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母子》 第一章 一脚,又一脚 “看题看题!眼睛看哪儿呢!” 楚清“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朝着儿子吼道,“鸡兔同笼,设鸡为x只,那么鸡脚多少只?” 40多分钟了,就这么一道破题,翻来覆去讲了不下8遍,换个数字出题还是不会。 眼看着儿子一脸茫然不知所想,楚清抄起刻着《心经》的戒尺抽在儿子肩膀上! 望着大发雷霆的妈妈,孟懂嘟囔道:“你把我变回小时候去!小时候你从来不打我,非常爱我,你现在不爱我,都不是我妈妈了!” 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楚清说不出话来,只觉热血冲到脑瓜顶,头痛的要炸开!而孟懂,说完那句话后直接摔门出去了!楚清眼前一黑…… “呃……” 感觉到腹部猛然一痛,痛到恶心想吐,楚清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古装女子双手叉腰,满面狰狞的瞪着自己,而自己正躺在地上。 “滚!现在滚!立刻滚!马上给老娘滚!” 话音未落,这古装女子又上前一脚踹在楚清的腹部。 “呃……” 忍不住又哼唧一声,楚清明白了,这一下应该是第二脚。那第一脚是刚才自己醒来的原因。这一脚可不轻,楚清连“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这重要的一键三联都没问出来,就又晕了过去。 浑浑噩噩中,楚清仿佛做了个梦,又像看了段录影。 一个落后得跟古装电视剧里一样的小村子里,一户人家的柴房。 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抱起一抱柴火正要出柴房,听见外院里大伯哥和大伯嫂与什么人小声讲话,什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类的话。 妇人疑惑地走出柴房,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半旧深蓝色碎花襁褓被大伯哥交到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怀里,而大伯嫂喜笑颜开的接过络腮胡子递过来的两锭银元宝。 “哇……”襁褓里传来婴儿的哭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襁褓瞬间让妇人明白自己半岁的儿子被这对夫妻卖了! “懂儿……”妇人呼喊着扑上前,却被大伯哥回手一巴掌扇倒在地,匆忙爬起身要追去,却见那络腮胡子已经抱着襁褓上了马背绝尘而去…… 画面匆匆掠过,妇人被五花大绑的倒在柴房里,柴房门紧闭。妇人已经被关了两天,水米未进,人在浑浑噩噩中。 柴房门打开,门外光线刺眼,大天白日地闯进两个壮妇,像挑着待宰的猪一样,用一根长棍挑着捆绑妇人的绳子走了出去,而门外,大伯嫂在喜笑颜开的掂着手里的五两银子…… 画面又转,妇人在路上使计解了绑,又用那根挑着她的木棍敲晕了那两个壮妇,用捆绑自己的绳子把两个壮妇背靠背的捆在一起,脖子上给她俩饶了好几圈,又搜了两个壮妇身上的碎银子,踉踉跄跄得逃走了…… 画面再转,妇人一路打听来到一个小镇上,用最后的铜板买了套半新的衣服走进一家不大的饭馆,给自己找到了个厨娘的工作,暂时停留下来。 妇人的厨艺还不错,使得萧条的生意开始好转,而饭馆的老板娘每天让身边的丫鬟抱着儿子跟她出去逛街…… 时光荏苒,一晃两年多,老板娘越来越嫌弃她的儿子,抱也不抱,甚至经常用指头戳孩子的嘴巴,叨念着“怎么就是个傻子,怎么就不会说话!” 而那孩子只是咬着下唇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哭,甚至没有表情。 楚清缓缓睁开眼,好莫名其妙的梦啊!慢慢地爬起身,腹部还在痛,鞋印子还清晰地印在身上,楚清迷惑了,这是什么衣服,裙子不裙子,褂子不褂子的,还是个斜襟的,灰不拉几,十分粗糙。 四处望望,自己身处在一个污水满地的巷子里,没人经过,想找个人问问都不成。 借着地上的污水,楚清看清楚了现在的模样:灰色的斜襟褂子,头上梳着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古代已婚妇女的发髻,发髻上抱着块跟衣服一样灰不溜秋的帕子,而那脸…… 楚清惊愕了,她紧张的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那看来污水中倒映的真的是自己了,那个梦中妇人的脸! 定了定神,楚清脑中又有画面闪过,哦,明白了。自己就是那个梦里的妇人,丈夫被征兵,三个月后传就来噩耗,说战事吃紧,刚征上去的新兵就直接上了战场,活下来的百中无一,隔壁村那个重伤回来的幸存者抱着头哀号“都死啦……都死啦……”。 大伯哥机灵,征兵时假装摔伤腿,让弟弟去当兵,留下弟媳妇和刚出生的孩子。得知村里被征的兵无一生还后,卖掉弟弟的孩子,又卖掉弟媳,得了二十五两银子不说,还独霸了家产。 楚清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这是穿越了,恐怕辅导孩子功课辅导的脑溢血而穿越的,恐怕自己时第一人吧。 “咕噜噜……”,肠鸣声打断自己的思路,按了按胃部,疼,还饿。 一只小手拉上了楚清的衣角,楚清低下头,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小孩,定定的看着自己,没有表情。这是梦里老板娘的儿子。 楚清蹲下身看着小孩,脑中闪过的画面让她知道,这并不是老板娘亲生的孩子,老板娘上个月查出有孕,对这孩子更不好了,非打即骂,经常不给饭吃,说亏大发了,花那么多钱换回来个傻子,啥都没个反应,话都不会说,是个傻子! 原来老板娘结婚好几年了没有生育,便收养了个孩子。开始对孩子还好,挺喜欢的,过了一岁多孩子还不开口说话,就着急了。 两岁了还是不说话,就更闹心了,越发不喜欢,再加上孩子不哭不闹也没个表情,就怀疑是个傻子。眼瞅着要三岁了还是不说话,街坊邻居都背地里笑话她。 偏巧自己就怀孕了,更看不上这小孩了。 而饭馆老板因为不能跟孕妇同房,就盯上了楚清这个厨娘,楚清与饭馆老板搏斗中被老板娘撞个正着,便撒谎说楚清偷了柜台银子,他正搜身呢。 好几年的夫妻了,老板娘能不知道老板是个什么德行么,要不是自己娘家哥哥多,家里恐怕就妻妾一堆了。 但是看破不能说破,日子还得过。正好老板撒的谎是个不错的借口,于是老板娘带着饭馆伙计把楚清一板凳打晕在地,还踹上几脚,从后门丢了出去。 楚清看着眼前的孩子正想着,神情就有点呆滞。 “咕噜噜……”又一声肠鸣,楚清终于回过神来。 “小宝……”,楚清刚开口,眼前的孩子小宝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给楚清,是个煮鸡蛋。 “你……从哪儿弄来的?”小宝指了指楚清身后的门,那是酒馆的后门。也是,不到三岁的孩子,还能从哪儿弄来鸡蛋吃呢。 楚清摇了摇头:“我不饿,你吃吧,吃完快回去,不然你娘又要打你了。”小宝没表情,没动作,应该说,是没反应,只仍旧举着那枚鸡蛋。 “小宝,快回家去,我该走了。” 楚清站起身准备离开。 小宝处境再不好,至少还有个栖身之所,而自己被扫地出门,还不知何去何从呢。 转身要走,衣角又被拉住,这次小宝一只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角,另一只手仍旧举着鸡蛋。 “你是要我吃?”楚清蹲下身看着小宝,小宝把鸡蛋凑近楚清的嘴边。楚清是正饿了,也就不推却,剥了壳咬了一口,再凑到小宝嘴边:“该你了”。小宝没反应,但依旧看着他。楚清等了一会儿,心想:“这孩子,怕不真是个傻子?” 把一整个鸡蛋吃完,楚清觉得更饿了。趁着天还没黑,要赶紧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于是跟小宝告别:“小宝,鸡蛋很好吃,我吃饱了,谢谢你。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天黑了我就没地方呆了。” 小宝这次有反应了,两只小手都抓紧了楚清的衣襟。“你要跟我走?那可不行,你娘你爹会发火的。” 小宝的小手又紧了紧,拽着,然后转头看向巷子口。楚清看到了小宝脖子上的指印,也看到了手腕上的烫伤。 楚清想起梦中老板娘掐着小宝的脖子摇晃:“你个傻子,吃老娘的,喝老娘的,还骗了老娘那么多银子!” 叹了口气,自从老板娘得知自己怀孕,就想着把小宝卖掉,好弥补损失,可街坊邻里都知道她家孩子不会说话,是个傻子,买家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所以一直也卖不掉。 于是小宝每天挨打受骂,经常饭都不给。这要是让小宝真回去,估计也活不到长大吧。 楚清抱起小宝:“我就当你是要跟我走的。咱娘俩就相依为命吧。”小宝嘴角动了动,楚清感觉小宝是在笑,可仔细看,却又是那个没有表情,木木的样子。 第二章 棍儿刮 天黑的时候,楚清抱着小宝终于走到镇外的一个破庙。 这是两年前她来此镇时经过的,所以有印象。这个破庙经常会有一些逃难的人在此过夜。 果然,穿越文里都有破庙。 楚清这么想着,走了进去。 破庙不大,有门无窗。四面墙漆脱落的快成土坯房了。 大概三四十平米的空间,已经横七竖八的有二十几个人了。 连门口都靠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人。看着不像流寇,流寇的眼神看着应该很危险。倒像是躲灾祸的难民。 梦境里这个世界战火就没断过,年年征兵,年年都有逃难的人。 看着破庙人多的都快没地方下脚了。楚清有些犹豫。 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里好歹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楚清不打算离开。但是楚清有些不安,不熟悉的世界,又是这么个环境,楚清开始后悔路上没找点什么当武器壮胆的东西。 抱着小宝大步流星、旁若无人地走到佛像边,就这儿好像能有点地方。 装着一副自己很高手,什么都不怕的睥睨表情,打量了一下佛像周围。 佛像早无金身,只是个斑驳的泥人,倒在地上,头还少了大半,很是凄惨。看不出是哪尊佛。 倒地的佛像背后还有点地方,狭窄的像火车硬铺。因为底座的缘故,佛像是侧倒着的,倒是成了个分割线。底座边上还倒着个烛台。 烛台!铜的,有尖!楚清一把抓过来放在身边。武器有了! 虽然佛像身后这点地方很窄,但是有地方总比没有强。 楚清有抱着孩子挤在硬卧睡的经验,从容的抱着小宝躺在佛像后,当作没看到满地难民打量的目光。 而那些难民也只是神情木然的打量了下就收回了眼神。 看来还没到因为饥饿而失去理智的状态。 把小宝放在佛像和自己的中间,就算又什么意外发生,有佛像挡着,应该看不到小宝。 楚清靠着墙,左手攥紧烛台,这烛台四十多公分高,很有些分量,上面高低错落着三个尖,嗯,三连枝灯台呢,那尖是用来插蜡烛的。 烛台底座可以当钝器,尖头可以当利器刺捅。 有总比没有好。 “睡吧,睡着了不知道饿,捱到天亮我们就走。” 楚清小声的在小宝耳边说。小宝依旧木呆呆地看着楚清。然后,又伸手给楚清,手里握着个鸡蛋。 “……” 楚清吧,这时候就有点无语。抱着小宝走了一路了,也没感觉出孩子身上哪里有藏着东西啊? “哪来的?” 小宝没反应,动作都没变,还是那么握着鸡蛋看楚清。 “你下的?”楚清贴着小宝耳边悄声问。感觉小宝眼神抖了抖,好像又没有。 “藏好吧,别露出来,外边那么多人……不安全。” 这次楚清看清楚了,小宝把鸡蛋塞进怀里靠近腋下的地方。 嗯,这里,抱着他时确实感觉不到。楚清摸了摸小宝另一边腋下,还有个什么东西,不大,估计也是个鸡蛋。小宝怕痒似的缩了缩身子。 “应该不是个傻子,离家出走还知道带点口粮呢。”楚清想到。 破庙里很安静,躲在佛像后,除了呼吸声,和偶尔翻身的悉索声,就没别的声音了。还好是春末时节,不太冷,但也绝不暖和。 抱着小宝,楚清倒是没觉得冷,甚至有些庆幸小宝跟着他,小孩子火力壮,像个小暖炉。 儿子小时候也是这么暖呼呼的,抱着他也是不觉着冷。 楚清想儿子了。那个臭小子,就那么摔门而走了,真不爱妈妈了?儿子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虽然是12岁的大孩子了,可过马路从来都不看路不看车,万事不操心的,不会出事吧?越想越揪心。 楚清睡不着,完全忘记了自己都被气的脑溢血穿越了。 就想爬起来马上去找儿子,刚一动,才反应到怀里还搂着小宝,而小宝也被楚清这一个突然的动作唬了一下,抬头盯着她。 楚清搂紧小宝,刚要安抚一下,就感觉身下的地面震动起来,不像地震,像……不用感觉了,都听到了,是马蹄声,不止一匹。片刻后,马蹄声停在破庙前。 破庙里进来四个男人,没人说话。四个人都是短衣襟打扮,腰间都配着刀或剑。衣服颜色不同,款式相近,武器不同,不像是制服。 楚清偷偷把手在地上蹭了蹭,又用脏手把脸抹了一遍,又给小宝的脸上也蹭了一层土。 楚清不知道自己的相貌算不算好看,当初就着污水看脸,不是自己本来的样子,也就没记住。 但是二十出头的女子夜宿荒庙,真的是不安全。而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脸涂脏。 其他的,看天意吧。 那四个人把破庙里里外外查看了一圈,庙里的这些人谁都没敢出声,人家身上有武器啊。 一个穿一身褐色短衣的男子走到佛像跟前。佛像其实比较大,虽是躺到的,还有一米半多高呢。 楚清搂紧小宝,紧贴佛像躺着,闭着眼睛心里默默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然后睁开眼睛,就看到褐色衣服的男人半蹲在佛像胳膊上,貌似有趣的看着自己。 我勒个去! 楚清心里一紧,心脏砰砰的跳得厉害,小宝都感受到了如此紧张的震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楚清。 没想到那男子转身跳回去了。当作没看见自己。那男子只说了声:“找地方眯会!”于是四人分头挤在角落里坐下闭上眼睛。这四人全程无交谈。 楚清似乎听到了破庙里的人们长吁一口气的声音。 没有杀人放火,没有抢夺掳掠,一夜无事。天蒙蒙亮的时候,那四个人骑上马走了。一直都没有交谈。 又过了一会儿,破庙里的人们也纷纷起身,楚清抱起小宝,直接走出破庙。没忘记带上那个烛台。 穿越的第一夜,有惊无险,有饿。 楚清加快脚步赶路。不用担心方向,破庙外就两条路,这边是来时的路,是去小镇的路。 楚清走另一边。边走边搜索着记忆,想对现在的自己有个了解。 “我是谁”,这个问题大概知道,梦里的场景,大伯嫂骂她时喊的是“袁氏”。嗯,万恶的年代,女人不配有名字。夫家姓方,行二,村里人喊他方老二,大名好像叫方硕。 “我在哪”,这个不清楚,大宣王朝,庆德四年四月,那个小镇叫苦水镇。没听说过。 “我在干什么”,这个最明确:活下去。 抱着小宝走了将近两个小时,走不动了,小宝其实也累,腿被禁锢着,这会估计都麻了。 “要不要尿尿?” 这一早晨爬起来就赶路,没吃没喝没上厕所。 小宝不声不响走到一边,开始解裤子。楚清都惊了! 儿子孟懂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会自己脱裤子,上了幼儿园被老师训练很久才会。小宝却熟练的解裤子!熟练的! 古代裤子可是没有松紧腰的,要靠腰带缠着的。 小宝认真的解开腰带(就是一条尺把宽的布,快要一米半长),然后对折两下挂在脖子上,把外褂掀起来用下巴夹住,小腰一挺开始放水。 开裆裤! 这时代裤子都没有裆的吧?那自己穿的……楚清心下一惊,认真感受了下,还隐蔽的扯了扯裤子,有裆。吓死了! 小宝放完水,并没有放下外褂的下摆,而是又往旁边挪了挪,蹲了下来,开始使劲……拉臭臭。 艾玛,这还要换地方的?楚清很想问问小宝为啥尿尿和拉臭臭不在一个位置解决,想了想这孩子不会说话,就把话咽了回去。 儿子孟懂小时候也不说话,快三岁半才说话的。楚清心思又飘远了,还是想儿子。 但愿儿子只是下楼玩去了,千走别是离家出走啊!十二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最操心了。 小宝不安的开始把重心轮流转移在左脚右脚上,眼睛却一直盯着楚清。 楚清回过神,问:“拉完了?会擦屁股不?”小宝点点头,眼睛却盯着左前方的地面,那有个小树枝。 楚清明白了,没有厕纸,一般要用瓦片或木片,再不就木棍也行。 楚清翻找自己身上,发现啥也没有,连块手绢都没有,无奈捡起那根小树枝,递给小宝。 楚清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段子,说有个旅人走在路上想如厕,于是路边找个隐蔽的地方。方便完了没有厕纸,就挠着脑袋嘟囔:“蹲坑不带纸,我该拿啥使?”这时远处传来蛙叫:“咕儿呱……咕儿呱……”旅人一拍脑袋:“有了!棍刮!”便身边找个棍,刮了一刮…… 小宝一把抓过树枝,掰成两段。然后分两次认真在小屁股上刮了刮,才站起来。看来腿麻了。 小宝站了半天才慢慢离开那个地方,然后放下衣摆,再把挂在脖子上的腰带拿下来,一圈两圈的围在腰上,居然还会交叉打上一层结,再把两端绕进腰带里。 楚清都看迷了!不可思议啊!古代小孩都这么自立的吗? 小宝回到楚清身边,又攥住楚清的下摆。这是要继续上路的意思。楚清看看天色,估计有7点多了,该吃早饭的。 “饿了吧?”楚清问。 小宝又开始往怀里掏,然后递给楚清昨晚的那个煮鸡蛋。 “小宝吃,我再抱你往前走走,找个吃饭的地方。” 楚清没有说自己身无分文,既然这个孩子跟定自己,自己也带他上路了,就别让孩子担心。 小宝把鸡蛋又收回去了,没有吃,而是抓着楚清的衣摆看向前方的路。 楚清弯腰抱他,小宝推开了,往路上指了指。楚清抓过小宝的手,向前走去。 第三章 开饭 这孩子真让人省心。不哭不闹,还好像挺体谅人。这才不到3岁的孩子呀!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早熟,是因为生存环境的苛刻。要是有父母呵护着,何至于此。 左手抓着烛台,右手牵着小宝,两只手都占上了,这样不好。楚清把烛台别在腰后,就算不当武器用,换个馒头大概能行吧。 路越走越荒。 楚清心里开始没底。走了大概两个钟头了,一路上居然没碰到人。想打听打听都没办法。碰不到人更好,万一碰到的是歹徒,自己不得挂了?小宝不得挂了? 这么想着,就当是给自己稳稳心神。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自己饿了至少两三顿,小宝也是。这么小的孩子就饿肚子,还不哭不闹,揪心啊。 耳边似乎听到水声。楚清站定四下打量。这里挺荒凉,路都看不出路的模样,因为两旁没有界限,路面上的草比较稀,比较矮。 而周围倒是或浅或深的长了不少草。抬头看看太阳的方向,估计这会儿都九点多了。有水声的地方能有鱼。 奔着水声走去,果真看到一条小溪。 这片地方很有意思,算是片草原。地势很平缓,远处有山,山上布满了树,看上去是一片连绵的深绿。而地面上的草基本都快到小腿那么高了。 幸好有这条路,不然真不好走。整个人就暴露在阳光下,毫无遮挡。 楚清和小宝这时身上都汗黏黏的了。 怕这些杂草中有蛇虫,楚清蹲下身把自己和小宝的裤腿都揪起来打个结。 “瞧,我们把裤腿扎紧点儿,有蛇有虫就不怕它们钻进来了。”楚清一边扎裤腿一边跟小宝念叨。 平时楚清也不太爱说话,但是一直不讲话,楚清觉得自己像个行尸。 再说了,小宝不像个傻子,不说话或许是发育的晚。 儿子孟懂说话也晚,楚清就随时叨叨咕咕的给儿子讲天讲地讲花讲树,看到什么就讲什么,希望能启发孩子开口。 现在楚清也准备这么做。 “一会儿去小溪边,咱们抓鱼吃。” “一会儿你就带在水边,别动弹,让我随时看到你。” 小宝抬头看着楚清,表情依旧呆呆木木的,不知道听懂没。可是小宝心里就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熟悉,于是点了点头。 点头?楚清挑了挑眉毛。噫,这是听懂了呀,这是有反应呀,这是与我互动呀。 楚清很高兴,就抬手揉了揉揉小宝的头发。这孩子原本应该是扎个冲天辫的,估计是那饭馆老板娘自己怀了孕就不在管小宝了,下人更是看主子的眼色,不会管小宝。 小宝原本刮光的头皮现在都长出一厘米多的头发了,摸起来像小刷子,很浓密。而那朝天辫也松散地盖在头顶,有风的时候还会挡住眼睛。 这小子头发长得挺好,跟孟懂一样呢。 楚清抱起小宝往河的方向走,还是边走边叨叨: “我抱你到水边去,知道为啥不让你自己走不?”小宝木呆呆看着楚清,没反应。 “噢,看来你不知道。地上的草多,我怕划伤你,或者有草爬子咬你呢。这草爬子呀可能耐了,别看个头不大,可是被它咬到,他就把头埋在你的肉肉里,再慢慢把自己整个身子都钻到你的肉里,吸血呢。” 草爬子就是蜱虫,但是小时候没听过蜱虫这个学名,怕这个世界也不这么叫,索性还叫草爬子。 “要是草里有蛇呢,万一缠到你腿上,不咬你也会被缠的疼呢。” 小宝就看着楚清,然后有了反应——小宝用小小的手指头点点楚清的心口。 眼神是询问的。瞧,孩子准备跟我交谈了呢,楚清觉得很有成就感。 “你想说什么?”楚清试图让小宝说话,小宝嘴皮子动都没动,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但是依旧点点楚清的心口,然后望向地面。 “你问我怕不怕蛇虫?”小宝又点了下头,很轻微。 “我不怕呀。我很厉害,它们不敢吃了我,因为我吃他们!” 吃蛇虫,想想都恶心啊,可应对小孩子,还是应该给他们十足的安全感吧,以前也是这么应对儿子的。但是儿子从没问过自己会不会怕,很是信任妈妈哦。 楚清这么想着,又看看小宝,强大的母亲才能给孩子带来安全感,小宝明显没有。 到了小溪边,发现水还算清透,就把小宝放下来。教小宝捧水喝,再解下头上的包头巾再水中搓搓,给小宝洗了脸,自己也喝水洗脸擦脖子。 一低头看到小宝很听话的站在水边,眼睛却定定的望着水。楚清撩了点水到小宝身上,小宝抬头,楚清再多撩点水,泼的小宝脸上脖子上都是。水凉凉的,小宝打个激灵,小脚往水边挪了挪,又退回去了。 “脱了鞋,可以进水里踩一踩,这水不深。刚才以为是条河呢,没想到是这么个小溪流。”楚清鼓励小宝。小宝没动。 “那我们往下游走走,找水浑的地方抓鱼去。”浑水摸鱼嘛,没有野外求生的经验,只能去顾名思个义。 往下游走,看到几块横亘在溪流里的大石块,把水流别的有些弯曲,也减缓了水流的速度。 这地方不错。眼见着就有条鱼被石头挡了一下,楚清倒提着烛台就扎了下去。 烛台很争气,虽说顶端的尖钉只划伤了鱼身,并没有刺中,可这是三连枝的烛台,跟个三尖叉子似的,那鱼就被夹在其中了。 鱼还不小,二斤多的样子。抓住了往地上使劲一摔,鱼就不动弹了。 再用烛台底座敲下鱼脑袋,鱼连抖动都不会了。用烛台尖顺着鱼肚子划开,就着溪水清理了鱼鳃和内脏。放到小宝身边,转身再捕一条鱼。 运气真不错,很快第二条鱼也搞定了。然后就看到小宝的手指在鱼身上抠来抠去的。 “聪明啊小宝,我忘了刮鱼鳞了!”楚清有点好笑。这活没干过。以前菜市场买了鱼,鱼老板都会直接给清理好的。 河里摸块石头,往大石头上狠狠一砸,找个碎成片的,当刀使,把鱼鳞刮了。然后和小宝就开始了大眼瞪小眼。生鱼咋吃呀?没有火。 “别急哈,我有办法的。” 楚清四处看看,草挺多。揪一些韧性大的,搓成绳子,一头系在烛台头,一头系在烛台底座,干草也好找,总有长枯萎,又被太阳晒的很干燥。就是当钻头的木头不好找。 晃悠半天,柳蒿都采了一大把,终于在草中找到半截断箭。 真是有战争的年代。野地里都有武器啊。尾羽都不完整了。没有箭头。又找到一块碎木头,上面还有块残漆,断茬的部分木头颜色还很新,像是什么家具的碎片。 这一带发生过什么暴力事件吧?楚清往远处看去,都是荒草,看不出什么。匆匆返回小宝身边,小宝正在观察绑了草绳的烛台,脚边是两条鱼。 楚清把塞进怀里的柳蒿拿出来,放在溪水中涮了涮,就分成两份塞进鱼肚子里了。 “这玩意儿生吃不好吃,但是能去鱼腥。”不管小宝会不会说话,楚清都说给他听。 “可惜没有盐和辣椒,也不能烧热水,不然下水焯一下给你拌着吃才香呢。” 楚清一边说着一边从河里搬上来几块石头,摆一圈围拢着,准备生火。 把断箭绕在烛台上的草绳上,用刮鱼鳞的石片把碎木头挖出个小坑,断箭的断茬尖就对准小坑。来回拉动烛台和草绳做成的“弓“,断箭茬就变成了钻头。 小宝看着新鲜,不错眼的盯着。 楚清再把收集到的韧性很强的干草搓了搓,搓到草都变成毛茸茸的纤维,放在小坑周围,就开始了“钻木取火”。 这样虽然麻烦点,但是比用手搓木棍强呀,不然手搓烂了也不一定能取到火。 就这样还是钻了十几分钟才点着火,周边有石头围着,火就这样生了起来。 把烛台往石头上一搭,鱼放在烛台上,得了!烤鱼吃!真心不容易啊!就这一顿忙活,这顿就变成午饭了。 没有盐,真的没啥味道,但是也不腥,小宝的肚子边吃边咕噜噜叫。这是饿狠了。 鱼肚子里的柳蒿也熟了,不苦不涩。这个月份正是吃柳蒿的时候,再晚些就不好吃了。两条两斤多的大鱼,两个人吃的饱饱,还剩下半条。 楚清很高兴。这是穿越来的第一顿饭,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野外求生。 第四章 编瞎话骗留下 把剩下的半条鱼用那块洗净晾干的包头巾包好揣进怀里,楚清拉起小宝别上烛台就上路了。 这多功能烛台,真好用! 趁着现在是中午,楚清要抓紧时间赶路,对这个世界这么不了解,要赶紧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才行。 沿着之前的路一直走,又走了三个小时多看到一个村子。这村子在山脚下,北面就是山。 一个中年汉子背着一捆柴火,手里提着两只兔子,腿脚有些跛,高一脚第一脚的往村子的方向走着。 “唔……大哥!”楚清抱着小宝赶上去招呼道。 那中年汉子回过头,疑惑地打量着。 也难怪人家打量,就楚清现在这副尊容,没了包头巾的约束,碎发汗津津黏在脸颊两边,脸蛋因为日晒和赶路红红的,穿的灰不溜秋的粗布衣裳,怀里还抱个灰不溜秋的小孩,看起来真像个要饭的。 那汉子也不像富裕人家的,身上还有补丁呢。穷人遇上要饭的,能不打量嘛。 “大哥,我迷路了,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五棵树村。” “……”也太言简意赅了。 “大哥,请问,这村里的村长贵姓啊?我想找村长。” “吴。” “……”这到底是无村长呢,还是吴村长? “大哥,你能带我去找一下村长吗?” “进村,村东头第七家。”然后这汉子就自顾自走了。 我勒个去,我有麻风病啊还是我会咬人哪?至于的嘛!楚清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抱着小宝往村里走去。 正是西晒最烈的是时候,楚清一脸汗,脚生疼,心想今晚怎么也得在这村里把吃住问题解决了。小宝路上跟楚清把那半条鱼分吃了,鱼肉真的不咋顶饿。这会儿两人还不算饿,就是渴。 进了村,就没看到几个人。刚才那背柴的汉子一直走在前边。 楚清盯着那汉子的前进方向,正好是村东边。然后……第七家……那汉子进去了!进去了!楚清很无语很无语。楚清来到院门外,对着大门里面喊:“有人在家吗?村长在不?” 楚清总感觉这么问不太礼貌,可又不知该怎么问。 身后传来一声询问:“你是谁家的?”回身一看,一名老者,穿这件褪了色的深色长袍,头发梳得很整齐,手上提着一串纸包,像是电视剧里中药的模样。 老者的眼神满是询问,等待楚清的回答。 楚清眨了眨眼,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老者,这人看上去很有文化的样子。“老先生,我与家人走散,想问这里的村长,寻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然后掂了掂怀里的小宝,装作快抱不动的样子,增加自己的可怜程度。 “你随我来。” “多谢老先生。” 跟着老先生进了院子,又看到刚才那名背柴的汉子,正坐在院里的井研边磨柴刀。头不抬眼不睁的。 “大郎啊,你爹在家吗?”老者问。 “谢先生!”这个大郎立马站起身,喊了先生,然后回答:“我爹在屋躺着呢。我去喊我爹。”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就是过来看看。” 大郎还是一跛一跛的紧走几步,赶在头前掀开门帘,请老者进去。一眼都没看楚清。 楚清抱着小宝跟随着老者,进门时朝大郎点了下头,表示对他打门帘的感谢。 村长家挺大,进门是堂屋,村长听到声音,刚好从里间走到堂屋。 “老哥,身子好些了没?”老者上前两步扶住村长。 目测村长五十上下,走路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 “谢先生来了啊。我都好差不多了,就是躺了几天没下地,这走路有些发飘啊,呵呵呵……” “我来啊,是给你送副药,这是3天的,吃完就不用吃了。” 楚清进了堂屋就站在门口处,没动。 “这位是?”村长疑惑的问向那个谢先生。 “这位妇人说,,她与家人走散,想问问村长,寻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村长好。”楚清赶紧上两步走到堂屋中间,抱着小宝冲着村长微微弓了下身子。 “妾身袁氏,夫家姓方,”楚清想了想,编个理由先。 “妾身随夫君去往吉州福安县探亲,中途遭遇流寇,混乱中与夫君走散,流落至此。”想起那支断箭,楚清顺口编道。 “想请村长做主容留妾身暂时落脚。妾身可以干活抵偿暂住的费用。”艾玛,这么说话真累人,还想留下来,还想编理由,还不知道这里的人如何说话。 “唔……”村长觉得这妇人讲话有点怪怪的,意思表达的挺清楚,就是听起来不知是哪别扭。再看妇人的表情,倒不像凄惨焦急的模样。 这时小宝突然抽了下鼻子,楚清就看到小宝的眼泪正在大颗大颗滴落。小宝泪眼汪汪看向楚清,楚清瞬间觉得心酸了下,然后鼻子也酸,也开始泪眼汪汪起来。 村长看到这娘俩四目相对,泪洒衣襟的样子,顿时理解了。这妇人强忍多大的辛酸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呀。 村长的婆娘正巧送茶进来,就看到堂屋里这娘俩默默无语两眼泪的一幕,一下子心就软了。 “这怎么着了这是?小娘子,你哪儿人啊,这是你儿子?” 楚清赶紧抱着小宝转向村长的婆娘:“婶子好,这是妾身的儿子小宝……”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母子关系就这么定下了。小宝没反应。 “哎哟哟,老头子,赶紧给安排下,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可别让小娘子在外乱走了哟。太危险了!孩子还这么小。” 小宝把头埋在楚清颈肩处,看着更凄凉了。 “唔,老婆子说的对。谢先生,你学堂里不是缺个扫地做饭的吗,这几年征兵征的,村里都没有壮劳力了,妇人们都下田种地去了,一直也指派不出个给你那做饭打杂的,就她吧,行不?”村长征询谢先生的意见。 “袁氏,你可会做饭?”谢先生问。 “会的,洒扫庭除都行的。只要让我们娘俩有口饭吃就行。”先留下来再说别的。楚清赶忙答道。 第五章 长得像搓脚石的银锭 楚清这就算找到了工作,还包食宿。 村里这个学堂是附近三个村合资办的,算是私立学校。 因为五颗树村历史最悠久,地方也最大,位置又居中于三个村,就把学堂设在五棵树村了。 谢先生原是临府府学的先生,但是人耿直,看不惯府学里的不良风气,被打压久了,索性辞职了。 谢先生自己是举人,还博学多才,对医学也颇有研究,小病小灾的都不在话下。但是两个儿子不是科举的料,学不出来便都务农了。 谢先生来到五棵树村任教,由老妻陪着,只是老妻腿脚不太好,估计是风湿性关节炎之类的,常年腿痛,也干不了学堂里的活。 以前是村里各家妇人轮流过来给做饭,但是一忙起来经常就不能按时。 学生们每月交6斤米或面加30文钱,就算学费和伙食费了。 楚清的工资是每月120文,加8斤米,如果包午饭,就扣掉6斤米。 工作是学堂的洒扫庭除和中午做上一顿饭。 宿舍在学堂最边上的杂物房。学堂每十日一休,就是每月初十、二十和月底休息。 悲催的是,现在是4月初,到五月就放“田假”了,就是农忙假,假期一个月。这个月没有工资。管他呢,至少这个月饿不死了。 楚清跟着谢先生来到学堂,谢先生给指了杂物房的位置后就离开了。楚清搬了张小板凳让小宝坐在门口,又到厨房,看到烧水壶里还有大半壶的水,就找个碗倒水给小宝喝。然后就去收拾杂物间了。 杂物间不小,但是摆放不太合理,就很是浪费空间,连窗户都被挡住看了,很是昏暗。 楚清充分利用了高处的空间后,整个屋子立时变大了不少,窗户也露出来了,亮堂了不少。 楚清收拾的时候就犯愁晚饭怎么办。等收拾完了村长的婆娘就来了,给拿了5个饼子,还有一篮子自家菜园的菜。 这个热心肠的妇人临走时还嘱咐:“吃完去我那拿哈。” 楚清很感动,这是穿越过来后第一个主动关心她的人。 厨房里其实有米面,只是现做太慢。村长婆娘给送来现成的烙饼,所以只要把蔬菜炒一下就能开饭了。 油罐子里只有半罐荤油,楚清不敢多用,只用了很少一点,把洗好的青菜放在锅里扒拉两下撒点盐就算做好了。 饼子还温热,直接就能吃。青菜盛出来后没刷锅,直接到进水,扔进去点菜叶子,每样菜叶子都揪了几片,放点盐,就算个汤了。做的倒也快。 唯一慢的地方是研究了下火折子的用法。 厨房里没人,楚清就领着小宝端着板凳,围在锅台边吃了娘俩的第二顿饭。 楚清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想吹凉了喂给小宝,今天出了不少汗,得补充盐分。结果就看到小宝自己拿勺子在那吹。 孩子小,勺子拿的不稳,里面只有半勺汤,但是小宝吹的认真呀,呵呼呵呼地吹,然后呼噜呼噜地喝,一勺又一勺。 楚清就眼眶一热。孟懂直到现在还得提前给盛出半碗汤晾着,啥时候变温了才肯喝呢。 小宝放下勺子,突然向怀里摸去,楚清也想起来了,小宝还有鸡蛋呢。这么久了,别是都焐臭了吧? “没焐臭吧?”楚清担心的问。 小宝把鸡蛋凑到鼻子下闻,有伸到楚清鼻子下面。没问出臭味。 “剥开看看,里面臭了没?”楚清不放心。伸出手准备接过来剥壳。 却见小宝自己把鸡蛋往灶台上敲了敲,又按着鸡蛋在灶台上滚来滚去。直到鸡蛋壳均匀碎裂了,才开始剥。不满三岁的小孩子,竟然手指上下翻飞,很快就剥好了。 楚清又迷了。孟懂6岁才开始剥鸡蛋壳,到现在剥的也很慢呀。难道小宝经常吃鸡蛋,熟能生巧了? “小宝经常吃鸡蛋?”楚清忍不住问出来。 小宝摇头。 也是,楚清想起来,自己就是厨娘,饭馆很少煮鸡蛋,都是炒的,老板娘的后厨也不怎么煮鸡蛋,蒸蛋羹的时候比较多。 “小宝太厉害了啊!你是剥鸡蛋壳大王!”楚清大拇指比向小宝。 小宝把鸡蛋闻了闻,递给楚清。楚清接过闻了闻,没事,没变质。又递还给小宝。 小宝不接,摇头,指了指楚清,让楚清吃。楚清想了想,好像小宝另一边靠近腋下的地方也有个鸡蛋。 “小宝,你不是还有个鸡蛋么,拿出来都吃了吧,不吃要坏掉的。” 小宝摇了摇头,伸手入怀又掏出个……银锭! “我天!”楚清惊呼:“银锭吗?”小宝点头。 楚清看这银锭,跟鸡蛋大小还真差不多,就是底儿是鸡蛋的形状,正面是凹下去的,也不银光亮亮的,有些发黑,氧化的。银锭底儿上还有好多小孔,就跟搓脚的火山石似的。 跟电视剧里的银锭真是太不一样了。 仔细看了看,想起来了,昨天那个迷迷糊糊的梦里,大伯嫂卖自己好像就得到一个和这差不多的银锭。 掂了掂分量,“五两的?”小宝点头。 “你这离家出走是早有预谋的呀!带了鸡蛋还带银子!” 小宝继续喝汤,啃饼子。 楚清把银锭还给小宝,“自己收好。鸡蛋吃掉,别浪费了。” 小宝咬鸡蛋,没接银锭。楚清以为小宝没看见,就把银锭递到他碗边。小宝拿起来又放到楚清手里。 楚清没客气:“也是,你太小,不好存放,跟我来!”饭没吃完呢,楚清先带着小宝回到杂物间,在一个破损的书架子下面,墙角有半块松动的砖,这是刚才打扫的时候发现的。把那半块砖头拿出来,银锭放进去。再把砖头塞回去。 “先藏这儿,你记住了。等有更好的地方我们再转移。”小宝指指楚清,又指向权当做床的破桌子。看来是要楚清买被褥? “被褥我再想办法,今晚先对付一宿,咱不脱衣服睡,我搂着你,保证不让你冷着。银子是你的,给你留着。”小宝摇头,又点点头。 “好了,我们继续吃饭。”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楚清就起来了。鸡还没来得及叫。一个是昨晚睡得早,一个是没有被褥,冷。抱着小宝睡,那是火烤胸前暖,可后背和脚却一直冷着。小宝也起来了,有些茫然地坐起来,不动,只是看着楚清。 “小宝,咱娘俩的生活开始了!”楚清宣布。“冷不?”小宝摇头。“不冷也出来吧,我去学堂里擦桌子,给谢先生烧水。你就绕着院子里走圈圈,要快快地走,直到出汗。”小宝不明所以,但照做。 楚清进教室打扫卫生去了,出来时小宝还在走圈圈。楚清又去厨房烧上水,村子里公鸡打鸣了,偶尔也有犬吠呼应着。 这会儿楚清不冷了。趁着时间尚早,把昨晚剩下的饼子在放进锅里烘了烘,又揪点菜叶子煮汤。草草一顿早饭,不饿就行。小宝还在走圈圈。 只是,孩子得吃肉啊!得有鸡蛋啊!楚清皱起了眉头。 第六章 谁说小孩子没啥坏心思? 学堂的地势略高些。这村子因为靠着山的缘故,地势上有些倾斜。 站在学堂门口能看见村里好多人家的炊烟。也能听到有妇人在呼喝孩子喂鸡的声音。 楚清趁着水烧温热了倒出一盆来,让小宝过来洗脸漱口。再把水填满继续烧。小宝这时候真的鼻尖见汗了,亮晶晶的,小脸也红扑扑的。 小宝长得模样周正,五官不突出,不算是漂亮孩子,但是白净,可能是被关在家里很少晒太阳,有些苍白,很瘦,抱起来轻飘飘的。 楚清借着给小宝擦脸认真打量这孩子。就是没有表情,显得木呆呆的。传说中的面瘫脸吗? 谢先生过来看了一圈,他住在学堂后院,这是过来看看楚清这里做的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告诉的。 结果看到楚清正拎着水壶往教室走,准备给谢先生的茶壶灌水去。就没打扰。 到杂物房看了一眼,发现楚清不但把杂物房清理的整整齐齐,还充分利用了空间,连破旧的课桌都被修好了,用来当了床。 破损的书架也被靠墙立着,断掉的横板被楚清修整成竖着的挡板,书架现在看起来像个货架,但是但是每一层都被充分利用了,体积小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摆放好。 门后面的墙壁也被利用上,扫帚铁锹扁担等工具按照高矮胖瘦依次整齐的挂在墙上,一点不影响开门,又节省空间,还不会担心倒下来绊脚。 谢先生很满意,点了点头,回声看到小宝木呆呆的站在门外看着他。 “你母亲很能干。”小宝没反应。 “还没吃饭吧?跟先生去后院吃?”小宝摇头。 楚清这时过来了,先欠身给先生行礼,然后回答:“多谢先生,我们吃过了。小宝还不会说话,失礼了。” “要多与他讲话,启发他说话才好。” “是,谢谢先生。”楚清感谢,又想起什么,赶紧提问: “谢先生,我看到杂物间有些用秃的毛笔,可还有用?” “那个啊,没什么用了,原本是留给新来的学生,怕他们没有准备的,但是秃笔反而更让孩子写不好字。都不要了。扔掉吧。” “是。谢谢先生。” 谢先生回后院吃饭去了。楚清去挑水。学堂里没有井。村子一共3口井,村长家里一口,还有两口分布在村中间和村尾。 楚清选择去村尾那口井,因为经过的住户少,而且基本都是别人家房后。 能少与人打些交道。独身还带着小孩的年轻女性,少惹口舌比较好。 就是不能忍受扁担。这东西太硌人了!平衡倒是好掌握,楚清的水桶也没装太满。可是就一趟就把肩膀硌破皮了。 楚清回到杂物间找到破麻袋,做了个形状像马鞍似的东西绑在扁担上,这下舒服多了。 来来回回挑了5趟水,把水缸填满了。 做午饭,孩子们喝水、洗毛笔,都得用的。 楚清回到杂物房休息的时候,孩子们陆陆续续来上学了。立时学堂变得热闹起来。 楚清领了小宝在杂物房里待着。小宝在杂物间里码着一边墙挨排的看,时不时动手摸摸,好像在研究。楚清找来刀子,把几支秃毛笔拿来削。 毛笔的秃头整体削掉,然后端口削成整齐的斜面。在用刀把尖端劈出一道一厘米长的缝隙进行毛细作用,蘸水笔就做好了。 楚清把秃的最厉害的三支毛笔都做成了蘸水笔。没有墨水和纸张,会有的。不急。 小宝搬了小板凳坐到门口去了。木呆呆的在听教室里谢先生领读的声音。头发旋那有撮头发支棱着。传说中的呆毛吗?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千字文真是好东西,自然科学的概述啊。 不知道小宝能听懂嘛就那么认真。小宝坐那一动不动。也动。楚清看到小宝用手食指在膝盖头上跟随朗读的节奏一下一下点着。 楚清没去打搅,不管听不听得懂,耳熟能详嘛。先生领读完了,点名让学生读。挨排点了一遍名,就下课了。小宝还坐在那没动。手指依旧点着。 学生们开始跑到院子里,有去上厕所的,有去找水喝的,还有你追我赶疯跑的。几个追逐打闹的小班孩子看到了小宝,跑了过来。 “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叫啥名儿?” “你咋这么小?” “你坐这儿干啥?” 小宝木木的看了看他们,转身想回杂物房。 “你别走,问你话呢!” 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孩子揪住小宝的后衣领,语气有些气恼。楚清连忙出来,从那孩子手中接过小宝,然后说: “他叫小宝,年纪小,还听不太懂你们说什么。” “那你是谁啊?” “我是新来的厨娘,姓袁,你可以叫我袁姨,叫婶子也行。” “切!”那孩子颇为不屑。“一个做饭的还要我叫婶子!” “你是哪村的?我咋没见过你?”另一个孩子问。 “我是来村里暂住的。” “你是寡妇吧!不然怎么住在这里!”有孩子看到了杂物房里充当床的破桌子。 “……”楚清有点无语,因为她看到孩子们的眼神瞬间变得鄙视。 “喔哦哦,寡妇厨娘哑巴孩儿!寡妇厨娘哑巴孩儿!”几个孩子围着楚清娘俩转着圈地喊。引来了更多的孩子,于是大家一起转圈喊。谁说小孩没有坏心思的?没有坏心思能这么恶毒? “那个……”楚清开口: “景行维贤,克念作圣。德建名立,形端表正。空谷传声,虚堂习听。祸因恶积,福缘善庆。” “……”孩子们愣住。 “你们懂吧?我是厨娘,今天中午能不能吃上饭,吃上什么样的饭,取决于我哦。小宝还小,很怕生,不是哑巴。” “咳咳……”不远处传来轻咳声,谢先生走了过来。 “回去把小宝娘的话每人写五十遍,明早交给我!都散了吧!”谢先生的声音有些威严。孩子们转身就跑。 楚清福了福身:“谢先生。”同样的动作做个几次就熟练了,每次被孟懂的班主任叫家长,不是一样该行礼就行么。 “你读过书?” “哦……没有,听夫君说过。” “可识得字?” “会写名字。”繁体字认不全啊。 “谦虚了。你跟我来。”谢先生转身带路。 楚清一路跟随来到小班。应该说是启蒙班。谢先生去过他讲台上的一本书,还有一叠纸,递给楚清:“有空你可教教孩子,耳熟能详。小宝有3岁了吧?” “快了,再有2个月就满3岁。多谢先生了。” “不必客气,这书算是淘汰的,孩子们用的书都是大班的学生手抄的,或者用过的,不然他们要自己花银子去买了。小班的孩子保护的也不好。” 楚清翻了翻书,是一本《千字文》,字迹倒是工整,但是做注释的笔迹大小不一,很是凌乱。这书读起来真的很费眼睛。 “这个是用剩下的,你拿去吧。” 谢先生又递过来旧的砚台和墨块。 “多谢先生。”楚清又行礼。 “你去忙吧。” “是。”楚清后退三步转身离开。 谢先生捋了捋胡子,也走了。 才寻思有了笔,纸和墨就不远了,这不就来了! 第七章 午餐风波 学堂分了3个班。蒙班、经班和冬班。 蒙班是用来给小孩子启蒙的,教授些《千字文》、《童蒙训》等教材,以达到识字和写字的程度,再教授经典教学,比如四书当中的一两种。最小的孩子也有7岁了。 经班是用来培养科举人才的,教授经史子集之类,多是十五六岁的。不过到了十五六岁的孩子,但凡家里重视的,会砸锅卖铁送入城里的学堂。毕竟公立学校的优势还是远大于私立学校的。 冬班比较有意思,本意是在冬季给村里成年人办的扫盲班,这时节春种秋收完了都闲着了,就教些生活常用字、算账什么的,这样即便出去打短工也更好找工作,学会算账,会计当不了,至少也有希望谋个出纳的工作。 没成想村民们冬天试过上了几次课后自觉看见字就头疼。 再说冬天也不完全闲着,编筐窝篓、砍柴打猎的,也都是农闲时的收入来源,成年人反而不爱去。 但是把家里半大孩子给送去了,十一二岁的孩子,也不求科举,只想学个算账什么的,半年一年的,就能进城当学徒去了,家里能节省一份口粮不说,还少了半大孩子惹是生非了。 毕竟“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嘛。 于是冬班不仅在冬季办,而是和另两个班一样常年办,可以随时退学。你若认为自己学差不多了就可以随时走。 这冬班是谢先生自己提出来的,他觉得不是所有人学习就得考科举的,但是人没有文化不行,可以学一些其他的知识。 这个想法就很先进了。谢先生宁可自己累点,也保留住了这个班。而且现在村民们接受度很高,已经是长期发展了。 蒙班上午两节课,现在第一节刚下课,楚清可以一小时之后再去准备午饭,所以就带着谢先生给的东西回了杂物房。 用自己做的蘸水笔沾了点墨汁,试着在纸上写字。这纸不好,发黄,洇墨。 不过蘸水笔也蓄不了多少墨水,比毛笔强些,写个字不至于太大。但是笔尖有些挂纸,不太平滑。楚清又跑去水缸那,在缸沿上磨了磨。这次再写字就顺滑了。 谢先生给的纸是已经裁好的,正好合用。楚清就开始一笔一划的抄写起来。 繁体字笔画多,楚清一个小时才抄了一小半。有些字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半天才敢写在纸上。 一穷二白的阶段,一张纸都不能浪费,力求不写错字。 看窗外天色差不多十点多了,楚清起身去了厨房。 没有电饭锅,没有马勺,所以一切都不便捷,要提前更久做准备。 天下无难事,中午做米饭。 面食需要的时间更长,不划算。肉、菜、鸡蛋,厨房都有,每天早上都有专人送来。 做蛋羹比炒鸡蛋要节省鸡蛋,那就做蛋羹。肉每天中午都要有。但是只有一斤肉。三个班四五十个学生只有一斤肉,也就是借个肉味了。 不过也没关系,今天的肉只做三分之二,剩下一块和明天的一起做,这样明天就多点肉味。 灶上左边的锅焖上米饭了,大锅焖饭,容易起锅巴呀。楚清不放心,找了厨房专用的布巾把锅盖边缘都围上了。《大长今》不白看,厨房这点东西难不倒自己。 楚清把肉分出来,剁成馅。右边的锅空着,刷上底油,真的是刷上的,用的是猪肉上的皮,在锅底仔细抹上,锅底变得亮晶晶了,但看着还是不行,节省不下啊。 从瓦罐舀出一汤勺的油,肉馅翻炒一下就盛出来备着。 就着锅里这点放入葱花和酱油,再立马添点水。没有淀粉,可惜了,凑合着吧。调出来的料汁滋味也凑合,就是不浓稠。 左边锅上的米饭差不多了,盛出来,把锅空出来刷一刷蒸蛋羹。 锅底只有浅浅的锅巴,一戗就掉,没浪费,但是米粒看起来也并不舒展。这说明还没熟透。这没关系,等蒸完蛋羹再上锅蒸一会儿就好了。 先把鸡蛋羹蒸上。因为午饭包括自己和小宝的,所以楚清尽量做好些。 左边的锅蒸上蛋羹,右边的锅就用来做菜了。因为油比较贵,所以这时的人们煮菜的多。 楚清也没有炒菜,而是开水焯一下蔬菜就捞出来过冷水,然后把各种调料都用上点,凉拌了吃。右边的锅一腾出来,楚清就把米饭上了屉蒸。 当孩子们喧哗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楚清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往鸡蛋羹上浇料汁呢。有腿快的孩子先跑到厨房,因为闻到香味了。 “不准进来!先洗手,然后在门口排队。”楚清吩咐道。 “凭什么!”声音有点耳熟,楚清一抬头,看到是上午那个喊“寡妇厨娘哑巴孩儿”的那个孩子,还一脸的气愤。 “我们平时都是这样的!” “奔跑会把尘土带进饭菜里。洗干净手再吃东西不会拉肚子。”楚清平静回答。 “事儿妈一个!”那孩子喊道,“先到先得,晚了就没饭吃了!”说得理直气壮。 看来之前这些孩子的午饭吃的不太平衡啊,按照先到先得的理论,小班的孩子估计都吃不到什么了。 “不会,”楚清语气坚定:“你们每月的伙食费是相同的,所以饭菜的多少也会相同。我会平均分配每份饭菜。” 以前因为是村里的妇人轮流过来做饭,所以经常会有优先自己孩子的事情,大孩子们身高腿长力气大,也能说会道,总能给自己多争取一口吃的。 小孩子们就只能盼着自己娘来做饭的日子才能吃饱。毕竟这时代的人每天两顿饭,除了去田里劳作的能吃干饭,其余人两顿都是稀的。 这几年动荡,连年征兵,许多人家都缺少劳动力,连重体力劳动的人基本也没干饭吃。所以学堂中午这顿饭就成了孩子们争抢的资源。 学堂里吃干饭。这是谢先生要求的,三个村的村民也都同意。 不然孩子在家也是饿着,大人也心疼。能来学堂的都是各家最重视的孩子,给交伙食费,就得物有所值。不一定能吃饱,但是总比在家里吃点米汤强。 陆续赶到厨房的孩子都挤在门口,听到楚清的话反应不一。 小孩子们很开心,“能吃饱喽!”他们拍着巴掌;大孩子们多数没说话,因为楚清镇定权威的样子让他们心有忌惮,也不认识楚清,所以暂时没吭声,但是那几个被罚抄50遍的孩子嚷嚷起来: “吃多吃少各凭本事!” “那帮小崽子凭啥跟我们一样?他们撑死我们就得饿死?!” “以前从不这样的,你算老几改规矩?” 这么一嚷嚷,感觉就要炸营一般。楚清头疼。 跟小孩子吵架,唉,真是! “我是这里的厨娘,负责学堂的午饭。每人每月都是交6斤米或面加30文钱,平时你们吃的多的是不是要给吃的少的有所交代?没关系,等下这问题我会请示谢先生和村长。现在,你们要先排队打饭还是先解决吃多吃少的问题?” 饭菜香味正浓,学习一上午的孩子们都饿了,而这会跑得快跑得慢的也都到了。孩子们讪讪,再有啥不满也都都得而给肚皮让位。 “打饭!”孩子们说。 “洗手,排队!”楚清说。趁他们洗手排队的功夫,楚清快速摆好碗盘,一人一勺饭一勺菜一勺蛋羹。饭用碗装,两个菜盛在一个盘子里。 “两个菜!”有小孩子惊呼! “是蛋羹呢!” “还有肉肉!” 惊呼的声音越来越多,刚才的愤愤暂时无踪。平时学堂的大锅饭都是一饭一菜,不求好吃的。毕竟妇人们在这做完饭还要赶着回去给自家做饭,没工夫搞花样! 孩子们一手端饭碗一手端菜盘去吃饭了。米饭不软不硬,粒粒米都伸展开了,没有锅巴。那点锅巴在重新上屉蒸了之后也都软化了。 菜有两样,尤其鸡蛋羹是有肉末浇汁的,凉拌菜也比平时煮的菜滋味要足,咬起来还不是软趴趴的。孩子们吃的很香。结果是:大孩子没吃饱,小孩子没吃够。 没油没肉的饭菜,真的不是很顶饿。但是小孩子们没再饿肚子。大孩子们虽说觉得吃的香,但是比平时吃的少了,不太高兴。 可是楚清说的话他们又没理由反驳,都是一样的伙食费,凭什么他们多吃? 这件事很快传开了。午休时谢先生在杂物房找到楚清。 “这件事你怎么看?”谢先生问。 “先生,厨房没有公示出规矩来。我第一天接手,不知道以前的做法,就按平均的原则这么做了。有不对之处,请先生指点。”楚清客气的说。这可是领导,要敬着的。 “没什么错,”谢先生盯着楚清看了一会儿,又缓缓说道:“只是你明着说出多吃少吃公平与否的问题,怕是要引起村里人的不合来。” “是,先生,是我考虑不周。”楚清先承认错误。问题解决的好与坏是水平问题,但是有没有意识到问题本身的存在那可是态度问题。 “先生,学堂开办时间应该不短了,大孩子吃得多,小孩子抢不着,应该也是历史遗留问题了。平时大人们没有把这事情拿出来说,估计也是为了和睦。” “没错。” “但是问题本身是存在的,积怨久了,但凡有一天被人翻出来说,恐怕闹得更大。” “会么?” “会。学堂设在我们村,因为就近,所以平时的午饭都是我们村的妇人过来做,自然会优先照顾自己的孩子。那么隔壁两村的孩子呢?尤其是年龄小的?长久以来,本村的小孩子都未必吃的多少饭,不知那两个村子的孩子又是如何,他们的家长有没有想法。” “也是。那你认为该如何呢?” “先生,我是新来的,我的工钱应该也是三个村一起承担吧?您可以同三个村的村长开个会……” “开、会?” “嗯,就是你们聚在一起商议一下,要不要让学生按照自己的饭量交粮食,每月的银钱是固定的,但是粮食可以按照他们自己的饭量来。想多吃的就多交粮食,我可以按照他们交的粮食数量提供相应分量的饭。另外,” 楚清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刚刚楚清才写完的菜单。十顿饭的菜单。 “我可以在休沐日后把下一旬的菜单公示出来,张贴在厨房门上。这样学生们就心中有数每天能吃到什么,也可以把菜单抄给家里人看,家长们也能知道自己的孩子每天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做到公平公开,心中无怨。” 谢先生接过菜单:“这是你写的?” “是。” “不错。想到你识字,却没想到还会写字,写得还不错。”谢先生夸赞道。 “您过奖了,”楚清脸红了红。硬笔书法嘛,获过奖的。“很多字还不会写。”赶紧谦虚下。 “这字……”谢先生抖了抖菜单,仔细又看了看,有些疑惑的问到: “是你用那些秃掉的毛笔写的?如何能写的这么小还这么清晰?” “是这个,”楚清拿过自制的蘸水笔,“我不会写毛笔字,平时认字的时候都是用柴火棒在地上写,所以用不好毛笔,使不好那个力道。” “嗯,不错,很不错!” 不错什么啊,问题跑偏了啊。 “先生,您看这菜单可行?” 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这菜单我拿去,下午放学后我去找村长们说说这个事。有结果了我再告诉你。” “是。” “你忙吧。”说完,谢先生回去了,边走边看着菜单,嘴里还嘟嘟囔囔些什么。 第八章 真费口舌 谢先生回去后,谢夫人给送了床旧的被褥来。看来是谢先生吩咐过的。先生还真细心。因为是午休,楚清让小宝饭后绕着院子溜达了一会儿,就安排他午睡。 “小孩子要多吃多睡才能长得好。”楚清一边给小宝盖被子一边说。小宝往里边挪了挪,腾出半边床板。 “你自己睡,我要抄《千字文》,抄好了咱俩一起学呀。” 小宝就闭上眼睛,他是挺困的。一早上让快走绕圈圈,刚才又溜达绕圈圈。中午还替楚清担心了半天。真是累了。 楚清抄了一下午。一共抄了两遍。分别用破麻袋上抽出的麻线装订成两本书,这样,就可以和小宝一人一本抱着读了。抄完了,又认识好几个繁体字,有收获呀。 小宝睡醒后就又跑到门口坐着听课去了。蒙班(就是小班)的孩子学习,要求先熟读,再背诵,最后先生才给释义。 小班的孩子们在读,这次是孩子们集体诵读,先生没有领读。先生给经班(大班)的学生留了背诵的任务,现在正在给冬班学生教珠算。 小宝就坐在门口,和着小班的诵读声,手指头在膝盖头上点呀点。 楚清下午就没什么事情做了,所以抄完书后,楚清就开始修理杂物房的破桌子烂凳子。 这些本来该是让村里会木匠活的人修理的,但是一来木匠就那么一个,人家活也忙;二来这种修理活计都是义务的,不但不赚钱,可能还要搭上点料,所以人家是能拖就拖。不过学里有得用,倒也不着急。 楚清把特别破烂的桌椅拆掉,当做配件使用。把有修理价值的,尽量修理好。 有的椅子其实挺完整的,就是晃悠,楚清就把榫卯磨损产生的缝隙用削出来的楔形木片给撑住,就又是一把牢固的椅子了。 有断腿的桌椅,就用拆下来的配件给换上。到放学的时候,楚清修好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跟杂物房里昨天修好的那张桌子并排放,就成了一个写字台。 两把椅子,能和小宝一人坐一把,在写字台上当同桌,一起学习《千字文》,想想都美。 学生们欢呼打闹着往外跑,都挺急,赶着回家吃饭嘛。楚清去了厨房,该做晚饭了。 晚饭后,谢先生从后院过来,叫楚清跟他去一趟村长家。说放学时交代学生回去通知另外两村的村长晚饭后一起到五棵树村长家议事,要楚清也跟着。 楚清不放心把小宝一人留下,就抱着小宝跟着去了。小宝把一本《千字文》塞进了怀里。 到村长家是正好另外两个村长也正要进院,他们都恭敬的向谢先生拱了手,寒暄着一起进院。 没人留意楚清娘俩,或者说留意到了也没当回事儿。 村长迎出屋门,又关心了村长的病情几句才进的堂屋。 堂屋已经摆好了茶盘,这是村长招待客人的,平时客舍不得喝茶。桌上还有盘瓜子。 楚清最后一个进的堂屋,发现一共就四把椅子,坐了三个村长一个谢先生,就有些囧,不知该站哪儿。 谢先生见了,就跟吴村长说:“老哥,让老嫂子给填个凳子来。” 村长打了个愣怔,才注意到楚清娘俩,连忙喊老婆子把条凳拿来。 村长夫人进来送凳子是看到的楚清娘俩,也有些意外:为什么是拿条凳出来,而不是带娘俩进里屋由她来接待。 但依旧热情地招呼楚清和小宝坐下,还抓了把瓜子塞到小宝手里。“吃,吃完盘里还有。” 小宝捧着瓜子朝村长夫人鞠了个躬,然后坐在楚清身边,把瓜子放在边上,并没有吃。 “吴老哥,李老哥,张老弟,”谢先生开口:“今天学堂午饭的事儿孩子们回去都说了吧?” “嗯,听说了。”三个村长纷纷点头。 “平日里上午课结束我就回后院了,没太关心过厨房的事情。”谢先生继续说。 “但是今天中午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大家都没吭声,纷纷做沉思状。 “袁氏,你来说说。”谢先生点名了。我去!他们是村长,你不好点名,就点我? “是,先生。今天的事起因是……”楚清先把中午的事情详细的讲述了一遍,原原本本,详详细细,语调平缓,不带感情。 “今天是我第一天工作,哦不,第一天上工,因为没问过之前是怎样的惯例,就这么处理了。如有不当之处,请见谅。”楚清总结到。 小宝在旁边一直听着,眼睛轮流看着三个村长。 张村的村长这时开口了:“我家那混小子实在无理了,回去我揍他!”话好像是说给楚清听的,可是眼睛就看着谢先生。 看吧,人家这只是怕先生有想法而已。 “你家小子就是混,还骂我们娘俩呢。”楚清在心里这么说。 “吴老弟,张老弟,”李村的村长年纪最大,看上去是一副憨厚的长相,“说句实在话,这事娃们放学回来就说了,村里人一直都在议论这事儿呢。” “老哥,你说说。”吴村长说道。 “俺们村的人吧,其实都觉着今天的事儿挺好。为啥这么说呢,俺村的娃都在蒙班呢,见天儿下学回来一进村就喊爹喊娘的要吃饭,大人们就问啊,你在学里不是吃过饭了么,全家就你有干饭吃,你咋有脸喊饿的?”说到这里,李村长偷眼看了看吴村长,然后继续道: “娃们就说没吃饱,中午就那么两口米饭,菜也只剩下菜汤了。说他们跑不过大孩子,也抢不过大孩子,等他们打饭的时候,厨娘那就没剩啥了。但是娃们今天回来说吃饱了,还吃得香,蒸鸡蛋上有肉末呢。” 见李村长这么说,张村长想想自家那个混蛋小子,都叫他爷奶给惯坏了!但是自家孩子自家疼呀,不能让别人说。又是赶紧发声: “唉,也是啊,咱村离得远些。厨娘的孩子能吃饱,咱娃就抢不上了。” 看,转移矛盾了吧!这是在说以前都是五棵树村的人给做饭,所以他们的孩子能吃饱,另两村的吃不饱。可不是他家孩子多能抢食,而是你五棵树村不公平呀。 楚清欣赏地看了眼李村长,刚才有他带头发言,自己现在就省心了,坐当吃瓜群众吧。 耳边有咔嚓声,小宝正用小牙嗑瓜子壳呢。真有正经的吃瓜群众啊。 吃了一个瓜子,小宝可能觉得费劲,就不吃了。把瓜子壳揣进腰带里,没扔在地上。挺讲文明嘛! 张村长的话让吴村长听出不对劲了,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于是就说: “唉,你们早些告诉我嘛。也怪我不够周全,妇人们做事,哪有不向着自己孩子的。要是咱三个村一起轮着派厨娘就好了。” 言外之意,这事儿也不怪我,你们不说我咋知道,再说是你们同意从我们村派人去做饭的。也没有哪个娘不向着自己孩子的。能让孩子上学的,哪家不是寄予厚望的呢? “三个村轮换也一样。”谢先生道:“就是三个村轮流派厨娘,依旧是小的抢不过大的,厨娘的孩子当天能吃顿饱的而已。” 这是阐述事实了。厨娘可以让自己孩子多吃点,然后同村的孩子求一求,也能多分点,剩下的也就不够吃了。于是三个村长都沉默了。 “但是我很欣慰,咱们三个村一直以来也没为这事儿闹过别扭。”谢先生先给了个甜枣。嗯,共建和谐村落。“但是呢,事儿不算大事儿,但是积得久了,就该有矛盾了。”这是再打个巴掌,提醒他们刚才的推诿? “咱们的学堂有章程,有学规,但是厨房没有。三位,不如我们共同制定个规矩?”谢先生引导方向了。 “那有啥用?县官还不如现管呢!”张村长第一个提出质疑:“都交一样的粮食,厨娘给自己孩子多吃点,谁还能知道咋地?” “嗯,这是个问题。”谢先生赞同,目光投向李村长:“李老哥,你说说看?” “俺也不知道该咋整才让大伙都满意。但是娃们今天回来都挺高兴的。”这是赞同楚清的做法喽? 吴村长这时向大家介绍楚清了:“各位呀,这是袁氏,昨天才进的俺们村。她跟家人走散了,带个孩子没处去,暂时在俺村落脚的。唉,这征兵征的,各家的壮劳力少了,妇人们下田了,晌午饭顾得上学堂就顾不上自家,不好指派了,我就做主让袁氏去专门当厨娘,也算让她有个落脚地。” 介绍完了接着道:“这么看呢,我觉着今天中午袁氏的做法还是有道理的。首先呢,袁氏专管做饭,虽然落脚在我们村,但也不是我们村的人,就不会偏向谁家娃;再有呢,各家出的粮食和银钱都一样,银钱是用来买菜的,粮食呢各家自带的,既然都一样,那吃饭的时候就该都一样,你们说是这个理儿吧?” 大伙都点了点头,又认真看了眼楚清。楚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明摆着的事儿用得着分析么? “可是饭量都不一样啊。”张村长喊道。 就你家孩子胖,可不是饭量不一样嘛!楚清心里吐槽。可是这几个村长又觉得张村长说的有道理,大孩子自然吃的多嘛。谢先生笑眯眯的看向楚清:“袁氏,你说说想法吧。” “各位村长,交一样的钱粮就该吃一样的饭菜,这点大家都同意吧?现在咱们说说饭量不一样的问题。孩子们都在长身体,吃饭确实很重要。对于饭量大的孩子,我建议家长多提供钱粮,交多少吃多少。” 这话收获了一堆不信任的眼神儿,好像多交的钱粮会被楚清昧下一样。尤其是张村长,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想拿我们的钱粮喂饱你家孩子啊?”谢先生轻咳了下说:“袁氏,你继续说。” “现在每个孩子每月缴纳6斤米加30文钱。先算米,6斤米就是96两,每个月除去休沐日,平均在学堂吃27顿饭,那么每顿就是三两半的米。三两半啊,煮成米饭是多大一碗,各位心里有数吧?”就现在各村的平均水平,估计全家一顿饭才吃三两半的米吧? “可能大孩子未必吃得饱。若按照每月8斤米来算,8斤就是128两,平均每顿四两七还多。这总够吃了吧?也就多交2斤米。这还没算菜。学堂48个孩子,每人每月交30文,就是1440文,将近一两半的银子,能买多少菜大家能想到吧?买油能买多少也能想到吧?” 其实楚清想不到,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物价。也就是瞎咋呼。 可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谁家现在这么吃啊!又是干饭又是菜的,还想咋地! 6斤米30文钱不但不少,怕还是给多了呢! 小宝安心在边上坐着,谁也不看,就看《千字文》。他知道楚清把他们噎住了,很放心。谢先生在一旁微微点着头。 “所以,要不要给饭量大的孩子们多交点伙食费,村长们可以回去询问下家长们的意见。不够吃就多交点,够吃就少交点,或者吃不完下学后带回家也好,不浪费的。” “另外呢,我想在休沐日制定出下一旬的菜谱,张贴于学堂厨房的门上以作公示。菜钱呢,我想各位村长指定提供菜品的人家,每日或者每几日送定量的菜和油盐到学堂,月底结账。” “学堂支付银钱的时候,送菜人要提供收条,并按手印。这样呢,大家就可以知道孩子们在学堂吃了什么,银钱花在哪儿了,学生们也能回家讲讲吃了多少。大家做到心中有数,就不会有占多占少的顾虑。” “另外,我建议各位村长制定一下就餐规矩,比如只许站在门口,饭前便后洗手,领饭要排队,吃饭不许浪费等等。孩子们都活泼好动,进厨房怕他们磕着烫着,也容易把尘土带进锅里。既然吃,就要吃的干净,才不容易生病。排队洗手排队领饭,孩子们要懂得秩序。” 楚清一口气说完,就觉得有点操心多了。操那么多心还没水喝。 而三个村长半晌没有说话。估计还在心里算账呢吧。信息量有点大,让他们捋一捋。 第九章 吴大郎的愧疚 楚清现在口渴,但是没人给倒水。都忙着捋思路呢。楚清就很想离开,回自己的小窝,喝水,洗涮,搂小宝睡觉。 这会子都有8点多了吧。 “我说……”吴村长看到谢先生正微笑望着翻《千字文》看的小宝,一副“此子必成大器”的表情,就琢磨着看来谢先生是赞同这袁氏的做法的。 于是开口道:“各位呀,我觉得袁氏说的法子不错,该出条文的咱就出条文,该记账的咱就记账,一切明明白白的,不用猜来猜去,挺好。” 吴村长一起头,另外两个村长也都回过神来。 其实他们在楚清说话的时候就跟着听明白了,只是这每月伙食费的账目大伙都还没计算过。 当初是谢先生提出来,说读书是苦差事,孩子们得饿不着才能专心读书,然后制定了这个6斤米30文钱的伙食标准。 谢先生多有学问呀,大伙就都没认真算计就直接同意了。 谢先生的束脩银子是三个村一起支付的。这6斤米加30文钱其实就是伙食费。 今天楚清这么一给算账,这伙食费够吃啊,不至于饿着的啊,那这些年孩子们咋还时常说没吃饱哪。 “谢先生啊,”张村长看向谢先生:“这袁氏算的账可对?是这些数?” 谢先生点头:“没错,没想到袁娘子心算如此的好,比我心里计算的还要细致些。我只算了了个大概。” 听听,袁氏变成了袁娘子,这称呼变了啊,听着亲切了呢。妈呀,不对!楚清突然意识到,可不能显得自己与其他妇人有啥不同啊,人生地不熟的,要谨慎。 “先生过奖了。这都是夫君教的,总得算计着交粮缴税、衣食住行啥的”。楚清赶紧解释。 “那俺觉得成!”张村长说:“要俺说,都不用多交伙食费,一顿饭三两半的米,就算饭量大,也不会饿着!” 这话说得有底气,因为他自己儿子从没饿着过,村长的儿子嘛,谁敢不让吃饱,再说自己儿子多横啊,会抢会闹的。 “俺没意见。”这是李村长。他们村上学的都在蒙班,要是按照刚才的算法,孩子们那是吃不了的吃。 “那中!”吴村长拍了下大腿,“既然咱哥几个都认可这事儿,那就这么办!袁娘子说得送菜月结账的法子也不错,你们说呢?” 第一条大伙通过了,吴村长就领大伙琢磨第二条。结果是伙也同意。 因为是早上送菜,还能顺便后厨,这不就形成了一种变相的监管嘛。 “你们看看这个。”这时候谢先生拿出了那份中午楚清给他的菜单。村长们都识字的,楚清的字又工整,按照现代饭馆的菜单格式写的,一眼就能看明白。 “这每顿都是两个菜哪!”大伙都意外。 “基本每顿都有荤腥!”这就更兴奋了。 “这么整挺好!每顿也就两种其青菜,花不了几个钱,孩子们还能吃不同的菜。多出来的银钱换点肉和油,孩子们每天都沾点荤腥。” 这第二条大伙也通过了。 谢先生又说:“袁娘子刚才说的领饭的规矩,我觉得也挺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袁娘子说的方法不仅能可以让孩子们不争抢,还成形成良好的秩序,并且还能减少了病从口入的机会。不管何人,干净整洁都是基本的体面。” 村长们纷纷点头称是。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村长他们留下来继续讨论。 楚清抱着小宝要离开,准备回去洗洗睡了,小宝没拿稳书,掉了下来。 谢先生帮忙捡起来,一看,跟菜单上的字迹一样,就问:“这么快就抄完了?” 楚清称是。 谢先生捋了捋胡子:“这书先放我这,明天再还给你。” 楚清不明所以,但是领导发话了,必须同意。 出门的时候,吴大郎正在规整柴火。那柴火多的,都成一面墙了,从房门口一直到院门口这一整条墙全都是柴火。 因为太多,总往下滑,吴大郎正用绳子和长的柴火棍架围栏。 楚清经过的时候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吴大郎给了个背影,不言不语当没看见。楚清就觉得这人怪怪的,怕是有心理疾病吧? 第二天吃完早饭,楚清找个筐把小宝放里面背着就上山了。 工作算是基本稳定了,楚清得了解一下周围环境,想想养家的法子。现在连个换洗衣服都没有呢,工钱得月底才发。 五棵松村背靠大山,出了村一直往北就能上山。 山上树多,据说五棵树村就是因为几百年前祖宗刚来这里时,伐木造屋,用掉大山好多树,祖宗说:“大伙都记着,现在砍一棵树,安顿好后就得还上五棵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才能一辈一辈好好的发展下去。” 就这样这个村子就叫了“五棵树村”,旨在提醒后人,用了大山的也要还给大山,子孙后辈才能靠山吃山,延绵不断。 楚清是路痴,树一多就不辨方向了,就偏离了原先的路线。不过她没在意,因为在这会儿她发现了好吃的。 地上有紫黑色的指肚大小的果子,不是桑葚是什么!楚清高兴呀!抬头看,高大的桑树上星星点点的桑葚,太诱人了!她尝试爬树。 原本不会爬树的,但是现在这身体协调性很强,尝试了几次就上去了。年轻真好。原本四十岁的楚清现在才二十出头,那健康的感觉真不错。 爬上去找个粗壮的树枝把背筐固定在上面,用绳子绑稳当。小宝稳稳的抱着个大葫芦瓢坐在筐里,这样比放在树下更让人放心。 出门的时候楚清把厨房里的葫芦瓢带上了,本来是给小宝当安全帽用的,怕有什么蛇虫掉在脑袋上,还能挡阳光。这会子小宝抱着瓢接楚清扔进来的桑葚。 小宝又不说话,所以楚清专心采摘,不声不响。 突然听到有说话声,楚清停止动作往下张望,在左手边两棵树的下面,有两个男人在说话。 树叶遮挡的缘故,只能看清其中一个人。这人楚清还认识,是吴大郎。只听他说:“你啥时候来的?等久了吧?” “我昨天夜里到的,早上去张家村遛了一圈,刚到这你就来了。”另一个人答。 “你……见着了?”吴大郎声音有些犹豫,又带着迫切。 “见着了,都挺好,都活着。就是都被监视着,天天挖山石,吃了点苦头。”那人说。 “都是那老虔婆害的!”吴大郎声音激动。又问:“那个……那个……孩他娘还好吧?” “嫂子挺好的,就是被他娘家哥哥给锁屋里头了,我没见到面儿。但是说上话了,嫂子让我带话给你,说她娘家对不起你,对不起吴家。她没脸见你。要是出什么事,你不要去救她,要保护好自己。” “呜……”吴大郎没压抑住情绪,发出一声呜咽。 “大郎,至少都活着,你不要太难过”,那人劝到,“我还有事要你帮忙。” 吴大郎立即止住呜咽。 “我的手下死了一个,”那人说道,“所以我少个帮我传递消息的人。你能帮我吗?” “兄弟你说的这是啥话!你救过我的命,这情分比山大!让我干啥,你说就行。要我命都行!”吴大郎拍这儿胸脯说。 楚清听得有些迷。这吴大郎这不挺能说的嘛。平时咋那么惜字如金,不近人情呢! “我手下死了的那个兄弟,身上的一封密信被人劫走了。那是一份名单,是东伦国在吉州的细作名单。名单上有个人是我的人。名单被劫走,名单上的人也会转移,有些消息我就无法得到。”那人接着说:“我需要一个人帮我传消息。” “我传!”吴大郎立即表态。 “唔……”那人似乎在犹豫:“大郎,我信得过你。但是你不识字是个问题。我需要个识字的人,出行还得方便,人还要可靠机灵。” “我出行方便,但是我不识字,也不够机灵。”大郎有些惭愧,“给你捎口信不行吗?我能保密,还能捎口信。” “大郎,我得有一段时间不能露面了,所以才需要个识字的人,把消息写成纸条,然后让我的人取走。我的人每隔五六天来这树林取走纸条,时辰不定。” 吴大郎纸抓头皮,他能帮着把纸条送进树林,但是他不会写纸条啊。“那让我爹帮忙,我爹识字。” “不行,你爹是村长,目标大。再说你爹也不能随时出门。关键是,我的人一直在监视张村的村长家。怀疑他们家有人与东伦国的细作有联系。你爹要是知道这事,怕会露馅!”那人说道,“我只能透露给你这些,你要保密。” “你放心,我保密。要不是东伦国,也不会搭进去我的两个弟弟和儿子!”吴大郎咬牙切齿。 “东伦国是很无耻!竟然利用外嫁女骗我们大宣的子民给他们当人质,还逼着给他们修路、送粮食!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我们会救出二郎三郎和嫂子跟大侄子的!” “唔……”吴大郎又是更咽了一声,“我心里愧呀!我要是当时没受伤,怎么也不会让我两个弟弟去东伦国!那个老虔婆,来信骗我媳妇儿说她爹死了,要是我能动,怎么也不会让我弟弟护送我媳妇儿子去东伦奔丧。现在,我二弟和三弟……我的大春儿……呜呜……”挺大个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楚清听着也跟着心酸了下。 “大郎,你且宽宽心。东伦国只是想要这些人做人质换粮食,既然要换粮食,这些人质目前就不会有生命问题。再有两个月就该收麦子了,你们这儿又是运粮进京的唯一官道,东伦国这是想要劫粮呢。二郎三郎他们就是在往这边挖路,毕竟只隔着两座山。那时候,我们准保救他们回来,你放心!” “哥谢你,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吴大郎说着便跪,那人一把扶住,似乎力气还挺大,吴大郎那么大块头愣是没跪下去。 “好了,等我救出他们你再谢我不迟。时辰不早了,正事要紧,你可能找到我说的那样的人?” “那样的人……有一个,但是不知可不可靠。”吴大郎不确定的说。 “你白天观察观察,我天黑后去找你,你带我见见那个人。” “好。” 很快吴大郎和那人就分道扬镳了。 楚清听不到脚步声了才敢大喘一口气。艾玛,这老半天,挂在树杈上动也不敢动,呼吸都屏住一半,可累死她了。胳膊腿儿早就麻了,一动弹就像有千万根针在扎。 小宝坐在筐里睡着了,抱着一瓢桑葚,身周都是小根蒜和刺老芽。 第十章 外快 楚清缓了一会,就背着筐下山了。小宝坐在筐里吃桑葚,嘴巴周围黑乎乎的。这心真大,挂树上都能睡着。 回到学堂就忙活着做饭。直到午休时楚清才闲下来。就坐在厨房里收拾那些野菜,想把小根蒜和刺老芽腌制起来当小菜吃。 心里琢磨着,厨房里的空瓦罐能借着用用,但是腌制菜要用盐,盐可不算便宜,不能用公家的,得自己买。自己买,没钱哪!正琢磨来钱的道道呢,谢先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那本《千字文》。 “袁娘子,这是山上挖的?” “是,先生您找我?”楚清赶紧站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泥。领导驾到呢。 “有这么个事儿。昨天我把这《千字文》给几个村长看了,他们都说抄得不错,想给家里娃也弄本,上不上学的能识得几个字也好。”谢先生说,“而且,学生们也有些没书的,我想着你能不能给抄些书呢?” “唔……”楚清做出有些迷茫的表情。抄书?白抄吗? “就是说,你抄书,然后卖给他们,当然,纸墨他们提供,书呢,按字数算钱,但是要比镇上书铺的便宜些,像《千字文》这样千字左右的十文钱,两千字的就是二十文。你看如何?” 有钱赚哪,那成!抄一本《千字文》楚清也就用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因为不熟悉繁体字。 每天除了三餐时间,都可以抄书。自己还有机会看书呢,划算! “行,”楚清答应的爽快,“要是《千字文》,我一天能抄四五本吧。要是字多的,可能就慢了,我认字也认不全呢。他们愿意吗?” “可以的,他们没有要求的。三个村子加一块识字的也没几个,能有人用这么划算的价格帮他们抄书,他们乐意的很。” “多谢先生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我也正犯愁没钱用呢。”楚清赶紧表达谢意。财神呀这是,多来点外快吧,我喜欢哪。 晚饭前,楚清就拿到了三十文钱。 写顺了自然快。明天可以先去买个蜡烛。这样晚上也能抄书了。 楚清看着桌子上的烛台想着。 这烛台,楚清都把它当吉祥物供着了。 吃过晚饭后,楚清背《千字文》给小宝听,背一句解释一句。 没办法,没蜡烛照亮,没法看书。然后拿着小宝的食指在他腿上写“天地玄黄”,教他写字。 小宝拨开楚清的手,自己在腿上写“律吕”,然后不动,盯着楚清。 楚清惊了!这是自己都背到“律吕调阳”了?而且还会写! 楚清张大嘴,瞪圆了眼睛,盯着小宝正想说点什么表达下自己的惊讶,杂物房的门被轻扣了两下。 “谁?”楚清问。学堂早就没人了,谢先生与他老妻都在后院,能是谁呢? “袁娘子,我是吴大郎,有事求见”。 这能不能开门呢?楚清有点犹豫。这是古代,自己是世人眼中的“孤儿寡母”,属于必须要“避嫌”的那类人。 “袁娘子,我有重要的事与你商量,请开门。”门外吴大郎的声音很严肃郑重。想到上午在山上偷窥到的事情,楚清打开房门。 “吴大哥,请问何事?”楚清堵在门口。不让陌生人进门嘛。 “这位嫂子,是在下有事求见您。”吴大郎身后闪出一人。 声音挺耳熟,是上午山上与吴大郎接头的那个人。 现在天还没全黑,楚清勉强看清对方的脸。眼熟!在哪儿见过呢? 楚清脑中飞速闪过穿越来之后见到的人的脸孔,几乎立时就反应过来——破庙里那个褐色衣服的男人! “呃……”楚清有些失声,又马上控制住:“你是谁?” “能让我们进去谈吗?这里似乎不太方便。” 也是,这里离学堂大门口近,方便逃跑,但楚清看到大门是关着的,这那这两人大概是翻墙进院的。 但是堵在门口说话似乎也不好,若是有人进来看到大晚上的自己“夜会两男”,好像也真的不好。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进来就进来吧。 “请。”楚清让开门。 两人进入后,那个男人反手关上了房门。 楚清偷瞄了一眼烛台。然后镇定自若地走过去坐在书桌前,万一……伸手就能抓起烛台。 请两人坐下后,楚清直接问:“二位找我何事?”不跟你们客套,我又跟你们不熟。有话说有屁放,麻溜地赶紧地! “这位嫂子,在下可否打听下您是哪儿人?因何故来五棵树村?”那男人问道。很礼貌但很谨慎的样子。 楚清从对方表情看出他没认出自己。当时在破庙那人的角度只能看见自己看不见小宝,而自己满脸土…… “你是谁?干什么的?找我何事?”三连问,楚清并不答他的话。 你不自报家门,上来就审问我的身份?你妈妈没教过你如何与人打交道吗?社牛吗? “唔。抱歉。”今天这个男人穿了一身黑衣,腰间没有武器,但是楚清从他的小腿靴筒上看出条棱,猜应是匕首之类。 他从腰带处摸出一块腰牌,正反两面都展示给楚清看。那架势就跟警察出示警官证一样。 腰牌看起来像黑檀木的,油亮油亮的。正面刻着“密”,背面刻着不知名的纹路。 “哦。不认识。”楚清说。 “嗯?”那人有些意外。 “字儿认识。”楚清面无表情,一如小宝。 “……” 这就给破庙哥整无语了。因为对他的行为方式很不屑,所以楚清直接给他起名——破庙哥。 “鄙人密侦司试百户白桦。”破庙哥无奈的自报家门。密啥?试啥?白话啥?楚清现在就是一个无知妇人脸。 “干啥的?”不懂就问,楚清就问了。 “……”这哥们儿又无语了。 “咳咳,”吴大郎看不下去了,都有些怀疑这妇人还行不行了。 从见第一面到昨晚她与三个村长的交谈,再到今天一下午的观察,吴大郎很坚定的认为这妇人应该是个机智稳重的文化人,对工作对孩子都是很负责的,应该是个可靠的人,怎么现在看着就这么…… “袁娘子,这位是密侦司的试百户大人,名叫白桦。”吴大郎介绍。 密侦司是干啥的?执行秘密任务的?克格勃?fbi?锦衣卫?因为不了解,所以楚清顾名思义。 “你找我作何?”楚清问。 “因为有事情需要你做,所以想先了解你的情况。”破庙哥答道。 哎哟我去!我同意了么你就“需要你做”?楚清明目张胆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做。” “你!”破庙哥脸有点红,气的!还没人敢如此对密侦司的人讲话!密侦司有权要求任何人配合,无论是谁都有配合密侦司办差的义务! “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不需要你信任,也不需要信任你。还有事么?”楚清坦荡的说。 “袁娘子,律法规定大宣子民在密侦司需要时必须奉命唯谨。”吴大郎感觉这妇人有点混不吝,赶紧插言提醒。 “袁氏,现在本试百户要求你配合调查。请详述你的籍贯,来此的目的。”破庙哥白桦拿出了密侦司的气势。 “姓袁,夫姓方,籍贯瑜洲岷县。与夫君北上欲前往风州探亲,路遇流寇与夫君失散。流落至此暂时落脚。”好吧,谁让这破庙哥身后的床上坐着小宝呢。人在屋檐下。 “何时何地遇到流寇的?”破庙哥继续审问。 “前日中午苦水镇西十多里地。”楚清想起了那半只羽箭。 破庙哥没再继续问。前日中午那里确实有流寇经过,属下给他汇报过。看来这妇人够聪明,镇定自若,言简意赅。从说话方面看还是个有些头脑的人。破庙哥这么想着,就听这妇人又道: “凭说话如何确认身份?你的木块于我来说并不能证明你是你,那东西仿制起来并不难。我也没有能证明我是我的证据。”楚清发泄心中的不满,“我只是遵守律法,并非你。所以,你不必与我声色俱厉。” “……”破庙哥脸又气红了。 小样儿的,东风吹战鼓擂,这年头谁怕谁!楚清余光扫到破庙哥靴筒上那条凸起的棱,咽了咽口水,把话往回拉:“若密侦司需要我一个妇人做事,我自然不能拒绝。只怕我一介妇人也做不了什么。” 破庙哥就觉得吧,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到这么个牙尖嘴利的妇人,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反驳。 “本试百户需要你传递一些消息,写成字条放于这里,交给吴大郎就行。”破庙哥递给楚清一个小布袋,里面装了一堆油纸做的小纸封,2吋照片那么大。“这几天会有人联络你,以后你就从他那获得消息。” 楚清并没有接那个布袋子,她感觉不是很好,不喜欢这种即将卷入什么危险事情的感觉。自古以来当细作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楚清的反应在破庙哥的预料之内。于是又递过一张纸和布袋子一起推到楚清面前。那纸上印着:十两;还有“户部奏准印造”。通存通兑呀!楚清还是没动:“算是雇佣关系?” “也可以这么说。”破庙哥没把这话当回事。 “既是雇佣,十两银子就要我卖命?”这活要是好干为啥找我呀!你旁边就有吴大郎呢。 “也可以不给你银子。”破庙哥手按了按塞腰牌的地方,装作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眼小宝。一副你别不识抬举的表情。 好吧,算你狠! 这年头赚点外快风险太大!楚清把银票推回去:“给我碎银子和铜板。” 笑话,我知道上哪儿兑银子去!我刚来第三天!破庙哥有点忍气吞声的感觉了。 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个五两银锭和一把碎银块,还有十几个铜板。又把银票揣了回去。 “还有吩咐么?” “银子是这个月的。告辞。” 翻墙头离开学堂后,吴大郎有些不确定的问:“这妇人可靠吗?” 破庙哥白桦想到楚清打量他看小宝时的表情,笑了笑说:“放心,她挺识时务的。” 第十一章 吃你家米了? 早饭后楚清又背上筐,筐里坐着小宝。拎上柴刀准备出门。 遇到谢先生的老妻拎着菜和肉进院。 “婶子早!”楚清招呼道。 “哎哟,你这是要干什么去?”谢婶子打量着楚清这身“装备”。 “厨房柴火不多了,我上山砍些。” “带着孩子如何能去砍柴!再把孩子摔着!你就去跟村长说一声,他就派人送来了。” “哎,谢谢婶子。”楚清把柴刀放回去,“那我去村长家。” “去吧去吧,看好孩子。” 楚清在村长家见到了吴村长和吴大郎,说了需要柴火。 吴大郎直接就说,以后需要柴火派人来告诉一声就行,他亲自给送。 想到自己昨晚接下的任务,楚清觉得这样更好。又问了村长在哪里能买些日用品,得知这村去县城有点远,靠两条腿走去,一来一回要大半天。 但是李村的村长家有个杂货铺,买点现成的针头线脑什么的都能满足。说是李村长的女婿在县城里有间杂货铺,平时滞销的货物就在村里折价售卖了。这样既能保本,又方便了村里人。 打听清楚位置后楚清就准备去看看。 刚刚到大门口就见一胖妇人站门口那,见楚清过来了也不让开路,堵着人家村长家的大门,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打量楚清,眼神比扫描仪还扫描仪。 楚清刚要请她让路,就听对方道:“这是明目张胆的堵人家门口勾搭?” 楚清没反应过来,但是对方面相不是楚清喜欢的,就打算从她身边挤过去。 人与人之间总是这样,有的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亲切,想靠近;有的人一打眼就觉得不是一路人,尽量远离。眼前这妇人就属于后者。 可没想到这妇人却一把抓住楚清的胳膊:“说你呢,往哪儿走?” 哎呀我去!又一个社牛吗?古人不是妇女地位低么,还能这么嚣张的? “闪远!”楚清说,甩开妇人的手。 “哟呵呵,瞧瞧瞧瞧,心虚了不是?跑人家门口堵着勾搭人家,要不要点脸哪?”好像真捉奸了一样,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啊。 楚清退后一步,学着这妇人刚才的样子把她从头到脚扫描了一番。 那妇人双手一插腰,往前蹭了一步,胖胖的身体正好将门堵了个严实,豪横道:“你瞅啥!” 楚清抿着嘴,硬生生把那句经典台词“瞅你咋地”给憋了回去,不敢开口,怕笑喷。然后再次说道:“闪远!” 这次声音大了些。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而胖女人身后也有村民好奇地慢慢靠近。 “说你哪,一大早就堵人家门口紧着打连连?”胖妇人有恃无恐。 “谁呀?”楚清一脸惊讶地问。 “你呀!” “咋地啦?” “一大早堵门勾搭人啊!” “谁呀?” “你!” “咋地啦?” “你堵门勾搭人!” “谁呀?” “说你堵门……”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爆喝:“三胖家的!你堵俺家门口干啥?!” 村长洪亮的声音猛然的炸起,使得没来得及收口的胖女人正好把剩下的话秃噜出来“……勾搭人”。 “哈哈哈哈哈……”一片哄笑自那女人身后响起。 围观的村民们乐得不行。还有被自己的笑呛咳嗽的。 胖女人瞬间脸红脖子粗,恼羞成怒了: “你们笑什么笑,没见到这寡妇娘们儿一大清早的堵人家门口,专门来勾搭吴大郎吗?” 哎哟,这指名道姓了都。 楚清不做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三胖家的,你那嘴巴是放屁使的?”吴村长气坏了,这不是往他家泼脏水嘛!撒泼撒到这里来,欠收拾了这是! “那、那我说错了吗?她一寡妇娘们儿大清早的来堵着门……”胖女人见村长真发怒了,也有些肝儿颤,但是不想失了面子,还继续咧咧。 “现在谁堵门呢?”村长喝问。 “我不是……不是,我是说她一寡妇……”胖女人还想辩解。 “三胖子回来了?”村长问。 “没有啊。”胖女人不解。 “那她是寡妇你是什么?”村长指了指楚清问胖妇。 “我、我男人又没死!”胖妇理直气壮。 “那她男人死了?你杀的?你现在跟她有区别吗?”村长三连问。 “……”胖妇语塞。 楚清就喜欢这样,能吃瓜就不叭叭。嫌麻烦。 “那不是说她男人遇到了流寇了嘛,那还有得活?”胖妇人这还是不服呀。 “你男人见天儿遇到敌人,有得活吗?”村长给喷回去! “一天天的,不惹乎点事儿吃不下饭啊!”村长这是给那胖妇下定义了? 虽然说这胖妇被喷被笑话,楚清挺高兴,自己被她骂也不恼,但是楚清纳闷为啥这妇人找自己的茬?自己也没见过她,更谈不上得罪她吧。 这时人群里有个妇人的声音传过来:“三胖家的说的也不算错,即便没亲眼见她勾搭人,但是才到我们村就惹事生非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哟,看来有给楚清解惑的了。 “说说看,我惹啥事生啥非了?”楚清开始采访。 “你……”刚才说话的妇人瘦长脸,模样还算周正,就是颧骨有些高有些外扩。见到楚清敏锐的一眼就在人群中盯住了她,就有点心虚。 “你刚来村里就管东管西的,没说错你啊。你不就是个做饭的嘛,还不让孩子领饭了。饿的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是吧!” “他们哪顿没领到饭?”楚清明知故问。 “他们、不是,我是说人家孩子都进了厨房了还让你赶出来,赶出来还让等着,咋地,不听你话还不给饭吃了?俺们可都是交了钱粮的!” 这话引起了好几个围观群众的应和声。 人们都觉得孩子们长身体的时候,扛不住饿的,不该给孩子赶出去。既然孩子都来了,就该马上让孩子吃上饭。 楚清回想了下那天的情况。那天直接被赶的是个八九岁的小胖子,张村长家的娃。 “你是张村长家娃的……?”楚清问。 “我是他姑,他是我侄儿,咋地?”提到张村的村长,这长脸高颧骨就觉得理直气壮了。 张村长是那三胖家的亲哥,这高颧骨不过是张村长的表妹。但是表姑也是姑,她这是向着三胖家的说话呢。 “不咋地。那天的事情三个村的村长全都没意见,你有意见?”哼哼,楚清又开始嫌麻烦了。 “我、我们家娃吃你家米了?你多管闲事的!弄得俺娃都没吃饱。”高颧骨说。 “就是就是!”胖妇人来精神了,“平时俺们娃都能吃饱的,你来了就吃不饱了,你说,你是不是把钱粮都昧到自己口袋里去了?” 这是拿不是当理说呀。楚清有些烦躁,她不善于吵架,尤其跟这种拿吵架当生活的人。 “每人每月6斤米,平均每顿三两半的米,三两半煮成饭是多大一碗?你们家里全家人一顿吃多少米?平时你孩子能吃饱,我来以后他们就吃不饱,那平时他们吃了多少?超出3两半的米是占了谁家孩子的便宜?占了多久了?还有菜呢,多占了多少?”楚清连珠炮的发问,不容打断。 “我不公开给你们算账是为了村里人相互间不产生怨怼,但若以这事情往我身上泼脏水,那你要把账给我算明白。说说吧,你们家娃平时都吃多少?三个村长和谢先生一致定下的规则,你们如有意见,为何不与村长讲?” 人群无声了,很快又有人小声交谈:“俺家娃平时都只能领到小半碗饭,能有2片菜叶就不错了。”“俺家也是,经常是拿菜汤子泡点锅巴吃呢。”“俺家也是……” 楚清撇撇嘴,真心不会处理这种事情啊! “都闲得慌吗?地里活都干完了是吧?”村长这时候吆喝道。人群一哄而散,胖女人和高颧骨愤愤离去,临走还威胁句:“你给我等着!” “大点声,你说什么?”楚清提高音量。 两个女人快步走了。 第十二章 了解 没想到第一次在村里公开露面是这样的场面。有这许多功夫都到李村买上东西了。 出村的时候楚清这样在心里发牢骚。在陌生的世界,除了教小宝说话,楚清在人前基本上是少说话少出错的原则。 刚才的事情让楚清心里有些不痛快。谁一大清早被人指着鼻子骂都痛快不了。 楚清愤愤,所以脚步很快,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人一路小跑地跟着。都进了李村了,那女人还跟着。小宝拍拍楚清的肩膀,又往后指了指。楚清才看到那个已经小跑得踉踉跄跄的妇人。 楚清停下来等她到了身边,问:“你是找我吗?” “呼~,是呢。”那妇人长喘着,应道。 “你缓缓气再说。”楚清好心道。 “嘻嘻,没啥事儿。我、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认识认识你。”那妇人笑着说。 她看着有些单薄,却有一张圆圆的小脸,因为刚才小跑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似的,“我男人是吴百强,你叫我百强家的就成。” “那你叫什么名字?”楚清看她合眼缘,就问。 “我娘家姓张,叫二妮。”可怜见儿的,又是个不配有名字的。 “我去杂货铺买点东西,一起吗?”楚清邀请。 “好啊好啊。”两人边聊天边往杂货铺走去。有张二妮带路,楚清省去了打听的麻烦。 “袁嫂子,不管别人咋说,我谢谢你,这两天我家秋生都吃饱了,昨天还给我带回来一碗,有饭有菜,比我家做的好吃。”张二妮语气很真诚。 “我家秋生14了,在经班算是年岁小的,他昨天回来跟我说,以前她抢不过其他同学,又不好意思抢蒙班的,总是吃不饱,现在能吃饱了,他要以后每天都吃一半,另一半拿回来给我吃呢。” 其实按照古代的称量计算,一斤是六百克,6斤米按照每月27顿饭来算,每顿就是133克米,煮成米饭就是333克多,大概有3个拳头那么大,古代的油水少,半大孩子吃掉3个拳头大的饭其实不算多,完全吃饱不一定,但是绝对饿不着。 张二妮的孩子说要省下一半拿给娘亲吃,足见孝心。 “那他还能吃饱吗?”楚清问。 “唉,当然吃不饱。所以我跟他说不用往家带,但是他不听,他说上学又不费体力,不用吃太多。”张二妮垂下头,“孩子是心疼我,怕我饿着。你也知道的,家家都是女人喝稀的,男人喝稠的,能去读书的孩子才有顿干饭吃。” 楚清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因为她看到这儿的人每天都是两顿饭,要是两顿都是稀的,这人要饿成什么样。“家家都这样吗?怎么会这么穷?我看这土地也不少,应该不至于呀。”楚清不由地问了出来。 “原也不至于的,前些年都还好,家家都能有余粮的,”张二妮道:“新皇继位时,趁着内乱东伦国和沃斯国合起伙来攻打咱们,东伦离咱们又近,朝廷年年征兵,缴税也年年加重,这不就穷了。” 唉,战争使得民不聊生啊。 “我看到好多女人都下田了?”楚清问。 “是呢。我们家是秋生他爹去当的兵。那我家的地就得我和大点的孩子下田了。”张二妮回道。 “那你下田,不也是当劳力使的?还不让喝点稠的?”虽然喝稠的也是照样吃不饱饭,总比稀的强些吧。楚清有些不解。 “我们这样的人家,供一个孩子读书需要举全家之力,所以秋生爹为了不让哥兄弟几个有怨言,每次徭役都是他去,征兵也是。”张二妮声音苦涩: “征兵银子给2两,要是能活着回来,家里还可以免除一些徭役和赋税,要是回不来,还给5两抚恤银子。” 张二妮看楚清在她说话的时候很认真的看着她,感觉受到了尊重,就说得更详细些:“可是他爹不在家,平日里他的活就落在我身上,我也干不完那么多活,其他几房也要帮着分担些。他爹临走前嘱咐过我,尽量多干,别让那几房说闲话,挺到秋生出息了就好了。” 楚清听得难过,为这古代的女人们。张二妮看楚清神情低落的样子,有些不安:“你看我,说这些干啥,碎碎叨叨的让你心烦了。” 说话的功夫也到了杂货铺。 其实就是个农家院里的仓房,把窗户卸了,能看到里面摆放的瓶瓶罐罐、针头线脑的。 摆放的不太讲究,看起来有些凌乱。也没个招牌,反正村里知道有这么个铺子就行了。 有人过来跟张二妮打招呼,听说楚清就是学堂的厨娘时,围上来好几个妇女,与五棵树村不一样,李村的这些人倒是热情得很,因为他们的孩子在学堂都吃饱了。 李村的几个孩子都在蒙班。年龄小,饭量也不大,孩子们也懂事,这两天也都是放学就把省下得饭菜给家里人吃。 楚清的平均分配原则让李村的孩子最为受惠,所以大家都纷纷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连杂货铺的老板娘——李村长的老妻,都抓了楚清的手夹在腋下,让楚清随她回家坐坐。 这些人还争相夸赞了小宝,这个摸摸小宝的脑袋,那个捏捏小宝的脸。 小宝的小脸很快就被捏得发红。楚清感觉小宝头旋处的那撮呆毛好像立得更高了。 婉拒了大伙的好意,楚清背着小宝往回走。 小宝坐在筐里不声不响的整理刚才买的东西。都快把他盖住了。脖子上还套着一挂赠送的棉线。 张二妮一直跟着,两个人边走边聊天,楚清对这几个村子了解的更多了一些。 三个村子离得近,相互嫁娶,张二妮就是张村的。 三个村中李村最穷,张村是最富的。 张村富是因为他们村长的弟弟有门路去东伦走商,也会随着东伦的商人跟沃斯的商人做点小买卖。 张村长的弟弟每次在村里集资去购买些调料、炊具什么的贩到东伦,赚了钱再按照各家出资的比例分给各家。 基本上做的是无本的买卖。自己赚了大头,各家也能赚点小钱,所以张村是三个村里最富的。 张二妮家没有参与这种买卖,原因是她的弟弟不让。 “我弟说,咱们家不能掺和这事儿。两国正在交战呢,朝廷都禁止与东伦和沃斯通商了,他们还把炊具这些铁制品贩卖过去,听说还有些农具,这都是可以熔掉了打造兵器的呢。这不是等于是给敌人输送武器嘛,被抓到了是要杀头的。” “我弟还说,让我老老实实在家务农,别惦记娘家,他会想办法养活家的。”张二妮又解释了下: “我家就我和我弟还有我小妹3个孩子,我爹娘身体都不好,我娘生小妹事身子亏得厉害了,现在都快下不了地了。我曾经有个姐姐的,但是8岁上得病没了。我弟也是自小体弱,大了才好些。” “我小妹又太小,跟我家秋生差不多大,还不顶事儿呢,可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我弟自己都26了,还没成家。我就想贴补下娘家,可也拿不出银钱,就想着多给娘家干些活分担分担。” “可我弟脑子灵,会算账,他在城里给几个店铺打短工,专门给人核账,就是每隔几日帮人家核对一次账目,也能赚些银子。” 噢,原来是个兼职出纳,这活不错,不用坐班,时间相对自由,比当长工的工钱还多些。 “这样也不错。”楚清赞同道。 “是呀,不然就他的小身子板,干地里的活比我也强不到哪儿去。还好我家地少。男丁就我爹和他了,征兵也不会征他。”张二妮也笑了。 “对了,我弟明天开始给你厨房送菜呢。”张二妮突然想起来。 “嗯?”楚清不解。 “就是我弟接了送菜的活计,也不要工钱,就是帮忙的。不然每天这个给你送菜,那个找你送油,走马灯似的打扰学堂不像个样子,所以村长们就专门派我弟,从各家收齐了东西,由他挑去送你那儿,而且他还能算明白账,也会写收条。”张二妮有些自豪,弟弟能干嘛。 “嗯,这样好。”楚清点头。这一早上不同的人送菜也确实麻烦。 两人回村去了。 第十三章 这算考核吗? 第二天。 楚清到厨房刚烧上水,送菜的就来了。来人是个瘦削的小伙子,二十五六的样子,看着挺精神,个子中等,就是瘦。但是从挽起袖筒露出的半截小臂能看出来,全是结实的肌肉,就像是铁打的一样。 瘦是瘦,可并不弱呢。 “袁嫂子,这把芹菜是我娘的心意,不算菜钱的。”张二妮的弟弟递过一把芹菜,还抖了抖。楚清看到芹菜里似乎夹了个白色的什么东西。 “好呀,替我谢谢婶子。”楚清接过芹菜,放进门口的筐里,又不经意似的把围裙扔在上面盖着。 “月底结账你知道的吧?”楚清一边点数今天的菜一边问。 “知道的。袁嫂子,要不要每次单独给你带些菜?你和孩子的伙食是单算的吧?”张铭宇问道。 “是啊,要是能帮我单带些菜就更好了,多谢你了,我的那份菜钱单独结账,按次结算,你看成吗?”楚清这是又省了买菜的时间了。 “没问题!袁嫂子,你也可以把需要买的东西告诉我,我下一次送菜的时候给你一并送来。”张明宇说,还看了眼门口的筐。 这是在提醒些什么吗? 等张明宇走后,楚清拎着筐回到储物房,查看那把芹菜。果然里面夹了个纸包。 纸包里面是张地图。楚清关上门,查看那地图,是张村李村和五棵树村的地图。楚清发现古代人画地图挺有意思,连村里的井都是画出来的,连辘轳都有。地图的背面有一行字:请把地图缩小到两个巴掌大,明早还给我。 这是什么任务?考验吗?测试我的能力?楚清有些纳闷儿。不过既然拿了银子,就得完成任务。楚清收起地图,先把早上先生的茶壶灌上再说。 等忙乎完,楚清回到储物房,关好门,就会开始绘制这份地图。 同时也通过地图熟悉了这三个村的大概地形。楚清通过地图原稿大略估算出比例,然后按照现代地图的形式重新画了一张。 所有需要标记的地方都用简单的符号代替。而符号做了图例。因为要缩小,所以在新地图的左下角标明了比例和图例。 楚清用的是蘸水笔,笔尖削的最细的那一枝。整张图比原先清晰多了,线条也清晰明了。叠好装进2吋大的小纸袋随身揣好。 楚清烧了两大锅水。准备用昨天买来的大木盆给小宝洗澡。 好几天了,简单的擦澡实在是不爽,今天正正经经让小宝洗个痛快。 果然,小孩子还是喜欢玩水的。昨天在杂货铺还要来两个巴掌的葫芦,楚清给剖开一个,变成了两个小瓢。小宝坐在木盆里轮流用两只小瓢舀水玩,还把小瓢当小船,用嘴吹着前进。 楚清看着看着眼睛就发热:儿子孟懂从小也是这么玩的,到现在也是呢。也不知道孟懂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他爸爸,知不知道我出事了呢? 小宝好像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就突然回头看她。楚清装作没事儿的样子,把昨天吴村长妻子送给小宝的衣裳一件件摊开,放在床上,昨天就洗好晒干了。 这是他们家孙子穿小了的衣裳,专门挑了看着还干净没有补丁的给了小宝。 “小宝,这衣服你先对付穿,等学堂休沐的时候我们去城里,给你买新的,这几天中午都要做饭,来不及去城里。唉,我就没给儿子穿过别人的旧衣裳,委屈你了。”楚清说。 楚清闲着的时候常和小宝聊天,没有回应也聊。万一哪天小宝就能开口了呢? 跟他说自己以前也有个儿子的,讲讲自己儿子的趣事,也告诉小宝,自己儿子说话也晚,让小宝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 每次提起孟懂,小宝就听得特别仔细,表情上也好像有些松动,很轻微,不易察觉。 小宝看看这些衣服,点了下头,就继续玩水了,楚清就坐在简陋的床边整理棉线。 昨天买到了蓝靛色的线,打算把这线编成粗一些的绳子当头绳,给小宝扎头发用。 有时候楚清觉得自己挺能对付的,谁能想到居然在物资匮乏的地方,自己也能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应对生活所需呢?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类似diy的东西,试问哪个陪孩子上过幼儿园的妈妈没有点亮这技能点? 楚清编绳编的得心应手的。 外面传来孩子们下课的嬉闹声。小宝自己玩自己的,一点不为所动。 按说小孩子都喜欢和小孩子玩儿,尤其喜欢追随大一点的孩子,可小宝反应咋这么无动于衷呢。 楚清认为应该是这帮孩子那天骂小宝是哑巴孩儿触怒他的缘故。 一整天楚清除了做饭,就全都跟小宝窝在杂物间房。 晚饭后,楚清领着小宝在空无一人的学堂里遛弯几圈消了食后又窝回杂物房。 谢先生夫妻都去邻村做客了。 楚清跟小宝把银锭找出来,加上白桦给的5两,就有10两整的了。 在床底下挖开地砖藏好,再把剩下的碎银子给小宝的衣角里缝几粒。剩下的才揣在身上。 就在楚清絮叨着什么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什么学堂仅靠大山不是好事儿,起个山火或者发个泥石流要么老虎下山了就完蛋了的时候,突然杂物房的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在门上。 楚清吓了一跳,跟小宝面面相觑。小宝指了指门,示意楚清去看看。 楚清壮着胆儿去推门,发现推不开,使劲推,感觉是什么东西堵住了门。 费力推开半尺多宽,侧身挤出去一看:是个人。 天没黑透,能看清楚脸,是白桦。只是鼻子以下半张脸都是血污。好像是鼻血蹭了一脸。人是昏迷的。 这是拍电影吗?吓唬谁呢! 楚清揪着白桦的衣领子往屋里拖,拖进来就把门插上了。 把烛台上的三根蜡烛都奢侈的点上,端着照亮白桦的全貌。 一身半旧的褐色衣服,看不出有血没血,但脸上没什么血色。 因为躺地上的姿势比较别扭,看不出来四肢有什么不对的。 但人是昏着的,楚清也不敢乱动。就伸手拍白桦的脸:“喂!喂!” 没反应。掐人中!这下动弹了。 白桦睁开眼就伸手要掐楚清的脖子。 楚清“啪!”地一下就拍开,谁让咱反应也不慢呢! “看清楚!”楚清翻着白眼喝令他。 白桦被拍开时神志开始清醒,反应过来对面的是楚清,便没有再次发出袭击。 “伤哪儿了?” “脑后。” 楚清把烛台放在地上,小心摘下白桦的包头巾:天! 包头巾与头发被血污凝结在一起后脑勺上一个拳头大的包,头皮破裂,血把头发黏在伤口上。 楚清只是查看,就把白桦痛得一阵哆嗦,不过愣是咬牙没吭声。 白桦哆嗦着开始呕吐,呕两下又觉得晕眩,然后就又昏过去了。 这是脑震荡了?楚清觉得触目惊心,但也不太害怕。毕竟心态上还没有融进这个世界,所以视角客观的很。遇见事情也不走心。但是眼前这还是个麻烦。 这是个外人,还在自己屋子里,人还是自己名誉上的雇主。 该怎么做?找大夫?不成。给自己添新的麻烦,这家伙的身份本身就麻烦,暴露了更麻烦,关键还是在自己屋子里。 楚清一把掐住白桦的人中,在白桦又把眼睛睁开之际,快速问道:“找张铭宇还是吴大郎?” 白桦反应了下:“张铭宇。” 看来,张铭宇才是他的同事,吴大郎应该跟自己差不多,是个编外人员。 楚清抱起小宝转身就走,临走留下句话:“自己小心。” 爱咋地咋地吧,可以帮你忙,但是要我做得更多,不能。 关好门,楚清抱着小宝就去找张二妮。跟张二妮说想找她弟弟明早多给自己送些肉和油,银子单付,还有些要采买的东西想一并说一说。 张二妮不作它想,只当是楚清一个带孩子的妇人没人可以托付才找她们帮忙的。 找到张村的张铭宇家,正赶上张铭宇的母亲要下地去茅房,他们家最小的女儿正搀着娘亲下地,小姑娘才十三四的样子,自己扶着有些吃不住劲。 张二妮顾不上其他,快步冲上去帮着搀扶。楚清趁机把白天的那个缩小版地图塞给张铭宇,说:“交作业。” 又往屋里瞟了一眼,发现暂时还出不来,快速地说:“白桦受伤,人在我住处。你去接他。” 没等张铭宇反应就扬声到:“我家小宝做梦魇着了,有些发热,麻烦你弄点退热和安神的药来。” 边说边用手抚过小宝的脑门,并把手捂在小宝的后脑勺上:“要是没有安神的,退热的一定要弄到啊。拜托了,人生地不熟的,只认识了你姐姐和你,只好拜托你们。” 然后再冲走到门口的张二妮几个人福了福身,抱歉的说:“婶子好,给婶子家添麻烦了。” 张二妮的母亲是个和蔼的妇人,只是病容憔悴,温声回道:“拖您的福,让我家秋生吃得饱,婶子谢你。有什么事只管跟我家二妮和铭宇讲,不要见外。” 寒暄两句,楚清赶紧告辞。 张铭宇也马上行动起来,“娘,姐,我去趟秦大夫那,顺便把娘的药也抓些回来。” 然后风风火火地走了。 第十四章 不关我事 楚清抱着小宝回到学堂,没有回杂物房,而是到厨房烧水,又把两块没用过的新的蒸布翻出来,然后跟小宝坐在厨房等水开。不管怎样,白桦的伤口总是要清理的,那就需要热水。 张铭宇到得很快,几乎楚清刚坐下他就到了,自己到的,并没有大夫跟着来。楚清直接把他带去杂物房。白桦还在地上躺着,看身边的秽物,这是又吐过一次。不过听到声音倒是睁开眼睛了。 张铭宇快步上前,查看过伤势后,从怀里掏出把匕首,准备清创。 “等等!”楚清叫道。那匕首干不干净呀就直接要刮人家头皮。“等我先把热水端来。” 返身回到厨房先从锅里舀了些开水到盆里,把两块新的蒸布扔进去端进杂物房,又去拎了一壶开水和一个小盆回去。把张铭宇的匕首扔进小盆里,拎起开水壶浇了一遍。没别的消毒办法。 张铭宇看楚清的眼神就变了变:“你懂医?” “不懂。生活常识。”你家吃饭不洗干净筷子的?非要懂医? 张明宇没说什么。捞起蒸布抖凉些开始擦拭白桦的头发,试图融化开那些黏糊的血。 楚清在边上打下手。等头发和伤口分离开,楚清也看清楚了,应该是钝器击中后脑,头皮裂开了。 外伤并不严重,严重的应该是颅内的闭合性损伤,也就是脑震荡。严重程度可大可小,没有ct,不能判断。 楚清把匕首捞出来甩干,递给张铭宇:“刮吧。”张铭宇也不说话,快速的刮光伤口周围的头发,再清理下伤口附近,就开始往伤口上撒金疮药。 楚清出去倒掉血水。顺便检查了杂物房门口,还好没有粘上血迹。 等楚清再进来的时候,张铭宇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卷白布条给白桦捆脑袋了。 白桦也被张铭宇弄得脑袋一晃一晃的,又要吐。 楚清就有点想笑。 这个密侦司的试百户大人,怕不是来逗乐子的吧!上次来牛哄哄的跟个天皇老子似的,这次来就吐得跟个傻子似的。 “趁着他醒着,有话赶紧说,万一他脑袋伤的严重,没准就啥也记不住了。”楚清说得很现实,然后准备出去避着。 “你留下,”白桦赶紧开口,“你们一起听我说。” “不听,不关我事。”楚清回绝。 “你的情况我已经呈报给百户。你,还收了银子。”白桦说。 楚清有点想骂人。不是只有雇佣关系么?怎么现在看着变成线人了?只好留下。抱着小宝坐在床沿上,不说话。小宝盯着白桦看。 “镇守吉州边区的总兵洪亮洪大人被副总兵曹旺软禁。”白桦因晕眩讲话有些含糊不清,更像醉汉了。 “密侦司刚刚查到曹旺与东伦有所勾结,我正欲通知洪大人,没想到看到洪大人阖府被软禁。而我的行踪被发现,被追杀时受伤,侥幸没有被擒,身份算是没有暴露,也可无法通知到洪大人了。”白桦又干呕了两下,估计是肚子空了没啥能吐出来的。 “与洪大人的接触暂由张小旗接管,”白桦看向张铭宇。张小旗?官阶么?应该是个低级官阶。 “你需要同时盯着张村长家的动向以及配合洪大人,明白?” “属下遵命”。张铭宇抱拳躬身,完全不是平时的样子。你这个样子,张二妮知道吗? “袁氏,你负责将张小旗带出的消息传递回密侦司。还有,今天的事情你要马上传信给密侦司。写好密信让吴大郎送出去就行。”这是吩咐楚清的。 “……”楚清非常的无语,心思也凌乱的无法言喻。 且不说这任务,单说你们密侦司是真敢乱用人啊! 战争哎,这是两国交战的时期,你们密侦司抓着一个人就敢用,还是个妇人,在你们古代,妇人除了做家务生孩子有别的用法吗? 不说性别,就问你们是怎么放心对一个陌生人委以重任的? 自己一个初到此地的妇人懂什么呀? “你们密侦司没人了?”楚清忍不住撇嘴。 “袁氏,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白桦正色道。 “我是匹妇。”楚清郑重告知。 “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了解。我初来乍到只为暂时落脚,还没有寻到夫君的下落,还要养活孩子和自己。不想牵扯进你们的事情。”这是楚清的心里话。 对这世界两眼一抹黑,可不想卷进什么掉脑袋的事情里,还想找到回去的方法呢。 “袁氏,虽然对你的任用有些草率,但本试百户有感觉你是有责任心的人。关键是,”白桦看了看小宝,有些羞愧和为难:“密侦司在这边的人损失惨重,真的人手不足。而对你,我有可以交付任务的信任感。” 这是直觉吗?还是说我怀里的小宝是让你认为可以拿捏我的地方? 如果是前者,你们密侦司不是情报机构吗,不是该怀疑一切的吗,能靠直觉行事的? 如果是后者,好吧,你拿捏住我了。小宝既然跟着我,我还真不能对他不负责。 “张小旗,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她明白她要做的事情,让她配合好你。在上面派人来之前,你们要维持住情报的畅通。我会抓紧恢复。” “属下遵命。”张铭宇又一行礼。 小宝在楚清怀里动了动。估计是坐久了待不住了。楚清就说:“你不是要在我这里恢复吧?” “我有地方,张小旗,你送我去。” 张铭宇扛起白桦,让楚清帮忙探路,防止有人看见。 还好是晚上,学堂又离村民的院落有一定的距离,他们一路出村没有遇到人。而楚清也跟着到了山脚下的一个窝棚处,那看上去是猎户留下的用来存放捕兽夹和干粮的仓库。 楚清无奈的很。她不想知道的太多。电视剧里干掉一个人之前,总会对被杀之人讲一句:“你知道的太多了!” 但是如今的她如同一片秋叶,风要卷带秋叶到哪儿,秋叶无法选择。 楚清抱着小宝回到杂物房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村子里的声音逐渐平息下来,偶尔有犬吠,也是吠叫一声就停了。 刚才楚清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把蜡烛熄了,怕有人看到。现在只好摸黑进屋。 脚跟踩到了什么,险些站不稳,吓得楚清慌忙腾出一手撑住旁边的柜子,这才没有摔倒小宝。 点亮蜡烛返身查看,是白桦的腰牌遗落在地上。 楚清拿起腰牌就着烛光看着,小宝突然伸手点着腰牌的侧边。楚清一看,原来这腰牌侧边有块可以抽出的木块。抽出后腰牌背面的花纹就有所变化了。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防伪标识? 楚清把那腰牌装进自己腰带里,不打算立马还给人家。 卷进这种烂摊子事情里,能接触上的危险只有密侦司的人,万一腰牌能派上证明自己身份的用场呢?总比被密侦司的人当成细作给灭口好吧。 楚清等下写密信。因为小油纸封只有2吋大小,所以肯定是不能篇幅过大,只写重要的几句就行了:1.总兵被副总兵软禁;2.白桦受伤但未暴露;3.尽快派人手来。 在楚清看来,第三条才是最重要的,她真不想趟这浑水啊! 这一天的事情太过杂乱,也太过无厘头。楚清叹了口气,带着小宝收拾收拾睡了。 第十五章 集体劳动 猎户窝棚。 窝棚虽小,但是该有的东西基本也有。床板上铺着几层草甸子,睡上去不硬。张铭宇帮助白桦靠躺上去。 就着烛光打开2吋小油纸封,展开了半尺见方的地图,神色有些古怪。 “那是什么?”白桦看着张铭宇的脸色问? “袁氏管这个叫……作业?”张铭宇把地图递给白桦,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我只是想试试她,毕竟那是个妇人,我不太放心。没想到她居然……居然……能画出地图,还这么简洁明了!这种描绘地图的方式真是让人想不到。”张铭宇边说边有些激动: “你看这里,这口井和学堂的距离,比我绘制的要更准确,这说明……”张铭宇看向白桦:“大人,她可靠吗?会不会是东伦的细作?” “我派人查了她,查出她是为逃避被卖在苦水镇上一个饭馆当了两年厨娘,被主家冤枉赶出来的,那孩子也不是她的。其他的暂且还没查到。人手不太够,唉。从她对那孩子的态度上看,暂时可信。”白桦把查到的事情简单告知了张铭宇。 “让她做些周边的事情,应该问题不大。”白桦总结到,“主要是我们缺人手,附近的村民都不可用,这个地方正是东伦布置的粮道所在。” 对此白桦也很无奈。边民与东伦的联系千丝万缕,即使两国交战停止了一切商贸活动,但是两国老百姓为了生计还是会私下里进行些交易。 因为此地多山,又不太险峻,都是低矮的山势,所以控制起来比较麻烦。大宣的百姓会用一些布匹和粮食与东伦百姓交易些羊肉和玛瑙。 “你找机会给她大致讲讲眼前的情势,挑能说的说。” “是。” 楚清绘制地图的本事让两个人都有些意外,白桦不禁有些想法,但心里不太确定,所以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 清晨的时候,吴大郎扛着扁担挑柴过来了,跟他来的还有吴村长。 吴村长是来找谢先生谈事情的。今年进入四月以后雨水不多,虽不至于旱,但是汲水浇田还是很耗费人力的。征兵使得田里劳力锐减,很多家庭老人女人孩子齐上阵,可进度还是不够。所以想跟谢先生商量能不能提前放田假。 田假就相当于现在的暑假了,有一个月的时间。因为每年的五月份都是农民最忙的时节,学生们可以回家帮忙务农。 古代的人民其实比现代人更为务实,他们从小就知道生存的不易。 现代的孩子们还为没有去成游乐场而跟家长撒娇耍泼的时候,古代农家的孩子已经为田里的作物浇水除虫了。 “忙时务农,闲时读书”,这才是他们生活的安排。 吴大郎帮忙码放柴火时楚清把小油纸封塞给了他。 因为不清楚吴大郎是密侦司的人还是跟自己一样是个“编外”,所以楚清并没有跟吴大郎说什么。反正这就算完成任务了。 不过心里猜想吴大郎应该不是密侦司的。如果他是,那还真没有必要发展自己这个外来的“寡妇”了。 谢先生送吴村长走到大门口时正好说道:“放假的事,回头我跟李村长和张村长都说说,毕竟3个村的孩子,大家都同意才好。” 吴村长点头应是。 年初时谢先生建议过今年多种些大豆、玉米等作物,不然缴粮后农民们剩不下什么粮食可吃。如今浇水成了问题。 楚清听到了,觉得学堂一共就48个孩子,各回各家还真就起不了多大作用,放假反而耽误学习。 在现代,学生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像现在这种几个村子合资办的学堂,属于民办学校,师资力量上本就是短板,若是杂事太多,还真耽误学生们的学习进度和质量。 脑子一热,就插话了:“谢先生,我能提个建议吗?” 谢先生回过头,有些意外也有些好奇:“袁娘子,请说。” 因为《千字文》这个事情,谢先生还就真不小看楚清。 “谢先生,吴村长,学堂的孩子一共才48个,就是让他们回家帮忙,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是以集体劳动的形式,估计反而能形成不可小觑的力量,达到些好的效果呢?”楚清想起了儿子学校冬季扫雪的情景。 学校的操场被划分成几块,除了低年级的孩子不参与,中高年级的孩子都要集体清理操场。中年级的孩子只要清理自己班级所在的“分担区”就可以,而高年级的孩子还要多负责出教师停车场以及学校大门口的地方。 但是几乎一节课的时间,就能基本完成任务。孩子们集体扫雪,相互配合,相互帮助,分工明确,别看人小,干得可利落。 “你仔细说说。”谢先生来了兴趣。 “48个孩子,如果按年龄,每个大孩子带几个小孩子,然后分成若干组,再把需要浇水的田地划分成几块大小相近的区域,别管田地是谁家的。三个村子的田地是相连的,只管分区分片就行。然后让每组孩子负责一块区域的浇水任务。”楚清想了想说道。 因为只是临时起意,所以语言也没太组织好。意思能说清楚就行。 “你是说让学堂的学生们统一去浇田?”谢先生觉得这个办法有意思。 “是的。谢先生,能来学堂读书的孩子都是每个家庭寄托了梦想的,孩子们就算放了假,他们的家人也不见得就舍得用他们干些什么。对田里的劳作没什么促进。大孩子还好,能干些农活,小的可能也就是回家玩乐了。”楚清说道。 这是楚清的猜想,以己度人嘛,儿子小的时候,自己是舍不得让儿子干活的。大些后除了让他自己收拾书包,也没让他做过什么。 “但是我认为,教育教育,除了教,还有育。教的是学问,育的是品德。都是农家的孩子,连点农事都不懂,那也就是读了个死书,学问与生活对应不上。” “孩子们要有学习的自觉,更要有为家庭分担的自觉。每个孩子都是他们家庭的未来,家务劳动是他们应尽的义务。” “孩子们也需要劳动锻炼,健康的身体才能应付学业的重担,所以让孩子们干点活挺必要的。” “把孩子们混编。孩子们可以自动分组,分组后自己讨论好各自的任务,然后相互配合,找到合作的最好方式。这会让孩子们更为团结,也能让三个村的村民更团结。” 楚清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好像多管闲事了。 另一边的吴村长好像有点听傻了。而谢先生不住地点头。 学堂里的孩子因为是家里选出来供着读书的,因此很少参与劳动,在自己的家中也是最受优待的,反而在家庭里面形成了“特殊阶层”,家庭成员间多少都会有些想法。 如果能按照这个厨娘的说法,定期组织集体劳动,说不定真的能起到好效果。不管是一家,还是一国,团结总是最有力量的。 “你讲得很好,”谢先生赞许道,又转向吴村长:“你看呢?” 吴村长终于回过神来,他惊讶于这妇人的大胆,敢插先生的话,也惊讶于这妇人的想法之奇特,但是好像也觉得这事有些可行,就说:“我觉得可以试试看,我去找张村长和李村长说说。” 午休的时候,谢先生找过来了,说三个村长觉得集体劳动这个办法可行,但是不知道效果如何,有些商量不定。 楚清这时候已经后悔了,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也就只好进行下去吧。 楚清说道:“早上我听你们的意思,主要是豆地那边缺水。我觉得应该把需要浇水的区域按照轻重缓急区分开。玉米喜旱,可以先不考虑浇水;麦田和豆地是需浇水的,但是麦田需水量远不如豆地的多。” 楚清边想边说:“至于稻田,那是需水量最大的地方,不能指望挑着水去浇。咱们村有三口井,而且这三口井基本在一条直线上,说明这条线上有地下河。如果在靠近稻田的地方打井,稻田的浇灌不难解决。” 这附近有条小河的,只是水量不大,引河水入田勉强可以维持,就怕旱灾。 “这样算来,孩子们只需负责豆地的浇灌。”楚清总结道。 “48个孩子能负责三个村的豆地?”谢先生怀疑到。 楚清心算了下:“48个孩子浇2亩地,大概半个时辰够了。每天放学后孩子们都用一个时辰去浇水。轮换着,按照每块地六七天浇水一次的规律算,怎么也该轮换得过来。再说,还有田假呢,也不能指望孩子们把活全干了。” “你们都听到了?”谢先生突然转向门外说道。 原来三个村长都杂物房外候着呢。 “听到了,听到了。” “这办法可行。” 门外几个村长回应道。 吴村长说:“稻田的水本也没有指望孩子们,那是大人们的事情。不过袁娘子说的再起几口井倒是可行的,谁也不知道啥时候会大旱。有备无患是好的。” 下午临放学的时候,谢先生把三个班的学生都集中到学堂的院子里,讲了这件事情。 学生们都觉得很新鲜,纷纷讨论起来。 毕竟是三个村的孩子,而且就算同村也会有亲疏远近,所以谢先生亲自给孩子们分了组,让大孩子带着小孩子,每个组三个村的孩子都有。只让他们讨论小组成员的各自职责。 “先生,我们如果做得好,可有奖励?”有冬班的孩子举手问道。 “是呀是呀,有奖励没有?” 一人提问,全体沸腾。 干的都是自家的活儿,有啥心思要奖励的!不过,孩子嘛,是应该多鼓励。 谢先生没防备,一时被问住了。正好楚清经过,就把眼光看向楚清。 孩子们不明所以,也一起把目光投来。楚清就有点懵:这是又被点名的意思? 回看一眼谢先生,还是接了话:“干得最好、最团结、村民最赞誉的小组,每人十个纯肉饺子!十天评比一次,买肉银子我出!” 楚清这也是想尽快融入环境,不被村民孤立带来麻烦。 “哇!!”孩子们欢呼一片,谢先生也捋着胡子笑。 第十六章 受教了 晚饭后,谢先生的老妻专门来请楚清过到后院做客。 这也算是很正式的邀请了。 谢先生就老夫妻两个住在学堂,只一个小书童跟在身边使唤,也就是传个话递个信的作用。 两个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并没有执着于考学,而是极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在老家务农,勤劳能干,一有余钱就买上几亩地,慢慢也就成了小地主,不求大富大贵,小康就很知足。 谢先生是个热爱教育事业的人,愿意与学堂与孩子们在一起,只要没到需要养老,就一直当个教书匠。 早几年在府学任教,不喜欢那里的风气,直接辞职。 因为与吴村长相熟,也就留在这里任教了。虽然束脩跟府学没法比,但是这里人比较淳朴,孩子们也都天真烂漫,没有那些歪门邪道的不良风气。 谢先生回家把今天楚清关于让学生们参与集体劳动的建议跟老妻说了,老妻很是感叹,说看这娘子整日里不言不语的,但凡说话,好像都是很有道理的样子,人也大大方方的,不像村子里那些妇人,一让说点正事就扭扭捏捏的。 谢先生很想挖掘挖掘楚清的思想,老妻就说那不如请到家里来做客。 就这样楚清上门来做客了。 这是楚清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串门,自己也觉得新鲜。 领着小宝进了门,给谢先生谢妇人行礼问好。小宝虽不言语,但也是该鞠躬鞠躬,很是礼貌。 落座的时候小宝没有让楚清抱着,而是自己爬上旁边的椅子上做好,没让楚清帮忙。 谢先生问起楚清是怎么想到集体劳动的,楚清也不能说实话呀,就说: “我看到家家户户都得种地,人口多的热火朝天,人口少的也都齐心协力。每一户人家都是一个小集体。咱们学堂的孩子,因为学堂的存在联系在一起,也是一个小集体。小集体一起劳动,不就是集体劳动了。” 谢先生连连点头,说:“今天你还提到教书育人,你觉得书本上育人的内容不够吗?” 这个问题可不能随便回答。书本那都是先贤们的智慧,谁敢说人家智慧不够。 要想好了才能说。 楚清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 “不是的,先生,我是这样想的。这几天我在抄写《千字文》,里面有育人的句子,比如‘外受傅训,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孔怀兄弟,同气连枝。交友投分,切磨箴规。’这几句,教了为人弟子、为人子女、兄弟之间、朋友之间的行为规范,这是育人。” 楚清挑些好说的部分,尽量去想该如何说明白。 “但是规范说了,该如何做到这样呢?孔怀兄弟,如何孔怀?人与人的交往是双向的,如果一方处事不当,另一方该当如何孔怀?孩子们还小,我觉得应该把这些学问具体化一些。”楚清不知道有没有说清楚。 “具体化?这是什么意思?”谢先生有些不解。 “就是单独举例子,圣人先贤们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为人处世的原则,但是到每一件事上该怎么想、怎么做,可以讲给孩子们听。” “打个比方说,如果小宝做了一件好事,我说小宝真棒,”楚清拿小宝举例子。 “小宝一次两次可能会高兴,时间长了就会不以为意。但是如果我明确地告诉小宝这件事做得哪里好,好到什么程度,让我有多自豪,那么久而久之小宝会以这件事为标准,慢慢的越做越好。遇事也会自己分析该如何才能做好。” “同样的,如果小宝做了一件错事,如果我说他不听话,这样就很笼统,因为他不会知道为什么要听话,不听话有什么结果。如果我能告诉他这件事你做错了是错在哪,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世人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那么久而久之小宝以后行事也会有个思虑,不会莽撞。” 打比方、举例子什么的最讨厌了,容易给人好为人师之嫌,可谢先生提问,楚清也得回答呀。“这只是小妇人狭隘的想法,不成体统。”楚清赶紧把话往回收。 谢夫人听得很仔细,很认真。这时候她望向小宝,问道:“小宝,你娘一直是这样教你的吗?” 楚清就有点紧张。给小宝当娘也没几天,再说人家小宝也没说认他这个娘啊。 小宝认真地点了点。谢夫人笑了:“嗯,看得出来,小宝一向乖巧有礼,是个有教养的好孩子。” 楚清偷偷松了口气。小宝,给你点100个赞,够意思! 谢先生此时也赞同道:“有道理。具体的事例具体来分析,学生们才能做到知其所以然。” “是啊,‘外受傅训,入奉母仪’,学堂和家庭教育是不可分割的,应该‘家校共育’才好。即便家庭教育有偏颇或不足,先生也能及时纠正和帮助弥补,这样才能更好的培养人才。” “家校共育,好,很好!”谢先生赞赏道:“袁娘子,你提出了很好的建议啊!” 先生啊,真不是我提的,现在小学里的家长会全是这些东西啊,有机会带你观摩观摩去。楚清心里暗想。 小宝眼睛亮亮的盯着楚清。 “先生谬赞。”赶紧谦虚下。 “袁娘子,你认为,除了集体劳动,学生们还应该在学堂里到些什么呢?嗯……说的具体化一些。”谢先生活学活用。 “先生抬举了,”楚清做出不安的样子,“我一介小妇人,哪里懂得这些事情?” “不必不安,”谢夫人伸手过来拍了拍楚清的手,和蔼的说: “你的想法很好,老头子也常跟我说,学生们的学问参差不齐,还不难教,难的是有些孩子的性子不好,眼界不够,再聪明也难以教出来。我们也经常讨论这些。” 老夫人这是让楚清放下戒备,敞开了聊。 楚清也不是做作的人,但是也不能不控制,刚才那“家校共育”就是说秃噜嘴了。 不能按照小学家长会那套来说了,会让人觉得“非我族类”的。危险啊! 那就说点眼巴前的吧。 “我觉得,现在连年打仗,可是科考却未停止过,这说明咱们皇帝陛下目光长远,认为培养人才不能耽误,咱们这几个村子也是好样儿的,再苦再难也要培养读书人,再穷不能穷教育嘛。” 艾玛,又要秃噜。 “我是说,学堂里孩子们也一定学到了忠君爱国的思想。那就可以具体化地教他们如何忠君爱国。大的做不了,小的总能做。比如留意有没有可疑的人进了村子,比如如何不让陌生人套了话去,比如什么样的事情不能做,比如遇到危险……”楚清举着例子。 “关于忠君爱国,你认为什么样的事情是学生们不能做的呢,他们还是孩子?”谢先生要求再具体些。 “嗯,咱们是边城,离东伦国很近,两国交战,就少不了各国的探子互相探查,”楚清这是想起了白桦这些人。 “那就有可能探查到孩子们身上。吃不吃得饱啊,你家几口人啊,你们村在哪儿啊,你认不认识谁谁谁啊,可以带我去什么什么地方嘛……等等,这不都是可以泄露消息的地方。”楚清又举例子。 “如果做不到与人周旋,那么不跟陌生人讲话总能做到吧。不乱跑远让家人担心总能做到吧。”楚清喘了口气。 想起孟懂来,挨了下戒尺就跑了,也不知道回没回家,半大不大的孩子,最是偏激、自以为是的时候。 可别遇到坏人哪!楚清走神了。 谢先生在沉思,考虑楚清刚才说的话。确实,住在边城,不定能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若是因为无知而累及家人、村人,真的是…… 谢夫人给楚清倒上茶水,倒水的声音让楚清回了神。连忙起身致谢。 谢夫人认真地说:“袁娘子啊,你刚才说的那些让我很是受教啊,培养子女,除了让他们吃饱穿暖,如何做人也是要一点一点教出来的。孩子小,不能为朝廷效什么力,但是管好自己不给朝廷造成什么麻烦,不给家庭带来灾祸,也是要好好教育的。” “是呀,大道理我也不懂,我就是从村里人说话想到的。你看有些妇人会扯着别人家孩子问,你吃饭了没?没吃来婶子家吃点儿。孩子若说吃过了,就又问,你家吃的啥?孩子要是答了,转头那妇人就能跟别人说,你瞧那谁谁谁家,吃饭都要吃什么什么的,多有钱哪!” 楚清这是完全在胡诌了,她根本没在村里瞎转悠听别人聊天过。 “这大人都能套小孩儿的话,坏人就不能套好人的话?细作就不能从老百姓嘴里套出点啥有用的信息来?这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可不就给家里招祸了嘛。”楚清瞎联系一通。 “学堂里可以给学生们讲一讲当前的时局,”这也是楚清想了解的,“告诉学生们我们在跟谁作战,我们的家园离战火有多近,我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学生们也可以把先生讲的内容传达给家人,让各村也都加强防范意识。”楚清又道。 谢先生这时抬起头来,郑重说道:“老夫受教了”。吓得楚清赶紧起身连道不敢不敢。 本也就是纯聊天,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搞得这么一本正经做啥? “老夫没想到袁小娘子如此深谋远虑,你今天的话老夫会认真思考,学问不能局限于书本上的字。知道如何看待问题、如何正确行为也都是学问。” 这谢先生真是个爱岗敬业的好老师! 与谢先生谢夫人告辞后,楚清和小宝回了自己的杂物房。 掰着手指头算算还有两天就是学堂的休沐日了,楚清打算那天带着小宝去城里置办些生活用品。现在是什么都缺,但是也不能购买太多东西,杂物房就这么点大,东西多了没地方放。 买些衣物多用的,经济又实惠。最好能买点书来看。 没有网络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看书吧。 第十七章 黑笔尖 学堂的“集体劳动”进行的如火如荼。 孩子们并没有耽误课,每天放学还去黄豆地里浇一个时辰的水。 孩子们分了了8组,每组6人,年龄大的孩子负责运水到地里,年龄小的孩子一人一垄地负责用葫芦瓢给秧苗浇水。 浇水不能一瓢直接往下泼,要缓缓浇下。小孩子们做的很认真,蹲在地上浇一颗挪一步,腿麻了也不抱怨。 合理的分组,良好的配合,效果是显著的,孩子们有条不紊,齐头并进。每天都能浇上4亩左右的地。 虽然每户都种了些黄豆,但是不过也就最多两三亩,毕竟粮税主要交的是稻米,麦次之。黄豆不计在内。 今天是第三天,虽然是休沐日,孩子们还是约好了放学的时间集体浇水。白日里各忙各的。只是会想念学堂的饭菜,那可是干饭呢。 有时候楚清也会换些面粉回来给孩子们蒸些馒头,那也是个大饱满热腾腾。 楚清还教小一些的孩子新吃法——把馒头分成三层,每层夹上一些菜,楚清把这个叫做“夹夹乐”,哄得小孩子们吃得香甜。 按照打算好的,楚清吃过早饭就又背起筐装进小宝,两人打算进城购物了。 经过村里的时候,有人会跟楚清打招呼:“袁娘子,出去啊?” 楚清就会礼貌的点点头,回以微笑说:“我进城,要给你带些什么吗?” 因为不熟,也不好意思请楚清帮忙捎东西。这是友好的。 多是装看不见的。这就是个常态了。 他们对你好奇,但是又不敢或者不好意思跟你打交道,就偷偷地观察你,再窃窃私语的讨论你。等你发现他们时,他们就低头的低头,看天的看天,装出没有看到你的样子。 也有不友好的。比如这位:“呦!”婉转高亢的一声,“这可真是闲的!别人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位倒好,扭搭扭搭地四处逛!”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楚清看都没看一眼就知道是三胖家的。 只管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楚清不理不睬直接往前走。但是走自己的路人家也不让啊,胖乎乎的一大坨就蹦跶到眼前了! “喂!说你哪!装什么高傲,装给谁看那哪!这一大早的,又去哪儿浪啊?” 唉,楚清真没碰到过这样儿的,穿越来后,这是碰到第二次了,还是同一个人。 “闪远!”楚清说,不理她,打算从她身边绕过去。 “咋地?你干了丧良心的事儿就想走啊!”三胖家的双臂平伸,就是不让楚清过去。 这话一出,就有人往这边围拢了,都好奇楚清对三胖家的做啥丧良心的事儿了。 “你想说什么?”楚清斜睨着她。 “说你丧良心!你个娘们家家的一天天不消停地待在家里,一会儿整这事儿一会儿整那事儿,尽出幺蛾子了!”三胖家的嚷道。 “说清楚!”楚清喝道。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你还有理了?”三胖家的真是腰粗气也足,声音高亢的炸耳朵,却嫌楚清声音大了。 “你说,你凭啥让孩子们下田浇水,不是你家孩子,你使唤着不心疼是吧?”三胖家的一边说,一边还指了指小宝。 小宝盯着她胖乎乎的手指头,嘴巴动了动,不过楚清看不见。 “我使唤的?”楚清好笑道。 “不是你还是谁!”三胖家的理直气壮:“你就见不得别人家孩子好,专门琢磨着使唤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使唤谁了?他们下田浇水是我吩咐的?给我家地浇水了?”楚清问道,这是又没事儿找事儿的。就纳了闷了,干嘛非跟自己找麻烦? “就是你使唤的,你就是缺德!你见不得别人家孩子闲着,你损人不利已!你让孩子吃不饱饭,还让他们干活!你真是丧了良心!”高亢的叫喊一声接一声。 楚清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吴村长的影子,这里与村长家还有点距离,估计他还没听见。 楚清不适合这种场面,还是吴村长适合。 奈何现在没人能帮她。村里人跟她不相熟,即便心里反感三胖家的,也不会为楚清而得罪自己村的人。更别提多数人只是看热闹而已。 “我不是先生,也不是孩子们的爹娘,我使唤不动他们。孩子没吃饱,你多交粮食。想吃别人的份,谁肯让给你就找谁去。下不下田浇不浇水不关我事,村里又没有我的田地。”楚清说道, “你不愿意就让你孩子别去呗,大不了你也别用他们浇你家的地。跟我嚷嚷什么?” “你要不撺掇能有这事儿?”三胖家的依然不休。 “这事谁下的决定?我撺掇了谁?你眼睛擤鼻涕使的,不会看吗?”楚清烦躁了。 “噗!”身后传来一声,然后楚清的脖子有点小湿润。 小宝在身后筐子里笑了一下,又憋回去了。 楚清惊奇了!小宝反应挺大啊! 周围的吃瓜群众们也哄笑起来。 三胖家的气急败坏,嘴里骂道:“小野种!你笑话老娘!”伸手就朝小宝抓去! 楚清一急,猛地抬腿用膝盖狠狠迎上这胖女人的肚子!三胖家的“嗷”的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弯了腰。 楚清有点遗憾,这女人营养太好了,肚子上软绵绵的肥油真厚实,楚清这么一膝盖顶上去,愣是被化解不少力道,她居然只弯了腰,都没坐倒在地上。 吃瓜群众们都呆住了,一是没想到三胖家的会对小宝这么小的孩子出手,二是没想到楚清反应如此激烈。 人家还没碰到你家孩子呢啊。 场面登时凝住,四周雅雀无声。 这时楚清看到张二妮正领着吴村长往这边匆匆而来,神色焦急。 看来张二妮这是看到三胖家的为难楚清,跑去找援兵了。 三胖家的真是战斗力十足,仅是弯腰喘了口气就缓过来了,恶狠狠扑向楚清,食指成爪,向着楚清的脸上抓来。 “三胖家的!” “呃!” 吴村长的厉喝和胖女人的短暂惊骇声同时响起。 胖女人的手指差一点就碰上楚清的脸了却没有抓下去,因为一支尖尖的竹管抵在她肥胖的脖子上。 一滴汗从胖女人的脸颊滴落。 “……那个,袁娘子你、你先把那啥放下”。 那啥其实就是一支笔,楚清的自制蘸水笔。笔尖还被墨汁染黑了呢。 楚清若无其事地收了笔。真是跌了份了!长这么大头一次跟人打架。 “怎么回事?三胖家的,你又吃饱撑的了?”吴村长朝三胖家的怒道。 “哇……”三胖家的终于回了神,刚才可吓死她了,楚清那是要弄死她啊!那个竹子尖都把她的肥肉扎疼了! “杀人、杀人啦!”三胖家的坐在地上开始嚎哭,还一边拍打着地面,搞得尘土飞扬的。 “唉呀妈呀,大家给评评理呀!这个娘们儿要杀人哪!这是什么人哪咱们村就敢收留啊!”三胖家的嚎的是抑扬顿挫,楚清被她那大嗓门吵的是忍无可忍:“闭嘴!” “嗝!”三胖家的被吓到了,顿时消了音。 有村民小声跟吴村长说了事情的经过,说到楚清时眼神都有些颤抖。没见过一言不合就下死手的呀。 “你个娘们儿就是闲的!这要是三胖子在家,不往死里削你!”吴村长指着三胖家的就骂道: “孩子们下田那是三个村一起决定的!孩子们都乐意的很呢!人家都分了组,还打比赛呢!人家袁娘子还要自掏腰包奖励赢家呢!你不愿意倒是把你家娃喊回来呀!昨天给你家浇地的时候你不是乐得跟个傻子似的吗?咋地,你家地浇完了你就找茬?下次你家的地免了,自己浇去!你家娃不用去了,取消他资格!” 三胖家的一听就急了,浇不浇地的不是最重要的,这要是取消资格,那感觉是被刷下来了,让人没脸哪! 再说了,那还不得自己去浇地去? “不是、村长,我……” “不是什么不是!滚一边去!我告诉你,这个集体劳动是我们这些人一致决定的!有啥不服气的先跟你哥豪横去!少他妈在村子里撒泼!” 三胖家的不敢吱声了。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即便他哥是村长,也不会管她。 她跟这儿护犊子,也就是因为那是他哥张村长的儿子,她这是借着袒护侄子讨好他娘家哥呢。 第十八章 红笔尖(一) 三胖家的嗫嚅着不敢回嘴,看热闹的村民也不敢吱声。村长跟上次一样,没点名的又一次维护了楚清。 吴大郎因为他岳家的缘故,弟弟、媳妇还有儿子全都被东伦国给扣下了,时间长了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他们家给东伦当走狗的,使得吴村长的威望有所下降,也使得吴大郎再也不愿意在人前说话。 他恨东伦国,恨他岳家,也恨村子里这些嚼舌头的人。 他觉得愧对弟弟,愧对儿子,也牵累了他爹。 但是吴村长是个刚强人,该怎么当村长还怎么当村长,身正不怕影子斜,倒也把谣言给压下去了。 村长毕竟是一个村的领头人,捕风捉影的事儿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说,所以村民们看到村长发火还是打怵的。 “都散了!地里没活了是不是?!”吴村长喝到。 人群开始散开。 “不好啦!流寇杀过来啦!”一个半大孩子慌不择路地跑进村里,同时传来的还有马蹄声和一片扬起的尘土。 这孩子正处于变声期,半粗不细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喊叫而变得嘶哑,还没等跑到人前,左脚绊了右脚,摔倒了,而他身后的马匹已经快追上他了。 吴村长眼疾手快冲过去,拽起这半大孩子就狠命向一边蹿去,虽然这一蹿两个人都摔倒了,但也躲过了马蹄的踩踏。 人群吓得都来不及发出声音,反应快的拼命往家跑,反应慢的站在原地不会动弹。 楚清来到这个世界心里就没踏实过,连睡觉都不敢睡实。此时更是提起万分小心,别的不管,先跑了再说。 先头进来的骑马的人得意地狂笑,嘲笑呼号四散的村民,等着身后的“大部队”。 楚清已经第一时间蹿到旁边在最近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都没反应到,正慌不迭地关门插闩。给门上好闩了哆嗦着想躲回屋里,刚走一步又返身哆嗦着趴门缝那往外看。 心真大哪!你以为插上大门就安全了吗?还跟那儿偷着看热闹呢? 楚清看着他都想开口骂人了。“回屋去!”楚清低喝。 她此时正躲在院里水缸和柴垛之间的夹缝里。小宝已经让她用柴垛掩住了。 那人愣怔下赶紧往屋里跑,跑进去就插上门。生怕楚清跟进去似的。 楚清四下看了看,看到院门另一侧的墙边是这户人家的茅厕,茅厕旁也垛着不少柴火,茅厕位置应该不会引人注意吧。 楚清抱着装着小宝的筐悄没声地挪过去,把小宝藏在茅厕和柴垛之间,嘱咐小宝:“别出声,我不喊你别出来。” 小宝两只小拳头紧张地攥着,缩在胸前,却一直盯着楚清。 “没事,别怕,一切有我。”楚清安慰了一声。心里却突突跳个不停,真的要吓死了啊。 用柴火遮掩住小宝,楚清又回到水缸边。那个位置能透过篱笆看到外面的情景。 那个带头的人骑马站在那儿没动,等待着其他人到来。很快,喧嚣声传了过来。 两匹马打头,其他人都是跑进来的。一共二十二个人,三匹马。除了骑马的,其他人都红头胀脸、呼哧带喘的,满脸尘土,与汗水搅合在一起,脸上一道一道的,再用袖子一蹭,五官都像变形了一样。 楚清屏息打量这伙人。 除了三个骑马的穿戴看上去还算不错,其余人都是怪里怪气的打扮:有的下身穿着绸缎的裤子上身却是件粗布短褐;有的穿着长袍脚上却是双草鞋,还有的束着冠、握着扇、腰间挂个酒葫芦。 看来这算是一群打家劫舍的腌臜货。武器倒是不多,骑马的每人一把刀,跑步的有3个人有刀,其他人手里是棍子。 人到齐了,第一个闯进来差点马踏少年的人吆喝道:“集合!” 然后这些装扮怪异的人就呼啦啦站直了,喘着粗气的也稍微屏住些,等着吩咐。 “兄弟们,开荤啦!先去房子大的人家里瞧瞧!”领头的一声吆喝,这帮杂碎们就呼喝着,有的奔着村长家,有的奔着其他房子大的人家去了。 楚清回头看了眼自己藏身的这户人家,这户人家房子不大,看起来也很穷,家里连只鸡都没有。 四处打量的时候,楚清发现还有两个半大小子正在一点点往村子里溜边潜入,似是担心家里,想回家的样子,一个个小脸惨白,腿都打着哆嗦。 楚清朝他们丢了跟柴火棒,砸到其中一个孩子腿上,把他吓得普通坐在地上,声都发不出来。另一个孩子也没好哪儿去,都快哭了,但是还知道四处看看。 楚清爬到柴垛上,朝他俩招手,并把手指竖在嘴前,让他们别出声的溜过来。 两个孩子朝流寇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这边,赶紧连滚带爬地来到楚清这儿。 楚清用气声吩咐道:“你去张村,你去李村,赶紧找村长报信,让村里所有男丁带上能用的家伙事儿过来支援。”俩孩子面面相觑,没动弹。 楚清又说:“你俩快去,这话是谢先生说的,谢先生让告诉他们,三匹马,六把刀,每村分一匹马,两把刀。去吧!谁带人来得快,婶子请吃肉包子!” 村子里已经哭喊声一片了,吴大郎正在挥舞着锄头跟流寇厮杀。毕竟是上过战场的,气势就是不一样,丝毫没有畏惧,一副有你没我的样子,每一锄头都下了死力,很快就刨倒了两个,正在跟第三个缠斗。 因为村长家的房子最大,所以进来的流寇也最多,先冲进来的三个已经倒了两个,第三个也正在跟吴大郎对打,其他的四个人却蹿进屋里,想先翻点钱财。毕竟是流寇,心不齐。 吴村长别看五十来岁了,但是常年的劳作那也算是孔武有力了,捡起倒地流寇的刀就帮儿子砍那第三个人,因为那人手里也有刀。 里屋传来的尖叫让吴大郎有些分心,那四个蹿进里屋抢钱的惊到了村长的妻子,二弟和三弟家的两个孩子也才十三四岁,小一些的护着奶奶拼命躲藏,大一点的攥着炉钩子拼命朝着眼前的流寇头上敲,嘴里还不停喊着“滚出去!滚出去!” 声音颤抖,也是吓坏了。 两个弟媳妇倒是泼辣,生死攸关的时候,容不得怯懦,为了孩子也得拼命。 两个女人一个双手握着劈柴的斧头,一个双手握着剁鸡食的菜刀,无头无脑地挥舞着,口中“啊啊”大叫着壮胆。 倒也让流寇进不得半步。 吴大郎眼前的流寇正是那个领头的,身手很好,人也粗壮,一时半刻倒是难以解决掉,关键是吴大郎还有跛脚,步伐就不那么灵便,再加上分心,胳膊上就被砍了一刀,也幸好躲得快,不然这胳膊就废了。 即便这样,砍裂的袖子下,胳膊的血肉也翻开来,像一个张开的大嘴。血呼呼地冒着。 第十九章 红笔尖(二) 吴村长大惊,下手更狠,庄稼汉不会功夫,但是逼急了那力气也是不小的,一横刀就朝那领头人的腰腹砍去! 领头人腹背受敌,没能完全躲开吴村长这一刀,但是也踹出一脚,把吴村长踹的踉踉跄跄倒退好几步,跌倒在地。 那领头人捂住被砍伤的侧腰,满目凶光的朝吴村长奔去,他要劈死这个老不死的! 吴大郎眼瞅着自己爹爬不起来,自己那跛脚却追不上那领头的,只好把锄头往地上一拄,借力把自己甩出去,扑倒了那个领头的! 那领头的趴在地上立马要翻身起来,可侧腰的伤口让他“嘶”了口凉气,就这么个机会,吴村长按住了他持刀的手,吴大郎也一把夺过了刀,狠狠地斩向他的脖子! 刀尖砸到地面,因此并没有完全斩掉他的脑袋,但是后脖子断了,只剩下前脖子下一些皮肉还连着! “快去看看你娘!”吴村长顾不上惊惧,喊道。 他刚才被摔太狠,脚踝好像骨折了,爬不起来。 吴大郎爬起来就往屋里奔。 这边,楚清顺着柴火垛翻过了那户人家的篱笆墙,溜进了隔壁,正好是三胖家。 此时三胖家的胖娘们正抱着头往柴火垛里扎,嘴里哭喊着:“你去别人家吧,俺家没钱哪!俺家没钱!” 一个流寇正在她家屋子翻腾,顺着她婆婆的眼神翻出她家藏钱的匣子,里面有几粒碎银子,还有些铜钱,赶紧就往自己怀里揣。 老太太呼天抢地却不敢上前,因为要护着小孙子,而四五岁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另一个流寇看没啥可拿的就对三胖家的打起了主意。 别看是个胖娘们,可那一身肉倒也白净……抓住三胖家的头发就往地上拖,嘴里还骂骂咧咧:“这吱哇乱叫的没个娘们样,老子今天就调教调教你!” 把三胖家的翻过来就骑了上去,准备在这院子里好好“调教”。 楚清是真不想管这闲事,活该这种人被“调教”! 可是这胖娘们跟被宰的猪一样闭着眼睛喊:“娘啊,救命啊!娘!” 老太太在里屋又惊又吓,哭叫着“三胖家的……三胖家的……” 想往外来救儿媳妇,可流寇拿着棍子抵住孩子的胸口,孩子哇哇大哭,老太太搂着孩子不敢动弹。 楚清无奈,没办法瞪眼看着,虽然自身也难保,但是好在自己在暗处,没人注意到。 那骑在胖娘们身上的流寇正扯着女人的裤子,三胖家的人胖力气也不小,撕吧来撕吧去流寇竟是半天也没能得逞。气得流寇一巴掌烀在三胖家的脸上,骂道:“你他妈老实点儿,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就是此时了! 楚清猫腰往前一蹿,蹿到流寇背后握紧竹管蘸水笔狠狠扎进流寇的脖子! 流寇脖子上的皮肉对竹尖的阻碍没能抵住楚清的力道,半支笔管狠狠捅了进去。 流寇“啊”一声短促的叫喊,楚清又拔出了竹管笔,又朝左边脖子狠狠扎进去! 右侧的颈动脉被扎穿了,血汩汩地流着,糊了三胖家的一脸。左侧扎的偏了,竹管蘸水笔卡在那流寇的喉结骨上。 血顺着伤口和竹管缓缓地冒。 三胖家的见到血更怕了,拼命嚎叫着“杀人啦!杀人啦!”像个疯子一样。 流寇终于倒下,砸在三胖家的身上,这娘们更是杀猪般的嚎,而里屋的流寇听到外面动静不对就赶了出来,楚清气得骂了句:“妈的!老娘就不该救你!” 里屋的流寇一眼看到外面的情景,举着棍子就朝这边奔了过来。 刚推开尸体的三胖家的,一看又一个流寇,吓得立马就喊:“不是我,是她杀的,是她!” 楚清都没心思骂她了,流寇冲到眼前了! 一棍当头砸下,楚清躲不及只好低头侧着往旁边一扑!砸肩膀上了。真疼! 楚清不会武功啊!要不是反应快些,再加上这具身体协调性不错,真就砸脑袋上了! 躲过了第一下,第二下躲不过了,楚清后背狠狠地挨了一棍! “幸好不是刀!”楚清心里安慰下自己,就发现了自己正好扑在柴垛边上,而那里正好倚着把柴刀。 老天不让我死! 楚清咬牙抓起柴刀,翻过身来都不及起身就朝那流寇的脚踝砍去! 流寇正往下砸第三棍,马上就要砸到楚清头上,就觉得脚腕剧痛,然后就看到楚清想把砍刀撤回来,却撤了一下没成功。刀卡进那流寇的脚踝骨里了! 楚清弃刀爬起就跑,流寇倒地哀嚎。 另一个流寇冲进院来支援,脚踝插刀的流寇嚎道:“杀了她!杀了她!” 那流寇立即挥舞着手中棍棒朝楚清的脑袋砸去。 楚清肩膀和后背都已经挨了两棍,此时正痛得不行,跑得慢了些,看躲不过这一棍,只好侧头往地上躺倒,这一棍力道大部分落空,可还是敲在了楚清的锁骨上,这一下可是钻心的痛! 楚清心里直骂老天不留我命。 楚清的躺倒给了那流寇机会,直接扑在楚清身上掐住了楚清的咽喉! 楚清瞬间呼吸不了,拼命用腿猛抬,想要击中流寇的后腰,可是被流寇死死坐在身下,这膝盖抬不起来。 楚清已经被掐得面色发紫,双手怎么也掰不开对方的手。 突然,流寇身体一僵,然后松开一只手向身后抡去! 楚清看到一个孩子被挥打的摔了出去!小宝! 而流寇另一只手捂住脖子,有几滴血珠冒了出来。 小宝被甩在地上,小手里还抓着一直竹管笔! “小宝!”楚清挣扎着爬起来,喊着小宝却发不出声。 流寇已经抬脚朝着小宝跺了下去! 身边一个人影撞了一下那流寇,是三胖的老娘! 老太太撞了一下,只把流寇撞得趔趄下,并没有摔倒,反而更激怒了,朝着老太太就踢了过去。 楚清手边就是那流寇的棍子,抓起来就朝着流寇一顿猛敲! 流寇这次保持不住平衡摔倒了,楚清立马骑在他身上用棍子砸他的头! 两棍子下去,棍子断了。 流寇还能动弹,掀掉了楚清,翻身又骑在楚清的身上,挥拳就击向楚清的脸! 拳头挥到一半,背后一僵,回头,老太太一棍子砸在他后脑上,他脖子的另一侧上还插根竹管! 小宝跟老太太一起救楚清了! 楚清不等反应过来,本能的把那竹管狠狠地继续捅了进去! 这次的竹管,大半截子都进去了!血立马顺着竹管冲了出来,就像打开了水龙头。 小宝跌坐在地上,小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老太太踉跄了下,也坐在了地上。 楚清费力的推开流寇的尸体,全身都脱力了,爬过去一把搂住小宝,心抖的厉害,嘴里念叨着:“不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老太太“呜”一声哭了出来。 这时,村子里传来叫喊声、械斗声、马嘶声、女人的哭喊、男人的怒骂……两个村的支援终于到了…… 第二十章 腿多的怕,没腿的更怕 等到支援的村民们进到三胖家的院子时,三胖家的正搂着她儿子嚎啕大哭,楚清搂着小宝坐在地上,用身体支撑着坐在她另一侧的三胖老娘。 一个流寇倒在地上哀嚎,脚踝上嵌着把柴刀,地上还躺着两个。脖子上都有根竹管。满地是血。楚清和三胖家的也满脸满手的血。 “咋了?孩子咋了?”张村长冲进来奔到三胖家的身边,他以为他妹妹的儿子出事儿了,因为他妹妹搂着孩子嚎得厉害。 “哇……哥啊……”三胖家的血和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说话!到底怎么了?!”张村长吼道,因为他只看到外甥脸色苍白,并无大碍,脸上的哭痕都快干了。 “哥啊……我没事,就是……就是……吓死我了啊!”三胖家的继续嚎着。 其他村民有几个围在楚清身边询问,还有几个查看着地上的尸体和那个脚上挂柴刀的流寇。 老太太已经缓过来些,给大伙讲了事情的经过。 而查看尸体的村民发现这俩流寇居然死于一根竹管,再结合老太太的叙述,都惊了。这几个人是楚清杀的?! 张铭宇也在其中,他实在没忍住,顾不上楚清极差的脸色,问道:“袁嫂子,这都是你干的?” 他身后张二妮也跟着呢,满面惊疑地盯着楚清,喃喃道:“不、不可能吧?” 楚清已经累得脱力,真没力气翻白眼了。 喘上口气,对张二妮说道:“帮忙把老太太扶回屋吧,她吓坏了,今天多亏老太太救了我们娘俩。” 又对张铭宇说:“喏,那边那个,活口,审一审。” 在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楚清挣扎着抱起小宝,小宝小小的身子一直在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始终没有哭,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楚清抱着小宝回住处了。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抱着小宝都如抱着一座山。 终于捱到自己的杂物房,楚清却不能休息,去厨房拿了水壶,里面的水还温着。把杂物房的门插好。倒了水给小宝喝。小宝不喝。那就洗脸,洗手。 小宝脸上的水越洗越多。 “宝,哭,大声哭出来。”楚清声音有些抖,因为自己也害怕,也想哭。 可是小宝不哭出来,是要出大问题的。 小宝只是默默流泪,止不住。 “宝,哭,我和你一起哭,我也害怕,可害怕可害怕了。我是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说着,楚清也泪如泉涌。 “哇……”小宝放声大哭! 这是楚清第一次听到小宝出声,却是大哭。 可心总算稳下来些,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娘俩抱在一起痛哭着。 门外,张铭宇要敲门的手放了下来,转身走了。 半晌,楚清止住眼泪,跟小宝说:“好了,先不哭了,喝点水。哭多了人会缺少盐分的,会脱水。” 小宝还在一抽一抽的掉眼泪。 楚清又说:“喝点水,然后你帮我做事。” 小宝不哭了,听话地喝水。一大碗水咕嘟咕嘟灌下去,小宝平静了不少。抬眼看着楚清,等着帮忙。 楚清笑了。楚清说:“我先帮你洗脸洗手,给你洗干净了你再帮我,咱没有镜子,你得帮我看着我洗干净没有。这血脏,坏人的血特别脏!” 小宝点头。 楚清细细的给小宝洗了脸和手,又给他擤了鼻涕。重新扎好小小的丸子头在头顶上。 小宝就认真地看着楚清洗脸,不停地用小手指点着楚清的脑门上、脖子上被溅上的血点子,直到清理的干干净净。 给小宝换了衣服,让他身上一点血迹都看不到,楚清自己身上的就没法了。这么多天楚清一直没机会为自己买身衣服换洗。只能是晚上洗了白天再穿。 楚清嫌自己身上有血腥味,不愿意继续刺激小宝的情绪,就跟小宝说去厨房给他弄点吃的。 可小宝寸步不离的跟着,也不错眼睛的盯着楚清。楚清知道小宝的心思,是不放心自己。那就跟着。找点事情做总是能让小宝分分心的。 其实楚清很想问问小宝,是怎么从那家人家过到三胖家这边来的,那户人家的门可是从里面闩上的,小宝都够不着。可是,楚清又不愿意让小宝再去回忆那血腥的场面。 楚清想给小宝下碗面条,没有辣条压惊,咱就用面条。 面粉不多,楚清正抖搂面袋子,想把角落里的面粉都弄出来。学堂大门处传来了喧哗声。 是张铭宇和张二妮以及吴村长的妻子几个人过来了。他们身后跟了好多村民。 楚清很不愿意他们此时来打扰。这帮人,一个个的不回家,跑这儿来看什么热闹! 现在的楚清浑身酸痛,脖子上紫色的大手印像个围脖一样瞩目,喉咙痛得连说话都是嘶哑的;锁骨还好,没断,但是皮肉破了,被棍棒敲裂开了,渗血;后背那结结实实的一记,使得整个后背都肿了起来,一弯身就痛得冒汗。 她就想趁着勉强提起的这口气,给小宝弄点吃喝,然后抱着小宝好好休息。 可是一大帮人乌央央进院了。 张二妮胳膊上挎着篮子,篮子里有煮好的一小盆面条,还有一碗炸酱,还有两个煮鸡蛋。 吴村长的妻子抱着个包袱。 张铭宇手里拿着两个粗瓷的瓶子和罐子。 后面跟着看热闹的村民,三个村的都有。 张二妮先上前:“姐,我给你送点吃的,你和小宝垫垫肚子。”把篮子递给楚清。 楚清这会儿也饿了,刚才那阵真的是费心费力。就没客套,接了过来,“妹子,谢了。” 你跟我叫姐,我就叫你妹子,关系比以前突飞猛进了。虽然楚清比张二妮小好几岁。 “袁小娘子,你叔让我来看看你和小宝。他脚腕子扭了,说好一些再来。这里有衣服,洗过的,干净的,是我家儿媳妇的,你俩个子差不多。换上,身上这套就烧掉吧。”村长妻子递过来包袱。 正是眼前所需。楚清接过,“谢谢婶子。” 说话都是嘶哑的,喉咙真痛。 张铭宇把手里的瓶子、罐子,都交到张二妮手里,然后对楚清说:“袁嫂子,瓶里的是止血的,罐里的是管祛瘀消肿的,一会儿让我姐给你弄一弄。我就先走了。” 楚清点头,微微躬身表达谢意。 “都散了散了,让人家收拾收拾,谁也别去打扰了!”张铭宇挥手招呼道。 人们跟着往回走,还纷纷回头想多看几眼,希望能再看出点什么新鲜来。 还有二三个本村的女人踟蹰着不想离开,吴村长妻子吆喝道:“回家收拾去!你们家里没被砸是吧?” 这几个女人的家还真没被流寇进去,因为房子小,人家没看得上。 但是村长妻子发话了,谁也不敢再留下。 村长妻子和张二妮留了下来,她们要帮着楚清整理整理。 楚清这时候是真没力气了,也就由着她们了。 杂物房不太大的空间里,张二妮帮着楚清清理伤口,上了药,又帮着换衣服。 楚清的前身一直在饭馆做厨娘,不用风吹日晒,身上皮肤白皙,可是背后隆起的一道子棍伤红红肿肿,皮肤都被撑得发亮;锁骨没有什么脂肪,肿不起来多少,但皮肤淤紫破裂;肩膀肿得老高;脖子上的掐痕更是触目惊心。 其实小宝侧腰上也青了一片,被那流寇挥打那一下,都给打青了,腿上也摔破皮了。 吴村长妻子和张二妮帮着上药时瞧得清清楚楚,两个人边给上药边“嘶嘶”的抽凉气,就好像受伤的是她们一样。 小宝在一边一直看着,眼睛里蓄着泪,嘴巴抿得紧紧的。 帮楚清整理好,她们就都告辞了。她们也看出来这娘俩实在是累得不行了。 哄着小宝吃了几口面条,楚清就抱着他睡觉。体力需要补充。 小宝睡不着。 知道孩子还在惊惧中,楚清就轻拍着小宝,跟他说话: “我儿子小的时候啊,啥也不管我。他知道我厉害,可放心我了。其实我胆子可小了,蜘蛛呀、蜈蚣呀我都怕的不行。越是腿多的我就越害怕。你说腿多的我怕吧,没腿的我更害怕,比方说蛇。哎哟喂,一想到那玩意儿……”楚清打了个哆嗦,一身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小宝清楚的看到楚清腮帮子下面全是鸡皮疙瘩。 “可是我是当娘的呀,我要是怕了,我儿子不也得怕吗?胆子小怎么能成男子汉?我就装,装作不怕的样子,有一次我甚至亲手把一只不知道名字的虫子从我儿子头发上摘下来,还放手心里给他看,让他也不害怕。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心都哆嗦,真想一下子把那虫子扔喽!” 楚清哑着嗓子碎碎念。 “可是我发现小宝这么小就是男子汉呢,你才多大呀就敢跟坏人拼命,今天要是没有你,我可就完犊子喽。” 楚清拍抚着小宝的后背,小宝慢慢闭上眼睛睡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擦黑。 睡眠真的是最好的疗伤药。楚清醒来后觉得心里面不害怕了。 伸手摸了摸小宝的额头,还好,孩子没发烧。这么点大的孩子,真的是容易因为惊惧而发高烧啊。 小宝动了动,也醒了。楚清给他喂水喝,问他身上疼不?小宝就摇头。 其实两个人手上都是擦伤,腿上也有不少淤青。楚清又抱着小宝去茅房。 这时代的茅房都是很简陋的,两块板子搭个蹲坑,楚清总担心小宝会掉下去。晚上睡觉都在屋子里放个尿桶的。 谢先生和老妻这时候回来了。他们是昨晚放了学就回家了的。 他们家离这里7里多地。今天休沐,明天还得上课。于是晚上就回来了。 一进村就听说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可是吓得不轻。 第二十一章 葫芦嘴伙同葫芦腰要干掉葫芦肚?(一) 谢先生这是来看望楚清的。事情的经过,谢先生都知道了。也知道了三匹马六把刀的事。这会子是想问问楚清的看法。 “先生,当时事态紧急,我一妇人,讲话不足以取信,只好冒用您的名义了。”楚清对谢先生施礼致歉。 “不,你做的很好,不能再好了。那样的关头,你能迅速抓住三个村的共同利益,很难得。”谢先生赞道。 那是自然。你跟这些村民说流寇人不多,往死里干准没事,不会有人听的。流寇手里握的是刀,那是武器,村民有什么,只有农具。流寇死不死没人管,可村民死了,一家人的顶梁柱就没了,这一家子也就完了。 所以不如说能得到的利益,让村长们先动心,继而发动群众。从众心理会让村民们一拥而上的。不然的话,只能像本村的村民一样,跑回家插好门,祈求老天爷垂怜不要让流寇进来。 “那你看这些马匹?”谢先生问道。 “还是谢先生做主吧。您的建议各村都不会有意见。我不懂这些呢。” 谢先生点点头。他明白楚清的心思,这是个不喜欢麻烦,不愿意暴露太多的人。 “我回村的时候,看到不少村民也受伤了,孩子们也被吓得不轻。所以明天再休沐一天,大家都好好休整休整。”谢先生说。 “村里损失大吗?”楚清问。 “就是糟踏些锅碗瓢盆的,银钱财物的都抢回来了。没有大损失。也没有女人被糟蹋。隔壁两村赶来的挺及时。你且安心。”谢先生看到楚清如此关心村人,很是感动。 我安心,我安心着呢!他们怎么样我都没辙了。能做的我都做了,其余的我也管不了啊。楚清心里想着。 “但是呢,几个村的村长都说,这件事要好好给大伙讲讲。这一次是流寇,下一次就不定是啥事儿了。咱们几个村要团结起来。所以,明天早饭后,咱们都去咱村的打谷场,大伙一起议议这事儿。到时候你和小宝也来吧。”谢先生交代道。 “好。”楚清应下。 因为睡了一下午,这会儿精神着呢。只是浑身更酸痛了。肿得地方更肿,脖子都粗了一大圈。楚清寻思着要锻炼身体才行。这世界,哪有自己本来的世界安全,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咱俩得锻炼身体了。”楚清跟小宝说,“不然你看,我这浑身酸痛的都快抬不起胳膊了。要是长期锻炼身体,肌肉多了,肯定不会这样。” 因为小宝回应楚清的次数越来越多,楚清就总是没话找话地跟他说。 小宝这次也回应了,他点头,,然后举起小胳膊,展示下肌肉。楚清“噗嗤”就笑了,捏捏小宝的胳膊,“对,锻炼,让这小肉肉更硬更结实”,自己也举起胳膊展示肌肉,“咱俩都锻炼得胳膊跟腿一样粗!” 鸡蛋、面粉加上水,葱花、盐沫花椒面,多费点油,摊上几张鸡蛋饼,随便卷了点凉拌菜,就着蛋花汤,热乎乎的吃饱饱,两个人继续睡了。多睡觉,最好的恢复。 第二天早上。 一早上村子里家家都早起了,鸡鸣犬吠,炊烟袅袅,比平时要喧闹的多。吃过早饭,人们纷纷向打谷场走去。大家都知道今天早上要开个集体大会。 楚清晚些出门,想落在村人的后面,不想跟他们交往太多,嫌麻烦。可是人太多了,不算本村的,还有另两个村子的呢。本村的人受伤的都包扎上了,有包着脑袋的,有拄着根棍子的。 吴大郎的胳膊缠的厚厚紧紧的,扶着吴村长在后头慢慢的走。张铭宇推了个手推车过来,邀请吴村长上去坐着。吴大郎很是感谢。 谢先生和吴村长边交谈边走,很快,张村长和李村长也都赶了过去。 各村岁数大的相互打着招呼,年轻的就嘻嘻哈哈,搂脖抱腰哥俩好的三三两两簇在一起。 倒是女人们很有意思,甭管岁数大小,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不停的偷眼瞅楚清。 走在前面的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走在后头的就方便了,就盯着楚清的后背窃窃私语。 “你看着没?就那个抱小孩的,杀了2个,废了1个呢!” “真的呀?昨天我听说,还以为是那帮小子吹牛呢。” “我跟你们说,那娘们儿可野的很呢,连她儿子都敢杀人!” “唉呀妈呀,那孩子丁点大,能杀人?” “那可不!我听三胖他老娘说的,要不是那孩子捅了那坏人的脖子,没准她们几个都活不成了呢!” “啧啧啧,咋那野哪!” “……” 楚清听着后头的议论,再看看前边不时回头偷瞄她的眼神,不用想,前后这些人说的内容都差不多。 当有危难时,他们会祈求着有人能拯救他们,当危难过去了,他们又会嚼三嚼四来炫耀自己的见多识广。 好了伤疤忘了疼。 楚清抱着小宝,,只能抱着,后背有伤,背不了。小声对小宝说:“不想听的就不听。在心里面念咒语就行。你就在心里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理不理,骂你自己’。记住没?” 小宝居然很认真的点头。 “姐!”一声清脆的喊声传来,张二妮从前方逆行着跑过来。她要接过小宝,小宝不动。 “你娘脖子肩膀都有伤,姨抱你。”小宝让了。 “你儿子真腻歪你,”张二妮笑,“还不让我抱呢。” “你怎么还往后面跑?”楚清问道。 “我就是来找你的呀。我不愿听她们胡说八道,他们知道什么呀!” 张二妮说这话时提高了声音,让周围人都听得到。 小苹果脸上带着点气愤的红晕,还挺好看。 “无事。她们只是好奇。”楚清说。 不是大度,是不想跟环境作对。人总是处于大环境之中的,时代,地域,民俗,这就是大环境。个人跟大环境对抗没有必要,因为对抗不了。 除非掌握了足够的权利,重新制定了大环境的规则。 周围的人稍微静了静,然后又慢慢相互交谈起来,可内容却变成了谁家小孩吓得哭闹了一宿,谁谁脑袋都出了个大口子,谁谁谁老婆孩子齐上阵,制服了几个人。 “姐,我弟说那帮流寇一个都没跑了,全给抓了。” “二十二个人呢,抓完了关哪儿了?” “对,是二十二个,死了7个,剩下15个活的,也没给水米,就绑着。听说还是把活的和死的绑在一起,在打谷场呢,好些人看着呢。”张二妮的神情特别像讲鬼故事,楚清就有点想笑。 “姐,要我说,三胖家的都该给你磕头呢,不然她就完了!”张二妮愤愤地道,“那就是个没良心的!” “二妮,”楚清说道;“不要提这件事,让这件事平息下去。不然流寇没有要了她的命,流言会要她命。这样的情况村里不止她一个。” “姐,你心也太善了!”张二妮感动的红了眼眶。 “我是冲着她婆婆,那是个很好的老人家。也为我们娘俩拼了命的。”楚清解释道。 “嗯,”张二妮点点头,“村里还有两个也跟三胖家的一样,差点就被给那啥了。” “让这件事过去。”楚清重复,“做女人不易。” 说着话就来到了打谷场上,打谷场中央,有一个用柴火棒摆出来的橫置的歪斜葫芦形。葫芦嘴朝东。 村长们组织大家围着这个图案集合,这样大家都可以看到地上的图案。 人们看着纷纷议论起来,很快就人声鼎沸,因为大家都在说话,不高声就听不清楚,所以声音越来越大,嘈杂的很。楚清就不喜欢嘈杂,眉头皱得紧紧的,心情又烦躁了。 这时谢先生走了出来,站在了葫芦图案里,双手往下压了压。人群安静了下来。吴村长这时喊话:“前面的坐地上,后面的站着,大家要都认真听先生讲。” 人们纷纷响应,男人们尽量都坐下来,把地方让给女人和孩子们站着看。楚清抱回小宝,也站在人群里。她感觉今天的内容很重要。 谢先生手里拿着一根长树枝,站定了,说道:“今天,我们所有人都上课。”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不是要说昨天流寇近村的事儿吗,怎么又改成上课了? 谢先生用手里的树枝比划了一下地上的“葫芦肚”,讲道: “大家看看,这就是我们大宣国,”又比划了一下“葫芦腰”:“这窄窄的一条,就是东伦国。”然后跨进“葫芦嘴”那一半说:“这里,就是沃斯国。” 人群又要沸腾,因为人们很好奇自己国这么大,东伦原来那么一小条。谢先生挥舞了一下树枝,止住人们的声音: “今天我给大家上的课,就是说说我们大宣在跟谁打仗,在哪儿打仗,我们家又在哪儿。”人群静的落针可闻。 “我们大宣和东伦、沃斯,就像一个葫芦,葫芦嘴朝东,葫芦肚在西。我们的京都在这里,”谢先生拿起一块石头,放置在葫芦肚的中上部。 “我们吉州在这里,”又拿起一块小一些的石头放在靠着葫芦腰的位置。 “我们村在这里,”谢先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铜板放在紧贴着葫芦腰北端的位置上。 “我们打仗的地方在这一段,”谢先生用两根柴火棍垂直搭在葫芦腰的中部和上部。 楚清认真的看着,这是她穿越来后第一次看到这个国家的地形图。 “这个葫芦,东边高,西边低,所以,沃斯国基本都是戈壁滩,那里盛产玛瑙,可是不长粮食。东伦国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么狭长的一条,山石居多,山里有矿,也不易种粮食。”谢先生讲解道。 “我们大宣,地势平缓,面积广博,山川河流分布的比较均匀。很适合种粮食。这就是打仗的原因。”谢先生说到这里,咳了咳,感觉有些说多了,怕出什么政治问题。 第二十二章 葫芦嘴伙同葫芦腰要干掉葫芦肚?(二) 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看来是来抢粮食的!” “那东伦国跟着起什么哄?屁大点地方还嘚瑟上了!” “不能那么简单。打个比方,俺家全是良田,种啥长啥,你家全是荒地,种啥都不长,咱两家挨着,你咋想?你就只想要俺家地里的粮食?” “对哈!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抢粮食有啥用,吃两顿就没了,我得抢地呀!” 这是男人们。 “哎妈呀,你说这国家还是个葫芦形的哈!” “你没听懂嘛,三个国加一起是个葫芦形!” “那你说葫芦嘴那边大老远的能往咱们这边跑?葫芦腰还差不多,毕竟离着近。” “那可不!我二舅母每次回趟娘家得走两天我都觉得老远了,那葫芦嘴还能往咱葫芦肚跑?” 这是女人们。 “你们懂个屁!”男人那边开始驳斥女人们了,老娘们家家的四六不懂。“沃斯国有马,有牛羊,要是再有土地种庄稼,整个葫芦都是他的,那不就全齐了!” “就你懂!”女人这边有人不服了:“中间有东伦国呢,沃斯想要整个葫芦那也是隔着呢!” 这时一个老人说话了,他盯着那个葫芦图案一直在看:“那要是葫芦嘴跟葫芦腰说,你们国家太小,啥也没有,我的国家大,有马有骑兵,要是你帮着我把葫芦肚打下来,我把葫芦肚分你一半呢?” 大家都安静下来,感觉自己真相了。 “大伙心里有数就行了,出门不要乱讲,小心引来祸事!”各村的村长给大家提醒。都是平头百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不好掌握,万一在哪儿说错了话,真能招来祸事。 “战火离我们很近,我们家里的孩子们就在战场,”谢先生用树枝比划着葫芦腰的上半段。 “越是有战争,就越是有流寇作乱,还有敌国的探子,他们会不知不觉的刺探我们的消息。大伙可不能在外面啥话都说,因为你不知道哪句话就是人家需要的,然后你就成了卖国贼,那可是要杀头的!”谢先生吓唬道。 “我们得守好自己的家园,多种粮食,咱娃在前线就能有吃的。咱们要团结,不能出什么事儿就只管自己,你管不住的,没人帮衬不行。大伙要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咱们说说昨天的事儿。昨天流寇进了村,二十几个人哪!还有骑马的,还有扛刀的,吓不吓人?那可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啊!” “你们自己只管自己,有用没有?你就是关上大门,他们不是照样闯进你家?他们想抢就抢,想杀就杀,你哀求他们,有用没有?” 人群的脸色变得难看,尤其是五棵树村的。还有些女人垂头哭泣。 “咱们几个村都有娃在战场上,咱们的娃都在为保卫咱们跟敌人拼杀,咱娃可没分你是哪村的、他是哪村的。所以,咱们不能只管自己个儿。要团结起来,你家的事儿也是我家的事儿,你村的事儿就是我村的事儿!” “昨天,要是张村和李村的人没有及时赶到,那是啥后果?昨天袁娘子紧急派了孩子到张村和李村求援,张村和李村立即就赶来了,这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呀。” 当老师的耐心真好,就这么几句车轱辘话来回说,就不信你们记不住。 就跟教幼儿园的孩子一样,不停地重复,换着花样的重复,打比方、举例子、列数字,啥都用上了。脑回路再不通畅的人也都明白了。 不,也不一定,也有那脑洞清奇的:“袁娘子袁娘子,什么袁娘子,她要不来咱村,兴许还没这祸事呢!没准儿流寇就是她招来的!” 声音不大,可周围人安静呀,这就都听到了。好些人纷纷回头,寻声看去,是三胖家的。 楚清就头疼。 确实,自己到了五棵树村也没几天的。三胖家的这种说法很容易被没见识的人接受。 “啪!”声儿挺大。是三胖老娘,一巴掌烀在山胖家的脸上了。 “俺儿回不回来俺都休了你!”老太太捂着心口,气得不行。 “娘!你咋不分里外哪!俺有啥说错了的?她是不是前脚来咱村,没几天流寇就来了?”三胖家的也火了。 “张村长,你这妹子俺家消受不起,你领回去吧!”老太太说话倒也不含糊。 村民们鸦雀无声,然后看一眼老太太,看一眼楚清;看一眼三胖家的,再看一眼楚清。 张村长急了:“婶子,你消消气。” 说着瞪了一眼自己妹妹,同样也瞪了一眼楚清。 真闹挺!这好像流寇真是自己引来的,别人家庭不和也是自己导致的?楚清除了翻白眼真不会干别的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马嘶。打谷场边的树上,拴着三匹马。 马的嘶鸣声好像在提醒各村的利益所在。 “这伙流寇审了么?什么来头?”楚清直接问向张村长。 “啊?这个……他们就说是战场上的逃兵,不敢回乡,怕被抓了砍头,又没饭吃,就到处打劫了。” “还有吗?”楚清问。 楚清平静的语气,直视的目光让张村长感到恼火,这女人太不知高低贵贱了!哪有女人敢这般直盯着男人的眼睛问话的?一个流民娘们! “没啦!”张村长吼道。 “谢先生,两个选择,一,连人带马和刀一并交给官府;二,我们再审审,问清楚了直接埋了,东西充公。”楚清话说的含糊。 人群又“嗡嗡”议论开了。 “你说她什么意思?咱们还不能直接分了这些东西?” “不知道啊,不是说三个村子一村一匹马,是谢先生一早就嘱咐了的?” “你傻啊,谢先生那不是昨晚才回来的嘛。袁娘子那是骗人的!” “可谢先生承认算他说的了啊。” “袁娘子,你的意思是……他们没说实话?”谢先生问。 “谢先生,如果是逃兵,怎么可能有马?”楚清也问。 “不能是他们战场上偷的?”谢先生说。 “咱们大宣有骑兵?”这方面楚清真不了解。她只是凭猜测想,通常农耕为主的民族,骑兵都很珍贵,马匹更是看得紧。 “也有,但是很难弄到军队的马匹。”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不但有马,而且有三匹。”楚清继续说道:“既然打家劫舍,怎么会穿草鞋,换了好衣服居然不换鞋。还有刀,样式都不太一样。不像是军队的制式武器。” 谢先生没听过“制式武器”的说法,但是大体猜到了意思。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他们没有说实话。” “先生,如果把他们直接交给官府,我们就省心了,但是我们可能什么都得不到,因为他们只是一伙流寇。所有东西得交给官府,由他们审讯、处理。” 楚清想了想,又说;“如果我们问出些什么,那么就可能得到官府的奖赏,他们的东西我们也都能当做战损,不上报给官府。” “不知我想的可对?”楚清不了解这世界这国家的规则。还是问问的好。全靠猜的也不稳妥。 几个村长也都听明白了。“那当然得要东西了!”李村长说的很直白。 吴村长也点了头:“是得好好审审。” 张村长也听懂了,但是不服气:“还咋审?昨天咱们一起审的,不也啥都没审出来?都快打死他们了!” 吴村长又点头:“也是,打也打了,饿也饿了,确实审不出啥来。” 大伙又陷入了沉默。 “袁娘子,你可有办法?”谢先生问。 第二十三章 鸡杀了,猴没看? 我能有啥办法?我一和平年代出生长大的孩子,我懂啥? 楚清摇头。 “切!”张村长不屑的嘲讽了下。 “呸!装的跟个人似的,话都你说了,却又啥也做不了,装什么犊子!”三胖家的狠狠啐了一口,骂得痛快。 “张氏!”她家老太太发威了:“七出之不顺父母,昨日家里遭难之时,你弃幼子与婆母不顾,自顾躲藏,今日还教而不改,数次顶撞与我;七出之口多言,你到处嚼口舌、说是非,今日更是无视救命之恩,不停地含血喷人!我若今天休了你,可有不服?!” 艾玛,行啊老太太!这文绉绉的,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老太太可是读过书识过字的大家闺秀呢!” “那可不!我听我婆婆说啊,这个范老太太可是举人老爷的女儿,要不是家道中落,又咋会嫁到咱村来?” “那你说,三胖子咋就一点学问都没有呢?” “是啊,他娘这么厉害咋没教他呢?” “估计是教不会吧!你看他大哥二哥,哪个不是跟老太太一样?” “只可惜分家分得早,都没在一起,不然也不能让三胖家的这么穷折腾!哎,你说他大哥二哥到底都干啥去了?” 老太太的发威又引得人群里议论了起来。张村长早就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了:“老太太,您息怒。我教训她!”转身就朝三胖家的吼:“还不快跪下!” 三胖家的早吓得丢了魂,麻溜跪下求饶:“娘啊,我错了,回家您咋罚我都成,您可不能休了我啊!你也知道我这毛病,就是嘴欠点儿,我没啥坏心思的呀!娘啊!” 又嚎起来了。 可真是,能屈能伸啊!楚清一听这一套嚎丧似的“唱念做打”就头疼。 小宝在楚清的怀里把玩着最后一枝竹管笔。楚清一共做了三支,昨天就用掉两支。 楚清眼睛一亮。 “我试试吧。”楚清宁可听惨叫都不想听她哭嚎。 然后跟小宝借笔,许诺回头还给他更好的。 “你要怎么做?”谢先生询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楚清说:“但是他们不说,就是还没有触到他们的底线。他们心里有盼头。我想试试绝了他们的盼头。” “那就试试吧。”谢先生同意。 “可能会血腥,先生请回避。”楚清说道。 “也好。” 楚清抓着竹管笔走向打谷场远处的一块空地上。那里全是大块的石头,很不平整。 这帮流寇轻伤些的就让他们每人抱着一个死人捆着,重伤的直接就用绳子勒着伤口捆成粽子。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没吃没喝,还浑身带伤,真是惨不忍睹。 楚清找了块最大的石头,坐下,搂着小宝。她没让小宝回避。 昨天孩子吓到了,今天再见见血腥,估计就不会再怕了。 “谁给打点水让他们喝?”村民们一直不散,远远跟着看热闹。楚清就使唤他们。 马上有人拎了桶水来。楚清给他们每人都喂了一瓢底的水,半渴不渴的,能说话就行。 “你们没说实话,今天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楚清开口了。流寇们盯着水桶看,谁也不说话。 “你们也喝过了水,估计身上的血没那么干,能放出来了。谁先说?” 楚清又问。 还是没人说话。楚清悄悄跟小宝说:“我昨天害怕,到现在也害怕,但是他们欺负我们了,我要报仇,我要用他们把胆量练出来。你不喜欢,就别看,好吗?”小宝摇了摇头。 楚清笑了,小家伙挺合自己的脾气。 楚清走了过去,到了那个被柴刀砍到脚踝骨的人身边蹲下:“你先说?你不说,我就杀鸡给猴看。” 那个断了脚踝骨的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楚清说:“我讨厌聒噪。” 手一用力,竹管笔插入那人大腿,楚清怕没有扎到动脉,还把竹管笔转了转。 很快,血就顺着笔管流出来,那人不停的骂,楚清充耳不闻。 竹管引流出来的血很快把下面的石头染红大半。楚清把那块石头搬起来,把另一半接在竹管下面继续“染色”。 做这一切的时候楚清心里不那么怕了,倒有点像在网络游戏里打副本的感觉,要把眼前的怪一点点打到空血槽。 其他的流寇闭着眼装死,一声不吭。 楚清就有点郁闷:“这是鸡杀了,猴没看是吗?” 还就不信了,你闭着眼看不到,还听不到吗? 去水桶里把那个葫芦瓢拿出来,扣在地上,让流下来的血滴滴答答砸在瓢上,中空的瓢一下子就放大了流血的声音。 血经过竹管引流,先是成直线浇在瓢底,随着流速的减慢变成快速的滴落。 “嗒…嗒…嗒…嗒…”密集的滴落声在静谧的氛围里显得极为诡谲,犹如死神急速奔袭的脚步。 周遭的村民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平时杀猪杀鸡都没这么干过,死都不让人痛快啊。 血液滴落的速度逐渐变得慢下来。 这种疼痛容易忍受,可是心理上的恐惧却在急速的扩张。 血流滴答的声音间隔越来越长,这个脚踝已断、腿上还插着竹管的“鸡”开始恐惧了,他感觉他的心脏随着那血液滴落的节奏也变得无力跳动,仿佛看到竹管里流出的是他所剩不多的生命。 楚清回身朝人群喊道:“再搞几个竹管来,挨个放血,不说拉倒,放干血埋了,不说就憋死他算了!” 张铭宇配合的很,高喊一声“好嘞!”撒腿就找竹管去了。 那几个“猴”不安地动了动。 