼下锦衣卫的局面!” “坐!”江晚笑着点点头,挥了挥手,屋子里的人包括李藩,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这么说来,陛下是让你掌这锦衣卫事了!”江晚为对方慢慢倒上一杯茶水:“要不然,就不应该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而是指挥佥事了!” “骆某只知道打打杀杀,陛下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哪里敢多问!”骆养性微微一笑。 “哦,那你出宫的时候,陛下吩咐了你,要你干什么了吗?”江晚点点头。 “我对陛下说,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陛下的恩典!”骆养性说道:“陛下训诫我,说是臣不能粉身碎骨,而是得我让别人粉身碎骨……” 江晚沉吟了一下,笑了起来:“以茶代酒,敬骆大人,骆大人前程可期啊!” “理应我敬江先生一杯!”骆养性急忙酒杯:“骆家世代都是锦衣卫中人,看一众阉党将锦衣卫搞得乌烟瘴气,却是无力整饬,幸亏有先生大才,运筹帷幄,甚至身先士卒,锦衣卫这才稍稍有点样子!” “骆某替锦衣卫万千陛下的忠勇之士,敬江先生一杯!” 两人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相视一笑。 “我想捕拿田尔耕!”骆养性放下杯子,缓缓开口道:“若要让人粉身碎骨,天下第一人,自然是那魏忠贤,但是对我锦衣卫而言,这田尔耕为害之烈,尤甚魏忠贤!” 他咬着牙说道:“田尔耕必须死!” “嗯!”江晚不置与否的点了点头,“那许显纯你打算怎么处置?” “这个,就得看江先生的意思了!”骆养性看了江晚一眼:“江先生为我锦衣卫立下的功劳,骆某当然不会去抢夺,田尔耕一死,我即刻大力整饬锦衣卫,先生若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开口!” “明白了!”江晚笑着点点头:“所以,锦衣卫的事情,以后若是有事情,我找你就成了!” “骆某自当尽力!” “好好好!”江晚笑了起来:“那日后仰仗骆大人的时候,骆大人可一定不要推辞!” 两人都笑了起来,似乎笑得毫无隔阂,但是江晚知道,这骆养性进来到自己这里,看起来是来拜码头,但是,又不完全是拜码头,他这是委婉的在告诉自己,以后不要随意插手锦衣卫的事情了。 想着先前对许显纯的评价,再看着眼前笑得一脸亲热的骆养性,他心里微微摇摇头,和骆养性比起来,许显纯真是差的太远了啊…… 第187章 等一等 骆养性来的目的很清楚了。 作为皇帝亲口任命的锦衣卫指挥同知,令他暂掌锦衣卫事,骆养性当然不希望自己头上还有一个人指手画脚,换做是江晚,江晚也会这么做。 人之常情,和骆养性对江晚的观感无关。 当然,江晚也很确定,真是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锦衣卫协助的话,骆养性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推脱,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他不会搞什么虚以委蛇,敷衍塞责的事情。 对江晚来说,这其实就够了。 锦衣卫和东厂,是魏忠贤的左臂右膀,他攻略锦衣卫,说穿了,只是在替皇帝剪除魏忠贤的羽翼而已,而他还不至于眼小到盯着锦衣卫指挥使的那个位置。 虽然那个位置,的确也是很令人眼热的,但是,谁叫江晚并不简简单单是这个时代的一个读书人呢,对于大明王朝最后这十几年的走向,他心中宛如明镜。 除了在铲除魏忠贤的这件事情上,大明的锦衣卫还有点动静,此后十几年,锦衣卫几乎被人忘记了一样。 而他更清楚的是,对于朱由检来说,无论是即将面对的内忧,还是外患,锦衣卫,显然都不是他能依靠的解决问题的力量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目标放在这个逐渐被冷落的位置上呢! 他甚至很乐于见到骆养性接手锦衣卫,至少,此刻的他,不是带着听雨楼孤军奋战,而是有着共同进退的战友了,顺便说一句,有了骆养性,那个最近露出了多疑迹象的朱由检,大概心里也会踏实许多吧! 至于封万里,许简等人,这些在锦衣卫里,却是已经算是他的人的这些人,骆养性大概再怎么给面子,也不会多重用他们,到时候他们这些人,是继续留在锦衣卫,还是转投听雨楼,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骆养性说对付田尔耕,还真不是在江晚面前随便说说。 离开十王府的当天晚上,骆养性就带人去了田尔耕的府邸,有意思的是,这一次他居然带上了许简,仿佛是要借着许简的嘴来告诉江晚这一切一样。 已经辞职的田尔耕,虽然依然有些家丁家将,但是在面对有备而来的骆养性的时候,他田尔耕的家丁家将们,基本上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双方并没有发生冲突,江晚估计,其实在骆养性的心里,还是希望田尔耕能够殊死抵抗一下的,这样的话,他就是将田家上下杀得干干净净,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至于事后解释,随便拿出十几副甲胄兵器,说是田尔耕蓄意谋反,相信在皇帝不会追究的情况下,满朝文武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而真正有异议、感到兔死狐悲的魏忠贤一党,只要胆敢发声,只怕骆养性毫不犹豫就会将这谋逆的帽子朝着对方头上甩过去。 骆养性给了田尔耕两个选择,第一个是选择自己自杀谢罪,他骆养性不对他的家小下手,锦衣卫和他田尔耕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第二个选择,就是去南镇抚司,好好的聊一聊他这些年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田尔耕选择了第一个。 “真是没想到,田大人当初多么风光的人,说没了也就没了!”许简有些唏嘘:“这人一辈子,真是细想不得!” “话不能这么说!”封万里在一边摇摇头:“除恶务尽,田尔耕不死,北镇抚司里就算以骆大人为尊,但是众人信服,一言九鼎,那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顿了顿:“换我,也必须让田尔耕死!” 他摇摇头:“其实,田尔耕就算到了南衙,也是一个死,不过那时候,这事情就得和我扯上点关系了,他这样选择自杀,对他和他的家小,对锦衣卫,对骆养性,甚至对我和大人,都是最好的选择了!” “锦衣卫已经不足为虑了!”江晚点了点头:“骆养性如此行事,是好事,接下来我们要等的,就是看魏忠贤的反应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他烧了田尔耕,那第二把火,自然是要烧烧东厂了!” 他看着眼前两人:“你们暂时回去,等候吩咐吧!” “江先生,若是骆养性对东厂动手的话,那江先生谋划的这一切,不就全部给他做了嫁衣裳了吗?” 封万里有些着急的说道:“骆养性整饬锦衣卫,我一点意见都没有,若是他有意和先生争功,那我封万里,第一个就不答应!” “我许简也不答应!” 许简在一边附和着,两人已经将自己当做是江晚的心腹,江晚功劳越大,圣眷越隆,他们的前程自己也就越大,大河有水小河满的道理,谁不明白。 若是大河的源头被人给掐住了,那小河还能有什么水? “谈不上争功!”江晚摆摆手:“都是为陛下办差,锦衣卫的身份甚至更好办事一些,你们身在锦衣卫,若是有上面的吩咐,自当要更加用命!” “不如我辞了这个副千户!”许简哼了一声,“江先生若是用不着锦衣卫了,我在个副千户做着也没多大意思了,不如跟着江先生,在南海子里逍遥快活!” “封兄弟,你这个南衙牢头,干不干的也没多大意思了,干脆到咱们听雨楼来,跟着江先生干,可比在锦衣卫里有前途多了!” 封万里有些犹豫,这个实职千户,他还真舍不得就这么丢了,尤其是现在他正找到一点意气风发的感觉的时候。 “暂时不用决定!”江晚摆摆手:“且等一等再说!” 直到离开了十王府,封万里才微微有些后悔,等什么江晚没说,但是他知道,绝对不是等眼前的事情做完的意思。 听雨楼是十王府的武装,算起来也是陛下的侍卫,但是,锦衣卫千户不做,去做陛下的侍卫,这并不算什么高升,做南衙的千户本来就已经很郁闷了,若是真到了宫里侍卫陛下,那小心翼翼的做事情,还真和他的性格不合! 一路走一路想,他突然有些羡慕起骆养性来,若是真的可以像骆养性一样快意人生,杀伐果断,那样的日子过得才有意思呢! 可惜,他没有一个前锦衣卫指挥使的爹! 第188章 普天同庆 等什么? 当然是等魏忠贤上奏折辞职! 从兵部尚书崔呈秀被弹劾去职起,实际上朱由检就吹起了“倒魏”的号角。 朝堂之上,每日里弹劾魏忠贤的奏折仿佛是雪花一样的飘到内阁,若是说魏忠贤一点压力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虽说大部分的弹劾折子都被留中,但是,能混迹朝堂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如此明显的风向还看不出来的人,早就被官场给淘汰了。 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请辞,不过是魏忠贤的反应之一,虽然看起来有点丢车保帅的意思,但是,骆养性突然上位,然后逼死田尔耕,直接给了魏忠贤一个最明显的回复。 丢车保帅不行,皇帝是车也要,帅也要! 曾经上过辞职的奏折的魏忠贤,到现在为止,终于清楚了朱由检的意思,只是可惜,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他想要做什么,都似乎已经力不从心了,锦衣卫完全脱离掌控,东厂人心惶惶,这种情况下,他再恋栈不去,他实在是不想知道自己会落到一个什么下场。 该走了! 当初先皇帝驾崩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激流勇退的,那样的话,陛下看在先皇帝的情分上,或许不会对自己赶尽杀绝,而如今再走,自己的生和死,只是在陛下的一念之间而已。 魏忠贤心中的悔恨,无以言表。 但是,事已至此,还能做什么呢? 田尔耕死的第二天,海盐县贡生钱嘉征上书,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状,朱由检传召魏忠贤,让王承恩当着他的面,将这份奏疏亲口念给他听。 魏忠贤当场面如土色,当他离开乾清宫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时候,都不记得自己在皇帝的面前辩解了些什么,在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充斥着朱由检的冷笑声和呵斥声。 他病倒了! 而当天晚上,他以自己病倒了为由,再次奏疏皇帝,请求辞去司礼监秉笔以及提督东厂等一任官职,并且将先皇帝赏赐的爵位也一并请辞。 而这一次,皇帝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着内官魏忠贤中都皇陵司香,即日出京!” 江晚站了起来,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抬头看着院子里的天空。 所有的事情,现在都已经结束了,南海子那边自己应该回去好好的去打理一下了吧!还有李扶摇,小九他们,也可以从周庄回来了,对了,还有苏浅浅那些丫头,得让他们回王府的这院子一趟,有些东西自己用顺手了,去南海子那边,没有了还不大习惯,得全部带过去! “苏越!” 他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叫大家准备一下,下午回南海子那边去,咱们要办的事情,差不多都办完了!” “知道了先生!”苏越喜气洋洋的进来,“外面到处都在放鞭炮呢,好像过年一样,真是热闹得很!” “不想回去,是吧!”江晚笑了起来,他差点忘记了,听雨楼的这些属下,其实都还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而魏忠贤倒台被贬,那是天下欢庆的事情,外面如此热闹,现在又没差事,他们想要轻松一下,也是正常的事情。 “哪里有!”苏越否认道:“就是大家心里都高兴,跟随先生这么久,也做了这么多事情,现在终于有个结果了,心里都痛快!” “所有人都放一天假!”江晚笑吟吟的说道,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去兑了这银票,每个兄弟赏十两银子,都回去看看父母兄弟,明天早上再回王府来集合!” “真的!”苏越大喜,仿佛是怕江晚反悔一样,接过银票连连说道:“多谢先生,我这就去了!” 片刻之后四周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江晚回头看着自己身边的“没有文化”四人组:“你们也轻松一天,去领银子吧!” “我们休假,那先生怎么办,先生身边可没人护卫了!”四人彼此看了一眼,微微摇头。 “我哪里都不去,难道还有人在西城这一块伤到我不成!!”江晚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明天早上准时回来!” 片刻之后,十王府里变得冷冷清清起来,仿佛是放学后的学堂,学生都走的干干净净,就剩下江晚这个先生,还在这里流连。 江晚笑了笑,起身关好自己的院子的们,背负着手,慢慢悠悠的从王府的侧门里走了出去。 “我陪江先生走走!” 高进在侧门附近,笑着等候着江晚:“先生将兄弟们都放回去了,身边没人伺候可不行!” “去富源茶楼坐坐?”江晚笑着点点头:“好久没去那里轻松一下了,想起在那里说书的日子就好像是在昨天一样!” 高进嘿嘿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自己的脑袋,他一点都不记得当初江晚在富源茶楼说书的时候,说的是些什么内容了,反正他就只是记得,江晚说书的时候,挺好笑的! 当然,现在他知道了,江晚或许说书的时候很逗人发笑,但是,他做事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好笑,在台上的江晚和台下的江晚,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样。 “那茶楼的老板,一直都还给先生留着位置呢!”他笑道:“不过,我有些奇怪,先生当初真是为了银子去那里说书的么?”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这其中的缘由,他当然不会告诉高进。 “我就是闲的!”他指着高进:“你想我,我一个穷书生,又没有太多银子找乐子,这说书不仅仅可以显摆下学问和嘴皮子,还能赚点小钱,何乐不为呢!” “我说就是嘛!”高进点了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帮嚼舌头的,还说先生一场大病,又被退了亲事,才自己不拿自己当回事情,去做说书这种贱业去了,先生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退亲?”江晚一愣:“什么退亲,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情?” “啊!”高进愣了一下,好像发现自己失言了:“我也就是听那些街坊们瞎嘞嘞的,说是老大人以前给先生定的一门亲事,后来先生大病,大概是怕先生有不测,那边就退了亲,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退亲的那位,要是知道现在先生如此意气风发,只怕早就肠子都悔绿了吧!” 还有这种事情? 江晚努力思索了一下,还是觉得毫无半点印象。 他摇头笑了下,这就有点意思了,再怎么说,这样关乎自己的事情,无论是他,还是以前的那个江晚,怎么都该有点记忆才是。 但是,这事情还需要旁人来告诉他,可就有点不正常了。 第189章 陛下的心情很不好 想不到自己也是曾经“被退亲”的人设。 江晚真是有些莞尔,是不是按照剧情的发展,自己还要特意找到自己曾经被定下亲事的那家人门上去,然后告诉他们,如今的自己已经出头人地了,啪啪的打他们的脸? 这也太村俗点了! 这种事情小孩子才会去做,看起来意气风发,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但是这种做法在江晚看来,一点意义都没有。 自己出生入死,难道是为了某个不开眼的女孩或者是他的家人么,这也太侮辱自己的格局了。 他江晚,如今虽不在中枢,但是也是在天子之侧,若不能心怀天下,那和这个时代热衷权势和财富的官员士绅有什么区别?若不是尽自己所能,不让这汉家衣冠,堕入长达二百七十六年的黑暗,他与这个时代的庸碌之辈,有什么区别? 眼光再放长远一点,格局再大一点,大明明明在这个时代,明明站在世界的顶端,但是已经开始有了被西方诸国追赶的迹象了,若是再如同江晚知道的历史,固步自封两百多年,难道还要让华夏人民再经历一次那屈辱挨打的百年吗? 如果自己做得好,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江晚摇摇头,如果这就是自己的志向和使命的话,被一个小女子退亲,这算多大点事。 “先生若是不喜欢听到这些话语,回头高进吩咐下面的人,让他们禁绝这些街坊百姓谈论先生的事情!” 从走进富源茶楼起,高进就发现江晚一直都似乎微微有些出神,哪怕是眼睛盯着台上的说书人,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心里微微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脑子一抽,对江晚说那样的话出来。 这种事情,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哦!不用!”江晚醒悟过年,笑着摇摇头:“这事情我就没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多事,我江晚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难道还不让人说几句了!” 他指指台上:“魏忠贤那么大的人物,现在还不是一样,被人编排成书目,在台上说!” 高进笑着点点头,冲着身边一挥手,旁边的人大声喊了起来:“高大爷打赏纹银十两!” 说书人对着高进拱手弯腰:“多谢高大爷打赏!” “继续说,继续说,我就喜欢听魏忠贤倒霉的这些事情!”高进呵呵的笑道,微微觑了江晚一眼,见到江晚也在含笑点头,心下顿时大定。 说书人说的书目是《定皇庭》,名字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内容却是说的当朝皇帝即位起,在宫中如何英明神武,和一众阉党斗智斗勇的事情。 虽然不是指名道姓,换了个朝代的皮,将几个重要人物换了个名字,但是这种东西,无非是避讳而已,说书人清楚,听书人也清楚。 说书的人自然不会了解什么宫中的内幕,但是,朝堂上发生的大事,他还是清楚的。 就比如魏忠贤的党羽什么五虎五彪,一一被弹劾罢官,辞职的辞职,身死的身死,这些消息对百姓来说,早就是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事情了,说书人只是将这些事情稍稍艺术加工了一下,再将皇帝的英明神武夸大一下,加点什么天命啊,二十八星宿护身之类的神神叨叨的东西。 于是,一部受到广大百姓喜闻乐见的新书目,就火热出炉了。 而魏忠贤被贬出京,更是让这个书目成了富源茶楼人气最旺的书目。 江晚坐了一会儿,听得哑然失笑,在说书人的嘴里,这一切都是皇帝亲力亲为,而且有着天上星宿和地下的鬼神相助,那魏忠贤居然还和皇帝作对,简直是人神共愤。 此刻魏忠贤被贬出京,那也是皇帝仁厚慈悲,没有赶尽杀绝之意,希望魏忠贤能认清自己的罪状,在皇陵看守,为自己赎罪云云。 “走了!” 江晚站了起来,走出了富源茶楼,正琢磨着是不是去青云楼坐一坐吃点东西,就看见有两人匆匆走上前来,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是高进的手下,高进走了过去,低低说了几句,然后走回来。 “先生,有人在王府等着你!”他压低了声音:“宫里来的!” “嗯!”江晚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着王府走去:“有问清楚是什么事情吗?” “这个,不敢问……”高进嗫嚅了一下:“是王公公……” 能被高进尊称为王公公的,还知道是宫里来的,那就只能是王承恩了,江晚有些奇怪,眼下的王承恩可是内官监的大太监,朱由检身边的红人,若是皇帝想要召见他,随便派人来传下旨意就行,根本不用劳动他亲自跑一趟的! 十王府里,和他离开的时候变得大不相同。 朱由检进宫之后,这里作为潜邸,虽然没有增派守卫的士兵,但是原来羽林卫在这里护卫值守的士兵还是没有撤的,江晚和他听雨楼一众人,能随意的进出,那是因为他们都有这王府侍卫的身份。 但是此刻,还没接近王府,就能看见明显增多了的士兵,而且,从服饰看来,这些士兵,可不是羽林卫的人了,而是腾骧四卫的兵马。 江晚心里微微有些意外,但是也不觉得太出奇。 腾骧四卫是宫里的禁军,王承恩也出现在了这里,如果没错的话,那应该是朱由检故地重游来了。 这是因为魏忠贤的事情结束了,他心结尽去要来回顾一下他自己曾经住了几年的地方么? 在十王府里,江晚见到朱由检最多的地方,是在朱由检所在的内院。 这一次,也不例外,进了十王府,就有人过来,领着他朝着内院走去,只是沿路都是禁军,而在内院门口等候着他的,也不再是那个王府管事王承恩,而是身着蟒袍的大太监王公公。 这一切似乎没多大的区别,又似乎有了很大的区别。 “王公公威武!” 江晚笑吟吟的走到王承恩面前:“这一身衣裳穿在王公公身上,可真是看的江晚我眼热得很啊!” “哎,我可没功夫和你说笑!”王承恩叹了口气:“陛下在等你,进去吧!” 江晚点点头,就要跟着他进去,王承恩转过头来,却是很认真的叮嘱他:“陛下的心情,非常的不好,江大人,此处虽然依然是王府,但是,王爷已经变成了陛下,你可得检点一些……” 江晚点了点头:“公公的话,江晚记下了!” 第190章 安内攘外南海卫 朱由检背负着双手,站在屋檐下。 阳光从院子里高大的桂树的枝桠撒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留下几团游离不定的光斑,听到脚步声,朱由检将目光从枝桠间收了回来,看着江晚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看起来,好像心情不是太糟糕啊? 江晚打量了一下朱由检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并没阴沉着个脸或者是暴怒的样子,心里微微赞许了一下,或许朱由检真的有什么烦心事,连王承恩都需要提醒自己,免得触了他的霉头。 但是眼下看来,朱由检已经懂得控制自己,知道静气制怒了,这是好事。 说的更深一点,这是朱由检有了城府的表现,在他江晚的面前,朱由检再也不是那个喜怒都在脸上的信王了,而是正在一步步朝着一个合格的君王在转变着。 “听雨楼即日更名为南海卫,为上卫!”朱由检看着江晚:“职责为护卫皇家林苑,你为卫指挥使,徐应元兼镇抚,李求安另作他用,不再兼顾听雨楼事!” “怎么,还不谢恩么?” 朱由检看着江晚似乎微微有些发愣的样子,微微笑了笑:“非常时做非常事,听雨楼从你筹建到如今建功不少,终究是要给它一个名分,江卿你固然不愿意为官,但是,听雨楼上下士卒将官,还有招揽的义勇,他们可未必如江卿一样的想法,这功名富贵,官职前途,总归是世上大多数人想要的东西!” “臣明白了!”江晚微微叹了口气,“臣谢恩!” “区区一个卫指挥使,也算不得什么官!”朱由检摆摆手:“此次朕即位,厂卫一片乌烟瘴气,等到能用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多久,南海卫是朕的亲军,而江卿是朕的心腹,希望此后,莫要让朕失望!” “臣等上下,随时准备被陛下效命!”江晚正色说道:“但是臣希望,陛下不要将南海卫,当作第二个锦衣卫!” “是么?”朱由检看着江晚:“为什么你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朕器重你南海卫还不好吗?” “臣只是希望,陛下的南海卫,能与其他的卫所不同!”江晚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明如今,用得着南海卫的地方很多,若是陛下拿南海卫当第二个锦衣卫来用的话,那么,南海卫做的再好,也仅仅只能是安内!” “嗯?”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了江晚一眼, “既能安内,又能攘外!”江晚铿锵有力的说道:“上马能为陛下驱逐外敌,守疆固域,下马能为陛下巡视王土,令官民各司其职,这样的南海卫,才是臣心中的南海卫!” “你倒是个有志向的人!”朱由检笑了,不过,眼下的他,并不会为臣子的几句慷慨激昂的话就激动起来,哪怕说着这话的臣子,是他信任的臣子。 “做给朕看!”他看着江晚:“让朕觉得你南海卫能安内,朕就用你南海卫安内,若是朕觉得你南海卫能攘外……” 他抬头看了看北方的放心:“朕也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多谢陛下!”江晚这次真心实意的谢恩,话说道这个份上,他的意思,朱由检应该清楚了,而朱由检的意思,他也了然了。 “新增你南海卫的旨意,朕已经发到兵部了!”朱由检说道:“具体的事情,你自己去跑,南海网的各级将官,你可自行任命,回头让徐应元给朕送一份名单履历就好,不过,朕今日回十王府来,并不是特意来和你说这些事情的!” “臣在听着陛下的吩咐!” “锦衣卫的事情,你做的很好!”朱由检缓缓的说道,算是肯定了听雨楼上下这段时间的努力:“魏忠贤被朕赶出京城,与你等断其一臂,有着直接的关系!” “臣只是借陛下的大势而为而已!”江晚不骄不躁,面色沉稳。 “但是,事情既然做了,就得有头有尾!”朱由检缓缓的说道:“前日魏忠贤离京,据报,随他出京的护卫如云,不下千人之多,而携带的财物,也是有数十车,人马浩浩荡荡招摇过市,知道的是朕赶他出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朕封赏了他……” “魏忠贤如此不知收敛,那是辜负了陛下的宽厚……” “你去召他回来吧,朕觉得,皇陵他去不去守,其实也没这么重要了……”朱由检说道:“朕不想再传旨了,免得天下人觉得朕出尔反尔!” “是召他一人回京,还是召他一行人回京?”江晚抬起头来,看看朱由检。 “有区别吗?”朱由检瞟了一眼。 “若是召他一人回京,臣带着十几人快马去追,想来也就三五天就能追到!”江晚说道:“若是召他一行人回京,那臣只怕就得带上臣的南海卫了!” “你南海卫不是要安内攘外的吗?”朱由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先让朕安心!” “臣明白了!”江晚知道,这就是朱由检的意思,魏忠贤的结局在这一刻已经注定了。 只有死了的九千岁,才是好的九千岁,魏忠贤不死,皇帝怎么能安心呢! 从内院退出来,依然是王承恩送他出来,就是这份待遇,江晚自己没什么感觉,不过,皇帝召见,能让王承恩亲自接进来送出去,眼下大明还真没几个。 “江大人!”将他送出内院门口,王承恩站定了脚步:“还记得当初你给陛下禀报的先皇血脉在宫中被害的事情吗?” 江晚点点头,眼中露出询问之色。 “昨日陛下已经将此事给先皇太后说了!”王承恩淡淡的说道:“奉先皇太后懿旨,客氏为祸宫闱,屡行不法,神鬼不容,已经在昨日于浣衣局被杖毙!” “死了?”江晚眼角微微一跳,好家伙,朱由检一直到忍到现在,也真是够狠的。 “咱家亲自监的刑,死得不能再死了!”王承恩意味深长的看了江晚一眼:“陛下为此,晚膳时候还多饮了一杯!”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江晚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句:“不过是天理循环而已!” “是啊!天理循环而已!”王承恩也叹了口气,一边朝着后面走去,一边慢慢悠悠的说道:“咱家也要去伺候陛下去了,江大人你忙你的去吧,回头见到李扶摇,告诉她,让她以后不用记挂出身的事情了……” 第191章 荒村野店 暮色苍茫,在逶迤的官道上,一行人马正在慢慢的前行着,如同一条沉默的长虫。 队伍有些稀稀拉拉,最紧凑的队伍的中间,上百人护卫着的那十几辆大车。 若是有打家劫舍的做没本钱的买卖的强人眼线在这里,从这些大车扬起来的尘土上,就可以判断得出这些大车里显然都是装着沉重的财货。 其实,这一路上,这支队伍也不是没引起这些强人们的眼线的主意,不过,当他们确认了这支队伍的身份后,几乎是瞬间就打消了劫掠的念头,这里不过是河间府,在官道上打架几个零散的客商,或许没多大的风险,但是,打劫数百人护卫着的九千岁魏公公的队伍…… 算了,作死也没这样作死的。 哪怕好像听说是九千岁被贬出京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支那也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惦记的。 而官道那些零散的行人,见到这支队伍过来,更是忙不迭的远远避开,反正谁都知道,出门在外,远离这些拿着刀枪的队伍,那才是对自己的财货和小命最负责的做法。 魏忠贤就在队伍中的大车里。 大车晃晃悠悠,他的人也随着车厢微微的晃动着,和他平时乘坐的马车比起来,坐在这样的大车上,简直和受罪没什么区别。 不过魏忠贤眼下根本不在乎这些,论起受罪,出京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大概是一去不复返了,而此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越来越受罪。 才到河间府,跟随着他一起出京的一千多人,已经散去了一小半了,起初散去的,还为到他面前,找个理由辞行,他魏忠贤也不是刻薄之人,只要来辞行的,他该给的程仪不会有任何的短缺,毕竟宾主一场,眼下各自奔各自的前程,都跟到这里了,再翻脸交恶也没多大意思,不如大家留点念想,日后或许还有相见的时候。 但是,慢慢的,来辞行的人少了,更多的人是一言不发,悄悄的脱离的队伍。 心腹李朝钦将这些事情禀报上来的时候,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自己心腹的人手,看来随行的这十几车财货,至于那些要走的,那就走吧,所谓树倒弥孙散,大致也就这个意思了。 有这十几车财货,他魏忠贤哪怕落魄,也能安稳的过完这下半生了,至于其他的,不去想也罢! “千岁爷,前面就是阜城了,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今儿就到阜城过夜吧!” 车厢外响起李朝钦的声音,魏忠贤慢慢睁开眼睛轻轻掀起了帘子,窗外的景象一如既往的陌生,按理来说,他应该有些印象的啊,当年他从老家肃宁去京城的时候,曾经经过阜城,但是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 “朝钦,还没有奉圣娘娘的消息么?” 他轻轻咳嗽一声,朝着外面问道,外面沉默了一下:“回千岁爷的话,还没有,大概是京城传消息过来不大方面,千岁爷您再等等……” “嗯!”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今天就在阜城过夜吧,告诉孩儿们,都精神一点,别进城的时候,让阜城的那帮小官儿看到他们的丧气模样……” 外面应了一声,然后传来人跑动和吆喝的声音,魏忠贤微微闭上眼睛,不再关注起外面的事情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厢外面再次响起了李朝钦的声音,只是这一次,李朝钦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气恼。 “千岁爷,阜城县不让咱们的车马进城,说是天色已晚,城门已关,若是咱们车马进城,容易惊扰到百姓…… 他有些愤愤的说道:“千岁爷,您说这是什么屁话,一个芝麻大点的县令,也敢给千岁爷甩脸子了,千岁爷,您下令吧,孩儿带人去拿了这个不开眼的家伙……” “别生事了!”魏忠贤也气,但是他不是气的这个小小的阜城县令,而是气的人心,果然,眼底下落井下石的人比起雪中送炭的人多多了,他魏忠贤就是九千九百岁,也得尝一遍这人情的冷暖。 “附近还有落脚的地方没有?”他沉吟了一下,问道。 “咱们来的路上,有个客栈!”李朝钦说道:“就是有些破败了,简直不能住人的样子!” “就那里了!”魏忠贤立刻决定了:“凑合一晚上就可以了,孩儿们在附近野地里扎营吧,明天一早,再进城用些热水汤食的!” 随着魏忠贤的命令,队伍缓缓的掉头,等到到了李朝钦说的那间破败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 客栈里的客人,仿佛是小鸡仔一样,全部都赶了出来,面对着这一行人的刀枪,所有的客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带着自己的财物消失在夜色当中。 不能离开的,就只有店家和伙计了,魏忠贤眼里何曾有过这样的小人物,就连李朝钦和店家伙计说话,都算是给了他们的面子,以前能和李朝钦说话的,至少得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千岁爷,您委屈一下,这是这间客栈最好的房间里!” 引领这魏忠贤走进房间,李朝钦有些惶恐,魏忠贤摆摆手:“送点热水,算了,弄点酒菜过来吧,没事不要让别人打搅我!” 屋子了安静了下来,酒菜很快就送了上来。 菜色粗鄙,酒也是凉的,魏忠贤端起酒杯,轻轻的啜了一口,顿时觉得满嘴的苦涩。 哎!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想起自己府上豢养的那些歌姬起来,一月之前,他饮酒的时候,还是丝竹之声盈耳,美女歌舞助兴,而眼前荒村野店,只有这粗菜苦酒,饶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淡定的看自己的遭遇了,此刻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悲凉。 仿佛是错觉一样,耳畔传来咿咿呀呀的丝竹声,好像有人在吟唱着什么。 声音很低微,但是在这寂静如水的客栈里,这声音却是清晰无比的传到他耳中来了。。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廖荒店里,只好醉村醪。 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第192章 我来送魏公公一程 “二更时,辗转愁,梦儿难就。 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稠。 如今芦为帷,土为坑,寒风入牖。 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 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咿咿呀呀的小调还在哼唱着,但是魏忠贤脸上已经是变了颜色。 他魏忠贤是落魄了,但是,再落魄也还没到任由人在这荒郊野外嘲讽的地方,这里才是河间府,就有人敢这样对他,那到了凤阳,岂不是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当着他面啐他一口了。 “李朝钦!” 他对着门外低低喝了一声,脸上一片狰狞。 但是,无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召唤就有应声的李朝钦,这一次没有丝毫的回应,魏忠贤眼角微微一动,伸手摸住自己怀中的镶金匕首。 这匕首还是先皇赐给他的,他从来没用过,此刻握在手中,魏忠贤竟然觉得自己手微微有些发抖。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外,风吹得桌上的灯火摇曳不已,魏忠贤紧紧的握着刀柄,却是没有勇气抽出来——外面的人影,不是李朝钦。 “是我,魏公公!”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到他耳里,门口的人影动了,灯火下,他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心里顿时微微一松。 但是,想起对方的胜负来,他刚刚放松的心情,再次紧张起来,甚至连两腿之间,都涌出了一股憋不出的尿意,他指着对方的,嘴里荷荷两声,竟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不要害怕!”江晚走进门里,随手将门关上,给魏忠贤续上一杯酒递给他:“公公还记得我么?” 魏忠贤接过酒一饮而尽,长长的吐了一口酒气,这才稍微好受点。 “江晚!” 他一字一句说道,声音仿佛是生锈的刀在铁片上划过一样,凄厉且刺耳。 “是我!”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公公安排在京城里给公公送消息的人,只怕来不了了,我只能亲自来,给公公送些消息!然后送公公一程!” 魏忠贤喉头动了一动,看着江晚,说来奇怪,一杯酒下肚,他这个时候,反而镇定了下来。 “江教授,我魏忠贤对你一直是爱护有加,甚至多次有意提拔你!”魏忠贤缓缓的说道:“我自问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 “是,魏公公对我江晚如何,江晚心里清清楚楚!”江晚轻轻的说道:“所以,今天晚上是我来,而不是别人,算是回报魏公公的一直以来的照拂!” “那你还真有心了!”魏忠贤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似乎有些事,就到今夜为止了,而江晚这个时候,能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也就意味着,他所有的侥幸,都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皇帝的意思,是打算怎么待我!” 耳边的小调,还在继续的哼着,魏忠贤突然觉得烦躁无比,恨不得将那个哼着小调的人抓过来砍刀砍死才好。 “逮捕,入狱,定罪,斩首?还是凌迟?”他瞪着江晚,一字一句的说道:“咱家不是怕死的人,你尽管直说!” “陛下什么都没有说,如果说真要问陛下的意思的话,那就是陛下曾经当着天下人下的旨意了!” 江晚慢慢的说道:“既然贬你去了中都皇陵司香,那你就去中都就好了,陛下一言九鼎,怎么可能朝令夕改……” 魏忠贤恶狠狠的脸,突然有些愕然,然后,一丝极其难看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陛下真没打算收回他的旨意?” 江晚看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仿佛是魂儿回到了他的身上一样,魏忠贤的眼中有了神采:“你刚刚说,给我送来京里的消息,我现在就想知道,奉圣娘娘他如何了,若是我给陛下上书,恳请陛下放她一条生路,哪怕我魏忠贤身无分文到中都,魏忠贤也是心甘情愿,江教授,你看这样可行?” “晚了!”江晚摇摇头:“当初客氏加害先皇血脉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的,魏公公此事也应该值钱的,所以……” “客氏也可以算得上他的皇嫂!”魏忠贤愣了一愣,有些咬牙切齿:“他也下得了手……” 江晚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甚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将酒端起来闻了闻,却是没有喝。 “魏公公还想知道什么?”他缓缓的说道:“今夜江晚在这里陪公公一醉方休,然后送魏公公上路,不管世人如何看魏公公,魏公公都不会放在眼里,是不是?” “叫那窗外吟唱的家伙住嘴!”魏忠贤开口道:“我魏忠贤不算一世风光,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过的人物,你既然打算陪我聊一聊,就要用这些小手段恶心我了!” 窗外的声音,戛然而止,江晚摇摇头,他自然不会给魏忠贤解释,在窗外吟唱的那个书生,就是因为他魏忠贤而家破人亡,特意等在此处作此小曲送给他的。 一切都没有意义! 对魏忠贤来说,对他江晚来说,甚至对窗外的那个书生来说,今夜过后,关于魏忠贤的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了,那么,何必纠结解释这些呢! “我魏忠贤这辈子,想来你应该清楚的了,说说你吧!”魏忠贤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对你其实挺好奇的,但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可没想到,你会是我这辈子最后见到的一个人!” “我其实不是本朝人!”江晚看着魏忠贤,轻轻地说道:“对你魏公公的作恶多端也好,忠于皇室也好,甚至优柔寡断也好,在几百年后,书上都写得一清二楚!” 他露出一丝笑容:“我说,我是来自几百年后的人,魏公公你信不?” “我信!”魏忠贤灌了自己一大杯酒:“这个时候,你没有必要编排这些话来骗我,只要你高兴,一杯毒酒,一条白绫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说这些瞎话,多此一举!” “你不担心我再说出去你的话,你才会告诉我这些!”魏忠贤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很感兴趣,你不是说今夜陪着我么,现在,距离天亮还早得很呢,我想着知道事情太多了,大明以后怎么样了,朱由检这个家伙到底做了多久的皇帝,关外的建奴,关内的流民,最后都怎么样了……” “还有,几百年后的书上,是不是真真切切的写着,我魏忠贤今夜会死在这里……”他居然咧嘴笑了一笑:“这一切,我都想知道……” 第193章 清算阉党 天色依旧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鸡鸣声响了起来。 桌上的灯火扑闪了一下,终于缓缓地熄灭了。 江晚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出了屋子,甚至顺手将身后的门轻轻掩上,然后在屋檐下站定,看着院子里已经伫立了一夜的下属们。 身后的屋子里,传来轻微的动静,然后,哐当一声,反复是桌椅倒下的声音。 江晚没有动,院子里所有人的人,也都没有动,只有他们手中的火把,偶尔传出轻微的噼啪爆响声,在他的视线里,极远处已经渐渐露出一丝亮光。 长夜终于过去了! 身后屋子里的动静,终于慢慢的小了下来,直到彻底的安静下来。 江晚微微叹了口气,背负着手,走下了台阶。 “外面怎么样了?”他开口问道。 “回先生,大部分人已经连夜散去,但是仍有几十人留了下来,大人,要不要……?” 苏越眼中露出狠厉之色,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属下去解决他们!” 江晚微微地摇头:“不用了,他们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去处置,咱们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走出院门,江晚看看那个坐在门边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的人,他微微顿了一顿,看到那人见到自己出来,眼神好像突然有了神采一样,转身就朝着院内跑去。 他继续朝着外面走去,身后的院子里,已经传来了凄厉的哭嚎声,而随着他们的离开,一直在客栈周围不肯离去的几十人,也一个个朝着院子里涌了进去。 江晚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朝着官道的远处而去,在他的身后,十几辆大车缓缓的开动起来,这些大车,从什么地方来,现在依然朝着什么地方回去。 三天之后,魏忠贤被贬途中,自缢于河间府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个月之后,几乎整个大明无论官民,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那个权倾一时,整个大明到处都有他的生祠的九千九百岁终究是没有活到九千九百岁,无论他生前如何显赫,在他死后依然也不过是黄土一堆,和所有人的没有什么两样。 而在朝堂之上,也因为魏忠贤的死,开始了一片腥风血雨。 宁国公魏良卿,锦衣卫指挥使侯国兴(衔)等等魏忠贤和客氏的亲属,在魏忠贤当权的时候,窃居高位,此刻崇祯自然容不得他们,该处死的处死,该抄没流放的抄没流放,一个也没落下。 司礼监是魏忠贤的大本营,自然也是皇帝重点关注的地方,司礼监掌印王体乾,秉笔太监李永贞,李朝钦,刘若愚等,自然也是在劫难逃。 李朝钦到时候最利落,毕竟当日荒村野店的时候,他就魏忠贤身边最后的一人,江晚走后,大哭了一场的李朝钦也是三尺白绫,随着魏忠贤走了,算是他走得最为体面。 其余者,李永贞被处死,王体乾、刘若愚被下狱,魏忠贤的内廷的势力,一扫而空。 而在外廷,五虎文臣,兵部尚书崔呈秀、原兵部尚书田吉、工部尚书吴淳夫、太常寺卿倪文焕、副都御史李燮龙;五彪武官,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佥事许显纯、都督同知崔应元、右都督孙云鹤、锦衣卫佥事杨寰。 这五虎五彪,除了已经死了的,一律捕拿,交有司审理发落。 而朝堂之中,被列举清算的“阉党”名单,接近三百人,这些人,或被免职,或被捕拿,一时之间,京城里日日可见昔日高官落马,南镇抚司诏狱,也是人满为患。 而鞭炮声,自魏忠贤已死的消息传到京城,就一日没有停息。 不过,这一切都似乎也南海卫这边,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新设置一个卫所,其实和新建立一支军队,没什么区别,驻地,定员,钱粮,兵器,各个各样的繁琐事情,几乎全部都压到江晚的身上来了。 不过,或许是皇帝有过特意的吩咐,从兵部到户部,然后到吏部,所有的手续办下来,所有的物资军械粮饷调拨到位,顺利得超乎江晚的想象。 江晚以为,自己至少要花一个月,才能将这南海卫的架子打起来,将各种各样的繁琐手续处置的明明白白,结果不到二十天,一切都已经办得妥妥当当了。 南海卫为亲军卫,设卫指挥使一名,镇抚两名,下辖三个千户,每个千户,定员一千一百二十人,整个卫所,定员五千六百人。 当然这些都是文书上的数字,现在的南海卫就算将苏浅浅一众女孩子算起来,也凑不到一千人,若是朝廷朝着这个定员发放粮饷,那就太拿兵部的大人们不当一回事了。 哪怕是亲军卫,吃空饷这种事情,理论上也是不能存在的,所以,这个定员的意思,就是南海卫哪怕招兵买马充实也好,拉人头凑数也好,只要没超过五千六百人,在兵部清军查验之后,就可以按照这个数字申领粮饷兵器。 当然,若是超过了这个数字,又没人管的话,那超过的人的粮饷,那就得江晚这个指挥使自己掏腰包了。 不过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出现,第一,大明的军饷无论是边军还是京军,从来都没有满额发放的先例,拖延个三五个月也是正常的事情;第二,大明的将官,对吃空饷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只不过有的人吃空饷,纯粹是为了中饱私囊,而有的人吃空饷,是为了供养自己身边一群能打的家丁而已。 也就是说,接下来,江晚需要招兵买马了! 下面的三个千户,许简如愿以偿的拿走一个,封万里在斟酌了一番,也转投了南海卫,虽然同样是千户想,显然在南海卫的前途,他衡量过,要比在南镇抚司的千户有前途以一些。 而第三个千户,自然毫无悬念的给了高进,据说得到这个任命之后高进在西城直接摆了三天的流水席,那架势,简直不能用光宗耀祖来形容了。 对于许显纯的安置,江晚犹豫了一下,并且亲自禀报了皇帝,得到许可之后,他直接将许显纯要了过来。 许显纯的确是罪大恶极,但是他反水也反得利索,更重要的是,江晚觉得有必要留下这个人,让他将来可能的敌人看到,即使是他的敌人,只要转投到他的这边来,他依然不会亏待对方。 南海卫两个镇抚,起着督察军纪之责,徐应元虽然兼着一个,但是他身在宫中,不可能长期在南海卫驻留,江晚的眼里,这就是皇帝派来的一个监军而已,至于真的镇抚的事情,大概对方是不会做的。 而许显纯则是非常适合这个位置,毕竟这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但是无论再如何得罪人,许显纯除了南海卫,他再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江晚非常确定,一定会在这个位置上,干得比谁都出色。 第194章 五虎五彪的覆灭 许显纯搬进了南海子。 实际上,他是全家老小一个不落的搬进了南海子,至于外面的宅子也好,曾经属于他的店铺也好,他是一概都不要了,若是能保得住,他迟早会去拿,若是保不住,他以后也保不住,也没什么心疼的。 外面的形势太吓人了,他现在无比的庆幸,当初在江晚带人到自己的府上来的时候,自己跪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丝毫没有不忿和抵挡之意。 要不然,现在他许家一家老小,现在坟头草只怕都三尺了。 江大人亲自向陛下求的情,据那个徐公公说,陛下当时可是非得要将他和其他人一起问罪的,江大人一开口,陛下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当然,前提是,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走错半步,一旦出错,那就必定是身死族灭的下场了。 对于这个结局,他已经非常的满意了,就好像被称为“五虎”“五彪”其他人,哪怕还在议罪,他估计,这议论来议论去,其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这只是他的推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关心着这事情了,在南海卫,要打听外面的消息,简直比锦衣卫还方便,关于五虎五彪的处置的最新进展,他甚至比起忙得一团糟的江大人还要清楚。 毕竟他也曾经是五彪中的一员,而江大人,似乎已经不关注“清算”的这个事情了。 起先,经刑部、都察院调查,并详细会审,结果倒是很令他乐观 会审的结果是,崔呈秀已死,不再追究,其他九人中,田尔耕、许显纯曾参与调查杨涟、左光斗等人的罪行,结果过失致人死亡,入狱,剩余七人免官为民,就此结案。 他许显纯居然只是免官为民? 第一次看到这个会审的结果,许显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说,在刑部和都察院了,还有魏忠贤隐藏的人手吗?这得卧底多少年,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发挥作用,为所有的人脱罪啊? 好在据说皇帝听到这个结果,当场就把会审的结果摔在都察院的人的脸上,令他们发回重审。 这也证明,皇帝心里肯定是有着对这些人的处置的,只是刑部和都察院的人太没有眼色了,或者说,他们胆子太小了。 皇帝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这一次,刑部和都察院重审的时候,认真细致了许多,又折腾好些天,一份新的会审结果再度出来。 “除崔呈秀,田尔耕已死以外,其余诸人,皆充军卫所,且为其住所最近处的卫所!此后,倪文焕罚银五千两,吴淳夫三千两,李燮龙、田吉各一千两。结案。” 这个结果,倒是和许显纯现在的结果差不多,如今他在南海卫做镇抚,勉强也算得上充军的,只是其他几人,这也未免太轻了一些吧! 许显纯心里踏实了一些,不管其他人如何,至少有了这个二审的结果,他许显纯在南海卫的事情,应该不会再有人来嚼舌头了,只要这一关过去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找旧账了。 至于其他人,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得到这个结果之后,他顺带打听了一下,到底这个案子是谁审的,结果不出意外,主审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思诚。 他听到这个名字,他就知道坏了,这个二审的结果,只怕也算不得数。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在魏忠贤的宅子了,见到过这个左都御史大人了的,只是两人一文一武,没有什么交集而已,不过,此人八成真的也是魏忠贤一党。 不知道为何,这一次清查阉党,此人居然漏网了。 而让阉党来审阉党,得出这样的结果来,想想其实也正常,没什么奇怪。 不过他打听到这个主审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时候,锦衣卫也找上了对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左都御史大人,在他知道对方的名字的时候,应该已经在南镇抚司的诏狱里了。 主审官审犯人,结果将自己审进了诏狱的,这也算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一回了。 另外一位主审,刑部尚书苏茂相,好像也同时进去了,许显纯知道,这个事情,只怕皇帝要亲自下场了,如果说两位主审官都是阉党的话,那皇帝只怕谁都信不过了。 皇帝的判决很简单,其实,就一句话。 严格来说,就是一个字——杀! 许显纯瑟瑟发抖,声都不敢出了,若不是他戴罪立功罪减一等,死罪变成充军,此刻他只怕也是和那些同僚一样,朱笔一勾,小命就此玩完了。 “其实不用担心的!” 江晚发现许显纯有些异常,主动将他找了过来:“只要你在南海卫,我就能护着你,若是谁敢来为难你,先冲我来就是了!” “大人的恩德,我没齿难忘!”许显纯有几分哽咽,他是真被吓到了。 “不用难忘!”江晚笑着说道:“知道你为什么要你来做我南海卫的镇抚吗?” “因为我在锦衣卫里做过事情?”许显纯猜测道。 “不!”江晚笑了起来:“你在锦衣卫里做过事,仅仅是其中的部分考量,但是,更多的是,我希望你真正做好我南海卫的镇抚,为我惩治违反规矩的人!” 他直言不讳的说道:“你和我南海卫上下,没有任何的交情,所以,我不担心你徇私,而且,你是待罪之身,若是我察觉你做的不好,只要我将你逐出南海卫,我想,外面的风风雨雨,就得你一个人自己去抵挡了!” 他拍拍许显纯的肩膀:“我不是来让你到南海卫交朋友的,如果所有人都觉得你该死的话,那么,你就拿自己已经死了一样的去做事情!” “我明白了!”许显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明白了就不用纠结外面的事情了,五虎五彪就你一个运气还算不错,其他的人,一定是要死的!” 江晚不客气的说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死的人会更多,当初魏忠贤在朝野之中有多不可一世,今日陛下的清算就有多么的狂风暴雨,不将这些人都清理的干干净净,陛下如何能施展他胸中的报复,如何中兴大明呢?” 他摇摇头:“凡是挡在中兴大明的路上的绊脚石,是一定都要踢开的!陛下是这么想,而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应该要这么想的!” 第195章 新军的设想 如果是这个时候的大明朝野,是一股名叫“皇权”的暴风雨席卷而过的话,那么,南海卫这边,无疑就是这个暴风雨中最宁静的地方之一 暴风雨席卷过之后,朝堂之上,上演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戏,但是,这出大戏,和南海卫却是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对南海卫来说,扩军,是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比起才朝堂之上的争权夺势,低调而实在。 如今南海卫的三个千户,许简和封万里各自把持着一个千户,高进把持着一个,他们身边的班底,也成了各自千户的中下级军官,原来听雨楼出身的少年,则是被江晚分散安置到了各千户担任百户总旗等官职。 一支队伍,只要有了这些军官做骨架,扩充起来就容易了,而且,战力也容易保证。 周庄的人手,基本上全部都迁移到了南海子这边来,但是,原来训练听雨楼十二房的那些教头们,江晚并没有遣散他们或者是充入军中,而是继续保持了下来。 甚至连从军余子弟中招收人手的做法,也保持了下来,整个周庄的听雨楼十二房,在江晚的设想中,应该是作为一个初级的军官培训学校而存在的。 以后只要从这十二房里能够顺利毕业的人手,都是南海卫的军官的来源,而有这些军官源源不断的进入南海卫的各级指挥岗位,江晚就不担心他在南海卫被架空,甚至整个南海卫都是被人摘了桃子,做了他人的嫁衣裳。 关于招兵买马的事情,江晚并没打算亲力亲为,而是将权力下发到了三个千户那里。 许简和封万里招兵买马的对象,自然是军中子弟,他们的出身决定了他们的选择。而且,从军户中招兵,一直都是大明的传统,也是大明的主要兵源。 而高进招兵买马,则是要苛刻得多,对于身份背景,他这个千户或许没有许简和封万里那边要求的那么严格,但是,对于个人的技艺和武勇,显然是要求更高一些。 对于他们的做法,江晚没有干涉,甚至还颇为期待,等到看到南海卫成军之后,他到底会拥有一群什么样的部下。 招兵的告示贴出去之后,南海子这边,每天都是人头攒动,当初净军留下来的几个小校场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三个千户竖起了自己的招兵旗,每天乐呵呵的看着人群从四处而来,最后加入他们的队伍。 “这些都是你的军队了!” 凯瑟琳和江晚站在一处小小的山坡上,看着山坡下校场里热闹非凡的场面,在那里,数十人正在按照听雨楼挑人的办法,在检验着征召之人的体能和技艺这些东西,在更远的地方,黑压压的坐着一片的人头,都是一水的一二十岁的小伙子。 他们静静的等待着军官们的考核,而一旦经过了考核,通过的人则是安置到了校场的另外一边,在那里等着各百户将人挑走。 “是我们皇帝陛下的军队!”江晚微微笑着说道:“我只是代他指挥而已!” “那我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凯瑟琳笑吟吟说道,大明朝堂上的风暴,现在就是连她也是亲身感触到了,但是她更知道,眼前的江晚,早就已经站在了胜利者的那一方。 对他来说,现在应该就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了。 所以她一点都不排斥江晚的邀请,一个成功的男人,这个时候邀请女士来,炫耀他的实力,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若是在他心中没点特殊地位的女人,只怕还没这个资格。 “我想了解一下你们王国的步兵的一些情况!”江晚说道:“我知道在佛郎机王国了,现在步兵已经基本都装备了火器,甚至配备炮兵,但是大明不是这样,步兵就是步兵,炮兵就是炮兵,截然不同!” “你不懂没关系,我相信你们商会,一定会有退役下来的军官或者士兵,我想雇佣这么一批人!” “我知道大明有一支全部都是装备了火器的军队,既然已经有了,何必你还这么麻烦?”凯瑟琳没有拒绝江晚的请求,而是提出了一个疑问:“而且,那应该还是大明的王牌部队吧!” “神机营是神机营,南海卫是南海卫!”江晚摇摇头:“若是往前一百年,神机营的确是能称得上是大明的王牌,不过,眼下我并不怎么看好他们!” 他看着凯瑟琳:“你猜,如果我们大明的神机营,和你们王国的步兵团,相同兵力作战的话,谁会最后取得胜利?” “这个,很难说吧!”凯瑟琳不想回答这个话题:“面对的敌人不同,军队的战力也不同,单纯这样的比较,没有意义,而且,大明的神机营,永远都不会面对我们王国的步兵团,江晚,你想多了!” “我当然没说南海卫今后会面对像你们王国步兵团一样的军队!”江晚说道:“若是在远东,你们王国没有一个固定的据点的话,真要和大明起了冲突,那么,战争也只会在海上发生,这也是我想雇佣你们的退役士兵和军官的最根本的原因,我们彼此并没有利益冲突!” “你是担心你的军队,有一天会被派出去面对北方的蛮族的侵袭吗?”凯瑟琳问道。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催下你们的皇帝吧,如果大炮的贸易能确定的话,这些事情,你不用请我帮忙,你自己去濠镜澳就能解决!” 凯瑟琳笑着摇摇头:“退役的士兵,海盗,恶棍,流放者,什么样的人都在濠镜澳都会有,只要你付出的报酬让他们无法拒绝,别说训练你的士兵们和蛮族们作战,就是去地狱和魔鬼作战,他们也会一往无前!” “这个,怕是要你们使团主动提醒我们的皇帝陛下了!”江晚想了想:“我们的皇帝陛下,现在很忙,不过,我想,他就是再忙,关乎这我大明边镇安危的事情,他应该还是及时有旨意的!” “如果那样的话,你会和我一起回濠镜澳一趟么?”凯瑟琳笑吟吟的看着他:“当初在吴县的时候,你好像就答应过我了的!” “如果我亲自去一趟能有成效的话,我当然会去!”江晚点了点头:“你别忘记了,在濠镜澳,还有我的铺子呢,这么长时间了,都不知道这铺子怎么样了,我当然得亲自去看一眼才放心!” 第196章 四海商行的排面 “我也要去!” 李扶摇抿着嘴,一本正经的站在江晚的面前,在他身后,小九畏畏缩缩的看着江晚,眼神有些慌乱。 “如果你要去佛郎机人的地方,我也要去,上次你去苏州就没带上我,而是带上那个女人,这次更是去那个女人的老家,若是这一次不带上我,我还有什么脸留在这里!” 江晚狠狠的瞪了一眼小九,显然这消息是小九泄露出去的,否则的话,没道理李扶摇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卫所里的事情,你若是走了谁负责!”江晚说道,“虽然没有官职,我不在的时候,你说话可比他们几个千户管用多了!” “没名没份,说话不硬气!”李扶摇梗着脖子说道:“而且现在能出什么事情,就算陛下再派一个卫指挥使来,新来的指挥使能指挥得动这些你一手带出来的兵马?有我没我一个样子!” “那十二房的事情,这个可是你的事情吧!”江晚劝道:“你若不在,十二房可就没一个拿主意的人了!” “这个我也想好了,苏浅浅他们几个,虽然做事情不算利落,让她们带我看着,但是十二房规矩定下了,各房按照规矩走,出不了乱子,而且,咱们又不是去一年半载,你说几个月就回来了,他们连第一批人都练不出来!” “先生!”小九怯生生的说道:“扶摇姐要去的话,我也想去,我还没出过京城呢!” “去去去,都去!”江晚微微有些好笑:“如果你扶摇姐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的话,那就一起去吧,反正这一次主要是卫里的事情,陛下的吩咐的事情,倒是不特别多,无非是查验一下佛郎机人的大炮生产能力和多少存货,花不了多少时间!”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笑着跳了起来。 “那我们去准备了!” 看着风风火火的跑出去,江晚笑着摇摇头,这些日子出生入死,如今所有人都算是有功酬功,唯独李扶摇和苏浅浅他们几个,一直稳固着他江晚的后院,并且保持着听雨楼十二房的运转,但是,却是没有得到任何明面上的赏赐。 李扶摇和苏浅浅他们,肯定是没有封赏的,苏浅浅还好,她们那些个曾经被打入了教坊司落了贱籍的女孩,江晚给他们从乐户转为民户,也是费不了多少功夫的事情。 只是李扶摇,算是皇帝赐给江晚的侍妾,这个身份就有些尴尬了。 想到这些,江晚自己都觉得有些亏欠了她,若是有机会带她出去散散心游玩一番,那江晚怎么会拒绝呢! 而且,这一次去濠镜澳,基本上不走陆路,从京城出发到天津,然后在天津上船,沿路直接就到了濠镜澳,对于他们这两个未曾出过海,甚至没出过京城的小姑娘而言,这应该是一番还算轻松新奇的经历。 至于安全,也不用怎么特别考虑,沿路都是海路的话,除了海盗,应该没有能够威胁到装备了四门六磅炮的佛郎机武装商船,而真要有这样的海盗不开眼的冲上来的话,那江晚他们还能近距离沉浸式的观看一场自取灭亡式的打劫。 所以,带上十来个护卫想来就够了,到了濠镜澳的话,安全就更不用说了,自己可以算是大明皇帝的特使,维克多商会的财神爷和金主,只怕自己在濠镜澳擦破点皮,佛郎机人都要紧张半天吧! 更别说,香山县附近就有大明的备倭千户所,无论战船还是战兵,一律不缺。 如此万全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 濠镜澳,四海商行。 “店家!” 濠镜澳最繁华的其实就是一条街,而能在这条街上做买卖的,基本上都是本地的人不会去招惹的,也只有从外地刚刚到这里的,才会有这种趾高气昂觉得自己老子天下第一谁都不怕的气势。 就好像这个一身邋遢的白人汉子一样,他重重的将手中的火铳拍在了那张几乎擦得一尘不染的柜台上。 “卖火铳!” 可惜柜台对于他的身高来说,实在是有些太高了,手中的火铳拍上去,他根本看不到柜台里面的人有没有看到他鼓足勇气装出来的一副凶恶模样。 “想卖多少?” 高高的柜台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白人汉子要伸着脖子踮着脚,才能看清楚那个凑过来的一张老脸。 “十两银子!”白人汉子说道:“我这可上好的短火铳,在江户那边,至少得卖一百贯!” “不要!”那张老脸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八两银子!”白人汉子咬咬牙:“不能再少了,要不是有人劝我来你们这里,我都在外面酒馆里直接卖了!” “那你一定不知道在酒馆里买卖火铳的下场!”柜台上的老脸一脸鄙夷的看着对方:“一两银子,卖就留下火铳,不卖就滚蛋!” “你们特么的就是一家黑店!” 白人汉子勃然大怒,抓起柜台上的火铳,就要指着那张老脸,但是,他抓起火铳的速度快,在柜台上面,几支火铳出现的速度更快,面对着几支黑洞洞的枪口,白人汉子果断的放下了手中的火铳。 “别激动,别激动!”他大声的喊道:“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我卖了!” “现在一两银子都没有了!”那张老脸面无表情的说着:“要么留下火铳走人,要么我现在叫外面的商会巡逻队过来,告诉他们你想抢劫我们商行,你自己挑吧!” 汉子怔了一下,果断的丢下火铳,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连一句场面话都没有留下。 “收起来吧!”任劳叹了口气,对着两边的吴虎臣和钱无病说道:“这种事情都发生多少次了,这些人怎么还不长记性呢,上次被打死的那几个家伙,难道他们就忘记了吗?” “番人没长脑子呗!” 吴虎臣将柜台上的火枪收了进来,看着外面匆匆离去的白人汉子的身影,突然皱起了眉头:“这人是不是先前来过咱们这里一回?” “谁知道呢,反正番人长得都一个样子!”钱无病嘿嘿笑了起来:“最近好像又来了两艘船,应该是外面来的吧,管他呢,反正在这里,咱们不用怕他们闹事!” 坐在中间的任劳,微微的摇摇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197章 火器铺子 “虎臣,你带着小五回去去维克多商会那里走一趟!”任劳收回目光,对着身边的赵虎臣吩咐道:“请商会的巡逻队平日里多来几趟,免得这些番人生事!” “咱们怕他们生事?” 吴虎臣脸上已经脱去了去年的青涩,看来,在濠镜澳的这一年里,他成长得很快。 “头儿的意思是,咱们不怕番人们生事,但是,咱们楼子里不是有人要到濠镜澳这边来么,若是让他们看到咱们铺子乱糟糟血淋淋的,那咱们这一年算是白干了!” 钱无病没好气的说道:“咱们头儿是怕事的人吗?” 四海商行的柜台,和大明内地的当铺有些类似,不过,比起当铺来,显然四海商行的柜台更高,防御更强,毕竟当铺里真要有人打劫,无非是钱财而已,但是,四海商行若是被人打劫,那肯定不会是全部冲着钱财来的。 四海商行是专营火铳的商行,不仅仅收购,典当,发卖,甚至连修理这种活儿,他们也接。 尤其是当维克多商会将大明的短火铳的专营权卖给了四海商行之后,基本上在濠镜澳就很难看见成批的短火铳买卖了,谁都知道,若是要两只以上的短火铳,要么就是私下里找人交易,要么,就只有去找这家四海商行。 哪怕就找到维克多商会都没用,维克多商会火器作坊里生产的短火铳,全部都在四海商行的库房里呆着呢。 尤其是最近火器作坊几乎是马力全开,都将所有的精力放在铸造大炮的事情上,短火铳的出产已经很少了,要想成批的买到短火铳,几乎只有四海商行一条路可以走。 商行里的人手,除了当初任劳和钱无病、吴虎臣等几人,这一年来,陆陆续续他们又朝着周庄要了一些人手,现在整个商行差不多十多人,用赵虎臣的话说,在濠镜澳,四海商行背靠维克多商会和大明官府,自身又有十几号用火器武装到了牙齿的伙计,他们在这里,真是不怕事情的! 但是,濠镜澳的日子,无聊也是真无聊,至少,对赵虎臣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总共就那么巴掌大一块地方,刚刚开始来的时候,感觉还算新鲜,但是,新鲜劲儿过后,举目看到的就是各种粗鄙不堪的番人,各种各样的斗殴、诈骗,甚至是偷鸡摸狗。 再上这边的天气和吃食这些让他们一直不大适应。 于是,在这里就变得没多大的意思了。 香山县城距离这里不算太远,每隔上半个月去县城那里去一趟,成了铺子里的年轻人争先恐后的事情,说实话,若不是有命令在身上,濠镜澳这种破地方,请他们来都不来。 当初说好的一年的期限,然后就有人会轮换他们回去。 现在算起来,时间差不多到了,而且,周庄那边,也有信件传来,说是派到这里的人已经动身了,对于在这里都觉得自己闲得发毛了的赵虎臣等人,这自然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管平日里怎么样,反正这段时间里,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任劳看着闹腾的少年们,微微摇摇头,离开了柜台。 周庄的来信当中,他只是告诉脸上少年们有限的消息,而有些消息,他没有告诉他们,就比如说,眼下的听雨楼,已经叫做南海卫了,而江先生已经成了南海卫的卫指挥使大人。 而他任劳,在这里驻守一年,最后会授什么官职,还得上面来人查看评定了再说。 而来自任怨的家信,他更是知道,自己的兄弟如今已经是南海卫的百户,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正六品的武官,他们兄弟江湖闯荡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有这么一个能光宗耀祖的前程么,他琢磨着,自己兄弟在京里随着江先生出生入死,得了个百户的官职,那是理所当然,但是,自己在濠镜澳这一年来,基本上好像也没立下什么值得说道的功劳。 仅仅就是替江先生经营着这个火器铺子,除了赚点贴补银子以后,大部分的时间,也就是接收番人们制造出来的短火铳了,而看着库房里几百支火铳,他实在不觉得自己也能和自己兄弟一样,能混到一个百户。 算了,总旗也不错! 任劳叹了口气,兄弟的信里说了,但凡听雨楼出身的,进南海卫就是小旗起步,自己百户混不上,但是,混个总旗应该没多大的问题吧,要是真是跟赵虎臣他们一样,被授个小旗,丢脸暂且不说,和自己兄弟之间相差也就太悬殊了。 难不成,自己以后看到自己的兄弟,还得叫一声“百户大人?” 身后的柜台附近,赵虎臣看着钱无病,眨巴了一下眼睛:“钱无病,咱们头儿,好像有心事?” “怎么可能没心事!”钱无病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这次轮换,咱们是可以回去了,但是任头儿只怕还得留在这破地方,一想到在这里还要呆上个一年半载的,任头儿心里高兴得奇怪才怪呢!” “也是!”赵虎臣点了点头,有些替任劳微微感到遗憾,不过,旋即他就高兴了起来:“对了,钱无病,你说这一次,咱们庄子里来的人会是谁,会不会有我们认识的人?” “别想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钱无病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苏姑娘她们肯定是不会到这破地方来的,你就死了这一份心思吧,再说了,这千里迢迢的气候又难受,人家娇滴滴的姑娘,你想看到她们受这个罪?” “你瞎说什么!”赵虎臣脸微微一红,“我才没这么想,我是说,江先生他会不会来,毕竟如今咱们铺子里存放了这么多火器,这些火器放这里可没什么用处,得运回庄子去才行,江先生不来,咱们这些火器也处置不了啊!” “瞎扯扯!”钱无病嘿嘿一笑:“被我说中心事了吧,扯这个理由,江先生他那样的大人物,来这个破地方做什么,有什么事情,随便派点人过来就做了!还值得他亲自过来一趟?” 第198章 落魄的士兵 “完全没有可能从正面冲进去!” 濠镜澳最大的一家酒馆的角落里,几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正在窃窃私语,刚刚从四海商行去卖火铳的那个邋遢白人汉子,赫然就在其中。 “进门就是柜台,他们商行的人进出,仅仅就是柜台旁边的一个铁门,但是我不觉得我们几支火枪的射击下,有砸开那个铁门冲进去的机会!” “不能让他们开枪,一开枪巡逻队马上就到,我们不想被吊死在码头上的话,绝对是不能开枪的!” 酒桌旁边另外一个满脸胡须的番人,连连摇头:“后面呢,他们这么多人在里面,总会要进出的吧,他们防守再严密,总不会被维克多商会的火枪作坊防守还严密吧!” “至少三人高的围墙,几乎完全不可能爬上去,而且,只有一个出入的门!”邋遢白人汉子摇摇头:“肖恩在那里扮作乞丐观察了好几天,发现这仅仅只是第一道防御,在高墙后面,还有门户和围墙!” 他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咱们还是放弃这个计划吧,若是我们能抢了他们的话,我估计就是维克多商会的金库,咱们也可以直接抢了,这些大明人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欧文,你决定吧!” 酒桌旁边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副穷途末路的样子:“船没了,钱也没了,就连最后一支火枪也人抢了,反正你再不做决定的话,明天我们就要饿肚子了!” “振奋点精神!”显然是领头的白人邋遢汉子欧文,有些不满同伴们的萎靡:“这里是西班牙人的地盘,不要让他们小瞧了我们!” “欧文!”有人说话了:“大家随着你到东方来,是为了筹集资金,支持议会军的,若是饿死在这个倒霉的地方,大家还不如和国王的军队作战而死!” “那这个抢劫武器铺的计划,我们暂时搁置!”欧文想了想:“先解决咱们眼前的困境再说!” 他看了看熙熙攘攘的酒馆,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咱们在这里呆了十多天了吧,也知道只要胆子大,有本事,在这地方是饿不死人的,每天都有船只在这里招揽水手,也有冒险团在这里招收佣兵,我们先找个主顾,大家没意见吧!” “长官,一切听你吩咐!” 酒桌边几个人笑了起来,不用冒着被乱枪打死的危险抢劫那个防守得好像铜墙铁壁一样的铺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而他们曾经是军人的身份和经历,只要上尉欧文能放下架子,带着他们做什么佣兵,他们绝对很快就会变得富裕起来。 酒馆里的大部分人,在他们眼里,都几乎和废物没什么区别,他们甚至可以肯定,只要有着合适的武器,哪怕是面对这酒馆里几十号人,他们都能将他们全部消灭。 欧文在端起手边低劣的麦酒,心里也是一阵轻松,他眼光在酒馆里逡巡起来,和任何地方的酒馆一样,在这里只要有心,无论男女都能找到维持生计的办法。 他现在只不过需要的是一个出手大方的主顾而已。 他的眼光落在了距离他们几张桌子之外的一张桌子上,那是一个漂亮的西班牙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么漂亮的女人在这样的酒馆里,居然没人上去搭讪。 他的眼光掠过这个漂亮女人,落在她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大明人,他可以肯定,在这个破地方,穿得这么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也只有大明人,而在濠镜澳这十来天的经历告诉他,大明人和有钱人之间,是可以划上等号的。 他不确定这个大明人能不能听懂自己蹩脚的大明话,但是,眼下显然是他的一个机会。 他站了起来,朝着那个大明人走了过去。 “尊敬的先生,黑郁金香佣兵团团长欧文,向您致敬?” 大明人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来,看着欧文,欧文努力的挤出自己认为自己最为亲切的笑容:“黑郁金香佣兵团从团长以下,全部由伟大的英格兰退伍军人组成,无论是火枪和刀剑,都能娴熟的使用,如果您需要一支忠诚的护卫,黑郁金香佣兵团就是您最好的选择!” 他竖起一支手指:“每天仅仅需要花费您一两白银你就可以拥有黑郁金香佣兵团的服务!” “你的佣兵团在什么地方?”那个漂亮的西班牙女人,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欧文:“是像变魔术一样在酒馆里变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欧文无视了对方的揶揄,反正他的目标是那个大明人,这个西班牙女人绝对不会雇佣他的,他心里很清楚。 他指指自己的身后:“那边都是,他们都是在英格兰努力反抗国王的暴政战斗过的勇敢士兵,他们的战斗技艺绝对不是那些海盗出身的家伙可以相比的,但是,雇佣他们,你付出的价钱要远远比雇佣那些说大话的家伙要少!” 他看着面前的大明人:“就比如现在,您和这位小姐在这里闲坐,任何试图打搅你们的兴致的人,都会面临到黑郁金香佣兵团的愤怒,如果您雇佣我们的话!” “一两白银一天么?”大明人似乎有些犹豫。 欧文急忙说道:“这一两白银,不包括您为我们提供的食物、武器这些……” “可是我想这么麻烦啊!”大明人犯愁地说道:“我只给钱,其他的你们自己负责不行吗?” “那就不是这个价钱了!”欧文心里有些后悔,刚刚自己的火枪不应该拿去那个火器铺子做最后的试探了。 “那得多少?”大明人看着他们:“如果你们真是退役的英格兰士兵的话,我可以考虑雇佣你们,但是,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在撒谎,在骗我呢?” “我发誓……” “不用发誓,我们不信这个!”大明人摇摇头:“如果你保证你说的都是实话的话,那你可以坐下来继续谈了,如果你是在撒谎的话,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不然的话,你麻烦就大了!” “不,我没有一句谎言……”欧文严肃的说道。 第199章 议会的支持者 “濠镜澳都是这样的风俗的吗?” 江晚有些好笑地看着凯瑟琳,凯瑟琳说,要了解濠镜澳,最好的地方就是酒馆了,于是,才刚刚下船,李扶摇他们还在船上整理行装,他直接就被拉到这个酒馆来了。 但是,这坐下来还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两拨调戏凯瑟琳,一波试图敲诈他的,当然,这三拨人都被直接拉到了酒馆后面。 这里是凯瑟琳的地头,那些人会有什么遭遇,想来不是很乐观的。 而眼前又来个一个毛遂自荐的,虽然,他倒是很希望在这里找到一些西方的退役军官士兵之类的,毕竟现在这个时代,正是西方资本主义萌芽的时候,对于在火器方面已经走在大明前面的西方,已经从摸索到实战有了一套相对来说成熟的战法。 江晚既没有那个本事去造个蒸汽机,也没有本事发明个机关枪什么的,那么,他也只能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借鉴一下对方的这些东西了。 他不是没有雄心壮志去赶超对方,不过,大明得先活下去,若是在十几年,大明轰然倒塌,而外族入主中原,这些雄心壮志也不过全部都是空想而已。 英格兰的士兵? 看着眼前的欧文,江晚倒是有些意外,这半个小时之内,在这个酒馆了,他看到了红头发的荷兰水手,看到了身材矮小的倭人武士,也看到了皮肤黝黑不知道来自哪个海岛的土人,当然,更多的还是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 但是,突然冒出几个英国人,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说英国的海上霸权的崛起,是以战胜西班牙无敌舰队就开端的话,但是,并不是西班牙无敌舰队覆灭之后,英国人立刻就成为海上的霸主了,作为第一个日不落帝国,西班牙死而不僵,真正到英国崛起,取代西班牙成为日不落帝国,那应该是在蒸汽机发明后,英格兰合并爱尔兰然后在全球大肆扩张殖民地。 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有一说一,英国人觉得是罕有出现的。 既然江晚给了这个欧文的机会,自然是要询问一下对方的具体情况,并且验证一下,对方是否真的撒谎。 于是,在江晚的询问下,欧文一边露出惊讶的神色,一边将自己的来历细细说了出来。 对欧文来说,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国王陛下的密探,哪怕再厉害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英国女皇伊丽莎白死之后,因为没有人继承王位,结果王位落到了苏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的手里,这也是英国斯图亚特王朝的开始,而这个时候,因为新兴资产阶级的发展,这些新兴的资本家和新贵族和封建王权之间的矛盾日发激烈起来。 但是国王詹姆斯一世看不到这一点,他无视这些变化,坚持“君权神授”,大力加强英国国教,迫害要求"纯洁"教会的清教徒,并出售工商业专卖权,恢复早已废弃的苛捐杂税,致使矛盾激化,在前几年,议会反对派提出反映资产阶级要求的《权利请愿书》,国王遂解散议会,双方再度发生了冲突。 而欧文和他的这些同伴,就是支持议会的军队中人,当然,冲突的结果,就是他们成为了叛军,在付出了大量同伴的性命之后,他们几个人侥幸地上了一艘前往东方的海船。 对于他们来说,这并不是流亡,而是暂时避开国王的锋芒,若是他们赚到足够的财富,那么,议会派将会有更多支持他们的武装,那么,到时候,议会的恢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一天一两白银……” 江晚有些傻眼,如此宏伟的志向,靠着一天一两白银,这得用多少年才能筹集到建立一支军队的资金,若是等到这支军队成型,估计詹姆斯一世是等不到了,二世或者三世,没准还有机会看到。 “成功的路上,总是充满荆棘,但是,偶尔也会有鲜花开放……” 欧文微微地低下头:“若是您雇佣了我们,我们将会认为,您是在这遥远的东方对议会的第一个支持者,等到恢复了议会之后,或许,您会得到一笔您意想不到的回报!” “你能查证他的话的真假么?”江晚看着凯瑟琳说道:“我愿意相信他,也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但是,这不意味着愿意被人欺骗!” “这个简单!”凯瑟琳看了看欧文:“从他们出现在这里算起,直接查他们从谁的船下来的,然后顺着查上去,他们从哪里来的,不就清清楚楚了!” “若是船主配合他们说假话呢?”江晚问道。 “那船主以后不用来濠镜澳了,这几个家伙,直接吊死好了!”凯瑟琳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反正我对英格兰人,也没什么好感!” “那就拜托你了!”江晚笑了笑:“如果没问题的话,这些人我要了!” “您答应雇佣我们佣兵团了,这简直太好了!”欧文喜出望外,对着身后做了个手势,不远处顿时传来一阵低低的欢呼。 “等着,我还没说完呢!”江晚指指凯瑟琳:“凯瑟琳小姐会去查一下你们的底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就好了,当然,如果一切不顺利的话,我估计,我也见不到你们了!” 江晚站起身来,笑着对凯瑟琳说道:“这几个家伙交给你了,他们应该也都下船了……” 凯瑟琳点点头,对着欧文说道:“欧文先生,请叫你的同伴们过来,我有些问题,想要询问你们一下,不要试图反抗,也不要试图逃跑,我身后的安德烈先生,是巡逻队的长官,你的不配合只会为你带来麻烦……” 江晚走了出去,身后的几个少年,也如逢大赦地从酒馆里走了出来。 “回码头吧,扶摇小姐他们应该都忙完了!”江晚摇摇头,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帆影:“咱们也该回家了……” “大人,凯瑟琳小姐留在这里没事吧!” 在江晚身后的梅小飞,回头看了一眼酒馆,微微有几分担忧的说道:“这地方乌烟瘴气的,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的样子……” “她啊!”江晚回头看了眼,笑了起来:“不碍事的,在这里,只有她欺负人家的份儿……” 第200章 固若金汤 江晚和李扶摇的到来,让一直都是沉闷的四海商行陡然多了一些生气。 任劳看到江晚出现在商行的门口的时候,也是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天地良心,京城的来信里,真没有说江大人会亲自前来。 “不是不告诉你,是怕你们有压力!” 江晚带着人,笑吟吟的进了四海商行的高墙,进去之后,他发现里面不仅仅还有一道略低的墙,而门户的四周,还明显的有掏出的洞口。 他敢肯定,那绝对是射击孔。 “濠镜澳这边太乱,属下身负大人的重任,万事自然要往周全点的方面想!” 见到江晚饶有兴趣的样子,任劳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属下当年在当铺里曾经做过一段时间,所以,将商行内外改造了一下,按照当铺的样式造了的这院子!” 江晚点点头,京城也有当铺,但是,他这一辈子没有进过当铺的里面,见到这样的设计,他还真是有几分兴趣。 “高达三人高的墙,不留任何可以攀附的地方!”任劳解释道:“这样的话,除非是拿着长梯强行翻越,否则的话,想要闯进来的人,只有我们给他们留下的唯一门户可以进入!” 江晚回头看看那几乎整块熟铁造成的大门,再看看门后几乎被自己大腿还粗的几根门闩,摇了摇头,这除非是攻城锤,否则的话,想撞开这门的话,还不如直接破墙轻松一些。 “所以,这第二道墙就是留给翻墙跳进来的人的?” “大人好眼光!”任劳点点头:“外墙和内墙之间,留了近三丈方圆的地方,除了贴墙处布置了不少三角铁蒺藜,基本不给闯进来的贼人任何遮蔽的地方!” 他指着内墙上掏出的射击孔:“在当铺里,一般会留出长矛或者弓箭杀伤贼人的地方,不过,这里是濠镜澳,而咱们库房里也不缺乏火铳……” 江晚想了想,一帮人好不容易翻墙过来,结果落地全是尖锐的铁蒺藜扎穿脚板不说,还得要拿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四面八方而来的火铳弹丸,而身后就是高墙,他们就是想跑也是无路可跑。 他打了一个寒战,看着任劳的眼光,顿时变得欣赏了许多,照着这个设计,这胆敢进来的贼人,那简直就是死路一条啊!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这里虽然混乱不堪,但是,掌管这里的维克多商会还是有巡逻的维持着基本的秩序的,只要火器的声音一响,最多片刻功夫巡逻的就会赶来……” “不错!”江晚点了点头:“这些布置,应该从来没有用过吧……” “番人们浑是有点浑,但是,明知道是死还要来试一试的,真不多,他们脑子简单,咱们铺子前面倒是有过几次想要强抢的,直接就当场给弄死了,维克多商会那边也没找咱们的麻烦!” 进到内院,江晚眼前豁然开朗,这里就是商行里所有人起居的地方了,包括最重要的库房和金库,也安置在这里,而有着外面的措施,基本上,只要这里面的人不死完,外人是没多少机会冲进来的。 “你将这里经营得很不错!” 钱无病等人带着新来的人去安置下来,江晚跟着有些兴奋的任劳,缓缓地走进了库房:“如今库房里,存了多少火器了?” “短火铳二百七十四支,其中十三支是市面以极低的价格收购来的残缺货,待到下一批番人作坊里送货来的时候,这十三支叫交给他们修理之后,就可以发卖了!” 任劳递给江晚一个账本:“番人的作坊,每月基本固定送到咱们商行来的,是二十支短火铳,按照大人的要求,都是那种安装了燧石可以击发的那种,这二百六十只,全部在这里!” “这是商行银钱的开支账本,除了交付给番人的火器款项,商行收购、修理和买卖破旧的火器的收益,足够应付日常的开销……” “还盈余了一千多两银子?”江晚笑了起来:“兄弟们的军饷,都是按月发放没有拖欠的吧!” “绝对没有!”任劳肃然说道:“都是按照大人的规定,足月足饷……” 他犹豫了一下:“不过,这是大人来之前的做法,现在咱们楼子成了南海卫,大家都算是成了官兵,这些军饷,再如何发放,还得请大人示下了。” 江晚笑了笑,对方说得很委婉,但是,他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了。 “驻守濠镜澳这边的人,我已经想过了!”他点点头:“设百户所,你为百户,告身我已经带来了,你可以举荐下属表现卓越者为总旗,其余人等,皆按小旗军饷发放!” “谢大人提拔!”任劳一个激灵,脸上露出一片喜色:“任劳必将竭尽全力,为大人经营好这一处百户所!” “这个也是要说的!”江晚说道:“任百户,驻守在此处,看起来只是经营一个商铺,但是,我南海卫是否能装备足够的火器,全看你的经营,这次来,我会和佛郎机人好好谈谈,此后除了短火铳外,其余的火器,只要你觉得能为咱们卫所所用,而在我大明一时又难以仿制或者是仿制的价格不菲的,你可自行定夺,总之,四海商行,就是一个专营火器的铺子,咱们不仅仅买,也要卖!” “是,一切听从大人吩咐!” “回京之后,我会给你这边补充一些人手,让你做事情也有胆气一些!”江晚说道:“现在,出去告诉兄弟们这个好消息去吧,我想,大家大概都一直等着这消息吧!” “大人明鉴!”任劳呵呵一笑,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江晚摇摇头,走出了库房。 江晚笑着走了出去,院子了,以任劳为首,齐刷刷一片:“参见指挥使大人!” “都起来!”江晚背负着手:“尔等精诚团结,在这偏僻之地戍守,这都是尔等应该得到的,希望尔等不忘身上重任,继续忠于职守!” “愿为大人效力,愿为朝廷效力!” 院子里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人皆肃然。 第201章 军事教官团 短火铳对于行军打仗,战力的增长并不怎么特别明显,尤其是在江晚的设想里,南海卫将来主要的敌人可是以骑兵见长的后金,所以,战阵中,哪怕是燧发的短火铳,也几乎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但是,若是接掌锦衣卫的一些权柄,在大明内部行事的话,这短火铳就是神兵利器了,若是有那么一队人,人人都手持这种燧发短火铳,面对数倍之敌都不会丝毫落在下风。 所以,南海卫若是要装备火器,最新的燧发长枪,这才是江晚的主要目标,短火铳则是有效的补充,可以作为军官的配备,也要作为护卫的主要武器,一长一短,配合使用这才是王道。 尤其是维克多商会将短火铳的专营权算是卖给了他,那么,这种短火铳也会很明显的成为南海卫特殊的配置,这对于提高军队的辨识度,甚至军官们的荣誉感,都是不错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李扶摇和小九等人,在赵虎臣等人的带领下,在附近游玩,而江晚则是带着梅小飞,尤勇这“没有文化”四个贴身护卫,径直去了酒馆。 一大早的酒馆,并不是营业的好时候,但是,欧文为首的所谓“黑郁金香”佣兵团等人,却是规规矩矩的坐在酒馆散落的桌椅间,等候着江晚等人的到来。 只是,再次看到江晚的时候,江晚注意到,欧文和他的同伴们,似乎都有些心虚的避开了他的眼光,那模样,仿佛真是对了说了假话,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基本上,他们不算说假话!” 凯瑟琳恢复了她的佛郎机人的打扮,看起来英姿飒爽:“欧文和他的这些人,是属于英格兰利剑步兵团第七连队的,欧文是连队长,在和他们国王的战斗中,连队大部分人战死,他们几个逃了出来!” 也不知道凯瑟琳具体是怎么询问出这些具体的情况的,但是江晚顿时放心了,只要不是那些满口大话的江湖骗子,那么,这些人就是可以用的。 正规军出身,还有一个连队长,差不多英格兰军队的步兵战法大致是掌握的了,西班牙人和英国人,一个海上强国,一个陆上强国,总是有些东西,值得现在的大明去学习的。 “但是,他们的忠诚度,没人敢保证!”凯瑟琳说道:“就是在濠镜澳这十来天,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违法濠镜澳的规矩了,真正要计较起来,虽然不至于吊死他们,但是,也足够将他们驱逐出去了!” “这个我不在乎!”江晚摆摆手:“我不需要他们的忠诚,我只需要他们的军事技能,作为佣兵要做的事情,他们甚至都不用做,将他们懂的东西,传授给我的军官和士兵,我付给他们报酬,仅此而已!” “欧文先生,你可以和江先生达成协议了!”凯瑟琳点点头:“江先生愿意雇佣你们所有人!” “这是我的荣幸!”欧文脸有喜色:“我随时都可以和江先生签署雇佣契约!” “你们要工作的地方,是大明帝国的内部,这个你们知道了吧!”江晚看着他,开口问道。 欧文几人点了点头,显然,他们清楚了这一点。 “那就没必要签署什么契约了!”江晚笑着说道:“为期三年,三年内我会按照我的军队的高级军官的军饷,付给你们报酬,若是三年后你们选择结束和我的合作,我会捐献一笔不少于你们三年所有人的报酬的金钱给你们议会军!” 他看着欧文:“这是我的承诺!” 欧文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看了看他的伙伴们,显然他们都是一样的心思。 “只要你们做好你们的份内事,不用担心江先生会不实现他的承诺,若是真的那种情况,我代表维克多商会,将承担你们的一切损失!” 凯瑟琳似笑非笑的看着欧文:“这个,我可以和你们签署契约的!” “这样最好了!”欧文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齐齐朝着江晚微微弯下腰:“从现在起,黑郁金香佣兵团,听从您的指挥!” 江晚摇摇头,笑了起来:“你们商会给我还有没有推荐的人选,干脆一起吧,三五十人我还是养得起的!” “我觉得没有必要了!”凯瑟琳笑着说道:“在和欧文先生谈过之后,我觉得你应该已经找到了你想要的人,你要找的是军事教官,而不是一帮帮你打仗的佣兵,这是欧文先生他们的运气,也是你的运气!” “我的运气,一直都不错!”江晚笑着说道:“那接下来我的行程,就拜托你安排一下了,你们的火器作坊,储存大炮的库房,我都要去的,还有,若是何塞阁下有空的话,我很愿意和他谈一谈接下来我和他私人之间的合作!” “为什么要找我叔叔,难道我不称职吗?”凯瑟琳眨巴着绿色大眼睛,有些不满意了:“我以为我们已经是非常好的朋友了!” “大明有句话,叫公私分明!”江晚摆手:“既然朝廷的公司,是你负责的了,若是我自己的私事再找你,就不合适了,尤其是这公事和私事之间,还有点夹杂不清的时候!” 凯瑟琳想了想,有些狐疑的说道:“我觉得这应该不是真正的理由!” “你就当作是我们两个太熟了,我不好意思还价好了!”江晚笑了起来:“我带着他们回去换身行头,有消息了通知我,我在哪里,你知道的!” 凯瑟琳一副不解的样子,看着江晚带着欧文等人走出了酒馆,扭过头来:“安德烈,若是我们两人做生意,你会因为和我太熟悉了,而影响商会的利益吗?” “我会,如果凯瑟琳你愿意嫁给我的话,我背叛商会都愿意!” “滚蛋!”凯瑟琳没好气的说道:“我说正经的呢,商会现在和大明这么大的生意,对于我们的合伙人他怎么想的,我一定要弄清楚!” “我觉得,这应该不是这位江先生自己的意思……”安德烈收敛起笑容:“我好像看到,昨天和他一起下船的,还有他的妻子和侍女,会不会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 “那不是他的妻子!”凯瑟琳脸色顿时一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么都不懂,就在那里瞎说,早知道问你就是白问,我直接问我叔叔好了!” 第202章 走入了误区 濠镜澳里最大的旅店,成为欧文等人现在的住宿的地方,从几乎露宿街头,到住进这样的旅店,每天睡的是最柔软的床铺,吃用都是最上等的食物,甚至还有各种美酒! 说实话,欧文都觉得自己当初在酒馆斗殴的那一夜就已经死了,此后发生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在天堂里的梦境而已,要不然,这种落差,连他自己都解释不了。 那个挥金如土的江先生,将他们安置到了这里,除了有时候来询问他们一些关于军队里的事情以外,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让他们在这里等待着,甚至除了旅店的开销以外,他还特别慷概的提前支付给了每个人一个月的军饷。 欧文是十两白银,剩下的七个同伴,都是五两白银。 拿到这笔钱,不仅仅是欧文,就是其他的同伴,都和他一样,有了直接拿着银子潜逃的想法。 不过,最后还是和维克多商会的那位女士签署契约的时候,一句话让他们打消了这个极其短视的念头。 “你问我,为什么江先生和你们不签署一份契约?”那位女士脸色很是奇怪的样子:“你们现在是在大明帝国的领土上,将来也是要在大明帝国的领土工作,而江先生统领的军队,是大明的皇帝陛下最为信任的禁卫军之一,他的承诺,远比一纸契约的份量重多了!” “而且,他也不用担心你们毁约,因为只要你们在大明,毁约的后果,绝对是你们承受不住的,这个,我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你们!” 除了死亡,还有什么是欧文承受不住的呢? 欧文心里知道,这大概就是这位女子的警告了,如果这样看起来的话,拿着第一个月的军饷就逃走的话,似乎就是一个愚蠢的做法了,他琢磨了一下,大概,从此在大明帝国,包括整个维克多商会的势力范围内,他们大概都是通缉犯了! 那可比被通缉的那些穷凶恶极的海盗们惨多了! 至少,那些被通缉的海盗,不至于为了这五两十两的白银,被人到处追杀!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又将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同伴们交流了一下,果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再也没人提这样的话了。 倒是肖恩,就是那个曾经扮作乞丐在火器铺子门口观察好几天的家伙,也是欧文的属下里,最为机灵的一个,他突然冒出了一句:“如果这位江先生每个月的报酬都足额发放的话,那么岂不是我三年可以赚到一百八十两银子?” 欧文点了点头。 “如果拿到长崎那边兑换的话,这可是五十两黄金!” 欧文再次点了点头,而其他人张大嘴,仿佛才第一次听到这个数目一样。 “我哪里都不会去,只要三年我自己能赚到五十两黄金,还能为议会军带回去相同数目的捐款,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这江先生身边,对了,他有没有说,若是战死的话,家属能够赔偿多少钱?” 没人理会他最后的这句话,而是每个人都在掰着指头算了起来,而计算的结果,几乎每个人都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原来,自己这些人差一点和这样一笔巨额的财富失之交臂。 哪怕是做海盗,三年也满世界打劫,也未必能赚到这么多黄金吧! “我觉得肖恩说的的非常对,黄金不黄金的,其实我自己真不在乎,主要是我们能为议会军赚到这样一笔军资,我觉得我们应该竭尽全力,满足雇主的要求!” 欧文为这支小团队定下了今后三年的行动目标。 当然,在江晚再次来和他们交流的时候,他们几乎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连江晚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帮英格兰人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们以前的连队,算是常备军团的连队,满编的话一百五十人是有的,但是,长矛手依然是连队的主力,而真正的火枪手,连五分之一都没有!” “燧发火枪,什么是燧发火枪?不不不,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种火枪,我知道的所有的火枪手,都是装备的火绳枪,只是远远比起以前来,要先进很多了,不用支架依靠士兵也能独立发射!” “就是使用的时候,用一根点燃后缓慢燃烧的火绳,在火枪手扣下扳机之后,火绳会落下,点燃药池里的火药,将弹丸发射出去,你放心,我们都是精英火枪手,火枪发射的四十三个步骤,即使我们是在漆黑的夜里,我们也能丝毫不差的做出来的!” “哦,这个火绳枪大明帝国也有啊,我还以为……” 江晚彻底的有些木了,他不是理科生出身,对于火枪的发展,自然也是似懂非懂,而在佛郎机人使团送出来的短火铳里,他看到了燧发的痕迹,他就以为在这个时候,整个西方都已经进入了燧发火枪的时代。 结果从欧文嘴里得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些短火铳,甚至这一年多来,佛郎机人的火器作坊里供给他四海商行的燧发短火铳,基本上都是“特别定制”的版本,他曾经一度觉得,一个月二十支短火铳的产量,维克多商会是不是在敷衍他。 现在看来,他是有些错怪对方了,或许能将刚刚萌芽的燧发火器技术用在这短火铳上,其性价比肯定是没有任何可以值得说道的地方,在维克多商会眼里,这些短火铳,只怕全部都是“礼品”性质的,和作战用的武器,完全是两个概念。 难怪产量那么低了。 也就是说,现在西方军队使用的火枪,其实和大明的鸟铳、火铳,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要是这样的话,这大量采买的事情,倒是不用那么麻烦了,至少,不用那么麻烦佛郎机人了。 “这个,我得看到实物了才能做出判断,不过,如果您的军队要参考英格兰军队的战法和技能的话,我觉得,最好是选择我们熟悉的武器……” 欧文很贴心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作为一名资深的火枪手,英格兰常备军团的连队长,我将对您的军队毫无保留的传授我知道的一切!” 第203章 皇太后的好意 江晚去濠镜澳,并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他有公事,也是私事,在某种程度上,他身上的公事和私事倒是可以合在一起的。但是,南海卫初建,关外后金虎视眈眈亟需大量佛郎机火炮,这一切一切的原因,都注定他不可能在这里驻留太久。 在离开北京一个多月之后,他回到了北京城。 只是除了同去的人等,回来的队伍里,多了七八个面目迥异的番人,以及,他千里迢迢从濠镜澳带回来的一批火器。 原本他还想着,有没有可能从那边,无论是重金也好,还是威逼利诱甚至不排除绑架的手段,从佛郎机人的火炮作坊里,弄出几个火炮技师回来,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对于他这样的想法,佛郎机人早就想到了。 在濠镜澳逗留的日子里,佛郎机人简直是防贼一样的防着他,只要他出门,维克多商会那边,必定的有着人跟随,而至于他们的火炮作坊什么的,江晚就算被带去了,也没有单独和佛郎机人的技师交流的机会。 更离谱的是,佛郎机人的火炮作坊,是建在濠镜澳附近的小岛上的,一旦离开,连接近那些小岛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去拉拢收买了。 佛郎机人简直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他。 不过,当他提出要采买一批长火铳的时候,见到他提出的数量不多,佛郎机人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这一点佛郎机人的商人嘴脸简直的一点都没遮掩的露了出来。 该防的时候防着,该给的好处也给,谁叫火炮生意的大头,江晚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呢? 将带回来的军事教官团丢到了南海子,江晚转身就进宫求见崇祯去了。他身负皇命,自然是第一时间要回禀皇帝的。 将自己在佛郎机人那边的所见所闻如实的禀报了崇祯,崇祯点了点头:“既然你确定对方的制作能力和库存,那就着令兵部和户部那边采买吧,此事你就不要参与了,要避嫌!” 趁着崇祯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江晚说起了自己对南海卫的设想,不过,听着听着,崇祯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全部装备火器?”崇祯摇摇头:“就算朕答应你,兵部那边也不会答应你的,神机营那边兵部都曾经建议多次削减规模,更何苦你这新建的南海卫……” 他摇了摇头:“火器火药太耗费银子了,而且,用处也不是甚大,兵部户部都不会给你筹这些银子的!” “仅仅只是银子的问题么?”江晚见到崇祯没有一句否定自己的建议,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倒是不全是银子的事情!”崇祯看了一眼江晚:“已经有了神机营,朕不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朕有让南海卫取代神机营的意思!” “若是臣的南海卫,火器方面的开销,并不要兵部和户部筹措,而且,人数不超过一个千户,这样的话,会不会就没那么碍眼了?” “一个千户的火器兵丁么?”崇祯看了看江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驻守在距离皇城不远的南海子……” 他想了想:“多久可以成军?” “如果火器能够装备齐全的话,三个月到六个月,大致应该就有战力了!”江晚想了想,给了崇祯一个大致时间范围。 “朕不至于这样的事情,还要你到处求人,内帑拨付给你一万两银子,就按照你说的,三个月之后,朕要看到的南海卫,有一支不弱于神机营的队伍,你能做得到吗?” “臣觉得应该没问题!” “那就去做!”崇祯摆摆手:“这样的小事,以后就不用再特意来禀报了!” 江晚笑着应道,准备告退,突然间,皇帝叫住了他。 “既然你回京了,就抽个时间,去定国公府上拜访一下吧!”他低头看着面前的东西,仿佛是随口说的一样:“朕不喜欢欠人人情,你是朕器重的人,也不要让别人讨还人情讨到朕这里来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 江晚走出宫城,脑子里琢磨了半天,才琢磨出来,自己和定国公可没什么瓜葛,唯一有交集的地方,还是扑灭锦衣卫指挥同知崔应元的那一晚,曾经受了据说是定国公府上产业的一座青楼的一点恩惠。 就这点事情,难道定国公那边,还要讨个回报,甚至还找到皇帝面前不成? 这定国公的格局,看来也不是很大啊! 身后的宫殿内,朱由检低头批了几分奏章,突然抬起头来:“大伴,你觉得朕刚刚最后的话,江晚听懂了没有?” “没听懂也没关系,去了他不就懂了吗?”王承恩微笑着回答:“这可是宫里的恩典,到了进宫来谢恩的时候,他自然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苦心什么的就不说了,朕眼下这么多事情要做,还没闲到关心臣子的婚配的事情!”朱由检叹了口气:“主要是皇太后那边,听说当初客氏那个妖女做的那些恶事,是江晚最早禀报朕并查实的,就将此人记在了心里,而定国公家的那一位,恰巧上次到宫里来请安的时候,顺口提了江晚的名字,皇太后就惦记上这事情了!” 他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皇太后她还觉得,这是在替朕笼络心腹之臣呢,朕还反驳不得,怎么,定国公家的女儿,难道朕的心腹之臣就娶不得么,若是嫌江晚官小爵低,只要江晚不负朕望,难道他今后不可期吗?” “不过,陛下你真打算让江晚就去折腾他那个南海卫吗?”王承恩低低说道:“区区一个卫指挥使,国公府上看不上,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朕得晾晾他!”崇祯微微笑了笑:“满朝文武,朕要收服笼络的人心很多,但是,江晚不在其中,倒是正好趁着这一段时间,看看朕对他冷落一番,他会如何应对,对了,以后他请求觐见,大伴你一律给朕拒绝了吧,告诉他,若是没有紧要的大事,还是走朝廷的章程做事情!” “陛下是想看看他的心性吗?”王承恩若有所思。 “朕的心腹之臣,朕当然要大用、重要,不过,在大用、重用之前,朕首先得知道,他能不能有这个心性和能力,能不能承受得住朕的器重和恩典!区区一卫人马,任由他折腾又如何,比起这一卫人马来,朕看重的,是他这个人!” 第204章 被相亲了 大明自开朝以来,国公袭爵勋贵之家,到现在为止,一个巴掌也算得出来。 一共是五家,魏国公、定国公,成国公,英国公和黔国公。 其中魏国公和定国公一门两国公,都是徐达的后代,这个就不用说了,而崇祯这一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稳定宫内宫外的局势,其中,和以这五家为首的勋贵们的鼎力支持,是绝对分不开的。 江晚清楚的知道的就是,定国公的世子徐希皋在他离开宫内的时候,就是他兼任了宫内禁卫统领的官职,而京营各部,更是被朱由检挑拣出来的各家勋贵子弟充实把持。 有了这个保证,朱由检才能腾出手来,不紧不慢地将魏忠贤一步一步的逼到绝境,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保证,朝堂以人人皆呼九千岁的那股风向,才一步一步地转向他这个新帝。 江晚算是从龙的新贵,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连勋贵的这个门槛都没有摸到,和这些勋贵们简直是完全不同圈子里的人,甚至,就连他的这个南海卫,在这些老牌勋贵眼里,只怕都是一个笑话。 一个他们拥戴的皇帝,因为年轻冲动折腾出来的一个笑话。 在他们眼里,这个南海卫,怕是军队不像军队,厂卫不像厂卫,整个就是一个不伦不类的玩意,而南海卫的组成,除了皇帝身边曾经的一小部分心腹之外,其他的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而这种轻蔑,在江晚去定国公府上拜访的时候,江晚可是亲身感受到了。 南海卫指挥使的官职,也是就比起其他来拜访的人,多了在门房里有一杯茶的待遇,而足足在门房里等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江晚才见到定国公府上的人。 定国公的次子徐仁之,不仅仅是定国公本人没有见他,就连世子徐希皋,据这位徐二公子说,也是军务繁忙,一时半会抽不开身。 显然,皇帝仅仅是给了江晚一句提醒,而并没通知定国公这一边,在皇帝眼了,这或许是不值得提的一件小事,但是,当江晚和这位徐二公子相对无语半响的时候,这可就让江晚有些尴尬了。 说是皇帝让自己来拜访的? 这好像有点撑着虎皮当大旗的意思了,自己又没有什么具体的诉求,打着皇帝的旗号来联络感情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将话题引到那位开青楼的徐家小姐身上么?这就更不合适了,这不得不让人有些怀疑自己的目的,而且,很有可能面前的这位徐二公子直接翻脸,将自己赶出去,那可就是闹了大笑话了。 徐二公子一直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南海卫指挥使,其实,对于定国公府上下来说,这位江指挥使,他们可是一点都不陌生,能在皇帝入宫即位当晚,护卫皇帝进宫的人,徐二公子的父亲和大哥,没道理不重视。 在别人眼里,人家看到的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晚,一步登天,从区区一个王府管事直接成了卫指挥使,但是,在定国公府上下眼里,他们看到的就只有两个字——圣眷! 定国公自靖难以来,传承九代,靠的是什么延续下来的富贵?除了对皇室的忠诚,就只有圣眷了,所以,定国公和他的儿子们,看得很清楚,如果这个江晚不行差走错的话,将来必定是他们这些勋贵中的一员,毕竟,区区一个秀才出身的江晚,一开始就不是走的文臣的路子。 “茶有些凉了,我让人来换一杯!” 徐二公子笑着说道:“江指挥不要着急,我大哥差不多也快回来了,至于我父亲,一旦处理完了手中的事情,听到江指挥登门,一定会来看一看你这一位我们大明的年轻俊彦的!” “二公子过奖了!”江晚摸着鼻子,趁着这话头就想告辞了,这么干坐下去,实在不是个事情。 “早就仰慕定国公他老人家,只是今日来之前,没有打听清楚,实在是有些冒失了,在下也军务有些繁忙,不若等到国公他老人家闲暇的时候,再召唤在下前来如何?” “也是,南海卫新建,军务一定千头万绪,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徐二公子笑着回道:“我帮不上忙的话,我父亲和大哥,一定也能帮上一些的!” “不送,不送!”江晚站起身来,仿佛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看着他急匆匆地走出去的样子,徐二公子笑着摇摇头,突然提高了声音:“姐,看够了没有,看够就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平日里看你能说会道的,这大半天你都说了些什么啊!” 侧厢的房门打开,一个绿衣少女走了出来,没好气地瞪了徐二公子一眼:“两个人像两个石头一样干坐了半天,我能看个什么?” “当然是看他的长相,举止,还能看什么?”徐二公子理所当然地说道:“他一个读书人出身的家伙,据说还有秀才的功名,肚子里的东西,就不用看了吧!” 他嘀咕了一句:“再说,咱们家需要看他肚子里到底有没有才学这种东西么?” “谁说不用看,要是一个草包怎么办?”绿衣少女气咻咻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靠不住,早知道还不如我自己来见他呢!” 她转过头来,如果江晚在这里,就一定会发现,她的长相和刚刚陪了他半天的徐二公子居然极为相似,不能说是完全相同,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少女是徐二公子的姐姐徐采宁,虽然为双胞胎,但是哪怕是从娘胎里早出来一分钟,她也是姐姐,至于徐二公子这个排行,那自然是按家中男丁排行的,女儿家家的,迟早要嫁出去的,自然不会排行。 江晚觉得,宫里没有将他拜访的时候提醒定国公府,那他就大错特错了,他人从宫中出来,还没回南海卫,宫里就已经将消息送过来了。 要知道,徐采宁虽然是国公之女,但是今年也足足十八岁了,可是一直没有婚配,即使是没有当初血洗崔家之夜和江晚的交集,她这个已经算得上的晚婚的婚配年龄,也早就是定国公忧心已久的事情。 徐采宁眼界高,行事和平常女子不同,加上她这个家世,她的亲事一直耽误了下来,其中原因自然种种,不足一一而说,但是,这个时候,天子心腹江晚突然冒了出来,行事果敢,前程远大,圣眷隆重,更重要的是,此人还没有婚配。 不仅仅是皇太后上心了此事,就连定国公,甚至两位许公子,都立刻惦记上了此事。 所以,江晚来定国公府上拜访,出现这一幕,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第205章 自己郎君自己选 徐采宁是能在锦衣卫指挥同知宅子同一条大街上开青楼的主儿,自然不是那些矫揉造作的大家闺秀,这些年来,要么就是她看得顺眼的,人家觉得高攀不上,而别人觉得挺适合的,她又看不上。 于是,她的亲事,可就这么耽误了下来。 这个年纪还没嫁出去的姑娘,那可妥妥的是老姑娘了。甚至连定国公府都成了整个勋贵圈子里的笑话,定国公就不说了,就她那个世子哥哥,平日可是精明果敢,待人接物极为有分寸的一个人,但是,谁要拿她的事情嚼谷的话,那定国公世子,一定是当场翻脸,并且好好让对方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来自顶级勋贵世家的怒火。 徐采宁的爱好很广泛,出身勋贵,那骑马射箭那是标配,针线女红一概不会,偏生她的相貌极具欺骗性,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样子,一旦真的惹到她,直接大打出手都不是奇怪的事情。 这些年来,她也算是在京师小有名气,即便是魏忠贤一党气焰极其嚣张的时候,她也是敢直接和锦衣卫东厂直接对着干的。 要不然,就不会有当初血洗之夜,她开的青楼里,还能直接搬出几十只火铳的这种事情来。 在京师里,敢扣下神机营的官兵的武器的人,那简直是寥寥无几,偏偏这种事情,她就做得出来,而且,不管是被扣下武器的,还是扣武器的,都居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哪怕是皇帝知道这事情,也只是哈哈一笑,不会去深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说起她开的那个青楼,其实就是一个一些可怜人儿的庇护所,原来的东家因为某事让她大动肝火,等到打上门去之后,她看不得那些女子凄凄惨惨的模样,于是,干脆直接撵走了原来的那个东家,自己接手了。 至于这会不会对她的名声有什么影响,她一点都不在乎,而因为有了她的庇护,这青楼倒是起死回生,不仅仅慢慢脱离了那些低级的皮肉买卖的范畴,还逐渐有点成为京师里有的名气的高档场所转变了的意思了。 不过,这一切,她依然不在乎,赚不赚钱她真无所谓,不亏钱,甚至少亏钱能将这楼子维持下去,她都觉得值得。 就这样一个奇女子,面对皇太后的撮合的时候,她一点都没忸怩,只是有一点,她自己倒是非常确定的,若是她真的看不上对方的话,就是皇太后那边,她依然也是敢顶回去的。 “不行,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 徐采宁有些微微发怔,她甚至有些恼怒自己的弟弟眼里,居然将自己看成了一个只重皮囊的人,若是论相貌的话,这个江晚,好像也不过尔尔,说文人的风流倜傥是说不上的,好像说武人的威武霸气,也有点靠不上边。 她咬咬嘴唇,心里已经是决定了,若是自己不弄清楚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稀里糊涂嫁过去,那才叫冤呢! “姐,你要亲自出马?” 徐二公子一脸的惊诧:“你不怕吓跑了他吗,最近一年,咱们家上门说亲的,可是越来越少了啊!” “昨天大哥回来和爹说了,永清左卫那边,府里需要派个人过去,我看那里就很适合你嘛!”徐采宁冷冷地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反正快马的话,一天不到就能回京城,要不,我给爹和大哥说说,让你出去历练一下?” “我觉得婚姻这种大事,姐一定要慎重,亲自去查看一下对方的人品,那是必须的!” 徐二公子脸色一肃,转身就走:“我这就去派人打听他的住处去!” 看到自己的弟弟落荒而逃,徐采宁抿了抿嘴,微微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 傻小子,找什么住处,偌大的南海子,自己难道还找不到吗?真当姐这些年,白白在京师混了。 为了稳妥起见,徐采宁第二天才带了几个随从朝着南海子那边而去,昨天那个家伙可能还没回去,今天理所应该在卫所里了吧,就连上门的理由,她都想好了。 在血洗之夜那家伙拿走的十几只火铳,还没还给她呢,神机营那边都来人问过好几次的,她这次去讨要,那简直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 江晚当然在卫所里。 他正在看着欧文为首的军事教官团,正在为他和他的属下演示着火铳的装弹和射击。 教官团的面前,有两批火铳,一批是江晚从濠镜澳带回来的欧文等人比较熟悉的西式火铳,另外一批,自然就是大明兵仗局自产的火铳——来源还真就是当初从清苑楼得来的那一批。 在人群的前方,大约从三十步起,就开始设置了巨大的靶子,三十步,八十步,一百步,一百二十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五十步之后,就再也没有靶子了。 按照江晚的计算,所谓的一步,大约就是70到80厘米的样子,一百步就是八十米,大明的火铳他了解了i一下,大约五十步之内有杀伤,三十步之内有准头,而按照欧文的说法,西式火铳在百米左右都有杀伤力。 要是这样的话,这其中的区别可大得很了。 而同时,欧文也在为他和他的属下们,演示一套完整的上弹射击的东西,大明的火铳兵虽然也有类似流程,但是比起繁复达到四十多个步骤的西式火铳,大明的火铳简直是就是随便敷衍了一下。 最先试射的,是大明的火铳,据了解兵仗局的火铳有十余种,这种神机营装备的火铳是最常见的,也是造价最低廉的那种。 火铳声依次响起,众人面前顿时升腾起一阵阵的白烟,等到硝烟还未散尽,已经有士兵跑到靶子边开始高喊着结果了。 三十步距离上,靶子上有着为数不多的铁砂弹丸,五十步的靶子上,就只有零星几点了,至于八十步的靶子上,那是什么都没有。 靶子送到江晚的面前,江晚摇摇头,弹丸嵌在薄木板做成的靶子上,居然都没有击穿,这意味着,如果敌人在三十步外套着铁甲的话,如果不是直接命中面门,很可能连防都破不了对方的。 第206章 两种火铳的优劣 南海子门口,徐采宁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去通报的军兵回来。 远处隐隐响起仿佛是闷雷一样的声音,徐采宁皱皱眉头,看着天边,今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断断不是什么雷声。 “不会是放火铳吧!” 徐二公子背负着手,转身对着徐采宁说:“姐,你那神机营的火铳,只怕保不住了!” “保不住不正好么?”徐采宁冷冷的说道,这次来原本不用徐二公子跟着来,但是,架不住这个兄弟一定要凑热闹,她也拦不住,他想了想两姐弟一起来,倒是少了一些非议,总不成她一个女孩子家家一个人找上门来,说出来好听一点。 “真要是他们拿去用了,你没火铳赔给神机营,这事情可别找家里,你早说过的,你外面惹的事情,不会带到家里来的!” 徐二公子好心地提醒着自己的姐姐,换来了却是徐采宁的一个白眼。 不过,这个白眼并没有持续多久,远处已经出现了通报回来的军兵的身影,得到消息了的江晚,直接将他们一行人,请了进去。 南海子很大,从门口到江晚的所在,足足好一段距离,随着他们越走越近,那闷雷声越发清晰,这一次,都不用徐二公子猜测,就连徐采宁都确定,这是在放火铳的声音。 等到看到远处的一团白烟,已经白烟下的人群,徐采宁有些愕然了——难道说南海卫的操练,和神机营一样,也是火器? “徐二公子,没想到居然是你亲自过来了!” 江晚对着身边的军将低低说了几句,回过头,对着他们两人说道:“稍稍等一会,我这边这点事情,马上就好!” 江晚对着徐二公子露了一个笑容,然后转过身去:“也就是说,按照欧文你的说法,我大明的火枪在这些佛郎机火枪面前,一点优势都没有?” “佛郎机人的这些火枪,似乎是仿制的土耳其火绳枪的样式,但是,大致上和我们英格兰军队使用的火枪没多大的区别,无论是射程,威力,还是火枪的轻便性上,都比大明的火枪更适合军队使用!” 欧文有些严肃的建议道:“如果江先生要采买火枪装备军队的话,我建议,最好是全部采买这种佛郎机火枪,大明的火枪,不在考虑之列!” 徐采宁一直在观察着江晚,还有江晚身边这个说着蹩脚的大明话的番人,听到番人这番话语,她眉毛一挑,顿时就想开口反驳。 然后,她就觉得自己袖子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回头只见徐二公子对她微微摇摇头。 她心里微微哼了一声,看着江晚,她心想,江晚是皇帝的心腹之臣,听到这些番人如此贬低我大明的火器,就算不是大发雷霆,也一定是当场反驳对方吧! “可是我现在手中就这么多,而且,既然是打算装备我的军队的,这些武器就不可能全部依靠别人!”江晚摇摇头:“就算全部依靠他们也没用,我去过他们的火器作坊,现在佛郎机人几乎将所有的精力和资源,都在制造我们大明帝国需要的重型大炮上了,对于火枪这种利润小,还要花费大量精力和材料的武器,他们暂时也不可能大批量的生产!” 他犹豫了一下:“或许,我可以照着这些火铳,仿制一批来?” “这个,我就帮不了你了!”欧文有些遗憾地说道:“我们只是使用者,对于如何制造火枪,基本上帮不上任何的忙!” “仿制火铳,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徐采宁忍不住开口了,江晚不仅仅没有驳斥这些番人对大明火器的贬低,而且,居然还要仿制番人的火器,听他那意思,这若是拿银子能买到的话,他都想直接拿银子去买了。 “你是……?”江晚有些疑惑地看着徐采宁,再看看几乎和她面容一样的徐二公子,显然有些怔住了。 “我是徐采宁,也是清苑楼的东家,今日来,是找你来要账来了!”徐采宁大咧咧的说道,在她身边的徐二公子有些不好意思一样的插了一句:“江指挥,这是家姐!” “原来是小郡主!”江晚恍然大悟:“久仰了!” “别久仰了!”徐采宁看着他,似乎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制造火器,不是简简单单地将一堆死铁凑在一起就可以的,这是要用来杀人的武器,稍微不慎,使用的军兵就会未曾伤到敌人,先伤到自己!” “咱们大明的兵器局,一直在试图改进火器,但是直到今日,才有了这定型的供应军中的各种火器,这其中朝廷数以万计的银两,有无数匠人耗费的心血,岂是随便拿个番人的火器来,说咱们大明的火器不如番人的,还说仿造就能仿造!?” 江晚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女子,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他可没想到自己会在自己的主场里被人教训了,而且,还是被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不少的女孩子教训了,哪怕对方是徐家的小公主,但是,他也感觉在自己的部属和欧文等人面前,有些拉不下脸。 他看了一眼对方,转身让开来,让身后的女子看到他面前的桌子。 “这边,是神机营的火铳,其中承蒙小郡主的照顾,有一些来自小郡主那里!”他指指放在木桌前的靶子:“三十步内,威力尚可,准头全无,五十步到百步,威力准头全无!” 他又指指另外一边的火铳:“这是我采买的佛郎机人的火铳,百步之内,准头和威力都可以保证,一直到百五十步,才威力减弱,失去了准头!” 他看着徐采宁:“这还不算,咱们大明的火铳发射一次,熟练的火铳手大概需要一百息左右的时间装填,而佛郎机人的火铳,像这位欧文先生的话,可以在五十到六十息的时间里,装填发射一次!” “这些佛郎机火铳,比咱们大明的打得远,打得准,打得狠,打得快,我用这些火铳给我的士兵,是要上阵杀敌的,有更好的火铳不用,我为什么要用不好的!” “我就不信,和咱们大明的火铳比起来,佛郎机人的火铳,就一点坏处都没有!” 徐采宁对比了一下两批火铳,又看了看镶嵌着弹丸的靶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佛郎机火铳,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江晚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按就是他们太贵了!要不,我怎么说仿造他们的这种话呢?” 第207章 我主要是为朝廷着想 靶场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这种味道,不仅仅在空气中,也在所有人的眼神当中。 江晚的属下们,并不知道徐采宁是谁,但是,这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一种轻蔑甚至叱责的语气指责他们的指挥使,这让他们看着徐采宁的眼神,极端的不友好。 江晚对徐采宁的观感,也不是很好。 他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哪怕他不是理科生出身,对于这些武器的制作并不精通在行,但是,关于武器发展的历史,他了解的程度,足足超越了大明朝任何人一个时代。 这个任何人,自然也包括眼前的这个徐家的小郡主。 当然,话说到这个地步就够了,再多说,就有些得罪人了,他南海卫要如何行事,也并不需要眼前的这位小郡主批准。 “军中武器,当然不是越贵越好!” 仿佛是这句话,让徐采宁抓到了突破口一样:“上阵打仗,军士们要的武器是方便可靠顺手,而对于制造武器的工部来说,武器要好用,更要便宜!” 她狠狠地点了点头:“光是一个贵字,就注定佛郎机人的这些火器,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江晚微微笑了一笑,转身对着自己的属下军官们说道:“都过来试一试这些火铳,欧文你教导一下他们,争取每个人都放几枪,熟悉一下!” 等到手下的军官们纷纷应到,围拢到欧文等人身边之后,他这才转身从人群中走到徐采宁面前,却是直接忽略了先前徐采宁的话。 他不打算继续和她在这个问题上交流下去了。 “一直想去小郡主府上,对当日小郡主属下的援助之情当面表示谢意,可惜昨日登门,未能见到小郡主当面,今日小郡主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见教!” 徐采宁摇摇头:“本来是想找你讨好那些你拿走的火铳的,不过眼下看来没甚必要了!” 她有些意兴阑珊,眼前的江晚在她看来,也不过是文人领兵一员而已,读了几本兵书或许就以为自己文韬武略什么都懂了,甚至连战阵之事,都如此如此而已。 以此推导下去,其人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好大喜功之辈。 她心中的那个人,可绝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人。 不远处的火铳声,又响了起来,即使有言语声,也淹没在这震耳欲聋的火铳声中了,徐采宁看了看对方一眼,示意徐二公子跟着他离开,她觉得自己没必要继续呆在这里了。 “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 江晚嘀咕了一句,转身过去,又投入了火铳的射击当中去,不得不说,火铳这东西对他还是有着很大的吸引力的,哪怕是打靶子,这样肆无忌惮地发射,也让人感觉很愉快。 直到离开了南海卫的范围,徐二公子看着一脸阴沉的徐采宁,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姐,这是……又没看上?” “什么看上没看上!”徐采宁这一次,倒是没对着自己的弟弟翻白眼了,而是有些心累的样子:“原以为陛下器重,皇太后也看在眼里的,和那些庸碌之辈,总是有些不同的,不过眼下看起来,也未必呢强到哪里去了!” “姐,你说,咱们大哥在咱们京里的这些小一辈里,风评和本事如何?” “咱们大哥当然是一等一的佼佼之辈,要不然,怎么会被陛下看中,倚为干城!”徐采宁毫不犹豫的说道。 “是么?”徐二公子嘿嘿一笑:“但是,在大哥入宫禁卫陛下之前,据说好像是这位江指挥带着他的属下,一直护卫在陛下身侧,如今的南海子,当初可是宫中净军的驻扎之所,你总不会不知道现在已经没了净军这个名头了吧!” “你是说,咱们大哥还不如他?”徐采宁弯弯的峨眉一竖:“你信不信我将这话告诉大哥!” “这话可是大哥说的,大哥不说,我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徐二公子急忙解释道:“我是说,陛下即位之后,清除阉党,朝堂上一扫乌瘴,几乎大家都在说,陛下只有中兴明君之相……” 他看看左右,低声说道:“姐,你总不会觉得,陛下的眼光比你的眼光还要差吧……” “皇帝身边被小人蒙蔽的事情可不少,当初先皇帝,可不就是被魏忠贤这些阉党……”徐采宁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说不下去了,毕竟现在的陛下和先皇帝那个时候的情形不同,先皇帝被魏忠贤蒙蔽,无非被魏忠贤窃取点权柄而已,但是,若是现在的陛下被江晚蒙蔽,深宫之中,大敌环伺,那可是要出天大的事情的! “要不,咱们找个理由再回头?”徐二公子善解人意地说道:“下次若再来找他,咱可没这一次有这么好的理由了!”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徐采宁摇摇头,羞刀难入鞘这种事情,就是面对自己的兄弟也有些挂不住,即使她觉得自己的兄弟说的有几分道理,愿意再多接触一下对方。 “咱们工部不是有人嘛!”徐二公子眼珠一转:“刚刚他不是说要仿造火铳的事情,他一个读书人,手下全是一帮大头兵,又有几个人懂得造火器的,我就说咱也想看看,他能仿造出个什么东西来,若是真比咱们现在大明用的各种火铳便宜又好用,也算是咱们为朝廷做了点事情!” 徐采宁还在犹豫。 “姐,这可是关乎朝廷的军国大事,你刚刚也说了,这事情不成,你也可以看看此人到底是纸上谈兵的夸夸其谈之徒,还是真心有点本事魄力的,若是成了,光是火器这一块,给朝廷每年省下多少银子,陛下一高兴,姐你不说郡主,一个县主是跑不掉了吧!” “这么说来,你还挺为我着想的?”徐采宁眼睛眯了起来:“是不是你和爹一样,觉得你姐姐我就是嫁不出去了,这才拼命的给我找理由?” “不!”见到徐采宁有发作的前奏,徐二公子脸色一整:“我主要是为朝廷着想,为我徐家着想,若大明国富民强,兵强马壮,我徐家的富贵自然可以延绵下去……” 第208章 火器专家 如果是官府制作兵器的话,在大明最大的有两个渠道。 一个是工部虞衡清吏司管辖下的兵器局,兵器局是最大的军械制造部门,而大明的军队所用的军械,除了地方上卫所生产的一小部分,绝大部分都是兵器局生产制造的。 另外一个,则是宫中的兵杖局,大明内宫二十四衙门,是十二监四司八局的统称,而兵杖局就是八局之一,其掌造刀、枪、剑、戟、鞭、斧、盔、甲、弓、矢等军用器械和宫中零用的铁锁、针剪及法事所用钟鼓等。 论起专业性,兵杖局显然要比兵器局要差一些,但是,兵杖局供应的并非是所有大明军队,而是特定的一些军队甚至是君王赏赐给臣子的一些武器,其资金和自主性要强过兵器局不少。 南海卫是新建立的卫所,按照工部的规矩来说,他们是自己可以制造武器的,甚至制造武器的银子,他们都可以直接找工部要,只不过,这些银子要抵掉不少装备军械的钱而已。 所以,对于徐二公子说的关于工部有人的事情,江晚不是一般的感兴趣,这就好像是人要打瞌睡了,就立刻有个人给你送来了枕头一样。 有人和没人,在做事情的事情,那是完全两回事,这个至少活到一定年纪,有了一定的情商的人,都是可以明白的,并不是说,在工部没有人,他这事情就做不了,而工部的人就各种阻挠不配合,而是这人嘛,总是有主观能动性的,应付差事按照规矩做事情,和热情迸发主动精益求精,那完全是两码事情。 至于兵杖局,江晚暂时不想招惹,那是宫里的衙门,皇帝既然给了他比一般卫所重的权柄,他若是不识趣还在宫里勾连什么,一点都不顾忌的话,朱由检现在即使没事,但是,哪天他要做了什么让对方不大高兴的事情了,这事情翻出来算旧账就没意思了。 在江晚的想象当中,兵器局这么高大上的地方,肯定是在工部的某些建筑里,经过重重的警卫,然后再抵达一座座连绵不绝的作坊。 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刀枪剑戟各种盔甲甚至火器,就这么源源不断的从这些作坊里生产出来,然后在送到库房,最后到了每一个大明士兵的手里。 然后,当他被徐家这两姐弟,带到一座简简单单的宅院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惊呆了。 “这是工部兵器局的所在?” “当然不是!”徐采宁眼珠一转,只差没有说出一句“你是不是傻子啊”。 “谁要要去兵器局的,我只是告诉你,我徐家这些年,对于工部的一些有才学的官员倒是不吝资助,里面的这个人,是工部虞衡清吏司的一个主事,叫赵原,对于研制火器不仅仅家学渊源,他自己也是颇有心得……” 哦! 江晚恍然大悟,听起来这赵原好像是一名技术官员的样子,家学渊源的意思,是他父亲也是研制火器的吗? “当然,要不然,这京中官员无数,可不是什么人我徐家都看得上眼,都舍得撒银子的!” 徐采宁傲然说道:“《神器谱》听过没有,你既然领兵,又喜好火器的话,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 江晚还真听说过这个名字,不够,不是在这个时代,而是在他穿越之前的那个年代,作为大明朝火器在后世,最为人耳熟能详的,自然是关宁铁骑曾经大量装备使用过的三眼火铳,但是,对于火器的研制,总结,归纳,集大成者,就不得不提到明朝火器研究第一人赵士桢了。 而他毕生的心血所留下的,就是这本《神器谱》,可惜的是,由于工艺上和火药配方加工上的短板,他的研究并没有被大明朝的统治者重视,以至于到了如今,就连边军要用的大炮,还需要从佛郎机人手中进口。 等等,这个主事姓赵? “他是赵士桢赵老大人的儿子?”江晚心里突然砰砰跳动起来,朝廷不重视赵士桢的心血,但是,作为他的儿子,还继承了他的衣钵,在这方面那就不消说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都可能!至少,也能将赵士桢的所学比一般人吃得更透。 这可不就是他需要的顶尖的设计制作人才吗? 他看了看徐采宁,突然发现,其实这小丫头别看一整天都是谁好像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一样的样子,其实模样也是挺可爱的。 就这个时候,宅子里“砰”的一声,传来一声闷响,就连脚下的大地,也好像突然晃了一晃。 几人身边的护卫,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冲了过来了,将他们几人护在中间。 “不对,不对!” 宅子里头,传来好像有些气急败坏的叫喊:“我放个屁都比你这个炸出来的动静打,要是你说的管用的话,咱们这宅子的墙,早就震塌了……” 江晚将身边护卫轻轻推开,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他朝着徐家姐弟看了眼,当先就朝着宅子里头走去。 胆量至少还有点! 徐采宁嘀咕了一句,也跟了上去。 在院子的照壁后面,两个蓬头垢面一头一身都是泥土的家伙,正站在那里,在他们面前,一个黑黝黝的炮口正对着进来的这几个人。 江晚等人吓了一大跳,好在徐采宁身边的护卫立刻大喊了起来,在院子中间的那两人,才抬起手来,对着他们摇摇手,示意无妨。 江晚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了看他们面前的那一门小炮,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在军中被广泛使用的虎蹲炮,不过,这种大明的特色小炮,装填麻烦不说,沉重且实用性并不大,并不受到军中的将领和士兵们欢迎。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大明火器的最大的弊端,江晚也清楚,无论是火铳还是各种大炮小炮,火药正常装填,射程威力都不够,若是加大药量,则是随时都可能炸膛。 这还是有质量的火器,若是质量堪忧凑数的那种,基本上每一次发射,对发射的士兵来说,都是拿命在赌博,反正能不能打死远处的敌人不知道,只要一点火,自己倒是有很大的概率被炸死的。 这种情况下,换谁,谁也不会愿意用这些火器了。 第209章 宝库 “这是虎蹲炮试射?” 江晚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面前这两人中,训人的那个,应该就是这宅子的主人赵原了,看另外一个被训得唯唯诺诺的样子,身份可想而知。 “虎蹲炮这种玩意,再试射,能射出朵花了么?” 赵原冷冷的看了江晚一眼,几乎眼光没在江晚身上停留,直接转到了徐采宁身上,看到徐采宁,他才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这次怎么是徐小姐您亲自来了,是这次银子要得多了么?” 他搔搔脑袋:“这个月才三百两,不多啊!” 江晚顿时莞尔,还以为赵原的笑容是对着徐采宁来的呢,敢情,是对着银子去的,不过,这人一看也就是个不谙世事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这个主事的官职的,区区几百两银子,值得人家国公家的小姐,亲自上门么? “不是银子的事情!”徐采宁摇摇头:“这是南海卫的江指挥使,想在军中制造一些火器,我带他来问问你的意见!” “不是银子的事情啊!”赵原顿时大为放心,转头看着江晚的脸色,也好了许多:“江指挥要火器,直接让兵部调拨银子过来,然后去广积库领就是了,问我也没什么用处!” “江指挥觉得咱们大明的火器,一无是处,他觉得番人的火器可比咱们大明的厉害多了!” 徐采宁一边不阴不阳的说道:“火器我是不大懂的,不过,赵大人懂啊,所以,我就领他到你这里来了!” “哼!” 赵原微微哼了一声:“井底之蛙而已!” “来人!” 江晚对着身后招招手,身后的人拿来将一支佛郎机火铳拿了出来:“赵大人,我想知道,咱们大明,能仿造得出这种佛郎机火铳么?” 赵原只是随意地瞟了这支佛郎机火铳一眼,伸手拿了过来,扒拉了几下,然后将手中火铳还了回去。 “西洋火铳,也敢说强过我大明火铳,多少年了,还是这幅德行!” “可就这幅德行,射程和威力,都比我神机营装备的火铳要强,我大明既然这么厉害,为何不见朝廷将神机营装备更好的火铳!” “神机营装备的是鸟铳!”赵原没好气地瞪了江晚一眼:“不懂就不要乱说,若是全部装备鲁密铳,你看看谁厉害!” 他鄙夷地看了一眼那支佛郎机火铳:“这么多年,这西洋火铳除了将铳身加长了一点,我看也没什么长进嘛!” 他将手朝着江晚面前一伸:“火药袋呢?” “什么?”江晚一愣。 “你说这西洋火铳比咱们神机营的鸟铳要厉害,我刚刚看了,除了铳身加长了点,那就是火药的问题了!”他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虽然这火药的配备不是一时半会琢磨出来的东西,不过,若是有着足够的火药,慢慢的试,总会试出一个差不多的结果来的!” “若是赵主事需要,回头我送点过来!”江晚点了点头,不过,他关心的地方,并不和地方一样:“赵主事刚刚说,我大明的鲁密铳比这西洋火铳更好用?” 赵原仿佛看着一个傻子一样地看着江晚,“你要军中装备火器,你连家父研制出来的鲁密铳都不知道?家父在他所著的《神器谱》中比较过这些火铳的优劣,他老人家曾经说过,诸火铳之中,鲁密为最大,西洋次之,小西洋又次之,倭铳实属下品!” “我能见识一下么?”江晚也顿时有兴趣了,感情大明不是没有好的火铳,只不过他没看到而已。 “见识什么,见识鲁密铳?鲁密铳虽然也是家父研制出来的,但是,家父的成就可不只是这鲁密铳,这鲁密铳再厉害,也不过是打得快,打得准一点,和家父研制出来的迅雷铳比起来,那又逊色多了!” “这个迅雷铳更厉害么?” “也不能算更厉害了,比起番人的大炮来,自然是要稍微逊色那么一点点的!”赵原一脸的自豪,但是又想矜持一番的样子,配上此刻他蓬头垢面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的可笑。 但是,江晚这个时候,可一点想笑话对方的意思都没有,开什么玩笑,这里不仅仅有比佛郎机火铳更好更厉害的火铳,听眼前这位的口气,似乎,这厉害得还不是一点半点? “江某想见识一番,若是真的如赵主事说的这么厉害的话,如论如何,我南海卫是要采买一批回去的!” “不见识鲁密铳了,要见识这迅雷铳么?”赵原哼了一声,“那你是要见识五管的迅雷铳,还是七管、九管、十二管的呢?十六管的,我还在琢磨,暂时没造出成品来,不过说好,我这里的火铳,想见识没关系,但是,放一次的话,火药弹丸什么的,都要算钱的,没钱我凭什么给你看!” 江晚顿时僵住了,他在大明朝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而在一边的徐采宁,已经将脸扭了过去,肩膀微微地耸动着,显然,她转过身去笑得十分的夸张。 “只要不比我拿来的这支佛郎机人火铳差,你敢放,我就敢给银子!”江晚脑子一转,嘿嘿一笑:“我不想买佛郎机火铳的原因,那是因为佛郎机火铳太贵,若是咱们工部就做得出比佛郎机火铳更好的,我凭什么让番人赚了这银子去!” “徐小姐,这人说话靠得住么?”赵原一点不管江晚是不是还站在他的面前,直接对着徐采宁发问了,“我这里没做的事情可是很多,这人要是靠不住满口大话的话,就不要耽误我的功夫了!” “他有银子!”徐采宁收敛脸上的笑意:“而且,他还真打算装备他的兵马火器,若是你能为你们虞衡清吏司拉到这个主顾,至少你今年想做你自己的事情,你们虞衡清吏司不会有人唧唧歪歪的了!” “不影响公爷给咱们虞衡清吏司这边的薪火银子吧!”赵原追问了一句。 徐采宁点点头,“不影响!” “那行了!”赵原点了点头:“你刚刚说你是哪个卫的,算了,哪个卫的无所谓了,你们跟我进来吧!” 第210章 这才是我要的 将火器的试射场地,放在自家宅子的天井之内的,这种做法,江晚不知道工部还有没有像赵原的这样的人,不过他觉得基本应该是不会有了。 面对着大门的照壁,也比起一般人家的照壁要坚实得多,一般人家的照壁,纯粹就是为了装饰挡风挡视线而用的,但是,赵家的这宅子的照壁,只怕当初建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挡火枪弹丸这个打算了。 这块照壁几乎是一整块花岗岩做成的,在以前或许在石头的上面,还雕刻了点什么用于美观的东西,不过此刻看起来,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俨然小女孩脸上的雀斑一样,星星点点,数不胜数。 不过,江晚很担心一个问题,像他们刚刚这样进来,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进门转过头来迎面就是一排弹丸的话,哪怕他们几人身边都有护卫,只怕此刻也早就已经死了一地了吧! “除了我和我的徒弟们,谁敢从我家大门进来啊!” 赵原微微撇了撇嘴,蹦出这么一句话,让江晚听得目瞪口呆,这特么是什么逻辑,你家里建这个大门,不就是让人进出的么? “再说了,平时哪里有动不动就对着招牌打火铳,真当火药弹丸不要钱的啊!” 赵原的下一句话,倒是解释了一下:“真的要试射,自然去咱们兵器局的试射场了,在家里,也就是随便弄弄!” 得亏是随便弄弄,得亏你研制的不是大炮! 江晚微微咽了咽口水,回头看看一直躺在台阶下毫无存在感的那门虎蹲炮:“那你们刚刚是在干嘛?” “试试火药配比而已,没放弹丸,就一点木屑!”赵原淡淡的说道。 言谈之间,他已经将手中的几支火铳从大到小依次的装填好了。 江晚一直努力保持着镇定,甚至用东拉西扯来掩饰着自己内心的震撼,但是到了试射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喉头蠕动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让自己兴奋的事情了,而眼前的事情,居然让他感觉有些亢奋起来。 “看好了!”赵原对着远处的照壁开了一枪,只见烟雾腾起,远处的照壁上石屑横飞,得亏大门已经关闭得紧紧的,照壁四周也没有任何的活人,不然的话,光是这些飞溅的石屑,就足以溅人一脸血。 “鲁密铳,八十步内,可贯铁甲!最远可中两百步!”赵原指着手中的火铳介绍道:“此火铳长四尺有二,重七斤。装火药三钱,设照门、望山,以火绳发射!”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如果这些数据没错的话,这的确比起佛郎机人火铳要好。 “以我的速度,三十息可发一弹,若军中熟手,可缩短时间到十几二十息!” 江晚脸露出惊讶之色,欧文说过,佛郎机人火铳在他们手中,能保持一分钟一发的话,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发挥了,而这鲁密铳,今日可以一分钟两发或者三发,虽然可能是要经过训练,但是,天花板在这里,可是提高了不少了。 相同数量的军队,若是射速提高,火力的输出那几乎是等于增加了两倍到三倍的军队数量,若是这一点能保证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鲁密铳的确比佛郎机火铳优秀。 “这比神机营装备的火铳好得多啊,为什么朝廷不采用这个!”江晚想起自己对着徐采宁说过的话:“不会是因为价钱的原因吧!” 赵原翻了翻白眼,放下手中的火铳:“一支鲁密铳,价钱可以打造四到五支鸟铳,而且,鲁密铳所用的火药还得单独配置,朝廷没有大量装备军中,自然是有着朝廷的考虑!” 这话听起来中正平和,但是,江晚还是听出了这话中的一丝怨气,想想也是,如果这鲁密铳真是赵士桢研制出来的,那到现在至少几十年了,而朝廷采买的火铳,依然是以鸟铳为主,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赵原在为他父亲不平! 赵原拿起手中仿佛几支火铳绑在一起,还顶着个护盾反复是一把大雨伞的火铳说道:“这是五子迅雷铳,可连发五铳,前面的护盾若是敌人临近,可以去掉,以枪柄杀敌,远之,则以火铳杀之!” 说完,他操作起这个繁琐的大家伙起来,这个看起来有点“加特林”味道的大家伙,显然比起鲁密铳操作起来要复杂得多,即使以赵原对其的熟悉,也是鼓捣了半天,才对着照壁发射出去。 五铳连发,声势比起一铳发射的鲁密铳,的确是要大多了,不过,江晚并不看好这个迅雷铳。 这么繁琐的操作方式,如此巨大的结构,他很怀疑在实战当中,这玩意到底有没有多大的效果,真如果要多发的,三眼火铳粗暴简单,打完之后还可以当作铁棍使,比起这个迅雷铳,似乎更利用实战一些。 尤其这个时代的士兵,普遍素质可不怎么样,火器越是复杂,只怕临战的时候,出问题的概率就越大,不可靠的士兵,不可靠的武器,这些不可靠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对一场战斗来说,就是意味着失败。 但是,从这个迅雷铳上,他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如何,五铳齐发,无坚不摧,我这边还有七铳,九铳的,威力更大!”赵原颇为自豪的说道:“价钱也不贵,最多十来支的鲁密铳的价钱!” 江晚摇摇头,指着眼前的迅雷铳:“这个,好像不需要点燃火绳就打出去!” “这个是家父的得意之作!”赵原笑着说道:“这里是燧石,你看,撞击这里就有火花蹦出,然后点燃火药……算了,我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这个比起火绳更好用,更快捷就行了!” “那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这个燧石,不能装在鲁密铳上!”江晚好像有些不解的说道:“陛下曾经赐给我一支短火铳,就是这样发射的,赵主事家学渊源,若是这样改进一下鲁密铳,应该没多大的难度吧!” “这个……”赵原愣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眼前的鲁密铳,却是露出认真思索起来的神情。 “在工部,鲁密铳的军中发卖价是多少?”江晚问道。 “大概二十两左右!”说话的是徐采宁,对于火铳的价钱,她似乎也比较清楚。 “赵主事,若是你能改进这鲁密铳,我南海卫以每支二十两银子的价钱,定制一千支!”江晚微微一笑:“火药弹丸另算!” 第211章 代弟从军 研制火铳,改进火铳,这是科学研究,而科研最需要的是两种东西,第一是人,第二是钱。 赵原是人才,这个无可置疑,但是,这钱就未必有多少了。 火器研究,可不是抱着一堆死铁天天的大眼瞪小眼,无论是打造器具,火药配比,火铳试射,这些可都是要花费大量的银子的,而在这个时代,无论是精铁,还是精铜,甚至是消耗掉的火药,打造器具的燃料等等,这些都是要花费大量的银钱的。 工部或许有资金资助赵原去做这些事情,不过,工部可不仅仅只是一个虞衡清吏司,即使有银两拨给赵原,那肯定是要见到效果有回报的那种,从定国公府还定期给赵原一些捐助就看得出来,赵原在这方面上可未必有多少宽裕,至少,他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精研火器的话,一定不会很宽裕的。 江晚可是清楚的记得,刚刚见到徐采宁的第一面,赵原还以为是徐采宁为了上月他花费的银子多了一些的事情而来呢! 一千支定制的改进鲁密铳,哪怕是按照二十两银子一支算,那也两万两银子,如果赵原能够在压缩成本上多花点心思,至少一半是有的赚的。 更关键的是,江晚说了“火药弹丸另算!” 这意味着,只要这一千支火铳卖出去,以后就是哪怕江晚不再买这定制的火铳,这一千支火铳消耗的火药和弹丸,也是一笔源源不断的进项,这些进项,除了交给衙门足够的部分,剩下的,怎么算起来,也足够他做很多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江晚的提议,在赵原的仔细考虑后,被缓缓的接受了。 在约定一个月之内做出不下十支的样枪后,江晚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这里。 他心情很是愉快,连带看着徐采宁的眼神都友好了许多,如果不是徐采宁的引见,他是觉得不知道在京城里还隐藏着赵原这样一尊大神的,而近日之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则是意味着,他的南海卫,很可能就是大明历史上第一支燧发火枪队伍。 如果欧文他们的没有刻意隐瞒的话,实际上,从佛郎机人的火铳上,也看得出来,即使是在如今的欧洲强国,哪怕是早就有了火枪兵加长矛手以及长戟手的配合的团队作战技术,甚至后世被军迷们津津乐道的西班牙大方阵已经他们的改进版本,依然是欧洲强国大规模作战的主流。 但是,他们主要火枪还是火绳枪,燧发火枪还是稀有的高档货,而南海卫如果燧发枪能成军,那绝对是世界上装备最先进火枪的部队了。 “你好像很笃定,你要的这种火器,赵原他能做得出来!” 徐采宁感受到他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也心情突然变得愉悦了不少:“不过,一千支这样的火铳,你是当真的么,工部这边不收到这笔银子,就算样枪做出来了,武器局也不会开工的!”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 江晚笑了笑,南海卫有着宫内拨给的一万两银子打底,就算有缺口,也不会缺到哪里去,再说了,如今的南海卫,至于缺银子吗?若是他拉下脸来,在西城这一块,至少油水就丰足得很,甚至连锦衣卫不会和他争利。 以高进的那个千户,招揽进来的那些百户总旗,基本上,就算是将西城的地下世界的王者们,一网打尽了。 谁敢和南海卫在西城争利! 当然,在江晚的心里,这种来钱的法子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如果不是无计可施,他是决计不会用到这样的法子的。 “我现在觉得,你是真打算做点事情的了!”徐采宁看着似乎胸有成竹的江晚:“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我就没问题了!” “你说!” “南海卫驻守皇家林苑,是亲军卫!”徐采宁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试图在军中装备这些火器,是陛下恩准的吗?” “你觉得我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手笔,可以自己做这样的事情!”江晚见到对方慎重的样子,笑着摇摇头:“当然是陛下恩准的,这个你毋庸置疑!” “那陛下是要建立一支新军!”徐采宁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徐家想要参与此事!” “你说的徐家,是你的意思,还是国公的意思?”江晚一愣,但是见到她有些兴奋的眼神,微微有些疑惑。 若是定国公的意思,他肯定是第一时间要拒绝的,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南海卫,自然不是为了让人家进来找桃子的,但是,若是仅仅只是徐采宁自己的意思,这个嘛,倒是可以商榷…… “赵主事这两年来,一直受到我定国公府的资助,严格来说,这资助的银两甚至只是挂了定国公府的名头,而银子全部是我清苑楼出的,眼下赵主事眼看做出来的东西,有希望装备军中,这个时候,将我一脚踢在一边,这不大合适吧!” “当然,我不是威胁你,我既然能资助赵主事的火器研究,也就能在其中起点不好的作用,这用燧石的火枪吗,或许造的出来,或许造不出来,又或许一个月造出来,或许是三个月,一年,这就没人知道了!” 徐采宁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江指挥使,你懂我的意思的!” “不,我不懂!”江晚摇摇头:“你就直说,你想要做什么吧!你资助赵原研制火器,若是研制出来了,你只要有银子,自然可以自己造出来,我也拦不住你,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但是,我没人用啊!”徐采宁叹了口气:“我没有兵,你有,而且,若是真的你的南海卫用上这批新式火器,战力十足,那对我大明,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吗?若是能有这样犀利的火器,可以推广到全军,我大明又何惧建奴犯边,荼毒百姓!” “你说的参与此事,是这个意思?”江晚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看眼前的这个斯斯文文的女孩儿,越发顺眼了起来,敢情,她想要做的事情,和自己要做的事情,本质上是一样的啊!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这个弟弟徐任之,想要谋求一个南海卫的官职!!” 徐采宁将身边突然一脸“关我什么事情”的徐任之拉了过来:“当然,去南海卫上任的是我,如果你没意见,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了!” 江晚看着眼前一脸希冀,似乎担心自己拒绝的女孩,微微点了点头:“……好!” 第212章 总管火器督造及演练 半个月后,南海卫新来了一位指挥佥事。 这也是南海卫自成立以后,第一次由宫中直接派遣的将官,亲军卫指挥使是正三品的五官,而指挥佥事是正四品的五官,如果不算两位名不副实的镇抚,这新来的指挥佥事显然就是南海卫品衔第二高的人,仅次于卫指挥使江晚。 不过,卫指挥佥事这个官职嘛,很不好评定。 就例如,许显纯曾经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若是指挥使放权,当然他主管某些事物,那他自然是在某些事物上有着权柄,当初锦衣卫西城千户所,南镇抚司这边,都算是许显纯的职权之内的事情,所以,他算是封万里和许简他们的上司。 但是,若是指挥使不放权的话,那卫指挥佥事……,也就是个卫指挥佥事了,手中无权,哪怕官衔高,下面的千户甚至百户,不给面子,也就不给面子了,他也拿对方没什么办法。 新来的指挥佥事徐任之,在南海卫负责的事情很有意思,江晚给他的的权柄是“总管火器督造,演练事宜。” 南海卫的千户百户们,甚至许显纯听到江晚的这个说法,都觉得这新来的指挥佥事大概是被架空了,毕竟是宫里直接派遣过来的,不是江晚的嫡系,似乎被这么对待也正常。 虽然南海卫现在没什么火器,但是,江大人从濠镜澳的番人们,直接弄了一群番人来教导火器的事情,不能说江大人不重视这个,这新来的指挥佥事拿这个说事,似乎也说不过去,但是,你要说真有点权吧,现在新来的这位指挥佥事,除了能管那几个番人教头,似乎手下一兵一卒也没有! 总之,这是一个大家看起来非常微妙的安排,懂的和不懂的人,都觉得自己已经看懂了自己指挥使大人的这个安排。 反正宫里派来的人,肯定是有背景的,大家礼数上是不会缺的! 徐采宁当然不会在乎这些人的看法,礼数什么的,她也没法放在心上,她这次上任,可是带来了赵原和他最新研制的样枪,而只要江晚拍板的话,银子送过去,武器局那边就可以开口了。 试射场上,改进火铳的试射,由赵原亲自试射,欧文和他的同伴们,是除了江晚唯一的观众。 赵原带来了三支样枪,在江晚面前,他一顿操作猛如虎,将三支洋枪一一试射了一个遍,然后又当着江晚的面,将试射的效果悉数摆在了江晚的面前。 “家父的心血,乃是千锤百炼之作,仅仅只是改变击发方式,就费了我不少心血!” 赵原一脸自豪的说道:“但是仅仅只是击发方式的改进,整个铳身的机件,都大不相同了,甚至可以说,即使是以前能造出这鲁密铳的作坊,现在没见到我改进后的实物,一时半会也未必改得出来,而且,鲁密铳的火药配比,是我一直在研制的事情,这次用的火药,是参详了上次你送去的佛郎机人的火药,做了一丝丝的改变……” 他说道:“短时间能改成这个样子,我觉得已经尽力了,若是没有再其他见解的话,我觉得鲁密铳,也就能改成这个地步了!” “银两我会直接派人拨付给虞衡清吏司,先付一半,你们多久可以做出来!” “日产十支的话,一半的银子,可以两月之内做出来!”赵原说道:“第一次大规模的改进,需要我和我的徒弟们手把手的教导匠户,不可能太多,但是后面熟练了,能做得快一些!” 欧文等人已经看的有些惊呆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熟练操作火绳枪的四十三个步骤,在这种改进的火枪面前,似乎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很多繁琐的步骤,甚至都可以省去。 这让他们突然感到一阵危机感,而听面前的江先生的意思,他是打算用这种火枪装备他的军队。 “除了平时的装填瞄准和射击,火枪和步兵的配合,各种操作的条令口令,在实战当中各种需要注意的东西还有很多!” 江晚对他们的担心,不以为意:“你们需要教导的东西还有很多,至少三年内,我没打算让你们失业!” “你打算用这火铳装备多少人?” 徐采宁问道:“如果可能的话,现在就可以挑选士兵进行训练了,我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这些士兵若是都装备了这种火器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战力!” “三百人!” 江晚笑了一笑:“我南海卫就三个千户,我打算从三个千户里,每个千户挑选出一个百户的士兵组建这火器队,火器队集中操练,但是,战时的时候,和本千户其他百户配合,以火器队做战斗主力,你觉得如何?” “这些人的操练归我负责吗?”徐采宁眼睛煜煜生辉。 “没错,当然是你这个火器督造演练总管负责!”江晚指指欧文他们:“不过,我不要咱们大明练兵的那一套练法,我要的欧文他们的那边的操练办法,你要听取他们的建议!” “神机营的战法不如番人的战法吗?”徐采宁有些不大服气:“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能从神机营挖几个教头过来!” “不一样!”江晚摇摇头:“以后你就知道了,神机营是神机营,我南海卫是南海卫,大家不是一码事情!” 徐采宁看到那边正围在一起叽里咕噜用番话在讨论着什么的欧文等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可是我南海卫的指挥佥事,这刚刚上任就打算抗命吗?”江晚笑着说道:“机会我是给了你的,你如果不想负责这事情,我可以自己亲自来,也可以找别人的!” “不,这事情是我的!”徐采宁果断地摇头:“不过是区区三百人,我徐采宁若是连这三百人都练不出来,还有什么脸面说随时可以报效朝廷,驱逐外敌!” “是徐任之!”江晚瞥了他一眼,微微摆手:“我的指挥佥事是定国公次子徐任之,这个可万万不能错的!” “是!末将领命……”徐采宁抬头,脸色一片肃然! 第213章 火器队百户 对于卫里要练火铳,在南海卫里,引起了一些不小的反响 如今南海卫的士兵,有两大主要来源,一个是曾经的锦衣卫及其锦衣卫的军余子弟,另外一个,就是高进的那个千户,多以平民子弟为主。 两者的区别,表面上一个是军户,一个是民户,但是都进了南海卫,这点区别就不存在了,更多的在这两个来源的士兵,本身的出身,习惯,圈子,都不同,甚至可以夸张的说,他们根本混不到一起去。 但是,偏偏这这个来源的士兵,对于各自的出身,都有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军余子弟们,认为当兵吃粮,是他们这些军户之家世世代代的天职,自然比起那些啥也不懂的平民子弟要强很多;而平民子弟们,则是觉得,自己以民户之身来当兵,但是卫里没说强制转为军户,那就是说,他们哪怕吃不了这碗饭,也是有退路的,自然要比只知道当兵的军户们要强的多。 就拿这一次卫里下命令,要从各千户挑选人手,来操练火器,对于军户子弟来说,当兵操练厮杀这些事情,他们是不排斥的,但是,若是要操练火器什么的,那就敬谢不敏了。 操练刀枪剑戟未必会死人,但是,操练火器这种事情,那可说不好,没准真会死人的。 所以,在许简和封万里的两个千户里,主动报名者,寥寥无几,甚至到了最后,不得不由两个千户直接将命令吩咐下去,才从不情不愿的士兵中,i挑选到了足够的人手。 但是,高进那个千户就不用了,平民子弟论军事技能,身体素质这些方面,和军户子弟们比起来,那是有着必然的差距的,但是,若是手持火器的话,这差距立刻就可以忽略了,毕竟不管你身手再好,胆气再壮,面对无坚不摧的火器,也是一样没用的。 高进这个千户,火器队的报名者踊跃非凡,最后为了以示公平,高进不得不从报名者中采用了抽签的方式,来决定进火器队的人选。 刘兴是高进身边跟随高进多年的老兄弟了,也是随着高进最早加入听雨楼的人,听雨楼改南海卫后,高进成了自家千户,而他也如愿以偿的成了高大哥麾下的一名百户。 说实话,这百户被百户的,他心里未必真的有多看重,至少,在跟随高大哥加入听雨楼之前,他是没做什么期待的。 反正他的命是高大哥给的,高大人说是怎么做,他跟着做就是了。 但是,真正有了官身之后,他才知道,这做官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以前因为犯了案子,隐姓埋名的离开家乡天津城,他都好多年不敢给家里消息了,而家里也基本上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了,但是,当他穿着一身武官的服饰回到天津,突然之间,看到家里人欣喜若狂的笑脸,看到自己阔别多年依然没有改嫁的女人,甚至看到自己离开天津时候才刚刚学会走路,如今已经是半大小子的儿子的脸上骄傲自傲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条路走得简直是太对了。 家里人对他的身份,还有些怀疑,但是,当天津清军道的人找上门来,他直接拿出自己的告身腰牌来,清军道的人不说直接前倨后恭,但是也是给了他足够的体面和尊敬。 至于以前他犯的那些事情,那自然就更不用说了,有如今圣上亲口“南海卫上下人等,前事不究”的特赦旨意下,清军道这边就是问了几句话,回头直接就将他的案子给销了。 这一刻,他刘星可是堂堂正正的朝廷武官,不再是那东躲西藏的犯事之人,用光宗耀祖来形容他此刻都觉得不为过。 当官果然是有前途的! 尤其是跟着高大哥,跟着江先生,那觉得是一件有前途的事情,这是他从天津回到京城之后得出来的结论,尽管现在江先生应该叫指挥使大人了,不过,能叫江先生的,不证明他不是外人吗? 江先生是读书人出身,自然是对舞刀弄枪的事情有自己的看法,他说要练火铳,那自然是有练火铳的道理。 刘星是个认死理的人,所以,以他百户的职位,去争这个,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本千户的火铳兵的统领的权利。 人到齐了之后,直接就领着人去佥事大人那里报到去了,千户大人说了,火铳兵的操练是新来的佥事大人负责的,啥时候练好了,他啥时候就可以带着人回来了。 其他几个千户大概和他这边的情况一样,三天的时间内,都把人给凑齐了,然后被带到单独设置在一边的营房里,有意思的是,他居然在这营房里看见一些熟悉的身影,如果不出意外的,这些熟悉的身影,可都是江先生身边的近卫,都是以前听雨楼的老人。 这愈发坚定了他的信心,果然,对于这火器队,江先生不是一般的重视,连他身边的近卫都派过来学习操练的话,就足以证明他的态度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番人,据说那都是江先生花重金从外面请来的火器教头,这一点,刘星倒是也不觉得奇怪,江先生以前还经常带着一个番人女子到处乱跑呢,他就喜欢这个调调,不过话说回来,番人女子也就算了,不说容貌如何,总是身上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总算说得过去,江先生非常人,喜好奇怪一点也不怎么意外。 但是,这些番人教头就有些难以入目了,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不说,还毛茸茸的,要不是看他们说话还算客气,他都不想搭理他们。 但是,有一个人,不管对方说话客气不客气,他都不敢不搭理。 火器队管事的,可是新任的指挥佥事徐大人,别看这个好像个女人一样的家伙,说话斯斯文文的,可光是人家能让江先生笑着和他说话,他就不敢无视对方,哪怕对方操练士兵的一些方法,在他看起来非常的扯淡,但是,他依然是一板一眼尽着自己百户的职责,将佥事大人的命令执行得绝对彻底。 第214章 走路谁不会啊 火器队据说是每人要装备一支火铳的,这和每个士兵都人手一支刀枪一样,毋庸置疑。 但是据说现在火铳还没到,所有,先开始的操练点别的。 在刘星的理解当中,应该是至少先让士兵们熟悉一下火铳,习惯一下火铳巨大的声响,这样也算是连眼力和胆量,为以后的火铳实战操练做准备。 但是,佥事大人的命令很奇怪,唯一的操练内容,就是走路。 每十人为一队,十队为一百户,排着队正着走,斜着走,绕着弯儿的走!而且,佥事大人的要求也是很简单,走的整齐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操练法子!? 走路谁不会啊! 大概和刘星的想法一样,刚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也都这样想,但是一旦真的开始练起来之后,所有人才发现,走路的确是很简单,但是,十人百人同进同退,整齐划一,那就不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而这个时候,各个被安置在每一队的队首和队尾的小旗、总旗等军官,就起到他们的作用了,他们只需要本队行进步伐是否整齐划一就可以了,一旦有人队形乱了,这些军官立刻就大声呵斥起来。 不过,很快就有新的口令发了下来,据说这还是番人教头们的传授,随着口令“走,停,原地走,转弯走”这些简单的命令,终于,每一队走得有模有样起来了。 但是,也仅仅是每一队,当几队人,甚至整个百户的人集合在了一起,行进又变成了一团糟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每一个百户,鼓手和喇叭手又出现了,鼓声不仅仅是前进的命令,更是可以让行进的人踩在鼓点上,这让整个队伍的步伐莫名其妙的整齐起来,而各小队之间的军官的命令声,在百人甚至数百人这样的范围内,就不管用了,而这个时候,各种节奏的鼓声和喇叭声,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开始指挥着整个百户的行进起来。 整整一个月内,刘星连火铳都没摸到,全部就练这些东西了。 怎么说呢,这种操练士兵的办法,虽然有些新意,但是,实在是奇怪了一些,更重要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练这种走路,有什么意义。 “不仅仅是你们在练,所有千户,以及各个百户,都在练!” 在江晚再一次来到火器队的时候,刘星终于找到机会,在江晚身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比起那个整天都板着脸的佥事大人,他觉得江先生要好说话一些。 江晚看着眼前这个有点熟悉的百户,微微笑了一笑:“火器队将会是南海卫最主要的战力,其他百户的人等,演练行进步伐,是为了在战阵中更好的保护火器队,而你们演练这行进步伐,是为了不搅乱他们的节奏,乱了他们的阵脚!” 他说道:“等到所有人都熟悉了这些鼓声,喇叭声,已经各种口令声,到时候打仗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作为火铳手,你们只需要按照你们听到的口令,前进或者后退,发射或者装填就可以了,其余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行!” “我们这些老兄弟,当然是信得过江先生的!”刘星呵呵的笑了一笑,颇为不好意思:“我可不是怀疑江先生的本事!” “信我,就好好练,我可的答应了陛下半年之内成军的,到时候真将队伍拉出去,你们千万不要给我丢脸,让我在陛下面前没了面子!” 刘星脸上一整:“属下必将竭尽全力,为江先生长脸!” 笑着将眼前的这个百户打发走,江晚笑吟吟的看着一直板着脸的徐采宁:“军中的生活如何,还觉得习惯么,我听说你可是这一个月都没回去了,要不回去休息几天!?” “劳指挥使大人关心,卑职觉得甚好!”徐采宁不卑不亢的回道。 江晚轻轻的摆摆手,身边的护卫逐渐和他拉开了距离,徐采宁这才抬起头:“赵原的火铳,已经送过来一百余支,你是为了此事来的么?” “我不插手你火器营的事情!”江晚笑着摇摇头:“具体如何操练的章程,你和欧文都商议好了,我也认可了,那么,你们怎么做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只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你没回家,也没到我这边诉苦,我这些兵虽然不算骄兵悍将,但是,若是没本事,让他们服服帖帖老老实实的,只怕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哦,你说的这个啊!”