人群也议论纷纷了。有说楚清不像个女人的,哪有女人这么狠的,又杀人又放血;也有说放血活该的,不然留着这些杂碎过年吗? 楚清不理他们。围着这十五个还活着的流寇仔细观察,尤其观察那个穿草鞋的。 这个人足弓非常完美,正是最适合长途跋涉的一双脚。双脚的后跟有厚厚的一层白色老茧,还起皮,有裂纹。这应该是一双常年走路的脚。 楚清又回头观察村民中穿着草鞋的,脚没有这么糙。眼前看来这人没少走路啊。 观察了半天总结不出什么,就挨个拔掉他们的鞋子,这下有发现了,他们全是这样的脚,厚茧、起皮、干裂。 有个穿着靴子的人,靴筒有夹层。 张铭宇回来了,带来一把竹管,粗细不均。“你把这里拆开。”楚清指着靴筒内的夹层说道:“里面有东西。” 张明宇抽出匕首三两下挑开夹层,里面是一张绘制了地图的绢布。地图上有两处做了标记。流寇们这下看起来着急了。 被放血的流寇这会儿有点迷糊了,叫骂都没了力气。楚清借了张铭宇的匕首,开始削竹管。只要削出尖端就行了。 削好一个就找条大腿扎进去,从下往上斜着扎,力求扎进动脉里。 张铭宇看得嘴角直抽抽:“我来吧”。说着就要接过竹管去扎人。楚清没让。心说:练胆子呢,别打扰我。 楚清瞧见小宝一直在看,小脸从一开始的煞白慢慢转为正常。 “算是报仇了,”楚清说,“一个成年男子的血液占体重的百分之八左右。这个男的,差不多一百三四十斤的样子,血要是放干,大概能装满这个桶。” 说着,楚清用脚踢了踢旁边的水桶。 小宝就认真打量那个水桶。 真正做到了挨个放血。这么慢悠悠的折磨人,终于有人崩溃了。 “你是鬼!你不是人!”那人喊道。 “在你们进村里来的时候,你们就不是人了,你还管得着我是人是鬼?”楚清嗤道。“打算说吗?不说拉倒。” “我说!”那人真的崩溃了。血液滴滴答答由快变慢砸在瓢上的声音,让他犹如看到了踏入地府的阴森小路。 “我们是东伦人。”那人吃力的说。 “闭嘴!你个叛徒!”被放血的几个骂道! 被放血的宁死不屈了,没放血的反而不打自招。 “我不想死!我不想这么死啊!”叛徒说。 “你也可能不会死。”楚清诱惑道,“交待清楚我不杀你。” “我告诉你。我们是东伦人,来这里找……”话音未落,骂他叛徒的那个硬是挣扎着起来,抱着怀里尸体就扑砸在叛徒的身上,砸得那叛徒说不出话来。 “你急什么?你就是不让他说,我也知道……你们是来找矿的!”楚清盯着那个激动的东伦人,他用尽了力气带动尸体压在叛徒身上,这会儿,正好是仰面朝天。 楚清就那么俯视着他:“你们来找矿,我猜猜是什么矿呢?”那人神色惊疑。“铁矿,对不对?”楚清笑道。 第二十四章 猜对了 这个宁死不屈哥声音都变了:“你们早就知道?” 楚清笑了:“你说呢?” “不可能!你们怎么能知道!不可能!”宁死不屈哥大喊大叫。 “袁嫂子,你咋知道的?”张铭宇也迷惑了,小声地问。 “我不知道呀,我就是诈一诈他,瞎猜的。”楚清也小声回道:“我听你姐说,你们村里凑钱跟东伦做买卖,嗯,铁制品什么的。我猜想,东伦国应该是想熔铸武器吧,那他们肯定缺铁呀。不过,看这反应,我猜对了!” “你胡说!你胡说!”宁死不屈哥惊慌的大喊大叫,仿佛只要他的声音足够大,就能抹去楚清的猜测。 远处看热闹的村民虽然听不清楚清他们的对话,但是这喊叫声让他们猜测楚清似乎审问出了什么。相对距离近一些的几个村长则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楚清就能有进展,而他们却什么成果都没有。 张村长更是觉得匪夷所思,却也不得不服气。 他小声地问妹妹:“你为什么老是跟那个女人过不去?” “我那不是为咱家浩儿叫屈嘛!咱家浩儿这几天吃不饱,都瘦了!”三胖家的理直气壮。 “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事儿咱家不占理吗!”张村长有点怒:“以前浩儿占点便宜就占了,那是当做孩童之间的争抢,咱大人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不参与。可这事儿挑明了摆在桌面上说,咱们就是占了别人家的伙食费!我是村长,你让我怎么做人!” “那、那还不是姓袁的多事?她不说别人能知道吗!”三胖家的嗫嚅。 “放屁!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是没听见那天李村长的话,你要是听见了得臊死!人家那都是给我面子,没当面掀开了说!”张村长都想咆哮了,压抑的训斥声使得他的大脖筋暴起老高。 “你给我听好了!”张村长怒其不争地教训妹妹:“你少给我惹是生非!你不是那娘们的对手!她连人都敢杀!以后你给我避远着点,见了她你给我绕道走!还有,你以为你那婆婆是瞎的吗?你什么德行她不知道?今天你居然逼得他当着三个村子人的面下我的脸子,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这要不是亲妹子,张村长都想抡拳头了。 三胖家的胖娘们猛然想起,扎死流寇的竹管也曾经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哆嗦了下,浑身的肉都跟着抖了抖。 这边楚清等着宁死不屈哥喊不动了,才慢悠悠的开口:“我还能继续猜,这铁矿呀,没准儿就在我们这附近的山里,对不?” 宁死不屈哥面色发灰。 楚清转身走向谢先生:“先生,借一步说话。” 楚清带着谢先生远离了人群,告知了刚才的结果,建议道:“现在可以把他们交到县衙了。” 楚清想了想又建议道:“最好让吴村长和吴大郎带着村里的伤员们亲自押送,多讲讲我们村的损失。” 谢先生笑了:“我亲自跟他们跑一趟。吉州的知州宋廷山是我的学生。兴汤县的知县徐光泽是宋廷山的妻舅。有我在,功劳和奖赏不会被吞的。” 哇哦!想不到谢先生背景很强悍哪!楚清很是意外。那看来3匹马6把刀只是个小意思喽? 有人接手,这件事楚清就不再去理会了。现在需要做的是:一、养伤;二:强身。 这一次的事情,让楚清深刻意识到,乱世中求生存是多么的困难。 比解决温饱更重要的,是至少要有保命的能力。 回想刚穿越来那天的梦境中,楚清的前身就是从两个壮妇手中逃出来的,楚清心稍稍安稳了些。 这具身体比自己年轻,也有力量,锻炼锻炼,增加些自保的几率还是做得到的。 晚饭后,张二妮来学堂找楚清了。告诉楚清明天早饭后三个村还是在打谷场上集合,说是村长他们从县衙回来了,要给大伙说说县衙的奖励。 楚清挺喜欢这个长着一张苹果脸的妹子,虽说明面上比自己大了好几岁,但在实际上,这就是个比自己小了好多的妹子。家里那么穷,还会带鸡蛋给小宝吃,是个善良的女人。 楚清送给她自己刚抄完的《春秋》和《千字文》。 “姐,这让我说什么好!”张二妮激动的脸和眼圈都红了,“这要是在县城的书铺,怎么也得一两银子!” 其实楚清在村里帮忙抄书,谢先生跟她谈定的价格是千字十文钱,两本书也才不到200文。 “我想着你家秋生能用上。《千字文》也能给几个侄子用,你在家也好过些。”楚清很真诚。 古代女人难,且不说在社会上,即便在自家里,家庭地位也全依仗丈夫在家庭中的影响力。她的丈夫不在家,孩子又是靠全家的收入供着上学,真心不容易。 “姐……”张二妮更咽。楚清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想安慰几句,门被敲响了。 其实门是敞着,但是张铭宇还是敲了敲门。张铭宇其实心里也忐忑,有事情找楚清,也没想到自己姐姐也在这儿。 他的密侦司小旗的身份家里并不知道。同时他又庆幸他姐姐在这,不然孤男寡女的真怕传闲话。 “那个……”张铭宇反应也挺快,现编个理由那是张嘴就来:“袁嫂子,谢先生说明天也放假。” 张铭宇边说边用眼睛扫张二妮,神情有些犹豫:“那个……我来问问你,明天学堂的菜不用送,你和小宝的菜要不要送来?我本来想让我姐来问,去我姐家才知道她已经来你这儿了”。 楚清看出张铭宇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又不想张二妮在场,便说:“好,我知道了。你来的正好,上回你送菜的筐子还在厨房里,你拿回去吧。” “好。”张铭宇去了厨房,很快传来问话声:“那筐里的菜给你放哪儿?” 楚清让张二妮帮忙看下小宝,就去了厨房。 张铭宇正在等她,见她来了,马上小声说道:“今天的事情,我汇报给白大人了,他让我把这个给你,你若有什么不懂,回头我送菜的时候帮你传纸条给他。” 张铭宇和张二妮走后,楚清打开张铭宇带来的信封。里面有一张地图。 地图,这可是一般人看不到的。 古代把这个叫做“舆图”,它象征着皇权的实际控制范围,属于保密级别的东西。 比如象征中原最高权力的九鼎为什么会被视作国之重器,其中原因之一是因为九鼎之上有华夏的地图。 聪明的商人会绘制一些简单的区域性地图,但是全国地图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接触的。 楚清手里的这份,已经算得上是比较全面的了。这上面不但有白天谢先生所做的示意性的三个国家的位置及形状,还标记出了大略的地势走向,以及国界外的部分区域。 楚清在这份地图上看到了大宣国的各州府位置,还了解到在大宣国西南方,就是葫芦肚的大半圈外是海洋,有零星岛屿记录其上。处于沃斯国的外围是崇山峻岭,再之外受地图尺寸所限,就不看不到了。在狭长的东伦国两端,有两个小国,面积很小。 谢先生在打谷场上的讲话,虽然主题是要大家团结,但是其中的未尽之意是无法宣讲的。这个时代,这种行为,很容易被解读为煽动百姓、制造恐慌,或者妄议朝政等等的。 谢先生今天的做法,其实也冒了很大的风险。 但是百姓就是这样,地图都没有普及的时代,信息之不畅、言论之不自由,使得他们无法把国事与家事联系起来做出判断。眼界只在个人利益得失上者居多。 昨天的流寇入侵,加上今天打谷场上这一课,让村民们对时局有所了解,对团结的认识更为深刻。 除了地图,还有白桦的字条:昨日之事已呈报密侦司。 你呈不呈报告诉我干啥!楚清又觉得麻烦了。 受小说、电视剧的影响,她内心里不太接受自己跟密侦司有什么联系。总觉得古代的情报工作者都很暗黑,内心也比较扭曲。 第二十五章 五十两 翌日。 和昨天一样,早饭后大家又纷纷向打谷场走去。这次楚清和小宝还是迟一步出门。 走到村中间那口井附近,看到三个村长和谢先生正在那里说话。见到楚清来,谢先生向她招了招手。 原来他们在这儿就是为了等楚清。大家边走边说。 张村长先开的口:“袁娘子,昨日我被自己妹子气的糊涂了,与你说话有些重了,见谅哈。” 楚清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跟你们又不熟,楚清腹诽。 吴村长接话:“袁娘子,昨天要不是你及时喊人来,咱村真的完了。你可是咱村的功臣。” 这话接的及时,让张村长不那么尴尬。 “是咱三个村的功臣!”李村长大声道。 哟吼,这话里有话啊。 “是这样的,”谢先生接过话来:“昨日徐知县听过流寇的事情后,很是惊讶,对我们大加赞赏了一番,并且对得到铁矿的信息很是吃惊。徐知县说,他们会仔细审问这伙人,如若铁矿之事是真的,那将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朝廷一定会有表示的。” 楚清没有听出这些跟自己有啥关系,这些事跟我说干啥? “徐知县为了表彰我们几个村的团结,特奖赏300两白银,15头耕牛。几个村长都觉得这事儿要是没你,得不来这些奖赏,所以,”谢先生笑看楚清,“大伙想拿出来30两,向你表示感谢。你看可好?” 楚清在心里盘算了下,觉得这徐知县忒小气。《水浒》里武松打个虎还赏钱一千贯,那可是一千两呢。咱这村可是抓了个敌国特务队,还带着铁矿。 不过这铁矿还没落实,又是战时,官府能给这些赏赐也算不错了。 却不知这徐知县也是这么想的。这事儿不奖赏,万一这铁矿的事儿是真的,必然会上报给朝廷,倒时候朝廷要是给奖赏而自己这里没有作为,怕是要被怪罪。 但是奖多少合适呢?衙门也拿不出多少银两。 好在前些日子查抄了走私东伦的商队,还缴获了15头牛,这赏钱就从这里出了。 听说给自己30两,楚清倒是不拒绝,自己毕竟是出力了的,没什么好客气的。不过想到这里离战场那么近,不能作为长久的栖身之地,就不想跟这里有过多纠缠。 于是说道:“每个村民都出了力的,这是大伙齐心协力的结果。不必给我奖励。” 谢先生满眼欣赏的看着楚清。 正说话间,村口方向骚动起来,有村民跑过来喊道:“村长,村长!衙门来人了!”一个村民气喘吁吁:“衙门的人来了!” 吴村长的脚踝有伤,走不快,张村长和李村长就先一步迎了过去。 两名衙差并没有止步,而是跟随村长们一起走了过来,上前一步先跟谢先生施了礼。 看来这是知县交代过了的,要客气。 然后才对几位村长说:“我们大人说,经过审问,这帮流寇的案子确有进展。大人吩咐,察觉并报告此事的人功不可没,特赏此人50两白银,以资鼓励。” 这话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嘘声一片,纷纷把目光投向楚清。 楚清表情自然的把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下。 此时楚清的做法,就像听到的那个段子:一个人在拥挤的地铁上不小心放了个屁,大伙都捏着鼻子互相看的时候,他也捂住了口鼻,也跟着互相看,嘴里还叨咕:“谁呀这是!” 衙差们完成任务就走了。谢先生手里托着装银子的盒子,并没有给楚清,而是招呼大家一起去了打谷场。 打谷场上的“葫芦”还在,大伙都没舍得抱走那些地上的柴火。 谢先生依旧站在“葫芦”里面,宣讲了昨天从衙门带回来的处置结果,并补充道:“知县大人默许了我们扣下马匹和武器,但是,知县大人也说了,那些武器若是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将从严从重处罚!” “这个好,这个好!” “知县大人英明啊!” “咱们不但有了马,还有了牛,以后田里的活可不愁了!” “是啊是啊,对了,你们说,300两的银子呢,会咋分?” “你着啥急,咋分也轮不到你,哈哈哈……” 人群都兴高采烈,纷纷讨论起这些在他们意料之外的“飞来横财”。 “静一静!”谢先生组织了纪律。大伙安静下来。 “这次的事情,如果没有袁娘子的及时报信……”谢先生顿了一会儿,让大家回回神,才继续说道:“就不会有现在这些奖赏!” 人群窃窃私语起来,刚才的兴奋也渐渐回笼。 是啊,人家袁娘子不报信,别人就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一定来支援。 为啥?那可是流寇啊,都是亡命之徒,咱一农户,拿啥跟人玩命?不就冲着村长那句“能分马”才来的吗。虽说马比牛费粮食吧,但是犁地也快呀! 楚清当初藏匿小宝的那户人家更是缩在人群里不露头。 他们自己村子遇难,他们都没敢出头呢,门户关的死死的,生怕牵连上自己。 小宝后来跑出来够不到门闩,出不去,都是自己爬了柴垛,才能出去找楚清的。 人们脸上纷纷露出讪讪之色。 “知县大人给大伙的赏赐,几位村长想拿出30两酬谢袁娘子,”谢先生又停了停,大伙的心也跟着颤了颤:那姓袁的一个人就得30两?但是谁也没敢发出声音来。 “可人家袁娘子拒绝了!”谢先生跟大喘气似的,就是要看看村民们的反应。人哪,不能只顾着自己个儿。“袁娘子说,那是大伙集体的力量,是大伙齐心协力的结果!” 这回人群里一片赞扬声,很有诚意: “袁娘子真是好人啊!” “袁娘子那可是会抄书的,有学问着呢!” “袁娘子可真是、是……” 楚清心里的白眼翻的都快飞起了。 真是啥?是好人,是有学问的好人,还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有学问的好人!不提钱的好人! “袁娘子虽然婉拒了各村的好意,但是知县大人明鉴,单独赏赐50两给袁娘子,奖励她有勇有谋,临危不惧,奖励她奋不顾身,舍己救人,更奖励她足智多谋,审问出这伙流寇的真正身份是东伦国的细作!”谢先生大声宣布道。 多的没说,朝廷没给定论的时候,说多了不好。 “轰!”人群这次是真正炸锅了: “东伦国的细作!” “怪不得袁娘子昨天那么狠的扎那些人呢,那些人活该!” “我跟你说,我听到昨天袁娘子说的话了,她说那些人要真的是逃兵,就不该有马有刀的,肯定有问题。你说她一个妇人,咋那么精哪!” “不但精,还够狠呢!不然你们说,为啥村长他们都审不出来,袁娘子就给审出来了?” “这可不能说人家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那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行了吧,就你明白!娘们儿就是娘们儿,她这不过就是碰巧了!” “你不服?这事儿你也赶上了,你咋没碰巧?” …… 不管怎么说,这事情基本也就这样了。吴村长当众对其他两村表示了感谢,同时也保证,自己村也都是心热的人,以后不管啥事儿,三个村都共同进退。 张村长和李村长也共同表了态。 谢先生把50两银子交给楚清。 5两一锭,一共10锭。众目睽睽,楚清有些不自在。孤儿寡母的,真心不愿意太惹人注意。 接过银子收好,楚清开口:“昨天替我传话的两个小子呢?” 两个少年挠着脑袋上前,一脸的不好意思。 “昨天你们能听我的话去报信,很勇敢!给你们每人2两银子,谢谢你们信任我。”楚清拿出10两银子,“你们还得替我跑趟腿,帮我买些猪肉和面粉,我请学堂的孩子们吃纯肉包子。孩子们给豆地浇水很负责,都做得很好,我请全体都吃包子!” “哇哦哦哦!”人群里的孩子们欢呼起来,尤其是学堂里的孩子们,那说的可是纯肉的包子啊! 村民们也惊呆了,刨去4两奖励报信的小子的,还有6两呢,那得买多少斤猪肉啊! “可是,可是,婶子,猪肉才20文一斤,吃不了那么多的!这给的也太多了。再说,我们跑腿也是应该的,不能要婶子的钱。”两个少年抢着说道。 楚清很喜欢这两个小子。昨天这俩孩子吓得腿都直打抖,还是坚持着想要回去援护家里,足见孝心。今天给银子都不要,还怕楚清多花了银钱,足见品性了。 “去吧!”楚清说,“把银子破开,一人2两,剩下的买肉,考验你们能不能算明白账。” 人群在惊讶、羡慕、兴奋等等交杂的情绪中散去了。楚清回到杂物房没一会儿,那两个孩子就找来了。身后还跟着挑着担子的张铭宇。 “婶子,给。”孩子们还给楚清8两银子。 “嗯?”楚清挑起眉毛。 “那个……那个……”大一点的孩子挠着头皮说:“婶子,今年面粉价比米贵,一斤就得10文,我们买了50斤,花了500文;猪肉20文一斤,我们买了75斤,花了1500文。总共花掉2两银子,剩下的拿回来了。” “你们每人2两。”楚清塞给每人2两碎银子。 “婶子,这钱我们不能要!”两个孩子急急说道,脸都红了:“婶子,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不能拿银子的!” “拿着吧。那么危险的时刻,你们还想着回家帮忙,足见你们都是有责任感的好孩子。少年强,则国强。婶子看好你们。再说,当时你们能信任我,听我的话,我也很感激。”楚清说。 “你们去把学堂的孩子们都找回来,既然今天依旧放假,那婶子给你们布置一次‘集体劳动’,都来这儿跟我一起包包子!” 这个提议瞬间让两个小子忘记刚才的话题,也忘记手里的银子,拿着就跑出去了。 张铭宇放下担子,说:“袁嫂子,这是50斤面粉,这是75斤肉,村里屠户专门挑肥的给割的,这里还有2副猪蹄子、半截肋叉子,屠户说是送给你和小宝的。这些蔬菜是乡亲们自己菜园子里摘的,让你和小宝敞开吃。” 楚清笑着点头,都收下了。这是村民们的好意,不论他们说什么,只看他们怎么做。 第二十六章 君子远庖厨 学堂的院子里,传来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48个学生都来了。他们感觉很新鲜。集体劳动居然是包包子! 他们是每个家庭寄予厚望的读书人,田里的活不到人手不足都舍不得用他们,厨房的活更是没让他们参与过。 有经班的孩子试探着问道:“婶子,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我们是男子,还都是读书人,下厨房是不是不对?”现在这些孩子都知道楚清昨天可是杀了人的,没人再敢造次,可也不敢太亲近。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出自《孟子》当中的《梁惠王章句上》。”楚清一边剔猪肉上的肥膘一边说。前几天听经班的进度还在《论语》上,估计还没涉及到《孟子》。 “说的是君子要有仁慈的品德,不是让男人不下厨房哦。”这肥肉太多了,要多割下来些炼油。 来这以后,楚清接触到的都是猪油,没见着植物油。猪油都很少很金贵,每次做菜都要算计着用。 “不能吧?我听县城里的读书人也是说君子没有下厨房的!”孩子们很疑惑,毕竟楚清是个妇人,能懂什么学问呢? “这句话,是孟子为劝诫齐宣王实行仁术而说的。”楚清边干活边说道:“齐宣王问孟子:“齐桓公、晋文公在春秋时代称霸的事情,您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孟子回答说:孔子的学生没有谈论齐桓公、晋文公称霸之事的,所以没有传到后代来,我也没有听说过。大王如果一定要我说。那我就说说用道德来统一天下的王道吧? 宣王就问:道德怎么样就可以统一天下了呢? 孟子说:一切为了让老百姓安居乐业。这样去统一天下,就没有谁能够阻挡了” 宣王又问:像我这样的人能够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吗? 孟子回答说:能呀。 宣王说:你凭什么知道我能呢? 孟子说:我曾经听胡龁告诉过我一件事,说是大王您有一天坐在大殿上,有人牵着牛从殿下走过,您看到了,便问:‘你要把牛牵哪去?’牵牛的人回答:‘准备杀了取血祭钟’。您便说:‘放了它吧!我不忍心看到它那害怕得发抖的样子,就像毫无罪过却被判处死刑一样。’牵牛的人问:‘那就不祭钟了吗?’您说:‘怎么可以不祭钟呢?用羊来代替牛吧!’-----不知道有没有这件事? 宣王说:是有这件事。 孟子说:凭大王您有这样的仁心就可以统一天下了。老百姓听说这件事后都认为您是吝啬,我却知道您不是吝啬,而是因为不忍心。 宣王说:是,确实有的老百姓这样认为。不过,我们齐国虽然不大,但我怎么会吝啬到舍不得一头牛的程度呢?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它害怕得发抖的样子,就像毫无罪过却被判处死刑一样,所以用羊来代替它。 孟子说:大王也不要责怪老百姓认为您吝啬。他们只看到您用小的羊去代替大的牛,哪里知道其中的深意呢?何况,大王如果可怜它毫无罪过却被宰杀,那牛和羊又有什么区别呢? 宣王笑着说:是啊,这一点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种什么心理了。我的确不是吝啬钱财才用羊去代替牛的,不过,老百姓这样认为,的确也有他们的道理啊。 孟子说话很有分寸,他说:这没关系。大王这种不忍心正是仁慈的表现,只因为您当时亲眼见到了牛而没有见到羊。君子对于飞禽走兽,见到它们活着,便不忍心见到它们死去;听到它们哀叫,便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君子总是远离厨房的。” 楚清给他们讲了段故事,这也是她自己曾经较劲的地方。以前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句话流传下来,就算瞧不起厨师,那古代厨师一般不都是男的吗?后来认真读过了《孟子》才明白,这不过是男人逃避劳动的一种断章取义的说法。 孩子们都听得津津有味。楚清打发小宝监督他们排队洗手,他们都很听话。因为小宝也敢杀人。他们对小宝也很是敬畏。 小宝背着小手,站在洗手池边上看着,模样又可爱又认真。 楚清带领大的孩子和面,让小的孩子抱柴生火和洗菜。 大孩子们都很懂事,尽量的轻手轻脚不浪费面粉。战乱之年,粮食价格飞涨,面粉金贵呀。 小孩子们洗菜也很认真,都快把菜叶子洗碎了。 生火的孩子脸上都是黑灰,然后你往我脸上抹一把,我往你脸上蹭一下,打闹得不亦乐乎。 厨房不大,容不下太多人。炉子生上火,楚清就把所有人都赶出来了。大家在院子里干活。 楚清让孩子们把课桌都搬到院里来,并排摆成长长的会议桌的样子,大家就围着桌子干活。 孩子们刚才听“君子远庖厨”的故事没听够,东一嘴西一嘴的向楚清问问题。 楚清知道的就讲,不知道的就告诉他们自己也不懂。 孩子们就觉得这个婶子人真好,忘记了她会杀人这件事。 谢先生进院子的时候,几个大孩子正在剁肉馅,还有几个大孩子去挑水了,这帮孩子也真够费水的。小孩子们在楚清的指导下把洗好的菜揪成小段,因为楚清告诉他们这些要做汤喝。 还有几个小孩子缠着小宝,想要看看小宝的竹管笔。竹管笔没有了,小宝摇头不说话。 谢先生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也加入了。挽了袖子洗了手,让个小班的孩子去把老妻和小书童都叫来,一起热闹热闹。然后也加入了剥葱剥蒜的队伍。 一切都准备就绪,大家集体包包子。 孩子们在楚清的指导下,小心的捧着手里的面皮,生怕里面的肉馅掉出来。一个两个三个的数着自己捏出的包子褶。 楚清把着小宝的手,帮他包出个麦穗包子。 谢先生有样学样,楚清怎么包,他就怎么复制。别说,手还真巧,除了兔子包子没有楚清包的胖乎,基本都很相像,乐得谢夫人直捂嘴笑,手上的面粉都蹭到了脸上。 楚清教给孩子们怎么把馅料更多打进包子里去。这样才是皮薄馅大嘛。 包好了就饧着,饧好的就上屉蒸。两口锅都用上,蒸屉摞了一大摞。 等到午饭的时候,包子也都出锅了,孩子们分辨着哪只是自己包的,抢着往嘴里塞。楚清跟他们说了,这顿管够吃。 小宝捧着自己的麦穗包子咬,楚清用兔子包子碰了一下他的麦穗包子,这是干杯的动作。以前楚清和儿子孟懂也是这么玩,就连吃个桔子都要碰一下的。 谢先生不明所以,但是也拿着自己的瘦兔子包子跟老妻的包子碰了一下。 这下可好了,孩子们不拿着汤碗干杯,全都拿着包子对碰了。 纯肉的包子真好吃!孩子们撑得小肚溜圆。 50斤面粉这一顿楚清都给用光了,足足600个包子!还剩下不少包子呢。 楚清让孩子们每人六七个给分了,让他们带回家去吃。纯肉的包子,也让他们家里人开开荤。 午饭吃的欢愉,饭后收拾得也快,人多好干活嘛!孩子们迅速地归置好桌椅板凳,又帮着把厨房整理的利利索索,连院子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才离去。不然他们都觉得对不起这纯肉的包子。 楚清和小宝回到杂物房,关上门准备藏银子了。以前的15两银子,加上今天的44两,都这么多了啊!床底下的掏出的洞不太够用了呢。 楚清抠了半天又抠掉两个半块的砖,才把银子都藏好。 现在楚清倒是不急着买日用品了。吴村长的妻子送来的换洗衣裳够用了,小宝也有换洗衣裳。其他的东西都不着急。 这段日子是楚清过得最邋遢的日子,洗澡靠擦洗,刷牙靠树枝。每天除了脸和手是干净的,哪儿都是灰突突的。在村里走一圈,裤腿和鞋子上就都是土了。 怪不得电视上的农村片总会有那么个动作:进屋前解下头巾抽打下裤腿。 现在楚清每天也是这么干的。 第二十七章 树撞了我 兴汤县衙。 徐知县看着手里的供词,又认真研究了地图,一拍大腿:“居然真就在我们县!” 师爷道:“也不是很确定。这伙东伦人不是说大概嘛。他们身上的地图并不详实,他们所绘制的看起来很像山脉我们附近的山脉,但是又有些不同。” 师爷汇报:“这伙人中有两人是东伦国的堪舆师。他们的师父生前曾发现这一代山脉有铁矿,但因年头太久,记忆并不准确。这片山脉中夹杂了一些村落。这几年与东伦的交战,使得这些地方被争来争去,导致这几个地方的人国籍也跟着变来变去,这些山的名字也变来变去。这也导致了这份地图的不确定性。” “这二十二人中,两人是堪舆师,为师兄弟关系,六人为东伦国派来保护他们的勇士,其余人是他们的弟子和随从。死的七人当中,六人就是武士。” 师爷说道这里,忍不住插了句题外话:“要说这些村民也够悍勇的,东伦的勇士向来以骁勇著称啊。” 徐知县也被这话带偏了:“是啊!难得他们团结在一起,合力对抗。”发现主题不对,徐知县又把话题拉回来:“既然我们知道了这附近有铁矿,那就得赶紧派人去找。” 师爷建议到:“铁矿可不是小事,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位置,也不能确定铁矿的储量。这件事不是我们一个小小的县衙能够负责的,您应该尽快上报给知州大人。” “你说的对。我们大宣最缺的就是铁矿,这件事是要上报朝廷的,快,拿我的手信,让县丞……不,算了,我亲自去趟州衙。备马!”徐知县说着便起身。都不乘轿了。 吉州州衙。 “大人!”徐知县一脸风尘地冲进二堂,不等差役通禀完就喊道。知州宋廷山有些无奈地看着小舅子,礼数在嘴上从来不缺,就是行为上从未体现过。 “什么事这么急?”宋廷山这也是刚从总兵府回来。听说总兵大人病了,数次探望均未得见,今天又是没见到。 “你看看这个!”徐光泽呈上那份供词。片刻后,宋廷山猛地抬起头来,两眼尽是亮光:“可能确定?” “还不能完全确定。矿肯定有,但是位置、储量都不确定。”徐光泽答道,“人现在被我关在地牢。”后面这句是对姐夫问话的预判。 “其余的杀掉!这两个堪舆师让士兵押着去找矿!”宋廷山吩咐道。 “大人,此事可要上报朝廷?”徐光泽问。 “必须上报。这样,我现在就写奏折,等到朝廷回文,我们最好也能找到铁矿所在。”这可是大事。说话的功夫宋廷山已经铺好了空白奏折。 “你派人,找几个懂行的来,光凭那两个堪舆师,信不着!”宋廷山边说,边提笔写奏折,“还有,得找洪大人派一队士兵跟着。唉,麻烦事儿!洪大人这几日称病,我一直都见不到人呢!” 猎户窝棚。 白桦现在已经不恶心呕吐了,就是走路的时候不能走直线,眼看着前边有树,心里越想着绕开,别撞上,就越要撞上。 张铭宇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白桦正拍着树嘟囔:“这次算你撞得我!我都说了让开让开,你非站那儿不动。” 张铭宇悄悄后退几步再原地踏步,故意把地上的树枝踩出声响。装作刚过来的样子。唉,没办法,人家是上司,要给面子的。 张铭宇躬身抱拳:“大人,已经查明,知州宋廷山与副总兵曹旺并没有任何勾结。曹旺软禁总兵洪大人之事,宋廷山也并不知道。是否可以将此事告知宋廷山了?” “嗯,”白桦进了窝棚,“我也接到了千户大人的通知,宋廷山的夫人江氏是德妃的表姐,而且关系极好。有这层关系,宋达人应和曹旺不是一伙的。只是……不好!” 白桦突然脸色一变:“昨天你们抓住东伦人的事情既然已经报给了知县,那如果审明确有铁矿之事,岂不是会上报给知州,然后宋廷山就得调兵带人找矿?那么曹旺不就知晓了?!” 张铭宇脸色也变了:“早上知县派了衙差来村,专门又送来50两银子,说是给发现这伙人真实身份的奖励。那就表明,那铁矿是真的存在了。” “快,你快去!立即通知宋知州!” 从这里到州衙路可不近,骑马要两个多时辰,到总兵府也要两个多时辰,张铭宇怕到州衙扑空,入城后直接去了总兵府。 总兵府城高二丈二,墙厚6尺,围六百多丈。张铭宇不确定知州是亲自来还是派人来,但是在正门附近找个地方躲着守株待兔,肯定没错。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了州衙的马车从街角驶来。张铭宇赶紧奔过去拦车。衙役上前刚要拦住,只听张铭宇喊道:“大舅,大舅,你快去看看我娘吧,我娘要不行啦!”衙役愣神:这看来是知州的亲戚呀。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张铭宇踉跄几步已经扑倒在车厢边上,手指一弹,把密侦司的腰牌弹入车窗内。 宋廷山正纳闷儿自己哪个外甥能出现在吉州城,就见到腿上多了块腰牌。看到是密侦司的标志,赶紧出声:“进来说话,当街拦车,成何体统!”张铭宇哭喊着“大舅啊”就进了马车。 “大人!小人密侦司小旗张铭宇。总兵洪大人被副总兵曹旺软禁,已有七日。我们的人手不足,不能轻举妄动。”一上车张铭宇就汇报道。 “为何今日才说?”宋廷山低声喝问,很是恼火。都七天了,你现在才告诉我,人还活不活着谁知道? “我们试百户大人受伤了。”张铭宇赶紧回道:“我们大人收到曹旺与东伦国有所勾结的消息,要通知洪大人,却发现洪大人阖府被软禁。而大人当时被发现,受了重伤。目前密侦司损失惨重,在吉州城只有我和我们大人。人手实在是不够。” 宋廷山听着,脸色稍微缓和些。这会儿也想清楚了,密侦司是个怀疑一切的地方,恐怕自己是被调查与曹旺无瓜葛,才敢来通知自己吧。不然以密侦司这帮能够行使窃取情报、执行暗杀的人的本事,只要人够,把总兵洪亮营救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七日了,不知洪大人……我这几日探望,都没见到人。”宋廷山皱着眉头说。洪大人被软禁,那曹旺必然有所准备或倚仗。 “应该无事。”张铭宇分析道:“洪大人似乎把兵符妥善安排了,曹旺并没有得到兵符,因此不敢滋事。不过,这么些天了,洪大人估计也吃了不少苦头。” 确实,头两天还好,只是单纯的软禁。但是兵符一直没有找到。书房、卧室,几乎总兵府都翻了个遍,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也没有找到。就差拆房子了。 气急败坏的曹旺都想刑讯他的上司了。但是碍于洪亮在军中的威望,曹旺并不敢用刑讯那一套,只是不给饭吃。牢房中的犯人每日还有两顿窝头稀饭,总兵大人及其家眷每日却只有一个窝头。 七天下来,洪亮和他的家眷都虚弱的很,尤其是他夫人,原本胖胖的身材,已经瘦了十几斤。忠心的贴身大丫头每天都省下大半个窝头,却也是杯水车薪。 曹旺也在焦急中。五棵树村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毕竟一群一吊着胳膊瘸着腿的受伤农民押着一串捆绑成粽子的流寇进了县衙,造成的轰动也不算小。今天早上他已经确切得知了铁矿的消息。 “要马上救出洪大人!”宋廷山说道,“不知道曹旺是否已经知道了铁矿的消息。如果已经知道了,他必然会截杀我们寻矿的队伍。他只要以追查流寇动向的名义就足够了。” “大人,如何营救?” 这个问题,宋廷山正在思考。以他州衙里这百十号衙役是绝对不行的。虽然这百十号人都是正式编制,但不是士兵,战斗力不够。 而编外的那些帮闲虽有两千人左右,但都是些临时工,甚至连武器都只是短棍。让他们跑跑腿、维护维护城内的治安还凑合,与士兵对抗那都不用想。 “只要能把兵符弄出来就行,”宋廷山有了些眉目:“拿到兵符,我亲自去调兵。只是不知道曹旺已经掌控了多少兵力。得有人能混进总兵府才行。” “大人,小人可以混进总兵府,但是不保证能拿到兵符。小人这几日打听到给总兵府送菜的夫妻每两日送一次菜,厨房就在四堂东侧。” “可以。我派人在后门处接应你。” 商定好时间后,两人分头准备去了。 楚清去村里挑水。今天中午为了这一顿纯肉包子,水缸都见底了。孩子们挑水也就只去了一趟,楚清怕他们伤到腰,没让多挑水,够用就行。可眼下就得自己挑了。因为肩膀、后背和锁骨都伤到了,这挑水就跟上刑一样。挑一趟水中途左右倒换了五次。 再次打水的时候,张铭宇来了,接过扁担,挑在自己肩上。 “明早跟我去一趟总兵府。”张铭宇看附近无人,小声说道。 “啊?”楚清没反应过来,“干啥?” “装作送菜,找机会接近洪大人,把兵符带出来。” “干嘛让我去?”楚清很不情愿,也不明白。 “总兵府后院,我一男的估计混不进去。” “我又不认路!” “一会儿我告诉你。” “……” 第二十八章 憋不住了 到了学堂厨房,楚清往缸里倒水,张铭宇就蹲在地上拿跟柴火棍画图。 等楚清看时,都郁闷了。张铭宇把自己画的挺明白,可楚清看不懂啊!你画图,干嘛在表示路的平行线里再画一条线,这到底是一条路还是两条路,还是隔了墙? 费了半天劲,楚清才搞明白大体的路线。 “那个……我能不去嘛?”楚清试探。感觉很危险啊。 “这是任务!”张铭宇就不明白了,这女人怎么这么……别扭! “可小宝……” “放我姐那儿。”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楚清和张铭宇就已经在路上了。有马就是好,把牛车改装了下就给马套上了,这比走路快多了!可即便有马车,到了离总兵府两条街的时候也得下来,怕露馅。 楚清把擦汗的布巾系在脖子上,挡住了脖子上掐痕。估计还要过几天那些手指印子才能消掉。挑上两筐菜跟在张铭宇的后面,来到了后门。 总兵府的后门设在了东北角,门口处两名士兵在把守着,不远处还有个婆子。楚清她们刚到门口就被拦截,要搜身。 一名士兵细细摸遍了张铭宇的身上,然后翻菜筐;那名婆子就负责搜楚清的身。 楚清的后背被那婆子拍了几下,不重,但是背上的棍伤让她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楚清面上一点没露出来。只是把村里女人看到外人时低头小心的样子学了个十足。 以为这样就混过去了,不料那站着未动的士兵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晚?”又看了张铭宇一眼:“你是谁?” 张铭宇赶紧点头哈腰地表示,自己大哥早上把腰闪了,连翻身都翻不了,嫂子只好也留在家里伺候着,让自己夫妻俩来了。 “但是军爷你放心,夫人爱吃俺嫂子做的手撕葱油饼,俺嫂子今儿天没亮就和面,做了好多,还热乎着呢,让俺带来了!” 张铭宇赶紧用胳膊肘撞了下楚清的胳膊,楚清就把菜筐上的包袱皮打开。其实包袱刚才就被翻过了。 有了葱油饼这个事儿,再加上以前送菜的也有让家人帮忙送的时候,所以俩守门的还是放行了。楚清心说张铭宇这小子随机应变还挺快的。 从后门进院后,经过马厩,再过一道小门,就到了厨房所在的院子。院子不大,除了厨房窗下一堆晒着的柴火,就空无一物了。 厨房内部不小,比学堂厨房大多了。油缸离操作台好几步远,不像楚清每次转身都踢到油罐子。人家的油用缸装,几乎是满的;学堂的油用瓦罐装,还只有一个底儿。 两人挑着菜筐进去,厨房里面没有人。估计是早饭做过后就给打发走了。按照张铭宇说的,厨房应该与总兵住的内院仅隔着一道院墙。 楚清四下看看,找到了厨房边上的一个小门,那里应该是通往内院的地方。 张铭宇按照操作台上蔬菜摆放的方式,装作把筐里的菜找位置分门别类摆放的样子,在那里磨磨蹭蹭,楚清就出了厨房准备找机会溜进正院子去。 “干什么去!”一声喝问,把楚清吓得一哆嗦。两个士兵从马厩那边过了来,“完事没有?完事儿就赶紧走!”士兵要赶楚清走。 “对不住,军爷,俺早上赶着来送菜,出门太急,都没上茅房。这会儿、这会儿实在是……实在是……”楚清说话的时候不喘气,生生把脸憋的通红,倒是把膀胱要爆炸的焦急神情演得很逼真。 “什么事儿啊这是!”士兵很不耐烦。“那你也不能乱走啊!”又喝道。就在这时,一名丫鬟走进厨房院子,对那士兵道:“夫人胃痛得受不了啊,哪怕让我煮碗米汤也行啊!”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你跟我说也没用!”那士兵说。 “你!”丫鬟怒道:“你们都是老爷手下的兵,如今却敢如此对待老爷和夫人!这是反了吗?!” 那士兵就想抽刀翻脸,另一名士兵就小声说:“别冲动!曹大人和洪大人之间的事情,哪是我们能明白的!让咱做啥就做啥,犯不上跟个丫头发火。万一……那可是夫人的贴身丫头!”然后就朝着那丫鬟说:“你回去吧!我们就是个当兵的,上头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可不敢违背。” 那丫鬟还想争取下,楚清这时说道:“那个……军爷,我能去茅房了吗?实在是憋不住了……” “真麻烦!”那个暴脾气的士兵指着那丫鬟说道,“那个谁,你带她去茅房,别让她乱跑,出了事儿你俩一起死!” 那丫鬟不理,还想再分辩两句,楚清偷偷用胳膊撞了撞她:“麻烦你了。”还对那丫鬟使了个眼色。夫人的贴身丫鬟,有门儿! 那丫鬟狐疑,但还是带着楚清朝内院走去。在内院西北角有个屋子,那是距离最近的茅房了,也是给内院丫鬟们用的茅房。 经过回廊的时候,楚清坠在丫鬟身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要见洪大人。有要事禀告。”丫鬟一惊,脚步就停了。 这时候你别停下来呀!这太明显了,让人发现可怎么办? 楚清点头哈腰地大声恳求说:“姑娘,真的,对不住了,我出门急,也没带厕筹。” 这个时候的穷人是用不起厕纸的,出门会带着厕筹,也就是竹片或者木片,不然就得“棍儿刮”了。楚清有时候会想,古人会不会蹲着无聊,拿厕筹在蹲坑边上写点什么厕所语录呢? 这番话,相当于解释了丫鬟脚步停下来的缘由。在内院门口探头监视的士兵没有怀疑。 那丫鬟反应也快,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声“跟我来吧”就打头往前走去,还装模作样地说了句:“跟紧了,别乱走乱看!自己作死可别连累我!” 楚清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还不时用手捂一下腰腹处。 丫鬟把楚清带到一间正房门口后,让楚清外面等着,自己就要转身进正房旁边的门,那是为了贴身丫鬟就近照顾主子而设的隔间。 隔间内还有扇门能进主子的卧室。楚清一把抓住丫鬟的袖子,隐蔽的往里面塞了个东西,口中求道:“麻烦姑娘快点,我、我真的憋不住了。” 丫鬟转身就进了屋。进屋后就直冲进主子的卧房:“夫人!”丫鬟压低声音急急说道:“你看这个!”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夫人。 总兵洪亮此时也在卧房,常年征战,三餐不定的生活严重摧毁他的肠胃,此时正胃痛得在床上缩成一团,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作为一个部队的首领,他的健康状况会影响他在部队的威望,其实无论古今,只要有一定的职权,总是生病了不能示人的。所以那贴身丫鬟对外只能说是夫人病了。 总兵夫人拿着帕子给丈夫擦汗,不时地再擦一下自己的眼泪。满心都是对丈夫的心疼,对眼下状况的担忧,根本没心思看丫鬟递过来的东西。 “夫人,老爷,有人说要见老爷,快看看这个。”丫鬟急的不行。 洪亮忍着胃痛勉强伸手,接过了那东西。是一块粗布帕子,打开,里面一块黑檀木的腰牌,上面刻着“密”字,还有一个叠得小小的字条。 打开字条,上面一行小字:“兵符交给来人,随时撤离,做好准备。”署名是宋廷山,还有宋廷山的私印印在上面。 洪亮与夫人对视了一眼,转向了贴身丫鬟:“怎么回事?”丫鬟语速极快,简短说明了刚才的事情。 总兵夫人担忧道:“老爷,可信吗?” “是宋廷山的字迹,印章也对,应该错不了。姑且相信。眼前并无他法啊。”毕竟是统兵的将军,决断得也快。夫人慎重地朝丫鬟点了点头。丫鬟抓起几张草纸返身就出门。 “跟我来吧!”出来后丫鬟示意楚清跟她走,院门口监视的士兵喊道:“怎么这么磨蹭!”丫鬟就一个白眼翻过去,恨恨地说:“你们不给吃不给喝,连草纸让你们去买些都不给。主子们都快没得用了!我还不得翻半天!” 真不愧是主子身边贴身的丫头!楚清心里评价道。一进茅房,那丫鬟马上关好门。只见她迅速走到坐便凳旁,拔下头上的发钗,用尖端挑开上面的垫子,垫子看着很厚,但实际是在u形木头上铺了一圈棉花,然后外面套了套子,这样就又软乎,又挺括了。不会坐着坐着垫子就错开位置掉进马桶里。 挑开垫子的外套,从里面抓出些棉花,就露出了u形的木头,那上面被挖了个坑,里面正嵌着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长方形黄铜令牌,正面刻“令”,背面刻“总兵腰牌”。这就是兵符呀,楚清睁大眼睛看着。 丫鬟用发钗迅速撬出兵符交给楚清,又从胸襟上拔下一根针,把棉花往里一塞就飞针走线起来,手指翻飞。 楚清没时间欣赏丫鬟的针线技能,接过兵符塞进发髻,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地方。塞进去后用头发盖好,再用木头发簪别住。又把包头巾包好。 等这一切做完,也不过几分钟时间。两人走出茅房,楚清谦卑地不停哈腰道谢,脸上不再是刚才的急色,反而是清空肚子里存货后的畅快轻松的笑容。 丫鬟的下巴朝院门口抬了抬,语气不耐地说:“赶紧走赶紧走。”就转身回房了。 楚清脚步轻快地出了院,还不停的向那看守的士兵道谢,把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演得活灵活现的。临场发挥不错。 出院子的时候看到西边还有个院子,里面有男子说话的声音,楚清屏息听了下,断断续续听出来好像是有人在汇报,说外面是送菜的找茅房什么的。 按照张铭宇昨晚画的示意图,那个院子应该是总兵大人的侍妾们居住的地方,但是总兵大人的侍妾留京侍奉老母,只有夫人随在身边。所以那院子应该空着才对。可现在里面有人,估计就是副总兵曹旺住进去了,就近看管洪亮,还有就是找兵符。 因为身边士兵看着,楚清无法去查探那个院子,只好老老实实回到厨房,跟着张铭宇一起出了总兵府。出府的时候,又被搜了一次身。还好兵符塞在头发里,这里不翻。 有惊无险地出了府,二人挑着空筐快步离开了。估计这些菜和葱油饼,都是进了曹旺的肚子的。楚清想着,一路回到停在两条街外马车里。赶着马车绕了个大圈,两人进了吉州州衙。 ------题外话------ 最近上厕所,眼睛总会瞟向棍状的东西。 第二十九章 不配有姓名 与知州交接了兵符,楚清想离开,却没有走成。因为密侦司派来的人到了。来人是三个。看来密侦司也没多少人呀,楚清想。 这三人跟张铭宇差不多,都是中等个头,看着很瘦。但是周身散发的气场和张铭宇很不同。 张铭宇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少言的庄稼汉。但是这三个人,楚清总是隐隐感觉到杀气。好像这不是三个人,而是三把利刃,随时能够无脑暴起,全屏攻击。 三个人向宋廷山出示了腰牌。他们的腰牌是似是铁质的,黑色,无反光,同样一面是“密”字,一面是不知名的图案。他们对张铭宇也没有什么表示,换句话说,这三个人似乎目中无人,除了对宋廷山表示了基本的尊重,其余一律无视。只出示腰牌,并不报上名字,然后递上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是密侦司针对曹旺的调查报告。 曹旺是东伦国二十年前就派驻到大宣的,当时是伪造了身份混入军营,因为有勇有谋,被洪亮提拔。又因为先皇驾崩前朝局动荡,曹旺跟随洪亮为当今皇帝扫除了障碍,短时间内平息内乱,受到皇帝的重视,继而越级提拔。 内乱虽然平息,东伦国和沃斯国的骚扰却没有停止。因而皇帝命他为副总兵,随同洪亮驻守边关。 此次身份的暴露,使得曹旺不得不提前发动军变,旨在分裂驻军造成叛乱,欲于东伦国进行里应外合,攻进京城。二十年来在军中的积累,曹旺已经笼络了三成多的军官听命于他。如今若能搞到兵符,就可以控制大部分军队了。 白桦和张铭宇是情报署的成员,与他们情报刺探的职则不同,今天这三人是密侦司的行动署成员,主职是暗杀、破坏。 密侦司有个特色,就是每个署都自命不凡。因为每个署都认为自己才是一个任务中最重要的环节。他们之间相互看对方不咋顺眼。而密侦司指挥使对此比较满意,他认为有竞争才有动力,才有进步,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这一切楚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现在感受到的是这三个人不好相处。既然都是给密侦司打工的,你们这么目中无人,任务来了大家怎么配合?既然他们都不自报姓名,楚清就坏心思的给起外号。 其实这三人的外貌真没啥特色,丢进人群里真的不好分辨。但是楚清还是分辨了。 瞧那个跟宋廷山交接信件的,应该是他们当中的头儿,下巴略尖些,楚清就给命名“锥子哥”。中间那个比其他两人略矮了那么一点点,楚清就给起个“差点儿哥”。第三个人自始至终不言、不动,甚至都没看见他眨眼过,楚清就命名他为“木头哥”。谁叫你们那么拽,自己不报名,那就当你们不配有姓名! 宋廷山请大家落座,有差役奉上茶水。茶水热而不烫,刚好入口,楚清一口一杯,然后给自己续茶。随后她发现,宋廷山只是端茶杯润了润唇,而其他人,包括张铭宇,谁都没喝。这…… 楚清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够谨慎了。 “密侦司可有计划?”宋廷山问。 “并无。”锥子哥答道。上头只是要他们来配合的。营救洪亮,可不是密侦司能够全权执行的,那可是与军队相抗。 “本官已拿到兵符。”宋廷山开始说计划了。 “本官立即去调兵围攻总兵府。你们几个需要提前进入,保护洪大人及其家眷。” “大人可想好调用谁的部队?”锥子哥提醒道。 “就直接从二营调兵。他们最近。”宋廷山答道。 “既然最近,那二营恐怕已经被曹旺掌握。”锥子哥反对。 这次营救行动,密侦司相当重视。原因无他,新皇登基后,为了肃清内乱分子,是洪亮建议皇帝成立了密侦司。 皇帝需要一个内部的、直接对自己负责的情报组织。密侦司指挥使胡恒秋那是相当感谢洪亮的。 这个胡恒秋当时只是刑部的一名司郎中,负责一些陈旧案子,尤其是先皇驾崩前后的案件。胡恒秋对案件的证据收集和分析很有一套,一次偶然状况下被新皇召见过,给新皇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因为洪亮的提议被采纳,新皇就把密侦司建立起来,交由胡恒秋负责。胡恒秋一下子由正五品司郎中一跃飞升至正四品。这可是一个质的飞跃。且不说升一级至少要经历三年时间,通过吏部的考核;单说这可是连升两级,并且是直属皇帝管理,不必看什么侍郎啊、尚书等人的脸色。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心怀感恩了。 更何况,想升官哪有那么容易,即便年头、资历熬到了,没有强硬的后台或者介绍人,都不能进入吏部考官的视线。而他根本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地主家庭出身,能达到司郎中的位置已经是烧了高香、走了大运的了。 都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胡恒秋倒是准备了,可机会哪是那么好来的?洪亮的提议就是大机会!因此,胡恒秋对洪亮的感激那可真是如滔滔洪水了。也因此,这次对于洪亮的营救行动,胡恒秋的要求是:全力配合,务必救出洪大人。 所以,锥子哥再怎么自命清高,也得全盘细致考虑。 “这……”宋廷山犹豫了,这确实是个问题。 “大人,苦水镇马参将是洪大人的外甥。二人关系很好。”锥子哥不愧是密侦司的,马参将是洪大人的外甥这件事他不说根本没人知道。 “噢?可行!苦水镇距此也不到40里地,急行军的话,一个时辰也到了。”宋廷山拍板。 定下行动的时间,宋廷山安排大家后堂休整,自己便亲自带了兵符和随从快马赶去苦水镇。 自有差役带他们找地方休息。楚清只和张铭宇熟,所以一直跟随着张铭宇。那三人则在一起,对楚清二人不管不顾。到了午饭时间,他们甚至都没在一起吃饭。楚清就很纳闷儿,这都是一个部门的人吗?真没见过这么处同事关系的! 楚清也没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奇特人物。为了行动便利,五人都在门子房休息。 楚清倚着墙半靠半躺在长凳上闭眼睡觉,就当坐火车没买到票。弄得张铭宇出声提醒不是,不提醒也不是。那三个人斜瞥了眼这边,各自坐一条长凳也休息了。 楚清心里记挂小宝,闭眼好一会儿才睡着。感觉没睡多一会儿呢,就听到屋子有动静。睁眼一瞧外面天色,差不多三点钟的样子。那三个人在换衣服,每人都从各自带的褡裢里翻出套黑色的衣服穿上。 传说中的夜行衣吗?有必要吗?约定的时间是晚饭后,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六点左右,那时候天都没全黑,街上也会灯火点亮。你穿那么漆黑,不是更扎眼? 可是那三人,尤其是锥子哥,万分蔑视的瞟了楚清和张铭宇一眼,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这时把表情做得很到位,那就是:就你们这样也是密侦司的?不专业! 这俩人的确没有准备其他的衣服。只就身上穿的。楚清低头瞧了瞧自己,也觉得有装扮一下的必要,毕竟早上去过总兵府了。 于是楚清就解开头发,用手拢顺全都揪在头顶上,绾了个丸子头,再把木簪插上固定头发。这么一来,好像跟男的差不多了。就是少块包丸子包包的小方帕。 接着楚清脱下外衣,把反面当成正面翻过来,重新穿好。这衣服旧了以后,正面颜色就褪色变浅,但是里面却是深色,看吧,现在这衣服就是深灰色的了,而且这衣服怀里还没缝内兜,不认真看也发现不了穿反了。 张铭宇都看懵了,先是惊讶于楚清一个妇人怎能当众脱衣,再则发现楚清这办法变身有效哎!于是张铭宇有样学样,也把衣服翻过来穿。 那三个也看迷了。起先不屑于与妇人为伍,对于情报署的居然弄进来个女人很是看不惯;后来又因为楚清居然当众就靠墙睡觉,这简直是不成体统,荒唐至极;现在又亲眼瞧见楚清当众脱衣、当众束发,天哪!这是女人吗?关键是楚清的操作还让她看起来像个男子。这不是变装,这是变身哪! 第三十章 脑子没有身体快 楚清注意到他们的复杂目光了,但没理睬。跟他们又不熟!在楚清看来,与这三个人相比,张铭宇和白桦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了。 “你的职务?”从见面以来,与楚清他们全程无交流的锥子哥终于跟张铭宇说了第一句话。 “情报署小旗张铭宇。”张铭宇回答。 “我是百户。一切行动听我指挥!”锥子哥说,问都没问楚清。 楚清毫不在意。谁爱指挥谁指挥,我就是个打酱油的,保自己的命就完事儿! 他们四个都在往身上装备武器,张铭宇的是匕首,楚清见过。那三个身上藏了啥楚清不知道,光看见他们在自己身上又是按又是摸。但是看靴筒,都有棱,说明都有匕首。 楚清……啥也没有。没有更好,楚清想着,我又不会功夫,再带把武器,那是生怕敌人没工具杀我呀! 收拾停当后,五人分头出门。楚清和张铭宇一组乘坐马车,其他三人骑马。 在楚清看来,自己根本就不必参与。一不会武功,二没有经验,就是一个素人,跟着去那是嫌命长。但是密侦司的人不这么看,他们认为楚清刚结束兵符的任务,不是素人,而且总兵大人有女眷,如果楚清跟着,利于完成营救任务。在楚清看来:我连路线都不熟;在对方看来:你刚从总兵府回来,是熟悉路线的。他们心里觉得州衙也好,总兵府也好,基本结构都一样。 州衙在州城中部偏西,总兵府在州城的东部,离东城门不太远。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时候,张铭宇已经把马车赶到总兵府附近的一条巷子里。两人来到街面找个馄钝摊坐下。 都是穷人,进茶楼反而容易引起注意。坐在路边摊正好。楚清围着馄饨摊转了一圈,就好像在观察每一桌的客人都吃的是什么汤的,有什么小菜,借机打量了一下周围,并没有发现密侦司那三个扎眼的黑衣人。 唉,人家是专业的,不是咱这普通人能看懂的。 和张铭宇两个人慢条斯理的享受着馄钝。其实都不饿,但还是吃点吧,一会儿说不定咋样呢。两个人边吃边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天,什么学堂的孩子还没吃过馄钝呀,什么这馄钝里为什么还要加面条呀,远看上去就像两个农民聊家常,很是自然。 那三个密侦司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早早就到了,这会儿已经在总兵府后门附近树多的地方,高来高去的上蹿下跳,寻找里面守卫疏松的地方。 突然街上一阵骚乱。东城门涌入一队兵马。街面先是骚动,紧接着人们快速躲到路两旁,能贴墙的贴墙,有门的进门,靠树的恨不能爬树上去。 张铭宇往桌子上丢下十几个铜板就拉着楚清顺墙根离开了。两人到了总兵府后门墙角,贴墙站着,时不时探头查看一眼看守后门的士兵。前门已经骚乱起来。 宋廷山一马当先,手执兵符高声喊话:“曹旺!你的事败露了!总兵府已被包围,快出来束手就擒!” 另一匹马上,马参将盔明甲亮,一招手,千名兵士分出两队往大门左右两侧包围而去。。 总兵府内,曹旺正在三堂与手下谋划如果知州派人寻找铁矿,该如何截杀之事,听闻兵士来报,说总兵府被围,心里就是一个“咯噔”!随即抓起佩刀往前堂奔去。 边走边吩咐道:“快去!把洪亮和他的家人给我绑到前面来!” 与此同时的后门处,突然听到一声喊:“快到前门集合,总兵府被围,曹大人吩咐集合!”声音有些熟悉,楚清分辨了下,是锥子哥。 后门处守卫的兵力不多,楚清听到院子的里跑步声,应该是在往前院跑。门口的两名把门的士兵扭着头往里面看,想看看是谁喊的。 就在扭身回头看的一瞬间,张铭宇已经一个健步冲了上去给一个士兵割了喉 !楚清惊呆了! 另一名士兵听到声音立即回头招架张铭宇刺来的匕首。楚清的身体比脑子快了一步,冲过去捡起被割喉士兵的刀就砍了过去。 那士兵本已失了先手,又被楚清背后偷袭,立马后背就中了一刀。 楚清只是伤到了他,因为士兵身上的皮甲阻挡了刀砍的力道,楚清把他的皮甲砍开了口子,让他后背见血,然是毕竟是挨了一刀,身体一震的同时,也被张铭宇抓住机会抹了脖子。 这种用利器取人性命的事情,楚清脑子没有身体灵敏。 用竹管笔扎人远没有举着大刀砍人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强。丫丫个呸的,太凶残了! 士兵倒地的同时,张铭宇一把拉住楚清的胳膊就往里面冲去。要抓紧时间,尽快接到洪亮! “不错啊你!”张铭宇抓着楚清跑的飞快,还不忘夸上一句。 “一般一般。”楚清脑子终于跟上身体的节奏了。 两人顺着早上的路线奔到厨房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内院打起来了。总兵洪亮已经穿戴整齐,手持大刀与赶过来要绑走他们的士兵交战。 总兵夫人与五六个丫鬟靠墙站了一溜。 幸好府里人员简单,不然都是送命的货。 曹旺派来抓洪亮的士兵是个十人小队,洪亮既要保护家人,又要对抗十人的围攻,自己又多日饥饿,身上已经挂了彩。 总兵夫人别看是个妇人,危急关头却也不含糊,高声喝道:“你们放肆!围杀上官,你们几个脑袋够砍!若现在放下武器,总兵大人可以从轻发落!” 然而并没起作用。 这些人既然服从了曹旺,那就等于上了曹旺的船,回头没有岸的。 刀都砍到总兵身上了,还有从轻发落的余地吗?于是攻势更猛了。 就在此时,树上传下来“咻咻”几声,应声倒地三名兵士,每人头部或颈上都中了一支弩箭。而张铭宇已经欺身上前,杀进重围里。 锥子哥三人从树上跳下,就地一滚,缓冲了力道,就扑进战圈。 一名小个子叛兵半蹲下来,挥刀砍向厮杀中的洪亮的腿,洪亮正被数人围攻,双拳难敌四手,大腿外侧就中了一刀。 锥子哥甩手一记飞镖,击中小个子叛兵的咽喉,同时脚下一发力一跃而起,踩着另一名叛兵的脑袋跃至洪亮眼前,左手肘击向洪亮身侧举刀要砍的叛兵,右手的匕首同时挥出割断了他的脖子。 洪亮腿上中刀险些跪倒,用刀尖拄地勉强撑起身体。 差点儿哥也杀了进来,两人分别护住洪亮前方左右两侧,木头哥错后到洪亮身后,持弩掩护。 瞬间战局扭转,由方才的洪亮一人寡不敌众就变成了现在的势均力敌。 楚清见场面得以控制,迅速溜着墙边来到总兵夫人身边,一把抓住她手腕:“跟我们走!”总兵夫人本能地向后撤了撤身子,试图甩开楚清。 身边的大丫鬟认出了楚清:“夫人,是早上那个送菜的!” 楚清再一次拉拽过总兵夫人:“走!”。脚步刚动,却见又有一队士兵杀进院来。 张铭宇反应快,动作迅速,一个箭步冲到楚清前边,右手挥动,手中匕首袭向当先叛兵的脖子。匕首是短刃,缺陷也很明显,对方的后闪使得张铭宇只划伤了对方表皮,没能致命。 但张铭宇的反应速度很快,左拳同时就击中对方的腹部。 这一拳打得对方一口血就涌了出来,身体也窝成了虾米,双脚离地倒飞出去!这一倒飞撞倒了他身后紧跟着的两名叛兵。 楚清喊了声:“这边!”就牵着总兵夫人转方向,带头朝通向厨房的小门跑。 锥子哥三人迅速解决了围在身边的叛兵,支援张铭宇。洪亮也得以来到洪夫人身边。 但是新来的这一队也是十人,张铭宇他们四个对十个,很是艰难。 锥子哥他们的暗器所剩不多,全靠匕首近身格斗。 张铭宇干脆收了匕首,一拳击中一名叛兵的头部,即便有头盔,这名叛兵还是被这强悍的力道震得摇晃起来。张铭宇趁机一把夺过他的刀,挥刀就削了他的脑袋! “啊!”“啊!” 角度不好,这叛兵的脑袋甩着血串飞到楚清这边的女人队伍里,砸到一名丫鬟身上,落地后脑袋和头盔又分开,女人们站在原地尖叫起来,不会走了。 楚清被她们吵得头皮都要炸了,气得飞起一脚就把那脑袋踢飞到墙角。 锥子哥正被两名叛兵左右夹击,一把匕首刚捅进右边这名叛兵的肚子,左上臂就被左边的叛兵砍中,锥子哥的胳膊瞬间皮肉翻开! 张铭宇别看身材精瘦,但力量却是极大。匕首用着不称手,但是大刀握在手里瞬间就提升了攻击力。放翻眼前的叛兵,就见到锥子哥被砍,一刀挥出又斩了砍伤锥子哥的兵士。 锥子哥眼前的危机刚解除,就看到楚清正拽着总兵夫人打头往厨房那边的小门跑,就急:这俩娘们跑前头找死吗?随即冲了过来开路。 差点儿哥和木头哥配合张铭宇断后。 张铭宇的爆发力实在强大,凡是被他砍中的部位,几乎都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断肢乱飞中,几人冲到厨房的院落,正欲往马厩方向跑,更多的叛兵已经从后门方向迎面围追了过来。 第三十一章 我真不是为你挡箭 锥子哥三人是密侦司行动署的成员,负责的是搞暗杀、破坏的事情,因此,轻功、下药、暗杀等等都是行家,身法轻盈利落。但是近身搏斗,与这么多士兵进行消耗战,无论从身高还是体重,那都不是能够有持久作战能力的。 眼见着赶过来的叛兵离院子门不远了,这三人身上的暗器和弩箭却都用光了。木头哥和差点儿哥也都受了伤。现在只剩下肉搏一途。 锥子哥握紧了匕首,牙关紧咬,腮帮子上鼓起一道明显的棱。张铭宇也把捡来的刀横在身前,准备殊死作战。 洪亮等人已经体力不支,连日的饥饿让他们身体耗损过大。女人们更是跑不动,不时有鲜血飞溅到她们眼前、身上,丫鬟里甚至有人吓得摔了跟头,坐在地上只会“啊啊”尖叫。 总兵夫人此时面色苍白,脚步踉跄。还能跟着楚清跑,那是因为有她的丈夫在身后托扶住了她的后腰。 眼看着无路可走,楚清的脚被窗根下的柴火绊了一下,有了! “放火!”楚清喊道。然后抱起柴火就扔向院子门口,“放火堵门,等待救援!”喊话的功夫楚清已经又把一抱柴火扔到了院门口。 “不行!疯了吗你!”锥子哥气急败坏地制止:“你要引火自焚嘛!”殊死一搏没准能拖到援兵赶来,可放火,这不是自绝后路吗? 洪亮的眼睛一亮,他明白了楚清的意思。只需让门口着火,使人不能冲进来就行,总能多坚持一会儿的,不然想杀出去只能凭侥幸。 “照做!”洪亮下令:“放火!”言罢也返身去饱柴火。 此时楚清已经冲进了厨房,那里有油缸。拎起瓢就往洗菜盆里舀油,三两下舀出一盆油就端出去浇在柴火上。张铭宇也冲了进来,他记得厨房里面靠墙还有一垛劈好的利于引火的劈柴。 木头哥和差点儿哥不顾身上的刀伤,又放倒了门口先冲进来的两个兵士。自己也喘的够呛。 “点火!”楚清冲他俩喊,他们就在门口,离柴火进。楚清又倒了一盆油在劈柴上,张铭宇抱起来就往院门口扔去。火光瞬间冲起!厨房的院门口被火填满,门框子也跟着燃烧起来。 楚清迅速地把夫人和几个丫鬟拖进厨房,抓过厨房晾着的蒸布塞到大丫鬟手里:“那儿有水缸,你们把布弄湿了捂脸上,能拖得久一些。” 说完回头想看一眼火势,却看见洪亮担心柴火不够烧,还在往院门口搬柴火。楚清急了,从厨房里到院门口,泼油的时候淋在地上不少,你再把火引到厨房里来,那就真是玩火自焚了! 院外传来更多的嘈杂声,有声音喊道:“弓箭手准备!”是曹旺带兵找过来了。他看到前院冲进来的士兵,心知以府里这些卫兵的数量,根本突围不出去,那么跟着洪亮一起,以洪亮为质,或许能有逃命的机会。可跑过来就看到路被火封住了,既然抓不了人质,那就杀了你垫背! 楚清一个箭步冲出去拽住洪亮就往厨房这边抡,洪亮腿上受伤站不稳,一个趔趄正好跟楚清互换了位置,楚清赶紧扶他。 就在此时,一只利箭“咻”地穿过火门射了进来,同时一声命令“放箭!” 箭尖扎进楚清右背蝴蝶骨附近,那里的棍伤还肿着,此时是伤上加伤!楚清被利箭冲击得向前一扑,正好扑在洪亮后背上,两人都摔扑进了厨房! 一片箭雨越过火门落进院子里,木头哥和差点儿哥脚下连点几步也闪进了厨房。 “关门!”楚清咬牙说道。张铭宇一脚把门踢上,就扑过来拽起楚清。丫丫个呸的!能不能轻点儿!楚清痛得汗珠子“唰”地就下来了。箭雨不停,门上、窗框上“笃笃”的声音不停歇。 “这位娘子,多谢你为老夫挡箭,救命之恩,来日必报!”总兵洪亮边爬起身边说道。 我真不是为你挡箭,我哪知道外头射箭了啊!楚清苦笑。 “多谢!”总兵夫人也福身施礼,身后的丫鬟们站都站不直了,但是主子在行礼,她们也只好跟着福身。 谢个屁呀,这是能聊天的时候嘛!能出去了再说吧。楚清真没心思搭理他们。她现在就是闹心,这都是什么事儿呀!差点儿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一支支箭矢从窗口射进厨房。大家挤向门这边的墙角。 “他们在翻墙!”一个丫鬟从窗户那看到,曹旺的叛兵正在翻墙准备进院子。这是务必要诛杀洪亮的架势。 第一批箭雨刚停顿,两个丫鬟试图关窗,第二轮箭雨就到了,两个丫鬟就半身插满了箭倒在窗下的灶台上。血水顺着她们的身体往厨房的地面上浇注。 又是一片尖叫声、哭声。 “闭嘴!往窗外……倒油!”楚清抽着气,疼得快说不出话了。豆大的汗珠落进眼角,刺激的楚清想流泪。 “把能看到的柴火都堆到门口,点火!” “推倒操作台,躲后面去!”楚清痛得声音都颤抖,咬着牙把能想到的、能利用上的都吩咐出来。 “坚持一会儿,援兵就能到了。”楚清解释了一句。情况危急,怕某些人再反对。 锥子哥看了楚清一眼,默默舀出油泼到窗外。差点儿哥和木头哥身边正好是一摞盆子,两人抓起来就探进油缸,一人一盆,轮番泼油。 窗外墙根下的柴火还剩下小部分,差点儿哥扔下去一个火折子,火焰瞬间攀上了窗框。 厨房里的劈柴所剩不多,也都在门槛处堆好,张铭宇也点着了火。瞬间整个门也烧了起来。 灶台与门之间的位置有个大水缸,洪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已经把湿了水的蒸布给众人发到手里。 几个人都堵着口鼻躲在厨房,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这样总比跟人家拼命好。锥子哥在心里这么想到。他现在开始重新打量楚清和张铭宇了。尤其是楚清,看起来并不是个无知妇人。 很快,他们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变了。大批的喊杀声朝这边靠近,什么“束手就擒”、“放下武器”的喊声不断。这是宋廷山和马参将杀进来了。 院里的火势减小,虽说门框子是木头的,但是墙是砖头的,木柴又不是太多,很快就烧得差不多了。 一队士兵冲进院子,紧接着传来马参将的喊话:“洪大人可在?属下马达!” 艾玛,好名字哎!楚清晕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 这次是真的 楚清觉得想上厕所,就醒了。醒了就发现怎么一屋子人。床边站着个胖女人。楚清定了定神:是总兵夫人。 这多不礼貌,自己躺着,人家站着,楚清就想坐起来。然后就咬牙吸冷气,真疼!楚清疼得清醒了,就想哭。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如果可能,楚清都想坐地上拍大腿嚎一阵子了。 看着楚清脸上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模样,总兵夫人赶紧询问:“可是扯到伤口了?” “呵呵,没有,”楚清尴尬了下,“我就是想去茅房。” “呃……”这个回答是大家始料未及的。总兵夫人和她的丫鬟们全都守在房里,此时贴身大丫鬟正端了药碗到跟前来。 楚清一看见这丫鬟,不由自主地就更想去厕所了,于是就对大丫鬟说道:“这次是真的。” “噗嗤!”大丫鬟乐了。 赶紧小心地扶楚清起身,总兵夫人让开位置,有另一个丫鬟把恭桶拎了过来,放在床边,楚清愣了:这是让我当众表演嘘嘘吗?oh,no! “那个……”楚清环视了下屋里的人,“我没事,带我去茅房吧。躺得僵了,想活动活动。” “这怎能行!你还受着伤呢!”总兵夫人急了:“再扯到伤口!” “无事,这才哪到哪!”楚清说道。真的,这才哪到哪。想当年生孟懂的时候,危险重重,肚子上那么大伤口,也是醒来就下地去厕所了。那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一边哭一边去厕所。 那时候,楚清就觉得躺着那就是病人,站起来才是个好人,所以宁可忍痛都不肯躺着。但是忍不住啊,那就哭。哭解决不了疼,但是能宣泄情绪啊。楚清现在就想去厕所,上边流泪下边放水。解压又解内急。 总兵夫人看她坚持又坚强,也只好由着她。只是嘱咐贴身大丫鬟亲自扶着照顾,务必不要扯到伤口。 楚清没想到的是,只解内急了,没能解压。那丫鬟认真负责,寸步不离,就差替楚清脱裤子了。那架势,要是可能,估计她都能替楚清放水。楚清不得不感叹古人忠诚、负责的信念。 人家这么围着你忙活,你还咋好意思因为不想忍疼哭上一鼻子?楚清愣是把要哭的念头憋回去。 回去的路上,楚清才知道这里是州衙的后宅。总兵府的后宅给糟蹋的一片混乱,得收拾上几天。所以大家都来州衙后宅休息了。 宋廷山的夫人这时赶了过来,她一直在张罗着晚饭和客房。这也是好几口子人呢,洪亮的品阶又比宋廷山高,可得好好招待。见到楚清,宋夫人率先打了招呼:“袁娘子醒了就好!可是现在用饭?” 噢,看来都知道我姓袁了啊。还挺客气的。 洪夫人的大丫鬟低声在楚清耳边提醒道:“这位是宋知州的夫人。” “宋夫人好。”楚清微微福身施礼。后背疼。 “哎呀可别!”宋夫人一把扶住,“小心伤口!” 是真心实意的扶,及时,有力,担住了楚清的身子。是个实诚人呢。楚清笑着谢过。 洪夫人她们早就用过饭了,但是和宋夫人都陪着楚清吃饭。这个就有点让楚清不自在了。虽说地位差距什么的楚清没当回事儿,都是人,你爱陪就陪呗,但是在这个时代,地位代表着阶级,这么多人瞧着呢,楚清不知到怎样做才符合这个大环境的标准。 但是楚清真的饿了,这会儿都大半夜了吧。饭总得吃,又不懂得礼数,那就干脆直接说出来算了:“那个……民妇见识浅薄,不懂规矩,如有冲撞,请夫人们海涵。不过,我真的饿了。”说完看着两位夫人。 可能因为受伤,又饿,有些虚弱,两位夫人就觉得这楚清的眼神有些可怜巴巴的。天哪,多么美妙的误会啊! “吃饭吃饭。哪里有那么多规矩!饿了就得吃饭!”洪夫人率先道。脸上再没有上午那种担忧的神色,反而露出武将夫人的那种飒头劲儿。 “就是!这里没有规矩。好好吃饭,这都什么时辰了,早就该饿了。”宋夫人也说道。 就等这话呢!楚清道了谢就开始填肚子。说心里话,菜很丰富,蔬菜的味道很纯正,不像现代大棚蔬菜,一茬一茬长得很快,可味道浅淡。问题是这些青菜是芝麻油炒的,香味太重;肉类是羊油烹煮的,个个都是羊肉味,连鸡肉都是羊味儿的。 但是肚子饿吃啥都香。楚清一口饭一口菜,觉得羊油味儿重,就专挑凉拌菜下筷子。现代人,即便达不到古人上等阶层的就餐要求,基本也没什么吃相不好的吧。楚清也不介意这些,咱就一农妇,饱肚子要紧。受了伤再饿着,还让不让人活了。 还别说,楚清大马金刀地坐在饭桌前,身上穿着里衣,外衣是披在肩上的,就那么大快朵颐,居然没人觉得不妥。 洪夫人看她吃的香,就红了眼圈:“你说你,自己饿着,还来救我们,为救我家老爷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楚清就郁闷了,你说你说啥话呀,我正吃饭呢,我是接你话不接你话? “夫人别介意,这不都是应该的嘛,谁还能见死不救了。”话还得接,吃着人家饭呢。瞧瞧身上的里衣,都不是自己的,这可是上等的细棉布,软乎着呢。 洪夫人见楚清往身上看,以为楚清纠结于谁给换的衣服,忙说道:“你放心,衣服是我亲手换的,没假手于他人。” 宋夫人也接话:“大夫是咱府上的,也给我们看病的。”意思就是楚清的身体不算给外男接触。 楚清还真不在乎。当初生孟懂的时候,脱光光躺在手术台上,助产士、麻醉师都是男的,不也该生还得生嘛。 “洪大人没事吧?”楚清转移话题。 “没事,都是皮外伤,他都习惯了。”洪夫人答道。 “其实我这也是皮外伤。”楚清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这要是一箭扎进肺里了,准保这会儿气都不敢喘。 “妹子真是女中豪杰。你昏迷的时候,洪姐姐给我讲了你今天的作为,可真是精彩!我听书都没有这么精彩的呢!”宋夫人见洪夫人要掉泪的样子,赶紧转移了话题。 洪姐姐,这个称呼,说明宋夫人和洪夫人关系很好呀。也是,两个府同处一城,相互来往应该也是不少的。而且看上去宋夫人应该是个实诚的性子。 宋夫人看着不到四十的样子,洪夫人可有五十来岁了。按这个年龄,都能当楚清的娘了。但是两人却“妹子妹子”的叫,足见想亲近的心思。 楚清吃完了饭,两位夫人不敢多打扰伤员,嘱咐了丫鬟们好好伺候着,就各自散了。 第三十三章 小宝做饭 第二天早上楚清刚吃过早饭,就被请到了前厅。洪亮和宋廷山早就等在前厅了。张铭宇他们也在。 “袁娘子,老夫昨日多亏你相救!”一见到楚清,洪亮立即起身,双手抱拳,躬身一礼。武将就是武将,腿都受伤了,依然站得笔直。 楚清忙侧身避开,躬身回礼:“大人言重了。”嘶,疼呀。人这身体就是这样,你以为伤口在肩背上,不会影响到别的地方,不是的,就连抬腿走路你都能觉得扯痛了后背。刚才就是拿筷子吃饭那都是忍下来的。 两位夫人也在。洪夫人也起身郑重给楚清施礼:“若非袁娘子搭救,昨天我们……”想起昨天的场面,洪夫人抖了下。 “今天这是要?”寒暄几句,楚清引导话题。客气话赶紧结束吧,不然真的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场合。 人都聚在这儿,应该是要开会。因为楚清是跟密侦司的人在一起的,自然也就被叫来了。但楚清又是女子,便让两位夫人作陪。 宋知州把如何得知洪大人被软禁、如何得到边境山上有铁矿的消息说了一遍。锥子哥又把密侦司探得关于副总兵曹旺是二十年前就打入国内当卧底的事情也汇报了。楚清也跟着知道了这次任务的前因后果。 铭宇只简单介绍了楚清的编外身份,并没有多说。倒是锥子哥左一眼右一眼的瞟楚清。这个女人没有武功,不懂规矩,甚至男女大防都不介意,可是接触下来,就让人不能忽视。 洪亮正在沉思中。潜伏在自己身边小二十年,曹旺的本事可是不小。洪亮要判断出曹旺接触到的军中将领有多少已经叛变。整肃军队势在必行。要尽快肃清军队,及时呈报圣上。还有宋知州的要求,需要一队适合丛林生存和战斗的兵士来护卫找矿队伍。这些人要严格审查,别让曹旺的人混进去。 “马参将还没走,我让他先给你派50人来。”洪亮说道,这样能保险一些。 张铭宇看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起身告辞。他着急回去跟白桦复命。楚清和锥子哥他们身上都有伤,只好先留下将养,约好三日后张铭宇来接他们。楚清惦记小宝惦记的紧,就觉得小宝也会担心自己,要张铭宇等她一下,她要给小宝写个字条。 两位夫人也陪着楚清离开。到了书房,宋夫人亲自备好笔墨纸砚,楚清就尴尬了,她毛笔字写得不很好,容易大小不均。一抬眼,看见窗外有排半死不活的竹子。 竹子在北方不好养活。即便活了也是长不开,长不大。所以那排竹子都很纤细,当笔正好。 张铭宇很有眼力见,看到楚清对着毛笔犯难,又对着竹子眼睛发亮,就请示了宋夫人,然后出去给楚清削了一节竹子。楚清一边用张铭宇的匕首削竹子,一边解释:“我没什么机会识字,但凡认识个字都是用树枝在地上划的。所以用不好毛笔,反而是这硬邦邦的才能写工整些。” 宋夫人瞧着新鲜。楚清做好了一只笔,放在地面上磨了磨笔尖,就蘸上墨水开始给小宝留言: “小宝,我事情没办完,还需要三天,你别担心。回来会给你带礼物。”没写落款。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自称。对外说是娘俩,可小宝不会说话,没叫过楚清娘亲。 张铭宇走后。书房里就剩下三个女人。宋夫人的好奇心就压不住了:“妹子,妹子,你这字写得好呀!”洪夫人也凑热闹:“是呀,你这笔看起来更好用些。”她们轮番试用这笔。还用拿毛笔的手法。楚清就手把手教,抻得后背的伤口疼。 宋夫人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硬笔,觉得用这样的笔抄经文,应该会更工整。就想让楚清给多做几支。结果就看到楚清没来得及收回的疼痛的表情。 “可是扯到伤口了?”宋夫人关心的问,洪夫人就喊人找大夫。正好宋廷山和洪亮也过来了,听说要找大夫,就马上看向楚清。楚清慌忙解释无碍的。 不用找大夫,结果他们两对夫妻就对这竹管笔好奇起来。轮流拿着试验,还问楚清,为什么要在笔尖削出一条缝。楚清不知道怎么给他们讲“毛细现象”,只好说这条缝能让吸住一些墨水,写字时墨水能够均匀。后果就是,洪亮祸祸了窗外的好些竹子。 楚清口头教他把笔尖削成什么形状,在多长的地方开出裂缝。洪亮就问可否用木头或者铁条代替。几个人玩的不亦乐乎,楚清感觉像带幼儿园小朋友。不知道小宝在做什么,小宝倒是不像小朋友。 五棵树村。 小宝收到了楚清的留言条,小手铺平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张二妮以为孩子小不识字,就安慰道:“小宝不要急,让舅舅念给你听。”张铭宇是跟白桦汇报完工作才来给小宝送信的,这时就接口道:“袁嫂子说小宝认得这些字的。”小宝点点头,又用小手指了指上面的“礼物”二字,看着张铭宇。 张铭宇就笑了:“我也不知道什么礼物,等你娘回来你不就知道了?”小宝就摇头,指着礼物二字摆手。又把手指移到“回来”两个字上。这……张二妮试探着问道:“你是说,只要娘回来就行,不要礼物?”小宝点头。 张二妮眼睛都湿润了,这孩子啊!一把抱起小宝,在小宝脸上亲了又亲。这孩子太招人疼了。“宝儿,想吃啥,姨给你做!” 小宝很受不了大人们这种又亲又抱的行为,他只能接受楚清的抱。小宝就拍拍张二妮,示意她放自己下来。小宝来到厨房,张二妮和张铭宇跟着。小宝从面袋子里舀了面粉,又去篮子里拿了两个鸡蛋。张二妮以为小宝要吃鸡蛋面,就说:“小宝啊,吃面条这点面粉可不够呢。” 小宝摇摇头。把两个鸡蛋磕进碗中,放上筷子递给张铭宇。张铭宇看懂了,搅鸡蛋嘛。等鸡蛋搅好了就跟面粉倒在一起。拿葫芦瓢盛了半瓢水捧给张二妮。张二妮不明所以,小宝就指指面粉,张二妮把水往鸡蛋面粉里倒,小宝就拿筷子搅,搅得跟酸奶那么稠的时候,就推开葫芦瓢不让倒水了。全都是模仿楚清的做法,认真的一点不出错。 小宝又切葱花。这动作可把两个大人吓坏了。屁点大的孩子动菜刀,多吓人哪!可是小宝却拒绝了他们帮忙,自己就把葱花切好了。切的慢,但是稳。两个大人都看迷了。葱花和盐都拌进糊糊里,撒点花椒面。 小宝指挥这姐弟俩烧火,锅底抹油,就把糊糊浇一些在锅底,再拿铲子抹平,然后翻面。其实鸡蛋饼不难做。但是村里从来不这么做,因为费油。饼子要两面都沾油的。但是却不费面粉和鸡蛋,同样要吃饱,用的面粉和鸡蛋少很多。这比烙油饼省时省事省料多了。 晚饭这仨人就这么解决了。这几天都是张二妮替楚清给学堂做午饭的,晚上就搂着小宝在杂物间睡。楚清出任务前就跟张二妮说好了的,还把工钱提前给了。楚清一个月工钱不算米,有120文,是按照每天10文钱雇的张二妮。张二妮有钱拿回家,家里的叔伯妯娌什么的都没话说。 张铭宇不能跟他们说密侦司的任务,只说是那帮流寇还有没交代的事情,衙门想问问楚清知不知道。小宝却知道张铭宇是什么人,因此听了张铭宇的话,反而更担心楚清了。 第三十四章 幸好长得安全 明天就能回村了,楚清高兴,回去就能见到小宝了。 楚清的伤没好多少。那么深的洞,又不能缝针,哪能好那么快呢。 一直憋着没哭,这一点是楚清最恼火的。天天都有丫鬟跟着,一点都不自由,想哭哭止痛都没机会。 倒是洪夫人和宋夫人特别高兴。她们认识了楚清后,就觉得特别投脾气。 楚清见到不懂的也不掖着藏着,不懂就问,一给讲了很快就能明白;而遇到她们自己不了解或者想不通的事,楚清几句话就能说清楚。 楚清教了她们做竹管笔,自己也亲自削了好几根,有粗有细。给小宝专门做的是细的带竹节的。手离笔尖一寸嘛,就要在一寸的地方有竹节才好。 楚清还想寻觅些墨水瓶。每次都拿着墨块和砚台现磨,太不方便。 正好宋夫人和洪夫人又来找楚清说话。 这两天可让俩中年妇女畅快了。跟楚清在一起,她们觉得老有意思了。光是楚清撒谎说没有厕筹的事儿就让大丫鬟讲了不下三遍。 楚清说自己想上街转转,给小宝找找礼物去。两位夫人立即响应,喊着备马套车,要一起去。还建议着买点什么好。 然后……然后这俩人坐着没动。 她们的丫鬟出去又回来,抱着一堆化妆品。 就跟小学女生在一起一样,叽叽喳喳诉说自己每样化妆品有多好,有多贵,有多不易得,然后两人四手就要往楚清的脸上招呼。 如此的热情让楚清有些不适。从原本上说楚清也有40岁,跟她们是一样的,但是还真没有她们这么活泼呀。 她们让大丫鬟把梳妆镜搬过来,楚清这间客房里有一面小的镜子,但是楚清一直没用过,没想起来。后背疼,能不动弹就不动弹。 这会儿大梳妆镜到了,楚清这才算穿越以来第一次了解自己长什么样。自己的样子估计别人见了都认识,只有自己不认识。 感谢老天,自己的这副相貌不丑。五官端正,有鼻子有眼没胎记没痦子,各部位大小合适。总之相貌平平。 若按照现代眼光,打扮打扮能属于飒的那一类。在这里,那也就是个泯然众人矣。 这样很好,这张脸,看着不惹人讨厌,但也绝不吸引目光。 都说穿越是个技术活,楚清觉得,这张脸是唯一还算合格的穿越技术体现。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以流民的身份,身边还带个小娃娃,若拥有倾国倾城之貌,那还不得成为不得好死的直接原因? 丫鬟们给往脸上涂来抹去,楚清忍了,擦脸油嘛,保湿滋润下还是应该的。 接着就看粉盒打开了,丫鬟就要给往脸上扑粉。楚清没让。 古代的粉,平价的基本都是天然的能吃的,比如糯米粉;高档的可就有一半是滑石粉和铅粉了。 容貌再一般也不想糟害。又不好拒绝得太明显,两位夫人都是好意。 就盯着宋夫人的脸,说道:“宋姐姐的容貌端庄大器,我有个办法让你看上去变个脸型,你信不?” 就这么两天,两位夫人因为喜欢楚清,姐姐妹妹喊得欢,阶级层次直接不体现。 “能吗?”宋夫人有点诧异。人就长这样,这把年纪脸型还能变了? “来试试?”楚清诱惑。 武装面容提高颜值,那是多数女人都喜欢的。 宋夫人的五官确实很大器的样子,只是下颌线条有些棱角,另外人到中年,太阳穴也不那么饱满了。 楚清拿干的毛笔在画眉集香丸上扫了好几下,再涂在自己的两手掌缘,给宋夫人下颌角轻轻抹了抹,打个阴影。 又给她的太阳穴扑了些最白的香粉。简单操作就让脸型变得柔和不少。太阳穴的饱满也让她看上去年轻了几岁。 宋夫人的贴身丫鬟立即表示,要给夫人换个发型。 宋夫人一边梳头发去了,洪夫人就坐不住了。“妹子,我也想换换脸型,你瞧我这一上年纪,脸蛋子都掉下来了。” 洪夫人也不过五十来岁,不至于就脸蛋子掉下来,她那是胖的。 别看胖,倒是不很显老,因为洪夫人眼距稍宽,而面部稍平,因此法令纹很浅淡。 楚清给她下颌也打上阴影,又给她的眉头加重了些,眉弓上扬些,眉尾拉长些。 洪夫人还有一双好看的单凤眼,楚清就用毛笔尖蘸了黛丸,给她画上细细的眼线,再拉长眼尾。这下,这张脸看上去不那么圆,又突出了眼睛的神采。 然后她的大丫鬟也给她换发型去了。 楚清消停了,就很高兴,也有心思看看丫鬟们给端过来的衣服。 唉,有钱人呐。 一个二品诰命,一个五品诰命,那财力,能穿的衣服得是啥面料啊。 反正楚清看着就觉得不敢摸。自己这手糙,还有倒刺呢,怕给摸坏了。却没想到这是给自己送来的衣物。 楚清给自己挑了黄绿色碎花的交领窄袖袄,下身的裙子也是同色系深黄绿色的裙子,又加了件宽边的褙子。 不是因为这套衣裳好看,而是因为这套是细棉布的。细棉布穿在身上不怕剐蹭呀。 两位夫人也打扮好了,见楚清穿的是细棉布料子,就笑:“要不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我们两个平时也不爱穿绫罗绸缎,就觉着不自在”。 以你俩这性子,怕是一把年纪想淘气,嫌衣服面料太好了顾虑多吧! 三个人都穿了细棉布的衣服,看上去就跟三个普通富户人家的妇人似的。 尽管楚清觉得这已经够了,够啰嗦了,两位夫人还是按着她坐下,给插了两对错彩镂金的簪子。楚清都纳闷古代人天天戴着这么些沉重的东西,是如何做到不脱发的。 折腾半天,三人总算上了街。到了街市上,三人下车徒步。只让两名丫鬟跟着。 两位夫人平时都是想买什么就直接进店,去vip室享受贵宾待遇。 人家店家得按照夫人们的要求,多选几样端过来让细细的挑。 挑完了还不用自己拎着,店家会包装好了送到府上去。还真就从来没有在街面上走着逛过。 是楚清说,逛街逛街,就得逛,买不是重点。 两位夫人觉得好有道理呀! 于是三个人就开始逛。 都是已婚妇人,除了楚清年轻点,两位夫人也都是岁数不小了,所以顾忌就不那么多。 其实越是身份高的人顾虑就会越少。 为啥呢,因为身份高,权利就大,那就是越少受限制呗。 还真别说,街道两侧摊位上摆的东西,虽然没有店铺里的精致,却也千奇百怪,新鲜的很。 就比方说这个小孩子的面具吧,虽然做工粗糙,用料也不好,但是色彩鲜艳,明明是鬼怪面具,却不怎么不吓人,愣是有些现代漫画的感觉。 三个人边走边逛,小摊的摊主们不停地与他们打招呼拉生意。 一位卖头饰的摊主热情地招呼她们来消费。几人都没过去。两位夫人是看不上廉价首饰,而楚清是心思根本不在打扮上。 楚清一心想选几个小容器,能装下墨汁,还不会泄露的,给自己和小宝使用。 宋夫人拿起一只荷包端详着。那是一只有盖子的荷包。 通常的的荷包都是没有盖子,用抽绳封口的。 这只荷包不是。有半荷叶形的盖子,整体有一只手那么大,长圆形的,褐色织锦面料为底,上面搭配用彩色丝线绣绘的图案,用梅花、莲花、海棠缠枝纹饰互相点缀,很是精美。 而且虽是有花有叶,却不张扬,花朵全使用浅黄色的绣线,叶子是深绿色,看着不娘气。 楚清一眼就相中了。这荷包要是给小宝用,装点小蘸水笔,小墨汁、小零嘴儿什么的,小宝肯定喜欢! 宋夫人看楚清也盯着这荷包瞧,就觉得“英雄所见略同”:“妹子,这个好看不?我送你!” 楚清想要这荷包,却不想跟别人要。就说自己买,宋夫人就非要送。还真是“送夫人”呀。摆摊的老板一看,得,这都不用讲价了,早知道把价钱抬高点好了! 跟宋夫人说来讲去的时候,楚清不经意看到宋夫人身后不远处,有三个人时不时就往这边看。 其中一个正好跟楚清对上了眼,就赶紧转过头去,装作在小摊上挑拣东西。心下生疑,楚清虽不露声色,但心里确是警惕起来。 第三十五章 好险! 买了荷包,三个人继续逛,楚清买了面巴掌大、不带柄的小圆镜子,黄铜质地不太纯,也算够用了,居然要二两银子。这回是洪夫人给消费的。 楚清边走路边时不时拿镜子照一下,很兴奋的样子。实则是想确认是不是被跟踪了。果然,就是被盯上了。 按说,你们要是起心思,也该跟踪那些年轻貌美的呀,为什么跟着我们这几个半老徐娘呢?州城里没有自己认识的人,认识的都在自己身边呢。这是冲着谁来的呢? 楚清刚要出言提醒,万一人家只是两位夫人的保镖、暗卫什么的呢?就听到:“妹子,我们去‘华胜阁’瞧瞧,”洪夫人提议道:“我经常来这里逛的,给孩子们选些头面,这家店的首饰很合我的品味呢!” 顺着洪夫人的手势,看到右手边有一家珠宝店,叫做“华胜阁”。而宋夫人已经一脚踏进了门槛:“快来,我也喜欢这儿的东西,得好好给妹子选几样!” 楚清有些犹豫,后面还有人跟着呢,进到店铺里这种封闭的地方,怕是更不安全哪。 店门口的女店员已经上来热情得打招呼了:“洪夫人、宋夫人,今儿可来的巧,早上新送来一批好货呢,都是京城那边的新样式!”说罢就接替丫鬟去搀扶二位夫人。楚清只好跟了进去。 进了店,掌柜的就迎了上来,并亲自引领往三楼贵宾室去。三人刚踏上二楼的台阶,楚清就看到跟踪的那三人也进了店,装作东看西看的样子。通常这种珠宝店很少有男顾客的。赚女人钱的地方嘛。 这三人显得扎眼。一楼正在挑选商品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不自在地尽量远离,能不买的就离开店铺了,还想买的就干脆先去二楼。 一楼的商品通常都是普通些的货色,材质也多样,有铜的、铁的,也有银的。价格也亲民;二楼的都是款式比较新颖,或是成色上乘的,材质那都是真金白银、珍珠翡翠之类的了;到了三楼,那就是贵宾休息室和镇店之宝以及私人订制的宝贝了。 这已经是进入封闭场所了,若再被带到楼上的小房间内,那不更是受限?有危险都不好逃呀。 楚清装作一眼相中的样子,返身直奔那三人中的一人身边,指着柜台里的一枝发簪说:“你们快瞧,这簪子的形状,像不像咱们制的笔?”这纯粹胡说八道呢。那就是一枝简单的竹节款式的男式发簪。 选择这个位置,是因为刚有个店员在那里用剪刀剪了块碎银子给顾客找零,剪子还没放回去,就在柜台面上。楚清过去就挡住了那把剪子。这里离门口也近,方便逃跑。 洪夫人和宋夫人被吸引了过来,围在楚清身边就看那支发簪。 楚清发觉身边这个人朝掌柜的轻微点了下下巴。 只见那掌柜的走到楚清身边,笑呵呵地解释道:“这位夫人,这是男式的发簪,若您要竹节样式的,我让人给您找女式的去。”说着话,一只手却在身后摆了摆,门口的店员就开始关门。 这家店比较阔气,不像别的店那样用的是门板,需要搬起来一块一块地拼上,这家店用的是抽拉门,左右两侧都折叠在门内,只需轻轻一拉,偌大个门就能很容易的关上。 “去把夫人画的首饰图纸拿来!”楚清大声说,把洪夫人的贴身大丫鬟拽着往门外推,同时压低嗓音气声说道:“快找救兵,咱们危险!” 大丫鬟机灵,直接就跑出门去。这一举动,让那跟踪进来的三个人提前发动了,原本他们只是打算关上门扣留人质的,现在却是必须擒拿人质了。因为怕跑出去的人报信。 楚清身边的这位,直接就近伸臂,锁住宋夫人的脖子,另外两名也蹿了过来,欲擒住楚清和洪夫人。 在第一个人伸臂的同时楚清就抓过那把剪刀捅了出去。捅在那人的脖子上。有过上一次的笔管杀人,楚清对于颈动脉的具体位置有了十足的把握。 “啊!”短暂的喊声让另外两人转移了目标。他们看到同伴被袭,且鲜血滋了出来。因为楚清把剪刀扎进去就拔出来了!两人直接奔着楚清同时击出一掌! 小命休矣!掌风把楚清额前的碎发震飞到眼睛里。楚清没有选择的余地,把剪刀直接对向其中一人,闭上眼:爱谁谁吧,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砰!”店铺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关门的女店员刚关上门都没来得及退后就连人带门被砸在地上。断裂的门框带着尖锐的木茬就被崩了过来! 两个跟踪之人只好收掌护住面门。而楚清的剪刀也扎在了对方的胳膊上。 楚清顾不上收回剪刀就把洪夫人扒拉到宋夫人身边,她离门太近,也不知伤到没有。 可千万别出事,楚清心想,我担待不起! 门板都没有完全落地,外面的人就冲了进来。 赶车的马夫手一挥,就把马鞭勒住了没受伤的那人的脖子,而后脚进来的家丁一个箭步就踹倒了胳膊上插着剪刀的这位。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蹭,楚清伸手抓过柜台上的首饰就投掷过去,同时喊道:“抓住他!” 刚赶过来的家丁刚踏进店铺门槛,赶紧上前一脚,正中掌柜的腹部,掌柜的直接就后退着砸进柜台里。 瞧见没,除了主子,全是高手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门外的街面上都没喧闹起来。 马夫和两个家丁控制住了两个坏人和掌柜的,地上那个这会儿还在滋着冒泡的血,身体抖着却没了呼吸。 大丫鬟也赶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巡街的差役。 “夫人,你怎么样?”大丫鬟扑到洪夫人跟前,双手上上下下试探自家主子有没有受伤。宋夫人的丫鬟也端过来了凳子,让自己主子坐下定定神。 宋夫人却挡开丫鬟的凳子,拉住楚清,惊魂未定的问:“你、你伤到没有?”洪夫人也把着楚清的胳膊:“可有受伤?” 说心里话,没受伤,但是后肩痛得厉害,伤口裂了。楚清都感觉到里衣黏糊糊的了。 “夫人们放心,我没受伤,就是扯到伤口了,有点疼。”楚清的胳膊一直在抖,抖得两位夫人都跟着哆嗦。 但是楚清有一半是害怕的。刚才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楚清的反应也太快了。 现在想起那两人同时向自己击过来的那一掌,感觉后背上除了血就都是冷汗。 第三十六章 小管家 回到五棵树村,楚清的马车引起了村里人的轰动。马车不是村里的牛车可比的,也不是城里面租用的马车可比的。那一看就得是大地主家才能用得起的马车。 看到驾车的是张铭宇,又一路往学堂驶去,就有不少人跟在后面看热闹。等到了学堂,看到下来的是楚清和小宝,张铭宇又从村里的马车里搬出不少东西送到楚清的杂物间。村民们更好奇了,纷纷围住张铭宇问。 张铭宇干脆扬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呢吧,上回那些流寇都是东伦的细作,他们看到都被送到州衙去了,就干脆等死不肯招供呢,衙门老爷请了袁娘子帮忙,才让这帮细作这么快就招供。听说供出来不少情报呢!袁娘子可立了大功了!这些都是衙门赏给袁娘子的。” 小张同志就这点好,可有眼力见了,楚清都不用想借口,张铭宇就给应付完了。 锥子哥他们没跟来。半路上就按照张铭宇给画的路线直接去了山脚的猎户窝棚。他们嫌马车慢。要先赶去找白桦交接任务。 楚清回来后就轻松了。瞧瞧,密侦司的补充力量也到了,总兵大人也救出来了,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可算松快了! 楚清跟小宝关上门就收拾带回来的东西。有个小包裹里是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送的。这丫头心里认为,楚清不但救了她家主子的命,也救了自己的命。 因为那天楚清不仅拉着夫人跑,也拉过自己跑的。不然自己没准就跟那两个想关窗户的丫头一样没命了。 所以她想表示对楚清的感谢,自己又只是个丫鬟,也没啥机会能报达楚清的,知道楚清有个三岁的孩子,就买了些小孩子的玩具,包了个包裹塞给楚清了。 打开包裹看,好家伙!小香囊、小泥人、拨浪鼓、九连环、鲁班锁、猴子面具,还有一些好存放的点心……真是街面上能看到的,几乎都在里面了。有心的丫头。 楚清看到里面还有块深褐色的织锦料子,够给小宝做身衣服了,还有一卷做衣服边的包边布条。看来这丫头买了料子原本是想给小宝作身衣服的。 楚清非常高兴,举着那包边布条跟小宝说;“快看快看,这个跟你的腰包正好相配,我就用这个给你做条帅气的腰带。”又指了指那堆礼物说:“我要做腰带,这些你保管吧。”然后就抓剪子找针线,真的就不管了。 楚清先是从小宝的那几身“百家衣”里找出个最不好看的,剪吧剪吧给裁成了布条,又仔细叠好,用纳鞋底儿的方式把这旧布条给缝得硬实,然后再包在那漂亮的包边布条里缝牢,这样一条漂亮的腰带就出来了。又找了铜钱,用包边布给包上缝严实做扣子,再把腰带的一端开口,锁好扣眼。接下来就要把腰带和荷包连接上了。 楚清在这做针线活,小宝就在那边吭哧吭哧地收拾东西。楚清边缝边跟小宝聊天:“我儿子孟懂出生以后,我就不知道怎么稀罕才好了。天天都想着为他做点啥。直到孟懂半岁以后,不用随时挂在我身上喂奶了,我就惦记着给他做双虎头鞋。听楼下的老人们说啊,说山东那边都流行小孩周岁时穿虎头鞋,戴虎头帽,睡老虎枕,说是这样孩子站得稳、长得壮。” 小宝停下来看着楚清,楚清一直埋头缝腰带呢,也没留意,继续念叨:“我又是上网查、又是跟老人打听做法,练习了许久,才做好第一双试验品。这不就有经验了?”楚清陷入回忆里,笑了:“等我儿子周岁那天,我终于做好了一双红色的虎头鞋,可好看了。你都不知道纳鞋底我断了几根针,我竟然不懂用锥子的!手指头都一直是密密麻麻的针眼。我一边给儿子穿我这费劲巴拉做出来的虎头鞋,就一边念叨他‘一定能长得壮、站得稳!’” 小宝吸了吸鼻子,继续收拾。等楚清把腰包彻底做好的时候,就看到那些礼品还在地上,但是小宝把改装的货架子腾出来好些地方。空出的地方上有的放了一支毛笔,有的放了一本书,有的放了楚清针线盒里的线轴。 楚清愣了一会儿才看明白:这些礼品都太重了呀。那细棉布是整匹整匹的,书和笔墨纸砚一本一本拿太累,纸张又是成刀的。这些小宝都收拾不动呀!但是小宝把货架子归置出好几格地方,放线轴的地方是让楚清放布匹的;放笔的地方是要放文具的;放书的地方占了两格,看来是要放书和纸张的。 楚清就乐,这小屁孩真聪明!挑能干的活干了,干不动的就设计好位置。“行!就按你规划的地方放东西。”楚清说。三下五除二,每件东西都摆放好,再一看,真整齐! “你比我儿子强多了!我儿子都12岁了,连自己的房间都整理不好。”楚清由衷地说。 小宝屁颠屁颠地把两个人的衣服装进了那口精致的空礼品箱里,又合上盖子,往床下指了指。楚清就把箱子推到床底下去。嗯,不错,屋子里又利索了! “银票你收好没有?我没地方保管,以后家里的银钱你得管着点儿。”楚清又说。小宝这么早慧,楚清不想浪费这智商。 再说,孟懂从小就没让他费过脑子,所以一直也万事不关心的样子。这样是不对的,从小宝这儿改吧。唉,孟懂,你现在在哪里呢?还生妈妈的气不? 楚清以为小宝会再让自己把箱子拖出来藏银票,可并没有。小宝把腰包里的竹管笔都拿出来,只留在里面一支最小的。再从这些笔里挑出一支最粗的,把银票卷巴卷巴就塞了进去。然后这一把竹管笔就跟那些货架上的毛笔放在一起了。 楚清就呆了呆。也确实,放哪儿都不安全。放明面上反而不惹人注意了。 把自己背回来的小包袱打开,里面有宋府的府医给的药。有止血的粉末,也有祛瘀的药膏,还有些绷带。熬着喝的药都是补血和退烧的。往床板上一放,又是一小堆。 楚清就看好那个白釉的药粉瓶子了,两寸高一寸粗,像个小号的泡菜坛子,盖子还挺严实。楚清找了张纸,把里面的止血散都倒了出来,包成纸包放一边。洗干净瓶子,又把刚才剩下的破粗布布头卷成紧紧的卷塞进去。再去磨墨,把墨汁也倒进瓶子里,让里面的粗布浸透,还不滴水。 小宝用竹管笔往里面捅了捅,在纸上写字,没问题!这办法真好。楚清把药瓶盖子盖好,交给小宝:“意外收获,墨水瓶搞定!”楚清又给小宝做了个笔帽,这下子都不怕扎破腰包了。齐活! 猎户窝棚 白桦写好了密信。信上详细汇报了这次营救总兵大人的经过,尤其是楚清在里面起到的作用,同时附上了对楚清身份的调查报告。并说明了边城这边的情报组只剩下他和张铭宇两人,外加楚清这个雇佣来的编外人员,并没有提起吴大郎。对于白桦来说,吴大郎只是他的私人交情,知道他就职的衙门,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封信是听取了张铭宇和锥子哥两方面的总结才完成的,所以现在白桦把信交给锥子哥审阅。锥子哥是百户,而白桦是试百户,分属不同部门,但是人家官高一级。锥子哥认真看过密信,并无异议。甚至对信中提到要把楚清正式录用的提议也无异议。 密信由锥子哥送出。白桦还是没有痊愈,估计还得半个月。这两天出去解个手都要跟大树较半天劲。 第三十七章 打算 楚清闲下来了,是真正的闲下来了。学堂厨房的活计目前转给张二妮做。每天张二妮忙完地里的活还能额外赚到10文钱,使得她的家庭关系也不那么紧张了。 闲下来的楚清开始琢磨出路。这里是边城,不是久留之地,可一时半会儿又离不开。现在以流民的身份能够在村子里落脚,进城却不行。若想换到内地去,路上的安全自己都保证不了。 既然不能离开,就要给自己找安稳点的方式。楚清现在有1000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按照这里的物价,良田才7两一亩,普通的5两一亩,荒地一两一亩。楚清的钱能买不少田地。可是不行,买了地谁来种呢?这里的村民,自己的土地都快种不完了,男丁太少了。 小宝在摆弄自己的新竹管笔。小宝很喜欢这支最细小的,他的小手握着刚刚好,距离笔尖不到一寸的地方还有个竹节,即使小手出汗了,也不会让手指滑到笔尖上去。 小宝拿着笔在纸上画画。楚清想事情想不下去,就来看小宝画画。小宝好像正在画山。那线条也太简约了呀。小宝又在那片代表山的线条里东一处西一处的画了两个点。 “这是什么东西?泉眼吗?”楚清尽力去猜想小宝的“创作理念”。突然,脑子像有个小铃铛在里面“叮铃”了一下:这个、这个不是那伙东伦假流寇靴子里的地图吗!代表铁矿的地图! 楚清一把拿起这幅“画作”:“小宝,你画的是那幅铁矿位置图?” 小宝点点头。这图……小宝的记性不错呀!楚清看着地图,笑了,我的钱有地方花了! “小宝,我们开个小会。”楚清把小宝当做成年人。小宝郑重点头。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长远的打算我们还做不了。但是眼前的日子我们需要打算打算。”楚清说。小宝又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现在不是刚来这里的时候了。那时候我们身无分文,吃饭都是问题。”楚清顿了顿,回忆了下十几天前的样子。 “但是现在我们有1000两银子。我们要利用起来。这里是边城,不太平,但是我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上路不安全。我们要用这1000两做点什么,让钱生钱,我们有了更多的钱,就可以雇保镖,就可以换地方,就可以过好日子去。”楚清简单地说,怕孩子小,理解不了。 “我想开打铁铺,开个大点的!”楚清说出目的。 “这里的荒地才1两银子1亩,我们买块地花不了多少银子。我们还要盖打铁房、建炼炉、雇铁匠,做来料加工。” 楚清又指指小宝的“画”:“你看,这个地图知州肯定要上报朝廷,国家是不允许私人采矿的,朝廷肯定就要派人来勘探、开采。它总不能采了矿再大老远的往京城送,做好兵器、农具什么的再大老远的往回运吧?矿离咱们这里近,咱们要是就近开个打铁铺,肯定能揽不少生意。”楚清信心满满,“1000两银子建一个大的打铁铺肯定够!” 小宝没表情,但是他站起身走到杂物架,抓过那支放着银票的毛笔,抽出一张,塞到楚清手里。 一百两,就是一百亩地。够了! 吉州州衙后宅。 宋廷山回到后宅,宋夫人迎上来:“老爷回来了。” “姐夫!姐夫!” 没等宋廷山跟夫人说上话,叫喊声就传进了正厅。“这小子!”宋夫人笑着说。徐光泽风风火火踏进门槛,身后是一脸无奈的管家。 “你下去吧。”宋廷山示意管家。 “姐夫,我找到两名风水先生,咱们这儿干这个的太少。就为找这俩风水先生我都跑了好几个县。”徐光泽抓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干掉。真是没个县太爷的样子啊。 “无妨。我们只是先一步探查地形。奏报已经发出去了,这会儿估计皇上已经知道了,朝廷很快会派人下来。” “来了来了,我把人都带了来,你去看看呗?”徐光泽是个行动派。 “哟,忙着哪!”洪亮大步走进来。上一次的营救行动,让洪亮和宋廷山走近了不少。以往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现在更有了一层过命的交情。宋廷山和徐光泽忙起身施礼。 洪亮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领总兵职来吉州镇守边城的。所以对于五品知州和七品知县来讲,这可是必须要行礼的,哪怕关系再近。 洪亮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直接就跟宋廷山说道:“贤弟,你要的护卫队我给送来了。正好赶上饭点,你给安排安排,我也没吃呢。” 宋廷山当然马上应下。洪亮又说: “我本该上个奏折,说明下曹旺的事情,但是曹旺现在你的牢里,也没审出更多的东西。这事上我知道的你都知道,干脆你直接奏报,完了咱俩一起署名就是了。再有,押送曹旺的队伍,你一会儿去看看。” 武将办事,就是麻利。 “你们聊着,我去交代下后厨,中午炖鸽子。”宋夫人告退。 “走走,我们先去书房,光泽啊,你也来。”宋廷山带着他们去了书房。三人一起重新复述了事情的整个过程,这么重新一整理思路,就发现了一件事:事情的起因是流寇进村,从这儿起,整个事件都有楚清参与,而且分量很重。 “袁娘子是个人物啊!”宋廷山说。 “那是!这事儿都惊到我了。那天,五棵树村一群伤员押着一串匪类,还拖着个死人进城,谢先生还跟着。”徐光泽直嘬牙花子:“那场面,啧!” “老师也来了?”这事儿宋廷山还真不知道,上次徐光泽跟他汇报的时候没提,而且当时的关注点在那张地图上。 “对呀!谢先生也来了,也多亏他来了,不然光听那几个村长说,我半天都没听明白!后来听明白了,原来这伙人是为了矿来的,居然还是个女人给审出来的,我问了谢先生怎么审的,谢先生只说袁娘子要断了他们的侥幸念头,别的就不知道了。连那些村民也说不知道。神了吧?”徐光泽到现在还不可思议。 “我是因为密侦司的人找上门来了,专门去总兵府门口截的我,才知道洪大人被控制了。”宋廷山也回忆道。 “我一直也递不出去消息,曹旺那贼每天只给一个窝头,一碗水,我的胃病又犯了。然后袁娘子就来了。用的还是借厕筹的借口。”洪亮也接口道,他觉得一般女人没这胆子不说,也想不出这么……那啥的借口来。 “我原以为密侦司的人手能够很顺利地把洪大人偷出来,没成想这么麻烦。”宋廷山觉得这次营救行动应该要把运气的成分多算些才对。 洪大人也这么觉得:“曹旺是知道了铁矿的事情,就急了,往我的院子里派了好多人,逼着我交兵符。不然不会这么麻烦。也多亏了袁娘子,不然就算勉强把我弄出来,我的家人也保不住,也会损失上许多人手。宋老弟啊,这事儿你得往奏折上提一笔。老夫可欠了个大人情哪。” “是啊,这个袁娘子出趟门,还把我夫人和嫂夫人给救了,捎带手还端个窝点儿,这一般人能干得出来?反应稍慢一点就得让华胜阁的掌柜给跑掉。”宋廷山应和。 “哎呀人才呀!你们说咱大宣现在最缺什么?不是银子,是人才!”徐光泽总结道。 奏折发出的第二天,曹旺被押解京城。 第三十八章 动次大次,逛吃逛吃 又是暖阳高高照,柳絮满天飘。楚清带着小宝要进城采买了。有钱了嘛,还能不消费消费?主要也是想看看县城里的打铁铺子什么样,算是一次市场考察。 既然有了马车,那就不用徒步那么累那么慢了,只是没有驾校学技术,只好又找了张铭宇。小张同志好啊,能打会算的,正好他也要进城给人家核账,一起去了。 小宝腰上系着新款腰包,里面鼓鼓的,楚清给装了好多小点心,用油纸一块块独立包装,每个小包装上都画了表情包。小宝爱不释手,正拿了个画着ok手势的纸袋打开,把里面的滴酥鲍螺拿出来,咬一小口,细细品了,再用另一只手做出ok的样子。比量了半天,把点心递到楚清嘴边,再把ok展示给楚清看。 楚清装腔作势地张大嘴巴,狠狠地对着点心咬了口空气,也比了个ok。小宝眼睛眯了起来,嘴角也翘起些微的弧度。 张铭宇赶着马车,然后“阿嚏”一声。外面的柳絮洋洋洒洒,张铭宇的头发上、睫毛上都沾上了些,时不时还往鼻孔里钻。小宝钻出车帘子,递给张铭宇个一大葫芦水,张铭宇就回身跟他道谢,小宝马上递给张铭宇一个表情包点心。张铭宇很高兴的接了,打开袋子拿出来,小宝一把抢回袋子回到车厢里了。 楚清有些无奈地看着小宝,这是臭显摆去了?车厢外是张铭宇爽朗的大笑声。小宝又把车厢小几上的点心一块块装进小纸袋,认真封好口再放回小腰包。 停车的地方,是张铭宇设计的第一站,铁匠铺。这是一户规模不算小的铺子,在县城“商业街”的最把边位置。每天这里的打铁声一响起来,就代表着商业街的热闹从这里开始了。 这家铺子也是张铭宇作为兼职出纳的第一个“甲方”。给的薪酬不多,但是老板是个憨直人。因为识字不多,也不会记账,所以只好花钱雇人。 张铭宇核对账目的时候,楚清就在里面转悠。说是“铺”,看起来更像个少了半扇墙的破房子,门实在太破了。 正中靠墙有个大烘炉。烘炉边架着风箱,一名学徒在来回推拉风箱,使得炉膛里的火旺盛。 门口边高大粗壮的铁匠师傅在铁砧上一手用铁钳翻动一个长条的铁器,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另一手用小锤砸在铁器上,旁边的徒弟就双手握大锤,duangduang地砸击。师傅砸哪儿他砸哪儿。 楚清看不懂他们他们大锤小锤的操作。小宝却双手捂着耳朵看得入神。 师徒倆你一下我一下的敲打声带着节奏感,配合着后院传来的击打声,明明暗暗、或高或低,就形成了一场独特的音乐会。 楚清在心里“动次大次”地配合着他们的节奏,环顾铺子里的环境。挨着墙一圈,有锄头、镰刀这些农具,有菜刀、铁锅之类的炊具,也有一些烂掉的马车轱辘,摆放的毫无章法。 楚清又朝后院走去。后院的场地比较大,有锻打的,有磨刃的,叮叮咣咣的敲击声,呲拉呲拉的打磨声,也是嘈杂的很。 没人理睬楚清的出入,也没人上前询问是否能带来生意。大概因为楚清是跟着张铭宇来的缘故吧。 楚清通过一圈的观察,认为所谓的铁匠铺,应该叫锻铁铺,也就是加工成品的地方,他们不能炼铁,只是把成品进行修改和加工。 张铭宇出来的时候,楚清正在铁匠师傅的耳边大声的寻问墙角的铁锭是从哪儿进货的,人家铁匠师傅充耳不闻,认真打铁。张铭宇杵了杵楚清的胳膊肘,示意她离开。 出了铁匠铺,张铭宇说:“袁嫂子,你不能那么问,人家是靠这些养家糊口的。” 噢,对呀,问家人在哪儿进货确实不地道。人家师傅没拿手里的铁锤敲她,还真是给了张铭宇面子。 “可我想知道呀,好奇着呢。”楚清说。 “回头我帮你打听。”张铭宇应承。 看吧,这就是专业和不专业的区别。人家张铭宇就是情报署的,有把握弄来情报,楚清都不知道上哪儿问去。 张铭宇去他兼职的其他铺子核账去了。楚清带着小宝在商业街上逛悠。逛吃逛吃嘛,那就逛到好玩意儿就看,逛到好吃的就吃,让小宝实现了一次“零食自由”。 小宝只是跟着逛,是楚清一厢情愿地见啥买啥,瞅啥吃啥,就为了让小宝能像孟懂小时候那样,有个开心的孩子样儿。 一条街逛下来,楚清在各个商铺都买了东西。两人从里到外的衣服,米面粮油,包括女性专用的物品也都买齐了。尤其是芝麻油多买了些,这是楚清在县城里看到的唯一的植物油。 走到街尾,还有一家铁匠铺。楚清进去看了一圈,与刚才那家大同小异。但是老板热情得很。楚清画了个马勺的样子,跟他订制。 老板一看这玩意儿,像锅不是锅,没有锅耳朵,像炒勺又太大,还是个短把,有些不解。楚清只告诉他这东西不久后会流行,就交了定金走了。 回到马车边,张铭宇还没有回来。这时已经过了饭点,但是楚清和小宝这一路的逛吃,没觉得饿。两人就把买回来的东西归置成最小的体积堆在马车里。 刚整理完,张铭宇回来了。楚清决定进餐馆吃饭。张铭宇提议吃街边摊,这样节省。但是楚清想看看饭馆里的菜品,主要也是为了小宝能吃的好些。 三人找了家不大不小的饭馆坐下。环顾下周围顾客桌子上的菜,发现是炖菜多,炒菜少;荤菜多,素菜少。 点了几道平时在村里没吃过的菜,发现味道一般,但是食材本身的味道体现的很好,只是调料相对少些。边城嘛,物资不咋丰富。 回村时已经下午3点多的样子。村民大多都在田里。经过麦田的时候,看到吴村长和吴大郎正在麦田里除草。 在田地里一眼望去,村长和村民,还真分不出差别来。都一样穿着破旧的衣服。这才是干活的样子。 楚清下车过去,跟吴村长打了招呼。问了问村里荒地的位置。村长知道楚清发财了,看来这是有啥想法了。 楚清说只要荒地,良田买了也没人种。荒地用好了还能生钱呢。吴村长觉得楚清不是一般人,就没多问。只是结束了手里的活,带楚清去看荒地。楚清让张铭宇帮忙把车上的东西送回学堂杂物房,再回来接她们。 麦田距离荒地的距离不短,楚清逛街逛得有些累,但还是抱着小宝走。路上跟吴村长描述了自己的要求: “村长,我想要一块长条的荒地,离官道不要太远。” “有啊,靠近官道那边正好有一片,与官道隔了一溜土坡。”村长说。“你要是要那块地方,还能给你便宜点。靠近官道,谁也不愿意要,一直也卖不出去。有道的地方,流寇也好走啊。” 说到这儿,吴村长又有些不放心了:“袁娘子,你要那边的地,不怕出事儿啊?那边离村里远,有点儿啥事儿咱都就乎不上。” 楚清一听,就大概想到了位置,觉得那处地方很合心意。但是吴村长的好意还是要领情:“村长,我不在那里住,就是想在那儿盖作坊,离官道近点也好运砖石。” “噢,那行。”村长放心了。 到了村长说的地方,果真就是楚清想的地方,楚清很满意,最后跟村长敲定的价格居然是一百两银子一百一十二亩地。划算哪! 第三十九章 百家 第二天一吃完早饭,楚清就带着小宝去了吴村长家。 今天要立契、付钱,再把契约送到官府验证、盖印。有马车真是方便。听说五棵树村有人买地来盖章,知县徐光泽还专门跑出来看看,一听是“袁娘子”,更是亲自过问了一下。不为别的,就为瞧瞧这个在总兵大人和知州大人心里都得记着恩的人,长啥模样。 也正因为有知县大人的过问,盖章盖得很顺利。徐知县也知道了楚清想建个砖窑。对,不是铁匠铺,是砖窑。 昨天楚清回去后算计了下,一千两银子,除了买地,还得雇人整地,还要盖作坊,还要进各种货,还得雇佣铁匠什么的,花费很大,剩不下什么。 与其这样,不如先建个小砖窑,给自己把建高炉的的砖烧出来,同时也烧些建筑用砖,既能卖钱,也给自己制造了先期的使用材料。烧砖的高领土满山都是。煤需要钱,这是一笔花销。其他的都是小钱了。这样几百两银子就能干起来。 烧砖就得烧制耐火砖,这样才能为以后冶炼铁矿打好基础。而且耐火砖也好卖,大户人家愿意买。能卖得上价钱。 一百多亩地,那可是沿着官道附近二里多地呢。盖砖窑占用不了太多,以后起高炉呀,锻铁房呀、打磨房什么的绰绰有余。而且把头的地方就能直接上官道,运输都方便。 徐知县就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别看是个女的,心还挺大。天天身边带个孩子,还能有这么多想法。徐知县没白过问,给楚清指点了找工人的地方。 楚清去了徐知县说的地方。这个时代没有劳务市场。但是这条看上去跟乡下赶集的集市一样的地方,有很多破衣烂衫的人蹲在地上等着雇佣。这都是些真正的流民。战争带来的“副产品”。 楚清询问了他们各自所长,雇佣了二十个人。她打算把这些人“充分利用”,不能仅仅是整整地、建建房就算了。每人每天20文,管饭,但要自己做。 既然地也买了,人也雇了,楚清买上些粗粮、锄头什么的,带上一众人马就回去了。得趁着身边有村长陪着,不然楚清可没把握带着这么些人自己还能安全。 回到村里时间尚早。楚清又跟吴村长商量了两件事:一、在村子里定蔬菜;二、写下“每砍一棵树,还给五棵树”的欠条。 楚清觉得粮食自己在县城买,反正村里也没啥余粮,但是蔬菜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的种,买他们的,还算给他们创收了。 至于五棵树的欠条,是因为楚清不知道会砍掉山上多少树。楚清认为五棵树村的祖先很有远见,他们非常懂得环境对人的重要性。在这个时代,人们都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但是也认为山上的树用不完。所以也并没有什么保护环境的举措。 小范围的“基建”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雇来的二十个人,楚清让他们在荒地自主做饭吃,当天的粮食和蔬菜就那么给放在空地上。吃了晌午饭这些人就直接清理荒地了。 一下午的时间,这些青壮汉子干了许多事情。到晚饭的时候,楚清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因为一下子来了二十个青壮,楚清自然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在村里给找住处,所以他们需要从零开始,自己弄出住的地方。 到晚饭的时候,楚清过来看看这些人都在干什么。楚清正在头疼他们晚上该怎么过夜。结果人家都把简易的窝棚搭建好了。 楚清就好奇。这些人野外生存能力也太强了吧。就想问问。一众汉子中走出一个最高大的,看起来也就二十二三的样子,高大、黝黑,五官线条很硬朗。 看来这个是他们公认的头头了。楚清一问,果然,这些人在县城的“集市”里,这个年轻人就经常会带着他们一起给人家出短工,挺有影响力的。 “你叫什么名字?”楚清问。 “姓百家,没有名。”他说。 “啊?”楚清懵了。 “我是孤儿,在慈幼局长大到五岁,被人贩子拐走,路上生了病,就被扔在路边了。”这青年平淡的说,好像背书似的。 “后来自己爬到一个村看地的窝棚里,被村人发现。因为村里人都穷,没有哪个家庭能养得起我,但是大伙心善,全村人一起养我,每家给我一口吃的,就把我养大了。我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后来村里一个老人说,我干脆姓‘百家’好了。后来东伦人过来抢粮食,屠了村。我当时去给村里人砍柴了,逃过一劫,可回来时,村里都没了活人。” 小伙子的下颌角鼓了起来,一跳一跳的,暴露了他掩盖在平静面容下的情绪。 楚清半晌没有说出话。战争是残酷的,边境线上的百姓生活也是朝不保夕的。 “你们今天干得很快。怎么做到的?”楚清问。 “二十个人,分了两组,一组清理荒地上的石头,一组上山找木头。” “找……木头?”楚清对这个短句有些不理解,不是砍树吗? “嗯,找木头。我们工具少。再说现砍的树太湿,不好用。后山有死树,挺干的,正好够用。”百家说。 后山有死树,自己怎么没看到过?哪儿找的呢? “你把粮食和菜扔下就走了,我们知道你想试试我们是不是真能在这里踏实干活。所以就猛劲儿的干。”百家说道。 心思被戳穿,尴尬! “东家放心,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活,你给的工钱也不少,我们都会踏实干活的。”百家承诺。 “好,”楚清也爽利:“你们说,工钱月结还是日结?” “月结吧。你能放心,我们干活也没地方花钱。但是你得最起码每两天来一趟看看。”百家担心楚清一个女子,大家有事不好上门去找。 “没问题。”楚清会每天都来的,自己的工程能不看着进度嘛。 看到他们自己搭建了露天土灶,楚清放下五斤猪肉就走了。得去再找一趟吴村长。这些流民需要做个登记,可别有什么后患才好。 与吴村长说了自己的想法: 一、请吴村长明天再跑一趟县城,让县衙派人给这些雇工进行登记,避免给自己、也给村里带来麻烦。 二、请村长帮忙通知并挑选村民,有偿帮忙盖房子。 楚清已经把给学堂做饭的活计正式转给了张二妮,自己就不好再住在学堂里了,她需要自己的房子。这么大的荒地,正好连自己的住房都一并解决掉。 吴村长一听,这可是好事情!趁着离农忙还有些日子,能让村民有些收入。与吴村长谈好盖房子的事情,又商量了请村里的妇女帮忙做饭,也给工钱。 又跟吴大郎商量,能不能请吴大郎帮忙进行原材料的采买。耽误的农活由这些雇工帮忙做。而且还给吴大郎一定的酬金。吴大郎高兴地答应了。楚清把采购清单和马车留给吴大郎,就心情轻松地带着小宝回去了。 第四十章 宝炉集团 密侦司。 南镇抚使白展堂正在看手下送过来的白桦的密呈。手边还有封白桦的家书没有拆封。先公后私,一向是白展堂的工作态度。 得知洪亮被成功营救,白展堂也算松了一口气。再看家书。这一看,又重新展开了密呈,两相对照,明白了儿子为什么要大力举荐一个女子加入密侦司。看来儿子这是想招揽人才,但是碍于对方的性别,跑老子这里开后门了。 虽说打心底并不认为儿子在自己这里开后门管用,但是既然儿子都求到这儿了,总得替儿子办点事。 白展堂又仔细看了一遍密呈,发现这个袁氏在整个的营救当中,居然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可真是个人才了。叫来手下:“来人,查查这个人。”白展堂点了点密呈上的名字。 朝会上,大臣们讨论得如火如荼。 从吉州知州宋廷山与吉州总兵洪亮的联名奏折里,官员们得知了吉州边境有铁矿的消息。今天的朝会,主要的议题就是这铁矿。 户部尚书刘大人首先发言:“陛下,若这铁矿真的存在,可是能够解决军队武器的更换问题了。” 兵部尚书最兴奋:“难得刘大人不抠门了。这几年的交战,我们的武器损毁严重,真的不利啊。” 庆德皇帝是最为高兴的人,铁矿若是规模小,至少能解决一部分的燃眉之急,倘若是个大矿呢? “郑爱卿,你可有精于勘探的人选?”皇帝发问工部尚书。 “回陛下,虞部的郎中李进和员外郎赵广义都对矿冶有极高的造诣。” “着你部派遣官员立即奔赴吉州,务必详实调查。” “遵旨!” 荒地之外的事情,楚清一概不知。她现在正跟这支“流民打工队”训话。交代完任务后,楚清强调:我们的作坊名叫“宝炉集团”。 这是以小宝的名字命名的,虽然小宝还没大名。就这么叫着吧。小宝站在楚清边上,小肚子挺了挺,装满零食的腰包更突出了。 …… 村里这几天很热闹。自从前几天看见楚清带了一群破衣烂衫的人在村边的荒地驻扎后,楚清的闲话被传得更多了。 有说经常看见楚清和张铭宇同进同出的,一定是那寡妇看上人家了;有说根本不是看上张铭宇,而是吴大郎,没看总往村长家跑嘛;还有说有钱不买田地正经过日子,天天在荒地里与一群乱七八糟的汉子在一起,一看就不是啥正经人…… 楚清不是不知道,是知道也没办法。只好用教小宝的“咒语”安慰自己——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理不理,骂你自己。别以为只有妇人们之间传闲话,男人们编排起来也不输于妇人。这时代唯一能体现“男女平等”的,也就在绯闻八卦上了。有啥办法呢,村民们业余生活太单调,外来人口总是被过度关注。 这种嚼舌根子的话,在今天暂停了。原因是,吴村长敲锣,召集村民们集合,说了件事:袁娘子要雇人盖房子。盖房子的每天20文,管午晚两顿饭;做饭的,每天做两顿饭,15文钱,工期10天。偷奸耍滑的抓到辞退。愿意的报名。 当楚清的招工信息由吴村长宣布给大家时,楚清这个外来的“寡妇”对村民们作出的贡献就铺满了村子的上空: “村长,我报名!我泥瓦木工啥都行!袁娘子可是好人哪!她有事情咱大伙得帮忙啊!” “村长,俺报名,俺做饭可快了,保证不耽误饭食!袁娘子为咱村做了那么多,这点小忙咱可不能不管!” “那是那是!别说袁娘子,就说小宝,那也是个好孩子!村长,俺力气大,砸夯、搬砖、立柱、上梁,哪样俺都出得上力!” “不说别的,我们家柱子能吃饱饭了,还有那牛、马,咱这不都使唤上了?以前咱都不敢想!我也报名!” …… 看,一顿饭的功夫,一个建筑施工队就这么成立了。人数楚清不管,工期就十天,只要不偷奸耍滑,人多人少没问题。吴村长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像三胖家的这种,根本就没招。其实三胖家的干活挺利落的,但是吴村长不想让这种人在楚清眼前招人烦。 其实吴村长心里有另外的盘算。楚清给吴大郎的采购清单他研究了。就楚清自己雇得那二十人指定是不够用。那就可以从咱村子里出人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次给楚清盖房子,要是让楚清满意了,下次再招人,就好跟她开口了。但是现在还不能直接跟人家说,因为再过十几天也到了农忙的时候了,也招不上人。等农忙后,全村都有闲,那时候再跟楚清谈这个问题,你出钱,我们出力,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开工了。按照楚清的图纸看,这房子面积很大。一溜五间房,最边上的房间最大,一间房两间大。左手边靠官道这一侧是杂物房,接下来往右依次是:厨房、卧室、书房,最右边这个最大的,楚清定为“接待大厅”。卧房内做套间。 外围的院墙不像村民们那样用篱笆围起来,而是实实在在的砖墙。两米半高。 大家伙看图纸看得很明白,因为楚清画得明白。但是看不懂为啥这么盖房子,谁家也不这么盖。但是不敢说,也不敢问。 楚清依旧与他们保持了充分的距离。除了与建筑施工队的队长交流了整体布局,就转身去了百家他们那边。 楚清的内心依旧拒绝这个世界。她想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她希望这一切都是做梦,醒来就能回到自己的家,看到自己的儿子。所以她恶作剧的用了“集团”、“接待大厅”这样的名称,表达内心的抗拒。她甚至不让百家他们称呼自己为“东家”,要称“楚董”。百家他们对着个称呼觉得别扭,张嘴都觉得咬舌头,无奈喊“楚老大”,楚清同意了。 我要我是我。 风风火火热热闹闹轰轰烈烈,要上梁了。举行过上梁仪式,就算竣工。 这十天,大伙齐心协力,没有误时误工、偷奸耍滑的。也没有碎嘴子说闲话的。只要来上工的,日结工钱。就算临时帮忙给送点东西的小孩子,楚清也让小宝给上一文两文钱。 楚清学着小宝的样子,每天都面无表情的来视察一圈。让大伙想上前巴结或亲近一下都不敢。 上梁仪式在吴村长的操作下很热闹。楚清给大家结算完工钱,单独给吴大郎10两银子操办一次席面,请村人吃饭,自己和小宝并不参与。表达了感谢的意思就行了。别的少扯。 第四十一章 转正 喧闹了一天,等村人都散了,吴大郎找到楚清报账。席面的十两银子剩了不少,要还给楚清。楚清没接,又给了20两和一张清单,让给置办家具,要买现成的,二手的也可以,只要结实就行。 卧室里的炕随着盖房就盘好了,等干一干就能用了。紧挨着厨房,冬天取暖不成问题。楚清在空无一物的新房子里盘算的时候,白桦来了。 白桦今天穿得像个城里的店铺掌柜。头上的结式幞头系得很紧,但是依旧有碎发从后脑勺支棱出来。 没有椅子,两个人就站着说,小宝就坐在门口吃表情包点心。 “袁娘子,这个给你。”白桦递过一个纸封。要不是纸封上写着《袁氏告身》,楚清还以为是白桦给的乔迁红包呢。 绕过前半截官方客套话,只见后边写着“……吉州袁氏,君可为密侦司情报属驻吉州小旗……”不等读完,楚清就道:“我只是你私人暂时雇佣帮忙的!” “袁娘子不必自谦,”白桦就当没听出楚清的不满,“你的头脑、你的冷静,都非常符合密侦司的要求,是人才。” “不必套路我!我说,我不进密侦司,我和密侦司没有关系!”楚清态度坚决,语气强硬。 白桦没听过“套路”的这种用法,但是也明白大体意思。楚清直白而强硬的语气,激起了他的急躁脾气。好言好语不行了是吧? “袁氏,籍贯瑜洲岷县袁家村,为葬父母,于庆德元年嫁给隔壁方家村方硕。方硕因父母早逝,一直与其兄长同住。庆德二年,你生下一子,半年后,方硕被征入伍,三月后传来战死的消息。” “又三月后,你与孩子分别被兄嫂卖掉。孩子不知所踪。你于途中逃跑。至吉州苦水镇停留两年余,期间一直在一家名叫‘张记菜馆’的地方做厨娘。庆德四年四月,你因张氏夫妇的冤枉被扫地出门,并带走了张氏夫妇的孩子小宝。”白桦一口气背书一样的说。 楚清暗暗吸了口冷气:调查的太彻底了!比自己知道的还详细!尤其是白桦刚才最后一句,说自己带走别人的孩子,这似乎是个大坑! “你带着别人的孩子,隐藏了过往,借口与夫君失散而在此落脚。若张氏夫妇以孩子被拐为名告你……”白桦的语气带着威胁。 “不是我带走了小宝,是小宝跟了我走!”楚清叫道。这可完全是两回事,主动和被动的区别哪!“而且小宝也不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花钱买的!” “别管他们与小宝是不是血亲,他们已经给小宝上过户口。那么小宝就是他们的孩子。而现在,小宝在你的手里。”白桦眼中带上些得意。 小宝没见过楚清额角青筋直跳的暴怒样子,却又觉得莫名有些熟悉。他走到楚清身边,紧紧攥住楚清的袖子,小嘴抿得紧紧,眼神恨恨地盯住白桦,眨也不眨。 楚清肩膀垮了下来。 这是个坑,明知道是个坑,也只能跳。如果密侦司的人随便挑唆一下,张氏夫妇完全可能控告楚清拐走小宝,而楚清将被通缉。 如果密侦司随便运作一下楚清的身份,那么小宝名义上将是楚清真正的儿子。 有得选吗?没有。 “我的户籍?”楚清无奈地进坑了。 “依照大宣律法,凡在一地居住满一年,可自动落户于居住地。当然,密侦司可以马上为你办理在五棵树村落户的手续。但是由于你是女子,而小宝尚未成年,你们不能有田地,所以不是农籍。密侦司将为你提供商户的户籍。” “不行!商户的儿子不能参加科举!据说你们密侦司的后代也不能!”楚清果断反对。 “密侦司的职务是可以传承的,我就是子承父业,不必科举,也能做官。”白桦真诚建议。 “不!”楚清坚决反对。 子承父业?你愿意跟你爹一起当特务,我不愿意我儿子干这出生入死的行当! 小宝本就没爹娘,愿意跟着自己,那是多大的信任和依赖!楚清不想让小宝的未来充满危险和尔虞我诈。太太平平的就好。以小宝的早慧,将来考个秀才,有几亩良田,那也是小康的生活。 “孩子还小,现在无需考虑这些。你若能立功,密侦司可以为你争取一些其他部的虚职,那小宝将是朝廷官员的子女,自然能够走仕途之路。”白桦诱惑道。 小宝把小身子倚在楚清腿上,朝楚清点了点头。他不管长大后能做什么。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楚清别有危险。 “好。”楚清连腰都塌了下来。 “明日,我带你去密侦司驻吉州的理事处。离州衙不远。你需要报到,并领取相关物品。”白桦恢复了微笑。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白桦想。 “我的腰牌还给我吧。明天你将领到你自己的。”白桦说。 楚清拿出腰牌还给他。看来白桦早就知道腰牌在楚清手里了。也许是故意留下的?未可知。 白桦走了。楚清拉着小宝有些颓然地坐在门槛上。小宝拍拍楚清的肩膀,递过来一个画着笑脸的点心包。 楚清接过点心包,盯着那笑脸看:“看,它笑得出来,我不行。小宝,我不想当细作,也不想你当细作。上次跟密侦司的人出任务,我差点回不来。我不想你以后也是这样的生活。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学喜欢的学问,做喜欢的事。” 小宝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就点了点头,还举起胳膊展示了下小肌肉。 “你说的对!我们会平平安安的。我们锻炼身体!你太小,还要长个子,不能累着。你每天跳高吧?那天有个小坑,你每天从坑里跳出来一百次,好不好?多跳长个子。”楚清重新鼓起信心。 小宝出门去跳小坑了。很认真地跳。跳出来,再进去,再跳出来。 百家那边,用挖来的高岭土制成的砖坯快干了。这几天的阳光够足,风力也合适。此时他们正在往砖坯覆盖稻草,以免暴晒开裂。 楚清走了过去加入了劳动。用搬砖头的方法练臂力也挺好的。边干活,楚清边吩咐百家:“这些砖坯盖好窑,烧出的第一批砖给你们盖房子用。” “老大,天儿越来越暖和,我们的房子不用着急。”百家说。 “那也得盖。回头我给你图纸,你们的住房,还有仓库,都一起盖出来。” 按照楚清的规划,在这片沿着官道土坡的二里多长的长方形空地上,土坡的断口处将是进出官道的出入口。 而厂房、仓库及职工宿舍将背靠土坡依次而建。楚清的住宅在另外一端,垂直于官道。 这样,即方便运输车辆的进出,又不会有太大的噪音干扰楚清的生活。 第四十二章 衣服真好看 今天是楚清去密侦司驻吉州的理事处报到的日子。白桦领着她办理完一切的手续。 楚清捧着领到的东西:一套密侦司黑色制服及靴子,一把密侦司专属匕首,一个身份证明——腰牌。腰牌是绿檀木的,正面“密”,背面不明图案。心中很沮丧。 “恭喜你,成为小旗,和张铭宇一样了。”白桦由衷道。“正好你现在建作坊,以后你的‘宝炉集团’将是密侦司在吉州的另一个据点。” “凭什么!”楚清一下子声音就吊高了:“你们用着我,还要用我的地方?” “不然你怎么直接当上小旗的?这可是从七品呢。以后你的俸禄来这里的后院领取。”白桦不以为然地说。 “不是因为我营救洪大人有功?!”楚清就不服了。 “啊这……”白桦讪讪,“都是都是。”摆明了密侦司这是要占楚清的便宜了。 “说好了,用我的地方也成,但是耽误我的生意,我宁愿跟你们鱼死网破!”楚清威胁道。人在屋檐下,还能怎么样。 “这个给你,”白桦递来一张十两的银票,“权当恭贺你乔迁之喜的贺礼吧,我该走了,赶不上你乔迁的日子。” “噢?”要走了么?突然觉得眼前这小子没那么讨厌了。 “我和情报属的几位被派去东伦国。下次见不知何时。提前道贺。”白桦解释,“以后两国的消息往来,少不了经过你的宝炉集团。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只需等着我们的人联络。” “好吧。”楚清掏出随身携带的竹管笔和墨水瓶递过去:“这个当做给你的回礼。写个小纸条还是挺好用的。” “好东西,还能杀人。”白桦笑着接过。 ………… 楚清搬完家的时候,吴村长找了过来,递给楚清一张纸:“原来应该称你楚娘子。” 楚清接过来,是“户贴”,相当于现代的呃户口簿。上面写着“楚氏”。“流落在外,用了母姓,还望见谅。”楚清福了福身,顺嘴编了个瞎话。 “见谅见谅,”吴村长说,“兵荒马乱的,都不容易。以后我也告诉村里人一声,把称呼都改一改。再说,你现在有了咱村的户籍,以后就更亲近了。” 送走吴村长,楚清关上门,试穿今天领到的衣服。这是密侦司的制服,也就是正式场合才穿的,男式,小号。 黑色袍服其上有银色暗纹,黑色镶绿檀木浮雕的皮革腰带,里面是红色内衫裤,黑色鹿皮靴。 楚清全部武装上,再把匕首插入靴筒,嗯,也有个棱了。 对镜照了照,有些别扭,这发型不相配。楚清解开头发,学男子那样在头顶束了个髻。这时才看见,还有帽子没戴。把这黑色硬壳帻帽戴好,我的天哪!有点怀疑人生了。 楚清面容线条有些骨感,尤其是下颌,角度刚好,线条明显,虽说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有些“女生男相”,可若在现代,也算“高级脸”。 现在这身衣装这么一穿,英姿飒爽,难辨雄雌。这要是腰间再配上一把窄刀,手上再晃悠把折扇……啧啧! 小宝捧着点心张着嘴,看着楚清不会眨眼睛。 “我帅吧?我宇宙无敌超级炫酷狂霸拽吧?”楚清甚为得意呀!小宝猛点头。嘴巴上的点心渣子都甩掉了。 简直天生就是为了这身衣服而长的相貌啊。这么想着,楚清又不高兴了,谁想当细作!悻悻地换掉衣服,楚清打开房门出去了。 她去找百家。因为有了密侦司的正式编制,楚清更没有安全感了。她要让百家在自己家的仓房内,挖个地下室。能不用上最好。安排好了一切,楚清带着小宝去后山,散散心。 把小宝放进背筐,楚清又把密侦司的匕首也带上了。没有就算了,既然有,那就得带着。 小宝惬意地坐在筐里。这个筐是楚清专门为他定制的。比原先的大,更结实,还在里面绑了个小竹凳,筐腰处有根布带子,绑住小宝的腰。楚清告诉他,这叫安全带。 小宝把腰包斜跨在肩膀上,随时可以拿吃的。腿上放了个巴掌大的葫芦,装了淡盐水。 楚清掂了掂后背的筐,大概有三十斤。这个负重登山,是个不错的耐力训练。这次出来,楚清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寻找死树。上次百家说,他们在山上弄的死树当木料。楚清不知道哪里有,这次自己也好好看看这座山。 有目标的行动,很快就忘记了密侦司这码子事。中途没有休息,楚清登到山顶的时候,已经气喘如牛了。幸好山不高。 把小宝放下来,领着小宝一览众山……高!这里树木繁茂,眼前身后都是一片绿树。时不时有飞鸟掠过,惹得小宝一直仰着脑袋看。 没看到什么死树,倒是看到地上有一片片的野草莓,楚清和小宝挑个儿大的摘了好多。 过了这一片的草莓,有几棵散落的野樱桃树。小樱桃红透的不多,多是黄红色的。楚清摘了一颗尝尝,味道真好!别看个头只有小宝的手指肚大小,这味儿可不是什么车厘子能比的。 听到了水声,楚清带着小宝寻声找去,看到一条小溪流,流水潺潺,非常清透。楚清和小宝就着溪水洗去脸上的汗水,再把樱桃和草莓上的灰土涮掉,就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大快朵颐。 楚清的腰包里,装了不少肉干,这是在县城里买的。有点贵。但是楚清不心疼。来这里这么久了,还不能吃点好的? 肉干,小野果,小宝的表情包点心,就着清凉的小溪水,真的感到惬意了。楚清边吃边欣赏周边的草木,然后悲催的发现,迷路了。来时的路不见了。 “小宝,我好像迷路了。”楚清把这个发现告诉小宝。 小宝站起来,四下看了看,然后东走走,西走走,想找找地上被踩过的痕迹。 哪有那么好找呢,地上都是树枝、树叶,真看不出脚印在哪儿。小宝忽然抬头,朝一个方向望去。楚清跟着看,几次呼吸后楚清才听到有嘈杂的说话声逐渐靠近。小宝这听力,真好。 楚清四下看看,没啥可躲的地方,就想爬树。小宝拽了她一下。楚清侧耳细听,声音已经近了,似乎有个人的说话声听起来耳熟。两人站着没动。 等到辨别出宋廷山的声音时,已经能看见宋廷山一行人慢慢地爬上来了。 “宋大人。”楚清福身打招呼。 “哟,袁……楚娘子”宋廷山热情招呼道。看来楚清落户更名的事情,宋廷山早已通过县衙那里知道了。 “宋大人这是?”楚清问道。 “先给你介绍下,”宋大人示意楚清看向他身后的两位:“这两位是虞部的李郎中和赵员外郎,这些日子二位大人复查了东伦的堪舆师和咱们的风水师寻过的山头,还是不能确定铁矿的位置,今天本官正好有时间,也来跟着探一探这片山,这一带的山还没有探查过。” “李大人、赵大人。”楚清施礼。这是官哪! 两位官员用鼻孔哼哼两声,眼神都没给一下。身边的随从喝道:“为何见官不跪?!” 楚清微微皱了下眉头。不是本朝人,真不知道见官要跪。膝盖也没养成这习惯。小宝不声不响翻了个白眼。 “哼!”宋廷山也用鼻孔哼了一下:“她可以不跪!” 第四十三章 下有铁 郎中和员外郎,也就正五品和从五品,何况一个随从。宋廷山并不惯着他们。这一路,这俩京官这架子,宋廷山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 虞部的这两位官员抬眼看了看楚清,没有说话。楚清的小旗是从七品,也是官,所以不用跪,但要行礼。楚清刚才行的福礼,因是出门在外,非正式场合,并没有错。 只是楚清不懂这些,但是心里很反感。好在宋廷山看起来也烦他们。 “你怎么也上山了?”宋廷山缓和了表情,问楚清。 “带小宝出来玩儿的,采了些果子。”楚清边说边把手帕里兜着的果子递过去。 “嗯,味道不错。”宋廷山不客气地抓了几粒草莓,一口塞进嘴里。 因为和楚清合作过,也因为自家夫人和楚清关系好,宋廷山对楚清毫不见外。而正因为这份毫不见外,其他人再没有对楚清横眉立目。 “不打扰大人们的正事了,这就告辞。这个您留着吃吧。”楚清把那堆野果送给了宋大人,就告辞了。他们来的方向肯定有路,楚清想。 这时小宝拽着楚清的袖子,指向一个方向。楚清顺着看去,那是脚下这座山和对面高山中间的位置。那里的树木很稀,有几棵贴地断掉的树根,还有几处甚至露出了黄褐色山石。 小宝还没忘记今天楚清说上山找死树的目的。楚清因为宋廷山刚才说找铁矿,就联想到了那几处山石。楚清眯眼睛细细地看,发现这几处的山石并不像平时看到的那种发灰的土黄色。而是比褐色要发红一些,就像水彩颜料中的“赭石色”。 “宋大人,看那里!”楚清指着下面喊道。 宋廷山走过来看。楚清说:“这里的山,树林都很茂盛,但是下面却稀疏,还有裸露的地带。您说,这里能不能有铁矿。” 宋廷山回身向队伍那边招手,大家都过来探看。 “啊!” “哎哎哎……” 几声叫唤。东伦的堪舆师刚出声就闭了嘴,而本地的两名风水师却止不住这语气词。 “能是吗?”楚清问。 “有可能啊!”一名风水师兴奋地回。 “哼!无知!”那位鼻孔比眼睛大的李郎中嗤道。 人家是专家,楚清不说话,只盯着东伦国那两名堪舆师。那两个人快速地对视了一眼,就低下头装作也在看山下的样子。还时不时用余光偷瞄向虞部的两位官员。 而本土的两位风水师,正交头低语,眼里都是兴奋。一个说:“这个地方真的像啊!” 另一个说:“二十多年前我为辽远府的富商寻找迁坟之地时,见到的就是和这相仿的地貌,当时虽有疑惑,但因受雇而没细究。其后半年多那里就被朝廷下旨圈了起来,就是现在的辽远矿。” 虞部的那位员外郎倒是很有兴致,似乎也偏向于这是矿点的说法。而那个李郎中其实也再仔细看着,只是因为刚才楚清的礼数问题而拉不下脸赞同。 “宋大人,方才小宝指向这里,我才看的,因为有您说找矿这个事由,就瞎联想了下,不要妨碍了你们的正事才好。”反正不关自己的事,楚清想随便打个招呼就走人了。 “哼!”又是一声鼻音。李郎中一定要把不屑表达出来。 丫丫个呸的!楚清烦了!这人的心眼都没有鼻孔大吗! “不过瞎联想也是有缘故的,《管子·地数篇》中曾写道:‘上有赭者,下有铁’,而下面的山石正是赭石色。”楚清说道。 瞧不起谁哪!就算自己不是专家,那也是读过几本书的,说话也不是无的放矢的! “寻矿不是易事,但凡有可能,总要查看查看,不是吗?您看这两个东伦的堪舆师,都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没准还真是铁矿呢。” 楚清瞄了一眼东伦人,提醒宋廷山留意他们反常神色,然后就告辞:“时辰不早了,大人们快忙正事吧。告辞了。”多听多看,便是外行也能有个判断。剩下的,宋廷山自己忙活去吧。 三天后。 楚清跟小宝往房梁上挂绳子,想做两副吊环,练习引体向上。百家进来汇报工作进度:“楚老大,砖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现在烧上柴火烘烤呢,基本能用了。何时开工?” “即刻开工。”赚钱要紧,随时都是吉时。 楚清从没烧过砖,建窑倒是曾经参观过。好在雇来的这二十个人中,六个人都是烧砖的老手。楚清让他们每两人为一组,负责守一个窑。只开三个窑。其他人帮忙点每个窑口的火。 为什么只开三个窑?这三个窑要烧的砖坯不一样。一号窑,烧的是普通砖坯,就是从地下一两米处挖出来的软土混了沙子做的砖坯。这样的砖坯烧出来应该楚清盖房子的青砖差不多。 这时代的青砖已经很好,坚硬而细腻,防风化的效果好。楚清盖房剩的碎砖,都有村民要去磨菜刀用。据说比缸沿好用。 二号窑,烧的是按照楚清规定,用了山上的高岭土混合砂子制成的砖坯。这种土的粘性更大,含铝高,就连烧瓷器都是用高岭土的,可见这耐高温的效果。 三号窑,烧的是楚清根据记忆中现代土高炉中下部分的耐火砖用料,把一部分高岭土和白花岗岩的粉末掺和起来制成的土坯。这样就加大了硅的含量。 这些白花岗岩可费了不少劲。附近的山上树木很多,大块岩石不好弄。尤其白色花岗岩,更是少。听说东伦那边倒是很多。 楚清的白花岗岩是从采石场那边买过来的石粉,光是运费就花得肉疼。 好在人家不把石粉太当回事,卖的价格低。他们的白色花岗岩主要用来给大户人家铺墙面、地面什么的,越大块才越值钱。而这些粉末只是他们加工剩下的边角料。 三座窑,都是用高岭土砖坯搭建的馒头窑。体积都不大,大概直径六米一座。楚清要求每组分别记录烧制时间、浇水次数,出砖成色及质量等数据。 晚上的时候,楚清看着值守的人辛苦,端来一簸箕馒头饼子和菜蔬,准备跟他们一起看着砖窑。小宝在后面屁颠屁颠拎着几个调料罐子。 楚清教小宝用柳条枝把各种蔬菜穿成串,馒头饼子也掰成小块串起来,放在砖窑的火口烤。考软和了就抓点盐和花椒面往上撒。露天烧烤,也不过如此了。 小宝一口烤饼子一口烤大蒜瓣,吃得贼香。小嘴一边“嘶哈嘶哈”一边不停地撸串。看得大人们都眼热,也顾不上东家不东家的了,跟着一起呼儿嗨哟地造起来。 楚清过来的时候,值守的这几个人就“老大、老大”地打招呼,结果二十个人都不休息,全过来了,以为楚清有什么指示,没想到是领他们吃烧烤。这下子忠诚度呼呼就上来了。 楚清不说话,边吃边串串儿,串好了就往他们手里递。让这些人心里感动的不行。 他们就觉得别看老大平时除了分派活计就不理他们,但心是真热。这要不卖力干活真对不起老大。 一簸箕的食物哪够二十多个人分,很快就见底了,楚清把剩下的往百家身边一倒,就准备回去再端一簸箕。 “老大!” “老大!” “老大!” 几声招呼几乎同时响起,然后百家看了大伙一眼,代言道:“老大,不吃了,晚上吃多了睡不着。” 楚清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饱了。一个守窑的说:“都饱了,晚上这等于吃了两顿了。再吃就犯困,不好守夜了。”大伙都纷纷附和。 其实二十个青壮大小伙子,每天两顿饭,咋就能饱。他们就是替楚清心疼钱。怕把老板吃穷了。 “真的饱了,天天都有两顿饭,还都是干的,真不饿了。”一个瘦高的小伙子笑呵呵地说,牙很白。 楚清点了点头,理解他们的好意。就带着小宝回去了。走了两步顿了下:“菜串儿一般般,等赚到钱了,请你们吃烤肉串。”小宝抹了抹嘴上的黑灰,点了点头。 第四十四章 批条子 五天后,第一批砖出窑了。 楚清先检查了三个窑体的情况。发现这窑质量真好,不是用砖,而是用土坯做的窑身,居然抗住了炸裂的可能性。 又对比了三种砖。一号窑生产的砖足以跟这里的青砖相媲美,质量没差距。 二号窑出的砖分量明显重一些,用力砸在地上都没碎裂。但是比青砖颜色浅很多。 三号窑是楚清的重点查看对象。因为掺了花岗岩石粉的缘故,砖坯本身就重,烧制出来的砖也比其他的更重。颜色比原木色深些,很是鲜亮。 而且,据三号窑的负责匠人说,烧制的时间更久些,也更热,是他们从来没达到过的热度。因为怕炸窑,没敢过久烧制。但是增温速度慢,用了不少煤。 楚清问了问三个窑的用煤量,就开始犯愁了。 煤很贵。照这个烧法,剩下的银子支撑不了多久。既要烧砖,过段时间又要烧制焦炭,用煤量是很大的。现在烧煤就等于烧钱。还有运输费,一趟一趟的,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煤价高,是因为税多。上次吴大郎拉煤回来就说过,这煤开采出来,煤窑就被“抽分”,卖煤还要交税,不算其它的杂税,运输过程中还要交口税、关税、桥税等诸多明目的税,这样下来,这煤价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扛得住的。反正村里人是买不起。 怎样才能弄到便宜些的煤呢?楚清眉毛都拧到了一起。小宝举着腰包来找楚清,里面东西太多,腰包扣子系不上了。 楚清的眉头一下就舒展开了,抱着小宝就亲了一口:“真是我的福星啊,小宝!” 楚清把腰包里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扣子能系上了。这腰包,是宋夫人送的。宋夫人哪,知州夫人哪,找她批条子买煤去! 想到就做!楚清抱上小宝就喊百家套车了。百家可是个好小伙,啥都会,赶车、建窑、算账,凡是他接触过的,很快都能学个八九不离十。最近都用不上张铭宇了。 想到张铭宇,楚清乐了。因为被密侦司强行转正,楚清心里就很不满。但情势比人强,不满也得憋着。原本是楚清和张铭宇被分配一起,负责东伦国与吉州两地之间的情报传递工作,结果私下里都被楚清推给张铭宇了。 既然用了自己,还要用自己的“宝炉集团”做据点,那就别怪咱偷懒了。反正最近没多少工作,张铭宇就担着吧。 现在身边虽然没有张铭宇帮忙,楚清却并没受影响。因为百家完全能够胜任楚清派给的工作。 不像跟张铭宇是同事关系,百家跟自己那是上下级关系,用起来更方便。楚清心里想着,要好好观察观察百家,看能不能把他发展成自己的管家才好。 楚清看着车厢里挨着自己的大箱子,里面是三种砖。每种楚清都带了两块,准备当上门礼。心里杂七杂八地想着,就到了州衙的后门。 古代的衙门,进正门都是办公事的。衙门后堂才是官员的住宅。所以一般家里人出入都使用后门。走后门,可能就是这么来的。办私事的嘛。 与宋夫人几句寒暄,楚清就进入了正题。都不是喜欢弯弯绕的人,最好有事说事。 楚清打开箱子;“宋姐姐,瞧瞧我带的礼物。” 宋夫人过来一瞧,就笑:“哟,这礼物可别致,有什么讲究?” 楚清把三种砖都给宋夫人介绍了一遍,告诉她说三号砖是自己的重点研发对象。然后就直白地说,买不起煤了。 宋夫人很高兴听到楚清居然用自己给的银子做这么大的事。一般小家妇人会买田地,然后把大部分银钱攒着养孩子。能想着买铺子的人都少,怕不会经营,赔了本。 楚清不但自己开作坊,还干得是研发新产品的事。这让宋夫人很是意外。宋夫人抚摸着三号砖,又拿三号砖和二号砖对比了下,相互敲了敲。似乎在考虑。 片刻后,宋夫人笑了:“妹子,你这二号砖,我先定下十车。洪姐姐那里的厨房小院,烧得不成样子。我请客,干脆把那一院子都给她翻盖了。要是用得好啊,没准洪姐姐都得找你买砖,把整个后院都换了砖头呢。” 楚清一听,这个倒是条路,能解决点买煤的银钱。可不长久啊,咱可是长期需要用煤的,几车砖的价格,杯水车薪。于是赶紧说:“宋姐姐,您可别花这钱。自己家烧的,不值几个银子的,我送给你们就是。” 宋夫人似是猜到了楚清的想法,拍拍她的手:“别急,听我说完。你是不是想买些便宜的煤?这事情,根本不必让我们家老爷出面,一会儿我让管家陪你去趟兴汤县衙,让我弟弟给你开个文书,直接让煤场给你运煤,你只管跟县衙结算煤钱,其他的费用都省了。” 这事儿好啊!楚清激动了,这是直接支付出厂价,连运费都免了!宋夫人又嘱咐道:“这砖你也带去,没准儿他看了也想要呢。” 时间尚早,宋夫人也不客套,只让楚清快去。 有宋府的管家带领,楚清不费曲折就见到了徐知县。管家把大体意思跟徐光泽说了,楚清赶紧递上样品砖。 徐知县认真地看了看,又让人把钱谷师爷喊来:“元芳,你怎么看?”正端着茶喝的楚清差点儿就呛了! 钱谷师爷细细听了宋管家和楚清的讲述,提议道:“大人,这砖似乎比市面上的砖更好!不过,学生以为,还是要请烧砖师傅来检验检验,若是真的好,大人,朝廷不是要在我们县增设一个粮仓吗……” 徐知县眼睛一亮,对呀!若是砖的成色好,可以用来建粮仓呀!马上对楚清说:“楚娘子,你用煤的事,等下我让主簿去办,你只管回家等着收煤就好。回头主簿会跟你说如何结算。你出的这个砖……你有几个窑?每窑出多少砖?成色能保证吗?……” 噼里啪啦一席话,楚清心里都乐开了花。这是要有大订单的节奏啊!但是钱要预付才行。 “徐大人,您先找人验验这砖。”楚清回道,心说等你们看好了,咱好谈谈价格。 第二天,县衙就派人来到楚清的“宝炉集团”。窑炉只有三个,让几位“专家”比较不屑。但是经过一番仔细探查后,对窑、砖都有了深刻的认识。 没过两天,县衙主簿亲自押车来找楚清了。主簿此行的目的有两个:一、送煤,讨论结算方式;二、预购二号砖,讨论产量。楚清把百家喊来做旁听,还能帮忙端茶递水。 第一条好谈,分分钟就谈好。第二条有了争议。主簿认为楚清现在的生产规模小,怕达不到建设粮仓所用的数量。 对于这第二条,楚清有自己的想法。朝廷要在县里增设一座粮仓,对于楚清来说只是个一次性的行为,所以并不想扩大砖窑的规模。而且具体使用到二号砖,那还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所以楚清完全有时间把砖提前烧制出来。 现在的困难是,怕砖坯和成砖没地方摆放。一百多亩地看着大,但是堆起砖来,就很紧张。楚清还要存放大量的煤。 正在楚清犹豫的时候,有人找过来了。是宋廷山的师爷。 第四十五章 闹心得薅头发 徐光泽敲定了用楚清的砖以后,对于砖的采购费用就费了心思。 楚清的砖,价格高于市场价,但是质量确实好。那么朝廷拨下来的银钱就不够用,超出预算了。于是找了宋廷山。宋廷山作为一州的最高管理者,眼光就不会局限于一个小县城。 朝廷为了解决军队运量的问题,决定在边城增设粮仓。吉州城内除了兴汤县那一处外,州城南部还设有一处。 交战的双方互相放火烧粮仓、断后路也是常有的事。所以给军队用的粮仓,除了要重兵把守,也要能经住战火的洗礼。 既然这二号砖好,那就都用二号砖。粮仓建得好,也是利于长远的事情,也是政绩体现的一部分。 朝廷拨款不够,那就再申请。边境的粮仓,必须要禁得住烧、禁得住砸抢。所以,宋廷山派人追着县主簿就来了,只是没追上,还是晚到了一会儿。 两下这么一说,这烧制粮仓用砖的事情,就从县衙行为变成州衙行为了。而需要的砖,楚清现在这几个窑是肯定不够用了。 楚清为难。扩大规模,目前没有这个财力,也没有人力。但却是必须的。最后跟师爷、主簿这俩公务员一商量,提高预付款,让楚清有足够的银子买地、建窑。 此时已经五月下旬,正是农忙时节。学堂的孩子们都放了田假。各村的村民整天都泡在田地里抓紧收割。 这几天多云的天气,农民最怕这个时候下雨。一旦下雨,就得眼睁睁看着麦子站在那发芽,要不就是收割回来的麦子受潮、发霉。所以这几天都是全民抢收麦子。 楚清这边的运煤车队,还有穿着官服的官员进进出出,让田里的人都见到了,边割麦子就边议论了起来。 “看见没?人家那买卖一上手就是干大的啊!” “拉来那老些煤,这是干啥使啊,都堆成山了?” “哎,你们说,她这么大的买卖,就那么几个人,能够用不?” “咋地,你有啥想法?” “当然有啊!你说,等咱收完麦子,不就闲下来了,咱能不能去打个短工?上回咱不就是帮她盖房子来着?” “对呀!是这么个理儿啊!村长呢?咱得撺掇村长帮咱说,那个楚娘子平日里都不跟村里来往的。” ………… 晚饭后,楚清抱着小宝在桌子上点灯熬油地写写算算,试图尽量合理利用这一百一十二亩荒地,看能不能达到生产要求。 小宝就一声不吭地坐在楚清怀里陪着她,在楚清闹心得薅头发的时候把楚清的手拨开。 楚清拿小宝的手继续薅头发,这时,院门口有人喊:“楚娘子,在家没?”是吴村长的声音。 楚清起身迎了出去,吴村长身后跟了几个人,是上次帮楚清盖房子中的几个。 “村长,有什么事么?”楚清请大家到接待大厅坐下。小宝出去喊百家给烧点茶水。 “楚娘子,大伙下午看到你家买了不少煤……”村长说道,“那个……直说吧,你人手够用不?大伙惦记着给你帮帮忙呢。” 楚清立即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不过楚清没有接这个话头,而是说:“我这儿确实需要帮忙,村长,我揽的活儿有点大,这一百亩地不太够用。能不能挨着我这地方再买上两百亩?” “这个嘛,行!还跟上次一样,再给你点富裕的田亩数。”吴村长爽快地说。这事吴村长都不用想,眼下的田地都快种不完了,真没人开荒。 “楚娘子啊,你看哈,你的买卖要是这么大地方,要的人工也得多吧?”吴村长继续努力。为村民谋幸福是他当村长的责任。 其实楚清指东打西的说话,就是为了让村长这帮人能够主动提出帮工的事情。 不是把人想得太坏,而是什么事情太容易达成目的,就不会珍惜。楚清不想人家赚着她的钱还嚼着她的舌头,当她是冤大头。 当一个人面对一群人的时候,只有利益才能够让一群人甘心为一个人所用。 “嗯,村长说的对,这人工问题我着实尚未考虑到。”楚清递了梯子。 “我看你这是烧砖吧?咱村里也有烧砖的把式,你烧砖不还得制坯子吗,那也得用不少人呢。”村长在椅子上坐不安稳,往前蹭了蹭。这是开始爬梯子了。 “是呀,不但需要人打井、做砖坯子,还得有人帮我挖土、砍柴……哟,这么算来,还真缺不少人。”楚清做出才想到的样子。 吴村长说:“那可不!” 百家拎着茶壶过来,给大家倒上茶水。准备离开时,楚清唤住他,问:“百家,你估算下,我们需要多少人手?” 百家想了想,说道:“眼巴前建窑最少也得百八十人。最需要人手的是制坯。 吴村长一听,赶忙说:“那啥,百八十人,咱村就出得起!” 楚清心算了下,百八十人,也就只够建窑的。人还是不够啊。 “村长,我晚上好好盘算盘算,明早我让百家去找你,行吗?” “行,行!”村长带着那几个人满怀希望的走了。百家去送。 等百家回来的时候,楚清交给他一张纸,上面只有八个字:“计件算钱,按月结账。” 百家挠了挠头,拿着那张纸出去了。 第二天楚清正跟小宝吃早饭,百家过来了,手里拿着几张纸。楚清大略看了看,字很丑,错字也很多。但是能看懂。 百家把每百块砖坯、每筐沙子或高岭土、甚至每张草帘子都进行了定价,凡是能计件的,都定了价。不能计件的,按照工时定价。并把他们二十个人分了组,各组分派了任务,比如计件的、监工的、管技术的。 在最后,百家按照如果建二十座窑计算,估算了每月的出砖数量和用煤量,以及按照三百名雇工计算的月结工资数。 这小伙子不错,楚清什么都没说,他已经把他能想到的都落实到纸面上了。有当管家的潜力。 “行,先按照你这个计划书试着执行吧。一个月后看效果。一会儿你去找吴村长谈。”楚清甩手不管了。有人能干,自己就不用绞尽脑汁薅头发了。 说心里话,楚清是真的没有想好该怎么干。这笔订单对自己来说太大了。但是自己必须接。这是能赚钱的机会。 宋知州明知楚清的小作坊还只是刚刚起步的阶段,依然把这么大个事情交给她,她的砖好只是一小半原因,更大的原因还是还人情。 第四十六章 女子之言,不足以信 吉州州衙后宅。 宋廷山下了衙就回到后宅。宋夫人上前接过官帽,伺候丈夫更衣。高兴地问:“今天怎么回来得早?” 宋廷山却气哼哼把官袍一脱,只着中衣就坐在桌前,自己抓起茶壶倒水。丫鬟一瞧,老爷这是心情不好啊,都自己倒上水了,赶紧离远点,可别吃了挂落。 宋夫人递给丫鬟一个眼神,示意她出去,不必伺候了。随即微笑说道:“那个李郎中今儿又出了幺蛾子了?” 多年的夫妻,丈夫的脾气秉性自是了解。最近因为虞部两个官员的到来,宋廷山每天都臭着一张脸回家。 “不要脸哪!”宋廷山把茶杯重重顿在桌上:“上次上山寻矿遇到楚娘子,人家建议认真查看一下山下的山石,说得有理有据。啊,那个李进怎么说的?他说‘女子之言,不足以信’。 然后呢,等下去一看,众人都确定那果真是裸露于外的矿石,而且判断那不仅是一处矿点,而且是一条很大的矿脉。他回头就上表朝廷说,经过他认真勘测,发现一条巨大铁矿脉,还引用了楚清那句‘上有赭者,下有铁’。 最可气的是,他奏疏中说,当地官员不懂装懂,外行指挥内行,希望皇上下旨,让当地官员不要过多参与虞部的事情!他这是说谁呢?这不是指着我鼻子骂吗!” 宋夫人赶紧给续上茶水:“这人真是小人!” “原本我也不知道此事。是那李进下午拿来皇上的手谕,皇上着我只需全力配合虞部官员。我当时觉得这个‘只需’有些纳闷,也没多想。结果这次来宣旨的公公是德妃娘娘的人,刚刚偷偷与我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才知道李进那厮竟然使了这种手段!” 宋夫人劝到:“楚娘子在府里养伤的时候,我跟她提起咱们女儿的一些苦恼,她跟我说,她曾告诉小宝,听到不好听的话,就在心里念咒!” “念咒?”宋廷山猛然被夫人打了岔,回不过弯来。 “是啊,念咒——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理不理,骂你自己。” “噗!”宋廷山茶水没进肚,喷了! 宋夫人看丈夫的心情好些了,才说道:“这可不是虞部的事情,这是朝廷的事情!这么大的矿脉,岂能是虞部就能做主说了算的?” “说的就是!”宋廷山愤愤:“据说,这地表的铁矿延伸到哪里都还没探清楚,有可能一直延伸到东伦那边,地下还有多少也未可知。光是山体这一部分,就够挖个三五十年了。他一个工部下辖的虞部,岂能一手遮天了?” “这人刚愎自用,揽功心切,但是在吉州他可没啥根基,老爷倒也不必担心。既然他想大包大揽,那就先让他自己支应着,反正朝廷不会放着这么大矿脉不派人监管。眼前还是建粮仓的事情要紧。” 宋大人挠了挠后脑勺:“哎呀,我也犯愁这事呢。楚娘子跟咱们有这人情关系,我把这买卖交给她了。可是你说,她那作坊能行吗?师爷回来说她才3个窑,还都不大。倒是她那砖是真的好。” 宋夫人想了想说:“倒也不必担心。楚娘子的性情,怕是没有金刚钻,也不敢揽那瓷器活。你看看她做的事,有哪样是咱们能想象的?” “那倒也是。不过这建粮仓,还要的是两处粮仓的砖,可不是小作坊能承接的下来的。”宋廷山依然担忧。还人情是一回事,耽误朝廷的事那是要担大责的。 “恐怕楚娘子现在唯一的难题是银钱,她那一千两还是我和洪夫人送的呢。”宋夫人说。 “师爷说,楚娘子要的定金很高。” “那就是了,楚娘子不会无的放矢。我可跟你说,这定金你得及时给。上次我就提了一嘴跟她买砖送洪夫人,人家昨儿可就派人给送来了,还不收银钱。” “噢?” “我说我这儿不急着用,不如拉回去先紧着生意,那来人说,他们楚娘子说了,不差这么几窑砖。” “这么说来,她心里是有成算的。你放心,过几日我就让人把委托书、契券与定金一起送去。” 朝会上经过讨论后一致决定:一、在铁矿附近就近冶炼。二、就近设增一处军器坊。三、诸州军器坊,由知州、通判、提举、都监同主管。 这第三条就是额外增加的了。随着战事变化,一些制度也需要进行改善。如今大宣国的主要战事,就集中在了大宣与东伦的边界上。 这是大宣国第一次在边境线上发现矿脉,所以这第三条也是在为今后边境矿藏该如何处置进行打样。 宝炉集团。 楚清来“视察”工地的时候,发现工地上热闹而不杂乱,人多却不喧嚣。扫视了一眼没看见百家。 “百家呢?”楚清抓过一个路过自己身边的人问道。 “那边呢。”那人指了一个方向。 放眼望去,很远的地方看到两个人。楚清领着小宝朝那边走去。小宝现在尽量不让楚清抱着,他觉得那样会让楚清劳累。虽然楚清很想把抱小宝走路当做三十斤负重训练。 百家正和吴村长说着什么,看到楚清过来,就上前汇报:“吴村长允许咱们自己选择二百亩地,还多给三十亩当添头。” 楚清赶紧表达谢意,吴村长却大手一挥:“楚娘子不必客气。只要你给的工钱合适,大伙都感谢你。” 百家伸手比划一圈说:“老大,咱们原本这一百多亩地比较狭长,我在原先地的基础上,向北延伸四十六丈,这样我们就不会挡住从官道过来的入口。” 古代的度量标准和现在不一样。楚清放眼看去,估算了下,大概就是原本的长度不变,增加了宽度。成为一块比较规矩的长一千多,宽两百多米左右的长方形。 楚清点点头,确实,原先的一百多亩只是窄窄的一条,现在也狭长,但是看上去舒服得多。 “那边在干什么?”楚清指着原先的地方问,那里排着几个队伍。 “我跟村长商议了一下,觉得咱们村能出的人还是不够,又跟张村和李村说了,现在他们在分组报名。”百家回答。 “我让他们先按照出工种类分了组,然后分成计工件、计工时两队,做饭的厨娘单分组。”百家继续。 楚清在心里为百家鼓了鼓掌。自己作为现代人都没什么头绪,百家这么快就弄得井井有条了。吴村长也没意见。这种方式比长工、短工的分类要好,不容易出现混子。 到了午时,场地上的喧闹才结束。午饭是楚清带着小宝和二十名元老一起吃的。 目的是开一次临时会议。楚清宣布每人每月工资提高到800文。前提是转为自己的家丁。 这个必须征询。他们现在是流民,但是一年后可以申请本地户籍。如果成为自己的家丁,就需要签卖身契。也就是说,他们将变为贱籍,日后子女也是贱籍。 不卖身,是流民,一年后拿到本地户籍,不影响子女,但也没有土地、没有收入。 卖身,变贱籍,涨工资,影响子女,但有固定收入。 所以这是一个比较难的选择题,但楚清给留了活口,那就是签活契。期限为十年。 这个世界的卖身契和现代的雇佣合同基本一样。不一样的地方是对自身的阶级地位影响很大。农户和家丁,就是自由人和奴才的区别。自己当奴才,生的孩子也是奴才。 卖身契分为活契和死契。和雇佣合同一样的是,活契具有时效性。可双方自定时限,但是最短是十年。期限到了,可以和雇主续约,也可以解约。解约与现代不同,需要赎身银子。 这二十人,因为他们是自卖自身,等期限到了,楚清可以不收取赎身银子。当然,也可以莫须有的罪名继续留下他们。 午饭陷入了沉默。 第四十七章 从今往后,他叫楚元 “老大,给我们半个时辰,我们吃完饭商量商量再答复,行吗?”百家打破沉默。 “也好。” 楚清和小宝扒拉完饭就离开了,把地方留给他们。 半个时辰后,百家过来回话了,手里还有一张纸:“老大,我们商量好了,十个人签卖身契,另十个想跟着你这儿当长工。这是签契的名单。” 楚清以为那几个三十岁以上的会留下,毕竟年龄大,会选择求稳。没想到居然是这几个年轻的,百家也在名单里。楚清找的这二十个人,最小的十五六岁,最大的三十五六岁。 “我们这十个人,想跟着你干。但是另外十个,岁数大了,怕更不好结婚生子,所以就想当长工。”百家解释道。 “噢?那你们不怕找媳妇难?”楚清问道。 “我们年轻,十年后也才三十来岁,娶妻生子还来得及。再说,我们这些流民,每次只要征徭役,我们就必须参加,不然城里不收留我们。 徭役一般每户只征一个,我们签了卖身契,就都算你户上的,倒时候轮流去就行了。我们也能有个长期落脚的地方。 而且我们都愿意跟着你干。你这里与我们打过短工的人家都不一样。这儿有人情味,每天活得有盼头。他们几个也是平时经常跟着我找活干的,都熟悉。 岁数大些的跟我们不一样,他们都是曾经有过妻子儿女,现在都没了,对成家的渴望更大。他们也想在你这好好干活,等有了户籍就留在村里,慢慢攒钱成亲,过小日子。” 百家又恳求道:“你能不能给他们留下当长工,工钱还按照现在的算。这样一年后他们就能有户籍了,也能养活自己。他们人都挺老实的,平日里做事也踏实。” 楚清听明白了。年轻人嘛,想先立业后成家。这倒是跟现代年轻人的想法很相近。 “行吧。他们要当长工,也行,工钱不变了,用工契约每年续签。你们几个要做家丁的,把出身、籍贯、经历、特长什么的写一份给我。”楚清交待。 长工的日工资比短工低不少,但是能够按月拿钱,收入稳定。百家为那几个岁数大的争取到了短工的日工资。 晚上的时候,百家拿来了一摞纸,是十名准备签卖身契的人的详细资料。每张纸上都有姓名、年龄、籍贯、从事过的职业等履历。 楚清挨张看着,并把上面的名字和脑中的人脸一一对应。看到第四张的时候,满纸只有姓名——张三。 “这个?”楚清朝百家扬了扬这张字最少的纸。 “我也是想跟你说说这个人。他的经历挺惨的,不想别人知道。只与我说过。他是鱼羊府人,父母是逃荒到的渔阳府。六岁的时候父母捕鱼,在海上翻了船,没了。他姐姐只比他大三岁。把家里的钱都拿来给父母操办了后事。为了养活自己和弟弟,他姐姐给大户人家浆洗衣服赚钱。”百家说。 楚清难以想象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如何艰辛的长大,还要养活弟弟。 “好不容易熬过了五年,有一个云游的老道看中了张三,收了当弟子,也算减轻点他姐姐的负担。他姐姐那时候十四了,有人给说亲,他姐姐为了他都没答应。一心想给弟弟娶上媳妇自己再嫁人。 张三聪明,那老道教给他一身功夫,还识文断字。只是老道老了,张三感恩,就一直没离开,给老道送了终。两年前,他给老道办完了后事回到鱼羊府。 鱼羊府这时已经换了知府。他姐姐都二十一岁了一直没嫁人,攒了银子就等他回来相看媳妇,可是偏偏被知府的儿子盯上了。 等张三回到家的时候正赶上知府的儿子和几个富商的儿子糟蹋她姐姐,他姐姐已经没了气。当时就红了眼,一刀一个全给解决了。这一下子就背了四条人命。 知府和富商们到处悬赏缉拿他,他只能草草埋了姐姐,就逃走了。这一逃就是两年多。隐姓埋名从南边逃到咱们北边来,连张三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百家终于说完了,舒了一口气。楚清却憋得一口气一直吐不出来。 “张三说,他要跟你签死契。他说,你像他姐姐。要是你同意,就给他死契。”百家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楚清的神情。 “要是不行,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他会离开,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百家又补充道。 楚清回想着那天晚上领大家吃烤串时,那个笑着说“真的饱了”的小伙子,瘦高瘦高的,一笑就是一口小白牙。 像他姐姐吗?要担这个藏匿杀人犯的风险吗?担!楚清做这个决定没用几秒钟。 生逢乱世,不是谁的错。遇到那样的事情,换做楚清也会杀人。虽有风险,但是楚清就是想帮他。 “从今往后,他叫楚元。”楚清说。 百家笑了,牙也挺白的。 第二天,楚清带着百家到县衙办理了手续。回来后,十个年轻的小伙子就跪在了楚清面前。 楚清按照他们的年龄,从大到小赐了名:昌平盛世,国泰民安。皆姓楚。并告诉他们,以后再收人,按数字编号起名。百家除外。 楚清认为百家这个姓意义非凡,因此仅赐了名,从此百家全名:百家兴。带着楚清的心愿。 楚清提了百家兴为管家。 这是楚清的第一个团队。莫名有点小兴奋。 楚清按照密侦司制服的款式,把袍服改成短襟,交领改成翻领,黑衣黑裤黑鞋地设计了一身,并在下摆衣角内侧,绣上他们的名:昌平盛世,国泰民安,让百家兴去订制了。 别管跟别人家的家丁一样不一样,还是那句话,我要我是我。 十天后。 楚清的二十座新窑建好了,今天将正式投入生产。一大早,三个村的两百余人都集合在“宝炉集团”的空地上。 十名家丁穿着崭新的制服,每两座窑之间站一个,每人手中长杆挑着一挂鞭炮。 百家兴站在楚清身边,敲了一下铜锣,高喊:点火! 鞭炮声中,一座座窑炉同时点火。点火的是三个村的村民。 “好!”齐齐的欢呼声冲向了天空! 一辆马车顶着飘飞的鞭炮屑驶了过来。州衙送定金的人来了。楚清将人领到接待大厅。来人是州衙的师爷,这次除了定金,委托书和契券也一并带了过来。 因是这砖是为建粮仓使用,所以州衙出具了一份委托楚清制砖的文书,还有砖的购买合同。这个地方把合同叫做契券。 楚清一一看过,没有问题,便签字、按了手印。百家塞给师爷一个五两银子的荷包。师爷笑眯眯地接过,还道了谢。 定金三千两,这已经是提前预付了材料费了。这个时代可没有这么高比例的定金。可见宋知州的人情在里面。 第四十八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今天是开工第一天,楚清为了鼓励工作积极性,给结了一次工钱。虽然加了上个月底的那几天,也不过才半个月的工钱。但是人人都很高兴。 今年农忙,为了能来楚清这里做工,家家都铆足了劲割麦子,愣是提前了几天收割完。收割完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场雨,让稻田的水分也充足了。 接着就来楚清这里做工,就算赚的最少的人这半个月也拿到了一百多文钱。大伙干劲儿更足了,觉得今年真是个好年头! 计件工资,干得越多赚得越多。多制一个土坯子就多赚一份钱。这比往年去县城打短工收入多多了。 也不用看主家脸色,也不担心人家扣工钱,砖坯质量标准规定好的,只要达标就能有钱。在自家村子,也不担心楚清拖欠或者克扣。 饭食里还能见荤腥,比自家伙食标准还高。这真是赚得最省心的钱了。三个村的村民每天都热情洋溢的来上工。 快到午饭的时候,三个村的村长都来了,旁边还跟着两名衙差。几人来到砖窑跟前,衙差咣咣地敲铜锣,把做工的人全给吸引了过来。 “官爷,还是您老说吧,俺们也没学问,怕说不明白。”吴村长对衙差说道,面上恭敬,心里却想:挨骂的事儿,俺是不开口! “大家伙都听好喽!”衙差趾高气扬地喊道,顺手又敲了两下锣,另一名衙差打开一张公文大声读道:“……边城重地,民心聚义,天现铁矿,助民安泰……就近徭役,全县轮换……下至十八,上至五十,每户一丁,为期一月……如有违令……”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百号人议论纷纷,声浪由弱变强。 “怎么又有徭役了?谁家还出的起人哪?” “可不是嘛!家家都有服兵役的,地里干活的人都不够了!” “这可咋办呐!俺家就剩俺爹一个男丁了,刚好五十!” “你说这今年,刚觉得日子有盼头,就又……” 每个人都在说话,这声浪就越来越大,从刚开始的叫屈,就变成了牢骚、怨愤,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激烈。 衙差直朝三个村长使眼色,示意他们控制下场面。三个村长个个无动于衷,一副“看我干啥?看我有用吗?”的表情。 衙差气得骂道:“什么就出不起人!我看这里就不少人嘛!光说没人没人的,那你们是啥?!” 三个村长就斜眼等瞪他,都在心里说,你这不是找死嘛! 这话可犯了众怒了!大伙嗷嗷地冲着两个衙差就开骂了。 老百姓平时看着都挺怕这些衙差的,但是衙差也不过就是给官府打工的,有没有正式编制都不一定。惹怒了老百姓,挨揍的也不是没有。 两个衙差心里也郁闷呢。这事儿怨我吗?又不是我征的徭役,你们发火管屁用! 但是人多,两名衙差也不敢太咋呼,只说:“行啦行啦!扯别的没用!这是朝廷的意思,县衙也不过是执行上面的命令。” 这倒是实话。大伙跟这儿争来喊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各家该服役的一个也少不了。 一上午的好心情就这么一下全没了!各家都闹心起来。虽然说服役只需一个月,其他的徭役也都免了,但是刚才衙差不是说过了么,全县轮完了再来一圈,还得服役。再说,开铁矿哪有一个月就完事儿的?那不得长年挖矿? 还有,这徭役就是无偿使用劳动力,这些服役的人不但得干活,还得自备粮食。以往服役,官府有时也每天发放一顿饭,也就两个窝头,主要还是靠自己带干粮。但是新皇登基这几年,战事不断,官府都不给发干粮了,全靠自备。 这种修桥铺路、采矿挖煤的徭役,又苦又累不说,每半月才给休息一天。每次服完役,人就得脱层皮。 虽然都无精打采,但是每个人手下的活却是一点没停,还越干越快。多干一点儿是一点儿,多赚一文是一文。 楚清心里也烦闷,这个大订单刚开工的第一天,就要没人干活了吗?实在不行,明天就去县城再雇些短工回来。那些要价便宜的流民是指望不上了。百家兴不是说但凡有徭役,流民就必须上的么。 晚上,村民们都回去了,他们要回家给去服役的人打包行李。下午的时间,基本上各家都确定了人选。 楚清找到百家兴,询问他的看法。百家兴给楚清吃了个定心丸:干活的人不会少。 “为什么?”楚清不解。 “下午我听了各家的议论了。他们就算男人去服役,家里还有老人、女人和孩子。”百家兴解释道。 “在家门口就能挣钱养家,这样的活可不好找,他们都珍惜得很,再说,除了挖土、挑土,没太大的体力活。力气小点的也能干。我听他们说,反正一天管两顿饭,大不了晚上收工晚点,怎么也能保证现在的收入。” “甚好,甚好。”楚清总算不薅头发了。 小宝递给百家兴一个袋子上印着大拇指的点心包。然后还不忘收回空纸袋。 “咱们的人也得去,这次我就带头服役,下次你看着怎么轮换好。那十个长工肯定得去了。”百家兴又说。 “不是说可以‘纳银代役’吗?”楚清问。还是叫“雇人代役”来着?反正意思就是交钱代替服役的意思。 “老大,五两哪!五两都够娶个媳妇儿了!当兵战死沙场,朝廷也才给五两抚恤银子。咱不花那冤枉钱!不就一个月,挺挺就过去了。”百家反对。 “不去!五两就五两。我的人,我说了算!”楚清霸气豪横。 “老大……”百家兴有点感动。刚签了卖身契,主家就护着了,能不感动?当家丁一个月800钱,就不少了。五两银子,半年多才能挣到。 变化还是明显的。征了徭役才三天,这干活速度就明显下降。来做砖坯的都是老弱妇孺。为了保证收入,每天散工得更晚。 因为是计件付费,所以没有加班费。但每天的砖坯数量还是能够保证的。 家里的元老长工都去服役了。楚清也没有不管他们,每人都给带了十五天的粮食。因为距离矿点不是很远,休息日他们能回来再拿粮食。 长工们很感激。没家没业的,要是以前,服徭役只能干饿着,挺不住的时候跟工头赊欠,回头还得给工头家里白干上一个月的活才算还债。 现在呢,东家给每人都带了粮食,只要自己计划着吃,十五天绝对没问题。这相当于带薪服徭役了。 既然是要开矿,那就是长期的事情。这些徭役进了山就先伐木搭建窝棚。搭窝棚简单,能勉强遮风挡雨就行,然后都是大通铺,一个窝棚睡二十个人。 之后就得开山路了。山上的路都是村民们上山踩出来的,得绕着山在平缓的地方开出条够走两辆马车的路。同时还要好搭建冶铁房和军器坊。这些力役就被分作了两部分,一部分开路,一部分建房。 这工程量不可谓不大。朝廷也是急着见效益,一切都就近安置,减少运费的支出和时间上的损失。 但是这样一来,这些力役可就悲催了。每天天不亮就上工,晚上不黑天不收工。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古代说的是农历,按现代说是七月份,正是最热的时候。 早上不到四点钟就很亮了,晚上八点钟还有天光。力役们每天工作将近十六个小时,还是重体力劳动。 力役们苦打苦做,官吏们也闲不着。这天,楚清就见到了一位。 第四十九章 老吏、小吏(一) 来人是虞部的一个小吏。说是要谈笔生意。百家兴将他带进接待大厅,上了茶,然后去请楚清。楚清进来时,那小吏只用眼角瞥了一眼,眼皮都没抬一下。 “请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楚清客气问道。 “嗯哼!”这名小吏清了清喉咙:“本官跟你说不着!找你们东家来!” 呦呵!这是瞧不起谁呢!明知百家兴去请的是这儿的主子,这是给谁下马威呢? 原本打算问一声然后行礼,再坐下来谈。毕竟楚清现在明面的身份就是个商户。可现在嘛……楚清不问了,直接坐到了主位上,端茶! 这是送客了!多直接的打脸!这小吏不能忍!“你大胆!”他喝道。 楚清起身准备走人。小吏跨前一步,伸手一拦:“慢着!”他来是有任务的,怎么也要先完成任务再出这口气。 “嗯?”楚清用鼻子发声提问。 “你!我且问你,你可做得了这里的主?”小吏先忍着。 “这是我们东家!”百家兴客气地回答。楚清敢甩脸色,他不敢,他生怕自家主子得罪了当官的。 “哦?倒是小瞧了。”小吏不以为然地说,“本官今天来,要谈笔生意!” “请讲。”既然是谈正事,楚清还是缓和了些。 “知道朝廷要在这里建军器坊吧?需要购些砖石。你这里多少钱一车啊?”付钱的都是甲方,瞧瞧,甲方在哪儿都是颐指气使的。 不用楚清吩咐,百家兴直接把三种砖都给报了价。 小吏一听,居然砖还分了三种,就要求看看。百家兴拿来了样砖,一一说明特性和用途。 小吏对着样砖又掂又摸又敲的,反复对比。他对质量是满意的。在二号砖的对比下,一号砖,也就是普通青砖就显得逊色很多,而三号耐火砖还用不上,也太贵。 “就二号砖吧!”小吏决定,“每车500钱!” 百家兴都无语了!不说这小吏不给运费,单说楚清盖房子用的普通青砖,那都是用了将近五万块。这里的砖比现代的红砖大了一圈,按照一文钱一块砖来算,楚清单是买砖都花了五十两。 再有,这时代没有橡胶轮胎,也没有平坦的公路,就算是用马拉车,拉有几块砖?何况还要进山,一车也就五百块!卖砖的钱都不够给马买草料的!更别论一车砖包括运费要2000文钱。 “我们做不了这笔生意。”楚清总算开口了。 “什么?!”小吏觉得不可思议。送上门的买卖不做,你想怎地?这可是朝廷用砖呢,给你脸了是不是! “我们作坊小,出不了很多砖,眼下我们的订单还没完成。所以,您另选商家吧。”楚清道。 “你这外面不是已经做了这许多吗?这么多座砖窑,够用了!”小吏斥道。这是完全把楚清当冤大头了。 “我说了,这是还没完成的订单。不能给你们用。”楚清又有点烦躁了。 “我是代表朝廷买你的砖!别不识抬举!”小吏喊道。 “送客!”楚清道。 “官爷,这边请!”百家兴请道,心里忐忑。 “哼!”小吏拂袖而去。 不是楚清选择态度强硬,而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人一打见面就引起他的反感了。 那自命不凡、颐指气使的架势,再加上他在听取报价后还能出那么不符实际的价格,明显不是正经来谈买卖的,就是以官威压人来了。 这要是真被他吓住,同他做了这笔生意,那就会搭上楚清现有的全部资产,耽误粮仓的合同,不是赔光钱财,而是要掉脑袋。 所以当小吏出价明显不合理时,楚清就坚决不谈了,不给任何深入的机会。 “老大,咱是不是得罪当官的了?”百家兴很不安。 “嗯,得罪了。” “那……” “听说,一个小吏就算能考上官,也不过在八品之下,”楚清说道,“我们的订单,就是从知州那里接的,知州是五品。” “噢。”百家兴心里踏实多了。 “我们现在开过两回窑了吧?”楚清问。 “是,每四天出一窑砖,现在已经十天了,后天还能再出一窑。每窑出砖四千二百块,二十窑两次一共出了十六万八千块二号砖。”百家兴列数字汇报。 “还有,我们的窑这次都是二号砖盖的,用的是高岭土泥封的缝隙,不是之前的土坯窑了,窑体一直稳定,出的砖成色比试验砖好多了。” “甚好。”楚清满意。 “虽说现在散工很晚,但是工人们没耽误工期。情绪也不再低糜。按现在的进度看,我们几乎能提前半个月以上完成订单。他们还在打地基呢。” “继续保持进度,这次出窑,空下两座窑给我,烧制三号砖。”楚清吩咐。 为了炼铁,沾沾铁矿的买卖。楚清这可是绕了个大圈,现在有希望绕回目的地了。 “派人给咱家长工送点东西,问问矿区的情况。”楚清又说。要关注下矿区那边,什么时候能出矿,都有什么监管流程。还有,那个小吏会不会带来麻烦。 老百姓做点事可真难。经常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 矿山。 小吏回去后,心中愤懑。这次不但生意没谈成,砖石没着落,还让个女人给憋了一肚子气。 “怎么样啊?”另一位负责施工监管和记录的吏员问道。他看上去老一些,沉稳一些。 “别提了!”小吏愤愤说道,“那山下的砖窑东家是个不分四六的娘们儿!朝廷这么大的工程,跟她购置些砖石,愣是不肯!您说,这要是别的商贾,那都恨不得上赶着接这买卖。” 老吏平淡地说:“这些地方上的小民见识浅薄,你不能将他们同咱京城相比。再说,一个妇道人家能懂什么,吓唬吓唬,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小吏还想说话,却被门外异常的嘈杂声给打断,“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看看去。”