徐采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可是军中世家出身,怎么带兵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而且这些兵底子不差,也听号令,比起我听说过其他卫所的兵好带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江晚笑了笑:“你还是回家一趟吧,你府上的那个管事叫做周昆的,来找过你好几次了,只是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意,被人拦在卫所外面进不来!” 他看着徐采宁:“你不回去看看吗?” “哦!”徐采宁这才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原来你是为这个事情而来,多谢你了,我这就去看看,估计是清苑楼那边有事情要问我,不过放心,军中的规矩我还是懂的,入夜之后,我一定会回来!” “你和我说什么军中的规矩啊,你可是卫指挥佥事!”江晚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战时,你的来去就连许镇抚也管不了你啊,不过,你若是带人进出卫所,最好还是知会许镇抚一声,毕竟规矩是规矩,面子是面子!” 江晚摇摇头,背着手走开来,几个军官远远的和他打着招呼,江晚笑着和那些军官说着什么。 看着眼前这幅情形,徐采宁突然觉得有些疑惑,这一个多月在南海卫,她看到的听到的关于江晚的一切,好像并不是和她以前认为的那样。 江晚这个人,似乎还真的懂得那么一点带兵的。 只不过,在她看来,江晚还是这样带兵的方式,还是有些宽厚了一些,要知道,慈不掌兵这道理,可是千古不易,若是待这些士兵军官太宽厚了一些,将来这要将这些人送到死地杀敌的时候,这为将者可就未必能忍心了。 哼!她徐采宁是绝对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的。 第215章 都指挥使吴襄 “哎呀,我的大小姐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清苑楼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当周昆看到徐采宁带着人从大门走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小的派人去找过大小姐好几回了,不仅仅人没找到,小的还被二少爷狠狠的责骂了一顿,说小的不知道轻重!” 周昆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若不是四周还有不少客人看着,他那样子都好像是随时要拉着徐采宁的胳膊哭出来的一样。 徐采宁没理他,带着他径直朝着楼上走去,周昆一愣,一溜小跑的跟了过去,至于客人们有些疑惑的眼光,他此刻也是顾不得了! “慢慢说,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徐采宁坐了下来:“是有人来找事么?这事情我吩咐过你,我不在的时候,若是觉得自己抵挡不住,直接回府请二少爷出面就可以了,难道二少爷出面还不管用吗?” “不算找事吧!”周昆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有人要挖咱们楼子里的姑娘,而且,咱们楼子里的姑娘们,好像还动心了,拦都拦不住……” “姑娘们离开了吗?”徐采宁脸上露出恼怒之色,他这清苑楼本来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京城青楼里那些无处可去的女子,有个栖身的地方,她徐采宁或许管不了所有人的可怜人,但是,能力范围内,她还是愿意努力的去帮这些女子的。 现在有人特意来挖人,且不说开出的价码如何,至少对方的动机她厌恶的,她清苑楼的姑娘,她可不想让他们从自己这个地方,又跳到另外一个青楼。 至少在这里,她们还有选择的权利,还有着自己的尊严,但是,真是到了那些唯利是图的青楼里,她们的命运就由不得她们做主了。 “姑娘们还没有走呢,那是我拿话拦着她们,毕竟是咱们楼子里庇护了她们这么久,若是连大小姐的面都没见到,她们就这么走了,那可不就忘恩负义了吗?” “人没走就好!”徐采宁眼睛眯了起来:“这么长的时间,对方的来路你总应该打听清楚了吧,是哪一家青楼,叫上咱们的人,随着我去砸了他们那破楼子,然后再回来说话!” 她霍然站了起来,瞪着周昆,这才是她徐采宁的办事的方式,管他什么来路,敢动他清苑楼的脑筋,到他清苑楼来挖人,那就得做好被她砸场子的准备。 当初这清苑楼,可不就是这么砸着砸着就来了的么? “对方不是开青楼的……”周昆期期艾艾的看了发怒的徐采宁一眼:“是前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吴襄,小的打听过了,他是天启二年的武进士,这一次陛下清除阉党之事中,被陛下看重提拔的!” “一个都指挥使,到咱们楼子里挖什么姑娘!”徐采宁一愣,脸色更是不屑了:“此人如此好色,怎么能得陛下重用……” “倒不是好色,据说此人是江南人士,家中颇为豪富,偶尔来了一次咱们的楼子,看到咱们这里的姑娘们才艺双绝,而且,对待客人不卑不亢,更不提以色侍人之事,此人动了心思,想挖一批咱们这里的姑娘们,我从姑娘们嘴里得知,他派人许诺,若是愿意留在京城的,可到他吴家,平日吴家养着,只是在吴家交游官员和富商的时候,姑娘们能出面献艺即可,而且,他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做违背姑娘们自己意愿的事情!” “那若是不愿意留在京城的呢?”徐采宁说道。 “他说吴家不缺银子,江南也不乏富商文士,到时候在扬州同样建个和咱们这里一样的楼子,到时候姑娘们不仅仅生活不会有什么变化,更是可以在江南自己找机会选择一个良人,余生可期!” “这种鬼话,咱们楼子里的姑娘们也信?”徐采宁愕然:“真离开了咱们楼子,她们觉得自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部分人是不信的,但是,总归有几个年纪稍微大了点,有些等不及的人愿意赌一赌对方的人品!” 周昆黯然说道:“也是大小姐平日里将她们保护得太好了,她们以为真是外面的那些人对她们客客气气,是她们自己的面子!” “哪些人要离开的,将她们叫过来!”徐采宁点了点头:“我当面告诉她们,当日答应她们的话,我依然算数,只要她们找到自己的归宿,她们随时可以离开!” 片刻之后,六七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被带到了徐采宁的面前,大抵是觉得心中有些亏欠徐采宁,几个女子都是低着头,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不敢言语。 “我没理由拦着你们!”徐采宁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吴将军怎么和你们谈的,我不管,你们的卖身契待会也一并会还给你们,只不过,这几年来,你们在我清苑楼花销也不少……” 几个女子脸色顿时微微有些变了,这样的话,她们绝对不是第一次听到。 “放心,不是和你们算账要钱!”徐采宁一句话,登时让她们轻轻松了一口气:“不过,宾主一场,我总得好事做到底才是功德,周昆这里会算一算你们这几年的开销,你们也毋须多心,按个手印就好,这银子,我去找吴将军要,他不是不缺钱吗?想来这点银子对他也不是个事情,若是你们过得好,这银子就留在楼子里,分润给其他的姐妹,如果你们过得不好,想要回来,这些银子,也是对你们的补偿!” “如何?” “大小姐,这按了手印,这银子不会让我们来还吧!?”有人怯生生的问道。 “卖身契都还给你们了,还要你们还什么!”徐采宁叹了口气:“真要从你们身上榨银子,我直接卖身契不给你们就是了,多这么事情做什么!” “你们没想到的事情,大小姐替你们想到了,还在这里啰啰嗦嗦,真不知道你们是哪辈子的修来的福气,遇见大小姐这样的好人……” 周昆嘀咕了一声:“大小姐是怕人家骗了你们啊……” 第216章 吴家有子名三桂 江晚其实是很忙的。 南海卫的事情千头万绪,从濠镜澳回来之后,他基本上是脚不沾地的忙。 他曾经在崇祯面前承诺过,南海卫三到六个月要形成战力的,现在都已经快三个月了,但是,他所期待的战力,似乎还遥遥无期。 不过,这三个月来,他忙碌的事情,也终于一点点的看到了一点成效,这让他稍微感觉到欣慰了那么一点点。 三个卫的官兵,几乎每天都在进行着操练,具体的操练,也开始变得有板有眼起来。 上午队列训练,体能训练,下午军事技能训练,南海卫的几个校场基本上就没有闲着的时候,而足额准时的军饷,远远超过其他卫所的伙食,即使这样的训练强度,让士兵们颇有怨言,但是,终究绝大部分的士兵都坚持了下来。 那些吃不得苦的,偷奸耍滑的,甚至打算到南海卫来混日子的,倒是差不多在这样的训练强度下淘汰掉了。 整个南海卫,在江晚的设想当中是,是要按照西班牙大方阵的战法来训练的。 在这个火器已经初步显现出它的威力的时代,西班牙方阵无疑是步兵最先进的战法,以火枪手作为主要的杀伤输出,以长矛手和长戟手保护火枪手,只要阵形不发生溃散,即使是面对骑兵的时候,在西班牙方阵也能有着强大的战斗力。 每个千户训练的一个百户的火枪手,将会成为那个千户的战斗核心,一个千户就是一个方阵,而三个千户,也可以合并成一个大的方阵,这样的话,面对不同数量的敌人,整个南海卫可以或整或零,灵活变动。 当然,这只是粗略的战术思想,具体的操作训练,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磨合,甚至还需要实战练兵才能达到理想中的效果,但是,只要方向对了,那开始的脚步慢一点就没多大的关系了,以后的脚步,会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内,足够可以训练出一批熟练的火枪手,并且让他们和其他的百户配合慢慢默契了,对这一点,按照现在南海卫的训练进度,江晚一点都不怀疑。 只是最近几天,火器营那边,有消息传来,徐采宁几乎每日都带着人出营去,有时候出去得很早,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出去晚了,甚至第二天才回来。 虽然对训练来说,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是,江晚可是清楚得很,一支军队在训练的时候,有上官盯着,和没有上官盯着,那差别可是很大,尤其火器营,现在都已经人手配置了一支火铳,都快要了到了实弹训练的时候,徐采宁这个火器营的主管,经常不见人影,那可有点玩忽职守的嫌疑了。 “要不,属下和徐佥事聊一聊?” 许显纯在等着江晚的回答,作为南海卫的镇抚,就连江晚都不得不承认,许显纯将自己的工作做的很出色,就连徐采宁的这种事情,如果他不禀报自己,江晚还真未必关注得到。 “暂时还是不用了,你是我的人,你找她聊的话,她会直接认为是我的意思!”江晚摇摇头:“她认为我对他不满,可不大合适了,实际上我认为她干得还算不错!” “可身为佥事,夜夜出营,可被诟病的地方太多了!”许显纯说道:“若是咱们南海卫是其他卫所,那也就算了,毕竟在其他卫所里这也算是常事,但是,南海卫是大人寄以厚望的新军,大家都日日操练,如此辛苦,她却是日日出去逍遥,极容易造成军心不稳!” “看看吧!”江晚沉吟了一下:“你派几个人跟着她,别让她发现了,看看她每天出营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再说!” 毕竟是锦衣卫的出身,有了江晚的吩咐,很快,关于徐采宁每日出营后的去向,就被许显纯送到了江晚的面前,看到这样的结果,江晚也有些愕然。 “前军都督府?”他大为奇怪:“你确定不是工部吗,前军都督府那边距离工部也很近的?” “就是前军都督府!”许显纯很是肯定地说道:“偶尔还会去一趟江苏会馆?” “就这?”江晚不知道这徐采宁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不过,在珍珠胡同的一所宅子里,她去得最勤!”许显纯平静地说道:“属下打听到,那宅子是前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吴襄新买的宅子,而这个吴都指挥使,好像正是江苏人!” 江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 “前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吴襄!” 江晚忍不住眼角跳动了一下,转过头来,神色古怪的对着许显纯说道:“这吴襄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做吴三桂,年纪嘛,似乎现在也应该和咱们的许佥事差不多!” “大人你原来知道此人啊!”这一次,轮到许显纯稍稍惊讶了一下:“属下查知,这吴襄的确有三个儿子,次子就是大人口中的吴三桂,难道说,咱们的这位佥事大人,是去找这位吴家的少年郎去了吗?” 许显纯眼神有些复杂,江晚看着他这样子,心里暗暗有些好笑,也不点破对方。 想来以许显纯的心思,查到徐采宁整天和前军都督府的某人有勾连,自然是第一时间想到双方勾结,想做点对南海卫不利的事情这方面来,没准在他心里,早就已经想了很多的可能,但是,他可万万没想到,这话题一转,这明明刚刚不是讨论着阴谋诡计吃里扒外的事情的吗,怎么一转眼,就转到郎情妾意的小儿女情长上面去了! 这画风转变得猝不及防,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咱们的徐佥事是什么身份,你是清楚的!”江晚不去看他的脸色,摇摇头说道:“如果真是为了这事情的话,咱们也不好干涉,这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派出去跟着她的人,也撤回来吧!” “但是,这样也会耽误大人的大事啊!”许显纯嘀咕了一声。 “我亲自和她说吧!”江晚摆摆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足为怪,若是真的她无心这军中之事,她在咱们这里挂个名头就行了,我另外再安排人去火器营那边!” 他摇摇头:“她现在还没出营吧,你去请她过来,就说我有事情要问她!” 第217章 吴二公子躺枪 宅子是新买的宅子,人也是新人! 自从父亲成为前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之后,吴三桂陡然感觉自己家的客人多了起来,就连新搬进来的大宅子,据父亲说,也是扬州的某个盐商“空置”的宅子,吴家并没有花多少钱。 宅子不是很大,但是这里是寸土寸金的京城,和扬州地面自然不能比,尤其是这珍珠胡同,可以算得是京城里最为繁华的一带了,朝廷中不少衙门都在这附近,在这里置办这么大一个宅子,可不仅仅是有钱就可以能做到的。 那得有权,有势。 不巧的是,如今的吴家,在权势都有那么一些了,和京城里那些世代勋贵们比起来,这点权势不算是很忙,但是,在那些新皇即位之后,惶惶不可终日的人眼里,吴家绝对是可以划到“新贵”这个范围里的。 不过,新贵若是遇见了老牌勋贵们,这差距就出来了。 就如同吴三桂知道的,最近父亲可是有些焦头乱额,不是为了公事,而是因为恶了定国公。 准确的说,是恶了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其实,若是父亲早知道因为一群青楼女子,会惹来定国公家的大小姐天天带着人堵他的话,那么,他觉得不会动那些青楼女子的心思。 无非是吴家现在需要结交的权贵太多了,而吴家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没多少,这些在京城里颇有艳名的女子,用得好的话,的确是可以成为吴家拓展势力和人脉的好帮手。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吴三桂摇了摇头,看来,今天父亲又不会按时回府了,他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吃完了晚饭,也出去溜达一圈,京城里有趣的地方可多着呢,他天天在府里闷着看书练武,难得有父亲不在可以偷懒的时候。 “二公子,二公子,那个谁,她又带着人过来了!” 下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他口中的那个谁,现在几乎已经是全府的人都知道是谁了,他们没胆子得罪那谁,但是,也不敢让那谁直接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进来。 “我哥呢!”吴三桂皱起了眉头:“老爷不在,我哥他也不在吗?” “大公子和老爷都还没回来,如今府里能作主的,就只有二公子了!”下人期期艾艾:“那人这次带的人更多了,看样子,今天她来意不善啊!” “这不欺负人嘛!”吴三桂嘟囔了一句:“请人进来,差点伺候着,我换身衣裳了去见她,对了,告诉她,老爷可不在家,没准她呆会就走了!” 磨磨蹭蹭了大半盏茶的时间,吴三桂才朝着家里的大厅走去,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下来,远远就看得到大厅那边灯火通明,影影绰绰在门口站了不少人。 他皱了眉头,真是不想去搭理这事情,但是想想父亲曾经吩咐过,无论如何不能得罪对方,他硬着头皮朝着大厅走了去。 “不就是讨债么,至于遮遮掩掩的不肯说吗!” 客厅里,江晚背负着手,一边看着客厅里悬挂着的字画,一边笑着调侃着徐采宁:“不过高千户都说了,他以前放印子钱都没有你厉害,好歹他放印子钱还出了点本钱,你这是空口白牙,直接就要讹得人倾家荡产啊!” “区区两万两银子,不至于倾家荡产!”徐采宁无可奈何的说道:“江大人你才是真的狠啊,在银子不用你出马,我也能多少讨个说法回来,可你这一开口就要讨回来一半的银子,我有时候都怀疑,当初高千户和你在西城,到底都干了多少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觉得你很熟悉这个讨债的套路啊!” “出去的时候九出十三归,回来的时候见面分一半!这都是行规了!”江晚嘿嘿笑了起来:“不信你问高千户,是不是这个规矩!” 高进有些尴尬的看着他们两人,不敢说话,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江晚,眼神中那意思,就连徐采宁都看得出来——以前的那点事情,江大人能不能不要老是挂在嘴巴了,好歹现在我也朝廷的五品武官了,留点体面给我吧! 吴三桂走进大厅,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屋子里的人顿时停下话头,齐齐朝着他看了过来。 “怠慢了,徐小姐!”吴三桂露出笑容,对着徐采宁说道:“又让徐小姐扑了个空,真不好意思,家父今日依然是还在衙门忙于公事,未曾回家,要不,徐小姐有事,去衙门那边直接去找家父如何?” “前军都督府那边,我早去过了!”徐采宁冷冷的瞟了他一眼:“那边的人说了,吃过午饭,吴大人就没有回衙门,我估摸着,差不多这个时候也该回府里……” “会不会是进宫了?”吴三桂一脸思索的表情:“京卫调防的事情,陛下最近很是关心,这几日家父时不时的要进攻被陛下垂询的!” “好了好了!”江晚轻轻的摆摆手,饶有趣味的看着吴三桂:“不用这么转弯抹角了,刚刚你家下人说了,你是吴家的二公子吧,我就问你一句,吴家的事情你能做主吗” “这个,家父乃是一家之主!”吴三桂讪讪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的这个进门就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家伙,有些令他发毛,对方的眼神看他的时候,他总觉得好像不是在看一个活人,他眼中的光亮,感觉是好像看见了一个行走的大金锭子一样。 自己有这么闪闪发光的吗? “那么,就不要说这些废话了,徐小姐找了吴大人多次,但是,吴大人也都是避而不见,这可不像是解决事情的样子,所以,徐小姐今日带我过来,希望在不伤到和气的情况下,解决这个事情!” “我真不知道此刻家父在什么地方啊!”吴三桂苦着脸说道:“若是你们不信的话,就在这里等着家父也行!” “我们在这里等着,吴大人就更不会回来了!”江晚笑着摇摇头:“哪里有这么麻烦,这事情简单得很!” 他指了指吴三桂:“徐小姐有意夜游京师,若是吴二公子有闲暇的话,作陪如何?” 第218章 咱们好像是在绑票啊 “废物,真是废物!” 吴襄指着自己的最小的儿子吴三辅的脸,手指一直在哆嗦,要不是儿子尚小,他都一巴掌呼上去了。 “徐小姐只是请二哥出去玩,反正她是这么说的!”吴三辅嘀咕道:“您都不敢得罪她,二哥怎么敢得罪他,我就更不敢拦着了!” “蠢货!”吴襄恨恨的说道:“她一个女儿家,连青楼都敢开,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二哥是被他强行带走的,就是为了要讹咱们家的银子!” “啊,那可怎么办啊?”吴三辅一下就慌神了,“他们将二哥抓走了吗,定国公府的人,难道就这么讲理的吗?爹,你赶紧想办法救二哥回来啊!” “现在知道慌了啊!”吴襄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吴三凤:“那些青楼女子,咱们都送回去了,是不是?” “一个没留,全部都送回去了,每人还赠送了二十两银子!”吴三凤回答道:“爹,三弟说得对,定国公府的人,也要讲道理,这事情咱们也算是了结了,这徐大小姐这么没完没了,也不是个事儿啊!” “那你去和她讲道理去?”吴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哎,我都不想和你们说,你们要知道,讲道理是无权无势的人才挂在嘴边的说辞,真正的上位者,谁和你讲道理?人家讲的,是地位和权势,我吴家和定国公府讲道理,这和自己上面送把柄给人家,有什么区别?” “二弟不会吃什么苦头吧!”吴三凤有些担心的说道:“就算不讲道理,爹和定国公也是陛下的同殿之臣,和定国公世子还有几面之缘,就因为这点小事,和咱们结怨,定国公府这么树敌,那早就是到处都是对头了!” “有没有派人跟着你二哥?”吴襄摇摇头,瞪着吴三辅问道。 “这个,真没有……”吴三辅低下头,少年的心里,只怕还想着自己二哥和徐大小姐年纪相当,出去游玩的一件好事呢,怎么可能派人盯梢。 “你亲自去一趟定国公府,求见一下徐采宁!”吴襄指着吴三凤说道:“就说我回来了,若是我和他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明日里,请她来我府上好好的聊一聊,我在府里等他!” “要提二弟的事情吗?”吴三凤问道。 “不用提!”吴襄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我估计,定国公府那边,还真未必知道这事情,但是,若是咱们做了什么的话,那他们可就不得不知道了,索性大家都不提,不戳穿这层窗户纸最好了!” 他叹了口气:“不就是银子的事情吗,至于吗?” …… “不就的银子的事情吗?至于吗?” 南海卫的某间屋子里,吴三桂看着身边虎视眈眈的士兵,任由他们将自己绑在手上的布条解开拿走,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可不仅仅是银子的事情!”江晚看着眼前的少年,“关键是你父亲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若是他不付出点代价,那徐小姐的清苑楼,岂不是京城里随便一个权贵都能染指的地方了,那徐小姐这几年的经营,岂不是白经营了!” “就算你们要杀一儆百,让我父亲付出点代价,也不至于绑着我吧!”吴三桂揉揉手上勒出来的痕迹:“我是不反抗,我真反抗,就这点布条能困得住我?” “绑着你是保护你啊,可不是怕你挣扎!”江晚面色古怪的看着吴三桂:“你吴家武官世家,身手我是不怀疑的,但是咱们这边有些偏僻,若是你觉得咱们是要害你,暴起伤人的话……” 他指指徐采宁身后:“你看见他们身上都带着的什么了吗?” 吴三桂还真没注意对方身上带着的布条里是什么,不过,在他想来,无非的刀剑棍棒之内的,但是,当那几人将布条里的东西拿出来,他眼光顿时就是一紧。 “看来你也认识这东西!”江晚点了点头:“你说,你要是暴起伤人,这些护卫的护主心切,一不小心,对着你放了这么一火铳,你猜,倒霉的是谁?” “好吧!” 吴三桂脸色终于慢慢的回复了正常:“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有道理,但是,你到底是谁,这事情就算有误会,也是徐小姐和我吴家的事情,阁下你这凭空掺杂一手,是觉得徐小姐容易攀附,还是觉得我吴家可欺呢?” 江晚点了点头,果然,吴三桂就是吴三桂,哪怕如今才十多岁的少年,面对这样的情况,反应比常人强很多了,短短的几句话,不仅仅弄清楚了自己身处的坏境和状况,更是在询问自己的来历的时候,隐隐露出挑拨和威胁之意。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哪怕吴三桂的这个盛名,都是以后靠着不干人事儿得到的。 “鄙人江晚!”他笑吟吟的看着对方:“区区一个卫指挥使,当然是比不得吴大人位高权重了,不过,和徐小姐倒是谈的来,吴大人避而不见,不仅仅耽误了徐小姐的事情,也耽误了我的买卖,你说,我该不该插手这个事情呢!” “我人都在这里了,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把!”吴三桂一愣,然后很是光棍的说道:“不过,你们若是不打算将我关着来饿着的话,能不能先来点吃的,我出来的时候,可没吃晚饭,现在已经饿的发昏了!” 江晚点点头:“当然不会,吴二公子可是咱们卫所的客人,只要吴二公子不做一些暴起伤人的傻事,吃的喝的,咱们这里还是不缺的,如果令尊着急的话,我估计,吴二公子在我这里也呆不了几天,很快就能回去了!” 他冲着外面喊了起来:“来人,给吴公子上酒,上好酒!” “我怎么感觉咱们好像是在绑票呢!” 徐采宁走出门外,嘴里低声的嘀咕道。 “佥事大人,自信点,把‘好像’两个字去掉!”高进苦笑了一下:“咱们这就是绑票,只不过,这次是咱们江大人带着咱们干的这票买卖,我估摸着,这票买卖应该没啥风险,咱们等着收钱就好了!” 第219章 有钱就是任性 早上的时候,吴三桂是被一阵阵巨大的轰鸣声惊醒的。 他的第一反应直接从床头跳起来,然后顺手就去摸他记忆中他房间里兵器架上的刀,等到发现自己摸了一个空的时候,他才睁开眼睛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在自己家里的房间里了。 外面有光线照进屋子里,他凑到窗户外面朝着外面看去,至于屋子的大门他根本没有去试图打开——既然要关着自己,那个江晚也好,徐大小姐也好,怎么可能让他轻易打开大门。 冲窗户看出去,他找到了巨大的轰鸣声的来源,那是一排士兵在校场里正在对着远处的靶子在放着火铳,有几个军官一样的人,正在训斥着放着火铳的士兵,他兴致勃勃趴在窗户前看了起来,在军官训斥完了之后,那些士兵手忙脚乱的满天,火铳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队人被换了下去,另外一队新的士兵换了上来,而火铳声也时不时的也响上一遍。 “真是有钱啊!” 他心里暗暗感叹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卫所,这样一次次的将士兵们实弹打着火铳,那些火药弹丸难道不要银子买的吗,这得多败家的人才干得出这种事情来,留着这些火药和弹丸实战的时候用不好吗? 他眼光收回来,突然发现,屋檐下有几个士兵,也在抱着膀子在看着校场当中的操练,这应该是他门外的看守吧!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眼光,那几个看守回头过来看了看他,居然还咧嘴对他笑了一笑。 这是个什么情况? 吴三桂心里微微一动,走到门边,轻轻的一拉门,大门应声而开,而那几个看守扭头看了看他,居然又毫无反应的扭过头去,将目光继续投向校场了。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走到几个看守身边,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火铳打得不错!” “这也算不错,要我上的话,我比他们强多了!”看起来年纪跟吴三桂差不多的一个看守,鄙夷的摇摇头:“装填个弹丸火药,我刚刚都数过了,都差不多一百息了,就这速度,等到装好开火,敌人都杵到脸上来了,那还打个屁啊!” “哦,你能多少时间装填好!”吴三桂饶有兴趣的问道。 “至少三十息的起码标准是没问题的!”这种看守指指身边的同伴:“梅小飞才厉害呢,他能在二十息内完成,咱们当中,数他完成的最快最好了!” 说话间,火铳声又零零落落的响了起来,吴三桂看了那边一眼,心里有些痒痒的,这些普通士兵都可以大手大脚的在这里打火铳,倒是他这个堂堂的都指挥使家的公子,从来都没摸过火铳这种东西。 这尼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卫所啊! “对了,怎么没看见你们徐大小姐!”他若无其事的随口问道:“还有你们指挥使,这些火铳和火铳兵,应该是你们卫所里最精锐的战力了吧,操练的时候,难道上官都不在这里盯着的吗?” “那不就佥事大人嘛!”身边的看守少年,指着正在教导士兵的一个军官说道:“至于咱们指挥使大人,他事情多的很,这种操练每天都来看的话,那他什么是都不用干了!” 他点点头:“火器营是佥事大人主管的!” “你说的佥事大人,就徐大小姐?”吴三桂嘴张大得好像可以吞进去一个鸡蛋:“她居然还是你们佥事大人?” 这看守少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边,似乎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我能过去和她说几句话吗?”吴三桂大受震撼,突然觉得自己好多问题要问徐采宁,不过,他不确定自己此刻,到底是不是在被关押看守的状态。 “等着吧!”果不其然,看守少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佥事大人忙着呢,现在可没时间搭理你,你别添乱,爱看就在这里看着,不爱看就呆屋子里躺着去!” 吴三桂:“……!” 好吧,自己好像是囚犯,又好像不完全是囚犯! 吴三桂不再做他想,老老实实的陪着这几个看守少年趴在栏杆上,看着一排一排的士兵们在校场上操练着火铳,以前他觉得的军队操练极其枯燥乏味,但是,他今天却是没这个感觉,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都没吃东西的事情,直到他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校场上的演练,也好像终于告一段落了,士兵们被聚集了起来,火铳也被集中的收了起来,他看到徐采宁在士兵们的队伍前面说着什么,隔得太远,耳朵又被火铳声荼毒了一上午,他实在是听不清楚她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从她的姿势上看来,她应该是不大高兴的! 他心里暗暗点了点头,不高兴就对了! 就他亲眼看到的,至少两三百人今天上午在这里操练火铳,而至少每个人都打了三次以上,这意味着就这短短的一个上午,这些士兵就足足消耗了一千次以上火铳的发射药和弹丸。 他不知道这火铳药和弹丸的价钱如何,但是,这些消耗总是应该比拿着刀枪对砍操练的消耗要大得多吧! “多少钱,这种事情我哪里知道?” 面对他的问题,看守少年愣了一下,果断的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指着他的身后:“要不,你直接问我们指挥使大人好了!” 吴三桂扭转过头,只见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位卫指挥使,正站在他的身后歪着头看着他,似乎有些疑惑,作为囚犯的他怎么和看守一起站在这屋檐之下了。 “先生,他想知道这打一发火铳得多少钱!”看守少年却是直接开口了。 “不到三钱银子!”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倒是也没几个钱!” “没几个钱?”吴三桂顿时无语了,这意味着,就他上午看到的这次操练,就是三百两银子出去了,这还不算火铳的磨损之类的,而眼前这几个看守少年可是说,这样的操练,可是天天都有的。 他微微的抽动了一下嘴角,一个卫所五六千人,就算他一半是火铳手,算了,别说一半了,就算一千火铳手,这操练一个上午,就是差不多一千两银子出去了,那一月岂不是三万两银子。 这哪里是练兵,他都怀疑这支兵马是不是觉得兵部的银子多,特意建立给兵部的库房减轻点负担的? 不过话说回来,真要是在这支兵马中,哪怕就是个蠢材,这样用银子砸,也能砸出一支精兵来了。 “对了,昨天没有请教,大人是哪一卫的指挥使!”吴三桂恭恭敬敬的对着江晚拱了拱手,不管对方有没有本事,但是,能弄到这么多银子还不怕糟蹋到军队身上的,就值得他吴三桂钦佩。 “南海卫!”江晚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年:“你没听说过吗?” 第220章 多谢指挥使大人提携 “对了,你父亲来了!” 江晚指着来处说道:“跟我去见一见你父亲吧,要不然,吴大人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我可没有羁留吴二公子的意思!” “哦!” 吴三桂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徐采宁,点了点头,跟着江晚走了出去。 这里果然是一个卫所,吴三桂一边走一边将四周的动静收到眼里,昨天晚上太黑,他实在是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是现在,一排排的房舍,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兵,终于让他确定,对方没有骗他。 只是他真的有些疑惑,南海卫这个卫所的名字,他还真的是第一次听到。 不过没关系,他不知道这南海卫一点关系都没有,父亲总是知道的,回头回去了,仔细问问父亲就是了。 走进一个大堂,他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父亲和站在父亲身后的大哥,他注意到了,父亲和大哥,今天都是穿的便服,这副模样,在这到处都是军服齐整的卫所里,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徐大小姐随后就到,吴大人稍候!”江晚笑着坐了下来:“女孩子家家嘛,收拾打扮,总要点时间的,吴大人见谅!” 吴三桂脸色有些古怪,在校场上收拾打扮么,这个卫指挥使还真是一个胡说八道的好手。 “当然,徐小姐和吴大人之间小小的误会,鄙人也了解一二,若是吴大人觉得可以的话,就由鄙人为两位说开这误会如何?” “哪里有什么误会,是我做得差了!”吴襄摇摇头,看到自己的儿子安然无恙,他心里就已经踏实了许多:“只要徐大小姐不往心里去,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他微微笑了笑,轻轻将一个纸包放在了桌上:“至于对徐大小姐的一点点歉意,我也带来了,江指挥使你若是觉得可以的话,我这就带着我在不成器的儿子走了!!” “哎,说什么歉意不歉意!”江晚一边笑着摆摆手,一边让人将眼前的纸包收起来:“主要是徐大小姐在我这里,也就是挂个名头,对咱们南海卫来说,她也是咱得罪不起的,若是不让她顺了这口气,她闹起来,还不拆了我这卫所啊!” 吴襄会意的笑了起来,看着江晚,颇有些知音的感觉,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其实还算幸运的,无非就是损失点钱财的事情,虽然有点肉疼,但是只要用心,也不是找补不回来。 但是眼前的这个江晚,摊着徐大小姐这么一个下属,只怕比他更是头疼,那可是真是香灰掉到豆腐上,吹又吹不得,打又打不得,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只怕这份郁闷,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江大人可是陛下的心腹重臣,哪怕是定国公他老人家看到了,也要给几分薄面的!”他笑着说道,语气愉悦了很多:“将徐大小姐安置在江大人这里,也是定国公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就算在江大人这里一无所得,总归是不敢放肆的!” “怎么会一无所得!”江晚摇摇头:“南海卫乃是陛下亲旨组建的上位亲军,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即使是徐大小姐想进我南海卫,也得陛下亲自恩准,若是进来之后,只是领一份干饷,我想定国公他老人家也不会将他家女公子送到我这里来!” 他对着皇宫方向拱拱手:“陛下练我南海卫新军,是要大用,重用的!” 吴襄呵呵笑了笑,对于南海卫,来之前他就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对于南海卫的来历甚至包括江晚的恩宠,他都清清楚楚,不过,他却没什么想和对方挂上关系的意思。 区区一卫兵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在他看来,这南海卫迟早也是会并入锦衣卫之内,现在无非是陛下兴之所至折腾出来的东西,难不成真要征战沙场,指望这几千人么? “爹,你不是想让我军中历练一番,娘又舍不得我去边镇么?”吴三桂在他身边低低的说道:“我看南海卫也不错,江指挥使人也和气,正好今天您和江指挥都说道这里,我想,京城里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历练场所了!” 他看看江晚:“我想进南海卫,爹!” “嗯?”吴襄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当然,所有的念头,基本上都和这南海卫,和这江晚没关系。 在昨夜之前,自己的儿子应该不知道南海卫和江晚的。 那么,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这孩子想留在这里,是因为徐家大小姐!? 他看了看江晚,江晚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拒绝之意。 他心里顿时动了动,貌似,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啊,花点银钱和徐大小姐解开误会,吴家和她的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哪里有自己的儿子堂堂在她面前晃悠的实在。 大家都混成熟人同僚了,倒是,她真要再为这事情找后帐的话,只怕也拉不下脸了吧! 再说了,这少年男女之间的事情,谁能说的准呢,自己儿子威武全才,真配徐大小姐,除了身份上略有些差距,其他也没什么了,万一这两孩子看对眼了,那可不就是坏事变好事了吗? “混账!”他脸上一板:“你没听刚刚江指挥说了吗,这可是陛下的亲军上卫,连我前军都督府都不敢对他发号施令,是你想进就进的么,连徐大小姐都得要陛下恩准,你觉得我会为你这事情求陛下么?” 吴三桂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丝失望之色。 “其实,除了陛下恩准,卫所里的事情,我也是能做主的!”江晚轻轻的咳嗽一声:“而且,我和吴二公子一见就很投缘,若是吴二公子真有心来我南海卫历练的话,我自然是欢迎的很!” 他顿了顿:“不过,我南海卫是新军,操练和战法,和普通卫所都有些不同,吴二公子来了之后可就得从头学起了!” “我不怕吃苦!”吴三桂朗声说道。 “要么,在我身边做亲卫,我自然竭尽所能的照拂你,毕竟是历练嘛,又不是上阵杀敌!”江晚看着吴三桂,笑着说道:“要么从军中小旗做起,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 他正色说道:“以陛下对南海卫的看重,我敢对吴大人保证一句,只要吴二公子真能建功立业,那么,他的功业觉得可以直接送到陛下的面前!” 吴襄板着脸,对着吴三桂瞪了一眼:“还不多谢指挥使大人的提携!” 第221章 齐登场 陕西,米脂县。 二十二岁的李自成坐在自家屋子门口,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有些炙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有些昏昏沉沉的。 一个月前,他还是朝廷银川驿的一名驿卒,虽然饷钱不多,但是,总归是能维持家里的生计,谁知道朝廷一纸命令之下,居然将驿站裁撤掉了。 要不然,这个时候,他应该不是在官道上递送公文,就是在驿站里伺弄那匹大黄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的坐在门口,想着下一顿该吃什么? 能吃什么,家里最后也就那么点小米了,再熬几天粥吃倒是没问题,但是,他眼前有一个大问题,不得不马上解决。 当初他爹死的时候,他可是借了大户艾举人家的银子给他爹办的后事,这几年下来,当初借的银子还没还完,倒是越来越多了。 以前他在驿站当驿卒,艾举人倒是没那功夫去驿站去要债,但是,现在他回到米脂了,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叔,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躲一躲去吧,官府那边来人找你来了!” 远处一个少年匆匆的跑过来,见到他坐在门前,很是焦急的对他喊了起来。 “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李自成看着自己的侄子:“你叔又没作奸犯科,官府来人找我怕什么,没准是驿站那边的事情有了反复了呢!” “不是啊!”少年是李自成的侄子李过,此刻他是急得满头大汗:“是那艾举人将叔你给告到县衙里去了,说你欠债不还,存心抵赖……” 说话间,远处墙角转弯出,露出两个公差的身影,一眼看到李自成坐在门前,公差朝着李自成一指,大声的喊道:“小子站着别动啊,你的官司发了,别让哥哥我为难啊!” 李自成站了起来,对着李过笑了笑:“照顾你婶子,我随他们去一趟!” 两个官差走过来,一条铁链子往李自成的脖子上一套,见他没有丝毫抵抗的意思,似乎松了一口气。 一个官差直接给了李自成一脚:“牛高马大的,还以为是个扎手的案子呢,没想到是个怂货!” 李自成猛的转过头,狠狠的看着这眼前的官差,不怒自威,官差心里咯噔了一下,这第二脚就没有再踹出去了。 “瞪什么瞪,回到县衙了,看怎么怎么收拾你!” “叔……”李过在几人身后叫道,李自成回过头来,冲着李过笑了笑,跟着这几个官差而去。 同一时刻,北京,紫禁城! 午后的炎热,随着一碗清凉的酸梅汤下肚,似乎也被驱使了不少,朱由检心旷神怡的吐了一口长气,挥手让内侍退了出去。 “袁卿家,你继续说!” 在他的面前,正是被他重新起复重用的兵部尚书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的袁崇焕,今日他被皇帝召进宫来,正在陈述兵事。 能在这君前奏对的时候,能有酸梅汤这样的解暑之物的赏赐,朱由检对袁崇焕的欣赏可见一斑。 “如果依照袁卿家的方略,袁卿家收复辽土可期!” 在他面前的袁崇焕,沉稳自信:“方略已具疏中。臣受陛下特眷,愿假以便宜,计五年,全辽可复!” “五年?”朱由检一惊,然后是大喜:“卿家是有信心在五年之内收复辽土?若是真的卿家能够办成此等福及我大明社稷,福及我朱家子孙的大事,朕绝对不会吝啬封赏公侯之事!” 袁崇焕一脸肃然:“陛下面前,臣不敢妄言!” 整个宫殿里,顿时爆发出朱由检由衷的笑声:“这才是朕的国之干城,朕的臂膀,你有和要求,尽管开口!” “这个,当然不是臣头脑发热,在陛下面前妄言的话!”袁崇焕说道:“五年只是臣的一个粗略的估计,若是进展顺利的话,或许能提前一些时日也说不一定!” “不要着急,有了方略,慢慢的进行,一切以稳为主!”朱由检倒是安慰起他来:“万无一失才是上策,若是为了几个月半年的时间,留下后患,到时候还是要朝廷花费无数的钱粮和兵士去解决这些后患,那就不划算了!” “谢陛下仁厚!”袁崇焕说道:“在这五年之内,户部转运军饷,工部供应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必须朝廷内外事事配合,才能有所成功,此事不是臣一人一事,也不是陛下一人之事,而是朝廷上下所有人的事情,若是其中有人阻挠,敷衍,甚至坏了大事,都会影响到臣的方略!” “这个你放心!”朱由检沉声说道:“别说你说的户部工部吏部和兵部,只要北患能平,我大明朝廷上下,举国上下,都为此事尽心尽力又何妨,若是有人敢在其中阻挠敷衍,朕必当严惩,绝不姑息!” “还有,臣等听闻,陕西一带,屡有民乱,当地官府应对不力,甚至要动用边军弹压!” 袁崇焕继续说道:“九边乃是大明的九边,每一个边镇都有每一个边镇的职责,若是抽调边军的精锐去弹压民乱,不仅仅是坏了臣的方略,也会让边军们失却对战事的敬畏之心,要知道,民乱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流民,而边军真正的敌人,是骑射无双的建奴铁骑!” “不抽调边军弹压民乱么?”朱由检的脸色黯淡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这个朕也可以应承你,无论民乱如何,你蓟辽边军,朕觉得不抽一兵一卒,朕既然用你,就不会让你感觉到掣肘!” “如此,臣再无其他要求了!”袁崇焕谢恩:“臣当鞠躬尽瘁,为陛下完成这平辽大业!” “不够!”朱由检摇摇头:“朕就觉得这还不够,朕赐你尚方宝剑一柄,许你文官三品、武官二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职权,在蓟辽,登莱,天津,朕许你便宜行事,临机立断之权!” 袁崇焕脸上波澜不惊:“谢陛下隆恩!” “袁卿家!”朱由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似乎要将这几年大明在辽东辽西辽北所遭受到后金的窝囊气一口气全部都吐出去一样:“朕可是寄厚望于你,你千万千万,不要辜负朕啊!” “臣,绝!计!不!会!”袁崇焕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回答道。 第222章 陕西有民乱 “许白在干什么?” 所有的臣子都退了下去之后,朱由检心里依然隐隐有些亢奋,但是,这亢奋当中,似乎还有些其他别样的情绪,让他有些说不上来。 “陛下,许指挥使一直都在南海子那边练兵呢?” 王承恩笑着给朱由检打着扇:“上个月倒是递了折子进宫来,要给陛下请安来着,按照陛下的吩咐,奴婢给拦了回去!” “他没有干别的事情?”朱由检似乎有些惊讶:“他好像不是那么安份的人啊!” “难道陛下希望他干点别的事情吗?”王承恩笑道:“陛下需要安分守己的臣子,他就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臣子,陛下需要不安分守己的臣子,他也是敢提刀杀人的主人,这许指挥使文人武行,不简单啊!” 朱由检看了一眼王承恩,摇了摇头:“也就是你敢在朕的面前这么说话了,这要换一个臣子,朕一定以为是替许白说话来着,朕身边的人,是什么品行,朕心里自然有数,还需要别人提醒吗?” “奴婢是皮厚,不怕陛下责罚!”王承恩笑呵呵的说道:“陛下想要用他了?” “今日召见袁崇焕的时候,他让朕有几分难堪了!”朱由检叹了口气:“他居然担心朕要抽调他蓟辽的边军去平陕西的民乱,朕是这么不晓得轻重的人么?” 他叹了口气,突然又有几分恼怒起来:“这陕西的官员,要昏聩无能到什么地方,才让这陕西民乱一直都弹压不下去,还有朝中温体仁等人,一味的想着招抚那些作乱的流民,这抚来抚去,这民乱越来越甚,现在,连边军都担心起了,这是瞧不起朕么?” “陛下的意思,让许白的南海卫去处置此事?”王承恩一愣:“京卫处置民乱,这耗费的钱粮可不是少数啊!” “召他来,朕问问他的意思!”朱由检有些烦躁的摆摆手,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钱粮”二字,现在的大明朝,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筛子,无论朝廷进项多少银两,总是很快之间就从筛子里漏得干干净净。 而且,到处还都在伸手,找朝廷要钱。 他朱由检做这个皇帝才几天,就算是变银子,也变不了这么快啊! 一个时辰之后,许白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朱由检面前,这个风尘仆仆不是形容词,而是他真的一身尘土,哪怕进殿之时,他似乎刻意的拍打过,但是,还是遮挡不住浑身的尘土气息。 “在练兵?” “是,按照陛下的旨意,臣一直都练兵!” “练得如何了?” “堪堪一用!” 朱由检从面前的奏折里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许白:“陕西有民乱,地方官府应对不利,边军调动不易,南海卫能用吗?” “只要陛下旨意所指,就是南海卫五千勇士为陛下效命之时!”许白朗声说道:“南海卫可用!” “但是朕没有太多军资给你!”朱由检低下头,似乎掩饰脸上的一丝困窘:“比起陕西,辽东那边对朝廷来说,更为重要,所以,朕拨你五千白银,此后开销用度,自行筹措!” “臣领旨!”许白点点头。 “去回去准备一下吧,十日之内离京!”朱由检抬起头来:“朕是因为陕西官员昏聩无能,朕才特意让你领军前往,你南海卫新建之军,战绩全无,若是没有必胜把握,朕不要求你们强行出战,但是,若战,战必胜,朕是让你南海卫为朕长脸去的,你明白吗?” “臣明白!”许白笑了起来:“臣的南海卫,可是天子亲军,亲军自然要有亲军的颜面,陛下放心,臣此去,必当凯旋!” 许白谢恩,许白噌噌噌的离开了,许白什么都没说,领命就走了。 朱由检足足愣了好一阵,才好像缓过来一样:“大伴,你这半年,可曾听到什么消息,说这许白性情大变么?” "这个,倒是不曾听说过?" “朕怎么感觉,他以前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朱由检喃喃自语道:“朕故意冷落了他这么久,就算他没有怨言,此刻朕一句话,叫他领兵出京平乱,这至少得找朕狮子大开口吧,朕都已经做好准备,只要他开口,朕就是从内帑里,也得给他拨些银子出来了!” “陛下,你忘记当初辽东大炮的采买银子从哪里来的吗?”王承恩呵呵一笑:“论起捞银子,咱们的这位许指挥使,只怕是行家里手,这还是他愿意守规矩,若是不愿意守规矩的话,当初陛下清理朝政的时候,只要他想插手,随便抄没几家,落下的银子就不在少数了!” “他的确是一个重规矩的!”这一点,朱由检表示同意:“若不是想着快点了断陕西那边的事情,朕还真的想见识一下他捞银子的本事了!” 他长叹了一句:“我大明文臣武将,都有卓越之辈,但是精通财货交通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朝廷里现在处处要银子,真要他有这本事,朕将他放在户部,只怕比放在这军中强多了!” “陛下,杀人的刀和写字的笔,在陛下眼里,都是没什么区别的!”王承恩说道:“只是陛下信得过,又有本事的,才犹为可贵……” 朱由检点点头,沉吟了一下:“也是,若是这次陕西的事情,他办得漂亮的话,朕也是要考虑,是不是放他出去,做点真正的事情了,该历练的历练的差不多了,磨好的刀不用,那岂不是辜负了朕的期望!” 他看了王承恩:“朕的这意思,你可以委婉的提醒下他……” “奴婢不敢!”王承恩听得这话,吓的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奴婢绝对不敢泄露和陛下交谈的只言片语!” “起来!”朱由检摆摆手:“朕自然是信得过你的,朕的意思是,出京之前告诉他朕的期望,也是让他心中有着必胜之心,有着感激之情,若是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去陕西的话,那可不是朕希望看到的了!” 王承恩长吁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陛下啊,你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陛下怪奴婢嘴不严实呢!” 朱由检摇摇头:“你想多了……!” 第223章 有人要你三更死 昏暗的牢房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恶臭气味,李自成靠着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脖子间传来的灼痛,心中悲愤不已。 那是白日里带着重枷游街时候留下来的伤痕,也亏得他一直以来身体都还算壮实,这二十斤的重枷仅仅只是给他带来了疼痛,换个身子弱一点的,这几个时辰带着这重枷游街示众回来,此刻躺在牢里只怕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而就算是现在,他脖子上依然还有着一副枷锁,只不过轻了许多,只是带着这幅枷锁,注定他今晚只能这样坐上一晚了,躺是绝对躺不下来的。 “你这是犯了多大的事情啊!” 隔壁的牢房,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这是杀人了,还是劫了官府的银子了?” 李自成朝着隔壁看了一眼,懒得搭理对方,能到这大牢里来的,难道还有几个好人不成。 “也是!”那人慢悠悠的说道:“大牢本来就是关押坏人的地方,瞧你这模样,也不是什么好人,既然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带着个枷凭什么瞧不起咱呢?” “欠债!” 李自成没好气的说道:“屁大的事情,明天没准我就出去了!” “带着枷镣过夜的,还想着出去!”那人夸张的笑了起来,笑声在监牢里回荡,显得格外的刺耳:“你想什么呢,不如想一想来一碗丰盛点的断头饭还实在一点,真是什么都不懂!” “你说什么?” 李自成霍然站了起来了,扑到栏杆边:“你在咒谁呢!?” “你这可是死囚的待遇!”那人冷冷一笑:“索性给你说明白一点,给你戴枷镣,就是让牢里其他人都明白,不要招惹你接近你,也防止你做无谓的挣扎,你等着吧,如果真的像你说的,不过是欠债而已,那肯定不会是明正典刑,半夜里一定有人来送你上路!” 那人摇摇头:“给你说明白点,也免得你到时候到了阴曹地府,做一个糊涂鬼!” 李自成奋力的挣扎起来,他身体健壮,身手也不错,但是,枷锁这东西,本来就是为了对付犯人用的,哪怕你是军中高手,这样的枷锁套在身上,单靠自己,也挣脱不得。 隔壁牢房里的人,将脸慢慢的凑过来,眼中露出一丝讥笑之色,不过,见到李自成奋力挣扎了一阵,发现自己挣扎不开,果断的放弃了这无谓的挣扎,而是重新靠墙坐了下来,将面前的瓷碗趴的摔碎,然后挑了一块大的瓷片,在墙上慢慢的磨起来。 他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微微的惊讶之色。 “你呢,你怎么进来的!” 大概是想掩饰瓷片在墙上的摩擦声,对方居然主动的开口和他说起来,他微微愣了一下,瞬间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误伤人命!”他嘿嘿笑了笑,“就当是误伤吧,反正官老爷是这样判的!” “那你也没几天好活了!”李自成慢悠悠的说道:“你是在这里等死吗?” “不然呢!”他看着对方手中的瓷片,在摩擦中,瓷片很快就变成了尖锐的形状,至少,他觉得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扎人的脖子,应该还是能扎死个把人的。 “难不成越狱不成,这大牢容易进,可不是那么容易出去的!”他笑了起来,指指对方的手:“你这是想拉个垫背的?” “谁知道呢!”李自成阴恻恻的一笑:“反正让我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谁想要我的命,也得做好被我要他的命的打算!” “真正想要你的命的,应该是你那债主吧!”他颇为不解:“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非得要你死不可,你死了,人家更是一文钱都要不到了,这买卖你们双方都有点亏啊!” “不知道!”李自成阴沉着脸:“若是我能活在出去,我一定会当面问问他!” 正说话间,就听得远处“哐当”一阵动静,似乎有人走进监牢来,两人迅速的闭上嘴,而李自成更是将手中的瓷片藏在手心,然后轻轻的将手背在身后。 “什么人!” “你爹!” 有说话声从远处传来,然后,就听见乒乒乓乓兵器的撞击声和人的闷哼声,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却是不约而同的退回几步,远远的离开栏杆,靠着墙角。 纷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一个李自成熟悉的声音,“叔,叔,你在哪里?” 李自成精神一振,冲了上去:“我在这里!” 几个人影冲着李自成这边冲了过来,领头的正是李自成的侄子李过,几个人将牢门打开,又将李自成身上的枷锁去掉,然后,随手给他手中塞了一把刀。 “是艾举人想要我的命?”李自成提着刀,沉声问道。 “叔,你知道了啊!”李过点点头:“我偷听到婶婶说的,他们不会让你活过今晚……” “我娘子?”李自成一愣,旋即大怒:“是她的主意?” “叔,边走边说吧!”李过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劫了这大牢,得赶紧离开米脂,这里没咱们的立足之处了!” “是艾举人勾搭上的她,还是她勾搭的艾举人!”李自成提着刀,冷冷的看了自己的侄儿一眼。 “有什么不一样吗?”李过大急:“反正她们都是要你死!” “哼!”李自成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在火把的光亮下,显得有几分狰狞:“走是要走的,不过,走之前,想要我死的,一个都活不了!” 他提着刀走了出去:“李过,李前,跟我来,去杀了这一对奸夫淫妇,咱们就算离开米脂,也得弄点盘缠!” 他嘿嘿一笑:“艾家,可是大户!” 走出牢门,李自成将手中的瓷片,朝着隔壁的牢房丢了过去,他看到黑暗中的人影抬起头来,他缓缓的开口:“你是继续在这里等死,还是跟我一起走?” “当然跟你走,王八蛋才愿意在这里等死呢!” 那人狠狠的啐了一声:“杀人这种事情,我可是一把好手,带我走,你不会吃亏的!” 李自成点点头,指着对方的牢房:“砸开,带他一起走,咱们去杀人……” 第224章 进驻战区 南海卫领旨平乱的动作,非常的迅速。 按照陕西那边的奏报,南海卫此行的目的,是陕西延安府,但是,南海卫一行兵马,在出京之后星夜兼程赶到太原府附近,就停了下来。 实际上,就是山西这边,匪患也是屡有发生,如果不是旨意里有明确的是平定陕西民乱的说法,南海卫抵挡太原,实际上算是抵达战区了。 但是,江晚也没打算直接去西安府,而是打算在太原府里稍微休整一下,然后直接就去延安府,而南海卫作为京中派来的援兵的消息,也早早就应该传到了三边总督杨鹤的手里。 而杨鹤此人,是“招抚”派。 南海卫并没有全军出动,仅仅只是拼凑了一个千户的人马,其中火器营一个百户,其他三个千户,各抽调三个百户的精锐,组成了这个出征队伍。 江晚这是“实战练兵”的意思,无论他怎么看,所谓的“民乱”不过是一群灾民,流民在作乱,他们甚至武器都不齐全,这样的对手作战,除了练手,胜利是毫无悬念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崇祯给的五千两银子,其实根本办不了多少事情,至于筹集粮草,除了这种事情丢给地方官府,南海卫也要自己做好准备。 民乱的原因,是因为陕西这连续几年都是饥荒,百姓活不下去才会造反,等到进入了战区,粮食绝对是保持战力的最大的问题,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南海卫才没有倾巢而出。 在江晚的心里,甚至还有“轮战”的意思,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真不介意将自己手下的兵马全部都拉到这边来见见血。 在太原停驻了几日,杨鹤的消息没来,倒是延安府知府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有这样一支援兵,居然转弯抹角的送了消息过来,希望南海卫早日到延安府,至于粮草什么的,根本不用在意,延安府供应大军的军粮,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注意延安府的措辞,他们用的是“大军”,在延安府的官员眼里,既然是朝廷直接派来的援兵,自然不是小鱼小虾,但是,当延安府大小官员看到“稀稀拉拉”的一支兵马,不慌不忙的走进延安府的城门的时候,从知府宋衮到下面所有的官员们,都一律沉默了。 “这不足千人吧!”在宋衮身边的同知,低声的说道:“这点人到咱们延安府来,顶什么用?” “怎么不顶用,至少有他们在,咱们不用求爹爹拜奶奶的一等到流民围城,去就求边军,边军虽然凶悍,但是要钱也凶,倒是这些京卫正合适,战力比不上边军,要钱也不会太过分,毕竟他们可是奉旨来平乱的!” 宋衮笑吟吟的走上前去,和对面那个看起来年轻得不像话的指挥使说起话,双方一见如故,边说边笑的走进了延安府。 徐采宁跟着江晚的身后,也在打量着对面的这些官员,这次出京,她可是请了特旨的,对她来说,这样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但是这一路来,南海卫一战未接不说,甚至都没看到敌人的踪迹,这让她有些大惑不解。 “知府大人,不是陕西禀报朝廷,说在陕西民乱,又以延安,绥德,榆林为甚,但是我们这一路来,虽然颇为凋敝,但是,也不见有刀兵之乱的迹象啊!” “呵呵呵!”宋衮打了个哈哈,眼神看了看江晚,微微露出不悦之意。 本官在你的上官说话,你个小家伙懂不懂规矩,胡乱插嘴! 江晚看出了对方的意思,微微笑了一笑:“徐佥事是定国公的二公子,第一次在军中历练,求战之心急切,让宋大人见笑了……” “哦!”宋衮夸张的哦了一声,看着徐采宁的眼神顿时就变了,态度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这个徐小将军有所不知了,所谓民乱,那就是不乱的时候,是民,乱起来的时候,才是贼!”他笑了笑:“上月本府乡绅捐献的一批赈灾粮食刚刚发放了下去,若是这个时候还乱,那可就没天理了!” “所以,这民乱都是普通的百姓?”徐采宁皱着每天说道。 “也有盗贼,匪徒,居心叵测之人,甚至有军中的逃卒!”江晚不动声色的说道:“百姓是被煽动裹胁的,这些人才是民乱的根源,若是将这些人消灭掉,朝廷再赈济灾民,所谓的民乱,也就不成民乱了!” “江指挥使高见!”宋衮竖起了大拇指:“我见过带兵的将领里,有这样的见解的,江指挥使绝对是第一个!” 双方经过了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后,顿时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延安府给南海卫早就准备了驻地,虽然这驻地显得有点大,这千来人驻扎进去,显得有点空空荡荡的,但是,南海卫上下并不在意。 甚至连江晚关心的粮食问题,延安府也是一点都没含糊,每隔三日,不用南海卫提醒,延安府的人就将三日的军粮送进了驻地,至于进城之后当地乡绅官员的劳军,那更是延续了好几日。 反正,无论是从江晚的眼里,还是从徐采宁的眼里,都看不出在延安府到底有什么“民乱!” 如果不去看城外偶尔成群结队的流民的话,光是看这延安府的府城里,居然有点歌舞升平的感觉,而粮食也好,物资也好,也看不出丝毫的匮乏来。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是延安府在打肿脸充胖子,反正养一支千余人的兵马,花销再大也就那么多,她们让南海网吃好喝好,却是苦了别的地方。 要知道,在延安府,也是有着其他卫所的,如果他们没有享受到这种待遇,那接下要用到他们的时候,只怕他们可就未必那么情愿了。 这是延安府将所有的注,都压在南海卫身上了么? 江晚有些不得其解,当然,他还有更不解的地方,南海卫进驻府城,按照大明军队的德行,应该是全城上下都是一片恐慌,这军队到了城池附近,地方的官员死活不让进城的事情,在大明才是常态。 怎么到了这里,他南海卫还有些人民子弟兵的感觉了。 这不对劲,绝对不对劲,江晚觉得,这延安府,绝对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而那个知府,也绝对有话没有告诉自己。 第225章 纸要包火 南海卫是奉旨平乱,前提是,得有乱 延安府作为山西民乱的请援奏本中,多次提起的府县,就算是此地官府职能全失,糜乱得一塌糊涂,江晚也是绝对不会感到奇怪的。 从天启年起,陕西这边旱灾,蝗灾,地震,反正啥倒霉事情都被这边遇上了,用民不聊生来说,绝对都不会为,而每年朝廷拨下来的赈济的银子和粮食,也是一个巨大的数目。 就江晚知道的,朱由检即位后,就曾经两次拨给陕西赈灾银子十万两,而最近一次的十万两,拨下来还不到三个月。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灾情这么严重,灾民都聚集作乱了,为什么南海卫进了这延安府却是波澜不惊,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呢。 不过,即使是再多的疑惑,江晚暂时得不到解答,也只能等待。 南海卫是军队,自然不能干涉地方的民政,也就是说,如果当地官府没有求助,南海卫所在附近没有明显的民乱,他南海卫连出动的理由都没有。 换做一般的军队,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打仗是要死人的,好花钱的,谁愿意没事就去找仗打,就是地方官府来求助,没有足够的粮食钱财,这兵马还真未必肯动。 南海网不是一般的军队,尽管现在整个南海卫,看起来,和一般的军队没多大的区别。 进驻了延安府,南海卫的士兵们,并没有放羊一样,在延安府的大街小巷到处乱窜,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营地里,虽然操练的强度比不得在京里的时候,但是,每天至少全军都操练一到两个时辰。 除了基本的战技,操练的内容,多是队伍里各个千户之间的配合,如果从京里拉出来这支人马直接就上了战场,因为这些配合问题,肯定是要付出点代价的,但是,谁都没料到,到了陕西之后,还有能有时间他们慢慢磨合。 而士兵们,也知道此时的操练,关乎着他们的生死,操练的时候,鲜有不用心的。 唯一的例外,就是火器队了,到了这里,火枪的实弹操练显然是一种浪费,本来出来时候携带的火药弹丸是用来作战的,若是这个时候消耗掉了,再补充就得直接从京里补充了。 因为这个原因,江晚一点都不急。 不管这延安府是真有民乱,还是粉饰太平,反正他南海卫驻扎在城里,需要战斗的时候,他不会含糊,但是,若是不需要他们战斗,他也乐得太平。 延安府府衙。 宋衮和几个属下正在谈论着公事,有下属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宋大人,朝廷拨付的赈济银两到了!” 宋衮脸上顿时一喜:“我延安府这次有多少!” “八千两!”那下属大声的说道:“而且,杨大人说了,今年就这么多了,粮食的话,西安那边也不会再拨给了,无论是咱们自行筹集还是买粮,这就是今年的数目了!” “八千两?你确定没弄错?”宋衮脸一下就黑了下来:“朝廷拨给陕西二十万两赈济银子,我延安府乃是重中之重,就让就给了咱们八千两,其余的银子,难道都长翅膀飞了吗?” 在一边的延安府同知,脸色更黑了:“今年注定是颗粒无收,这点银子能换多少粮食?若是靠这点银子的话,我延安府的百姓,要饿死大半!” “不会饿死大半的!”宋衮看了一眼同知,“去年比起今年的情况要好一点,府库里也还有点存粮,尚且上万人的民乱出现,今年的话……” 他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咱们熬不熬得过去了!” “所以你才催那支朝廷来的兵马来坐镇咱们延安府?”同知大人看着宋衮:“真要出了大乱子,这千把人,丢出去连个泡都不会起的!” “你去一趟西安吧!”宋衮对着同知大人说道:“亲自向杨大人面陈我延安府今年的灾情,顺便看看能不能用这八千两银子,采买一批粮食回来,粮食好坏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行!” “那你呢!”同知大人看着宋衮:“银子我全部拿走,到时候真出事了,那咱们请边军出动的银子可都没有了!府城若是有失的话,咱们两个的帽子,帽子下面的脑袋,可都有些危险了!” “有南海卫!”宋衮摆摆手:“真要是有危险的时候,去求援的,自然有他们,京卫嘛,若是全军覆灭在这里,朝廷的颜面,陛下的颜面,可都往哪里放!” 两人商议完毕,同知大人匆匆起身,宋衮站起身来,对着等候自己的那些官员说道:“现在是个什么局面,你们现在也清楚了,所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弄到粮食,不管是乡绅,商户,告诉他们若是一点力气他们都不愿意出,倒是若是他们被流民围了,可别怨官府没有来救助他们!” “大人,能捐的,都已经捐的差不多了,今年再从大户手中抠粮食,哪怕百姓们没乱,大户们自己就先乱了起来!” “不怕!”宋衮笃定的说道:“告诉他们,这是本府用来养兵,养精兵的,养朝廷派到我延安府坐镇的精兵的,若是他们不愿意给,到时候,这些京里来的兵马亲自上门讨要,就不是我说的这些个数目了!” 众官员点点头,一个个脸色郑重的退了下去。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了,宋衮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看看大堂外面,大堂里虽然有几分阴凉,但是外面依然艳阳高照,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但是,等到秋后是一场什么样的人间惨景,他至今记忆犹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只会比去年更加严峻,饿死的人会更多,而那些活不下去开始聚集起来劫掠大户,甚至劫掠官府的,也会更多。 去年在杨大人的招抚下,好几支作乱的流贼,如今都成了官兵,但是,若是今年继续有大量的这样的流贼出现的话,杨大人还会继续招抚吗? 就算招抚,那也是要银子养着他们的,这一次朝廷的赈济银子,到了这边就这么点,很难说,其中不是有流向那些流贼招安的官兵手中去了。 “流贼越来越多,官兵也越来越多,这世道,怎么成了这样子了呢?”他摇摇头,喃喃自语道。 第226章 这是要出大事啊 “咱们的买卖来了!” 江晚环顾四周,南海卫一众军官聚集在他面前:“刚刚,延安府那边送来消息,距离府城十五里左右的张公滩,疑似有数百流民聚众作乱,在当地赈灾的十余名官差,只跑回来一个,其余人生死不知!” 他看着众人:“延安府恳请咱们出兵,弹压这些流民!” “要全军出动吗?”封万里是唯一跟着江晚出征的千户:“请大人在府城坐镇,末将愿率军前往!” “几百流民,咱们倾巢而出,那也太瞧得起他们了!”江晚摇了摇头:“去一个百户足矣,十五里地,就算有什么变化,咱们大队支援也来得及!” “我火器百户愿前往!”徐采宁眼睛发亮,站了出来。 “不准!”江晚看了她一眼,果断的否决了对方:“我告诉过你多次,火器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单独行动,火器营要发挥战力,只能随大队行动!” 徐采宁眼睛的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怏怏不乐的退了下去。 “我亲自带一个百户的兵马前往,你火器营抽调两个小旗的人给我就行,其余人在家看家!”江晚看了看四周:“我不在的时候,军中事物,封千户定夺!” 半个时辰之后,从南海卫的驻地里,百余兵马整整齐齐的出营来,这还是南海卫自从进驻延安府之后,第一次成建制的出动,沿路上,不少百姓纷纷侧目,议论着他们要做什么去。 在官府派出的向导的带领下,这一行人马一路急行到出事的张公滩,人马还没到地界,所有人就远远看到一道道黑烟在远处的天空中升起。 张公滩不是一个河滩,而是一个镇子,此刻镇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流民们无疑已经冲进了镇子,正在镇子里劫掠放火。 “这叫数百人?” 江晚有些脸色难看的问着官府派出来的向导,光是现在看到在镇子四周驻留的,只怕就不下千人,而算上在镇子里劫掠放火的,这人数至少还得翻倍。 “大人,要不派人回去求援吧!”向导也是官差,看到眼前的情形,也是脸色一白:“这么多的暴民,咱们这点人马可能不够弹压!” “你不想救你的同僚了?”江晚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咱们就是援兵,还求什么援,等到援兵来,流民早就跑完了!” 他看了看四周的地势:“这些流民从哪里来的,这镇子后面是河,两面都是官道,总不成这些作乱的,都是本地的百姓吧!” “大人啊,他们朝着咱们这边来了,您还是别关心他们是哪里来的,先对付他们吧!” 向导脸色发白的看着前方,远处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显然有人已经发现了他们这一支队伍,正在大声的喊着什么,煽动着人群朝着这边而来。 “列队,布防!” 江晚看着远处慢慢挪动的人群,轻轻的吩咐了一句,身后的士兵们纷纷的动了起来,很快就在这官道之上,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方阵。 按照他们平时的操练,十余名火枪手被手持长枪的同袍们围在了队列的中间,随着江晚的命令,火枪手已经开始在装填弹药了。 “他们不是本地的百姓!” 江晚看着越来越近的流民们,微微的摇摇头,这些流民妇幼老少都有,一个个蓬头垢面,甚至背着破烂的被子,手中拿着饭碗,一眼就看得出,他们曾经在路上走过很久。 “没错,大人,他们都是下面县乡的,甚至外地的流民!”官差看着自己身边这支小小的队伍,又看着远处慢慢靠过来的大团黑影,几乎都快哭出来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府城这边才有粮食,才活得下去,只要没有逃难走的,现在想活着的都朝着府城这边来了!” 官差的嘴里带着哭音:“大人,要不,咱们先撤吧,这些流民是杀不完的,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他们就好像蝗虫一样,杀了一批还又一批,而所到之处那是真的寸土不生啊!” 差不多还有两百步的距离,江晚已经能看得清楚不少流民的面目了,最前面那些人,大都是女人还有孩子,偶尔有几个青壮在其中,也是大声的吆喝煽动,他们藏在人群里,并没有冲在最前面。 而这些女人和孩子手中,看起来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也就是一支支尖锐的树枝木条,他们沉默的接近着自己的这支队伍,在他们的眼里,似乎这支官兵手中的刀枪和他们手中的树枝,没什么区别一样。 “你的那些同僚,落在他们手中会怎么样?”江晚低下头,继续问官差。 “还能怎样,十有八九已经都死了!”官差有些失神:“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帮天杀的流民,一点王法都没有,他们都死了,镇子里的大户,也全部都完蛋了……” “前队变后队!”江晚装过头,挥挥手:“保持队形,慢慢后撤!” 官差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如逢大赦的朝着队伍后面跑去,江晚看着眼前慢慢逼近的流民们,也慢慢的拨转了马头。 南海卫的官兵们,开始缓缓的后撤,远处的流民们,看到官兵们开始撤退,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他们并没有加快速度冲上来,而是原地的欢欣鼓舞,似乎在他们看来,能逼退官兵就是一场胜利。 等到逐渐了脱离了战场,江晚的这一队人马,以远远超过来时的速度,朝着延安府城里跑了回去。 江晚骑在马上,脸绷的紧紧的,在他身后的流民,以及被流民侵占劫掠的城镇此刻都不是他再关注的事情。 他现在只想立刻回到延安府,冲进府衙,将那个叫做宋衮的知府揪出来,好好的问一问他,为什么事情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他这个知府,还能悠哉悠哉的在府城里坐得住。 而又为什么,到现在才通知南海卫这件事情。 整个延安府的府治,如今仅仅只有出了府城十五公里,这十五公里之外,已经全部都是流民的天下了,而不知道有多少流民,还正在朝着这座府城而来。 这特么的要出大事啊! 第227章 抢了你们又何妨 江晚带着自己的士兵,几乎是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延安府的府衙,面对这些杀气腾腾的士兵,府衙里的官差们,没人拦得住,也没人敢拦。 “宋衮宋大人!” 江晚几乎是直接走到后衙宋衮的面前,指着对方的鼻子喝道:“你在坑我?” “此话怎么说!” 宋衮正在和几个看起来愁眉苦脸的家伙在说话,看到江晚气急败坏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奇怪。 “城外的流民成千上万,都朝着延安府而来,你身为延安府的知府,你下面的县乡是个什么情况,难道你不知道吗?”江晚越想越气:“明知道我南海卫不过千余人,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隐瞒实情,诳我们出城弹压流民……” 江晚脸上流出几分冷厉的神色:“你是觉得,我南海网是千里迢迢来你延安府送人头来的吗?” “你南海卫本来就是奉旨来平乱的啊!”宋衮好整以暇的说道:“难道说,在江指挥眼里,这平乱还分大小,大的民乱,就畏缩不前,这就是京卫的做派,是天子亲军的做派吗?” “你……”江晚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家伙,无非是多提醒一句的事情,结果差点让他失陷在流民的大军当中,这还是他亲自带队,若是换了属下的一个军官,只要对流民接阵,就必定会有死伤,而无论杀死多少那些面黄肌瘦的妇幼,他南海卫绝对不会有什么成就感。 而若是不动手,那自己就得承受那些流民的打击了,只要足够多,那些尖锐的树枝瓦砾,也是能杀死人的。 “先别说这么多了,你立刻请求城外的卫军进城,关闭城门,准备应对流民大潮!” 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冲动:“流民虽多,但是他们武器甲胄却是极少,只要有着足够的守军,据城死守,他们是没可能攻进城来的,若是他们发现进不了城,自然是会绕着府城朝着别的地方而去了!” “南海卫就是唯一的守军!”宋衮摇摇头:“城外的卫军,没人敢放他们进城,进城之后,他们到底是兵还是匪,谁敢保证!” “偌大的延安府,你就指望我们南海卫千来号人?”江晚盯着对方。 “还有我延安府上下官员,以及……”宋衮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以及这延安府满城士绅百姓,都愿意助守城官兵一臂之力!” 看着江晚还要说话,宋衮站起身来,长长的给了江晚一揖:“江指挥,事先没有给你说明延安府的困境,是宋某的不是,宋某在这里给你赔罪了,但是,若是不让你的人马去城外看一看,江指挥绝对不会相信我宋某嘴里说的一切,甚至以为宋某只是在危言耸听……” 他脸色严峻的说道:“卫军糜乱不堪,在三边总督的招抚下,甚至卫军补充了不少去年招揽的流贼,这些人,打死宋某宋某也不敢请他们入城的,而江指挥的兵马,宋某却是没这一个顾虑,所以,江指挥,延安府拜托你了……” “这么说来,你还是瞧得起我,给了我南海卫一个建功的机会了……” “城门我已经令人紧闭了,府衙里所有衙役,都已经派了出去安抚民众和看守府库!”宋衮站起身来:“流民最多一天,转瞬而至,这是我延安府的危困时候,也是江指挥的兵马立功报效朝廷的时候,宋某有幸,能一目睹天子亲军的战力和风采!” 江晚沉默了下来,半响,才缓缓的叹了口气:“城外的,可都是你治下的百姓啊!” “并不然!”宋衮脸上露出斩钉截铁之色:“我延安府治下的百姓,能进我府城里,我都已经竭力收拢了,而不进我府城的,不是已经逃难背井离乡,就是已经沦为流贼,四处劫掠作乱,江指挥,我可以保证,即将出现在我延安府府城之下的,我延安府的百姓,绝对不会超过一成!” 要就死了,要就逃了,剩下的都被收拢到了府城里了么?江晚微微有些愕然,延安府的府城能收拢多少人,十万?八万,难道说,这些人就是眼下整个延安府的百姓了? “城里的粮食,可支持多久!” 他关心起这个问题起来,如果真是这延安府数万人全部被流民困在城里,这每日消耗的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粮食若是不够,城外还没乱,城里没准就要乱了。 “南海卫所有官兵,一月之内不用担心粮饷!”宋衮回答道。 “那满城其他的百姓呢?”江晚追问道:“能支持多久,才会出现饿死人的事情?” “这也是我和他们正在商议的事情!”宋衮摊摊手:“府库的余粮,供应守城的官兵已经府衙上下一个月,已经颇为吃力,至于城里其他的百姓,也只能从府库里抠些粮食出来赈济,而这几位,无一不是我延安府的大粮商,若是有他们的支持,我延安府的百姓,或许就能少饿死一些人!” 他顿了顿:“官府想找他们几位,借点粮食!” 江晚点了点头,转身过来:“王德胜,请封千户已经卫里百户以上官员来府衙,听候我和宋大人一起布置守城示意!” 身后的王德胜蹬蹬蹬的跑了出去,江晚看了看这面前几人,走到宋衮面前坐了下来。 “你们有粮食,不愿意借给官府?”江晚冷冷笑了一笑,有些渗人:“还是说,你们在这里,坐看满城百姓饿死,还要和府台大人讨价还价一番?” “这些粮食,也是咱们真金白银换来的!” 有个胆子大的粮食站了起来:“官府一句话,就要将咱们的粮食借走,还不还得回来鬼才知道,这位将军,恕草民直言,这和抢劫咱们这些本份商人,有什么区别?” “你们呢,也是这么想的吗?” 江晚看看其余几人,这几个粮食看了看这个说话的粮商,犹豫了一下,也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哪怕对面是知府大人,哪怕对面是个带兵的丘八,但是,这个世道,敢做粮食买卖的,甚至还能粮食买卖做大的,又有几个是简单角色。 “好,那我就抢了你们!”江晚恶狠狠的说道:“有什么冤屈,你们尽管去告,就算告到陛下面前,你看你们能不告赢我……” 第228章 知府的小算盘 封万里等人赶到府衙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知府宋衮正在笑吟吟的和几个商人说着话,那几个商人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偷偷看着坐在桌子边正板着脸在喝茶的江晚,也不知道那知府和商人说了什么,这些商人们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有几人,更是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他们这些全副武装的军兵冲了进来,更是直接吓得这些商人一惊一乍的,若不是那个知府安抚着他们,只怕这几人当场就要夺路而逃了。 “……情况就是这样,如今延安府里能派得上用场的军队,就我们南海卫了,城门此刻已经关闭,你们各自率本部人马,接管城门已经城墙上的防御,封万里居中调度安排,我等军力紧张,势必要让所有人,都用着有用的地方!” “明白,大人请坐镇在此,我等即刻去接管城防!”封万里毫不犹豫的说道。 “有什么需求用度,府衙会配合咱们,我只有一个要求,从咱们南海卫接管城防起,没有我的命令,无论是城外的什么人,一律都不许踏进这延安府的府城半步!” “本府这边,已经准备了数百青壮,随时等候大军征用!”宋衮在后面补充道:“诸位将军,延安府就拜托诸位了!” 一众人轰然应诺,匆匆的朝着外面走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晚看着徐采宁走出去的时候,竟然觉得对方的脚步有几分轻快,似乎这被困孤城的事情,倒是她的期盼一样。 “若无必要,火器营不得开火!”江晚在后面大声说了一句,只见到徐采宁听得这话一个趔趄,险些栽倒,等到她回过头来有几分幽怨看了江晚一样,那脚步终于变得正常了起来。 那几个粮商也匆匆的告辞,也不知道宋衮怎么给他们说的,反正他们看起来是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接下来就应该是宋衮派府衙这边的人去这些粮商的家里去搬粮食了,不过,这些事情都不是江晚关心的了,此刻城门四闭,这些粮商连跑都没得跑,有他在这里做这个恶人,若是宋衮还谈不下这事情,那就是宋衮的能力问题了。 他真是不介意带兵直接抢了这些粮商的。 他估计,他的这想法,宋衮知道,这些粮食心里也清楚得很。 “一家一人,直接入府衙户房任事,若是家中有子弟读书的话,今年恩科,本府择优举荐!” 宋衮忙完了这些,坐到江晚的面前:“要从这些人手里扣点粮食出来,真不容易啊,凑三百石都好像要了他们的命一样,但是,他们几家库存的粮食,至少一千担!” “无所谓,不愿意给,我直接带兵上面去取,难道这延安府府城里,还有人拦得住我么?”江晚摇摇头:“没说钱的事情吧!” “按时价官府出具欠条……”宋衮苦笑了一下:“不过,很大的可能,我的后任大概是不会认这一笔账的,不过,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下一任的事情,让下一任头疼去吧!” “延安府都空虚成这样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找边军求援,反而从太原直接请我过来!”江晚叹了口气:“我看出来了,你和那些夸夸其谈的文官不同,你是个做实事的,但是,你难道就不怕前门拒狼,后门进虎么?” “去年请了边军,结果,我延安府民乱是平了一些,但是,百姓也死得差不多了!”宋衮苦涩的笑了一笑:“城门一关,外面的到底是兵还是匪,谁知道?就算外面的那些流民,里面有多少是被无辜裹胁的百姓,又有多少是居心叵测的贼人,谁知道?” “所以,你的策略是早就预见到了今年你延安府还会遇见这样的事情,所以,请我南海卫过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就是为了现在?” “不然呢?”宋衮瞪着他:“陕西这边年年受灾的,可不止我延安一府,绥德,榆林那边,也比我延安府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从京里来的兵马,可就只有你南海卫一支,我要下手慢了,你去了他们那里,我延安府怎么办?” “那他们现在怎么办?”江晚问道。 “天灾人祸,咱们做官的,各凭本事,各看自己的造化了!”宋衮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知府,当然只管我一府之事,若是我是三边总督,那我自然是考虑三边总督该考虑的事情!” “好,好!”江晚突然笑了起来,对方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的小心思,倒是令他刚刚对其的恼怒消散了大半,按照他的理念来说,虽然对方小地方主义的思想很严重,但是,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忠于职守的表现。 他的这种做法,也觉得算得上“各负其责,各守本分”的范畴了,作为一个知府,他把自己的本份和职责,算是拿捏的死死的了。 “有什么好的!”宋衮叹了口气:“若是这城真的守不住,我都做好了死在任上的打算了,还好?这官做得,真是他娘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是说,你运气很好!”江晚摇摇头:“就算你以前运气不怎么样,但是,从今天起,你运气绝对会好起来,至于城池守不守得住,你不用担心,不过是一群流民而已,又不是后金鞑子,我南海卫虽然人少,但是,想来也是应该够用的了!” “我哪里知道你一卫兵马,就千来号啊!”宋衮又叹了口气,大概是和江晚把话说开了,他倒是不掩饰自己的心情了,“若是不打听一下南海卫的来历,看到你们这样,我还真担心你们不过是一群京里的纨绔子弟来混资历的了!不过,要是你能多带点人来就好了!” “你要有粮食,我将我一卫人马全部调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啊!”江晚说道:“真也要五六千人在这里,就那几个粮商的千把担粮食可不够吃!” “我延安府没有,绥德有,榆林有啊!”宋衮嚷了起来:“只要真的能平息民乱,让这些流民都回到自己的田地里去,咱们陕西地方从牙缝里也得省出你们的军粮来啊……” 江晚笑了笑:“先别说这些,等咱们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第229章 困局渐成 城外的流民,比想象当中来得要快。 当天晚上将黑未黑的时候,在城头上的人就发现有流民开始出现在了城下,人数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结伴而来,想来是打算直接进城的。 只是延安府的城门在江晚等人回来不久,就直接关闭了,等待南海卫接管城防之后,更是无论进出都已经被禁绝,面对着高大的城墙,这些流民踌躇犹豫了半响,并没有在城下聚居,而是在城头上的人的喊话下,慢慢的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但是,整个延安府,却是因为流民的踪迹,开始变得紧张了起来。 偌大的一个府城,靠着一千来人的南海卫防守,肯定是不够的,更不要说南海卫所有人的人不可能日夜不停的在城头上,而是分成了两班,日夜轮值,那人数就更少了。 即使是加上延安府征调来的青壮,也差不多将近十来米的城墙上才能有一个士兵和一个青壮驻守,不过好在延安府的城墙足够高大,而流民并不是编制完全,器械充足的军队,这样程度上的守军,其实威慑的作用,更大于防守。 流民总不至于赤手空拳来攻城吧! 第二天一大早起,流民的数量渐渐的多了起来,从三三两两到十人八人的,逐渐在城头上守军的视线中出现,和昨天夜里出现的流民不同,这些流民即使是发现了延安府的城门紧闭,城头上防卫森严,但是,他们却是依然流露不走,而是在城下聚集起来。 “若是给他们一点粮食果腹,他们未必会在这里停留,而是绕过咱们延安府,继续往前面走了!” 宋衮看着城外的流民,脸上有些凝重,他转过头:“江指挥,要不,咱们拿出一点粮食,即使是每人发放一个窝头,也能让他们有力气离开!” “绝对不行!” 江晚果断的摇摇头:“不是我舍不得这点粮食,而是若是真的给这些城外的流民发放粮食的话,那么,延安府里还有余粮的消息,就是彻底的被他们坐视了,本来就觉得没有生路,现在只要进城就能活下去,他们怎么会离开?” “但是,他们不走,聚集在城下,迟早也是要打我延安府的主意的!”宋衮摇摇头:“这只怕有数千人了吧,若是不驱散驱离他们,只要其中有人稍加煽动,这流民就成了暴民,民乱立起!” 江晚看看宋衮:“……我以为你已经见惯了这些场面,你征调的那些青壮,连守城的器械都搬出来了,没想到,你还有如此的怜悯之心!” “我能做的,也无非让这些流民少死几个人,或许,绕过了延安府,他们会找到自己的活路呢!” 宋衮叹了口气,拱拱手:“我去城里巡视一番,城头上江指挥多费点心了,不看了不看了,越看越糟心,越看越烦!” 江晚点点头,在城头上也巡视起来。 延安府的城墙完整,这是最大的好消息,但是,因为天旱的原因,这护城河什么的,就不要想了,原来护城河的所在,变成了一道深沟,不过,也因为这道深沟,这让城墙距离地面的距离更高了。 江晚从城头上探出头去,估算了一下距离,连上护城河底,整个城墙足足有三四人高,这个距离,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是别想着爬上城头了。 而延安府附近,因为旱灾,基本上连可以砍伐的树林都没有,就地取材制作云梯什么的,大概是没这个可能了。 但是,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宋衮觉得这就是眼前的惨景,几千人就是极大的场面,但是,江晚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几百人到几千人,甚至几万人,这不仅仅只是一个数字,若是所有人的都是为了活命这一个共同的目的要聚集在一起的话,这个数字,甚至可以继续增大。 流民就好像一个不断滚动的雪球,若是没有人去阻碍这个雪球的滚动,雪球会越滚越大,雪球所经过碾压的地方,都终将成为这个雪球新的一员。 “大人不用担心,这些流民根本对咱们造不成威胁!” 封万里和徐采宁在他的身后,见到江晚脸色凝重,以为他担心的是眼前的局势。 “也不能这么说!”徐采宁在江晚的身后,反驳着封万里:“这些流民已经洗劫过多地的官府,他们手中肯定有抢到的官府的武器和甲胄之类的,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威胁还是有的!” “若是他们不试图爬上城墙,就不要理他们!”江晚说道:“吩咐下去,让所有的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注意点,徐佥事你的火器营,虽然不用在城头轮值,但是若是真有情况发生,你火器营的火枪要能随时出现在城上任何的地点!” “徐某明白!”徐采宁脆生生的回答道。 “尤其是晚上,一定要多注意城下的东西,提防有人偷偷爬上城墙!”江晚吩咐道:“只要顶过这一阵,城外的这些流民在附近劫掠来的粮食吃光之后,自然就会散去,大家在此之前不可掉以轻心!” 身后的军官们,纷纷的点头,这个时候谁敢掉以轻心,江大人真是爱说笑。 江晚他们从城头走过,在他们身后,两个青壮抬起头来,对着身边的军官笑道:“吴小旗,刚刚我看到那个大官对着你看了半天,我是看错了吗?” “你知道个屁!”吴三桂啐了他一句,吐出自己嚼着的木渣:“本小旗长得这么帅气英武,当然能吸引到别人的眼光,等到我杀贼立下功劳,仰慕我的人就更多了!” “可是,看你的那个大官是男人啊!”青壮搔搔脑袋,恍然大悟:“原来吴小旗你喜好这个,怪不得你们小旗的兄弟都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呢……” “呸!”吴三桂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两个一眼:“老子又不是兔子相公,当然喜欢女人,你们躲这么远干嘛,老子又不会吃了你们,过来,都给我过来,别跑啊,老子发脾气了啊,告诉你们,老子发起脾气来,老子自己都害怕的……” 第230章 悍不畏死 第一天,聚集在城下的流民,大概一两千人,城内城外相安无事。 第二天,聚集在城下的流民人数增加了不少,有人试探朝着城头喊话,乞讨食物,但是,城头上除了让他们尽早离开,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 第三天,继续有流民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流民的人数,已经过万,在城头上的守军观察到,在流民中间发生了不少斗殴之类的骚乱,不过很快骚乱就平息了下去,不知道是挑起争端的一方死了,还是有人制止了这些争端。 第四天,继续有流民聚集在延安府城下,好像除了这座府城以外,他们没有地方可以去一样。 第五天,城外已经看不到多少空白的地方了,无论从什么方向看过去,都是乱糟糟的一片人头,而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发出的喧哗之声,无论是白天和晚上,都是呱噪无比。 第六天。 江晚是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的,他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不过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他又稍稍放下心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要是半夜时候被人叫醒,那绝对是他不想看到的坏消息。 但是,城头上传来的消息,并没有让他轻松多少——流民们开始有动作了。 他匆匆赶到城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群群的流民,正蜂拥着朝着城池而来,不用千里镜,他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些大群大群涌过来的流民,当中不少人甚至是光着膀子的。 每一处冲过来的,大概有几百人,仿佛是怕城头上放箭一样,他们匆匆抵达城下,丢下手中的东西,然后飞快的跑了回去,而他们还没返回流民的大队,另外几百人已经再度冲出来,和他们交错而过。 江晚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从城头上,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冲到城下的人手中丢下的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一包包的黄土,那些甚至光着膀子的人,用他们的衣服包着这些黄土送到城下的护城河的河沟里。 “他们不是想填平这护城河吧!” 徐采宁愕然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她比江晚早到,但是,对于眼前的情况,她依然不敢相信。 而就这一会儿功夫,将近百米的护城河这一段,已经生生的堆高了一尺多,照着这个速度,填平这一段的河沟,连一个上午都不要。 “按照大人的吩咐,他们没有攻击咱们,咱们就不用理会……”封万里肃着脸说道。 “他们填沟还不算攻击么,难道他们顺着这填起来的土堆,直接冲到城墙上才算!”徐采宁不满的看了封万里一眼:“大人,火器营请求开火,阻断敌方行动!” “还没到火器营出手的时候!”江晚抬起头来,看着远方的流民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不是自发的,而是有人组织的,这说明,有人不仅仅在鼓动煽动这些人,而是在组织指挥这些人了!”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军官们:“诸位,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这就是民乱!” “江指挥,命令你的兵马击退这些流贼……”宋衮有些衣冠不整的跑上城头,脸色大急:“若是等他们填满护城河,垒起土堆,咱们这些兵马可抵挡不住外面成千上万的流贼啊!” “本卫兵马未曾装备弓弩手,调集你府衙能调集的弓弩手上城头吧!”江晚说道:“用弓弩驱散人群,逼得他们不能靠近护城河!” “你这都是什么兵马!?”宋衮愕然,抬头看到几个几个人都在瞪着他,他狠狠的跺了跺脚:“来人,召集人手,所有会射箭的全部叫到这里,快点,将箭支搬过来……” 弓箭手本来就是军中精锐,练之不易,偌大的一个延安府,召集起来能开弓的,也不过二三十人,准头什么的就不说了,反正城下的流民乌央乌央的,朝着人群射,不担心射不中。 几排羽箭下去,流民倒下十来人,更多的人带着身上的羽箭,哭爹喊娘的就开始往后跑,几百人顿时乱作一团朝着来路跑去,甚至将第二批再次出来准备填土的流民,冲击得一片混乱。 城头上的众人一看有效果,脸上顿时轻松了一下,而那些弓箭手,更是一个个欢呼了起来,就好像他们打了一个胜仗一样。 “都给我好好的守着,指望不上别人,就得指望上咱们自己了!”宋衮大声的喊道:“开弓射箭的人,本府重重有赏,每天每天多发一斤粮食!” “流贼退了!” 徐采宁低声说道:“不堪一击!” “不,暂时退了而已!”江晚摇摇头:“若是真有人在对面控制着这些流民,他们应该清楚,只要驱使流民靠近城墙填土,城头上不可能没有反应的!” 城下那十来个中箭的流民,有侥幸没死的,正在大声的叫喊着,想要远离城墙。 但是,刚刚得到了赏赐的弓箭手们,此刻一个个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战功就这么爬走,几十人手中不停,竟然拿起那几个重伤未死的流民当起了靶子,箭支一支支的不要钱一样的飞了下去,知道那些那几个人终于停止了喊叫,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他们身上的插满的羽箭,仿佛是河边芦苇一样,密密麻麻的一片。 徐采宁看到这一幕,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回头看到江晚和封万里几人,都是紧绷着脸一言未发,她微微吐了一口气,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半个时辰之后,对面的流民大群中,再次有了动静,又是几百人从人群中而出,依然是带着各种布包容器,朝着这边城墙而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过来的速度,比起上一次要慢很多了。 “他们疯了,他们不怕死吗?” 徐采宁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明知道到了城墙下就会被弓箭射死,这些人居然还是出来了,这可不是战阵当中,在他们身后,也没有拿到刀剑的人驱使他们,这些人怎么就会这样不畏死的过来了呢! “这些人,都是老弱!”江晚的声音,似乎有些苦涩:“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他们就是打算来死的,他们死了,他们的后人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第231章 死的一钱不值 封万里的声音,大声的响了起来,上百人从城墙下面的藏宝洞里冲出来,朝着这边城墙开始集中起来。 这是他手中为数不多的预备队,不过,此刻防止有意外的发生,他也只能想调集他们上来了。 江晚背负着手,并没有干涉封万里的命令,在南海卫,他这个卫指挥使会告诉自己手下的千户去和谁打,但是,怎么打,那是他这些千户们自己的事情,如果不是出现特别大的偏差和失误,江晚这个卫指挥使不会直接越过千户,向下面的百户总旗直接下令。 他真正能随意下令的,反而只是他身边的亲卫。 大抵是有着城墙的保护,城头上的弓箭手们,肆无忌惮的探出身子,朝着自己视野中的人群开始射箭,在他们脚下,成捆的箭支由后面的青壮送过来,但是,他们手中箭支发射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力道也不复先前。 封万里摇摇头,“大人,是不是让徐佥事可以准备火器营了,这些菜鸟弓箭手,拦不下这些人的!” “我已经命令火器营装填待命了,随时可以列队开火!”徐采宁也轻蔑的笑了笑:“一群不知道节省臂力的莽夫而已,军中娴熟的射手,这种羽箭能射出八到十支就已经极限了,像他们这么乱射一气,会害死同袍害死自己的!” 江晚脸沉如水,没有理睬身边的两位,而是眼睛紧紧的看着那些不要性命一样冲上来的老弱。 城头上的弓箭,虽然稀疏了不少,但是依然一波箭雨下去,就是数人栽倒在地,但是,这些老弱哪怕是身上中了羽箭,也是翻滚着朝着护城河这么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用尽全身力气,也要将他们手中装满黄土的布包投进护城河里。 就好像这件事情,是这么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而有些人冲到这护城河边,他们鲜血已经流了一路,手中的布包也早就不知道掉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即便如此,这些人依然执著的冲过来,直到自己身上再多了几支羽箭,他们才带着或是凄厉,或是解脱的神色,颓然栽进这护城河里。 有一就有二,有人这么做,就有人学着这么做,比起小小的一包黄土,他们的身躯要大的多,能填充的地方也多,就算死在这护城河里,转眼之间,就被盖上黄土,对于这些一心求死的人来说,这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大人!” 徐采宁有些焦急的喊道,她看到了远处蠢蠢欲动的人群,似乎这些人的死,那对面的那些流民变得激动起来,而真要等到这些人全部死在这一段城墙之下,那这些激动疯狂的流民,甚至都可以直接踩着这些尸体贴近城墙。 他们或许会被弓箭杀死,被城头的士兵用长枪戳死,甚至可能被城头的滚石木块砸死,但是,只要有人一直在死,这城下的尸体就会越来越多,而流民们的通往城头的阶梯就会越来越高。 江晚依然摇头,他的眼光落在了在城头督战的知府宋衮身上。 城里的青壮不仅仅是在城头协助南海卫值守,也不仅仅只是搬运上来一些箭支,他们送到城头来的,还有一口一口大锅,一堆堆的柴薪,和一桶桶的火油。 现在,柴薪在熊熊燃烧着,一口口铁锅里的火油,也在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宋衮一声令下,弓箭手让开来,一群青壮拿这木瓢,一瓢一瓢的火油,朝着城下开始泼洒起来,这些原本是在城头迎头浇向攀附城墙的敌人的守城利器,此刻就好像下雨一样,离开了城头,飞向下面的人群。 人群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但是,更多的火油是泼洒到早就已经死去静静的躺在了护城河沟里的尸体上,即使是占据着城墙的高度,人力能泼洒出这些火油的范围,依然只是区区数丈远,甚至只要稍稍远离护城河一点,这些火油就威胁不到下面的人。 一支带着火苗的箭支,从城头上飞了下来,直接落在一个正捂着脸惨叫的老人身上,仿佛有“蓬”的一声响起,火焰几乎是转眼之间,就蔓延到了那个人的全身。 那人的惨叫声,叫得更加不似人声了,被火油浸透的身体,此刻就好像一支火把突然燃了起来,城头上的人,城下的人,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停止了动作,所有的眼光,都聚集这人身上。 他们看着这人伸开手,想要拍打着身上火苗,但是,火苗却是被他拍打得更加旺盛,他栽到地面,想要打滚扑灭身上的火苗,但是,身子一落地,一团比起他身子更大的火焰从地面上奔腾而起。 整个护城河沟,全部都燃烧起来,这个燃烧着的人,就好像一个火折子——燃烧了自己,点燃了这条河。 巨大的浓烟和火焰在城头上的人和城下的人中间出现,那些在护城河里的尸体,早就被火油浸透,此刻变成了极好的燃料,而巨大的热气,不仅仅让城下的人无法再靠近这护城河,就是连城头上的人,也不得不离开城墙往后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香味。 徐采宁喉头翻滚了半天,直到她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这一吐,不仅仅连昨天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得干干净净,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苦胆都应被自己吐出来了。 “退了,他们退了!” 有士兵大声地喊了起来,她抹了抹嘴角,努力站直了身体,烟雾中,那些老弱的流民,似乎终于想通了,丢下手里的布包,三三两两的开始朝着后面走去,而那些远处的流民,鼓噪声变得更大,那愤怒的声音,似乎可以变成实质的武器,直接飞到城头来。 “他们不怕死,但是,也怕死的一钱不值!”江晚轻轻地拍了拍徐采宁的肩膀:“暂时应该没事了,你好些了吧!” “好多了,让大人看笑话了!”徐采宁脸微微一红。 “我第一次看到死人的时候,比你还不堪!”江晚笑了笑:“你看看城头上咱们的人,很多人不如你呢,你比他们强多了!” 江晚指指城头上的人,无论是南海卫的士兵,还是延安府的青壮,此刻吐了一地的,绝对不是一个两个,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能同时看到几十人同时被火油烧成灰烬的事情,在他们这一辈子里,应该也是第一次。 哪怕,这些人是他们的敌人! 第232章 不沾泥 “李兄弟不忍心了?” 延安府城外的流民,并不是密密匝匝的全部挤在一堆,实际上,若是走到这些流民当中,就会发现这些流民其实泾渭分明,同县,同乡,甚至同村的人,基本上都是扎堆在一起的。 只是除了他们自己人,在外人眼里,这些衣衫褴褛的流民,都是一个样子而已。 在这些大大小小的人群中,有一堆人和其余的人群,有着明显的不同,最大的区别,这一群人,绝大部分都有着刀枪等武器,甚至有的人,身上还不伦不类的穿着一件污浊不堪的布甲。 这个天气,穿着这样的布甲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说话的人,就是这样一个身穿布甲的人,他身上的布甲胸前,有着一块黑色的乌痕,很明显,这布甲的上一任主人的下场肯定不怎么好。 他叫王二,在他面前的,足足比他高一个头,身形高大壮实得简直不像一个流民的,正是从米脂县脱逃而出的李自成。 因为李自成身边十来号族兄族弟,且身上都带有武器,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杀出米脂县的,自然而来一落入王二的眼中,就成了王二极力要拉拢的对象。 王二是这上万流民的头,不客气的说,这延安府四周的流民,都是在他王二的裹胁下,朝着延安府而来的,只不过,这些流民想的是活命,而王二想的是更多的一些东西。 “明知道是死,何必驱使这些老弱上前,绕过这延安府,别的县城也不是不能找到活路!” 李自成面无表情的说道:“这延安府的官兵,明显有了防备,就靠着我们这点人,可未必能打得下来!” “他们活不到下一个县城的!”王二哼道:“这延安府附近最后一个镇子也被咱们抢了,再想找粮食,不来这里,那就得去山西了,你觉得他们这些人,人老力衰,能饿着肚子一路到山西吗?” “更重要是,他们的都是有着子孙的,若是他们能出来为我冲阵,他们的子孙,就能得到足够他们饱食一天的粮食,多了粮食加上少了一张吃粮的嘴,他们自然会知道该怎么选!” 王二看着李自成不以为然的样子,嘿嘿一笑:“府谷的王嘉胤,算是我的家门,如今他在府谷起事,延安和绥德的卫所军兵,大半都抽到那边去了,延安府这边,别看官兵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我敢保证,他们也就今天得意一些,明天我再安排这么一批人冲一冲,哪怕他们再放火,这尸体和土堆也差不多也就到了城墙下!” 他拍拍李自成的肩膀:“接下来的事情,就得看兄弟你了,你可是当过兵、杀过人的狠人,你的那些兄弟往上一冲,我在后面带着人跟上来,官兵们还不望风而逃?” 他得意地笑道:“到时候延安府那就是你我兄弟的了!要粮食有粮食,要女人有女人,想要什么,咱们就有什么?” “那要死的人,也不少吧!”李自成沉声问道。 “死得再多我也不心疼,反正人有的是,进城了,咱们还有一城的人可以供咱们驱使呢!”王二撇撇嘴:“反正他们现在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给口吃的,他们连老婆女儿都可以给你睡,这样的人,活着还不如去死的好,咱们也这算是替天行道了!” “也是!”李自成笑了起来:“想到这里,我得去找个女人快活一下,今天咱们就到这里了是吧,明天的事情看我的!” “去吧,去吧,找个小点的!”王二哈哈大笑起来,挥挥手,一副豪爽之极的样子。 等到李自成和他的兄弟的身影,消失人群中后,他的笑容却是立刻收敛了起来,手对后轻轻一招,两人从后面跑了过来。 “给我盯死这小子,若是他们想逃,用人给我堆死他们!”他阴沉着脸说道。 在另外一边,一脱离了王二的视线,李自成身边的李过就急匆匆的开口:“叔,这王二没安好心,他是想让咱们送死,咱不能上他的当啊!” 李自成转过身,看着自己身边一直沉默的另外一人:“说点什么吧!当初若不是你的话,咱们都去投边军去了,现在和这些贼人混在一起,只怕走都走不掉了!” “我说的是投王嘉胤,可不是投王二!”那人咕哝一句:“王八还姓王呢,总不成所有姓王的都是一回事!” “不沾泥,你怎么说话的!”李过勃然大怒:“你的命都是我叔救的,你就给我叔出这样的馊主意,现在出了纰漏,你就不认账了?” “实在不行,那就干掉这王二好了!”说话的汉子,正是李自成从米脂大牢里带出来的人,大抵是因为杀人犯过事,怕牵累到家里,他自称叫做“不沾泥”,真名姓却是不肯用了。 “干的掉吗?”李过狠狠瞪了不沾泥一眼:“他的人可比咱们的人多得多了,更不要说,他们掌握着粮食,这周围所有人都愿意为他卖命!” “干不干得掉是一回事!”李自成看了看身后,看到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些人,轻轻的摇了摇头:“反正我可以肯定的是,咱们想走,那是绝对走不掉的,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只要咱们有异动,咱们就是一个死!” 不沾泥看看四周,突然之间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你说,要是城里的官兵,突然看到这城外的上万流民突然乱了起来,然后慢慢的散掉,会不会很高兴!” “这不是废话吗?”李过不满的哼了一声。 “但是,如果是咱们这些有心投军的义民,本着报效朝廷之心,在这千万人之中力挽狂澜诛灭贼首,然后劝导这些流民散去的呢?”不沾泥眨巴了一下眼睛:“反正是投军,哪里不是投军,反正来都来了,这王二也得干掉,不如,干脆就投了这延安府的官兵吧!” “你当官兵是傻子啊,他们肯信你的这些鬼话吗?”李过摇摇头,不以为然。 “他们信不信,咱们这事情都得做,不是吗?”不沾泥压低了声音:“反正明天的事情,不是咱们死,就是他王二死,若是咱们能和官兵通上消息,到时候在城头……” 他在李自成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然后嘿嘿的笑了起来。 李自成抬起头来:“这能行吗?” “王二看着你看得紧,但是,对我未必就这么看得紧了!”不沾泥说道:“你要不怕我丢下你们,直接去投了官兵的话,就让我去和官兵们说!” 李自成抬起头,看着不沾泥:“就算你投了官兵,你未必会活,而就算我明天上了城头,我也未必会死,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官兵说呢?” 他看了看远处的城头:“不过,怎么接触到他们,就看你的本事了!” 第233章 李自成咋能这个样子 夜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对于城头上的人来说,今夜,应该是十分危险的一夜。 每隔开数十步,城头上就架起一口大锅,锅地下的柴薪一直都不曾熄灭过,而大锅里的火油,也随时保持着可以取用的状态。 虽然城头上的火把,对于这样的夜色来说,实在是照耀不出太远的距离,但是,加上头顶上时隐时现的月光,基本也能保证不会让人爬上城墙一无所知。 吴三桂无所事事的靠着城墙上,看着分配给他的两个青壮时不时的添加柴薪,今夜本来应该是他下去休息,明日早上才会轮到他这个小旗上城头,但是,大概是白日的一幕一直刺激着他,翻来翻去,他总是睡不着,索性到城头上接替自己轮换的小旗去了。 可惜,今天没看到火器营出手,其实,真要火器营出手的话,哪里弄得城头上一片慌乱,那些手无寸铁的流民,老远就被打倒了。 他有些悻悻的想到,想想火器营携带的火药弹丸之类的补充不多,似乎这个做法也是正确的,好钢嘛,总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而且,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打仗,这简直是过家家呢!南海卫花了这大本钱练出来的火器营,用在这地方,也实在是浪费。 两个添加柴薪的青壮,突然停住了加柴薪的手,朝他看了过来。 “怎么了!” “吴小旗,城下好像有动静!” 吴三桂抄起身边的长枪,蹭的一下就窜了出去,靠着垛口边,小心翼翼的朝着下面看去,身边的青壮,也已经拿出木瓢,随时准备将沸腾的火油泼洒出去。 “上面的人别动手,我是银川驿驿卒李自成,有紧急军情要禀报延安府!” 下面传来一个明显压低了的声音,反复是怕惊动远处的流民一样,两个青壮看着吴小旗,用眼神询问着,要不要将他手中的火油泼洒出去。 吴三桂摆摆手,低声问道:“你们知道银川驿在哪里吗?” 两个青壮茫然摇摇头,“听起来,应该是朝廷驿站的兵丁吧!” 吴三桂微微探出点身子,城墙下黑黝黝的,那人似乎就躲在护城河里,朝着上面喊着。 他抽出正在燃烧的柴薪,朝着下面丢了出去,只听得下面一阵扑通,火光下,那人影吓得一阵连滚带爬,等到发现头顶上不是一瓢瓢的热油的时候,他的身形也显露无疑。 城头上吴三桂附近的哨卫,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几个人匆匆的跑了过来,更是有人直接开口询问:“吴小旗,要示警吗?” “不用!” 他们看到的是下面有人,但是吴三桂看得更清楚的是,下面只是一个人,没有黑压压的掩饰着自己行踪的流民大队,而吴三桂也相信,真要很多流民在下面的话,他们又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想要保持这种程度的安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认知里,除了他这样出身将门,吃的好喝的好,又长年坚持锻炼的军人,在夜里才勉强能看清楚远处的人影和动静,而别说那些饿得快死的流民了,就是普通的官兵和官差,夜晚中想要和他一样的眼力,基本是不可能的。 既然什么都看不到,那就别说悄无声息的夜袭什么的了。 “别急,看看是怎么回事!”他果断的摆摆手:“下面就一个人,不用弄得大家都惊慌起来!” 他伸出身子,对着下面喊了起来:“下面的人,可有身份凭证,谁知道你是不是流贼的探子,特意来乱我军心的!” 终究吴三桂只是一个小旗,喊话的功夫,巡视城墙的百户,已经发现了这里的问题,而很快,城墙下的那个人,无论有没有身份凭证,一根粗大的绳索丢了下去,城头上的军兵们仿佛的钓鱼一样,终于将这个人钓了起来。 等待江晚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在这之前,这个人已经被搜的干干净净,也被盘问了好几次,封万里无法确定这人是不是说的实话,干脆就送到江晚这里来,请他定夺了。 “你说你叫李自成,是银川驿的驿卒!” 江晚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听到这个名字,他可是几乎从床上一跳就跳了起来,几乎连鞋没穿好就冲了出来。 “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大抵就是江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的感觉,但是,眼前这黑黑瘦瘦,眼睛里闪着一丝狡黠的目光的小个子,真的是他知道的那个带着毡帽,威风凛凛骑在高头大马上终结了大明朝的李闯王吗? 这人看着江晚,目光闪烁,终于,犹犹豫豫的点了一下头。 “不,你不是!”江晚见到他这幅模样,顿时就笑了:“银川驿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就已经被朝廷下旨裁撤了,你不可能来自银川驿,而且,就算你真是来自银川驿,你也绝对不是李自成!” 这人脸上顿时一片愕然,这个看起来是朝廷大官的人,一口否定了他的身份,这让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既然连身份都是假的,那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假的,下场自然只有一个,一刀给砍了,挂在城头吹风去。 “你小子敢骗我们!”封万里狞笑着,挽起了袖子:“想怎么死,你说?”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不沾泥果断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下:“小人的确不是银川驿的驿卒李自成,但是,小人的确是跟随李自成大哥的,此番冒死来城下传讯,也是受李自成大哥所遣,来告知流贼的东西!” “我就说嘛!”江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李自成真要是这么猥猥琐琐,那可有些毁三观了,不过…… “你说李自成现在就在城外的流贼当中,这些流民,是他鼓动聚拢起来的吗?”江晚突然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说清楚点,说不清楚砍了你的脑袋,说,李自成派你过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大人,是这样的……”不沾泥使劲的咽了一下口水,看着眼前突然变脸的朝廷大官,慢慢的说起了起来。 第234章 露峥嵘 没有震天的喊杀声,也没有锣鼓喧天的动静,一大早开始,城外的流民就开始一波波的朝着城墙这边而来。 依然是老弱在前面,但是,在老弱的后面,也开始有着一波一波的年轻人了,甚至在其中还出现了拿着武器混迹在其中的人。 只是这些人很是小心的躲避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威胁或者鼓动着流民们到城墙下来送死,其实,根本就不用他们的鼓动威胁,这些一波一波沉默着望着前面冲的流民,无论老弱还是青壮,一个个都仿佛是麻木不仁的活死人一样,在他们的眼中,大概除了那条护城河,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和东西了。 老弱们前仆后继的栽进护城河,带着他们能带来的黄土,城头上的火油坡下,在火墙后面的人立刻退开,而等到火势稍弱,新的带着黄土的流民们,又冲了上来。 城头上火油的加热速度,终于比不上城下的人悍不畏死的送死速度,到了后来,为了保持着火势,一盘盘的火油,甚至来不及加热就往城下倒。 更要命的是,在另外的一个方向,流民们同样的套路也在同时进行着,延安府的每一个官员,看到眼前的这副情形,心里都已经是哇凉一片。 毫无组织和统帅的流民群,已经是延安府难以对付的力量了,而眼前的流民显然有人在其中整合控制,此刻连兵分两路主攻佯攻都出来了,延安府城破的威胁,顿时大大的增加了起来。 整整一个上午,至少有上千人倒在了城墙之下,而火油终于不再是延安府的最有力的防守手段了,城下到伏的尸首和黄土,距离城墙也只有一人多高了,在城头上的士兵,甚至可以清楚的看清楚冲到他们面前的每一张麻木不仁的脸了。 南海卫终于开始参战了。 比起延安府青壮手中的长枪,南海卫手中的长枪更长,任何试图接近城墙并攀爬上来的身影,往往要面临着两到三只长枪的伺候——在流民集中攻击的城墙段,城头上守军的人数和密度,不比流民差! 而延安府的青壮,此时已经基本上派不上任何的用场了,实际上,很多人看着流民们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冲过来,然后死在他们的面前,一个两个不觉得,但是,看着十个,百个,几百个这样的性命消失在他们的面前,变成一具具尸体,这些青壮们没当场崩溃逃散,还能有序的撤下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远处的流民,黑压压的又上来了一大片,而这一次,人群中拿着武器的人更多了。 “就是现在!” 命令从江晚的口中传了下去,垛口边的封万里大喊一声,整个城墙段的垛口附近的士兵,突然齐齐让开来,然后一个个开始整齐的集结成队,冷冰冰的枪尖斜着起来,对着眼前这些拿着武器攀爬进来的流民。 “丢下武器不杀,丢下武器不杀!” 士兵们齐齐的大吼了起来,领先冲进来的李自成看着眼前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官兵们,稍稍有点犹豫,就听得一声熟悉的声音在官兵身后大声的喊了起来:“李大哥,丢下武器,在一边跪下,不要让官兵误会啊!” 李自成丢下手中的刀,毫不犹豫的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下,在他身后的跟随他的兄弟,也是纷纷效仿。 但是,官兵们好像无视了他们的举动,稍稍停顿了一下,一排长枪对着他们这些人直接冲了过来。 李自成闭上了眼睛,心里微微有些后悔,也是,官兵们怎么信得过呢,自己此刻,可是流贼啊! 惨叫声又响了起来,不过,却是在他的背后,他睁开眼,看到一群官兵冲了过来,两个人伺候一个,将他的他的兄弟们拖到一边,而那些对着他们而来的长枪们,此刻却是已经越过了他们将刚刚让开的垛口,重新又堵塞了起来。 “这样不行的,流贼人太多了!” 李自成大声的喊道,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了一片惊天动地的轰鸣声,顿时将他们所有的话语声全部都淹没在了其中。 他怔怔的看着一团团白色的浓烟,从城墙上升起,看着那些似乎不知道死亡为何物的流民们,一个个仿佛被雷击了一样,从城墙上、从尸首堆上栽落了下去。 一个个,一排排,一群群! 就连此刻他被人摁倒绑了起来,他都没什么反应了,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要是刚刚自己没跳进城墙来,要是自己刚刚还在外面…… 轰鸣声连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期间夹杂着官兵们的呼号声,他有些艰难的回过头,看见一排排的官兵,端着他从来没见过的武器,走到垛口边上,然后对着外面发出白烟和巨响。 而这些官兵,似乎根本不关心自己的武器有没有效果,一旦他们结束自己的动作,毫不犹豫的退了回去,而另外一排早就准备好的官兵,接着他们上前,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他努力的想要站起来,他想看看城墙外面的情形,但是,却是被人狠狠的按住,他有些愤怒的扭过头,看到的都是这一张张陌生而年轻的面孔,而在这些面孔后面,他唯一熟悉的那张面孔,正带着几分惊惶和焦急,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士兵们将他的他的兄弟们,都拖了下去,耳朵里的轰鸣声依然在继续,他没有挣扎,他的兄弟们也没有挣扎,他知道,大概在远处看到这一切的王二,看到城墙这边的动静,早就以为他和其他人一样,都已经死在城墙下了吧! 他看着不沾泥,不沾泥勉强对他挤出一个笑容,他心里顿时安心了许多,至少,不沾泥在这里,自己也没有死,想来自己的投军计划,应该是成功了。 就是不知道,这延安府的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兵马。 他突然心里有些对那些死在城外的人感到有些悲哀,若是昨天这支官兵一早就将他们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拿了出来,至少今天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在这里,而王二,也不会觉得靠着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就可以占据着有这样一支官兵守卫的城池。 “这贼厮鸟!” 他狠狠的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这个世道,还是在骂那个王二…… 第235章 收服 火枪声停止下来的时候,四周都是一片寂静之声,就连风都好像凝滞住了。 杀人,或者被杀,在城墙上和城墙下的人的心里,都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实际上,此刻在这城墙内外的人,都有着这样的觉悟。 但是,从火枪响起到停止,满打满算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但是就是这一炷香的时间里,死在火枪下的人的数目,可是比起这两天以来死在城墙下的人加起来还要多。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戮了,而这种屠戮,冰冷而极其有效率,从城头到城下百步的地方,到处都是尸体,却是连一个伤者几乎都看不到,而这片区域,俨然已经成了一片死亡之地,任何在这其中的人,除了死亡,没有别的选择。 流民们第一次出现了出现了溃退,尽管他们的进攻,也是毫无章法可言,纯粹是拿人命在填,但是,面对这样的杀戮的时候,作为人的畏惧死亡的天性,终于战胜了其他的情形,侥幸没有死在枪口之下,此刻脑子就是唯一的一个念头——远离这里,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城头上的柴薪重新点了起来,大锅又重新加上了,不过,显然流民们此时不会再有勇气上来,趁着这个机会,焚烧这些堆积在城下的尸体,就成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如果下一次流民还敢继续,那么,这些尸体焚烧完毕之后,他们就得再做好死这么多人甚至几倍这么多的人的打算,才能将尸体和黄土堆积到城下来。 城下距离城墙不足两百米的一处屋子,是江晚的大营所在,城头上有封万里和徐采宁在指挥,已经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作为杀手锏的火器营若是都出手了,还拦不住流民的话,那么,南海卫应该考虑的就不是如何固守延安府,而是如何冲出流民的重重包围了。 他关注的是眼前的彪形大汉。 因为他的命令,李自成一伙被捆绑住后,直接就带到了他的面前,他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只是,对方似乎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样子。 “解开他,给他一把椅子!”江晚挥挥手,身边的梅小飞犹豫了一下,解开了李自成的束缚。 “他费劲千辛万苦来到我面前,可不是为了杀我的!”江晚笑着摇摇头:“他又不认识我!” “但是,将军好像知道我李大哥的来历!”不沾泥在一边,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将军一听说我来自银川驿,叫李自成,就自己我在说谎,这份眼力,小人真是钦佩之极!” “呵呵呵!”江晚笑了笑,怎么说?难道说他是从后世的历史书里,早就对这位李闯王的生平了如指掌吗?可人家现在才二十来岁,别说叫闯王了,整个就是一个官府的逃犯,什么都不是! “我手下不少人,是锦衣卫出身!”他平静的说道:“既然来到这陕西地面,大大小小的事情总归是要习惯性的打听一番,米脂县连伤两命的案子,也不算小案子了!” 李自成有些悚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位朝廷官员,被押进来解开捆绑是一个意外,给椅子坐,又是一个意外,这可不是官兵将领给一个普通流民的待遇。 而此刻又听得这一个官兵头子将自己的事情,全部了解得清清楚楚,不知道为了什么,他感觉脖子后面的汗毛都有些竖了起来。 “说说城外流民的事情吧!”江晚看着李自成:“这些流民从哪里聚拢而来,谁在其中主事,他们有多少人,多少粮食,若是他们继续围着延安府的话,他们能坚持多久……” “主事的人,叫做王二,其中他的亲信不到两百人,都是招揽的一些穷凶极恶或者是走投无路的凶人……”李自成清了清思绪,缓缓的说道:“像我这样的人,自然也是他的笼络对象之一,毕竟从米脂县跟随我出来的兄弟,有十几人之多!” “这些流民我刚刚加入的时候,就已经上千人,王二带着这些流民劫掠了一个个的村镇,杀大户,抢粮食,然后将村镇焚烧一空,原本就几乎活不下去了的百姓,除了跟着他们走,几乎没有第二条活路!” 他继续说道:“而这些百姓中,在劫掠了几个村镇之后,侥幸没死又敢杀人的,则是被他招揽到自己的人马当中,给这些人分发武器和粮食,驱使这些人为他卖命!” “他这样聚拢起来的流贼大约多少人!?” 江晚问道:“如果这一次,你没有投奔官兵,若是不死,应该也是和这些流贼一样的结果吧!” “这个四五百人是有的,不过,他放心的还是他自己的心腹!”李自成说道:“城外真正有战力的,就是这不足千人,其他的人,都是被裹胁而来的无辜百姓!” 江晚微微沉吟了一下,这和他估计的情况差别不大,唯一要说区别的是,他一听到李自成的名字,以为城外的这些流民的首领是李自成,没想到眼下的李自成,根本就是一个连入伙都没有的家伙。 这个时候,还想着投奔官兵,看来,历史上的那个李自成,若是真的没有了一丝选择,大概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聚众造反吧! “不沾泥已经说了你的事情!”江晚抬起头来。 李自成心里一个咯噔,他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来到了,眼前的这个官兵头子接下来要说的话,将决定他的人生。 “本卫兵马是京营上卫,奉旨前来陕西平乱!”江晚缓缓的说道:“念你事先联络,阵前倒戈,又带来流贼的重要讯息,理应褒扬……” 他顿了一顿:“本指挥使决定,免其前罪,赏银百两,升南海卫百户!” 李自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江晚,好像有些愣住了,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不沾泥伸手过去,在他后腰狠狠的掐了他一把,一阵疼痛传了过来,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叩谢,叩谢啊!”不沾泥咬着牙齿低声说道。 “谢大人提拔!”他如梦方醒,单膝跪了下去。 “不用谢我,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官职本指挥使给得起你,但是,你也有这个本事当得起,若是不想让卫里其他的人看不起,你就拿出你的本事,给所有人看看!” 江晚摆摆手:“你带来的人,都归你百户,战事期间,你可在城内城外征召兵丁补充人马,现在,带着你的人去领兵器甲胄,然后回来等候听令!” 第236章 到处流窜的才叫流民 江晚从李自成嘴里,确认了一个消息。 那就是流贼的首领,那个叫做王二的,手里的粮食其实并不是很多,而这两天,为了驱使这些流民攻城,已经散出去了很多,至少,在李自成的嘴里,王二想要再组织一次这样程度悍不畏死的攻击的话,他只有带着他自己的人马亲自上了。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再来给这些流民了。如果他还想保持自己的人马的凝聚力的话! 这也就意味着,城外的流民,在一两天之内如果不继续攻击,那么,散去的可能性极大。 知府宋衮在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也是精神为之一振,被流民围困,他怕的就是时间过长,城里的粮食出现短缺,他都已经做好了困守一个月的准备了,没想到,不到十天,这立马就能有转机。 “流民散去,不是好事!” 江晚却是摇摇头:“延安府附近,已经被这些流民祸害得差不多了,若是继续任其到处流窜,其他州府也是应接不暇,既然咱们这里他们啃不下,到其他地方去,那是必然的事情!” “那江指挥的意思,聚而歼之?”宋衮有些意外:“我知道江指挥的南海卫战力卓绝,这一点今日里我延安府上下都看到了,宋衮对之前的轻慢之词,表示歉意!” 他皱起了眉头,“但是,城外流民还有成千上万吧,哪怕江指挥全军出动,只怕也不能全歼他们吧!” “他们大部分只是被裹胁的良善百姓,作恶的只是逼迫裹胁他们的一小部分人!”江晚摇摇头:“为什么要消灭他们,只要给他们活的希望,他们就会回头,流贼能用粮食裹胁驱使他们,为什么官府不能?” “你是说,要收拢赈济他们……”宋衮结结巴巴的说道:“可是,咱们这几日,杀了这么多人,这些被咱们杀的人中,他们的亲友只怕还在城外,他们会老老实实的被官府收拢吗,再说了,这可不是一点点人,这可是几千上万人,每天吃的粮食,那可是不是小数目,我延安府可没本事养活这些人!” “先让他们觉得能活下去就行,要不了太多粮食!”江晚摇摇头:“至于真收拢过来了,让他们自己养自己,官府加以引导就是了,放任他们流窜,那绝非朝廷之福!” “至于不愿意被收拢的,那自然就是流贼了!”江晚毫不留情的说道:“既然要为祸作乱,那么,对付他们的,自然就只有刀枪了!” “看来,江指挥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宋衮脸色木然的说道,这样的计划,他绝对不会赞成,不过,眼下延安府还指着对方来守卫,让他断然拒绝对方也是不可能的。 “你不是打算困守府城一个月的吗?”江晚点了点头:“城里准备的粮食,想必起码也是按着一个月准备的,我要的粮食不多,只要十日的用粮就可以了,若是这十日的用粮耗完,城外的流民还没有转机,我亲自率南海卫出城,驱散这些流民!” “那我延安府除了粮食之外,还要做点什么配合江指挥!” “什么都不用做!”江晚说道:“保持城内人心稳定即可,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南海卫来做就行!” …… 一大早,身边就有人来禀报,昨天夜里,流民当中又有好几百人不知道去向,肯定是半夜里悄悄的溜走了。 王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几百人他不放在心里,但是,这几百人悄悄的溜走,却是提醒了他一件事情。 在这延安府城下,是打是走,他该做一个决定了。 打是没法打的! 昨日的阵仗,他已经全部都看在了眼里,他不知道城墙上的官兵哪里弄来的那么多的火器,但是,火器声一响,流民们或死或逃,宛如遭受了天谴的样子,他可是全部都看在了眼里。 这根本就不是人力都能抵挡的武器。 他按照流民队伍当中的手下,也逃回来了几个,实际上,这几个家伙连自己怎么活下来的都说不清楚,反正身边的人身上噗哧噗哧的冒着血花,耳边到处都是雷鸣般的巨响,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掉头就跑。 他们的选择还真是对的,那些没有和他们第一时间做出这个选择的,此刻都躺在城下,被彻夜未曾熄灭的大火烧成了一片灰烬。 王二也没见过这种火器,但是他听说过,反正若是官兵真是大量装备着这种火器的话,他的这点人马,基本上毫无胜算,他可不想将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这点家当全部都葬送在这里。 这个世道,没点实力可是活不下去的。 “大哥,大哥,官兵出城了!” 有人匆匆跑了进来,大声的喊道,说不清这叫喊声中的情形是兴奋还是惊惶。 “什么?”他大踏步的从自己的窝棚了走了出去,朝着最近的一个土坡走去,站在土坡之上,他看到了延安府的城门真的打开,一对对衣甲鲜明的官兵正在从城门里鱼贯而入。 “打吧,大哥!官兵居然敢出来!” “打你大爷啊!”王二一脚将这个不开眼的家伙踢到在地:“你挡得住那些杀人快如闪电的火器吗?” “咱们不是还有那些人嘛!”这手下指着有些骚动的流民,有些委屈的说道:“那些东西虽然厉害,但是总归是有数的吧,弓箭还有射完的时候呢,等这些人上去,让他们的火器用干净,咱们的人再上,这大事不就成了吗?” “咦,你起来!”王二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居然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那人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神色:“这还不是跟着大哥学的吗!” “你去!”王二点点头:“凑几百人去试试,官兵第一天可没用这些火器,可见这些火器他们也舍不得多用,若是他们真是肆无忌惮的用,那咱们也别想了,让这些家伙全部上,也都只是送死,咱们带着咱们自己的兄弟,离开这鬼地方!” “大哥英明!”那人笑了笑:“给我两车粮食,不,一车就够了,我让这帮饿鬼投胎的家伙,真的去投胎去……” 第237章 民以食为天 “他们在干什么?”王二死死的盯着远处的官兵,身后的流民已经开始喧哗起来,那是他的手下在召集着人手,在此之前,他唯一担心的是官兵不管不顾的冲上来。 一天之前,官兵冲上来,那就自投罗网,但是,现在,他不大确定了。 从城门里出来的官兵,在城门附近开始慢慢的列队,排列成大概百人一个方队之后,官兵们迈开脚步,朝着城门两侧开始移动。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足足有三五百人的样子,从城门里出来,分列在城门两边。 这其中有没有那些拿着火器的官兵,王二不确定,毕竟距离太远,看得不大清楚。 不过,官兵没有打算冲过来,似乎打算就在城门附近拱卫的意图,倒是在他的眼里,看的明明白白。 但是,接下来,官兵的动作,他就有些看不明白了。 数十口大锅,在距离城门百十步的距离架了起来,而锅底下也开始有烟火飘起,他搔搔脑袋,对着身边的人问道:“他们这是在搞什么鬼?” “是在烧火油吧!” 他身边的一个手下,犹犹豫豫的说道,“无非就是在城头上的那一套呗!” “蠢笨!”王二鄙夷的看了对方一眼:“在平地上烧这些火油顶什么用,再说了,对方有了可以打的比弓箭还远的火器,这些火油去浇鬼去啊!” 他在土坡上疑惑归疑惑,但是,在他身后召集流民的动静却是没有停下来,一车粮食在数百人面前,简直是杯水车薪,但是,在他的手下的鼓动和许诺只要去了回来,就能再有粮食的话语下,流民们终于开始畏畏缩缩的朝着城门方向动了。 昨日城下的情形,相信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但是,在饥饿的驱使下,死亡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尤其是这些向前的流民,脑子里都或多或少有些一些侥幸的想法,身边到处都是人,未必死的就是,没准,真的自己还能有性命回来再领一次粮食呢! 反正王头领的人说了,只要冲破官兵的阵形就可以回来,不用像昨天一样爬上城墙去。 流民们的步伐不快,他们眼睛死死的注视这官兵们的动静,手里握着他们寻来的千奇百怪的武器,随时准备着战斗或者逃跑。 周觉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随着人群走着,左右的人手中都有着武器,他却是赤手空拳,他甚至都没搞清楚,自己明明只是听说王头领的人在放粮,但是,粮食他没看到,人却是随着人群被挤了出来。 等到他反应过来,人群是朝着城池附那边的官兵而去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掉头就要挤着回去,但是,在人群后面,十余个拿着刀枪的流贼在那里逡巡着,在他的身边,已经躺了几具尸体。 他想成为地下的尸首之一,所以,不动声色的他又挤到了人群之中。 周围的人一脸的麻木,仿佛是一个个活死人一般,在周觉的眼里,他们现在其实已经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周觉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从秀才到举人,可不是要和这些将他的家室田地全部化为一片废墟的流贼们死在一起的。 远处的官兵越来越近,身边已经有人在低低的荷荷叫着,垂死挣扎般的在开始为他们自己打气,周觉举得自己浑身都在冒汗,官兵们全副武装,还有着犀利无比的火器,这些流贼上前,无非是给官兵送人头而已。 可该死的是,他也在这些送人头的流贼当中! 大喊一声?好像并没有什么用,无论是流贼和官兵都不会听他的,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声音能不能传到官兵的耳朵里去? 一打起来,就地倒下装死?好像也行不通,这里是堂堂府城前面的官道,四周的田地都没有,更没有躲藏的地方,趴地下装死,只怕真打起来的时候,踩都要被人踩死了! 就在他六神无主彷徨无比的时候,突然之间,鼻端闻到了一股香味,那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闻到的都是幻觉,要知道这可是大米的香味,甚至其中还有些肉香,这种味道,他已经多久没有闻到过了。 他看看四周,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多人都在抽着鼻子,循着气味寻找着香味的来源,就连那些脸上一面木然的活死人们,此刻都露出了渴望之极的神情。 很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几口在官兵的看护下,正在沸腾翻滚的大锅上,就在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那几口翻滚的大锅了,烧的可不是要人命的火油,而是一锅一锅的大米粥! “官府赈灾施粥!” 一个身形高大的官兵带着十几人慢慢的走了上来,对着所有人大声的喊道:“想活命的,丢下手中的东西,朝我指着的那边去,呆会有人带你们领吃的!” 他回头指着身后的大队官兵,又回头看看流民们:“想要寻死的,尽管冲我们来,看看你是你们的脑袋硬,还是官兵的刀快!” “官府是骗人的,大家不要相信他们,杀了他们,这些吃的都是咱们的了!” 人群中响起喊叫声,顿时,刚刚原本有些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微微有些躁动了起来。 这是自己的机会! 周觉不再犹豫,他突然喊了起来:“军爷,我想活命,我不要和官兵作对……” “好,丢下手中的东西,去我的左手边领吃的!!” 大个子官兵大声的说道:“要吃东西的,去我的左手边!” 身后的人还在犹豫,周觉却是不管不顾,直接朝着那对面官兵的左侧跑了过去,吃不吃东西,他现在真的不在乎,只要他离开了人群,来到官兵当中,那么,即使打起来,他觉得自己也是安全的了吧! 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木碗,一瓢滚烫飘香的肉粥倒在了他的碗里,他喉头一动,忍不住吹了吹,将木碗凑到嘴巴就喝了起来。 真香啊! 他抬起头来,泪流满面,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一个人了,而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变成一个连天地纲常礼义廉耻都不要了的野兽。 “我也来一碗!”身边有人将他挤开,一个木碗伸到了官兵的面前:“军爷,多给点,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周觉回过头,看着身后,只见人群中不断的有人朝着他的这边而来,人群甚至透出了巨大的缝隙,而在在缝隙之中,他看到了几个拿着刀的身影,正仓皇的朝着远处逃去…… 第238章 分而化之 李自成背负着双手,看着眼前的人群,看起来镇定无比。 在他身边的李过,却是手一直都是按着刀柄,身子绷得紧紧的,在他们身后,不沾泥正在指挥着青壮们,给蜂拥而来的流民们分发着食物。 场面虽然稍稍有些混乱,但是,这种混乱却是比起刚才的场面容易接受多了。 李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官兵,尤其是那一对拿着火器的官兵,看到他们依然严阵以待,他的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点,尽管,他也清楚,真的要是和流民们冲杀起来,身后的这些官兵,最多也只是给他们这些人报仇而已。 但是,眼前不是没有拼杀起来吗? “李过,带几个人,去维持一下秩序,不沾泥那边忙不过来了!” 李自成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伤人!” 李过点点头,带着身后的几个人,朝着人群走去,而那些流民们,看到他们几个官兵走过来,也一个个自行分开一条通路,甚至有些敬畏的看着他们。 这一刻,他们似乎都变成了一群可怜的灾民,而不是刚刚那些穷凶极恶的流民。 远处的流民大队,微微有些骚乱,显然这边的情形很多人都看到了,李自成不知道流民群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这并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他只需要将江大人的吩咐,一步步的做好就可以了! 十大锅的肉粥,看起来很多,但是几百人吃的话,也就是一人一碗而已,而其中端着木碗来求粥的,甚至来来回回了几趟,若不是官兵们在维持秩序,他们都有守在锅边不走的意思。 很快,所有的大锅都见底了,锅底下的柴薪,也渐渐的熄灭,官兵们开始收拾铁锅,熄灭柴薪,而城门附近列队的那些官兵,甚至已经开始在分批回城了。 周觉看到眼前这情形,顿时就有些慌了,这是什么意思,官兵难道出城来,就是为了给他们施点粥吗,若是将他们留在这里,官兵们回去了,他们这些人现在是吃饱了,但是回去之后,还有活路吗? “行了,今日施粥就这么多了!”李自成对着有些茫然的流民们说道:“明日这个时候,还会继续有,你们可以散去了!” “这位军爷,官兵不能不管我们啊!”周觉大声的喊了起来:“我们吃了官府的粮食,这回去之后,王头领的人非得杀了我们不可!” “哦,那你说你们要怎么样?” 李自成回过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刚刚好像也是这个家伙第一个出来去吃粥的,他依稀有些印象。 “我们要进城!”周觉鼓足了勇气说道:“今年大灾,朝廷肯定会有赈济的,偌大的延安府,容得下我们这几百号人!” “你能不保证这几百人里,没有王二的探子吗?”李自成看着眼前的人,冷冷的说道:“你能保证,这几百人进城之后,都老老实实听从官府的安置吗?” “我……”周觉顿时语塞! “是延安府几万人重要,还是你们几百人重要,就算出来赈济你们这些人,也是我们指挥使大人悲天悯人,冒着天大的风险,你们要是得寸进尺,那可就让他心寒了!” 周觉顿时面如死灰,理智上,他知道对方说的有道理,非常的有道理,但是,感情上,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自己被官府就这么抛弃在一边,不管不问。 “我是朝廷的举人!”他摇摇头:“我并不能保证这些人里,有没有流贼,但是我知道,这些人里,至少大部分人都是普通百姓……” 他突然长身,对着李自成微微一揖:“多谢军爷,也多谢军爷的上司那位指挥使大人,能让我们这些人即使死,也做个饱死鬼,周某的确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李自成看着对方,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人群大声的喊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听好了,施粥的是我们南海卫的江晚江指挥,按理来说,赈济你们并不是我们南海卫的职责,但是我们江大人看不得百姓受苦,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施粥!” “这位……”他看了看周觉,周觉低声的说了句:“周觉,周举人!” “这位周举人告诉我,大家想要进城,但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昨天还在打生打死,今日就让你们进城,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李自成大声的说道:“不过,若是你们不愿意返回那边去,就地安置也是可以的!” 他指指护城河前后:“距离城墙一百步内,官兵可以护佑你们,一百步外,就自安天命!” 人群中大部分的人脸上露出了喜色,虽然不能进城,但是,若是官兵能保护他们,每天还有粥吃,这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明白。 “护城河是绝对的界限,未经许可,跨越护城河的话,官兵将视为意图攻城的贼人!” 李自成大声的喊道:“都听明白了吗?” 四周鸦雀无声,也不知道人群中的人是没听明白他的话,还是不敢应声。 周觉摇摇头,站在李自成身边,也大声的喊了起来:“官府的意思,可以呆在城下,但是不可以跨过护城河,听从官府的安排,每天就有粥吃,听明白了吗?” 这一次,人群中轰然传出应诺的声音,周觉回过头,朝着李自成笑了一笑:“将军你说的太多,他们听不过来,简单一点,他们就能听懂了!” “我当然知道!”李自成哼了一声:“周举人是吧,既然你读过书,又这么有能耐,收拢起这些人来,想来不是什么难事了,你做是做得好,我让你进城!” “明天,真的还有赈济的米粥吗?”周觉压低脸上声音问道。 “当然有!”李自成眼睛一瞪:“你当官兵是在和你们开玩笑么?” “那没问题!”周觉大声的说道:“给我一把刀,不,给我一个棍子,算了,这些都没用,给我一个名义,让我可以代表官府说话,收拢这些人来,易如反掌!” “你替官兵做事,也是替自己做事,还要什么名义!”李自成轻轻的笑了笑,转身朝着城墙走了过去:“明日我再出来,若是还能见到你,我们再说说这个名义的事情!” 第239章 百户这么不值钱吗 李自成大踏步的走上城墙,站在了江晚的身边:“禀指挥使大人,事情办完了!” 江晚微微颌首:“下去休息吧,明日继续!” 说完,他转过头,对着李自成微微笑了一笑:“事情办得不错,这么多兄弟在身后,就是你的底气,尽管放手去做!” “谢指挥使大人信任!”李自成狠狠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感激之色,转身下了城墙而去。 在江晚身边,封万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李自成离去,对于一个临阵投靠的流贼,江晚当场就授百户,要说他虽然不敢质疑江晚,但是心里还是颇有微词的。 南海卫的百户,应该如此不值钱。 但是,此刻看来,此人品行如何暂且不说,至少胆气还是有的,江大人令他出城收拢流民,这么危险的差事,在众人眼底下也算是办得妥当,他将那份微词,决定暂时放在心里,就不要此刻提出来了。 在江晚身边的徐采宁,却是没有她这个顾忌,她的眼光饶有趣味的随着李自成的身影消失,这才回过头来:“江大人眼光不错,此人有勇有谋,是个可用之人!” “那也未必!”江晚心里笑了笑,若是李自成没有可用之处,怎么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成为一代闯王,眼下虽然他成为闯王基本上是没戏了,但是,这不意味着他的能力就这样消失了。 只要给他足够的历练,他李自成妥妥的是一员虎将。 他指指城下,似乎正在和流民们说话的周觉:“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个人,李自成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此刻他居然主动收拢起下面的这人来,而那些流民,居然开始慢慢变得有秩序了!” “你确定不是咱们城头上的火枪的作用吗?”徐采宁微微一笑,脸上满是自豪之情,南海卫最先建功的就是他火器营,而他是火器营的实际指挥者,这份军功未必是很大,但是这份成就感,绝对不是她在京城里砸了几家铺子,惩治了几个恶霸能得到的。 “是不是,明天不就知道了!”江晚笑了起来,看着远处大队的流民,脸上露出一笑胸有成竹的笑容。 夜晚降临下来的时候,城头上戒备森严,有意思的是,也不知道城下的流民们从哪里找来的柴薪,在城下居然点上了几个大火堆,这样的话,即使城头上的火光照不到城下,下面人群里的火光,也足够城头之上看清楚下面的动静了。 火器营这个晚上,一直有人在城头上轮值,江晚的机会里,可是绝对不会允许在火枪的射程里,有人能袭扰这些好不容易愿意在城下呆着的流民的。 所幸虽然一晚上,远处的流民大队一直都在喧哗,这种袭扰却是一直没有到来,和远处的喧哗比起来,城下的流民简直是安静无比,一直到柴薪熄灭,黎明来临,江晚重新出现在了城头,这些流民才一个个的仿佛醒了过来,开始有了说话声,走动声,甚至大声的对着城墙上的官兵询问今日的赈济什么时候会来。 一个时辰之后,城门缓缓的打开,依然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一队队的出来,而这一次,城下的流民没有惊恐逃窜,也没有发狂冲击,而是一个个拿着他们的木碗,静静的等在一边。 直到昨天那个他们见过的大个子官兵,带着人还有他们的大锅,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依然是香喷喷的大米粥,依然米粥里有着肉香,知道了规矩的流民们,一个个老老实实按照昨天的规矩,排着队上前领粥,然后端着热腾腾的粥碗,忙不迭的到一边蹲在地下去吃了。 食物只有在自己的肚子里在最安全的,是谁都抢不走的,没一个曾经在饥饿的边缘游走过的流民,都深深的知道这个道理。 只不过,他们算是幸运的,因为此刻他们至少手中还有木碗,这种不知情的木碗,昨天官兵带出来好多,几乎人手一个,但是,此刻在他们的人群中,却是有了很多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们的手中。 这些人不是觊觎他们的食物,而是他们手中的木碗。 光靠手,可是没法捧着滚烫的热粥喝的。 周觉也在打量着这些人,一夜之间,城下的人群多了不少人,他没法统计这些人的数目,唯一确定的,这些多出来的人,都是昨天晚上从那边跑过来的,他有些担心,待会那个官兵头目问起这事情的时候,他没法给对方解释。 “多了就多了呗,不差这点吃的!”李自成面对对方的忐忑,满不在乎的说道:“城里粮食有的是,只要老老实实的,饿不死你们!” 粮食真的有的是吗? 周觉有些疑惑的看着城头,城头上目光所及的地方,有几个穿着将官服色的人一直看着城下,他知道,那就是眼前这个官兵头目口中说的指挥使大人了。 “但是,城里粮食再多,也不可能养所有的人!” 他有些着急的对李自成说道:“更不说今年的大灾,即使到明年都不见得缓和,难道官府有粮食,一直养着所有人吗?” “咦?”李自成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才吃一天饱饭,就开始为朝廷考虑这些事情了?” 周觉:“若是能进城,我此刻肯定早就去求见知府大人或者是你们指挥使大人了,他们没见过流民的凶猛,但是,我可是真的在流民里活下来的!” “不仅仅是你,我也是!”李自成看了看他,冷冷的说道:“若不是我命大,前两天我就应该在那边的护城河里尸骨无存了,你以为你……” 他正待还要说下去,就听得城头上一声唿哨,有人冲着城下做了几个手势,立马身后的队列中,就有人朝着他跑了过来。 “百户大人,指挥使大人有令,要见此刻和你说话的这个人!” “我?”周觉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意外。 李自成点点头:“有什么觉得高妙的东西,尽管在指挥使大人面前说出来吧,若是一般的朝廷将军,此刻只怕早就带着军兵杀出城来了,咱们的这位指挥使大人,可是有些不同!” 周觉脸色肃然起来,对着李自成拱拱手:“多谢提醒,周某定当知无不言!” 第240章 以流民制流民 “庆阳府举人周觉,见过指挥使大人,指挥使大人虎威!” 周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那个将军,弯腰一揖。 “庆阳府的举人,怎么沦落到流民当中去了!”江晚回过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举人,对方三十来岁,或许小一点,原本似乎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长衫,不过此刻这件长衫的下摆已经被撕去,剩下的地方扎在腰里,让对方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周觉沉默了一下,半晌,才苦涩地开口:“这个一言难尽,大人只知道学生,是情非所愿即可!” 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所谓流民,那就是一无所有到处流窜之人,看眼前这个举人模样,想来,大概除了他这个人以及他还能引以为傲的举人身份,其他的,也是一无所有了。 “城下的人,比起昨日来,多了一百余人,看你昨日在城下维持秩序,似乎有点人望的样子,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大人,是对面跑过来的!”周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流民营那边,每日都有人在饿死,这里官府赈济米粥,哪怕有人用刀逼着,他们也会想办法过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说道:“大人,这是拦不住的!” “我就没想着拦着他们!”江晚说道:“只是有些意外,一整个晚上,居然才过来这么点人,难道是官府这边,做得还不够好吗?” 周觉一愣,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前这位年轻的指挥使一眼,心里对他的敬畏顿时就去了几分。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可上万的流民,真要全部都到城下来,这人吃马嚼的,延安府真的支撑得住吗? 见到他沉默不语,江晚摇了摇头,指着城下:“看见那个人没有?” 周觉点了点头,那个正在人群中吆喝的,可不就是带人出城的大个子官兵头目。 “他叫李自成,和你一样,几日前也是流民!”江晚说道:“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是我南海卫的百户,是官兵,在城外替朝廷在安抚赈济流民,周觉,你可愿和他一样为朝廷效力!” 周觉稍稍犹豫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学生愿意!” “收拢安置过来的流民,在城外有秩序的聚集,告诉所有的人,只要老实听官府的安排,就能活下去,若是和官府对抗,就是死路一条,你能做得到吗?” “……学生尽力而为!”周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粮食每天都会有,人手也有会,李自成和他的百户,不仅仅会帮着你在城外做这些事情,也会在城外的流民中,招揽一些人加入官兵,这样的话,我想对你应该有帮助!” “但是,若是王二作乱,继续驱使流民攻击咱们,城外的人可抵挡不住!” “若是危急,护城河就是你等的避难之处,官兵的火器绝对保证任何的敌人都没法接近你们!”江晚说道:“当然,如果让你收拢的人相信,官兵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对着让他们一起开枪,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还有,若是你有本事,将对面所有人的都拉拢安置,光是你们的人就可以抵挡王二的作乱了,官兵倒是不用多事了,只是这事怕不是没那么好办,能拉拢安置到十之二三,我就很满足了!” 周觉脸色涨红了起来,虽然对方没有说会有什么奖赏,但是他意识到了,这是他周觉的一个机会,如今各地县乡在流民过后,官府力量几乎是一扫而空,若是真对朝廷有着功劳的,他这样一个举人,直接被朝廷授官都是可能的。 而现在的这个时候,作为延安府守军的这位指挥使大人,说法的分量,未必就比延安府的知府小多少。 “去吧,李百户那边,我会派人告诉他,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就看你们的了!” 江晚微微的笑了笑,令人将周觉带下了城头。 “这样真的可以吗?”徐采宁皱着眉头,“若是那边的流贼,真是不死心的话,再来一场大战,那咱们的功夫就白费了!” “昨夜城下虽然才多了一百多号人,但是,对面流民大队里,散去的绝对更多!”江晚说道:“如果我是王二,我绝对不会将我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力量,在这里死磕延安府,而是在粮食吃完之前,尽快的带着能带走的离开这里!” “要是他脑子不开窍,就是想死磕咱们呢?” 徐采宁有些抬杠了,什么叫你是王二,这江晚也未必太武断了一些吧!真正有头脑的,前日就不会驱使几千人来攻击城墙,就不会拿人命当草芥一样,随意的挥霍践踏。 “那咱们岂不是更求之不得!”江晚一脸坦然的说道:“百姓来了有米粥,若是那流贼来了,迎接他们自然有刀枪了,李自成的百户,以及我吩咐他在流民中招揽的官兵,这些人暂时未必能派上大用场,但是,将流民和流贼分开,应该不难吧!” 他笑了笑:“只要流民和流贼分开了,以我南海卫的实力,面对一群流贼,你觉得胜负还有悬念了!” 徐采宁愣住了,这事情,还可以这么说的吗? “其实,我更希望出现你刚刚说的这种情况!”江晚悠悠的说道:“王二若是率领他的人,直接丢下流民逃窜,咱们没有骑兵,基本上也不可能弃城追击,所以,他要逃的话,还真会让他逃了,这千余人说为祸不大,也是能肆掠各个州县,祸害无数百姓的,逃掉了也是一个麻烦事!” “但是,若是他真的决定和咱们死磕!”江晚点了点头:“不管胜负如何,就凭他的这勇气和脑子,我绝对不会把他送到京去邀功,让他一路受尽折磨!” 他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一定给他一个痛快,成全他!” 江晚是笑着说这话的,但是,徐采宁却是微微打了一个寒战,这种感觉,就连当天她看到尸山火海在她的面前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她看着眼前的江晚,脑子不仅仅有些疑惑起来——她总感觉,无论是城下的流民也好,城外的那些潜伏在流民中的流贼也好,在江晚的眼里,好像都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这种感觉,倒不是说视人命如草芥什么的,而是好像,在说着甚至在决定这些人的命运的时候,江晚的态度淡然的好像在处置一件什么普通的物件一件。 漠然的有些可怕。 她看着城下,刚刚离去的周觉,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城下,正在和李自成在说着什么。 她微微有些失神,好像江晚也不全是漠然,至少,在看着那个李自成的时候,江晚就和看着其他的流民不大一样。 第241章 我有一个不大成熟的想法 宋衮是每天几乎都在城头上跑上好几趟。 如今守城基本上不用府衙的官差和青壮们了,南海卫的官兵们展现出的战力,基本上让延安府上上下下都吃了一颗定心丸——到底是天子亲军,比起大同镇的边军们战力还要高。 所以,站在城头上,看到远处的流民渐渐散去,城下受到官府管制的流民越来越多,宋衮很高兴。 但是,看着粮食一袋一袋每天大车小车的运出城去,他又有点高兴不起来。 连续几天,这城下的流民每日都是翻着跟斗的在增加,这消耗的粮食也是一天比一天多,按照每天运出去的粮食算,这城外每天等着官府救济的流民,足足有两三千人了吧。 粮食这一招,那个江指挥的确用的很好,虽然大家都知道用粮食来分化收拢流民,肯定是有效果的,但是没有南海卫那强悍的战力和犀利的简直没道理的火枪,这粮食只怕一露面就被人哄抢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计策是好计策,但是,也得有强有力的人来执行才是好计策,哪怕是换成他宋衮来做,也决计做不到这样的。 远处的流民已经散去了不少,每天都有人投奔到城下来,照着这个架势,三五天之后,所谓的流民围城的事情,就不足为患了,剩下的就只有一帮等着官府赈济的流民。 那么,问题来了。 粮食从哪里来?他延安府现在原本就是收留了附近的百姓近万人,加上府城里原有的百姓,现在只怕早就超过五万了,就府库的那点粮食,哪怕加上从粮商们手中连哄带抢得到的粮食,也支持不了太久。 他计划当中是一个月,一个月若是延安府能解围,陕西布政使司那边,他就是哭也要哭来一批粮食来,这个冬天,饿死人固所难免,但是,整个延安府只要有粮食,大家都勒紧裤带,应该还是熬得过去的。 但是眼下情况有变化了,城里的几万人不说,这城外有多了好几千人,而照着南海卫的做法,只怕消息传出去之后,源源不断的赶到这边来的流民会更多,但是,城里的粮食可就这么多。 他现在不确定,延安府可以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了。 “粮食的事情,你该找上面要,自然不用客气!”江晚面对他的苦恼,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朝廷赈济灾民的银子,附近布政使司采买的赈济粮食,都在源源不断的过来,但是,你延安一府能得到多少,就看你这个知府的本事了!” “这个是本官职责所在,江指挥不用担心!”宋衮苦着一张脸:“但是,城外的这些流民,这每天的粮食,可是从本官为你南海卫准备的军粮里扣出来的,这三五天半个月,问题都不大,但是,若是长久以往,可就成问题了!” 他郁郁的说道:“官府总不能白养着他们吧!” 他试探的问道:“这些流民,江指挥打算怎么安置他们,现在给了他们吃的,就是赶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了,而不给吃的,他们立马就会作乱,咱们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了!” “关于这件事情,我有个不大成熟的想法……” 江晚沉吟了一下:“成不成,还得和知府大人商议一下,上次的那几个粮商,我是见过了,我打算继续见一见他们,这一次,依然是找他们要粮食,不过在粮食,可不用他们自己出了!” “他们会出吗?”宋衮一愣:“不用他们自己出,这是个什么意思?” “和他们换!”江晚说道:“不过,在见他们之前,我想见见你们延安府盐运衙门的官员!” 宋衮能做知府,脑子自然是好用的,一听这话,他当时就反应过来了:“拿盐引换粮食?” 旋即,他苦笑着摇摇头:“这事情,府衙这边也想过,先别说盐运衙门这边能不能开出这么多盐引来,就是能开出这么多盐引来,有没有人愿意从外地运粮过来换这盐引还是两说,接连几年大灾,咱们陕西说是遍地流民都不为过,若是冒这么大的风险,粮商们直接去边镇都比来陕西要划算得多!” 他叹了口气:“哪怕咱们陕西的盐再好也没用啊!” 江晚笑了笑:“盐引是一定开的出来的!” 他指了指城外的方向:“只要告诉城外的人,去盐场才有饭吃,我不觉得他们会不去,这个事情我没有担心过,至于你担心的没有粮商愿意来陕西,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一定会有!” “江指挥这么肯定?”宋衮有些不信。 “来陕西之前,我在太原呆了几天,倒是和在京里得到的一些消息印证了一下!”江晚缓缓的说道:“宋大人大概有所不知吧,我南海卫中不少人,都是锦衣卫的出身,这天底下的消息,想瞒得过锦衣卫的,可没有多少!” 宋衮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看到江晚言之凿凿的样子,他心里多少有点底了,反正,好像除了这个办法,眼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今年的粮荒了,指望布政使司的赈济粮食运来,让全城人都能吃饱,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他原本心里想的,只是能度过眼前这一关,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但是,江晚这么一说,心里又有点想法了起来。 大灾之年,灾民流离失所,各地州府都是疲于奔命应接不暇,唯独延安府不仅仅收容流民,还自行筹集粮食,让全府百姓大多能平安度过这个灾年。 这怎么看起来,都是政绩,天大的政绩! 有人做官,是为了前程富贵;有人做官,是为了生平志向,也有人做官,只是因为想做人上人。 宋衮自认自己的志向,已经在这些年的官场沉浮磨砺得差不多了,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堕落到单纯为了自己的富贵前程这一步,如果在尽自己的职责的同时,还能有所政绩,并且得到擢升,似乎,似乎好像这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心情变得有些愉快了起来,当然,前提是,这位来自京城的江指挥,并不是在那里吹牛,而真的能对他说的事情说到做到! 第242章 开粮纳中 江晚说的事情,实际上是大明开中法的一个小小的改变。 洪武三年,山西行省言:大同粮储,自陵县运至太和岭,路远费烦。请令商人于大同仓入米一石,太原仓入米一石三斗,给淮盐一小引。商人鬻毕,即以原给引目赴所在官司缴之。如此则转运费省而边储充。帝从之。召商输粮而与之盐,谓之开中。其后各行省边境,多召商中盐以为军储。盐法边计,相辅而行。 大明是实行开中法的,所谓的开中法,就是开粮纳中。 简单的来说,即户部利用食盐的专卖权,根据边境战备粮储物资的盈缺情况,对商人进行招标,往边镇输送军需物资,然后按实际输送情况支付同等值数量的官盐盐引,使商人获得官盐并合法销售。 这个过程,分为三步。 首先是“报中”,即开中商人按户部榜文所示项目,把物资运到边防戍所,然后取得盐引。 其次是“守支”,即商人领取盐引后,按规定去指定盐场守候支盐。 最后是“市易”,即商人支取盐后,再按引文规定,到指定地区销售。 陕西缺粮食,但是并不缺盐,大明有都转运盐使司共六个:两淮,两浙,长芦,河东,山东,福建。 而陕西这边,属于河东盐运使司衙门管辖,其治所在山西。 陕西这边盐场主要产出的是岩盐,而精选的青盐,更是盐中上品,一度甚至是内官监必定采买之物,在大明,也只有富贵人家才会采用这种价钱较贵的青盐,平民百姓基本上与之无缘。 江晚的意思很简单,延安府这边,直接招募流民产盐,而延安府将“报中”的权利,直接拿过来,然后用产出的盐,去换商人送来的粮食,对于延安府和粮商,这都是双赢的事情。 而流民们也得到了安置,甚至是自己养活了自己。 这个想法能不能成,江晚不确定,不过,眼下到了这种地步,他是肯定要促进此事的,至于没有粮商来,他从不担心,比起呆在延安府的宋衮,他知道的有些消息,可未必是全部来自锦衣卫。 更多的是,来自他对这个时代某些大事的先知先觉。 就譬如,山西境内的“八大皇商”。 这个所谓的“皇商”,当然不是大明的“皇商”,而是后金入关建立政权之后,对山西的八家大商人论功行赏给出的赏赐,这些所谓的“皇商”,能得到后金也就是后来的满清的赏识,可不是他们长得多好看,而是他们,切切实实在后金和大明的争斗中,吃里扒外,给了后金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帮助。 这些所谓的“皇商”,他们大量走私粮食,衣物,炊具,以及大明所禁止的金属与火药到后金政权;甚至包括后金入侵中原所需的军事与战略情报。作为回报,后金鞑子则以人参、鹿茸、兽皮与从中原劫掠的贵重物品与之交换。 这其中尤以山西商人范永斗最为典型,通过与后金政权的交易,山西范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俨然为晋商之领袖。 这些人,是名副其实的“汉奸”! 以盐引换粮食,对这些人来说,是利诱,青盐作为上等用盐,在大明销路不错,但是,送到后金那边,也是大有市场,而这些所谓的皇商,只需要将原本送到后金那边的粮食,送到延安府一些,换成青盐,他们付出的成本没有增加多少,但是这一进一出的利润,可就是可能是翻倍,甚至翻很多倍。 重金诱之,在江晚的计划之中是第一步,当然,若是第一步对方就不配合,那也就少不得他直接下狠手了。 他南海卫奉旨平乱,发现几个地方上的几个商人,不仅仅和流贼勾结,甚至和外敌勾结,扫平这几家商人,那和碾死几只蚂蚁有什么区别?他就不信山西和陕西两布政使司,有人会为了这个事情,直接告到崇祯皇帝面前去。 就算告去了,他只要拿得出这些人和后金勾结的真凭实据,然后将收缴抄没的财产,大部分上缴,他不觉得,这件事情,崇祯会觉得他办得不对。 作为新帝上位,下面的官员或许还在揣摩这个皇帝的性子,以及猜测面对各种事情的时候,皇帝会做出的反应,但是,作为从皇帝身边出来的江晚,那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朱由检对于后金的威胁,是如何的放在心上。 他可是在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与帝位有缘的时候,就曾经派他去过宁远,亲自查问战况和观察一战成名的袁崇焕的品行能力的,若说不是心里将后金视为不共戴天的大敌,他一个富贵王爷,何须如此。 这些事情,江晚不会给任何人说,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和赞同,他只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就是了。 “大人!” 封万里走了进来:“城外李自成可有些不到啊像话了,你许他自行招募兵丁,他似乎误会了你的意思,今日他又来找我索要兵器甲胄了!” “有什么不妥吗?”江晚看着有些郁闷的封万里:“他干得不错啊,眼下外面都过两千人了吧,他那个百户,扩充点人手很正常!” “不是扩充一点点啊!”封万里瞪大了眼睛:“他找我要五百副铠甲兵器,我从哪里变去,再说了,他一个百户,要这么多铠甲兵器做什么,造反吗?” “铠甲让延安府的府库,找二十副棉甲给他,兵器的话,给他两百长枪!”江晚沉吟了一下:“这些东西,延安府的武库里应该有,告诉他,眼下就这么多了!” “不会出事吧!”封万里犹豫了一下:“他可是流民出身来着,这铠甲兵器给了他,真反的话,他拉起千余人的兵马容易的很!” “然后呢?”江晚笑了起来:“首先这城下的人也得跟他走才行啊!其次,他真有反心,我南海卫是吃素的啊,许佥事的火器营早就饥渴难耐了,这点人手,不够他们打半个时辰的!” 他摇摇头:“别想太多,他急切是急切了一点,但是,他堂堂的正六品的百户不做,甘心去做一个造反的流贼,难道我大明朝廷,就这么的不得人心吗?” 他很是肯定的说道:“他又不是傻子!” 第243章 人去营空 李自成小心翼翼地接近流民的营地,在他身后,数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如同他一样小心翼翼,眼中充满了警惕。 一支长枪,一身不怎么合身的布甲,这样的装备和城里的那些官兵比起来,实在算是寒酸,但是,这些士兵们可没感受到自己的寒酸,而是脸上满满的都是自信。 没错,就这样的装备,这几十个人,足够在这流民营地里称王称霸了,当初王二纠集流民的时候,他的手下,连这身装备都没有。 营地里充斥着奇怪的气味,衣不蔽体的流民们,茫然地看着这一群人走进了他们的营地,没有阻拦,也没有逃窜,甚至连一丝好奇之心都没有,就好像这些拿着武器的人,他们毫无关系一样。 营地很大,甚至比起前几天李自成在的时候更大,他凭着记忆中的印象,直接朝着王二所在的地方而去,在他的预料中,或许会有一番苦战,他甚至都做好了若是被围困就立刻撤退的准备。 但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甚至连王二的那些爪牙跳出来拦截他们的事情也没有发生,除了到处都是流民麻木而漠然的眼神,整个营地里,竟然没有看到一个王二的爪牙。 等等! 李自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环顾着四周,在他身后的士兵们,继续在推进着,从落在自己的这些人身边的阳光中,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到底是哪里有什么不对了。 四周老弱,妇孺,甚至小孩都有,唯独看不到几个青壮。 远处,李过已经抓住附近的一个老人,正在逼问着什么,李然在队尾防备着流民们的逼近,有一种极其轻松的感觉突然从李自成的心里涌了出来,他知道,自己来得刚刚好。 “走了,都走了,就剩下咱们这些走不动的!” 被李过抓起来的老人,两眼无神地看着李过:“军爷,赏点吃的吧,一点点就好……” “赏点吃的吧……” 周围的流民,也跟着喊了起来,只是这喊声有气无力,若不是他们一个个眼睛都盯着李自成这些人,感觉这喊声和平时说话声也大不了多少。 “要吃的去城下领,官府每天都在城下施粥!”李自成大声地喊道:“谁知道王二和他的人的消息的出来,出来告诉我!” 没有人理他,所有人看了看远处的城池,一个个沉默了下来,无论王二也好,城里施粥也好,似乎都提不起他们的兴趣来。 “我知道你们饿,但是,继续呆在这里,除了被饿死之外,你们不会有别的结果!” 李自成看看四周:“两里地,最多两里地,爬也爬过去了,只要到了城下,就饿不死,这个世道,你们不自己求活,还到还指望人家将吃的东西送到你们嘴里来么?” 四周一片沉默,没人搭他的茬。 李自成转过身,对着自己的人说道:“走吧,回城去禀报指挥使大人去,这里的事情,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置的了!” …… 城里,知府衙门。 李永生有些忐忑地看着眼前的两位,这两位,一位是本府的知府宋衮宋大人,一位就是最近在延安府名声甚至大过宋大人的南海卫指挥使江大人。 他心里有些没底,他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六品盐运判官,实在是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两位大佬亲自找他来面谈的,若是要盐的话,直接府衙出个条子,去盐仓里搬就好了,他李永生这个时候,难道还会因为这点事情,直接顶了府衙不成。 “……这件事情,关乎到延安府的安危,也关乎到你我的前程,所以,此事该如何进行,李判官尽管事后禀报河东盐运使司衙门,但是此刻,此事却是刻不容缓的!” 宋衮慢条斯理的将江晚和他的想法,对着眼前的李永生说道:“我记得除了现在的盐场,我延安府还有几处荒废了的盐场的,若是加些人力,虽然未必比现在的盐场出盐多,但是,总归是采得出盐来的吧!” “这是要安置流民?”李永生有些愕然,他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最后是着落到他的头上来了。 “大抵是这个意思,不过,更多的是想用盐去换粮食!”宋衮倒是不转弯抹角:“我知府衙门虽然无权指使干涉盐运使司衙门做事情,但是此刻,多出一包盐,或许就能多活几条人命,所以,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盐引必须是盐运衙门开!”李永生想了想:“这个不可能给你宋大人的!” “这几个自然!”宋衮点了点头:“朝廷盐茶是如何规制的,宋某自然不会去触犯!” 李永生看了看那位年轻的指挥使,对方微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说什么。 “若是这个的话,我就没什么意见了!”李永生点了点头:“最好先挑些机灵的人到盐场熟悉几天,然后再去旧盐场,此外,知府衙门这边,也要派人过来帮忙管着这些人,自从流民围城起,我这边的盐丁可大都被大人你征走了,手下可没几个人了!” 宋衮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江晚:“我就说盐司这边,知道轻重缓急的吧,接下来如何,就看江指挥的了!” “先产盐吧!”江晚点了点头:“知府衙门收拢管理这些流民,盐运衙门这边让这些人尽管的熟悉怎么做事,越早一天看到盐,咱们的粮食就来得越早一天,城里存粮如何,我就不用提醒两位了!” “产盐没多大问题!”李永生有些担心的问道:“真的有商人愿意到延安府这边来吗,就算是平时,也没几个人愿意过来的,更何况现在这个时候!” “城外的流民已经不足为患!”江晚笑着说道:“我的人今天已经探明,蓄意作乱裹胁百姓的那些流贼,已经丢下城外的流民流窜到别的地方去了,若是盐场能顺利开工,安置这些人,我的兵马再在延安府四周肃清一番,至少,延安府附近,应该算是安全的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李永生笑着点头,心里却是在嘀咕,眼前的这个江指挥或许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这做买卖好像不大行啊,这根本不是安全不安全的事情,没有钱赚,那些粮商吃饱了要到延安府里,陕西境内,现在粮食都是天价,卖到哪里不是赚钱。 第244章 督粮参政洪承畴 “驾!驾!驾!” 随着马蹄声响,几名骑士从洞开的延安府城门冲了进来,沿着府城里宽大的青石板大道,直接朝着知府衙门而去。 路上的百姓,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对着急奔而来的骑兵避之不及,几个手脚们一点的,甚至是连滚带爬,弄得一身的泥泞才躲开这些蛮横的家伙。 等到他们爬起来,一个个毫不客气的冲着骑兵们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玩意?还京里来的兵马呢!” “可别瞎说!”一个站在店铺门口,似乎正在采买着东西的读书人,纠正着他们的说法:“他们身上的军服可不是南海卫的,我看,更像是边军的军服!” “就是,就是!”他身边跟着几个挑担子也是一个个帮腔道:“南海卫的军爷可没多少马匹,人家就是歩卒,不是骑兵!” “就你们知道了!”一身泥泞的家伙,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说得你们好像是南海卫的官兵一样,我就抱怨几句,这些京里的官兵比起以前的边军好多了,我可没骂他们!” 围观的众人,会心的笑了起来。 说起官兵进城,要说城里的百姓不害怕那可是假的,去年延安府也是遭遇到这种情形,当时来援的官兵,可是甘肃那边的边军,那城里的官府,防这些官兵比防着外面的流贼还要狠,谁到知道,真要让这些官兵进城了,那延安府就不知道要被祸祸成什么样了。 但是今年也真奇怪,官府直接让来援的官兵进城了不说,这些驻扎在城里的官兵,居然不扰民。 这让满城慌张藏匿着家产的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更是让那些家里有些闺女小媳妇的,一个个如释重负,有消息说,这支兵马可是皇上的御林军,那可是知府大人花了好大的代价请来延安府的,人家呆在京城里吃好的喝好的,眼界高得很,延安府里的这些零碎,人家还真看不上! 也不知道这种说法是真是假,反正,延安府的百姓对这支兵马印象大好。 后来流民攻城,那城上城下据说死的人,每天都几百上千,但是官兵硬生生的就这么顶住了,甚至一直熬到城外的流民熬不住了散去,延安府依然安然无恙。 就光凭这一点,哪怕刚刚这几个骑马的骑兵,真是南海卫的兵马,只要被撞的人没出什么大意外,大家觉得都能接受,没准人家官兵有什么紧急军情,耽误了就是全场百姓的事情,你好端端占着道儿的拦着马奔跑,那不是自己找撞不是! 至于后来,城外流民散去大半,也有几千流民滞留了下来,但是,南海卫的兵马直接就没让这些流民进城,而是将人马安置在城外的盐场,而南海卫的兵马,除了守城,现在每天还派出兵马在外面训练,看守盐场,防范流民再聚。 说实话,城里的百姓知道这支兵马才千来人,他们都替这支兵马心疼,就这么点人,干这么事情,这是要拿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吗? “切,你以为知府大人不想多请点南海卫的兵马过来吗?” 那个读书人模样的人还没走,听着众人的议论,他嗤之以鼻:“南海卫好歹也是天子亲军,一卫兵马五六千人至少是有的,问题是,人家就算愿意来,延安府养得起么?养五六千兵马,可不是养五六千百姓,每天一碗稀粥就可以打发的!” “养兵不应该是咱们延安府的事情吧!”有人疑问道。 “都说了是天子亲军,人家来咱们陕西是平乱的,若是有府城愿意供养,就算是三边总督府也不好强调人家吧!”那读书人摇摇头:“算了,你们什么都不懂……” 他看着骑兵们离开的方向,缓缓的摇摇头:“外面的骑兵来了,搞不好,真是三边总督府来人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知府衙门门口,骑兵们齐齐勒住马头,当先一人干脆利落地跳了下来,朝着知府衙门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宋衮走了出来,笑着将此人迎进了府衙。 “本官三边督粮参政洪承畴,奉三边总督杨大人之令来此,一为查看延安府军情,二为督粮!” 宋衮面前的军官一副精干模样,只是此刻眼中有些疑惑:“此前延安府曾向边军告急,说有大股流民作乱,不过本官这一路来,似乎并未看到大股作乱流民啊……” “洪参政?”宋衮眼前一亮:“莫非就是年前,曾经解了韩城之围的那位参政大人?” “过奖了!”洪承畴略有几分矜持:“不过是击溃一帮流民而已,算不得什么解围,杨大人吩咐我带本部兵马过来,若是真有是,我边军还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洪参政带了多少兵马来我延安府,这些兵马现在在何处?”宋衮微微一惊。 “就洪某自家的几百家丁而已!”洪承畴笑道:“怕大军进城惊扰百姓,我令他们暂时驻扎在城外十里的地方了,不过,我进城的时候,好像盘问我的,不是本地卫军,这个,延安府有什么说法吗?” “难道洪参政来的时候,杨总督没有告知,延安府如今有一卫来自京城的兵马驻扎吗?”宋衮笑道,“想来洪参政看到的,就是他们了!” “京卫兵马?”洪承畴眼中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他们多少人马,延安府到现在,似乎没有遭受兵灾的模样,莫非是在抵挡流民的时候,他们死伤惨重?” “这个……”宋衮沉吟了一下:“流民的确死伤惨重,不过眼下,这事情已经差不多过去了,而我陕西各地,受流民之苦的地方,还有不少,洪参政若是尚有余力,不妨去援救一下他们!” 洪承畴眼中惊讶之色大起:“宋知府你这是在赶我走,你可要知道,在别的州府,人家都是日夜盼着我边军精锐前往救援呢!” “不敢!”宋衮苦着脸说道:“只是刚刚洪参政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督粮,我延安府现在虽然不受流民之祸,但是这粮食的确是缺到没边了……” 他摊开手:“我就是不顾民怨,再在城里搜刮一遍,只怕也搜刮不出几粒粮食出来,延安府又没粮食,又没有民乱,这个时候,我还留着洪参政,不是耽误洪参政的大事了吗?” 第245章 乡下孩子进城来 洪承畴不想和这个有些不识抬举的知府说话了。 文武殊途,在大明尤为严重,这些地方上的文官,平时没事的时候,和武官说话鼻子就可以朝天,但是真有事情的时候,所谓的文官体面,也就那么一回事。 不过,对于京里来的这一卫兵马,他还真有几分兴趣想要见识一下,毕竟,这事情他出来的时候,杨总督可没给他说过,这自家地盘上出现友军,虽然看起来是好事,但是,总督府这边什么都不提,那就未必是好事了。 “卫指挥佥事?” 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秀气的犹如一个女子的军官,洪承畴皱起了眉头:“我听延安府言,此次南海卫陕西平乱,可是你们卫指挥使亲自领军,不知道你们指挥使何在?” “这个,我部兵马尚未全部抵达陕西,我们指挥使大人带着前去接应后续的兵马去了!”徐采宁微微笑道:“不过,我们指挥使大人曾经有言吩咐,此次我卫兵马来陕西平乱,陛下许我等见机行事,虽然不属三边总督府辖制,但是,若是总督府那边有军情,我部还得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 洪承畴自然听得清楚这话的意思,那就是“南海卫不归三边总督府辖制,所以,有些事情大家不说还算维持得住脸面,若是说了,到时候只怕有人会难堪!” 怎么这延安府不管是地方还是驻扎的兵马,都是这幅德行啊! 洪承畴悻悻的告辞离开了,既然此次不需要边军驰援,那么,他带着人继续往西安走就是了,只是他原本以为自己在这延安府多少可以赚点功绩,这才兴冲冲的而来,但是,人家一切都妥妥当当的,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总归是有些悻悻然。 这事情也不知道是总督大人不知道,还是总督大人故意无视了这里,自己好像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了。 他心里暗暗嘀咕,既然如此,下次如果延安府真的危急,这话不挑明,甚至延安府或者是这什么狗屁倒灶的南海卫,不亲自来求援,他这个名义上督粮参政,实际上是三边总督府的救火队员,是怎么都不会主动来招揽这事了。 距离延安府数百里的太原府,江晚正带着几个人,在宽阔的街道上慢慢的走着。 他可不知道在他离开了延安府之后,还有人去拜访了他,如今他能安心的在这太原府散步,那是因为延安府里有封万里和徐采宁坐镇,他就算暂时离开,也不会发生多大的变故。 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他必须来这太原府。 如今,他已经派人回京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除了少数人留在驻地,南海卫其他的人马,将会从京城出发,直接开赴到延安府里,而太原是他设定的最后补给和休整之地,他将在这里和自己的兵马汇合。 延安府一战,南海卫基本上已经站稳了脚跟,尽快的巩固延安府这个落脚地,然后向四周辐射,让因为流民失去职能的官府恢复功能,让各地流窜的流民慢慢消弭,那就是南海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当然,更重要的是,延安府此刻日夜不停的在产盐,他答应宋衮的粮食商人也该动身了。 李自成跟在江晚的身后,看着身边的车水马龙有些目不暇接的样子,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繁华的景象,即便是延安府,和这太原府比起来,也是像个偏僻小镇一样。 “人真多啊!”他低低的嘀咕了一句。 在他身边的梅小飞鄙夷的看了这位新晋百户一眼,“这算什么,你是没去过京城,你去过京城就知道,这太原府也就比延安府强那么一点点,论繁华,太原给京城提鞋京城都不要!” “小飞兄弟以前来过?”李自成看着负手在前面悠哉悠哉的江晚,低声的问道:“延安府附近尚未安定,大人带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啊!” “你是想问,咱们大人到这里来,为什么带上你吧!”梅小飞嘿嘿一笑:“以前大人身边,有我们四大亲卫护卫,不过其他几人,都已经外放到下面去做百户了,大人身边怎么能少得了人护卫,你人长得这么高大,真有事情,挡挡箭矢什么的,倒是一把好手!” 李自成脸上一黑,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嘿嘿嘿!”梅小飞促狭的笑了起来:“好了,不逗你了,大人看你顺眼赏识你,才叫你跟着,怎么,你非得为一下大人为什么赏识你么?” “真的吗?”李自成心里砰砰一跳:“我还以为大人是不放心我的那些兄弟,特意带我出来,这样……” “你想多了!”江晚回过头,对着两人扫了一眼:“嘀嘀咕咕什么呢,李自成,你那点人手我放心不放心,都折腾不起个浪花出来,你还真当自己是一回事情了!” “是是是!”李自成尴尬的笑了笑,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可没料到这般小声说话,前面的江晚也能听到。 “叫你来,自然用你的地方!”江晚微微哼了一声:“跟上!” “大人,咱们这是去哪里啊!”李自成颠颠的跑了上去。 “买粮!”江晚微微笑了笑:“到了这里,可不就是为了点粮食么,若是来一趟,不弄点粮食回去,延安府的大小官员,只怕看我南海卫都不大顺眼了!” “也是!”李自成脸色一凛,深以为然:“山西这边的情况比咱们陕西好多了,这一路走来,属下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若是真的弄上一批粮食回去,一定可以解决延安府上下的大问题!” 一边说着话,转过了街角,江晚站定了脚步,他面前整整一条街旗幡招展,全部是粮食铺子。 “这么多粮铺!”李自成吸了一口凉气,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跟着江晚急不可耐的朝着前面走去。 一家,一家,又一家,江晚只是朝着店铺门口的招牌上瞥了一眼,脚步却是不停的走了过去,眼看着十余家粮铺都被江晚抛到身后,李自成有些疑惑起来。 “既然是要买粮食,自然是找最大的铺子!”江晚指着前面:“我看这一家就不错!” 李自成站定了脚步,看着前方,只见江晚所指的那一家粮铺门口,一根粗长的旗幡伸了出来,在那旗幡之上,一个偌大的“范”字,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第246章 一个个都小看我 “这位客人,想要点什么?” 一个伙计见到这一行人进门,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是买粮还是卖粮?” 江晚一看就是一个富家公子的模样,而身后书童护卫一应俱全,换做是个平常人,这伙计还懒得起来招呼呢! “你们这里还收粮食?”江晚四周看了看,将店铺里的情形全部都收到眼底,这才转过头来问道。 “客人你说笑话呢,粮铺不收粮食,难道我们卖的粮食都是自家种出来的不成!” 店小二轻轻的嗤了一声,虽然很希望,但是,这鄙视的意思却也是毫不掩饰的露了出来,而不远处坐在柜台上拨拉着算盘的掌柜,听到这话,也仅仅只是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低头继续扒拉他的算盘去了。 江晚微微朝着伙计笑着招招手,等到伙计凑过来,他抬起手,清脆响亮的给了他一记耳光。 “混账东西,本公子到你这破店来,是为了和你这么个东西说笑的吗?” 伙计捂着脸,似乎一下愣住了,而打着算盘的掌柜也停下了手中的算盘,皱着眉头抬起头来。 “本公子是来给你送银子的,瞎了你的狗眼,敢讥讽本公子!”江晚掏出一张洁白的手绢,在手上擦了擦,然后将手绢扔到店小二脸上:“换个会说话的来!” “这位客人!” 掌柜的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却是没什么笑容:“伙计不会说话,客人你气也出了,有什么关照本号的,鄙人来招呼客人!” “你是这范记的东家?”江晚斜眼看着对方,嘴角露出意思轻蔑之意。 “鄙人不才,是范记太原分号的掌柜!”掌柜的淡淡的说道:“范记在山西各州府都有分号,东家哪里有功夫在每一家分号坐镇!” “你们范记要是没那么多分号,我还不找你们呢!”江晚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我要买粮!” “客人要多少粮食呢!”掌柜的轻轻说道。 “范记有多少?” “客人要多少?” “范记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客人要多少范记有有多少?” 江晚突然笑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说书的日子,眼前的这个掌柜,虽然表情不是很丰富,但是,做个捧哏还是不错的嘛! 他不知道,在他对面的范春眼里,就他这一番言辞做派的,范春已经彻底的将他归于上门闹事的纨绔一流了。 范家家大业大,这里又是太原,不是在张家口,在这里做买卖,总有打点不到的地方,在范春眼里,这位年纪轻轻的客人,大抵就是哪位没打点到的大人派人故意来为难范记的了。 不过,真遇见这样的事情,他也不一点都不担心,这些人上门来找茬的人,无非是要银子罢了,想要关范记的门,只怕还没那么大的本事,范记做生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被人随便上面闹一闹就关门,这生意还怎么做! 见到对方笑起来,范春也笑了,他知道,大抵这一番言辞交锋,也就到此为止了。 “大人是哪个衙门的?”他笑着说道:“若是范记哪里做得不好,大人直接说就好了,范记当改就改,大人的提醒,范记该谢的,也一定会谢的!” “怎么,你这里卖粮食还看身份不成!”江晚嘿嘿笑道:“若身上没有官衣,就买不到你这里的粮食了!” “范记哪里有这么大的架子!”范春笑了笑:“就是我们东家吩咐过我们,在下面的分号做买卖的时候,总有地方衙门上的大人会来提醒一下我范记哪里做错了,一般情况下,我们都改正的很快的,做生意嘛,知错就改,和气生财才是最重要的!” “听起来,你们东家倒是很会做人的!”江晚笑了笑:“要不,请你们东家过来,我和你们东家说一说吧,我估计我要你们范记的买卖,你也是做不得主的!” “做不做的主,总得说了才知道!”范春笑着说道。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要买粮,你范记有多少我要多少?”江晚脸一沉:“莫非,你跟你的伙计一样,也是觉得我是在说笑么?” 江晚打人的时候,范春不以为然;江晚大言不惭说要买下范记所有粮食的时候,范春依然不以为然;但是,当江晚此刻脸一沉,范春心里咯噔一下,开始认真琢磨起江晚的意思来。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江晚在茶楼说书的时候,和进了十王府的时候,气质已经大不相同,而等到他统领听雨楼,在京城里杀伐果断的时候,那种上位者的气质,已经逐渐在他身上显现出来。 当一个人一句话出来,就可能决定不少人的生死的时候,哪怕他只是微微皱一皱眉头,那气势也是咄咄逼人。 更不要说,此刻江晚统领南海卫数千之众,又刚刚在延安府见了数千人的生死,此刻他一沉下脸来,屋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起来。 范春是见过世面的人,就连太原府的知府,他也不是没有随着自己东家接触过,但是,即便太原府知府抖起官威,他也觉得就那么一回事。 但是眼前这一位,他真觉得,如果接下来自己说错话,很可能比起刚刚吃了一巴掌的伙计,后果要严重的多。 “客人指的是我范记这太原分号的粮食吧,正好最近到了一批粮食,粗粮细粮凑一起的话,两百石还是有的,不知道客人打算如何交易?” “叫范永斗来太原吧!”江晚摇摇头:“我说了,这事情你做不了主,我给他三天时间,三天时间我看不到人,我砸了你这太原分号,以后每过去一天,我砸一家你范记的分号,等到范记的分号砸完了,我还看不到范永斗的人,我就上门去张家口,砸了他范家大院!” 江晚叹了口气:“从伙计到掌柜,一个个都如此小看我,这口气我真咽不下啊,要是不做点什么,你们真当我是来说笑了的!” “我们东家即使要来见客人,总得知道客人的来历吧!”范春的脸变动有些难看,现在他确定,这事情怎么都不是他可以处置得了的。 “我就不说!”江晚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起:“有本事他就不来!记住了,三天!” 第247章 范记的反击 走出门外,梅小飞一脸钦佩的看着江晚,这种蛮不讲理的霸气,出现在一直都是温和斯文的大人身上,简直是太令人叹为观止了,他呃呃了半天,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庄户人家的子弟,肚子里哪里有什么墨水,最终,只是遗憾的呼了一口长气——反正大人就是很厉害! 而李自成则是一脸愕然的看着江晚,自家大人对几个商户蛮横一点,他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比这更不讲理的事情他都见到过,不过,大人是不是好像忘记说了点什么。 “大人,咱们不告诉他们来历,也不告诉他们到哪里能找到咱们,他们真要找咱们怎么办?” 江晚的身形微微一滞,毫无表情的转过头来:“偌大的范记,若是连我的落脚处都查不出来,那么,这样的铺子砸了也就砸了,没甚要紧的!” 他们这一行人扬长而去,但是,在他们身后的范春,脸色却是一直阴沉着,正如江晚说的那样,对方没交代来历,范记的伙计,自然悄悄的缀了上去,有人来找麻烦,连人家的来历都不知道,范记还没无能到这个地步。 他走回柜台,此刻外面又进来了客人,不过此刻的他,已经无心去招呼客人了,等到伙计将人打发走,他仍然在怔怔发呆。 “掌柜的,要不要今天暂时关门,歇一阵!”伙计小心翼翼的问道。 “歇什么,继续开着门!”范春抬起眼皮:“等小九回来再说,咱们不能自己乱了自己的阵脚!” 小九就是刚刚跟着那一群人出去的伙计,半个时辰之后,他重新回到了粮铺,带来了他打探到的消息。 “那帮人是陕西来的,在同发客栈落脚,我找客栈的人打听过了,他们一起十几个人,在客栈后面包了个院子,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 “就这?”范春摇摇头:“这人可是京城口音,没一点陕西话的味道!” “掌柜的我还没说完呢!”小九继续说道:“领头的人叫江晚,反正给客栈看的路引上是这么写的,的确是来自陕西延安府,他身边也有人说陕西话,这个我确认过了,唯一有些蹊跷的是,他们一行人,大都都带着兵器,府衙的公差在他们落脚的时候就去查问了,不过,好像问了几句,什么都没做就走了,也没为难他们!” “要么就是有背景,要么就是给府衙的人塞了银子!”范春点了点头:“不过,敢来打我范记的主意,估计是有背景的居多,陕西那边,咱们陕西那边没啥买卖,这帮人是想干什么?” “要通知总号么?”小九问自家掌柜。 “为点捕风捉影的事情,让家主跑一趟?”范春瞪了小九一眼:“还说你机灵,历练两年之后可以独挡一面,照着这样下去的话,你这一辈子也别想执掌一家分号了!” “掌柜的你吩咐吧!”小九脸微微一红:“总之,咱们范记不是这么好让人欺负的!” “先试试这帮人的成色吧!”范春微微哼了哼:“他们不是护卫都带着兵器么,带着我的帖子,你去一趟清军道衙门,将这帮人的事情,给清军道大人说说,拿了咱们范家这么多好处,让清军道大人处理这么点小事,总不过分吧!” “明白了!”小九点点头,“我这就去!” 同发客栈的后院,从街上回来的江晚,正在自己包下的客栈后院里,琢磨着自己的事情。 范永斗,是他知道的山西“八大皇商”之首,其他的几个所谓的山西皇商,他记得还未必清楚,但是,这个范永斗在投靠满清之后,满清几乎是将对俄罗斯的贸易全部都赏赐给了他,这一点,江晚记忆十分深刻。 一个普通的商人,得对满清做出多大的贡献,在满清入主中原之后,才会有这么重的赏赐给他,这范永斗做的事情可想而知了。 范家的根基主要在张家口,但是,在府城太原肯定会有他范家的分号,尤其是范永斗所做的买卖,无一不是要和官府打交道的,可以说,除了张家口的范家总号,太原府城的范家的分号的重要性,绝对排在第一。 也就是说,若是在太原府的分号里,他江晚做了什么,理论上范永斗会很快就知道,江晚的主要目地是将对方勾连来,但是,若是真的对方觉得自己尾大不掉,他也不介意真的为难一下对方。 至于范记和地方官府到底有什么勾结,有什么利益往来,这根本不是江晚考虑的事情。 “大人!”门前梅小飞匆匆的走进来:“太原府清军道衙门的人过来了,说要捉拿逃卒?” “什么意思?”江晚蹙起了眉头。 “他们认为咱们窝藏了逃卒!”梅小飞眨眨眼说道:“李自成正在和他们对峙,不过,眼下看起来,对方准备拿李自成当逃卒了!” 江晚哑然失笑,李自成虽然被他授了百户,但是此刻无论腰牌和告身都没有,这些清军道衙门的人一口咬定他是逃卒,还真让李自成没法自辩。 “花点银子打发他们!”江晚摇摇头:“和上次府衙来的差人一样,咱们不和这些地方上的衙门打交道!” “试过了!”梅小飞摇摇头:“塞了二两银子过去,对方直接没要,是不是嫌少啊!” “这胃口就有些大了!”江晚摇摇头:“加点就加点吧,买个清净……”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这些清军道的人,不是自己找来的,这是范记找来的……” 他恍然大悟的点点了头:“看来,范记在太原府还真有点势力啊,咱们这才回来多大会儿,立马找麻烦的人就过来了,这是要来弄清楚咱们的底细的么?” 梅小飞看着他,等候着他的吩咐。 “别亮身份,就按照咱们在延安府开出的路引上的身份来行事,我是来自京城的商人,你们都是我的护卫……”江晚微微的笑了笑:“咱们看一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明白了!”梅小飞点了点头,他可一点都不怕这些官差,大人要隐瞒身份逗这些官差玩,他觉得这应该很有意思的事情:“大人是要将他们的靠山都弄清楚么?” “算是吧!”江晚摆摆手:“出去看看!” 第248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小院的外面,两帮人正在对峙着。 清军道衙门的官差只有四五人的样子,但是,面对着江晚的护卫十几人,他们一点都不含糊的样子。 “我现在怀疑你就是陕西过来的逃卒,流窜到我太原府,现在随咱们回衙门一趟!” 一个官差义正言辞的说道:“其他人全部都呆着这里,不许外出,等到我们讯问此人清楚,确定你们是不是一起的同党,再做处置!” 他身边的几个官差手按在刀柄上,嘴角挂着狞笑:“识相的就跟咱们走,其余的几个,刀子别抽出来啊,抽出刀子来,这事情就大发了!” 李自成也在嘿嘿的笑着,指望着这几个人就将自己带走,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没做反应,那是梅小飞已经进去禀报大人了,只要大人有吩咐,他一个人就能将面前这几个家伙全部都干趴下,都不用后面的兄弟动手。 江晚和梅小飞的身影,从院子里走出来,顿时双方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清军道衙门可以随便抓人的吗?”江晚皱着眉头说道:“我在京城里,可没听到有这样的规矩,还是说,太原的清军道的规矩,比京城的规矩还大?” “你区区一个商贩,知道什么规矩!” 领头的官差嘿嘿一笑:“清军道衙门当然不能随便抓人,但是,若是捕拿军中的逃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怎么,你是一定要护着这个逃卒,和官府做对吗?” “我有说过一定要护着他吗?”江晚瞪大眼睛:“你们要带走他,就带走他好了,不过记住,最好能弄死他就弄死他,别让他活着回来!” 他看着李自成:“你跟着他们去衙门,没事吧!” “没事的!”李自成咧嘴一笑:“要是他们弄死我了,先生记得多找他们赔一些银子!” 说完,他解下自己身上的佩刀,递给梅小飞:“行了,我跟你们走!” 面前的几个官差面面相觑,这正主儿出来,什么场面他们都想过,但是,眼前的这种场面,他们可没预料到。 这帮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报出字号来历,然后自己这些人灰溜溜的溜走吗,再不济,大家动手打一架也是可以的嘛。 这直接就让自己衙门将人带走,这路数不对啊? “人已经交给你们去查证是不是逃卒了,几位官爷,还有事情吗?” 领头的官差身后一个官差一指江晚:“我怀疑……” 他话还没说完,领头的这个官差一把就将他的手扒拉到一边,拦住了他的话头:“没事了,我们这就带人犯走,还是那句话,你们最好不要出城,若是有事情,我们会随时回来找你们的!” 说完,他带着人掉头就走,竟然不再看江晚的反应,而李自成也对着江晚笑了笑,跟着他们而去。 “行了,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吧!”江晚摆摆手:“看看还有一些什么牛鬼蛇神过来!” 众人轰然应诺,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兴奋之色,他们都是跟随江晚日久的亲卫,自然知道自家大人可是什么都吃,唯独不吃亏的,这帮官差直接将大人身边的人带走,大人居然没反应,这是很明显,有人要倒霉了。 在客栈外面,李自成稍微慢了一步,身边的一个官差狠狠的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怎么,想动手?”那官差挑衅道。 “够了,赵虎!”领头的官差喝止了对方:“咱们来干什么的,心里有点数,别给大家招惹麻烦!” “头儿,看他们这帮怂样,咱们刚刚应该讹点银子花花的!”这个官差嘿嘿一笑:“反正到了咱们衙门,咱们说这家伙是逃卒,这家伙就是逃卒,谁还来为他出头不是,你没看见他们的头儿,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经历过事情的雏儿,仗着家里有点银子,在外面胡作非为的,一遇见事情立刻就自己软了!” 李自成微微笑了起来,这种不开眼的家伙,他连话都不想跟对方说。 “别为难他!”官差头儿摇摇头:“这事情我觉得没这么简单,算了,咱们就是个办事的,别折腾那么多!” 他看了看李自成:“兄弟,不是咱们要为难你们,上面有吩咐下来,咱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你尽管为难好了!”李自成说道:“最好一点都不要客气,我接着呢!” “你特么还嘴硬!”官差赵虎狠狠的踹了李自成一脚,“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范记粮号,范春一直都在等着消息,从清军道衙门传来的消息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听到这样的结果,也是有些糊涂了。 “清军道衙门找理由抓了他们的人,他们也没什么反应!”小九说道:“掌柜的,这是不是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二世祖,不像是有本事能找咱们麻烦的人啊,要不,让清军道的人将他们全都抓起来吃几天牢饭?” “万一人家是扮猪吃老虎呢?”范春沉吟了一下:“那可就是将对方得罪死了,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那咱们这什么都没试出来啊!”小九有些苦恼:“这样肯定不能请家主过来的啊!” “不!”范春摇了摇头:“官面上做事情是有些束手束脚的,但是,若是换些人,那就未必了!” 他阴沉着脸:“一个来自京城的商人,带着十几个护卫,这要说身边没有大量财货谁信啊,这些财货吸引到一些江湖中人打主意,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小九眼睛一亮:“掌柜的,你是说……” “不要用咱们的人,花银子的事情而已,去城里那些帮派找人去!”他脸上露出狠厉的神色:“我就不信,真要是见血死人了,这帮人还能藏得住自己的来历!” “掌柜的这招极妙!”小九狠狠的点了点头:“若是真没来历,遭了盗贼死了就死了,也不关咱们范记什么事情,若是有来历,我就不信他们生死关头还不亮出来,哪怕是找官府求援,他们总有个说法吧!” “这事情我亲自去办,你人面不够!”范春点点头:“同发客栈,江晚是吧,嘿嘿嘿……” 第249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监牢李自成不是第一次来,不过,清军道衙门的监牢,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监牢,想想也是,清军道衙门的职责,主要是管理卫所军伍,说白了,就是一个专门管理卫所中退役士卒的安置,随军青壮的征用,以及后勤军需也能管点的地方。 这职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却是没有什么司法权的,抓人审案子这种事情,基本上和这个衙门没多大的关系。 所以,这所谓的监牢,无非就是几个简陋的地牢,地牢了甚至还有浓厚的腐朽味道,反正这地牢在李自成进来之前,很大的可能,只是一个放不重要的东西的仓库而已。 李自成是这个监牢唯一的“犯人!” 被几个清军道的人往这地牢里一塞,李自成悠闲自在的坐了下来,和上一次进监牢的经历相比,这一次他底气十足,到这里来,就当是游玩罢了。 反正江大人让他来,他自然一口答应,至于江大人想要做什么,反正被坑的一定是别人,而不是他。 也不怪李自成短短的时间里,对江晚产生这样的信任,这些天在延安府城下,他可是亲眼看到那么多无家可归的流民,是如何的在延安府找到一条活路的,若是没有江晚,这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在这些找到活路的人的眼里,这江晚自然是菩萨在世,活人无数,但是,对于那些死在延安府城墙下来的人来说,江晚无疑就是催命的魔王,辣手的屠夫,江晚杀人和救人做起来,都是一点都不含糊。 反正李自成还没见过江晚在几个无名小卒欺上门来的时候,还这么好说话的,用脑子稍微想想一想,他就知道,江大人肯定是要坑人了。 清军道衙门管理着卫所军伍的用粮,自然和那开粮铺的拉扯得上关系,这帮人,真不知道自然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李自成地牢里笑得心旷神怡,一直到天黑下来,外面那些人也没进来送点水和吃的什么的,仿佛已经将他彻底的忘记在了这里一样。 李自成也不在乎,好像谁没挨过饿一样,这一天两天不吃东西,还真饿不死人。 一夜浑浑噩噩的过去,地牢里看不到天色只是隐隐看得出于光线从外面透了进来,就在李自成猜测现在是什么时候的时候,地牢的门哗啦一声打开来,几个人影一股脑的走进来。 李自成眯着眼,看着这几个人,好像昨天将他送进来的这几个,全部都在这里了。 “兄弟,误会说清楚了,你可以走了!”领头的那个家伙,微微露出点笑容:“我们几个得罪兄弟了,上面的大人查实了,兄弟哪里是什么逃卒,纯粹是有人为了赏银在诬告!” “我不走!”李自成摇摇头:“诬告不诬告不关我事情,你们昨天将我关到现在,我可是连水都没喝一口,你们这一句误会说清楚了,就让我走,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李自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显然是外面的事情有了变化,这几个人才匆匆的过来放人,不过你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想抓的是就抓,想放的时候就放? “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兄弟你体谅一下!”那领头的人苦笑道:“要不,我们哥几个凑点银子,请兄弟前面酒楼,吃一桌上好的席面,这件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 “饿的腿都软了,哪里走得出去,就算有酒席吃,我也走不动啊!”李自成摇摇头:“就在这里随便弄个点清水面饼什么的,让我回点力气我看还实在的……” “你……”那个一直看李自成不顺眼的官差眼睛一瞪,就想呵斥。 “你什么您,给我闭上你的鸟嘴!”李自成眼睛一瞪:“老子对你已经客气了,你信不信,就算昨天老子当众砍了你,今天老子还是一样好好的,没拿你当回事情,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赵虎!”领头的官差回过头,声色俱厉:“你要再不知轻重乱开口,这事情你一个顶了算了,我和兄弟们掉头就走!” 赵虎狠狠的瞪了李自成一眼,却是终于不敢说话了。 “不是有上好的席面吗,还愣着干什么,给大爷我送来啊!”李自成不甘示弱的盯着对方:“你亲自去,若是送来的席面不合大爷的胃口,今天大爷就死这里也不出去了!” “没听到这位兄弟说话吗,都去,去德清楼,叫最好的席面,马上送到这里来!”领头的官差转过头,一点都不容置疑的说道:“我陪这位兄弟喝几杯,给他赔罪!” 上好的席面,很快就装在食盒里送到了这潮湿而充满腐朽味道的地牢,于是,在这个阴暗的地牢了,就出现了这个地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一幕,一个身穿官衣的官差,和一个疑似囚犯的犯人,两人在地下相对而坐,几个食盒摆在两人的中间,而在旁边的小火炉上,一股浓郁的酒香正从火炉上的铜壶里飘散出来。 “你不错,至少你的这几个兄弟强!” 李自成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道:“说吧,外面出了什么事情了,值得你们这么下血本的,这一桌席面,少说要七八两银子吧,这可都是些稀罕菜!” “哪里,哪里!”对面的官差陪着笑说道:“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兄弟吃得高兴,那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小人们心里也踏实了!” “小人都出来了?”李自成咦了一声:“看来事情还不小,要不然,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兄弟,我们真是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啊!”这官差苦着脸,就差哭出来了,反正这里也没其他人,他一点都不怕自己的丑态被外人看到。 “山西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大人,昨日夜里,正在你家公子那里做客,哪里知道那帮天杀的,居然这个时候洗劫同发客栈,当场就被锦衣卫砍翻了十几个,一直到今天上午,城里到处都在抓人呢!” 他脸色如土:“有人被当场抓获,这锦衣卫一路查问下来,就先咱们清军道衙门也说道了牵连,现在咱们清军道的佥事大人,已经去了锦衣卫千户,也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兄弟,这事情就算有隐情,也不是我们这些小虾小螃蟹知道的事情,咱们真是奉命行事啊!” 他眼巴巴的看着李自成:“求兄弟大人大量,不计较咱们兄弟的冒犯!顺便在你家公子给咱们几个人求求情……” 第250章 天上掉下来的人情 酒足饭饱之后,李自成依然没有走。 他想得很明白,江晚既然将他送进来,那他要出去,也得自己大人点头才是,若是自己乱来,没准还会打乱大人的计划。 反正听起来,现在大人那边,是吓到清军道衙门了,也不知道大人怎么又和锦衣卫的人在一起了,而锦衣卫的人似乎还替大人撑腰,反正这事情他是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最好就是别乱说乱动,听候安排就可以了。 但是,清军道这个人几乎一直都在央求着他,好酒好菜伺候着,好言好语奉承着,李自成实在执拗他们不过,值得告诉他们,想要自己出去可以,自家公子发话就行,你们几个人,随便派个人物问问我们公子的意思! 这一来一往之后,终于在梅小飞派来的人面前,李自成掸掸灰尘,起身离开了这座地牢,至于这几个官差,若是自己大人不打算追究他们,他还真不打算找他们的后帐了。 嗯,也是,他现在可不是银川驿的一个小小的驿卒,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正六品的五官,和这帮家伙一般见识,那是拉低了他的格局和档次。 这帮家伙怎么说的?大人不计小人过,没错,在他们面前,自己是大人,他们是小人! 回到同发客栈的时候,他赫然发现,同发客栈到处都是官兵,准确的来说,到处都是锦衣卫的官兵,而整个客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到处都有打斗的痕迹,甚至是血迹,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的样子。 而客栈的伙计和掌柜的,此刻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到了自家包的小院前面,他见到了梅小飞。 “先生和锦衣卫的秦千户正在说话!”梅小飞狠狠的给了他胸口一锤:“你现在不得了啊,关了你不请你出来,你都赖在牢里不走了!” “这不是怕坏大人的事情嘛!”李自成微微笑一笑,梅小飞虽然小他几岁,但是,人家是可以称呼江晚为“先生”的人,不像他一样,只能用“大人”来称呼江晚,他可从来不敢在梅小飞面前装大。 “能坏得了什么事情!”梅小飞嘿嘿一笑:“那帮人沉不住气,结果送上门来,这下好了,小事也变成大事情了!” “这个锦衣卫的千户大人,怎么这么巧会在咱们这里……”李自成压低了声音问道:“莫非和咱们大人以前就有交情?”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梅小飞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咱们伤了五个兄弟,留下对方七八个人,这弄得动静这么大的,不找锦衣卫的人来收拾这烂摊子,难道说找太原府么?” “至于说和锦衣卫的交情!”梅小飞得意的笑道:“咱们的封千户就是锦衣卫南衙千户出身,专门管锦衣卫北衙的人的,你说有交情没交情……” 嘶嘶~李自成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已经对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很高看了,现在看起来,他看得还不够,这眼界有限,能看到的范围也是有限,不像这梅小飞,一直跟随着江大人,现在说起一个行省的锦衣卫千户所千户,居然和说一个平常人没什么区别? 想想那个被一句招呼,立刻吓到去锦衣卫千户陈情去的清军道佥事,李自成觉得,这位锦衣卫千户,应该也不是什么和和气气笑脸迎人的主儿。 屋子里隐隐有话声传来,李自成精神一凛,伸手问梅小飞:“我的刀呢?” “江大人的事情,就是秦某的事情,这点小事情算什么,上次江大人路过太原府,秦某和江大人错失交臂,可是懊恼了很久,现在终于有这个机会和江大人当面,可不知道心里多高兴!” 屋子里,一个看起来笑眯眯的中年人,正在和江晚在说话,哪怕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武人,但是他身上锦衣卫的千户服色却是做不得假的。 “也不是小事了,秦千户也是担了风险的,江某到时候屁股一拍走人了,秦千户可是还要在太原做官的,这个人情,江某记下了!” 秦谢笑得脸上都快堆起一朵花来了,这简直是走路踢到一个金元宝,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情啊。 接到江晚派人的送到的消息,他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江晚这样的人物,那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和自家锦衣卫指挥使都平起平坐的人,手中是要兵有兵,要权有权,这种人,别说他在太原,就算他在京城,上门求见人家,还得看人家有没有功夫搭理他。 而他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送了一个人情出去,这人情在这山西不算什么,但是,若是他将来回京城的话,这人情可就是花银子都买不到的那种。 “清军道那边,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地方,既然他们这么不开眼,勾连奸商不说,连江大人也敢冒犯,干脆我就成全他,请他们到咱们镇抚司的牢房了,好好地想一想他这官儿到底做得如何?” “这个秦千户你看着办就好了,毕竟是地方上的事情,江某不便多言!”江晚笑道:“不过,那个商户的事情,还是让江某亲自来,毕竟我南海卫几千人马人吃马嚼的,等朝廷的粮饷那可有得等了!” “懂,我懂!”秦千户一脸心领神会的样子,笑着点点头:“折腾一个商户而已,算不得什么,反正山西境内,江大人有什么地方,用得到我们山西锦衣卫千户的话,尽管开口……”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有所顾忌。 “无妨,有什么话,秦千户直说即可!” “我是说,若是咱们锦衣卫千户所人手够用的话,江大人,咱们也不用折腾出太大的动静,这样免得那帮文官嚼舌头,到时候也是麻烦得很!” 江晚笑了起来,他知道对方在顾忌什么了:“不过是找个商户打点秋风而已,难道我还要动用兵马不成,放心,有要你帮忙的地方,我绝对不会客气,当然,有好处的事情,我也不会忘记锦衣卫的兄弟!” 他顿了顿,笑着说道:“毕竟我南海卫上下,对锦衣卫的兄弟们,都还是很有感情的嘛!” 第251章 无动于衷 范记粮号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没有人上门来找麻烦,甚至在范春知道同发客栈发生的事情之后,也没有人上门来兴师问罪,但是,范春知道,这一次真的是麻烦了。 不是人家不来找麻烦,而是人家早就上门找过了,无论他做什么,人家不曾理会,往大了说,那是人家眼中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什么事情,觉得死死的吃住他范记了,才有了这个反应,就好像一只老虎,他会在意一只苍蝇的冒犯吗,这是一个道理。 往小了说,这也说明,对方是个讲究人,说好的三天就是三天,三天内他什么都不做,但是不意味着三天之后,人家还是这么无动于衷。 发往总号的书信,一大早就已经发出去了,但是,范春真不觉得范家的族长范永斗能在三天之内赶到太原,不能在对方的期限内赶来,这几乎是已经注定了的事情,原本时间就不多,他还白白的浪费了一天。 书信发出去之后,范春就离开了范记粮号,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行踪都落在了锦衣卫的眼里,只不过,只要他不出城,锦衣卫的人是懒得理会他,但是,他真打算逃之夭夭的话,那么,后果他自然就知道了。 这些消息,自然从秦谢的嘴里,传到江晚的口中,如今的同发客栈,闲杂人等早就清理得干干净净,除了江晚的人,就是锦衣卫的人了,秦谢真是有心好好的要巴结一下对方的。 三天的时间,很快的就过去了,第四天一大早,江晚一起来,看到的就是众人炯炯有神的眼神,这个时候,对方还没上门来,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李自成带人去砸了范记吧!”江晚说道:“回头还得请秦千户给一份范记在山西的分号的具体地方,太原的交给我,其他的地方,就有有劳秦千户了!” “就连这边的,也交给我们锦衣卫好了!”秦谢笑呵呵的说道:“区区小事,不用劳动兄弟们,毕竟这里是太原,这范记不给江大人面子,那等于是在我脸上扇了一巴掌啊!” “江大人派几个兄弟跟着看看我们锦衣卫办事就好!”秦谢说道:“有办得不如意的地方,也指点一下他们办事!” 江晚点点头,李自成带着人跟随着一大票的锦衣卫,浩浩荡荡的朝着粮铺街而去。 “这范家也不太开眼了!”秦谢看着手下带人出去,笑吟吟的说道:“真是手上有了点小钱,就觉得自己是那么一回事了,连朝廷命官都不看在眼里,照着我看,这样的刁民,就该好好的整治一下!” “没错!”江晚点了点头:“我给过他机会了,奈何他不珍惜啊,砸个铺子,其实没多大意思,无非是告诉一下对方我是当真的,我估计这铺子里也没多少存货!” “全部都查封了吧!”秦谢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三天之内,我让所有的山西境内的范家的铺子,全部都查封!我就不信范家能做主的那个人,还能一直装死不出来!” “用什么罪名?”江晚看着对方:“这范家可是和不少朝廷的官员来往密切,真要全部查封,这纷沓而来的压力,你顶得住么?” “我锦衣卫查封一个区区商人的产业,还要什么罪名!”秦谢毫不在意的说道:“疑似勾连乱党,为乱民输送粮食,有这个怀疑就够了,到底最后查清楚是不是这么回事,得看他们到底识趣不识趣了!” “那么就这么办吧!”江晚笑了起来,锦衣卫办这种事情简直太合适了,虽然和他当初设想的有点区别,但是这锦衣卫千户上杆子贴上来要帮忙,倒是省却了他不少事情。 没多少时间,李自成和锦衣卫的人回来了,不出所料的是,范记商号的人,全部都被锦衣卫的人抓了起来,粮食铺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贴上了封条,就连柜台上的那把算盘都没放过。 李自成给江晚禀报此事的时候,简直是啧啧称奇,他还没有见识过锦衣卫办事,原来他想着就是打砸一番,然后就是在大门上贴个封条就算了,没想到,锦衣卫做事情,简直是寸草不生。 “这算什么,李百户你还没真见过锦衣卫的的手段呢!” 梅小飞在一旁鄙视着李自成:“在京城里,多大的官儿听到锦衣卫上门,都是吓得肝儿颤颤的,山西这地方倒是有意思,一个个胆子都挺大的啊!” “大人,就算封了他们的铺子,咱们也得不到粮食啊!”李自成有些疑惑的问道:“这对咱们有什么好处,铺子里的那点粮食,对延安府来说,没多大的用处啊!” “那些粮食,送我都不要!”江晚淡淡的说道:“我哪里有功夫招揽人手将这些粮食几百里的送到延安府去,这不是给我自己找事情么,本官闲到这个地步了吗?” “那咱们不白忙乎了?”李自成愕然。 “不白忙乎,这范记要是真这么拿自己当回事情,抄了他们就是!”江晚笑了起来:“这么大的商人,多少应该有些家底,朝廷得一些,咱们得一些,锦衣卫这边得一些,大家都有好处!” “延安府那边,不是还是没粮食吗?”李自成不解:“咱们就算抢了……不是抢,就算查抄了这范家,好像也于事无补,银子也变不成粮食!” “怎么是抢呢!”梅小飞不乐意了:“咱们大人是随意欺压百姓的人吗,大人要查此人,此人一定是有罪,再说了,有了银子,咱们不就可以买粮食了!” “不,就是抢!”江晚笑了起来:“查抄不过是官府的说法,其实就是抢他范家,不过,有没有罪,这范家的人最清楚,他们如果识趣,从轻发落也不是不可以,他们不识趣,那就是他们自己找死了,至于咱们会不会白忙乎,这个事情我一点都不担心,他范记虽然是山西数得着的大粮商,但是,山西可不是就他一家粮商,我掰着指头算起来欠收拾的,就有好几个,他范家不识趣,那我就杀鸡给猴看好了,若是其他的猴子不识趣,一并杀了,我也无所谓的!” 第252章 不能乱了方寸 范永斗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自从和关外那边的做起生意之后,他生意是越做越大,无论是大明和那边,他都是如鱼得水,在山西境内,他都隐隐有山西第一商贾的架势了。 当然,这个第一商贾,是商人圈子里的戏言,当真是当不得真的,但是,这也说明,他范家的确是山西巨无霸一样的存在了,从布政使司到各州府的官员,他范永斗想要接触,基本上都能接触到,而最近几年,陕西山西这边,可算不上风调雨顺,他范家经手大量的粮食,更让他范永斗显得炙手可热起来。 所以,当接到范春的书信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将最近范家可能得罪的势力和人,都在脑子里捋了一遍,结果让他有些茫然。 范家能做得这么大,分号开遍山西,可不是靠着和气生财,因为范家利益受损的有,眼红的也有,甚至觉得范家是一块大肥肉,想要狠狠的切一刀的也好,但是,范家历来是见招拆招,处置得妥妥当当,甚至连后患都不会有。 他想不到如今在山西,敢这么公然威胁范家的,还能有谁? 原本他不打算理会此事,无非就是一个太原分号而已,等到为难范家的人露出头来,他再出手也不迟,损失一个分号,消灭一个敌人,这买卖不算亏本。 但是,范春的书信里,提到的锦衣卫,陡然让他警惕起来,稍微考虑了一下之后,他觉得还是自己亲自来处置此事的好。 他范家官府有人,边军有人,关系人脉无处不在,但是有一个地方,他范家是无论如何都安插不进人手去的,那就是锦衣卫。 重金收买几个锦衣卫的人,倒是可能,但是,想要锦衣卫处处给范家方便,甚至为范家出头,那就想多了。 他范家现在最主要的营生是什么,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自己心里还没数么,只要锦衣卫真的铁心要差他范家,他范家固然不怕区区一个锦衣卫千户所,但是,锦衣卫在这玩意,招惹了一个千户所,那几乎就等于捅了大篓子,他范家做的事情,稍微查出来一点点,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有锦衣卫的人插手其间,那就不是范春能处置的事情了。 而他还没到太原府,就收到各地铺子被锦衣卫查封的事情,他当下就知道,事情怕是大坏了,原本不慌不忙的赶路,收到消息之后,他连大部分的从人都没带,直接就带着两个心腹,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朝着太原赶来。 终究是执掌一个大家族的人,他心里虽然有些焦急,但是并没有失去了方寸,到了太原,他没有直接去那个什么同发客栈见那个指明要见自己的人,而是无声无息的直接进了太原府同知李四维的家门,然后等着李四维回来。 这位李同知,算得上他范家的自己人了,早就被他用银子喂得饱饱的,在太原府里若是说谁能为范家出力最大,毫无疑问就是此人。 “这事情我知道!” 李四维比范永斗看起来要大一些,面对这范永斗的询问,他摇摇头:“当时府衙的人,就去了粮铺街,想要制止这事情,但是,锦衣卫那帮人都是属狗的,狗脸一翻,当场就能不认人的!” “所以,你到底是这么招惹上锦衣卫的人的,你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不会舍不得那点招呼银子吧!” “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范永斗有些苦恼的说道:“这不是银子的问题,锦衣卫千户所我范家砸的银子也不少,我都不图他们能做点什么事情,他们什么事情都不做,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但是,还是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啊!” “不过,此事好像并不是锦衣卫千户所的主意!”李同知缓缓的说道:“他们是后来被人请过过去的,那个江晚,才是此事的主谋,只是此人行踪诡秘,路引是延安府开出来的,人却是京城的商人,居然是什么来历,却是不清楚了!” “就连你也不清楚么?”范永斗看着李同知:“能和锦衣卫狼狈为奸的,肯定是官府中人,太原府来了这么一个人物,知府衙门会不知道?” “我太原府的衙门多了去了,你怎么不去问一问布政使司衙门!”李同知脸一板:“范兄,你要这么说话的话,我可要送客了!” “我的错,是我有些口不择言了!”范永斗当即道歉:“我的意思,此人有名有姓,你就一点没有印象?” “没有!”李同知摇摇头:“不管有没有印象,你最好还是立即将此事处置好,现在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锦衣卫的人做事情,可是不少人都看着,若是处置不好,也不要怪我没有帮你!” “我只知道,我这不是亲自来了吗?”范永斗点了点头:“你看,你能不能用你的名义,请那个江晚出来一趟,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直接当面和他结识一番,不管他想做什么,当面说开总是有个商量不是!” 他缓缓的说道:“我不想见到锦衣卫的人,有些事情,锦衣卫人照面了,就不做了!” “仅此一次!”李同知沉吟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帮你约人出来,此事不管你后来处置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再插手了!” “一次就够了!”范永斗点了点头:“在同知大人的感召下,范记愿意捐献两百石粮食给太原府,同知大人念我范记心诚,所以才有此邀请!” 他说道:“这个说法如何,不管此事处置成什么样子,都不会牵连到你身上来!” “你最好好自为之!”李同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缓缓的的说道:“你收拾一下自己,就在那同发客栈附近的德清楼等候吧,我帖子会送过去,但是,对方会不会来,我就不知道了!” “如此,多谢了!”范永斗站起身来;“那范某先去等候了!” 他起身告辞离去,李四维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没有丝毫相送的意思,他的眼睛只是盯着范永斗离开的时候,在桌上留下的一张熟悉的纸片。 等到外面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拿起那纸片,果然是山西票号的银票,看着银票上的数字,他微微的摇了摇头,将银票收了起来。 “唉……” 第253章 还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德清楼也算是太原府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了,但是,在晚上最热闹的时段,被人包下整整一层的事情也是不多见的,当夜幕降临下来的时候,这整整一层的伙计都在猜测,今天这位看起来出手阔绰之极的客人要宴请的是哪一方神仙。 可惜,一直到整座酒楼几乎都人去楼空,那一方神仙却是没有露面,伙计们有些遗憾,看来,今天的这位客人的银子算是白砸了,平白无故的让自己东家赚了好大一笔。 至于这位客人脸上的神色变得极其难看,伙计们就当作看不见了,毕竟整了这么大的场面,人家却是不赏脸,这换做是谁,谁脸上也不会好看。 范永斗哪里会关心伙计们这些小人物的想法,直到最后一刻,他终于确定他想要见的人不会来了,他的脸色当时就黑了。 李四维的面子不管用! 这个江晚,竟然倨傲至斯,而他一点都不怀疑,对方的倨傲,绝对有倨傲的本钱,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正在朝着自己笼罩而来,而他自己居然还傻乎乎的到现在才察觉。 他果断地离开酒楼,朝着同发客栈而去,俨然如同一只寻觅生路的野兽,上一次他感受到这种气息,是当初几乎和他范家同时起家的另外一家粮商,而那一次,他几乎就因为那个人将自己的性命丢在了关外,永远的都回不了大明了。 如今他范家依然在,他范永斗成了山西第一商贾,而那一家人,却是连名字都无人知晓了。 “大人,那范家来人了,正在门外求见!” 同发客栈里,灯火通明,江晚和秦谢正在把酒言欢,只不过,今日这里多了一位客人,让有些惶恐走进来的范永斗看到此人,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就仿佛被钢针突然扎了一下一样。 “李大人今日相邀,不是为了此人做说客吧!” 江晚笑吟吟地看着李四维,对于自报家门低头垂首的范永斗视而不见。 “怎么可能的!”李四维装模作样地看了范永斗一眼:“这不是范记的大掌柜范大老板吗,难道江指挥说今夜来的客人,就是他?” 他言辞恳切地解释道:“范记刚刚认捐了粮食两百石,白银三千两给太原府,算得上的乐善好施的一个商人,本官和他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 “今晚来是客人,过了今晚,客人肯定不会是了,至于是活人还是死人,那得看范大老板怎么做人了!” 江晚依然没有看着范永斗,笑吟吟地和李四维说着话。 范永斗脸上笑容不减,却是将李四维的话听得真真的,先不说李四维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单单是他的这个做派,就说明这个江晚不简单,至于称呼什么“江指挥”,那就是李四维字里行间给他透露的消息了,对方是军中之人,不过,指挥是个什么玩意? “范老板,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江指挥,你范记做的什么生意,你不知道吗,得罪了江指挥,你这生意不做也罢!” “范家现在已经没有生意可做了!”范永斗苦笑了一下:“范某也想知道,范某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江指挥明示,范某自当一一改正!” 他拱了拱手:“范记这么多年,也算是为朝廷立了点功劳,还望江指挥,给范记一条生路!” “听起来,你觉得你很委屈?”江晚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中年人,淡淡的说道:“指使清军道衙门,抓捕我的属下,一计不成,又纠集凶徒,半夜聚集在此,意图行凶,这做得好还是不好!” “不好!”范永斗斩钉截铁的说道:“范春心怀不轨,江指挥怎么严办都成,范某回去之后,会立即将他那一支逐出家族,他全家上下任由处置!” 他沉吟了一下:“惊吓到了江指挥,范某也心怀不安,三日之内,范某筹集白银一万两作为歉意,不知道这样,江指挥满意不?” “我还没说完呢!” 江晚微微摇摇头:“同知大人今晚到我这落脚的小小客栈来,也并非本意吧,李大人,不用解释,秦千户在这里呢,有些事情,是经不起锦衣卫查的!” 李四维本来打算张嘴,一听到这话,果断地就闭上了嘴。 “我只是想江指挥能给我一个私下里解释的机会!”范永斗一旦决定认怂,那就认怂得相当彻底,此刻无论江晚说什么,他都决定无条件答应了下来再说,至于走出这个院子,这些答应下来的条件他会不会兑现,那就是另外的一回事情了。 江晚看了看李四维,又看了看秦谢,秦谢尚且有些懵懂,但是李四维却是比他更明白这些官场上的暗示,他站了起来:“秦千户,我刚刚想起府衙里还有些事情,想要请锦衣卫这边帮下手,要不,你我现在过去看看……” 秦谢一愣,迅疾反应过来,这是江晚要和范永斗私聊,他也笑着站了起来:“用我锦衣卫可不便宜,李大人想好了,这可是给我锦衣卫的兄弟,送银子花么……” 范永斗眼角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这是这锦衣卫千户在点他呢,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不过,他更希望的是这两人早点离开。 这两人只知道,他范永斗肯定是有地方得罪了江晚,这江晚才大动干戈,但是,他范永斗可是心里清楚得很,不说“江晚”这个名字,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就连他刚刚嘴里称呼了半天的“江指挥”,他都不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指挥。 更谈不上两人之间以前有什么嫌隙了,尤其是这江晚,一嘴的京腔,他范永斗一个山西商人,到京城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怎么可能得罪他。 当然,了解缘由是一个方面,了解之后,该怎么处置是另外一个方面,他虽然当着两人开出了一万两银子的价码,那么,就算这两人在此事中有份,他付出给两人的代价,也不会超过这一万两银子,总不成帮忙的比正主儿还要得多吧! 而他心里清楚得很,眼前的这人,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是从对方一言不合就封了他范家三十多家铺子的手段看来,这一万两银子,只怕远远是打发不了对方的。 所以,具体的数目,私下里说,更为合适。 第254章 我就吃定你了 “江大人是京里来的?” 沉默了半晌,范永斗慢慢的开口:“其实,若是江大人缺银子花,给范某打个招呼就可以,弄这么大的动静,对江大人不好,对范某也不好!” “我打了招呼啊!”没了外人,江晚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也不见了:“不过,我等来的可是范大老板找的刺客杀手,若不是我还有几个能打的手下,此刻只怕我早就一命归西了!” “此事我真不知情!”范永斗说道:“但是,这个错我认,只要范家拿得出来的,江指挥你说个数!” “你以为我是多尔衮呢,还是阿济格!”江晚端着酒杯,冷冷地说道:“要银子,你范家有多少身家值得我看得上眼的,还是说,你觉得你可以被我看得上眼?” 范永斗脸色大变,饶是他城府一直都很深,但是,此刻听到这话,竟然全身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对方叫出了多尔衮和阿济格的名字,那岂不是意味着,他范家做的那些事情,眼前的人知道了,而联想到此事全程都有锦衣卫的参与,他顿时觉得一股寒意,直接从心里的最深处蔓延开来,然后,全身都好像变得冰凉一片。 “真要看上你范家的那点家当,我自己会带兵马去取,你送和不送,结果都是一样!”江晚轻轻的说道:“范永斗,你好大的胆子啊,你做的这些事情,诛灭你九族都不为过!” “大人……”范永斗嘴唇微微哆嗦着,声音却是变得几分嘶哑:“大人……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你若是敢狡辩,今夜你就别走了,本官不用锦衣卫的人,一样有人可用,从京城到张家口,我南海卫轻骑一日可到,你猜,到时候你范家上下,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 江晚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以试一试狡辩一下!” 范永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跪了下来:“大人有什么吩咐,请大人明示,我范家上下必定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还算是个聪明人!”江晚哼了一声:“坏是坏透了,倒是也不至于蠢得无可救药,知道本官没有直接问罪你范家,是有事情吩咐你!” “你不怀疑我有没有能力办你范家了?”江晚挑衅的说道:“说不准,本官也就是在虚张声势,吓唬你呢!” “若是山西锦衣卫上下都能为大人所用,那么,这吓唬就不是吓唬!”范永斗跪在地下:“范家必定是有大人用得着的地方,大人才会给范家一条生路,范某感激不尽!” “我知道你嘴里这么说,心里肯定是有疑问的!”江晚淡淡的说道:“不过没关系,以你的人脉,若是任由你打听,想来也能打听到一些事情的,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若是你还能再来听我吩咐,咱们再说说以后的事情!” “是!”范永斗不敢反驳,他甚至不敢肯定,对方这是不是在搞欲擒故纵的把戏,不过,此刻他真是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想得到的,对方几乎都已经替他想到了,这就意味着,在心思缜密上,对方比他想得更周全。 论算计,人家任由他折腾;论实力,人家有着兵马在手,锦衣卫协助,加上还有那要命的把柄在人家的手上,范永斗走出同发客栈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人生腻味透了。 他这几十年来辛苦打拼的家业,突然变得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了,所谓的家业兴旺也好,倾覆也好,此刻都在客栈里那个年纪还没他儿子大的人身上。 对方对自己的事情,知道了多少,他不敢确定,但是,对方敢不敢对自己范家动手,这一点他倒是确定得很,去年魏忠贤倒台的时候,他见到的被卷进这种事情中,最后被锦衣卫整治得家破人亡的人简直是太多了。 他一定都不想自己范家步了那些人的后尘。 至于说,对方真是对自己范家动手的话,哪怕自己用尽自己官场上的人脉,甚至报复得对方丢官弃职,那也是他死后的事情了,那对他又有什么意义? 无论如何,先过了眼前这一关也好,至于对方知道了多少,对方的心性手腕,对方的实力和后台,这些,都可以慢慢的去了解,对方现在没有将他范家一棍子给打死,那就是还有翻盘的机会,尤其是对方明显的因为私欲才勾连自己,如果对方真是代表朝廷的话,范家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么一想,范永斗觉得好像局面也没那么坏了。 不过,当务之急,就是去了解一下,这江晚到底是什么来历,这一次,他倒是不用遮遮掩掩的去打听了,有江晚的话,他大可大大方方的四处去问。 范永斗当然不会四处求人打听这种事情,这些年,他明白一个道理,有的事情若是不乱求人,其实原本不会变得那么难处理的,求的人越多,消息流传得就越快,欠的人情也就越多,而到了最后,小事没准都被自己求成了大事情。 他问消息的人,是锦衣卫千户秦谢。 他非常确定,江晚知道的事情,秦谢绝对不知道,不然的话,锦衣卫面对这么大的功劳,谁都拦不住。 五千两的银票往秦谢面前一摆,秦谢笑起来感觉和他范永斗的多年的老友一般。 “范老板大气!”秦谢笑吟吟地收起了银票:“不过,这只是范老板今夜要问的消息的价钱,咱们一码归一码,范老板可是要清楚了!” “这是当然!”范永斗笑道:“今后麻烦秦千户的时候还很多,这点意思,不过是一点点见面礼而已!” “好,我就欣赏范老板这样懂事的人!”秦谢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拍着自己属下的肩膀一样:“这事情你要问我,你还真问对人了,这整个太原府,对江大人了解的人还真没几个,而恰恰知道一些!” 他笑着说道:“江大人是南海卫指挥使,这个南海卫你可肯定是没听说过的,不过这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当今圣上还是信王殿下的事情,江大人已经就是在信王府里任职了,而圣上在宫中和那权阉魏忠贤斗智斗勇的时候,江大人更是陛下身边的第一号虎将,怎么样,这个消息,可值得你这一点点见面礼……?” 他脸上微微有些悻悻然:“至于你问我,他为什么用得动我锦衣卫,你这就太孤陋寡闻了,我锦衣卫北镇抚司从指挥佥事以上,一直到指挥使,都是江大人一手拉下马的,而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实权千户,此刻就在他南海卫任职,你说,这样的人物到我地头来,有事情要我帮忙,我能说半个不字?我敢说半个不字吗?” 第255章 摊牌 范永斗再也没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哪怕秦谢的话不能全信,但是,关于江晚的事情,只要他派人到京城里一打听就知道,在这方面秦谢骗他毫无意义,太原府并不是身穷乡僻壤,真要是铁心了打探消息的话,一个来回也要不了几天。 第二天一大早,范永斗如约出现在了同发客栈,这个时候,江晚甚至还没有起床,可见他态度究竟有多端正了。 “北边的买卖,必须全部停下来!”江晚慢条斯理的用着早餐,对着在一边恭恭敬敬的范永斗说道:“这个是没得商量的事情!” “小的明白!”范永斗沉声回道:“只是全部断掉,也需要一点时日,大人您要理解!” “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江晚摇摇头:“其实,这是一个很好做的选择,现在断掉那边的买卖,你范家无论是钱财上或者是人手上,都可能会有损失,甚至元气大伤,不过,和比起家族倾覆起来,这点伤了的元气,就算不了什么的了!” “是,小人明白了!”范永斗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忿之色。 江晚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来,他花费了巨大的财力和精力打造出来和北边的贸易的渠道,若是他陡然放弃损失巨大不说,他空出来的这些,毫无疑问会被其他人立即瓜分,想想这么多年,自己做所的一切,全部都成了为他人做嫁入,哪怕他准备面对这样的结果,心里依然有些郁郁。 “其实,就算北边的买卖,我范家不做了,其他人也会做……”范永斗有些艰难的说道:“若是给范家时间,慢慢的退出来,对北边的这些生意,尚且还有一些控制的力量,若是陡然之下完全退出……” “不会的!”江晚摇摇头:“你范家都不做这买卖了,其他人怎么还能做,我有怎么能容忍其他人还在继续用这样的方式,为祸我的大明!” 他指指范永斗:“其实,你只是我名单上的第一个,谁叫你名气太多,俗话说,擒贼先擒王,不拿下你,其他那些人,也未必会服服帖帖,说是杀鸡骇猴也好,说是杀一儆百也好,总之,你们这一帮人,都别想着好过!” “范家可以提供这些里通外敌的奸贼的罪证!”范永斗心里顿时就平衡了许多:“甚至可以给大人提供详细的名单,这些年来,这些人做了些什么,范某和他们争斗也好,联合也好,从来就是清清楚楚的!” “他们这个时候,就成了里通外敌的奸贼了!”江晚似笑非笑的看着范永斗:“范大老板你这反水倒是反的干脆利落,你就不怕我连你范家也一起一锅烩了?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脱逃!” “刚刚的也说了,范家名气最大!”范永斗听得这话,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脸上露出了笑容:“大人看中的,大概就是范家这小小的名气,对于大人的事情,想来范家的这点名气,想来还是有帮助的!” “哼!”江晚微微一哼,说聪明人说话,的确是省事的多,他现在也终于知道了,眼前这范永斗为什么会成为后来的八大皇商之首了,此人一点原则都没有,甚至连家国概念也谈不上,说他八面玲珑也好,说他见风使舵也好,此人这一辈子,大概都只是关心他自己的利益。 至于其他的人,甚至民族、国家,没有好处的时候在他眼里一钱不值。 若不是此人对他的计划真的还有那么点用处,把这个人当场打死,都算是为民除害了。 “你听好了!”江晚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陕西大灾,本官奉陛下旨意,率军进山西平乱,此刻驻扎在延安府,我需要你范家领头,运送粮食到延安府,缓解当地的灾情!” “大人的吩咐,范某一定办得妥妥当当,延安府那边要运多少粮食过去?” “一直运!”江晚缓缓的说道:“延安府那边产盐,运送粮食的车马,回程的时候,可以直接带着盐回山西,从延安知府衙门到盐运衙门,一应的关节手续,都不用你操心,和你以前干的买卖,没多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你以前干的不是人事,现在干的事情,算是戴罪立功!” 范永斗心里微微一愣,原来以为还是要范家自己出钱出粮食,来为江晚办事,但是没想到,江晚说的,仅仅只是一桩买卖,而且,基本上都不用想,这样的买卖,只要稍微操作的好一些,赚钱是必然的。 当然,肯定没有和关外做买卖那么赚,就如同江晚说的那样,这是戴罪立功,他至少不用提心吊胆,随时担心官府的人找上门来了。 “你的那些曾经同道之人,你给我联络一下,让他们都到这太原府来,我要见他们!”江晚说道:“此事范家一家来做,未免势单力薄,若是能多几家,自然是更好,陕西那边,不会嫌粮食多!” “大人!”范永斗沉吟了一下:“大人有没有想过,其实大人说的这事情,实际上是一桩赚钱的买卖,我范家固然对大人有用,大人许我范家戴罪立功,但是,若是人人都可以戴罪立功,那这些人对大人还有什么敬畏之心,甚至对朝廷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他们甚至觉得,朝廷是因为需要他们,所以,才免了他们的罪责,这样的话,对大人要做的事情,不仅没好处,甚至将来若是事情暴露出来,还会坏了大人的名声!” “那你的意思是?”江晚叹了口气,他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了。 “让我等待罪立功,是大人的恩典,是朝廷的恩典,恩典不能过于泛滥!”范永斗说道:“而且,这些人其中大多身价颇丰,大人为朝廷如此操劳分忧,若是一点好处都落不下来,岂不是说不过去!” 范永斗脸上露出一副全心全意为江晚打算的神色:“杀一儆百还是要有的,不过,既然大人放过了我范家,那就另外再找个一两家好了,这件事情,范某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江晚静静的看着他,不置与否。 范永斗微微笑了起来,江晚不反对,那就是默许了。 他心里顿时一片舒坦,既然范家倒霉了,那么大家都不能好过,在江晚不知道能不能成为自己的靠山,不过,借他的手,让范家找补点回来,应该还是不难的。 至于运粮到延安府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分润出去的,这种坏事情变好事的事情,一辈子都难得遇见几回,他若是就这么轻易的让出去,他还是众人眼里的山西第一商贾吗? 第256章 借江大人刀一用 太原府城外,有个镇子叫做关山镇。 起先这个是没有镇子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不过因为这太原府地处大同,山西和延绥三大军镇的中心,往来这三处九边重镇的兵马,很多都是在太原府稍作驻扎休整,这小村落因为地势开阔,水源便利,就成了这些来往兵马最常选择的暂时驻扎之地。 于是,小村落逐渐变成了城镇,在这镇子附近,也渐渐的热闹了起来。 这关山镇久而久之,也成了太原府和这些过往兵马之间形成的默契之地,这些朝廷的兵马,无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里就是他们的止步之地,若是有人想带兵进城,那就不好意思了,守军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今天,又有一支兵马落脚在这关山镇,不过,关山镇里的百姓,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变得十分的漠然了,如今的关山镇,基本上没几个普通的百姓,能在这里留下来的人,不是和军队有关系,就是和官府有关系,要么就是和二者都有关系,区区一支外来的兵马,而且,才两三千的样子,他们连打听的兴趣都没有。 尤其是这支人马,驻扎下来之后,根本没有派人出来采买物资,这就更让人嫌弃了,关山镇上的人,靠着就是这些过路财神发家致富呢,要是不花钱,可就不大讨人喜欢了。 从赚钱的角度上说,这支兵马越早走,关山镇的百姓,自然就越开心。 可惜的是,兵马驻扎在这里,都两三天功夫了,才有百来人晃晃悠悠的离开,而且,他们还是护送着一队粮车走的,有人认出来,那粮车上的旗号上,写着的某家店铺的旗号,而不是插的这支兵马的旗号,这就让当地的某些人,大为愤怒了。 对军队,这些人自然是不敢有什么怨言的,但是,对于提供粮草的同行,这些人怨气可就大的很了。 黄大亭就是怨气最大的那一个,因为他清楚的认出来了,这支兵马的粮车上的旗号是谁家的粮食,当初山西境内几家大粮商可是有过约定,军队上若是采买粮食什么的,这几大粮商之间,绝对不互相拆台,大家一律公平竞争。 关山镇也是这样的模式,几家粮商都有铺面,粮食也随时都能调运得过来,军队要粮食,给上价钱数量,大家任由他挑选,最会买卖落到谁家,那就看军队那边的人的选择。 若有人坏了规矩,在其中使坏,抬高贬低什么的,除非做得天衣无缝,否则一旦有消息泄露出来,这个行业里,基本上这人就人人喊打了,以后也别想将这买卖做得下去。 这些年,山西的这些粮商,可都是这么做的,这也是在别人眼里,山西的商人格外团结的缘由。 山西人之间,有钱大家赚,山西人和外人之间,山西抱团还是有钱大家赚。 范记这一次,做得有些过分了! 黄大亭琢磨着,莫非范记觉得他们现在可以对抗其他人所有人了吗,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揽收了军队的买卖,要这样下去,大家还呆在这关山镇上做什么,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呗! 前些日子,听说范记被官府查封了,但没过两天,范记又没事了,黄大亭觉得这事情肯定有蹊跷,不过,这些事情,以前他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在黄家,他黄大亭连长房子弟都不是,如今黄家掌权的老爷子,眼光可看不到他身上来。 但是,涉及到他黄大亭自己的利益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范家坏了规矩,若是没人管,以后大家都坏规矩,这关山镇,可就没规矩可言语了。 “范家的人来了没有?” 关山镇里,几个粮号的掌柜,聚集在这镇上唯一的酒楼里,黄大亭看着面前面前这些人,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 “那得到府衙大牢里请他过来了!”有人幸灾乐祸的说道:“范春现在可来不了,范家这边的粮库就两个伙计,这个地方,没他们说话的份儿!” “那范记现在谁在做主!”黄大亭问道:“这事情可不能这么算了,军队的人都没问过大家,这事情就办了,以后大家还要不要吃饭了!” “这就不知道了!”有人说道:“你们最近谁进城去过了?” 众人都摇摇头,大家虽然都是城里铺子派出来的,但是这关山镇的买卖,可是他们自己的买卖,若不是有需要,谁会不看着自己的买卖一天到晚往城里跑啊! “要不,黄掌柜的你去范记问一问吧!”众人互相看看,有人发话:“你可是黄家的嫡系,咱们这一行里,黄家不比范家差吧!” “就是,范家就算买卖做得大,那也是在张家口那边,这里可是太原府,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去是要去的,不过,正好我大伯要来太原府,这事情就不用我去出头了!”黄大亭很享受这些人的恭维:“以我大伯的身份,自然是要问清楚这事情的,见他召集大家过来,是要统一一下大家的想法,别到时候范家的人给了点好处,有人就跟着他们一起说话了!” “这怎么可能,这坏的可是咱们的买卖!”有人叫了起来:“咱们关山镇吃不下的买卖,才会到城里去调粮食,范记今天这么做了,以后也可以这么做,那大家都不要活了!” “黄大掌柜的亲自出面,那自然是顶好的了!” “若是能将范家赶出太原府,那就更好了!”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突然之间,众人发现四周都安静了下来,而召集他们来的黄大亭,此刻更是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从门口缓缓走进来的一个人,脸色极其的不好看。 范永斗走进这简陋的酒楼,有些嫌弃地四下看了一眼,然后眼光落在面前的这一群人身上:“鄙人范记范永斗,刚刚不知道是哪一位大人物,说要将我范家赶出太原府的……” 众人紧紧的抿着嘴,眼光齐齐的看着在他们面前的黄大亭,黄大亭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对着范永斗开口说道:“范叔叔,小侄是黄家的黄大亭,你……您怎么亲自到这种地方来了……?” 第257章 有粮有兵有地盘 同发客栈的锦衣卫,已经撤走了,饱受惊吓的客栈老板和伙计们,也战战兢兢的被放了回来,只是同发客栈的生意,暂时是没法做了。 现在在客栈老板的眼里,后院的那伙客人若是肯走的话,他哪怕不收他们这些天的店钱也行啊! 可惜的是,这伙客人,不仅仅没有走的意思,哪怕锦衣卫的官兵走了,他们又招了不少人进来,看起来,还是他们一伙的。 客栈老板的悲伤,简直逆流成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原本进了锦衣卫的大牢,他是做好了狠狠的出一次血才能平安脱身的,哪怕他什么错事都没有做,但是,谁叫自己的客栈里死了那么多人呢。 但是,锦衣卫那边,居然没怎么为难他们,甚至,告诉他他之所以没事,那是因为客栈里的那位客人给他说情,这就让他对客人的感觉,有些矛盾了起来。 不过,从昨天起,这客栈老板的态度,就变得坚定了起来,哪怕现在店里就这么一伙客人,他也和伙计们,将这些客人伺候得周周到到,生怕客人有一丝丝不满意。 “……就好比这店家,若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整日里让他担惊受怕,哪怕是畏惧我等的权势,这种畏惧也只是暂时的,一旦我等身上的权势不再,他们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江晚坐在屋子里,对着面前的许显纯和许简、高进等人侃侃而谈,“有时候,权势的确是无往不利,但是,在权势够不着的地方,除了武力就是利益,只有两种东西,可以决定和控制一切!” 他看着眼前的手下们:“所以,并不是我要让利给这范永斗,而是咱们南海卫,眼下还有可以在这些利益之事上独当一面的人才吗?” “大人其实不用给属下们说这些的!”许显纯笑着说道:“大人只需要吩咐下来,属下们照做就是了,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大人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南海卫不是我一个人的南海卫,是大家的南海卫!” 江晚摇摇头,非常明确的说道:“我带着大家走的一条什么路,求的什么,用的什么手段,一定要让大家都清清楚楚,若是连我们这些上面的军将,都不能齐心协力,心思归在一处,甚至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那么,南海卫这几千人,出了京城,还真未必能成什么事情!” 他看着众人,眼中意味深长:“天高皇帝远啊!” “所以,大人打算以延安府为据点,然后平定陕西各处的民乱么?”许显纯沉吟了一下,缓缓的说道:“这整治这山西的粮商,也是为了咱们南海卫在延安府后顾无忧么?” “这是主要目地!”江晚点了点头:“既然你们能及时赶到太原,那么,除了护送粮食回延安府的人马,其他人的暂时就不要急着动了,既然动手了,就得一劳永逸,免得这些不良商人反复,坏了我的事情!” “请大人吩咐!” 三人齐齐躬立,等候着江晚的命令。 “太原是个好地方,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放松几天,该做什么事情,还得看那范永斗给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江晚笑了笑:“对了,许佥事不如去拜访下这里的锦衣卫千户秦谢,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此人以前也算是你的属下,这一次,他倒是殷勤得很,咱们南海卫不怕敌人,也不亏待朋友!” “许大人,那我们兄弟这次可要沾你的光了!”高进呵呵的笑了起来。 许简看了看许显纯,又看了看高进,也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 “好了,都滚蛋吧,别打扰我看书了!”江晚笑着摆摆手:“难道清闲几日,我不招呼你们,就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了!” 几人笑着告辞,离开了小院走到外面,高进看了看身边的许显纯和许简:“大人的意思,是让那锦衣卫千户分润点好处,许大人对锦衣卫的门路一清二楚,咱们兄弟跟着许大人就去混吃混喝了!” “好处大得很啊!”许显纯摸摸下巴:“你们说,咱们大人怎么动了这个心思,动整个山西的粮商,这大粮商身后谁没有几个做官的后台,咱们这是在他们碗里抢饭吃啊!” “哦,许大人怕了?”高进嘿嘿笑道。 “我怕什么!”许显纯瞟了他一眼,冷冷笑道:“该怕的应该是他们,我就是想着,这一笔买卖做下来,咱们南海卫只怕要发财了,你们想想,延安府里的盐矿咱们说了算,山西的粮食,咱们说了算,咱们南海卫虽然只有一卫兵马,但是要将这事情办成了,这延绥,山西和大同三个军镇,咱们南海卫说话,只怕没人敢轻视了吧!” “这不是好事么?”许简轻轻的说道:“咱们实力越强,能为朝廷立下的功绩就越大!”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微微露出了笑容:“没错,是好事,的确是好事情!” “那去锦衣卫那边?”许显纯问道。 “许大人说了算!”高进和许简点点头:“这位千户大人,我等也想结识一下,怎么他就这么有眼色呢!” 同一时刻,关山镇的小酒楼里。 范永斗看着眼前的黄大亭,确定此人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想想也是,能被发配到这个破镇子做军队买卖的,也不是什么黄家的核心子弟,黄家真正的核心子弟,此刻应该在盛京呢! “不用紧张,我又不吃人!” 他看着眼前惶恐的众人:“你们胡说八道几句,也将我范家赶不走,我范永斗还不至于计较你们这些人说的这些话!” “范叔果然大人大量!”黄大亭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果然这样的大人物,有着大人物的格局,根本不屑为点小事问罪自己这些人。 不过,他又有些疑惑起来,这样的大人物,就是他黄家的老爷子,也未必是想见的能见到的,他到关山镇这小破地方来做什么? “你们这里一个黄家的人,一个梁家的人,还有两家和王家和田家也转弯抹角扯得上点关系,我就直说了吧,粮食买卖在你们四家的买卖当中,至少占了三到六成,现在有一笔大买卖,我要和你们四家能做主的人聊聊,我若是亲自去联络他们,这速度慢了一些,不若,你们用你们家族的渠道,请他们过来吧!” 范永斗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些人:“这太原府附近还有几家做这买卖的,和我范家关系尚可,我已经派人去知会了,三日之内,他们几家能做主的,也会到这关山镇来!” 他顿了顿,笑着说道:“所以,此事就麻烦诸位了!” “范叔叔,能说下是什么买卖不?”黄大亭试探的问道。 “不能说,来了的人才能知道!”范永斗笑着摇摇头:“至于不来的,后果自负!” 第258章 我就是王法 那几家将消息传回去没有,黄大亭不知道,他显然是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黄家现在虽然是老爷子的家主,下面几房也斗得厉害,但是,粮食买卖一直都是大房大少爷黄寅管着的,在他黄大亭见到范永斗的当天夜里,黄寅就到了关山镇。 黄寅只是打算在这关山镇落下脚,然后就直接进太原城,但是,听到黄大亭说了这事情,他却是没有走了。 “我本来就是为了范家的事情而来,这一次,范家所有的粮号都被锦衣卫的人给封了,虽然没封几天,但是,范家肯定是遇见事情了!” 黄寅是一个肥肥胖胖的中年男人,标准的富商模样,但是,他说的话,可不像是一个正经商人说的话:“我这次来太原,就是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情,看看有没有咱们黄家的机会,范家到底是不是尾大不掉,终于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了!” “不过,我看这范永斗红光满面,不像是倒霉了的样子啊!”黄大亭说道。 “你要是能看出他这样的人的心思和变化,你也不会窝这破地方守着这么点小铺子了!”黄寅看了看对方:“大亭啊,本来灵丘那边,准备开个分号,让你过去做掌柜的,但是范家的人快了一步,现在咱们插手也插不进去了,大伯心里有数,你这人还是忠心的,有机会,大伯会安排你的!” “多谢大伯照顾!”黄大亭站了起来:“要不,我去城里走一趟,给大伯打听点消息,咱们城里的铺子多少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他们不知道!”黄寅摇摇头:“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范永斗来了太原,我也是从你这里知道,他在这里!” “大伯要去见他吗?” 黄寅想了想:“我看还是不要去了,既然其他几家都会来,他范永斗若是没好处给大家,只怕以后范家说话可就没那么灵光了,不过,范家无缘无故分润大家好处的话,那范家必定是遇见大事了,我这个时候凑上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等他们几家来了,一起看看范永斗到底想说什么!” 说是三天,其实没有三天,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能来的人就已经全部到了,有意思的是,除了范永斗,到这关山镇来的,基本上没有一家的家主,大都都是黄寅这样的。 众人齐齐聚集在关山镇的小酒楼里,一家一人,一共八人,从人护卫都在门外伺候着。 “哎,我就知道!”范永斗看着其余七人,叹了一口气:“时间虽然仓促了一点,但是赶一赶,还是能到的,看来我范永斗说话,还是不大管用啊!” “范大老板,大家都忙的很,急急忙忙赶来,有什么好事情你就只管说罢!”有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家伙催促道:“太原府里好吃好喝的地方多的是,为什么要在这个鬼地方说事!” “你是梁奉,我没记错的话,是梁家的赘婿,梁家有三个儿子,却是让你过来!”范永斗看着对方:“梁家真不给我范永斗面子啊!” “这话不是这么说的!” 这梁奉阴阳怪气的开口道:“大家各家有各家的买卖,总不成你范大老板招呼一下,大家就丢下手中的事情都赶过来吧,你范大老板几十家分号封了什么是都没有,咱们这些家,被官府封那么一两家分号,可是饭都吃不下……” “吃不下饭,总比没饭吃的好!”范永斗摇摇头,脸色突然垮下来:“滚出去,连姓氏都是入赘来的,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你说什么!”梁奉一拍桌子,蹭的一声就站了起来:“你以为是你是谁,要咱们来就来,要咱们走就走,耍猴呢?” “不走,那就不要走了!” 范永斗叹了口气,转身过去,对着门外喊道:“梁家!” 然后就听得几声急促的惨叫声响起,有人的身体的倒地的声音传了进来,众人齐齐一惊,那梁奉更是脸色都变了,他听得明白,外面的惨叫声,可都是他护卫的声音。 片刻之间,外面安静了下来,几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手中的长刀兀自还在滴着血。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梁奉的声音变得尖利了起来,一边尖叫着,一边朝着后面退去。 “王法,我们就是王法!” 提着刀的人影,狞笑着走了进来,一身鲜红的锦衣校尉服仿佛是血染的一样:“连王法都瞧不起,你梁家完了!” 在梁奉的哀求和惨叫声中,几个锦衣卫的大汉仿佛是拎着小鸡仔一样,将他拎了出去,直到梁奉的声音彻底消失,屋子里鸦雀无声,安静得好像没有人一样。 良久,黄寅的有些干涩的声音响了起来:“范世叔,这,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你黄家邀请我山西有头有脸的人物,和我一起来商议正事,结果我派个赘婿过来,你黄家该怎么想?” 范永斗看了看黄寅,“算了,不用为这种没见识的东西浪费时间了,从今日起,这世上再无梁家!” “啊……” 在坐的众人,脸色一个个大变,这话若是别人说的,他们或许觉得不大可能,但是,亲眼见到眼前的这一幕,他们心中已经是相信了七分。 “一日之内,梁家各地的分号将会被锦衣卫抄没,而梁家满门也会因‘通敌资敌’的罪名被下狱”! 范永斗淡淡的说道:“等到我们说完正事之后,顺便也可以说一下梁家在市面上空出来的份额大家怎么分配,虽然你们未必说话一定算数,但是,此刻只要你们说了,我就当你们代表你们家族说的了!” “算数,算数!”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的点头,有梁家珠玉在前,他们就算是说话不算数的,此刻也得算数了,谁想步梁家的后尘啊…… “那我就说说我请诸位来的用意了!”范永斗坦然说道:“诸位在延安府有过买卖吗,对,就是陕西的那个延安府,距离咱们山西也不太远,最近,有一笔买卖,我觉得很不错……” 他娓娓道来,在座的六人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范永斗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了,他们不是好奇为什么范永斗突然想着做这买卖,大家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彼此什么德行,就不用互相说什么聊斋故事了,他们只是好奇,范永斗到底是怎么搭上这条线的。 还有,他范家的势力,现在可以随意指使锦衣卫做他们的爪牙了吗? 第259章 山西事情山西了 “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 范永斗毕恭毕敬的站在江晚的面前:“经过小人苦口婆心的劝说,山西境内有名有姓的粮商,除了我范家以外,还有黄家,田家,王家,也决定运粮到延安府,协助朝廷平定陕西因民乱引起的饥荒!” “按照我们几家的合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每月至少会运送两千石粮食到延安府,而不会影响到山西这边的买卖,若是大人觉得不够的,翻上一倍也是可以的,只是我们这四家,在这买卖上花的气力就要多一些了,其他的买卖,大概就要收敛一下!” “先至少保证每月的两千石吧!”江晚在心里算了算,延安府也并非毫无存粮,而以现在延安府的军马数量来说,一月一千石差不多就能够保证延安府不出现饥荒了,每月有两千石的粮食抵达,那么,他以延安府为据点的话,那就更手头充裕了。 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山西境内,我南海卫没有驻兵的理由!”他缓缓地说道:“此事既然你居中筹谋,少不得有阻碍,你打算如何应对!” 锦衣卫的秦千户,已经告诉小人,锦衣卫会全力支持小人现在做的事情!”范永斗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若是小人遇见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求助秦千户,若是连秦千户,都解决不了,倒是,小人自然不会为了面子,不向大人求助!” “可以!”江晚点了点头:“但是,我如何放心你,不会重蹈覆辙,甚至怀恨在心呢?”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范永斗:“关山镇的事情,我可是听说了,你范永斗可不是什么本份角色,我既然要用你,自然是也要防你的!” 他摇摇头:“只不过,你没有犯错试探的机会而已,只要你再走错一步,对你来说,就是万劫不复了!” “大人的担忧,范永斗能理解!”范永斗坦然说道:“正好我们四家,打算在延安府做生意,在延安府开设自己的分号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四家分号的掌柜,都将由我们四家的长子来担当,一来可以保证大人吩咐道的事情,不出岔子,二来,若是我们四家阴奉阳违,有四家的继承人在延安府,想来大人也放心许多!” “质子?”江晚笑了起来:“好,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 “北边的生意,尽快停下来,不计一切代价,你说的这几家分号,现在也可以筹办了!”江晚点点头:“这件事情,我就就着落到你身上了,若是日后我再过问这件事情,那必然是你这事情出了差错的时候,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大人尽管放心!”范永斗肃然点点头:“范某决计不会再犯错了!” 一阵纷纷闹闹过后,热闹了这么多天的同发客栈,终于安静了下来,掌柜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些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这些客人们远去,而在他前面,送着江晚一行出门的范永斗,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大气。 这一关,终于过去了! 当看到关山镇里南海卫的兵马,以及锦衣卫的那个千户,对南海卫的军官简直是近乎巴结的热情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当初果断的认怂可以说是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了。 范春被他交给了锦衣卫的人,现在死活不知,但是,当时范春找人直接对江晚动手的想法,在江晚对他直言不讳的说出他最大的秘密之后,他何尝也没有想过。 当时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若是这个人死了,自己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人追究了吧! 范春能动用的人手有限,而且,那些所谓的地下黑帮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范永斗真要出手,自然不会如此,而且,当时他看到的江晚身边的护卫,也没几个人,若是真的他横下心来…… 好吧,他当时真横下心来,大概,现在自己和范春也一个下场了吧! 而不是像现在,一直对他范家抱有敌意的梁家,翟家,这一次被他借着锦衣卫的势力,彻底的打死,一顶通敌资敌的帽子扣在了头上,加上自己提供的实打实的证据,他们这一次,大抵是不能翻身了。 他范永斗,这一次真是坐实了这山西第一商贾的名头了,至少在盐和粮食这两项上,山西境内,大概他范永斗说了就算了,真要有不服气的,他身后的锦衣卫,锦衣卫身后的江晚,自然会叫对方服气的。 这一次,只怕真是坏事变成好事了。 不过,北边的事情,真的是要快点脱手了! 他心里暗暗的下了决心,关于那边的事情,几乎他每一次见到江晚,江晚都会提起,而随着江晚离开去了陕西,他见到江晚的机会会变少很多,最大的可能是以后他能见到的,都是江晚的手下,若是这事情自己不即使处置好,江晚的那些手下,可未必有江晚那么好的脾气。 “大人,这些都是咱们南海卫的兵马??” 才到关山镇,李自成看到衣甲鲜明的南海卫军队,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都是要随大人去陕西的么?” “是!”江晚回答:“他们已经等了我好几日了,这边的事情都办完了,大军再继续呆在这里,也没多大意义了!” “都是练好的兵马啊!”李自成语气中,微微有点失落,他想起自己的那个拼凑起来的百户来,虽然显然人不少了,但是,战力和这些看起来就很能打的南海卫官兵肯定是不能比的,自己的那个百户,真的能融进南海卫的兵马中么? 他对着江晚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你为什么要融入他们当中来!”江晚笑了起来,“你自己练出自己的兵马来难道不行么,只要能打仗,在我南海卫就自然能出人头地,在我这里,要兵甲有兵甲,要粮饷有粮饷,这些都不缺,你练不出兵马来,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可一个百户的兵马,再能打也没多大的用处啊!”李自成叹了口气,他觉得江晚在安慰他。 “呵呵!”江晚看着他,大笑了一声,朝着迎过来的许显纯等人而去,却是没再理睬李自成了。 李自成搔搔脑袋,浑然不知道江晚是什么意思,在他身边的梅小飞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真是个榆木脑袋!” 第260章 人在官场 延安府知府衙门。 自宋衮以下,三班六房的头头脑脑们基本上全部在此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很严肃,显然,这时候知府大人召集众人来要说的事情,众人心里多少都有点猜测了。 “布政使司那边的消息,今年的赈济的银子和粮食,到我延安府的,就这么多了,不会再多一粒粮食一两银子!”宋衮看着自己的下属们,沉声说道:“但是,各府应该上缴的赋税钱粮,却是一概不能少了,前几日扶风县知县自缢一事,想必诸位都知道了,本府再次,告诫诸位,无论今年世道多么艰难,对我延安府来说,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诸位万万不可有类似的想法!” “这个,诸位同僚暂时还没有!”同知李直笑着说道:“得益于宋大人未雨绸缪,引京军入我延安府,这一招看似凶险,却是也是宋大人将我延安府这一死局盘活了,比起其他州府,我延安府今年的日子,要好过多了!” “知府大人果然是高瞻远瞩!” 众属官露出了笑容,一个个马匹不要钱的送了上来,或许,在他们心里,这并不算是拍知府大人的马屁,所以这些奉承褒扬的话,才说的如此流畅。 毕竟,延安府如今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据,听有些逃到这边的流民来说,榆林那边,都开始有人吃人的事情出现了,这种事情想想都是可怕的很。 “兵房这边,配合南海卫的兵马,做好流民的引导的事情!”宋衮矜持的笑了笑:“身强体壮的,送到盐场那边,有家室的最好,年老体弱和妇孺,安置在城外暂时的营地里!” “兵房这边明白,若是从快班再给我调些人手,我们就更好做了!” “这个你和快班的捕头自己去商议,本府不做强行的安排!”宋衮点点头,继续说道。 “工房这边,每日发放对流民的差事,要做的更细致一些,无论是绕场挖沟,还是给盐场那边砍伐柴薪,运送土石,这些事情做起来不能乱,更不能出现上次流民聚集领不到差事了闹事的事情,咱们府的粮食有限,不能白白的就这么养着他们,这些差事是让他们换取自己吃的东西的重要手段!” “工房这边,和兵房一样,也是人手奇缺!”工房的头头愁眉苦脸的说道:“事情很多,城外的那些流民也安置得下,但是,每日都还有新的流民过来,我工房这点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户房?” 宋衮将眼神看到户房这边,户房的头头站起身来:“已经贴出告示,在城里良家子中招揽吏员了,但是,应征者却是寥寥,我看了,这些人是觉得做事情不做事情,反正官府都养着他们,一个个都不想出力!” 几个官员连连点头:“对啊,大人,这样下去,不是个事情啊,咱们府库里的粮食,一天天下去的厉害,而江指挥答应的粮食,却是不见踪影,盐场那边,据说都有好几百担盐产出来了……” 李直也有些几分担忧的看着宋衮,他掌管府库,自然知道这些情况可是一句都没说假的。 “现在咱们府库的存粮还有多少?”宋衮转过头来问他。 “不足一千石了,其中还包括找粮食们借的六百石!”李直略略沉吟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数目:“每天城里,至少得消耗五六十石,南海卫那边每日也要二三十石,照着这样下去,若是十日之内,江指挥答应的粮商还不到,咱们只怕就得抓瞎了!” “城里的粮食减半,粮价不准涨,但是发卖的数目减少一半!”宋衮点了点头:“军粮不能少,若是南海卫那边因为少粮了哗变,那大家都大难临头了!” “但是,这也多支持不了几天啊!”官员们一个个都脸上难看了一下。 “多支持这几天就够了!”宋衮脸上露出一丝丝笑容:“昨日本府拜访了南海网的徐佥事,他告诉本府,从山西来的第一批粮商,三日之前就已经启程了,如果路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这两日就会到!” “大人你怎么不早点说,担心死属下们了!” “这兵荒马乱的,路上真的安全吗,要不要咱们请南海卫出动一支兵马,护送粮食过来,这事情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诸位,诸位!”宋衮看着议论纷纷的属下们,大声的说道:“刚刚都拍本府的马屁,说本府如何如何的高瞻远瞩,难道你们想得到的,本府想不到么?” 众人停下议论,瞪大眼睛看着宋衮。 “粮商们,当然不是带着几个护卫就上路的!”宋衮慢悠悠的说道:“从他们出发到抵达我延安府,都有南海卫的兵马一路护送,徐佥事说了,此后这件事情当是常例!” “南海卫一共才多少人……”有人又嘀咕了:“若是都去护送粮商了,这万一城外的流民有个什么反复,咱们拿什么去抵挡!” “本府有说过护送粮商的,是驻守在我延安府的南海卫兵马吗?”宋衮扫了一眼嘀嘀咕咕的那个家伙:“本来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算了,看你们如此担忧,不如提早告诉你们吧!” 他有些得意的抬起头来:“在本官的请求下,南海卫的江指挥,终于决定将南海卫大部兵力,都调遣到我延安府来,我延安府将成为南海卫的奉旨平乱这段时间的常驻之地,此事本府已经上报给了布政使司以及三边总督府,想来很快就有回复下来!” “其实,如今的局势,诸位也都清楚,所谓的上报,也只是循例而已,各州府都自顾不暇,南海卫这支兵马,又不是受三边节制的,上面的这些大人们,哪怕心里不大痛快,只怕也不会阻挠此事的!” “大人,这南海卫大部兵马,一共多少人!” 众人议论纷纷,显然,他们的关注点,和宋衮以为的关注点,略略有那么一点点差异。 “你们是担心我延安府养不起他们吗?”宋衮笑着说道:“有山西粮商供给我延安府粮食的话,这点兵马,想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府尊大人!”李直看到宋衮不懂这些下属的意思,忍不住提醒道:“他们是想知道,这些兵马有多少,有没有能力,去收复咱们延安府下面的那些州县,若是真的南海卫人数众多战力也强,那么,到下面州县去做一任主官,还是不错的选择的……” “这……”宋衮顿时无语,敢情他们关心的这个啊! “一卫兵马,按军制至少三四千人是有的吧!”下面有官员眨巴着眼睛,看着宋衮,眼神充满期盼。 宋衮叹了口气,缓缓的点了点头。 众人齐齐一声低呼,大堂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比起刚刚议事之前那股压抑的气氛,此时的气氛,简直就是好像每人都得知自己要高升了一样。 第261章 抢粮 当一长溜的粮车进城的时候,延安府城几乎全场都沸腾了。 宋衮仿佛是生怕全城百姓不知道这个事情一样,让装满粮车的车队差不多在大半个府城里转了一圈,这才缓缓的进了府库,而延安府各大粮铺的粮食价钱,当天直接应声而跌,虽然跌的幅度不是很大,仅仅是从三两八钱银子一石,掉落到三两五钱,但是,这也足够看得出来,这些从外面来的粮食对延安府满城军民到底有多大的刺激了。 而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几乎每隔个三两天,就会有装载粮食的车队来到,然后这些车队带着盐场产的盐离开,粮价也是一路下跌,一直跌到差不多二两银子一石的时候,再终于跌不动了。 而这个粮食的价钱,已经是风调雨顺的年间粮食的价钱,在如今这个灾年,还能有这个价钱能买到粮食,这简直不能用奇迹来形容这件事情了。 宋衮这个延安府的知府,名望蹭蹭蹭的直线上升,府衙的公信力,也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地步,说句不客气的话,现在如果朝廷要调宋衮走,不管宋衮愿意不愿意,这延安府满城百姓都不会让宋衮离开的。 在这样的大灾之年,能摊到这样一个爱民如子而且还有本事的好官,那得祖上积了多少功德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啊! 至于守城的京城来的官兵们,直接就让满城百姓们忽略了,哪怕他们不少人知道,好像城里又多了不少这些官兵,但是,这些官兵不扰民,而且还帮着守城,自然也是知府大人的功劳了,让这满城百姓对这些官兵多么感恩戴德,那就不要想了。 若不是知府大人殚精竭虑,这些官兵怎么可能会到延安府来,对,没错,功劳绝对全部都是知府大人一个人的。 但是,百姓们怎么评价自己,宋衮享受虽然是很享受,可惜自家事情自家知道,他能安安稳稳的还在这里做着青天大老爷,可和他的本事没多大的关系,他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将这南海卫引到自己的府城来,此后事情怎么发展,其实,他当时也是死马当着活马医的。 所以,如今对南海卫,宋衮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南海卫要城里一些地皮商铺,安置从外地来的粮商,宋衮亲自办这事情;南海卫要扩大营地,安置新来的兵马,宋衮亲自征调青壮大动土木,至于劳军这种事情,那更是三天两头他就组织一批人去军营,南海卫连粮饷现在都不依靠延安府,他似乎也只能再次放低姿态,希望对方在这里延安府里觉得舒心了。 甚至延安府的青楼女子们,他都组织了一批一批的去军营,可惜的是,这个事情一开始就被那位许佥事拦住了,一帮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连军营的门口都没能进去,直接就被那徐佥事派人给撵走了,这让宋衮大为惊讶,这营里可是有几千血气方刚的男人,难道他们就没一点这方面的需求吗? 总之,这大半个月以来,笼罩在延安府头顶上的那股惶惶不安的气息,终于开始慢慢的消散了,而延安府就如同一个饱受惊吓的小女孩,在惊吓过后,也开始慢慢的有了生气。 粮食从外面进来,也将这些的消息带了出去,宋衮在心情愉快了好些天之后,终于在他的府衙了,见到了他这个时候,最不愿意见到的一个人。 “洪参政,本府绝对没有骗你,府库里的余粮,如今不足一百石,实在是无法为边军筹备粮草啊!” “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情,我这满城的百姓,都要吃喝,如今这局势,银子也当不得饭吃,真没饭吃,这百姓就作乱的!” 面对这位去而复返的三边都督府督粮参政,宋衮的脸苦得不能再苦:“我真是帮不上什么忙,要不,洪参政去别的州县问问?” “你要这样说,那就没意思了!”洪承畴脸上露出一丝不高兴的神色:“来宋大人的府衙之前,我可是派人到城里的粮食铺子里打听过了的,今日的粮价,是二两二钱一石,据说,府衙发话,只要有银子,这粮食要多少有多少!” “谣言,绝对是谣言!”宋衮连连摆头:“府库虽然放粮出去,但是也不是有钱就能随便买的,每家每户,每天能买多少,府衙这边的都有规定,就是为了杜绝有人囤积居奇,所以,这真不是银子的事情!” “一千石,一千石粮食!”洪承畴没理宋衮的苦脸,竖起了一根手指:“给我一千石粮食,我保证今年边军不再在你延安府征粮……” “真没有啊……” “若是宋大人一定要坐视边军军粮匮乏,那洪某只能禀报总督大人,强行派兵马来征粮了!”洪承畴沉声说道:“我不管你延安府的粮食从哪里来的,我只知道,现在这方圆几百里,能征出一千石粮食的,也就只有你延安府!” “一千石!”宋衮闻声跳了起来:“你怎么不去抢,这样来得还快一点!” “我就是在抢啊!”洪承畴侧首看着他:“我开始说要买,宋大人拒绝了,但是我职责在身,将士们等着我的军粮回去填饱肚子,好给朝廷低于外面的那群鞑子,所以,宋大人不卖,我只能抢了!” “洪承畴这是连脸都不要了?”宋衮脸色一黑:“你就不怕本官向朝廷奏上一本,狠狠的弹劾你的无法无天吗?” “你弹劾你的,我抢我的,这是两码事!”洪承畴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我本是督粮参政,我也可以参你宋大人啊,手中有粮却是为了私利囤积居奇,反正这种事情,朝廷信谁的,那就得看谁说话的声音大了!” 他咧开牙齿笑了笑:“宋大人不会以为,这个时候,你们陕西布政使司说话的声音,会比我们三边总督府的总督大人说话的声音大吧!” “那你去抢吧!”宋衮脸色变幻了半天,终于提起头来:“我可提醒你一句,在我延安府,可是有京卫兵马驻扎的,你若是在城里纵兵劫掠,到时候惹出事来,谁都保不住你!” 第262章 不拘小节洪承畴 “我当然知道城里有京卫兵马驻扎!” 出了知府衙门,洪承畴有几分得意的笑了起来,他早就知道,这延安府有粮食,但是,这粮食是绝对不会让他征走的,实际上,今年的军粮陕西这边,基本没多大指望,他去了不少地方,但是,粮食什么的,寥寥无几。 从百姓嘴里抢粮食,这种没品的事情,他洪承畴还真做出不来。 他洪承畴饱读诗书,立的是安邦定国之志,怎么可能为一点粮食就坏了自己的前途,他到这知府衙门来找这宋衮,其实就是试探一下对方。 如今他已经非常确定了,延安府现在不缺粮食,并不是延安府存粮充足,而是因为有那些山西粮商在源源不断的送粮过来。 延安府和这些粮商之间有什么交易,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只是说起这些山西粮商来,他恨得简直不是一般的牙痒痒。 他是三边督粮参政,职权所在也就是延绥,甘肃和宁夏,甘肃和宁夏现在实际上也是陕西布政使司辖下,对于山西那边来说,他这个督粮参政基本上是没什么职权的。 但是,这今年大灾,三边到处都缺粮缺的厉害,他这个督粮参政到处奔波无果,也是打主意打到了山西那边,比起陕西来,山西那边的情况要好很多,粮食也充裕得多。 山西镇的军粮他是不要想了,但是,民间的粮食,若是可以的话,倒是可以救救急的。 他和山西那边的粮商接触过,结果,那边的粮商不管他如何的晓以大义,一个个都仿佛是钻到钱眼里一样,反正卖粮可以,看在他三边督粮参政的面子上,粮商们也愿意卖给他一些粮食,但是,银子却是一分都不能少的,而且,这价钱也是随着陕西的粮价走。 至于被征调,那是想都不要想的,粮商们被逼急了,直接推到山西镇的军粮征调上,开始诉苦起来,反正就是一句话,他们也要活下去,他们也为朝廷出力了,三边要粮食可以,拿银子来! 洪承畴简直是气得吐血,若是有银子,他和这些粮食啰嗦什么,还跟着陕西的市价走,现在的市价,至少是平时的好几倍,就算军中拨了一点银子,又能买多少一点粮食。 在山西镇,他三边的兵马,没有拿捏这些粮商的本钱,但是,这些粮商把粮食从山西运到陕西来,那可就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他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他不会纵兵抢百姓的口粮,但是,抢那些无良粮商的粮食,他可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他在距离延安府二十多里的地方,直接布下了关卡,他这个督粮参政可不是光杆司令,跟随他四处奔波的,有数百精兵,今年就是靠着这些精兵,他在韩城击溃了围城的大股流民,让他声名大噪,如今,说不准在这延安府外,这些兵马又能再立新功,为三边兵马解一解这燃眉之急。 关卡设置的点,非常不错,三天之内,有两支粮队从这里经过朝延安府而去,他什么解释都没有,直接将粮车扣下了,人赶了回去。 两支粮队差不多有三四百石粮食,这已经是很大的一笔数目,他在犹豫,是将这些粮食先运回固原,还是再等一等,毕竟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那些被他赶走的粮商回去之后,知道有人在这里征用他们的粮食,就不会再有下回了。 但是,这个时候,手下的禀报,让他立刻下定了决心。 “大人,这支粮队比前面两支加起来还要大,属下亲眼看到了,粮草都好几十辆,至少五百石!” 属下有些激动,若是真拦下他看到的这一支粮车,他们这一千石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今年大概率他们不用再到处跑,而是可以在固原的军营里,舒舒服服的呆着了。 “还有多久能到?”洪承畴眼睛一亮:“大买卖啊!” “天黑之前绝对能到!”属下很是肯定的说道,然后又有几分犹豫起来:“不过,和前面咱们拦下的粮车不同,这一次,好像有官兵押送?” “看清楚旗号了吗,是咱们陕西的兵马,还是山西的兵马?有多少人”洪承畴皱了眉头,打劫一群粮商无所谓,他们闹不出事情来,但是若是和友军火并,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不过,他也不怕这事情。 “都不是!”属下脸色更加古怪了:“好像是咱们在延安府看到的那一支京卫的兵马的旗号,大概百来人吧!大人,这买卖咱们做吗?” “南海卫?”洪承畴脸上也几分古怪起来了,他沉吟了一下:“做,为什么不做,送上门来的粮食,不要白不要,让兄弟们将旗号换下来,反正事后咱们不认账就是了,难不成他们还敢和咱们打不成!” “听到了大人的吩咐没有,都换下旗号来,别让对方认出咱们的来历来!” 身边的家丁,大声地将洪承畴的命令传了下去,经过过战阵的精兵们和普通的边军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不到一盏茶的供奉,这只数百人的兵马,已经齐齐整整的等候在官道上,而他们身上的服色,除了看得出来他们是官兵以外,没人能分得清楚他们是那一部分的兵马了! 而与此同时,押送着粮草的李自成,也仿佛是有所感应一样的看着前方。 来的路上已经遇见几批逃回来的粮号的伙计了,他知道前面有一支官兵在等着他,不过这些逃回来的人说不清楚,他也搞不清楚这支官兵的来历。 延安府附近还有其他的官兵吗? 这对李自成来说,还真是一个问题,要知道,在去山西押运这一批粮草之前,他可是将这延安府百里方圆都犁了一个遍的,别说官兵,就是流贼都看不到大股的了。 不过,这些逃回来的人,都齐齐表示,官兵们虽然抢粮食,但是却是没有伤人性命,这种做派令李自成更加疑惑了,若是流贼,自然是连人带粮食一起抢,而若是真是官兵,不说灭口,将这些人放走,难道他们真不担心这些人去南海卫去叫人吗? 要知道,这些家伙,动的可是南海卫的粮食啊! “都给我精神点!”他骑在马上,大声的喝着:“都吃饱喝足了,拿出家伙来,咱们看看前面到底是一群什么货色在等着我们!” 第263章 一群乌合之众 官道上没什么人,如果遇见大股的人群,一般情况下,不是流贼就是官兵。 这是护卫的官兵的经验,也是范家这支粮队管事的经验,其实,以这位管事的看法,自家根本就不该做从山西到陕西运粮的这笔买卖,也不知道家主图了个啥,非得做这样的赔本买卖。 遇见黄家的粮队退下来的人之后,范家的这管事心里就在打鼓,这可是陕西啊,在陕西,范家和黄家在这些比流贼还要凶恶的官兵眼里,怕是没什么区别吧! 他看了看身边的这些官兵,虽然身上有刀有枪的,但是精气神真不怎么样,以他的阅历自然看得出来,这些官兵只怕日子过得不咋滴,甚至没吃几天饱饭的样子,就靠这样的官兵护着自己这几十号人,去面对那不知道来历却是据说有好几百的官兵,他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件靠谱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的询问护送的官兵头目,想要原路返回山西,但是对方却是强硬的拒绝了他,用对方的话说,那就是“来都来了,都快到了,还回去做什么!” 这该死的官兵,不管是拦路的,还是护送他们的,简直都是一样的混蛋。 管事的心里一直在骂,却是暗中通知里粮队里自己商号的人,反正不管如何,只要两方打起来,范家商号的人绝对第一时间就跑路,粮食什么的,范记损失得起,而且这种情况,哪怕自己这些人逃回去了,家主也不会怎么责罚自己吧! “都停下,所有粮车都停下,围成一圈!” 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护卫的官兵头子发令了,整个粮队按照官兵们的指挥,将粮车全部都停了下来,尽可能的围成了一个圈子,官兵们让所有人都进入了这个粮车围成的小圈子里,看样子是不打算继续走了。 管事的安抚着自己的人,一边冷眼看着官兵们在忙碌,粮车之间,他们用绳索都固定了起来,基本上不留什么空隙,那个官兵头子领着人,一辆一辆地检查着粮车,好像生怕出现疏漏。 “火堆点起来,我要所有地方都能看到!”官兵头子吆喝道:“没东西烧,那就烧粮食,烧大车,总之,黑下来要是看不到四周的情况,大家就在这里等死吧!” 官兵头子吆喝着,所有人都在忙碌,管事的凑了上去:“李百户,咱们今天在这里过夜,前面的那些官兵们,要不要派人去说一下,告诉咱们是自己人!” “谁和你是自己人!”李自成看了一眼这个管事的,有些好笑:“是自己人的话,人家就不会拦在前面,抢咱们延安府的粮食了!” “可他们有好几百人呢!”管事的忧心忡忡。 “无妨,我已经派人去府城求援了,这里距离府城不过几十里了,熬过今夜,一定会有人出来接应咱们!”李自成很有把握的说道:“当然,咱们要熬得过去!” 人家几百人,咱们这么点人,熬得过去吗? 管事的心里腹诽着,悻悻的离开了这个家伙,远处最后一丝落日的余晖慢慢的消失在他的眼角,天,终于黑了下来。 吃了点东西,管事的迷迷糊糊的靠着大车休息,突然之间,就听得身边一阵哗啦啦的动静,他睁开眼睛,只见官兵们一个个都站了起来,神情紧张的朝着外面打量,他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来了!” 那官兵头目低声的喝道:“按照我说的,两个人守着一辆车,只有有人靠近,用你们手中的枪捅死他们!” 官兵们吩咐的靠近大车,官兵头目身边,还有一二十人,他们在站在最中间,看样子是准备随便支援外面的人。 “里面的人不想死的话,粮食留下,人滚蛋!” 外面出来凶狠的声音:“我们大人说了,听话的话,不伤你们一人性命!” “你们是哪里的兵马?”管事看到官兵头目大声的喊道:“在这延安府附近抢延安府的粮食,就不怕这事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吗?” “你们管老子是哪里的兵马,哪里这么多废话!”外面的人喊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的时间,还不交出粮食,不要怪我们兄弟自己动手取了!” “怎么办”官兵头目身边,有一人问道。 “准备厮杀!”只见官兵头目嘴角微微一扯:“叫商号的人准备引火的东西,每一辆粮草都放,实在顶不住,烧了也不便宜这帮家伙!”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火光下,外面人影憧憧,火光旁,每一个官兵都握着手中的兵器,死死的盯着外面。 “一帮乌合之众!” 洪承畴看着眼前的情形,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区区一个车阵,还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就打算抵抗我们,真是好笑!” 他对着身边的家丁轻轻的吩咐了一句:“放箭!” 黑暗当中,粮队的火光格外的耀眼,火光旁边的那些人影,也成了弓箭手极好的靶子,只听得无数弓弦声响,黑夜当中几十支羽箭飞上了夜空,然后争先恐后的落在火堆旁边的那些人影身上。 洪承畴看到,火堆旁边几个人影猝不及防被从天而降的箭支射到,而其余的人更是惊慌失措的奔走着,极其狼狈的寻找着躲藏的地方。 他越发轻视眼前的这些官兵了,若不是这些大车上都装着粮食,他刚刚命令是手下发出去的就是火箭了,饶是如此,这些家伙以为躲在车阵里面就没事了吗? 他没有下令停止,弓箭手就一直在射箭,几轮过后,火堆旁边除了几具尸体,已经再也看不到站立的人影了。 “再喊一次话,他们不从的话,就让兄弟们冲进去!” 他淡淡的说道,在他身边大嗓子的家丁,又高声的喊了起来。 “里面的人听着,咱们大人慈悲,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留下大车滚蛋,是你们最后的保命机会了!” 天地之间,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车阵里的火堆噼里啪啦的炸响声,几乎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就连夜风,也似乎突然停息了下来。 空气中,一股叫做“肃杀”的气息,正在一丝丝慢慢的变得凝重起来。 第264章 临阵脱离李自成 求援的士兵,和败退回来的李自成的人马,几乎是不分前后的到达延安府的。 江晚听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将李自成叫到了面前,等到问清楚了情况,二话不说,亲自点了近千的兵马,在李自成的带领下,朝着出事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江晚一直阴沉着脸,李自成跟在他的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出,除了江晚问他话,他一路无语。 “就是这里了!” 远远看到还在燃烧着的营地,李自成声音有些发颤,江晚没有出声,但是在他身后的许简和高进,已经各自命令自己的一部分手下散开来,一左一右的从两边包抄而去,而与此同时,派出去的斥候,也从远处打马奔跑过来。 “大人,除了咱们死伤的兄弟的尸首,出事的地方,一个活着的人都没看到!” “以此地为中心,将斥候撒开,五里方圆的动静,我要全部知道!”江晚下着命令,“这个时候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可不想被人家杀一记回马枪!” 手下领命而去,江晚则是带着人,慢慢的走进了营地。 “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说仔细一点!” 他淡淡的说道,眼中已经是闪过一丝怒火,在距离延安府这么近的距离上,拦截自己的粮队,杀伤自己的兵马,这无疑是在南海卫的脸上,在他的脸上,狠狠的掴了一巴掌。 不管这事情是谁做的,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当时天色已经黑了,我琢磨着天黑之后粮队更难行动,所以就选择在此处扎营!” 李自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一具尸体,慢慢的说起了当时的情况来。 他不是没想到对方会有弓箭,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明明知道他们也是官兵,却是肆无忌惮的对着他们放箭,第一波箭雨下来的时候,他就损失了三四个兄弟,就连他侄子李过胳膊上都中了一箭。 然后,对方嘴里说得好听,说是给他们时间离开,其实也就是喘几口气的功夫,对方就开始进攻了。 所幸的是,他的大部分的士兵都是躲在粮车的后面,箭支基本没有威胁到他们,但是,源源不断的敌人从外面冲进来,只是一个照面,他的人就死伤了差不多一小半。 他见势不妙,立刻就命令引燃粮车,然后,所有活着的人放弃这里冲出去。 他原来以为,敌人既然已经动手,就不会让他们有活着的人离开,他带人冲出去,面临的将是一场苦战恶战,对于能有几个人活着冲出去,他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但是,实际的情况是,他带着人冲出去,对方却是没有阻拦他们,只是派了不少人在后面追着射杀他们,他甚至不敢回头去救受伤落下的人,只能带着还能跑的人,一口气跑回到延安府。 “粮号的人呢?”江晚阴沉着脸听着,看不出什么神色波动。 “我走的时候,令他们藏好,不管那些人是真的官兵还是流贼,应该不会为难这些人!”李自成低头回答道。 “你见过弓马娴熟的流贼吗?”江晚哼了一声:“你这百余人,长枪短刀的,就算四五百流贼,也能支持到援兵到来,一个照面就被人家打趴下,你居然还说对方不知道是官兵还是流贼?” 李自成的头低得更深了,他都不用抬起头来,就知道指挥使大人身边的人,看自己是个什么眼神,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他想,自己大概已经在江大人的眼里,被打上一个“废物”的标签了吧! “所以说,你折损了这么多人,连人家的来历都没搞清楚!”江晚看着四周,又看着李自成:“人家现在逃到哪里去了,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们喊话的人,是陕西口音!”李自成抬起头来,很是肯定的说道:“而且,他们战力极高,仅仅是冲了一波,兄弟们就顶不住了!” 说话间,有人走了过来,递给江晚一支羽箭:“营地应该是被贼人清理过,这是被遗漏下来的,如果属下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军中的重箭!” 江晚看着手中的箭支,箭头锐利沉重,箭身粗壮,这种箭支抛射杀伤尤其厉害,在卫军几乎很少装备,但是,在九边的边军中,这种箭支却是装备的极多。 和蒙古人也好,和后金人也好,边军作战的时候,大多的以守代攻,这种重箭的杀伤力显然比起远射的轻箭要强得多。 他嘴里狠狠的吐出了两个字:“边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边军了!”许简点了点头:“大队人马移动的痕迹,天亮之后应该可以循迹查探一些,但是此刻,却是无法知晓他们的动向了!” “距离延安府最近的边军,是那一支兵马?”他看着许简,慢慢开口道:“距离延安府最近的边军,不是宁夏镇的边军,就是太原镇的边军,太原镇的边军,不会吃饱了撑着到陕西这边来,那么,就是宁夏镇了的边军了!” 众人齐齐默认,没人出声,身边的一辆粮车突然哗啦一声,因燃烧殆尽一下垮了下来,满地都是火星火苗。 火光下,江晚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火苗的跳动,让江晚的笑容,看起来有着几分的阴森。 “搜索,扎营,等天亮!”江晚说道:“这事情不管是谁做的,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是!”众人齐齐应道,一个个散开来。 李自成有些踌躇,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离开,江晚转过身来瞟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李自成看到江晚对他一副失望的样子,顿时感到一阵血气上涌:“大人,请允许末将戴罪立功,找到这帮贼人,末将一定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当初授你百户,军中就有人怨言,说是本指挥使太抬举你了!”江晚看着跪在地下的李自成:“但是,本指挥依然坚持抬举你,那是因为,本指挥觉得你是一个可造之材,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但是,今日这事情,你让我失望了!” “李自成临阵脱逃,死罪难逃,只是请大人给李自成一个机会,在死之前,让李自成手刃了那个贼首,洗刷今日的耻辱!”李自成一脸的羞愧。 第265章 以牙还牙 机会江晚是打算给李自成的,毕竟算不算临阵脱逃,这事情江晚说了算。 李自成没折损在这里,他心里多少是有些庆幸的,毕竟在他的计划当中,李自成这样的猛人应该是在对抗鞑子的战场上大放光彩才是,若是不明不白折损在这小地方,实在是有些可惜。 但是,看到李自成那张羞愧难当的脸,他的气又不打一出来了。 手刃贼首!现在说这话什么意思,当时你干什么去了?作为一个带兵的,判断敌我强弱不是最基本的东西么,若是发现不能抵御且不是一定要以死抵御,第一时间就应该尽可能的保全自己的有生力量脱离战场,而不是头铁莽一波,然后再灰溜溜的逃走。 “知耻而后勇!” 他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李自成,他没有答应对方,也没有拒绝对方,他希望经过这一次的事情,能够让他多少得到点经验。 尽管,这经验来得有点贵。 天色渐渐发亮的时候,在营地附近的斥候,终于传来了消息,对方大队人马行动的踪迹,在黑夜散去后无从掩饰,这些踪迹显示,这些人马朝着北方而去。 “追!” 江晚本来担心追不上对方,但是,当斥候告诉他,对方的人马踪迹里,不仅仅骑兵的数量极少,甚至在有着车辙,他顿时心里就有底了。 这些家伙,就算劫掠李自成护送的粮队不成,但是对他们已经得手的粮食,还是舍不得放弃的。 “全军轻装,除了兵器和一日的干粮,其余的就地抛下!” 在江晚的命令下,这南海卫的人马整个都动作了起来,片刻之后,留下一地的狼藉,朝着敌军遁逃的方向而去。 追击这样这一支携带着大批粮食的敌军,比起江晚想象当中要轻松一下,尤其是对方一路走过,压根就没有想过要遮掩过他们经过的痕迹,在这几乎是饿殍遍地的陕西,这样的痕迹,简直就好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一样耀眼。 三个时辰之后,当所有人有些精疲力尽的时候,前面的斥候,发现了敌人停歇的地方。 在距离敌人正在扎营的地方不到五里地的地方,南海卫停了下来。 “不到五百人,青壮百余人,粮车三十几辆!”江晚嘿嘿笑了一下:“难怪走不快,真是贪心啊!” “大人,对方的旗号还是没打出来!”许简说道:“要派人询问对方的身份吗?” “不是打劫了我的延安府的贼人吗?”江晚眼睛一翻:“没有旗号,那就是假扮官兵的贼人了,要询问,也等打过了询问抓的俘虏!” “请大人下令!” 许简和高进两人,齐齐躬身,这一次江晚带着他们出来,这可是他们出京以后第一次正式亮相,两人都希望这次的任务落到他们身上。 “高进主攻,许简在两侧接应!”江晚淡淡的说道:“天黑之后发起攻击,务必一击建功!” 李自成干巴巴的看着江晚,论起编制来,他这个百户,不属于眼前两位千户的任何一个千户,若是江晚没有任务给他的话,他到哪里去雪耻去。 “你还有多少人!”江晚转过头,看着李自成。 “请大人下令,无论还有多少人,一定完成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李自成斩钉截铁的说道。 “带着你的人,迂回到敌军后面去!”江晚点点头:“等到敌军溃逃,你务必不得让敌人一兵一卒从你的手下脱逃!” “得令!” 看到众人摩拳擦掌的去准备了,江晚坐了下来,两个千户各自带了近五百人,其中还有两个百户的火枪兵,这样的战斗,只要抓住了敌人,实际上,他指挥不指挥没多大的意思。 就好像后世的游戏中的那样,当你的实力和数量,远远超过敌人的时候,战术什么的,都不重要了,你只需要ctrl+a,直接a过去就行了。 至于对方是不是边军,这样的狠手是对是错,都不是现在要考虑的问题,起码,他很确定,对方的带兵的将领在攻击李自成的人马的时候,是没有为他南海卫考虑过这一点的。 洪承畴左眼一直在跳。 那支逃走的南海卫的官兵,他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不过他放对方逃走的时候,对方居然点燃了粮车,这让他有些气恼,当然,因为他的气恼,对方又多留下了十几具尸体。 燃烧的粮车,他手下的人多少抢回了一些粮食,但是,对方的这种狠辣,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而这里距离延安府又稍微近了一点,他可不想等着逃走的人带着援兵过来。 当时他就决定立刻回固原,但是,奔走了一夜,到了下午,自己的手下们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他选择了这个破落的村落,作为今夜的扎营之处,他心中琢磨,就算南海卫的人气急败坏,现在自己的人已经距离事发的地方几十里了,他们总不会不依不饶的追到这里来了吧! 但是,定好地点,扎好营寨,放出哨探,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这左眼一直跳是一个什么意思? 子不语怪力乱神! 民间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洪承畴好歹是一个进士出身的人,那些东西大多不信的,但是,要让他完全无视也不可能,在军中,因为直觉而捡回来一条性命的例子,真是不要太多了。 与其相信什么“左眼跳灾,右眼跳财”的说法,他还不如仔细琢磨下,是不是什么地方他遗漏掉了他自己却不自知,所以这眼皮才一直跳。 “是什么事情呢?” 他看着属下们在那里舒舒服服的烤火进食,说着这路来说不完的话语,他皱起眉头想了起来。 “对了,那些尸首!” 他突然想到一处疑点,当时走得匆忙,他匆匆的瞥了几眼,那些个死掉的南海卫的军兵,看起来一个个面有菜色,不像是吃得好喝的好的京卫人马。 “去把那个粮队的管事叫来!”他对着外面喊了一句,很快,被他们强制抓来一路前行的粮队管事,就出现了他的面前。 “你和那些护卫你们的官兵呆的时间不短,他们和你说话,是什么地方的口音你听得出来吗?” 洪承畴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管事,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 第266章 哪里有什么误会 敌人的袭击,来得猝不及防。 当外面的惨叫声和兵器的撞击声响起的时候,洪承畴霍然而起,冲出了门外。 黑暗当中,似乎到处都有敌人在袭击,他甚至判断不出敌人从哪个地方来,饶是他的手下都是边军精锐,一时间也是慌乱了手脚。 虽然不知道敌人怎么潜进如此近的距离发难,但是,精锐们在最初的慌乱后,很快的就镇定了下来,并且开始开始尝试反击,将潜进村里的敌人驱逐出去。 “大人,大人……” “有多少人,是什么人?”洪承畴沉声问道,“洪九呢,让他立刻过来!” “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来禀报的精锐大声的说道:“九哥派我来禀报大人,似乎都是一些江湖中人!” “抵挡得住吗?”洪承畴沉声问道:“若伤亡太大,让兄弟们退到村庄中间来!” “抵挡得住!”精锐大声的说道,然后又招呼了一声,带着一队士兵朝着前面的黑暗当中而去。 家丁们手持着武器,拥簇在洪承畴的身边,警惕的看着四周,最初的慌乱之后,四周的士兵在各自的长官的指挥下,迅速地投入了战场,不过是片刻功夫,外面的动静就小了很多,想来是击退了敌人。 但是,如果是江湖中人的话,他们不得不防,那些家伙神出鬼没的,万一伤到大人就麻烦了。 距离村落不远处,一群人在火把的照耀下,正在看着村子里的战斗。 此刻第一批袭击村落里的官兵,已经交替掩护着退了回来,正在朝着这边的大队而来,而村子里的人也反应过来,到处都是火把闪烁,人员跑动着。 “怎么样!” 看到跑到自己面前的一个百户,高进沉声问道。 “杀了二十多个,咱们兄弟就折损一个,几个人受伤了……”那百户有几分自得的说道。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你村里的那些官兵,没有追出来的吗?”高进瞪了他一眼:“又不是让你占便宜去的!” “没有!”那百户的得意被呛了回去,有些郁闷的说道:“这些官兵有些章法,他们没有趁着咱们撤退追出来,要不,我带人再去偷一波?” “白痴!”高进白了对方一眼:“人家有防备了,靠近就将你射成个刺猬了,还再偷一波!” “强攻吧!”身边另外几个百户说道:“千户大人,兄弟们保证拿下这些杂碎!” “不!”高进摇摇头,狡诈的笑了笑:“还早得很,强攻什么,咱们将他们团团围住了,还怕他们跑了不成,先折腾折腾他们再说!” 他看了看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华三千,这是他这个千户的火器队的百户,曾经江大人身边的亲卫。 “华百户,你怎么看!” “只要他们出来,火器队让他们有来无回!”华三千沉声说道:“但是在村子里不行!” “那行!”高进点点头,对着其他百户说道:“不管你们怎么弄,能将对方勾出来就行,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强攻,有火器队,老子的兵马和对方面对面的厮杀,老子又没有毛病!” 他下面的几个百户,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失落之色,看了看华三千,一个个领命而去。 高进的这个百户,主要骨干就是当初招揽的江湖人士,论起当面厮杀的话,高进可以自负的说,他的这些人马不弱于任何一支兵马。 但是,有厮杀就有死伤,这黑灯瞎火的,偷袭一下对方没事,真是当面厮杀,就算赢了对方,自己这边也得折损不少人,为了一支不知道来历的边军,死伤自己不少的手下,高进可没这么傻。 他知道两侧许简的人马还在等着他将敌人击溃呢,不过,他可不急,瓮中捉鳖伤了自己的手指头,可就没意思了。 “弓箭手,弓箭手,敌人从后面来了!” 半个时辰内,敌人除了正前方,从三个方向都发起了试探性的攻击,洪承畴这边,最忙碌的就是那一队弓箭手了。 晚上作战,若是能不让对方靠近那是最好,弓箭手的压制就很重要了。 但是,这些偷袭的敌人却是很鸡贼,一旦被发现踪迹,一波箭雨过去,对方立刻就销声匿迹,晚上的村野是如此的黑,火把更不照到远处,弓箭手甚至连射没射到敌人都确定不了。 “停下!” 眼看着弓箭手又要到村落后面去救火,洪承畴皱眉,叫住了弓箭手的队正:“你们就地休息,补充箭支,敌人是在诱敌!” “大人,咱们不压着他们,他们就冲过来了!”队正提醒道。 “那就让他们过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一些什么货色!”洪承畴抽出宝剑:“鬼鬼祟祟的,上不了台面!” 没有了弓箭手的压制,那些慢慢靠近的敌人,终于可以在火光下看到他们的样子了,只是看到对方身上的服饰,村落的官兵一个个都哔了一声,都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是官兵!” “没错的,大人,袭击我们的是官兵!” “问过他们的来历了吗?”洪承畴听着自己的家丁禀报,心里就是一个咯噔,他隐隐觉得,眼前的事情应该是自己想的那个了。 “兄弟们对他们喊过话了,他们不理睬咱们!”家丁有几分委屈:“好在他们没有放箭,只是找机会将近身偷袭,要不然,兄弟们还真有些麻烦了!” 是不放箭么? 洪承畴冷笑了一声,应该是没带多少羽箭吧,又或者,这支官兵,就没带弓箭手,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是不想把事情做绝吧! 他觉得对方应该是自己想的这样,半夜偷袭,杀伤自己的人马,算是还了自己的兵马抢劫他们粮食的仇,但是大家都是大明的官兵,难不成在这荒郊野外之地,非得分出一个你死我活来不成! “继续喊话,就说我洪承畴,要和他们的首领说话!”洪承畴大声说道:“打出咱们的旗号来,哼,偷袭官兵,对方不想造反的话,该驻守了!” 片刻之后,村子前面,响起了那个大嗓门家丁的声音。 “外面的官兵是那一部分的,我们是都督府督粮参政洪承畴洪大人麾下,奉军令征粮途中,在此驻扎,我们洪大人说了,请你们能做主的人出来说话,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免得兄弟们互相残杀!” 第267章 死中求活 洪承畴的脸和夜色一样黑。 四周包围他们的官兵,对他的人的喊话,没有任何的回应,试探的攻击依然没有停止,虽然被靠近村落立即就能被发现,但是,这也意味着村落里所有的人,必须时时刻刻的打起精神,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懈怠。 手下人的伤亡也统计出来了,伤亡了三十多人,这仅仅是对方的第一次偷袭,看着跟随自己日久的这些士兵,此刻变成尸首躺在那里,洪承畴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守住!守住! 这是给他所有人下的命令,一切等到天亮了再说,黑暗当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的敌人,贸然杀出去太冒险了,他相信以自己这支人马的战力,若是要突围,应该没人会拦得住自己。 漫长的几个时辰过去,天色逐渐的亮了起来,四周隐隐绰绰的人影已经慢慢可以看得清楚了大概,洪承畴站在村落的最高的房顶上,看着四周的情形,心仿佛是沉到了海底。 村落的前后左右到处都有官兵,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人数不下千人,如果战力和昨晚偷袭的敌人的战力都差不多的话,他即将面临的情况,就不是很乐观了。 更要命的是,对方一点都没有隐藏他们自己来历的意思,从这里看过去,四周的旗号看的清清楚楚,赫然就是他最不想见到的那支兵马——南海卫! 不过是抢你们一点粮食,至于倾巢而出吗?洪承畴狠狠地想到,老子又不是把你家孩子丢到井里了,至于摆出这么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么? “老爷,怎么办?” 身边的洪九,是他的家丁头子,此刻也是一脸的慎重:“咱们一直在喊话,但是对方一直在装死,这是看样子不肯善罢甘休啊!” “倾轧友军,也是死罪!”洪承畴铁青着脸说道。 “老爷,那得咱们冲出去再说,至少,小的带人冲出去召唤援兵来,要不然,咱们被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截杀在这里,那就没人知道他们做的这些事情了!” 洪承畴心里衡量了一下,突围是未必突得出去的,就算突出去之后,也难以抵挡对方的尾随追杀,这里有村落做依仗,对方昨天一夜也没能冲进来,再依托这个村子坚持一段时间,应该也没问题。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自己的家丁头子说道:“所有的快马都给你,你挑几个勇猛机灵的,待会我会令人往前面冲一下,你带着人从后面走,无论有几个人冲出去,只要将消息带回到固原,我和这里的兄弟们,就算得救了!” “老爷,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洪九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说道:“对方有备而来,昨日小的和他们接战,感觉都是强敌,真要狠下心来打起来,咱们……” “我不能走!”洪承畴说道:“我走了,军心就散了,再说了,你们若是能冲出去,对方根本就不敢拿我怎么样,除非他们想要造反,就在后面说定了,你去挑人备马,等到厮杀声一起,你们就从村后冲!” 从屋顶下来,洪承畴手持宝剑,开始整顿着兵马,一夜没有睡觉的士兵们,看起来都是有些疲惫,但是此刻洪承畴一开始整队,一个个也明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了,他们强打起精神,拿着自己的武器开始在村口列队。 若是对面是骑兵,他们还不会这么托大,但是,对面和他们一样,全部都是歩卒,那大家就碰一碰了,有的时候,用刀枪说话,比起用嘴说话要有力的多! “还有这种好事?” 高进看到对面的官兵在村口开始集结,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晚勾了对方一晚上,对方藏在村子里不出来,他还真犯愁今天怎么面对江大人的责难呢,毕竟一晚上没拿下对方,哪怕有不想折损兵士的理由,也显得自己有点无能了。 在他身后的华三千,更是脸上都乐开了花,都不用高进吩咐,已经蹭的一声朝着自己的火器队跑了过去,片刻之后,火器队的各种发号施令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放箭!” 随着洪承畴的命令,村口附近百余人开始朝着他们面前的官兵冲了过来,在两侧游弋着的弓箭手,再也不吝啬箭支和体力,手中的弓箭朝着天空飞了过去。 “盾!盾!盾!” 随着对方阵列里大声的呼喝声,对方阵列上空顿时齐刷刷的翻起了一层盾牌,箭支落在这些盾牌上,发出极其沉闷的“咄咄”之声,除了从盾牌的间隙里落下去几支箭以外,大部分的箭支都被盾牌挡住了。 洪承畴看得眼角又是一抽,全军一个弓箭手都没看到,却是几乎一半人配置了盾牌,这南海卫的领兵的人,脑子都有水么,防得这么好,杀伤不了敌人,有个屁用! 而且,他们居然用的是皮盾,边军的木盾和他们的皮盾比起来,简直是寒酸到极点! 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吗的,这么有钱,你们怎么不干脆用铁盾呢?” 士兵们在缓步接近,他的这些士兵,都是有着丰富战场经验的老兵,缓缓逼近对方的阵列,不仅仅可以给对方带来巨大的压力,更是可以节省体力在最后几十步的冲杀中爆发出更大的力量,上一次和他们接战的韩城流贼,甚至还没等到这样的阵列接近,就已经自己乱了阵脚。 洪承畴看着战场,心里暗暗在估算着距离,从村落出口到对方阵列,大概两百多步,对方仓皇的调动人马在自己的队形面前的动作,在此刻他的眼里显得是那么的迟缓可笑。 一百步! 那是中线,看着自己的人马已经跨过这条线,他心里暗暗激奋了起来! 八十步,五十步! 领队的军官,已经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长刀,而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开始纷纷脚下发力,朝着对方的队列冲去,战场上那突然而起的喊杀之声,顿时让他浑身都有些微微发抖起来! “杀贼!” 他举起宝剑,大声的喊道! 在他身后的士兵们,也跟着他的声音,一起大声的喊了起来:“杀贼!杀贼!!!” 第268章 牛刀杀鸡 “二段射,前队准备!” 百户大人的喊声,在耳边响起,夏蒙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端起了自己手中的长枪,按照平时训练时候的操典,等待着前面的友军开放射界。 二段射的意思,是被编做前队的人齐射一次,然后蹲下装弹,后队继续射击。 夏梦的装弹的考核成绩,不是火器队里最好的,但是,也勉强能进三十息装弹一发的队列,这意味着他在射击完毕之后,即便是超常发挥,再次射击,也得到六十息左右,算上后队的射击时间,也就说,敌人冲上来的时间内,他最多还能再发射一次。 如果是骑兵,那可就糟糕了! 在南海子里,教头们训练他们的时候,反复告诫他们面对骑兵的时候,应该怎么做,不过现在夏蒙觉得,对面都是两条腿的,教头教的那些东西,现在应该没多大的用处吧! 人群前面,已经响起了敌人的怪叫声,他举起了手中的火枪,将脑子里所有的杂念全部都驱除出了脑海,眼光死死地盯着前面。 随着军官们的一声大喝,面前拿着长矛的同袍们哗啦啦的闪开,就只有一群盾牌手抵着盾牌出现在他的眼前,虽然不是面对的骑兵,但是好像大家都是按照对付骑兵的战法来的,这些盾牌手就是保证他们火器队不被敌人冲击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不是说好了,应该是长枪兵在前面的么? 他心里微微有些疑惑,但是手中却是没有停,盾牌的面前,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了,随着一声口令声,他扣响了扳机,然后毫不犹豫的蹲了下来。 前面的盾牌完美的遮住了他的身影,也遮住他蹲下来试图查看战果的眼神,清膛、上药、塞弹丸、用通条压紧,然后检查燧石,他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所有的装弹动作,然后举起了自己的手,示意自己装弹完成。 耳边的轰鸣声对他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他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总旗,巨大的声响中,声音毫无用处,总旗的动作才是指挥他们的命令。 终于,他看到了总旗举起的手,猛地落了下来,他和身边的同袍们,霍然一声站了起来,脱离的盾牌的保护。 啊! 眼前的情况让他微微有些发愣,巨大的硝烟中,好像看到的都是敌人的背影,难道说,这一个照面敌人就转身跑了吗? 他的手指条件反射一样的扣下了扳机,然后蹲下来重复着刚刚装弹的动作,鼻子里浓重的硝烟味道,让他变得有些亢奋起来,尤其是这硝烟味道里似乎还掺杂了一些别的气息,让他装弹的动作似乎更加迅速了起来。 第三轮射击的命令,久久没有下来,他有些遗憾的看到总旗的手从高举变成了平举,那是装弹待命的意思,不过,他看着前面站起来的盾牌手和合拢起来的射界,他觉得那应该是战斗结束的意思了。 “这么不经打?” 高进有些愕然的看着前方逃回去的十几个家伙,脑子有些发懵,这才一个照面啊,华三千那个家伙打了几轮来着,这些边军就溃散了? 虽然知道江大人非常看重火器队,也舍得在火器队上花钱,自然江大人是指望着火器队能给他回报的,但是,看着眼前的战况,这火器队的回报也未免太大了一点吧! 除了刚刚开始的时候,对方射箭伤了几个自己的人,(嗯,以后得多配点盾牌,这个一定要记得给大人提起)他心里暗暗盘算着,好像,好像这些敌人,根本没有和自己的人马接触到吧! 有了火器的话,这仗还可以这么打的么,那自己天天带着这帮臭小子在校场上练得汗流浃背,岂不是白练了? 不过,转瞬之间,高进又高兴了起来,这可是自己的火器队,虽然才百余人,但是那可是自己的人马,自己的人马越厉害,自己不是也应该越高兴的吗,难怪那华三千说要将敌人勾出来之后他来对付! 这孙子! 他突然骂了出来,“就不知道悠着点吗,这当头给他对方这么一下,现在他们打死都不会出来了啊!” 和他的心情截然不同的,是站在村口的洪承畴。 其实,当火枪声响起来的时候,他眼前当场就是一黑,他是知道火器有多么夸张的杀伤力的人,哪怕在边军中,火器并不是多么讨喜。 但是,对方藏了一队火器兵在后面,自己这百余人冲上去,那基本和送死没多大的区别了,尤其是对方还有大量的盾牌手,他一点都不期待会出现那种自己的士兵冲进敌群里大杀四方的场面出现。 果然,不出所料,几阵激烈巨大的轰鸣声后,侥幸回来的,只有后队的那十几人了,而他身边的家丁,已经将这些逃回来有些失魂落魄的士兵都拿了下来,正在等待着他的命令。 他有些烦躁地挥挥手,手下人松开了那些逃兵。 “大人,敌军火器犀利啊!”逃兵们大声地喊道,一百多人,一个照面回来的就这么点人,哪怕是久经沙场的边军,此刻一个个声音也在发颤。 洪承畴哪里有时间搭理他们,他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对方的阵列。 浓厚的白色硝烟,被旷野的风吹得四处飘散,而硝烟里的人影,此刻也慢慢的露了出来,原来他觉得迟缓可笑的对方的阵形,此刻已经齐齐整整的变成了一个大的方阵。 而此刻,这个方阵,已经在各种口令声中,缓缓的朝着这边起步移动了起来。 “洪九走了没有!” 他回过头来,凝声问着自己的家丁。 “老爷,已经冲出去了!”身边的家丁回答道:“敌人的主力在前面,九哥他们应该是有机会冲出去的吧!” “希望如此!”洪承畴脸上掠过一丝担忧,旋即苦笑着摇摇头。 这种情况,还怎么打得下去,对方至少几百人的火枪兵藏在对方的阵列里,只要对方接近村落,村里的人哪里还有活路,而且,火枪都出来了,火炮还会远么,总不成这村落的小矮墙能顶得住“一炮既出,尽成齑粉”的这种杀器吧! “所有人都集合,从村后突围!”他看了一眼缓缓接近的方阵,沉着脸下达了命令。 第269章 除害趁早 江晚听到枪声响起的时候,就知道战斗已经按照自己预料的情况打响了,对方躲在村落里,唯一能让自己的火枪兵建功的机会,就是对方结队走出村落来。 眼下,似乎对方正是这么做的。 战报很快就从高进那里传了过来,对方试图突围,他的千户以火器队为主力,当面歼灭对方百余人,余者溃退。 除了留守在延安府的封万里的千户,这应该是高进的兵马出京以来第一次实战,能打出这样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战下来,打出了他们对南海卫,对他们自己掌握的战法的信心和勇气。 然而,仅仅一炷香之后,又是一阵密集的火枪声从战场方向传了过来,江晚皱起了眉头,这两波枪声之间的频率,似乎有点密集了,难道对面的边军在承受了如此巨大的伤亡的情况下,还能有余力再次发起进攻。 如果是这样的,这一支边军,还真的算得上是一支精锐了,李自成败在他们手中不算冤。 “抓住贼首了!” 远处的欢呼声传了过来,江晚和身边亲卫们,顿时就蹭的一声站了起来,视线中,李自成带着几个兵丁,正将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人推推搡搡而来,而此刻,距离这第二波枪声响起,才仅仅过去不到十分钟。 “这家伙想逃!”李自成将人带到到江晚面前:“大人神机妙算,果然被我等到了!” 江晚有些好奇的看着对方,对方身上并没有明确标识身份的服饰,这李自成是怎么看出这家伙是官兵的头头的。 “身边一帮人跟着,虽然换了衣裳,但是手里拿着一把宝剑,谁上阵打仗拿一把剑的啊!”李自成嘿嘿笑道:“等我的和兄弟们和他们这一群人碰上,他们拼死护卫着这个人,这还不是明摆的事情了吗?” 江晚点了点头,但是还是有些疑惑,如果他没料错的话,战斗应该还在继续,这仗还没打完,就将敌人的主将给抓住了,这打的是一个什么仗。 “你是洪承畴?”江晚看着对方,如果没错的话,从昨夜的喊话中,这一位就是三边都督府的督粮参政洪承畴了。 “不错!”洪承畴努力的站直了身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驱使上卫兵马,虐杀我三边边军,你是想要造反吗?” “等等……”江晚打断他的话:“这个呆会再说!” 他指指战场方向:“洪大人,你这是丢下你自己的兵马,不,你应该是用你自己的兵马吸引我南海卫的兵马,然后自己伺机……逃跑?” “战阵之中,丢车保帅而已,如今你赢了,自然你怎么说都可以!” “放屁!”江晚忍不住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驱使你的手下,袭击我的粮队的是你,此刻抛弃他们,独自逃生的也是你,你是得有多厚的脸皮,才将‘丢车保帅’这种话说得出口的!” 江晚对眼前这个看起来相貌堂堂的家伙,印象顿时大坏。 在他的记忆里,洪承畴也算是明末数得着的人物了,万历年间的进士出身,在陕西一路干到三边总督,后来又调任蓟辽总督,即使是最后在松锦之战中投降满清,那也是在兵败被围绝食数日之后,颇有些走投无路的悲壮之色。 当然,他的所有名节,都随着他的投降满清,丢得干干净净,从此成为了天下人都唾骂的汉奸。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此人的能力本事学识,全部都是有的,他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气节了,这也是在后世他被人钉在耻辱柱上的原因。 眼下这事情,在江晚眼中就可以看得出对方的心性来了。 一个带兵的人,丢下正在战斗中的军队,悄悄逃走,这样的人,说是以后会投降满清,他真是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 他只是有些痛惜,那些跟着洪承畴的边军士兵,这些士兵只是执行上官的命令,但是,却是被他们信任的上官一手葬送了。 “大人就是南海卫的指挥使江晚江大人吧!”洪承畴看着江晚,突然开口。 “江大人出身京畿,此番来陕西平乱,想必也是想做一番功业的!”洪承畴看着江晚,缓缓的开口了:“今日的事情,的确是一个误会,你我双方都将对方当做了流贼,才有了兵士们的折损,不过,以总督大人对我的器重,还有江大人的圣眷,这种小事,想来对你我的前程,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江晚沉默不语。 洪承畴心里微微一动,急忙继续说道:“若是江大人觉得还不够,随着我前往固原的人马中,还有几十百余人是粮商,乱军之中,砍了这些人的首级,你我说这些首级是流贼,那就是流贼的首级,这到了江大人也是军功一件!” “哦?”江晚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要杀良冒功了?” “怎么能说是杀良冒功呢?”洪承畴正色说道;“咱们的兵马在这里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士卒也有些折损,总要有个说法令人信服,单凭误会两个字,总说服不了所有人,若是说是为了争功,剿灭这一股流贼,那这说法都可信多了!” 他微微的自信一笑:“争功这种事情,在军中那就太常见了,就算死了些人,也是正常的事情!” “到底是进士出身的人物啊!”江晚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有些鄙夷地看着他:“听起来,你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咱们这件事情,双方也对上面有了解释,甚至咱们还能虚报些功劳,只是那些死在这件事中的倒霉鬼,可就有些太冤了!” “是人都会死的!”洪承畴低声说道:“何况这个世道!” “然后呢?”江晚哼了一声。 “没有然后了,这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啊!”洪承畴一愣。 “不,不,还有然后!”江晚冷冷一笑,对着身边招招手,李自成得意洋洋的将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头丢到洪承畴的面前:“只要你脱身,这话只怕就不是这么说的了吧,大概在你心中,你觉得我不会对你如何,毕竟你已经将消息送出去了嘛!你堂堂督粮参政,怎么能死在自己人手中,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洪承畴脸色变得一下没有血色,地下的人头中,洪九瞪大眼睛,正空洞的看着天空,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哎!”江晚叹了口气,“弄这么多事情做什么,你杀了我的人,我杀你就是了,你自己都说了,在这个世道,是人,都会死的,不是吗?” “不,不,不!”洪承畴大声的喊了起来:“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官,你们这是杀官造反,江晚你是要造反啊!!” 江晚摇摇头,眼神冷了下来:“拉下去,砍了!” 第270章 去见三边总督 关于洪承畴和他的人马,江晚有考虑过如何处置他们。 其实,连李自成他能收为己用,区区洪承畴,他真不是放对方不下,甚至他有那个自信洪承畴若是真被他收服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让对方投清的事情出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是救了对方一世英名。 