老吏说。 外面,正在施工的力役们义愤填膺,手持棍棒、锄头,几个监工扬鞭子的杨鞭子,挥藤条的挥藤条,相互大声谩骂,双方眼看着就要武力冲突。 “怎么回事?!”老吏、小吏一起扬声喝止。可是喧哗声太大,根本没用。 “怎么回事?!”老吏、小吏赶紧一路小跑,跑近了又喝问。这回总算听见了,吵闹声有所降低。可监工不敢擅动,只好站在原地喊着回答:“大人!这帮刁民要造反哪!” 完!这句话又激起火气!人群再一次争吵、谩骂起来。“放肆!都闭嘴!”老吏喝道,也不知道说谁放肆,“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这帮刁民非要我们发米粮,啥时候服徭役发米粮过?徭役徭役,又不是雇工!”那名冲动的监工说道。 “你放屁!前几年就发口粮的!只是这几年没发。没发就没发,我们也认了。可是你们让我们每天干八个多时辰的活,连上个厕所都不让!这么累,我们的粮食早不够吃了,求着你们发点,你们还抽鞭子!”力役们七嘴八舌的嚷道,还推出一个受伤的小伙子,这小伙子肩膀和脸上都有鞭痕,腹部的衣服上还有大鞋印子。 “我们是服徭役,不是犯人!你们凭什么打人骂人?”又有人喊道。 “你们不干活,瞎嚷嚷,就是欠抽!”监工们也不甘示弱。 “都住嘴!你们米粮没有带足,那是你们思虑不周,怎能如此闹事?”老吏喝道。 “再说,这里是要开矿,千头万绪,都要同步进行。你们累了点,本官明白,但这是朝廷的大事,是为了江山社稷的大事,是利国利民大好事!”当官为吏和老百姓就是不一样,说话都上纲上线的。 “大人,您这话就冤枉人了!”人群中有人喊道,“牛马就算再能干,也得喂草不是?不能又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吧?” “就是!我们带的口粮,和平时服役时是一样多的,但是这次活也太多了,体力消耗这么大,粮食根本就不够吃!谁家能带多少粮食!就这么算计着吃都不够。吃不饱我们干啥活?”又有人喊道。 “再说了,我们村给砖窑做活,还管两顿饭呢!一荤一素,荤菜虽然不是大鱼大肉,但是也能见到肉片的!这里就算不管饭,口粮总得发点吧?早也没说让我们干8个时辰的活啊!”力役们中有五棵树村的。 “就是这个理,咱也不图你们管饭,也不用你们顿顿发粮食,只就是看在体力出的太大的份上,少发些粮,挺上两日咱就能下山自己回家拿了。这样都不行!你们当我们是啥?是犯人还是牲口?”人群又炸锅了。 这些日子力役们没少听说楚清的“宝炉集团”。越是饿的时候听的越多。这些力役都是附近一带村落的。 服役轮换是从矿山附近开始,由近到远轮换的。所以好多人都知道宝炉集团的砖窑。 这当中,五棵树村和张村李村的人不少,越到累了饿了,就越怀念给楚清打工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干一件有一件的钱,到了饭点,准时就能吃上饭,有荤有素,见得到油腥。 有的家庭,全家都过来做工,男人挖土运土,女人和泥制坯,老人孩子编草帘子或者翻晒土坯子。半个月下来,全家拿了一两银子呢。 “我们那里就算是马寡妇她家,就她一个人上工,上次都结了130钱!”力役们经常能听到这样的话。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尤其在又累又饿的时候。 所以,当大伙几乎都吃光了粮食,而离放假还有两日,今天求着监工们发点口粮,却被打骂回来的时候,群情激愤了。 监工们平时也都是被呼来喝去的临时工,好不容易摊上个管人的活计,自然耀武扬威得很,自觉高人一等,不拿力役当人看,没事儿就挥个鞭子耍威风,这不,今天就彻底冲突起来。 无奈,要是力役们罢工起来,老吏自觉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也就只好先暂时安抚下来,再想办法。 人群不甘心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犹豫着散了。 第五十章 老吏、小吏(二) 虽然没了一开始关于没粮食吃的争吵,但是大伙现在都消极怠工,东一伙西一群的坐地上聊天,什么伙食质量、什么用工待遇,老吏和小吏越听越不对劲。 “怎么哪儿都有那个娘们儿!”小吏嘀咕。 “谁?”老吏问。 “就刚才他们说的那个‘宝炉集团’,我就是刚从那回来的,那就是一个任嘛不懂的村妇啊!不过嘛……” 小吏眼珠子转了转,“她那儿倒是有很多人工,窑炉也多,烧制好的成砖也不老少,我去的时候,正看见装车呢,也不知是往哪儿送。而且吧,她家的砖四天就能出窑。” “哦?”老吏捋着胡须思索道:“那个什么集团的,有现成的砖窑和工人,还出了那么多砖,这不就正符合咱们这里的需求嘛。” “说的就是呢!我本想把她那里的砖一口气包下来,可她就是不卖啊。您说,都说这做商人的唯利是图,她却愣是放着朝廷这么大的买卖不接,不是四六不懂是什么?”小吏撇着嘴说,眼睛却不停地瞄着老吏的神情。 “唉,一介农妇,能懂什么?只会看中眼前的蝇头小利,又哪能明白家国大义!”老吏说道,面色凛然:“国之所需,也该是民之所急!” “还是您老学问大,您看这话我一听就明白,可是就讲不出来。您说上午那阵,我要是能把这道理讲明白,兴许就能买到砖了!眼巴前的砖窑,比去县城里采买可要方便得多!”小吏奉承着引导话题方向。 “这样,下午,我同你去一趟!她那里的砖很好?”老吏一边问一边向临时“办公室”走去。都是刚搭起来的窝棚,先这么用着。这不是等砖到了好盖房子嘛。 “那是!她那的砖比青砖要好,还有防火的效果,咱们这在山里,不也怕起山火什么的?到时候人多了,驻军要开灶,我们不也得做饭?哪里都是明火……”小吏一边说,一边讨好地帮老吏把脚前的石头踢开。 “再有呢,她那的窑……她还有好几个村的人工……还有……” 宝炉集团。 小宝吃完饭又去跳小坑了,上午跳了一百次,他还要再跳五十次。他每天都给自己增加一些次数。 楚清把他拽回来,不让刚吃完就剧烈运动,那是容易肠痉挛的。百家兴跑进院;“老大,上午那个官又来了,还带了另一个官。” 因为不会判断品阶,百家兴只好统称为“官”。又说:“楚元在外面支应着呢。” 楚清让先领到接待大厅去,她要回去换身衣服。上午跟着搬砖练力气,一直都穿的是干活的衣裳。 老吏和小吏被引到接待大厅,楚元在门外拦下要送茶的百家兴,自己拎了茶壶进去。 因为老吏在,小吏不像上午那么嚣张,但是也摆出了高人一等的架势:“你家东家怎么还没来?要我们就这么等着?” 楚元给倒上茶水,笑着回答:“我们东家太忙,刚还跟着一起制坯,听说您们来了,赶紧换衣裳去了。没想到大人您跟我们东家一样,也这么亲力亲为,上午来,这下午又来。” 小吏就有点噎着。说上午来,下午又来,这不就是说他上赶着求骂?上午他可是被人家“端茶”的!可这家伙又是陪着笑脸说话的,还赞扬他“亲力亲为”,这就是想骂他都没道理。 正为难中,楚清过来了。 “您二位是?”楚清还像上午一样打招呼。要是普通夫人,会先见礼,然后再打招呼。 但是楚清不懂,她以为总得有了称呼,才能礼貌地交谈。 “我们是虞部的书记。”老吏没有起身,模糊地回答。他应该说“书记吏”,但是当吏的都耻于说出来。 吏不是科举上的,都是科举漏子,或者干脆就是花钱走后门谋的职位,也有些是有专科技能的,就像职高或者技校的毕业生。 眼前这二位是第二种,花钱托了后门。毕竟都是京城富户,家里总有点人际关系的。只是到了地方就没有什么人情上的优势了。 “见过两位大人了。”楚清也不看他们,嘴上恭敬,脚下没停,走去主位坐好。上午来打秋风没成,让自己怼回去了,这是打了小的,老的来给做主了? 老吏端茶撇沫,小吏低头不语。三人心里各打主意。楚元往楚清身后一站,当起了保镖。楚清心里有点高兴。 自己草台班子,没丫鬟没婆子,谈正事儿的时候,孤单一人面对困难,那滋味的确不好。看看现在,管家有了,保镖有了。虽然没有确认过他们的工作职责,但他们自己找到并适应了角色。 大家都不言语,这事儿怎么谈?老吏无奈,递个眼色给小吏,小吏正襟危坐,摆出了一本正经的态度,眼睛却盯着鼻子,正琢磨着会不会又被“端茶”,就没看见老吏的眼神。他是真有点挂不住脸。 老吏无奈,只好咳了咳,说道:“咳,楚东家,我们征用你的砖窑。你们这二十座窑,从明儿起,为我们矿区专供砖石。你若办不了,我们可以自己派人来接管。” “你们?征用?”楚清疑惑了,上午不是说买砖吗?这下午怎么变成征用呢?征用是白用的意思?以后还归还吗? 楚清回头看了眼楚元,他们这个世界的说话方式,是不是自己理解的不对? “他是想白要咱们的窑厂。”楚元附身低语道。看来楚清想得没错。 “何为征用?何人征用?如何征用?”楚清转向老吏问道。 “就是说这个窑厂由我们来负责掌管。”老吏一答想解三问。 “你们?你们个人的名义,还是县衙的名义?还是兵部?工部?户部?”楚清继续追问。 “呃……当然不是个人的名义!”小吏赶紧插话。 “那就是县衙喽?虞部,对你们是虞部的,那就是工部的名义?” “你一介女流懂得什么!”老吏叱道,“这矿脉可是朝廷最为看重的,一切都要以朝廷为重!”小吏一脸敬佩地看着老吏。这话说的,真有水平! “呵呵。”楚清就呵呵了,“好,请拿文书与我看。还有你们的身份证明。” 老吏和小吏的印章其实就挂在腰上的,楚清看见了。但是这时候就得要求提供身份证明。总得知道他们是谁,什么名字。别到时候想找个告状的地方,都说不清楚告谁。 “你!”老吏气得站了起来。这人真的跟小吏说的一样难搞,还真是小看她了。 哪里有什么文书,他们不过是拉大旗,扯虎皮罢了。小吏上午来时确实是奔着买砖,但这不是碰了一鼻子灰么。后来又看到楚清这里的砖分三六九等,产量还挺高,关键是她这里不缺人工。 要是想办法把这地方吞下来,不但肥了自己腰包,没准还能因为工作效率高,而让自己提升业绩,好有机会参加转为官员的考核机会。要知道,这机会每九年才能有那么一回呢。 没成想上午没开好头,而且自己也没能力吞得下,下午把老吏拉来一起吞,老吏好像也不怎么给力。 老吏也是这么想的,上午小吏一说他就动了心思。下午过来这么一看,果然是个于公于私都有利可图的地方。也急于占为己有。但眼前这个妇人,似乎不好糊弄。 “朝廷要在这里开矿、建厂,征用你的窑厂,那是你的荣幸!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可是要与朝廷对抗?!”老吏疾言厉色,小吏的眼神开始期盼起来。 大帽子扣下了,还怕楚清不从?眼前的窑厂,要人有人,要砖有砖,窑炉还多,这买卖要是抢过来,怕不是要赚大发了? 朝廷开矿,可不是一天两天,他们这些办事的小吏,怕是要常年待在这里了。就算不能升职加薪,若有自己的私产,那也是美事一桩不是? 第五十一章 我要狐假虎威了 楚清有些为难了。他们既拿不出公家征用的证明,又不肯报出自己的姓名,但是抬了朝廷这面大旗压下来,作为一介平民,楚清还真接不住。 “那么您二位要如何征用呢?”楚清先拖延着,给自己点时间想辙。 “把这里的房契、地契、以及窑厂的契纸拿来!”老吏底气十足的说。看来这妇人是彻底被吓唬住了。 “这样啊……二位稍等。”楚清真没辙了。 楚元蠢蠢欲动。他也看出楚清的无奈了。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俩杂碎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埋了。反正已经背了四条人命,不在乎再多两条。 楚清扫了他一眼,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楚清作为平民是没办法了。但是作为密侦司一名小旗,还是有办法的。 虽说密侦司的规定是对身份进行伪装,便于行动,但是该用的时候也得用。 楚清回了卧房,小宝正在等她。眼神里有着担心。楚清笑了笑,对小宝说:“我要狐假虎威了。” 打开衣橱,拿出密侦司的制服,去了屏风后穿戴好。出来的时候小宝眼睛又亮了,盯着楚清不错眼的看。他就觉得楚清穿这身特漂亮,特霸气。 楚清对着镜子绾好发髻,戴好硬壳帻帽,把腰牌也挂到了腰带上。然后拿着州衙的购砖合同和委托书就出去了。 再出现在接待大厅时,老吏和小吏有些发懵。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密侦司的人?赶紧起身要施礼,却辨出这是楚清。一会儿的功夫,两种模样,而且是截然不同的气场,震得二人有些转不回神。楚清的腰牌、制服都证明了他们踢到铁板了! “你……?”老吏“你”了长长的音儿,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楚清大步流星回到正位,大马金刀地坐下。下颏朝老吏的方向抬了抬,对楚元说:“去,看看他们腰上的印章。” 楚元这时候也迷糊着呢。老大这是什么扮相啊?咋就这么唬人呢?老大的样子跟平常太不一样了!平常你看她对小宝,那是多温柔的娘亲,现在这样子,有些杀气腾腾啊! 心里虽然发懵,动作却执行到位。一个箭步就到老吏和小吏身前,两手同时出击,抓起二人的印章辨认了下。朝楚清点了点头。 楚清放下委托书和购砖合同,说道:“说说吧,还要什么契书?你们的征用文书也呈上来!” 楚清说“呈上来”,那就是对下级的用词了。小旗官阶再低,也是从七品的官员,不是吏可以比的。 更何况,密侦司是在六部之外的,直属皇帝的情报部门。京城官员谁不怕密侦司的调查?他们晚上在哪个小妾屋里睡的,小妾的肚兜什么颜色,怕是都逃不过密侦司的眼睛! 老吏和小吏傻了,怕了,哆嗦了!急急上前,躬身行礼:“失礼了,还请大人原谅!” 楚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敢直身的二人,抬腿,手指利落地从靴筒拔出密侦司专用的制式匕首,“嚓”地一下扎在桌面上,匕首入木二寸。这阵子没白搬砖,力气涨了些。 “名字记下了?回头查查!”楚清淡然地瞄了两个吏员的头顶一眼,悠悠说道。 “是!”楚元配合得那叫一个干脆! 两个吏员一头冷汗,真的快吓尿了!谁能想到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这么个不起眼的村妇,她、她竟是个密侦司的!看衣着,该是个小旗!小旗啊,女的!他们自己才是个相当于八品的小吏! 楚清看也不看他们了,带着楚元离开。老吏和小吏站了半天才敢动弹,斗着胆子到桌前看了看那合同和文书,都没敢翻开。 封皮上吉州州衙的印章就在上面,粮仓的字样也在上面了,人家这也是朝廷的活儿啊! 他们这不是与虎谋皮嘛!眼神刚要挪开,文书旁边深插入木的匕首就让他们醒觉,要命就赶紧离开吧! “老大,老大!”楚元跟个二哈似的,一会儿在楚清左边,一会儿绕到楚清右边,想问什么,又理不清思路,组织不好语言。 本想回卧房换衣服的楚清,只好进了堂屋坐下,看着他。 “那个……老大,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楚元总算能问出来了。 楚元一直跟随他师父学习,没什么机会接触外界。等回到家乡,又背了人命案,逃亡天下,哪敢接触穿官衣的人。小伙子满眼的好奇,没有了平日的沉稳。头一次直白地显露了年轻人的朝气。 楚清看着也高兴,跟看自己大侄子似的。四十岁的灵魂看着二十岁的小伙子,竟不自觉带出了姨母般的微笑。 “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哈。”楚清故作神秘地说。带着点儿调皮。一般这么说话的,基本上就等同于“我告诉你一个大新闻,你赶紧宣扬去吧!” 今天楚清跟虞部的这两名吏员亮明了身份,估计就算不会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想保密那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这样,那也无所谓告诉下楚元了。万一以后又有像今天这种情况,楚元也能跟他有个配合。今天她一说“查查他们”,楚元马上就接口“是!”弄得真跟密侦司的上下级似的。 “我是密侦司情报署驻吉州的小旗。瞧这腰牌,帅不?”楚清嘚瑟一下。她就觉得这孩子命苦,该有的童年一片灰暗,和小宝一样。就想逗逗他。当成大侄子呗! “啊!真的呀!”楚元小心翼翼接过腰牌翻来覆去地看。密侦司是新皇登基不久就设立的,一成立几乎就天下皆知了。一桩桩要案,一名名朝廷大员被抄家问斩……那简直上天入地的折腾, 对老百姓虽没什么影响,但是也人尽皆知,那是一个专门抓奸细、卖国贼的机构。 “老大,能带我一个不?”楚元满眼星星的问道。要是入了密侦司,是不是就不怕被那知府通缉了?没准还能抓住知府的把柄,让他被抄家问斩呢。 “还是别了,”楚清说道,“我都是被加入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你不用担心”是在隐晦地告诉楚元,老大罩着你,不会让你被抓。 楚元听不懂什么叫做“被加入”,但是老大劝他,他就听。他莫名的就是觉得楚清亲切。 楚清很像他姐姐,不是长的像,是脾气像。她姐姐平时就不怎么说话,对人也冷淡。但是跟他就话多,也温柔。和楚清对小宝一样。 楚清今天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还让他别告诉别人,那他绝对做到守口如瓶。以后也是,只要老大需要他配合,他就一定配合得天衣无缝!嗯,就是这样! 第五十二章 过招 虞部的吏员风波过去之后,再没来打扰楚清,楚清却不想就这么不了了之。第二天就派了楚元去找他们协商卖砖的事情。单价不降,运费提高百分之五,用这个价格去和他们签合同。不赚点回来,楚清自觉不能消气。 楚元办事让人放心,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带着定金就回来了。这下子楚清心里平衡。这么一平衡,心情就好,就安心做自己的事情,过自己的小日子。 首先,和小宝一起锻炼身体。不方便天天搬砖,这样让村民们不自在,以为楚清对他们的活计不满意。那就跟每天跟着小宝跳坑。要不就是让小宝坐在她背上练俯卧撑。核心力量训练嘛。 其次,跟小宝一起设计炼铁高炉,不管懂不懂,小宝都一直陪着,楚清画,他就看,不时帮忙磨墨、倒茶。 最后,研究菜谱。现在不那么艰苦了,就研究些好吃的东西。孩子小,不能像村民们那样一天两顿饭。楚清按照孟懂小时候那样,三餐两点。三顿饭中间加两次间食。 这样悠闲而充实的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三个月。二十座窑炉,轻松顶住了粮仓的建设进度。楚清还匀出两座窑专门烧制三号耐火砖。颇费了些功夫,把自己的高炉建好了。 与这个世界的高炉相比,三米高的炉身有些大。这个世界也有高炉,但是这里叫竖炉。炉身是用黏土泥条一圈一圈的围出炉壁外形做的。楚清用了自己烧制的耐火砖,并用高岭土泥溜缝,这样的炉身就更稳定些。 楚清的高炉炉口小,炉腰和炉腹大,像一个瘦长的酸奶瓷瓶。为了能达到一千五百多度的高温,让铁矿化作铁水,可怜的砖窑又改成焦碳窑。用焦碳做燃料,可以释放比煤更大的热量。 这一切都是楚清过去在书本中看到的东西,没有实际的参观与应用过。想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多亏了百家兴给找来的吕师傅。这位老师傅据说是曾在工部呆了二十年,干的就是炼铁。直到身体吃不消了才回老家。 楚清拿着自己画的图纸,跟着老先生研究了很久,确定了可行性,再一点点搭建自己的高炉。因为和这里的竖炉很相近,两人交流起来并不费劲。毕竟高炉是竖炉的后代嘛。 真正费心思的地方在于风箱的设计。风箱的尺寸不好确定,干脆做了三种不同型号,方便调配使用。 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这动手能力不是现代人能比的。楚清画了张简单的示意图,跟家丁们说要在高炉边上搭建转角梯,并且要有一个平台,这个平台要能够放置东西,方便工人去炉口添料,家丁们就用砖给搭建出来了。 万事具备的时候,楚元送砖回来说买不到铁矿石。山里那边管控得极其严格。不准买卖,不准私自运输。 这个消息就让人郁闷了。高炉、焦炭都有了,没有铁矿,炼啥呀。吕师傅建议说,可以去寻些破烂铁器,什么破锅烂锄头的,收集多了,一样能行。 这也是个办法,百家兴去跑腿了。再次回来的时候,张铭宇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张铭宇这次回来给楚清带了任务。楚清很不高兴,但是没法说。张铭宇已经把两个人的工作一起做了呀。 张铭宇带来吉州理事处的要求,让楚清监视铁矿山的动静。主要内容是:一、铁矿的流向;二、洪亮、宋廷山有无军、政勾结;三、虞部与地方军队、政府有无勾结。 看吧,皇帝都是多疑的。及不放心掌兵权的,也不放心下属关系太近,更不放心铁矿的控制。专门找了密侦司进行监视。 不过,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落实到自己这么一个草民身上,搞笑呢吧?楚清不相信皇帝没有布置别的监控方式。 楚清又有些苦笑。自己还想弄点铁矿呢。 楚元过来,帮百家兴处理弄回来的破铜烂铁。看到楚元,楚清眼睛又亮了。那个该死的张铭宇,自己在外面跑业务呗,非要给自己带麻烦回来。让楚元跟他打一架,不然自己气不顺。 “楚元,”楚清喊他,“认识他吗?他叫张铭宇。我同僚。”楚元就明白了,张铭宇就斜眼看楚清。 “没事,我的死契家丁,你放心。”楚清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事交代他就成。”密侦司的身份嘛,也瞒不住谁。知道的人不少了。洪亮、宋廷山、虞部那俩吏员。这些人要是传出去,那范围有多广就不用设想了。 张铭宇也没说什么。他就是小心了。连家人都不敢告诉。 “老大,有事儿?”楚元等着吩咐呢。 “有!这个张铭宇可厉害了,让他教你几招吧,以后我也能心安些。”楚清一副给家丁请教师的模样。 张铭宇并不介意楚元的家丁身份,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功夫不行,全靠蛮力。” 楚元高兴啊,有多久没跟人交手了?自打师父老了,就不能陪他过招了,后来杀人也是冲动之下的行为,杀的还是不会功夫的杂碎。 楚元一抱拳,眼巴巴地看着张铭宇,满脸期待。张铭宇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打一架蛮好的。 两人找块空地就练上了。楚清这个乐啊!别管谁打谁,反正累死傻小子。情绪一下就好了。 张铭宇速度快,力量大,反应也敏捷。每次出拳都带着风声,辗转腾挪间,地上的尘土就被卷起半人高。看着爽,但是吃了一嘴飞土。楚清心说“草率了”。 楚元个子比张铭宇高了大半头,腿也长,但是比张铭宇更为敏捷。四肢都袖长的楚元动作一快起来,楚清仿佛看见一只长腿蜘蛛以极快地速度绕住猎物,准备一口吞掉。 但是每每要得逞时,张铭宇或是一记重拳,或是矮身一个冲撞,就让这个长腿蜘蛛不得不触电般收拢成团进行闪避。张铭宇又一次出拳,这次直接袭向楚元的面门。 楚元个子高,一直闪躲打得憋气,这次便没有偏头闪开,而是利用腿长的优势抬腿踢向张铭宇的胸口。却未想张铭宇侧身,改拳为抓,双手齐上,抓住楚元的脚踝,顺势一拉! 楚清看着都替楚元着急。没事儿别踢腿!楚清小时候就用张铭宇同样的动作把自己同桌给甩出去了。这么大两个会功夫的人,咋就这么没脑子呢! 楚元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被抓住的脚踝收不回来,只能顺着力道把重心降低,往下一压,大长腿劈成一字马,稳稳跨坐在地上,同时右臂一缩,一个回肘击向张明宇的侧肋。 哟,小子行啊!这一招是楚清没想到的。楚清干脆坐在地上看热闹,没想到差点坐到小宝。这孩子! 二人你来我往,打得热闹,楚清从小宝腰包里掏了一把瓜子,分一半给小宝,津津有味地当起吃瓜子群众。 张铭宇出手势大力沉,招式简单,但是每一次都能直击要害;楚元身法灵活,明显地见招拆招,却抓不住一招制敌的机会。这还是没有实战经验哪。 两人斗得浑身是汗,和着尘土在脸上留下一条条的小水渠。楚清站起来挥了挥面前飞扬的灰,就着瓜子没少吃土。“歇会儿吧!”楚清喊道。 “老大,我还行吧?”楚元屁颠跑来问道。 “我不懂功夫呢。”楚清回道。是真不懂,但是能看出楚元的基本功应该很扎实,身体柔韧性也好。张铭宇爆发力强,而且对时机的把握很好。 张铭宇走过来,看着楚元说:“你小子功夫真不错!有机会带你见见血。是个人才!” 俩人惺惺相惜。楚清带着小宝走人了。回去洗脸。 第五十三章 上供 张铭宇交给的任务要完成,楚清想到了办法。她叫来楚元,吩咐他再送砖的时候多留意矿区的动向,并发展出几个眼线来,那里总是有监工的。流水的徭役,铁打的监工。收买几个很容易。 当主子就是好,任务又交代出去了。又能踏实研究炼铁了。百家兴从周边村县买回来一车废铜烂铁。买这些不容易,人家也不愿意卖。 破家值万贯,这些破锅烂锄头也是能卖给铁匠铺,或者添点钱回炉重造的。百家兴收集的并不容易。 楚清宝贝似的把这些破烂刷的干干净净,放到高炉中去。高炉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楚清的宝贝。 比如焦炭,那也是一桶桶打水,倒入挖好的坑中,拎着土篮子一遍遍又洗又涮,处理干净之后才放入窑中的。 附近没河。唯一个的小河流经稻田那边,水流很小,离得还远。也不能因为洗煤污染了浇田的水流。 一切都来之不易。 在吕师傅的指挥下,楚清和大伙按照顺序点火,填料,送风。 整整一天一夜,大伙不眠不休,铁水终于流出来。吕师傅搅动着铁水:“嗯,看起来不错。”又去高炉另一侧查看炉渣,不住地点头。 楚清不懂得怎么样算好,她不会判断,只好等铁水凝固。吕师傅炼铁、打铁半辈子,手艺一直没有放下过。铁水降了温就忍不住锻打起来。 高炉炼出来的是生铁,含碳量高,所以需要不断敲打,把氧化铁和碳敲打出来。所谓千锤百炼,其实是在净化生铁中的碳。这个原理楚清是懂的。 但是看吕师傅叮叮咣咣反复敲打的这个动作,楚清觉得很是锻炼肌肉,就干脆给吕师傅当起了学徒,吕师傅凭经验转动生铁块,提示敲打的位置,楚清就卖力气。 根据吕师傅的鉴定,楚清的熔炼,得到的生铁成色很好,大大减少了锻打的次数,缩短了制作成品的时间。 楚清也很高兴,但是又开始思考,还能不能再缩短些锻打这个过程。不停地锻打,是为了降低生铁中的碳,直到成为熟铁,就是含碳量极低的铁。 成为熟铁后又因为碳含量不足,铁的硬度不够,又要继续放在炭火里煅烧,让碳渗透进去。这个过程,楚清觉得太费人力和时间。这就跟和面一样,水多了放面,面多了放水。 而且这种“渗碳”技术,碳在铁里的分布到底均不均匀都未可知。沈括的《梦溪笔谈》中记录了“百炼钢”和“灌钢”两种方法,楚清在读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并没有真正解决碳分布到底均不均匀的问题, 而无论这两种方法的哪一种,区别只在于锻打的次数上的变化。因为不是专业性人才,也没有具体研究过钢铁到底是怎样炼成的,所以很大程度上要依靠吕师傅的经验来判断成品的好坏。 初次熔炼生铁给楚清带来了信心:至少自己的燃料和高炉是经住考验的。其他的材料比如石灰石什么的,这些都以吕师傅的经验为基础,楚清把整个过程、用料、时间、判断方法都一一作了记录。 一车的废铁,全都用光了,成品比原料少了一小半。但是吕师傅说,锻铁的次数也少了一半。 这些新铁,被吕师傅打造成楚清图纸上的款式。楚清画的是厚背阔面鬼头刀,而不是这个国家常见的直刃窄刀。因为楚清认为弯刃除了砍的作用,还可以在砍的同时加重划的伤害。 刀根处近一厘米的厚度,对于力气大、爆发力强的人很是合适。这样的刀,适合力气大的人近距离作战。 刀一共做了两把。楚清还亲手敲了几个长方形的小铁块,装进缝了口袋的绑腿里,送给小宝。这比腿上绑沙袋干净多了。小宝高兴地绑在腿上,跳坑去了。以后可以根据需求一块块增加铁块。 …… 张铭宇终于又回村的时候,看见楚清大早上的耍大刀。只见她双手握着一把大刀,左右劈砍,嘴里还念叨:“怎么不呼呼生风呢?”画风就有些可笑。 但是那刀……吕师傅把刀磨得锃亮,楚清拎着挥舞的时候相当抢眼,张铭宇眼睛都直了!冲上来就问:“哪儿来的?”楚清赶紧收回手,慢一点就该伤到张铭宇了! “喜欢?”楚清问。这刀就是做给张铭宇的。张铭宇用匕首,楚清看着很不趁手。上次营救洪亮的时候,张铭宇甚至收了匕首,抢叛兵的军刀来用。 自己的高炉炼出铁了,楚清就没浪费,打了两把刀给张铭宇。想着,张铭宇出任务,估计危险少不了。要是没时间磨刀,打两把,轮换着用。 张铭宇一把抢过鬼头刀,左右劈砍空气,唰唰地风声就被这有力而快速的动作摩擦出来。 “呃……”楚清无语。自己就没劈出风声。 “怎么?”张铭宇停下问。 “没事。你喜欢?还有一把,你拿去换着用吧。”楚清说。在她看来,衣服都得有换洗的,刀还不得弄把备用的换着磨啊。 “啊?还有一把?”张铭宇激动了! 等张铭宇两把鬼头刀都拿在手中挥舞,楚清就感觉张铭宇就像换了个人,从一个寡言憨厚的农村后生,瞬间幻化成杀神! 张铭宇最后一个收式把两把刀插到背后,利落而帅气。楚清就跑到他背后看,刀插哪儿了。双刀交叉于背后,刀尖伸进腰带里。 “你不怕割断了腰带掉裤子?”楚清问。身后传来一片喷笑声。 “那个……”张铭宇挠挠头,“我曾经缴获过东伦武士的背带,就是插双刀用的。” “你缴获背带干什么?你咋不缴获双刀啊?”楚清问。 “呃……刀断了。他们的刀跟咱们一样,又细又轻,不好用。” “我的刀,你要付钱吗?” “啊?” “白要啊?” “啊不,多少钱?” “弄点铁矿抵债吧。” “啊这……”张铭宇郁闷了,他没办法弄到矿啊。 “老大!”百家兴过来了,“刚才府衙派人把最后一批砖的账给结清了。” 好事儿啊,楚清想,这一次粮仓用砖,净利润有八千两呢。自己也是个小富婆了。 但是得拿出点钱上供。洪夫人和宋夫人是自己这宝炉集团最初的资金提供者,得维护好。 “张铭宇,陪我去趟州衙和总兵府。百家兴,给我拿两千五百两银票,我上供去。剩下的交给小宝。”楚清吩咐。楚清使唤张铭宇使唤的老顺手了,反正他也不介意。 总兵府。 楚清去后院找洪夫人聊天去了,张铭宇是外男,只好坐在前厅喝茶候着。楚清那边聊天不管时间,张铭宇喝茶喝到内急。正要出去找厕所,洪亮回来了。 张铭宇赶紧上前行礼,“洪大人!” 洪亮看他一眼,认识,上回来营救自己的,跟楚娘子一起的那个人。“你怎么来了?跟楚娘子一起来的?”洪亮问。不知怎的,洪亮总把张铭宇看成楚清的副手。 “是,楚娘子她正和夫人说话呢。” “有什么事儿吗?”洪亮又问。 “并无,就是楚娘子说想夫人了,来看看。” “好,你且歇着,我也去见见楚娘子。” “是。” 张铭宇又行了礼,等洪亮转身,自己就想赶紧去厕所,要憋不住了。 “哎,你等等!”洪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第五十四章 节省声带 刚才张铭宇刚转身,洪亮正好无意中回了下头,就看到张铭宇身后的大刀。锃亮的,还反光! “啊……”张铭宇突然就不想尊敬这位二品大员了。急刹车,让张铭宇差点失禁啊! “你这刀……”洪亮话还没说完,张铭宇唰地解下背带把双刀奉上:“大人您先看着,小人内急……憋不住了!”说完也不等洪亮允许,返身撒腿就跑。 等张铭宇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洪亮在堂前的院子里,手持两把鬼头刀舞的是虎虎生风。楚清和洪夫人站在廊下笑眯眯看着。 张铭宇就有点后悔,不该把刀拿给洪亮,这耍大刀耍个没完,万一不还给自己怎么办? “小子!你这刀不错啊!哪儿搞的?”洪亮收式,问向张铭宇。 “楚娘子给的。”张铭宇老实回答,心中忐忑:你可别要啊! “噢?”洪亮又转向楚娘子。 这人要是官阶高了吧,那说话都节省,这“噢?”的全文应该是这样的:“楚娘子,这刀你是从哪里搞到的?”现在你看,多节省声带! “洪大人,这是我们宝炉集团建的高炉,熔炼了一些废旧锄头,打造出来的。”楚清回答。 “噢?”洪亮又来。 这句“噢”的意思大概是想问——你们还能炼铁了? “呵呵,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做嘛。”楚清随便的一答。其实她也想节省声带回答一声“嗯!” 但是不行,咱这带着张铭宇跑来上供,不就是图着这官大的能给弄点铁矿石出来嘛。不然送个银票,这么着急干啥。 “楚娘子若是有时间,给老夫也弄一对?要是没时间,那就……”洪亮的目光转向了张铭宇。张铭宇瞬间汗就下来了,求救的眼神就看向楚清。 “洪大人,这是我们的试验品。”楚清接收到张铭宇的信号,解释道:“我们没有材料炼制,这些都是东拼西凑来的破铜烂铁,所以出的铁质也不是很好。” “唔,很好呢,我刚才在树上试了下,刀刃都没损伤。”洪亮说着,看向旁边,那里有一颗成人胳膊粗的梅树被腰斩。张铭宇满脸心疼地盯着洪亮手中自己的大刀。 “要是有生铁或者铁矿石就好了。我们这用废旧锄头、铁锅熔炼的,怕是里面杂质除不干净。”楚清又解释。管它到底有没有除干净,反正就说除不干净,不然张铭宇都要哭了啊。 “这样啊……”洪亮恋恋不舍地把双刀还给张铭宇,张铭宇一把接过捧在怀里,然后跑到楚清身边站着去了。都顾不上把背带先背上。 甭管多大的男人,在趁手的武器面前,都比较幼稚。 “铁矿好弄!”洪亮说:“我给你弄点,就说我要改良下武器,弄点铁矿做实验。” 有时候你觉得很难的事情,其实在有权的人眼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楚清就觉得今天上供没白上,以后有地方弄矿石了。 矿石很快就送到了宝炉集团。不多,但也有二十车。够让楚清研究了。楚清没有轻易地动工。她一边吩咐继续洗煤炼焦炭,一边动手设计图纸。 之前对于锻铁这一工序的耗时问题,楚清有了个初步的想法。锻铁是为了把碳的含量调整到合适,那么现代炼钢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现代炼钢,技术成熟,钢制用品都能用模具批量生产。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还达不到。但是楚清记得有个名叫贝塞麦的欧洲人,发明了转炉技术,使得铁水中的碳能够被更容易的去除。 据说这个发明是贝塞麦用坩埚炼铁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一块铁片粘在坩埚的边上。 他仔细观察发现,这是一块炼成了的钢片。怎样变成钢片的呢?经过长时期的冥思苦想和实验,他终于弄清了原因:由于吹进的氧气,才使生铁中的碳氧化而变成了钢。 没有氧气,但是我们可以吹空气。画好图纸就施工。因为吕师傅也不能明白这图纸上的设计,没法给参考意见。 楚清用制作耐火砖的材料烧制了一个腌菜坛子一样的转炉。和一批没有盖子的耐火砖盒子。并在转炉的下方对着开了六个风口。 又在高炉出铁口下方的地面上挖了个沟渠,用耐火砖和高岭土泥把内壁修整平滑并密封,用来把熔炼出的铁水导入转炉。这样一来,高炉和转炉就形成了一套连续运作的系统。 经过半个月的设计与制作,今天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当敲得细碎的铁矿石变成铁水通过管道进入转炉,负责加热空气的风箱也开始了“呼哧呼哧”地工作。 有了上次炼铁的经验,负责送料、填料、掏矿渣、拉风箱等等一系列操作,大伙都配合得井井有条。 这次增加了转炉的工作。当铁水全部注入转炉后,六个风口同时往里面吹空气,瞬间铁水中的杂质氧化喷出,铁水升温,那场景犹如火山喷发! 工人们吓得纷纷逃开,口中不断喊着“要炸了!要炸了”。倒是自家的家丁和长工还站在原地。 当“火山”渐熄的时候,楚清高喊:“倒!”家丁们纷纷拽起转炉口上的链条,将炉身倾斜,里面的铁水,现在是钢水了,倾泻出来。 下面是耐火砖盒子,接满一盒子,就有人用锄头勾走,盒子下面用高岭土泥烧制的滚排使盒子比较容易的传送出来。 当钢水冷却些后,吕师傅过来查看。他尝试着锻打这新出得铁块,然后发现,这是钢!是真正的钢!这是拿来直接造型就可以的钢! 这炉钢不多,因为是试验,所以楚清没敢多用铁矿石。但是就这些钢,楚清也打了一把斩马刀给洪亮。 这把斩马刀是楚清设计的,合不合理也不知道,反正觉得洪亮那个大高个用着应该能好看。 这把刀刃长,七十公分左右,柄长四十公分左右。弧形刀身狭长而厚重,刀刃极为锋利。刀柄用皮绳缠绕,刀锷部分,吕师傅特地包了一层红铜做装饰。 哎呀,真是好看!楚清舍不得送人了!吕师傅的手艺真好!古代手艺人这精益求精的精神真是值得学习。 反正钢还够用,楚清又让吕师傅给打了把组合式八面长枪,这就完全是楚清想当然的设计了。因为她不确定组合的接口能否达到她的想象。 但吕师傅是谁啊,那可是在工部待过半辈子的大工匠啊!楚清的要求,吕师傅是白天黑夜的研究,非要给弄出来不可! 对于吕师傅来说,同样是给人家打工,在工部,吕师傅是被当做机器使用的,只能按照要求做事,不能有自己的创意。而在楚清这儿,工钱比工部还略高些,还受到了尊重,而且楚清对他是请教,不是命令。 楚清的设计也会让他得到灵感,在达到要求的同时增加自己的创新,这一老一少配合的是真默契。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钢好啊!有好材料用,那对于吕师傅来说,那就是手感!手感好,信心就足。 等到连组合式八面长枪也做好的时候,又是半个月过去了。楚元来汇报说,矿场那边收了三个眼线,矿厂里面两个,还有一个负责监督修山路的。目前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交代完正经事,楚清把楚元带到院子里,给他看那把长枪。楚元有阵子没来接待大厅这边的院子了,尽忙着外面跑腿的事情,这猛一见到长枪,还以为有什么人把武器忘在这里了。 “给你的,试试。”楚清说。 “可我不会使……”楚元都觉得惭愧了。 第五十五章 瞎说什么大实话! 这下楚清也惭愧了。都没问过人家会用什么兵器就胡乱打造。楚清搓搓手,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干脆把长枪一节节拆开展示给他。 这把枪全长大概两米,这里的尺寸与现代不同,但是差距不很大。刃长近四十公分,刃宽二指半。 整个长枪能拆成三节,可以随意组合,不用的时候可以把枪头插进枪杆,变成长棍。或者去掉枪头那节变成短棍,也可以头尾相连,变成短枪。 楚元都看迷了!就觉得太有意思了。一会儿当短棍舞一舞,一会又当长柄剑挥一挥,爱不释手。虽然他没有系统学过武器的用法,但是舞起来看着也很拉风。 “老大,为了这好东西,我非要学会几样兵器不可!”楚元兴奋地说。 “那行,明天跟我去总兵府送东西,倒时候看看能不能找机会给你请个师傅。” “真的?得嘞!” 洪亮拿到斩马刀很是高兴。那天看人家张铭宇的双刀羡慕,是因为使双刀的人少,看着新鲜。自己真要弄两把刀,估计也就是业余时间拿来玩玩,并不实用。 作为一个领兵将军,基本没什么跟人近战的机会,不然亲兵都干嘛使的?再说,马上的将军,使刀也够不着敌人呀。 这把斩马刀可就不一样了。刀尖往前一指,那就是冲锋的指挥棒;左右劈砍,正好就可以收割马下敌兵的头颅。刀长正适合他的身高和臂长。 关键是这刀真是好钢,既有韧性,强度还好。他以为楚清怎么也得几个月后才能给他弄把刀呢,没成想这么快就到手了。 洪亮一会儿单手握刀,正手劈,反手劈;一会儿又双手握刀,在院子里左冲右突,把空气当成敌人,嘴里还不停的“哈!”“呀!”“嘿!” 这是又活回去了!幼稚啊!洪夫人不忍直视,拽着楚清进屋。然后就跟楚清研究画眼线去了。上回楚清给画的眼线她特别喜欢,只是用眉黛画的,怕出汗。她又胖回去了,怕热。 她们俩研究半天,洪亮都还没过了兴头。楚清准备告辞了,告辞之前求了求洪夫人:“夫人,我有个家丁,会点功夫,但是没有战斗经验。连武器都不会用。洪大人要是有退伍的老兵什么的,能让给引荐个不?想给我那家丁找个师傅,教好了,也能护卫我和小宝。” 其实这么做真有点放肆了,人家是什么人,自己又是什么人。但是洪夫人一点都没迟疑地就答应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老佩服楚清了。杀得了人、化得了妆、带得了孩子、炼得了钢,简直就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楚清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就有了个二品诰命做粉丝,回家等信去了。 话说洪亮得了把好刀,在自己府里瞎转悠,就感觉自己锦衣夜行了。有这好玩意儿不出去嘚瑟嘚瑟都对不起自己。于是骑上马跑矿山那边巡视去了,那里有他的一个营。 但他还真不是去自己的兵营,他跑去新建的军器坊了。一是去看看那儿的武器打造;二是找人给做个刀鞘,也要有红铜装饰;三嘛,好吧,前边两点都是借口,他就是来臭显的。 军器坊那边的仓库里,还没打出多少佩刀来,看起来速度不咋地。存放的也都是士兵用的制式窄刀。拿起来看了看,和原先的也没什么不同。 洪亮自己原先的武器是也把长刀,是直刃,钢口也不错,就是轻了些,而且在战场上劈砍起来不咋爽。 现在这把斩马刀比原来的略长二寸,带点弧度,感觉用起来更趁手。因为没有刀鞘,所以挂在腰间走来走去的时候就很醒目,就引来军器坊的几个头头的注意,纷纷上来见礼。 洪亮就左转右转装作打量四周的样子,展示他的佩刀。这下可好,几个头头夸赞起来。 “大人新得了把刀?真是好刀啊!” “大人这刀……这是哪里得的?钢口不错!” “这怕不是咱们军器坊出的吧?工部那边有新的图纸了?” “不能吧?工部那边没有这么好的铁啊。” “这可是百炼钢!哪是什么铁!” “可是没有花纹呢?” “大人,可否摘下来让下官们瞧上一瞧?” 洪亮笑眯眯地瞅着他们讨论。心中舒爽。 “大人,哪里得来的?这锻刀的师傅是谁?”有官员问了。 “嘿嘿,这可不是工部那帮家伙能弄出来的,”洪亮说道,“这是山下宝炉集团的东家给打造的。” “宝炉集团?他们不是卖砖的吗?”一位官员问。 “人家又不是只做一样买卖。”洪亮撇撇嘴。 说着话间,虞部郎中李进走进了军器坊。他听外面的人说洪大人来了,心想有上官来,怎么也要露面接待下。 一进门就听到这些人说宝炉集团,就留了意。一位军器坊的官员正好捧着斩马刀,就过来说:“李大人您瞧瞧,这是山下宝炉集团打造的,听洪大人说,这刀从炼制到锻打到成品,整个儿工序都是他们独自完成的。” 李进接过斩马刀,认真细看,确实,包括工部的造作坊也做不到这样的成色。看来,这宝炉集团有自己的独门秘方啊。 第二天李进就亲自来到宝炉集团。他先参观了一圈,包括窑炉和高炉,还有工人们井井有条的工作场面,才去见楚清。 今天楚清并没有熔炼矿石,因为她看到有些环节存在很大的不安全因素,要进行些改动,工人们昨天清理了转炉和出铁渠,正在围着建护栏和烟囱。因而李进没看到转炉。 他看着楚清依旧不顺眼,但也没有鼻孔朝天的对人家。双方见礼过后,李进开门见山直接说:“楚东家,本官这次来是与你谈谈合作的事宜。” 楚清纳闷这个人为什么会来,就算有事情不应该是派手下人来说的吗? “本官听说你这作坊,规模不算大,但是出的生铁还不错。因而本官这次带来了收购契书,打算收购你的高炉。确切地说,是收购你的高炉设计图纸。”李进说着,往桌上放了一百两的银票。 一百两,买建高炉的砖是足够了。这是用建设高炉的材料成本价,收购技术专利来了?这算盘打得好啊。 “李大人,我们的高炉与你们的竖炉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形状不同而已。”楚清淡淡地说,“您不必花这冤枉钱”。 吕师傅曾说,这高炉的结构更为合理,比传统的竖炉更为节省燃料,也更利于提升炉内温度。但是楚清并不打算认真介绍,应该说,这技术专利就没打算让李进得到。 “甭管区别大不大,你这里能打造出洪大人那么好的刀,就说明你们的炉子炼铁更好,这就够了。”李进说。 “这一百两,足够你们打造几座这样的高炉了,而本官只是买你一张纸而已。更何况,这是为朝廷改良熔铁技术、促进铁器生产的大事,于国于民有所益。”李进又说。 看来这事情是洪亮大嘴巴传出去的啊!瞎说什么大实话啊,瞧给我惹这麻烦!一张纸,几座高炉,瞧人家这概念偷换的多自然! 楚清心里不满得很:如此明目地来要东西,还打着朝廷的旗号,难道你们那两个吏员上次没跟你说我们密侦司不咋好惹? 还真没说。上次老吏和小吏回去后,都选择了闭口不谈。因为他们不敢说。第一,怕让上官知道自己惹乎了密侦司,万一给上官惹了麻烦怎么办?自己还能不能保住饭碗了?第二,密侦司的人都说了要调查自己,更要夹起尾巴做人,可不能再出什么错处。 因此,李进并不知道楚清还有这么个身份。楚清这次没有换制服吓唬人,她觉得眼前这人应该知道自己是密侦司的,还敢如此坦荡地提出要东西,怕是自己那从七品的官阶可能震慑不了人家,因此把自己的密侦司腰牌放在了桌上那一百两银票旁边。 李进心中的盘算,和当初老吏、小吏他们不同。他并不是想私吞楚清的技术为己所用。他认为这技术是私吞不了的,只要有高于当前质量的铁器面世,就总会被人发现。 他考虑的是,如果把这项专利技术归为自己的虞部,当做自己身为虞部郎中,带领整个部门为国家做的技术革新,那么自己的仕途应该能更通畅。 工部右侍郎今年都快七十了,自己觊觎他的位置很久了啊。自己年纪也四十好几了,再不往上升升,怕是要老死在郎中这个位置了。 正想着就看到那块腰牌出现在桌上,惊讶中听到楚清说:“下官的高炉还有些不安全的成分,怕工人丢掉性命。因此正在停工改善中。但是这个事情已经呈报给密侦司,毕竟下官现在只是个小旗,还要养孩子。大人您懂的。” 楚清这么说,听起来像是想凭这高炉的技术往上升一升官阶的意思。身在官场,这理由很能让李进理解。 但是李进还完全处于惊愕中,回不过神来。眼前这个让人看着就烦的妇人,竟然是密侦司小旗?她的技术竟然已经呈报了?那自己还怎么要?不能要了啊,不敢要了! 毕竟混迹官场已久,决断下的很快:“既然还不是很安全,人命关天,那此事暂且做罢,等你们改进之后再说。”说罢就告辞走人了。 楚元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问楚清:“老大,你怎么不穿那身衣服吓死他?” 楚清有点无奈:“人家官大。” “那怕啥!官大也得怕死吧?你就像上次那样,咔咔就拔出匕首往他银票上一插,砰!”楚元边说边比划。 这孩子越来越放得开了啊。 ------题外话------ 更新不易,给些鼓励 第五十六章 宝钢一号 李进走后,楚清觉得心里不踏实。自己的铁制品早晚要进入市场的,那么就算打发走了李进,别的人不会觊觎这技术吗?若是更大的官呢?若是有人挑唆皇帝直接收归国有呢? 这技术是自己保不住的。现在要做的是,主动上交,没准还能收到些名誉或金钱上的奖赏。不然真怕惹上麻烦,自己和小宝的安全哪! 三天后,楚清带着绣春刀——对,绣春刀。楚清对密侦司的理解就是明朝的锦衣卫,只不过没有锦衣卫名声那么坏而已。 楚清带着一把新打制的绣春刀,和一把改良版的匕首,还有几小块钢锭,揣上两份相同的图纸去了州城。 先去密侦司驻吉州的理事处,找到了负责人,将一封装有图纸和汇报材料的信封递上去,说明来意,并把两把武器也呈递了。楚清把事情基本属实地写在汇报材料里了。 没有直接说虞部官员明抢,只说自己认为这东西既然虞部郎中说于国于民有利,那就不该要人家的钱财。但是又怕高炉存在安全隐患,因而请示密侦司,这图纸已经交给吉州知州,如此做是否有违密侦司的条例。同时送去样刀,询问密侦司是否需要。 又去了吉州州衙,见到宋廷山,说明来意,把钢锭的样品摆在桌上。宋廷山把玩着钢锭,听着楚清的话音儿。 他品出了楚清的意思,这是有人要把这技术当做功劳就为己用啊。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 按照楚清的说法,一天就能将矿石熔为铁水,三天就能出一把成品,那么如果有足够的铁匠,足够的高炉,是不是就能快速批量成产铁器了? 无论军用还是民用,只要这技术推广开来,这将推动大宣国往前迈上一步啊。这功劳,谁不想要呢?虞部的李进,野心不小啊。 “宋大人,您说,这要是真的对老百姓有利,对国家也有利,那咱能要钱吗!良心上都过不去。”楚清总结道。 “这是图纸,还有使用说明和出铁量的介绍,您看看,要是真行,您就直接给朝廷,不要钱。”楚清一脸朴实。 “李大人来送钱,我没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给密侦司去了信问,还没收到回信呢。等不及,就来找您了。”楚清又补充道。 宋廷山笑了,这是防着自己呢。不过这东西真是好东西,应该上报给朝廷的。就像那李进说的,真的是于国于民有利。 “楚娘子放心,我这就去写奏折,加急奏报。”宋廷山保证。 楚清回到家里,满心轻松。既然这是自己保不住的东西,那就不保了,可要给出去,就得给最高级别的人——皇帝。 而且这事情已经有几方面都知道了,州衙、密侦司、虞部,没人能觊觎了吧。就算是皇帝,吃相也不能太难看。 心情一放松,就跑去看吕师傅了。这段日子,小宝就跟在吕师傅后面,走哪跟哪。都不随着楚清出去串门了。 吕师傅打铁,他就跟着看,还知道往耳朵里塞棉球。小宝对把那么硬的铁坨坨变成一个武器可着迷了,每天专门跑来看“铁坨坨变形记”。 楚清从州城又买回好多点心,回来拿一部分分装到自己做的表情包小纸袋里,再挑软绵而不那么甜的装进盘子。这会儿捧着一大托盘来打铁房。 把几盘点心放在桌上,又让人去沏茶来。楚清要跟吕师傅讨论事情了。小宝自己坐在边上,把表情包点心往腰包里塞。 “吕先生,咱们现在的这些钢锭,不用锻打很久了,锻打也只是为了打出形状,您看,要是咱们做些模具,直接用钢水浇注,然后再打磨修整,能行不?”楚清提出了想法。 “嗯,这几天我也在考虑这个事,”吕先生说,“我也想试试这么做,只是……农具可以这么干,但是炊具,比如铁锅,这就难了吧?”吕先生皱着眉头说,“如果铸成钢板,再敲出锅形,恐怕也并不省时。” 楚清也皱着眉头想。小宝在旁边剥瓜子,把瓜子仁放在楚清这边的碟子里。小宝最近长力气了,不再用牙咬壳,两只小手大拇指这么一交叠按下去,瓜子壳就裂开。 小宝把分成两半的瓜子壳像摞盘子那样摞起来,小几上已经摞了几串了,整齐又省地方。好主意!小宝就是条大锦鲤呀! 楚清抱起小宝就亲了一大口,声音响亮。 “吕先生,您看这个,”楚清拿起小宝的瓜子壳,“这么两个摞在一起,中间是钢水……,我们像做三号砖那样烧些模具。” 吕先生捏着瓜子壳端详:“这主意不错。我听我师父说过,他们那时候也想过用这样的办法做铁锅,但是没有成功。熔炼出的铁浆不容易压薄,冷却后还开裂。所以一直都是用烧红的铁块锻打成饼,再塑型。” “但是咱们这钢不一样,我这些天敲打下来,发现这钢的韧性不比熟铁差,而坚实程度却比百炼钢还好。所以,你这法子,我看能成。” 说干就干,吕师傅起身就要去忙,却有想起什么,返身问道:“楚娘子,你看,外面的钢有的叫百炼钢,有的叫三十三炼、五十六炼的,咱们的是不是也该有个名字?” 楚清想了想:“就叫‘宝钢一号’!” 模具也不是那么容易制作的。吕师傅领着工人们和泥,包在一口倒扣的大铁锅上,用一个被裁成锅底弧度的木条,一寸一寸地对模具进行刮涂,使其均匀平整。 吕师傅按照现有的铁锅做了一批不同型号的模具胚子,楚清就把自己用的马勺拿出来,也让给做模具。 吕师傅说,一个模具估计最多能用上四五天,所以以后这模具也得不停地做。 “我想了,咱们不但要做钢锅,铁锅也得做。老百姓不见得买得起钢锅。咱们这种做法要是成功,这铁锅能比外面便宜不少。外面的铁锅价钱,手工上就占不少银钱。”吕师傅说。 这倒是,楚清还没想到这一点。什么东西一旦能够量产,确实能便宜不少。除了卖砖,卖铁锅也是个赚钱的道道。 楚清现在也没多少钱,别看给公家提供砖,赚了八千两,可去掉给人家上供的钱,再去掉材料费、工人工资,基本上剩下不到四千两。而她还有二十个家丁、长工要养活。 再说那是一锤子买卖,以后要有长远的营生才行。 ------题外话------ 更新不易,给些鼓励 第五十七章 小宝的油茶面 时值十月底了,秋收早就结束了,交了粮税后,村民们秋收的好心情也都没了。 今年雨水少,稻子、麦子的产量都不及去年,交完税,剩下的粮食基本都挺不到明年开春。 楚清经常听到来做工的村民们相互打听和抱怨的声音。真是日子难过啊。不过村民们都庆幸还有楚清这里能赚钱补贴家用。原本以为卖完砖估计就得解散他们了,但是后来发现,砖继续卖,又来了粉碎矿石的活计。 天气越来越冷,幸好楚清不缺煤,取暖没有问题,就是不爱去接待大厅了。 那屋子大,没有供暖。现在有什么事情去那里,都要家丁端着火盆进去才行。而火盆也解决不了多大问题。楚清打算弄个铁炉子、铁烟囱,摆在屋中间,虽然不好看,但是暖和呀。 楚清和吕师傅研究的铸模钢锅很成功。基本上脱模之后只需打磨抛光就行了,都没外请铁匠。 楚清给三个村长各送了一口钢锅,给谢先生除送了一口钢锅,还多了一个马勺。给张二妮也送了马勺。马勺适合开小灶用。 要和村民们搞好关系的,人不能脱离社会活着。楚清虽然和村里人不热络,但是也不想得罪了谁。 好在自己住的离村里远,也听不到什么不好的话了。现在村民们还真没谁私下里嚼舌头了。即便说起楚清,也都是好话。楚清是东家嘛。 今天的天很阴沉,冷风也嗖嗖地刮。楚清嫌冷不想出屋,就研究吃的。小宝长了些个子,看起来更瘦了,要好好补补。 楚清来到厨房,看面缸里满满的面粉很知足。来这里半年了,刚来的时候,吃面粉都要把面袋子的角角落落细细地抖搂,生怕有浪费,现在,米缸、面缸都满满的。 楚清挖了一菜勺猪油,想给小宝做点油茶面。这里的饮食太单调了。早上就是清粥。楚清倒是时不常的给小宝弄点馄钝什么,但有时候忙起来还真没时间。 要是弄点油茶面,香香的,当个间食也是好的呀。把猪油勺子在锅妍上磕了磕,凝固的白白的猪油就掉落下去。遇热发出一股肉腥味。 楚清不喜欢这种味儿,有没别的办法。小宝进来了,站在旁边想看看楚清又给弄什么好吃的。小手从口袋里抓出点什么塞进楚清嘴里。 对于小宝投喂的东西,楚清从来不看,张嘴就接。嚼几下脆嘣嘣地,尝出来了,是炒黄豆。很香! 楚清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宝的脑袋:“你果真是条小锦鲤!” 小宝不解其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楚清看。半年了,小宝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但还是扎不起来,能扎的还是脑袋顶上的那一小撮。其余的就乱蓬蓬的散着,楚清要每天都用刨花水给梳顺、定型了才行,幸好不整齐,不然就成“公主切”了。 刨花水是好东西,物美价廉。随处可见的榆树,除去最外面黑色开裂的部分,下面的树皮用木工刨子刨成薄薄的片,温水泡一泡,就能当发胶用,还好清洗。全天然不伤头发。 都说靠山吃山,楚清现在真的是靠着山,用着山上的石头、山上的树,吃着山上的野菜和野果。 猪油热了,化开了。楚清就把面粉和碾碎的花生仁、榛子仁掺和到一起翻炒。做油茶面手不能懒,要一直一直的翻炒。 小宝闻着逐渐浓郁的香气,用鼻子解馋。楚清一边干活一边跟小宝聊天:“说你是小锦鲤呢,是因为每次我一犯难,哎,你就能带给我灵感,想到办法!你看,你剥花生,让我想到制作铁锅模具;我正犯愁猪油不好吃,城里的芝麻油又太贵,你又送来了炒黄豆。咱们做豆油好不好?” 小宝不懂得豆油是干什么的,但是只要楚清说了,他只管点头就是。楚清要做的事情,每一样都不一般。 油茶面出锅了,楚清用开水给小宝沏了一碗,还放了一小勺白糖。白糖可金贵,要去州城里买。县城都没卖的。 这世界很奇怪,按照历史上,宋朝才有白糖,明代才传入花生。可这里,白糖有了,花生有了,却是没有花生油,当然也没有豆油。真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世界。 小宝吃的香甜,他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糊糊。楚清朝他一伸手:“给点钱,我要买黄豆。” 小宝顺手从腰包里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给楚清,楚清都傻眼了!这孩子这么随便的吗?自己身上都没银子啊!这年头这么安全了吗,小孩子随身携带十两的银子? “小宝,你不怕别人抢啊?”楚清问。 小宝朝外面指了指。楚元正往这边看。想来是被香气吸引了。现在楚清的二十名元老都有砖房子住了,都在原先的窝棚位置。但是百家兴和楚元住在楚清的大院子里。在大门两侧,一左一右加盖了两间房子。这是楚清出于安全的目的,请他俩守门的。 所以楚清在厨房里做什么好吃的,他们两个都知道。楚清时不时也给他们送些去。百家兴一直都客气有礼,楚元现在越来越放飞自我。偶尔看着楚清情绪不错的时候,会主动讨吃的。 现在楚元就往这边探头探脑呢。看见小宝指着他,就跑过来了。他会功夫,耳力也好,刚才厨房里的对话他都听到了,所以一进来就说:“是我让小宝兜里揣点银子的。怕你要用钱的时候我们不在身边。我和百家兴还有小宝每人都揣十两。不管谁跟着你,你要买个东西,都能有银子。” 感动了!楚清真的感动了。自己的世界微信就能付款,所以经常不带钱包,手机在手,天下我有。到了这里后,先是一穷二白没银子,后来整日里忙乎,也很没机会亲自花钱,就没养成随身带银子的习惯。需要花钱就跟小宝要就是了。家里的银票、整银都是小宝管着。 看看,身边这几个人,都在无形中以各种方式支持者自己,楚清的鼻子就有点发酸。转身拿汤碗沏了两大碗油茶面,每个碗里都放一大勺糖,让楚元去叫了百家兴一起吃。 趁着他们俩都在,楚清让他们吃完了帮忙收点黄豆。 “老大,收多少?”楚元问。 “先收五百斤吧。”楚清算了算,说。按照十斤豆出不到一斤油的比例,五百斤出不到五十斤油,但是能吃一阵子了。 “五百斤!”百家兴惊呼了下,“估计两亩地都出不来五百斤!” “啊?产量那么低吗?”楚清不知道这里的亩产,以为五百斤也就一亩地的产量呢。 “一亩地也就不到二百斤的豆子。”百家兴说道,这些他比楚元有经验。 “噢,要不你俩多跑几家,每家都收些?”楚清问。她见到村子里有磨坊,大家的黄豆最多就是换豆腐吃。豆芽都很少吃,冬天没菜了,家里又要招待客人,才舍得发些豆芽。 “成,我俩去收。” 他们两个很快就买回来五百斤豆子,因为听说是楚清收的,价格跟县城一样,都很高兴地卖给他们两个。 ------题外话------ 感谢毛球微微的打赏!你的鼓励,是我的动力! 第五十八章 “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 御书房。 庆德皇帝喝着茶看着面前的几个臣子。这几个都是工部的官员。今天跟着工部尚书来早朝的是工部的右侍郎黄忠。 黄忠今年已经六十六了,这辈子估计就止步在右侍郎的位置上了。一直没有告老,一来这人是个技术型管理人才,很多工部的事情他能够予以技术支持;二来皇帝也不准。 让这老侍郎更进一步,就阻了别人的道,而且这年岁也干不了多久,但是让他退休,皇帝还没看到后继之人。黄忠这个人痴迷于各种技术、手艺,所谓格物致知,说的就是他了。 此刻,老黄忠正激动地指着楚清的那份《高炉结构图》,对着工部尚书滔滔不绝:“大人,你再看这里,我们的竖炉上下一般粗,但是这个高炉却是有炉腹的,就是这一段,而下面呢……”连比带划,吐沫星子溅在花白胡须上都没有察觉。 几个工部的技术骨干也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表示听懂了。皇帝慢悠悠喝着茶水,等着他们讨论结束。皇帝不懂这些,他不用懂,专业事交给专业人,这才是皇帝要做的。 等到大家的讨论声渐小,皇帝问了句:“如何?” “陛下,老臣认为,这图纸很合理,应当比我们现在的竖炉要好得多。敢问陛下,这图纸是谁设计的?能否准许老臣拜会一下他?”不等工部尚书回答,老黄忠已经迫不及待地接了话。 这老头就是这么个脾气,没有不尊重上司的意思,只是求知欲太强烈。工部尚书也知道他这个脾气,没有介意。 庆德皇帝先前并没有说楚清贡献图纸的事情,朝会上也没有提。现在只是拿来,让专业人士鉴定一下可行性而已。这时听到黄忠的问话,就笑了,看来这高炉是个好东西。 “黄爱卿啊,朕能理解你迫切的心情,但是这个人可不在京城……”这时候皇上才说了这图纸的来历。众人听了啧啧。 “郑爱卿,既然你们都认为可行,那就抓紧时间,按图建上一座高炉,看看效果吧,三天怎么样?”皇帝其实更心急。 “陛下,三天不够啊。”工部尚书郑春秋为难道,“按照图纸上所写,需要用什么二号、三号砖的来造炉,我们不知道什么是二号、三号啊。” “嗯?”皇帝“嗯”了一下。 郑春秋赶紧俯身拱手:“这张图纸上标注了所有的结构、尺寸和原材料,但是没有注明这个砖用的材料比例,所以……” “那就直接用这些材料混合,像平时我们建竖炉那样,做泥坯炉,应该可以的。”黄忠建议道,“这上面说的高岭土,就是我们常用的观音土,只是叫法不同而已。比例嘛,大差不差,我们可以估计着来。这样的话,三天足够了。”黄忠对建造高炉有些迫不及待,准备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嗯。”皇帝又“嗯”了一下。刚才那声是上扬的,现在这声是下坠的。工部尚书松了口气。 打发走工部的这些人后,庆德皇帝嘴角上扬,端起了茶水,心说:这些人呐,不给点压力就想不出主意还是有压力才能有动力! 茶盏端到嘴边,还没等喝上,御书房门外小太监的报告声就传了来:“皇上,密侦司指挥使胡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赶紧喝口茶。这个胡恒秋最近有事没事就跑来,总想从皇上这儿弄点拨款。这个月都六回了。常常一墨迹就是半个多时辰,扰得皇帝都没喝茶的机会。 “皇上,皇上,给您看样好东西!”胡恒秋捧着个长长的盒子就进来了。 “哟?胡爱卿也风雅起来了?这是搞来把古琴?”皇帝看着那长盒子猜。 “哪儿啊!皇上您这可是太瞧得起我了,我哪儿懂那个!”胡恒秋笑道。其实胡恒秋真的是个人才,琴弹得不错。只是密侦司成立后,他再也不用借琴抒怀,表达怀才不遇之情了。现在这工作,是他喜欢的。 “您瞧瞧,您瞧瞧。”胡恒秋献宝一样,兴冲冲打开盖子给皇帝瞧,“这是密侦司新打造的佩刀,绣春刀。皇上,怎么样?” 皇帝拿起绣春刀,指腹轻轻摩挲刀身。这把刀全长一百一十公分,刃长七十公分上下,柄长不到三十公分,刃宽处二指,刃厚半公分,三斤半的分量,提在手中不重不轻,十分趁手。 皇帝也是个高个子,忍不住站起身来把刀往腰部比量了一下。这一动作把胡恒秋的心都揪起来了,有些后悔自己把刀拿给皇帝看。 皇帝又用指尖弹了弹刀身,悦耳的金属音带了丝余韵,真是好钢!刀身上鎏金的花纹线条流畅,颇为雅致。刀把上用麂皮绳缠绕,很是紧致。 “不错,好刀!”皇帝忍不住称赞,“朕收下了!” “皇……皇上啊,这刀、这刀是……”胡恒秋急得都结巴了。 “嗯?怎么?”皇帝挑起一边眉毛看向指挥使大人,摆明了一副“你敢有意见”的表情。 “皇上,这刀不是……不是,这刀只是样品而已,是臣想给密侦司配发的,向您请旨的。”胡恒秋道:“皇上要是也喜欢,您可以定制个霸气的样式。” “噢?”皇帝抬眼看着胡恒秋。 “是这样的,皇上,臣属下一名小旗发明了一种炼铁的技术,能打出这好刀来,只是她炼铁的高炉还不够稳定。但她表示她制出的成品能达到百炼钢的品质。” “怎么,这名小旗也有高炉?”皇帝问。 “也有?”胡恒秋不解,“谁还有?” 皇帝也有点懵:“吉州知州快马急传的奏折上,可是说他的治下有位能人,设计出能短时间炼出铁水的高炉。” “皇上,是楚清吧?”胡恒秋想起来了,来信里可是说了吉州小旗楚清的,光被绣春刀吸引住了,倒是没注意后面的内容。 说着,胡恒秋将袖中的信封呈给皇帝。 皇帝认真的审看,这是吉州理事处的公函及楚清的密呈。公函详细地汇报了楚清在密侦司的职务,以及楚清自正式成为小旗以来的所有作为。 关于楚清的“宝炉集团”被用作吉州与东伦国之间的情报中转站所起到的作用也一一详述。 楚清不知道自己居然为密侦司做了这么多工作。其实张铭宇有几次带着外县人来买砖,楚清也有过怀疑,但没有细究。张铭宇每次汇报工作都带了楚清的份额。把情报站的作用都归结在楚清身上。 公函中也提到了虞部两个小吏曾找过楚清的事,但是没有禀明楚清的处理方式。看来是不了了之的。最后汇报了绣春刀和楚清的密呈是在虞部郎中李进找过她之后送来的。 楚清的信倒是简单明了:“……下官以为,于国于民有利之事,不应以银钱论斤两……虽然高炉未经多次测试,有无隐患未知,却也能够每十二时辰出一炉铁水……恳请查验……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因此下官命名为‘绣春刀’……花纹可随等级变化颜色……花纹尾处一小圈,内一个‘密’字……”。 字迹工整,不似一般女子字体之柔软娟秀,反而带着力透纸背之感。笔迹独特,不似寻常毛笔所写。 “诗不错,字也不错。”皇帝评价了这么一句。 “这个楚清……是个女子?”皇帝又问。 “是,”胡恒秋答。 “朕怎么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呢?”皇帝有些迟疑。 “皇上,就是上次东伦人假扮流寇,然后被一伙村民抓的那次,就是这楚清领头的,审出这伙人是东伦的寻矿人的也是她,最后好巧不巧找到矿点的也是她。”胡恒秋汇报道。 “嗯,”皇帝一拍桌案,吓了胡恒秋一跳。 “这才是女子的典范!既能够与敌人进行反抗,又能带领百姓致富,有奇思妙想,还不张不扬。”皇帝赞誉道:“要赏!”说罢就看着胡恒秋。 胡恒秋郁闷了啊。皇上,您要赏您就赏,您看我干什么啊。我来是想跟你申请经费打制绣春刀的,你还指望我出赏钱给楚清不成? “皇上,她只是一个小旗,明面上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您意思意思就行了。不能让她太扎眼。”胡恒秋一本正经地建议道。言外之意就是您掏银子,我可没有。虽然楚清是我密侦司的人,可是得您发工资。 “嗯,也对。”皇帝充分领会了这个小气巴拉的指挥使的意思。他原本也不是想让胡恒秋掏腰包的,只是给自己少出点赏钱找一个借口而已。 ------题外话------ 感谢毛球微微的打赏!你的鼓励,是我的动力! 第五十九章 黄忠的迫不及待 工部,造作坊。 “成啦!成啦!”平时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大人们,此时每人身上都挂着工人专用的大围裙,甚至有人脸上还有黑手印,却不管不顾地大唤大叫,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周围的工匠们都忍不住偷眼瞧。 也难怪这些大人们如此激动,三天期限到了,明儿早朝后皇上就得询问他们结果了。他们已经忐忑不安至极。 黄忠的泥坯炉建议,使得建造高炉没花费多少时间,且成本也不高。但是两天两夜了,一直也没出铁水。他们甚至嫌工匠们不够敬业,撸胳膊挽袖子亲自上阵填煤加料。 刚刚!刚刚铁水终于汩汩而出,与平日的铁浆相比明显不同。此时已经夜半,众人却不知疲累,庆幸终于在皇上给的期限内完成了检测任务。 老黄忠却皱起了眉头:“不对!” “什么?”众人诧异,纷纷看向黄忠。 “这上面明明说,十个时辰出头就该化铁成水,我们却用了两日两夜。”黄忠说道。 “对啊!能那么快吗?怕不是这人急于邀功夸大其词了吧?”有人抱着怀疑的态度。 “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那个三号砖的缘故。”也有人这么解释。 “从这炉体结构来看,远胜于我们的竖炉。而出来的还是铁水,这已经是了不起的创造了啊。”有人很是知足。 第二天早朝散了之后,一众工部的官员又集合到御书房,带着熔炼出的铁锭,向皇上做汇报。 皇上翻看那块铁锭,又有官员呈上用竖炉炼出的铁锭,向皇上说明了两者的不同。最后的结论是,大宣国应该用此种高炉取代竖炉。 皇上听取完所有的汇报后,点头赞许:“看来这个高炉确实不错。你们工部照做吧。” “可是皇上,”黄忠上前躬身禀道:“我们并没有达到一天之内就熔铁成水的效果。”一众官员都看向黄忠,连工部尚书都目带指责。 也难怪大家不乐意。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没让皇上发火就不错了,你还上赶着讨骂不成? 黄忠却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反应,继续说道:“皇上,臣等虽然没有那所谓的三号砖,但是臣等所用的泥坯材料也是按照图纸所写而制,即便比例可能有偏差,但应不是主要原因。炉身只要能承受熔炼的高温即可。老臣想不出缘由。” “臣请旨允许老臣前去吉州城。老臣想亲自向这个高炉的制造之人求教!”黄忠最后说道。 “这样啊……”皇帝知道,这老爱卿是又要钻进技术里了。皇帝最欣赏的就是他这一点,觉得他不可取代的也是这一点。这老黄忠为了一门技术或者一门手艺,能废寝忘食,把全部精力都投入进去。要是满朝的臣子都有这样的精神,大宣何愁不蒸蒸日上、国泰民安! 宝炉集团。 楚清带领一众家丁把一盘盘用草袋子捆扎的碎豆子,整齐地码放在砖头搭建的一尺高的台子上。砖台下有个长长的导油槽,导油槽每隔一段有一个缺口,缺口下是瓦罐。 豆子包的上方又一层层叠放砖头,豆子包被压成了扁扁的豆饼。砖头叠到七八层的时候,就见豆油从豆饼中慢慢渗出,滴入导油槽。楚清让他们记录叠至十层是什么出油效果,然后让他们每半日加叠五层砖,并记录出油量。 楚清为了吃上植物油,可是没少费心思。收购来的五百斤黄豆,精选去杂之后粉碎,再倒入宝炉一号钢制成的大锅翻炒,翻炒后再用专门编制的小号草袋子装上,放在砖头下面压榨。 五百斤豆子出了不到五十斤的油,还有三百七十多斤豆饼。楚清把豆饼都靠在院墙下立着风干。 这豆饼可香可香了。有时候家丁们晚上饿了,楚清就带他们去砖窑那里考豆饼吃,顶饿,还香脆。有时候下午的间食,小宝都选择吃烤豆饼。 楚清没让多吃,这东西能当干粮,过些日子又该轮到自己的长工们去矿山当力役了,可以让他们带着填肚子用。 现在的场面,是楚清又收购了黄豆,继续榨油。楚清觉得,这也是个赚钱的营生。豆子的出油率勉强能达到百分之十。但是还有百分之七十五的豆饼,所以黄豆的损失率不大,毕竟炒制过程中还有蒸发的水分呢。 这次楚清让百家兴他们到周边村县去收购,暂时先收了五千斤。楚清准备宝炉集团的第三个经营项目——豆油坊。 炒豆子的香气,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来做工的村民的鼻子,小宝吃的香喷喷的油炸小麻花,不知道馋哭了多少小孩子。眼见着场地上新搭的棚子下,一垛一垛的大豆饼跟下雨一样的下油,村民们眼热啊。 黄豆居然能榨油!这个认知让大家很新奇。但是也担心糟蹋黄豆。黄豆能做大酱,冬天没有菜的时候,用冬储的大葱蘸着吃也能当菜。想改善伙食的时候,就去磨坊换豆腐。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就煮豆子当饭吃。 这黄豆用指甲掐一下都没有油,踩碎了也是干的,这么压榨能出多少油?虽然家家都缺油吃,但是不吃油饿不死。可浪费了豆子,那就等于浪费粮食啊。 小宝在打铁铺里,看吕师傅领人用模具压制铁锅。滋啦啦的铁水倒进一层模具,工人们就拿另一层模具压住铁水。过一段时间后,再把两层模具分开,里面就是一口大铁锅了。 旁边就有人把锅撬出来拿去打磨。这模具做的细致,连锅耳都压出来了,一次成型。小宝远远站着看。因为楚清教过,看可以,要远离,万一铁水溅出来,会把肉烧出大洞。 小宝边看边往嘴里塞烤豆饼,他最近就爱吃这个,觉得这个比点心好吃。现在是上午间食的时间,可以吃巴掌大的一块豆饼。 旁边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一个头发乱乱的、小脸脏脏的小女孩儿,脸上冻得红红的,还时不时吸溜下冻出的鼻涕,正在眼巴巴地看着小宝手里的豆饼。终于忍不住馋虫的搅扰,怯生生问小宝:“这个……好吃吗?” 小宝看了看眼前这个小姐姐。村里别的孩子有时候会骗他吃的,比如:“小宝,你这个点心好像坏了,闻着味不对,我帮你尝尝。”小宝明白他们就是饿,或者馋,不好意思说,所以才这么骗他,就会分一块给他们。 但是这些孩子却得寸进尺,每次都用这种手段,想得到更多。小宝没有给他们第三次机会。楚清曾说过,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所以小宝只让他们得逞两次。 可眼前的小女孩从没骗过他吃的,现在也只是问问好不好吃。小宝把自己咬过的部分掰下来,剩下的一大半都给了她,然后往家里走。小女孩在后面喊:“下次我帮你缠绑腿!” 小宝自己缠不好绑腿,跳坑的时候经常就松开了绊住脚,还摔过跟头。小女孩见到过。 楚清跟村民们并不热络,不会像别的村妇那样没事扎堆聊天。她不善于同别人聊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也不喜欢。所以总是忙自己的事情。 小宝也不理会那些小孩子。他每天要干的事情很多。要看砖窑出砖,要看焦炭炼制,要看吕师傅做锄头做锅,还要跳坑,还要……忙着呢。 以至于村民们不大敢跟楚清说话,也不大敢忽悠小宝。但是小孩子可不一样了。总有大些的孩子趁大人不注意跑小宝这里骗吃骗喝,或者想欺负欺负小宝。 人们总是对与众不同的人抱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包括小孩子。这不,看到小女孩很容易就拿到小宝的好吃的,他们就截住了小宝。 第六十章 我会说话 “小宝,三丫跟你说什么了?” “小宝,三丫就是个赔钱货,她娘都不给她饭吃,你给她吃的小心她娘骂你!” “小宝,你都给她,也给我们分些呗?” “小宝,你给三丫那个是什么好吃的呀?” 这帮孩子七嘴八舌地围着小宝,甚至有个大孩子动手去摸小宝的腰包。小宝侧身避开,继续往家里走,可是五六个小孩呢,都来围着他,谁也不让开。 小宝有些生气,拿眼睛瞪他们。这帮孩子不乐意了,吃的没要来,屁大点的小娃娃还敢瞪他们!说话可就不好听了。 “我跟你说,你要是不把腰包里的好吃的给我们分了,我们就喊你小哑巴!”刚才想摸小宝腰包的大孩子威胁说。 小宝被围住,远处的楚元就看见了,匆匆往这边赶来。可是这距离有些远,中间还有不少做工的人忙来忙去,就慢了些。 小宝还是不理他们,想离开这些孩子,可这些孩子偏偏不让路,小宝往左,他们就堵住左边,小宝往右,他们就堵住右边。五六个孩子把小宝围得紧紧的。 “小哑巴!”那个大孩子说,“不给你点教训不行啊!你个小屁孩,要学会听话,知道吗?让你干啥就干啥!” “就是就是!小哑巴,不听话!小哑巴,不听话!”孩子们哄闹起来。楚元听到了,不管撞不撞到人,直接就冲了过来,一把推开这帮孩子,把小宝抱进怀里。 楚元愤怒地斥道:“你们多大了?欺负一个三岁半的小孩?你谁家的?你家大人呢?” 就有村民围了上来,多是妇女。其中一个说道:“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欺负小孩干啥?瞧把我们家孩子都扒拉得摔在地上了!”她家儿子就配合地张嘴大哭,喊疼。 楚元气结,你们家孩子欺负小宝的时候咋没见你过来呢?就开口道:“你们家孩子多大了?欺负三岁半的小孩你还挺有理?” 那村妇就回嘴:“那你多大了?那么大力推小孩子,你就有理了?” 另一个妇人也插嘴:“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至于的嘛?” 楚元心里气得不行,你们家孩子是孩子,我们家孩子就不是孩子?但是他一个大男人,没法跟跟妇人斗嘴皮子。 关键是他一张嘴也说不过一群嘴呀。肺都快气炸了,咆哮道:“你们家孩子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口口声声骂人家哑巴,你们家好教养啊!” 这下可坏了!捅了马蜂窝了! “你说谁没家教哪?” “你敢再说一遍不?” “说他是哑巴也没啥错啊,不会说话的不是哑巴是什么?” “你有家教?你有家教卖身给人家当奴才当贱民,你爹你娘知道不?” “那肯定不知道了,要是知道,那可真就是‘好’教养啦!” “哈哈哈哈……”妇人们看楚元被抢白得面红耳赤,觉得解气。 楚清看到这里围满了人,就快步走来,大家的喧哗声让楚清听了个八九不离十。楚元看到楚清忙喊:“老大!” 这一声“老大”让人群静了下来,纷纷回头,发现楚清就在他们身后。看来是听见了啊。 就有妇女讪讪地往回圆刚才过分的话:“哎呀楚娘子,大伙也不是说小宝是哑巴……那个啥,就是大伙都关心小宝呢。” “是啊是啊。” “楚娘子,小宝看着挺聪明的,也能听得见,不该是哑巴呀,你有没有带他看过大夫?” 有人圆话,就有机灵的赶紧就坡下驴。刚才那几个叽叽喳喳对付楚元的女人,纷纷向楚清表达对小宝的关心了。这可是她们的财神爷,不能得罪的。 “应该看过吧。楚娘子那么心疼小宝,指定看过大夫的!” “那大夫怎么说?要是不行就去县城、州城,咱这小地方不一定有好大夫呢!” “就是,听说县城那个妙手堂的李大夫好像对小儿的病症最拿手!”…… 楚清有些愣怔,眼前的一幕与当年孟懂小时候的一幕何其相似!那时候,孟懂也是三岁半,也是还不会说话。楚清总是小心翼翼地不让孟懂听到别人说他不讲话的言论。 有一次,楚清带着孟懂在楼下玩儿,小孩子每天都要有足够的运动量、晒足够长时间的太阳。所以孟懂经常这个时间出来,也有了常跟他一起玩的小伙伴。 那个小伙伴的妈妈就对楚清表达了关心,问楚清你家孟懂怎么还不开口;问有没有看过医生;问医生怎么说的……都是聊天嘛,楚清就说看过医生了,没查出什么毛病来。那个妈妈就继续说,没查出来换医院查啊,孩子不说话你不觉得是问题吗,总得有个结论才行啊云云。嗓门还大。 当时孟懂离得不远,这人嗓门一大,就有其他的孩子妈妈围过来参与话题,楚清怕孟懂听到,心灵受到伤害,想结束话题,可那个妈妈偏偏没完没了,就像没看懂楚清的暗示一样。 孟懂看到妈妈被人围在中间,就走过来了,担心妈妈会受欺负,毕竟那个女人嗓门太大。或许大家都没恶意,毕竟平时大家相处都挺好的,这女人只是好为人师,其他人无非是看个热闹而已。 但是楚清紧张了,生怕小宝受伤害,就要拉着小宝离开,可那个妈妈还在身后大声嘱咐:要带孩子看医生…… 楚清当时心里别提多生气了!拉着孟懂快步往家走,拐弯的时候,孟懂突然开口:“妈妈,我会说话。”虽然口齿不太清晰,但是楚清听得真切!瞬间眼泪决堤——孩子到底受到伤害了! 楚清想到这里,猛然回神:不能让小宝也受伤害!楚清走到楚元身边要接过小宝回家去,人群赶紧让开路。还没到跟前,就听小宝说:“娘亲,我会说话!”口齿清晰,好像他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 楚清眼圈红了——她要马上辞退这些人!再也别想出现在她们娘俩眼前!当年孟懂受到伤害,如今小宝又…… “娘亲,我会说话。”小宝将小胳膊伸向楚清,要抱。他看见楚清发红的眼眶,知道楚清怒了。 楚清一把抱过小宝,转头朝向那些人就要开口解雇她们,小宝却拍拍她的肩头,递了一块笑脸表情包点心给她。 楚清愣怔:难道这孩子就不委屈吗? “哎呀小宝,你瞧你,会说话呀,那咋不说话呢,瞧让大伙都跟着你娘一起操心。” “可不是,你都不知道我们大伙多替你娘着急……” 那群小孩子傻眼了,小宝会说话,万一小宝说出刚才他们欺负他、要抢他东西吃的事情……他们是要挨揍的吧?是吧? “小宝,你看你会说话,那俺们平时跟你说话,你咋不吭声呢?”有人还在试图把矛盾转移到小宝身上,是你家孩子不说话,俺们咋知道他不是个哑巴? “没话。不值得。”小宝扫了一圈这些讨厌的妇人,转向楚清。前一句话是回答那些妇人的:跟你们没话说。后一句是开解楚清的:别跟她们生气,不值得。 ------题外话------ 这章写的把自己都快气死了,心堵! 第六十一章 圣旨到! 多好的孩子!这么小,这么体贴,楚清要抑制不住泪水,就想赶紧离开。官道上远远传来锣声,有村民向官道上张望。 锣声还远,一骑快马却迅速闯进人们的视线。等马上的人看到官道下方有一群人时,高喊“圣旨到!圣旨到!” 人群不明所以,快马已经拐下官道奔着厂房而来。骑马之人离人群几步远的地方翻身下马,口中高声询问:“哪位是楚清?” 人群集体转头看向楚清。这动作太明显,骑马之人立即来到楚清面前:“圣旨到,楚清,快准备接旨!” 圣旨?准备? “呃……要准备什么?”楚清哪儿懂这个啊!来传信的看了看四周,真没辙!这里都是山野村民,估计也不懂什么规矩,还有,大人吩咐了,要当众宣旨的。算了,就这样吧! “算了,你在这儿摆张香案就行了。”来人吩咐道,“其他人后退十步。” 村民们纷纷后退,包围圈立即扩大了。楚清有些发懵。哪里有香案哪,我又不拜佛。楚元却是展开身手,三步两步回去准备了。桌子有,香也有。这些都是百家兴平时准备的,一般老百姓家都有。只是楚清不用,所以也不知道。 分分钟,楚元就扛着桌子,腰上别着一束香,牙上咬着个香炉就蹿过来了。楚清替他牙疼。 香案刚摆好,传旨队伍已经从官道上怪下来。两队士兵先行跑到近处,列队站好。村民立刻雅雀无声,刚才窃窃私语悄声讨论的都不敢出动静了。 片刻后,楚清看到一众人马,打头的总兵洪亮,接下来是宋廷山,后面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官员,最后还跟着知县徐光泽。 排场挺大啊。楚清没慌,她大体猜到这些人为什么而来了。一位年岁很大的官员踏前一步,浑厚的嗓音响起:“吉州兴汤县楚清,接旨!” 洪亮在那老年官员身后,朝着楚清轻轻向下按了按巴掌,示意下跪。楚清倒是没看他,这场面,哪出古装戏没有啊。听到“接旨”二字就直接跪下了。 这是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下跪。心里不情愿,但还是那句话,不与大环境相抗。别管规矩是先跪哪条腿,跪下就是了。小宝也在楚清身后跪下。一众村民远远也都跪下了,头都不敢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吉州兴汤县楚清,……心系社稷,献图有功……智勇双全……特封工部参知,俸同从五品郎中……赏黄金百两,锦帛十匹……钦此!” 没听懂,但是“钦此”了,楚清口呼“万岁”,磕头接旨。一系列动作都参照电视剧。不明群众也学着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十分不整齐地跟着磕头。 接了圣旨可以站起来了,楚清还没伸直腿,就听那个宣旨的老干部又说:“皇上口谕……”还得跪啊这是。楚清又要跪下。 老干部虚扶一下:“不必,皇上说了,以下的话是嘱咐,不必跪。皇上口谕:楚清带领村民与歹人搏杀,查明矿脉消息,可谓有勇有谋,又献上高炉图纸,利国利民,这样的作为,堪称天下女子之典范。朕很看好你,希望你今后更加勤勉,造福百姓。” “民妇……下官谢皇上恩典!”楚清回道。咱现在是明面上的官了,不用当民了。瞬间楚清觉得自己脊柱好像很挺拔。 周遭的村民开始低语起来。楚清请各位大人去接待大厅用茶。楚元在身后捧着楚清新得的官袍官印托盘,昂首挺胸,步步相随。小宝偷偷把腰包里的大拇哥表情点心包分给那个老干部爷爷一块。 老干部看着袋子上的大拇哥,先是愣怔,接下来开怀大笑。洪亮在边上凑趣:“我的呢?” 宋廷山也没闲着:“还有我的!” 小宝腰包里的表情包点心被瓜分了。 知县徐光泽在后面,一脸委屈:“没啦?” 小宝想了想,从口袋里翻出一块烤豆饼,递给了他。 没有表情包。徐光泽很遗憾,但还是咬了一口,嗯,香! “哟,好吃哎,哪家的点心?”洪亮嚼得酥脆,忍不住问道,“回头我也去买些。” 其实就是豆饼。最近小宝把表情包里全都换上了豆饼。楚清不让多吃,这些可都是小宝每次偷拿攒下的。唯一一块没来得及装表情包的,还被徐光泽要走了。 接待大厅里,百家兴给大家奉上茶水。老干部为楚清做自我介绍:“楚参知,老夫是工部右侍郎黄忠,这位是户部郎中付强付大人,这几位看来你都熟悉。老夫这次来一是为传旨,二是想留在你这里,想你请教关于高炉的事情。” 老干部黄忠谦虚和蔼,楚清赶紧谨慎起来:“大人刚才说留在我这儿?”“是,我想在你这里学习。”黄忠说。 宋廷山接口道:“黄老大人执意要来你这里。原本计划是今天刚到,且在我那里安置,明天再来传旨。可黄老大人等不急,不顾劳顿,一定要立即到你这儿。” “好啦好啦,旨意宣完了,没别的事儿了,你们回去吧。”老干部开始赶人了。 楚清心想,我也没同意你留下啊。但也就是想想,户部右侍郎,正三品,敢不同意? 时近午时,楚清留饭。大伙各自有事忙,便告辞。洪亮特意扫描了一眼大伙的点心,没有刚才吃的那个,忍不住问:“楚娘子,刚才那种点心没啦?” “那个啊,不是点心。是我这儿榨油的副产品。”楚清解释。 “副产品?” “就是我在榨豆油,剩下的豆粕。” 大家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不是因为楚清让他们吃这些下脚料,而是这东西竟然比点心可口。 “豆粕?”洪亮好奇,“榨油?” 于是,一行人又跑出来看榨油。榨油的位置在场地的边上,所以这些人刚来的时候只看见了砖头,没有看到豆饼。 楚清带他们参观了整个场地,只需要沿着官道这一侧走直线就可以了,左侧是熔炼房、打铁房、仓库、职工宿舍、油坊,最远处顶头是接待大厅,右手侧是一溜溜的砖窑,再往北都是砖坯。因为油坊是最近才起的,所以里接待大厅这边近些,但是也被砖坯挡住了。 众人不禁啧啧称奇。户部户部郎中付强别的都没顾上,站在那一摞摞豆饼跟前就不挪脚了。 那些豆饼在砖头的压迫下,不停地渗出黄黄亮亮的豆油。导油槽下面的油罐子差不多要满了,有工人正在拿空罐子准备换上。 旁边还有专门负责过滤的工人,正在一罐罐把接好的油倒在滤布上,下边的白瓷瓮里是清亮的油,带着豆香。 第六十二章 数字说话 楚清看到付强看得认真,就没敢打扰。只是把正在压榨的豆饼包上抠开个窟窿,从里面掰下一块递给洪亮:“你刚才吃的是烤过的,这个没烤过的也好吃。” 洪亮尝了尝,嗯,也好吃,烤过的要是趁热吃,应该更香! “黄豆特别养人,据说有些地方都把豆腐叫做‘小宰羊’,可见不但味美,还如羊肉般滋养。这黄豆里的养分多,油被榨出来,用这油做菜,不是也滋补?这豆饼更是,不但有未被榨尽的油脂,还有豆子里的养分也在里面。”楚清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大豆蛋白对人体的好处,只能乱七八糟的说明。 “这豆饼,因为有了充足的养分和油脂,因而特别顶饱,并且豆子是炒熟了才榨的,所以就特别香。要是烤一烤,还酥脆呢。”楚清想起家丁们把吃豆饼时享受的样子。 “方才你窗根底下立着的,就是豆饼?”洪亮问。 “是啊,刚榨完油的豆饼还不干,晾干些容易储存。再过些日子,我的长工们又要参加矿山的徭役,我得备上些给他们当粮食。这个随时饿了能吃,不像米面,要做熟需要很久。” 户部的付大人转过身来问:“这黄豆每千斤出油多少?” “估计八十到九十五斤之间。” “还不到一成啊……” “是,不足一成。以我第一次五百斤黄豆举例,”楚清知道,户部的一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管钱粮,所有尽量提供明确的数字。 “五百斤黄豆,出油四十四斤,豆饼三百七十五斤,其余八十一斤损耗,应是豆子中的水分,杂质以及残油。” “现在这一批是五千斤,到晚上压榨完。才能汇总具体的数字。”楚清刚报完数,付强就惊呼:“你是说,除了能出一成的油,还有七成半的豆饼,而损耗不足二成。” “是。” “这可是、这可是……”付强有些组织不好语言。楚清看着他,笑了。这人的名字和脾气有些不搭调啊。 “那五千斤豆子,就能有三千七百五十斤的豆饼?”洪亮的大嗓门。 “是。” “都卖给我,包括你窗根下的,你别留着了,卖我!” “……” “三千斤,送你。算我请客,下次再谈买卖。”楚清说,“黄豆不太好收到,农民还是要把豆子当粮食的,收不来多少。等能稳定货源了,我们再具体谈合作,好不?” “楚娘子爽快!”洪亮很高兴。 “已是午时,大人们不如就在我这里用饭,尝试一下这豆油。”楚清建议道。到饭点儿了不请吃饭说不过去。 这会老干部黄忠不赶人走了,大家纷纷回去楚清的接待大厅。百家兴去院子里命令:“昌平盛世,把大厅摆上饭桌,其余的东西归置归置。国泰民安,随我去后厨。”又命长工们在院子里摆桌椅,负责随行护卫们的饭食。 楚清亲自下厨抄了几个小菜。这时代炒菜太少,村民们多是煮或者炖菜,大概因为铁少,穷人都用瓦锅,或者油少,油都像葱花一样最后点缀才用。 因此当楚清炒的嫩绿清脆的蔬菜摆上饭桌,这些平日里十分讲究礼仪的大人们再也控制不住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因为楚清现在也位同从五品官员,因此并没有与这些男子分桌,而是都围着一张大圆桌,吃起工作餐来。 官员们都吃的很高兴,甚至因为炒青菜而喊着添饭加菜。楚清把他们当外院的工人们对待,干脆把菜用大盆装了,排成一排放在一边,随吃随盛。 “楚大人,没想到你做菜的手艺也不错啊!不比京城的醉仙楼差!”户部付强赞道。 “付大人,不是手艺好,是这油没有膻味或者腥味。”楚清回答说。 “是,是这么回事儿!醉仙楼的菜蔬,也是用香油烧的,所以好吃,不过太香,有些盖住了青菜的清甜。”老干部黄忠也说。 大家纷纷赞同,看来,这豆油颇得人心。午饭大家都吃的尽兴,老干部看他们刚一撂筷就轰他们走了。洪亮的品阶最高,但是也不介意,尊重老年人嘛! 楚清劝着老黄忠午休了一个时辰才带他去炼铁房,不然真怕旅途劳累,老干部生病了楚清担待不起。于是,黄忠就跟吕师傅惺惺相惜了。 吕师傅给黄忠演示炼铁的所有步骤,带他参观了砌高炉用的三号砖,当黄忠看到吕师傅往炉子里撮焦炭时,问道:“这是煤?” “这是焦炭,用煤炼制的焦炭,烧这个比烧煤出铁水快。”吕师傅给解释道,“楚东家研究的办法,先把煤像烧木炭一样烧成焦炭,再用来炼铁,很快就能达到很高的热度,一天就能出铁水了。” “原来如此。”黄忠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用了二天二夜,人家才用一天,燃料不同啊! “那一千斤煤能得多少焦炭?”黄忠问。 “七成!” “那岂不是还有三成浪费了?” “大人,您不能这样算。您冬天取暖,烧柴还是烧炭?” “也对。” “而且,用焦煤烧出的铁锭,没那么脆,很纯。” “噢?” “道理我也不懂,楚娘子说什么焦炭的还原反应和骨架作用,煤比不了。”吕师傅说道。楚清给讲过,他理解不了。 黄忠心说,真没白来,这些就是他要学的呀。 有吕师傅陪着,楚清就闲下来,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磨碎黄豆。现在油坊最大的难题是要加工黄豆。黄豆首先要砸碎了才能烘炒,不然容易外糊里不熟。 传统的办法就是弄个碾子弄个驴,一圈圈的磨碎黄豆。要不就是用石臼,一点点砸碎。这两个方式太慢。 在当前这种条件,不能实现自动化,但是可以想些半机械化的机器,来减少人工,扩大劳动效果。 楚清又开始设计图纸了。等黄忠过来的时候,楚清已经吩咐人上山运石头了。楚元套车去矿山,那边开山修路,有好多大块的石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钱的反而是最值钱的。几车大石头拉回来,楚清兴奋地围着转,不等搬到地方,楚清都在石头上用炭棒标记好了线条。 第二天,洪亮又来了。除了两名亲卫,这次还有十个穿着百姓衣服的男子跟着他。 “楚娘子,我给你送人来了!”洪亮离老远就喊。 楚清赶紧把人都请进接待大厅。 “你瞧瞧,这都是我手下的老兵,功夫都不错!你不是要武功师傅嘛!这个,”洪亮拍着其中一个看上去年岁最大的,“老于,祖传的枪法;”又拍拍另一个,“老赵,擅使剑。他们还个个都擅骑射,尤其老于,百步穿杨一点不夸张。你挑着看!” 十个人,个个都有本事,其中两个最厉害。楚清是这么理解的。那就都留下,自己正缺人手。派出来十个人让自己挑选,也是真大方。 “都是这么有本事的英雄,你舍得给我?”楚清问。 “唉!不舍得也得舍得!”洪亮语气有些无奈:“年龄都大了,我就是因为舍不得就一直留着,但是律令就是律令,让退役就不能强留,我都多留了几年了,也只能把他们安置在伙夫营,或者后勤营,不但没有升职的机会,还处处遭排挤。反倒是拖累了他们。” “将军,您别这么说!要是没您收留我们,我们都没有家了,出去也只能当流民、草寇。”老于红了眼眶,“是您让我们能养活自己,没有落草。”十个汉子都有些激动。看来洪亮在军队的威望不仅仅是军功,还有情分在里面。 “成,不挑了,都给我吧!你放心吗?”楚清问。 “够爽快!他们跟着你,我绝对放心!”洪亮斩钉截铁。 “我这里也就是能吃饱饭,可发不了财的。”楚清有些担心,自己也不是个有钱人呀。 “有口饭吃就行,俺们不能再拖累将军了。”老于老赵他们纷纷表示。 楚清在心里翻白眼。还真是不会说话。咋地,不能拖累将军,就能拖累我吗?看来都是些实诚人哪。 “楚娘子,不说别的,老夫从心里相信你能带着他们越过越好,他们在你这儿肯定比在我那儿强。你有学问,还会做生意。” 洪亮语气诚恳,“他们都是老实汉子,人品我能打包票的!你要不放心,可以签死契的!不图别的,就是图你心善,能善待他们。”洪亮的语气甚至有些更咽,“这都是些为国拼命却保不了家人的可怜人哪。” 第六十三章 二百人 洪亮作为二品武将,看着风光,其实也有许多无奈。比如这些老兵,都是一起从战场厮杀下来的,相互救过命、受过难。洪亮的家丁全都是退伍兵。 但是各品级官员所用的家丁、护院都有人数限制,洪亮也安排不下这么多人了。年年都有一部分退伍兵,个个都是战友情,洪亮也是真心为他们好,却力不从心。 楚清了解了以后,干脆说道:“我正需要人手,暂时能安排两百个,你有没有?”楚清其实想要更多人,但是养不起呀。都是能吃的汉子,光是伙食费就是一大笔数字。 洪亮就喜欢楚清这爽快劲,赶紧说:“要五百都有!” “可别!你要我上街要饭去吗!”楚清赶紧制止,这是有点得寸进尺了呢。 “小家小业,我只是不想这些英雄们上了战场流血,下了战场还要流泪。能力有限,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楚清说。 这句“上了战场流血,下了战场还要流泪”,让十名汉子感同身受了,立马对楚清抱了抱拳。楚清也有样学样地抱了抱拳。这是身体又比脑子快了。 洪亮这次不仅是给楚清送人过来,他是惦记着豆饼呢。楚清立即吩咐人套车给运,还让装了好几坛豆油,让洪亮一并帮着送了。一坛五十斤,什么户部郎中、宋知州和他小舅子,都麻烦洪亮一并帮忙给带去。 洪亮一瞧,连吃带拿,赚了啊!高兴的走了。 打发走洪亮,楚清立马让百家兴通知各个村:宝炉集团内部安全维护,暂不用工。让给工人们结算工资,打发走人。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 昨晚黄忠是跟吕师傅挤一个屋子睡的。黄忠没啥讲究,吕师傅睡不好了。 人家是朝廷的大官,吕师傅小心到连呼噜都不敢打的程度,休息不好啊。 所以,要建宿舍,建客房。还要制作楚清的机械化设备。其他的工作暂时要停一停了。 昨天才发生了“欺负小宝”的事情,今天就全体解散了,不用他们做工了,三个村的村民都惶惶不安起来。 村民们不知道楚清的打算,就以为她这是记仇了,不肯再给做工的机会。这下没钱赚了,往后的日子可咋办啊! 那几个欺负了小宝的孩子,昨天回家没挨揍,今天他们家长听说不让上工了,就把这些孩子的屁股都揍肿了。 那些围攻了小宝和楚元的妇女们,在村子里的人缘一下子跌到谷底。谁见了都埋怨、指责她们。个别人还被自己男人给揍了。 百家兴听到了村里的消息,过来跟楚清说了,当着小宝说的,他认为这是让这娘俩出出气的好办法。 楚清就猜到会是这样。所以才故意坏心眼的通知各村这个决定。这口气必须出!不单是为了小宝,也是为了小时候的孟懂。 楚清让新来的十个人帮自己加工设备。都是老兵,看着力气不小。先当几天力工吧。算计来算计去,人不够啊!把工人都打发走了,自己没有人干活了。 草率了啊! 苦恼中,楚元找过来,说张铭宇带人过来,说有要事,让赶紧回接待大厅。真是越忙就越忙,楚清又开始焦躁。 接待大厅里,张铭宇正陪着一个人说话。看到楚清,就说:“以后要叫你大人了!” 楚清莫名其妙,来人起身见礼:“见过楚百户!” “啊?”真懵了。 来人双手呈上一个无字信封:“恭喜楚大人升任百户一职。另外,两日后朝廷将派一名户部吏员入驻宝炉集团,专司记录铁矿石、铁锭的流向。望楚百户安排好接待事宜。” 然后抱了抱拳:“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是人家忙,楚清让他走了。 楚清拆开信封,里面是密侦司的公函,上面交代了三件事: 一、楚清升职为百户,职责不变,但是可以招下属了; 二、密侦司为楚清争取到铁矿石及铁锭的特许购买权,但必须在户部的监管下。 三、绣春刀不错,要求楚清竭力打制,供应密侦司各部。 楚清看了三遍,总算看懂第二、第三条。第二条是说,昨天来的那个户部郎中付强就是专门监管铁矿石的买卖业务的,两天后还会有个户部的出纳员入驻楚清的集团,专门看着楚清这边采购的数量,以及销售的方向。 第三条是说,密侦司已经给你搞到特许购买权了,所以你就可劲儿给打绣春刀吧,至于钱,密侦司没做考虑。 呀呀个呸的!来个出纳还不是密侦司的!要是密侦司自己派个出纳员,楚清完全可以用矿石抵刀钱。现在来的是户部的人,那代表的是朝廷对楚清的监管,那自己这绣春刀岂不是自费武装密侦司了?! 楚清心说:密侦司你们等着!我肯定能想到办法让你们出血! 楚元在院外喊:“老大!”楚清心里正发狠呢,一扬声:“干嘛?!”楚元吓一哆嗦,舌头都快打卷了:“老、老大,那、那个官道、官道……” 唉呀妈呀这个费劲!楚清没好气地直接出来自己看情况。 只见官道上暴土扬尘,齐刷刷的跑步声由远而近。 楚清闭紧嘴巴,这是又要吃土的节奏。 唰唰唰!身后也想起整齐的脚步声,刚来的十名老兵也跑来守住楚清的四周。 一队人从官道整齐地拐下来,老于看清了,立即迎过去,并平举一只胳膊手心向着这些人。 楚清在心中默念“立——定!一、二、三、四!”居然和他们站住的脚步非常吻合。跟自己军训的时候节奏一样!这些大概是洪亮的退伍兵。 “于……”带队之人刚要向老于打招呼,老于立马转身,手臂伸向楚清的方向。 “报!洪将军派我们来此报到!”小兵不知怎么称呼楚清,就干脆没有称呼。 “名字?”楚清问。这个应该是领头的,要问问。 “卓耀!” 作妖?唔,好名字! “应到几人?实到几人?”楚清玩心起来了,不焦躁了。 “啊?”卓耀没听懂。 “应到二百,实到二百,对吗?”稚嫩干脆的声音响起,是小宝。 “啊……对!”卓耀赶紧回答。 “那个……啊对,这是我娘,叫楚清,我叫小宝。”小宝说。 楚清都无语了,宝啊,你这是想跟娘抢人吗? 昨天直到晚上,楚清才有机会跟小宝聊天。楚清问,你怎么会说话了呢?小宝就说,他感觉自己一直就会说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楚清纳闷儿:难道被封印了? 小宝说:“每次娘亲跟我说话,我都想回答你,就是说不出来。”小表情还有点委屈。 叫“娘亲”啊!楚清都激动的不行不行的。村里的孩子都叫“爹”和“娘”,小宝叫的是“娘亲”,咋就感觉那么、那么不一样呢! 昨晚上娘两个说了好久的话。小宝说,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楚清亲,那时候要是能说出话就会直接喊“娘亲”。小宝还说他记得自己不是那个饭馆老板家的孩子。 因为那个老板娘从不抱他,还总说他不值二十两银子。楚清却是第一次认识就抱他,多累都抱,这样才是真的娘亲。 小宝还说,自己要训练一些人保护自己,不让娘亲操心,让娘亲安心做想做的事情。 所以……小宝,你现在这是来给自己找护卫了?楚清跟老于说,这些人都交给他和老赵了,看着安排。 现在当务之急是盖房子,除了职工宿舍,还要盖一排客房。只需外观不同,能区分开就行,里面都统一设计。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票票支持,新手作者最大的心愿就是得到你们的认可,谢谢! 第六十四章 可算出了气 楚清没有像洪亮说的那样跟他们要卖身契。甚至什么都没提。 只私下吩咐百家兴,暂时按照长工的标准给这二百一十人发工资。身份的事情暂且搁置。 这无形中形成一种内卷,原有的家丁和长工拼了命的表现,因为他们没人家退役兵优秀。他们会的人家的都会。人家还上过战场,看着那气势都不一样。 而这些退役兵,也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有人接收他们,一定要好好表现,不然楚清只跟自己人关系近,回头把他们退了怎么办。 这种内卷甚至蔓延到三个村子。村民们都在议论:难怪楚清不用他们了。人家楚清现在是官身,有从五品的俸禄,按等级那要是盖个院墙都可以带帽檐的! 这下把人家得罪狠了吧!你瞧人家说来就来两百多个佣人,那还能有他们做工的份! 晚上的时候,各家又传出来打孩子、揍媳妇儿呼号声。 有些觉得自己被牵累的村民,结伴找到各自的村长,想让村长给求求情,毕竟没了做工的这份收入,家家又要吃不饱饭了呀。 村长也为难,他们白天的时候就去找楚清了,没想到正碰上楚清接收那二百个人。 那二百号人的阵仗,跟军队一样,杀气腾腾啊,他们都没敢靠近。 建筑材料都是现成的,二百多人干活也利索,每天宝炉集团的工地上都热火朝天。 户部派来的书记吏到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就是一片紧张而有序的劳动场面。 而在场地中央,站着一名女子,二十多岁,身材高挑。身边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两人都站的笔直。随时有人上前请示,这两人都如沙场将军般指挥若定。 书记吏牢记上司的话,只管记账,不许多话。楚清对他也算客气,安排了他的住所——一片盖了一半的房子中的一间。 十月末,很冷了,这两天退役兵们都是守着窑炉搭帐篷睡的,今晚,书记吏要跟他们挤帐篷了。 村民们没有挺过三天,到底还是求动了村长们,来找楚清了。村民们远远地等着,不敢靠近。 三个村长进院来找楚清,“楚娘子……啊不,楚大人!”村长们突然发现不知道如何称呼,想套近乎,似乎也说不过去了。 “别客气,还是叫楚娘子。”楚清说。百家兴给上茶。 “您看,村里的妇人们头发长、见识短,得罪了你和小宝……”李村长人憨直,直接就说明来意了,“您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们?大家伙有您这地方做工,心里还能踏实点,要是没了这儿的活计,家家真就是吃不饱饭了。” 楚清正等着他们上门呢。干活的人真的不够用,现在需要干的活更多了。 “是啊,他们几个不成样儿,您不用他们就是了。但是咱们这么多村民……” “几位村长多虑了,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儿来了二百多男子,实话告诉你们,这些人并不是我雇来的,是总兵大人送来的退伍军人,放在我这里。因为需要安置他们,又都是男子,咱们做工的女人们太多,不方便,这才暂时停业的。”楚清给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同时把不再招女工的意思表达了。 “这样啊,也对,确实不方便。”吴村长点头说。吴村长的儿媳妇有时候也会来做工,吴大郎是一直都在这边的。 但是他能明白楚清的想法。任谁要是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伤害,也不能原谅。 幸好上次那几个闹事的妇人,都是张村的人,不然他老脸都没了。 “我这里确实也需要人做工,明天让他们复工吧。只是妇人只能留二十个,管做饭,其他的暂时不用了。”楚清最后说。 这也是好消息啊,这样几乎每家都能出来一个做工的,好歹能挣到钱不是? 村长们很高兴,表示了感谢,同时也说,就是做饭的妇女,也会找些年纪大些的,不给楚清添麻烦。 人多了,速度就上来了,没几天的功夫,楚清的房子都建好了,大家都有了自己的住处。 二百多军人,每个屋子四人,比在军营宽敞。所有屋子都有炕。这些退役兵都觉得很幸福。 楚清看到所有的事情都步入正轨,就重新开始自己的机械化设计。 因为有了铁矿石购买的权利,楚清首先就给自己做了个大铁桶,就像现代装汽油的大油桶一样,侧边安装了短烟囱,桶里面是个大轴,轴上焊接了两个铁铲。大轴伸出铁桶两端,做成摇把。 把装了黄豆的大铁桶横架在灶火上方,只需要有人摇动摇把,大铁桶就转动起来,里面大轴上的铲子就翻炒起豆子。这样比一人一锅地炒,快,还省事。 另外又做了个双轴粉碎机。把山上运下来的花岗石打成两个圆柱形,装上摇把,架在铁架上。就像并排了两个辘轳,两个摇把各占一边。这样,只需要两个人分站两侧摇动摇把,中间的大石柱就转动起来,用缝隙直接挤碎黄豆,比碾子要快的多。 两套设备试着用起来效果很好,干脆多做几套。 窑炉那边除了烧砖、制焦炭,就是烧模具。再加上二百多人的取暖,每天的煤消耗量非常大。 老干部黄忠最近每天就跟吕师傅泡在一起,一个介绍经验,一个讲解原理,相互间都长了学问。因为最近楚清用的都是生铁,没有用到钢材,所以转炉一直没使用。 今天楚清要给密侦司制作绣春刀了。因为目前的钢质量已经达到百炼钢的水平,所以,楚清决定量产。上模具。 黄忠一直也没见过转炉的使用,所以今天一听说要炼钢,立即端着茶碗就过来了,都不等喝完把碗放下。 当又一次“火山喷发”的景象出现时,黄忠激动地要冲过去细看,吓得楚元一把拦腰抱住他:“老爷子,不要命啦!” 一刻钟后,“火山”熄灭。再一刻钟后,楚昌一声高唱:“起!”楚平楚盛他们就拽动锁链,转炉倾斜,国、泰、民、安四个人每人一把长柄大勺舀出钢水。 黄忠眼看着一排排模具盒子流水般从烧制的高岭土滚排上经过,啧啧赞叹。像刀具这样的,需要把钢水舀出来浇注。国、泰、民、安这四个已经是熟练工种了,黄忠觉得他们就像玩一样,钢水在他们的操控下,完美地铺进模具。 一会儿的功夫,二十把绣春刀和二十口钢锅就出模了。 这速度!昌平盛世和国泰民安八人目前是宝钢一号产品的制造主力,专门跟着吕师傅负责炼铁、加工这一方面。半成品出来后,他们就每人分几件,去修整和打磨了。 黄忠看着激动啊,忍不住又露胳膊挽袖子跟去了。 最近黄忠有些废寝忘食,楚清不得不让楚元跟着他。楚元脑子活泛,没有百家兴那么拘谨。现在楚元又去给黄忠找手套去了。 楚清就觉得其实多些人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看,黄忠有吕师傅带着;户部的书记吏自己一个小办公室,然后没事的时候只要不到楚清的办公院子就行,别的不限制他。 二百多个退役兵在老于和老赵的指派下,把楚清的铁作坊、油作坊、窑炉、货物运输四方面负责起来。只有像挖高岭土、制砖坯这种简单耗时的活计分给了村民。 别看楚清并没有与这些退役兵签订什么契约,但就是更信任他们。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根,村民有。 楚清不知道的是,这些老兵很努力的做事,就是想跟楚清有契约,他们想把楚清这地方当做根。 他们这样的人放在现代的社会上,不至于混不好。但在这里不行,他们将会被认为是社会最不安定的因素。做什么都会受到看管和限制。 这些都是当初的流民,或者家人都死于东伦的屠刀之下。都在战场上浴过血,身上的气质与平常百姓不太一样。战争后遗症在他们身上体现的也很明显。暴躁、易怒、冲动,可是又特别讲义气。 楚清决定观察他们一段时间,如果有适合的,给编入密侦司的队伍。反正咱现在是百户了。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票票支持,新手作者最大的心愿就是得到你们的认可,谢谢! 第六十五章 还有气儿 又轮到村子里服徭役了。本朝制度规定,退役军人可以不服徭役,并免除赋税。算是国家对他们的一种体恤。 所以楚清这边还是那十个长工去服役。有了上次力役们粮食不足的事情,楚清除了给他们带上足够十五天的粮食外,还给每人带了一整块豆饼。冬衣也都是厚的。长工们很知足。 天越来越冷,又下雪了。村子里的老人都说这场雪指定比之前那场更大。因为这几天连着阴天。村民们也都检查房屋,怕雪大压塌房顶。 宝炉集团的所有房屋都是货真价实的二号砖建的,瓦也是自己烧的。真材实料有保障。村民们都特别羡慕。白天有活干,月底有钱拿,冷天睡热炕,顿顿不缺粮。 楚清在基础建设上很舍得花钱,所以她赚得钱也剩不下多少。每个月单说买煤就占了三成的收入。 小宝最近胖乎点了,楚清搂着他写字的时候感觉到了。小宝会说话后,依旧少言。 户部书记吏每天有账就记,没账就俩饱一倒;黄忠依旧每天在场院转悠,看什么都看不够。 楚清这个“工部参知”最近去了几次矿山,指导了他们高炉的建造,算是尽了职责。这两天又降温又下雪,就干脆窝在家里专心研究吉州地图。 最近所有的生意并没有因为天气而耽搁。所以她想在吉州的每一个县都至少设立一个经销店。守着一个偏僻的小村子没有啥大发展哪。 “百家兴呢,娘亲?”小宝问道。小宝找出一直粗直的竹管笔,想送给百家兴,他觉得百家兴用这种笔写字应该比毛笔合适。他总是被百家兴记得账给难倒,那字写的,有些一言难尽。 楚清看看外面天色,才下午三点左右,天阴的就像晚上。对呀,百家兴午饭后去矿山结账,顺便给长工们再送些衣物,这也该到家了,怎么还没回来? 娘两个正说着话,楚元“砰”地撞进门来:“老大,矿山雪崩了,好多人都埋在里头了!” “百家兴?”楚清问。“没回来!”楚元一脸焦急。 “你听谁说的?”楚清问道。 “村里有人是修路的,他们回来说的,山里的那些都没出来!”楚元说。 “喊老于,让他集合整队,半刻钟后出发!” “是!” 楚清换好短衣襟衣裤,把小宝送到吕师傅那儿:“小宝,跟着黄爷爷和吕爷爷,我尽快回来!”小宝抓着娘亲的手不松开。 “放心,娘亲去帮忙而已。很快回来。”小宝勉强松手:“你不回来我不睡觉。” “好。不要打扰两位爷爷。” 半刻钟后,二百多位老兵早已集合完毕,楚元已经跟他们说了要上山救人。楚清吩咐他们每人带上一块豆饼,拿上能找到的所有工具,上山! 二百多人举着火把,远看,一条火龙快速地爬进山里。楚清跟着一路跑,最近一直坚持锻炼,很有成效,跟得上队伍。这让楚元也不得不佩服。 老于、老赵他们的到来,使得楚清有了学武的机会。每天跟着扎马步和射箭,身体的力量和反应能力都有了很大的进步。现在,快接近铺路的位置了,楚清命令:“全体都有!现在开始,放散脚步,避免再次雪崩。” 等到楚清他们到达矿区位置时,只看到一整片皑皑白雪,和少数士兵在奋力挖掘救人。 工人住的窝棚都看不见了,凡是有官职的都站在没被埋的山包上,声嘶力竭地指挥救人。但是救人的却寥寥无几。这些矿工的力役没埋在里面已是侥幸,现在只想回家。倒是护卫在此的士兵一直在努力。 但是士兵们也经历了雪崩,虽然他们那边不严重,可到达矿工这边却绕了半天路,雪太厚了。 楚清的二百多人一到,老于和老赵就立即给分了组,分几个方向搜索救人。那些官员还在大喊大叫瞎指挥,楚清气道:“楚元,想法上去让他们闭嘴!还怕不再崩一次吗!问他们百家兴在哪儿。” 楚元的功夫这会儿体现出来了了,真是身手敏捷。每次看他都快要陷到雪里出不来的时候,他腰上一扭,就蹿出老远。 很快,那些人的叫声停了,楚清看其中一个人指向一个方向。那应该是百家兴的方向了!楚元也打着手势。 楚清往那边一看,那边应该是工棚的边缘,但是现在除了雪,什么都看不见。楚清拽了老赵,让集合一百人,往那个方向清雪,只能是地毯式搜索。 楚清没经历过雪崩,但是她知道,埋在雪里时间超过十五分钟,人活不了。但是从她得到消息到现在,超过一个小时了!还能有活人吗?楚清看着四面白雪,心中一片凄凉。 “这边!这里有人!”远处,驻守矿区的士兵们呼道:“这里很多人!”人们开始往那边集中。楚清看到不时有人从里面爬出来,或者被拉出来。楚清看到了希望。 那边离工棚应该不远,不断有人被拉出来,这给了楚清信心。老赵在她身边说:“还好雪不算大,人应该被埋的不深,估计是太冷了,他们没力气出来。” 这话也让楚清稍稍心安了些。大家迅速往那个方向汇集。快接近时,楚清已经听到了脚边不时有微弱的呼救声。大家开始用锹或木板小心地一层层刮开雪层。 楚清看到,这里应该是矿工们挖的矿坑的边缘位置。因为背靠矮山,从高山上下来的雪被矮山挡住了不少,而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他们靠在矿坑的边缘,有机会把头顶的雪掏出空洞,使得他们在里面还能呼吸。 楚清和伙伴们拉出一个就问:“里面有没有百家兴?”或者“谁看见百家兴了?工棚在哪边?”但是这里的人大都不认识。一个矿工说:“雪崩下来就把工棚砸没了,哪还有工棚!” 管不了那么多,楚清要先管自己的人!她往前尽量接近刚才楚元指的方向,手中的火把直接扔给身边的人。她现在需要手脚并用地爬。 这是一小截雪坡,楚清判断不出有多深,可这个位置距离工棚最近,爬过去要快些。手脚并用,像壁虎那样快速爬行,嘴里不停试探着:“百家兴,听见没?听见就答应一声!”楚元一直跟在她后,突然说:“我听到了!在下边!” 楚清回头,见楚元的右手拍打着身边的位置。楚清除了自己的喘息声,听不到别的。楚元说:“就这里,百家兴在下面!” 两人迅速把别在腰上的铲子拔出来,小心翼翼地刮雪。很快,楚清也听到了声音,很微弱:“你们别急,我没事。”话说的很安慰人心,可声音却…… “你还能动吗?你受伤了吗?伤在哪里?”楚清一边挥铲子刮雪,一边不停地问着。百家兴的声音发飘,像是醉酒之人那种含糊的声音,楚清怕他失去意识。不知缺氧了多久,不知有没有失温,不知有没有…… 百家兴没有回答,这使得楚清心里焦急万分,却不敢下重手挖雪。铲子锋利,怕伤到人。 “百家兴,你说话,告诉我受伤了没有?”楚清只能继续呼唤,希望他不要昏厥。还是没有回话。楚清急的丢掉铲子,开始用手刨雪。手伤不到下面的人! “老大,老大,你别急,他有呼吸,我能听见,他喘着气儿呢。”楚元看到楚清有点失控,慌忙说道。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票票支持,新手作者最大的心愿就是得到你们的认可,谢谢! 第六十六章 一辈一辈传下去! 楚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虽然和这些家丁们并没说过太多的话,也没有太多的交往,但是此时心里就是着急。她和他们已经在平日的相处中,达成了一种互助、甚至有时是互相依存的关系,而不是简单的主子与奴才。 她会留意他们的性格和喜好,他们也会随时替她看顾小宝。甚至他们会每人揣上十两银子就为了楚清没有带钱的习惯。 不知是冻的,还是急的,楚清的眼眶子发红。终于,看到一块板子的一端,支在石头上,使那里形成了一块三角形的区域,挡住了不少的雪。楚清奋力刨开板子周围的雪,露出一个雪洞,看到了百家兴的脸。 楚元把火把凑近,看到下面是一片杂乱的板子,压在百家兴的身上,但是在他肩膀上方,交叉出一个空间,让百家兴有足够的空气呼吸,但是肩膀以下就看不清了,火把的光照不到。 “百家兴!百家兴!”楚清唤道,“你还好吗?”声音有些抖。因为在火光的光照下,百家兴的嘴唇没有血色,似乎比脸还白。 “我没事……”似是呓语,百家兴并没有睁开眼睛。 楚元还在刨雪,这下面有板子,不敢站起来,不知道哪一下会踩塌了板子伤到下面的人。 当终于扒开一人大小的雪后,露出的场面让楚清和楚元都不知所措。杂七杂八的窝棚板子,有的扎在百家兴的腿上,有的扎在他肋骨处,就像被人用碎木板钉封在里面一样。 他肚子被一把锄头压着,楚清就想先把锄头拿开,再想办法把他挪出来。就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咔嚓”一声! 楚清抬头一看,矮山上的一棵树,再也承受不住雪的压力,向下倒了下来!原本被树拦住的雪,像一个白色的流星裹挟着碎雪直接砸下! 楚清来不及做出思考,把旁边的楚元一脚踹开,而自己弓起了身体,护住了百家兴的上半身。 楚元冷不防挨了一脚,这里正好是个不大的雪坡,他直接就滚了下去。 “老大!”楚元顾不上自己,抬头向上望去,就看见一大坨雪直直地砸了下来!矮山上的树由于树根的牵扯垂吊着,仿佛随时也要掉下来。 楚元一下子被埋住。好在雪量不大,楚元抖了抖身子,把自己从雪下抖出来,却看到上方白白一片,刚才和楚清刨出的坑也看不见了。 “老大!”楚元急眼了,又是一声喊,就拼命往上爬。老于老赵他们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 雪层下,楚清奋力地弓着身体,试图顶开背上的雪,但是没什么用,她顶不动。后背上背的豆饼保护了她的脊背,帮助她分担了雪球砸下力量。楚清身下就是百家兴,她必须支撑住,不让他再被埋住。 狭小的空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喘着粗气的声音。她不敢有一点松懈。只要胳膊稍微弯些,雪就会塌下来堵死所有的空间。 她就像个板凳一样奋力的支撑着。百家兴在雪落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只看到楚清为他撑住了一方空间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楚清尽量调整呼气,这点空间氧气不多,维持不了几分钟。 “别怕,我帮你捅开上边的雪。”百家兴艰难地说着,就要动弹。 “别动!”楚清命令道,“坚持一下,他们会救我们出去。” “在里面,很难听到外面的声音。”百家兴说,“我帮你撑着,你踩着我顶出去。” “别动!听见没有!”楚清不想浪费氧气。能多活一会儿就多一点被救的机会。 “呵呵,”百家兴微弱地笑了:“我后背有木头扎进来,活不了多久了,趁我还有口气,我把你顶出去!” “放屁!等着!”楚清骂道。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努力求生,怎么可以放弃! “我这辈子……值了,本该五岁……就死了,可是那么……多人帮我活了下……来,到今天足够了!你不要再、浪费了性命。”百家兴的声音缥缈起来。 “闭嘴!你记着:你的姓氏代表了人类的善良,天下还没有你这个姓,我要你把这个姓氏一辈辈传下去!” 楚清突然感觉到后背上似乎轻了些,像是错觉。她已经要撑不住了,双臂在颤抖,为了不让雪落下来,她咬牙支着胳膊一动不动,手和膝盖快没有了知觉。 “老大,听见没?老大,你怎么样?”楚元的声音传来,还有老于的。 “听到没?咱们的救兵到了!”楚清抖着声音说。她真的撑不住了。 外面互相催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快,再快点,上面那树怕是要掉下来了!” “我们都还好,”楚清尽量平稳声音说道;“你们要注意安全。”说完咬牙憋住一口气,似乎这口气呼出去,她就会顶不住倒下来。 一双手抓住了楚清的胳膊。强大的力道把楚清拔了出去!老于把楚清一直拖到了五米开外,才返身回去挖百家兴。 百家兴终于被救了上来,大家看到,他后背上一个截尖锐的木头,匕首一样斜刺入后心! 一群人火速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这次雪崩不算大,基本上人都刨出来了。多亏那座矮山的阻挡,大部分的雪都堆积在矮山上。山下的工人们也算及时地靠着矿坑内壁,为自己赢取了救援的时间。 百家兴是为救自家还在窝棚里的长工,奔跑着喊他们去矿坑内壁躲着。冲击下来的雪砸碎了旷工窝棚,又裹挟着碎木把他埋在了底下。 楚清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雪不让停工回家。老于从护卫营那边打听到,因为下雪,施工进度慢,虞部的官员决定,要尽快赶工。所以雪稍小就让继续开工,把耽误的份额补回来。兴许就是凿矿石的声音太大,才震得雪崩。 当时换班休息的工人刚回工棚没一会儿,雪就崩了。好在老天垂怜,像百家兴这样受伤的不少,但是楚清的人一个也没死。 楚清组织矿工们集中起来,收集木板生火,并让自己人把豆饼全都留下,挺一挺吧,这么多人,她也没办法。护卫营那边已经派人去报信了,楚清就不管了。 百家兴伤重,这里没法救治。楚清让大家把能找到的大块木板收集起来,做了个担架,抬着百家兴,带着自家的长工下山了。 爱咋地咋地!自己大小也是从五品官员,把服徭役的长工带走,谁敢说什么?大不了出银子,以银代役!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票票支持,新手作者最大的心愿就是得到你们的认可,谢谢! 第六十七章 年来到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快到春节了。今天是腊月二十五。家家都在扫尘土。 楚清的宝炉集团,也都停工,大家也在准备过年。人多,干活就快。场院的清理工作,半天就完成了,大伙都闲着。 楚清从腊月十五就开始给放假了。这些人来到之后,每天都是997的工作着,早点放假,也让大家都休息休息。 楚清正在屋里看账本。这一个月,发展了十五家直营店。她在吉州城所有规模稍大的县城都开了一家店。因为是年底,房价便宜些,另外,吉州是边城,房价自然没有别处高。 楚清买下十五个铺面。专售自家的货品。大到院墙砖瓦,小到菜刀剪子,还有豆油。豆饼目前直供洪亮的部队。 手中账单不算厚,但是上面的数字感人。年底,小件铁器销售特别好。菜刀、铁锅是销量最高的产品。豆油更是备受喜欢,现在断货了。 很高兴,要过年了,赚了一笔。这个好年哪。 百家兴伤势见好。原本以为最重的伤是他后背上的那根木头。但那只是皮肉伤。真正严重的是他的肋骨断了二根,骨裂了二根。楚清不许他下床。伤筋动骨,不待够一百天别想下地。 老于分担了百家兴的工作,干得也很好。最主要是小宝喜欢老于带回来的账册。因为老于一手好字。据老于自己讲,在部队的后勤营,空闲时间都练字了。 现在,老于正在写福字。都说二十四,写福字,今天都二十五了,还没写完。一开始老于只写了楚清院子里用的,但是后来大家说,每座窑都要有福字,凡是有门的,都得贴,水缸、油缸、货架子,哪怕是高炉、转炉都得贴。而且,凡是门,包括茅房的门,不但要贴福字,还得有对联。 张二妮过来送年礼了。给拿了一只鸡和一坛子大酱。这是她们家她能做主的物品中最好的了。楚清很高兴她来。自从上次不再招收村里的女人做工,张二妮也没好意思再来过。 因为当时她的两个妯娌看着小宝受气,没管,让她觉得很丢脸。她在学堂做厨娘可以拿钱回家,所以妯娌们就出来做工,把家里的活都交给她一人。谁不想能自己赚钱呢。 可是后来张二妮听说了这事后,埋怨妯娌们没帮把手,可人家说:“咱就是个做工的,看个热闹得了!凭啥帮着外人得罪村里人?”这话让张二妮没脸来看楚清。 楚清留二妮吃饭,她不肯,家里一堆活。妯娌们做不成工了,都有怨气,看她也不顺眼起来。觉得张二妮跟楚清关系好,怎么不帮忙说说好话? 原话是这么说的:“你们不是关系好吗?你怎么不去跟楚娘子说说情,她不还是要用做饭的人么?我跟大嫂哪怕有一个能去做饭,家里不是也多笔进账?恐怕呀,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儿!人家是什么人?人家可是有官身的!” 这些话张二妮没跟楚清说。关系好不好,那都在平日的相处。不能因为关系好就去麻烦别人。 “二妮,我正有事想求你。”楚清说。 “好,你说。”张二妮问都不问就答应。 “我在县城开了家铺子,卖豆油、菜刀什么的,但是缺个掌柜,你帮帮我。” “可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呀,当掌柜不得是个能写会算的?咱村里也没这样的人。”张二妮皱着眉头思索。 “我是说,你去当掌柜。能写会算那是账房的事儿。你就给我看铺子就行。一般来采买的多是富户家的丫头、婆子,有个女掌柜,我这买卖才好做不是?”楚清解释说。 楚清能猜出张二妮日子应该不好过,毕竟雇来做饭的都是四五十岁的婆子,年轻的一律不要。自己的人全都是壮年男子,怕出麻烦。如此,张二妮家一个来做工的都没有了。 所以楚清想给张二妮找个工作,既能让她赚钱,又能与妯娌分开。人活一世,不怕穷,不怕苦,就怕受气。 “那我……能成吗?”张二妮迟疑的说。 这要是村里别的人,估计早就一口答应了。这么好的赚钱机会谁不要?可张二妮却迟疑。她没想赚不赚钱,她想的是会不会耽误楚清的买卖。 “能成!你就帮我看看店,有女人买东西时,帮我接待一下就成。”楚清很坚决的说,“每月二两银子。等我买卖做起来了,再给你涨工钱。” “啊?不用不用!就这点儿事儿,怎么就二两银了!还像现在一样,一个月200钱就行!”张二妮慌得直摇手。 “二两,就这么定了!”楚清说。张二妮走是,楚清抓了一把老于写的福字和春联让她带走了。 楚元最近可是在放飞自我的路上越走越远。二百多退伍老兵一入驻,干活的人多,他就闲了。看谁有空他就跑去抓着人对打。楚清说过他实战经验不足,他就找人练。 这些都是上过战场的,没有他招式好,但出手就是杀招,很是磨练人。楚元最近的进步很大。 小宝看起来又瘦了。个子估计超过一米一了。头发能够全部扎起来了。没有橡皮筋,每次梳头发,楚清都要很长时间才能给绑好。现在有钱了,小宝早就不用编的棉绳系头发了。 这是要过年了,楚清订制了一堆红色的发带,上面绣的图案都不一样,每天换一条给小宝绑头发。今天发带上绣的是老虎,小宝属虎。 宝炉集团唯一个女人就是楚清,所以楚清要自己洗衣、带孩子。饭倒是不用经常做,跟着食堂吃就行。最闹心的是梳头。楚清不会梳那些复杂的样式,每天就是丸子头,变化就是丸子位置的高低。出门就高点,不出门就低点。 今天给小宝梳完头发,楚清就闹心,又该给自己梳头发了。反正放年假不用出门,干脆吊起个高马尾,利索就行呗。 院子外面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楚清出去看看热闹。人多也挺好。都是些爽利的小伙子,没有女人堆的麻烦事儿。 外面,楚元正被卓耀扣住喉咙按在地上,周围一群小伙子哄笑。小宝想帮忙,没处下手,就扒了卓耀的鞋子,抓他脚心。 这是楚元又输了。小宝一般都是惩罚赢的那一个。小宝和楚清一直跟着老于和老赵学功夫。楚清也只能扎个马步练练腿力,还学会了骑马。赶车也学会了。最近学射箭。老于感慨说楚清适合学武,要是自小就学,现在这年纪当是个大侠了。 小宝的资质比楚清还好,老于老赵抓着小宝学。但是楚清不让。屁大个孩子,长身体最重要。把筋骨练得不长个怎么办,以后都不好找对象。 所以小宝现在学的都是身法,还得以跳跃为主。这把老于老赵郁闷的,有好苗子,就不让碰! 第六十八章 篝火晚会 (一) 今天是年三十。楚清决定开个篝火晚会。她穿越来这里八个多月了,再怎么不甘心也回不去。 日子总得过。能快乐的过,就不为难自己。和小宝相依为命太孤单。楚清宣布,今年二百多人一起过! 之前给各府都送了年礼,各府也都回了礼。回礼有个共同点:都有牛肉!这都是些实在人哪!楚清是搞不到牛肉的。老干部黄忠早就回京了。走之前交代了宋廷山,替他给楚清送份年礼,别的不用,牛肉就行! 除了牛肉,羊肉和山鸡,还有鱼和水果、点心各家也送了不少。都是实惠的回礼。这么多肉,当然要吃!楚清还从村里屠户那买了五头收拾好的猪。让楚元从城里搬回来两缸酒。咱人多,就不买小坛的。 下午,楚清带领二百多人,集体包饺子。这帮大小伙子,连老于老赵在楚清看来也是大小伙子,他们也就跟楚清实际年龄差不多,现在又单身,可不就是大小伙子嘛!这帮大小伙子,家务活干得都不错。 这真是,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军人就是全能啊。二百多军人集体包饺子,那场面!饺子一帘一帘铺了一地,天冷,速冻! 这时天已经黑了,楚清让他们在场院里搭了一圈棚子。咱有的是砖,四周用砖圈起来,上面用油布当棚顶,再留条缝透烟。 然后就在棚子中心升起篝火。周围一圈小火堆。把切好的各种肉都搬过来,包括鱼,都片成厚片,还有蔬菜、大蒜、馒头、饼子、豆饼……还有水果和点心。架子上还放着一大把铁签子。咱现在能买矿石了呀。 “我说过,等有钱了,请你们吃烤肉串!”楚清对大家说:“吃!管够!”二百多人的欢呼声响起,炸得远处村子里的狗都跟着凑热闹。二十名家丁和长工有人抹起眼泪,想起当初,楚清和小宝陪着他们吃烤菜串的日子。 “老赵,分一部分人让他们串烤串,其余人听我指挥……”楚清吩咐道。小宝就在老于和老赵中间坐着,捧着点心。 “我们来做游戏,小宝,站这里,手里拿上签子,娘说开始,你就闭着眼睛转圈,娘说停,你就停,签子指着谁,谁就表演个节目!”楚清把军训的那一套搬来了。 “老大,啥叫节目?”有人喊。 “就像戏台子那样,演点什么,比方唱首歌,要不打套拳,啥都行,但是大伙不笑不算数!”楚清对“节目”也不会解释。冷不丁被问到,整不会了。 开始了,小宝就念叨:“迷喽迷喽转儿,卡倒不吃饭儿!”当楚清喊停的时候,签子指向了楚元。 小宝肯定是故意的。楚清都看见小宝一边转圈一边眯缝眼睛找位置了。楚元挠着后脑勺站了起来:“那什么、我不会个啥呀,要不我给你们讲故事听?” “行!” “啥都行!”下面一片附和。 “那成,给你们讲个故事!话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道,给我讲故事,讲的什么呢?从前有座山……” “切!不行不行!不算数!”大家哄笑。小宝就提问了:“为啥庙里的是老道呢?” “因为楚元是那个和尚!”老赵接话。 哄!大伙笑抽了。 这二百多人真是多才多艺,楚清发现每个人都有绝活。就说卓耀,他能同时把五块砖头轮换着抛起来,和马戏团表演的抛木棒一样。 最逊的是那十个长工,他们没什么绝活,但是也有人能用菜刀把萝卜刻出山水画。 老赵也露了一手:飞镖!老赵没舍得用自己的飞镖,但是舍得砖头。让人摆了一圈砖头,把铁签子断成两截当飞镖用。唰一下撇出去,与画的靶心有些偏离,但是扎进砖头一大截! 这可是难度不小,半截铁签子,重心可不尖头这端,还能甩出这么好的成绩,可想这老赵要是用上飞镖,还不得是指哪儿打哪儿? 楚清眼睛亮了,这个要学!小宝眼睛也亮了,直接就缠上了老赵。 肉串串好了一批,就放在小火堆上烤,篝火上方的架子上,还烤着整只羊。张铭宇从东伦那边弄来不少孜然,楚清给磨成粉用上了。 小宝把一串牛肉串递到老于嘴边,老于正在往烤羊上刷蜂蜜。这金贵东西,洪夫人派人送的,就那么一罐,楚清一点都不心疼。 楚元这会儿给百家兴拿的是烤猪肉串。楚清不让百家兴下地,大伙就用担架把百家兴抬出来。过年嘛,一个都不能少。 百家兴这里已经摆了好多吃的。长工们都很感激百家兴,要不是他,他们可能就回不来了。所以这会儿,连鸡汤都有专门的人给端过来。长工们在小火堆上烤串,瓦罐炖鸡,铁锅炖杀猪菜,一碗一碗都盛好端过来,凉了再给回锅热。 楚元端着碗酒,跟百家兴的鸡汤碗碰了碰:“兄弟,大吉大利!”百家兴看着他的酒碗就舔嘴唇:“给一口,尝个味儿就行!” “想都别想,馋死你!喝你的鸡汤去!” “就一口!” “滋……哎呀这酒,好酒!”楚元把嘴都咂出响儿来。 百家兴喝口鸡汤:“嘶……人间好汤!喝一口延年益寿,咋样?咱俩换一口?” 两个一口酒一口肉,一口汤一口烤豆饼,吃的过瘾。吃着吃着就忆苦思甜起来。楚元说:“当初要不是你主动帮我,我都不敢出去做工。没你带着,我就只能东躲西藏,吃不上饭。” 百家兴想起往事,也说:“你说你那时候,戒心多重,烧的脑门都可以煎鸡蛋了,都不让我靠近给你敷冷帕子。还拿根筷子要捅我。” “那时候我就怕有人认出我来,到处都是缉拿令,有画像啊。” “你怕啥!那又不像你!” “咋不像?那眼睛画得跟我的一个样啊!” “谁说的,谁眼睛不那么画,画出来都那个形状!你看不是嘛,后来我天天带你找活干,谁认出你了?” “倒也是。要没你带着,咱也活不下来。” “我的小命啊,是一个村子的人一起救的,可是他们出了事,我一个都没帮上……”百家兴的眼睛蓄上了泪水。 “我就想啊,我得记一辈子这个恩情,我要把这份恩情也分给需要帮助的人。我的命,是这一村子人的,我得替他们活着!他们要是还在,也会帮助受难的人,那我就替他们帮!” “当初你跟老大签了死契,我就犹豫。不是信不过老大,是想着,我这命是全村人的,不能随便就卖了。可是,这次雪崩,老大拼了命救我,你说,她图什么?她能图咱什么?咱有啥让人家图的?” “我当时都放弃了,但是老大不放弃,我就想,不能让她死在里头,豁出最后一口气也得把她弄出去!” “兄弟,你知道吗,老大不让!她就那么硬撑着,她说我说的话是放屁,必须要等着救。她说……”百家兴的眼泪下来了,声音也更咽: “她说,我的姓氏代表了人类的善良,说这天下还没这个姓,她要我把姓氏一辈辈传下去!” 楚元听得也掉了泪,两人都沉默着。 “所以啊,我想着也跟老大签死契。现在不行,现在我只能干躺着,啥也干不了。等我好了,我就找老大去,签死契!姓是我的,可我的命,从今往后,就是老大的!”百家兴抹净眼泪说。 第六十九章 篝火晚会 (二) 楚清守着大火堆,确切地说,是守着烤全羊。熟一层就撒了调料片下来一层给小宝吃,小宝站着吃,说是坐着吃不下了。爱吃就吃吧,一会儿还要守夜,吃多了也不怕,旁边盘子里有山楂。 老于和老赵凑了过来。老于把着两把刷子,一遍油一遍蜂蜜,羊肉亮晶晶的。 老赵先开了口:“东家……” “呃……”莫名就是不喜欢“东家”这个称呼。 老赵咳了咳:“那个……不好称呼啊!上次我去矿上,就有人提醒我,说咱们这称呼太不尊重人了,老大老大的叫,会把您给当成土匪头子。” “土匪不是应该叫‘大当家的吗’?”楚清说,她觉得“大当家的”更好听。 “叫主子吧。主子,您看我们这些人的身份……您啥时候给定下来?”老赵说,老于也坐下来:“是啊,主子,我们现在不知道算什么?” 说到这个问题,楚清认真了起来。一开始她没想好要不要跟他们签卖身契。她内心对军人是很敬重的,就算这不是原先的世界。还有一个现实的原因,就是这些人都杀过人、见过血,她和小宝孤儿寡母的怕是管不了他们。 后来知道按照官职品阶也不能养这么多家丁护院后,就更没心思签卖身契了。签一部分人,另一部分不签,就等于把这二百多号人分了亲疏,反而更不会心齐。就干脆这么拖着了。反正也给工资,就当临时工了。 现在老赵老于都提出来了,就必须给个态度。 楚清说:“老赵,老于,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楚清想不好该怎样说适合。每到不知怎样才算适合的时候,她就会直接说大实话。还是那句话:爱咋咋地! “我和小宝确实需要人,需要很多人。但是你们,我不好决定你们的身份。你们保家卫国,付出了很多,你们的命是大宣国的,我自问没资格让你们给我卖命。” 老于说:“大将军说过,我们要是跟着你,就签契,我们想签死契。这样,你能放心用我们,我们也算有个投靠。这些天来,大家伙拼命地表现,就是想让你放心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我们把你这儿当了家。” 可能是领着他们过了个年,大家尽兴了,老于说话也感性了很多。 “老于啊,我也把你们当家人的。但是你看,洪大人不是也不能把你们都收做家丁、护院吗,朝廷在这个方面不是有规定的嘛。我这从五品官,还是个虚职。你们想,我就因为是女子,才有这个虚职,要是男子,朝廷能放心我吗?”楚清说道。 “你们的身份不是不能确定。你们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家人,我也是没有家的人啊。”楚清的声音有些落寞。她的家,她回不去。 “我是这么想的,就不跟你们签契了,哪有跟家里人签卖身契的?再说,我签谁不签谁,不是就把这二百多人分了亲疏远近了?你们在战场上就是一个整体,是一个可以相互交付后背的整体,我希望你们跟我也是。” “主子!”完!老赵也激动了! 小宝拍拍老赵的肩膀,递给他一片肉,让吃,别激动。 “主子,上回你去救百家兴,我们全都服了!我们一开始是把你当主子看的,就是听你差遣做事就好。可上回,我们看到你是护着自己人的,连长工都护着!”老赵拎着那片肉,没顾得上吃。他不想这份心情被打断。 “你知道吗,我们这些人,在军营里,也就是碰上大将军了,将军护着我们,别的营,连他们头儿都不会护着他们的。我们上了战场,那就是富贵有命,生死在天的。”老赵因为激动,声音也大了些。周遭的退役兵也不各自聊天了,纷纷静了下来,听着。 “但是你不一样,别看你是女人,可是你护着自己人那样子,和大将军一样!大伙私下都说,跟着你,心里有底,踏实!主子,我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地杀人、拼命,那活的都没有人滋味。现在就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跟着你,我们觉得又踏实,又有滋味!”老于总结道。 楚清沉默了。让个大老爷们儿说这样的话,估计也挺不容易吧?这就是没有家,心灵上有窟窿啊。 “老大!” “老大!” 周围的人呼唤的声音里有着期盼。 “听我说,”楚清起身,双手往下一按,大家安静下来。 “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家丁也好,长工也好,我都是当做家人相处的。你们还都年轻,我希望你们把我这儿当跳板,能成家的时候成家,学会做买卖就开店,要想买块地过日子的就攒钱当地主!我支持你们!咱们都是一家人,都积极努力地生活,把自己活得像像样样的!” 楚清继续说:“咱们宝炉集团,现在有的买卖,将继续经营,以后还会开发更多的买卖,建立更多的铺面。还会成立商队,让你们都有机会到处走走,到处看看,开眼界,长阅历。大家帮我操持起来!行吗?” “好!”异口同声。 “现在,该放炮,迎财神啦!楚元,带人煮饺子去!”楚清下令。 “啊对,去放炮!”小宝对着卓耀下令。 “啊对”这个名字是传开了,现在连他们自己人都这儿么称呼卓耀了,楚清还是觉得“作妖”更好听。 今天晚上,楚清说的话比半年来跟他们说的话加在一起都多。这也让大家从心里上跟楚清更近一层。小宝自打开了口,虽然话不多,但是跟他们玩的多。 小宝每天练习跳坑,现在已经被卓耀改成平地跳砖了,砖头故意摞的不稳当。卓耀对小宝说:“不是你跳出来的地方都结实,你得自己能控制身体。” 小宝没少挨摔,但是始终坚持,很有毅力。老赵和老于因为喜欢小宝这好苗子,经常为了抢着教小宝功夫,而相互比赛或者打赌,谁赢了谁才能带小宝走。 大年初八,宝炉集团开工了。不开工不行,原本是放假是过完正月十五的。可是买豆油的都找到宝炉集团来了。过个年,家家都没少用油。 三个村的村长也来了。为了豆油。楚清榨油的方法,三个村过来做工的都看过,没啥学不会的。现在家家都自己榨油。但是卖不出去。 原因有两个:一、每家都没种多少黄豆,十斤豆子出不到一斤油,他们没有产量。二、即便是他们能出产量,却卖不掉。挑着担子上县城摆摊,可是楚清的直营店县城就有,人们去店里买觉得更方便,随时可以买。摆摊的不见的每天来。 所以今天三个村长来,是想跟楚清说豆油的事。听了他们讲述,楚清觉得这事儿不难解决。 “大家手里的豆油,只要成色合格的,我平价收。你们要是今年种黄豆,我也直接收黄豆。” 楚清和村长们商量好收购价,这事儿就算解决了。村长们很高兴,这是又给了大伙希望了。不雇那么多人做工,但是收他们的黄豆,各家还是有收入的。 第七十章 还算要脸 开年第一件事,楚清去了趟密侦司驻吉州的理事处。她把十五家店铺的地址交上去了,说,这些地方都可以做联络点。也算是对自己的本职工作有个交代。理事处的官员很是高兴,这可是楚清掏自己的钱办公家事儿,这样的好员工,哪个老板不喜欢呢? 第二件事,就是写了一封拒绝密侦司催绣春刀的回信。年前当做年礼,楚清上传了十把绣春刀。都是鎏金的图案,这个鎏金的是密侦司规定给高层领导用的。 高层领导那么多,十把刀不够分,快打起来了,指挥使胡恒秋头都大了!千户只分到三把,还有十二个千户呢!这个说:“凭什么他有我没有?”那个说:“我本来就杀人的时候多,不给我给谁?”然后另外一群人炸庙了:“放屁!老子不比你更用得上!” 好好开个会,正事儿没说上一句,为了绣春刀,都快大打出手了!胡恒秋这个气哪!钱钱钱,都是钱闹的!那个娘们也太精了。 看着楚清的来信,胡恒秋牙根痒痒。信上的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尊敬的领导们啊,我这翻了家底,也只够打出十把刀。多一把我都没钱打呀。你们算算哈,铁矿石,人工费、烧煤钱、鎏金工艺钱,还要订制刀把、刀鞘的装饰,一把刀就花了一百九十九两九啊。不信你们去工部问问价。这要过年了,我都没钱包饺子了。先送上十把刀做年礼,容我再攒上一年银子,再给你们做十把。 这儿是摆明了要钱!什么没钱!别当我不知道你富得流油,流的比卖的豆油都多! 可是没理。真没理。确实是跟人要刀不给钱。胡恒秋没辙,就去找皇帝麻烦。一把鼻涕一把鼻涕的哭穷。皇帝看他光擤鼻涕没眼泪的德行就闹心,给出了个主意,特准他用矿石抵债。 正月十五那天,楚清接到了回信,里面还夹了银票。信上说,银票算是上次十把刀的账,以后楚清的刀钱在买矿石的时候抵扣。但是刀钱按照一百六十两银子算。 看来密侦司还是要点脸的!楚清把银票交给小宝:“宝儿啊,你留一百两出来,咱今天看灯去!” 年过完了。楚清又开始忙了起来。小宝现在的身手,七八岁的孩子是欺负不住了。楚清就把小宝送到谢先生那儿了。小宝其实不需要启蒙,但还是系统学学好。 密侦司派了十五个人过来。这是楚清要求的。她有招揽人才的权限,但是她懒得自己招人。直接让密侦司派人来,这样,密侦司也对她更放心了。这些人需要被培训,楚清负责培训他们卖豆油、菜刀。 职业技能他们都有,具体工作由张铭宇指导。但是他们需要身份。这个身份就是楚清负责的——都当店小二去!楚清也没亲自教导,露过一两次面后,就都交给楚元了。 楚元乐疯了!不白给这些人上培训课,跟他们都学会刺杀了!培训期一共就十天。楚元身上、脸上就没干净过,不是血就是土。最近为了学本事,楚元都没舍得穿他的家丁服,那衣服是他最喜欢的款式。 老于老赵最近很忙。把小宝送进学堂有很大原因是因为没人带小宝了。楚清让老于老赵私下训练这二百人,按照他们的特长和智商分了四个队伍。 一队是技术组,负责生产,主要是技术工人。二队是销售组,以后开的店铺他们必须从掌柜到店小二都承担起来,这部分最多。三队物流组,目前是运送货物,以后将是商队,要跟镖行一样拓展路线,护送队伍。四队特战组,是楚清的卫队,楚清给自己打造个小号的“密侦司”,他们将来也会配合楚清执行密侦司的任务。 百家兴到底没有躺到一百天。就找楚清签了死契。但是楚清没给派活。就让他满场院转悠当监工。 楚清总算打理出足够的时间让自己串门了。没事儿跑去给洪夫人送缸油,要不就是给宋夫人送套全钢的首饰匣子。顺带着学学扎头发。把市面上流行的衣裳款式也记一记,稍加改良,给自己和小宝做了一批。 家里的人多了,琐事也多了。比方说,二百多人,家丁有制服,他们没有。干脆又订制一批,每人每季三套。再比方说,百家兴、楚元,都是光棍。退伍兵暂且不提,这两个签了死契的,不能真让他们把一辈子就这么卖了。 每天就这么操着点小闲心,日子过得滋滋润润。谢先生说,他要尝试着给小宝加课,让小宝直接跳过识字阶段。开始读四书。曾经是学渣的妈妈,现在要当学霸的娘亲了吗?美滋滋! 楚清为了能保持和小宝的共同语言,决定小宝学什么,自己就学什么,会的就再学一遍。不会的,专心看这个时代的注解。每晚都跟小宝一起自学。 这晚,正看着书呢,院门处传来短暂的打斗,有人低声说了什么。很快,屋门被敲响,楚元扶着满身是血的张铭宇进来。 张铭宇为了不被人发现,翻墙入院,被楚元当做坏人,交上手才发现不对,赶紧扶了进来。 “快!白大人重伤,快去!”张铭宇不等门关上就说。 “你坐下说,”楚清说着已经去柜子上拿起急救包。这是上次在总兵府受伤后就备下的。 “楚元,让特战组武装集合!”楚清又命令。 “等等,你要多少人去?”张铭宇问。 “二十人!” “够了!”张铭宇说着就起身。 “坐下!”楚清按着他坐下,小宝颤巍巍端了水来。 楚清手脚麻利的给张铭宇包扎上。内里受没受伤不知道,外面能看见的都包扎上了。两处刀伤,很深,但是没见骨,血流了不少。没大夫,楚清也不会缝针,先将就着。 张铭宇换了家丁的衣服。楚清出门时看到四队已经集合完毕了。楚清自己背上弓箭:“出发!” 楚元跟着楚清,张铭宇带队。幸好张铭宇刀伤都在上半身,不然真没法带路。楚清和张铭宇骑马。其他人急行军。 路上,张铭宇说,白桦和锥子哥他们被追杀,两人失散了。他只接应到白桦,但是白桦已经重伤,没法行动了。张铭宇把他暂时藏在山洞里,回来找救援。 一个半时辰后,楚清见到了白桦。幸好这边山区目前属于大宣,不然就这个山洞,他早就被发现了。 这孩子惨哪!多好个小伙啊,破了相了!大腿上两箭,屁股上一箭,前胸二刀,胳膊一刀,脸上全是擦伤。趴在山洞里奄奄一息。好不容易长长的头发散在脸上,这是又断了一截头发! “啧啧啧!”楚清唯一一句话。 二十名特战组员分散开,放哨的放哨,生火的生火,做担架的做担架。都是老兵,不用嘱咐,就各自找活干了。张铭宇和楚清一起守在山洞口。楚清给白桦喂了水,又从腰包掏了块烤豆饼递给白桦:“先垫垫”。 腰包这东西,让老于和老赵很是看重,现在是老兵们的标配。他们一般会把应急口粮放在里面。 白桦艰难地啃豆饼:“你还有闲心带点心?” “土老帽,有机会吃你就吃吧!别的地方都没有!”楚清说。不知道为什么,她跟白桦就跟认真不起来。尤其现在自己是百户了。 “哎,知道不?你得叫我大人!”楚清说。 “我……你!” “我什么我,叫声大人听听!” 楚清想分散他对疼痛的注意力,保安正给他拔腿上的箭。 “大人!”白桦咬牙切齿,不是不服,是疼!但是很乖,让叫就叫了。 看在听话的份上,楚清又赏给他一个小包的表情包点心,上面画着大拇哥。 “魏诚毅为了引开追兵,跟我分头跑的,他们去了西南边……啊!”白桦忍着疼颤着声音说,没说完正好箭头拔出来,疼得叫出声。 “息声!”楚清训他,当长官就是爽! “魏诚毅是谁?” “就是上次救洪大人的那个百户。” 哦,那个锥子哥。他叫魏诚毅啊,名字还挺好听的。 ------题外话------ 楚清:白桦这个小孩儿我还是很喜欢的,也跟大侄子似的。 第七十一章 林中恶战 担架做好了,楚清分出六个人带白桦和张铭宇回宝炉集团。张铭宇也伤的不轻。剩余的,跟着她继续找人。 一路往西南方向寻去。这些特战组成员不愧是老兵,寻人比自己有经验。也对,他们每仗结束,都要打扫战场,搜索的能力都很好。 楚清和楚元跟着他们也有样学样。什么事情不会不怕,怕的是有机会学,却没发现机会。更怕外行指挥内行。现在负责指挥的是卓耀。 在一条河边的灌木丛里发现了昏迷的锥子哥。锥子哥比白桦伤的重,而且衣服的血都冻成冰了,不知倒在这里多久。楚元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锥子哥的伤没法处理,只好草草给换了衣服,他的衣服又烂又冻,没法御寒。也做了担架,抬着回去。除了楚清,大家的棉衣都脱下来或裹着或盖着,给锥子哥保持体温。 刚把锥子哥抬上担架,负责放哨的特战组员就跑来报告:“河对面来了只队伍,三十来人。” “什么装备?”卓耀问道。楚清不言。等着命令。专业的事专业人干。 “两名弓箭手。其他人都是佩刀。” “你们两个抬担架先撤,其余人掩护,先去后面的树林。”卓耀看了楚清一眼,说:“主子,你跟着担架走。” 楚清立即跟上队伍,卓耀在队尾和另外两人进行扫尾清理。楚元紧跟楚清,他不管别人,就保护楚清。这是大伙第一次跟楚清出任务。楚元把那杆组合式八面长枪也组装了起来,现在他已经能够把几种组装模式都使用的有模有样。就差实战了。 老于老赵他们平时的训练很见成效,楚清跟在他们后面,只见他们间相互一个小动作,就都意会,不用出声的。因为卓耀的吩咐,楚清看不懂命令没事儿,她就跟着担架走。让干啥就干啥,坚决不拖后腿。 刚进了林子,后面就响起了趟水的声音。看来是搜过来了。林子并不茂盛,又是冬天,没办法隐藏。卓耀一个手势,大家开始奔跑起来。 这是就顾不上颠不颠簸了,先离开危险之地才是。毕竟抬着担架,整体队伍行进的并不轻松。很快,敌人就发现了她们。 “那里!”有人举着火把指向楚清她们的方向。敌人轻装,迅速追过来。卓耀带人同他们交上了手。 “一个不留!”敌人的头目下令。 敌人三十人。己方算上楚清才十六人。悬殊。卓耀带着人拼命纠缠住敌人,楚清和担架尽量往回跑。这样不行,救一个人,搭上一群人。 楚清下命令,让担架先行。自己和楚元返身加入战斗。楚元让楚清跟着担架走,楚清否决了:“你去,前边顶着,我放冷箭。” 说话的功夫,楚清已经搭上了箭。 楚元没有纠结,加入了前方的战斗中。 这些老兵功夫都不错,在老于和老赵的设计下,有几套相互配合的阵法。但是东伦人人高马大,力量很占优势。老兵们能数次从战场上保下命来,自然有一套生存法则,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是节节败退。以一敌二,吃力得很。 对方的弓箭手隐在树后,不时地放着冷箭,很快,老兵们有人受伤了。 楚清猫腰溜到一棵粗壮些的树干后,拉弓,搭箭,瞄准……这个角度不好,勉强能瞄准对方的右肩膀。 楚清射箭还没学多久,心里没有把握。眼前两伙人的交战更是不时阻挡她的视线。眼下对方的弓箭手又射出一箭,擦着卓耀的鬓角而过。 暗暗咬牙,楚清死勾着弓弦,不敢眨眼,等待那射手再一次探头。就在楚清的眼睛要盯出泪水的时候,那射手终于又一次探头,趁他瞄准,楚清松开手指……中了!正中太阳穴! 对方射手还是放出那一箭,但是随着他中箭倒地,那箭就射到树林上方。 干掉对方一个弓箭手,虽然是好事,可楚清高兴不起来,她刚才为了能射死对方,选择的是他的颈动脉。对这里,楚清情有独钟。但是箭偏了,说明什么?说明手不稳。 这一箭,双方都看到了,尤其是东伦人,立即就有人喊:“干掉他们放冷箭的!” 最先反应的楚元。他草草抡出长枪,逼退与他交战的两人,迅速横跨一大步拦截向楚清方向冲过来的两个人。 可敌人又怎会容许他抽身离开?冲向楚清的二人凭借着惯性优势劈刀就砍,楚元抬枪横挡招架,而之前的二人已经又纠缠上来,如此,楚元腹背受敌,四个人同时攻击他。 楚清狠狠甩了下胳膊,刚才瞄准时间太长了,胳膊很疼。但是楚元陷入险境了,没时间恢复。楚清再一次搭箭,迅速瞄准,马上放箭! “嗖!”一箭射出,中了一人的左肩。楚元随即枪尖上挑,刺穿对方咽喉!这配合,如同演练过多次! 左肩,还是不准,这次瞄的是心脏。 要换地方。对方已经发现自己了。楚清回身躲回树后,深吸一口气,再次搭上一支箭,弯身向着五六步远的另一棵粗树奔去。 奔跑中就对着围攻楚元的另一个东伦人放箭。可此时,一支利箭挟着破空声袭来,擦着楚清的后脖颈掠过。楚清跑到那棵树后,冷汗冒了出来。 楚清稍稍探头,向着来矢的方向寻找目标。就见对方的射手刚好移到另一棵树后。刚才楚清放出的那一箭没有要人性命,因为是弯腰奔跑,只射到了对方腿上。楚元眼疾手快,长枪直接一捅,正中对方心脏,又立即拔枪,枪把向右一击,逼退了举刀欲砍的敌人。 又是一箭从楚清鼻尖掠过,被发现了。趁着对方弓箭手一箭射完隐蔽的空档,楚清弯弓搭箭,觑着卓耀的敌人射出去!别管中不中,扰了对方再说。确实没有射中,但是对方真的被扰到了,愣怔了一下,就是这一下,被卓耀逮到机会,一刀切断了他的脖子! 楚清也立即隐到树后不敢冒头。胳膊酸痛,连续这几箭在紧张的战斗中用力过猛,肌肉拉伤了。 卓耀解决了眼前的敌人,立即抽身向敌人的后方跑去。他要击杀对方的弓箭手。因为他知道,全队伍只有楚清一人带着弓箭,那么现在,楚清危险了。 对方的弓箭手一看就是老手。而卓耀知道楚清刚学射箭没多久,真要是一对一对射,楚清没有胜算。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干掉对方。 卓耀蹿的极快,可对方的弓箭手也很机警。几乎是卓耀刚一离开战圈他就发现了。原本瞄准等待楚清的箭立即对准了卓耀。 卓耀左右腾挪,尽量借助树干的掩护,以最快的速度向对方冲去。那射手短暂瞄准后,预判卓耀的下一步位置,放出一箭。卓耀挥刀劈开箭矢,干脆直直冲向对方。 但是,对方的射手经验老道,马上第二箭也搭上了弓弦。卓耀突然向敌后冲去的举动也惊到了楚清,她的目光紧紧追着卓耀的背影。对方的那一箭虽被卓耀挡开,但楚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楚清立马拉弓放箭,射向那射手。而那射手的箭也放了出来。卓耀急急拧身侧开,但依旧被射中了锁骨下方。 楚清的箭也到了,正中对方脖颈。射手直接侧摔倒地。这一箭楚清使出了最大的心力。瞄的是脖颈,中的也是脖颈。 卓耀被对方的箭力冲击摔倒,对方的箭矢穿透了他的锁骨下方。楚清也因过于紧张而有些眩晕,肌肉拉伤的痛楚让她晃了晃摔在地上。 终于没有远程的威胁了,楚清挣扎爬起来,现在不必浪费时间躲藏。再次提弓,觑准一个目标就放箭!很快的,四个敌人干翻了。 有了楚清在后面的助攻,战局很快扭转。战友们个个都负了伤,但是越杀越勇。不时会有敌人向楚清方向奔来。楚元就在楚清前方不远处。拦截向后闯来的敌人。 楚元因为长枪的便利,几乎来一个就拦住一个,楚清就射一个。在这二人的配合下,敌人迅速减员。而战友们也像打了强心剂,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敌人的攻势瞬间瓦解,他们且战且退,楚清和楚元不再留在队伍后方,也向前追击而去。 楚元的长枪每一次击出都不落空,而楚清的箭也越来越快。右臂的疼痛已经麻木,这方便了楚清释放攻击速度。 敌人战意崩溃,落荒而逃。卓耀早已撅断了箭尾起身战斗,见敌人返身逃命,立即喊道:“杀光,一个都不能放走!” 战友们奋力追杀,战斗很快结束。 楚清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脱力了! 第七十二章 战后总结 战斗虽然只有十几分钟,但是所有人很疲倦,每个人都负了伤,却没有时间休息。 大伙集合起来,迅速追赶锥子哥他们。半个小时后,双方汇合了。此时众人已是疲惫不堪。楚元检查了锥子哥的状况,说:“这样不行,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楚清摸向锥子哥的颈动脉,虽然有棉衣的包裹,依然很冷。失温了。需要先给锥子哥回下体温。 卓耀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大伙收集些干树枝,生起火堆。和之前一样,不用吩咐,放哨的、生火的都各司其职起来。其余人围着火堆相互包扎伤口。 只有楚清没有伤口,但是右臂抬不动了。楚清收集了大家的豆饼,烤热了隔着锥子哥的里衣放在他的腋下和脖颈处。因着男女大防,楚元把豆饼接了过去,按照楚清的吩咐又在锥子哥的腹股沟、袜子和手套里也放了几块。 剩下的豆饼大家掰着分吃了。楚清渴的不行,灌了一口水,很凉,但是很甜,是蜂蜜水!小宝给灌的!楚清的心比这水还甜。大家的水壶都是葫芦做的。楚清的水壶可是第一个钢葫芦。这会儿楚清把钢葫芦架在火上烤,很快,里面的水温乎了起来。 实在是没力气了,楚清示意来个人,给锥子哥喂点水。这是甜水,好歹补充些糖分。 歇了半个时辰,大家有些力气了,再次急行军,往家的方向奔去。 终于在鸡鸣之前,一众人回到了宝炉集团。楚清把人交给老于和老赵,就再也不管了。 小宝一夜未睡,就在老于的屋子里等,见到楚清回来就扑上去,小手急急在楚清身上摸,嘴里问着:“受伤没?哪里痛?” 楚清用左手摸着小宝的脑袋,温声回答:“蜂蜜水真甜,好喝!” 楚清睡到午饭时才起。还是小宝叫起来的:“来了、来了、来了、来了、……”一遍一遍,就这两字。 楚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唔,小宝?” 小宝:“娘亲!” 楚清:“你干嘛?” 小宝:“你的肚子在喊我,所以我在回答。” 楚清:“我肚子喊你了?” 小宝:“你自己听呀。” 然后楚清就听到了“咕噜噜”一声,饿了。楚清伸手要搂小宝,发现右胳膊疼,还动不了,龇了龇牙。胳膊被用布条紧紧缠裹,一直到手指头。 “谁干的?!”楚清一下子就清醒了。 “我和大夫干的!”小宝说。 “那好吧,干得漂亮!”楚清说,然后问小宝:“我现在要怎么穿衣服?” “放着,我来!”说着,小宝就给楚清套上袖子。还嘱咐:“娘亲,你一个月都不能用力气了,也不能吃羊肉。吃点猪肉吧。” 楚清累得回家后就睡了。张铭宇回来后没有休息,而是去了密侦司驻吉州的理事处,把白桦他们探得的情报呈报上去。回来时带了大夫。张铭宇用的大夫是密侦司指定的。 大夫给所有伤员都处理了一遍。楚清的伤因为没人知道,所以也没人来打扰楚清休息。 小宝非要拉着大夫过来,因为小宝看到楚清的手伤了。包扎手的时候又发现整条胳膊都肿了。 伤员们虽然疲累,情绪却依然亢奋,口若悬河地跟大伙炫耀之前的战斗。二百老兵沸腾了。这次主子护的是他们! 楚清推开房门想去厨房弄点吃的,门一推开,就听到—— “主子起了没?” “哎,主子起了!” “快快快,拿饭去!” “你别挤我!” “哎哟!” “你起开!挡着我了!” 声音四处都有,真是立体声环绕。楚清这时往院子里看去,院子里没人,可墙头上全是人头!一帮老兵全都围在院墙上趴墙头哪! “你们……”楚清没等问出来,楚元端着个托盘从隔壁厨房出来了,看见楚清就说:“老大,你先喝点儿鸡汤等着,一会儿饭就端过来。” 话音没落,百家兴和几个老兵各自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一个托盘两道菜,楚清一数,进来五个人,妈呀,十道菜,一个汤!转身就回屋等吃! 楚清低头啃了口饭,抓起片肉投喂小宝,嘴里还含糊不清地问百家兴:“你们吃饭没?” 百家兴他们没走,就站边上看着楚清吃,还傻乐。 “吃饭没?没吃一起吃点儿,傻乐什么哪?”楚清咽下口菜。左手不会用筷子,是拿勺子吃的,这勺盛多了。 “呵呵……” “嘿嘿……” 就是傻乐,也不知道有啥可乐的。 “全都吃过了,”小宝咽下猪头肉,给楚清喂了勺汤:“就你没吃。” “喔,那你还吃!”楚清就跟小宝话多。 吃饱了,楚清去看伤员。现在,老兵们收拾出一间客房,张铭宇、白桦和锥子哥都在一铺炕上躺着。 张铭宇因为回来后又折腾去了趟密侦司,这会儿也睡着。白桦听见声音倒是醒了,看是楚清和小宝,就咧嘴笑了笑,比哭还难看。他现在咧嘴笑都觉得伤口疼。 “饿不?吃点饭?”楚清问他。 “我吃过了。这会儿不饿。不过你那个点心再给我点。”白桦上午醒来一次,喝了药,也吃过东西。因为知道张铭宇已经把情报传递出去了,心里很是轻松。楚清掏小宝腰包,取出个大拇哥点心递给他。 “不是这个,是那个,烤的那个。”白桦说。还挑食! 楚清让人去烤豆饼了。小宝马上也出去了。他也要吃。 锥子哥体温缓上来了,据大夫说,死不了,能治好,就是要几个月才能恢复。这大夫主修的是疡医,别的病也行。锥子哥被大夫跟做拼布娃娃一样,身上缝了好多条条。现在只能光膀子睡被窝。 楚清看这三个人的状态,都在往好了发展,也就回去了。具体的事情等他们都有体力了再说吧。 楚清又去看了看特战组的伤员。刚出客房就看见二百老兵又在探头探脑。等到了伤员的房前,这帮伤员居然都在门口等着,看见楚清过来,立马回屋躺着。 从楚清睡醒到现在,这帮憨货把楚清搞得莫名其妙。楚清没进伤员屋,先喊了一声:“集合!” 刷刷刷,黑压压一片就出现在楚清面前。 “你们几个回屋!”楚清吆喝那几个跑出来站队的伤兵。 “你们干啥?”又问向这帮莫名其妙的人。然后这帮憨货齐齐露出小白牙,继续傻乐。 “老赵!”楚清点名。 “他们怎么回事?” “呵呵,他们就是觉得你亲呗。”老赵也笑得憨。 老于也说:“这帮小子回来就说你是神射手,说你杀死的比他们杀死的还多。” 捂脸,瞎猫撞上死耗子了。瞄准人家脖子,结果中了人家太阳穴的神射手,也就楚清一个了。 楚清冲老于抱抱拳:“都是师傅教的好。”丢人的事儿坚决不能说出去。上哪儿见过放几箭就肌肉拉伤的神射手! “解散!”楚清挥挥左手。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吧,这事儿可别再提了。 这二百多人虽然没有和楚清签契,但是这一战让他们真切感受到楚清是他们的战友,是能够托付性命的战友。 楚清去看伤员。每人都有伤在身,或轻或重。重伤的,伤口深可见骨,没几个月估计难以痊愈。卓耀提议让楚清说点什么。楚清没有安慰他们,但是做了战后总结: “我没上过战场,说的话你们参考着听。昨天的战斗,我认为大家相互配合的很好,你们每三人为一组的阵型很实用。” “但是,我们大宣人在体力上明显没有东伦人持久,这是第一。第二呢,你们退伍后,没有盔甲了,防护能力不行了;第三就是,队伍的武器配置不合理。” “咱们下了战场,就不能按照战场统一配发的武器那么作战,我觉得三人一个小阵,应该长短武器配合,各自找到自己的优势,并且,整体作战时,要有弓箭手的掩护。” “你们都是有经验的人,我说的可对?”楚清说完后,征询大家的意见。外行就是外行,只能建议,不能决策。 “咱们能做武器,这是咱们的优势,甚至护心镜、盾牌都行,你们讨论讨论,咱该如何提高。”楚清又补充。 大家先是静默思考了一会,然后就开始讨论起来。楚清听着,觉得自己该说的说了,他们说的自己参与不上,就告诉卓耀:“讨论好了就定下计划,你们训练。需要什么装备就交给我办。” 第七十三章 他们叫李安和赵明达 大夫这几天都在客房住着,随时照顾这几个重伤员。楚清跟大夫询问了他们的伤情。 锥子哥第三天早上醒来,就一直睁着眼对着房梁发呆。直到看见楚清,才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魏诚毅,你在五棵树村,我是楚清。”楚清不确定他是否失忆或失语。重伤加冻伤,后遗症会持续一段时间。 “你重伤,我们把你弄回来了,这里都是自己人,你很安全。”楚清又说。 “我……”锥子哥张嘴,发不出声音,嗓子嘶哑的很,嘴唇也都干裂。 “不着急讲话。你们带回的情报,张铭宇当天就上报了。今天是第三天。你且安心。”楚清预判他想知道的问题,全告诉他。 锥子哥闭了闭眼睛,明显是放下心了。 楚清把插在水葫芦里麦管折弯些,送到他嘴边:“先喝水。” “白桦在你旁边呢。他很好,伤比你轻。”楚清告诉他。 “喂!睡炕梢的那个!醒啦!”白桦叫着。 “睡炕头尿炕!”张铭宇挤兑白桦。 锥子哥把头转向他们。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很疼,但是他一定要看。 “你活着,真好。”锥子哥声音沙哑地说。 白桦红了眼眶,鼻音重重地回:“阎王不收!” 楚清一看,这是真的活过来了。就想离开,都挺好的,就放心了。 “楚娘子……”锥子哥喊住楚清,欲开口,楚清说:“闭嘴,等着吃药。白桦,你们也不要打搅他。” “来人,上汤药!看着他们喝完了上白粥!”楚清吩咐完就走了。 楚清去吕师傅那儿看武器制作了。卓耀他们需要的武器装备都在制作中了。因为现在可以做模具,所以制作的很快。 楚清过来是为了新设计的二张图纸。一张是专为所有老兵设计的臂盾,这是一种带有钢制小盾牌的护臂。一端到达臂弯处,另一端是突出于拳头,边缘锋利,如同铁铲。 套到小臂上时,握手成拳,支起小臂,就是盾牌;将拳击出,就是拳套。这样,左右手就形成了长短兵器的配合。 另一张是楚清给自己设计的弓。楚清想要一把钢胎反曲弓。 现在的木工太长了,移动时她觉得很不便。而且实木的弓身也很重。自己的力量很大,与老兵没差距,但是不持久,轻便小巧一些对自己有利。 弓把上设计了箭台,这次的战斗,准度太差了。不是弓的问题,是楚清自身不够老练。如果有箭台的辅助,能帮自己保持箭身的平稳。 最后楚清掏出竹管笔,让吕师傅照样子给做几个钢片的。竹子的老得削笔尖,写久了竹子纤维就磨出来了。 楚清最后把老赵的飞镖拿给吕师傅一支,让照着多做些,再弄些小号的,自己也要学。 吕师傅瞪圆眼睛不满:“你要累死老夫吗?” 吕师傅跟楚清长时间相处下来,没有刚来时那么拘谨。他每天除了本职工作,也分担了一些楚清没有考虑到的工作,替楚清培养不少技术人才。老先生也不藏私,他是抱着在这儿养老的心态,所以对楚清就像对家人一样,也敢大胆发牢骚。 小宝指指图纸,说:“吕爷爷,你只管看图纸,让他们做。你喝茶吃点心。他们做不对就踢屁股。” 吕师傅倒不会真的累着,他是闲不住,看到新东西总要亲自上手。要不然他能跟老干部黄忠那么投缘? 锥子哥又睡了一天后醒来,精神头明显好很多。虽然依旧很虚弱,但是能看出心情放松了不少。 “谢了。”锥子哥对楚清说。 “客气。”楚清反应平淡。她对锥子哥的感觉还不如对白桦。 “……”锥子哥想表达大恩不言谢的意思,可不说不出来。 “我们三人配合白大人混入东伦境内,打探关于铁矿脉……。”锥子哥干脆放弃感谢,说起了此次的任务。 铁矿被寻到之后,专家们一致认为矿脉延伸到东伦的境内。因为当初那张图纸标记的位置,与实际山脉有差距,所以需要确认。同时经过对曹旺的审讯,得知他已经送出了铁矿的消息。 这样一来,东伦国必然会有举动。但是当时曹旺对铁矿脉的具体情况也没有了解,因此白桦他们的任务,既要查探矿脉的情报,更要刺探东伦的军事部署。 “我们没能接近东伦的军营。我们到时,他们已经加强了守备,可以说,苍蝇都飞不进去。但是从东伦境内突然增多的岗哨和关卡,也能判断出局势的紧张。” “东伦靠近我们这边防线地区的百姓,但凡有点资产的,都在准备搬离家园,想去往东伦南部。但是每天城门那里,却极少放行。穷苦些的百姓都在尽力囤粮,我们推测,他们似乎要封锁整个北部战线,全民皆兵。” “他们即将封城,我们只好撤离回来,但是在一路上增多了许多的哨卡。我们扮做商队,交了许多银子,才走到国境线。可这最后一道关卡,我们混过不去了。” “停留了两天,毫无办法,我们只能闯关。”锥子哥道:“闯关虽然成功了,但也引来了追兵,李安和赵明达为了掩护我们,打马返身冲入了他们的骑兵队造成混乱……我们才暂时得以脱身。” 旁边的白桦在抽鼻子,锥子哥的泪水已经滑进了枕头。 “刚进入大宣边界,我们的马就累死了。可后面东伦的骑兵队也追了上来。我和白大人只能往树林里钻。” 说到这儿,锥子哥停了下来,闭上眼睛,眼角的泪水如柱。同伴的惨死让他痛如锥心刺骨。 白桦缓了缓情绪,接着说道:“都是因为我。功夫不济,早早受了伤。魏大人他们是为了救我才落入险地的,不然凭他们三人的轻身功夫,要逃命也也不是不能。” “我们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回。”魏诚毅说。 其实在白桦他们这些情报署的人看来,行动署的人大字不识几个,就会杀人越货,跟土匪强盗无异,上不得台面;而在行动署的人看来,情报署就是一群脑子比肠子还弯弯绕,身体却比木头还迟钝的蠢货。 楚清虽然和锥子哥三人一同执行过营救洪亮的任务,但基本无交流。也因为对他们傲慢的态度,和固执的行为方式而反感。 锥子哥讲述的简单,但是想到两个人冲入马队的情景,那必然是乱刀砍杀、马蹄践踏、尸体碎成肉泥……楚清的心抽痛起来。 “哪个是李安,哪个是赵明达?”楚清问。她分不清楚谁是谁。 “稍矮些的是赵明达。”白桦说。 哦,记住了,赵明达是差点儿哥,李安是木头哥。楚清转身走了。一句话没说。 楚清又拿着图纸找吕师傅:“先生,先做这个,把模具先弄出来。”吕师傅看着图纸上的灵牌造型,又看看楚清的表情:“好。” 第二天,又一炉钢水炼好,楚清接过工人手里的长柄勺,亲自舀了钢水往模具里浇注。亲自打磨。亲自擦拭。 两个灵牌上方,是大大的字:“奠”。底座上,雕刻了密侦司腰牌背面的花纹。灵牌正中,楚清亲手用金漆描绘:“钢铁战士李安”、“钢铁战士赵明达”。灵牌背面:为国捐躯,永垂不朽。 做着这些的时候,楚清脑海中想象着那两张平凡的脸孔,想象着共同执行任务时的画面,发现根本都没有太记清他们的相貌。 可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彼此看不起,彼此不相让,可是在大义面前,他们以身相护,以命报国。人,是要有信念的,是要明大义的。 来到这世界这么久,楚清第一次正视这个世界,正视密侦司。 ------题外话------ 小宝:感谢友友们的票票,给你吃表情包点心! 第七十四章 首战告捷 吃晚饭的时候,洪亮的一名亲兵来访。事由很简单:“洪大人问您可还有豆饼?若有,我们现在带走。” 白桦的密保经由密侦司的特殊渠道,以极快的速度到达皇帝的御案。庆德皇帝也非常果断的下达了旨意:边境增兵二十万,予洪亮临机专断权。 楚清把现有的豆饼一块不留地全给装上了洪亮派来的车。同时传下话去,让销售组去周边村县继续收购黄豆。 与往日的犯边不同,朝廷这是要正式发动国战的征兆。其实在楚清看来,如果自己是帝王,恐怕早就下达对东伦的灭国之战了。与其浪费军力和财力用于戍守边境,真不如一举灭掉东伦。弹丸之地,何苦劳心费神! 吉州州衙。 “恐怕就是这几个月了,”洪亮说,“这么耗着,老子早就不耐烦了!早灭早了!” “若是以前,皇上怕是还下不了这个决心,毕竟连年征战,国力不济。”宋廷山说,“现在可大不同了,我们的军备有了资源来补给,再准备些日子,朝廷就该下战书了。” “听说,楚清那边也开始提供生铁了?”洪亮问。 “嗯,是工部派了委托书给她,委托她负责一部分的铁矿熔炼。要我说,她都可以和军器坊也合作起来。只是她不会同意,朝廷也不能委派。” “是,她还算谨慎。” ………… 楚清接受了工部的委派。因此她又起了二十座高炉,同时,通过宋廷山又买下了近千亩的坡地。这片地方有条河流,利于引水筑塘洗煤。 二十座高炉的产量并不大,不足以让朝廷侧目。但是对于矿区这边的军器坊来说,确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援。 转炉的存在,年前黄忠回京就呈报了上去,但并没有得到普及。 在黄忠的要求下,工部也做了几次试验,但是多以失败告终。 他们不能掌握底吹的技术,对于气孔的位置设定、风箱的风力控制、转炉的容积等等都做不到准确的处理。 期间也成功几次,但是转炉很不禁用,几次炸炉造成了很大损失。 另外,官员之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黄忠岁数已经很大,他的位置有很多人在觊觎,也想趁着这些事故,让黄忠告老。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竖炉改版成为高炉,使得所产生铁的品质已经达到了当前的要求,而且高炉熔铁的时间也缩短了不少。 这已经能够带来不小的仕途利益。所以对于不好掌控、容易出现事故的转炉,就不想再耗费时间去研究了。 洪亮部队的动静让楚清再次陷入焦躁的情绪里。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后,楚清发现生存不仅仅是赚钱这一个困难,更大的困难在于随时面临的战争。 战争就意味着作为老百姓可能会死于战火,可能会死于饥饿,可能会死于寒冷,甚至死于恐惧……比没有钱更可怕的是没有命。 原本的世界也不和平,但是楚清的国家却是最让百姓安心的地方。而现在这个世界……楚清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缺乏安全感。 有些无措的走在场院中,似乎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才能给楚清心里一丝温暖,一缕安定。对,热火朝天。需要人,需要武装。 望着一车车运进来的铁矿石,又看看一垛垛准备运走的铁锭,楚清打定了主意,不仅要武装行动组,要把所有人都武装起来。 楚清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打铁作坊里。因为有了钢水可以批量生产钢制品,现在的打铁作坊已经成为半成品加工作坊了。楚清每天都泡在这里,跟着手下们组装新款组合式八面长枪。 上次楚元对于这种枪的运用,给了楚清足够的信心。大宣的战士主要武器是刀,盾,长枪,弓箭为主的。基本上这些退伍老兵都会使用。如果把这种长枪稍作改进,朝廷是不会追究的。 楚清把组合长枪的枪头改短,成为匕首,匕首平时是单独配置在靴筒里。这样这二百人出门在外,外人看到的护卫,形象只是背着长棍或两个短棍,就不会有人追究。作战时也更为灵巧,做到长短配合。 ………… 洪亮有了皇帝给的“临机专断权”,可算是放开了手脚。皇帝的本意是,虽然情报尚不明确,但是东伦既然有往北部集结兵力的举动,那么所图必然不小。在局势尚不明朗之时,一切军事变化由洪亮临机专断。 但是洪亮不喜欢被动。非要等你动了肩膀我再判断你是往左还是往右?那不成!洪亮进行主动出击,他要牵着东伦的鼻子走。 东伦与大宣在吉州附近的交界处,是一片层叠的山脉,这里双方的军队都只布置了少量的兵力。原因就是这片山脉海拔不高,多是山石,贫瘠之地,山脉中间还散落着一些村庄。这里从军事角度上没有大规模驻军的必要。唯一的政治利益就是,双方不管是谁多进一寸土地,都算开疆拓土。这也是这些散落的村庄不停变换国籍的主要原因。 洪亮就是看中这一点,派了一万兵力做先锋,突袭了东伦在这里的守军关卡,占领了山脉里的一百零八个村庄。这些村庄曾属于大宣国。占领之后,实行军事管制。 而这里的村民,对两国都没有归属感,正所谓“城头变幻大王旗”。不管国籍属于哪一国,这里都是最穷的。 洪亮占据这里之后,立即宣扬了夺回失地的消息。同时迅速调集七万兵力沿着山脉向南推进。使得东伦国北部的边境线内缩了二百多里。而朝廷增派的二十万大军分两路向中部和南部的边境线挺进。 这些年来,东伦骚扰不断。原因跟大宣皇帝的性格有关。老皇帝在位时,国库尚算充裕。东伦国年年派使臣进贡。名义多种多样,比如老皇帝的寿辰,皇后的寿辰,做出孝子模样,自称附属国。 老皇帝是个爱面子的人,东伦贫瘠,因此并不入老皇帝的眼。而东伦国君俯首称臣的态度,让老皇帝很是受用。所以哪怕东伦国只是进贡几头奶牛,老皇帝都会赏赐很多,几乎是东伦要什么就给什么。 换句老百姓的话说,东伦国就跟亲儿子一样,只要来,就不让空手回。后来,老皇帝病重,十七个儿子中,七子夺嫡,造成了举国上下很大的动荡,因而几次东伦的朝拜都落了空。 东伦国几年得不到大宣的扶持,经济一度萎靡。而这时沃思国跳了出来,怂恿东伦国趁大宣内乱与之开战,沃斯将予以大量的兵力援助。 东伦国君也不傻。东伦国作为弹丸之地夹在两个大国之间,生存已是不易,此时若是同意沃思国的提议,那岂不是被沃思国借路灭虢?但是东伦国君还是赞同沃思国的“趁他病、要他命”的说法。 于是东伦开始进攻大宣的南部边境。大宣的南部很富庶。几大世家都盘踞在南部。那里地势平缓,河流丰富,物产资源富足。东伦的打算是,哪怕占领一两个州,都足以让国家强盛。 没想到的是,老皇帝说断气就断了气,而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庆德皇帝,以雷霆手段快速的平息了内乱,而南方的几大世家也出手,在一定程度上支援了大宣,使东伦很快败北。 虽然大宣因为内乱外战使得国库亏损,但依旧保持了领土的完整。反观东伦,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还把沃斯也得罪了。现在的东伦,真的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处境了。 这次东伦国因为得到北部边境有铁矿脉的消息,蓄力北部,准备把边境西的吉州拿下。但是还没有完成蓄力,就被洪亮打乱了阵脚。 可以说,洪亮的这次出击完美。首先,洪亮以少量兵力“收复失地”,鼓舞了士气;其次,这次收复失地,将成为洪亮的一项战绩,而为将来的封侯拜相打下基础;第三,洪亮压缩了东伦国的边境线,使得他们不得不把兵力重新向南迁移,而中部和南部,有朝廷的二十万大军和当地驻守的十万军队。 当楚清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下有了一只武装力量的时候,密侦司的任务也下达了。 洪亮占据东伦边境的消息先一步到达密侦司,在朝廷的部署下达之前,密侦司驻吉州理事处要求楚清,重新建立两国情报的传输渠道。 密侦司驻东伦国内的情报据点,由于之前的封锁和清洗,所剩无几,幸存的也不得不“冬眠”。 这使得密侦司与东伦的信息中断,而那些潜伏于东伦的密侦司成员也与组织失联。现在,密侦司要求楚清重新打开局面,并输送情报员过去。 楚清调派了伪装成自己经销店小二的十五名密探,乔装混入给前线送粮的队伍。同时,又从自己的销售组派出六十人,也混进送粮队伍。 这六十人负责为楚清寻找东伦的商机。包括考察物产、收购土地。趁着战乱,楚清想当一次地产商。东伦将是大宣与沃思国商贸的中转站。楚清提早占些地方,做风险投资。 ------题外话------ 小宝:感谢友友们的票票,给你吃表情包点心! 第七十五章 花生 出发前,楚清让人找了吴大郎来。吴大郎一直在楚清这里做工,踏实能干,就是不怎么说话。每次楚清看到他,都会想起他家的不幸。 这次,楚清对他说,有机会带他去东伦,问他可要去找家人。吴大郎真的是激动。他当然要去。楚清把他也编进了运粮队。自己的人也能照顾下他。 销售队伍兴奋不已。他们这是第一次执行任务。特战组已经执行过任务了。而技术组本就是守家在地的。只有他们销售组还没正式使用过。销售组的其他人都可羡慕他们了。 因着楚清的交待,他们分出十人护送吴大郎,帮他接出家人。那里已经被洪亮的部队接管,就算有什么情况,这十名老兵也能应对得了。 准备出发的销售队伍每人身上都揣了一百两银票做压兜钱。楚清让他们以寻找商机为前提,能赚钱就赚钱,没机会的话,这一百两也够他们往返的费用了。 这支销售队伍私下里就分了六个小队,十人一队,等到了东伦就兵分几路地撒开。而护送吴大郎的这队就干脆完成护送的工作再干正事。他们约好了彼此竞赛。 吴大郎的这队是一队,他们很顺利的帮助吴大郎接回了自己的弟弟、儿子还有媳妇儿。他岳家连个声都没敢吭。 东伦边境崩溃后,这些被当做修路工的大宣百姓也没人管了。没了仗势,村子又被军管,他们不夹着尾巴那就是不要命了。 一队送走吴大郎之后,开始了考察。因为他们有护送的任务,所以其他五个队就把就近的区域留给了一队,他们往远处走。 问题是这边境地带是一片山,虽不算太高,但除了山就是石头,土地很少,穷得很,真看不出能有什么商机。这几个人一筹莫展。 “咋办呐?”一个人说,“咱不能空手回去吧?” 另一个人说:“那自然不能!” “要我说,还是咱们见识浅,你看咱主子,啥东西都能变出钱来。” “这里的石头不知道值不值钱。咱主子山上挖点土就能烧砖。” “这里除了人就没值钱的!不如咱把人赶回去,给主子烧砖去?” “赶什么人哪!这里的人谁能用着放心?赶人都不如赶些牛羊回去!” 但是,这里没有多少牛。山区土地少,人也穷,家家户户唯一值钱的也就是几头羊。大家决定,一个月内没有收获的话,就把羊赶回去。 真没脸空手而归。不说别的,他们主子就连黄豆那么干硬的东西都能给榨出油来,可想而知,要是不带回去点东西,那得多没脸面。 这些老兵大部分也是农户出身,地里的活都会,但是别的就不行了。战场也不教别的呀。所以一个月满了之后,他们真的没找到什么可发展的买卖。无奈,收购了这些村落的羊。 这时刚过立春,天气还寒冷,正是羊掉膘的高峰期。每年这时候羊都不好过。新鲜草料没得吃,干草料也都吃完了,全靠尾巴上那点脂肪挺着。挺得住就活,挺不住也就瘦巴巴地被宰了吃。 所以收购这些羊并没有花很多钱,但是难题也很大。这些瘦巴巴的羊要想赶回去,寒冷、饥饿将是最大的考验。一队把能买到的草料都买了,并打算回家的路上,在山里也收集些。能带回去多少算多少吧。 就这样,一队费劲巴拉地赶着一群羊回到宝炉集团。路上死的羊都被他们扒了皮带回来,肉能吃的吃掉,吃不完的就一路背回来,都成了风干肉。 楚清看着可怜巴巴的羊群很高兴。她的销售小分队没有空手而归,说明他们也是动了脑子的。多练几次,长长见识就好了。 等知道一队是离家最近的,回来却这么晚,是因为一路上得给羊寻找草料时,楚清就觉得这些小伙子们是真心不易。这么冷的天,她自己都不愿意出屋,他们却还得在山里割那些枯草。 小伙子们把剩下的草料划拉划拉准备找个地方收拾起来的时候,楚清就看着当中的一些草眼熟。虽然是干枯的,可那对生的小圆叶子,根部还一小粒一小粒的,怎么那么像花生? 这个世界楚清还没看到有花生!伸手掰开一粒,就是花生!送到嘴里嚼嚼,保存的挺好,没有发霉。 “哎主子!你咋往嘴里送啊!这玩意不能吃!”一个小伙子说。 “是的呢,他们当地人都不吃,不好吃,也就羊吃。” “主子,这东西有时候羊吃了都会得病,你可别瞎尝。” 知道大伙是好心,楚清干脆当着他们的面,再剥开一粒花生,塞进离她最近的小伙子嘴里。小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了个大红脸:主子亲手投喂呢,这是把他当小宝了吗? 可这么一嚼:“诶呀,真好吃!”说着伸手就要去再摘一粒吃。楚清看那一捆干花生秧子,不让了!“好吃也不许吃!都弄出来,我当种子!” 东伦的山里有些野花生,因为带着壳,当地人也不剥壳地尝过,不咋好吃,也当不了粮食,不顶饿。但是会在花生秧子还算嫩的时候弄点当野菜。 这也是放羊的时候,看着羊爱吃,才有的经验。可是这东西吃着也不稳妥。有时候他们把花生秧子弄回来当羊的口粮,但是一捆一捆地码放,容易生霉,羊吃了得病,病重了没命,所以也没有重视过花生。 楚清琢磨着,这可能就是明明有花生,却没有普及的原因。现在这些花生被楚清像宝贝一样的收集起来,满打满算不到五斤。