但是,对方被俘后的这番算计,彻底让他打消了收服对方的想法,这样的人能力越大,造成的危害就越多,早点将对方抹杀,也算是为大明消灭一个隐患,中华五千年,从来不缺良臣猛将,但是,越是到危难的时候,越是有这么一些老鼠屎一样的人物,害人害己,害天下。 战斗慢慢的在结束,无论是高进还是许简,这一次都捞到了仗打,就算是李自成,也实现了他雪耻的愿望,全军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振奋景象,唯独江晚情绪有些低落。 这些边军将士,不应该死在这个无名的小村落的,他们就是要死,也应该是实在抵御外敌的边关之上,这样的内耗,哪怕是大获全胜,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大人,战场收拾干净了,那些俘虏怎么办?” 打扫完战场的许简,兴冲冲的来禀报,对于对手是官兵,这位大概是最没有心理压力的一位,毕竟在锦衣卫里,对付得最多的,还是自己人。 “派人押回延安府,送到盐场去严加看管吧!” 许简微微一愣,见到四周无人,忍不住凑到江晚身边:“大人,反正咱们连他们带头的杀都杀了,还留下这些活口干什么,有人找上门来,大人死不认账就可以了,留这些活口,到时候他们乱说话,可是有些麻烦!” “为什么死不认账!”江晚沉声说道:“是我南海卫杀的又怎么样,他们能杀我的人,抢我的粮食,我就杀他们不得?” 许简尴尬的笑了笑,退了开去。 “叫高进收拾战场,带着俘虏回延安府,你和你的人马,随着我去固原!”江晚沉吟了一下:“既然没打算不认账,那这事情就得好好的去说一说了,得亏这洪承畴如今官儿不大,杀了就杀了,再过几年,我想杀也未必杀得了了!” “什么?”许简一脸的模糊,前面几句倒是听懂了,后面的却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按我的吩咐去办吧!”江晚摆摆手,却是没心情和他解释。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的兵马分成两队,朝着两个方向缓缓的起程了,高进带着俘虏和粮商们,朝着延安府而去,随着让他们一起回去的,还有那几百石粮食,而另外一支兵马,则是在江晚的带领下,和许简李自成等人,朝着固原的方向而且。 那个方向,也是洪承畴要去的方向。 陕西三边总督,为大明四大定设总督之一,在政治、军事方面作用关键。 三边总督的诞生,应运于西北日益恶化的形势。自“土木之变”后,蒙古部落开始大规模进入河套地区,并不断侵扰陕西,有时更深入内地抢掠,西北边防形势严峻。 有大臣建议,可在西北设置一员大臣,将各处防御力量统一协调,进而“诸将同心,以守必固,以战必胜,而边方可安”。 弘治十年,火筛入寇,议遣重臣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乃起左都御史王越任之。十五年以后,或设或罢。 至嘉靖四年,始定设,初称提督军务。七年改为总制。十九年避制字,改为总督,开府固原,防秋驻花马池。 宪宗成化十年,特设总制府于固原,以都御史王越“总督各路军马兼管钱粮,总兵、巡抚等官悉听节制,便宜处置”,三边设总制自此始。王越是秦纮的同年,也是第一位三边总督。但此时三边总督还不是定制,自杨一清第三次出任三边总督后,三边总督遂成为定制。 而此刻固守三边总督府里的这一位三边总督,是督陕西三边军务、兵部尚书、太子少保杨鹤。 江晚知道此人,他更清楚的是,此人是朱由检登基之后,才被重新启用的,魏忠贤当权的时代里,很大的一批良臣武将被打入了冷宫,而随着朱由检铲除了魏忠贤一党,这些被罢黜,隐退,甚至各种原因退出朝廷的人,又被重新启用。 这个人是有本事的! 这是江晚的评价,别的不说,在魏忠贤的打压一下一直没倒,而一旦有机会立马就能上位,别的本事暂且不说,至少,在做官这一方,杨鹤应该是极有本事的。 江晚打算和对方好好的打一打交道,尽管,在地位上,两人现在相差太远,但是,在圣眷上,江晚不觉得自己比对方少多少。 尤其是,皇帝默许了他推行自己的“天下人各司其职”的理念,这实际上意味着就是给了他很大限度的隐形权利,而现在,江晚觉得,自己干掉杨鹤的爱将洪承畴,就是在自己的职权当中的事情。 但是如何说服杨鹤这么认为,那大概就是要费一点功夫了。理论上,若是杨鹤较真,他南海卫还真能被对方节制。 固原作为历代三边总督的驻防之地,多年的经营早就让他不是一个边塞小城的模样,入夜之后,街面上巡逻的士兵一队队的走过,而城里各处,都是漆黑一片。 所有在这样规模的大城里的各种娱乐,酒肆、茶楼,青楼,在固原一概都看不到,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军镇,除了几家客栈收留往来军镇的各种商人,城里大多数居住军中将领士兵的家眷。 总督府里城池的最中间,也是整座城里,最为灯火辉煌的地方。 此刻,面容清癯的杨鹤一脸阴沉的正在听着眼前的一个军官的禀报,有风从大堂外面吹进来,烛火微微摇动,让整个大堂都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人呢?”杨鹤听完军官的说道,缓缓开口:“这等大事,一个逃兵的说法,很难取信本官!” “人已经安置好了,只是受了惊吓,等到安稳一些老大人才能问话!”军官禀报道:“若是没有意外,应该还陆续有人会逃回来,不可能除了他一人,其他人都被截杀!” “那你匆匆忙忙连夜来禀报本官是何意?”杨鹤看着眼前的军官:“若是这等小事,还是未经证实的消息,都要本官来处理,那本官还要你们做什么?” 第271章 请总督大人责罚 距离固原城二三十里的时候,南海卫的队伍四周,就出现了边军的斥候,这还是在南海卫亮出旗号的情况下。 再往前一点,距离固原城不足二十里的距离的时候,一支千余人的兵马将南海卫拦了下来,这个距离,就是南海卫接近固原最近的距离了。 江晚对拦住他们的兵马说明来意,很快,消息就传到了杨鹤的耳里。 “带着兵马来,这是一个什么意思?” 杨鹤第一反应,就是这江晚的排场过大了,到固原来,居然带着四五百的亲卫,要知道他南海卫顶天了就是一卫人马,带这么多人到股原来,倒是有点好像在他这个三边总督面前耀武扬威的意思了。 他有点感觉不大舒服。 他是文官带兵,最看不得的就是武将跋扈,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这江晚他还不能将对方归于武将一类,所以,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就任这三边总督之前,他在京里任左佥都御史,恰好那段时间,是京城里风云四起,也是江晚风头最盛的时候,对于江晚此人,他多少还是有一点了解的,只是两人各有职权,彼此之间没有重合的地方。 等到他到了固原来,江晚却是南海子练新军去了,两人基本上更没有机会接触了,听闻到南海卫奉旨陕西平乱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是像江晚所想的一样,对这支兵马无动于衷,而是一直都关注着这支兵马的动向。 这么说吧,他对南海卫不闻不问,其实就已经很说明他心中对南海卫这一支兵马的看法。 四个字——“不宜招惹!” 听闻南海卫只是千余人人马入陕,杨鹤心里更是踏实了,千余人马能干点什么,只要江晚不死在陕西,南海卫还有根基在京城,哪怕这千余人马都没了,对他杨鹤也没多大的影响。 毕竟这是民乱之地,到处都有凶险,总不能真的是圣眷加身就刀枪不入吧! 而且,以他对江晚的了解,对方具体的性格虽然不清楚,但是,能成为皇帝近卫,这见识手段就差不到哪里去,这千里送人头的时候,想必江晚还是不会干的。 南海卫入驻延安府,流民围攻延安府,延安府缺粮,这些事情,杨鹤全部都一清二楚,但是,他却是没打算干涉,在他想来,只要吃够了苦头,江晚的这一支兵马迟早会回京,反正杀点流民冒点军功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说破的,甚至日后朝廷之上,两人还能因为陕西的事情,彼此多一份情分在。 “大人,南海卫指挥使求见大人,大人见是不见?” 手下在等着杨鹤的回复,杨鹤犹豫了半天,觉得自己应该是躲不过去的,很是无奈的摆了摆手:“让他进城吧!” 一个时辰之后,江晚带着几个护卫,出现在了总督府,见到对方大步走进来,杨鹤脸上堆满了笑容,站起身来。 “江指挥使莅临固原,杨某军务繁忙,未能派人前去迎接,江指挥使见谅啊!” “见过总督大人!”江晚朗声说道:“是末将一入陕西,就理应前来总督大人这里参见,请教这平乱方略,如今迟迟才到,江某一直心里惶恐得很,总督大人不见怪,那是总督大人的宽宏,某将哪里还敢有怨懑的意思!” 两人见面一阵寒暄,场面一度十分的和谐。 杨鹤心里也是踏实了许多,他怕就怕江晚是依仗着圣眷骄横跋扈的那种,他这个三边总督虽然节制三边,但是这皇帝脑袋一热派的这支人马到陕西来,他能不能节制,他自己都不清楚。 更要命的是,从这江晚的履历上来看,此人一直干的都是类似东厂和锦衣卫的活儿,他到陕西来,还有没有别的使命,那真是谁都不知道了。 眼下对方谈吐自如,尊卑分明,一副深谙官场之道的样子,他似乎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如此得到皇帝的器重了。 “南海卫的事情,陕西那边有报上来过,听闻你等正在延安府大破流民,保了延安府一府平安,此事本官已经上奏了朝廷,想来朝廷的褒奖,很快就会下来!” 杨鹤笑眯眯的说道:“陛下真是知人善用,有江指挥这样的猛将来我三边,我三边简直是如虎添翼,对了,这次江指挥来固原,可是有什么难处?” 他已经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延安府那破地方,突然多了几千兵马,自己给他们点军粮也不为过,不过,他不确定对方真是敢要自己的东西,毕竟,拿人手短,真要了自己给的粮饷,这南海卫以后听不听征调,那看就不是他江晚说了算了。 “末将有点事情,想向总督大人禀报!”江晚沉吟了一下:“总督大人麾下,可有洪承畴这一号人物?” “洪亨九?”杨鹤眼睛眯了起来,昨日夜里手下的禀报一下就涌上他的脑海。 “看来是有了!”江晚点了点头:“末将还以为是一伙冒充官兵的流贼呢!” “这洪亨九做了什么?”杨鹤凝神问道,昨晚听到禀报是一回事情,但是,今天听当事人亲口说又是一回事情。 “我南海卫从山西高价购回来的一批军粮,被人劫了,运粮官兵死伤百余人!”江晚淡淡的说道:“末将连夜带兵剿了这伙无法无天的家伙,不过,事后有俘虏供认他们的确是官兵,为首之人,说是总督大人麾下的一个什么参政,末将自知鲁莽做错了事情,这才连夜到固原这边来,向总督大人请罪!” 江晚站起身来:“误伤友军,末将愿受军纪责罚!” “这洪承畴是我三边总督府的督粮参政!”杨鹤脸上一脸的惋惜:“也是本官极为看好的一个人才,怎么,怎么就这样了呢……” “请总督大人责罚!”江晚依然抱拳躬身,一副甘愿受罚的样子。 杨鹤苦笑了一下,责罚,怎么责罚?别说这事情你南海卫还占着道理,就算没占着道理,我怎么责罚你,是开革了你的指挥使呢,还是打你几十军棍? 他一脸纠结的看着眼前的江晚,心里已经将死去的洪承畴骂了一个遍——这特么都是一个什么事情啊! 第272章 罚你经营延安府 对于朝廷所谓的“民乱”,在朝廷里,一直都有两派。 一派主“剿”,一派主“抚”! 杨鹤是主张安抚的这一派的中坚,甚至他被调任到这西北做三边总督,也是因为他的态度明确,且得到了不少官员的认同。 在崇祯问政的时候,时任左佥都御史的他,曾经很明确的告诉皇帝:“谋求天下大治的要领在于培植元气。自从进行大规模战争、兵役以来,经常不断地对下边进行加派,目前公私财力交困,百姓的元气受到了伤害。自从辽左、贵州、四川兵败失控后,暴骨成丘,封疆的元气受到了伤害。自从朝廷里缙绅结党,彼此倾轧以来,谋逆的宦官乘机出来,打击好人,士大夫的元气受到了伤害。现在的国家就如同大病初愈,身上脉络还没调养好,风邪病毒容易侵染,治理的办法在于培植元气。” 这话后来成为朝野不少人引用的名言,也被主张安抚的这一派官员,奉为圭臬。 所以,对皇帝莫名其妙的派南海卫这一支兵马入三边,他宁愿皇帝是派这一支人马来监督三边的兵马,也不愿意看到这一支兵马,这是皇帝派来在三边纵横阖捭大杀四方的。 那将会将他谋划的三边一盘大棋,搅合得乱七八糟。 眼见江晚这一副请罪的态度坚决,而且,洪承畴和几百督粮官兵莫名其妙的就这么没了,他作为三边总督,也必须给自己是部下一个交代,他沉吟了半响,缓缓的开口了。 “江指挥这一次,的确是太鲁莽了一些!”他慢慢的说道:“责罚倒是谈不上,只不过此事若是张扬出去,只怕陛下脸面上不大好看,江指挥你应该知道,如今在陕西,你南海卫代表的就是陛下的颜面啊!” “江某正是知道轻重,所以才甘愿伏罪!” “此事我可以用洪亨九遭遇流贼的借口压下来!”杨鹤说道:“想必你江指挥也不会将此事禀报陛下,不过,下一次江指挥动刀兵之前,一定要慎重又慎重啊,刀兵大凶,动辄不是伤人,就是伤己!” “末将记住总督大人的教诲了!” “你南海卫现在驻防在陕西延安府一带吧!”杨鹤缓缓的说道:“为了避免下次再有这样的误会,延安府一带,我边军的督粮官兵,就不再过去了,你南海卫能保得延安府一府平安的话,我三边总督府,依然会向朝廷为你等请功!” “延安府无论发生了什么,我边军不再有派遣任何军力,不会在延安府征调粮草青壮,当然也不会有粮饷下发,南海卫做得如何,那是南海卫的事情,固原这边不看不管不闻不问,这样的责罚,江指挥觉得可以吗?” 杨鹤的意思很清楚:不管洪承畴的事情是非曲直如何,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作为代价,你南海卫就好好的呆在延安府,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给他惹麻烦了,而且,大家各自玩各自的,反正不互相统属,也别想着互相找对方要点好处了。 江晚微微一愣,脸色浮现出凝重的神色:“多谢总督大人宽厚,不过,若是有南海卫不能抵挡之强敌,南海卫可以向边军求援吗?” “这个,本官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的!”杨鹤点了点头:“不过,若是你南海卫静心下来,安抚民众,发展生产,怎么可能有不可抵御的强敌出现,我听说江指挥也是读书人出身,这教化百姓的事情,想来也应该不陌生,本官很看好你,也打算在三边推行这个做法,正好借江指挥此事,先行实验一番,本官相信,所谓乱民乱军,不过是朝廷教化安抚不够,若是肯下功夫,自然国泰民安!” “那末将就放心了!”江晚点点头,一副感激的样子。 “回延安府去吧!”杨鹤说道:“本官期待假以时日,江指挥回京的时候,能还本官一个令本官耳目一新的延安府!” “末将一定尽力,不负总督大人期望!”江晚肃然回答,告辞离开了三边总督府。 固原城外二十里,南海卫驻扎之处。 从江晚离开之后,所有的官兵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们这副模样,甚至让一直监视着他们的固原城里的那一千多号人马,也变得紧张兮兮起来。 换谁做将领,看到面前这一支人马一副随时一言不合就准备开打的样子,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哪怕这是在重兵驻扎的固原城外。 “大人怎么不多带上几个人,去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回来!” 许简在营地里,有些烦躁的走来走去,在他身后,李自成的眼光一直随着他的身影在游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梅小飞跟着去了,千户大人不用太担心的!”李自成突然开口道。 “他去顶个屁用!”李自成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许简的火头子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也就是你,咱们大人这么看重你,这次的事情,又是你办事不力惹出来的,进城的时候,哪怕大人不许你跟着,你也要跟着去啊!” “大人若是有个意外,李自成这条命不要,也要救大人出来!”李自成沉着脸说道。 “呸!”许简啐了一口:“真要是大人要出事情了,救大人这种事情轮得到你?老子第一个上!再等一个时辰,若是天黑了还没消息传回来,老子就不客气了,谁拦着老子,老子都要带兵进城接大人去!” “你们两个家伙,就这么盼着我出事!” 突然之间,江晚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两人一愣,扭头看了过去,江晚笑吟吟的走进了营地。 “大人,你没事吧!”许简冲了上去:“那总督大人没为难你吧!” “为难了!”江晚笑道:“不过,正合我意!” “什么意思,这么叫为难了咱们,正合大人的意思?”李自成在一边,有些听不懂这话了:“咱们可是杀了他们好几百人,难道对方不是应该大发雷霆,甚至革掉大人的官职的吗?” 这才是李自成一直担心的事情,若真是南海卫换了一个指挥使,他李自成前途如何,那就真是岌岌可危了。 “革咱们大人的官职?”许简嘿嘿冷笑道:“这三边总督得多大的脸啊,没陛下的旨意,谁敢动咱们大人一根毫毛试试,大人,属下说的对不对?” “哪里这么多废话!”江晚笑骂了一句:“全军拔营,咱们回延安府,你想知道的,路上我在慢慢说给你听!” 第273章 军中布局 第二百七十一章军中布局 “那洪承畴正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徐采宁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这人我还见过呢,据说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出身,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 “我也斯斯文文的,怎么没见你说我胆子大!”江晚笑着说了一句,徐采宁顿时一噎,若不是旁边许显纯在,她非得好好的给江晚一个大白眼。 “这人我也知道!”许显纯在一边缓缓的点头:“我在锦衣卫的时候,他在刑部办事,没打过交道,但是听说过此人,不过,徐佥事,这人都死了,大人叫我们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个死人的事情的吧!” 听到这话,徐采宁顿时脸色一凛,从回来的高进嘴里,他和许显纯都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做好了应付边军报复火并的准备,此刻江晚一回到延安府,就将他们两人召集过来,显然是要告诉他此次去固原的结果了。 屋子里除了江晚,就只有徐采宁和许显纯,这也是目前南海卫的指挥层,其中江晚自然是抓全局,许显纯抓的是军纪督察,徐采宁则是掌控着火器营,在他们两人之下,才是三个千户,以及下面的各个百户。 不过,下面的三个千户的千户,显然不是江晚商议事情的对象,他们对于江晚来说,只是执行命令的对象,这个时候,显然就不适合出现在这里了。 “延安府这边,三边总督府算是丢给我们南海卫了!” 江晚长长的吐了口气:“作为这次和边军冲突的惩罚,南海卫以后怕是要在陕西自生自灭,再也得不到边军的任何支援和照拂了!” “咱们杀了他杨鹤的得力干将,居然就是这个惩罚?”徐采宁有些惊讶:“这其中有什么别的说法吗?” “按照我的判断,应该是真没别的说法了!”江晚说道:“眼下,流贼王二自从身死之后,王家不知道冒出了那么多的贼首,咱们的总督大人正在焦头烂额之际,这个时候,除了不想咱们坏了他的事情给他添乱以外,大概就是希望咱们老老实实的呆在一个地方,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借口,不过,我觉得这样也不坏!” “杨鹤的方略本来就有问题!”徐采宁不客气的说道:“贼兵到处流窜,裹胁着流民,若是靠着安抚,那是治标不治本,一旦这些归顺的贼兵觉得朝廷亏欠了他们,他们随时都可能再反!” “正是如此!”许显纯也阴恻恻的说道:“此人工于心计,却是没甚魄力,这等乱地乱民,自然是要快刀斩乱麻,反一批就杀一批,杀的没人敢再反,世道自然就太平了,哼,依我看,也不过是一个书读糊涂了的腐儒,就连死在大人手下的洪承畴,至少都比他有胆气的多!” 江晚和徐采宁两人的目光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他愣了一愣,顿时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大人,我可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大人读书是学以致用,杨鹤这些人,才是读书读糊涂了!” 切! 徐采宁撇了撇嘴,不屑的哼了一声,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许显纯是怕江晚怕的厉害,江晚去山西这些日子里,她算是看到南海卫的军官们就见到许显纯一个个就好像山鸡见老虎一样,没想到到江晚面前,这许显纯还有这一副模样。 “杨总督那边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江晚摆摆手:“将你们叫过来,以来是告诉你们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而来,也是要和你们商议一下,咱们南海卫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我先想知道一件事!”徐采宁缓缓的开口了:“陛下当初让南海卫陕西来平乱,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南海卫可以班师,是具体时限呢,还是说,有具体的事情——比如这陕西彻底平息了民乱!” “这个,陛下没有说!”江晚轻轻的嘬了一下牙花子,旋即变得态度极其肯定了一些:“我有些猜测,不过,你既然问道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一下你,来我军中,是徐小姐自己的意思,还是徐家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也是我徐家的意思!”徐采宁几乎没有考虑的直接就给出了答案。 “那就是说,不会突然之间,一纸家书来,徐小姐就脱下征衣回家嫁人去了?”许显纯在一边补充问道。 “这个佥事的位置,既然你江大人给了我徐家,即使我徐采宁不在,也有徐任之在,或者是别的徐家子弟在,所以,江大人不用担心别的,此事我徐家子弟参与其中,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你放心了!”江晚微微露了笑容:“你就挺好,徐家就别换来换取了,别的徐家人,我还未必看得上眼!” “所以,大人有什么猜测,尽管可以直言!”徐采宁坦然说道:“我在这里,就是徐家的态度了!” 江晚心里跟明镜一样的,定国公世子如今在军中,尤其是京卫中,颇得重用,定国公一系显然是要被皇帝大用的节奏,而徐家趁着这个机会布局,完全是想象得到的事情,他一点都不反对徐家在自己居中安插人手,当然,得是他看得上的徐家人才成。 只不过,此刻和徐采宁之间把话挑明之后,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方便了许多,甚至,他所做的事情,还多了一个渠道可以传到朱由检那里,南海卫即使是皇帝再信任自己,也不可能没有几个探子暗桩之类的,从自己这些传到他耳朵里的消息,经过反复印证,才能最大限度的不会这个生性多疑的皇帝,产生对自己的误判。 毕竟,在后世的历史上,袁崇焕功过如何,各有各的说法,但是,他的死也真是和皇帝对他不再信任加以猜疑有着巨大的关系,他江晚一点都不行想成为替代袁崇焕最后冤死的那个人。 尤其是他即将要做的事情,若是真被皇帝猜疑,他江晚就算脖子上再多两个脑袋,也不够被皇帝砍的。 第274章 先平陕,再平三边 “我觉得,陛下是练兵的意思!” 江晚沉吟了一下说道:“南海卫作为新建的京卫兵马,当初在建立之初,我就承诺给陛下,大概用三个月到半年之内形成战力,然而,还未曾到半年,南海卫就被陛下派到陕西平乱来了……” 他眼睛发亮的看着眼前两人:“若是陛下真要调遣大军平乱,首先,三边总督这个位置上,就不是这一位一心想着安抚流贼的总督大人了,其次,哪怕陛下不动用边军,从山西,河南甚至四川,陛下都可以就近调遣兵马入陕,而不是千里迢迢的调我一支京卫到这里来!” 两人都是微微点头,都觉得江晚的这个猜测,有理有据。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胡乱揣测上意了!”江晚脸色变得严肃了一些:“当日清除阉党,我南海卫前身的这些锦衣卫的兄弟也好,还是市井出身的兄弟也好,都是出了大力了的,陛下要厚待这些从龙之士,但是,也不能让京城刚刚平定下来,又出现一支骄横的难以控制的兵马,如果这个时候,将南海卫打发到这陕西民乱之地,既可以平息地方民乱,又可以练出一支精兵,三可以杜绝京师出现骄兵,这一举三得,举重若轻,若是陛下真是这么筹谋的,那陛下真是有着明君之相,不枉江某为之效死!” “这种话你也敢说!”徐采宁苦笑了一笑:“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你说这话之前,一定要问清楚我的态度了,若是我含糊一下,你这话是怎么都不会说出来的吧!” “怎么会呢!”江晚笑着看着对方:“徐佥事兵略娴熟,乃是巾帼英雄,若是没有许佥事的成全,就没有我南海卫的火器营,甚至连现在南海卫的核心战法都不会有,除非你当日就不到我南海卫来,否则的话,这些似乎有些不敬的猜测,你迟早都会听到!” “陛下的意思你也猜到了,三边总督那边的意思,你也清楚了,接下来咱们南海卫该怎么做,你应该心里早就有了计划了吧!”徐采宁微微凝神问道,看她那样子并没有将江晚的这份夸奖放在心里。 “陕西总督自从上一任死在了任上,就一直空缺,由三边总督兼任的吧!”江晚笑了笑:“所以三边总督的意思,很清楚了,陕西这边,大概咱们不去西安府折腾,他是不会管我们的!” “那你打算去西安府吗?”徐采宁歪着头,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去西安府干什么!?”江晚笑了笑:“如今延安府盐场已经成形,通往山西的粮道也通了,稍加积累,就能成为这陕西富足之地,我南海卫以延安府为中心,征剿民乱,收复各地县府,一步步徐徐图之,正是大展鸿图的时候,去西安府和那一群官儿争点芝麻大的权利,有意思吗?” “然后呢!” “先平陕西全境,再平三边!”江晚自信的笑道:“若是真能做到这一步的话,我想,南海卫该练的兵,也该练出来了,那个时候,无论陛下将这一支兵马放在什么地方,我都有信心和我大明的敌人,好好的碰一碰了!” “呵呵呵,大人指的关外的蒙古人和建奴吧!” 许显纯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却是暗暗心惊,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眼中的江晚,居然心里装着这么大的一个格局,平陕、平三边、平天下,他这做的是读书人该做的事情么? 这是冲着封王封侯的前程去的啊! “若他们与我大明为敌,自然也是我南海卫的敌人!”江晚说道:“接下来,南海卫所有事情,都会围绕着这个目的进行,两位算是我的左臂右膀,若是有什么疑虑之处,现在就可以问了!” “若是以延安府为中心征剿民乱,这军械,尤其是火器和弹药的补充,怕是不大方便吧!” 徐采宁首先想到的是自家火器营的那点事情,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提了出来:“在这延安府可造不出这些火器和火药来!” “那是你的事情,许佥事!”江晚微微一笑:“你是火器营的督造啊,你若是有本事,将整个工部都搬到延安府来,我都不会有意见的!”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算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徐采宁撇撇嘴:“先说好,这银子可是一两都不能少,火器和火药的制造,就是烧银子的事情!” “这个事情你不用担心!”江晚说道:“到时候你说个数目给我就是了!” “你呢!”江晚看着许显纯,“你有什么想法和建议!” “我觉得,大人身边的那个李自成就不错!”许显纯想了想:“咱们南海卫本部的人马算是精锐,若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我们亲自上的话,太大材小用了,流贼的战力实在是没多少可以说的,既然如此,不如就地征召一批新兵,这些人不用配置火器,由这个李自成统领,这样的话,既扩充了军力,又节省了实力,大人觉得如何!” 江晚心里顿时笑了,许显纯说的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上了,可见许显纯这个人,揣摩人心的本事也不差,他收服李自成,自然是要用李自成的,区区一个百户,算是怎么用? 而且,真要平陕、平三边,靠着这南海卫几千人,那是折损一个就少一个,没有充足的兵源怎么可能行,就地征召新兵,作为南海卫的预备役,除了平时可以作为南海卫的外围以外,一旦要扩充,这些预备役中的出色者,则是随时可以补充进南海卫,这样的话,哪怕南海卫就几千人的骨架,但是,一旦扩充,翻个两三倍都不成问题。 当然,前提是李自成要有那个本事,带出一支无论忠诚度、纪律性,战力上,都向着南海卫靠拢的兵马。 在大名鼎鼎的李闯王面前,这个事情,应该不算什么事情吧! 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李自成此人还需要磨砺一下,此外,流民中如果你能发掘出可用的人,尽管让下面报上来,告诉他们,只要有本事,在我南海卫卫里,绝对有他的一席之地!” 第275章 春江水暖(一) 周觉以为,自己算是流民中的异数,比起其他人,至少是要高人一等的,要不然,当然那位南海卫的指挥使,就不会在城头上召见自己了。 自从他从城头上下来,有和官兵做后盾,他陡然发现,自己的确是高人一等了,以前,哪怕是他饿死,他说的话也不会有人在意,而如今,在流民中,他的每一句话,都会当作命令来执行,当然,如果流民们不愿意执行,自然有拿着刀枪的官兵来告诉对方,该怎么听自己的话。 尽管,这些听从他的命令的官兵,在不久之前,也是这些流民当中的一员。 盐场的生产,已经在稳定的进行了,在最初的摸头不知脑的时候,盐运衙门的吏员和一些老练的工人帮了大忙,他们言传身教在极短的时间里让盐场运行了起来,这一点,周觉是知道的对方的辛苦的。 等到这之后,这些盐运衙门的人逐渐的撤离,据说是去了新的盐场,周觉就没有关注这些了,毕竟,眼下盐场已经可以运行了,每天都在有盐不停的产出,虽然在数量上和质量上,比起盐运衙门他们自己的产的青盐有那么一点点的差距,但是,想想这盐场从上到下的人中,以前没有一个是这个行业的,这么一点点差距,似乎就不是那么难以容忍了。 更何况,随着熟练的增加,这些差距还在逐渐的减少,如果单纯从产盐的这一方面来说,周觉认为,他和他下面的这些人,已经做的很好了。 但是,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啊! 哪怕是曾经沦落为流民,这盐场管事一样的差事,在他心里是怎么都配不上他苦读多年的圣贤书的,他不敢说自负有经天纬地治国平天下的才能,但是,谦虚点说,他觉得,凭着自己的才学,自己治理一府一县之地,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要怪,就怪这不开眼的老天爷,怪这该死的大灾之年,硬生生的耽误了他啊! 随着盐场步入正轨,他这个管事倒是不用时时刻刻的盯着盐场了,他于是便有了很多的理由往城里跑,无论是要人,要材料,要粮食,只要是可以去城里的理由,他一般都尽量不假手他人。 盐场虽然是挂在盐运使司衙门的名下的,但是,他哪里会不清楚,真正盐场做主的,是延安府的知府衙门,虽然那位叫宋衮的知府大人,的确是很难见到,但是,和知府衙门里的人混个脸熟,甚至和同知李大人混个脸熟,还是不难的。 他比一般人看的清楚,这样的大灾之年,各地州府都沦陷的情况下,延安府以一府之地,硬生生的熬过来,而且民生还有恢复的模样,这样的情况,一旦被朝廷知道,这位知府大人,肯定是要擢升的。 不仅仅是知府大人,甚至延安府知府衙门的这些官员,只怕都会高升。 以举人的功名,谋个前程,在几年前如果说这样话,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但是,在如今的局势下,在满地都是大字不识的流民拥挤的延安府城里,再说这话,似乎没那么的不靠谱了。 和往常一样,这一次往城里送盐,并且从城里取粮回盐场的事情,他亲自进城来做了,护卫他进城的,是盐场的驻防的官兵,他现在当然知道,盐场驻防的官兵百户叫李自成,副百户叫李过,以前都是流民来着。 他对这些官兵,一点感觉都没有,尽管这些官兵基本上对他是言听计从,但是在他心里,这些被招安的流贼,怎么可能是什么正经官兵,那些从京里来的南海卫的人,才算是正经官兵。 知府大人按照惯例,他是见不到的,哪怕是他提出了请见的要求,户房的官员客气的接待了他,收下了他押运过来的青盐,并且开出了凭条,让他去城里的粮铺自行取粮。 “不是从府里的粮库里取粮么?”他有些疑惑的问着对方,却是被对方一句轻飘飘的“都一样”给打发了。 带着几分疑惑,他带着人到了指定的粮铺,接过他带来的凭条,粮铺的人一点都不含糊的按照凭条上的数量给出了粮食。 “大人你不知道吗,咱们粮铺的粮食,其实也算官粮的啊!” “那这粮食有多少?”他问道。 “要多少有多少!”粮铺的伙计笑呵呵的说道:“现在每天都有粮食运进城来,大人是很久没进城了吧!” 出城的时候,周觉还是有些嘀咕,难道延安府现在已经不缺粮食到这个地步了吗,这位宋大人,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的粮食,就光凭这一点,这就是活人无数的功德啊! 等到回到盐场,盐场里到处都乱哄哄的,除了实在是离不开的位置有人继续在工作以外,好多人围成一团,不知道在喧哗什么,他顿时有点生气。 “去叫人将他们全部驱散,该干活的干活,该睡觉的睡觉!”他沉着脸,对着身边的官兵说道:“这些人是吃了几天饱饭,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吧,在盐场里怠工,是不知道被赶出盐场的下场吗?” “今天是咱们百户招兵的日子啊!”身边的官兵笑着回答:“没甚关系的,这些人不是闹事!” “招兵?”周觉瞪大了眼睛,更是不解了:“我怎么不知道,刚刚就是在知府衙门,我也没听说过此事啊,再说了,若是征召军士,城里那么多良家子弟都可以,为什么要到盐场来招!” 他有些不大高兴:“我盐场练出这么一批熟手可不容易,这要当兵去了,又得重新招人!” “这个您就别操心了!”身边官兵,笑嘻嘻的说道:“上面大人早就说了,招兵就是为了要慢慢的让周围的地界安定下来,只要兵马出去,安定了地界,以咱们延安府现在的世道,你还担心咱们盐场缺人吗?” “是吗?”周觉总举得眼前的情况和身边的官兵说的有些不大一样,但是细细一想,好像身边的官兵说的也有道理,如今四野八乡的饥民不知道有多少,只要官府愿意收容,好像他的盐场,的确是不会缺少人手的。 “那叫他们利索点,别耽误了盐场的事情!”他皱着眉头:“盐场的定额还差的远呢,耽误了事情,大家都得挨饿!” 第276章 春江水暖(二) 不沾泥坐在椅子上,这些面前的这些家伙争先恐后的在自己的手下面前,报上他们的名字,并且试图将他们的名字留在名册上,他很是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些家伙,真是有意思! 上一次招兵的时候,他可不见眼前的这些家伙这么踊跃,甚至他暗地里还使了一些手段,才半逼迫的让不少人成为了自己百户的人,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身边的肖三娃,当初这小子,为了他老娘不被饿死,好像也是被自己这么忽悠进了队伍的。 “三娃啊,现在你可是官兵了啊!”他慢悠悠的说道。 “是啊!”肖三娃本来板着一张脸,努力做着威压的样子看着下面,听到不沾泥说话,他扭过头来,笑着回答。 “那如果不让你干官兵了,来这盐场干活呢,现在你还干不干,我记得那时候,你可是一门心思要进盐场的!” “二爷,是肖三娃做错了什么了吗?”肖三娃脸上顿时一片惶恐。 “不是,就是随便聊聊,你看看下面这些人,当初进盐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 肖三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二爷就是这点不好,常常说话是想一出是一出,这跟在的身边,胆子稍微小一点都不行。 “可不是,现在谁都知道,跟着二爷和大爷干官兵,不仅仅吃喝管饱,就是发下来饷钱,一家四口都养得活,这盐场的干活得到的比起来,这账谁都会算啊!” 肖三娃有些自傲的说道,其实,若是早知道做官兵这么舒服,他当初哭着喊着也要当官兵,好在二爷当初骗了他进来,不然的话,现在进来的话,可没他们这些老人好了。 “到时候给你十个兵带!”不沾泥嘿嘿的笑了笑:“你也算个官了,回家给你老娘说,以后别骂我是骗子了!” “哪里,哪里!”肖三娃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他可不知道这事情怎么二爷都知道了。 “对了,二爷,大爷这次回来了,好像是被人给埋伏了,损失了一些兄弟,这事情上面的大人应该是生气才是,怎么还让咱们大人招兵买马啊!” “这你就不懂了,就是吃亏了,更要招兵买马!”不沾泥嘿嘿笑道:“不招兵买马,怎么找回场子来,咱大爷可是指挥使大人亲手提拔起来的,这吃亏了,指挥使大人脸上也不好看,懂不!?” “哦!”肖三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反正,二爷说的意思,这不是坏事就行了。 远处有人走过来,肖三娃眼尖,一下就看清楚了来人,急忙低声的对不沾泥说道:“二爷,周管事回来了,咱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在盐场挖人,他会不会发作啊!” “回来了就回来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沾泥嘴里嘀咕了一句,但是身子却是站起来,脸上也是堆起了笑容。 “周先生回来了,城里的事情都办完了?” “李副百户,最近盐场里你这边送的人越来越少了,咱们先不说,现在还从我这边打算带人走,这是一个什么意思啊?”周觉脸色不大好:“耽误了盐场的事情,我可是要直接到知府大人面前去告状的!” “周先生,不要生气!”不沾泥笑嘻嘻的说道:“这到盐场来挑人,不也是为了更多的往盐场送人吗,这次咱们百户,奉命扩招兵丁八百人,当初像样点的青壮,都送到盐场这边来了,在外面,我实在是凑不到这个数目啊,您多担待!” “扩招八百人?”周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岂不是说,我以后要叫你李副千户了?” “这个可别乱叫!”不沾泥一副吓到了样子:“卫里的意思,咱们这个百户,不管多少人,依然是百户,我这个副百户,都是凑数的,千户什么的,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是个什么情况?”周觉皱起了眉头,“一个百户,千余人,这军械粮饷,是按照正丁发放的吗?” “不,按人头发放!”不沾泥说道:“这个事情,我亲自问过咱们百户大人,咱们百户大人,又亲自去问过指挥使大人,指挥使大人亲口说的!” 他朝着周觉丢了个“你懂的”眼色:“你知道指挥使大人,很器重咱们百户大人的!” “还有这种事情!”周觉喃喃自语道,又看了看四周乱糟糟的情形,心里忍不住一阵烦躁:“行了,你们快点弄完这事情,别耽误了盐场的进度!” “知道了,您放心好了!”不沾泥嘿嘿一笑,大声吆喝了起来:“都利索点啊,快点弄完快点回去干活,那些身子虚的,有病的,没拿过刀枪的,就别凑热闹了,就算混进咱们队伍里,一样要被踢出来的,别到时候连盐场的差事都没有啊……” 周觉离开这乱糟糟的地方,心里的烦躁一阵接着一阵,不沾泥的话,在他的心里翻来覆去,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当初和他一样,不,甚至远远不如他的流贼,现在也居然成为可以统领上千官兵的存在。 他不是羡慕武职,他一个读书人,他怎么可能去羡慕当兵的呢,只是,这地位之间突然变化的落差,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就失衡了起来一样。 “或许,我应该去见一见那个江指挥使!”他心里有些犹豫。 有传言,那位江指挥也是读书人出身,当初在城头上,他看到对方的样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样子。 见一见对方,未必会有什么坏处,没准,多和对方说的几句,有他的引荐,在知府衙门谋个正经前程,总比在这城外的盐场,名不正言不顺的管着一帮流民的好。 他踌躇了半天,终于说服了自己,一定要去见一见这位指挥使大人,就连由头,他都给自己想好了,这南海卫在盐场招兵的事情,这位指挥使大人肯定不知道,毕竟南海卫的官兵只是负责保卫盐场,维持秩序,并且为盐场输送人手,他们可没说,可以从盐场里练熟的盐场工人里头挖人走! 他打开屋子的门,走了出去,远处,那个李副百户正被上百人围着,正在有些激昂的说着什么,这副情形,如果他不知道对方现在是官兵,说是流贼煽动流民作乱他都信。 他摇摇头,将脑子里这些不合时宜的联想赶出了脑子,朝着不沾泥走过去…… 第277章 春江水暖(三) 距离延安府两百多里的庆阳府外,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从远处的官道慢慢地走了过来。 王二走在这支队伍的最前面。 这两个月来,他辗转在陕西各地流窜,最多的时候,手下纠集了一千多号人,裹胁了上万的流民,那几乎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候了,但是,此刻除了他身后这十几个死忠,他的这两个月所有的努力,全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粮食,全部是因为粮食! 他能聚拢这么多人,是因为他手中有粮食,但是,这些聚拢来的人又散去,还是因为粮食,仅仅是和另外一股他甚至不知道来历的流民在夜晚里遭遇了一场,他就落到了如今的下场,如果不是他带着自己的这些心腹跑得快,他觉得自己肯定得把性命丢在那个镇子。 陕西地面上,流民最大的敌人,还是流民,至于官府,自从那个简直搞笑一样的三边总督上任之后,几乎所有能聚拢人手的流民头领,都没把官府当做一回事。 反正官府轻易不会出兵打他们,即使真的出兵,打不过就地投降也没多大的事情,还能混几顿饱饭。 被官府抓到,无非是认罪、悔过,然后对着那张虚设的龙椅叩拜一下,那个搞笑总督就会赦免他们的罪过,然后屁事都没有。 当然,对于王二来说,延安府除外,那个地方的官兵好像和三边总督府的官兵,根本不是一个路数。 庆阳府的城门大开,城头上也没看到朝廷兵马的旗帜,而是一面硕大的“王”字旗,王二心里松了一口气,想来,自己这次知道的消息应该不会出错了,庆阳府真的是被王大帅的兵马打下来了。 王二心里有些嫉妒地看着城头的旗帜,当初他若是拿下了延安府,如今也应该是和庆阳府的王嘉胤一样,有着自己的局面了吧!坐拥一府之地,那可就是有了根基,然后三山五岳的好汉来投,这兵马一下就拉起来了,到时候,就算在这陕西称王称霸,难道谁还能制得住么? 至少,那个怂蛋一样的三边总督,是没这个本事的! 可惜的,如今坐拥庆阳府的是王嘉胤,而他王二,变成了那来投的人了。 城门口的守卫,拦住了这些人,随便问了几句,就让他们进城了,最近像这样成群结队来庆阳府的人很多,守卫们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会在城里闹出什么事情了,他们甚至乐于看到这些家伙,还真在城里闹出点什么事情来,要不然,谁知道这些来庆阳府的人,都是一些什么货色呢? 王大帅的兵马里,可不养只会吃饭的无用之人。 王二直接找到了帅府,也就是曾经的庆阳府知府衙门,他得益于在他势大的时候,和王嘉胤这边通过消息,所以,比起那些来路不明的家伙们,他轻而易举的见到了王嘉胤。 “王二兄弟来了,我可盼了好久啊!”王嘉胤态度极为热情,但是,王二还是从他的热情当中,看到一阵蔑视飘过。 流民之间,可不讲什么情分,一切凭实力说话,而他王二清楚的知道,王嘉胤来见他,那是因为以前的那点关系,但是,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除了实力之外还有其他的价值的话,很大概率是以后的他永远都不有有这样的机会被王嘉胤接见了。 一个手中有着几千人马的人,和一个只有十几个人跟随的人,已经不可能再继续平等地对话了。 “我的事情,大帅都清楚了!” “放心,我都打听过了,你是在新安那边出事的吧,新安那边最近闹得凶的,不是掠地虎,就是混江龙他们那几个,等到有机会,若是他们不识相,本帅一定为兄弟你报仇!” 听着对方打着哈哈,王二心里苦笑了一下,这是在骗鬼呢,还为自己报仇!? 但脸上他却是一片感激之色:“那是我王二的时运不济,怪不得他们兄弟,王二一点都不怨恨他们,若是有机会的话,大帅若是将他们收服为最好,到时候大帅麾下兵强马壮,王二也能追随大帅,有个活命之处!” “王二兄弟心胸果然开阔,放心,只要来投奔我的兄弟,本帅都不会亏待,回头我令人给你们安排吃住的地方,安心在本帅身边呆下来,本帅有的是依仗你们的地方!” 这是要结束这次会面的节奏,王二心里一急,知道自己再不开口,以后就没机会了,他站起身来抱拳肃立:“王二可不敢空手前来投奔大帅!” “哦!”王嘉胤本来打算离开了,见到对方突然开口,有些好笑的回过头来:“金银这些东西,本帅暂时还是不缺的,王二兄弟有这个心意,本帅就很高兴了!” “那粮食,大帅缺不缺?”王二开口道:“如果王二猜得没错的话,庆阳府的存粮大概也在支持不了大帅的兵马太久了吧,大帅无论是占据这庆阳府,还是去下一个成就大帅基业的地方,这粮食总不能少吧!” “你有粮食?”王嘉胤看着王二,神情终于严肃了一下。 “我没有,但是我知道哪里有!”王二说道:“王二如今兄弟散得七七八八,也是拜那个地方所赐,只不过当日我王二人少力薄,拿不下那里,但是大帅就不同了!” “哪里?”王嘉胤看着他,沉声问道。 “延安府!”王二斩钉截铁的说道,一点都没卖关子:“延安府的卫军已经全部调到固原那边去了,府城守卫的,不过是一支从京城里老爷兵,我曾经和他们交过手,若是大帅有意,王二愿意将当日和那支官兵交手的详情,悉数禀报给大帅!” “官兵不官兵的,我不关心!”王嘉胤打断王二的说话:“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确定延安府有粮,他们有多少粮,你派探子进城去过了吗?” “延安府的官府,在收拢流民!”王二沉默了一下,肯定地说道:“大帅,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从延安府方向来投奔大帅的人,比从其他方向来投奔大帅的人少很多,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流民,应该都是被延安府截走了!” 王嘉胤也沉默了起来,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收拢流民”这四个字,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他现在唯一要考虑的问题,是眼前的这王二对他说的这番话里,到底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第278章 猝不及防的遭遇 肖三娃提着刀,吆喝着自己的手下们继续往前,原本有些萎靡的队伍,随着他的吆喝,好像一下精神了不少。 “前面三里地,有个一个镇子,咱们到那个镇子里转一圈就回去!” 他大声地喊道,看了看跟着自己队伍的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家伙,语气有些快活。 “官爷,那镇子里没人,都死的死,跑的跑,已经空了好久了!”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家伙,大声的说道:“咱们几天前从那里经过的,什么都没有了,不如咱们早点回府城去吧!” “你们急什么,都说了跟着咱们,饿你们不死!”肖三娃有些不高兴的看着这几个路上捡到的家伙,他身上可是有着差事的,怎么能被这些家伙左右呢! 二爷没有食言,真的给了他官做,虽然是一个小旗,不是他知道的什么什长什么的,但是,手下的人却是不止十个,据说这也是卫里的规矩,京城里来的兵马,想来自然是和边军不同的。 原来百户里的兄弟们,基本上多多少少都升官了,现在大家手下也都算有手下了,虽然新招的兵,并没操练过,不过他肖三娃当时当官兵的时候,不也是啥都不懂吗,呆在官兵里头,自然什么慢慢都懂了,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个。 以前没扩兵的时候,延安府四周十里地的范围,在大爷和二爷的带领下,都仔仔细细搜索了一个遍,不过,现在人手多了,这搜索探查的范围自然就要大一些了,按照上面的命令,就是每天朝着外面多搜点地方,若是遇见小股的流民,能带回去就带回去,不能带回去,也要告诉他们怎么去延安府的路。 但是,若是遇上大股的流民,他们可是要第一时间回去禀报的,说实话,上次攻城的时候的惨样,肖三娃可是亲眼看到过的,那死的人简直是人山人海,这种事情,上面想必也是不想看到第二次吧! “小旗,前面好像好像有人!” 前面的新兵突然吆喝了一声,整个队伍顿时停了下来,肖三娃凝神朝着旷野看去,在旷野上,原本只是依稀看得到轮廓的城镇,的确似乎隐隐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是流民吧!”肖三娃仔细地看了半天,距离太远,实在是看得不大清楚,不过,真要遇见流民,他也不会感到奇怪。 “那咱们还过去吗?”新兵有些发怵的问道:“看起来人还不少呢,不是说,遇见大股的流民,咱们就立刻回去禀报的吗?” “你是小旗还是我是小旗!”肖三娃眼睛一瞪:“二爷和我说话的时候,你在旁边偷听了?” 新兵讪讪的低下头,不敢说话,肖三娃气呼呼的说道:“大股!二爷说的是大股,那至少得上千人才叫大股吧,这啥也没看清楚就跑回去禀报,这叫谎报军情,要砍脑袋的,你懂不懂!” 见到无人再敢说话,肖三娃满意地抿抿嘴,“你们在这里等着,顺便吃点东西,我一个人过去看看,记住,等我回来啊,若是我回来你们都回去了,你们知道下场的!” 见到众人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肖三娃将腰里的刀取下拿在手中,紧了紧衣裳,朝着那镇子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咱们小旗人其实不错,又得二爷看重,蠢牛你以后说话小心点!” “我就是想早点回去吃饭嘛!” 身后的说话声,在肖三娃耳边慢慢变小,直到他什么都听不到了,而视线中,镇子里那些晃荡的人影,却是越来越清晰。 的确是流民! 再接近一些,他看得更清楚了,镇子外面的田地里,到处都有人,甚至有人还在生火,他在远处看到的那些晃动的黑影,除了人影,应该就这些生火燃起的黑烟引起了他的注意了。 他走了过去,距离他最近的人,似乎感觉到有人的接近,有些愕然的抬头看着他,肖三娃的视线,从对方的愕然的脸上划过,然后落到了对方的脚下。 那是一柄刀! 虽然和他手中的钢刀不能比,但是,那的的确确的一把刀,一把可以杀人的刀。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两人仿佛是卡壳一样的,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之间,肖三娃转身就跑。 “是官兵,杀官兵啊!” 身后的声音传了过来,肖三娃一边脚下发力,一边往后瞟了一眼,只见十几个人已经从火堆旁窜了出来,手中拿着刀枪之类的武器,一个个怪叫着朝着他追来。 他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呼的,他这一辈子,哪怕是被父亲快打死的那一次,他发誓自己都没跑得这么快过,他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一眼追赶自己的那些人,他生怕自己多看一眼,腿脚就慢了一点。 他一点都不想死在这个地方! “快跑啊!跑!” 那些新兵们,已经站起身来,一个个惊惶的看着对着他们迎面而来的肖三娃,听到肖三娃的喊叫声,这些新兵不再迟疑,一个个掉头就跑,而那几个被收留下来的流民,却是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幅情形,呆呆的不知道做什么! 肖三娃风一样的跑过了这几个家伙身边,却是不敢再次喊叫了,刚刚的大喊让他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这个时候,他才不会为几个蠢东西让自己死在这里呢! 身后有惨叫声传了过来,肖三娃知道那几个蠢东西完蛋了,那些家伙人人都有武器,比起当初他在王二的营地里看见王二的人手中的武器都好,这样的人,绝对不是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 尤其是对方的那一句“杀官兵啊!”此刻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而对方从愕然到惊讶然到狂喜的表情,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看到自己会变得如此高兴,但是,对方的喜悦,然他感觉毛骨耸然。 得益于最近顿顿都能吃饱,他的体力增长了不少,而后面的家伙,显然就有些支持不住了,等到他再次鼓起勇气回头的时候,身后那些恶狠狠的家伙,已经变成了百步之外的黑点,而他们挥舞着刀枪,正在对倒在地下的人泄愤,显然是没打算继续追上来了。 “喘口气了,再跑……”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直到呼吸变得均匀了下来,然后带领众人,朝着延安府的方向,大踏步的而去! 第279章 趁其立足未稳 十几里的路其实并不长,城外又出现流贼的消息传到了城里,然后命令又从城里传出来,前后花费的,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 城里的情况还好,但是,城外的李自成部,却是全部紧张了起来。 延安府的外围,现在除了盐场,还有着修缮城墙,拓宽护城河沟,甚至修建流民营寨等各处的工地都在同时开工,而李自成的百户,就是保障这些工地安全,维持这些工地的秩序的所在。 城外出现流贼,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他们,而李自成的这个百户,已经有千余人,说是千户也不为过,也有着足够的能力解决这种事情。 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像王二那样能纠集几千上万的流民来攻城的,大部分的时候,这样的大股流民都是由十几人,几十人,上百人的小股流民,慢慢的聚拢起来,最后才越滚越大的。 肖三娃回来后,李自成部分立刻就有一支百余人队伍,朝着流贼出现的方向而去,而平日里分散的兵力,也被李自成开始集中了起来,只等到探明对方的虚实,大队人马即刻会出发,将这一股流贼歼灭或者是驱离延安府的范围之外。 眼下的延安府,容不得流贼折腾了。 因为有了肖三娃的禀报,这派出去的百余人的队伍,小心翼翼的接近了流贼出现的镇子,然后天黑的时候,在具体的消息,传到了李自成的面前。 “江大人的意思很清楚,不能让这些流贼接近延安府,这仗怎么打,你们都说说吧!” 李自成身穿百户服色,看着眼前的几人,不沾泥,李过,李然,这都是他的班底,也都是他的副百户。 “从西边来的,以前没听过西边有大股的流贼出现啊,而且,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有灾民,上次王二过后,也都差不多干干净净了!”不沾泥沉声说道:“会不会从别的州府流窜过来的!” “现在世道,从什么地方来的流贼都不稀奇!”李过点点头:“现在到咱们延安府来能活命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这些流贼自然也知道咱们延安府有钱有粮食,换我是流贼,我也会打延安府的主意!” “真要豁出去打吗?”不沾泥脸色有点古怪:“老兄弟上次折损了不少,而招来的新人时间不长,若是打顺风仗还好,若是流贼厉害,这要不好打,立马会溃散了!” “都没打一打,怎么知道不好打!”李自成沉声说道:“就算真是一块硬骨头,咱们还可以找江大人求援,找他要些火枪兵,我就不信,他们会比洪承畴还难打!” 不沾泥摇摇头,看着李自成和李过他们几个:“这屋子里的人,都是自家人,我就不说那些转弯抹角的话了,我的李百户啊,你有到底有没有想过,咱们现在这个百户有千来号人了,兵强马壮的,到时候李百户变李千户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但是若是吃了败仗,以后的事情就不说了!” “你是担心这个?”李自成冷冷一笑:“若是因为怕吃败仗就不敢打仗,在江大人面前,我还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得得得,你厉害!”不沾泥说道:“但是,南海卫迟早是要回京的啊……” 他看了看李自成,又看了看李过:“这千来号人马,若是经营得好,将来就算是不随南海卫回京,在这陕西,也是一支劲旅,这是咱们立身的本钱啊,要打没了,那就又得重头再来了!” 屋子里沉默下来,所有人齐齐看着李自成,毫无疑问,若是没有李自成,就没这一支人马,更别说指挥使大人对李自成莫名其妙的器重了。 “得打!” 李自成狠狠的一拳打在桌子上:“人这一辈子,走路都会摔几次跟头,若是因为怕栽跟头就不走路了,那就是个瘫子,我李自成这辈子,还没遇见过江大人这么看得起我的人,我不会给他丢人的,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 “那就打吧,你是百户,你说了算!” 不沾泥叹了口气,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不该说的他也说了,既然李自成做出了选择,他照办就行了。 “镇子里大概有两三百人,镇子外面大概有一两百人!”李自成点了点头:“后面会不会还有人来不知道,但是眼下看到的,基本上这些流贼,都是青壮,罕有妇孺老弱,而且,基本上都有兵器!” “这意味着,对方的大营不在这里,这只是对方派来打我延安府主意的先锋!”李自成说道:“我的想法是,趁着流贼立足未稳,后援未到,今夜倾巢而出,一口气吃掉对方!” 众人肃然点头。 “不沾泥你留守营寨,确保盐场和流民营寨不会有人因此哗变,或许有敌人的探子早就混了进来咱们还不知道!” 不沾泥很是凝重的点了点头:“明白!但凡今夜有人鼓噪闹事,一律杀无赦!” “李过、李然你们通知其他的人,整顿兵马,现在开始造饭,半个时辰之后随我出发!” 众人转身,准备出去准备行动的事宜。 “要通知指挥使大人吗?”不沾泥突然开口问道。 “不用了!”李自成停下出去的脚步,微微摇摇头:“等我杀贼回来再说!” 片刻之后,外面的兵马开始动弹了起来,在以原来的老兵为骨架扩充的这支兵马中,虽然因为这临战的气氛,有不少人变得有几分惶惶然,但是,在老兵们的笑骂或者安抚下,很快,这种紧张的气氛慢慢消弭了不少。 整支军队很快在各自的军官的带领下融入外面的夜色,从城头上望过去,只看到在点点的火把的闪烁下,他们如同一条蜿蜒的黑龙朝着远处而去。 城头上的吴三桂,有些羡慕的看着这些远去的家伙,他开始认真的考虑,自己是不是去向上面申请一下,调到城外去,在城外,至少每天还有不同的事情可以做,甚至还能带着兵马出去到四周找流贼练手。 留在城里,除了不间断的操练,也就是偶尔能到城头上轮值一下了。 可惜,又没有流贼来攻城,抛开大局不说,吴三桂还真希望有流贼来再次攻城,至少,这一次应对起来,他绝对会比上一次有经验得多。 “不行,明天一定去找上面说说,哪怕不是不找江指挥,找找徐公爷家的那位也行!”他暗暗的下着决心,反正自己到这里来,可不是过安生日子来了,那位应该是能理解自己的心思的吧! 第280章 一群土鸡瓦狗 “李自成带着人马去迎战了!” 延安府里,高进走了进来,对着正在和宋衮说话的江晚,在他耳边轻轻地禀报了一句。 江晚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继续笑着对宋衮说道:“城里有人散播谣言,这的确是一件大事情,宋大人能当机立断的处置,并且立刻来告知江晚,江晚很欣慰!” “散播谣言的人,也抓了几个回来,倒是得到了一些消息,宋某不敢怠慢!” 宋衮脸色很是凝重:“如果这些散播谣言的人没串通的话,那真是庆阳府的流贼对咱们延安府动了心思了,我急急赶来,就是提醒江指挥要早早的布置兵马,莫要被这些流贼暗算到了!” “庆阳府的流贼?”江晚脸不变色,仿佛早就知道此事一样:“宋大人你怎么看?” “庆阳府是庆阳府,我延安府是延安府,这是两回事情!”宋衮义正言辞的说道:“而且,从抓到的这些人嘴里的消息看来,怕是庆阳府已经失陷在流贼手中了,我延安府自然是和流贼势不两立的!” “咱们延安府里,收容过庆阳府那边的人吗?”江晚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有的话,宋大人费点心思,将他们全部都看管起来吧……” “这……”宋衮有些迟疑,这不是抓几个散播谣言的,从几万人当中甄别出庆阳府的人,这可得花点功夫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西边近二十里的地方出现的那一股流贼,就是庆阳府那边流贼的先锋了!”江晚淡淡的说道:“既然连散播谣言的都有了,这里应外合的事情,我也不得不防!” “流贼过来了!”宋衮霍然而起,脸有惊色。 “我已经调遣兵马连夜去迎战了!”江晚摆摆手:“宋大人不必惊惶,有江某在,延安府不会有事的!” “宋某这就连夜去甄别城里的探子!”宋衮站起身来:“还请江指挥借我一些兵马,府衙的人手可能不大够用!” “高千户!”江晚朝着外面喊了一声,高进应声而进。 “宋大人有甚需要,你配合一下!”江晚看着高进,又看了看宋衮,“反正我就一个要求,城里绝对不能乱,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可手软!” 听到这杀气腾腾的话,宋衮和高进齐齐点了点头,肃然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十几里外的黑夜当中,李自成骑在马上,看到远处城镇里传来的喧闹的声音,还有城镇外面那些燃起的火堆,抽出手中的长刀,指着前方:“跟我上!” 身后的士兵们仿佛潮水一样的向着前面涌了过去,从天空看下去,这座连名字都被人遗忘的小镇灯火通明,就仿佛这无尽的长夜里唯一的一处可以看见光明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在城镇四周,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就好像受到这灯火通明的巨大光亮的吸引,仿佛是飞蛾扑火一样的扑向了这光亮。 一层一层,一浪一浪,从四面八方,叫嚣着,翻滚着,要和这巨大的光亮融合在一起。 “杀!” 李自成手中的长刀,毫无阻碍的掠过了扑上来的一个人影的脖子,对方狰狞的表情仿佛是凝固的画面一样,定格在了他的身后。 火堆旁边的敌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这些凶神恶煞的敌人仿佛是一股巨大的旋风一样,从他们身边席卷而过,任何和这股旋风沾边的人和东西,都被这股旋风碾得粉碎。 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有十多个流贼被长刀砍倒,被长枪钉在地下,而这个时候,四周这些惊慌失措的人耳中,才响起了那夹杂着无数怪叫的喊声。 “杀贼!” “杀贼啊!” 看着冲上去的同伴,毫无悬念的死在他们面前,而黑暗之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凶神恶煞的官兵怪叫着冲过来,这些剩下的人没做任何的犹豫,掉头就朝着镇子里头跑去。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就好像被泼进了冷水的油锅一样,整个镇子全部都在同一时间沸腾了一起来,各种各样的叫喊声此起彼伏,这些逃进去的人的喊声,很快就被各种凄厉的惨叫声给淹没了。 他们无助的发现,不仅仅是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就连镇子里,也到处都是官兵,这些官兵们除了身上穿的是官兵的衣服,拿的是官兵的兵器,那股红着眼睛杀人的劲儿,和他们平日里为了粮食和女人杀人的劲儿没什么区别。 这些狗官兵,简直比流贼还要凶! 几股官兵的大队,从各个方向冲进了镇子,然后又毫无难度的在镇子的中间碰了头,这个时候,镇子里稍微有点组织的抵抗,都已经被击溃,剩下的几乎全部散兵游勇在四处逃窜。 最悍勇的、最凶狠的那一波人,也是这些流贼们中的各级头目,早就在官兵们冲杀的第一波就已经死伤殆尽,即使是有侥幸未死的,此刻脑子中也只是想着如何在这黑夜之中、在这混乱之中,给自己找一条生路。 重新纠集人马和官兵对阵,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甚至连完整的编制都没有,此刻被官兵打得四散而逃,重新集结他们,那是连神仙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官兵们似乎并没有给他们生路的意思,无论这些人逃到什么地方,在前面总会有官兵等着他们,而在他们身后,也总是有官兵的刀枪在追杀着他们,哪怕是他们丢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下求饶,也依然逃不过那要命的长刀长枪! “一群土鸡瓦狗!” 李自成一脚踢开脚下的尸首,将手中的刀收回进刀鞘,看着四周,眼中露出一丝睥睨之色。 原来以为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此战如同刀切豆腐一样的顺利,这些流贼看起来人数不少,而且都有武器,但是打起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哪怕他的部下,八成都是新兵,对方依然不堪一击。 “不要全部杀干净了,留点活口!” 他大声的喊道:“留几个看起来像头领的家伙给我,我要知道,他们这帮家伙,到底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第281章 破局之路 天亮了,江晚睁开眼睛,然后才床上躺了好几分钟,才缓缓的坐了起来。 一夜到天亮,没有人将他叫醒,说明无论是城里搜捕奸细,还是城外李自成对上的那庆阳府来的流贼,进展都算不错,起码,没有出现需要他处理的情况出现。 这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消息了。 对着外面叫了一声,梅小飞已经为了准备好了净面和洗簌的青盐,他有些想念远在京城的苏浅浅那一帮女孩子起来,在伺候人这方面,女孩儿总是比男人细心些,梅小飞再伶俐,有些事情还是比不上女孩子。 想到苏浅浅,他又想起了李扶摇和九儿他们,如今的南海子里,除了百余人留守,其他的人都调到这边来了,而如今的听雨楼招揽新人的事情,也都压在了李扶摇的身上,也不知道她们最近如何,又没有收到自己送回去的信。 嗯,上次写信的时候,除了李扶摇,特给凯瑟琳去了一封信,不是厚此薄彼,他觉得自己盼望李扶摇的回信,远远不及盼望凯瑟琳的回信。 如果凯瑟琳的回信里,能带来他信里提出想要的那种东西,那就更好了。 从进入陕西的第一天起,一直到现在,他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粮食”两个字,他江晚清楚的很,如果仅仅只是延安府一府之地,或许从山西运粮过来,可以解决问题,但是,从山西运来的粮食,那只是治标,不是治本,这些粮食解决不了整个陕西的灾情,更解决不了三边,甚至整个大明的灾情。 他记得很清楚,陕西的灾情,这只是一个开端,处于小冰河时期的崇祯朝,接下来的麻烦大的很。 而只要有足够的粮食,这灾情就能平缓,就不会有满地的流民,更不会有到处作乱的流贼。 而大明只要内部不乱,即便是有后金不断的袭扰边境,大明也有足够的军力和财力来抵御后金的进犯,论起良臣猛将悍卒,大明从来都是不缺的。 他江晚能想到的,就是他记忆当中的能够大面积推广,种植条件也不是多么苛刻,而且还是高产的那几种作物了。 番薯,土豆! 这两种作物,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们都是产自南美洲,且都是由西班牙人带到亚洲来的,只是西班牙人大致也知道这两种作物的好处,即便是到了亚洲,这两种也是在他们的殖民地里,严禁不得出境的。 其实江晚知道,西班牙人的禁令虽然是禁令,在大明广东福建的某些地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人冒着杀身之祸悄悄的带回了这两种作物,而且,已经在小面积种植了。 如果从凯瑟琳那里得不到他想要的种子,那么,下一步,他就打算直接借用官府的力量,在广东福建等地去寻找了,番薯和马铃薯,在广东福建南方这些地方,作用虽然有,但是,和他们在饿殍遍野的西北的作用,显然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事情一旦他南海卫站稳了脚跟之后,他就会立刻去办,延安府自然是第一个绝佳的试点,当然,在这之前,任何敢于打乱他的计划事情,都是不允许的。 就如同这庆阳府这边的流贼一样,这些流贼,只要成为他南海卫发展的阻碍,就必须铲除。 “李自成那边有消息了么?” 用过早饭,江晚随口问了一句梅小飞,不料梅小飞却是摇摇头:“没人任何人来求见先生啊!” 江晚愣了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派人去命令高进,派点人去查看一下,这几百上千号人,就这么没消息了可不成!”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说话间,高进求见的声音已经在外面响了起来,如今的城中三个千户,训练,守城,还有巡逻,三者各司其职,眼下高进的千户,正是负责巡逻城内外。 “大人!” “说吧!”江晚好整以暇:“城里还是城外的消息!” “城里的有府衙的差人在着甄别抓捕的事情,属下这边,也就派了一个百户去协助,没甚好说的,宋大人处理这些事情还是很娴熟的!” “那就是李自成的消息了!”江晚点点头。 “属下的斥候传回来的消息,昨夜天黑之后,在庞店镇的流贼,遭遇到了李自成兵马的围剿,几尽全灭,镇上遗尸数百!” 江晚脸上露出了笑容:“赢了?” “赢是赢了!”高进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李自成率军却是没有回还,据说他们留下的伤兵说,李自成在镇子里休息了半夜之后,天亮之前,朝着西边而去,说是要乘胜追击!” “大人,他们不是就这么点人去打庆阳府去了吧,这不是去送死吗?” 高进有些不满的说道,这已经不是那李自成胆子大不大的问题,而是他都有些担心李自成去投流贼去了,正常人,谁会带着这么点人,就去碰据说有上万兵马盘踞的庆阳府啊! “他们出发的时候,带了多少军粮!”江晚点了点头,似乎没觉得意外。 “按照大人的吩咐,给了他三日的军粮!”高进说道。 “那等着消息就是了!”江晚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三日后,不就知道是什么结果了吗,这几日城外咱们的人,巡逻的勤一点,还有,李自成那个百户,应该还有留守的人,他们若是要支援应对外面的事情,你多费心点!” “大人,你就真的那么相信李自成?”高进忍不住说了一句:“他可不是咱们自己人啊,而且,他带出去的人,都是后来招揽的,属下不是说他有投敌之心,只是这几百千来人,若是真被打散了,咱们花费的钱粮军械,可就丢水里了!” “用人不疑!”江晚淡淡的说道:“现在不是咱们自己人,但是,不派出去打一打,不和咱们经历点事情,怎么知道他不会成为咱们自己人!” “也是!”高进点了点头,看起来好像是想明白了,但是他真的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清楚了。 “还有别的事情吗?”江晚问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禀报大人,盐场的管事周觉,想要求见大人,此人是举人出身,当日盐场差人手,属下就将他安置到了那边,看起来,他干的还不错!” “举人出身啊!”江晚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印象:“叫他进来吧,毕竟能求到你面前,这个面子,我怎么都给要你的!” “呵呵!”高进笑了起来,“我这就去叫他进来!” 第282章 江晚的幕僚团 再次见到周觉,江晚一下就想起对方来了,只是此刻周觉身上的衣裳干净整洁,和当初那个衣衫褴褛的样子比起来要体面的多了。 “见过指挥使大人!” 周觉恭恭敬敬的见礼,江晚随意的点了点头:“坐,不用拘这些虚礼,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周觉微微有些愕然,他不是觉得对方的态度有些随意,而是觉得对方有些太温和了,尤其对方手下几千如虎似狼的兵将,哪怕是骄横跋扈点,他也不觉得格外意外。 但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的话,呃,虽然有点随意,但是也很亲切的。 “如今学生在城外的盐场做事,看到延安府在大人的护卫下,变得井井有条,学生也是与有荣焉,学生不才,想给大人进言几句!” “说!”江晚点点头:“我洗耳恭听!” “大人收拢流民,给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这是朝廷的恩德,也是大人的功绩!”周觉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但是,眼下来延安府城的流民,不仅仅只是延安府的了,别的州府也有闻讯到来的,这些流民当中,除了一般人以外,也有不少和学生一样懂点文墨,读过圣贤书的人,但是,大人也好,知府衙门也好,从来都是将这些读书人和其他的流民一样的对待,而无论是身体力气,还是别的方面来说,这些读书人可比不上其他人……” 他顿了顿,看了看江晚的脸色,见到他没有不悦之色,这才继续往下说:“学生觉得,这些读书人的话,应该官府将他们放在更适合他们的地方,而不是让他们和其他流民一样去挖土,去熬盐……” 江晚沉吟着,却是没有开口,周觉心里有点打鼓。 “学生听说,大人也是读书人出身,也是有功名的,自然也是会体谅到读书人的难处,所以冒昧……” “不不不,你别惶恐,你这个进言提的很好!” 江晚摆摆手:“这个事情,是我忽略了,而且,最近以来,我事务繁忙,也没顾得上这上面去,你能够及时提醒我这个事情,我很欣慰!” 见到自己的建议得到了江晚的首肯,周觉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流民中有读书人,我不奇怪!”江晚点点头:“将他们和靠劳力吃饭的人一样用,的确是有些浪费了,也有些委屈他们了,在你看来,这些人,朝廷该如何安置呢?” “如果可能的话,将这些读书人集中起来,然后按照他们的功名的大小,在官府里给他们一份差事!” 周觉说出自己心里想要的话:“饥荒是暂时的,迟早都会过去,这些读书人有过在官府做过事情的经验,将来即使为官,也有了经历,对朝廷和他们自己,都是有着莫大的好处的!” “言之有理!” 江晚点了点头:“这些读书人做事情不做事情,我倒是不在意,延安府养活他们不成问题,不过,按照你说的那样,将他们安排在官府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文吏之事,我觉得依然是大材小用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周觉试探的问道。 “教化百姓,才的读书人最该做的事情!”江晚点了点头:“尤其是现在,每天都有不同地方的流民来延安府,要教化这些流民知道朝廷的恩典,教化他们礼义廉耻,教化他们让他们活命的是谁,这才是最重要的!” 江晚缓缓的说道:“流民们知道他们能活下去是因为有延安府,有我南海卫,自然什么时候都会维护延安府和我南海卫的利益,而反过来,官府和军队,也维护着他们,大家彼此扶持,才能度过难过,而不是像他们很多人想的,这里有东西吃能活命,就呆在这里,这里若是没东西吃了,那么,就去另外一个有东西吃的地方,哪怕是附逆,跟随流贼,也无所谓!” “这个……” “当然,这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职责!”江晚脑子里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南海卫是朝廷的兵马,和官府比起来,这其中能读书识字的人自然不多,这些读书人可以在军中充当文书之类的,也可以在军中开办的学堂授课,教导我军中将官读书识字!” “啊!”周觉忍不住啊了一声,这说着说着,和他想象当作的可是越去越远了,他不保证流民当中的读书人,愿意不愿意到军中任职或者是教学,但是,他周觉是绝对不想到军中做什么文书的。 做官,做文官,这才是读书人的前途啊,做个大头兵有什么意思? “大人,读书人将来都是要参加科考的!”他勉强的说道:“若是到了军中任职的话……” “谁说在军中任职就不能参加科考了,我只是聘请这些读书人做我的幕僚!”江晚狡黠的笑了一笑:“我堂堂的指挥使请几个幕僚,是很过分的事情吗,还是说,我安排我的幕僚做点军中的事情,犯了朝廷的律法,让他们就和科考无缘了?” “幕僚?”周觉心里一动,要是这样的话,倒是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当然,什么教化百姓,知恩图报什么的,那就扯淡了,现在谁有些闲工夫做这种事情,但是,若是在军中能做这位指挥使大人的幕僚的话,不仅仅体面,而且,甚至可以参赞军机,这也不失为一个出路嘛! “当然,周举人你就不错,我很欣赏你!”江晚笑吟吟的说道:“不知道到本官身边做个幕僚,会不会委屈了周举人你?” “不敢,不敢!”周觉一愣,脸上顿时浮现一丝喜色:“不敢有委屈,学生荣幸之至!” “既然如此,以后就要辛苦周先生了!”江晚倒是不客气,直接就先生称呼上了:“此事既然是先生提出来的,那么,一事不烦二主,自然是着落到先生身上,盐场那边的事情,先生可以物色人手接手,然后,先生将精力用在寻找流民当中的读书人来,我这人不挑食,无论是举人,还是秀才,甚至童生,我都要,但是,就是有一点要求,那就是无论是谁,想要进我南海卫的门,这身家来历,可得清清白白,通点文墨胡乱编造个身份那可不成!” “这个,学生一定会为大人把关的!”周觉顿时觉得自己肩头沉甸甸的,心里还有几分窃喜:“大人的苦心,学生体会得到!” 第283章 御敌从严 庆阳府城门是紧闭着的,在城头上也有士兵在巡逻,比起前些日子这几乎毫不设防的样子,整个庆阳府似乎气氛都有些变化了。 这也怪不得,自此王大帅的大军从城里出发之后,城里基本上留下的,也就是王大帅的心腹了,所有来投奔王大帅的兵马,无论是跟随王大帅出征还是以各种理由派遣出去,反正在城里,是不让他们呆下去了。 不仅仅如此,王大帅还亲自下令,从大军出征后,庆阳府不再接受任何人马的投奔,若是真是急于想跟随王大帅建功的,可以直接往东朝延安府走,迟早会看到王大帅的兵马,若不是那么急的话,那就只得委屈一下这些人,在城外呆些时日了。 城头上巡逻的头目,看到城下东一堆西一堆的人,心里暗自钦佩自家大帅的神机妙算,仿佛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一样,大帅一早就命令他们这些兄弟们关好了门户,要不然,真要放这些家伙入城,还真不知道在庆阳府城里,等到大帅回来的时候,是谁在做主呢! 反正这样的事情,短短是不能发生的。 在城头上溜达了一圈,头目找个暖和地方坐了下来,昨日里在抢来的那个女人身上折腾的时间久了点,他有些精神不振,不过,想起那个女人一开始扭扭捏捏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到现在可以随他心意各种迎奉他,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些痒痒的。 自己是不是该找点什么东西补一补了,回头去找个药铺看一看,但愿那帮兔崽子们,没有城里的药铺全部都抢干净。 他琢磨着自己的心事,就听得手下在远处喊了起来。 “头儿,又来了一群家伙,说要进城!” “这种事情还要问我,让他们城外呆着去!”头目被打断了自己的遐想,还是因为这每天都会发生几起的破事,心里顿时就有些不大高兴:“要是不走,射他们几箭!” 随着他的吩咐,就听得远处的士兵吆喝了起来,城下也传来应答的声音,不过,城头上的弓箭,却是迟迟没有射下去。 想来是知道怕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群乡巴佬! 头目鄙夷的哼了哼,他可是当初随着王大帅从边军出来的老卒,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打心底看不起那些也不知道拿了几天刀的所谓“好汉”们! 在他看来,这些家伙,除了人多,一点用处都没有,要不然,也不会被他们这些兄弟,跟随着王大帅,从百来人打到如今一万多人了。 王大帅没有亏待他们这些老兄弟们,如今他手下也有四五百人,整个北门都是他是说了算,但是,这几百人中,杀过人的不少,但是,真正当过兵有点见识的,那就几乎没有了,更别说他这样直接个鞑子干过仗的了。 “走了没有!” 他对着远处喊了一声,那个手下颠颠的跑了过来:“走了,不走看兄弟不射死他们几个,拿着几个铁棍子,就说是什么轰天雷,说要献给大帅,这是把兄弟们当小孩子耍呢,现在这些家伙为了进城,可真是什么法子都敢想出来!” “啥轰天雷啊!”头目懒洋洋的问道。 他叫汤大为,名字普通,人也普通,从他一直跟随王嘉胤起事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守卫城门的头目就看得出来,要知道和他一样出身的,现在在城里主管全城军务的都有。 但是,他人普通,也有那么一丝丝的野心啊,哪怕,这野心只是想要在王嘉胤的势力里,位置更高一些。 所谓的“轰天雷”什么的,他没放在心上,他放在心上的,是自己手下说的什么“铁管子”一样的东西,他在边军中,可是见到过火器的,虽然,边军当中没几支兵马愿意用这些火器,但是不得不承认,在王大帅的兵马里,这些东西,可是稀罕东西。 “就是那啥……”手下比比划划说了几句:“反正他们手里有不少的样子,怎么,头儿你脸色怎么这样,难道这玩意真的是轰天雷?” “人走了多远?”汤大为站了起来,朝着城墙边跑去,不用手下回答,他就看到了正在远去的那一群人。 而他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一群人当中,不少人都背着他曾经见过的那种火器——鸟铳! “叫他们回来,你们几个,一起喊!”他对着自己的手下喊道,眼睛看着那些家伙。 城外的那些来占便宜的乡巴佬他可以不搭理,但是,几十个带着火器来投奔的家伙,那绝对是官兵那边逃出来的,不管他们为什么来投奔王大帅,但是,若是让这么一支鸟铳队就这么从他眼前溜走,他汤大为这辈子,大概也就是个守城门的命了。 他呼吸都有些重了,他觉得这可是自己的好机会,若将这群人收到自己麾下,再随便打几仗,这王大帅对自己还不刮目相看。 官兵、火器,开什么玩笑,就是王大帅的亲卫都别想有这么厉害配备了。 嗯,人到手之后,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得藏着掖着点,在关键时候自己再突然跳出来,要不然被人强行弄走了,自己可挡不住,大帅现在不在城里,连给自己做主的都没有。 “咋了,进城也不让进城,走也不让走吗?” 一个大汉怒气冲冲的站在城下,对着城头叫着:“兄弟们忍饥挨饿到庆阳府来,可不是让你们耍着玩的!” “兄弟们从哪里来的!” “刚刚不是都说了么,固原,咋滴,王嘉胤现在成了王大帅,连边军兄弟们看不上了吗?” “大胆,大帅的名讳可是你们可以随便提的!”汤大为不疼不痒的呵斥了一声,然后接着问道:“兄弟们是犯了啥事,在固原那边呆不下去?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官兵的探子,是来我庆阳府偷城来着的?” “去你大爷的,屁话真的多!” 那大汉掉头就走:“兄弟们走,咱们去延安府!” “别别别!”汤大为喊道:“盘下兄弟们的底细,这不正常得很吗,你们这掉头就走,我还真就怀疑你们有什么企图了?” “企图你大爷!”那大汉大声的骂道:咱们兄弟以前是跟总督府督粮参政洪承畴洪大人的,洪大人被流贼杀了,咱们兄弟们回去就是个死,不落草难道等到军规正法么?” “你们等等,这事情我得先问问……”汤大为喊道,一边离开了城墙。 第284章 干一票大的 “叔,这样能行吗?” 城下的李自成,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城头,身边的李过有些忐忑的问道。 “行不行,不试试怎么知道!”李自成头都没回,表情不变的回答道:“王嘉胤的大军朝着咱们延安府去了,咱们这点人马拦不住,自然有江大人收拾他们,但是这庆阳府里,他带走那么多人马,一定空虚了,只要能进城,咱们就干他一票大的!” 他低低的说道:“李然他们过来了吗?” 李过压低了声音说道,尽管他们这么说话,城头上基本上没可能听到。 “按照叔的吩咐,咱们的人分成几十人一队几十人一队的,慢慢的凑过来了,全部过来只怕要到夜里!” “嗯,按照商量好的来,最好别误了我的大事!” 李自成慢慢的说话,视线却是这一直在盯着城头,那个流贼头目说是去问一下,但是他知道,他说的这些话可是天衣无缝的,别说对方没可能查得出来,就算查得出来,洪承畴身边的人,已经被他杀得干干净净,连个对质的都没有。 对方抻着他,大概是禀报上面能做主的流贼头目去了吧! 他不知道的是,汤大为根本就没离开城墙,而是缩回到城墙根那里,一个磨蹭了半天,然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重新冒出头来。 “上面的意思,你们可以进城,但是归我北门统制!”汤大为大咧咧的说道:“念在大家都是当过官兵的份上,我可是给你们求了半天情,你们可要知道好歹,别给我惹出事来!” “你叫什么名字,是他们的头儿吗?” “回大人话,属下梅小飞,兄弟们都听我的,勉强算是他们的头吧!”李自成对着城墙上拱拱手:“多谢大人求情,以后兄弟们就跟着大人混了!” “开门,放他们进来!” 汤大为说道,身边有人凑过来:“头儿,不是说城门不让开的吗,这要城里的小王将军知道了,头儿你有麻烦的!” “没人说,他不就不会知道吗?”汤大为瞪了自己的手下一眼:“叫些兄弟,等这些家伙一进城,将他们身上能要人命的东西,全部给卸下来,若是他们反抗,就动手杀人好了!” “哦!”手下似乎有些明白了,嘿嘿一笑:“要是他们不反抗呢?” “不反抗,那就跟着我呗!”汤大为没好气地说道:“难道跟着我委屈他们了不成,老子当初可是最早跟着大帅起兵的人,就连小王将军私下里,都得叫我一声汤哥!” 沉重的城门,在十几个士兵的努力下,终于缓缓的打开了一道缝,李自成挥挥手,他身边的跟着他从这门缝里鱼贯而入。 不出他所料,进了城门之后,大股的贼兵手持兵器人正在严正以待的等着他们。 有人大声地发号施令,命令他们丢下身边的兵器,然后在城墙跟下一溜烟的站好,李自成和他所有进城的人,乖巧得好像一群羊羔一样,按照对方的吩咐,一丝不苟的去做了。 城门缓缓地关上,城头上传出喝骂声和弓弦声,那应该是附近逗留的流贼看到城门开了想要进城,结果被城头上的贼兵赶了回去。 李自成心里微微凛然,看来,这庆阳府的防御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周密一些,若不是自己将全军中仅有的这十几支火铳拿出来做诱饵,这城里的贼兵,还真未必放自己进城。 他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当初看到火器营火器的犀利,厚着脸皮找江大人要了这十几支火铳,尽管没多少弹丸火药,但是谁想得到,这些火铳的作用,根本不是在于杀敌多少,而是今日在这庆阳府的城下呢? “梅小飞!” 有人在城头上面喊着,李自成抬头望去:“咱们头儿让你过来,其他人别动啊,有人待会给你们送面饼子过来!” 李自成走上城头,他终于看到自己在城下看到的那个贼兵头目了,此刻对方手中正在摆弄他来的火铳当中的一支,只是看对方拙劣的样子,李自成一眼就知道的,对方以前只怕没摸过这火铳。 “火绳呢,怎么火绳都看不到,这些鸟铳不是都是一些摆设吧!” “大人!”李自成嘿嘿的笑了一笑:“这可是咱们老爷当初从红毛鬼手上弄来的最新最好的火器,怎么可能是摆设家伙呢?” “那你打一个给我看看!”对方将手中的火铳,递给李自成:“城下的人打得到吗,就冲着城下的人打!” “没药!” 李自成摊手,很是干脆的说道:“跑得匆忙,就连这些火器,在路上都想扔的,大人对这些火器有兴趣,这玩意虽然厉害,但是不好使啊,哪里有刀枪弓箭来的痛快!” “你知道个屁!”汤大为看着眼前这个家伙,看起来高高大大的,也是一个憨货。 大家都做过官兵,谁不知道这火器不好使,尤其是打人的时候,很容易炸膛,敌人没打着,自己先给炸死了,不过,那是在官兵当中啊,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微微撇了下嘴,这里可是庆阳府,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只要能打死敌人,自己死点人算什么。 “先留着吧,以后看来得找点火药了!”他嘀咕了一句,将火铳拿了回来:“梅小飞是吧,以后你就跟着我了,在城里,你可以报我汤大为的旗号,吃不了亏!” 他看着对方:“不过,眼下你的人不能乱跑,老老实实的呆着北门,给老子守城门,吃的喝的少不了你的,要是干得不错,没准还给你赏个女人!” 他身边的士兵,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李自成也笑了起来。 “大人怎么说,咱就怎么干!”他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大人,能不能先给咱们弟兄点吃喝的东西,然后给个地方睡一觉,这些天,可把咱们累坏了!” “三春儿!”汤大为对着身边的士兵吩咐道:“这帮家伙给你带着,找个地方安置下他们吧!” “知道了头儿!”那个贼兵乐呵呵的点头,然后顺手给了李自成后脑一下:“跟着我来,傻大个,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要不然准得饿死在城外,对了,以前杀过人没有啊……” 李自成讨好的笑了笑,摇头,然后又有些不大肯定的点了点头。 一看就在吹牛! 一群贼兵,指着李自成,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285章 菜鸟在互啄 贼兵出现在延安府城三十里的距离的时候,延安府已经做好了拒敌的准备。 虽然李自成的兵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但是延安府以当日李自成挫败王嘉胤的先锋的那个镇子为起点,又往外面几十里,放出了斥候。 现在,在延安府的西边,斥候最远的距离可以到五十里之外,得知王嘉胤的大军的到来,自然也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了。 城外的盐场全部都停下了工作,包括在修缮城墙和挖掘护城河的流民们,也全部都停下了工作,知府衙门的意思这些人是绝对不能接到城池里去的,刚刚经历里在城里肃清一波奸细的知府衙门,实在是不敢保证,若是放这些流民进来,城里会变成怎么样。 江晚也没打算放这些流民进城,但是,任由他们呆在城外夹在两方的兵马的碰撞厮杀中,那样的事情他也不会做。 所有的流民都被他聚集了起来,无论老幼青壮,只要能动得了的,全部都在延安府城外开始挖沟,按照他的吩咐,挖一条环绕整个城池深一人多,宽达两人的深沟。 这一道深沟,可以将盐场和流民的营寨,全部都包括在内,当然,更能将延安府也包括在内。 所以,等到王嘉胤的大军抵达延安府城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条巨大且完整的壕沟,将整个延安府都包围了起来,在壕沟的后面,官兵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城下,正在等待着他们到来,而他手下的兵马,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进攻,都得先从这一条壕沟上跨越过去。 “真是一帮蠢材!” 王嘉胤身边,他倚重的一员猛将小红狼,觉得格外的惊喜:“这么好的城墙,他们居然不依靠城墙守城,而是脑子有病挖这么一条沟,他们是打算靠这条沟拦着咱们的大军吗?” “不可掉以轻心!” 王嘉胤皱皱眉,看着站在远处随军而来却是没资格站在他身侧的王二:“如果王二说的没错的话,这支官兵中,应该是装备着不少火器的,这条沟不过是他们用来延缓咱们的行动,好让他们的火器更好的发挥用的,他们的杀招不是这沟,在火器!” “大帅不要听那小子瞎吹牛,他不过是一个被官兵吓破胆了怂货而已!”小红狼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也曾经是官兵,一帮流贼,被官兵吓破胆很奇怪吗?”王嘉胤冷冷的看着这个有些得意忘形的部下:“咱们也就欺负这延安府没有边军驻守而已,若是有边军驻守的城池,你看我会不会动攻打的心思!” 小红狼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悻悻的看了眼前的壕沟一眼:“我先派些人去试试!” 王嘉胤点了点头,不管对方这壕沟是不是他想的那种作用,总是要去试试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仗该怎么打。 大军阵前,一两百人从人群中挑了出来,他们衣裳褴褛,手中各种五花八门的武器都有,竹枪、木棒……,唯独不见铁器。 王嘉胤的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这就是他军中的规矩,这些四面八方来投奔他的流民,若是不真正替他打一仗,替他杀过人,永远都是可以被他随时舍弃的对象,对这些人,除了少的发指的那点粮食,其他的他什么都不会给,想要更多的吃的,穿的,甚至更好的武器,那就得替他去杀人,替他去打仗。 这些人,开始怪叫着朝着壕沟冲了过去,王嘉胤注意着壕沟的后面那些官兵的动静,到目前为止,他没有看到任何的火器,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延安府应该也是没那个本钱装备着红衣大炮的。 官兵们纹丝不动,就好像没有看到这些人的冲锋一样。 倒是壕沟附近,仿佛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冒出了数百个身影,王嘉胤一看到那些人,顿时就有些笑了。 这官兵,和自己用的战法都差不多了,大家好像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一样。 尽管这些人从他没有发现的内沟里钻出来令他那么一点点意外,但是,对方的装束打扮,却是让他大为放心,除了他们不少人手中,都拿着那种极其简单的用长木头镶着枪头的简易长矛,但是,他们的的确确和自己试着冲阵的手下,没多大的区别。 那也是一帮流民! 他们在壕沟边,严阵以待,在他们的眼前,敌人怪叫着蜂拥而至,在此之前,这些互为敌人的人素不相识,甚至可能还能在对方的阵营里,看到自己某个熟悉的面孔,但是,这一道壕沟,将他们分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壕沟这边,是自己人,壕沟那边,是他们要杀死的人。 “放箭吗?”王嘉胤的身边,有将领轻轻的问道,这个距离,虽然够不到那些列阵的官兵,但若是一轮箭雨,倒是可以射杀不少对方的那些人。 “不用,省点点箭支用!”王嘉胤摇摇头,在他心里,本不充沛的箭支比那一两百条流民的性命可值钱得多了。 流民们蜂拥而至,但是,冲到最前面的人抵达壕沟面前的时候,却是傻眼了,足足两人多宽的大沟,无论如何都是跳不过去的,想要过去,只能跳下沟去,然后再从沟里爬到对面去。 不过,他们的傻眼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停下了但是他们后面的人却是没有停下,前仆后继之下,这最前面的人,立刻就被自己人给冲撞着跌下沟去。 惨叫声应声而起,急促而惨烈,以至于冲到沟前面的人,一个个纷纷止住了脚步,努力想要自己的身体远离这沟渠。 王嘉胤的眉毛微微一动,沟里有东西? 壕沟对面的人,则是开始毫不犹豫的朝着他们对面的人开始投掷着手中的武器,他们手中的简易长矛,原来并不是等着敌人越过壕沟了与之厮杀的,这种简易长矛,他们根本就是拿来做短矛飞掷的。 壕沟对面顿时血光四溅,流民们在倒下了十几个人之后,也是不甘示弱的将手中的竹枪木棒什么的,朝着对方飞了过去,这一轮反击,也让对方的阵营里有了损伤。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丢出手中武器的敌人,很快手中又出现了这种比起他们的竹枪木棒要犀利得多的长矛,而这些长矛一在手,立刻毫不犹豫的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源源不断,似乎没有停息的时候。 在他们对面那看不见的内沟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人和多少支这样的简易长矛,而照着这样下去,除了他们的人全部都死在这壕沟前面,对面的人似乎不会罢手。 “行了,叫他们回来吧!”王嘉胤淡淡的说道:“能回来几个是几个,我要知道,那沟里有什么?” 第286章 实战练兵之法 “沟很深,沟里到处都是那种尖的竹签,掉下去就是个死!” 一个侥幸逃回来的流民,在王嘉胤面前结结巴巴的说道:“对面的人丢长矛过来,我也想捡起来扔回去的,大帅,不是我怕死,他们的长矛太多啊,跑慢一点都得被长矛射死,没有时间去捡啊!” “给他把刀!”王嘉胤点了点头:“他和回来的人,都可以编入正军了!” “多谢大帅,多谢大帅!”那流民喜出望外,忙不迭的要跪下,王嘉胤却是有些不大耐烦的摆摆手,立刻有亲兵将这人给拖走了。 “官兵这一招挺毒的啊!”小红狼在王嘉胤的身边,喃喃自语道:“这是打算坐山观虎斗?等到咱们和那些他们收拢来的流民杀得差不多了,他们再出手,我说他们怎么整整齐齐的在后面列阵呢,原来他们是在督战啊!” “吩咐下去,全军扎营!放好岗哨,然后派出斥候,顺着这沟全部走一遍!” 王嘉胤面无表情的下令道:“官兵想让看咱们冲阵,那就让他们看着吧,这一条沟,拦着了咱们,也一样拦着他们过不来!” “这些想想,还真是的啊!”小红狼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大帅的意思,将他们围起来,饿死他们?” “饿死不饿死我不知道!”王嘉胤说道:“反正我只是知道,延安府的粮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城里的粮食再多,也有吃完的时候,外面没粮食进去,他们可未必比咱们好过!” 他微微哼了一声:“先围着吧,等他们来打!” 距离王嘉胤不远的延安府城墙上,江晚和身边的几个将领,也在关注着贼军的动向,眼看敌人试探性的冲了一下,然后全部缩了回去,而看现在他们的架势,是打算在壕沟对面扎营了。 “大人,这可是和你当初料的不大一样?” 在江晚身边,徐采宁微微有些意外:“这股流贼,比上次攻城的那些流贼,看起来可是有脑子多了!” “拿人命填?”江晚摇摇头:“若是对方真的驱使流民拿人命来填,那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了,至少,对方真正有战力的除了流民,应该就没多少了。” “的确如此!”他身边的几个千户,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所以,对方沉得住气,当初想着利用这长沟延缓对方,然后火器队大量杀伤敌军的策略,就不大好实行了!”江晚摇摇头:“城外交给不沾泥,再给他五千个枪头,让咱们的兵马撤回城里来!” 命令发出去,很快城外整整齐齐的军阵,开始慢慢的回转了,正在扎营的贼军,看到官兵撤回城里,竟然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之声,就好像是他们逼得官兵们退回城里一样。 “既然不打算在城外据敌了,那大人你当初在城外挖的这两条沟,就没多大作用了,这么多人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徐采宁似乎觉得有些可惜:“而且,城外的不沾泥和他的那些人,也支持不了多久的,这么长的沟,总有防守薄弱的地方,敌人突进来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我给他的命令是哪里觉得危急,就在哪里发出警讯,城里的兵马会随时驰援他!”江晚说道:“单单凭他们,的确是抵挡不住贼军,但是,若是有了城里的兵马的支援,贼军不付出点代价想进来可不容易,而且,就算进来了,想摸到延安府的城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千户:“一两里的距离,那几乎是随叫随到,你们几个,当随时注意城外的战况,确保自己负责的地段不出问题!” “是!” 几个千户齐齐肃然点头,唯独在江晚身后许显纯,一直都没有说话,脸色略显凝重。 从城头下来,距离城墙一百多步的一处民宅,是江晚暂时的驻跸之地,几个千户留在城墙上,关注着敌情,许显纯和徐采宁,却是随着江晚,走进这临时的卫指挥所。 “是不是我觉得我用兵毫无章法!”江晚坐下来,看着一直欲言又止的徐采宁:“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看你都憋了半天了,在封万里他们几个面前你不开口,现在你可以说了!” “大人是不是太小觑这些贼军了!”徐采宁点点头,直言不讳的说道:“以我南海卫数千之众,防御城墙尚且有些吃力,更别说随吃驰援城外的长沟,若是真有什么差错,贼军突破长沟,趁着我们开关城门的时候,直接杀进城来都有可能!” “为什么不像上次一样,依据城墙而守,以我们现在的军力,哪怕来犯的贼军,有上万之众,我军依然大有胜算!” 看着脸有忧色的徐采宁,江晚微微摇了摇头:“我可没有小看这些贼军,能占据庆阳一府的贼军,实力差不到哪里去!” 他笑了笑:“但是,我也没觉得他们有多大的胜算……” “那大人你这样用兵……?”徐采宁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解。 “大人是在练兵,实战练兵!”在江晚身边的许显纯突然开口道:“大人,我没猜错大人的用意吧!” 江晚略带欣赏之色的看了看许显纯,缓缓的点了点头:“那么,许佥事,你给徐佥事说说我这个练兵,是一个什么意思?” “咱们南海卫成军以来,虽然曾经打过一次大仗,但是参战的人数并不多!”许显纯开口说道:“如果单纯以人数算,只怕从来没有敌人厮杀战斗过的军士,要占八成,这样的兵马,即使不算新军,但是,和大人心中那支可以平陕、平三边的精兵,还是有着不少差距的!” “虽然在延安府里,咱们兵马的操练演训一直没有停止过,但是操练是一回事情,面对敌人生死相搏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不见一见血,新兵就永远是新兵,变成不了老兵!” “城外的这支贼军,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李自成以不到一千之众,尚且能对阵厮杀全部歼灭其先锋,可见战力不过如此,所以,若是按照许佥事的战法,在城墙之下,用火器队的火枪将其击溃,甚至聚而歼之,都不是难事,但是,建功的依然是火器队,成为老兵的,也依然是火器队,可是咱们南海卫里,火器队不过寥寥数百人,这绝对不是大人想要看到的!” “是这样的吗,大人?”徐采宁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疑惑尽去,如果是这样的话,哪怕有些折损,对整个南海卫的战力还是有着巨大的益处的。 “我觉得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江晚哈哈笑了起来:“不过,到底是我小看了贼军,还是要拿这些贼军练练手,那就得看看这些贼军配不配合了,说实话,比起你们现在关心的这事情,我更关心的是,城外的不沾泥的那些人,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一仗之后,这些人中,有多少可以补充进我南海卫!” 第287章 无处可去 鲁平端起碗里的小米粥,慢慢的喝了一口,感受到那顺着自己喉咙里缓缓流下去的热流,他极其惬意的哈了一声——真香! 在他面前,一锅煮得沸腾的小米粥,在拼命的咕嘟着,可惜再去取水,要跑好远的一段距离,要不然,再往里面添点水,还能每个人再续上一碗。 身边的几个同伴,都是到了延安府之后才认识的,说实话,在此之前,他并不关心这些人,甚至连这些人的姓名都没有兴趣打听,当一个流民在离开自己的故土开始逃难之后,在路上看到太多的东西,足够让他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好奇心消散得差不多了。 一切东西,都没有眼前的这一碗小米粥来得重要。 在确定在延安府里,只要自己努力干活,就能得到能够活下去的食物的时候,鲁平就下定决心,他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 虽然这里的活儿有点重,但是,他一点都不埋怨,比起死在路上的那些人来说,他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了,就光是手上的这一碗金灿灿的小米粥,如果在一个月前,放在他所在的逃难的队伍里,为了争抢这个,死几个人来说,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其实,这也只是刚刚开始的时候,在离开鲁家村的时候,他的确是曾经为了一口吃的,和人争抢过,但是,很快,争抢的东西,就从食物,变成了树皮草根,甚至是泥土,当这些东西都成了奢望的时候,那些倒闭在路边的尸首,也成了争抢的对象。 那个时候,他甚至不敢离开鲁家村的队伍一步,在一支逃难的队伍里,无论是走失和掉队,很可能这个人永远就不见了,他不止一次看到别的队伍里用破烂的瓦罐煮沸的肉汤,也不止一次在路边看到过被人啃咬过的白森森的骨骸。 那两个人相遇的时候,彼此都用打量食物的眼光去打量对方的时候,姓名,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七叔,我还想喝点!” 身边的一个少年怯生生的开口,鲁平缓缓的点了点头:“给大家都分了吧,明天早上还有,如果我们明天早上还在这里的话!” 几个少年欢天喜地的分食着瓦罐里剩下的米粥,鲁平看着他们的动作,最近微微笑了笑。 活下来了啊!真是不容易! 整整一个鲁家村,快五百号人,最后到达这延安府的,也就他们几个了,别看眼下这几个少年稚嫩的模样,他可是清楚的知道,若是有人这个时候敢来抢他们这剩下的这点食物,在几个看起来瘦弱稚嫩的少年,立刻就会变得比谁都凶狠。 这一路上,不够凶狠的,运气不好的,哪怕他们身体再强壮,都到达不了这延安府。 “七叔,要是咱们可以进城就好了,我听那边的人说,在城里每天都有官府施粥,有时候还有窝头呢!” “对,我也听说了,而且,还不用挖沟!” “怎么,你们很讨厌挖这沟么?”鲁平懒洋洋的说道:“若是没这沟拦着,对面的那群家伙早就冲过来了,会让你们好好的在这里呆着?” “打不过,那就加入他们呗!”有少年满不在乎的说着:“城里那么多粮食,真要冲到城里去,咱们也能吃个痛快,到时候,我一定弄很多香喷喷的白面饼子,大家人人都吃个够!” “想想那些死在沟里的人吧!”鲁平指指漆黑的远方,那是白天里对面的人冲阵的地方,他们虽然没在那边,但是却是看到对面的人死伤了不少。 “加入他们,你就是冲在前面的那些人中的一个!”鲁平说道:“你要真那样的话,我也不拦着你,哪怕你对我挥刀子我都不怨你,但是,你得想想,就算杀得了我和大家,你真能冲得到城里去吗?” “我杀七叔和大娃他们干嘛!”那少年摇摇头:“没有你们,我早就死了,被人吃了,谁要杀你们,我都不答应!” “那你琢磨个啥呢!”鲁平平静的说道:“现在在这里,只要干活,就有吃的,饿咱们不死了,就算替官兵打仗,官兵也说了,若是抵挡不住,点燃咱们面前的火堆,就可以往营寨那边跑了,我觉得,这个地方,还算不错!” “我不是怕咱们抵挡不住吗?”少年嘿嘿笑了笑:“我也想天天有小米粥喝,有窝头吃,但是,对面那么多人,这城里官兵好像不多,真抵挡不住,这什么不就都没了吗?” “你就是琢磨的东西多!”鲁平拿起地上的长矛,站了起来:“尽想着官府老爷们想的事情,但是,这路来,咱们也到了不少地方了,反正我是没看到比这延安府更好的地方,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是不走了!” “那咱们也不走了,反正大家都跟着七叔你,没准大家还能凑到人头,一起当官兵呢?”少年也站了起来:“咱们有九个人,按照官兵的说法,每个人三个人头,就可以凭着人头换粮食或者做官兵了,对面那么多人头,可都是粮食啊!” 说到这里,他眼睛闪烁了一下:“七叔,要不,咱们过去看看,没准能带几个人头回来……” “别作死!”鲁平拿起长矛:“还过去,跟着我四处看看防止对方摸过来才是正事,还有啊,别光着想这好事,也防着咱们这边的人,别到时候被自己人砍了脑袋,成了人家的粮食,老子都替你们不值得!” “嘿嘿!”少年嘿嘿笑着,正要说话,突然脸色微微一变:“七叔,你听到了什么没有?” 鲁平点点头,做了个手势,身边的众少年,一个个悄无声息的拿起了沟壁边的长矛,凝神以待。 “是前面!”鲁平开口说道:“扔几个火把,看看是路过还是打算过来!” 随着他的吩咐,几根火堆里燃烧着的木条被抽了出来,然后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朝着他们前面飞了过去。 燃烧着的木条落到地面很快就熄灭了,但是,在熄灭之前,他们却是看到,一群人影正在前面的壕沟前正在忙碌着什么。 “吗的,真过来了!”少年们脸上露出凶狠的目光,握着手中的长矛就要往前冲。 “都给我回来!”鲁平厉声的喝道:“点火示警,然后,一起跑!” 第288章 夜战不出 封万里面无表情的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亮起的点点火光,都不用去确认,他可以想得到,在其他的几个方向上,应该现在应该也和他看到的一样,绕城长沟的各处,都有贼军在突破。 亮起的火堆边,有人影在晃动,也不知道这些人影是贼军的士兵,还是外围那些守卫的流民,他清楚的看到,不少人正在从那些点点火光的旁边,朝着他们身后跑去。 那是流民聚集在城下的营盘,也是李自成部驻守的地方,按照大人给那个副百户的命令,若是长沟防守的流民不敌贼军,可以自行撤回到这城外的流民大营来,然后在流民大营里继续坚守。 江大人的吩咐,是一旦流民大营里燃起求援的信号,南海卫将会派出援军支援流民大营。 但是眼下漆黑一片,敌我不分,三个千户早就达成了共识并且向江大人禀报过,在晚上,南海卫是绝对不会打开城门前往援助这流民大营的,要援助他们,起码要等到天亮。 至于流民大营里的人,能不能熬到天亮,那就得靠他们自己了。 这个决定,在天黑之前就随着最后一批军械和粮食送到了那个副百户的手里,此刻流民大营里一直没有亮起起求援的烟火,想来那副百户也是打算死扛到天亮了。 “仔细盯着,严加防守!”封万里在城墙上逡巡,给自己的部下下达着命令:“任何试图靠近城墙的,无论是什么人,一律当作攻城的流贼处置!” 官兵们齐齐听令,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有半分懈怠,眼力好的,甚至还可以看到仿佛蚂蚁一样突然从黑暗中出现在流民大营面前的那些贼军,而流民大营里也是到处都人影幢幢,一副兵荒马乱的抵御地方的景象。 城外的消息,也传到了江晚的面前,只是确定了贼军们正在不断的调集兵力围攻流民大营,却是没有分兵攻城的之后,江晚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未作出其他的指示。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徐采宁一直有些焦躁,火器队虽然已经分散到了各个千户,但是都在城下待命着,只要她一声令下,这数百人的火器队,随时都可以派上城墙,或者是集中,或者是分散使用。 哪怕是各个千户对火器队的调用,现在也得她下令才能行。 为此,她宁愿在这里陪着江晚,也不愿意去休息。 “你的火器营可是我南海卫的底牌,真要用到你们的时候,那已经是要到决定胜负的时候了,放心,不会在今夜!” 江晚微笑着说道:“睡不着你也得去睡,有用你的地方,我会派人去叫你的!” 徐采宁犹豫了一下:“那我去城头上巡视一圈再去休息一会儿!” 江晚含笑点头,徐采宁走了出去,迎面,手中拿着一叠纸张的周觉走了进来。 “大人,周觉来了!”他站在江晚的面前,“我等七人,随时等候着大人的吩咐!” “流民大营里,应该还有没有收拢来的读书人吧!”江晚问道:“战事过后,你还是要辛苦一下!” “不辛苦!”周觉肃然说道,然后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的摇摇头:“战事过后,城外的流民营只怕都不在了,这收拢一事,可能要稍稍往后压压了!” “要对他们有些信心!”江晚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为了活命,人总是能做出一些平常做不出来到事情,流民大营里几千人,若是将坚持到天亮,城里的兵马自然会去救他们,到时候能活下来的,总比一般人要强!” “大人是觉得这些人太多了,浪费粮食了么?” 周觉大胆问道,其实,在南海卫不许一个流民进城的命令下达之后,他就想过这种可能,他现在身为江晚的幕僚,自然希望尽快的体现自己的价值,如果是城里因为粮食不够,而牺牲城外的流民,他觉得现在完全是可以接受的做法。 当然,如何将江晚的这个决定加以美化,合情合理的告诉所有人,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他觉得江晚在这个事情上不会骗他。 “养他们要不了多少粮食,至少,比起养城里的人来,要不了多少粮食!” 江晚淡淡的摆摆手:“不是这个原因,我要的是一批除了我延安府之外,无处可去的人,要的是一批愿意拿着性命来保卫延安府的人,今夜过后,那些不坚定的人,大概会在血和火当中,清洗出来,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事情,如何妥善的安抚、安置,甚至甄别这些人!” “大人请吩咐!”周觉脸上顿时一肃然。 “如果明天早上,城外流民大营已经破了,我南海卫的兵马会出城,重新固守防线并收拢残兵,你按照战前赏格,残兵中有斩首三级者,赏钱粮或者是入官兵,你负责审核决议;如果大营没破,你带着我的命令去城外大营,编李自成部剩余残卒为南海卫第四千户,原身有职司者,就地擢升,愿意加入第四千户者,钱粮与南海卫官兵等同!” 江晚缓缓的说道:“复议军功,检视战果,这些事情,都要你去办!” “这些事情繁琐复杂,交给你最为合适!”江晚点点头:“如果没有异议的话,你现在就可以下去,和你的新同僚们去商议如何应对解决了!” “是!”周觉点点头,神情有些踌躇。 “说!”江晚看了他一眼,“有话直说,现在不是转弯抹角的时候!” “大人要扩军,为什么不从城里的良家百姓中征召!”周觉鼓起勇气说道:“城里的人,才是应该最可靠的吧!” “我会!”江晚直言不讳的说道:“但是不是现在,我现在要的是一群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要的是一群比流贼更凶狠的人,流贼可以给他们粮食,让他们活下去,但是,我除了粮食,还可以给他们希望,给他们前程,而我要的,只是他们的凶狠而已!” 江晚摇摇头:“比起他们,城里的良家百姓子弟,还是太温和了!” 第289章 流民大营之战 鲁平在前面狂跑着,一帮鲁家村的少年紧紧的跟着他们的身后,没人回头去看后面来了多少人,也没有人关注旁边的人是否跌倒掉队,每个人眼里只有远处那灯火通明的大营。 人活着,才能做很多死人做不了的事情,比如,给身边的人报仇,替身边的人好好的活着,要是死了,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是他们在生和死之间得出来的最宝贵的经验,而此刻,这个经验一如既往的发挥了作用。 鲁家村的人跑进大营的时候,大营的里的人已经骚动了起来,无数拿着长矛的人,在穿着军服的官兵的指挥下,开始朝着自己的位置跑去,场面看起来混乱,但是,比起这些他们从外面跑回来的有秩序多了。 “全部都到这边来,全部都到这边来!”有官兵大声的喊着从外面进来的人:“乱跑者格杀勿论,乱跑者格杀勿论!” 鲁平带着少年们老老实实的按照官兵的指引,走到前面的一片空地里,在他身后,陆陆续续还有外面进来的人都走到这里,有人试图乱跑,但是,官兵身后那些长矛的家伙,用矛杆子狠狠的将他们打了回去,官兵们喊着“格杀勿论”,但是,却是没有真的下狠手。 “每个人看看自己的身边,找到自己认识的人站在一起!”官兵大声的喊着:“不认识别人的,别人也不认识的,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 官兵们大声的喊着,很快,空地上的人就开始变成一小堆一小堆的了,在这些一个个的小堆旁边,十几个家伙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正在惊疑不定的东张西望。 “放下兵器,放下兵器!” 官兵们示意人堆分开,对着那些孤零零的人影大声的喊道:“最后一次,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 这些零零碎碎的人里,有人还在迟疑,有人却是眼光发狠在环顾四周,但是,却是没人一人丢下他们手中的长矛和长刀。 “动手!” 有人低呼了一声,仿佛是一声号令,这些人立刻拎起武器,四下散开,朝着他们四周的人冲杀过来。 可惜的是,尽管官兵的这么一折腾,四周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人群,早就对他们有了提防,而且这些小堆人群里的人,不是乡党,就是熟人,更重要是,他们他们手中也有武器。 这些零散的家伙以为自己是暴起发难,结果,迎接他们的却是数十支长矛短刀,站在官兵身后拿着武器的人还没冲过来,这些人已经仿佛是切菜砍瓜一样,全部都对四周的人刺倒砍到在地。 “我说怎么不对劲呢!”鲁平身边的一个少年,嘀嘀咕咕将的将长矛从眼前的家伙身上想抽出来,但是枪头似乎被卡在了对方的骨头里,少年狠狠的一脚,将那个眼珠凸出张大嘴的家伙一脚踢开,将自己的长矛从对方身上使劲的抽出来。 “是混进来的家伙!”鲁平脸有些发黑,若不是官兵这么一折腾,他实在不敢想这些家伙突然在身边发难的时候,自己身边的谁又会没了。 “这帮家伙也是傻子,没人认识他们,他们自己凑成一堆不就得了,非得这么傻乎乎的站在原地!” 少年嘿嘿的笑了笑,将长矛在地下的泥土里抹了抹,嘴角露出无邪的笑容。 “那是因为他们各自之间也不认识!”鲁平嘀咕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官兵们。 “好,你们跟着他走,去那边,听官兵的指挥不要慌!” 前面的官兵大声的喊着:“你们这些,跟着他走,前面正缺人,记住,不要乱跑,不要慌乱,乱了阵脚,大家全部都得死在这里,听号令指挥,大家才有一条活路!” 人群很快一堆堆的分开,随着官兵的指引,朝着自己新的位置而去。 鲁家村的人也得到了自己新的位置,那是一段十来米的栅栏,和远处的长沟一样,营地四周的栅栏前面也有一条沟,虽然没那么深那么宽,但是,从外面的人想一口气冲到栅栏边却是不能的。 他们的任务就是保证这十来米的栅栏不能有人突进来。 “刺死所有想进来的人!”那个年轻的官兵大声的对着他们说道:“看着自己的面前就行,其他的不用你管,外面的人进来了,咱们死,他们进不来,等到天亮了,就是他们死,明不明白!” 大概是对着每一个在栅栏后面的人,年轻的官兵都是这么说的,他的声音因为大声的叫喊,变得有些嘶哑,说完这些,他也没管鲁平清楚没清楚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朝着前面跑去。 “来了啊!” 身边的少年,突然发出大声的叫声,几个人影已经从沟里爬了起来,正在试图爬上栅栏,鲁平大吼一声:“杀啊!” 身后十来支长矛,没头没脑的朝着这些人影捅了过去,鲁平只觉得手中的长矛仿佛是捅进了一片污泥一样,毫不犹豫的捅进了前面柔软的血肉,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的长矛也从栅栏的缝隙间送了了进来,狠狠的扎在了他的肩头。 “七叔!”身后一支长矛递了出来,鲁平只觉得手里一松,长矛脱手而出,嵌在眼前的那家伙身上,消失在了他前面的深沟里。 “别管我,捅死他们!”鲁平连滚带爬的在地下后退几步,随手抓起一把泥土,塞在自己肩头的伤口上:“不要让一个爬进来啊!” “杀啊!” “杀!” 栅栏的两边,都响起野兽般的嚎叫声,鲁平的视线所在,不断的有人倒下,有的是栅栏外边的人,有的是栅栏里面的人,身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引燃了,砰的一下炸开来,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火把,照得这些殊死搏杀的人狰狞的面容如同索命的恶鬼一般。 栅栏外面的黑夜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越过远处的长沟,朝着这座简陋的大营冲了过来。 鲁平大口的喘着气,从地下捡起一根长矛,努力的站了起来,肩头的伤口只是在流血,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片地破天惊一样的动静,整个地面好像都摇晃了一下,他立足不稳,再度跌倒在地,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 “轰!”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他清楚的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还有自己身边的少年们响起的欢呼。 这是官兵出手了? 他模模糊糊的想到,眼皮却是越来越沉重起来,终于,他合上了眼睛,四周的一切,也似乎变得安静了下来,安静得犹如一个梦境,一个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做过的梦! 第290章 我还能再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鲁平终于悠悠醒了过来,眼前凑过来的几个大脸盘子,顿时让他吓了一大跳。 “七叔醒了,七叔醒了!” 有人惊喜地大声喊道,眼前的大脸盘子们顿时都是浮现一片欢喜之色。 “我就说了,这么点小伤七叔怎么会死,七叔命硬的很呢!” 鼻子里传来一阵小米粥香气,鲁平感觉被人扶着坐了起来,一碗金灿灿的小米粥送到了他的面前,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根本举不起来。 “七叔你好好的坐着,我来喂你!”一个少年凑了过来,用木匙给你喂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里?”鲁平吃了几口,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在大营里吗?” “咱们在城里!”少年们欢乐的说道:“七叔,咱们是官兵了,现在你是官兵的官了,上面的大人说,以后你就是咱们的小旗,咱们都是你的部下!” “什么官兵?”鲁平皱皱眉头,心里有些不安:“到底怎么回事情,你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一点,从昨夜我晕过去开始说起!” “官兵有炮啊!”少年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说道:“七叔你是没看到啊,早上我可是亲眼看到了死在外面的贼兵们,哎呀那叫一个惨啊,被炮轰得稀碎,拿簸箕捡到捡不起来的那种!” “你说!”鲁平没好气地指着另外一个少年:“虎子说话不靠谱,你老实一些!” “官兵真的有炮!”那貌似忠厚的少年笑了一笑:“咱们也不知道怎么打的,反正官兵放炮没多久,外面的人就不过来送死了,大家一直守到天亮,城里的官兵出来之后大家就随着官兵进城了!” “那大营呢?”鲁平问道,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不会他们拼死一夜守卫的大营,就这么被官兵放弃了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少年坦然说道:“七叔您受了这么重的伤,大营里可没郎中,而且,上面的官兵说咱们阵前死的贼兵够多了,咱们鲁家村的人,都可以做官兵了……” 少年的声音小了起来:“那时候您还没醒,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官兵也不错,每月有饷钱,还能吃饱,于是……” “官兵就官兵吧!”鲁平点点头:“这是好事,怕什么,要是我死了你们难道还要问我!” “我就说了七叔不会说什么的吧!”少年们顿时又快活了起来。 “对了七叔,他们说,咱们做官兵,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饷钱呢,我还没见过银子呢!” “这算什么,除了小米粥,面饼窝头管饱,听说有时候,还有肉粥吃呢!” “停停停!”鲁平看着这些不知道烦恼的家伙,有些没好气的喊了起来:“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贼兵那么多,官兵在和他们打吗,咱们到了城里成了官兵,岂不是随时都要上城墙守城去,小子们,都给我听好了,别光想着吃的,都给我先顾好你们的小命!” “没打,昨天夜里贼兵们死的人不少!”少年们说道:“现在大营还在,长沟那边,好像又派人过去了,贼兵们估计打懵了,一直没动静!” “那就好,那就好!” 鲁平终于放心的点了点头,长沟还在,大营还在,那就说明贼兵们没占到便宜,损失不小,就算再打,也一时半会打不到城里来,鲁家村的这些人,终于不用在前面拼命了。 “你们说的面饼子呢,给我弄点来!”他张嘴喊道:“我得吃点干的,都快饿死老子了!” 距离鲁平所在不到一里地的城墙脚下,周觉正在江晚的面前,给江晚禀报着自己城外一行的结果。 “按照大人的意思,李自成部扩编为第四千户的命令已经带过去了,官兵们一片欣喜,纷纷感戴大人的恩德!” “不说这些虚的!”江晚摆摆手:“那边的那个副百户,不,副千户不沾泥,没有亲自进城来么?” “布副千户说了,希望大人给他从城里武库调拨的那种虎蹲炮,再多几门就好了,如果有弓箭的话,最好也能给一点,眼下流民大营里人手够用,粮食够用,如果城里有需要他们牵制贼军,他觉得他还能替大人至少牵制一个晚上!” “其勇可嘉!”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延安府的武库里的那些,只要他要,我这边就敢给,没想到李自成的手下,居然还藏着这么一号人物,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不过,大人!”周觉微微皱眉:“学生觉得,这位布副千户虽然有杀敌之勇,但是,大人擢升他们在前,此人貌似是要效命在后,这事情,总是有些味道古怪!” “什么古怪?”江晚问道:“若是杀贼也有古怪的话,那我南海卫上下,都有古怪!” “我也说不出来!”周觉犹豫了一下:“学生只是提醒大人一句,谨防此人成为王二之流,此刻大人给粮,给兵器,若是他阵前倒戈的话,为祸可就比那王二要大多了!” “要倒戈也轮不到他!”江晚摇摇头:“你多虑了,你要这么想的话,还不如是觉得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扩充一下自己的实力,将这个第四千户,真正的变成一支敢打的兵马,一直能打的兵马,到时候,在我南海卫里,他也算进退自如,算是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了!” “大人睿智!”周觉想了一想:“大人既然觉得对方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还要答应他所有的要求!?” “为什么不答应!”江晚笑了一笑:“他想要多大的舞台,我就给他多大的舞台,这些人本来就是流民出身,若是我还猜疑他们,不敢用他们,那是将他们继续往流贼那边送,再说了,我连这么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吗?” 周觉哦了一声,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眼前的江大人,这是有着足够的自信可以控制对方,虽然他不是特别清楚,为什么江大人如此的自信,但是,他只要知道江晚并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对他这个幕僚来说就已经起到提醒的作用,尽了自己的本份了。 “从城外大营那边,我带了几百人回来!”周觉说道:“大部分是伤者,大人要派人去看一下他们吗?” 第291章 谁断了我的粮道 江晚让周觉带人去看望那些伤员,他自己没有去,眼下大敌当前,这种收买人心的事情倒是不是要放在首要,他现在有些奇怪,为什么整整一个白天,对面的贼军,就那么坐视着,丝毫好像忘记了,昨夜里他们越过围城的长沟,在流民大营前留下了数百具的尸体。 和昨天试探冲阵的那些流贼不同,江晚得到的消息,这些死在流民大营前的流贼,可都是身强力壮手持利刃长矛的流贼,这显然是贼兵的精锐。 敌人昨夜搭在长沟上的木板木头什么的,早上已经被延安府这边全部的拆掉,对方陈兵数千在这长沟对面,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延安府这边拆掉这些东西,却是一丝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这实在是有些太反常了。 江晚对此提高了警惕,并且让南海卫随时保持着战备状态,一旦对待的贼军攻击长沟守卫的流民,南海卫将毫不犹豫的加入战局。 贼军越过长沟之际,就是南海卫和其全面开战的时候。 但是,上午过去了,中午过去了,眼看着这些下午,已经过去了一半了,贼军依然没有任何的举动,他琢磨着,难道这是对方是打算将昨天晚上的攻击,在今晚再重复一次么? “这个可能性不大!” 许显纯对江晚的疑惑,有自己的看法:“延安府附近能找到的可以搭桥过沟的木头并不多了,至少,在长沟之外并不多,昨天夜里他们能送这么多人进来,估计就是极限,否则的话,再多个一两千人,流民大营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 “也是!”徐采宁也觉得这个事情,不应该是江晚想的这样:“就是南海卫,上下军兵每日的食粮,甚至肉食都不缺,但是到了晚上目能视物者,只怕也只是十之一二,流贼军中,就算头目们吃喝不差,但是普通的流贼只怕就不行了,这样的吃食,到了晚上能看到人和东西的,只怕不多,昨晚数百人死在流民大营那边,那参与攻击的,至少就是上千人!” 她摇摇头:“咱们南海卫就算夜战,也拉不出上千人来,就凭他们?” “所以,如果今天白天不开战的话,晚上他们基本上也不会开战了!”江晚沉吟了一下:“哪怕他们想打,也凑不出那么多晚上能看得见的人出来?” “应该是这个道理!”徐采宁很的笃定的说道。 这是江晚忽视了的一个问题,大概是在他脑子里记得的那些经典战役里,关乎夜战的战例比例不小,他下意识的就以为,这夜战是军队作战的常态了。 徐采宁这么一说,他才有些反应过来,因为饮食结构的问题,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有着程度不一的夜盲症,而在陕西,这个问题尤其严重,这可不是一个讲究饮食的地方,在到处都在饿死人的世道里,能活下去就已经是奢望了,哪里还有人对吃的东西挑挑拣拣。 南海卫至少从来都没有缺过粮,而对面的贼军就不好说了,昨夜的那么大规模的夜战,他当时不觉得意外,此刻才琢磨过来,敢情,对面的贼军还真的出动的精锐中的精锐,至少是吃得饱饭晚上看得见的精锐。 “静观其变吧!”江晚想了想:“即使晚上他们故技重施,想来比起昨天晚上,流民大营的压力会小很多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和徐采宁、许显纯在商议军情的时候,在城外,王嘉胤也在和他的一帮大小头目在商议着军情,只不过,城里商议军情的人,是一脸的疑惑和不解,而城外这些商议军情的人,却是一脸的阴沉。 “人还没有回来,大帅,要不要再派点人回去看看!” 王二侥幸的也参与了这些头目的聚会,只是他的位置在最靠近营帐大门的地方,他和其他人的人一样,也在疑惑着为什么昨夜发起了攻击,但是,今天大军却是按兵不动了。 “已经派了小彭将军带着人回去了!”王嘉胤沉着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笑意:“眼下全军的军粮在一起,哪怕省点用,最多也就两三日就会断粮,大家都知道,咱们军中,断粮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他看着自己手下的大小头目们:“庆阳府的粮食,没有按时运过来,咱们打延安府的策略,就得改一改了!原来打算困死他们的法子,只怕是不行了!” “延安府被咱们围的水泄不通,他们总不会凭空变出一支兵马来,断了咱们的粮道吧!”一个头目皱着眉头说道:“就算真有这么一支断咱们粮道的兵马,这押运粮食的人,总会有逃出来报信的吧,咱们大军随时可以回头灭了这支兵马!” “不会是固原那边出兵了吗?”另外一个头目悚然说道:“要是这样的话,可就有些麻烦了,边军还是有几个能打的,咱们未必打得过他们!” “好了!”王嘉胤不耐烦的摆摆手,打断了自己的手下们的议论:“不要胡乱猜测乱了军心,不是固原的边军出动,在那边本帅一直都有人盯着,若是他们有兵马朝着庆阳府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也是!”那头目点了点头,“咱们的斥候也放出去不少,真要有这样一支兵马,不可能一点踪迹都看不到!” “可是,押运粮草的兵马却是不见了!”王二大声的说道,众人齐齐回头,看着这个站在门边说话的家伙。 “大帅面前军议,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正在说话的头目,大声的呵斥道。 王嘉胤摆摆手,“王二兄弟想说什么,尽管开口,能进这个营帐的,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这么见外!” “我在想!”王二犹豫了一下,缓缓的说道:“既然不是边军断了粮道,也不是延安府的兵马劫了粮草,庆阳府那边,也不可能不知道大军在外,粮草不能断绝,所以,会不会是庆阳府那边出了问题,甚至是庆阳府那边,干脆就没有发运粮草出来……” “不可能!”王嘉胤摇摇头,一口否定道:“只要庆阳府还在咱们手中,就不可能不发运粮食出来……” 说道这里,他突然怔住了,众人也旋即想到了那个可能,一个个脸色也顿时变了。 是啊,只要庆阳府还在咱们手中,就不可能不发粮食出来,但是,若是庆阳府不在咱们手中了呢…… 第292章 夺城不如烧粮 时间回到两天前的庆阳府。 随着李自成进城的人,大概就是三四十人,一进城这些人就全部被解除了武装,不管是对方出于什么目的,这一手让李自成想趁着晚上夺取城门引兵进来的计划彻底落空了。 光是看守北门这一个城门的,就有数百人,三四十号赤手空拳的人,可打不过这几百人。 在安然无恙的度过了一个晚上之后,李自成和他的这些人,终于被解除了看管,被编入了守城的人中,原来的武器是不用想了,但是,好歹每人也混了一支长矛。 这已经是贼兵中的正兵的标配了,这也意味着,将他放进城来的那个贼兵头目,基本上已经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了,而是打算将他们收为己用。 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李自成这几十号人,除了抽了十几人到别的地方,大部分的人居然留在里李自成的身边,而没有打散他们。 甚至,还安排他们晚上在城墙上值守! 这种晚上上城头值守的活儿,可是最累最辛苦的,安排给这些新人是最合适不过了。 李自成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求之不得。 “夺城!” 李过在李自成身边,低低的说道:“叔,我看过了,下面城门那里,一般就十几个人,咱们要是突然动手的话,真是能拿的下来的!” “不妥!”李自成否决了李过的建议:“咱们和城外约定的暗号,是燃起火堆,城外的人就从这个城门冲进来,就算干掉了那十几个守城的人,咱们开城门要时间,点火堆也要时间,城外的兄弟看到火堆再冲进来,也要时间,我们顶不住这些贼兵的反扑的!” “那怎么办!”李过有些焦急:“城外的兄弟身边能吃的东西可不多了,他们等不了多久了啊!” “能吃的?”李自成咀嚼着他的话,脸色微微一动:“粮库?” “啥意思叔?”李过有些没跟上他的思维。 “早上我看到这里有贼兵从城里运粮食过来,我问了一句,这些贼兵吃的粮食,都是每天从城里的粮库领的,贼兵就是靠着粮食控制着所有的人……” “我还是不明白叔你的意思,咱们不是夺城吗,这夺城之后粮库不就是咱们了吗?” “不,咱们不用夺城!”李自成嘿嘿笑了起来:“只要烧了粮库,这城里的贼兵没了粮食,自然就乱了起来,到时候他们为了吃的去劫掠百姓,还有多少心思守城?” “这个好主意!”李过眼睛一亮:“城里没了粮食,那不管是贼兵还是百姓,都得往城外跑,到时候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嘿嘿!”李自成得意的笑了笑;“这庆阳府落到贼兵手里这么久,你觉得这庆阳府里除了贼兵,还百姓吗,就算有百姓,只怕也不是什么正经百姓……” 两人商量完毕,在城头上养了一夜的精神,一大早,北门这边要去粮库那边领粮食的时候,李自成果断的要求跟随而去搬运粮食。 这种苦差事,平时贼兵们都是避之不及,此刻有人主动要去,那自然是欢迎之至。 就连汤大为听到这李自成带人主动去搬粮食,也是有几分意外:“这家伙不错,挺勤快的,勤快的人命都长……” 汤大为有心关照关照这家伙了,他当然希望这家伙命长,手上的这十几支古怪的火铳,大概也只有这家伙和他的人会用,用得好可是他手上的底牌呢! 他打算等李自成回来,好好的褒奖他一番,至少,赏他一口刀,在庆阳府,长枪是正兵的标配,但是,若是长枪加上腰刀,那可就是军官的配置了。 这也算是他提拔这家伙了。 但是,他一直等这家伙回来,但是,没等到人回来,却是等到了粮库方向那冲天的黑烟和熊熊的大火。 他还有些摸不着头和脑,城里小王将军派来的兵马,直接就将他北门几百人给围住了,说是换防,但是,却是要让他和他的手下们全部放下手中的武器。 汤大为不是第一天出来的混的,他可是清楚的知道,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道,他手中的武器就是他的性命,就算王大帅叫他放下武器,他都要琢磨一下看看值不值当了,别说城里的小王将军只不过是王大帅的一个侄子,还是平素很看不起他的那种。 他果断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然而,他的拒绝换来的,就是对方的兵马毫不留情的围杀。 “汤大为勾结官兵,城中纵火,小王将军有令,谁拿了他的人头,当场官升一级,赏银百两!” 汤大为听到对方的兵马里这样的叫喊,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不过,面对对方的刀剑的时候,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而且对方都要他的人头了,他的解释还有什么用? 他果断地一边组织自己的手下抵挡着对方,果断地一边打开了自己防守的北门的城门。 城里全是小王将军的兵马,他留在城里只是死路一条,既然这里容不下他了,只有冲出城外,他才有活路。 幸亏他是把守城门的守将,要不然,他还真是插翅难飞。 城门一打开,他带着自己的手下,疯狂地朝着城外逃窜,而城里的兵马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死死的跟着他们,一起冲出了城去。 “杀啊!” 城池外面那些被他驱赶过来投奔的流民,见到城门打开,一个个拿出他们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刀枪,对着汤大为就冲了过来,举目望过去,到处都是这些人,他们仿佛在城下等候已久,等的就是这一时刻。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汤大为看着无数凶神恶煞冲过来的面孔,不甘的闭上了眼睛,在他身边,突然响起了他不大熟悉的一个声音。 “不是他们,是后面的!” 他睁开眼睛,看到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举着武器,从他身边冲了过去,却是无人朝着他动手,他站在人群中间,就仿佛是人流中的一块石头,人流在他面前分作两半,在他身后又合拢了起来,朝着洞开的城门冲了过去! “本官大明南海卫百户李自成麾下副百户李过,汤头领,官兵已经进城,你可愿就地投诚?” 他有些茫然的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然后,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好,带着你的兄弟,随我杀进城去!”李过对他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和他一起汇进了身边的人群…… 第29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尽管是延安府的守军严阵以待,尽管是城外流民大营里,在夜晚来临之后,也是做好了准备,枕戈待旦,但是,一直到曙光亮起,整整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城头上负责观察敌情的人,也发现在城外贼军乱糟糟的大营中,好像空虚了不少,原来有兵马的地方,缺少了一大块,这个发现,立刻就被瞭望手报了上去,很快,接到消息的江晚等高级军官,就出现在了城头。 “敌军旗号不明,很难从旗号上判断敌人的数量,不过以上次对阵流贼的经验看来,这次来犯的贼军的数量,和上次应该是差不多了多少,甚至比上次还要稍微多一些!” 封万里沉着脸,指着敌军的大营中的一块说道:“原来那个地方,人员往来密切,甚至有骑兵出没,如果属下判断没错的话,那里就应该是贼军的中军所在,而贼军的分布虽然乱糟糟的的,但是大致前军后军以及拱卫中军的格局,还是看得出个大概来的!” 封万里是三个千户里,军事素质最高的一个,许简虽然也是锦衣卫官兵出身,但是出身的位置太低,给他几十数百人的指挥或许行,这种战略上的判断就远远比不上封万里了,至于高进,那就更别说了,纯粹的野路子,虽然在进南海卫恶补一些行伍上的知识,但是,这和出身军职世家,打小就是学习这些东西的封万里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就好像一个是科班出身,一个是野路子,完全不是一码事。 所以封万里的判断,江晚很是重视,而同样和封万里一样科班出身的许显纯和徐采宁,也在一边微微点头,同意封万里的判断。 “不知道贼军发生了什么,但是昨天晚上,贼军中不少人马离开了大营,这些人马了,甚至可能还有贼军的重要人物,以至于中军的兵马,都少了不少!” “你们觉得,贼军那边发生了什么?” 江晚脸色严肃,看着眼前的诸人:“贼军变化,从昨日就已经出现了端倪,我还以为是贼军谨慎,眼下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情!” “无论贼军发生了什么事情,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情!”徐采宁沉声说道。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看着身边肃立的人,脸色一凛然:“令城外第四千户固守侧翼,第一千户封万里部留守城池,第二千户许简部,第三千户高进部,集结出城,准备迎敌!” “遵大人令!” 三名千户齐齐接令,然后转身而去,执行江晚的军令去了。 “既然等不到他们来攻城,那么,我们就出去引他们来攻城,没了城墙的保护,我就不信,城外的那些贼军还忍得住!” 江晚微微哼了一声,如果说第一天列阵在城池前,是为了震慑敌军的话,那么,今天南海卫兵马出城,是准备破敌的。 当然,前提是贼军们,还有越过那围城长沟的勇气。 两个千户的南海卫,近三千名官兵,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的走出了城门紧闭的延安府,然后,又不紧不慢的在城池面前列阵起来。 他们简直是无视了面前几乎倍数于他们的敌军,甚至没有做出防御的姿态、放出警戒的兵马,就仿佛是在校场上操练一样,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在城池前,慢慢列成了一左一右两个方阵。 在方阵成型的时候,在城池外面的流民大营里,也涌出数百拿着长矛长刀的士兵们,他们在军官们的指挥下,在两个官兵方阵的左右开始集结,并做出护卫的姿态。 只是他们无论是服侍还是兵器,和衣甲鲜明精神抖擞的官兵比起来,都有着巨大的差异,以至于从城头看下去,他们不像是在侧翼护卫着官兵,倒是好像在这两个官兵方阵的羽翼保护之下。 长沟后面的内沟,也有着一些稀稀拉拉防守的流民,这个时候,看到己方的兵马已经大肆出动了,他们也开始好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一样,开始往着流民大营里撤退。 很快,两个巨大的官兵方阵和流贼大军之间,除了一条孤零零的长沟以外,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流贼大军开始鼓噪起来,很快这鼓噪就被弹压了下去,而与之对应的是,官兵这边,除了城头的战鼓一直在咚咚作响,官兵的阵列肃然无声。 在鼓声中,官兵们就那么保持着整齐的阵形,站在原地等待着命令,他们越是安静,给对面的流贼大军带来的压力,也是越大。 甚至有不少人,对于原本将他们拦住的这围城长沟心里颇有怨恨,觉得若不是这长沟阻拦,他们早就已经打破延安府,冲进城去劫掠了,但是此刻的氛围和压力,虽然很多人嘴上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暗暗庆幸有着这一条长沟。 没错,这条长沟拦住了他们进去,同样也拦住了官兵们出来,要不然,以这几千官兵看起来的战力,只怕这一仗真的要死不少人。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会活下来的那一个,不过,明知道要死很多人还傻乎乎的冲上去,这种事情,不是到了万不得已走投无路的时候,谁会去这样搏命啊! 流贼大军还在观望,还在庆幸,突然之间,延安府城头上的战鼓声,变得急促了起来,而原先一直保持着阵列的官兵,居然开始朝着前面,缓缓的移动了起来。 “怕什么,官兵又没长翅膀,难道他们会从他们自己挖的沟上面飞过来不成!” 有流贼头目在大声的鼓舞着士气:“他们就是摆个样子,回去好邀功而已,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就当他们在唱戏好了!” 流贼军中爆发出了不少夸张的笑声,官兵的气势的确有些吓人,现在头领们都这么说了,想必是真的,这么长的沟,他们过不来! 但是,鼓舞士气归鼓舞士气,不少人还是发现了,从后面来了不少拿着弓箭的人,朝着前面跑去,于是,他们一个个又士气高涨了起来,这些弓箭手可是军中的宝贝,现在连他们都调过来了,那些官兵们别说过沟,就算靠近沟边,只怕都要死伤不少吧! 活该,谁叫他们修这样的长沟,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不少人看着前面已经开始摆出阵列的弓箭手们,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第294章 官兵在吓唬人呢 城头上的战鼓在咚咚作响,官兵的战阵在缓缓移动,在一条分割敌我的长沟的另一边,上百弓箭手张弓搭弦,正在严阵以待。 不知道什么时候,战场上除了咚咚的战鼓声,和官兵们时不时的整齐脚步声,就再也听不到别的什么声音了,就连吹过战场中间的风,从长沟的上面越过的时候,似乎都变得有几分凝滞了起来。 官兵们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他们甚至往前走了几十百来步之后,还要停顿下那么一会,重新调整一下队形,让有些松散歪斜的阵形变得重新紧密整齐起来。 就好像他们领兵的将官,对着战阵的阵型,有着一种超乎常人的执拗一样。 有人开始大声的吆喝了起来,哪怕是明知道对方过不了这长沟,但是,流贼军中还有慢慢有了变化,哪怕是杂乱的指挥,也终究是指挥,在长沟对面,流贼军也慢慢的集结起来,大量有着长矛的正兵被放在了长沟前面,而拿着长刀的各种头目们,也在吆喝着自己的手下,然后他们保持在一起。 哪怕是对峙,流贼军显然也不想用一盘散沙的模样,去面对对面来吓唬他们的官兵,至少,比起人数来,官兵比起他们可是少多了。 官兵的阵列还在进行,很多流贼突然发现了,原来以为官兵要走很久才会到长沟边,但是,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情,好像都没花多长时间,远处的官兵居然越来越近,甚至眼力好的,都能看见最前面官兵们的脸了。 “都别乱射!”拿着刀的头目,站在弓箭手阵列前面,大声地喊道:“等官兵靠近,再一起射,大帅说了,不要心疼箭支,你们都听我的号令,将所有箭支都射出去,谁特码不听号令乱射,别怪老子不客气!” 弓箭手们凝神静气,没有人应声,只是目测着官兵阵列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他们对自己的臂力和自己手中的弓箭,远远比眼前他们的头目要了解得多,官兵应该到什么位置的时候,自己可以射箭,能射几支也是得好好的盘算一下,一旦开射,只怕没有多少时间让他们回复体力。 官兵们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朝着长沟前面进军,流贼军中排在最前面长矛手们,纷纷开始鼓噪起来,这个距离上,他们不仅仅能看得清楚官兵的脸,更是能看清楚官兵身上的甲胄和手中的长矛了。 “放箭啊,怂包,射死他们啊!” 有人大声地骂着,有人附和着,终于,仿佛是受不了他们的催促,弓箭手的阵列中,一声弓弦声响,顿时,所有的弓箭手仿佛好像得到了命令一样,弓弦声蹭蹭响起,密集得好像下雨天屋檐下的雨滴一样。 无数羽箭从他们手中飞起,铺天盖地地朝着对面的官兵战阵中飞去。 此刻,官兵距离他们的距离,足足还有上百步,距离官兵自己挖出来的长沟,足足还有六七十步。 羽箭从天上落了下来,大部分落在官兵们前进的路上,还有一些飞得远的,直接就朝着官兵们的头顶飞了过去。 官兵的阵列霍然停了下来,队列突然变得再度紧密了起来,而与此同时,一队队撑着巨大的牛皮盾牌的官兵从官兵的阵列的缝隙中钻了出来,他们撑开他们手中的皮盾,几乎是眨眼之间,官兵的阵列前方,就出现了一堵堵盾墙。 羽箭落在皮盾上,发出沉闷的“咄咄”声,更是有些羽箭,不知道是不是箭头有问题,射到了这盾墙之上,竟然被反弹开来,看起简直是疲软无力。 弓箭手们没有在一边旁观的那些长矛流贼兵们看得真切,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去看自己射出去的箭支造成了多大的战果,一箭一出,第二支箭已经从箭壶里抽出搭在了弓弦上,根本不用人下令,弓弦一松,第二支箭支又飞了出去。 哪怕普通的猎弓,弓箭手们臂力好的,也就能射出十支八支箭,若是军中的制式长弓,如果能射出六支以上,那就算是合格的弓箭手了,眼前的弓箭手们,虽然有百余人之多,但是,这里是流贼大军,他们可能会有一些军中的长弓,但是,合格的弓箭手,可找不到多少。 所以,即便是他们手中不停,但是几轮下来之后,射出去的箭支也开始稀稀疏疏了起来,而官兵们的盾墙之上,也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支,他们的战阵,仿佛完全被这一波波的箭雨给遏制住了。 “吗的!” 弓箭手的头目,低低地嘀咕了一声,他后面说的话,被身后轰然响起的叫好声给淹没了下去,他看看自己的手下们,又看看对面官兵的阵列,重重的哼了一声,决定现在不和这帮一点都不知道遵从他的号令的家伙计较! 官兵应该退了吧! 他看着远处,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这官兵的头目如果不是傻子,现在就该下令撤军了吧,就算现在回城,他们也算是和自己这边打过了,无论是邀功还是什么的,理由足够了。 远处的官兵阵列,突然有了变化,他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一股不祥之兆突然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官兵的盾墙,缓缓的分开来,原本盾牌和盾牌之间,是严密无比,生怕有缝隙让箭射进去,但是此刻,盾牌和盾牌之间,却是露出了一尺来宽的缝隙。 在缝隙中,一排排仿佛是黑色的长矛伸了出来。 “这是要继续吗?” 他脑子里这个念头还没去,突然之前,就感觉眼前一花,他的身子好像被一柄巨大的锤子狠狠的敲了一下一样,整个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在疼痛,在离他远去。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前,胸前一片巨大的红色污渍在慢慢变大,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他自己流出来的血。 仿佛是知道他想清楚了这一点一样,他身上的疼痛突然之间变得很具体起来,胸前、肚腹、胳膊、大腿、甚至脸,都是一阵阵的疼痛,他全身上下,简直没有一处不疼。 这个时候,耳边才传来仿佛是惊雷一样的巨大声响,而且,这惊雷声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连绵不绝,直到他整个身躯颓然倒下,直到他仿佛掉落到一个巨大黑暗的深渊之前,这雷声都一直在持续着。 第295章 推过去 无数弹丸从盾牌的缝隙里射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对阵列有着巨大威胁的弓箭手们。 站立在弓箭手阵列前方的那个头目模样的贼军头目,一瞬间就被无数的弹丸打得好像一个筛子一样,而在他身后的弓箭手们,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甚至没有人反应过来,他们身前的人就反复是秋天里被割下来的小麦一样,齐刷刷的倒下了一大片。 如果,弓箭手的那送松散撒的阵形是一块麦田的话,这把无形的镰刀,一刀下去,可是割倒了不少。 而在另外一侧的一个官兵方阵,也几乎是同时发起了攻击,但是比起这一边的来,那边的贼兵们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大部分弓箭手都集中在这里这一侧,所以这边官兵打击的第一波对象是弓箭手们的,但是另外一侧,承受着这些暴风骤雨般攻击的,却是那些拿着长矛等待着官兵过去的普通贼兵。 甚至前面的人都死了一大片了,后面的人还在惊惶的叫喊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官兵的攻击时候的巨大的声音,让后面的这些人意识到了官兵在攻击,但是,官兵怎么攻击的,自己前面的人怎么突然浑身冒血的倒在地下了,这些贼兵们茫然不知。 以他的认知水平和见识阅历,他们的脑子里,第一反应冒出来的想法就是——“妖法!” “官兵会妖法杀人!”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这样的声音,尽管很快连绵不绝的轰鸣声,就将这声叫喊压了下去,但是,这喊声却是在贼兵们慌乱的奔逃拥挤中,被传播开去,而且,被这些仓皇逃命的贼兵们,加上了自己的理解。 “官兵有雷公助阵,快点禀报大帅!” “前面的官兵都会掌心雷,都是天兵天将下凡,快逃啊!” 就连南海卫的官兵都没有料到,面前的贼军溃退得如此的快,这样的距离上,哪怕是新式改进的火枪,也没有多少精准度可言,所有的火枪兵只是朝着人群在开火,至于弹丸发射出去,火枪兵们也只能控制一个大概的方向,至于打到哪里,能不能打到目标,那是谁都不知道的事情。 所幸的是,对面的人群极密,他们倒是不担心打不到目标,而巨大的火枪发射时候的轰鸣,似乎比起弹丸的杀伤更容易引起对方的恐慌,几排射击之后,在长沟对面,留下了几十百来具尸首,而剩下的敌人,则是仿佛躲避瘟疫一样,远远朝着后面跑来了。 “就是现在!” 方阵的指挥官发出命令,火枪手们从盾墙的保护中脱离而出,开始朝着他们射程里的任何移动的目标射击,而与此同时,在他们的保护下,两个巨大的方阵又开始继续缓缓的往前移动了。 最前面的盾牌手们,冲到长沟前面,将他们手中的盾牌直接丢弃到了长沟内,与此同时,他们反手取下了他们身后背负的包袱,也一并丢了下去,几乎眨眼之间,一段十来米的长沟,就被数以百计的牛皮盾牌和他们丢下去的包袱给填满了。 而这个时候,身边的长枪兵阵列,也缓缓的走到了长沟面前。 阵列毫不犹豫地踏过被他们填塞起来的长沟,走向对面,盾牌手们也趁势回归到了阵列当中,一直在两侧掩护射击的火枪兵们,也趁着这个机会,和盾牌手们一样,再次融入了方阵。 等到这一切做完,两个方阵已经跨过了长沟,矗立在了长沟的对面了。 对面残存的弓箭手,混进在了混乱的人群中,仍然在倔强的有一支没一支的朝着官兵的方阵在放箭,只不过此刻这样的攻击对整个官兵的方阵来说,已经造成不了丝毫的威胁了。 各级指挥官的口令声此起彼伏,远处的城头上的战鼓声,遥远的好像变成了这战场的背景声一样,方阵阵列首尾的鼓手和号手,将指挥官的口令放大,传达到了士兵们的耳中,巨大的阵列,在缓缓的调整着阵形,方阵四周每一个士兵的长矛,都斜斜的举了起来,从天空看下去的话,就好像这片到处都是人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两只浑身都是长着尖刺的庞然大物一样。 而这个庞大大物,似乎并没有呆在原地的意思。 一队队带着青色头巾的贼军,从混乱不堪的人群后面冲了出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砍杀着他们视线当中看到的任何一个朝着后面逃窜的贼军,很开,在付出比起官兵杀伤的人数还要多的死伤之后,混乱不堪到处乱窜的人群,终于被这些青色头巾的贼军们遏制住了逃跑的势头,并且在他们的驱赶下,开始调转过头来,朝着官兵的方阵扑了过来。 官兵的方阵,与此同时也动了起来,调整完阵形之后的他们,又恢复了他们方方正正的阵形,又开始迈着他们看起来很慢实际一点都不慢的脚步,朝着迎面而来的人走了过来。 当面冲过来的人,依然被官兵的火器打得血肉模糊,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是被后面青色头巾的刀枪逼着冲上来的,他们上前要死在火器之下,退后,要死在自己人的刀枪之下。 他们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阵列前面数十步的距离,瞬间就倒伏了一片的人,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却是还没死,在地下翻滚挣扎嚎叫,官兵的阵列仿佛是一个张大嘴的怪兽,从他们的身上碾压而过,等到阵列过后,地下到处横七竖八全部都变成了尸首,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只不过,有些人的身上,除了被火枪弹丸打出来的伤口,还多了不少的刀口,回归阵列中的那些盾牌手,手中没了盾牌,但是,他们还有刀。 对了,他们不叫盾牌手,准确的来说,他们叫刀盾手,除了为阵列提供远程防御,他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消灭任何一个进入阵列的敌人,无论是火枪手还是长矛手,他们的敌人都是方阵之外的,而一旦敌人突进了方阵,他们就变得毫无防御。 在操练的操典中,也不允许长矛手和火枪手有任何的自卫行为。 保护方阵,那是刀盾手的活儿。 第296章 有良策却无强兵 “大帅,西北风的人马全部打散了,狗官兵好像刺猬一样,靠不上去啊!” 小红狼气喘吁吁的从前方跑过来,对着王嘉胤禀报着:“他那整整快两千人马啊,就这么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全部都被打散了!” 王嘉胤脸色阴沉地看着战场,他站立的位置,距离那道长沟很远,但是,也足够看得清楚那些官兵在跨过长沟之后如何收割着他的士兵的性命。 小红狼说得没错,他清楚的看到西北风的人马仿佛是飞蛾扑火一样地冲向官兵,然后变成一具具躺下的尸体,能够靠近官兵并且冲进官兵的阵列中的,十不存一。 而官兵的阵列中的火器的动静,也一直没有停息过,若不是他王嘉胤知道那是鸟铳的声音,这样连绵不绝的巨大声响,他也会觉得这是妖法。 大部分人都是在靠近官兵的阵列的时候,被这些鸟铳击倒的,侥幸没死的冲到官兵面前的人,也被官兵那密密麻麻的长矛扎成一串串的,他都不知道这一样阴损的阵形是谁发明出来的,反正他在边军之中从没看到过,这仗还可以这么打! “西北风的人死完了就死完了,让他们继续打!” 他缓缓的吐了一口气:“你掩护中军后撤,官兵的战阵看似厉害,但是他们阵形看起来不敢散开,若是他们敢追击,咱们就给他们一个回马枪……” “是,大帅!”小红狼霍然应声,丝毫不都不带犹豫的朝着前面跑去。 在王嘉胤手下,各个头目之间也不是一团和气的,就好像西北风和小红狼,他们彼此之间无论谁看到对方死伤殆尽,心里绝对都不会觉得惋惜的。 王嘉胤也一直用手下们的矛盾在控制着自己的手下们,但是此刻,显然需要有人阻拦官兵继续前进,要不然,大队直接就这么溃了。 或许,西北风的人死完了,官兵的火铳也弹药耗尽了吧,到时候倒是可以看看有没有机会! 王嘉胤勒转马头,开始带着中军缓缓的后撤,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战场,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官兵的阵形看起来厉害,但是,看了半天,他也看出对方的弱点来了。 如果手中有一支强悍的骑兵的话,他觉得官兵的这阵形,也不过如此。 他脑中勾勒着自己应对的画面,一队骑兵在官兵的阵列两侧骑射,给官兵造成杀伤,而另外的主力骑兵,则是披挂重甲冲击官兵的阵列,那些鸟铳对防御薄弱的歩卒杀伤巨大,但是对于重甲骑兵,那只是搔搔痒而已。 而一旦官兵的阵形被冲乱,无论是对方的鸟铳手,还是那些拿着长矛的士兵,在骑兵的冲杀下,也不过是一群待宰杀的牛羊而已,不足为患! 可惜了! 他心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现在能凑集这么多的兵马都已经是竭尽全力了,他又去哪里找一支能打的骑兵来,这里是陕西,又不是关外。 所以,他只有退了! “保持阵形,不许追击!” 官兵的阵列里,军官大声地在喊叫着,随着阵列往前的推进,前仆后仰前来送死的贼军也渐渐变得稀落了下来,视线所及,贼兵们都在朝着远处逃窜。 前面拿着长矛的士兵们,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即使他们还记得操典里不许脱离阵列追击的操典,但是,他们脚下的步伐也开始在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这让阵列开始变得歪斜松散了起来。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征召。 尤其是对着自己方阵里火枪兵的弹丸和火药的携带量有数的两个千户,将停止前进的命令立刻就发布了下去,各级军官迅速地执行了这个命令,阵形中那蠢蠢欲动的气氛,终于在呵斥之下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而一直都连绵不绝的火器轰鸣声,也渐渐地停止了下来,那些或许抱着必死之心冲上来的贼军们,看着越来越近的官兵,却发现自己并没被那些妖法打倒,一个个顿时精神抖擞,嗷嗷地怪叫着冲上来。 哪怕对方是如林的长矛,但是他们也丝毫不怯,只要能冲进去,哪怕能杀死一个官兵,他们也是值了。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正在往着远处逃窜的贼兵们,似乎也看到了机会,不少人被驱赶着,调转过头来,转身朝着官兵阵列冲过来。 没有了那些妖法,面对面的厮杀的话,他们还真不怕这些官兵,他们只是害怕那些未知的东西而已。 官兵的阵列中,终于开始出现了伤亡。 尽管这些伤亡是贼兵们花了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代价换回来的,但是,终究也还是有了伤亡,那些如林的长枪在刺死了悍不畏死冲上来的敌人之后,并不能及时将长枪收回来,甚至敌人的尸首就挂在长枪上,这让拿着长枪的官兵在那么一瞬间,完全丧失了攻击力。 而就是这样的瞬间,贼兵们手中的武器,往往就能带起一片血光。 “大帅,反击吧!” 小红狼的脸是红的,眼珠也是红的,此刻的他,眼中也闪烁着一片嗜血的光芒。 “官兵撑不下去了,咱们的机会到了,吃掉他们,延安府就是咱们的了!” “不!”王嘉胤看着战场,嘴里冷冷的蹦出一个字:“撤!” “官兵是主动停止火器射击的,不是咱们逼着他们停下来的!”他摇摇头:“继续撤,不用理他们,他们是在引咱们攻击他们,有西北风的人就够了,其他人的,掩护中军后撤五里之后收拢人手,防范官兵!” “可怎么防他们啊!”小红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些狗官兵这样推过来,咱们的人马抵挡不住,再败一次,大家的军心就散掉了!” “官兵会挖沟,咱们就不会挖沟吗?”王嘉胤冷笑一声:“咱们都不用挖沟,只要到处挖坑就可以了,我就不信,官兵会一边填坑一边来和咱们打,要是那样咱们也败了的话,这延安府,我不要也罢!” 小红狼愣了愣,点头而去。 战场之上开始出现泾渭分明的景象,一边是流贼军的大队,在缓缓有序的撤退,和官兵的方阵逐渐拉开距离,另外一边,两个官兵的方阵四周,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在方阵是四周,还有数百人正在作着垂死挣扎一般的攻击。 突然之间,沉寂了半天的火器轰鸣声,又响了起来,那些仿佛被大队舍弃的冲锋者们,在一片硝烟中,终于倒了下来,成为了方阵四周倒伏的尸首。 而流贼军的大队,突然之间,也加快了后撤的速度,仿佛是担心官兵追上来一样,等到火器的轰鸣声停下来的时候,流贼军的大队已经在官兵的方阵两里之外。 而在这空荡荡的两里的范围里,再也看不到一个走动的活人了。 第297章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流贼退了! 延安府里满城欢呼,甚至大街小巷都响起了这个时节几乎很难听到的鞭炮声,消息不用回城的官兵散布出去,那些在城头上被知府衙门调来协助守城的青壮们,就已经将他们的眼睛看到的一切,传回了城里。 这已经是自从这支叫“南海卫”的官兵进驻延安府之后,第二次击退大股流贼的进犯了,对于那些延安府的普通百姓来说,在这遍地都是流民,耳边听到的都是饥荒的消息的世道,还有比呆在这样一个安全的城市更值得庆贺的事情吗? 百姓们自发的庆祝,一直延续到了深夜,而在城里大户的率领下,前来劳军的更是络绎不绝,以至于江晚不得不让派出留守的士兵严格的把守住了军营的大门,以防热情的民众妨碍军队的进出。 毕竟,现在城外的贼兵只是暂时退去而且,并没有彻底的离开,城里的军队依然时候需要保持着高度戒备的状态,提防着他们的反扑。 不过,江晚不觉得对方有这么大的魄力。 从打扫战场的战果看来,这一次的主动出击,直接杀死杀伤了流贼一千余人,而这些死去的流贼,无疑不是精壮之辈,可以说,如果这一千余流贼如果不死在延安府的城下,就是他们聚啸在一起,也能拉拢裹胁上万的流民了。 江晚毫不怀疑,这些死去的人即使不是流贼军的精锐,也足够让流贼军大伤元气了,流贼军聚啸裹胁流民,动辄号称数万,其实真正能打的核心力量,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说实话,在遭遇到了如此大的伤亡之后,流贼军还能保持着完整的阵形有序的后退,而不是发生溃败,江晚已经是觉得对方是治军有方了,更别说在对方后撤的时候,他们还派出了数百人有效的迟缓了南海卫的推进,消耗掉了南海卫的火器营最后的弹药,让大队有序的撤退到了安全范围内。 设身处地的丝毫一下,江晚觉得,如果自己是流贼军的统帅,他觉得自己能做的也不会比对方更好了。 江晚毫不犹豫的给对方贴上了一个“劲敌”的标签,也因为如此,即便是全城都在庆贺这一场大胜的时候,他也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 “王嘉胤,陕西府谷人,历年来民乱者中,唯一成气候者!” 许显纯将自己了解到的流贼军的情况,细细的给江晚禀报着,“有不少消息都证实,此人有边军的背景,可能是边军中的逃亡士卒,此人作乱后,聚集流民,挑选其中年轻力壮者,以我大明边军战法练之,声势逐渐壮大,期间又和其他几股流贼有过争斗,都以王嘉胤胜且吞并对方告终,四月,王嘉胤率部流窜至庆阳府,连下数县,五月进占庆阳府,将庆阳府朝廷官员以及府兵一扫而空。” “这些消息可信的程度有多少?” 江晚沉吟着问道:“官方的,还是民间的,你都做过甄别吗?” “大人,这可是我的老本行!”许显纯很是肯定的说道:“尤其是流贼并没有隐藏这些消息的意思,稍加打听就知道了,就连延安府的府衙,都有一些关于庆阳府方面的消息,甚至有庆阳府逃过来的官吏,这些消息,属下觉得,可信度至少七成!” “那么你觉得,这王嘉胤有没有被招降的可能?”江晚点了点头。 “大人,断断不可有此想法!”许显纯果断的摇了摇头:“三边总督杨鹤,曾经派员接触过此人,此人佯装答应朝廷的要求归降,但是一等得到朝廷的钱粮军械的赏赐之后,转身就又反了,这种人反复无常,唯利是图,且野心极大,杨总督前车之鉴,大人不可蹈其覆辙!” “也就是说,将对方打疼还不行,还要将对方彻底打死!”江晚沉吟了一下:“对咱们来说,这就有点麻烦了!” “的确是有些麻烦!”在一边的徐采宁,也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咱们南海卫是步卒,且是战阵杀敌,敌军一旦溃散溃败,追击就是一件很麻烦且危险的事情,我一直不明白,当初大人组建南海卫的时候,完全有能力组建一支规模不大的骑兵,哪怕是大人将自己身边的家丁,组建成一支骑兵队也是可以的,但是大人却是似乎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这就让咱们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 “的确是有些尴尬!”江晚坦然承认道:“就如同歩卒和骑兵对阵一样,打败对方容易,但是,消灭对方却难,尤其我们还要有城池守卫,贼军一旦放弃攻打城池,我们就只能任由他们来去!” “我也有这个疑惑!”许显纯点点头说道。 “第一,眼下咱们根本养不起一支骑兵!”江晚摊摊手:“实际上,能拉出这样的摊子来,我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当初组建咱们南海卫的时候,陛下是给了一点银子,而后的军饷钱粮,几乎也是全部由内帑拨给,给你们交个底细,到陕西之前,内帑拨给我南海卫的钱粮一共是两万四千两银子,这些钱,我又要发军饷,又要置办军械甲胄,还要组建火器营,你们觉得,我还有余钱惦记着建一支骑兵队吗?” 许显纯和徐采宁默默的在心里算了算账目,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 “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南海卫虽然奉旨平乱,但是,我不觉得这些靠着木棍锄头抢到一些兵器的流贼,能有多少战力,我建军的假想敌人,主要还是关外的鞑子,鞑子最擅长的是什么?” 他摇摇头:“这就不用我说了吧,鞑子最擅长的就是骑射之术,就算我下大力组建一支骑兵,在短时间内形成的战力,也无法和鞑子的精锐骑兵相比,而且骑兵成军的时间太长了,训练一支火枪兵,我三到六个月,就可以练出一支娴熟的火枪兵来,如果是骑兵的话,耗费的钱粮是数倍,耗费的时间,也是数倍,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以己之短,对敌之长,我为什么不另辟蹊径,选一条可以用歩卒克制鞑子骑兵的战法呢?” “大人思虑果然长远!”徐采宁眼中微微发亮,“但是,对于眼下的局势,大人难道就没想到么?” “我当然有想过!”江晚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只不过,我想到的解决办法,现在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了,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的话,想来,我们也不用面对如此的局面……” 第298章 我有猛将 王嘉胤的生平,江晚的确是不怎么了解,这个没有办法,即使是穿越者,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他对此人唯一有点影响的,还是因为这家伙是在明朝某年最先造反大旗的。 而高迎祥、李自成等后面牛气冲天的人物,都曾经投奔过他,成为他的部属。 只不过,这哥们死是实在是有些太早了,而且有些死得不明不白,据说是被部将所杀。 