再把里面干瘪的、破碎的挑出来,就更没剩多少了。要是种到地里,也就能种不到半亩地。 不过没关系,“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嘛!等到明年,她会有更多的种子。 楚清把挑出来的不合格花生用油炸了请大家吃,也就一盘。每人只能吃到几粒。 “香不?”楚清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香!真香!越嚼越香!”大伙都使劲儿地嚼,每人就那么几粒,可得好好品品滋味! “剩下的花生我要用来育苗,不给你们吃了。来年若是能丰收,再请你们好好吃。”楚清许诺。 “老大,我们商量着还得回去,再看看有啥能赚钱的事儿!”一队的队员说道。 “对,我们想再找找机会,然后我们让当地人去山上专门挖花生,就说让他们给打羊草,他们肯定干!” “主子,我们想收些粗粮带过去,他们粮食不够吃,我们想拿粮食跟他们换土地,以后也种上花生!” 楚清眼睛亮了,有头脑啊!廉价换得土地,再把当地农户变为佃农,自己不就又有一片地了?连种地的人都有了! “行,不用跟我说,计划好了就去,缺什么我给你们准备!” 十人小队又出发了。 ------题外话------ 楚清抱拳:感谢诸位的票票,等花生种出来,请你们喝酒! 第七十六章 杀死他!(一) 为了不浪费这得来不易的种子,楚清准备不直接种到地里,而是过两个月先育苗。砖窑那边不休止地烧砖烧煤,连地面都是温热的,所以楚清准备到时候把砖窑附近的地方利用上,在那里育苗。 她在山坡那边还有近千亩的土地,小伙子们正在做春耕前的准备,翻地。凡是不用拉货的牛都用到这儿来。楚清有一批畜力犁一直没卖出去,这会儿全用上了。 这批畜力犁全是按照现代农户用的结构打造的,全铸铁。很是让吕师傅费了精力。但是造价太高,一台也没卖出去。 这种犁带有轮子,用来控制犁地的深浅,就是这轮子做的不容易。结果费了很大劲搞出的犁,却一台都没卖出,被吕师傅埋怨了好久。 毕竟地多人少,这时候家家都在翻地,也雇不来人,楚清就干脆把这些畜力犁自用了。吕师傅还挺舍不得,楚清就跟他说,不怕的,咱有铁。那神情,就跟现代土豪说“咱家有矿”似的、 花生只够种半亩的,其余的都用来种玉米和黄豆,采用套种的方式。这样可以更加充分的利用土地的水、温、气、光、照等资源。让黄豆可以通过自身根系的固氮作用,为玉米提供更多的氮肥营养,从而让玉米的长势更好、产量更高。 咱不是农户,不交粮税,因此楚清没有种稻麦。楚清缴的税远远比农户多。不但房税、地税、桥务税这些乱七八糟的都交了,还专门针对铁矿石、铁制品,包括密侦司的绣春刀,都进行了“自缴税处理”,也就是把这几项专门建立账册,并拿银票上交给户部派来做出纳的书记吏,让做收款证明,然后这些账单和银票由书记吏上报给户部。 楚清没有安全感的直接表现就是在钱上。她拼命赚钱养小宝,但她赚的每一分钱都必须不能引起朝廷的不满。尤其在铁矿这样敏感的项目上,更不能出差错。 盐和铁一向是国家的主要税收来源。虽然大宣的铁矿开采很少,那也是被国家把控的死死的。楚清能有现在这特许采购权,完全是碰了特殊时期特事特办的运气。 又到了农忙的时节。几个村子都在忙着收麦子,楚清这边的田地才播种完一个多月。长势良好,附近的河流保证了水分的充足。一片农忙的热闹景象。 但是东伦那边就不一样了。洪亮在守住了东伦北部边境后一点点向南方推进,同时苦水镇的守将马达带了五万兵力过来支援。 当两方部队成功的将东伦的兵力压缩到边境线中部之后,中部和南部的朝廷大军开始了进攻。 整整三十万大军沿着边境线一路向东推进,如同潮水般轻易地就涌进王城,东伦国君甚至来不及放火烧掉王宫。最后自刎于王座上,也算第一次保住了作为君主的节操。 真正艰苦的是洪亮和马达的军队。洪亮的关注重点一直不是东伦国的兵力,而是与之毗邻的沃斯国。东伦国是个狭长的国家,东西方向距离很短。整个国土面积也就相当于一个半吉州。 而沃斯国是个游牧国家,茫茫戈壁,地广人稀。他们的人民彪悍,全民皆兵。是大宣国真正的敌人。洪亮一直担心一旦开战,沃斯国会趁乱进攻。所以,当朝廷大军吹响号角的时候,洪亮率领十二万大军向东抵达东伦国的东部边境。 正如洪亮所担心的那样,沃斯国真的就是打着同样的算盘。他们在等待时机,一旦东伦国开战,势必兵力会全部投入,那时就是东伦国东部边境最薄弱的时机,沃斯国就可以一举突入。 没想到的是东伦国如此不禁打,这么快就被大宣国攻占。而沃斯的粮食还没有筹备齐整。洪亮刚一到边境就得知沃斯国的大军已开始在边境集结了。 由于洪亮一马当先地入驻东伦,使得楚清派出的十五名密探直接随着大军的移动,顺利重新联系上了东伦的北部据点。也因此,当洪亮刚抵达边境,就接到了来自当地密侦司的情报:沃斯国派出五万骑兵集结于谷口。 由于这条防线就是以山脉作为依托的,所以沃斯国进攻东伦必然要通过这个椭圆形的谷地。 沃斯国是马背上的国家,军队都是骑兵。大宣国是平原国家,平原的气候虽然可以种出很多高产的作物,却偏偏不适合马匹生长,所以,大宣的战马全靠从东伦和沃斯走私过来的。 虽然洪亮手下有两万骑兵,但是从数量上就无法与沃斯的骑兵抗衡。而且山地作战,战车和重甲兵的优势体现不出来,所以这次十二万兵马皆是轻甲。 沃斯的骑兵洪流般涌入谷口,只见滚滚黄尘中,数千铁骑口中呼叫着“hurree!(冲啊)”策马狂奔,顺着谷地边缘边撒开了队形,同时扬弓搭箭,只用两腿的力量控制马匹,在疾驰中射出一轮箭雨;同时中间冲进另一队骑兵,一片长矛被他们高高扬起,带着破竹之势直直冲锋。 大宣的骑兵迎头而上,手中的长矛也直直指向了沃斯人!他们身后是整齐的步兵弓箭手,一声“放!”的指令,斜指天空的箭矢冲天而起,经过谷地上空,纷纷下落。 沃斯骑兵的马速更快,而且队形并不整齐,因此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亡,反观大宣这边,由于沃斯骑兵先头进来的两队骑兵以骑射的方式发出的箭矢,数量虽不及大宣,可给大宣步兵造成的伤害面积却很大。 平原国家的军队,由于在骑兵这方面是短板,因此特别强调战阵。因而大宣步兵整齐划一地位于骑兵后方,反而大面积受到了箭雨的攻击,一轮就倒下了五六百人。 此时,双方的骑兵已厮杀在一起,大宣骑兵的长矛深深刺入沃斯骑兵的身体,尔沃斯骑兵的长枪也毫不示弱,凭借马匹的冲势和沃斯人高大的体魄,枪枪入肉。 沃斯国的长枪枪头下方有一个钩子,长枪刺出,击杀一名士兵,收回时再一勾,又会把另一名士兵勾拽下马。沃斯的武器并不单一,除了长枪,还配置了近战武器——环首刀。 这种刀轻便犀利,而且小巧易携带,劈砍时不易折断,而且破甲功能奇佳。这环首刀的刀身具有一定的弧度,在马匹疾驰的速度下即便劈砍,也不会因为冲击力而震飞脱手,而刀砍入肉后也易于抽离。 两支队伍第一次对冲,大量的骑兵就纷纷落马。痛苦的呼号响彻了山谷,山谷中回旋着血腥刺鼻的风,地上的黄沙已成为褐色的血泥。 骑兵倒下空出的地方,被后面的大宣步兵立即填补,不让沃斯的骑兵有更多的驰骋空间。 可是步兵对上骑兵,那是在用血肉之躯阻拦铁蹄。瞬间,成片成片的士兵被践踏于马下。尽管大宣步兵及时变换队形,依旧不能降低减员的速度。 洪亮看得心焦不已。这么大的伤亡,眼看士气就萎靡了!洪亮大喝一声:“冲!”就提刀上马。“将军!”亲卫们阻止不住,只好驱马紧随。 沃斯今天率军的是沃斯王第九子卓罕,也是沃斯最喜欢的儿子。因为这个儿子长得最像他,力气最大,骑射也最好,被誉为呜呼和斯阿哟亏巴特尔(不怕死的勇士)。 此时的卓罕正狞笑着一钩子一个地往外勾挑着大宣的骑兵,挑起一个就甩出去,身边的沃斯士兵就哄笑着挥舞着环首刀,比赛般地在大宣士兵落地前砍中脖子。 “看哪!这群软绵绵的两脚羊,竟然学着人家骑马!你们有那本事吗?我看是马骑你们吧!啊哈哈哈……”卓罕口中张狂地笑着,手上仍旧不停地刺杀、勾挑。 身边的沃斯骑兵也跟着起哄道:“你们以为我们像东伦人那么无能吗?你们这些这些可怜的两脚羊,插上翅膀也装不成我们草原的雄鹰!” 等到被杀的大宣士兵尸体掉落在地,沃斯的骑兵就勒紧缰绳,让马蹄高高扬起,重重跺下。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在纷乱的马蹄之下,践踏成泥。 这样轻蔑的语言,这样残忍的手段,只与东伦士兵交过手,而从未对抗过沃斯人的大宣战士再也忍不住发自心底的恐慌,阵型也开始凌乱起来。 “休听蛮子胡言!老子杀沃斯人的时候,他们毛还没长出来哪!”洪亮的咒骂伴随长矛一起冲杀过来。 卓罕眉毛扬起,露出轻佻的笑容来:“掉了毛的狮子就该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死!胡子都白了的两脚羊就该主动躺在主人的刀下!”说话间长枪直刺向洪亮的心脏! “汝母婢也!”洪亮爆喝一声,双臂猛然一振,“哐!”长矛和长枪瞬间相击。 洪亮虽说已过五十,可常年的征战与从不懈怠的训练,双臂的力量奇大。卓罕年轻强壮,爆发力也不是普通人可比,就这一击,不分伯仲。但是只有洪亮自己心里清楚,幸好只是短暂的一击,若是较力下去,自己必然不敌。还是老了呀。 卓罕没想到眼前的老头如此生猛,即便放在沃斯那也得称上一声“巴特尔”。马上重视起来,长枪上下纷飞。对方金闪闪的虎头披膊、金盔上红艳艳的盔璎,一看便知是宣国的将领,这要是将其斩杀,割下他的头颅献给父王…… 如此想着,下手更狠。枪尖向上一挑,直刺向洪亮的下颌。洪亮虽然上了些年岁,可战场经验的积累却丰富,只微微错开些马身,与卓罕拉近些距离, 突然自战马左颈处抽出斩马刀,右手稳抓长矛不改攻势,左手的斩马刀却猛然向右斜斜一砍! 这一招是谁也想不到的!通常人都是分主手和副手的,也就是有一只手是主力,而另一只相对要弱一些,或是没有主手那么灵活。 可偏偏洪亮不是!洪亮年轻时是左撇子,因为受伤,很长时间吃不得力,因而改了右手,待伤好后,干脆两手都训练,以至于两手都可以当做主手。洪亮的这一刀,卓罕的头和半个肩膀都飞出去! “哇!杀啊!!”瞬间士气大振,大宣士兵呼号着重振旗鼓。沃斯骑兵见到主将惨死,也急红了眼,沃斯王的手段狠辣,他最宝贝的儿子死了,他们逃不掉责罚,拼了!! 但是没有主将的军队,就很难凝聚起有效战力,因而沃斯骑兵的士气也开始消减。沃斯与大宣还从没有正面的相抗过。他们一直认为大宣与东伦都能打上这么多年,应该不是很骁勇,更何况他们连骑兵都训练不起来。 现在,洪亮一上来就斩杀了他们的主将,他们开始人心惶惶。在洪亮带头的冲击之下,沃斯骑兵不得不退出谷口。 第一天的交战,对方只出三千骑兵,死不过千余人,而洪亮损失近万。若不是斩杀了对方主将,恐怕士气就半丝不剩了。 ------题外话------ 洪亮抱拳:感谢诸位的票票,烤豆饼分你一半! 第七十七章 杀死他!(二) 晚上,洪亮的大帐中。 洪亮满嘴燎泡,在营帐里快速地走来走去。 因为急于奔赴边境,十二万大军只带了两天的口粮。也就是说,他的军队只有两天的时间,而这第一天已经过去了。 如果明天还不能驱逐沃斯兵马,那他们就要长驱直入了。刚刚占据的东伦北部就要沦陷。到时他们就算不战死沙场,也将面临饿死的结局。 “来人!”洪亮喝道。 “将军!”一直候在账外的参将马达抬手阻止了送茶的亲兵,亲自端着茶盘进账。 “怎么是你?”洪亮没好气。 “将军,您不必担心粮食,”马达说道:“虽说眼前士兵们只剩下一天的口粮,但是我们还有豆饼。” “不是几天前就吃完的吗?”洪亮纳闷道。 “刚刚密侦司那边来人说,又有一批豆饼已经在路上了,大概明早就能送到。” “怎么还有?上次听说已经把楚大人那里搬空了呀。” “说是楚大人前脚把豆饼给我们装车,第二天就把所有人都派出去,往更远的村县收购黄豆了。” “这次的豆饼是在运粮队之后发出的,但是走的密侦司的渠道,所以明早就会到达。” “还真是会办事。不瞒你说,今天要不是这斩马刀,我可能还杀不了卓罕。这刀可也是楚大人给打制的。”洪亮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将军,您喝水。”马达往前推了推茶盏。 “你说。”洪亮呷了口茶,热茶碰到嘴上的燎泡,不禁皱了下眉。他知道这个外甥肯定有话要说。若在平时,帐里没有外人,马达必会称一声“舅父”。但今天,一直在叫“将军”。 “将军,今天损失了近万人,伤,不计其数。”马达舔了舔嘴唇,觉得今天的谈话有些艰难。 今日这一战,损失巨大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他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进,打不过;退,等于白白扔掉东伦北部,而且还会让沃斯国有机会沿路攻打大宣。 从个人利益得失上说,继续打,可能会比今日损失更重,因为大宣的两万骑兵已经少了近三千,步兵损失近七千。而今日参战的骑兵一共五千。沃斯只出三千骑兵,才损失一千。这个战损比例是以十换一。说白了,这已经够治洪亮的罪了。 可如今又不能不打,那么再打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治洪亮的罪和治马达的罪没有区别,因为马达的五万兵马也在其内,不可能不出战。 今天马达来,是因为他想不出破局的办法,但是他想尽量减少个人的利益损失。 “舅父,”马达艰难开口,“明日,我率军出战。” 洪亮瞬间明白了外甥的想法。马达这是要舍了自己来保住洪亮啊。明日出战,若马达率军,他将会做出不听将令、莽撞出兵的姿态,然后再有损失,主要责任就落到了马达头上。 而洪亮有之前的首战告捷、收复失地、压缩边境线的功劳,可以与今日战损严重的罪过相抵。朝廷的律法就是这样,功必赏,过必罚。只是罚永远高于赏。 马达获罪,上面有二品大将军洪亮罩着,好歹能保条命;若洪亮被治罪,必然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不行!”洪亮坚决道。若是让马达出战,为了不连累自己这个舅父,恐怕会直接战死沙场了。 “舅父放心,我也不会莽撞行事。”马达边说边整理思路。刚才的一瞬间,他好像想到了点什么。 “舅父,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性强,速度和高度在于其次。但这必须是在平原上才有的优势。而我们今天交战的山谷,非常利于他们的骑兵,但是山谷之后,只有一条路通向东伦内部,而这条路并不宽,只能勉强容两匹马并行。”马达的思路清晰起来。 “倘若明天由我率兵,我将在败迹显露之时下令撤退,而舅父您,要在山谷后埋伏兵马,在谷后的树林里截杀他们。进了树林和山里,骑兵就没有多大作用了。” 洪亮的食指顺着茶盏的边沿画圈,思考马达计策的可行性。片刻后,手扣在茶盏上,说:“明日你设伏,我来引君入瓮!” “舅父不可!”马达急急劝到。这种败退,可是会丢了命的!沃斯的骑兵个个都是神射手,他们不会只追不放箭的。马达可以用自己的命做诱饵,却不能让舅父涉险。 “朗儿,”洪亮叫着马达的字,“今日我杀了卓罕,势必成为沃斯的眼中钉,明日必然他们的目标都集中在我上,而我,也更容易引他们上当。也能让我们的将士少搭些性命。” “可是……”马达要坚持自己出战,但是洪亮挥手止住了他:“就这么定了!” 翌日。 寒风悲啸,日色昏黄,飞蓬折断,野草枯萎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谷地驼鼓铿锵,三面战旗随风猎猎。 “九王子的灵魂去拜见永生天了,可是太早啦!我们要为沃斯最骁勇的勇士复仇!永生天不会饶过他们!”和索特部落的首领瞄了一眼其他两个部落的首领,大声说道。 “复仇!复仇!复仇!”将士们喊道。 这一次,维拉特、和索特、涂虎尔特三大部落的首领都到了。这三个部落是沃斯国最大的部落,也是沃斯国主要的战力来源。 昨日一战,沃斯九王子丧命,这三个部落首领惶惶不安。沃斯王平生性急,轻于杀戮,却极其喜爱这第九个儿子。 三位首领怕沃斯王对他们的部落严惩,决定暂时瞒下九王子的死讯,先攻占了东伦国北部,也好将功抵过。 刚才的战前发言,其实是和索特首领的战前警告:大家都别藏着掖着了,昨天我那三千骑兵损失了一千,你们却丝毫没有出力,王要是真的怪罪下来,我获罪,你们也跑不了,你们的罪过比我更大! 维拉特和涂虎尔特的首领面色凝重。现在正是水草开始丰美的季节,各部落该在此时休养生息。漫长的冬季使得他们的战马、牛羊都掉了膘,这时候开战真的不合适。哪怕再过两个月呢。 但是不行,九王子死了,他们回去没办法交代。他们的族人都掌握在沃斯王的手里。沃斯的土地那么大,他们又是最大的部落,沃斯王对他们各部落必然有所掌控。 和索特首领说的没错,永生天放不放过宣国人他们不知道,沃斯王不会放过自己是肯定的。 “杀光他们!永生天不允许肮脏的两脚羊玷污他的勇士!”维拉特和涂虎尔特的首领喊道。这时候必须统一腔调。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将士们长枪顿地,齐声高呼。 谷外的呼声,谷内的大宣将士听到了,但是他们没有任何的战前动员。因为不需要。他们知道,身后高处的战鼓边,是大将军洪亮。 “咚咚咚……”洪亮的击鼓声缓慢而响亮,由慢渐快,战队的氛围随着鼓声变得更为肃杀。 ------题外话------ 洪亮抱拳:感谢诸位的票票,烤豆饼分你一半! 第七十八章 杀死他!(三) 谷口的尘土弥漫,谷内弓箭手的弓已拉满,箭尖斜指上天。当尘土中的人影略见清晰时,令旗下压,万箭齐发,箭矢如起飞的蝗虫群,瞬间覆盖谷地上空,遮云蔽日。 昨日,为了能给自己的骑兵冲击的距离,大宣将士集中在谷内后方。但是骑兵受到了谷后路窄的限制。 这是片椭圆形的谷地,南北长,东西短,最多容纳不到万人。是之前东伦国设立边境哨岗的地方。谷后面是条狭长的曲折山路,向东延伸进入东伦国。 今天大宣的阵型与昨日不同。谷地里,一千盾兵齐整以待,身后三千长矛兵列阵,后有一千弓箭手。这五千兵,占据了谷中大半面积。 洪亮把三万人马沿着窄道两侧分散开,埋伏于树林中,又把剩余不足八万的将士沿着这一片山脉围出包围圈,形成一个大大的瓮。力求不论沃斯兵向那哪个方向突击,都要把他们赶回圈内。 箭雨落下,首冲进谷的沃斯骑兵中箭数百,但是坠马的并不多。沃斯骑兵都是自小练就的骑射本事,躲避箭矢也是他们的基本技能。他们身上插着箭矢,就直接冲向了盾兵。 谷内短短的距离使得他们战马没能形成强有力的冲击效果,再加上中箭,前排的盾兵抵挡住了第一波的马蹄。但是,从马上跌落的沃斯兵翻身就起,手中的环首刀挥动间从盾兵背后收割他们的头颅。 而这时,第二波骑兵也冲到,坚硬的马蹄从盾牌间突进,不管踏碎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盾兵身后的长矛深深扎进马身,战马嘶鸣着扬起前蹄,宣国步兵的长矛深刺入马腹,而马背上的骑士在跌落之前,以手中长枪做撑杆,跃入步兵方阵,抽出环首刀大力挥杀。 一块块盾牌被踏碎,一名名盾兵被削掉头颅。这些年轻的战士,很多都还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哀嚎。洪亮仅有的一千盾兵就这样被屠戮殆尽。 两拨骑兵严重破坏了阵型。而步兵的方阵已经被插入无数沃斯兵士,混战起来。环首刀入腹,再横向一拉,大宣战士的肠子流了一地。 倒地的战士亲眼看着自己的肠子被沃斯人踩于脚下,依然拼尽最后一口气,抽刀朝上,让刀尖再扎死一个敌人。杀死一个赚一个,杀死两个赚一双。这是大宣战士的意志。 谷地的空间使得骑兵丧失了优势,但是沃斯人不是只会骑马作战的,下了马他们依然凶猛。大量的沃斯人冲进谷内,高大粗壮的身躯、锋利的环首刀,使他们势不可挡。 步兵的长矛很快被拥挤的战斗变得没了施展的余地,大宣士兵抽刀,相互配合着以五人阵、三人阵的阵型,与沃斯人缠斗在一起。 洪亮的鼓声越来越快,交战的双方也厮杀的越来越激烈。沃斯人的力量优势非常明显,只见一名沃斯人刚挥刀砍杀一名大宣兵,另外两名大宣兵的刀就到了眼前。 沃斯人顺手抓过刚刚劈砍的大宣兵单手一举,就挡住另两人的刀,趁他们来不及拔出,就横刀捅在其中一人肚子上! 眨眼间解决一人,左手中的尸体并不不放下,而是当做盾牌,顶住第二人的攻击,先解决了身侧过来补刀的第三人,才返过来继续与第二人对杀。 单手举起一名穿着甲胄的士兵还能游刃有余的厮杀,可见沃斯人的体魄。 沃斯人越战越勇,不断向前冲击。噗嗤噗嗤,刀刀入肉。很快,大宣士兵的方阵被压缩的越来越小。 维拉特、和索特、涂虎尔特三名部落首领带着身后的骑兵也进入了谷内,他们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勇士如屠宰羔羊一样的向前推进。而大宣的士兵在激烈的战鼓声中,却越现败迹。 和索特首领看向大宣的战鼓,双眼骤然一瞪:“那个击鼓的,杀死他!为九王子报仇!” 昨天的战斗,维拉特和涂虎尔特的首领并不在场,他们在外面筹办粮草等事情。此时抬眼看去,只见那敲击战鼓的,不是士兵,而是一位将军。 他头戴一顶熟钢曜日金盔,盔上一束红缨;身披一副铁叶铠甲,披膊上虎口大张;腰上系着一条兽面金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脚下是黑色金纹牛皮跨靴,年约五十,器宇不凡。 “他这把年纪竟能击杀九王子?九王子可是天生神力!”维拉特首领吃惊道。 “是,我亲眼所见,不能大意。沃斯的勇士们,永生天赋予你们神勇,杀死那个击鼓的!”和索特首领将手中部落令旗往前一指,命令道。 杀掉大宣的将军,或许沃斯王会网开一面,放过他们的部落。 另两名部落首领也罢部落令旗同时指向洪亮:“hurree(冲啊)!”便打马向着洪亮的方向奔去。 洪亮听到身后沃斯人的呼喝,手下击鼓不停,回头看去,两名首领模样的人物骑于马上,以令旗指挥底下的士兵冲杀。心中暗喜,这是快把他们的大部队引进来了。 大宣的士兵以二对一尚且吃力,后补进来的沃斯兵让他们更为艰难。战阵已形同虚设,他们被沃斯人冲击得越来越拥挤。 更多的沃斯骑兵涌入谷内,虽不能骑马冲,但是他们稳坐于马上向洪亮的方向放箭。 “杀了他!一千头牛羊!”和索特首领喊出赏金。沃斯人更疯狂了!一千头牛羊,这可是能换得一家人至少三年的粮食! 谷内涌进更多骑兵,他们纷纷放箭,就算射死,他们也能得到奖赏。误伤是免不了的,但是杀死对方的将军才是最重要的。 “将军!小心!”洪亮的一名亲卫挥刀击开射来的箭矢,另有护卫抓起地上盾兵尸体旁的重盾护住洪亮。 洪亮手下不停,眼睛却一直不离谷底的战斗。大宣的士兵再往后退退,就能进入小道了。但是他还不能下令,现在为时尚早,容易被对方发觉。 洪亮此时的心是揪痛的。他要眼看着这些年轻的士兵就这样惨烈的失去生命,一张张平日里鲜活的笑脸就这样在尘土中没了血色。他还不能阻止。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一个将军如此痛心了! “咻!”一名举盾的亲卫倒下了,“咻!咻!”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地。沃斯人的箭矢攻的猛烈,洪亮身边的空缺越来越大,终于,又一箭射来,亲卫来不及阻挡,刺进了洪亮的后背!巨大的冲击力让洪亮身体一振!紧接着又是两箭,射在了他腿上。 将军不喊退兵,那么战士们就要继续战斗,可现在将军已中了三箭。剩余的亲卫顾不上其他,拥住洪亮就往小路上退去。 “追!杀死他!”三位沃斯首领挥刀喝道,一抖缰绳带头往前冲去。而与大宣兵士缠斗的沃斯人,也拼了命的追杀。 洪亮人高马大,盔甲又十分显眼,沃斯人轻易地就能看到目标。连大宣的将军都败逃,这样的机会怎能放过!在三位头领的带领下,沃斯骑兵一夹马肚,一边催马,一边射箭。 洪亮腿上中箭,撤退的并不快。大宣的战士们把将军围在中间,边厮杀边护卫。 终于退至谷后的小道。小道两侧的坡上、树上藏满了大宣战士。他们看到将军受伤,就要冲下去把将军抢上来。负责埋伏的马达挥手止住大家的异动:“等!” “马参将,将军他都……”一名手下急道。却看到马达通红的眼圈。 “等!”马达咬牙。颌边肌肉鼓起棱子。还没有到射程之内。坡道上的埋伏不能过早暴露。要把沃斯人尽量都引进来。只是舅父…… 洪亮边退边回头看,他要牢牢引住敌人才行。腿上的羽箭妨碍他的行动,洪亮“咔嚓”两下贴腿砍掉了半截箭杆。 “撤!”他停下来喊道,却把眼睛盯到了部落首领的方向,生怕他们听不到。急于杀死洪亮将功补过的和索特首领早已下马杀进坡道。另外两个首领也紧跟其后。 ------题外话------ 洪亮抱拳:感谢诸位的票票,烤豆饼分你一半! 第七十九章 杀死他!(四) 近了,更近了!马达的手一直举着,而周围埋伏的兵士,眼睛死死盯着马达的那只手,盼着它挥下去! 终于,洪亮退到了预定的位置,而沃斯的几位首领也进到了目标范围,就是现在!马达的手重重向下一砸!他要他们都留在这坡道上! “唰唰唰!”山坡上、树冠上,大批的大宣士兵开始放箭!这波箭矢掩护了败退的士兵们。他们迅速退至坡上,而沃斯的追兵想退却来不及了。 首当其冲的和索特首领当胸中箭,口中鲜血喷出! 坡道过于狭窄,又是突然受到箭雨的袭击,追杀心切的沃斯人拥挤起来。 沃斯的骑兵,与其说是骑兵,不如说是骑马的步兵。他们丛林作战的能力相当强悍。 沃斯国土面积不弱于大宣国。他们也有很多山地,各部落之间的争斗使得他们从小就擅于在丛林和山地之中搏杀。再加上他们体格精壮,使得这场丛林厮杀又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越来越多的沃斯人冲进来支援,因为他们的首领在前面。大宣战士这些年与东伦交战,也都有山地丛林作战的经验。 但是俗话说,一力降十会。他们在体质上不占优势,这是人种的差别。这让大宣的士兵又陷入险境,再次缠斗在一起厮杀。 埋伏在山里的大宣战士纷纷跳出掩体,加入战斗。一对一打不过,就二对一、三对一!势必要把他们圈杀在此! 树上放箭的士兵作远程的掩护,虽然两国的士兵已经掺和在一起,但他们抓机会让沃斯人减员。 “头人!”一名沃斯兵一声大喊!涂虎尔特的首领肩膀中箭!未等族人抢上前来救护,一柄长矛远远掷来,当胸穿透,把他钉死在树干上! 马达远远看着涂虎尔特首领的尸体,刚投掷长矛的手紧紧攥拳——这一下,算是替大宣将士收回点利息! 维拉特首领终于冷静下来,眼见两名首领死亡,他终于意识到中了埋伏!“退回去!退回去!”他不停大喊! 冲进来容易,再想出去,哪里会给这个机会!树上的射手们用箭雨封住了通向谷地的路口!而山坡里的战士们不断缩小战圈,围杀! 强悍的沃斯人终于还是冲出去一部分。他们护卫着维拉特首领一路冲下山坡,冲入谷地,可后面大宣的战士紧追不舍。沃斯人连马都来不及骑上,只能拼命向谷外狂奔。 咣咣咣……收兵的钲声响起。不能再追了,追出谷外,就到了沃斯的边境了。 洪亮坐在坡上休息。士兵们轻伤员帮着重伤员包扎,没有负伤的分一半出来清理战场。 所谓清理战场,就是要收回自己战友的尸体,捡拾丢下的武器。这些都是要继续使用的。 马达带着军医走过来。军医半蹲在地上,剪开洪亮的裤筒,准备拔箭疗伤。马达说:“粗略估计,今日牺牲了四千五百余人,沃斯也死了四千多。” “嘶!”洪亮的箭头拔出了一个,冷汗也下来了。“坚持吧!所幸这里路口小,他们不好冲进来。” 沃斯王宫 沃斯王正半靠在他的软榻上,端着热热的马奶酒。银质的酒杯上镶嵌着黑玉。软榻的扶手、靠背等所有该见到木头的地方,都覆盖了剔透而精美的玉石、玛瑙。他的手指上,脖子上,都是大颗大颗的血珀。油亮油亮的。 不要以为沃斯国如此的富有。不是的。沃斯的东部,是高高的山峰,一座接连一座,从半山腰开始往上,是常年不化的积雪。似是天降一堵墙,隔绝了他们视线。 但是沃斯的传说不是这样的,他们传说中,那些高高的山是谒见永生天的梯子。因为只有深爱他们的永生天,才会赐予他们那些美丽的宝石。对,宝石。莹绿的玉石,多彩的玛瑙,庄重的黑玉……可是除了这些,他们有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 各种宝石镶嵌的宫殿中央,是一座巨大的铁笼子。里面是一匹巨大的银白色的狼。巨狼在皱着鼻子,锋利的牙齿龇了出来,他的喉咙间传出低低的嚎叫。 仆从们在笼子旁瑟瑟发抖。沃斯的传说中,狼,尤其是这种银白色的巨狼,是永生天的使者,不可亵渎。而永生天,是沃斯人至高无上的天神。可是,王现在却用笼子关着永生天的使者,还用一根铁链拴着大大的玛瑙球卡住它的喉咙。 “王!维拉特部落的勇士求见您,说是有重要军情。”一名美丽的姬妾扭摆着腰肢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盘去了蒂的绿葡萄,看上去和那玉石一样晶莹。 听说是维拉特的勇士,沃斯王示意那美人儿放下托盘出去,自己也稍稍坐正了身体。 “沃斯的主人,英明的陛下,请您惩罚您的仆从吧!”这名汉子跪地,双手背贴着地上的毡毯,把头深深埋下。 “嗯?出了什么事!”沃斯王唰地坐直了身体。 “英明的主人啊!我们沃斯最英勇的巴特尔卓罕他、他……” “他怎么样?” “他去永生天那里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沃斯王一下站了起来。 “九王子他、他死啦!”汉子浑身颤抖,还是说道。 “哐!哗啦!”沃斯王一脚踹翻了矮几,银盘子跌落在毡毯上,晶莹的葡萄滚到了铁笼子边。 “你给我说清楚!”沃斯王嘶吼着,愤怒得眼睛充血。 笼子中的白狼盯着那粒葡萄,喉咙里又发出叫声。 沉浸在恐惧中的维拉特汉子这才发现身边的巨狼。吓得“啊”一声,昏倒了。 沃斯王愤怒地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又一把揪着他的衣领提起了他:“说,你给我说清楚!” 生生被踹醒的汉子不敢有丝毫隐瞒,把事情经过快速地、原原本本地讲出来。沃斯王依然揪着他的衣领,现在更是大力地摇晃起来:“他们都死了,你哪?你为什么没有死!” 这不是疑问,而是给这汉子下了催命符。“拉下去!把他关在笼子里,和它一起!”沃斯王用脚又踹了一下巨大的铁笼子。 “主人,全沃斯的主人!您可以杀了我,但是,请求您看在长生天的份上,允许我再召集些部族的勇士,给九王子报仇啊!”汉子绝望地哀嚎。 “废物!蠢货!饭桶!”沃斯王吼叫:“你要是能报得了仇,怎么会如此不堪的样子跑回来!” 确实不堪。他冲出那个小小的谷口后,就被维拉特首领派回来报信。连着骑马跑了两天才回来,路上都没有休息过,到现在身上的土和血都已经干成块了,脸上的擦伤也风干得黑乎乎一片。 第八十章 还打吗? 这名维拉特部族的汉子并没有争取到活命的机会。他已经成了巨狼的晚餐。沃斯王盛怒之下亲自点兵,他要给他的儿子报仇! 这一次交战,双方阵亡人数相差不多。马达过来看望洪亮的时候汇报了准确的数字:“舅父,阵亡四千五百六十七人,伤一千八百三十九人,其中重伤三百七十七人。” “唉。”洪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重伤这三百七十七人,不知道能救回来几条命。缺医少药的前线,常常是轻伤变重伤,重伤变死亡。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的命不可贵呢? 看到舅父叹气,马达知道舅父心中所想。当年他刚步入军营的时候,也是这么的伤感。那时候的舅父虽然也会黯然,但是绝没有现在这样过。 反倒是自己,已经对伤亡数字麻木了,以为这就是成熟,就是人生。但是看到舅父现在的模样,心想着或许自己上了年岁的时候,也会重新对生命有所感受吧。 “舅父,”马达打断舅父的悲伤,“我们多了八百多匹马!纯种的沃斯马!” “八百多匹?有那么多?”洪亮惊喜。 “是,真是个大便宜呢!他们逃跑的时候没能来得及上马!好大一群马等不来主人都去后山吃草了!早上咱们有士兵去后山泉眼接水时发现的。” 这可真是个大惊喜了。大宣国是个平原国家,虽然土地肥沃,易于耕种,可偏偏不适合产出好马。大宣的最好的马,都是这些年从沃斯弄来的马与本土马杂交的。不仅个头不如沃斯马,在耐力上也是差距不小。 “还有,舅父,咱们的将士在清理沃斯人的佩刀时发现,他们的刀虽然也很好,但是刃口还是与我们的差了许多。”说着,马达把自己的佩刀和缴获的环首刀都递给洪亮看。 环首刀的刃口确实出现了缺口,虽然不算深,但是不少。反观马达的佩刀,只有浅浅的口子而已。 “只是太少,要是全军都能换上这个宝炉一号钢的,可就厉害了!”马达的语气中略带遗憾。 与沃斯人体质上的差距,不好弥补,老天爷给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法换。但是刀可以换呀。 “这需要时间,各地的军器坊和工部都赶工呢。”洪亮安慰道:“总能全换上的。听说咱这矿脉大着呢!” 这刀要是让楚清来承包打造,可能还快些,但是现在楚清仅供应铁锭,那吉州的军器坊都用不完呢。 一连五日都很平静,沃斯人后退三十里扎营,一直没敢再进攻。听说他们的粮草不够用,缺口很大。使得这些兵勇经常都离开营寨去打猎,不然就要饿肚子。 沃斯人为粮食犯愁,洪亮这边却没闲着。他们把那块小小的谷地利用了起来。先是砍了几棵树横在谷口,不高,刚好够马加速助跑跳跃进来。然后在谷底挖了一道又一道的壕沟。再锯了板子搭上,再覆上土。一道道沟壑陷阱,保证让冲跳进来的骑兵摔跟头! 虽然谷地不大,但是让沃斯人损失些骑兵肯定是做得到的。几天前打第一仗时太匆忙,几乎是刚赶到就开战了,没机会这么干。不然那天不会死亡那么多大宣的士兵。 沃斯王带着他的骑兵赶来了,他只筹集到两万战士。虽然沃斯全民皆兵,多带些兵力不难,可是现在的时节不对。他需要他的子民耕种粮食。 沃斯的气候很复杂,冬季漫长,还有大片的沙漠,他们可耕种的土地非常少。而他们也并不擅长耕种。 耕种方式也非常粗放,基本上春天种完就走了,游牧一圈儿秋天回到这里看看,庄稼长了多少算多少。 这也是跟他们的地理环境有关系。他们没办法长期守在一个地方,牛羊马会把草皮都啃光,那么就会沙化,又多一片沙漠。可是他们又需要粮食。 第六日,沃斯王把两支人马整合在一起,还有六万余骑兵,来到了谷口。没有任何战前动员,甚至没有喊上一句给九王子报仇的口号,就那么杀气腾腾地冲杀过来,荡起尘沙弥漫,犹如沙尘暴一样滚滚而来。 谷口横着的几棵树根本不入沃斯骑兵的眼,稍稍提了马缰,马儿便轻松越过。只是……马儿落的不是地,蹄子踏下,木板或者翻飞或者破碎,先头的骑兵纷纷摔进坑道,没等爬出来,后面跳跃进来的马匹又刹不住速度地踏在他们身上。 一条条壕沟不知陷进多少骑士与马匹,但是高速冲进来的马队不可能刹得住,即便收紧了缰绳让马减了速,又会被跟在后面的马匹撞进沟里。直到坑道被人和马填满,后面的马才能继续前冲。 站在谷后面坡道上备战的洪亮和马达对视了一眼,眼中有同样的遗憾——可惜了。他们可惜的是那么些纯种的沃斯马。 沃斯王气得目光要喷出火来:“给我杀!凡是杀死当官的,赏一千头牛羊!官越大,赏的越多!” 原本衰落的士气重新鼓动了起来。他们踏着塞满坑道的同伴的尸体,冲上了坡道。入口太窄,骑兵们不得不被挤成长蛇的队形往上冲,可是冲上去了,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片片箭雨。 这些箭还都不太一样,很多都是他们沃斯的箭矢。用自己的箭射死自己的人,这些沃斯骑兵心里别提是多么窝囊,多么堵心! 沃斯王也冲进了谷,他身边的护卫和旗手紧紧随护着他。沃斯王抬手止住队伍,高喊:“放箭!”他们也有箭,而且他们的骑兵都是神射手! 骑兵们纷纷向着后坡高处放出箭矢。若是往里面冲,路线高低不平,还曲折,可是放箭,直线距离刚好够一箭的射程。更何况,沃斯人强壮,用的都是二石以上的重弓! 一时间,箭雨纷纷,甚至有些箭矢空中相撞,直直掉落下来。突然,大宣士兵这边鼓噪起来,战鼓也更响亮急促,士兵们变得更为亢奋! “怎么回事?”沃斯王警惕地问道。这感觉很不对劲。 “报!”有骑手返冲回来禀报:“他们的士兵在高喊‘大军增援啦!’” “大军增援?怎么这么快!”沃斯王大吃一惊! “是的陛下!就是喊的大军增援!”那名骑手重复道。 没错,大军增援到了。三十万大军杀进皇宫后,就分为两部分,十万人马沿路镇守。另外二十万赶来北部援助洪亮。 毕竟东伦国只是弹丸之地,比吉州没大多少。他们的国君都死了,再也集结不起有生力量。 可是洪亮在以区区十二万步兵死扛沃斯国的骑兵,这真是在拿命死磕了。 沃斯王身边的骑士们纷纷看向他,那目光分明是在问:还打吗? 第八十一章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哦哦哦 宝炉集团 楚清把接待大厅重新布置了一下。现在,她正坐着宽大的老板椅,面前是大大的回字形紫檀木会议桌,上边放着几封信。信的旁边是小宝,小宝旁边是一碗豆粉。 桌子上是楚清的全部身家!楚清拿起最上面一封信,是二队写来的: 老大,见字如面:我们在东伦北部收购土地时,碰上了一队。就一起把一百零八村的土地都买下了。当地的村人同意做我们的佃户。 但是,土地并不能连成一片,中间隔着一些山头。目前当地人种的是高粱,今年不宜改种。山上发现的花生我们都保护起来了。请老大放心,敬候进一步指示。 楚清点点头,把信给小宝,说:“看看咱家小伙子们,进步很大呀。” 小宝装模作样点点头,把信放下,开始喝豆粉,现在不烫了。 第二封信,是三队写来的:主子,我们在东伦皇都买了三个铺面。趁战乱捡大的挑,一间酒楼,一间布庄,一处宅院。银钱不够,跟四队借的。 附上位置图。 不错,再加个小别针,都成附件了。 第三封信,是四、五、六队联名写来的: 主子,救命!我们六队一路直达东伦南部,看到好大一片水,里面好多鱼,外面好多人。经过我们一致研究,这里是一片海。海里很多鱼。外面的人以捕鱼为生。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很像看鱼。 我们来时,碰到一个抱着细软要跑路的管家模样的人,想问个路,但是他说盐场就是他的命,我们一想盐场加上他,就等于两条命,这是不对的,于是我们要了盐场。 但是外面的渔民还是觉得我们像鱼,于是我们联系了四队和五队,来证明我们不像鱼。现在,豆饼吃光了,老大,我们饿!老大,快救命! 楚清看了三遍,觉得自己的语文没学好,不然不会看不懂。 小宝接过去看了,“翻译”道:“六队打劫了盐场管事,抢下盐场。外面有渔民很彪悍,得罪不起。四五两队去援助他们。带去的口粮吃光了,又不敢外出,求援。” “mua~”楚清啃了小宝脸蛋一口,真是学霸!这么一翻译,自己就真懂了!然后楚清对四五六队的成长很是欣慰地一拍大腿,小宝又翻译:“娘了个腿儿地!” 楚清踌躇满志出了院子,看着场院里忙碌的人群,深深提起一口气,正要高喝集合,就听身后老于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楚清一口气憋的脸红,生生压下去然后平静的说:“集合。” 老于往前迈了几步,双手叉腰,气沉丹田,一声爆喝:“集合!”楚清憋的那口气就走了岔道,剧烈地咳嗽起来。 御书房 庆德皇帝看着手中的奏报,开怀大笑!今年真是收获的一年!全国各地的粮食都丰收,个别地区出现的旱灾也并不严重。尤其北部地区的吉州,竟然亩产甚至有五百五十斤麦子的记录! 最让皇帝高兴的是手里这份奏报:东伦国君自刎,东伦国都插上大宣皇旗!不仅如此,想浑水摸鱼的沃斯国被大将军洪亮誓死坚守七天击退! 还缴获了八百余匹纯种的沃斯战马! 刚到三十岁的年轻皇帝,此时看着奏报就错不开眼睛,一遍一遍看不够!身边的太监总管李公公,心中也替皇帝高兴。是真心高兴!这可是开疆拓土的丰功伟绩! 不论哪一朝哪一代,除了开国皇帝,想在历史上比肩或者超过先祖的,恐怕只有开疆拓土这条路吧?皇帝能不高兴吗?登基刚刚五年呀!李公公不禁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李公公是自幼跟随皇帝的。那时的皇帝只是老皇帝众多儿子中不受宠的一个。经常被皇兄皇帝们欺负,经常连宫里的奴才都会苛待他。 彼时贵妃因为生了皇长子而极为受宠,年幼的庆德成了她的眼中钉。庆德是皇后所生,可皇后产后体弱,坚持了五年就撒手人寰。没娘的孩子即便有母家扶持,在宫里也是举步维艰。 李公公那时刚进宫不久,被分给小庆德。主子被欺负,奴才只能更被欺负。李公公因为点小事被贵妃的奴才抓了错处,差点被打死。小庆德知道后赶来,凭借智慧,生生把正在挨板子的李公公给救了回来。 至此,李公公对小庆德那是忠心不二,两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的在宫中复杂的环境里生存、壮大,直至助庆德登上皇位。李公公是最清楚皇帝的殚精竭虑的。 眼下,皇帝有了这么大的成绩,李公公怎能不提皇帝高兴!最能理解皇帝心情的,恐怕也只有李公公。 “皇上,”李公公替皇帝续上热茶,“奴才给您唱首小调吧?吉州那边收成不错,听说百姓传唱的小调好听,奴才特意学了来。” “噢?唱来听听?”皇帝兴致正高呢。 “那奴才唱了—— 大街小巷都来来来 锣鼓敲起来 大村小村都来来来 难得开个怀 男女老少都来来来 舞儿跳起来 兄弟姐妹都来来来 歌儿唱起来 齐个隆咚呛咚呛 又一个年好头 齐个隆咚呛咚呛 干了的是美酒 齐个隆咚呛咚呛 又一个年好头 齐个隆咚呛咚呛 我们拉起手来吧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 我们心甘情愿为它献所有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 我们祝愿年年岁岁把它留 大街小巷都来来来 锣鼓敲起来 大村小村都来来来 难得开个怀 男女老少都来来来 舞儿跳起来 兄弟姐妹都来来来 歌儿唱起来 齐个隆咚呛咚呛 又一个年好头 齐个隆咚呛咚呛 干了的是美酒 齐个隆咚呛咚呛 又一个年好头 齐个隆咚呛咚呛 我们拉起手来吧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哦哦 我们心甘情愿为它献所有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哦哦 我们祝愿年年岁岁把它留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哦哦 我们心甘情愿为它献所有 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哦哦 我们祝愿年年~ 岁岁把它留哦哦~~~~~!” “噗!”庆德皇帝第一次不会喝茶了! 密侦司。 指挥使胡恒秋环视一圈屋子里的人,密侦司各部门的负责人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派了副手参加今天的大会。 胡恒秋指着当堂的两口大箱子,心情极佳地吩咐:“来个人,打开打开!” 绛红金漆描边的樟木箱子一打开,吸气声一片!还有嘬牙花子的:“啧啧啧啧啧!” 每个箱子里五十把鎏金绣春刀!线条流畅的鎏金花纹,花纹尾处那小圈里独属于密侦司的印记“密”字,打磨锃亮的刀身,还有反着寒光的刃口…… 每个人眼里的光都能发电了! 第八十二章 密侦司暗流(一) 看着大家眼珠子明明都快掉进箱子里,身体却强守规矩杵在地上的样子,胡恒秋满意地大手一挥:“分下去!” “嚯!好刀!” “终于到手了!” “瞧见没?圈儿密,新的!你那都旧了!” “瞅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甭惦记了,你等着下一拨的吧!” “大人,下一拨什么时候送来?” 刚拿到绣春刀的,注意力都放在欣赏好刀上;觊觎已久的总算能从早就得到的人那儿出口气了;早就拿到手的不屑他们的土鳖模样;官职低的没别的心思,就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拥有。 这一批一百把绣春刀,是前几天楚清通过吉州理事处给送来的。都是鎏金花纹的,把京城的中高级官员算是打点完了。以后再生产,就是其他各级成员了。 “好了好了,先都收起来,这是今天集议的第一件事,没拿到的无需着急,很快下一批也到了。这事儿就算议完了。”胡恒秋挥挥手,让大家回到正题上来。 “现在说第二件事。”胡恒秋抬手接过下属递上来的盒子,是起身双手接的,很是庄重的样子。 打开盒盖,胡恒秋从里面拿出两个牌位样子的东西,还是打磨得锃明瓦亮的钢铁制的。等放置好了,大伙看清楚了:就是牌位。 两块一样的牌位,上方都有一个“奠”字,底座上,雕刻了密侦司腰牌背面的花纹。 其实密侦司腰牌上的花纹是代表品级的,是皇帝龙袍上十二章纹中某一章的一部分,所以每级成员的花纹并不一样。 灵牌上的花纹和木头哥他们腰牌上的一致。楚清并不知道,只是吩咐人就这么做了。和牌位一起从盒子里拿出来的,还有两块腰牌。 牌位正中,都有金漆描绘的字,一块上面是“钢铁战士李安”,另一块是“钢铁战士赵明达”。牌位背面是一样的“为国捐躯,永垂不朽”八个字。 胡恒秋手中正拿着一张纸,此时看到大家都安静之后,开口读道:“吾与二人俱居门下,素非能相善,取舍迥异,然……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未至,同伴死伤……赴公家之难,殉公家之急……虽非古之名将,其功亦足以暴于天下。……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这是楚清汇报差点儿哥和木头哥死讯的一封信,信中表达了对密侦司工作的理解,和对殉职烈士的敬意,并提出希望密侦司除了抚恤其家属,也能为这二人举办一次追悼会。 普通人家下葬,还得有家人哭丧,这些舍小家、顾大家,为国捐躯的人,不该被悼念吗? 所有的与会人员都沉默了,再没有刚才拿到绣春刀的兴奋。他们在京城相对安全,但是前几年肃清内乱时,也经常有人会丧命。谁能不希望自己的死有价值?人活一世,总要留下些“我来过”的痕迹吧? 楚清的信让大家触动很大,但也有人不以为然。 “小题大做!”一位中级官员说道:“‘密侦司之使命,与国威相始终’,这是我密侦司规章的第一句,难道各位同僚都忘记了吗?” “在座的各位,我们的职责就是维护大宣利益,生死有命,各司其职。难道,做本职工作也要卖个好,让朝廷领你的情吗?” 胡恒秋扫了他一眼,没有做声。这个人是北镇抚使武继昌的忠实拥趸。武继昌近两年蹦跶的厉害。 北镇抚使的部门叫北镇抚司,隶属于密侦司,负责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有权自行逮捕、刑讯、处决,而不用经过刑部和大理寺。因此他们有时甚至可以越过密侦司直接向皇帝负责。 武继昌的外务比较多,这两年在查理内乱官员与南方各大世家间的关系,很是做出了些成绩。在皇帝面前颇得脸面。 甚至有传,将来胡恒秋卸任了,密侦司指挥使的位置不给武继昌都没道理。 武继昌此时只是吹着眼皮不做声,用大拇指捻着绣春刀上的“密”字,那是楚清的恶趣味,给刀身弄上个已注册的标识。 有其他官员暗声附和,表达自己的忠诚之心: “也是,咱们为朝廷卖命,岂能大作文章?” “对啊,都是心怀大义之人,不必装模作样……” 更多的人却是比较赞同楚清的提议的: “身前事,身后名。咱们不图谁能记住,难道同僚之间这点情谊都不能表达吗?” “我若死了,有人能够悼念我,那我在黄泉路上都能开怀大笑,无怨无悔!” “以后,咱们密侦司就这样办吧,今天我们还能活着见面,若有一日,阴阳两隔,我希望,我们还能如现在一般调侃、嬉笑,哪怕你们在我的追悼会上骂骂我草包,我都是高兴的!” “用着大宣珍贵的铁矿干这个?浪费这好钢?”那名中级官员高声道。 毕竟支持的声音很多,反对的也就收了声。 武继昌瞄了一眼自己的拥趸,开口:“这不是个坏事。” 这算是表明了态度,因此大家不再有异议。 胡恒秋这时慢悠悠地说:“这件事,皇上很是重视,圣上认为,每一位烈士都于国有功,应被记住。因此……” 胡恒秋宣布今后密侦司将于年终总结大会上,增加为此年殉职的同僚举行集体追悼一项。 武继昌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瞟了一下胡恒秋,又收回目光。刚才那些反对的人,不安的左一眼右一眼观察指挥使大人的脸色。 赞同的这些人反倒是一脸郁闷——你都有了定论了,直接通知不就完了嘛,非要整这么一出!让我们赶紧拿着绣春刀出去臭显它不香吗! 胡恒秋未有察觉般盯着手中的信纸,继续说道:“……以后这牌位的制作,依然交给吉州楚百户。皇上说,这牌位,表达出了密侦司的钢铁意志。” 钢铁意志,这个定论,让会议室再次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重新集中到那两个牌位上,若有所思。 或许加入密侦司,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一个工作,一个薪水比别的部门稍高的工作。但是今天,他们突然有了新的认识:也许,这份工作里还包含着更深刻的意义。 “下面我们来说说第三件事。”胡恒秋放下手中建议书,拿起另外一个信封。打开,里面工作汇报。 这是楚清对此次国战中,密侦司为重新连接起两国情报沟通渠道,而采取的方式、方法以及达到的效果的汇报。在报告中,提到了让处于东伦的暗探帮助大宣军队做了关于东伦军队动向的情报传递工作。 “这怎么可以!”那名武继昌的忠实拥趸高声叫道,“不经过上级的审查直接传递情报,这不合规章!” 有人反驳说:“这不是楚百户吩咐做的嘛!” “那也不对!楚百户自己就没有遵守制度!”那官员继续叫道,“她违反操作规则,还让下属也如此照做,这是把制度当做废纸吗?!” “这倒是,按照规定,每份情报需要呈报上级、严格审批后,才能传递出去,” “但是情报这么一层层上报,等军队得到消息得要多久?” “关键是我们有直接同军队合作的权利吗?” “那倒没有明文规定。” “不说别的,就说如果咱们的暗探不这么干,能这么快地打赢这场仗不?!” “你不能光看结果,这也就是没出事,要是东伦那边的暗探有叛变的呢?那又会是什么光景?” 这话让那个武继昌的粉丝高度认可:“就是这个意思!万一哪怕只是有一个奸细,还不得赔上整个军队吗?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众说纷纭,有赞同的,有反对的,几乎各占一半。武继昌依旧是老神在在,只是不引人注意地给那官员一个眼神。 于是那官员继续道:“这件事,只能说碰巧没有出问题,不代表这件事正确。楚百户这种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的行为,应该受到惩处!这是视规章如儿戏,置朝廷于危机的犯罪行为!” 第八十三章 密侦司暗流(二) 一下子,讨论声戛然而止。这顶帽子扣得太大太重了!让刚才表达赞同的人也不敢再说话。 说心里话,众人心中还是基本认可与军队的这次合作的。因为单凭军队自己侦察并传递信息,恐怕要延误战机。 而密侦司在东伦各处都有据点,方便侦察各地动向,并用接力的方法传递情报,确实快捷。 但是这种做法也确实没有审查情报来源、确定情报内容的程序,不合规定。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胡恒秋这里。胡恒秋放下工作汇报书,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相互画着圈圈,似乎相互纠缠,又永远不触不碰。 眼神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与会人员后,胡恒秋才缓缓说道:“这份奏报,本官已呈报给皇上看过。”顿了一下,又说:“皇上对这次合作的结果很是满意。其他并未有指示。” 这就是说,皇帝默许了这种操作?大部分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还有少数人若有所思。其中包括武继昌。 “当然,本官已经给吉州理事处发文,要求楚百户做一份详细的汇报,包括参与此次合作的所有密侦司暗探的名单,以方便日后一一甄别。” “等接到楚百户的汇报后,我们也要针对此次合作,做出规章制度上的完善,也包括对各职位权限的进一步调整。”胡恒秋最后总结道。 得!皇帝默许,指挥使定调,这事儿没有再讨论的必要了。散会呗。拿到绣春刀还没出去嘚瑟呢! 胡恒秋望着拐出大门的武继昌,搓了搓下巴嘀咕道:“有点飘啊!” 宝炉集团 宝炉集团最近看着有些冷清,没有早上那整齐而喧闹的出操,也看不到打饭时规整排队的身影,更看不到小宝挺着腰包去学堂的小小身影。 只剩下村民们每日前来做工,老赵几个岁数大的老兵和吕师傅他们留守。没有小宝陪着,吕师傅这几天看上去有些打不起精神。 楚清和小宝已经快到东伦了。现在的东伦早不是国了,暂称“东伦”,待年后皇帝下旨再改名称。 一行队伍,个个穿着独特的宝炉集团黑色制服,身背钢棍,挺胸收腹,步调一致。远观整齐划一,近看英姿勃发。 楚清与小宝的制服与大家的基本一致,只是左肩膀和衣摆处多了竹报平安的刺绣。母子二人端坐马上,楚元牵着缰绳。 “老大,快到午时了,咱们是原地修整吃饭,还是直接到了东伦再找地方打尖?”楚元问道,说话的时候好像肚子还咕噜噜叫了一声。 “休息吧,那边也不见得到了就能吃上好的。”楚清把小宝先抱给楚元,然后自己下马。 这里正好有条河,一众人停下来,洗脸的、洗菜的、生火的、架锅的,井井有序。 楚清采了些河边的野葱,小宝忙着抓蜜蜂,楚清给他烤过,好吃得很。 饼子、馒头等干粮都放在火上烤,背包的腌肉也都串成串,大锅里是放了羊肉干的蔬菜汤,楚清把野葱洗干净,揪巴揪巴扔进锅里。 楚元在剥蒜。他专门为小宝装了一辫子大蒜,烤大蒜是小宝的最爱。 楚清的余光扫到旁边草里有什么蹿了过去,拎起弓就跟过去看。一只灰毛大兔子!“咻!”一箭过去,大兔子连抽搐都免了。 现在的楚清,不但胳膊肌肉恢复了,连箭法也提高不少。老于针对她的劣势做了训练调整,再配合她自己的钢胎反曲弓,真是进步不小。 把兔子交给卓耀清理了,一会儿烤给小宝吃。小宝一点都不护食,跟楚清分吃两条兔腿,其他的都给楚元和卓耀了。 楚清是把楚元当大侄子养,楚元把楚清当姐姐疼;卓耀却把小宝喊他“啊对”当做赐名而更为忠诚,小宝因为卓耀是他第一眼看中的人而最亲近。这真是奇妙的人际关系。 大伙动作迅速,很快就吃上了饭。自从跟着楚清后,每天都吃得好,过得充实。众人中间都流传一句话:跟着老大有肉吃。最盼望的是能被分派任务。 这次老大亲自带队出任务,一个个都高兴得不行。老于就不怎么高兴了。刚觉得汤里的野葱味儿不错,想再夹一筷子,结果发现没了!因为这把野葱是老大亲手采、亲手洗、亲手揪巴的,汤刚好大伙就给抢了。 到了东伦后,找地方住下,派人给洪亮捎了信儿,说自己到东伦了,给带了些点心。有空过来坐坐。军营不允许女人进出,所以楚清便请洪亮来做客。 其实主要的目的,是想借助洪亮的威风在当地晃悠晃悠,让自己的佃农们敬畏,生不起闹事的心。不然光指望那二十个销售组的人,都不够分散到一百零八个村子里的。 洪亮很快就来了,还给楚清带了一百个士兵,说是护卫她此行安全的。等楚清离开东伦时他们再归队。 楚清带着洪亮和那些士兵巡视了一圈自己的一百零八村,告诉他自己把这里买下了,以后会种上黄豆,自己当个小地主。就地收购了一些羊让洪亮赶走,说是劳军的。 回来后楚清又给洪亮带上了一罐豆粉,嘱咐了饮用方法。然后问洪亮:“我在旧皇都买了几个铺面,您要不要去看看,看中了替你留着?” 洪亮拍拍手里的罐子就笑:“心意领了,你洪姐姐也不会打理这些,你留着自用吧。不过在旧皇都驻守的裴将军是我老部下,回头我让人知会一声,你若还有这好东西,记得给他也拿上一罐!” 看吧,跟精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不用直白相求,人家就明白楚清这是想继续借势,同时洪亮也惊讶于楚清下手之快。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就这时候房价、地价便宜,早想到自己也置些产好了。不过也不方便,自己要是有动静,其他将军会有想法。算了吧。 第二天,楚清领着壮大了的队伍,抱着小宝在东伦旧皇都好好转悠了一圈。像是巡视领地的狮子。楚清心中出现的形象是辛巴和辛巴他爹。给裴将军送了一罐豆粉,还有一把刀。嘴上还奉承:“宝刀赠英雄!” 来东伦前,楚清特地跑吕师傅那儿把他们技术小组新设计的几把斩马刀都给没收了。别人不敢吭声,吕师傅气得翘胡子。 这些斩马刀是在楚清给洪亮的那把基础上有所改良,有的刀把长些,有的刀身弧度大些,都还没有最后确定呢。 两个店铺的铺面不小,宅子也够用,拎包就能入住,什么也不缺。把宅子里原本的下人都遣散了。不留隐患。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办公宅。 这些地方就不告诉密侦司了,这是楚清的私产。在吉州那是没办法,现在要官职有官职,密侦司还指望自己的绣春刀,已经不用太顾虑什么。 裴将军临走时也给楚清留下一百士兵。听说洪亮只得了一罐豆粉,而自己还多把刀,甚是大方,嘴上还说呢:“洪将军太谨慎了,一百兵哪够,刚打下东伦,怕是还乱着,多带些人,你们娘俩也安全些!” 这个裴将军早就眼红洪亮的刀了,还听说密侦司的绣春刀,一直惦记,却不认识楚清。这次一见面,楚清就送了比洪亮那把还长的斩马刀,都激动了。 小宝对裴将军的识相很是赞赏,单独又赠给他一口袋的表情包点心。楚清不拦着。小宝这是在建立自己的社交圈。 有时候大人总觉得小孩子做事很幼稚,会给自己丢脸。但是只要自己配合,谁会认为你丢脸呢?大人一次小小的配合,不但能给小孩子信心,更会使小孩子的行为变得合理化。 第八十四章 生活不止眼前的…… 这下,楚清带着自己的一百二十多老兵,又加上二百现役军人,浩浩荡荡就去了东伦的南部。 南部是薛将军在驻守,不过因为没有介绍信,楚清只是亲自把一罐豆粉和一把斩马刀留给守门卫兵,代为转交。卫兵呈交给薛将军,说了经过。 薛将军抚摸着斩马刀,眼神久久不肯移开,只是口中询问:“楚百户亲自送来的?” “是!楚百户说,因是女子,不便进营,心意带到就好。” “她自己来的?” “是,但是远处有洪将军和裴将军的兵卒各一百人护卫。” “传令!让三营出一百人,马上整队,跟上楚百户。直到护其离开东伦再归队!” 哎呀,楚清的队伍,快凑一个营了!但是大家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儿?三百现役军人目光灼灼盯着一百多退伍老兵嚣张的制服和锃亮的钢棍!小宝“天真”地问楚清:“娘亲,他们要是来咱们家,你也给发衣服吗?” 楚清都无语了!孩儿啊,不带这么明目张胆动摇军心的!你娘吃罪不起!真是坑娘的货! 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这么去了南边的渔村,确切的说,应该是盐场。但是楚清对外只说是渔场。盐和铁,明面上能不沾就不沾。 这里真的是好大的一片水,和好大的一群渔民。但是楚清好大的一支队伍,使得渔民感觉自己才是鱼。 六队的几个小子率先跑出来,还边喊着:“主子!主子哎!” 有外人是,全体都喊主子,没外人时,都喊老大,成习惯了。 然后四五六队所有人都跑出来了,兴奋的不知道干点啥。楚清一看这场面,正好了!给自己家弟兄撑个腰,再给这三百护卫兵一个个回营传话的内容。于是在马背上挺胸昂首,气运丹田——“全体都有!立正!” 唰唰唰!自己带来的退伍兵和四五六队像在家里时那样,迅速集合,前后找齐,眨眼就是一支钢铁部队!把三百现役军人都看得血热!不觉间也跟着抬头挺胸,肃穆得很。 楚清扫视了一眼自家亲兵,这是亲的!然后将手里的马鞭朝大海的方向一指:“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贫嘴,还有咸鱼和银两!” 接着,楚清中气十足地宣布:“今天起,这里,将是宝炉集团的渔场!今后,你们将跟当地百姓一起生活、工作!维护百姓的利益,兴旺我们的事业!为大宣的经济发展贡献我们的青春!” 有点扯淡了!就想威风威风,好像……“娘亲,收着点!”小宝提醒。 好吧,继续:“如果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要积极配合当地驻军,服从军队的协调和管理,听懂了吗?!”楚清的眼神扫向渔民! “听懂了!为大宣服务!听朝廷指挥!”一众亲兵整齐洪亮的回应。这是大宣军队的口号,这一下,不仅面前的亲兵,连身后随行的现役军人都立正,然后一起将脚跟砸了下地面:“为大宣服务!听朝廷指挥!” 当地的渔民们瞬间觉得自己是条翻不了身的咸鱼,噤若寒蝉。楚清心想:“你们不吱声我也知道你们骂我呢!骂呗!以后想吃饱饭就好好捕鱼卖给我,不然饿死你们没人可怜!” 楚清训完话,就有些郁闷。跟着三百士兵,是很威风,但是现在需要管饭。老于安置好四百多号人。然后吩咐四五六队:“现在,穿好你们的制服,带好你们的棍子和银两,去收鱼和粮食。按照当地价格高一成收!” 小宝好奇:“于伯伯,棍子和银两,是要打人和还是砸鱼呀?” “你懂得。一手银子,一手棒子,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老于回答。 晚饭很香甜,楚清带领大家就在海边举办了一次大型bbq。因为有了过年开办篝火晚会的经验,亲兵们自发组织了三百战士们也玩了次文艺汇演。只是可惜没有豆饼吃。 楚清把带来的一百多亲兵大多数留在渔场了。让他们把这里的一切都安顿好再回去。剩余的带回去给那一百零八村。 带着三百兵士又在渔村附近玩了两天,名义上是玩,实际上是展示自己与军队的良好关系。然后收购了渔民手里所有的咸鱼,准备回程的时候让士兵们分别带回自己部队,也说是劳军。 楚清把东伦从北到南全部考察了一遍。中部的旧皇都她不操心,那里比较繁荣,店铺经营方面,三队他们有了很好的计划。南部也不太操心,最多也就是治安问题。 操心的是北部这一百零八村。首先这些村民对东伦和大宣都不亲近,他们就是一批活在夹缝中的人。所以对哪边都没有归属感。有点活一天算一天的颓废。不容易调动积极性。 再有就是村落土地没有连接起来,一块一块的。 楚清用了很多时间,实地考察之后,结合水源位置,土壤好的作梯田,位置高、土壤差的地方种了枣树和板栗。 终于把这些土地连成片后,又重新整合了村子。有些村子小的只有十几户人,大村子也不过就四五十户。把原先同村的人都给打散,然后按照所种植的粮食或者果树以就近为原则重新分村。 楚清每日忙于对这些村落的规划中。一日,密侦司在东伦的人过来送信了。信函是京城密侦司总部发出的,要求楚清详细汇报密侦司在东伦与军队合作的细节。 楚清皱起了眉头。早就提交了报告,还是跟绣春刀和两个牌位一起提交的。那为什么要重新提交呢?还要的是详细版。 再次陷入不安的感觉里,焦躁。在楚清看来,这次国战,密侦司与军队配合得极好,达到的结果也非常好。那为什么要再提交个详细报告?是要给奖赏吗?不能够啊。要是奖赏,会有口风透出来才对。 那就是有什么麻烦出现了。这事情没有问题,会是什么麻烦?只能是人的麻烦。谁找我麻烦?不会是大boss。跟密侦司的指挥使也算神交已久。 那还算是个大度的人,他能以矿石抵债,说明在皇帝那里吃得开,有权力。 能跟自己讨价还价,搞出个每把刀一百六十两的价格,说明他没必要侵吞自己什么。 这次密侦司与军队的合作,是在吉州理事处的监管下完成的,所以也不涉及跟谁抢什么功劳的问题。更可况是不是功劳还不一定。 总之,这人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那会是谁呢?现在好像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有人找麻烦,会从什么地方入手。 第八十五章 规矩 楚清毫无头绪。每次自己想不出解决方法的时候,小宝总会出现,然后就能想到办法。今天,小宝怎么没在呢?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楚清走出屋子去找小宝。看到小宝正蹲在地上,要伸手做什么,然后他对面的卓耀后退,小宝只好起身跟上,然后又蹲下要伸手。卓耀都慌了! “小宝?”楚清过去,“别打搅别人做事呀!” “娘亲!”小宝蹲在原地没动:“啊对刚才砸到脚了,都流血了,我要给他洒药粉,他不肯,非要跟我讲什么规矩!” 小宝似乎带了些怨气:“哪里有那么多规矩!流血了就是要止血,这才是规矩!” 规矩!对啊规矩!就说嘛,小宝是锦鲤! 楚清看了下卓耀的脚。卓耀舍不得穿制服干活,就穿着破衣服和草鞋,脚趾甲砸得快掉了,流了不少血,难怪小宝着急,看着都疼! “把药瓶给啊对,让他自己来。你比他年纪小,他不好意思呢。”楚清对小宝说。 卓耀可算松了口气!小主子可以不在意,他得在意啊!回头给这些村民们没有规矩的印象,可就没法管理了。 楚清有了思路,也就不打扰小宝了,回去继续分析自己的事情去了。 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那就应该是有人要拿什么规矩来限制她。这件事到底有没有不合规矩的地方呢?还真有。 按照密侦司的细则,所有情报应当经由上级主管审核过才可以发出的。但是楚清当时没有来东伦,只是吩咐了要随时为军队提供东伦军的动向。 也就是说,这些东伦军的动向情报,楚清都没有审核过,更别说呈递吉州理事处了。 应该就是这方面了。楚清理出了头绪。但这事情不是不能解决。因为密侦司的细则里没有说明遇到不可抗力因素该怎么做。在国战中,对时间的掌握,换句话说,对战机的掌握,就是不可抗力因素! 总算有了眉目,楚清吁出一口气来。真是举步维艰,如果可能,真不想再留在这个时空! 这时有人禀报:白大人的家人来送信了。 哪个白大人?楚清回不过神,因此有片刻的愣怔。而人已经进了门了: “楚大人,小的是白桦少爷的家丁,老爷派小的来接少爷回京养伤,少爷让小的先把宝炉集团的账单捎过来。” 为什么自家的账单要白家的家丁捎来?楚清不解地接过信封,里面果然有账单,是军器坊与宝炉集团的季度结算账单。 信封里还有一张纸,是白桦的爹,密侦司南镇抚使白展堂的亲笔感谢信,大意如下: 楚百户,老夫万分感谢你对犬子的相救,也感动于你对战友、对密侦司、对朝廷的责任感。你的追悼会建议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即使像镇抚司这样极为讲规章的地方,最后也认可了。以后有什么老夫能帮上的,尽管开口。 然后“规章”那两个字,好像是墨汁太浓了,显得有些过于浓黑。这是白镇抚使对自己的提醒吧?镇抚司是吧?那是哪位镇抚使大人看自己不顺眼了呢?肯定不是白大人! “你家少爷可还好?”楚清问。 “回大人,少爷很好,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只是不肯回京,说是在你那里修养比在京城自在。可是我们家老爷说,这不合规矩,要是北镇抚使武继昌大人知道,又得说不以公事为先了。” “那个武大人管那么宽啊?连人家过日子的事都要管?” “小的不知,小的只知道武大人十分讲原则和规章,每次出外务,总能抓上几个地方官员的错处。上次就找我们家少爷的麻烦来着。” 说着,好像突然发现自己逾矩了似的,捂了捂嘴:“冒犯了,楚大人,小的就是个下人,不懂这些的!” 楚清笑了。这个白大人,真是个妙人!养的小厮也是个机灵的! 包了两颗一队小伙子们今天才挖到的老山参,让小厮带回去给白桦,说是东伦特产,又给了小厮五两的赏银:“陪你们家少爷多住住,好歹禁得住路上颠簸再走,什么规矩都没有人命重要。” 小厮眉开眼笑地抱着包袱走了。少爷说的没错,这个大人是个爽快人! 楚清给密侦司回复了详细报告,大体如下: 一、东伦所有情报据点的位置标注在地图上,并注明距离; 二、从东伦到吉州理事处的距离; 三、吉州理事处审核情报的大概时长; 三、东伦的情报,是由一个吉州派过去的暗探,和一个东伦的常驻暗探,两人为一组与军队进行消息传递,新旧二人相互监督; 四、从吉州补充过去的暗探,是吉州理事处分派的,附名单; 五、由于密侦司细则没有指示此类事情的处理方法,因此尝试了“战时一切化繁为简、特事特办”的方式,如有不足,望指教。 写完报告,打发人给发出去。楚清决定要尽快处理完这片“自留地”上的事情回家去。白桦是个好同志,要趁着他没走,赶紧刷好感去。将来万一有事去京城,他家老爷子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小宝回来了,这孩子疯玩,头发都跑松散了,嘴巴和小手都黑黢黢的。卓耀后面跟着,扛着个麻袋。 楚清就有些无语,因为卓耀的手和嘴巴也是黑黢黢的。“你们这是中毒了吗?” “娘亲,山上有好吃的!”小宝跑去麻袋里翻。先是从麻袋里捧出个葫芦瓢:“看我帽子里,这个小黑果子可好吃了!”这是又把葫芦瓢当帽子了? 楚清看着瓢里的果子,龙葵果,这东西是好吃,别吃没长熟的就行。然后再看麻袋,好家伙!一麻袋花生! “老大,这个,给你,这个,给羊!”卓耀一边说一边把花生从秧子根上撸下来,然后给楚清的花生放一堆儿,给羊的秧子放一堆儿。 “……”楚清莫名就想踹他! 听说楚清要回去了,六个小队纷纷派人赶回来一趟,给楚清拿了“一点”当地特产,让带回去给吕师傅他们也尝尝。这“一点”装了六辆骡子车!不知道山路不好走吗?! 楚清气得抓起一个桃子就啃,给吕师傅他们?咋没说给我吃?差点儿就把牙给崩了,怕桃子路上坏了,摘得都是没熟的! 这几个小伙子也真是实惠,尤其六队的,咸鱼造了两车,说是让走人情用,你们家走人情送咸鱼的? 海鲜也有两车,鱼虾贝壳都有,用箱子铺了油布、装了海水盛着。还有两车是布庄的货底子,小伙子们给装的全是细棉布,他们知道楚清喜欢这个。 箱子里还有一个大盒子,装的都是玛瑙和玉石,说是在宅院找出个暗格,里面就是这个盒子。楚清看了看,成色还真不错!这些小伙子也是真实诚!反正没人知道,自己留着娶媳妇儿呗! 第八十六章 有田没人收 楚清回家时已是八月初。玉米和黄豆过几天就都该收割了。她再一次发起愁来。一千亩地啊,没人收割呀! 老赵他们已经带人去地里了,能干多少先干着,他们总是很务实。小宝就跟楚清说:“没事没事,早晚都能收割完。”话音未落,楚元进来说,有人来找。 楚清问是谁,楚元说你去看看。楚清莫名其妙去看看,吓了一跳。外面来了几十个人,看着风尘仆仆,但是都挺精壮。 “楚大人!”这些精壮汉子打招呼。 这开口喊大人?这些是什么人哪? “楚大人,我们退伍了!来投奔您!”一个小伙子说道。 “我们是洪家军的,这兵役到期了。”这总算有个说明白话的。 楚清问道:“洪将军让你们来的?” “不是,我们自己来的!楚大人,我跟您去过东伦渔村呀,那边有我好几个弟兄呢!”领头的小伙子说道,“我护送您之后,回去就跟弟兄们商量,等退役就来您这儿。” “这次命大,没让沃斯人弄死,我们才有命到您这里。”一个看起来又黑又憨实的小伙子说道,眼睛一个劲儿往楚元身上瞄。 楚清想起来了,小宝问过自己,说要是那些当兵的来咱家,给不给他们发衣服。看吧,小宝就是锦鲤! 这边让楚元给他们登记造册,老于那边又拿了几封信过来。是东伦那边的销售组小子们写的。几封信都是都是同一件事——他们那里来了退役兵,问可不可以收人。 楚清统一回复:咱家人脑子都够用,你们看着收,人不够用就再找,人多了收不下就打发回家来找我。 楚清对他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边已经收下的人都没闲着,被老于领着收庄稼去了。 这下子可算有人帮忙干活儿了。楚清放心不少。 白桦一直没走,一是真的需要休养,二是舍不得锥子哥,三是回了京城后就该被老爹管教了。 锥子哥恢复得也不错。虽然还虚,但是自己能下地上厕所了。他这伤受的,再怎么疼他都忍了,不能忍的是大小便不能自理。大夫不让移动啊。 这段日子很太平。洪亮的军队在东伦北部与沃斯交界处又驻防了小一个月,沃斯王不得不退兵了。 自从上次沃斯王亲自率兵,准备给儿子报仇,结果大宣的大军直接增援过来了。就没敢妄动,忍气退后二十里扎营。 原想着再拉些军队过来,好好打一仗,但是各部落都筹集不到粮草。沃斯国打仗与大宣不同,沃斯王手里的直属军队只有两万,每次战争需要从各部落集结人力和粮草。也就是各部落提供士兵,而这些士兵又自带武器和粮食。 然后等到战争结束后通过得到的战利品,再回头壮大自己的部落。这也是各部落都特别支持战争的原因。但是这种军队在大宣看来和土匪作战没什么区别。 沃斯王当时遇到的难题是,各部落能出人,但是出不了粮食。于是沃斯王带领当时的六万多军队原地等,希望他们筹备好了赶来。但是自己这六万军队的粮食也不过就能撑上十多天。 于是半个月后,各部落头领开始纷纷劝:暂时收兵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咱们如今真的是没有粮食呀。又坚持不到半月,沃斯王只得憋屈地回去了。 洪亮在这次国战中可谓是战功赫赫,皇帝下诏让回京述职。同时一些伤兵和服役期满的士兵也就被批准退伍了。 洪亮留下十万军队驻守东伦,自己回京了。一进皇宫,洪亮就先上缴了兵符,然后才述职。之后洪亮又请旨解甲告老。 能当将军的人没有傻子,全看你想要的是什么。洪亮这把年纪就想要回京侍奉老母,和妻儿团聚。至于兵权什么的,不重要。 兵权之所以被重视,是可以用来换更高的地位,为子女铺路,但是洪亮现在没有升职的空间了,子女也都定型了。真没必要。大外甥这不还有个参将的头衔吗。 务实比什么都重要。不让皇帝有多余的想法,最安全。这也是洪亮一回京就交兵符的主要原因。 记得夫人曾有一次跟他讲,楚清有回来做客,说过那么一句话——张家军、李家军的,不好,这都是皇帝的军队。当时这话吓得洪亮一身冷汗。 一个妇道人家都知晓的道理,自己还在为训练出一支战斗力十足的洪家军自豪呢? 皇帝宣布晚上要好好给洪亮接风,举办庆功宴。 席间,皇帝大力赞扬了洪亮的军事才能,感慨了洪亮一把年纪为国家亲赴沙场,又为没有亲眼见到大将军手刃沃斯九王子的英姿而遗憾。群臣都翻着花样的赞扬洪亮。 酒过三巡,皇帝把洪亮叫到自己下首位置,近距离说话。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了。通常这个位置是太子才配用的。 “爱卿啊,”皇帝说,“这些年多亏了你了!” 洪亮嘴上说着“老臣惶恐”,马上起身要给皇帝下跪。皇帝却一把拉住洪亮的胳膊,把他拽到自己身边,让坐下。 这哪里敢!洪亮谦辞,皇帝就拉下脸来。无奈,洪亮只好挪开坐凳,跪坐在皇帝下首。皇帝可以不见外,当臣子的可不能不把自己当外人。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庆德皇帝有些唏嘘:“当年若是……我这太子之位可能都……爱卿啊,朕谢你!”说着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洪亮的岁数比皇帝可是大了将近一个辈分,可以说是看着皇帝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心里也很是感慨。 “没有你,朕,坐不上这皇位;没有你,朕在短短五年内不可能开疆拓土!爱卿,你得继续帮朕!”皇帝深情说道。 “皇上!”洪亮也颤抖声音,跪直了再一个头深深磕在地上:“老臣只是做了臣子的本分!是因了皇上的偏爱,老臣才能有今天!” 洪亮把头深深埋着,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压抑不住对皇上的感激。心里却在想:皇上啊,我真是想退休,您就甭试探了。搞得这么深情,我差点就信了呢。 其实皇帝这话不全是试探,至少有一半是真心的。洪亮在军事上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治军严格,对战局的判断和把控非常精准,最关键的是,他从来没有为皇上对他采取的监控手段表露过不满。 每次出征,不是把老母亲,就是把妻子儿女,主动留在京城,让皇帝放心。还美其名曰,请皇上多看顾。这次戍边几年,更是只带了妻子一人在身边。 这样的人用着放心。但是军队不能长期把控在同一个人手中。所以皇帝别看很真诚的样子,也是掺杂了试探的意思。 洪亮跪地叩首,心里却嘀咕:我兵符交了,只身回京,连亲卫都只带了一人,就怕你不信呢,你还试探个什么劲儿?你小时候可没这么多事! 皇帝过来亲手扶起洪亮:“爱卿,你这是干什么!快坐下,咱好好说话,太久不见,朕想你的很!” 第八十七章 打脸密侦司 庆功宴过后没几天,京城出了三件事。 一、皇上下旨册封洪亮为“镇国公”,赐府邸。 二、密侦司受到嘉奖,有了独立的办公地点。他们一直都在礼部闲置的一处院子办公。这也是因为是新开的部门,当时没有适合的场所。今天可是扬眉吐气了。 三、皇帝给一个工部从五品虚职的官员赐了一座位于吉州的宅子。 这第三件事在京城老百姓中没引起什么水花,因为看起来是个没有嚼头的消息。但是在密侦司就不一样了。密侦司上上下下都感觉被皇帝扇了个大嘴巴子。 按说四品以下官员的住房,国家是不包分配的。你有钱就自己买,没钱就去租。但是工部一个从五品,居然让皇上惦记着给分房,这就有点…… 这话还要从庆功宴那天说起。皇帝和洪亮“交心”,然后双方都没啥猜疑之后,皇帝就开始好奇洪亮是怎么打这场仗的。 洪亮就说呀,您不是给我“临机专断”的权利吗?我一想,不能瞎专断,要断在痛处才行,东伦既然有往北边集结的趋势,北边又有咱家的矿,那咱不能等,得主动打啊! 咱就直接突袭北部,让他们集结不成,可是他们的兵力又已经在集结的路上,咱大宣就有时间把军队沿着边境线铺开。 我这边再使使劲儿,把北部的边境线压缩一下。这时候密侦司那边给我传消息了,可以说敌军的动向我都能第一时间掌握。比我的斥候可全面、快速多了。咱就有机会同时部署北部、中部和南部的军力。 要不说呢,这功劳不全是军队的,这军功应该有密侦司的一半。除了上次我被软禁,还真没跟密侦司合作过。这一次合作的真好。 洪亮很感慨的对皇帝说:“这一次的胜利不可复制。首先,密侦司传回来东伦有异动的消息,并作出东伦军队向北集结的判断,这与老臣的猜想很吻合,老臣才做出抢先一步出兵的举动;” “再有,密侦司的情报全面覆盖了东伦军队的动向,老臣能够同时作出对中部和南部的兵力部署,尤其是皇城,必须保证第一时间将其拿下;” “这样我就可以把十二万兵力全都推在东伦与沃斯的北部交界线上。但是这时候又出问题了,为了保证最快速拿下东伦皇城,运粮队是优先往中部运输的,我这边都跟沃斯干上了,而我的兵只剩下不足一天的口粮。” “皇上您是不知道,那时候老臣都急成什么样了!咱们与沃斯没有正面开战过,真是打不过啊!老臣都怕再因为缺粮而军队哗变哪!” “可就这时候,负责东伦情报的楚百户以个人名义给我送来了豆饼!虽然只够吃一天的,可就这一天就够用,运粮队就到了。” 皇帝忍着好奇没插话,豆饼,是什么? 洪亮又说:“皇上您看,这情报传的迅速吧?准确吧?只六天,咱们中部和南部的大军不但推平了皇城,还能安全地撤出二十万军来增援我!” 洪亮没有说跟沃斯的战争有多难,只说了这次的配合,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是一个人能成事的。团队的配合最重要。这也是皇上欣赏他的地方。 “皇上您看到没,无论哪个环节出了差池,这场仗都不可能是现在的结局。要是再打一次,老臣也不敢说还能打赢。” 庆德皇帝沉默了一阵子,突然问:“豆饼,是什么饼?” 洪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皇帝还不知道有豆饼这么个事情呢。就把豆饼、豆油和楚清,又给提了一遍,还夸:“这豆饼可是好东西,好吃,还顶饿!比行军干粮好吃多了,老臣第一次吃,还以为是新出的点心!” 看到皇帝好像流露出了点向往的神情,干脆又坏心眼地说:“后来楚清那又弄出个豆粉来,冲了水,可比粥好喝得多!” 皇帝的思维一般是没人能跟得上的,就听皇帝又问:“那个楚清,可是那个工部从五品的参知,改竖炉为高炉那个?” “是的吧?老臣不懂那些,不过楚清炼的铁是真好,老臣的斩马刀 就是楚大人给打的,一刀劈死沃斯九王子都不费劲!”洪亮边说还边比划,“可惜了,今天进宫,不曾带来。” “朕知道。密侦司的绣春刀如今就由她负责打造呢。”皇帝一副“你别当我老土”的表情。又说:“高炉是她弄出来的,豆油、豆饼又是她弄出来的,这可是个奇女子了。” “皇上,这也就是她那地方小,又得炼铁,又得烧砖,还得榨油,不然光是榨油,那出的豆饼可就不会只能管我一天的口粮了。” “噢?” “她就在村子买了三百亩荒地,就干了这么多的事儿,听说为了给我那送豆饼,她把其他买卖都停了,把所有人力都用来做豆饼,那豆饼都快堆到她房间里了,满院子都是。” 皇帝好奇:“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有啊,就那三百亩荒地,把边盖了几间房,工地、厂房、住宅都在那块地上。” 皇帝听得有点不忍了。在他所知道的这些大臣家的铺子,都是有专门的铺面和作坊,与住宅是分开的。头回听说住在工地里的,还是个女子。多不方便哪。 就这样,京城的第三件新闻就是皇上居然给外地一个虚职的官员分了套住房。可为什么说打了密侦司的嘴巴子呢? 这件事又得说说密侦司开会了。 楚清的详细工作报告传回总部后,胡恒秋什么都没表态,只是把报告拿给大家传阅。等所有人都看过一遍后,就问:“谁能拿出比这更好的办法出来?” 没人接话。确实没人拿得出。就算有人叫板,可以不敢保证就能让国战取得胜利,还这么快速。 胡恒秋取回那份报告,用鼻子哼了一声:“下次你们的报告也按这个规格写!把话都写明白了!还有那字,那字!一个个的,拿脚写的吗?” 胡恒秋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就打破了沉默。 “虽说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也不能说这么做就没毛病!” “是这个道理!只能说这没出事儿,靠的是运气。” “所以嘛,这算不上是什么功劳。” “谁敢提这种功劳?万一大家都这么效仿,都这么自以为是,真出了事儿,那就是翻天覆地的大事儿了!” 胡恒秋就很郁闷:承认别人的能力,就这么难吗? 这时,北镇抚使武继昌说话了:“就这样吧。这件事无法论功,也不算过。特殊时期嘛!大家多理解一些就行了,毕竟一个女人,做成这样也算不容易了。” 武继昌掌管的北镇抚司,负责的是京城外密侦司分部的司法事物。对楚清这些京城外部人员算是正管。所以大家也就都不说什么了。 胡恒秋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可谁想得到皇帝就给赏赐了呢?不但有金银布帛,还管分房子。 密侦司上下就觉得脸蛋子疼。 第八十八章 公家分了学区房 楚清坐在一堆布匹和金元宝中间,捧着一张纸看,还是笑着看,看着笑,不知不觉间喉咙里就哼起小曲:“丰收,丰收,伟大的时候哦哦~”这真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不然心里唱歌,怎么就从嗓子眼溜达出来了? 场院里,小宝帮着堆玉米,忙得满头大汗。百家兴说他:“你穿得太多了!这还没入冬,你穿这么多不热?” 小宝乜斜他一眼:“有种冷,叫你娘觉得你冷,懂?” “……”百家兴无语了。他真不懂,他没娘。 “你娘呢?回去让她给你换了衣服再出来,不然浑身湿着,要起鬼风疙瘩。” “娘亲肯定研究房契呢,不能打扰!” “哈哈哈哈哈……”周围人都笑了。 小宝说的研究房契,大伙都能猜到楚清正独自在屋子里傻乐。因为他们曾经撞见过一回。那时候楚清自己抱着卖砖的契书傻乐来着。 被撞见后,楚清不自在好几天。从那之后,大伙都学会敲门了,都有意给楚清留点数银子的空间。小宝这话说得很给他娘留面子。 楚清确实在屋里傻乐,能不乐嘛!就那么点花生育的苗,收获八十斤,从东伦又带回来三百多斤,明年就可以种更多。 黄豆收获了十三万斤,玉米三十五万斤,这收成!是丰收吧?还有好事情呢。谢先生来过了,说小宝很聪明,该去城里读书,不然村里学堂的进度太耽误孩子了。 第一次当上学霸的妈妈,那真是!所以楚清就把银票都翻出来,准备去城里买房子,给小宝当陪读去。去城里读书,那自然是去州学。没经过童生试,估计不让入学,所以打点关系走后门也要花钱。 然后就犯愁银票还是不够多啊。正犯愁圣旨就到了,皇帝赏了五百两黄金,还有一百匹锦缎和一些大型摆件,最要紧的就是楚清现在捧着傻乐的这张纸——吉州城里的房契! 看看,每当瞌睡,就来枕头!这可是个一门三进的大宅院!连装点门面的摆件都给赏了!楚清就乐,就又开始哼哼:“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 晚饭后,白桦找了过来。他是来辞行的。 “楚清,我爹又来信催我回去了,说是让我回京去司务署报到。” “司务署,干什么的?” “管些武器设计制造、衣物改良什么的。” 哦,看来是管后勤去了。 “那是升官了?” “嗯。” “几品?” “正六品。” “……白大人!”楚清撇撇嘴。 “嘿嘿嘿嘿!” 又平级了!那可不成! “我工部参知,俸同从五品!” “好吧,楚大人!” “再叫声听听!” “……楚、大、人!” “哎!真好听!那魏诚毅呢?” “他没升,但是据说给了奖金。” “也好,给钱更实惠!” “其实……你这次也该有……”白桦说的有些为难。 “有什么?最好是给钱,别的我不稀罕。” “唉,这个……楚百户,”白桦清了清嗓子,也坐直了些。这是准备要谈话了? “关于这次密侦司与军队的配合,说心里话,我都为你骄傲,做的很好!但是,对这件事,上官们的看法不是很一致。” “我知道。” “嗯,你应该能猜出来。所以这次对你的奖励可能会不了了之,你得有心理准备。” “晓得!你放心。原本我想得更坏。” “还是你看得透。但是大头儿似乎觉得这样会对你这种人才有损,所以,想看看你有什么生活上的难处,密侦司能解决的就帮你解决。” 噢,明白了,这是高层领导意见不统一,然后最高领导不好出面,又担心挫伤员工的工作积极性,因而表达一下组织上对优秀员工的关怀? 楚清沉思,她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升官可以不给升,咱也不太在乎那个。发财总得有!但是这话不好跟白桦说,也跟他说不着。他也就是个传话的。 见楚清不做声,白桦觉得楚清还是在意的,还是委屈的。因此就好心建议道:“你若有困难,真的可以提,最好多提,咱们大头儿还是很仁义的人。” “大头儿是谁?”楚清问。 “指挥使大人啊,胡恒秋胡大人。” “哦。我想想吧,想好了明天答复你。” “行,那你早点儿休息。” 送走白桦,楚清就开始提笔写信,写给胡恒秋。不给升官,那就给发财!总得给一样才行。 十三万斤黄豆,那么就是一万一千斤豆油,别的地方收成也应该不错,再多收些黄豆……这买卖要做下去!还要搞专卖。 于是楚清就给胡恒秋写了这么一封信,大意是: 尊敬的领导,感谢您对下属的关心。尤其是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职员,还能获得领导和皇帝的重视,惶恐之余,心中甜蜜。 又想到,我能做豆油,可你们这些日理万机的大领导们每天都吃不到清香可口的植物油炒的菜,真是心中不安。 尤其是皇上对我这么好,做点小事还给分房子,愈发觉得受之有愧。很想献上我们这儿好吃的豆油。但是胡大领导您也知道,皇帝哪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呢? 不如这样,我随信给您捎去一百斤豆油和豆制品,您要是觉得好吃,可以推荐给皇帝尝尝。要是皇帝也觉得好,我这儿就不卖给别人,专门供给皇帝算了。 当然也不能让胡大领导您白跑腿,皇帝要是专门买我家的豆油吃,我就把豆油钱分给你四分之一。您看怎么样? 第二天,白桦把两大罐子豆油和一箱子小包装豆饼,外加一小坛子豆粉装上了马车,怀里还揣着一封厚厚的信。 吉州楚宅。 楚清正满意地看着楚元和卓耀一次性就把“楚宅”这个牌子挂正,心里想着要不要放挂鞭炮庆贺一下,就见宋夫人和洪夫人过来了。 因为是临时起意今天过来收拾一下的,所以谁也没通知。没想到二位夫人都来了。 “我们就琢磨着你今儿能过来!”宋夫人笑道,“你做事从来都赶早的。” “快,快请进!”楚清忙往里面让客。 这二位是过来看看楚清来了没有,认个门,也就没带贺礼。几人都有过命的交情,也不在意这些。 洪夫人说她即将回京城了。洪亮的册封典礼定在下月初。洪亮是从前线直接回京述职的,所以洪夫人在这边要打理完家里的事情才回去。 宋夫人问楚清既然来州城住,那小宝要不要入学,有没有安排?如果没安排,她就给弄到州学去。她弟弟的孩子也在州学里,能关照下的。 楚清忙感谢。她正想办这件事呢。房子有了,小宝有地方上学了,离家还不算远。公家分的学区房啊!楚清幸福地想。 第八十九章 开学第一天 这个月对楚清来说,一共发生了三件事。第一件:洪夫人回京了,因为马上洪亮的册封典礼就要举行了。楚清把那盒子宝石分了一半给洪夫人带去当贺礼。 第二件事:原东伦国更名为“新伦州”,其旧皇都更名为“安和县”; 第三件事:小宝成功地转到了州学。 以上三件事是按照时间顺序说的,要是按照楚清的意思,这个月就一件事:小宝成功进入公立学校上学。 虽说是走后门进去的,州学还是对小宝进行了一次入学面试。按说参加过童生试,考取了“童生”才有资格进入州学。但咱不是走了知州夫人的后门嘛。 可入学面试还是要的。因为对于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该安排进哪个班级。其实哪个班级的先生都不想收他。没事儿谁愿意给带孩子啊! 府学也有年级之分。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个年级。新生入学后,会先在同一个年级里学习,就是“外舍”,可以理解为基础班。 学习一阵子后,学校会举办一个“分班考试”,成绩优秀的可以分到“内舍”,相当于现代的提高班。 如果在“内舍”还是成绩优秀,那就可以直接进入“上舍”,也就是现代的实验班。 所以这里的公立学校不是按年龄分年级的,而是根据成绩分。小宝只有四岁,所以外舍的甲乙丙丁四个班的老师都参加了这次对小宝的面试。结果是四个老师既庆幸又后悔。 庆幸的是他们谁也不用“带孩子”,因为小宝加入了“内舍”丁班。后悔的是这么好苗子竟然不属于他们了。 内舍的老师们过来面试小宝时就带了很大的审视程度。因为才四岁,居然就具有超过外舍的学识。但是也带有很大的抵触心,因为孩子毕竟太小。这四个老师恨不得抓阄。最后都幸灾乐祸看着丁班老师。 丁班老师心里苦,但是他不说。小宝够格进丙班。但是丙班老师自视甚高,不肯收留小宝。丁班的孩子是四个班中最多的,全都是学渣,但是家庭条件都好。 这样的班级,还要来个小宝这种走后门的学生,还这么小,可想而知老师的心里阴影有多大了。他要是有门路,也不至于在这里当老师了。 以上这一切楚清都不知道,因为宋夫人是派了大管家去办理的。楚清很理解。人家知州家的管家肯定都比自己这样的妇人在城里有排面。 大管家亲自去给小宝办理的入学手续,不然凭楚清自己,估计州学都不会收小宝。回来的时候给带回来校服、课本。其他东西都自备。 楚清非常感激,把剩下半盒子宝石找个漂亮匣子装了送给了宋夫人。回头就给小宝收拾入学的装备了。首先,楚清给小宝设计了一个双肩小牛皮书包。找张二妮给做的。 张二妮可高兴楚清来找她了。为了对得起楚清的信任,不白拿楚清每月二两的工钱,张二妮甚至都没时间回村去看看。楚清送了一包花生给她,让她来年清明后给种上,秋收后卖给自己。 然后,楚清又给小宝亲自购买了当地最好的竹纸。其实以前宋夫人和洪夫人送的,家里还有很多。但是楚清就想亲自采办这些。唉,中年老母亲的心啊!就算是替孟懂做的吧! 说到孟懂,小宝现在有大名了,叫楚懂。随楚清的姓,用儿子孟懂的名。虽说给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心情很复杂,可确定下来后又暗爽起来了。 宝炉集团成立的时候,楚清要求大家喊自己“楚董”,结果大家都别扭,没成。现在儿子叫楚懂,可算圆了楚清想当回董事长的梦了。 当小宝穿着一身月白学子袍,头戴黑色学子冠,跟楚清手拉手走向府学的时候,楚清的心情又辛酸又自豪。 她又想起送儿子上学的场景了。每天早上,她也像现在这样,把孩子收拾的干净整洁,自己肩膀上挂着儿子的书包,然后牵着儿子小手走向学校。 因为府学离家不太远,走一刻钟就到了,楚清还像现代那样,陪儿子走路上学。可是…… “嘿!你看你看,这哪班的?居然跟个婆子手拉手,这么没规矩?” “这是谁家的孩子,家没人了吗让婆子送上学?” “一看就是个小门小户的!” 这才刚到校门口,就“收获”了这么多小屁孩儿的议论。小宝已经气得脸都涨红了!他娘亲才不是什么婆子呢!他娘亲只是不爱打扮。 楚清看看自己,是有点给孩子丢脸了。虽说穿的没什么不合适的,但是没有体现出富贵的样子,让小宝被人看扁了。赶紧蹲下来,先把书包给小宝背上,然后扫了一眼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有的正从自家马车上下来,有的就站在那里对着小宝指指点点。这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哪个长得都是学渣的样子。比小宝差远了! 于是楚清就告诉小宝:“你是学生,主要的任务是学习,其他的不用理睬。”看,多么稀松平常的话呀。这是以前每天跟孟懂嘱咐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你是学生,主要的任务是学习。上课专心听讲,别干别的事情!” 小宝点点头,去上学了。州学门口越来越热闹,孩子们都已经纷纷往里面走了。 这人一多,楚清就看出不一样的地方了。只有小宝背着书包,别的孩子都不背,而是由比自己大上三两岁的小厮给抱着书箱。 小宝既没有小厮、书童,还背了个牛皮双肩书包,就显得挺另类。楚清有些担心起来。与众不同,最容易惹是非。 但是小宝小胸脯挺着,走得认真而自信,而且还有个好身高。可能是天天跟着卓耀他们锻炼的缘故,小宝个头蹿的快,现在都跟六岁孩子差不多了。 小宝大步流星,很快就把磨磨蹭蹭的“学渣”们甩在了身后,可是学渣们的目光却都粘在了小宝的后背上。 楚清带着一肚子担心回家了。孟懂上幼儿园的时候,楚清也是这样,甚至比现在还担心,几乎可以用崩溃来形容。 那时候她突然就感觉自己没用了。孩子一交给学校,是哭了还是饿了,是欢喜还是受了欺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师只会拍一些孩子游戏时的视频给家长看。 如今小宝在学校里,连个照片都不可能有,楚清的心呐!神思不属了一整天,终于把小宝给盼回来了。 小宝进门就喊热,说要去换衣服,就回房了。这大冷天的,怎么就会热?学校的制服虽然是冬袍,但是真不算厚实。 楚清跟着进了小宝的房间。却看到小宝脱下袍子正往床底下塞。这孩子可没有乱堆乱放的毛病,比孟懂要强得多。 “小宝,明天还要穿的,你这是往哪儿放呢?”楚清过去把袍子拎起来。小宝没想到楚清跟进来了,眼神有些慌乱。 ------题外话------ 小宝:感谢各位的票票。等我和我娘收拾完老师再收拾完同学,就给你们烤串吃! 第九十章 密侦司请你“喝茶”! 小宝从没有对楚清表现出过这样的神情。楚清不禁看了眼袍子,膝盖的位置破了,露出了里面的木棉絮。 “宝儿,你这是摔跟斗了?”楚清把袍子放在一边,去掀小宝的裤腿。 “哦,门槛太高了,我绊了一跤。破袍子不结实,不想要了!”小宝表情正常下来,满不在乎的说着,还躲开了楚清的手。 “袍子咱们只有这一身,娘亲先给你补一补,明儿我就去照样子多做几套。你说也是的,小孩子上学,穿什么长袍嘛,一点都不利于运动!” 楚清就觉得虽然现代学生的校服不好看,但是真的实用。化纤面料,禁得起刮蹭,不容易掉色,洗了之后干得还快。 小宝就打了个岔:“饿了,娘亲,学里的饭不好吃,中午都没怎么吃。一股子羊膻味!” “哦,好,走,咱吃饭先!你二妮姨姨给拿了不少葱,娘亲刚才给你烙了葱油饼呢。”虽然现在富裕了,但是楚清收到张二妮的葱还是当做好东西。真心,就是最好的东西。 葱油饼、锅包肉、糖醋排骨、酸辣白菜叶、凉拌萝卜丝、鲫鱼汤,四菜一汤,工作餐呀。盘子不大,不然吃不完。小宝吃的香甜。他就觉得什么菜都没有自家的好吃。 一般小孩子都爱吃别家的菜,小宝不是,娘亲做什么,什么就最好吃。 楚清跟他抢着吃、比着吃,最后还得“光盘行动”。 吃完饭,跟小宝又在院子里遛食了一刻钟,才让小宝去写作业。遛食的时候,看见卓耀在院子门口晃悠了两次,又走了。楚清也没在意。家里这些人经常过来晃悠一下,怕楚清有事吩咐找不到人。 跟楚清来州城这边住的是楚元和卓耀。其他人都留在五棵树村搞生产。那边陆陆续续来了八百多退役兵了。老于老赵负责培训他们上岗。 楚清没什么要求。但是老于他们认真负责,凡是他们觉得思想不过关的,再强壮再能干都没留下。 原先的“昌平盛世,国泰民安”已经成了家里的骨干,每人都负责带领几十人。管着冶炼和制砖。 还有十个长工现在也是小头头,榨油、送货这些活都是他们在管理。所有的账目和对外交际都是百家兴来负责。 等到这些新来的基本熟悉后,老于也会到州城来,楚清还要跟他学功夫呢。 小宝写作业的时候,楚清就在他旁边补袍子。娘俩中间,是当初那个三连枝的烛台。这个烛台楚清给擦的蹭明瓦亮。自己有钢都不做烛台,就用这个。这烛台,楚清对它有感情啊! 楚清用同色的线给破洞上缝出个老虎来,远看看不出衣服是补过的,近看老虎还挺卡通的。虽然不会刺绣,但是缝个差不离的也不难。 等缝完了,小宝还在看书。楚清就很不满现在的教学方式了。文章内容以前娘俩就讨论过,楚清给讲过如何断句,中心思想,段落大意。按说这就够了呀!不行,州学的先生要求必须一字不差地背下来。这不是纯烧脑细胞嘛! 但这就是学校的要求。楚清就跟在现代一样,心里再不满,但是不表现出来。因为学生永远没法跟分数对抗的呀。 楚清补完袍子出来,就看到院门口卓耀在哪儿来回来去地晃悠,看着很心焦的样子。 “卓耀,有事吗?” “老大,你可出来了!等你老半天了!” “有事你直接说呀,干嘛跟这儿等,多冷!” “您不是跟小宝一直在一起嘛,当着小宝不能说,回头他跟我急眼。” 看来是小宝的事儿,还挺大。 “到底怎么了?”楚清也有些着急了。 “老大,小宝在学里被人欺负!都摔倒了!”卓耀满脸的气愤。 卓耀白天去州城的十五家店巡视,心里又惦记小宝。平时小宝总跟着他,他有时候还不乐意呢,嫌耽误做事了。 可小宝一上学,没人缠着他,反倒失落了,惦记了。就跑学里趴墙头去了。正好就看见一群孩子把小宝推来推去,小宝想躲开他们,结果他们有人就伸脚绊他。 一推一绊,小宝重重摔倒了。按说小宝有点身手的,不至于就摔那么狠,但是小宝没有还手,也没有用功夫,摔倒了也没哭。那帮孩子看着没欺负哭,也就散了。 卓耀当时看着干着急,一是离得远,二是学里不许外人进入,他实在没法阻止。 “买了个表!”楚清咬牙切齿。 “买什么?”卓耀问。 “没什么,这事我知道了。你休息吧。” 卓耀看了看楚清的脸色,不安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楚清又去送小宝上学。今天又降温了。楚清给小宝的学子袍外面加了件披风。红色绸子做面,黑兔毛做里,并且还用黑兔毛滚了边。 楚清自己穿上了密侦司的制服。现在东伦国都变成“新伦州”了,楚清也没有隐藏身份的必要了。 百户的制服比小旗的制服在翻领上多了道银色的斜杠。腰带上的绿檀浮雕也改成铁质浮雕了,配上里面的红色内衫裤,跟小宝正好是颜色相反的穿法。 娘两个很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入冬了,街道两旁的树木早就只剩下了枯枝。天色尚早,太阳都没出来。古代学子跟现代一样要早起上学啊。 灰突突的天色,灰突突的街道,楚清和小宝身上的红颜色就显得很是亮眼。楚清还在腰间挎上了绣春刀。 虽然低级官职的刀还没给普及,但是近水楼台,楚清自己可是先武装了自己。刀身上的花纹是墨黑色,花纹尾处是“圈儿密”,黑花纹配黑檀木刀鞘,表里如一嘛。刀鞘外面用银色勾勒了同样的花纹,尾处也是同样的“圈儿密”。 小宝边走边看楚清,眼光里既是欣赏又是不解:娘亲怎么把这身穿上了? “看什么?娘亲又是宇宙无敌超级炫酷狂霸拽了吧?”楚清笑问,然后装模作样又给解释一句:“等送你到了学校,娘亲还得去理事处办事。” 原来是这样啊。小宝还以为娘亲又要吓唬谁呢。 宝儿啊,其实你没想差,你娘就是吓唬人的! 谁让我儿子不好过,我就让谁老子不好过! 查不死他!没毛病都给你查出毛病来! 密侦司请你“喝茶”! 楚清心里邪恶地想着,就到了府学门口。今天特地晚出来一小会儿,就是专门等着人多时亮相呢。 把书包交给小宝,穿着披风没法背,给小宝挂在胸前了:“小宝,你是学生,主要的任务是学习。”楚清又叮嘱道。 “不可以跟别人吵架,那样太没面子。也不许挨打,真被打了,可以打回去。娘亲不会批评你。”楚清又道。 ------题外话------ 小宝:感谢各位的票票。等我和我娘收拾完老师再收拾完同学,就给你们烤串吃! 第九十一章 在校生家庭资料分析 小宝认真点了点头,觉得娘亲今天有些怪怪的,但是很提气! 周围过往的学生和家里下人也都听见了。不明所以的就撇撇嘴:没见过这么教育孩子的! 有见识的认出密侦司的制服,就赶紧嘱咐自家少爷:“可别惹乎那个小孩,千万别给老爷惹麻烦!” 楚清的耳朵就支棱着听反响,见差不多了,才站起来跟小宝道别:“去吧!” 小宝点点头,笑着走了。那小腰挺着,生生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昨天,小宝都没怎么理其他的同学。在他心里,丁班应该是同年级最差的,他要好好学习,往别的班级转,不能让娘亲丢脸。 可下课的时候,那帮熊孩子围上来找茬: “喂!那个谁!你家怎么是婆子送你上学?” “你家没别人了吗?你家特别穷吧?连马车都没有?” 小宝转身想走,但是他们围起圈,小宝出不去,要是想出去,就要有肢体接触。 娘亲早上嘱咐了:主要任务是学习,别的不用理睬。所以小宝虽然出不去,但也不想跟他们吵嘴。 可是这帮熊孩子太讨厌了! “喂!跟你说话呢?那婆子不会是你娘吧?” 哄!周围的孩子都哄笑:“你爹不是那么急色吧?连个婆子都不放过?” 真是!别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这帮孩子早熟得很呢! “你娘才是婆子,你们全家都是婆子!”小宝怒了! 自己挨点欺负没啥,敢说娘亲,那就不行! 小宝一句话就犯了众怒,他们你推一下我搡一下就准备收拾小宝。 学子袍太长,绊腿,这帮孩子还故意伸腿绊他,到底把小宝摔倒了。小宝倒是没哭,忍了。 刚开学第一天,不想给娘亲惹麻烦。娘亲为了让自己能入学,那么漂亮的宝石,一块都没给自己留,都拿去走后门了。 小宝不打算让楚清知道这件事,所以回家就要把破了的袍子藏起来。娘看见了,但是自己遮掩过去了啊。 看今早娘亲这架势,这是知道了啊,那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真像娘亲平日里说的那样:每个孩子的后背上,都粘着母亲的眼睛? 楚清真的去了密侦司吉州理事处。自己搬到吉州城里住了,确实应该报到。这是公事。 还要翻阅下吉州所有商铺的情况,因为自己想弄个酒楼,涉足餐饮业。这是私事。 最主要的是,她想查一查小宝学校里的老师、学生的背景资料。这是假公济私的事。 去单位点个卯报个到,这不费时间。再说都是百户了,皇上还亲自给分房子,同事们比过去客气得多。 找酒楼的事情最后再说。先做个在校生家庭资料分析。 州学的校长,这地方叫做教授,掌管学生的课业问题,但在行政上,受知州、通判的管辖。 校长之下,除了授课先生外,设有学正、学录、直学、司记、舍长、舍谕。 学正、学录相当于现在正、副教导主任。 直学和司记相当于财务科会计和出纳。 舍长、舍谕是由“外舍”、“内舍”和“上舍”三个舍中年龄最大的学生担任,管纪律,就像小学里的值周生,检查带没带红领巾、有没有给老师敬礼等等。 这些楚清不必研究,毕竟州学这个学校都归宋廷山管,应该问题不大。主要是学生,要看看出自什么样的家庭。 这些资料,在理事处都能查到。只是不很详尽。属于理事处对该地基本情况的简介。但是也够用了。 与五棵树村的学生相比,州学学生生源要复杂的多。按照家庭情况可以分这么几类: 一、公务员子女,古代的公务员,那就是官员了; 二、富商子女,能称作富商的,应该叫做“贾”,行商坐贾嘛,家业很大; 三、普通富户子女,多是地主家庭,田多,家里还能有个把小铺面; 四、节衣缩食的农民子女,这部分人最少。能把孩子送到州学,那肯定不是举一家,而是举家族之力了。 后面两类,楚清不做考虑,再怎么着,这部分家庭都是惧怕官府的,不用多大的官,他们就得罪不起。 主要是前面两类。对于官员子女,也分了两类。一类是家里在京城有官员亲戚的,比方有叔伯在京做高官,或者官阶不高但掌握实权。 另一类是本地官员子女。这一类也不用操心。本地官员,官再高还能高过五品知州吗? 还有就是富商子女了。这一类是最复杂的。能当上富商、土豪的,在现代也得是“家里有矿,家外有人”的。就是说,不但有钱,还与高官相勾结。 综上所述,京城有亲戚的官员子女和富商子女,是楚清最要重视的。所以楚清抄录了这部分人的资料简介,准备回去慢慢研究。 最后,就是开酒楼的问题。跟同事们聊聊天,就打听到如何快速办理手续,哪些钱可以不花这些内容。 从理事处出来,楚清去布庄给小宝定做衣服去了。学里发的棉袍。里面并不是棉花,而是木棉树上的白絮。 这东西看上去像是棉花,但是没有弹性,做成棉衣穿,没几天就变成薄薄的片状,还会碎成一块块的。因为没有弹性,也纺不成线。 这个时代有棉花,但是都在沃斯,可能是因为那里阳光充足,棉花能够生长。在大宣就种不出棉花。移植过来的棉花很难成活,产量极低。所以后来也没人种了。 原先东伦国的棉花就是从沃斯过去的,东伦做了经销商,转手卖给大宣国。而东伦和大宣关系恶化的这几年,棉花的进口更是几近为零。也因此,大宣的棉织品极昂贵。 以前宋夫人和洪夫人送给楚清布匹的时候,楚清只要了两匹细棉布,在她们看来不是楚清不贪婪,而是太识货。 楚清给小宝做棉服,把布庄的棉花直接包圆。因为除了学子袍,还有家常冬衣、家里的棉被……需要的棉花可不少。 回头得让东伦的销售组收集些棉花了。楚清想着。东伦国成为新伦州后,作为边城,大宣重新开放了与沃斯的互市。 出于国防及经济利益的考虑,大宣对互市的限制相当严格。只许在官府监督下的互市,即在边境定点设置若干互市监官职,使两国商人在其监控下进行以物易物的互市,禁止两国商人其他方式的贸易,违者处刑。 目前暂时监管互市的,是吉州密侦司理事处的人,张铭宇就是去了新伦州。 第九十二章 能干的小伙子们 因为对棉花有了想法,所以楚清回家就开始给在新伦州的销售组小伙子们写信。毕竟开放了互市,这样的好机会必须要利用起来。 字斟句酌,这些小伙子们识字的不多,要尽量把话说得简洁易懂。楚清咬着竹管笔遣词造句的时候,楚元带回来一封信。 信是销售二队的小伙子写来的。说是过两天会有商队给运送羊皮来。数量不多,主要是现在互市只能以物易物,他们用的是原先一百零八村种的高粱换来的。 高粱的产量也不大,他们那里土质不太好。所以换不来太多皮子。 信中说现在两边互换的东西主要是粮食和羊。凡是铁制品一律不可以交易。 信中询问楚清:“老大,咱家有没有想换的东西?六队他们用咸鱼换羊肉,现在天天有肉吃。咸鱼可值钱了!” “老大,我们碰到张铭宇了,还有几个原先在咱们家铺子当店小二的,他们说能给批块地方让咱开铺子,省得每次都要现寻摊子交易。弄不好还要跟人干架。” “咱在互市要不要开铺子?要开就得尽快,张铭宇他们怕时间长了,朝廷再有什么变动,咱就没机会了。” 多聪明的小伙子们啊!包括密侦司的这几个,都这么偏向楚清,真是让人感动。 不过从吉州过去的十五个密探,都是在楚清的铺子里待过的,因为楚清的关系,这次国战他们多少都有受益,要么升职了,要么加薪了。也难怪这么替楚清着想。 真是心有灵犀,楚清的信要重新写了。模仿小伙子们的语气,告诉他们咱家有玉米,有豆油,就算不够,咱还能在附近收购。 让大家撒开了换,能换什么换什么,有棉花要棉花,有羊皮羊毛都要换回来。 随信还给带了银票,要求把所有互市的地点都建上统一的大规模货栈。还得有存货能力的。 两天后,商队就给送来了羊皮,还有两个半尺多大见方的盒子。楚清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有封信,下面是满满的珍珠。 信是这样写的: “老大: 好久不见,十分想念。 近来大家很努力的干活,附近的渔民已经不拿我们当鱼了。他们还用珍珠换我们的银子。 我们为了节省银子,用豆油换了珍珠。基本上是五斤油一粒大珍珠。所以老大,我们快没有油吃了。 我们第一次见到海里捞出来的珍珠,觉得好看,要是挂在老大脖子上,应该没有妇人能比过你的了。 我们用收购来的咸鱼在互市上又换了些玉石,也不算贵,但是沃斯人好像觉得占了大便宜。两条咸鱼换一块鸽子蛋大的玉石,我们换亏了吗? 玉石是给小宝的。听说城里上学的孩子,腰带上都镶嵌玉石,老大,你也给小宝弄弄。 没别的事了。老大有空多给我们写信吧。他们几个队不好意思说这话,说我们脸皮厚,所以让我们提出来。 祝安好 销售六队 年月日” 这封信让楚清的心里涨涨的。她是真没想到这些小伙子居然跟自己这么亲。出门在外的还能想着自己和小宝的生活。这份感动啊! 楚清又立即给六队回信,信上对他们的努力给予肯定,并且对工作方向进行了指导。 跟沃斯人交换咸鱼可以继续,沃斯人觉得占便宜是因为咸鱼带着盐分。他们买盐会花更高的价钱。但是六队并没有吃亏,不必再压价。 而且眼光不能只放在收购咸鱼上。小伙子们都年轻,要一专多能,游泳、潜水,这都是保命技能,楚清要求他们必须达到当地渔民的水平。 另外,现在快到年底了,今年也就这样了。年后三件事:一、把盐场建立起来;二、造大些的渔船;三、可以继续招工,用工标准自己把握。 在未来,你们将是宝炉集团海上贸易队的元老。楚清这样告诉他们。 这几日,小宝在学校似乎没有不开心的事情发生。但是今天放学,书包没有背着,而是抱着。 楚清伸手接书包,发现带子断了,端口整齐。不是被割了就是被剪了。 书包坏了无妨。去找张二妮再做一个来。她那儿有现成的。楚清已经让张二妮用不同的材料做双肩包了,放在店铺里卖。 现在要搞清楚,书包带是怎么断的——谁欺负小宝了? 小宝只是摇头,他不知道是谁干的。是放学才发现的。看吧,这就是没有小厮跟着的缺点。 楚清眉头皱了起来,找个小厮不难,但是找个能信任的不容易。家里没有别的小孩子。现在家里除了楚元和卓耀比较年轻,剩下就是老于了。其他的人都没进城。 小宝不希望家里有别的孩子,觉得现在这样很好。于是小宝安慰楚清:“娘亲,书包补补就好了。我下次会小心。” 楚清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作罢。可谁想到第二天回来,发现书包黑乎乎一片! 问这事怎么回事,小宝说,下课去厕所回来,发现书包里被人泼了墨汁,不知道谁干的。 楚清翻了翻书,墨汁干了,书页都粘在一起,都硬了。没粘在一起的也看不清楚字了。这是浇了多少墨汁啊! “你的书都这样了,白天你怎么上的课呀?”楚清问。 “我能背下来,并没有耽误上课,”小宝说,“娘亲明天再给我买书吧,明天我们上乐理课,正好不用这本书。” 楚清放下心来,明天不用这本,那还来得及给买新的。 但是,事情并没有小宝说的那么简单。早上刚进教室,小宝去给砚台接水,回来时发现刚换的新书包,包盖翻开着,里面全都是黑色。 这都不可能是一个人干的!大家都是在先生来之前把笔墨纸砚备好。所以一下子能用墨汁把书包泼的这么均匀,不会是一块砚台上磨出来的那一点墨汁能做到的。 然而小宝把教室扫描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朝他这边看,大家都很正常,连个怀疑的对象都找不到。 书包里还有书和作业。小宝的作业全都白写了。 正不知所措时,老师进来了。小宝因为个子小,就坐在第一排,所以老师一进门就看到了。 “楚懂!你怎么如此对待圣贤书!”上来就是一句指责。 “先生,我刚才去接水,回来就这样了。”小宝先给先生行礼,然后解释。 “还狡辩!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连书都买不起,为了读书,要没日没夜的抄写?你如此不珍惜书本,三岁看老,可想而知你日后……”这先生大帽子就这么给扣上了。 “不是的,先生。不是我弄的。”小宝不等他话说完,就辩白。 “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先生,还懂不懂尊师重道!”先生斥责道。 “你自己不爱惜书本,不看护好自己的东西,竟然还要抢白先生!”这先生嘴也很快。 没有看护好自己的东西这一条,小宝无法反驳,所以小宝马上又行礼:“先生,学生知错。” “念你还小,又是初犯,暂不追究。坐下吧,上课!” 小宝就这么生生憋下了这口气。 ------题外话------ 小宝:感谢各位的票票。等我和我娘收拾完老师再收拾完同学,就给你们烤串吃! 第九十三章 罚站 楚清明知道小宝受了欺负,但是教室里又没有监控,当家长的不好找学校说理。 其实这就是楚清的惯性思维了。这种情况放在现代学校也就忍了,不忍也行,跟老师说一声,一般老师都会在班级里给学生们敲敲警钟的。 但是现在这个环境,楚清自己密侦司的身份,完全就可以去找他们学校施加点压力,还没有人敢说什么的。不服就查你,怎么着呢? 主要也是小宝没有产生身体上的伤害,所以也就没有小题大做。再有,就是楚清本身对教师、军人、医生这些职业都有着相当的敬重,所以和在现代一样,尽量不给老师添麻烦。 结果就是,今天再到放学的时候,小宝没出来,楚清被一个“舍谕”叫了进去。因为小宝被叫家长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小宝再一次背着新书包上学。今天并不是乐理课,而和昨天一样,上的是《孟子》。小宝因为书不能用了,因而没有书,课桌上只摆着笔墨。 先生带领大家读书。学生们都举着书抑扬顿挫地读,小宝没有书,但是也跟着动嘴背。 “楚懂!上课不拿书,你这是浑水摸鱼吗?”先生教训。 “先生,书还没有买回来,明天就有了。”小宝站起来回答。 “连书都没有,你在这里装样子吗?” “先生,我已经背下来了。” “胡说!我还没有讲,你背下来什么了?小小年纪就满嘴胡言!” “先生,今天的课我真的会背。” “哼!‘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接下去!” “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小宝清脆的童声流畅地接了下去。 全班学生都静默了,这个四岁的孩子竟然真的背下去了。 “坐下!如此炫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先生又是呵斥。 话说这先生也不是非要针对小宝,他就是心里不平衡。别的班先生在入学面试的时候,说不收小宝就不收了,可他连说都不敢说。 他没人家有底气呀。他就是一个农户出身的举人,名次又是吊车尾,所以根本都不好找工作。能到州学来教书,那还是运气好,因为那年正好州学缺教师了。 所以他只能安分守己,不敢行差踏错,怕丢了工作。可别的教师就不一样了,或是家里富裕,或是跟官员交好,总之都是底气很足的人。 偏偏是不得不收小宝,收了之后还总惹麻烦。虽说不是小宝惹别人,但是这招黑体质也容易牵连到他呀。明哲保身还来不及呢! 小宝昨天被先生委屈,今天又被委屈,心里也是火气大。偏偏下课去了趟厕所,回来书包里就多了条野鸡脖子蛇。 小宝差点被咬到。好在小宝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抓住了。心里很是害怕,但是想起娘亲说过,她曾经为了儿子什么都不怕,所以尽管小脸吓得惨白,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抓着。 周围的学生们还是和平时一样,聊天的、画小人的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注意他,所以小宝还是没有看出是谁在使坏。 上课时间到了以后,老师捧着自己的小紫砂壶进了教室走向讲桌。 小宝垂着手走到先生身边,把那条蛇举起来:“先生,有人往我书包里放了蛇。” 先生刚好要坐下,这半坐没坐的时候突然眼前冒出一条漂(吓)亮(人)的野鸡脖子蛇,登时腿一软,一屁股坐空了,摔在地上,手里的紫砂壶也掉地上碎了。 “楚懂!”先生狂怒! “先生,你没事吧?”小宝赶紧一手举着蛇,一手要扶起先生。他不敢撒手呀,万一蛇跑了咬人怎么办? 但是小孩子短胳膊短腿的,就是举着,这蛇离先生也近呀!把先生吓得,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失禁了! “你、你你你放肆!你、你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先生这是要气疯了! 无父无君,是禽兽也。不愧是教《孟子》的,张口就来。可小宝不能忍呀,好好的你骂谁呢?学生遇到困难,找老师解决不应该吗?你跟谁俩呢? 小宝干脆也不想扶他了。 “先生,您摔倒了,扶您还不肯起来,坐在地上受凉,若是生病怎么办?难道您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小宝一问。 “先生,您的茶壶破了,您是没有看护好自己的东西吗?”小宝二问。 “先生,您摔倒了,我要扶您起来,您却骂我禽兽。请问您可知道‘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是什么意思?”小宝三问。 然后小宝就被先生给扣下找家长了。 楚清听说班主任找家长了,再加上舍谕不屑的神情,顿时忐忑起来。一般班长看待后进生、老师看待无知家长,都是这种眼神。 尤其是已经被孟懂练出来了。只要收到班主任“放学时留一会儿”这样的微信留言,楚清就能血压飙升。 见到老师绝对是只有跟儿子并排站着等挨训的份儿。 楚清检查下仪容,衣服没有皱褶,摸摸头发也梳得规整,勉强定了定心神,跟着舍谕去了先生的书房。 小宝在书房门外面壁而站,小脑袋却仰着,楚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只壁虎快爬到棚顶了。舍谕给指了书房就走了。 楚清张嘴刚要跟小宝打招呼,就听见书房内一个男人愤怒的吼声: “太不像话了!如此冥顽不灵,让我如何教他?你看看,你们看看,一整天了,他可有认错?!” “先生,您倒是说说,我错哪儿了呀?”小宝依旧仰着头看壁虎,口中懒懒地说。 楚清站在原地没动。 “你们听听!这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这种孩子!这才多大就目无尊长!冥顽不灵!死不悔改!” “哎呀,聂先生,你消消气吧。这年头什么样的学生咱们没见过?家教不好而已,你犯不上如此生气。咱们就只管教书便是。” 这声调和他的话一样,貌似和稀泥,实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老夫从一开始就不赞同招进来这么个娃娃,顽童一个!怎么教啊!怕是家里也没法管,才送进来躲清静的吧!” 这声音听起来德高望重的,说的话却是成见颇深的样子。这老头难道家里没孙子? “哼哼哼,我都不敢接的差事,谁让你胆子大呢?” 这是丙班的老师。 这个……咱家孩子的班主任总算不语了。他想骂人。他要是有底气,这孩子早就去你丙班了,还能让你这么看笑话? “小宝。”楚清轻唤道。 第九十四章 冲冠一怒为小宝 听到娘亲的声音,小宝猛然回头,眼里惊慌起来。 “跟娘亲说说,怎么站在这里?” 楚清很心疼,自己都没这么罚过小宝。 “娘亲……”小宝带着鼻音,眼睛也湿了,但故作平静。 “站多久了?” 小宝脸色有些苍白。一般久站的人脸色才会这样,血液运行不上来嘛。 “刚站一会儿。”小宝忙说。 看来这是不肯告诉娘亲了。楚清就不问了,把随身带的水壶打开,喂小宝喝点水。 然后牵起小宝的手,敲门:“聂先生!” 门开了,一个干瘪枯瘦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脸上是还没褪去的怒容。稀疏的山羊胡和稀疏的发际线,相得益彰地显示了……此人的不如意! “聂先生,我是楚懂的母亲。”楚清自报家门。 “请进来。”聂先生压了压怒气,尽量平静地说。 楚清牵着小宝就进去了,也不管他同不同意。要是在现代,楚清万万不敢不经过老师的同意,就擅自让孩子结束惩罚。 在楚清的认知里,只要在学校,那就是老师的一亩三分地,儿子首先是学生,然后才是自己儿子。 但是现在,楚清已经怒火攻心了。小宝的脸色,明显就是罚站许久了!四岁的孩子,这是要伤身体的! 门口旁边有个锦墩,楚清直接按着小宝坐上去,并把水壶放在小宝怀里。完全不顾其他老师的目光。 楚清自己站着,神态平静,声音恭谨地问: “聂先生,可是楚懂犯了错处?” “你们家没男人了?怎么女子都进了学里?!”那个“德高望重”的苍老声音问道。 出言不善哪!问人家“你家没男人了”,这话等同于骂人了。 “回这位老者,我家确实没男人!”楚清说。 为师不尊,我就当你是个老头儿! “你!哼!无礼!难怪生出这种顽劣小童!” “这位老者,您是谁?为何我同聂先生讲话,您要插言?为何女子生的人可以进学堂,而女子却不能进学堂?” “你!” “请问,到底哪位是聂先生?” “我是。”聂先生又憋火了。 那老学究可是谁都不敢得罪的。在府学,这可是镇宅之宝一样的人物。人家是先皇时期的进士呢。 人家那是叶落归根,人老心不老,为家乡的教育事业贡献余热来了,谁敢不尊敬他? 因为自己学生的事情,让这老头受气,这妇人简直是给自己添乱来的! “请问聂先生,今日唤我来何事?” “何事?!问问你的好儿子吧!” 聂先生又想起那条蛇,还有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失态的事儿,一拂袖子,气不打一处来。 楚清转向小宝蹲下来:“小宝?” 小宝刚刚补充了水分,有点精神了,就一字不拉,清清楚楚地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讲述明白了。 事情的起因,先生说了什么,自己答了什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原原本本。叙述完了还问一句:“先生,我可有说错?” 尴尬了。按照聂先生心里的台词,应该是这样的:“我今天抓了蛇吓到了先生,先生教训我,我还顶嘴了。” 但是现在,你说这孩子记性怎么就这么好? 小宝继续补充道:“我问先生是不是没有看护好自己的物品,是因为昨天我书包被人淋了墨汁,今天上课没有书,先生就是这么教育我的。” 小宝强调了“教育”二字。 楚清起身,看向聂先生:“所以,聂先生让楚懂罚站是因为?” 聂先生脸开始憋得通红。他听出来了,他这四岁的学生根本没打算“尊重”他,这学生的家长也没打算替孩子认错。 “孺子不可教!”他只好这么说。 其他的先生开始说些什么养不教、父之过之类的话,语气很是刻薄。楚清很不耐烦,直接一句话顶死:我儿子是遗腹子,他父亲为国牺牲! 半晌屋子里没动静。 楚清现在不打算给他们脸了。 四个所谓教书育人的先生,合伙欺负一个才四岁,并没有犯错的小孩子!谁给你们的脸?! “各位先生,既然方才犬子所言,并无不实,那为何罚站?一个四岁的孩子,让他饿着肚子站了三个多时辰,敢问是何道理?” “你放肆!”丙班的先生斥道。 “你闭嘴!”楚清直接喝令。 气势立马就变了,就如同密林中瞄准敌人射手一样,眼中的寒芒有如实质地刺向丙班先生。 丙班先生当即打了一个抖,感觉后脖颈子有些发凉。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其中,传道排在第一位。请问,你们传的什么道?你们可懂道?”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此话同样适用于你们这些教书育人的先生。” “修身正直刚正,这样才能给学生做好榜样,一个正直的刚正不阿的老师,学生才能信服你,服从你的命令。” “你们为人师表,不论对错,不问因由,随意惩罚学生,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即便大街上的地痞无赖,也不会如此行事吧!” “谁给你们的权利!你们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吗?若有,怎会如此行事?若无,岂容你们误人子弟!” 楚清不管不顾,连珠炮先轰过去。 “你放肆!” “你无理!” “你泼妇!” 捅了马蜂窝了!要不说得罪谁也别得罪老师呢。瞧瞧,这文化人要是吵架,还真没谁能语速快过他们! “切!” 楚清不屑地嗤笑:“果真是误人子弟的一帮蠢材!你们这般无知,知州大人知道吗?” “你骂谁无知?” “你骂谁?” 真是异口同声了。 楚清掏出了密侦司腰牌,黑色无光的铁质腰牌上银色的“密”字似乎散发着寒气。 楚清像当初白桦那样,拿出警察出示“警官证”一样的神情说道: “密侦司驻吉州理事处百户楚清,对密侦司子女被设计放毒蛇一事,要求进行调查,劳烦你们找教授、学正、学录、直学、司记、舍长、舍谕等所有州学相关人员配合。” “此事,本百户将与知州与通判大人取得联系。新伦州刚刚收复,各国细作蠢蠢欲动,恐是有敌人亡我大宣之心不死。竟然在学里这种纯净的地方出现了毒蛇,怕不是普通案件!” 既然泼已经撒开了,不如撒个大的!撒泼就得撒到底!上纲上线谁不会! 你们要理,咱给你讲理,子曰诗云的体面也给了,可你不讲理,那就给你们划下不讲理的道道! 四位先生先是盯着密侦司的腰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继而面面相觑,惊慌失措。 ------题外话------ 小宝:感谢各位的票票。等我和我娘收拾完老师再收拾完同学,就给你们烤串吃! 第九十五章 皇帝啃豆饼(说出来你信吗?) 闹成这样,那就必须有个说法了。最后,教授和学正来了,讲了些“都是误会”、“心还是好的”,“做事不够周全”等敷衍的话,最后表示,此事定会给楚清一个交代。 虽然心里骂着“我把你们家孩子饿肚子罚站一天看还是不是个误会”,但是这件事也就这样了。小宝还饿着,要赶紧回家才行。 回家后楚清又想了一遍,就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真正想解决的是小宝被那些熊孩子欺负的问题,但是今天好像只是给了老师们一个下马威。 可到现在也没有揪出欺负小宝的学生,那就算是把老师给骂了一顿,回头学生们再偷摸地欺负小宝,也杜绝不了啊。 再有,楚清这会儿心里有些后悔。在现代,就算被老师冤枉,家长也不敢太闹。 为啥,回头老师一副“惹不起你总躲得起”的姿态,对你家孩子不闻不问,然后学生们看到被老师无视的孩子,总会疏远,最后自己家孩子就会被孤立。 小宝才四岁,这不是把孩子给坑了嘛! 一般家长闹得轻,孩子是被孤立的下场;闹得狠了,人家学校大不了开除一个老师而已,然后自己孩子还是被孤立。搞不好最后还遭到点儿什么报复呢。 楚清不怕被报复,关键是没有解决根本问题:欺负小宝的孩子没有受到教训,老师们还给得罪了。 看到楚清又纠结地薅头发,小宝边往嘴里塞包子边说:“娘亲,我们班的同学白长那么大个子,太幼稚!先生除了学问还过得去,其他的也幼稚!我就是不屑于理他们而已,你不要担心!” 楚清说:“小宝,要不娘亲给你请先生在家里教学吧?你太小,我怕回头在学里他们就算不欺负你也会孤立你啊。娘亲今天好像闯祸了。” “娘亲,这不是问题。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要有啊对的水平才能跟我玩到一起,所以是我孤立他们。” 走到门口想问问情况的卓耀:“……” 御书房。 李公公在御书房门外刚打发走回事的小太监,转身就看到胡恒秋肩膀挂个包袱,怀里抱着个罐子就往台阶上走。 李公公赶紧施礼:“胡大人,您这是要搬家吗?” “噫!搬哪门子家嘛!瞧瞧,给皇上送点好东西!” 胡恒秋往上托了托罐子。 “皇上这会儿忙不?”胡恒秋问。 今天朝会没什么大事,散的早,皇上也没叫人去御书房开小会。皇上最近心情一直还很好。 就是因为知道这些,胡恒秋才敢这副搬家的样子来见皇上。 按说密侦司这么个情报组织,领导应该是个理性、严肃、沉稳的人才对,可这胡恒秋真是不一样啊。 刚开始还真是个沉稳、严肃的样子。可后来就……密侦司被经营的不错,官员们一个个心有顾忌,但是在民间却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胡恒秋是个给杆子就得爬一爬的家伙,有事没事都要跑皇上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看来今天又是找皇上讨好处来了。李公公都不得不佩服他。皇上是真喜欢他,这人办事能力强,又勤于跟皇帝沟通,还没多大野心。 “皇上这会儿要休息,这不刚吩咐咱家上点心嘛。最近皇上胃口不好,早上都没怎么用早膳。”李公公说。 “哎呀,我就是来送点心的!这是来着了!” 胡恒秋屁颠屁颠就往里进。李公公也没拦着,跟着他就进去了。 “皇上!您看看这个!” 跟上次一样,胡恒秋进门就喊,好似得了什么宝贝。庆德皇帝一看他这架势,乐了:“你这是从哪儿逃荒过来的?” “皇上,有好吃的!您闻见没?我一进这门您就闻见了吧?” 皇帝嗅了嗅鼻子,似乎真的闻到什么香气,焦香焦香的。就感觉有些饿。 胡恒秋往前走几步,在御案前三步的地方蹲下,先把怀里的罐子放下,又摘下肩头的包袱。 “您瞧瞧哈!李公公,您给帮忙找个碟子和碗呗?” 胡恒秋边说边解开包袱,拿出两个油纸袋子。把这袋子打开递给李公公,让给装好盘子。 袋子一打开,浓郁的焦香就弥漫开来,皇帝的喉咙不由得动了动。 “还有这个,李公公,您盛上两汤勺放进碗里,再用开水这么一冲一搅就成。” 片刻后,李公公端着托盘走过来,莹润磁白的剔花缠枝花卉纹高足点心盘里,盛放着几块黄澄澄的脆皮点心,切成一丫一丫的。 “皇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点心,看着不怎么起眼,可闻起来就特别香。奴才实在忍不住嘴馋,捡了几粒渣滓尝了尝,味儿还真香!” 李公公说着,把托盘放在皇帝面前。他这么说是给胡恒秋留面子。 皇帝是不会轻易吃外面的东西的,要经过检验才行。李公公这么说就是告诉皇帝:奴才试过毒了,没问题。 “这碗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也香得很。皇上尝尝,要放糖还是放盐?” 李公公又说。 皇帝先喝了一口不知何物的饮料,嗯,没有牛奶那么细腻滑润,但是焦香可口,有淡淡的烤豆子的味道。 再尝一口点心,与以往吃的点心不同,不细软、不黏糯,也不甜,看来没有放糖,酥脆,口感略显粗糙,但是味道浓香,吃起来一点都不腻。 “再盛两小碗,分别放糖和盐。”皇帝吩咐道。 皇帝最后认为放了盐的比放糖更好吃。他不喜甜食。 “嗯,不错!”皇帝点头赞许。 “皇上,您再让人把这个烤热了尝尝。”胡恒秋建议。 等皇帝尝过烤豆饼后,有了更充分的评价:“这东西确实好吃,老人吃起来可能费力些,但是牙口好的话,应该是很好的小吃了。” “皇上仁心!臣就没想到这么多,臣光想着好吃了。”胡恒秋一脸谄媚,太明显了! “说吧,你这点嚼咕又想卖朕多少钱?”皇帝笑问 “嘿嘿,皇上瞧您说的……这东西叫豆饼,这个是豆粉。”胡恒秋开始上台词了。 “皇上,这些都不是重要的,臣要跟您说的是这个!”胡恒秋拍了拍罐子,“这是豆油,黄豆做的,让厨房拿去给您炒几个青菜吧。” 胡恒秋把油罐子倾斜,倒了一点在皇上的托盘里,白瓷盘子把油衬托的澄清黄亮,闻起来也没有什么味道。不像芝麻油香味那么浓郁。 皇上吩咐把油罐子送去后厨。现在并没到饭点,皇上也是饿了,早饭没怎么吃嘛。就让小厨房烧点清淡的小菜。 “来,陪朕吃点!”皇上知道胡恒秋有事还没说,就邀请道。 胡恒秋陪着皇上边吃饭边说事。关于楚清压榨黄豆油,可以供给皇帝的事情说完后,感叹了句:“也难为她了。” “此话怎讲?”皇帝疑惑了。这有什么难为的? 胡恒秋把密侦司与军队的合作以及关于楚清从中起到的作用,还有最后没有任何奖赏的决定都跟皇上汇报了,结论是:队伍越来越难带了。 第九十六章 皇宫专供 “臣本想着,孤儿寡母的,还做了这么大事,怎么也不能让下属感到不公。就派人问问她,生活上可有难处,司里帮着解决。您猜怎么着?” “她就给我来了封信,一句都没提什么公不公平!反而是觉得就做点本职工作,却让皇上为她的住所操心了。” 说着把楚清的信呈给皇上看。 “虽然她说是想让皇上尝尝豆油,能有个好胃口,可是她也得生活不是?” 皇帝吃着楚清的油,看着楚清的信。又是那工整、铿锵的字体,很是悦目,也很熟悉。 这油真不错,炒菜不会夺了蔬菜本有的清香,吃到嘴里又不会有腻乎乎口感。 “朕看过她的字。”皇上说。 “朕也听洪爱卿提到过豆饼和豆粉,还有豆油,当时没太在意。现在亲自尝过了,确实不错。说说吧,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别跟朕卖人情了。说点实在的!” 胡恒秋尴尬地咳了咳:“咳咳,皇上,真是没您看不破的事儿了。这个楚清啊……” 一番说明,皇帝明白了,密侦司想跟自己做笔生意,让豆油成为皇宫专供,密侦司能拿到两成半的利润分成。 这事没什么不行的。宫里总要买粮油的,采买司每年在食用油上也不少花钱,这钱花在哪儿不是花呢,一句话的事儿! 再说,让密侦司有些进项,国库就能少笔开销。 密侦司自成立以来,真的是每笔银子都要得不容易,因为这是个最让百官忌惮的存在。户部简直没有痛快划账过。有时候皇帝不得不动用私库。 “但是……”皇上想到了其他。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 皇帝的位置,就决定了他眼光的高度。既然这油从黄豆中榨出,又这么好吃,何不广泛种植黄豆,普及开来呢? “胡爱卿,这豆油要多少黄豆能出一斤?” “皇上,您看这个。” 胡恒秋呈上楚清给写的豆油制作方子。 那上面不只是榨油的方法,还有黄豆的亩产量、百斤黄豆的出油率、副产品种类。 很详尽,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这个人不错!”皇帝说。 他说的是“这个人”,不是“这个百户”、“这个女人”。就是说,皇帝认可的是楚清的人品,不是她的职务和性别。 “上次让工部震惊的高炉图纸,她也是直接就上交了。这个人,没什么私心。”皇帝说明道。 这个时代,但凡是个方子都要保密的,那可是能传家的。没有谁会这么大方的拿出来共享。 虽说这种做法对社会进步没有好处,也许还会使得一些技艺无法传承,但是却能保证自己的利益。 “黄豆的亩产这么低吗?才到水稻的一半?还有,百斤才能出八九斤,这……” 当皇帝看到具体的数字时,有些遗憾了。 百姓的温饱是大事,不能把大量的田地划分出来种豆子,而豆油的出油率又这么低,以当前的国力,并不适合全国范围推广。 当初户部郎中在品尝过豆油后,回京就向户部尚书建议过,但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户部尚书没有给皇帝奏报。 最后皇帝批准了密侦司与楚清的合作,但是要优先保证皇宫的用油量。 这是件好事,皇上有好吃的油,密侦司有钱拿,楚清得到了专供的许可证。胡恒秋没耽搁,拿到采买司的供货许可证就直接给楚清传递过去了。 吉州城。 楚清照例去理事处点卯。拿到了胡恒秋的回信和供货许可证,很是高兴啊。可以给小宝攒家底了! 走在街上时,看到了意外之人,但又在意料之中。 州学里小宝的班主任聂先生,抱着个大箱子走在街边。 寥落的胡子被风吹得一下一下扑进领口。 眼神直勾勾地不知盯着什么,双腿机械地迈动,有些失魂落魄。 楚元悄声问:“老大,那个就是小宝的先生?” “嗯。看来我没猜错。府学把他丢出来背锅了。”楚清说。 她就猜到会是这样。在现代不也这样吗?经常有孩子在幼儿园磕了碰了,然后幼儿园不解决自身设施摆放不安全的问题,却把老师开除掉以求抹除不良影响。 看来这些事情,古今做法都一样啊! 没有回家,跟楚元骑上马直接去五棵树村,她要去布置任务了。 再有一个月多就该过年了,要在年前赶出一批豆油送进皇宫。这可是好买卖呢。而且还不能给得太多,什么东西太容易得到就不值钱了。 要让这豆油送进去后,大家都吃,吃不到过完年;只紧着主要的主子们用,还有稍有富裕。那怎么办?那就不能顿顿都吃到! 一天三顿饭,有那么一顿的菜,是豆油做的,让他们有了充分的对比,这豆油价格才能上去! 这一次并没有制定下油价,反而是采买司给了宫里的几种油价格作为参考。楚清决定先给送油,等宫里的贵人们吃的好了,再给出比宫里用油低上半成的价格。 这样采买司也有回扣拿,自己还能多赚不少。不然给密侦司分出两成半,自己才能得多少? 到了宝炉集团,一片热闹的场面。榨油的、烧焦炭的、做砖坯的、炼铁的、送货的,千余号人集体劳动,真是场面宏大。 人多,干活就快。还有好多人在玉米地那边翻地。这个事儿说起来很有意思。 原本附近的村子都是秋后翻地,因为冬天上冻,想翻也翻不了。可是老于他们新收来的退伍兵里有几个家乡在吉州还往北的地方。他们一闲下来就跑去翻地。 他们说,他们老家人要在冬天翻地,好冻死土里的虫子,这样来年种什么都不生虫灾。 老于看他们坚持,就干脆分了组,大家轮番去翻地。人多,畜力犁他们都不用,就是甩开膀子抡镐头。 千八百的小伙子就拿翻地当比赛,常常是刚撂下饭碗,吆喝一声就跑走一大群人。也好在家里农具多,镐头不够还有锄头。 楚清远远看着,就觉得生命诚可贵。这是满庄稼地的活力啊!楚元却有不同的看法:“老大,你的买卖太少,大伙儿只能刨地玩儿!” 说完,楚元扛上把锄头就跑了,他也要去刨地。 年轻人,真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啊!楚清看着他们很是羡慕。可转头看见家里几个最沉稳的,又不羡慕了。除了老于、老赵到了四十岁,其他几个也就三十出头。 洪亮给的第一批十个老兵中,三十岁的有好几个。他们就看着沉稳的多,跟四五十岁的的似的。 三十多岁,在现代还未必有结婚的心呢,那都是单身好青年。但是现在这几个,沉稳的都跟老头似的。 也对,三十多岁就能当爷爷了。吴村长才五十出头,他的大孙子不就正在议亲了么?要不是被外祖家给耽误,还得早几年议亲呢。 说是老兵,这些小伙子最小的才十八,在楚清眼里才是个高中生,充满活力才对,可这些三十岁的,却都太沉稳了。 再看看自己。二十多岁的身体,应该充满活力,却是四十岁的灵魂,又被这个社会限制于性别。也不能说限制自己的完全是社会,更多的是自己限制自己了。 第九十七章 谁说聂先生运气不好? 快速地把工作重点交代给百家兴,楚清拉上还没玩够的楚元就往州城赶。还得接孩子放学呢! 进了城抄近路往学校赶,在一个胡同口又看见了聂先生。一个男子正在胡同口处的一个小院门口,粗着嗓门吆喝聂先生:“我这也就是好心,提前通知你,不然就是直接赶你走,你不也挑不着理不是?” 聂先生嗫喏些什么,楚清听不清,因为着急接孩子,快马就走了。楚元一个劲儿回头看。 其实楚清心里挺不好受的。 虽然不认可,但是她能理解聂先生的做法。 学生们的家庭背景要是太强大,老师一个都得罪不起,那出了矛盾时,选择不闻不问,或者谁背景弱些就让谁吃点亏,也算是不得已的办法。 现代的学生也常能遇到这样的问题。校园暴力屡见不鲜,受欺负的孩子往往被老师忽视。 是老师真的不知道吗?不见得,或许也跟聂先生一样的心思吧。 接小宝回家后,小宝说这几天聂先生都没来上课,今天看见聂先生搬了书箱回家了,怕是被辞退了。 说话的时候小宝并没有很高兴。 他说:“其实聂先生的学问还是不错的,课教的也算认真。” 楚清没说话,楚元有些欲言又止。 楚清问楚元:“同情弱者了?” 楚元笑了笑:“我就是想,要是他真有学问,放着不用就可惜了。至少把百家兴教出来,哎哟喂,百家兴那字,惨不忍睹!” 楚清也笑了。楚元很善良,他这是要给聂先生介绍工作呢。 第二天,楚清就吩咐了楚元去探探聂先生的意思。要是聂先生有意,给自己那一千退伍兵当老师,也真是个好事。 聂先生是个运气不怎么好的人。原先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因为小时候读书被先生夸奖过,他的父亲就认定这孩子能学出来,就不遗余力地供他读书。 聂先生也很努力,但是这条路哪有那么好走。为了学习他二十岁才结婚,生了第二个儿子后,总算考上了秀才,老爹却积劳成疾,撒手人寰了。 从秀才到举人,又用了十年,以吊车尾的成绩当上了举人老爷。老母亲身体也不行了,整天泡在药罐子里。 上有老,下有小。还要供两个儿子走科举之路,当举人那点帮别人免田税换来的银子根本不够用。 举人,听着好听,但这也只是个资格,被举荐的资格,并不能谋取到什么官职。他要是考到进士,那工作就国家给包分配了。举人就不能。 就好比现今社会,很多单位招聘广告上写的是学士学位就够了,但是僧多粥少,哪有职位给你呢? 同样的职位,为什么不举荐985和211出来的学士,却录取一个普通大学出来的,或者成绩不好的吊车尾呢? 再说,从官员的角度讲,若有职位,谁会不举荐同样是举人的自家亲戚? 所以,像聂先生这样的举人有很多。有了被举荐的资格,但是没有人举荐,或者年龄偏大,都是他们坐不上官的主要原因。 五棵树村的谢先生也一样。不同的是,谢先生不做官的主要原因在于他自身的性格,看不惯的事情太多。这到老了,偶尔也会后悔当年的书生意气。 谢先生还有宋知州这样的学生,生活自然不会太差。聂先生就不行了。他得给自己找工作。 别的举人要是有点门路,能当上个县城的主簿,县太爷都说不定。比如兴汤县的徐知县,就是姐夫宋知州举荐的。 聂先生没有门路,好在当时州学缺教师,他来应聘,就聘上了。为了就近奉养老母,供儿子上学,他把家里的田地卖了,在州城租了房子。 现在,工作丢了,房子也快要到期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房东算是好的了,还提前了几天通知他。可有什么用呢,他没地方去。 这么巴掌大的小院,住三代人,已是逼仄,如今连这块地方也要没了。 当楚元跟聂先生说明来意时,聂先生都要感动哭了。二话没说就跟着楚元去见楚清。 楚清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也没让聂先生说什么感谢的话,直接就告诉他:“你若同意,就去五棵树村,给我家的小子们当先生,束脩和你在州学一样。有住处。” 聂先生连忙答应下来,表示马上就回去收拾东西,全家都搬过去。 都快走出楚宅外门了,聂先生过于兴奋的脑子终于稍稍冷静下来些,对楚元说:“那个……其实……唉!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在欺负楚懂,只是猜着……” “谁?猜的也行!” 楚元还没等接话,从外面回来的卓耀就喝问道。卓耀昨晚就知道了楚清要聘请聂先生的事情,很不痛快。但是主子决定了,他不敢说什么。 今天回来进门就听到是说小宝,立即就猜到眼前这位就是那个不长眼的先生,因此问话都没好口气。 聂先生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大抵离不开孟贤超那几个了。” “几个?”卓耀一把揪着聂先生领子提了起来。 “这……我不……”聂先生一脸为难的样子。 楚元赶紧拉着卓耀:“行了行了,有一个名字就够用。” 卓耀愤愤地扔下他们,走了。反正那天绊倒小宝的孩子他是记住了。 楚清给聂先生的任务很简单,这帮小子又不考学,教会他们认字写字,要会算账就行了。其余的,小子们想学就教。 楚清又去找了张二妮。张二妮最近看着越来越忙,但是越来越精神了。因为丈夫来了信。丈夫在部队表现的挺好,现在当上大队长了。 部队根据战术、阵法等的需要,采用了结队法,三人为一小队,三小队为一中队,五中队为一大队。 就是说,张二妮的丈夫现在管四十五人了。兵役期限是到60岁,但是可以退伍。这个退伍制度比较人性化。 原本军队的招募对象主要是灾荒饥民,或者以罪犯充军。但是遇到兵员缺乏时,也会从百姓中强行征兵,理论上是一经应募,终身为伍。 若是能力强的,可以提拔,但是能力不强,或者伤兵、弱兵,就降等,作为军中杂役。 但是兵员充足的情况下,可“酌情”办理退伍手续。这个“酌情”的范围比较大,比如家里男丁尚未生子的、战场负伤的、年龄偏大的,只要在部队满三年,就可以退伍。 当然,若是部队人数超编,要强制弱兵退役。 总之,可操作性很强。这种制度也有利于人口发展。 现在,东伦国灭了,收编了东伦军队,补充了大量的兵员,短时期内也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争,所以就有很多人办理了退伍手续。 楚清那一千多人就是这么来的。有八成多是流民。 但是张二妮的丈夫没有满三年,在部队又当上了小头头,正是踌躅满志,想为儿子的前程添砖加瓦的时候,所以他决定先不回来。 就算不回来,张二妮也高兴。因为她知道了丈夫活着,还是全须全尾的活着,就在新伦州驻守,就放心了。这次能来信,就说明以后通信也不难。 第九十八章 我想揍你! 张二妮正哼着小曲刷洗油罐子、漏斗什么的。每隔几天就刷洗一次。不让一点点油污积存。 无论何时进店,店里的器具都跟新的一样,看着就有购买欲。 看到楚清过来特别高兴,紧忙把手涮洗干净就给楚清沏茶。 “二妮,不用忙,我说点事就走。”楚清道。 “姐,你说。”张二妮叫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人为姐,一点都没觉得不妥。 “你可愿让秋生来州学读书?我出钱。” “啊?这怎么行?再说,秋生还没参加过童生试呢,进不了州学。” “嗯,我能让他进去,但是只能以小宝的小厮身份,你看行吗?” 张二妮听傻了,她没想到儿子能有进州学的机会,所以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楚清以为张二妮是不想让儿子给别人当奴才,就解释道:“是以小厮的名义,不是真当小厮,我想请秋生照顾下小宝。” “你知道,小宝太小了,性子又倔,学里发生什么事,回来也不给我讲。我就想让秋生帮我照看下小宝,别的不用干,就回来跟我学学白天都发生了什么就行。” “秋生可以跟着旁听,晚上回来还能跟小宝一起复习。小宝在学《孟子》,好像跟秋生差不多。” 张二妮总算回过神来,双手一把抓住楚清:“姐!我没不同意!我就是、我就是惊喜的,懵住了!秋生要是能进州学,那是咱们这样的家庭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呢!” 确实,谢先生教的再好,进度慢,要顾及那么多孩子,自然讲得就不快,再有,村里的孩子普遍基础差,讲深了他们听不懂。 秋生已经够刻苦的,但是除了课本,再没有其他资源,过了年就满十五了,按说都该参加童生试了,但是进度跟不上。 这事就这么定了,楚清就走了。她得给秋生置办些生活用品。还要去找牙行。最近看中了一间酒楼,想买下来。 楚清总是亲力亲为。这些事情打发楚元或者卓耀去就行了,她就是没有当主子的自觉。或者说,还不适应。 楚元机灵,拦住楚清:“这点儿事儿回头我去办就是了,你踏踏实实在家,愿意画图纸就画图纸,愿意研究饭食就研究饭食,哪有主子忙得满街乱跑的!” “是哈,你说的对,我得回去画图纸,咱家酒楼跟别家不能一样。”楚清总算想明白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做,那效率得多差啊! “回头你让卓耀回村一趟,弄些人过来!谁家跟咱家似的,洗衣做饭带孩子都没个人管!”楚元“吩咐”楚清。 “也对哈。” “不是吧老大,你是真没想到?” “是啊” “……你脑子一天都想什么了?” “我想揍你!” ………… 楚元送楚清回家,找卓耀回村叫人,没想到卓耀拒绝了:“我不去!我还得接小宝放学呢!你找老于去吧!” 老于笑呵呵过来:“我去!我也想弄几个机灵的过来做事呢。宅子这么大,没人可不行!” 宅子里可算热闹起来,小宝也高兴了不少。他就跟这些大兵亲。这些大兵比学里那帮幼稚鬼有意思多了。 早饭和午饭都是老于吩咐大伙轮流做。楚清只管跟着吃。要求不高,熟了,热乎的就行。晚饭是楚清做,小宝爱吃楚清炒的菜。 这世界,炒菜很少,连皇宫里做的也少。楚清估计,这不仅是烹饪方式的问题。 烹饪方式也是要以现有物质为基础的。根本的原因应该是铁、油等资源都太少。 到现在铁锅还没有完全普及呢。大量的铁都应用在武器和农具上。这里的农村结婚,家里添置两把新锄头,都算是“大件”,就跟五六十年代家里有个手电筒似的。 人多好干活。楚清让人给专门腾出一间房子,当做“健身房”,按照现代健身房的样子,能弄上的都弄上,每天要在里面练上一个时辰。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以前在宝炉集团,她还能每天锻炼身体,这搬到城里后,反而没了专门的地方了。 小伙子们仿照楚清“健身房”里的东西,在院子里也弄上不少。这下可有热闹看了,每次楚清经过时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自己弄个山寨室内健身房,他们就弄了个山寨户外健身场。这要是在边上放点音乐,弄些婆子来,得!广场舞都能整出来! 小宝腿上的铁块各增加了两块。楚清并不同意,但是小宝不听,反倒嫌铁块太短,要是长些就好了。不然有时候硌得慌。 楚清认为孩子在学校一整天,铁块绑在腿上,会让血液不顺畅,但是小宝有自己的办法。只要是坐着的时候就松开,下课再系紧。 “小宝,我小时候喜欢枕着书睡觉,觉得这样知识就能睡进脑子里。”楚清对着正在系绑腿的小宝说。 “娘亲,你放心,我知道光是绑着不会长力气,所以我不坐马车,还是走路上学!”小宝很是平淡。 楚清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二妮家的秋生来了以后,楚清让卓耀每天驾着马车送他们上学。 不是说咱孩子连马车都没有吗?那咱就用宋夫人给的豪华马车天天接送小宝。不是说咱孩子没个下人吗?俺们家不用下人,俺们用伴读。 楚清为小宝设计好一切,人家小宝就没当回事儿。转头再一看吴秋生,也往自己腿上系沙袋呢! “秋生啊,你这是干什么?”楚清问。 “婶子,啊对哥说,我也要强壮起来,不然小宝挨欺负,我帮不上他。”吴秋生随着小宝喊卓耀为啊对。 楚清就走了。一个个的,管不住了都! 吴秋生住过来,最高兴的就是卓耀了。州学这种地方,平时不让外人进入的,就算要往里面送什么,也只能放在门房。 门房检查过才给捎进去,怕是有不好的书籍啊、反动的文章啊、违禁物品啊什么的传递进学里。 卓耀惦记小宝也白惦记,啥也做不了。现在有秋生了,他就天天训练秋生,要把秋生打造成小宝的保镖。 秋生呢,也愿意学。他是听说以后考试,考一次就好几天,没个好身体,可能都出不来考场,就很配合的锻炼身体。 “卓耀!”楚清喊,没人应。 “卓耀!”楚清走到卓耀跟前,还是没人应。老于拍了一下卓耀的肩膀:“主子喊你,听不见哪?” “啊?老大,你叫我?”卓耀总算回看向楚清了。 因为小宝喊卓耀“啊对”,导致大家都跟着这么喊,连秋生都以为他就叫“啊对”,搞得卓耀自己听见本名都不知道喊的是谁。 楚清就发现自己家有被带偏的趋势。 “啊对,”楚清说:“你不要对秋生太严格,他也得长身体,太累了也不成。” “啊……对,老大说的对,我没让他太累,每天早上他就跟我训练半个时辰,小宝还跟着呢,也是半个时辰。”卓耀说。 原来小宝是最累的?好吧,你们都厉害! ------题外话------ 楚清和小宝诚挚感谢:各位友友们的投票! 诚挚感谢:秋霄落雁、jane55、毛球微微、款款而来方是凝、lhrgxf、mingliu2056、叼烟斗的火石、闲适小镇、书友20170705143617790、hua921、书友20180528113001747、书友20170517180443864的打赏! 第九十九章 “天才”(一) 再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豆油已经在路上了,也快到京城了。买下的酒楼正在装修中。 新伦州那边在所有互市的地方都建了大型货栈,甭管现在用得上用不上,地方是先占下来了。 新伦州那边的小伙子们纷纷送来了年礼。 楚清有种自己老了的感觉,这帮小伙子都跟孩子似的,不管年节,攒点好东西就给捎回来,自己只要等着就行。 把新伦州的年礼分分类,归置出两份,都给宋夫人送去,一份让她留下,一份随着他们家给国公府的年礼一起捎给洪夫人。 除了定期去理事处点卯,每天就是忙这些琐碎的事务。 小宝每天和秋生一起上学。因为秋生是小厮的身份,只能在边上旁听,不能有课桌,但是小宝每次都把书本摆在中间,倒是不耽误学习。 新来的丁班先生姓沈,是个不苟言笑之人。其实这些先生都不苟言笑。只是沈先生不止上课,连平时也是不苟言笑。 头几天因为听说小宝是个“刺头”,再加上丁班鱼龙混杂,所以沈先生是到点上课,下课直接就走。 但是几天下来,沈先生发现小宝听课认真,关键是坐得住。一个才四岁的孩子,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可真是了不得。 后来发现小宝的作业是自己写的,并不是像他想得那样由家人代劳,就更对这小孩好奇了。 班上虽然说学渣太多,但还是有几个好好学习的。沈先生平时也只关注这几个认真学习的孩子。 其中两个孩子他最注意,一个叫尤正航,8岁;一个就是小宝,4岁。对于内舍的学生,已经相当于五棵树村的“经班”的孩子了。 大宣的考试制度,是先皇时定下的,旨在把接受教育的年龄提前些。 所以凡是年满十二岁,且熟读四书者即可参加考试,合格了就称为“童生”,表示你拿到了国家认可的学生身份。可以入县学、府学或者州学这些公立学校上学。 新皇登基后,这个年龄限制就改到“年满十岁”了。在新皇看来,十二岁和十岁的差别并不大,早些培养孩子,就能让他们更早地踏入官场,也好让官员队伍年轻化。 这与楚清对过去那个世界所了解的并不相同。但是楚清认为这样更合理些。现代把儿童上学的年龄规定在六周岁,到十二岁小学就毕业了,和这里的十二岁一样。 所以外舍的孩子年龄都在十岁以上的居多,到了内舍,平均年龄在十三岁了。一个8岁的孩子能进内舍,除了家里有门路,能早早参加童生试,另外就是这孩子是个“天才”。 可4岁的孩子也进了内舍,虽然知道他是“走后门”进来的,但从作业上看,与那8岁的“天才”不相上下,这就让人不得不好奇了。 一段时间观察下来,发现没人理睬小宝,小宝却是并不失落,每天淡定学习、淡定休息,很是自在。 反倒是其他的孩子,会眼神不明地偷看小宝。连那个8岁的天才也是。 因为大略了解过之前的聂先生是为什么被辞退的,所以沈先生对小宝并无好感。 但是他发现全班都对小宝态度很奇怪时,反而开始觉得小宝这孩子很好了。小宝从容淡定,认真向学,使得沈先生开始用心对待他。 比如,沈先生会在小宝的作业上留下批注。这在别人那里是没有的。包括8岁天才尤正航。尤正航的作业本上通常只是一个“阅”字。 过了童生试的学生,就开始学习写作文了,就是以后参加考试的“策文”,是一种有写法限制的议论文。 一上来就是学习写议论文。这一点在难度上是楚清没有想到的。 但是小宝还算适应,只是写法上不很符合规矩。小宝的白话比较多些,而这里要求的策文写法,须是引经据典,并且全都使用书面语,而且每个断句不能超过七个字。 打个比方说,今天咱们写个关于学堂教育方面的议论文。 小宝会写:开设学堂的主要目的有三个……这就不行了,一句话太长,而且是大白话。要写成:学堂之设,旨在其三…… 在楚清看来,有像点文言文和白话文的区别。 再比如,你在文章中提到饥年有些地方的人仅靠水芹菜果腹,导致一些病情加重而死亡,那又不行了,因为你得把水芹菜改成“楚葵”。 小宝的聪慧在于他的理解能力,但是年龄小,接触到的书籍也少,阅读量不够,这是小宝的短板。 沈先生在发现这个问题后,会在小宝的文章里对这些地方进行批注。偶尔也会在小宝文章的下方写下建议他阅读的书籍名称。 这是一种悉心的教导,小宝和楚清都很珍惜。这些都是楚清教不了的。 问题是,如果这种悉心教育在每一个人身上,不会出现问题。或者出现在天才、神童的身上,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不满。 但是出现在小宝身上,还被大家知道了,这就有些犯众怒、遭人嫉妒了。 当然,不会有人指责先生。毕竟尊师重道还是很重要的。 但是为难小宝那就是必然的了。首当其冲的是尤正航。 学里的午饭是在食堂吃的。要不说但凡家庭有能力的,都会把孩子送到州学来,食堂的伙食好,而且环境也好。 自助餐形式,每张桌都有隔间,就像现代办公室的隔板。每张桌只能坐两人,像麦当劳的小桌。 饭菜集中在食堂的一侧,旁边还设置了一溜小火炉,炉上烧着水,会有专人负责给盛饭、倒开水。 学生们或自己、或派小厮排队打饭。小宝不让秋生代劳,都是两人一起打饭。 尤正航平时都是让小厮去排队的,今天故意也来排队了。因为上午的时候,有人经过小宝的桌子时,刮掉了桌子上小宝的作业。 由于他们的作业都不是本子,而是稿纸,所以小宝的作业纸就被碰掉了,文章最后的空白处有沈先生的点评。 这下子大家就知道小宝吃到“小灶”了。 作为丁班唯一的“天才”、“神童”,居然最多得到一个“阅”字,而这么个刚把开裆裤缝严实的小屁孩,竟能得到先生的指点,尤正航要多抓狂有多抓狂! 这会儿,小宝打好饭菜,端着茶杯过来排队接水,尤正航的小厮就在主子的示意下开始找茬了:“喂!你怎么加塞啊,明明我在你前面的!” ------题外话------ 楚清和小宝诚挚感谢:各位友友们的投票! 诚挚感谢:秋霄落雁、jane55、毛球微微、款款而来方是凝、lhrgxf、mingliu2056、叼烟斗的火石、闲适小镇、书友20170705143617790、hua921、书友20180528113001747、书友20170517180443864的打赏! 第一百章 “天才”(二) 分明小宝是找了个比较短的队伍,排在队尾的,居然有人说他加塞?回头一看,是尤正航的小厮,而尤正航站在小厮身后。 没等小宝辩解,旁边队伍的几个孩子看见这边有人找小宝麻烦,呲溜就离开本来的位置排在了尤正航身后。 这下看起来,好像小宝真的加塞了一样。 小宝看看他们,不想惹麻烦,就端着自己的茶杯到最后面,站在他们身后。这个队伍最短,所以小宝就没换到别的队伍里。 可即使这样,尤正航的小厮依旧不依不饶。本来就是找茬的,还能让你溜掉了? “就你这样的,连个基本礼数都不懂,也来州学?”那个小厮说,“能听懂先生的课吗?怪不得什么都要先生教!” 本就是因为嫉妒小宝被先生指点才找茬的,这话正好符合了大家的心思,于是就纷纷挤兑: “就是就是!恐怕连首诗都不会做呢吧!” “做什么诗啊!估计连读都不会!” “也是,瞧他平时连话都不敢讲,还会做诗?” 吴秋生打好饭菜回来,没看见小宝,就往接水的队伍看去。结果也没看到,只看见一排队伍里,几个人没有排队,反而围在一起七嘴八舌。 秋生赶紧过去。小宝个头小,别是被围在里面出不来了。 走近了一看,果真被围着,急了,就想拉小宝出来。但是那几个学生用身体一挡:“你干嘛?你敢撞我?” 秋生不得不后退一步避开他,可这么一后退,更够不着小宝了。其他人就继续讥讽小宝。 小宝不想理他们,可是也出不来。大孩子好像都愿意使这招欺负人,就围着你,也不碰你,但是你就是走不掉。 小宝只好开口:“闪远!”这是楚清的风格了。 “什么?你说谁哪?” “你敢再说一遍?” “闪远!”既然他们想听,小宝也不介意重复一遍。 看到小宝受威胁,秋生不干了,不管不顾就冲进去拉小宝,撞人就撞人了! 这些人能让秋生得逞?不但他们,连他们小厮都上来了:“你干嘛?胆肥了你!连我们家少爷你都敢撞?” “真是没规矩了哎!一个下人敢到处冲撞贵人!” 小宝也不干了:“他是我哥,不是下人!” “切!连你都长着下人样!” “还你哥!跟个下人叫哥,你还真是个下人!” “哎,不能这么讲嘛!下人是不会作诗的,他要是会作诗,就不是下人了。”尤正航的小厮这时又阴阳怪气的说。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秋生气道,“作诗谁不会,你们起开!” 那几个学生歪着嘴贬损道: “哟哟哟!你个下人一边呆着去!有你说话的份吗?” “还作诗谁不会。小子,今儿你要是能作首诗出来,我就放过这个小屁孩!” “跟个下人说得着嘛!” “他不是说那是他哥,不是下人嘛,他要是会作诗,我也跟他们家下人叫哥!哈哈哈!” “我也叫哥!哈哈!” “你们说话算数?”小宝突然盯住这两个人,问道。 “算啊!我给你命题,你一盏茶的功夫要是能做出来,别说跟他叫哥,连你我都叫哥,你敢不?”这学生不甘心被小宝威胁住。 “还有谁?要是男子汉,别光耍嘴皮子,敢说就敢赌!”小宝说。 “谁怕谁啊!带我一个!” “带我一个!小屁孩儿还敢叫嚣!” “还有我。”尤正航之前一直没出声,这会儿上前了。他觉得以他“天才”的身份,这赌局才算有分量。 “行!一言为定!出题吧!”小宝点头。 “小宝!”秋生忙拦着。 “没事的秋生哥,大不了不跟我叫哥呗,反正我才四岁。”小宝毫不在意。 这话让大家一片哄笑:“还没赌呢,借口都找好了!” “少废话,出题吧!”小宝催道,“我还等着打水呢!” “就以水壶为题,一盏茶的功夫,你作吧!”尤正航出题了。 “这时间也太长了吧,少爷?”尤正航的小厮得凸显自家少爷的本事啊,自家少爷可用不了那么久的。 “一盏茶应该可以了,毕竟他只有4岁。别太苛刻了。”尤正航“大度”的解释。 “少爷,您太善良了!”小厮奉承道。 “用不着!现在就行。”小宝说道。 众人一惊!刚出完题目就能做出来?吹牛吧?! 小宝倒是心里乐,以水壶为题作诗,以前不会说话的时候,楚清就给讲过段子,说是个叫郑板桥的人作过,现在拿出来用,正好了! “听好了! 嘴尖肚大柄儿高, 烟熏火燎闹噪噪。 量小岂能容大物, 二三寸水起波涛。” 当时,楚清给小宝讲了关于这首诗由来的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是说,郑板桥少年时正值家道中落,正在读书的他经常被同学瞧不起。挨欺负是常有的事。 但是郑板桥学习特别好,吟诗作对不在话下。有一段时间,正好是先生教授作诗的规范,这帮家中富裕的同学就相互攀比起来,因为他们经常有机会跟家人参加诗会,见识得多,学得也多。 同学们在屋子吵吵嚷嚷,然后矛头又对准郑板桥了,嘲讽他家穷,没机会学作诗,在课堂上学的这点估计他都弄不懂。 郑板桥被吵得烦了,就顺手指着刚烧开的水壶,做出了这首诗。同学们听出这是在讽刺自己,都羞愧至极。 第二个版本说的是郑板桥在潍县当官时兴办教育,县里有一家私塾,多是有钱人子弟,只有一个穷学生,他们就经常合起伙来欺负这个穷学生。 郑板桥得知后,决定去教训教训这些有钱人家的子弟。 正好,这年过元宵节时,私塾先生来请郑板桥给出个灯谜,回去让学生们学习学习。 郑板桥想了想,就在灯笼上写了一首诗:嘴尖肚大柄儿高,烟熏火燎闹噪噪。量小岂能容大物,二三寸水起波涛。 郑板桥还定了一个特别的规矩:每人都可以猜,但猜错的要罚一两银子,谁猜对了,就把银子都给谁。 那些富家子弟仗着家里有钱,个个踊跃,但没一个猜对的,最后那个穷学生来了,说:“谜底应该是水壶。”可不是吗?说的就是烧水的水壶。 富家子弟们虽然很不情愿,但有郑板桥的规定在先,也不得不把几十两银子都送给了那个穷学生。 而这个穷学生,就靠着这几十两银子,完成了学业,最后考中了进士,当了大官。 小宝觉得第一个版本最喜欢,也比较符合他现在的处境,所以听到命题,第一之间就想到这首诗。直接就说了出来。 “我做完了,叫哥吧!” ------题外话------ 楚清和小宝诚挚感谢:各位友友们的投票! 诚挚感谢:秋霄落雁、jane55、毛球微微、款款而来方是凝、lhrgxf、mingliu2056、叼烟斗的火石、闲适小镇、书友20170705143617790、hua921、书友20180528113001747、书友20170517180443864的打赏! 第一百零一章 腊月二十三 小宝把秋生拉过来,并排站在一起,等着,一副准备收小弟的样子。 众人静默。尤正航此时最不是滋味,他刚才干嘛要多嘴算上自己一个? 还天真的以为有了自己这个“天才”的加持,赌局才有分量? 现在看来,是让叫“哥”更有分量了吧! 秋生本就比这几个孩子高些,此时还站的笔挺笔挺的,是真心自豪。他没想到小宝已经有了这么强的“功力”,开口即成诗。 舍谕这时走了过来:“你们堵在这里做什么?” 大家借机一哄而散。小宝不满的看了一眼舍隃,心说:你故意的吧? 舍谕眼一瞪:“怎么?还不服气?” “弟弟们正与我们讨论诗词,你这样赶走他们,太不团结!”小宝说。 “你!”舍谕不知道怎么接话。他真的是来解围的。当然不是给小宝。 平时小宝吃亏的时候,这个舍谕从不露面,今天小宝刚占上风,他就出来了,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是维护那些人的。 秋生盯着舍谕说:“我们记住你了。” 话说的很平常,一点听不出威胁的语气,但是舍谕就是感觉到威胁了。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刚才那些孩子中,有他的同族兄弟,人家是嫡支,自己是旁支,自己能来上学就是为了照顾他的,不然就换人了。 只要能考上功名,就不会再受气。舍谕抿着嘴想到。忍吧。 看着眼前这兄弟俩,心里有羡慕。都不是同姓,还互相维护。 舍谕心思复杂的走了。小宝心里不高兴也没办法,人散了,这哥就是没当成。 ………… 今天是小年。楚清准备给大伙发工钱,特意换了两车铜钱,带着小宝,还有宅子里的众人,一起回了宝炉集团。 大宣国的春节假期,和现代差不多,也是七天,但是是以大年初一为中心计算的,初一之前放假三天,初一之后放假三天,加上初一当天,刚好七天假。然后元宵节还有七天假。 学校的假期就不一样,腊月二十放假,正月二十才开课。这寒假也有四十天了。 回到宝炉集团,小宝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这些大兵们把小宝抛来抛去,楚清担心他们把小宝玩坏了。伤了脊柱怎么办? 卓耀倒是不担心:“放心吧老大,小宝要是不愿意,自己就蹦下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小宝被高高抛起,然后小宝空中打了个挺,调整了站立的姿态,然后小脚丫在一个大兵的肩膀上一踏,向旁边空地一蹿就稳稳落地了。 小宝是看到楚清担心的神色了,才跳下来的。这时跑到楚清跟前,小脸红扑扑的:“娘亲,饿啦!” 这是让早点开饭的意思。楚清拍拍小宝肩膀:“先把正事干了!” “好嘞!”小宝找卓耀和楚元去了。 楚清打算今天就发工钱。不能等月底,月底那是大年三十。她想让大伙过年手里有零花钱。 这些人都踏实肯干。今年没法从腊月十五就开始给放假,订单越来越多,过年期间只能说不忙了,可不是没活。 楚清把大家集合起来,发工钱!每人八百钱,那装铜钱的筐子死沉,一筐筐搬下马车。 小宝每发一份,就会念叨一句:“辛苦啦!”惹得一众人哈哈大笑。 老于打从前天就开始写福字了,把城里楚宅的先给准备好了。 还是老规矩,是个门就得有福字和对联。这回来大伙还让写,老于不干了! 他就写个福字都快把自己练成书法家了。他说只负责楚清那间小院子的,其他的大伙自己写。 老于是这么说的:“老大专门给你们请了先生,你们都没学写字?都自己写!写不好的回头老大抽你!” 于是就有脑瓜子转得快的,跑去找聂先生了。最后这件事就变成聂先生和他的两个儿子的工作了。 楚清这次回来,也给三个村的村长和张二妮家都送了年礼。不贵重,实惠的鸡鸭鱼肉之类的。 又专门带着小宝给谢先生送了年礼,幸好今天来送了,不然谢先生就去儿子家了,那就要扑空了。 楚清把小宝在学里的事情挑好的跟谢先生说了说,比如老师会在作业下方给评语什么的。 谢先生笑呵呵听着,听完了对小宝说:“不止文人相轻,只要有了嫉妒之心,人人都会相轻,你可懂?” 小宝认真点头:“先生,我记住了。我会谨慎。” 谢先生大笑:“哈哈哈,好孩子!老夫不是要你夹起尾巴做人,老夫是要你无论何时,都能把心定下来。” 这话不知道小宝能不能理解,楚清听了确实往心里去了。这或许是谢先生在用自己的人生阅历,提醒她们守住本心,不以别人的眼光改变自己,也不能太过自我,高估自己。 这不仅是对小宝的教导,也是对楚清的教导。楚清恭谨地起身,领着小宝给谢先生行礼:“多谢先生!” 晚饭时收到新伦州小伙子们的来信,说他们一半人回来过春节,春节后回去,元宵节另一半人回来。他们把宝炉集团当家了。 楚清很是高兴,还得再兑换些铜钱回来。别看这帮小子在外面都不少赚,但是楚清不能差了他们的工钱。 吃过饭后楚清去了吕师傅那里,发现聂先生也在。这个吕师傅是个人才啊,跟什么人都能谈得来。 楚清给吕师父带了不少松软点心,吕师傅很是高兴,然后就听到楚清给布置任务了:“吕师傅,抓紧赶一批鸳鸯锅、铁签子呗?” “你你你……老夫差一点就夸你了!免了!”吕师傅胡子都翘了。大过年的让加班! “吕爷爷,这个送你!”小宝从他的双肩书包里掏出一双棉鞋。 楚清都看傻眼了,她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双鞋?卓耀就在边上乐:这事儿他知道! 小宝放假那天,卓耀接他放学,小宝特意去给吕师傅挑的,还不让说出去。 吕师傅哈哈地笑,可高兴可高兴了,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眼角的纹路下来了。 聂先生看卓耀的样子就很不自在。那天这小子还揪自己脖领子来着!楚清让卓耀回去,把一些书籍和纸笔给拿过来。 要从价格上说,聂先生这份是最贵的,跟学习有关的东西都贵。卓耀把东西递给聂先生的时候,也有些不自在。主要是心疼钱。 从宝炉集团回到楚宅后,楚清就开始着手调查一件事。新伦州那帮小子的信上说了一件事,当时跟大家一起乐呵,楚清就没有处理。 信上说,他们在新伦州北部的货栈被人惦记上了。货栈刚刚建好没几天,就有人来说想买下货栈。 当时小子们没往心里去,因为那时候正是商户们疯抢互市摊位的时候。楚清的货栈是最早起来的,没过几日就不准许买卖地皮了。倒是摊位的地皮可以出租。 自家小子当然不能同意卖掉。这是家里有人才能有内部消息,提前抢到的地皮,怎能卖掉,给多少钱都不卖。 所以当时就有一口回绝了。但是隔天,又来人,还是说要盘下他们的货栈。又打发走了。 第三天,又有人来。小子们就开始疑心了。虽然接连三次,来的都是不同的人,但是他们感觉应该是一拨人。 因为他们说话的口气都差不多,口音也差不多,还是吉州的口音。信中又说,这些人提过一次吉州孟家。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信息了。 第一百零二章 冒出来个孟家 第二天,楚清去理事处转转,给同事们每人送了十斤豆油。大家都很高兴。 有个同事神神秘秘地把楚清叫道一边,悄声问:“你是不是在新伦州开了铺子?” “是啊,我跟上头请示过了,上头说不用再拿我的铺子当据点了。”楚清以为密侦司又要占自己的便宜。毛都快竖起来了。 “不是,我是想跟你说,有人惦记你的铺子了。” “谁?我的铺子开张没多久,就有人惦记?” “孟家,昨天他们管家来办事,盯着墙上的舆图看了好久,还用手点了点你家的铺子。” 现在,新伦州的老皇城、现如今的安和县的地图,就挂在理事处的书记员背后的墙上。 目前新伦州的密侦司探子都是从吉州理事处派去的,因此,那边的情况也都在理事处的视线里。 尤其是安和县,别看作为一个县,地方不大,可凡是被易手的商铺、当铺、药房、宅院等等,都被用红色小三角标记在地图上。 楚清盘下的两个店铺和一个宅子也被标记在上面。 而内地人想要办理在新伦州开店、置产、大宗货物交易等业务,都需要在州衙和理事处两个地方进行报备。 也因此,理事处专门分派出一个书记员,做这些事项的咨询与登记工作。 “哪个孟家?”楚清问。 “吉州城还有哪个孟家?就是做布匹生意的孟家呗。咱吉州城各县的布庄,一半都是他们家的。听说啊,他们是江南孟家的分支,跟咱们北镇抚使好像还有点什么关系呢。” “哦,多谢!”楚清谢过同事,并送给他一个钢制的墨水瓶。 这种小玩意楚清正经做了不少,让摆在城里的十五家商铺卖。有人拿回去当墨水瓶,还有人拿回去当调料瓶的。 同事满心欢喜的接了。这东西好,不大,还挺能装。工作忙、写字多的时候,都不用费时间磨墨了。 孟家,做布匹生意的。 楚清回到家里,拿出那天整理出来的《在校生家庭资料》。楚清把重点关注的每个家庭都做了树状图。 虽然能得到的资料并不细致,但是基本人员的姓名都在上面了。 孟家的这一份上,孟家家主孟启明,经营棉布、丝绸和皮草的生意。 皮草和棉布生意以往是跟东伦做的,两国交恶后就暂停了。目前主要以丝绸生意为主。 孟启明有三个儿子,两个已成家,娶的是江南两个世家的庶女。三儿子孟贤超今年十三岁,跟小宝同班。 资料上一共就这么多,没别的了。 上次聂先生说出过孟贤超的名字,楚清就看过一次这份《家庭资料》,因为没有太多信息,而后来小宝也没有再受他欺负,就作罢了。 楚清铺纸,给张铭宇写了封信。张铭宇今年春节回不来,所以楚清请他帮忙调查一下孟家在东伦的生意,还有是不是这个孟家在打自己铺子的主意。 算了,年前还有不少事,也做不了什么了,楚清想着,实在不行年后过去看看。 小宝进来,看到楚清桌子上摊着的信纸,一看是给张铭宇写的,就提醒:“要不要给铭宇舅舅送点年货?” 楚清搂住小宝,吻了吻他头顶的丸子包包:“你有什么主意?” “娘亲,你上次弄的羊皮袄子就很好。我穿了可暖和了。” “你喜欢?” “嗯,就是太少了,都被你送人了。” 确实送人了。楚清尝试着把上次销售组小子们弄回来的羊皮洗干净,制成了跟现代差不多的羊剪绒袄子和披风,怪好看的,结果给各家送年礼时,都给了一些,剩的不多。 这是楚清的一次尝试,效果不错,她开始打羊皮羊毛的主意了。 “听你的,把家里的挑挑,挑最好的给你铭宇舅舅吧。” “那吃的呢?” “你当家,你说了算!” “好嘞!谢谢娘亲!” 楚清感觉小宝不是真的想给张铭宇准备东西,而是想听那句“你说了算”。好像憋着什么心思呢? 忙了几天,州城买的酒楼装修的差不多了,也到了年三十了。新伦州的小伙子们回来了……不是一半!回来三百多人! 楚清惊了!一半不该是八、九十人吗?楚元就笑:“他们自己招了不少人呢,你脑子都想什……”然后就住嘴了。 卓耀推了他一把:“赶紧再换铜板去!回头钱不够发,老大真揍你!” 楚元都不敢看楚清了,楚清脑门上方好像就写明了四个大字:“肯定揍你!” 实在是太仓促,想去别家店换点铜钱,多数的铺面都关门了,钱庄也早都盘点完停业了。 最后搜刮了自己城里的十五家店,再去各酒楼、银楼,总算够用了。其实就二百多两银子的事儿,真是费了大劲了。 这些老兵每月工钱跟自己家丁、长工一样,都是八百钱。这是基本工资。另外楚清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作为奖金发放。 所以这帮小子根本不缺钱。不过听说他们自己就没花过钱,连工资都没结算过,钱都滚在楚清的生意里了。 这在现代是不可想象的。这种凝聚力楚清甚至感到莫名其妙。老于他们的管理才能真是让人吃惊啊。 楚元他们兑换铜板花了不少时间,在楚清领着包饺子的时候,终于赶回来了。 这是楚清来这里的第二个春节。但是第一个春节的项目全都保留下来。这些老兵似乎认为,年就该这么过。 今年人多,吕师傅也不回老家,跟着一起热闹。新伦州回来的小伙子们还有不少没见过楚清的。他们都是后加入的。 楚清借着发工钱,挨个认识一遍。小宝依旧每发一串钱,就念叨一声“辛苦啦”。 然后楚清就尴尬了。新伦州回来的这批小伙子,搬出来一箱银锭!荒地一边还有几十头羊。玛瑙什么的都是小盒子,他们没有拿出来。 员工比老板有钱是什么概念?还是小宝机灵,马上给楚清解围:“全体都有!集合!” 唰唰唰!楚清第一次亲眼看见一个整齐的方块队出现在眼前!电视里的阅兵不直观,现在眼前,穿着古装的阅兵啊!还都是自己家的制服! “饺子!别踩着饺子!”吕师傅大叫。 “噗嗤!”楚清乐了。 人多了,场地上都是砖头、还有窑炉、粉碎机……还有一地饺子! 小宝的威风一下子打了折扣,倒是没慌。提气再喊一声: “左!”这是向左转? 刷!果真,方块队左转。速度一致,脚步不是很齐整。 小宝拿着铁签子的小手平举一挥,签子尖指向左边的荒地。那边楚清没有买下来。 方块队整齐小跑行进。小宝屁颠屁颠追过去,看位置差不多了,在后面扯脖子喊:“止!” 唰!真就立正了。即便和电视里的阅兵不能比,但是也让楚清震撼到了。还有小宝,也让楚清刮目相看。小宝跟他们也没见过几面吧? “后!”这是向后转。 “坐!”这是原地坐。 小宝走到方块队前,点了点头。这下子他比他们高了。老于和老赵在边上都快笑抽了!以前他们训练队伍都让小宝学去了。 楚清使唤百家兴他们把银锭箱子搬回去,才走到队伍前,总算尴尬消了。小宝这招挺管用的。 但是楚清现在看看小宝,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这个“小司令”把楚清整不会了啊! 第一百零三章 春节联欢晚会(一) “娘亲,训话!”小宝提醒。 好吧,听你的吧,楚清心想。不过,这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还真是该熟悉熟悉。 “各位!”楚清说道,除了大学里比赛,还真没当着这么多人讲话过。黑压压一片,天色也黑,看不清。 昌平盛世、国泰民安他们搞了一大堆火把跑过来,生生给圈出好大一块场地,还是不够亮。 楚元举着火把站在楚清边上,得!都能看清主子!主子这里是高光! 又尴尬了。清了清嗓子:“各位,我们来自大宣的四处八方,寒来暑往,相处的像家人一样!” “串道走巷上山下海整日奔波,你帮我助温暖心房!” “不管你来自县城还是村庄,即使再忙也别忘了增减衣裳。” “难免有磕碰,难免有不顺,酸甜苦辣相互讲一讲,不痛快的事情别放心上!” “宝炉集团的战友们有难同当,风雨同行,就是无穷的力量。” “眼睛擦亮让晦暗无处躲藏,团结一心,共筑平安的墙!” “宝炉集团共同梦想,用责任点亮幸福,安康久长!” “创新思想,倡导新风尚,让我们的产品出现在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能用上!” “天冷别忘多穿衣,再忙也要孝顺爹娘!” “咳咳,嗯,就这样吧,小宝?”楚清总算改编完歌词给自己救场,马上把求救的眼神递向小宝。 小宝啪啪啪地拍起巴掌,小脸红红地、眼泪汪汪地:“娘亲说的,真好!” 清脆的拍巴掌声音,立刻引得一千四百多人一起鼓起掌来。这时代好像没谁鼓掌过,倒是楚清经常为小宝鼓掌,小宝都学会了。 “老大,你讲话真好听,跟唱歌一样!”楚元在边上激动地说,举着火把,他没法鼓掌。 掌声一直持续,引得村民们都不在家里呆着了,跑出来看热闹。 按照这里的说法,三十晚上不让小孩子在外面转悠,怕引回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这会儿有人看见小宝了,就把自己的孩子也带出来看热闹。去年他们就知道宝炉集团过年过得热闹,今年说什么也得来瞧瞧。 真的,除了村里的狗,好像都出来了。荒地上能站的地方全都站满了。 楚清把双手往下压了压,让别鼓掌了。这脸皮要是不够厚,她早就跑了。 小宝第一次像个真正的四岁小孩儿,上蹿下跳地钻进方块队里,东拽一把,西拉一下,把这些大小伙子都给掀起来:“快点快点,起来!别装了,该玩啦!” 在家里过过一次春节的人马上响应:“赶紧的,麻溜的!生火堆去!老大领咱们开篝火晚会!” 马上有人拍脑门:“羊还没宰呢!一会儿吃啥!” “这有啥,这么多人呢,现宰来得及!” 真是人多好干活,自动分组,生火堆的,搬柴火搬煤的,烧水的,架锅的……真是忙得楚清眼花缭乱,可是看上去又非常有效率。 白天在场院做工的村民也过来搭把手,切墩儿剁馅的、秃噜鸡毛的,干啥的都有。 这些小伙子整日里就赶工干活了,年货在场院里一堆一堆的,谁也没想着打理。 去年楚清住在这儿,都领着他们干,今年楚清忙着在城里监督酒楼的装修没过来,他们就给忘了,只知道等着楚清回来一起热闹。 倒是现在打理也来得及,人多嘛!反正晚饭都吃完了,这会儿都是等着守夜那顿饺子。 大冷天的,楚清看见居然有人拌了凉菜,还嫌盆小,用锅拌的!四大锅!不嫌冷啊? 有一堆人那边很热闹,楚清过去看,是宰羊。这么血腥的场面,居然大家看的直叫好。 楚清看着也觉得有意思。因为不见血。 宰羊那小伙子是新伦州那边回来的,专门跟当地人学的宰羊,就等着在主子面前露一手呢,这下子看楚清过来了,马上开始宰第二只羊。 只见他将羊摁倒,让羊仰面肚皮朝天。然后左手抓住两只前蹄,右手将胸口处羊毛拔掉一些,露出肉皮。 再用刀将露皮处切开一道小口,把右手从小口处伸入。手在羊胸腔内抠破胸肌肉,在脊梁骨处找到大动脉后用中指勾断,羊血全流进胸腔内。 从外面看,一滴血也见不到。 羊断了气后,小伙子用刀把四蹄、下巴颏、胸部三角区、羊尾处用刀分别挑开,然后先在腹部用左手抓住挑开处,再用右手握拳推剥。 这小子力气真不小,一拳头推下去,只听“哗哗”十几声,半张羊皮便被剥下。只消三五分钟,一张羊皮不用刀便被剥掉了。 这个是管剥皮的,旁边那小子是管清理内脏的。 