反正王嘉胤在明末虽然是昙花一现,但是,如果按照后世的说法,这掀开明朝末年声势浩大波澜壮阔的农民起义的序幕的第一人,还真非他莫属。 只不过,当李自成以一种很猝不及防的姿态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的时候,江晚当时就知道,自己在这三边之地的策略,应该稍微做那么一点点更改了。 不敢说“李自成在手,天下我有!”这样的话,至少,江晚觉得,李自成在手,这三边民乱,不足为虑了。 当初李自成在官兵的围追堵截之下,尚且能聚众百万,甚至最后一顿打进了北京,但是,想一想,现在的李自成换了一个身份,变成了朝廷的人,而他身边不仅仅再也没有朝廷的各种围追堵截,甚至可以得到南海卫这支新军的直接支援,这此消彼长之下,李自成会成长到一个什么地步,那就是一件很令江晚期待的事情了。 这要放在后世的网络游戏中当中,李自成至少是“sss”外加五颗星的绝世猛将了吧! “以寇制寇!”这就是江晚的策略。 所以,才有了李自成的百户,才有了李自成部的扩编,才有了李自成部要什么给什么的直接支持,但是,现在这个江晚寄以厚望的绝世猛将,被派出去打了个野,然后直接就不见了。 这就令人有点郁闷了! 李自成会不会就此陨落,这一点江晚倒是没担心过,若是这么容易就死了,那也只是说明此李自成不是彼李自成,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情,以后的形势还是得靠南海卫,靠他江晚自己。 但是,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江晚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念叨着他的绝世猛将的时候,他的绝世猛将其实距离他并不遥远。 在城外的流贼军大营的后方,一支差不多快两千的人马,已经无声无息的悄悄的抵达了,这支人马的服色五花八门,有穿着官兵的服饰的,有裹着流贼的青衣的,甚至还有衣衫褴褛就随便裹着几块布片的,总之,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一支什么正经的兵马。 甚至比起流贼军都有些不如。 但是这支人马却是士气高涨的厉害,他们当中不少人身上还或多或少有着伤,但是这些不致命的伤根本就没人在乎,他们手中有着武器,眼中闪着光芒,紧紧的跟着他们的新头领,看和远处流贼军昏暗的大营,已经这大营后面的延安府城。 “李大人,前面就是延安府了!” 汤大为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低声的说道,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重新成为官兵的一天,如果不是形势所逼,他真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没错!”李自成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人马,又看了看远处的延安府:“白天官兵和流贼们的大战,你们都看见了,现在你们还觉得,这些流贼成气候吗?” 李自成身边,除了汤大为以外,还有几个和汤大为差不多的身份的人,杀进庆阳府之后,李自成率众烧完粮库,几乎没有做多余的逗留,立刻就退出了庆阳府。 李自成清楚的很,他这么点人,即使是付出足够的代价夺取了城池,但是贼军一旦反扑,他们依然守不住城池,既然已经烧完了贼军的粮草,他完全没必要为了一座毫无价值的城池浪费手下士兵的性命。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出城之后,他收拢人马,结果发现自己的人马的数目几乎翻倍了,除了汤大为这样不得不跟随他的,那些滞留在城外被庆阳府拒之门外的三山五岳的好汉们,居然也有不少跟了过来,而且,跟随着他们杀人还杀得格外卖力。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哪里的黄土不埋人!”谁给他们活命的理由和前程,他们就跟谁走呗! 流贼也好,官兵也好,在他们眼里,没多大的区别,以前是官兵们不要他们,现在有官兵要他们了,谁还不跟着去,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李自成带着这支人马,在庆阳府外面截杀了一支回城的贼兵,从俘虏的嘴里他们知道了这边延安府的战况,李自成稍微一琢磨,直接就带着自己的兵马,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 他想的是,能不能找机会,配合城里的兵马来个里应外合,哪怕仅仅只能冲乱贼军的阵脚,但是只要给城里的大队官兵制造出制胜的机会,那也是值得的。 但是,令这支兵马所有人都为之瞠目结舌的是,他们目睹了一场官兵几乎屠杀式的胜利,明明人数数倍于官兵的贼兵,在官兵主动出城野战的情况下,居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仅仅丢了上千人的性命,更是连大队人马都撤到了几里开外的距离了。 现在,即便是没人告诉他们贼兵们会怎么动作,他们也不大相信这些流贼会攻城了。 野战尚且被打得这么惨,攻城的话,那岂不是打得更惨。 李自成自然不会告诉他们,真正要摸到延安府的城墙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可是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反正他是绝对不想试试第二次的。 “俘虏呢,将俘虏带过来!” 李自成对着身后喊道:“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待会就这些俘虏带头,你们带着自己的人跟在后面,只要混进了对方的大营,你们知道该做什么了吧?” “杀人,放火!”汤大为几个人嘿嘿地笑了起来。 “没错,杀人,放火!让他们乱起来!”李自成满意的笑了笑:“有我们的兄弟堵住他们的后路,他们没地方可以逃,而城里的官兵,见到这边乱了,一定会出城策应的,你们记住我教你们遭遇到官兵之后喊什么了吗?” “记住了!” 众人齐齐回答道,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兴奋嗜血的神情。 第299章 能屈能伸封千户 城外流贼大营乱起来的消息,几乎是瞬间就传到了江晚的耳朵里。 没办法,哪怕是距离几里地,那边传来的喧哗声和火光声,只要在城头上的守军不是瞎子就全部看得到,甚至有的士兵乐呵呵的抱着自己的兵器靠着城墙上看着远处的动乱,哪怕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也是仿佛看大戏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江晚带着人立刻就出现在了城头,这一次,他随行的人当中,除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之外,多了一个有些眼生的面孔。 “布副千户,城外大营里的人全部都撤回来了吗?” 江晚沉声的问着身边的不沾泥,对于此人,他印象颇深,不仅仅是此人曾经在王二围城的时候,冒死到城下取得联络,更是因为此人在前两日城外大营的防守中,居功甚伟,可谓智勇双全的人才,他曾经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了很久,却是始终想不起李自成身边会有这么一个人物。 李自成进京的时候,当初一开始随他起兵的那些老兄弟们,能剩下的没有几个,那些在后世人的眼里赫赫有名的他身边的那几位,比如李岩,红娘子,牛金星之流,算算时间都对不上。 所谓时势造英雄就是如此,这个绰号不沾泥,据说真名叫布展理的家伙,或许李自成还没纵横天下的时候,就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死在军中了,但是,现在他不仅仅活了下来,还在机缘巧合之下,现在他终于有了展现自己才能的机会。 “按照大人的吩咐,一个活的都没留下!”不沾泥中规中矩的回答道,在江晚面前,他可是一点轻狂跋扈的胆子都没有。 “所以,只要贼兵们不趁黑来攻城,随便他们乱成什么样子,和咱们都没关系了?” 江晚说道,众人会心地笑了起来,今日贼军大败,以那些流贼头目的德行,此刻在流贼军中上演一场争权夺利甚至火拼的大戏,他们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在城头站了一会儿,对面贼军的混乱,不仅仅没有停息下去,反而越加混乱了起来,燃烧的火光甚至开始蔓延开来,城头上的众人,脸色也慢慢的由轻松变得凝重,继而,又慢慢地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贼兵自乱阵脚,看起来,他们自相残杀的很厉害!”封万里瞪大眼睛,眼中闪烁着求战的光芒:“属下请命,带着麾下人马出城,趁乱冲杀一波……” 白日里因为守城,几乎没有捞到战功的封万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不许!”江晚冷着脸,缓缓的摇了摇头:“就算出城杀伤几百敌军,于战局也没影响,反而我还到担心这是贼军的诱敌之计,不许出战!” “封千户!”徐采宁看着封万里,也是摇摇头:“我卫官兵,并不擅长夜战和近战,尤其是火器营,在夜战中根本无法辨识目标,大人说得对,此时出战,弊大于利!” “大人!”在封万里身边的不沾泥,脸色微微一动:“第四千户倒是可以出战,为大人一探敌军虚实,如果敌军真是自乱阵脚,我千户官兵趁乱掩杀一阵,可起到浑水摸鱼扩大混乱的效果,若是敌军是诱敌之计,我千户官兵只要脱下衣服,就可以混迹于贼兵之中,令他们敌我难分!” 他微微笑了笑:“想来不会有太大折损!” “咦?”江晚本来就有几分欣赏此人了,听到此人出了这个主意,更是有几分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没错,这个环境南海卫除了这刚刚扩编的第四千户,其他三个千户都不适合出战,这样的环境,简直就是为这些流民出身的第四千户的官兵特别准备的。 “你打算带多少人出城?”江晚问道。 “几十百来人就够了,再多也没有用,对面几千上万人,总不成和对面硬干!”不沾泥嘿嘿笑了笑:“主要是为大人探明敌军的虚实,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被发现的话,这点人混进去也容易,人多了就有些麻烦了!” “去挑人吧!”江晚看了一眼对方:“记住,随机应变,你不是什么万人敌,好不容易有了官身,别轻易的死在外面!” “放心,跟着大人,我还打算好好的挣一份前程呢,没那么容易死的!” 不沾泥嘿嘿笑着,对江晚抱拳行礼,离开了城头,片刻之后,他带着一群人自己背着绳索和吊篮再次返回城头,在城头的士兵的帮助下,十来个吊篮放下城去,这些人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蹭蹭蹭的窜进了黑暗之中,朝着远处的敌军大营摸了过去。 封万里看着那些窜入黑暗的身影,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在他心里,这个活儿他和他的部下也是能干的,不过,真要被贼军发现了,除了死战以外,想要和这不沾泥他们一样,混进贼军当中却是一点都不可能。 所以,他只能眼看着这机会又离他远去了。 “若是延安府有佛郎机大炮就好了!”他悻悻的说了一句,这样的距离,想来当初在宁远的那种佛郎机大炮的射程是够得着的,那样的话,直接在城头开炮“大风起兮轰他娘”就可以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此话一出,只见江晚和他身边的许显纯和徐采宁三人,齐齐的扭过头来看着他,眼神都是十分的古怪。 他心里微微一凛然:“我就是嘀咕一下,大人你也知道的,佛郎机大炮多好的东西,可惜延安府没有!” “是好东西!”江晚苦笑着摇摇头:“也是贵东西,我倒是也想有几门佛郎机大炮在这里呢,可问题是,得有银子啊,延安府是肯定出不起这银子的,咱们南海卫自己去买这大炮么?” “大人你不是和凯瑟琳小姐很熟的么?”封万里讷讷的说道:“或许凯瑟琳小姐会卖大人一个面子!” “你是不了解佛郎机人!”江晚翻了翻白眼:“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别说我和凯瑟琳只是很熟,就算她是我老婆,这买卖上该要的银子,佛郎机人也是一分都不会少要的,你就别想那个这一茬了……” “就算做不了正室,也可以做个小妾嘛!”封万里眼珠一转:“若是大人真肯为朝廷忍辱负重的话,我想,咱们南海卫上下都会支持大人的,我就不信,到时候凯瑟琳小姐胳膊肘真会往外拐……” 江晚静静的看着封万里,直到看到封万里有些发毛,他才微微龇牙一笑:“封千户,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主动请战夜袭敌营,我觉得这主意也不错,你若是动作快点,还赶得上不沾泥他们……” “大人听错了,封万里正在按照大人的吩咐,在城头严加戒备,谨防贼军偷袭!”封万里脸色一肃然:“属下这就去巡视城墙,属下告退……” 第300章 荣辱系于一城 江晚走下了城头。 远处贼军大营的混乱还在持续,而且,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不沾泥的人出去了,能回来多少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而城头上的防御,有三个千户轮值,也似乎不用他操心了。 他这个南海卫的卫指挥使,在这个随时可能打起来的夜晚,倒是成了最清闲的一个,就连许显纯和徐采宁,也各自有着各自的差事,丝毫不敢松懈。 回到临时的卫指挥使,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而江晚见到此人,又不由自主的有些脑袋疼起来了。 说实话,在他看来,这延安府的知府比起城外的流贼军要难对付多了。 “江指挥,城上没有大碍吧,我听说贼军自己乱了起来了?” “已经派人出去夜袭骚扰去了!”江晚点点头:“城头上我南海卫上下严防死守,宋大人不必担心,只要我南海卫在,延安府必定是安然无恙的!” “这个我倒是没担心过!”宋衮笑了起来:“江指挥的虎狼之兵,战力卓越,比起边军有过之而无不及,全城百姓有目共睹,今日大胜,现在据说城里不少人家都为江指挥立了长生牌位,每天为江指挥你祈福呢!” “哈!”江晚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这种事情就不必了,你府衙这边,也稍微引导一下,别搞这种事情,传到京里去了,可对我的前程不大好了!” “江指挥还担心前程这事情吗?”宋衮笑得十分的虚伪:“这陕西民乱在江指挥眼里,不过是区区小事罢了,等到江指挥回京日子,必定是高升之时,以江指挥的年轻有为,那将来必定是朝廷栋梁,国之柱石的!” “好了!”江晚摇摇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宋大人你的话越是说得好听,我心里越是有点发虚,总觉得宋大人接下来说的话,只怕很难应付……” “今日江指挥从城外迁进来的四千余人,如今已经安置在了东大营至今甜水井胡同这一带!”宋衮尴尬的笑了一下:“倒不是宋某质疑江指挥的决断,只是这四千余人进城之后,这些人的口粮,府衙有些吃不消了……” “才区区一个下午,府衙这边就吃不消了?”江晚看着对方,有些揶揄的笑了笑。 “的确吃不消了!”宋衮郑重的点了点头:“前些日子的盐粮买卖,府衙的府库里,的确是有些盈余,但是宋某的心里这些盈余是断断不能动的,哪怕是城里百姓断粮了,这些府库的粮食,一粒我都不会放出来!” “你想做什么?”江晚皱起了眉头,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这是为南海卫囤积的军粮,没人知道流贼在城外会呆多久,也没人知道,这一股流贼打退了,还会不会有另外一股流贼再来!”宋衮坦然说道:“百姓可以没粮,无非是饿死一些人,但是,若是守城的南海卫官兵饿得手足酸软,那就没有什么延安府了……” “实际上,从这些人进城到现在,府衙这边没有给这些人调拨一粒粮食,有人已经开始在闹起来了,所以这事情我来请教一下江指挥,该怎么做?” 既然话说开了,宋衮也就理直气壮了,反正府衙的粮食,他是绝对不会给流民的,态度他摆在了这里,如何处置这些流民,既然江晚将这些人放进来,那就让江晚来处置好了。 “城里的粮铺呢?还在开着门吗?” 江晚沉吟着问道。 “这个时候,府衙已经给粮铺下了通知,可以涨点钱,但是,绝对不许关门!”宋衮说道:“以他们的存粮,三五天应该不会出现粮食短缺的问题!”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江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了,宋大人,我南海卫驻防你延安府以来,你一直都说,南海卫的粮饷由你延安府来负责,迄今为止,我南海卫的军粮倒是没短缺过,但是,军饷却是一两银子都没有见到过!” 他掰开指头算了算:“我南海卫正兵按五千六百人算,算了,零头就不算了,按五千人算,官兵我也不分了,按一人一月二两银子算,到现在为止,我南海卫到你延安府一月有余了,这每月一万两银子的饷钱,我现在找你延安府要,不过分吧!” “啊!”宋衮张大嘴,他没想到江晚突然会来这么一出。 “这个,这个……” “我南海卫将士此刻还在为延安府和贼兵浴血搏杀,你宋大人不会现在想告诉我,你延安府不想出这个饷钱吧……” “出!”宋衮要紧牙根:“这笔银子,我延安府一定出,就算府衙没有,全城百姓凑也得给江指挥凑出来!” “那好,就这笔银子,在城里那几家粮商那里去买粮食,供应这些流民!”江晚说道:“至于市价多少,这些银子又能买多少,这边会有人和府衙这边好好的算算的,不会让你们吃亏,也不会让我们吃亏,你放心好了!” 他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啊,去请周先生过来,我这边有点事情要和他商议……” “这周先生……?是谁!” “哦!”江晚漫不经心的说道:“是遭了兵灾的一个举人,在我这里暂时栖身而已,想来这些算账之类的事情,是难不倒他的,就是有些大才小用了……” 说话间,周觉已经从隔壁过来,江晚将他介绍给了宋衮,然后露出牙齿笑了一笑:“这事情就宋大人和周先生商量了办,我军务繁忙,宋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满城百姓的安危,就寄托在江指挥身上了啊!”宋衮看了看江晚,长长的叹息了一下:“希望江指挥看在我满城百姓为江大人的兵马筹措军饷的份上,断断不可让贼军染指延安府啊!” “宋大人!”江晚看着他,也叹了口气:“我南海卫是奉旨平乱的,若是我大败在这延安府,你觉得我江某人,还有前程可言吗?” 他摇摇头,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我都一样,咱们的身家性命富贵前程,都在这座城里,谁都逃不过,谁也走不掉了!” 第301章 奇兵归来 “大人,大人,不沾泥回来了……” 江晚被梅小飞叫起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他记得自己送走宋衮后又呆了一阵,确定战局没有什么变化了才沉沉睡去,谁知道,这一觉就到了天明。 “他人呢?”匆匆起身,他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在大厅等候他的不沾泥急忙上前参见:“大人,贼军退了……” “啥?”江晚一愣,看着他身边其他人,只见其他人也缓缓点点头,他顿时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贼军乱了半宿,我等按照大人的吩咐,严加防备,等到天色亮起来之后,才发现原来贼军大营的所在之处,已经是一片狼藉,虽然还有些零散贼军,但是贼军的大部已经消失不见……” 许显纯说道:“这个时候,布副百户就带着人回来了,属下担心布副百户被人挟持,所以,只让布副百户一人进城,其他人在城下还在等候!” “嗯!”江晚赞许的看了许显纯一眼,现在的许显纯做人做事,都是力求一个谨慎,和以前的锦衣卫许佥事,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贼军是什么情况,你继续说!”他看着不沾泥,问道。 “城外的贼军是来自庆阳府的王嘉胤和他的手下们,咱们以为昨日白日里和咱们大战,这些贼军因为折损不少人马军心不稳,其实只是一个方面,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不沾泥露出几分自豪的神情:“我第四千户的千户李自成李千户,日前率军歼灭贼军先锋后,直接绕过贼军大队人马,直取庆阳府,咱们李千户在将庆阳府贼军储备的军粮全部都付之一炬之后,又领军在贼军大队身后进行袭扰,昨夜里贼军们的骚乱就是因此而来!” “当真!” 大厅里众人的眼睛登时就亮了,攻占贼军盘踞之处,焚烧敌军的粮草,这简直就是谁都想不到的一个大惊喜,想想昨天晚上的骚乱,他们顿时觉得完全可以理解了,城外那么多的贼军,粮草断了,又遭逢新败,这样的双重打击,谁顶得住啊! 更被说在夜色当中,还有一支人数不少的官兵对其进行袭扰,这种酸爽的感觉,那个叫王嘉胤的贼首,一定是飘飘欲仙吧!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不沾泥正色说道。 “李自成呢,立下如此大的功劳,为什么不回城来见我!”江晚心情顿时也变得愉快了还不少。 “属下昨日夜里并未见到李千户,不过,碰见了一些跟随千户大人从庆阳府来的兄弟,所以这些事情,才知道得清清楚楚,等到属下想要和李千户汇合,贼军大营已经彻底乱了,想寻人也寻不到了,属下又担心夜色中会有误伤,所以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潜伏了起来,等到天亮了再回城禀报大人!” 不沾泥说道:“如果属下没推测错的话,咱们千户大人已经是趁乱追杀贼军去了,从城外贼军沿路的遗尸,应该看得出来,贼军是在朝庆阳府方向溃逃……” “大人,机不可失!”徐采宁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等应该派出一支兵马前去接应李千户,并见机行事,若是可以的话,顺势收复庆阳府也是可以的!” “派人接应李自成是可以的!”江晚点了点头,“不过,收复庆阳府的事情我倒是不着急,现在的流贼好歹有个窝,也知道往窝里逃,若是连窝都给他们端了,回头他们到处乱窜,就更麻烦了!” “大人,我去!” 许简和封万里,几乎齐齐出声请命,江晚看了他们两人,正在沉吟,就听得城头上“哐当哐当”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铜锣声,这是守城的官兵的示警声,这意味着城外有流贼大举来袭! “走!”江晚二话不说,带着一众人朝着城头走去,身后的一群护卫们,立刻毫不犹豫的跟了上来。 一到城头,高进就急匆匆地跑过来:“大人,贼军突然冒出来,有数千之众,他们中已经有不少越过长沟,朝着城墙这边来了,咱们在城外所有的人都撤回来了,没人阻拦他们!” 江晚站在城头上,朝着远处看去,只见远处仿佛一条灰线的长沟,那是差不多两里的距离,此刻在长沟内外,都有不少人正在朝着这边而来,而这些人,几乎什么旗号都没有。 “备战!” 他沉声下令道,不管这些贼兵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也不管为什么事先城头上没有发现这些人,但是,只要敌人越过长沟,他不会给敌人任何的几乎爬上城头。 城头上顿时忙碌了起来,各种守城器械被搬到了城墙边,士兵们在自己的战位上,听着自己的长官在大声的喊着接战之后要注意的事情,甚至连原本在城下休息的火器营,也开始在城下集结,随时准备前往任何一个战况激烈的城墙段。 “大人!” 梅小飞翻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千里镜,递给了江晚,江晚接过来,再次朝着远处看去。 千里镜的视野里,那些越过长沟朝着城墙这边来的贼军,虽然没有旗号,身上穿着也是五花八门,但是,似乎有点不大对头。 这些人三五成群,越过长沟后,并没有急着朝着城墙这边跑来,他们就那么慢慢悠悠的走着,甚至不少人还在朝着城墙这边指指点点,江晚甚至看到了最前面的那些人脸上的神情,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昨日里和南海卫厮杀的那些流贼的脸上的疯狂和狰狞。 他们甚至脸上洋溢着欢乐快活的神情,就好像他们来这到处都是厮杀过的痕迹的战场,就是来散步看风景一样。 江晚微微一愣,千里镜朝着后面抬高了一点点,然后,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在千里镜里,他看到了一些身穿官兵军服的人影,尽管这些人影在人群中并不是太多,在这些身穿官兵军服的拥簇着的人中,他还看到了一个他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那个身影,正在对着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他身边的人都是在齐齐听命的样子,然后,他扭过头,朝着城池这边指了指,露出笑容,身边的人顿时都是大笑了起来的样子。 江晚放下千里镜,也大笑了起来。 “是李自成回来了!” 第302章 养贼自重 李自成带回来的兵马,超过了三千人。 就连李自成也不知道自己手下的人,怎么越打越多,一开始跟随李自成袭击庆阳府的那几百人,都仅仅只算刚刚穿上官兵军服不久的新兵,在这之前,他们也不过是滞留在延安府城外的流民而已。 现在倒是好,出去几百人,打了两场胜仗下来,李自成手下的这些“流民”官兵,倒是越打越多,如果加上城里收纳的那些流民,这些人的数量比起南海卫全部的兵马都要多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李自成带回来的这些人,江晚都不会让他们进延安府的。 所幸昨天城外流民大营的流民撤回城里来的时候,并没有将流民大营彻底的破坏,这座简陋的大营,变成了李自成带回来的这些人马的暂时栖身之所。 当然,官方的名字,现在这座流民大营,就不叫流民大营,而是叫“南海卫第四千户”了。 不沾泥带着进城的原来的李自成的属下,也和城外的李自成等人汇合,并且将李自成荣升千户的好消息带给了李自成,毫无意义,原来就有官身的李自成部的官兵,顿时就是一阵阵欢呼,每一个人几乎是平地升了一级,这简直是运气到了,挡都挡不住。 而这些原来就是李自成的属下的官兵,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卒,现在也基本上能混个小旗当当了,其他原来的小旗总旗,那直接就总旗百户,直接成了南海卫的中级军官了。 身份的提升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就比如更好的军械装备,更高的军饷,甚至几乎是不限量的粮食供应,这让李自成刚刚带回来的这些流民们,一个个捶胸顿足不已,大呼自己当初瞎眼了,若是当初选的不是去投奔王嘉胤,而是直接来投官兵,现在他们至少也是官兵中的军官了吧! 对于这支人数突然膨胀的兵马,江晚当然是要进行整编,李自成进城禀报这一次的战况之后,他甚至对着李自成面授了一番如何掌控这一支兵马的一些要注意的地方。 就比如,既然是南海卫的千户的编制,那么,他麾下的各个百户,李自成必须要用自己信任的人,而这些李自成信任的人,在任命总旗和小旗的时候,自然也是要选择他们信任的人,这么一层层的下去,即便有人在军中挑战李自成的权威,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再其次,既然是官兵了,他的这些人就要守官兵的规矩,军法严厉这个事情,一定要让每一个人都深深的记在脑子了,赏罚分明是每一个为将者要做得清楚的事情,该赏的时候,无论是金银,还是官职,绝对不要吝啬,但是,该罚的时候,哪怕是亲如手足,只要犯了军规,也是该打的打,该杀的杀! “这样下去,再打几仗,这些人就会成你真正的部下,到时候,咱们再商议如何提高你这个千户的战力的问题!” 李自成从头到尾都在听着江晚的告诫,直到江晚说得差不多了,他才面露感激之情,对江晚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大人的知遇之恩,李自成真是粉身碎骨都难以报答!”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江晚笑了起来:“你好好的替朝廷效力就好,世道本来就是如此艰难了,大家若是再不彼此扶持,那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大人言重了!” 这话说的李自成顿时就一阵惶恐,亲眼见到过南海卫战力的他,可是清楚的很,就算他将这几千人全部都练成自己的兵马,但是,如果和南海卫对战,这几千人的下场,不会比王二的下场好到哪里去。 对眼前这个看似斯斯文文温和无比的男人,他是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现在,这份敬畏之上,又加上了一股浓浓的感激,他知道,若不是对方,他就算不死在当日的延安府城头,也觉得不会现在麾下有三千之众的朝廷武官。 “你这边的情况有些特殊,许镇抚和他的人,也会在你千户多用些心,这个你要配合许镇抚行事,若是有抗令对抗之事,我是绝对不会容忍的!” “大人尽管放心,第四千户永远是南海卫的第四千户,吃着大人的粮,拿着大人的刀,谁敢违抗大人的军令,我第一个就要了他的性命!” 李自成信誓旦旦的说道,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此刻,再多的话,也难以表达他心里此刻的滂湃之情而已。 “去吧,先把你这些人安顿好!”江晚点点头:“然后,将城外的一切都恢复起来,你们该肃清周边的流贼的,就去肃清,眼下人手多了,范围也可扩大一些,盐场要复工,粮道要恢复,城外还有建造新的安置流民的大营,很多事情要做,我就不留你了,若是有拿不准主意的事情,随时来禀报就是了!” 李自成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但是,江晚身边的其他几个人,却是脸色各异了起来。 江晚给李自成放的权利太大了一些,大的有些都离谱了,按照这个节奏,江晚直接拿钱粮,养出一直精锐的贼军都可能。 “最了解流贼的,当然是流贼了!”江晚打消着他们的顾虑:“眼下看来,李自成倒是没让我失望,庆阳府的粮食被他焚烧一空,王嘉胤又在延安府这边丢了几千人,想来暂时是没有什么闲暇来打搅咱们了,咱们也该考虑下,该如何进行下一步了!” “既然这王嘉胤已经是元气大伤了,大人,直接端了他的老窝了吧!”封万里忍不住说道,此战就是连李自成都功劳举动,唯独他这个最老牌的千户,寸功未立,他实在是有些不到啊平衡。 “端了庆阳府,那些流窜的流贼还有什么流窜投奔的地方?”江晚笑了起来:“待到他们回复了一些元气,咱们可以再去打一打,就当他们是新长出的韭菜,割一茬,你们难道没发现,流贼,第四千户,再到你们各自的千户,这庆阳府源源不断的为咱们南海卫在提供兵源啊!” “大人这岂不是有些那养贼……啥的!” 徐采宁忍不住说道,江晚身边的这些人,也就只有她有这个胆量说这话了。 “你想说的是养贼自重吧!”江晚哈哈一笑:“就当是养贼自重好了,陕西不平,我南海卫就没有回京的理由,自然也方便咱们接下要做的事情!” 他指指北边的方向:“别忘记了,咱们的敌手在那边,咱们的力量越强大,到时候才能越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分忧……” 第303章 筹建火器作坊 延安府城的解围,俨然变成了延安府上下的一个节日。 流贼的退去,重现让延安府内满城百姓焕发出了活力,今年是大灾之年,也是百业凋敝之年,在没了流贼围城的恐慌之后,满城的百姓首先是要考虑的,自己和自己的亲人们,应该怎么撑过今年去。 官府在几乎全场断粮的时候,开始定期施粥,但是,这施粥的数量,也仅仅是覆盖了极少的一部分人而已,而随着城里粮铺的重新开张,官府施粥的次数,不仅仅变得稀少了起来,而施粥的对象,也仅仅是限于外来的那些流民或者来投亲的人了。 这对于原本延安府的数万百姓,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意味着,他们得赚到能从粮铺里买到粮食的银钱,要不然,以自家的那点积蓄,随着不断增加的粮价,真没人保证自己的家庭能支撑多久。 前些日子流贼还没来的时候,官府征召了不少流民去干活,虽然那些活儿都是些挖沟熬盐修城墙的苦活累活,几乎没有工钱,但是,官府是管饭的。 那就意味着,劳力也可以换饭吃。 只不过,延安府本地百姓各行各业的都有,这种活儿断然是不会去干的,响应官府的号召百姓们出青壮协助守城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去和流民们做一样的事情。 流贼退了! 大批原来涌进城里的流民,又慢慢的被安置到了城外去,官府在城外修了东西两座大营,甚至还有一支官兵的千户所,这两座大营里,随随便便都可以容纳几千人,而修建这些大营,官府依然是老办法,他们招募工匠和青壮,用发放口粮代替工钱,几乎没过几天,这大营就竖起来了。 这个时候,城里的那些百姓,又开始不平衡起来了,他们觉得是那些外来的流民抢了他们的口儿,这城外的流民得多少人,官府每天要发放多少粮食出去,如果没有外来的这些流民,这些粮食,原本是可以留在延安府,留在他们这些本地人的饭碗里的。 眼下粮食是城里的硬通货,各行各业本来就凋敝得很,如果用粮食支付工钱,那是大受欢迎的事情。 这些本地百姓,甚至撺掇了不少本地的乡绅去知府衙门里找知府大人去说情,虽然不敢说将这些流民全部赶走,但是,至少官府在用工和发放粮食的这些方面,应该是先照顾本地百姓一些的吧! 宋衮连续接待几波这样来说情的乡绅,头都有些大了,这个事情,他这个延安府的知府说了不算,得南海卫的那一位老大说了才算数,现在每天看起来是官府发放出去的粮食,实际上这粮食是怎么来,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那可都是城外的盐场里,那些流民们日夜熬出来的青盐换回来的,延安府和盐运衙门仅仅只是担了一个名头,就能从其中落下不同比例的好处,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对这些乡绅们解释。 说得更不好听一点,就连城里那几家看起来似乎源源不断有粮食运来的粮铺,人家卖的也是南海卫江晚的面子,以现在山西粮食的行情,已经延安府内粮食的发售价格,哪怕不算路上的运输开销,宋衮算了一下,这些粮商几乎都是没有钱赚的,甚至还是亏钱的,他都不敢去问这几家粮商和江晚之间到底达成了一个什么交易,生怕自己惹麻烦上身。 要是江晚知道自己有心插手他们的交易的话,真要是不管延安府的死活,拔腿一走,他延安府可就真的抓瞎了。 “周兄,你现在看到了,我这个知府做得可是焦头烂额了吧!” 在他的府衙里,现在多了几个中年文士,主要负责的就是府衙和南海卫之间的钱粮之事,为首的就是宋衮口中的周兄周觉了。 “宋大人是能者多劳!”周觉笑了起来:“如今满城百姓都是视宋大人为再生父母,若是做官能做到这个份上,学生觉得咱们大明天下的官员,可谓屈指可数!” “我倒是宁愿不当这个再生父母!”宋衮叹了口气:“这事情只怕还得着落到周兄的身上,看看周兄能不能给江指挥禀报一声,城外用工的时候,多考虑一下我城里的百姓!” 他摇摇头:“城里的百姓也苦啊,就我知道的,已经不少人家,都是没有隔夜的口粮,能拿出来变卖的东西基本上都变卖了,卖儿卖女的也不奇怪,牙行里去年一个丫头还得三两银子,还是调教好了,会伺候人的,今年的行情,一两银子一个,还抢着签卖身契!” “其实,这个事情,我们指挥使大人也早就有想法的!”周觉点了点头:“流民终究是流民,这来历出身什么的,很容易隐瞒,若是延安府本地的百姓的话,那么,身家是否清白,是否作奸犯科过,官府清清楚楚!” “哦?”宋衮眼睛顿时一亮:“原来江指挥早就有安排,为何他不和说,害我在这里头发都愁白了不少!” “那是因为江大人要等的人还没从京里到来!”周觉说道:“宋大人你也看到了,南海卫的兵马装备着大量的火器,这些火器之犀利,想必宋大人还记忆犹新吧,和普通兵马装配的火器不同,南海卫的火器无论是弹丸还是火药,甚至火器本身,都是工部特制的。” 他笑着解释道:“而经过江大人的考察,发现延安府也是有硝石矿的,于是江大人和徐大人,动了京里的人脉,请了工部专精火器的几位大人和一些工匠到延安府来,在这里建立一个制作局工坊!” “这等紧要的工坊一定得用可靠之人!”宋衮严肃了起来。 “正是如此,这工坊还不能建在城外,必须在城里,这如何选址,如何建造,甚至如何招募工匠,这都得府衙这边鼎力合作,自然,无论是硝石矿也好,工坊也好,甚至工匠们要招揽大批的学徒也好,都是要用人的,宋大人眼下为之焦头乱额的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不算彻底解决,倒是也解了燃眉之急了!”宋衮笑着点了点头,“如果能多用一些人就更好了!” “这个,江大人好像也有计划,不过大人既然没吩咐,那就是想必要和宋大人亲口说的了,我就不多言了!” “但是,这无论是选址,建房,招募工匠学徒,甚至是矿工,这都得要银子,要粮食!”宋衮有些迟疑的问道:“周兄,如今我延安府衙的情况,你比我还清楚,你应当知道,这些钱粮,府衙可真的拿不出来了!” 第304章 打肿脸充个胖子 南海卫的军营里,江晚有些好奇地看着风尘仆仆的徐采宁,因为战事滞留在太原府的赵原等人,终于在徐采宁的亲自接引下,来到了延安府。 虽然说这是江晚想到的最好的情形了,但是,他依然有些好奇,到底徐采宁是用什么手段,能将赵原这个工部的主事说得心甘情愿地来到陕西这苦寒之地的,而且,工部那边又怎么会放人出来。 “我没说什么啊!”徐采宁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就是告诉他,你有钱,很有钱,而且,和佛郎机人关系密切,如果在延安府让他来建一个火器作坊,他想研制什么火器,就研制什么火器,银钱和材料,都不是问题!” “这样就行了?”江晚瞠目,徐采宁说的也太简单了吧! “对啊,这样就行了!”徐采宁点点头:“你不知道以前虽然是我们定国公府每月都有银子给他那边,但是那点银子真不够他干什么的,火器一响,大炮万两,他父亲造了一辈子的火器,要是有朝廷的钱粮支持,只怕咱们的大炮,也不用向佛郎机人买了!” “工部那边,就这么放他了过来了?”江晚不大确定的问道。 “这个我没问,我给我大哥去了封信,既然赵原带着人到了太原,想来这事情就应该是大哥办妥了,再说了他一个研制火器的书呆子,虽然挂着主事的职衔,但是除了耗费工部的银子,还真没多大的建树,工部的那帮人,只怕早就想将他送走,工部再多银子,也不够造火器的人糟践的!” “那我就放心了!”江晚笑了起来。 “不过,你现在真的有钱吧!”徐采宁瞟了他一眼,有点心虚的说道:“上次我好像听到你算了一笔南海卫的账目,我好像觉得,你现在应该没多少钱了吧,指望内廷拨给你的钱粮下来,那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呢……” 她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你现在又在城外养了那么多兵,还有那么多盐场、流民,说实话,我都有些不敢打听你的账目!” “怎么可能没钱呢!”江晚一愣,尴尬的笑了笑:“有的,会有的,钱这东西,只要动动脑筋,总会有的,皇帝都不差饿兵呢,这点道理,普通百姓都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 “要是很周转不开,我还有些积蓄!”徐采宁的脸突然莫名其妙的红了一下:“都是这几年,我京里的那座楼子里赚下来的,你要用的话,我先借给你!” “不用!”江晚连连摇头:“这公是公,私是私,不可混为一谈,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得落魄到什么地步才会用你的钱,我真缺钱到那个份上了,我直接去打庆阳府不好么,那帮流贼那里,我多少还能抠出点三瓜两枣来吧!” “你心中有数就好!”徐采宁笑了笑,脸色恢复了正常:“我就是怕你死撑着不吭声,这火器作坊一开,又是一个吃银子的大户,到时候钱粮跟不上,一切都白谈了!” “放心好了,你去休息吧,这一路奔波的!”江晚很是笃定的说道:“我当然心里有数的很!” 等到徐采宁离开,他挤出来的笑脸才勉强松了下来,眼看屋子里没人了,他忍不住摸着自己的下巴愁眉苦脸起来。 他心里有个屁的数! 粮食是盐场的产出的青盐换的,到目前为止,都是粮食换盐,无论是延安府还是他南海卫,山西人的银子一两都没看到过,当然,这要计较的话,没准还是应该他给山西人银子,不过,这账不能这么算。 反正这青盐运出去,范永斗这帮人是绝对不会亏钱的,而因为此事,自己暂时不追究他们“资敌”的罪名,算起来还是他们赚大了。 在江晚眼里,范永斗这些人,哪怕全砍了,也没有一丝冤屈的,之所以现在留着他们,那是因为他们还有用,至于以后这些人的下场如何,那就看他们会不会做人做事了,如果他们立下功劳,真的可以足够大到可以赎罪的话,他也不是不能放他们一马,不过,现在在他眼里,这些家伙都是罪人而已。 他堂堂朝廷命官,征召几个罪人来为朝廷做事情,罪人还想要银子?给他们脸了! 南海卫的军饷,还是出京之前发的,到了延安府后一直都没有发,不过这个问题不大,最先到延安府的也就千来人,后来的人到这里一共也没多长时间,然后一直都是遭遇到流贼的攻击,没顾得上这事情。 但是,这终究还是上万银子的支出。 可以迟那么一点点,但是不能不发! 延安府这边,理论上要支付的军饷钱粮,被自己换成粮食送到城外流民的嘴里了,虽然自己尽力的在为这些流民找活儿干,但是,这些活儿都不是可以立竿见影看到银子的事情,也就是说,现在他江晚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在养着城外的这些流民。 延安府的给的军饷抵账,终于用完的一天,江晚已经在着急此事了,这也是为什么徐采宁问起,他有些尴尬的原因。 他缺的是大钱,不是徐采宁那积积攒攒存下来的那点银子,眼下火器作坊又要开张,没有个三五万两银子,他根本就过不来这个坎儿。 就如同徐采宁说的,指望京城内廷拨出的钱粮,那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有,是一定有,啥时候有,鬼都不知道。 他在屋子里愁眉苦脸的想着自己的事情,却没看到,走出门去的徐采宁,虽然虽然没有回头,嘴角却是露出一些笑容来。 “宁肯去劫掠庆阳府的流贼,也不用女人的银钱……”徐采宁心情非常地愉悦,跟在这个男人身边几个月,也算得上是和这个男人经历了生死,此刻这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想都不用想,这男人绝对是真的那么想的。 在延安府的日子,她觉得比她在京里的日子开心多了,哪怕在京里,她那楼子再不赚钱,一个月几千两银子还是有的,但是,在这延安府,到现在为止,她连一两银子的军饷都没领到,她都一样很开心。 她可不是为了那么点军饷才跟着他来这延安府的! 第305章 远水可解近渴 第三百零三章远水可解近渴 “梅小飞!” 江晚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梅小飞应声而进。 当初跟在他身边的“没有文化”护卫四人组,华三千,尤勇,文强三人,都已经陆续被外放到了下面的千户做去做了百户,如今就剩下梅小飞在他身边,担当他的亲兵队长。 “赵大人那边,没有说有京城捎过来的信件什么的吗?”江晚问道。 “好像没有!”梅小飞想了想:“如果有,参谋房那边,应该早就送过来了,要不,我再去周先生那边问一下!” “去问问吧,还有,顺便问问濠镜澳那边有没有信件!” 江晚有些无力的挥挥手,将梅小飞赶了出去,这个年代的通讯可不大方便,即使是他南海卫的信件,也只能通过驿站人力传送,且好死不死的是,就是在去年年底,朝廷大量裁撤了在西北的驿站,这让京城到西北之间的交通,更是迟缓了许多。 也正是因为这次裁撤驿站,如今才有了江晚麾下第四千户的千户李自成,要不然,李自成肯定还是我在他那银川驿里当着驿卒混日子了。 但是,对于现在急切等待着消息的江晚来说,这被裁撤过的驿路,可就有些不大友好了。 军饷军械这些补充,应该是留守南海子的李扶摇经办,她有宫中的背景,和内廷来往也方便一些,上次信中江晚就给她提到过这事情,但是却一直没有回信。 而濠镜澳那边的凯瑟琳的消息,更是江晚现在迫切需要的,不管是凯瑟琳愿意不愿意将红薯和土豆引进到大明,至少得给他回个消息吧,现在他延安府成千上万的流民可都在翘首以盼这救命的作物呢。 至少,在他的计划当中,这延安府和延安府的周边,肯定是要大量种植这两种作物的,无论陕西灾情再如何严峻,这两种高产作物总能比普通的粮食作为出产出一些粮食吧,口感什么的就不说了,现在能填饱肚子,产量又高的作物,就是救命的好东西。 今年是赶不上趟了,他靠着山西粮商的交易,支撑过这个冬天应该没问题,但是,若是等到明年开春了,还没有这两种作物的消息,那他南海卫,也就等于自困在延安府里。 在陕西,他一步都走不出去。 更别说,平定三边了。 不打庆阳府,江晚也是出自这个考虑,拿下庆阳府,除了又添上无数要吃东西的嘴,他有什么好处,现在就是维持着延安府的现状,他都是吃力得很,所以,这打仗就是打的钱粮,这话一点都没错。 没有粮食,一切都是白谈。 他不知道的是,就是在此时此刻,一艘巨大的海船,正缓缓的停靠在了天津的漕帮码头,凯瑟琳正在一群年轻彪悍的年轻人的拥簇下,缓缓地从船上走了下来。 在她的身边,任劳如同一个忠实的老管家,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码头上一群讨生活的苦力一涌而上,很快就被这个看起来富贵逼人的番人婆子的护卫们驱赶开来,在这些苦力的骂骂咧咧声中,几辆大车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从船上,几个沉重的大箱子都搬了下来,直接送上了大车,然后,在众多苦力诧异的眼神当中,这几辆大车扬长而去,离开了码头。 “都没巡检司的人来查么,这番人婆子带着她一堆海货,就这么上岸了?” “什么海货啊,我看,肯定全部是金银,你没看见他们那么多人都紧张兮兮的,好像防贼一样的防着咱们吗?”另外一个苦力哼了一声:“我就靠近了一下那几个箱子,那几个家伙连刀都拔出来了!” “不是金银!”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苦力,缓缓地摇摇头:“金银要沉得多,咱们扛过那么多的东西,难道这点数都没有么?” 苦力的头走了过来,狠狠的瞪着这群家伙:“人家不用咱们就算了,少给我在这唧唧歪歪的啊,别给爷们找事,没看见这些大车,都不是咱们天津车行的么?” “哦,齐爷知道点什么?”几个苦力眨巴下眼睛有些感兴趣的凑了过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苦力头目翻了翻白眼:“我就知道,刚刚巡检所的人要过来,被其中一个车夫拦着了说了几句话,这巡检所的人平时多横啊,结果,人家说了几句,他们一群人连屁都没放就走了!” “哇,这是有来头啊!” “就巡检所的人咱们都惹不起,所以,都给我老实点,别嚼谷这事情了,好好的去揽活吧,你们家的婆娘还在,还等着你们回家开饭呢!” 远去的马车上,凯瑟琳从车窗里伸出头,打量着这座城市,这不是她第一次到这个城市来,但是,每一次来,她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她对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印象。 甚至不如江南当初她呆过的那座小城。 在她的对面,任劳正在看着他,和外面的车夫交谈了几句后,显然他有新的消息,要告诉凯瑟琳。 “这里已经踏上了大明的土地,而且,我们即将进入大明的腹地,凯瑟琳小姐如果还是担心商会那边的人找到的话,我觉得不用担心了!” “踏上陆地的那一刻,我就没担心这个了!”凯瑟琳笑了笑:“任百户,非常感谢你这一路来的保护,还有你为我被留在濠镜澳不知道生死的那些部下,我见到你们江大人的时候,我会毫无遗漏的告诉他,你为我做的一切的!” “职责所在而已!”任劳脸上十分平静:“尤其是凯瑟琳小姐告诉我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之后,任某觉得,此刻任何阻挠凯瑟琳小姐回到江大人身边的人,都是在和江大人为敌,和我大明百姓为敌!” 凯瑟琳微微笑了笑,好像她历尽艰辛从濠镜澳逃到这里来,就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这一路上,我们都安排好了,任某和卫里派来的这些兄弟,将一直护卫凯瑟琳小姐你从天津到河间府,然后直接到太原府,按照上面的吩咐,只要到了太原府后,咱们发出消息,江大人就会派人来接应我们,到时候,任某也会将凯瑟琳小姐在此事当中出了多大的力,又冒了多大的风险,一一禀报给江大人,和凯瑟琳小姐做的事情比起来,任某做的这点事情,真是不算什么!” 第306章 机会无处不在 如今太原府的“范记”,俨然已经成了范记的总号,不仅仅从张家口那边范家的老宅里调来了不少的人手,范永斗更是一直都坐镇在这里,铺子里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范家的生意涉及的行业不少,但是主业一直都是盐和粮,从这山西境内范记就有十几家粮铺的规模就可以看得出来,这还只是表面上范家想让人看到的,在暗地里,范家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其实更多。 当然,现在对范永斗来说,暗地里的那些买卖,想不想让人看到都没多大的意义了。 和那位南海卫的江指挥使从交锋到他范永斗干脆利落的认输,实际上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他范永斗从来就不放过任何机会的性格,也让他看到了一丝否极泰来的味道。 那位江指挥对他暗地里做的事情,不敢说全部掌握,但是对方绝对是有真凭实据的,这一点,他非常的确定,他范永斗就算在山西甚至边军里,都算手眼通天,人脉无数,但是,他的人脉绝对伸不到锦衣卫,伸不到宫里去。 对于这个对锦衣卫都毫不逊色,甚至只听从宫里那位至尊的命令的南海卫指挥使,他真是连一丝对抗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举族全部迁到关外去的做法,但是,他对于关外的那些后金人,大概比起关内的其他百姓们更了解,他可是清楚得很,自己离开了大明,那就成了没有根基的房子,对那些后金人,也就没了多大的作用。 举族迁出大明之后,家族的生死,还就真是他掌控不了了。 当然,在大明,现在他范家的生死,也掌握在那个江晚手里,但是,既然都是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死,那为什么要选择那些外族,而不选择在大明呢! 仅仅只是那些外族,能让范家赚到更多的钱吗? 现在看来,好像跟着江大人,也能在赚到差不多的钱,那么,他为什么不跟着江大人干,或许,真说不一定哪一天,他范家就此洗白,成为朝廷的功臣也说不一定! 有钱赚,还有靠山,还不用背负勾结外族的名声,这样的选择,范永斗绝对不会做错。 从延安府换来的青盐,品质不算太高,但是胜在量大,这些盐稍微再加工一下,然后用精致的瓷罐包装好,发往江南,至少就是十倍以上的利润,而从江南采买粮食回来,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情而已。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在这样的买卖上,范家甚至都不用增加什么投入了,所用的渠道和人脉都是现成的,即便是有那么稍稍一点不足,其他几家的关系和人脉,也可以派上用场。 至于以前官府的刁难,他要花费大量的银子去打点,现在却是不用了,他的货物上直接可以打上“军用”的标签,在商路上畅通无阻。 而即便这种情况下,还有不开眼的要刁难的话,那就只有请锦衣卫的人出面了,说实话,范永斗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用锦衣卫用得那么顺手的一天,这种事情,放在以前,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他做的最多的,只怕还是锦衣卫们气势汹汹踹开他范家的大门,凶神恶煞的来抓人的这种。 “爹,延安府那边路通了!” 有人匆匆的走了进来,他抬起头,是他的小儿子范念。 “庆阳府王嘉胤大败,南海卫杀敌无数,据说,掩埋焚烧的尸首都有几千具!”范念说道:“大哥那边捎信过来,让咱们这边得加大点运粮的力度!” “嗯!”范永斗点点头:“流贼的事情,没必要太关心的,若是江晚的南海卫连流贼都搞不定,那咱们就算下错注了,皇帝敢派他们到陕西这个泥坑来,他们肯定是能打的!” “大哥在信里,还说了一件事!”范念皱着眉头说道:“延安府里,在大量招揽有经验的矿工,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他提醒咱们,若是能关注下这事情,没准也是一条商机!” “什么意思,延安府招揽矿工?”范永斗一愣:“是消化流民吧,官府收纳的流民太多了,总不能白养着他们,找几个矿采矿,倒是也和这熬盐的做法差不多!” “好像不是这样!”范念说道:“官府招揽的矿工,只在延安府的本地百姓中招揽,不是延安府的户籍的,一概不要,所以他才感觉到奇怪,而且,延安府附近,除了盐,还能采什么矿?” “要是这样的话,咱们的确插手不进去,算了,你让你大哥问问江大人,需要不需要我范记在其中做点什么,出人出银子都可以,既然知道此事了,一点表示也没有也不合适!” “那就这么回复大哥了!”范念点点头,走了出去! 范永斗才沉吟了一下,确定自己没什么疏漏,才缓缓的坐下来,重新看起手中的账本来。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绪老是沉静不下来,老是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一样有些不安。 “延安府,矿工……”他索性合上账本,仔细的琢磨着:“延安府附近有什么矿?这个好像真没多大的印象。” 门外隐隐传进来一阵说话声,那是从延安府回来的粮队的人在和铺子里的伙计在聊天。 “官兵的火器,那可真叫一个厉害啊,当初我可是在房顶上,亲眼看到官兵在城外是怎么杀流贼的了,那火器放起来,惊天动地,在城里都能听到打雷一样的动静,那些流贼简直是成群结队的死啊,那叫一个惨,被火器打死的,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火器!”范永斗微微一愣,脑子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没错,火器要火药发射,造火药要大量的硝石,延安府那穷地方,别的不多,盐矿和硝石矿是不少的!” 盐还好,硝石这种东西,用量不大,开采又麻烦,在西北这边运出去更麻烦,做这个买卖的人真不多,也就是那些大户人家在大热天要制冰的时候用一些,平常百姓家有几个用得上硝石的。 就连他范家,在这东西上也从来没涉足过,赚不到啥钱还一堆麻烦,谁愿意做这个! 不过,若是眼下延安府那边打算大量造火药的话,这买卖,就有些做头了…… 他微微笑了起来,想着自己最近是不是应该找个什么机会,去亲自拜见一下那位江大人,看看这个事情上,范家能不能有什么作为。 第307章 山水有相逢 在太原府的关山镇,南海卫是常驻着一小支人马的,领队的百户,正是曾经江晚身边的四人组之一尤勇,江晚将他放在这里,既是对他的重用,也是对他的历练。 这支小小的人马,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并不多,与其说是驻扎在这里的驻军,不如说是南海卫在这里的一个办事处,只不过,他们联络的不是当地官府,而是山西这边粮商这边的事务,以及作为南海卫到京城的一个中转点。 任劳和凯瑟琳的终点就是这个小小的中转站。 而无论是任劳,还是凯瑟琳,尤勇都是认识的,有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就能减少太多的繁文缛节甚至是试探。 而见到任劳和凯瑟琳的尤勇,也是异常的惊喜,关于这位任百户,尤勇对他的印象不是多深刻,但是凯瑟琳,那可是老熟人了。 “任百户,凯瑟琳小姐,你们安心在这里休息几日,我已经派人给大人送消息过去了,近来从山西到陕西的路段上不大太平,凯瑟琳小姐远道而来,自然是不能冒任何的风险的!”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直接出现在你们江大人的面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的!” 凯瑟琳表示对他的安排没有异议,这一路从天津到山西,路途绝对算不得轻松,在这里小小的休息一下再见江晚,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哪一个女人愿意让自己心仪的人看到自己一副憔悴的模样呢? 如果说以前的凯瑟琳只是对江晚的好感,慢慢的加深,但是,这一次因为这红薯的事情,她几乎是彻底的断绝了自己的退路,无论是王国还是商会,都是绝对不允许将这种作物传入大明的,而她,不仅仅违抗了商会的命令,更是鬼使神差的求助濠镜澳的四海商行,在江晚的人的帮助下,直接偷运了一批可以作为种子的红薯出来。 他们逃出佛郎机人的势力的范围的时候,是如此的匆忙,以至于他们选择了海路,选择了一条普通的商船,而不是直接从陆路进入大明,除了安全的原因以外,对着大明有着足够的了解的凯瑟琳可知道,从大明的最南边到大明的西北边,那是一段何其漫长的道路,她担心自己偷运出来的这些红薯,若是不能及时的送到江晚的手里,那她这一番付出,就算是白白浪费了。 现在总算是到了地头,距离见到江晚也只是一步之遥了,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好好的休息休息,再考虑一下自己的妆容的事情了。 他知道很多的大明人,并不是怎么欣赏她的美丽,但是,她知道江晚与众不同,关于这一点,她和江晚的多次接触中,已经有着深刻的了解,她甚至觉得,如果说整个大明中有谁最懂得欣赏他,那么,如果江晚自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那些无知的人,甚至觉得她长得丑陋,甚至小孩子见到她都会被吓到尖叫,这一点一度让她曾经感到很是难堪。 据说在这个贫瘠的小镇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座巨大的城市,那个城市,甚至是这个行省的中心,在这样的城市里,为自己购买到一些大明贵族女子穿戴的服侍和首饰,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凯瑟琳心里琢磨着这个事情,想着任劳和他的那些部下,一路护送自己到这里来,也是餐风饮露辛苦的很,若是为了这种事情再去麻烦他们,好像有些不大合适,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去找那个年轻的百户军官。 至少,那个百户军官曾经在江晚身边做了很久的侍卫,应该是很能理解她这样的心情,也好说话的多的。 前面的屋子里,那个年轻的军官似乎在和人说着话,在路上的士兵们,含笑着朝着她点着头,并没有禁止她接近这个屋子,她笑着朝着士兵们回着礼,站在屋檐之下,等着屋子里的人说完话。 “范掌柜,你们范记能够主动增加粮队,这是好事,但是我这边人手有限,护卫的事情,还是只能遵循常例,粮队里最多就只有一个小旗的军士,而且,你知道的,如今的粮队,除了你范记,还有其他几家……” “你们自行组织护卫,那自然是好事,只要官府这边没意见,到了延安府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事情我知道了,我会向我们指挥使大人禀报的,范掌柜不用担忧!” 屋子里那位年轻的百户军官,似乎是在和一个商人在说话,凯瑟琳听了一阵,立刻就失去了兴趣,好像也是说一些关于粮食的事情,可见江晚这边粮食匮乏到了什么地步,这里已经是大明的另外一个行省,他居然派人到这里采买粮食。 屋子里的人再说了几句话,那个商人站起身来告辞,凯瑟琳走了进去,那个站起来正准备出去的商人猛的见到眼前出现一个红头发绿眼睛的番人,顿时就是微微愣了一愣。 他脚下也是顿时停了下来。 “尤百户,我想去那个太原城里看一看,顺便买点衣物首饰什么呢的,来得匆忙,这些东西都是没带上……” “这个当然没问题!”尤勇笑了起来:“凯瑟琳小姐你可是咱们的客人,客人想去哪里,可不用问我的意见,我叫人备车,然后陪凯瑟琳小姐你进城去!” “还备什么车!”在一边尚未出门的范永斗,满脸笑容的开口了:“这位小姐是尤百户的客人,那更是我范某的客人了,到了太原,范某怎么可能不尽点地主之谊,再说了,太原城我熟悉啊,有个向导带着,可要比小姐自己去找那些买东西的地方方便多了……” 他指指外面:“我外面就有车,随时可用!” 凯瑟琳眼中哪里有这么一号突然冒出来的商人,她眼睛看着尤勇,似乎在询问此人可靠不可靠。 “那就有劳范掌柜的了!”尤勇倒是没有犹豫,笑着点了点头:“待我换身衣裳,我陪凯瑟琳小姐进城,到了这里,可不能让人冲撞了你,惹得你不高兴了!” 第308章 第一印象很重要 范永斗的心里并没有他脸上的那么惊愕,他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多了,草原上比凯瑟琳更奇形怪状的人,西域那边的色目人,甚至据说比西域更远的地方来的大食人,他都曾经见识过。 他最多惊讶的只是凯瑟琳一口流利的,甚至带着浓重的北直隶口音的大明话,而不是她的相貌。 客人,来得匆忙,还是番人…… 这几个关键词加起来,然后再加上最近他一直在琢磨着延安府开硝石矿的事情,几乎是瞬间,他就将这些线索联系到了一起,然后,脑子里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番人女子,极有可能是为了延安府开硝石矿的事情而来,毕竟这番人擅火器,令得关外的那些家伙吃个大亏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而让关外的那些家伙吃了大亏的佛郎机大炮,可不就是番人们造的! 这些念头只是凯瑟琳说几句话的功夫,在他脑子里瞬间闪过的,但是,他立刻就做出了决定,既然这个番人女子要进城买东西,这是他接触对方的好机会,否则,很可能他一离开关山镇,从此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女人了。 甚至他要是今天不来关山镇的尤百户这里,他都可能见不到这个女人。 这是天上掉下来让他更有机会深入南海卫事务的机会,在范永斗心里,他可是不甘心仅仅做一个只是供应粮食给南海卫的商人,更不甘心自己范家如果将来面对清算,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 如果他能在江晚面前,变得不可缺少,那么,他担心的那些事情,不会出现的机会自然就更大了。 从关山镇到太原府城,他忠实的扮演了一个极其热情的主人的角色,一进了府城,他径直就带着凯瑟琳等人,朝着太原城最繁华的地方而去,一群人离开马车,不紧不慢的在街道里走着,除了凯瑟琳引来一些好奇的眼光以外,所有人就好像大户人家出行采买一样。 “这个,这个,这个……” 琳琅满目的成衣铺子里,凯瑟琳眼睛发亮,那些极其漂亮且昂贵的服饰,她简直恨不得全部都买回去。 看着她有些犹豫但是又舍不得放下手中衣服的样子,范永斗笑了笑,对着身边赶来的范念低低说了几句,范念转身就朝着店铺掌柜而去。 大街上的铺子很多,凯瑟琳也逛得很尽兴,但是,买的衣服首饰并不多,毕竟这样肆无忌惮的采买,对她来说也是没有几次的事情,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们这一行人和范永斗分别告辞,一个朝着城外而去,一个朝着城内而去。 等到回到关山镇,凯瑟琳开始盘点自己今天购买的东西,却是意外的发现,马车上一箱子一箱子搬下来的,全都是属于她的衣服和首饰。 “这些不是我买的啊!”凯瑟琳有些惊讶:“虽然这些衣服和首饰,我也很喜欢,但是,我可没有为他们付过钱!” “这些都是凯瑟琳小姐你的了!”尤勇笑呵呵地说道:“是那位范掌柜送给凯瑟琳小姐的,说是欢迎凯瑟琳小姐来太原的见面礼!” “啊,这件,还有这件!”凯瑟琳兴奋叫了起来,这都是她曾经拿在手上过,但是问过掌柜的价钱后,又有些舍不得的放回去的,没想到居然被那个商人买下来送给她了。 还不仅仅是这样,从这些衣服首饰中,她还看到了很多她只是略略有些感兴趣,眼光曾经多停留了那么一会儿的衣服首饰,而此刻这些东西全部都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成为了她的东西。 “这个范掌柜,实在是有些过于慷慨了!”她啧啧的叹着气,言语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我知道他这样做,肯定是不是为了巴结我,而是因你们江大人的原因,但是,我还是挺欣赏这个人的心思和手段的!” “他挺有钱的!”尤勇笑呵呵的说道:“如今咱们延安府那边产出来的上等青盐,几乎都是他买走了,从咱们这边,他也没少赚钱呢!” “可是,我先前不是听你们说话,好像江大人那边,还在找他买粮食吗?”凯瑟琳有些奇怪,就算是商业伙伴,也不至于出手这么大方的啊。 “买粮食是不错,不过,我觉得他赚得更多,具体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凯瑟琳小姐你得问我们大人才行!”尤勇呵呵一笑:“反正太原府的这些人,好像都很好说话的,当初咱们杀了他们几个人,也许是怕了咱们吧!” “是么?”凯瑟琳拿着手中的衣服首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她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拿着这些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在身上比划了起来。 尤勇低下头,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范记粮号里,范念正在给自己的父亲,低声地汇报着今日的开销。 “衣物上的开销倒是没多少,但是首饰那边,开销就多了一些,前前后后,一共是一千三百多两银子!” 范念犹豫了一下:“孩儿不是质疑父亲的做法,只是孩儿不大明白,在这样一个番女身上花这么多钱,值得吗?” “我不知道!” 范永斗很是坦然的摇摇头:“或许值得,或许不值得,要是知道一定会回报才去花这银子,那愿意花这银子的人多了去了,轮不到咱们!” 见到自己儿子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范永斗笑了起来:“我就问你,在这太原,你除了这个番女,还见到过其他的这样的番人吗?” “好像也见过一些……”范念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我是说这种红头发绿眼睛的,不是那些色目人!”范永斗没好气的说道:“她是南边的番人,不是西边的!” “哦,有什么不同?”范念搔搔头:“不都是番人么,一样的难看!” “你知道个屁!”范永斗气得简直要跳起来:“你给我少去青楼那种地方,多关心一下外面的事情,宁远那边怎么回事情,你不知道么,现在勒住咱家脖子的南海卫这边,突然来了一个可能会造炮,也可能会卖炮给南海卫的南边番人,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但是……这好像和咱们范家也没多大关系,咱们也不用在她身上砸银子吧!” “要是她是来和江晚做生意的,难道咱们就不能和她做生意?”范永斗叹了口气,看着而自己的儿子:“要是她不是来和江晚做生意的,而是江晚请来的,那咱们在她面前花这么点银子留点好印象,这买卖不划算吗,她若是江晚请来的,在江晚面前,她说一句好话,没准顶得上咱们自己说十句!” 他低下头,突然有些萧瑟:“念儿,咱们范家现在不比以前了,所谓如履薄冰,大概也就这样了……” 第309章 做事情要有格局 延安府的反应比起凯瑟琳想象的要大得多 她以为江晚会派一队士兵来接应他,毕竟据说这里很乱,光凭任劳的那几十人保证不了她的安全,但是,她可没有想到,江晚会亲自来接她。 而且,还是连夜赶来。 见到江晚的时候,她鼻子有点酸,她觉得他这一路来的奔波辛苦,还有和商会交恶这些事情,在这一瞬间都值得了,原来,在他的心中,自己是如此的重要。 “你清减了!”江晚微微笑着的看着这个女孩。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很胖了……”凯瑟琳笑了一下,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但是我只怕以后也回不去了,你会收留我吗?” “会!”江晚很是肯定的点点头:“以后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凯瑟琳笑了,在她看来,这就是这个男人对他的承诺了,大明人的含蓄她是深知的,江晚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已经很满意了。 “我带你去看看我带来的东西!”凯瑟琳急不可耐的带着江晚,打开了她带来的箱子,江晚眼前一亮,虽然这箱子里的红薯和他记忆当中的红薯,有些差异,但是毫无疑问,这就是品种改良前的红薯。 “我只能知道这么多,还是从商会的一艘货船上找到的,要不是那货船的水手走漏了消息,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子!”凯瑟琳有些愧疚的说道:“我不知道你需要多少,我将我能找到的尽量带来了!” “足够了!”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不知道,你做的事情,可以救活多少人!” 见到凯瑟琳带来的这些可以作为种子的红薯,江晚心里顿时踏实了,有了这些东西,他的一切计划都可以慢慢的展开,甚至说得不客气一点,整个大明朝都会因此受益匪浅,凯瑟琳做的这个事情,就算是朱由检封她一个爵位都不为过。 这个功劳,这个人情,他记下来。 一旦红薯栽培出了成绩,可以推广开来的时候,他觉得会毫不吝啬的向朱由检为凯瑟琳请功,当然,现在暂时他就不用告诉她这个打算了,到时候算是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两人已经很多日子没有见面了,要说的话也很多,说完正事之后,两人彼此都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就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凯瑟琳关心的是江晚自从和他分别之后,都做了些什么,遇见一些什么事情,江晚关心的是濠镜澳那边,有没有什么改变,朝廷采买的佛郎机大炮,佛郎机人有没有按时交货,这一次凯瑟琳和维克多商会闹翻,会不会对大炮的贸易有什么影响。 屋子里两个年轻男人的说话声,轮流的响起,时不时还传出一阵笑声来,在门外的梅小飞和尤勇彼此看了一眼,很是自觉地朝着外面走了一点。 “尤勇,不对,应该叫尤百户了,你现在可不错了!” 走到足够远的距离,直到确定屋子里的人听不到他们的说话,也不会有人去打搅屋子的那两个人,梅小飞有些羡慕的开口了。 “都知道本官是百户大人了,还不参见本官!”尤勇微微扬着头,有几分得意。 “呸,我也是百户好不好,参见你个鬼啊!”梅小飞白了他一眼:“我羡慕的是你可以在这太原独当一面,文强和华三千他们两个,现在一个在第一千户,一个在第二千户,虽然也是带兵,可哪里有你逍遥!” “我倒是愿意去带兵!”尤勇哼了一声,眼睛泛着光:“我听说这次咱们南海卫和流贼野战,打破贼军,文强那小子,这军功岂不是噌噌噌的!” “咱们不说这个好不好!”梅小飞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不好了,“现在那家伙每次见面,就吹嘘他和他的人马,杀了多少流贼,那嘴脸可难看了,好像我就是一个废物一样!” “华三千呢,他没有战功吗?”尤勇问道。 “他有个屁,他在第一千户,出城野战的第二千户和第三千户,他守城呢,说起这个,他比我还惨,我在大人身边,文强那小子不能时时刻刻来我这边显摆,但是,华三千可就倒霉了,只要下值,就肯定会见到那家伙,华三千简直要疯了!” 说到这里,梅小飞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尤勇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足足笑了一阵,这才缓缓的收起笑声,梅小飞颇有感概的说道:“说起咱们兄弟四个,都是当初在周庄跟着大人的,当初咱们就是想混口饭,没想到今天,大家各自都有了各自的前途……” “以后谁要有机会回周庄,一定得代替其他几个,好好的孝顺一下大家的爹娘!”尤勇点了点头。 “我不是说这个!”梅小飞看了他一眼:“你是不知道,咱们南海卫又扩军了,现在多了一个第四千户,这个千户人可不少,随便一个百户出来,都是带三四百人的那种,而且,我听大人好像说过,没准咱们南海卫的火器营,会从各千户里脱离出来,单独成立一个千户,那就是第五千户了!” 他看着尤勇:“咱们都是大人身边出来的人,算是大人的嫡系了,眼下咱们南海卫越来越大,大人手下各种人才越来越多,咱们兄弟几个,若是不相互扶持,不做出点成绩来,到时候没准咱们在大人身边都说不上话了,更不要说在卫里!” 他微微摇摇头:“区区一个百户,说话可没多大声音!” “你在大人身边好好呆着,别乱想!”尤勇想了想,说道:“大人身边没个信得过的人,咱不放心,你这个亲王队长,也用点心,给大人挑选亲卫的时候,一律从周庄出身的人中挑选,凡是不可靠的,绝对不能让他们到大人身边,你也物色一下,大人的亲卫里,那些人可用,那些有不可用,倒是真要大人将你外放,你也得有个举荐的人,若是没合适的人,咱们兄弟可都不同意你离开大人的身边!” “文强和华三千他们在延安府,只要有战功,谁也拦不住他们的晋升,倒是我,被大人安排到了这个破地方,一时半会只怕出不了头,你回去之后,给他们两个好好说说咱们今天说的事情,让他们踏实点,别有了点功劳就整天挂在嘴巴,咱们是大人身边出去的人,代表的是大人的颜面,不要让人看不起!” “我知道的!”梅小飞点了点头:“回去之后我就和他们说,不过,你这边可不是什么破地方,大人将你放在这里,可是琢磨了很久的事情,咱们几个当中,你脑子最灵活,也最会来事,要和这帮商人打交道,又要防止吃他们的好处,又要做事情妥当,还要能有当机立断的能力,除了你,咱们三个都不适合这里!” “你是说,大人是在重用我了?”尤勇一愣,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大人不看好他,觉得他轻浮呢,没想到从梅小飞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绝对是重用!”梅小飞肯定的说道,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准咱们兄弟几个,最早升官的还是你呢,不过,千万千万别做错事,更不能吃那些商人一丁点的好处,这要大人知道了,你的前程可就完蛋了!” “完了!”听到这话,尤勇脸突然微微一黑。 “怎么了,你收了那帮商人的银子了?”梅小飞紧张起来:“你是要作死啊,没见过银子啊!” “银子我倒是没收!”尤勇低声说道:“不过前两日凯瑟琳小姐去太原城,买了些衣物首饰,那范记的掌柜悄悄的替凯瑟琳小姐付账了,这事情我知道,但是我却没拦住……” 他有些惶急:“小飞,这事情应该没关系吧,毕竟是凯瑟琳小姐和大人那么熟,也不是我收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听得身后的屋子里,传来江晚的声音:“尤勇,你去将那范记的范永斗叫过来,我有事要问问他……” “完了,一定是凯瑟琳小姐给大人说了!”尤勇一边应着,一边苦着脸给梅小飞说道:“到时候大人发火,你可得替我求情啊,兄弟一场,你要见死不救的话,我咒你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哪里这么多屁话,快去叫人!”梅小飞瞪了他一眼:“走一步看一步吧,适当的时候,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 范永斗在关山镇一直都有人,但是,尤勇亲自到范记来请他,还是将他吓了一跳,不过,听说是江晚来到了关山镇,他立刻就眉花眼笑了起来。 事实证明,那个番人女子在江晚面前说话真的很管用,他非常肯定,若是他范记的粮食供应不出问题的话,江晚绝对不会来请他,而此刻江晚到了太原,还直接叫自己过去,足够说明那一千三百两银子花的相当的值了。 果然,一到南海卫驻地见到江晚,他就同时看到了江晚身边的那个番人女子,更令他会心一笑的是那个番人女子身上穿的正是自己送出去的那些衣服里的一套。 “凯瑟琳小姐远道而来,对你的好客印象很深!”江晚对着他笑了一笑:“想着总得当面对你表示一下感谢,因为你的缘故,凯瑟琳小姐对太原这个城市的印象很好!” “地主之谊,地主之谊而已!”范永斗落落大方的说道:“以凯瑟琳小姐这样的绝色女子,我侥幸遇见了,若不献上点殷勤,难道还等别人来抢这个机会吧!”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凯瑟琳也在一边吃吃的笑着,有人当着江晚的面说她漂亮,不管是不是对方这么觉得,她心情也是很愉快的。 “这人就是这样,虽然是商人,但是做事情倒是也有几分格局,我延安府到现在还能维持,和他组织的一群粮商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江晚对着凯瑟琳说道:“整个山西地面上,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你若是有心做点买卖的话,他应该可以帮上不少忙的!” “你刚刚说的买卖,他也可以帮吗?”凯瑟琳好奇的看着江晚,又看了看范永斗:“他有这个能力吗?” 范永斗的心,不争气的狂跳了起来,显然这两位刚刚可并不仅仅在说他送衣服首饰的那点事情,在他看来,那点事情,只不过是一点谈资而已,对方找他来,果然是有要事! “能力是肯定有的,就是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尽力!”江晚说道,转过头看着范永斗。 “范大掌柜,距离我上次和你说的关外的买卖的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和那边的买卖现在全部都停了下来了吗?” “我范家所有的子弟,店铺,全部悉数都撤回了,原来开辟的商路,也一并断绝!”范永斗毫不犹豫的说道:“江大人给了范某这个机会,范某若是知道珍惜,那就是范某在自寻死路了!” “嗯!”江晚点点头,似乎考虑了一下:“当初开辟你所谓的商路,在边军中,你也建立了不少人脉吧!” “这个,都是银子砸出来的交情!”范永斗苦笑了一下:“算不得人脉!” “你以前的买卖里,有铁器吗?”江晚猛的抬头:“算了,我这是明知故问,我的意思,你那铁器买卖,现在也全部停了吗?” “绝对停了!”范永斗脸色一白,赌咒发誓的说道。 “这个不用停,只不过,这些铁器以后运到延安府!”江晚说道:“不管你从民间,还是从边军中用什么方式得到的铁器,以后全部运到延安府,放心,不会让你亏本做买卖,延安府除了用青盐支付你的报酬以外,还会用硝石和火器,支付你做报酬!” “硝石,火器?”范永斗一愣,硝石虽然不值钱,但是他可以理解,毕竟那是延安府的出产,但是,火器是什么鬼,难道这位江大人不知道民间敢于运输买卖使用火器,都是重罪吗? 就算江晚知法犯法,但是,这火器给了自己,自己卖给谁去,关外不能卖,关内不敢卖,这又有什么用啊! “火器卖到什么地方,这个,凯瑟琳小姐会告诉你!”江晚笑了笑:“当然,你若是不敢做这买卖,就当没说好了,这也是凯瑟琳小姐看你顺眼,才打算给你的一个机会!” 第310章 商人的思维 或许真是机会,或许只是一次考验。 范永斗瞬时之间脑子里转过无数的念头,然后做出了选择,这个火器买卖,绝对不是他也不应该是他能碰的。 不过,这或许是一个好消息,就如同他范永斗要重用一个人之前,也得用某件事情来试探一下自己要用的人的心性,若是驾驭不住或者是能力不够的人,自然会被他毫不犹豫的放弃。 自己能力或许没问题的,但是,自己有前科啊,和后金鞑子之间不清不楚的来往正是江晚拿捏自己的把柄,火器这种大杀器交给自己,若是自己重新投向后金鞑子的怀抱,那可就不是给后金人卖点粮食,卖点铁器那边简单了。 “无论是硝石,还是火器,只要出海,都能有着巨额利润,而我恰好认识几个商船的船长,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愿意为你撮合一下……” “谢谢凯瑟琳小姐的好意了!”范永斗沉吟了一下,苦笑着说道:“海贸生意有多赚钱,范某还是知道的,但是范某的根基在山西,而且,范某的生意,主要是粮食和盐,凯瑟琳小姐实在是太瞧得起我范某了,这买卖,范某真做不来!” 凯瑟琳朝着江晚看了一眼,无奈的耸耸肩:“他不想做这生意!” “不做就不做吧!”江晚微微笑了笑:“也就是濠镜澳那边短火铳的买卖,丢了觉得可惜,他要不做,我另外找人去接手,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刚刚绝对是在试探我! 范永斗静静的听着两人说话,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江晚毫不在意的神情证实了他的判断,火器什么的,不能碰! “粮食的问题,大概在明年年中就能得到解决,到时候,不仅仅是延安府不会缺粮,就是陕西境内,只怕也不会缺粮,这件事情告诉你,也让你心里有个数!” 江晚说道:“铁器,延安府是要的,毕竟延安府附近可没什么铁矿,我南海卫兵马的兵甲火器这些都是要大量的铁的,工部在延安府里兴建作坊,主要是为了保持我南海卫的战力!” 他想了想:“硝石的买卖,可以给你做,延安府开了硝石矿,自家未必用的完,若是能换来铁器和山西的煤,倒是也不亏……” 范永斗没有说话,他还是没听明白江晚要表达的意思,这些都是南海卫的事务,虽然他很关心,但是除了粮食这事情,其他的好像不关他范家的事情啊! “南海卫缺钱!” 江晚看着范永斗,缓缓的开口道:“我需要有个人为我南海卫经营,既然凯瑟琳推荐了你,我觉得你可以用一用,你觉得如何?” 这一次,范永斗终于脸色激动了起来:“范家上下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延安府的情况,我刚刚已经给你说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江晚说道:“不过,我南海卫近万之众,已经数月不见军饷,大量兵器甲胄也需要配备,而朝廷的拨给只怕还需要一段时间,解不了我这燃眉之急!” “大人若是急需军资的话,范某愿意献上一些家产,为大人充作军资!” 范永斗没有犹豫,立刻说道:“其他几家粮商,范某也愿意为大人传话,让他们筹集以解大人之忧!” “我是要你为我经营南海卫,不是看上了你的那点家产!”江晚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若是真是看上你们那点家产,我带兵去取就是了,难道你们还有抗拒之心不成!” “杀鸡取卵的事情我不会做,一直到明年第一批粮食出来,延安府乃至周边,都需要你们筹措粮商,取你们的家产做军资,你们或许不说,但是心生怨气,就未必会好好的替我做这件事情了!” “的确如此!”凯瑟琳也是深有同感的说道:“抢劫哪里有做生意来钱快,江大人的话,我是极为赞同的!” 抢劫哪里有做生意来钱快!? 范永斗一愣,细细的咀嚼这话,顿时觉得这话简直说的太有道理了,这抢劫一时之间或许有收益,但那是做生意的话,那可是涓涓细流,一直从不断绝,甚至从涓涓细流可以做到大江大河,那时候,哪怕什么都不做,那钱财也如流水,滔滔而来。 这不就是他范永斗一直都向往的那个境界吗,没想到,他现在居然从江晚这个不是商人的嘴里,听到了这个。 “你先好好的想想!”江晚说道:“若是不清楚,我这次回延安府,你也可以跟着来看一看,看看在延安府,在我南海卫,你能有什么作为!” “是!”范永斗压抑着自己暗喜的心情:“一切遵从大人的吩咐!” 一天之后,江晚带着凯瑟琳返回延安府,范永斗带着一众范家子弟也跟随而去,等到到了延安府,范永斗才知道,自己虽然已经将凯瑟琳这个番人女子高看了不少,但是,依然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在江晚心中的地位。 这个女人从南方而来,但是一到延安府,江晚就将整个南海卫的关乎钱粮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了她,也就是说,哪怕在外面,他范家经营这南海卫的生意,但是,在南海卫里,这个叫凯瑟琳的女人,还是他范永斗的上司,他做的一切,都得向对方禀报。 这一千三百两银子,花得真的值啊! 进了延安府,范永斗已经不去在意自己小儿子范念那钦佩的眼神了,直接带着人住进了自己在延安府的粮号,然后,按照江晚的吩咐,开始了解着南海卫在延安府的一切,并从中找出商机,在最短的时间内,为南海卫赚到第一笔军资。 延安府城外的流民们,已经开始在城外建立新的聚居地,范永斗看得出来,南海卫对于收容流民,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 大量的流民从四面八方而来到延安府,然后被延安府城外一左一右的两座流民大营收容,而在一段时间之后,一些经过官府甄别挑选出来的流民,就会在官府的指派下,开始走出流民大营,以延安府为中心,在四周慢慢的建立聚居地。 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聚居地,其实就是村庄的雏形,原有的村庄或是毁于战火,或者是因天灾被废弃,这些新建立的聚居地则是重新规划建立,无论是大小,人员配置,还是聚居地附近可以重新开垦成田地的土地面积,都比原有的村落要合理一些。 这样的聚居地,已经大大小小的有了十几个,南海网在城外驻扎的官兵,则是保持着这些聚居地稳定和安全,山西这边运来的粮食已经南海卫的武力,有效的保证了这些聚居地不至于还没开始就崩溃。 在太原的时候,江晚曾经对他说,等到明年年中的时候,延安府这边就不会缺粮,这句话他没当真,只是当对方安慰自己的一个说法而已,但是现在看到这样的规模,他开始有点相信这事情真的有可能了。 只要明年老天爷不在降下灾难,这些围绕着延安府的村落都能开垦出田地,播下作物的种子,等到秋天,延安府的确应该不会缺粮食了。 除了这些,城外的盐场他也去看了看,关于这盐场里的熬盐,他没说什么,这青盐的产量已经够大了,延安府这里大小已经开了几个盐场,再扩大规模已经没有意义,再多的这种青盐进入市场,除了拉低价钱,并没太多的作用,毕竟物以稀为贵,青盐本来就不是普通百姓用得起的东西,和他昂贵的价钱比起来,哪怕是苦涩的海盐,百姓们也能接受。 这盐场的潜力也就如此了,深挖不出什么东西来。 至于硝矿,距离延安府有点距离,而且,他对这个没多大的兴趣,甚至连看都没看,这玩意真不赚钱,他就不费那个事情了。 在城内,挂着工部的作坊也开张了,数百人被招纳进了作坊,正在跟着工部来的工匠们学习,至于学习什么,范永斗随口问了几句,也没继续问了,这显然是为了南海卫提供火药和火器的地方,他一个商人不需要知道这些,知道有这个事情就行了,仔细研究倒是显得别有用心。 “爹,这差事咱们范家不好办啊!” 范念一直跟着自己的父亲,在城里城外转悠,等到城里城外转完一圈之后,回到自家的铺子,他父子三人大眼瞪着小眼,都觉得范家好像遇见麻烦了。 “要实在不行,咱们就往里面贴钱吧!”范念说道:“青盐买卖上,咱们一月大概有几千银子的进项,咱们不要了,找个由头贴进去,然后再找找别的进项……” “这不行!”范景是范永斗的大儿子,被范永斗当作人质送到延安府的,对于延安府和南海卫的了解,可是比这两父子要深刻的多。 “南海卫的兵丁将官,都是按照京卫的规格发放的军饷,按照他们现在的兵马,一月两万两银子是打不住的,而且,这还没有算刀剑铠甲之类的开销,也不会少于这个数字,几千两银子丢进去,咱们听不到一个响动,再说了,就算爹现在打算贴银子进去,但是万一以后这南海卫继续招兵买马呢,咱们范家多少的家业,也不够养这么一支兵马的啊!” “所以,江晚的意思,是叫我经营南海卫,而不是叫我养南海卫!”范永斗皱着眉头:“银子我不心疼,也可以拿出来,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这事情就算我们做了,对方知道也不会领情,甚至会猜忌我范家,太祖年间的沈万三怎么死的,难道你们忘记了,千万千万不要觉得咱们做商人的有了几个银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和朝廷这些当官的比起来,咱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牛羊!” “那这破地方,哪里有赚钱的门路啊!”范念忍不住叫了起来:“爹,你可是给咱们范家招揽了一个好差事啊!” “再想想,再想想……”范永斗摇摇头:“要是我范家真成了江晚不可缺少的一份子,那我们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别说江晚不会追究了,就算是别人拿这个说事,江晚也会替我们百般遮掩,这个事情,不管多难,也得想办法去办!” “你们想想,延安府现在什么最多,是可以拿来换银子的?” 范景和范念两人凝神苦苦思索起来。 “流民最多?可这也换不来银子啊,都一帮穷鬼!” “官兵!官兵最多!” 范永斗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没错,官兵最多,现在延安府随处可见都是南海卫的官兵,城外也是这样,延安府现在都简直像一座军镇了!” “但是,爹,这官兵也换不来银子啊,除非他们出去抢!”范念说道,然后撇撇嘴:“就算抢,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了吧,现在陕西都这个样子了,外面不是流贼就是流民,也就延安府稍微好一点!” “对,就是流贼!”范永斗狠狠的一拍大腿:“我知道延安府可以做什么买卖了,现在陕西到处都是流民和流贼,你们说,谁最伤脑筋?” “江大人么?”两个儿子齐齐摇摇头:“他有不是陕西地方官员,就是个京里出来混资历的,他才不伤脑筋,在延安府这么折腾,也只是他想做出点功绩给朝廷看看,做为进身之阶而已!” “没错,最伤脑筋的,不会是江晚,而是在固原的三边总督!”范永斗觉得自己的思路清楚多了:“南海卫战力不弱,有这么一支强军放在这里,实在是浪费了一些,而其他地方到处都是大小流贼,那位三边总督对他们怀柔招抚,这些流贼今日降明日反,倒是骗了不少朝廷的钱粮!” 他微微笑了起来:“但是,总有一些家伙不买账的,南海卫可以替他们出头剿灭他们,朝廷的钱粮立马到手不说,顺便还可以在流贼那边发一笔财,在我看来,这应该就是现在的南海卫最合适的经营方式了!” “但是,这种事情,那江大人愿意吗?”范念有些犹豫的说道:“打仗是要死人的……” “不问问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延安府里,买卖咱们照样做,现在的盐,粮食,日后的硝石或者其他的出产,这些买卖咱们不放手,但是却不是立刻见效的,但是,为南海卫奔走联络,能得大笔钱粮,却是立竿见影的事情,兵马一动,钱粮到手,这南海卫的燃眉之急,不就解了吗?” 第311章 行到水穷处 对着小心翼翼说出自己想法的范永斗,江晚哑然失笑。 对方这么短的时间呢,能够了解延安府内外的情况,并且竭尽所能的拿出这么一个方案来,这种行为显然是值得嘉奖的,不过,显然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和杨鹤之间的约定。 而且,他也很清楚,即使真拿南海卫当收钱办事的佣兵,三边总督府那边,也绝对没那么多钱粮可以痛痛快快的给出来。 他们自己还捉襟见肘呢! 朱由检有多缺钱,还有比自己更清楚的吗?当然,这是天子体面,他不能乱说。 但是,即便朱由检省吃俭用的当大明这个家,甚至在边军上加大投入,但是大明数百万军队,分摊下来三边总督府这边能落到多少就不好说了,尤其是西北虽然有民乱,但是在朝廷眼里,这些都是疥癣之疾,算不得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这些军费自然是要蓟辽,大同这些地方去,在关外虎视眈眈的外族,才是大明的眼前大敌。 “这个法子,是行不通的!”江晚摇摇头:“具体的原因你就不用问了,不过你可以放心谋划,无论是陕西总督,还是三边总督,对我延安府的变化应该不会加以干涉,但是,我南海卫在三边地面上,算是一支客军,想占他们的便宜,也是占不到的!” 这就是南海卫和那边,有过什么约定,彼此之间有默契了! 范永斗果断的按捺住了想要追问的心思,这种层面上的默契也好,约定也好,他这个商人知道了一点好处都没有,知道了,装作不知道,那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多和凯瑟琳两人商议下,你们两人,一个是算是手眼通天的地头蛇,一个算是眼界开阔的过江龙,若是你们能够鼎力合作的话,陕西这地方虽然穷,但是,挖出点养我这么人马的银子,想来应该还是不难的!” 范永斗愁眉苦脸的看了凯瑟琳一眼,他自以为是的这个主意被否决之后,他真有点黔驴技穷了,他只是个商人,做的也是买卖交通的事情,但是,无中生有这种事情,他真没那个本事做得出来。 “到了延安府之后,我也到处查看了一下!”凯瑟琳俨然已经进入了工作模式,在江晚将整个南海卫的财经大权交给她之后,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江晚的首席财务大臣的意思了,无论是眼界还是考虑问题的深度,陡然都提高了不少。 “这钱的事情,不难解决!” 她先是下了结论,然后侃侃而谈起来:“在我们佛郎机人是世界上著名的海上冒险者,从欧洲出发,我们通过海洋向全世界各个未知的国度探索,在这个过程当中,也难免会遇见一些国家和或者是城市……” 她微微朝着江晚笑了笑,他觉得江晚会明白她说的意思。 “嗯,你继续说!”江晚果然明白,这就是凯瑟琳要拿佛郎机人的殖民经验来说话了么?他还真有兴趣知道,如果是殖民者的军队在遭遇到眼前他这种情况的时候,该怎么处理。 “果然江大人你换个思路,不把南海卫当作皇帝派出来平定叛乱的军队,而是把南海卫当作一支拥有高度的自主权的暂驻在地方上的军队,那么,再来考虑这个问题,就不会那么复杂了!” 凯瑟琳说道:“延安府,甚至陕西行省,很明显是一个连续遭遇到了几年的巨大灾害,濒临崩溃的地方,而民众流浪、暴乱的原因,除了没有食物这个最根本的原因以外,大明帝国的官员体系在这个过程中,也丧失了大部分的职能,这个时候,江大人率领军队来到这个,他面临的不仅仅是要在武力上彻底的击溃这些民众的暴乱,更是要将这个地方的经济,民生,甚至大明帝国的官员统治体系恢复正常,让在这个地方产生的混乱,不至于从这个地方蔓延出去,影响到其他的行省,那么,他的任务才算是完成了!” 她看着江晚:“我看你和南海卫在延安府的行事,猜测的你的用意,希望我没有猜错!” “大致上还是没错的!”江晚微微笑了笑,却是在心里小声的说了一句,只是这猜测还还不够大胆而已。 “而在这个地方,其他官员并不能命令你,而你甚至可以调动除了军队之外的资源!”凯瑟琳眨眨眼:“是这样的吗?” “好像你说的这也没错!”江晚摸摸鼻子:“不过,除了南海卫听我的命令,地方官员可以不用搭理我的,若是我做得过分,他们甚至可以向朝廷告我的状!” “所以,如果将大明帝国换成我们西班牙王国,将你这个南海卫指挥使,换成我们帝国委任的临时地方总督,这有什么区别吗?” 江晚品味着她的话,不置与否,这好像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事情,但是,凯瑟琳将这两个事情联系到一起说,却是好像也不怎么违和。 “如果你同意了我的看法,那么,关于我们帝国的临时总督,如何在地方上攫取财富,养活他的军队和充实他自己的宝库的办法,你有没有兴趣听?” “我正在听!”江晚微微一笑,看了看范永斗,明显的看得出来,范永斗虽然一头雾水,也是聚精会神的听着凯瑟琳的在说。 “那种单纯靠武力掠夺的方法,我就不说了!” 凯瑟琳说道:“类似延安府的这种情况下,军队如果暂时发不出军饷来,但是又要保证军队的战斗力,通常第一种办法是发放实物,粮食,布匹,药品,这些都可以当作军饷发放,但是,如果连这一点也做不到的话,那么,临时总督阁下会在军队当中发放一种军队的临时货物,并且用军队的战斗力保证这种货币在市场上流通,这样一来,不仅仅解决了军队的军饷问题,而且领地上大部分的财富,都随着临时总督的军队货币越发越多,全部都集中到了这位临时总督手里,当然,军队还有依靠军队生产的人口,都集中在这位临时总督手里的时候,那么,这位总督的领地,基本可以算是帝国的领土了!” “然后呢!”范永斗忍不住地问道:“这位临时总督要是拍屁股走人,这领地岂不是一地鸡毛,继任者一样是焦头乱额!” “我明白凯瑟琳你的意思了!”江晚笑了起来,转身对着范永斗说道:“这个你倒不用担心,继任者往往比这里临时总督更狠,大不了这块领地在他们压榨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放弃就完,西班牙帝国在大明之外很多的殖民地,都应该是这么做的,我一点都不奇怪!” “这不就是抢么?”范永斗喃喃自语道:“虽然没有拿着刀枪抢那么凶神恶煞恶形恶相的,但是,这抢的程度可狠多了!” 看到江晚真的沉吟起来,似乎在认真考虑凯瑟琳这个建议,范永斗忍不住说道:“大人,这法子佛郎机人用得,大人却是用不得的,且不说其中弊端重重,且就是这陕西一地,不管如何糜乱,朝廷绝对都不会弃之不顾的!” “不不不,这个法子,真可以用,我们用,但是不完全用就可以了!” 江晚摆摆手:“佛郎机人发行军中的货币,是肆无忌惮想发多少就发多少,甚至用无数不值钱这种所谓钱币,将领地上的金银全部都一卷而空,所以最后才会满地鸡毛!” 他很是肯定地说道:“但是我们不用,我们有足够的粮食和盐来做准备金,这样如果真的发行这种货物的话,本质并不是用这种货币来掠夺财富,而是将我们的粮食和盐,换成了金银铜钱,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军队,百姓,甚至官府,都能从中得到好处!” 凯瑟琳呆呆地看着江晚,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以为自己说的这些东西,对江晚来说,虽然不至于太深奥,但是肯定他也是要仔细琢磨研究一番才会弄清楚这些东西的本质和运转的办法的,但是,她可没想到,仅仅只是说了个雏形,然后江晚不仅仅就全部明白了,而且还将这一套办法改进成了适合延安府用的办法。 这个男人真的聪明到了这种地步,什么都懂吗? 她痴痴地看着江晚,看到江晚正一脸兴奋地在对着范永斗说着:“范掌柜,你范记可想过开办钱庄过?” “这个,还真没想过!”范永斗老老实实地说道,“在山西境内,我范家不需要钱庄,出了山西,我范家又没有靠山照拂,这开钱庄和给别人送银子没什么区别,我范家不会碰!” “你是聪明人!”江晚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居然有不伸手别的行业的觉悟,而有这种自知之明的商人,要是做不大才是怪事呢! “隔行如隔山,光是盐粮就够我范家竭尽全力的经营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别的行业抢人家的饭吃!” 范永斗笑道,能被江晚称赞这么一句,放在以前,他一定觉得很刺耳,但是此刻他居然觉得这是一种褒扬,是江晚在肯定自己的能力。 “那你现在可以考虑开一家了!”江晚笑了起来:“凯瑟琳,你和范掌柜的商议商议,如何开办这么一家钱庄,发行的这临时货币叫什么,用什么方式发行出去,如何保证这些货币在市面上流通,除了可以购买粮食和盐以外,在购买别的东西的时候,也有购买力!货物的信誉,用什么方式来保证,这些需要商议的东西,应该还有很多!” 他笑着说道:“这些东西,我都一窍不通,你们两人都算是这方面的人才了,我就不掺合了,你们商议出个结果之后,再告诉我就好!” 范永斗看看凯瑟琳,发现她和自己的神情差不多,江晚这还叫一窍不通么,这该说的他都几乎说的差不多了,就算他和凯瑟琳什么都不添加,就按着他刚刚说的这些要注意的事情一条条的去做,这个钱庄,想来也开的起来吧!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和江晚接触了这么久,一直都觉得这江晚就是一个带兵的武官,他都差点忘记这江晚是一个读书人出身了,他还记得自己从京城打探来的消息,江晚在当今皇帝登基之前,就是皇帝王府里的教授,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混得带兵起来了,但是,真是要是一点本事见解都没有的人,能当的了皇帝的教授么? 江晚甩手掌柜一样的走了出去,心情十分的愉快,这些天来的烦恼,好像这一下子全部都被他留在了身后的这座屋子里了,这么简单的东西,他居然都没想到,而他记忆当中,靠着玩这种东西掠夺财富的,可不仅仅只有西班牙一家。 但是,有了足够的支付和兑现能力,有着充足的准备金了,那这就不是掠夺财富的工具了,而是一种地方货币了,哪怕这种地方货币的存在,仅仅只是一个过渡阶段的事情,但是,终究解决了他目前最大的难题了。 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十几个流民模样的人,此刻正在一间宽大的屋子里聚集在一起,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着彼此,他们已经到这里好久了,但是,他们依然不知道他们被召唤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是谁在召见他们! “没事的!”不沾泥安慰着这些老实巴交的人:“大人事务繁忙,一时半会若来不了,大家放心,这里管饭的!” “管够么?”有人低低的开口到:“来城里耽误一天,可就少了外面干活一天的口粮呢!” “管够,绝对管够!”不沾泥笑了起来:“要是城里不管你们的肚皮,出城了去咱们第四千户大营,我来管!” “我这里是缺那么一顿吃的地方么?”门外传来江晚的声音,不沾泥脸色一凛:“大人你误会了,这帮家伙特别能吃,大人这里的饭菜那么好,不如我和我的兄弟们替他们吃了,然后我带他们回营里,好好的让他们吃个够,难得到大人这里来一趟,我也想混顿好的呢!” “瞧你那点出息!”江晚走进来,指着不沾泥,笑着摇摇头:“都管饭,管饱,还有肉!” “还有肉啊!”这些流民们,一个个眼睛发亮,口水都几乎快要流出来了。 江晚走到不沾泥身边:“你带来这些人都查问过了?是我要的那些人么?” “都查问过了!”不沾泥看着那些低声议论的流民一眼,对着江晚禀报道:“都是有着妻儿在这里的,都是侍弄庄稼的好手,而且,都有三户人家愿意为他作保!” 第312章 四海商行的新生 延安府的天气很干,空气里都好像到处都飘扬着重重的尘土味道,和濠镜澳的那种湿热比起来,简直是从一个极端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赵虎臣不知道凯瑟琳怎么能是适应这个地方的天气的,反正他走在外面,老是觉得喉咙里痒痒的,就好像每天喘气的时候那些吸进去的气里,有一半的尘土都留到他的喉咙里了。 走到延安府的大街上,赵虎臣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吓得身边的几个人一哆嗦,那几个人瞪大眼睛,仿佛是想呵斥几句,但是,一看他和他身边的几个人身上鲜红的军服,脸上的神情,顿时就变成了一个笑容。 只是这转换太过于迅速,让他们脸上的笑容,变得有几分怪异。 赵虎臣对着他们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径直朝着前面走了过去,身后的窃窃私语传了过来,仿佛是互相在怪怨身边的同伴多事,险些招惹到了自己。 转过一条街,他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那是一家新开的铺子,这里大概是延安府里最繁华的地方了,可是即便如此,这铺子门口,也是冷冷清清看不到几个人。 而在铺子对面的几家粮铺,却是排着两天长长的人龙,那是到粮食铺子来买粮食的人,不过,看他们的穿着,这些人大多是城里的百姓,城外的那些人,现在只怕还没多余的“四海票”到城里来兑换粮食。 是的,现在城里的这四家粮铺,除了直接可以用铜钱银子买粮食,也可以用他即将去的在这家铺子里发行的“四海票”来兑换粮食。 这是就是凯瑟琳小姐到了这延安府之后,折腾出来的新东西,而赵虎臣跟随任劳千里迢迢护送凯瑟琳到延安府里,卫里并没有将他们安排到其他千户做事,而是直接指派给了凯瑟琳小姐,专门做这个事情。 卫里并没有给出理由,不过,赵虎臣觉得卫里大概觉得,他们和凯瑟琳小姐够熟悉,以前在濠镜澳里,也经营过铺子这方面的事情,所以,他们做这个老本行,总比让他们拿着刀枪去城外打流贼要合适多了。 赵虎臣一点都不反对这样的安排,说实话,在濠镜澳呆了一年多,他都怀疑自己当初在庄子里学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忘记得差不多了,听梅百户他们说,当日里流贼攻城,光是在城下就死了数千人,真要安排去打流贼,他表示自己虽有勇气但是打不打得过流贼,还真不好说。 “来了!” 走进铺子,在铺子里的钱无病霍然站了起来,对着他打着招呼,现在他们做事情的铺子,虽然还没有一个名目出来,还是用的“四海商行”的老牌子,但是大致应该是卫所专司粮饷辎重的,任劳任百户名义上这个铺子的主事人,但是,大家都清楚,他们这个百户做事情,是要听凯瑟琳小姐的指挥的。 这可是任百户见了江大人之后,回来亲口告诉他和钱无病两个总旗的。 现在铺子里,就是他和钱无病两人在轮值,不过现在铺子里还真没多少事情可以做。 “来了,你带着兄弟们回去休息,这边交给我了!”赵虎臣点了点头:“凯瑟琳小姐在铺子里吧!?” “嗯,在后面算账呢!”钱无病笑了起来:“我提醒你一句,若是听到后面传来争吵的动静,不要冲进去看,那是凯瑟琳小姐在教训那几个姓范的呢!” “哈,一听就知道,你进去被说了吧!”赵虎臣一乐:“你是不是傻啊,这满城都是咱们的人呢,谁敢在咱们的眼皮子地下对凯瑟琳小姐不利,那不是作死么?” “我就不该提醒你!”钱无病翻了翻白眼:“我走了!” 铺子里里里外外换了一群人,新来的人各自找到各自呆的地方,赵虎臣里外巡视了一番,确实看到凯瑟琳小姐和那几个姓范的家伙在说事情,从里面退了出来,在铺子里找个角落坐了下来。 在铺子里值守大部分的事情都比较无聊,尤其是现在铺子里还没什么事情,城外用四海的“四海票”当作支付给流民们的做事情的报酬的事情,也没几天,至于拿着这四海票到铺子里来换银子的,几乎一个都没有。 不过,据说这也是暂时的,过些日子,整个卫里发饷,也是会发这种“四海票”,到时候用这个东西来铺子换银子的人只怕就不少了,毕竟,什么东西都比不得铜钱和银子自己拿着更踏实。 想到这里,他从手边拿出一张“四海票”,也知道凯瑟琳小姐和后面的那几个姓范的,是怎么想的,居然用几乎现在市面上如同一张废纸一样的“大明宝钞”加盖四海商行的印章来当作“四海票!” 反正,赵虎臣觉得这应该不是凯瑟琳小姐的主意,没准就是那几个姓范的想出来的,不过,这办法倒是不错,宝钞虽然如同一张废纸没人用了,但是,别人要仿造倒是不容易,尤其是加盖上四海商行的印章的话,这就更难了。 大明宝钞一般有一百文,两百文,三百文,五百文和壹贯几种面额,当作四海票发行之后,他们的面额也没有改变,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宝钞上多了四海商行的印章而已。 现在虽然这四海票除了几家粮食铺子和盐行可以直接当银子花,其他的商铺是不认的,不过,手里拿着四海票的人,无论是谁,都可以持着这四海票到四海商行直接兑换成银子或者铜钱。 四海商行见票付钱,不问来路。 “看来,以后下雨的时候可得小心了!”赵虎臣轻轻嘀咕了一声,将身边的四海票收了起来,作为第一批收益者,凯瑟琳为护卫她到太原府来的所有人,每人奖赏了十两银子,当然,也是以四海票的形式发放,如果他们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将这些四海票兑换成银子。 后面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又大了起来,门口的几个手下,朝着他看了过来。 他听了听,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手下不要干涉,钱无病说错了一件事情,他担心姓范的那几个家伙和凯瑟琳小姐争吵起来,怕凯瑟琳小姐受到伤害,但是他忘记了,这凯瑟琳小姐其实打架也很在行的,谁要真当她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那可就真的在犯傻了。 第313章 南海卫的钱袋子 “你范家的粮号,主要是负责粮食兑换四海票!” 凯瑟琳毫不客气的对着范永斗说道:“其他几家也是,只知道是和延安府有着盐粮买卖的,南海卫发行的这种四海票,就必须能当作现银流通!” “在延安府的流通,绝对没有问题!”范永斗对着这个随着接触,慢慢显现出来几分霸气的番人女子,心里微微有些不大满意:“我现在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我范家也好,田家他们也好,都不是只有延安府一家的买卖,四海票发行出去之后,必定会随着人口流动到其他的地方,那么,咱们其他地方的商行,也是要和延安府一样么?” “必须一样!”凯瑟琳郑重的点点头:“如果真的流通到其他地方,我倒是觉得在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四海票当作一种面对普通百姓发行的大明银票,就已经有了初步的信誉,当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四海票之后,你想一下,我们的生意将来会做得多大!” “我倒不觉得这全部是一个好事!”范永斗摇摇头:“这只能说明四海商行的兑换出了问题,在你们这里换不出银子来,所以,这些四海票的人,才会想办法在被的地方将这些东西花出去!” “四海商行的准备金现在有多少就发多少,即使所有人来挤兑,也会毫不犹豫的兑现,倒是你们粮号,还有盐场这边,都做好准备了吗?一旦正式发行,从军队到百姓,想要再停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盐场这边没问题的话,粮号这边也没问题!”几个粮号的商人齐齐点头,对他们来说,无非是以前拿粮食和银子去换盐,现在变成了拿着四海票去换盐,区别原本就不大。 而盐场那边最后归拢到的四海票,最后还是要上缴到南海卫,上缴到四海商行,这些四海票,经过这么一番流通,其结果就是以前大家都没钱,现在大家都有钱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会按照我们今天商议的结果,当做最终结果,禀报给江大人!”凯瑟琳说道:“我们这边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到江大人下令什么时候开始用四海票发放军饷了!” 后院的商议,好像有了结果,一群人从后院走了出来,赵虎臣站了起来,精神抖擞。 “赵虎臣!”凯瑟琳也走了出来,对着他叫了一声:“任百户呢?” “百户大人应该是在地窖那边盯着呢!”赵虎臣恭恭敬敬的说道:“按照咱们江大人的吩咐,咱们找了好些个地方,才找到合适的地窖,将凯瑟琳你带来的那些东西种下去,这个季节想要种出东西来,可是有些麻烦,任百户一点都不敢懈怠!” “其实倒不用那么麻烦的!”凯瑟琳微微摇摇头,“我带来的那些本来就是很容易种植的东西,不过你们大人太看紧这东西了,任百户才这么紧张兮兮的!” “您有什么吩咐,直接对我说就可以了!”赵虎臣也笑了起来。 “我想去城里的火器作坊那边看一看,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凯瑟琳犹豫了一下,毕竟到了延安府以后,这个新建立的火器作坊,她很早就想去看一看了,但是江晚没邀请过她,而负责火器作坊那边的事情的,是江晚身边的另外一个女人。 她不大喜欢这个女人在江晚身边整日的转悠,自然更不会去求这个女人。 “这个,我也不知道!”赵虎臣愣了愣,“是上次你看到咱们卫里的新火枪了,也想给大家换一换这些火枪吗?” 赵虎臣的这个百户,是有不少从濠镜澳带来的火枪的,尤其是短火铳,几乎是人手一支,但是,和现在南海卫装备的燧发长火铳比起来,他们手中短火铳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显得小了很多了。 这些短火铳,虽然上缴了不少给卫所里,装备了大人的亲兵,但是,依然留了一些在他们手里,如果不是为了作战,仅仅是只是防身的话,凯瑟琳算是延安府护卫最严密,火力最强大的第二人了。 “换那个有什么用!”凯瑟琳撇撇嘴:“我就这会没事,想去看看那位徐佥事将大人的火器作坊打理成什么样子了,我听说她以前对火器可是一窍不通,也不知道为什么江大人会让她来管这个!” “哈哈!”赵虎臣低低笑了起来:“徐佥事不用懂,工部的那些人懂就行了……” 他压低了声音,对着凯瑟琳说道:“我可是听说了,这位徐佥事在京城里,可是很吃得开的,出身又好,当初到咱们南海卫来了,本来就是只打算走走过场,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不走了,而咱们大人也居然留他下来了!” “可她是一个女人啊!”凯瑟琳眉毛动了动:“还做了军官,我知道大明的军队里,是没有女军官的!” “但是名册上,徐佥事可是一个男人!”赵虎臣绞尽脑汁地想着到了延安府之后,他从他周庄的那些朋友里打听来的卫里的秘闻:“反正这种事情,上面的人都知道,大家都不说,没有她,这工部的人,咱们还未必请得过来呢……” “哎!”凯瑟琳叹了口气,眼珠转了转:“对了,你说,我如果参加大明的军队可以不,刚刚和里面那些商人商议事情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我是个军官,我对他们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这个,我可不知道了!”赵虎臣愣了愣,陪着笑说道:“要不,你下次见到江大人的时候,亲口问一问江大人?” “还什么下次啊!”凯瑟琳朝着外面走去:“正好我有事情要给他说,现在就去问他好了,嗯,有了身份,我再去火器作坊那边,应该就没问题了,那可是一个很花钱的地方,要是他们对我不客气的话,以后想从我手里拿钱,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可不!”赵虎臣几步跟了上去:“凯瑟琳小姐你可是咱们大人的钱袋子,火器作坊那边虽然重要,但是没有银子,他们怎么造得出火枪来……” 凯瑟琳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没错,要是这么想来,在江晚的心里,自己还是要比那个女人要高不少,那个女人不过是他的部下,而自己,可是替他掌管着整个军队的钱粮的。 没错,自己更重要! 第314章 田地是有主的 江晚并不在军营里,而是一大早就被宋衮请到了延安府的知府衙门。 在知府衙门里,一群人正在等着他。 宋衮给江晚一一做着介绍,这是某员外,这是某举人,这是某某字号的掌柜,总之,这一群人听起来都是延安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甚至还有人是京中某位大佬的姻亲,曾经在六部做过一任员外郎的。 江晚倨傲的看着这些人,他对这些人,并无多少好感。 南海卫到延安府来,这些人手中有钱有粮,除了象征性的到军中劳军过几次,平日里可是不见他们出面,就连当初延安府几乎接近断粮的时候,宋衮也只能去打那几家粮商的主意,对这些人,他可是一直都没有动过脑筋。 当然,私下里宋衮有没有找过他们求助,江晚并不知晓,但是,此刻看到宋衮沉着脸给自己介绍这些人,他知道想来知府衙门还是找他们开过口的,要不然,以现在宋衮的忙碌程度,应该是不至于闲到一大早就因为这些人,而将自己请过来。 江晚知道,自己肯来,是给宋衮面子,但是这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而且还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人,他就没必要给什么好脸色了。 反正在这些人的眼里,带兵的武将,一个个都是粗鲁跋扈不好说话的,他板着个脸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倒是也符合这些人心中的认知。 “延安府如今民生兴旺,都是江指挥坐镇有方,我等仰慕已久……” “江指挥看起来,虎威依然,这是真是延安府上下官兵的大幸!” 这些人对江晚是毫不吝惜赞美之词,甚至有几分阿谀,江晚对着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转身就将自己狐疑的眼光投向宋衮。 “还是让陈翁来和江指挥说吧!”宋衮感受到江晚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嘴里说了一句,然后就低下头看着他手中的茶碗去了,好像他手中的茶碗里,有着更有趣的东西一样。 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清癯的老人站了起来,奉承声戛然而止。 江晚记起来了,这个就是刚刚宋衮介绍过,在户部做过一任员外郎的那位,只不过如今已经致仕,在家里安安心心的做他的富家翁。 “江大人!”这个陈翁站了起来:“既然宋大人有命,诸位桑梓抬爱,老朽就说几句!” “你说!”江晚看着对方,依然面无表情。 “江大人护卫延安府有功,这个我们满城官员和百姓,都是有目共睹的!”老头微微抬起头:“江大人收拢流民这个事情,宋大人和府衙的诸位乃至于我等,也是出了点微薄之力的……” 江晚皱着眉头,伸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别绕弯子,直接说,本指挥军务繁忙,实在是没有太多时间在府衙这边耽搁,而且,江某乃是奉上命来陕西,做的自然是为君分忧的事情,你等如何感想,江某并不怎么在意!” “那老朽就直说了!”这陈翁微微愣了一愣,回头看了众人一眼:“今日我等在这里,是想找江大人要个说法,城外江大人安置流民的地方,可不是什么无主之地,我等这些人,就是城外大部分田地的主人,南海卫若是要征用作为战时所用,我等必定毫无怨言,但是,江大人将这些流民安置在我们的田地上,甚至建起了庄子,重新开垦起了田地,这个……似乎有些不大合适吗?” 卧槽! 江晚心里咯噔了一下,看了看宋衮,只见宋衮低垂着眼帘,毫无反驳的意思,他就知道,这事情怕是还真是这样的,这些人甚至手中还有官府开出去的地契,自己将流民安置在这延安府附近,从聚集点到逐渐开垦成农庄村落,好像的确是没问过这些主人的意思。 “这个是本指挥使的疏忽!”江晚点点头:“但是你们也要知道,流贼之所以成为流贼,那就是因为流民太多,安置流民就是从根子上断绝流贼的出现,延安府已经出现了两次被流贼围攻的事情了,若是延安府不想城破,眼下我做的这些,势在必行!” 他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你们开个价钱吧,官府这边可以酌情将这些土地回购!” “别!”宋衮一听这话,立刻就跳了起来:“这些田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大小小一共两万多亩是有的,就算陈翁他们肯贱卖,我知府衙门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不不不,两位大人,误会我们的意思了!”陈翁摆摆手:“两位大人为延安府殚精竭虑,我们怎么可能为这点事情为难两位大人,而且,这些田地,我们也根本没打算卖!” 他回头看看众人:“是不是,诸位!” 众人一阵附和:“对,对,对,我们不卖,现在卖的话,岂不是要亏死!” “那你们是一个什么意思?”江晚沉下来脸:“既然不打算为难官府,那么此刻聚集在一起,找本指挥要什么说法?” “江大人不是在这些田地上安置流民么,这事我们是赞成的!”陈翁笑了一笑:“只不过,咱们这些人,希望江大人告诉一下这些流民们,他们现在落脚的地方,可不是他们的,将来若是他们在田地里种出了粮食什么的,自然也不会全部是他们的!” “你的意思,你们是要收租!”江晚突然笑了起来:“敢情不为难官府,是这个原因啊,敢情是官府给你们的田地里,找了一帮不花钱的佃户,这些田地,反正没人的话,荒在那里就荒在那里了,现在既然有热在上面,那么,他们做什么,自然得给你们这些田地主人上缴收成!” “对对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陈翁笑着说道:“官府安置了流民,延安府得到了保全,而我们的田地也没有损失,甚至将来这田地产出的粮食,还能充盈延安府的府库,活人无数,这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么?” “哈哈哈哈!”江晚大笑了起来:“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好事情,不过,我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疑问,这件事情,延安府里得了好处,你们得了好处,但是我南海卫忙上忙下流血流汗的,图什么呢?” 他有些戏谑的看着眼前的老头:“我南海卫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就算你延安府为我筹集的军资,都换成粮食救济流民了,我图什么?” “南海卫不是奉旨平乱的么!”陈翁微微一愣:“平定流贼,保全了延安府,为天子分忧,这对江大人和江大人麾下的兵马,就是最大的好处了吧!” 江晚笑着对他招招手:“你过来……” 陈翁不明所以的凑到江晚面前,只听得“啐”的一声,从江晚口中飞出一口浓痰,直接砸到了他的脸上! “呸!” 江晚伸手在自己嘴角边抹了抹:“什么玩意?” 第315章 以德服人 大堂里一下变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一口蛮横无理的浓痰给震惊到了。 而陈翁脸上挂着那一口发绿的且在正在缓缓滑落的浓痰,整个人也突然之间变得僵硬了,他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江晚,好像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样。 “哎呀,息怒,息怒!”最先跳起来的居然是宋衮,他一边帮着陈翁擦拭着脸上的污秽,一边急急的说道:“我的老大人呢,息怒啊,有话咱们好好说!” “宋衮!”陈翁勃然大怒,指着江晚:“是这个武夫在羞辱我,你叫我息怒?” “哎呀,江大人,你也是太冲动了一点,咱们有事情好好商议嘛!” 宋衮转过来,一脸的无奈的看着江晚,那神情真是要多可怜叫多可怜? “你在教我做事情吗,宋大人?”江晚斜睨着他:“你敢说是,我南海卫立刻开拔,你真以为我南海卫非得赖在你延安府,帮你们卖命吗?” 宋衮为之一怔了,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连话都不想说了,太屈辱了。 “那你知府衙门有银子买下这些人的田地,安置城外的流民吗?”江晚却是没有打算放过他,继续追问道。 宋衮继续的摇了摇头,脸色更难看了。 “既然你这都做不到,那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可以将我召来,和这些人商议这事情,然后还按照这些人的心意来办事情?”江晚冷冷的说道:“朝廷的军国大事,轮流得到几个身上连官职都没有的家伙来指指点点吗?” 宋衮收敛起脸上的苦笑,对着江晚拱拱手,掩面而退。 他连场面话都没有说,显然是任由江晚来定夺这件事情了,江晚这一口啐出去,这件事情就不可能善了了,他这个知府,是延安府的知府,可不是仅仅只是眼前这几个人的知府,所以,他从一开始打算合适的时候帮本城这些士绅说几句话,到现在已经决定,这件事,他不会开口了。 没了眼前这些人,延安府还是朝廷的延安府,但是,没了南海卫在这里,这延安府是朝廷的延安府,还是流贼的延安府,那就不好说了。 流贼王嘉胤占据庆阳府的前车之鉴,可是有目共睹!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太好说话了,我南海卫太好说话了!”江晚看着眼前的众人,脸色此刻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所以,你们觉得,你们有资格坐在这里,和我说这些事情,甚至对我冒犯一点,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是不是这样?” 众人噤若寒蝉,互相看了几眼,却是没人敢说话,就连刚刚打算暴怒的陈翁,看着眼中隐隐有凶光露出的江晚,也突然想了起来,眼前的这人可是手中有着数千人军马,杀人如麻的军头,而不是他以为他知道的那个踩着狗屎运得到皇帝恩宠的区区秀才。 “我记得以前你延安府里,也进驻过朝廷的兵马,无论是陕西的卫军,还是三边的边军,我就问你们,当着他们的将官,你们敢这么说话,敢提这样的要求吗?” 江晚看着众人不发一言,鄙夷的朝着地下又啐了一口:“一群不知道死活的东西,真拿自己当一回事情了!” “关于田地的事情,很好解决!”江晚坐了下来,见到众人没有说话的意思,他缓缓的再次开口了。 “众位有名有姓,有家有业的,想来宋大人这里都是有据可查的!”江晚说道:“你们要知道这一点的话,那么,几日后因为我南海卫的疏忽,被一群流贼混进城来杀人放火,诸位全家老小在这次事情当中不幸全部罹难!” 他微微笑了一笑:“当然,进城的流贼很快就被我南海卫的兵马全部剿灭,不过诸位既然全家老小都遇难了,所以大概是看不到这一幕了,诸位的家产田地,自然也成了无主之物……” 江晚对着宋衮喊了一声:“宋大人,朝廷的律法,这些无主之物,官府是不是有权收归官府的!?” “是!”宋衮瓮声瓮气的回答了一声。 “你们看,这问题不就解决了么?”江晚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不过,你们倒是给我提了个醒,等到城外的这些田地收归官府之后,我得赶紧找宋大人开出地契来,对了,宋大人,这些田地,府衙充作军资转赠给我南海卫,有问题吗?” “江指挥你说如何,那便是如何吧!”宋衮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他甚至看到没看江晚面前这一群面如土色的家伙。 “行了,那就这么决定了,几位回去之后,该吃吃,该喝喝,谁都不知道流贼什么时候混进城来,诸位不妨多享受几天!” 江晚站起来:“走了,宋大人以后有事,直接去军营见我,你这府衙,我看我还是少来的好,免得我以来,这城里就要出事!” “宋大人,你说几句啊!” “宋大人,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都是陈捷在那里胡说八道!” “宋大人,我们罪不至死啊……” 在他面前,顿时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众人不敢找江晚求情,但是一个个却是冲到宋衮面前,各显神通,丑态百出。 江晚微微哼了一声,起身朝着外面走去,这帮家伙,他是一眼都不想再看了。 “我陈捷愿意献出城外良田六千二百亩给府衙安置流民,并捐赠军资白银六千二百两,以慰王师!” 陈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江晚有些意外的回过头看,眼前的陈捷,哪里有半点刚刚被他啐了一脸的恼怒。 “咦?想通了?”江晚冷笑一声的看着他。 “我等也愿意捐献田地,捐献军资!”众人一看江晚回头,也立刻大声喊了起来:“请江大人留步!” “真是一群贱皮子!”江晚微微哼了一声:“早这样好好说话,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非得觉得自己是个人物!” 他转过身来,重新坐了下来:“都想通了么,都是自愿的吧,我可没逼你们!” “我等都是自愿的!”众人齐齐回答道。 “要是这样的话,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同了!”江晚笑了起来:“在我南海卫严防死守之下,流贼怎么可能有机会入城作乱,诸位士绅捐钱捐地,又送子弟从军,心系地方心系朝廷,我和宋大人都很欣慰啊!” “我等没说送子弟从军……” “嗯?”江晚朝着说话的那人看了过去。 “啪!”那人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我想起来了,我那小儿子早就嚷嚷着想加入南海卫,就是资质驽钝,怕大人的虎狼之师看不上!” “看得上的,看得上的!”江晚笑了起来:“你们商议一下,看看各家各户该送多少子弟从军,人多的就多几个从军的,人少的就少几个,这个没关系的,我这人,从来不强人所难,一直都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的!” 第316章 天下官兵一样黑 江晚离开府衙走了,但是众人却是不敢放心下来,纷纷的将眼光投向江晚临走时“恳请”协办此事的宋衮,整个府衙大堂之内,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压抑的气氛。 以至于,足足过了半晌,都没有人先开口。 每一个人都觉得屈辱,觉得丢人,那些平日里觉得自己还算体面的人,看着比他们更加体面的陈捷,而陈捷阴沉着脸,也时不时地看着坐在中间不发一眼的宋衮。 引狼入室,绝对是引狼入室,而当初将南海卫请来的,可就是眼前的这个知府大人。 “我就说了,这个事情不太好办!” 足足沉默了好一阵,宋衮才缓缓的开口:“诸位觉得本官是在推诿,甚至觉得本官是想从你们这里吃点好处,现在事情办成这样子,什么都不说了,诸位答应江大人的事情,好自为之吧!” “宋大人,这是强抢我们的田地啊!”陈捷脸上阴晴不定:“难道官府就这么坐视?一言不合就威胁要纵兵行凶灭我全城士绅的满门,江晚这等行径,和城外的流贼有何区别?” “府衙是官府!”宋衮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陈捷:“莫非陈翁以为,这朝廷的军兵,就不是官府了么?” “所以,这事情,宋大人是要和这南海卫沆瀣一气了?”陈捷冷笑道:“陈某致仕才几年,居然不知道现在朝廷是如此做事的,若是有机会,陈某倒是和门生故旧好好的聊一聊咱们这延安府的事情了!” “那你得有机会再说!”宋衮依然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反正宋某这个知府做得也没甚意思,眼下无非是混一天算一天,陈翁若是觉得宋某这个知府做得一塌糊涂,别说和别人说起咱们延安府的事情,就是直接请你的那位姻亲弹劾本府,宋某也是无所谓的!” “哼,延安府有你这样惫懒不作为的知府,是何其不幸!” 陈捷一摆袖子,怒气冲冲地走出门去,看都不想再看宋衮一眼:“陈翁慢走,记住,三日之内,将城外田地的地契和要从军的陈家子弟名单送到府衙来,宋某过时不候!” 陈捷的身形听到这话微微一顿,人却是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宋衮转过头,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众人:“诸位也是一样,三日之期,不可自误,本府只是替这位江大人协办此事,过了期限,你们自己去找这位江大人去说吧!” “宋大人!”有人期期艾艾地开口了:“不是说南海卫的这位江指挥脾气很好,又是读书人出身,进驻我延安府以来,他约束兵丁也少有摊派钱粮的事情,算是不骚扰百姓,他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对我等如此的凶神恶煞?” “人家脾气再好,也是拿刀子会杀人的人!”宋衮看了这人一眼:“他刚刚说得对,如果是来的边军的人马驻防我延安府,对诸位要钱要粮食,诸位敢不答应吗?至于兵马占据了城外的那些荒地,你们敢去找人家提要求吗?” “你们不敢吧!”宋衮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敢,这些带兵的将领,骄横跋扈惯了,此时又是用得上他们的时候,整个延安府还不是任由他们予取予求,这南海卫是京卫,不是咱们本地的兵马啊,不祸害咱们本地,咱们就要烧香拜佛了,得寸进尺,过犹不及啊!” “朝廷的兵马也比城外的那些流贼好不了多少!”有人听得这话恨恨地说道。 “说的好!”宋衮对着那人竖起了大拇指:“这话刚刚江指挥在这里的时候,你不说可是有些可惜了,要是我将这话回头转告给他,你觉得你们会怎么样!” “宋大人不会这样的!”众人纷纷说道:“大人刚刚都说了,这南海卫是外来的兵马,咱们可都是本地士绅本地官员,哪里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我当然不会做这样的小人!”宋衮点了点头:“延安府还要靠诸位士绅和官府鼎力合作,将眼下的局面维持下去,不过,这南海卫的战力,我延安府也不可缺少,庆阳府那边的流贼对咱们可是虎视眈眈,他们来了第一次,难道就不会来第二次,所以,这南海卫就算跋扈一点,咱们也得供着他们啊!” “这人如此骄横跋扈,难道宋大人就不能请朝廷换一支兵马来么?”有人瞪大眼睛,觉得这问题很好解决。 然后,他发现不仅仅宋衮没有回答他的话,就连身边的人,也拿一种看着傻子的眼光在看着他,他顿时知道,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刚刚人家话说得很清楚了,你们答应的事情,千万千万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可以赖账!”宋衮摆摆手:“本官的底线就在这里,只要南海卫能保我延安府不被流贼侵袭,只要南海卫不祸害我满城百姓,哪怕这江指挥啐在陈捷脸上的那一口,啐到本官的脸上,本官也只会唾面自干,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钱粮田地什么的,咱们倒是不在乎,但是,真要送族中子弟去参军么,这打仗可是要死人的啊!” “对!”宋衮脸色严肃了起来:“这个事情,一点折扣都不能打,我知道你们想的什么,要么弄几个族中的远亲,甚至认几个干亲,然后送到军队里去参军,这种想法我劝你们及早打消,人家要你们的子弟从军,为的什么,你们仔细好好的想一想,要想不通的话,或许在你们眼里,这就是一件天大的坏事,但是,若是想通了,没准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甚至是一件好事情!” 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诸位,这可是京中上卫啊,可不会在我延安府呆一辈子的……” 众人微微一愣,脸色各异的思索了起来,只是再次抬起头看到身边的人的时候,他们的眼中,彼此都多了一丝亲切拉拢的意思。 “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各家的子弟,在这军中可要互相照拂啊!” 他们互相对视着,互相和对方交换着意见:“至于大家挑哪些子弟,大家不要太快下决定,这两天,大家多商议商议,反正这答应出去的钱粮田地,咱们是保不住了,但是,能不能保住剩下的甚至从外面再弄一些回来,那就得看咱们挑选的这些子弟,有没有本事能力了……” 第317章 想和你再去吹吹风 凯瑟琳终于等到江晚回到军营,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神采飞扬起来,就好像刚刚那个百无聊赖在军营里四处溜达的那个人,仿佛不是她一样。 “有事的话,可以直接去府衙那边找我嘛!” 江晚有些宠溺的看着对方,从濠镜澳千里迢迢来到这延安府,甚至和自己出身的商会反目,仅仅是因为他江晚对她提了一个要求,而一到延安府,就立刻马不停蹄的投入了她自己擅长的领域,为的也是帮他,就这样的一个女孩,江晚觉得自己若说不好好的待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四海票的事情,已经和那些人都商议得差不多了,各种具体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说了,总之,你到时候需要多少银子,发多少四海票,你告诉我就是了!” 凯瑟琳抿嘴笑了一笑:“四海商行带过来的部分银两,还有各家商户愿意准备的储备金,暂时应该应付得过来了,当然,前提是你不能吃败仗,你要一吃败仗,这商行一遭到挤兑,咱们的四海票就完蛋了!” “我可没有吃败仗的打算!”江晚笑了起来:“你能提出这个事情,就说明你对这个事情的运作是清楚的,我放心交给你做,若是遇见事情或者是自己琢磨不清楚的,随时可以找我来商议!” “我应付得来!”凯瑟琳自信满满的说道:“大炮贸易,几十万银子的买卖,商会也能交给我来做,就说明我有能力,现在这四海商行,左右不过几万两银子的周转,我要还是应付不过来,那我在你身边可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看见骄傲得好像一只小天鹅的凯瑟琳,江晚笑着点点头:“能应付那就好,对了,你今天到底找我来有什么事情,是要我陪你在城里走走吗,你来了之后,我还没有陪你到城里散心过呢,不过这延安府也没什么好逛的,你在京城呆了那么久,怕是看不上这乡下地方!” “你要有空陪我到处走走,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啊!”凯瑟琳笑孜孜的说道,什么去看看火器作坊啊,什么询问是不是可以参军啊,听到江晚这么一说,统统都抛到了脑后。 这些事情可以以后再说,江晚这个大忙人主动要陪自己四处走走的几乎可不多。 “那去城外走一走吧!”江晚想了想:“城外流民的聚集点,要采买大量的农具,这个事情以后也是四海商行的事情,你亲眼去看一看,到时候需要多少数目,种类的,也可以和其他商家商议!” 延安府城外绕城的那一条深沟,已经被填得七七八八了,如今深沟之内,依然有不少流民形成的聚集点,但是,在深沟之外,也开始有了聚居点的出现。 虽然还没有正式在这些聚居点形成的新村落之间修建道路,但是,人员的走动踩出来的痕迹,却是自然而然的将这些新的村落联系了起来。 李自成麾下的兵马,一小队一小队的在村落之间巡逻,运输粮食的车马在这些道路上晃晃悠悠的走着,在村落边缘,甚至有些刚刚建成不久堪称简陋的矮墙也被黄土堆砌了起来,这样的矮墙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不过,大抵是住的地方,有这么一圈矮墙的话,能让住在里面的人更有安全感吧。 总之,凯瑟琳目光所及,都是隐隐一片生气,而且,越往外走,这生气越发蓬勃,反而是城下不远的那些刚刚投奔而来的流民群里,多是一些麻木茫然的眼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村落和村落之间大片的田地,依然是荒芜着,稀稀拉拉的一些杂草显示着这里以前曾经种过庄稼,而除了村落边这些田地,有被人重新挖掘过的痕迹,大部分的田地,都是如同荒野一般在那里伫立着。 “将来这些地方,都要种上红薯和土豆的吧!”凯瑟琳指着这些田地:“等到天气暖和,将红薯和土豆种下去,等到收获的时候,整座城市的人,应该都饿不着了吧!” “这样的城市,我大明可不少!”江晚笑着摇摇头:“今年应该是最难过的一年,等到明年吧,明年应该会好一些,如果老天爷给面子,咱们的红薯和土豆又争气的话,你眼前看到的这些田地,应该到处都是果实累累一片丰收景象了!” “那到时候就不会有饿着肚子到处流浪抢劫的老百姓了,是不是!”凯瑟琳看着远方的田野:“你岂不是要失业了!” 江晚哑然而笑,“你忘记咱们去过的宁远了?” “哦,也是!”凯瑟琳点点头:“大明还有北方的蛮族敌人,只要敌人存在,你这个将军永远都不会失业的!” 她歪着头,看看江晚,又看了看身边一队走过的巡逻的士兵:“你很喜欢带兵打仗吗?” “谁喜欢带兵打仗啊!”江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么,最好是有点钱,还有点闲,甚至还能有这样的美女陪着,有这种日子过,还想着带兵去和人打仗的人,那才是脑子进水呢!” “可我看你好像很享受眼前的生活啊!”凯瑟利不解的问道:“反正我感觉,现在的你,比在京城的你有些不同了,你似乎乐在其中的样子!” 江晚转过头来,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凯瑟琳顿时有些忸怩,觉得自己是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好吧,也许是我感觉错了,其实你现在焦头乱额,忧心忡忡的,一心只想做好你们皇帝交代给你的事情!”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肯定会告诉他,眼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皇帝陛下,我做的越好,将来我的前程就会越好,我会升官发财,甚至成为皇帝身边不可缺少的重臣,拥有巨大的权势!” “难道你是不这么想的,这么想的也没错啊!”凯瑟琳有些奇怪,任何一个有志向的男人,这样的目标都不算错误,甚至说,绝大多数做官的人都是这样的目标! “但是对你的话,我不妨可以告诉你实话!”江晚摇摇头:“我若是告诉你,最早的时候,我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你信不信?而如果活下去,还能比其他人,稍微活的那么好一点那就更好了!” 江晚看着远方,这话对凯瑟琳说,也仿佛是对他自己再说:“但是这个世道,可不是我想怎么活就能怎么活的啊,我有时候甚至想,我从一开始做的这些事情,如果换个人来做,而不是我江晚,会不会我大明早就扫除了一切内忧外患,现在大家都已经舒舒服服的在家里过着我想过的那种日子了……” 第318章 格局初成 有些话,江晚是从来没打算和别人说的,但是这个时候,这个情景,却是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而说话的、和听这话的两个人似乎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妥。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江晚也曾经想过自己的这几年,在外人眼里,他大概是机缘巧合,福缘泽厚的那一种,也就是他自己清楚,打自己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之后,他是如何的处心积虑,是如何的不择手段,但是想想当初的目标,其实也是着实好笑。 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如果可以的话,活得好一点! 这个世道,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有天灾有人祸,随便哪一个坎过不去,他的人生大概就划上了句号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甚至记忆里久远的关于自己以后的那个世界的人和事情,有很多也渐渐变得模糊,就好像他正在被这个世界同化一样,他甚至怀疑,就这么下去,三年五年,十年八年,若干年后,在自己脑海里关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和事情,终将不受他自己控制的全部都淡忘模糊,等到他自己想都想不起来的时候,大概他也就和那一个世界没有关系了吧! 他是大明人,至少,在他自己认知的这个世界里,他是大明人,他现在不仅仅在这个艰难的世道里,活了下来,而且,也活得比绝大多数人都好,但是,这并不意味,他就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从此可以躺平享受生活了。 天灾方面,不仅仅有连续数年的大饥荒会影响到他,疾病,严寒,甚至可能蔓延到京师的鼠疫,都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要了他的命,小冰河时期的大明朝,危机无处不在。 而人祸方面就不用说了,上有刚愎多疑的皇帝,中间有成事不足的东林党诸臣,武将跋扈的有,无能的有,陕西这边,若不是他来得早,现在大概正是李自成崭露头角的时候,到处流窜的流民如同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即便是这样,关外还有一帮穷得眼睛发绿的鞑子在虎视眈眈,一不注意,他们没准就绕过长城到大明京师来个三日游五日游什么的,有谁敢说,呆在京师就是绝对安全保险的地方,又有谁敢说,他做官不会成为权势斗争的牺牲品,做百姓不会成为官员甚至外虏的牺牲品。 所以,这个世界,人终究是要靠自己的。 这是江晚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皇权是他的靠山,能让他迅速地成长,但是,真正要能达到自己最初那个活下去活得更好的小小的目标,还是得靠自己。 魏忠贤为祸朝纲,那他就顺势帮助皇帝对付魏忠贤;流民四处流窜,坏了国家的根基,那他就奉旨平乱,收拢平息事态,让这些流民变成能靠他们自己活下去的百姓;外敌虎视眈眈,那他就竭尽全力,驱逐鞑虏。 能够活下去,能够活得更好固然是不错,但是,因为自己,让更多的人也活下去,也活得更好,似乎也是不错的事情,而且,因为有了这个念想,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那原本显得极其自私的目标,一下就升华了起来,好像自己突然也变得忧国忧民,志存高远了一样。 但是,不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么?这样的道理,连个蜘蛛都能明白,自己难道还不能明白。 人总得是有追求,有担当的,要不然,浑浑噩噩就和一个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 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在凯瑟琳面前,如此自然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大概是因为凯瑟琳已经彻底的断绝了她的退路,孤注一掷的来到自己的身边,而自己也认同她成了自己的担当,自己对她有着责任,所以,这种心底的话,才会这么自然而然的说出来。 至于掌控南海卫的钱粮的事情交给对方,大抵江晚的心底深处,也是有这种的一种感觉,这凯瑟琳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之一了,他甚至觉得,如果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凯瑟琳背叛了自己,那和他今日做的事情,她给自己带来的这些可以活人无数的作为种子的红薯和土豆,她的背叛自己都可以原谅。 这无关乎男女之情,仅仅只是信任和回报而已。 一直到两人回到城里,一同吃了晚饭,凯瑟琳才告辞和江晚分开,而她原本的目的,什么参观火器作坊,什么参军这些事情,一直到她离开,她都没有提。 她似乎觉得好像也没有提的必要了。 十来天来,南海卫到延安府之后,第一次发饷了,这一次发饷的对象,是四个千户近八千人,总共发出四海票两万余两。 尽管事先已经在军中大小军官和士兵们都吹过风,士兵们也接受了这种发饷的方式,但是,发饷当日,四海商行还是迎来了这个铺子在延安府开张来的第一次挤兑风潮。 整整一天,四海商铺门前就没有少过百人在排队的,四海商行也早就准备了大量的碎银和铜钱,迎接这一次挤兑,不出意料之外的是,当天就兑出去了两千多两银子。 原本凯瑟琳在商行里的准备金,也就是一万来两银子,这其中还包括了任劳等人从濠镜澳带来的资金,但是,没想到短短几天之内,江晚又往商行存进来了两万多两银子。 这一下,凯瑟琳心中底气大增,铺子里的准备金超过了发行的银票,那还怕什么挤兑。 这样挤兑的风潮,在过两三天后,居然慢慢的降低了下来,那些拿到四海票的士兵,刚刚开始的时候,是担心上面给自己发了一堆废纸,所以才匆匆忙忙的来换成现银,结果,他们发现无论什么时候去兑换这四海票,四海商行那边都是二话不说足额兑换,这个时候,有人就想着,要不要特意跑这么一趟了。 毕竟,在南海卫的老班底当中,江晚个人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尤其是高进和许简的千户里,大部分的军官和士兵,根本不怀疑江晚的话,所以,他们也不会参与挤兑。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这是瞧不起江大人怎么滴,真要掺合这事情,这自己也丢不起那个人啊! 来挤兑的大多是李自成的第四千户的士兵,他们对南海卫的不信任也是有情可原,但是,兑换成了银子之后,发现自己在城外拿银子买东西和拿四海票买东西,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反正城外的卖吃的,卖穿的,甚至各种小玩意的,他们都收这四海票。 那他们拿四海票换银子的事情,岂不是就成了多此一举了。 城外的流民,早于军队,早就开始用四海票结算工钱了,算是正式发行前的实验,结果就是流民们已经接受可以用四海票买卖东西,而趁着士兵们有疑虑的时候,他们甚至有不少人开始了用现银兑换四海票的买卖。 你们这些当兵的,不是怕这废纸花不出去吗,没事,你换个我们好了,我们用现银换,当场交易,钱货两讫,不过,这一贯的面额,可只能换八钱现银…… 诸如此类的买卖开始几天还挺盛行的,不过,很快士兵们就回过味来了,既然这四海票和银子都是一样的,这换来换去的,自己的钱是越换越少了,倒是这帮帮着换钱的家伙,平白无故的赚了一笔。 不换了,换你大爷啊! 几天之后,从第一日挤兑超过两千两银子,到每日兑换的银两在几百两之间浮动,江晚和凯瑟琳彻底的放心下来,看来,四海票发现的这个事情,应该是成功了,下一步,就是努力提高四海票的信誉,扩大四海票的应用场景了。 …… 南海卫终于有了延安本地籍的士兵,对于这些由本城士绅送来的子弟,延安府给了他们相当的礼遇。 南海卫整整给了他们一个百户的编制,从百户到总旗小旗的军官,有不少都是从江晚的亲兵队中的亲兵出任,如果不是他们驻扎在城里四海商行附近新开辟的一处军营,换上一身亲兵的装束,说他们是江晚的亲兵队都有人相信。 没错,江晚将这个百户,直接调拨给了凯瑟琳,名称是南海卫第五千户第二百户。 凯瑟琳的身份,也终于在这第五千户第二百户成立的时候,南海卫有了一个说法,自徐采宁后,南海卫第二个有名有姓的女军官出现了,而且,一出现就是以千户姿态亮相。 至此,江晚心中自己南海卫的大致格局基本就成型了。 第一第二第三千户,为南海卫的主力千户,其兵员装备已经训练程度,都是南海卫最好的。将来负责南海卫的主要作战任务 第四千户,人数几乎与主力三个千户人数相当,适当的时候,还可以扩大,对其战斗力,江晚并不做太高要求,装备和训练上也会有所降低,但是,除了常规作战任务以外,第四千户将负责的大部分的辅助任务,包括但不限于收容流民,安置流民,维持治安,甚至保证新建立的各处聚居点的安全和生产。 在江晚的心里,第一第二第三千户,差不多就是野战军,纯粹的战斗部队,而第四千户,则是类似建设生产兵团,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是,主要任务却不是战斗了。 而第五千户的设置,江晚想了很久,原本打算用钱粮司之类的名称的,但是,他南海卫是一支卫军,卫军里出现一个督粮官倒是可以理解,但是出现一个专门管粮草钱粮的机构,就有些不伦不类了,他又没打算造反,这擅自更改军制本来就是忌讳的事情,这比自己扩充兵马更令人诟病。 最后,还是听从了周觉的建议,他设置了这个第五千户,当然,无论是人数,装备,战力,这第五千户都实在是虚有其表,就连算上延安府本地送来的这几十个新兵,只怕也凑不到两百人,而以第五千户的职责而言,这个千户只怕永远都不会满编了。 没错,第五千户的职责,就是负责南海卫的钱粮流通,保证南海卫的正常运转,两个百户的武力配置,已经足够保证第五千户在南海卫的势力范围里畅通无阻了。 陈长生现在就是第五千户一名普普通通的军官——南海卫第五千户第二百户小旗,和其他的百户不同的是,他们这个第二百户里,各个小旗差不多都是一个姓氏的。 就比如他这个小旗,里面所有的人都姓陈,不过,他是陈家的庶子,比起其他陈家的旁支,他这个庶子身份自然是高一些,哪怕是被家族安排进了军队,他依然是头目。 其他的小旗,有姓苏的,有姓肖的,反正基本上一眼看去,就算小旗里的人不认识几个,但是领头的那几个,大家都是互相认识的。 而且,在入军营之前,他们这些人都是被家族里的人叫在一起吃过饭,互相都照面过的,反正当时的意思,就是哪怕是从了军,大家都是本地的,可一定要互相照顾,若是让京城里的那帮人小觑也就算了,若是连那帮流民出身的家伙都小看了他们,那他们这张脸可就没地方放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回到家里之后,陈长生的父亲却是悄悄的将他叫了去,告诉他既然进了这南海卫,其他人都不可信,若是可以利用的时候,不要客气,但是若是有机会往上走,所谓的互相照顾那些话,就不要当真了。 “你要记住,除了咱们陈家的人,其他的人都是你的对手!”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父亲给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那神情有些奇怪,他到现在也说不出来那是一个什么感觉。 “若是你能在军中混个一官半职,出人头地的话,族里不会吝啬该给你的东西!”父亲说的很慢,也很清楚:“你也要知道,这是你唯一的出路,平时里你不是好凶斗狠吗,现在拿出你的本事来,给自己打出一个前程来!” 这种话,以为一直都是儒雅温和的父亲,是绝对不会对他说的,他记忆更多的是父亲对他的责骂一直到了后面,对他的不闻不问。 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的父亲放弃了自己。 “有人生不逢时,有人时势造英雄!如此乱世,人命如草芥,你要做那草芥还是做那英雄,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 第319章 新兵的日常 对南海卫这支朝廷的官兵,陈长生的印象很深刻,两次守城打仗,他可是都基本上全程围观了。 延安府的城池里了,比城墙高的楼不多,但是陈家还是有那么一两栋的,在屋顶上的陈长生当时看得是热血沸腾,若不是族里不许家族的青壮这个时候出去,要留在家族守护家族的产业,他当时肯定是脑子一热也是要去协助守城的。 反正这一次家族让他参军,他是一点都不反感的,而且,就算是参军了,他这样的也算换了户籍,成了军户,南海卫上下据说就没多少军户,大部分都是招募的战兵。 入营以后编队,认识官长,通晓军规,这些事情花了差不多三四天的时间,这三四天一过之后,他们这些新兵,也开始了入营的操练。 在李长生看来,无非是学习使用武器,怎么和人厮杀,最多是学习几个阵形之类的,他们这些家族子弟,能被挑出来加入官兵,这些东西其实都不用怎么教。 但是,实际上,南海卫的操练和他想象当中的差得太远了,哪里有什么学习武器,哪里有什么搏杀的技巧,基本上所有的操练,就只有一种。 列阵行进! 正面走,侧面走,快步走,慢步走,各种不同花样的走,而操练他们的官长的要求也不是太高,就是要求他们整齐,步伐一致,能跟得上号令就行。 当然,刚刚开始的时候,没几个人胳膊腿是好的,一天下来,身上没吃几记藤条的几乎没有。 这还不算,哪怕是好不容易不列阵走路了,他们也没那么轻松,上百人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在那里站立着,也算是操练,刚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觉得不走就不错了,站着如果算操练的话,他们可以从早上站到晚上,都不带歇的。 可惜,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站立着不动,比起列队行进还要累,因为要保持阵形,所以,一旦有人身形歪斜,肯定是要挨打的,而站立一个时辰以上,那双腿简直不是自己的了。 这个时候,这些新兵们又怀念起可以走动的时候了,当然,操练他们的官长也很善解人意的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两个时辰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列队行进。 当结束了一天的操练,躺在营房里的时候,陈长生他这个小旗的人,说得最多就是这近乎儿戏的操练,而且,陈长生也知道,不仅仅是陈家这个小旗,其他的小旗的人,应该也是一样的一肚子的牢骚。 若不是家族严令,这个时候,这批新兵里绝对已经出现了逃兵。 就那每个月二两银子的军饷,他们这些人还真没几个看得上眼的。 “这天天练这一点用处的东西都没有,真要以后遇上流贼怎么办?”小旗里的人,还是按照家族里的称呼叫着陈长生:“四少爷,要不你问问那个当官的,这样折腾我们要折腾多久啊!” “叫我陈小旗!”陈长生瞪了一眼这个族弟:“而且,对上官称呼要带敬称,得叫百户大人,而不是那个当官的,咱们现在是在军中,家族里的那些习气就不要带到这里来了!” “行行行,四少爷,不,小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下去,大家顶不住啊,这才几天,大家连刀枪都摸过就不说了,你看大家的腿,肿得跟什么似的!” “我不知道,也不敢问,要不,你去问问?”陈长生哼了一声。 “四……小旗你也还有不敢问的事情啊!”那人笑了一声:“对了,今天和我苏家的那几个聊了聊,得到一个很有趣的消息,你要不要听一听!” 小旗里几个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晚上的营房,除了吹牛聊天,实在是没多少打发时间的事情可以做,但是大家都是一个族里的,哪怕有再多的话,平日里也说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有新鲜消息,自然是人人都想知道的。 “说吧!” “咱们这第五千户的头儿,是个女人!”那人神神秘秘的说道:“而且,听说还是个色目人,四少爷你见过色目人没有,那眼珠子蓝盈盈,绿汪汪的,鬼一样的……” “真的啊!” “咱们的顶头上司是女人?这怎能可能!” 众人顿时一下就鼓噪了起来,这消息太劲爆了,女人当兵的事情,戏文里倒是有,但是大明有女人当兵的吗,他们还真不知道! “这事情我早知道了!”陈长生微微摇摇头:“自家兄弟悄悄议论下上官没事去,在外人面前可千万别这么说,咱们的千户大人,的确是一个女人,不过,若是你们有轻视她的意思,那你们就死定了!” 陈长生说道:“咱南海卫的火器队,你们都看到过了吧,一战杀敌上前,自身几乎不损,我就问你们,就算是边军,有这么厉害吗?” “应该比不上咱们南海卫吧!”有人犹豫了一下“起码去年到咱们延安府的那支边军,肯定是比不上的,别的我没看到过!” “咱们南海卫的火器督造,指挥佥事大人,据说也是一个女人!”陈长生说道:“你们不怕嚼舌头,就尽管嚼吧,反正到时候出事,我是不会为你们求情的!”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心里都是一样的想法,这特么是一支什么样的官兵啊,怎么和大家认识的官兵太不一样了,自己现在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行了,都早点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还要操练呢!”陈长生说道:“不要被其他几家的人比下去了,咱们陈家在延安府,一直都是压着他们几家的,现在到了军中,也要如此!” 营房里安静了下来,没多久,就响起了一阵呼噜之声。 在屋子外面,一直站立着的赵虎臣,悄无声息的从中间营房门口离开,朝着下一个营房走去,这几夜,他在各个营房听到了各种千奇百怪的谈话,这些人能不能练出来,他不知道,但是,现在他基本是可以确定了,自己的这些属下,应该是不会出现逃兵了。 看来,明天可以加大一些操练的强度了,当初自己在周庄吃的那些苦头,也该是时候在他身上试验一番了。 他心里想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第320章 庆阳府使者 新兵的训练,不仅仅是第五千户,在李自成的第四千户,这样的训练,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只不过第四千户的训练,江晚除了派人做指导以外,并没有做强制的要求,其训练内容还是正常官兵的训练内容,结阵,厮杀,号令……等等,甚至连训练的强度,他也没对李自成提太多的要求。 毕竟训练的强度越大,体能消耗的也就越大,与之对应的是粮食自然也是要消耗的越多。 即使现在粮食没出现短缺,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富裕,在冬天来临之前,无论是南海卫还是延安府全场,粮食这东西储存的越多,所有人的安全感才会越大。 实际上,对于新兵的训练最上心的,还是李自成本人,如今第四千户的兵马多了,但是,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千户,其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打群架可以,打仗的话,给城里的那几个千户简直提鞋都不够。 就算是打群架,也是只能打顺风的群架,一旦风头不好,只怕溃散得比谁都快,在他的心里,除了他李家掌控的那几百人,其他的人,其实和流贼真没多大的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其他的这些人,不用到处流窜,身上的武器和军服,也慢慢都变成了官兵的配给,看起来更像是一支军队,而不是乱糟糟的流贼。 这种情况,他当然不会容忍。 他李自成凭什么可以做上这个千户的,他心里清楚得很,凭的是自己在庆阳府火烧流贼粮草的功劳,凭的是在延安府不沾泥固守城外流民大营的功劳。 江大人可不是因为他个子高大才提拔他的,人家看中的是他能打,敢打,若是他手下是一群乌合之众,将来如何面对强敌。 和每日一样,新兵训练的校场,是他每天例行要巡视的地方,而基本上他的这个千户,因为每天的巡视,第四千户的官兵大多都认识了自己的这位千户大人,而在不沾泥的渲染下,他在庆阳府的战绩,几乎没一个加入第四千户的人都会听上一遍或者几遍,这让他的属下们,看着他的时候,都有一种敬畏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即使是江晚到第四千户来,也未必能得到的。 “千户大人,布副千户请你马上回去!” 远处有人匆匆地跑来,神色有几乎惶然,李自成眉头一皱:“什么事?” “巡逻的兄弟,带回来一群人,他们说是庆阳府那边派来的使者,要见千户大人!” 李自成匆匆的赶回自己的千户所,一眼就看到一群穿戴还算体面的“流贼”被自己的属下们手持刀枪的看守着,这些流贼一个个蹲在地下东张西望的样子极其狼狈,显然不沾泥可没将他们当什么使者来看待。 “带为首的进来!!” 李自成吩咐一身,大踏步的朝着里面走去,这个时候,在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李兄弟,你是李自成兄弟,我是王二,你王大哥,你还记得我吗?” 李自成霍然回过头,迎面就看到王二那一张一脸惊喜的面孔:“我就说怎么看起来那么面熟,果然是李自成兄弟,哎呀,哥哥还以为你已经死在城墙上了,可是伤心了好久!” “我没死,你是不是很意外!”李自成笑了起来,指指对方:“带他进来,我和他说说话!” 王二小心翼翼的跟着李自成的亲兵进来,有些艳羡地看着李自成,如今的李自成,一身朝廷千户的服色,人也是容光焕发,他刚刚真不敢确定这就是自己曾经遇见的那个短命鬼。 这短命鬼居然做官了,还做大官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牙根有些痒痒的,脸上虽然依然挂着笑容,但是他看着李自成的眼神,却是有着几分怨恨的神色一闪而过。 “李兄弟这是做了朝廷的大官了?” “这是咱们千户大人!”在李自成身边的亲兵大声地喝到:“大呼小叫的,不得无礼!” “这多亏王大哥当日的关照,要不然,也没有我李某的今天!”李自成微微笑了起来,眼前的王二狼狈且落魄,当日他恨不得手刃了对方,但是,此刻对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想杀对方的心思,没那么重了。 这样的小人物的生死,好像在他心中没那么要紧了。 “那是李千户自己的运气!和我没什么关系!”王二讪讪的笑道,当日的事情,两人之间没法说,一旦掰扯清楚,这两人之间,绝对要死一个。 而王二相信,眼下这个局面,死的那一个,绝对不会是对方。 所以,他立刻抛出了自己的来意,就怕对方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 “奉天威大元帅王大帅之命,我前来和官兵接洽商议招安事宜!”他提起胸膛,大声的说道:“王大帅坐拥一府之地,麾下精兵三万,因感念朝廷恩德,心忧百姓苦难,愿意响应三边总督杨大人的倡议,特任命我为使者,前来洽谈招安事宜!” “招安,招什么安?” 李自成一愣:“王嘉胤要降了?” “不是降,是招安!”王二纠正着李自成的话:“所以,请李千户带我进城,面见南海卫指挥使江大人!” “不对啊!”李自成摇摇头:“王嘉胤要降,他也不会来延安府找我南海卫降啊,谁招抚他的,他就应该去找谁,不是三边总督吗,他应该派你去固原,或者,请固原派人去庆阳府也行啊!” “这个……”王二讪笑了一下:“见到江指挥使之后,在下自然会说出王大帅的想法和要求,此事十分紧急,从庆阳府过来,已经耽误了几天时间了,还望李千户看在昔日的交情上,带在下进城面见江指挥使!” “还是不对!”李自成根本没搭理他这茬:“还精兵三万,当日我在庆阳府里转了几圈,好像也没看见多少能打的,王嘉胤能打的那点人,在咱们延安府城下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若不是咱们江大人不许我去打庆阳府,一个月前我就带兵去取庆阳府了,三万精兵,这是他请来的天兵天将么?” 他面色古怪地看着王二:“你不会以为我在庆阳府那边,连探子都没派吧!” “这个其中的隐情,实在没见到江指挥使,没法细说!”王二苦着脸说道:“李千户就行个方便,事后不管成与不成,王大帅这边,必有重谢!” “没法说就算了!”李自成挥挥手,霸气十足的说道:“那你回去吧,告诉王嘉胤,不管他想干什么,自己亲自过来说,咱们江大人军务繁忙,这些小事情哪里有功夫搭理……” 第321章 僭越是大罪 李自成敢这么大言不惭的对待王嘉胤的使者,是有着他自己的底气的,整日他自己说的,若不是江晚不许,他早就带着兵去取庆阳府了。 当初正面杠王嘉胤的兵马杠不过,但是他那时候他的第四千户才多少人,现在又有多少人了,再说了,王嘉胤已经是在延安府下被南海卫教训过一顿的人,手中敢打敢杀的精锐折损了不少,现在庆阳府的那帮乌合之众,还有多少愿意为王嘉胤卖命的,还真未必有多少了。 尤其是庆阳府的粮食,被他李自成一把火给烧了,现在谁粮食越多,就能聚拢到越多的人,王嘉胤现在能有多少粮食养他的人马,他下面的那些三山五岳的好汉们,自己有了粮食和实力之后,王嘉胤的命令在他们面前,有多大作用,那就真是只有鬼知道了。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李自成还是赶走王二之后,立刻就进城禀报了江晚。 虽然他对此事的处置方式,江晚觉得是没错的,但是,李自成未曾禀报他,就对这事情擅自做主,这样的苗头,他可一点都不愿意看到。 “既然你都决定了,而且将王嘉胤的使者都已经赶走了,还进城来禀报我做甚!”江晚面无表情的批复着手里的公文:“有没有我这个卫指挥使,对你李自成来说,反正都一样!” 李自成一愣,额头顿时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他几乎是一转眼就想明白了江晚这副态度的原因,进城之前,不沾泥也提醒过他,这样做其实很不妥的,但是,他根本不以为意。 “大人恕罪!”他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并不是属下要擅自做主,只是那王嘉胤派来的使者,是曾经围攻过我延安府的贼首王二,属下怕大人一见到此人,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就命人砍了他,这样我们就不知道贼首王嘉胤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了!” “哦,原来你是觉得我比你还沉不住气!”江晚冷冷哼了一声:“当日可是这王二将你送上城头送死的,你都没有当场杀了他,我反而压不住怒火,非得要杀了他?” 李自成张口结舌,涨红了脸,却是再也不敢辩解。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江晚冷冷的看着他:“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军队有军队的规矩,我南海卫更是最为看重这规矩法度的地方,若是上下人等,觉得自己想如何就如何,那我南海卫和庆阳府的这帮流贼有什么区别?欺上瞒下是大罪,擅自做主也是大罪,许你便宜行事,你才可以当机立断,若是不许,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事情!” “属下明白了!”李自成低下头,肃然回答道。 “不仅仅要明白,还要死死的记在心里,并且让你第四千户上下都清楚,这是我南海卫的铁律,一旦触犯,军规绝对不会容情!” “李自成擅自做主,请大人责罚!”李自成抬起头来朗声说道:“以此为戒,如果再犯,大人砍了李自成这颗脑袋!”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对李自成的态度觉得还是满意的,他缓缓的说道:“起来说话吧,你是我看好的人,在别人眼里,你的作为自然是可以效仿的,你更要应该注意这些事情,第四千户几千人马看着你,其他千户的人马也在看着你,你代表的可不是你自己,可是我的脸面!” “谢大人,属下以后行事之前,必定先想一想大人今天的这番教诲,一定时刻谨记,不能让大人丢脸!” 江晚看了看他:“说正事吧,为什么你要将王嘉胤的使者赶回去,仅仅是因为对方使者语焉不详,又或者是这个使者的身份?” “属下不是这么想的!” 李自成站起了起来:“大人上次说不取庆阳府,让流贼内耗,属下知道,大人对庆阳府的流贼,肯定有着自己的计划,如果那王嘉胤真是想来降的话,哪怕是属下杀了的第一个使者,他们还是会派第二个使者来的,属下赶他的使者回去,已经是很克制了!” “这倒是不错!”江晚笑了笑:“你觉得是王嘉胤坐不住了,甚至把握不住庆阳府的局势了,这个时候,投靠官府,比起呆在庆阳府里的选择更好一些!” “反正他的日子绝对不好过!”李自成说道:“庆阳府可没有大人从山西源源不断运进来的粮食,而以前的囤粮,除了被我烧掉的之外,也是吃一点少一点,这眼看着又冷了起来,这种情况下,王嘉胤还能稳得住局面,我都觉得他是一号人物了!” 江晚沉吟了起来,现在正是小冰河时期,冬天不仅来得早,而且气温比起往年要低得多,李自成说得有道理,缺粮之后的庆阳府,现在是一番何等景象,简直是不敢仔细去想,这个时候,王嘉胤主动找到官兵投降,无疑对他们来说,是最容易选也是最好的选择的了。 得益于三边总督杨鹤那粘粘糊糊毫无成效的招抚政策,陕西的流贼们对于投降朝廷,一点压力都没有。 不会被严惩,反而会有粮草的补充,好一点的,直接会被招安成官兵,就算是差一点的,官府看不上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对着皇帝的圣座表示一下会痛改前非,然后被勒令解散部众而已。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在王嘉胤这种人眼里,这简直就是和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了。 被勒令解散的部众,可以重新被招揽聚集,就算是被招安成了官兵,要反也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随便找个理由,煽动一下手下,说反也就反了,到时候天宽地阔,哪里逍遥不得。 至于以后官兵是继续剿灭他们,还是招抚他们,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这降一降反一反,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 江晚当然不会容忍这种情况出现,更不会在这个冬天,拿自己好不容易弄到的粮食去养这些流贼,等到他们吃饱喝足渡过危机之后,再转过头来,再来和南海卫作战,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从这一点来说,李自成的擅自主张,还真合了江晚的心意。 “那就等一等,看看王嘉胤那边有什么反应,庆阳府那边,第四千户加强监视,一旦有庆阳府的流贼大举来攻的话,我军要第一时间知道,这一次,再让他们到我延安府城下耀武扬威的话,那可就是你第四千户的耻辱了!” “属下明白!”李自成点点头,露出见到江晚后的第一个笑容:“第四千户可等着这帮家伙呢!” 第322章 王家村难民 原野上一阵阵的狂风吹过,带起了漫天的风沙,在这风沙当中,十几个人正在艰难的行进着。 王二走在队伍的最前端,整个脖子都几乎缩到了身上的夹袄当中去了,这种天气,还在外面走着,其实和赌命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前,他们就刚刚躲避过一队巡逻的官兵,在这些官兵眼里,他们的脑袋可都是战功,没人会理会死之前他们会叫喊些什么的。 流贼的使者,也是流贼啊! 反正脑袋被砍下来之后,被砍下的脑袋是不会说话的。 鬼知道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官兵的巡逻队,这里距离庆阳府城最多只有半天的路了吧! 