刚才羊腹部的那个小口子被切开,把羊胃、肠等掏出放入盆内,端到边上去;再将胃用刀切开,倒出羊粪,用水洗干净;在羊肠内也倒入少许清水,大肠和小肠也被便被收拾干净。 用勺将胸腔内的血舀到盆里,拌上葱、蒜、盐、面粉和少许肥肉,这是要灌血肠的。 把宰羊这种血腥的事情做的不血腥,反而带出了些韵味。楚清看得津津有味。小宝也跟着看,一点也不害怕。 真的,要是杀过人、见过血,再看杀鸡宰羊,真的是没什么了。 人的怜悯总是建立在一定的精神文明基础上的。如果生存的环境不安定,真是没法强调什么“残忍”、“人道”。 楚清看着整张羊皮完好,被人拿去清理,再铺在板子撑着,想起自己的计划,找来销售组的几个负责人,问谁是管羊的生意的,要他们收羊毛。等回去就先收够沃斯人手里现有的,等剪羊毛的季节就大量收购。 楚元的眼睛亮亮的,老大这是又有买卖了。他就说嘛,人太多,买卖太少。 昌平盛世、国泰民安他们八个和十个长工来找楚清了。楚清带他们去接待大厅。 原来他们是想跟楚清签死契的。他们说,跟着楚清,未来显得更有希望,不再担心子孙后代的事情了,因为楚清没跟那些大兵签契约,就说明主子并不看重那一纸形式,看的是人心。 所以他们觉得他们敢签死契,到时候孩子们要是有出息,他们就给孩子赎身,没出息,就给楚清当家丁,挺好。 连上楚元和百家兴,这二十个人是自己最初的队伍,现在也是最负责任的一批人。他们每人手下都带领了不少的退伍兵干活。 他们真正的想法是,因为掌握了太多主子的工人,应该给主子个交代,不然这份收留的恩情他们难以为报。 楚清心里感动,他们替自己想得周全。自己是真没往这些地方想,只是因为时间长了,处得不错,对他们没设防。 聂先生本来是跟家人在一起的,后来听外面的喧哗声音大,就出来看热闹,听到了楚清的“训话”,很是激动。 说心里话,谁心里不是想过幸福安康的生活?在外面奔忙,说是为了梦想,可梦想中最主要的成分不就是幸福安康? 聂先生记性很好,死记硬背的本领很强,不然也考不上举人。这发言的内容又触动到他的内心,竟然一字不落都记下来了。 回到屋子里用笔写出来,还给谱了曲子。那真是一次触动灵魂的创作,几乎是刚把楚清的发言内容默下来,就直接给谱曲了,一气呵成! 这会儿,他拿着谱了曲的“发言稿”站在接待大厅门外,走来走去的转悠,等着楚清出来。 楚清出来时看到聂先生都快冻出鼻涕了,连忙请他屋里坐。聂先生顾不上这些,见到楚清就给他看谱子。 楚清可郁闷可郁闷了!她根本看不懂!大、七、四摞在一起,底下还有个介于卧勾和竖弯钩之间的线条,看起来很怪的字,满张纸都是。 “这是……?”楚清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聂先生把下面几张“发言稿”提到上面来:“就是您刚才的训话,我谱上了曲子,您看如何?” “聂先生,我不懂音律。看不懂呢。”楚清说道。 “啊?你竟不懂,怎么可能!”聂先生很意外,语气很“直男”。 “我、我该懂吗?好,回头我学,有空您教我吧。”楚清觉得有空多学点没什么不好的。 曾经在某些方面的手残党,自从帮儿子完成幼儿园“作业”,不是都锻炼的心灵手巧了吗?曲谱什么的应该也能学会。 “哦,”聂先生反而讪讪,觉得自己让楚清尴尬了,“那我唱唱,我觉得这个唱出来更好听!” “好呀!”楚清很高兴,这本来就是首歌的。不知道古代人会给改成什么调调。 应该说,歌词带来的情感是相同的,聂先生竟然谱的曲调和楚清心里的差不多! 干脆,楚清把不一样的部分哼唱出来,问聂先生:“这么唱是不是好些?” 聂先生就觉得这是知音!虽然看不懂曲子,但是乐感好啊!更激动了。讨论半天,直到楚元过来喊:开吃啦! 第一百零四章 春节联欢晚会(二) 楚清邀请聂先生一家都来参加烧烤大会。聂先生也觉得不如跟大家一起过春节。自己的小家虽是团圆,却哪有这里热闹? 等楚清来到荒地上,就看到一处处的篝火,一处处的热气腾腾,一堆堆准备烤的玉米,连村里的汉子们都被邀请留下吃点儿。 小宝把秋生拉到自己身边不让回家:“秋生哥,你这么大人了,还怕在外面玩?” 秋生也不想离开,就看向张二妮。张二妮干脆就同意了,反正这里没有女人,得帮着楚清打理打理饭菜什么的。 村里平时管做饭的妇人们看到,也过来帮忙了。虽说村里人平时跟楚清不亲近(主要是楚清不跟他们亲近),但是他们跟银子亲近呀! 老兵们早已围成大圈坐好,跟孟懂他们学校开运动会似的,一个个小方阵间留了过道,就等着楚清下令小宝转圈圈、点人上节目了。 小宝找来铁签子,眼睛开始往下扫瞄,这次他要先找个新加入的! 只见小宝刚“迷喽迷喽转儿”,没有下一句就直接停,签子正正指向了剥羊皮的小伙子。 小伙子挠了挠头,憨憨地说:“我也不会演啥,给大伙讲个小故事吧,新伦州那边的事儿!” “好!” “讲!” 大伙就是图个热闹,谁来演啥都行! “我刚加入宝炉集团的时候,互市还没开,我们只能在各村收购羊。” “是。”小宝开始学楚元接话把的样子了。 小伙子:“有一天啊,我们队出去收羊,先去那边的集市看看行情。 就看一个老汉赶着一只羊在集市上卖。” 小宝:“哦。” 小伙子:“结果还没等卖掉呢,一个衙门的差役就过来收税。” 小宝:“啊?这还要收税?” 小伙子:“可不是嘛!老汉就不给,说就赶个集,咋还收上税了呢?” 小宝:“说的是呢!咋还收税了!” 小伙子:“结果差役就骂:你做买卖就得交税!” 小宝:“这不是还没卖呢嘛!” 小伙子:“老汉也是这么说呀,结果就吵起来了。” 小宝:“哎呦呦。” 这小伙子当众讲话也是第一次,眼睛都不知道看哪儿,有小宝接话,反而自在了,就看着小宝说。 楚清在边上看着,就觉得好笑,这一大一小两个,跟说相声似的。 小伙子继续:“俩人在那儿争吵,那羊饿了呀,看见旁边的菜摊,铺了一地的菜,就闷头啃人家大白菜。” 小宝:“好家伙!倒是不客气。” 小伙子:“人家卖菜的不干了,就骂:‘谁家的羊啊!有人管没人管了!’” 小宝:“能不招骂嘛!” 小伙子:“这时候老汉拽了一把牵羊的绳子就骂上了:‘你为你是差爷哪?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 哄!笑声一片,叫好声一片。 小宝就给鼓掌,带动的全体都鼓掌。场面很是热闹。 一个表演结束,又一轮转圈圈。后来大伙都不用点人上台了,谁想起什么就上来演一段,争相恐后的。 村民们没见过这么过年的,只觉得又新鲜又热闹,都顾不上占便宜吃羊肉了,不错眼的看着。这是他们从没有想到过的活法。 小宝也不甘示弱,跳着脚喊:“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讲个故事!” 小宝是谁呀!那是团宠啊!立马就有人抬了桌子,小宝高高的站在桌子上开始讲故事了: “我给你们讲个有学问的故事,你们都跟聂先生学过一段时间了,咱就得听带学问的故事!” “这故事是娘亲讲给我的,以后没准你们再去逛集市,还能用上呢!” “快讲,快讲!”下面一片催促声。 “话说,有个秀才,总觉得比别人都有学问,就总是到处臭显。” “有一天来到集市上,他看见一个农民挑着竹篮子来卖,便走上前去摇头晃脑地说:‘小篮也是篮,大篮也是篮,小篮放到大篮里,两篮并一篮’。” “可这秀才几乎家喻户晓了,天天出来炫耀,跟没上过学的人比学问,也是够了!谁都看他不顺眼。” “那卖篮子的农民也气不顺,正好看见对面是个棺材铺,就指了指秀才,又指指对面的棺材铺说:‘棺材也是材,秀才也是才,秀才放到棺材里,两才并一材’!” 小宝说完,等着大家给鼓掌。 好半天,大伙终于反应过来: “哈哈哈,这是让他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哪!” “可不是嘛!棺材铺最凉快!” “叫他臭显,没事儿闲的!” 小宝急了,在桌子上蹦跶:“听明白没?听明白没?学问就在生活里,人人都可以吟诗作对。学问不是只有读书人才能做的事,你们都要好好学习!” 楚清看小宝急得直跳脚,乐得噗嗤噗嗤的。 聂先生脚步匆匆,头也不抬地冲到场地中间:“等等,老夫先教大家唱歌,这是刚刚你们主子的训话,老夫听了觉着,咱们都学会,好不好?” “好!”冲天的叫好声,整齐划一,倒是把聂先生吓了个激灵。 因为节奏明快,语句也押韵,大伙很容易掌握,到了有楚清修改的部分,聂先生还要楚清再给哼一下调子确认。 大伙很快就学会了,这时又有人喊了:“老大唱歌好听哎,老大,能表演个节目不?” 一下子静了。刚才闹腾的厉害,这时有些惴惴,是不是太赛脸了?那可是主子,哪能让主子给演节目的? 楚元在一旁忽悠:“老大,刚才你跟聂先生唱的,真的好听,你给唱一首吧。” 有楚元前边嘚瑟,大伙又来了精神:“老大,老大!”都喊出节奏了。 楚清有些脸红,她军训或者公司联谊会都没表演过呢。不过这些年轻人真的很渲染气氛,楚清也情绪高涨起来:“行,我唱首歌!” “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 更有沸雪酌与风云某 我是千里故人青山应白首 年少犹借银枪逞风流 几载风雪卷刃朔风同孤昼 瞧得乱石处一般嶙峋瘦 塞外硝烟未断黄云遍地愁 侥幸红梅久不曾下枝头 大漠长烟入我怀潦草小作运筹 踏破飞沙执剑斩仇寇 待到残阳暮花火那春风上重楼 烽火不尽京都囚 我曾京都走马十街任斗酒 惊梦照烽火今宵试新鍪 天命轻狂不休应似孤鸿一游 怪人间尽是多情人鬼愁 纵意而歌起舞袖玉椀浆斟北斗 醉眼迷眸只为一人侑 金戈铁马破城楼任烽火燃眉肉 河山万里誓与君同守 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 更有沸雪酌与风云某 我是千里故人青山应白首 年少犹借银枪逞风流。” 楚清有把好嗓子,略带磁性的中音,把一曲《关山酒》唱的铿锵又婉转,真假声运用的很是圆润。 在座的都曾在沙场挥洒过热血和青春,即便这些人中有八成以上曾是流民,可是经过生死的洗礼,骨子里都浸染了侠胆与忠义。 歌声似乎带着他们又重返战场:有战友的舍命相护,有刀锋带走的血肉,有遍地死不瞑目的熟悉脸庞,有命悬一线的绝望,也有绝处逢生的欣喜。 老于和老赵是经历战火最多的人,此时已是红了眼眶。 场地上一片宁静,片刻后掌声四起! 第一百零五章 春节联欢晚会(三) 小宝被卓耀搂着,眼泪汪汪地问:“啊对,你遇到过危险没?” 卓耀红着眼眶笑道:“哪有那么多危险,你不要怕!”说完用袖子偷偷蹭了把脸。 怎能没有危险呢,小伙子们去河里洗澡时,也曾比较过谁身上的疤痕多。哪个身上没有伤疤?谁又不是战场的幸存者呢? 许是因为主子给他们唱歌了,许是主子的歌进了他们的心了,他们觉得主子不再是主子,是他们的……家人。 也许,比家人更近些。家人会对他们有期盼,有要求,主子没有。 事实上,是他们在期盼。他们期盼能过得安稳,不再漂泊;他们期盼能跟着主子见多世面,过不平庸的生活。 楚清看着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激动,也有些人带了伤感,赶紧下令:“煮饺子!” 小宝也回过神来:“放炮喽!” 今年的炮仗准备了很多。当初卓耀不同意买太多,说太贵,放炮简直是烧钱,百家兴也这么认为。 楚清说:“咱们努力干活挣钱,不就是为了过年时能实现‘放炮自由’嘛!” 看看,现在不是大家都高兴起来了?大小伙子们像小宝一样欢呼雀跃,连聂先生的老母亲都颤巍巍地出来瞧热闹。眼睛里都是对未来的祝愿。 楚清的耳朵似乎关闭了,她仿佛听不到人们的喧闹声,看着雀跃的人群,不停闪烁的火花,刺鼻的火药味道似乎也消失了…… 她看到,老公带着儿子点着烟花,儿子抬头看向空中亮闪闪的花朵;她看到,老公给儿子戴好手套;她看到儿子欢呼着蹦跳;她也看到自己,正在检查箱子里的烟花,捻子一个个都给挑出来,方便儿子一会儿点火…… 回不去了。 撑着情绪领着大伙吃了饺子,子时也过了。 新的一年,还是在这里。 楚清带着小宝回房里睡觉了。小伙子们没玩够的接着玩,没聊够的继续聊。 给小宝洗涮好,小宝乖乖爬上炕,闭上眼睛,很快呼吸就均匀缓慢了。 楚清给遮掩了烛火,带好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睡意,只有忧伤。 拎起墙角的一小坛酒,拍开泥封,就那么抱着坛子喝起来。 烛光中,她仿佛看见老公正在懒懒地晾衣服,都不抖平整就直接往衣架上套; 看见自己一边拆着被套一边数落:“抖开了呀!不然等干了皱巴巴的,说了多少次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看见老公我行我素的回嘴:“反正干了你也得熨,现在费那事干啥!” 看见儿子在一边笑,还说:“我就是吃瓜的!” 泪水落下来,模糊了烛光,模糊了过往。就像一场梦,被魇住了,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不觉间楚清边喝边唱: “你是我触碰不到的风 醒不来的梦 寻不到的天堂 医不好的痛 点不着的香烟 松不开的手 忘不了的某某某 你是我寻觅不到的风 哭不完的红 说不出的保重 熬不过的冬 忍不住的欢笑 喝不完的酒 愈合不了的伤口 如果你没有 进入我生活 把爱全都对我说 我也就不会 在你的怀中 以为爱情可以永恒 如果你没有 彻底忘了我 偶尔也会想起我 那么我的心 就随你折磨 抛弃一切随你放纵 你是我寻觅不到的风 哭不完的红 说不出的保重 熬不过的冬 忍不住的欢笑 喝不完的酒 愈合不了的伤口 如果你没有 彻底忘了我 偶尔也会想起我 那么我的心 就随你折磨 抛弃一切随你放纵 你是我寻觅不到的风 哭不完的红 说不出的保重 熬不过的冬 忍不住的欢笑 喝不完的酒 愈合不了的伤口……多痛!” 随着最后含糊不清的两个字吐出,楚清趴在桌上,醉了。 小宝静静地站在楚清门外,泪流满面。 窗外,百家兴和楚元也静静地立着,他们不知道主子怎么了,但是他们仿佛听见主子心里的悲伤、痛,还有……绝望。 新的一年开始了。 大清早,尽管眼睛还肿着,楚清还是早早起了床。今天,大家伙儿会过来拜年。 红包是准备好的,每人的红包里只有一铜板,象征性的压岁钱,还有一个钢葫芦挂坠。这是宝炉集团的标志,上面刻着他们的名字。 葫芦,福禄,代表楚清对他们的祝福。 有这个钢葫芦,代表是宝炉集团的人。 倒是几个管事的,楚清每人多给准备了一支竹节样式的蘸水钢笔。笔帽顶部有浮雕图案,是一个圈,里面有个“宝”字。可以当印章用。 带队伍就要有带队伍的样子。管理者的地位要确立。小子们有人领着,楚清才能更好地“开疆拓土”。 小宝抢先进来,眼睛也有些肿,不等楚清发现,冲进来就先“扑通”给楚清跪下:“娘亲!新年吉祥!现在靠你,以后靠我,小宝长大了就是你的依靠!” 楚清的眼圈又红了,赶紧把小宝拉起来,送上给小宝的新年礼物——羊剪绒的腰包。乳白色,毛茸茸的,还用绣线勾勒出鼻子、眼睛、耳朵,上面是个“王”字,这是专门给小宝准备的虎头腰包。 “好!娘亲谢谢你!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养得胖胖,长得壮壮,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楚清笑着说。 再是二十个“元老”进来,在百家兴的带领下,给楚清行礼。楚清不让他们磕头,不为别的,就是纯粹的不习惯。 百家兴带头说:“老大,愿你新的一年,想到的都能做成!” 楚元说:“老大,愿你的愿望里有我们。” “昌平盛世,国泰民安”齐声说:“老大,年年开心,岁岁安康!” 楚清挨个给发红包,回以拱手礼。在她这儿,是礼就行,不分性别。拱手礼更适合她。 门外等着拜年的小伙子们炸开锅了: “够了啊!你们快点,我们还没给老大拜年呢!” “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少说点,把我们的话都说了,我们说啥!” “老大,我先给你说——老大新年行大运!银子越赚越多!” “还能这样?那我也来……老大!愿你官越当越大!” “老大!祝愿你以后想啥成啥,要啥有啥!” “别挤别挤,给我留点地方!” “我刚才要说的被你说了!你还我!” …… 楚清干脆走出门来,像男人那样一揖到底:“愿家人们:新年快乐!以后我们的日子,红红火火!” 小伙子们愣了下,随即一声“立正”,是老于:“礼!”全体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给楚清行了军礼! 锥子哥魏诚毅慢慢走了过来,立正站直,右手放在左胸,握拳,头稍稍低下:“楚清,新年快乐!” 这是密侦司独有的行礼动作,楚清同样回礼:“诚毅,新年快乐!” 锥子哥一直在宝炉集团养伤。如今好了个大概,他也跟这里的人熟悉了。这里给了他从没有想像过的生活。 大难不死,他没有太多感慨,因为他就是凭着刺杀的本事进的密侦司,刀口舔血就是他的日常。 但是养伤的日子,却是让他重获新生。他心里对楚清是一片感激。节前密侦司的调令下来了,把他调至吉州理事处。 这样对他的伤势也好。他这次伤得太重,想大好,怎么也要一年后了。 …………………………………………………… 《广州街坊》、《关山酒》、《醒不来的梦》,感谢这样好的歌曲,让楚清有了情感抒发的机会。 第一百零六章 我干了,你随意! 新年的新气象,全都体现在小宝身上了。因为是放假,楚清干脆在宝炉集团这边住了。 小宝每天一大早就吭哧吭哧地跟在老于的队伍后面,负重拉练。小宝的负重主要是腿上的薄钢板。其他人都是砖头。 天快亮是都回来了。楚清想赖床都不行。小宝出去太早,楚清每天都得跟着起床,看着小宝不偷偷加钢板才放心。 等睡回笼觉睡的正香的时候,他们又回来了,楚清又得起来给小宝换衣裳。大冬天的,回来一头汗,不摘帽子都能看见热气呼呼冒出来。 小宝终于戴上了虎头帽,不是楚清给做的,是张二妮给做的。张二妮针线活做的好,小老虎看上去很有气势。 回来扒拉完早饭,小宝就去找卓耀练功夫。卓耀要是忙,就让他扎马步,小宝就边扎马步边背书。 楚清看着小宝刻苦的样子,就想劝,孩子太刻苦了不长个呀!想想又算了。孤儿寡母的,不强不能活。 别说小宝,楚清每天都挑老于不忙的时候陪他练骑射。官道就在旁边,练呗! 这段时间练的是“科目二”:障碍跳、急速变道和移动射击。其中急速变道成了楚清的难点。 这个是为了训练应对别人“超车”和“别车”时的应急手段的。马和汽车不同,开车时危险了你急刹车,一脚踩下去或轻或重,踩到底就行。 马就不同了,每次楚清一紧张双腿就使劲儿,马就整不明白了:你腿使劲儿还使得不一般大,到底是让我拐弯啊还是提速啊? 小宝倒是进步很大,早上跟卓耀对打,居然打了卓耀一拳头,卓耀没躲开!“啊对,你有让招吗?”小宝偏头问他。 “还真没有!”卓耀实诚的回答,“是真没躲开。” 小宝点点头:“那我下次小心点,别打到你的脸。” 卓耀鼻子快气歪了:“等你跟我一般高了再说这话不迟!” 小孩子家家的,心挺大!刚才也不过是打到卓耀的侧腰而已,还不怎么疼,这就开始惦记打脸了! 楚清的肌肉是呼呼地变粗,还好古人的衣服都宽松。不然露个胳膊出来,都能参加“健美小姐”竞选了。 倒是小宝,楚清吩咐卓耀每天在小宝锻炼后给他按摩,放松肌肉。不能把孩子的筋骨给练得变形了,回头不好找女朋友的。 这几天楚清让人找大锅熬了攒下的所有羊尾巴油,一直熬得稠稠的。 把泡的草木灰水,紧着上面清凉的收集起来,和熬好的羊油勾兑在一起,小火继续加热,还要不停地搅动,直到锅里的水分蒸发掉大半。 说心里话,这个过程不好受,太难闻了!锅里的玩意儿黏糊糊、黑乎乎的。冷却之前再加点盐。 这是做羊油土肥皂的办法。楚清在州城宅子里做过,那时是为了把二队送回来的羊皮处理干净。效果很好。 这次,楚清要把羊油土肥皂当做另一个赚钱的买卖。然后就是羊毛的买卖了。 春节回来的销售组小伙子们初二一早就回去了,他们要收购羊和羊毛。楚清就是为了那些羊毛,才准备土肥皂的。 因为有了黄豆油,大家对羊尾巴油就不看重了,所以这次百家兴没有感慨楚清“烧钱”。最小气的卓耀也没说什么。 因为肥皂是新东西,自己的“二十元老”不放心别人弄,坚持让自己的人来做。当然,眼下没多少羊油,不着急。 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四。留守新伦州的那一批不到三百人也回来了。 六队带的头,离着大老远就听一群人大喊着:“老大,兄弟们!想死你们啦!”声嘶力竭、鬼哭狼嚎的。 楚清正在运气练习瞄准,差一点就岔气儿了。六队的小子们扑上来先给小宝扛起来,然后就跑到楚清这儿:“老大,快看快看!” 完了一群小伙子就从个大箱子里捧出个小盒子来,里面是满满的珍珠。 “老大,这是我们亲手捞的,个大的、圆润的都挑出来了!”六队小子们献宝一样捧着,语气兴奋地说。 楚清就有些更咽。这帮小子,一个个脸上一点光泽都没有,全是起的皮,有些地方长了新肉,皮肤黑一块白一块粉一块的。头发也被海水伤的枯黄。 “老大,你看这颗,这颗是我捞的!粉色的,市面上都寻不到!” “老大你喜不喜欢哪?” 小伙子们风尘仆仆,嘴唇都裂出血丝,还是笑着,龇出一口小白牙。 “喜欢!”楚清重重点头。 “喜欢?那你快夸我们,狠狠地夸!夸啥都行,我们不嫌弃!” “对,夸!” “你们……走,吃肉去!”楚清再不离开,眼泪会落下来。 这个年过的,好像脆弱了不少。 小伙子们实在是累得很了,吃完饭不洗澡就要去睡觉。 楚清抓住一个走着都快睡着的六队小子:“你们平时怎么捞珍珠?” “腰上绑根绳子,下水就行!”小伙子强打精神。 “那能换气吗?” “气不够就拽绳子,让给拉上去。” “绳子要是断了呢?” “……老大,没那么寸,你放心,没事儿的,当地人都是这么干的。” 楚清放他走了。 这样不行,珍珠得要,小伙子们的命更得要。 楚清去找吕师傅,给做打气筒和氧气罐。没有氧气,可以用空气。又找张二妮,给做羊皮潜水服。 真不知道这帮小子在水下会冷成什么样。潜水时抽筋,那是要命的呀。 吕师傅对这次的任务非常重视,态度很是认真。反复看图纸,一点点解决连接问题、密封问题,重量问题、造型问题。 小伙子们按照楚清的办法晒出的第一批盐给带回来一大箱,用他们的话说:“咱家能做出来的,就别花钱买!” 小伙子们终于睡醒的时候,楚清给他们发工钱,发钢葫芦,发钢笔。别人有的,他们不能落下。 又带领大家做元宵。北方的元宵和南方的汤圆不同,是摇出来的。 小子们劲儿大,有的扬了自己一头一脸的江米粉,看上去就像个人形汤圆。 家里有豆油。现在这句“咱家有油”也被大伙说出了“咱家有矿”的气势。 楚清领着,用大锅炸元宵吃。这玩意儿煮着吃不如汤圆,可炸着吃就香的不行不行的。 没有人吃过炸元宵,这种新奇吃法让小伙子们流口水了。 炸完了,小伙子们就用铁签子串起来,像吃烤串那样撸着吃。 小宝也跟着吃,不管小肚子是不是会爆炸。还举着元宵串跟大伙挨个碰一下,嘴里喊着:“我干了,你随意!” 虽然没有再办一次晚会,但是大伙跟新回来的人分享了三十晚上的盛况,还把楚清唱过的歌唱给他们听。 没有像聂先生想的那样,把第一首歌当做宝炉集团的团歌,反倒是第二首被当做团歌了。 聂先生的好记性,楚清唱完了就记下了,后面饺子都没顾得上吃,抄录完歌词,就把曲子也记下来。完了还不放心,又照着唱给老兵们听,让他们确认。 这小半个月,大家全都学会了,这会儿,众人一边吃着元宵,一边唱着《关山酒》。销售组的小子们听的痴迷,都忘了手中的美食。 意犹未尽,心里又不平衡了,小伙子们喊:“老大,你再唱一遍吧!他们听到了,我们还没听过!” 第一百零七章 开学第一天,踢到铁板了 六队他们呆了五天,走了。带着氧气罐、打气筒、潜水服、羊皮救生圈、猪肚防水衣,还有楚清的担心。 楚清带着小宝也回了城里。明天小宝就开学了,要赶紧准备一下。 楚清以为小宝会像孟懂那样,放个假很难收回心来。并没有。晚上整理好书包,早早就拽着吴秋生去睡了。 新学期的第一天,楚清亲自送两个孩子去上学。 马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楚清帮秋生正了正双肩书包:“你们跟这儿等等,我试着跟学里争取下,看能不能给你争取到旁听生的名额。” 州学是有旁听生这一说的。小宝就是旁听生。但小宝是靠着宋夫人的面子,楚清不知道靠自己能不能争取来。 今天特意早些来,希望能碰上教授或者学正。 很好,学正先来了。看着学正下了马车,正准备从专用的角门进入学里,楚清赶紧上去行礼。 很顺利的,学正一口就答应下来。顺利得楚清有些愣神。 学正答应完说了声“这就去安排”,就匆匆走了。 学正心里想的是:必须答应,这妇人,忒麻烦! 楚清得了准信,高兴地告诉吴秋生和小宝,目送他们进了学校,心里很踏实地就走了。 今天酒楼要开张。元宵节的时候楚清不在,酒楼没开张,倒是准备的很充分。成套的杯盘碗盏,清一色的钢制茶壶、钢制托盘,很是气派。 密侦司那边的请柬是早早就送到的。楚清早点赶过去要给同事们先准备好雅间。 楚清因为心里踏实,所以全心安排开业事宜。却没想到,心踏实早了。 学正那边跟学里确实交代了让吴秋生转为旁听生。但是只交代给教授学录、和直学、司记,并没有向下传达。 所以两个孩子刚到班级就出了问题。 吴秋生之前是作为小厮的身份进班级的,所以只能溜着墙边的位置,和其他学生的小厮在一边候着。 现在,秋生跟着小宝一起进了教室,坐到了靠门口的位置。那里因为离门近,有冷风,所以一直都空着。 因为是旁听生了,待遇跟大家都一样,有课桌有椅子,这就是一种平等的待遇,一下子班级里就议论纷纷起来。 时间尚早,先生还没到。有小厮就直接叫起来了:“那谁家的小厮,这么不懂规矩?” 有人开头,就马上附和声一片,而且言辞更为激烈: “主子都不懂规矩,下人能懂?” “主仆不分,可见家教!” “我们这些当小厮的可不敢,别说我们,就是尤少爷他们家小厮都不敢!” 正说着,尤正航和他的小厮也进门了。不但在门外就听到里面吵嚷的内容,一进门更是看到吴秋生正坐在门口的位置上。 尤正航的小厮都不用少爷递眼色,立马就开口:“喂!谁让你坐这儿的?这是你能坐的地方嘛!” 小宝和吴秋生原本不想理会他们,现在小宝忍不住了:“我哥哥是旁听生,可以坐的!” “切!真是没了规矩!”一个小厮说。 “小厮就是小厮,我都没资格坐,你们凭什么?”尤正航的小厮说道。 “你有没有资格跟我说不着!我们就是能坐!”小宝顶回去。 “哟呵!看把你横的!”一个学生说。 这时孟贤超也进来了,他的小厮给他捧着书箱跟在后面。 孟贤超在门外就听到里面的声音了,因此进门就“嗤”了一声,嘲讽道:“谁呀,穷横穷横的?” 他身后的小厮环视了一圈,马上接口:“少爷,还能是谁,有脸穷横的也没别人了!” 孟贤超撇撇嘴:“嗯,你说的对,穷横的哪会有脸?不要脸才能横嘛!” 这下子吴秋生忍无可忍了,小宝替他说话,反而被骂不要脸。之前是人多嘴杂,他接不上嘴,这下子一个起身就蹿到孟贤超面前:“你骂谁?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儿!” 孟贤超一个甩手就给了吴秋生一耳光!“你他妈找死是不是?本少爷也是你敢指着鼻子骂的?” 他身边的小厮也是上来就要扇秋生巴掌。秋生第一巴掌是没防备,生生挨下了,这小厮扑上来还能再给他机会打到自己? 秋生直接双手一揪对方的胳膊,再用左肘狠狠往下一压,那小厮吃不住反压关节的力道,就被压得跪了下去。 孟贤超的小厮被打,那就等于主子被打,孟贤超抬脚就朝秋生的腰部踹去! 孟贤超别看只有十三岁,比秋生小,但是人家家里富有,从小就营养好,长得人高马大,再加上家里肯费心思,从小就给请了武先生教习武艺。 这一腿真给他踹到,瘦弱的秋生怕是要断条肋骨了。 小宝在秋生挨巴掌时就挤了过来,眼看秋生哥要被两个人合力打,立即一个鞭腿甩过去,直接截挡在孟贤超踹过来的小腿上! “嗷~~”一声,孟贤超就抱着小腿坐到了地上!什么叫踢到铁板了?这就是! 看着孟贤超那么大块头居然坐地上惨嚎,小宝愣怔了一下,抖抖腿感受感受——不该疼成那样吧?自己就没疼成那样啊! 噢,小腿上的负重铁块还没来得及摘呢。 在惨嚎声中,沈先生走进教室。“嗯哼!”沈先生重重咳了一声:“怎么回事!” 这一句不是问话,而是对这种喧闹的斥责! “先生!这小子把我们家少爷踢伤了!”孟贤超的小厮喊道。那语气,不仅仅是告状,反而带着更大的警告意味:你看着办,这可是孟家的少爷! 沈先生看了看地上还在叫唤的孟贤超,又看了看被小厮指着的小宝,一脸怀疑地又看回小厮:“你说谁?” “他!就是他!”小厮的手指头都快戳到小宝鼻尖上了。 小宝的嘴巴动了动。每当有人用手指头指他,他都有吭哧一口咬上去的冲动。 沈先生不可置信。 “他、他腿上有东西!”孟贤超终于能说出话了。 “你看到的?”沈先生问。 “不是,我踢那小子,然后他过来踢我,就感觉到了!”孟贤超理直气壮,先指了吴秋生,又指向小宝。 “噢……”沈先生拉长声音噢了一声,若有所思的样子。 孟贤超感觉出不对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哪里不对呢? 他的小厮反应快,马上就想到了:“先生,是那个吴秋生骂我们家少爷,少爷才要踢他的!” “噢?”这一声是上挑的。 “不是,沈先生你什么意思?!”孟贤超不干了。 第一百零八章 扫茅厕(一) 沈先生对孟贤超的小厮说:“扶起来!这像什么样子!” 小厮赶紧扶自己家少爷。 沈先生这时也看到了吴秋生脸上的巴掌印,问道:“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吴秋生赶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然后认真补充道:“先生,我真的不是小厮,是旁听生。早上我婶子刚跟学正大人申请到的。” 小宝也在旁边认真点头:“就是这样。” 沈先生把在场的学生都扫视了一圈:“这是重点吗?学规第十二条:必须礼貌端正,恭勤诵读,禁止喧哗、殴斗,凡触犯者,痛决!;第十三条:同窗有事,必须禀报本舍舍长,知情不报,反招惹是非,必重罚!” 痛决,就是要重重的打板子。重罚,就可大可小了,但是扫厕所是跑不了的,就看时间长短了。 沈先生又瞪了这几个打起来的:“跟我去见学正大人,先领了罚再说其他!” 沈先生不去证实吴秋生到底是不是旁听生的身份,只拿学生殴斗说事。这件事不是他能决断的,因为他和聂先生一样,谁家也得罪不起。 但是沈先生比聂先生聪明的地方就在于,把矛盾传给上级。锅太大的时候,有能力的人去背更合适。 学正听到这件事也懵了。心说这个沈先生真是个老狐狸!你把矛盾推给我,我有能力解决吗?你得罪不起人,我就得罪得起?! 但是这话没法说出来啊。学生触犯了学规,领到他这儿也没错。 学正现在就剩下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干嘛不带着吴秋生到班级通知一声呢? 工作没做到位,怨不得别人。学正现在也没办法了,但这件事还得解决,各打五十大板吧! 主意定下,学正恨声说道:“真是无法无天了!既是同窗,不相互友善,反而殴斗起来!回去每人罚抄二十遍学规,清扫厕所十天,从今天开始!” 又转向沈先生:“凡是看见而不劝止的,一律罚抄十遍学规!” “是!”沈先生恭谨地说。悄悄松了口气。 吴秋生的旁听生身份确定了,闹事学生的处罚也不是自己下的,这事儿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明面上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但是孟贤超能服气吗?不能!小宝腿上带了铁板的事儿没人提啊! 但是现在处罚决定都下了,再提也没啥用。孟贤超恨恨。挨罚?他是不可能亲自挨的。主子有事,小厮服其劳嘛! 午休的时候,小宝去扫厕所,秋生抢过扫把让他回去:“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你不要去!” 小宝拿起另一个扫把:“走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家不要告诉娘亲。” “可婶子说过,每天学里发生的事情,必须一五一十告诉她。” “那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就说午饭吃了什么,课上学了什么。” “那叫隐瞒不报。” “让我娘亲担心,你觉得好吗?” “倒也是……” “就说你听不听我的吧?” “那、那婶子不问,我就不说。” 放学后,卓耀接两个孩子回家,吴秋生一直都侧身对着卓耀,怕他看见脸上的指印。 那孟贤超真的够狠,劲道也是够强,那一巴掌不但扇得秋生脸上落下指印,还时不时耳鸣。 卓耀的心思都在小宝身上,还真就没注意到秋生的异常。 回到家里,小宝拽着秋生去换衣裳。放学时又扫了遍厕所,臭的不行! 楚清已经到家了,见两个孩子打声招呼就跑,就觉得不对劲。上次小宝把棉袍磕破也是这样跑的。于是就跟了上去。 刚到小宝房门口,就见小宝关上了门:“娘亲,我们换换衣服,汗湿啦!” 楚清说:“开门,我有话讲,完了你们再换。” “娘亲!秋生哥都脱了衣服了!” “那就再穿上!” 完!小宝听出娘亲声音不太温柔,只好乖乖打开房门。 楚清也不看他,径直走到书桌边坐下,看着秋生。秋生忙侧身隐住受伤的那侧脸。 孩子们总是以为能躲过大人的眼睛。学生总以为把手放在书桌膛里玩玩具,老师看不见;孩子总以为撒个谎就能骗过家长,不再追究。 小宝和秋生也是这样,以为表情镇定点就能蒙混过关。 楚清叹了口气:“每个孩子的背后,都粘着母亲的眼睛。秋生,你猜你娘现在知不知道你受伤了?” 秋生猛地抬头看向楚清。 他信楚清的话。他娘总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他有没有挨饿受冻。一问,就是“娘感觉到了。” “婶子……”秋生欲言又止,看了眼小宝。 “秋生,说。”楚清语气冷冷。 “婶子,您别生气,这事儿都是因为我……”秋生吓坏了,赶紧把事情原委说给楚清听。 “娘亲,这事你不要管,我自己来!”小宝说道。“你说过,我当家我说了算的!” “……”楚清无语。这句话是用在这时候的? 看着小宝坚定的眼神,楚清点了点头:“你不许连累秋生。” “是!娘亲放心!” 小宝出了门就不是他了!他问秋生:“你不是答应我不说了嘛!” “我说婶子不问我就不说,可婶子问了呀!”秋生有点委屈。 “你就那么怕我娘亲?” “这是承诺,我答应过婶子的。” 承诺,小宝记住了。做人要守承诺。 楚清不知道自己这么放任小宝是对是错。以前把孟懂保护得太好了,而那个世界的那个国家,也很安定平和。 孟懂不需要有心计,更不需要承担什么。 但是这个世界很危险。有外战,也有内乱;有阶级,更有压迫。即便是与世无争,仍会有性命之忧。 自家的那些老兵们不就是吗?战争让他们流离失所,从一个普通百姓成为流民,或饿死,或冻死,不然就是被充军,能活下来,靠天意。 活着已是艰难。楚清尚未有能力给小宝安定、平稳的生活。 那么,小宝要求自立,也是必然。可是,他刚四岁多啊! 不想了。没用。 小宝第二天照常上学。午间依旧跟秋生一起去扫厕所。这次,孟贤超也来了,不过只有他的小厮拎着扫把。 小宝和秋生没理他们,自顾自清理着。午饭后的厕所最臭,比放学时还臭。 天冷,厕所坑道结冰,再淋上新的粪水,非常难清理。小宝和秋生费力地用铁铲一点点往下铲。 厕所还有人不时地出出进进。但是有几个一直都在磨磨蹭蹭,好像不嫌脏臭一样。 孟贤超装模作样指挥小厮清扫,眼神扫向那几个磨蹭的。 小宝早就注意他们了,都是自己班的,平时总是围着孟贤超和尤正航转悠。 尤正航不怎么理睬他们,所以他们对孟贤超巴结的厉害。 此时那个叫武志成的就说话了:“你长点眼睛行不?那冰碴子都要崩到我身上了!” 是冲着小宝说的,但秋生马上接话:“抱歉。” 这些人针对的目标并不是秋生,所以对秋生接话很是不屑,眼睛斜瞥,身边的小厮马上就训斥道:“你谁啊?有资格跟我们少爷说话?” 秋生干脆不理他们,自顾自继续干活。 小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要针对自己,但是知道此时这些人就是过来找他的茬的。 因此也是不声不响,娘亲说过,吵架太丢脸。 但是冰就是冰,冻上的,没冻上的,屎尿构成的冰水混合物,每铲一下总会有迸溅,这是避免不了的。 钱锦鸿装作要出厕所的样子,朝小宝的方向走去,故意不靠墙那一侧,而是靠近了小宝。 正好小宝一铲子下去,有秽物迸溅到了钱锦鸿的袍摆上。钱锦鸿当即就把小宝往粪坑那边一推! 第一百零九章 扫茅厕(二) 州学的茅厕结构很简单,就是一间大的砖房,地面上三分一的部分是真正的地面,三分之二则是木板做地面。 木板开出一个个三尺长、一尺宽的坑位,木板下下方就是粪池。 蹲坑的宽度,都快跟三、四岁小孩的肩宽了。若是大人,侧着身都能掉下去。 钱锦鸿这一推,可真是用心险恶。粪池大而且深,掉进去如同掉入沼泽,而且比掉进沼泽中毒还要快些。 小宝就在蹲坑前方铲坑侧边的冰,这一撞,小宝若是站不稳就直接掉进粪池里。 “小宝!”秋生急得大叫,都顾不上喊大名了。他与小宝隔着四个坑位,中间还有人,真是近在咫尺,却帮不上忙。 却不料,小宝扔掉铲子,借力拽住钱锦鸿就是一个过肩摔! 要不是有铲子横在蹲坑上,钱锦鸿真能掉下去! 钱锦鸿吓出一身冷汗,袍子上也沾满了带着冰碴的秽物。 他的小厮在茅厕外等着,听到少爷的惊呼,急忙冲进来,看到少爷的狼狈样子,一把拽起少爷后,就朝小宝抓来。 这小厮也是练过点身手的,所以才会派他跟着少爷。这要是让老爷知道少爷差点掉进粪坑,还不得打死他! 所以他也急了眼,不管少爷脏不脏,先把眼前这小孩抓了再说! 小宝既然有了防备,就不会被轻易抓到,仗着年幼个子小,几个腾挪就闪到了墙边。 他没往秋生的方向去。秋生在厕所里面的位置,小宝是朝门口去的。 但是门口被孟贤超堵着,见小宝跳过来,抬脚就要踹他回去,又突然想到小宝腿上有东西,马上又改成伸手抓。 秋生也往外面蹿,却被武志成和他的小厮给拦住:“哎,你扫帚弄脏我袍子了,你得赔!” 秋生怕小宝吃亏,哪里顾得上他,挥手就推武志成:“起开!” 谁知人家就等他动手呢!武志成看他刚伸出手就喊:“你怎么打人哪!”说着就跟小厮两个兜头便揍。 虽说秋生跟卓耀没学几天功夫,但是会使一些巧劲儿了。一边装作抱头挨揍的样子,一边往下蹲,降低了重心,用胳膊肘狠狠击向小厮的肚子! 那边小宝被孟贤超拦截,利用身高优势成功躲开几拳头,但是地方一共就那么大,孟贤超跟小宝正面过招,他的小厮又在后面试图摁住小宝,小宝一时还真的没法逃开。 秋生把武志成的小厮給打得抱肚子在蹲地上。胳膊肘的力量很大,超过拳头,武志成的小厮蹲在地上脸色煞白,胃部被打得翻江倒海,干呕半天,气都喘不上来。 可秋生此时却躲不开武志成的拉拽和拳头,很快脸上就挨了两拳头。前边小宝被两人夹攻,秋生急得干脆就地一滚,管它脏不脏呢! 卓耀教过,如果没招的时候,体重就是最大的招。秋生这一滚的冲势,顺利挣脱了武志成的拉扯。可小宝却被钱锦鸿的小厮抓住了后脖子! 钱锦鸿的小厮是几个人中岁数最大的,能有十六、七了,手巴掌也大,握住小宝的小细脖子轻而易举。 小宝瞬间就被拎了起来,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光扑腾,碰不到任何人。 这个姿态,让小宝感到耻辱,又无无可奈何。孟贤超一下子就笑起来:“呵呵哈哈哈哈,这是要做烧鸭子吃吗?” 秋生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翻身爬起来,不等直起身体就朝着钱锦鸿的小厮撞去!这一撞,使那小厮往前一扑,小宝也顺势就挣扎开扑向了孟贤超! 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几人都朝着孟贤超倒去。孟贤超脚跟踩到后襟,一个站不稳,仰面朝天倒下! 孟贤超的小厮赶紧上去要把小宝揪起来,却见小宝往前一蹿,从孟贤超腿上就蹿到胸膛处,抬胳膊肘狠狠击砸他的鼻子! 瞬间孟贤超的脑袋就变成了血葫芦! 秋生也赶紧站起身,却被钱锦鸿的小厮返身一脚踹得踉跄倒退两三步! 旁边就是刚才钱锦鸿摔倒的地方。 秋生忍着痛一把抓过横在蹲坑上的铁铲,兜头就朝钱锦鸿的小厮脑袋削去! 再有身手也是赤手空拳,那小厮不得不侧身避开,就撞到门口的墙上。 武志成这时也冲到了秋生身边,看到秋生真敢用铁铲削人脑袋,就吓住了,急急停下不敢靠前。 地方小,又有蹲坑,铁铲的柄还长,他真的不敢上前。 孟贤超的小厮猛拽小宝,要把少爷解救出来;孟贤超痛得岔气,都叫唤不出声来,但是力气大,狠推之下小宝就快被掀翻;而钱锦鸿的小厮奈何不得秋生,也转而朝小宝挥拳! 千钧一发之际,秋生一把揪过武志成,铁铲倒竖,铲刃对准武志成的脖子:“我削了他脑袋!” 这一声爆喝,引得几个人都回头看,而武志成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瞬间尿了裤子,抖着声喊道:“你们住手!快停下!” 武志成是真的怕了,这是闹着玩儿抠眼珠子啊!孟贤超也缓过了气,伸手扶了下痛得钻心的鼻子,却看见满手血,哏儿喽一下晕过去了!晕血! 孟贤超的小厮见少爷满脸血已经是吓得不轻,但还不至于慌了神,可这下少爷晕了,立马六神无主了。 “少爷!少爷啊,你可不能死啊!”小厮哭嚎。 钱锦鸿自打被小宝一个过肩摔,弄得浑身脏后,就没再敢参与,一直躲边上看来着,这会儿他的小厮也退回到他身边来。 秋生的铲子还架在武志成的脖子上,而武志成的小厮还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小宝身子往边上一栽歪,直接出溜到地上,快速地抹了孟贤超的脸一下,就开始嚎啕大哭: “哇啊啊啊……快来人哪!有人死啦!娘亲,小宝害怕……呜呜”,然后一把一把地擦眼泪,把手上沾到的孟贤超的血都蹭到自己小脸上。 秋生看小宝突然就栽到地上了,还哭得哇哇的,就以为小宝伤着了,扔开武志成就过来抱小宝:“小宝,你伤哪儿了?让哥看看!” 小宝一边继续揉眼睛一边把秋生推开。力道还挺大,原本蹲在他身边的秋生直接给推坐在地上了。 小宝偷偷朝秋生挤挤眼睛,然后又继续大哭:“哇……娘啊!” 秋生明白了:小宝没事儿。那小宝这是干啥啊? 有要上厕所的学生正往这边走,听到厕所传来小孩的哭声,就加紧脚步小跑起来。几个跑得快的已经拐进了厕所的门。 秋生一见有人来了,才反应过来:小宝这是示弱呢。就一把搂住小宝,也抖着肩膀、颤着声儿:“小宝,别怕,他、他只是晕过去了。” 秋生这时候眼睛都肿了一只,这么一装样子,更可怜了。 第一百一十章 扫茅厕(三) 外面的人进来了,看到这几个都是鼻青脸肿,还浑身污渍,地上还躺着个血次呼啦的,均是一惊。 小宝从手指缝里看到来了二十几个人,就哭得更真诚了,小身子一抖一抖的,都哭打嗝了。 舍谕也赶了来,看见武志成惨白着一张脸靠墙根站着,袍摆底下还滴滴答答的,再看看吴秋生肿着的眼睛,小宝又满脸血地嚎啕大哭,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不能说,于是只好吩咐学生们:“快!先送到梁大夫那儿!” 梁大夫是驻学的大夫,跟现代的校医一样。 要说来的这些都是家境不好的学生,午休上厕所都是尽量拖到这些公子哥们解决完才来,怕这些和富贵子弟起冲突。 但是他们很是善良,看到有人受伤了,就很实诚的来帮忙,能背就背,能扶就扶,倒在地上的就抬着,不嫌脏也不嫌臭,只想着救人要紧。 连那几个小厮都不太愿意伸手,假惺惺地虚扶着。 两个看上去跟秋生差不多气质的学生走到小宝和秋生身边,温声询问:“可有受伤?” 小宝只顾着哭,秋生摇了摇头:“我们没事。” 可秋生脸上带着伤了,于是一个学生扶起秋生,另一个要抱起小宝,小宝摇头不让抱。 小宝是因为刚才在打架的时候身上也弄脏了,怕蹭到人家的衣服上。那个学生便轻轻搀起小宝来:“要是你能自己走,那就牵着我也行。” 这个小宝同意。 于是小宝就一手被人家领着,另一手左一下右一下的抹眼泪。 大伙一起帮助“伤员”们去找梁大夫。那边舍谕偷偷跟武志成说:“事情肯定兜不住,快让你小厮回家找人去!” 武志成平日最瞧不起这个同宗哥哥,不过就是个附庸着自己本家的旁支子弟。但是此时却听话得很。 因为真出了事,他早就慌了手脚。没这个哥哥撑着,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舍谕打发武志成的小厮赶紧回家禀报,再给武志成带套衣服来。小厮去了,武志成垂头丧气地跟在舍谕身后。 尿裤子了,真是丢死人了! “先跟我去把裤子换了!”舍谕悄声说。家里条件不好,他以舍谕的身份可以住在学里,但是换洗里衣就一套,学子棉袍只这么一身。 能怎么办呢?不能让这祖宗大冬天的穿着湿裤子吧?真冻出毛病,自己怕是也会吃挂落。 早有学生跑去找了学正。学正一听,又是这几个糟心孩子,心里是这个烦闷!他马上又找了教授来。 沈先生的办法,他得照搬。这锅他也扛不动。 教授心里苦啊。他就是一个管成绩和教学的校长而已,要说纪律方面学正才是正管啊。但是在州学内,他是最大的领导,必须管。 教授和学正大致听取了学生们的说辞。其实不用问,心中都明白,这几个富商子弟是找人家小孩麻烦,没成功,自己吃亏了。 但是这孟家,他们是真得罪不起。他们可是江南孟家的分支。江南孟家又是皇商之一。先皇时期的芝麻油、丝绸、和酒的生意就由他们垄断,一直到今天。 不是所有的商人都低贱。商人要是做大,当官的都得客气三分。 现在怎么办,不提孟家子,单是那三个跟屁虫在吉州也是利税大户。有时候认真搞教育的,真是不能跟认真搞银钱的比啊。 其实学正和教授想的都有点偏。州学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宋廷山,真有什么事情,让宋廷山担着就行。 但是在学正和教授看来,那是上级,这事情要是真跟上级汇报,那就显得自己失职,更不落好。 他们就不想想,到底哪边的利益损失更大?在宋廷山这边,最多是麻烦惹大了失业;可得罪江南孟家没准丢命。 所以,教授和学正一路往学生们那里走,一路就商量。最后一致决定:不能上报,尽量和稀泥,在学生内部平乱。 但是怎么平乱?这都有个晕着的了!那就找家长!把所有肇事学生的家长都找来,让他们狗咬狗! 对,就是狗咬狗。你们不是都能耐吗?那你们就互相斗去,最后谁赢了听谁的! 武志成的小厮被舍谕提前打发走报信去了,另几个的小厮没敢离开自家少爷,也因此没能有机会报信。 教授和学正到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学里的杂役去各府上通知。杂役们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因此各府都得不到消息。 但是小宝机灵,从厕所出来,就让秋生回家里报信。唉,说好了自己处理,不连累秋生的,承诺没做到啊! 楚宅离州学不远,秋生一路跑回家。一进门就被卓耀一把拽住,等看到秋生脸上青肿一片,就不让走了,问缘由。 秋生拉着他一路往里冲:“快!找婶子!这事儿你不够用!” 卓耀一听就急了:“那小宝呢?小宝受伤没有?” “也受伤了,但是应该不重。”秋生不确定小宝的脖子有没有事。 两人直接冲向后院楚清的健身房。进院就喊:“老大(婶子)!学里出事了!” 正在撸铁的楚清一下子甩开杠铃,冲到院子里:“小宝怎样?” 说话间看到秋生脸上的伤,和一身脏污的学子袍:“先跟我上药去!” 秋生哪里肯!急急说道:“婶子,我没事儿!小宝哭得厉害!” 小宝哭得那么真切,秋生觉得小宝应该还是受伤了,不然不能疼的哭成那样。 楚清听说小宝哭得厉害,反倒不急了,拽着秋生:“卓耀,先带他去洗脸、上药。我去换身衣服。” 秋生看楚清不急,自己着急也没办法,这一身臭的,不能就这么跟婶子说话,只好先去了。 楚清回到房间,一边换上密侦司制服,一边回忆。和小宝相处将近两年,小宝一共就哭过两次。 第一次是刚到五棵树村,明明小宝一直很平静,到了吴村长家,却小脑袋一低,不声不响掉眼泪。然后那次吴村长和谢先生没怎么犹豫就同意收留她们了。 第二次是帮楚清杀流寇。那次是真的吓坏了,楚清不哄着他,他都哭不出来。 这会儿跟学生打个架,居然能哭得厉害,楚清就觉得问题不大。不定这小娃娃憋着什么坏呢。 楚清出来时,秋生已经等在院子里了,自己拿着药膏瓶子胡乱往脸上抹,卓耀车已经套好了,楚元此时正从小宝房间里出来,手上捧着小宝的衣服。 楚清整了整腰间的绣春刀,抻了抻坠在腰带上的密侦司令牌:“走,去学里!” 第一百十一章 抽她! 楚清居然是第一个到的。其他家长还没有到。小宝坐在个小墩上,还在一抽一抽地哭,小脸上一道血一道泥的。 看到楚清走进来,小宝可怜巴巴地说:“娘……亲,小宝害、害怕!”就这么短短一句话都被哭嗝打断的七零八落。 楚清马上蹲下来,一把搂住小宝,双手在小宝身上摸索,嘴里说道:“乖,小宝,哪儿受伤了,快告诉娘亲!” 演戏的成分很大,因为她看见小宝虽然哭得像模像样,但是眼下小小的卧蚕却微微鼓着,似乎在偷笑。 武家的家主其实早到了,只是没有进去,在州学门口等着。 因为是儿子的小厮回来禀事儿的,所以他知道的最详细。 可是现在出事儿的是孟贤超,而武家和钱家都是跟孟家有合作的,尤其是丝绸和皮草生意,要仰仗着孟家,平日里两家人都交代过儿子,多跟孟家子交往。 所以武志成的父亲就想跟钱家家主先通通气,一会儿可别胡乱说话,为了儿子互相攀咬。 孟贤超的母亲是来的最晚的。女人家出个门,要换衣裳、梳头、上妆,慢条斯理,一丝不苟。 孟老爷不在家,自己更得体面些,不能给老爷丢脸。再说,是学里的杂役过来传话的。 以前儿子贪玩,拉着小厮旷课去听书,也是使了银子派杂役回来传话,说什么学里有事,晚些回家的。 这次又是杂役过来传话,孟太太就没当回事。 在楚清领着小宝洗了手后,武家和钱家的两位老爷才进来。等到小宝水都喝下一壶了,孟太太才大驾光临。小宝哭半天了,缺水。 孟太太一出场,楚清眼睛都亮了!这可真是:太太出厅堂,环佩响叮当,金莲三寸小,横量! 就这大脚丫子,赶上卓耀的了!绣鞋头上的翩翩蝴蝶舞,硬生生撑成两只大扁风筝。 楚清视线上移,但见一张银盘大脸,哎哟!这得费多少脂粉哪! 原本拿着帕子半遮鼻子,这屋里味道实在大!可是在见到孟贤超躺在一张榻上,满脸都是血污后,嗷呜一嗓子就扑过去了:“超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害成这样?” 教授在一边尴尬地提醒:“咳咳,孟太太!” 意思是别瞎说话,谁害谁还不一定呢,别乱说话,你胆子大,我们可担待不起。 孟太太可不管那个,继续:“超儿啊!我的超儿……你说!”嚎着嚎着突然转向小厮:“你少爷怎么了?谁把他害成这样的?你干什么去了?!快说!” 完全无视屋子里的众人。 孟贤超的小厮“扑通”一声赶紧跪下。就那一“扑通”,小宝身子都抖了一下,替他疼! 小厮跪在地上,回道:“回太太,他……”回身指向小宝,“他们打扫茅厕,故意把污秽的冰碴子崩到钱少爷身上。” “钱少爷跟他们说理,他们却把钱少爷差点摔到粪坑里,少爷和武少爷看不过去,就拦了下,他们就下死手打少爷和武少爷。” “少爷看他小,不想跟他动手,不然以少爷一身功夫,不得打死几个?少爷想推开他就算了,他们却合伙骑在少爷身上打!” “奴、奴才拼命拦都拦不住,那个家伙拿铲子削我们!” 说着又指了指秋生。 孟家的小厮聪明着呢。他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那两家都得跟孟家站在一个战壕里,那就把道理全都说在自家身上。 这一堆谁家谁家少爷的,楚清听得头大。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厮信口雌黄,因此就不怎么听,只管搂着小宝。 楚清带小宝洗过手脸,小宝现在白白净净的,就把脖子两侧的大手指印子衬托的格外刺目。 孟太太的一腔怒火全都汇聚在眼睛里,使得那被泪水把脂粉冲成的一道道痕迹都不觉得显眼了,只是顺着银盘大脸往脖领子里掉白色浆子。 那眼神要是实质,小宝现在都该成筛子了吧? 楚清反感别人这么恶毒地瞪小宝,就把小宝拨到身后,语气平静的对那小厮说:“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想好了再说。” 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楚清心想,你若不翻供,我就让小宝再打你们一次! 楚清都想好了,那小厮真要敢重复刚才的话,她就让秋生和小宝表演一下是如何骑在他家少爷身上,如何下得狠手,每一个动作都要认真仔细、重复到位、细细核对一遍,也就是说,让他再挨一次揍! 可是孟太天并没有给楚清机会:“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家的小厮!” “我是学生家长啊!”楚清好整以暇地说,“这不是学里要求商量解决之道吗?不问清楚,怎么商量?” “还用问吗?我儿子被打成这样,就是你们家那孽种干的……”孟太太话还没说完,楚清喝道:“楚元!抽她!” “得嘞!”楚元应着,从门外一闪身就闪到孟太太跟前,“啪啪!”两声,正反两巴掌就扇了出去! 他也听到孟太太骂小宝“孽种”了,别说老大不能忍,他都忍不了! 卓耀在门外蠢蠢欲动,但是老大没叫他,他不敢擅作主张。 楚清是故意没叫他的。就他那么护着小宝,还能有理智只扇两巴掌就完事儿?怕是直接要了孟太太的命吧! 孟太太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脸上火辣辣地疼了,才嚎叫起来:“你们就这么看着?都欺负到我孟家头上了!” 这话是冲着在场的另两位家主和小厮们说的,在她看来,这些都是跪舔他们孟家的,使唤起来毫无压力。 楚清敬她是条汉子,居然没哭,还知道找帮手。看来自己这身儿衣裳人家不认得?不会吧。 孟太太自然认得密侦司的制服,但是人家不当回事儿。孟家是皇商,只要沾了皇家,那就算是知州来了,也得对她客客气气的。 所以,在场的人穿什么行头,对孟太太来说,都是个屁。 这妇人不能说没有见识。皇商的确很嚣张,有资本嚣张。但是有一点,再嚣张也是商人,若是真与官府对着干,皇帝不见得就能网开一面。 商人多了去了,皇家用谁,谁才是皇商。 楚清不知道孟家是皇商,只知道他们孟家和江南孟家是一个宗族,她不认为江南孟家会为了一个分支家的孩子去得罪密侦司的人。 商人都是逐利的,没有益处只有害处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得不偿失嘛。 楚清把目光转移到武家和钱家两位家主身上:“你们,怎么看?” ------题外话------ 小宝:读者大大想揍谁?您开口,我动手! 卓耀:还有谁? 第一百十二章 还得抽! 两位家主相互对视一眼。钱家主先开了口,谁让按照小厮说的,起因在他们家孩子身上呢。 “这孩子是野蛮了些,趁年纪小,多加管束,还是来得及的。”钱家主“语重心长”。 “是啊,不能一句话不顺意就打打杀杀,这长大了可了得?”武家主马上附和。 这都是肯定了孟家小厮的说法了。孟太太一脸“怎样?还有何话可说?”的表情。 楚清又转向教授和学正二人:“您二位呢?怎么看?” 教授很为难,酝酿着说辞:“这……这个嘛,老夫认为,小孩子之间有冲突,大人们最好不要过多参与……” “放屁!”孟太太一声断喝,是一点情面都不给,“人都快死了,不让大人参与?你是用屁股说话吗?!” 孟太太此时气焰高涨,装什么淑女,拿捏什么尺度?老娘就是尺度!这一屋子人,谁敢不看看孟家的脸色! 教授气得胡子都抖了,却是不敢说什么。 学正赶紧挽回局面:“孟太太,你且静静气,这事情总会解决……” “那好!现在就给我解决!”孟太太一拍桌子。 “你!”学正也气结。 楚清就有点埋怨地看了楚元一眼,那眼神是说:“你怎么没下点重手,扇掉她几颗牙?” 楚元似是看懂了,耸了耸肩,摊了摊手,好像在回答:“怪我咯?” “就是说,你们都认定是我儿子把他们打成这样的?”楚清又重新把小宝拉到身前。 “这……”几个家长看看小宝,又看看自己儿子,脸上不自在起来。 六个半大小子,被个四岁多五岁不到的娃娃给打得满脸开花,说出去谁信? “不是还有他?他拿铲子下死手!”武志成想起被铲子杵在脖子上的情景,不自觉哆嗦了下。 “没用的东西!”武家主心里骂儿子,但是嘴上不能说。这时候就得维护自家的利益。 秋生回家换上的是张二妮给做的家常衣服,此时再缩缩脖子,就把农家孩子那种怕生和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表达了个十足。 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个蔫了吧唧的小子能干出下杀手的事情来。 秋生从回到学里看见小宝,心里就有底了,小宝能吃能喝的,来人就哭,不来人就吃喝,节奏掌握的相当好。 再加上楚清居然打了孟太太两巴掌,他就更不怕了。 但是小宝一直在装小孩子,那他也配合,想象着要是不认识楚清,遇到这种事自己会怎样,就照着那个样子表演。 不懂她们娘俩的心思不要紧,配合就好。 “秋生,他们说的可是真的?”楚清问向秋生。 事情秋生一回去就跟她说了,此时只是故意这么问。 “婶子,他们掐小宝的脖子!小宝才四岁半,他们要掐死他!”秋生指着小宝的脖子立即说道。 你们能把事情歪曲,我就能把你们说成杀人犯! 大家的视线顺着秋生的手看向了小宝的脖子。然后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小孩子皮嫩,脖子两侧此时是青紫色两大块。一侧的大拇指印颜色最为深重。 “啪!”清脆的一声响,楚清把密侦司腰牌拍在了桌子上,随即起身,手指一勾就解下绣春刀,轻轻按在腰牌旁边:“既然涉及了性命,那么……” 楚清扫了他们一眼:“此事就不是学里能管得了的!楚元!” “主子!”楚元配合得利索。 “去理事处,此事委托密侦司调查。本百户避嫌!”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谁还不会摇个人呢! 孟太太扫了其他两位家主一眼。 那两个家主看到楚清的表现后明显紧张起来。 孟太太开口了:“吓唬谁哪?就算是调查,也轮不到密侦司!” 确实,就算是报官,也应该是报给县衙或者州衙。密侦司是直属皇帝的情报机构。虽然也可以参与侦察、逮捕和审问等活动,却不是正管。 孟太太此时心里确实是开始盘算起来。她没料到楚清的态度如此强硬,也没有想到楚清已经有了六品百户的品阶。 但是,那又能怎样?宋知州还五品呢!大不了让老爷跟宋廷山交流交流税收的问题,还不信他会不给老爷面子! 楚清也意识到密侦司不是正管的问题了:“你说得对!报官吧!直接上报州衙,密侦司协查!” “凭什么你说怎样就怎样?州衙你家开的?密侦司你家开的?”孟太太叉着腰叫嚣。 这小蛮腰哟,跟水缸似的。 “那好,你当原告还是被告?”楚清问道。 既然哪个衙门都不是我开的,那我可以告呗,这总行吧? “还有,密侦司子女在州学受到性命威胁,且不止一次,本百户必将呈报上级,为密侦司讨个说法!”楚清严肃道。 密侦司是个传承的职业,跟军户有些相像。这是密侦司建立之初就定下的原则。 虽然楚清可以用工部参知的身份,让小宝将来参加科举,但是原则上,小宝就是密侦司员工的子女,是有权利受到保护的。 “你!你放肆!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你个娘们儿穿件官衣就能跟老娘平起平坐了?” “我告诉你,在这吉州,还没哪个人有胆量跟我们孟家作对!” “还六品百户!我呸!不定爬了什么人的床才混上的六品!这人也是,这等货色他都不嫌!” “没准儿那个小孽种就是……” 在场的人面色都复杂起来,虽然孟太太的话难听,但是他们也确实不是没这么想过。 一个女子,其貌不扬,凭什么能当官?还是密侦司的官?不是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还能是什么? 孟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楚元一脚就给她踹地上了。 还是脚下留情了呀。按说楚元的一脚,应该能把这个将近一百八十斤的妇人踹进墙里才对。 卓耀早已冲了进来,扒拉开楚元,从地上一把揪起孟太太,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又噼里啪啦,直到孟太太满嘴是血,嚎啕大哭,一粒一粒吐牙齿。 卓耀一边抽孟太太嘴巴,一边喝道:“你给老子听好了!我家主子是皇上亲自下旨封的工部从五品参知,是密侦司因功绩提拔的六品百户!” “你满口污言秽语,辱骂朝廷命官,老子现在要了你的命,你看看孟家能不能保你!” 楚清站在边上,满眼赞赏的看着卓耀,不愧是战场上下来的,就是杀伐果断!还有,真没想到这小子口才也不错呢。 周围人都看傻眼了!一般人家的奴才,都是听主子吩咐了才做事的。 楚清家的不是。他们维护主子维护的厉害,维护的……有点凶残。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人都是楚清的家人,不是下人。 卓耀还在挥巴掌,孟太太已经成了猪头。再不停手,可真要出人命了! 教授赶紧给楚清拱了拱手:“楚大人!您看,这打也打了,就停了罢,啊?再这么下去,该出人命了呀!” 楚清一副恍然的样子:“啊对!快停下,怎么就动手了?她不过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妇人,能懂什么!” 卓耀恨恨地把孟太太掼在地上,啐了一口,去门外守着了。 ------题外话------ 小宝:读者大大想揍谁?您开口,我动手! 卓耀:还有谁? 第一百十三章 楚爷 武家主和钱家主此时已经慌了手脚。想扶起孟太太,又碍于男女大妨,小厮也都是男孩子,又是下人,更是无措。 孟贤超就是个晕血,其实他早就醒了,一直不起来无非是想等她娘来看他凄惨的样子,好给他出气。 没想到竟等出这么个结果。其他几个少爷小厮,都乖乖站在自家家主身后,不敢言语。 可不是嘛,连自己老子都没敢吭气呢,他们怎么敢? 学正把目光看向楚清,这个屋子里唯一站着的女性。 楚清背起手,踱到孟太太身边。俯下身看着刚才活力十足跳脚骂人、此刻除了装死什么都不会的烂泥一样的可怜胖子,说道:“孟太太,你可知罪?” 孟太太能咋办?继续忍着疼装死呗。 武家主赶紧打圆场:“楚大人,您请息怒。这不都是为了孩子嘛,情绪上有些过激也是难免的,您大人有大量,多包涵,啊?多包涵!” “是是是!”教授赶紧接话:“楚大人,这确实是孩子们不知天高地厚,没个深浅,学里以后会加强对他们的教化和看管。” 赶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教授一脑门子官司。闹成这样,就算真告上公堂,那三家也不会占了便宜去。 要是楚清能稍微抬抬手软化些,那么大家都好过,州学也不会担太大的责任。最多就是纪律没管好呗。 “好吧,既然教授如此说,本百户也愿意给孩子们一个改过的机会。”楚清果然“高抬贵手”。也就这样了呗,小宝还得在这里上学呢。 “但是,”楚清说。 原本要松口气的武、钱两家和教授、学正又提心吊胆起来。 “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孩子们也都十四五岁了,这在乡下,已是议亲的年纪,不可能心里没数。” “所以,本官要在三日内看到他们的检讨书,不得少于三百字!”楚清最后下令。 都是文言文,写不出两千字的检讨,三百就不少了。要啥自行车呢? 青瓦台。 楚清的酒楼名号是:“青瓦台”。已经开业两天,每天都是客满。 因为是冬天,楚清的酒楼里主打火锅,炒菜和炖菜次之。 清一色的鸳鸯锅端上来,热气腾腾,一半白玉般的猪腿骨汤,一半红彤彤的茱萸羊脂汤,香气扑鼻。 第一天已经品尝过火锅的,今天来了就点“铁锅炖大鹅”、“铁板烤鲤鱼”……那真是:爆肚儿炒肉溜鱼片,醋溜腰子炸排骨,松花变蛋白菱藕,海蛰拌肚儿滋味足! 玉米烧一坛坛陈列在柜台上,从低度到高度,按照青蓝绿黄橙红紫的顺序摆放。 玉米烧酒,这就是楚清种玉米和收购玉米的原因:酿酒。 这酒好喝呀!老兵里面有家里干过酿酒的,有手艺,楚清又给了蒸馏灶的图纸,重新设计了几个灶台,咱自己有铁,弄几口大锅,这就成了! 因为玉米有限,这酒产量不高,所以没有对外卖,只在酒楼才能喝到。 在酒楼做伙计的老兵,都是挑了些能说会道、性格外向的。 这会儿,一个老兵伙计正给一桌端上烫好的酒,再给一一斟上,嘴里也不闲着,给人家介绍:“这宝炉玉米烧,一百八一杯,您问这酒怎么样?听小的给你吹!一杯您开胃,两杯肾不亏!三杯四杯下了肚啊……” 一楼大厅里热闹非凡。 二楼。 一个个包厢里都在讨论同一个件事—— “听说没有?密侦司的那个女官架着马车气势汹汹去了州学!” “密侦司还有女官?不是只有宫里才有女官吗?” “女官?嘿嘿嘿嘿,难不成密侦司还……你懂的!” 这不是密侦司的人,消息算是灵通,但是没有内情。 “唉,那个楚百户全身披挂去了州学了!” “全身披挂?佩刀了?” “是啊!佩了!” “因为啥啊?” “不知道啊!” 这是密侦司理事处的。有楚清给的七折优惠券,他们这两天就在这儿解决午饭,甚至晚饭。 “等等吧,一会儿能有消息。这下面不是能看见州学那条路么。”一个理事处的总旗指指窗户,说。 “怎么?你还想帮忙?” “该帮就得帮,内部人就该团结不是嘛!” “就是!” “也对。别看人家是娘们,可干出来的事儿咱们这些老爷们未必能做到!不服不行!” “咱可得好好溜须人家,不然该没有绣春刀了!楚百户可是先给自己佩上了啊!” “你这话说的,不爱听了啊!不冲着绣春刀,就冲着豆油和这个优惠券,咱都得帮忙!” “哈哈,你说得对!楚百户要是爷们儿就好了,咱也能一起喝顿酒!” “娘们怎么了,人家不比爷们差!叫她一声楚爷不算过分。” “没听说嘛,百里奔袭,边境线上大杀四方,一把弓干掉东伦半个中队!救回了白百户和魏百户,你们说,配不配叫声‘爷’?” 就这样,“楚爷”这个称号,在非正式场合流行了起来。 “那是!楚爷要是男子,怎能只赏座宅子就完事儿?支持北部军灭东伦啊,自己掏钱的,谁能够?” 楚清不知道背后居然被同事们夸了,要是知道,指定送的是五折优惠券。 处理完学里的纠纷,楚清带着两个孩子和楚元、卓耀来到青瓦台。 都快过饭点了,晚饭就在这儿解决吧。 两个孩子都受了伤,得给补补。 走到门口,就听头顶上传来:“楚爷!楚爷!来这边!” 楚清听到了,没理会,人家喊楚爷呢,又不是喊她。她又不是男的。 “楚爷!楚百户!这里这里!”头上的声音又喊。 楚百户,这是叫自己啊。楚清抬头看去,就看到二楼几个理事处的同事在窗口探着身子跟她打招呼。 “哟!哥几个在这儿啊!”楚清朝他们拱拱手。 这是照顾自己生意来了,要好好招待。 “咱们一起吧?”一个同事试探地问道。 “成!”楚清没多想就同意了。跟在现代一样。 进了酒楼,先在柜台交代二楼那间包房免单,然后亲自捧了两坛高度玉米烧带了上去。 楚清五个人一加入,饭桌就显得满满当当了。但是更热闹了。 楚元和卓耀很放的开,让坐就坐,卓耀挨着小宝,帮他布菜。 楚清也没什么扭捏的,大方坐下。因为都穿着制服,行止又磊落大方,同事们还真没法把楚清当女人。 大家关心地询问楚清出了什么事,因为小宝和秋生的伤很容易看到。 正说着话,门开了,理事处的负责人蒋副千户也进来了:“哟!挺热闹啊!” 蒋副千户年过四十,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看起来很随和。据说算学特别好。是指挥使胡恒秋的同乡。 大家都起身见礼。 “坐!听说你们都来这儿吃饭,我也来凑个热闹。”蒋副千户说道。其实他在昨天开业就来过了。 今天是听说楚清穿着制服并佩刀去了州学,想来打听打听的。 这个楚百户要认真对待,毕竟是在皇上和指挥使跟前都挂了名的人,必须重视。 楚清把事情的经过大略讲了讲,然后说:“也没什么大事,都是小孩子打闹。倒是我不够慎重,拉着密侦司这张大旗作虎皮了。” ------题外话------ 楚清:感谢友友们投票!感谢友友们支持!疫情期间,【青瓦台】为各位友友提供送餐上门服务!全体vip! 第一百十四章 你当家,你说了算! “无妨,无妨!”蒋副千户笑着说道:“咱密侦司干的事情不比前线的将士们安全,没准还更危险,要是连护着自己的家人、孩子都护不住,怎么说得过去!” 楚清放心了,这事儿跟领导报备过了,不会有大的影响了。 楚清伸手去摸酒壶。楚元眼疾手快地拿到自己手里,给蒋大人续上酒。老大虽然是人家的下属,应该给上官斟酒,但毕竟是女人,还是注意些好。 楚清倒是没想到这些,自己是酒楼的东家,招待一下没什么的。 蒋副千户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免得有他在场大家放不开。楚清连忙起身送他下楼,副千户没有推辞。看来是有话。 楚清经过楼下柜台时,特意吩咐拿上两坛红色坛子的玉米烧,她看出蒋大人喜欢喝度数高的酒。 蒋大人很是高兴,接过酒问道:“这是玉米做的?” “是,自家地里产的玉米。” “这酒不错,清香,有劲!我上次去京都,跟胡大人在北镇抚使武大人家里喝过一次‘江南绿’,那可是贡酒,也好喝,但是过于甜了。” “能喝到贡酒,大人运气真好啊。”楚清不知道他这话中有什么含义。 “呵呵,运气是不错。北镇抚使的儿媳姓孟,江南孟家的嫡女。我们也是赶巧了,那天去的时候赶上武大人的儿媳探亲回来不久,带回来几坛‘江南绿’。” “多谢大人!”楚清深施一礼。 江南孟家,北镇抚使姻亲,贡酒,皇商。楚清很感谢蒋大人的提醒。 “呵呵,不早了,再不回去,家里的该不让进门喽!”蒋大人扬扬手中的酒坛子,走了。 孟家。 孟家家主孟沛很晚才回到家。一进门就听管家说了白天发生的事。 管家必须说啊,他跟着太太去的,什么忙都没帮上,回来后被罚了月银。心里冤着呢,这是他能帮上忙的事嘛! 孟沛听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女人,平时跋扈也就罢了,跟密侦司也敢跋扈?谁给的胆子! 怒气冲冲进了屋,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孟太太不干了:“老爷倒是跟我脾气大,有本事你弄死那个什么破百户啊!” 牙掉了好几颗,话说得费劲,漏风得很。 孟沛这个气!要不是那死女人肿成猪头,实在没地方下手,他早就捶她了! “你给我消停点!别一天天拿皇商说事儿!谁是皇商?江南那边才是!我们只是依附于人家!” “你以为都姓孟就是皇商了?武荣发还姓武呢,他跟北镇抚使有关系吗?有吗?不出事大家都好,出了事立马把咱们除族你信不信!” 孟沛左一步右一步的边打转,边指着孟太太鼻子骂,烦躁得很。他说的武荣发,是武志成的父亲,武家的家主。 小宝和秋生第二天照常去上学,根本不管脸上的伤好不好看。 不好看能咋地?这是勋功章!是痛扁孟贤超的勋功章!孟贤超今天都没来吧?鼻梁都断了,在家养着去吧! 武志成也没来上学,尿裤子事件还是传出去了,没脸了。倒是钱锦鸿没耽误,只是一整天都很沉默,他总觉得身上总有一股屎臭味! 秋生和小宝倒是收获很多人的关心。那些寒门学子的关心。昨天帮助把这几个“伤员”送去找大夫的,几乎都是家境不太好的。 今天午饭在食堂里碰上了,小宝跟他们主动打招呼,哥哥长哥哥短的,很是热情。还约他们休沐日来家里玩。 这些半大孩子很是激动,他们都听说了昨天的事。小宝的娘原来是那么厉害的人呀!小宝还和他们有说有笑,不像那些权势子弟,很是亲和。 楚清却忙了起来。新伦州的小子们动作很是迅速,二队收来了大批的羊毛和羊尾油,给运了回来。 新伦州的百姓因为战乱,很多羊毛都出不了手,这下子都被二队搬空了。皆大欢喜,他们有粮食吃了,二队得到了羊毛、羊尾油。 楚清把城里的一摊子交给老于和卓耀,带着楚元就回了宝炉集团。 楚清领着大伙熬羊油,做肥皂,洗羊毛。小伙子有老大亲自带着,那叫一个干劲十足!熬个羊油都得唱《关山酒》。 有时甚至是大家都在很安静地干活,也不谁哼哼了两句,就变成大合唱!把楚清弄得都快魔怔了。 北方冬天干燥,又都烧了炕,温度和湿度都合适,出肥皂很快。把所有的工序都参与一遍,指导了注意事项,就过去了六、七天。 楚清带着一大包羊毛回城了。 明天小宝要在家里招待朋友,楚清得给准备准备。 到家一看,能想到的卓耀都给准备了,连饭菜都在青瓦台给预定好了。楚清真是什么都不用操心。 不操心更好,时间都用在研究纺线上面。 大宣境内不产棉花,北方也没有麻,所以北方连个纺车都没有。楚清全靠自制的纺锤手工捻羊毛,超费劲。 干到半夜,眼睛都红肿了。没有电的时代,靠蜡烛的光线干活,太折磨人了。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小宝的朋友们就相携而来。好家伙!一来就是十几个! 楚清和孩子们见了面,便把他们交给卓耀和楚元了。都是男孩子,自己要识相地走开,不然孩子们不自在。 院子里有户外健身器械,让男孩子们很是兴奋。小宝向他们演示了每一种器械的用法。 刚来时的腼腆很快就消失了。没大人管他们,楚元和卓耀也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所以他们很是放松。 待听到小宝和秋生每天早上都要跟着卓耀练功夫的时候,都羡慕得不得了。 小宝看炫耀得差不多了,便说道:“你们要是也想这样,可以住到我家来呀,我家还有房间没人住的。” “那怎么行!”一个孩子说,“我们不能夜不归宿的。” “是呀,学里要是抓住,我们可能就被开除了。”其他孩子也附和。 “哦,学里住不花银钱吧?”秋生问。 “怎么不花!我们要不是家在外县,也不会住在学里,费用可贵了!” “那你们除了束脩还要交住宿费吗?” “是呢,我们家为了供我读书,大哥二哥到现在都没娶上媳妇。” “我家也是,我爷爷老寒腿,还跟着我爹一起下地,都是为了给我攒钱读书。” 半大的孩子,都在变声期,一群小公鸭嗓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反而变得低沉磁性起来。 楚清在房间里捻羊毛线,眼睛都花了,出来透透气,就听见小宝说: “你们住到我家来吧,把宿舍退掉,银子省下来买书,早些考出来,你们家里不就好起来了。” 一群孩子愣了下,又笑了,心里感谢这个小不点弟弟的关心。但是怎能当真呢?住在别人的家,省自己的钱,谁又不是傻子。 “娘亲,可以吗?”小宝看到了楚清,就问。 “哦?噢,你当家,你说了算!”楚清回答的干脆。 这不是什么大事,孩子是好心,楚清乐意支持,小宝愿意结交朋友,又是在自己眼皮子下,吃不了亏的。 这些寒门学子都傻眼了,这么草率的吗? 楚清说完就走了,快到午饭时间了,孩子们玩了一上午,该是很饿了,她要准备开饭。 卓耀聪明得很,在青瓦台给订的是火锅。 楚清找到卓耀的时候,他正领人布置餐厅,让孩子们能在一个大桌上吃饭,还要摆下三个火锅,是得好好归置归置。 小宝太小,不适合吃太烫的,卓耀还细心地给点了几个小宝爱吃的炒菜,一并都给送来了。 小宝带着大家来到大圆桌前,招待他们坐下。楚元给他们上了三红汤和蜂蜜山楂茶作饮料。 孩子们从没有这样吃过。火锅和炖菜形式上差不多,可是阴阳鱼造型的鸳鸯锅不但解决了口味问题,还透着那么点玄奥。 锃亮的两个大铁壶,在火炉上保温,里面是两种火锅汤。肉片管够吃。孩子们过年都没吃得这么好过。 小宝并不是谁都结交的,这十二个是昨天帮助他们的学生中,看起来最实诚的,牵过小宝手的少年也在其中。 大家边吃边聊,小宝又说:“这刚开学,各种费用还没到交的时候,你们可以不交住宿费了。” ------题外话------ 楚清:感谢友友们投票!感谢友友们支持!疫情期间,【青瓦台】为各位友友提供送餐上门服务!全体vip! 第一百十五章 小伙伴们来了 孩子们又沉默起来。就算小宝说话算话,他们能住进来,也要交伙食费吧?这里吃得这么好,伙食费不得比住宿费还贵? 再说,这也要搭上人情的。他们还什么都不是,怎么还这个人情? 楚清过来检查小宝有没有认真吃饭。这小子,一个看不住就吃火锅,小孩子吃太烫可不行。 结果看到一个可以用温润如玉来形容的半大孩子,坐在小宝旁边,认真地用筷子把一个小碗里的肉片扒拉来扒拉去,再给浇上点芝麻酱,递到小宝面前。 小宝似是心安理得地接过就吃,不用吹凉。看来这是给小宝已经晾好了的。那个少年可真细心,比秋生还强。 说他温润如玉,不是说这个少年有过好看,事实上,也就是个普通孩子,哪有那么多美少年?而是说这孩子的气质,沉稳,耐心。 小宝看到娘亲来了,马上抹掉嘴角的芝麻酱:“娘亲,我有吃菜,这是刚吃了一口火锅,刚吃,不烫的!” 楚清憋着笑:“嗯,知道,娘是来问问,可有人一会儿愿意帮我干些活?” “大人,我们可以。”那个温润少年起身行礼。他已经听说小宝的娘是个官了。 “你坐,你们叫我婶子就好,秋生,你照顾大家好好吃饭。饭后帮我些忙吧。”楚清看出大家的拘谨,赶紧走人。 “小宝,你娘……我是说婶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凶。” “是是是,一点没有官架子。” “她平时也是这样吗?” 孩子们知道这样问不好,可就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我娘亲一直这样啊,她很温柔贤惠的。”小宝说。 “小屁孩懂什么叫温柔!你们不用紧张,婶子对我们一向很好,只是少言而已。”秋生说道。 他就不懂了,小宝屁点大的孩子,哪来的形容词?这可都是大人才能说的。 饭后,孩子们在小宝的带领下找到楚清:“娘亲,有什么忙要我们帮?”小宝问道。 楚清拿来两张纸,一张是纺车的整体造型,另一张是画有各部分零件的分解图纸。 “你们看,我要做一架纺车,但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可有时间?” 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没有干过什么活。他们家里全力以赴供他们读书,所以不会让他们把时间花在别的地方。 但是他们看到图纸后很是惊讶,也很跃跃欲试。 “婶子,这是你画的?”“温润如玉”问道。 “嗯,是。”楚清点头。 “婶子,你是女子,怎么会作工匠的东西?” “婶子,你现在手里这个,是图上的哪一部分?” “婶子,这东西做什么的?” “婶子,女子也会用锯子吗?”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对楚清好奇得很。 人多嘴杂,楚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小宝说:“娘亲说过,学问不分男女,学问不止书本,人生处处皆学问。种地是学问,女工也是学问,读书也是学问。” 孩子们沉思起来,这个答案他们没有听到过。但是想想,又确实是这么回事。 “娘亲还说,劳动不分性别,智慧不分人畜。男人也可以洗衣做饭,女人也可以下地种田,全看生活的需要。人不一定比畜生聪明,因为畜生天生懂得取舍,也知道忠义,人却未必。”小宝又补充道。 孩子们都看向楚清:小宝娘这么深刻的吗? 因为要学看图纸,还要熟悉各种工具,孩子们的能力又有差距,一下午的工作进展并不大,但这也是在楚清的预料之中。 “你们若是住到这里来,食宿不用操心,但是时不时我会麻烦你们帮我做事,可愿意?想好了通知小宝……嗯、通知楚懂就行。我会帮你准备好房间。”楚清在送走他们时说道。 “好,婶子,我们回去好好想想。”“温润如玉”裴庆没有拒绝楚清的好意,因为他已经动心了。 小宝的娘亲有他想要学习的东西。 不到三天,小宝就领着他的朋友们,扛着行李来楚宅了。因为学里开始收费了。 楚清早已准备好了房间,每四人一间,十二个人三间房就够了。都跟老于他们住在前院。 楚清送了他们每人一个双肩书包做见面礼。 小宝不再坐马车上学,每天和小伙伴们一起走路,反正不远。大家一起有说有笑。 楚清的羊毛线都纺出来了,有老于他们,是没什么做不出来的。纺车不但做的很合意,老于他们还特意打磨的锃亮,再磨下去都快包浆了。 就是怕有木刺伤到楚清。楚清是不知道,在这些退伍兵的心里,是把她当做小宝一样照顾的。幸好不知道,不然还真尴尬呀。 楚清正在织毛衣。他要给老于和老赵这几个岁数大些的先织出来。这几个都曾经负过伤,有时候天气湿冷,伤疤就疼。 几根烤串签子也是打磨得非常光洁,尖头处也磨圆滑了。签子用粗布擦了又擦,保证不弄脏毛线。 听说孩子们来了,楚清出来迎接,然后就布置了任务:抄写教材。 这是楚清给家里那些老兵们设计的教材,一共三册,《生活常用字》、《四则运算+大乘法表》、《生活小常识》。 《生活小常识》比较杂,包括不能同食的食物、烫伤处理办法、快速止血以及一些养生知识。 每册都不厚,很容易就抄出来一本。楚清让孩子们合理安排时间,闲时再抄。 没几天楚清就织好了两件毛衣。都是大平针,又不需要什么什么花样,所以织得很快。 老赵在宝炉集团。老于近水楼台了。老于接过毛衣,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结果不会穿。尴尬呀! 古代的衣服不是对襟就是斜襟,总之是开衫,套头的他们没穿过。 楚清干脆一把拿过来往头上一套,穿在自己身上做示范。老于块头大,因此这毛衣也织得大,楚清穿上就像件宽松的卫衣。 老于现在更尴尬了。楚清是女子,当他面穿脱,然后又递给他,让他穿,老不好意思了! 楚清权当没看见。尴尬这东西,你不在意,它就消失。 穿上毛衣老于逃命似的出去了。一个时辰后回来,很兴奋:“主子,太暖和了!” 现在是二月,古代讲的是农历,搁在现代都快到植树节了。毛衣也穿不了多久,但就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最容易生病。 棉衣又是木棉絮做的,不咋保暖,还容易结块,里面穿件毛衣再合适不过了。毛衣还有弹性,不妨碍干活。 楚清为家里人的冷暖问题操心的时候,新伦州的小伙子们经历了一场恶战。宝清盛北栈被抢! 虽然没死人,但是重伤了好几个。 第一百十六章 亲自走一趟 楚清的货栈分别叫做宝清盛北栈、宝清盛中栈和宝清盛南栈。出事的是宝清盛北栈。 “重伤?!”楚清霍地站起身。 “是,老大,我们不敢离开,怕他们再来,可兄弟们大半都受伤了……再给我们派些人吧。”二队小子说。 “你先休息,一刻钟后出发。”楚清提笔。 一刻钟后,楚清写好信交给家里的小子:“去理事处,交给魏诚毅。”魏诚毅和楚清一起分管新伦州的情报。 叫上二队小子,楚清带上楚元,背上钢胎弓,“出发!” “老大!你别去呀!”二队小子急了,“那边危险!” 楚清拍拍他的肩膀:“去马车上休息吧。” 家里有老于和卓耀,还有一群老兵,城里十五家店铺和青瓦台也都有自家人,小宝不缺人照顾。给小宝桌子上留了信,楚清就出发了。 马车一路去了宝炉集团。 集合,点兵! “医务组!” “有!” “特战组!” “有!” “带上装备、物资,立刻便装出发!” “是!” “其他人,每二十人一组,每隔半个时辰出发一组,走小路,急行军。”楚清没有说多余的话,只分配了任务。 但是老大背上背着她的特制弓,大家就都知道了,有战斗! 是有紧张,但都是紧张的期盼,带着兴奋。 这帮小子,被特战组的小子描述的楚清杀敌场面给馋得不行,早就盼着能跟老大一起出任务了。 是的,他们把平日的积极表现当成能跟老大“出任务”的资格了。“出任务”这三个字是从楚清那里传出来的,已经成为挂在嘴边的期盼。 楚清要是知道他们是这么想的,肯定再买一千亩地,小样的,一个个这么好战,还是把你们累死在田间好了,免得一天天不知死活! 来的路上,二队小子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详述给了楚清。 开春前后,正是沃斯国最难熬的时节。因为断粮了。 其实不说沃斯国,在大宣也同样如此,所谓“青黄不接”,就是指这段时间。 粮食已经吃完,虽已开春,但是草都没有长出来,想以野菜充饥都不能。别以为他们有羊,顿顿吃肉还不好吗?不能。 羊是他们的全部资产,是他们换取生活物资的唯一来源。就好比建筑工人天天盖房子,但是他们盖的房子没有属于他们的。 即便沃斯人有再多的羊,也不能够随便吃。他们要向沃斯王缴纳税款,要购买生活必须的物资,比如铁、盐、茶叶。所以,“遍野皆是羊,牧人犹饿死。” 他们只吃老弱病残的羊,和一切能吃的肉,包括老鼠、虱子。生活于沃斯百姓来说,就是生存,没有其他。 所以,沃斯的一些部落就开始打互市的主意了。那里粮食最多,大宣人在互市主要就是以粮食换取他们的物资。 可兑换比例不足以让他们吃饱,甚至很多小部落没有足够的羊,换不到粮食。没吃的,那就抢! 楚清的大货栈就成了他们的主要目标。新伦州几处互市中,都是楚清的货栈规模最大。 这些货栈出售的粮食种类也最多。销售组的小子们从各地收购了高粱、玉米、荞麦等大量的粗粮,和稻米、小麦、咸鱼等等一起卖给他们。 因为种类多,价格也就能拉开档次,他们的羊、玉石、玛瑙等物品就能换到多一些的粮食。 比方说,嫌稻米贵,换不起,那就选择高粱米,同样数量的羊可以换到更多的高粱米,要是换荞麦能换得更多。 这次出事的是北部货栈。新伦州的北部山脉平缓,一直以来都是原先的东伦国和沃斯国通商的主要道路。 之前沃斯人也没少来骚扰,都是十几、二十人的小队伍,销售组的小伙子们抵抗得并不艰难。 可是前两天突然来了二百多沃斯人,目的性很强的全部冲着楚清的货栈来了,留守的六十个小子拼死防守了一刻多钟,直到北部的二百多小伙子全都到了,才勉强打跑了沃斯人。 也不能说是打跑,而是当地的驻军也赶到了,这才让沃斯人撤退。 “老大,这次的事情有些奇怪。”二队小子说。 “你是说,以前他们会分散抢掠,并且人少,但是这次全都集中抢劫我们的货栈?”楚清问。 “是,以前他们都是几个人一队,能抢到谁家就算谁家,抢到就走,这次,来的人太多了。我们拼死跟他们打,按说他们也打的艰难,那就该换个目标才对,但是别的人家都没有被抢,只有我们家。” “不过老大你放心,我们没让他们拿走一粒粮食!”小伙子自豪地说。 “放屁!”楚清怒了,口不择言。 “哪头重哪头轻到现在还整不明白?命重要还是那点东西重要?!” “好不容易在战场上活下来了,那是造化!” “我说过没有,要把这造化用在今后的好日上,你们要是死了,还谈什么好日子?!” “你们是傻吗?傻吗!!” 楚清头一次喷人,唾沫星子都差点喷出来。二队小子的脑袋越来越低,最后,掩面哭了起来: “老大,我们觉着跟了你,过得就是好日子。这好日子要维护住……” 楚清眼圈也红,但是没有掉泪。 她说:“行啦!丢不丢人?训两句就哭!憋回去!” 二队小子立马用袖子把脸一擦,端正坐好。 “他们最近骚扰的频繁?”楚清问。 “是,一开始五六天来一次,这几日几乎是天天来。不过……”二队小子想了想说道:“上次来的那些人里,有几个好像是以前跟我们做过交易的。” “你是说,他们之前来刺探?”楚清问。 “我觉得像。” 楚清手里把玩着钢笔,钢笔一圈圈地在指尖打转。 “张铭宇呢?”楚清问道。 “他年前去了沃斯,说是怀疑有人偷运铁锭,混进商队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二队小子说道。 怪不得楚清给张铭宇去信,让他帮忙查查孟家,一直都没回信呢。 “那他有信息传给你们吗?” “没有,我们这边没得到信。” 这下,楚清倒是又担心张铭宇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可别出什么事。 吉州理事处,蒋副千户在看到锥子哥拿来的信后,立即派锥子哥带了几个手下赶赴新伦州,要求他们取得当地驻军的配合,除北部外,中部和南部也要同时加强巡查。 楚清临走时给锥子哥送去的信中,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说是怀疑有人往沃斯走私铁矿,但是没有证据,所以亲自去查探了。 这其实是给自己擅离职守找的借口,但是没想到张铭宇的失联,正与这个谎言吻合。 楚清让报信的小子坐马车慢慢走,自己骑马跟着医务组走了。医务组和特战组一共三十人,全部骑马上路。这是运输队全部的马匹了。 第三天的晚上,楚清带着第一批队伍终于到了宝清盛北栈。 第一百十七章 一箭 宝清盛北栈。 货栈里一片狼藉,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人们脚步匆匆,忙着抬伤员的、收拾场地的,乱的很,没有人注意到楚清他们。 “什么情况?”楚清问道。 楚清出声,总算有人往这边看来。主要是这里全是男子,突然出现的女声很容易让人注意到。 人们只站着看,却没人回答。他们都不认识楚清。直到角落里有个伤员从人缝里看到了,才犹豫地喊了声:“老大?” 人们让开地方,给他辨认。楚清直接走了过去,躺在地上的是六队的一个小子。 “你怎么在这里?”楚清问他。 “这边人不够,我们几乎全过来了,家里就留了三十几个守着。”六队小子回答道:“连着好几次了,兄弟们顶不住。不是,老大,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来看看你们。医务组!”楚清敷衍着说上一句,就喊医务组帮忙。 不用吩咐,医务组和特战组已经相互配合着去帮助伤员了。 那些不认识的人很多是互市里其他家商户的人,他们只知道这家货栈是最大的,却从不知道东家是谁。 “说说。”楚清一边检查六队小子的伤势,一边说道。 这小子伤的不算太重,但是位置不好,身上的刀伤不算深,但是有一刀让人砍在屁股上了,只能趴着,走不得路。 “老大,身上你看就看了,屁股就算了吧?”六队小子嬉皮笑脸。 “好,等下让医务组的给你看。这里没有大夫吗?” “新伦州一共也没有多少大夫。咱大宣的大夫又不肯来。” “咱们受伤的人都在哪儿?” “都搬到粮仓那边了,好歹充作最后一道防线。” “傻!” “啊?” 楚清重提刚才的话题:“说说情况吧。” “噢,两天前,我们收到二队的信,把三四五队的人都叫上了,过来这边守着,刚到就干了一仗。” “咱们这里不是为了互市,把路拓宽了不少吗,正好就让沃斯人轻易地用马队冲进来。” “驻军呢?”楚清问。 “他们营地离咱们十里,沃斯人每次来的时间都不一定,有时候大早上来,有时候又是晚上,咱们的人去求援,他们来的也算快。但是每次打仗不到一刻钟,他们赶来也打完了。” “这里是互市,他们为什么不派人守着?” “也守,但是人家说了,也不能守着咱们一家。这一带全都是各家的货仓。驻军那边又是两国交界处最大的口子,人分不过来多少。” “这两次都是只抢咱家的货栈?” “是,也是奇怪……” 话音未落,外面嘈杂起来:“又来啦!他们又来啦!” “老大,他们看来是杀回马枪!”六队小子急急说道,就要爬起来。 “你不要动,就原地休息,我们的人正在赶来。” 楚清的货栈与别家不同,用的是砖石结构,不是土坯或者木头,为的就是安全。 其实盖个货栈花不了很多钱,主要是先期买到了这块地皮才是最重要的。别人的货栈是租的,楚清的是属于自己的。 自己的地皮上盖货栈,自然要盖好些。方方正正一个大院落,四圈是房子,用来存放粮食以及住人。 院子很大,一半加盖了棚子,棚子下是牛羊,另一半露天,用来堆放准备交易的生活用品、布帛什么的。 当街是二层的百货楼,专门零售豆油、杯盘碗盏等小件物品。 此时的一楼内被砸的一片狼藉,还没等收拾好,沃斯人又杀了回来。 楚清把损坏的柜台拉过来,遮挡住伤员。摘下弓箭就去了楼顶。 趴伏在二楼的楼顶,看到一队大概五六十人骑马而来,经过两边的货栈并不停留,而是一路奔到自己的宝清盛北栈。 很快,大门处就交起手来。不止自己这些老兵,连周边货栈的人也都加入了战斗。 他们知道,最大的货栈要是保不住,他们的货栈也没什么指望。 特战组马上投入战斗。他们冲在最前方。身后的战友们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依然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前突后刺。 楚清趴在房顶上,瞄准了马队最后还没冲到大门前的骑手,呼吸间就射杀了三个。箭箭入喉! 而马队前方已经投入战斗,并没有发现自己的队员已经不声不响的死掉三个。 与百货楼同侧临街的大门,虽被周边的商户用大木棍死死抵住,但沃斯人明显不当回事,扬起马蹄就直踹。 之前的战斗就已经破损的大门,禁不住两匹马铁蹄的力道,很快就出现了破洞。 楚清此时没法射到身下百货楼门口的沃斯人,只能瞄准大门口。“嗖”!一箭过去,控马踹门的沃斯大胡子就摔翻到地上。 因为他不停地前后移动控制马匹,这一箭并没有要到他的性命,只是从他额前擦过。 一脑门子血的大胡子立即高喊:“楼顶有弓手!”同时从身后拉过弓,也向着楚清放箭! 已经暴露了,自己在高处太明显。楚清小心地向后匍匐退去。她要退到楼顶边缘,跳到下面的平房顶上。 那大胡子连射两箭没有射到楚清,他的同伴此时已经劈开了大门,于是十几个人一起冲进院子。 大胡子首当其中往百货楼这边跑,边跑边仰头寻找楚清的位置。 楚清已经落到了一楼平房的房顶,利用屋脊掩盖自己的身影,一点点向后院的方向快速爬动。 院子里已经厮杀起来,那大胡子没找到楚清,直接从百货楼的后门杀进一楼的厅里。 楚清在屋脊上再次搭弓,射杀院子里的沃斯人。这次就难了,刚杀死一个,就有沃斯人抬弓射向自己。 侧头一看,正是刚才那名大胡子,脑门的血流进了胡子里,看上去更加狰狞。 楚清迅速低头,还想利用屋脊来掩护自己已经不行了,刚要爬起来,就被大胡子一箭给射回去! 身下的瓦片被楚清蹭落了几块,更是提醒了其他敌人,纷纷向自己的位置放箭。 百货楼里的货物也不少,居然沃斯人不去搬货,反而都冲进后院,百十来号人在院子里厮杀开来。 楚清动弹不得,耳听着刀刀入肉的噗嗤声,还有受伤的惨呼,心里急得不行。 强行向大胡子的方向放出一箭,然后就地滚了两滚,让身体离开刚才的位置,迅速爬起身,弓腰沿着屋脊向后方跑。 大胡子此时被老兵们缠住,一杆长枪封住他面前的位置,另一人劈刀袭向他的脖子,却不料他向后一仰身,躲过左边刀尖的同时,右手抓住了长枪,右臂一发力,生生拽得持枪人将长枪脱手。 随即他腰部一挺,站直身体,左手抓住持刀小子的手腕,右手揪住来不及收势的持枪小子的手腕,再双臂回拉,身体后缩,持刀小子的刀尖立马变成对准枪已脱手的同伴! 这沃斯人力气实在恐怖,两个小伙子被他抓住手腕甩脱不开,眼看着就自己人杀掉自己人时,一支箭以极大的力道和极快的速度飞射而来,直直射进敌人的右眼! “啊!”大胡子中箭倒地,不停地翻滚,持刀小子惊魂未定却没时间害怕,双手倒举大刀,狠狠扎进他的胸膛! 血液溅射!两个小伙子顾不上擦拭脸上的血,冲进院子。 楚清终于解决掉大胡子,呼出一口起来。正起身往右挪,刚一动,一支箭矢直射进左肩! 第一百十八章 又一箭 若是她刚才没有动作,这一箭就射进她的脑袋了! 楚清赶紧趴回去,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稍稍抬头往下看去,并没有找到袭击他的人。 按照刚才箭矢来的方向,应该在院落的东北角才对,可现在那里没有人。视线朝西扫去,依然没有找到弓手,可是一个大宣人眼看就要抵不住沃斯人的环首刀! 那个大宣人可能并不善于战斗,他只是凭借自己的力量野蛮地挥刀,并无章法。大开大合间,沃斯人的刀就觑着空拦腰劈去。 一个四队的小子眼疾手快地帮他拦下这一刀,可也把自己陷入了危险境地:自己的对手和那个没得逞的沃斯人同时攻击他的头部和腿部! 无论哪一处被砍,这小子都是非死即残。楚清直接放出一箭,射中了攻击他腿部的沃斯人,四队小子也堪堪抵住了面前的刀! 楚清放箭的同时,西北方向一支箭也同时向她射来。躲不开!楚清左肩再中一箭! “呃!”这一下,原本已经咬牙拉开的弓也拉不动了,楚清痛得差点滚下房顶。 左手死死扒住屋脊,左肩的两支箭让她痛不欲生,可右手需要去解开腰间的匕首,真是雪上加霜的痛! 好容易拔出匕首,冷汗也下来了。必须断掉这箭杆,不然目标太明显了。楚清侧身,让箭羽抵住屋瓦固定,右手匕首起落间,只留下箭头在肉里。 抬匕首再削第二支箭时,刚刚抬起匕首,耳边一块瓦片断裂的声音响起,回头一看,右边一个沃斯人已经踩着屋脊横刀劈来! 没法招架,匕首太短。楚清只能向左侧翻身,抓起铁胎弓横档在身前。肩膀上的箭杆生生别断,肉里的箭头也扎得更深! 铁胎弓足够强韧,但是流畅的线条也使得对方的刀刃下滑。楚清猛然挺腰起身,右手的匕首想对方面门划去! 沃斯人身体后仰时脚下不稳,踩脱了屋瓦,身子反转向后,楚清向前一步,左手的铁胎弓也向前送出,同时手指用力一转,弓弦朝上,直接套住对方的脖子。 沃斯人后退时脚下的瓦片被蹬的碎裂,楚清左臂却已经没有回拉的力气。本想用弓弦勒死他,看来是不行了! 沃斯人眨眼间就调整好平衡,再一次转身挥刀,直劈楚清面门! “去死!”他喊道。 楚清已无退路,脚下的瓦片早就脱落,脚踝嵌进了缝隙中。闭上眼:死就死吧!万一回去了呢? “呃!”短暂的一声,楚清没有感受到面门上该传来的劈砍,睁开眼,只见对面的沃斯人双手死死勾住喉咙上弓弦,而他的身后,是魏诚毅! 魏诚毅站在那沃斯人身后,双手紧紧拽住弓弦,一只膝盖狠狠抵住对方脊柱。楚清踉跄上前,右手匕首狠狠刺入沃斯人的心脏! 楚清再撑不住,直直摔倒。这一摔,太惨了!嵌到屋瓦缝隙的脚踝生生被瓦片划出个大口子。魏诚毅推开尸体,迅速伸臂拦住要掉下去的楚清:“小心!” 掀开楚清脚边的瓦片,小心拔出她的脚踝,袜子都割裂了。“你怎么不穿靴子!”锥子就觉得,你出来打架还不武装好点,是不是没长脑子? “刷了,没干!”楚清抖着声音回答,太痛了!想哭! 真是够了,锥子哥都没话说了。搂住楚清往下一跳!就在楚清觉得另一只脚的踝骨也保不住时,感觉到锥子哥将她身子向上一提,然后再轻轻放下。 楚清右脚稳稳踩到地面,心里也偷偷松了口气。 锥子哥把楚清的右胳膊搭在自己肩膀,连扶带扛地把她安置到百货楼和平房之间的夹角里,语气讽刺,眼神关切地说道: “残疾人,这地方够凉快,歇着吧!” “……呵呵。”楚清苦笑。 左肩、左脚都受伤,就是想走路都必须顺拐的节奏。不歇着还能干啥! 锥子哥带来的十个手下早就加入了院子里的战斗。一个个刺杀高手如同在豆腐里插钉子一般,手弩、飞镖、匕首,招招无须发。 高大的沃斯人几乎没有躲闪的余地,谁让他们太占地方了呢?目标这么大,不中招很难。 很快,战斗结束,院子里二十多个沃斯人的尸体,院子外响起慌不择路的逃命马蹄声。 “老大!老大!你在哪儿呢?”楚元的喊声传来,声音都急得劈了叉。 楚清就看到楚元提着他的长枪从百货楼里冲出来,三步两步蹿到院子深处,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音,楚元又几个纵越蹿到另一边。口中“老大”、“老大”喊个不停。 真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啊!楚清站起身就要喊住楚元,不料左脚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她发不出声,又蹲了下去。 “破锣嗓子别喊了!你老大在那儿!”锥子哥好不容易抓住乱蹿的楚元,指向楚清的方向。 楚清这边惨不忍睹了,刚蹲下想护住脚踝,又把左肩的伤口扯到了,痛得要哭不哭地咧着嘴。 楚元终于看到楚清,风风火火冲过来,指着楚清刚要说话,突然回身,就指向了锥子哥:“你才破锣嗓子!你全家都是破锣嗓子!” 锥子哥摸摸鼻子:这啥反应啊,这么慢! “你去哪儿了?你干什么去了?” “我一转身就找不到你了!” “你就不能跟我打个招呼再跑?” “你知不知道跟我配合一下?” “是谁教我们要有团队精神?” “是谁说的:合作的效率最高?” “你知不知道我一边杀人一边还要分心找你有多危险?” “你说你一个女的咋就那么不懂事儿呢?你就不能消停儿的躲起来别让我担心?” “啊?问你话呢,有本事乱跑咋没本事回答了?” 楚元一边跺着脚上蹿下跳地宣泄着刚才的担心与焦虑,一边指着楚清的鼻子滔滔不绝、劈头盖脸地质问。 楚清痛得龇牙咧嘴,却不得不腾出右胳膊,用袖子擦了擦脸。艾玛,口若悬河就是这意思了吧?真能洗脸了啊。 这是要把楚元气出精神病了吗?还是已经得了精神病所以整个人都精神了呢? “我、我这不是没来得及跟你说嘛……”楚清小声辩解。 周围这么多人呢,能不能先把自己弄屋子里拔箭头啊? 满院子的人都静止了,抬死人的就那么抬着,傻愣愣看着这俩人。 终于有人反应了。四队一个小子一个箭步蹿上来,照着楚元的脑瓜顶就是一巴掌:“厉害了你!把你能的!咋不上天哪?!”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瞬间冲上来五六个,把楚元摁在地上就是一顿痛揍:“老大你也敢骂!你自己保护不好老大,还骂老大乱跑,你干什么吃的你!” “你小子长没长眼睛?地上这么多插着箭的看不到啊?” “我让你喷!让你喷!没边儿了你!” “你说你,跟竹子抢儿子——夺笋哪!我们都舍不得老大亲自来这危险地方,你居然想骂就骂!” 锥子哥抖着肩膀憋着笑走过来,搀着楚清进了旁边的宿舍。 第一百十九章 拔箭头 总算有人把自己弄进屋子了。 医务组的小子们拿着药箱冲进来:“老大!你没事吧!” 我都要哭了你说有事儿没事儿?算了,都是自己手下,还是要点脸吧。 楚清摇摇头:“先把这玩意儿拔了。”指了指左肩膀。 小子们犯难了。老大是个女的,怎么好动手撕她衣服呢? 看着他们犹豫,楚清猜出他们为什么不动,就说:“你们拿刀把这块衣裳划开。”顺手在肩头比划了个圈。 小子们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没动。 “不就是个肩膀头嘛!还是个烂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来!” 锥子哥说罢上前,密侦司的匕首舞动几下,就给肩膀上布料割出个大窟窿,跟个坎肩似的,棉花都翻出外面。 楚清看了看肩膀,确实是个烂的,瘪了瘪嘴,没反驳。 医务组这帮小子一看,天!两支箭头插在肉里,估计是顶在一起了,生生把老大的肩膀肉顶出个尖来。 也幸好顶在一起了。不然楚清中箭后几次动弹,怕是要伤到动脉。但是伤口看上去很骇人,已经被几次的乱动生生给撕大了。 其实这种伤落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会豪迈的说声“皮外伤”,不当回事。但是落在女子身上,他们就觉得是难忍的重伤了。 “老大,得先切开边上的肉,才能往外拔。”小伙子有些为难地说。 “你直接下手,别告诉我,行吗!”楚清额头上的筋一跳一跳的,疼得!非要说出来干嘛,怕自己疼得不够,还要吓一吓? “好!”话音未落,一刀下去,切开一个口子。 “唔!”楚清这个气啊! “老大,忍着点儿!”小伙子说着手一抬,得,箭头出来一个! “唔……”楚清闭紧嘴咬住牙,也挡不住发出长长的痛呼! 围观的小伙子们看着都替老大疼,纷纷想上来帮忙: “老大,你怎么样?你别咬牙,要脱臼的!” “老大,你咬我胳膊得了!” “滚边去!你胳膊上都是泥!老大,咬我的吧!” 楚清现在要是还有力气,准保把他们踹出去! 锥子哥不知道从哪儿搞了节木头,估计是引火的柴火,递到楚清嘴边,楚清一口咬住。 还有一个箭头哪! 楚清这吃不住痛的反应,着实让小伙子们慌了手脚,楚清痛得咬着木头没法说话。 还是锥子哥爽利,扒拉开医务组这帮没胆量的,下手就又是一刀,划开皮肉的同时,箭头也拔了出来。 楚清的眼泪和着汗水哗啦哗啦地流! 因为没有伤到动脉,血并不很多,倒是眼泪流了不少。 医务组的小伙子把一整瓶的高度玉米烧都给浇上去了!这才是最折磨人的!楚清痛得右手握拳“咣咣”捶桌子。 以后谁要是再说“刮骨疗伤”什么的,楚清准保啐他一脸!这根本不是能忍的! 什么老大,什么手下,这脸不要算了! 锥子哥接下剩余的活,把这帮小子全都赶了出去。这些活他都熟,他甚至自己给自己拔过箭头。 高度的玉米烧顺着楚清的伤口流到袖子里,锥子哥闻着味儿觉得心疼:“好酒,可惜了!” 撒上止血药,却不好缠纱布,袖子碍事。 “割掉割掉。”楚清缓过一口气,说道。 锥子哥唰唰切掉袖子,楚清整条手臂都暴露出来。肩头的三角肌肉烂了,可是肱二头肌和小臂上肱桡肌的线条十分醒目,如同男人一样。 锥子哥忍不住瞥了眼旁边的铁胎弓。刚才掂过那弓,估计想拉开,没有两石之力不行。 想想第一次见到楚清的时候,还只是个普通村妇,只是有些急智,如今,短短不到两年,已经成长为一名战士了。 这都是经历了什么,把一个女人变成这样的? 缠好绷带,锥子哥就出去了。准备给楚清找个宽松些的棉袍子。 刚关上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似乎是闷在棉被里的哇哇大哭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哎呀妈呀,疼死老娘啦!”声音一波三折,拐出好几个弯。 锥子哥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哭嚎的效果不错,楚清觉得痛似乎能忍住了,但是也累得睡着了。 天没亮,楚清就饿醒了。昨晚都没吃饭,又饿又痛。想下地,发现自己好好地盖着棉被,伸出脚,脚腕上也裹好了绷带。 谁这么贴心,等她睡了才进来处理脚伤的?够意思!不然让大家看到她惨嚎,那就真的没脸了呀。 正在举着脚观察,就听见异口同声的一句:“醒啦?” 吓得楚清一哆嗦!屋子里怎么还有人?楚元过来,把挡着烛光的罩子拿开。 锥子哥走过来,伸手要摸楚清的额头。 楚元伸手就给挡开:“你干啥?” 那阵子拔箭头,碰老大也就碰了。老大睡着了,他又进来给包扎脚踝骨,都不吭一声就进屋。幸好自己发现了,不然老大的脚都被他看去! 这阵子又想上手摸老大,欠揍吗? “起开!不怕你老大发热?”锥子哥对楚元很是无奈。 “我来!”楚元挤开锥子哥,摸摸楚清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真发热了,咋整?” “弄些冷水来!” “你去!” 这俩人,犯冲吗?楚清摇了摇头,这一摇头,自己也感觉出来了,晕。真是发烧了。 “去拿玉米烧来,要医务组的那种。”楚清吩咐道。 医务组的玉米烧,是楚清能蒸馏出的最高度数了,估计没有七十五度,也有七十度了,喝进去跟喝酒精一样地灼烧食道,就是比酒精甜了点。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锥子哥出去了,回来时手里多了两瓶玉米烧。一瓶递给楚元,一瓶揣自己怀里了。 楚清看得直撇嘴:“这个别喝,烧胃。回头让小子们给你拿好的。” 锥子哥一脸可惜的神色:“好吧,那我留着擦伤口用。” 楚清倒出点酒,拍在自己脑门上,又赶他们出去,让给弄点吃的。趁着他们不在,楚清迅速把酒水往腋下和腹股沟涂抹,满被窝酒香。 饭菜端了进来,楚元告状:“老大,我要给你烤个羊腿补补,他不让!受这么重的伤,不吃肉怎么补得回来?” “你懂个屁!”锥子哥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上面是一碗粥,还有两个馒头,一盘炒白菜,连个咸菜都没有。 楚清也有点闹心了。羊肉是发物,对伤口不好,你给点猪肉也行啊! “我可以吃点猪肉的。”楚清为自己争取道。 “一会儿就好,你等等。”锥子哥嘴角微微翘了下,转瞬即逝。 楚清还是看到了,觉得这家伙顺眼多了。 吃饭的时候,楚元和锥子哥都陪着她。锥子哥是看着楚清别有什么不妥,楚元是看着锥子哥。 “你查出什么?”锥子哥问。 “刚来,就打上了,没来得及查。”楚清说,顺便咬了一大口馒头。 “真有铁矿走私?”锥子哥眼神带着怀疑。 “嗯,应该有。张铭宇失联了。” “失联?” “就是……失去联系了。他年前就去沃斯追踪线索了,我也是刚知道。”楚清不动声色地隐藏了部分情况。 “回头你问问这边的探子有没有信传回来,我的人是没得到消息。”楚清提醒。 第一百二十章 铁锭去哪儿了? 锥子哥出去了。这事是得好好查查。 “你对病号好点儿!”楚清对气哼哼盛汤的楚元表达不满。 楚元盛好汤一口闷了下去,没好气地说道:“你都没承认错误!” “这汤,不是盛给我的?”楚清指指汤碗。 “唔……”楚元看看空了的碗,脸红了。 锥子哥中午才回来,直接找了楚清。 “打听过了,张铭宇是跟江南孟家的商队走的。”锥子哥没等坐下就说道。 “江南孟家?只是跟着他们的商队,还是怀疑他们走私铁矿?”楚清皱起眉头。 “不好说,”锥子哥也皱着眉头:“密侦司的一个探子原本跟张铭宇一起调查,但是中途跟着铁锭的箱子,没跟住,然后张铭宇怀疑他们换人换箱子,就扮做苦力混进了商队。” “但是只有张铭宇混进去了,这边的探子后来打听到那是江南孟家的队伍。” “算起来一个半月多了,不知他……”楚清没有说下去,但是锥子哥能理解她的担心。 “这事你怎么看?”锥子哥问。 “诚毅,跟你坦白下。”楚清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 “我来这边主要是因为我的手下重伤的事,但是,”楚清抿了抿嘴,反正大实话说出来了,也就没什么心虚的了,“我怀疑这事跟吉州孟家有关,而吉州孟家,又是江南孟家的分支。” 接着,楚清就把自家货栈受到吉州孟家觊觎,几次收购未果的事情说了,然后说道:“我家小子们说吉州孟家出价并不低,但是他们没答应,结果这就出事了。” “还有,这些沃斯人中有跟我们货栈交易过的。应该是踩好了点才行动的。”楚清又补充道。 “还有件事,不知道你怎么看。”楚清想起昨天街面上的情况。 “你说说。”锥子哥对楚清的话越来越重视。 “昨天沃斯的马队过来时,我在二楼楼顶观察到,这条路上基本是空的,当然,很多商户的家丁们都在我们货栈帮忙御敌。” “但是,从头至尾,没有驻军过来,就算是到现在,也没人来过,奇怪不?” “按说,沃斯昨天来了五六十人的马队,规模也不算小了,他们怎么进的城?” “还有,七天前的那次,沃斯人出动了二百多人,我家小子全部都赶过来才给击退。而且都打得差不多了,驻军才到。” “按说,这边的驻军营地离此不到十里,并且新伦州几处互市全都有驻军看管。” 楚清说完,看着锥子哥,想听听他的分析。毕竟人家是专业,自己只是个二把刀。 “你怀疑……?”锥子哥问,但是表情明显是肯定。 “是。”楚清答得干脆。 “你还能动吗?能动就回去!”锥子哥突然说道。 “啊?”楚清迷惑了。 “新伦州的几处互市,只有北部受到攻击,说明北部是沃斯最方便进入的地带,那么,如果真有铁锭走私,吉州那处新铁矿该是他们下手的最近途径。” “走私的肯定是铁锭,不会是铁矿,铁矿对他们来说不值得。所以,你回吉州,查矿区。你与他们常接触,要方便得多。” “而且,不管是江南孟家还是吉州孟家,你到新伦州的消息会造成打草惊蛇的效果,不如趁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赶紧回去。” “那你自己?”楚清关心下。 “我带了十个好手过来,还有这边的探子,够了。”锥子哥说道:“倒是你这伤……” “无妨。我这边的小子,你若缺人用,可以找他们,都挺机灵的。”楚清觉得自家这边的小子受受密侦司的锻炼也好,长点心眼嘛。 更何况,他们扮做商队都不用排练的。 “行!”锥子哥同意,“有需要,我会找他们。” 楚清派出来的五百人大部队终于都到了。听说老大已经干完一仗了都特别惋惜。他们没赶上啊! 结果被新伦州的小子们一顿好骂:“你们怎么这么晚,老大都受伤了知道不!” 五百小子也郁闷,分批入城,哪有那么快?要不是怕引起朝廷怀疑,他们早就集合在一起,武装急行军,能早到一天半天的! 楚清将五百人留下,让他们驻守到宝清盛北栈,直到消停了再分散到新伦州各地。并且要求他们无论在什么地方,都需要学习该处的生意。 轮到自己作为商队出行的时候,到达目的地就驻扎下来,由原本该地的人轮换到下一处。 楚清说:“咱们家的买卖你们都要清楚,都能把握。你们轮换到南边,就得变成渔民,潜水技能要过关,要会扑鱼晒盐;” “轮换到北边,就得掌握农田管理,什么季节种什么收什么亩产多少,心中要有数;” “轮到中部,就得精通高端消费都高端在哪儿,已经有什么,还能增添什么!” “等你们都学会了,就回家去,把家里的五百人换过来,继续学习,直到咱们家人都成为全能型人才!” 小子们都兴奋得不行不行的,这才是多彩的人生,跟着老大不但有肉吃,还能见世面、开眼界!老大都不藏私的! 楚清不是不藏私。她是没必要藏。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又不得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所以,金钱这种东西于她来讲,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身外之物。必须要有,多则更好,但是又带不走。 在这个随时会卷入乱七八糟事件、随时会面临生命危险的地方,她也需要有人帮助。 这些流民出身的老兵正好能帮她,而她也能给他们一个生存下去的平台。在楚清看来,大家不过是一起抱团取暖罢了。 可是在老兵们看来,他们之前是流民,退伍后依然还是流民,是被社会畏惧、歧视的存在。 即便不是流民,退伍后也不过就是回家种地,那是一种想想就能看到尽头的人生。 但在楚清这里,楚清给了他们生存的基地、发展的平台,每一天都活得充实。楚清对他们也是真心相护。 无论从情感,还是利益,楚清这里都是他们不愿离开的地方,是他们要共同维护的地方。 因此,他们对新来的人会认真挑选,加入后又会自觉维护。不是没有人存在私心,但是所有的私心都在可管控的范围内。 但凡有人想做什么手脚,大家的整体利益都会面临威胁,所以大家都相互配合、团结在一起,这样才能让每个人都能长久发展。 不知不觉中,这个团体具有了一种自我净化的功能,会自动消灭不利于整体的因素。因而,楚清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却没有出现什么不和谐的事情。 所以说,有些成功是不能复制的。 楚清没想过这些。她只是单纯地想活下去,过好点。对于选她作为妈妈的小宝,楚清把他视作上天的补偿,补偿她失去的整个世界。 所有她会尽自己所能地让小宝也过得好些,再好些。 分派好五百小子的任务,楚清也惦记家了,小宝在干什呢?有没有担心自己?小宝啊,我又受伤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都是妖孽啊 小宝正在上马车:“啊对,你干嘛给我请假?” “宫里采买司来人了,谈豆油的生意。”卓耀回答。 家里,老于正在接待采买司的蔡公公。蔡公公这次是带着银票来的。 年前的豆油吃完了,各宫娘娘这几天开始闹了,说御膳房越来越敷衍,是不是瞧不起她们。 一到吃饭就砸盘子摔碗的。皇帝就有点后悔,为什么早先没重视这个豆油。 早知道一个豆油就能让各宫消停,他早就引进宫里来了,省得这些女人天天看着他宿在何处。 小宝一路大步流星进了正堂。正在陪蔡公公说话的老于立马站了起来。 小宝直接走到蔡公公面前三步,行学子礼: “小子楚懂,见过蔡大人!” 蔡公公心里夸赞:这孩子,宝里宝气的,真是懂事!也回了礼:“小公子一表人才,咱家看着,真是喜欢!” 这孩子见面呼的是“大人”,不是“公公”。这么小就这么有心思,可见家教良好了。 小宝礼让蔡公公先坐下,自己才掀袍而坐。剪裁合体的学子袍,穿在小宝身上,给不到五岁的孩子平添了一分庄重,减弱了一丝稚气。 “小公子,听说楚大人没在?咱家是来谈谈豆油的事情。”蔡公公起头,说明来意,把带来采购豆油的银票也递上。 卓耀把银票放在小宝手边桌子上,然后退到一旁。 “母亲去执行公务了,今日尚不能回来,您同我说也是一样的。”小宝一本正经,郑重而又得体地答道。 “哦,这样啊。”蔡公公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老于。 老于在小宝坐到正位时,就站在了小宝身侧。 这老少三人组的表现,让蔡公公重视的同时又有些迷惑:点儿大的孩子,做得了主吗?但是没好问出来。 老于给了肯定的答复:“我家小主子能做主的。” 小宝看得出蔡公公的犹豫,但是娘亲不在家,他就要好好担起责任来。于是他说道:“母亲之前有交代,豆油价格每斤五百文,其中半成交给蔡大人。” 这是明白的告诉蔡公公:我娘给你半成的提成。 蔡公公听了心里一惊:楚家很会办事嘛!他把目光又投向老于,那意思是问:这孩子的话可做数? 老于没有默默点头,而是直接说道:“楚家一向是小主子当家。” 这可把蔡公公惊到了!这么大家业,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当家?楚清怕不是疯了吧?谁家敢这么干的? 小宝不理蔡公公的表情,而是拿起那些银票数了数,说:“这是一万五千两银票,”又从中点数七百五十两给蔡公公:“您辛苦了。” 然后才把银票收下,继续说道:“三万斤豆油,十日内送到,可好?” 蔡公公拿着那银票,心里都觉得不真实。就这么跑了趟腿儿,自己就得了七百五十两?还是个都没换牙的小儿给的! “可以,可以!迟些也没什么!”蔡公公一叠声的说着,觉得跟做梦一样。 “还有啊,贵府上次送去的油坛子就很好,不必重新购置,下次咱家让人把空坛子送回来就是。”蔡公公笑不拢嘴。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兜里有钱,心里不慌嘛! 楚清上次送进宫里的那批油坛子,可不是市面上大个儿的陶土坛子,而是上好的中号白瓷坛子,坛子上还有花卉图案呢,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这次楚家还答应下半成的提成,蔡公公干脆做个顺水人情,让楚清他们不必次次都搭上坛子钱。这也算有来有往不是? 顺利谈好交易事项,小宝客气地留蔡公公用饭。蔡公公现在脚跟都发飘呢,哪还有心思留下吃饭,就想着回去数钱! 看到蔡公公婉拒,小宝也不强留,吩咐卓耀:“啊对,给蔡大人拿些咱们家的土特产。” 卓耀带来一个精致的木箱子,里面是一套钢制的鸳鸯锅、调料罐、单耳茶缸,以及钢制便携水壶。另外还有五十斤豆油,中等品相的瓷坛子装的。 小宝朝蔡公公拱手:“都是自家做的小玩意儿,不成敬意,蔡大人请收下。” 这是收了钱又拿东西,蔡公公欢喜得很!连声道谢,满意而归。 回程的马车上,蔡公公摸着光洁的下巴自言自语:“妖孽啊!娘是妖孽,儿子也是妖孽啊!我真没做梦吗?这楚家子,将来可了不得!” 小宝看着蔡公公的马车离开才回屋,心里念叨着:“娘亲,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你丢脸。” 老于和卓耀跟在小宝身后。卓耀用肩膀撞了撞老于:“哎,小宝越来越有老大的范了!” 老于点头:“可不是!一句废话没有,该办的事儿全都办明白了!还一点没失礼数。哎不是,老大什么范儿?” “人狠话不多呗!”卓耀想都没想就答道。然后就“哎哟”一声,被老于拍了脑门子了。 楚清到家的时候,家里就只有老于一个人。 老于对楚清的归来表达了热烈的欢迎,但是看到楚清是带着伤回来的,脸一下就拉下来了:“主子,怎么回事?” 等楚清到客厅坐好了,事情也跟老于说得差不多了。 “老于,这几天你替我跑跑矿区那边,看能查出点什么不。”楚清说。 老于答应下来。 楚清又问:“家里人呢?” “都去地里了,这不家里一下子走了一半人,人手不太够,我把宅子这边的小子都打发回去帮忙儿了。” “老大,家里是不是该添点儿婆子、丫头什么的?你这受了伤,得有人伺候才行啊!”老于又说道。 正事谈完了,称呼又变成“老大”了。 “唉。”楚清叹气:“我也不习惯让外人照顾。本想着楚元、啊对他们娶了媳妇,就能帮帮我了,你看看,一个有正行的都没有!” 楚清指指自己简单束在脑后的头发:“楚元梳的!” 老于就说嘛,得有个使唤婆子才行,这肩膀受了伤,头发都梳不了了。 楚清也为这事儿犯愁,肩膀和脚踝都受伤,穿衣、梳发、洗洗涮涮啥都干不了啊! “要不,让张二妮或者聂先生的儿媳妇过来帮两天忙?”老于建议道。 “二妮吧。”楚清只跟张二妮熟悉。 楚元带着二十名特战组的小子们整理好东西后进来,就看老于拿眼睛瞟他。 “你干嘛?拿眼睛甩我刀子?”楚元莫名其妙。 “你啊!有点正行吧!”老于恨铁不成钢。 “我怎么了我?” “多大了不娶媳妇?” “那你呢?” “我、你!” 楚清就要喷茶!老鸹落在猪身上,谁也别嫌谁黑! 老于让他们最近都在家里待命。他总觉得这件事既然跟孟家有关,那楚清和小宝就不能消停,家里有人保护着,这娘俩也能安全点。 小宝放学回家就听说楚清回来了,直接就往屋里冲。他的小伙伴们也想见见楚清,有日子没见了嘛。 楚清站在正厅门口迎接,小宝就冲过来往她身上扑,那兴奋劲儿让楚清想起自己养的那只松狮,不由得眯起眼睛笑。 楚元一把拽住小宝的双肩包:“你停下!” “干嘛?”小宝极为不满,娘亲就在眼前了! “那个……你娘受伤了。” “什么?!” 这下子没人能拦住小宝了,小家伙三蹦两跳就到了楚清面前,不敢有动作,只上上下下的看:“娘亲,伤哪儿了?” 楚清指指肩膀,又指指脚踝:“好像有点半身不遂了呢。” 小宝的眼泪就开始在眼睛里打转转:“每次你出去就没好事!回回带伤回来。下次、下次你带上小宝,小宝保护你!” 十二个少年也跟进了院子,原想先跟楚清请个安,结果就看到娘俩这一幕,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楚元在一边生闷气:什么叫你保护你娘!我都没保护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空降 回来的第二天就是休沐日。楚清想着,既然不能让自己去新伦州的消息传出去,那就该满世界露面才是。 于是带着小宝和他的小伙伴们去宝炉集团参观。小少年们早就听说过宝炉集团的大名,这次能去见识见识,都很激动。 到了地方,小宝带着他们参观,楚清就找老赵了。 这次战斗后,她又给自己作战后总结了。还是太弱,没有近战的能力。 虽然弓箭的水平达标了,但是一旦敌人近身,自己这个战五渣连点保命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好在把身体素质提高了,但是在强大的力量面前,自己没有招架能力,但是看看锥子哥和他的手下们,甩个飞镖都能弄死一个,想靠近都不能够。 以前就羡慕老赵的一手飞镖绝技,这次要把老赵也带城里去,让他天天教自己。 至于近距离对战,能学多少学多少,不学套路,就要格斗术。在战场上磨炼过的老兵,都可以做她的师傅。 老赵已经听过先回来的小子给报的信了,心里也是对楚清担心的不行。看到楚清没少胳膊没少腿的回来,稍稍松了口气。 楚清说明来意,老赵看向她的肩膀:“你这伤……” “无妨,先练右手呗。” “胡说!那可不是一只手就能练好的。要想用飞镖杀人,你得知道怎么用最小的力气,达到最大的杀伤力。一个手腕子才多大劲儿?但是你这一甩飞镖,用的是膀子的力气,那得有多大劲儿?” 说着,老赵抖手就甩出个飞镖,“咚”一下就扎在门框上,扎进去一寸;拔出飞镖,退回原地,只见肩膀微微一震,“咚”一声,飞镖就剩个红绳尾巴在门框上! 我滴个乖乖!楚清看第一下就眼热了,这第二下……别说了,必须学! “那我该怎么办?你看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楚清迫不及待。 “养好再说!”老赵不容置疑。 京都密侦司。 “今天的议题,说说新伦州互市被抢的事情。”胡恒秋主持会议;“吉州传来的公函大家都看过了,说说你们的看法。” “这、这分明是不将我大宣放在眼里!” “没错!想抢就抢,欠收拾!” “别说那没用的,指挥使大人是让我们分析分析这事儿怎么发生的。” “怎么发生的?那用想?就穷的呗!” “你说就你这样的,是怎么混进密侦司的?不长脑子的吗?好几处互市,怎么可着一头抢?不想想吗?” “你才不长脑子!就北边他们最方便进来呗!这还用想?” 胡恒秋对眼前的场面很满意。他不怕他们吵,就怕他们不吵。能吵,说明他们谁也不服谁,才会有表现欲望。那就能抢着表现,争着办案。有了攀比心,才能出效率,才能尽快办好大案、要案。 北镇抚使武继昌轻轻转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昨晚,他收到了新伦州的消息:一、沃斯损失二十多人;二、楚清有可能出现在宝清盛北栈。哪儿都有那个女人啊。 会议还在继续,这些人还在吵: “这上面不是说了嘛,光杀人,没抢粮食!” “不能只拿这次没抢粮食说事儿,以前不就抢了吗?所以说他们就是奔着粮食来的!” “不对!宝清盛是最大的货栈,就那粮食最多,放着粮食不抢,你不觉得这事情可疑?” …… “咳咳”,武继昌清了清嗓子,大家静了下来,等他说话。 北镇抚司有些时候会替皇上办一些“私事”的,所以即便武继昌不是指挥使,大家也给了特别的尊重。 “新伦州刚收复不久,一切运作还有些混乱,”武继昌余光扫了胡恒秋一眼,继续说道:“而且吉州理事处一直在兼着新伦州的事务,难免会有疏漏。” 胡恒秋抬了抬眼皮,看向武继昌的目光有些玩味:这是变向地给吉州理事处穿了个小鞋?老蒋,城门失火,你就是那池鱼啊! 远在吉州理事处的蒋副千户无故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谁骂我? “所以,我认为,应该派个人去管理新伦州的事务。”武继昌说出结论。 众人面面相觑。有期盼的,因为比较新伦州混乱,所以应该好出成绩;也有生怕被选中的,离京那么远,条件又不好,可不想被“发配”到那里吃苦。 胡恒秋比较无奈,因为武继昌说的对。东伦国自从变成了“新伦州”,原先的暗探也都转明,但是一直都是吉州在兼管。 如今要派个官员作为新伦州的负责人,一点毛病没有。 只是——“新伦州不是一直是楚清和魏诚毅在管着?大家看看,这两位哪个提上来比较合适?”胡恒秋想用这两个没有私心、能力还不错的人。 年富力强嘛。何况,楚清没有什么背景,不存在与各方势力的牵扯;魏诚毅个性执着,处事冷静,对新伦州也很熟悉。都是不错的人选。 没等众人反应,武继昌就说话了:“这两个也就是个百户,处理处理小事还可以,大事恐怕还不够格。再有,那个楚清不就是这次出事的货栈东家?武某认为,她更该回避些才好。” 众人都沉默。这话胡恒秋也没法反驳。楚清确实是货栈的东家,自家货栈被抢,容易感情用事也是说得过去的,该避嫌。 魏诚毅原是行动组的,刺杀上很有一手,其他方面的才能确实不很显著。甚至在座的这帮家伙可能认识魏诚毅的都没几个。 “你那可有人选?”胡恒秋问向武继昌。 “呵呵,我倒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不过,像韩副千户、严副千户他们,这几年一直在京都做事,从没到地方上办过差,该出去历练历练才是。” 地方理事处,去个副千户倒是够级别了。众人纷纷点头。 于是经过商讨,武继昌的忠实拥趸者韩副千户就成了新伦州理事处的负责人。 吉州孟家。 “老爷,京都来信儿了。”管家递上一张字条。这是孟家的专用信鸽带回来的消息。 孟家主打开字条,凑近烛火。只见上面写着:“一切停止。等待。”孟家主愤愤把字条就着烛火烧掉:“什么叫停止,什么叫等待?!这能等吗?被他们留下二十多个沃斯人,万一有没死的,不全都暴露了吗!” “老爷,且息怒。依老奴看,怕是京都那头要派人去新伦州了。” “怎么讲?” “老爷您想,这事儿要是不压下去,就得吉州理事处派人去查,那会派谁?” “你是说楚清?不能吧?她只是一个百户而已,何况还是个女人!” “老爷,那宝清盛可是她开的!有机会她能不利用?” “别兜圈子,说正题!” “是。所以说这事儿必须压下去,那就得从上面派人下来,直接坐镇新伦州才行。” 孟家主眼睛一亮:“对呀!这样,新伦州有我们的人罩着……哈哈哈哈,好!那就等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废铁 楚清这次回宝炉集团,最高兴的居然是聂先生。因为楚清给带回来一批教材。 聂先生正犯愁这事呢,天天教《百家姓》和《三字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可这是最简单的呀。 这下好了,有楚清给带回来的《生活常用字》,这不就好教了吗?还有《四则运算+大乘法表》,这书编的好呀。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乘法口诀都带小故事的,比如“三七二十一”:说有个懒汉,平时媳妇管的严,养的鸡下蛋用,不让吃。 这天媳妇回娘家,就想趁媳妇不在,把老母鸡杀了吃。但他平时懒,啥也不干,别说不会杀鸡,抓都抓不到。 再说心里也犹豫,怕杀了鸡回头媳妇跟他闹,就给自己打气:好事不过三,过三我不干! 结果抓了三次,还是没抓到。按说这就该算了,不抓了,但是嘴馋,怎么办呢?又下决心:好事不过七,过七不吃鸡! 这下抓了七回,还没抓着。没辙了,肚里的馋虫占了上风:管它三七二十一,今天必须吃上鸡! 这故事一讲,这帮小兔崽子肯定就有兴趣学了! 张二妮听秋生说楚清受伤了,也赶回了村里。这会儿两人正在说话。 “姐,你昨天咋不找我?你回来就该找我!”张二妮一边给楚清梳头发一边埋怨。 “嗯,是想找你来着,这不想着今天秋生休沐,你也能回来,今儿找你也是一样么。”楚清很享受,终于能把头发弄利索了。 “哎,给你说个乐子。” “嗯?” “咱村的姑娘们最近对你怨气可大了!”张二妮忍不住笑。 “啊?怎么会?我也不认识她们啊!”楚清纳闷儿。 “呵,跟你说哈,你这儿小伙子多,挣得也多,村里人都惦记呢。” “啊?惦记?我这儿的小子跟他们有接触?” “没有。是村里这帮做工的打你家的主意。” “做工的都是男的,他们打什么主意?” “家有妹子、有闺女的,还有做饭的这些婆子,哪家不都有几个丫头的?你这人多,一个个身体还好,赚的又多,能不惦记?” “这样啊,也是哈,这么说来,我的这帮小子还挺招人喜欢。” “是呢!他们天天都高高兴兴的,每次村里人都能听到他们一边唱歌一边干活。” “那他们对我能有什么怨气呢?” “这帮人,几乎都有相中的小子,然后回家说给家人听,你都不知道,你的这些小子被他们私下预定了好些。” “私下预定?我的小子们知道不?” “那咋能知道!就是村里人看着好,回家学给妹子、学给闺女听,然后这些年轻的就远远地过来瞧,认人。就看中了。” “那后来呢?”楚清问。 “后来你把他们都调走了呀!他们就对你怨气可大了!”张二妮说着自己先乐得停不下来。 “噗嗤!”楚清也乐,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这就跟楚清穿越前听到的那个段子一样: 说有个人省吃俭用攒钱为孩子买学区房,好不容易买到了,结果在家上了三年网课! 不过说来也怪,这么久了,怎么就没一个小子提出来要相看姑娘呢?楚清就问张二妮:“村里都怎么相看的?我这些小子也都不小了。” 张二妮说:“咱们乡下人规矩少,一般都是听说谁家谁家小子不错,去提亲就行。主要是三个村离得近,差不多一说起谁,就都知道。” 又说:“不过这样也好,比城里人盲婚哑嫁好些,他们只能听媒人上门说的那些,不真不实的,两眼一抹黑就嫁了。” 楚清点点头。没有谈恋爱的机会啊。 “哎,姐,那个……你有没有想过……”张二妮眼里带着试探。 “想啥?”楚清没明白。 “就是、就是往前再走一步?” “呃……没有。”楚清表情有些茫然:“干嘛要往前走一步?” “唉,女人家,怎么也得有个男人帮你撑着才行。”张二妮给梳好头发,还给插了根簪子,楚清一看,挺好看的。 “呵呵,不用,我不需要啊。”楚清笑着说。古代女人的地位啊,把这么一个个能力都不弱的人搞得没有自信了。 “也是,你这本事,村里男人都比不上你。”张二妮说,觉得自己也真是多余。但是不免又担心:“姐,你有没有想过,没有男人帮你,你这家业将来怎么办?要是有人欺负你,小宝怎么办?” 话没说得很透,但是意思也很明白了,你有家业,万一有谁惦记了,侵吞了,那以后怎么养小宝? “谁敢!我们一千多弟兄削不死他!”楚元拎着药箱进来,正好听见这话。 楚清又乐:“对呀,我有一千多弟兄哪!” 张二妮看看药箱,又看看楚元,眼神就有些怪异。楚元看有张二妮在,直接就把东西递给她:“喏,正好了,你帮着换药吧,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楚元前脚出去,后脚张二妮就一脸八卦地问楚清:“姐,这些天一直都楚元给你换药?” 楚清一边用右手解衣带一边不在意地说:“是啊。” “姐,你……他……你们……” “我们什……噢,哈哈哈,你想什么哪!”楚清反应过来大笑。 “不是、姐,你别不当回事儿啊,你都被人看了,得想!”张二妮有些着急。又是肩膀又是脚的,楚元也是大小伙子呢!这也得有二十二了吧? “你想多啦!”楚清笑说:“跟个大侄子似的,我就没拿他见外!” “大侄子!你也不比他大多少吧?”张二妮一脸怀疑。 “哦,我算算,我好像比他大三岁?还是两岁?”楚清也不知道具体自己多少岁,好像今年二十五了。 “不能那么算!”楚清回过味,“你还不是叫我姐?”又笑起来了。 “……”张二妮语结。还真是,话说自己今年都三十二了。是怎么叫她姐的呢?啥时候开始的呢? 楚清也纳闷儿,自己看上去很老吗? 等到张二妮看到楚清的伤口,就啥都忘了,一边清理一边“嘶嘶”吸凉气,脸上那表情,好像疼的是她自己。 “老大,百家兴回来了!”楚元端着药碗边说边进了屋。 张二妮手就是一抖!楚清光着半边肩膀呢!这一抖,碰了下伤口,更疼了,楚清也咬着牙抖了下。 “哎哟喂!你这还不如我呢!”楚元慌忙放下药碗,替换张二妮,自己给换药。 动作娴熟,纱布绑的不好看,但是松紧合适。 百家兴进来,看到老大半条胳膊绑着纱布,楚元蹲在地上给楚清清理脚踝的伤口,就一个劲咬牙咧嘴。他想起自己被一堆木头扎成刺猬时候了。 “老大,疼不?”百家兴问。 张二妮看他们这几个就奇怪,没有一个不好意思的,除了她自己。 “不疼。你信?”楚清笑。 “信哪!伤口怕你,不敢疼!”百家兴也笑。 “你从矿区回来?”楚清问。 “嗯,打听到个奇怪的事儿。” 张二妮看他们要说正经事,就收拾了废纱布出去了。 “军器坊的人说,要不是咱家铁锭的供应一直稳定,他们怕是要完不成任务。”百家兴说。 “完不成任务?” “是,他说,他们铁锭要不够用了。” “现在是非战时,不是不那么着急打造兵器吗?” “就是怪在这儿了。之前他们加班加点,是为了给前线的兵器快些轮换,现在不用加班加点,每日只需要达到定量就行。” 现在的军器坊,比较消耗铁锭的地方主要是枪头、箭头,佩刀在其次。这样的话,确实很费,因为这些东西要比刀剑打制的快、耗铁量也大。 “他们不是自己也炼铁吗?怎么就靠着咱家炼的这些了?”楚清问道,她觉得这里很不对劲。 矿区出铁矿的量很大。徭役一直没停止挖矿。按说宝炉集团提供的铁锭也不过四成多一点。 “据说是他们的高炉经常出问题,铁都废了。”百家兴说。 “废了?”楚清琢磨。 “是,说是废了,可是我说想要他们的废铁,他又说不知道怎么处理、处理在哪儿了。” “有意思了。”楚清说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学堂争论 这时代的废铁,几乎没什么用,只能是丢弃。但是楚清就回收利用废铁给张铭宇打造了双刀。 所以说,以前的废铁用不了,现在是可以的。百家兴说并没有收来废铁,那么,铁呢?真的废了? “你能进到他们的高炉区吗?”楚清问。 “不能,现在管制的特别严,说是怕丢铁矿和铁锭。连咱们都不让进。他们的高炉还是老大你看着制造的呢。”百家兴说。 “这是防谁呢?”楚清若有所思。 “你这段时间多留意他们到底有没有废铁出来,还有,他们的生铁锭都去哪儿了。你别自己打听,让那些人去。”楚清吩咐。 现在是废人一个,楚清很无奈的回城了,带上了老赵,就让他天天看着自己一张苦脸,烦死他算了! 楚清日子过得闷,小宝可是逍遥的很,一战成名,在学里混得很开,每天都跟一帮大孩子同进同出,以致于他们丁班的学生没有谁再敢找茬。 武志成和钱锦鸿自从跟孟贤超一起不情不愿地交了《检讨书》以后,就再也没有找过小宝的麻烦。他们最近有些疏远孟贤超。 想想也是能理解。 小宝他娘把孟贤超他娘给揍了都没啥事,说明啥,说明孟家对付不了人家呗,所以他们即使拉不下脸面巴结小宝,也不能天天跟着孟贤超去得罪他。 所以他们一边跟孟贤超保持必要的亲近,一边又转回头继续巴结尤正航。 尤正航倒是不以为意。在他眼里,商户就是商户,不能登大雅之堂。就算孟家是皇商又如何,自己的外祖父可是正三品翰林学士! 翰林学士是什么人?那是皇帝的“私人”,相当于皇帝的专属谋士。自己的父亲也外放到吉州槐安县做知县。 自己这样的家世,可是这些乌合之众可以比的? 可话说回来,翰林学士虽然地位尊贵,却也清贵。为了名声不从事商业行当,只靠俸禄度日。 所以,尤正航对小宝尤其看不顺眼。小宝不是富商人家,但是偏偏家里产业不少;连个爹都没有,偏偏有个能做官的娘。明明还是个稚童,偏偏能进州学。 这样的人要多讨厌有多讨厌!聪明的小孩最讨厌啦!曾经自己才是“别人家的孩子”,现在却生生羡慕着别人家的孩子。 常有老人说,人不怕什么都没有,就怕曾经有。尤正航就是这样的心态。曾经的天才,如今竟被个黄口小儿抢了风头。 话要从上午的课堂讲起。今天上课的内容,是讨论昨日先生让做的文章,每个学生要把自认为最好的一段读出来,并讲述好在哪里。 昨日的作文题目是:边关戍守。就这四个字,自由发挥。 尤正航的作文写的是边关戍守将士的职责、纪律应该更为强化、细化;小宝写的是对边关戍守的部队应给与和前线将士一样的待遇,要顾及他们的心理变化。 还有学生是赞扬大宣历代戍边英雄的丰功伟绩。当然,人数最多的是学渣,他们并没有交作业。 应该说,这几个交了作业的学生,还是下了功夫的。无论从哪一方面论述,都体现了他们对国家、对军队有一些见解,也为此查了不少资料。 不说文章做得如何,学习态度还是端正的。 沈先生并没有对学生做很明确的要求。因为以当前学生们的水平,学习写作本身就是在初级阶段,能融入见解就算达标。 尤正航的文章,可以说是全班最好的。不愧是翰林学士的后代。家学渊源啊,引经据典,结合时事,列举、对比,都很有见地。文笔也流畅。 小宝的文章也不错。偏感性。但有一点,对于容易引起军士们心态变化的危害,以及相应的解决办法,也说得像模像样。 两相对比下,尤正航的文章没有考虑到作为国家机器的军队,是由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组成的,偏于冷酷。尤其在建议惩治违反军纪的方法上,甚至有“思乡言论,有扰军心,犯者斩之”之语。 而小宝是从军人保家卫国的目的出发,强调军队应该设置一个“谏使”职位,可由各级长官的副手担任。 当士兵出现思乡、畏战、补给不足等等状况时,能从心理上给士兵以疏导和信心,从而使得军队更为团结。 小宝在文中写到:“听闻洪大将军与沃斯骑兵一战,艰苦卓绝,士气低糜。当时,洪大将军说:‘守土抗敌是我们军人的使命!我们不牺牲,难道要牺牲我们的父老乡亲吗?你们是为何而战?不止卫国,也是保家!我们要杀出大宣的威风!实力悬殊吗?不!一根手指没有力气,我们握指成拳,就算是石头,我们的铁拳也能击碎!’” “此豪言壮志,使得士气又提升回来。但是,如果这种言论,在日常的训练中有人耳提面命,使之成为士兵统一的思想,我们的军队,不是从根源上就能减少畏战情绪?相应的,思想疏导足够,营啸也不容易发生。” 尤正航的文章强调依法治军,从严治军,并把军队独立于百姓之外;小宝的文章体现了他对“国家”、对“军队”的理解,阐明建设思想、统一思想的必要性。 沈先生对两篇文章都给与了充分的肯定。两个孩子小小年纪能够有如此深刻的思考,即便是面对上舍的学生,也可说不遑多让了。 但是沈先生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军队出自于百姓,人民是根基,所以军队的思想建设确实是必要的,但是军纪也必须严明。 一个合格的军队,应有过硬的战斗力和优秀的心里素质,才能够战无不胜。 一群学渣早就不耐烦了,他们来学里的主要目的是应付家长,可不是真要在这里听这些人磨叽学问的。 学问关他们什么事?家大业大,实在学不出来,那就回家继承家业呗!他们现在就盼着赶紧下课,甚至已经有人开小差做闲事了。 但是另外几个交了文章的,都在很认真的听沈先生的评语。 家世好一些的,就努力思考这两篇文章与自己的相比,高在何处;家境差一些的,由于没有更多资源丰富见识,就有些“鸭子听雷”般的茫然。 而此时的尤正航非常不服气。 毕竟只有八岁多,又是一直以来公认的“天才”,现在已经明确听出沈先生对小宝文章的赞扬之意,便脱口辩道: “先生,首先,楚懂没有遵守文章书写规范;再有,合格的军队,怎样才算合格?那是要看战绩的!保证战绩的根本是什么?就是军纪!”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骂我娘,我就骂你娘的爹! 沈先生笑而不语,看向小宝。 两个孩子都很有见地。他希望能够多交流,甚至在思想上碰撞出火花,也能带动起班上的学习氛围。 因为尤正航有个翰林学士的外祖,又是个众所周知的小天才,所以在学生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此时听到尤正航直接点名楚懂了,即便是学渣也关注起来,教室里反而安静下来。 小宝收到沈先生的眼神,看懂了沈先生是让自己也阐述下观点,因此站起来说道: “学生确实对行文规范掌握得不好,以后多加练习会提高的。”这是首先承认了自己的不足。 “但是,军队的思想疏导是不可少的。军队为什么而战?往大了说是为国效力,万死不辞。” “但是对于士兵本人,他们有的是流民,有的是征来的兵役,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高尚的情怀。” “甚至有些专门从军的,目标也是建功立业为主。多杀敌,为的是当将军,为的是升官发财,为的是给子女挣个前程。” “但是军队是一个整体,那就该有整体的思想,这种思想要贯穿在方方面面,要无所不在、无时不有、内化于心、外化于行。这就是军魂!” “好!”秋生第一个鼓掌! 拍巴掌这种事,秋生已经习惯了,但是学里从没有过。此时有些学生听了小宝的发言,感到热血上涌,激情慨然,也跟着鼓起掌来。 然后学渣们觉得这个行为很刺激,纷纷效仿,一时间,丁班里掌声一片,十分热闹。 “楚懂!你大逆不道!”尤正航喝道:“你竟敢诬蔑大宣军队!你知不知道,你这番言论是在质疑朝廷的决策!是在抨击朝廷的兵役制度!” “我没有啊。”小宝委屈了,他只是说了大实话而已。家里的老兵们,八成以上都是流民,这是事实呀。 “军队是为国效力,是保卫疆土的,这是他们的义务!忠君爱国是他们的本分!” “你凭什么说还得派个人天天哄着他们,想家了要开解,肚子饿了要给想办法。他们是什么?是顽童吗?还要配置个‘谏使’,怎么不给每个兵配置个保姆?!” 尤正航言辞激烈,小脸都涨红了。 小宝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谁说要给配保姆了?士兵是人吧?不是死物吧?他们也会肚子饿,也会想家乡吧?” “你会不会肚子饿?你会不会想爹娘?会的吧?那他们也一样啊?不能说当了兵就没了感情了呀。” “你!”尤正航还真没饿过肚子,也没想过爹娘。别人有的他都有,有什么可想的呢? “你狡辩!士兵是什么?士兵就是保卫皇上、保卫疆土的长枪、箭矢、刀剑!”尤正航说道。 “武器是武器,人是人。”小宝准备跟他讲讲道理:“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你不能把士兵当做石头看待。”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连诗人都能够深刻体察士兵的危险与思乡之心,怎么你就非要把士兵当石头看呢?” “他们是有责任为国家效力,可是人人都有这个责任呀,不是他们独有的!为了更好的投入战斗,解决一下思想上的问题怎么就不对了呢?怎么就大逆不道了呢?” 沈先生看到这样有些上纲上线了,再辩下去,万一词穷了,就又该变成人身攻击了,连忙制止:“两位说得都很好,老夫为你们的学识而骄傲,为你们认真地态度而骄傲。既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么今天的作业,就以你们两人不同的观点为主题,做一篇文章,题目自拟。” 下课的铜锣此时也敲响了。学渣们第一次对上课恋恋不舍起来:看学霸斗智这么有意思! 饭堂里,意犹未尽的学生们一边排队打饭,一边议论课上的辩论,佩服学霸的同时,也纷纷提出自己的见解。 有小厮帮忙排队的学生,自然聚在食堂中最好的位置。他们在听丁班学渣们讲述刚刚发生的“课堂轶事”。 小宝和秋生也在排队打饭,尤正航这次也亲自排队,身边的小厮一个劲的冲小宝翻白眼。 课上这小子让少爷下不来脸了,真是不知死活!看少爷要干什么吧,自己指定要好好配合少爷,教训教训这小子! “楚懂,你刚才剽窃谁的诗?”尤正航上来就这么一句。 “尤正航,你这话说得好难听。什么叫做剽窃呢?背首诗也算剽窃吗?”小宝觉得这个人有病,谁还不背个诗了? “不对!你这诗我没听过!何人做的被你抄来了?”尤正航揪着不放。 “你没听过的诗多了!干嘛说我抄?”小宝不以为然。 “哼!我们少爷家里的诗集,除了皇宫,估计谁也比不上!我们少爷的外祖父可是翰林学士,少爷说没听过,就是根本没这诗!”尤正航的小厮立马反驳。 谁家能有少爷的书多呀!不然少爷怎么是天才,别人不是?少爷从小就聪明好学,别家孩子玩的时间,少爷都用来读书了,少爷要说哪首诗不存在,那就是不存在! “不是吧尤正航,这诗是我娘亲教我的呀,你居然连听都没听过?”小宝惊讶了。 “那你说,作者是谁?诗名是什么?”尤正航发问。 “不知道,娘亲只教了诗。”小宝说。也是的,怎么没问问娘亲呢。不过是谁做的诗不那么重要吧?体会诗词要表达的意思不才是重要的吗? “那你娘也是剽窃别人的!”尤正航盖棺定论。 “你有病吧?有病就要吃药!”小宝不干了,敢说他娘亲?没家教的玩意儿! “你这人太霸道了!天下这么大,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以为你是谁啊!”秋生也不乐意了。这人也太自以为是了! “不说作者,不说诗名,不就是想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不是剽窃是什么?怪不得你剽窃得这么理所当然,原来你娘就是这么干的!”尤正航借题发挥了。 “你!亏你还是翰林学士的外孙,连首诗都没听过,可见这翰林学士的学问也不怎么样!真不知道这样的学问怎么能掌管得了翰林院!”小宝也不甘示弱。 你骂我娘,我就骂你娘的爹! “你!”尤正航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当胸就给了小宝一拳。 小宝哪料到班里最讲究体面的天才居然会动手,拳头到了身前了才想起来躲,可也晚了,还是被打到了! 虽说临时后仰了一下,化解了些力道,但是依然痛得小宝冒了汗。 小宝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娘亲说的真对呀,能动手就别叨叨! 一个急闪,小宝身形就到尤正航的眼前,一记上勾拳,直捣尤正航的下巴! 长期坚持不懈锻炼的小宝,别看瘦,快五岁的孩子身高可是比尤正航就矮了不到半个头,这一记勾拳下去,尤正航也没料到,太快了,尤正航不但被击中,还咬到了舌头,瞬间血就顺着嘴角哗哗地流! 小厮一看急了!少爷这是被打吐血了呀!尤正航是个普通的孩子,没练过功夫,可也就是为了能保护好他,尤家专门给配了个会功夫的小厮。 这时小厮已经是急得跳脚了,闪步疾冲,右手劈手去抓小宝衣领,左手就伸向小宝的腰带,他要把小宝举起来摔死! 敢把少爷打吐血,这可是下死手了!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偿命,就不是少爷家的好小厮! 秋生赶紧上前,准备拦住小厮,可他的速度远不如那小厮,愣是没截住! 小宝经历过茅厕一役之后,对这些少爷家的小厮很是防备,没躲开小厮抓向自己的手,那是因为他胳膊太长,自己不太适应,但是绝对不能让他真正碰到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衣领刚被那小厮触碰到,小宝就左手搭上小厮的小手指头,将指头用力上一撅!同时右手紧握,一个直拳重击,那小厮直接就跟个虾米一样倒飞出去! 小厮后背撞上一丈外的饭厅柱子,晕了过去。 尤正航惊了,满食堂的学生都惊了! 秋生赶紧上前,护卫在小宝身前。小宝牢记娘亲的话:不许连累秋生。于是拍拍秋生的胳膊:“秋生哥,你不用管,他奈何不了我!” 秋生瞅瞅尤正航,也觉得问题不大,就让开了。 尤正航一看自己的小厮居然晕了,也太没用了,这不是丢尽自己的脸面吗?想都不想,高喊着“啊~~我要杀了你!”就冲了上来。 这满嘴血,还开口大喊的惨烈样子,把周围的学生们都吓坏了,纷纷远离。登时空出一大块场地。 原本巴结、讨好尤正航的武志成和钱锦鸿,更是躲得远远的!上回帮孟贤超,自己一点好果子都没吃到。 而尤正航根本不用帮,人家外祖父是三品大员,小宝要是连他都敢打,那可真是神仙打架了,他们这些小鬼还是有多远躲多远才好! 小宝刚才第一下就看出尤正航身上没功夫了,所以此时躲都不躲。 尤正航冲过来就是一拳直击小宝面门,小宝偏头让开,然后对着对方就是一掌。用的是掌,打的是尤正航的胸口。 小宝没敢用拳头,怕真给打吐血,又不是深仇大恨的,不至于。 尤正航一击未中,反而中了一掌,更是气急败坏,抬腿就是一脚!小宝也抬腿迎上! 这次小宝没有带钢块,直接腿对腿,然后……尤正航就坐在地上抱着腿“啊、啊”惨嚎起来。 “喂!闹够了没有?”小宝问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吉州理事处开了个小会 小宝怒其不争似的摇了摇头,带着秋生继续排队打饭。 秋生小声说:“没事!等先生问起,我就给你做证,这次看他们还怎么赖上你!” “我们也作证!”小宝的小伙伴们也纷纷出声。 “还有我们,也能证明!”更多的人都响应了。光是他们自己,肯定是不敢的,但是这么多人都向着小宝,从众的心理使他们也胆大了起来。 “呵呵,没事,学问上的小摩擦,无碍的。”小宝说。 学问上的小摩擦,小宝是这么给这件事情定性的,尤正航还真说不出什么, 武志成和钱锦鸿这时才敢上前来,两人扶起尤正航,他们的小厮又去扶尤正航的小厮。 尤正航的小厮其实伤的不重,撞了柱子晕了一下,很快就醒了。只是怕少爷迁怒没敢睁眼。想好好表现一下的,竟然砸了锅,唉! 尤正航果然没有去告状。估计也是没脸。但是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沈先生不可能没有听闻。 但是既然没有闹到跟前来,沈先生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权当不知道了。 回到家里,小宝和秋生换衣服。秋生检查小宝的胸口,到底是青紫了一块,秋生气得咬牙:“以大欺小,还真是有脸!” 小宝倒是不以为意:“已经不疼了,你不许告诉娘亲。” 秋生:“跟你说过的,我答应过婶子的。” 小宝:“那……这一拳头不许说,总行了吧?我娘亲可是说过:‘告状是可耻的!’” 秋生:…… 楚清还真不是从秋生口中知道这事情的。小哥俩换衣服的时候,其他的少年们早就七嘴八舌地把这件事当做光荣事迹跟楚清说了,还问呢: “婶子,小宝那首诗是您做的吧?” 楚清告诉他们:“那首诗的作者是……嗯,叫高适。”她在这里没听说有唐朝,不确定历史是在哪里开始分了岔,不敢乱说。 “没听说过这名字。” “婶子,那是个什么人呢?” “婶子,这名字是你顺口编的吧?诗是不是您写的?” 坏了,这话没法接,想跟他们解释高适这个名字,怕是会更让他们有撒了谎又圆谎的想法。 “我去看看小宝。”楚清赶忙走了。 到了小宝房门口,刚好听到小宝说“告状是可耻的”这句话。想想就走了。自己这教育的,是不是有哪儿不对呢? 第二天。楚清去理事处点卯,蒋副千户跟大家通告两件事。第一件:密侦司下派了位副千户到新伦州,负责那里理事处的事宜。 就是说,以后吉州和新伦州两处各自独立,新伦州不再需要给吉州兼顾了。 “谁去了?”楚清问。 “韩副千户。”蒋副千户说道。面上无波。 “那不是北镇抚使武大人的……” “别胡说!咱能知道啥!” “可是那个韩副千户连京都都没出去过吧?他能懂个啥?” “上头怎么想,那是咱们能猜得到的吗?” ………… 大家小声议论起来。 楚清有些意外,她以为就算不从吉州这边派人,也该会是刚回京的白桦被调过去。 毕竟白桦的老爹是镇抚使,他自己又一直负责那边和国内的情报联系,熟悉新伦州的所有情况。 这次又立了功,让他老爹给运作个代理职位应该很容易吧。司里就算派人,怎么也派不到别人的。 但是同僚说的对,上头怎么想,咱也猜不到。 不过派一个不熟悉这边业务的人过来,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哎,楚爷,我还以为是你或者魏诚毅那小子能给分过去呢。”一个同僚用肩膀撞了撞楚清的肩膀。 哎呦喂,这下子可把楚清疼坏了!不过这么一疼,想法也来了:沃斯马队、抢劫、张铭宇、铁锭走私、密侦司空降官员,这些,有没有联系呢? 第二件事:半个多月后是皇上三十寿诞,邀请灭东伦之国战的有功之臣、和各地为国战做出巨大贡献的杰出人士共享寿宴。 结束国战快小一年了。皇帝对各路有功将士的封赏一直拖着。 明面的原因是举国上下都为此战付出甚多,不能亏待每一位功臣,哪怕是捐躯的将士,也要做好抚恤工作,这需要比较长的时间。 实际的原因是国库没钱,光是支付士兵的抚恤金都比较吃力。 户部想出办法:尽量汇总从东伦皇宫缴获的财务以及大宣各路的税收,然后把封赏拖到皇帝寿诞时一并进行,这样达到“少花钱,多办事”的目的。 唉,户部是真正的“过路财神”,有钱都不够分的。户部心里苦,但是没法说。 话归正题,这次皇帝点名了密侦司,盛赞密侦司在国战中起到的作用,提出要见见立了功的探员。 蒋副千户目光落在楚清身上,笑说:“这次,咱们吉州理事处就派楚百户全权代表我们去面圣,大伙看,怎么样?” “行,我看行!” “楚爷可是咱们处的代表人物,我没意见!” “凭实力说话,就属楚爷的功劳最大,我也赞成!” “那可是!楚爷不但在公事上,就是人家个人也为军队赞助了粮食呢!这功劳,没人敢抢!” “皇上都奖励了宅子了,实至名归的人选!” 众人七嘴八舌一顿夸。其实楚清心里有数,作为密侦司唯一的女性,也是唯一的闲人,自己去确实不会耽误理事处的工作进度。 而且,自己在处里就是个打酱油的,这种事情给到自己身上,大家都没有怨言。不然相互争起来反而破坏气氛。 看着同僚们异口同声的恭喜,楚清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啊。去一趟新伦州,便是骑马也要两天多,把楚清颠簸的要散架。 这去一趟京都,是要乘坐马车的,又要多少天?楚清想想都觉得腰疼。这是怕自己不够突出,就让自己把腰间盘先突出了? 蒋副千户最后表示,这是一次政治任务,希望楚清能够认真对待。还能说什么?服从组织上的安排呗! “是!属下遵命!”楚清无奈拱手。 等到散会,楚清专门找了蒋副千户,询问一些注意事项什么的,比方礼仪、比方工作汇报什么的,还有,既是祝寿,需不需要备礼。 蒋副千户表示,理论上不需要备礼,皇帝的意思是规模要大,但是不可浪费,因此无需准备寿礼,而宫宴也是以实惠为主,不准铺张。 但是他也提醒楚清:“若是有被皇上亲自召见,你是妇人,怕是皇后和太后娘娘也会召见你,倒是该有所准备。是份心意就行。” 这可让楚清为难了。所有人都不备寿礼的情况下,给太后和皇后的礼物就不能很张扬,又不能失礼,这尺度可难把握了。 回到家,看到老于正穿着羊毛衫舞长枪,毛衣合身,最近老余直接就是穿着毛衣和棉裤做事,非常自由,棉袍子能不穿就不穿,嫌碍事。 楚清玩心起来了,悄悄抓过旁边架子上老于的棉袍,攒成团猛地朝老于后背偷袭过去。 老于耳朵轻轻一动,只见他明明是背对自己的,长枪刚刚冲刺在前方地面,突然枪身向上一抬,枪尖上挑,紧接着一个转身背步,长枪枪尖直指,刺向棉袍! 空中的棉袍瞬间就被刺中!棉袍并没有像楚清想象中被击落于地,而是由于这一刺的力道,直接被刺穿,就那么挂在了枪尖上! “噫!你还我袍子!”老于一看是楚清,马上心疼起棉袍来,过年新做的,才穿两个月就报废了! “老于老于,你教我刚才那招,我送你两件!”楚清赶紧讨好,“外加一坛紫坛玉米烧!” “那还差不多!我跟你说,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回马枪’……我再给你演示一遍……”老于一点都不吝啬。 楚清是什么人?那是连黄豆都能榨出油的人!只教回马枪哪里够,要全套枪法!“老于,再加两坛,都教我,中不?” 老于就瞅着她乐:“还挺贪!怎么着,肩膀不疼了?” “啊、这……”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差点认错人 枪法肯定是教的,只是楚清只能看着,用脑子记。老于一遍一遍给演示。到后来,楚清看得实在是不过瘾,到底亲手拎着长枪一顿演练。 肩膀的伤确实很妨碍动作幅度,但是老于赞叹楚清的好脑子,就这么几遍,招式竟然都记住了。 身体协调性也好,要不是动作不到位,老于都要给伸大拇指。 “老大,关键是要琢磨每一招每一式怎么个用法,等你伤好了,我慢慢教你。这可不是心急的事儿。”老于最后提醒道。 老于的羊毛衫让楚清想到了羊油土肥皂。这东西弄点,送给太后和皇后,应该算是新鲜玩意儿。不失礼还能有面子。 接下来几天,楚清专门制作香皂。也不难,既然是做香皂,楚清就不打算用羊尾油了,那东西味儿不好。 二十份豆油,九份羊奶,三份草木灰水,边加热边搅拌,直到变成乳白色的稀糊糊,再加点盐搅拌均匀,装入模具就可以了。 其实这些小东西,儿子上幼儿园的阶段,基本上就被楚清学个大概了。幼儿园是真锻炼家长! 除了火药的配方,楚清没敢领着孟懂试验,几乎常见的全都做了一遍了。冰棍杆小纺车、牙签十字弩、注射器穿云箭、包装袋热气球、无纺布降落伞…… 这么说吧,那个世界的幼儿园把一批又一批的手残党培养成“十级大工匠”! 但是在这个地方,楚清不敢弄出任何跟武器相关的发明制作。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没有底气。那绝对不是生财之道,而是取死之道! 楚清这次上京都,决定只带楚元一个人去,不带小宝。小宝不肯:“不行!娘亲,你得带上我!每次没我看着,你就受伤!” 楚元十分想揍这娘俩一顿!一个私自乱跑的,一个拐弯骂他看不住人的! 楚清觉得去趟京都,待不了两天就回来,不见得能有机会长什么见识。再说,出门在外不安全,反倒是家里人多,都能看顾小宝。 老于他们听了楚清的话,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小宝无奈,只好跟楚清约法三章:一、出门带银子;二、紧跟着楚元;三、办完公事就回来,路上不许耽搁。 还拿了几张银票交给楚元,一堆碎银子放在楚清手里。楚清真是哭笑不得。 十天后,在小宝的指挥下,二十名行动组小子,跟着楚清的马车,楚元充当了车夫,就这么上路了。 京都离吉州不是很远,五天就到了。楚清带着楚元先去密侦司报到。在大门外就见到了白桦,他是专门来迎接楚清的。 这是进了京后见到的第一个熟人。楚清也是很高兴。白桦亲热地邀请楚清报完到去自己家里下榻。还说自己的老爹很想结交这个“救命恩人”。 白桦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跟楚清一样不看重“男女大妨”这回事。 他们这种人,更看重的是个人的才能。都想从他人身上汲取到自己不具备的优点、长处。 但是楚清毕竟是女子,住在男子家里的确多有不便。 所以没等楚清婉拒,楚元直接就说了:“白大人。我们一行二十多人,去你家里住多有不便。我们甚至不打算住在你们司里。来的路上,我们主子就已经定好了客栈。” 白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楚元,你下次能不能直接说?就你这话,一点也没委婉着,还真不如直来直去!” 楚元就笑:“我再练练,总能学会的!” 边说话边往里走,白桦给介绍了这个院子多少间房屋,每间房都是做什么的,他自己在何处,其他部门又在何处,等等。 把楚元留在外面,楚清跟着白桦进了大厅,里面已经有了好多人。楚清就有点不确定,白桦是不是把自己领错地方了?不是要报到吗?眼前这么多人,是在开会的吧? 一把浑厚的声音传来:“请问可是楚百户?小儿多次提到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楚清抬眼看去,一名不到五十岁、高壮的半大老头,正在与自己拱手。 “这是我爹。”白桦小声道。 “老夫是南镇抚使,白展堂。”不等楚清有所反应,白展堂已经自报家门了。楚清赶紧见礼,刚直起身,就见一人走到自己面前:“到了?” 楚清定睛一看,我去!这人、这人看着,咋那么像演《疯狂的石头》的那个演员?除了个子高了些,相貌、气质简直一样啊! “黄……”楚清嘴都张开了,声音差点就出来了,反应过来,赶紧闭上嘴巴。 “这位是指挥使胡大人。”白展堂亲自给介绍。 “楚清见过胡大人。”楚清立即躬身施礼。哎呀妈呀,差点认错人了! “看看,大伙这是专门给你办欢迎会呢!咱密侦司成立以来第一个女百户!”胡恒秋说道。 合着这些人是专门跑来瞧热闹的? “大人说笑了。”楚清有些不自在。 “来来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指挥佥事秦大人,这位是北镇抚使武大人,这位是……”楚清一一给行礼,全是比她官大的,真是累。 京里闲着的都来了,一屋子十几人,都是专门来瞧新鲜的。楚清特别留意了下北镇抚使武继昌,她还记着当初白展堂给她的提醒:这是个特别讲“规矩”的人。 武继昌倒是一直注视着楚清。眼前这个高挑身材的女子,一直是不见其人、却常闻其事的“刺头”。每次与胡恒秋的暗中较量,都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而失败。 原本以为是个微不足道的妇人,今日一见,嗯,倒是有点意思!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行事如同男子般利落,没有半点胆怯和拖泥带水。这样的人或许…… 等一一跟诸位官员打完招呼,就算是报完到了,楚清暗吁口气:当着自己千八百小子唱歌都没这么累!熊猫真不是好当的! 下午,楚清被安排学习礼仪。这是入宫面圣前必备的培训。这个培训,居然不是礼部官员来做的,而是白桦。 胡恒秋是这么吩咐白桦的:“差不多就行了,出不了什么大错。咱们是皇上的手和眼,不是后宫的娘们。” 于是白桦就给楚清一张皇宫俯视图:“你接旨都接过,跪拜不成问题,把路线记一记,别走错路就行。茅厕给你标记上了,尽量少喝水,实在要去,跟着宫人走,但是自己最好先记下路。” 看看,实在人吧?这习惯跟楚清一样一样的,不论去哪儿,一个是安全出口,一个是厕所,是首要留意的地方。 第二天就是皇帝寿诞。上午正常的上朝,并且把应该论功行赏的将领一个不落的进行封赏,所有战后的抚恤事宜也都宣布了一遍,让没有落实的尽快落实,已经落实的查缺补漏。 下午皇帝把时间用来召见“为国战贡献极大的爱国人士”。楚清被排在最后。 皇帝是在御书房召见众人的。一个个见面。每个从御书房出来的人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楚清本来有些郁闷,谁也不愿意生生等上一下午啊,但没想到召见得很快。 过来叫楚清的不是李公公,而是胡恒秋。这让楚清多少放了放心。有上司领着,总是不会出错的。 只是这个召见就有些不好分辨,到底是当做官员召见的,还是当做“爱国人士”召见的。 不管如何,楚清是穿着制服来的。胡恒秋看楚清轻锁着眉头,问道:“紧张?” 楚清也说不清,说紧张吧,自己心里没什么害怕的;说不紧张吧,面对未知的人和事,还是有那么点慎重的。 既然说不清,那就说:“的确,大人,头一次面圣,心中很是忐忑。”甭管内心怎么想,对皇权的敬畏一定要表现出来。 谁的地盘谁做主,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人要有自知之明。 “呵呵,大可不必。皇上很是英明通达。”胡恒秋宽慰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是真累呀! 说话的功夫,看到前面一位三十出头的太监迎面走来。胡恒秋给楚清介绍:“这位是李总管。”楚清躬身揖礼:“见过李总管。” 李公公笑着将他们引至御书房门前,开了门:“两位大人,请!” 楚清落后胡恒秋一步,进入房内,跟着胡恒秋跪拜皇帝。皇帝突然哈哈大笑:“胡恒秋!你这是照顾得很周到啊!你说你来见朕,何时行过如此周全的礼!” 然后又说:“免礼,赐座!” 李公公带着小太监搬来了锦墩,胡恒秋边起身边说道:“瞧皇上说的,臣何时那么不懂事过!” 说罢要带着楚清坐下。楚清哪里敢直接就坐呀,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胡恒秋。 皇上开口道:“不必拘谨,胡爱卿亲自带你来,就是怕你不适应呢。坐吧,我们也好闲话家常。” 跟皇上闲话家常?噫,开玩笑!楚清又行礼谢过,才敢坐下。 “朕尝过你送来的豆饼和豆粉,味道不错。尤其那豆饼,烤过之后吃,很是香脆。”庆德皇帝说道。 皇帝啃豆饼?说出来谁信呐! “豆油也不错,用来炒菜、做汤都很好,太后很是喜欢。”皇帝又说。 “皇上谬赞。”楚清回道。 “皇上,臣就说那豆油不错吧?听说过年宫里都不大够吃呢。”胡恒秋缓解气氛。 “你有个好下属!依朕看,这豆油是你最喜欢!”皇上笑说,手指点向胡恒秋,“你呀!”一副“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 两成半的利润归了密侦司,胡恒秋当然要卖乖了。 这君臣两个一开玩笑,楚清也稍稍放松了些,看来皇帝心情还不错。 “楚爱卿,”皇上点名了:“你的绣春刀不错,何时给朕也设计一把?朕更喜欢剑。” 皇帝点了点楚清腰间的绣春刀,又指了指墙上挂的剑。密侦司的人是可以携带武器面圣的,这是特权,也是义务——密侦司也有近身护卫皇帝的职责。 打个比方说,现在有人刺杀皇帝,若是李公公抢在楚清前面护驾,那就是楚清的失职。 可是皇帝就真那么信任密侦司所有的人吗?楚清一直都有些疑惑。 “你可以摘下来看看,给朕弄把你们宝炉一号钢的。”皇帝吩咐道。 楚清依言去拿剑,就看到侧边的宫灯穗子晃了晃,楚清略抬眼皮扫了下,梁上有人啊。 果真,皇帝所在之处,是有“影卫”这种存在的。 不用把连剑带鞘整体取下来,只需要拔出剑就可以,楚清细细看了一遍,连墙上的剑鞘也好好看清楚。 她不明白皇帝究竟是要什么样的剑,抑或是不是真的想要剑,反正皇帝吩咐了,照做应该不会错。这剑好不好,楚清不会看,把样式记牢就行。 “臣记下了,臣回去就琢磨这事。”楚清把剑插回鞘,回身跟皇上施礼说道,“只是,臣冒昧,可否让臣看清楚皇上的身高?” 多高的人,挂多长的剑好看,这个楚清可是有审美的。 “呵呵,没问题。”庆德皇帝欣然起身,从桌案后走到楚清身前,看了看楚清的头顶,他发现楚清的个子也很高啊,宫里的女人没有这么高的。 “你的‘自缴税’账目朕看过了,你有心了。”皇上亲自取下宝剑,佩戴在腰间,说道。 这都哪儿跟哪儿,楚清有些发懵,又瞬间反应过来,那个户部的书记吏把账单呈上了?是户部的意思,还是那书记吏本就是皇上的人? “谢皇上,臣看清楚了。”楚清又施礼,请皇上回座。 不管那名书记吏是谁的人,皇上一句“有心了”,就说明楚清搞的铁制品买卖算是过了皇上的明路了,不会有人因此找麻烦。这是好事。 皇帝坐下后,又说了句;“楚爱卿,太后和皇后对你很是好奇,你去请个安吧。” “是,臣先告退。”楚清行礼,后退三步,才转身出了御书房。 “拘谨了呀!”皇上对胡恒秋说。 “第一次面圣嘛!听说,她胆子可是很大的呢。”胡恒秋说道。 “噢?” 于是,胡恒秋就跟皇上说起了楚清带人去营救白桦和魏诚毅的事情。这件事白桦回京后专门写了报告的,更是被胡恒秋叫去仔细询问过。 楚清由李公公亲自引领,去了太后宫里。皇后和洪夫人也在,还有几位岁数不小的妇人都在。 看来这是太后和皇后先把一些大臣的女眷聚在一起聊天了。 等开饭呢? 楚清到了后,有宫女摆好拜垫,扫一眼座位和穿着,就能知道谁是谁,磕头就是了。 太后抬手示意了下:“免了,快坐过来,让哀家看看。” 洪夫人悄悄暗示了下位置,楚清过去坐了,就听洪夫人说道:“太后,皇后,你们可不知道,这个楚百户可是个有意思的人儿呢。” 说罢起身走到楚清身边,旁边的不知是哪位夫人,赶紧让了位子,洪夫人点头表示感谢,坐到了楚清身边。 楚清心里感谢啊。有熟人在旁边,总是要踏实不少。就听洪夫人跟说书一样,把楚清怎么混进总兵府救他们的事情给讲了一遍,故事的重点放在“借厕筹”三个字上。 太后和皇后乐得不行,楚清闹了个大红脸:这篇就翻不过去了是吧? 接着洪夫人又讲了端掉东伦国细作的一个据点的事,也是说的绘声绘色,重点放在楚清忍不住痛的那句“哎呀妈呀”。 一下子,殿里笑声一片。 楚清都尴尬了。其实她还真没必要尴尬呢。洪夫人比太后没小几岁。而楚清比洪夫人的女儿还要小,这些人是拿楚清当做小辈看待的。 待到洪夫人说起楚清一个人带孩子的不容易,皇后也笑得更真诚了,还吩咐身边的大宫女,记得晚宴后一定要给楚清带上些宫里的小玩意,拿回去给孩子玩儿。 楚清赶紧送上给太后和皇后的礼品,刚才光是尴尬,把正事忘了。 礼品盒子一打开,青绿色细瓷皂盒就呈现在眼前,里面是奶香奶香的物事,众人看得新鲜。 楚清给介绍了下:“这是臣闲时研究出来的香皂,用来洗手、净面、沐浴很是干净,也方便。” “噢?这个叫香皂?”太后拿起一块闻了闻,“嗯,奶香奶香的,真好闻。哀家要试试。”看到太后感兴趣,立刻有宫女端了水来。 太后亲自试过,十分喜欢:“这可比煮皂角水方便多了,还香喷喷的呢。” 楚清赶紧说道:“这也是刚琢磨出来的,只来得及做了这一种,太后和皇后若是喜欢,回去臣就研究有花香、有颜色的香皂。” “那可是好!”太后高兴:“哀家就喜欢这些香喷喷的玩意儿。” “母后,咱们也不着急,这些香皂就能用好一阵子呢,这楚百户还要带孩子,还要去衙门,可是不容易呢。”皇后很是体贴地说。 “皇后说得对,还是皇后想得周到。不急,啊,你有空再说。”太后拍了拍楚清的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宫中晚宴(一) 太后拍手,皇后体贴,楚清正不知道要不要磕头谢恩,有宫人禀报:“禀太后、皇后,开宴了。” 太后一把牵起楚清手:“走,跟哀家一起!”这可是莫大的殊荣,洪夫人偷偷给楚清打眼色,替她高兴。 楚清可是高兴不起来,她实在不适应与陌生人如此亲近。更何况,这都是宫里的贵人,可不像洪夫人那般的直爽。 一路小心应对太后和皇后看似无意的问话,多说些自家小宝的趣事,总算平安到了麟德殿。 台阶下有小太监把楚清引领到殿内比较靠后的位置,和白桦坐在了一起。那里是低级官员的位置。 楚清就明白了,自己是作为密侦司官员的身份参加宫宴的。不是“爱国人士”。这让楚清比较满意。 爱国人士们被安排在前排。随着大臣们也都坐好,有太监唱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楚清这才看明白,虽然自己和太后她们是一起走的,但是在麟德殿前,太后她们自有别路进到偏殿,直到臣子们都到齐了,才跟皇上最后出场。 皇帝简单地讲了几句开场白,就吩咐开席。邀请这些为国家做出贡献的爱国人士共同举杯,感谢他们为大宣所付出的一切。 楚清看到一位老者老泪纵横,长跪不起。 “这位老人有七个儿子,都送上了战场,六个再也没回来,仅剩的小儿子回来了,却也残了。”白桦小声给楚清介绍。 “那边那位老妇,带领全村给前线缝了三万件冬衣。她们村是寡妇村,男人们都死在战场上。” “还有那边那个……”白桦一一给楚清介绍。 这一刻,楚清深刻地认识到这些草芥般的百姓,拥有着怎样的爱国情怀。他们没有受过教育、没有上过学,甚至不识字,但是他们把夫君、儿子送上了战场,为的是保卫自己的国家、家乡。 楚清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但是在失去至亲的痛苦和国家的安危之间,他们的选择证明了,他们心中有大义! 楚清的心里闷闷的。 楚清一直在和白桦小声交谈,周边也多是在窃窃私语。突然大殿安静下来。“嘘,皇上要讲话了。”白桦提醒。 楚清抬头向上首边看去。 只听皇帝说道:“诸位,朕听闻一件趣事。有位百户过年和别家不一样,他们会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举办篝火晚会,他们不请戏班子,而是每个人都轮流表演,他们管这个叫做‘春节联欢晚会’。” “今日,是我大宣子民共同庆贺的日子,朕也举办个‘联欢晚会’,不求高雅,只求热闹!” 皇上这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纷纷表示好奇和新鲜。太后凑趣道:“皇上,你倒是说说,这个‘联欢晚会’是怎么一回事,哀家听着可是新鲜的很!” 皇上笑了,说道:“母后,这可是楚爱卿的杰作,被朕剽窃过来,您哪,可得仔细瞧着,有意思着呢。” 然后,就吩咐李公公摆上个空的玉盘,盘中心,皇上放置一个汤勺,说道:“母后,您转一下这个勺子,勺子停下时,勺把指向哪位爱卿,哪位就上来表演一段,不拘是什么。” 楚清在下面都看呆了,这也行?皇帝亲自主持联欢晚会了? 白桦在底下一个劲儿后悔:“唉!没赶上啊没赶上!我走早了啊!” 太后转动了下勺子,翠玉的勺子,在满殿的烛光中,飞转出流光溢彩,渐渐停下后,勺把竟指向了那位为前线将士缝制棉衣的老妇。 老妇沧桑的面容上,带着通达的微笑,大方地站起来,向着主座的方向福了一福,说道: 民妇讲个笑话吧。说有这么一家婆婆和儿媳,婆婆在床上缝被子,儿媳在厨房和面。 就听见儿媳叫:“娘啊,面稀了咋办?”婆婆就说:“加面!” 过了一会儿儿媳妇叫:“娘,面又干了!”婆婆说:“加水!”不一会的功夫这儿媳妇就把面给用完了! 婆婆大怒骂道:“哎哟哟,瞧把你笨的!要不是我缝被子时把自己缝到被子里了,我非打你一顿不可!” 噗嗤!太后和皇后就乐开了!这天下的婆婆和儿媳,什么样的没有呢? “好,好!你如此乐观、积极,哀家要向你学习呢!”太后赞道。 游戏继续。这次由皇上转动勺子,这下指中了洪亮, “洪国公,你可想好表演个什么……唔,节目!”皇上问道。 “皇上,老臣真还有!也是跟楚百户学来的!”洪亮站起来就走到了大殿中央。 “皇上,请给老臣弄把剑鞘,老臣给您舞上一段!”洪亮提要求。 李公公捧来了侍卫的佩刀。 皇帝说道:“既是舞上一段,怎可用鞘!”这可是一种荣宠了,表示完全信得过洪亮。洪亮更是激动了。 “皇上,楚百户曾唱过一首歌,非常好听,很多人都在传唱,老臣在京里都听到了,觉得振奋人心,老臣边舞边唱给您听!” 说罢,洪亮把一套剑舞配上了《关山酒》,就给表演出来。这首歌经由洪亮那粗矿的音色唱出来,别有一番滋味。 原本就激情的歌词,更增添了一股霸气、一股狂放、一股豪迈!配以虎虎生风的剑舞,表达出他守卫山河,守卫大宣的决心,也让人仿佛看到了他年轻时在边疆戍守的艰辛,和经历过一场场战役后沉淀下来的坚毅。 和着洪亮的歌声,皇帝手上打着节拍。想到洪亮这一辈子基本上都在边关保家卫国,皇上也是非常感慨。 一舞毕,皇上举杯,与洪亮对饮。 都在酒里了这是? “洪爱卿这歌唱得好!甚得朕心!”皇上声音仍带着激动。 “皇上,这可是楚百户的歌!楚百户是大才!”洪亮大笑。一番剑舞,洪亮鼻尖微微出了些汗,却是气息平稳。真是宝刀不老! “好!好啊!”皇上也开怀,“皇后,你也试试?” “臣妾就等您这句话儿呢!”皇后笑说,也转动了勺子。待到勺子又停下来时,指向了楚清他们这边。 楚清的位置靠后,前边还有密侦司的长官们。胡恒秋在前排,就嚷道:“皇上,这是指向谁了?” “谁问就是谁!”皇上干脆指着胡恒秋就下令了:“就你了!” 胡恒秋:“皇上,您这有点草率啊!” 说着,皇上指了指边上的乐师:“把琴给他,这小子,弹得一手好琴!”说罢带头大笑。 这话是有所指的。据说胡恒秋善于弹琴,当初为了追求妻子,整日讨好未来大舅哥。一次,听说大舅哥得了好琴,主动请缨帮忙调音。 等知晓这琴是大舅哥要送给妹妹做生辰贺礼的,更是卖力,还佯装试音弹奏了一曲。 而他妻子偏就是极喜欢听琴,却自己练不出来的,所以听到动听的琴声后,对哥哥的这个朋友心生好感。 就这样两人相识,然后互生情愫,最后花好月圆。所以知道内情的人都笑称,胡恒秋不是会弹琴,是会谈情。 直至现在,只要惹得妻子发脾气,给弹奏一曲准保就能哄好。 胡恒秋这时叫唤了:“皇上,臣不要弹琴,臣要来个不一样的!”说罢跑到乐师那里拿来一支竹笛。 往大殿中央一站,一声嘹亮清越的鸟鸣,竟然从胡恒秋那里传来,皇上精神一振!仔细望过去,只见胡恒秋嘴唇微动,唇边笛孔中又一声短暂轻灵的百灵鸟叫!神了! 随着笛声,人们仿佛听到了:清晨,一只山雀在枝头跳跃呼唤,其他山雀纷纷应答,你一句我一句,好一派山雀啼晓的热闹! 紧接着一段带着粗矿、爽朗之感的曲调,优美而流畅,之间夹杂着各种鸟鸣声,有长有短,有清亮悦耳,有舒缓婉转,仿佛大大小小的、五颜六色的鸟儿逐渐聚集,在林间上下飞舞、欢乐嬉戏。 突然,一声高亢清丽的啼鸣之声传来,鸟儿们安静了下,马上又欢呼起来,它们热情地应和那一声啼鸣,那是凤鸣! 人们仿佛看到,成千上万的鸟儿在阳光中掀起七彩的韶光,向着那闪耀着金光的凤凰飞去,一时间生机勃勃、百鸟朝凤的景象让人们沉醉其中。 许多人朝着房梁闭上眼睛。好像他们仰头就能看到林间这一胜景,看到金凤展翅飞至上空,尾羽划出一道道金色的炫影,接受百鸟的朝拜。 一个干净利落的尾音,这首曲子结束了,人们仰着头还不能回神,睁开眼睛,似乎要寻找梁上是否还有没飞走的鸟儿。 半晌后,大殿里传来唏嘘之声,继而变成高声的喝彩:“好!” “这时候要有掌声,鼓掌!”洪亮啪啪啪带头鼓起掌来。 瞬间,楚清就感觉刚才的意境,没了! 满堂文武群臣,包括皇帝、太后他们,却都纷纷配合,用掌声来抒发自己对这曲子的感受。 “皇上,这首《百鸟朝凤》,臣就当贺礼了,祝陛下万寿无疆,四海皆拜!” “好!好!”庆德皇帝龙心大悦!举起酒杯又跟胡恒秋对饮。 那边皇后听得也心醉,但是此时却按住盘子说道:“皇上,臣妾还要再玩一次!” 皇帝看着平日端庄严肃的皇后,今天竟也活泼起来,很是高兴,女人嘛,笑起来就是比板着脸好看,哪个当丈夫的不爱看妻子的笑容呢? “好!皇后继续!” 皇后这次小心翼翼地转了下勺子,勺子快要停下的时候还故意悄悄转了下盘子。这下,勺把又指向了楚清这边! 第一百三十章 宫中晚宴(二) 皇上见到皇后的举动,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后这小女孩儿的行径,颇觉可爱:“皇后,这次指的怎么还是胡爱卿?难道还想再听胡爱卿的笛声?” “皇上,臣妾倒是看着,这勺把指的是楚爱卿呢。”皇后笑答。 “噢?还真是,朕看着也是!母后,您瞧瞧?”皇上会意,立马配合。 “可不是!就是指着楚爱卿哪!”太后拊掌,把目光投向楚清。 楚清有些无措。本来就是来蹭个饭的,这怎么还? 倒是身边的白桦兴奋得很:“快快快,我很期待啊!” 皇上侧手边那排的洪亮也放开嗓门:“楚清!老夫真想看看能做出《关山酒》的人,唱起来是什么样子!” 众人的目光汇聚在一起,楚清就像是被舞台的聚光灯给罩住一样。只好起身,这时不能扫兴,上头坐着的可是皇帝! 心中不管如何无措和忐忑,面上却是一片平静镇定。楚清起身走到中央,躬身向着皇帝的方向施一礼:“皇上,臣感慨将士们的勇猛,也感念为国捐躯的英雄们的付出,更钦佩百姓们为国的奉献。”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若有可能,臣也愿征战沙场。皇上,借支长枪用用!” 楚清的一番话,把皇帝听得心潮澎湃,洪亮更是是热血沸腾,还没等皇帝发话,从后边的侍卫手里拿过长枪就掷给楚清! 皇帝丝毫没有计较,反而目光灼灼看向楚清。 楚清伸手一招,就把长枪单手稳稳接住,再向皇座那边一个利索的揖礼,便挽了个枪花。 这一利落的亮相,使得众人纷纷喝彩! 在座的夫人、小姐们眼睛都亮了! 早就准备好在宴会上好好展示下才艺的姑娘们,本因为没有机会获得瞩目而失望,这时看到楚清一身黑红搭配的制服,双手舞动银色红缨的长枪,瞬间觉得自己准备的那些琴棋书画,简直上不得台面了! 什么是英姿飒爽?这就是!什么是巾帼不让须眉?这就是!什么是不爱红装爱武装?这就是! 女儿家就该这样过!就该大气豪放,就该自由飒爽!关在笼子里的,那是金丝雀,眼前的楚清,才是翱翔的海东青! 只见楚清右臂一挥,长枪就如臂使指,划出丈二远,可枪尾却牢牢把握在掌中;又看到楚清时而高高跃起,枪尖直指向天;时而落地,枪杆重重击打地面,辗转腾挪间,一杆长枪银光闪成一片! 而随着楚清每一个招式的发出,一首《回马枪》也气势如虹地唱将出来: 梅雪争春未肯降 雪却输梅一段香 风中英雄叹彷徨 一杆缨枪竖身旁 阁楼红颜静思量 相视一笑梦一场 为你深情点成将 金戈那铁马上战场 我愿为你一生守边疆 我学会那本领回马枪 赶走虎豹豺狼 让你不会再受伤 我会站在最高的山岗 我英姿那飒爽回马枪 哪怕余生尽失又何妨 哪怕余生尽失又何妨! 歌声中气十足,丝毫不受动作的影响,一口戏腔唱的铿锵有力,时而高亢,时而婉转。 高高吊起的马尾辫,用红色丝带缠绑,就好像长枪上的红缨,随着楚清的身影在空中如同蛟龙般游走翻越! 当唱到最后一句“余生尽失又何”时,只见楚清正弓步半蹲,长枪枪尖斜点于地,突然双臂一抖,枪身向上一抬,枪尖上挑,紧接着一个转身背步,枪头的红缨在楚清头上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楚清最后“妨”字唱罢,长枪直直刺出! “回马枪!这是回马枪!”洪亮激动地大喊! 楚清把长枪移到左手,顺势挽了个枪花,枪花回转时手一松,长枪便立在左臂弯! 楚清双手抱拳,头一低:“皇上,万寿无疆!” “好!好!好!”庆德皇帝连叫三声“好”,激动得经站起身来:“哪怕余生尽失又何妨!不,如今虽还没有四海盛平,但是,朕不会让将士们白白尽失了余生!