眼看着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王二嘴里有些发苦,若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这个天气在野外过夜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几乎是个人都想得到。 “我记得上次我们从这里过,好像不远处有个村子的!” 他回过头问着自己的手下。 “早没了!”那手下没好气的说道:“来的时候就没看到,估计上次过兵的时候,这村子就毁了吧,大哥,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吧,这黑了再遇见官兵的话,咱们可就死定了!” “怕什么,大不了和官兵拼了!”他身边的一个流贼恶狠狠的说道:“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就算赚了!” “滚蛋!”王二恶从胆边生,瞪了这家伙一眼:“你要不是老子的侄子,老子一刀跺了你,还和官兵拼了,没见过官兵的阵仗吗,咱们都死完了,也摸不到官兵的皮,还拼,拼你大爷啊!” “我大爷是你爹!”那流贼愣愣的说道。 “滚滚滚,滚到后面看着点去!”王二狠狠的给了自己的侄子一脚,气得不想说话。 话可以不说,但是,夜还是得过的,王二带着自己的人,折腾了半天,终于在一处不大的土坡附近,找到了几个窑洞,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但是,十几个人在这个地方躲避一下风寒,熬过这一夜应该是没问题的。 出于谨慎,王二还是派了两个人在窑洞上方轮流守夜,他们这些人都有家伙,若是流窜的流民之类的,他们倒是不怕,就是怕运气背遇见同样找地方过夜的官兵斥候。 半夜的时候,王二突然被自己侄子惊惶的拍醒了。 “叔,叔,好多人,好多人朝着这边来了!” 窑洞里的蹭的一下全部就蹦了起来,手忙脚乱的踩灭了过夜的火堆,然后一群人静静的爬在土坡之上,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动静。 “待会听我的命令,一有不对劲,咱们分散跑,庆阳府里老地方碰头!” 王二低声的给自己的手下吩咐道:“我没回去之前,先别去见王嘉胤的人,那家伙,都快自身难保了,咱们指望不上他了!” 众人点点头,齐声低低应了下来。 天色很黑,但是依稀有月光照在荒野上,这让王二平时不大好使的眼神,此刻也变得犀利了不少,在远处,数十个黑影正急匆匆的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他们行动不算快,但是却是鸦雀无声,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尤其的诡异。 “是流民,这么多人!”身边有人声音有点兴奋:“老大,杀了他们为首的,这些人就跟着我们了!” “等等!”王二摇摇头,这是他们以前收拢流民时候常用的手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挡住月光的云层,那些黑影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土坡上的王二等人,一言不发的将脑袋缩了回去,然后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中都是露出了惊恐之色。 “不是冲着咱们来的!”王二低低的说道:“都别出声!” “大哥,会不会是庆阳府那边被官兵占了,王大帅才会朝这边跑啊,这可都是王大人的亲卫啊!”一个流贼低低的说道:“看他们的人当中,受伤的不少,这是刚刚和人厮杀过一场吧!” “别出声就对了!”王二瞪了这流贼一眼,也不解释。 “叔,是王大帅的兵马,咱们躲什么啊,出去和他们打招呼啊!”王二那个憨憨的侄子,不解的问道:“咱们是自己人啊!” “屁的自己人!”王二恶狠狠的的说道:“出去作死么,黑灯瞎火的,出去之后他们动手怎么办,你真以为王嘉胤那家伙派我去延安府是居了好心啊,他是嫌我在他身边碍眼!” “这个时候,反正我要是看到一堆人出来,就算这些人说是我爹妈,我也先砍了再说!”王二恶狠狠的的说道:“听我的没错!谁要吱声,别怪我王二不客气了!” 众人悚然而惊,顿时不敢出声,就这么躲在土墙之下,看着这一群黑压压的人影从他们前方不远处经过,差不多一炷香之后,确定再也没有人了过去了,王二等人这才舒了口气! “麻痹的,吓死老子了,看来,在庆阳府那破地方咱们也不能再回去了!” 王二吐了口长气,心有余悸的说道:“庆阳府那破地方,官兵怎么可能看得上,还占了那地方,哼,想都不用想,这王嘉胤是被小红狼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赶出来了,那家伙和我一贯不合,咱们要是回去,肯定是自寻死路!” “那怎么办,大哥,咱们总更不能在这饿死吧!” “叔,要不咱们还是回延安府吧,现在那么多人都朝着延安府去,肯定活下来的!” “呸!”王二狠狠地啐了一口:“李自成那王八蛋,当了官兵的小头目,就抖了起来了,上次的事情,他心里一直还记恨着,这一次没杀我,也是觉得我是王嘉胤的使者,再次回他那里去,咱们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是啊!”那憨憨的侄子瞪着大眼睛说道:“咱们不是去投官兵啊,反正那边不是在收流民吗,咱们将手中的家伙一藏,将衣裳弄得破乱些,不就是流民吗!” “对了!”另外几个流贼也似乎恍然大悟:“咱们以前就是流民啊,大哥你是不是忘记了,大哥带我们去庆阳府之前,不是说,管他投谁,只要能让咱们自己活下去就行吗?” “这个……?”王二沉吟了一下:“你们觉得自己还能过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吗?” “先活下去呗!”那几个流贼嘿嘿的笑道:“李自成那样的傻子都能在延安府混得如鱼得水,以大哥的手段,难道大哥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那就去延安府!”王二想了想,缓缓的点头:“不过话说在前头,去了延安府,咱们就是从王家村出来的难民,谁特么要说起咱们这之前的事情,就别怪我王二辣手无情了!” “必须的,必须的!”众人齐齐应道。 “那都回去歇着吧,天亮咱们就回头!”王二恶狠狠的点了点头:“幸亏那李自成没让我见到江晚,咱们只要除掉李自成和他的那帮人,在延安府就不会有人知道咱们的来路了!” 第323章 官兵杀贼天经地义 天快亮的时候,吴三桂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然后开始一个个的叫醒自己的手下们。 作为第二千户被抽调到第四千户帮助训练新兵的骨干,他现在手下有差不多三十号人,虽然同样是小旗,但是,他这个第二千户的小旗在第四千户里,可是威风多了。 当然,这种威风吴三桂一点都不想要。 第二千户再怎么说,大部分都是锦衣卫出身,所有的基层军官,最不济的都是军余子弟,哪里想这个第四千户,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一个个愣头愣脑的,连最基本的军事技能都没有。 他们在拿起手中的刀枪之前,只怕那双手摸得最多的就是农具了,要将他们训练成一群合格能打的士兵,还真不是一般的费劲。 吴三桂是不想到这里来干这种事情的,但是,架不住这事积累军功啊,第二千户几次大战,都没有捞到仗打,光是在城头看其他人打仗了,吴三桂对此很是憋屈,觉得自己一身本领,纯粹就是运气给耽误了。 尤其是第四千户的那位千户,居然是从一个流贼当中招揽之后,简直是飞一样的从百户到千户擢升的,吴三桂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中就只有大大的两个字“不服!” 所以,这次要老兵去训练新兵,他几乎是没怎么考虑就报名了,城外训练新兵有军功,也算是他为努力改变自己现状做的努力,他一点都不行回到京城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旗,要是那样的话,他还真没脸去见自己父亲了。 此外,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想法的,城外的第四千户虽然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卫里明显的是把第四千户当作了延安府的外围屏障,也就是说,呆在第四千户里,总是会比城里多一些可以战斗的机会的,万一真有流贼再次来犯,他呆在第四千户里,肯定捞得到仗打。 操练了手下一个来月,这些家伙终于算是有点兵样子了,而按照百户里的安排,今天是他带着他这个小旗巡逻周边的日子。 以前的巡逻,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城池五里地的距离,目前最远的流民村落,也没到那个范围,但是这两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巡逻的范围卫所里扩大了一倍,也就说是,平日里他们巡逻当天就可以返回,现在还得在外面过一夜,才能回得去。 吴三桂倒是不怕这种辛苦,甚至还隐隐有些期盼,自己在巡逻的过程中,遭遇到那么一些流贼什么的,他手下的这些新兵,虽然身手战阵什么都不怎么样,但是有一点他是确定了的,那就是不管在什么时候,这些人都是非常的听号令,而且敢拼命。 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战力差一点没事,但是能令行禁止的兵,就是好兵。 “都起来了,回去了!”他大声的喊着,手下的兵丁一个个睡眼惺忪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破败的村落,这里大概是村子里曾经的祠堂,也算是稍微完整一点的屋子,昨天夜里他们就是在这里过的夜。 祠堂里能拆走的东西,已经全部拆走了,他们现在离开,倒是也不担心会引发火灾什么的,反正只要下次再来的时候,这祠堂的屋顶和墙壁依然在的话,那就还是一个可以过夜的好地方。 “小旗,我好像看到有人过来了!” 吴三桂按照军中的做法,在外面过夜的时候,至少安排一明一暗两个放哨的,此刻天色已经微亮,但是,外面的哨兵跑过来告诉他这个消息,显然令得所有人都是一下精神了起来。 “是不是其他巡逻的兄弟!” 吴三桂不在意的打了个呵欠:“接替咱们继续巡逻的吧!” “小旗,你忘记了,这里可是咱们总旗巡逻的地方,咱们不回去,他们是不会出来的!”哨兵提醒道:“这里距离咱们的营地够远了,现在要是看得到他们,那他们至少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出来了!” 吴三桂一愣,眼中的睡意登时全部都不见了:“多少人,从哪边过来的!” “几十百来人吧,小旗,你眼神好,上房去看一看,西边方向来的!” 吴三桂对着自己的手下喊了起来:“都别出去了,我上去看看,不是咱们的人的话,那咱们今天是撞大运了!” “是流贼?”士兵们有些紧张了起来。 有人嘿嘿看着爬上屋顶的吴三桂,嘿嘿直笑,旁边紧张的士兵,没好气的瞪着他:“老东西你笑什么!” “流贼有什么好怕的,咱们以前也不是被人叫做流贼吗?”那被叫做老东西的士兵笑道:“咱们以前是个什么德行,别人不知道,咱们自己还不知道吗?” “对啊!”那紧张的士兵,愣了一下,神情也轻松了许多:“要是那样的话,还真没啥好担心了的!” “咱们的小旗,只怕巴不得遇见流贼呢!”老东西朝着屋顶指了指:“外面的流贼,哪里是流贼啊,分明就是一张张走动的四海票,你就不想多几张四海票,到城里去爽一爽吗?” 在他周围的士兵,眼睛也是亮了起来,现在的南海卫,军功直接是可以换银子的,他们这些人又没想着升官,这要是遇见流贼,大家砍几个脑袋回去,这都是钱啊! “只怕真是流贼!” 吴三桂从屋顶上滑落了下来:“来的队伍里还有马,如果是普通流民的话,人都快饿死了哪里会留下马在,但是他们人比我们多太多了,怎么样,咱们是回去报信,还是在这里干一票?” 三十多个士兵互相看着,口鼻间微微吐着粗气。一时都没有说话。 “你们现在都不是正兵,一个月就一两银子的四海票,外面一个脑袋就五两银子!”吴三桂的话中带着蛊惑的味道:“外面差不多六七十人的样子,这就是三四百两银子了,这些军功银子,我一两都不要,你们每个人能分多少,自己算吧!” “十两!”有人眼睛都瞪大了。 “你要活下来,就能得到这十两银子!”吴三桂扬起下巴,看着他:“只要你们记住我这一个月里教给你们的东西,听我的号令,区区几十个流贼,这就是给咱们送银子来的!” 他嘿嘿笑道:“咱们可是官兵,官兵杀贼,天经地义啊!” 第324章 不值几个钱 王嘉胤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们,有些疲惫揉揉双眼。 整整一夜,他一刻都不敢停息,生怕小红狼那个叛徒的兵马还在后面紧追不舍,此刻距离他逃出庆阳府,已经是第三天了,当初跟在他身后的,足足有七八百号人,而他现在看过去,已经不足百人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停下,哪怕这里距离延安府只有一步之遥了,但是他知道,落在朝廷的手里,他或许还是有一丝活路,但是,若是被小红狼的人追上了,他就只有人头被挂在庆阳府城头上这一条路了。 “大帅,歇一下吧,弟兄们撑不住了,昨晚上,又有十几个兄弟掉队不见了!” 有人对着他喊着,王嘉胤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人,微微摇摇头。 什么掉队,都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掉队的,无非是自寻生路去了,这帮蠢材,真以为落单了自己会活下来,小红狼的人要他们的命,官兵也要他们的命,遇见大股的流民,他们更是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简直是蠢得不能再蠢的东西了。 “大帅,前面好像有个荒村,到了这个地儿,小红狼那狗贼不会追过来吧!” 那人继续喊道:“兄弟们歇口气,随着大帅去延安府的时候,也显得精神点啊!” 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隐隐有些残垣断壁的样子,王嘉胤想了想,又看了看奔波了一夜一个个几乎毫无士气的部下们:“那就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必须马上离开!” 身后的众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拥簇着王嘉胤,朝着远处荒村走去。 王嘉胤走在队伍的中间,看着自己的人走进了村子,片刻之后又转身回来,大声告诉他村子里空无一人的消息,他这才招呼众人慢慢地走进村子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荒野里开始出现一层层的白雾,这在今年的陕西可是不常见的景象,看到四周的白雾逐渐变得浓厚起来,王嘉胤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现在就算是有追兵尾随而至,在这浓雾当中,也应该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了吧! 众人一进村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靠墙坐了下来,有的人甚至转眼之间就睡着了。 困,简直是太困了,吃喝这些,他们这些人倒是不差,但是身体上的疲惫,用食物和水是怎么都弥补不了的,现在有机会能靠着墙,甚至躺在地下睡下来,现在就是天上打雷只怕也叫醒不了他们。 浓雾慢慢地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侵袭着四周他们看得到和看不到的一切东西,这些浓雾它们漫过残垣,漫过断壁,将靠着墙上的人,躺在地下的人,也一并席卷进去。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有人的走动和咳嗽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息,倒是王嘉胤的那匹大黑马,一直都在不安的打着响鼻,王嘉胤闭着眼睛,他也是极端的发困,实在是没功夫去伺弄他的爱马了。 突然之间,王嘉胤睁开眼睛,猛地惊醒过来,熟悉的响鼻声突然消失不见了,他下意识的朝着自己拴马的方向看去,但是那里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小七,去看看乌云!”他随口吩咐道,身边的人一动不动,他踢了一脚自己的这个护卫,把他踢醒,这人才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朝着拴马的地方而去。 他不以为意重新闭上了眼睛,但是,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再度惊醒了他,他看看身边,小七还没回来。 “这特么也能睡着!”他嘀咕了一声,站起身来,朝着自己拴马的地方走了过去:“叫你看看乌云,不是让你和乌云睡觉,你个……” 一阵刺痛从胸前传了过来,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前,这是一朵巨大的红缨,此刻他的鲜血从胸前慢慢的流出来,将这红缨染得一片黑红。 他张嘴就要大喊,眼前刀光一闪,他觉得自己所有要喊的话语,随着这片刀光全部都冲出了喉头。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大股大股的血从他的指缝中间涌了出来,他的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那不是他的叫喊声,是血从喉咙里冲出来发出的咕咚声。 胸前一股大力传了过来,那支染满了他的鲜血的红缨像一朵花,离开了他的胸膛,他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他的身形,颓然朝前倒了下去,在地面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动。 “原来自己刚刚听到的是这个声音啊!”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样和他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小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松开了自己捂着脖子的手。 “嘿!又一个!” 一个略带兴奋的声音,这个时候才响了起来,另外一个声音却是低低的训斥了他一句:“别得意,小心点,一个一个来,惊醒了他们就麻烦了!” 浓雾当中,像这样两三人一个小队收割着王嘉胤的人马的官兵,还有十来队,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简直是老天爷帮忙,他们就在这浓雾当中一条一条的收割着人命,直到最后剩下的一二十人,终于发现情形不大对劲,才大声的叫喊了起来。 “敌袭,敌袭!大帅,大帅呢!?” 随着他们仓皇的大叫声,浓雾中一个个拿着刀枪的官兵走了出来,他们狰狞的笑着,仿佛是从阴曹地府里走出来索命的鬼差一样,不管这些人在叫喊着什么,他们手中的长枪短刀,都是毫不留情的朝着他们招呼过去。 “逃啊!” 呼喊着王嘉胤的流贼们,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浓雾当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官兵埋伏着,他们几乎没有丝毫抵抗的勇气,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逃跑。 “杀啊!一个不留!” 官兵的叫喊声,在他们四面八方响了起来,没有人现在关心其他人,他们手中拿着武器,朝着自己认为可以逃得出去的方向拼命地跑着,任何挡在他们前面的人,不管是自己人还是官兵,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给上一刀。 稍微跑得慢一些,一支的长枪就会从后面捅过来,将那个倒霉蛋钉死在地下,而紧接着无数的官兵从那倒霉家伙身上踩过去,那家伙至死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没有人想死在这里! 几乎从喊杀声一起,到眼前看不到任何的敌人,也就短短的十几个呼吸之间,而官兵们追出十几步之后,也茫然的停下来了脚步——怎么打不打一下就逃了呢? 吴三桂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别追了,穷寇莫追,就那么几个漏网之鱼,不值几个钱!” 第325章 给你个机会 南海卫大营,卫指挥所。 一大清早的,第四千户的几个头头脑脑都回城到了南海卫的大营,其间还夹在了一个愣头愣脑的小旗吴三桂,这让看到这种组合的徐采宁感到颇为奇怪。 “是有军务吗?” “回佥事大人!”李自成对徐采宁不敢怠慢:“是有紧急军务禀报指挥使大人……” “其实也不算太紧急,都是昨天的事情了!”在他身边的吴三桂轻轻嘀咕了一声,徐采宁好看的眉毛一扬,看着吴三桂:“你又怎么在这里?” 吴三桂嘿嘿一笑,眼睛看着李自成,没有说话,脸上却有得意之色。 “通报进去了吧!”徐采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军中虽然等级森严,但是吴三桂不是她的直属下属,此刻他的千户还在这里,她还真不好直接训斥他。 “已经通报进去了,指挥使大人应该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江晚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大堂的外面,在大堂内等候的几人,顿时就是肃立凛然。 几场大仗打下来,江晚的威严日盛,哪怕他很少全身披挂做武将状,但是,下面的军官无论什么时候看到的,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徐采宁退到一边,看着李自成等人,将一个木盒献给了江晚,而江晚显然也是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对着李自成露出了询问的神色。 “是庆阳府流贼王嘉胤的伪印!”李自成脸上的神色很奇怪的样子:“献给大人前,我请参谋房的周先生他们也看过了,这金印,应该不是假的!” 江晚打开木盒,一枚幼儿拳头大小的印信被黄布包裹着,静静的躺在木盒里,他拿起印信端详了一眼,又递给身边的徐采宁。 “天命大元帅印!”徐采宁看了看印章上的阳文:“的确是王嘉胤的自立的匪号!” “你不会告诉我,王嘉胤现在就在外面吧!”江晚微微笑了起来:“这印章都送过来了,人还会远吗,这家伙如此急不可耐到底是想做什么?” “人的确在咱们手里!”李自成期期艾艾的说道:“不过,只是脑袋,身子却是没有了,而且,脑袋混在一堆的首级里,也不知道哪一个是这王嘉胤……” 发现自己说得有些离谱,他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已经令人将所有的首级都用石灰腌制了起来,若是能找得到以前见过他的人,肯定能认出他的首级来的!” ??? ?? 江晚和徐采宁两人脑袋上不约而同的冒出了一大串的问号,见到两人一脸的不解,李自成干脆将身后的吴三桂拉了出来。 “你来给两位大人说!” “两位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吴三桂一点都不怯场,开口说了起来:“前日下午,属下率本部军兵出城巡逻,到了晚上,在离城八里左右的一处荒村过夜……” 随着他慢慢的述说,江晚和徐采宁脸上的惊讶渐渐淡去,但是,却是换上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笑容。 “所以,你是在清理缴获的时候,发现的这枚金印,而且,还差点被士兵私藏了……” “他们没见识,但是印信这东西,属下打小可见得不少,一看样子就知道!”吴三桂得意洋洋的说道,尽管他努力做出一副矜持的样子的,但是,想到莫名其妙立下这么一个大功,他实在是矜持不住啊! “有没有可能,逃走的人中,就有这王嘉胤!”徐采宁突然问道:“毕竟没人认识他,而咱们手中也就一枚印信!” “应该不会吧!”吴三桂愣了一下:“他的马还在呢,整个流贼队伍就那一匹马,除了他还有谁敢骑着!” 想到这里,吴三桂有些懊恼,当时打扫战场的时候,他就稍微疏忽了一下,结果回去之后就出现这种茬子,早知道这样的话,当时就应该检查清楚,验明正身的。 “无所谓的!”江晚摆摆手:“他这印信都在咱们手里了,他无论是逃走还是死在了咱们手里,结果都是一样的,从此这世上再无王嘉胤这么一号人物了,不过,若是真的稀里糊涂被你们给杀了的,这王嘉胤死得还真是冤得很,大概是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吧!” “事发之后,除了加派到庆阳府的探子以外,第四千户巡逻的人数和次数,属下都增派了加倍的人数!”李自成说道:“庆阳府那边传来的消息,那边的流贼没有什么大的异动,偶尔有些内斗,那也是为了争抢人和粮食在互相厮杀!” “做得不错!”江晚嘉许的看了李自成一眼:“区区一个王嘉胤并不是什么大事情,能在出事之后,立刻就关注到敌人的动向,这已经有了朝廷军将的风范了!” “那这事情该如何处置?”李自成点点头,请示着江晚。 “按照你说的,从庆阳府那边来的人中,寻找见过王嘉胤的,带他们去辨识首级!”江晚说道:“此外,我会令参谋房出一份告示,告诉所有人,庆阳府王嘉胤已经被我南海卫官兵抓捕正法,其首级和伪印,不日将送回京城报捷!” 李自成等人,脸上都露出喜色,报捷啊!这么大的功劳,都能往朝廷报捷了,他们当然少不了那一份奖赏。 尤其是吴三桂,笑得脸上的青春痘都快崩开了,作为当事人的他,没准还能以“悍不畏死,手刃贼首”这样的评语被皇帝看到,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一事无成回去丢自己父亲的脸了,不,应该说,这一次他大大的的给吴家长脸了。 江晚勉励了众人几句,众人喜气洋洋的退了出去,在江晚的吩咐下,吴三桂被单独留了下来。 问了他几句近况,江晚沉吟了起来。 “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算起来,怎么提拔你都不过份!”江晚心里微微一动,看着吴三桂:“以小旗之职,升你做个百户,你觉得如何?” 吴三桂压抑住脸上的喜色:“一切任由大人栽培!” 小旗,总旗,百户,这是连升三级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总不可能一下就成为千户啊,这种好事他是想都没想过的。 “你觉得呢?”江晚侧首看了看徐采宁。 徐采宁点了点头:“恭喜大人,又得一员虎将!” “百户么?”江晚摇摇头,“百户我麾下有的是,但是吴三桂只有一个,吴大人将你吴三桂交到我手中,可不是为了做个百户混混资历的……” “大人,擢升太快,容易军中不服!”徐采宁正色说道:“他这一个小旗,三十余人,若是他升百户,众人或小旗或总旗,在第四千户中,尚且不会遭人忌恨,但是,若是再官职高了,未免就有些人就会有想法了,这对吴百户的前程也不好!” 吴三桂一下也明白了徐采宁的意思,这是说,升百户的话,以他这次的功劳合情合理,但是,若是再高的话,只怕就有人会鸡蛋里挑骨头了,到时候,他的功劳会被人质疑,他的出身会被人翻出来,甚至这一次的事情,别有用心的人,也会觉得是不是安排好的,甚至是上面特意让他来立这个功劳的。 这可不是他能容忍的事情。 “大人,属下不敢有太多奢望,家父曾经说过,军中历练,一步一个脚印,知道士卒疾苦,懂得行伍辛劳,这样日后为将,才懂得惜兵,养兵,用兵!” “现在不就是日后吗?”江晚微微一笑,“你到我南海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用人本来就是不拘一格,只要你有本事,我就敢用你,观此战,你有勇有谋,而且,还有运气,我若是不用你,岂不是让人觉得我有眼无珠!” 吴三桂一下说不出话了,这江大人好像一个劲的想要提拔自己,自己还要继续推辞吗? “不过,你的这个功劳,运气的成份还是有一些,若是想要独当一面,还得立下能服众的功劳才是!” 江晚看着他,“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咱们按功论赏,擢你为第四千户百户,或者是第二千户总旗,此事结束!” “第二个选择呢?”吴三桂突然有几分期待。 “王嘉胤非死即逃,庆阳府里一定出了变故!”江晚说道:“无论你用什么办法,若你能让庆阳府在明年开春之前,对我延安府不再造成威胁,算一大功,积功论赏,一旦我军取下庆阳府,升你为副千户,守备庆阳府!” “我选第二个!” 吴三桂听得热血沸腾,副千户什么的,他一点都不在意,主要是守备一府啊,这在朝廷的规制里,至少也得是参将、指挥使一类的人物了,有了这样的资历,回京之后,五军都督府里多个参将,对他吴家来说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大人给我多少兵马?”他摩拳擦掌:“稍事休整一下,我明日就能出发!” “没有兵马给你,而且,更不会有粮草给你!”江晚嘿嘿一笑:“庆阳府又不是我军拿不下来,若是有兵马粮草,我要你去什么,让李自成领一军取了那庆阳府就行了,我不是不要庆阳府,我是不要庆阳府里那上万张要吃饭的嘴!” “大人的意思,我有些不明白了……”吴三桂愣住了。 “庆阳府里,若是还有良善百姓,助他们存活过冬;若是尽皆流贼之辈的话,你挑拨离间、栽赃嫁祸怎么做都可以,让他们自相残杀,无暇顾及我延安府就行!” 江晚说道:“你要人,要粮,去找李自成要,就说是我的意思,你只要知道,我不是要你打下庆阳府就可以了!” “明白了!”吴三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属下领命!” 大堂里所有人的人都离开了,就剩下江晚和徐采宁两人,半响,徐采宁才缓缓的开口:“这么大的事情,还如此凶险,你交给他,能成吗?” “三十余人敢对几乎是自己三倍之敌发起进攻,这是勇;借助天时地利几尽全歼强敌,这是谋!”江晚说道:“有勇有谋,还敢接下我给他的差事,这是自信!” 他点点头:“加上他的出身,这种人,缺的只是机会,只要给他机会,他们要么就是无声无息的死了,要么就是迅速的从无数人中崛起,而我看他,就是后者!” 他笑了起来:“所以,我给了他这个机会!” “这么看来,当初我来南海卫,也是你给我的机会了?”徐采宁抿嘴一笑。 “这个还真不是!”江晚坦然说道:“有定国公府上的人在我南海卫,至少我能少很多麻烦,你在刚刚好的时候,就刚刚出现了,说明你和我南海卫有缘!” “可终究不是我自己!”徐采宁叹了口气。 江晚看着她,觉得自己还是不接这个话茬的话,他很生硬的转换了话题:“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情,火器营那边有事吗?”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情!”徐采宁不自然的笑了笑:“我要回京去了,毕竟我这个指挥佥事,在名册上可是徐任之,而不是我徐采宁,如今南海卫在陕西这边,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我觉得,应该让那个正牌的指挥佥事上任来了!” “嗯?”江晚一下就在怔住了,“你要走?那火器营怎么办,赵原那里怎么办,我还打算扩大火器营的规模,甚至单独成军的呢?” “……?!” 徐采宁一下就无语了,敢情在江晚心里,真是拿自己当做火器营的督造,拿自己当他的下属用的啊,想到这里,她没好气的对着江晚翻了个白眼。 “还会回来的!”她扁扁嘴:“南海卫的事情,我父亲来信问过我,而且,有意让徐任之过来历练一番,我若是离开了不回来,他老人家也不放心徐任之在这里的;赵原那边,正好需要一批工匠和器械,这次回去之后,顺便就一起带回来了!” “哦!”江晚长长的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撂挑子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过,我再回来的话,你得找个地方安置我!”徐采宁咬着嘴唇说道,这已经是她能说出来最委婉的说法了:“毕竟南海卫这个指挥佥事是徐任之,我徐采宁在这里,可是没名没份的!” “这个嘛,回来再说,回来再说!”江晚嘿嘿一笑:“只要你能回来,什么都好说,说好了,你若真赖在京里不回来,别怪我派人去绑你回来啊!” “你敢!”徐采宁眼睛一瞪,顿时意识到,眼下对方还是自己的上司,脸顿时微微一红。 “不和你说了,反正这事情算是禀报过你了,我出发的时候,再告诉你一声就可以了!”她转过头,仿佛是逃一样的走了出去:“不用你送我了!” 第326章 臣恭请圣安 几天之后,徐采宁踏上回京的路途。 她一行人从出发回到京城,在路上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在旁人看来,他们这一群人似乎有些归心似箭的样子,但是,只有徐采宁知道,真实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而等到进了京城,来迎接她这一行人的,并不是定国公府上的人,更不是南海卫的人,而是一群锦衣卫。 徐采宁甚至没有回定国公府,直接就随着这些锦衣卫朝着皇城而去,而她的脸上,也并不曾有什么意外的神情。 用过午膳,一般是皇帝休憩的时候,这几乎是皇家的规矩雷打不动,但是今日的朱由检,却是丝毫的没有睡意,就那么在御书房里,等待着徐采宁的到来。 如今的大明天下,值得皇帝陛下亲自等候的人,屈指可数,无数怎么看,徐采宁都不会是这几个人中的一个。但是,当徐采宁走进御书房,以君臣之礼见过朱由检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觉得这个下午,这君臣二人在这里见面,有什么不合适。 “佛郎机人那边给朕闹腾了一下,不过,朕命人安抚了对方,辽东那边,佛郎机人的大炮也差不多都已经安置好了,再闹腾他们也闹腾不出什么花来!” 朱由检淡淡的说道,如果江晚在这里,就会明显的感觉到,这才多长时间不见朱由检,这个年轻的天子身上,已经自然而然的有了一股威严,就如同在江晚自己身上浑然不觉但是属下们却是感觉得到的那股气质一样。 “臣接到陛下的旨意,立刻像江晚辞行,立刻马不停蹄的回京!” 徐采宁恭敬的回答道:“陛下有什么事情想要询问的,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用这么拘束!”朱由检笑了起来:“今日不算什么君前奏对,你也算不得朕的臣子,你一口一个臣子,莫非是想要找朕讨要个名目么?” “陛下隆恩!”徐采宁咬咬嘴唇:“臣只是觉得,臣有报效朝廷,效忠君王之心,但是,却是没有施展手脚的场所!” “在南海卫,难道也没你施展手脚的场所吗?”朱由检微微笑了一笑:“起来说话,今日下午,朕没有做其他的安排,有足够的时间听你说事情,至于你想要什么名目,朕听完之后自然会有决断!” 他收敛起笑容:“因为你姓徐,因为你是女子,所以,朕信你说的话,希望你莫要让朕失望!” “徐采宁不敢!”徐采宁微微低下头。 朱由检沉吟了下来,他是年后才知道,徐家的这个女儿,居然在自己的南海卫里,混了一个指挥佥事,而且,居然还跟随着江晚去了陕西平乱。 说实话,眼下朝廷事务繁忙,他这个皇帝算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小小的一个南海卫指挥佥事,都不够资格被他这个天子关注。 但是,这个指挥佥事是南海卫的,又是徐家的人,那就不同了。 他最近才从三边总督杨鹤的奏折里,听到南海卫的消息,而且,对于南海卫,这杨鹤难得的说了几句好话,朱由检这才发觉,自己没有关注南海卫,关注江晚很久了。 要怪也就怪江晚自己,明明是天子心腹,但是这一出京,基本上就好像没了消息,好消息没有,坏消息也没有,如果不是没听到陕西那边出来不好的消息,朱由检有时候都怀疑,自己的这支新卫军,是不是已经在陕西被流贼围殴至死了。 没有消息,在朱由检的理解当中,这应该就是好消息了,出于对江晚的了解,江晚不是有事情就对着他这个皇帝要这个要那个求援的人,似乎从和江晚一开始接触,江晚就是扮演的一个给他这个天子解决麻烦的角色。 直到为了避免江晚自己也成为天子的麻烦,朱由检才将他遣出京去。 如今都大半年过去,经历了权阉之乱的朝廷,在他朱由检的梳理下,也慢慢的变得正常了起来,除了偶尔还有些文官不大听话,时不时跳出来给皇帝找点小麻烦,朱由检这个天子,已经彻底的掌控了朝政。 而这个时候,南海卫也不再是一个可能会成为麻烦的隐患了,只要他这个天子愿意,这支新卫军,是调回京城,还是继续平乱,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他开始问起南海卫的事情,甚至招李扶摇进宫询问了一番,结果他突然发现,被自己遣出京去的南海卫,在江晚的率领下,居然干得有声有色,不仅仅在流贼的围攻中站稳了脚跟,更是和三边总督府配合,在陕西硬生生的扼住了流民的作乱。 当然,现在说平乱完毕这话有些早了,但是照着这个势头下去,朝廷再给一点支持,南海卫还真可能在陕西做出点功业出来。 李扶摇告诉了他这个皇帝很多关于南海卫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终究是江晚在信中告诉她的,天子有天子的体面,他总不至于将人家小两口的私信拿过来亲自看上几眼。 他甚至对江晚生出了几分埋怨,这家伙是不是将自己这个君王给忘记了,知道往京里写信,难道就不知道给他的皇帝上个奏折吗? 这个时候的朱由检,浑然忘记了当初可是他亲自给王承恩下的旨意,不仅仅不许禀报江晚的消息甚至连江晚求见也直接不用禀报他,王承恩都可以直接拦回去。 有了他这样的旨意,别说江晚是真的没有奏折,就是有,也未必能到得了他的案头。 要询问徐采宁的事情很多,他沉吟了半天,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问起,他叹了口气:“要不,就给朕说说你从进了南海卫经历的一些事情吧,关于江晚的,你可以多说一些,朕也想知道,他到底离开了朕这些日子,他都做了些什么!” 徐采宁清了清嗓子,想了想:“这一切,要从臣当初为了玩闹,开的一个楼子说起……” 这一说,就说大半个时辰,朱由检一直都津津有味的听着,一点打断徐采宁的意思都没有,出了半途看到徐采宁说得累了,他对王承恩使了个眼色,王承恩亲自给徐采宁送上了一杯热菜。 而徐采宁根本没意识到给他上茶的这位内官是何许人也,不过,以这个时候还能在皇帝身边伺候,她自然感觉到对方应该不是普通的内官,接过茶碗,她有些感激对着王承恩笑了一笑,王承恩摆摆拂尘,那样子好像比她还要高兴。 “等等,你刚刚说,延安府被流贼王二围攻的时候,南海卫仅仅以不足一个千户的兵马,守住了城池,还杀敌数千?” 等到徐采宁稍稍停息了一下的时候,朱由检才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这番话若不是从你口中说出,朕肯定第一时间认定是下面的军将谎报军情,虚报战功,如果南海卫有这样的战力,但是为什么当日朝廷没有收到他们的捷报?” “或许是江大人觉得这种小胜,不足以向朝廷报捷吧!”徐采宁眨眨眼睛,不大肯定的说道。 这种战绩,换做别的将领,自然肯定是报捷的,但是江晚脑子从来好像没这个报捷的念头,不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报捷的,起码吴三桂杀死王嘉胤这事情,他就知道报捷。 这么比起来,在江晚的心里,大概是觉得,不灭一方流贼,都知道报捷吧! “呵呵,小胜!”王承恩眉毛跳动了一下,似笑非笑的说道:“同一月,大同边军斩首十七级,其中真鞑六人,伪鞑十一人,报大捷,建功者,朝廷擢游击将军,从者各有封赏!” “老伴,朕记得,南海卫的军饷是朕的内帑拨给的,走的兵部的账目,从南海卫出京至今,内帑一共拨付了多少银两?”朱由检眼睛也发着亮,随口问道。 “自成军之日,按照陛下的吩咐,拨白银六千两充作军资,此后户部曾调拨了一批钱粮到南海子驻所,银两却是一直未曾再予拨付了!” “当赏,朕的亲卫,虽然战事已经过去了,但是该有的封赏朕不会少!”朱由检很是肯定的说道:“老伴记一下,内帑拨付一万两白银,卫所内将官升迁赏赐,任由江晚自行决定!” 这些说完,朱由检才继续转头:“这第一次流贼攻城之后,江晚联络了不少粮商,用开中之法,将陕西之地产盐换成粮食,此事报备过盐运衙门没有?” “这个自然报备过,事急从权,这次回京,臣也是想就此事禀报一下陛下!”徐采宁说道:“若不是盐开中,只怕那些商人,打死他们都不会运粮到延安府来!” “朕知道此事了!”朱由检点点头:“朕会处置此事,让他不要担心!” “接下来,就是流贼的第二次攻城了,就是前不久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南海卫已经是兵强马壮,流贼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因为要节约战力,江大人在原有的三个千户的基础上,招揽流民和延安府良民,扩建了两个千户,第四千户大抵是辅兵,第五千户算是辎重,流贼在城下没有讨到多大的便宜,而江大人又派了一支奇兵烧了流贼老窝的粮草,结果流贼一战而退!” 徐采宁将当日战场上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虽然有些过于详细了,但是,显然这个时候的朱由检也关心这些细节,任由她从头到尾将自己的视角里看到的一切,慢慢的都说了出来。 “神机营也可以用这种打法!”朱由检听完,轻轻的叩着自己的龙案,但是旋即摇摇头:“不行,鞑子弓马娴熟,九边的歩卒不是没有装备火器,但是逢战必败,这种打法对付一群作乱的流民有效果,若是对方关外的后金人,只怕还力有未逮!” “陛下不会想将南海卫派到九边去吧!”王承恩笑着说道:“能打成这样,奴婢觉得很不错了,江晚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还是读了一些兵书的,将火器用的如此的好,甚至还请了佛郎机人做教授,这佛郎机人只怕也是功不可没!” “也是,野战有如此战力,也算不错了!”朱由检有些遗憾的摇摇头:“比朕想象当中要出息多了!” “陛下,那江大人扩建军制的事情……?” 徐采宁小心翼翼的问道,皇帝和他身边的内官,关注点居然是在南海卫的战力上,而不是说的这种改变军制的违制之事,这让她有几分愕然。 “无非是征用当地的一些民夫和流民,给他们一个官职!”朱由检摆摆手:“朕不是一个食古不化的人,南海卫三千之众,面对数万流民,尚且越打越多,这是好事!” 他笑了笑:“若是其他军将自然是不行的,朕不仅仅要严查严罚,还要杀一儆百,不过,如果是江晚,朕就当没看见了,即便是天子,也有天子的亲疏远近,江晚乃朕心腹之人,朕最为危急困窘的时候,在身边护卫朕的也是他,难道朕还怀疑他有异心不成!” “就算有异心,陕西镇、大同镇,这边军数十万兵马难道是摆设不成!”王承恩收敛起笑容:“徐小姐,你想多了,陛下圣明聪慧,有用人之法,也有容人之量,其实我等这些庸才能揣摩的!” “不过,朕可是只会给他三个千户的军饷!”朱由检微微一笑,一副尽在掌握当中的神情:“他能养多少兵马,那就看他的本事了!” 徐采宁一愣,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惊讶,这可是皇帝亲口说的,这种话,说出去谁敢信啊! “火器的事情,朕知道了,说说佛郎机人找朕闹腾的事情!”朱由检话风一转:“朕听说,江晚不仅仅从佛郎机人那里,拐走了不少火器和人,甚至还拐走了他们的一些贵重之物,朕觉得,能令佛郎机人跳脚,甚至不惜以不再给大明出售佛郎机大炮来威胁朕的贵重之物,应该值得朕听一听的!” “这个啊……”徐采宁微微张大嘴:“这个臣也不大特别清楚,不过,江大人和臣说起过此事,他说过,若是那红薯和土豆一旦培育成功,单单就是在延安府一地大肆种植,陕西之地,明年就不会再有流民之祸,朝廷将有足够的粮食,让所有流民都回到他们原来的地方,重新作息生活……” “江晚军中,除了佛郎机人,是不是最近还多了一些神神叨叨的和尚道士之类的?”朱由检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倒是没有!”徐采宁不解:“陛下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没有这些神棍,为什么江晚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朱由检哼了一声,然后突然愣住了。 “陛下……”王承恩一脸疑惑。 “对了!”朱由检一拍案头:“朕明白了,这一定是江晚安稳人心的计策,若是有足够的粮食赈济灾民,陕西民乱自然缓和,而他趁机积蓄实力,等到来年,一举破贼!” 他有几分兴奋的回头问道:“老伴,你说是不是这样?” “陛下猜的觉得应该没错的!”王承恩很是肯定回答道:“那江晚瞒得过别人,难道还瞒得过陛下的慧眼么,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为什么这计策,让佛郎机人如此暴跳如雷,这不关他们事情啊?” “这个……”朱由检犹豫了一下:“这其中一定还有一些朕不大清楚的地方,徐采宁,你还知道些什么,全都给朕一一道来!” 第327章 一切都不算问题 朱由检关心的事情很多,麻烦也很多,但是在这位少年天子的眼里,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是身为一个有着中兴之至的大明天子的自信,一年之前那么危急的情况他都熬过来了,而当初几乎令得他如履薄冰的魏忠贤,也被他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他就是真正那个天命所归之人。 每临大事有静气,这是他一直都推崇,并时时刻刻拿来提醒自己警句。 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凡事无论坏到什么地步,先沉住气,然后慢慢思索对策,总会有办法解决眼前的事情的。 而他也是这么做的。 从剪除魏忠贤,清理阉党,到派杨鹤任三边总督平西北民乱,令袁崇焕任蓟辽督师,他一步一步的打理着这个庞大的帝国,殚精竭虑,废寝忘食。 他的付出,如今终于也有了回报,袁崇焕在辽东平定宁远哗变,然后整军东江,关外的形势似乎一步步的在好转,而关内,三边总督杨鹤那边,捷报频传不说,如今他并不是寄托了太多期盼的南海卫,也给他带来了意料不到的惊喜。 这让他不禁有了一种就是连老天爷也在帮他的那种感觉。 不过,老天爷若是真的帮他的话,大明就应该风调雨顺,四海丰收,不过,大概是老天爷太忙,还没有关注到这人间的所有事情,也或者是老天爷觉得不应该将所有的事情都给做了,于是,大明境内,还是多多有些天灾。 但是,朱由检依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天灾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但总不至于年年都是天灾频繁,朝廷有江南富庶之地,自然就有西北贫瘠之处,只要安分守己的百姓,不会变成到处流窜的流民,不到处为祸,对朝廷来说,这就够了。 南海卫扩军,如今几近万人,这不是个事情,若是这支兵马被江晚调教得真的能打,他乐见其成,一支掌握在他这个天子手中,能打还能随时听从他的旨意,不打任何折扣的兵马,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南海卫使用火器杀敌,战绩斐然,他也不太在意,大明的兵马用火器的历史长着呢,当初太祖皇帝的时候,成祖皇帝的时候,大明的兵马就利用火器打得漠北的鞑子一败再败,江晚能善于利用火器的犀利,也算是他的用兵之法。 为将者的小道,他这个天子,需要在意吗? 倒是江晚从佛郎机人那里骗走的所谓“宝物”,几乎没花多少时间,锦衣卫这边就给他送来了他需要的具体内容,骆养性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干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在这一点上,他一点都不后悔将江晚调到陕西那边去,如果江晚和他的南海卫在京城的话,骆养性想这么短的时间里,整合锦衣卫,成为他朱由检用得极为顺手的鹰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朱由检的心里,骆养性和江晚,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骆养性是他的臣子,只要他有吩咐,骆养性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他的吩咐做到最好,甚至超过他的期望。 江晚也是他的臣子,但是,似乎又不完全是他的臣子,至少,不是那种要等到他的吩咐然后再去做事情的那种臣子,江晚的好处,在于他朱由检有吩咐的时候,他会做到骆养性一般好,但是,他朱由检没有吩咐的时候,江晚也会找到一些事情去做,然后到最后一刻,所有人才发现,他朱由检想要做什么的事情,在这之前,江晚已经将大部分的事情已经做好了。 无论朱由检是王爷,还是皇帝,无论朱由检想到的,还是他朱由检没有想到的。 就如同在陕西那边,若是骆养性领军去奉旨平乱,朱由检想都想得到,骆养性会怎么做去。 他必定先去陕西总督那边,将自己带的兵马全部交由陕西总督统制,如今陕西总督出缺,那骆养性肯定就是去了三边总督府,然后接下来,该到什么地方驻守,该到什么平乱,他肯定是听从三边总督府的安排。 而以他的兵马的特殊性,三边总督肯定不会将这支兵马送到死地,稍微历练一番,拿些战绩,骆养性就可以带着这支兵马回京复旨了,有战绩是自己的功劳,若是出了纰漏,自然是当地兵马没有配合好。 毕竟平乱主要还是当地兵马的事情,京卫到此,也只是客军,迟早都要走的,大家乐呵乐呵,互相提携抬举,这才是为官之道。 但是,江晚的做法截然不同,他在陕西的作为这可就是朱由检没有想到的,进驻府城,收拢流民,开中换取钱粮,扩充当地兵马,这些事情,若是当地兵马来做,一点毛病都没有,但是,他南海卫一支京卫来做,就有些奇怪了。 这还不说,如论取得了多大的战绩,江晚仿佛都看不上一样,他只是默默地在陕西经营,就好像他一定要将陕西所有的民乱全部都平息掉,还朝廷一个安安稳稳的陕西,才算是完成了皇帝的旨意一样。 朱由检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判这个家伙了。 说他是傻吧! 朱由检知道,江晚可是一点都不傻,傻子根本建不起听雨楼,也根本不可能在自己刚刚登基的那风云诡谲的时局里,能和阉党们斗智斗勇;傻子更不可能在陕西之地,一次一次挫败流贼,在朝廷几乎没有钱粮拨给的情况下,将自己的兵马越打越多,越打越强。 但是说他聪明吧! 是人都看得出来,皇帝令他出京平乱,可没指着他这一卫人马就能到陕西力挽狂澜,成西北的定海神针,他小小的一个卫指挥使,去陕西平乱这分明就是皇帝给他一个捞资历和战功的机会。 在陕西稍稍应付一下,回到京城,皇帝必定会是重赏重用的。 实际上,朱由检真是这么打算的,等到江晚从陕西回来,他必定是要补偿对方的,作为自己的心腹之臣,他也不可能去刻薄弃用,即便是在京城里,如今没了江晚的用武之地,但是,外放到任何地方,历练个几年,江晚毫不意外的会成为独当一面的重臣,成为他朱由检的臂助。 “这家伙,好像就没想着要回京来一样,照着他的打算,这是朕不下旨,他是不回来了!” 朱由检摇摇头,笑着打开骆养性送上来的折子,旁边的王承恩一直微微笑着,陪在朱由检的身边。 皇帝有时候好像是自言自语,其实却是对他在说话,有时候好像是对他在说话,却是在自言自语,这其中的分寸,大概也只有他这种和皇帝接触足够长的时间的人,才能轻而易取的掌握吧! 朱由检看着折子,脸上却是慢慢的露出惊讶之色,在他面前的骆养性,一直都是微微的低着头,仿佛一直都在等着他的吩咐。 “查实了么?”朱由检轻轻的将折子放在龙案上:“若是这其中所言属实,佛郎机人暴跳如雷倒是可以理解了,真正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根本就看不得我大明有半分的好!” “基本属实!”骆养性回答道:“佛郎机人使团里,臣重金收买了数人,他们互相不知情的情况下,所说的东西也对得上,虚假谎言的可能性很好;臣担心万一是很久之前,佛郎机人就统一过说辞,又在京中寻找了几个从海外来的佛郎机人教士,他们也听说过类似的东西,不过即使是在海外之地,这些东西也是佛郎机人掌控的,若是违禁偷运出来,轻则苦役,重则杀头!” “这么说来,我大明一直不知道有此物,倒是也不是你们的懈怠了,而是佛郎机人一直都是封锁口严的厉害!” 骆养性沉默不语,这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是,江晚怎么会知道此物的?”朱由检蹙起了眉头:“不要说他和佛郎机人打交道多,我大明官员和佛郎机人打交道的官员多了去了,从京城到广东,数以百计是有的,这些官员一点消息都探查不到,江晚身在陕西,却是知道了,还派人从佛郎机人手中偷抢到了?” “这个,据臣推测,应该是有一身份显要的佛郎机女子心仪江大人,为了讨好江大人,获得江大人青睐,才将这些消息透露给江大人,并且在她的帮助下,将此物偷运到了大明腹地!” 骆养性笑道:“据悉,此女正是在江大人任十王府教授期间,参与观摩佛郎机大炮贸易的时候结识的!” 朱由检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王承恩:“江晚还尚未婚配吧!?” “陛下曾经赏赐过他一个侍妾,是以前在王府替陛下掌管乐事的李扶摇!”王承恩回答道:“除此之外,江晚身边罕有其他女子侍奉!更是不曾婚配!” “倒是让这佛郎机女子钻了个空子!”朱由检嘀咕了一句,脑袋却是微微的摇了摇头,江晚是他要大用的人,正室若是一个佛郎机女人,这可有失体统了。 “定国公那边,太后娘娘有意撮合徐家小姐和江晚,不过此事提出没多久,江晚就奉旨出京去了,太后娘娘也就没再提此事了!” “还有这么一回事情?”朱由检瞪大眼睛,突然有了兴趣:“这岂不是说,这徐采宁是追着江晚追到陕西去的,这可有点意思了,这徐家小姐看起来英姿飒爽,倒是也不是一个忸怩之人!” “臣觉得,这佛郎机女子用情至深,陛下应该大力表彰才行!”骆养性突然说道:“徐采宁是定国公之女,若是和江大人婚配的话,未免浪费了江大人的才干!” “朕倒是不这么觉得!”朱由检看了一眼骆养性,慢悠悠的说道:“若是连定国公朕都信不过,那自然徐国公朕也信不过了,那整个大明朕还信得过谁?” “至于江晚,哼!”朱由检声音突然小了下来:“朕有时候会想,当初朕入宫的第一夜,若是没有江晚,魏忠贤那老狗会不会真的蠢蠢欲动,敢对朕不利呢?” 屋子里鸦雀无声,无论是王承恩还是骆养性,此刻都不敢说话了。 “锦衣卫要有人去延安府!”半晌,朱由检突然抬起头来:“江晚的事情,朕该知道的,朕要清清楚楚,此外,关于这海外作物的事情,是锦衣卫在延安府的另一要事,锦衣卫的任务是要保证江晚能将这作物培育出来,并且在延安府附近试种成功,佛郎机人能用这些东西解决粮荒,难道我大明就不成么?” “臣锦衣卫行事的时候,要知会江大人么?”骆养性点点头,又请示道。 “你是锦衣卫指挥使,还是朕是锦衣卫指挥使!”朱由检眉头一扬,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如何行事,难道也要朕来教你么?” 骆养性低头退了出去,朱由检摇摇头,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骆养性这最后一句,貌似忠心,其实还是有和江晚争宠的意思,朱由检若是以前体会不到其中的微妙之处,但是,现在他可是很清楚的感受到了。 锦衣卫行事,何须向当地官员知会,直接禀报皇帝就是了,骆养性这多此的一问,往小了说,是格局不够,往大了说,却是有几分将江晚架在火上烤的味道了。 锦衣卫向皇帝禀报事宜,还要通知一下涉事官员,那岂不是说,涉事官员在当地的权势,还大过皇权。 “徐采宁回来的事情,不要告诉太后!”他摇摇头,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君王应该重平衡之道,锦衣卫提防江晚,也不算坏事,而江晚有锦衣卫看着,行事也自然会收敛一些,只要双方不过分,他也懒得去挑明此事了。 “奴婢知道了!”王承恩点点头:“奴婢会告诉定国公那边的!” “你去的时候,问问定国公,关于徐采宁的婚配,他是怎么打算的!”朱由检沉吟了一下:“江晚能和徐家结亲的话,也算是门当户对,朕的从龙之臣,朕怎么会亏待他!” 第328章 新血 从皇宫出来,徐采宁没有直接会定国公府里自己的那栋小楼,而是在自己的清苑楼里呆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径直就去了周庄。 皇帝召见,自然是一顶一的大事,但是,这并不是她回京的唯一目的,在离开延安府之前,江晚也曾吩咐过她,除了回来的时候,给延安府带来赵原需要的工匠和器械,李扶摇那边,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已经招揽训练了不少新人,这些新人可是南海卫极其重要的新血,带回来补充进南海卫,无疑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虽然已经扩编成了南海卫,但是,原来听雨楼里那一套模式,并没有被江晚彻底放弃,周庄那边,也一直都在李扶摇的主持下运转着,和南海子里南海卫招揽的普通士卒不同,这些士卒中的佼佼者,会被挑选出来,在周庄做进一步的训练。 这些进一步的训练,就不仅仅是普通士卒在战场上需要的那些本事了,除却这些厮杀战阵命令旗号之类作战时候需要的基本技能,如何管理士兵,如何指挥战斗,甚至如何敌后袭扰,刺探,下毒,以及关乎战阵战略的谋略,如何判断战场形势采用何种战术,如何带领军队宿营行军,也都成了这些佼佼者的学习内容。 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火器的训练操作,以及如何让歩卒骑兵配合火器作战之类的战术学习。 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江晚离开之时,就已经对这方面做出了精确的规化,甚至当初从濠镜澳请来的火器教官们,他都留下了几个在周庄这边。 这简直是一个已经有着基本功能的武备学堂,一个初级军官学校了,而如今,在这个武备学堂里,近百名已经学习了足足半年之久,早就到了可以毕业的时候的学员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奔赴战场了。 被选拔到周庄的时候,这些学员们就清楚得很,他们已经比起他们的同辈们,先走了一步,他们的同伴们还在军中当着普通士卒,为了每月二两银子的军饷沾沾自喜的时候,而周庄出来的他们,一旦进入军中,就是小旗起步。 其中优异者,甚至到了军中就是总旗也说不一定。 原来不少学员还担心,自己这么多人在周庄,将来即使学业操练等全部都合格的话,进入军中,只怕军中也没那么多位置安置他们,毕竟南海卫就四五千人,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等着有空缺能补进去,就非常不错了。 甚至有些人都做好,万一没有位置,就留在周庄或者南海子的驻地那边,争取做个教习去训练新人的打算。 但是,从陕西那边的消息,时不时的传了过来,他们也知道了,眼下的南海卫已经扩军到五个千户,兵马过万,这些学员们的激动就可以理解了,扩军意味着军中需要大量的军官,他们这些在周庄练出来的人,无论是忠诚,技能都肯定比起那些新招揽的士兵强,这到了军中,哪怕从一个小旗干起,这升官的机会也比以前大多了。 消息大多都是从李大小姐身边的人嘴里传出来的,但是,没人会怀疑这些消息是不是真的,虽然李大小姐只是周庄的管事,也是,谁都知道,在指挥使大人不在京城的时候,南海卫里,李大小姐是可以做主的。 每天早上,周庄例行的训练是必须的,除了统一的体能训练,学员们都有着各自的教习带领他们学习不同的内容,据说这是以前就传下来的规矩,规矩没有变,但是无论是教习和学员都已经变了不少。 而一直没有变化的,大概就是一直都主持着这里的李扶摇和她身边的苏浅儿等人吧! 小九依然是小九,只是她脸上的婴儿肥少了不少,个头也好像长高了不少,尤为明显的,她的举止气度比起两年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可是成熟了不少。 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青葱少女模样了,在周庄的学员里,她早就成了不少人心中的女神之类的存在,只是可惜,小九眼里可从来没有这些傻乎乎的家伙们。 如今的小九,可是努力的学习做一个像苏浅浅那样仪态万千的女孩,再想看到她一惊一乍风风火火的样子,可是很难得的事情了,不过,这个早上,在校场上正在操练的上百人,却是一起都开了眼界。 以至于仿佛是一朵飘动的红云从他们面前跑过去的时候,他们互相对望着,用眼神询问着自己的同伴们,浑然都不敢相信刚刚从他们面前过去的,就是那个一直都文文静静的小九姑娘。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小九姑娘为什么会这样了。 庄子的大门打开,一队风尘仆仆的士兵拥簇着一个将官模样的人从外面走了出来,在他们前面领路的,应该是在庄子门口站岗的同伴,此时,谁都看得出来,那几个同伴脸涨得通红,一副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模样。 教习们愕然了一下,然后纷纷的迎了上去,对着对方见礼,甚至热切地打起招呼来,学员们张大耳朵倾听着风中传来隐隐约约的“指挥使大人”“延安府”之类的词句,一个个顿时也激动了起来。 这是陕西那边回来人了,这到周庄来,是来要人的吧! 徐采宁朝着校场上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这样朝气蓬勃的场面,在延安府的时候可看不到,就是和延安府那边操练的场景比起来,少了那么一丝丝铁血的味道! 不过这没关系,带出去磨砺一下就好了。 面前一个她觉得有几分眼熟的教习,和她说着什么,她含笑点了点头,她知道对方未必是对她本人热情,他们只是想知道延安府那边的消息而已,她甚至不知道眼前的教习叫什么,反正,肯定是以前南海卫的老人就是了。 “扶摇姐应该快来了,刚刚小九姑娘应该去通报去了!”那教习朝着徐采宁说道:“徐大人是巡阅一下咱们兄弟们的操练,还是去大厅稍微休息一下?” 徐采宁抬起头,远处已经有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那人身边一身红衣的小姑娘尤其显眼。 “你忙你的!”徐采宁摆摆手:“我有事情找李管事说,回头有机会我再看看吧!” 第329章 “吴字号” 庆阳府里。 吴三桂手起刀落,将冲到自己面前的这个家伙抓向他的一支胳膊卸掉,然后,反手就是一刀,将自己手中的长刀从对方脖子上掠过。 他的身形微微偏了一偏,躲开了飞溅过来的污血,然后看着那家伙重重的倒在地下,他才慢慢的从这家伙身上踩了过去,走进了屋子。 在他身后,几个和他差不多打扮的汉子,迅速的散开来,在这院子里各个屋子搜索起来,有兵器的碰撞声和惨叫声,在外面响起,吴三桂缓缓的将刀归鞘,然后在屋子中间坐了下来。 五个人,刚刚进门的时候,杀掉了一个,到这大堂,又杀了一个,外面应该还有三个。 他心里暗暗算着,片刻之后,有脚步声从外面纷纷踏踏走了进来,他抬起头:“都杀了?” “都杀了!”这些彪悍的汉子说道:“都盯了这么久了,还让他们跑掉了,那咱们不就成了废物了!” “行,这是最后的一拨了!”吴三桂点了点头:“让外面的兄弟们都提防一点,凡是生面孔,都不许进这条街,那些咱们进城后投靠咱们的人让他们出去抢粮食和地盘,咱们兄弟就在这条街不走了!” 吴三桂没有去计算自己到庆阳府这鬼地方多久了,好像很久了,又好像一个月都不到,反正在这鬼地方,现在已经全部乱套了,人在这里,不是被人杀,那就是要杀人,开始他还担心,自己带的这几十号人进城之后就会被人识破,他甚至都做好了死在这里的打算。 但是,在这大半个月的经历,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他,他这是想多了。 如今在庆阳府当家的是“狼帅”齐勇,不过,这位狼帅显然比起他的前任王嘉胤,各种能力都相差甚远,王嘉胤在庆阳府做主的时候,至少庆阳府里还有着秩序,虽然那种秩序,也是刀枪之下的秩序,但是,再烂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的好。 但是,这狼帅齐勇在庆阳府做主,这庆阳府里,可就没什么秩序可言了,因为粮食短缺,齐勇丧失了对大部分流贼的约束力,所以,如今的庆阳府了,除了他齐勇的心腹那帮人,表明上是奉他命令行事,但是私下里却是对他的命令不屑一顾的大大小小的山头,足足有几十个。 这些山头,为了钱财,为了粮食,甚至为了地盘,随时随地都在火并的状态,甚至有些小的山头,今天兴起了,明天却是被杀的干干净净消失在这城里,也不会有人去关心。 庆阳府里原本就为数不多的百姓,此刻如果不是依附这些流贼甚至自己变成流贼,基本不会有活路,而因为粮食短缺,据说城里有的地方,已经开始人吃人的事情了。 不过这种传闻,吴三桂只是听说,倒是没有亲眼见到。 毕竟,现在是庆阳府几乎处于不设防的状态,无论进出,都不会有太多困难,真要是觉得这里活不下去,离开这里出城去,也比在这城里吃人或者是被人吃的好。 不过,现在的吴三桂有些相信这些传闻了。 刚刚他带人攻占的这屋子,就是上一个小小的山头几个头脑占据的地方,而厨房里那一堆的白森森的骨头,怎么看不像是动物的骨头,尤其是那些骨头上被牙齿啃过的痕迹,更是让人看得毛骨耸然。 这条不大的街道,以前就是这帮人控制的,不过,眼下这帮人已经被吴三桂和他的人杀的干干净净,现在吴三桂也算是这城里一个小小的山头了,他的这几十号人在这没秩序的城市里,只要不高调找死,站稳脚跟还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而外面投靠他们的人,已经超过三百,尽管这些人也是流贼,但是,流贼也是会看风向的,谁能带他们抢到吃的喝的,谁能让他们活,那么,他们就跟随谁。 “吴字号”的人,虽然不多,但是都是狠人,短短十几天了,能从三四十人到现在能聚齐起四五百人,就已经说明他们的能力了,尤其是当家的吴头儿,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为人极其狠辣,动不动就挥刀杀人,这也算是“吴字号”能这么短时间里,打出名声,又占据到地盘的原因之一吧! “都清理干净吧,臭烘烘的!” 吴三桂捂着鼻子,退出了厨房,有人立刻从外面叫人进来,清理着这屋子里的一切纷杂,半晌之后,屋子里终于清洁干净了下来,吴三桂也松开了他捂着鼻子的手。 大门被关上了,屋子里都是自己的兄弟,吴三桂环视了一眼:“以后这里就咱们做主了,记住,作死的事情让外面那些投靠咱们的家伙去,诸位兄弟,就躲在这里,好好的舒服几天!” “头儿!” 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笑了起来,也是,大家提心吊胆,冒着风险干了这么多天,也该歇歇了,虽然这个过程和所有人想的都有些不同,但是,现在大家总归是在城里,也有了自己的落脚地了。 “我就怕要是上面的人知道咱们到城里杀了这么多人,还弄出个流贼的字号,到时候会不会有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流贼都不是该死吗?”吴三桂眼睛一瞪:“杀贼就是立功,担心什么,哦,你是想问,咱们杀的这些人,算不算功劳,能不能拿到赏赐,是吧!” 众人嘿嘿的笑了起来,彼此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我就问你们,在这庆阳府,这金银财宝还有用处吗?”吴三桂鄙夷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下们,“能买到粮食活命吗?这破地方,这些玩意没用!” “但是回去了有用啊!”众人说道:“这些天,咱们没有故意的去搜寻这些钱财,如今也有不少了,可惜大部分头儿你都拿来赏赐那些投靠过来的家伙了,兄弟们有些眼热啊!” “那是买命钱!”吴三桂哼了一声:“和断头饭差不多,你要这个?” 众人齐齐摇摇头,甚至有人退后了一步。 “可不是嘛,在这里钱财没用,刀子才有用!”吴三桂拍拍自己的刀子:“粮食,刀子,人!这些东西,才是咱们现在要琢磨的,钱财这玩意就是个工具,只要咱们在这城里立下了功劳,回去之后,个个都升官,你们还担心没钱财?” 他看着眼前的众人:“我许诺过的,绝对算数,指挥使大人许我成事之后,为庆阳府守备,至少授副千户,今日跟着我的兄弟,将来都是我的臂膀,是小旗总旗,还是百户,就看你们用心不用心了!” 第330章 混江龙对小红狼 从延安府里带来可以证明“吴字号”官兵身份的东西,除了贴身的腰牌,其他的东西一概没有,不过到了庆阳府的这些人,谁都知道这腰牌可是将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是贴身紧藏着,不会有任何遗失泄露的机会。 所以,在外人看来,这帮人,就是一伙和他们一样看起来穷凶极恶的流贼,尽管这流贼的头目说的不是这陕西本地话,但是,其他的人,这口音什么的,可掺假不得。 庆阳府里的粮食,已经短缺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所以,基本上无论是哪个山头,聚集在一起,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到处找粮食。 粮食找不到的话,找人也可以,只是无论粮食和人,现在庆阳府里,都算是紧俏的东西了。 吴三桂现在的地盘,仅仅只是一条三百米不到的长街,他甚至不知道这条街道叫什么名字,原来土生土长的这条件的居民,在这条街上,一个都找不到了,即使是上一波死在他吴三桂手里的流贼们,也未必知道这条街的名字,几个月来,这条街已经换手了无数次,人也死了一波又一拨,谁还记得这些,谁又有心思了解到这些。 不出意外,这仅仅过去一天,就有人到这条街上征兵征粮了,吴三桂不知道对方是哪一个山头的,反正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所以,他的人直接就将这些家伙打走了,双方都是见面就发狠,一个照面各自死了十来人,然后,各自一拍两散。 吴三桂做好的等待对方报复的准备,没想到足足等了一天一夜,根本就看不到对方的大队人马来,他似乎有些明白在这个城市里的生存之道了。 于是,“吴字号”也开始朝着周边的街区派出了征兵征粮的小队,果然和他想的差不多,有的小队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些粮食和一些有武器的精壮流贼,而有的小队,则是派出去就不见了踪迹,也不知道是直接逃了还是被人杀死了。 这些事情,他一点都不在意,反正只要他带来的自己的属下不出事情,这些流贼们再互相残杀,他也只是冷眼旁观。 偶尔有遇见比较硬的茬子,而确定对方那边不是有粮食就是有钱财女人,整个“吴字号”的人马,会在吴三桂的带领下倾巢而出,将对方彻底的碾压。 有人不见了,离开了,也有人加入了进来,但是因为武力的强大,行事凶狠,终究是加入进来的人比离开和不见的人要多一些。 不知不觉的,吴三桂发现自己可以驱使的人,居然已经过千了,而这个数字,每天依然还是在增长中,他从这些投奔“吴字号”的流贼中,挑了几个凶悍的,直接封他们为头目,然后,就继续窝在老街里,看着这些人顶着“吴字号”的大旗在这座城市里攻城略地。 而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吴大将军”,甚至因为他的外地口音,他还得了一个匪号,叫做“混江龙”! 刚刚开始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他都有些哭笑不得,这什么破名字,整个就好像一个话本小说里蹦出来的玩意,不过,想来因为流贼们读书人是个稀罕东西,这些人脑子里最多装的也就是话本小说里的那些英雄好汉的绰号了,这“混江龙”的绰号,他觉得土味十足,没准在那些流贼的眼里,这个名号,可是威风八面响当当的名号。 “我是混江龙吴大将军手下的钻天鼠,对面的怎么称呼……” 一想想在庆阳府的街头巷尾,大概率每天都有不少次这样的对话发生,吴三桂实在是有些高兴不起,再一想到自己很可能会顶着这个外号很长一段时间,他更是恨得牙痒痒的,若是让他知道当初谁给他取了这个绰号的话,找到那个家伙,他非得好好的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混江龙吴大将军的怒火”! 不过,等到终于有一天,有人自从是“狼帅”的使者,前来邀请“混江龙吴大将军”去帅府共襄盛举的时候,吴三桂心里顿时就平衡了许多,再怎么说,自己还是条龙,对方可是一支狼,自己不算太没面子。 “这是齐勇注意到了咱们了!”吴三桂送走使者,摸着下巴,有些没好气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们:“不是让你们低调点,谨慎点,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你们说,现在怎么办吧!” “头儿,能不注意到咱们吗?”在他身边,一个较为亲近的手下,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整个南城现在都快是咱们吴字号的了,好几千人都打着咱们吴字号的旗号,在城里横冲直撞呢!” “我们有这么多人吗?”吴三桂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这才几天功夫,这些人怎么养活自己的,咱们可没管他们!” “抢呗,哪里有粮食就去哪里抢呗,就连齐勇那边,这帮不怕死的都抢过一次了,头儿下的命令,无论抢来多少粮食钱财,都必须分给出力的人,这些家伙现在劲头十足,嗷嗷叫呢!” “就是,头儿,你现在可是统领几千人的大将军了,现在谁都知道,吴字号的吴大将军为人仗义,讲义气,有肉一起吃,有财一起发,吴字号的兄弟在外面受欺负了,那是绝对会找回场子来的!” 这个兄弟摇头晃脑了一阵:“说实话,当初我在流民里头混的时候,若是真有这么一位大将军,能这么对待属下,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投奔的,跟着这样的大将军,能活命,而只要不怕死,还能活得更好!” “我现在名头这么响亮了么?”吴三桂听得有些眉花眼笑了起来:“咱们好像也没干什么啊!” “头儿你忘记刚刚占据整条街的时候,咱们狠狠的出去杀过几次,后来虽然头儿没出动了,但是外面这些人胆气可就壮了,这树的影人的名,传着传着就出去了呗……”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吴三桂乐了一阵,然后脸垮了下来:“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折腾这么大的了,现在在小红狼请我过去,你们说,我该不去不去,我估摸着,这是要收编我?” “没准是想除掉头儿!”旁边有人阴恻恻的说道:“头儿脑子又没进水,去送人头么,当然不去!” 第331章 混成流贼大头目怎么办 “想要我的人头,我还想要他的人头呢!” 吴三桂哼了一声,却是然后却是突然愣住了:“你们刚刚说,咱们现在手下有多少流贼依附着咱们了?” 手下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是彼此都说不出个大概数目来。 “有好几千吧!”有人很是肯定的说道,但是到底几千,却是说不上来了。 “头儿你想干一票大的!”那人瞪大了眼睛:“和那小红狼火并一场,反正都是鬼打鬼,谁输了咱们都没关系,但是,若是赢了,这庆阳府可就是头儿你做主了啊!” “我去到外面去问问!”有人急匆匆的跑了出去,神色中带了几分兴奋。 “这样……也可以吗?”吴三桂喃喃自语道,“现在是小红狼在庆阳府的势力最大,据说人马上万,所以,只要咱们干掉了他,然后收服他的人马,这庆阳府就变成了混江龙吴大将军的势力最大了……”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转身给了这个家伙不轻不重一脚:“老子是官兵,是官兵,是官兵,多说几遍,老子怕你们都忘记了,照着这个搞法,老子岂不是成了最大的流贼头子了,到时候,说不是老子还要拉出庆阳府的流贼,去延安府和指挥使大人打一场啊!” “可是头儿,你也可以坐大之后不去打延安府啊!”那家伙好像陷入了某种执着:“指挥使大人不是许你做这庆阳府的守备了么,到时候庆阳府里头儿掌控了,指挥使大人派人来接手不就是了!” “这些流贼怎么办,这满城都是流贼,不是一个两个,足足好几万流贼,难道全部都招安成官兵吗?” 吴三桂狠狠瞪了这家伙一眼:“你知道养这么多人,要多少钱粮么,我延安府钱粮都不够用,还养着他们?” “让他们去种地,挖坑,谁不服就砍了谁!”这家伙恶狠狠的说道,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吴三桂的又一脚。 “你特么的净出馊主意!”吴三桂骂了一句:“这小红狼叫我去我就去啊,我不去就是了,他小红狼要面子,难道我混江龙不要面子的吗?有本事他带人来打我啊,那个谁,咱们有多少人,问出来了没有!” 门外匆匆跑进来的一个手下,蹭蹭的跑到吴三桂身边,脸上一副得意的样子:“头儿,问过,你不是封了几个头目了么,那几个家伙手中这些天拼命的抢人抢地盘,现在每个手中都不下千人!” “我封了几个头目啊!”吴三桂想了想:“我忘记了!” “五个,六个吧!”手下们都笑了起来:“头儿你这记性,这可都是你的人马啊!” “那老子岂不是有五六千人!”吴三桂一拍大腿:“我说这小红狼怎么对我这么客气呢,不去,老子哪里都不去,就呆在这里,派人去告诉小红狼,就说有事情要和我谈的话,他来这里就好,他那个破帅府,老子去不了!” 他嘿嘿一笑:“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都不在乎,是不是啊,兄弟们!” 众人哄堂大笑了起来,就好像听到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一样。 …… 庆阳府府衙,如今叫做帅府,小红狼怀里抱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少女,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听着自己手下带回来的消息。 “大帅,那吴字号的吴大将军说了,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实在是难以来参见大帅,大帅若是有吩咐,直接遣人吩咐就好,他必定照办!” “还算是个懂事的!”小红狼将酒杯凑到少女嘴边,看着少女喝下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要的军粮,混江龙怎么说,最近他可是到处搜刮了不少,但是帅府这边可是什么都没见到,他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帅!” “那吴大将军也说了,会尽快筹措一批军粮给大帅,大帅安心等着就好!” “嗯嗯,不错,你说,这么听话的家伙,该封他一个什么官职,这吴大将军什么的,简直弄的好像官兵一样,叫他以后别叫了,等到他军粮送来,本帅自然会封赏官职!” 使者低头恭敬的退下去了,屋子里又传来各种不堪的声音,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有些厌恶的看了屋子一眼,转身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王将军,大帅那边怎么样!” 有人在外面等着,见到他出来,迎了上来:“兄弟们都已经断粮这么久了,大帅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大帅等着混江龙送军粮过来!”这叫王将军的,正是到吴三桂那里的使者,因为认的几个字,在小红狼这里,那是军师一样的存在。 “这混江龙都抢了咱们好几次了,还等他们将抢的咱们的粮食送过来?” 那几人一脸的愕然,“王将军,大帅每天都在沉迷酒色,但是兄弟们可是每天都在忍饥挨饿啊,这样下去,咱们的人都快散完了!” “那你说怎么办,带人去抢!”王将军看了他一眼:“你们就是去抢,大帅也不会管,不过抢不抢得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叹了口气:“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个冬天,庆阳府里怕是要死很多人啊!” 几人对望了一眼,突然露出恶狠狠的神色:“王将军,既然大帅不管咱们的死活,咱们兄弟也顾不得他了,要不,你领着咱们干吧,咱们兄弟商议过了,只要王将军你点头,兄弟们拥你做新的大帅!” “不不不!” 这王将军连连摆手:“我可没有这个本事,坐大帅这个位置,而且,现在谁做大帅,都要面临眼前的难关,几位若是有心,王某绝对不会泄露半个字,但是王某,真是没这个本事啊!” 他叹了口气:“现在城里大大小小的旗号几十个,听咱们的还有多少,以前咱们上万的人马,现在,诸位手中还有多少人,这些,诸位难道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他回头看了眼小红狼所在的屋子,再摇摇头:“像混江龙这样的家伙,能在城里崛起,他的人马从哪里来,我想想都冤的慌,人家不过是几十人,现在人数比咱们还多了,要我说啊,若是诸位真有想法,倒是不用拥戴我这个废物做大帅,若是愿意的话,去和那混江龙谈谈,反正无论如何,总比呆在这里好!” 第332章 吴半城 不管外面成什么样子,反正老子就窝在这里不出去了!这就是吴三桂的打算。 得知到自己手下有五六千人之后,吴三桂胆气顿时壮了起来,反正外面流贼打流贼,打得越狠他越开心,来年官兵来收服这里的时候,也才越省心。 而他不知道,他这种“护短”且放纵手下在城里不断地扩大的地盘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那就是他吴字号自然是雄心壮志,打算取小红狼而代之的行为了。 所谓的流贼,其实也不过是强悍一点的流民罢了,当流民们发现有了武器可以抱团的时候,他们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自己的想要的东西,那么,这个时候,流民就变成了流贼。 而流贼也是最势利的,谁势力大,实力强,大家就去投奔依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反而谁要是势力变弱了,那么,被人吞并取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流贼之间,靠的是刀子和拳头说话,而感情、义气,甚至忠诚这种东西,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王嘉胤势力最强的时候,能纠集数万之众攻打延安府,但是,此时此刻,王嘉胤坟头上的草大概都可以编凉席了。 狼帅小红狼最风光的时候,号令四城,群雄俯首,城里所有人无不遵他号令行事,有不从者,甚至都不用小红狼下令,自然有人会跳出来干掉对方,吞并掉对方的部众。 流贼一直都是按照这一套规则来行事的。 但是吴三桂不是,甚至在庆阳府里稀里糊涂聚集起这么多人,都不是他有意为之,所以,当看到放在盒子里被送到他面前的小红狼的首级,再看到低头跪在他面前齐声尊称他“吴帅”的这几个小红狼手下曾经的大将和军师。 他当场就懵了! 王焕章,原来小红狼军师,曾经作为使者见过吴三桂的他,此刻见吴三桂脸沉如水,毫无表情,而四周的吴字号的大小头目一个个手按刀柄,恶狠狠地看着他们这些来投效的人,心里也微微有些发慌。 “吴帅的仁义,庆阳府可谓满城皆知,而齐勇逆贼,倒行逆施,我众家兄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尤其是当初王大帅简直对待他如同亲兄弟一般,但是齐勇狼子野心,却是暗中加害王大帅,以至于王大帅连夜出城奔逃,最终遭了官兵的毒手!” 他言辞凄切:“我等兄弟,早有杀此逆贼为王大帅报仇之心,但是却苦无机会,如今吴帅崛起,这逆贼乱了方寸,终日惶惶,沉迷酒色,我兄弟也终于有了下手的机会,如今庆阳府里一派乱相,王大帅在天之灵大概也不想看到他昔日苦心经营的庆阳府成了这个样子,这才派吴帅下凡转世,继承他的衣钵,好好地在这庆阳府成就一番大事!” “下凡转世?”吴三桂的眼角跳动了一下:“我转谁的世!?王嘉胤的?” “当然是……”王焕章心里一动,当即改了说辞:“这个吴帅是那一路的神仙菩萨转世,我等这些凡夫俗子当然不敢妄自揣测,反正吴帅肯定是神仙转世,星宿下凡,要不然,这么这满城的兄弟,包括我们这几个,怎么会见到吴帅,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了呢!” 吴三桂嘿嘿笑了起来,四周吴三桂的兄弟们,也笑了起来,王焕章和他身后的那几个流贼头目,也笑了起来,整个大堂里刚刚那股压抑肃杀的气氛,突然就这么随着笑声一扫而空。 “都起来说话!”吴三桂点点头:“来人,给王兄弟他们几个,看座!” 什么是官宦子弟,这就是官宦子弟,论起气度处事,虽然刚刚突然之间骤然遇见此事他也是一脸的懵逼,但是一旦反应过来之后,吴三桂立刻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应对眼前的这事情了。 送到眼前的流贼人马,不要白不要,这帮流贼,简直不是给他吴三桂面子,是在给官兵面子,给江大人面子,若是他就这么拒绝了,那岂不是太辜负对方的一番好意了。 他看了一眼木盒里的首级,心里顺便暗暗替小红狼这个倒霉家伙默哀了一下,这家伙死得简直是太冤了。 他本人此刻的气度行事,虽然大多数都可见他父亲吴襄的气度和行事的痕迹,但是这其中的分别,又怎么是眼前的这一帮流贼看得出来的。 见到吴三桂虽然年少,但是从容豪爽、气度非凡,众人心里只是暗暗惊叹——果然,此人崛起得这么快,不是没道理的,真非常人也! “吴帅什么的,愧不敢当!”吴三桂笑着朝眼前众人一一点了点头:“众位兄弟看得起我吴三桂,吴三桂我自然不会亏待诸位兄弟,今后有我吴三桂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兄弟们饿着肚子,如果哪天我吴三桂也如这齐勇一般,丢下兄弟自己去享福去了,诸位兄弟,大可和取这齐勇的人头一样,取了我吴三桂的人头,我吴三桂绝无半分怨言!” “吴帅仁义!”众人齐齐拱手,面露喜色,这是对方接受他们的投靠了。 “我吴字号和其他的山头不同,从来不靠喝兄弟们的血活下去!”吴三桂很是大气的说道:“所以,你们的人马,也不用担心我吴三桂会夺了你们的,我甚至不会朝你们的人马中安插任何的人手!” 众人凝神听着,这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了。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们决心和我吴三桂在一口锅里吃饭,那么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庆阳府里,如今我吴字号,只占了南城这一边……” “西城和府衙府库这一边,也在咱们手里!”王焕章急忙说道:“现在吴帅你至少占了庆阳府一半的地盘!” “你们叫我吴帅,可不是叫我吴半城!”吴三桂笑了起来:“劳烦诸位,给其他半城的兄弟们说一声,要么就和你们一样,和我来一口锅里吃饭,要么,就躺锅里,让大伙吃了吧……” “这个……”王焕章稍微一犹豫,吴三桂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活儿,干不了吗?” “干得了!”在王焕章身后的几个头目,当即就出声了:“只是咱们的兄弟散了不少,劝说其其他半城的兄弟来,怕有些吃力,到时候,只怕还要吴帅派些人手帮忙!” “这样啊!”吴三桂哈哈笑了起来:“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们不愿意干呢,我还在琢磨,你们好歹也有几千人,真要全部都杀了,这得杀到什么时候去,要是仅仅是要人帮忙,这个好说的很,谁不听话,你们打不下来,到我这里来求援就是了!” 他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恶狠狠的表情:“我这人,好说话的很,有求必应!” 第333章 没一个省油的灯 这里应该是原来延安府某个富商的别院之类的所在。 凯瑟琳走进守卫森严的大门之后,看着大门之内的一片空旷之地,微微有些出神,看得出来,这些空地上,原来应该都是栽种着一些花草植被之类的植物,甚至还有碎石铺成的小径的痕迹,只不过此刻这空旷之地,这些原本土地上的东西都不存在,只留下一条直接通往里面的道理。 “这是靶场?”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着身边的江晚。 “叫靶场也行,不过,作坊里的称呼,是试射场,一支火枪做出来,我可不想打个十次二十次就坏掉了,那么,在这里将一支完好的火枪一直打坏,看看一共可以发射多少次,最先坏的地方是什么地方,这样,军队使用这些火枪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而作坊里也可以根据这些试射出来的缺陷,加以改进!” 凯瑟琳点了点头,在濠镜澳的火器作坊里她也去过,不过,好像他们佛郎机人的火枪制造,没这么多的讲究。 远处有人匆匆的走了过来,显然江晚到来的消息,已经惊动了作坊的人,不过,这领头的人走到江晚的面前的时候,江晚微微蹙眉了一下——来人并不是赵原。 “江大人,家师正在研制改进火器,来不及迎接江大人,所以,弟子陈希代劳!” “我见过你,在京城工部!”江晚指指的地方:“当时差点迎面给了我一炮的,就是你吧……” “大人还记得此事……”这名赵原的弟子陈希,脸上顿时就是一片尴尬:“那是家师试射,弟子只是自从他老人家的命令!” “没事,我不没死吗!”江晚笑了起来,对着凯瑟琳解释道:“这世上对着我开炮的人,到现在还或者的,也就是他们师徒两人了……” 凯瑟琳的眼光饶有趣味地看着陈希,眼神像刀子一样,在陈希全身上下游走了一遍,然后脸上绽开了笑容:“的确是命大的!” 陈希冷汗当场就下来了,江大人说笑一下没关系,但是,这凯瑟琳可是掌管着作坊的钱粮拨给,这要真是她觉得自己是对江大人不敬,以这个女人万里迢迢来投奔江大人的德行,这以后火器作坊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哈哈哈哈! 江晚见到对方的窘态,大笑了起来:“说笑,说笑而已,既然今日你是在作坊主事,带我们四处看一看吧,凯瑟琳小姐想看看,他拨的这几千两银子去了哪里,我也给他解释不明白,只好亲自来带她看一看了!” “好的,江大人,凯瑟琳小姐,请跟我过来!” 陈希擦擦汗,领着他们朝着作坊里面走去:“按照我师父的规划,整个火器作坊,建了十一炉,其中包括将来冶炼精铁的火炉,您要知道,这火器其实就是铁器,这如何冶炼出精铁,如何将这些精铁打造成咱们要的火器,这其中好的火炉花费不菲……” 在原本是庭院的地方,依次错落着多了不少低矮的屋子,此刻这些屋子里,都有人在忙碌着。 “作坊在延安府本地,招揽了各种学徒百余人,这些人有的一点基础都没有,从头教授他们一些基本的东西,花费的时间也不少,但是这些人吃住都在作坊,甚至要开出工钱,这其中的花费也是不少的!” “作坊现在缺乏足够的材料,还有些器械,所以,没有完全运行,师尊的意思,是现在就是带带徒弟,然后修修补补一下,琢磨着现有的一些火器的改进办法,上次徐大人倒是希望作坊尽快做出一批可以应用军中的简易火器,不是一定要火枪这样的利器,不过师尊拒绝了,说是他来延安府,可不是造这些破烂玩意的,倒是让徐大人当时很是不高兴!” “这事情我听说了!”江晚点点头:“不造就不造,我也不稀罕这些破烂玩意!” “不过,虎蹲炮师尊还是打算造一些出来的,只是眼下铁锭太少,送来的那些铁器数量少,质量差,能炼出造炮的精铁不多,若是可以的话,师尊希望第五千户这方面多用点心……” 江晚微微的颌首,凯瑟琳听得也十分的认真,眼下她可是真正的参与的江晚的军队建设当中,再也不是置身事外的心态,自然关注的东西也多了起来。 一个亲卫从身后匆匆地走来,在江晚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江晚微微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刚刚!”那护卫轻轻的说道。 江晚看了一眼凯瑟琳,正有几分犹豫,凯瑟琳却是对他笑了起来:“你若是有要紧的事情,就先去办好了,我这里有他们陪着,倒是也不一定要你在这里陪着我的!” “那等到你这边忙完了,到我这边来,我们一起吃饭!”江晚点了点头:“虽然那些红薯结果不容易,但是,你将他们万里迢迢带来,咱们尝一点新鲜总不过分吧!” “你要舍得的话,那我当然不会客气了!”凯瑟琳笑了起来:“不过,我提醒你,那东西味道可不怎么样,也就是吃不死人而已!” “那是你不会吃!”江晚嘿嘿一笑:“走了,回头再见!” 他们说话的时候,陈希已经停住了话头,此刻等到江晚走了,他才由衷地说了一句:“江大人对凯瑟琳小姐你,还真是……器重啊!” “哦,和徐大人比起来呢!”凯瑟琳微笑着转过头:“我听说我来延安府之前,江大人和徐大人,也是形影不离的,有这么一回事情吗?” “这个,这个不同的……”陈希有点结巴起来:“我带凯瑟琳小姐你去制炮作坊那边看看吧,咱们第一门虎蹲炮已经造出来了……” “呵呵!”凯瑟琳轻笑了两声,微微点了点头:“连个话都问不到,这火器作坊这边,怎么花钱的,想必也是这么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这个造炮作坊,我还真得好好看看,总不成咱们第五千户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就让某些人给糟践了!” “这……”陈希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里有些埋怨起自己的师傅来,他是打定主意了,以后若是这凯瑟琳再来火器作坊这边,他是怎么都不冒头了,就算被师傅威胁当靶子,他也不来接待对方了。 这些女人啊,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第334章 一扫乱相 吴三桂派人送信回来了! 江晚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见到了吴三桂的使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信使是三个人,而不是一个人。而这三个人或前或后,居然不是同时抵达延安府的。 然后,他亲眼看到这三个人,各自从自己身上都取出了一封信,恭恭敬敬地交给他。 “百户大人吩咐过,信一定要交给指挥使大人当面,中途不可假手任何人!”三个信使都是异口同声的说道,这也是江晚匆匆赶回来的原因,若是只是普通的来信,信使怎么都没有胆子非得见到他的面前才拿出信来。 吩咐自己的亲卫们带着信使下去休息,等到他看完信后,他若是有要询问的地方,自然会再询问,不过,眼前的是看信重要。 他仔细地检查了这三封信,见到这信上火漆完整,的确是没有被人私自拆开过的样子,这才拆开第一封信。 然后,他就愣住了,这哪里是一封信,分明是一封信的一部分,简直是好像是从一封完整的信笺上被人用刀裁下来的一样,从这上面寥寥数语,前言后语都不搭的情况下,他实在是从中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心里微微一动,接着拆开了其他两封信,顿时就笑了起来。 果然没出他所料,第一封信剩余的部分,都在这剩下的两封信了,吴三桂只怕是写好了信之后,直接将信剪裁成了三段,然后派三个人前后送了过来,这样的话,无论其中哪一封信出了问题,也不会泄露了信中的内容。 这吴三桂做事情,还真谨慎得很!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估计他还给送信的下了死命令,若是被人拦截发现保不住身上的密信的时候,第一时间应该是毁掉自己身上携带的这封信,那么,整封信的内容大概率都不会泄密。 如此大张旗鼓费尽心机,这信中的内容自然可想而知。 他坐下来,将三封残信拼凑在了一起,慢慢的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紧绷着的脸色,突然变得轻松了起来,到了后来,竟然是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哈哈哈” 他笑得十分的畅快,如果他还是当日在富源茶楼说书的他,将吴三桂的这事情编进自己说的书里,说出去只怕都不会有人相信,甚至没准台下还会扔上几个大茶壶茶杯什么的上来,说他在胡编乱造。 果然是现实比起演义更离奇啊! 等到笑完之后,他拿过纸笔,刷刷刷地给吴三桂写了一封回信,等到他写好之后,他微微想了想,也将自己的回信,随时撕成三段,然后放进三个信封里,最后,才封上火漆,放回到桌上。 “将那三个信使叫来!”他对着外面吩咐道,没多少时间,吃喝完毕的三个信使,毕恭毕敬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们是怎么来的,这一路上流贼四起,单单靠着几个,各自行动可是危险得紧!” “回指挥使的话!”三个信使里的一个,恭谨的回答道:“我等是打着察看官兵动向的旗号过来的,我们三人,各自都带了一队人,只是到了距离延安府不远的地方,咱们才单独前来!” “嗯!”江晚点点头:“在流贼那边,注意掩饰好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破了总是有些麻烦,一定要注意安全!” “多谢指挥使大人关心!”三个信使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指挥使大人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他们心里顿时觉得,自己这一趟真没白回来。 “回信依然是三封,你们各自一封!”江晚说道:“等到吃饱喝好休息好了之后,就返回庆阳府吧,这路上大概和吴三桂对你们的要求一样,若是发现有人拦截你们,又保不住信的话,第一时间毁掉,回到庆阳府,不见到吴三桂当面,这回信如论如何不能拿出来!” 他脸色严肃地说道:“这书信关系着你们这些在庆阳府兄弟的死活,切切不可大意!” 三人齐齐接过书信:“大人放心,人在信在!” 江晚看着三人齐齐退了下去,想起吴三桂书信里的内容,再次笑了起来,他不知道吴三桂看到自己的回信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他想,吴三桂的表情,一定是很精彩的吧! 看起来,庆阳府那边,不用自己费多大的心思了,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运气,还是吴三桂的运气,或者说,这是大明的运气,照着这样下去,好像这陕西的流贼平起来,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了。 三日之后,三个信使依次出现在了庆阳府城下,在城头飘扬的“吴”字大旗下面的那些流贼兵的眼里,这是城里派出去城外探查的人回来了,而等到看清楚领头的那几个信使的面目的时候,城门顿时打开,连检查身份的人都没有,直接任由这些人长驱直入。 如今的庆阳府,和半个月前几乎有着天壤之别,无人把守看管的城门,现在也有了流贼兵驻守,虽然看起来他们的盘查把守如同儿戏一般,但是终归是有了点守城士兵的意思。 而城里,自从吴字号的大帅吴三桂,取代了狼帅小红狼之后,所有大小山头之间的攻伐掠夺,一律都已经被禁止,山头之间有了争执,可以让吴大帅裁断,若是不遵从号令者,上一刻他们还在互相争斗,下一刻吴帅的兵马就会出现在他们四周,然后,随意挑起争斗的,无论是否理亏,都是当场诛杀。 看似蛮不讲理的号令,却是让城里的乱相戛然而止,不过,若是有人觉得可以钻这号令的空子,故意让对方挑起争斗,那就大错特错了,发现动刀子死得更快之后,大大小小山头的头目们,很快就学会了什么事情,都去到吴大帅面前理论。 而若是真是胡搅蛮缠,撒泼打滚,蛮不讲理的这种人,等待他们的,依然也会是吴帅的刀子。 吴大帅虽然年轻,虽然蛮横,虽然动不动就杀人,但是,其实还是一个讲道理的,只是他的讲道理,又似乎不完全讲道理。 庆阳府的这些流贼,都将吴大帅的这做派,叫做“吴大帅的规矩!” 至于城里不拿吴大帅当一回事的山头,如今一个都没有了,半月来,死伤数千人,城里累累的尸骨告诉这城里所有的人一个道理。 如今这庆阳府,是吴大帅的庆阳府,所以,吴大帅的规矩,就是最大的规矩! 第335章 大帅原来早有打算 吴大帅也从南城的那一处小破街,终于搬到府衙。 以前这里是王嘉胤的帅府,后来变成了小红狼的帅府,此刻这帅府终于姓吴了。 和前两任的大帅一样,吴三桂一搬进了这帅府,以前这帅府里留下的所有人,都被他赶了出去,而是吴字号他那帮老兄弟全部搬了进来,按理来说,这些老兄弟现在在城里,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自己单独弄一套宅子,然后整上百八十护卫,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偏生吴字号的这些人,喜欢聚集在一起,这些吴字号的老兄弟还好,时不时的还好要出帅府来做事情,但是吴大帅可好,进了帅府就好像在帅府生根了一样,等闲不会出来。 不过,吴大帅要出帅府的话,那就是大事情了,上一次吴大帅出帅府,那是有城里有一个山头的流贼,直接对吴大帅出言不逊,偏生这个山头的流贼还是王嘉胤的老兄弟,后来跟随着小红狼,虽然一直要死不活地这么吊着,但是,王焕章这些已经混出头的老兄弟,还真拉不下脸来对他们出手。 但是吴大帅可不讲这些,直接从帅府带人抄了这处山头的老窝,将大大小小的头目当场砍杀了一批,活下的但凡能叫得出名号的头目,全部都拉在街上,当街就砍了。 饶是流贼们杀人不眨眼,但是,吴大帅的杀性之大,也是让他们暗暗心惊,算起这一个山头的,都算是已经投靠了吴大帅的人马了,仅仅是出言不逊,就落了个这个下场,那没有投靠他的,还不是他的人马的,真要面对这样的煞星的时候,还能好了去? 而吴大帅杀完人,什么话都没交代,带着他的人又窝回帅府去了,没人敢打听吴大帅在帅府里平时都做什么,反正时间一长,大大小小的流贼头目都知道了,吴大帅这个人不爱动弹,反正没事最好别劳动他老人家的好。 至于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帅没有明确的吩咐的时候,有军师代大帅处置就好。 而王焕章也没搞清楚,怎么自己稀里糊涂就成了在庆阳府里说一不二的人物了,除了吴大帅和他的那帮老兄弟,现在即使当初和他一起杀了小红狼的那几个人,和他说话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张狂无礼。 “城里的粮荒好像没那么严重了,按照大帅的吩咐,发现食人者,不论是非就地处死,若有不愿呆在城里的,也命令守城的兄弟们,只要对方放下武器,人就可以离开庆阳府!” “最近死了不少人,吃粮食的嘴少了这么多,粮食自然也充裕了一下,听说你们又发现了一个大地窖,有数百石粮食!” 帅府里,王焕章在和吴三桂正在说着话,和吴三桂接触得越多,王焕章对吴三桂就越来越佩服,如果说当初是迫于无奈他才投靠吴三桂的话,现在他还真有些在对方麾下效力了。 至少在他心里,眼前的这位少年大帅可是比王嘉胤小红狼之流强多了,对上那两位,他有时候还能欺瞒哄骗一下对方,但是在这位少年大帅面前,他是不敢有丝毫的假话。 他的那些伎俩,那些小聪明,对方似乎一目了然,只是有时候对方会微微的点一点,有时候根本就懒得说他。但是言辞之间,对方可是将他的意思领会得清清楚楚。 时间长了,他终于知道,对方懒得说他,那是真懒得说,就好像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事情一样,这让他心中大为惊叹,什么叫格局,这就叫格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定就是说的吴大帅这样的人。 他决心好好的跟随此人,只要此人不意外陨落的话,他相信,对方绝对是可以成就一番大事的。 “四百余石,都是陈粮!”他笑着说道;“我留下三百石成色较好的,其他的分发给了各部,大小将领得到这些粮食,一个个都在称颂大帅仁义!” 他有些高兴:“有了这批粮食,至少这个冬天,咱们自己的兄弟,是熬得过去了,其他的人,那就得靠他们自己了!” “熬过去有什么用,吃完了这些粮食呢,再吃什么!”吴三桂嗤之以鼻:“不是没粮食的,让他们出城自己找活路去吗,只要放下兵器,也没拦着他们出城,这些人为什么还留在城里!” “因为出城就是一个死啊!”王焕章脸色有些古怪:“这天气越发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这出城去,没准百里都看不到一个人烟,没吃的没穿的,一场雪下来,没人顶得住的!” “所以,就算死,也一定要死在城里,没准心里想着,城里这么多人在一起,万一有活路呢!” 吴三桂哼了哼:“都想得挺美的!” “大帅!”王焕章抬起头来:“如今大帅威望日隆,城里无数兄弟愿意留在城里,只怕也是指望着跟随大帅,找老天爷要个活法呢!” “跟随我?”吴三桂嘿嘿笑了起来,摆摆手,却是不想说什么。 王焕章以为对方还有疑虑,正待再次劝说,就看到外面有人匆匆走了进来,对着吴三桂低语了几声。 吴三桂脸色突然一动:“是回来了一个,还是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那人低低的说道,而且,有意无意的看了王焕章一眼,眼神中有这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大帅,有事情需要我去代为处置么?”王焕章开口问道:“是什么人回来了?” “哦,不用!”吴三桂站起身来:“不是什么大事情,我派人去延安府周边查看了一番,现在派出去查看的人回来了!” 王焕章一愣,突然欣慰的笑了起来:“原来大帅心中早就有了计较,倒是我心急了,大帅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坐看满城兄弟困顿,大帅是打算取了延安府么,不过,王嘉胤和小红狼都在延安府那边吃亏了,那里是一块硬骨头,怕是不好打,若是可以的话,大帅首次出兵,最好还是找个容易一点的地头,这样,也不容易折了大帅的威望!” “我心里有数的很!”吴三桂点点头:“你去忙你的吧,城里的巡查严密点,防止这些家伙闹事,也要防止有人造谣惑众,该杀的,也别手软!” “我明白了!”王焕章凛然说道:“整肃军纪,是当务之急,我一定不负大帅吩咐,不会让这些家伙坏了大帅的大计的!” 第336章 义军怎能一盘散沙 作为一个有见识的义军头领、整个队伍的军师,王焕章的眼界自然是要比其他的人要开阔一些,而无论是王嘉胤时期,还是小红狼齐勇时期,甚至一直到现在吴字号当家做主的时期,他可的一贯都是得到重用的。 这就注定了,他知道的事情要比其他人要多得多,那熟背各地义军的英雄谱,那自然是最基本的功夫。 王嘉胤攻打延安府,固然有王二的撺掇,但是,他也没有反对,实在是当时的局势,他怎么都不觉得延安府能顶得住义军的攻击,朝廷的官兵主力,都不在延安府,仅仅一支客军,即使是和义军作战,肯定也不会下死力,更别说义军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屁大点的延安府,一人吐一口唾沫,就能将延安府给淹了。 但是,事实往往是最教育人的,且不说延安府那边派一支奇兵在庆阳府里断了整个义军的后路,就是在和延安府的正面作战中,官兵的战力,也是强悍得令人发指。 几千义军的精锐,丢在延安府城下,王嘉胤的实力折损近半,甚至等到王嘉胤仓皇退到庆阳府后,小红狼也不可抑制的起了野心。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他觉得不建议吴三桂去再次攻打庆阳府的。 吃柿子,要捡软的捏,才是生存之道,官兵暂时完全可以不碰他们,但是,其他的义军,不是不可以碰啊! 比如洛川的张存孟,延川的网和尚,安塞的高迎祥,宜川的王左挂,这些新的义军,都是在一年之内,仿佛是雨后春笋一样的冒出头来的,而现在庆阳府的势力,绝对不输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股,若是将这些义军都一一吞并,不仅仅可以解决粮荒的问题,壮大自身,扩大地盘,那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只是义军之间,毫无理由的对他们动手,这传扬出去,吴字号的名头可就没那么好听了,而吴帅自己的名声威望,肯定也是大受损伤。 也不知道吴帅有没有魄力,冒这种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种事情来! 王焕章一直在等待着吴三桂召唤他商讨这些事情,这种事情,他这个军师肯定要尽职尽责的给出自己的见解,就在他纠结如何劝说吴三桂理所当然的按照他的思路来做这事情的事情,吴三桂终于好像想起他来了。 这已经是距离那天他知道吴三桂派人去了延安府附近的第三天了。 吴三桂召见他的地方,依然是府衙,没什么意外的,反正吴帅一般不轻易动弹,令得他有些意外的是,不仅仅是他被召唤而来,同时来到府衙的,还有城里其他大大小小的头目,而这些人也和他一样,脸上有些意外的神情。 见到他进到大厅,先到的人对着他抱拳见礼,他笑着和众人打着招呼,心里却是在仔细打量着这些人。 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城里有着实力的头目,大大小小一共十三人,这十三人当中,有像他这样主动投效的,也会被打服气了依附的。 这些人里,有互相交好的,也有彼此都看不顺眼的,此刻齐聚在这里,说实话,没有当场打起来,已经是吴大帅的威严颇重的缘故了。 王焕章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那就是,这十三人或许都到这府衙来过,甚至都来过这府衙的大堂,但是像今天这样,全部都齐聚于此,一个都不拉的情况,应该还是第一次。 这是自己希望的那件事情要来了! 王焕章心里隐隐有这个感觉,也有些微微的遗憾,看来,这位年轻的吴大帅,也没有完全的信任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在做出决定之前,竟然没有找自己商议,问询一下自己的意见。 此刻所有人都在这里,那就证明,他已经有了主意了。 “大帅到!” 随着一声唱诺,原本有些窃窃声的大堂,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吴三桂在一片护卫的拥簇下,走了进来。 “见过大帅!” “大帅好!” 众人参差不齐的参见着,王焕章看见吴三桂眼神凛然,但是,似乎却有一股说不清意味的眼神从这些人身上掠过,似乎是不屑,又似乎是别的什么意思。 “都坐下,都坐下!”吴三桂摆摆手,脸上露出笑容:“都自家兄弟,这些客套以后能免就免,叫大家来聚一聚,是有事情要和大家商量!” 众人吩咐落座,一个个屏神静气的看着吴三桂。 “前些日子,我派人去延安府周边打探了一番,延安府那边,比我们庆阳府富足的多啊!”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没人敢接这个话头,能坐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曾经随着王嘉胤去过延安府,那边的官兵有多么难缠,他们绝对不想遇见第二次。 甚至有人现在听见爆竹的声音,都条件反射的抽刀,实在是在延安府城下的那一战,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怎么,诸位兄弟对延安府不感兴趣吗?”吴三桂笑容一收:“天天喊着没粮食的是你们,天天叫着要做一番大事情的也是你们,现在我准备做大事情了,你们一个个都鹌鹑一样了?” “大帅,难道就只有取延安府这一条路吗?”王焕章见到大小头目,都不敢说话,只得咳嗽一声,大声的开口了:“这有粮食的,在陕西,不止这延安府一地吧!”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打西安府?”吴三桂斜睨着他:“打西安府也要可以啊,咱们这就回去准备,然后一路打过去,谁拦在咱们路上,咱们就扫平他们!” “这个……”王焕章苦笑了一下:“大帅,兄弟是想跟随大帅成就一番大事,但是,这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的走,如今咱们实力暂且还不够,这西安府等到我们实力足够了再去打!” “那就延安府了,又近,又有粮食,官兵还不多!” 吴三桂点了点头,仿佛就是认定这延安府了,这满堂的大小头目们,不约而同的一个个看着王焕章,眼神中露出可怜巴巴的味道。 “快劝劝咱们这位愣头青大帅啊,我的军师大人,咱们兄弟跟随他,是为了求活路,求富贵的,不是想自杀的啊……” 王焕章叹了一口气,谁知道他怎么看出这些眼中人这么多的含义的,不过他知道,积威之下,这话还真只能自己说了,这些人,还是有些惧怕吴大帅一言不合就要亮刀子杀人的规矩的。 “延安府嘛,我们实力再大那么一点点,应该就能拿的下来!”他很是诚恳的说道:“就好像大帅在庆阳府崛起,当初吴字号只是占据了一条老街,如今大帅的命令,可以传遍整个庆阳府,无人敢不从,这就是实力扩大的好处!”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好了!”吴三桂有些不大耐烦的摆摆手,见到他这个样子,王焕章反而心里一喜,平日里他和吴三桂接触,可是知道,他的这位吴大帅,虽然桀骜凶狠的,但是实际上是做事情非常有分次的,既然让自己做军师,代他处置全城的事情,那么,对方绝对就不会在大小头目面前这样不给他面子。 这只能说,吴大帅在故作姿态,等着自己说一些他想说的话,然后在顺手推舟。 少年可畏! 他心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词儿,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事先吴三桂没有找他商议这个事情了,那是吴三桂早就清楚了他心里的想法,不找他商议,就是希望他在这个场合说出来。 如此心机,如此手段,又如此桀骜凶狠,这样的人,不成大事都难! “想取延安府,先壮大实力,洛川张存孟,延川网和尚,安塞高迎祥,宜川王左挂。这些人都可以成为大帅攻伐的对象,当然,我们也可以先派使者过去,邀请他们加入我吴字号义军,若是他们推三阻四,杀了他们为首的,直接吞了他们就是!” 一旦话说开,王焕章也没什么吞吞吐吐的了:“此刻进攻官兵,以来官兵不好打,而且,即使官兵好打,打下来之后,也会受到官兵的联合围剿,而对其他的义军,我们就没有这个顾虑了,等到吃下这些义军,大帅手握数万之众,坐拥数城,区区一个延安府又算什么,到时候,大帅随便派一员大将取了就可以了!” “这庆阳府也是从官兵手中得到,到如今也不见官兵来联合围剿……”吴三桂冷冷的说道,眼睛却是看着堂下大小头目。 “那是因为三边总督招抚了王嘉胤,给王嘉胤的兵马的驻防之地!”王焕章很是无奈的说道:“至于为什么会到如今这样子,那是因为官府无能,加上王嘉胤打出旗号,招揽四方英雄,声势一时无两,官兵即使是想要围剿,调遣兵马钱粮,也是要大动干戈的事情!” 他很是肯定的说道:“我敢保证,若是到了明年开春,官兵必然会兵临城下,大帅此刻有做大事的决心,实在是料敌之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那你们的意思呢?”吴三桂没有任何表示,而是看了看堂下的众人:“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军师说的对极了,不招揽点人手兵马,怎么和官兵打!” “大帅简直是神人下凡,我等还看什么看,大帅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什么其他义军,不就是一帮比咱们运气好的家伙吗,咱们找上门去,听话的,咱们手下,不听话的,哼哼,老子认得他们,老子手中的刀子,老子的兄弟们,可不认得他们是哪个!” 所有人嗡的一声,全部叽叽喳喳了起来,吴三桂看着众人一副摩拳擦掌,激情汹涌的样子,忍不住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而这笑容,再次被王焕章捕捉到了,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下吴三桂,然后对着众人点点头。 转过身来,对着吴三桂恭恭敬敬的说道:“请大帅下令,我等无一不从!” 众人也齐齐拱手抱拳:“请大帅下令!” “王焕章!”吴三桂环视了一圈众人,大声的说道。 “末将在!” “洛川张存孟,延川网和尚,安塞高迎祥,宜川王左挂,以及各地知晓名号,聚众三千以上的义军头领,立刻派出使者,邀请他们的头领来我庆阳府共襄盛举,我陕西义军就是一盘散沙,才会被官兵一一各个击破,这种事情,以后不能再发生了!” 他傲然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既然做大事情,当然人越多越好,如何措辞,军师你自行商议,定下时日,召集他们来我庆阳府就好!” “遵大帅号令!” “你们十三人!”吴三桂看着其他人:“就是我吴字号的班底,有我吴字号在,就有你们十三家在,回去之后,整顿兵马,挑选精锐,备战吧!” 众人眼中微微有些犹豫,备战一字,说来简单,但是备的是人和粮,人有,粮食他们可没多少啊! “将城里所有的存粮,包括我府衙封存的粮食,全部都拿出来,分发给这十三家头领!”吴三桂对着王焕章吩咐道:“我只要保证我吴字号十三家有一个月的军粮就可以了,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不用考虑!” “明白!”王焕章稍一犹豫,立刻应声:“大帅这是要破釜沉舟?” “若是一个月内,我庆阳府还没走出困境,这些粮食留着也没多大的用处,最多也不过是撑到来年官兵来收拾我们而已!”吴三桂露出一丝狞笑道:“而且,本帅也不觉得这些其他的义军,会乖乖的听咱们的话,将他们的兵马粮草给献上来,到时候还是要手下见真章的,不把兄弟们喂饱了,到时候,谁来替我们卖命,谁来替我们抢兵马粮草!” 一听这话,众人再也没任何的疑虑了。 “大帅英明!” “都散了吧,去做自己的事情!”吴三桂坐了下来,很是有力的摆摆手:“我会来人去各家兵马巡视督察,若是有敷衍塞责,阴奉阳违的,莫怪我吴三桂到时候要杀人了!” 众人纷纷凛然,一个个抱拳退了出去。 王焕章是最后一个,他看了看坐在那里的吴三桂,确定吴三桂再也没有别的话吩咐自己,这才抱拳低头走了出去。 见到所有人都走干净,府衙大堂里又恢复了平静,吴三桂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的看着延安府的方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的江大人啊,你这真是瞧得起我吴三桂啊,这下,我吴三桂真要成了流贼的大头目了。 第337章 凑个热闹 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雨,这让秋意显得更浓了一些。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场场秋雨加衣裳。在庆阳府里,有资格加衣裳的人可并不多,尤其是这陕西的这个秋天,比起往年来得更加侵骨一些,那风吹在人身上带来的寒意,简直可以一直渗透到了骨子里。 这样的天气,绝对不是什么打仗的好天气,至少,朝廷的军队如非必要,是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季节里大动刀兵的。 但是,吴三桂却是不能不动刀兵。 这也是他被派到庆阳府的主要目的,虽然事情的发展,不仅仅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也出乎了江晚的意料,但是,江晚在回信里,却是明确地告诉吴三桂接下来,应该要做什么。 称帅!聚众!兴兵!伐贼! 没错,既然已经稀里糊涂到了这个位置,吴三桂这个“吴帅”,江晚是决定让他当定了,原来的计划当中,是要吴三桂在庆阳府里救助百姓,制造混乱,而最好的结果,就是能让庆阳府的流贼自相残杀,无暇去找延安府的麻烦。 这个冬天,不仅仅对庆阳府来说不好,对延安府来说,也是不好过的。 而一旦熬过了这个冬天,延安府周边大小的村落,立马就要进行红薯的大面积种植,而一直到作物成熟获得丰收以前,江晚都不打算有大的动作,同样,他也不希望有人来干扰他的安安心心的发展。 但是,吴三桂在庆阳府的发展,超乎了江晚的意料,既然吴三桂稀里糊涂都快混成庆阳府的流贼大头领了,这样的好事,他怎么会放过。 在吴三桂的约束下,庆阳府这边的流贼,肯定不会进犯延安府了,但是,其他地方的流贼,那就说不定了,而庆阳府这边借着扩大实力的名字,征讨这陕西各处的流贼,那叫一个理所当然,顺利应当。 说实话,江晚都有心让李自成的第四千户抽调一部分兵马去假装投靠吴三桂了,毕竟以现在吴三桂身边的人手和可用的兵马实在是太少了,一旦被流贼们识破,而他本身又没有相应的实力的话,那吴三桂大概最好的选择也就是选择自己的死法了。 反正不会是好死! 但是,仔细考虑了一下,江晚还是打消了自己派人去支援吴三桂的念头,首先知情的人一多,要保证消息不泄露就很难了,其次的话,李自成的第四千户,本来就是招揽的当地流民,虽然现在是官兵的了,但是这个忠诚度,只怕还有待商榷,如果没有啥考验的时候,这些人自然是能保持本性,但是真到了庆阳府,各种诱惑收买之下,这些人不说全部都会叛变吧,但是,其中觉得有人会再次真正当起流贼。 这一点,几乎是毋庸置疑的,江晚从来就相信,人性这个东西,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如果没有必要,最好还是不要让人有机会去考验这个东西。 “那么,就让吴三桂自己去折腾吧!” 这是江晚最后下的决心,而吴三桂无论的运气还是实力,如今都找不到比他更适合在庆阳府做这事情的了,当然,能够让吴三桂即使再不愿意做这个流贼的“吴帅”,还是江晚在回信中给他吃的一颗定心丸。 “尔等所行事宜,本指挥使均以秘呈天子,以备后察,尔安心行事即可!” 吴三桂这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这事情他都禀报到了陛下那里了,他若是不听命行事,那就是抗命抗旨了,而此事天子知情了,他这个“流贼头目”,做的也叫是忍辱负重,深入敌营,不会再担心会被误会,被找后帐了。 那就做吧! 吴三桂到底还是年轻,心里想的都是建功立业的事情,一旦想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之后,立马就放下自己的那点心结。 无非是征伐流贼罢了,做官兵是杀流贼,奉命做这个流贼头子,也是驱使流贼杀流贼,有什么区别! 只要上面的江大人知道实情,陛下知道实情,那就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了。 从庆阳府出去的使者,接二连三的奔赴各地,而庆阳府里十三家头目也开始厉兵秣马起来,这样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一直都在监视着庆阳府方向的第四千户的斥候们。 只是他们将他们观察打探到的消息报了上去之后,除了上面加大的对庆阳府这边的见识,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下文,整个延安府城内城外,依然每天都在热火朝天的建设着,丝毫不为这些消息所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徐采宁一行一百多人,风尘仆仆地从京城回来了。 去的时候,徐采宁就带了几个贴身的护卫,而回来的时候,不仅仅带回来了她的亲弟弟,南海卫名正言顺的指挥佥事徐任之许大人,更是从周庄带回来了一大批年轻的基层军官。 除此之外,几辆封装的严严实实的大车里,也不知道装的什么,进城之后,直接就拉到了火器作坊那一边,别说延安府把守城门的南海卫士兵没看见这大车里面装的是什么,就连出京师以后,这一路过州府县城,也没人知道这大车里装的是什么,工部的封条可是一直都贴在上面,没有丝毫破损的痕迹。 一百来人的基层军官,进城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各大千户就开始找到江晚这边要人了。 不要说原来的三大千户,就是第四千户和第五千户,现在可都知道这些周庄出来的军官们是多抢手了,如今的延安府,根本不缺军兵,缺的是军官,尤其是正儿八经练过学过的军官,尤其是李自成,他手下的一帮乌合之众,若是有了这样一批基础军官充实下去,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不到三个月,他第四千户的战力,绝对可以翻上一番。 朝廷的官兵为什么能比流贼能打,没人比他理解得更深刻。 江晚仿佛是听到了李自成的心声一样,这些新来的军官们,光是第四千户直接就批给他们近一半人,而剩下的这另外一半人,才平均分配到其他几个千户当中。 这让其他几个千户一个个大叹指挥使大人偏心,唯一一个没抱怨的,就是凯瑟琳了,这个她的那第五千户,还真没少好抱怨的,基本上第五千户的骨干,都是当初濠镜澳来的那一批人,而那批人,当初可都是从周庄里挑选出了的佼佼者。 她来要人凑这个热闹,纯粹也就是凑个热闹而已。 第338章 有个好地方安置你 徐采宁终究还是没有脱下她身上的军装。 徐任之不算一个纨绔,但是,也是一个未经战阵的公子哥儿,延安府可不是一个什么太平地方,而他要去的南海卫,更不是到这里来游山玩水的,什么都不懂,一头扎进军队里,没准一次小小的战斗,徐家这二公子就得交代在这里。 他是来历练的,可不是来送命的,有自家姐姐这个已经熟悉这里的人带着,自然不用他从一个小兵卒子慢慢做起,和他比起来,吴三桂简直就是苦逼到家了。 不过,谁叫徐二公子投胎投的好呢,而吴三桂不仅投胎差了一点,而他爹还稀里糊涂得罪了徐大小姐,好像这么比起来,吴三桂倒是有点替他爹还债的意思了。 说起来,徐任之倒是挺关心吴三桂的,不过吴三桂现在的行踪,肯定是不会有人告诉他,只是说原本在第二千户做小旗,现在去了城外的第四千户带新兵去了,他立马也想跟着有样学样子,想要去带新兵。 徐采宁有些拗不过自己的这弟弟,干脆直接就给江晚带过来了,在他看来,江晚的话,现在要比他的话管用十倍不止。 “想去带兵很好,来历练的吗,天天躲在你姐姐身后,也历练不出一个什么来!” 江晚笑着见了他姐弟二人,只是看到两人都是一身军装,又是一样的面目,突然之间有些恍惚,不过,稍微一分辨,他就看出来了,那个脸上有着坚毅之色的,是徐采宁,而眼神闪烁,甚至有些嬉皮笑脸的,那是徐任之。 “你看,江大哥都这么说了,你来拦着我!”徐任之一听江晚也支持他,顿时得意的叫了起来。 “叫江大人,指挥使大人!”徐采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军中的规矩你忘记了吗,不要丢了我们徐家的脸!” “这又不是军中议事,是我们几个好友私下里聊天嘛!”徐任之嬉皮笑脸的说道:“江大哥,这次工部的那批东西给弄出来,我还出了好大力气呢,我可没拿你当外人!” “我也没拿你们姐弟当外人!”江晚呵呵一笑:“任之说的对,私下里说话,哪里这么多规矩,采宁你就不要说他了,对了,城里你带着任之四下看看没有,延安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熟悉下环境很有必要的!” “早带他看过了,但是,城外就没带去他了,他说还要去盐场那边看看,最近不是听说庆阳府那边有异动吗,我担心出城会遇见麻烦,就没带他出去!” “我是怕麻烦的人吗,姐姐你也忒小心了,我来这里,是建功立业的,想我徐任之,三岁习文,五岁习武,练得一身文武本领,就是为了报效朝廷的,可不是让你们像看个孩子一样看着我的!” 徐任之不满的大声叫了起来,江晚看着好笑的摇了摇头,这姐弟两,还真是性格天壤之别,处事也是天壤之别啊! “你本身就是麻烦!”徐采宁好不客气的揭了他的老底:“你敢说你这次出京,不是你求的爹,你自己惹了什么祸事才想着躲出京来,你自己就一点数都没有吗?” “姐……”徐任之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江大哥在这里呢,瞎说什么啊!” 江晚微笑着看着姐弟两人斗嘴,心里却是有了主意,徐任之肯定是不能放到战斗部队里的,他就是来南海卫镀金顺便躲麻烦的,就好像徐采宁说的那样,他本身就是一个麻烦,别说丢胳膊掉腿了,就是蹭破点油皮,也是一件令人头大的事情。 要是这样的话,还真有一个地方,适合他去。 “其实,要带兵也可以,也是新兵!”江晚笑着说道:“就是这些新兵有些特殊,有些挑战性,不知道任之你有没有兴趣!” “江大人你怎么安排,我都有兴趣,我相信你,不想某些人,老是觉得我是一个小孩子!”徐任之大喜,一边还得意的看了一眼自家姐姐,心里大呼江晚不愧是自家内定的姐夫,太给他这个小舅子给面子了。 “去第五千户做个百户吧!”江晚说道:“给你的新兵,都是延安府的本地兵,大都都是大户子弟出身,想来如何调教这些家伙,你应该有经验,如果你能给我带出这些人来,比起你给我带一个百户能打的兵要用多了!” “没问题,多谢江大哥,不,江大人!”徐任之拱手道谢。 “回去参谋房会发调任的命令给你,不过说回来,既然你们姐弟两商定了身份,那你去第五千户,就只能用别的名字了,徐任之可是我南海卫的火器督造、指挥佥事,两人可不是一个人!” “这个我懂!”徐任之嘿嘿一笑:“那我就是徐采宁了!” “不,你是徐二!”徐采宁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我的名字,你不可以乱用,徐采宁是定国公府的小姐,现在正在京城享福呢,怎么会到这里来!” “你这也太霸道了一点吧!”徐任之大怒:“我的名字你用得,你的名字,我就用不得,还徐二,这徐二像一个将军的名字不?” “你就是一个百户,算什么将军!”徐采宁没好气地说道:“还啰嗦什么,我说徐二就徐二了,事情都说完了,你还不走,等着江大人请你吃饭么,江大人这么忙还抽空处理你这点破事,你害臊不害臊……” “我这怎么就破事了,我这是正事……” 看着两姐弟一边斗嘴一边往外走去,江晚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也就是在自己的弟弟面前,徐采宁好像才有点女人的样子,虽然是傲娇毒嘴的姐姐模式,但是,这种关切温馨之情,他又怎么感觉不到呢! “这家伙究竟在京城里惹了多大的祸,居然想出躲到我这里的这一出!”他摇摇头,对这家伙有些好奇起来,想到凯瑟琳给他抱怨的,第五千户的那些新兵不像新兵的时候,他突然有点期待起来。 论起这大户子弟的做派,那些延安府本地的大户子弟出身的新兵的做派,总不会比徐任之的做派还要足吧,一帮小纨绔,遇见一个大纨绔,想来应该是会碰撞出点什么的! 第339章 八大王张献忠 无论是安塞,延川,洛川还是宜川,这些地方距离延安府远远近过庆阳府,再详细一点,这些地方,其实真要论起来,还是属于延安府的管辖。 这其实很好理解,在南海卫尚未抵达延安府之前,庆阳府这边的大小流贼的山头,全部都归了王嘉胤一家,要不然,王嘉胤的势力也不会膨胀的那么快,以至于三边总督府招抚了王嘉胤之后,甚至不得不给对方一块驻防之地。 而延安府这边,这些大大小小的流贼山头,运气就不怎么样了。 杨鹤的策略,是由近及远,从固原周边开始,慢慢的招抚陕西全境的流贼,刚刚才摆平庆阳府的王嘉胤这个最大的流贼头目,还没来得及关注到延安府这边,而南海卫就已经从京中开过来了。 而得益于王嘉胤,杨鹤的人马想越过庆阳府去招抚延安府的流贼,也不是那么的方便了,而等到杨鹤和江晚因为洪承畴的事情达成的暂时的默契之后,三边总督府这边,干脆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平凉府,凤翔府一带去了,自庆阳府以东,杨鹤干脆就不管了,至于杨鹤是不是打着主意做壁上观,等着看南海卫的一场好戏,那就不是很清楚了。 也就是说,原来延安卫,绥德卫已经延安府的几个守御百户所的官兵,被流贼击溃之后,残兵被收拢到了固原,而延安府这边,南海卫就是唯一剩下的一支成建制的官兵了。 而迫于形势,南海卫进驻了延安府之后,一直都是防御为主,根本没有主动出击去清剿过延安府周边的流贼,这就给了这些流贼们巨大的发展空间和时间。 洛川的张存孟,延川的王和尚,安塞的高迎祥,宜川的王左挂这些人纷纷趁着这个机会打出了自己的字号。 甚至从山西过来的粮队,也只能从延长县这边进入延安府,至于北边和南边的延川和宜川,因为流贼肆掠,且成了气候,粮队根本就不从这两处走,当然,关于延安府的粮队,这两处地方的流贼有没有打过主意就难说了,但是迄今为止的,倒是没有发生过流贼劫掠粮队的事情,要不然,南海卫也不会容忍他们到现在。 安塞的高迎祥,是距离延安府最近的一个,接到庆阳府这位新晋的“吴帅”召集他去庆阳府聚会,共襄盛举的消息,高迎祥的一脸的愕然。 如今他在安塞的日子好过的很,原来几百人的队伍,现在足足发展到了三四千人,而且,因为占据了安塞,他甚至都不用像以前一样疲于奔命,安定、保安等地现在都算是他的地盘了,养活这几千人,绰绰有余。 不过,他可没打算成就什么的大事,更不会和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吴帅”共襄盛举什么的,尽管,据说这位吴帅不仅仅接受了王嘉胤的所有人马,还大肆招揽了不少,现在号称人马足足有五万之众。 “你怎么看,秉忠!” 吩咐人领这使者下去吃喝,高迎祥直接招来了自己左臂右膀,号称八大王的张献忠。 和贩卖出身的高迎祥不用,张献忠识文断字,有勇有谋,又曾经在朝廷开做过官兵,一投靠过来,就立即得到了高迎祥的重用,而如今的安塞人强马壮,高迎祥“闯王”的字号响彻绥德,延安,和张献忠有着莫大的关系。 “大哥是想去还是不想去呢!” 张献忠琢磨了一下:“想去,我替大哥看好家,不想去,直接回了庆阳府那边就是!” “虽然这个吴帅不知道底细,但是王嘉胤是什么样的人物我还知道的!”高迎祥沉吟了一下:“能对王嘉胤取而代之,显然也是一个厉害角色,我去倒是想去,但是,我怕去了回不来啊!” “大哥真信了庆阳府那边的陕西义军成立联盟这一套说辞?”张献忠笑了起来:“照着庆阳府那边的说法,这吴帅既然是发起这联盟,那自然也是联盟的第一把交椅了,咱们在安塞舒舒服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好好的,为什么要干巴巴的带着兄弟们投奔过去,听他的号令么?” “对方要说的,不是现在的事情,是来年的事情!”高迎祥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说道,这不是他满意张献忠的说辞,而是高迎祥就是这样的人,喜怒不形于色,无论什么时候遇见什么事情,都很难让他脸色有什么变化。 “若不是延安府的官兵拦着,王嘉胤当日就过来了,我们这点人马,除了投靠对方,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么?”高迎祥说道:“延安府的官兵的确厉害,让王嘉胤吃了一个瘪,但是,这些官兵,也是我心头的一根刺啊,咱们距离延安府这么近,他们若是真的喘过气来,四处清剿咱们这些义军,我怕安塞就是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对象啊!” 他看着张献忠:“咱们打得过这些官兵吗?” “打不过就往绥德走,甚至直接去山西那边,平阳府的日子可比咱们这里好过多了!”张献忠不以为然的说道:“再说了,王嘉胤是王嘉胤,咱们是咱们,还没打,怎么知道打不过,就算是真打不过,咱们也可以招安啊!” “看来,你将咱们的退路,早就琢磨好了!”高迎祥点了点头:“如果可以不离开安塞的话,谁愿意走!” “大哥放心好了,延安府那边,我早就派人混进去了,最近的消息里,官兵们在招揽百姓盖房子,开矿采盐,他们忙得很,根本没有出兵的意思!” 张献忠嘿嘿冷笑道:“我若是延安府的官兵,就算要动手,也觉得不会先打安塞,无论是延川,还是宜川,都卡在他们进出山西的道儿呢,官兵们眼睛又不瞎,不先将王左挂和王和尚他们料理了,难道就不怕出兵的时候,这两家断了他们的粮路,卡住他们的脖子么?” “那就回了庆阳府那边吧!”高迎祥沉吟了一下:“咱们也不撕破脸,就说我安塞这边,疲于应对官兵,这结盟的事情,只怕要到开春才能有机会商议了,眼下这冬天又快到了,咱们先活下来,再考虑其他的吧!” 第340章 洛川有人作死 庆阳府府衙大堂里,今日的气氛有些异常,在座的大小头领和王焕章,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主位的吴三桂。 派出去的使者陆续都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大同小异,反正各种理由的推脱,就是没人愿意奉吴帅的号令,更不要说派人前来庆阳府了。 这样的回应,大抵还是没出所有人的意料的,但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使者,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让所有人都愤怒了。 使者们是三个人一组,奔赴各地,虽然各地的山头都推脱,但是,言辞中的客气委婉,各种理由的编造,大家都能理解,唯独从洛川回来的使者,只剩下一个人,而且,连耳朵都被割了去。 该人回禀,洛川的张存孟当场就撕碎了使者们带去的书信,并且将其他两人枭首,而留下他,仅仅只是让他给吴帅带来一句口信。 “凭你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玩意,也想号令我,呸!” 而得到这消息不久,众人就被吴帅召集到了帅府大堂,众人心里都知道,这张存孟死定了。 “他们有多少人?”吴三桂阴沉着脸问道:“杀我使者,折辱本帅,本帅要让他活不过这个冬天!” “号称聚众上万!”王焕章小心翼翼的说道:“但是按照咱们义军的做法,有个三两千人,就能号称上万了,如果在聚拢一些流民百姓,号称两三万也是有的!” “那就算他三千人!”吴三桂攥了攥拳头:“占了屁大点县城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诸位兄弟,我令你们整顿兵马,如今我庆阳府可战之兵,能有多少!” 众人七嘴八舌的回答了起来,有的八百,有的一千,有的多一点的,竟然有两千余人,总之,按照在这里的人这么一算,吴三桂手中可以凑出的兵力,竟然有一万五千人之多。 吴三桂暗暗有些心惊,这可是真正能打的流贼,而不是那些被裹胁的里面,自己在这庆阳府里折腾了这么久居然还有这么多人。 “军师你看家,我领一万人去洛川!”吴三桂环视四周,开始点起兵将来,没多长时间,这一万人就凑齐全了。 被点到出兵的人,脸色如常,没有被点到的人,则是脸色露出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喜色,若是可以的话,谁愿意去打仗,留在城里不仅安全,万一出去打仗的这些人死了,以后这城里可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不过大帅,这万余人出动,军粮怕是有些问题!”王焕章提醒道:“城里存粮不够半月,若是全部带走,城里的兄弟们就得挨饿了,若是不带,一旦战事胶着,咱们的兵马散了,再聚集起来可不容易啊!” “大军携带三日军粮,饱食之后出发!”吴三桂冷冷的看着随自己出征的将领们:“三日的时间,若是连小小的洛川都打不下来,这样的兵马,散也就散了,没什么可惜的,留着也只是浪费粮食!” “遵大帅号令!” 众人齐齐脸上一凛,纷纷回道,然后一一散去,回本部做出战的准备去了。 “军师!”吴三桂叫住了王焕章,稍稍沉吟了一下:“我给城里留下的,都是人数不多几家字号,军师能稳住局面么?” “大帅旗开得胜,庆阳府这边,就没什么稳住不稳住的事情!”王焕章平静的说道:“若是大帅败了,这庆阳府稳住也没甚意义,我会带着跟着我的兄弟们,离开这里!” “你倒是实诚的很!”吴三桂嘿嘿一笑:“若是有人闹事,该杀就杀,不要手软,若是这些人联合起来对方你,离开庆阳府来找我,反正这庆阳府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所以,大帅不仅仅要胜,还要胜得干净利落,吞下张存孟的人马,带着能带回来的东西,尽快的回到庆阳府来!”王焕章说道:“比起庆阳府,洛川那边距离延安府太近了,不是什么安身之所,咱们庆阳府,进可去延安府山西,退可去平凉府凤翔府,退路有的是!” “好!”吴三桂点了点头:“我会尽快的回来,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这城头上依然还挂着我的“吴字号”的大旗!” “你也千万不要死!”他看着对方:“我再找个你这样的军师,可不大容易!” “我不会死的!”王焕章平静的点点头:“我这种人,最不容易死了!” 距离庆阳府一百多里的洛川县的一处大宅里,张存孟突然之间,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吗的,再给屋子里加几个火盆,连个炕都烧不热,要你们有什么用!” 他紧紧身上的羊皮大袄,对着外面喊了起来,苍白的脸上,简直一丝血丝都没有。 “将军大人进点血食,比烧这火盆要管用的多!”在他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师爷模样的人,细声细气的说道。 “你那方子不行啊!”张存孟皱着眉头说道:“这每三天吃一顿血食,还都是人活着的时候直接挖出来的心肝,吃得我一阵一阵恶心的,可我身子还是没啥感觉啊!” “那是这血食的气血不够旺盛!”这尖嘴猴腮的人说道:“若是有童男童女的心肝,挖出来立即服下,效果一定明显得很!” “你是不是怕我因为这个杀了你?”张存孟斜睨着对方:“尽出现馊主意,现在的洛川,你去给我找几个童男童女看看,老子又不是没吃过人,吃几副心肝就算治不好我的病,也能饱肚,犯不着为这事情杀你!” “将军大人宽厚!” 将尖嘴猴腮的人先是抱拳躬身,直起腰来的时候,却是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小人可不是担心自己的死活,毕竟这方子是本教的秘方,方子是肯定没问题的,若是不见效,那定然是小人用错了,对小人而言,耽误了圣母娘娘的事情,那可是比死严重多了!” “说到你们圣母娘!”张存孟咳嗽几声,脸上多了几丝血色:“她不是说要来我们洛川了,怎么,是不敢见人呢,还是怕我吃了他,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圣母娘娘化身千万,没准现在就已经在洛川了!”尖嘴猴腮的人说道:“她老人家若是要见将军大人你,将军大人自然到时候就见到了!” 第341章 妖法作祟 流贼们的行军,是一件毫无章法的事情,至少,在吴三桂眼里看来,简直就是乱糟糟的一团。 只要知道目的地,有了吃的,能够按照大头领的命令,朝着目的地而去,对这支乌合之众来说,这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行军,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这样,不会有什么变化。 从出城的那一刻起,吴三桂其实就已经放弃了约束自己的这支军队老老实实的像一支军队一样行事的想法,好在无论看起来军队的行军是多么的乱,但是,总归还是有秩序,至少,流贼和流贼之间,不会乱窜,他们的山头泾渭分明,每一个山头之间,甚至还刻意保持了一段缓冲的距离,看起来是防备混乱,不过,吴三桂宁愿相信,这是在提防彼此。 不过,只要这些流贼的头领,能随叫随到,能听从他的命令行事,吴三桂也只能无所谓了,若是真的纠结这其中的细节,吴三桂非得把自己气死不可。 吴三桂在队伍当中,当然也是有着自己的兵马和嫡系的,所谓的嫡系,自然是当初在庆阳府老街最先跟随他的那一帮人,这些人是“吴字号的”班底,等到吴三桂上位之后,自然成了他吴三桂的嫡系兵马。 这些嫡系不多,最多就千来人,他们拥簇着吴三桂在中军,随着大队朝着洛川而去。 仿佛是天公作美一样,这两天天气十分的不错,除了冷了点,风雨不见,这也让原本差不多预计三天能到的路程,足足提早了大半天就有最先锋的兵马,抵达了洛川城下。 而等到吴三桂一到,一个令他有些感到意外的消息就传到了他的面前。 最先赶到洛川城下的那支先锋兵马,差不多一千多人,他们当家的头领叫李万庆,也不知道这货脑子简单,还是打算争功,在所有人面前表现一番,他带着自己的兵马抵达城下,连气都还没喘匀称,就直接下令攻打县城。 结果,一个照面,丢了近两百人,然后不得不灰头粉面的撤下来,等着大队人马的到来。 “李兄弟这次能耐了啊,大概觉得屁大的县城,李兄弟一个人就拿得下,在哥哥们面前露一小脸,现在这是吃亏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李兄弟身先士卒,为咱们试了试这张存孟的成色火候,这精神还是值得赞赏的!” 吴三桂看着这一帮头领,对着李万庆热讽冷嘲不阴不阳的,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等到众人都调侃完了,他才缓缓的开口。 “李兄弟,你这仗是怎么打的,说来听听!” “吴帅!”李万庆听到吴三桂问话,这才蔫头耷脑的站起身:“仗还能怎么打,当然是给兄弟们许诺一下,冲进城里随便他们抢,然后大家就冲上去了!” “结果就被打回来了?”吴三桂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洛川城墙我刚刚看了,也就三人高,就算冲不上去,立刻退下来,也不至于伤亡这么多人吧,是这洛川城的兵马多,还是这洛川城的兵马战力强……” “多有什么用!”李万庆梗着脖子说道:“再多的我也打过啊,就算是官兵,也不过如此,吴帅,这城里的兵马有古怪啊!” “有古怪!”众人本来颇有些看不起李万庆的意思,不过,此刻听到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收起了轻视之色,有些关切了起来。 “真有古怪!”李万庆大叫了起来:“怎么,你们都以为我不中用是吧,当初打官兵的时候,我和我的兄弟们,也没含糊过啊!” “说!”吴三桂哼了一声:“什么古怪!” “洛川城里有妖人,他们会妖法,要不是他们用了妖法,我哪里败得这么快!”李万庆恨恨的说道:“吗的,这笔账,我一定要讨回来,吴帅你为我做主啊!” “说……!” “这城墙的确不高,那边还有破损的地方呢,随便做个梯子就能爬上去!”李万庆说起当时的情形,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但是,这城墙上的人,都被施展了妖法,刀砍在他们身上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就亲眼看到,有个家伙肠子都掉出来了,就好像没事一样……” “要是一两人这个样子也就算了,但是,所有的人都这样啊,他们都不带出声的,好像就只知道杀人和被杀一样……” “所以,他们到底能不能被杀死!”有个头领不耐烦的问道:“别说你丢了几百人,连一个人都没杀死!” “当然能杀死,只不过,你是没看到当时的情况啊,几百人厮杀成一团,就只听得我的兄弟们的叫喊声和兵器的碰撞,那些人一直到死都不会出声,我感觉,我和我的兄弟,不是在和人打仗……” 他抬起头,有些惊悚的看着吴三桂:“吴帅,这些人是不是已经早就死了,然后被人用妖法号令指挥着,要不,咱们也找些懂得法术的人来,来破了他们的妖法吧!” “我上万大军兵临城下,打仗之前还要找几个和尚道士做法吗?”吴三桂冷冷的看着他:“只要能被杀死,管他什么妖法不妖法的,砍死就是了,若是怕他们再活过来,多砍成几截就行了!” “吴帅!”几个头领纷纷说道:“咱们不是怕打不下来,不过,就是这区区一个小县城,若是因为妖法,折损了咱们大量的兄弟,这不划算啊,对吴帅的大业来说,更是亏空的很,咱们上万号人里,找几个懂法术的人出来,应该不难,不如让他们先试试……” 吴三桂看着眼前众人都是深信不疑的样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李万庆说起妖法,他还以为这城里的流贼有了火器呢,反正听到火器的动静,流贼就大喊有妖法的事情,在南海卫里可是一个人人都知道的梗,甚至更是有人用这个梗来取笑几乎全部是流民组成的第四千户。 他在第四千户日子也不短了,自然知道这个梗。 但是,眼前李万庆说的这个妖法,好像和火器搭不上边啊,说心里话,这种诡异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但是,几百条人命丢在这里,这也是掺假不得的事情! “吴帅,洛川县有人来求见了!” 就在此时,外面匆匆有人来报,吴三桂和大小头领顿时就是精神为之一凛,而李万庆更是咬牙切齿的说道:“看到咱们大军过来了,现在知道怕了,想投降,哪里有这么容易,我的兄弟可不能白死!” 第342章 我是来劝降的 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昂首挺胸的走进了这临时的中军大营,面对四周的头领们杀气腾腾的眼神,这个家伙眼神一扫而过,毫不畏惧的样子。 然后,他的眼光落在了在帅位上的吴三桂身上。 “救难赐福圣母娘娘座下巡使冯长兴,见过吴帅,见过诸位英雄!” 他不卑不亢的拱拱手,行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礼节,四周的怒喝声顿时响了起来:“跪下!” “吴帅面前,居然如此猖狂,找死么?” 这冯长兴冷冷的笑着,对四周的怒喝声充耳不闻,就在那么看着吴三桂。 吴三桂手一挥,四周的怒骂声戛然而止。 “跪下说话,否则立刻杀了你,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不会给机会再开口!” 他紧紧的绷着脸,眼神犹如寒冰盯着对方,冯长兴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意,但是,人却是丝毫不带犹豫的跪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真是一个不怕死的呢!”吴三桂鄙夷的哼了一声:“孤身一人,入我万军从中,若是让你活着出去,岂不是成就了你的名声,你想说什么话,好好说,想清楚了说,我这人没什么毛病,就是一言不合喜欢杀人,别到时候你死了,想说的话还没说完!” “小人知道了!”冯长兴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可以开口说了,你不是洛川张存孟来乞降的么,又什么圣母娘娘座下,这是怎么回事?” “吴帅,小人还真不怕死!” 这冯长兴抬起头来,诡异的笑了一笑:“圣母娘娘已经许下小人,死后自然有天女接引小人去极乐世界享福,在这破烂人世间,若不是有圣母娘娘吩咐的事情没有办完,小人还真一天都不愿意呆了!” 屋子的安静的好像针掉下来都可以听到一样,冯长兴好像很满意他说这话的效果,微微笑道:“小人虽然身在洛川,但是此番来,并不是来乞降的,而是想问吴帅一声,吴帅率大军征伐我圣教地盘,到底想做什么,而圣母娘娘也传下了谕旨,若是吴帅迷途知返,皈依是圣教座下,今日之事,我圣教不再追究吴帅!” “什么?” 吴三桂一愣,有些不大敢相信的开口了:“也就是说,你不是来乞降的,而是来劝降的?” “吴帅这么想,其实也没错,其实,皈依了我圣教,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劝降什么的,自然不必再说了!” “有点意思!”吴三桂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那圣母娘娘既然能给你降下谕旨,想必此刻就在洛川县啊,为什么不叫她亲自来见我,而是派你了这么一个来投石问路?” 他垂下眼帘:“拉出去砍了,悬首示众,响箭将的我的话射进洛川,我给他们一夜的时间,明天天亮之后,洛川不降,鸡犬不留!” “我来!” 李万庆蹭的一下就窜了过来,拎着这几个冯长兴就往外走,那冯长兴也没做任何反抗求饶,就是那么微微笑着看着这里的所有人,直到人被拖了出去。 片刻之后,李万庆心满意足的走了进来:“回吴帅,人已砍了,首级悬挂在了城前!” 中军大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这里的人都是见过血,手上有人命的人,他们不杀人是坐不到头领的位置的,按理来说,他们杀的人也不少了,见到的将死之人也不少了,但是,听到自己立刻马上就要被砍头了,还这么诡异的笑着,淡定的去死的人,他们还真没见过。 “妖法,这人一定是被施展了妖法!” 见到众人都沉默,李万庆有些讪讪的说道:“我砍他脑袋的时候,他还挺高兴的,这要不是中了妖法还是什么!” “刚刚谁说的去找懂得法术的人的!”吴三桂哼了一声:“派人去找,看看有没人知道这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哪里的歪门邪道,不足为惧!” 众人脸色稍霁,没错,肯定是什么歪门邪道,连什么圣母娘娘都出来了,大家可从来没听过这个字号。 “看起来,这洛川是一场恶战,如果真是被歪门邪道控制了满城的人的话,他们肯定不是不会降的,要打起来可是得费力了!” 吴三桂开始安排这他的作战计划,鉴于自己手下这支兵马的素质,大抵都和李万庆这种角色差不多,所以,太复杂的计划是没有的。 整个计划其实就一句话:“围起来,往里冲!” 最多是就是他这个大帅,指定一下谁在南,谁在北,仅此而已。 几句话的功夫,事情就安排的差不多了,就在吴三桂打算叫众人散去的事情,外面突然又有人来报。 只是这一次,来禀报的人,脸上也露出一丝诡异的恐惧之色。 “吴帅,洛川有人出来,要见大帅!” “还来,真有不怕死的!”有人愤愤的说道:“谁给他们这么大脸,来劝降咱们,别说了,大帅不见这种东西,杀了吧!” 来禀报的,自然是吴三桂的嫡系,而且,还是南海卫里带出来的老兄弟,这个头领说的话,自然是直接被他无视了。 “不见!”吴三桂摆摆手,“让他回去,还是那句话,天亮不降,鸡犬不留!” “吴帅,您还是见见来人吧!”这老兄弟吞了一吞自己的口水:“是有些古怪!” “嗯!”连自己的人都这么说,吴三桂陡然意识到,这人他还真得见一见有什么古怪了:“那带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走了进来,不卑不亢的站在了吴三桂面前。 “救难赐福圣母娘娘座下巡使冯长兴,见过吴帅,见过诸位英雄!!” 吴三桂脖子后面的汗毛,顿时一根根倒竖了起来,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听着熟悉的声音,他突然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硬了。 他尚且如此,他身边的那些头领更是不堪,那李万庆更是“哇”的一声怪叫,腾腾腾的跑了出去。 有他带头,屋子里其他的人,顿时做鸟兽散的有之,拔刀拿剑的有之,大呼外面来人的有之,简直是乱成了一团糟。 冯长兴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看着面前的这一切,一副我早就知道这样的神情。 第343章 圣母座下有神通 “都给我闭嘴!” 吴三桂终于反应了过来,无论对方是人是鬼,还是妖法作祟,如此慌张显然不是应对的办法。 大帐里随着他的暴喝声,终于安静了一下,但是,除了吴三桂,所有人无不是拿着兵器,虎视眈眈的看着眼前的冯长兴,先别管能不能杀死眼前的妖人,反正有兵器在手,胆气总会壮一些就是了。 “吴帅,吴帅!” 李万庆从外面大叫着跑了进来,刚刚他是最先跑出去的,吴三桂以为这家伙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胆子回来。 “人头,人头还在……”李万庆喘着大气的喊道,却是不敢靠近前来。 在他和吴三桂之间,还隔着一个在那里一直诡异的笑着的冯长兴呢。 吴三桂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外面李万庆亲自砍下的冯长兴的人头既然还在阵前示众,那么,眼前的这人就不是冯长兴了,他心里露出一丝冷笑,若是真是什么妖法,他倒是要好好的见识见识。 “有意思!” 他瞪着眼前的家伙:“你说你是冯长兴,而本帅恰好一炷香之前,刚刚砍了一个叫做冯长兴的妖人的脑袋,你这是还没死透,又现形来了?” “吴帅过虑了!”冯长兴略略有些矜持的样子:“既然是圣母娘娘座下的巡视,有些许分身的神通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吴帅虽然勇武,但是终究还没有入得我教,不识得这神通也不足为怪!” “分身,还神通!”吴三桂抿嘴笑了一笑:“我非常非常地好奇,上一个你的分身被我砍了,现在脑袋还挂在阵前,如果你这个分身被我砍了,还会不会有第三个分身前来!” 冯长兴脸色为之一滞,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许多:“大帅若是砍了我,谁带大人去见圣母娘娘呢?” “咦?”吴三桂微微有些惊讶,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先前自己下令砍了第一个冯长兴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问那个圣母娘娘为什么不亲自来见自己,而是派对方来投石问路。 而第二个冯长兴,居然见面就接上了第一个冯长兴死前的话,这可真有些诡异了。 他还在沉吟,身边的一众大小头领可就有些毛了,一个个大呼小叫起来。 “砍了他,吴帅,这妖人的话不可信!” “就是,来多少杀多少,我看他有多少分身!” “吴帅不要着急,我召集得懂术法的兄弟就快到了,到时候看破这家伙的真身,将他挫骨扬灰!” “肃静!”吴三桂哼了一声,转身对着冯长兴说道:“你们圣母娘娘在城里么,带我去见你们圣母娘娘,你的意思,是现在洛川就降了,还是让我只身进城去见她?” “就是,当我们吴帅是三岁小儿么,诓我们吴帅进城,你们下黑手怎么办?”众人吩咐叫嚷了起来。 吴三桂眼光一扫,这一次还没等他开口,众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冯长兴看到这一幕,心里微微动了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圣母娘娘可以在城里,也可以在城外,只要不是在军中见吴帅,在哪里见吴帅都是可以的,地方随便吴帅定,但是,除了吴帅本人,有其他人的话,那圣母娘娘就不会出现了,洛川嘛,降是不会降的,你们要洛川,拿人命来换就是了!” “我去见了你们圣母娘娘,洛川就会降?”吴三桂嘿嘿一笑,这话里的意思,他可是听出来了:“我本来就是打算拿人命来换洛川的,那见不见你们这个圣母娘娘有什么区别?” “张存孟不过是一个傀儡,在洛川主事的,自然是我圣教上下了!”冯长兴不急不慢的说道:“吴帅的兵马,也和本教的兵马今天碰了一下,想必也知道,本教的兵马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这样的兵马,在洛川足足有五千之众!” 他仰着头,有些自傲的说道:“不仅仅是洛川,本教的教众无处不在,若是吴帅有了本教的助力,将来攻城略地的时候,要兵马有兵马,要内应有内应,岂不是易如反掌!” 众人齐齐看着吴三桂,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是不是在吹牛不知道,但是刚刚死过一回又回来了的事情,可是大家都亲眼看到了的,他的这些话里,但凡有一半真话,对这里所有人来说,可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而吴三桂的脸色一直都阴晴不定,这让众人都有些担心起来,生怕他又一言不合再次砍了这个家伙,那明天打起来的时候,城头上全部都是这种妖人的话,那这仗还真没法打了。 “我对洛川不熟!”吴三桂缓缓的开口:“我的兵马还没有将洛川全部围住,在城外想必应该有地方足够我和你们圣母娘娘见面的!地方你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人我可以去见,但是我不会单独去见,护卫肯定是要带的,你们那边我也可以允许你们带几个护卫,你要答应,我们现在就走,要不答应,那就算了!” “城西两里处,有一座山神庙,大帅随我前往!”冯长兴坦然说道:“若是发现不对,大帅不仅仅可以随时砍了我,而且,也有机会回到大军当中!吴帅的武勇和谨慎,当真都和圣母娘娘说的一样啊!” “吴帅!”李万庆远远的喊了起来:“妖人怕是想要诱杀吴帅,不可上他们的当!” “咱们有十三家兵马,他们诱杀了我也没用处!”吴三桂看着四周的头领:“你们听着,我若是死在对方手里,你们谁替我报仇,就可以接管吴字号,统帅所有兄弟!” “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齐齐肃立,“大帅洪福齐天,定然不会有事的,我等在军中,随时恭候大帅回来!” 吴三桂点点头,转头对着冯长兴说道:“我都交代完了,走吧!” “大帅随我来!”冯长兴昂首挺立走了出去,吴三桂招呼了一声,一众自己的老兄弟,全都跟了上来,几十号人拥簇着吴三桂,跟着那冯长兴而去。 “大帅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李万庆搔搔自己的脑袋,嘀咕了一句:“换我,打死我都不会去的,跟这种妖人走,还能有啥好下场!” “所以你成不了大帅!”一个头领讥诮的说道:“咱们大帅煞气多重,什么妖魔鬼怪见到他不退避三舍,再说了,人家为什么要见咱们大帅,他们心里没数么,但凡打得过咱们,他们直接就动手打了,就是因为打不过,才搞出这么多神神叨叨的事情!” “那咱们大帅不理他们就是了!”李万庆听到这话,也不恼怒:“还得冒这个风险干什么!” “所以说你成不了大帅!”这个头领嘿嘿一笑:“拿下洛川,瞧现在的架势,咱们只怕要折损不少,但是,若是收服对方,咱们可就多了好几千人,还是懂得法术的人,这种事情,你说咱们吴帅动心不动心?” 第344章 小小圣母娘娘 城西的确有一座山神庙。 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包上,一个残破的都几乎快倒塌的山神庙一目了然,见到这个情景,吴三桂也放下心了,不担心对方真是搞什么阴谋诡计了。 这地方太小,就算藏人也藏不了几个人,而在小山包上,也杜绝了有地道通到那里的可能。 所以,那个圣母娘娘是真的想见他一面了! “大帅自行上去,我和大帅的护卫,在山下等着大帅就行了!”冯长兴指着山神庙说道。 “你们笃定我会跟着你来,所以,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了?”吴三桂看着他,冷冷笑了一声。 “大帅又错了!”冯长兴认真的说道:“圣母娘娘神通广大,化身千万,就连我都极少见到圣母娘娘真容,更被说事先在这里等候大帅了,只是我圣教中,到了我这个位置,自然有传神之法可与圣母娘娘勾连,感受到了我的消息,圣母娘娘在这里等候大帅,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哼哼!” 吴三桂鼻子哼了哼,对他的话不置与否,而是直接对着自己的老兄弟说道:“看好他,我上去后有什么不对劲的,先砍了他的脑袋再说!” “兄弟们看得到呢,大帅放心!”众人齐齐点头。 吴三桂迈步朝着不远处的山神庙走了过去,冯长兴的说辞,他当然不信,至少,不是全信,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用什么办法办成这事情的,但是,若是什么传神之法,还有他的那个什么分身神通的,他还真不敢全信。 敬畏鬼神,无可厚非的,但是歪门邪道装神弄鬼,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而这个什么圣母娘娘虽然没见到,但是从冯长兴身上就看得出来,邪气十足,再加上李万庆和洛川城守军打的这一场,都已经很清楚的说明,这个什么圣教,什么圣母娘娘,绝对不是什么好路数。 疑惑是有些疑惑,但是吴三桂怕是不怕的,但凡只要是血肉之躯,他一刀下去,就不信对方不死。 他一个军中之人,血勇之气本来就旺盛,加上他是官兵,还有着朝廷的惶惶正气加持,他才不畏惧什么歪门邪道。 他能答应冯长兴来见这个圣母娘娘,主要是冯长兴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警觉,冯长兴说他们圣教的教众,无处不在,甚至将来他吴三桂攻城略地的时候,还可以作为内应,这就不能不让他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多知道一些他们的事情了。 这意味着,在洛川,这个歪门邪道仅仅是明面上的一处,在暗地里,在其他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而这很容易让吴三桂想起大明自开朝以来,就屡禁不绝的一些邪教来。 如果冯长兴的话没有吹牛,那么,很可能庆阳府也好,延安府也好,这个邪教的教徒真有可能到处都渗透了进去,这对于他现在带领的这一支人马来说无所谓,但是,对于延安府来说,那可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了。 他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而且遇见这样的隐患,他自然是毫不介意的在搞清楚了之后,顺手将对方铲除的。 山神庙一览无遗,原来在供奉的山神的神像,上半身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而在下半身的前面,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背负着双手,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吴三桂慢慢的走了进来。 “你就是他们说的圣母娘娘?” 吴三桂手按着刀柄,并没有放开,而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一脸警惕地问道。 “可以是!”小女孩傲然说道:“既然来了,进来说吧,吴百户!” 吴三桂眉毛一扬,手中的钢刀蹭的一下就抽了出来:“你是谁,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们叫我救难赐福圣母娘娘,虽然我不想这么叫,这名字太土了!”小女孩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我叫你吴百户啊,我说错了吗,南海卫第四千户百户吴三桂,也许是副百户,反正我听到他们是这么称呼的!” “你还知道什么,全部说出来!”吴三桂面沉如水:“不要以为我不杀妇孺,你那个手下,我都杀过一次了,也不在乎多杀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 “你说冯长兴吧!”小女孩摇摇头:“他们两个是孪生兄弟,靠着一样的相貌装神弄鬼很多次了,早就告诫他们消停点,这次出事了吧!” “孪生兄弟?”吴三桂一愣,顿时哑然失笑,先前的疑惑顿时不翼而飞,“还特么什么分身之术,死了活该!” “另外一个也不是好东西,走的时候,你顺手杀了他吧,反正他害的人也不少!”小女孩随口说道。 “放心,不仅他,就是你,今天也走不掉了!” 吴三桂嘿嘿笑道:“今天既然你落到了我手里,难道你还打算走掉不成,这洛川我可以不要,你的人我肯定是要带走的!” “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事情啊!”小女孩兴奋的一拍手:“我做梦都想离开这鬼地方,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能跟着你走,我怎么都不会回去的!” “等等,等等……”吴三桂觉得自己脑袋好像不够用了,原来以为觉得见到这个圣母娘娘,一切都清楚了,而自己以为的隐患,估计也能从对方口中盘问得明明白白。 不过,看到眼下这小姑娘一样的圣母娘娘,他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情了。 “你不是派他们来招降我,想让我加入你们圣教吗!”吴三桂疑惑的说道:“现在又说要跟我走,你的意思,是降了?” “降什么降?”小女孩白了他一眼:“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们不是一回事情好不好,也就是他们异想天开,想要招降你们,夺了你们的兵马,这关我什么事情,我不过是一个比他们稍微知道的事情多一点点,但是却手无缚鸡的小女孩而已,这洛川这么乱,我要不听他们的,按照他们的心意行事,只怕我早就被人杀来吃了,还能活到现在来见你?” “等等等!”吴三桂摆摆手,这小女孩的话里的意思太多了,他一时真反应不过来。 “你从头说起,慢慢说,不着急,也别撒谎,我一旦觉得你在骗我,你知道的,我这人脾气很不好的!” “一言不合就杀人嘛!”小女孩微微一笑:“吴百户的大名,我早就知道了,我才不会撒谎呢!” 第345章 我和你说的,都是真话 这个小女孩是什么来历,又怎么成了是什么圣教的圣母娘娘,这个圣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为什么她对自己的事情好像知道很多,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一口叫破了。 吴三桂心里的疑问很多,但是他不着急,此刻破旧的山神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反正在这些问题没有弄清楚之前,他是不会让这个女孩离开自己的视线的。 “知道你的来历并不难啊,延安府也有这三极教的教徒,更别说暗中只怕他们还派了不少人过去,毕竟延安府里现在可是这片最安全富足的所在了!” “三极教!?”吴三桂皱起眉头,这个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你没听说过也正常,不是这邪教的教众,根本连这个名字都不会知道!”小女孩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对外他们自称圣教,对自己人,就用的这个名字,所谓的三极,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这天下世界,当分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个时期,过去为无极,现在为太极,未来为皇极,而他们的口号,叫什么红阳劫尽,白阳当兴,我觉得,这个红阳,肯定就是指的大明朝廷!” “蛊惑人心的歪门邪道!”吴三桂撇撇嘴,这一听还是那些邪教的路数,上不得台面。 “说我的事情!”吴三桂继续问道;“我一个无名小卒,就算延安府有你们这些潜进去的教徒,只怕关注的也都是那些大人物,我就不信,你们连我这样的小人物也会上心!” “你可不是小人物!”小女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本来是没人在乎你的,不过,自从知道南海卫的第四千户的千户是李自成,那他的那些手下军官的名单,我自然是要看一看的,你的名字在上面,我自然是让人多关注了你一些!” “你以前知道我?”吴三桂脸色一沉,他突然意识到,他和这个小女孩说了半天的话,这个小女孩说的并不是那种带着陕西方言的蹩脚官话,更不是陕西当地方言,而是很熟练的北直隶的官话。 “你是京师来的?” “我倒是想京师来的呢!”小女孩撇了撇嘴:“我这一辈子都没去过京师,不过,知道你倒是真的,说实话,看到你的名字出现在南海卫的第四千户的名单上,我也觉得很奇怪,不应该啊!” 嘀咕了一句,小女孩接着说道:“既然关注到了你,然后你在南海卫里莫名其妙的消失,没多久,在庆阳府就出现一个吴帅,而且,这位吴帅好像觉得没人认识他一样,坐不改姓行不改名,依然是用着原来的名字……” 她很是老成的叹了口气:“我说吴百户,改个名字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吧,你要说你是官兵中叛逃出来的,和那王嘉胤一样是官兵的弃卒,我可不信的!” “为什么不可以!”吴三桂板着脸说道:“我犯了大错,从军中脱逃不行吗?” 小女孩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觉得他的回答十分有趣的样子,眼中满是不信。 “不信拉倒,说说你的事情!”吴三桂哼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成为这个什么三极教的圣母娘娘的,你为什么说你和这些邪教教徒不是一回事情,当然,更重要的是,对延安府那边,你们到底派了多少人潜进去,打算干什么,这些事情,是你命令的吗?” “我说的话,接下来你可能有些不信!”小女孩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露出一副比较严肃的表情:“但是,我可以保证,我和你说的,字字都是真话!” 吴三桂冷冷的看着他:“说说看!” “以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小女孩一本正经的说道:“就连名字我也忘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为了搞清楚我自己的来历,我花了很长的时间,结果一无所获!” 这次轮到吴三桂一脸的讥诮神情了,这种鬼话,谁信谁才是傻子。 “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嫣然!”嫣然说道:“不过,我可不是一下就成为这三极教的圣母娘娘的,我虽然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但是,我却是好像比周围的人,多知道了一些事情,甚至有些事情还没发生,我就知道要发生了,因为这个本事,我才躲过了好多次的杀身之祸,也因为这个本事,让三极教的这些邪教徒注意到了我,并且认定我就是能未卜先知的皇极菩萨转世什么的,他们奉我为圣母娘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继续说!”吴三桂脸上的笑容越发强烈了。 “哎,就知道你会不信!”嫣然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很难和你解释,有些事情,看起来玄奥无比,其实真正的原因知道之后,其实也是简单的很,可惜的是,连这个你都不信,我说出真正的原因来,你只怕直接就当我是疯子了!” “就比如那个冯长兴的的事情?”