朕会善待百姓,朕会对得起这打下的江山!” “皇上,万寿无疆!”代替掌声的,是众人纷纷离座,跪地高呼的“万寿无疆”! 楚清眼馋老于的枪法而学来的招式,今天竟当做节目表演了。虽说只学了招式,但是她长期的锻炼,使得她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强劲的力度,虎虎生风,真好似多年练就的绝学。 太后和皇后眼里既有欣赏又有羡慕,而洪夫人此时正拿着帕子抹眼泪,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重新落座的众人不时把目光投向楚清。一直巴不得“泯然众人”的楚清偏偏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心里很是不自在。 好得差不多的肩膀经过这一系列的动作,又开始疼起来,可别把伤疤给活活撑开了! 北镇抚使武继昌此时半侧过身子,与旁边的同僚时不时交谈上几句,余光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楚清。 楚清一不留神就符合了武继昌的审美了!高挑的身材,看似瘦弱,却爆发力十足的动作,处事时冷静的态度,完全就是他最欣赏的样子! 武继昌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楚清也在转动扳指,转动得很快。她被众人的目光弄得不耐烦了,想早点离开。 楚清的扳指是犀角的,六队的小子们给淘换来的,很是喜欢,自己又打磨成适合自己的形状,拉弓时很是趁手。 “哎,你这扳指好看,给我也弄一个呗?”白桦看出楚清不耐烦,就没话找话地说。 楚清看他就跟看楚元一样:“给你弄个玛瑙的吧?我再给你造个型?” “行!要跟你这个形状一样的!你这个感觉更好用。”白桦说。 “你以后都留在京里了?”楚清问。 “其实我不想留这儿,是我爹不让!”白桦此时的表情,就跟儿子不满老子没收了自己的手机一样。 “能理解。你受了不少伤,家里人不放心嘛!” “才不是!我爹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他说我功夫不济,不够给别人添乱的!”白桦很是不满。可是想到锥子哥他们,又有点闷闷不乐了。 “多练练就好了。楚元说的。”楚清安慰道。 “你发现没有,武大人看你好几眼了!”白桦突然说道,下巴还往前边甩了甩。 “啊?有吗?”楚清顺着看去,没发现什么不对。 “你防着他点。我爹说过,他这人野心大、心又狠,看上的准要得到,不管是人还是物。”白桦这话不是很明确,但是也说不出来具体的东西。 “喔,记住了,我会小心。”楚清领了这份好意。上次白展堂的信里似乎也暗示过什么。 楚清这下不无聊了,开始琢磨有什么事得罪了武继昌,或者有什么事情能得罪到他。 第一百三十一章 提亲 宫宴散后,楚清在宫门外见到了楚元。 楚元正在马车边抱着膀子咬着大拇指甲来回踱步,那样子,楚清再不出来他能把手指头都啃下半截去。 “老大!”楚元像个终于找到娘的孩子般扑上来,抓着楚清双肩就上下打量。 “你干嘛?我又没去打架!”楚清好笑。 “一个看不住就能受伤,谁能信得过你!”看到楚清真没事,楚元咕哝了一句。 楚清悄悄揉了揉被楚元抓痛的左肩头,没敢顶嘴。上次中箭是真的把这孩子吓到了。 “小子们呢?”楚清上了马车,没有放下帘子,问赶车的楚元。 “一会儿就能见到了。”楚元回答。 拐过街角不远,一个背街的胡同里呼啦啦蹿出一群人!“老大!老大 回来了!” “你们一直没走?”楚清问。 “嘿嘿,皇宫进不去,就在这儿等着了。”行动组一小子笑答。 “你们还想……不是、你们都干啥了?”楚清惊了! “没干啥,就看了看,完了被卫兵瞪了一眼,我们就走了。” 楚清拍了拍心口。幸好没干啥,不然今天白在皇上面前刷好感了。 回客栈的路上,楚清又问:“吃饭没有?” “还没!”小子们答。 “走,找地儿吃去!”楚清说。 “好嘞!”这次是异口同声。把楚清吓一哆嗦。 找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饭馆,一行人就在一楼并了两张桌子,围在一起吃起来。 “老大你也没吃饭?”楚元问。 “都凉了,没吃。”楚清简单地答道。确实,等她耍完花枪,真的都凉了。后面再上菜她也没心思吃。那帮人不吃饭老看她,烦人。 “唉,皇上居然吃不上热乎饭,也是可怜呐。”一个小子说道。 “嘘!小点儿声!小宝说过,出门在外管住嘴!”楚元提醒大家。 “我以为是不让乱吃东西呢!” “噗嗤!” “噗嗤!” 楚清掸了掸身上的饭粒子:“明天咱们都去街上逛逛,出来一趟,别空手回去。” “好嘞!” 楚清睡了个懒觉。因为今天的主要行动就是逛街,所以楚清吃了饭就开始往身上揣碎银子。这可是件难事儿。 小宝怕她不记得带钱,专门弄了一堆碎银子给她,可就没想过他娘这要怎么往身上揣,他娘是女子,又是褙子又是裙的,都没法系腰包。 袖子袋里揣几粒,腰带里藏几粒,真是要多麻烦有多麻烦。给张银票就不行吗! 楚清就是不习惯挂荷包而已,别人都是把荷包当做钱包的。楚清嫌那东西就是摆着给别人抢的,所以从来不用。 与其烦恼地塞银子,不如就直接穿男装!楚清一气之下换成男装,再把腰包一系,完美! 这一换衣服,真是神清气爽了!刚要开门往外走,就听楚元在门外喊道:“主子,有客来访!” 有客来访?谁呀?自己住的是客栈,跟谁都不认识,谁来访? 楚清开门,一个“大桃子”就迎面走来。 只见此人穿着对襟直领的桃红色褙子,里面衬着桃红色的里衣,下身是桃红色的百迭裙,脚上是桃红色翘头绣花缎面鞋。就连头上的花云冠都是桃红色绢纱的。 “哟!我没找错人吧?”“大桃子”一边说着一边斜眼上下打量着楚清。就跟打量酒店里的店小二一样。 楚清虽是一身男子装扮,却并没有掩饰女子特征。所以“大桃子”这打量的目光看起来就有些不那么对劲了。 “你找谁?”楚清问道。 “我找楚百户。”“大桃子”一边用桃红色的帕子半掩着口鼻一边回道。就好像楚清身上有什么怪味似的。 “何事?”楚清又问。 “你谁啊?我找楚百户有何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大桃子”翻翻白眼。 “再会!”楚清准备关门。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这样你主子知道吗?”“大桃子”不满了。 “有话说有屁放!你谁家的妇人如此无礼,你家主子知道吗?”楚元喝道。 “我、你!我是北镇抚使的夫人!你敢如此不敬,你信不信……”“大桃子”盛气凌人指着楚元就开口威胁。 一听是上司的家属,楚清不敢得罪,不等“大桃子”把难听的话说出来,赶紧躬身邀请:“得罪了,武夫人请见谅!在下楚清。” “哟!你就是楚清啊!”“大桃子”刚要翻白眼,马上又改了口气,满脸堆笑:“您瞧这话怎么说的!哎哟哟,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边说还边携住楚清的手往屋子里走去。好像去的是她们家一样。这前倨后恭、反客为主的言行,把楚清彻底弄蒙了。 待至桌边,“大桃子”伸手示意了楚清先坐下,然后自己才坐。 “那个楚百户啊,妾身今日来呢,是跟您提一桩亲事!”“大桃子”热情洋溢地说。 “亲事,跟我?”楚清更懵了。 “是啊!是这样的,我们家老爷昨日从宫宴上回来,就对您的飒爽英姿念念不忘,还说您是女中豪杰,既要孤身待幼子,还不忘为国建功业。” “我们老爷说,您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子楷模,他十分怜惜您的辛苦,说您越是能干,就说明您越是需要人依靠,我们老爷愿意做您的依靠……” “大桃子”滔滔不绝地说着,楚清总算回神了。难怪昨天白桦提醒她说武继昌看了自己好几眼,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 楚清暗暗琢磨,自己现在还真不算白丁。有官职,有家产,唯独就是个寡妇,还带个孩子。手里攥着铁矿购买特许证,还把着皇宫专用豆油,虽说买卖不算大,但是来头大啊。 要是自己是个男人,应该也会娶自己这样的女人。所谓“带着你的嫁妆,带着你的妹妹,还得赶着你家的马车来”嘛!这可真是人长得丑,但是想得美了。 “夫人,”楚清打断“大桃子”的话,没想到自己的话也被打断了。 “哎哟楚百户,妾身可不是什么夫人,您嫁过来才是夫人哪!”“大桃子”亲热地说道,心里却酸涩得不行。 武继昌的正妻死了好几年了,她们几个小妾明争暗斗了这么久,一个都没抬为继室,眼下却要娶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为继室。 算她昨晚识相,没有露出不满。那几个刚一出口说酸话,不就被老爷给骂走了?还说要赶出府去! 老爷就是看了自己没言语,才给了这个“提亲”的差事,许诺说,要是把事情办成了,能给自己抬成“贵妾”。 眼前这个,说年轻也不年轻,长得也不咋地,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带着个“拖油瓶”,怎么就得了老爷的心了呢?唉,同人不同命啊! 门外面,楚元和一众小伙子趴在门上听着。 刚才那个“大桃子”趾高气扬的表现,又是老大上司的夫人,他们怕自己口不择言的态度给老大惹麻烦,因此都趴在门上偷听。 想着万一这死女人要是追究老大的责任,他们哪怕是下跪求情,也不能让老大替他们背锅。 可是听来听去,却是给老大提亲!这怎么可以!老大是他们的老大,谁也不能抢啊! 但是人家那话说的也对,老大越是能干,不就是说明老大越需要依靠嘛。但凡有个男人能依靠,老大哪还需要那么拼命的赚钱养孩子? 听说他们那个武大人,可是从四品的官呢。老大要是愿意,自然能过上太平、富足的日子;可老大要是不愿意,那就是得罪了上司了! 小伙子们现在心里是复杂得很,既怕老大同意,又怕老大不同意。 “那个……”这不叫夫人能叫什么呢?管它的,就叫夫人得了! “我说夫人哪,您和武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昨日得皇上召见,皇上很是关心在下的孩子,而在下担心皇上是怕在下因有家中负担,不能好好尽职,因此表过态要从一而终。所以……” 楚清等着她反应。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旌表节孝 “啊?皇上?”“大桃子”明显不能跟上思路。 你慢慢领会意思吧,不急。楚清心里坏坏的想。这种事情不能留余地,不能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 最好以后也不要有这种事发生。既不肯自我贬低,又要一棍子打死,还不想得罪人,那只能扯皇上这张大旗了。 只是这么做,算不算欺君? “这事怎么还跟皇上扯上关系了?莫不是……”“大桃子”犹疑地说。 “夫人,请慎重!”楚清一脸严肃。 打发走“大桃子”,二十一个小伙子全挤进屋中来:“老大你……没事吧?” “有!我的好心情没啦!”楚清没好气。 “吁……”小子们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老大没答应就好。 “老大,时辰尚早,咱们逛街去!” “咱们去找找有没有好吃的,给小宝带回去!” “还有逛逛医馆,看看人参卖多少钱,二队他们能挖到人参的。” “走,老大,想吃啥我请客!” “去你的!那是楚元给的银票,还不是老大的钱?” “好了,咱走,逛街去。”楚清看着这帮小子,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 “大桃子”回去后,把楚清的话原样跟武继昌汇报了一遍。“老爷,您说会不会是皇上也……”“大桃子”猜测道。 “放肆!这话也是能说的?她再怎么也只是个寡妇,还是带个孩子的寡妇!皇家怎么会看上她!”武继昌训斥道。 “那她说……” “无非是找个借口罢了。怕是想扯大旗作虎皮呢。皇上怎么会关心她的小崽子?也没准儿是欲拒还迎,想多讨点好处。” “还是老爷英明!” “哼!” 武继昌斜楞了“大桃子”一眼。府里的这些女子,脸长得倒是都不错,可是一个个肤浅得很!整天就知道争风吃醋。 倒是这个楚清,有点本事,还有着采买铁矿石的许可,要是能够好好利用……只是这人有点不识相啊。 武继昌心里不太平衡。要不是昨天在宫宴上楚清当着皇上的面出了那么大的风头,他也不过是想把那女人当个妾室纳回来而已。 可如今已经给了正室的位置,这可是天大的脸面,居然不接着!当自己是什么?一个二十多的寡妇,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出路吗! 武继昌去找了胡恒秋。 这个女人能弄回自己家是最好的,一本万利的买卖。若是弄不回来,也得向胡恒秋挑明了,不能让她站到胡恒秋的队上。 楚清他们没逛多久就回客栈了。没心情,闹心。小子们其实也都是强打精神,他们也在为老大担心。 同时,他们也终于想到这个问题,老大毕竟是女子,怎能就这么孤独着走完后半辈子?总要有个依靠的。 他们顿时就觉得有种要脱离组织的无力感。不想老大嫁人,又盼着老大能过的好。这可真是矛盾! 第二天,楚清打起精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昨天拒绝了武继昌,也算是把他得罪了。有什么问题今天也该出现了。所以今天就再等一天再走。总得把事情解决了再回去,不能把麻烦带回家。 果真,早饭后又来人了。不过这次出乎楚清的意料,居然是胡恒秋亲自找来的。 “胡大人!”楚清施礼。 “楚百户,坐。”胡恒秋打量了楚清一眼,没发现有什么情绪的变化。这女子,总是看不穿她想什么。 就连为了绣春刀要钱,为了把豆油卖进皇宫,写的信都是用一本正经的语句表达那么无赖的想法。 “楚百户,胡某今天来是想替武大人做个媒,昨天他找过胡某,说……” “胡大人,”楚清不等他话说完就直接打断。“昨日武大人府上来人跟属下提亲了,属下正为此事焦虑。” “噢?说说你的想法。”胡恒秋挑起眉毛。 “大人,您知道,属下的先夫死在与东伦国的战场上。即便他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可在属下心中,他是为国征战的英雄,没能回来的英雄!”楚清说着,低下了头,似乎想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 楚清确实在心中与“先夫”念叨:喂,那个叫方硕的,我不是你媳妇,换芯子了,你知道吧?但是没办法,我需要你的存在才能摆脱眼前的难关。你担待担待,回头我给你多烧些纸钱。 “大人,”楚清又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小宝是英雄的儿子,他身体里流淌的是英雄的血脉。属下不想……不想……” “你……胡某了解,胡某感佩!”胡恒秋似乎有些触动。 此时胡恒秋总算放下心来。楚清并没有被眼前利益打动,很有原则。 从胡恒秋内心来说,他跟武继昌的想法有些类同,他不希望手中有了一定权利的楚清会站在武继昌那边。那个人野心太大,无法掌控。 “可是,大人,昨天为了能解决麻烦,属下用了皇上的幌子。”楚清继续说道。 “什么幌子?” “属下说,怕皇上以为楚清因孩子拖累而改嫁他人,就不能好好履职,所以表达过会从一而终的想法。属下这算不算是欺君罔上?” “这个嘛,胡某会向皇上禀报,就不算欺君了。”胡恒秋笑着说道,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不会介意。 “只是……”楚清犹豫起来。 “你可还有顾虑?”胡恒秋一副关心下属的模样。 “您若这样跟皇上禀报,怕是属下要彻底武大人了。能不能换个说法?”楚清还是很犹豫的样子。 胡恒秋心说你拒绝人家就已经彻底得罪那人了,你以为他心眼很大吗? “嗯,你说说看。”胡恒秋保持着替楚清着想的表情。 “您能不能跟皇上只说是属下除了尽心办差,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孩子也算争气,很是刻苦。但孩子现在州学里只是个旁听的身份,年纪小,很是受歧视。求皇上给个提前参加童生试的机会?”楚清语气试探。 胡恒秋扫了楚清一眼,心想:又来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满足自己的心愿。以前就是,一副我为你好的借口,然后鼓了自己的腰包! “童生试?十岁还嫌晚吗?”胡恒秋语气惊讶的说。 其实他对皇上把童生试的年龄从十二岁提前到十岁不太赞同。十岁的孩子,狗都嫌的年纪,能学出来什么呢? “小宝在内舍读书。”楚清说道。 内舍啊!内舍学出来的孩子都有资格考秀才呢。考中秀才可就是生员了! “你孩子几岁?” “五岁!” “五岁?!好吧,胡某就按你说的试试。胡某能帮你免了欺君之罪,可不敢保证能给孩子弄到考试资格。”胡恒秋不确定地说。 五岁的童生,那几岁考秀才?几岁考举人?真的一路考上来,谁敢用个少年为官? 楚清想的却是:行不行皇上一句话的事儿,你为难什么? 胡恒秋果真按照楚清的说法把此事汇报给皇帝知道,但还是点明了提亲的是武继昌。凭什么不说?老子可没有替你遮掩黑暗心思的义务! “这个武继昌倒是有眼光啊!”庆德皇帝笑着说道,眼神里带着些意味深长。 “楚清担心犯了欺君之罪。”胡恒秋说道。 “呵呵,这倒是多虑了,她不过是在表达心意已决而已,朕不会怪罪。倒是楚清,还是个念旧之人哪。宫宴上的那首《回马枪》,恐怕也是为了祭奠她的亡夫吧。”皇帝声音里带着慨叹。 听到这话,胡恒秋也严肃了起来,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楚清如此自立、坚定,怕也是在替亡夫过好下半生吧。年纪轻轻的,不容易! “传旨!赐匾,旌表节孝!”皇帝大手一挥:“另赐:楚清之子,童生试不受年龄限制!” 就说吧,行不行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第一百三十三章 饭没吃完就骂厨子? 既然胡恒秋已经答应去皇帝那里给报备一声,不算欺君了,楚清心里就消停了。带着这帮小子重新逛街!昨天都没逛好! 逛了一大圈,这帮小子没给自己买什么,倒是给小宝连吃带用的买了不少。楚清给老于老赵和吕师傅买了几坛京都流行的好酒,又给聂先生和谢先生买了几本游记之类的书。给宋夫人带了些京都芯缘阁里最新到的胭脂水粉。 等到逛累了就找吃饭的地方。楚清把大家带到西市一间很大气的酒楼吃饭。 “老大,这里是京都最大的酒楼吧?是不是太贵了?要不咱们换换地方?” “老大,要不咱们去东市吧,那边没这么热闹,应该不会很贵。” 看到小子们有些舍不得花钱的样子,楚清豪气的说:“就这儿了!老大请你们吃顿好的!” 其实楚清心里没说的是:东市看上去商业不及西市繁华,是因为那是达官显贵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很嘈杂。 若自己这么嚣张的带着人大吃大喝,被上官们看到不定怎么想呢,岂不是不想混了? 西市虽说很繁华,但这边是那些贵人们最瞧不起的“贱业”云集的地方,当官的少,也是京都主要的工商业区和经济活动中心。 眼前楚清她们进的这家“君又来”酒楼,可以说是西市最大的酒楼了。据说这家店里的饭菜特别美味,用的大厨里还有一位宫里退休的御厨呢。 楚清为了让大家一起乐呵,又像前晚那样,在一楼拼了两张桌子,大伙挤在一起吃。 菜一道道端上来,真是好看,楚清挨着个记名字。小子们也是看得直流口水,就等老大发话。 楚清自是不能让大家干瞅着,举筷夹一口菜;“吃!”小子们立马埋头苦吃起来。 “哎我说,这菜看着挺好看的,吃着怎么这么腻啊!”嘁哩喀喳又是一大口。 “是呢,这凉菜也全都是芝麻味,就想着吃口黄瓜爽爽口呢,一点都不爽!黄瓜也不脆,一点都不新鲜。” “能新鲜嘛!这什么季节,能吃到储存到现在的黄瓜就不错了,想吃新鲜的还得三个多月呢!”嘴里塞满饭菜,说话都不清楚了。 “关键是肉,肉啊兄弟们!这可是鸡肉,你们吃着是不是羊肉味?” “羊肉可比鸡肉贵,吃出羊肉味你赚大发了,哈哈哈!” 楚清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声音越来越大,不得不打断:“差不多得了啊!人家吃饱饭才骂厨子,你们这是正吃着就骂上厨子了?!” “不是、老大,我们说的是心里话,这饭菜真不如你做的好吃,照咱们青瓦台也差远了,怎么好意思叫‘君又来’酒楼的!” “这酒也不行,甜了吧唧的,想甜就直接喝糖水不就完了吗,这糖水不糖水,酒水不酒水的,不伦不类嘛!” 得!这声音是小了,嘴还是没堵上啊! “哎哎哎,收声!你们听!”楚元说道。 一楼门口那边有个圈起来的台子,是酒楼专门搭的戏台子,让客人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表演。 此时台上站了一个女子,穿了一身黑衣,头上吊起个马尾,有点像平时老大的装扮,正在唱《关山酒》。 旁边桌的客人正在讨论这首歌:“听说,这是一个女子所创的唱法,国公爷都盛赞呢。” “听说皇上寿诞,国公爷把这首歌都带到皇上面前了都!” “别说,还真好听!” “你听这词……” 小子们不乐意了:“这唱的什么玩意儿!老大何时这么唱过!” “这不是糟贬人嘛!” “这软绵绵的,哪有征战沙场的气势!” 小子们说话不知不觉又声儿大了。 “哎,你们怎么说话呢?” “外地的吧?没见识就别瞎嘚嘚!懂个什么呀你们!” 小子们一下子就不服气了:“你们懂什么!这歌要是这么唱,战场上不得睡倒一片!” 一下子就吵起来了,楚清是摁这个也摁不住,劝那个也不听。他们可不能允许这些人这么糟蹋老大的东西。这是原则! “哎哟!这是自己土鳖还不服气呀!你行你上啊,不行就别嘚嘚!” “上就上,你们都听好喽!兄弟们,一、二、三,起!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 二十一个小伙子齐声唱起来。一群老兵的气势,瞬间镇住全场!二楼和三楼的客人也纷纷出来,凭栏观望。 楚清这个郁闷啊!狠狠拧了把楚元的胳膊,猛吞两口饭菜:“还唱!赶紧的,打包,付银子,走人!”然后自己一抹嘴就溜出去了。 要砸场子你们砸,老娘可得出去躲躲! 楚元看看楚清转眼就溜没影了,也没闲着,嘴上跟着兄弟们吼着唱,手下麻利地把所有的饭菜全都倒进逛街时买的一个大金鱼缸里,用包袱皮一兜,等兄弟们唱完最后一句,在桌上扔下一锭银子就带着大伙跑了! 楚清在旁边的胡同口没等多久,就看见楚元他们一窝蜂出来了。 “唱完了?”楚清没好气。 “嗯呐,唱完了!”小伙子们神清气爽。 “爽啦?”楚清声音都拔高了。 “老大……”老大这话音儿不大对啊。 “哼!把你们能的!”楚清背着手走了。 楚元把怀里的一大缸大杂烩往兄弟们怀里一放,赶紧跟上。这不看着点,老大没准又丢了! ……………… 次日楚清就率众回吉州了。不能旷班太久呀! 楚清到家的第二天,在自家大门口接了圣旨。随着圣旨来的,还有一块匾,中央四个大字:旌表节孝。 朝廷一向在这方面都是大肆宣扬的。历代王朝对所谓义夫、节妇、孝子、贤人、隐逸以及累世同居等大加推崇,往往由地方官申报朝廷,获准后则赐以匾额,或由官府为造石坊,以彰显其名声气节。 接圣旨的时候,满大街的人都来看热闹,毕竟宣旨队伍是一路敲锣打鼓过来的。 路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楚清跟街坊们没有接触过,所以大多数的人都在猜测着这个看上去很是另类的妇人。 大都是赞美的语气。贞洁烈妇,总是被称赞的。 只有楚清家里的这帮小子心里不是滋味。老于和老赵看着楚清的目光也充满了担忧。 打发走宣旨的官员后,楚清让楚元和卓耀把这块匾挂在了正对大门的影壁上。以后谁还打着提亲的主意?进门别忘了看看! “老大,你……”老于在匾下踟躇:“可是想好了?” “这有什么可想的?”楚清笑,“这样会省去很多麻烦。” “可是你……” “老于,你瞧,我需要靠着别人吗?”楚清问。 “呵,”老于也笑了,“不用”。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孟家商队 百家兴因为刚才宣旨的事情,被人群隔在远处,等到人群都散了才终于进了楚宅。 “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百家兴一边看着那块“旌表节孝”的匾一边问道。 “昨日晚上到的。你怎么过来了?”楚清说。 “正好你回来,我打听到一些情况跟你说说。” “走,进屋说。” 楚清带着百家兴去了正堂。 百家兴:“老大,我查到矿区那边铁锭的事情了。高炉确实经常出问题,但不是真的问题,而是谎报的。没见到废铁,我让那边的工头去找,只说他们的炉渣多的很。” “他们熔炼了很多的铁锭,但是却说高炉坏了,影响铁锭的产量。那就是说,铁锭炼出来后没有入账。那么多铁锭都去哪儿了?”楚清问。 “老大,是孟家!” “孟家?” “对,我的人看到孟家的管事三天前的夜里拉走了两车铁锭,每车都是两匹骡子拉的。” “四匹骡子?”楚清惊道。 骡子比马的耐力要好,做运输使用的话,骡子可比马更划算。要四匹骡子运送的马车,去掉马车自重,那得有两吨的铁锭被运走! 两吨是什么概念?军队士兵的佩刀不到一公斤,就按照一公斤计算,两吨就是两千公斤,那就是两千把军刀!军队一个营才五百人,这些铁锭够武装四个营了! 楚清倒吸了一口凉气:“孟家胆子不小啊!” “老大,我们没敢阻止,因为不知道他们是奉了谁的指令。我派了咱们集团的几个机灵小子跟踪着。”百家兴说道。 “他们到哪儿了?”楚清问。 “已经进了新伦州了。” “做的很好!你继续保持跟他们的联络,我得去一趟新伦。” 一刻钟后,楚清到了理事处。直接去找了蒋副千户。 “消息准确?”蒋副千户问道。 “准确!我家的小子在跟着,”楚清说:“他们只是我的工人,所以只能跟踪。” “这样,你带上二十人走一趟,务必要查出这批铁锭的运送线路。要做到人证、物证俱在。” “属下遵命!”楚清领命。 这事也就楚清去最合适了,毕竟她的人一直在跟踪,而且楚清也是理事处里最熟悉新伦州的几个人之一。 楚清从处里点了二十人就出发了。自己的特战组小队则由楚元带着跟在后面。 ……………… 与此同时,锥子哥魏诚毅正在同新伦州的空降领导韩副千户发生争执。 起因是韩副千户在到任一个月内,把原先吉州派过去的十五名干探边缘化了。 这十五名干探原本是楚清的手下,在国战中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所以一直都是新伦州这边业务的顶梁柱。现在都被调整到一些不重要的职位上。 紧接着,韩副千户又通知锥子哥可以回吉州了,说新伦州不需要这么多的人。 因为有调查铁锭走私的任务在先,这个副千户又是空降过来的,锥子哥怕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就泄露消息,因此没有向蒋副千户说明。 所以起先只推辞说有些事情还没办完,所以没走。今天韩副千户直接下令让他们离开。锥子哥不得不把调查之事告知。 蒋副千户心想:“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还能真给你机会调查?管你们是谁的人,只要跟这事儿沾边,统统给我远离!” 锥子哥这段时间通过拷问那几个沃斯的俘虏,得知了他们是受吉州孟家委托,要强占宝清盛北栈作为他们交易和存货的地点。 因为孟家买不到货栈,就联合了沃斯人,想用这种手段破坏楚清的买卖,让她们没法在这里做生意,只能离开。 可张铭宇跟着的是江南孟家的商队,祸害北栈的是吉州孟家,这两者之间的联系,还有他们运送铁锭的线路就是锥子哥一直在查的事情。 现在刚有眉目:边境管控进出商队的关卡似乎有孟家的人在里面接应,还来不及继续调查,蒋副千户就要赶他们走。 锥子哥不敢透露更多的消息,只说在追查铁锭走私之事,怀疑吉州孟家有所参与,所以他们吉州理事处的人在新伦州追查,并没有不妥之处。 韩副千户在心里盘算: “走私铁锭一直都是江南孟家的生意,北镇抚使武大人和江南孟家又是亲家的关系,所以一直都有协助,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被他们查到?” 又想到: “跟东伦国与沃思国取消互市的这两年,断了江南的生意,如今互市终于重新开放,江南孟家就近走私铁锭,吉州的孟家肯定是要帮忙的,他们已经查到孟家头上了,必须要打断才行。” 于是韩副千户说道: “噢,这样说本官就明白了,呵呵,只是原先新伦州归吉州理事处代管,现在却是由本官全权负责的。” “那么魏百户来此办案,就需要吉州理事处出具一份联合办案的公函才行了。” “可如今手续不全,你还是回去复命了再说吧。”韩副千户笑呵呵的,态度看上去很和气。” 这话把锥子哥噎得不行。公事公办确实需要这道手续,但现在时间紧迫呀!一来一回,快马也得四天,得耽误多少事情! 韩副千户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四天的时间,足够他通知吉州孟家,让孟家做出安排了。 可韩副千户不知道的是,这次吉州孟家单独弄了一批铁锭,打算自己也沾手走私,而且已经运到了新伦州。 因为吉州孟家的家主孟沛觉得,费这么大力气帮江南孟家,自己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而且那边照样不待见他这个旁支。 既然是费力不讨好,那不如一边继续帮着江南那边,一边做自己的买卖。都是同样途径,为什么自己不分一杯羹? “他们到哪儿了?”孟沛问道。 “已经到新伦州了,该换马车和货箱了。”管家答道。这次跟车的管事,正是他的儿子。 “老爷,咱们的商队也都进入新伦州了,到时候只需要把铁锭分装到商队的货车里,若是快,明天晚上就能到边境,慢也不过后天中午。” “好!”孟沛一拍椅子扶手,“这次差事若是办好了,你那儿子就专门负责这摊子事儿了!” 管家连连躬身道谢。专门负责这摊子事儿,就是说走私铁锭的买卖,就是自己儿子专职来做,那可是肥差!油水大着呢! 新伦州。 楚清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新伦州州界。从这里开始,她在一百零八村的小子们就不时有人赶上她的队伍汇报情况。 待到宝清盛北栈时,已经获知,吉州孟家已经有十一辆马车与运送铁锭的队伍汇合。 “他们这是要伪装多大一个商队?”楚清嘀咕。 “老大,往沃斯去的商队,规模小的是十几辆车的,稍大些几十辆马车联运的也有。每辆车一般是两匹骡马一个车夫,但是孟家车队这次是每辆车配了一个车夫、三个护卫。”一个三队的小子回答。 “那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集结了四十四人。”楚清看了一眼自己的队伍,四十二人,不相上下。 “魏诚毅呢?”楚清问北栈的小子。 “魏大人也得到了孟家商队的消息,他怕边防关卡的守军有孟家的人,到时候他拦不住,就带着他的手下去关卡附近拦截了。” 楚清一惊。这可不行,锥子哥只带了十名手下,而目前孟家就已经有四十四人了,还有多少没到的尚不可知。 “就他们十一个人?”楚清不放心的问。 “咱们还跟去了二十人。”北栈小子答。 那也不行!楚清马上吩咐:“快!去找魏诚毅,让他原地待命。他这样做师出无名。告诉他,我带着密侦司的命令来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赃并获 打发走北栈小子,楚清带着人就前往边防驻军。 新伦州北部驻军现在由马达负责。继洪亮被封国公后,马达也因战功提升为副将,负责驻守吉州北部边防。 楚清现在必须找到马达,让他直接控制关卡。 由于国战中密侦司与军队之间良好的合作,楚清很顺利地见到了马达。 没时间寒暄,楚清直接说道:“马大人,咱们还得配合一次!” “好!楚大人,你说,什么事?”马达十分爽快。 “年前,我密侦司的干探察觉有铁锭走私的迹象,因此乔装混入商队进了沃斯。那支商队是江南孟家的,走的是咱们这里的关卡。”楚清说道。 停顿了下,给马达一点反应的时间,楚清又继续说: “因为当时没有证据,之后也再没有孟家的商队通过,所以我们这边一直在调查。现在有了眉目,这里关卡有孟家的人,但是依然没有证据。” “你是说,我的军队里有人私自给孟家放行?”马达惊问。 “还不能确定,因为我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现在,吉州的孟家组织了一支商队,货物里藏了铁锭,已经到达边境。”楚清说。 “而且,在我到你这里之前,商队是十一辆车,每车有一个马夫三名护卫,之后还要有多少车辆就不知道了。” 马达思索起来。他对此事竟然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楚清告诉他,如果这次吉州孟家顺利通过关卡,那么算上之前江南孟家那次,他就是驻守这里以来两次重大失误了!被问罪是妥妥的! “马大人,我们密侦司没有能力完全控制关卡。若是这次能人赃并获,那就能挽回这批铁锭,查明走私真相了。”楚清又说。 楚清这是给马达留了很大的余地。如果这次由马达抓住走私队伍,那么马达不但不会被问罪,还会立功。 马达立刻就领会到楚清的好意,十分感激地起身抱拳:“多谢楚大人指点!马达定不辱命!” 楚清赶紧起身避开:“马大人多礼了,咱们再配合一次,定要人赃并获,抓他个现行!” “能知道他们运了多少铁锭吗?” “估计要四千斤左右。” “四千斤!那至少要二十辆马车来做分散才行。这边往沃斯去的商队主要是贩卖粮食、茶叶,和丝绸,每辆马车若载二百斤铁锭,上面用货物掩盖,还看不太出来,若是再多就容易暴露了。”马达沉吟道。 “如此算来,一车四人,二十车就得八十人。”马达觉得这孟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楚清也觉得孟家不可思议。《智取生辰纲》十万贯的贺礼也才十五人押运,孟家这阵势,到底是怕人知道,还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呢? 吉州孟家。 孟沛接到了新伦州的来信——密侦司当来勘,即时停事。 “啪!”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孟沛气得不轻:“我的人都到地头上了,让我停止?!” “老爷,明日就该过关了,若是现在立即着人报信,也不知能不能来得及……”管家一脸为难地说。 “报什么信报信!”孟沛说道,“计划不变!密侦司就算手眼通天,也算不到我这两日就行动!” “可是老爷,那个楚清的宝清盛北栈可是离着不远,她们能不能知道此事?”管家忧心。 “这段时间不是没有再去找她们麻烦么,再说,这次咱们行动时,她还在京城没有回来呢,不可能知道!” “可是前天她已经回来了,不是看到她接圣旨……” “就算她那天就去,现在也不可能到!赶过去昼夜不停还得两日时间,谁能做得到!” 楚清就是做到了。她们走的是当初营救白桦的那条路。这条路没什么人知道,一直是密侦司的人专用。 所以现在,楚清已经和马达带着两个营的士兵,趁夜悄没声的包围了关卡。为了不惊扰到关卡,特地绕了些圈子。 因为沃斯国的面积很大,中间又有很大的一片沙漠,所以商队一般会选择凌晨过关,这样能在白天多走一些路,减少夜宿沙漠的次数。 马达预测,如果关卡有孟家的人,那就不能是一个两个的小兵,他们没那么大的权利,必定是守卡的营指挥才行。 所以马达带了两个营也就是一千人进行埋伏。其中一个是弓弩营。为的是防备他们趁沃斯边界地势平缓而四散逃跑。 如今已近四月,天亮的早了。晨光微熹时,就看到已经有马队向着关卡靠近了。 楚清身边的三队小子一直紧盯着那些马车,努力辨认属于孟家的马队。 一刻钟后,他叫道:“主子,那边,他们来了!” 楚清朝那边望去,一队插着“和韵行”字号旗帜的车队正在行进中,数了数,果真是二十辆车。 车辆上的货物码放齐整,车队的马匹、护卫也都很正常,不像有打斗过的迹象。 楚清稍稍松口气:看来锥子哥他们没有擅自行动。 守卡的士兵每辆车都要求解开绳索查验,每车只查最下面和最上面的两层货物,一般作弊都在这两层。算是抽样检查。并不很细致。 第一队车马很快就查完了,士兵们搬开拒马放行。第二队就是孟家的“和韵行”车队。 守卡士兵依旧是简单查看了一下通关文书,简短说了几句什么就放行了。都没有查验货物。 马达一直等到车队过到中部,才把举起的手向下一挥。瞬间,唰唰唰一阵箭雨,落在马队前方,形成一道新的“拒马”拦住去路。 “什么人!”守卡士兵大声吆喝。 “朱铁砣,你的事发了!”马达走出来,说道,“来人,包围!” 随着马达的命令,两个营的埋伏都现身,缩小了包围圈,将关卡和商队全都包围起来。 朱铁砣,就是负责关卡的营指挥。此时已经面色发白。马副将亲自来捉拿他了?事情怎么就败露了? 楚清打了手势,派人去找锥子哥,自己这边的人并不露面。 “让所有人放下武器,接受盘查。如有抗命,以叛国罪射杀当场!”马达吩咐道,亲卫马上喊话。 孟家跟着车队的管事蠢蠢欲动,但当他看到一圈站在高处的弓弩手正把箭矢对准自己车队的时候,泄了气。 孟家车队每辆车板都做了夹层,里面一块块铁锭很快就被显现出来。当真是人赃俱获。 等到所有的铁锭都被翻腾出来过秤,果然有四千多斤。马达让士兵重新装车。等铁锭被集中到四辆马车上,锥子哥的队伍也到了。 楚清和锥子哥交流了两个州理事处的信息后决定,由锥子哥直接押送这批铁锭和孟家的车队回吉州。 楚清留下处理善后事宜。 马达派了一队士兵,护送锥子哥这一行队伍。 “楚大人!我得回去处理这些人,”马达指了指地上蹲着的那营士兵,和被捆成粽子的营指挥,说道:“这次的人情,马达记下了,来日必有回报。”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绝对是故意的! 这件走私案大体算是完成了,军队的事务有马达处理和上报,密侦司的事务完全由锥子哥负责。 楚清带人去了互市里孟家的店铺,查封!一应店铺的掌柜和伙计,被楚清一行人押着,准备去新伦州理事处。 为什么不让锥子哥的队伍押送?不行!锥子哥已经说了,新伦州的韩副千户新官上任,把原先吉州的老人全给边缘化了,还拒不配合查办这次的走私案。 楚清一直对空降官员这事有所疑心,这次韩副千户的做法又如此不利于办案,得要弄个清楚。 坦白的说,就算不弄清楚,也得好好修理一下!把我的十五个“密侦司店小二”全给踢到一边去,你想干啥? 新伦州理事处在旧皇城,也就是现在的安和县,位于新伦州的中部。既然一天多的车程,楚清干脆就没着急,一路吃喝着过去,把自己的店铺又走了一遍。 等到了理事处,已是第二天傍晚,楚清干脆在自己家的宅子住了一宿。买了不住,都没人气了。 第二天早上,楚清神清气爽地见到了韩副千户。韩副千户看上去可一点都不清爽。 只见他眼底青黑,眼角下垂,法令纹深刻,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看上去足有五十,明显的没睡好啊!看来是得到孟家被截获的信儿了。 “属下见过韩副千户!”楚清行礼。 “你就是楚百户?”韩副千户抬了抬眼皮,语气不怎么友善。 “正是!吉州楚清,有事报告。”楚清声音平稳。 “何事?” 连个座都没让坐,可见心里这个不待见! 楚清也不看他的脸色,说道:“前日凌晨,属下一路追踪孟家走私商队至边境,总算在其出关过程中将商队截下,没有造成大宣铁锭的流失。” “在驻防边军的协助下……” “共缴获生铁锭四千二百余斤……” “盐两车共两千五百斤……” “缉拿孟家管事一人……” “从犯八十人……已由魏百户押送……” “另外,属下查封孟家在北部互市的店铺,店铺的掌柜和活计已押送至理事处院内,请大人处置。” 楚清慢条斯理地一条条汇报,韩副千户的脸色已经由青转黑。 “既然是你吉州理事处办案,你把人送我这儿来作甚?!”韩副千户咬牙切齿问道。 “韩大人,任何互市的商户办理店铺文书时,都需要在官府以及密侦司理事处备案,这孟家的店铺在新伦州理事处也应有所记录,送到这里可否有错?不然,属下这就送去新伦州衙也可,没多远的事儿!” 楚清一副“你们新伦州的规矩我不大懂”的表情。 韩副千户心里憋屈,没法说啊。 “楚百户,你们越界办案,是否不合规矩?”韩副千户牙咬了半天整出这么一句。 楚清一脸茫然,眨了眨眼皮,仿佛刚听明白似的:“那个……这个事情吧,大人,事急从权,我们要是追踪到边界,再回吉州办手续,让孟家商队跑了,算是谁的责任?” “您看哈,吉州孟家是吉州的,可又是从你们新伦州跑的,算哪边失职?” “你!”韩副千户被噎住。 “所以说,大人,事急从权,天下密侦司是一家,您说对不?您要是非要手续,属下这就回去办理。” “哼!”韩副千户鼻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声,算是表达不满。 “韩大人,属下认为,这些人您真应该好好审一审。孟家走私,必定要通过商铺进行掩饰,这些人肯定知晓内情。”楚清好心建议。 “不可能!要是他们有所串通,本官怎么不知道!”韩副千户现在想的是能降低多少损失就降低多少。这不管是哪边的孟家,都跟北镇抚使有牵连哪。 “您一点都没察觉?这怎么能够?国战期间我派过来十五个小子哪,他们各地都有分散,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没跟您报告吗?”楚清很是“惊讶”的问。 韩副千户没话说。就是因为有报告,所以趁着报告的消息尚未来得及查清楚时,才把这些人都赶到无关紧要的职位上的。 可现在不能说呀,说就是渎职。只能装作不知道。 看着韩副千户耷拉着眼皮不吭声,楚清又说道:“太不像话了!”这一声很高,把韩副千户吓了一跳。 “真真是太不像话!我不盯着,一个个就懈怠了?”楚清发了句牢骚。 她身后跟着的吉州理事处的干探张扬都快笑场了,他从来没见过楚爷这么“夸张”地跟人讨论公事。 “韩大人,我记得负责监视互市这边信息的是马干事和陈干事,他们一向机灵,当初给洪总兵传递消息时,也是他们俩出力最多,难道这次他他们也一点都没有察觉的?”楚清又问。 “啊……这个嘛……”韩副千户打着哈哈。 “还有何干事、丘干事,这两个离边境也不远,难道也没有察觉?这些人都干什么吃的!”楚清“愤愤地”点着名。 身后的张扬面无表情,可肩膀在抖。 “咳咳……他们……他们被派到南边执行任务了。”韩副千户不得不说。 再让楚清说下去,她能挨着个把所有原先的吉州新老干探全都点一遍名。 “噢……”楚清慢慢点着头,眼睛上下打量着韩副千户,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楚清这是生怕别人看不懂她的表情。她是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 三天后,吉州理事处。 “别打岔,张扬,你继续说!” “完了楚爷就一句‘太不像话了!’……”张扬突然憋出假声,高声地喊了一句。周围人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楚爷就开始点名,上次给军队送过消息的小马小陈他们,反正受过司里嘉奖的,楚爷就给念叨一遍……”张扬绘声绘色地白话。 “……就看楚爷张大嘴巴‘噢’了一声,眼神就这样、就这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 “韩副千户那脸色……都成、都成……”张扬又开始挤眉弄眼。 “你们知道吗,我就从来没见过楚爷那样跟人讲话过!”张扬这话一出来,魏诚毅在旁边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魏诚毅这次也很承楚清的情。楚清让他亲自押送了赃物和罪犯,这是把功劳全归于他了。 蒋副千户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了,脸上不自觉就露出微笑。直到看见楚清的马车停到前院门口,正要下车,这才咳嗽了一声,装出正要进门的样子。 厅里这帮家伙马上收了声、抱拳:“大人!” “都挺早啊!”蒋副千户像往常一样打招呼。 楚清也进了大厅,看到领导都到了,就反省自己是不是迟到了?就见蒋副千户笑眯眯地看着她:“昨晚才回来,可以休息一天再来报到的。” 领导关心了这是。 “大人早!”楚清拱手。 “回去休息吧,事情大体都知道了,你辛苦了。”蒋副千户微笑地说道,还看了眼张扬他们。 张扬抖了抖肩膀,完了,刚才那德行都被上司瞧见了! 蒋副千户看了看众人那意犹未尽的样子,背着手去了自己的办公间。 他一走,厅里这帮家伙立刻包围了楚清:“楚爷威武!” “楚爷,晚上我们请您吃饭!” “对对对,咱们青瓦台喝酒去!” “好,还是玉米烧,管够,我请客。”楚清笑着回答。你们想占我家酒楼的便宜还不直说! 楚清的玉米烧在吉州是一举成名,限量供应,买都买不到,独一份! 第一百三十七章 羊皮地图引发的思考(一) “楚爷爽快!” “楚爷威武!” 楚清大方的请客,让大家的情绪更为高涨。 “快快快,张小旗回来了!”一个干事从外面跑进来。喊声打断了大家的欢呼,楚清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就蹿出门外! 张铭宇都失联五个月了,楚清很是担心。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批人呀。 张铭宇正慢慢往院子里走,身边的门子不停地弓腰作揖,口中说着抱歉的话:“对不住了张大人,小的真没认出您来。” 张铭宇看上去很是憔悴,眼窝深陷,人又黑又瘦,看上去缩小了一号,风尘仆仆的,像是个……风干肉?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楚清看着有些鼻子发酸,这得吃多少苦? “嘿嘿,就是累,还有些饿。”张铭宇笑起来,一口白牙。 “走,我请你吃饭!”楚清说着就要带人走,这一大早上的,随便哪里吃点馄钝也能饱饱肚子呀。 “你帮我买几个热乎包子吧,我想先跟蒋大人禀告下,不然没法安心。”张铭宇还是那个脾气,活儿不干完不能踏实。 “楚大人您别动,小的去!”门子马上应承下来,就往外跑。哪儿敢让大人们去为了包子跑路? 楚清拽住他塞了几块碎银子:“多买点,纯肉包子来上几笼,馄钝、豆腐脑什么的搞几碗。” 楚清也没吃饭。昨晚回来得晚,早上又早起来点卯,这会儿也饿了。 两个人一起进了蒋副千户的办公间,然后发现蒋副千户正在吸溜面条。 这……也是个睡懒觉的? 张铭宇的归来让蒋副千户也松了口气。张铭宇是个踏实肯干的好青年,蒋副千户很看好他的。 楚清看到领导私下的一面后马上说道:“蒋大人,我们也没吃早饭,一会儿一起吧。” 蒋副千户老脸红了红:“咳咳,我这儿就一碗面……” “没关系,属下叫了外卖。” “叫了什么?” “……属下让人买包子去了。” 一刻钟后,门子大包小篮的回来了。 张铭宇肚子都“嚎叫”起来。 楚清很平静地给他们分了筷子,然后自己也坐下来准备吃饭。 锥子哥听说张铭宇回来,马上就拿了蒋大人让写的工作报告就过来了,不是为交报告,就是为了早一刻看到张铭宇平安归来。 一进门就是一股肉包子的香气,他肚子也开始“嚎叫”。 蒋副千户翻了翻白眼,楚清给锥子哥也递上筷子。 楚清把这种僭越的行为做成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四个人闷头唏哩呼噜地开吃。包子,纯肉的;豆腐脑,双倍卤料的;馄钝,加香葱不加面条的。 吃到鼻尖冒汗,张铭宇终于停了一停,发自肺腑地打了个响亮的嗝,然后开始汇报工作了: “大人,原本属下跟新伦州的马干事一起,在互市里吉州孟家的铺子发现了几箱子铁锭,后来江南孟家的车队过来,他们的护卫把我们赶走了;” “等我们再跟上去的时候发现那几个箱子不见了,就跟上了江南孟家的车队,因为他们车队里多了好几口特别大的箱子;” “我们怀疑他们是把铁锭箱子套在里面了,所以就一直跟踪。后来有沃斯人的马匹失控,街道上乱了起来,江南孟家车队的几个搬运苦力被疯马踏伤;” “属下跟马干事就乔装了下冒充苦力,想混进车队,但是他们只招了几个人,马干事没能混进队伍,属下倒是混进去了:” “属下跟着车队很顺利的就通过关卡,进了沃斯。但是江南孟家这一路并没有打开过那几口大号箱子,只在沿途的部落交易粮食、瓷器还有茶砖;” 一直到了维拉特、和索特、涂虎尔特这三个大部落才开始动那些大箱子,箱子里果然都是铁锭,但是六口箱子只动了两口,余下的箱子到了一个很小的部落都留下了;” “可是那个小部落并没有名字,属下因为语言不通,也打听不出什么,但是那个小部落的男子个个身强体壮,不像是普通牧民,那里的女子也很是美丽,穿戴也华贵,但是极少走出毡包;” “属下怀疑,那个小部落很可能是沃斯王的兄弟或者儿子派人伪装的,与江南孟家进行大宗铁锭交易的,应该是沃思国的王族。” 好像话说多了口渴,张铭宇咕嘟咕嘟把馄钝汤一口气灌进肚子,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外表脏兮兮的羊皮卷:“大人,这是我沿途绘制的路线图,凡是交易过的部落都标记在上面了。” 蒋副千户“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筷子都碰到地上去了:“这是路线图?” 羊皮卷打开,上面除了标记了几个部落的位置,还标记了沿途所经过的地方,有的地方是沙漠,有的地方是牧场,有的地方有小型的湖泊,一一都做了标记。 那些线条和标记大部分是黑色的,还有一个角落是红色的,张铭宇说没有墨汁了,用的是羊血。 张铭宇还补充说:“他们原则上是逐水草而居,所以图上画的居住地或许现在已经换了,但是有一个规律:‘在多石的地方搭建毡房,在有狼的地方放牧’,这是他们那里懂大宣话的牧民说的。” 张铭宇拿出一支竹管笔,笔头都毛毛了,小声对楚清说:“幸好有你的竹管笔,不然都没有东西画图。” 一个商队雇来的苦力,在人家的监视下要找机会画图,这得多危险!楚清揉了揉鼻子,掏出自己的带帽钢笔送给他:“喏,以后用这个。” 张铭宇欣喜地看了又看,还拔下笔帽看上面的“圈儿宝”,这是楚清给自家管事儿的那帮小子做的那一批钢笔。 楚清又掏出个钢制的墨水瓶给他,悄悄说:“钢笔比竹管笔杀人方便!”张铭宇做出一副“你很恐怖”的表情来。 蒋副千户激动地说道:“张小旗,你这张图可立了大功,本副千户回头给你报功!” 张铭宇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次属下倒是亲眼所见江南孟家贩卖铁锭了,但是不知道他们如何得来的铁锭,也没有证据证明。属下没找到机会接近他们的账本。” “无妨!无妨!这些不重要!铁锭的源头已经找到了,等下让他们两个讲给你听。重要的是你弄到了第一章沃斯国境内的路线图!”蒋副千户激动之情不减。 “要知道,这种图只有几大世家的商队或许能有,可是从没有流传出来。咱们密侦司从没有过!”蒋副千户珍而重之的把地图在桌子上铺平,手指都不敢碰到上面的线条,生怕弄模糊了。 “蒋大人,能否让属下临摹一份……那个,您知道的,我在新伦州有点儿买卖,也想弄个商队走一走,万一能再补充下路线图呢?”楚清说道。 后半句就是个托词,她只是为了前半句的原因。 “你且不要心急,等这图呈报给京都之后,由他们复制下来再说,我把你的想法一并写进报告呈递上去。有消息了我就告诉你。”蒋大人说道。 这确实,地图可是大事儿,随便就给人复制怎么能行。楚清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 张铭宇偷偷冲她眨了眨眼,那意思是:别急,回头我再画一份给你,图在我脑子里。 第一百三十八章 羊皮地图引发的思考(二) 京都密侦司。 胡恒秋认真看着眼前的羊皮路线图。这是密侦司得到的第一张沃斯国内的地图。 虽然是商路图,可大体的地形都画出来了。手边还有一份关于铁锭走私案的详细始末。 这是吉州理事处负责人蒋副千户为确保消息不泄露,通过私人手段直接向胡恒秋呈递的密报。理由是:案件或许与密侦司高层官员有牵连。 报告上主要内容有: 一、吉州小旗张铭宇发现铁锭及追踪的始末,涉及江南孟家和吉州孟家,并附上张铭宇的报告; 二、新伦州北部互市被沃斯人抢掠原因、经过,并附上魏诚毅的报告; 三、江南孟家是通过吉州孟家获得的铁锭; 四、吉州孟家也在走私铁锭,并被缴获; 五、吉州孟家是江南孟家的旁系分支; 六、吉州孟家买通了新伦州北部驻军负责通商哨卡的营指挥; 七、除张铭宇这一人证,没有任何物证表明江南孟家有与沃斯国进行铁锭交易; 八、以往江南孟家有没有走私铁锭尚未可知; 九、侦办此案期间,新伦州理事处负责人驱赶和调离了所有相关人员,使得办案人员一度孤立无援并陷入险境; 十、关于地图,密侦司内部是否可以公开,请指示; 十一、江南孟家与北镇抚使有姻亲关系。 还有一封私信,是作为同乡的蒋副千户给胡恒秋写的问候信,信中提了下楚清想要份沃斯的路线图,作为以后自己商队的线路参考。 胡恒秋带着这份厚厚的报告直接去见皇帝。 御书房里,皇帝正在看来自新伦州北部驻军将领马达的奏报。 马达这小子还不错,发现问题能及时处理,嗯,瞧瞧这后面,还附上了整顿军营的方案请皇上过目。 皇帝对马达比较满意,不愧是洪亮一手调教出来的。 “皇上,密侦司指挥使胡大人求见。”李公公禀告道。 “让他进来!”皇帝喝了口咸豆粉,焦香焦香的,好喝。 胡恒秋进来,没等汇报工作,就先盯上那碗豆粉了。还夸张地吞咽下口水。 “给他也弄一碗。”皇帝好笑地说道。这个胡恒秋,每次来不占点便宜,就跟丢了钱似的。 “皇上,密侦司查到一起铁锭走私案。” “什么?!”皇上眼睛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胡恒秋呈上那厚厚一叠报告,然后口头叙述这件铁锭走私案。把经过始末一说,皇上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世家,总是比较棘手。 这个江南孟家,祖上靠着收购土地、租赁土地谋取大量的财富,到了眼下这一辈,又开始将中原地区的丝绸、瓷器、粮食等运往沃斯国、东伦国,换回大量珠宝、玉石,几乎垄断了北方地区的珠宝商行的供应渠道。 并且在自己登基过程中和这次与东伦国的战争中,都提供过财力上的支援。 听说这个江南孟家盛产美女,生的女孩比男孩多,而且女孩都很美貌,作为商业型世家,他们把女儿嫁到各类实权官员府中,用自家女儿的婚配稳固了家族的基业。 北镇抚使不就是给儿子娶了孟家的女儿? 如果他们的对朝廷的财力支持,是靠着走私朝廷的矿产资源获得的……皇帝愤愤地想:这是从朕身上砍掉一大块肉,又还给朕一小勺肉汤吗? 只是现在还不能处置他们,他们的根基太深了。就如同要除去腿上的一块疥癣,就得剜掉一大块肉一样,这条腿将很久都不能自如行走。 “索性这一次的铁锭追回了。”胡恒秋一点都不走心的安慰了一下皇帝。江南孟家的那一批铁锭就先不提了。 “哼!”皇上不满地瞟了眼胡恒秋。 “皇上,这铁锭是从吉州矿区流出去的,”胡恒秋说道:“不管是密侦司还是州衙、或者是户部,都只能从账面上核对数目,并不能发现被隐瞒下的铁锭。” “……您看是由谁来查?”胡恒秋问道。密侦司一般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要看皇上的旨意。通常这类案件都是交由地方政府审查、刑部核实后宣判的。 “吉州州衙负责吧。你这儿我有别的事情。”皇帝说着,手指点了点那份羊皮地图。“这份商路图要完善起来。” 灭了东伦,大宣就直面沃斯国,沃斯国也将成为大宣最近的敌人,不了解怎么行! 目前大宣只通过渔民们简单绘制的海图得知,两国相邻,周围是无尽的海洋,这个“葫芦”的图形概念,也是从渔民那里传出来的,还没有人绘制过沃斯人的地图。 商人们更是不会把自家的商路图流通出来。尤其是取消互市的那几年,更是对沃斯国没有了了解的渠道。 “臣会派人进入沃斯国。只是,沃斯人与我们相貌上差距太大,要想在那里扎下根,初期也只能以贸易为主,恐怕不容易啊,皇上您看……” 胡恒秋说到这里就打住。就等你问呢,问就是要钱! “要你们密侦司干什么用的?不会去想办法?这点事情都要朕给你出主意?”皇帝没好气。 哼!别跟朕开口,开口就是没钱! 胡恒秋一口灌下整碗的豆粉,甜的,感激地看了眼李公公。李公公真是个心细的人。要不来银子,豆粉再不喝上一碗,这次真就亏了啊! “皇上,办法倒是也有。您看这个张铭宇,跟着江南孟家的商队走了一圈不就画回来个地图嘛。您给臣弄一个商队,臣一圈一圈在沃斯转悠,准保给您画出最细致的图来!”胡恒秋信誓旦旦。 “朕是没有商队吗?!朕是没有献上舆图的商队!”皇帝愤愤,端起碗,也喝了一口豆粉,觉得都不那么香了。 这些世家,把家族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了! 那哪儿是您的商队呀,那是人家自己的商队。民间有句话您听过没?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 胡恒秋在心里嘀咕,但是嘴上说的是:“皇上,我们密侦司能弄出个给您画舆图的商队呀!” “噢?”皇帝抬起一边的眼皮,看向胡恒秋。 “皇上,您宫里的豆油,可是省了密侦司小半年的纸张银钱哪。” “那个楚清……有商队?”皇帝发问。 “这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嘛,您需要她有,她就可以有!”胡恒秋此时的表情比李公公都谄媚的欠揍! “哼!有话你直说!” “得嘞!皇上,您看,楚清是咱密侦司的人,她自己又有买卖,组织个商队不难,难的是吧……” “说!” “哎!难的是她那商队是人家自己的,密侦司是皇上您的,您总不能让个女人家家的把自己那点私房银子交出来,是吧?” 皇帝现在特别想把胡恒秋拉出去砍半个时辰脑袋!就不能好好说话? “说正事儿!”皇帝把眼睛又给立起来了。 胡恒秋瞬间一本正经: “皇上,臣认为,如果能给楚清一定的保障,她有能力不停地向沃斯派入商队,每一批商队都有密侦司的干探跟随,这样就能随时向大宣传递消息;” “因此,即便不能在沃斯扎根,也能起到沟通信息的作用;” “不至于像张铭宇那样,跟着别人的商队,行动没有自由。” 后面的话都是对第一句话的解释,所以只需要弄懂第一句话就行了,因此皇帝问道:“要什么保障?” “臣不知。”胡恒秋依旧是一本正经的表情:“臣不知皇上您能以什么样的保障,换得楚清掏出私房银子。” “朕就不该让你去密侦司,你、你就是个被密侦司耽误的户部尚书!”皇帝怒了。 这一天天的,要银子要银子!户部尚书都没敢这么频繁! “启禀皇上,商人缴税,平均在三成半以上,臣认为这税……”胡恒秋态度可严肃可严肃呢。 “给你密侦司?”皇帝听明白了。 “谢主隆恩!”胡恒秋跪下就叩头:“皇上,您不但解决的了密侦司的纸张银钱,这回,笔墨银钱也够了!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 “你闭嘴!”皇帝气乐了,“你倒是说说,她这三成半能有多少?” 这个事情要关心,别等到楚清做大,控制不了,又成了新的豪强。 “皇上,您的豆油钱,臣拿到三千七百五十两,都用到现在了,还剩下一百三十四两二钱呢!”胡恒秋汇报道。 “还真是不少!”皇帝一边撇着嘴角一边嫌弃的说道。 心却放下不少,楚清的买卖看上去很透明,每笔账都能算出来。包括她购买的铁矿石,都制造了什么,销售了多少,都有账目传回来。 这个人没有根基,也不跟任何人牵扯,甚至自断前路,换来“旌表节孝”的牌匾。可以说,她是属于密侦司的,而密侦司,是朕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公派出国 楚清收到了胡恒秋的来信。 这封信在楚清眼中看来,就是天上掉的馅饼! 胡恒秋在信中说,张铭宇的羊皮图很重要,因此给楚清复制了一份,要求她带领商队进入沃斯国,以贸易为名,绘制沃斯舆图。 为了楚清能组建起商队,密侦司争取到减税的政策:楚清名下所有产业的税额,由原先的三成半以上的不定额,减至二成五的定额,并且税款直接上交给密侦司。 另外,密侦司从皇帝处争取到一张不限额、不限期、不限地区的盐引,交由楚清运作。 楚清关门闭户,抱着这封信开始满床打滚,爆笑!这信啥意思?这是皇上让去画地图,密侦司说你别白去,把银子给我赚回来。最后虽然没有给本钱,但是又给政策、又多了条进项! 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啦!以后不用费劲巴拉腌咸鱼卖了,直接卖盐!咱有盐引! 知道盐引多难得吗?不但难得,还限制了产销区域。商人得凭盐引到盐场支盐,还得在指定销盐区卖盐,长期盐引才一年,短期的才三个月! 咱这可是不限额、不限期、不限地区的盐引!密侦司才要二成五的税! “哎!老大咋了?” “不知道啊,这啥动静,跟鹅叫似的?” “走走走走,离远点,上次老大拿到这宅子的房契时也这样,这次就是严重了点,应该是大好事!” 门外边这帮小子边笑边跑远了。给老大整不自在了,回头没肉吃。 楚清笑够了,去找小宝。得跟小宝说一声自己又要出远门了。 也不知先生怎么想的,给孩子留这么多作业,到现在还没写完呢?楚清站在小宝窗外,看着孩子埋头苦写。 小宝正好写完一张纸,抬头就看到楚清:“娘亲,进来呀!” “小宝,还没写完呀?要不娘亲跟先生说说,少给你留些功课吧?”楚清觉得五岁的小孩儿一写就是两个小时的作业很不科学。 “娘亲,功课早就做完了,我在写菜谱。” “写菜谱?”楚清边说边进了屋。 “我让新伦州青瓦台那边给搜集没见过的菜谱,拣好吃的给抄送回来,整理好了让他们做给娘亲吃。娘亲太瘦了!” 多感人,多孝顺的孩子!娘亲不瘦,娘亲骨头里都是小肉肉! “娘看看。” 楚清挨张看“菜谱”:“这道油菜炖猪肉……直接素炒才好吃。这道嘛,用葱花炝锅会更香;这道……” “娘亲,我饿了。” “走,娘亲烤鸽子给你吃!” 半个时辰后。 娘俩一边啃鸽子肉,一边聊菜谱。 小宝的本意是把新伦州和本地的菜品融合起来,形成新的菜谱,但是没想到娘亲还能改良这些菜品,而且听起来会更好吃的样子。 “娘亲,我觉得你可以自己出一本菜谱,你就说一道菜怎么做的就行,我给你记下来。”小宝说。 “好主意呀!”楚清鼓励道。 搞上一个菜谱,集合各地的美食形成青瓦台的特色。再发展出更多的青瓦台分店,连带着豆油的销售市场也打开了。 越想越美,楚清的眼里冒的全是小银锭。 差点忘了正事。 “小宝,娘亲最近又要出去办差……”楚清说。 “我跟你去!你帮我跟学里请假!”小宝马上接道。 “呃……娘亲要去沃斯国呢,太远,耽误你上学。” “我还小呢,不着急。你不能自己出门!”小宝很坚持。 这话听着好像哪里不对。 “小宝,你是学生,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 “娘亲,我是儿子,最主要的任务是保护娘亲!” “呃……” 楚清不放心小宝,小宝更不放心娘亲。算了,那就一起! “行吧,你当家,你说了算!”楚清最后妥协了。 第二天蒋副千户亲自带着楚清去了州衙,开具那特殊的盐引。蒋副千户和宋廷山第一次看到,楚清竟然笑眯了眼睛! 楚清弹了弹那张盐引,宝贝! 接下来的日子,楚清都在准备货物中。有些东西目前她还碰不得。比如说茶叶、瓷器、丝绸。 这几样商品的市场基本已经培养成熟。楚清没有自己的茶园、瓷窑,也不种桑养蚕。所以只能做二道贩子,成本高不说,也不利于开拓沃斯这片陌生的市场。 在青黄不接的月份,粮食和盐才是沃斯百姓最需要的东西。所以楚清这次售卖的货物,将以粮食和盐为主。 这些东西能够帮助她在短时间内把自己商队这生面孔打造成为熟面孔。其次,以铁锅为主要收入来源,沃斯人最喜欢的就是大宣的铁锅。 楚清有特批的许可,所以,在大宣铁锅都是高档货的前提下,在沃斯就更是高端产品了,能换得不少她想要的东西。 还有些像是干菜、平价的草药、豆油、玉米烧酒也带上些,能卖就卖,当拉好感度的,卖不动就自己商队吃。 最后,楚清准备一批猪油香皂。经过对比,用猪油做原材料最为解约成本,因此楚清临行前,带着家里这帮小子做香皂,并且分别掺入松针汁液、薄荷汁、花草汁,反正弄出香味就行。 这些香皂需要放置一个多月才能售卖,是给楚清补货用的。 半个月后,楚清带着她的商队踏上了沃斯国的土地。 放眼望去,黄土地上一片绿意。近观脚下,只是东一簇西一丛的杂草。 楚清的车队统一着装,小伙子们一水儿的枣红色窄袖葛衣,发髻上也是枣红色巾帕,看上去非常精神。 老赵跟他们一样,唯独交领、腰带和头上巾帕是黑色。这是老赵的主意,他带着锥子哥和张铭宇以及大兵们,扮成镖师的样子,护卫商队的安全。 老于带着软幞头,一副管家的模样,骑马跟在楚清身边。楚清则穿着一身藏青色男式褙子,铁锈色葛布裤子,配以黑色油布靴,搂着小宝骑在马上。楚清娘俩生生装成父子,卓耀帮忙牵着马。 身后是楚元赶着辆有棚的马车,再后面是五十辆货车。每辆货车上方飘扬着有“宝清盛”三个大字的红色旗帜。 平坦开阔的草原延伸到群山脚下,巍峨的山脉绵绵千里。蓝蓝的天空悬着几朵悠闲的白云,似乎与远处的啃草的羊群遥相呼应。 这片土地苍凉而又生机勃勃。 美好的景色在头几天的时候让楚清和小宝格外惊喜,觉得自己的心胸都开阔很多。可现在,大家都有些恹恹的。 一连好几天,只偶尔看到有牧人放羊,刚要靠近那牧人,他就扔下羊群跑了。这让楚清很郁闷。 不跟人打上交道,怎么卖东西呀! “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小宝突然就开嗓唱了起来。得!二百名壮小伙子齐刷刷就跟着“嚎起来”。 这下可不苍凉了,楚清都不觉得困了,心脏跟着震得“突突”的。 第一百四十章 试毒?大夫? 远处,一个土坡后冒出了一串小脑袋,趴在坡边上,一个个都向这边看过来。雄浑的合唱直来直去,唯独夹着一个清脆的童音在里面婉转。 土坡后的小脑袋们终于忍不住了,跑出来望向车队,望向小宝。小宝小手一举,卓耀止住马,整个车队停了下来,楚清:“……” 小宝向着卓耀伸手,卓耀抱他下马。楚清就只好看着。儿大不由娘了! 小宝向着那群小孩子扬了扬手上的水囊,喊:“哪里有水呀?” 小孩子们往身后远远一指,老于和楚清都手搭凉棚望过去,好像那边是有条小河。 太远了。 小宝拎着水囊朝那群小孩儿走去,楚清只好下马跟上,卓耀把缰绳往老于手里一塞,也跑了去。 小孩子们看着只来了两个大人和小宝,刚往回跑几步就停下了,又扭头看小宝。 小宝把水囊往腋下一夹,腾出手来翻腰包,那里面有不少山楂干。原本是楚清切成片晒干当果茶用的,小宝都拿来当零嘴了。 离孩子们还很远,小宝就扬着小拳头,示意他们快来拿好吃的。那群孩子比小宝要大些,倒是不怕小宝,就跑来。 一共六个孩子。其中个头最大的男孩儿一把抢过小宝手里的山楂干,眼睛又看向小宝的腰包。小宝像拍灰一样拍了拍小手,歪着脑袋看他。 这男孩儿看小宝没有再掏东西的意思,就拿起一片山楂干,小心地用牙刮下来一小点,待尝出酸酸甜甜的味道,眼睛里有了丝笑意。 他转身给每个小孩子都分了一片,余下的三四片都放在唯一个小女孩儿手里。小女孩儿似乎习惯了,接过来闻了闻,紧跟着就塞进嘴里。 别的小孩子都看着她。小女孩儿吃掉两片,又看着其他的小孩子,那几个孩子就恋恋不舍地把自己那片递给她。 小女孩儿把山楂片都收到自己手中,看向小宝:“你可还有?”竟然会说大宣话! 小宝点点头。 那个大点的男孩儿刚要上前去抓小宝的腰包,突然意识到还有两个大人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就有点犹豫。 “我叫拉姆。”男孩儿看着楚清和卓耀说,语调略显生硬,不如那个小女孩儿,“你们给我这个吃的,我帮你们打水。” 楚清和卓耀没言语。现在是小宝要当家,她们俩看着就行了。 小宝说道:“你们又没吃,让她帮我打水就行了。” 那小女孩儿点点头:“行!但是你也要吃一片!”说着递给小宝一片。 小宝看着她那小脏手,没接,直接从腰包里抓了几片塞到嘴里。 小女孩儿就把山楂片重新发给大家:“吃吧,我吃了没事,他自己也吃了。” 小宝就有些无语了,这是怕自己给她们喂毒啊! 孩子们这下子真正的高兴了,每个人都吃到了一片,大点的男孩儿也吃到了。吃完就都看着小宝。 小宝指指马队:“帮我们打水吧,我这还有好多吃的。” 小家伙们跟着小宝去马队取水囊了。楚清和卓耀两个面面相觑。 马队原地休息,男孩子们带着卓耀和几个小伙子去打水。那个小女孩就跟小宝说话:“我叫花依,你叫什么?” “我叫小宝。你帮他们试毒?” “是,我是大夫的女儿。” 花依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很是自豪。 “你是大夫的女儿看不出来这是山楂吗?”小宝有些鄙视了。 “大夫一定就认识山楂吗?山楂是什么?”花依回问。 “一种山果,可好吃了,我的马车上有很多。” “你为什么不拿出来?” “我为什么要拿出来?” 楚清无语得很。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你们来做什么?”花依问道。 “听说你们吃不饱,我们带了粮食。” “送给我们吗?” “你们很习惯跟别人要东西?” “那倒不是。但是我们的王爷很习惯跟我们要东西。” “你们王爷是谁?” “就是左贤王,和索特部落的首领。” “他跟你们要什么?” “要马匹。” “你们有马?” “是的,我阿爸和阿库们都去放马了。” “你阿爸和谁?” “我叔叔们。” “你们的粮食不给我们吗?” “你们可以买啊!” “我们没有钱。” “你们可以换啊!” “我们没有东西换。” 小宝很想说“那你们就饿着吧”,想了想换成:“你们不是有马和羊吗?” “你们要羊?”小女孩问。 “看情况吧,要羊毛。羊还要往回赶,太麻烦了。” “羊毛我们有很多。” “你们还有什么?” “我家有草药,你们要什么?” ………… 那些孩子们已经帮忙打了水,小伙子们也饮好了马。那个高个子男孩把小宝的水囊灌得满满的递过来。 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和男人们浑厚的吆喝声。一大批马奔着小河冲过去。 车队的马似乎有些紧张,它们对这些毛发像裙子一样的马匹很发憷,纷纷回到队伍里。小伙子们也有些紧张,不由得把手搭在后腰的长棍上。 “阿爸!” “阿爸!” “阿爸!” 孩子们如小鸟投林般冲向马群,丝毫不怕被马踢到。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白天,男人要出去牧马,女人们就要在家里喂牛、挤牛奶、翻晒牛粪、修缮毡包、织毯子……孩子们就承担起放羊的工作。 楚清观察这些沃斯汉子。 于脏辫不同,他们的头发自后脑勺处开始编辫子,编五根、八根的都有,发尾处有银亮的金属小装饰固定,右耳上也有银色耳环。 他们的袍子跟楚清身上穿的有些像,也是两侧开叉的长袖褙子,不同的是他们的褙子有大翻领,而且是箭袖的,袖缘宽厚,而自己的只是窄袖。他们的裤腿和袖口一样,也是收口的,很是利索。 他们的腰间系着牛皮蹀躞(diexie)带,整条腰带除了让衣袍利索之外,腰带上还垂下数根小带子,末端有金属钩子,上面挂着些匕首、火石、手斧之类的东西。 楚清喜欢他们的翻领。这大翻领能显得脸小脖子长,很修饰身高比例。倒是不羡慕那个蹀躞带,还是自己的腰包更实用些。 倒是靴子,他们穿的是牛皮靴子。在大宣,小羊皮靴子经常可以见到,但是牛皮靴子好像很少,许是不许屠牛的缘故。 “阿爸,他们有粮食,能跟我们换东西,不用钱。”花依指着商队对一个汉子说道。那汉子看起来很是强壮,一点也看不出大夫的样子。 “小宝,这是我阿爸!我阿爸会看所有马的病!”花依非常自豪地介绍道。 楚清:“……” 原来是马大夫,兽医。 花依的阿爸——兽医安图塔一边打量着商队一边抱起自己的女儿:“给阿爸介绍下你的朋友吧?” 花依指指小宝,又指指商队:“他叫小宝,他说他们带来了粮食,可以跟我们换东西,我还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安图塔看了看楚清和卓耀,就这两个人离着最近,楚清看起来像是能做主的,便问道:“远方的客人,你们真的能换给我们粮食?” 楚清点点头:“可以,你们能换些什么?” 安图塔说道:“我们有兽皮,还有些药材、牛角、牛肉……” “羊毛也可以!”花依插嘴道,“小宝说羊毛也可以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口锅两匹马 小宝搭上了牧民这条线。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汉子们把马匹都散在小河边,马儿们喝水、吃草,还有的站在水里……泡脚! 兽医安图塔朝他们吆喝一声,汉子们都聚拢过来。 楚元和老于也到楚清身边来,商队的小子们蠢蠢欲动。 锥子哥很淡定地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带着密侦司的小子搬了几块豆饼走到楚清身边,生火,烤豆饼。 请客吃东西嘛!没什么事是一块豆饼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块! 楚清示意沃斯汉子们坐下吃点儿。这些汉子都会说大宣话,交谈中得知,他们对大宣并不陌生。 因为东伦国一直以来都是以通商的方式和沃斯交流的,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一个弹丸之地,那么彪悍的沃斯国没有灭了他们。 东伦国一直以依附的姿态获得大宣的帮助,因此他们做中间商,赚取沃斯与大宣两国商品的差价。 这买卖很划算,因为东伦国在大宣先皇时期获得的都是免税商品,或者是出厂价、甚至是白得物资,再以高价出售给沃斯国,或者换取他们的马匹。 东伦国讲的也是大宣话,所以沃斯很多人都受的是“双语”教育。 他们对大宣的东西很是喜欢,只是由于价格太高,多数时候都买不起。 “我们不会做生意,也没有钱做生意,不然也去互市上转转。”一个沃斯汉子说道。 “你们大宣的商队一般不到我们这里来,即便来了我们也买不起东西,所以就更没人来了。” 张铭宇说过线路图上的范围太小,这次既然要完善地图,就要绕大圈走。所以这次楚清他们是沿着山脉附近行进的,这也是为什么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人烟的原因。 楚清与他们交谈,声音是隐藏不住性别的,所以他们对楚清很是好奇。楚清不理会他们的眼神,只是指向车队,告诉他们有粮食。 汉子们看到足足有五十辆马车的货物,全都放下了戒备之心,热情地邀请商队去他们的村落。 他们的村落不大,只有几十个毡包。蓝天、白云、绿地、毡包、羊群,看起来是那么和谐。 劳作的妇女们远远就看到了商队和马群,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向这边望过来。 孩子们早已在自己阿爸的怀里跟着骑马,还不停地向自己的阿妈呼喊“阿妈,来客人啦!” 商队受到了热情的招待,楚清吃到了牦牛肉,喝到了酸奶。 “你们有铁锅?”花依的阿妈突然惊喜的喊道。她看到了双耳大锅。 正在喝酸奶的楚清看出她眼中的兴奋,那兴奋甚至高过看到粮食。这是好事情啊,铁锅比粮食还要受欢迎,那就好谈价格了。 “我们有两种锅!”楚元给介绍,从另一辆马车卸下几口马勺来。果真,马勺换到了更大的热情。因为这种锅只用一只手就可以移动,比瓦罐锅方便多了。 在楚清的眼里,目前他们的锅,与村里妇人们腌菜的缸是一样的形状,感觉都不如药罐子方便。 “这个、怎么换?”妇人们热情高涨。 楚元挠着脑袋看楚清。楚清想好的是一袋粮食换一匹马,但是锅还没有想好。 在大宣,基本上一袋二百斤的粮食的价格,就是一口铁锅的价格,所以一口锅应该也是一匹马的价格。 楚清正要回答“一匹马”,小宝已经回答了:“两匹马。” 楚清张开的嘴要说的话就变成了:“啊……对!” 卓耀:“主子?什么事儿?” 楚清:“……” 就这价格牧民也很高兴啊,小宝就有些沮丧,他觉得自己要价低了。 楚清对牧民们说道:“今天就当是我们商队开张大吉,就依了孩子的话吧。你们不要对别人说这个价格,我们会亏本的。” 小宝无语地看着楚清:论脸皮厚,还得是娘亲! 牧民们只买了二十口锅,他们还要换粮食,还要留出给王爷缴纳的马匹,所以也不敢多买。家里人口再多也只买了一口锅。 “这上面是花纹还是文字?”一个妇女指着锅耳上的印记问。 “这是我们楚家‘宝清盛’的字号。” “宝清盛。记住啦!你们的锅很好!” 小伙子跟着挑马去了。 楚清的粮食,一袋子是二百斤,每家买上两袋子,省着点吃就能撑上四五个月。毕竟他们自己打猎、也种些粮食,只是产量太低。 在楚清看来,牧民们还是很富有的,她换到了好多毛皮、牛角、羊角。但是牧民觉得自己很穷,因为他们手里没有银子,而这些毛皮也没机会拿出去换钱。 牧民手里还有些雪莲、红花、鸡血藤之类的草药,这些在大宣卖的都很贵。这些东西牧民也很少,不是很容易能采到的,所以楚清用干菜和他们换了。 牧民们其实并不太吃蔬菜,因为他们的气候种不了蔬菜,也就没有这种饮食习惯。 但是他们尝过楚清吃的蘑菇炖小鸡,干豆角烧羊肉后,觉得这味道确实不错,因此觉得自己占了楚清的便宜。 楚清把山楂干和干薄荷叶当做添头送给他们,让他们尝个鲜。 因为没有茶叶,牧民们听说山楂干和薄荷叶泡水喝也能帮他们败火,都非常高兴,而且因为听说这些东西没有茶叶那么贵,就希望以后也能得到。 交易的双方都很满意。商队的小子私下跟楚报告:“老大,咱们统共换到一百匹马,纯种沃斯马哎!” 楚清问:“才一百匹?咱们粮食和铁锅还多着呢!” “老大,他们不敢多换,还得给王爷们上缴马匹呢。他们手里也没银子,买不了。” “他们没银子,咱们有啊!羊毛在他们这儿不值钱,咱用银子收,不拿粮食换!你去跟他们说收羊毛,有多少收多少。” “得嘞!” 小子领命去了。 牧民们一听他们的羊毛可以卖银子,纷纷表示家里有很多。 有个女人生怕楚清他们很快就走,急急说道:“你们的、不要走,我们羊毛的、剪,过几天!” 这是个大宣语不怎么流畅的。她想说,再过些日子就该剪羊毛了,希望楚清能等上几天。 每年牧民们都会剪两次羊毛,一次在五月,一次在九到十月,要看天气情况,大差不差也就这两个月份。 今年沃斯天气算暖和,那也要再等几天。楚清自然同意,她想的是,这批羊毛收回去,秋收前后就可以把羊毛制品铺货到市面上了,倒时候天也渐冷,可又是一笔进账了呢。 牧民们见她们不反对,很是高兴,拿出好些肉,准备晚上烤羊肉吃。他们吃的不是自己的羊,而是猎到的黄羊和野兔什么的。 他们的马牛羊都要算计着数量,不能随便吃的。 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他们都是以自己的牛羊来与农民进行物资上的交换,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可以持续的活下去,毕竟牛羊繁殖较慢,坐吃山空无异于等死。 他们既要留出进行交易的牲畜数量,又要计算用于交配的数量,还要考虑给贵族缴纳的数量,因此一户牧民可能几百上千只羊,往往能供其自己食用的只有几只。 他们能吃到肉的最大机会就是卖不出去的老弱病残牲畜,或是打猎获得的肉类。 今天要烤的还有几只旱獭,那就是牧马的男人们在外面掏了旱獭的窝搞到的。 楚清自家的小子,让她给撒出去一大半,出去找吃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牧民们能生活,他们也能。 很快,小伙子们回来时,几乎都不空手:野兔、野鹿、盘羊、旱獭、甚至还有鱼。沙葱、野韭、苦苦菜、辣辣根更是弄回来不少。 二百多号人一顿饭的消耗也是不小的,但是自己车上有粮食,牧民手中还有很多奶渣、奶酪等等,吃得很是不错。 烧烤这种事情,小子们认为牧民们并不正宗,自家老大才是正宗。不然你看,牧民们烤一层削一层的吃法,每一口上都带着血丝,那肉都没熟透,嚼起来腮帮子跟着疼。 他们开始怀念老大领他们吃的烤串来。唯独小宝没意见,他有烤大蒜就行。 牧民们很喜欢烤豆饼,好吃还顶饿,可惜人家不卖,也就是请他们品尝一下而已。 楚清带来的干菜很多,现在还真不敢全给牧民了,她发现草原上吃菜是个问题。今天倒是弄了很多野菜,那明天呢?她们还要再这里等上好几天收羊毛。 ------题外话------ 小宝:友友们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请客!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抓旱獭 早上,楚清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牧民们的一天是从挤牛奶开始的。女人们已经提着木桶往牛棚走去。 楚清去了她专用的厕所。是的,她有个专用的厕所。这次来沃斯,整个队伍只有她一个女的,上厕所就成了问题。 别人喊一声“放水!”就下去一堆小伙子,她自己就没办法了。草原,没有太高的植物能够遮挡,也怕走远了遇到狼。 楚元心细,上次楚清肩膀受伤带来的不便,就让他长了经验,这次出发前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马车上多备了好几块油布和木方子,就是给老大搭厕所用的。 路上只要休息,楚元就给找个地方,用油布和木方子给搭个厕所出来。 有个贴心的楚元跟着,楚清真是省心不少。 等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每个毡包都掀开了门帘。女人们忙里忙外的挤牛奶,煮粥,孩子们也都起来了,打着哈欠去挤羊奶、捡拾牛马粪。 男人们已经去了马场,他们要给马放去河边饮水、吃草。 楚清他们依然是在家里的习惯,生火烧饭。但是没有柴火。牧民们一早起来就去捡粪的道理就在这儿了。 于牧民而言,日常生活中最为重要的生活燃料,90%都是来自于牛马的粪,所以,生活在这里的牧民,每天清晨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捡粪。 这个村落的牧民们主要以给贵族们牧马为生,每户的牛并不多,最多的一家也才四头,既要提供牛奶,也要负责搬家,当然还要负责便便。 这里马多,马粪也多。男人们刚放走马群,孩子们就去马场里拾粪。 女人们给送来不少晒干的牛马粪,不然楚清他们还真的没法做饭。 这边小宝看到了,就组织商队收集自己这边的马粪,然后送去给牧民们。他们每家都有一个粪垛,专门用来存放晒好的牛马粪。遇到雨天,抢救这些粪比什么都重要,宁可搬进毡房自己淋雨,都不能让粪淋雨。 等到一早上的活都干得差不多了,才是牧民们吃早饭的时间。一点粗粮粥,里面扔进一块酥油,就算是早餐了。只有牧马的汉子们早起时会带上块荞麦饼子出门。 这生活跟大宣的农民也差不多了。但是好歹农民们能上山挖野菜,五月份山上已经有很多可以吃的野菜了。 小宝这么多日子以来没叫过一句苦。楚清看到孩子的手指上已经起皮,嘴角也有些小口子,一看就是营养不足的样子。 楚清就有些上火。咱不是牧区的人,过不惯没有菜的日子。车队的小伙子们也都没有人抱怨,但是楚清偶尔能听到他们相互取笑拉不出大便。 早饭后,小宝和孩子们去放羊了。小宝很努力地适应这里的生活,不让楚清操心。他是来看着楚清不要受伤的,是来照顾娘亲的,不能给娘亲添麻烦。 卓耀一直跟着小宝。放羊并不是痛苦的事情。有牧民的孩子们带着,他们知道把羊群赶到什么地方,然后就地休息或玩耍,等羊吃的差不多了,再换个地方。 楚清和老于也在附近不远不近地跟着小宝。看着小宝跟孩子们玩得很开心,楚清就跟老于聊聊商队的事情。 生火没有燃料,吃饭没有蔬菜,这都是问题,还有那些马。 早上牧民们一并赶出去帮忙放牧了,可是人吃马喂的也是不小的开销,牧民们估计也比较吃力。 还有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出现了健康问题,有便秘的,有满嘴起泡的,有口腔溃疡的,他们虽然没有人抱怨,依然每天快快乐乐,但是楚清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小宝听小伙伴们讲平时都干些什么,还跟着他们学在什么样的地方能找到旱獭。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悬挂于蓝天了,暖和得很,却不热。卓耀为了不打搅小宝,就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坐着,嘴里叼着根草杆,擦他的组合式八面长枪。 因为不需要战斗,为了携带方便,平时他们都只背着枪杆,当做匕首的枪头插在靴筒里。 小宝在孩子们的指点下,发现了一处旱獭洞。 “小宝,你看着洞口,再过一会儿,旱獭会出来晒太阳。”花依说道。 小宝依言就趴在草里观望。旱獭的存在会破坏草场,旱獭的洞经常会别伤马腿,所以牧民们挺恨它们的。 可是,旱獭的肉好吃,油脂还能治烫伤,毛皮还很值钱,所以牧民们又很喜欢它们。人类的思想真是复杂! 小宝终于等到旱獭出洞。洞口长着一些膝盖高的草。这种草牛马羊都不爱吃,又硬又没营养。但是这些草很好的掩藏了洞口。 小宝瞪圆了眼睛从草缝中观察旱獭。这旱獭已经成年,足有十斤以上的体重,远看去跟村里的狗差不多大了。 旱獭皮毛的颜色和土地差不多,但是土褐色的背毛中掺杂着黑色的硬毛。 昨晚的烧烤,小宝尝到了旱獭肉的美味,现在他就很想捕捉到它。小宝悄悄在地上匍匐前进,一点点接近目标。 旱獭是种很警觉的动物,稍有异动便支棱起身子查看。小宝很有耐心,一直趴伏着不动,等到有风声或者鸟鸣才稍稍向前靠近。 旱獭没有发现它左边的小宝,也没有发现它右边七八米外的长草里,几头狼也在盯着它。 狼通常不打扰人群和羊群,因为人会叫喊,招来更多的人攻击它们。所以看到小宝和孩子们在一起,它们没有理会。 狼们已经趴在那里很久了,它们可没小宝那么心急,因为它们知道,一会儿洞里还会继续出来旱獭。 旱獭总是派出一个队友来洞口观望,确定没有危险,同伴们才会陆续出来。 狼是最有耐心的猎手了。但是今天,狼的耐心被小宝打断了。因为离得最近的一头狼发现小宝在靠近它要猎杀的目标。 小宝现在距离旱獭不到两米的样子。他已经悄悄支起身体,准备蹲起身来。 不远处的狼有些焦躁。它不安地直起脖子。小宝身后的孩子们也都没有发现长草中的狼。他们都很好意的没有出声,怕打扰到小宝。 小宝终于完成了由趴到蹲的姿势转换。旱獭没有瞭望到敌情,正朝着下方的洞口准备呼唤同伴,小宝纵身一跃,扑向旱獭。 小宝的双腿很有力量,这一跃如同蛙跳,强有力的大腿一下子就把小宝弹射起来。 与此同时,那头狼也突然蹿了出来,它不能让自己的猎物被别人抢夺! 双方同时的跳跃,使得旱獭也意识到了危险,可两侧同时的夹击让它猝不及防之下有些愣怔。 十米开外的卓耀一直边擦着枪头边观察着小宝,那头狼的突然出现,让卓耀的心都要停止了跳动,手上一用力,枪头“唰”地就投掷出去! 狼的速度还是快过小宝,转眼狼已经冲到旱獭边上,而小宝还在半空没有落地,小宝没有退路! 卓耀的枪头在阳光下闪出一道银光,其它的几头狼也动了起来,朝着小宝的方向冲去!人类的幼崽、旱獭、还有羊、这都是好吃的食物! “嚓!”枪尖直直刺向狼头,狼痛得一甩脑袋!坚硬的狼头并没有被扎穿,这么一甩,枪头就甩飞了! 卓耀的喊声也传了来:“小宝!” ------题外话------ 小宝:友友们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请客!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狼! 小宝看清对面一张狼脸时已经没法做出反应,只能依旧扑了下去,正好扑在旱獭旁边! 小宝想都不想抓起旱獭朝着狼掷去!十多斤重的旱獭小宝一只手就提起来,而且扔出去的力量还不小,正好砸在狼鼻子上。 狼正要嚎叫,鼻子受到撞击,鼻子可是狼最脆弱的地方。这个疼痛对于狼来说,不亚于头顶的伤痛。 而卓耀已经飞身从石头上跃起,脚下如生风般三点两点朝着小宝冲去。 楚清在小宝纵身一扑的时候也发现了狼,想都不想就抄起身后的弓、上了箭,老于和楚清一模一样的动作,两支箭同时朝着那头狼射去!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狼不甘地倒地,连声呜咽都没发出来。 其余的几头狼意识到之前看似在远处没有注意到它们的人类攻击了它们的同伴,冲势一转,向着楚清和老于奔来。 楚清和老于只来得及再放出一箭,撂倒两匹狼,剩下的两匹就已经蹿至跟前。 卓耀已经扑到小宝身边,一把揪住小宝迅速朝那群放羊娃掠去,把小宝放在他们中间,才返身奔向楚清她们。 小宝这时也看到了娘亲处于危险之中,就要跑来帮忙。大个子男孩拉姆一把揪住他脖领子:“别去添乱!跟我叫人去!” 小宝不肯,拉姆喊道:“你要你阿妈分心照顾你吗?”小宝跺了跺脚:“那你快去找人,我在这里看着!” 拉姆给花依使个眼色,让花依看住小宝,就往家里跑去了。 楚清和老于已经跟狼捉对厮杀起来,谁也顾不上帮谁了。 草原狼可不是动物园里喂养的狼,它们凶狠、迅猛,而且个头看上去也比楚清在动物园里见到的大很多。足有新生的小驴子那么大。 老于的身法灵活,不停地躲闪,并瞅准时机给狼一匕首,与他搏斗的狼身上已经被老于划了两条口子,可也更激发了狼的凶性。 楚清的状况也不乐观,她再有强健的体魄也只是个女性,力量上根本无从与狼对抗,现在仅能靠着身体的柔韧和灵活勉强躲闪。 她面对的是一只有着黑色背毛的狼,一缕黑毛从鼻梁直通到脑门。此时正皱起鼻子张开大嘴,猛扑向楚清! 楚清刚躲过一次攻击,重心还没有调整,这一次的狼扑实在无法避开!只好向身侧一扑,再就地滚开,试图拉开些距离,却是徒劳。 黑背狼身躯稍微一扭,就再次拉近距离,直接扑在楚清身上。巨大的狼嘴直接对着楚清就咬!狼口中的腥臭铺面而来! 楚清此时身体侧卧,双臂交互在头前,右手的匕首猛地向上竖起!黑背狼这一嘴下去,匕首尖斜刺进它的上颚! 狼受痛凶性大发,巨大的脑袋吃痛后仰,可前爪却重重一扫,楚清左侧从肩膀到胳膊肘的衣服就开出三条口子,里面的皮肉也翻了开来! “呃!”楚清这一下子痛得……更生猛了!刚才心底的那一丝对狼的恐惧已经完全被愤怒所取代。 从没有过的速度和力量从她体内迸发出来,楚清翻身爬起,匕首已经卡在狼的上颚取不回来,可身边还有从箭筒里散落出来的箭! 左手抓起一只箭的同时,右手已在腰间抽出一枚飞镖射出!跟老赵正式学习飞镖没多久,今天就是练手的机会! “老娘杀了你喂狗!”楚清凶狠地一箭刺向黑背狼!扎偏了!刚才那一镖射到狼腹,那算是狼最柔软的地方。狼受痛扭转了身体,这一箭就没扎着! 可这一镖也偏了啊!明明是奔着狼脖子射出的飞镖,扎肚子上了! 不管怎样,总算让狼也受伤了! “一比一!”楚清朝着黑背狼大吼一声,“有种你来咬我啊!不然老娘咬死你!” 飞奔前来的卓耀足尖刚一点地,差点就崴了脚! “帮老大去!”老于喊道,他没关系,他还有的是体力跟狼消耗,但老大可是受伤了。 卓耀操起棍子照着狼头就是狠命一击!这一下重击使得狼有些眩晕,只见它的大脑袋甩了甩,卡在上颚的匕首也甩脱了出去,口中的血腥与剧痛让黑背狼瞬间清醒,一个猛扑就扑向卓耀。 卓耀年轻,力量强悍,抡起棍子如同打棒球一般横击向狼嘴。这下子狼可不好躲,要后退来不及,惯性驱使它止不住前冲,可低头,鼻子就受不了这一棍子! 黑背狼无需考虑这些,战斗是它的本能。它张嘴就咬向棍子! 组合式八面长枪既然是组合的,那就不是实心的,对于咬合力在三四百公斤以上的狼来说,咬断一个钢管真不是很难的事情。 钢棍发出碎裂的响声,而卓耀也顺势狠狠将棍子向狼的喉咙捅去!短枪的钢茬狠狠刺进了狼嗓子,狼拼命后退试图躲开,卓耀可不给它机会,大步向前! 楚清又抄起一支箭冲了上去,直接就刺进狼的左眼! “弄不死你!”楚清咬牙切齿。 另一边,老于跟他的灰背狼仍旧没有分出高下。光是躲闪就让老于汗流浃背,可狼身上也中了五六下了,东一窟窿西一口子。 灰背狼彻底激怒,身体痛得发抖,干脆狠狠一抖身子,血珠如同落水狗上岸抖水一样四散! 灰毛狼隔着三米远与老于对峙,狼头微微放低,眼睛自下而上挑着盯住老于,狼的凝视! 老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狼的双眼上,双脚交错着向侧边挪移,试图转至狼的侧方,不能给狼直扑的机会。 狼后腿猛地下趴,紧接着蓄力弹身向老于猛扑过去! 老于迅速向侧边躲闪,正在此时,一支利箭射进狼的心脏!灰毛狼自半空中摔落,砸在地上呜咽哀嚎,身体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 “楚清阿妈!” “楚老大!” “老大!” 远处来了一群人,带头的拉姆边跑边喊。他身后是一群村子里的老人、女人和商队的小子们。 人群的呼喊让地上的狼又抽动了几下,终于静止下来。楚清拉弓射箭的姿势也缓缓放下。伤上加伤的左臂啊!哎呀妈呀! “娘亲!”小宝拼命跑向楚清,刚才他真的不敢发出任何响动让娘亲分心,现在惊吓过度,边跑边流泪。 自己面对狼脸,小宝没哭;看到娘亲直面狼的攻击,小宝只想着上前战斗,也没哭。 亲眼看着娘亲再狼嘴下夺命,受伤后依旧凶悍地与狼搏杀,小宝已经忍不住了,这会子看到娘亲无力垂下的左臂,小宝哇哇大哭! 扑到娘亲怀里,小心翼翼拈起楚清的袖子,小脸上的肉肉一抽一抽地,仿佛痛在他的心尖尖上。 “楚清阿妈,你没事吧?”拉姆双眼亮亮地看向楚清,刚才楚清那一箭他看到了,他是等到狼掉到地上了才敢发出声音喊的。 其实大部分人都看见了,只是他们反应不过来。一个大宣女子,平时只是穿着男装而已,可是刚才,却像一个沃斯的男人般战斗!与狼群战斗! “你个畜生!小爷要把你剥皮拆骨!”小宝满脸是泪,却恶狠狠一脚又一脚地踹着狼脑袋! 花依在边上看得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太凶残了!这个看上去乖巧的小男孩太凶残了!手心里小宝给她的点心她都不想吃了呢。 ------题外话------ 聂先生:狼,此字始见于商代甲骨文,形声字,古字形从犬良声。 小宝:狼是良犬? 第一百四十四章 汉子! 楚元气急败坏地吼:“一个看不住你就乱跑!你就乱跑!” 小宝可怜巴巴地看着楚元抽泣:“是小宝让娘亲受伤了,小宝没有看好娘亲。” 楚元止不住心疼,可这心疼变成语言就成了:“让你嘚瑟!说了别乱走,你脑子里都想……” “咳咳,”楚清轻声咳了咳:“我不对,我有罪,我错了,我不改。”最后一句声音很小很小。 看楚元着急,楚清很暖心,忍不住调笑两句,可是看到楚元急得发红的眼圈,就赶紧闭嘴了。 楚元懊恼地左一脚右一脚踢着地面,浅浅地草皮都被他踢得掀了起来。这次他又没在楚清身边,而楚清偏偏又受伤了。 花依的阿爸听到信儿赶了回来:“楚老大,你怎样了?” 楚清右手指了指左臂:“狼挠了一下,你会不会治?” “会!”花依的阿爸——兽医安图塔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上前两手一撕,楚清里外两层破裂的袖子就全给撕开了,变成几片布条挂在肩头。整条胳膊裸露在外。 有妇人去打清水。 安图塔双手抓住楚清的胳膊就是一阵挤压,让伤口多流出些血。楚清痛得埋头龇牙咧嘴,可不能让人看见,丢人呐! 清水来了,安图塔接过盆子就往楚清的伤口上冲洗。 冰凉的水和伤口的痛让楚清再次握着拳头砸大腿。 安图塔接过花依递过来的一块棉布沾了清水就朝楚清的伤口擦去,嘴里说着:“你放心,凡是被狼抓伤和咬伤的羊,只要伤口不在脖子上,我都给治好了!” 楚清:“……羊!” 老于问安图塔:“你咋不洗手呢?” 楚元在旁边跳脚:“这样就完了?这样我tm也会!” 卓耀小跑过来,递给楚元一瓶玉米烧。 楚元一肩膀撞开安图塔,拔开玉米烧的盖子就给楚清胳膊上淋去! “老娘踹死你得了!”楚清哀嚎一声,捶大腿都止不了痛了! “老、老大,嘿嘿,你别叫唤,注意形象!”楚元马上一改刚才暴怒的嘴脸,现在看起来狗腿得很! “楚清阿妈,你是这个!”拉姆竖起大拇哥,快按到楚清鼻尖上了。 拉姆兴奋地跟周围的人吹嘘起刚才他看到的楚清放出的那一箭:“可厉害了!楚清阿妈都没瞄准,抬弓就这么一箭,就这样!”边说还边比划这着:“阿爸,跟你有得比!” 拉姆的阿爸也配合着点头,因为周围的人也这么附和着。牧马的汉子们回来了好几个。 他们听说孩子们遇到狼群就赶了回来,没想到这些大宣人已经都解决掉了,五头狼! 一位老人指点着几个牧马的汉子:“你们几个,把狼牙都弄下来,给楚老大做个手串,她可是草原上真正的汉子!” 楚清:“……汉子!” 楚清都想给这老人作揖了:我敬您,大爷,您才是条汉子! 这下,胳膊都不那么疼了。 花依拿来了艾草,点着了在楚清的伤口边上熏烤:“楚清阿妈,你不要动,别烫着,这样熏熏好的快!” 楚清依言一动不动。 草原有草原的治疗办法,人家能这样活下来,必然有道理。 小宝就翻腰包,把里面的豆饼都抓给花依:“你吃,吃完了我还有!” 花依看了看小宝,又看了看掰狼牙的汉子们:“小宝,你也是条汉子!”然后一把抓过零嘴塞到自己怀里。现在看着好吃的,又想吃了。 安图塔被楚元撞开,没有不高兴,反而流着口水问道:“哎兄弟,你那酒,卖不?” 楚元看了看手里的酒葫芦,又看了看安图塔:“这个不能喝,会把脾胃烧坏。” 安图塔的口水收不回来,楚清说:“那是我们治伤的,能喝的在马车上。” 狼牙拔出来了,二十颗獠牙,血淋淋的,那个称楚清为“汉子”的沃斯老人捧着给楚清看:“您瞧瞧,给你们做两串项链挂着吧!这可都是成年狼,你看这牙,都还没发黄、更没有裂纹,都是正当年的好狼啊!” 楚清怎么听怎么别扭:好狼!汉子! 不等楚清回答,老人就吩咐了身边的沃斯男人给打孔去了。商队的小子们扛起狼,大伙一起往回走。 “可惜了狼皮了,最少身上也有一个洞了。”安图塔看着那些狼,有些惋惜地说道。 老于就很想给他一匕首! 回到村子,沃斯的男人给狼剥了皮,有几个赶回去牧马的汉子就带上肉狼离开了。他们这里把狼看做永生天的使者,是要拿去“天葬”的。 商队的小子们看着狼肉很眼馋,私下商量着回头有机会再猎到狼一定要尝尝味道。眼下不行,咱是商队,不能因为民俗挑起战争来。 老于私下里说楚清:“你这也不行啊!每次功夫没学上多点必遇险,遇险必受伤!” 楚清:“你当我愿意?我这不是、这不是……” “没本事呗!”老于撇撇嘴,喊老赵:“你这师傅也不行啊!” “我……你说得对!”老赵能说啥,总不能说他们老大是笨蛋吧? …………… 那窝旱獭最后成了午餐。 拉姆领着小宝他们用烟熏的方式,堵了旱獭的几个洞口,把旱獭都逼进了唯一出口处的麻袋里。 这是一个大窝,里面抓出来十六只旱獭,最大的一只足足十五斤重。拉姆这是帮着小宝泄愤,小宝很感激他,但是心里想吃的是狼肉! 谁让狼抓伤他娘亲! 楚清射杀狼群的事情很快在草原上传开了,比商队来了的消息传播的还快。 五六条狼也是狼群,是狼群那就不是小事。 牧民们都很紧张的事情,楚清居然射杀了好几只,这事儿一传开就比较夸张了。 很快,有其他村落的牧民打听了过来。 草原上各个村落相距都比较远,既然大老远来了,楚清也不让他们白来,告诉他们自己要收羊毛的事情,还告诉他们可以用马匹换粮食和铁锅。 隔了一天,就有两个村落的牧民纷纷前来,楚清又换得了六十匹马。 安图塔跟他们约定了五日后办“剪羊毛节”。 通常牧民们把五月初八这天作为“剪羊毛节”,但是也要看天气,选择最晴朗的一天才会做节日。 安图塔判断这几天的天气一直会很好,五天后刚好初八,让这些牧民回去后也通知附近的村落。 五天后,楚清带着自己的队伍来到几个村落交界的地方参观。这里有条河流。 剪羊毛节的仪式一般持续三天。 第一天是洗羊毛,就是把羊赶到水塘或河水中,让羊从水中蹚过,以洗去羊身上沾染的不洁之物,使其毛发洁净、蓬松、柔软、顺滑。 第二天是最热闹的剪羊毛活动。 剪羊毛的汉子们抓住羊后,把羊的前足和后足分开捆绑,按在草坪上,再打开一瓶酒,把酒含在口中,向被捆绑着的羊逐只喷洒,并念着一些祈福语。 然后,挥动大剪刀,开始剪羊毛。 第三天是羊回圈。 各家把剪了羊毛的羊领回圈后,主办剪羊毛节的村寨会邀请其他村寨的人们一起在草地举行赛马、摔跤等娱乐活动。 楚清在第一天看到那么多的羊群后,认为羊毛会收到很多,就决定先把换得的马匹运回大宣,不然商队的马车该不够拉羊毛了。 她们还想在收完羊毛后再继续往沃斯国里多走走,也需要再补充些粮食过来。 所以她吩咐了密侦司的两名小伙子再加上自家两名小子带着马队先回去,安图塔还给安排了几个牧民帮忙赶马群。 牧民们很高兴,走这么一趟,楚清每人给了二斤盐。 ------题外话------ 草原老人:“狼牙都弄下来,给楚老大做个手串!” 楚元:还是留着当假牙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老子的钱!!! 小伙子们回到大宣后,赶紧准备大量的干菜和咸菜。天气越来越热,新鲜蔬菜不好带,干菜怎么也得带上些。 就连茶砖也买了两车,贵就贵吧,总得让自家人别生了病。牧民的生活,咱大宣人真的不适应。 小子们积极筹备着各种货品的时候,密侦司的小子们把马赶回国的消息迅速传开。 新伦州有牧场,这一百六十匹沃斯马暂时存在那里。马达最先听说了,眼馋的紧。 当时与东伦国那一战让他们的骑兵损失很大,虽说后来又弄到八百多匹沃斯马,但是谁会嫌纯种马多呢? 马达立即写奏折,准备要这些马。而密侦司那边也往京城呈报了此事。这下子庆德皇帝又不消停了。 御书房里,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和胡恒秋三个人各执一词。 兵部尚书:“皇上,老臣觉得这些沃斯纯种马还是留作种马比较合适,我们也好培育出更多的良种马来。 东伦国灭后,我们大宣直接的敌人就是沃斯国了,他们可是以骑兵取胜的啊!我们必须要配置足够的骑兵队伍才行!” 户部尚书:“皇上,这可是笔不小的开销!我们大宣的牧场年年投入巨大数目的银两,可年年却得不到多少马匹。 产下的马驹成活率太低了!而且光是草料都是笔大数目,不但要购买上好的牧草,还要喂黑豆!人的粮食都不够吃,却要消耗大量的黑豆给马!” 兵部尚书:“国泰才能民安!刘大人,老刘头!别一天天跟妇人似的,就卡在钱眼里出不来!军队强大了,百姓还愁没饭吃!” 户部尚书:“呸!死鸭子!钱都花在你们兵部了,你还想怎样?把你们的马都养壮又能怎样?兵哪?兵还不是从百姓中来?百姓不得吃粮?!” 兵部尚书叫司雅稚,这回可是让户部尚书狠狠叫响了外号。 兵部尚书:“你!好你个老刘头!”司雅稚挥着拳头蠢蠢欲动。 “嗯哼!”皇上鼻子里轻轻一哼。胡恒秋在角落里偷着乐。 皇帝:“区区一百多匹马你们值得吵闹得不要了体面?” 户部尚书:“就是!皇上英明!上次八百多匹马直接落在你们兵部手下,皇上都没说什么!” 兵部尚书:“皇上,上次的马不是为了解决洪亮的燃眉之急嘛,总不能事后再给要走吧?” 户部尚书:“这次才一百六十匹而已!既然他们密侦司能弄来一百六十匹,那再弄来一千六百、一万六千匹也不成问题嘛!” 胡恒秋:“我说二位大人,咱要点儿脸行嘛?那是我们密侦司弄来的吗?那是人家一个妇道人家用自己的货物换回来的!你们好意思跟人家要?” 户部尚书:“……唔” 兵部尚书:“啊这……” 皇帝:“胡爱卿,这个不算你们密侦司的?” 胡恒秋看了看皇帝,心说:您说哪?都是马,收到钱才算密侦司的,这不我一个子儿都没收到嘛! 胡恒秋装作抚弄腰带边上的褶皱的样子,又把两只手相互揣进袖筒里抖了抖,这两处地方都是平常挂钱袋或者揣碎银子的地方,意思是:您看,钱在哪儿呢? 胡恒秋说道:“皇上,人家现在是以货易货,密侦司一个铜板也没进项!刘大人,您可要买?司大人,您买不?” 胡恒秋贼兮兮地又把话头转向两位大人。 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齐齐向他翻白眼:想什么哪!我们还要跟皇帝要钱要东西呢,你让我们出钱? 胡恒秋站得直溜溜的:瞧吧,一群只会伸手要东西的!俺这可是自己创汇的! “皇上,你看这马是不是要留下做种马更合适些?” “皇上,依臣之见,不如直接卖掉,大宣不乏富人,尤其江南一些富商,这纯种马肯定能卖上好价钱,大不了交战时再征用嘛!” “你放屁!征用?人家花了银钱的,让你征用?” “死鸭子,我可警告你……” 两位大人的吵架声如同背景音,皇帝和胡恒秋就着声音在打着眉眼官司: 皇帝对着胡恒秋挑眉:胡恒秋,人家说得对,这次有一百六十匹,那就能弄来一千六百匹,不让人家惦记是不能够了。 胡恒秋撇嘴:皇上,您看着办,反正这马要是不让我赚到钱,那您就继续掏国库银子养着密侦司! 皇帝把眼一瞪:你!大胆哪! 胡恒秋瘪瘪嘴:皇上,臣这可是大实话。不然您说咋整? “现在这批沃斯马在何处?”皇帝问道。 “回皇上,目前寄养在新伦州的马场里。”胡恒秋答。 “那开销?”皇上又问。 “楚百户自费。”胡恒秋头不抬眼不睁。 “嗯……”皇帝沉吟。这还真是,人家自己的货换来的马,人家自己养着,就算皇权再无上,还能抢人家的不成?朝廷总得要脸哪。 御书房外,一个小太监在跟李公公低声禀报:“师父,密侦司来了封信,说是要尽快呈递给胡大人,他们不敢耽搁。” 李公公:“什么信?这会儿皇上正跟大人们议事呢!” 李公公对小太监有些不满。这小子平日也算机灵,今天怎么这种时候传信,这是随便传信的地方吗? 小太监:“师父,这信是沃斯国那边传回来的,说是跟那批马有关哪。” 楚清确实只想着把马先送回国内,没想别的,但是老于和老赵,以在军营效力十几年的经验告诉她,这些马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应该有个交待。 楚清不知道该如何作价,这些马如果卖掉,能狠赚一笔。但是要卖上一段时间,然后拿出四分之一给密侦司当做缴税。 可是直接卖给朝廷,楚清自问,没那个胆量跟皇帝讨价还价,与其这样,不如…… 李公公听说信跟沃斯马有关,就进了御书房,禀告给皇帝:“皇上,密侦司有信要交给胡大人。” 庆德皇帝朝胡恒秋那边递了递下巴,胡恒秋赶紧上前来接信,可不敢让皇上身边的大红人给送过来。领导身边,没一个简单人物! 胡恒秋快速浏览了一遍信的内容,抬头,目露欣喜:“皇上,这是楚百户的来信,她说这些马……” 胡恒秋顿了顿,心里抽抽地痛啊:“献给皇上!”密侦司一文钱没得着! 心里把楚清这顿骂:好你个楚百户,你有钱,你人情送的大,老子的钱呢? ------题外话------ 胡恒秋:楚清,银子银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剪羊毛节(一) “胡爱卿,你手抖什么?”皇帝心情大好,看着胡恒秋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就知道这厮是心疼钱了。 “臣……臣这是高兴地!”胡恒秋“高兴地”磨着牙说道。 “哈哈哈哈!”皇帝开怀大笑,“这是什么?”皇上看到信纸背面有字。 胡恒秋赶紧把信翻过来,凑到皇帝身边看,只见背面确实有字: 运气不错换得马, 小小心意请收下。 若问税银哪里来, 全看羊毛和棉花! “羊毛?棉花?不应该是铁和盐巴?”皇帝疑惑地看向胡恒秋,胡恒秋耸了耸肩:我哪知道! 户部尚书没看到信的内容,但是他看到皇帝的脸色了,十分鸡贼地上前问道:“皇上,是不是还能换来马?” 兵部尚书一脸“同问、同问”的表情。 皇帝语塞,他也不清楚呀,谁知道楚清在搞什么。按理说,楚清得到特许经营权,那就该是盐和铁才是主要的收入来源才对。 可是这首打油诗表明,楚清并不想依靠这两样发家。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皇帝心里还算欣慰,楚清若真是跑到沃斯去大肆贩卖盐、铁制品,那可就是“皇家特许走私商”了。皇帝会给朝廷各部和世家们留把柄的。 沃斯草原。 牧民们的剪羊毛节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天了。 第一天,牧民们赶羊下河洗澡。牧羊的小伙子悠长的歌声响起: “又到剪羊毛的时节, 我们再次团聚。 在这开心的节日里, 阿妹能否为我做件新衣? 我会将你的好, 永远记在心里!” 赶羊洗澡,不只为了洗去尘土,更是关系到整个羊群命运的重要时刻。 一个羊群有时候会群龙无首,过河是一个考验,哪只羊无所畏惧,那么它可能就是将来的领头羊。 成为新的领头羊,只有勇气没有足够的经验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曾经有传说,一只领头羊,把千万只的羊群全部带入了万丈深渊。 所以说,羊群当中的领头羊是很重要的。 等羊群洗完了澡,要在岸上适应下温度,观察羊群没有什么不适再由牧民们将它们赶回家。 今天是第二天,楚清带着厚厚的口罩,兴致勃勃地参观牧民们剪羊毛的盛大场面。几个村落的牧民们凑在一起开动剪刀。 昨天羊群经过洗澡后,身上的毛都干净、顺滑了许多,牧民下剪刀的时候才不会被羊毛缠住,也不会伤到羊的身体。 汉子们把羊一只只捆好蹄子,放倒在地上。女人们抓着剪刀蹲在地上,就等着开始。 这是几个村的比赛,每年他们都要比赛。楚清不知到剪羊毛要比什么,比速度吗?那应该让男人们来剪才对。 兽医安图塔拿出一只“当惹”放在嘴边,一声尖锐高亢的笛子音响起,妇女们立即动手剪羊毛。 “当惹”是鹰骨笛,有五个孔,声音十分好听。安图塔用来当做“发令枪”。笛声一响,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响,羊毛一坨坨被剪下。 女人们的手很快,大剪刀在她们手中仿佛有灵魂一般,游走在厚实的羊毛中,几乎不见踪影,却只见得羊毛纷纷脱落。 外层的羊毛有些发黄,尤其羊尾巴处的毛还打着绺,看起来脏脏的。有些妇女并不减掉尾毛;有的妇女给羊留下头和胸部的毛,好好的羊看起来更像一头长了螺旋大角的狮子;还有的留下四个蹄子处的毛不剪掉。 楚清带着厚厚口罩,还忍不住捂着嘴巴。虽然内层的羊毛很洁白,可是满场都是臭臭的羊膻味,真的真的臭啊! “安图塔,她们为什么给羊留下那么多毛呢?”楚元问出了楚清的疑惑。 “她们是给自己家的羊留记号呢,各家的羊剪成不同的样子,就不会弄混了。留毛的也是公羊。公羊最是爱美。”安图塔边说边笑。 这下楚清明白为什么是女人们剪羊毛了,她们给羊做的造型都非常有特点,羊毛也剪得非常整齐。 用剪刀能剪整齐也是件技术活。这可不像电动推子,一趟趟推下去那么平整。 剪刀剪过的地方自然会留下一道道“棱”和“坑”。 巧手的人会把剪过的痕迹变成很“坑条”款毛衣的样子,每条坑都对齐,每条棱也对齐。若是不够熟练的,就会棱不成棱,坑也斑斑驳驳。 那边有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参加剪羊毛比赛,他好像没有阿妈,奶奶病着,所以他来参赛。 这孩子剪得很快,可就是剪完毛的羊看上去很可笑的样子,身上的毛一块坑一块包的,惹得大人们纷纷笑起来。 老年的妇女们,搬出毡房里早就弹松软的羊毛,扎堆坐在一起,边捻毛线边看着大伙比赛。 楚清凑过去细细看她们纺线。她们用羊骨棒做的纺锤一端的钩子,勾住一点羊毛的纤维,另一只拿着羊毛的手一点点捻搓羊毛,将羊毛均匀地捻出一截线来,再松开纺锤,让纺锤自身的重量带动着把羊毛一点点牵拉成长长的毛线。 一手捻羊毛,一手捋着线转动着纺锤,松软的羊毛从左手转到右手的过程中就变成了毛线。 很有意思的过程,但是楚清并不羡慕。羊毛没有经过脱脂处理,味道很大,而且很硬,这要是穿在身上,即便隔着内衣,也会扎皮肤的。 再有,只用一个纺锤,这样出羊毛的速度太慢了。估计是这里木料稀少,贫民们无法做纺车吧。在沃斯,没有许可,伐树是犯法的。 大概是久在其中,不闻其臭的缘故,楚清现不觉得有多臭了,但是还是不肯摘下口罩,怕有漂浮的纤维钻进口鼻。 楚清走走看看,最后又回到羊的身边。剪完毛的羊看起来轻松多了,天气越来越热,羊似乎也很舒服,轻盈地走来走去寻觅草吃。 楚清看着那螺旋形的大角就高兴,这是滩羊的标志。滩羊毛可是最好的羊毛了。 羊毛,粗者为毛,细者为绒。粗了纺出来的线太扎皮肤,细了又会没有弹性。 唯有这种滩羊毛,没有毛和绒的区别,纤维又长又柔软,做成服装既不扎手又有弹性。 真是上天的恩赐!楚清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件件漂亮的毛衣,围巾! ------题外话------ 庆德皇帝:楚爱卿加油!朕看好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剪羊毛节(二) 想起织毛衣,楚清看了看周围这些牧民身上的衣服。天气暖和了,他们已经不穿羊毛衣服,都换上了素布袍子,更多的是来自大宣的廉价的葛布袍子。 棉布在他们这里价格也高,毕竟棉花的产量少,他们自己也不太穿得起。 “你们的羊毛都用来做什么?”楚清问一个老妇。 “我们要做很多东西,你看看,毡包、毡帽、靴子、氆氇、鞍毯……还有袍子和披风。” “什么样的披风?”楚清问。 “呶,拿给你看看。”老妇翻出一件与其说是披风,不如说是毯子的东西,不过有抽绳的地方能看出是领子的位置。 这件披风很厚重,应该是冬季用来御寒的。上面主色调是乳白色,边缘部分有黑色和黄色条纹,看来是三种颜色的羊毛都用上了。不是染的颜色。 老妇的儿子,一个叫做占堆的汉子正好走了过来,看到披风,笑着说道:“这是我阿妈亲手做给我的,不到节日都舍不得穿,现在天气热了,不用穿了。” 说着,占堆还是把披风披在一侧的肩膀上,披的歪歪斜斜的,这让楚清这个“偏执狂”有些手痒痒,老想把那披风正一正。 占堆看楚清使劲儿盯着那披风,就笑道:“这个,不能穿的很整齐,那样不汉子,我这样穿看起来才威武!” 占堆原本松散的站立姿势,在穿上披风后立即就挺胸收腹,配合上他高大的身躯,显得真是“威武”了。 他说:“穿上披风的汉子,要站得挺拔,不能勾腰塌肩,要穿出气概来!不然这披风就白做了!” 楚清明白了,披风的真正意义不在保暖上,而是体现汉子们的威武、霸气。 张铭宇在楚清身边小声说道:“他们通常不穿披风的,穿披风就要炫耀,要唱歌!” “唱歌?”楚清很疑惑。 但是占堆马上就“解惑”了。只见他抖了抖肩膀,就开嗓唱: “阿妈给我做了件漂亮的披风, 过节的时候一定要穿上, 洁白的羊毛被阿妈纺成线, 穿在身上充满无穷的力量! 让我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那边的剪羊毛比赛已接近尾声,一些人留下来把羊毛装袋,另一些妇女就准备去做午饭。 大家听到了占堆的歌声,都忍不住走过来围起圈。 占堆边唱,还边跳起了独特的舞步,引来周围的汉子们跟着一起唱着跳着。 男孩子们羡慕地看着占堆身上的披风,眼中充满渴望。他们也想穿上披风,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楚清被他们的热情感染,使劲儿给他们鼓掌。周围的老妇们眼里也都充满了慈和的光芒。 占堆唱毕,汉子们纷纷起哄,让妇女们也唱唱歌热闹热闹。 楚元用胳膊肘轻轻搥了搥楚清:“老大,你也来一首?这地方的人好像干什么都要唱歌,你能唱个跟他们有关的歌不?” 楚清其实是个爱唱歌的人,从小到大总是在心里唱,性格的原因,她很少当众唱歌。来到这个世界后,还真是没少公开放嗓子。 “我还真能!”楚清说罢就唱道: “给我一片蓝天一轮初升的太阳 给我一片绿草绵延向远方 给我一只雄鹰一个威武的汉子 给我一个套马杆攥在他手上 给我一片白云一朵洁白的想象 给我一阵清风吹开百花香 给我一次邂逅在青青的牧场 给我一个眼神热辣滚烫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套马的汉子你在我心上 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所有的日子像你一样晴朗……” 楚清在唱着的时候,牧民们被歌声感染,不分老幼,不分男女,围着楚清就跳起了他们的舞蹈。 楚元配合着歌词时不时甩响马鞭,小孩子们跟在楚元身后排成一长串,做出骑马的姿势,跳起了“马步舞”。 这些村落的汉子都是牧马人,楚清唱的这首《套马杆》十分应景,赢得汉子们的阵阵喝彩。 人群中又有人说起楚清射杀群狼的段子。这段子一说,好像楚清不是射死两三头狼那么简单了,仿佛给人们一种楚清单挑几百狼群一样。 妇女们原本看待楚清的眼神跟看待一个陌生的男子一样,行为上也尽量保持距离,但是听到楚清的歌声,又听说楚清与狼群搏斗,眼神立马亲近了许多。 楚清经历了她们都曾经历过的事情,和她们一样是胆大、心细、内心又柔情的女人,她们在楚清身上找到了共同点。 女人们簇拥着楚清进了她们的毡包,给楚清梳头发、编小辫。 她们把楚清的头发散开,抹上酥油,让长发看起来油亮光滑,把长发从中间分开编成许多许多小辫子。 她们拿出自己当做宝贝的各种首饰装点在楚清的头发上,这些可都是她们的“嫁妆”呢。 此刻,楚清的前额两边细辫上串着相对称的琥珀、绿松石等宝石串,后脑勺的头发编成一根较粗的发辫,上面在固定着银饰。 这些妇女找出自己最漂亮的衣服,一件件拎着在楚清身上比划着、讨论着,最后,还是楚清自己选了件天蓝色绸缎袍子和彩条“邦典”(装饰性腰带),女人们帮忙给穿上。 再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眼睛都亮了。楚清个子高,藏袍穿在她身上,硬生生穿出本地女人的风姿来。 蓝天白云,洁白的羊群和毡包,绿野中娉婷站立的楚清,端端一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和谐画面。 牧民们沸腾了,欢呼起来。商队的小子们不甘示弱,喝彩声很快就盖过了牧民汉子。 小女娃们一个个跑来拉楚清的手,这在之前她们都是不敢的。她们之前看楚清都是当男人一样。谁让楚清天天一身男装呢。 小宝没有靠近,他远远地望着娘亲,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哭。他要被娘亲美哭了。 娘亲穿上密侦司的制服是一个样子,穿上日常的大宣国女装又是一个样子,但是都没有现在这个样子那么好看! 原来娘亲把发辫垂下来时如此美丽,原来娘亲在阳光下、草原上,是那么绝世而独立。 “佳人难再得!”小宝喃喃说道。 “臭小子!你才多大!”老赵轻轻拍在小宝脑瓜顶上。 “美!这是美!你懂不懂!”小宝喊道,“我娘亲是不是佳人?是不是你没见过这么美的佳人?以后你也看不到比我娘亲更美的!” 小宝不理老赵,跑去那些沃斯女人的身边,高声说道:“婶子们!你们这些衣裳、首饰,小爷我买了!出个价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剪羊毛节(三) 小宝到底把楚清身上的衣裳全买了下来,楚清劝都劝不住。 楚元笑话小宝:“小傻瓜!咱们这才哪到哪,等收完羊毛,咱还得往里面走呢,倒时候碰到更好的衣裳你咋办?” 小宝拍拍腰包:“你在问当家的有没有银钱?” 楚元就不说话了。 到了第三日,就纯粹是牧民们聚会、庆祝的日子了。 牧民们通常在这天会举行赛马、摔跤或者比美大会。 因为商队的到来,几个村落决定大家好好玩一玩,这三样都举行。先是赛马大会。 他们都是给左贤王牧马的,马匹多得很,而马也需要时常跑跑路,赛马正是最合适的运动项目。 他们叫上商队的小子们,让他们一起参加。小子们当然乐意得很,能骑到纯种沃斯马呢! 楚清也被邀请赛马。但她不想答应,可是小宝说了:“娘亲,他们能邀请你,就是把你当做草原的英雄,你可不能胆怯。” “宝啊,娘不胆怯,娘胳膊疼!”楚清特别无奈。是胆怯的事儿嘛!是你娘还有伤哪! “娘亲,要不,我也参加?”小宝试探。 “你能爬上马背?你够得到马镫?”楚元直撇嘴。 “楚元,你就不能说好听的?我抱他上马,咋地!”卓耀不干了。 楚清看着自家小子们这么热衷赛马,心也痒痒。跟老于学了骑射这么久,还真没机会跟沃斯人一较高下。 不过心中又有些忐忑,这就跟学了奥数几个月,然后就去参加最高级的国际比赛一样,心里没底的很。 管它呢!赢了输了都不重要,跟一帮沃斯男人赛马,就算输了也不丢人!楚清挑了匹看上去很顺眼的马。 这是一匹枣红色的三岁母马,四肢匀称,四条腿与马鬃和马尾均是黑色,身材相较别的马略显苗条。但是这马的肌肉线条很是明显,马蹄也修整的很妥帖。 楚清先给自己的头发编成大辫子,又挽起半截,用红丝带束在脑后,打上个蝴蝶结;接着同样的手法处理马尾,把马尾巴也编成辫子打上红色蝴蝶结。 枣红马似乎很喜欢这样子的装扮,用大脑袋蹭了蹭楚清的挽起的蝴蝶结,楚清掏出个苹果喂给它吃。 这可是楚清一直没舍得吃的,草原上缺少蔬菜水果,苹果除了给小宝吃,楚清自己一口都没舍得吃过。 马儿好似明白楚清的心思,闻了闻苹果,用鼻子把苹果往楚清方向顶了顶。楚清很执着地还是递给它。 这一人一马,就一个吃着,一个看着,四目相对,脉脉含情。楚元看得直嘬牙花子。 “你干嘛?馋苹果?”楚清见不得楚元嫌弃自己和马互动的神情,白着眼问。 “那个……你上得去?没有马鞍!”楚元继续嘬牙花子。 “啊?”楚清这才注意到居然没有马鞍。 放眼望去,牧民汉子们已经跃跃欲试,所有的马都没有鞍子,只有辔头。 “这……他们赛马都不用马鞍的?”楚清郁闷了。从一开始学骑马,就是有马鞍马镫的呀。 “我们这里赛马不用马鞍,那东西很贵!”拉姆正在跟小宝解释,看来小宝也有同样的疑问。 “那太好了,反正我也够不着!”小宝很是乐观。 “你这么小,真的要参加?”拉姆不太放心,小宝才五岁,还不得把他颠下来? “马够大就行呗!赛马,又不是赛我!”小宝牛气哄哄。 “那我陪着你吧,唉。”拉姆对自己的骑术其实很不自信,可是阿爸交代过,要好好照顾商队的小少爷。 “不用你,有我呢!”卓耀接过话,“有我就行。” 楚清看向他们,她就不信卓耀御马可以不用鞍子。她更担心小宝。 小宝嘁哩喀嚓解下小腿上的钢板,交给卓耀:“一边看着,小爷给你表演一个!” 楚清:“……” 拉姆:“……” 卓耀:“……” 楚清很想让小宝滚回一边吃点心去!但还是低声交代花依:“让你阿爸照顾下小宝。”花依点头跑走去找她阿爸了。 “姐们儿,我想参加比赛,你能不能照顾点儿?”楚清拍拍漂亮的母马,母马掀动了下嘴皮子,就趴在地上了。 看吧!姐们儿同意了!楚清上马坐好,她“姐们儿”才站起身来。 “大哥,我想参加比赛,配合一下?”小宝问。 小宝的马也趴下了。 楚清:“……” 拉姆:“……” 卓耀:“……” 榜样的力量! 楚清骑着马走到安图塔身边:“有没有彩头?” “有啊!”安图塔拿过一条七彩氆氇,“这个,漂亮不?” 楚清一看,真的好看,这条氆氇七种颜色都有,而且能看出羊毛线很是细密紧实,真的是非常好的手工了。 “那我也加个彩头!”楚清笑说:“上家伙!” “好嘞!”楚元去车队搬来二口大铁锅和二只铁皮水壶。 “第一名一口锅一只壶,第二名一口锅,第三名一只壶!”楚清说道。 一口铁锅可是要两匹马才能换的,这一下子牧民们沸腾了! 骑手们纵马站好位置。如同马拉松比赛一样,大家紧凑地站在一处。楚清获得特殊待遇,站在领先的位置上。一人一马。红色蝴蝶结在风中微微拂动,煞是带劲! 安图塔又掏出他的鹰骨笛,短促而嘹亮的一声响起,众骑手双腿一夹马腹,万马奔腾之势就出来了。 只见黄土滚滚,完全看不见脚下的草地,如同沙尘暴一般席卷向远处。 马的奔腾带起风声,而风此时也来凑了热闹,刚才还风和日丽,这会儿就开始风借马势,马助风威! 好在是顺着风向,楚清的红色蝴蝶结紧紧贴住后脑勺,腿下的小母马的蝴蝶结紧紧贴住屁股。众人别的不看,就看蝴蝶结!黄沙都遮不住那两抹红色! 幸好人和马都编了辫子绑起来,不然这会儿头发都该遮住眼睛了。 赛场在三个村落之间的空地处,以周围的毡包为界限,要跑两圈,形成一个巨大的椭圆形,大概能有五六公里的样子。 此时马儿们还没有提上太高的速度,骑手们都在尽量留着马力,楚清也没敢瞎使劲儿,她得看看骑手们都会怎么做。 场地里有好几只剥了皮的羊羔、旱獭、兔子,竟然还有几条被石头压住的披风和三色氆氇! 楚清就觉得这帮人真是狠人!没有马镫,要捡拾地上的东西多难!羊羔、旱獭,十几二十斤不算重,但是没提手,抓不住呀;氆氇倒是轻,贴地皮呀!这都谁出的主意! 见到前方地上的东西,汉子们吆喝马的声音大了起来。 “嗬!” “嗬!” 拉姆的阿爸率先提速,骤然就冲了出去,他的目标是那只羊羔,羊羔肉鲜嫩! 这也是新生不多久、没能成活的羊羔,不然牧民们可不舍得杀来吃。 “姐们儿,上三档!”楚清双腿夹紧马腹,大喝一声!她也要提速,能捡起什么算什么,总得试一下才行。左臂传来疼痛,不管! 她“姐们儿”感受到侧腹传来的力道,竟然甩了甩头,把“刘海”甩到一边,那神态,仿佛在说:“坐好喽,瞧我的!” 楚清紧跟着拉姆阿爸身后,就看到……这家伙手里拎着套绳!楚清这个郁闷!楚清又四顾,发现者这些汉子几乎身上都带着绳索,把套马那套办法用这儿了! 这个气啊!不早说!咱也好准备点儿啥呀! 第一百四十九章 剪羊毛节(四) 路过羊羔,楚清叹了口气;路过旱獭,楚清叹了口气;路过……正要叹气,就见小宝追了上来,这小家伙竟然半蹲在马背上! “你!”楚清刚要说话,就被风沙呛住了喉咙。 小宝都没看她一眼,突然从腰上解下腰带,朝着另外一只稍远些的旱獭一甩!旱獭竟然被腰带勾了起来!小宝用力抽回腰带,十几斤重的旱獭就落在小宝怀里! 对呀!腰带!楚清和小宝的腰带扣,是小宝亲自设计的,一端是抓钩,方便娘俩勾树枝揪果子吃的。 楚清乐了!你们有绳套算什么,咱们有抓钩! “姐们儿,稳点儿,我要腾出手来解腰带!”楚清又跟她“姐们儿”商量。这都绕过半场了,再不抓紧机会,地上的东西都让别人抢跑了。 马小妞很是配合,果真降下一点速度,楚清腾出一手解腰带,然后学着小宝的样子那么一抛! ……啥也没勾到!艾玛,真气人! 儿子不必不如娘,娘不必强于儿子!《师说》说得都是真理!楚清给自己加油打气。 楚清往回收腰带……奇迹发生了!腰带勾子往回拖的时候,勾住了一条氆氇!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楚清赶紧把氆氇抓到手,往辔头上缠去:“姐们儿,喜欢不?” “咴儿……”马小妞高兴着呢。 卓耀在身后大喊:“老大!给留条活路吧!让不让俺们有脸面啦!”自家小子还都空着手,楚清娘俩倒是有了收获了。 楚清现在觉得自己跟马小妞已经合二为一了,心中不禁响起了二胡名曲《赛马曲》! “姐们7儿,我想像前面那人那样,行不?”楚清又问马小妞。 马小妞似乎是点了下头,正好拐过弯进入第二圈,又是直行,平稳了许多。楚清往右拉了拉缰绳,让马小妞靠近小羊羔。 刚才有个牧民汉子将绳套从马腹左侧下方甩到右边,右脚套进绳索作为马镫,然后伸手捞起一只小羊羔。楚清也打算如法炮制。 现学现卖,屡试不爽!但是眼下悲催了,腰带不够长!可是已经靠近小羊羔了,咋整? 楚清把腰带勾甩出去,一路抡着跑,勾着啥算啥! 小宝现在也郁闷,旱獭抓到了,但是没地方放,他只能拎着,太碍事了! 卓耀聪明,把他的组合长枪组装好,扎起一只羊羔就挂在腰带上!然后再扎一只兔子,再挂在腰带上! 小宝看得这个闹心! 楚元啥也没抢到。只有他的组合式八面长枪是原版的,按说最好抢,卓耀他们的枪头都改成匕首样式了,没有他的枪头的形状,可是楚元眼睛一只盯着楚清,没工夫分神抢东西。 楚清的勾子又勾起件披风!这东西好,英雄的象征嘛! 两圈跑完了,楚清是倒数第二名,倒第一是楚元。小宝厉害,第三名回来的,带着他的旱獭!这算是跟旱獭较上劲了。 大家纷纷回到原点,各个满脸笑容。 安图塔喊话,让大家综合评比出一二三名,最后,小宝还是第三名。牧民们把小宝的年龄作为评比的标准之一,那个收获多的小伙子很善意的把第三名让给了小宝。 小宝也算是当之无愧,他在马上的精彩表现,获得了牧民小伙伴们很崇拜的眼神。 花依更是原地直蹦跶:“我就说你能行!我就说你很厉害!” 小宝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但是小嘴角却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安图塔大叔,这个送你!”小宝把第三名的奖品:一只铁皮水壶递给安图塔,说道:“您辛苦了!若是您也上场就更热闹了!” 小宝此举很是体贴。安图塔为了组织这场剪羊毛节,真是出了不少力。什么也收获不到也确实遗憾。 铁皮水壶虽然没有铁锅费材料,工艺可比铁锅复杂,在牧民中当做礼品送人很是讲究。 安图塔很是激动,这可是铁制品,非常实用的铁制品,烧水、热奶,甚至拿来煮油茶,干啥不行? 大家比赛中捡起的羊羔、兔子什么的,这些都是用来当晚餐的食物。楚清勾到的那件披风,是安图塔家里贡献的,安图塔就执意送给楚清。 楚清没有推辞,谢过安图塔,就忍着偏执狂的本性,把披风歪歪斜斜挂在了小宝肩膀上。汉子嘛,要这样披着才行! 接下来是比美大赛。牧民姑娘们穿上了节日盛装,载歌载舞,家里有乐器的,纷纷拿了出来,喉箫、扎木聂、牛角胡、柄鼓……样式还真不少。 这也算是为择偶而准备的才艺展示了,比美的都是未婚的姑娘,每年的剪羊毛节也是给未婚青年创造的相亲机会。 小伙子们一个个看的眼热,盯住自己看上的姑娘就挪不开眼,年轻的姑娘永远是最美的风景。 “老大,发现没,凡是一个个红着脸不出声看姑娘的,那准保是早就心有所属,或是一下子就瞧上眼的;凡是呜嗷叫唤喝彩的,那都是还没开窍的!”楚元凑到楚清身边悄悄说他观察的结果。 “嗯,我看也是这么回事儿,你看那边成了家的,只是笑呵呵看着,倒是瞧对眼儿的一个个红头胀脸、不好意思”。楚清赞同楚元的看法。 “你有没有瞧对眼儿的?”楚清问楚元、 “不是吧老大!”楚元叫唤起来,“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老大!” “我怎么了我?我是怎么样的老大了?”楚清莫名其妙。 “咱们待不了几天就走,你让我跟这儿看上人家姑娘,你是准备教我不负责呢?还是想我拐跑人家小姑娘?”楚元哼哼道。 “看中了就拐啊!咱家又不是养不起!你就说有没有吧!” “切!不对味儿!我喜欢葱花味儿的,不喜欢孜然味儿的!” “噗嗤!”卓耀在边上喷笑。 “笑什么笑?你有看上的?老大可说了,看上让给拐家去!”楚元冲卓耀发起进攻。 卓耀挠着后脑勺:“我也喜欢葱花味儿的!” “你呢,张铭宇?你姐可是快愁死了!”楚清提醒张铭宇,老大不小的,比自己都大了两三岁,放在现代,倒是正当好年华。 “呵,我喜欢酸菜味儿的!”张铭宇笑着摇摇头。 “我啥味儿都喜欢,但是我家有只母老虎!楚爷,要不您给咱做个主?”这是吉州理事处跟来的小伙子。 他收获了来自楚清一众人的大白眼。 愉快的午餐开始了,家家都端出糌粑和肉干,楚清豪迈地给大家分享了一袋子大米,熬了稀粥分下去。 说心里话,糌粑真的不适合楚清的胃口。烧烤也都吃腻了。楚清让小子们端来大锅,炖羊肉、红烧兔子,炖鱼汤,乱七八糟能吃的都往锅里放,再投进去些干薄荷和野葱,还有小宝的大蒜。 牧民的姑娘小子们互相瞧对眼的,早就偷偷溜边一起吃喝去了,说着悄悄话,然后你喂我一口糌粑,我喂你一口奶皮子,或者喝上一口粥水,楚清都心疼他们了。好歹整口汤嘛! 可这对牧民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伙食了,他们平常一日才两餐。 第一百五十章 剪羊毛节(五) 午饭后,没休息多久,就是今天的最后一个项目——摔跤比赛。 在沃斯,摔跤是一种不分阶级、全民热爱的运动。他们不仅在节日、集会或者收获后的庆祝活动上摔跤,在日常劳作中也随处可见。 小孩子之间摔跤更是解决矛盾的主要手段。正应了楚清的论调——告状是可耻的,有问题就摔跤,谁赢听谁的。 就连女子也一样,甚至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新郎新娘都要摔上一跤。要是新娘子赢了,还可以当场就翻脸,你要还想人家做你媳妇,那就得重下聘礼才行。 沃斯人摔跤没有什么具体规则,可以你拉我拽,可以勾脚绊腿,只要将对方摔倒在地就算赢。 有那脸皮酸的,输得不服气,还可以比拼马上摔跤,两人都各自骑着马激烈奔驰,行进中相互推摔,谁先掉下马谁输。 摔跤比赛无论是谁只要能累计赢下六场,就能得到“摔跤王”的称号。 现在场地中正在进行的两个年轻人很有意思,他们似乎看上了同一个姑娘,那姑娘谁都没理,自顾自吃着粥水,还不时地撕点儿肉干进去泡着。 楚清看着有意思,年轻真好啊。 小宝却在和拉姆交谈。 “你们为什么给左贤王牧马?”小宝问。 “不止马,还有羊,”拉姆说,“这是左贤王的地盘,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你们再往东走,那边就是沃斯王族的地盘了。左贤王的一切都是沃斯王的。” 小宝听糊涂了:“到底是谁的?” 拉姆说:“我阿爸说,沃斯王是我们沃斯国的主人,和索特、维拉特和涂虎尔特三大部落是沃斯国的贵族,听命于沃斯王。 沃斯王封和索特部落首领索男加为左贤王,就是下一任沃斯王。” “啊?你们沃斯王不把王位传给儿子的吗?”小宝好奇。 “不是那么说,反正就是沃斯王把谁立成左贤王,谁就是下一任沃斯王。可以是儿子,也可以是兄弟,还可以是别的什么人。”拉姆回道。 “那你们是不是平民?”小宝又问。 “我们是……我们不是……”拉姆为难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拉姆的阿爸接过话:“我们是平民,但是和你们大宣不一样。我们沃斯的平民相当于你们大宣的佃户。 你们大宣的平民有地,我们没有土地、牛羊、马匹,我们什么都没有,王要我们牧马,我们就牧马,如果不做,到时候交不出王要的东西,就会受刑罚,甚至杀头。” 楚元听了也插话问:“那你们不成奴隶了?” 拉姆阿爸解释:“我们不是奴隶,我们只要把王要求的东西交上去,还是自由的。奴隶不一样,他们可能是因为犯罪、俘虏、破产或者不遵守法律通婚夫妻的子女,他们没有任何自由,主人可以任意驱使,也可以杀掉。” 楚清在旁边听着,琢磨着沃斯平民也挺惨的,他们处在一个封建领主制和农奴制的结合体的国家里呀。 换句话说,这大概是沃斯国社会两种制度过渡的阶段。这么说来,沃斯国内部应该也是暗流涌动的吧? 远处传来叫好声,原来是咱商队的小子也发起了挑战。咱们的小子按捺不住斗志了,结果应战的居然是刚才那个吃粥的姑娘! 难怪众人纷纷叫好了!那姑娘原来没看上之前两个牧民小子,倒是看上咱大宣的儿郎了。 商队小子叫乔克礼,现在囧的直挠后脑勺:“俺现在说不摔了还来得及不?” “不行!你发起挑战了,人家也应战了,你就得摔!” “对啊对啊!你可别输了,输了可要被我们的妹子带走!” “赢了最好!不然不能让他白白摔了我们的阿妹!” 乔克礼傻住了:这算什么事儿?又不认识那姑娘!这是赢也不行,输也不行?求助的眼光往楚清这边看来,那意思是:老大,快救命! 楚清乐得看热闹,坐在那儿哈哈笑,还朝乔克礼举了举汤碗,那意思是:祝你好运! 乔克礼真的为难:老大,我也爱吃葱花啊! 牧民姑娘已经系好了代表着上场摔跤的腰带,向着场地中央走来。 完犊子喽!乔克礼汗都冒出来了,这可咋整啊!赢了输了都得跟这姑娘在一起,有区别嘛! 楚元急:“老大,等你救场呢!他不想在这里定终身,不能乱点鸳鸯谱啊!你脑子想什……” “我来!”小宝不等楚元说完,小小的孩子已经冲出去了! “小姐姐,你好美,小宝要向你挑战!”小宝一脸“真诚”地对那姑娘“表白”。 “这……你个小孩子,快去吃东西吧,啊?”那姑娘看自己和乔克礼中间冒出个小娃娃,有些无措。 “小姐姐,君生我未生,你不能让我小小心灵留下遗憾,请接受我的挑战!要是我赢了,长大了我一定还来看你;要是你赢了,请等我长大来看你!” “哄!”所有人都乐了。这小子! 小宝说着,从乔克礼的腰间抽下那象征性的腰带,系在自己身上。 那姑娘自己也有些下不来台了。本来大着胆子上来,就有些太过主动,也很怕对方的拒绝。见到乔克礼迟迟不动,已经心里有些失望了,小宝这么一“裹乱”,也倒算是圆了场。 “好吧,勇敢的卓布琼琼,我们摔跤,摔疼了不许哭鼻子哦!”姑娘最后笑呵呵地妥协了。 “我叫小宝,不叫卓布琼琼。”小宝告诉姑娘。 “卓布琼琼是小男孩的意思。”安图塔给翻译了下。 “哦,我是勇敢的小男孩儿,你说得对,我们开始吧!”小宝摆开了架势。 楚清耳边传来好几声喷了汤水的声音。 这是个生猛的姑娘,真的!就见她弯身弓腰,神态认真、专注地盯着小宝,小宝同样的姿势,也专注地盯着对方。 突然,小宝进攻了!如同小豹子一般,突然向前一冲,双手就抓住了姑娘的摔跤腰带,肩膀紧贴这姑娘的腹部,然后向一侧发力,准备把姑娘用肩膀顶个侧摔! 小宝力量不小,平日的锻炼一点都没有疏忽,从大宣到沃斯,地势一路走高,楚清有时候都感觉有些高原反应,气不够喘,小宝依然能够如常锻炼,可见这体质与体力。 小宝不但力气远大过同龄的孩子,而且在卓耀的调教下,对如何让对手失去平衡很有体会,现在这招,就是利用自身力量大、重心低的优势,要把姑娘的平衡瞬间打破。 可姑娘却沉着冷静,小宝冲过来的一瞬就察觉了小宝的想法,迅速往左后方后撤一步,小宝的头就冲到姑娘右胳膊下方,姑娘一下子用双手钳住小宝的腰,把小宝提溜起来往肩膀上一扛! 哄!大伙又笑了!小宝现在活像个腿朝天的旱獭! 小宝现在四手四脚、仰面朝天地被姑娘扛在肩上,倒是嘿嘿笑了:“小姐姐,你真厉害!”话音未落,突然把头后仰向下,小腰后弯,双腿也向姑娘后背倒翻,而两只小手已经抓住了姑娘的后腰带,在小宝双脚落地的那一刹,正好头顶着姑娘的屁股。 姑娘这就没法保持站立了,小宝双手向后拉着她的腰带呢。小宝迅速大力后拽,边退边拽,然后突然一松手!姑娘坐倒在地上! “小姐姐,小宝长大了一定还来看你!”小宝躬身给姑娘施了一礼,然后双手拽姑娘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地图要画,钱也要赚 经过一天的喧闹,“剪羊毛节”在晚上热闹的篝火晚会中进入尾声。各村的羊毛数量都统计好了,每户人家都卖掉的羊毛也都单独打了包。 楚清借着大家高兴,干脆一并给结算了银钱。虽然这花了不少时间,弄到很晚聚会才散,但是牧民们都很高兴。 他们每天繁重的劳动,在今天得到了收获。以后,他们也可以用银钱购买些兑换不到的生活物资了。 最高兴的是楚清,这要是放在现代,这些羊毛统统变成羊毛衫,卖出去的钱都够她开上几个小工厂的了。 算算吧,一只成年羊一次剪下的毛有四五斤,平均每户将近四五百头羊,三个村落一共一百六十几户,去掉牧民自己留下的,这一次楚清收到足足有二十万斤羊毛! 楚清还收了不少羊皮,一一打包下来。自己车队根本拉不走!一辆单马拉的车最多才能拉八百斤左右。 楚清看着笨重的车轮,十分怀念橡胶制品。 ……………… 张铭宇这段日子已经带着密侦司的干探,把附近地形都记录了下来,小到一条时有时无的溪流、大到附近的山,都绘制成图。也打听到不少当地的风俗、物产以及人文情况。 沃斯人和大宣一样,虽然看着长的也都差不多,却也分了好几个民族,他们分别聚集在各个部落的领地内,有些部落之间不允许通婚。 张铭宇听村里的老人说,很早很早以前,曾经有沃斯的商人去往大宣的,因此沃斯人知道大宣是个好地方,物产丰富。 当时的沃斯王努力想与大宣往来,却因各部落首领的反对而没有进行下去,以后更是把大宣当作敌人般看待。 理由是,沃斯国因为人口少,还没有进攻大宣的能力。沃斯人的思维方式是进攻、是侵略,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他们杜绝与别国的往来。 可是他们又需要大宣的各种物资来满足自己的生存所需,因此留着东伦没有侵占,而是把东伦国当做贸易中转站,进而无形中也维持了东伦国的存在。 而大宣国,所谓物产丰富,却也只是相对于沃斯国而言的,发展经济是历代皇帝的努力方向。各大世家的存在为大宣带来了支持,也形成了禁锢。 他们认为大宣之外的地方均为贫瘠之地,没必要多花精力、多冒风险去探查。很有些闭关锁国的意味。 这也是两国世代存在,却互不往来、了解的原因。 让张铭宇比较失望的是,沃斯人的文字记录很少,为数不多的记载也在历任沃斯王的更替中因战乱而损失。 张铭宇此时看着一地装羊毛的麻袋,问楚清道:“这怎么办?装不下了。” 楚清也为难:“先让牧民们帮忙盖上些防雨的东西吧,总得等小子们回来了,再分批拉走。” 三、四天后的傍晚,楚清他们发现,牧民们有人带回来棉布,一问才知道,他们用手里的银钱去别的部落买棉布了。 “天热了,孩子们的衣服小了、破了,要换些布做薄衣裳。”他们说。 “你们在哪里换的呢?”楚清问。 “一路向东,去涂虎尔特,他们那里换布便宜;向南去维拉特就换青稞面。” 楚清转向张铭宇问道:“你们上次去了这两个地方?” 张铭宇回答说:“我们上次去的是三个部落交界的地方,在那里转了一圈回来。应该是在沃斯国中部略偏南的地方。” 这地图还有得画,楚清想。 他们这里小部落被大部落吞并,大部落被几大领主占领,整个国家分成了四部分。 牧民们快马加鞭去趟相邻的部落竟用了三、四天的时间。 楚清决定等回国筹备货物的小子们回来后,她得把马队分成五路,一路自己带队,专门找生意做;其余四队,把货物按照消费标准定级别,分别往各个部落进发,沿途留下密侦司的探子去探路。 “楚清,化整为零,每个队伍的人就少了,不安全!”张铭宇提醒道。 “风险总是会有的,”楚清思考了下,“人多了反而让他们警觉,更容易引起矛盾。 让咱们的人穿平常的衣服,汇入大宣其他的商队,能提供帮助就提供,总之尽量避免惹麻烦。银钱有我这边找生意做,他们只管深入各个地方绘制舆图就行。 回头让家里的小子们也出来扩充到各个小商队里去。坚持坚持,克服困难,争取半年内弄出一副粗略的地形地貌图来!” “半年?!”张铭宇失声叫道,他觉得不是楚清疯了,就是自己耳朵串烟了:“一份舆图半年就想弄出来?” “张铭宇,事情分轻重缓急。当前我们只要弄出一份粗略的图就可以,细致、精确的绘图,那是工部的事情。”楚清可没有张铭宇那份认真的精神。 “你看,朝廷想要份地图,也只是要初步了解,细致的了解需要工部、兵部的专门人才来共同完成。 一份舆图,需要有军事作用,而我们密侦司目前只需要在大的地理位置上做出标记就好。 再有,我认为我们最应该搞明白的是沃斯国和我们大宣国朝廷的差异,各部落的人口数量、物产的分布情况等等。 你不会以为我们画好了图就能开战吧?年轻人,不要那么好斗嘛!征服一个国家,未必需要打打杀杀。” “……”张铭宇语结。 “与沃斯人交往多了,地图从他们手里得来,会比我们自己画的更详尽,不是吗?”楚清笑说,“不然咱们专门搞一批人,跑来人家的地盘画地图,你是嫌咱们的人死的慢?这种事情,最好默默无闻、速战速决。” 这就是不同的人,思路不相同的结果。楚清想的不是要两国征战,而是要给自己创收。画图是顺带的。 关键是,密侦司的职责不应该是搞情报吗?那就搞啊!精密的地图怎能是自己画呢?要用沃斯国的才对。 楚清的想法是,一路上,凡是商队经过的地方,把那里的大山河流,险要关口,画成地图,再把当地的风俗人情,调查得尽量清楚。回到大宣京城以后,把这些资料整理起来就行了。 张铭宇的想法是,沿着边境,认真踏过每一寸土地,进行详细丈量和记录,搞出一份军事地图。 唉,楚清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意外之财 回去送马匹的小子们终于回来了,拉回来不少粮食,楚清决定直接向东,先去涂虎尔特部落。那边产棉花,不产粮食,咱们拿粮食跟他们换棉花去! 楚清带上二十车粮食和一部分铁锅作为自己的商队。 让老赵带着香皂这种高档货和一车茶砖,还有铁锅、盐、干菜等一共十车,去沃斯王族的封地。 派老于带着十车豆油、铁锅、铁壶和干菜、草药去维拉特部落。 空出十辆空马车,一点点往回倒腾羊毛羊皮。这支队伍留得人最少,因为楚清给他们留了足够的钱,让他们雇佣当地的牧民和马匹,帮忙驮运货物。 楚清交代大家,途中遇到商队就跟人家汇集在一起,相互照应,货源不足的情况下可以相互串货。一切都为了赚钱嘛! 这样一分开,各队人马都不多了。楚清的队伍最大,因为她目标明确,要去收棉花! 楚清又交代了密侦司的探子们,跟着商队,凡是打听到什么都要做记录。有用没用,回头再整理。聚少成多,穿线连片。 然后,楚清、小宝、楚元、卓耀这“四*人帮”就带着二十辆车队的队伍上路了。 楚元是非跟着楚清不可的,卓耀是坚决护卫小宝的。张铭宇跟着老赵去沃斯王族了。 上次他没有去那边,他要亲自去看看,还是不放心哪!工作态度认真的专业人才,敬业!楚清给他敬礼。 楚清这边分散了人马各自上路时,吉州和新伦州正在发生一些小变化。 先说吉州。吉州孟家覆灭了。家主孟沛私自行动,走私铁锭的事情刚被发现,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江南孟家。 江南孟家果断“断尾”,宣布将孟沛一支除族。这样就摆脱了与走私铁锭这项罪的牵扯。这也不过是做个姿态,少留个把柄而已。 孟沛摔了茶杯,砸了桌子,推倒了多宝格,满屋子的破碎,就如他此时的心。 他愤怒地给了夫人一个大耳光:“看到了吧?你以为孟家多了不起?你以为你能横行霸道了?遇到点事就除族!没有得到家族的庇护就算了,除族!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到处给我得罪人?” 孟夫人缺了牙的口腔还没有痊愈,这一巴掌不但牙床又开始流血,耳朵也跟着嗡鸣起来。老爷迁怒,她委屈也不能说。 可恼的不只是除族。过不了几天,州衙就宣布了刑部下发的判决:家产抄没,杖五十,黥面,流三千里,配远恶海州。 海州,大宣国西南之地,临海,多礁石。据说那儿连个村子都没有。就算有,也是流配到那儿的犯人形成的犯人村。 抄家那天,孟贤超抱着他的书桌死不松手,好像他有多爱读书学习一样。他只是在留恋马上就失去的好日子。 孟沛被流放,妻儿都跟着去了。不然能怎么办?孟夫人娘家是坚决划清了界限的: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 州学里的学生们也是议论纷纷。去趟茅厕都在议论此事。 “听说了吗,内舍的孟公子家被抄了!” “什么孟公子!还叫孟公子?就是一个臭商人呗!抄就抄了,早该抄,你瞧他平时那嚣张的样子!” “就是!一个小商人而已!人家江南孟家根本不认他!” “他家犯的可是走私罪,听我爹说,刑部没深究,不然定他孟家个通敌罪也不是不能!” “他家不就是走私么,怎么说通敌呢?” “你傻啊你!沃斯国跟咱打过没?打过吧?是不是敌国?是吧?他们家给人家送铁锭,不是等于帮助敌国筹备武器?是通敌不?” “你这么说,也是哈!” 钱锦鸿和武志成现在是不到憋不住的时候都不去茅厕。因为大家都在议论这事儿。 作为孟贤超的“死党”,他们俩可一直都是以孟贤超马首是瞻的。现在孟家完了,他们两家深怕被牵累,是有多远躲多远。 只是还要上学,大人们能躲,他俩可躲不开。只要他俩在的地方,就算别人没提起这抄家之事,见到他俩也想起来了,又要议论一番。 再说新伦州。 空降到新伦州理事处的密侦司韩副千户,刚逞了一个月的官威,就被调回京都了。 有北镇抚使武继昌的面子在,没有论其渎职罪而太过惩处,但也罚俸三个月,作为处事不当的处分。 韩副千户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面子、里子都没了,工资也没了。关键是在北镇抚使那里留下了“不堪大用”的印象。 但是新伦州理事处还是需要有人负责的。这个空缺被南镇抚使白展堂替儿子拿到了。 白桦由于回京前一直负责东伦国和大宣国的信息往来渠道,对两边的业务都十分熟悉,所以,他一再地折腾他老子,不要待在京里,要去地方上“天高任鸟飞”。 白展堂见儿子整天留在京里也确实没精打采的,再加身上的伤早已痊愈,就同意了。亲自推荐儿子去新伦州,还说自己是“举贤不避亲。” 胡恒秋内心里也属意白桦负责新伦州,就干脆寻个理由再给提升一级到了副千户的位置,派去了新伦州,并把魏诚毅从吉州调出来给他副手。 要不说呢,“朝里有人好做官”,官二代就是这么嚣张。 白桦火速就到了新伦州,心里那是一个舒畅!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楚清的消息。 胡恒秋在白桦临行前亲自、私下、拐弯地交代他:让楚清给密侦司弄钱,别老送马!啥也别送,就赚钱!钱! 所以当得知楚清的商队小子在筹备货物的时候,干脆使上自己的权利,伙同吉州的蒋副千户,从吉州州衙截留了孟家的库存,低于成本价售给楚清了。 宋廷山挺配合,但是心里把这俩人好一顿骂:用你们嘚瑟了?我自己送不好吗?这下子,我的那份儿人情没了,全成了你俩的! 楚清的车队才出发两三天就被赶来的密侦司小子给截住了:“楚爷,蒋大人和白大人让小的给您送货了!” “送货?哪个白大人?”楚清问,心里大致猜到了白桦那小子,不过,为什么呢? “楚爷,白大人现在负责新伦州理事处了,他跟蒋大人一起把孟家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楚清就明白了。 行啊白桦,你小子下手速度够快!胡恒秋也不错嘛,支持的力度不小呢。 瞧着五十车的茶砖和丝绸,楚清就想找个没人的屋子偷着乐一会儿。 “老大,您出恭不?”楚元抱着楚清的“移动厕所”板子过来问,他就觉得老大现在嘴角、眼角那笑纹……还是给搭个没人的空间吧,别把老大憋出内伤来! “楚爷,你家人手不够了,不然还能送来七八十车的货,小的叫人都给存在宝清盛北栈了。”密侦司小子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来不及搭板子,楚清拍着马脖子已经笑开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涂虎尔特 “楚爷,宋大人说了,您先卖着,等您回去后再跟州衙结账就行!” “啊?还要钱哪?”楚清总算收住笑。 “啊?”密侦司小子是万万没想到,楚爷还有这么不要那啥的时候。 “那行,我知道了。唉,谈钱伤感情啊!”楚清打发这小子,“你也甭回去了,跟我车队走吧,带你玩去!” 随着车队来的还有宋廷山家的一个管事,那管事是宋夫人派来的,一是帮忙押货,二是给楚清和小宝捎了些衣物、点心。 粉丝嘛,自家爱豆走到哪里,就要应援到哪里。 楚清选了几样当地牧民的首饰和匕首之类的让管家给捎回去,表示感谢。 等管家回去跟老爷、夫人一五一十地把见到楚清的经过说明了,宋廷山笑着骂道:“还‘谈钱伤感情!’她当那些货白得啊?这女人!” ……………… 京都,御书房。 “那个楚清……到哪儿了?”皇帝问道。 “皇上,听说快到涂虎尔特了。”胡恒秋答。 “你们的小动作不少,嗯?”皇帝斜眼瞧着胡恒秋。 “瞧您说的,皇上,这不是承您恩惠嘛!” “哼哼,还先货后钱,她是不碰扎手的买卖,你们倒是先帮她把刺儿拔了。” “皇上英明!不过这些东西就算充公,您不也得让户部去拍卖?然后也得回不了多少银子。不如让楚清拿去呢。”胡恒秋小心地说道。 密侦司的动作,他都一五一十地向皇上说明了,但这次有些“先斩后奏”的意味,可得小心些,别让皇帝多了心去。 庆德皇帝想想楚清送的一百六十匹纯种马,心情立马就愉悦了:“嗯,有道理。但愿那个楚清能够好好利用这些货物。”另外半截话没说,就是:最好再给朕送点什么来。 “皇上,您为什么老是说‘那个楚清’?还有哪个楚清嘛!”胡恒秋看皇上“阴转晴”了,又来劲了。 “嗯?”皇上给他一个白眼。 “哦哦,那个楚清,有道理!” 能陪皇帝贫嘴的,也就胡恒秋了。这一点,连李公公都羡慕。 ……………… 沃斯草原。 “白龙马,蹄儿急,驮着大美女,和他三小弟!”楚清望着自己瞬间扩充的大车队,心里美的不要不要的,不禁哼起了歌。 “娘亲!差辈儿了!”小宝坐在楚清前面提醒着。 唉,再小你也是个古人哪,哪里懂得我的快乐呢?楚清心里想。 为了方便打听消息,探查路径,楚清的车队走走停停,用了十多天才到了涂虎尔特的界内。 很容易看出涂虎尔特的界限,因为这里有很长很长的夯土墙,还有远处巨大的河流。 这里的土地是黄色的,不,这里不是土地,是沙漠。 一望无际的沙漠,缓缓流淌的河水,屹立不倒的胡杨,在阳光的照耀下,真是一幅美丽的风情画! 沙漠、河流、胡杨、湖泊,在这里显得格外的和谐。若是在这里骑骆驼观沙海,赏胡杨烤肥鱼……那也是很惬意的生活啊。 占堆被楚清雇来跟着商队做向导,他说,这条河叫“汁戎水”,是玉京山脉和白山山脉上的积雪融化汇聚而成的。 整个涂虎尔特都被玉京山脉和白山山脉环抱着,是一块大大的盆地。整个盆地基本上都是戈壁沙漠。只有边缘这一圈绿洲,种了棉花。 “怪不得!怪不得我在路上看到了骆驼。”楚清说。 “涂虎尔特就是养了许多的骆驼。”占堆说道,“你们要是想往里面走,要换骆驼才行。他们这里有专门寄养马匹、租借骆驼的地方,就是要花钱。” “嗯,贵吗?” “贵!我们通常都是骑马来,买了东西就连夜走,从不花钱在这里多待的。” “他们除了种棉花,还有什么东西?” “还有麦子,不过没多少。有甜瓜,这个月份就该有了,很甜的!等到了秋季剪完羊毛的时候,他们这里的苹果也熟了,红红的,脆脆甜甜,好吃得很!就是太少了。”占堆的语气既向往又不无遗憾。 “他们还种苹果?” “不是种的,是白山上野生的。” 商队沿途走着,楚清看到了很大范围的棉田,竟然无人看管。走近细看,发现好多棉苗上都长了棉铃虫了。再这样下去,这么些棉苗就废了! “怎么这里没人呢?”楚清问道。 “估计捕鱼去了。” “捕鱼?”生活在沙漠的人,捕鱼,真是矛盾而又和谐。 “是的,汁戎水河里有鱼,他们本来是捕鱼为生的民族,但是十几代人之前开始种棉花。要不是王要求每年提供很多棉花,他们是不会种这些东西的。” “那他们不穿衣服?” “穿。你看这片河的周围,都是胡杨林,林子里就有很多野麻。他们用那个做衣服穿。” “你带我看看吧,是什么样的野麻。”楚清说道。 这东西,莫不是记忆中的“茶叶花”? 一行人往胡杨林中走去。翠绿的胡杨林间,一米多高的野麻恣意地生长,繁茂的粉色小花浮于其上,楚清走在野麻中间,如同半身淹没在粉色的花海中。 果真是“茶叶花”,仙草啊! 花能做精油,叶子能降血压,根能去水肿,茎秆可以制衣,这东西全身都是宝啊!要发财啦!楚清双眼都是铜板的形状了。 “占堆,我喜欢这花,能弄到种子吗?”楚清翻找着地上,没找到陈年的种子,估计都被沙鼠吃了? “不知道,你可以问问涂虎尔特部落的人。” 没关系,实在搞不到种子,楚清决定根茎繁殖或者分株繁殖,这东西不挑土壤,随便繁殖,适应能力强着呢。 “走,我们去河边看看。”楚清急着接触当地人。 商队沿河一直行进,终于看到了当地人捕鱼的场面。有半大的孩子乘坐一种被叫做“卡盆”的独木船,在水较浅的地方叉鱼;而很多成年的男人在深水区,撒网捕鱼。 虽然离得远,但是也能看出那渔网是用植物做的,楚清猜想应该是用他们说的野麻做的。 商队的靠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把独木船划了过来。楚清看到,他们的船里都已经有了好些鱼了。 有草鱼、鲤鱼,还有大头鱼、黄唇鱼。个头还不小呢。 “呀西莫!”一个汉子朝着商队这边招手喊道。 “呀西莫”是沃斯的常用语言,问好的意思。 现在是黄昏,楚清他们在路上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这会儿看到鱼,真就迈不动脚了。她开口就说道:”“我们想买你们的鱼,行吗?” “鱼?不用买,随便吃!”这名汉子看到商队这么多人,不敢惹麻烦,干脆大方地说道。 “成,我拿东西换你们的鱼吃!”楚清也豪气。 汉子名叫阿木东。他说他六十岁了,可除了额头和眼角有些皱纹外,脸面上饱满得很,看上去,也就四十上下的模样。肉肉的脸,肉肉的鼻子,大双眼皮,大高个。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点都不穷 商队就地停下了脚,小伙子们跳进水里,用他们的长枪在水里一顿猛扎,扎上鱼就扔进当地半大小子的独木船里,要不就是扔到岸上。 阿木东指挥他们不要往深水处走,他说这河水是白山和玉京山上的积雪融化汇聚成的,这个月份正是水量大的时候,让这帮小子在河边耍耍就好,可不敢往深了走。 年轻人总是容易打交道,当地的半大小子们被商队的长枪吸引,很快就有了话题,他们用手中胡杨木做的鱼叉,换商队小子的长枪使用,双方很快就热闹起来。 楚元带着大伙从马车上卸下来几口锅,还有些铁网篦子,准备一会儿开火做饭吃。 楚清这时候被岸边的红柳花吸引住了。 粉红的红柳花在翠绿胡杨林的相衬下,如烟如雾、如梦如幻,一棵棵、一簇簇、一片片、一排排,自由生长;粗壮的胡杨或环抱、或附身,守护在她们身旁。 他们或相互依偎,又或各自独立,围绕在河岸周围,似乎在垂头凝视水中的倒影。 相依而长,相伴而生,这副场景不知怎么就让楚清红了眼眶。 小宝的哇哇大叫让楚清回了神,这熊孩子抱着一尾大鲤鱼,鲤鱼力气很大,在小宝怀里一阵扑腾,而小宝手小,鱼身又滑,怎么也抱不住,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喊道:“哪里逃!看小爷给你一记雷神索命掌!”说着小巴掌照着鲤鱼脑袋就给了一下子。 很么胡杨,什么红柳,楚清一下子就全都抛在脑后了。什么都没有小宝有意思! 阿木东笑呵呵看着水里扑腾的年轻人,去边上撅掉一些红柳枝条,削出尖做了许多签子。 楚元和卓耀已经在用匕首剖鱼了。部落的小伙子们过来帮忙。他们快速地生了火堆,又把鱼刮了鳞,从鱼腹剖开,去掉内脏和鱼鳃,展平了穿在红柳做的签子上,成了一个大片,然后就架在火堆边上烤。 楚元他们抓起几条鱼剁成大块扔进锅里,还放进去几块羊肉干。 阿木东让小子们弄几只野鸭子吃吃,小伙子们一窝蜂就跑去了。楚清车队里的豆饼还有不少,一大块一大块圆圆的豆饼,让阿木 东以为这也是一种馕。 待到楚清拿着豆饼烤出香味,阿木东的眼睛亮了:“好味道!这是什么东西?” 楚清掰下几块给他,阿木东也把自己的烤馕换给楚清,两个人吃的很是畅快。 很快楚元就拿了两条烤好的鱼过了来,自己啃着一条,递给楚清一条。这鱼撒上点盐就很好吃,不需要加其他的调料。 楚清拿着鱼边走边吃,才不管什么规矩、吃相。她挨个火堆看,看到谁的鱼和自己的不一样,就要一条过来,很快,手上就有五条烤鱼了。 小宝有样学样地跟在楚清身后,看到野鸭蛋,要来两个;看到河虾,要来两串,看到兔子,要来两块…… 等回到自己的火堆边上时,这娘俩就相互交换着挨着个的品尝。豆饼受到了当地人的欢迎,他们要走了不少。 楚清没想到他们最想要的不是铁锅、不是茶叶、不是丝绸,而是豆油! 偏偏楚清的队伍就没带多少油来。这可把楚清后悔坏了,准备得不充分哪。 楚清给自己留下一坛子油,其余的都送给他们了。 阿木东是他们的村长,非常激动也非常不好意思的表示感谢,觉得白拿人家的东西,真是太不地道了。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呢?楚清看着他笑而不语。 吃完饭,天都没有全黑,阿木东领着商队来到自己的村子。到这里,铁锅、水壶才开始受到欢迎。 想想也是,男人们通常只对最直观的东西有反应,比如豆油,商队把河边兔子用油煎炒,他们吃了觉得好吃,就喜欢豆油了。 但是回到村里,女人们一见到铁锅,就稀罕得不行。只有做饭的人才知道锅的重要性嘛。 当地人平时也不怎么用锅,馕是在沙子里挖坑烤熟的,鱼是架在火上烤熟的。女人就不一样了,她们要做鱼汤,有些水鸟,也是炖着更好吃。 所以说,专业的东西还得专业的人来鉴定。 占堆给他们解释了楚清的商队都有什么,可以买,也可以拿东西换。村民们没有钱,他们和占堆这样的牧民都一样,没有银钱,只能以货易货了。 铁锅、铁壶、面粉、豆油,都是他们想要的,但是他们没有马牛羊,不知道拿什么换才好。 楚清早就在打棉花的主意,所以直接就说她需要棉花。阿木东很是为难,说:“我们种了棉花,也种了小麦,但是收成很少,还要缴纳给谷蠡王,我们不能给你的。” 谷蠡王是谁?楚清迷惑地看向占堆。 占堆说:“涂虎尔特的王。原本涂虎尔特只是个不大的部落,但是他们攻打了很多部落,并且收编,然后涂虎尔特的首领被封为谷蠡王,而被他攻占的所有地盘都成了王的领地,现在整体叫做涂虎尔特部落。” 那应该叫涂虎尔特地区比较合适。楚清在心里琢磨。 棉花少,他们不肯换呀,这个难题需要解决。 “如果收成不好,交不上棉花,你们会怎样?”楚清问道。 “可以交银钱。不过我们没有,所以到时候哪个村子交不够棉花,就要有人被砍手、砍脚,甚至被剥皮示众。” 楚清和小宝齐齐打了个哆嗦。这也太狠了。 “那你们除了棉花,还有什么?”楚清又问。按说他们应该算棉农才对。可是他们却放着棉田生虫,而去捕鱼。这么看来似乎有些不务正业。 “我们没什么了。本来我们的祖先就不种五谷、不牧牲畜,唯以小舟捕鱼为食。是后来这里的棉花被国王看中,指定我们的先辈种植。可棉花再怎么种也收不了多少啊。”阿木东说。 “我们还要种小麦,也是收不了多少。”有村民附和。 “那你们除了种棉花就是捕鱼吗?”楚清又问,她怎么觉得这样的生活太悠闲了呢?既然穷,为什么不花点力气在生活上? “不,我们要打猎的。” 这才对嘛。主业、副业都得有,才能饱肚子。 “都猎些什么呢?”楚清又问。她在占堆他们手里收到了旱獭油和皮毛,不知涂虎尔特人手里有什么。 “我们猎到好多东西,你看看要不要买。”一个女人急急说道,他们需要钱,所以看到楚清对猎物好奇,就急于抓住机会。 很快,女人们捧来了各自家中的存货:鼠兔皮、莎车兔皮、野猪的獠牙,还有些漂亮的鸟翎,马鹿角、水貂皮毛!甚至还有虎皮。 还有虎皮,“这里有虎吗?”楚清好奇,这里可是沙漠。 “有,我们这里有种虎,很难遇到。这种虎越来越少了。沙漠里有种大蚂蚁,专门吃小虎崽身上的胞衣,蚂蚁成片成片爬来,胞衣和小虎崽就会被吃掉。” 还有水貂!这是好东西!楚清看到几乎每户都有水貂皮。 楚清摸着皮毛,爱不释手,这可都是钱哪! 楚清了解到,他们的男人其实很忙,要捕鱼,要狩猎,还要种棉花和小麦,倒是女人和孩子相对清闲些。 幸好有猎鹰的帮助,不然男人们也是够累的。 楚清又盯上了他们的猎鹰……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初见谷蠡王 水貂、猎鹰、鹿角鹿鞭、虎皮、鸟翎,楚清全都收购了,村民手里有了银钱,楚清也收购了他们所有的水貂毛皮。 银钱他们有了,现在来解决棉花的问题。 “你们地里的棉花我看到了,都长了虫子。”楚清说。 “是啊,每年都有很多虫子,所以收不到多少棉花的。”阿木东说。 “我有办法帮你们除虫,你们能不能多种些棉花卖给我?” “真的?!”这声音同时来自好几个村民。 第二天开始,楚清就带着他们到棉田里看那些虫子。其实不用楚清教,小伙子们就给教明白了。 村民们烧的柴火都是胡杨的枝条,把一份柴灰五份水泡上一昼夜,拿来淋洒在棉苗上;冬天的时候翻翻地;小孩子没事儿往田里跑一跑,看见虫子就捉捉。 这些都是大宣农家孩子常干的事情,只是沃斯国不是农业国,没有这些经验罢了。 把女人孩子都利用起来,这里的女人没有大宣女人那样忙,她们甚至像男人一样骑马去打猎的。 把活计分工来做,全家人都动员起来,虽是逐水草而居的民族,一样能种好棉田,把日子过起来。 楚清没有意识到,她在改变当地人的生活习惯,她在用金钱诱使他们从捕鱼业往农业转型。 但是,富足的生活谁不想拥有?能有机会变得更好,那就改变啊。 “要翻地?”村民们很好奇。 小伙子们语塞。不翻地还行? 这就看出来了,农耕民族与其他民族的不同了。他们的土地真的贫瘠,不适合农作物的生长,所以发展不起来农业。 但是这里有好的光照条件,足够高的温度,棉花偏偏适合他们这里生长。 楚清跟他们约定两个月后与他们换棉花,他们需要的豆油、铁锅都会带来。 接下来的日子,楚清把收到的毛皮等货物放到丝绸、茶砖的五十两车队里,让他们分别去往沃斯王族领地和维拉特领地。 而她自己雇佣当地的驼队,沿着涂虎尔特盆地走了一圈,凡是有棉花种植的地方全都走了一遍,同样把除虫、施肥、翻土又教了一遍。并嘱咐他们收好棉花运到阿木东这边来,自己将在那里收购。 密侦司的小子们已经把整个盆地的情形都绘制好了。楚清觉得此行圆满,准备开始收棉花的时候,麻烦来了。 涂虎尔特的首领——谷蠡王帕卓带人包围了楚清的车队。 “你们是什么人?”一位看起来像是个头目的侍卫吆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楚元同样的话给问回去。 楚元心里大致猜到商队可能是惊动了涂虎尔特的领主了,只是不确定来者是什么级别的人。 楚清和楚元猜的差不多,但是心急楚元这说话的方式。不论来者何人,咱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得要收敛着才行。唉,老于老赵都不在身边,没个沉稳的跟着,是不行啊。 “你放肆!”果真,人家不乐意了,这一声“放肆”出口,周围的卫兵把刀都架在楚元脖子上了。 楚清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我家弟弟不懂规矩,大人勿怪,我们是大宣来的商人,鄙人是宝清盛的东家。” “宝清盛?没听说过!你们到底来干什么的?”那侍卫头目看到眼前自称是“东家”的,只是名女子,一下子放松下来,抬了抬手,架在楚元脖子上的刀都撤掉了。可是问话的神情和语气带着不屑和质疑。 “您没听说过没关系,现在不是听说了吗,以后咱们的往来会更多的。”楚元说道。他实在看不惯这厮跟楚清说话时的表情。 “我们宝清盛自成立以来,是新伦州互市最大的粮商,目前也是新伦州最大的货栈,您若没听说过,只能说明贵宝地人民丰衣足食,不需要购买粮食。”楚清配合楚元的语气,不然楚元又要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了。 周边的村民默不出声,也不敢往这边看。他们是认识谷蠡王的车驾的,只有楚清她们不认识。 楚清扫视了一眼这群“官兵”,说心里话,真看不太出来是“官兵”。他们比大宣国的商队护卫都不如。没有统一的武器、统一的服装,队形也松散。 但这些人浑身散发的气质,让楚清不敢小觑。感觉陷入狼群一般,她面对的不是军队,而是兽群,更致命。 卓耀一直用身体挡着小宝。女人、孩子,从来都是最“拖累”队伍的存在,她们最容易被作为人质或者俘虏,他不能不小心。 楚清的话似乎有些激怒那名侍卫头目,因为沃斯国在年初的时候闹粮荒,确实有很多人去新伦州抢粮食,也包括他们涂虎尔特。 在那侍卫头目将要恼羞成怒时,小宝挣开卓耀背在身后钳制他的手,闪出来说道:“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多来几次,你们就认识了!” 小孩子一脸童稚的神情,和脆生生的话语,让那头目的脸色好看了些。 神色刚有缓和,就听小宝问道:“你们家大人也是来买粮食的吗?”小宝边问还边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楚清也朝那边看去。心里有些不屑:你们马背上的民族,不在马背上炫耀威武,竟然乘坐马车,那马车还弄得不伦不类的,工艺也不行啊!树少,就不该这么浪费木头! “买什么粮食!”侍卫头目心里真真郁闷。这些人比东伦人讨厌多了。东伦人见他们从来不敢这样的。连个小孩子都敢胡乱搭话。 “噢,不是买粮食的,那你们这是……?”小宝问。果然,小宝出马,一个顶俩。 “买不买都没关系,我娘亲常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相遇,今天咱们碰上了就是缘分,问问您家大人,要不要下来喝上一杯?”小宝背在身后的小手伸出来,拎着一只酒瓶子。 拔开塞子,玉米烧的香气四溢。楚清赶紧压住要抽抽的嘴角:那是消毒用的! 马车里的那位“大人”似乎坐不住了,只听见马车里有清嗓子的声音,然后车帘子掀开,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走下来。 远远不敢出声的围观村民们呼啦一下子都跪下去,顶礼膜拜,头都不敢抬一下。 楚清好奇了,这来的到底什么人? 只见这胖子头戴一顶枣红色金线绣花四脚帽,穿着华贵的红地对人兽树纹双面罽袍,内着淡黄色绢袍,腰系绢质腰带,上垂挂香囊、帛鱼等小物件。 鼻下两撇八字胡的尾端弯出卷翘的弧度,被酥油牢牢地粘在嘴角上方。 红色胖子两手拂在大肚瓜上,胖胖的手指真的如同小胡萝卜那么粗。他晃晃悠悠来到楚清身前站定:“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 谈判 红胖子刚说一个字就大喘了一口气,满头的汗水顺着脖子进入领口。这大热天,穿两层长袖绸缎,还戴帽子,又这么胖,楚清看着他都觉得热的慌,替他喘不过来气。 居然闷在马车里这么久才出来,真是耐心足! “你们商队为何没来我这儿报备?”红胖子说道。 “这是我们谷蠡王!”侍卫头目马上大声提醒。言外之意就是:你们再敢不老实回话,可就真要弄死你们了! “需要报备吗?我们真的不知道。现在报备,可否?”楚清回答道。她真的不清楚还需要报备的。 事实上,没有报备这一说,沃斯国对来自大宣的商队是放任的态度,他们巴不得不出国门就有物资进入呢。 谷蠡王帕卓只是拿这话当做开场白而已。他是来巡视棉田收成的。半路上听说有商队入驻,要收购棉花,因此过来看看情况。 棉花目前是涂虎尔特重要的经济来源。这里与和索特、维拉特两个地方不同。 和索特出产牛马羊,也是拥有最多骑兵的地方。维拉特是全沃斯国的粮食产地,小麦、青稞、玉米,都出自那里。 他们涂虎尔特就不行了。整个地区是一片沙漠,只有四圈有河流的地方能种点棉花和小麦。 过去,这里的棉花都出售给东伦国,换取银钱,从其他部落购买马匹和粮食。如今听说有人要买走他的棉花,心里就急了。 棉花怎么能不经他的手就出售呢?棉农们交不足棉花,可以用银钱抵偿,但是这笔钱远远少于他卖给大宣商队、或者互市的价格,他要少收多少钱!棉织品在东伦和大宣都是贵重物品呢。 “可!”红色胖子装模作样点点头,“说说吧。” 那就得说呗,我们是来这儿收棉花的,你们卖也行,拿东西换也行。棉花越多越好。 “呵呵,”谷蠡王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你们出多少钱就要收我的棉花?” “既然您来了,您出个价吧。”楚清把话语权递给他。 “爽快!一斤棉花三十五文钱,怎样?” “您说白叠布一尺三十五文?那您亏了!”楚清很“好心”的提醒道:“互市上白叠布一尺是四十五文。” “……买卖嘛,我坐地起价,你可以就地还钱嘛!” “谷蠡王大人,我给你算笔账。”楚清不想多废话,话说的越多,越找死,跟一个领主没完没了讨价还价,很容易激怒对方,不如直来直去。 于是楚清说道:“您看,互市上白叠布一尺四十五文,还需要您承担运输费;若是商队来收购白叠布,价格是二十八文,一匹布四十尺,那就是一千一百二十文。 但是因为重量的缘故,商队每年最多来一次,每次不过几百匹。再多,商队运不起,您也产出不了更大的数量。 而我们商队,每年至少会来两次,并且我们只要籽棉,就是您们摘下的棉桃,而且是有多少要多少,省了你们加工的费用。” “另外,您这里的棉田,我已经全都参观过,进行了一些耕种方面的指导,能帮助你们提高产量,如果需要,以后我的商队还能进行更多的指导。” “你们的指导?你们大宣连棉花都种不出,能指导什么?”谷蠡王帕卓嗤之以鼻。 楚清笑着摇了摇头:“呵呵,大人,我们大宣缺的不是种植经验,而是阳光。 棉田的种植最重要的是长时间的光照,极少的降雨,还有这疏松的土壤,你们这里适合,而我大宣没有这个条件。 但是我们大宣在农作物的培养、耕地的利用和农具的先进程度方面,有着你们无法比拟的优势。 另外,两个月前我教给这里的人去除棉虫,你问问他们,效果如何,今年的棉桃已经摘完了,问问他们比去年的产量有没有提高。” 红胖子帕卓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细细地打量楚清。他从不小看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凡是小看了女人的,基本上都吃亏在女人的手里,这在沃斯王室体现的最明显。 眼前这个女人,是新伦州最大货栈的东家,还敢亲自带着商队出来,必然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 此人说话直来直往,在商言商,保持基本礼貌,却不畏惧权势与生死,应该有她自己的底气。 “那么你的价格?”谷蠡王也直来直去了,买卖是要谈的,眼前女子所说的无一不是事实。 谷蠡王要的不是一锤子买卖,他希望能与楚清达成长期的合作,因此,态度也真诚了许多。 “每斤棉桃7文钱。”楚清回答。 “太低了!”谷蠡王很坚定的否定。 “您每年收多少棉桃?去籽后出多少皮棉?这些皮棉能出多少棉纱,最后成布多少匹?您能卖掉多少匹?”楚清发问。 “我能收购您所有的棉桃,还能提高棉田产量,并且省去你所有的加工程序,您可以把这些人力用在别的地方。你细算算?”楚清建议,同时也给堵了去路:“若您觉得不划算,我可以在互市货栈按照每斤棉桃八文钱的价格收购,您负责运输。” 谷蠡王领地的百姓都是他的廉价劳力,他完全可以让这些人免费运输。 谷蠡王在心中算了算,他这里的棉花产量算是高的了,白京河不泛滥的情况下,每亩能产不到四百斤棉桃,比沃斯王城那边要高出一百斤左右,自己要是不做这笔生意,没准儿人家去王城谈生意了。 最主要的是,自己的棉桃每年浪费许多,一是生产白叠布太少太慢,用不完棉桃;另外就是每年的虫害都会让将近半数的棉苗死亡。 要是提高了产量,还节省自己的加工成本,那么收入会更高。 楚清这边也盘算,自己出的这个价格已经很地道了。附近的村民说过,沃斯王城北部也有棉田,只是产量还不如他们这里。 若是谷蠡王同意,那是最好;若不同意,就得打打王城的主意了。 “成交!7文每斤!你自己来取货,我们不负责运输。”谷蠡王倒是果断。 他们的马尚且需要购买,他可不舍得用在运输上,那要损失多少草料,还要磨损马蹄铁。他要的是战马,不能变成驮马! 正愁没机会往沃斯国投入间谍呢!机会来了! 楚清很高兴,当即许诺:“我每年都会派十名耕种好手来帮你们种好棉田。你这地方太大,十名人手可够用?”楚清生怕他嫌安插的人多,“我在你们这里走了一圈,用了两个月。” 谷蠡王真的嫌外人多,一听这话,马上算计起来:即便每个村派驻一个耕种好手,都需要五十多人,十人确实太少了。 “你给我五十人!” “……”楚清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要这么多人!我就是个做买卖的,帮你雇十个人还雇的上,再多就……” “就五十个人吧!我这地方你不是走了一圈了?人少了,万一哪个地方受了灾,你的人就算片刻不耽误地赶路估计都来不及。”谷蠡王感觉这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那这七文一斤棉桃……都不够我给人家开工钱的!”楚清反对。 “初次合作,今年就这个价了,本王给你承诺:十年内不涨价,如何?”谷蠡王说得大气凛然,心里想的却是:除了你,没人收棉桃! “唉,行吧!”楚清语气勉强得很,心里乐开了花:买卖做成了,,还超额完成了密侦司的任务! 留下五十个人,有事儿就指导种棉花,没事儿出去画地图去!农耕民族出来的小子,哪个不懂点农业常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赚钱有望 楚清跟谷蠡王讲好,每年就在此地收购,阿木东也很高兴,在他的村子收购,他不用运输了。 占堆在旁边全程观看了楚清与谷蠡王的谈判,心想,这回去后可有得吹牛了:就上次商队那个杀狼的女人,见王不拜不说,还谈成生意了! 小宝端了个托盘出来,上面有烤豆饼,和一木杯消毒用玉米烧,另外一个同样的小杯子里,是兑了酒的水。 “大人,买卖谈好了吗?要不要庆祝一下?”小宝一脸天真。 “唔呵呵哈哈!”谷蠡王大笑,觉得这小家伙挺有意思。 小宝两手同时拿起两个木头杯子,分别交到楚清和谷蠡王的手中,谷蠡王没有在意小宝不是双手奉上酒杯,反而拍了拍小宝的肩膀:“好小子!” 队伍里密侦司的几个小子有点郁闷,心说:可别把我留这儿,这儿的饭太难吃了! 谷蠡王干了那杯酒。木头杯子不小,那一杯酒足有四两!瞬间那张胖脸就红了,鼻头更红! 只见他皱着眉头紧闭着眼半天没喘过气,然后“哈”地一声,无比畅快地喷出一口酒气,赞道:“好酒!” 小宝瞪圆了眼睛! 楚清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然后不得不也憋住气,直到脸红,说:“大人海量!恕我只能小尝一口。” 然后瞪了小宝一眼,忘了掺酒了吧! 楚清请谷蠡王现场监督棉桃称重,谷蠡王为了表示信任拒绝了,临走却留下了一队侍卫:“你们留下维持秩序!” 由于楚清帮助除虫的缘故,今年棉苗损失的少,平均每亩地达到了四百二十多斤的产量。 侍卫头目也很惊讶,这个女人果真有点本事! …………………… 晚上临睡前,楚元和卓耀来楚清这里,他们有些不放心。卓耀问:“老大,你收这些棉桃不会亏本吧?我看互市里都收白叠布的。” “是啊,咱们也不会做布。”楚元也说。 “我会,你们放心,这不是难事,”楚清说,“所有的织布原理都是一样的,不论是丝绸还是麻布,无非就是把线横竖交叉在一起。 丝绸需要用蚕丝制作,没有比抽丝剥茧更难的。我们做棉布更简单,和做麻布一样,无非是把棉桃变成棉纱这一步麻烦点而已。 另外,咱们改进一下纺车,提高纺线的速度,这都不是难事儿。” “那一斤棉桃七文钱,是不是太高了?都赶上米价了!”卓耀一听花钱就心疼,再说了,棉桃赶上粜米价,啥玩意能有粮食重要! “衣食住行,你们瞧,衣排在第一位,咱棉花是做衣服的,这样说你们是不是好接受些?”楚清笑问。 “把米煮成饭,还是米价不?添把柴多点水的事儿,是不是?”楚清说道,“棉桃也一样,花点人工钱,把棉桃变成棉纱,变成布,是不是价格会更高? 咱们算算,棉桃带着籽,叫籽棉,一百斤籽棉是七百文,大约能出三十五斤皮棉,就是脱了籽的棉花; 从棉花到棉纱、棉纱到棉布,折损都在一成上下,成品占九成左右,那就是一百斤籽棉能出二十七斤布,一匹白叠布也就二十斤上下; 咱们就算把布织得极厚,按照二十七斤为一匹布算,七百文一匹布,对不对? 商队来沃斯收白叠布的价格是四十五文一尺,一匹是四十尺,一匹布就是一千八百文,你们看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一千一百文的差价?人工费才能占多少? 运费、人工费摊到每匹布上,按照每匹布一百文算,咱们还净赚一两银子!现在人工费才多少钱? 这才是商队的进货价,白叠布在咱吉州多少钱一匹?三十两还是打底价,京都卖到将近八十两! 你们算算,这笔账划算不?” “我的天哪!”楚元叫道:“不能这么算!咱吉州一匹丝绸才六两!你棉布卖三十两谁买?” “楚元,你不是去过京都吗?那里的白叠布什么价?”小宝问道。 “……好像是挺贵的,有八十多两的,要是染了色的,一百多两也是有的。”楚元说。 卓耀这时说:“我觉得只要京都能卖的动,这事儿就可行!有钱的人哪儿都有,但是最有钱的可都在京都呢!这价格,卖一匹布够吃一年了!” 卓耀最喜欢听赚钱的事儿,不爱听花钱的事儿。 “你们别以为贵,咱们大宣商队把丝绸卖到沃斯是多少钱?也是一百两上下吧?六两到一百两,贵吗? 物以稀为贵,贵是因为少,不是吗?咱们收购了当地全部的籽棉,相当于垄断了一半的棉布啊! 还有,我能保证咱们的棉布比沃斯的还好,另外,咱家棉布只要在幅宽上增加一些,肯定能畅销!” “老大,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们天天跟你在一起,也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卓耀问道。 “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咱们这两个月都在棉农这边转悠,不是见过他们纺棉线么,我看着就觉得太慢,改改方法,咱肯定比他们强!”楚清充满信心的说道。 大宣的纺车她还没见过,但从布店卖的布匹价格上看,估计纺车也比较落后。如果不考虑缴税,那些价格很大程度是建立在人工和运输成本的基础上了。 楚清现在手里有羊毛,有棉花,未来还会有野麻,真的需要好好弄批纺车才行。 想到野麻,楚清让楚元他们带上一批当地的野麻种子,现在正是能收获种子的时候,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将会收获第一批茶叶花和野麻杆。 楚清想的是,自己没有丝绸来源,做不了丝绸出口,但是能搞棉纺品内销,毛纺品内销,钱还不少赚,不是挺好!再配合下棉麻混纺,哎呀,钱不要赚得太手软! 明天就动身回国,出来太久,三个多月了,回家就该组织秋收了。还有转炉和高炉,也不知道有没有出故障,可别伤到人…… 想着想着,楚清就困了,小宝干脆把她往床上轻轻一推,楚清也不睁眼,躺下就睡。 小宝给盖了羊皮被子,拎上油灯就出去了。 这里的人睡得屋子都是胡杨木为框架,红柳枝当屋瓦的木头房子,冬暖夏凉,就是怕火。 出去的小宝就不是小宝了,他叫了卓耀下河抓鱼。娘亲爱吃鱼,他给提前准备几条带着路上吃。村民们都是晒的鱼干,那玩意儿牙碜。 小宝还让楚元去拔野麻,娘亲说这东西好,给娘亲拔些回去养着,不然等明年拿种子种,太漫长啦! “这不好吧,人家村民还指望这东西搓麻纺线呢!都被咱拔了能行?”楚元不放心。 “他们能用多少?你且拔就是了。大晚上的,也没人瞧见!”看看,最后一句是关键,小宝的意思是:趁着别人不知道,赶紧偷!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造孽啊 真正到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小宝“偷”采的野麻在路上就干透了,种不了。小宝心疼坏了。 为了表示安慰,楚清带着小宝把野麻茎秆上的皮都捋下来,娘两个亲手搓麻,再用铁梳子一下下把纤维梳理齐整。 然后又动手做了个木头纺锤,把这些麻纤维纺成了麻线。“你看看,纺线不难吧?”楚清说道。 这可是古代版亲子手工了呢。 小宝兴致很高:“娘亲,和索特的老奶奶就是这么纺羊毛的。” “没错!