吴三桂问道。 “若是不知道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这两人忽而瞻前,忽而顾后,若是当作是一个人,是不是很能唬人!”嫣然撇撇嘴:“但是,知道了是两个人之后,这种装神弄鬼就一目了然了!” “再比如说,我在这山神庙等你,若是不知道原因,只是让人觉得我未卜先知,早就料到此时此刻,其实,说穿了就是在洛川周边,现在还没有被你的人马围困,而且距离城池不远的最方便会面的地方,也就这一处了。你只要决定来见我,出于安全原因,这里就是唯一的选择,我在这里等候你,是不是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你既然这么有本事,想要离开洛川,想要离开这些邪教教徒,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甚至还要跟着我离开这里!” 吴三桂觉得自己发现了对方话里的一个大的破绽,顿时毫不客气的指了出来:“哪怕你就是一个傀儡,有这样的本事,也早就脱身了,何必等到今日……” 嫣然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脱身容易,但是,脱身了我去哪里,我又能去哪里,这天底下,你告诉我哪里有一处安全的地方?” 她突然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一个女孩子,手无缚鸡之力,你知不知道,在洛川都有人吃人的,我冒冒失失跑出去,不是被人贪图我的美色,就是变成别人肚里的食物,我是要求活,又不是求死,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好活着不好吗?” 第346章 你是我最好的选择 “所以,你还是决定降我了!” 吴三桂笑了起来,对方的突然气急败坏让他感到自己胜了这一回合,虽然过程有些诡异,但是,对方最后的目的,还是要降他。 对他来说,这是好事。 无论是取洛川也好,还是清理可能延安府庆阳府潜伏的这三极教的邪教教徒也好,显然这个叫嫣然的圣母娘娘小姑娘,都应该是起到重要的作用的。 既然如此,只要对方是真心要降的,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对方的投降呢! “你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嫣然狠狠的瞪着他:“我倒是想去投奔你上司李自成呢,但是,他也不到洛川这里来啊,还有,你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那个叫江晚的,据说是京城来的大人物,我若是有机会见到他,至于在这破山神庙和你说这么半天吗?” 她突然抿抿嘴:“以本姑娘的美色和口才,还有浑身的本领,要说服那江晚,只怕要比说服你容易多了!” “嘿嘿!”吴三桂看了看她的那平平无奇的小身板:“你就做梦吧!” “走吧!”嫣然翻了翻白眼:“先跟你回去,呆在这破地方实在是太没安全感觉了!” “你就这么跟我走了?”吴三桂说道:“你的那些邪教教徒,没安排个后手什么的,就这么轻轻松松让你跟着我走了?” “冯长兴哥俩都在城外,张存孟那个痨病鬼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说句不客气的话,我真要夺了这洛川,简直就是随时的事情!”嫣然没好气的说道:“你杀了那冯长兴两人,我给你兵不刃血的拿下洛川!” “这么厉害!?”吴三桂有些不信。 “别忘记了,我可是三极教的圣母娘娘,明面上,我还是三极教最大的那一个,将知道内情的冯长兴和他的爪牙全部杀了,那些普通的教徒可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嫣然说道:“我早说过了,我不仅仅能脱身,脱身的办法也很多,占据洛川也是一个办法,但是,占据这破地方之后,我该怎么办,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只知道,我若是冒头作妖,那么延安府官兵,肯定是第一个来照顾我的,他们的那些火器,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尝试!” 两人从山神庙里一前一后的走了下来,在山脚下等着的吴三桂的老兄弟们,还有被这些老兄弟们夹在其中的冯长兴,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 一边是惊诧自己百户去见那个妖人头子,结果带来的,居然是一个连身子都没长开的小丫头。 一边是觉得自家圣母娘娘和吴三桂之间,不应该是如此和和气气的走下来,甚至连尊卑都不分了,自家圣母娘娘跟在吴三桂的身后,简直好像一个受气的小丫鬟一样。 “杀了!” 吴三桂走了近来,指着冯长兴说道:“反正他有分身之术,免得他跟着咱们再走一趟,咱们回去之后在营中等他就是!” “不要啊,吴帅……” 冯长兴陡然色变,大声嚎叫了起来,但是,在他身边的人,却是一点都不带犹豫,一脚将他踹在了地下,二话不说,手起刀落,他的叫声戛然而止! “这样就行了吗?”吴三桂回头问着嫣然:“不是说,还有其他的爪牙吗?” “这样就行了,就数他们两兄弟最坏了!”嫣然捂着鼻子说道:“他的那些爪牙我都认得,他们两人一死,城里的那些教众,听我的话可多过听那些爪牙的话!” “那走吧!” 吴三桂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拥簇下朝着来路而去,只是回去的路上,所有人的脚步都显得轻快了许多。 “头儿,这位是……?” 有亲近的老兄弟,偷偷摸摸地看了嫣然一眼,凑在吴三桂身边问道:“就是头儿你要见的那位?” “嗯,三极教的圣母娘娘,嫣然,以后就是咱们吴字号的人了!” “啥?!!” “别大惊小怪的,本帅虎躯一震,区区三极教算什么,区区圣母娘娘算什么,还不是被本帅折服,拜在本帅的门下!”吴三桂淡淡地看了身边的众兄弟一眼:“原本不打算收她的,但是,本帅念在她有向善之心,且承诺本帅能兵不刃血的替本帅拿下洛川,所以,本帅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她了,以后大家互相帮衬,不可让外人欺负了她!” “啥,啊!?” 众老兄弟看了看吴三桂,又看了看低着头队伍中间的瘦小身影,一个个先是嘴张得大大的,然后,突然之间,一个个忍不住都大笑了起来。 就连在队伍中间没有回头的那个瘦小声音,肩膀也在一抽一抽的,显然也是忍笑忍得十分的辛苦。 “笑什么!”吴三桂有些恼羞成怒了:“偌大的庆阳府,本帅当时要了么?还不是王焕章他们,要死要活的送到本帅的手上的,区区一个洛川,区区一个邪教圣母,怎么就不能见到本帅虎躯一震,纳头就拜了!” “能能能!”众人压抑着自己的笑意:“头儿你说啥,就是啥,对了,嫣然姑娘,咱们头儿说的都是真的吧,你要不反驳,咱们兄弟可就当真了啊!” “百户大人!”嫣然回过头,脸上笑意尚在:“我这个当事人还在这里,你要吹牛,你回去了之后再吹,若是我不配合,你岂不是在兄弟们面前难堪了吗?” “哈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了起来:“果然,我就说头儿在吹牛嘛,还装得煞有其事的样子!” “不过,咱们百户大人有一件事没有吹牛!”嫣然环顾四周:“众位哥哥,嫣然以后不仅仅是吴字号的人,而且还是咱们第四千户吴百户这个百户的人,和大家可是要在一口锅里吃饭的,嫣然以后做事,尽量不给哥哥们和百户大人丢脸,但是,若是有人欺负嫣然,哥哥们和百户大人,你们可不能坐视啊!” 四周的笑声,慢慢的小了下来,众人的脸上,都有些微微变了。 “没事的,她什么都知道!”吴三桂见到众人这样:“咱们的事情,没到洛川之前她就知道了,我刚刚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大伙不用担心!” 第347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整整一夜,吴三桂的兵马在洛川城前垒砌起了一座高台,高台并不算太高,但是,足够高台上的人俯瞰这城内城外交战双方的情形了,当然,也足够让城内的人看清楚高台上的模样了。 天亮之后,洛川城并没有投降的意思,但是,城外的吴三桂的兵马,也似乎没有攻城的打算,双方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一夜之间冒出来的高台之上。 嫣然一身盛装,慢慢的走上了这高台,在恭恭敬敬地拜天拜地,然后跳大神一样的鼓捣了一番仪式之后,她安定了下来,轻轻的开口了。 “天生三极,救苦救难,圣母下凡,普度众生!” 她的话,从高台上传了下来,然后由高台下几十个被挑出来的大嗓门的流贼,一字不变的复述了一遍,确保城头上的人能全部都听得见。 “今有吴帅,来我洛川迎本座,乃是大势所趋,尔等为何抗拒义军!” 嫣然的声音缥缥缈缈,仿佛是从云端来传下来的一样,甚至有些空灵神圣的味道,但是,经过下面那些大嗓门的流贼的转述之后,这话语声,却是变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城头上明显的可以见到慌乱起来,而这个时候,嫣然开始一个个点着人名。 “高桑,陈文水,代狗儿……”她将一个个名字点出来:“尔等勾结官兵,抗拒义军,真当本座一无所知么,我圣教教众听令,替本座斩杀这些叛教反贼者,喜迎义军!” 半响之后,嫣然施施然从高台上走了下来,脸色肃然的站在吴三桂的面前。 “这样就成了么?”吴三桂看了她一眼。 “等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还没有人开门献城,你应当如何就如何!” 因为除了吴三桂,四周还有大大小小的流贼头领在,嫣然显得十分的严肃:“我曾在城里显圣多次,如今我亲自出现,他们也定然分得出我的真身,但凡我圣教教众,不可能违背我的法谕!” 吴三桂点了点头,静静的等候了起来。 在他身后,上万人都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身为一军主帅,说出的话,自然是要算数的,如果到时候这洛川不降,他吴三桂说的鸡犬不留,那就绝对是鸡犬不留。 他一点都不着急,甚至因为攻城会产生的折损,他也没有半点心疼,只要他身边的老兄弟无恙,这些名义上的他的属下们,他管他们去死! 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没到,洛川城的城门就缓缓的打开了,数百人从城里涌了出来,齐齐拜在高台之下,高呼圣母娘娘。 吴三桂虽然看得眼角直跳,但是,却是依然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朝着城里进军的命令,他身后早就摩拳擦掌的流贼们在各自的头领的率领下,蜂拥进城。 而进城的时候,果然是没有在遭遇到任何的反抗。 见到这番情形,吴三桂才真的才算放下心来,而在另外一边,嫣然已经和城里出来的那些人说了好一阵话,此刻大概是有了结果,正带着几人,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吴帅,这是张将军!” 嫣然板着小脸,对着吴三桂说道:“城里所有勾结官兵的逆贼,都已经被张将军肃清,先前抗拒义军的都是城里那些逆贼所为,张将军被逆贼蒙蔽挟持,到最后关头,幡然醒悟!” “那是因为圣母娘娘当头棒喝,才让我迷途知返!”张存孟有些苍白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当初就是吴帅派遣使者来的事情,某也是刚刚才知道,显然有冒犯吴帅的举动,吴帅大人大量,还望不要和某计较!” “不用客气!” 吴三桂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迷途知返,就是好兄弟,以后这洛川城,还得靠着张将军帮着治理,就不用客气的了!” “吴帅雅量!”张存孟竖起一个大拇指:“我已经令我所有的兄弟都放下兵器,不得和义军有任何的冲突,如今吴帅随时可以进城!” “那个非常能打的那一批人是怎么回事情!”吴三桂点了点头:“我听我的兄弟说,他们那些人,刀砍在身上都不怕疼的,这些人你不会全部都杀了吧!” “那倒是不至于!”张存孟看了一眼嫣然,见到她一脸的淡然,丝毫没有想要搭话的意思,这才讪讪的回答道:“他们就是普通的士卒,只不过比起普通士卒身体强壮一些,有圣母娘娘赐下来的圣水,他们才打起仗来厉害一些!” 他低下头:“如今大帅迎到了圣母娘娘,此后这圣水要多少有多少,洛川的这些人,自然不在大帅的眼里了!” 吴三桂看了嫣然一眼,心里微微一动,还有这种事情,看来,这个三极教还有很多的事情,嫣然还没有给自己全都说清楚。 “这个自然!”吴三桂决定回头好好的问一问嫣然,不过,此刻,就不方便细问了。 “我就不进城了,嫣然你进城吗?” “不用了!”嫣然摇摇头:“我就留在大帅军中好了,这洛川城乌烟瘴气的,我可不想再去参观一遍了!” 令人去接收看管张存孟的那些人,吴三桂带着嫣然回到了军中,他也没有丝毫进洛川去看一看的意思,区区一座县城,聚集了三五千之众,在这大灾之年,是个什么样子,看庆阳府就知道了,没必要再去看一遍。 而这其中还有三极教这种邪教作祟,这洛川只怕比起庆阳府来更为恶劣,说实话,如不是为延安府这边清扫周边的这些流贼据点,八抬大轿请吴三桂来,他都不回来。 至于带来的这些流贼在城里会怎么样的胡作非为,他也是没打算去干涉的,这些跟着他吴三桂,一点好处都没有,人家可不会那么老老实实的跟着他,还是那句话,他不心疼,也不关心,那就随便他们去吧! “这就完了?” 进了中军大帐,嫣然先开口了:“你连城都不进,那你带着这么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地赶过来干什么,我刚刚还以为,你要当场杀了张存孟呢?” “你以为我不杀他,他就能活得长吗?”吴三桂摇摇头:“我庆阳府十三家兄弟,十三家人马,大家辛辛苦苦跑来,可不是为了认兄弟的,张存孟的这些人,这些粮食,他们早就看在眼里了,若是张存孟啥也不管,任由他们瓜分,没准他还能多活几天,但凡他稍微露出一点抗拒的意思,只怕立刻就是不得好死!” “难道你不管的吗?”嫣然瞪大的眼睛:“这些人可都是你的属下啊!” “我为什么要管!”吴三桂冷冷一笑:“你不是知道我是官兵吗,对官兵来说,流贼死的越多越好,至于怎么死的,关我什么事情!” 嫣然沉默了下来,看着吴三桂,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丝惊讶之色,或许,眼前的这吴三桂才和她心目当中的那个吴三桂,更接近一些。 “接下来回庆阳府么?”她沉默半响,慢慢的开口道:“庆阳府里三极教的教众是有的,但是不会太多,不过,我只要一露面,这些人大概都会冒头出来,到时候你是杀是抓,都随你的意了!” 吴三桂沉吟了一下,看着大营外面的天色:“快下雪了啊……” “是啊,快下雪了,你得早点决定,这洛川这点地方,可养不了你上万的大军!”嫣然眨眨眼睛:“或许,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来得及吗?” 吴三桂心里一动,他自然知道嫣然嘴里的去别的地方,是什么意思,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官兵,那么,自己做的事情,自然是有利官兵的,任何流贼占据的地方,都可以是他攻略的对象。 只是,这天气越来越冷,没准随时一场雪就下来了,到时候因为粮草衣被的问题,只怕还没打仗就得死上不少人,这些流贼的死活他不关心,但是这些流贼可是他的战力,他们的人死多了,他吴三桂的战力可就削减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在大雪落下来之前,取了宜川和延川!”嫣然站了起来,顺手摸出一个小小的匕首,在地下画了起来。 “你看,咱们洛川这里,往北走,上面宜川和洛川,即使是你的兵马一分为二,两路并进,取这两个地方都有了胜算,张存孟也打过宜川的主意,不过,他担心一旦去打宜川,洛川这边空虚不说,还容易让延安府那边有反应,所以就一直耽误了下来!” “和宜川和延川比起来,洛川这地方就没什么重要了,留下三五百人看着就行,而宜川和洛川,扼住了从山西到陕西的咽喉,这两处一定要控制在咱们手里,只怕你延安府的那些上司们,心里才会太平吧!” “你还懂这些军略之事?”吴三桂不经意的看了嫣然一眼:“这也是你的异于常人的地方吗?” “什么都略懂一些!”嫣然微微一笑:“别忘记了,我可是圣教的圣母娘娘,可知晓未来祸福的,你要真是我的信徒,肯定立马就会信我的话了!” “我可不是你什么信徒!”吴三桂哼了一声:“不过,若是能短时间取下这宜川和延川,那自然是更好的,有了这三个地方,至少我手下的这些人,这个冬天算是熬得过去了!” “就算真的熬不过去,时不时的去劫一下山西运到延安府的粮食,也是可以的!”嫣然嘿嘿笑道:“只要招呼打到了,你的上司们,总不会连这点支持都不给吧,想想啊,原来纵横陕西的大流贼,居然是听官府的指令行事的,这种事情,谁听到了都不会相信啊!” 她眼睛里露着亮光:“这种事情,想一想都刺激的很!” “你是觉得刺激,我却是不知道到了最后该怎么收场了!”吴三桂哼了一声:“发挥下你圣母娘娘的本事,去你的信徒里找些知道这两处地方具体消息的人来,我好好问一问!” “这个简单,交给我了!”嫣然点了点头。 “我派几个人跟着你,一个是保护你,另外一个,也是监视你!”吴三桂直言不讳的说道:“所以,你好自为之吧,我收下你,可不是就彻底的信了你,你是不是可信,咱们过段时间再说!” “没问题,吴帅果然是大将之风!”嫣然笑着点点头:“您要不派人在我身边,我自己都不踏实呢,这样才对嘛!” 说完,她转身要走了出去,在临出门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来:“对了,头儿,下次若是你和延安府那边通消息的话,能不能顺嘴提一下我,无论好坏都行!” “你这样的妖孽,你觉得我会不提吗?”吴三桂摆摆手:“也就是年幼,要不然,我是宁可杀了,也不会听你胡说八道的,去办事,少啰嗦!” 晚上的时候,一直以来的好天气,终于消失不见了。 大风整整刮了一夜,在天亮之后,终于开始下起了小雨,气温突然之间,就变低了许多。 在城外的流贼军大营里,有很多人还是穿着单衣的,有着夹袄甚至棉袍的人极少,这气温一下降,顿时让很多人都感觉受不了了。 洛川四周的树木早就被砍伐得个了个精光,即使是要伐木取暖也是一件不可能的是回去,再加上流贼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在城外的驻扎之地,名义上上算上大营,其实就是各种地洞窝棚混搭在一起的玩意。 这种东西,在天气好的时候,倒是还能凑合,此刻一旦气温下降,还有着雨那这玩意就没法呆人了。 大批大批的流贼,开始往着洛川城里转移,毕竟洛川里再破再乱,房子总不会少的,运气好的,还能找到一些取暖的东西。 就是吴三桂,在发现天气变了之后,也没坚持一定要呆在城外了,而是主动的转移进了洛川,而有了他的带头,其他人当然更是肆无忌惮了。 问题是,洛川就那么大,本来城里就有数千之众,现在一下涌起了上万人,无论什么资源,顿时就变得匮乏了起来,尤其是这么多人,每天人吃马嚼,都是一个巨大的数目,而抵达洛川城下的时候,基本上吴三桂的这支兵马,就已经是在断粮边缘了的。 所以,无论是打其他的地方,还是回庆阳,吴三桂都得立刻做出一个决断了。 第348章 当赏不赏则令人寒心 十月末,大雪终于从天上纷纷扬扬的洒落了下来,连续几年西北这边都是如此,这大雪来得一年比一边早。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温软如春的大堂里,几个人拥簇在桌前,看着主位上的这个年轻人轻轻吟诵出来这一首诗,脸色都是微微露出笑意。 “多亏了有宋大人,也多亏有了江指挥使,我延安府今年这飞雪之日,我等还能坐在此地衣暖食足,而不必像某些州府那样饿殍遍地!” 陈捷微微笑着开口,没错,就是那个曾经被江晚啐了一口,如今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致仕官员陈捷,这里是陈府,今日更是他的东道主,而作为陪客的,则是本地其他几个颇有名望的乡绅,而巧的是,这些陪客,大部分江晚都曾经见过。 “我只是尽自己的本份而已!”宋衮笑呵呵地说道:“其实,最应该感谢的,还是江指挥使,若不是南海卫在延安府,你我在座众人,会是如何的凄惨模样,那就不用说了!” 他朝着江晚拱拱手:“江指挥使,本官虽然官小言轻,但是,对于江指挥使领南海卫,护卫我延安府一方水土,这些事情,本官还是一一上禀的!” 他略略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样子:“本官知道,江指挥使不在乎本官的这些表示,但是,本官依然会这么做,有些事情,总要做得有心无愧才是,所谓功过自在人心,这道理,历朝以来可都不会变!” “是啊,功过自在人心!” 江晚点了点头,今日的筵席,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的,而且,这次,宋衮也没有多事来请他,大概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之后,两人多少心里有点别扭,虽然日常府衙这边和南海卫这边,不会因为这点别扭影响效率,但是,宋衮也不会主动再将脸送到江晚面前让他去打了。 宴请的请帖,是徐任之送过来的,而徐任之可怜兮兮的在江晚面前表示,自己已经在自己的手下面前将话放出去,说自己请来江晚是绝对不成问题,若是江晚真要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只有申请调离第五千户了。 江晚还真有些好笑,这些商人的钻营能力,也是令得他不得不高看了一眼,居然能转弯抹角通过自己的子弟,然后通过徐任之将请帖送到自己手上,别的不说,这态度已经很端正了。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无非是吃顿饭的事情,大不了一言不合掉头就走而已。 江晚抱着这样的心态来到陈府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不仅仅有知府宋衮和同知钱谦两人为陪客,其他的陪客身份在延安府也是拿得出来的,而作为东道主的陈捷,从头到尾都没有提江晚让他难堪的事情,这一顿饭吃下来,尽是对江晚歌功颂德了,自然是气氛其乐融融。 江晚不着急,如果仅仅是为了上次的事情,缓和一下和自己的关系的话,陈捷不会将宋衮等人请来,这种事情,私下里完全可以解决,他江晚也不是什么铁面无私的人,陈捷愿意捐献点银子给南海卫,江晚绝对不会计较上次陈捷把自己太当回事情的那档子事情,至于找后帐什么的,他更是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宋衮和他聊着延安府的事情,而陈捷的话题,则是在京城里,他在京城为官多年,自然有不少旧识旧事可以聊,人在官场,总会和任何人转弯抹角的搭上关系,就这样一直到饭毕上茶的时候,江晚觉得,其实,这陈捷肚子里还真有些东西的,如果抛开他的为人和性格不谈的话。 “这雪下了几天了,这城外的所有事情,应该都停了下来!” 陈捷微微说道:“这两月来,我延安府的士绅也托江大人的福,从山西粮商那里购置了一些粮食,我和大家商议了一下,打算捐点粮食给城外的流民,虽然数量不是很多,总归是我延安府的心意!” 宋衮也一边也笑着说:“这事情我是知道的,我给陈翁说了,这粮食就是捐给府衙也是一样的,但是陈翁他们可不干,他们说府衙是府衙的,南海卫的是南海卫的,这是两码事!” “这是好事!”江晚沉吟了一下,虽然对方说的是捐献给流民,其实这些粮食,还是交给南海卫来分配的,不管粮食有多少,这些人有这个心意,就值得被鼓励。 “上次你们这些士绅,捐献了一些粮食和银两,如今又捐粮食救助流民!”江晚说道:“有此善举,自然应该嘉奖,寒冬之时,岂可亏待为众人抱薪之人,说吧,你们有什么事情,南海卫可以帮得上的,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江大人误会了,这仅仅是表示心意而已,并不是和江大人做交易!”陈捷笑着摇摇头:“先前我等是有些狭隘了,忘却了唇寒齿亡的事情,但是,经过江大人当头痛斥之后,我等是真想通了,这些流民来我延安府,未必也是坏事,这几个月,我等的商铺和买卖,都是大有进项,若是真驱逐了这些流民,我等早就朝不保夕,哪里还有今日捐赠之举!” “而在大人发行四海票之后,允许我等购置兑换四海票,让四海票在延安府里流通,我等虽然开始有些疑虑,但是无论何时,多少金额的四海票去兑换,大人的四海商行都是通兑通换,就凭这一点,我等的商铺田产都盘活了,从收益里拿出一些来作为心意,这不是再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江晚微微笑了起来。 “毕竟是为官多年的人,陈翁果然还是有见地的!”江晚说道:“无非是一家好,家家好的事情,但是,有些人做事情,只能让自己好,看到别家好,心里就不痛快,就觉得自己吃亏了一样,这种人,注定是走不远的!” “江大人说得极是!”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不过,你说没有任何要求,仅仅就是单纯的捐赠,那么,我还真要为你们做点什么了!”江晚说道:“我是带兵之人,最重赏罚分明,做得好的,当赏不赏,可是要令人寒心的!” 他看着众人:“尽管开口,我这么给面子的时候可不多哦!” 陈捷看了个宋衮,又看了看几位作陪的乡绅:“那我就冒昧了!” 江晚点头,心里已经做好打算了,只要对方要求不过分,给他们点好处也无妨,这开春之后,延安府周边要大肆耕种,流民们要安居乐业,这里有太多的事情,不是作为军队的南海卫可以做得过来的。 趁着这个机会,和他们缓和一下关系,对将来他的形势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不知道大人的四海商号,有没有招募股东的打算!”陈捷看着江晚,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延安府士绅,愿意以真金白银入股四海商号,即便将来大人离开延安府高升了,延安府的四海商行依然可以作为分号经营,有大人打下的这个基础,我等就是将四海票推行到三边各地,也是可以期待的!” “咦!” 江晚有些意外的看了陈捷一眼,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来,确切的来说,这不算要求,最多是算是一个商议合作的请求,但是即便如此,对方的眼光和决断,还是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 现在的四海商号,基本算是南海卫下属的第五千户的一个军办机构,其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基本上为军队服务的,而当初在延安府里开张,也主要是为了缓和南海卫缺钱的困境,即便是这样,对方依然能看出四海商行的潜力,尤其是四海票的潜力来,这也是很不错的了。 陕西现在到处都是一塌糊涂,但是,江晚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一塌糊涂的状况持续下去,一旦粮食问题得到了解决,南海卫出动四处平定地方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情,而作为军办机构的四海商行,也担负着了安置流民的任务,军队到哪里,这四海商号自然是可以开到哪里。 同时,四海票就可以通行到哪里。 可以预料到,如果不出意外,很短的时间之内,四海商行会迎来一次急速的扩张,而在这扩张之前若是能介入,那么,在四海商行扩张之后可以享受到的红利,绝对是巨大的。 且不说四海商行经营的其他商铺,单纯这四海票,就能为这些股东积累巨大的流动资金,有这样的资金做后盾,这些新的股东还背靠着军队,做什么生意都能轻而易举。 江晚沉吟的时间,有些长了,众人的眼色微微有些失望,这个事情他们私下里讨论过,但是若不是江晚刚刚再三要他们提要求,给了他们这么好的一个时机,估计陈捷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开口。 “我知道四海商行是大人的军中产业,他们确是有些异想天开了,大人别往心里去,陈翁有些喝多了……” 宋衮在一边打着圆场,笑呵呵地说道。 “没事!”江晚摆摆手:“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四海商行虽然是军中产业,但是此刻这里是延安府,若是有延安府的一体士绅参与,只会让四海商行发挥的作用更大!” 江晚笑了起来:“这个要求,原则上我是同意的,不过,怎么入股,每股多少,入股之后,需要做些什么,不需要做些什么,这些具体的事情,你们还是得和凯瑟琳千户去谈,毕竟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凯瑟琳千户在经营的!” “啊,真的可以吗,多谢大人,多谢江大人!” 众人一愣,顿时喜出望外:“只要江大人同意就可以了,凯千户那里,自然有我等和她慢慢商议,总之这四海商行是咱们延安府的商行,如论如何都不会让南海卫这边吃亏的……” “你等尽管和她去谈!”江晚笑了起来:“这事情,我允了,谈妥了再告知我一声就行!” 大堂之内,顿时一片阿谀之声,而这一次,至少众人都不是迫于江晚的威压,而是发自内心的拍着江晚的马屁了,在他们眼里,此刻的江晚可不是一个坐在他们面前的带兵军将,简直就是一个全身都金光灿灿的财神菩萨。 大堂里其乐融融,在距离这大堂不远的一处厢房里,也是欢声笑语,温暖如春。 徐任之坐在桌子的前面,也在享受着自己手下兄弟们的奉承,这里是陈家,陈家的家主在款待指挥使大人和知府大人这些大人物,但是,陈家的子弟也不会亏待自己的顶头上司。 除了不能喝酒,这大堂里那边的各种菜肴,在徐任之面前都看得到。 不过,徐任之是什么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些陈家自己眼中的好菜,他只是动了几筷子,然后就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这些手下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 “头儿,我信了,我真信了!” 陈长生一边给徐任之递过去一块热毛巾,一边恭恭敬敬的说道:“以后您说什么,我陈长生有半句不字,您直接一脚踹我脸上,我要是吭声,我就是个鳖孙!” “你这脑袋,我踹过去了,你还有吃饭的家伙吗?” 屋子里众人都压低了声音,笑了起来。 “我早说过,我和咱们指挥使大人,可是在京城里就认识的,还有咱们卫里的徐佥事,那是我亲戚,知道不,哥们我是听说南海卫这里,可是打了好些胜仗,这才过来历练一番,指挥使大人瞧得起,给了哥们儿我这个百户,你们这帮家伙,算你们运气好,落到我手里了!” “是咱们运气好,好的没边了,居然有这么个神通广大的百户大人!” 众人齐齐叹道:“咱们还没去过京城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京城看一眼!” “这也算个事情?”徐任之大大咧咧的说道:“我不是说了,我家就是京城的,咱们南海卫的驻地,距离我家就不远,回头咱们调回京师的话,我带着兄弟们,好好的在京师逛一逛,吃喝玩乐,都算本百户的!” “百户大人豪爽!” “大气,我服了!” 徐任之得意洋洋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不过,我这人好脸面,你们得给我撑起这张脸来,在延安府,你们是地头蛇,我是新来的,我若是闹了笑话,那就是你们丢人,你们丢人了,我可也没脸!” “这个自然,地面上的事情,百户大人一句话,随时搞定!”陈长生拍着胸脯说道:“大伙都听好了,百户大人说了,谁要是给他丢脸了,军中的责罚我不管,但是回家了,可别怪我不客气,我可是要替家主大人行家法的!” 徐任之满意的点点头,他突然觉得,虽然这破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不过,好像比起京师来,这里也有点别的趣味了。 而且,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找到从军的感觉了。 第349章 风雪夜归人 大雪似乎小了一些,大堂热闹里的热闹,似乎随着这大雪的变薄也在退散,直至江晚站起身来,今夜的热闹戛然而止。 众人送到门外,江晚对着众人拱拱手,转身走进风雪之中,大堂之外侯立许久的亲卫们,默不出声的拥簇着江晚而出。 “虎狼之师!” 宋衮紧紧盯着在风雪之中消失的那些身影,嘴里微微吐出四个字,然后嘴角微微露出笑容:“真是我之大幸!” 身边的众人齐齐的看着他,他微微摇摇头:“也是延安府的大幸,好了,诸位,本官也要告辞了,风雪夜归人,今日足矣!” 众人再次相送,只是宋衮和身边的从人走进风雪的时候,众人总觉得和刚刚那位江指挥使比起来,宋大人的背影似乎有点萧瑟。 算了,不管了,还是进屋商议下如何入股四海的事情,江晚虽然答应了,但是,其中的事情千头万绪,利益攸关,商议一下这些事情,总比在门口比较两位大人的背影重要。 “好了!” 厢房里的徐任之站起身来:“指挥使大人走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虽然用不上咱们,但是好歹这事情是咱们促成了,没叫诸位兄弟失望,也没让江大人难做,可以了!” 他站起身来:“走了,走了!” 和江晚的离开比起来,徐任之的离开,就有些悄无声息的意思了,不过,虽然陈捷没亲自来送的,但他却是让他的儿子,一直将徐任之和陈家的这些子弟都送到门外,丝毫没有小看徐任之只是一个百户的意思。 毕竟官宦人家,礼数什么的,只要不是存心怠慢,就绝对不会差到什么地方。 一路回到第五千户的军营,这一帮人几乎浑身都是沾满了雪花,但是,令得徐任之意外的是,在军营门口,还有一群同样身上满是雪花的人,正在等候着他们。 “徐任之!”最前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徐任之:“哈!?是你啊,啊!参见佥事大人!” “所有人都在等你这个百户,你干什么去了?”徐采宁眼睛里快冒出火来,狠狠的瞪着徐任之一帮人,而在徐任之身后的陈长生等人,却是一个个连气都几乎不敢喘了。 “禀佥事大人!”徐任之脸色一肃,凑到徐采宁身边,低声说道:“姐,我是不代人请江大人过去赴宴了么,这事情我不带人去看着,我不放心啊,干什么啊,整这么大阵仗!” “你们百户押运一些粮食去一趟洛川!”徐采宁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好不容易给你求来的差事,粮食送到洛川,然后就回来!一来一去,最多三天!” “姐,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差事,可不用你给我求!”徐任之一听,顿时傻眼了:“这出去还不冻死啊,就算没冻死,我这百户全是一帮新兵,出去遇见流贼,这不是给他们送粮食上门吗?朝廷什么时候也关心流贼的死活了?” “叫你去就去!”徐采宁说道:“你别惹事,自然不会有危险,不过挨冻几天,换一笔深入贼穴的功绩,你要觉得亏,那我换人好了!” “你换人?”徐任之突然发现了自己姐姐中的语病:“姐,我可是凯瑟琳的属下,你什么时候可以跳过各位千户大人,直接调用下面的人了?” “少啰嗦,去不去!”徐采宁不耐烦了。 “去去去去,我亲姐还能害我不成!”徐任之连连点头,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陈长生等人吩咐:“都去准备下,棉袍兵器都带上,召集所有人!” 陈长生等人如逢大赦地跑进军营,开始召唤起同袍来。 “四海商行那边,粮车已经准备好了,你带人直接过去,记住,你的人全部都别穿军服,商行那边应该给你们都备好了衣物,你们到了之后换好衣服然后就出发!”徐采宁对着自己的兄弟说道:“他们几个跟你去,都是咱们府里的出身,万一有事,也能护着你!” “姐,这可是你的护卫!”徐任之心里一暖:“你将他们都给我了,我心里可有些打鼓啊,这是要出事吗?” “他们可不是只是单单为了护着你!”徐采宁说道:“他们有他们的事情,不过,这就不能和你说了,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记住,但凡遭遇到了流贼,直接打出我们的四海商行的旗号,不用顾忌,但是,不可主动动手!” 徐任之认真地听着自己的姐姐的吩咐,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带兵出去,他一点都不想出事情。 尽管徐采宁的吩咐有些古怪的地方,他也不打算继续深究了,反正他坚信,自己姐姐不是会害自己的,而她的这些军中的经验,绝对要比自己强。 一个时辰之后,夜色已经笼盖了下来,而一支小小的粮队,在徐任之这些打扮得好像普通人的官兵的护卫下,缓缓地走出了延安府的城门,朝着洛川方向而去。 数天之前,洛川县。 和前些日子洛川人满为患的情况比起来,如今的洛川县已经冷清了许多,大雪来临之前,数千人兵分两路,仿佛是寒冬之前最后一次掠食的蝗虫一样,冲着宜川和延川两县而去。 吴三桂给他们的命令是,攻占两县,就地过冬。 能不能攻占延川和宜川,吴三桂不知道,反正洛川县是养不起他这一万多人的。 进城了之后他才发现,偌大的洛川县比起他想象当中的要穷多了,也就是张存孟囤积了一些粮食,其他所有的人,都是过着今天吃了明天不知道有没有吃的日子。 嫣然说的担心脱身之后被人吃了,还真不是假话,洛川县里,几乎见不到多少妇孺和老弱之人,满城都几乎是青壮,那种饿得差不多都摇摇晃晃在街上走动的人,在庆阳府里随处可见,但是,在洛川县里,却是成了难得一见的景象。 吴三桂好奇的问了一句,但是,嫣然的回答让他恶心了好久。 “吃了呗!”嫣然脸色很是平淡:“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了吧,在洛川,无论是男女老幼,只要出去不回来,十有八九就是被人吃了!” 也是因为嫣然的这个回答,攻打延川和宜川的人马里,吴三桂毫不犹豫的将张存孟和他的人都派了出去,而且,吩咐带队出去的头领们,无论如何,得让张存孟的人打头阵。 对于这种命令,吴三桂手下的头领们欣然接受,对他们来说,这可是熟练活儿,无非就是将这些新降的家伙当作流民用呗,反正这活儿他们就没少干过。 等到张存孟的他的人大部分都离开,剩下的留在洛川的人,吴三桂也做了一番大的清洗。 清洗的步骤是: 第一,先让留下的人中的三极教教徒,清洗城里其他不是教徒的人,这些教徒有吴三桂的兵马支持,被清洗的家伙,基本上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等到不是教徒的人被杀干净了,吴三桂的兵马转过头来,将刀枪对准了这些三极教教徒,而这刚刚杀人还杀得兴高采烈的家伙们,转眼间就被吴三桂的兵马反杀。 就如同嫣然说的那样:洛川县里无好人! 真正的良善百姓不是早早就逃难离开了这里,就是被这里的恶人们杀了,吴三桂的兵马无论在城里怎么杀,都不会有错杀的。 不过,这倒是应验了当时围城之际,吴三桂说的“城破之后鸡犬不留”那句话了,如今的洛川城,虽然依然有人,但是,原来城里的这些老人们可都是死得干干净净了。 也正因为短时间杀了这么多人,张存孟囤积的那点粮食才勉强让吴三桂支持了下来,哪怕城里现在就是吴字号和几个小的山头的兵马,但是,这每天的消耗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而吴三桂不想看到自己这些“嫡系”被活活饿死在这里的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找延安府求援了。 “你现在是流贼头子,延安府那边真的会送粮食过来吗?” 嫣然仿佛是很缺乏安全感,只要无事,绝对不会离开吴三桂的视线,对于吴三桂求援延安府的事情,他一直都表示担忧,这可是几千人的吃喝,延安府能这么轻易地送过来吗? “应该会吧!” 吴三桂也不敢肯定,反正都走投无路了,他总得试一试,真要是延安府那边不送粮食过来,那他也只能带着自己的老兄弟直接回去了,反正指着他带着这些流贼去攻打有粮食的朝廷的州府县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打被流贼占据的地方,算是平定贼乱,真要是分不清轻重,攻伐朝廷的治所,那他可就真的成了流贼了。 “你也不大肯定是吧!”嫣然背着手,有是忧桑的叹了口气:“反正你要是离开洛川的时候,一定记得别忘记了我,我觉得延安府那边大概率是不会送粮食过来的!” “我身负朝廷重任,怎能轻易离开!”吴三桂瞟了她一眼:“尽说些孩子气的话,打仗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事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反正你对延川和宜川那边都是下了命令,一旦打下来之后,立刻就派人押送粮草过来!”嫣然想了想:“你猜他们会不会送?” “不送正好!”吴三桂嘿嘿一笑:“不给我说个清楚,还敢不听我的话,我分分钟灭了他们!多死一些人,这粮食就不省出来了吗?” 嫣然抬起头,看着吴三桂,苦着脸的点点头:“好主意!” “大帅,大帅!” 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有些百无聊赖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一个老兄弟的声音:“有粮食送过来了!” “哪里来的?” 两人霍然而起,说实话,两人等这个消息,已经等了好久了,突然之间听到真有粮食过来,两人都有些不大真实的感觉。 “延安府的!” 那老兄弟一脸的兴奋:“四海商行的旗号,不过,看起来有咱们的人护送,接到人的第一时间,我已经让齐达带着咱们吴字号的人过去了!” “嗯嗯,好事!”吴三桂兴奋的紧了紧拳头:“有多少粮食,你看好城里的人,别让他们起了冲突,让人进来!不,粮食直接拉到我这边来,让吴字号的人,全程护送!我在这里等他们!” 嫣然仿佛也感染到了吴三桂的兴奋一样,也跟着有些期盼起来。 没多少时候,一支小小的粮队出现在了外面,沿路不知道多少人看到这支粮队过来,以至于粮队的人走进屋子的时候,吴三桂还能隐隐的听到外面传来的兴高采烈的喧哗声。 “五十石粮食,悉数送到!”一个打扮得好像富家公子一样的人:“劳烦在这票据上签字画押,我好回去交差!” “就五十石么?”吴三桂看着对方,一边随手画了押,一边对着对方扬扬下巴:“你们商行还有别的吩咐没有?后面应该还有粮食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徐任之看着这个年轻的流贼头子,也是有些好奇:“反正我就负责送,后面的事情,自然有后面的人安排!” “那行,多谢你了,我派人领你们去休息!”吴三桂有些失望,“一路辛苦了!” 徐任之一边客套,一边眼神瞟过吴三桂身边的嫣然,直到走出门后,他脑子里依然挥不去有些龌龊的画面,直到他觉得自己想得太下流了一些,这才得意洋洋的朝着地下啐了一口,朝着外面走去。 还休息个啥,这种贼窝能安全进来就不错了,现在还不赶紧走,等着这帮流贼反悔么? 他一边琢磨着,在这些稍微休息下,立马就打道回府。 在他身边,等到他离开之后的吴三桂,却是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期待什么?”嫣然笑了起来:“不知道更好啊,难道你还期望你的上司们亲自来不成,有粮食送来就不错了,至少证明你送去的消息延安府那边已经收到了,而且,那边还挺支持你的!” 她心满意足的说道:“有个靠山真好啊,反正不担心被饿死了!” “总得有封书信什么的吧!”吴三桂悻悻的说道:“我怎么感觉,这五十石粮食就是打发我一样,我又不是叫花子……” 嫣然吃吃的笑了起来,脸上满是笑意。 第350章 顶头上司 按理来说,吴三桂和徐任之是见过一面的,但是,无论这两人都不会将对方和自己记忆中的人联系起来,更别说这份记忆,本来就薄弱得不能再薄弱了。 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 但是,当一张几乎和刚刚见到的这位富家公子一模一样的面孔再次出现在吴三桂的眼前的时候,哪怕是吴三桂的记忆中关乎这张面孔的记忆再薄弱,此刻也记起来了。 他呲溜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自己老兄弟领进来的人。 “这是随着粮队来的商行伙计,说是有要事要禀报吴帅!”领人进来的老兄弟尚没有感觉到吴三桂态度的变化,依然在说着:“我想着吴帅怕是也想知道一下延安府那边的事情,我就将人擅自做主领进来了!反正我觉得也不是外人!” “见过佥事大人!” 吴三桂抱拳肃立,老兄弟和他身边的嫣然,都是齐齐一愣,然后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棉袄,头顶上还带着一个硕大的毡帽的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举动。 “老齐去看着外面,不是咱们自己的人,不许靠近!” 吴三桂吩咐道,徐采宁摘下头上的毡帽,也开口说话了:“除了我门外的几个人,就连商行粮队的人,也不许在过来了!” “知道了,大人!” 老兄弟退了出去,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屋子里的炭火突然噼啪炸响了一声,在吴三桂身后的嫣然,不由自主的被惊吓地抖了一下。 “坐下说话,吴帅!”徐采宁看了看吴三桂,自顾自地在火盆旁边坐下:“奉指挥使大人令,吴三桂坚毅刚忍,战功卓著,擢百户!这是擢升的文书!” 她从怀里掏出一些东西,放在桌上:“以及你的腰牌告身,你自己检验一下!” “多谢指挥使大人栽培,也多谢佥事大人亲自前来!”吴三桂脸色一凛,却是没有去检视桌上的东西。 “有了你这么一个能干的属下,我当然要来亲自看一看了!”徐采宁微微笑了一笑:“文书上写得清楚,即日起,你部归我节制,此后你和延安府的一切往来,直接由我来负责!” “吴三桂遵命!” 两人短短的几句,说完了公事,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而吴三桂也终于拿起桌上的文书和腰牌告身,仔细地看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洛川的情形,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了,你怎么从庆阳府到这边来了,宜川和延川那边,据说也有战事,你这边可曾知晓!” 徐采宁缓缓地说道:“这些事情,在你的信中可说不清楚,我不得不特意来一趟,你慢慢的说,我们有很多的时间!” 吴三桂点了点头,随着徐采宁的示意,也坐到火堆旁边,然后,一五一十地慢慢的说了起来。 至始至终,嫣然都在吴三桂的身边,板着一张木然的小脸,没有特意凑过来要听的意思,但是,也没有要离开避讳的意思。 而吴三桂说起这些他的事情的时候,好像也没意识到,这里不应该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徐采宁除了刚刚开始的时候,瞟了嫣然几眼,此后也几乎是当嫣然是不存在一番,而是仔细的听着吴三桂说着他从庆阳府起家的事情来。 遇见不明白的地方,她还打断吴三桂的说话,仔细地询问了一些小细节,吴三桂自然毫无隐瞒,一五一十的说得清清楚楚。 足足说了一个多少时辰,吴三桂才堪堪说道今天夜里的事情。 “我说怎么延安府那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送粮食,结果就是只是送五十石呢,原来这都是佥事大人安排好的,送粮食是假,护送大人亲自来这里是真!” “指挥使大人对你的事情,很是关注!”徐采宁缓缓的点了点头:“若是不知道具体的消息,他也无法做出决断,不过,如果刚刚你说的一切属实的话,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不错了!” “接下来我该如何行事,请大人指示!” “不,你做得很好!”徐采宁说道:“攻下洛川之后,将流贼分成几股,各自去攻伐延川和宜川,无论他们胜负如何,朝廷这边,都已经是赢了,在天气暖和之前,这个冬天就不用再做其他的事情了,好好的整顿一下你的吴字号,仔细的甄别一下,将其中可用的人和要剔除的人,慢慢的分开来,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些人将来肯定会像第四千户一样,成为你的属下!” “全部招安?”吴三桂摇了摇头:“这也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这摇身一变就成了官兵,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呃!”徐采宁微微顿了一顿:“我说的大概不够清楚,我是说的是成为你的属下,你吴帅的属下,而不是吴百户的手下,这其中的区别你要清楚,你的吴字号所有人都成为官兵,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若是其中你能甄选出一些人来,卫里应该也不会吝啬给他们一个身份的!” “你也可以拿这个当做激励或者奖赏的手段,当然,要暗地的进行,要确定足够可靠才能收用!” “我明白了!”吴三桂点了点头:“整个冬天,全部都只做这一件事情么?” “你能做好,就不错了,开春之后,你吴帅要做的事情可是很多!到时候卫里自然会给你指示!”徐采宁点了点头:“还有,粮食就是今天你看到的这么多,延安府的粮食也不富裕,运过来更是不容易,你就不要指望卫里再支持你粮食了!” “那我可熬不过这个冬天!”吴三桂苦着脸上说道,在外面,他是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吴帅,但是此刻在徐采宁面前,他就是一个一脸抱怨的小百户。 想当初徐采宁连他父亲,她都能吃得死死的,吴三桂在她面前,还有什么可以蹦跶的。 而且,在吴三桂的心里,成为徐采宁的属下,那不仅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而且,还是一件挺长脸的事情,至于说徐采宁是个女人什么的,吴三桂一点都不在意,他也在意不了。 不是随便一个什么百户,就可以直接和定国公府搭上关系的,尤其这还是军中,说句现实的话,他现在就是用这个身份去定国公府,都不会被赶出来, 至少,这个身份算得上是定国公的半个嫡系了。 “我说的是卫里不会有支持了!”徐采宁看了他一眼,提点着他:“朝廷的官兵,怎么能给流贼送粮食呢,但是,流贼若是派人去延安府买粮食,那官兵偶尔失察也是可以的,你从庆阳府打到洛川,不会连买粮食的钱财都凑不出来吧!” “找四海商行!”她说道:“只要你出得起钱,四海商行那边应该就能给你调集到你需要的粮食,别说天上下雪,就是下刀子,也有人送粮食过来!” “明白了,我回头就派人去和他们商议!”吴三桂点了点头:“我的人随着大人的粮队去延安府,应该没问题吧,想来这次运粮的人里,应该是没人能做主的!” “你自行安排吧!”徐采宁点了点头:“卫里会适当的给予你配合的,但是不会多加干涉,总之,你是流贼头目吴帅,这个身份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价值,若无必要,你还是一直要维持这个身份的!” 两人终于谈完了公事,双方都是觉得一阵轻松。 吴三桂这些日子就好像悬在半空中空荡荡的,而见到徐采宁,并且知道自己该如何行事之后,他终于有点从空中落到地面的感觉了;而徐采宁一直担心的和吴三桂的见面过程,会有什么波折,此刻一切进展顺利,也是终于放心了下来。 “这就是你信中说的那个圣母娘娘么?” 一直到说完所有的话,徐采宁才好像突然注意到在吴三桂身后的嫣然:“过来,到我这边来,这小人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可没你说的那么邪乎!” “佥事大人,百户大人在信里,是如何说我的!”嫣然眨巴一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歪头问道。 “神棍!”徐采宁干脆利落地说道:“一个小可怜的神棍……” “……!”嫣然瞪大眼睛,气鼓鼓的看着吴三桂:“你就这么给大人们禀报的么,早知道我不要你提我了,我自己去和大人们说!” 吴三桂嘿嘿的笑了笑,指了指徐采宁,意思很明显,大人就在你面前,你想说什么,赶紧的吧! “神棍不神棍,咱们并不怎么在乎!”徐采宁说道:“能在洛川这修罗地狱般的地方活下来,你用什么办法都不奇怪,吴百户能救下你,那是因为你对他有用,让他兵不刃血的拿下洛川,而我对你有兴趣,自然不是因为你可怜,也是因为你这个圣母娘娘的身份了!” “延安府里,混进了多少三极教的教徒?”徐采宁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按照吴百户的说法,如今你也算是咱们南海卫的人,也就是你也是我的属下,你要知道,对着上司撒谎,一旦查实,军法可是无情的!” “这个,具体的数目我真不清楚!”嫣然皱着眉头说道:“这破邪教一塌糊涂,除了核心人物以外,其他普通的教众,连个大致的名册都没有,拜过菩萨——也就是我,然后烧香交钱,就算是信徒了!” “三极教的核心头目,都被我杀干净了,至少洛川的被我杀干净了!” 吴三桂在旁边插了一句嘴:“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是神神叨叨蛊惑人心,然后会弄点乱七八糟的药吃了让人不畏疼痛,其他的都是装神弄鬼!” “也就是说,你这个圣母娘娘也不知道!”徐采宁摇摇头:“延安府附近,如今聚集了几万流民,若是有这样的邪教在其中蛊惑人心,势必会日后造成隐患,这些人,要尽快清理出来!” 她看着嫣然:“至于你曾经对吴百户说的,只要你在延安府露面,那些教徒就会现身,这种法子不可取,一个是太儿戏了,二来,延安府也不会允许你这样的邪教头目公然露面!” “我现在是南海卫的人了!”嫣然弱弱的说道:“不是什么邪教头目了!” “那也不行!”徐采宁断然说到:“你公然露面,只能是我南海卫出了告示,告诉所有人,南海卫已经将三极教全部铲除,你这个圣母娘娘幡然醒悟弃暗投明之后的事情。” “你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找出这些人?” 嫣然歪头思索了起来,半晌,她有些犹豫的开口:“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有些不大靠谱,以前三极教发展教徒的时候,是用烧香开坛的方式,教徒们入教烧香,会用信香在身上留下痕迹,而参与烧香的次数越多,这些留下的痕迹,应该就是越多。” “这些痕迹有点类似僧人们的戒疤,但是却不一定在头顶,我说的不怎么靠谱,就是这个原因,总不能扒开每人的衣裳查看对方的全身,身上香火伤痕越多的,基本上确定就是教徒了!” “这些烧痕不会结疤消失吗?”徐采宁问道。 “一次两次烧香肯定不会永远留下这些痕迹,但是次数多了,肯定不会消失!”嫣然肯定的说道:“在三极教中,这些烧痕可是资历的象征,有些资深教徒甚至在信香里掺杂药物,使得疤痕变色不愈,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说法,反正他们认为这样做能证明他们心诚!” 徐采宁将她的话,仔细的记了下来,这个办法虽然不靠谱,但是,在连名册都没有的情况下,在到处都是流民的情况下,似乎这个不靠谱的办法,也是唯一能用的办法了。 反正回去之后,南海卫一定会来一次严查,尤其是流民为主的第四千户和新建的第五千户,所有的人都要找个机会这样盘查一遍,反正有这样特征的,一定要全部都剔除出来。 “三极教还有什么其他的说法吗,比如说,他们忌口不忌口?平日里参拜不参拜什么邪神?”徐采宁说道:“如果不认识的三极教徒之间,要确定对方的身份,会用什么方式,有联络用的暗语什么吗?” 她笑着对嫣然说道:“你慢慢说,我慢慢记,这些你说的东西,将来都是可以成为朝廷免除你的刑罚的,你可不要以为你现在好好的呆在这里,朝廷就不会追究你了,你说的越多,咱们卫里就越能保着你!” 嫣然:“哦……” 第351章 己巳之变 崇祯二年在一片风雪之中终于结束了。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首当其冲的就是“诏定逆案”。正月里,皇帝召见阁臣以及吏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等重臣,谕定魏忠贤逆案,崇祯亲自裁定,自魏忠贤、客氏磔死外,其余附逆党羽以六等定罪。 自从,权倾一时的魏忠贤和他的时代正式落幕。 此案最有意思的一个后果是,此次以后,大明民间禁止自行阉割,要知道魏忠贤可就是自己阉割了自己进宫的,也算是彻底以后断绝了这个出路。 二月,朝廷考察京官。素行不谨冠带闲住者一百人泄露降一级调外任者四十六人,才力不及降一级调外用者十七人,年老致仕者十三人,有疾致仕者八人,老疾致仕者九人,贪酷革职者八人,罢软无为冠带闲住者三人,科道拾遗者二十四人。 整个大明官场一扫颓废之气,大明朝廷俨然有欣欣向荣的气象。 同年四月,陕西大饥,民乱四起,不久后,江晚率南海卫进陕,一直至今。 十月下旬,后金兵分三路,一路攻打入大安口,参将周镇死亡;一路攻入龙井关,一路攻打洪山口,明参将张安德等败逃,张万春降。蓟州被围,十一月,京师戒严。 十二月,宣大总督及宣府、保定、河南、山东、山西巡抚,闻京城戒严,都奏请率师入卫。山西巡抚耿如杞与总兵张鸿功也率五千人赴援。军队曾有令曰:“卒至之明日,汛地既定而后给饷。”山西援兵既至,今日令守通州,明日调昌平,后日又调良乡。驻地累更,三日没有给军饷,军队乃发生哗变。 江晚一条条看着朝廷的邸报,眉宇间皱成了一团。 他以为这个冬天熬过去,一切都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都会好起来,陕西这边逐渐走上平稳的轨道,他就可以从容抽身走人,向皇帝交上一份完美答卷了。 但是,没想到,陕西这边的流贼没有成为问题,但是,关外的后金鞑子,却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消停,而今年甚至直接抵达京师城下,这形势可比想象当中的要严峻得多。 朝廷已在皇帝的命令下,召集各路援军到京师抗敌,就连山西那边调集了五千人的军队过去了,但是唯独陕西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是知道皇帝是觉得他南海卫这一支兵马不得擅自调动,还是觉得南海卫这支人马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从头到尾,江晚都没有接到任何的命令。 “满桂战死了!”徐采宁坐在他的身边,低低地说道:“他是大同总兵,如今战死在德胜门下,朝廷又失一员虎将!” “邸报上没有这消息啊!”江晚抬起头:“是你的消息来源么?” “朝廷的邸报怎么会说这个,不过等到下一封邸报,追封追赠他的消息应该会出现在上面!”徐采宁轻轻说道:“据说是朝廷屡次派人催促他出战,而他回奏的‘众寡势殊,未可轻战’被陛下视为畏战之举,到了这个地步,满桂明知道凶多吉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战了!” “袁崇焕干什么吃的!?”江晚有些愤愤的将邸报放在桌上,“陛下如此器重于他,但是你看看这邸报上,都写了些什么,到处都是地方被后金攻破的消息,到处都是我大明的忠臣良将殉国的消息!” “遵化、三屯营都被后金军攻破,赵率教也在遵化战役中中流矢阵亡,巡抚王元雅、总兵朱国彦自尽而死!德胜门下,大同总兵满桂战死,我大明的忠臣良将又不是韭菜,割了一茬立刻又能长出一茬来的!”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说好的五年平辽的呢,如今,人家都打到京师城下了,他这个督师除了杀皮岛毛文龙,自断臂膀之外,他今年都干了些什么?” “陛下器重他!”徐采宁淡淡的说道,“这就够了,如今京师的各路援兵,陛下都是交给他统帅的,我南海卫若是驰援京师,此人也是大人的顶头上司,大人慎言,他若是知道大人对他如此不屑,这对大人来说,未必是好事!”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 江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是郁闷。 袁崇焕的下场如何,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那是他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历史上发生的故事,此刻他自己身在这历史当中,亲身经历这些事情,他才知道,无论袁崇焕多雄才大略,也无论是不是后金鞑子用的离间计,此战之后,朱由检杀他,真是一点都不冤。 身为边军督师,上任之后为了立威也好,为了揽权也好,先将皮岛总兵毛文龙给杀了,要知道,每一次后金进犯大明,毛文龙和他的皮岛官兵就是后金的大后方的一根钉子,只要后金向大明出兵,毛文龙部也是必定出兵袭扰后金的后方城镇、粮道,甚至一度进逼到盛京九十余里的地方。 不说围魏救赵,至少,有这么一支兵马在敌人的后方,起到的牵制作用是无与伦比的。 可毛文龙一死,毛文龙的这套战法基本上就不灵光了,不说袁崇焕看不看得起这套战法,就是他看得起,要派出将领带着皮岛的守军像毛文龙一样的出战,基本上不可能了。 所谓士气大跌,人心离散,杀了人家的总兵,现在指望人家的部属来给你卖命,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也是这一次后金大军敢直接倾巢而出的原因之一。 而发现敌军入侵,而且多路并进,袁崇焕率兵入关,所经过的蓟州、抚宁、永平、迁安、丰润、玉田各城,都分兵留守,人家后金尚且知道聚集力量,一路攻城拔寨,而袁崇焕处处防守,处处分兵,结果就是原本人数上占优势的大明军队,在这一次作战中,无论是哪一场战斗,大明的将领和官兵们,都不得很为无奈的面对一个他们不想面对的事情。 他们面对的敌人,永远都比他们的人数多。 后金军队一路攻城拔寨,简直跟打怪练级一样,一路打到天子脚下,而袁崇焕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不慌不忙,布置着他胸中的那一盘大棋。 后世有不少人说,当时袁崇焕是处处示弱,然后引诱后金军队冒进到京师城下,然后再准备调集关内关外的大明军队以及大明各地的援军,彻底地将后金主力歼灭在京师城下。 江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以他的看法,那就是袁崇焕根本就没料到后金人会分三路突袭大明,而等到发现后金军队的行动之后,他忙不迭地调兵遣将,结果是处处应对失措,而等到敌军聚集在了京师城外的时候,他害怕失去皇帝的信任,还在用他的一番忽悠皇帝的鬼话来安皇帝的心。 处处示弱,诱敌深入!我呸!那些轻轻松松说这种话的人,可知道几个字后面是多少的人命,多少的良臣武将,这些人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鞑子骑兵,他们绝望地抵挡到了最后一刻的时候,他们可还在苦苦的等待着朝廷的援兵。 “也不知道现在京师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徐采宁有些担心地说道:“我得到的最后的消息,就是满桂战死。” “如果是坏消息,早就天下震动了!”江晚说道:“放心,如今天子圣明,年少有为,鞑子想要攻破北京,这辈子是别指望了!” “要不,我回头去问问嫣然去!”徐采宁点了点头:“有时候明明知道她神神叨叨多是装神弄鬼的那一套,不过,有些事情她倒是猜得挺准,对了,你真不打算见一见她么,从我把她带回延安府起,你还没见过她呢!” “你要觉得对你有用,就留在你身边帮你,我不用见她了!”江晚摆摆手:“这种装神弄鬼的家伙,我一点好感都没有,她助你查三极教的事情查得如何了,我就奇怪了,为什么这种歪门邪道的玩意,总是禁不绝,杀不绝呢?” “还在查!”徐采宁说道:“首先是从第一,第二,第三这三个千户里查起,这些人都是我们从京师带过来的,按理来说混入邪教教徒的人是不多的,但是总得提防有人被邪教教徒拉下水!” “发现了吗?” “到目前为止,发现三人,不过,询问之后再让嫣然甄别判定,这三人都是属于稀里糊涂入教的那种,且时间不长,还没有造成什么害处!” “怎么处置的?”江晚问道。 “交给锦衣卫的人了!”徐采宁淡然说道:“他们怎么处置,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说到锦衣卫,江晚点了点头:“从京城派到咱们这里的锦衣卫的人,在咱们这里还算老实吧,你看得住他们吧!我可不想我的人马里,每天一群锦衣卫到处乱窜!” “看得住!”徐采宁回到:“所有人都住在军营里,若要外出行事,必须禀报我,并从我这里开具路条凭据!否则的话,他们寸步难行!” 她突然顿了顿:“我是真没想到,你怎么会突然将这些事情全部都交给我做,论起刺探情报,秘密行事这些事情,你属下有好多人比我内行!” “你总归是要从军队了里退出来的!”江晚淡淡的说道:“但是你显然不想退出来,想继续呆在我这里,又不做一个闲人,我想来想去,也就这种事情最适合你来做了!” “而且你做这些事情,不仅仅可以帮我,也可以为你弟弟保驾护航!”江晚说道:“你若是不满意的话,过些日子我找人替换掉你就行了!” “我没有说不满意,我就是有些惊讶!”徐采宁瞟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可不想做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因为这个话题,两人突然沉默了一下,气氛也由刚刚的忧国忧民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第一第二第三,这三个千户在甄别完之后,都一直保持着备战状况!”江晚咳嗽了一声,转换了话题:“万一京师那边调我们支援的话,这三个千户可以立刻动身,山西的兵马在京师哗变,大同总兵战死,山西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我们得随时做好应变的准备!” “延安府这边怎么办?”徐采宁问道:“如果真的要出兵的话,延安府这边可就只剩下一个第四千户还有点战力了!” “真要出现那种情况的话,内有李自成,外有吴三桂,你来坐镇延安府,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江晚早就将这个问题想的清清楚楚:“你资历够,现在又让你接手吴三桂的事情,到时候外面有什么乱子,可以直接让吴三桂代你分忧,如果内部有什么乱子,李自成也有着足够的能力帮你!不过,等到开春,要立刻将咱们培植的新作物在延安府全部推广种植,只要有足够的粮食,陕西这边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 “最好是不要调南海卫去京师了!”徐采宁脸色郑重了许多:“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局势可就严重了!” “最好如此!” 千里之外,北京城下,后金军大营。 刚刚经过一场激战的战场之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一片尸首,刚刚出营的后金大队在和明军一番激战之后,各自留下了千余具尸体,此刻正在缓缓的撤回大营。 在后金军大营的侧后方的一个小山坡上,一支数百人的明军,已经静悄悄的抵达了自己的位置,参将任守忠一声令下,明军们齐齐掀开了自己面前的草木树枝的伪装,一门门闪烁着寒光的大炮露了出来。 这些大炮各种各样,甚至其中还掺杂了几门佛郎机炮,林林总总,不下五十余门,光是将这些大炮运到这山坡上,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人力,更别说还要防止敌军发现,指挥者还要不断的用明军邀战的方式引开敌军的注意。 没人知道,为了这个炮兵阵地在这一时刻发挥作用,有多少明军献出了自己的性命。 而现在,在这一场双方都精疲力尽的激战之后,也终于轮到蛰伏已经的这些大炮发出属于它的声音了。 “听我号令,目标敌军大营,全体装弹!” “点火,放!” 第352章 我也曾黄粱一美梦 自从到了延安府,嫣然对什么都感到新鲜,每日里跟着徐采宁,俨然就是一个随从小兵的样子。 当然,她的主要任务,是协同徐采宁甄别南海卫里的三极教徒,而经过一个来月的忙碌,城里的军队大致已经甄别完成,她也可以终于松一口气了。 和城外的驻扎的第四千户不同,城里的这三个千户,都能在军营里集体甄别,这甄别的速度很快,而且,因为忠诚度的问题,即使是对这三个千户的官兵来说,这不知道所以的甄别,也不会引起他们太多的抵触。 但是第四千户九成以上的官兵,都是就地招募的流民,说句不好听的,在第四千户里什么人都有,城里的三个千户,仅仅甄别出三个教徒来,但是,如果去第四千户,绝对不止这个数目。 徐采宁的意思,眼下正值冬天,这件事情是一件长期的事情,倒是不如先让千户李自成自查一遍,然后她再介入,这样的话,即使第四千户的官兵有抵触,至少李自成可以先疏导一部分不满的情绪。 嫣然对此当然无所谓,反正她很是肯定,三极教除了她,大部分的头脑都不在了,那些教徒即使在军中,没有了首领,短期之内也成不了气候。 于是,她也算是彻底的清闲了下来。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城里的军队都是一副高度戒备的样子,好像随时准备出去打仗一样,这让她心里有些发慌了起来。 以她现在的地位已经被约束的程度,当然不会知道南海卫的军事计划,她自然也不会去打听,这种事情的忌讳之大,哪怕是她年轻小,也是知道的。 徐采宁很凶,很有权势,从吴三桂那么桀骜不驯的家伙见到徐采宁之后都服服帖帖就看得出来,她在徐采宁身边可是丝毫都不敢造次,说实话,延安府城看起来要比洛川安全得多,甚至一股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是,她宁愿呆在洛川的吴三桂那边。 至少,在吴三桂是身边,她感觉自在多了,而不是像在延安府,干什么都会受到管束,一不小心甚至就犯了忌讳。 就好像上次,她在军营里见到几个和南海卫服色不同的兵,好奇之下,她上前攀谈了几句,结果很是惊讶的发现,对方居然是京城里派来的锦衣卫。 锦衣卫,还是活的! 这让她莫名的有些兴奋,忍不住就多和对方呆了一会儿,说了一会话,其实,也没说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今日天气哈哈之类的,结果,一回头,她就被徐采宁叫了过去,将她和对方说的什么,盘问的清清楚楚。 她当然不会撒谎,不过,她总算是明白了,敢情,这些锦衣卫可不算是南海卫的人,他们甚至是北京那边特意派驻过来监视南海卫的,不过,就说几句话的功夫,立马就被徐采宁知道了,她也有些替这些锦衣卫感到悲哀。 这些家伙被死死的困在这军营里,连和人说几句话,立刻就被禀报了,这到底是谁监视谁啊! “锦衣卫有什么新鲜的,第一千户,第二千户,有的是以前锦衣卫的人,现在不也是咱们南海卫的军官吗?” 徐采宁不屑的说道:“这帮家伙在军中,干不了什么正事,以后别和他们接触了!” “哦!” 嫣然有些郁闷的回答,关于南海卫,她有很多的疑问要问,但是,她一直找不到询问的对象,从她现在接触的人看来,这些人都不是能改变这支官兵的关键人物,据说,第五千户的千户,还是一个佛郎机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这南海卫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和本卫的官兵,尤其徐采宁身边的人聊关于南海卫的事情,这个是被允许的,尤其是现在的嫣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见谁都是小心翼翼的,她问的关于南海卫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徐采宁身边的人,说了也就说了。 于是,嫣然的疑问就更多了。 当然,这些所有的疑问,要得到答案,大概只能从南海卫的那位指挥使大人身上了,可惜的是,那个叫江晚的指挥使,她倒是见过几次,但是从来没有说上话。 甚至连徐采宁替她说话都没有用,那人似乎对他很不感兴趣,甚至有些鄙夷。 “我真不是什么装神弄鬼,就是我一觉醒来,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样,对了,黄粱一梦你知道吧,对对对,那个书生一顿饭的功夫,在梦里过完了一辈子,醒来这黄粱米饭都没熟,我比他惨多了,我醒来的时候,连我睡觉以前的事情都全部忘记了!” “你说我多可怜,一个小女孩,一醒来就在洛川那个鬼地方,到处乱得一塌糊涂,还时时刻刻担心被人给吃了,要是我如今不少在做梦的话,我宁愿就呆在以前的那个梦里不要醒来,这太吓人了!” “你梦中的一辈子是多长!” 徐采宁笑着看看一脸委屈的嫣然:“你说你所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都是梦里知道的,难道在你的梦里,现在咱们经历的事情,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吗?” “可不是吗,不对,也不全是,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嫣然很是认真的说道:“我光是弄清楚我醒来是什么时候,皇帝又是哪个,我就花了好长时间,尤其延安府这边发生的事情,有时候让我很困惑,好像我做的梦和这里的情况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情!” “从你出生,到长大,到成年,嫁人生子,老死,这样的一辈子?” 徐采宁想了想,觉得自己想象不到人的脑子里,有了一辈子的经历会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受。 “没……没嫁人……!”嫣然突然涨红了脸:“还没嫁人,就遭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结果就醒过来了!” “所以,你是从哪里知道那些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的呢,这可是天机,据说泄露天机了有天谴的,你不怕么?” “我现在也不大肯定了!”嫣然苦着脸说道:“刚刚开始好像还很正常,但是,突然之间发现延安府出现了一支叫南海卫的官兵,就有些不大正常了,这和书上写的不大一样啊,而且,当时我学这个的时候,也没多认真,本来很多东西就不大肯定,现在就更迷糊了!” 徐采宁看着她,有些好气的笑了,嫣然越是说的有模有样,她就越是不信,为了生存,好多人做得比这个小女孩都过分,她说点大话装神弄鬼什么的,似乎也能理解。 不过,这是她以前的毛病,以后可得慢慢纠正过来。 “这些话,以后不要对人说了,免得别人以为你又干起了老本行,在咱们这里蛊惑人心呢,指挥使大人可不喜欢这个,真要是被人告到他那里,我也不好保你!” “我就知道你不信!”嫣然叹了口气:“说实话,这些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大信,算了,不说就不说,不过,趁着我现在还记得一些事情,而且,好像我的记忆还没有多大偏差,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真问?”徐采宁笑道:“你可别胡说八道一番,城外的农庄,盐场,可一直都缺人,你要真胡说八道,我可直接送你到那里去了!” “我才没那么傻呢!”嫣然撇撇嘴:“在你身边这么安全,而且,我哪里都不去的!” “嗯,南海卫会不会奉调进京?”徐采宁想了想:“京师那边战事危急,南海卫也算是皇帝嫡系,若是要用兵,皇帝会不会下旨征调!” “呃……”嫣然一下就卡壳了。 “不敢胡说八道了吧!”徐采宁笑道:“算了,这种事情问你也是白问!” “不是这样的!”嫣然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这事情不是我不敢乱说,是我真不知道啊,我梦里就算在书本上学到不少关于现在的知识,但是,我是根本就不知道咱们南海卫这支军队啊?” “梦里的事情,哪里说得准的!”徐采宁摆摆手:“不和你计较,不知道就不知道,去那边给自己改一改衣服吧,你这身军装穿在身上太大了一些!” “要不,你问一些和南海卫无关的事情,或许我能知道一些?” 嫣然苦兮兮的说道,她此刻心里的悲伤逆流成河,可惜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和南海卫无关的啊!”徐采宁想了想:“那我将来的夫婿,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文臣,还是武将,又或者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点心?” “这……”嫣然都快哭出来了:“在我的梦里,我也不认识你啊!你就不能问点所有人都知道的大事情,可以记载史书上的事情那种的么?” 她扁着嘴,低声嘀咕道:“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哪能被记在书上!” 哈哈哈哈! 徐采宁气的笑了起来,她堂堂定国公之女,未来必定乡主县主一样的人物,在这小丫头嘴里,居然连大人物都不是,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心里,什么样的人才算大人物。 阁老,皇帝?还是一省总督,九边总兵? “如今北京的战事,算是能记在史书上的大事情了吧,你就算读书再不认真,也应该知道一些!!” “这个,好像真知道一些!”嫣然这一下,狠狠的点了点头:“是后金鞑子打到北京城下了吧!” “没错!” “具体怎么打的,死伤多少,我不大清楚!”嫣然很是肯定的说道:“如果这里面没南海卫的事情的话,那这一战肯定是大明打赢了,要不然,咱们大明朝早就没了!” “嗯?”徐采宁一听这话,脸就是沉了下来,“什么叫大明朝早就没了,这种犯逆的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赢了!”嫣然吐吐舌头,很是肯定的说道:“反正赢是赢了,不过,袁崇焕死定了!” “你知道袁崇焕?”徐采宁有些惊讶起来,“你说他死定了,是什么意思,他可是蓟辽督师,此战统帅边军和各路援军,难道他战死了?” “不是,被皇帝杀了!”嫣然想了想,再度很是肯定的说道:“即使现在没死,也很快要死了,这个事情我记得很清楚,绝对没错!” “你和我说的这些,一个字都不许对别人说!若是我从别人嘴里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我不会送你盐场熬盐,我会直接杀了你,你清楚吗?”徐采宁脸色严肃了起来,这话的真假暂且不说,但是现在嫣然是南海卫的人,若是这话被别人知道,那么,这可就被人能解读出很多的恶意。 譬如说,这是有人妒忌袁崇焕的功绩,意图重伤抹黑。 又譬如说,这是有人笃定皇帝会冤杀大将,行事暴虐荒唐。 再比如说,这是有人在离间皇帝和臣子,心怀不轨,造谣生事。 而这些被解读出来的恶意,没人会觉得是一个普通的小兵说的,而只会觉得是南海卫指挥使江晚传出来的,而无论那一条,只要和江晚挂上钩,对江晚来说,绝对都是大麻烦。 嫣然被突然严肃起来的徐采宁,有些吓到了,她有些嗫嚅的说道:“嫣然当然不会乱说,不过,袁崇焕会不会被皇帝杀死,这仗打完了,所有人不就知道了吗?到时候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也不就清楚了!” “以后在营中,不许你和锦衣卫的人有丝毫的接触!”徐采宁瞪着她:“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我若是不在,你要走动或者外出,身边至少要有我派的两个人!” “嗯!” “你这张嘴,可是真是惹祸的根苗,幸亏我今天闲来无事和你聊了这些,要不然,真不知道你对外人会说什么!”徐采宁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在洛川无依无靠都能活得很自在,甚至还混了一个圣母娘娘来做了,你这张嘴,真要杀人的话,可比真刀真枪厉害多了!” “啊!”嫣然瞪大眼睛:“我有这么厉害吗?” “你以为我是夸你啊?”徐采宁狠狠瞪了她一眼:“好好的呆着,不听我的吩咐,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353章 图个心安 崇祯二年的春节,对延安府上上下下所有人来说,绝对是一个难忘的春节。 经历了一年的各种磨砺艰难之后,能在年终的时候,安静祥和的过这个春节,无论是城里的还是城外的,几乎人人都有居所,人人都有一口热食,在这样的世道里,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情。 对此,延安府的知府宋衮应该是感触最深的一个。 放在往年,哪怕是没有如此之多的流民,在年末最寒冷的这些天里,在延安府的大街小巷都能找出几十个冻死饿死的尸体来,更不要说城外了。 而如今的延安府里,几乎是一个冻死饿死的人都没有,说句实话,若不是源源不断从外面来的消息,以及城里到处可以见的南海卫巡逻的事情,他觉得哪怕自己再在延安府干上一任,也不会有这样的政绩。 毫无疑问,明年的察典,无论是考满还是考核,他这个延安府知府都应该位列上等,当然,如今仅仅是延安一府城,延安府辖下的几个县城未必能到府城的状况,但是从城外天气一开始暖和,那些流民在南海卫的督促帮助之下,就开始的耕作看来,这样的气象席卷到周边县城,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粮食一直扼住南海卫的喉咙! 宋衮如今非常清楚南海卫的战力,以盘踞在附近那几个县城的流贼而言,南海卫要破敌收复他们,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当然,歼灭驱逐流贼简单,但是,像延安府一样,全部靠从山西运粮食过来,那就不现实了。 所以,延安府只有粮食充足,一切都不是问题。 最近宋衮的心情好了很多,能送到他面前的琐事也少了很多,很多事情,以前还是需要他这个知府亲自出面去协调,去说服,甚至强制去命令,但是,如今这些事情突然之间变得就好办多了。 那些一直对着南海卫颇为微词的士绅们,如今不仅仅不再对南海卫有抵触,甚至有些拥戴的意思了,当然,这一切都是从那天在陈家,江晚亲口答应这些士绅入股四海商行之后发生的事情。 宋衮算是这件事情的见证,但是,他很明智的没有涉足其中,甚至不关心这些士绅和南海卫之间的合作到底有那些具体内容,士绅们的态度的改变,并且化为的实际行动,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南海卫征用了府衙内所有贮存的宝钞,然后用他们的印章加盖后,当作银票在延安府发行起来,谁又曾料得到,如今几乎是废纸一样,连普通百姓都不愿意接受的大明宝钞,居然又能在市面上流通起来呢? 而且,一贯宝钞就是当一两白银,其中兑换比例的浮动,连一成都没有。 这已经是很难令人想象的事情了,而偏生满城的士绅和他们拥有的商铺,居然都认可这种四海的银票,而据说,就是城里山西人开的那几家铺子,如今也开始用这种银票从盐场那边买盐了,照着这么下去的意思,这银票没准还能流到山西去。 当然这种事情宋衮也就想想而已,一张废纸当银子用,人家看的是四海商行随时能兑换的能力,在延安府这种兑换能行,但是,出了延安府,真要人家拿出几千几万的银票来挤兑,四海商行那边要兑不出,那就砸了自己招牌了。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过,他也没打算看那么长远,反正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他就应该离开延安府了,不管是升迁还是调任,他都不会继续呆在这里,这是他的下一任该去考虑的问题了。 人家做官,为的是升迁,不过,从年底的这几份邸报看来,宋衮觉得,其实升迁不升迁,他倒是没那么渴望了,就算进京,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机,因为年轻女真人进犯的事情,京城里现在的局势诡异的很,他这身份资历,进京之后,也未必有什么作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在京城继续熬资历了。 这还是升迁,不过,大概率他只是会调任,若是调任到陕西的其他州府,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就呆在延安府,别的不说,至少延安府现在的局面,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的想象,换了一个地方,别说从头再开始经营,就是能安安稳稳的将官做下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如今闲下来的来,对自己仕途的考虑花费的时间,远远比关心城里的变化要多,只是京城那边如今乱成一团,他去信询问自己的座师,却是一直都没有得到回信。 “老爷,你该起床了!” 身边的小妾,有些好气又好笑的催促着宋衮,她可没想到在她眼里一直都是很勤勉的宋衮,居然也有赖在知府衙门的后宅不出气的一天。 从一大早醒来,他就一直躺在床上,简直像极了一个赖床的小孩子,哪里是那个威风八面的知府大人。 “又没甚么公事,老爷我辛苦了这么久,休息一天就不起床怎么了!” 宋衮理直气壮地说道:“去忙你的事情去,老爷在想事情呢!” “老爷躺一天妾身都不管的,不过,客人已经喝了快一个时辰的茶了,我叫人看了,那茶水都清水一样了,可客人还不肯走!” “哎,不是叫人去请周先生么?” 宋衮有些头疼了起来,小妾口中的客人当然就是范记的掌柜了,据说还是那山西的巨贾,叫范永斗,他来求见自己,想来绝对不是想和自己喝喝茶的。 他一点都不想和范家搭上关系,哪怕从山西到延安府的粮道绝大部分都是范家经营的,但是,他都做官做到知府了,当然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乱伸手的。 不该碰的东西,绝对就不要碰,碰了之后会后悔的。 范家是南海卫的关系,确切的说,范家是江晚的关系,反正他这个知府很清楚,单凭他的脸面,求这山西巨贾范永斗不辞辛苦开辟粮道,然后组织人手源源不断的从山西运粮过来换延安府出产的这些青盐,他是绝对没那么大的脸的。 不管江晚是如何说动范家的,那范家绝对是看的江晚的面子,在这件事情里,他宋衮可是一点力都没出。 这个时候,私下里和范家的人勾勾搭搭,若是江晚觉得,他和范家的人有什么谋划合作将他江晚却撇在一边的话,他都能想象对方的心情该是如何的恶劣了。 现在的他,一点都不想惹江晚生气。 前几次,他直接就以公事太忙拒绝了对方的求见,但是,今天对方明显的就是知道他闲着才找上门来的,他晾了对方半个时辰,对方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干脆直接让人去请在府衙里出入得最勤快的南海卫的周觉了。 结果,也不知道两人说的什么,反正这范掌柜没走,周觉倒是走了。 “更衣吧,我去打发他走好了,真是不请自来的恶客,打搅我的好梦!” 他嘀咕了一声,终于不情不愿地起床了。 半柱香后,他见到了那个赖在他府衙里不走的恶客了,恶客见到他,居然一点都没有等了半天样子,甚至连抱怨的话都没有,这让他想找借口拂袖而去都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不过没关系,做官嘛,脸皮一定要厚。 他若无其事的开口:“范掌柜这一直想见本官,想必是要事,莫非是范记出了事情?” “知府大人多虑了!”范永斗微微笑着:“范家在延安府怎么可能出事情?就算是出事,也是山西那边出事,我倒是不至于来求助知府大人!” “哦,那是何事!”宋衮不紧不慢的说道。 “当然是好事!”范永斗拱拱手:“范某听说知府大人今年就是这一任期满的时候,范某斗胆想来询问一样,知府大人对自己的仕途,有什么规划没有?” “嗯?”宋衮脸沉了下来,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本官的仕途如何,也是你一介商人能操心的事情吗?范掌柜的买卖做得这么大,不会连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 “不不不,知府大人误会范某的意思了!”范永斗摇摇头:“范某的意思,如果知府大人有什么规划的,范某可以助知府大人一臂之力!” 他笑着说道:“政绩如今知府大人有了,若要谋个好的位置,缺的是无非是钱财和人脉,人脉方面,或许我一介商人的确是和知府大人没法比,但是钱财这一方面,范某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那么,就算我谋到了好的位置,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宋衮鄙夷的看了对方一眼:“宋衮自问不算什么好官,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昏官,这天底下无缘无故给我送银子的事情,我想大概还是没有的!” “什么都不用知府大人做!”范永斗摇摇头:“知府大人,我能说几句冒犯的话吗?” “你说!”宋衮扫了对方一眼:“原来你觉得这样收买我还不算冒犯,我倒是想知道,你这冒犯的话是何等样子!” “那我直说了吧!”范永斗看到宋衮有些色变,这场谈话快继续不下去了,打算不和对方转弯抹角,直接说清楚自己的来意了,这一次要不欢而散,他相信自己不会再有几乎让宋衮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 “范某在山西,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无论哪一个州府,哪怕当地的官员对范某看不上眼,让范某能一杯茶水喝一个时辰的官员,真的不多!” 范永斗说道:“当然,延安府的知府,范某也觉得没那么大的面子的,更别说范某和诸位同仁,这数月来,每月数千石的粮食送进延安府,范某自认,对延安府范某还是有功的!是不是这样,宋大人?” “这一点,本官一定会禀报朝廷,恳请朝廷褒奖!”宋衮点点头,这是实情,他为对方求个褒奖无可厚非。 “也就是说,宋大人的政绩里有范某的一份,范某不求宋大人回报,只是请宋大人给范某这个机会,在范某把话说完之前,不要拂袖而去,可以吗?” “我答应你!”宋衮点点头,看在对方的功劳上,他觉得可以听完对方的话,大不了对方那不合情理的要求,自己拒绝就是了。 “宋大人是身在宝山不自知啊!”范永斗叹了口气:“南海卫江指挥使,是天子近臣,南海卫指挥佥事徐任之,真名徐采宁,是定国公之女,而且真正的徐任之,定国公的此子,如今正在南海卫任百户!” 他看着宋衮:“宋大人不会觉得,他们到延安府来,平定民乱,收容流民,是因为你宋大人的相请,是因为心忧朝廷在陕西的糜乱之局吧!” 宋衮看着他,没说话。 “这几位,也是要功绩的,宋大人的政绩,就是他们的功绩,若是他们的功绩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得到了朝廷的褒奖,宋大人你觉得,你这个延安府的主官,谁敢胡乱找个地方安置你,又谁敢让你做冷板凳!” “当然,若是他们几位肯直接出手帮宋大人你,那事情更简单了,以他们的恩宠和定国公府在朝廷的势力,我想,无论是提拔一个五品知府,还是给这个五品知府换个富庶之地,应该都不是难事。” “他们凭什么帮我,他们又不欠我的,而且,你也说了,虽然他们为了自己的功绩,在延安府做了这么多,但是这些同时也是政绩,这么算起来,他们已经帮我很多了!” “那宋大人就帮他们,这样他们不就有理由再帮你了吗?”范永斗说道:“宋大人想要为自己的仕途铺路,银子我这里有,人脉他们那里有,政绩延安府有,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多好!” “我这也算帮他们?”宋衮皱起眉头。 “当然,江大人那里可是缺银子缺的厉害,宋大人没看见这满城都是大明宝钞在飞舞吗,但是,如果今年,南海卫将陕西全境甚至三边全境平定,这些大明宝钞只怕就不会只在延安府一地飞舞了吧!” 范永斗耐心的说道:“以四海商行和你延安府士绅的那点家底,别说三边了,就是陕西一地,一次挤兑就足够让所有人血本无归,所以,江大人的四海商行,现在是银子越多越好!” “你是借我的手,给江晚送银子!”宋衮终于品过味道来了:“而在这其中,我还得了好处!是不是这个意思!” “宋大人你要这么理解,倒是也不算错!”范永斗点点头。 “那么,你呢,你送银子出去,图个什么?”宋衮有些不理解眼前这个商人的思路了。 范永斗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我说我图个心安!不知道宋大人你信不信?” 第354章 商人的心思 范永斗当然要图个安心了。 比起宋衮从邸报上得知最近天下发生的大事情,他有的是消息渠道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送到他的面前。 后金大军十余万人绕过关宁防线,直接从蒙古借道,一路攻城拔寨打到了北京城下,说实话,当时接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延安府,正准备从延安府返回山西。 一听到这样的消息,他立马就改变了主意,决定暂时留在延安府了。 江晚绝对比他知道这消息要早,这一点,他一点都不怀疑,他担心自己这时候离开延安府,若是江晚觉得自己是去和后金勾结,那他范家最近做的这些事情,那就全部算是白做了。 说起来好笑得很,这一段时间里,在延安府里最关心这北京城下战局的,只怕不是江晚,也不是宋衮,而是他范永斗了。 后金人一旦攻下京城的话,那可就天下大变了,大明朝廷势必要迁都,那么,北边算是丢给后金人了,他范家世世代代都在张家口扎根,而他根据江晚的要求,这大半年来,已经逐渐的和后金那边划清了界限,对于后金人那边,他算是背叛了,这一旦后金人算起后帐来,他除范家满门,除了逃到江南去,不会有别的出路。 但是,若是北京城没被后金人打下,这一次朝廷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是要从边军到京军,都要整肃一番的,尤其是那些在后金人兵锋到来的时候,投降过去的,为后金人带路的,这些人势必是要严惩清算,他范永斗虽然这次事情当中,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朝廷真要清算这类人的话,他范家绝对是榜上有名的。 所有,这战事一起,无论胜败,他范永斗都是两边不好过。 而现在,他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后金人退了,但是京师附近的通州那边,后金军队据说还在和大明军在打仗,但是毫无疑问,后金人想取下北京的计划已经破产,大明的各路援军在京师城下越聚越多,后金人的军队,现在算是在边打边撤。 可以这么说吧,基本上,从去年到今年的这一场大战,已经接近尾声了,后金算是赢了,但是,大明的京师安然无恙。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一个令他最为担心的消息。 蓟辽督师,各路援军的统帅,那个后金人颇为头疼的“袁蛮子”袁崇焕,已经被皇帝抓捕,被关押了起来。 这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信号了,仅仅因为战事不力,手握兵权的袁崇焕都毫不留情的被拿下了,那接下来,皇帝清算那些降兵降将,清算他这样的带路党人,还会少得了吗? 他心里非常的清楚,山西那边,绝对不会有人保他,即使有人保,也不会那种拿自己的前途身家的保他,在皇帝的旨意下,这种力度的保全一点作用都不起。 他需要更强有力的保护,甚至那种可以改变皇帝主意的保护,他思前想后,在他的人脉里,能达到这种程度的,除了江晚,还是只有江晚。 江晚会保他吗? 这个很难说,若是延安府继续缺粮,他范家是延安府这边少不了的存在,或许江晚会想办法保全他范家,但是,现在以延安府的架势,以及那城外上万的流民,林林总总的村落,甚至在四海商行的支持下,各种农具种子都已经下发到了那些流民手里,这摆明今年延安府这边,肯定会在耕作上大干一场。 那么,范家的地位在江晚的心目中,可就没那么重要了,至少范永斗觉得,没有重要到可以为了范家违抗皇帝的旨意,改变皇帝的想法的地步。 想改变这种状况,那么,范永斗就只有让范家在江晚的心里变得更重要些,若是和对方能够紧密联系在一起一时半会分不开,那就更好了,到时候,江晚保他,就是保江晚自己,都不用他催促,江晚肯定会用心的。 思前想后,范永斗还是落在了自己商人重视的地方上了。 钱! 范永斗有钱,非常有钱,别人或许不知道他的身家,只知道他有钱,却不知道范永斗有钱到了什么地步。 这么说吧,如果南海卫肯要他的银子,单单就他范永斗,养这南海卫全军上下这支兵马,养那么一个三五年,他自问还是养得起的。 当然,南海卫不会要的银子,他也不敢这么作死,上一次这么作死的人,叫沈万三,现在还埋在南京城里呢! 江晚也不要他的银子。 在江晚和他刚刚接触的时候,他就露出了献银的意思,毕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哪里都行得通的道理,但是江晚直接就拒绝了,而是言明,若是他真要用银子,直接带兵马去范家取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这个话题当场就戛然而止了。 现在范永斗想重新提起这个话题,但是,如今南海卫的财政状况,他可是太清楚了,他很担心自己找江晚挑起这个话题,直接就被江晚误会成别的意思。 有宋衮当作一个过滤器,从中将这银子过滤一遍,然后送到江晚的手中,这样的话,江晚用的就不算是他的银子,也就没有什么误会了,哪怕日后他知道了这银子的来源,只怕也是只有欣慰,没有猜疑的。 真要是他有事,求到江晚的面前,提一下这银子的来历,至少,江晚看在这银子的份上,怎么也得多少帮他一点吧! …… 旨意终于从京师下来了,不是调兵的旨意,而是召江晚一个人进京。 旨意下得很急,是“即日进京”,那就是江晚无论在干什么,都要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情,去京城觐见他的君王。 同旨意一起抵达延安府的,还有最新的一份朝廷邸报,在邸报上这一次有了北京之战的大略描述,江晚看到了满桂的消息,看到了祖大寿的消息,甚至看到了王承胤的消息,但是,他没有看到袁崇焕的消息。 而北京之战用邸报上的话来说,那就是“大获全胜,重挫敌军”,他知道,如果这样的话,袁崇焕大概此时已经在大牢里了。 他带着护卫,火速赶往京城,这一路上,他都在想皇帝在大战的时候没有想起他来,为什么会在大战之后想起他来了,自己这一次进京,和袁崇焕被下狱有没有关系? 显然,这一切的问题,都要见了皇帝才知道了。 第355章 物是人非两模样 “江指挥使进京了?” 宋衮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十分的愕然,不过,看着眼前的周觉有些奇怪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南海卫可并是他延安府的属下,江晚这个指挥使,进京不进京,可没有必要告诉他的。 “还说过了年,好好的和江大人坐一坐的呢!”他有些遗憾的叹道:“也不知道江指挥使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可说不好!”周觉摇摇头:“这种大事情,指挥使大人也不会给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解释分说,他的行程,更不是我们能打听的!” “那你们卫里,现在是谁做主,许镇抚,还是徐佥事?” “是两位大人做主!”周觉回答道:“大家各司其职,若是有决断不下的事情,再由两位大人商议做主,倒是没有谁单独做主一说!” “哦!”宋衮点了点头:“那周先生这参谋房的事情,府衙这边的联络,也都是照旧了?” “是的,一切照旧,上面没有新的意思下来的情况下,都和原来一样!”周觉点了点头:“这次拜会宋大人,主要也就是说的这个意思,好了,如今消息送到,我还回去了,宋大人公务繁忙,周某就不打搅了!” 好像自己慢了一步啊! 周觉走后,宋衮心里有几分懊恼,无非是送银子的事情,自己拿捏什么,要是早知道江晚会进京,这银子送出去,自己的事情岂不是就更有把握一下。 这次他进京,陛下肯定是要问他在陕西的作为的,江晚怎么可能不提一下自己这个延安府的知府,若是银子早点送出去,这陛下耳朵里,听到的话肯定江晚不加修饰的评价要高的多。 “来人啊!” 他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去请范记粮号的范掌柜过来,所本府有事情要和他商量!” 没多大时间,范永斗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三言两语将江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就想问你,若是以我名义,给江晚送一封书信,书信里我将我的意思说清楚,然后再附上你给我的那些银票,你能派人将信送到江晚的手中吗?” 他沉吟了一下:“他走了一天了,想来应该是追不上他了,不过,他也不会一进京就去见陛下,按照规矩,他应该在城外官驿等候召见,不过,眼下北京城外大战了一场,这官驿还在不在都不好说,总之,若是能在见到陛下之前,将我的书信给他,你这银子大概就送得出去了!” “宋大人还是快点去写书信吧!”范永斗平静的说道:“书信给我,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宋衮看了看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 回京的路并不好走,其实,进了山西之后,江晚一行人,就已经感觉到气氛有些紧张了起来,而等到了京师附近,这紧张的气氛就更加浓重了。 江晚按照自己的记忆,直接带着人朝着官驿的方向走去,沿路几乎一直有人在盘查,询问他们的来历,这还是他们穿着军装的情况下,可见若是一般百姓的话,盘查得会更加严厉。 当然,如今京师附近,也几乎看不到普通百姓了,这一路来,他看到的都是残垣断壁,十室九空的样子,京师附近的百姓,不是早早的逃难离开,就是只怕早就被掳走或者杀死了。 到了官驿原来的地点,江晚等人勒住了马缰,原来规模宏大的驿站所在,如今早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进城吗?” 梅小飞问道,他知道自家大人来这驿站的目的,只不过,现在驿站都没了,这些所谓规矩,就不要再讲究了吧! “不,去周庄!” 江晚掉头,朝着周庄的方向而去,众亲卫一愣,急忙跟了上去,他们大都的周庄出身,此刻连官驿都一片废墟了,周庄那边,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站在周庄之外,心里都是一片冰凉。 他们曾经熟悉的那一圈矮墙,如今早就已经残破不堪,而庄子里他们熟悉的屋子也不见了,到处都是烧过的残垣断壁,至于他们熟悉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看到。 无路是李小姐苏小姐,还是小九姑娘,甚至连庄子里那么多的庄户,也是一个人都没看到。 江晚阴沉着脸走进了庄子,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没有发现尸首,也没有厮杀过的痕迹,应该是鞑子来之前,就全部撤到城里去了!” 众人点了点头,没错,一定是这样! “进城,去南海子!”江晚翻身上马,带着人朝着远处的京城而去。 等到他们一群人,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南海子的门口,看到南海子门口依然有站岗的岗哨,众人脸上齐齐露出了笑容,只要有岗哨,那就是说明家里一切都没事。 “来人止步!” 远远看到一群骑兵从远处奔驰而来,在不远处放慢的脚步,南海卫的两个岗哨大声的喊了起来:“来人止步,通报身份,从此处起,即是南海卫驻防之地,闲杂人等禁止前行!”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了起来:“这新兵蛋子,连我们都不认识!” “快点进去通报,指挥使大人回来了!” 江晚亮出自己的腰牌,两个哨兵一愣,哇的一声大叫,然后连礼也没见,齐齐就朝着南海子里面跑了进去。 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是指挥使大人回来了,指挥使大人带着兄弟们回来了!” “这两个没规矩的家伙!”江晚摇摇头:“都进去了吧,都到家了,对了,留下两人,呆会叫那两个家伙来换你们!” 南海子和往常一样静谧,但是,这一行人走了进去,很快,江晚就发现这种安静,安静的好像过头了。 刚刚那两个岗哨大喊大叫的跑了进去,这岗楼距离营房,不过是半里地的样子,以他们两个闹出的动静,这营房里应该早就听到了。 怎么到现在还是静悄悄的。 而在南海子里,留下看家的官兵至少有数百人,加上周庄那边的人,这些人不可能一个人都没听到吧! 第356章 当家难 军营深处,苏浅儿和李扶摇两人正在屋子里说着话,小九乖巧地站在一边,不时为她们递上一些纸张账本什么的。 “扶摇姐,前日你去了户部那边,对咱们南海卫那边户部怎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没说!” 李扶摇头也没抬的说道:“户部,兵部,工部,六部的各大衙门,现在都差不多乱成一团糟了,尤其是户部,只要去的,都是要钱要粮的,别说咱们南海卫连一个指挥使都没去,就是参将总兵在那里也不少见,我去了,也是见不到管事的人的!” “那咱们的人呢,不能说抽调咱们的时候就有咱们,现在到了给钱粮的时候,就不管我们了吧!” 苏浅儿将手中的账本放了下来:“咱们南海卫现在除了这几十个看家的,其他的人都被抽调走了,这几百号庄户在这里,若是再没有钱粮补给,到下个月,只怕所有人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怕什么!”李扶摇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的笑了笑:“反正饿不死人,这里可是南海子,可是以前皇家的猎场所在,等到下个月,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出来了,还怕没有吃的?” “话虽然这么说!”苏浅儿皱着眉头:“守城的时候,咱们的人死伤了不少,这抚恤总要卫里出吧,这银子从哪里来?” “先等等吧!”李扶摇深深的叹了口气:“仗还在打,倒是也不急着这些银子,实在不行,我去宫里求见一个徐公公,毕竟咱们卫的事情,在宫里也只能求到他头上来了!” 她脸上没多少期待之色:“不过,按照我以前在宫里的经验,除非咱们指挥使大人和卫里大部分的兵马都在这里,单单我们留守的这点人,加上我的分量,从宫里直接拨给咱们粮饷的希望真不多,眼下各路援兵进京,内帑花银子也好像流水一样,和人家比起来,宫里肯定是更愿意将这些粮饷花到对局势更有用的兵马身上!” “咱们又要不了多少银子!”苏浅儿一脸愁容:“有个三五千两,至少可以支持好久了!” “等等吧,咱们先熬着,活下去,其他的,我再想想办法!” 李扶摇揉揉太阳穴,眉宇中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在一边的小九极度乖巧地给她递上一杯热茶来,李扶摇喝了一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小姐,要是咱们大人在家里就好了,咱们大人什么事情都轻轻松松能解决!” 就好像听到了小九的说话一样,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叫喊声,由远及近慢慢地清晰起来。 “指挥使大人回来了,指挥使大人回来了!” 李扶摇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不由自主地看了苏浅儿一眼,只见苏浅儿也是歪着头,正在凝神倾听外面的声音。 她猛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只见远处两个人影正朝着营房这边跑了过来,而营房了,不少人已经闻声赶了出来,正朝着两人来的方向张望。 她蹭蹭蹭地跑出门前,身后的苏浅儿也丢下手中的纸笔,和小九跟在她的身后。 “李小姐,指挥使大人回来了!” 两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到李扶摇面前,然后手指着在身后,脸上全是喜色。 已经不用两个士兵在多说了,在远处,一群人影已经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当中,几乎不到片刻功夫,这些马背上的人影的面目,已经清晰可见。 那最当先的一人,不正是那个脸上时时刻刻都挂着一丝可恶的笑容的江晚是谁。 “参见指挥使大人!” 营房门口,几十个留守的士兵,齐齐抱拳肃立。 江晚跳下马,看来这些士兵们一眼,也是抱拳朝着这些眼中流露出不可抑止的激动之色的士兵们:“兄弟们辛苦!” “指挥使大人辛苦!” 众护卫也纷纷下马,朝着这些士兵们走去,转眼之间,勾肩搭背嘘寒问暖,营地里一片热闹祥和气象。 “参见大人!” 三女盈盈躬身,江晚走到她们面前,看看李扶摇,看看苏浅儿,又看看小九。 “好,好,都没事就好!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们了!” “大人在陕西出生入死,我们算什么辛苦!”李扶摇眼眶有些红,鼻子也微微有些发酸,“我们只是尽自己是所能,将大人的吩咐办好而已!” “你们都清减了不少!”江晚看着她们,然后眼光落在小九身上:“你不算,你双下巴都出来了,这是吃了多少?” 小九一愣,然后情不自禁的缩缩脖子,扁起了嘴。 原本有些感伤的久别重逢的场面,因为江晚的这一句话,突然变得有些温馨了起来,李扶摇扭头看了小九,忍不住也微笑了起来。 “还不去给大人沏壶茶水去,就知道在那里傻站着,大人,我们进去说话!” 江晚点点头,随着他们走了进去。 “营地里怎么才这么点人,其他人呢,周庄的那边的人,应该也撤回到这边来了吧,我这一路来,没看到其他人啊!” “庄户们在后面,毕竟这里是军营,庄户们有老幼妇孺,安置在后面,一旦有事的话,也能走脱得快一些!” 李扶摇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原来营地里还有五百余人,不过战事吃紧,孙大人整顿京军,聚集兵马,我们南海卫也被抽调走了大部分,仅留下一点看守营房的人手! 江晚点点头,要是这样的话,倒是也能理解,从城外周庄的废墟就看得出来,当日里情形是多么的危急,这京城里抽调一切可战之兵随时准备与鞑子作战,南海卫自然也是义不容辞。 “大人不是在延安府过年吗,怎么突然之间就回来了!”李扶摇等江晚坐定:“是咱们卫的兵马奉命回调京师到了京城吗?” “那倒不是!”江晚摇摇头:“卫里的兵马还在延安府,我这次回来,是因为陛下急召,今日刚刚到了的京城,先去的周庄,看到那边都已经毁了,这才直接来这边的!” 江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见你们一切都安好,我这心里才终于踏实了啊!” 第357章 一切有我 去陕西之后,江晚和李扶摇的联系,仅仅只是通过书信,此刻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毕竟,李扶摇算是上下都认可的“江夫人之一!”南海卫的内当家! 哪怕她身上一官半职都没有,但是,在指挥使,镇抚司,佥事一众高层都不在卫里,而她还主持着周庄的“南海卫军官培训学校”,那么,她自然而言就成了南海卫在京里的话事人。 而不管李扶摇多么的能干,但是,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能帮他的,也是苏浅儿和另外一群小姑娘,说实话,在平常的日子了,在京师这样的地方,江晚还这你不用担心他们,但是,如果赶上兵危战乱这种事情,发生什么都不意外。 喝着小九送上来的香茗,听着李扶摇给他说着在他离开之后,这一群小姑娘是如何努力的经营着南海卫的事情,江晚难免有些突然怜惜这些女孩。 宫里自从他走的时候,拨给他的那一笔钱粮,他留了几千两在李扶摇这里,就再也没有拨给钱粮。 这么久以来,除了许白那边,每个月倒是按时送来几百两的青云楼的分红,南海卫基本上是再也没有别的进项。 但是,招兵,开饷,伙食,冬天来了的衣物,这一切一切,都是在这些小姑娘的精细打算下,一步步的熬过来的,好在当初周庄的教习们还有后来练出来的那些军官,对这些小姑娘们算是有力的武力保障,要不然,这些事情别说能够运转起来,稍微有几个刺头或者是有人挑衅,他们要压下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南海卫总归是上卫,又是名义上吃着内帑钱粮的,倒是不大担心别的军卫欺压,不过,一旦和对方有冲突,这摩擦肯定是少不了的,虽然李扶摇没有明说,但是,江晚想得到,这些天来经营南海卫,绝对没有李扶摇说的那么的轻松。 “可不是嘛,扶摇姐去户部,户部的官儿都不待见!”小九忍不住抱怨道:“宫里徐公公那里,扶摇姐也求见过好些次了,根本就见不着那徐公公,扶摇姐说,那徐公公还是咱们自己人,领着咱们南海卫的官职的呢,我看啊,人家可没拿他当咱自己人!” “这次我若是再离开,你们跟着我走吧!”江晚点了点头:“以后我在哪里,你们就在哪里,南海子这边,留点人手看家就行,从庄户里挑些人手吧,周庄没了,他们在这里,种地打猎,自给自足,总比在外面强!” “嗯!” 李扶摇和苏浅儿,齐齐点了点头,小九则是在一边,连连点头。 “我回来了,卫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你们也好好的休息一下!”江晚笑了起来,“等我觐见了陛下,看看陛下召我回来是何事,我们再做打算!” “我早就想去延安府看看了!”小九点头如小鸡啄米:“扶摇姐说大人在延安府那边,打败了好多流贼,现在咱们南海卫在那边可威风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这一夜,南海子里风平浪静,在这波云诡谲的京师里,南海子大概是最为平静的地方。 江晚的回归,让南海子里所有的人,都突然有了一个主心骨,突然有了依靠,不管外面的局势多么的变幻,在他们心里,江晚在,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一大早起来,江晚穿戴整齐,直接奔往皇城。 按照李扶摇的说法,如今各大衙门都是乱成一团糟,他若是老老实实的按照规矩来,等到皇帝的召见,还不如直接去应召求见。 朱由检现在的事情,只怕千头万绪,若是不主动求见,等到他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只怕早就忘记当初为什么急召自己来的初衷了。 当然,对于自己是身份,江晚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大早的“御门听政”肯定他是不够资格的,老老实实的在文华殿报个道,然后等待皇帝的召见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或许是在武英殿也说不一定,这么久没进宫,内阁的阁臣们都换了几茬了,他也不知道皇帝召见臣子,如今喜欢在什么地方,而臣子又在什么地方等候。 反正他只是很确定,以朱由检对国事的勤勉,见到等候召见的官员的名单里有自己的时候,一定会见自己的。 实际上,还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早朝结束之后,仅仅只是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在一帮陌生的官员们惊诧眼神中,他得到了召见的命令,随着前来传旨的小宦官,朝着乾清宫走去。 一路上的风景依旧,但是江晚举目,却是一个熟悉的面孔都见不到,所谓物是人非大抵就是这样了,而看到乾清宫的时候,当初自己带着听雨楼的那帮少年子弟护卫在乾清宫四周的景象,仿佛才过去没有多久。 只是当初护卫在这乾清宫四周的少年们,如今都已经成了千里之外忠于职守的军官,在用他们手中的刀枪,维护着大明的社稷,而当初在乾清宫中的那个少年天子,如今也是恩威日隆,已经不复当日的战战兢兢,他的一言一行,都已经足够对这乾清宫外大明的万里江山和亿万黎民百姓,有着重大的影响。 率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的中心,就在此处! 而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天下王土的中心之地,刚刚差一点险些失陷于外族之手。 在乾清宫门外,江晚整理了一下衣冠,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里面传来长长的唱名声。 “宣南海卫指挥使江晚觐见!” 江晚走了进去,目光所及,朱由检脸色清癯,正一脸倦容的坐在龙案之前,和上一次见到朱由检那意气风发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臣江晚,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朱由检看了看他,淡淡的说道:“从朕下旨意给你,到你出现在朕的面前,你一共花了八天!朕的援军若是每一路都如你一样神速,这一次京城之战,何至于打成这个样子!” “陛下相召,臣不敢怠慢!”江晚肃然说道:“南海卫五千兵马,和臣一样,一直等待陛下的旨意,但是,臣等来的,只是陛下召见臣一人的旨意!” 第358章 欲去东江,先平三边 朱由检抬头看了看江晚,似乎并没有给江晚解释的意思,只是淡淡地摆摆手:“说说你平乱的事情吧,这一年来,在陕西你都做了些什么?” 江晚点点头,从当然领了朱由检的旨意,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这是君前奏对,他自然不会过多地去描述一些小细节,只是大致地将自己在陕西做的事情,按照时间顺序地说了一遍,没有夸大表功,也没有刻意地说得轻松。 只是如实地说了一遍。 但是,仅仅是如实的叙说,也让朱由检微微动容了一下,江晚的述说和他想象当中的平乱,好像有不小的差距。 不过,随着江晚的述说,击溃了数次流贼的围攻,然后南海卫也站定了脚跟,并开始护卫陕西延安府一方平安起来,他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开来。 这才是他心中想看到的局面嘛,区区民乱,怎么能困住他认识的那个江晚,那个有手段有魄力的江晚呢! 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江晚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简略了,但是,还是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不知道,就算朱由检什么都没说,他就这么走出去,此刻在乾清宫外等候召见的那些臣子,看到他的眼神绝对会大不相同。 能在乾清宫呆半个时辰的人,在如今的局势下,寥寥无几,上一个在乾清宫里呆上半个时辰的人还是中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老大人。 朱由检当然不会什么都不说,不过,听完江晚的述说之后,他说的却是和江晚禀报的内容毫无关系的话,其实,这和没说也没什么区别。 “知道了,回去等候旨意吧!”他揉揉自己的眼眶:“袁崇焕已经被我下狱,你若是有空,去替朕问一问他,朕想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江晚躬身退了下去,他看得出来,朱由检已经很疲惫了,但是依然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虽然他仅仅只是被召来仿佛是述职一样地禀报了一番,但是,他觉得这不是朱由检召见自己的目的。 还有,袁崇焕下狱的事情他不奇怪,但是,朱由检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是什么个意思,袁崇焕做了很多事,可都是朱由检不大待见的,他到底要知道哪一件? 压抑着心里的疑惑,他退出殿外,小宦官又在开始唱名,一个须眉交白的文官,目不斜视的走进大殿,江晚对着这个官员笑了一笑,这老文官仿佛是没看见一样,径直走了进去。 “这位大人,请这边走!” 领路的小宦官见他怔怔站着,腰弯得更低了。 “我认得路!”江晚摆摆手:“王承恩王公公,不是时刻在陛下身边随侍的么,今日怎么不见他?” “小的不清楚!” 小宦官低着头,不敢看江晚的样子:“大人,请这边走!” “算了!”江晚有些郁闷地摸摸脖子,知道自己大概从这小宦官嘴里问不出什么来,只得闷闷地朝着宫外走去。 宫里物是人非,对他来说,除了感叹一番,只怕最郁闷的就是连一个熟悉的面孔都见不到了,当初十王府里还有些熟悉的面孔,此刻一个都看不到,如今,更是连王承恩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任什么职司了。 南海卫里那个挂名的镇抚徐应元徐公公,和他基本上没什么交情,真正算起来有交情的,一起经历过事情的,也就只有王承恩了。 站在宫外,他突然有些茫然,自己不过是离开了京城一年的时间,怎么感觉一切都有些陌生了呢,就连刚刚见到的朱由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言语之间,也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应该是这该死的时局! 他微微吐了一口气,朝着前面走去,要怪应该就是怪那些该死的后金鞑子,他们让一切都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在他离开之后的乾清宫里,朱由检正在和刚刚他见到的那个老文官在说着话,这个年纪,这样的服色,出现在乾清宫里的,大明朝廷,除了兵部尚书孙承宗,不会有第二人。 而江晚更不会想到,此刻在这可以决定天下局势的君臣二人嘴里谈论的话题,却是和他这个无名小卒有关的。 “刚刚陛下召见的,就是那南海卫指挥使江晚?”孙承宗问道。 朱由检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此人,接到朕的旨意,八日之内由陕西延安府赶到了京城觐见!” “陛下属意的就是此人镇守东江镇?”孙承宗皱起了眉头:“东江镇自从毛文龙死,剩下的一帮原毛文龙的骄兵悍将,袁崇焕在,尚且靠资历和军令压制驱使,此人年纪轻轻,臣有些担心他把握不住东江的大局啊!” “关宁那边,有徐卿你亲自督师,朕不担心,但是,东江镇那边,袁崇焕昏聩斩我良将,导致此次贼兵长驱直入,简直是罪不可赦!” 朱由检摇摇头:“东江镇的位置,卿家已经给朕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战之后,朕痛定思痛,除了追究首恶以外,也当亡羊补牢,至于卿家担心这江晚资历和能力一事,陕西那边对此人的评价,还有锦衣卫这边送过来的评价,卿家不是都看过了么,朕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和流贼打过几场,不能说赢了就是一方良将!” 孙承宗摇摇头,据理力争道:“流贼根本不足为患,而后金才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镇守东江镇的人,不仅仅要有勇有谋,手下将士如臂指使,更要有临机决断的魄力,时刻关注着后金的动向,若是等到后金出兵,此人再禀报朝廷之后出兵,必定会痛失良机的!” 他有些苦口婆心的劝道:“这江晚既然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呢,自然懂得做的越多,错的越多的道理,所以,镇守东江之人,也必须是勇于任事之人,而此人陕西平乱,历经一年,也仅仅只是困于延安府一地,所谓平乱,不过是固守一城而已,这番战绩,实在是难以服众!” 朱由检看着眼前这有些激动的老人,哪怕对方全是劝阻之意,他却是没有半点不悦。 在他的心里,他知道眼前的老人,才是真正的大明的肱股之臣,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大明的利益所在,无论他支持什么反对什么,出发点都是为大明好,而不是为了他自己。 所以,哪怕是对方否定了他的打算,他也丝毫生不起气来。 “这个无妨!”他摇摇头:“清剿京师附近的残敌,收服后金占据的土地城池,朝廷需要时间,而且,江晚不仅仅年纪轻,战绩少,官职也小,区区一个卫指挥使贸然成为一镇总兵,朝廷的封赏提拔岂不是成了儿戏了吗?” 孙承宗点了点头,见到朱由检从善如流,他也露了了一丝欣慰之色。 “所以,朕给他半年之间,在今年入秋之前,若是他能平定陕西的民乱,朕就派他镇守东江!”朱由检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他做不到,那就让他继续呆在陕西,孙卿家再替朕物色一良将即可!” “那,那就暂且如此吧!” 孙承宗心里微微叹息了一下,半年,平定一帮流贼,哪里要得了半年,若是朝廷让他去做督师三边的话,去年这三边的民乱,他就替朝廷平了,哪里还需要等到今年之后再来个半年。 这简直就是在浪费朝廷的钱粮。 从宫里出来,回到兵部衙门,孙承宗心不在焉的处理了一些公务,心里却是老是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其实,若是祖大寿不是在袁崇焕下狱之后,几乎是以逃跑的姿态离开京师的话,祖大寿其实是镇守东江镇的第一人选。 可惜此刻在皇帝的心里,祖大寿只怕早就被划成了袁崇焕一党了,只是皇帝忌惮祖大寿手中还有兵马,不能像捕拿袁崇焕一样,将其骗到北京拿下而已。 而祖大寿只怕也是被吓到了在,真要是有圣旨召他来京城的话,打死他只怕他也不敢再来的。 “将南海卫指挥使江晚的卷宗找出来我看看!” 心烦意乱之下,他重新打开了江晚的卷宗,身为兵部尚书,又是战时统领所有在京的军队,他自然要做到对所有的将领和兵力都要心里有数的地步。 江晚的卷宗显然也是在兵部有存档的,而且,不仅仅是一份存档,在皇帝的旨意下,锦衣卫那边又送不少资料进来补充这份存档,而这份存档的等级,也因此提高到只能兵部尚书一人调阅的等级了。 比起其他将领的存档,江晚的存档显然要厚多了,而有了锦衣卫的各种补充,此人从娘胎出生到现在所经历的事情,大概全部在这上面了,即使是江晚自己看到了,也会惊叹一下,这份存档里记载的东西,可比他自己记得的东西还要详实得多。 “有点意思!” 良久,孙承宗缓缓的合上了这份卷宗,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关于江晚此人的发迹之前的事情,他一点都不关心,甚至在和魏忠贤博弈的那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他也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江晚带着一卫人马去了陕西之后的表现。 从卷宗里看来,江晚到了陕西之后,仅仅以千余人,抵挡数万流贼,似乎这已经具备了一个良将的潜力了,而此后再战,更是和流贼野战于城下,扰敌于敌后,也算是有勇有谋了。 而且,他还敏锐的发现了一件事情,这支兵马在陕西一直都是自行其是,无论是陕西那边,还是三边总督那边,似乎都没有想过拿到这支兵马的节制权,而朝廷钱粮一直都紧张的很,他不信朝廷还能在去年一直都拨给这支兵马的钱粮。 这也就是说,此人筹集粮草方面,也是有着自己的本事的,至少,从延安府知府的奏本上看来,此人不是靠着劫掠勒索当地官府得到的钱粮养兵。 而这以上他看出来的这些特质,那是去远在敌后东江镇做总兵的将领必备的特质,敢战、能战、而且,还能活下来。 “来人啊,给南海卫发一封文书,让他们指挥使明天来兵部衙门见我!” 孙承宗大声的吩咐道:“军令加急,若有怠慢,以违抗军令论处!” …… 哎! 青云楼里,许白隔一会就出来一趟,看着空荡荡的大堂里那小猫三两只的客人,他忍不住长吁短叹着。 店里的伙计们,楼上楼下几十人,一个个都快闲的长毛了,而即使是在吃法的客人,在这些伙计们围观下,也是一个个感到颇不自在,更是有几人,点好的酒菜没吃多少,直接就丟下银子跑了。 照着这个架势,这青云楼现在是开一天就亏一天,不开反而亏的还少一些,至少不用准备那么多食材。 “东家,要不就关了,大家歇些日子吧!”掌柜的从账本上抬起头来:“如今的世道,这鞑子没打退之前,这有闲心有闲钱出来喝酒吃饭的,真没多少,咱们楼子里的挑费也不便宜……” “歇?歇了我拿什么养你们这一大帮人!”许白翻起白眼:“这门一打开,多少还有点生意,这要关门了,这银子可就只出不进了!” “那你就别长嘘叹短了!”掌柜的嘀咕道:“店里本来人就多,你还出来,这客人吓都要吓跑完了!” “谁说的!” 许白眼睛一亮,指着外面直接朝着青云楼来的一群人,冲着自己的伙计喊了起来:“二虎你个憨货,还不出去迎客人去,这么大一帮客人,这可是大买卖啊!” 啊! 话音没落,许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还没合上,却是认出当先走进青云楼来的那人了。 “江先生……不,江大人,我不是做梦吧!” 他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忍不住朝着江晚身后看了过去:“您怎么回京了,南海卫不是在陕西吗,这是朝廷调您的兵马回来打鞑子的来了?” “别找了!” 江晚笑着说道:“许简没回来,还在陕西呢,我是陛下召我回京的,正好顺路过来看看你,嗯,你这青云楼怎么生意惨成这样了,是有人又在捣乱么,告诉我,我替你去摆平对方!” 许白可怜兮兮的看了江晚一眼:“都是那些天杀的鞑子,要不是他们,我会生意这么差?” 江晚:“……当我没说这话!” 第359章 年轻人就该张狂 从江晚离开京城起,这青云楼许白给李扶摇的干股银子,就一直没有中断过,这一点,昨天已经在和李扶摇的聊天中江晚知道都清清楚楚了。 虽然每月只有几百两银子,实在是算不了什么,而当初这银子里,应该还有王晨恩的那一份的,只不过如今的王公公眼里,哪里还有这些微末小钱,哪怕他不刻意的去敛财,也有的是来银子的门路。 但是,这银子一直没有中断,对于手头一直都不怎么宽裕的南海卫,却是起了不少作用,就凭这一点,江晚觉得自己也应该来青云楼里看看许白,若是有类似以前郑八金的那种事情,他自然也是毫不犹豫的随手帮对方打发掉。 不过,若是因为鞑子攻城的事情,导致青云楼这生意冷落,那江晚也没有办法了,他倒是想将鞑子全部打发了,他现在也没那个实力啊! 两人在青云楼里说了好一阵子话,许白关心自己兄弟在陕西那边的作为,而江晚关心他离开京城之后的时局变化,各自都有各自的话题,也各自都有着各自想要知道的东西,一顿酒饭下来,两人都是有些心满意足的感觉。 “买卖上的事情我不大懂,不过,时局如此,你能做的也就是努力维持了,若是实在支持不下去的话,李扶摇和王公公那边的银子,就暂时不要送了,这事情我会给他们解释的!” “倒不是舍不得这点银子!”许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除非我这买卖不做了,要不然,这银子我还是得送过去的,当初没有了江先生引见的这两位贵人,哪里有我如今的青云楼,做人总是要知道感恩才行的!” “先活下去在感恩吧!”江晚笑了笑,没好气的说道:“算了,不管你了,反正有事情如果不方便和这边说,和你兄弟许简说也是一样,不过,我觉得啊熬过这一阵就差不多应该好了,你倒是必要担心太多!” “真的如此的话,那就多谢江大人吉言了!” 许白笑呵呵的站起身来,送江晚出门:“若是江大人不急着回陕西的话,改日我带着伙计们去一趟南海子,给兄弟们都改善一下伙食,也算是上门劳军了!” “好好好!”江晚笑着离开了这里,心情变得有些愉快。 京城虽然变化很大,但是,总是有些人有些事情还是没什么变化的,而就是这些没有变化的人和事情,让他感觉自己也在被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在回馈着,这种感觉很不错。 原本想着下午去一趟锦衣卫的南衙,按照朱由检的旨意,去看一看被关押着的袁崇焕的,不过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将此事放在明天,毕竟朱由检一句口谕,他江晚就这么顶着一个脑袋空着两只手去南镇抚司那边,锦衣卫那边的人未必会给他面子。 南衙那边自从封万里离开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在主事,更不知道认不认得他江晚,不过,若是先去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那边知会一声,再让他派人带自己去,应该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这也算是程序正确吧! 当然,他也可以毫不讲理的直接冲到南衙去,谁敢不给面子就直接怼谁,拿着皇帝的口谕在那里跋扈一番,最后引得骆养性亲自出面,并且验证口谕的真伪,这事情也能办得下来。 不过,那不是做人做事的办法,他江晚还没飘到这个程度。 回到南海子,已经将近日暮了,除了李扶摇和苏浅儿在等着他,等着他的,还有一封书信和一封公文。 “信是延安府知府给大人的,算算时间,应该是和大人同时离开延安府的,很奇怪为什么不在大人在延安府的时候,直接交给大人!” 李扶摇说道:“大人的私信扶摇不敢看,不过公文却是看了的,是兵部发来的文书,尚书大人召大人你明天去兵部衙门去见他,尚书大人要对南海卫在陕西平乱一事进行垂询!” “兵部尚书大人?”江晚微微一愣:“孙传庭孙老大人?” 李扶摇点点头:“正是他老人家,老大人不辞辛劳,危难之际被陛下起复,领全城军民对抗鞑虏,大家都是很敬佩他老人家的为人和本事的,大人明日一点要早点去,莫让老大人久等!” “好的,我知道了!”江晚点点头:“我也挺钦佩他老人家的!” 说话间,他拆开了宋衮的来信,薄薄的信笺上寥寥数行字,他几眼就看完了,然后他翻开信笺,看到信笺下面压着的轻飘飘的几张银票,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李扶摇现在对银票可是熟悉的很,此刻见到这几张银票,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收好吧!”江晚将银票递给她:“好几家银号的呢,这么大面额的银票,要兑换成银子怕是也有些麻烦,那送信过来的人呢,你有没有留住他!” “我没有留!”李扶摇已经想笑得眉眼弯弯了:“我说他怎么一定要得到大人的回信才肯走呢,原来这其中的蹊跷在这里啊,他这是要确保这信一定要大人看到啊!” “叫他过来吧,我问他一些话!”江晚摆摆手:“还有,青云楼的许白,说要过来劳军,你派人去接洽一下,也算是给大家都开开荤,改善一下!” 李扶摇几乎是蹦着走了出去,江晚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这是感染上小九的毛病了?这端庄稳重的扶摇姐,可不应该是这么一派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模样啊! “小人范缜见过江大人,江大人虎威!”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被小九领了进来,江晚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起来吧,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江大人好记性!” 范缜毕恭毕敬的回答:“小人曾经随着家父拜见过江大人,只是小人一直不甚出众,难道江大人还记得小人!” “你是范永斗的儿子!”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我记起来了,你和你兄弟长得有几分相似,你那兄弟我是见过多次的,在延安府里也做得不错!” 他突然笑了起来:“这么说来,这一次宋大人的事情,是范家在支持了,范家这么大的手笔,难道就不怕鸡飞蛋打吗?” “去父亲曾经说过,做买卖总归是有风险的,这天底下就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范缜毕恭毕敬的回答道:“但是,只要最大的一笔买卖赚了,那其他的地方赔点钱,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宋衮的心里,可是没有丝毫的隐瞒将范家和他的交易全部都说的清清楚楚,而范永斗亲自派自己的儿子来送信,说明他们也没有全部都信任宋衮。 自古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涉及如此巨大金额的交易,双方都是格外的小心谨慎。 他甚至可以肯定,如果自己没和这范缜见面,这十万两的银票,无论是谁拿着去银号钱庄去兑换,只怕都兑不出来,范家应该在其中还有后手。 而这个后手,很可能就是在这个送信的范缜身上了。 “十万两不够!”江晚摇摇头:“你父亲亲自派你来送信,想必这些银子的用途和原委,你都是清楚了的,这十万两果然是一笔巨款,但是,你范家难道只值得十万两吗?” “我父亲说,十万两只是第一笔银子!”范缜坦然说道:“大人对我范家曾经做过的事情,一直都有芥蒂,家父是清楚的,而这一次后金人入侵我大明,家父知道后也是寝食难安,这笔银子只不过是借这个名目,借大人的手,为范家曾经做过的那些错失赎罪而已!” “仅仅是在赎罪?”江晚看了对方一眼,淡淡的反问道。 “同时,范家也希望让大人看到,范家有痛改前非的决心!”范缜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但凡朝廷有需要,大人有需要,范家必定极尽所能义不容辞!” 这话江晚听得明白,朝廷有需要什么的,那是客气话,真正的重点在他江大人有需要这句话上,换句话说,这是范永斗在强行给他江晚塞银子,以前江晚不要范家的银子,范永斗本来就心虚,此次后金入侵大明,范永斗是彻底的怕了。 反正你要不要,我都要给! 大致就是这意思了! “还有!”范缜说道:“家父希望小人能留在江大人身边,这样的话,一旦江大人有需要,范家也能及时的出上力,范缜自由跟着父亲经商,这钱粮的事情,还是有点经验的!” 江晚沉吟了半天,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你父亲真是一个人才,说实话,像他这样的人,若是再走错路的话,我绝对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的,他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能够做大,这一点我很肯定!” “大人这是同意了?”范缜喜形于色。 “那就留下吧!”江晚说道:“明日里先和李小姐去兑了那些银票,至于这些银子有什么用途,我会告诉你的!” …… 和往常一样,半夜才睡一大清早就起来的孙承宗,用过早餐之后开始处理烦乱如麻的各种事物。 从宫里回到兵部衙门,他一直有些心绪不宁,一开始他以为的通州那边的战事影响到了他,但是,他看了看前线的军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通州、迁安、遵化、滦州这些地方被后金人占了,但是,朝廷的兵马也正在艰难地慢慢收复着,战事在胶着状态,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后金人好像这次铁了心一样,他们原本不善占领城池、在城池里作战,这一次他们却是宁肯和大明军队拉磨一样寸土必争,却是轻易不肯放弃他们已经吞下去的城池和土地。 不过,随着朝廷兵马慢慢的齐聚,慢慢的回复士气和战力,这些地方,终究还是能拿回来的,孙传庭对此并不是太担心,朝廷也决定不会允许这些地方长久的被后金人占据。 然后,他以为是今日的朝会里,听到后金那边传来想要议和的声音的事情让他感到不安,但是,陛下已经明确的拒绝了后金人的议和提议,按道理说,他不应该纠结了啊! 不将后金人彻底驱逐出大明,议和就意味着现在后金人占据的地方,都成了后金人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如今太子虽然年轻,但是这样的道理怎么可能不懂。 议和是不可能议和的,一辈子都不可能议和,只要后金觊觎我大明之心不死,大明和后金之间,就是不共戴天的大敌。 他放下手中的笔,仔细的想了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遗忘了的事情,终于,他的眼光落在了自己案前的那一叠卷宗之上,脑子里突然一下想了起来。 “来人啊!” 他对着外面喊了起来:“南海卫指挥使江晚来了没有?” “回大人,南海卫指挥使江晚一直在等候大人召见!”门外传来声音,“要召此人前来拜见大人吗?” 孙传庭看了看署房里满屋的狼藉,站了起来:“我活动一下,他人在哪里,唤他过来!” 舒展了一下胳膊,孙传庭走出了署房,一缕刺眼的阳光对面射了过来,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就看到昨日里在乾清宫见过的那个年轻的军官,穿戴者整整齐齐,正气宇轩昂的朝着他走了过来。 “南海卫指挥使江晚,参见尚书大人!” “陪我走走吧!”孙传承微微颌首:“我昨日见过你的!” “职昨日不知是尚书大人,有所怠慢,还望尚书大人恕罪!”江晚低头,一脸肃然的说道。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也不会怎么样的!”孙传承微微笑了笑:“你是上卫指挥使,听的是陛下调遣,就算是不认我这个兵部尚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别说我这个兵部尚书一把年纪,也不知道干不干得了几天,倒是不用那么恭敬!” “职下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江晚低下头:“陛下命尚书大人总领京师兵马,职下自然也归尚书大人节制!” “我也是年轻过的!”孙承宗呵呵一笑:“年轻人张狂一点是好事情,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还要张狂,张狂过了,自然就沉稳了!呵呵呵!” 第360章 人情练达即文章 大战过后的北京城,空气当中还弥漫着一些紧张的味道,江晚记忆当中的繁华景象,如今虽然有了慢慢恢复的气象,但是比起当日,终究还是差了许多。 就连街面上的行人们,也是行色匆匆,而不时可见的穿着军服的士兵们从身边匆匆跑过去,更是提醒在这座大明的都城里的每一个人——危险尚未远去,还不到歌舞升平的时候。 从兵部衙门出来,江晚亦步亦趋的跟着孙承宗,孙承宗说要江晚陪着他走走,但是,江晚却是没有想到,这陪着走一走,会从兵部衙门走到大街上来。 孙承宗其实是一个看起来和气,说话也和气的一个老头儿,如果去掉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在这身前身后的亲卫兵丁什么的,他看起来和江晚以前的那些爱侃大山的街坊也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在他不说话的时候,那身上那股压迫人的威严,才会不显山不露水的外放了一些,这个时候,才会让江晚意识到,哪怕眼前的这个老人再和气,他也是一身铁血,令得鞑虏闻风丧胆又恨之入骨的存在。 两人聊的话题,几乎全部是陕西的事情。 大部分的时候,是江晚在说,孙承宗在听,当江晚说的差不多的时候,孙承宗又会恰到好处的提出另外一个问题,让这个谈话继续下去。 而这些问题,都是江晚熟悉的,能回答的问题。 比如说,陕西的民乱当中,那些流贼的装备和战力如何,他南海卫和流贼作战的时候,用的是什么战法,庆阳府那边被围困的时候,江晚是如何解决军粮的问题。 甚至连江晚军中装备的火器,他都仔细地询问了一番。 看得出来,孙承宗是真的想知道一些事情,或者是想真的从江晚的回答里了解一些东西,而不是浮于表面的走马观花的过问一些。 “如此看来,杨鹤此人真是不堪一用!” 在结束了一段诉说之后,两人站在街口,江晚正疑惑这支队伍要去什么地方时,孙承宗狠狠地叹息了一下:“三边可用兵马不下数万,你南海卫这支奇兵出现,且颇有战力,杨鹤就当应机而动,无论是或抚或剿,年前就应该平定这三边的动乱!” “杨大人或许有着他自己的规划,南海卫在杨大人的棋盘里,连一粒棋子都算不上,哪里能左右三边的战局!” “呵呵,你倒是会说话,不愧是陛下身边出来的人!” 孙承宗有些意外地看了江晚一眼,呵呵的摇了摇头:“年纪轻轻,虽然带兵有几分本事,但是你做官的本事,似乎更强一些,光是世故油滑,失却了锐气,也是做不得大事情的!” “老大人教诲的是,属下记得了!” 江晚很是虚心地说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属下有时候是迂腐了一点,不过,有老大人的提点,以后属下自然时刻警醒!”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孙承宗咀嚼这话,微微点了点头:“不错,都是学问,都是文章,这学问文章看能不能做出一团花团锦簇来,那就看人的本事了!” “老大人,咱们这是去哪里啊!”江晚笑了笑,朝着四周看了看,虽然孙承宗身边护卫如云,但是这样一位国之重臣逗留在这闹市当中,这万一出了个闪失,那他江晚可就是大明的罪人了。 “陛下不是给了你差事么?”孙承宗微微笑了笑:“正好,我也沾沾你的光,去看望一下元素,即便是我,如今也是不方便一个人去看望他的!” 元素是袁崇焕的字,算起来,袁崇焕和孙承宗还有着师生之谊,此刻江晚听到这话,顿时微张着嘴,有些愣住了。 “陛下,陛下连这样的事情,都给老大人说了?” “怎么,说不得么?”孙承宗笑了一笑:“还是说,江指挥使不愿意让老夫沾这个光?” “不敢!”江晚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他正愁皇帝让他去看望下袁崇焕,要他问袁崇焕为什么那么做的这个吩咐不知道该怎么完成呢,现在孙承宗主动提起要去看袁崇焕,他都不用开口,呆着一边听着两人说话就好。 听孙承宗的口气,似乎袁崇焕下狱之后,还没有见过袁崇焕,那么,这一对师徒之间,想必彼此也是有着不少的疑惑要互相询问的。 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事情应该不会犯朱由检什么忌讳,而且,即便是朱由检不大乐意孙承宗去见袁崇焕,但是这事情先斩后奏的话,朱由检也应该不会发什么脾气。 毕竟是一个在朱由检心中早就判了死刑的家伙,而一个是眼下他绝对倚重的肱骨老臣,加上自己这个心腹耳目在,是大发雷霆伤了老臣和心腹的心,还是睁只眼闭着眼装作不知维持大局,这应该是很好抉择的事情。 队伍改变了方向,朝着锦衣卫南镇抚司而去,这一下,江晚连带路的人都免了,更不要说还要什么手续令牌之类的才能见到袁崇焕了,在如今的京城,什么令牌都不如孙承宗的一张老脸好用。 原本应该是主角的他,此刻倒是好像有些狐假虎威了老虎身边的那只狐狸了,这一路到了南镇抚司,畅通无阻不说,南镇抚司的镇抚,千户一堆锦衣卫的官员,简直是诚惶诚恐的迎了出来。 “不用管我这个老家伙,我只是陪着江指挥使过来的!” 孙承宗指指身边的江晚:“江指挥使奉陛下旨意,前来询问钦犯袁崇焕,我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江指挥使……” 南镇抚司的镇抚是江晚不认识的一个新面孔,想来是这一年里新提拔上来的,不过,显然他不认识江晚,更知道江晚是什么地方的指挥使。 “口谕,是陛下口谕!”江晚面不改色地说道:“这位镇抚大人若是有疑问,可以去宫中询问!” “不敢!”这位镇抚尴尬的笑了一笑:“只是上面曾有严令,无论谁要会见袁犯,必须得禀报一声给我们指挥使大人,我已经派人去禀报了,江指挥使能不能稍微等一等,等我们指挥使大人的回复到了再说!” 江晚微微一愣,在一边的孙承宗却是不为察觉的微微哼了一声,然后饶有趣味地看着江晚。 第361章 诛心之言 江晚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若不是刚刚和孙承宗说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话,他觉得自己在这里等一些骆养性也无所谓,这算不得丢脸,身份摆在那里呢,他冲着对方一个镇抚摆威风发脾气,那算是自己作践自己,真有底气的,直接对着骆养性去发脾气了。 所谓做官嘛,可不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没有必要的冲突的时候,给足对方的面子才是为官之道嘛! 但是孙承宗这么一瞟,他就知道,事情不应该这边办了! “你是说,陛下的口谕还顶不上你们指挥使大人的话了?” 他板着脸,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镇抚:“你们指挥使大人是不是还交代了,即使是陛下亲临,也得他开口允许了才行?” “这个,不敢,真不敢!”这镇抚司额头上的汗蹭蹭的冒,这种诛心之话,他如何敢辩解,如何敢回答。 “既然不敢,还不开门领我进去!”江晚哼了一声:“我不难为你,但是,你若是再继续搪塞拖延,我当场斩杀了你,还要以抗旨治罪诛你三族,你信不信?” “开门,开门,为孙大人和江指挥使带路!” 镇抚满头大汗的挥挥手,一帮锦衣卫拥簇这两人进去,他不停的擦着头上的汗,却是不愿意再跟着进去了。 “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特么蛮横!”他嘀咕了一句:“你最好别落在老子手里,老子这南衙,专门治你们这些蛮横的家伙!” “大人,那是江晚啊!” 旁边有人忍不住提醒道,他不认识江晚,这南镇抚司里的老人,还是有人认出江晚来了的。 一年的时间并不长,还不足以让所有人都忘记当初那个血腥无比的长街之夜。 “你知道此人?”镇抚看了自己的手下一眼,眼中依然是愤愤不平:“诛我三族,吓唬谁呢,若不是看到孙大人在旁边,我非得吐他一脸!” “他真诛杀过在咱们锦衣卫不少兄弟的三族!”那人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他就是当时最先办魏忠贤案子的那位,咱们锦衣卫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恢复过元气来,也是因为他!” “啊!”镇抚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属下说的人是哪一个了,他有些不大置信的指着刚刚江晚等人离去的方向:“就是那个煞神?” “就是他啊!”属下咽了咽口水:“大人你胆子真大,别说孙尚书还在,就是孙尚书不在,这煞神到咱们这里来了,咱们也得小心伺候啊……” “我尼玛!”镇抚狠狠地给了这家伙一脚:“怎么不早提醒我,尼玛,这要被他记恨上了,我还有日子过吗,我刚刚除了说这事得禀报指挥使大人,再没说别的过分的话吧?” 属下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摇摇头不说话了。 “我得亲自去一趟指挥使大人那里,你让毕千户好好的伺候他们,我马上就回来!” 不说这镇抚司前倨后恭的丑态,走进南镇抚司的监牢,孙承宗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老大人您笑什么,这些家伙就是喜欢拿鸡毛当令箭,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江晚问道。 “你这是跋扈,可不是锐气!”孙承宗说道:“点明厉害就可以了,动辄要诛人三族,这吓唬人的话有些过了!” “我还真没吓唬他!”江晚微微笑了笑:“抗旨谋逆的锦衣卫中人,我诛杀其三族的,也不少了,他若真是敢继续拖延搪塞,我真的会禀明陛下,诛其三族的!” 这次,轮到孙承宗愣了一愣,颇有些意外的再次审视了江晚一眼,却是没有继续再说这个话题了。 南镇抚司是诏狱,关押的绝大部分都是朝廷命官以及锦衣卫内部犯错的官员,不过,这官员的官职有大有小,这犯的错也是有大有小,自然不能随便乱关押。 以袁崇焕的身份,毫无疑问是在天字号的监牢里。 南镇抚司的天字号监牢,没有普通监牢的阴沉脏乱,臭气熏天,而关押在这里的官员,基本上也不会受到多少刑讯,所以,与其说这里是监牢,不如说这里更像是客舍的单间。 如果不看那长长的监牢甬道和禁绝出入的栏杆的话! 监房里有床,有桌椅,桌上还有纸笔墨砚,如果不是墙角的马桶有些煞风景,其实这监牢算得上干净整洁了。 袁崇焕此刻就坐在这桌椅之前,正在奋笔书写着什么,远处甬道里传来的脚步声似乎丝毫影响不到他,直到大部分脚步声远远停下,而几个脚步声走到他的监房前停下,他才转身抬起头来。 孙传庭和袁崇焕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江晚不知道他们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反正两人那么一瞬间,似乎都怔住了,直到过去了好久好久,两人才不约而同地叹息了一声。 “打开!” 江晚指指监牢的门,这一次,身后的狱卒没有一点废话,直接就打开了监牢的门,然后默不出声的退了出去。 孙传庭推开监牢的门,缓缓的走了进去,江晚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这个时候,袁崇焕的眼光才落到了江晚的身上,起先他还以为江晚是孙承宗的从人,不过,这一瞟之下,他几乎立刻就认出江晚来了。 “是你?” “是我!” “你们认识?” 江晚和袁崇焕齐齐的点了点头,不过显然此时此景,两人都没有心情向孙承宗解释两人是如何认识的事情。 “通州拿下来了吗?”袁崇焕有些晦涩的开口道。 “通州拿下来就在这几日,然后迁安那边,还有得打!”孙承宗说道:“你入狱之后,祖大寿带着他的兵马回了辽东,若不是他弃战,到今日,只怕遵化都已经拿下来了!” “此人有勇无谋,延误军机,当杀!” 袁崇焕眼中露出一丝杀气:“辽东精骑他带走多少?” “一万余人!”孙承宗慢慢悠悠的说道:“我听说,他对你入狱之事很是不满,现在有谣言说,他已经暗中派人到了京城,要劫狱救你出去?” 袁崇焕一愣,嘴里露出不屑的冷笑。 “还有谣言说,他现在正在谋求和后金那边议和的事情!”孙承宗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第362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江晚静静的听着,也在看着袁崇焕的反应,他刚刚到京师,自然不知道会有什么谣言在流传,不过,如果说连孙承宗这样的人物都能知道在好些谣言的话,那么,这谣言显然已经流传很广了。 “祖大寿和我没这份交情!” 袁崇焕沉吟了一下,坦然回答道:“我不知道谁炮制出来的这样的谣言,不过,显然除了中伤我以外,也是要中伤祖大寿,此人再不堪,但是他也是大明军将,劫狱救我这种事情荒唐如此,我都不想辩驳!” 孙承宗盯着袁崇焕:“那议和这种事情呢?” “议和这个事情,就得问问孙大人你信不信了?”袁崇焕讥诮的笑了一下:“陛下不是说也曾和金人媾和么,老大人你信不信?” 孙承宗缓缓了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他的话,不过袁崇焕显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并不期待孙承宗回答什么。 他将眼光落在江晚的身上,突然叹息了一下:“陛下如今就连孙老大人来见我,也如此不放心了吗?” “不,是陛下让他来见了,我只是顺路过来看一看你!”孙承宗叹了口气:“你们聊吧,我就不喧宾夺主了,我想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江晚心里微微也唏嘘了一下,他看明白了孙承宗想从袁崇焕这里知道什么了,祖大寿和后金议和的事情,或许是谣言,或许是真有这个迹象,不过,孙承宗更想知道的是,当初袁崇焕有没有过这种念头和迹象而已! 袁崇焕的回答,看似什么都没说,但是,仔细琢磨起来,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江晚不知道是自己在这里有些碍眼,让这两人说话都是如此隐晦和云山雾罩的,还是这两人之间的沟通本来就有着自己不了解的默契,反正现在看来,孙承宗的目的是达到了。 “我记得你是信王府的旧人,当初在宁远,我还承了你一份人情!” 袁崇焕看着江晚身上的武官服色,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如今你在军中任何职?” “区区一个卫军指挥使而已!”江晚回答道:“金人侵袭我大明的时候,我正在陕西平乱,最近在应陛下相召回京!” “何日回京的?” 袁崇焕问道,哪怕是他就是这么平常的发话,江晚还是觉得有几分压迫的感觉。 “前日,前日觐见的陛下!” “前日啊!”袁崇焕沉吟了一下,然后突然苦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陛下念及你我之间曾经有过那么一面之缘,特意遣你来询问我,如今看来,是我想得多了,陛下如何处置我,想必心中早就有了决断,而你来这诏狱来看我,大概应该不是来问我有没有悔罪之心的!” “袁督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陛下要我来询问袁大人,到底是要询问什么的!” 江晚坦然说道:“只是袁大人下狱一事,天下震动,民间愚夫愚妇甚至有众多污蔑污秽之言,难道袁督师就不想辩白一番么?” 江晚说道:“至少,我能将袁督师的话,一字不漏的带给陛下,如果陛下允许的话,我甚至可以让天下人都知道袁督师的心迹!” “就你?”袁崇焕看了看江晚,摇了摇头,眼光却是看着孙承宗。 显然,江晚在他心中的分量,是远远比不上孙承宗的,而且,江晚的话的可信度,也有些存疑。 “陛下和我曾言,如果陕西民乱江指挥使能够在陛下期望的期限内平定,东江那边,陛下酌情正在考虑,让江指挥使去镇守!” 孙承宗慢慢的说道,然后看了看江晚,又看了看袁崇焕:“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说,或许对他可以说说,如果不想说自己的事情,说说对辽的方略也可以,我在听,他也在听!” “东江镇啊!” 这话一出,袁崇焕明显的沉默了下来,他看着江晚,再次摇摇头:“你不行的,东江镇那边,你驾驭不住的!” 江晚本来还在沉浸孙承宗说的这事情,事关他自己的前途,他此前可不知道,此刻猛地得知,也是足足半天没缓过气来。 但是,此刻袁崇焕略带蔑视的一眼瞟来,他登时从惊愕中醒了过来。 “也是,袁大人军略无双,五年平辽之言,天下人犹在耳边,江晚军略武勇都不过中人之姿,自然入不得袁大人的法眼了!” “好!”袁崇焕一愣,指着江晚:“你很好,若在以前在军中,你这样和我说话,十个江晚我杀了也就杀了,天下庸人何其之多,多杀一个,也算不得什么!” “可袁大人此刻身陷囹圄!”江晚毫不示弱的说道:“若是袁大人的军略真是毫无疏漏,又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又怎么会让大明的百姓在金人的铁蹄下生灵涂炭!” “金人此次,并不是由我关宁进入大明的!”袁崇焕不屑和江晚争辩:“你也是为将者,此战经过如何,你会一无所知吧!” “即便是关宁一带的防线,也是孙老大人打下的基础,你不过是萧规曹随而已,难道这就是袁大人的平辽方略?”江晚却是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袁大人督师蓟辽,加固防线,令得金人无法突破,这是功劳,任何人都不能抹杀,但是袁大人若是觉得,金人此次南下破关,以至于兵临京师城下,而袁大人你回师救援有功无过的话,那我要说,袁大人,你也未免太自负了一些吧!” 袁崇焕斜睨着江晚:“是陛下令你来折辱我的么,我袁崇焕如何用兵,难道还需要向你一个区区的卫指挥使来解释吗?” “你不用像我解释,你像此次因为金人无数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性命的大明百姓解释就够了!”江晚淡淡的说道:“陛下也没有让我指责你的意思,只是让我来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来之前,我一直琢磨不明白,陛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江晚抬起头来,朗声说道:“如今朝堂里参袁大人最多的罪状,无非就是擅杀岛帅,与敌媾和,市米资敌这些罪名,这些罪名,无论是哪一条拿出来,都可以问问袁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够,我现在明白了!”江晚微微摇了摇头:“陛下想知道的,只怕不是这些,这些罪名都是别人罗列出来的罪名,陛下若信,那就是罪证如山,陛下若不信,那也就是一派污蔑中伤之言了!” “哦,那陛下想知道什么呢?”袁崇焕平静的看着江晚,一点都不为他的话所动。 “陛下是想知道,他如此器重于你,许你高官厚禄,许你以重权,许你万千军费,无数兵马……”江晚沉声的说道:“你为什么要如此负他!” 监牢里突然安静无比。 除了江晚急促的呼吸声,孙承宗的呼吸之声,也变得悠长起来。 哪怕在年轻十岁,在江晚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孙承宗都会掉头就走,不过,如果年轻十岁的话,他也不会厚着脸面随着江晚来到这南镇抚司的诏狱了。 不过,现在的他却是没什么顾忌的了,他知道的再多,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甚至不用去仔细揣金銮殿里的那位少年天子,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性情了。 这一辈子,他什么都经历过,原本在家颐养天年的他都被起复到了朝堂,无非是努力发最后的一份光和热而已,对他来说,这一辈子无愧于心,无愧于家国,就已经够了。 袁崇焕缓缓的坐了下来,他也在思索着江晚提出的问题,有些可笑的是,在江晚提出这个问题之前,他一直都是觉得,是皇帝辜负了自己,没想到,皇帝居然和他是同样的想法。 “我错了吗?” 他喃喃自语着,努力的回想着自己在皇帝面前壮志凌云的说出“五年平辽”之后,皇帝是如何的一脸兴奋鼓舞的样子,在那个瞬间,他真是的觉得自己五年之内是可以平辽的。 他找皇帝要钱,要粮,要人,皇帝无一不答应,甚至他要求朝廷六部在辽东之事上,都要给予辽东极大的便利,而皇帝也丝毫不带犹豫的答应了,甚至生怕他去辽东,骄兵悍将敷衍阻挠他的平辽大计,还赐给尚方宝剑,让他可以先斩后奏。 而辽东军务,更是全盘托付给他,给他临机立断的大权。 那时候,是他袁崇焕一辈子最风光的时候,他也决定好好的为自己的君王效命,好好的整顿军务,好好的抵御那些该死的后金鞑子,如果可能的话,他都想兵临盛京城下,让那些后金人也知道一下大明的感受。 自己做错了吗? 他摇摇头,思绪有点混乱,自己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啊! 宁远哗变,是自己当机立断主动弹压;东江跋扈,也是自己力排众议,果断的斩杀了毛文龙。 这才令得整个辽东,辽西,辽北所有大明军队令出一门,如臂指使,自己这么做,难道错了吗? 至于朝廷里的那些庸人给自己污蔑的罪名,什么与敌媾和,哼,我袁崇焕胆子再大,若是没有皇帝的意思,自己能和后金人接触,做这种丧权辱国的事情吗?即使如此,自己和他们的接触,也是迷惑迟缓他们的计策,难道这些庸人就不知道,打仗并不是单纯的动刀动枪,还需要动脑子用计谋的吗? 如果这些自己都没有错的话,那么,皇帝觉得自己辜负了他,那就是这次金人兵临京师城下的事情了。 这件事情,自己更没有错了。 金人远道而来,又无补给,自己统帅的各路大军,一路迟滞这些金人的速度,一边消耗着他们的战意和军粮,只要有着足够的时间,自己即便不和金人决战,金人也要被自己各路兵马拖垮,这样的战略算错吗? 不,陛下年纪太轻,根本看不懂自己的军略,而朝着那一帮庸才更看不懂了。 北京城可是远比宁远更坚固,更强大,兵马和物质也跟丰富的大城,只要军心不乱,这些后金的兵马就算竭尽全力也攻不下北京,而在城外,有自己的统帅的各路大军策应,一旦后金人在攻城的时候吃了败仗,伤了元气,那北京城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他们一个也回不去! 自己没有错! 袁崇焕狠狠的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自己没有错,那么,自然哪里有什么辜负皇帝的敌法,而如果不是皇帝将他召进城来捕拿入狱,此战之后,他的“五年平辽”也决计不是一句空话。 后金大军葬送在北京城下,辽事可平矣! 至于因为此战而死、而失家的百姓,陕西那边每天饿死多少人,有人关心过吗,而一战得天下太平,死点人不是很正常吗? 他脸色坚毅了起来,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江晚:“我袁崇焕从来没有辜负过我的君王!但是,我的君王却是误我不浅!” “我知道了!” 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吐出去:“我会将袁大人的回答禀报给陛下的!” 他看了看孙承宗,如果孙承宗没什么话说了,他就打算离开这里了。 他也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袁崇焕果然还是他知道的那个袁崇焕,那个历史书说的袁崇焕,那个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袁崇焕。 他当然无意给对方解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这毫无意义。 “这里有我这些日子写下来辽东经略的一些心得!”袁崇焕拿出桌上的一叠纸张:“在狱中空闲的时间多,随意写了一些,也知道有没有用处,不过,听孙老大人说,日后你或许会镇守东江镇,这些东西,就送给你拿回去看看,或许对你多少有点帮助!” “多谢袁大人厚爱!”江晚微微摇摇头,谢绝了袁崇焕的赠予:“且不说日后江晚会不会去辽东,会不会去东江镇,就算去了,江晚自然会有自己的做法,即使有不懂不明白的地方,江晚还可以向孙老大人请教,袁大人的心得,江晚不敢接受!” “随你!” 袁崇焕沉默了一下:“与后金战,要重火器!” 江晚默默的点了点头,见到孙承宗也无话说,慢慢的退了出去:“江晚告辞,袁大人保重!” 第363章 你不要学袁崇焕 一直出了锦衣卫南衙的大门,那个锦衣卫的镇抚都没有出现,陪在江晚和孙承宗身边的,都仅仅只是一个锦衣卫的千户,至于锦衣卫的指挥使骆养性,更是见不到半点踪迹。 或许对方是赶不过来,又或者是对方觉得还是不过来的好,不过,不管什么原因,江晚也好,孙承宗也好,两人此刻都已经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了。 估计江晚要去宫中复命,孙承宗没有和江晚一起回兵部衙门去,不过,这个老人和江晚分手的时候,仍然是不自觉的唏嘘了好几下,却是没有说什么。 至于唏嘘的对象,那还用说吗? 倒是江晚临别的时候,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孙承宗:“陛下有意安置我去东江,莫非是老大人像陛下举荐的?” 江晚心里有着疑惑,如果不是孙承宗的举荐,这理应是他和皇帝之间商谈的内容,这回头就泄露给了自己这个当事人,似乎这也太轻浮了一些。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这个道理,孙承宗这样的老臣子,宦海沉浮这么多年,没道理不知道的。 “不!”孙承宗断然否定了江晚的猜测:“我其实是反对你去东江的,你虽然颇得器重,但是我却是觉得你年纪太轻,历练太少,如果多加历练,假以时日,未必不是我大明的一员良将,但是此刻陛下急于调遣你去东江,数万人的生死系于你一身,我并不怎么看好你!” 他慢慢的说道:“我这人这辈子被人算计的次数太多了,如今时日无多,自然不希望将来还有人因为我原因的算计到我的子孙身上,你迟早会知道陛下对你的这个安排,那么,我早一点表明我的态度,将来即使你不能如愿,那也是陛下的态度有了反复,而不是因为我在其中阻挠!” 老人自嘲的笑了笑:“我若不在了,我孙家的那些不肖子孙可未必经得起陛下的心腹之臣的惦记!” “老大人多虑了,此事成与不成,都是国事,和属下与老大人之间的观感无关!”江晚认真的说道:“先做人,再做事情,属下一直都是秉持着这样的理念的!” “那就好!”孙承宗飘然而去,丢下一句话:“你也好自为之吧!” 乾清宫里,江晚再一次见到了朱由检,也见到了上一次在朱由检身边没有看到的王承恩,见到他走进大殿,王承恩微微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算是打过招呼了。 “见过袁崇焕了?” 江晚点点头,然后就听得朱由检继续问道:“为什么和孙承宗一起去见袁崇焕?” 江晚愕然抬起头,只见朱由检脸上一片平静,身边的王承恩也是一脸平静,他就知道,自己从锦衣卫南衙出来直接来宫里求见这一步是走对了,如今的京城,真正是朱由检的京城了,只要他愿意,在京城的任何地方发生的任何事情,他大概都是能知道的。 “是今日去兵部被孙大人垂询,然后孙大人起意,说和臣一起去锦衣卫南衙!”江晚清清楚楚的说道:“孙大人知道陛下令臣去见袁崇焕的事情!” “他操的心太多了一些!”朱由检摇摇头:“他现在还有闲情逸致操这份心,朕……算了,不说他了,袁崇焕那边怎么说?” 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袁崇焕的原话说了出来。 “我袁崇焕从来没有辜负过我的君王!但是,我的君王却是误我不浅!” 说完,他紧紧的看着朱由检,他不知道此刻朱由检有没有下定杀袁崇焕的决心,但是他知道,自己这话一说,即使是朱由检之前没有杀袁崇焕之心,此刻也只怕有了。 朱由检愣了一愣,脸上却不见暴怒之色,依然是一片平静,只是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露出几分讥诮的笑容。 “朕误了他?哈哈!”他冷笑了起来:“哈哈,朕误了他???” 乾清宫里回荡着朱由检这几分瘆人的笑声,从王承恩到江晚,然后在到四周侍立着的小宦官们,一个个微微低头,都是鸦雀无声。 “死不足惜!” 朱由检收敛起自己的笑容,冷冷说了一句,然后回头看着王承恩:“大伴,让所有人都退下去!” 等到大殿里只剩下朱由检和江晚两人的时候,朱由检淡淡的看了江晚一眼:“朕记得,当初在十王府里,你曾经告诉朕,你此生立志,就是要让天下之人,各司其职,各守本分,如今,你这志向可曾变化了?” “回陛下的话,臣的志向从未改变过!”江晚脸色一凛然,郑重的回答道。 “朕一纸诏书,就令你去陕西那民乱之地,远离中枢,甚至这一年来,朕对你以及南海卫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你可曾有过怨懑之心?” “陛下给了臣施展手脚的所在,臣理应感激万分,又怎么能有怨懑!”江晚坦然回答道:“如果说怨懑,臣倒是有一些,那就是鞑虏兵锋之时,陛下为何不调南海卫回京拱卫京师,我南海卫在陕西,是为陛下分忧,但是,那个时候在京师,才是更为陛下分忧!” 朱由检深深的看了江晚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满意之色,良久,好像是回答江晚的话一样,他摇了摇头。 “杨鹤不堪一用,南海卫若调回京师,陕西平乱恐有蔓延到山西,河南之患,朕不敢赌!” 朱由检皱起了眉头,这一年来,他新政频出,大明朝野都是一片中兴之相,如今这一场新政,因为鞑虏大肆入侵,被按下了暂停键,再想恢复过来,却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而大明此刻所有的国力,都被用于抵御这些鞑虏的威胁,这个时候,若是陕西的民乱,蔓延到了山西,河南,甚至是四川,那么,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的帝国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 南海卫是他信任的军队,江晚是他的心腹之人,而南海卫的战力在陕西也得到了证明,至少,只要南海卫一天依然在陕西,在延安府,那么,陕西的民乱就不会有扩大之势。 “朕的苦处,江卿你不知道啊!” 朱由检提拔的身躯,突然矮了下来,他坐在龙椅之上,浑身都在散发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在所有的臣子面前,他都保持着自己君王的威严,但是此刻,在江晚这个十王府旧人面前,他真的想休息一下了。 “你去那边搬个锦墩过来,陪我说说话!”朱由检对着江晚招招手:“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说这朝纲之事!” 江晚很是听话,搬了一个锦墩坐在了朱由检的身边,龙椅有些宽大,朱由检斜斜的靠在龙椅之上,看着他的动作。 “陛下想知道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说,朕听着就好!”朱由检清秀的脸庞露出几分笑容:“你就是说书,朕也愿意听,当年你那个《神雕大侠》朕一直没有听到完本,也不知道结局如何了?” “结局当然是神雕大侠帮助朝廷,抵御了蒙人的南下……然后和他的侠侣逍遥江海之间去了!” 江晚讪讪的说道,他不知道朱由检心里一直都还有这个怨念,不过,神雕侠侣的结局估计不是朱由检愿意看到的,含糊过去就算了。 “侠侣,呵呵!”朱由检果然没继续纠结结局的事情,而是思维发散随口说道:“朕大婚的时候,你在陕西,朕也没通知你,你也不知道主动给朕献上点礼物,你这做臣子的,一点阿谀之道都不懂,将来怎么做大官,怎么封侯封公?” “陛下,你要这么说,那臣可就开始哭穷了啊!”江晚嘿嘿一笑:“陛下当初就从内帑了拨了一万两银子给臣的南海卫,臣到现在没饿死就已经是臣命大了,陛下还想要臣的礼物的话,臣除了去做个贪官污吏,可就没别的办法了!” 他皱起了眉头:“可臣若是做个贪官的话,将来陛下砍起臣的脑袋的时候,脖子一定很疼,所以,臣想了想,还是都免了吧!” “呵呵呵!”朱由检笑了起来,这个时候,他不在是那个威严的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而是仿佛当初十王府的信王在他和的属下在聊天。 “你是不知道内帑穷成什么样了,就你这一万两银子,还是我咬紧牙关给你的!”朱由检说道:“你当初从扬州那边弄到的银子,前脚进了内库,朕还没捂热,后脚就出去了,你哭穷,我还不知道找谁去哭穷好呢?” 他很是无奈说道:“这可是朕的内库啊,朕的私房钱啊,当初我做信王的时候,都没穷成这个样子过!” 江晚想了想,咬了咬牙齿,他想起范永斗送的那十万两银子来了。 “要不,臣现在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补上贺礼?” “这种事情还可以补的吗,你不要脸面体统,朕还要脸面体统呢?”朱由检笑骂道。 “那算了!”江晚心里一喜:“这几万两银子对陛下来说,也做不了什么,既然如此,那臣就要点脸,不做这种让人笑话的事情了!” “几万两!”朱由检眼睛一亮:“你说几万两?” “五万两吧!”江晚一愣:“多的臣也拿不出来了!” “你要脸面有什么用,朕的脸面才重要!”朱由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说的,回头送到宫里来,算是贺礼,朕也就不赏赐你什么了。谁说五万两银子做不了什么,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说道这里,朱由检叹了一口气:“江晚,你说朕做这个皇帝,有什么意思?说是大明天下都是朕的,可是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个个都比朕有钱,就连你这个不敢贪污的家伙,也能随便拿出几万两银子来,而朕一有钱呢,就花在天下社稷上了,而且,朕不管多有钱,这钱永远都是不够的!” 江晚讪讪笑着,却是不敢搭这个腔。 “定国公家的那个女儿,你们相处得怎么样了?”见到气氛有些尴尬,朱由检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 “陛下说的徐采宁?”江晚眨眨眼睛:“还行!” “那朕将她指给你,做你的正室如何?”朱由检说道:“这事情太皇太后那里也知道,定国公那里也大概没意见的,至于她本人,都去了南海卫这么久了,想来更不用说了,你若是同意的话,这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啊!” 江晚这下真的意外了:“这……” “定国公那边,也丢不起这个人啊!”朱由检摇摇头:“这事情朕许了,回头如何操办你们自己去办,不过说好,宫里可没多少赏赐给你们,最多朕给赏一副字画!” “臣真是,真是没想到……”江晚结结巴巴的说道:“陛下怎么想到这事情了!” “谢恩吧,还啰嗦什么!”朱由检瞪了一眼,慢慢的坐了起来。 聊了这么会儿,他的情绪和精神状态明显的好了许多,那种帝王的威严,随着他坐了起来,似乎又慢慢的回到了他的身上。 江晚知道,谈心时间结束,自己该下去继续做自己的臣子了。 “婚事定下来,你自己去见定国公!”朱由检慢慢的说道:“这件事情办好,你就滚回陕西去吧!” 他看着江晚:“好好的种你从番人那里偷来的粮食,好好的给朕平乱,入秋之后,朕要用你和你的南海卫,下次朕看到你的时候,希望陕西那边,不再有让朕心情不好的消息了!” “臣一定不负陛下期望!” 江晚点了点头,对着朱由检说道。 “还有……”朱由检顿了顿:“你不要学袁崇焕!” “臣谨记在心!”江晚点了点头:“臣做恪守本分的江晚,绝不做袁崇焕,陛下保重,臣告退!” 乾清宫外,一直等候着的王承恩见到江晚退了出来,他迎了上去:“恭喜江大人,贺喜江大人?” “你耳朵这么灵的?”江晚嘿嘿笑着揶揄了对方一句,然后脸色一整:“王公公,陛下虽然年轻力壮,但是你也要随时提醒陛下不要过于劳累,我看陛下有些憔悴了!我在外打仗,你在宫里伺候陛下,大家都要各司其职,不要出了差池才行!” “这个自然!”王承恩脸上也严肃了起来:“我来送江大人出去,这是陛下亲口吩咐的,如今这满朝的文武,值得陛下交代让我亲自相送的,也没几个人喽!” 第364章 许白的劳军 战事还在继续。 通州那边,据说朝廷的兵马打了个大胜仗,鞑虏损兵折将地退到迁安那边去了,京城里的气氛,终于变得轻松了一些,街面上也开始有了人气,而一直都生意惨淡的酒楼茶肆,甚至青楼,也都慢慢的重新恢复了生气。 无论仗打得多厉害,这日子总是得过,只是日子好过不好过,舒心不舒心而已。 富源茶楼里,最近说书人的书目,早就没有了那些情情爱爱的书生小姐的故事了,每天里不是说的一门忠烈杨家将的故事,就是说的成祖皇帝六征北元的故事,说书的人慷慨激昂,听书的人群情激奋,似乎这一场大战下来,所有的人都变得忧国忧民起来。 倒是有某个说书人,编了个书目,说的是精忠报国岳武穆的故事,不过,这说书的人还没说上一盏茶的时间,就被茶楼的伙计叫了下去,等到回来的时候,直接换了一出三国,说什么都不敢再说这岳武穆的故事了。 有消息灵通的传言,说是这说书的刚刚上台,就被锦衣卫的人给叫了下去,说是这岳武穆的数目,有些不合时宜,让说书人换一个。 当然,到底是哪里不合时宜,锦衣卫那边没有说,说书人也没敢去问,街面上讨生活的人要懂得眉高眼低,锦衣卫和他私下说,而不是在他说书的时候,直接一个铁链子套上来将他捕拿了就走,那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不知道好歹的人,可在北京城里活不长。 江晚是听许白说的这些事情,如今以他的身份,去许白的青云楼转一转倒是无所谓,但是,若是再出现在富源茶楼,那可就有些扎眼了。 富源茶楼里认识他的人太多了,想巴结他的人也太多了,他实在是有些招呼不过来,虽然他倒是很想去转一圈,但是想了想,他还是绝了这个念头。 许白没有食言,说劳军就真的带着自己酒楼的伙计们来劳军来了,南海子里也难得的因为这些外来的家伙们,狠狠的热闹了一番,杀猪宰羊,饮酒斗乐,一派祥和景象。 更难得的是,因为通州战事顺利,各路援军齐聚,原来从京卫中抽调的一些兵马也正在逐渐的归建,南海卫留守的那几百人里,被抽调了三百多人,也回来了一大半,对于这些参战的士卒,江晚不管他们在军中得到了什么赏赐,反正回到南海卫,士卒军官每人都赏了三个月的饷钱,这更是令得所有人一阵欢呼。 当然,没参战留守在南海子的人,也每人赏了一个月的饷钱。 这让每个南海卫的士兵,心里都是有了比较,自觉自己还是来对了地方,现在京师附近最不缺的就是当兵的,别说饷钱,就是能填饱肚子,不隔三差五的挨饿就不错了,而敢在京师附近劫掠的,就是一个死字,敢闹饷哗变的,也是一个死字。 山西的五千援兵,因为闹饷,连鞑子的毛都没看到,带兵的巡抚砍了,总兵砍了,参与闹饷的军官士卒,也军法处置了一大批,如今几千人在京师外面瑟瑟发抖,就好像没爹妈的孩子一样可怜着呢! “江先生,你真是还要去陕西那边?” 许白用刀子割了一片羊肉,小心翼翼地放在碟子里,沾上调料,然后递给江晚:“咱们南海卫可是京卫兵马啊,这老是呆在陕西那边,也不是个事儿啊!” “你是想问咱们南海卫什么时候回来吧?”江晚笑了笑。 “我就随便问问,若是事关机密,先生还不要告诉我的好!”许白讪讪笑了笑:“就是过年的时候,许简那口子哭哭啼啼的到我这里,老是打听许简的事情,这兵荒马乱的,妇道人家一个人在家,心里也担忧啊!” “呵呵,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江晚微微笑了笑:“许家不是还有你在吗,不过,你说的也是有道理,这次回去的话,南海子这边,我就不留什么人了,除了留几十个人看地方,其他的人我全部都带走!” “啊,李小姐和苏小姐也去陕西?” 许白有些惊讶的说道,“这可是大事啊,两位小姐也不早说,我不说别的心意,给两位小姐和身边的人,准备点路上吃的倒是没问题的!” “许老板有心就好,倒是不用在意这些细节了!”李扶摇呵呵笑了笑:“咱们人可多着呢,这真要许老板表示心意的话,许老板你可就得大大的破财了!” “都是自己人,说什么破财不破财!”许白正色说道:“许白能有今日,都是托江先生和李小姐的福,这个难道许白心里还没数么?” “以后这南海子,咱们不在,你也不用常来了!”李扶摇微微笑着说道:“这次江大人回陕西,是领了陛下的旨意,想来也不会有人敢无视陛下的旨意,来我们驻防之地捣乱,更应该不会有人看上我们这点可怜的留守士卒了,你自己好好的经营你的酒楼,不要等到我们回京的时候,想要吃酒却是找不到你了!” “哎!”许白点点头,却是有些唏嘘:“若不是这点买卖栓住了我,我真想也跟着你们去陕西那边去,听许简说,就是在延安府那边,开个酒楼想来也活得下去的!” “格局大一点,思路开阔一点!”江晚指指许白:“你不要老是惦记你的这点酒楼的事情,难道你就没想过,做做别的买卖么?” “隔行如隔山啊!”许白叹了口气:“我也就懂这个,贸然做别的买卖,我可没那么多银子赔!” 江晚叹了口气,指着在身边陪着的范缜:“回头你给许老板说说咱们南海卫四海商行的事情,咱们不是除了往宫里送了五万两银子,还有五万两银子么,你和许老板合计一下,看看能不能在京里,也开一家分号起来。” 他对着范缜说道:“咱们的这四海商行京里的分号,不一定要赚多少钱,但是开起来,至少咱们以后在京里要有自己采买卖货的渠道,也能提供四海银票的兑换业务,具体能做什么,你和许老板好好的商议一下,许老板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是他毕竟是京师土著,你们商量了来,想来能商量出个结果的!” “大人的意思,是作为一个落脚之地,消息中转之地,但是若是有买卖做,也顺手做?”范缜想了一下,“是我想象的这样吗?” “大致这个意思!”江晚看着他,随口说道:“也就是刚刚和许老板说到这个地方了,又看到你整天在我身边晃荡找不到事情做一样,给你们都找点事情做!” “要是这样的话,李小姐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情!”范缜认真的说道:“李小姐是大人信任之人,这四海商行是大人军中开办的商行,经营这个是名正言顺,许老板是京城土著,有他帮李小姐,也不担心出现不熟悉京城人物的情况!” 他微微笑了笑:“至于鄙人,大人可是亲口答应鄙人留在大人身边的,若是为了区区一个商行就让大人改变了主意,那大人也太小觑鄙人了!” 江晚冷冷的朝着范缜看了过来。 范缜顿时心里微微一凛,收起脸上的笑容:“范家对银钱买卖之事,不感兴趣,若是单纯为了银钱买卖,当初家里拿来让我练手的买卖,都比大人说的这个分号大概要大上数倍!” “也就是说,你看不起这点买卖了?”江晚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但这话,怎么听怎么有些不大舒服。 “只要不放鄙人参与这买卖,鄙人保证不了大人的这买卖能赚多少银子,但是,却是能保证大人的这买卖不会亏的!” 许白在一边张大了嘴,他刚刚还说自己做别的买卖没那么多银子赔,接着就看见这位大言不惭的说做保证买卖不会亏,这人要不是江大人身边的人,他都要一口唾沫吐上去了。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天底下谁敢保证做买卖不亏钱的!? “那行!”江晚点了点头:“你记住你说的这话,这事情不用你搀和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惹得江晚不高兴了,范缜微微笑了笑:“我去那边敬大人身边的兄弟们一杯去,大人,几位小姐,许老板,你们慢用……” “这人是谁啊!?”许白等到范缜离开,忍不住嘀咕了起来:“我看他在大人身边,我还以为是大人的心腹呢,结果不像那么回事情啊!?” “一个欠我债的家伙!”江晚摆摆手:“不说他了,这事情我琢磨清楚了再给你说,在京城开个分号,的确好像是有那个必要,以前是没人手也没钱,现在这些都不缺,只是时机有些不大对,等到时机到了再说吧!” “我去陕西看看凯瑟琳将大人的四海商行经营成什么样子了!”李扶摇脸上挂着笑容,不过却不是多开心的样子:“回头大人说的时机到了,我再回来开一家就是了,许老板到时候你来帮我,我是大掌柜,你就是二掌柜!” “这可不敢,我给李小姐跑跑腿就行了!” “不过,大人,这四海商行开到京城,到底算总号还是算分号啊,没道理一家商行,这总行在陕西一个偏僻乡下,这分号却在京城,这有些说不过去啊!?” “再说,再说!”江晚觉得头有些疼了起来,旁边苏浅浅一直微微笑着,江晚都不用看李扶摇的脸,就知道李扶摇此刻一定是挂着一脸假笑在盯着他。 自从知道皇帝赐婚之后,李扶摇说话时不时的就有点这样夹枪带棒的,倒不是说她说话过份,但是总是时不时的刺江晚一下,让江晚尴尬一下。 江晚知道这丫头心里不大痛快,但是,他有什么办法。 李扶摇和徐采宁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朱由检当初是将李扶摇“赏”给自己做侍妾的,而徐采宁是“赐”婚,这根本就不是他能作主,能改变的事情。 而且,他也确信,李扶摇从头到尾,应该都没有想做自己正妻的想法,反正出了十王府之后,即使她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随着两人的地位逐渐的拉大,再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她不切现实了。 “好了,扶摇姐,这些事情大人都说了到时候再说了,就不要这个时候问个结果了!”苏浅儿微微笑了笑:“大人难得今天可以轻松一天,就不要说这些令人伤脑筋的事情了,过几天咱们就要动身了,还不如让大人给我们姐妹说说,去了陕西那边,要注意些什么呢?” “好吧!” 李扶摇悻悻的说道:“小九你替我吃,使劲吃,一回来就大手大脚的花钱,这银子在手上还没捂热,就一把把的撒出去,有些人啊,真不是不当家不知道油米贵!” 她回过头,对着苏浅浅说道:“我说浅儿啊,去了陕西,咱们姐妹可就轻松了,每天也不用天天算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了,银钱的事情,有凯瑟琳帮着咱们大人,打仗的事情,有徐大小姐帮着咱们大人,咱们姐妹啊,安安心心的当个米虫就好,一直吃,一直吃,什么都不用管了!” “真的吗?”满嘴是油的小九抬起头来:“还有这种好事情,那岂不是说,陕西那边比咱们呆在京城还要好了?” “是啊,尤其对你这种女孩子,那就更好了!” 李扶摇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听说那地方,可是女孩子都不用讲礼数,随时都可以上筵席的!” “啊,那边……那么好?”小九眼睛里闪着光芒。 “真的!”李扶摇点了点头:“不过,大部分的时候,女孩子是被放在盆子里端上筵席的,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还能一个盆子里有几个相熟的……” 小九本来一直都在吃着那薄薄的蘸着调料的鲜美羊肉片儿,她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嘴里的羊肉一点都不香了,甚至还有点想吐…… “别吓唬小孩子!”江晚没好气的白了李扶摇一眼:“我也就在信里提了一句这事情,你还当真了,小九别怕,这种事情去年是有,不过等到你们去了,肯定不会有了!” “哇……”受到安慰的小九,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不去了,我就在京城,我哪里都不去了!”她哇哇的叫了起来:“扶摇姐你也不许去,浅儿姐你也不许去,那什么破地方啊,太吓人了……” 江晚和李扶摇等人,顿时都笑了起来,刚刚席间的那点小小不快,也随着小九的哇哇大叫,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365章 百户和闯将军 延安府,安塞县。 县城西北的一间屋子里,一盆炭火正在熊熊燃烧,偶尔有些青烟从没有烧尽的木炭上飘起,呛得在火盆旁边的几个人,一阵咳嗽之声。 出了正月之后,延安府这边没有大雪了,但是天气依然阴冷无比,那风吹在脸上就好像刀子刮过一样,更不要说三天两头还下几场雨水,这样的天气里,在屋子里还有火烤,那已经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尤其是在填饱了肚子之后,在火盆旁一坐,这些人可以坐上一整天都不带起身的。 不过,此刻围在火盆旁边的人,却是没有一个脸上有着惬意的表情,一个个都是凝重无比。 最当中的高迎祥,更是眉头紧锁,脸色如同上个月的冰雪一样。 “大哥,留给咱们的时候不多了,咱们兄弟们该怎么做,你给指条路吧!” 说话的张献忠,是屋子里除了高迎祥之外地位最高的人,他的话,其实也可以代表其他几个人的意思。 “吴三桂的使者,一直还没走吧!”高迎祥面沉似水的说道。 “他一直都在等着大哥的回音,哪里能轻易离开!”张献忠说道。 “今天再挑个有姿色的女人,送到使者的房里去,好酒好肉伺候着,就说我明天就回来了,让他稍安勿躁!” 高迎祥点了点头:“延安府那边的回信应该快到了!” “万一明天延安府那边还没消息呢,大哥还继续这么拖着?”张献忠问道:“这不是个事儿,能被派到咱们这里做使者的,脑子就没有不够用的,咱们拖着他,他肯定察觉到了!” “那又如何,咱们有亏待他吗?”高迎祥哼了一声:“事关我三千兄弟的生死前路,难道我不该慎重一些么?” “照我说,官兵那边大哥其实不用指望的,延安府的官兵和杨总督的官兵不同,杨总督的兵要名,要钱,这些官兵是要命,从去年到今年,在延安府城下死了多少人了,咱们就算现在投官兵,那也迟了,当初王嘉胤打延安府的时候,那个时候咱们投官兵,还能谈出点好条件来!” “所以,你的意思,咱们是投了吴三桂了?” 高迎祥看了一眼张献忠,又看了一眼其他几个将领:“也是,这吴三桂现在人多势众,庆阳府在他手上,又拿了洛川,延川,宜川,这都快占了半个陕西的地盘了,若是咱们投了他,这延安府可就成了官府的一座孤城了,四周全是他的人马地盘!” “大哥原来早就看明白了!”张献忠点点头:“他现在好几万人马,手下更是十三太保,咱们就是想和他碰一碰,那也是实力相差太远,大家都是义军,打不过就是加入也不丢人,大哥过去了,难道这十三太保,就不能变成十四太保?” “但是,若是咱们投了过去,他令咱们去打延安府呢?”高迎祥不动声色的说道:“不是如果,这种可能性高达九成,他不会不知道延安府是一块难啃的骨头,问题是,咱们的替他打延安府,成了是他的地盘,不成,死的可是咱们的兄弟!” 屋子里的人安静了下来,这种可能性还真是实打实的存在,换成他们,他们也会这么干的。 “没准,他们先打延安府呢?”张献忠想了想,“要不,那个时候,咱们再投官兵,这样的话,兄弟们就算被招安了,也是个好时机!” 屋子外面,匆匆的响起了脚步声,有人蹬蹬蹬的跑了进来,高迎祥看到此人,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回来了,王兄弟,官兵那边怎么样,见到他们的将军了吗?” “见到了,又没完全见到!”这个浑身有些湿透了的人,将身上淋湿的衣服脱了下来,在火上烤了烤:“我见到了官兵的一个千户,不过,我也不知道这支官兵怎么这么奇怪,这一个千户比一个参将带的兵都多!” 他狠狠的啐了一口:“一个千户手下有四五千人马,这些官兵真是乱七八糟!” “他们是京城来的卫军,不是战兵,肯定有些不同!”高迎祥没在乎他的抱怨之词:“这千户能做多大的主?” “他说他能全部做主!”这人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还说,即使咱们投过去,那也肯定是他的属下,有什么话和他说就可以了!” “他怎么说?”高迎祥侧首,认真的问道。 “只降不招!”这姓王的汉子,长长的叹了口气:“若是降的话,他们可以派人来接受咱们的投降,但是招安嘛……” 他脸上变得有些难看:“他可以给咱们一个百户的编制,大哥,一个百户啊,就百来个人,这算什么招安,这根本就是瞧不起咱们!” “呵呵,一个正六品的芝麻武官,就把咱们大哥给打发了?”张献忠冷笑道:“亏他说得出来,吴三桂可是比官兵下得本钱,大哥若是带着咱们投过去,那大哥直接就是闯将军!” 屋子里其他几个头领,脸上也不好看,若是连他们大哥高迎祥投了官兵,也不过是做一个带百来个兵的百户,那他们这些人官职就更低了,大家现在手里最差都有几百兄弟,去官兵里头混一个小兵拉子,是个人都可以对他们人五人六,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的! “就是,大哥,官兵太不是东西了,他们是在打发叫花子呢!” “哼,一年多,也不见他们来打咱们安塞,现在听说咱们要投过去,倒是派人过来招降了?狗东西跑得倒是挺快!” “吴三桂那边去不得,官兵也去不得,我夹在中间,很是为难啊!” 良久,高迎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或许,两边都拖着,拖到他们不耐烦了,谁先动手,我们就投另外一个,你们看如何?” 张献忠一直在思索,此刻见到高迎祥一筹莫展的样子,他咳嗽了一声:“大哥,其实咱们或许还有第三条路?” “你说!”高迎祥说道:“只要能带兄弟们有个活路,我就听你的!” “他们这么逼咱们,不就是想要安塞县吗?”张献忠说道:“我知道这是大哥举事的地方,大哥对安塞也有感情,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大不了咱们将安塞让给他们就是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之色:“咱们走,将能打的人全部都带走,将吃的用的也全部都带走,留给他们一座空的安塞,让他们去狗打狗去!” 众人一听这话,顿然豁然开朗,他们突然反应过来,大家之前一直都难以抉择,其实还不是因为将自己和安塞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张献忠的话提醒了他们,他们是可以走的啊!只要他们不在安塞了,谁还会来逼迫他们选择呢? “去哪里?”高迎祥轻轻咦了一声,“你能说出这话来,想必是有了想法的!” “往西去延安府庆阳府那边,肯定不行,官兵在那里堵着呢;往南的话,那是直接送进了吴三桂的手里去了,更是不行!” 张献忠沉吟了一下:“往北的话,绥德那边,现在几百里都见不到人烟,根本养活不了咱们几千人!” 他狠狠的一拍大腿:“咱们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往东去山西了,正好最近朝廷打仗,山西调了不少官兵去京城那边去了,山西境内应该官兵防御薄弱得很,官兵想来也是兵马不足,咱们正好趁虚而入,占上一块地盘,好好的做一番大事!” “我看行,大哥!” “官兵做梦都想不到咱们会直接跑到山西那边去,随便打几个县城,咱们拉个几万人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到时候别说什么闯将军,就是闯帅,闯王,咱们大哥也做的!” 高迎祥斟酌着张献忠的这番话,说实话,只要不是拘泥陕西一地,眼前的困境立刻就解决了,不过,这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他高迎祥再也没有一口固定的地盘,真正成了官兵嘴里的“流贼了!” “既然大家都觉得不错,那么,咱们来商议一下细节,去山西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去,到时候怎么行动……” 高迎祥说道:“大家都好好的合计一下,咱们要么不动,要么就动得……利索,不要拖泥带水!” …… 与此同时,延安府里。 嫣然正在百无聊赖的玩弄着自己的一角,她身处的地方是军营的中军大帐旁的一处营房。 徐采宁和几个南海卫的高级军官,正在中军大帐里商议着什么事情,作为徐采宁亲自钦定的小侍女,嫣然不是要在徐采宁的视线之内,就是要有身边至少两个同伴的跟随。 所以,此刻的她,除了和几个徐采宁的护卫呆在这营房里,也没地方可以去了。 这些天下来,因为徐采宁不许她和外人接触,他和徐采宁身边的人护卫们,倒是混得很熟了,这些护卫开始眼里哪里有这个小丫头片子,后来也不知道徐采宁给他们交代了什么,他们对嫣然的态度才好了起来。 甚至有些拿她当自己人的意思了。 “安大哥,小姐怎么说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啊,这大冷天的,又不打仗,难道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这个咱们就不知道了!”被嫣然叫做安大哥的护卫,随口说道:“不过,我看许镇抚,李千户他们都来了,应该是有大事情吧,没准是春耕的事情,天气一暖和就得将那什么番薯种下去,这可是咱们江大人交代又交代的事情,小姐对江大人的事情可一直都很上心的!” “嗯,这个真是大事!”嫣然狠狠地点了点头,自从知道南海卫培育出来番薯之后,她一眼就认出这是什么东西来了,若是真的这番薯能种下去并能收获,还真是不怕粮荒了。 不过,这个东西,可不是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陕西的,听说是那个第五千户的佛郎机女千户从海上带回来的,这让嫣然很感兴趣,这个叫凯瑟琳的女千户,不会和她一样,也是做过一个很长很长黄粱美梦的人吧! 当然,也许是那位江指挥使,也说一定。 反正听徐采宁的意思,反正她以后都不能对外人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这是为她好,万一惹麻烦了,在在延安府里,除了徐采宁,可真没有人能护得住她了。 “不对,那个女千户,今天没来啊!” 嫣然摇摇头:“我可没看到她,我早就想见见这个千户大人了,听说,她也是说的咱们大明官话,这可厉害了!” “以前凯千户可是做通译的,说咱们大明话算什么!”安护卫笑道:“不过,人家有本事,连佛郎机大炮都能弄来咱们大明来,现在又愿意归化咱们大明,朝廷给她一个千户,不算过分!” “的确不算过分”嫣然心里嘀咕道,光是弄来番薯就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更别说这女人还擅长做生意,现在听说南海卫的粮饷,都是这女人筹集的,这种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吃得开。 她歪着头,呆呆的想了起来。 想成为徐采宁那样的人,她是没指望了,这个是投胎的学问,她控制不了,不过,若是成为凯瑟琳这样的人,好像也不错。 大明有女将军吗?好像应该是有的的,记不清楚了,不过,南海卫里可是有女佥事,有女千户,她嫣然当然可以惦记一下。 万一真立了功劳,就算自己不去打仗,去四海商行那边,顶着一个军官的衔头,那也是又威风有安全的了。 可自己天天被徐采宁栓到身边,也不给自己事情做,自己去哪里立功去,总不成,自己不干那圣母娘娘了,然后转职成一个小侍女干一辈子吧! 那这样的人生,也太憋屈了一些。 “小姐出来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间,身边的安护卫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了过去。 她一愣,也急急的跟着出门。 “嫣然你过来!”徐采宁站在大帐门口,对着这边唤了一声:“有事情我们要问你!” “啊……我?” “就是你,进来!” 徐采宁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嫣然愣了一愣,也颠颠的跟了过去。 第366章 东边不亮西边亮 “以前在洛川的时候,做主的是你们那个邪教的人,作为他们的圣母娘娘,你应该知道一些这些流贼如何控制一座县城的各种手段吧!” 嫣然小心翼翼的看着徐采宁身边的其他两个人,眼中露出犹豫之色。 “这是许显纯许镇抚,这是李自成千户,你的事情,在他们面前不是什么秘密!”徐采宁微微笑了笑:“怎么,你还怕别人知道不成!” “李自成?” 嫣然直接忽视了那个什么许镇抚,而是瞪大了眼睛,等着眼前的李自成,眼中露出的神色又是迷惑,又是惊讶,甚至有点兴奋。 说实话,当初听到吴三桂的名字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个表情,等到见到吴三桂之后,发现对方也不过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一个青年,她更是没多大的感觉了。 但是李自成可不同,这个名字在她的长梦里可真是真正算得上“如雷贯耳”了,只是眼前的李自成,一身朝廷武官的服色,高大黝黑,好像和她记忆里的那个带着毡帽拿着长缨枪的样子不大靠边啊! “嫣然,嫣然!” 见到嫣然在发愣,徐采宁还以为眼前的阵势吓到她了,忍不住在旁边轻轻叫了两声,这两声叫唤顿时让嫣然醒过神来。 “洛川的事情,都是那些教徒们干的,我就算插手他们也不会让我插手!”她犹犹豫豫的说道:“小姐你问这些做什么?” “哦!”徐采宁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安塞那边有流贼要降,咱们打算去接收那里,若是有人知道流贼的一些手段,对咱们来说自然是方便多了!” “没错!”李自成说道:“区区一县之地,咱们犯不上抽太多人手去,但是人少了,若是流贼们玩弄什么手段,也是一个麻烦事情,若是有知道内情的人带领,自然是稳妥得多!” “是这样啊!”嫣然心里一喜,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在洛川的时候,我虽然不能插手洛川的事情,当时我计划要逃出来,还是仔细的琢磨了一下洛川的那些流贼的行事的!” 她点了点头:“我应该多少能帮上点忙的!” “那行!”李自成笑了起来:“两位大人,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安塞那边,我第四千户派一个百户过去接手,如果嫣然姑娘愿意的话,我就厚着脸面从徐大人咱们借嫣然小姐几天,等到事情办妥了,再安安全全的将嫣然姑娘送还给徐大人!” “你愿意过去帮忙吗?”徐采宁说道:“可能会有些危险,不过我会让安阳和秋官两人跟你一起去,只要你不单独行动,他们应该能护得住你的安全的!” 嫣然狠狠的点了点头:“徐大人放心,嫣然愿意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而且,去了那边,嫣然觉得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不做不该做的事情,嫣然很怕死的!” “人我就交给你了!”徐采宁说道:“还有我给她的两个护卫,李千户回去的时候,就一并将他们带走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嫣然有些懵懂,屋子里的几个人,还说了一些其他的,不过,她的思绪早就没在他们的话题上,早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而等到李自成要走的时候,安阳和秋官两人跟着他一起随着李自成出营,她才确定,自己真的出了军营,要出去办事去了。 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她一路上一直打量着李自成,好几次,李自成都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了,而等到回到第四千户,李自成一连串的命令发布出去之后,也闲了下来。 两人大眼瞪着小眼,竟然不知道互相说些什么的好。 “去安塞的队伍,明天早上出发,嫣然小姐要在这里委屈一个晚上了!” “千户大人是什么时候入的这南海卫啊!?”嫣然摆摆手,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这么快就做了南海卫的千户,千户大人一定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吧!” “那是江大人提拔,我哪里有什么功劳!” 李自成有些不大自在起来,眼前的这小女孩可是三极教的圣母,据说是有神通的人,他虽然不大相信这些话,但是,看到这小女孩清澈的眼神,老是打量她时不时还低头琢磨一下,还是让他心里有些发慌。 “嗯,我一看千户大人的面相,就知道千户大人是一个有运气的人!”嫣然很是肯定地说道:“而且,千户大人的官运会越来越好,将来拜将封侯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你还会看相望气?”李自成嘿嘿笑道:“你现在可是徐大人身边的人了,可不兴对着自己人乱说话啊!” “不信就算了!”嫣然微微一笑:“回头你就知道了,给我说说安塞的事情吧,我到了安塞要做什么?” “很简单,到了安塞,那些流贼藏钱的地方,藏粮的地方,还有藏兵的地方,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可未必会清楚,你在流贼军中呆的时间长,对他们的一些手段,既然有了解,就全部将这些地方挖出来!” 李自成说道:“反正,你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叫告诉我,你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的本事,事情办得好的话,将来我在江大人面前给你请功!” “你也亲自去?”嫣然微微有些吃惊:“安塞一个县城,流贼至少几千人吧,你若是亲自去,还只带一个百户的兵去,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 “不怕,就算几千流贼,我带一个百户的兵去差不多也够了!”李自成笑着说道:“我一个百户差不多四五百的官兵,难道还怕这几千要降的流贼吗?” “四五百……”嫣然吐了吐舌头:“好吧,是我冒昧了,忘记第四千户的一个百户,可不是百来人!” 李自成嘿嘿地笑了笑,却是不再说话,只是神色当中,微微有些得意的样子。 …… 江晚一行自从出京之后往延安府的速度很快。 即使这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多了不少人,甚至队伍里还多一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但是他依然以差不多五十里的速度赶往延安府。 当然,到了山西境内之后,范缜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基本上每到一地,这车马停留,人员吃饭住宿等等一切杂事,范家在当地的人都已经事先给安排得妥妥当当,而沿路更是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没有人来阻挠他们这一支近三百人的队伍的行程,这让他们的赶路,变成真正意义上的赶路,要不然,还真达不到这个速度。 官府是因为这数百人打明旗号是过路的官兵,只要这些官兵不进城,不劫掠村落百姓,他们才不会主动招惹这支官兵,而民间的就更不用说了,哪怕有人脑袋发热想凑上来,范家的人也会教育他们,不要胡思乱想,这可是范家的客人。 至于打家劫舍的强盗响马之类的,那就更不用说了,这年头强盗响马是不少,但是,冲着大队官兵下手的还真没几个,强盗们是打劫求财,可不是玩极限求生的。 过了太原府,就在江晚以为这一路都平平安安很快就可以进入陕西的时候,这一天队伍停下来住宿过夜的时候,范缜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前面正在打仗?” 江晚登时愕然:“这里是平阳府吧,在太原府里,咱们怎么没听说过这事情?谁和谁打?” “还能有谁?”范缜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鞑虏又不可能从大同府那边过来,自然是陕西那边来的流贼了,前日的消息,流贼占领了乡宁县,平阳府府城此刻大闭,防备流贼攻打府城,而平阳府附近的官兵,正在朝着平阳府这边集结,准备和剿灭这一股流贼!” 江晚的脸色更奇怪了,要知道,平阳府可是延安府到太原府之间的一府之地,如果说流贼是从陕西过来的,那毫无疑问,就是从延安府过来的。 “流贼打的什么旗号?”他问道,心想这不是吴三桂又折腾出啥动静出来了吧! “这个真不知道!”范缜很是坦然地一摊手:“能知道这些消息已经很不错了,我的建议是咱们最好是原路返回太原府,等到山西这边的官兵和流贼打完了咱们再去陕西!” “不然呢?”江晚摇摇头:“我可是官兵!” “不然的话,要么就一头撞上流贼,要么就是被山西这边的官兵给强征了您的兵马!”范缜说道;“我知道江大人您武勇无双,但是现在你身边的兵马才这么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是没必要冒的风险,咱们还不要冒了!” 他对着江晚很是诚挚的说道:“等到他们打完,朝廷的兵马赢了,江大人安安全全的可以过路此处去陕西,若是朝廷的兵马败了,江大人也可以从容布置,从陕西调兵马来平了这股流贼!” 江晚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咱们休息几个时辰,立刻转身回太原!” 范缜脸上一松:“您刚刚说您是官兵,小人还担心您真要带着您的兵马去找流贼打仗呢?” 江晚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敌人是谁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不知道,敌人的战力也不知道,至于友军有多少,在哪里,能帮忙还是能帮倒忙,一概都不知道,我带着这几百人冲进战区?” 他摇摇头:“我是官兵,但是,官兵也不是傻子啊!” 三个时辰之后,这一支队伍毫不犹豫地在夜色中掉头,朝着来路而去,几个女孩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听到原因之后,也是二话不说,跟着队伍立刻行动起来。 回到太原府,江晚和以前一样,依然没有入城,直接带着自己的人到了关山镇就住下了,只是如今的关山镇有些人丁稀落的样子,原来供过路兵马驻扎的兵营里空空荡荡,除了他们这几百人,居然看不到任何的一支兵马。 而更有意思的是,按道理说,在太原府里,范家的耳目应该是更灵通的,但是,江晚让范缜出去打听平阳府那边的消息还没有结果,结果却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来人是山西锦衣卫千户秦谢,说实话,对于秦谢的观感江晚还是不错的,只是自从上次收服范永斗的时候之后,江晚就没有见过他,时间一长,江晚见的人又多,此人的面目在江晚的心里就有些模糊起来了。 若不是他亲自带着人来,他都忘记自己打听消息还可以找秦谢了。 “听闻江大人经太原府去了陕西,秦某正后悔没有在江大人经过太原府的时候去拜见,结果平阳府那边又闹了这么一出,秦某正有些担心,就听到江大人回到关山镇了,秦某不亲自来拜见下,这心里可不踏实!” “你是专程来拜见我的吗?”江晚看着他,微笑的说道:“不会是有别的事情吧!” “是有点别的事情!”秦谢坦然说道:“不过江大人的安危当然是第一等的事情,什么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再说!” “你倒是实诚的很!”江晚指指他,哭笑不得的说道:“锦衣卫什么时候耳目这么灵通,行动这么迅捷的?” “还不是平阳府那边的事情!”秦谢叹了口气:“本来平阳府那边除了当地卫军,还驻扎了一营兵马的,还不是为了防备陕西那边的流贼,只是这一次,京师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平阳府那边驻扎的那一营兵马也调到京师那边去了,这才让流贼钻了空子……” “嗯!”江晚点点头。 见到江晚不接自己的话茬,秦谢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山西这边如今兵备空虚,最近能指望上能打的兵马,只怕也只有江大人的南海卫了!” “嗯?然后呢?” “这些流贼可是从陕西那边过来的……”秦谢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但是江晚却是依然无动于衷的样子,顿时有些傻眼了。 “但是我南海卫是奉旨陕西平乱,可不是山西平乱啊!”江晚歪头看着他:“我兵马到陕西,可是受三边总督府节制的,若是我南海卫到山西来,这个,怕是不合规矩啊!” 第367章 螳螂捕蝉 何止是不合规矩,简直是大忌! 若是路过山西尚且有情可原,哪怕关山镇那边,南海卫一直滞留几十人在那里,但是,那也是驻留,不是驻守,他们存在的意义,更像是南海卫的一个办事处,而不是南海卫在这里的军营。 至于在山西展开军事行动,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带这么拿山西的都督府和山西全境的都司卫所不当一回事情的,哪怕如今五军都督府势微,但是,兵部也不会容忍这种情况出现,更有引起当地的将领的强烈抵制。 当然,这仅仅是江晚的借口而已,实际上,这次山西的援兵数千人抽调去了京师,还在京师出了闹饷那么的大的事情,带兵的巡抚和总兵,都吃挂落,眼下山西这边,估计能做主拍板的人,只怕还真不知道是谁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区区一股流贼,就让太原这边一副手足无措焦头烂额的样子,甚至连他刚刚回返太原,这锦衣卫千户秦谢就立马上找来了。 但是,问题也就是在这里,为什么是锦衣卫千户找到他面前来?无论是布政使司,都督府,甚至是巡抚衙门那边来人找到他来求援,都比秦谢这一个锦衣卫千户来找他更名正言顺一些。 什么时候,锦衣卫也可以插手军务了? “这个规矩是人定的!”秦谢讪讪地说道:“而且,如果江大人的兵马到山西平乱,秦谢可以保证,无论是布政使司大人,还是其他的衙门,都只会对江大人的勇于任事的气魄和担当表示赞赏,并上书朝廷请求朝廷褒奖!” “那为何不直接找朝廷求援……” 话到这里,江晚的说话声,也戛然而止,他反应过来了,如今京师那边是什么样子他可是清楚的,毕竟他刚刚从京师那边过来,现在京师那边,正在和后金军队鏖战,一寸寸的收复失地,这个时候山西因为区区一股流贼求援朝廷的话,除了只能证明当地的官员无能和不识大体,什么都得不到。 朝廷绝对不会把保卫京师的军兵调一兵一卒来山西。 至于大同镇的边军,那就更不用说了,现在九边只怕到处都是严防死守,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应对后金军队,指望边军伸出援手,那就更加不可能的了。 这个算来算去,如今能尽快解决山西境内这一股流贼的,除了山西本地的卫军,能指望上的援兵,还真只有近在咫尺的南海卫了。 山西布政使司,甚至主持军务的都使司或许对他江晚和南海卫都不是特别了解,但是,秦谢是绝对了解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秦谢不仅仅是给他们提出了解决这件事情的关键,更是亲自来请自己出手。 “打仗是要死人的……”江晚缓缓的说道。 秦谢眉毛一动,却是一抹喜色涌现了出来,江晚这是要提条件,提条件是好事情啊,能提条件说明他就是打算出兵了,他不怕对方提条件,就是怕对方一口回绝,然后拿着皇帝的旨意说事。 那是那样的话,他就真没辙了。 “有什么山西能做得到的,江大人尽管提,粮草军饷这些就不用说了,大人的兵马一入山西境内,所有的粮草军饷,都由山西布政使司包了!” “我是那么贪财的人吗?”江晚看了秦谢一眼:“兵马我有,不过我南海卫在陕西的平贼军务也是紧张得很,能抽调援助山西这边的兵马,只能是我去年招募的一些新兵,这些人经过我大半年的操练,战力虽然比不上边军,但是总归是打出来的兵马,见过血的,比起那些流贼们应该还是要强一点点!” “如果江大人说他们战力不错,那就一定不错!”秦谢笑眯眯的说道。 “军械,甲胄!”江晚说道:“山西都司给我多少兵马的军械甲胄粮草,我就出多少兵,你回去告诉你们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大人,如果这个条件他能答应,我南海卫随时能出兵!” “一卫兵马?”秦谢稍稍犹豫了一下。 “秦千户,这不是你应该纠结的问题,你也做不了主,你还是尽快回禀吧,我能等,平阳那边的战事可等不得!”江晚微微笑道。 “好,江大人等我的回信!”秦谢点点头,果断地告辞离开了。 片刻之后,山西都司衙门里,秦谢站在一文一武两个官员的面前,见江晚的要求一字一句地全部复述了一遍。 “就这?”山西布政使司宁中原似乎有些意外:“他就没开口说要银子什么的吗?” “宁大人,他怎么会开口要银子,落下这些口实!”在他身边的山西都司都指挥使王康冷冷地说道:“一卫兵马的军械甲胄粮草,这胃口已经不小了!” “难道我太原府的武库,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出来?”宁中原说道:“王大人,眼下可不是心疼这点东西的事情,这些流贼的势头一旦不遏制住,蔓延我山西四府那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真要到了那时候,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宁大人的意思,是给他?”王康说道:“从武库调拨这些东西给他,日后怎么向朝廷交代宁大人想好了么,这个事情,朝廷只会问责我都司衙门,这若是出了纰漏,宁大人可是毫发无损!” “这事情好解决!”宁中原微微沉吟了一下:“布政使司调拨银两,从武库里购买这些军械甲胄,然后在锦衣卫的看护下,移交给那南海卫,这样的话,大家此事都有干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康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办了,秦千户,这南海卫的战力,我等真能指望得上么,不要到时候这些流贼剿灭不了,咱们还搭上这么多的粮草军械!” “江晚自此奉旨入陕以来,锦衣卫收集的南海卫的作为和战绩,都已经送到了两位大人手上,南海卫的战力如何,秦谢不敢担保,但是,秦谢敢担保的是送到两位大人手上的锦衣卫的情报,绝对都是千真万确的!” “哼,那些东西我看过!”宁中原哼了一声,“说不一定,这些流贼还正是因为他在陕西干得太好,才流窜到我山西来的,说到这里,咱们还得感谢他,将这些流贼赶到咱们这里来了?”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王康看了看这位布政使司大人:“先解决平阳那边的事情吧!越快越好!” …… 安塞县城外,一支官兵的人马正缓缓地朝着这座县城接近。 还仅仅只看见这座县城的轮廓,在城墙上的人就已经发现了这支接近的官兵,顿时开始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各种跑动的,叫喊的,发号施令的声音此起彼伏。 而等到看到这支官兵的旗号后,城墙上的动静更大了,而安塞县城那几座简陋的城门,也在城里的人的指挥下,开始缓缓的闭合上来,而城里的房子里,更是涌出密密麻麻拿着武器的人一个个朝着城墙乱糟糟的冲了过去。 等到城头上的人忙乱的差不多的时候,这支官兵的队伍,也缓缓的到了城下一箭之地。 而城头上的反应,也似乎让这些官兵一下变得谨慎了起来,原来松松散散的行军阵形,也慢慢变化成了紧凑的许多的作战阵形。 至少,在城头上的人看来,这些官兵们一个个整整齐齐,刀枪出鞘的样子,那绝对是打仗的阵形了。 “情况不对啊!” 李自成看着城头上的如临大敌的架势,眉头皱得紧紧的:“这特么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旗号,不是说这安塞是高迎祥的地盘吗?” “李千户,你以前见过高迎祥?” 嫣然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李自成,似乎一点都不受这紧张的气氛影响。 “没见过,但是我见过他们的使者?”李自成皱起了眉头:“难道说,在安塞他说话了不算数,他的手下还反对他的做法么?” “不是这样的!”嫣然笑了笑,指着城头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旗号:“在李千户眼里,这城头上的旗号乱七八糟,其实,稍微分辨一下,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你看,那面“吴”字旗虽然不大,却是在最显眼的位置,其他几面“周”字旗、“宋”字旗,还有那几个画着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动物的旗子,都是在一边拱卫着这面旗子! “怎么个意思?” “意思是咱们可能来晚了,这安塞城以前的确是高迎祥占据的,不过,现在这城里的人,未必就是高迎祥的人了,如果我判断不错,应该是庆阳府吴三桂的人,在咱们没来之前,拿下了安塞县城!” 吴三桂啊! 李自成是知道吴三桂的去向的人,不过,这说起来有些滑稽,名义上吴三桂还是他第四千户的人,但是却不是归他指挥,那么问题来了,这安塞被吴三桂的人拿下了,那到底算不算也是南海卫的地盘了呢? “叔,打不打!” 在他身边的百户李过却是一脸的兴奋:“趁着贼军立足未稳,咱们一鼓作气,拿下这城池!” 嫣然和李自成齐齐回头,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李过,足足过了半晌,李自成才摇摇头:“等这次回去,该给你讨个婆姨了,你这脑子不讨个婆姨,只怕一时半会很难开窍!” “叔叔,咱们人不少了,这些贼兵不经打的!”李过很不服的说道。 “那是在野地里!”李自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人家躲在乌龟壳里,咱们这几百人打什么,被人家打么,上次在延安府咱们攻城的教训你忘记了吗?” “那咱们就这么撤走?”李过顿时蔫了:“那咱们不白来一趟了吗?” “白来一趟,想啥涅?”李自成嘿嘿一笑:“后撤五里,叫人去!” “好嘞!”李过眼睛一亮:“请千户大人下令!” “令第二,第七,第八百户,立刻驰援安塞!”李自成嘿嘿一笑:“有胆子城里的这帮家伙就别走,要不,就等着咱们打进去好好的教训一下他们,敢和咱们第四千户抢买卖,真是胆儿不小!” 官兵前队变后队,开始缓缓撤退,城头上如临大敌的流贼么,一个个顿时大声的欢呼起来,就好像是他们经过一番苦战打退了官兵的进攻一样。 嫣然回头看了城头上的那些家伙一眼,对着城头比了一个很不文雅的手势。 真是一帮不知死活的家伙。 李过已经派人去传令去了,援兵全力赶路的话,以安塞到延安府的距离,大半天里援兵就会从延安府赶到这里,也就是说,不用天黑,李自成手下的可用之兵,就可以达到两千人。 这可是两千南海卫的兵马,而城里的流贼不知道有多少,但是从他们的旗号看来,显然城里的流贼不是一股的,都是一个个的大小山头,指望这些各行其是的流贼齐心协力顶住官兵的攻击,那简直是痴心妄想的事情。 而且,嫣然不知道城里有没有吴三桂的心腹,如果城里真有“吴”字号的头领的话,想来,没有吴三桂的命令,他们是绝对不会主动和官兵开战的。 这就有点意思了! 嫣然还有些期待,到底是官兵齐聚城下攻城呢,还是城里的流贼弃城而逃,又或者“打开大门迎王师”?反正现在看来,哪一种可能都有。 有趣是有趣,不过,有一个问题,他必须提醒一下李自成。 “高迎祥就是再无能,盘踞了安塞这么久,也不是另外一股势力一天内就能拿下他的老窝的,而且,安塞城下可没有战斗过的痕迹!” “你是说,高迎祥是不战而逃?”李自成微微一愣,“倒是有这个可能!” “他是不是不战而逃我不关心,不过,李千户你有没有想过,高迎祥和他的军队哪里去了呢?”嫣然点点头说:“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但是我知道,几千人的军队,总不会一夜之间说不见了就不见了!” “他们袭击延安府去了?”李自成眉头一皱:“他们没这么大的胆子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就在这安塞附近,等着坐山观虎斗呢?”嫣然说道:“李千户你别这么看着我,这可不是我神神叨叨,我可不想倒是咱们的兵马到了城下,被几股贼兵夹击而已!” “你说的有道理!”李自成点点头:“是我草率了,我再调两个百户过来,同时知会城里的两位大人,令他们多加提防,警惕贼兵偷城!” 嫣然点点头,满意的笑了笑,闯王高迎祥,你能闯到哪里去呢,真想看看你长得什么样子啊! 第368章 给本府骂回去 江晚现在不缺人手,南海卫已经扩编到了五个千户,已经到了一卫兵马所能容纳的编制的极限,按照大明的军制,一卫五个千户,定员五千六百人满编,而现在南海卫的人数,已经远远的超过这个人数。 第一第二第三千户,是从京城中整备训练之后开拔到陕西的,所需军械甲胄,都是从兵部补给,所以,算得上是全部武装的三个千户,而李自成统领的第四千户,人数超过了这三个千户的总和,但是论起武器装备来,却是连随便一个千户都拼不过。 就比如说,在第一第二第三千户里,几乎普通士兵都配备的棉甲,在第四千户里,却是只有军官才能配备上,就连武器,第一第二第三这三个千户的士兵,基本上都是一长一短或者是一攻一防的配置,长矛手配腰刀,盾牌手携带短刃,这都是标准配置。 而第四千户的士兵,除了少数精锐配备了长短刀和火器,绝大部分的都是一支长矛就解决了问题。 这样的装备在江晚心里,其实也就是比流民强那么一点点,但是,真正用来攻坚破锐,那显然是不够看了,至于想和鞑虏作战,那基本上和送菜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江晚才提出要军械装备的要求,延安府的军事潜力,几乎被他挖掘得干干净净,即使是新建的火器作坊,针对的方向也是火器的制造修理维修,对于大面积的提高普通士兵的战力,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一府之地和一省之地的区别太大了,不趁着这个时候狮子大开口,他真不觉得自己招募的这些人马,可以等到朝廷的拨给。 哪怕这有些趁人之危的味道,他也不在乎,他算是早就看明白了,在眼下的大明做人人赞颂的恶人很困难,魏忠贤前车之鉴,他可不想去蹈对方的后辙,但是,做一个臭名昭著的好人却是容易得很,只要顾着自己,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看就好了! 五千支长枪,长刀五百柄,棉甲一千副,弓箭三百副,箭两万支。 这就是山西的诚意,不过有一点要提出来的是,就算山西都司愿意拿出这些军械赠送给南海卫,这些军械也不会离开山西太原的武库,而是要南海卫自己来领走。 山西都司不会冒着这些军械落到流贼的手里的危险,给南海卫送货上门的。 “这个没关系!”江晚点点头,“我会自己带着兵马来取!” “江指挥使,本官话说在前面,庆阳府之乱平定,山西境内这一股流贼彻底被剿灭,这批军械才会移交给你南海卫!” 江晚点点头,“理解,无功不受禄,若是留下尾巴,倒是让两位大人见笑了,此事交给我!” “既然如此,都司衙门会知会平阳、太原各地官兵,令他们协调你们剿贼!”王康对着秦谢说道:“接下来南海卫和我山西将领军兵之间的联络奔走之事,就得请秦千户多操劳了,具体情况、战报,都在此处,你们可以先了解一番,再决定如何行事!” 宁中原和王康双双离开了屋子,看着满屋的文书和战报等等,江晚愣了一下。 “锦衣卫插手地方军务这事情,你们指挥使大人知道吗?”江晚轻轻地问道:“秦千户,我可是十分看好你的!” “多谢江大人关心!”秦谢拱拱手:“秦谢岂敢擅作主张,秦某行事,正是奉了指挥使大人的严令,如此时局,绥靖地方已经成了我锦衣卫的头等大事,山西的事情,已经六百里加急传了消息回去,大人毋庸多虑!” “那我就放心了!”江晚点点头:“说说平阳府那边的情况吧,流贼有多少,从哪里来的,有多少人,现在的战况如何?” “最新的消息是,流贼自陕西而来,已经攻占了乡宁县城,乡宁县知县殉国,平阳府闻讯,急调了五百余兵马前去乡宁,结果是被贼军击溃,死伤大半!” 秦谢对最近的战报了如指掌:“目前得到的消息提到流贼的旗号,一为高,一为张,具体是何人,陕西那边流贼的情况,江大人应该比山西这边清楚得多,我等就不瞎猜测了!” 江晚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这调过去增援乡宁的五百人,是从哪里调过去的?” “是平阳卫的卫所兵马!”秦谢说道:“平阳卫此次抽调了一个千户的兵马援助京师,这五百人几乎是他们能动用的全部人马,如今这支兵马被击溃,太原府以南,都司衙门这边已经没有可用的兵马了!” “平阳卫能战的人马,只有一千五百人余人?”江晚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地方卫所吃空饷严重的厉害,但是,整整一个卫所,至少三到五个千户,结果就只能凑出一千五百人,这也太离谱了一点。 “嗯!”秦谢面无表情的说道:“平阳府此刻全城紧闭,动员全场军兵百姓上城头,正在翘首以盼朝廷的援军!” “平阳府其他几个县城,也是人心惶惶,大量的百姓正朝着太原府这边逃难而来,如果不尽快剿灭这支流贼,只怕乱的不仅仅是平阳府!” “除了知道流贼的旗号,流贼多少人也不知道,战力战法也不知道,对了,还知道丢了个县城!” 江晚点点头:“你们希望我南海卫怎么做?直接从延安府派兵过来,救援平阳府吗?”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最好了!”秦谢点点头:“不过江大人即使连夜赶回去,然后统领大军前往平阳平乱的话,也至少也需要十日八日了,军队开拔我知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江晚沉吟了起来。 “不用这么麻烦!”江晚缓缓的说道:“你锦衣卫抽点些人手,带好该带的文书令牌什么的,随我一起去平阳府,免得到了城下平阳府那边不让我等进城!” “江大人你要直接去平阳府?”秦谢微微有些惊讶,那可是随时被贼兵攻击的地方啊! “同时,我会给延安府那边一封军令,不过,这封军令也是要你锦衣卫送达,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死多少人,这封军令也要亲手送到我南海卫指挥佥事和镇抚手中!我此刻不在军中,军中大事,他们两人即可决断!” “请江大人放心,我锦衣卫一定不负江大人所托,将大人的军令送到!” “好!那就这么说了!”江晚点点头:“这些军报什么的,我都带走了,稍后我会将军令送到你手里,休息一晚之后,明日一早我们开拔!” …… “大哥,官兵越来越多了!” 安塞县城里,沈云阴沉着看着远处的黑影,那是官兵的队伍,不用身边的人提醒,他肉眼都看得清楚,比起上午来,对面的官兵不止增加一倍,而且,看起来还在有不少的官兵在赶来。 草率了,这高迎祥真不是个东西,这安塞县里什么都没有,自己兴冲冲地赶来,还以为捡到了一个大便宜,结果除了几个老得动不了的家伙,整个安塞县城连几个活人都看不到。 更不用说粮食,财宝这些东西了。 可要命的是,他人还没站稳脚跟,前脚进了县城,后脚官兵就来了,本来看到官兵的人数不多,他吆喝着弟兄们都上城墙,还打出了不少兄弟的旗号,总之,摆出一副兵强马壮的样子,看看能不能吓走这一支为数不多的官兵。 他沈云脑子又没进水,啥好处都没捞到,在这里和官兵打一仗,那不是疯了吗? 要不是当着官兵的面撤走肯定会被官兵追杀,最后十有八九会变成自己人马的溃逃,看见官兵的那一刹那,他其实就想走的。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天黑,自己带着弟兄们就悄悄的离开这破地方回到延川去,这安塞这破地方谁爱要谁要,反正他沈云是不要了。 可这官兵这越来越多,这就不是一个好事情了,他一点都不想将这些官兵引到延川去,而万一官兵里有个贪功的将领,来个夜袭什么的,那他就是想走都走不了。 “必须要走了,不能等到天黑了!” 他嘀咕了一句:“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大哥你一声令下,咱们就出城冲散了他们!”他身边的人回答道,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傻叉! 他鄙夷的看了这个家伙一眼,这家伙绝对是没和官兵打过,尤其是没和延安府的官兵打过,要不然不会这个德行,想想吴帅就知道了,吴字号的不少人,据说都是从延安府的官兵中叛逃出来的,就和当初的王嘉胤一样,都是当过官兵的人。 真以为他们能坐上那第一把交椅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啊,官兵中无能之辈有,但是,厉害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啊。 “我要你带着你的人,守在城头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无论什么情况,你都可以立刻离开这里,回到延川去,做好了这件事情,我亲自向吴帅给你请功!” “啊!”那手下顿时一愣:“大哥,那你……” “我带着兄弟们撤出城外!”沈云一脸严肃的说道:“安塞的高迎祥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我,我怀疑这是他们和官兵勾结做的一个局,咱们不能被他们围在城里,但是,又不能让他们认为我们已经弃城走了,所以,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无论官兵攻城不攻城,三个时辰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大哥……” “就这么说定了!”沈云迈步走下城去:“你若是害怕,你可以投降官兵,不过,下次再看见你的时候,我义军兄弟对你那可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不等这家伙继续啰嗦,沈云已经快步走了下去,而城下,他带来的兄弟们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从背对着官兵的城门开始缓缓的撤出城去。 等到大队出城之后,沈云立刻下令所有人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朝着延川方向而去。 他不仅仅不想和这些官兵接战,他还要尽快的将消息传给洛川的吴帅,官兵既然可以出现在安塞,那么,官兵也可以出现在延川、出现在洛川,吴帅那边应该要做好应对的准备了。 与此同时,山西平阳府。 知府陈远一脸铁青的正看着城下,暮色中,百来个流贼正在城下一箭之地在大肆叫阵,甚至做出各种污浊不堪的动作挑衅着城上的守军。 虽然听不清这些流贼喊的些什么,但是,对方这种肆无忌惮的羞辱,依然好像狠狠的在他脸上掴了一个巴掌。 但是,他只能忍,城下叫嚣的虽然只有百来个流贼,但是远处隐隐绰绰的至少数千个流贼在虎视眈眈,若是他沉不住气,将用来守城都不够的力量拉出去和对方战斗,只怕几个回合下来,即使流贼不攻城,平阳府也没有可用之兵了。 “李三省,射得到吗?” 他咬着牙问道,在他身边一个拿着一支强弓的汉子,微微摇了摇头:“大人,能射到,但是这个距离,怕是很难伤到人了!” 陈远绷着脸,足足半晌没说话,而空气中的污言秽语却是一直没有断绝。 突然之间,陈远开口了:“来人,去府衙大牢里,将那些犯事的泼皮恶棍中口舌便利的,全部给我押到这里来,不就是比骂人,比下流龌龊吗?我平阳府还怕你们这些流贼!” 片刻之后,一群泼皮恶棍忐忑不安的被带上了城头,正在他们担心自己会是什么命运的时候,知府陈远指着远方:“看见那些流贼了吗?给本府骂回去,谁做的好,谁卖力,骂的对方抬不起头来,本府当场就免了谁的罪责!” 还有这种好事情,众泼皮恶棍眼睛顿时就一亮。 于是,不用任何人催促,一串一串恶毒骂人的话语就冲着城下而去,而城下骂阵的流贼一愣之后,立刻以更大的热情回应着他们。 在这日暮之时,两军阵前,顿时出现了一出令所有平阳府人很久以后都难以忘却的一幕,以至于多年以后,在平阳府里,若是讥讽某人嘴里不干不净,一句“就像个城头骂阵的”就足够让人掩面而逃无脸见人了。 第369章 我等你们很久了 骂战一直持续到城头的火把点起,而城下的那些贼兵再也看不到了才结束。 虽然没有将那些贼兵骂得抬不起头拉,不过这一波口沫横飞倒是的确让城头上的士气增加了不少,而眼下平阳府里,可谓最缺的就是士气了。 将一众得意洋洋的泼皮恶棍押了下去,陈远缓缓的松了一口气,那帮破皮恶棍虽然没有得到当场免除罪责的奖赏,不过,亲耳听到知府大人给他们加餐之后,他们也是一个个脸上都有得色。 谁特么再说咱们这些好汉是祸害,咱们就跟他们急,咱们在城头也是帮知府大人抵御过流贼的人了。 陈远无暇关注这些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眼睛看着远处慢慢浓厚起来的夜色,他视线所及的方向,正是天黑之前贼兵大队的方向,只是此刻那个方向,一点火光都看不到。 “所有人都提高戒备,每两个时辰,城头上换一次人,任何人不许睡着!” 他脸色凝重地下令道:“李三省,你派你的手下们,巡视城头,如果发现懈怠之人,一律严惩,且三户连坐!” 李三省应声而去,在他身边的同知韩立脸色同样的严峻。 “今天是第三天了,贼兵围而不攻到底是一个什么意思?”他眼中里一片血丝:“是想拖垮我平阳府么?” “他们是尝到甜头了!” 陈远摇摇头:“围而不攻,那是他们知道此刻我平阳府上下全民皆兵,人人都知道他们进城之后所有人都不得幸免,此刻他们攻城,我全场军兵必定是殊死抵御!” 他冷笑一声:“贼兵多少人,我平阳府全城军马又是多人,他们不付出足够的代价想进我平阳府,那是不可能的!” “那他们围城不走,是什么意思?”韩立皱起眉头。 “不用说,上次咱们派去乡宁的人马,被他们击溃,想必他们也是知道了我平阳府空虚的事情,这个时候,一部分围着我们,一部分到我平阳府附近县镇劫掠,岂不是从容不迫!” “我觉得不像这回事情!”韩立摇摇头:“我心里老是隐隐有些发慌,这些流贼和我听说过的流贼有些不同,我平阳府空虚,并不代表我山西空虚,不说大同镇那边边军,就是太原那边,再调遣一支兵马来救援我平阳府,也是容易得很,这些贼兵难道是打算……” 他脸色凝重了起来:“不好,贼兵是用我平阳府做鱼饵,想要重创来援救我们的兵马!” “我平阳卫军损失殆尽,都司衙门那边,不会犯我平阳府的错误吧!” 陈远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若是真的来援助的兵马再次被击败,这些流贼获得了更多的兵器甲胄粮草,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就会裹胁更多的人,到时候,就算山西有兵马制得住他们,平阳府肯定也完蛋了。 “大人,大人!” 远处突然嘈杂起来,急促的铜锣声也响了起来,陈远和韩立脸色顿时一变。 “韩大人你坐镇这里,我带人去看看!”陈远急促的说了一句,手一挥,身后十几个士兵拿着武器蹬蹬蹬的朝着嘈杂之处跑了过去。 铜锣声是发现敌人踪迹的讯号,不过,按照知府衙门的规定,如果是敌人攻城的话,那么铜锣声会连绵成一片,从发现敌人踪迹的地方响起,然后传遍到城墙上的没一处地方。 铜锣声响起之后,没过一会就停了下来,虽然有些嘈杂慌乱,但是,铜锣声并没有蔓延开来,这让陈远稍稍安心了一下,或许是贼兵们的试探,应该不是大举攻城。 “怎么回事!” 到了事发地方的时候,陈远看到李三省已经赶到那里了,而他手中正在展开看着什么东西。 “大人!”李三省是他的亲信,见到他过来,毫不犹豫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城下射上来的,正准备去禀报大人,大人您就过来了!” 陈远瞟了他手中的东西一眼,压低了声音:“人呢?” “应该在城下!”李三省说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他们是怎么摸到城下来的!” “丢一支吊篮下去,让他们将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放在里面拉上来,如果没有,那就是贼兵的计谋,直接丢下火把热油,杀伤他们就是!” “明白!”李三省干脆利落的答道,他看了看四周守城的士兵,见到他们都早就紧张的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走前几步,朝着城下喊了起来。 一个竹篮被套上绳子丢下城去,绳子上浸染了燃油,有士兵站在女墙边,随时准备点燃或者是砍断绳索。 但是,令得他们都松了一口气的是,城下窸窸窣窣了半天,吊篮再次拉起来的时候,里面多了一堆东西,而且,并没有出现有人试图攀爬上城墙的情形。 陈远检视着篮子里的东西,其实,只是看了一眼,他就知道城下的人不会是流贼了,即便是流贼想冒充官兵来骗城,那也只能是冒充平阳卫这支他们被击溃的官兵,但是,流贼是绝对冒充不了锦衣卫的。 再做最坏的设想,流贼或许能冒充锦衣卫,但是,他能冒充得了锦衣卫的千户还有几个百户吗,除非这些流贼冲进太原府,将太原锦衣卫千户所全部都一锅端了。 篮子里的银制的锦衣卫千户腰牌和几个铜制的锦衣卫百户腰牌,可不是这些流贼想要弄到就能弄得到的。 “放大吊篮下去,让人上来,所有人的做好戒备,如果不妥,听我号令,斩杀上来的所有人!” 出于谨慎,陈远还是做了一番布置,平日里对于锦衣卫这些家伙,他没一个看得上眼的,不过此刻在这夜色中危城之上,他突然觉得,能看到几个锦衣卫,其实也不很不错的事情。 “山西锦衣卫千户所千户秦谢,带我去见你们知府大人!” 当先爬上来的一身普通官兵装束的汉子,上来之后就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在他身边陆续有人从吊篮里爬上来,他们看到城头上士兵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奇怪。 “我带来了援兵的消息!” “援兵到了哪里?”陈远微微拱拱手:“本官就是平阳府知府陈远,我们等你们很久了!” 第370章 来了一群大爷 城头上忙碌了一夜,陈远几乎也忙碌了一夜,等到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他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这些人,都靠得住吗?” 同知韩立在他身边轻轻地问道,“整整一夜,贼兵那边毫无动静,这也太巧合了一点吧!” “每一个上来的人,都查看了腰牌告身!”陈远看了韩立一眼:“如果有蹊跷,半夜就发现了,不用等到现在,城外的贼兵没动静,那是因为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咱们等到的援兵,会以这种方式进城来!” “锦衣卫那帮人不算,来了一个卫指挥使和他的几百家丁,我觉得咱们平阳府这一次,大概是熬过去了!” “但愿如此!”韩立点点头:“我下去看一下,关照一下他们的吃喝!大人你回去休息一下,我还能顶一顶!” “不用,一起去!”陈远摇摇头:“这些援兵身份是确定了,但是战力如何,却是不知道的,再说了,堂堂一个卫指挥使,总不成就这么点人就算了,他的大队人马一定还在后面,我平阳府如何配合他们击溃贼军,我们还要好的商议商议!” 两人点点头,齐齐朝着城下走去,在他们身后的充满雾气的旷野里,一阵风吹过,将旷野里的雾气吹的更加缥缈了起来。 陈远回头看了一下远处,所见之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朝着城下走去。 城下距离城墙百余步的民房,围城的时候,早就已经拆得七七八八了,大部分的屋子除了屋顶和墙壁,连门板都拆走了,此刻这些空荡荡的屋子里,却是一堆堆的都挤满了士兵。 城下几口大锅,热腾腾的正熬着米粥,几大筐连夜做出来的面饼,此刻就放在这框子里,任由这些官兵中的头目,一个个将这些面饼派发出去。 士兵们端着碗一边喝粥一边吃着东西,看着两个官员带着一群人过来,一个个依然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有普通士兵见到官员们的敬畏和局促。 陈远微微皱了皱眉头,想到这些士兵是那位江指挥使的家丁,心里隐隐觉得不大舒服,家丁如此骄横,这个卫指挥使,只怕也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秦千户,江指挥使,辛苦了!” 远远看到那两个身影,他脸上堆起了笑容:“大敌当前,本官不得不小心从事,委屈了两位,等到二位剿灭了这群流贼,本府一定率全城士绅,为二位赔罪!” “无妨!”江晚回过头来,看着这两个眼中满是血丝的文官:“陈知府和本官都是职责所在,为朝廷效力而已,哪里有什么委屈不委屈!” “也是也是!”陈远我微微笑了起来:“江指挥使和你麾下的虎贲入城,我也算是放下心来了,等到江指挥使的大军到来,城外的流贼必定闻风丧胆,我平阳府就此无忧了!” “对了,江指挥使的大队人马,此刻到了什么地方了,我等还要坚守多久?” “这个嘛!”江晚看了看秦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我还真不确定,我的人马什么时候到,就得看秦千户的了,或许明天,或许十天八天……” “这……”陈远顿时傻眼,刚刚还觉得这个江指挥使识得大体,可转眼对方就说出这么不靠谱的话来。 “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陈远有几分愠色:“我满城百姓均寄希望于江指挥使的兵马,江指挥使觉得这是一件可以嬉闹玩笑的事情吗?” “你来给陈大人解释!”江晚不想和这个知府争辩,指指秦谢:“我冒死前来,可不是为了听陈大人训斥的!” 秦谢将陈远拉到一边,三言两语将情况给陈远说了一边,陈远一边听着,一边脸上也露出诧异之色。 半晌,他转身过来:“原来如此……” “不用说别的客套话了!”江晚摆摆手,如同陈远不关心那些城头上骂了半天就换了一顿晚饭的泼皮们的想法一样,江晚其实也不在乎眼前这个知府的想法。 “我来帮你守城、御敌,你做好你份内的事情,我做好我份内的事情,其他的话等到以后再说!” “好!”见到江晚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陈远吸了一口气,干脆利落的说道。 “守城依然是你的事情,若是贼兵攻城的话,也是你等防御!”江晚说道:“我不会干涉你们如何守城,我这几百人没来,你也守得不错,不过,你也别指望调动我的人手,我的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我会审时度势,自行调遣!” “那你们这是帮我们守的一个什么城?”在陈远身边的韩立,忍不住开口道。 “我们不在,城破,平阳府毁于一旦,我们在,城不会破!”江晚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就算你们守不住,让贼兵进城了,我也能将贼兵赶出去!” “但愿你有这个本事!”韩立一字一句说道。 “我也希望你能看到我的本事!”江晚叹了口气:“不过,城外的那些流贼,肯定是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们没上城头之前,我不会出战的!” “即使城破也不出战?”韩立咄咄逼人。 江晚抬头看了一眼他,没有说话。 “岂有此理!”韩立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要是这样,这算什么援兵,还不如不来的好,这简直就是一群大爷。 “两位大人怕是误会了江大人的意思!”秦谢苦笑着打着圆场:“昨夜里我们悄悄的进城,也是处于这个考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如今在平阳府里四处流窜的这些流贼,都是从陕西流窜过来的,江大人担心的是一旦他和他的人马在城头据敌的话,会吓跑了流贼,不如以平阳府为诱饵,让他们觉得可以攻破平阳府,牢牢的吸引住他们,等到江大人的大队兵马过来,里应外合,一鼓作气的全歼了这些流贼,永绝后患!” “吓跑了他们?” 陈远和韩立脸上都流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这种荒谬的话,这个锦衣卫千户是怎么说得出口的,他到底收了这个江指挥使多少的好处!? “大抵意思就是这样,我们各司其职吧!”江晚摆摆手:“用过饭后,我的人马要养足精神休息,如果没有太危急的情况,两位大人就不要派人来打搅我们了!” 第371章 隰州城破 无论城里来的这一帮官兵说的话如何的令人咬牙切齿,但是,有这么几百个衣甲鲜明的官兵随时在城下待命,还是终究让平阳府上上下下心里都踏实了许多。 江晚对陈远的话,陈远自然不会宣扬出去,反而到了他嘴里,这些援兵貌似进城,是打算和城外的贼兵决一死战的,而除了这些援兵以外,还有大量的援兵正在路上,这些援兵不过是先锋,等到所有援兵到了,平阳府外面流贼,必定全部都是闻风而逃。 平阳府上下的士气,在他这话下,顿时就是一阵阵的高涨。 仿佛是知道了城里的动静一样,等到清晨的薄雾散开,城外的旷野变得清晰可见的时候,城头上的守军们顿时一个个都惊呆了。 原来在一直在城外的流贼大军的营地,此刻只剩下一地的狼藉,而那些一直虎视眈眈着平阳府的流贼们,竟然一个都看不到了。 “大人,大人!” 刚刚回到自己的住处才闭上眼睛的陈远,再次被自己的心腹李三省叫了起来,等到他到了城头看到这一幕,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早知道昨夜里这些流贼都已经跑了的话,那昨天城头上几百人在吊篮里上上下下,这是忙乎得个什么劲儿?直接打开城门让这些援兵进来了不就是了吗? “已经派人出去查看了!”韩立在陈远的身边说道:“不过,这些流贼似乎真的走了?要不要将这消息告诉那些援兵?” “再等等!”陈远沉吟了一下:“找些胆大的,顺着踪迹过去看看,几千人的队伍,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如果他们退回陕西还好,如果没退回陕西的话,咱们平阳府这边,可就麻烦大了!” 韩立也点点头,“没错,那我平阳府可就真是一片狼藉了,陈大人,你说,会不会真的是这些贼兵惧怕这南海卫的这些官兵?” “说什么胡话!”陈远没好气的看了韩立一眼:“这分明是我平阳府上下将城池守得和铁桶一样,让贼兵无处下手,这才让他们知难而退,这些援兵来了固然是好事,但是,即使昨夜不来,难道贼兵就不退了吗?” 两个时辰之后,守军终于确定平阳府四周的流贼军真的彻底消失的消息,也被送到了江晚的耳中,江晚微微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让这个知府派人寻觅贼军的踪迹,以平阳府为中心,向四边扩散,尤其是往乡宁,延川方向!”江晚沉吟了一下:“这些人要吃要喝,要低于气温的棉衣棉袍,肯定要地方落脚的!” “好!”秦谢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若是有我的兵马从陕西过来,一定要第一时间接触到!”江晚吩咐道:“兵马直接到平阳府来,若不是遭遇流贼大队,直接无视了那些零散的流贼!” 平阳府三十里之外的隰州城内,到处都是一片惊惶哭喊之声。 半个时辰之前,无数的流贼出现在了隰州城外,而隰州县衙组织起来的那几百人,在流贼军进攻之下,几乎的一触即溃,而隰州县衙经营了十几天的防卫就仿佛纸糊的一样,被流贼军轻易的一捅而破。 大量的流贼仿佛是蝗虫一样地涌进了城内,开始了他们的劫掠。 金银钱财,粮食衣物,甚至年轻女子,都成了他们劫掠的对象,隰州县城是“十”字型的布局,两条南北交汇的街道,将县城内分成了四个部分。 而进城的流贼军,一进城就分成了四股,各自在各自的区域里烧杀抢夺,他们目标明确,手段狠辣,行动迅捷,一旦遇见反抗,立刻就是毫不留情的屠杀,整座城池几乎是瞬间就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劫掠持续了两个时辰,这个时候侥幸还活在的城里的百姓,就听得一阵阵铜锣声响,流贼们就好像潮水一样的退了出去。 差不多一炷香,甚至更久的时间,才有人大着胆子去窥探流贼们的动静,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再也看不到一个流贼。 如果不是这满地的狼藉,到处都是鲜血和遗留下来的尸首,这满城的百姓只怕都觉得在个一场笼罩全场的噩梦。 隰州城里,这一日,哭声整天! “大哥,其实我们可以在这里多呆一阵的!” 往西边而去的官道上,大股的流贼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官道上前进着,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身上的包袱都是鼓鼓囊囊的,流贼们在兴奋地谈论着今天的收获,甚至一边行军,一边和身边的同伴交换着自己的战利品。 “大哥,咱们也太小心一点了,我敢说,就算知道咱们在这边,平阳府那边的官兵,也不敢过来的,他们都已经被咱们吓破胆子了!” 几个头领在高迎祥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言语中大都有些遗憾和不满,若不是高迎祥一直都是治军严厉而且处事公道,换成别的义军队伍,他们这些头领,当场造反都有可能。 满城的金银财宝,粮食女人,不全部都抢走,那还叫义军吗? “这里不是安塞!”高迎祥依然面无表情,不过大家早就习惯了自家大哥这种做派,而是拿着眼睛一个斜睨着高迎祥身边的张献忠。 高迎祥是这支义军的首领,但是,张献忠可是这支义军的军师兼第二把交椅,若是说谁能让高迎祥改变主意的话,那就非张献忠不可了。 “大哥说得对,这里不是安塞!”张献忠笑着说道:“咱们围了平阳府几天,他们的确是不敢追过来,也就是说,这平阳府周边如今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咱们想要打哪里就打哪里!” “可不是嘛!”众人一个个不服气的说道。 “但是,官兵不是傻子,平阳府这边求援的消息,肯定早就到了太原那边了,不要觉得咱们打垮了一支几百人的官兵,咱们就天下无敌了,官兵多的是,咱们的兵马和他们硬碰可不划算!!” “抢钱,抢粮不过是手段,让更多的人加入咱们义军,才是咱们要做的事情!”张献忠说道:“官兵说咱们是流贼吗,流贼自然是要到处跑的,若是占个地方就停下来,那可就是土匪了!” “做土匪也没什么不好!” “你个蠢货,你还没听明白二哥的意思吗,二哥是怕被官兵盯上!” “没错,咱们不仅仅要防备山西的官兵,还要防备陕西的官兵,不断地跑,不断地抢,不断地壮大我们自己,这就是咱们要做的事情,一旦停下的话,只怕麻烦事情就来了!” 张献忠笑着说道:“咱们就这么一路抢过去,谁能拿咱们有办法?” 第372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安塞县城,几乎上演着和平阳府一样的戏目。 不同的是,安塞县的这一场大戏,比平阳府的这一场大戏要早那么两天,而困守孤城的,也不是朝廷的百姓和官兵,而是百余人的流贼。 当李自成和嫣然进城的时候,城头上的旗号依然是在招展着,但是安塞城里,却是连老鼠都看不到一只,更别说是人了。 不过,如今的城池里见不到老鼠,似乎也是正常的事情,这一年的灾情下来,能吃的活物都已经被人吃的差不多了,老鼠这种东西,哪怕繁殖能力再强,想看到他们的影子,也得到开春了气候暖和之后。 而仅仅只是在安塞城里呆了一晚上,一封来自延安府的紧急军令就送到了李自成的手里,第二天,李自成的第四千户留了两个百户在这安塞城里,他带着四个百户,足足超过两千人马,直接奔着平阳府而去。 “发现高迎祥这些家伙的踪迹了!” 行军路上,嫣然似乎有些兴奋的过了头,这让李自成有些不解,自己这是去打仗,怎么这位嫣然姑娘,感觉是要去游山玩水一样呢? “他们已经逃进了山西境内,正在平阳府一带作恶,上面命令我立刻驰援平阳府!” “高迎祥,张献忠呢!”嫣然眼里闪烁着光彩:“他们开始流窜了吗?” “你好像很高兴?”李自成皱着眉头:“这些家伙假意投降,暗地里却是收拾家当想逃之夭夭,这是当我李自成是三岁小儿啊!” 他一脸的煞气:“我非得让他们见识见识,戏弄官兵到底会是有个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嫣然深以为然,官兵杀贼,天经地义的,李自成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她更兴奋的事情是,李自成说了,这军令是指挥使江晚直接从山西境内发出的,这意味着,她若不回到徐采宁的身边话,这一次,她几乎是百分百的可以和江晚接触到。 她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 一路是日夜赶路,三天的路程,几乎两天就走完了,而沿路上,这支队伍也看到了流贼们遗留下来的不少的踪迹,甚至看到大股逃难的百姓,和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进。 不过,队伍的速度并没有为之慢了下来,李自成得到的军令是“全力驰援”,那么,在这行进路上任何的事情,都不能迟缓这支队伍的脚步了。 当平阳府里那高大的城墙出现在李自成的眼里的时候,李自成看到在城头上依然在飘摇的大明旗号,他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及时赶到了,虽然在平阳府周围,好像并没有看到高迎祥的兵马? 城里的人很快的发现了这支人马,谢天谢地,大半年下来,第四千户的兵马虽然依然装备简陋,战力依然是层次不齐,但是这服装旗号,总归还算是统一了,要是他们不是全部都是一律的军服,只怕这平阳府里看到这一群乱糟糟的人马过来,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派人前来接触,而是关门示警,准备全城防御了。 半个时辰之后,验明了身份的李自成,终于带着嫣然和几个亲卫进了平阳府,当然,徐采宁派给嫣然的两个护卫,也随着他们一起进了城。 “末将参加大人!” 仿佛是要让城上城下所有人都听到一样,李自成见到远远站在那民居门口的江晚,大声的禀报道:“第四千户李自成率本部人马两千余人,驰援平阳府,全军已经抵达城外,随时可为大人一战!” “怎么是你来!”江晚微微笑了一笑,“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李自成嘿嘿笑了笑:“听到大人在这平阳府,吓了属下一跳,我还听说前几日,这平阳府城外到处都是贼兵呢?” “我也不想啊!”江晚摇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身边一直笑着没说话的陈远:“劳烦陈大人还是组织一下城中居民,为我南海卫兵马送上热食吧,他们星夜赶来,怕是又冷又饿了!” “这个已经韩大人去布置了!”陈远微微笑道:“南海卫既然是来驰援我平阳府的,我平阳府岂有亏待之理,江指挥使尽管放心!” “都进来说话吧!” 江晚招招手,一众人跟随着江晚朝着那间最大但是却四处漏风的屋子走了过去。 嫣然眨眨眼,一声不吭的跟在李自成身后,果然一直到他走进屋子,江晚的那些亲兵都没有拦着她。 倒是所有的护卫全部都被留在了屋子外面,包括徐采宁给她配的那两个护卫也是一样。 江晚的眼光在嫣然的身上扫了一眼,虽然有些疑惑,但是没有说话,只是坐了下来,然后开口说话。 “陈大人还是给李千户说一说平阳府这边的情况吧!”他缓缓的开口:“现在的情形,就不用说那些客套寒暄的话了!” 陈远点点头,给这位看起来比江晚似乎还要大一截的千户,说起平阳府四周的战况来,昨天隰州那边的消息已经送到了平阳府里,这让陈远更加焦头烂额了。 反而坐在主位的江晚,似乎没这么多烦恼,只是怔怔的看着他们两人说话,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 嫣然一直在打量江晚,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江晚,但是,距离这么近还是第一次,江晚看起来就是一个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甚至有些书卷气,哪怕他身上那套军服也似乎不能削减他的这种气质。 不过,眉宇之间却是有几分威严,这是李自成不具有的,这种威严很难形容,徐采宁身上也有,但是没这么明显,李自成和吴三桂身上,嫣然没感觉到,和这种威严比起来,吴三桂和李自成身上那种气质,更好像是煞气和霸气。 她从徐采宁口中,知道江晚一直对自己不大感兴趣,甚至还有几分厌恶的意思,那么,接下来如何在江晚有成见的前提下,给对方一个不错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件要慎重考虑的事情了。 她心里暗暗的琢磨着这事情,等待着自己开口的机会。 而江晚的目光,似乎也有意无意的扫了过来,这让她的心突然砰的一下加速跳动了起来,就好像她心里琢磨的这些小心思,在这一瞬间,都被对方看得通通透透了一样。 第373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那个平阳府的官儿和李自成好像说了几句什么,两人齐齐闭嘴,朝着江晚看了过去。 嫣然也大着胆子抬起头来,果然江晚的目光转向了他们,再也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了。 “……剿灭这些流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都耽误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天!” 江晚缓缓的说道:“休整士卒,建好大营,是你现在当务之急!” “知道了!”李自成点头,领了命令出去,陈远脸上似乎有点异色,不过,自忖改变不了这军中的决议,他还是决定忍住不要开口了。 人家南海卫是来援助平阳府的,除了主将和他的亲兵,大军不进城,已经算是给了他这个知府天大的面子了,他刚刚可亲眼看到了,南海卫的大军,可算不得是什么军容整齐,脱下军服,估计和那帮流贼没什么两样。 倒是秦谢插手不了军中之事,但是别的事情倒是有不少要找陈远商议,两人简单说了几句,齐齐向江晚告辞。 嫣然突然发现,自己刚刚没有随着李自成出去,现在屋子里的人全都出去了,就只剩下自己和这江晚了,她眼睛瞟了瞟门外的那些护卫,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去。 “你过来!” 江晚朝着她招招手,她乖巧的走了过去。 “你现在在徐佥事身边做事?”江晚问道。 “嗯!”嫣然点点头,有些慌乱地说道:“我随着李千户来,也是徐佥事吩咐的,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我知道,李自成给我说了!”江晚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听起来,徐佥事觉得你还有些用处,而且,据刚刚李自成说,你早就推测出了高迎祥弃城流窜的事情?” “我,我瞎猜的!”嫣然不知道心中怎么会这么紧张,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说说你的那一场大梦吧,你还记得什么?”江晚指指椅子,让嫣然坐下来:“听你这名字,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的出身,所以,我就不吓唬你了,只是想告诉你,这里是在军中,欺瞒上官,后果很严重的!” “这个,这个……佥事大人也说给您听了?”嫣然顿时惊慌失措,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了起来:“这些发梦的话,都是骗那些三极教的人的,当不得真!” “所以,你这些话,将徐佥事也一起骗了?”江晚摇摇头:“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你人在陕西,怎么能知道京师对督师袁崇焕的处置的,难道说,你真是有邪教妖人的妖术,能未卜先知?” 嫣然涨红了脸,嘴里嗫嚅着,却是没法回答这话。 江晚的话,两头堵她,若是她不承认自己的瞎编的发梦的那些话,那么,她未卜先知的知道袁崇焕的事情,那就是有妖术,那她毫无疑问就是邪教妖人。 如果她打死不承认自己是瞎编的,那发梦这事情就是真的,而徐采宁千叮嘱万叮嘱,这个事情绝对不能向其他人说,会给自己带来祸患的。 她心里有些暗暗埋怨徐采宁了,反复叮嘱自己不要对其他人说自己的事情,但是,徐采宁倒是好,转头就告诉了这眼前的江晚,那自己还有在江晚面前隐瞒的必要吗? 但是,如果照实话说,后果如何,那真是自己一开口,就生死难料了。 “徐佥事徐采宁,是定国公之女,陛下恩典,我这次进京,陛下已经赐婚于我!”江晚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所以,无论她给我说了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只想从你嘴里再听你自己说一次!” “好吧!”嫣然无奈的点点头:“就你和我么?” “怎么,你难道还希望多几个人知道你还有这般经历?”江晚笑了起来:“一梦黄粱的事情,自古以来也就那么一回,你说你也经历过,人家信和不信,对你都不是好事啊!” “其实,你应该也做过这样的梦,是吧!”嫣然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江晚,试探地问道:“要不然,很多事情为什么都和我记得的不同了呢,这都是你在其中起了作用吧!” “现在是说你的事情,而不是我!”江晚脸微微一沉,嫣然顿时扁扁嘴,可怜巴巴的看了江晚一眼,不敢再追问了。 “你叫嫣然,姓什么,那一场大梦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忘记了!”嫣然坦然说道:“从梦里醒来的事情,很多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或许是姓吴,或许是姓邱,好像有人叫我吴小姐,也有人叫过我邱小姐的,我都不确定了,唯一确定的就是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肯定没错!” “身份呢,身份也不记得了,穷苦人家的女孩儿,可没你这么白皙干净,手上也没有劳作的痕迹!”江晚说道:“而且,你是哪里的人,你也不知道吗?你的口音,可是北直隶口音,和这陕西口音区别很大的!” “或许,因为梦里我就是北直隶生活的吧!”嫣然一边偷偷地看着江晚,一边说道:“那个时候,所有的汉人之间,都是用北直隶官话交流的,我会说北直隶话也不奇怪!” “嗯……!”江晚点点头,却是不发问了:“将你能记得的事情,大致都说一遍吧!” “年纪小的时候的事情,已经彻底记不清了,大一点了之后,好像我是在学校里读书,然后就考上了一座不错的学校,然后,有一天我在放学的路上,就被车给撞飞了……” 嫣然嘟嘟囔囔的说道:“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洛川了,刚刚开始的时候,我甚至以为在洛川的日子,就是我做的一场噩梦,而我本人,还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开开心心的念书生活!” “你怎么确定你现在不是做梦?”江晚浅笑了一下:“庄生晓梦迷蝴蝶,到底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这事情谁说得准呢?” “所以,我很苦恼!”嫣然使劲的皱皱鼻子:“如果这不是做梦的话,那我一定就是穿越了,但是,如果是穿越的话,那我也太惨了一点了,这穿越到这个乱世,还一醒来就差点被人吃掉,有比我更倒霉的穿越者吗?” 她嘀嘀咕咕的同时,也在偷看着着江晚的脸色,却是发现江晚脸色不变,似乎直接无视她说的这些话。 “姑且相信你是真的做了一场大梦!”江晚缓缓地说道:“按照你对徐佥事的说法,你的未卜先知的本事,还是在梦里隐隐约约的记得的一些事情,如果这么说来,这一梦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 “嗯,大致就是这样!”嫣然点点头。 “所以,一旦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危难之中,你就是用你梦里学到的那些本事,让自己一直活了下来,直到等到吴三桂的兵马到了洛川!?” 嫣然继续点头。 “梦里没有南海卫?” “我不记得有了!”嫣然气馁的说道:“而且,梦里的李自成可是造反的流贼大头目,吴三桂是一个大叛徒,这些都和我记得的东西对不上,所以……” 她鼓起勇气:“所以,我才怀疑你也是和我做过同样的梦,或者说,也是穿越过来的,要不然,怎么可能我知道的东西会改变这么多,如果不是有知道历史的人在其中兴风作浪,历史怎么可以有这么大的偏差!” 江晚没有理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除了你记得的这些东西,你能告诉我,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大事情??” 嫣然见到江晚不搭理她的话茬,有些气恼了起来:“如果你是有过和我一样的经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道你会不知道吗?如果你不是和我一样的人,无论我说了会发生什么,你都会认为我是在一派胡言,然后拿我当那些邪教妖人一样处置,是不是这样!” “我是南海卫指挥使!”江晚冷冷的看着她:“是皇帝心腹,朝廷武将,你不过是区区一个难民,而且,还曾经是邪教头目,我一句话,可以掌控你的生死!” 他的话仿佛是带着森森的寒气:“你在你的梦中死了,睁开眼就是回到这个世界,我不知道你在这个世界死了,会不会也是一睁开眼就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或者又是一个新的梦境,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嫣然突然打了一个寒战,江晚的这话,说得她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她一点都不想尝试自己如果死了之后,会不会去另外一个有血有肉的世界,无论她对自己的经历感到多么的离奇,也无论她时常在两个世界的身份里纠结,不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几百年后的世界,还是从几百年后的世界穿越过来的。 结果都是一样。 活着比什么都强,能吃饱肚子,自由的呼吸空气,享受雨雪阳光,比什么都强。 能感觉到自己真实存在的,就是现实。 她沉默了下来,眼前的江晚是不是和她有过同样的经历,似乎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是她在这个乱世里,能依靠的最强大的力量,至少,目前是! 她缓缓的开口了,决定自己不再纠结这些问题。 “陕西这边的流民造反,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天灾也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后金也会在这一段时间里,不断的袭扰大明,到最后,以李自成为首的流贼会打进北京城,而吴三桂也会打开边关,带着后金军队进来,这一片中华大地,将进入几百年的黑暗年代……” 江晚点点头,十分镇定的样子,若是在刚刚江晚略带威胁的这一番话之前,嫣然或许还会揣测一下,对方为什么会听到她这一番话会这么镇定,不过,现在的她,显然觉得这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你会什么?”江晚慢慢的开口:“在一场大梦里过了一辈子,按照你的说法,你还读了不少的书,你应该有着别人不会的本事吧!” “我是学医的,而且,我还没毕业,我能会什么?”嫣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江晚。 “所以说,吴三桂打洛川的时候,那些三极教徒吃了刀枪不入的药物,也是出自你的手了!” 吴嫣然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江晚在心里也微微点了点头,很多说不通的东西,现在可以全部都说的通了,一个学医的小丫头,穿越到了这个年代的小县城,她能自保的手段,也就这些了。 可以说,她为了活下去,简直是竭尽全力了。 有一说一,她做得非常不错了,如果没有自己的这个妖孽一样的人物,带着南海卫出现在陕西,她在洛川会折腾成一个什么样子,还真不知道。 当然有可能在半路,她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历史大潮里,但是也有可能,她会变成这陕西无数的流贼势力的一份,按照她那些超越这个时代人的见识见解,她甚至可能会在站稳脚跟之后,尽快依附到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的队伍里,然后寻找着自己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不过,还是她自己的那句话,她太倒霉了,如果有个穿越者排行榜的话,她绝对是最后的那几个,和自己醒过来就在安全无比的北京城比起来,她简直开局就是噩梦难度。 江晚看着这个女孩,心里有几分对她怜惜了起来——真是一个倒霉孩子啊! “那边屋子里,有几个女孩,都是我的亲近之人,为首的叫李扶摇,待会我会派人带你过去!” 江晚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以后就就呆在我身边,徐采宁那边,我会给她说,不会再送你回去了,你是学医的,你的本事我用得着,你梦里记得的东西,我也用得着!” 嫣然撇撇嘴:“我难道还能说不吗?” “我觉得你也不会说不的,离开了南海卫,离开了我,这大明之大,我也想不到你一个可以去的地方!”江晚说道:“如果你想要做什么,我想,也只有我可以帮你!” “我想做什么?”嫣然一下就愣住了。 从她醒来起,她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的活着,每天想的事情,就是让自己继续活下去,除了这个以外,她还真没想过自己要做什么? 哪怕是到了南海卫,到了徐采宁的身边,她总算不用那么担惊受怕了,但是,对于她想要做什么,她依然没有仔细的想过,在她的计划中,根本就没这个计划。 “下去了好好想想吧!”江晚见到她怔怔呆住,微微摇了摇头:“想清楚了告诉我!” 第374章 各有各的打算 官兵的到来,让平阳府府城的上上下下都是松了一口大气,但是,也仅仅是松了一口大气而已,流贼依然在四处肆掠,平阳府依然还不安全,没人能够全部放心下来。 南海卫不愿意接手城防的一事,似乎是铁了心,即便是他们的大队人马到来之后,南海卫的那个指挥使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知府陈远,自然也不会将这个话题反复再提,实际上,城外的贼兵消失不见之后,在他面前最紧要的问题,倒是不是请官兵进城,而是防止官兵进城了。 尤其,这一支官兵还不是本地的官兵。 大明的官兵,若是本乡本土的好一点,尽管他们也会找驻防的当地官府要钱要粮,但是他们至少不会纵兵去掠夺百姓富户,但是外地的官兵就不好说了,所谓“兵灾”可不仅仅指的贼兵为祸,官兵为祸起来,也是令人闻之色变的。 所以,对城外的官兵的大队人马,陈远可谓是伺候得小心翼翼,不仅仅每日的吃喝,各种粮食肉食都是一车车的往军营里送,甚至酒水之类的,也是毫不吝啬,生怕是给了官兵劫掠的理由。 至于那位江指挥使,他就更是伺候得小心了,尽管他在对方面前,似乎有一些拉不下脸,但是,同知韩立却是替他将一切都做得周到无比,吃喝用度,嘘寒问暖,一刻都没有拉下。 就连住处,韩立都给对方和他的家丁们找富户们腾了好几个大宅子出来,就怕对方说他们怠慢了。 可惜的是,这些腾出来的大宅子,并没有派上用场,等到第二批官兵出现在平阳府的城外的时候,这位南海卫的指挥使却是带着他的亲兵直接进了城外的大营去了,无论韩立怎么挽留,也只留下了一票锦衣卫,对南海卫的人,一个都没留下来。 “陈大人放心,江大人绝对不是对你有了什么看法,只是南海卫本来就是陛下钦点的平贼之军,如今又受了我山西都司的委托,来这平阳府剿贼,任由着一股贼兵在平阳府里到处肆掠,江大人也觉得脸面无光……”秦谢宽慰着陈远:“江大人是敢于任事之人啊!” “可是,这坐镇在我平阳府内,指挥剿贼,不是一样吗?”陈远苦笑了一下:“这位江指挥使,不是武将出身吧,难道非得要亲自上阵不可?” “我这我就不知道了!”秦谢很不负责的摇摇头:“对他来说,此刻找到流贼的踪迹,然后剿灭对方,才是他要急着办的事情吧,在城里坐镇指挥的话,哪里有亲自上阵的功劳大呢?” 陈远最近已经接到几处流贼劫掠自己治下的州县的消息了,听到这话,他依然苦笑着摇摇头,这一股流贼忽而在前,忽而在后,行踪一直诡秘得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好像没有离开平阳府的迹象。 这就让陈远很是困惑,我平阳府到底有什么值得这些流贼恋栈不去的地方呢?若是论到劫掠钱粮,大的州县,这股流贼就劫掠了两次了,抢到的金银财宝和粮食,也是不计其数,他们为什么就不走呢? 同样的问题,高迎祥也在问张献忠:“……为什么我们一直要在平阳府打转,难道找个立身之所暂时休整一番不行吗?” “因为我们无路可走啊,大哥!”张献忠可以无视下面的那些头目的牢骚,但是,对于张献忠的疑惑,他还是得尽力的解释清楚。 “官兵已经在平阳府府城大肆集结,而且,这些官兵是从咱们陕西延安府来的那些官兵,我想,大哥一定不希望咱们和他们硬碰硬吧!” “嗯!”高迎祥点点头,延安府的那些官兵,无论是王二还是王嘉胤,都已经拿性命给他试探出来对方的强弱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和对方硬碰硬。 “那么,咱们往东边去的路,就被官兵们堵上了,平阳府打不下来,咱们也别想往太原府去!” 张献忠说道:“往北走,就是大同,眼下虽然大同镇的边军都在防备着边墙外面的鞑子,但是,咱们这一支义军若是凑上去,他们打咱们,那是一点都不客气的,他们或许不愿意主动搭理咱们,但是咱们闯到他们的防区里,那就是主动找死了!” 张献忠是边军出身,这话说出来,高迎祥深以为然,和谁打,都不能和边军打,就他这几千人,至少一半还是凑数的,和边军打只怕一天人就得全部打完了,得不偿失。 “北边,西边,东边,咱们都走不了,唯一的去路,就只有南边了!” 张献忠说道:“往河南去,咱们才有活路!” “可是咱们现在是在往北边走!”张献忠皱着眉头:“调虎离山?” “看吧,咱们一路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平阳府的官兵也该追上了,等到他们追上来,咱们就杀他们一个回马枪,再绕回平阳府,然后一直南下!” 张献忠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如果吴三桂不傻的话,这个时候,延安府空虚,他不会一点想法都没有,若是他趁机发难的话,咱们南下河南,他在陕西壮大,咱们义军的整个大势就成了!” “所以,这就是你坚持要派人去洛川的原因?”高迎祥似乎有些明白了:“劝说他对延安府动手么?” “高大哥果然目光如炬!”张献忠竖起了大拇指:“那就是一步闲棋,给吴三桂提个醒而已,不过,他既然有如今的声势,他身边肯定有明白人能看清楚眼前的局势,如此良机,他要抓不住,那他也就是在洛川多喘息一阵子而已,等到官兵腾出手来了,他也是就个破败的下场!” “好见识,好心计!”高迎祥有些欣慰地看了一下张献忠:“你呆在我身边真是屈才了啊!” “大哥说笑了!”张献忠凛然说道:“没有大哥的威望,兄弟们又怎么能聚集在大哥身边,张献忠我就是一点小聪明而且,也是大哥信得过我,若是换一个心胸狭隘的人,我张献忠只怕早就尸骨已寒了!” “狼行千里吃肉!”高迎祥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本事的人,到哪来都是有本事的,你放心,高大哥别的本事没有,容人之心还是有的,只要你带着兄弟们越打越强,整支队伍都可以交给你来统领!” 第375章 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 李扶摇和小九,苏浅儿等人,一直都在江晚的身边,不是江晚不想将他们放在相对安全的太原,而是江晚觉得,在自己身边,这几个女孩才是最安全的。 他完全有能力保护这几个女孩儿。 如今的行事,即使是在京师里,都不敢说是绝对安全,何况是在没几个人认识他们的太原,说句不好听,几个女孩,哪怕自己留下了护卫,但是太原府里稍微有点实力的官员或者势力,都可以轻易的为难她们。 江晚可不想将自己的软肋交到别人的手里。 如今,他的软肋又增加了一个。 对于嫣然的安置,江晚琢磨了很久,也没找个一个具体安置她的地方,但是无路那是从同为穿越者的情感还是这丫头的遭遇来说,他都觉得自己有义务在这个世道保护好这个丫头。 但是,李扶摇跟着自己还有个名份,嫣然一个女孩儿,整天在自己身边,这传出去就不大好听了。 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不过,这个决定,得先征得嫣然的同意。 “所以说,你到底想好你将来要做什么了没有?”江晚问着眼前的嫣然:“如果没有的话,我倒是有两个想法!” “你说说看?” “第一个,当然是跟着我,在我身边,至少你安全不用太担心,除非我倒霉透顶,出去打仗就是遇见硬茬子,回到朝中就是有奸臣相害,不然的话,我觉得我比其他人还是更能庇护到你的!” “就好像崔九娘一样,做你老婆身边的侍女?”嫣然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江晚缓缓说道:“你懂得医术,虽然不知道你医术多高明,但是治头疼脑热的应该没问题,在我身边这本事也用得上!不会让你有吃干饭的感觉!” “我选第二个!”嫣然摆摆头,直接拒绝了江晚的第一个建议。 江晚愣了一下:“我还没说第二个想法呢?” “反正我就选第二个了,总之,这第二个不会比第一个会差到哪里去!”嫣然撇撇嘴:“我要不随着李自成到这里来,徐小姐可是打算我带回定国公府的,按照你的说法,我以后也是一个陪嫁丫头的命,还是逃不过做你老婆身边的丫鬟的圈子,那么,我还纠结什么!” “第二个就是跟我姓吧!”江晚点点头。 “连我这样的,你也要打主意?”嫣然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你都有那么多女人了,你连我都不放过?” “你想到哪里去了!”江晚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脑子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就这发育不良的样子,我还打你的主意,我这口味也太独特了一点吧!” 话虽然说得难听,但是听得这话,嫣然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江晚这话真吓了她一跳,不过反应过来,她突然有些脸皮发热,好像,其实,真要在这样的世道,被江晚看上的话,似乎也不是一件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我的意思,我收你做我的义妹!”江晚白了她一眼:“这样,你在我身边,也算有个名份,不至于被人闲话,而且,有了这个身份,你如果有你想要做的事情也方便一些,不管这事情你现在想好了没有!” “江嫣然?”嫣然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之间,鼻子就是一酸,两颗眼泪毫无征兆地顺着依然有些发热的脸颊流了下来。 “好了,不愿意就不愿意,怎么还哭上了!”江晚摆摆手:“搞得我好像逼迫你一样!” “不是!”嫣然有些呜咽:“是不是我做了你的义妹之后,以后谁想欺负我,你都会为我出气!” “这还要问吗?”江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欺负你,不就是欺负我吗,不给我面子,我当然不会对他客气了!你真当我手下这千军万马是摆着好看的吗?” 嫣然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痕,认真地问道:“那扶摇姐欺负我,或者徐小姐欺负我,你也会帮我出气吗?” 江晚闻言为之一噎:“……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吧!” 嫣然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咕噜噜的转了转眼珠,突然之间开口:“宫廷玉液酒?” “啥,你喝什么酒?”江晚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我没来过,营中还有军务,你好生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他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嫣然一见他要走,急得大叫了起来:“我没说不愿意啊,别走啊!哥,大哥,别走啊!” “晚上我过来一起吃饭,叫扶摇姐弄点好吃的一起吃!” 江晚走到门口,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因为没有回头,所以嫣然也看不到江晚的脸上,也同样流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好家伙,差一点就顺口说出去了,真要是自己回了这丫头“一百八一杯”,那自己这穿越者的事实,那可怎么都遮掩不住了。 这种事情,心知肚明就好,哪怕这丫头心里确定了,自己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毕竟她是一个做过邪教的圣母的人,有些神神叨叨的本事解释得通,哪怕她胡说八道,别人也不会太当真,若是自己应了这一茬,别说外人质疑,就是自己身边的人质疑也受不了啊。 “可恶!” 嫣然,现在应该叫江嫣然,等到江晚出门之后,狠狠地一顿脚:“差一点点就试出来了,一个朝廷带兵打仗的将军,哪怕是读了几天书,不图自己的财,不图自己的色,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她觉得除了自己想的那个原因,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原因了,而按照徐采宁说的,当时听说自己的事情时候,江晚表示很厌恶抗拒的样子,不用收,肯定也是怕自己知道他的底细。 “要是真是这样就好了!”她缓缓地坐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这样的话,我也不用孤单单的一个人,也有可以依靠的人,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不过,做他的义妹好像也不错,这么算起来的话……”她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蹭蹭的冲着外面跑了出去:“小九,崔九娘,你过来啊,还不来见见你家小姐……!!!” 第376章 蠢蠢欲动 洛川县城的城门大开,几匹快马从城外疾驰进城,马蹄扬起的一串串的泥点,肆无忌惮地溅到城门四周的士兵身上。 几个抱着武器在城门边的士兵,顿时一个个跳起来破口大骂,只是马上的骑士看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依然不管不顾地朝着县城中间的县衙飞奔了过去。 “算了,不和这帮家伙计较!” 一个看起来好像是头目的中年汉子,安抚着自己的手下们:“都憋了一个冬天了,庆阳府的这帮孙子可是憋坏了,好不容易这道路通了,肯定是急不可待的找咱们吴帅要粮来的!” “饿死那帮王八蛋!”有人狠狠地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亏还有脸来找咱们吴帅,王焕章那家伙就是个废物,在一个冬天,吴帅带着咱们兄弟打下了多少地方,那王焕章又打下了多少地方,就只知道混吃等死!” “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见你升官啊!”头目斜眼看着这家伙:“咱们吴字号的兄弟,可不是靠嘴吹出来的字号!” “切,那是我机缘还没到,等我机缘到了,哼……”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像刚刚溅到身上的那些泥点污秽也无所谓了,这个家伙从庆阳府到洛川,就一直嚷嚷的要干大事,做出点功绩让吴帅看看,可惜,到现在还和大家一样守着城门,怎么不好笑。 “对了,听说延川那边,又开始动手了!” 笑声收敛了一些,几个人拢拢手,凑近了一些:“我听那边运粮过来的人说,陈七将军的兵马,可是打下了安塞县,整个延安府,除了延安府城,这其他的地盘,都是咱们吴帅了的!” “呸,你这是去年的消息吧!”有人颇为不屑的说道:“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的,好像北边的鞑子,又打过来了,延安府的那些官兵,也抽调了不少兵马去打鞑子,现在延安府空虚得很,没多少官兵了,咱们吴帅若是动手拿下延安府的话,这整个陕西都是咱们的了!” “吴帅好像就是延安府的官兵出身啊!”先说话的那人,低声说道:“咱们吴字号的老兄弟都知道这事情,这要对延安府的官兵动手,咱们吴帅下得去手吗?” “咳咳!”头目在一边狠狠地咳嗽了几声:“说闲话归说闲话,别瞎说啊,这种话是你们能说的么,别人听到了,你们一个个就死定了,到时候被赶出去,谁都救不了你们!” “头儿,咱们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几个士兵嘿嘿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情,以前那王嘉胤不也是官兵出身吗,这算什么,咱们义军里官兵出身的还少了,我看啊,这就叫投……投什么来这?” “投降?” “滚蛋!” “投明弃暗……!” “对,就是这个词儿,还是头儿有见识,连这个词都知道,我上次还是听谁说过来这的!” “净他么嚼舌头的鬼!”头目狠狠地瞪了一眼这几个话多的家伙:“都看着自己的活儿,被光顾吹牛了,这天气暖和了,进城的人和马也多了,分清楚是哪里来的才是你们现在最应该琢磨的!” “不说了,不说了,头儿生气了!”众人嘿嘿笑着,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各自的哨位上去了。 义军里的气氛都是这样的,尤其是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除了要和人拼命的时候,大家都一般都没什么尊卑,都是没大没小的。 李苦这一队,也是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就变成了一队了,从庆阳府到洛川,这一队里有人不见了,也有人加了进来,但是这一个冬天过去,大家总算都活了下来,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吴字号的规矩有很多,比如临阵退缩者杀,残害兄弟者杀,违抗军令者杀等等,当然,大的规矩犯了会要命的,但凡敢去尝试的人,上面的人杀起来也是丝毫不手软。 有人说,吴字号就是杀人起家的,有外人的时候,就杀外人,没有外人的时候,连自己人也杀。 李苦知道,这些都是扯淡,规矩有大有小,只有真的犯了大规矩的人,才被砍了脑袋,但是正是因为吴字号的这些大规矩,打起仗来,吴字号的人可比其他义军凶狠得多!而那些一点规矩都不讲的义军,在他看来,和一帮土匪没什么区别。 死了也就死了,没人会在乎。 “官兵……” 有人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打断了了李苦的思绪,他瞟了外面一眼,狠狠的给了这个瞎叫的家伙一脚:“闭嘴,你第一天来的啊,连四海的旗号都看不清楚,在这里瞎叫唤!” “你们说,这一次四海的人会带什么过来!” 看清楚是四海的车队,李苦这个小队的人,一个个眼睛都亮了起来:“嘴里好久没有油水了,要是弄点猪羊什么来就好了,天天喝这些粥渣子,我现在走路都飘了!” “最好还来点酒,不要太好的,掺水的都行!” 士兵们议论纷纷,远处的车队已经不快不慢的来到了洛川城下缓缓的停了下来,看他们的样子,他们居然是不打算进城的意思? “叫你们管事的人,过来点验一下货物!” 车队里有人大声的喊着:“若是没有人来,我们卸下货物就走了哈!” 李苦大踏步的走了出去,身边的几个兄弟,也跟了上来,还没等到走到车队面前,他就看见车队里不少的护卫一样的人拔刀的拔刀,搭箭的搭箭,竟然是一副全副武装戒备的样子。 “怎么回事情,你们不进城吗?” 李苦大声的喊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就站在那里别靠近了!”车队的人喊着:“你们的人袭击了延安府边上的村子,咱们府衙那边下令,不许任何商人和你们做生意了,这一笔买卖咱们收了钱,东西给送过来了,但是,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是最后一次,也不用这么紧张吧!”李苦大声的喊道:“以前也不是没进过城,吴帅都下令了,不许有任何人伤害到你们的,你们这是信不过我们吗?” “叫你们管事的过来!”商队那边的人,似乎懒得和他一个守城的队正解释这些事情:“我们时间紧迫,可没多少时间和你们耗,赶紧滴……” 李苦回过头,对着自己的兄弟们挥挥手:“去两个人,立刻禀报吴帅去……” 第377章 借刀杀人 城门附近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县衙那边,不到片刻功夫,李苦就看到有人带着一群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看着领头的人的装束,他都不用猜,就是知道这是吴帅身边的老兄弟了。 那老兄弟带着人靠近了车队,很快,车队里就有人出来和他说着什么,似乎还给了他什么东西,然后李苦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到车队里的人纷纷卸下了车上的东西,然后掉头就离开了。 “看好东西,回头有人来运!” 吴帅的老兄弟阴沉着脸,对着李苦吩咐了一句,掉头就朝着城里而去。 李苦和他的兄弟们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一地粮包盐包什么的,一个个面面相觑。 “出事了!” 看到兄弟们疑惑的眼神,李苦咽了咽口水:“只怕出大事情了!” “我没觉得出什么大事情啊,不就是一个商行呗,不和咱们做生意了,以后咱们见他一次抢他一次不就得了!” “没这么简单!”李苦摇摇头:“粮食,盐,布匹,药材,甚至酒,这些东西都是咱们现在要的东西,洛川这破地方,人都死干净了,哪里还能找到得到这些东西,延川宜川那边,都一个月没有车队过来了,商行不做咱们买卖了,那帮家伙又靠不住,咱们在洛川能呆的日子不长了!” “不呆就不呆,大不了回庆阳府!”有兄弟无所谓说道。 李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想说话了,这才在洛川过了几天平静日子,这就结束了么,又要回到以前到处流窜到处打杀谁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死了的日子吗? “头儿!” 吴三桂正怔怔地在县衙的后衙发呆,有人走了进来,他听到脚步声,缓缓的转过头。 “都快发霉了,这样下去的话,我会无聊死的!”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四海那边怎么回事情?” “路上遭到了袭击,不确定是谁的人,不过能袭击他们的,也只有现在名义上咱们的人了!”于敏低声的说道,整个府衙都是吴三桂从南海卫带来的老兄弟,他是吴三桂最为倚重的人之一。 “死人了?” “没死,劫走了一半货物!”于敏说道:“第五千户的人非常不高兴,这事情他们会禀报上去,而且,下一次补给,第五千户没有给具体的时间!” “也就是说,这冬天过去了,这些家伙又不安份了起来了!”吴三桂冷冷笑道:“不仅仅洛川这边没有了该送来的粮食钱财,现在,连我洛川花钱买来的东西,他们也看上眼了!” “要不要查一查,看是谁做的?”于敏说道。 “查什么查,知道不是咱们自己做的就行了!”吴三桂摇摇头:“还有别的吗?” “还有一封书信,徐大人的亲笔!”于敏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吴三桂。 吴三桂展开信笺,看着看着,脸上慢慢的露出了笑容,刚刚整个人懒懒散散的味道,似乎也在慢慢消失。 “终于等到了!” 他将信笺收起来,眼睛发亮。 “头儿,有好事?” “陈七上次安塞那边丢脸了,这一次卯着劲儿,想挽回点颜面来!”吴三桂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他袭击了距离延安府不远的一处村子,和咱们巡逻的兵马交手了!” “啊!”于敏一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损失大吗?”他轻声问道:“第四千户死了三十多个,村里的百姓死了一百多……” 吴三桂嘿嘿一笑:“估计这劫商队的事情,也是他干的,我可终于有了收拾他的理由了!” “头儿,下令吧,我带人去延川砍了他的脑袋!”于敏精神一振。 “咱们义军兄弟,怎么能自相残杀!”吴三桂笑着看了他一眼:“传令陈七,我命他做先锋,三日内出兵进攻延安府,我义军各部,全军整军备战!七日内,齐聚在延安府城下,拿下延安府,扫清陕西全境的官兵!” 于敏怔住了,他大概没想到吴三桂会下这样的命令,但是稍微一忖之后,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吴三桂的借刀杀人之计。 延安府的城防有多厉害,第一第二第三千户战力有多强,流贼们不清楚,他们还不清楚吗?两军对阵,连主帅都是官兵的人,这驱使这些流贼一批批上前送死,这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为将领的,打胜仗不容易,但是,居心打败仗,难道那还不容易吗? “头儿,咱们吴字号的人……”于敏犹豫了一下:“咱们吴字号的人,虽然才一两千人,但是,这些人都不错,可都是唯头儿你马首是瞻的,就这么折损在延安府城下,是不是浪费了!” “我又不傻!”吴三桂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吴字号督战,等到这些不知道死活的家伙死的差不多了,吴字号难道不会投降吗?” 于敏这才放心的吐了口气。 “去传令吧,各家头目全部都要传到,反正就是一个意思,陈七做先锋,其他人跟上,我吴字号随后就到,若是谁敢拖延敷衍,违抗我的军令,别怪我吴三桂不客气!” “明白!”于敏点点头,他知道,这都是吴三桂看到那封徐大人的亲笔信之后下的令,想来延安府那边,也做好准备配合了,这些事情,应该不用他来操心了。 “对了,庆阳府那边,王焕章也给他传令过去!”吴三桂仿佛想起来了什么:“这个冬天,庆阳府死了不少人,现在局势王焕章也有些控制不住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锅给烩了,也免得庆阳府那些家伙带着人到处乱窜,到时候一个个剿灭起来麻烦得很!” “明白!” “传令吴字号全营,除了留三日军粮以外,从今日起,所有粮食放开管饱地吃,都歇了一个冬天了,村子里拉磨的驴歇这么长的时间也够了,都给我活动起来,准备干活了!” 于敏匆匆的走了出去,几乎片刻之后,吴三桂就听得这县衙内外,低低传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吴三桂笑了起来,看来,大家对于这做流贼,也的确是做得有些腻味了,如果可以毕其功于一役,然后大家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那才是人生快事呢! 他看了看四周,心里嘀咕了一句:“反正总比在这破地方发霉的好!” 第378章 大戏开幕了 延安府里,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 一直呆在城内军营里的南海卫的军队,这一年多以来,好像也被延安府的本地人接纳了,如今,这些带着京城口音学着陕西人说话的军兵们,出现在延安府的大街小巷,也不会引起一阵阵的骚乱和惊惶了。 有钱的人家看到这些军兵,脸上亲切无比,就仿佛是看见自己的子弟兵一样,没错,这个子弟兵,还是真是字面上的意思,如今延安府里的大户子弟,几乎都有人在延安府当兵吃粮,在这些大户的眼里,这些军兵,可不就是自己的子弟兵么? 至于担心这些军兵们抢劫,勒索之类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实际上,真是出现了被抢劫勒索的事情,这些大户只怕最先想到的就是找这些军兵求助,比起府衙里那些公差来,这些军兵们的威慑力大多了。 穷苦人家看到这些军兵们,更不会惊惶逃窜了,有什么好逃的,比身家,现在延安府的人谁不知道,这些京城来的兵最有钱了,一个个随时随地都能掏出一叠的四海票,那可是和银子一样好使的东西,普通人间爱和这些京城来的比起来,就好像一个叫花子担心一个富户会抢他们的钱一样。 真犯不着。 至于担心这些军兵们不劫财劫色的,这种情况就更不会发生了,以前若是看见官兵,这些人家恨不得用锅底灰将自家的女儿家的脸糊起来,生怕被看见了,但是如今的话,他们是唯恐这些官兵看不到自己家的女儿,虽然说不至于在这些官兵面前挠首弄姿,但是,官兵们上街的时候,那些大姑娘,小寡妇们,出门来外面转悠的机会总多了一些。 能嫁到京城去,不用担心吃穿,也不用担心天灾,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年年都有。 没错,延安府的百姓们,不仅仅习惯了南海卫的存在,而且,和南海卫的关系,也是变得融洽无比。 只是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同。 街面上的商铺,虽然没有以前繁华,但是,从山西的粮商们来之后,各类铺子,也慢慢的开了起来,而此刻这些铺子的老板和伙计呢,一个个正瞪大眼睛,看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南海卫的士兵,正齐齐整整的从军营里出来。 这些士兵们步履整齐,容光焕发,从大街上走过,从他们的店铺门前走过,然后出城而去。 没人知道那座小小的军营里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士兵的,最前面的队列的士兵已经出了城门,但是,最后面的队伍,还在军营里面,这些年轻的士兵们,脸上带着笑容,就这样一步步的,走进了春日的阳光里。 当最后的人影消失在了城门之外,长街上的店铺门口的人,突然慌乱了起来,而这种慌乱的气氛,随着不胫而走的留言,几乎是好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的传遍了全城。 “南海卫要走了!” 很多人根本不相信这样的消息,他们似乎心里认定这南海卫就是驻防在延安府的,浑然忘记了,原本应该驻防在这里的那一支卫军叫延安卫,而不是南海卫。 但是,亲眼看到南海卫开拔出去的人,言之凿凿的肯定让这些人心里也不踏实了起来,于是,不少人都去军营那边看个究竟,虽然军营里依然有人看守着,但是,每日了那些军兵们操练的巨大声响,终究是没有响起。 这个时候,他们才终于确定,这支兵马,真的走了,就算没走完,留下的人也不多了。 就在流言开始满城蔓延开来的时候,知府衙门那边,终于贴出了告示——安民告示! “鉴于我延安府附近之安塞,延川等地,有小股流贼出没,荼毒百姓,经知府衙门恳请,奉旨平乱南海卫指挥使江,领军出城平贼,我延安府满城百姓士绅,毋庸惊惶,亦毋庸妄自猜测,若是散布流言,煽动百姓,聚集作乱者,皆严惩不贷!告发者赏,诬告反坐,被告连坐!” 安民告示一处,城里的恐慌气氛少了一些,知道这南海卫不是调走,而是在延安府附近平贼,总归是让人安心的事情,但是,也有人担心,这城里的军兵都调走了,这万一,再来流贼侵袭延安府怎么办。 百姓们议论的焦点,都齐聚一次,不过,和那些无知的百姓不同,这城里稍微有些见识的人,看着城里的火器作坊,还有四海商行的那一些人,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才是真的安心。 尤其是,那第五千户的人马,那里可是几乎包括所有延安府的从军子弟,他们可是一个都没出城去。 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人去四海商行那边去转了转,有些人,他们接触不到,但是,主持四海商行日常事务的凯瑟琳千户,接触他们这些人,可是她的日常事情。 如今的第五千户,已经是扩充到了三个满编百户,凯瑟琳是千户,但是,真正平日里指挥训练这支和其他几个千户完全不同的人,是副千户任劳。 此刻,任劳正在和自己麾下的三个百户在说着话,不远处的四海商行,因为今天军队出城的事情,来兑换银子的人也格外多了一些。 “要打仗了!” 任劳没有穿军服,实际上,眼前几个年轻人穿起来精神无比的军服,穿在他身上就好像是偷来的一样,如果不是正式场合,他永远都是衣服商行掌柜的行头。 几个年轻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第一百户的百户赵虎臣,第二百户的百户王劲松,还有后来到来的第三百户的百户徐任之。三个年轻人,正是这第五千户最核心的军官。 “先别激动,打仗的事情,轮不到咱们!” 任劳仿佛是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看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一眼:“咱们千户本来也不是用来在战场上和人拼命的……” “任头儿,那咱们白高兴了?” 徐任之大失所望,瞟了一眼身边的赵虎臣和王劲松,这两个家伙都是任劳的老部下,这话他们是不敢说的,:“我还以为召集咱们来,是让咱们备战呢!” “是备战啊!”任劳不紧不慢的说道:“不备战叫你们来干什么?” 啊! 徐任之大喜:“请大人下令!” “咱们第五千户,不随大队行事!”任劳说道:“上面的命令是,无论战况如何,四海商行和火器作坊,绝对不容有失,更不能在战时,遭到奸细破坏!” “赵虎臣,你和你的人,看护商行,商行方圆三条街,都交给你了!这里商户众多,看好了这里,城里就乱不起来!” “属下遵命!” “王劲松!你和你的人,看护火器作坊,战事一起,火器作坊则为禁地,无论何等人物,未经卫里许可,一概不许靠近!” “属下遵命!” “大人,我呢,我呢?” 徐任之喊了起来,眼看着赵虎臣和王劲松都得了差事,他有些着急了,就算你知道我的身份,也不带这么小看我徐任之的。 “你?”任劳看了他一眼:“战事一起,千户大人要主持前线将士的钱粮辎重调拨,原来有些千户大人自己操持的事情就顾不上了,千户大人亲口命令,延安府内所有我四海商行的股东,都交由你来看护安抚,徐百户,我南海卫的钱粮,如今多少出自这些人,你也是知道的,此事比起赵虎臣和王劲松的差事,可是呀重要得多,你若是办砸了,你知道后果的!” “不会砸,绝对不会砸,包在我身上!”徐任之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依然大包大揽:“这种事情我擅长,没想到千户大人这么快就发现我的长处了?” “嗯?” 任劳轻轻的嗯了一声,眼神不善的朝着他看了过来,而赵虎臣和王劲松,也皱起了眉头。 “……我是说,真的长处,你们别想歪了!” 徐任之激灵了一下,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我真没有别的意思!” “说话注意点!”任劳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在别处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我南海卫的百户,是我的属下,胡说八道图嘴皮子痛快的人,可一般没什么好下场!” 见到徐任之唯唯诺诺不敢出声,任劳哼了一声:“就这么,出去做事去吧,有什么事情处置不了,随时禀报千户大人和我!” 三个年轻百户,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徐任之还有些忿忿,他本来还想问问,卫里调走了这么多兵马,这城防的事情怎么安排的,没料到出了这么一个岔子,结果他这话都问不出来了。 “就你一个人的活儿最轻松,你还那么多屁话!” 王劲松瞪了这个轻浮的家伙一眼:“我给你说了好多次了,别招惹咱们任头儿,你是没见识过他的本事,惹他的生气了,直接收拾你!” “我没招惹他啊,他自己理会错了我的意思吗?”徐任之嘟囔了一下:“所有兄弟都知道咱们千户大人是江大人的那啥,我就算胡说八道,我敢拿我们千户大人胡说八道吗?” “你还说,还说翻脸了啊!”不仅仅王劲松竖起来眉毛,就连身边赵虎臣,也瞪眼了起来。 “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见到平日里和自己交好的两人,此刻一言不合要翻脸的架势,徐任之立刻软了:“我这嘴犯贱,它自己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都去办自己的差事吧!”赵虎臣摇摇头:“任之,你的差事看起来简单,但是却是最不简单的,这一大仗,城里人心不稳,这人心不稳就容易乱,你若是将那些大户都安抚好了,这城里就乱不起来!” “万一贼军攻城了,我安抚有个屁用!”徐任之摊摊手:“该乱的还得乱,到时候,还不是要刀枪来弹压!” “哼!”赵虎臣轻蔑的笑了笑:“真要攻城,那是好事,我好久没回去看我爹娘了,这些贼兵早点来,咱们早点杀完了回京城去!” “我也是,我想我哥了!”王劲松一脸严肃的点点头:“早点杀完早点回去,咱们出来太久了!” 啊! 徐任之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或者两人是在逗他玩,还是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了。 …… 平阳府城外,南海卫的大营。 江晚一边看着平阳府衙这边送来的地图,一边将已经汇总的斥候消息,标准在这地图上。 地图比较粗略,这也是幸亏是在府城,若是在下面州县,想要弄到这么一副全府的图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刻在地图上,有着一条由黄豆和绿豆排列出来的蜿蜒路线,在路线的最前面,则是一颗巨大的豌豆。 黄豆是斥候打探到的消息和位置,绿豆是当地州县波报告的流贼的踪迹,而豌豆,自然就是高迎祥部的流贼了。 现在流贼的情况,基本上弄清楚了,这是一股从安塞县弃城而逃的流贼,为首的是高迎祥张献忠,人并不多,估计不会超过三千,而这个数目里,可能还一部分女眷和孩童。 但是正因为人不多,而且他们一直都在流窜,所有官府想要捕捉到他们的踪迹,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高迎祥和张献忠,显然也很狡猾,从不在一个地方呆上两天以上,结果是就往往得到他们的位置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很久了,即使是发动大军追上去,也只能是扑个空。 对此,江晚的对策是李自成部一个百户的兵马,摆出一副追击状,但是其他大队人马却是一直在平阳府下按兵不动,他不相信,高迎祥和张献忠可以就这样一直流窜下去。 反正只要他掐住平阳府这个地方,就是掐住了这一支流贼的喉咙,无论他们要往太原府还是往河南那边走,都得从这里经过。 反正,对方绝对不会想不开,去到大同镇找边军送死去的。 “大人,延安府急报!” 李自成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丝兴奋的神色:“第一,第二,第三千户,已经进驻安塞县城,随时等候大人的命令,如果大人需要,一天之内咱们的大军就可以抵达平阳府!” 第379章 分兵 平阳府的混乱,已经让大同府这边提高了警惕,不仅仅大同府和平阳府接壤的州县加强了戒备,更是隐隐在这些地方出现了大同边军的影子。 或许边军人不多,但是,发现边军的踪迹就足够了,无论是高迎祥和张献忠,都不会拿自己的这些人马和边军硬碰。 打赢了没好处,打输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该回头了。 但是,在他们身后,南海卫的一支兵马,却是一直仿佛的吊靴鬼一样远远的吊住他们,这支官兵人不多,也就几百人的样子,张献忠和高迎祥商议了一下,觉得若是自己打个冷不防,应该还是有很大把握吃下这支官兵的。 尽管,这支官兵可能要比他们击溃的那支平阳府的官兵战力要强一些,但是,人数摆在这里呢! 前几天的时候,张献忠给这支官兵下了个套,在一个看起来有点规模的镇子,他们劫掠了一番,但是,却没有立刻全部离开。 高迎祥带着大队离开了,张献忠却是带着一部分人留了下来,从外面看来,镇子里剩下就是几十百来个没跟上大队的流贼,谁也不会想到,远处的大队人马在天黑之后,有那么一小股精锐已经绕了回来。 即使是大队,也没有走远,就是这支官兵平时和他们保持的距离上,不急不慢的行进着,甚至到了天黑,还在不慌不忙的扎营。 可惜的是,一直等到天亮,那支官兵却是依然没有露面,甚至连派人来查看都没有,依然在几十里之外不紧不慢的吊着他们,仿佛看穿了张献忠所有的谋划一样。 张献忠有些恼羞成怒,索性带着人直接回头,摆明车马要和对方正面刀对刀枪对枪的干一场,他带的人不多,千余人而已,而官兵也足足好几百人,按照官兵对他们的轻视,张献忠相信对方绝对不会放弃和自己的这一场对战! 令得张献忠瞠目结舌的是,他这边人马一动,这一支官兵简直是好像受到惊吓的小媳妇,看到一个色狼扑上来了一样,手忙脚乱的立刻就跑了。 这就很离谱。 按说跑了就跑了,偏僻这些官兵们发现张献忠的人马没追上来,他们立刻又停下了,一副百般窥探的样子,而张献忠的兵马一动,他们又立刻尖叫着跑开去,始终和张献忠的兵马保持着三五十里的安全距离。 若不是这一路来,张献忠清楚的知道这一支官兵就是一支孤军,身后并没有官兵的大队在跟随,他简直有些怀疑这些官兵在诱敌了。 这种猥琐的战法,像是官兵的战法吗?官兵不应该就是骄横无比,觉得他们这些“流贼”全部都是渣渣,不堪一击吗? 进入山西以来,张献忠第一次感觉到了有些进退失措的苦恼了。 “这帮家伙跟着咱们,咱们哪里也去不了!” 高迎祥的脸色很不好,几千人的队伍,完全靠着劫掠原本还勉强能维持,但是,这一路来,裹胁了不少人难民,他手下的兵马虽然变多了,但是,这粮食武器之类的,也开始变得短缺了起来。 眼下虽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但是,如果不寻找个一个安身之所补充的话,恐怕真就离山穷水尽的时候不远了。 尤其是最近这几次劫掠,不仅仅没补充到多少粮食财物,反而多了不少吃饭的嘴。 如今他高迎祥的义军所到之处,官府能应对的,自然是坚城固守,殊死抵抗,这种城池他就算拿下,也是收益大过损失,一般他直接就放弃了这些硬骨头。 若是好拿下的地方,却是没什么收获,官府的人基本上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大多一把火给烧了,除了一大帮张大嘴要吃饭的家伙,留给他的东西实在是屈指可数。 “还是得打回去!” 张献忠点点头:“大哥,咱们得准备打点硬仗了,原来打算牵着平阳府的那些官兵的鼻子走,结果这些官兵不上当,不跟着来,反而死死的卡在平阳府,如今咱们人虽然多了,但是,这仗却不好打了!” “去投吴三桂?”高迎祥摇摇头:“在安塞我们摆了他们一道,即使现在去投他们,他们只怕也会怀恨在心,不会给咱们什么好果子吃了!” “投,不过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咱们再投他们!”张献忠露出一丝发狠的表情:“咱们好不了,他们也别想好,要不是他们,咱们还好生的过着咱们的日子!” “说说你的打算吧!”高迎祥知道张献忠心里有了想法,对于张献忠,他还是信得过的。 “分兵!” 张献忠狠狠的说道:“队伍里,能打的能战的都挑出来,重新成军,其余的人,编到一起!” 张献忠看着高迎祥:“大哥,你信得过我吗?” “若是连自己兄弟都信不过,我高迎祥不会有今天!”高迎祥淡淡的说道:“你说你的计划!” “我带着这支兵马,为大哥开路,击溃挡在咱们前面的官兵,然后大哥带着其余的人,快速通过平阳府,如果咱们动作足够快,而且,不去碰平阳府城,平阳府的官兵一定反应不过!” 张献忠说道:“而且,即使反应过来,我带着人给大哥断后,等到进入河南之后,大哥就天高任鸟飞了,到时候再拉一支队伍起来轻而易举!” 张献忠看着高迎祥,如果高迎祥点头,那么,基本上他带走的兵马,就是这支队伍的精锐了,剩下给高迎祥留着的,大多是老弱病残和新进加入的这些流民。 论实力的话,他将掌控高迎祥这一支义军的大部分实力。 “而即使官兵围堵,我跟不上大哥,我也可以直接带人退回陕西,直接投奔吴三桂去,我部和官兵鏖战之后去投他,吴三桂不会不收留我,否则的话,他这“义军”的名头,再打出去,只怕没人信了!” 高迎祥良久没有出声,只是淡淡的看了张献忠一眼,而张献忠则是坦然的迎着高迎祥的眼光,表示自己丝毫没有异心。 “给我留三百老兄弟!”良久,高迎祥缓缓的说道:“其他的人,随便你挑!” 第380章 胜固欣然败亦喜 “隰州!” 江晚指着自己面前的地图,脸色严峻的说道:“这里,高迎祥曾经攻破过一次,城里官员百姓都曾经受过他们的荼毒,对流贼们恨之入骨,所以,人退到这里固守是没问题的!” 他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问题是,固守多久,第四千户其他的人才能赶得到隰州,而且,到了隰州,还能与之一战!” “六个时辰,最多六个时辰,我带其他三个千户的人马,能抵达隰州城下,到时候里应外合,一举击溃他们!”李自成算了一下时间和路程,觉得自己有这个把握。 “贼军眼下至少有五千人了,你全部在平阳府的,也就四个百户!”江晚看了他一眼:“第一,第二,第三千户,在安塞,随时准备应对吴三桂驱使来的流贼大军,能抽调出来支援你的可能很小!” “五千人里,能打的不知道还有没一千人!”李自成微微笑了一笑:“而我这四个百户,两千余人,无一人不是敢战之兵!” “那就这样,去吧!”江晚点了点头:“命令跟随高迎祥部的你部行动,主动扰敌,然后退回隰州,接战起,你即可驰援隰州!具体怎么打,你临机决断!” “是!末将遵命!” 李自成脸上露出喜色,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江晚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的摇了摇头。 “他要是打不过怎么办?”江嫣然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穿着像个小兵,样子也像个小兵,只是她这一身小兵装束,呆在江晚的大帐里,微微有那么一点不和谐。 “高迎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张献忠也是很厉害的人,你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啊!” 江嫣然抿抿小嘴:“我看你还是再调点人过来,稳妥一点,别到时候你吃了败仗,跑都没地方跑就算了,还连累我!” “吴三桂那边才是主要战场,这边没那么重要!”江晚摇摇头:“就算李自成败了,也不过是让高迎祥跑了,一股残兵败将成不了气候!” 江嫣然皱着眉头,看着江晚,她已经告诉江晚这两个人非常危险了,若是不小心对待的话,惹出来的麻烦比陕西这边麻烦会更大,但是江晚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这让她心里颇觉得有些被轻视的感觉。 江晚心里微微笑了笑,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无论李自成胜和败,他都不担心。 李自成胜了,高迎祥张献忠和他的人马,自然烟消云散,再也不能掀起什么波浪来了,如果李自成败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高迎祥张献忠那边,也觉得会伤了元气。 他们逃到河南之后,自然有磨刀霍霍的河南官兵对付他们,相信河南的官兵,看到在一支残兵败将来送人头,他们高兴都还来不及。 而历史上,流民的军队,为什么会越滚越大,人越滚越多,其实,并不是官兵的战力不行,更重要的是,连连的天灾,百姓流离失所,活不下去了,才会跟着流民闹事。 但是,现在不同了,陕西这边一旦和吴三桂平定了这些平乱,大量红薯类的作物,很快就会以延安府为中心推广开来,即使还是和去年一样的饥荒,但是有了红薯这个高产作物,饿死人的情况肯定会大大的减少。 甚至可能还会出现不会饿死人的情况。 那么,流民越打越多的基本条件就没有了,高迎祥张献忠发展壮大的土壤不存在了,无论他们还剩下多少人,最后也只能越打越少,直到最后被官兵彻底消灭。 江嫣然虽然知道一些历史的走向,但是,她却是忘记了,自己在这个历史走向里,都做了些什么了。 他在沉思,江嫣然也在沉思,突然之间,江嫣然的笑脸严肃了起来。 “你太急了!” “啥?”江晚愣了一愣。 “我说你太急了!”江嫣然说道:“是不是皇帝要调你离开这里的了,所以,你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一次将他们全部解决了,要不然,你不会现在就动手,吴三桂的人来对付高迎祥,让他们自相残杀才是最省事的办法!” “官兵到最后收拾残局就可以了!”江嫣然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你是回去升官还是降级,是不是就看这一战了!”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江晚看了看她:“先动手的不是我,而是高迎祥,我能等,他们等不了!” “我没说这个!”江嫣然撇撇嘴然后眉头皱起来:“现在的局势很不好么?” “很不好!”江晚脸色也黯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个自以为了解天下大势走向的小懂王解释解释现在的情况了,因为渠道的消息,他知道的消息和他得知消息的渠道,可不是这个一直在底层挣扎求活的小丫头能比的。 “北京城,险些就被鞑虏攻破了!”江晚缓缓的说道:“袁崇焕必死无疑,但是祖大寿也被吓得离开了京城,即使是现在,在京师附近,还有朝廷的官兵在艰难的收服鞑虏占领的地方,现在咱们大明,北方基本是乱得一塌糟!” “这么严峻了吗?”江嫣然愣了,她虽然知道一些大致的历史走向,但是,关于细节,她是一无所知的。 “更重要的是抵御外敌,所以,无论陕西也好,山西也好,不能再乱下去了!”江晚缓缓的说道:“山西这边,连平定这几千人的高迎祥的兵马都抽不出来,你就知道朝廷现在已经兵力困窘到了什么地步了!” “高迎祥既然不挑时间要作乱,那也我只能速战速决!”江晚叹了口气:“我是不在乎死人的,无论是死的官兵还是流贼,我要的最短的时间内,山西,陕西太平,不再牵扯朝廷的精力和兵马钱粮,让朝廷能够全力抵御鞑虏!” “没想到,你还挺爱国的!”江嫣然抬起头,奇怪的看了江晚一眼:“好像,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确定你真不是为里自己捞取功劳,才这么急不可耐的吗?” “你要不是我的义妹,我现在就一脚踹出去了!”江晚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我一朝廷武将,杀贼立功,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第381章 请君入瓮 前几天下过一场春雨,然后天气一直都是阴沉着,这让泥泞的道路越发变得难以行走,即便是抛弃了所有的车马之类的东西,在这所谓的道路上,行走的人却依然是深一脚浅一脚。 每走个几百步,路上的人都要停下来,用石块将鞋上厚厚的一层黄泥刮走,这些黄泥粘在脚上,多的时候能多达好几斤重,有找不到十块的,甚至直接就用手中的刀片直接去弄,周而复始,结果鞋上依然是一鞋黄泥,而手中的武器,也变得面目全非了。 陈七秀阴沉着看着在泥地里蜿蜒成长长一片的队伍,他的脸色就好像这天色一样,都快滴得出水来了。 今天是吴帅命令的第二天,而他的兵马距离延安府,至少还有四十里,照着这个架势,明天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到延安府的了。 “要不,去安塞那边!” 身边的小舅子也是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给他提着建议:“吴帅的命令咱们肯定是完不成了,就算弟兄们拼死拼活的赶到延安府,也禁不住官兵的一次冲击,姐夫,吴帅这是逼咱们去死,借官兵的刀除掉我们啊!” “闭嘴!” 陈七秀头都不回的呵斥道:“再敢诋毁吴帅,信不信连你姐都保不住你!” “姐夫!”他小舅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吴三桂那人靠不住的,你得想清楚啊,就算你不为自己打算,也得要为我外甥打算一下啊!” “高迎祥的人跑到山西去了,现在安塞这边,官兵也不少,去安塞和去延安府没区别!” 陈七秀冷冷说道:“还有,我儿子怎么打算,自然有我这个当爹的惦记,不用你来操心,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打安塞,没有违抗吴三桂的军令!”他小舅子梗着脖子说道:“他想发作也没理由,至于安塞有官兵,那就更好了,不打一仗,死一些人,吴三桂怎么相信姐夫你用心用力了呢!” 他嘿嘿的笑道:“姐夫,安塞那边就千把号官兵,就算拿不下来,打一打也不吃亏,后面其他的头领上来了,自然让给他们,咱们损失不了少的!” 陈七秀皱眉想了半天,衡量着此事的得失,良久,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传我命令,咱们朝安塞去,今天晚上,在安塞过夜!” 安塞城里,南海卫的大旗飘扬,硕大的“李”字旗证明在这里驻守的官兵,是南海卫的第四千户李自成部,城头上,巡逻的官兵秩序井然,丝毫没有敌军即将兵临城下的紧张。 和城头上轻松的气氛不同的是,整个安塞县城里,是一片肃然景象,南海卫三个千户近四千人,全部都藏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面,他们枕戈待旦,已经做好了随时随地出战的准备。 距离城墙五百米不到的一处大宅子里,南海卫的几个千户副千户,都齐聚于此,而大堂的正中间,赫然是此刻应该还在平阳府的江晚。 “大家都没想到大人会这个时候赶到!”封万里笑着开口:“之前许千户和高千户还和我说,我们三个千户兵马可谓倾巢而出,许镇抚和徐大人却是留守延安府,也没说此后若是接战我们之间如何统属和配合,原来是大人早就做了安排!” “没说你应该也想得到的!” 江晚摆摆手,笑着看着自己这些老兄弟:“应该给你们说的,许镇抚和小徐佥事都应该给你们说了,原本打算等到夏天过了再动手的,但是高迎祥这么一闹,不得不逼着咱们提前了,眼下鞑虏的威胁,可比这些流贼的威胁大,我等继续耗在这里,对朝廷不利,也对各位的前途不利!” 江晚是一大早赶到安塞的,他人一到,立刻就召集三个千户的千户和副千户商议军情,到了这个时候,该商议的军情,也商议完了,该做的准备,也都做完了,甚至连所有的士兵都吃得饱饱的,就等着敌人上门呢! “吴三桂第一波肯定是逼迫延川的陈七秀等人来攻打延安府,陈七秀所部,大概三千人左右,就算有增减也不会有太多,这些人到了延安府城下,以延安府现在剩下的第四千户和第五千户,完全有能力支持那么几天!” 江晚说道:“一旦战事打响,你们三个千户就倾巢而出,直接抄了他的后路,和延安府里应外合,务必做到彻底歼灭敌人!” 他笑着说道:“延安府里能凑出两千人来,我这边近四千人,对上陈七秀三千人,若是还让他跑了,那咱们南海卫也不用叫南海卫了,叫废物卫好了!” 众人微微笑了起来,尽管江晚的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是没人觉得这样的事情会发生。 封万里也好,许简也好,甚至高进也好,都觉得江晚太小题大做了,对方是三千流贼,又不是三千鞑子,至于这么谨慎吗? “我要的是全歼,若是跑掉了陈七秀这些头脑,那也是麻烦事情!” 江晚说道:“不过,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们的是,陈七秀的兵马没被全歼之前,吴三桂那边的流贼,不会再有一兵一卒过来!” “还是大人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早就安排了吴三桂这样一步好棋!”封万里由衷地恭维道:“官兵打入流贼内部,混成流贼的大头目,这种事情,自古以来简直是闻所未闻啊!” “这还不算什么,吴三桂是我南海卫叛逃的消息,还是咱们这边放出去的,这等于直接在流贼中表明身份了,但是,竟然还是让那小子掌握了局面,混成了今天的吴帅,我看,不仅仅是咱们大人神机妙算,咱们大人看人也是极准的,这种差事,咱们几个千户,怕是都干不了吧!” “吴百户有本事!”高进也是一脸的佩服之色:“大人平乱成功向朝廷请功的时候,这吴三桂当请首功,我高进绝对一点意见都没有!” “报!” 门外有人跑了进来:“禀指挥使大人,贼军陈七秀部改变方向,朝我安塞城而来,其先锋距离我安塞城,已经不到十里了!” “还有这种好事情!”许简大喜,狠狠地拍了一下椅子把手站了起来:“大人,我第二千户请命,出城接敌!” “我第一(第三)千户也请命出战!” 封万里和高进也不甘示弱的站了起来,敌人送上门来了,这简直是白给的功劳,他们怎么能甘居人后。 “急什么!” 江晚摆摆手,对着斥候队长说道:“再探,等到敌人近至三里,所有人都撤回城来!” 斥候队长领命而去,江晚站了起来,轻轻地踱了几步。 战场的设定和他预计的发生了变化,这流贼的先锋居然朝着安塞而来,他不知道该说这个陈七秀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 运气好的意思,若是真在安塞城给了他迎头一击的话,他还有跑的机会,若是真如自己的计划,他们进攻延安府,然后安塞这边他南海卫的主力包抄他们,那他们就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了。 说他运气不好的意思,那就是这陈七秀既然往安塞而来,显然是拿安塞当个软骨头了,自己南海卫的主力在这里,他一口啃上来,那绝对不是磕掉一颗牙的问题,那是整个下巴都要磕飞啊! “让第四千户的人,等到敌人接近,做出一番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站定了下来,缓缓命令道:“关闭城门,严阵以待,若是流贼攻城,除第四千户官兵上城据贼,其余所有人得,不得出战!” 三个千户齐齐应命,虽然他们眼中有疑惑,但是无一人质疑江晚的命令。 “梅小飞!”等到三个千户离开,江晚对着自己身边的梅小飞吩咐道:“你带人城下候命,若是城头危急,我身边的这些人你带着去支援城头,无论如何,一定要支持到天黑!” “大人,那你的安危!”梅小飞踌躇了一下。 “执行吧!”江晚摇摇头:“除了你们这帮亲卫,我带来的这两百多人,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让他们见一见血,也让城外的贼兵觉得,城里就这些新兵了!” 梅小飞还在犹豫,江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满城都是咱们的人,又没闲杂人等,整个安塞就如同我南海卫的军营一般,难道你还怕在营中有人对我不利吗?” 梅小飞想了想,咧嘴一笑:“大人说的有道理,那我去了!” 转眼之间,这南海卫的临时中军,就变得空荡荡的了,江晚背负着手,犹豫了一下,走了出去。 门口两个站岗的士兵身子肃然一凛,江晚眼帘垂下来,站在门口,轻轻地说了一句:“想不想去城头看一看我南海卫是如何杀贼的!” 在他身边的那个瘦小的站岗士兵撇撇嘴,将手中的长枪递给另外一个士兵:“有火器吗?” “第四千户的火器本来就不多,李自成带到隰州那边去了,我估摸着应该是没有的!”江晚说道:“就问你去不去吧!” “不去!”江嫣然哼了一声:“你连身边亲卫都打发走了,现在我得在你身边,护着你的安全!” “就你?”江晚不屑地摇摇头:“谁护着谁啊?” “你杀的人未必有我杀的人多!”江嫣然眼里闪过一丝和她年纪不相符的狠厉之色:“我知道应该没事,要不然你不会这么大胆的,但是万一有事呢!” 江晚心里微微一暖,但是旋即这股暖意,就被江嫣然下一句话浇灭了。 “你可是我的长期饭票,谁有事,你都不能有事!” “不去的话,就进来!” 江晚脸耷拉下来,走回了屋子:“装模作样地站在门口,你给了梅小飞什么好处,别以为封万里许简他们没看出来,我身边的人,他们一个个比谁都清楚,你个生面孔,若不是梅小飞暗中交代了,只怕当场就被抓起来了!” “都这么狡猾的?”江嫣然跟着走了进来,嘟哝了一句:“一个个都长得浓眉大眼的,心眼这么多?” “你以为呢?”江晚没好气的说道:“这商议军情,你凑什么热闹,不是让你好好的陪着你扶摇姐他们了吗?” “我可是你的属下军官啊!”江嫣然大叫了一声,接下来又有些心虚的看了江晚一眼:“我是徐小姐身边的人,也算是你手下的军官吧,反正不管当场吴三桂答应我的时候,是这么说了的!” “就算你是,也没资格到这里来!”江晚揉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疼。 “我不是想帮你嘛……”江嫣然有些委屈,看到江晚似乎真的有些头疼的样子,乖巧的走了过去,在他身后轻轻的给他捶捶背:“我觉得我能帮上一些忙的,虽然打打杀杀的这些事情,我没太多经验,但是,别的事情,万一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呢?” “比如说?”江晚抬起头来。 “帮你出谋划策啊!”江嫣然眨眨眼睛:“我当不了你的手下将军,给你当当军师总可以吧,我也是流贼那边出来的人,多少知道他们做事打仗的方式,而且,我知道的东西,可比你那些将军们知道得多了!” “一群千户而已,算个什么将军!”江晚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这边是六千对三千,平阳府那边是两千对三千,平阳府那边我都不担心,这边我担心什么?别说还有吴三桂配合我大军,这些流贼,不降即剿,他们不会有第三条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他斜睨着江嫣然:“这样十拿九稳的仗,我要你出什么谋划什么策?” “你说的我好像一个废物一样!”江嫣然忿忿不平的说道:“好吧,就算你打仗不用我帮忙,你的手下怎么安排,将来你调走了,你的人马怎么安排,这些事情,你总不可能和你的这些手下商议吧!” 她脸上露出笑容:“我是不是一个非常好的商议对象,而且,我还只会向着你,还不会泄密,是不是?” “你脑子都想些什么?”江晚敲了她的脑袋一下,然后沉吟了起来:“还别说,这事情我暂时还没怎么去想,不过,这一仗打完,这些问题的确是要好好想一想了!” 第382章 李氏战法 “杀啊!” 一个中年流贼红着眼睛,朝着面前的官兵冲了过去,在他的身后,十几具尸体都躺在了地下,这一支流贼的斥候队伍,此刻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是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 官兵的队伍里,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个剩下一支胳膊冲上来的流贼,一个个眼中流露出各种神色。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从官兵的阵列里,飞出十几支短矛,将正在怪叫着冲锋的流贼,死死的钉在了地上,流贼的声音戛然而止,扑到在了官兵们的前面。 血从他的身下流出,几乎转眼功夫,就在他身下的泥地里蓄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流贼的身子一抽一抽的,不断张合的嘴里大股大股的涌出黑色的血块,却是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了。 几声号令从官兵的队伍里传了出来,十几个官兵提着刀走出队伍,他们一个一个检视着战场中的尸体,无论躺在地下的人死了没有,他们都毫不犹豫的在对方身上补上一刀,然后拔出他们身上的短矛,一一回到了队伍当中。 又是一声号令,官兵们开始掉头,朝着远处而去,不大功夫,就消失在了远处的山间,就好像这一场战斗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这是遭遇官兵们反扑的第几支流贼斥候了,从昨天起,流贼的斥候突然之间就多了起来,少则三五人,多则十几人,紧紧的咬住了这第七百户的尾巴,这让第七百户不仅仅接近不了流贼的大队,就连自己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全部暴露在了流贼的眼中。 百户李大头,当即就下达了反扑的命令,整个百户分作几部分突然之间散开,不出他所料,每一部分身后都缀上了流贼的斥候。 于是,几乎是转眼之间,这些斥候们就成了官兵们猎杀的对象,骤起发难之下,能够逃脱这一次反扑的流贼斥候,简直是寥寥无几。 第七百户在砍断身后的尾巴之后,果断再次合并,这一次,他们却是掉头而去,再也不给任何斥候缀上他们的机会了。 整个百户的兵马,几乎是日夜不停的赶路,一口气回到隰州之后,所有人才都松了一口气,就算再不知道轻重的人大概猜到了自己百户,应该是跟得流贼急了,人家不跑了,这是准备转身吃了他们呢! 五百人对五千人,真要被流贼围住,大家都得完蛋。 隰州城的城防,在曾经被流贼攻破后,一直都没有修补过,第七百户进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开始修缮城防,做出准备守城的姿态。 如今的隰州,不说十室九空,至少比起被流贼破城之前,要少了一半人,而隰州县官的官吏们,也早就不见了踪影,整个隰州县几乎就是一片混乱的状况。 这些残存的百姓,没人关心进城的这些官兵是什么来路,也不关心他们要不要守城,如今能逃难走的,都早就离开了这里,剩下的都是走不了或者是没地方去的,除了能活下去以外,他们对别的一点都不关心。 这种状况,让进城的第七百户,几乎是连帮助修缮城防的青壮都征募不到,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们亲力亲为。 而就在他们忙碌了一整夜,堪堪将这隰州的城墙修修补补得有几分模样之后,流贼的大队人马一大早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李大头站在城头,看着流贼们黑压压的从远处而来的队伍,只是稍微估摸了一下,就知道自己这一仗没法打。 流贼太多了,一眼看去无边无际的样子,看来,自己真是将这一支流贼所有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守是守不住的,就隰州的这城防,能支持一个时辰,他都觉得自己命大。 出去打,那是更打不过的,这些流贼他昨天交过手了,虽然流贼的斥候多是孔武有力的青壮,但是人人都是长刀短刃,这已经说明,这些流贼都是精锐了。 至少,流贼军中,应该齐全了军备,人手都有兵器。 眼下第七百户唯一的生路,似乎就只有逃了! “要不,咱们先避避他们的锋锐!” 身边的两个总旗,都是同样的建议:“反正这城里流贼们已经劫掠过一次了,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再搜刮了,咱们犯不着在这里和他们死拼!” “千户大人的命令,是诱敌成功之后,死守隰州!” 李大头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这两个手下;“一直守到咱们千户大人率领大军前来,彻底消灭这一支流贼!” “咱们是避一避他们的锋锐,又不是不战而逃!”两个总旗很是默契的摇头:“咱们不走远,就在隰州外面转圈,流贼进了隰州,咱们就在外面游击,若是流贼不进隰州,那就更好了,咱们继续诱敌!” “屁!” 李大头啐了一口:“你小子不是怕死吧,什么叫游击,不就是捡着软柿子捏么,现在人家全部杀回来了,可没软柿子了!” “千户大人的意思,只要粘连住流贼,等他老人家过来就行了,是吧!” 一个总旗眨眨眼,“就是不让他们逃掉呗,这还不简单,撤出隰州,各小旗各自为战,若能胜则战,若没有把握,则在敌军四周游走!” 他嘿嘿一笑:“昨天这些贼兵的斥候怎么对咱们,咱们就怎么对他们!” “打还是要打的!”李大头眼珠一转,觉得好像这样也行:“叫各小旗的小旗过来,趁着贼兵还没来,我来交代一下怎么打……” 十里之外,第四千户两千余人,分成两路,正艰难的朝着隰州而来,如果从天空看下去,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两团巨大的黑团,正在缓缓的朝着隰州城在移动。 那大一点的黑团几乎已经接触到了隰州城,而小一点的这两个黑团,距离隰州也只有一地之遥了。 “千户大人,贼军已经聚集在隰州城下了,人数在三千以上!” “千户大人,贼军已经对隰州发起了攻击,第七百户已经不敌溃退!” “千户大人,贼军大部已经进占了隰州,还有千余人尚未进城……” 斥候的一条条消息送到了李自成的面前,李自成眉头紧锁,对全军下达了命令。 “第三百户警戒,其余百户就地休息,造饭进食!” 这是距离隰州最后的一个山坳了,出了这个山坳,到隰州城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的遮掩,剩下的只是有旷野之上残破的村子和荒芜的土地。 如果流贼已经占领了隰州,那么,流贼的斥候最迟一两个时辰之后,就会抵达这个山坳,第四千户无论是进军隰州也好,还是隐藏自己的行迹也好,都不会再有什么意义。 李自成决定不再考虑这些,好好地利用贼军斥候发现自己的这段时间,让士兵们吃饱喝足养好气力。 如果可能的话,从这里到隰州的这几里地的旷野之地,就是他第四千户和流贼决战的战场了。 连续的行军,并没有挫伤士兵们的士气,在延安府的这些日子里,第四千户的兵马虽然没有经历过特别大的大战,但是大大小小的战斗还是经历了些,毫无意外,大部分都是以第四千户的人马胜利告终。 因为火器的不足,但是又羡慕第一第二第三千户的战力,李自成甚至为第四千户练出了一套特别的战法,而即便是江晚看过这套战法之后,也是颇为赞赏。 今天,大概是最大规模检验第四千户的这一套战法的时候了。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兵马都吃饱喝足,士气盎然的站在了李自成的面前。 “报,第三百户发现了贼兵的踪迹,有贼兵千余人,正朝着我们而来!” “击鼓,列阵,出战!” 李自成大声的吩咐了一声,隆隆的战鼓在山坳里响了起来,一阵阵反复闷雷一样的声音在天空回响,在这样的声势里,一对对官兵排列整齐地从山坳里列队,缓缓而出。 队伍列阵,没有李自成想象中的整齐,更比不上李自成见过的第一第二第三千户的森严阵列,但是,李自成已经很满意了,他的这些士兵,入伍时间最长的,也只是去年夏天的兵,最短的甚至有一两月的兵,如今能排出这样的阵列,他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反之,远处乱糟糟的一千多的流贼兵马,看到官兵们从山坳里列队而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一阵,至于阵形,李自成轻蔑的笑了一笑,对面的那些流贼,知道什么叫阵形吗? 有几百人似乎想学着官兵一样,在这里摆出个阵形来,但是,也有几百人乱糟糟的想往回跑,也不知道是逃跑还是想去搬援兵。 李自成没有搭理这些家伙,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在自己的人马走出山坳之后,一左一右互为犄角摆开了两座方阵,然后,不慌不忙的,尽可能的保持着阵列,朝着远处的敌军逼近。 停! 随着李自成举起了手臂,官兵们停了下来,然后就是一阵整理队列的脚步声。 这里距离最近的那些还没逃跑的流贼,不过一里之地了。 “李过,去邀战!” 李自成大声的喊道:“让高迎祥前来送死,贼军中有取高迎祥首级者,免罪,赏百户!” 李过带着人朝着前面而去,很快,李自成就看到自己的这个侄子,在两军阵前,指手画脚的叫骂着什么,贼军队伍里,有稀稀拉拉的箭支射了出来,却是没有沾到李过的半根汗毛。 战鼓有轰隆隆的响了起来,经过整队的战阵,又慢慢动了起来,李过和他的人从容的从两个战阵之间退了回来。 远处,隰州城里,无数的贼军正从城门里蜂拥而出。 李自成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战斗开始了。 流贼军中,几十个弓箭手窜了出来,对着缓缓逼近的官兵大队开始放箭,也不知道是紧张的缘故,还是这些射箭的流贼本来就不是弓箭手,这些箭支射出去,远远的落在在官兵的阵列前进的路上,甚至一支都没射进官兵的阵列了。 流贼军中响起了各种叫喊声声,而官兵们的阵列也因为这些弓箭手,稍稍的混乱了一些,但是,很快的在军官们的口令下,这些混乱消失了。 官兵们在继续前进,流贼的弓箭手开始在后面的人的催促下,朝前跑了几十步开始搭弓放箭,这一次,有不少箭支落到官兵的头上,官兵当中,立刻就出现了伤亡。 这让流贼的队伍里,立刻就发出了欢呼之声,而在面前这一股流贼的身后,大股大股的流贼正在加入着他们的队伍。 “射死这些狗官兵!” “狗官兵没有盾牌,放心的射啊!” 流贼们看着自己的弓箭手们表演,一个个兴高采烈大叫着,官兵当中不断有人倒下,似乎更是让他们开心不已。 古尖儿狠狠拉开自己的弓弦,手一松,箭支从他的手中窜了出去,他看都没看自己射出去的箭支有没有射中官兵,掉头就朝着身后跑去:“退!” 有人跟着他往后跑,有人却是对着他的话置若罔闻,他没搭理这些蠢货,闷头朝着后面跑着。 自己的箭支射的到官兵,那就意味着官兵们的箭支也射的到自己,他不相信这么多的官兵里,会连弓箭手都没有。 后面有人骂了起来:“怂货!” “你个胆小鬼,跑啥啊!” 他也没理后面那些蠢货,自己算着步子,等到跑到二十步的时候,他再次停了下来,转身又发了一箭,果然,官兵们刚刚往前走了几步,他的箭支刚刚好,落在官兵的前头几排的人头上。 他甚至看到自己的简直落在一个瘦弱的官兵的身上,也不知道是射到了他的肩膀,还是脖子,那个瘦弱的官兵一头栽到地上,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官兵的人群中。 他从箭壶里又抽了一支箭,搭在弦上,却是没有拉开弓弦,接连发了几箭,手有些酸了,他需要缓一缓,歇一口气。 后面嘈杂的叫喊,突然大了起来,甚至还有尖叫声,他皱着眉头,扭头看了过去,之间后面无数人指着他的前面正在大声的叫喊着什么。 他心里深处陡然涌起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猛的回过头,就听得砰的一声仿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巨响,将他狠狠的撞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