你观察的很细。但是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做得更快!” “能吗?” “当然!” 两天后,在楚清的指导下,黄道婆的三锭脚踏纺车被复制出来。这个东西楚清试验了几次,就掌握了技巧,一次能纺三根纱线,而且很均匀。真的是这个时代的高科技了。 感谢黄道婆,向您致敬!您不止发展了那个世界的纺织业,同样也发展了这个世界的! 除了这种纺车,手摇纺车也要做一批。这个时代用的都是手摇纺车,纺棉与纺麻原理相同,所以会纺麻线的改为纺棉线也都不是难事,适应一下纤维的强度就可以。 像楚清这样肢体协调性好的人,用三锭脚踏纺车肯定是效率最高了,但是只适应手摇纺车的人,依然能够从事纺线这项工作。 楚清最欣慰的是自家这些小子们。真的是不用嘱咐就知道该干什么活,从第一车羊毛拉回来后就开始清洗了。 老于和老赵他们的商队比楚清回来的早,但是他们回到新伦州后一直帮着宝清盛的几个货栈补货。 他们从沃斯除了换回大量的宝石,还带回另外一样东西——牧草和草籽。这是老于和老赵作为多年老兵而产生的想法。 沃斯马在大宣养不好,除了气候问题,还有草料问题。如果牧草能够种植,那么我们的马场经过几代马的繁育后,应该能产生适合大宣的良种马。 所以他们回到新伦州后就跑去楚清的一百零八村找地方种牧草去了。山地那么多,总有能适合种的地方。 张铭宇这次回来没瘦,还胖了些,就是黑。 他跟楚清交换了下双方绘制的地图,大家用的是相同的比例,这样几分地图可以拼凑出大概的完整图。 两个人聊起分开行路这两个月的所见所闻。张铭宇说的一件事情引起了楚清的注意。 “沃斯主城那边,咱们商队的草药好卖得很,尤其是补气血和助孕的,咱们带去的丹参、熟地,还有当归、何首乌什么的都卖光了。” “这是为何?”楚清问。 “他们求子心切呗!他们本地最便宜的大枣,价格都翻着番的涨。” “他们女儿生多了想要儿子?” “不是,他们好多家庭都生不出来小孩。” “都什么地方这样?” “沃斯王的直属领地全都这样。” “这可是怪事了。” “还有,商队的豆油在沃斯王城卖不动,我们后来往回走的时候经过涂虎尔特和维拉特,才一点一点的卖掉了。”张铭宇说。 “为什么?他们不习惯吃素油?” “不是,他们那里也产棉花,他们吃棉籽油。” “什么?你尝过没有?”楚清有点吃惊。 “尝过,不好吃。黑不拉叽的,做出的菜有点苦,吃起来嘴里涩、还麻。” “你这两个月一直吃这种油做的菜?”楚清看着张铭宇胖了些的脸,比起前次跟着江南孟家商队去沃斯的那种瘦到脱相,现在恢复到跟从前差不多了,不是吃棉籽油吃的吧? “没!吃一次就不想再吃了,都是吃咱商队的伙食。” “那别人呢?有没有吃?” “没有,我那是因为去打探消息才去吃的当地小饭馆。” 艾玛,楚清拍了拍心口:“以后别瞎吃东西!小心将来娶了媳妇你都生不出娃娃!” “啥?啥意思?” “估计呀,沃斯王城那边不生小孩就跟他们的棉籽油有关系。棉籽油长期吃,男人不生精,女子不受孕。” 楚清的直言快语让张铭宇造了个大红脸,但是也吓的够呛:“你咋知道的?这说法属实不?” “我咋知道的……我看书知道的!”楚清面无表情,掩饰内心最好的表情就是无表情,“书中自有颜如玉,多读书吧,少年!” 张铭宇:“……” “沃斯王城那里一直都在求子,还是这一段时间这样?”楚清想证实一下。 “一直这样,所以维拉特那边最富裕,他们那边适合种植,所以他们都种了不少枣树,他们每年光是往主城卖大枣就很赚钱,只是粮食种得不怎么样,他们也不用游牧,跟我们大宣的农人没什么两样。” 那是,枣树多好养,不用太侍弄就长得很好。 楚清不禁想起涂虎尔特,他们那里棉田更多,为什么没有生育问题呢?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涂虎尔特的人不怎么吃油,他们的油都是从猎物身上的得来的,平时也是吃鱼、烤馕,所以他们根本不吃难吃的棉籽油。 沃斯王的直属领地以宝石加工和棉织品加工为主要经济来源,所以棉籽油反而成了他们主要的食用油。 这要是有哪个坏心眼儿的人告诉沃斯国,说你们的棉籽油好吃,有营养,估计全民普及棉籽油,最后不用战争就能灭国了。 “哎,那咱们干脆怂恿他们沃斯全体都吃棉籽油好了!”张铭宇说道。 原来眼前这个就是个坏心眼儿的! “你天真了,铭宇。你要是沃斯王,我跟你说,你们的棉籽油好,吃了发大财,走大运,你会如何?”楚清问。 “如何?不如何,吃呀!” “你不想着卖给我让你赚钱?” “是哈,你要是觉得是好东西,我肯定从你那赚钱。” “那沃斯国会往哪里卖?” “……大宣!” “然后呢?” “……那咱们不吃不买。” “你跟人家说好,你还不吃,人家傻吗?这消息传不出去吗?” “也是。那不是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吗?” “知道什么是‘业’吗?造孽啊,少年!” “……” 同样的对话在十天后发生在御书房里。 “知道什么是‘业’吗?造孽啊,胡爱卿!”皇帝拿着密侦司呈来的奏报不看,却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胡恒秋。 胡恒秋手里捧着由楚清她们绘制合成的地图,砸吧砸吧嘴:“臣不信您刚才心里没动这念头!” 皇帝:“……” 皇帝恢复面无表情,把目光投在手里的奏报上:“好像没赚多少钱啊!” “可不是!也没多弄几匹马!”胡恒秋哼哼。心里话却是:我没得着钱,您也没得着马,扯平了! 皇帝其实心里挺郁闷,楚清拿自家货物跟人易货,大包小包的回来,除了她自己,别人谁也没捞到好处。 还是有的,楚清手下那几个老兵还是带回来三十多匹马的,但是照着一百六十匹差远了!原本还指望她弄个一千六百匹的! “上次楚清的信里不是说羊毛和棉花吗?怎么样了?”皇帝问道。 “臣也不知,她要羊毛和棉花搞什么,她也没给臣汇报呀。” “嗯。”皇帝没话了。又不能亲口问,就“嗯”这么一声,让胡恒秋体会去吧!有时间多体会体会,别没事儿老来气朕! 这事儿楚清就是没有汇报,她跑去找兴汤县的知县徐光泽去了。她要办的事情不用宋廷山出面,有她小舅子就够用。 第一百五十九章 咱的织造作坊 “徐大人,您能批给我些荒地和荒山吗?不白要,我帮你消灭贫困村!”楚清开门见山。 “消灭?你要屠村吗!”徐光泽“嚯”地站起来。 这人脑洞真大!楚清就差翻白眼了,“我是说,我能让百姓增加副业收入,你看如何?” 半个时辰后,兴汤县内从矿山经过的那条无名河附近的荒山、荒地都免费提供给楚清了。 试用期一年,一年内如果没见到当地百姓的副业收入有所起色,楚清就要交租金或者掏钱买下这些山和地,否则收回。 与这些荒山荒地同时提供给楚清的,还有沿途所有的村民,只要他们是自愿应聘给楚清做工就行。 第二天,招工启事就被自己这帮退役兵一路敲锣打鼓地满吉州城传开了,认字的给发传单,不认字的给贴墙上,专门有人喊着念给大家听,让都能听懂。 一听说有地方赚钱,立马就有人喊着报名:“我、我李二狗要报名!” 退役兵问:“你哪儿的呀?”心说要是太远的就建议人家去他当地村落报名。 李二狗却生怕报名晚了不收他,赶紧喊: “我是吉州的,吉州兴汤县,兴汤有特产,黄豆榨出油,玉米变琼浆,矿山出好铁,高炉出好钢,窑里还烧耐火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衣食住行样样有,美好生活在兴汤!”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风: “俺也报名!俺叫钱串串,俺是望山的,吉州望山县,望山……望山有……望山话好听,吃饭叫掐饭,姑娘叫老妹,喜欢叫些罕,熬夜叫挠夜,干啥叫噶哈,飞蛾叫扑棱蛾子,主动叫做上杆子,俺上杆子报名啦!” “还有我……” “我也要报名!” 吉州城要炸锅了,不少人纷纷跑去看《招工启事》。徐光泽也拿着一份跑去找宋廷山了。 “姐夫!你瞧瞧,那个楚清又出幺蛾子了!”徐光泽把《招工启事》往桌子上一铺。 “怎么说话呢!”宋夫人一个大白眼过去,“还‘那个楚清’,你认识几个楚清?什么叫幺蛾子?这不是好事情吗?” “真不错,计件付费,这个主意不错。也省得有人浑水摸鱼了。”宋廷山看着那张《招工启事》点头。 “人才吧!她跟我说,能帮我消灭贫困村!”徐光泽不理姐姐的白眼,依旧兴冲冲地说道,“我给她一年时间的免费期限,她都没跟我讨价还价就同意了,这是心里有成算!” “光泽,你陪我走一趟!”宋廷山带着徐光泽把整个吉州北部所有的县都走了一遍。 吉州是个地广人稀的大州。北部和东部都是山地,东部有矿山,正在开发中,现在北部就成了最贫瘠的地方。 北部是吉州荒地、荒山最多,人口最少的所在。整个北部横跨了四个县,兴汤县只是其中之一。 而这四个县也是吉州最头疼的地方。每年吉州的税收都是全大宣的中下等水平,让宋廷山很没面子。 虽然土地很多,但北部四个县基本上缴不到多少税银,因为可耕种面积不大,人口又少,吉州又处于大宣的北部,气候较为寒冷,因此,每年的税银都是有数的,谁来任知州,这税银也发展不起来。 楚清不一样,连个干巴巴的黄豆都能榨出油,这种人,不定能在干巴巴的荒地上榨出什么油来!宋廷山很看好她。 关键是那张《招工启事》上已经列出要做的事情了,还是按件计费,这说明百姓除了种地,半年的农闲时间都有收入。 有收入就有消费,有消费就有缴税,不是兴汤县一个县脱贫,而是整个吉州跟着致富。 有知州大人牵头,各县都给了一定的帮助,短短十天,一排排靠着山脚的作坊就盖起来了,楚清没花一分钱。 四个县弄得场面挺大,又是伐木、又是和泥坯,可热闹了!看得楚清直撇嘴,连个砖头都不给用,泥坯房子,能花几两银子?还四个县的大力支持!忽悠谁呢! 楚清开工这天,谁都没请,放挂鞭炮直接就干活了。弄得宋廷山挺遗憾:“唉,也不搞个仪式,我都打好训话的腹稿了!” 徐光泽也闹心的不行:“这算我们县牵头的大事儿,你说她怎么就不当回事儿呢!” 就开个工,又不是商品大卖搞庆功宴,有什么好嘚瑟的,有那时间有那闲钱,干嘛还累死累活的?楚清这么想着。 黄道婆的四大发明,楚清全都用上了。 现在,左边这几排厂房全都运作起来:一排厂房用“轧花机”给棉花脱籽;一排厂房用“弓式肩挂手工弹棉机”弹棉花;一排厂房用手摇纺车和三锭脚踏纺车纺纱;两排厂房处理棉纱染色和晾晒,还有一排厂房在赶制织布机。 这个织布机制作起来有些麻烦。楚清按照曾经参观过的“可折叠四综四蹑织布机”进行仿制,成品倒是出来了,但是试验了好多次,不太成功,毕竟不专业,而且也不会太多的织法,最后竟然是吕师傅帮忙给弄明白了。 现在二综织机和四综织机都在制作中,其中连接处和轴承都用了宝炉一号钢,不但看起来亮晶晶的,用起来也瓷实。 吕师傅正用一台做好的织机给雇工们讲使用方法。他最恼火的是有几个妇人曾经给人做工织过绸子,叽叽喳喳总是插嘴,显得自己多明白似的。 楚清没参观过丝绸是怎么织造出来的,不好插言,吕师傅可不客气。工部什么没有啊?用这帮人臭显? 织布机、织绸机原理相似,但是经轴长短、梭子大小、织机开口时间和大小、打纬力度等等都有差异。 再说,楚清的这款四综织机就是为了简化其中很多工序才设计的,这几个人多嘴有什么用?你是看懂了还是听懂了? “你们倒底是看懂了还是听懂了?这织机简化了哪几个步骤你说给大家听听?你上来操作一下试试!”吕师傅不耐烦得紧。 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楚清弄不明白的事情,从来都是多听多看多琢磨,可没像她们这样光是多嘴! 安静了,想顶嘴的也不敢吱声了。 “计件付银钱!你们记住了,要是浪费了材料,是要扣工钱的。你们最好认真学明白了!”吕师傅训斥道。 什么东西一涉及到银钱,那态度自然就谦虚、谨慎、严肃、认真了! 附近四个县的老弱病残能来的都来了,包括一些农闲待在家里没事儿的汉子们也来了。 楚清不怕人多,不就三千多人嘛,几十万斤籽棉和羊毛等着他们呢。而且,几天之内,还得有不少于二十万斤羊毛送到这边。 因为和索特该剪秋季羊毛了。 右边的几排厂房也都没闲着,现下都在弹羊毛呢。弹羊毛和弹棉花,这都是耗力耗时、慢工出细活的事情,而且还真得男人来做。 因为北方竹子少,弓子都是用榆木做的,没把子力气是不行的。楚清倒是有点力气,她示范着弓子的使用,也出了不少汗。 这些只是前期准备工作,之后还要组织人学习毛衣编织、钩织技术,楚清会的不多,但是把基本的方法教会了,悬赏工人们发明更多的图案和款式,就会让自己的针织产品花色多样起来。 这边刚开工,又要赶回五棵树村组织秋收。今年的花生和黄豆、玉米产量都不错。 吕师傅跟着楚清到处跑,现在又被楚清下单,要求做粉碎机、毛衣针、钢齿梳子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新伦州那一百零八村的土地收成也很好,那边的黄豆、花生都不错,楚清想让那边也开始榨油,所以让吕师傅赶工,把粉碎机、翻炒机都给做出来带到那边去。 吕师傅看着手中一叠各种各样的图纸,面上一副不情愿加班的表情,嘴角却是压不住上翘。他不怕忙,每次楚清的图纸都给他带来不少灵感,忙起来很有兴头。 第一百六十章 送年货 家里的“昌平盛世,国泰民安”,楚清不打算让他们太消停,总待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现在他们那点管理的活计都没有技术含量了。 让他们把手里的活过渡给其他人,楚清把他们打发到织造作坊去了,每人按照织造工序管理工人。 百家兴这个老实人,还有家里从楚一、楚双到楚十这十名长工也不让总窝在家里,楚清让百家兴带上银票和给洪国公夫人的信领着他们上京都。 首先,百家兴要找到洪国公夫人,跟她谈谈在京都开“青瓦台”分号的事情,如果她愿意,可以出店面,其他一切楚清来负责,然后五五分成。 这其实算是跟国公夫人保持亲密往来的方式了。洪夫人只需要出个店面,然后用国公府这个背景维持“青瓦台”的安全就行。 “青瓦台”独特的油、酒、炒菜菜谱都是卖点,在京都肯定大放异彩。 然后,百家兴要在京都至少寻到两个店面,准备销售楚清的纺织品。这些可都是高端货,一定要摆出高端消费的规格来。 楚一到楚十就留在京城负责经营这几个店铺,百家兴总管一切。好不容易楚清回到楚宅,准备休息一天,事情就找来了。好事情! 商队的小子们把羊毛和一些毛皮送了回来,同时还带来一样好东西——野山椒。 这事情说来有意思。他们跟和索特部落的牧民们吩咐,如果愿意,他们部落可以组织马队,去帮维拉特和涂虎尔特运送货物到互市这边,这样能够每斤羊毛多一文钱的收入。 牧民很高兴,因为他们的马多,一年有个一两次的运输不算事儿。每斤羊毛多一文钱,二十万斤就是二十万钱,对于他们来说是比不小的收入。 他们为了感谢商队小子,特意给割了不少的牧草,让带着路上喂马。然后小子们在牧草中发现夹杂了一些野山椒。 一开始没注意到,每天喂马的时候,发现马不吃这东西,而这东西慢慢变红。到了现在,全是红色的。 有好奇的小子吃了一口……后来发现不是中毒,就把扔出去的野山椒又都捡回来,带回家让楚清鉴定。 楚清快要乐疯了!就馋这口呢!以为这个世界没有这物种,却不想,居然在牧草里发现野生的! 小辣椒都已经红了,晾晾干又是种子!小子们都识相地出去了,把屋子空出来,给楚清傻乐一会儿。 不过也长了经验,回头告诉新伦州那边一声,发现牧草里有这东西,可别给扔了! 楚清没工夫傻乐,既然小子们回来了,都给赶回村里榨油去!今年除了豆油,还要榨花生油! ………… 这一忙活就到了腊月,楚清都没时间过问小宝的学习。 小宝天天带着他那十几个小伙伴拉帮结派地搞“学习小组”、“知 识竞赛”。原因是出去三个多月,功课落下不少,要这帮人帮他快速赶进度。 楚清顾不上管小宝,却必须管皇帝——得把纺织品弄到皇上眼皮子底下,借着“上供”的名义,让皇帝当把“代言人”。 纺织品作坊已经定为“宝清祥”字号,楚清把要进贡给皇帝的所有物品的包装盒都刻上了这三个字。包括衣服的内里,都缝上小布片商标。 这次准备送往京城的“年货”很丰富: 花生油两坛; 玉液琼浆酒(其实就是玉米烧)十二坛; 各色香皂若干;水貂毛围脖三条; 不同颜色的羊剪绒披风十件; 各色羊毛手套、羊毛袜、羊毛毡鞋垫、羊毛衣、羊毛裤若干; 各种颜色的“羊毛毡戳戳乐”小摆件以及半成品并附带说明书若干; 各色纯色、条纹、格子棉布若干匹; 还有一些木质的架子。 反正,“宝清祥”第一批的纺织品每样都给皇帝送去些。考虑得还很周全,给太后、皇后的也在里面。 那些“戳戳乐”是给小皇子、皇女们准备的。争取这批小玩意儿引领京都贵族小姐的手工风潮。 反正这些“戳戳乐”都是边角料,扔掉怪可惜的,没准还能赚大钱呢。 另外,单独给胡恒秋订制了一件密侦司款式的黑色羊剪绒披风,还在左胸口的位置给做了夹层口袋,让能揣几张银票或者信件。 现在这个口袋里揣的是楚清的“拜年问安信”。信中大意是: “尊敬的领导: 岁前,特以御寒衣裘,望公安康。 随信附数车礼品,烦传与圣上,并替属下问安。 烦公对照礼单,清点货物,凡与礼单数不符者,皆足下之仪也。 关于税银款项,公莫急于一时。诚请君前美言属下之年礼,若圣上言好,烦君广而告之,故必财源滚滚。 另:附上吉州“青瓦台”今年的缴税银票。“青瓦台”分号、“宝清祥”分号已在京城设立,年后开张。 祝公来年银钱海海,不请自来。 此致,敬礼。 …… 京都,胡府。 管家把信呈给胡恒秋。胡恒秋看着熟悉的字体,不拆信封,而是对着往阳光照,也不知道想看出啥来。 “老爷,您这是?”管家看得莫名其妙。老爷最近莫名其妙的行为越来越多了。 比如说,上个月念叨:“钱来!钱来!”后来萎靡了好几天,又念叨“马来,马来!”这两天又改了:“有没有?行不行?”一天天神叨叨的。 “几辆车?”胡恒秋还在仰头照着信封瞧。 “六辆。” “嗯,还行,算她有良心!”胡恒秋高兴了,“走,看看去!” 胡恒秋看到那么多精致的箱子、酒坛,高兴坏了:“快!开一坛尝尝!” “老爷,来送货的小厮说,这个包袱里的才是您的,其他的……”管家一脸不忍的看着他家老爷。 “那这、这……”胡恒秋抖着手里的信封,他本来的愿望,里面不是银票就是礼单的,看来现在……啥也不是! 一气之下,直接撕开信封,里面掉出一份请柬: 送呈:胡大人台启 谨定于庆德七年正月十六日 为青瓦台京都分号、宝清祥京都分号(东城店)、宝清祥京都分号(西城店)开业典礼 恭请莅临并剪彩(烦请多唤友人) 楚清敬邀 “这是让我满城替她跑路吗!”胡恒秋怒了。 楚清真不是这个意思,楚清心说胡恒秋去青瓦台,他再派两个手下分头去另外两个店就成。没想到胡恒秋这么认真负责任! 这是想赚钱想得多执着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拆礼物 百家兴捧着个大包袱进了院子:“给胡大人见礼!小的百家兴,楚大人的管家。” “嗯,免了,楚百户有什么交代的吗?”胡恒秋勉强收起要暴走的情绪。 “是,我家大人吩咐小的,要把这份礼物亲手交给大人。”百家兴说着把包袱捧给管家。 管家接过,看了眼胡恒秋的脸色。他家老爷乜斜着瞧了眼包袱,又瞧了一眼。 于是管家放心地打开了包袱。 百家兴帮忙抖开那件黑色滚红绸边的羊剪绒披风,滚边上还有金线刺绣呢,阳光下点点闪闪的,嗯,低调、奢华、有内涵! “大人,我家大人交代,这披风要小的亲眼确定您穿上合身才行。不然要小的当即拿去修改的。”百家兴说。 楚清信上就是这么交代的,搞得他也莫名其妙。有这么跟上官提要求的吗? 胡恒秋看着披风就想穿身上的。去年洪国公就有一件羊剪绒披风,那个嘚瑟哟!让他惦记好久呢。 胡恒秋假装不耐烦地披上了身。哟呵,还挺合适的。 “老爷,真……真……好看。”管家不知道怎么形容,总觉得说“好看”不符合自家老爷身份。 胡恒秋紧了紧披风两侧,是挺合身,咦,这里有东西?伸手掏掏,有夹层。里面掏出封信来。 等看过之后发现,“凡与礼单数不符者”——好歹自己还有一坛子油和两坛子酒。立马跟捡到钱似的,咧嘴乐开了。 “哎呀这个楚清啊,你们说说……”胡恒秋用手指弹着信纸,正要跟百家兴说话,就见信封里又掉出几张薄薄的纸。 “银票!”管家赶紧拾起来递给老爷:“您看……” 一共两千五百两的银票。 “你们家大人在吉州开酒楼,一年都有万两的进项?”胡恒秋惊讶了。 “是,大人。我家大人说,许是菜品做法新鲜的缘故。”百家兴恭谨回答。 胡恒秋抖了抖右手的银票,心想:楚清把银票递到自己手中算几个意思?不是应该呈递到密侦司的嘛。 再看看左手的信——“诚请君前美言属下之年礼,若圣上言好,烦君广而告之,故必财源滚滚。”这是让自己给宣传羊毛和棉花的酬劳吗? 百家兴尽数记下胡恒秋所有的言语、动作、表情,务必做到一丝不差地回信告诉楚清。 …… 洪国公府。 洪夫人刚打发走楚清派来送年礼的小厮。洪亮过来,看到妻子手中的礼单,笑问:“这是又送礼送到你心坎里了?” “可不是!”洪夫人胖胖的脸上全是笑意,眼角的笑纹起伏的很好看:“你先瞧瞧,有什么看不懂的,咱们一会儿研究。” “看不懂?礼单有什么看不懂?”洪亮看着妻子那副要“搞事情”的表情就想笑。 少时夫妻老来伴,大半辈子下来,老妻竟还是和年少一样喜欢卖关子,喜欢猜礼物和拆礼物。 洪亮细细查看礼单:“羊剪绒”是什么他去年就知道了;“玉液琼浆”一看就是知道是酒;“毛衣”、“毛裤”、“毛手套”这些又是什么?这是要把自己穿成绵羊吗?浑身是毛怎么出门? “戳戳乐”又是什么?“工直”呢?“巴”?羊皮画,嗯,这个能明白,羊皮上作的画;“贝”?贝壳吗? 还有茶叶,这个好,回到京都后,喝茶已经成了洪亮比不可少的习惯了。以前在外面,茶砖都觉得好喝,现在嘴都养刁了。 加起来年龄都有一百多的两夫妻命人把礼物都搬进堂屋来,挨着个开箱子,最后竟然坐在礼品堆里相互炫耀: “夫人,瞧这个!这个就是‘工直’,和索特刀!你瞧瞧,这刃口,能刮胡子!”洪亮捧着那把“工直”,撸起袖子在胳膊上刮了刮,刀刃上浮着几丝汗毛。 “哎哟,真不错,这刀鞘、刀柄上海有宝石呢!”女人的眼光一般不会在刀刃上。 “你瞧我这个,好看不?”洪夫人突然抬手往脸上比划一下,洪亮没收回的刀差点“割腕”,“夫人!你吓死老夫了!” 就见洪夫人脸上青面獠牙一个大面具,确实吓人。可惜面具小了些,没有完全遮住洪夫人的双下巴。 “这呀,就是‘巴’估计是给咱们孙儿们的。”洪夫人边说边放下面具,又拿起“戳戳乐”:“呀!这个真好看,是牧羊娃抱着小羊羔!你看看,还有这些染色羊毛,可以照着做呢!”洪夫人爱不释手。 “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你可别给私下扣了。回头孩子们哭着闹你!”洪亮赶紧警告。老妻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孩子心性。可自己偏就喜欢她这样。 “夫人,这是香,估计也是沃斯的,闻着挺好闻,你试试。”洪亮把叫做‘贝’的香块递过去,还有一口袋干叶子。 “那个是香块,这包,应该是茶叶!”洪夫人命人去泡上茶,染上香。 夫妻二人最后在缭绕的香气中,品着“野麻茶”。味道不是很好喝,有些苦,还好像有些咸,但是回甘。 “楚清说,这个茶要我多喝,对身体好。”洪夫人笑眯眯的品着茶说道。 洪亮表示:既是给你的,还对身体好,那你就好好喝着,我可是喝不惯这味儿!还是那把“工直”合心意。 楚清给这两夫妻的年礼,以沃斯特产为主,其中和索特刀和涂虎尔特的木制品最让洪亮喜欢。 而华美的衣服、首饰洪夫人不很在意,倒是给孩子们的小玩意她最喜欢。趁着家里孩子们都没在身边,赶紧自己先过过瘾。 “正月十六‘青瓦台’开业,你带谁去捧场?”洪夫人问道。 “还用问?你说吧,你请谁家夫人,我就请谁!”洪亮干脆的很。 “这还差不多!”洪夫人很满意。 …… 御书房。 胡恒秋是片刻没耽误,直接把礼物送进皇宫了。皇帝拿着礼单看:“这还给朕送年礼了?倒是有心。” “那必须的!”胡恒秋指着礼单问:“皇上,能让臣也开开眼不?”这是让皇上当面拆箱的意思了。 皇帝满朝文武,就这么一个能合自己心意的臣子,自然不会驳了面子,李公公就让人把箱子一口口搬进来。 箱盖子打开后,是一摞摞的锦缎包袱,颜色不同。最上面黑色提花锦缎包袱皮打开,里面是一条黑色滚金色虎皮毛边的羊剪绒披风,领口镶有一个浑圆的金色蜜蜡,端庄大器; 再打开一个蓝色包袱皮,里面是孔雀蓝滚黑色水貂毛边条的羊剪绒披风,华贵雍容,,左胸口还有用酒红朱雀的顶羽拼出的飞翔朱雀。 第三个包袱皮打开,里面是件金翠辉的凫靥裘披风,镶雪狐滚边,气派无比。 这三件一看就是分别送给皇帝、皇后和太后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胡恒秋有劲没地方使 “今年才给朕送来羊剪绒,我看洪国公去年就穿上了吧!”皇帝挑理了。 “皇上,去年也没虎皮和蜜蜡呀!”胡恒秋很狗腿,他要请皇上金口玉言说好话呢,都是钱! “看看那个箱子是什么?”皇帝点了点旁边的箱子,那个箱子小一些,看起来也轻巧。 里面是各色沃斯风情的羊毛毡摆件、挂画,还有一些染成各种颜色的羊毛、钢锥什么的。 “这是何物啊?”皇帝拿起一个沃斯人手持套马杆骑在奔驰的马上的摆件问道。 这摆件足有一尺半高,上面的人物和马匹栩栩如生,摆在桌案上动感十足。 “皇上,应该有那什么‘说明书’吧?”胡恒秋提醒,每次楚清送的东西够会伴着一份《说明书》。 李公公赶忙查看箱子。果真,每个箱子底都有折好的信纸。这小箱子里的信纸上写着“戳戳乐”的玩法。 门口小太监的声音传来:“皇后驾到,公主驾到。” “皇后这是听着信儿了?”皇帝笑眼看向皇后。 “给父皇请安。”小公主眼睛直盯着那摆件,很不诚心的说道。 “哈哈哈,”皇上把摆件拿在手里就是不放下,小公主就那么盯着不吭声。 “这是朕的,这是你的!”皇上指指一堆羊毛、锥子等零件。 “臣妾听说楚百户送了年礼,想来看看,昭华碰巧也在,就跟着来了。”皇后说罢,看着李公公正在整理的几件披风问道:“这些都是吗?” “回皇后,这些都是楚大人送来的,披风一共三件,都是极品呢。” 李公公这话不假,因为过去从没有这样处理皮毛的。 羊毛一直都是被猎户们直接穿在身上的,羊毛的本色,那毛还一卷一卷的,不像这些披风,齐刷刷、毛茸茸。 “臣妾猜,这件是臣妾的!”皇后已经冲着那件孔雀蓝的披风眼冒小星星了,她最喜欢的颜色。 “走吧,朕与你一起去母后那里,让母后也瞧瞧新鲜。”庆德皇帝说道。 这个楚清,每次弄出来的东西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胡恒秋傻眼了,这是要去后宫,他不能跟着呀,那楚清交给他“美言”的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他没办法让皇帝夸这些东西好,然后再传扬出去,“广而告之”,那这些棉织品、毛织品的销路呢?钱哪?钱! 恨不得捶胸顿足,但是也不能拽着皇帝袍摆不让走吧? 皇帝和皇后还有昭华公主去了太后宫里。 果真,太后看到这些礼品,样样都喜欢,把各种颜色的香皂都看了一遍,挨着个拿起来闻:“这个好,薄荷味儿的;哎呀这个更好,你们问问,桃花的香气;这个嘛,嗯,皇上你用最好了,这是檀香的,皇后,你闻闻,这是青草的味儿,给皇子们用最好……” 成了品香会了。 “皇祖母,这些我能带走吗?”昭华公主可算有机会要东西了。父皇最讨厌了,有好东西非要逗着不给,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那么幼稚! 过年就八岁的昭华偷偷白了一眼她父皇,跟皇祖母讨要东西。 “这是什么?”太后看着昭华手里的钢锥和染色羊毛,好奇了。 “皇祖母,这些能做成好看的玩偶,我要回去好好琢磨怎么弄。”昭华摆弄着这些小件的工具,看起来有些难度呢。 “太后,您看!”太后身边的玉嬷嬷拿着一个架子走过来。 “这是……纺车?”太后接过来端详,“真是小巧,不知能不能用。”说着转动了下摇把,“真能转!” “太后,不如您试试看,您看,这里还有纺锤呢。”玉嬷嬷指着旁边小小的纺锤,“那边还有个小织布机,但是一片一片的,得找个懂行的给装上。” 皇上和皇后这才发现,那个最大的箱子还有一架纺车和一架织布机,以及羊毛絮和棉絮,还有……组装图! 为了方便运输,这些迷你机器都是拆成片的,但是每一片上都有“一、二、三、四、正、反”的字样。 组装图上,每种零件以及每一片半成品的组装方式都画得极其明白,一看就懂。 玉嬷嬷唤来手巧的太监全都给组装好,这么一看,是一架手摇纺车和一架脚踏三锭纺车,还有个简易的织布机。 木头都打磨得亮亮的,十分光滑,原木色,没有任何油漆。 装是装好了,谁都不会用,这就有些无奈了。 有宫女进来禀道:“太后,皇后,洪国公夫人求见。” “哎哟,哀家竟是忘了,昨日哀家要她进宫来说话儿呢。”太后忙宣洪夫人进来叙话。 这些外臣家眷中,洪夫人年纪和性情最和太后相近,所以太后闲时常让洪夫人进宫相陪。洪夫人给太后和皇后带了两串血珀的手串,说是楚清送的年礼。 却不想皇帝也在,心里正为没有东西给皇帝而尴尬,正瞧见摆了一案头的各式玩意儿,呦呵,太后这儿也不少收礼呀! 这下不用尴尬了:“这是纺车?可真够小巧的!” “你可会用?”太后一脸的期盼。 “太后,臣妾可是高手呢!”洪夫人“大言不惭”的回道,“只是臣妾会纺麻,不知这羊毛是不是一样的方法。” “快,试试看!” 洪夫人抓起一束羊毛,用手指捻出一截拧了拧,挂在锭子一端,然后摇着摇把,就见羊毛在她手下慢慢变得细长,只是很快就断了。 羊毛没有麻纤维那么坚韧,洪夫人试验了几次后,终于顺手了,就见她一手摇着绳轮,一手抻着羊毛束,而那毛线就在她拇指和食指间如蚕吐丝般均匀的越来越长。 洪夫人手往前一递,那毛线就缠在旋转的锭子上。手一扬一递间,锭子上的毛线就变得越来越多。 “还真是高手!快让哀家试试!”太后瞧得稀罕,迫不急待要上手,让手痒痒的皇上和公主不得不暂且忍着。 但是皇上怎么能忍住呢,吩咐小太监把那个三锭的纺车搬来,这个纺车大,可比母后那个小的气派多了! 尴尬也就尴尬在这儿了,皇帝照猫画虎半天也没拉出一根线来,让皇后试,皇后也弄不明白。 最后,昭华公主不声不响的拉出第一段线,但是面对另外两个锭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架小机器难为一群人,这也太好玩儿了,玉嬷嬷借着换茶水的功夫偷笑。 等到昭华公主终于能上第二个锭的时候,洪夫人已经教会太后怎么玩“戳戳乐”了,这下小公主可忍不了了,扔下纺车就去摆弄锥子去了。 倒是冷落了那架提花织机,虽然是迷你版,可也有桌子那么大呢。孤零零架在那里,绝世而独立啊! “太后,这些大概就是楚清做毛衣毛裤的东西。”洪夫人说。 “毛衣毛裤?”太后迷惑。 “您还没看吧?这箱子里不就是?”洪夫人指着旁边一个打开的箱子,宫女已经把包袱皮都解开了,只是没人看出来里面看那些编织物是什么。 洪夫人走过去拿起一件毛衣比划:“这东西真的暖和,臣妾现在就穿着呢,还贴身,您瞧,一点不妨碍穿外裳,出门还不冷。” 一边说着一边还掀起袖口给太后瞧:“就这样穿在亵衣外,别贴着肉皮穿,贴着肉穿会刺痒,可暖和了。” “这么瘦?你是怎么穿进去的?”太后打量洪夫人滚圆的腰身。 “太后,这东西伸缩性可好了,一套就套进去了,脱也容易。”洪夫人把胳膊插进手中那件毛衣,扩了扩,再收回胳膊,毛衣又恢复原样。 “哎哟,这可是好,哀家这就试试去!”太后看向玉嬷嬷,玉嬷嬷赶紧扶着太后去后殿堂。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给些便利? 冬季的皇宫并不好过。虽说也设了“地暖”,但是偌大的宫殿,举架那么高,真是起不到太多作用。 殿内还得靠大号的香炉添温度,即便这样,太后的手炉也是成天的抱着,玉嬷嬷要及时给添碳。 这时代的衣服看着华美,皇家穿的华袍里也填充着棉花,但是袍摆下、袖口中,仍然是不停的进冷气。 尤其对于上了些年岁,又是宫中贵人,整日里运动极少的太后来说,冬天是极难熬的。 这会儿里面穿上了比较贴服的毛衣毛裤,外面还什么也看不出来,丝毫不影响仪容,真是再好不过了。 太后满意地推开玉嬷嬷递过来的手炉:“这会儿不冷了呢,可不用这占手的东西了。” 又转向研究纺车的皇帝:“皇上,回头你也穿上吧,御书房还没有哀家这里暖和,你要爱惜身体。” 皇上连忙应是。即便贵为天子,来自母亲的关怀也是最让人心暖的。 “哀家想啊,楚清这毛衣做的好,若是天下百姓都有这东西,是不是就少了很多被冻死的人了?” “母后说的极是。只是我大宣并不产羊毛,怕是很难惠泽到百姓。”皇帝也认真思考这件事。 大宣境内有羊,规模小,而且很是分散,这不仅跟地理环境有关,跟税收的关系最大。大宣以盐、铁、粮为主要税收来源,尤其是在吉州铁矿区开发之前,盐和粮支撑着国库六成以上的收入。 商业发展其实很闭塞,对外贸易都掌握在世家手中,这一点与国情有关,庆德的祖辈比较知足常乐,满足于现状。而庆德接手大宣,还没有机会大展宏图。 这次楚清的沃斯之行,带回来的羊毛与棉花,让他看到了边贸的前景。这也是皇帝支持楚清去沃斯进行贸易的原因之一。 有密侦司探路,皇帝能够掌握相对真实的情况,不然这些财富一直被世家所掌控,就等于国家经济大权旁落,自己的皇权也会不稳。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情。现在虽不能让天下百姓都受用,但不要急,慢慢来,总有一天可以的。”太后慈和的说。 说是后宫不干政,但是哪朝哪代少了后宫的参与?太后岂能不懂政事,又岂会不知皇儿心中所想。 “母后……”皇上有些感动,这不涉及政权。纯是母亲对儿子的关心,和儿子对母亲的感激。 “母后,”皇后适时插言,还有洪夫人在呢,这娘俩不要说太多政事为好。 “母后,您看这个,手套、袜子,还有这个东西,毛茸茸的,也不知是做什么的?”皇后拿起一个乳白色的耳包。 “这个臣妾知道,这是保护耳朵不挨冻的,请公主戴上试试。”洪夫人接话。这种东西,边关的将士有戴,多是他们家里人给做的,只是不如这毛茸茸的好看。 太后好奇的挨个瞧着,昭华公主配合地挨个试给皇祖母看。 “皇祖母,那个织机,孙儿看不懂。”昭华公主指了指那边孤零零的织机。 太后也不懂。这宫里没人懂。 “这个怎么没有《说明书》?”皇帝随口问道,这才发现胡恒秋不在跟前。也是了,除非太后召唤,他不能跟到后宫来。 “皇上,这东西放在哀家这里吧,哀家仔细琢磨琢磨,应该不难。倒是这个楚清,就这么把这些东西呈到宫里来了,你可有什么想法?”太后问道。 皇帝还真没多想。楚清每次弄的新玩意儿都没有保留过:高炉、转炉结构图、豆油榨取方法,这次也是,纺车和织机都弄了缩小版,还画了安装图。皇帝都习惯了。 “母后的意思是?”皇帝问道。 “皇上,这要是在民间,可会有人把不该为外人道的东西拿出来?哀家觉得,楚清有这份心,是她的胸怀,是她的信任,咱们皇家也应该表现出皇家的气度。”太后说道。 “母后可是要赏赐她?”皇后问,“那臣妾也一并跟随母后赏赐好了。” 太后拍拍皇后的手:“你看看这纺车,两种,昭华刚才试过的那个纺车,同时纺出两根线,而上面有三个锭,就说明应该一次就出三根线的。” 洪夫人在一旁点头,这个三锭的脚踏纺车她还没有弄明白,但是看到公主手脚并用,确实比手摇纺车纺线要快得多。 “哀家想,既然楚清弄回来羊毛和棉花,又造出这么好的纺车,以后咱大宣的百姓是不是都能穿暖了? 即便穿不起棉、毛,穿麻衣是不是也能便宜些了?这可是大功绩!与其给点赏赐,不如给些便利。” “母后说的便利是什么?”皇帝很重视。 “她既然毫无保留地把这能与江南丝绸相较高下的东西呈给皇家,皇家就该给与她一定的保障才是。 她们孤儿寡母,还能为国家做出如此贡献,就不能让这份心意被破坏,皇上说是不是这样?” 皇帝听出了太后的话外音,既然太后给下定论,这纺织品可以和江南的丝绸相比较,那么能“破坏”楚清心意的,必然是世家们有可能抢夺羊毛和棉花的生意了。 “母后说的甚是。您看,以后楚清的棉毛制品成为皇家专供如何?”皇后建议道。 皇后也听出了太后话中的意思,但是羊毛的进口,是两国之间的贸易,以目前两国明面上的关系,还达不到国家层面的经济往来。 因此皇家并不能给楚清带来货源上的保障,但是可以提高楚清货品的知名度。皇后又说道: “依臣妾看,楚清不仅榨出豆油,使百姓的餐桌多了一项选择,这次又为百姓带来御寒的羊毛织物,可以说,这是为咱大宣百姓的温饱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既然豆油可以成为皇家专供,那么棉毛制品也可以。有了专供的名头,也利于帮她提高在商界的地位,使人不敢小觑。” 皇帝也点点头:“皇后的提议不错。” 太后也点了点头,不能做的更多了。国家经济、世家利益、国际交往,这些宏观的东西需要历代帝王不断的努力,才行。 沃斯毕竟是一国,而不是大宣的某一地,皇上也没有办法垄断别国羊毛的贸易方向。 第一百六十四章 娘亲,想做就做呀! 洪夫人在一边一直没有出声,皇家人的对话没有她插嘴的份。可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 这时正好看到昭华公主从箱子里往外一个个抱坛子,有些吃力,便挥退了昭华公主的小侍女,亲自上手帮忙,问:“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我想看看箱子底下有没有《说明书》”,那几个箱子里没有。” 昭华公主还是惦记着弄明白织机到底怎么用的。 洪夫人帮她把小酒坛全都抱出来,把箱底的垫子也抖了抖,就是没有。 昭华公主不无遗憾地说道:“我学绣花,却不知道线是怎么来的,布帛又是怎么来的。好容易有个织机在眼前了,还不会用。” 洪夫人马上安慰道:“公主不必着急,正月十六是‘青瓦台’和‘宝清祥’开张的日子,楚清肯定会提前来,到时候让她示范给你看。” “‘青瓦台’是什么?‘宝清祥’是什么?” “‘青瓦台’楚清开的酒楼,‘宝清祥’是纺织品店,都是分号,总店在吉州。”洪夫人说明道。 “她什么时候能来,我好想早些见到她。”时间对于小孩子来说总是特别漫长,她们希望下一刻就能实现这一刻的想法。 “正月十六开店,那她至少也得提前三天到京,昭华,不要太心急了。”皇后笑,这丫头总是这么心急。 皇后问洪夫人:“听说这几个铺面都是你给找的?” “是,皇后,听说她在吉州的酒楼生意特别红火呢,尤其是那个‘玉液琼浆’酒,谁喝谁夸呢。” “哦?我刚才好像看到礼单上有酒了,是这个吗?”皇后看看满地的箱子,最后指向被搬到地上的十个坛子。 “应该是了。”洪夫人语气不太确定。 这些坛子同样的形状,颜色却不一样,青蓝绿黄橙红紫,上面分别画着一到七颗星星,其中青色坛子有两坛,黄色坛子是三坛,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皇帝和太后听到她们的对话也好奇,让把坛子都打开瞧瞧。坛子密封的好,外面什么也闻不到,可是一打开后,满殿都是酒香。 皇帝这下闻出来了,蓝色是一星,味道最淡,紫色是七星,闻着就又香又浓烈。 看来这是针对不同口味的人准备的,黄色坛子是四星,而且是三坛,应该是烈度适中的畅销品。 太后招呼道:“都别走了,午膳就在哀家在这里用吧,咱们都尝尝鲜。” 洪夫人哪里敢留下跟皇家蹭私家饭,借口有事就先走了。 她还真有事,她得派人给楚清传话去,告诉她没有织布机的使用说明,还有公主想见她。 洪夫人的信到达楚清那里时,楚清和小宝正在屋子里摆弄轧花机。 现在的轧花机是黄道婆版的,当时为了尽快能投入使用,做的全都是木质的,不大,一尺半的宽度,每次也喂不进去几朵棉桃。 想着弄个铁的,大的,脚踏的,双滚还要有摩擦力,一次能放进去一大溜棉桃,踩着踏板就能吐出一堆棉籽。 楚清一边想一边拿笔画,一边又在思考,棉花再怎么多也只有从涂虎尔特买的这些,用完了就要等明年,弄得太高效是不是也没什么用呢? 楚元过来递信:“老大,京都来信了,洪夫人的。” 楚清和小宝一起看信,看完小宝就把楚清刚才试验过的棉籽都收集起来,还跟楚元说道:“让人告诉那边的作坊,棉籽都留下来不许扔掉。” 楚清问:“你要来干嘛用?” 小宝说道:“种呀!咱家这些东西既然让皇宫里的人都好奇了,不如我们也种棉花,棉花多了不但能做衣裳,还能让这些有钱没事儿干的人当个乐子玩儿,咱多做几个纺车,让他们纺棉花玩儿,赚他们的纺车钱和棉花钱!” 楚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傻孩子,你知不知道自从有了纺车和织机以后,女红就多了这两项了?这是玩吗?这是全民提高生活水准的劳动项目。 织机又不是没有,没有织机现在的人哪儿来的丝绸、锦缎、麻布?只不过我们这是搞出个适合织棉布的织机而已,让纺织产业大众化。 当然,先期我们要用这项目狠赚一笔。 不过小宝的话倒是给楚清提供了一个新思路:除了做纺织品,可以再开个“体验馆”,让有钱有闲的顾客体验纺纱、织布,还带着卖些小零件、小产品。什么织机呀、纺车呀、线筐线篓、纺锤锥子呀,这不都是钱。 这事情若是能发展起来,以后还可以提供就业岗位,凡是学会了任何一项手艺,都可以应聘相应的岗位,拿计件工资。 那鼓捣些小型的纺车给那些富家小姐玩儿,不是多赚一份钱?昭华公主不就是想玩这些嘛。 这个钱能赚! 最后楚清打定主意,年前赶制一批迷你纺车和简易织机出来,年后带去京都,开业用! “楚元,通知京都的两间‘宝清祥’,尽量腾出几间空屋子,如果能买到紧邻的铺面也行,不用太大,放得下十张桌子的地方就够用。” 打发走楚元,楚清看着小宝手里的棉籽:“这个不能直接种,要在播种前晒种,还要用草木灰水浸种,等外皮变软了才种土里育苗,最后才能把苗移到大地里去,这才算种上。 小宝,娘对要不要种棉花有些没想好。” “娘亲,为什么没想好?想种就种呗。”小宝说。 “娘亲想种,但是大宣不是没种过,而是种不出来,种出来也活不了多久,这是地域的问题。 娘亲若是种棉花,要有地,要有人,却不能保证收成,这样的事怎样才能做好? 一个国家都没有做好的事情,娘亲恐怕更不行了。 其实棉花是很好的东西,要是大宣也能种上棉花,人人就能穿上棉布衣服了,冬天也能有棉衣穿。棉布比麻布细软,多舒服的东西啊。” 小宝听了楚清的话,表达了不同的想法:“想做就做,娘亲,不开始怎么能知道结果。 不能全国种,我们可以找一小块地方自己试着种,种植地域总有相近的地方不是? 娘亲不是总说,先定个小目标吗,我看一百零八村那边的山坡就有不错的地方,再不行,新伦州南边靠海的附近找块地方也行。 国家的问题我们解决不了,我们就解决自己心愿的问题吧。” 楚清突然觉得小宝不像小孩子。 虽然她从来也没有完全把小宝当孩子看,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跟他商量,但是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与一个成年人对话的感觉。 “你说的对,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告诉大伙,把棉籽找个干燥通风的地方存放起来。” 原本把棉籽拿去榨油做肥皂的想法,直接被楚清否决了。 不管怎么说,种棉花的事情要争取一下。但是争取的方法,楚清要好好想一想。 第一百六十五章 见到昭华公主 楚清大年初五就上路,初十就到了京都。 这次带上了小宝,小宝非要跟着,楚清想着,沃斯国都去了好几个月,孩子想玩就玩吧,过了年也才六岁,不能太苛刻。 小宝过来也好,几家店招来的活计怎么也得认认东家。 进京后先去拜访了洪夫人。洪夫人把那天在太后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楚清说了,嘱咐她:“昭华公主要见你,我也不知道怎么个见法,兴许会叫你入宫呢,你得做好准备。” 楚清也不知道该准备啥,礼物都送完了,这次没带礼物,那就只有做点心理准备? 不过,既然来京,怎么也得去密侦司打个照面、报个到。顺便把请柬发一发。 密侦司的所有在场的人手一份请柬,都表示准时到场。那是酒楼,接了请柬就要随份子,不得吃回来? 再说这是财神爷亲自上门发请柬,以后密侦司取暖的碳够不够用、食堂饭菜的好坏,那可都取决于楚清给赚回来多少银子! 胡大人说了,皇上只管给发俸禄,别的不管了! 楚清把工部也走了一圈,毕竟挂着“参事”的头衔,你们承不承认咱也是一个部门的,请柬给你们发到手了。 楚清的请柬做得讲究,选的是最贵那一档订制的,说心里话,人手一份,她还真心疼银子呢。 这一圈走完,晚上就得到宫里传话了:明日皇后要见见楚清。来传话的小太监说,就是聊聊家常,不用紧张,把孩子也带着,皇后喜欢小孩子。 那就说明不用穿着官衣,可以放松些呗?见的是国母,还真能当串门不成。 洪夫人都告诉过楚清,说公主想要玩织机,所以这次楚清带了两箱子羊毛和棉花入了宫。 进了宫,见到的不只有皇后,还有昭华公主。见过礼后,皇后给这娘俩赐了座。 “本宫并无事,是昭华急着见你。”皇后笑道。 昭华公主很小大人的对楚清说:“楚百户,你的织机没有说明书,本宫想请你讲解。” 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一口一个“本宫”,可见这是多守规矩,就是楚清听着别扭:你娘那么说我忍了,你个小丫头能不能像个孩子样? “公主言重了,臣这就演示给您看。”楚清起身回道。 织机早就摆在殿里了,直入主题这样最好,楚清直接坐进织机的横撑上,开始演示。 但是这样讲,小公主还是一脸迷茫,因为没有纱线,光是比划并不直观。楚清也为难了,这该怎么讲呢? “母亲,不如先纺线吧。”小宝建议。 小宝也是聪明孩子,人家说话都“本宫、本宫”的那么正规,他也不好“娘亲、娘亲”的喊了。 小宝这个提议不错,不等楚清征询,小公主直接就开口:“来人,把纺车抬这边来。” 楚清一看,两架脚踏三锭纺车,这是公主又给复制了一架呀。 小公主这几天还是没能把三个锭都用上,倒是手摇的纺车用得很熟练了。 原先那个小的手摇纺车也摆在了桌子上。于是楚清用脚踏的,小宝用手摇的,开始纺线。 昭华公主站在楚清身边看着,觉得看明白了就自己上另一架脚踏纺车上操作。 每个人的肢体协调能力都不一样,楚清和小宝算是协调性特别好的,公主就差了些。 小宝看不下眼,就自己给公主示范。估计是小孩子之间的顾忌少,语言也沟通得容易,倒是小宝把公主给教明白了。 其实公主能上到第二个锭,就说明她找到感觉了,就是还使不太好手上的力气,多上一个锭,线的松紧她就控制不好,容易断线而已。 小宝的协调性很好,小手也特别灵巧,三两下就鼓捣好了,还教公主怎么把线头续上。 纺线跟做饭一样,要是当工作来做,那是很枯燥的,可是心血来潮下次厨,就觉得有意思。 现在的昭华公主就是这个状态,觉得纺线有意思,比抄写经书更能静心,上瘾。 三个人默不作声就纺线,皇后干脆一边睡午觉去了。纺了一下午,又把线绕到织机上做经线,楚清还讲了综框、综丝的作用。 直到晚膳的时间,昭华公主终于在织机上亲自织出一指宽的布来,小姑娘颇有成就感。楚清都累得腰酸。 公主留楚清用饭:“你们留下用膳吧,我还想跟你讨教‘戳戳乐’和织毛衣。”眼里满是征询。说话都不自称“本宫”,而是你呀我的。 “行啊,不过你娘同意吗?”小宝这一下午跟公主算是熟悉了,也忘了长幼尊卑,公主也仿佛没听出来。 “……”公主看着楚清,不明白小宝同意做不做数。又看看小宝,那意思是:你家大人都没发话呢! 小宝莫名其妙:让你问你家大人呢,咋不动弹? 楚清看看俩孩子,也纳闷:他们俩这是对什么眼呢?啥意思啊? 噢,公主这是让我回答?“臣遵命。” 公主这才放心,乜斜小宝一眼,小宝不干了:“我同意我娘亲留下吃饭,你经过你娘允许了吗就请客?” “我、母后自然是同意的!”小公主也不示弱:“什么叫你同意你娘亲留下吃饭?你没规矩!” “娘亲说我家我做主!” “……” “咳咳,公主,不如等传膳的功夫臣先给您演示‘戳戳乐’的玩法?”楚清赶紧打岔。 没大没小的,还你能做主,人家是公主,你娘都得敬着、供着! “娘亲,我教她就行了,她只是想知道怎么做玩偶,小挂件她已经会了!”小宝又接话。娘亲腰都酸了,可别累着。 “行吧,你教我也行。”公主倒是不挑。“不过,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学会这些?” “男孩子不能学吗?” “那倒不是,可没有男的做这些,就像没有女子去修桥铺路一样。” “我娘亲说,劳动不分性别,只分适不适合。女子力气天生不如男子,自然不用她们修桥铺路。 如若需要,女子照样能上阵杀敌,我娘亲就是。 可是女子心细,耐性好,是男子比不了的,所以更适合做些精巧的事情。” 这样的说法昭华公主第一次听到,连皇后都没有这样说过。她记得小时候听到最多的就是:“女孩子要有女孩子样。” 那什么是女孩子样呢?那就是笑不露齿、行不晃肩,要端庄大方,要琴棋书画皆通。不能张扬、不能随心所欲,一切要向着出嫁的方向努力。 可女孩子除了出嫁就不能有别的事情吗?好像真不能。没见过有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的,除非那些贫苦平民。 这个楚百户倒是例外。听父皇说,这样的人,才是女子的典范。可为什么又要求自己不许行差踏错呢? 八岁的小女孩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太后有请 晚膳楚清并没有在皇后的宫里吃,而是被请到太后宫里了。太后把皇后、公主,楚清和小宝都叫了去,说人多一起吃饭热闹。 楚清在太后面前反而放松了许多。被小公主弄得不自在一下午了,这会子总算能正常点了。 上次见太后,还是一年之前。这次太后比上次更热情,命玉嬷嬷给端来锦墩,让在榻边陪着。 小宝更是直接被请到太后榻上坐,与太后就隔着一张小几,小几上准备了许多的点心、水果,小公主作陪。 太后问:“听说过几日你的新店要开张了,货品可准备得充足?” 楚清:“回太后,准备得不算充足。毛纺品准备得居多,而棉纺品却不多。” “为何?”太后有些意外。 “毛衣、毛裤因为线粗,而且编织起来也简单,平均一件大人的毛衣七天织完,小孩子的只要三天; 但是织布一天只能有六尺,一匹布需要六到七天才能织完,若是织条纹或者格子的,就更慢,目前还没有上提花布,否则要再慢一些。” 太后又问:“你有多少织娘?” 楚清答:“目前雇了三千余工人,不全是织娘,男子也不少。” “男子也会做这些?” “只要他们肯学,谁都能学会。都是些农人,整个冬季他们没有赚钱的营生,干这些活又不累,还有钱赚,所以臣的作坊里,纺织工人男女老少皆有。” “老人和小孩儿也能做事?” “能。纺线和编织,小孩子经常比大人学得都快。” 昭华公主这时插嘴说道:“是呀,皇祖母,楚公子纺线、织布都会呢。” “小孩子们能坐得住?工人们没有偷懒的?”太后的问题好像很多。 “坐不住,但是每次也能坚持上半个时辰。因为臣那里是计件付费,纺一轴线就给一轴线的工钱,织一件衣裳就算一件的工钱,所以他们干得都很认真。” “那有没有偷拿的?比方说棉花、剪刀、纺车什么的?” “也有,但是很快解决了。因为做工都要在臣的作坊里,每人只发一份工具,坏了可以换,但是丢了却要赔偿,所以便没有再偷拿的了。至于羊毛、棉花什么的,他们没有工具,拿回去也没有用。” “可是那纺车复制出来并不难。”太后提醒道。 “回太后,臣不介意他们复制,这些东西迟早都会普及的。若他们都学会了,不是也有赚钱的营生了?到时候臣去收购他们的成品便是。” “你舍得把这些赚钱的买卖被别人学了去?” “舍得。一项本事如果不推广开来,就很难进步。比如说,没有先人著书立传,后人就法获取知识。” 太后笑着点头:“难为你有如此的胸襟。” 楚清赶紧承谢。给自己脸上贴金,别以为太后听不出来。差不多就行了。 所以楚清又说道:“若是咱大宣也能种出棉花,天下的纺织工人就不会只有臣这一处,这些东西不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手机有山寨货,服装有仿品,书籍有盗版……这些东西捂是捂不住的,想长远的赚钱,要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才是正途。 “可是,”太后脸上赞赏的笑意微微变淡:“咱大宣尝试过,种不出棉花的。先皇也曾努力过,搞了几个地方进行试验,却是连粮食的收成都耽误了。从此再不提倡了。” “母后,现在可传膳?”皇后提醒,“孩子们也该饿了。” 太后看看公主和小宝,这俩正一边听大人说话一边往嘴里塞点心。,见太后看过来,忙停了欲要再伸向盘子的小手。 “传膳传膳!瞧把孩子们都饿着了,咱们边吃边聊。” 楚清以为皇家人吃饭都“食不言”,其实也不是。皇家人不也是人么,也要嘱咐孩子不许偏食,建议老人多吃些有营养的,该说话一样说。 太后对于刚才进行的话题还没有尽兴,这时又问道:“你这次收了多少棉花?” “臣这次收了整个涂虎尔特所有的棉花,六百四十万斤。”楚清回答。 “竟有如此之多!”太后惊讶。 “太后,这数目听起来很庞大,但是不禁细算的。这次拉回的棉花都是摘下来就被臣买下的,若是晾干了,要损失不少重量; 即便不算这损失的水分,棉花里面有籽,去籽后要损失六成半左右的分量; 再到出棉纱,又要损失一成,而从棉纱到棉布,还要损失一成,也就是说,一百斤棉桃,最多能出一匹布; 臣这六百四十万斤棉桃,最后只能出六万四千匹布,而一匹布能做上衣和裤子一套; 也就是说,如果一人做一身衣裳,只够做六万四千人的,您看,光是我们兴汤县的人口就比这个数目多。” 太后拿起帕子净了净手,说道:“是啊,这么一算,还真是没有多少了。” “而这已经是沃斯国一半以上的产量了。”楚清补充道。 “这么说来,沃斯也没多少棉花嘛。那你这次又进了多少羊毛呢?”太后又问。 “臣总计收购了四十万斤羊毛。” “怎么会这么少?” 六百四十万和四十万,这个对比太明显。 “回太后,臣收购的羊毛仅是和索特地区三个村子两季的羊毛,并且他们自留了一半。沃斯国地势远高于大宣,而且位置更偏北,冬季长达半年以上,所以他们对于羊毛的消耗很大,臣没有完全收购整个地区的羊毛。”楚清给密侦司传递的报告上这些都说明了,但是太后显然现在才有更明确的认识。 “嗯,哀家明白了。快,趁热吃,都怪哀家缠着你说话,误了你吃饭了。”太后笑说。 楚清这顿饭吃的,真是不饱不饿的。提倡“食不言”看来是有道理的,话说多了,影响食欲啊。 饭后昭华公主又缠着楚清给教了会儿毛线编织,才恋恋不舍的放行。 “公主不要遗憾,臣的铺子设了‘体验馆’,您随时都可以去玩,那里的工具齐全。”楚清这样安慰道,“您也可以带着朋友去玩。臣会吩咐店里的伙计给您开辟出安静的隔间。” 去吧去吧,多带些人才好,我那“宝清祥”正需要代言人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开业大吉(一) 为了明天的开业典礼,楚清今晚都没带着小宝参观京城的元宵灯会。都集中在青瓦台忙活。小宝也不遗憾,他要忙的事情很多。 楚清就看见小宝带着二十个小子去了后院,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顾不上管他。 明天三个店一起开业,时辰上略有错开,楚清把青瓦台酒楼作为主要接待贵宾的地方,而东、西两市的“宝清祥”就需要小宝和百家兴帮忙张罗,好在西市的“宝清祥”里“青瓦台”不远,楚清到时候找机会“串场子”。 楚清把开业时间定在巳时和午时之间。两个多小时内跑三家不太可行,决定巳时正东市“宝清祥”开业,楚清先来这儿;巳时四刻到西市“宝清祥”,不多待;午时一刻“青瓦台”开业,楚清午时之前到店。 结果第二天辰时刚过,东市的“宝清祥”伙计跑来说,太后派了玉嬷嬷到了东市的店铺,让楚清过去接待。 楚清到了店铺的时候,就看玉嬷嬷在指挥着太监和伙计们在重新安排店里悬挂的棉布样品。 楚清一眼就看到,她当作年礼送进宫的彩色棉布,全挂在自己店里。 年前也没赶出多少布,太后这是把所有有颜色的都送回来给楚清撑门面了。 “玉嬷嬷,这……”楚清心里感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楚大人,太后特意吩咐奴婢把这些都带来,说白叠布虽好,但是见过的人也不少,没有这些彩色布新鲜。既然是开业,自然要越抢眼越好。”玉嬷嬷笑望着楚清。 太后可是真的费心了,一个小小的百户,让太后如此关照,玉嬷嬷也是没有预料到的。 “太后命老奴今天跟着您,帮您照应着。”玉嬷嬷又说。 这可真是天大的面子。但凡有点见识的,谁不知道玉嬷嬷是太后身边的最亲近的人,那可是跟着太后陪嫁来的。玉嬷嬷到场,几乎就相当于太后亲自来了。 楚清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玉嬷嬷却没让楚清多耽误功夫,自己带上人手忙乎去了。 在玉嬷嬷的指点下,果真店里的布置不一样起来,更符合达官显贵之人的审美。阶层不同,真的是处处不同啊。 玉嬷嬷看到楚清这里的店员姿色平平,就把带来的宫女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下帮忙操持,另一部分她给带去西市的“宝清祥”。 楚清跟玉嬷嬷一起去了西市,发现西市这边也够热闹的,洪夫人竟然带着几位武将夫人已经到了,正帮着楚清安排伙计们搬东西。 她们把自家的一些摆件带了来,给店面提高些档次。几位夫人都没见过楚清就过来帮忙了,这份情面可不小。 摆件带的不少,都很贵重,玉石雕塑啊,珍稀盆景啊,弄了几台车拉过来的。 玉嬷嬷看到这些东西,干脆指挥着伙计们给东市那边也送去些。又给剩下的宫女放在这里帮着忙活。 东、西处“宝清祥”都腾出做库房的屋子,重新简单装饰了下,所有墙壁都用彩缎遮挡,看起来素雅、简洁。 也是时间紧、任务重,百家兴短时间内租不到铺子而采取的办法。 这些屋子就是“体验馆”。小宝正在里面做最后一次训话: “最后重复一次:开张笑纳城乡客,周全服务远近宾。温言细语不吆喝,沉稳淡定讲原则!记住没有?” “记住了!”回答很整齐,包括女店员也必须高声应答,这是小宝的要求。 “相互检查一下仪容!”小宝吩咐。 玉嬷嬷在门外听得直乐:“人不大,倒是挺有范儿!” 东、西市两边这么一忙活,就快到巳时了,玉嬷嬷又跟着楚清回了东市。 巳时正,店铺两侧鞭炮齐鸣,满条街的人都来看热闹。隔壁就是丝绸店,此时店里的掌柜站在门口向“宝清祥”张望,旁边的伙计“啧啧”道:“这‘宝清祥’在咱这满街的丝绸店、成衣店中间,好地方都让他们占了,卖那东西可是不咋地,都什么玩意啊乱糟糟的!” “不懂别瞎说!你瞧着吧,估计咱们的生意都要被他们家抢了!”掌柜叱了伙计一句,又不无担心的说。 “不能够!您没瞧见嘛,他们家库房都空着,都没有多少货,抢得着咱生意?”小伙计不服气。 “人家那东西新鲜啊,咱没有,我昨天瞅见他们家的棉布,带色儿的!咱们家只有白的,人家那可是有好几个色儿!” 这是说话还算好听的,还有那不好听的: “店里头伙计竟然还有男有女,一看就不是正经做买卖,不定搞什么乌七八糟的生意呢!” “怕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兼着做点皮肉生意的?” 这话要是让玉嬷嬷听见,估计这几个人的牙都得让掌嘴给掌没了! 更有那不安好心的:“来几个人,一会儿混进去,给我瞧瞧他们家的货,瞅机会使点儿绊子!” 鞭炮声落,楚清致了辞,然后请玉嬷嬷揭开牌匾上的红绸。玉嬷嬷招了招手,有小太监抬过来一块红布蒙着的匾额,楚清惊呆了。 众目睽睽,玉嬷嬷抚了抚鬓发,走上前,亲手揭开红布,一块上好的油亮的紫檀匾额显露出来,上书“宝清祥”三个金色大字,四边有金色万字花纹装饰,左下角雕刻有太后徽号及印章。 揭牌仪式变成了挂匾仪式! “太后懿旨:”玉嬷嬷朗声说道,“吉州兴汤县楚清,聪明勤奋、乐观顽强、胸襟广阔,其研制的纺织品物美价优,新颖实惠,开创我朝之先例,特赐‘宝清祥’字号,并将所有‘宝清祥’纺织品入册内务府,予将与天下百姓共享。” 楚清接旨起身,都有些迷迷糊糊的。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呢?玉嬷嬷一直也没透点儿口风。 这下子满街的店铺都不惦记了,连受命混进店使绊子的也都赶紧回去,这是什么东家啊,居然背景这么深厚! 玉嬷嬷带来的内侍很专业地就帮楚清换上御赐的匾,原先的匾连同红绸原样取下,玉嬷嬷让留着再开分号的时候用,还说了句:“估计你得多开两个分号”。 楚清莫名其妙,玉嬷嬷却只是笑笑。 第一百六十八章 开业大吉(二) 开业大酬宾,男伙计们负责张罗门口马车停放,女伙计们上前为进店的顾客导购。 看热闹的人们开始向店铺里面进入,不远处一声通传:“昭华公主驾到!” 昭华公主的车驾到了门前,在嬷嬷的搀扶下,小公主一本正经的等楚清见完礼,又给楚清行了半礼,才递上自己的礼物:“母后说,您教我纺线织布,也是我的老师。学生奉上亲手织的围巾,请老师笑纳。” 人群半晌安静,进而又私语起来:“太后给赐匾,公主来捧场,这‘宝清盛’东家到底什么人哪?” “不知道啊,光看见他们家伙计忙里忙外,也没听说过吉州楚清这么个人物。” “听说人家是官身呢。” “不能吧?刚才不都看见了是个女的吗,怎么会有官身?” 小宝指派帮忙的宫女照顾小公主参观,并让告知公主,等下会带她去“体验馆”。 这边的事情就交代给小宝和玉嬷嬷了,楚清赶紧往西市去。 因为没有预料到小公主会来,因此多耽搁了一会儿,时间上就有些紧张。 楚清赶到西市“宝清祥”时,就看见百家兴焦急地向街口张望。 “来了来了!”楚清示意他别着急。 “老大,马上要放鞭了!”百家兴都急出一脑门子汗了。 因为“青瓦台”与“宝清祥”同一街道,这时候已白桦已经在这边帮忙接待一些来客了。 楚清跟白桦刚打声招呼,身后又热闹起来,一队车驾款款而来,领头的也是位嬷嬷,皇后的贴身王嬷嬷。 “奴婢前来传皇后懿旨。”王嬷嬷与楚清见礼。 楚清奇异的发现,自己很是处变不惊,突然就适应了! 王嬷嬷的宣读的懿旨与太后的差不多,主要是表彰楚清个人品性高洁,然后又是一块“宝清祥”匾额,这次的名头是皇后亲手题写! 太后给赐号并题匾,皇后也亲手给写块匾,这荣宠,还想咋地!怪不得玉嬷嬷说让多开两家分店,原来是指多出两块匾! 鞭炮响过之后,洪夫人带领一种武将夫人们,后面跟着各家的小姐、少爷,浩浩荡荡就进了“宝清祥”。 小宝就一个,现在东市,这边的少年少女可咋办?楚清亲自来吧!引领了一种半大孩子去了体验馆,洪夫人就过来解围了:“快走吧快走吧!这里有我呢!” 好姐们儿啊!有粉丝就是不一样!尤其是这种社会地位比自己高的一品诰命粉丝,那感觉就是爽! 因为离得近,现在赶去“青瓦台”就很从容。 但是也没有想到,“青瓦台”已然“客满”。密侦司凡是在京的都来了,胡恒秋站在三楼往下俯视。 三楼是超级vip客房,除了一间给自己专用的休息室,其余几间是用来接待像胡恒秋这种大领导的。 二楼是雅间,有钱有权都能上二楼。一楼就是给普通大众的位置,空间最大,还设了说书、唱戏的台子。 一楼的噱头在进门的柜台所在的那面墙。 一丈二高的酒柜,快到棚顶了,清一色“玉液琼浆”酒,铺了一整墙,没有第二种酒。 相同款式,七种颜色的酒坛子生生搭出了彩虹桥。 楚清进门,胡恒秋马上喊:“楚清,上来!” 上司发话,楚清乖乖爬楼梯。 该死的裙子!今天,楚清是地地道道的女老板,穿的是裙子!上楼这个费劲,要提溜着裙子小心翼翼,不然摔个大马趴,岂不是“社死”现场? 单说楚清这一身,往那儿一站是真好看:模仿小宝看中的和索特女子的天蓝色袍子,专门做了身宝蓝色提花丝绸棉袍,加宽的包边配合了一楼的酒柜,用的是七彩虹的颜色。 天蓝色腰带也是七彩,两端还带了银狐毛球,腰肢纤细却挺拔而有力。脚踏黑色牛皮靴,靴筒上沿也是一圈银狐毛。 因为是重要的场合,楚清还专门戴了镶满珍珠和蓝色松石的莲花冠。 说心里话,这冠挺沉,楚清都有些头重脚轻之感。 站着还好,这会儿领导让上楼,楚清十分郁闷地边爬楼梯边咕哝:“有种你倒是下来呀!” 胡恒秋倒也不是没事儿招呼她,喊她来是带她见见没有见过面的同僚们。 大领导亲自给一一介绍,其中还有好几位工部的五品以下官员,他们是跟着“老干部”黄忠来的。 胡恒秋低声对楚清说了句:“工部那几个官儿大的,都派人给你送了礼物,礼单我让你们家管家收着了。” 听这语气挺不满的。也是,密侦司是直属于皇帝的机构,去年由于密侦司在与东伦的国战中良好的表现,被皇帝大笔一挥,整个机构品级提升了。 从指挥使,到指挥同知、指挥签事都提升了一到两级,胡恒秋就是那个两级的。 也就是说,原先胡恒秋是正四品,因为这次改革,硬是直升到三品。这可是算是高官了。还请不来几个工部的榆木疙瘩! 楚清倒是没什么不满的。自己只是挂名的从五品工部参知,人家不来也正常。但是不给胡恒秋面子,胡恒秋受不了这气。 人哪,官不能升的太快,容易飘啊。 “属下就是在工部挂个闲职,这已经是很赏脸了。咱们才是一家的。”楚清“安慰”一句。 这句“一家的”算是安慰到了胡恒秋,马上就眉开眼笑了:“酒不错,临走给我拿几坛!” 我就不该安慰你! 百家兴在楼下都急死了,等你放炮仗呢,又跑哪儿去了! “主子!”百家兴不得不跑上来:“吉时到了,到啦!” 楚清一拍脑门:真是忘了,今天太忙乱! 二话不说,抓起胡恒秋的袖子就往客房里一带:“赶紧的,喊人下来,帮我揭牌开业!” 忘了这是领导了! 胡恒秋摸摸鼻子,很是“乖巧”地一声大喝:“都下楼,放炮!”呼啦啦一群人从各房间出来,还有几个甚至是提着工部那几个文弱的,直接就往楼梯冲去。 工部这几个,愣是不敢吭声,人家老干部黄忠都紧赶慢赶追楚清呢,他们好意思在后面磨磨蹭蹭? 主要不是因为老干部在,是密侦司的不好得罪。 鞭炮声中,胡恒秋亲手揭开红绸子,闪金的“青瓦台”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楚清和胡恒秋“谈心” 楚清派了几队马车去东市和西市,把参加开业典礼的贵宾们都接到“青瓦台”这边。 密侦司这边一看,这么多贵妇人,连公主都来了,十分大方地把三楼让出来,跑去二楼占地方了。 三楼客房少,又是装修最豪华舒适的,干脆给这帮女人算了。 玉嬷嬷没有留下,而是过来跟楚清打个招呼就回宫了。她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 楚清刚安置好贵妇人们,跑去二楼准备招待领导,皇帝身边的李公公亲自来了。 楚清赶紧下楼迎接,李公公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等着。 从一楼到三楼都安静下来。 李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就算不认识的,看衣着就知道来路不小,更何况半数以上的贵宾都是上得了朝堂之人。 李公公没有理睬其他,只是说:“楚大人的东西就是好,皇上命奴才专门来买些你们的酒带回去,也沾沾喜气。 皇上说了,你们这酒真不错,他最喜欢这黄色坛子的,皇后最喜青色坛子的,让奴才多买回去几坛,另外,圣上口谕:” 话音未落,哗啦啦一片桌椅移动的声音,全体都起立躬身。皇帝口谕啊! 只听李公公说道:“‘玉液琼浆’酒,着实不错,喝多了也不上头,以后的宫宴,就定此酒吧!希望楚清多酿些酒,让百姓们也能有这口福!” 话音一落,酒楼里“嗡嗡”的议论声开始逐渐响起来。 “楚大人的‘宝清祥’也赶紧着人补一下货吧,皇上听说你这儿有彩色的棉布,很是新奇,就让奴才都给包圆了!” 这下子“嗡嗡”声更大了。 胡恒秋偷偷掐了几次自己的大腿:皇上,你们皇家人都这么热情的吗?我还没替楚清“美言”呢,你们就都来捧场了? 楚清觉得自己领会了皇帝包圆那些棉布的意思了:本是送到宫中当年礼的,太后又是那么喜欢,皇帝肯定是不想让太后失去这些东西。 其实皇帝真不是那么想的。 他是从皇后那里听说太后已经出手给楚清撑面子了,皇后怕皇帝来不及准备,赶紧跟风现给题了匾额送去,算是代表皇帝的意思了。 据说还是字都没干透就上路,一路上着人不停给那金漆的题字扇风,总算是到了地方也干得差不多了。 皇帝还没有想好该给楚清提供一个怎样的支持或者保障。太后却是从收到年礼后就开始筹备了。今日确实让皇帝有些措手不急。 还好皇后见机得快,自己再稍微补充一下,不能让太后觉得不重视她的话才好。 玉嬷嬷回到宫里,把今天的事情都给太后汇报一遍,然后说道:“太后猜的果然没错,早上皇后那边那么急着让人翻找匾额,就是要题字送楚清的。” 太后无奈地笑:“哀家只是怕皇帝为难。皇帝的每个决定都关系甚大,既是想给楚清一定的扶持,不如就由哀家来表示。看来还是让皇后多虑了。” “奴婢看,这是皇上和皇后对您的孝心。”玉嬷嬷说。正说着话,又有宫人来禀:“太后,皇上派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然后太后就收到了几箱子棉布,不禁失笑:“皇上这是又给买回来了?也罢,当是给楚清开张吧。” 楚清哪里能知道这当中的阴差阳错,这会儿正在打点李公公。不但又给皇帝装了几车酒,还表示不收费,是开业请客的。 临了还给李公公塞了一百两银票的红包,外加一堆食盒,这都是小宝整理的来自南北各地的风味餐食。说是请太后、皇上和皇后尝个鲜,算是青瓦台的特色菜。 一脑门子汗的回到二楼,找胡恒秋“谈心”去。 “大人,属下多谢您照应。”楚清先表示感谢。 “这个嘛,我都没替你说上话,没机会!”胡恒秋实话实说,不冒功。 “那今天这……”楚清弄不清状况了,三个店,皇宫里最尊贵的三个人都公开做了表示。 “你运气好呗!”胡恒秋说,这楚清的运气还真是了,不用他帮忙美言,皇家也抬举她。 “好个屁!”楚清嘀咕了一句。 自打缴税给密侦司的旨意下达后,楚清感觉自己与胡恒秋的关系更“平等”了些。 今天的场面看着有面子、爽,但是太招眼了吧! 京城这么大,随便一个什么人都不是官就是官家属。这些人背后不知有着怎样的背景。 万一有什么关系“厚重”之人看自己不顺眼,自己这小小的密侦司百户,还是远在地方上的百户,有多大的本事跟人家抗衡? 皇家现在再怎么支持,真有与所谓“世家”、“豪强”这样的势力相矛盾时,皇家能给自己多大的保护? 按照楚清的本意,有密侦司做股东,国公府做背书,自己的店就足够安稳,但是万万没想到皇宫又掺和一下。 若论在商言商,自己这是在跟大商贾们抢市场,京城的大商贾们都是什么背景? 若论职场竞争,自己“无党无派”,皇帝又不是自己真正能靠着的大树,何谈有凉可乘? 皇家“人情”这么大,楚清有些吃不消。人家给多了,要吐出来些才好。 “大人,”楚清把胡恒秋请到自己专门的休息室,“属下有个想法。” 楚清先给胡恒秋算了一笔账,就是跟太后汇报的棉花到布匹的换算账目。 然后说道:“只靠购买别国的棉花远远不够,即便整个沃斯国的棉花咱们都买下来,也满足不了京都这一地的人口所需。 几日前,太后曾说,先皇曾经试种棉花,却未有收获。属下想……” “你要种棉花?”胡恒秋问。 “不是属下自己种,是全大宣种!”楚清回应。 “不可能!”胡恒秋斩钉截铁:“这种试验不止先皇那一次,再之前也有过,拿农田做棉田,每次都铩羽而归! 世家几次做出让步,用江南最好的土地种植棉花,最后并无所得,你觉得你能让世家再次出让自己的田亩来做这无果之事?” 楚清给胡恒秋续上茶水,继续说道:“不要最好的土地!” 第一百七十章 胡恒秋要找皇帝“谈心” 胡恒秋:“那你……” “大人,棉花与粮食不同,适合种稻米的土地未必适合种植棉花。”楚清抿了抿嘴唇,这个话题说起来有些复杂。 “大人,皇上和太后、皇后,还有密侦司,甚至国公府都给属下这么多助力,属下从一介无知寡妇渐渐有能力做事,实在是全靠大家的扶持。 属下如今略有薄产,也想为朝廷、为百姓做点什么,算是回馈于国家。 棉花的种植,原本属下也想自己小范围的试验,待有了经验再将规模扩大。 可从百姓的角度看,多一种御寒的方式,是对健康的保障,是对人口增长的促进,也是国家迫在眉睫的事情。几代君王都为此努力过,就说明了这一点。 但无所获的主要问题应在于棉花与粮食的冲突,用产粮的土地种植棉花,的确影响粮食的收成。 属下自沃斯国回来后一直琢磨,沃斯那么差的种植条件,却能产出棉花这种东西,只能说明棉花没有稻米那么娇贵,不需要大水大肥的侍弄。 而且,人若换了水土,也会不服,何况棉花?过去的努力不会一朵棉桃也种不出来,只能说没经过长期的坚持,棉花并没有机会适应大宣的气候和土壤。 我们可以找相近的环境来种植棉花,使之逐渐适应。 属下家中两名退役的老兵:老于和老赵,他们为了能把带回来的沃斯马养好,甚至自掏腰包购买沃斯的牧草,效果也不错,目前一匹马都没有生病。 那么给棉花相近的种植条件,应该能够存活。” 胡恒秋认真听着,不时点一点头,但是对“长期”、“坚持”有不同看法:“大宣没有多余的人力和土地搞这些。” “有!”楚清说道:“农民们在农闲时可以在我的作坊做工,说明有人力可用。” “那土地呢?”胡恒秋追问。 “棉花不需要太好的土地,尤其怕下雨,下雨棉桃就会烂掉。 因此我们可以利用荒地。新伦州以及与新伦州接壤的地区,地势较高,还有大宣北部地区,这些都是少雨、阳光充足的地方。 棉花是喜光作物,适合在光照条件较充足的环境中生长,需要水但是怕雨,所以灌溉棉田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所以综合之前的话,人力能够解决,棉花的适应性可以慢慢来,唯一的难题是土地,属下不知对于荒山、荒地的利用,朝廷可有政策?” “荒山、荒地倒不是难题,我倒是认为,凭什么让老百姓再去费力开垦才是问题。”胡恒秋说。 任何事情,人的因素最为关键。 “他们有钱可赚!”楚清回道:“他们只要能种出棉花,种多少我收多少,高价收!有利可图的事情,谁不做?” 胡恒秋看楚清的目光充满了激赏,随之又一变,拍了下桌子就腾地站起来:“你收!你拿什么钱收?我的钱呢?啊,给密侦司的钱呢?” ……………… 楚清跟胡恒秋说这些,一是要通过胡恒秋给皇帝传话,她自己没有面见皇帝的资格,除非皇帝要召见。 二是为了收买皇帝尽量给自己保驾护航,没后台她心虚嘛,今天场面搞这么大,谁知道以后有什么“不良反应”? 至于天下大义,唉,场面话该说得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胡恒秋真的不负所托,第二天就跑去找皇帝“谈心”了。 上次没有帮楚清“美言”上,这次怎么也得尽尽心。 皇帝得知此事,颇为意动。 日前太后也曾与他说过楚清似乎有意在大宣广泛种植棉花,这与历代皇帝的想法不谋而合。 江南是“鱼米之乡”,水土肥美,粮食产量最高。而土地又掌握在各大世家之手。 过去几代帝王都曾尝试种植棉花,世家确实配合着也分出土地耕种,但是结果却让他们损失不小。 现在楚清的意思是不需要江南的良田,这就跟世家没有冲突了,而且她竟敢以一己之力做出收购棉花的承诺。 不用国库开支,就需要些荒山荒地,这买卖划算啊! “楚清所言,你觉得如何?”皇帝发问。 “臣认为,从心愿的方面来说很好,这是个有良心的人,自己深受皇恩,也想着回报。”胡恒秋边说边察言观色。 美言嘛,要美正了地方才行。 此时皇帝的表情看着比较平静,看不出是赞同还是鄙夷楚清的“异想天开”。 因为没看出什么,胡恒秋只好试探着说:“但毕竟只是她一家之言,也只有她去沃斯实地考察过,究竟是否可行,并没有经过农官的求证。” “朕倒是觉得楚清可以担任农官了!”皇帝对胡恒秋提起农官有些不满。 要是农官们能像黄忠那样,多走出去看看,大宣的农业,能是现在的局面? 倒是楚清,又是榨油又是炼钢,现在又养马、纺织,对了,今年还吃到了花生油,这油是真好吃!这实践的精神,担不起个农官? 胡恒秋眼珠子直转:皇上这是何意?给楚清再担个户部的虚职? 皇帝不出钱,但是可以出政令:“既是荒山荒地,可以一试,不用全国范围,先选几处适合的地方种植。 也不让老百姓白忙活,凡是做实验的地区,每开出一亩荒地,百姓可以自留半亩,五年内不交税,但是必须种植棉花,不可他用。” 胡恒秋不敢接嘴,这需要在朝堂上讨论的,可不是他们在这里随便说两句就能成的。 “皇上,楚清说,试种棉花有三个方面的难题: 一、人力。楚清说既然百姓可以在农闲时去她那里做工,就说明人力够用; 二、土地。皇上您在荒山荒地的使用上需要有政令; 三、积极性。楚清说任何劳动都需要一定的回报才会促进百姓的积极性,承担收购棉花的费用。” 皇帝把胡恒秋总结的三点一对照,只有土地这一项需要放到朝会 上议一议,其他不是问题。 隔日朝会,这件事就在朝会上解决了。没有人反对荒山荒地的开发利用,能利用起来,各大势力都有利可图,是好事情。 至于说百姓开荒一亩能得半亩,这不是问题啊,百姓的,不就是他们的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皇帝要跟楚清“谈心” 昭华公主又给楚清下了帖子,据说是不会给毛裤的裤腰锁边,让进宫给教一教。 楚清带上两副毛衣针就去了宫里。 这毛衣针弄得挺讲究的,一副是象牙的,一副宝炉一号钢的。象牙的稍粗些,钢针细些,用来编织不同密度的衣服。 原本象牙毛衣针是楚清自留的,想把它慢慢盘得油润。这东西要是盘出来可漂亮了! 但是昭华公主当众说楚清是她的纺织老师,楚清却没有见面礼给人家,所以现在即便舍不得,也得拿出来充充门面了。 进宫就被领到皇后寝殿,说是小公主在皇后那里。 楚清大体明白了要见她的未必是公主。结果是皇帝、皇后和公主三口人全都在。 皇帝时间宝贵,直接就跟楚清对话。 楚清现在算是弄明白了,教公主织毛裤是幌子,皇帝不方便见一个低级官员,尤其是不希望引起别人的揣测,所以用这种“非正式”的方式召见她。 皇帝开门见山地问:“你觉得在哪里种植棉花合适?” 楚清:“新伦州和吉州北部。” 皇帝:“你可有种子?” 楚清:“臣有三百八十万斤种子!” 皇帝就倒吸口凉气:果真是把人家半国的棉花都给弄来了! 楚清偷眼看看皇帝,心说:你再不种下去,棉籽会变质的知道不? “能种多少亩地?”皇帝问。 “九十万亩到一百万亩之间。”楚清答。 楚清换算了下田亩数,有了个想法。 皇帝垂目思索了下,有了个想法。 “军屯!” “军屯!” 两人异口同声。 这真是一个要送钱,一个想赚钱,俩人碰到一起了。 新伦州目前各地守军不能撤,但是几十万大兵每天闲置也是浪费口粮。 由于过去东伦的国情,那边的山脉地势虽不高,可是利用率非常低,并没有农田,现在驻扎的军队还在依靠国内的粮食供应。 利用驻屯军队就地耕种,新伦州那边可都是山地,开垦成棉田的话,光照足够,水源,可以利用山间河水引流啊,多好的地方! 就这点种子,说起来好像很多,其实也就只够在新伦州中北部耕种。而且新伦州的土地,没有被世家染指,是最没有争议的地方。 军屯,若种出棉花,楚清还付钱买,皇帝这是不花一两银子,就有了充足的军费了! “你每斤棉花多少银钱收购?”皇帝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相互绕圈子,绕的飞快。 楚清原本打算,如果皇上问棉花的收购价,她就开口十四文,足足比涂虎尔特多一倍,这样皇帝高兴,自己也亏不着,但是现在不这样想了。 看着皇帝转得飞快的大拇指,楚清很想不跟他谈了!这是算计谁呢?我哪里长得像冤大头? “十文。”楚清回答。 皇帝知道楚清在涂虎尔特是七文每斤收购的,现在出十文,可见对国家的支持,还是比较满意的。 “皇上,臣十年内收购价格不变。十年后看棉花能否引进内地再论。”楚清补充道。 庆德皇帝马上意识到,如果棉花真的能种植出来,必将扩大种植规模,到时候价格自然会降低。 楚清保证十年价格不变,这比出每斤十文钱还让皇帝满意。 楚清在心里算计:每斤省下四文,日后收来棉花再榨油做肥皂,用肥皂再赚钱……棉布赚一笔,棉籽油肥皂赚一笔,卖种子再赚一笔! 对呀,种子! “皇上,那种子的价格?”楚清问。 “种子你也要卖?”皇帝现在觉得楚清好似也不那么爱国嘛。 “皇上,农民种粮,虽自留种子,不是也要购买些好的种子的?臣也得培育棉花,试验出适合各种环境的棉种才行啊。不然,这个种子臣不插手也行。”楚清一脸无辜地说。 也对,皇帝想。农民每年都是以购买的种子为主,自留种子并不多。一个原因是粮食不够吃,另一个原因最重要,农民要好的粮种来保证自己的产量。 “那你说种子每斤多少文?”这事儿皇帝也不在行。 “十四文。”楚清说道:“今年种子臣先提供,秋收后用棉花抵扣就行。免得户部折腾。” 还“就行”!小算盘打的也挺精嘛!皇帝大拇指也不转悠了,一眼高一眼低的看着楚清。 楚清神态自若,仿佛道理就该如此,有啥不对吗? 皇帝也想不出哪里不对,但是总觉得把楚清想得太高尚了。明天朝堂上再议一议,看看户部怎么说。 翌日,朝会。 皇上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皇上,军屯也是需要垦荒的,农具何来?这笔款项从何而出?” “岂止农具,耕牛、种子也是一大笔支出。” “能不能种出棉花尚未可知,却要承担如此多的投入,而光是粮饷、军备,已经是国库的巨大负担。” 兵部尚书司雅稚就想骂人:说谁负担哪?你们活得太平了是吧! 难题一道道推出来。 皇帝扫视一眼阶下众臣:“你们,只会提问题?” 言下之意:只会提出问题,不会解决问题?那要你们干什么用? 皇帝此时心里气:之前跟你们商量让百姓开荒,你们一个个支持得很;这会儿说让军屯了,你们倒是反对得理所当然、此起彼伏! 怎么着?百姓开荒,最后那些地能到你们手里,你们就高兴;让军队开荒,最后到朕的手里,你们就不乐意是吧?哼! 众臣低头不语,装死,却用眼角把目光投向户部尚书。指望这个“老抠门”站出来顶炮火。 管钱袋子的,可得把钱袋子拴紧了。 户部尚书刘大人站出来了,却是让他们失望了。 “禀皇上,庆德五年,岁计三千五百五十九万贯,军费支出八成以上,为两千九百一十八万贯; 庆德六年,岁计五千五边六十七万贯,军费支出占七成五,为三千一百七十五万贯; 前年是因为国战,军费八成多,主要在粮饷和军备,去岁军费多用在军备更换; 今年,该换的换完了,对外暂无战事,应是修生养息的一年,军费开支应主要在粮饷这一项上; 开年的大朝会上,陛下已经对今年的大事基本定下基调,因此今年军队的投入再怎样也超不过前年的三千万贯。 所以,耕牛和农具的花费并不是问题。 棉布如此稀少,但是相信诸位大人也都穿过棉布制的里衣吧?甚至诸位大人现在身上也都穿着棉袍吧? 如此重要的衣料,我们大宣不能自产,这是多大的损失?每年各位府上要花费多少在棉布上? 聚老臣所知,京都“宝清祥”刚刚开业三天,各位府上似乎都抢购了不少棉布,而且订单也下了不少吧。 势在必行之事,即便有万般困难,都应该积极克服,也要将之办成,何况如今看来,耕牛、农具和种子,并不耗费太多银钱呢! 衣食住行,百姓最基本的生存条件,而作为重要的衣料,如若能够普及天下,大宣的国力将会提高多少? 历代君王的共同努力,我们岂能为区区几万贯银钱废止?” 皇帝眼角纹路微微加深,看来刘大人这是说到他心里去了,这才是个一心为国的好臣子啊! “刘大人总算大器一回!”兵部尚书司雅稚这辈子就跟刘大人交道打得多,这会儿非常诚恳地“赞赏”了人家一次。 “……哼!”一声“死鸭子”马上就要冲出口,刘大人看了眼高高在上的皇帝,又生生给憋了回去,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天天的,“死鸭子”见到他除了要钱就没别的事儿,这么多年了,好像户部就是他们兵部的保姆似的。 皇上看着阶下的众臣工,突然就发现楚清真就比这些人“高尚”,人家能做到的就说,做不到就说做不到,能出多大力、多少钱都摆在明面上,再看看这帮人,一天天不知道算计什么! ------题外话------ 感谢友友捉虫!感谢友友捉虫!感谢友友捉虫!继续继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三个2!豹子! 楚清今天接到两份信息。 第一份,新伦州南部六队的小子们给楚清写的,楚清看到一半就拍了桌子拍大腿,然后跑去闩门。 搞得刚要进去说事儿的楚元莫名其妙,接着就听到里面似有鹅叫声。 楚清乐得要出眼泪了:“好小子!都他奶奶的是好小子!” 怎么了呢?原来是小子们想找几块合适的地方扩建盐场。 老大能弄到不限期不限量的盐引,那他们就能再开几处盐场。 结果找着找着,走迷路了,在一片丘陵地带发现一片棉田。 一打听,原来在还是东伦国的时候,这里有个大地主,地不少,种粮食赚不到钱,后来学了沃斯改种棉花,然后在与大宣商人交易的时候说是沃斯进来的棉花,卖得高价。 于是这地主家有了大宣这个“财神爷”,之后的几代人过得那叫一个富裕! 去年楚清跑到沃斯收了一圈的羊毛和棉花,动静挺大,这家的地主听了信就赶紧把临近的土地也买了。 现在这地有一千亩出头。吉州那边秋收的时候,就是他们这里播种的时候。 小子们就是看到吐絮的棉花才认出这是棉田的。 现在,再有一个半月就能收获了。那家现任地主听说这些人是“宝清盛”的,打算卖给他们棉花。 小子们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下,买下了这一千亩多地。 楚清真的要笑抽了!六队这帮小崽子是培养出一批合格的人才呀! 这棉花已经从沃斯到新伦州,改良了至少二三十年了! 也就是说,高原盆地的棉花经过二三十年的“进化”,至少已经适应了丘陵地区的生长环境! 这真是踏破铁鞋那什么,得来全不那什么! 楚清终于笑到准备歇一会儿了,才继续看信,信的后半部分写道:“老大,节前把钱都带回去给你了,我们这儿的现银全拿出来买棉田了,兜里没钱,心里慌,老大快快来帮忙!” 楚清再往下看看价格,说心里话,真不贵。一千亩出头,一万两银子。关键是一个多月就能收获了。 又坐不住了!她想亲自给送银子去,去看棉田! 第二份信息,是关于升职的文书。户部下属新伦州司专门设立了一个职位——司棉员外郎,从五品。 这次是实职,楚清要负责所有棉田的耕种技术以及监管,无论现在还是以后。 不像工部参知这个虚职,负责当时的高炉建设技术顾问,建好也就没事了。奖励性质大于实际意义。 司棉员外郎的职权就大了,换句话说,楚清要说哪块地种棉花,就算那块地现在正种大葱,也得拔了! 另外,关于农具、耕畜的申请、使用、配发、改革,楚清不但有权力制定规则,还拥有优先申请相关费用的资格。 总而言之,只要跟棉花有关的,楚清不但有用土地的权利,还有部分财务的权利。 这才叫实职嘛! 楚清一整天都没把嘴巴合上,光傻笑了。 第二天打包行李准备回吉州时,胡恒秋派人把她叫去了。 在胡恒秋那里,又得到一份《任命书》。任命楚清为沃斯国地区理事处负责人。提职了,从五品,副千户。 三个从五品的官阶,就是三份俸禄。小宝哎,就算咱家买卖不干了,每个月还有三个一百零五两的月薪,住着不花钱的大宅子,够跟咱娘俩过个小康日子了。 只不过楚清没有专门的办公大楼,只能从新伦州白桦那里分出几间办公室。 楚清拿着《任命书》高高兴兴就走了。 回吉州安排好小宝,就跑新伦州准备去看看棉田。 途径新伦州安和县的时候,专门去看白桦,非要请人家喝顿酒:“兄弟(dei)!帮我空出几间办公房来,本副千户要用!” 白桦使劲儿翻大白眼! “嘚瑟啥!不就是又平级了嘛!”白桦嗤之以鼻。 “我有三个从五品!”楚清现在感觉砸出三个2一样的快乐!豹子! 白桦还真有点嫉妒,自己就差粉身碎骨了,才混到个副千户;人家不声不响,从一个编外也混到副千户,还“三个从五品”! 楚清看着眼前的“官二代”:有个好爹能咋地?你爹只能给你淘换一个从五品,咱自己混巴混巴就混出来三个! 不能没完没了欺负人家老实孩子,楚清请他“青瓦台”好好喝了一顿,还送他好几坛“玉液琼浆”,让他给他老子送去。 要不是有魏诚毅陪着,楚清都怕把白桦气哭。 楚清一直在新伦州住了一个多月。把自己家的所有生意都巡视了一圈。 跟着自己去过沃斯的那二百个小子全划拉回来,给编到密侦司队伍里。 瞬间,“密侦司沃斯地区理事处驻新伦州办事处”就有了二百好几十名成员。 被扔到沃斯当“农业技术顾问”的也都划拉进自己名下,把白桦气得不行。 原本从白桦手底下出去的这几十个“技术员”,跟楚清出国溜达一圈,不归他管啦! 这些事都处理完,楚清跑到那一千亩棉田那考察去了。 这处棉田属于三垭县,位于县东南部。 因为处于南方,因此气温偏高,棉花种植的时间正好与沃斯相反,是每年九月中旬下种,来年三月中旬收获。 何知县听说楚清来了,带着县丞专门跑来接待。 三垭县的领导班子是原东伦国本地的,一个人员都没有变动。 因为这个县在东伦国的时候,也是不受待见的地方,这些人也都胆小、不惹事。因此一直留用。 所以,但凡有个什么人官职比知县高些的,他总会亲自跑来接待,以示“归属”,生怕丢了官职。 也是,这个县的土地,土质不太好,沙质地,种粮食收成不好,缴税也是拖后腿的,他这个知县当得如履薄冰。 何知县是听说大宣的一个密侦司副千户到了他的地界,密侦司的啊,所以他赶紧跑来瞧瞧。 楚清看他紧张,直接说:“我来看看我的棉田。” 何知县这才知道这片地方改了姓了。 不过既然何知县来了,也别让他白来,让他挨着这一千亩再给批块荒地。 要荒地,不会让他为难,自己还得实惠。 荒地就便宜了,比吉州都便宜,八百文一亩。楚清又得了一千二百亩荒地。那二百亩是白送的零头。 楚清现在是真正的“官身”,不能受贿。所以给何知县解决了当地流民的安置问题,让流民都过来当佃农。 国战结束一年多,但是战后重建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当地依然有大批百姓变成了流民。 东伦国灭后马上被军队接管,朝廷又火速派来一批官员接手主要方面工作,底层官员变动极少,但是百姓的生活变动极大。 物价、土地、矿产资源、生活物资等等的变动和重组,造成了大量人口的失业,也就出现大量流民。 楚清的宝清盛货栈能很快雇佣到不少打短工的工人,就是这个原因。 但更多的百姓谋不到生路,依然在流离失所当中,这就是当地基层官员最头痛的问题。 他们多是原东伦的底层官员,一方面要应付来自大宣朝廷“空降”而至的高层领导,一方面要应付原本不曾有的百姓动态,权小势微,人微言轻。 楚清就地解决看了三垭县大量的流民安置问题,何知县真是觉得烧香拜对了佛。 对楚清来说,这下又多了块地,又多了批人。两千三百亩地,此时正好用来种花生。 趁着天气好,楚清给六队那帮小子补充了银票就赶紧打到回吉州。 这些棉花要赶紧运回去。现在已经二月底,回家就得三月初了,该是播种的时候。 ------题外话------ 感谢友友捉虫!感谢友友捉虫!感谢友友捉虫!继续继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再忙也得管孩子 新伦州那一千多亩棉田,楚清得到四十万斤籽棉。棉籽就得有二十六万斤,这些棉籽在楚清看来比沃斯的棉籽更重要。 这是适应了新伦州的棉籽,楚清要拿去晒种,然后尝试种在新伦州北部,一是要适应气温和土壤,二也是要看看这批棉籽比沃斯本土棉籽的表现有多大差异,做个对照组。 宋知州很够意思,把北部那横跨几个县边界的荒地都批给楚清了,谁让楚清现在是个实权农官呢。 不过这些地今年不着急种棉花,而是种了花生。一个物种存在已久,却因为人的认识不够而未加利用,这是多大的损失。 如果把荒地开垦出来,把花生当做本地的经济作物,那么对吉州来说,既增加了耕地面积,又提高了百姓的收入,何乐不为! 最主要的是,楚清能赚到更多的花生油钱!趁着花生种植范围小,很是能赚上几年好钱呢。 再有,楚清认为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生意人,目前是凭借对一些事物有经验而稍占优势,赚到些钱。 那就该给自己定好位,从现在这一大家子人中,选出适合做生意的小子,分管各摊,自己做个“项目开发”的工作就好。 所以,楚清在回到吉州后的生活就忙碌了起来,既要按时去理事处点卯,又要准备新伦州和吉州两处跑,负责军屯田和吉州荒田开发的事宜。 这种忙碌使得她无暇多照顾小宝。而小宝最近也特别忙。十二个寒门小伙伴成了他的“私教”,一天十二个时辰,小宝要学习六个时辰以上。 去年落下的功课补得差不多了,但是须要精进;学里的学习进度要保持的同时还要超前进行未来的课程。 这些小伙伴中有跟他一样在内舍的,还有几个进入上舍学习的。他们中每天都要出几个人为小宝进行一个时辰左右的“小灶课”。 课程的进度都是小宝自己拟定的。 而在所有的课程之外,卓耀的一次无心之语有让小宝给自己多加了半个时辰的“练字”时间。 起因是小宝早上跟着卓耀锻炼的时候,卓耀给他讲了洪亮击杀沃斯九王子的事迹。 “洪国公的左右手都好用,一样的灵巧有力。不然也不能那么干脆的就干掉那个九王子。 所以你看,多会一点,多练一点没有坏处,没准以后还成为保命计或者大杀招!” 小宝就记住了,不但训练的时候多动用左侧肢体,更是连握笔、拿筷子都改成左手。 而跟楚清学的用硬笔写字,也改成毛笔写字。 因为小伙伴们提醒他,考试的时候没有对笔的硬性规定,但是最好不要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 夜深了,楚清洗漱完照例去看看小宝,发现窗上小宝在剪影依旧。 这孩子有点太用功了。虽说快满六岁了,若是按照当地的习惯,应该说七虚岁,可依然是个娃娃,这么刻苦,影响生长发育呢。 孟懂这么大的时候可不这样。中午要午睡,晚上九点钟要是不睡,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所以孟懂的个子在同龄的孩子中是高的,还不胖,不用担心给孩子减肥的问题。 可小宝现在虽然个子也高,但是太瘦,睡眠也不够。孟懂那时候,楚清都是给保证十小时以上的睡眠时间的。 小宝现在都不足七个小时。天不亮还要爬起来跟卓耀去习武、训练。这会子时了,孩子还没睡,这可怎么行! 楚清敲了敲窗户,小宝在里面应道:“娘亲有事?” “有。”没有也得有!不睡觉不行,楚清编瞎话也得打断小宝学习。 “娘亲进来说话呀,外面冷!”小宝虽然说话,可投射到窗上的影子却丝毫未动。 这是连给开个门都嫌浪费时间吗? 还是秋生给开的门,秋生也有点舍不得放下手里的笔,但是婶子在外面呢,做小辈的让婶子自己推门进来多不礼貌。 “你们该睡觉了。”楚清边进门边提醒。 “婶子,我们一会儿就睡。”秋生口头上应付着又回到桌前写字。 楚清走近了一看,这俩人太可怕了:小宝正左手钢笔、右手毛笔地写字默书;秋生是左手抄书。 秋生一直在模仿小宝,小宝做啥他做啥,小宝如何用功他就如何用功。 秋生觉得今天的一切得来不易,小宝有那么厉害的娘都要逼着自己刻苦,那么自己这个普通的农家孩子就不能不努力。 小宝则是认为,洪国公左右手能同时做不同的动作,不只是两只手厉害,而在于他脑子厉害,所以自己也要把脑子练得能分成两处使。 这俩孩子每天就这么“苦行僧”似的“修行”,楚清看得心疼。 “我来是有事情要跟你们讲。”楚清做出一副“出了大事”的郑重样子。 果然,小宝和秋生放下笔抬起头,看向楚清。 楚清迅速的整理思路,瞎话要编的差不多点才行。 “今天我在蒋副千户那儿听说这么个事儿,”看眼俩孩子,继续组织语言往下编。其实今天早上去理事处点个卯她就走了,根本没见蒋副千户。 “蒋副千户说前几年有个进士,明明进了二甲,但是却没有分配官职,这都快三年了,还是蒋副千户帮忙,给介绍到陕会府的府学教书去了。”这事儿是确有其事的。 “为什么进了二甲还不给封官?”两个孩子纳闷儿。 “起初等到的答复是此人好学问,须慎重择地外放。可是‘慎重’一年多后,才打听到真正原因:个子矮,眼神还不好。”楚清说。 “怎么回事?个子矮也是理由?”小宝问。 “眼神不好,是说他看不明白事情还是真的眼神不好?”秋生也问。 “眼神是真的不好,对面不识人,你们说这眼神得差到什么样?个子也是真的矮,蒋副千户比划,也就这么高。”楚清比划了下秋生的下巴。 秋生算是正常偏高,看上去跟楚清那一米七三的个头不差多少了。到他下巴,才一米五多啊! “就因为这,浪费个二甲进士?”小宝不服气了。 “是啊,是挺可惜。但是官员是代表朝廷出任一地的,代表朝廷的形象,有形象更好的,他不就落选了?”楚清说道。 楚清补充说明:“这个人听说是学习太刻苦了,整天点灯熬油、废寝忘食,耽误了身体发育,晚上油灯照亮费眼睛,就这么把自己耽误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小宝参加童试 小宝和秋生转了半天眼珠子,才从对那名二甲进士的惋惜中回过神:这是让他们早些休息的意思! 两个小家伙总算去睡了,楚清也算没白费口舌。 第二天小宝放学回来,给楚清带了一封信。 沈先生夹在小宝作业里的一封信。 这封信比较长,足足写了五页纸。 大意是说,小宝在学习的进度上超前了,内舍丁班不足以满足小宝。小宝至少有能够进入内舍乙班的资格。 学习上,小宝已经懂得藏拙,沈先生在小宝的要求下已经不再把小宝的作业当做范文来讨论。 校园生活上,由于前几次与同学发生的冲突,小宝无形中被孤立。不是排挤,而是因为惧怕小宝的家长而形成的孤立。 另外,大宣整体由于没有战乱,生活恢复平静,今年估计入学的孩子将会增多,沈先生可能被分去带新生,不能再照顾小宝。 “这是个负责任的老师啊!”楚清看罢信感慨了一句。 “听说沈先生要被调去别的班了,他是跟你说这事儿吗?”小宝还没有看过信。 楚清把信递给他,等小宝看完,问他怎么想。 “娘亲,我想参加童试。”小宝说,眼神坚定。 “到五月份你才足六岁,是不是太早了?”楚清问道。 “娘亲,我现在是旁听生,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也没法挑选班级,我若通过考试,再凭成绩分班,那才是真本事。” “你有把握?” “有!裴庆他们把当初他们参考的题目都出给我,我全答对了!” 楚清反应了下才想明白,裴庆是小宝身边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觉得他不该叫“裴庆”,改叫“陪读”。 比自己这个当娘的都尽心哪! “你刚才说沈先生要调班是怎么回事?”楚清问。 “沈先生没门路呗。今年的童试开始报名了,人数比往年多不少。到时候府学的新生肯定多,听说光是吉州各大家族就有不少子弟报名。 沈先生在官场上没什么关系,有可能被调整到外舍,那样束脩也少了。”小宝说这些的时候有些替沈先生惋惜。 “你觉得沈先生教得怎样?”楚清问小宝。 “沈先生学问很好,他对我作业的点评每次都让我受益匪浅。”小宝功课上的长进确实不小。 “行,你想考就考吧,但是注意最近多休息。听说考试很辛苦的。”楚清嘱咐。 大宣的考试制度分为五级,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童试,也叫县试,就是地方上组织的考试,录取者成为童生,表明已具备基本的文化知识和写作能力。 童试之后是院试,在府、州的“学院”举行,从上一轮的童生里选拔,录取后成为秀才。 乡试三年一次,也在地方举行,但录取的名额由中央规定下达,各州、人口多少分别为数十名到一百数十名不等。录取者成为举人,第一名称为解元。 会试。在京师礼部举行,每科会试录取进士约二三百人。分正副榜,正榜录取的成为进士。录入副榜的举人虽不算进士,但可以授予较低级官职,或吸收入国子监为监生,获得一定的俸禄。 最后是殿试。由内阁大臣出题,皇帝选定。状元、榜眼、探花等前三名列为一甲,算是进士及第;授予官职,优者亦进入翰林院。 小宝要是考试,就得回到兴汤县参加,主考官是知县徐光泽。 因为有特许权,小宝不够十岁也能参加童试。所以楚清看他坚持也就不阻拦。 楚清第二天就去给小宝和秋生报名去了。报完名回来又去找了宋廷山,大致说了下沈先生的情况。 楚清有些私心。她希望沈先生能继续教小宝。即便不能也要留在内舍,小宝有什么学业上的问题,能找他寻求帮助。 因为楚清的教育方式不适合这个时代的考试,对小宝帮助不大,要是能有沈先生这样的人随时可以请教,那对小宝来说是一大助力。 但是这些话不能对宋廷山直说,只是请教了下州学对老师安排的规则。 宋廷山岂能听不出楚清的话外之意。这人跑来没别的事儿,专门来请教老师的安排问题? “州学的新生入学,要在童试后进行,根据人数重新安排。另外,今年本州的州学和县学课程也有所变动,到时候本官亲自参与。你且安心。”宋廷山发了话。 楚清满意的走了。 离考试还有大半个月,楚清事忙,没法陪小宝考试,留下卓耀照顾小宝就走了。 小宝有自己的十二个小伙伴,不会孤单。 秋生今年虚岁十七了,要是按照乡下的惯例,都该成亲有小孩了。他娘张二妮这两年受楚清影响,没有给他说亲,反而是支持他认真读书考功名。 有楚清帮忙照应,难得的机会,应该好好把握的。 再说了,张铭宇今年论虚岁都二十九了,还单着呢,有这么个大龄单身青年在前边杵着,真是不替秋生着急。 楚清走后的日子,秋生和小宝进入了“倒计时”状态。 他们把自认为不熟悉的文章段落,或者小伙伴们帮忙押的题目,都摘出能够提示的词语或者短句,贴在院子里那些健身器上。 每天锻炼的时候,就看上面的提示,一边哇啦哇啦地背一边叮咣叮咣地健身。 娘亲说了:睡得晚长得不好,考上二甲都得待业。但是学习时间小宝可不想减少,所以就想出这种方式来。 小宝腿上的铁块又增加了,每条腿上还是四个格,但是每格变成两块薄铁板。 这种自律让小伙伴们也敬佩不已。 谁说富家子弟都不学无术?看看小宝! 转眼二十多天就过去,小宝和秋生在试院大门外排队,等候进场。 试院坐北朝南,呈中轴对称布局:中轴线上由南向北,分别为大门、仪门、大堂、二堂、挑试所;左右轴线上对称地建有文场、公祠等。 大门上方匾额上是“兴汤县试院”几个大字,左侧是土地祠,考生都要来此拜一拜,希望自己考试顺利。 仪门上高悬“明经取士”。仪门右侧第二进分左右两廊为考屋,入口俗称“龙门”。 “龙门”之内共设有“天”、“地”、“玄”、“黄”四个试场,六十九间考屋。每间设考桌四张,凳子四条,称号舍。 大堂上方牵挂“为国求贤”的匾额,表明这试院是为国家挑选人才的地方。 二堂,又叫衡鉴堂,“衡鉴”就是分辨是非,公正无私。 考卷专人运送,放进红箱子里,在这里贴封条加锁。 考试结束后,主考官会在这里评阅试卷、面试考生、公布榜名以及接待上级官员。 再后面是挑试所,是考官的工作室。 考卷收来后,要把考生的姓名、籍贯糊起来;为防止阅卷官从字迹上辨认考生,还要由专人将考卷用红笔抄一遍,叫“红卷”,原来的考卷叫“墨卷”。 当然这是针对院试以上的考试说的,童试不需要分“红卷”和“墨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捂裆派 此刻,小宝和秋生正在被“搜子”搜身,防止怀挟抄写等纸张入场。 考生们分了几个队伍,每队五十人。 每队都有两名“搜子”负责搜身,小宝被搜得格外认真,身后排队的考生们也都帮着认真用眼睛“搜”。 为啥呢,因为小宝太小了。 明显比这些考生自家弟弟妹妹都小的孩子,能来参加考试,不是身上有夹带,就是他们家大人“疯了”。 小宝个头再高也只是个不足六岁的孩子,没人相信一个应该启蒙年龄的孩子能达到考童试的程度。 “搜子”搜身,是在考生脱掉外袍后才上手的,小宝的外袍已经脱掉让他们抖来抖去查验过了。 现在他们又伸手在小宝身上上下摸索,小孩子肉嫩,浑身都是痒痒肉。 楚清常说“痒痒肉多有人疼”,可眼下小宝是真被“疼”了。那“搜子”手重,连肚脐都要按两下,小宝就有点接受不了。 秋生看得憋气:“你还不如让他脱了!” 小宝也烦着呢,干脆把里衣也脱了,光个膀子,只穿个小亵裤,心想都脱成这样了,还要搜吗? 万恶的一幕出现了:两个搜子竟然同时把手伸向他的裤裆! 小宝都惊了!排队的考生们也惊了! 要这样吗? 搞笑的一幕出现了:这一队几十号人同时成了“捂裆派”! 俩搜子也意识到有点过分了,讪讪地收回手,但还是不放心的把眼光在小宝裤裆上扫了又扫。 俩搜子又开始翻看小宝的考篮。秋生紧忙着帮小宝穿衣服,赶紧穿,完了还要收拾一遍考篮,不然时间不够了。 后面排队的考生一开始都盼着能在这个娃娃身上查出什么“罪证”来,看热闹看得如痴如醉。 现在开始知道着急了。搜一个小孩用这么久,后面还排着这么多人,这是要全被耽误的节奏吗? 等下云板一响,这些人都不能进考场了! 无论如何,小宝算是及时进了考场。 童试一共三场,每天一场,两个半时辰。如果第一场自己认为能通过,不必再考第二场。不然就还有两次机会。 小宝考完第一场就收拾东西走人了。他很有自信:自己写的就是标准答案! 不就默经嘛!让小宝倒着默都没问题! 而且小宝的字写的极其好,那是每次都临摹沈先生的批语临摹出来的。 秋生也考的很有信心,跟小宝这么长时间,两人把能背的都倒背如流了。他们都不打算考第二场。 他们跟着卓耀回了“宝炉集团”。考完了嘛,放松放松。这边依然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秋生跑回家帮忙浇地,小宝也跑到地里看大兵们忙活。 楚清的辣椒种子大部分都出苗了,如今已经有了五六片叶子。今天小宝来的巧,正赶上大兵们要把苗移栽到大地里定植。 小宝一定要亲手栽种,大兵们不肯。就这些小苗苗,老大那么重视,他们每人一棵都不够分的,小宝还要抢,那哪成! 大兵们把种子每人两三个的培育,才出了几百株小苗,正好一人一株,都给自己的小苗做了记号:小布片上写自己的名字,再用红绳拴在苗下土坨坨上。 小宝急了:“怎么会没有我的份儿!不行,至少让我种一个!” 大兵们谁都不肯,最后决定:比武决胜负。 小宝把这群人粗略扫描一眼就放弃了,个个看起来都是又黑又瓷实,很不好惹的样子。 这就是个难题了。 难在哪儿呢?那就是看人选,还是看苗选。 这些大兵,有的人跟小宝玩闹过,更多的是没有跟小宝交过手的。可是即便交手过也没法当做参考经验。因为他是小孩子,没人跟他真的对打呀。 那就不看人,看苗! 小宝选出最茁壮的三棵苗,这就对应了三个人,能打赢谁,就用谁的苗。 所谓赢,就是要在他们手下能走过二十招。 小宝仰头看着他们三个人开始念念有词:“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谁谁输没商量!” “……” “……” “……” 这么个选择法弄得大伙都无语了。但是速度挺快,很快站在右边那个就被点了出来。 “孟武要挨揍了!” “小宝要揍孟武嗨!” “快快快,围起来围起来,别让孟武跑了!” 大伙起哄,围成个大圈,当做“比武场”。 孟武笑嘻嘻地把自己的辣椒苗往旁边兄弟手里一塞,紧了紧腰带就上前:“输了不许后悔!” “来吧!互相伤害吧!”小宝已经摆好了架势。 “宝儿爷先上!”大伙喊道。 “上就上,小爷怕过谁!”小宝说着就冲了上去! 别看孩子小,上前就是一大脚!小宝蓄力往前冲跑两步就跳起踢出一脚。 这一招是跟和索特的高个子男孩拉姆学的,不同于卓耀平日教的招式。 卓耀给小宝讲过,即便教给小宝武术套路,在战场靠的依旧是身体的灵活性和对眼前状况的快速反应能力。 卓耀的祖上是北方人,家学渊源,更注重腿上的功夫,专注于力量和速度,追求更快更强的爆发以图一招制敌。 可在战场上,没有一对一局面,也没有场地让他释放腿脚,而且武器的选择上也没有余地,所以不得不提高双臂的应用效率。 所以卓耀让小宝多观察不同人的战斗方式,找出规律,比如:跟卓耀所学的招式、腿法,如何拆分利用在不同场合。 而楚元教小宝的多是拳法,因为楚元的师父自身体质受限,是比较瘦弱型的,因此把南方的手上功夫博采众长,创造了一套适合瘦子的拳法,而相配的步伐也灵便,攻击力却不是很强。 各类武学均有侧重,所以卓耀也好,楚元也好,也都是在实战中逐渐累积搏斗的经验。 但是最让小宝有所启发的竟然是他那个战五渣的娘亲的话。 娘亲说:打起来才知道该怎么做。临场对敌,亲身感受到对方的技能和体能,随时修正自己的作战方案,这叫临机应变。 娘亲说:学着打。总得随着对手的变化而变化自己的打法,不然怎么找到机会弄死对方。 娘亲还说:没辙就露出破绽,受点伤也没关系,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一定要占主导,坚决不能被牵制。 娘亲这是亏吃多了才总结出的经验啊。 小宝自己也总结了一条:年幼体轻,绝不能被对方控制住身体。这是在“茅厕战役”中总结到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赢了! 小宝这一踢力量可不小,而且腿上还有铁板呢。 孟武一瞧,这小子跑着跑着还“飞”起来了!“呦嗬!长翅膀啦?”笑着就便出手擒向小宝的脚踝。 小宝利用落地的势头来补充体重上的不足,狠狠一个劈挂腿向下一砸。 毕竟六岁的孩子,身高远不如孟武,所以孟武真就没法接他的脚踝了,不然就得弯下腰去。 所以孟武干脆左转并向前一步,左手成爪,抓向小宝肩膀。这要是在战场,这一抓,必定是要掐住对方喉咙的。 小宝这两年主要是练习腿上功夫的,手嘛,还要写字呢,练得少,但也是有些力气的。 看到对方抓过来,刚刚落地的小宝为了站稳,所以没敢移动脚步,只能两只手同时钳住对方的手腕,然后……吭哧一口! 也不狠咬,就是让对方疼一下而已。 果然孟武唰地收回手甩了甩,没出血,可是小牙印却是留上面了。 “小子,这是不是玩赖?”孟武笑问。 “不是不是!小宝这是正常御敌!” “就是就是,又没踢你裆!” “孟武不许耍赖!” 大伙起哄。 “孟武你洗手了吗?”这句是小宝问的,因为他突然感觉嘴里有点咸味…… “没洗!”孟武坏坏地笑,还补充一句:“刚从茅厕回来的!” “哇呀呀呀!”小宝大叫着又冲了上去。 这次小宝采用快速攻击对方下盘的方法。 小宝甫一靠近,一个左鞭腿就甩了出去。腿上的铁板没摘,这可算是“杀伤性武器”了。 赤手空拳的孟武在小宝的腿要踢到自己的时候右手就格挡了一下,结果手腕子被磕得生疼! 而小宝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歇,左腿落地,一个小垫步后,右鞭腿又甩向孟武的左胯。 刚刚吃痛的孟武不敢在接招,只好后撤。于是小宝步步紧逼,左一腿右一腿,虎虎生风,丝毫不给孟武喘息的机会。 接连几步下来,逼得孟武不得不左一下右一下的用掌格挡,铁板对肉掌,谁痛谁知道! 就这么几次鞭腿,生生十招就过去了! 孟武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太被动了。于是竖掌为刀,劈向小宝的小腿! 谁料小宝这次的鞭腿调低了高度,甩向孟武的膝盖侧边。 鞭腿的特点就是速度迅猛,角度刁钻,并且隐蔽性强,运用起来往往会令对手防不胜防。 小宝这一腿降低了高度,就使孟武一劈的力道没了着落。 也幸好孟武不是在战场上御敌,没有太使劲,不然这一劈落空,他非得重心不稳站立不住。 孟武顿时愣了一下:这是又输一招? 小宝却没闲着,孟武愣神的功夫小宝马上换腿,一个转身侧踹!孟武的胸膛立即就出现个鞋印子! “吼吼吼~~”喝倒彩的声音传来,看热闹的大兵们都乐不可支了。 人高马大的孟武叫个小屁孩连连得逞,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大长腿左腿往前一跨,右腿也跟上踢了出去。也是侧踹,但是高度只到小宝肩头,怎么也得让这小子挨两下才行,太没面子了啊! 熟料小宝改变了策略:给孟武胸口印上一脚后借力把自己弹了出去,然后凌空一个翻身再落地,拔腿就跑! 不能近身啊,近身就被抓住了,自己短胳膊短腿的,够不着人了就! 孟武这一脚也落空了,还是那句话,不是拿命格斗,不然这一脚力气大了那不就扯着dan了? 小宝已然窜出去好远,但是大家围的圈范围有限,孟武几个大步就追了过来。 小宝绕着圈子跑,孟武就在身后追。毕竟腿长,孟武与小宝很快就拉近了距离。 “小宝快跑快跑!” “孟武你厉害了!都能追上小宝了!” “小宝别跑啊,揍他!“ 起哄的,给小宝加油的,给孟武喝倒彩的,大家也是很“忙”。 “我、我、我已经过了十三招啦!”小宝边跑边喊。 过招与回合不同,有来有往叫一回合,单来单往算一招。不算小宝咬的那一口,真有十三招了。 “孟武你要完啊!” “小宝再给他几下子!” 大家开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起来。 大家可以当乐子看,孟武不行啊。 比武让着对手,输了不难看,可是没让还打不赢那就太没面子了。 孟武脚下一发力,左足点地,右足向前重重一顿之后,整个人腾跃起来,扑向小宝。 小宝喊完话快速回头一看:“哎呀妈呀!”仿佛被吓到般突然就急刹车顿住了脚,然后往地上一蹲! 孟武霎时从小宝头上跃过。还没等站稳,小宝一个虎扑弹跳起来,爬到了孟武的背上。 孟武重心未稳晃了下身体,小宝就骑在他脖子上了。 两条小腿紧紧环跨住孟武,然后两只小巴掌就在孟武脑袋上拍来拍去:“一、二、三、四、五、六、七,我赢啦我赢啦!” 哄!大伙全乐了,连孟武都乐了!摸着被小宝拍红的脑门一个劲傻笑。反手掐住小宝的小屁股:“你个臭小子!” 小宝如愿以偿得到了辣椒苗苗,小心翼翼地挖坑种上,然后再培好土,浇上水。 听娘亲说,这野山椒的辣味纯正,与茱萸带有酸味的辣不同,尤其是磨碎了炸辣椒油,可好吃了呢。 再说,这小苗可是耍了心机手段,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必须种好才行。 轻松的日子才过两天,衙差就找来了,要小宝去趟试院,说是学政大人要见他。 “可知是何事?”卓耀递给衙差一个荷包,里面是一两碎银。 “谢楚小爷,谢卓爷!”衙差很高兴,一两银子可是他两个多月的俸禄。 要不然他干嘛费力抢了这趟跑腿的差事!一是以前来过一次,路熟,二就是因为楚家人大方! “听说学正大人拆了楚小爷卷子的糊名,才知道小爷年岁如此小,因而要见见。”银子不白给,这不信息就来了! 事实上是,每一次童试的前三名都要被学政进行一次“面试”,然后再结合另外两场的成绩,确定最后的“案首”。 面试的内容通常也是默经或者背经,但是要学政指定段落或者书籍。 第一场考试就刷下来不少学生,能通过的只有六十多名。小宝就是其中之一。 别以为小宝只参加了第一场的考试就走了,就以为“童试”很容易,真实的情况是:四书五经能背下来的真不多。 死记硬背、不解其意,内容少还好说,这么多书都要背下来,光靠记忆力是不够的。 任何东西,理解了才能好记。 可是记住了道理不够,还要逐字逐句不出错。 楚清没少读这个时代的书籍,也记下不少,但是让她一字不差地默下来,怕是也不能有太好的成绩。 小宝就做到了。不但全都背了下来,字还写得好。那字迹看起来,说是练了十年八年的,都有人信。 童试也采取了“糊名”的措施,但由于没有“策文”的考核,只有“释义”,难易程度相对低些,所以不用让专人誊抄。 所以小宝近乎完美的答卷,和工整有型的字迹,就引起了学政的注意,拆开糊名后发现此考生不足六岁,除了好奇之外,还有丝丝怀疑。 因此没有等到三场成绩全部揭晓就要“面试”小宝。 第一百七十七章 考校 既然小宝被要求面试,就说明第一场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所以秋生也跟着小宝和卓耀去了试院。 学政年逾四十,坐在那里看不出身高。脸上表情肃穆,略向上翘起的一字胡很浓密,遮盖住上唇,显得面容严肃而刻板。 单眼皮微微下垂,看着眼前的小豆丁,眼神中有着质疑。上一次接触到的“神童”,可是翰林学士的外孙,八岁就考下了“童生”。 那一次,让学政可是“惊为天人”了。毕竟小孩的“开蒙”至少从三岁开始,而短短五年就对四书五经有了一定的认知,可是很难得。 眼下这孩子,看上去也跟八岁差不多,可根据试卷以及考生的登记记录得知,此子方六岁,且家世并不显赫,只有一寡母算是有运气得入官场。 难道,今日又得见一“神童”? “你且将《甫田》一篇默下来。”学政吩咐。 “是。”小宝应声提笔。学政亲眼看着那成熟的字体自小宝笔尖下生成:“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 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 小宝写得很快,毕竟早已倒背如流。 学政心中叹服:这孩子从容挥笔,都不曾思索就流畅地默写下来,可见平日没少下功夫。 “你可知其意?”学政问道。 会背还不够,你得知道意思才行,这才叫“知其所以然”。 “略知。”小宝恭谨回答:“大意是说:大田宽广不可耕,野草高高长势旺。切莫挂念远方人,惆怅不安心惶惶。大田宽广……” 小宝的语速平缓,将《甫田》的译文尽量讲得既直白且简单。以前楚清跟他说过,《诗经》既是诗又是歌,所以意会它的时候,要做到即便用大白话翻译,也要带有韵味。 学政边听边点头。这孩子真的是理解了内容,才能记得住的。 “‘疆埸翼翼,黍稷彧彧。曾孙之穑,以为酒食’出自何处?” “回大人,出自《小雅·信南山》”。 “此句何意?” “是说农田无际整整齐齐,小米高粱有多茁壮茂盛。子孙们如今获得丰收,酒食皆用谷物制作而成。” 小宝的回答依旧从容不迫,很是沉稳。 “你如何看《周颂·臣工》?”学政又出题。 按说,学政前两题就已经完全可以给小宝一个好成绩了。 但是学政心里虽满意,却想探探小宝的“根底”,看看这孩子究竟学识达到了什么程度。 所以这一题出的有些难度。若出在卷面上,完全就是一道“策文”题了。 小宝略加思索,便开口答道: “学生认为,这是一首赞扬周王关心农业生产的诗歌,大意是说:周王勉励农官们要‘顺天守时”’,贯彻执行国家的农业政策; 积极做好各项农业生产监管工作,包括修水利、改良土壤,如深翻、平整、轮作等,以提高粮食产量,祈求有丰收之年。 在这过程中,周王甚至还将亲自下地视察秋收。从中可以看出,国家对农业的高度重视。 可在学生看来“王厘尔成”还不够,还应“劝民而造”,并给与“相应之政”。 周王也好、农官也好,他们负责的是制定政策、监督管控,是自上而下的指挥,那么也要鼓励百姓自下而上的回应,具体来说,就是百姓要有自己的开创和尝试。 如果在今天,我们依然守旧的只耕作已有的菽粟,不去发现、发展其他的农作物,不去想法增产增收,若是丰年还好,尚能糊口,那么荒年或灾年呢?” “那依你看该如何?”学政来了兴致,小小稚童,考虑问题有深度啊! “学生以为,农民虽然每日耕作很是辛苦,但也不是日日都忙碌无比。 除了农忙,还有农闲。尤其是北方,冬季农闲时节更长。 虽然农闲也不是真的就闲着,也要有打猎、编制或其他活计,但是开发一些新的营生才是最重要的。 守着一亩三分地的收成,每年只有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的银钱,不如开发些新的、更为有效的活计。 比如,每年春天,山间总有早熟的野菜、野果,为何不驯养成新的农作物? 最早的稻米、粟麦,不也是从野生,经过驯化才成为如今可以大批种植的粮食? 再比如,开拓思路,根据劳作时遇到的问题,进行对农具的改造,使之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石磨、碾子,这些不都是老祖宗们的发明创造?老祖宗们可以,今人也可以。 这就说到了发明、创造需要的人力、物力以及时间的投入了。 普通百姓未必不能做到这些,但是因研究这些而耽误了劳作,在他们看来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最好各地相应的衙门能够有鼓励发明创造、增产创收的政策,能够提供相应的扶持,若是能够予以奖励,就更能激发百姓的信心了。” 小宝侃侃而谈,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要是楚清在这儿,可能会替他担心了:孩子,这些话咱们关上门在家里怎么说都行,你在这里高谈阔论,是在讨伐朝廷不重视农业、不重视百姓吗? 学正很是激赏地看着小宝:这孩子别看年纪小,想法倒是不默守陈规、有见地。 若是能再拓宽些视野,再多读些史书,假以时日,必有大成绩! 小宝答完了看着学政,等着继续出题。他没料到第一场考完了还要这么再考一次。 当面回答问题,可远不如笔试在时间上的从容啊。早知道这样,不如把第二、第三场也考了算了。 学政半晌之后才开口:“原本,你的成绩能到达前三名,甚至徐知县想直接把你定为‘案首’……” “啊?”小宝有些惊讶的看着学政,心想:这话的意思就是案首不给我了呗? “你知道,童试的第一场是正场,几乎就定下了排名,其余两场相对正场的成绩,补充作用并不大。作为案首,是有资格免试院试的。” 也就是说,童试的案首,可以免考院试,直接成为“生员”,获得秀才功名的。 成为秀才,就可以享有免除徭役田税、见官不跪、遇罪不轻易处罚、出门游学的权利。 一些被朝廷看重的秀才,还有粮米的福利待遇。 这对一些寒门学子来说,是对整个家庭、甚至家族的重大提升。 “但是……” 第一百七十八章 热情洋溢地不配合 什么事儿一说“但是”,那就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小宝心想。 “本官看好你的潜力,你若能保持住现在这种对学问的钻研、探究的态度,再考出个好成绩来,岂不是比现在就拿免试的秀才要更好?”学政说。 就是说,案首不给我,秀才功名也不给我,让我自己继续考去? 小宝做低头沉思状,却是把白眼翻个不停。 “学生不要免试,要个‘案首’的名头行吗?娘亲不在家,学生想好歹拿个第一说给娘亲听。”小宝不甘地问道。 “哈哈哈哈!”学政看出这小孩儿倒不是没信心进行院试,而是不甘心第一名的名次旁落。 “你先说说,你打算何时参加院试?今年吗?”学政问道。 “不用吧,学生认为读书还不够多,再准备准备也行。”小宝显然被学政的话打动了。 学政都不打算给他案首了,那就在院试上下下功夫,争取拿个秀才的第一,不比童生的第一厉害? 但是那样就要多准备准备。不说别的,光是参加童试的这帮人,年纪最小的是自己垫底,最大可有五十岁了。 五十岁还考童试。要不是他笨,就是人家想一条线不间断地考下去,来个直达进士。 这些人无论年纪、阅历、读书之丰富,肯定都在自己之上,现在就跟他们竞争,估计自己不会有好成绩。 学正点了点头,这孩子很有决断嘛。 “即是如此,你大可不必在意这案首的名头。”学正说道:“而且,你今次的成绩,本官是要与徐县令一起商讨过后才能最终定下,也会有专门的考试证明传递到你的学堂和府宅。到时候不是照样能跟你母亲好好庆祝?” 反正就两条路:要么小宝就免试,直接当秀才,以后慢慢考举人去;要么这次放弃,日后把秀才和举人一起考了,免得三年又三年的费劲! 可是怎么算,小宝都觉得亏了,考了第一还不给相应的待遇?我能被免试不就是说明我优秀吗?干啥非要再考一遍来证明? “那您还是把案首给我吧,我要当第一,也要当秀才,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学正很无语。他本意是看孩子太小,起点太高,怕孩子不能正确对待学习这件事,以至于大了之后“泯然众人”。也是好意。 本以为多鼓励两句,孩子的上进心被激发出来,然后踏踏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对得起自己这份天资,没成想,白忽悠了! “唔,也好,你如今的成绩也确实可为案首。”学政说道,继而又问:“你可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大人,学生是这么想的:今年学生六岁,就算不要免试资格,三年后参考时九岁,再三年考乡试是十二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不管考得上考不上,朝廷也不会任命十八岁以下的官员。 那学生不如现在就拿着这个秀才,然后慢慢读书积累知识,丰富阅历,到时候厚积薄发,一口气考下去,也省些赶考的盘缠!” 你这小账算的倒是明白!还省些盘缠!学正叹着气摇头,这孩子将来倒底会怎样,不好预测呀。 “也罢。本官与徐知县再议议。今日是童试第三场,后日将会张榜公布成绩。”学政并没有当即就承诺下来。 小宝在学政这边面试的时候,沈先生也在经历一场面试。 因为童试的第一场成绩在第二日就出来了,所以基本上能入学的名单也就产生了。 各县学和州学都在调整年级和班级的分配。 宋廷山作为州学的最高行政长官,参与了州学的年级调整会议。 与其说是会议,不如说是对现有教师的一次面试。沈先生也在其中。 当州学教授为宋廷山对每名教师做分别的介绍时,宋廷山着重考校了一些问题。 轮到沈先生时,不仅考校沈先生的学问,而且还提问了育人以及师德方面的问题。 沈先生回答的中规中矩,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但是宋廷山却是很明确地表达了赞赏之意。 结果是,年级重组后沈先生继续留在内舍,并调至甲班。 没把沈先生挤兑到外舍,反而人家受到知州大人的赞誉,还提升至甲班,那几个背地里做了手脚的人不知该做何想。 倒是沈先生在激动过后冷静下来,想到了那封让小宝带回家的信,猜测是不是学生家长给使了力气。唉,无心插柳了啊。 两天后试院门口张贴了成绩榜单,案首:楚懂。秋生考得也不错,第五名。 小宝回去后发动一切在家里的人,给他娘亲写信,告诉娘亲他当上了年纪最小的秀才。 卓耀问他咋不自己写信,小宝说:“你们先写,我娘亲肯定高兴她儿子被夸,然后我再谦虚地写封信,就说幸不辱命!” 卓耀:“……” 其实按说学政大人很想为小宝“好”,可是徐光泽提到了那块“旌表节孝”的匾是皇帝赐的,学政大人就不说什么了。 ………… 远在新伦州的楚清此时在北部的军屯挥汗如雨。 军屯的棉田位置是楚清亲自考察过后确定的。脚都走出了水泡。是真的尽职,比当密侦司副千户还尽职。 天时、地利与人和是古人常常要考虑的三个因素,那么对于农业生产也是一样。 天,主要指气候条件;新伦州的北方和吉州北方都属于干旱少雨的气候; 地,主要指土壤;新伦州北部是沙质土壤,保水性差而透气性良好; 人,主要指农业的从业者;大宣人口基数本身虽小,却是以农业为主的国家,因此这就不算是大问题了。 当前这三项对于种植棉花都有利弊。 比如说气候,虽然棉花喜光,吐絮期怕下雨,此地少雨,但是生长期却不能缺水,新伦州北部的丘陵却没有大的河流; 再比如说土壤,棉花喜欢排水良好、砂黏适中的土壤,这一点此地符合条件,但是丘陵地的缺点就是排水良好,那就是保水性差,而土壤的养分也容易随水流失。 这片地区让楚清挥汗如雨的主要原因是要解决灌溉的问题。也就是找到水。 楚清向新伦州的冯知州请示,希望能够帮忙找些懂得寻水的人。冯知州热情洋溢的表达了一定会积极配合的态度,却并没有派人前来。 再去问,答复就是:咱大宣一向是各地知州和通判有监管农业的职责,但是年年都劝课农桑、教民稼穑,却从没人有在那种丘陵地耕种的经验,也寻不到相关的人才。 楚清倒是没说什么,楚元却气得不清:“话说的好听,还劝课农桑,啥啥都不会,他劝什么教什么?” 楚清对这种态度也算有所理解:自己才是负责种棉花的“司棉员外郎”,只管棉花,不管其他,所以棉花种在哪儿、能否收获与人家没关系。 换句话说,干好了,只是楚清的功劳,没他什么事儿;干不好,那你楚清自己兜着,跟人家说不着。 所以人家根本不必理会你。你找到头上,人家能看在密侦司的名头上态度热情的接待你,也就不错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真能下崽儿 楚元气得喘牛气的时候,密侦司的马干事给捎来了吉州家里的家书。 信有一叠子,十几封,全都说一个事儿:小宝聪慧、勤奋、踏实地考了童试第一名,当上了“案首”,还获得了秀才的功名。 楚清高兴的合不拢嘴,全然忘记刚才的郁闷。 楚元却忘不了,把马干事扯到一边:“哎我说,帮个忙!” 马干事立刻:“行,您说!”他现在可是知道楚大人的能量,一句话就能把韩副千户挤兑走! “我们老大要找懂寻水源的,不然棉花没法种。”楚元说。 “您让我帮你找人?”马干事问道。 “嗯,能行不?” “行倒是行,可我自己找,慢哪!楚大人什么时候要人?” “尽快!越快越好。等着播种呢。” “那我往上面报报,就不知道算不算越界,咱们是密侦司,这农事是不是该州衙负责?” “小马我跟你说,你使劲儿往上报!使劲儿往上捅咕!能找魏百户就找魏百户,要是你能找白副千户帮忙更好!” “哟,怎么着,谁招惹楚大人了?” “他娘的!那姓冯的当个知州就了不起了!在他们新伦州给种出棉花来,不也算他一份政绩?就他娘的等着看笑话!”楚元骂骂咧咧的把事情跟马干事说了。 马干事一听也不乐意了:“啥?跟咱楚大人阳奉阴违?等着,回去我就往上捅咕!让白副千户找茬查查他!” “别急着查他,得先找会看水源的人,我跟你说,新伦州当初有几个堪舆师,可是我们老大抓着的,后来因为没查出他们太多问题,关了一段时间给放回来了,找他们就行。” 这说的是当初楚清刚到五棵树村遇到的那伙“流寇”的事儿。 虽然楚元当时还没到楚清身边,可是跟张铭宇混熟了以后,张铭宇可是给他讲了的,不然宝炉集团怎么来的。 马干事也知道此事,这可是进了密侦司档案的。 “成!你放心,五天之内我就把人给你送来!”马干事保证道。 那边楚清看过信,写了回信交给马干事,麻烦他给带回去。 楚清在信中嘱咐卓耀去找一趟张铭宇,让他帮忙把兴汤县那边的风水师给找到。 她记得当初徐知县是找了两名本地风水师一起去山上寻矿的,这回正好能用上他们。 楚清没打算让徐知县帮忙,她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够请人家的了,而且张铭宇对本地熟悉,就不要再麻烦人比较好。 这就是外来者和本地土著的差别了。 楚元的思路是,密侦司还不够厉害吗?咱顶着密侦司的头衔,没横着走那叫低调!这身份该用就用,不用浪费。 楚清的想法是,自己对这世界并不熟悉,少惹麻烦省心。 马干事回去就直接找白桦去了,把楚元的原话一讲,再补充一句:“楚大人倒是只让我帮忙把家书递回去,没跟我说这事儿。” “切!她那人!”白桦不屑地撇撇嘴,“脑子里不知道装的是啥,就会跟我横,倒是收拾那个姓冯的呀,还得我帮着收拾!手里有权利愣是不用,省着干啥,能下崽?!” 马干事心说:还真能,人家三个从五品,不是下崽儿是啥? “大人,属下也是说想查查那个姓冯的,但是楚家那个楚元说先找勘测水源之人要紧。”马干事补充一句。 白桦摆摆手:“查什么查?咱不主动查!等着,我给我爹写封信,让他请示胡大人去!小马,你记住了,甭管干啥,得先让上头知道,你干了才有奖励。不然,你跑断腿儿兴许上头还得骂你跑得慢呢!” 白桦对楚清的支援是速度极快的,赶着说话就赶着吩咐人给吉州的蒋副千户也捎信找人,胡大人可是交待过:钱哪! 但凡是楚清的事情,密侦司这帮人都热心得很。 所以张铭宇从卓耀那里得到找人的信息时,蒋副千户都把人找好了,让他带着送到新伦州。 出入州城是需要进行登记的,所以两个风水师来办手续的时候,徐知县也知道了此事。 对于楚清的支援不能只让他们密侦司内部消化,知县大人用最短的时间组织了一支打井队,都是本地的最有经验的匠人。 这种匠人也是寻找水源的好手。 五天之后,楚清拥有了一支非常专业的队伍了。 楚清带着他们在棉花种植规划区转了一圈,然后开会。 桌面上是摊开的规划区地图。楚清要求他们对于水源的位置给出判断。 相对于打井队来说,堪舆师和风水师更为专业。这两批人可以说是最好的结合。 一批人能够根据地形地貌判断出地下水的位置,另一批人能够根据实地考察的结果判断打井的规模、难易程度以及出水量。 楚清虽然有些听不懂他们的讨论,但是看他们的表情,听他们的语气,就觉得很是有信心。 “撮箕地,找水最有利。看见这一片没?三面环山,像个撮箕,地下水集中流向撮箕口,所以在这里打井,出水量会多。” “是呢,我们看过这儿的土质,打井不难,人手都不用太多。” “这儿也行,你们看,两山夹一沟,沟岩有水流。在这河谷下游两岸的岩层中肯定有水。” “这一带我们也判断能有水,只是这里石头太硬,打井估计要费些日子了。” “山嘴对山嘴,嘴下有好水。我们跟着师父给人家看风水的时候,在这样的地形里开过渠,最后弄出一个小湖呢。” “行,这个地方行!这儿容易出水!” “这儿也行,离你那里不***山对凹山,好水在凹间。这里正好一个凸和一个凹相对,就这儿拐弯的地方就有水,保证水量多。” “嗯嗯,这位置不错,但是这边有田吗?” “大山凸一嘴,打井多得水,就这儿,突出的这块较短的地方,往下坡低处打井,有水!” ……………… 最后,楚清把他们标记出的最优的打井处画了五角星,其它几处略远些的画了三角形。三角形是以后可能会用到的水源。 这段日子一直陪着楚清的还有马达派来的亲兵,楚清就把这张图交给他,让他复制几份,请马达给派支队伍帮忙打井、挖渠。 另一边又吩咐楚元,把两种不同的种子分下去,让士兵们开荒、播种。 小宝的亲笔信也到了。 信里跟楚清汇报了家里的地、家里的铁、家里的店、家里的人,最后一句是:“哦对了,差点儿忘记说了,娘亲,我童试得了第一,你放心吧。” 楚清这个感动啊,多好的孩子!啥都惦记,自己的成绩都差点忘了。 别人家孩子要是拿了第一,不定怎么嘚瑟呢,看俺家小宝,就是这么低调,就是这么优秀! 好吧,小宝,你把你娘拿捏的死死的! 第一百八十章 学为何用 小宝拿到了童试案首,又免考秀才试,消息一传回州学,如同水入油锅。 分班名单张贴在墙上,学生们围着却不看,而是在议论着: “真的假的呀?六岁的秀才?” “人家不是后台硬嘛!” “别说,后台是真硬!你们还记得孟贤超吧?不就是得罪楚懂,然后全家就流配了?” 原本朝廷对吉州孟家的判决,州学的学生们只敢唏嘘一下,却无人敢瞎联想。 现在时过境迁,他们又把楚懂和孟贤超联系了起来。 “你们还记得当初楚懂刚入学的时候吧?孟贤超他们几个不是往人家书包里又是倒墨汁又是剪人家书包带的?” “记得记得!那时候他们还放人家书包里放蛇呢!” “是吧?谁能想到人家不声不响就把孟贤超他们家给端了!” “是啊,这可是默不作声就往死里整啊!” “这么说就过了吧,那也不是孟贤超一个人干的,那几个不也帮忙来着?”这人说着还往钱锦鸿、武志超他们那边努了努嘴。 于是不仅钱锦鸿和武志超,当初参与的其他几个学生也低头装着找东西的样子,脚步匆匆离开了人群。 “你们说那个六岁秀才,不会是因为后台硬,就走了后门当上秀才的吧?” “备不住!不说别的,咱都是参加过童试的,那跟院试是一个级别吗?生生给个秀才当,不走后门能行?” “那案首不是可以免试院试的吗?” “六岁就能考上案首,你信?那个‘天才’、‘神童’尤正航还有个翰林学士的外家呢,家学渊源都考不上!” “说的也是,那人家都秀才了,还用来上学吗?” “怎么不用?上舍不是一大群秀才吗?在家哪里能有州学得到的消息多?哪里有州学搞到历年试卷方便?” “什么秀才!六岁当秀才,能懂个屁!书能读过几本?案不案首的,真假自知而已!” “也不能这么说,听说他那个寡妇娘身上好几个官职,连知州大人都礼让三分。反正我们家是不让我得罪他。” 这话一出,大家就都不做声了。 真理啊!不管人家的案首是真才实学还是滥竽充数,反正人家有娘,就不能得罪,孟贤超就是前车之鉴! 于是,在这些人的眼里,“人家有娘”,比小宝以为的“我家有铁”更为硬气,更为不好惹。 小宝也听到了此类的议论,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娘亲说过,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大时,受到的诽谤与嫉妒最多。 但如果能够把这差距变成沟壑、变成天堑,那么不但听不到诽谤之言,反而会得到更多的奉承甚至攀附。 此言小宝颇觉有理。 当初他们刚到五棵树村时,只因孤儿寡母,娘亲就多受诟病,但现如今回到村里再看,谁不说娘亲好话? 就连那些曾经恶语伤害过娘亲之人,不是连正眼都不敢看一眼?生怕被认出来一样。 十二个小伙伴倒是为小宝和秋生办了次“庆功宴”,祝贺他们在童试中取得的好成绩。 汤过三巡,菜过五味,裴庆问小宝觉得考试难不难。 小宝说:“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怎么讲?”裴庆问道。 “说它难,是因为这些经书的道理可以扩及到方方面面,不论农事、军事还是政事。 就连那些‘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这样的句子都不能当作纯粹的宴会赞歌来看。” “为何?这不就是描写宴会上的热闹场面吗?”秋生有些不解。 小宝呼噜噜又喝一大口三红汤,吧嗒吧嗒嘴:“不,这不是纯粹的热闹,你看前两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说的是一群鹿儿呦呦欢鸣,在那原野悠然自得的啃食艾蒿,这明明是一片悠然的山野景象; 可后面说‘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把目光转到屋中,说自己如何宴请宾客,此处讲的是‘我’对人的礼; 待到‘人之好我,示我周行’讲的就是人对‘我’的礼。 可是先生在讲这一篇时说过,这应该是君王宴请群臣时所唱的,那君王为何宴请群臣? 自是为了政事,碍于君臣之间的礼数,君王希望通过宴会沟通与臣子们的感情,但是由于思想的隔阂、等级的隔阂,所以君王以‘哟哟鹿鸣’起兴,去感染众臣子的心情。 看吧,貌似赞美宴会的热闹景象,实则强调君臣之和谐。那君臣之和谐又是为了什么?自然是要就一些政事达成一致的思想。” 秋生连连点头,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一点是他所欠缺的。 “那又为何说不难?”裴庆又问。 “因为童试只需要把这段话背下来或者默下来就行,最多考个释义,不必作策。”小宝答。 “这篇《鹿鸣》要这么理解吗?先生也没讲过一定是君王的宴请,没准儿还是一个家族内部的宴会呢。”一个小伙伴有些狐疑地说。 “第一章说是家宴也可以,不当君臣论,那也要当主宾看,”但是你们看第二章,不是只能当君臣论? 不论君臣还是主宾,到最后还是为了‘安乐其心’,是君王希望臣子们能自觉地为其统治服务呀。 所以,这诗表面上是对宴会盛况的描绘,实则是强调君臣等级以及宗族团结的赞美诗。” 小伙伴们纷纷点头,有人附和道:“科举,不就是朝廷为国选材而设吗,那我们所学,必然是用在政事之上。无论军事、农事、经济,最后都是为国之政事服务。” 秋生望着他们,感受着与大家的差距。 在秋生看来,他读书,是因为要考取功名,考功名是为了不再贫困,能让爹娘不再地里刨食。 可从来没想过学这些东西将来用在何处,又该如何去用。 如今已经考过第一关,日后必然还要一关一关往下读,那么就该把眼光放远些,把目标更明确才行。 小宝如此年幼,却早能看透书本,自己在小宝身边这么久,却只学到了他的刻苦,显然还是太落后了。 裴庆说:“你们发现没有,前两年的童试,题目均出自《史记》,去年出的是《论语》,今年出的是《诗经》。” “你是想说,前几年出的是军事有关的题目,这两年出的跟农事有关?”小宝问,这几年的试题他们都参详过。 “就是这个意思,刚才我没说明白。”裴庆点点头,又说:“去年也不能完全算是农事题目,是默写宪问篇,并要求释义篇五。” 小宝:“前几年国有战事,这两年修生养息,咱们的考试与国情息息相关。” “所以,我们也要多留意政事才好。” “对,咱们不能死读书,以后我们可以相互出题,然后写策文。” “要先命题,然后咱们讨论了再各自去写。” 小伙伴们饭吃的热闹,讨论的也畅快。 “小宝,咱俩这次都分到内舍甲班了。”秋生很高兴的跟小宝说。 小宝也很高兴:“是啊是啊,这可是咱们真材实料考上的!” “沈先生也被调到甲班了!”裴庆告诉他们说,“正好还是当你们的老师。” 裴庆原本是甲班的,这次分班,他成绩好,分到上舍,现在倒是有些羡慕其他的小伙伴了,因为好几个都成了小宝的同班同学,他却去了上舍。 “沈先生也到甲班了?太好了!”小宝觉得这可真是缘分哪!自己就是跟沈先生有缘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原来古代的学生也要学很多科目 卓耀一直陪着小宝,此时听到这帮孩子们的言论,不禁感慨: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不过小宝啊,你觉得跟沈先生缘分匪浅吗?我知道内幕,就是不说! 同样对这次县试展开了讨论的还大有人在。 学政问宋知州:“那个六岁的神童,听说跟你挺熟?” 宋廷山:“他娘跟我很熟。” 学政:“……” 宋廷山:“别误会,他娘是密侦司、饿不,是朝廷唯一的女官,官阶还不低!” 学政:“是那个楚清?” 宋廷山:是那个楚清。 学政:“难怪啊!难怪那孩子对农事那么有见解。” 宋廷山:“早慧是一回事,根本是在于:他娘干到哪儿,他就总结到哪儿。” 学政:“有这么个实干的娘,教出这样的孩子倒也能理解了。” 而胡恒秋此时也在谈论这事儿,他被皇帝叫道御书房开小会,开着开着话题就转到楚清这里。 胡恒秋:“皇上,今年的县试,参加的考生比往年增加了两成!” 皇帝:“嗯,很好,这些人将来又是一代可用之才。对了,那个楚清不是给她儿子要了考试资格?可参考了?” 胡恒秋:“考了,案首呢!” 皇帝抬起眼皮:“案首?学政考校过了?” 胡恒秋:“考校过了,据说学政很是惊叹,私下称:如此幼子,堪称神童。” 皇帝:“案首可是免试院试的,那幼童免试了?” 胡恒秋:“是,听说学政本想劝他安心读书,怕这孩子起步太高,难以为继,希望他能踏实向学,但是那孩子算了算年龄说:‘反正十八岁之前没人用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先拿了秀才功名。” 皇帝大笑:“这孩子够狂!不过一个秀才功名也代表不了什么。且看他今后吧。” 皇帝又问道:“军屯那边怎样了?” 胡恒秋:“今年有些晚,但是种子已经播下去了。” 皇帝:“因何会晚?” 胡恒秋:“挑选荒地用了不少日子,楚清把驻军所在的地域亲自走了一遍,挑选出合适的地方,还要寻水开渠。” ………… 胡恒秋走后,御书房里安静下来,皇帝挥挥手,李公公退了出去。 皇帝对着空气说道:“不群。” 一个影子轻飘飘落了下来。 影子单膝跪地:“皇上。” “不群,吉州县试,可有营私舞弊之事?”皇帝问。 影子想了想刚才御书房的对话,禀道:“回皇上,并无。” “嗯,你且忙吧。” 影子一闪,又轻飘飘不见了踪影。 ………… 小宝如愿以偿坐在了内舍甲班的第一排。如愿以偿见到了走进教室的沈先生。 沈先生进班就见到小宝,眼神颇为复杂:你娘帮点忙,胜过老夫跑断肠! 甲班的学生们也眼神复杂:别惹这小儿郎,他娘很嚣张。 只有小宝自得其乐:没人再说闲话了吧?我可是凭实力考进来的! 其实小宝可以进上舍了,几届的案首或者前三名几乎都在上舍。但是小宝还是觉得该打好基础,所以依然留在内舍。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其实他很赞同学政的话,学业上应该精进,不要着急于科举。 所以小宝的选择是留在内舍继续打基础,但是秀才功名必须要。有了这个功名他可以随时去“游学”了。 尤正航依然留在了丁班。 都说人比人得死。 尤正航此时觉得全世界都在嘲笑他。 现在同学们窃窃私语的内容,竟然是围绕自己而不是楚懂的! 同样是天才,是神童,可是楚懂已经进了甲班,还是童试的案首,这可真是星星碰到月亮了,自己的那点光都不如萤火虫。 妒火熊熊燃烧,尤正航表示要发愤图强,非要比小宝早一天进入上舍! 秀才算什么?县试、院试不过是初级的考试,有种比乡试!可听说过才尽的江郎?且看你到时如何,哼! 这当中感觉最好的是秋生。秋生此时看着小宝的后脑勺,又看看沈先生,再看看门口上竖贴的牌子:甲班。 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布满胸膛:当初费劲巴拉上个学都要娘亲受那么多委屈,现而今不但能上州学,还取得进入甲班的资格,感谢小宝的带动、感谢沈先生的悉心教导,感谢楚婶子大力栽培! ………… 州学原本设立了“经义”和“治事”两斋。 “经义”斋自然是还是学习经书的义理;而“治事”开设治民、讲武、堰水和算历四项课程,要求学生“各治一事,又兼摄一事”。 这是教授刚来来主持吉州州学时而设立的。 教授的想法非常务实,他主张研究和解决实际的问题,反对空谈,提倡把书本知识在实践中应用。 大宣的教授,是一个学校中教师的代表,负责教给专业知识、授课授业,制定本校的教学计划。 由于教授的权利范围相对狭窄,也就使得教授很快被老师们把权利架空。 开始两年还好,可是随着州学教师的更新换代,这些逐渐成为学校支柱的老师不但拥有教授所不及的社会关系,还大都是研读“经义”的出身。 教授在社会关系上的短板使得他无法与这些老师抗衡,以至于“治事”斋形同虚设。 要不说呢,学校这种“象牙塔”般的存在,真的很怕来自外界的“污染”。 这次童试,因为出了个六岁的秀才,而这个稚童的广博见识,使得学政大人对培养全面型人才有了些想法。 他专门面见了州学的教授和知州,并交谈许久。 三个人有一致的看法,他们都认为: 学校是培养人才的地方,而科举只是考核人才的形式之一。 作为朝廷的官员不能只会做些文章,要“律历、刑法、天文、地理、军旅、官职之类都要理会。虽未能洞究其精微,然也要识个规模大概。” 所以培养人才不能只为科举这一途,应该为朝廷培养出具有综合能力的精英。 为官可不是只会看看文章就可以的。 其实这样最符合朝廷治学的理念。 因为科举这条路并不适用于每一种人才,科举走不通的还可以参加明法、明算、明书等科的考试。 这就有些像现代的综合性院校和专科院校的分类了。只是他们考试不是为了入学,而是有了进入相应职位的资格。 至少也能成为某一部门的吏员,从事专业事务。 所以现在“经义”和“治事”两斋重新规范了起来。 所谓两“斋”,相当于现代的主科和副科。 教授觉得主副科不该在现在这个阶段就分开,而是要在学生有了一定的学识基础和固定了志愿后再分不迟。 不能只学经义,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本游记? 小宝现在“四体勤”,勤得很哪!都要抓狂了! 这么多门课,是要把他捆在州学里吗?他想去游学(玩)啊! 他想去看棉花苗苗,想看棉花到底是不是花,想看打井挖渠,想看马场、想看…… 想吧,看不到! 于是,小宝和楚清的往来书信就有了这样的交流: 小宝:娘亲,我们新开了治民、讲武、堰水和算历四门课。 楚清:前三个我大体能明白,算历是什么课? 小宝:算法和历象。 楚清:那历象又是什么? 小宝:日、月、星辰运行的天象。我也不懂,反正先生是这么说的。 楚清:那就是数学和天体运行喽?天哪小宝,你们学的好高深的样子! 小宝:娘亲,小宝想你! 小宝突然就不想给楚清写信了。一来一往需要四五天的时间,整了半个多月他娘才大体知道他新开了什么科目。 但他要说的是这个吗?他想说要去游学(玩)! 但是不能直说啊,小宝一向觉得自己学习能使他娘快乐,作为一个孝顺的小孩,不能那么不懂事。 于是又: 小宝:娘亲,今天先生讲【治民之道,务笃于教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楚清:娘亲也不是很清楚,是不是说治理百姓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心一意致力于推动教化? 小宝:娘亲答对了!可是你知道怎么推动教化呢? 楚清:你都能想这么深奥的问题了吗?娘觉得“务”就是全心全意,“笃”就是要做得扎扎实实的,不能虚。至于怎么推动,至少需要多方面配合吧? 小宝:谁和谁配合?怎么配合呢? 楚清:教育这东西,至少教人的人相互要配合,若是孩子的话,那就是学校和家长要配合。比如州学要教你爱惜粮食,那么娘首先自己爱惜粮食,然后以身作则;学里也不浪费粮食,制定规则。 小宝:那如果被教的人听不懂呢? 楚清:那就要耐心地多教啊!“笃”嘛,教育就是要踏踏实实的。 小宝:娘亲,小宝想你! 这么一折腾,又半个多月过去了。 书信往来四个月后,楚清终于弄明白小宝为什么每次都提到“被教的人听不懂”了。 这是开的科目多,孩子知识存贮不够,理解不了,厌学了呀! “楚元!”楚清捏着小宝的信喊道。 “来了,老大!”楚元蹿进帐篷中。 楚清最近一直住帐篷,就像在草原一样,反正天气暖和,她就各地住,方便查看那一百多万亩的棉田。 “你回吉州一趟,给小宝先办理半年的游学手续,然后带到这儿来。”楚清吩咐道。 “游学?不耽误孩子功课吗?”楚元操心。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得行路!”楚清说。 “得嘞!我这就回!”楚元才不管听没听懂呢,他就是那么一问。小宝要来,他才高兴呢! 没有小宝在身边,楚清一天天的跟个木头人似的,除了正事就没话说。太没意思了。 小宝五天后到了。看到楚清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却是站在那里眨了几下眼才扑上来。 这小孩有些奇怪,平日里平平淡淡,完全没有同龄孩子的七情上面,反而总给楚清一种他在随时克制情绪的感觉。 别的孩子高兴了就笑,不高兴就哭,很直接,小宝却总是要考虑上几秒钟。 就连他都那么想娘亲了,按说别的小孩早就扑到娘亲身上,可小宝愣是反应了一会儿,仿佛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扑上来。 唯独一次直白的表达,是楚清在新伦州宝清盛北栈受伤回来的那一次。 “想啥呢?”楚清拥住小宝,“不认识娘了?” “嘻嘻,娘亲瘦了,黑了。”小宝捧住楚清的脸。 “哪有!倒是小宝长高不少!”楚清拉拉小宝的袖子,有点短。 自己不在家,家里那帮小子总是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不过不能怪他们。一群小伙子,照顾自己都不咋齐全,不能指望他们处处周到。 再说,自己穿越以来,过得跟住宿舍一样,即便在吉州有了宅子,家里也跟军营似的。 每天白天各忙各的,晚上各回各屋,一切自理。 吃个饭都是像在食堂一样去打饭,每个人都是伙夫。只有楚清下厨的时候大家吃的质量最好,气氛也最热闹。 不过吃得饱就行,没耽误小宝长身体。 小宝围着楚清的帐篷里里外外“视察”了一圈。 娘亲帐篷简单得很,用的是军队的帐篷,比军队多个晾衣架,屋里屋外各一个。 屋子后面的晾衣架做得大些,上面晾着娘亲还未干的外衣。 屋子里的小些,现在上面只挂了几块洗脸洗脚用的帕子。 娘亲床头放了几本书,床边有个小几,上面摊开的一本是手抄的《史记》。 摊开的那页上写着:“夫山西饶材、竹、谷、纑、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 江南多楠、梓、姜、桂、金、锡、连、丹砂、犀、玳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 这里有娘亲的钢笔字:“何山之西?此地在何处?”旁边还有张大宣的舆图简缩版。 “娘亲,你在读《史记》?”小宝问道。 “嗯,闲着没事干,就看看。” “这么枯燥,你看得下去?” “还行啊,不枯燥。你不都能背下好多吗?” “娘亲,我那是不得不背,谁知道考试会考些什么,背多些总是好的。可你又不考试,看这些干什么?” “噢……”楚清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小宝学不进去,是因为听不懂课还是没有找到兴趣? “娘亲不是为了考试。是觉得这本游记挺好看的。”楚清说。 “游记?娘亲你说《史记》是一本游记?!”小宝惊奇了。 “也不算是完全的游记,有时候我拿它当故事书看。” “故事书?!我的天哪!” 嗯,这次有些小孩子样了。 “是,”楚清说道:“娘觉得历史就是发生过的事情,那发生过的,不就是故事?要说游记嘛,你瞧瞧,娘亲正在看的《货殖列传》,这上面有‘各地特产购物指南’,还满天下开‘地图炮’……” “什么是‘地图炮’?” ……呃,天哪,满嘴跑火车了,这该怎么回答呢? “放炮仗你知道吧?拿话当炮仗满天下点着名崩人,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为什么说满天下开‘地图炮’?” “因为这上面用文字总结了各地风俗,并指出了当地人的习性,比如说:边陲的僰地人,多出僮侍者和仆人; 三晋地区的人,喜欢见义勇为,性格剽悍,不愿从事农商; 中山地区的人,性格暴躁,喜欢投机取巧,很多人擅长盗墓、造假,不过多出帅哥美女,在‘娱乐圈’做歌舞艺人的很多,“娱乐圈”就是文艺行业,嗯,差不多是这样; 燕地区的人,迅捷凶悍,不爱思考问题; 西楚地区的人:民俗剽悍轻捷,人容易发怒,不爱存钱; 南楚地区人:擅长演说辩论,但不太守信用…… 你说,这要是当地的人知道了,不得揍这书的作者?” “哈哈哈哈……”小宝开始笑起来:“娘亲你说的太有意思了,还真是这么回事!” “还有呢,这本书上还有‘富豪排行榜’。”楚清又说。 “啥?” “就是给有钱人排个一二三四的顺序。比方说这本书评选了西汉时的商业巨鳄,列出七家名单,分别是: 四川的卓氏家族、河南南阳的孔氏家族、山东西部的邴氏家族、山东东部的刀氏家族、河南洛阳的师氏、关中一带的任氏家族和都城长安无盐氏。 这些名字的出场顺序,大致就是排行名次。 书中还详细提到了他们的入选理由,比如卓氏经营铁矿十分了得,工坊中有上千个员工,那些铸造的铁锭,可以压倒四川云南的所有居民,可谓富可敌国……”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武学奇书 小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娘亲指着书中的文字滔滔不绝,内心却翻腾的不行。 “还有啊,”楚清话没停:“这个作者司马迁,还是个特别重视‘大数据’的人,哦,‘大数据’就是巨量资料的意思,比方说: 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蜀、汉、江陵千树橘;淮北、常山以南,河济之间千树萩;陈、夏千亩漆; 齐、鲁千亩桑麻;渭川千亩竹;及名国万家之城,带郭千亩亩钟之田,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 “娘亲,这书怎么在你这儿就这么有意思呢?你全能看得懂?” “也不是,娘亲现在对这些地名搞不清楚,对应不上呢。” “这个我知道!先生说过好多书上的地名可能是有古称或者是著书人为了避免一些麻烦而没用真实的名称。也有先生说好多内容兴许是杜撰。” “是这样啊……”楚清觉得这个答案好像不那么让自己信服。 小宝心思活跃了:书还能这样读? “娘亲,你说《史记》是一本游记,那《九章算术》是什么?” “唔,账本!” “……”小宝无语。 “你爸把它、不是,你把……它当成是图画书也行!”楚清顿了下。 孟懂数学课上得稀里糊涂,手也懒,遇到题目,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这题是啥意思。 他爸爸教他,把数学当成美术,把题目画出来,题意就一目了然。 心里堵得慌。 “那《雾中水利书》呢?” “这书可好,娘亲当它是武学奇书!” “啥?武学?” “是啊,水是万物之源,它无形无色,又无处不在……”楚清边说边打起太极拳,“你看,水被土地挤得变形,但是一旦它想冲破束缚,又成为该地一大祸患…… 人们既离不开水,又要提防它带来的灾难,就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像不像英雄过招? 娘亲甚至给双方的过招起了名字,比如野马分鬃、白鹤亮翅……” 楚清一招一式地开启了“中老年健身操”模式,太极拳打得头头是道,由于不间断的健身以及几次生死交战,一招一式都带着风声,竟有杀伐之意。 楚清没想到的是,今天这一通“胡言乱语”,以及这顿比划,日后竟然让小宝养成了一个“恶习”——只要一看水利相关的书籍,哪怕是在行驶中的马车上,也会跳下去打一阵子太极拳。 小宝就着楚清看得那一段《货殖列传》继续看下去。 一路舟车劳顿,干脆靠着床头半躺着看。 楚清暂时没有纠正他的姿势,这么看书有些伤眼睛,但是等会儿再说吧,孩子投入地做一件事时,尽量不要让他分心。 楚清无声地出了帐篷,准备给小宝张罗饭食。 用了五天才到这儿,看来楚元还是挺知道照顾人的,没有放纵小宝快马加鞭。 楚元正在和卓耀聊天,一边听着帐篷里的对话,一边相互诉说最近发生的事。 听卓耀说小宝备考、考试付出的辛苦,楚元都感叹了:“唉,读书不容易啊!都说种地的羡慕读书的,我是不羡慕,还是让我种地算了!” “那你不也识文断字的!”卓耀笑。 “我那也是师父逼的!当然了,一开始也不是,吃都吃不饱的孩子,有个大人管饭,对我也好,我就得听话,不然都对不起那些饭食!”楚元回忆小时候的生活,有些苦涩地说。 “哟!难得看到你回忆往事。”卓耀目光有些探究。 “你知道吗,我每年能回家一次半次的,每次跟我姐说起不想读书,我姐总是说:‘弟,你把那些书当成故事看,你瞧那些读书人知道那么多事儿,不都是书里看来的?’ 那时候我姐的眼神满是羡慕和骄傲,她羡慕我有读书识字的机会,也为我身上不再有‘土味’而骄傲。 她说:‘姐不图你建功立业,那些太虚了,姐就希望你读书明理,以后少受欺负。’” “你姐说的话,倒是跟咱们老大有些像呢。”卓耀搭了句话。 “是有些像,不过我姐可说不出老大那些道道。我姐不识字呢。”楚元说着有些失落。 “你这几年咋都不回去看看她?”卓耀问。 楚元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今天不知道怎么就话多了,这些平时从来都不说的。 自己的身世也就告诉过百家兴而已。估计是听着老大跟小宝说话,又想起姐姐了吧。 “中午谁管做饭?”楚清问道。 原本看到他俩聊天,楚清没打算打扰他们,自己在一边上摘菜,可是听到楚元陷入了纠结,就过来打岔。 “我来!”楚元接过楚清手中的菜就跑了。 卓耀摇头笑笑:“老大,楚元好像想家了,怎么没见他回过家?” “你不也没回家吗?我还想问呢,你们都不想家吗?”楚清好奇地看着他。 “也想,但是从小就跟家人走散了,不知道家在何处。”卓耀说着往边上的马车指了指,“里面有一小箱子书,是沈先生借给小宝的。” 楚清跟着过去看,想要搬出来,卓耀给拦住了:“先别,小宝最近很不想看书,他说既然字都认识了,就不想见到它们了。” “呵……哈哈!”楚清莫名觉得这句话好笑,就像是她第一次去京都密侦司报到,既然见过了那些上司们,就不打算再看见他们,一样一样的心态呀。 “先弄饭吧,吃完饭你们陪我去一个矿区,离这里不算太远,我正有些想法,等晚上你们再好好休息吧。”楚清就这么安排了。 饭后,楚清带着小宝和楚元、卓耀和自己的“特战组”去了南边的一处矿区。 这二十名“特战组”的小子,已经成为楚清的专业卫队。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安全感嘛。 卓耀给小宝培养的卫队这次就没带上,让他们熟悉环境和休息。 到了地方后,楚清跟那处矿区的监工头头打了招呼。监工头头点头哈腰、小心翼翼。 这里原本是旧东伦国的矿区,如今已变成大宣的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变卦 矿工们是当地的百姓。过去这里的矿属于东伦贵族,他们是贵族的奴隶,国破后贵族们“自觉自愿”地把矿脉上交给朝廷,他们反而从奴隶变成了平民,现在是服“徭役”。 什么叫做制度改变他们不懂,但是身份的改变让他们不再挨打受骂,这是切身的好处。 他们服役结束后还可以去各处打工养家,倒是比以前强多了。 监工头头原是旧贵族指定的自家奴仆,变革后倒是没影响他的职务,只是他变得更加小心,生怕有什么闪失给主家带来麻烦,自己就没命了。 “你且忙去,我自顾看看就走。”楚清表示不用他陪,打发他走。 监工头头不敢扰了这一行人的兴致,点头哈腰地走了。他可是听说过,这为首的女人是大宣的官。 楚清走到矿石堆积的地方,搬起块小些的,拿给大家看:“你们瞧,这和咱们那边的矿石有什么不同?” 楚元细细观察,然后说道:“老大,咱们那边的矿石是黄色的,里面发褐红色,这个颜色浅些,里面是青黑色。” 小宝说:“青黑色的好像有豆子印,像村里的大酱坯子。” 卓耀也点头:“是像。” 楚清说:“我怀疑这是铬铁矿,但是这里的人说这个叫做豆铁矿,就因为上面有豆子印。” “铬铁矿是什么?”大家都摸不到头脑。 估计是大宣还没有给铁矿分类,所以一律叫成“铁矿”?楚清也搞不清楚。 她是看到当地有比较亮的铁制品,不同于自家那种打磨出来的光泽,而是更为亮堂些,而且听说这些东西不用的时候也不需要用油来防锈。所以才好奇寻到了这处铁矿。 当时跟着她的堪舆师说,这块地方并没怎么引起罗盘指针的波动,他们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铁矿。 就是因为这微薄的磁性和豆子印,还有那亮泽的铁制品,楚清才判断这里可能是铬铁矿。 现在的不锈钢、手表带、水龙头……好多都是镀铬才那么亮晶晶、不易生锈的,要是这里真的是铬铁矿,咱做不到提炼铬,但是含有铬的铁制品,可就不容易生锈了呀。 不过看到楚元、卓耀他们没听说过“铬铁矿”这个说法,自己也别多说了。 “嗐!我就是随口一说,书看的杂,记得不是很清楚。”楚清打个哈哈混过去。 不过感谢在现代积攒的这些小常识,楚清大体推定这铁矿含铬。 “一会儿我去找他们商量买些矿石,你们也帮我找下白桦,让给批个条子,再交给冯知州盖章。”楚清吩咐道。 她可是不想再跟冯知州那种人打交道,不习惯! 买些这里的矿,运回去让吕师傅他们好好研究研究,专业的人总比自己强。 楚清又带着大家沿途参观开发的水源和棉田。这让小宝开了眼界:原来事情可以干的这么大!他仿佛又看到了涂虎尔特的棉田。 一望无际的棉田,如果不看上面的棉桃,倒像是一片柴禾,并不怎么好看,但是大家都喜欢看。 因为,棉桃啊!种出来了! “没有涂虎尔特长得好,你们看,瘪得多。”楚清摘下一把棉桃,个个瘦小。 “能种出来就是赢了!”卓耀兴奋地说道,“以前可没种出来过。” “不能那么说,应该也种出来过,只是长的不如现在,结桃可能更少。所以才不再种了。”楚清说道。什么事情都不会那么绝对。 “嗯,也是,但是咱们这算是成功了啊!”楚元可不爱听谦虚的话,有瘦小的棉桃,可也眼见着不少饱满的棉桃呢! “老大!老大!变卦啦!他们变卦啦!”一个小子边策马往这边跑边喊,风把他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过来。 大伙都朝那边望过去,乔克礼一边下马一边嘴不停:“老大!谷蠡王帕卓变卦,说要给棉花涨价!” “涨价?”楚清眯起了眼睛:还是领主呢,这么容易就变卦? 乔克礼跑近前,呼哧带喘地说:“那个死胖子跟个姓孟的……” 楚清摆摆手,让他先把气喘匀了再讲,再急也不差这一会儿。 楚元看他嘴唇都干裂了,抓起自己的水囊给他,乔克礼着实渴得 厉害,接过来就往嘴里灌,一下子就呛到了。 “咳咳……”乔克礼好一顿咳嗽,自己心里着急,边咳边说:“占堆说他见过那个商人,那个人是先到他们那里谈收购羊毛,但是占堆说,他们已经跟老大你都谈妥了,就不会改变的,所以没有卖给他,等着我们去收。 后来占堆去给谷蠡王送马群,见到谷蠡王那个死胖子……咳咳咳……送一个商人出毡包,就是那个打算买他们羊毛的家伙,死胖子还跟他说什么‘且等等,棉花还有几天才能摘,到时候给回话。’ 后来咳咳……后来占堆跟着那个商人一段路,听他跟他家主子说那死胖子明显动心了,但是没有马上答应什么什么的,也听不太清。 占堆怀疑是谷蠡王打算把棉花卖给那家商人,他们商队旗上写的‘孟’字。占堆让我先回来报信。” 乔克礼这次是去收羊毛和棉花的,到了和索特先得到这么个消息,就马不停蹄又返回来报信了。 “有没有说孟家出多少钱收?”楚清问道。 “他没打听到。不过想也能知道,谷蠡王动心,肯定比咱家的价高呗。”乔克礼说道,这口气总算喘匀了。 “老大,能不能是江南孟家?”楚元问。 “应该是了,先是羊毛,再是棉花,这是要断咱家财路的意思吧。”楚清说道, 去沃斯的商队,没听说谁是大量收购羊毛和棉花的。要收也是羊皮和棉布。 这次这么有针对性的要羊毛和棉花,还姓孟,吉州孟家已经完蛋了,那也只能是江南孟家了。 毕竟,走私铁锭的事儿叫楚清给挑开了,等于断了江南孟家从吉州矿区走私的财路。 楚清看看眼前的棉田,面露为难之色:“咱们也该收棉花了,我是农官,走不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拿话堵死你(一) “嗐!这点事我去就行!”楚元拍拍胸脯大包大揽。 这小子在放飞自我的路上越走越远,楚清有些不放心他的性子。 “这事不急,”楚清说道:“至少不该是我们急,等回去跟老于老赵一起商量了再说。” 老于和老赵还是沉稳的多,又是本世界土著,楚清对他们比对自己更放心些。 结果这两个沉稳的人一脸为难:“马场那边有三十匹带着崽子了……” “马带崽子又不是你们怀孕,到底谁去给个痛快话!”楚元看他俩吭哧就闹心。 老于和老赵爱上了马场,恨不得一年都住在马场里。 这次跟着楚清来新伦州,干脆就没帮楚清搞棉田,直接扎进马场不出来了。 “你个死小子!我俩谁去也不带你去!”老于敲了楚元一个“爆栗”。 “带崽子了?是杂交的还是纯种的?”楚清也高兴,这是沃斯马要发展起来的意思。 “一组带崽子的是沃斯母马,大宣的种,有四匹;一组是大宣母马,沃斯的种,有十匹;还一组是沃斯母马沃斯种,十六匹。”老赵说,“我们也做了对照组,沃斯的母马很难接受大宣马,但是大宣母马倒是能接受沃斯马。” “这要是弄好了,一下子就多了三十匹小马了!”楚清很高兴啊! “咱们上次弄得母马太少,下次要多弄些来。”老于有些遗憾地说,“管它谁的种,到最后,混来混去,都差不多就行!” “直接多弄些沃斯马不就行了!”楚元“鄙夷”地看着他俩:“费劲配种,不如直接把纯种的养住了!” “你聪明、你厉害!那么好弄你弄马去啊!”老于和老赵一起动手揍楚元。 楚元抱头鼠窜:“老大,你管不管啊!他们为老不尊!” 小宝拍拍小胸脯主动请缨:“娘亲,他们都不靠谱,这事儿交给我吧!” 这下子没人闹了,全都看向小宝:“不行!” “呃……你们继续打吧还是!”小宝被他们的异口同声吓了一跳。 “那个……楚元说得对。怀孕是母马的事儿……老于,你跟楚元一起去,只要看着楚元不跟人打架就行,锻炼锻炼他。老赵你也留下,你多久都没教我练飞镖了?”楚清最后给下了定论。 那马场又不是自己家的,国有,国有的!连马都献出去了,这俩人咋就那么投入呢! 楚清也看出来了,这俩人对马太有感情了,等钱再富裕富裕,给他俩盘个马场下来。 还有楚元和卓耀,都老大不小的,也该分点产业让他们立业成家了。 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楚清把他们当了家人。 楚清内心盘算着,百家兴已经在京都管理三个店铺了,找对象好找,眼前这几个也得抓紧些了。 楚元等不住,着急去会会那个承诺“十年不涨价”的涂虎尔特领主。 老于不急,老于说了:“等咱收完棉花再说。咱是花钱的,着什么急!” 看,沉稳吧! “那他们还在沃斯等着啊?”乔克礼在旁边提醒,商队可是为了羊毛和棉花,去了小三百人呢,人吃马喂的,消耗不小。 沃斯又没啥好吃的。 “呃……我是说咱等他们收完棉花再说,咱后天走,三天后到占堆那边,到时候羊毛收完了就先送回来,我们再慢慢去涂虎尔特。”老于“解释”。 楚清赞同老于的决定。 首先,不能“听风就是雨”,现在也只是得到这么个消息而已,涂虎尔特还没有正式提出修改价格。 其次,这点最重要:咱是“甲方”,至少也是甲方之一。 十几天后,老于和楚元终于“晃悠”到涂虎尔特。 当地人已经收完了棉花,村长阿木东一脸惭愧地告诉老于他们:“棉花已经被谷蠡王帕卓都看管起来了,我们做不了主。” 老于问:“你们的棉花不是不需要全部上缴吗?” 阿木东说:“是,去年棉花丰收,谷蠡王又跟你们卖掉了所有的棉花,把钱分给我们一些,今年本来也该这样,但是有人把价格提高到每斤十文钱,所以谷蠡王要改主意了。” 楚元问:“那你们的钱怎么算呢?” “还和去年的一样吧,谷蠡王并没有跟我们说这个,只是说卖的多就赚得多。”阿木东只是个平民,得不到更多的消息。 听说楚清的商队有人来了,谷蠡王那边很快就派了人来接洽。 来人是个有着一张团团脸的半大老头,微微发福,一团和气的样子。 他拂胸微微鞠躬与楚元和老于见礼,十分诚恳、谦和,但是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闹心:“二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小的是帕卓王爷的家仆西日阿洪,奉王爷之命,特来做向导,引领诸位好好在我们涂虎尔特玩玩,我们涂虎尔特……” 巴拉巴拉一顿说,楚元很想打断对方:我们是来游玩的吗?跟谁俩呢! 老于却是很有耐心,一直用眼色压着楚元,不让急躁。 等着西日阿洪说完,才开口:“大兄弟,你家王爷的盛情,我们心领了,但是我家主子催我们快些回去,家里一堆棉花等着处理呢,下次的,下次一定多留些日子,好好领略你们这里的好风光。” 家里一堆棉花?他们哪儿来的棉花?没听说他们收购沃斯王族的棉花啊。再说那里的棉花可没有自己这里多。 “你们已经收到了棉花?”西日阿洪小心地分析着老于脸上每一条皱纹的变动,试图探索出什么答案来。 “是啊!”楚元接口道:“我们新伦州南边有片棉田,上半年收的棉花到现在还没处理完!” “你们那里产棉花?有多少?”西日阿洪的声音提高了些。 “说也怪了,本来我们还真不知道,以前东伦国也种棉花的,这下可好了,我们不出国门也能有棉花了,大概也就四百多万斤吧。”楚元顺嘴就给涨到十倍的产量。 涂虎尔特今年棉花大丰收,平均亩产到了四百五十斤,比去年还多了四十多万斤,本想多敲一笔的,可是人家收到棉花…… “你们还是七文钱一斤收的?”西日阿洪问道。 “没,我们主子把那地给买了!”楚元牛哄哄地回道。 老于谦虚地接话:“是啊,我们家主子说了,一亩地才不到五百斤的产量,太少!买过来好好收拾收拾,怎么也得涨到六百斤才算合格!” 楚清自己可不敢这么吹! “……六百斤!怎么可能!”西日阿洪眼神里流露出“吹牛也不看跟谁,说话就露馅了吧!”的意思。 “呵呵,不瞒你说,这地啊,这肥啊,都是有学问的,我们家主子说了,虽然新伦州的雨水比你们这里多些,但是用她的方法,提高产量不是难事!”楚元霸气地继续吹牛。 “什么方法?”西日阿洪目光炯炯。 “呵呵!”楚元喝茶:“我们家主子可是朝廷专管农事的官员,那么高深的方法哪里是我们这些没学问的人能懂的!” 楚元把茶杯向西日阿洪举了举,这要是酒,那就是干杯的意思,不过楚元现在是示意西日阿洪:你也是个没文化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拿话堵死你(二) 西日阿洪端着茶杯却放不到唇边。 如此清香的茶叶,平日里他都舍不得喝的东西,此刻能白喝却没了心思。 谷蠡王是要他来把价钱讲到每斤十文的,现在人家说买了棉田,棉田! “我们时间紧,任务重,你看,什么时候交易棉花?”楚元指了指帐篷里的箱子,那里是银子,现金交易。 西日阿洪有点冒汗:“呃……今年棉花……这个……你们知道,棉花是好东西,我们沃斯的棉花是特产,所以今年的价格嘛……” “不用降价!我们家主子说了,既然谷蠡王去年承诺过十年内不涨价,那她也不会因为自己家有棉花了就降低价格,还是七文,你们放心!”楚元豪气地说。 西日阿洪的汗都流到鬓角了,让弯曲的自来卷看起来亮晶晶的。 现在这话可怎么接? 能不能是他们需要大量的棉花,即便自家产了棉花仍不够,所以……抬价还是可行的? 抱着一线希望,西日阿洪抬起头准备谈谈,却见老于递给他一块毛巾:“胖人怕热吧?擦擦汗!” 你才胖呢!我这是发福! 西日阿洪还是感谢地接过毛巾,刚要擦脸,意识到手里的东西竟是棉布巾,还是松软的、厚实的棉布巾! “这是……”西日阿洪看向老于:“这是棉布帕子?” “你这么叫也行,我们主子说这叫毛巾,不是羊毛做的,是棉花做的,就是松松软软毛茸茸的样子。”老于说。 “嗐!这不是棉花多了不知道干啥嘛,我们主子就整了这么一批毛巾,发给我们擦汗用!”楚元满不在乎地样子,“这玩意还真不错!我们主子随便整的,倒是好用,吸汗!” 其实楚清不会做现代的毛巾,楚元他们手里的是把棉线纺成粗线后用织毛衣的方法织的,就是为了松软、吸水。 大家都是长头发,每次洗个头发要三四块大帕子吸水,不够费劲的。 西日阿洪想要涨价的话又给憋了回去。人家的棉花多得都不知道干啥用了? “你们棉花不就四百多万斤吗?就够用了?”西日阿洪一脸的不解,这东西江南孟家可是提高到十文的价格要收购呢,他们怎么还多的不知道干啥用? “噢,不是够用,这不是天冷了嘛,我们大宣都穿上了毛衣毛裤,那玩意儿穿里面暖和,还不妨碍活动,比穿棉袍子方便多了,所以用不着太多棉花了。”老于给解释。 “外面穿丝绸袍子,里面有毛衣毛裤,看着不臃肿,穿着还暖和,谁还穿大厚袍子!”楚元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人家这是不用棉花了啊。那还怎么涨价! 不行!王爷交代的事情必须完成!得要命啊! “呵呵,诸位,大宣人口可不是少数,依小人所见,需要棉花的可不止一地、一城。”西日阿洪随着组织语言随着稳下心来,刚才属实被他们镇了一下,不过这事情不是吹牛就能当真的。 “做生意嘛,眼光要放得长远,不是吗?所谓‘大生意看趋势,中生意看形势,小生意看态势’,棉花之于大宣,应该算是大生意吧?”西日阿洪说道。 这回楚元被镇住了。 这个小老头竟然说话这么有学问!他不是仆人吗? 这嗑唠的,一套一套的,而且人家说的对,自己竟然无从反驳。 老于也垂下眼皮,借着喝茶思索该如何应对。 “那你说吧,”楚元沉不住气,先开了口:“你们想咋地?” 这次轮到西日阿洪慢条斯理地品茶了。 缓缓咽下醇香甘润的茶水,西日阿洪说道:“唉,今年你们大宣来了好几拨商队,都来找我们王爷购买棉花,一家比一家开的价格高,甚至有人都出到每斤二十二文钱。” 西日阿洪顿了顿,看了看老于和楚元的面色。 楚元差点没蹦起来!敲谁竹杠呢! 老于把茶杯搁在桌子上,发出轻轻的声音,楚元才把身体稳住。 “还是年轻啊!”西日阿洪看到楚元的表现,心态更加稳了:“我们王爷不是那短视之人,更是信守承诺,没有同意。不过呢……” “你直接说吧!到底什么价?”楚元不耐烦听他给自己脸上贴金,还每斤二十二文! “呵呵,我们王爷既然都跟你们主子确定了长期合作,自然就会把棉花留给你们。 可是,江南孟家虽然出价不高,却是要包揽我们所有的棉花,那可是六百八十多万斤的棉花啊!每斤十一文!”西日阿洪说道。 他每斤抬高了一文钱,要是能够定下来……小数怕长算啊! “你们!”楚元真要跳脚了,占堆给传的信是每斤十文,眼前这小老头就地就给涨一文! “唉,别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王爷也得为领地的百姓着想,多一文,百姓们就能多吃上一口饭不是?”西日阿洪又品了一口茶,这味道真不错! “所以呢,你们要是也要包圆我们的棉花,那不低于十一文就行!毕竟我们也不愿意得罪你们大宣的商人,江南孟家可是大宣出了名的大世家!”西日阿洪说完了,志得意满地看着低头沉思的老于,和暴躁的鼓起眼睛的楚元。 楚元突然就平静了。 还轻轻笑了。 老于抬起头看看他,也笑了,对楚元点点头,颇有点“你随意发挥”的意思。 楚元也慢条斯理喝口茶,对西日阿洪说道:“你说的对!做生意,眼光就是该放得长远些。 不过嘛,对我们家主子来说,棉花也不是什么大生意,我们家生意多着呢,不差这一份。 这样吧,我们也体谅你们不想得罪孟家的心情,你们就跟他们合作吧。啊?” “啊?”西日阿洪没想到对方来这么一手,赶紧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噢,就是我们不买了。”楚元说道。 西日阿洪又看向老于,似乎在求证。 在他看来,老于年岁大些,应该是主事的。 老于笑了笑,点头:“他说的没错。”又伸手往楚元那边示意了下,表示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他说了算。 临来前楚清交代老于:这次要锻炼下楚元,让楚元做主,老于给敲边鼓压压阵就行。 楚元看到老于并不反对他,就更自信了:“你们也别为难,我们那边正好也忙,就不多留了,买卖不成咱情义在嘛,欢迎你们王爷以后来大宣做客。 对了,既然你们这边棉花也知道怎么增收了,我们就把派驻到这帮忙的五十个人都带回去了哈,家里生意太多,人手不够了,唉!” 第一百八十七章 居然这么有钱 家里生意真的是不少,而且今年的棉花也够用了。 楚清在新伦州北部这边只开发了二十万亩荒地,不是土地不够,是为了人数,北部现在只留了十五万兵,三成得用来驻守,七成用来开荒,所以就算能找到一百万亩地,也没有足够的人手耕种。 但是就这二十万亩,平均每亩的产量也有二百斤左右,这就是四千万斤的棉花了。 楚元和老于那边拿着楚清跟人家吹牛,楚清这边就直打喷嚏。 楚清此时看着棉花一边打喷嚏一边发愁:四千万斤,当初答应皇 帝的是每斤十文收购,这就是四十万两银子! 当初承诺得有多豪气,现在就有多心疼、肉疼! 小宝看着娘亲一边擦鼻涕一边不停念叨:“我有那么多钱嘛!我拿什么收购!” “娘亲,你有!”小宝举着一封厚厚的信给楚清,“看看!” 信是百家兴写来的,信上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京都的三家店铺已经完全稳定下来,随信报上账目。另 外,现在换季时节,需要大量的纺织品和肉类,还有香皂成了京都的紧俏货,需要大量供货。 第二件,胡恒秋没事儿总出现在店里。 这件事费的笔墨最多。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次东城的伙计跑过来说胡大人去了宝清祥东城店,百家兴就赶过去招待,结果他到了后人已经走了。 问胡大人来都干什么了,伙计说就是看看,没说什么就走了。 后来过了几天青瓦台的活计说胡大人带着下属来吃酒,当时百家兴在东城店指导工作,听了信赶紧回去接待,胡恒秋把他打发走了,说就是来吃饭的,没事儿。 再后来,说不上隔几天就又来,不定在哪个店。 百家兴又不是只在一处待着的,经常还要跑货场什么的,所以就被这个胡大人给遛得火大:你没事儿来干啥! 但是人家又没说要你接待,纯粹是百家兴为了楚清的官途才这么折腾的。 直到有一次俩人碰上了,百家兴说什么也要请胡恒秋喝酒,总算给问清楚了,胡恒秋原话是这样说的:“也没什么,我就是心情烦躁时就过来看看,随便哪家店都行,站上那么一会儿,我心情就好上许多。” 百家兴又请他指导工作,人家来了句:“你这儿挺好,日进斗金的,不用指导。”说这话时还指了柜台那结账的场面。 信末百家兴写道:“老大,胡大人每次往柜台那边看的时候,比咱们月底盘账的样子都高兴。 我让他每月底派人过来取银票,他说不用,已经跟你商量好的年底结账。” 楚清看到这儿心说了:他可不傻,他派人取银票,那招人诋毁,拿了多少谁知道? 年底结账是明账,送往密侦司的度支处,这是公开的,不被诟病。 楚清细细看账目,光是京里三家店,大半年居然净赚二十七万两! 不愧是京都啊,这钱就是好赚! 小宝见她看完信了,又补充了下:“吉州那边还有铁、油、酒、青瓦台总店的生意,掏出几十万不难。新伦州还没有盘账,先不算在内。还有盐的生意,娘亲,你总是不让沾手盐的生意,这么好的条件都没怎么用过。” 楚清光扑腾这些项目本身了,经营的事情交出去就没怎么管,这下子总算知道自家有多少钱了。 “咱已经沾了铁的买卖了,盐先缓缓吧,娘是真不安心。”楚清回道。 “那还让他们扩建盐场干嘛?”小宝不解。 “没想清楚。娘就是看着有资源就想给用起来,但是盐和铁是朝廷的重要税收来源,咱要是手伸太长,怕是以后叫人家给剁了啊。”楚清说。 “谁敢!咱家可是替皇上养着密侦司……”小宝不服。 “嘘!”楚清赶紧打断,有些话可不能明着说。 “盐场让他们先扩建着,该怎么用,或许时机到了自然就显现出来了。” “那时机什么时候到?” “看缘分。” 这么佛系的娘,小宝也是无语了。 “你别担心,咱家小子饿不着,那盐也不是一点都没卖钱,不也往沃斯那边卖出不少吗?娘只是还不敢往内地运。” “娘亲你就是胆子小!” “嗯,对,娘就胆小。” “唉,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有我罩着,让娘亲想干啥就干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那你说说,现在这些棉花籽咋办?上次就剩下不少,这次又这么多。” “挑种呗,挑好的储存,剩下的都做肥皂,你不是说榨棉籽油做肥皂?没看百家兴要货嘛!” “行,听你的!” 新伦州这边的产出对大宣内地的市场,还是形成了一定范围的冲击,表现在珍珠和蜜蜡上。 大宣虽然极爱玉石,但是珍珠已经开始形成潮流,不但女人喜欢,男人也拿着做腰带和帽子上的装饰,从沃斯换回来的蜜蜡也开始攻占了女人们的妆奁。 现在小宝的认知是:哪儿哪儿都是钱! 楚清的认知是:哎呀,这里居然也有我的钱? ………… 楚元和老于回来了,并没有带回那五十个“技术员”,是被谷蠡王那边派人留下的,说是等帮忙指导完翻地再让回,好歹凑够一整年,也好算工钱。 这理由牵强,但是楚元他们明白是谷蠡王有些拿不准主意,所以拖上一拖。 这些都是密侦司的探子,不能真让回来,不然在沃斯的情报网怎么办?所以楚元他们也就将计就计地没带回来。 随着楚元回来的还有个姑娘,长得特别好看,高鼻深目、皮肤白皙,就是一双灰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戒备。 这姑娘寸步不离地跟着楚元,楚元进楚清的帐篷,她没敢进,就在外面守着。 “怎么回事儿?”楚清把他们迎进帐篷,一边烧水一边问,小宝就没进来,在外面看姑娘。 楚元挠着脑袋没吭声,老于笑得有些贼眉鼠眼,和他往常的风格大相径庭:“楚元媳妇儿!” “啊?真的?”楚清听了惊喜。 “不是!老于瞎说!”楚元赶紧否认。 第一百八十八章 甘来 “老大,别听老于瞎说!那是路上捡的!”楚元急急地解释。 “可拉倒吧!咋你就捡着了,别人捡不着?”老于笑嘻嘻地反驳,“老大,那姑娘半路上冒出来拦我们的马车,要换吃的,楚元就给带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楚清越听越糊涂。 “主子,前日傍晚,我们都快到边境了,但是天快黑了,就扎营准备休息,然后楚元去找地方撒尿,撒了半截捡回来个姑娘!”老于说。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这半天他俩也没说个明白话。 “娘亲,我知道!”小宝从外面跑进来。怀里还鼓鼓囊囊的。 “娘亲,是这么回事,那个漂亮姐姐是个沃斯孤儿,然后她想离开沃斯,但是她好几天没吃东西,太饿了,看见咱们的商队,主要是看见楚元跟大伙分吃的……”小宝开始巴拉巴拉。 原来,沃斯王有好多的姬妾、女奴,这些女人有些是沃斯本土的,还有不少是各领地进贡的,也有过去从东伦国抢掠过去的。 东伦国过去跟沃斯的关系跟大宣也差不多,不敢得罪,但是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沃斯有时候没粮食就近就来东伦国抢,东伦边境的居民时常有人口被抢走。 男人被抓去当“田奴”,给人家种田,女人里好看的就被一级一级往上送去讨好贵族。 特别漂亮聪明的也就有机会进到沃斯的王宫去。进去也不是给沃斯王当姬妾,而是当女仆。 理论上沃斯王族为了血脉的纯净,是不与其他民族通婚的。 沃斯王族是非常漂亮的种族,高鼻深目羊毛卷,金发碧眼小红唇,无论男女都好看。 不通婚不代表他们不玩女人,只是不允许混血的孩子存在而已,只要有混血儿生出来,就直接拿去喂鹰或者摔死。 这个跟楚元回来的姑娘,是东伦国女人被沃斯王占有后生下的。 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她的母亲极力讨好沃斯王,偷偷用棉花和羊皮造了个假婴儿,做出把“孩子”扔下宫墙摔死的戏蒙骗过去。 被买通的宫人将真的孩子送出去交给穷苦的牧民养育。 期间她的母亲溜出来见过她几次,但是七八年后母亲被折磨死了,她再也没有娘了。 那对牧民夫妻把小姑娘养到十岁,女人就病死了,过不几年男人打猎时也出了意外,死了。 小姑娘从十岁起就过起了半野人的生活。 她不敢出现在人前,因为她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而沃斯王是蓝色眼睛。 沃斯王城多是绿色眼睛,蓝色的极少,都是与沃斯王有血缘关系的,这姑娘的存在实在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小姑娘像只小野兽一样在山区里生活了六年,快不会说话了。 两天前她爬树发现了金雕的窝,里面有只小小的金雕在等待它的父母给带回食物,在里面动来动去,差点把没有孵化的两个蛋拱出窝摔掉。 她把那两个蛋掏出来带走了。原本是想吃掉充饥的,可是想到自己也和这两个蛋一样,有父母,却没有活下去的机会,心生怜悯,宁可饿着也没吃,就揣在怀里焐着。 可是她自己也饿,实在受不住了,观察到商队出现,里面有个小伙子看起来很善良的样子,就盯上了。 趁着楚元落单去找地方放水,她冒出来想讨些食物。差点把楚元给吓出点男人的毛病来! 楚元气归气,倒也没发难于她,给她很多食物。 她就一直跟着商队回来了。确切地说,是一路跟着楚元回来了,因为楚元走哪她跟哪,楚元撒尿她也跟着,大不了被楚元呵斥着背过身去。 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楚元没有对付姑娘的经验,就这么让她跟回来了。 “娘亲,你看,这蛋会动。”小宝讲完了,指着怀里鼓鼓囊囊的地方说。 “你这里是金雕的蛋?”楚清问。 “是,我跟漂亮姐姐说看看,她就掏出来给我了,说要见楚元。”小宝回答。 看来这是拿金雕蛋换楚元出去的意思。 “让她进来。”楚清说。 楚元不动,老于一个大脚把他踹了出去。 “老大,这姑娘漂亮!楚元这小子走了桃花运了!”老于兴奋地说。 家里这帮小子一个个都二十好几了,全都单着,看着真闹心。 “老于啊,你和老赵得以身作则啊。不然你看看,小子们都有样学样的……” 楚清的话还没说完,老于就跑了,只留下一句:“那什么……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楚清就看着晃动的帐篷帘子乐:一个个都是说别人的能耐! 姑娘被楚元带了进来,站在楚元身后低着头。 楚元侧身要把她让出来,她就忙往人家身后躲,就是不敢露头。 楚元不得不抓着姑娘的胳膊把她拖过来。 楚清看楚元这动作也太大力了,人家胳膊一定被抓得很痛,就拍了楚元脑袋一下:“你轻点抓人家……” 话没说完就看到那姑娘突然抬头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楚清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楚元侧头看看姑娘,说道:“你干什么!这是我们老大!她拍我一下你有意见?” 姑娘看楚元凶自己,就又低下头,只是拿眼角瞪了楚清一下。 楚清才搞明白,这姑娘是不许自己欺负楚元。 “噗嗤……”楚清笑出声来:“哈哈哈!” 有人心疼楚元了,这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楚清问,姑娘低着头不做声。 “老大,她叫‘依吞’,听说就是孤儿的意思,她的母亲并没有给她起名字。她不太会说话了,但是能听得懂。”楚元给介绍。 久不讲话的人确实会丧失语言能力,不过没关系,能慢慢养过来。 “依吞不好听,叫‘甘来’好不好?苦尽甘来。”楚清语气平缓地说,怕说快了她听不懂。 姑娘没有回应,楚清等到差点放弃时,那姑娘说道:“好听。” 楚清让甘来跟着楚元,楚元不乐意:“不行!那我什么事儿都干不成了!老大,她是女的,跟着你正好!” “那你得教会她啊,她现在就跟你熟悉,你带带她呗。”楚清给了这个理由。 楚清身边真的缺个人照应,平日都是楚元照顾楚清,可毕竟太不方便,楚清到现在都得自己洗衣、梳头,实在忙不过来,就把外衣攒着,什么时候回城里就把脏衣服往浆洗房送。 但是这姑娘看起来也不会做这些,只能楚元先带着教吧。 楚清是看甘来只对楚元信任,心想这么漂亮的姑娘可不能放走,混血儿都聪明,给楚元做媳妇多好。 就这样甘来留在了楚元身边。 小宝最高兴,因为两只蛋归他了,而且小鹰在里面啄壳,要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是钱不够,是人不够 楚元带着甘来出去了,老于跟楚清汇报这次去涂虎尔特的情况。 楚清听了直咂嘴:“你俩真敢吹!还四百万斤!咱家棉田一共才四十万斤好吧?” “这不还有军屯嘛,反正这儿的棉花最后也是咱家的!”老于不以为然。 “幸好你们没收他们的棉花,不然咱家真没那么多钱!”楚清跟老于算了算账目,觉得钱还是太少:“咱家还有这么多张嘴,外面还有好几千计时工!” “老大,你就算把军屯的银钱结了也不怕,咱家回钱快啊!”老于说。 “还有税银呢!”楚清说道,再过两个月年底了,这是要过“年关”吗? “怕啥,还是那句话,回钱快,这么些棉花、羊毛,给京都补货,还有咱吉州的几千人给你织布,两个月就回来了。你放心,这事儿我去张罗!”老于说罢就出去找老赵分任务了。 现在不是钱不够,是人不够。 羊毛编织、棉线织布,这都是耗时的工种,在工业落后的时代,全靠人多才能保证产量。 谷蠡王的仆人说的对:棉花可不是一地、一城的人需要。咱们致富也不是一地、一城人的需要嘛! 楚清给宋廷山和徐光泽写信,要他们帮忙在吉州各地招聘农户做工。 再给吉州北部的织造作坊去信,要在那边负责管理工人的“昌平盛世,国泰民安”八人交接手里的工作,准备前往各县做“岗前培训”。 徐光泽相当的兴奋。 楚清在五棵树村的“宝炉集团”,这几年不仅就近三个村子招工,还带动了附近好几个村子的村民做工,使得这块穷乡僻壤开始变得热闹和生机勃勃。 后来又把吉州北部相邻的四个县城边界处的农户组织起来,改善了一千来户人口的经济。 现在,全县都要带动起来了。农忙已经结束,百姓们正好闲了下来,家家都能赚点银钱,县里的消费要上升一个新的水准啊。 今年上半年可是收了不少税银,看来年底前还能再来一次提升。 不行,这事儿得跟姐夫炫耀炫耀去! 没炫耀着!宋廷山拿出楚清的信,信上的内容跟给徐光泽的差不多,只是多增了要给八个管事提供培训场所的要求。 宋廷山也乐着呢:“楚大人不错!致富不忘家乡啊!” “姐夫!你不能到处瞎招人!得等我们县招满了再招别人!”徐光泽赶紧定基调。 “什么你们县!那是我们州!做人,得有格局!”宋廷山纠正。 “等我当上知州再讲知州的格局!你五天后再下招工启事,先让我们县招人!”徐光泽才不管那套呢,现在自己就是个芝麻官,就只有芝麻官的格局! “成吧,你抓紧些,给你三天时间,这都十月了,怎么也得给百姓有拿到工钱的时间,让百姓们过个好年!”自家小舅子,怎么也得偏疼着些。 宋夫人给两人续上热茶,说道:“楚娘子可是走到哪儿也没忘了你们,这刚上秋,可又送来五十套毛衣毛裤,一会儿光泽带回去二十套,回家分分,有薄有厚,还有小孩子的,想得可周到呢。” 岂止是他们家,入秋后,远在新伦州的楚清派人给五棵树那边三个村的村长家,还有谢先生家都送了羊毛制品,还有家里的吕师傅和聂先生也都有份,连京城的老干部黄忠都收到了。 群众基础要有,官场也得维护好。 白桦捧着毛衣毛裤,手都哆嗦了:“她、她、她想干什么?”魏诚毅见他那怂样觉得好笑:“天冷了,关心同僚呗。” 反正魏诚毅是高兴的,这东西卖的可贵呢,楚清给薄的厚的各送了两套,真是够意思! “无事献殷勤!”白桦说。 “白大人不喜欢,属下帮你处理掉!”魏诚毅一板一眼的样子。 “谁说我不喜欢!不是、我不是喜欢、不对,我是说,她突然给我送东西,是不是要出什么幺蛾子?”白桦语无伦次。 魏诚毅撇撇嘴,这是多不自信哪!人家又没坑过你! “白大人要是不安心,那就给她退回去?”魏诚毅故意说道。 “切!不要白不要,有什么不安心的!” “就是!您又不是没收过人家的酒。” “……”白桦有点噎住, “大人,听说她那边收了个姑娘,您可以帮忙落下户籍。”魏诚毅好心提醒。 “对啊!这么大的忙,两套毛衣毛裤怎么够!再弄几坛酒才行!”白桦说着兴奋了,爹爱喝这酒,得多讹楚清几坛! ………… 楚清今年是注定闲不了,棉花这边刚给结了账,又跑到三垭县去看花生的收获情况。 花生还是好养活的,三垭县的花生比吉州这边的产量高多了。大丰收。 楚清安排就地翻晒、榨油,在新伦州内销售,反正这里的贵族也不少,都是钱哪! 榨出的花生粕饼也是好东西,与豆饼一起,小宝也能多份小零嘴吃吃。 空出来的地别闲着,接茬种棉花。 楚清在三垭县忙着农田轮作的时候,小宝也没闲着,背着他娘,跑到宝清盛的各处货栈,开展了他的“零花钱计划”。 他娘以前说过火锅的另一个版本“麻辣烫”,小宝跑去开“美食街”了。 宝清盛的三处货栈所在的街道,被小宝安排了人手,一到午饭前就沿路摆开两溜小摊,各种麻辣烫、烤串、面条、馄钝、小拌菜、小炒肉、粘豆包……南北各色小吃,在这里都能找到。 反正不堵别人家店门口就行,看得各家店都眼热。 他们不是没想到,只是这种小摊利薄,还占人手,一个摊至少得有一个到两个人吧?一家店铺才多少人?所以他们都不屑于做。 可是看看人家宝清盛,一做就是沿街两溜,整条街都热气腾腾,看着就热闹! 心里嫉妒人家还说不出口,为啥?人家把整条街都搞得热闹,南来的、北往的,闻着味就馋、就饿,那就吃,吃完了还能挨家逛逛铺子,给自己也带了不少客流。 平时每到下午客流几乎就断了,晚上基本也就是各家运货、理货的时间。 现在,不仅是各家的挑夫们有地方吃饭,连各地的客商也要尝尝鲜。 要是没有汤汁的小点心,还有印着表情包的小纸袋给装着,价钱低廉,包装可算是精美。 要是有汤汁的也不怕,人家的东西还能带走吃,也不用瓷盘陶碗的,就用油纸叠成盒子,边走边吃,挨家尝味道,巴适得很! 第一百九十章 “零花钱计划” 现在,每天跟着小宝的除了卓耀,还有两只小雏鹰。因为楚清说了,小雏鹰破壳后没有视力,还怕冷。 小宝每天不是给揣在怀里,就是把他们放进小包袱,用暖炉温着。还要给两只小鹰亲自剁肉馅喂食。 小鹰长得挺难看的,全身灰白色的绒毛,两只眼睛都是黑眼圈,楚清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像两个吸毒的人。 可是小宝却喜欢得不得了,非说这两小只是“仪表堂堂”! 楚清在三垭县待了半个月,带着好几坛花生油和好多花生粕饼往回走,沿途经过安和县(旧皇都)时,又跑去青瓦台分店给送了花生油。 等到又去宝清盛中栈时眼睛都瞪圆了:这是穿越回去了?晃晃头,使劲儿眨眨眼睛看看周围,没有啊,古装古街道还在这个古代世界。 那眼前的“美食一条街”是这么回事? “羊肉串羊肉串啦!两文钱一串,现吃现烤,吃一串想两串了啊!!” “麻辣烫啦,荤的两文,素的一文!” “烤馕!烤馕!有大有小!美味吃了忘不掉!” “精肉臊子面条,六文钱一碗嘞!” “纯肉的馄钝,十文一碗,一碗二十个!包吃饱!” 吆喝声此起彼伏,整条街热气腾腾。 楚清看着都觉得饿了。 “走,吃去!谁这么有生意头脑!”楚清带着众人“杀”向美食街! 什么叫过家门而不入?楚清这就是了。都到了自家货栈门口,转身就奔了烧烤摊子! “娘亲啊!”小宝从货栈里追了出来。 刚听说娘亲回来了,正往外跑,要迎接娘亲呢,结果就看见她扭头奔别处去了。 “小宝?你怎么在这儿?”楚清诧异了,小宝不是该在驻军的棉田那边吗? “我来给这边送点辣椒面啊。”小宝说。 “哪儿来的辣椒面?” “老于他们后来又进的牧草,牧民给采了一把野山椒一起捎来了,老于他们给种在马场周围,今年夏天就收了不少。” “你咋不留种?全给磨成粉了?” “留了啊,晒干了挨个搓碎了,专门留下籽,才磨的粉。” “有多少?” “装了好大一坛呢!” “走走走,给我装上点,我一会儿还要吃馄钝!” 楚元看着这娘俩嘴角直抽抽,娘不像娘,像闺女,儿子倒像爹! 甘来捧着暖炉温着的小鹰跟在楚元后面,听说要取坛子,把小鹰包袱往楚元怀里一塞,扭头就跑了。 把楚清吓了一跳!这妮子是飞毛腿吗?还是绑了神行太保戴宗的甲马? “跑这么快……别撞上柱子啊。”楚清喃喃着,替甘来操心。 “嗐!我都跑不过她!”楚元看着都惭愧,是真跑不过她。 “你俩比过?” “比过。” “你可真行!好意思跟姑娘家比?” “啊?不是!” 楚元发现话都被带偏了:“你想啥呢!我是那天看见她抱着一摞锅帮着搬运,想让她放下,一个姑娘家,用不着卖力气,结果她不但不给我,还怕我抢了她的活儿,抱着就跑,我愣是没追上!” “人家抱着一摞锅你都追不上?”楚清听得惊呆了。 “唔,没追上。”楚元也不好意思了。 “人才呀!那她是不是食量也大?” “你怎么知道的?” 甘来一直也没敢跟楚清一起吃饭,都是自己跑到外面找个没人的角落吃,吃的也不多。 倒是楚清走了以后,她胆子大了些,很快就暴露了食量。 “唉,是大,我吃饭也比不过她。”楚元又惭愧了。继而又说道:“她怕你知道她吃得多会赶她走呢。” “吃呗,能吃是福,告诉她多吃没事儿,不撑到自己就行。你得看好她,要是她因为以前总是饥饿而忍不住多吃,就劝住她,要是真的食量大,就别拦着。”楚清嘱咐。 “补偿心理”容易造成超出自身正常承受范围的伤害。 甘来自幼就缺失了太多的东西,比如温饱、比如亲情,真怕她暴饮暴食、或者轻易相信或仇视别人。那将带来更多的伤害。 不过力气大的人倒是食量也大,楚清自己就是这样。但也不至于抱着一摞大铁锅还能跑的飞快呀! 说话的功夫,甘来抱着一个大坛子又飞奔着回来了,小宝慨叹道:“风一样的女子啊!” “甘来,小宝,我们吃好吃的去!有美食街哎!”楚清说着接过坛子,准备挖出些辣椒粉带上。 “后院就有,干嘛出去吃?娘亲跟我回去歇着吧。”小宝拿走楚清的勺子:“咱店里有分装好的辣椒粉。” 得!甘来又抱着坛子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后院就有?” “是啊,美食街是我开的!” “……” 进了后院,三十多口大锅呼呼冒着热气,廊下一圈全是自家伙计,一人端着个碗,或站或蹲,“嘶哈嘶哈”吃的热火朝天。 有吃完的,就把碗往厨房的大盆里一放,然后就去干活;还有刚过来的,去厨房架子上端个干净碗,再到院子里盛上自己喜欢的饭食,找个角落开吃。 厨房里两个婆子稀里哗啦刷洗着碗筷。 也不知道谁那么有才,在大水缸底部弄了个洞,插上了竹管,哗哗地水就流进盆里,接满了拿个塞子再给堵上。 院子里为了防火,有好多大水缸,用水不成问题。 “这也是你的主意?”楚清问小宝。 “是啊,咱们自己也得吃饭,人多,忙忙碌碌的,也吃不上个准点饭,不如就在后院支上几十口锅,谁饿谁吃,咱后院有‘流水席’,还能支持外面的‘美食街’,不是挺好?” “啧啧,人才啊!” “娘亲,这‘美食街’是我的零花钱办的,赚得钱都是我的!”小宝申明。 “咱家钱不都你把着吗?至于还要赚私房钱?你要娶媳妇?”楚清好笑地问。 “咱家钱是我替你把着,只有压岁钱是我的,我拿来投资美食街了,所以算是我赚的。”小宝解释道。 “行,你当家,你说了算,钱都在你那儿,你爱咋整咋整!”楚清才不管呢,谁管钱谁操心,嘿嘿。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此,新伦州今年的工作算是基本完成。 楚清放心地带着小宝回到军屯田,距离开时快有一个月之久了,时直冬月,已经很是寒冷。 楚清回到自己的帐篷打包行李,准备带着小宝返回吉州。 再有五十天就过年,楚清着急回去看看吉州那边的织造作坊办起来没有,这么多棉花和羊毛要快速变成商品才行。 楚清是忙得坐不住,有人是急得坐不住。 远在涂虎尔特的谷蠡王帕卓已经踹翻了四个奴隶,又把他的最得力的管家西日阿洪抽了十几鞭子。 因为买卖黄了! 几百万斤棉花砸手里了! 话还得从他们跟楚元和老于的谈判说起。 原本他们的打算是利用江南孟家的名头逼得楚清以每斤十文钱的价格买下他们的棉花。 都是大买家,今年江南孟家把价格出到十文,让帕卓觉得去年答应楚清每斤七文亏大发了。 不过江南孟家来头太大,他们的丝绸、瓷器、铁锭、茶叶几乎遍及沃斯全境,并不主营棉花生意,所以帕卓认为还是跟楚清合作能比较持久。 可是楚清那边竟然让他“不用为难”,人家放弃了!这是不用为难吗?都为难死他了好吗! 江南孟家看到楚清并没有与他们相互抬价,根本没有诚心收购棉花的打算,简单的一句“不必为我们伤了生意伙伴,谁买不都是为了大宣有棉花用”,就把全数收购改成只收购一百万斤了! 手里还剩下五百八十万斤棉花呢! 更气的是今年沃斯王城居然缴税不要棉花代替,改成上缴银两了!卖不出棉花拿什么缴税! 现在那些指导耕作技术的大宣人还在外面闹着要工钱好回家过年,更听说他们准备明年去王城找工作,帮那边的棉田增产,说是王城那边的工钱高。 谷蠡王帕卓现在有些焦头烂额。 “来人!”帕卓喊。 “王爷!”西日阿洪顶着脸上的鞭痕出现在面前。 “你去找楚清!告诉她,还是七文!让她全收了!再放下去就烂掉了!”帕卓现在除了嚷不能平息心中的急躁。 “可是……他们所有的商队都撤回去了!”西日阿洪小心地提醒。 人家该收的收了,该换的换了,该卖的卖了,满载而归了都。 “啪!” 又一鞭子,抽得西日阿洪肩膀上的衣服多了一道口子。 “是!王爷息怒!奴才这就去追!”西日阿洪忍着痛说道。 这边发火,江南孟家也没消停。 家主孟淳已经五十多岁了,保养的好,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 此刻手里正捻着三指宽的一条棉布大发其火:“就这么一条布,用了五天?五天素织的丝绸都该出一匹了!” “老爷,这个棉花纺成线很是费劲……”织房的管事婆子不安地解释。 可是话刚起了头,那条棉布就被甩在她的头上。 “一个棉花,不用你们养蚕,不用你们缫丝,织个棉布居然比制绸还慢!”孟淳喝道。 “老爷,棉花絮很难抽出线头来,一抽就断,而且她们的那种纺车,我们也用了,刚一摇,棉线头就断掉,纺出的线也不平顺。”婆子试图把实际情况回禀一下。 “老爷,不如从她们那边弄点织娘过来?”管家从旁提议。 毕竟不是一种东西,或许把棉花变成纱线不难,只是没有找到方法。 “都是废物!人家那边的男人都能纺线!你们这些多年的织娘竟然弄不明白!”孟淳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去!派人去北边,买也好,偷也好,把他们的织机、工人弄过来!”孟淳下令。 孟淳心里的火憋了一年多了! 一个娘们儿,折损了我们孟家一个旁支也就算了,竟然堵死了我北边走私铁锭的通道! 还有脸拿着抄没孟家的家产充实自己商队! 关键是,皇上竟然给她铁和盐的经营许可! 更有甚者,如今竟还想垄断棉毛生意! 如今,油、酒、布、毛都进了皇宫,怎么着,这是想把我江南孟家的生意一点点都给挤垮吗? 而武继昌那个家伙,到现在还不出手收拾她!孟家供着你、还把女儿嫁到你们家,都是白送的吗? 这一次,想着用订单击垮那个楚清,提高羊毛和棉花的收购价,让她被动提高成本,拖垮她的银钱流通。 却不想,和索特那边几个羊毛最多的村子竟然不跟自己合作。 还有涂虎尔特那个废柴胖子,连谈判都不会,竟然没有抓住楚清这桩买卖!没有讹掉楚清的身家! 到最后,目的没达成,还不得不收购一百万斤没用的棉花,但还是砸了我孟家的信用! 我要那么些棉花作甚!我们家是丝绸起家! ………… 楚清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却没能按计划出发,因为谷蠡王派人来了,在宝清盛北栈,等着楚清接见。 楚清不想理,小宝却跳起来说:“娘亲,我去见见呗?万一他要按原价卖给我们棉花呢?” “那也不要,咱们今年棉花太多,人工不够,娘手上也没有活钱了。”楚清说。 “怎么没有!”小宝掏出一叠银票,“喏,我这开‘美食街’,顺便把账收了,省得他们年底回家还要带着银票上路,不安全!” “到日子了嘛你就收账!”楚清语气有些责备,这不是耽误小子们做生意? “这有什么!这个月收和下个月收不都是得收!今年你不是着急用钱吗?我把账收上来,你想干啥也好心里有底!”小宝说道。 小破孩心里还有句话没忍心说出来:“咱家的这帮老兵,好多都比娘亲会做生意呢。” “要那么些棉花干啥?今年我们够呛能处理掉!”楚清说。 “娘亲,你种那么些棉花干啥?”小宝问。 “为了大家都有棉衣穿呗。”楚清说着,好像明白点小宝的意思了:“你是想说,多收些棉花也能让更多的人穿上棉衣、用上棉布是不是? 那你想过没有,现在棉花也好、棉布也好,不是人人都能用的起的,就算这次你能买到更多的棉花,依然不能让百姓都用上;” 小宝点点头:“可是,咱们可以雇更多的人来干活,他们不就能挣钱了?他们有钱了,日子就好过,我们有布了,就有钱赚,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唔,你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当然有道理!” “好吧,那你去见吧。” “好嘞!啊对,我们出发!” ------题外话------ 楚清:我想法赚银子。 小宝:你都不如哥哥们会赚银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包邮 宝清盛北栈。 小宝坐在主位上,卓耀给他倒上枸杞山楂水。 西日阿洪脸上的鞭痕还没好,用纱布遮着,模样有些可怜。 现在他手里端着茶水,再也品不出当初的好滋味了。 不过对面跟他谈判的竟然是个孩子,这让他还是有些信心的。上次那个混不吝的年轻人不在就好。 其实楚元在呢,跟老于趴门缝瞧热闹。 小宝要来,楚清能不跟着么,楚清跟着,他们能不跟着么。 “楚小少爷,”西日阿洪看到自己不开口,人家小孩就认真喝水不理他,只好先开口。 本来嘛,出钱的都是大爷! “小的这次来,是谈谈棉花的事儿,我们现在还剩下五百多万斤,过些日子可能就没了,你们看……” “才卖了那么点?我还以为这么长时间你们早都卖光了呢!”小宝说,又关心道:“赶紧卖吧,不然就赶紧好好晒晒,否则可容易烂掉。” 不怕烂还找你们作甚!对面的小孩气人,西日阿洪很想斥上一句,但是不敢。 “呵呵呵,”西日阿洪尬笑着说:“这不是我们王爷去年与你们家楚大人合作得很好,我们王爷很有诚意,他认为……” “王爷是要低价处理掉吗?唉,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能理解!我们家现在也难,家里生意太多,现在我母亲正在全县城招工,人都不够用啊,都开始往县城外招人了。”小宝“愁”得像模像样。 “这……可否说说什么生意要这么多人,不知小的能否帮上忙?”西日阿洪这是不相信还不直说。 “我们家有铁锅的生意你知道吧?越到年底订单越多,光是熔炉就多添了三十座! 我家做羊毛内衣裤你知道吧?附近五个村子的工人都不够,现在全县招工! 我家有豆油买卖你知道吧?以前只负责供应皇宫,现在连我们附近的州城都来下订单,最新的订单都排到正月十五了! 我们家还有……” 楚元和老于在门外咬着手背听着,不咬不行,要笑出声了。这小子比他们能吹! 西日阿洪不想听了,他们家王爷要是有这么多订单,估计不用等着沃斯王禅位,现在就可以杀进王宫了。 可现在连棉花钱都赚不到! “呵呵呵……”又尬笑了一下,西日阿洪不得不找回原先的话题:“你看五百多万斤棉花够用不?不够我们王爷说了,还可以帮你们再筹集些,还是按照原先说的七文钱一斤的价格。” “啊?够用?不不不不!”小宝连忙又摆手又摇头:“不用不用,今年我们棉花够了,不需要了。” 卓耀趁着给小宝添水,用眼神提醒:“别拒绝得那么彻底,真不需要你还来干嘛!” 小宝咕哝了一句:“要不是娘亲觉得谷蠡王人不错,非要我来说一声,做到礼数周全,我早就帮娘亲忙活去了!现在这么多事情,娘亲都抽不开身了!”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谷蠡王听清楚。 “人家这是为了周全礼数才来的,压根就没想买棉花啊!”西日阿洪郁闷。 自己一个劲儿想往回找补颜面,人家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接下来可怎么谈! “呃……您看,每斤六文怎么样?”西日阿洪咬牙降价。对个小孩子都用上“您”了! 七文钱是王爷允许的,可是没允许再低了。 “不是价格的问题,是我们家……”小宝一脸“你怎么听不懂话”的表情。 “楚大人的生意兴隆自然是好事,万一生意好到脱销,你们也需要补货不是?”西日阿洪满脸堆笑。 “不是这样的,我们今年自家的棉花和商队换购的棉花,已经很多了,即便脱销也无妨,要知道,生意得一项一项做,要保证重点的买卖……”小宝又要掰着手指头给他计算自己家的重点项目。 “五文!”西日阿洪已经咬牙切齿了! 必须要卖掉,哪怕少卖些钱也比砸手里好! 别的都好说,草原上就是没银子! “你这不是难为我嘛!”小宝又开始咕哝。 卓耀赶紧发声:“少爷,主子说过,谷蠡王与咱们有过协定的,咱不能言而无信!” 西日阿洪的头算是抬不起来了,人家说“言而无信”。 “那好吧,五文就五文吧,唉。”小宝的“不情愿”表现得淋漓尽致:“是多少钱的问题嘛!” 然后又对西日阿洪说:“那就运到宝清盛再结算吧,不然往哪儿放啊!” 得,五文一斤还得包邮,还得货到付款! 西日阿洪忐忑地回去了。 不知道王爷是不是又要抽他一顿?不会砍他脑袋吧? 楚元和老于把小宝抱着好一顿夸:“行啊小宝!比你娘厉害多了!” “怎么说话呢?我是娘亲教出来的!”小宝不乐意。 “对对,青出于蓝,青出于蓝!”老于赞同。 “就是比你娘厉害!”楚元大实话,是个明眼人就能瞧出来,小宝她娘一般吃瘪的时候多。 “我告诉娘亲去!”小宝双手往两边拉扯楚元的耳朵。 “告诉我什么?”楚清向他们走来。 永远有比曹操快的吧?楚元放下小宝就溜了。 ………… 京都,御书房。 胡恒秋没事儿就来“关心领导”:“皇上,您得开窗通通风了,银霜炭虽然烟少,可还是有的。” 李公公给皇帝换茶水,垂着眼皮一声不吭。 这个胡大人,每次来都一副要抢自己活计的样子,烦人! 不如咱俩换换,你也来一刀,我把位置让给你? “你有事?”皇帝继续拿着朱砂笔在奏折上点点顿顿。 “皇上,今年京都的百姓能暖和,棉袍、毛衣有得选哪!” “你到底要说什么?” “臣是说,天冷了,百姓们的冬衣有了选择的余地,穿棉也行,穿毛也行,要是手里余钱多,穿裘也行。” “废话!说事儿!” “臣遵旨!禀皇上,楚清今年在军屯的棉花收获两千万斤,又从沃斯国收购五百八十万斤,若能都卖掉,可是好大一笔进项…… 可那个……密侦司今年的开销用光了,等楚清那份不定要等到年后了,现在臣没钱了皇上!” “朕上月不是让户部批给你们一万两吗?” “皇上,一万两哪够?全买柴碳,还得省着用呢!光是发放‘柴直银’就……” “行了行了!你到底是指挥使还是讨债鬼!” “皇上!”胡恒秋一脸委屈:“不到年底,楚清还没缴税,臣也没法子啊!” 皇帝总算放下御笔,今天看胡恒秋格外不顺眼,不,只要胡恒秋开口要钱,就看他不顺眼! ------题外话------ 李公公:胡大人,有事儿您憋着,没事儿您别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顺心、不顺心 这点不顺眼算什么?有人不顺心呢。 年末了,各家都在盘账。 江南孟家也在盘账。 今年依旧是丰收年,风调雨顺,但是心不顺。虽说银钱进项依然庞大,但是想到那些棉花,孟淳就焦躁。 也就一万两银子而已,但是这气憋得窝火! 这边刚派过去人刺探人家的纺织技术,就听说人家在全州城里招工招聘,还免费培训上岗,竟然不怕技艺流失! 这是傻缺还是心大?不,她这是自信,自信垄断棉花市场! 还有,军屯竟然种出棉花,虽然产量低,但是小数怕长算,二十万亩棉田就是二千多万斤棉花! 若来年种出更多,那可是军屯田,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来人!”孟淳喝道。 大管家赶紧进来,等候吩咐。 “传话下去,今年辟出三成的地,种棉花!”孟淳就不信种不出棉花来,那些棉籽不能浪费! “老爷,咱们的土地太好,种棉花估计烧根!”管家提醒道。 烧根,是当地的土话。 如果给庄稼施肥时,肥料太猛了,导致土壤板结,会让庄稼萎蔫,甚至枯死,就叫“烧根”。 孟淳清醒了些。过去的教训又记起来了。 孟家的上几任家主,总共经历过三次棉花试种,那几年棉花没种出来几株,倒是让粮价上涨了不少,市场平衡经历了几年才恢复。 “传话下去!”孟淳重新发布命令:“多派些人去吉州,务必最短时间学会纺织,再把纺车、织机的图纸给我弄回来!” “是,老爷!” 不顺心的还有谷蠡王帕卓。 不过这次他没有再抽西日阿洪鞭子,此刻,正有些颓然地坐在毡包里发呆。 西日阿洪说得没错,棉花必须卖掉,总比窝在手中烂掉得好。 毕竟还有三万九千两收入的。 “妈的!小三万两就没了!”价格的落差使得帕卓又锤了下桌子。 “王爷,咱们要是按照每斤七文钱算,应该有四万七千多两的进账,所以也就损失了八千两,没有那么多。”西日阿洪小心地安慰道。 帕卓是按照每斤十文钱算的,六百八十万斤棉花就该进账六万八千两。 所以西日阿洪的安慰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提醒了他不守承诺带来的损失。 现在,不但亏了钱,还亏了信用。明年人家还收不收棉花都是未知。 要说最顺心的,那就只有楚清了。 她一回到吉州,宋夫人就给摆了接风宴。兴汤县知县徐光泽自然也在场。 这是宋廷山的意思,宋廷山已经让全州城的有闲人口都知道了招工的消息,各县都积极配合,提供专门的地方让纺织培训进行起来。 如今,在州衙的挑头下,各县正如火如荼地开展“轧花赛”、“弹棉赛”、“纺纱赛”,还有“织布赛”,以比赛的形式促进“大生产”。 而羊毛纺织,是与兴汤县相邻的槐安县的尤知县找到徐光泽,分到了四成的加工份额。 “唉,不分不行,咱们县织不完那老些羊毛。纺毛线,男人们还能上手,说起编织,能干的不多,全靠妇人的话,人手又不够,就分出去了。”徐光泽补充道。 “槐安县的尤知县也不是外人,你家小宝跟他家儿子都在州学读书呢。”徐光泽又说。 尤知县的儿子?那个跟小宝不咋对付的尤正航吗?楚清想起来了。那孩子是挺聪明的,也挺有傲气。 “好啊,咱们羊毛看似没有棉花多,但是每年能进来两次,也不少了。”楚清说道,目前她合作的还是和索特那三个村子,并没有增加。 “楚清你知道吗,为了你家的生意,各县都多开了好几家染坊!”徐光泽老兴奋了!多开店多缴税嘛! “是啊,今年咱们各县的百姓也开荒不少,种了黄豆,你可不能不收购!”宋廷山这是专“啃”大户的意思。 荒地种黄豆最好,“种豆肥田”,是能让荒田快速变良田的好办法。 楚清开心,吃饭更香。 这都是好消息,越比赛产量越高,越方便楚清补货嘛。 “楚清啊,腊月二十五是‘千秋节’,今年太后整六十岁,普天同庆。皇上已经下旨,诏各地五品及以上官员参加‘千秋宴’,那进京述职是少不了的。 我这里收到两份文书,有一份是给你的,虽然你的品阶不够,但是身兼数职,也要进京。” “是,那下官就随大人的车队一起吧。”楚清说。 “得抓紧准备,没多少天了,你还得给太后准备一份寿礼。”宋夫人提醒,怕楚清有疏漏。 听到的都是好消息,楚清这顿饭吃的香甜,可回自己家后就开始犯难了。 拿什么当寿礼呢? 这个世界并不是年年都过生日,只是逢五逢十的岁数才过,小孩子更是在十二岁之前都不过生日。 原本皇帝的生日才能称作“千秋节”,庆德帝虽不是太后亲生,但是先皇后去世后,庆德帝被分到当年的静妃、如今的太后膝下,多蒙她照拂,因此把太后的生辰定为“千秋节”。 意思是没有母亲就没有孩儿,母亲的生日,做子女的而一定要好好给庆祝。 这也是给天下百姓做表率。 皇帝的孝心好彰显,但是臣子们送什么贺礼可为难人了。 楚清泡在浴桶里思考着,热热的水让她舒服得直哼哼:“还是回家好啊,能泡热水澡,对我来说,泡澡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还要啥自行车呢?” 水都快泡凉了也想不出来,皇家什么没有?自己这点东西拿不出手啊,不能继续送香皂吧? 太后那边不如就送盒珍珠吧,新伦州那边小子给带了一盒子珍珠回来,品相都不错,个头大,比过去的好多了。里面还有粉色和紫色的呢。 那皇后也得给点东西吧?都是后宫的主子,给太后了,让皇后就那么看着?都是给咱开业送匾的,不能厚此薄彼。 楚清出了浴桶,抓过内衣准备穿上,内衣! 对呀!咱有棉布,做点内衣不好吗?那皇后的身形……尺寸……楚清回想了半天,差不多,大不了做个内扣式,好调整。 有了主意,楚清连夜就开始做手工。 这大半年出差在外,缝缝补补的事情也没少干,手不算生疏。款式也不用太复杂,跟自己穿的这个差不多就行。 这内衣的买卖到底要不要做呢?做些出来放在纺织品店里带着卖卖看吧。 这惊世骇俗的玩意儿真不好说能不能卖的出去。楚清一直都是用棉布做出来自己穿,没想过批量生产。 这东西费工夫,还要订制,不好走量。而且自己也不太喜欢穿。 至少楚清在家时是能不穿尽量不穿,束缚。但是运动起来还是好的,至少能跟地心引力对抗下。 楚清用来做手工的料子不是棉布,而是棉麻混纺。 从涂虎尔特带回来的野麻在一百零八村的山头长得不错,这东西皮实,好养活。 制出来的麻线也好,吸湿、柔软,跟棉纱混纺出来的布料轻盈耐穿,还不易起褶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鹰不喝奶 接下来的二十多天,楚清足不出户,准备述职的“材料”。 接着又跑去宝炉集团找吕师傅,两年了,皇帝要的宝剑还没给人做呢。 新伦州带回来的矿石,果真是炼出不一样的铁。楚清拿了画好的图纸交给吕师傅,让给打一把剑。 皇帝比楚清高了一拳头,大概得有一米八的身高,这剑要比御书房里的那把长一点才好看。 铬铁矿里那点铬的含量并不高,打制好剑,也就跟新伦州那边看到的铁制品差不多,没有现代不锈钢那么亮,但是比不锈钢可硬多了。 就这样吧!咱家就这些东西,已经尽力了。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甘来不再那么畏惧楚清和抱有敌意,在楚元的吩咐下,尽量跟在楚清身边,帮忙打下手。 很奇怪,同是女子,甘来同小宝很容易就相处得极好,与楚元是非常信任和亲近,与老于他们也能正常相处,偏偏对楚清总是保持距离。 要不是楚元吓唬她说“惹毛了老大,我就把你丢回沃斯!”她还会尽量减少与楚清的接触。 楚清在宝炉集团里四处看着,现在这里她都不怎么管了,但是运转得依旧很好,多添了十座高炉,并不是小宝吹嘘的三十座。 楚清又参与了转炉倒钢水的过程,提出了些改良转炉架结构的意见,甘来躲得远远的。 等楚清发现她一脸的恐惧,就问:“你在怕什么?”甘来哆嗦着嘴唇:“你……可怕!” “我?”楚清指着自己:“为什么?” “那里,烧死人!”甘来又指指高炉。 “怎么会,你看,这里送料,那里送风,哪有烧死人?”楚清一边指点着一边说。 甘来指着一座座高炉和窑炉,眼含恐惧和愤怒:“这里,全是坟冢!是炼人冢!” “你瞎说什么!”楚元匆匆跑来,打断了甘来的话,“这里和你们那怎么一样!” 楚清迷惑了:这是什么意思? 楚元赶紧解释:“老大,我也是才联想到一起的。甘来小时候见过沃斯王把人投进熔炉。” 甘来懂事后,她的母亲曾经在探望她的时候告诉了她的身世,要她一定要躲开人群,因为她的灰蓝色眼睛会带来麻烦。 甘来小时候会在晚上去一个地方偷捡煤核,拿回来可以帮养母烧饭、取暖,但是有一次养母病了,很冷,她白天跑去捡拾煤核。 正巧,那天沃斯王视察到冶炼场。甘来偷听到人们称呼那个最华贵的人为“王上”,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没有逃开。 那是他的生父。 她想看看。也想远远地看看母亲好不好。 但是她没有在人群中看到母亲,却看到沃斯王命人把一个随行的姬妾扔进了炼铁炉。 那娇媚的脸庞和惊恐的尖叫哭求并没让沃斯王生出半分的怜悯。 小小的甘来没有记住沃斯王的容貌,却记住了那一身华服和那吃人的熔炉。 那次她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之后就发起了高烧,她的养母告诉她:“那不是熔炉,是炼人冢。那里烧死了许多人。” 有这么个爹谁不害怕!这是童年阴影啊! 楚清不知道如何治愈她。 楚清爱好广泛,偏偏就没有读过与心理学相关的书籍。 “你怕是应该的,”楚清说:“多在这里转转,看看我这里与你们那里有什么不一样,看明白了找我说说话?” 有楚元在身边,甘来不那么惧怕楚清了,点点头。 “小鹰还好吗?”楚清没话找话。 提起这个,甘来的脸色好了不少:“它们很好!小宝每天喂肉馅,那是不对的,但是他不听我的!” 甘来脸上又现出不满的神色。 “喂肉馅为什么不对?”楚清觉得刚出生的小东西,总得吃些精细的,不然怎么消化? “小鹰的都满月了,不需要肉馅。若她的阿妈在,一定会撕下肉条给它们吃。” 甘来的语言能力很强,现在一口大宣话很是流畅,只有受到惊吓时会结巴。 “你领我看看去?”楚清征询她的意见,想尽量与她拉近心里上的距离。 “好。” 小宝正要给小鹰喂肉馅。今天吃的是鸡肉和猪肉混合的馅。因为厨房那边做饭的婆子杀了鸡准备做饭,小宝就把鸡胸肉给要去了。 “开饭开饭!”小宝在桌子上铺了块毡子,把肉碗放在上面,又把包着小鹰的两个大包袱解开,让它们出来溜达溜达。 此时的小鹰身上有了些许灰黑色杂毛,体型已经很大,看上去有去了毛的公鸡那么大。 两只小鹰就把桌子显得不够大了,它俩一从包袱里出来,就兴奋地走来走去,完全不顾给它们带来温暖的手炉。 楚清一见到这两只小鹰就忍不住笑:“瞧这大脚丫子!它们还坐着走路?” 小鹰的腿已经很长了,要是站起来也应该很有高度,但是此时还没什么力量,跟马一样膝盖朝后,走路的时候就像坐着似的。 小宝最恼火的就是他娘总取笑这两只小宝贝。 刚出生的时候说长得像吸毒鬼,也不知道吸毒鬼是什么;再后来小鹰身上和头顶长了一些稀疏的硬硬长长的毛,又说人家满头呆毛;现在又开始笑话人家走路! “娘亲,他们还小!”小宝很不满。 “小什么!这两只都能炖一大锅了!”楚清气他。 “娘亲!”小宝怒了。 “你若真为它们好,就不该惯着它们吃肉馅!”楚清说道。 “是的,他们出生十天就可以吃肉条。”甘来也说。 “哪有满月的小孩就吃干粮的!”小宝愤怒。 “小狗一岁就成年,小鹰四个月就该飞,动物和人是不一样的,”楚清给解释:“小孩子六个月就要添加辅食,就是不能只喝奶,要填些米糊糊、菜汁什么的。” “啊?”小宝有些傻眼了,这么复杂的吗?他怎么记得他小时候喝羊奶呢? “小鹰没有娘亲给喂奶,已经够可怜了!怎么吃得动肉条嘛!”小宝担心地说。 “小鸡小鸭有娘亲也不喝奶,你的智商呢?”楚清要笑岔气了。 “噢对。他们是飞禽,不喝奶的。我治什么伤?”小宝说。 “咳咳,那个……你要想让它们好好长成大金雕,那就多听甘来的话,她懂得比你多,比我也多。” 甘来看看楚清,楚清刚说自己比她懂得多。 ------题外话------ 小宝:感谢各位哥哥姐姐叔叔婶子大爷大娘一直以来的投票、打赏、评论、支持!我会好好学习、快快长大! 第一百九十五章 咬手?要命! 甘来的到来,楚清算是有了半个帮手。 只是这帮手帮倒忙的时候比较多,比如,帮楚清拧干洗过的衣服,然后拧坏了;楚清炒菜时,嫌楚清掂马勺费劲,抢过来就掂……嫩嫩的鸡蛋饼就烀在房梁上…… 楚清此刻在最后加工她制作的立体地图,甘来又被楚元打发过来帮忙,楚清吓得赶紧把地图卷巴卷巴收起来:“没事没事!我没事情做,你去玩儿吧,啊?” 盼着楚元娶妻生子,是为了这个苦命的孩子能有个好的人生,给这个沃斯姑娘起名叫“甘来”,也是对他们两个的祝福。 连带着还有一层别人想不到的原因是:楚清希望这帮小子的媳妇们能成为自己的帮手。 别人她信不着,只对眼前这些跟着自己的小子们产生了信任感,所以内心里认为他们娶的媳妇才是“自己人”。 可现在甘来这个水平……唉,算了,就当养闺女吧! 随着进京的时间临近,楚清开始陷入了一种慢无章法的状态,她一会儿去干点这个,一会儿又忙点那个。 这是她理不清思路的表现。 出现这种状态的原因是:她为收购棉花而花掉的银钱,短短一个月就回来了。 太吓人了!那是四十万两白银! 为何回本回得如此快? 简单,冬天最冷的时候到了,还有就是要过年,人们都要做新衣。冬天的新衣是什么?自然是保暖的衣服。 结果,楚清的棉花在变成棉布之前就卖掉了许多。 但凡小康的家庭,都十几斤甚至几十斤的购买;大户人家更是几百斤的购买。 冬季,人们不止要穿棉袍,还要盖棉被。 以前棉花稀少,市面上能见到的也只是白叠布。 可现在,有真正的棉花售卖,不是木棉树的絮、不是芦苇絮、不是纸,是真正能够保暖的、可以经历数年使用的棉花。 所以,在吉州,只要是弹好的棉花一上货架,就能迅速的卖掉。 这当中,“昌平盛世、国泰民安”他们八个跟百家兴还有好一场暗中的较量,最后不得不让楚清做了裁决,才保证了京城的供货量。 他们较量的原因是,“昌平盛世、国泰民安”他们八个组织的“弹棉赛”使得棉花的产量刚有所提高,京城就因棉花脱销而告急。 他们八个无奈,又调整了一次工种,增加了弹棉工的数量,结果还是不够用,因为吉州这边也卖得火热。 而“昌平盛世、国泰民安”在吉州都有了自己的“老客户”,他们很想维护住老客户的一些“特权”,这样在棉花的销售上就有了分歧。 就是这么简单,不用楚清织布,只要弹好棉花就行。 吉州的棉花每斤卖到了一两银子,而京城则卖到了每斤二两八钱。 按照每天四个时辰做工计算,每人每天能弹8斤棉花,做一件女式棉袍就得6斤棉花,可以想见这棉花的需求有多大。 现在各县的弹棉工都在“三班倒”的做工,虽然累点,但是计件付费,赚得也多,干劲十足。 楚清现在不愁棉花多,愁的是赚钱太快。 短短一个月,四十万两银子就回来了,当然这当中也有其他买卖的利润,但棉花的利润占了八成。 如果按照这样赚钱的速度,自己上缴的税银,会不会“咬”了密侦司的手?皇帝会不会…… 今年棉花种出来了,明年自然接着种,而尝到甜头的皇帝自然会让会规划更多的军屯田,那就是更多的棉花更多的钱! 这就是楚清发愁的根源。 真有害怕钱多的呀!咬手?要命! 楚清把今年所有的账目都汇总了一遍,吉州和新伦州再加上京都,三地今年的总收入已经将近八十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去年大宣国年收入五千五百六十多万,楚清一个人已经占到全国的百分之一点八。 也就是说,如果有五六十个楚清,就可以支撑整个国家了。 太吓人了! 这个收入跟普通世家相比也大差不差了。 这还是今年,明年呢? 楚清看看盒子里两张铁和盐的特许“引”,这俩玩意儿咱还没敢太下手呢。 新伦州南边的盐场已经在扩建,精盐已经囤积了一百多万石,这还是没有把盐场全开发出来。 大宣目前市面上的颗盐是每石二两银,颗盐是粗盐,若把精盐按照粗盐的价钱算,那现在楚清也相当于库存二百万两银子。 这批盐放出来……哎呀妈呀,不敢想,大概自己会被围杀吧? 手里还有一叠闲时所画的日用产品和基础工具的图纸,这要是生产出来……能死个百八十回? 现在的问题不是在这个世界弄出什么,而是别弄出什么! 别人是钱赚得越多心口就越热乎,楚清是直冒冷汗。 咱们没有背景,没有! 自己手里的产业一旦被人知道并计算出来,第一个不能放过自己的应该是那些世家望族。 既然人家都是世家、望族了,那就是历朝皇帝都得忌讳的存在,楚清有能力自保不? 密侦司那点能力比不上皇帝吧? 何况密侦司又不是她爹! 这年头,穷得卖孩子的爹多了去了,亲爹都未必靠得住,何况密侦司还不是楚清什么亲人。 “你怕什么?不就是个炼铁的炉子、烧砖的炉子?”小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又不吃你!” “可是、可是它们……”甘来分辩道:“那它们轰轰地烧也会塌吧?会爆炸吧?那不一样是吃人?” “别说咱们家是随时检修,定期更换,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情,就是真发生了跟你也没关系啊!”小宝就觉得跟甘来怎么这么讲不明白话。 “你看看这些窑炉、高炉周围的安全措施,看看工人们穿的戴的护具,别说炉子塌了,就是天塌了都无妨!”小宝很是硬气。 “你吹牛!天塌了大家都完蛋!”甘来被带偏了。 “天塌了你找高个儿顶着啊!”小宝说。 “高个儿不也完蛋?”甘来继续抬杠。 “那你就在天塌之前找个比自己个儿高的,让这个人再找个儿更高的不就完了?!”小宝顺嘴胡嘞嘞。 对呀,找高个儿,让高个儿找更高的! 楚清一下子不闹心了,有思路了。 不等几天后去京城了,抓紧时间,现在就给京城写信,给胡恒秋写! ------题外话------ 小宝:感谢各位哥哥姐姐叔叔婶子大爷大娘一直以来的投票、打赏、评论、支持!我会好好学习、快快长大!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大掌柜? 楚清给胡恒秋写了封信,先告诉他今年能给密侦司上缴多少银两。这只占了不到一页的纸。 然后其余六页给胡恒秋详细说明了年底一个月的收入和预计了一下明年的大致收入。 再汇报了一下自己的盐场屯了多少盐没敢往大宣贩卖,只零星卖给沃斯一些。 最后试探地问:明年是不是要扩张军屯的田亩?大宣北部地区皇帝有打算没? 信末还加了句:皇帝的棉花就是好,百姓都可喜欢了。 信走的是密侦司的渠道,所以三天后胡恒秋就收到信了。 胡恒秋把第一页信纸上的内容看了七八遍,还高兴地喝上一盅才看第二页。 就着楚清的信是真下酒啊! 看到最后喝不下去了,这酒……不是,这信上头! 皇帝的棉花,是皇帝的!不是密侦司的! 楚清有盐引,那就是密侦司有盐引,那就是…… 今年的两成半税银是二十万两,以后是多少谁知道?皇上会怎么看密侦司?会怎么看他胡恒秋? 这事儿咱可顶不住啊!人不能太贪,太贪天会塌的! 天塌了找高个儿先顶着!胡恒秋拿着信就进了宫。 大晚上的,再晚点儿宫门都关了。 皇上正被李公公催着休息,就听到小太监禀,说胡恒秋要求见皇上。 “什么时辰了?他夫人也让他出门?”皇帝说道,“让他进来。” “皇上,臣给您报喜来啦!”胡恒秋进来就“兴奋”地嚷嚷。 “噢?何喜之有?”皇帝一副“我不会上当”的表情。 只要胡恒秋来就是要钱,怎么会有好事儿? 尤其是报喜,只要他报喜,那就是要更多的钱! “皇上,皇上您看,那个楚清来信了,今年能上缴二十万两税银,您给我们留四万两,明年的职钱(办公费)就够了,我们密侦司不在外面吃吃喝喝,不用别的钱!” 哟呵!这不是来要钱,是来送钱? 庆德皇帝起身走到窗边,亲自打开窗户。 “皇上,小心冻着!”李公公赶紧给皇帝披衣裳:“天冷,奴才刚给您通过风,不用再开窗了。” “朕是要看看,这大晚上是不是太阳出来了,不然胡爱卿怎么说给朕送钱的话?” 胡恒秋:“……” 李公公:“……” 胡恒秋不得不厚皮老脸地凑上去,这话才开了个头,重点还没说哪! “皇上,您看看这信,楚清这人真能干,她把皇上您的棉田养护得相当好,第一年就收获了四千万斤,她托臣问您明年要不要再垦些荒地。” 胡恒秋边说边呈上楚清的信。 皇帝已经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这话干脆说:“你念念。” 胡恒秋就逐字逐句的念,有些账目怕皇上反应不过来,还给说明一下。 “嗯,不错。”皇帝闭着眼睛轻声说了句,然后没了下文。 胡恒秋等了等,心说:您别睡着了呀?您要是睡着了,臣可就睡不着啦! 但是又不敢扰了皇帝休息,所以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还是勇敢留下来,让胡恒秋左右为难。 就在他准备今日就不了了之算了的时候,皇帝说话了:“朕的棉花百姓喜欢,朕欢喜!四万两够用了?” “够!够用!”胡恒秋赶紧躬身答话!艾玛,没睡着啊!没睡着您不早点吱声! “明年臣再严格约束下下属,如果没什么大的事情,估计四万两能有剩余,就匀到后年接着用。”胡恒秋又补充了句。 密侦司是开销最小的部门,当然他们人数也相对最少。 但是胡恒秋这个人确实是实干而不假公济私的人,皇帝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皇帝刚才没出声,不是在考虑胡恒秋要这四万两是多还是少,而是在琢磨这银钱。 普通商户是按照总销售额的四成缴税,当初给楚清定下的两成半,是给她留了发展的余地,让她有资金多开展项目,现在看来成效不小啊! 精盐,她往宫里送过,御膳房那边用着说好,味道比宫里以前用的纯正。 楚清现在的盐田已经有三千多亩,未来还会更多。 盐哪。 大宣国的盐按理说应该不缺,西南边半个国境线都是沿海的。 但是人口少,这么大的国家有八千多万人口。 沿海地区几乎很少有人居住,多是犯人村。 国内的盐多来自于井盐和岩盐,因为开采的难度,产量并不高,但是也够百姓使用。 大宣皇帝采用“民产、商收、商运、商销”的政策,为的就是让百姓能吃上盐,可只要有生意的地方,就有世家的身影。 一些世家经过运作,开辟、收购、吞并了许多盐场,形成了垄断局面,再从相勾结的政府官员手中得到盐引,于是,产销一条龙,连中间商都是自己,控制了盐价,肥了自己的腰包。 盐够吃,但是百姓们吃不起。 大海啊,全都是盐!庆德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世家啊。 太多的资源被世家把控,皇权可不稳。 而今,通过楚清,朕正在把控棉花,未来似乎还可以把控海盐,再通过发展人口和移民政策,把所有的荒地全部利用和掌控起来。 让经济大权逐渐从国境线开始往内地收拢、集中,新伦州不就是个很好的开始吗?楚清不就是朕的耙子吗? 朕要给她便利,让她走过的地方,都归拢到朕的手里! 只是这么个女人能走多远?要是有一批楚清该多好! “胡爱卿,告诉她,明年继续发展棉田!”皇帝说道,“既然四万两银子够你使一年……” “皇上,不是四万两够使一年,臣是说四万两够密侦司一年的职钱!”胡恒秋赶紧修正皇帝的话。 俸禄俸禄,既得发俸,还得发禄!一年四万两哪里够? “行啦,朕知晓!以后你们密侦司这二成半的税降至半成,两成入朕的私库!”皇帝拍板了。 四万两其实就是楚清即将上缴的二十万两中,五分之一皇帝拿四份,自己拿一份,这是胡恒秋来之前就打好的主意,皇帝显然是领会了他的意思。 虽然今年只有区区四万两,但是未来可期呀。 “楚清呀楚清,你现在可是皇上挂靠在密侦司名下的大掌柜了!”胡恒秋心想着。 楚清狠狠地打了个大喷嚏。 ------题外话------ 小宝:感谢各位哥哥姐姐叔叔婶子大爷大娘一直以来的投票、打赏、评论、支持!我会好好学习、快快长大! 第一百九十七章 心里又没底了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会儿一个喷嚏,一会儿一个喷嚏。 这会儿喷嚏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楚元和小宝一起冲进来:“老大(娘亲)你怎么了?” 楚清拿着帕子擦鼻涕:“没事儿,你们离远点,我好像受了风寒,别传染你们。” “哎,好的!”俩人一起出去了。 天哪!这么绝情的吗? 一刻钟后,两人又回来了。 楚元端着姜汤,小宝左手一碗麻辣烫,右手一瓷瓶辣椒粉。后面跟着手持刀片的甘来。 “喝了!”楚元说。 “喝完吃这个!”小宝说,又把辣椒粉也放在碗边。 “我先来!”甘来直接动手,拿着刀片就要捉楚清的手。 “你你你你……楚元你管管她!”楚清背着手躲着,“她她她她要干嘛?” “把手给我,在手上放点血你就好了,我们沃斯人从小就是这么治病的!”甘来说,继续去捉楚清的手。 “甘来!你这个太血腥了!老大,喝碗姜汤就好了。”楚元往前递汤碗。 “娘亲,姜汤去去寒还可以,病了要吃东西才会好!”小宝继续推销他的麻辣烫。 楚清一把接过小宝的碗,然后打开瓷瓶就往里面倒辣椒粉:“天南地北都是情,我吃碗辣椒行不行?” 说着就不由分说往嘴里扒拉麻辣烫,还抽空对他们摇手,让他们不用管她,忙自己的去吧。 楚清知道自己这应该就是感冒了。 连着三四天都没有睡好觉,抵抗力弱了也就容易生病。 给胡恒秋的信发出去好几天了,自己这都要动身去京都了,还没有回信传过来。 是皇帝不满意了还是胡恒秋没能理解信中那句“皇帝的棉花”?自己说的是不是太隐晦了? 这两年确实赚了些钱,但还不至于现在就把自己当肥羊宰掉吧?好歹你再养几年啊。 再说了,那么多世家、豪强,皇上你看不惯宰他们呗?密侦司看不惯你们查他们去啊?别跟我一小女子较劲嘛。 楚清最近越想心里越不踏实。 皇帝给的盐引用过没?用了! 用的再少也是用了。还是用在自己家盐田上。 这自产自销,拿国家资源给谁赚钱呢? 棉花收了没?收了! 不但收国外的,本国的也收了,绝对的垄断! 自己要是皇帝也该宰了自己吧?是这样吧? 但咱也没赚多少钱哪,不是都上缴了?剩下的也要投入来年的运营中不是? 就算这次胡恒秋能看出信中之意,皇帝也同意参加收益分成,那皇帝会不会把自己真正的培养成“肥羊”然后宰了? 那可不行!不能让皇帝有想法! 楚清唏哩呼噜边吃边想:我没想过做买卖赚钱,也没想加入什么破密侦司,更没想来到这里。 本来图书管理员当着挺好的,鬼知道怎么来了这儿,惹这一身麻烦,倒霉! “啊!”因为分心,楚清吃着东西咬到舌头。 “至于这么倒霉嘛!我就是个乱入的……”不知不觉,楚清就嘀咕出声,还把舌头咬到了。 “娘亲,怎么了?”小宝推门进来,他刚才就没走远,在门口等着呢,楚元倒是追着甘来训话去了。 “人要倒霉,吃着肉都咬舌头!”楚清说。 当地有个说法,说是人要是“胃亏肉”,那就会咬到自己的肉,可现在楚清既不亏肉,也正嚼着肉,可还是咬自己的肉,不就是倒霉吗? “娘亲刚才说什么乱?”小宝一边问一边用小手揉着楚清的腮帮子,揉不到舌头,揉腮帮子也是一种治疗? “唔……我是说把舌头咬成烂肉了。”楚清含糊的回道。 “娘亲,你有心事?”小宝问。 “没有啊。”楚清继续吃麻辣烫,舌头破了,碰到辣椒更疼了。 “娘亲,小宝长大了,有事情你可以跟小宝讲,”小宝认真地看着楚清:“这几天你都心不在焉的。” “嗯……好!”楚清放下碗抹抹嘴。她是需要个能商量事情的人,哪怕只是听她发发牢骚也行。 “短短几个月娘亲就碰到两个大坎儿。”楚清说。 “第一个是什么?”小宝问。 楚清:“第一个是差点儿被江南孟家把娘亲弄破产。” 小宝:“娘亲是说孟家跟咱们抢棉花的事儿?” 楚清:“不止那一件,他们也跟咱们抢羊毛了。咱们商队收羊毛比他们晚了几天。” 说着,楚清朝门口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是老于和老赵进来了,他们听说楚清生病了。 楚清没有背着他们,继续道:“孟家到了沃斯后,先接触了占堆他们村落。你们知道,整个和索特,几乎家家都有羊。 咱们收购羊毛那三个村子,算是羊群最多的,可别的村子也不少。孟家家大业大,羊毛又不贵,他们就算全都收了咱们也没话说。 不过幸好占堆他们很讲诚信,没有受他们每斤多出一文钱的诱惑。” 老于接口:“那他们也没吃亏,你不是多给他们一千斤小麦?” 老赵说:“这样也好,算是相互帮助呗,咱也不差那些粮食。” 楚清说:“但是这是个意外,万一占堆和谷蠡王想得一样又会如何?” 老赵纳闷儿:“以前没听说过孟家做羊毛生意,他们江南需要羊毛?” 楚清说道:“取暖嘛,非要说他们需要也是可以的。但是羊毛纺织只有我们有,他们收羊毛,无非是想断了我们的货源。” “哼!用心险恶!”小宝叫道,“我明白了,咱们在沃斯买的最多的是羊毛和棉花,所以孟家今年也收购这两样。” “是啊,这两种东西都不贵,就算全部都拿下,对孟家应该也不是难事。”楚清说。 当时拿出四十万买军屯的棉花,对于楚清来说是心疼、肉疼,但是对于孟家这样的几代、十几代人经营下来的家族,几十万两银子真不算什么。 “但是没想到这个局让小宝破了,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了!”老于笑起来。大家都笑了。 楚清:“可是过后想来,这都是侥幸:羊毛的事情是占堆的义气使然,可咱们与他们还不算太亲密; 而棉花的事情,是侥幸于咱们的军屯种出棉花了,产量虽不高,但是咱们田亩多。” “娘亲,不管怎么说,这一关已经过去了,不算事儿!”小宝总结说。 娘的孩儿啊,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次算是过去了,下次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 讲个故事?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有一个大商家叫联想,他手下有个药材铺子,这个药材铺子干得名气相当大。” “联家?这是哪家?没听说过啊,老赵,你听过没?”老于问。 “没有。不认识做药材的。”老赵摇头。 “咳咳,那个不重要,你们先听我说,这个联家的药材铺子……”这别扭!楚清都快又咬舌头了。 “这药材铺子都干到海外一个大国了,不过没混下去又回来了,既然回来,就得想法赚钱,所以他们盯上了国内唯一一家生产‘保命丸’的作坊。” “保命丸听说过,那可是好药,听说是人家祖传的方子,里面有几味药好像只有沃斯国的玉山上才有,而且听说制药的法子也是很讲究的。”老赵插话。 “听老大说完!”老于截住老赵。 “唔,我就是打个比方,不是真说‘保命丸’。”楚清都有点无奈了,“咱接着说,就说这种救命的药,谁家不需要? 越是有钱的、或者干武行越得备着不是?这药倒是不算贵,但是需要的人多啊! 所以这个联想的药材铺子就盯上了‘保命丸’,跟人家作坊谈收购。 可是‘保命丸’的东家是个有良心的商人,不愿意把这么好的药被人家拿走,他这药平价卖的,旨在救命,可若是被收购了,人家不就只是想着赚钱了?老百姓哪还用得上这药了? 所以就没同意。联想一看没谈成收购,就出了个损招,他亲自找到卖那几味独特草药的东家,用几倍的价格垄断了药材。 结果‘保命丸’买不到关键的药材,,这药就没法制了,最后这个作坊破产了。” “这个联家欺人太甚!” “真不是东西!” “娘亲,孟家干的就是联家那种事儿?” “是啊,我就是这么看的。”楚清说道,“我差点就成了那个作坊。” “那第二件事呢?”小宝追问。 “第二件事嘛,更麻烦!”楚清看着老于、老赵:“你们知道咱家赚的钱只需要交两成半的税吧?” “知道,交给密侦司的,老大你厉害,密侦司现在是你养着呢。”老于说。 “哪能那么说!国家的税收是养着全国的。咱们这点钱只是被分出来而已。”楚清说,“你们觉不觉得,咱们现在所有赚钱的营生,其实都在皇上的掌控下,咱们现在像不像待宰的肥羊?” “咱也不肥呀!宰羊也得挑最肥的吧?咱连个羊羔崽子都算不上!”老赵说。 “可咱们摊子铺的太大了……你们想想盐场,想想棉花,还有咱家的铁器,若光是烧个砖我就不担心了。”楚清说。 “老大你想多了!谁家买卖不是这么做的?你看孟家,丝绸、瓷器、玉石、听说他们家还能搞到不少盐引,光是茶园都有三处。”老于说。 老赵也附和:“老大,你胆子大点,你身上还有官身呢,谁敢说什么?” 就是有官身才烦哪!若论官身,楚清已经是“与民争利”了,她的买卖她亲自做的,不像别人把生意落在管家或者亲戚的名下。 而且好死不死一个女子有官身,这不是招人算计嘛。 自古以来,哪只肥羊最后不被宰?胡雪岩?沈万三? 往前走有世家,往后走有皇权。 江南的孟家不过是商业家族,就能做到随便伸伸手就差点儿摁死楚清的生意,那还有政治家族、军功家族、文化家族呢? 他们若是谁出点幺蛾子又会怎样?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后,老于说:“靠山,老大心里没底是因为没有靠山。” “是,”老赵说:“老大其实你有靠山,或者说,你可以找人当你的靠山。” “密侦司吗?你们是说胡大人?”楚清问。 “他不行,他还不够瓷实。”老于说道:“你得让皇上当你的靠山。你看看洪国公,在我们眼里,洪大将军已经是谁都不敢小觑的人物,那应该是到哪儿都能横着走的主儿,但是他一回京就交了兵符,这说明什么?” 老赵说:“说明皇上才是最大的呀,只要皇上认同,就谁都不用忌讳了。” 小宝也插嘴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无论做什么都让皇帝知道咱是给他做事的不就行了?” 楚清想:那怎么让皇帝知道呢?她已经在信里提示过胡恒秋了:棉花是皇帝的,我以后能交给你的钱会越来越多; 皇帝能不能允许你得掂量掂量,不行就让皇上拿大头,可别无形中把我绑在密侦司的船上,整个密侦司都要绑在皇帝的腰上才好。 问题是胡恒秋也没回个信啊! 不能光指望胡恒秋的智商,还是要自己多做准备。 结束掉与众人的讨论,楚清开始把自己一直以来跟吕师傅合作制造的手摇钻、畜力犁、指甲钳等物件和图纸都打了包,包括薄铁皮的制作办法,这些,能代表咱这个从五品工部参知的工作吧? 除了棉麻纺织品,再带上花生和辣椒,这也能代表咱这个从五品司棉员外郎的工作吧? 又检查一遍自己动手制作的“沃斯国立体地图”,这个,能代表咱密侦司的从五品副千户的工作吧? 这份地图,起先是要把自己的三份职务综合体现于其上的,所以这是一份十字绣作品。 粗棉纱织就的网格布,如不是为了网格效果,那可就是一张大帆布了。相当厚重。 以网格帆布做底,其上用十字绣法将整个沃斯的山水地形都呈现出来,为了达到立体效果,所有的山脉部分都用羊毛戳戳乐的方法塑造。 因为棉纱、羊毛都是经过染色的,所以地图画面鲜艳,远观色彩明丽,近看起伏错落。 这样的地图,适合在上面插钉子做标记。 所以随着地图一起带去的,还有一盒大头钉,这是专门让吕师傅给做的。 最主要的作用是方便运输,不怕水,湿了烘干就行;不怕揉搓,怎么揉也碎不了。一个大箱子就装走。 把这些统统交给皇帝,看能不能靠上这座山! 虽然目的不同,但无形中楚清与皇帝“双向奔赴”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越忙越忙 虽然感冒,却不能耽搁出发的时间。 楚清如今已经在马车上熬过三天了,虽在车厢里不受风,但坐着不运动却感觉更冷,感冒就一直未好。 今早更是觉得有些加重,这会儿正手忙脚乱:打个喷嚏,没抱住手炉,手炉滚下来砸到车板上,碳灰撒了一地,鼻涕又开始流,真是…… 因为怕传染小宝,楚清是一个人在车厢里,现在也没人帮忙。 楚元天天跟甘来在一起,不是训斥就是嫌弃:“这也得教,那也不会,你说你能干点啥!”没工夫管楚清。 卓耀依然在训练他挑选的二十名小子,这是专为小宝“特训”的护卫。 行进中如何护卫主子,这就有学问了,卓耀把能想到的方方面面都要训练到位。 卓耀觉得楚清那个“特战组”小伙子虽是军人出身,上过战场杀过敌人,但是武力值还是弱,单兵作战能力不强。 再者楚清是大人,身边又有楚元,倒也无妨。 但是小宝还小,万一楚清不在身边,只凭着自己的保护,怕有闪失。给小宝训练出一支队伍是必须必要的。 大伙都在外面忙乎,楚清自己在车厢里忙乎。 等终于忙乎完了,发现车队停了。 车队很大,前半部分是宋廷山的队伍,因为是带了夫人一起参加千秋节,所以车厢两侧又是丫鬟又是婆子的,行进缓慢。 楚清的队伍也不少人,自己和小宝的护卫就四十人,还有楚元他们。 楚元赶过来说道:“老大,密侦司的人追上来了。” 楚清觉得奇怪,再有一天多的路程就到京都了,哪个理事处的人会找到这来? 前方宋廷山听说后边停车就出了马车,向楚清这边走来。 “楚大人!”来人一身灰扑扑的密侦司制服,想来一路奔波都未曾好好休息过。 他很恭谨地给楚清行礼,又向宋廷山行礼,然后报告:“属下胡图,新伦州理事处押司。” 押司啊,那就是秘书。 糊涂?就这名字当秘书,白桦能放心? “何事?”楚清问。 “楚大人,宋大人,三日前沃斯国使者到达新伦州,请求在关引上盖印押花。”胡图说。 三天前,那就是楚清才走他们就到了。 “沃斯使者?何人?来做什么?” “主使谷蠡王帕卓,副史沃斯四王子凯力迪。”胡图答道:“因为冯知州早早进京去了,因此赵通判不敢独自做主,找了白大人一起盖了印。 白大人要属下追来报告给两位大人知道,他们称希望拜访大宣国,或许皇上会向楚大人了解沃斯国情况,让您做到心中有数,并建议您加快行程,早些面见皇帝。” 楚清又问:“可给司里呈报了?” 胡图回答:“昨日司里应该能得到消息了,咱们的路线要比官道快两日。” “我知道了,替我们谢谢白大人。”楚清让楚元打包了些吃食给胡图带上,就打发他回去了。 快过年了,这小子还冒着天寒地冻来送信儿,辛苦哟。 “我看,你还是先走吧。带的东西我替你运送。”宋廷山说。 还有一天半的路,今晚宋廷山他们车队肯定要在京都外宿上一夜,明日傍晚才能进城。 楚清抽抽鼻子,自己要是骑马先行,今晚就能到京都,但是这感冒看来就是没得好了。 把车队交给宋廷山,楚清把那份地图从箱子里拿出来,用大包袱皮包好了捆在马背上,再带点水就上路了。 小宝坚决跟着娘亲,说是沿路照顾,于是卓耀和小宝的卫队跟着楚清一起走,楚元则带着其他人一路跟随宋廷山进京。 一队人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关城门前进了京都。 密侦司一名小旗候在城门处,见到楚清就告知胡大人正在等她,不论何时进京都要第一时间去见胡大人。 楚清此时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连鼻涕都不怎么流了。 等到了密侦司又得知胡恒秋被皇帝召进宫,并留话要楚清到了后直接去皇宫。 楚清一路被引领来到御书房,胡恒秋和皇帝正在御书房谈事情。 见到楚清,胡恒秋马上就说:“快说说沃斯的情况。” 楚清此时胃饿得直抽抽,因此怨气就很大,心说有什么可说的呢?所有的情况都已经呈报了啊,不能让人休息一会儿? 楚清先给皇帝行礼,然后才回话:“请问大人要问哪方面的情况?” 胡恒秋也觉得自己话没问明白:“帕卓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是个重利轻义的油腻的中年胖子……阿嚏!”楚清刚说一句就打喷嚏,捂嘴都来不及。 外面寒风刺骨,御书房里暖炉烘得空气干燥,喷嚏来得突然且理所当然。 迅速捂住口鼻,这可是殿前失仪。 但是捂不住的是“咕噜噜……”肚子叫得也是猝不及防。 “楚爱卿这是……”皇帝放下毛笔,看了楚清一眼,才发现楚清脸色极差、鼻子发红、唇色灰白。 “臣失仪,请皇上恕罪。臣只是路上赶得急了些。”楚清赶紧低头告罪。 不能说自己感冒,那岂不是明知故犯、拿皇上龙体安康当儿戏?只能说赶路急了。 “楚爱卿还没用过饭吧?来人!”皇上准备体贴臣子了。 “谢皇上!” 李公公很快端来饭菜而不是点心,楚清很高兴:饭菜才顶饿嘛。 待李公公放下托盘后就站定了,楚清才知道就这些:一汤一菜一碗饭,真是节约啊!给小宝吃恐怕都吃不饱吧?还不如点心呢,好歹甜品热量高。 皇帝示意楚清先吃饭,但是人家是皇帝,楚清哪里敢大大咧咧就真的吃?赶紧表示皇帝有事儿您先问。 皇帝倒是客气,示意她还是吃了再说吧。 楚清想了想,既然是问沃斯的情况,那就先把地图摆上,看图说话吧。 于是把背上一直都没摘下来的大包袱解下来打开。 那么大一块帆布,五米宽六米长,再加上一盒特制的大头钉。 这负重也小四十斤了,因为饿得没力气,往地上放的时候发出 闷响。 “楚清你这是干什么?”胡恒秋好奇问道。 楚清把叠好的大帆布地图一折一折展开,说道:“我弄了份沃斯国的立体舆图,你们先看着,我吃口饭。” 楚清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吃饭上,没发觉自己和胡恒秋的对话没注意敬称,很没分寸。 第二百章 “云旅游” 楚清终于把地图完全铺好,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李公公忙不迭把准备给楚清吃饭用的小几搬到御案边上。只有这儿宽敞。 皇上注意到楚清与胡恒秋的对话很是随意,完全没有上一句与自己对话那种严谨,不但没觉得失礼,反而觉得很是自在。 而楚清自顾自的打开包裹,铺来铺去,完全没有让李公公先过目查验,再由李公公唤人来展开的做派,就像一个干惯了家务活的普通妇人, 皇上看着她的举动觉得有意思时,眼前一片山山水水的立体地图就呈现出来。 “这是……沃斯国?”皇帝双眼放亮。 “是。”楚清边起身边回答,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应该先站好了再回话的。但是感冒加重,脑袋昏沉,没那么警觉。 倒是皇帝根本无暇他顾,绕过御案,来至地图边。 胡恒秋站在另一边上,眼睛也死盯着地图。 楚清早就派人把沃斯地图传至密侦司,眼前这份只是比之前的又详细了些。 但黑白平面图是一回事,彩色立体图可就是震撼了。 二人面对地图久久不语。楚清肚子咕咕直叫。 人能控制自己的嘴不发出声音,可控制不住胃呀。 “皇上,臣可否吃些东西?”在皇帝跟前讨饭,也是没谁了。 人饿极了,真是什么都顾不上。 “哦,你吃你的。”皇帝总算给句话。 楚清又冷又饿又累又晕,没心思想别的,从皇帝身边走过,在御案边的小几旁坐下就开吃。 这会儿没多少热乎气了呢。 先给自己盛碗汤,汤凉得慢。 虽是鸡汤,可油星像是点缀一样只有小小的两三点,真清淡! 饿了什么都香!楚清吭哧吭哧不停嘴。 皇帝和胡恒秋此时却仿佛只剩下眼睛这一处感官。 “那里、那里是沃斯王宫?”皇帝指着一处问道。 胡恒秋顺着皇帝指点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个小小的房子,明艳艳的黄色,要是能发光,那就像坨金子了。 再对照左下角的图例标识,马上给予肯定:“是,是王宫。” “那这个是什么?” “像是马……”胡恒秋对照下图例:“是马!”又转头问楚清:“你这舆图上怎么有马?” 楚清正吃得欢,眼看饭碗见底,正琢磨再讨一碗饭合适不合适呢,被这么一问差点噎到,慌忙回应:“那是和索特牧马的地方,再往南是维拉特,那边种粮食。有白色棉花的是涂虎尔特。” 原来,楚清的地图上把各地区的主要物产也做了标志。 楚清心里郁闷,就这还要问吗?胡恒秋应该一看就明白才对。人家正吃着饭呢。 又瞥了眼李公公,要不要喊他给添饭? 李公公这会儿眼睛也盯在地图上。陪伴皇帝这么些年,江山舆图没少见到,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不错眼的看着。 楚清趁着他们没有再问,赶紧把碗里的饭都划拉进嘴里,再夹一口菜,没等送进嘴,又听皇上开口:“那这里呢?” 真无奈了。 皇上问的地方,被他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楚清看不到,只好走过来,手里还端着碗,借机把碗朝着李公公方向亮了亮。 多无状吧! 胡恒秋正好也把目光投向楚清,反应过来:楚清方才竟然坐在那里吃着东西回皇上的话,这会儿竟还打算使唤皇帝的大总管! 胡恒秋急了:你这是不想好好活了呀!一个劲儿朝楚清努嘴,示意她把碗放回去。 楚清没看明白,心说你这是干啥?让我回答问题?我这不是正要开口嘛!就回话说:“这是片林地,是那里的人打猎的地方。” 在有限的空间上做立体标记,本就不容易,又为了方便赶路,把地图裹进包袱里,挤压之后有些标记变形,不太容易看出来。 楚清这一碗饭只是垫了个底而已。 人特别饿的时候,不吃东西还好,还能挺一挺,就怕吃上东西,吃少了会感觉更饿。 此时楚清觉得更难受,干脆不管不顾开口:“李总管,麻烦添碗饭!” 李公公看看皇帝,皇帝根本没理会到周围的动静,专注地围着地图绕圈圈,是不是蹲在地上仔细瞧。 李公公不敢打扰,干脆走到门口言语一声,候在外面的小太监就去准备了。 楚清坐回小几边,没饭先拿菜顶顶。 胡恒秋一颗心又提了起来:皇上说让你回去了嘛! 小太监回来的很快,李公公从他手里又接过一个托盘,上面还是一饭一菜一汤,热乎乎冒着气。 楚清高兴了,总算是热的,李公公刚把托盘放下,她直接把上面的饭碗抓过来往菜盘子上一扣! 于是一盘盖饭就这么诞生了。 正巧皇帝跟胡恒秋比比划划指着一块地方说着什么,胡恒秋解释半天也不是皇帝手指的位置,皇帝有些发急:“笨的你!朕问的是那儿!” 胡恒秋一脸委屈:您那么一比划,隔着半丈多远,我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哪儿啊! “皇上您脱鞋站上去不就得了!”楚清含糊不清地说道,还是热乎饭香! “能踩?”皇上问。 “能啊!又不是纸画的,踩不碎!”楚清终于把饭咽了下去。 皇上根本没注意楚清此刻的样子,真就脱了鞋踩上了地图,走到他想问的位置,朝楚清这边发问:“这里是不是算是几个地区的交界?” 楚清伸脖子瞧了一眼,干脆端着“盖浇饭”、拿着筷子走过来:“对!你往后错错脚,看你刚才踩的这个蓝色条条没?这是条河,正是他们的交界,这条河成为他们连接他们领地的公共区。” 皇帝左右看看,跨了一步,站在一处山脉的位置问:“这是什么山?” “玉京山,那边是白山。” “这里?” “岩石山,不知道是什么岩石,深浅不同的黄色红色相间,可好看了!” 皇帝往边上再一跳:“这里也是河?” “对呀,这条大河是玉京山和白山上的雪水融化后形成的,那边有分叉。” “那这儿呢?” “我说皇上你别跳来跳去,再给踩坏了森林!”楚清手里的筷子比划着皇帝脚后跟处的“森林”。 “噢?噢噢!”皇帝赶紧挪开脚,但是又不知道落在哪儿好。 “行了,你别瞎走,你就站在这边的角落,然后你一点一点沿着左手边走,走一步我给你讲一步!”楚清边扒拉饭边指挥。 “好!”皇帝就听话地跳到地图的东北角。 “行,就从这里说。正好了,您脚下踩的地方就是当初洪国公斩杀沃斯九王子的关卡……” “我们商队第一次就是从这里经过,沿路一片草原,看不到人……” “到这儿就看到一个村落,我儿子跟那的小孩搭上话的……” “对,铁锅和粮食换了马,羊毛便宜,拿银子收购的……” “这条线路是张铭宇他们的队伍走的,当时……” “这里有很多石头,似乎是数百年前有过地动……” 皇帝一寸一寸地挪着脚步,楚清就端着盘子跟随他介绍。 “这里才有意思呢,传说……” “这个地名就是根据这个故事来的,当时吧……” 楚清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所以在讲解地图时,没什么条理,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就像孟懂小时候一样,楚清常抱着他“远足”,也不过方圆五六公里的区域,但是见到花就说花,见到草就讲草,若是有车辆经过,再聊聊车…… 那时的孟懂还不会说话,楚清每天都带他出去走路,走一段抱一段讲一段,即便不能说话,总能听话,让孩子处在一个能够学习的状态。 现在的皇帝就像当年的孟懂,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跟随楚清的描述挪动脚步。 楚清也把当初走过的路、看过的景、听到的事一一讲给皇帝听,时而像导游一样说:“这里历经了多少年多少年的变迁……”; 时而像说书先生一样“话说那头狼龇起獠牙猛然……”; 时而又像幼儿园老师一样:“留神脚下,不要踩到森林,要保护环境哟!” 楚清吃得欢实讲得也欢实,胡恒秋是操心的不要不要的。 瞧瞧这个人,什么样子!端着碗,满嘴鼓鼓囊囊还说话,拿着筷子比比划划,跟皇上还“你、你”的! 李公公一会儿看眼皇帝一会儿看眼楚清,眼珠子快从眼眶子里甩出来了,他比胡恒秋还操心哪! 这楚大人怎么这么没规矩! 第二百零一章 发热了 皇帝此刻的感受无法形容。 庆德皇帝十四岁时才算真正走进先皇的视线,才有了跟着父皇去狩猎的机会。 那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走出皇宫,近距离的接触大自然。 那时他是那么迷恋山水、鸟兽,甚至看着皇家猎场满地枯黄的落叶都觉得心旷神怡。 只是机会很少,皇子之间的竞争激烈得很,他并不是每年秋天都有随皇伴驾去狩猎的机会。 即便这样也满足,可是到了二十岁终于历尽坎坷“竞争上岗”当上太子,他重新又圈在小小的皇宫之中学习理政。 再次能出宫就是为了那把龙椅,也不过是在京都范围内平乱而已。 登上大宝之位后,甚至连御花园都没有完整走过一圈的时候。 现在,在这片微缩的土地上,他走过了草原、踏过了河流、跨过了高山、环游了盆地、又在沙漠中跋涉; 他似乎看到风吹草低见牛羊;似乎听到山脚下雪夜狼嗥;似乎拂过胡杨的树干;似乎尝到香梨的清甜,似乎闻到野麻的花香…… 一群群悠闲自在吃草的牛羊、一匹匹在风中飞扬着鬃毛的野马、空中浮现一片片绿洲的海市蜃楼、一枝枝棉花枝丫刮住孩子们的衣衫、裙角…… 这是一场美妙的旅行! 楚清悄声走回小几边,端起汤碗“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口水都说干了,渴死了! 瞥见皇帝一脸沉迷而不自知的模样,不禁在心中吐槽: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云旅游”就这么陶醉了? 李公公犹犹豫豫走到皇帝身边,不想打扰又不得不打扰:“皇上,宫门要落锁了!” “……”皇帝猛然从沉醉中惊醒,满脸意犹未尽。 胡恒秋此刻总算平静下来。 刚才皇上那睁着眼睛却不知道看进何处的样子,让他知道皇上刚才“魂游天外”了。 “派人去给两位爱卿家里传话,朕要与他们商议事情,今夜就不回去了。”皇帝说。 当皇帝真好,都不用征询他们的意见,直接就决定了。 楚清现在吃饱了犯困,一路奔波的劳累和费劲的讲述,她很想赶紧休息,但是不行,因为胡恒秋说:“皇上,咱们该说说沃斯使者了。” 闹半天刚才全是废话? 李公公伺候皇帝穿好鞋子走回御案前坐下。 “嗯,楚爱卿,你对沃斯四王子了解多少?”皇帝发问。 “不了解。” 敢在皇帝面前说不了解,这胆量!好歹你先加个前缀,比如“臣无能”然后再说“臣不太清楚”。 但这时的楚清感觉脑袋很重、也很痛,稍稍动一下就好像有沉甸甸的水泥浆在里面逛荡。 刚刚吃热乎饭好不容易暖和下来的身体这会儿又觉得冷了。 此时楚清几乎可以说是机械性地回答问题,智商在急剧消失中。 “嗯?”皇帝疑惑,却并没有不满的语气。 “我们的人很难进入沃斯王族的领地,相貌差了太多,他们都是人高马大的,而且金发碧眼,肌肤盛雪……” “金发碧眼,看来是色目人。” “是,我们的人沿着涂虎尔特领地分布,但是不太好往沃斯王族那边渗透,不然也不会他们的使团到了新伦州我们才能知道。 所以没见过四王子,只知道他大概有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有,沃斯王的血亲不是绿眼睛,是蓝眼睛。” 这都是听甘来说的,但是楚清不打算把甘来说出来。 甘来也有一半王族的血统,容易惹麻烦。 皇帝说:“蓝眼睛就是沃斯王的血亲?朕看可不一定。朕记得哪本书上似有记载过蓝眼睛的色目人,不是沃斯国的。” 胡恒秋接话说:“皇上,那应该是孝惠帝时期的一本游记上记录的。不知这游记所写是否属实。” “对,孝惠帝时期。说曾有几名海外之人被海水冲上岸,却因语言不通,未能有所了解,又因救治太晚,没过几日人就没了。”皇帝经过提醒也想起来了。 海外有蓝眼睛?楚清来这里几年,还没听说过大宣海外的国家。 “那楚爱卿说说帕卓这个人。” “帕卓是个油腻的的中年胖子,这么高,这么宽……”楚清边说边往自己身周比划,好像在说一个箱子,“说话粗声大气,大宣话说得流畅……” 其实这个人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楚清也就跟他打过一次交道,其他的信息就只好照着密侦司的探子们传回来的说。 而这些皇帝已经跟胡恒秋讨论过了。 “这人似乎跟江南孟家很熟,”楚清把这次棉花涨价又降价的事情给皇帝说了说。 “这么熟,还被孟家摆了一道?”皇帝似笑非笑,语气略有嘲讽。 “在商言商呗。”楚清眼皮有点抬不起来,感觉从内而外发冷,说话时声音有些抖。 “楚爱卿这是怎么了?”皇上看到楚清脸色又白了下来,身体也微微抖着,眼皮沉重。 “那什么,你这屋冷,给杯热水呗?”楚清鼻子又堵了,说话有些瓮声瓮气。 皇帝终于认真把楚清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遍。 衣服、靴子上满是尘土,脸上也是灰扑扑的,鬓边发丝也凌乱,一看就是快马飞驰的结果。 这数九寒冬,这么折腾人……哎呀,皇帝终于良心发现了。 “传陈典御!”皇帝下令。 典御,就是皇帝御用医生的最高长官,是专门给皇帝看病的大夫。 李公公和胡恒秋眼睛都瞪大了:皇帝这是给天大的面子啊! 皇帝只不过是顺嘴就说了,没别的意思。 楚清被安排到偏殿接受治疗。 陈典御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是冻着了,再把把脉确认下就准备写方子。 “大夫,甭开药了,直接给我来几针。”楚清说道。 现在喉咙也开始发痛,直接针灸,退热也快。 不然今晚不回去,明儿带着药回去或者再发热打摆子,该被小宝“骂”了。 陈典御想想就同意了。 楚清运气好,这大夫是皇帝最信得过的大夫,一般人可没这待遇。 楚清直接脱了外衣让扎针。 习惯性伸左胳膊,结果不止胳膊,连后脖颈子也挨了两针。 大椎穴用三棱针给放了点血,楚清瞬间觉得脑袋不沉了,神志也清明起来。 “国医圣手啊!”楚清赞叹一句。 “你这是箭伤?”陈典御指了指楚清肩头的疤痕和手臂上长长的几道子。 肩头的增生疤痕经常发痒,楚清说道:“是箭伤,下面那几条是狼给挠的。总发痒,有办法没?” 不用花钱就能看专家号,得抓紧机会。 陈典御也给扎了针,又开了些外敷的药膏,让等针眼全部消失后再涂抹,还说:“全部去除是不能够了,但能变得不明显。” 这是陈典御自进入尚药局以来看病最爽快的一次,因此也很尽心。 给皇家看病顾忌太多,又是上下尊卑又是男女大防的,给楚清看病没那么多顾虑。 其实大夫眼里无男女,楚清又是现代思想,只要不是看妇科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把个脉、看看舌头、脱了外衣扎几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楚清放得开,陈典御也治疗得畅快,顺便还给开了几张调理的方子,让楚清回去好好喝药,把气血调整调整,以防以后不能生育。 呵呵。旌表节孝呢。 ------题外话------ 治政之要在与安民。 中纪委网站评唐山打人事件:守护平安环境,必须零容忍不松劲! 第二百零二章 敢跟皇上聊制度? 其实大夫眼里的病,在楚清眼里可不算什么。 这时代没有手机、电脑,晚上也没什么夜生活,几乎晚上不到九点钟就睡觉,楚清为了体能又“闻鸡起舞”,生活规律得很。 自觉身体比在现代时健康得多。 穿越至今,真正生病也就这一次,扎了几针立马感觉自己没病了。 陈典御交代针灸后得歇上半个时辰,七日内不让费心劳神,必须好好休养。交代完就走了。 楚清在偏殿休息两刻钟就去了御书房。皇帝可没说会开完了呢。 皇帝那边已经听过陈典御的汇报,此时正跟胡恒秋聊天:“听到没?箭伤、狼抓。这个楚清,朕总是忘记她是个女子。” 胡恒秋:“臣也总是想不起来。不说别的,她那饭量男人都比不上!” 皇帝:“她刚才好像吃了两份餐食?” 胡恒秋:“是,臣看着都替她撑得慌。” 楚清进来时眼睛扫向皇帝御案上的点心盘子。 刚才针灸后觉得脑袋和身体都轻松了了不少,感觉又有些饿了。 皇上不由地把盘子往前推了推。 楚清这会儿智商回来了些,赶紧谢过皇帝的好意。可不敢再吃了。 因为密侦司得到的消息是沃斯国提出拜访的要求,所以现在皇帝想听听楚清的想法。 “皇上,臣不懂这些。”楚清一口回绝。 别瞎牵扯,刚才边吃东西边说话就很是无状,这会儿再聊政治、经济,还想凌驾于朝廷众臣之上了? “楚爱卿不必有顾虑,只是寻常聊聊看法而已。”皇帝说道,“其实,沃斯曾在前朝时期与我们汉人有过交往。”皇帝开了个头。 这是大宣的历史,楚清没有系统了解过,因此来了兴趣。 “当然,很多学者并不这样认为,朕只是根据小时候从父皇收藏的书籍记载而推测的。 如今很多学者认为,沃斯国最多是几百年前从海外什么地方到达这里,从未与我们的祖宗打过交道,是一些蛮荒之人。 但是朕却认为沃斯应该是《史记》当中提到的西域的某个国家。 《史记》中记载过:‘骠骑将军去病帅师攻匈奴西域王浑邪,王 及厥众萌咸相犇,率以军粮接食,并将控弦万有余人……’ 这个西域,指的大概就是沃斯国了,只是当时不叫这个名字。 但是历朝的学者们都认为《史记》只是司马迁杜撰的故事,因为众所周知,我们的西边,是海。 但是也有很多先贤认为这是真实的,或许,司马迁只是搞错了东西南北方位呢?朕比较赞同此种推测。” 艾玛!皇上说的可是《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怎么会! 沃斯明明在东边,而大宣的西边,确实是海! 楚清听得迷了!她也一直有这样的疑问。 “咳咳,”胡恒秋清了清嗓子说道:“皇上,不管这个西域到底是不是沃斯,咱大宣都从未与之有过正式的交往,他们此次突然来访,臣觉得应该不是只为通商那么简单。” 胡恒秋这是要把话题拉回正轨,不然会变成史学研讨会。 皇帝点了点头:“朕也这样认为。过去我们大宣只与东伦国有往来,而听说东伦是因为与沃斯互市达到安宁。 父皇还在时,也常听东伦国君诉苦,说沃斯犯边,国穷民困,于是我大宣总是救济东伦许多物产,东伦借此向沃斯高价售出,赚取利润,得以维持。 如今新伦州依然对沃斯开放,但沃斯能得到的却少了许多,自然会另谋途径。” 胡恒秋表达不同意见:“皇上,臣认为,沃斯王此举,应是想我大宣对之开放矿产交易。 因为他们现在很难弄到铁矿,新伦州的矿产如今在大宣的掌控 下。而且臣还推断,他们的熔炼技术应该不亚于我们。” “何以见得?”皇帝问道。 “环首刀。我们的士兵在战场上缴获的环首刀。还有他们的箭头。”胡恒秋说。 “嗯。”皇帝点点头,想到:这不是坏事,他们的技术,我们可以参考。 “还有吗?”皇帝问。 “粮食,”胡恒秋说,“他们最缺的是粮食,如今已深冬,在开春前他们将再次面临饥饿的考验。” “这才是重要的。以往东伦把粮食都输送给他们,然后跟我大宣要粮食。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东伦都是山地,种的也是糙粮居多,吃我们的精粮,把他们的糙粮换钱换马。”皇帝说道。心里却是对先皇纵容旧东伦国的不满。 楚清不明白为什么这君臣二人一副“他们要来占我们什么便宜”的思路。 在她看来,沃斯派使者前来拜访,那就是希望两国建立外交关系,谁先提出建交,那必然是有求于人的一方,就是呈弱势的一方。 “这是外交太少,就顾虑太多吗?”楚清想着。 也确实,大宣的地理环境处于一种相对封闭的格局状态。 与沃斯相比,大宣的文明主要是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相比,往往处于劣势。这从洪亮与沃斯的第一次交战就能体现。 那么大宣的历代统治者,或者说主流思想就形成了一个应对的方略:那就是不扩张、不主动侵占、掠夺其他民族或者国家的领土。 《春秋》里面提出了“尊王攘夷”的看法。 “尊王”,就是不但要让本国各民族均尊崇我们的天子,而且周边的民族和周边的国家也要来尊崇。 所以,“尊王”是大宣中心论的一种需要。 “攘夷”是什么呢? 在大宣中心论以及文化优越论的基础上,大宣文化是远远优于周边民族和国家的文化的,那就不能让其它国家来干扰、破坏,就需要把这些夷狄挡在国门之外。 沃斯是一个军事力量强大的国家,旧东伦国灭后,大宣一直把沃斯当做假想敌。 如今这个敌人突然提出来访,让皇帝和臣子不得不思来想去。 “为何他们的王子不是正使?”皇帝突然转了话头。 “应是谷蠡王帕卓有望成为下一任沃斯王,所以王子只能作为副史吧。”胡恒秋猜测。 皇帝不语。因为他不这样想。 作为一个帝王,在自己还手握统治大权时,这么做岂不是让皇权早早旁落? 再说,皇位不传给自己的子嗣,给个外姓人? 皇帝把目光投向楚清:“你们得到的是这样的消息?” 沃斯国的情报,现在是由楚清的理事处进行搜集和整理,按说皇帝应该都已有所了解。 那么现在问这话应该不是质疑她们的工作,而只是不理解。 所以楚清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是这样的消息,不过臣是这样理解的: 沃斯国与我大宣不同,他们是由各个领主在其领地上建立起来的剥削奴役农奴的经济制度,也就是说领主们都拥有各自的财富和权利; 这样一来,就有些像养蛊了,领主们像一群蛊虫斗来斗去,最后取得胜利的那只蛊虫将成为新一任的沃斯王,原先的王或被“逼宫”或主动禅位;所以他们的王位是禅让制; 谷蠡王的领地与沃斯王城之间有玉京山脉和白山山脉为界,且两座山脉的积雪融化成河在涂虎尔特境内,因为有水源的优势,谷蠡王可以说能够控制通往其他几个领地的河道; 这就使得谷蠡王的势力要占优势,所以他成为最具竞争力的王位继承者。” 夜已深,楚清觉得又有些发冷,陈典御说了要多休息,不要劳心费神的,但是做不到啊,皇帝给开会呢。 皇帝觉得楚清的分析比较到位,只是她的措辞有些……另类,但是不难理解。 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能够统观一个国家全局作出分析,这是个很让人意外的事情,让皇帝感到新鲜,于是他又问:“你刚才说沃斯与我大宣不同,那大宣又是个什么制的国家呢?” 你是皇帝你问我?!楚清很想翻白眼,但是不敢,只好回答: “我们大宣是中央集权制,呃……就是举国紧密团结在以皇上为中心的朝廷周围的意思。 所以我们的皇位是世袭制,皇家有最优秀的教育资源,因此皇家的子嗣是最优秀的,别人想抢都抢不走,完全不是他们那些蛮荒民族所能相提并论的。” 楚清自觉马屁拍得好,不过现在感到头也晕痛起来。 胡恒秋和李公公在旁边是大气都不敢喘。 胡恒秋眼睛瞪着楚清,心里不停地骂:“你就头不抬眼不睁吧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胡说八道,皇权是你能评价的吗? 我这给你递眼色递的眼珠子都抽筋! 你说沃斯,皇帝不会觉得你在影射他?还养蛊,你以为皇帝的儿子就不像蛊虫,不用争斗了?” 虽是心里骂楚清,可是骂着骂着把自己也吓着了:我这是想什么呢!我竟然想皇帝养儿子也像养蛊虫?! 李公公又是把眼睛在楚清和皇帝之间转来转去:“我的亲祖宗哎!这女人吃了豹子胆吗?楚清啊,三日内皇上不治你的罪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皇帝的手指轻轻在御案上敲啊敲。 ------题外话------ 治政之要在与安民。 中纪委网站评唐山打人事件:守护平安环境,必须零容忍不松劲! 第二百零三章 各怀心思 “哼哼!”皇帝突然说道。 胡恒秋和李公公心就是一揪。 楚清揉着太阳穴强打起精神看向皇帝。 “无妨!来便来吧,也让他们瞧瞧我的大宣的昌盛!”皇帝唇角微翘:“沃斯王这是有些不安了。” 呼!胡恒秋和李公公就长出一口气,齐齐斜了楚清一眼:这家伙,运气真好!皇上竟然没有往这要命的地方想! 胡恒秋又看眼楚清,恨不能眼睛里伸出一只无形的手把她的手从脑袋上扒拉开:知道你生病、你困,但是在皇上面前,你给我收敛点! 看吧,这就是不同社会制度下不同的思想了。 刚才楚清说的那些话,胡恒秋不懂吗?懂!人家能说的更深透、更到位。 可为什么不说?这些容易犯忌讳的话,只能启发皇帝去想,不该从他们口中说出来。 皇帝又不傻,人家是从小就学治国的,还能不懂这些?无非是上级需要下属提供更多的信息,用来综合考虑而已。 “本来就是嘛!”楚清接上皇帝的话头,她这会儿就想睡觉,现在比喝醉了酒还难受,身上一阵阵发冷,头昏脑涨,智商又没了。 “嗯?”皇帝抬眼看向楚清,目光里是征询。 皇帝现在正畅快呢。 从小,看别人脸色说话,甚至连一些太监的脸色都要留神着;长大后,别人看他的脸色说话,不停揣测他的心思。 从来没有这般有来有往、毫无障碍的交流过。 说话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交换心中所想嘛,话说一半或半遮半藏,能交流到什么! 楚清此时状态不好,皇上看到了,但是他很不舍得放楚清离开,难得一次能畅快的交流啊。 朕生病时,该处理的国事一样没少处理,该批的奏折一份也没耽误,楚爱卿啊,你且忍忍吧。 皇帝心里如此叨咕,嘴上却不耽误话头:“此话怎讲?” 楚清说道:“来就来呗。没有战事来拜访,那就是为发展经济,我们也需要发展,这是好事嘛。” ………… “好事个屁!”谷蠡王帕卓正在馆驿中发脾气:“他这是要断了我的财路!” “王爷,这事情要两面看,虽说这两年我们确实多了些收入,但铁锭、不,就算是铁矿都弄不到了。”西日阿洪弓着腰劝着。 “收入多了?多了吗?他不是要的更多!变本加厉了!”帕卓火气不减反增:“苜蓿、小麦、葡萄酒、棉花……什么他不要? 今年倒是不要棉花了,但是他多要二十万两银子!棉花才能卖几个钱? 现在又、又想把生意都揽在他主城里,还说什么利于合理分配,他这就是防着我!” 西日阿洪双手一会儿摇晃,似要堵住王爷的嘴却不敢;一会儿又奔到门边把虚掩的屋门关的紧紧的。 “王爷!”西日阿洪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您小声些,让四王子听到可就……” “他算个屁!他比他那个老子差得远了!一个只会虚张声势的东西!他以为他争取来这一趟能给自己捞到什么好处吗?!”帕卓不管不顾地骂。 除了沃斯王手里的兵马,他没什么可忌讳的。 馆驿即便装修再豪华,也不过就是木质的房子,隔音效果好不到哪去,更何况四王子此时正趴在墙上认真听着。 直到隔壁的声音听不清了,四王子凯利迪才离开墙壁:“呵呵,父王说的一点没错,谷蠡王确实是野心不小,左贤王都没他嚣张。” 国灭后跑去投靠四王子做幕僚的前东伦人葛泰景说道:“按说左贤王才是王上的副储,王上总会禅位给他,但是他们似乎都等不及了,左贤王虽然隐藏的好,但今年也拒绝了王上的缴税要求。” “哼!早就跟父王说过,外人没有自己的儿子可靠,我们才是最优秀的种族,不可禅位给他人,可父王不听劝啊! 幸好你的主意被父王采纳了,不然,由着他们各自发财,父王怕是等不到禅位的那一天就得让他们给弄死! 如果这次出使能够顺利与大宣建立正式往来关系,那么以后就是两国之间互通商贸,而不是他们私下里的交易,父王就能把银钱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 葛泰景:“所以您一定要突出表现、极力促成才好,这样回去后才好争取让王上把财政大权交由您把握。” “你说得对,无论如何,不能让谷蠡王抢了风头!”四王子握了握拳头。 ………… “依臣看那个四王子就是来抢风头的,皇上不必理睬到底谁是主使谁是副史,”楚清已经和皇上说到了正副使的问题。 楚清说:“不管他们谁为主谁为次,让他俩斗去,斗成乌眼鸡才好,咱们好获取更大的利益。 他们这次来访,无非是想把各地区私自的贸易,变成由沃斯王掌控的国家贸易,沃斯王倒是能集权,可是咱家不也增加税收、还扩大了经营范围呢!” “哈哈哈!”皇上笑得开怀,听楚清说话就是有意思,两国扩大互市,被她生生说得跟老百姓赶集一样了。 对楚清来说,目前的互市真跟赶集差不多,十分不正规,税收、市场监管、出入境限制、大宗贸易限定等等都没有正式的政策出台,新伦州边境的互市,目前还只能称作边民互市贸易,地摊式经营。 “皇上见笑了,臣一介农妇出身,实在是不懂什么,臣……臣能回去睡觉吗?”楚清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胡恒秋现在一点都不替她着急了,爱咋咋地吧,没见过这么找死的! “呵呵呵,去吧去吧,楚爱卿快去休息!”皇帝总算放人了。 皇帝不过是想多听听、多聊聊,这么聊天没隔阂、有意思,倒不是需要楚清能提供什么大政方针。 大政方针那是要在朝会上讨论的,要经过三省六部论证才能执行的,不是谁一句话的事情,皇上也不行。 所以关于这次沃斯使者的到来,皇帝并没有想谈成什么内容。 既然说的是“拜访”,那就让鸿胪寺领着他们兜兜转转、走走看看,好好“访”。 至于建立正式的交往关系嘛,慢慢来,怎么也要年后了。 两国贸易嘛,等你们再来的时候再谈吧。那时候各种方针、政策我们大宣也就准备好了。 第二百零四章 小宝的珍珠(一) 因为有皇帝的吩咐,楚清在宫里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除了半夜被喂了一次汤药、凌晨被扎了一次针。 直到日上三竿,楚清才自然醒来。 醒来时已经退热了,有宫女殷勤地服侍她换下汗湿的衣服。 这边宫女刚给梳完发,那边宫女又给端上早膳,说午膳也行,反正再过半个时辰也该午时了。 楚清休息的不错,感觉神清气爽肚子饿,但也只略略喝了点粥就告辞出宫。小宝不定急成什么样呢。 小宝还真没为楚清着急,因为他现在忙着“吵架”,根本顾不上。 “据说你们‘永兴盛’是京都最大的银楼,怎么,最大的银楼是靠偷换客人的珍珠赚钱的?”小宝手里捏着一颗珠子说,身边柜台的托盘上还有一盘子穿好的项链、手串。 “这谁家的孩子,有人管没人管?啊?你家大人呢?”店伙计斜楞着眼睛,用眼角瞟着小宝。 “店大欺客呀!”小宝嚷道,“还我珍珠!” “哪里来的顽劣孩童!你拿盒珠子要我们给打孔,我们连夜赶工给你弄好了,现在竟然来讹我们! 我可告诉你,看你年幼,我们掌柜的大人大量放过你,就当白帮你打孔,你趁早离开,别耽误我们银楼做生意! 你若再闹,可别怪我招来官差把你抓到衙门去!”店伙计粗声大气地训斥道。 卓耀上前一把掐住这伙计的脖子:“你最好交出我们的珍珠,否则就掐死你!” “杀人啦!杀人啦!我可跟你说,这可是京都,你竟敢公然行凶,我要告你!有种说出你家主子名号来,看告不死你! 打劫打到我们‘永兴盛’,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我们东家是谁!” “小爷我就是主子!你告吧!”小宝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拿假货换我们的真货,小爷有理有据不怕你告!” “这位小公子,”永兴盛掌柜走到跟前来,一副劝解的口吻:“可不能胡乱讲话,我们永兴盛可从不卖假货,你让大伙瞧瞧,这不就是你拿来的珍珠?这是假货吗?若是,也是你们拿来的!” 永兴盛是京都最大的银楼,里面的客人出自各高门大户,一楼现在已经围上来好些瞧热闹的,二楼的围栏处也站了几家夫人、小姐打发出来看缘故的丫鬟。 听到掌柜的“从不卖假货”的言论,这些人纷纷点头,甚至有人好心地奉劝:“小公子,可不能任性胡闹,全京都都认可的银楼,自然是不会卖假货的,再说,人家后台硬着呢,你可别给你家大人找麻烦!” 还有的说:“听口音是外地的吧?小家伙,你知不知京都这地界,可能你大街上随便撞到个买菜婆子都是你家大人得罪不起的?别以为在你家里能横着走,在京都可没人担待你!” 不怕事情大,就怕这种所谓的“好心人”多。 现在问题有些麻烦。 昨天楚清进宫去,卓耀领着小宝去青瓦台休息,吃了饭小宝张罗要找家银楼给娘亲做个项链。 每年过年前,娘亲给这家、给那家准备年礼,从来没给自己准备过。 小宝今年在新伦州巡视了一圈,从六队小子那边得了一盒子珍珠,他把里面蓝色的珠子都挑了出来,偷偷留下,就是准备给娘亲做新年礼物的。 没想到来到京都最大的银楼,就想打孔穿串,再给做个搭扣这种简单的加工,却让他们把自己的珍珠给调包了。 蓝色珍珠不易得!六队那帮小子培养的养殖珍珠还没有成功,这些可都是小子们拿命一次次下海得来的。 不过他们拿来充数的珠串,看上去也像是珍珠,要是见识少的也就真辨别不出来。 但是这假珠子再像也是假的。首先,这不是蓝色珍珠,再有,小宝虽没有见过假的,但是从来只接触真的,就能知道对方这个不是真的。 这家银楼现在欺负小宝不能拿出证据,而且他们这假珍珠也确实很乱真,一直都当真货卖的,销量还不错呢。 若是楚清在这儿估计这事儿就得凉。 因为昨天小宝他们把珠子交到店里的时候只有一张字据,写明要打孔,以及交付的手工费,并没有注明珍珠品质。 再说这年头珍珠太少,只有来自江南的三角蚌产出的淡水珍珠,因为少,所以没有对珍珠品质的详细鉴定。 自己的珍珠没有照片、影像,现在也没有第三方能够帮助证明对方给调包,这事儿在楚清那里只能是吃亏长见识。 但是现在是小宝在这儿,这事情就不是这么处理了。 “啊对,去密侦司找人把这里围上!”小宝大声吩咐:“这批珍珠是要送给宫里贵人的,我只拿一小部分尝试做样品就被调包,这事儿可不小! 再有,把咱其余的珍珠收好,也不必拿出来让他们做,这家店我看也干不下去了!” “哟吼!真是人不大,口气不小!还密侦司!密侦司是你家开的?吹牛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东家就是密侦司的!”店伙计口快,直接就嚷出来,比后台,咱是真有,你吓唬不住! “你家东家是密侦司的?”卓耀语气有些阴沉,这怕是真要给老大找麻烦了。 “怕了吧!”店伙计洋洋得意,店掌柜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啊对,去吧!”小宝满不在乎。 卓耀不放心离开小宝,派个护卫小厮去了。 小宝从他腰包里翻出两颗金色的珍珠,个头足有他大拇指肚那么大,说道:“来,掌柜的,给你见识见识,我家珍珠敢这么干,你这个敢吗?” 说着,小宝把两个金珍珠拼在一起使劲摩擦了几下,有珍珠粉掉落下来,而两个珠子却依然光泽极好,看不出破损。 “别跟我说我没证据,等下搜搜你家铺子就行了。除非你们家能把我的蓝色珍珠一直藏着不拿出来! 还有啊,你家的珍珠有假货,当众查验就知道了。为了我一串蓝珍珠,让你家铺子没法开,我也认了!”小宝说。 第二百零五章 小宝的珍珠(二) “把你能的!搜我们家铺子,谁敢?”店伙计此时的叫嚣有些外强中干,因为他家的珍珠大部分是假的,还真禁不起两个放在一起摩擦,硬度不够,真磨了就真出印子。 小宝不理他,反倒是把两颗金珍珠放在永兴盛用来糊弄他的那个珍珠串里,对着众人开始“聊天”。 “瞧出来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小宝说,“这是我们家的珍珠,大伙可以仔细看看分别。” 小宝又把珍珠拿起来再松手,珍珠在柜台上弹跳起尺把高。又解下一个永兴盛的假货珠子,也让其坠落在柜台上,只跳起寸把高就不动了。 “不能看我年幼就这么欺负我。”小宝说道:“我现在告诉大家:昨天我拿来的是银蓝色的珍珠,有这么大个,共五十颗,若是大家见到永兴盛何时出卖这种颜色的珠子,那就是我家的! 永兴盛掌柜,你不必拿眼睛瞪我!京都还没有银蓝色的珍珠,就是皇宫也不见得有! 要么你就别出手卖,砸在手里;要么痛快还给我。 你们家的珍珠有几颗是真的我不知道,但你现在拿出来糊弄我的必然是假的!” 小宝又掏出几颗银蓝色珍珠展示给大家看:“这些珠子小,我都是挑了个大的交给永兴盛,足见我对此店的信任。 但是他们竟然调包,还调得如此不走心,喂,好歹你们也拿银蓝色的珠子糊弄我吧,弄个白珠子算怎么回事?” 小宝说着又朝向掌柜:“就算是白珠子,好歹也弄个湖水珠子也算是个真货,你用个这玩意儿糊弄谁呢?” 掌柜被小宝损得脸上一阵阵发烧,但是坚决不能承认:“这位小公子,我孟某人做掌柜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可像你这样,如此年幼就血口喷人的还真是第一个! 你说我们昧下你的银蓝色珍珠,可有人证?你家的小厮不能作数! 你说我家的珍珠是假货,可有证据?信口雌黄,若不是看你年纪小,我现在就告你讹诈!” 小宝倒也有话说:“我确实不知道昨日我来店里时有谁见过我家的珍珠,但我能证明你家珠子是假的!不但这盘子里的,连你货架上我都能指出来!”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人开始纷纷向柜台里的珍珠看去。 这年头珍珠并不多,永兴盛也只摆出几件发簪、梳子、耳坠,镶嵌珠子最多的是一副珠冠。 以珍珠做冠饰可是极其奢侈的,除了皇宫里的贵人,也就只有大富大贵的人家能买得起了。 此时这副珠冠引来众人一致的目光:怀疑。 掌柜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话语却依旧强硬:“本店从不卖假货!小子,你可知你在诬蔑谁?这可是北镇抚使武大人家的铺子!” 说罢,眼睛不是看着小宝,而是扫向卓耀,言外之意:你家主子年幼,你们可不小,想好了再说话!北镇抚使可是你能得罪的起的! 卓耀一听是北镇抚使做后台,火气立马就大了:要不是这人闹腾,我们家老大至于“旌表节孝”的牌匾杵在家里吗?断人后路的事儿,你能做我们也能! “少爷,这冠有假不?”卓耀问小宝。这次还非要对着干不可了! “有,这冠半真半假。”小宝回答。 “呀!” “嘶……” “不会吧?” 倒抽凉气的、满含怀疑的、惊讶诧异的,各种声音纷纷杂杂,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二楼在围栏处观望的丫鬟们也回了包房,顷刻,丫鬟又扶着里面的主子出来,二楼的围栏也围满了人。 “放肆!来人,把他们给我叉出去!”掌柜有些气急败坏。 这还了得,让这小孩再说下去,不仅今天的生意没法做,连招牌都要砸了! “怎么,踩着尾巴了?”卓耀闪身就到掌柜身旁,像是熟络的老友一样环住掌柜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你!”掌柜涨红的脸突然就褪了血色,因为卓耀环住他脖子的胳膊上有护臂,而护臂的尖角正卡在他脖子上。 刚要冲上来的打手也戛然止住脚步,不敢妄动。 小宝的护卫一直在门口观望里面的动静,卓耀刚一动作,就有两个护卫冲进来站在小宝左右,补位。 “你先把这珠冠叉出去吧!偌大个店,搞个珠冠,竟然一半珠子都是假的!”小宝不疾不徐地说。 “你胡说!”掌柜叫道。 “闭嘴吧你!《太清丹经要诀》写得明明白白:‘取光明蚌壳削去上皮,以醋中煮之,令熟出,细条之,丸作球,大小任意。’ 你们家的珠子个个珠圆玉润、大小均匀,一点瑕疵也无……”小宝边说边抓起托盘里那串珠子。 吃瓜群众们议论起来,这都是好词啊; “这不是挺好吗?珠圆玉润、毫无瑕疵?” “是啊,这能说明是假的?” “这都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小宝继续说道:“就好像药房里搓出的药丸子,个个规规矩矩,却没有光泽! 想想也是了,醋煮蚌壳粉,能有多大光泽?倒是能拿捏大小,你们家是做汤圆起家的吧?” 哄!周围人哄笑起来。 掌柜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不明白这么点大的孩子,怎么知道这么多? “啧啧啧,珍珠还能作假的呀,真是涨了见识了!” “哎呀小姐,咱们刚才挑的那个簪子……” “夫人,您给老夫人挑的那副头面……” 有人惊叹,有人质疑,很快,掌柜的耳朵就被各种呼唤声填满: “掌柜的,你把这个退了吧。” “孟掌柜,你先忙着,我们夫人还有事,就先回了,下次再来照顾生意。” “梅香,吩咐套车,我们走。” “小姐,咱还是回吧。以后再买什么,去别的铺子看看。” 孟掌柜此时觉得气血上涌,却不得不应付这些二楼和三楼的客人,能上楼的,都是达官显贵之人。 卓耀的胳膊一直搂着孟掌柜没松开,“哥俩好”般不见外地替他跟各家顾客打招呼送客:“好好好,回见您呐!”“哎,慢走不送!” “有空再来啊!” 第二百零六章 祥子,到底谁是你主子? 楚清出了宫先去密侦司,打算找下胡恒秋,问问有什么要交待的事没有,却在门口碰上了小宝的护卫祥子。 “主子,少爷在‘永兴盛’银楼。”祥子说一半话。 “去那干什么?”楚清问。 “少爷想给您做个礼物,昨傍晚送去的,今儿去取了。”祥子还是说一半话。 “这孩子,心真细!”楚清心里暖暖的,有这么个惦记自己的孩子,是每个母亲都会骄傲的事情吧。 “主子……” “啊?还有事儿?” “您不去接少爷?” “要接吗?卓耀没跟着?我这儿还有些事情……” “跟着了,那个……主子,您办什么事儿啊?要不要请上官吃饭?咱青瓦台出了新菜品!” “说吧,出了什么事儿?”楚清问。 这帮小子是卓耀不知从哪儿招来做小宝护卫的,卓耀保证过他们的人品,楚清也比较放心。 但是话说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卓耀的水平应该弄不出这么拐弯抹角说话的兵才对。 可眼下这小子东一句西一句的,到底铺垫什么呢? “主子,咳咳,少爷弄丢了一盒珍珠。”祥子边说边拿眼睛瞟楚清。 珍珠有多贵,祥子可是知道的。 所谓物以稀为贵,在京都,上好的玉佩竟然抵不住一个指甲大小的珍珠。 小宝被人昧走一盒珠子,这是多败家的孩子,谁家大人知道了不得狠揍一顿? 祥子一直替小宝担着心,不然也不能这么拐弯抹角。 “小宝呢?小宝有事没?”楚清问,声音急切。 “主子放心,少爷没事,只是……哎哟!”祥子被楚清踢了一脚。 “说!小宝怎么了?”楚清喝道。 看到楚清只是担心小宝,并没提珍珠,祥子说话利落了:“是!主子,少爷昨天傍晚带了一盒银蓝色珍珠,去‘永兴盛’银楼打孔,要给您做个新年礼物,结果珠子被他们昧下了,还诬赖少爷拿来的就是假珠子!” “走!”楚清说。 “主子,永兴盛的东家是北镇抚使……”祥子赶紧把事情前后详说了遍,建议道:“你看要不要找胡大人一起?” “找我吗?”胡恒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胡恒秋正好下了朝回到密侦司,大门口就看见楚清。 “呃……见过胡大人!”楚清赶紧行礼。 “有事吗?”胡恒秋刚才听到祥子提起他,就问道。 “胡大人!小的报案!小的少爷丢了一盒珍珠,特来报案!”祥子躬身行礼。 这小子!刚才说话吞吞吐吐、半掩半藏,这会儿利索得很!合着你怕我,不怕我领导?这是什么逻辑? “报案吗?”胡恒秋看了一眼祥子,又转向楚清。 “呃……不用吧,一点家事,大人不必费心!”楚清赶紧出声拦住,不能什么事儿都没亲自过目就麻烦领导。 “主子……”祥子有点发急。 “呵呵,饭点了,青瓦台怎么样,我请客!”胡恒秋笑呵呵提议。 “属下请!” “你儿子呢?” “回大人,我们家少爷在永兴盛。主子,咱们接了少爷一起回青瓦台吧?”祥子又插嘴。 “也好!”胡恒秋说。 楚清都没接上话。 楚清和胡恒秋骑马到来时,看到永兴盛门口的马车正在一辆辆有序离开。 小宝的护卫“积极”地帮忙指挥着:“来来来,往左调头,哎对喽!” “您别急,倒下车,哎,谢谢配合!” “继续继续,往前,没问题,过吧!” 因为是小宝的事,楚清顾不上领导,下马就直接往楼里进,进门正好听到孟掌柜高声喝道:“来人!请东家过来!” 孟掌柜也真是急了。 平时不能这么办事的,这样不是显得他这个掌柜无能吗?但是现在顾不上了,刚刚走的那位小姐是御史中丞家的千金,楼上还有位吏部侍郎的夫人。 自家顾客被小宝搅和得走的走散的散,从业以来史无前例的事故都在今天发生了。 楚清站到小宝身边,没吱声,上下打量一番,孩子没受伤,挺好。 “孟掌柜,忙着哪!”胡恒秋笑呵呵地进来,熟稔地打着招呼,仿佛没看见卓耀都快挂在孟掌柜的身上。 “胡大人!”孟掌柜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心说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怎么来了! “胡大人今天怎么亲自来了?是要给夫人看看头面?”孟掌柜赶紧上前,故作镇定地接待。 “哎不不不,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我兜比脸干净,你这是取笑我呢?”胡恒秋依然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我是随楚大人过来瞧新鲜的,楚大人说带回来一批有颜色的珍珠,准备放在你这里寄卖,就想来开开眼。” 故意的吧?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这死小子搬来的救兵?话说东家怎么还不派人来?孟掌柜鬓角见汗。 卓耀已经放开孟掌柜,站到小宝身后去了。 小宝见到楚清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娘亲,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行啦!不是惊吓就好!”楚清说。 “娘亲,你身体可好些?” “好了,你放心。哪儿都不难受,可轻松了!” “娘亲,看这珠串,这种是蚌壳粉做的呢。” “这工艺不咋地啊!好歹用鲍鱼壳做,也能出点颜色啊!” “娘亲你这是支持他们造假哪!” “啊?我有吗?他们只要挂个牌子写‘仿珍珠’,该卖一样卖啊。算是添置中低等价位的货品呗。” “娘亲,问题是他们昧下我的珍珠啦!” “这个嘛……昧下就昧下吧。回头娘亲跟太后和皇后那边报备一下珍珠丢了就算了。” 这时代,珍珠太少,造假珍珠其实也不算盛行,更没有相关的法律条款。 倒是对茶叶、假币、死马肉冒充獐子肉之类的,有商贩和保人一起连坐处罚的规定。 再有就是楚清打算进贡给宫里的是金色珍珠,还真不是蓝色的。现在只是在拉大旗作虎皮而已。 胡恒秋闲适地四处看货品,碰到跟他打招呼的顾客,不管人家是走是留,都热情地回应一句:“走啦?慢走,回见回见!” 孟掌柜一脑门冷汗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听到楚清的话更是腿肚子转筋:原来那个小屁孩儿说的是真的!这些珍珠是要送进宫里的! 第二百零七章 胡大大好! 胡恒秋留意着小宝和楚清的对话,觉得这个小孩子挺有意思,正好跟别人打完了招呼,就转向小宝:“你是小宝?” 楚清这才意识到自己极不礼貌,都没有给领导介绍家人,赶紧对小宝说:“这位是指挥使胡大人;大人,这是属下的犬子楚懂。” “胡大大好!我是小宝!”小宝说。 楚清:“……” “犬子无状,请大人见谅!”楚清赶紧道歉。 “嗯!这孩子好,胡大大就喜欢小宝这样的!”胡恒秋很给面子:“小宝啊,你这是忙什么呢?” “胡大大,小宝来开眼界的,从没见过假珍珠,今天总算跟书里的珍珠造假法对上了!”小宝回答。 因为胡恒秋的出现,孟掌柜只得做了一场戏,装作在后院翻腾个底朝天的样子,最后在加工坊角落里寻到小宝的珍珠,把罪责归咎为做工的匠人乱堆乱放。 小宝虽是拿回了自己的珍珠,但是心里很是不满,这算什么,不了了之吗? 不用楚清安慰小宝,卓耀和祥子已经捧着珍珠盒子带着小宝出去了。 “只能这样,”卓耀说:“刚才听有客人说,这永兴盛是北镇抚使儿媳妇的嫁妆铺子,一个嫁妆铺子能在京都占有最大的规模,可见北镇抚使没少给出力气。” “那胡大人不是最大的官吗?他还管不了北镇抚使?”小宝不服气,要是大官还管不了小官,那这大官当得可是够窝囊的! “少爷,北镇抚使的儿媳是江南孟家的女儿,孟家是大族,根系牢固,若非朝廷有意,一两个人还是动不了他们的。咱别给主子添麻烦。”祥子说。 小宝有些抑郁了:“祥子,我觉得你长别人威风,你向着哪头的?” 祥子:“少爷,我觉得你在迁怒。” 小宝:“我有吗?” 祥子:“真有!” 卓耀:“……” 胡恒秋倒是见识到了银蓝色的珍珠,颇无赖地表达了内心的“向往”。 小宝心里翻着白眼,脸上却天真无邪地笑,说:“胡大大,小宝真想送一半给你,只是我娘亲戴这个珠子,你家夫人也戴这个珠子,传出去好像……” 胡恒秋大笑:“人小鬼大!” 小宝心里咆哮:你都没帮我娘亲出气,别想美事儿了! “别想美事儿了!”北镇抚使武继昌的儿子武世荣说。 就为这事儿回来的,武世荣气儿都没喘匀就听这婆娘絮叨,烦人! “不是我想美事,永兴盛是咱们家最赚钱的铺子,今儿闹了这么一出,名声都坏了,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你若不请公爹出面,谁能压得下去?人家可是说了,要闹到密侦司去呢!”孟盈盈耐着性子说道。 娘家为了攀附上密侦司,把自己嫁给这么个街头混混一样的人,好在长得还能看得下眼。 平日里供着他大手大脚也就算了,现在需要他给撑撑场面,就推三阻四的。 “那也是你们造假货活该!让人当众剥了脸皮,还想让爹出去给人继续打脸?!”武世荣气不打一处来。 “这事儿爹已经知道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会儿回来。”武世荣继续说道:“这事你不用管了,已经了了。” “了了?怎么了的?”孟盈盈追问。 武世荣:“还能怎么了,推说是工匠胡乱堆放,拿错了呗!” 孟盈盈:“那就是还出去了?” 武世荣:“你以为还能留得住?你知道你昧下的珍珠是谁的?是那个楚清的!人家带着胡指挥使过去了!” 孟盈盈不死心:“那胡大人就这么不给爹面子?” “还怎么给面子?你铺子里把人家东西调包,还诬赖人家,胡大人没有下令查封就已经给爹留了颜面!还想怎么着? 我可告诉你,管好你那个孟掌柜,一天天弄虚造假,还顶着我爹的名头,真tm狗仗人势!”武世荣越说火越大。 刚才他爹把他叫去臭骂了一通,就是为这个事,这娘们还有脸挑拨离间呢,什么“胡大人不给爹面子”,当谁傻呢? 孟盈盈一下子就炸毛了:“武世荣!你说谁狗仗人势?!不用你指桑骂槐,你有种就别朝我要银子花! 奶娘你别拉着我,今儿我非把这话说出来不可!我孟家的女儿可受不得这份窝囊气! 永兴盛是我娘家陪嫁的铺子,弄虚造假怎么了,赚的银钱不都是供着你们家了? 要钱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狗仗人势呢?没银子使,你又能仗什么势!” 孟盈盈的奶娘拽着自家小姐的袖子,担心得不得了:到底是出嫁女,过日子才是要紧的,怎么能跟夫君这么对骂? 武世荣真的就哑火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嘛。 但是输人不能输阵:“孟家的女儿多个球啊?你以为老子凭什么娶你?爱待待,不爱待滚! 我爹不是给你家铺子当擦屁股的!这可年底了,各地的官员都来京述职,你能耐就自己兜着你们孟家那些事儿!” 这次哑火的是孟盈盈。 江南孟家选择与武继昌联姻,图的就是能有人为孟家的生意保驾护航。 明面上朝廷有御史台监察各级官员,可密侦司暗地里连御史台都调查,这样就能堵住不少官员的嘴,也为孟家各路生意做了靠山。 孟盈盈憋着气回了里屋,没等坐下就摔了茶杯:“那个楚清,我就不信整不了她!还有那个小崽子,一个都别想好过!” 奶娘给孟盈盈重新奉上暖茶:“小姐,姑爷有一点说的没错,年底各地的官员都进京述职……要不您还是写信回去问问老爷的意思?” 小孩办不成的事儿得找家长,下属办不成的事儿得找领导,这是规律。 所以孟盈盈听从了奶娘的劝解,提笔给家主孟淳写信。 那边,武世荣跟媳妇儿置气之后,静下心来觉得有点后悔。 人常说“说话留一线,事后好相见”。今儿把媳妇得罪狠了,日后零花钱还真是个问题。 今年年初自己的爹才给自己弄了个总旗当,总旗才能有几个俸银? 看看白桦,同样是镇抚使的儿子,白桦都让他爹提拔成副千户了,自己呢? 这么屁大点的官,跟媳妇吵架都底气不足,不行,得找爹去! 书房里,武继昌手里把玩着一对金胆——对,别人最多玩个铁胆,他玩金胆,不只是炫富,还因为同样大的球,金胆更有分量。 金子,在心里更有分量。 胡恒秋去了永兴盛的事情他知道了。 姓胡的这是摆明了为楚清站台。 自己没有争取到楚清,胡恒秋争取到了。 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怎可得到呢? 第二百零八章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爹!” 武世荣的喊声打断了武继昌的思路。 “爹!您想辙,给我提职!”武世荣说。 这是个让武继昌头痛的问题。 自己这个长子什么都好,就是吃不得苦,也是被岳家惯得不像样。 自从发妻没了之后,岳家更是心疼这个外孙,几次重要的行动都没让去,白白浪费了机会。 南镇抚使倒是舍得孩子套得住狼,如今白桦已经成为新伦州理事处的负责人,而自己的儿子没有业绩,眼前这个总旗的位置还是自己舍下脸面硬给提上来的。 “当初让你去东伦国,你不去,现在哪儿找机会!”武继昌说。 “爹,没官职不行,光靠平日里上下逢迎,儿子猴年马月才能出头!就这么努力钻营、上下打点,还要被人说使唤人家嫁妆银子了!”武世荣气哼哼地跟他爹发牢骚。 噢,这是小两口吵架了啊。 “要不,爹,我休了她!您给我娶个更好的!” 呵呵,更好的?有那么容易,老子先给自己娶一个好不好! 就一个带着小崽子的寡妇,你老子都没弄到手! “一时之气,抱怨几句就算了吧,夫妻总要荣辱与共。当年没有你外祖家的照拂,你爹我也不过就是个怀才不遇的穷小子! 爹能有今天这个地位,也是仗着当年那么一点点的从龙之功而已。 如今爹依旧要小心谨慎地往上爬,你不要任性,该夹起尾巴就得夹起尾巴。 孟家肯把嫡亲的闺女嫁给你,那是看在你爹我有个镇抚使的位置。什么时候你能做上爹这个位置,你的路就能宽些。”武继昌耐下心来教诲。 “爹,您也说了,得有地位才行,您不给我提职,我地位哪儿来?”武世荣还在争取,他是他爹的长子,以后武家的继承人,他爹一定会管他。 武继昌:“所以你得有助力,爹会在合适的时机托举你,但是你自己也要网罗可以利用的助力。” 武世荣有些提不起劲:“怎么网罗?儿子一直在努力,但凡有希望的人我都去巴结,连媳妇儿我都巴结着,有用吗?” “巴结?我武继昌的儿子需要巴结吗?”武继昌发现儿子的路数不对:“巴结有什么用?你要学会用人!” 武世荣:“用人?” 武继昌:“对!你要知道什么人可用,什么人能长期合作才行!” 武世荣:“爹,什么样的人可用,什么样的人不可用?” 武继昌:“你记住:第一,没缺点的人,不可用。第二,你自己也要有缺点。” 武世荣:“啥意思?” 武继昌:“怎么说呢……拿你媳妇打比方吧,或者说拿孟家打比方,他们若是有权利、有路子,会把女儿嫁给你吗?” 武世荣:“爹,你这是瞧不起儿子!” 武继昌:“你有什么可让人瞧得起的?” 当爹的把脸一拉,当儿子的就闭嘴不敢言语了。 武继昌瞪了儿子一眼,继续说:“他们的缺点就是没有权利没有靠山,而你爹我用的就是他们这个缺点,给他们做靠山,所以他们会乖乖把女儿嫁给你,会听话的每年给咱们家分红利!” 武世荣:“那自己有缺点是啥意思?自己的缺点不遮着藏着,还要暴露给人知道?” 武继昌:“自然!你爹我的缺点是缺钱,我故意让他们看到,不然他们怎能主动与我合作?要知道,在合作这件事上,谁主动,谁就是被动! 你和孟氏也是一样的,你觉得她瞧不起你,那就是你的缺点她知道,同样她的缺点你也知道,所以你们吵架归吵架,你没胆子直接休了她,她也没能耐卷包裹跟你合离。” 武世荣咕哝:“反正你就是不给我换媳妇呗!” 武继昌:“你说什么?” 武世荣:“没什么。” 这番对话要是被小宝听到,小宝一句话就能给总结:不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嘛! “行啦,你别说了,我知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我自己做事不周全,昨天要是找个证人跟着一起,也不会让他们抓住机会昧下我的珍珠。”小宝阻止了祥子的苦口婆心。 “少爷聪明!您这才几岁呀,一点就透!真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祥子张嘴就夸。 “祥子,我发现你平时也不说话呀,还以为你是个木讷的,没想到这么能说!是不是平时憋得狠了?” 祥子:“……少爷您真有眼光……” 楚清带队回了青瓦台。 饭桌上,楚清问胡恒秋:“大人,今天的事,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胡恒秋:“楚清啊,我发现你这个人挺让人弄不懂的!” 楚清:“啊?” 胡恒秋:“该忌讳的你挺胆大,跟皇上都敢拿筷子指来挥去;不该忌讳的你胆子哪里去了?跟我这么假假掰掰的,客套什么呢?” 楚清:“……呃……我有吗?我拿筷子在皇上面前比划了?哎呀!真有!”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真是活得夹生!规矩、礼数,太不习惯了。 楚清:“大人,属下是说,永兴盛不是武大人家的铺子嘛,怕是今天连累大人了。” 胡恒秋:“又来了又来了!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不过,你也得小心些,武继昌可是个记仇的。 这铺子是他儿媳妇的陪嫁铺子,明面上他不能拿你如何,但是背地里难免不给你使点绊子。 武继昌与孟家的生意没有摆在台面上的联系,但谁都知道这两家联姻是为了什么。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楚清:“没断哪!咱这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么。也没封他的店,也没告官。” 胡恒秋:“你到底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你我不就是官?还告什么官。” 楚清:“不是,属下是说咱没闹到公堂之上……” 胡恒秋:“你家儿子把人家的客人都给吓跑了!还当面戳穿人家造假贩假。” 楚清:“我儿子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他们骗我儿子的珍珠。” 胡恒秋:“你这不挺横嘛,还担心啥?” 楚清:“呃……” 那我到底是该怕呢还是不用怕呢?楚清也有点理不清了。 算了,反正结仇不是这一次两次了,要是武继昌真记仇,那仇可大了,他们吉州那一支被自己给端了,也没见他们敢怎么样,梁子早就结下了。 第二百零九章 亲家 京都郊外,孟家别院书房。 “梁子结大了!”孟淳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孟淳今年特意亲自赶来京都,一是为了往宫里送贡酒,二也是听说沃斯国的使者来了京都,想探探有没有赚钱的路子。 这才到第二天,就接到女儿的信,说永兴盛被人“砸场子”了。这个人还是楚清! 毁了吉州孟家,抢了江南的棉布生意,垄断棉花资源,玉米烧挤进皇宫,豆油即将霸占芝麻油的销路,听说手里还有盐和铁的票引。 如今连我女儿一个小小的银楼你都要挤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好你个楚清,咱们不死不休! “来人,拿我的帖子去武家,就说我要去看看女儿女婿!”孟淳下令。 这个楚清是个麻烦,江南孟家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北方来,先看看武继昌怎么说。 武宅。 武继昌说:“这个楚清刚回京都就被皇上叫去,不但留饭,还留宿,甚至派御用的陈典御为她看风寒,可见皇上对她的重视。” 孟淳想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他以为楚清不过是皇帝表现怜悯大度的一个由头,却不曾想竟如此得皇帝看重。 真是小看了她啊。 孟盈盈端了茶点走来。 孟淳悄然瞪了她一眼,让她赶紧离开。 真是没大没小了。自己的女儿什么心思,当爹的岂能不知道。 孟盈盈这是一直在门外偷听,见武继昌不打算对楚清有所动作,着急了,这才打着送茶点的幌子过来,准备说点什么。 这是以为娘家爹来了就有仗势了?使唤丫头做的活用你亲自做吗?当谁看不出来?真是放肆! 武继昌能看不出来么?但是亲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你来的正好,去叫世荣和瑞儿也过来,亲家到了,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这是同意儿媳妇也坐下听他们谈话,很快,武世荣一家三口也都坐在厅里。 武继昌说:“亲家,这次让盈盈受了些委屈,你别见怪,现在不是时候,后天就是太后的寿诞,不宜有任何风声传进宫里。” “哪里哪里!亲家太纵着盈盈了!这丫头自小就任性,亲家应该多多约束才好。 世荣啊,你得多教教盈盈,京都不比别的地方,可不能有差错!”孟淳姿态放得低,没错,钱在权面前,是要低一头的。 “亲家不必客气。”武继昌摆了摆手:“年轻人嘛,总会有些不稳妥,但是无大碍。 不过,楚清现在是个刺头,想动她,要找个好的由头。明日待她们述职之后,看看皇上那边有什么说法再定吧。你也知道,她现在可负责着军屯二十万亩的棉田呢。” 孟盈盈用孩子作掩护,在孩子身后一个劲捅咕武世荣,让他说话。 自己是女子,主位上坐的是公爹,轮不到她开口。 武世荣被孟盈盈掐得痛了,又不敢有大动作,只好发言:“爹,那个楚清是不是权力太多了些?什么她都管,她的主职不该是你们密侦司的副千户吗?” “混账!没礼数!插什么嘴!”武继昌喝道。 至于喝给谁听的,各自心里合计吧。 “楚清是密侦司的不假,可司棉员外郎和工部参知是皇帝亲封的,有你置喙的份?”武继昌斜了那小三口的方向一眼。 “盈盈,爹给带了些江南的小玩意儿,带瑞儿去看看喜不喜欢,还有些茶叶,让世荣看看拿来打点关系可用得上。”孟淳把这几个给支出去,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 孟盈盈再不甘心也只能听命,爹还是比自己老道的。 瑞儿今年八岁,正是人嫌狗不待见的年龄,刚才在厅堂就待不住,这会儿见到这么多玩具,可就发挥天性了。 孟盈盈正烦闷中,见到儿子把一个鞠球踢得老高,砸在小厮头上,自己高兴得直乐,就一巴掌拍在儿子脑瓜顶:“瞧你那点出息!” 武世荣别的事情都不太过问,唯独对儿子那是真护犊子,见到儿子被打就不高兴了:“有你这么当娘的么!好端端地,打他作甚!” “打他作甚?你儿子多大了?八岁!过了年就九岁!整日就知道捣蛋、就知道惹祸!”孟盈盈现在就想吵嘴。 武世荣:“八岁怎么了,九岁又如何?这么大的孩子就该淘气,淘小子出好的!” 孟盈盈:“嚯嚯!淘小子出好的!除了闯祸,他淘出什么好的了?看看那个楚清家的小崽子,比瑞儿看上去还小呢,什么都懂,《太清丹经要诀》张口就能背! 家里铺子怎么做珍珠的,人家一字不落给背出来,你儿子呢? 小毛孩子一个,孟掌柜都说不过他,你儿子呢? 那小崽子小嘴叭叭一顿说,愣是把铺子里的客人都给说走了,你儿子呢? 还淘小子出好的,上了三年的学塾了,《千字文》都背不下来!” 武世荣:“行了行了!背那玩意儿有什么用!瑞儿以后承继我的职司,又不考学!” 孟盈盈更气了,这一对父子,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正要回嘴,没想到武世荣又说:“我还告诉你,幸好那天孟掌柜没有跟人家动手,那孩子有秀才的名头,他一个死契的奴才还想跟秀才动手,碰人一手指头试试?爹都不会保他!” 孟盈盈怒极反笑:“哟!不用跟我这儿说风凉话,再赚钱不过是个铺子,再能干不过是个奴才,这些都没了我也舍得,就不知有谁不舍得!”说罢一甩帕子,转身走人了。 武世荣气得咬牙:“且等着,等到了我爹的位置,第一件事就是休了你!” 厅堂里,武继昌和颜悦色:“小儿女嘛,出了问题自己处理不了,心里着急也是有的,亲家的心情可以理解。 只是如今楚清风头正盛,马上又是千秋节,此时不好处理她。 不过小儿方才的话说得正是武某心里所想,她手中权限过多,待节后找机会拿掉她的权力。” 孟淳对这话比较满意,表态说:“亲家所言极是!这个楚清,今年可是抢了咱们不少的生意,她的豆油已经销到北方几个州城,咱们的芝麻油在北边快没有立足之地了; 还有,她手里有铁矿石,光凭着铁锅铁壶,就给她在沃斯开拓了不少销路,咱们家的商队幸好还有茶叶能维持。 唉,你可不知道,今年咱们家的收入少了三成多! 若是以后她霸占住棉花这一项,那咱们江南的丝绸在北方彻底没了活路,毕竟穿不起丝绸的人多啊!” 说实话,别说三成,楚清至多影响他一成的生意,孟淳说得夸张了,他只是顾忌楚清的势头太猛,估算未来会有的损失。 而真正影响的,是他们孟家弄不到北边的铁矿,仅凭南边那些矿区,出货量太少,还要分几个矿区零星盘剥,很是麻烦。 再一个,今年他故意少分给武继昌红利,就是等着现在逼武继昌对楚清出手。 而武继昌今天说话如此低调,也是因为收到的钱少了,知道孟家在给他施压。 孟淳接着说:“即便她再怎么上蹿下跳,也是密侦司的人不是?也是亲家正管不是?亲家动动手指头把她摁住就行。 听说她的商税是缴给密侦司的,还只有两成半,那她得给自己腰包装进多少去? 再说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呵呵,亲家见谅,我这说着说着就粗鄙了。 我是说,若这些产业直接抓在密侦司手里,抓在亲家手里,想必更合乎道理。 再怎么说她不过是个妇人,论眼界,如何能同男子相比,能同亲家相比,这些产业在她手里,根本发展不出该有的成果。” 这话,说到武继昌心里去了。 第二百一十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腊月二十四,楚清再次进宫,这次是为了述职。 皇帝把吉州知州、新伦州知州和楚清一起召到御书房。 各自的述职报告早已上交,皇帝该看的也看过了。这次主要是想就棉花种植的问题听听他们的意见。 因为有密侦司对新伦州州衙不配合军屯荒地开发的调查报告在先,皇帝这次也把新伦州的冯知州也一并召见了。 有些人事调动,需要皇帝的直接态度,免得中间的官员参与其中帮忙打掩护。 原本对新伦州呈交的报告就不太满意,这次接见就更不满意了。 新伦州原是旧东伦国,本就是个以商贸为主的地方,国战后两年了,新伦州的税赋竟然不及吉州,而这当中,给予新伦州的有利政策最多。 本想听听新伦州的知州有什么具体的难处,没想到这个冯知州竟是一问三不知,只是诉苦、要钱。 问两年中新开垦多少荒地?不知。 问新增多少商铺?不知。 问州学和县学今年招了多少学生?只有个概数;那旧东伦原本的文人士子可都有记录,有多少参与科举?不知。 问旧东伦贵族的动向?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不了解,回答的模模糊糊。 更不用说开山、挖渠、矿产、修路了。 这官是怎么当的? 冯知州心里苦着呢。 他本是托关系、走后门,求到武继昌的门路来到新伦州,想着这个地方大,又是刚收复,趁着百废待兴之际,随便干干都能出政绩,没想到那几大贵族各种不配合,很多工作开展不下去。 后来在武继昌的操作下,有武继昌的亲信韩副千户接管理事处,为他提供了不少便利,好日子刚过不到两个月,韩副千户走了。 好歹他抓住几个贵族时常给自己上供,小日子过得总算滋润起来。两年间忙着搂钱,还得避着后来的白副千户,哪有时间管别的? 现在皇上问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他哪里知道!述职报告是师爷帮忙操作的,上面的内容他都背下来了,可皇上不问哪! 皇帝被冯知州气得差点自闭。 压了压火气,把目光转向宋廷山,心情总算好转起来。吉州今年出人意料,税收提高了三成。 皇帝问:“宋爱卿,吉州今年花生收成不错?” “回皇上,尚可。今年是第一年种,荒地还没有养熟,明年会更好。”宋廷山回答。 “你是如何让百姓自愿耕种荒地的?”皇上追问。刚才那个冯知州一提到开荒就苦着脸要钱、要人。 一堆问题交给皇帝去解决,要你这个知州干嘛使? 宋廷山答道:“回皇上,臣把分散在吉州各县的流民集合起来,统一分配到开荒地区,分发农具; 并告知他们:他们开垦出来多少,就给他们免费使用多少,为期五年,五年后根据具体情况酌情纳税; 同时要求他们必须按照州衙的命令进行种植,州衙统一收购,所得银两扣除农具和种子费用后,都归他们所有。” 难怪。 朝会中曾预期国战之后的三五年内,来自东伦国的农奴将流窜至内地,各地都会遭受流民问题的困扰。 两年中各州府也确实有轻重不同的流民问题呈报上来,偏偏吉州没有。 原以为吉州作为边城,会是受干扰最严重的地区,没有呈报,那就存在瞒报问题,因此这个宋廷山也受到些弹劾。 但是密侦司给出的调查结果是,并没有因流民问题造成不良影响。相反,各县都有劳务集市,给这些无家可归之人打短工糊口的机会。 今天亲耳听到汇报,竟是把荒地与流民结合处置的结果。 这个宋廷山,还是动了脑子的。 皇帝想到这里,又问:“今年的税收竟比去年还提高三成,都是你种花生的功劳吧?” 宋廷山:“不,皇上,花生是州衙代人收购的,并不纳入税收。” 皇帝:“噢?” 宋廷山:“是这样:荒地产出的花生,由楚大人出资买下,楚大人并不向州衙缴税。 今年的税收有所增长,是因为百姓手里有了银钱,促进货品的交易,因此今年税收主要出自市税。” 皇帝:“噢?” 又一个“噢”,是要听详细的内容? 宋廷山掂量着说道:“打个比方说,百姓们过去手里没钱,也没处做工,自然省吃俭用,尽量不买东西,没有买卖,市税就不会增多; 现在百姓很容易能找到工做,手里有了余钱,自然会买卖物品,改善生活,市税也就增加了”。 市税,就是商业税,宋廷山的意思是今年州衙的税收大部分出自商业税。 皇帝这次不“噢”了,问道:“如何会有工可做?” 宋廷山:“回皇上,这要感谢楚大人了。楚大人不断地招工招聘,使得百姓在农闲时有了做工的去处,打个比方说……” 这次不等“噢”出来,宋廷山直接举例子:“楚清的织造作坊每个工序都需要大量人工,所以吸收了临近几个县的村民做工; 而且因为染色的需要,还间接带动起附近增开了数家染坊;因为织造工具的需要,又带动新起了数家木匠坊。 因其用工的待遇合理,使得百姓很愿意去她那里做工,那么其他地主、富商不得不有样学样,提高雇工的待遇,百姓们得了实惠,做工更为卖力,商家也得到更多的利益。 一个县如此,各个县相互借鉴,本州从去年起基本消灭了贫困村县,今年更是达到能够上缴与其他州府相比为中上等的税银。” 说到这里,宋廷山压抑不住自豪的表情,只好低下头。 冯知州一直就没敢抬头,皇上刚才的问题他回答不出,心知惹恼了皇帝,正琢磨如何给自己解困。 此刻听到宋廷山的回答,恨不能掐死他:“臭显个啥!你咋不上天哪!” 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楚清默默留意这两人的表情:一个拼命压制也压制不住上翘的嘴角;一个怎么擦也擦不净额边的冷汗。 “你一个州自产自销就能提高这么多税收?”皇帝又发问了。 宋廷山:“回皇上,过去农民几乎很少会花银钱。他们缝缝补补、精打细算地过活。 商铺的货品几乎是有钱人家才会采买,而各县商铺数量也少。 这二年有所提高,臣总结了两点:一是流民安置使得人口增多,人多了,干活的就多,产出也就多; 二是楚大人的生意包括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需求多。 比方说她在本县收黄豆榨油,百姓种的黄豆过去自留,做酱或者豆腐,基本是自家食用,如今可以卖钱,若是百姓自己榨油,那么楚大人也收购豆油,这些豆油又销往各县,再从各县收购黄豆; 百姓有了钱买油,买油又需要菜、肉,尤其县城的百姓,衣食住行都需要购置,农民们又可以把自家的菜、肉拿出来卖,这就把集市活泛起来了; 再比如,楚大人教会工人各种工序,他们不仅可以做工赚钱,也可以给自家织布裁衣,今年的棉花更是让很多百姓添置了冬衣; 而相关的染坊、木匠坊也被带动起来,百姓也有了自己染布的去处;银钱攒多了需要盖房,在楚大人的砖窑就可以购置各种价格的砖石。 百姓们手里有了钱,也敢时不时拖家带口去饭馆吃吃饭,去集市上逛一逛,给家里的妇人们添置些头面、首饰,这样饭馆、银楼的客人也多起来; 有远见的人家也舍得交些束脩,让孩子们去学堂读书,各县的书铺、杂货铺因此也被带动起来; 各类的货品都有需求,那制笔的、造纸的、盖房子的、修补瓷器的,统统都有了生意可做……” 楚清听得啧啧暗赞:宋廷山太会做人了,明面上在说人口红利、经济闭环、供需关系,隐晦地把楚清给拿出来好好表扬了一番,等于告诉楚清,功劳有你一半,有啥好事儿继续想着我! 皇帝的耐心也真是够好的,这么啰嗦还听得下去。 第二百十一章 姑娘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其实皇帝爱听,真没嫌啰嗦。 这些臣子是他的眼睛、耳朵,通过他们,皇帝才能了解他的江山和百姓。 通过宋廷山的汇报,皇帝听到的不只是吉州的政策和现状,更听到了官府与商家如何形成良好的合作关系,以及宋廷山的情商和智商。 当然,前提是他的臣子当真有颗认真做事的心。 “楚爱卿,”皇上把目光转向楚清:“你可是凭一己之力带动了一个州城的发展哪!” 楚清赶紧收回到处游荡的心思:“皇上,怎是一己之力?朝廷和州府的好政策、大宣广袤的土地和淳朴的百姓、宋大人的鼎力扶持、各个县的齐心共建,这才共同致富呀!” “哈哈哈哈!”皇帝乐了,这个时不时犯二的楚清也有不迷糊的时候! 楚清是真吓出一身冷汗:一己之力?这人随便一句话就是一顶大帽子! 还是皇上亲自给扣的,这要是传出去,就得变成锅,锅和祸,差点啥呀! 真能传出去,御书房门外已经站了几名其他地方的官员等着。 皇帝与宋廷山这拨人谈话超时了,李公公已经安排了下一拨人等候。 “好,很好,宋爱卿、楚爱卿,你们的配合很好!可为各州府效仿!”皇帝给了评语。 门外的李公公眼珠子转了转:不是要整治楚清啊?差点领会错了。 几位地方官员也偷偷互相递眼色:“什么配合?皇上听起来很满意……” 楚清进宫面圣述职,小宝带人去给洪亮送年礼,今年时间仓促,准备得不够充分,年礼直接随着楚清一起进京的。 洪夫人把自己的孙男娣女都张罗来招待小宝。 小宝暗自撇嘴:不来吧,不好,都是娘亲的老熟人;来吧,整一帮七八岁的小孩子作陪,叽叽喳喳的,给个毽球都能玩半天。 又不是来给人带孩子的。 洪夫人也瞧出小宝跟他们玩得很勉强,干脆叫小宝过来跟自己聊天,洪亮看见小宝就喜欢,一个劲拿烤豆饼给人家吃。 小宝现在对烤豆饼不感兴趣了,啥玩意儿吃多了都腻味。腰包里翻出花生粕饼分给洪亮:“吃这个!” 洪亮尝了尝就来抢小宝的腰包:“还有多少?” 洪夫人一把打掉洪亮的大手:“有没有个长辈样了!” 这三人就着茶水吃花生粕饼聊楚清,聊着聊着就变味—— 洪亮:“你娘这是啥都不放过,啥都要榨出油啊!” 洪夫人:“别说,这东西真香!香味比豆饼还重呢!” 小宝:“娘亲说,等啥时候百姓都富裕得不愁吃穿了,这些东西也能拿去沤肥,庄稼也爱吃呢。” 洪亮:“沤肥?听说你娘把马达他们军营里的大粪都挖空了?” 小宝:“那点儿大粪哪够,娘亲派人把新伦州各处的大粪都买了!” 洪亮:“都买了?你娘这是干啥?大粪还能当饭吃啊买那么多!够沤肥就行了呗!” 洪夫人一个大白眼:“你才吃大粪!怎么说话呢!” 洪亮把手里剩下的渣子倒进口中,又伸手:“再给我一块大粪、不是、花生粕。我是说,也没看农人沤肥要那么多大粪哪!” 小宝干脆把腰包里的花生粕饼全倒在桌子上:“怎么不要?荒田!荒田知道不?不多上粪怎么养得熟!” 洪夫人:“那不怕把棉苗都烧死?” 小宝:“不会!娘亲专门教的沤肥的办法,再说,都在高处,下场雨肥水就冲淡了、流跑了,要不怎么到处收大粪。” 三人边聊边吃,津津有味。 大丫鬟在旁边伺候着茶水,就想赶紧离开。 她可不觉得那花生粕饼好吃,那玩意儿准保吃一口就是一口大粪味儿! 洪亮:“哎呀你娘是个神人哪!干巴巴豆子也给榨出油来,臭烘烘大粪也当做宝贝!” 小宝正好瞥到大丫鬟皱着鼻子的样子,好像她闻到大粪了似的,就说:“那当然,娘亲说了,姑娘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洪亮夫妇顺着小宝的眼光瞧见大丫鬟的表情,噗嗤噗嗤笑得喷了一地的花生渣子。 洪亮对楚清是相当赞赏。 外甥马达来信说,棉花试验田就设在他的军营附近,种出来了,这业绩可是算马达的。 收完棉花结账也痛快,都没用他们翻晒之后再过称,直接摘完了打包就给银票,这可是多给不少水分钱呢。 第二天是千秋节,这是楚清第二次参加宫宴。 楚清还是先被太后招去聊天。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楚清不拿自己当外人,直夸太后的点心好吃,茶好喝,还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于是太后一个眼神,玉嬷嬷就出去吩咐人给打包。 “哎呀,多谢太后,”楚清厚皮老脸地表示感谢:“您瞧我这做娘的,为口吃食都讨到太后面前了。” 太后很体贴:“你也是不容易,带着孩子还要干着干那,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 太后眼睛逡巡了下,问:“含香呢?这丫头又躲懒去了?” 含香是玉嬷嬷专门培养的副手,怕自己出宫替太后办事时,太后身边没个称心的使唤人。 玉嬷嬷回道:“奴婢差她去把茶点送到楚大人的马车上。” 楚清赶紧致歉:“臣一个人来的,麻烦玉嬷嬷和含香姑娘了。” 太后关怀:“怎不带个丫鬟、婆子的?这些小事总得有人替你操心才好。” 楚清眼珠子转了转,觉得哪儿的丫鬟婆子都没有宫里的好用,干脆就打打太后的秋风:“太后说的是。以前臣是没有让人照顾的习惯,您也知道,臣就是个村妇,哪有那般金贵。 不过现在倒也真需要个人手帮忙了,不瞒您说,臣每天睡觉前还得先把小宝的衣服洗了才能睡。 孩子小,臣也不放心随便买个人来照顾……太后,臣厚着脸皮跟您讨个人用吧?” 太后脸上都笑出花来:“好!你看上哪个了?” 楚清说:“臣怎敢要太后面前的人!臣就是说,宫里要是有年岁到了,准备出宫的,只要她们愿意,太后给几个就行。” 宫女好啊,懂规矩。到年岁都没被皇帝收纳、也没被赏赐给臣子的,那都是没什么背景、容貌也一般的。麻烦少。 “好,哀家给你过问,皇后,你也留意着些。”太后应允。 第二百十二章 红了! 这次宫宴依旧是秉着“少花钱、多办事”的原则,既为太后祝寿,又请来京述职的百官吃顿饭。 因为临近过年,所以没有男女分席,让百官各自带着家眷同桌而坐。 对于楚清来说,宫宴依旧是热热闹闹,依旧是满殿不认识的人。 白桦不在,跟谁也不咋熟,楚清这次是临近宋夫人坐的。 因是分餐制,楚清也是百官之一,每人一个小桌案,小宝作为“家眷”与楚清同桌。 对于宫宴楚清没啥好感。 相互都不熟,自己又不是喜欢搭讪的性子,还要等皇上讲话,等臣子们祝寿,沃斯国的使者团又参和着祝寿、再等太后讲话……等来等去,菜都不热乎了。 终于等到能自由吃了,楚清紧忙乎着挑拣还算热乎的,和平时吃不着的给小宝的碟子里送。 不忙乎不行,再要拿腔作势的,可就都变成凉菜吃了。 有一道驼峰角子,就是油酥面包的素馅饺子,因是放在油里煎出来的,是眼前最热乎的东西了,油酥皮咬起来香脆香脆的,楚清和小宝咔嚓咔嚓吃得欢。 突然小宝嘴里的咔嚓声停了,然后看了眼楚清:“娘亲,我打赌那两个人是找你的。” “谁啊?”楚清抬眼看去,就见两个妇人微弓着身体穿过几个桌案朝楚清这里来。 “不认识……不是找我的。继续吃!”楚清又给小宝夹了块炙子骨头,自己也来一块。 这个菜大家都没怎么吃。大概是因为啃骨头看起来不雅? 其实很好吃的,炙子骨头,跟烤羊肉串一样烤的羊肋骨,楚清和小宝也经常这么吃,看,小宝正从腰包里翻辣椒面和孜然粉呢。 “肯定找你的,”小宝一边撒辣椒粉一边说,“宋夫人已经被包围了,这两个是看着你过来的。” “你少放点辣椒粉,小孩子不要口太重!”楚清夺过辣椒粉就往自己的羊排上抖,“甭管那些,咱们吃咱们的!” “娘亲!”小宝怒了:“你又抢我辣椒粉!” “哎呀真是冲我来的,我可跟你说,你再吵可就没机会吃了!”楚清快速地撕咬下肉,再快速地咀嚼。 饭点不吃饭,要饿死吗? 小宝立即埋头啃骨头。就烦吃饭的时候有人来打扰!光说废话耽误吃,一会儿就全凉了! “楚大人!”一个夫人热情洋溢地招呼道。 “唔……咕噜……你好!”楚清刚好咽下羊肉。 “呃……你好,呵呵呵呵”。这夫人尬笑。 对,这里不这么打招呼,楚清吃饭吃的忘了。 “楚大人,我夫君是郎江府知府郑茂才,这位是同顺府孙知府的夫人。”郑夫人介绍道。 郎江府、同顺府,这是跟吉州相邻的两个州府。 “两位夫人好,我是密侦司楚清,这是我家犬子楚懂。”楚清也介绍道。 小宝行礼打了招呼。楚清一瞧,手和嘴早已经擦干净了,动作挺快啊。 桌案边也有宫女极有眼力见的搬了两个锦墩过来。专业素养啊! “二位夫人,快请坐。”楚清邀请。 快别站着了,前边有皇帝呢,你们这么窜来窜去真的好吗? “楚大人,”在一番客套之后,还是郑夫人先开口:“听说新伦州的棉花……” 楚清听着她俩你一句我一句的絮叨,余光瞥了邻桌宋夫人那边一眼。 分餐制,桌子不大,现在满满当当的。她和宋廷山被六七个人围着,也是在说棉花的事。 这是知道棉花能种得出来,想打听自己的地盘可不可以也申请试验田。 自己这边的两位夫人估计是看丈夫都在宋廷山夫妇那边,挤不下人了,就干脆来找自己。 此时宋廷山正在打官腔:“各位大人,吉州尚未划分试验田,这事宋某可说不好……” 宋廷山是为楚清挡麻烦。 述职的时候皇帝的确提过,今年要在吉州划出试验田来,让楚清和宋廷山组织农业专家考察一下各处土地。 宋廷山的作用是提供专家来配合楚清,楚清最后决定试验田的位置。所以他们其实应该来“围攻”楚清才对。 但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官场上。他们更信任男人,更信任通过科举考上来的男人,这才叫仕途。 楚清是女子,并且是“野路子”当上官员的女子,在他们眼里没有权威性。 楚清一点都不觉得不公平,因为可以免去不少麻烦呀,哈哈哈! “楚大人,您笑什么?”郑夫人絮叨完,发现楚清微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呃……我是突然被您刚才形容的大片棉花如云朵的场面陶醉了!”楚清赶紧回神。 在这里是交流不出什么的,毕竟这是皇帝的席面。 她们也不过是先来混个脸熟,以图回头好办事而已。 不过倒是给楚清提了醒:自己“红”了! 以前都是“单打独斗”地做事,有问题的时候去寻求帮助;现在开始被别人“寻求帮助”。 吉州原先划出来的试验田被楚清用来种了花生,也是被宋廷山安置流民的地方。 所以今年要是在吉州种棉花,她和宋廷山还需要好好讨论讨论。 荒地不是问题,问题是人数。这就看出人口的重要性了。 但不管怎么说,新伦州军屯种出棉花,吉州城又是棉花加工基地,宋廷山今年可是业绩突出,众官员都眼馋得紧。 眼前明着是赞美宋廷山,暗里都打着“取经”的主意。 宋夫人被这些官员的夫人们围着,耳朵里听着她们的恭维话,心里却“呵呵,关键不是棉花,是吉州有楚清。你们那儿有楚清你们也发财!” 作为楚清的粉丝,宋夫人心里是相当维护楚清的,所以她想着回头一定提醒丈夫,楚清要做什么,一定全力支持。 这种支持好处多多啊:第一,自己爱豆自己疼;第二,爱豆多赚钱好养孩子;第三,丈夫政绩好啊! 楚清心里也盘算着应该跟宋廷山夫妇建立更紧密的联系。 这对夫妻人品不错,宋廷山的思想开明,宋夫人也跟自己性子相近,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上都对自己和小宝有许多照顾。 以前跟洪夫人合作开了店铺,算是加深了往来,那宋夫人这边,楚清觉得也应该有所表示。 第二百十三章 互赠 从腊月二十五千秋节宫宴这次开始,一直到正月二十,不管楚清是在京都还是回到吉州,拜访她的客人就没有断过。 这当中有想从楚清的纺织生意中分一杯羹的大富商们;有终于打听明白试验田划分在哪儿要楚清说了算的知府大人们;还有真心想脱贫的知县们。 因为楚清是官员,还是个女性官员,所以这些人无法仅凭“夫人外交”的方式达成目的,毕竟后宅妇人跟楚清这个官员讨论试验田或者生意,不那么对等。 而他们自己前来,又有“男女大防”这么一说,所以都是夫妇两个一起前来“拜访”。 这种“骚扰”让小宝苦不堪言。 从家庭角度讲,楚清再是官员,也只是个女子,“家主”还得是男丁,所以这种接待工作小宝都必须在场,否则就失礼了。 大过年的放假呢,天天被这些人困在家里,哪儿也去不得,可想而知小宝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唯独有一位前来拜访的人不同,他不是带着夫人来的,而是带着儿子来的——槐安县的尤知县,带着儿子尤正航来上门了。 尤知县觉得带儿子来更为合适,因为尤正航和小宝是同学,有这么层关系更好说话,而妻子又是个腼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槐安县是个穷县。说它穷,是因为这个地方地少人多。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先皇继位时封的两位侯爵的封地,就在槐安县东西两侧,两位侯爷通过挤占耕地的方式,慢慢扩大自己的田亩数。 直到他们因作乱而获罪被罚没财产时,他们已经把原本几近矩形的槐安县蚕食成哑铃型状。 而当年夹在中间的槐安县历任知县,或巴结两位侯爷,或敢怒不敢言,于是这个县就保持了哑铃形状直到今天。 几年前尤知县外放至槐安县,在这个地方操心费神,教民稼穑、劝课农桑真是做到十足,却也起色不大。 原因无他,地少人多,产业结构单一。 为了让百姓不饿死,这个县已经是吉州荒地最少的县了。但是仅凭种粮食,糊不住那么多人之口、 尤知县曾几次拜访兴汤县知县徐光泽,向他取经,因为兴汤县发展的很快,但是这些经验在槐安县用不上。 槐安县的状况留不住财主,也招不进富商。招商引资几乎无望。 不过吉州作为边城,一直也来也很萧条,倒也不会让槐安县显得突兀。 可是这两年,周围的县镇都富裕起来了,相比之下,槐安县就变成了相对的“贫困县”。 这次尤知县来访,除了想走走后门,看能不能让楚清给他们县划分些棉花试验田,还有就是希望楚清能往他们那里投资。 别的有钱人看不上他们那里,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在富豪面前也无甚底气。 但是徐光泽多次提过楚清,说这是个“贼够义气”的人,好说话。所以他就来了。 尤正航心想,要是他爹知道他早就把楚懂得罪透了,会不会还这么自信地跑到楚家来。 尤知县奉上拜礼,楚清表达谢意,两人交谈甚欢,尤正航和小宝却在大眼瞪小眼地运气。 小宝作为家主,不得不留在这,尤正航是根本不想来。 可既然来了,爹在那边送上礼物,自己也得送啊,可就是不想给! 昨晚上父亲让他给小宝准备些上门礼物,尤正航老大的不情愿。 跟小宝打架的事情他嫌丢脸没有跟家里说,反正父亲整日地忙,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母亲倒是细致,看出孩子的不对劲,试探着问问,却也问不出什么。 尤正航在博古架上挨个打开盒子又关上,再打开、再关上。 这都是逢年过节长辈们的赏赐,清贵家庭,礼物也是玉制品居多。 玉带钩、玉扳指、玉骨扇……这些是饰品类;还有文房四宝,都是出自名家所制;还有一些书籍孤本,这些是外祖父送的…… 哪个都不舍得给那个小人!那个处处跟他作对的小人! 母亲看出他的不舍,也是,清贵之家,貌似只见高雅不闻铜臭,可看看这博古架上的东西,又有哪个不是建立在铜臭上的高雅? “礼物重在心意,不是说你那个同学外出游学半年多,功课应该落下不少吧?不如把你课业的札记赠予他?”母亲提议。 那小子都混上秀才功名了,再让他学,是想让他彻底碾压我吗?尤正航愤愤地想,脸上也流露出不情愿的神色。 “航儿,京都里一直流传的唱词你可知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雪却输梅一段香’,雪花再美,却也输给了梅花,你那同学许久没有上课,再胸有锦绣也会有所耽误、跟不上课业,既为同学,就该有同学之宜。”母亲劝勉道。 这唱词分明是女子不输儿郎的意思! 但尤正航既不想忤逆母亲的意思,又不愿自己的嫉妒之心被发现,只好装作欣然的样子感谢母亲出了好主意。 尤正航攥着布包的手紧了紧,抿着的唇终于开启:“给你的,久不来学里,学问都扔在荒地里了吧?快些抄,完了赶紧还我!” 小宝一个大白眼翻过去,张嘴就要喷他,可脑子里过了一遍对方的话:“快些抄”,是什么意思? 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本册子,翻开,竟是尤正航这半年来的课后笔记!这小子! 小宝翻得马上就只剩下眼白的眼珠子,又滴溜溜地把黑的那部分转了回来:“你等着!”说完就跑了。 尤正航望着他的背影,顾不上惊叹他的速度,先在心里骂一句:“果真是没教养!” 三两息的功夫小宝又蹿回来了,手里也是几本册子:“拿着!慢慢看,看完再还我,不着急!” 尤正航刚想说“用不着”,小宝的册子已经塞进他手里,低头一看:《在路上·和索特》、《在路上·涂虎尔特》、《在路上·新伦州》,《舌尖上的新伦州》…… 这新奇的名字一下子勾起尤正航的好奇心,就那么站着翻看起来。 第二百十四章 吵架 翻开最上面的一本《在路上·和索特》,扉页上写着一首诗: 《雪梅》 梅雪争春未肯降, 骚?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 这是……“这是你娘作的?”尤正航猛然抬头问向小宝。 “嘘!你小点声!大人们在说话呢!”小宝指了指楚清那边,心说就你这样的还整天把“教养”挂在嘴上呢,打扰别人知道不? “是我娘亲教的,我娘亲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人要多走走多看看,开阔眼界,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做人如此、经商如此、治国也应如此。”小宝说。 “雪却输梅一段香,原来是这个意思?”尤正航狐疑发问。 小宝:“那你以为呢?” 尤正航:“‘梅雪争春未肯降,雪却输梅一段香’,这不是你娘唱出来的吗?不是想表达女子不比儿郎差,一样能在战场征伐的意思?” 小宝:“唔……我觉得那歌只是我娘为了押韵临时就那么唱了。” 尤正航:“……” 小宝:“嗐!这东西写的人一个想法,读的人一个想法,没必要非得有个绝对的答案不可。” 尤正航:“那你干嘛郑重誊抄于扉页?” 小宝:“我觉得这诗借雪、梅的争春,告诫我们取长补短,有意境又有趣味啊!” 尤正航:“可是既然这诗好,就该理解作者的本意啊!” 小宝:“干嘛那么刻板!作者的本意或许深刻,读的人未必能理解正确;也或许作者只是随性而作,并未深思,读的人却体味出更深远的寓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嘛。” 尤正航:“谬论!不理解本意,如何能做出正确解读?” 小宝:“娘亲说了,“本意”这种东西,未必就是作者的本意,‘子非鱼’嘛,你懂的! 如果是用来对付考试,是该有个统一答案;但对文章的解读是否正确,要在实践中检验,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你所说的正确解读,应该就是要对付考试的吧?那么你说的对!” 尤正航:“……” 还能这么解释的?这超乎了尤正航的认知。 尤正航又翻开《舌尖上的新伦州》,这名起的,古古怪怪、不知所云! 只见扉页上只有一句诗: 崚嶒高阁与云浮, 几度凭栏对白鸥。 “这句也是你娘写的?”尤正航问。 “是我在新伦州海边吃饭时突然脑子里就蹦出来的!”小宝说。 尤正航一脸怀疑地看着他问:“突然就蹦出来?” “新伦州南部有个酒楼,可观望海景,我那次爬到楼顶上,就这么一瞭望……”小宝手搭凉棚从左至右转了45度角:“脑袋里就出来了。” 尤正航:“凭栏对白鸥,那你这楼也不高,还敢说跟云一样漂浮?” 小宝:“你以为白鸥是啥?” 尤正航:“白浪呗,形容雪白的波涛。” 小宝:“读书读傻了吧?我说的是白色的海鸥啊!看吧看吧,写的人一个意思,读的人一个意思!” 尤正航:“那你也太浅白了吧!诗人们都是用白鸥象征白浪……” 小宝:“你不如直接说象征自由!可我没有象征!我就是描写一下看到的景色,最多夸张了些!” 尤正航声音小了些:“我倒是觉得你这句诗有些羡慕嫉妒的意味。” 小宝:“所以嘛。要问作者本意,我就是在说;‘楼好高呀,跟云朵一样高高飘在空中!我靠着围栏都能跟海鸥对眼儿啦!’” 尤正航:“……算了,不跟你说了,真肤浅!不过这两句倒是勾勒出一副博大、开阔的画面,让人心胸豁然开朗……” 小宝:“嗯,你不肤浅,还很能引申呢!” 尤正航:“你!我在夸你!” 小宝:“没听出来,你这算夸人的话,那考试的时候看先生会不会误会你的答卷!” 俩孩子就这么站在那吵起来了。 尤知县正跟楚清说棉花试验田的划分问题,就看见尤正航一句比一句声高地跟小宝对吵。 小宝不跟他拼嗓门,但是拼语速,尤正航刚嚷嚷一句,小宝就不温不火地怼上四五句,尤正航气得大脖筋都鼓起来了。 尤知县就要喝止儿子,你爹正求人呢,你生怕你爹能成功是吧? 楚清却亲自给他续上茶水:“尤大人,小哥俩讨论学问呢,咱们别打扰。” 但心里话却是:“你儿子吵不过我儿子,也打不过我儿子,不必着急!” “唉,犬子实在是不懂事!”尤知县讪笑着。 “尤大人,你们县的地形眼下并不适合种植棉花,人多地少,再分出来种棉花,百姓还能吃饱吗?我倒是建议在这里……” 楚清指指槐安县的域图:“这里可以种一些果树、槐树,这块区域是林地,你们可以依据地势搞些经济树种,嗯……就是能卖钱的树。” 尤知县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淡下去:“还是那个问题,县里没有钱哪!就是买树也要用钱不是?” 楚清摆摆手:“不急,你听我说,我可以往你们县投资、就是当东家,但我也拿不出银票来,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把原材料赊给你们县,你要跟我签契约,然后组织人力按照我的需要制作相应的东西,然后我要回收这些东西,卖出去后与你分账。 至于价格、货色等相关事宜我们在契约上体现,可好?” 尤知县有些迟疑:“过了年就该翻地准备春耕了,百姓们不知能否有闲做工……” “只要能见利,他们就有闲!”楚清话说的很直接,颇有些压榨剩余劳动的意思。 “何况我要交给你们的活计并不费体力,都是些手工活。”楚清说,“只是用羊毛、羊皮制成一些玩偶。 “图纸由我出,每半月或一月收一次成品并结算一次,他们可以把材料领回家照图制作,只要一个月就能有工钱领,你说他们会不会有这闲工夫呢?”楚清笑问。 “至于果树苗,你可以先派专门的人考察一下适合种什么,比如能产蜂蜜的、或能结水果的,这些我不太懂,考察好了通知我,我帮你在各地匀些树苗来,少花钱多办事嘛!”楚清又说。 “娘亲!我的美食街也可以贡献力量,槐安县只要能做出我需要的酱料、肉干,钱我出!方子也我出,免费的!”小宝那边不吵了,跑来插嘴。 跟尤正航吵架太无聊,还翰林学士的外孙呢,还家学渊源呢,吵个架都翻来覆去没新词。 第二百十五章 自己找活干 这次拜访楚清,尤知县很是满意,虽然一张银票都没拿到,一亩试验田也没分着。 但是楚清提供了包括木工、缝纫、编织、烹饪等等方面的劳务,也初步起草了契约。 楚清这么做也是出于手里钱少的原因。几十万两银子拿得出来,但是对于一个贫困县来说杯水车薪。 授人鱼还是渔的,楚清没想那么多,她需要的是人工,大量的人工。 年前进京述职,胡恒秋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楚清总收益的两成归了皇帝,半成归密侦司。 也就是说,楚清现在是给皇帝当掌柜,而不是待宰的羊。 既然这样,楚清就要放开手脚了,现在缩手缩脚的实在是浪费资源。盐和铁,放手干吧!东家是皇帝,咱怕啥! 工人不够,这不就发展一个县的力量给自己做工了? 不直接给尤知县银票,还有个原因就是:不信任。 虽然尤知县口碑很好,但是楚清跟他又不熟。 直接投钱给他们县里,就算尤知县不盘剥,谁能保证县丞呢?主簿呢?典史、巡检呢? 尤知县在马车上研究那份契约,这些内容只是简单概述了双方的责任和义务,具体细节还有待研究。 而尤正航一直处于懵圈中。 楚懂竟然能自己做主动用银钱! 楚懂竟然有自己的产业! 楚懂竟然写了游记! 楚懂连个小厮都没有,但是看到了他的护卫队! 还有,父亲竟然求着楚懂的娘指导政务! 我的自恃清高呢?我自以为的博览群书呢?在人家眼里不过就是个屁! 最讨厌的人竟然比自己强,这怎么能忍! 小宝和楚清捧着尤正航的笔记看得啧啧赞叹:学霸啊!看人家这笔记写的,不但把先生的释义抄录下来,还有一小段一小段的个人发挥。 楚清问小宝:“马上开学了,今年怎么打算的?跟我到处走还是留在学里?” 小宝:“上半年先留在学里,下半年嘛,到时候再说!” 楚清:“现在能静下心读书了?” 小宝:“反正你上半年也走不远。” 还真是,上半年得把棉田位置确定下来,再看着播种。 娘俩说着话,楚元进来告诉:宫里来人了。 出去一看,是太后派了人送二十名宫女过来。 “楚大人,”一名中年太监施礼,然后说道:“这些是太后和皇后一起甄选出来的宫女,想着您公务繁忙,挑的都是干活麻利、脑子灵活的,让您放心用。” 说罢,还一一给介绍,这个擅长什么,那个精通什么。 这些都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宫女,穿着平民衣服,一个个看着精神、利索。 这太监是太后殿里的,楚清给了大大的红包,并给带上些特产作为打赏。 楚清应该有个训话的,但是小宝知道他娘不擅长这些,就把这些女子带到后院;“自己找活干,熟悉好家务后自己分配任务,然后跟我禀报一声。” “那……少爷!”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宫女行礼问道:“奴婢们还不知宅子里的规矩……” 小宝挥挥手打断她的话:“我娘亲要的是帮手,你们不必自称奴婢,娘亲听不惯,至于规矩,忠诚就是规矩! 给你们五天时间,你们可以什么都不做,观察我家的生活方式,自己找擅长的事情做。 什么时候我娘亲领着我跟你们一起吃饭,你们就算合格了,那时候娘亲会给你们取名字。 我们家除了我娘亲都是男人,你们自己把握分寸。” 说完小宝转身就走了。 留下一众宫女面面相觑:这就完了?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我们住哪儿?月银多少?从宫里出来,我们还都是“良家子”,入到宅里需不需要签卖身契? 一堆堆问题在脑中乱七八糟地蹦跳,谁来给我们讲讲呀! 卓耀跟随小宝进了卧房,一边帮小宝找洗澡要换的衣服,一边问:“这样能行吗?” 小宝胡乱地把外衫扒拉下来:“有啥不行的?你们刚来的时候娘亲也没管你们不是?” 卓耀想想倒也是,他们刚来的时候楚清确实没怎么见过他们,但是……“可那时候百家兴和楚元给我们分派任务啊。” 小宝听后想了想:“噢,对了,你比楚元和百家兴他们来得晚。他们刚来时,我娘给领到宝炉集团就走了。那时候宝炉集团就是一块啥也没有的荒地!” 卓耀觉得应该跟楚元聊聊,看来自己这帮人还是“嫩”了啊。 “小宝,我觉得老大怎么也该见见她们,然后先挑几个顺眼的放在屋里帮忙沐发、更衣什么的。”卓耀还是建议道。 小宝往下薅绑头发的带子把自己薅疼了,龇牙咧嘴的,卓耀顺手就帮他解开纠缠成团的头发和发带。 小宝说:“啊对,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记得吗?” 卓耀想到那个小不点脆嫩嫩的声音教他说“应到二百人、实到二百人”的样子,不禁露出微笑。 “那时候被你们跑步带起来的灰土半天消不下去,我说话时你顺手就在我脸面前扇走尘土,”小宝说,“和现在一样,我薅到头发了,你就顺手帮我解带子。 我和娘亲都一样,要的就是这种自然而然的相互关心。若是她们做不到……”小宝看了看窗外,两名年长些的宫女正在给其他宫女说些什么。 “我和娘亲不至于赶走她们,但是她们就只能做做粗活、杂活了。”小宝最后说。 卓耀想了想,还真是,楚清现在倒是偶尔会主动让甘来帮忙了,但之前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理她。 不过那个甘来,跟楚清差不多,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让她帮忙,真是不够裹乱的! 比曹操跑得更快的是甘来。 刚想到甘来,都没说出声,甘来就进来了:“小宝,你娘叫你!” 小宝再次施展“捂裆派”保命技:“甘来!你又不敲门!”小宝喊道。 第二百十六章 这话出去别说 五天过后,两个最年长的宫女得进楚清的房间,帮忙整理内务了。 小宝说的对,要的是她们表现出主观能动性。 宫女们很自觉地与家里的小伙子们保持距离。 但是小伙子们依然感到不自在:不能光膀子对练拳脚、烧水洗澡也得注意声音大小。 慢慢习惯去吧,楚清才不管呢。 看人家甘来,就住在楚清卧室的外间,楚清基本都看不到她,一天天都不知道忙啥。 “主子,甘来姑娘刚才传话说,您要是有空去后院找她一下。”年长宫女给楚清的靴子们挨个刷灰。 “好。”楚清都不问是什么事儿,甘来要是有这心能说明白话,那就不是甘来了。 来到后院,没看到甘来,楚元在一棵树下仰着头。 楚清抬眼往上看,吓了一跳:甘来扒在高大的柞树树冠上,都快到顶了,压得枝条颤颤悠悠,自己也在上面颤颤悠悠。 楚清刚要喊她下来,楚元比划下让禁声。 甘来在上面已经看到楚清过来了,扬手扔下个骨哨,楚元一把接住递给楚清:“吹一下!” 楚清照做,只见甘来把身体侧开,两只小鹰朝着楚清飞了下来。 劈头盖脸飞下来,楚清很想护住头脸,鹰爪可锋利呢! 胳膊刚抬起来还没举到头上,两只小鹰一左一右就落在楚清肩膀上。 “嘶!”楚清吸了下凉气:“轻点!我不是树枝!”爪子尖都扎进衣服里了。 肩膀上两只小鹰同时晃了晃,好像崴了脚似的,但真的不那么使劲儿了。 甘来往下爬,爬到一半就直接跳下来:“会飞啦,我教的!” 一脸期待表扬的神情。 “好,好!你比金雕它阿妈厉害!”楚清赶紧夸奖。 楚清又吹了下骨哨,脑袋就被两只小鹰分别给扇了一翅膀,倒是没使劲儿。 甘来:“你真是找打!它们都在你身边了,你还吹什么吹!” 楚元叱她:“怎么跟老大说话呢?”然后看看骨哨,又吩咐甘来:“你不还有哨子吗?给小宝一个。” 甘来撇嘴:“不给!” 楚元就揪她发辫:“越来越没样了!” 甘来猛一甩头,满脑袋发辫,有一半都抽在楚元脸上。 楚清就觉得他俩特别像中学生,懵懂的年纪,表达小猫小狗似的爱情,用对抗的语言相互吸引注意力。 “为什么不给小宝呢?”楚清问。 “他不让我进他房间!”甘来说。 “该!你不敲门!”楚元告状。 这官司你们慢慢打,楚清走人,才不管呢! 楚清就这么顶着两只小金雕去找小宝,一路上家里这帮姑娘们“行注目礼”,小子们跟在身后一长串: “老大,老大,借我们玩玩!” “老大,你走路他们怎么不掉下来?” “你傻啊,站不住他们就飞起来,也不可能掉下来!”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老大,他骂你!他说我全家,我全家可是有老大你的啊,你快削他!” 小宝听到外面喧哗声,走出房门,就看见他娘亲肩膀站着两只金雕,脸上笑盈盈的。 “啊!啊!”小宝一蹦三尺高,“他们会飞了是吗?前几天甘来就说要训练他们飞!小鹰鹰,飞一个飞一个!” 小鹰鹰! 楚清刚要取笑小宝这用词,只听一声尖细的哨声传来,两只小金雕就展翅飞走了。 与原先灰白色毛发不同,现在的小金雕毛色已经变成褐色,翅膀尖端甚至偏黑色,飞起来很是帅气! “哇呀,你们别走啊,跟我玩会儿啊!”小宝撒腿就追。 “哎……”楚清都来不及告诉小宝,自己手里也有支骨哨。 不知道小宝和甘来怎么和解的,反正玩了一下午的小宝,回来时脖子上已经挂上了一支骨哨。 楚清刚跟两个宫女整理完衣柜。 嗯,活得太不像女人样了。衣柜里不乱,但也仅仅是不乱而已。 衣服没有多少,倒是宫里赏赐的贵重料子堆了半柜子。 楚清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各个场合的官服。谁让咱有三个部门的职务呢?。 外出办事就得有正式着装,私下里的衣服跟楚元他们的制服差不多,反正把楚清扔在那群大兵里,不太容易分辨出来。 两个宫女帮着楚清把衣柜做好分区,还挑了几块料子拿上,说给她做几身像样的衣服。 小宝一回来就挥手屏退了两个宫女,看着她们拿着衣服料子退下,吩咐句:“把门关上,我要脱衣服!” 楚清纳闷地看看小宝,换衣服怎么不回自己房间呢? 小宝把棉袍子一脱,只着里衣趴在楚清床上:“娘亲,玩累了,捏脊!” 楚清抿嘴笑了。 孟懂也最喜欢让她捏脊。经常舒服得直哼哼。 小宝现在也哼哼,只是楚清很早就不当着小宝的面提孟懂了。 当她发现小宝早慧,并且对她很依赖的时候,她就不提了。既然相依为命,就别让孩子觉得自己把他隔离在外。 “娘亲,她们两个,你准备放在房里了?”小宝问。 “啊?这个啊,我没想啊。”楚清没想过把谁留在房里使唤。 最近忙,顾不上。 小宝:“那我看她俩一整天都围着你转,你也很满意的样子。” 楚清:“是哈,不过我觉得是我围着她们转了一天。她们说要换洗床单,我就跟他们拆被褥;她们说要整理衣柜,我就跟着忙乎。” 小宝:“……娘亲,这话出去别说哈。” 楚清:“干嘛问起她们?” 小宝:“我吩咐她们,五天之内,她们要找到自己的职司。娘亲,你放心她们吗?” 楚清:“为什么不放心?你想说什么?” 小宝:“她们是宫里来的,太后和皇后会不会把她们放咱眼皮子底下当……当……” 楚清:“当啥都行,不用操这心,傻小子,娘亲跟太后要人用,就是不怕她们派人监视。” 小宝:“娘亲是说……” 楚清:“对!就是这个意思。有麻烦,她们要是来监视的,自然宫里就知道了,咱娘俩也算有个保障; 要是她们不是来卧底的,那咱娘俩也有个帮忙操持内务的人手了。 娘亲现在算是给皇帝打工,银钱赚多赚少不打算瞒着皇帝,赚得多他才高兴呢!” 小宝早已经习惯楚清的说话方式,楚清怎么说他都明白,只是现在心里有点小郁闷:“娘亲,你太辛苦了,养我就很不容易了,还要养着皇帝!” 楚清:“……儿啊,这话出去别说哈。” 第二百十七章 亏大了 小宝的担心其实不多余,因为皇后动过这个心思。 那天楚清在太后宫里提过要几个宫女的要求后,皇后转头就跟皇帝说了,问皇帝要不要派几个机灵的放在楚清身边。 当时皇帝看了皇后一眼,问:“太后也这么想?” 皇后说:“没有,母后只是吩咐臣妾给好好挑选,要身子骨强壮些、能干、识字的。” 皇帝点点头:“照母后的意思办。皇后的想法朕能理解,但是不必。她的一切朕都把握着。” 所以,在这二十名宫女被挑选出来后,皇后让身边的大宫女嘱咐:“摒除一切心思,出了宫门后,你们就是楚大人的人,一切遵照楚大人的吩咐做事。” 宫女们惶惶度过五天,最年长的两名宫女求见小宝。 她们经过五天的仔细观察,从原先以为这是楚清对她们的考验,最后总结出一个结论:这家楚大人是甩手掌柜,啥都不管,听小宝的就行。 “少爷,”宫女行礼。 “我叫小宝。”小宝说。 “是。小……小宝,奴婢们、我们已经分配好各自的职司了,向您禀报一下。”宫女有些忐忑,这些称呼听上去有些不分主次啊。 小宝听完她们的汇报,想了想,调整了下:“我房里不需要你们,三个厨房,每个厨房留两个人,其余的不变。” 楚宅很简单,就需要洗衣服和做饭的。其他的有小子们呢。 最麻烦的就是厨房,说是每个厨房留两个人,真要是人都回来了,这几个人也不够用,还得从青瓦台点餐。 也就是小宝和他的小伙伴们秉烛夜读的时候经常会饿,要时常弄些宵夜,还有晚归的小子们需要吃饭,所以厨房总得有人守着。 其余的人不过就是看家的,楚清经常不在家,得有人洒扫庭除。 这两个最年长的宫女被小宝分到楚清屋里,原本她们俩也是这么分的。 小宝说:“你们要提醒娘亲按时吃饭,我不在的时候,她要外出你俩得有一个随时跟着,要替我娘亲带着银钱和点心,娘亲饭量大,饿得快; 还有,你俩谁懂简单的医术?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 宫女:“我们两个都行,也会接生。” 小宝:“接生……嗯,好技能!等院子里的哥哥们娶妻生子了,就找你们接生!” 小宝又说:“咱们是雇佣关系,你们干活,我们出钱,所以不用签卖身契,只签雇工契约,娘亲说过,你们的名字不用改,叫原本的名字就行。去找我娘亲吧。” 二十名宫女去找了楚清,都请楚清给赐名。 她们是皇家从民间采选入宫的“良家子”,因此只做一些低等的劳动,做不到女官。 如今这个年纪放出宫来,基本上都不愿回家。因为家里人不会愿意养一个“老姑娘”,年龄大了,也难以嫁人。 有门路的,出了宫能被聘请到女学或者富贵人家教授礼仪、艺术等科目,没门路的也就是给大户人家做奴仆。 她们没想到来楚清这里会这么轻闲,小宝吩咐的活计在她们眼里都不算活计。 但是小宝又告诉她们不用签卖身契,这算是要她们不要呢?,大户人家签了卖身契的奴才老了以后,主家会给一些轻省的工作当做养老的。 连名字都不给赐,而他们也没啥名字啊,最多有个姓,比如赵二丫,穆大妮什么的,还有就是贱名,比如李桑叶、杨苦丁…… 楚清听了她们的请求,觉得也对,但是起名这件事很伤害脑细胞的! 挨个问过她们的姓,就出现了这些名字:钟灵,赵敏,岳灵珊,殷离,杨不悔,王语嫣,沈碧君,阮星竹,任盈盈,曲非烟,穆念慈,周芷若,木婉清,苗若兰,陆无双,凌霜华,李莫愁,纪晓芙,黄蓉,公孙绿萼。 留在楚清身边的两个是黄蓉、穆念慈。 楚清:“我说黄蓉啊,今晚做个‘好逑汤’?” 黄蓉:“啊……主子,那是什么汤?奴、我会做翡翠白玉汤。” 楚清就抱着肚子笑起来。艾玛,查老先生,谢谢啊! 宫女们都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她们觉得这个主子太有才了,起的名字那么好听。 尤其是公孙绿萼。 宫里有个妃子给贴身宫女赐的名就叫绿萼,那时候她就想,要是这个名字配上自己的姓,得多好听! 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 ……………… 庆德八年正月三十,小宝今年的第一个休沐日,没有休息成。 尤正航找上门来。 这次是他自己带着小厮来的,由头是《舌尖上的新伦州》有好多错处。 “你这里说‘辣煮禾花鱼’,这是臆想,是杜撰!”尤正航翻开插了书签的一页。 小宝:“没有啊,辣煮禾花鱼,很好吃的!” 尤正航:“稻田里养鱼怎么可能!鱼不吃禾苗的根吗?禾苗还有机会长大吗?想想都是行不通的事!” 小宝:“你这才是臆想!《魏武四时食制》里有这么一句‘郫县子鱼,黄鳞赤尾,出稻田,可以为酱’。 我这算是引经据典了啊,你可不能再说我策文不正规。 现在再跟你说说我见到的禾花鱼,农人插秧十多天苗返青后开始投放鱼种,平日要检查进排水栅栏,保证沟坑联通; 鱼儿来去自由不能受阻,晒田时,也要保证沟、坑里的水常注常新常满。 禾花开时鱼肥美。鱼儿因采食落水的禾花后长大,鱼肉具有禾花香味,肉质细嫩,骨软而无腥味。 山奈、红辣椒,生姜、木姜子、盐和炒熟的糯米搅拌均匀,包裹入鱼腹腌制,放置木桶内,层层重叠压紧,再压上重石,一个月后即可开桶食用。” 小宝闭着眼睛念叨着,尤正航对照着《舌尖上的新伦州》看,基本一字不差,文字间仿佛漂浮着禾花的香气,穿梭着一尾一尾的鲤鱼。 “文火,油煎,火必须要小,出锅前佐以青蒜嫩叶……”小宝闭着眼睛越说越陶醉。 “咕噜噜……”尤正航的肚子很配合。 尤正航脸唰地就红了,就红了! “小宝啊,开饭了,喊上你同学!”穆念慈在门口说道。 午饭的主菜里就有禾花鱼,尤正航在尝了一口后就欲罢不能了。 连一向清高的形象都顾不上。 对于用辣椒代替茱萸更是感到辣味纯粹。 饭后他们又对东伦腊鸭、黄馍的记述展开了争论,不知不觉到日暮。 于是,晚饭的饭桌上,这两道才也被呈了上来。 唉,穆念慈太有眼力见了。 看着尤正航踏上马车,他的小厮拎着一桶腌制好的禾花鱼,千恩万谢地跟穆念慈行礼,小宝摇了摇头回屋了。 亏大了呀! 第二百十八章 见“家长” 五月末,宋廷山的调令到了。 年初的时候就该给调令的,皇帝愣是压着不发,为的是让宋廷山站好最后一班岗。 现在,吉州以及东边的两个府北部的荒山和荒地都利用起来,种上了棉花。 这期间,楚清的畜力犁、锄头、镐头、铁铲一批又一批的运出,分配到各州府各县村,秋后结账。 土筐、板车一批又一批从槐安县打制好就运往北部。 槐安县的账目也结算了四次,凡是参与做工的百姓都收到了工钱。县城里的商铺、乡间的集市也都热闹了许多。 宋廷山被调去新伦州任知州,原来的冯知州被皇帝给贬官到个小地方学农事。 徐光泽提了一级,为从六品。 依旧留任兴汤县,把他高兴坏了! 真心不想调任,这里不管楚清在不在,她的产业可在呢,有这份产业运转,兴汤县的成绩就蒸蒸日上。 楚清也得动身去新伦州。 胡恒秋给下了任务:一、检查新伦州的军屯田亩的扩展情况;二、大宣将派使团回访沃斯国,楚清要趁这次机会把探员打入沃斯王城。 尤正航表情冷淡、内心恋恋不舍、眼里满含羡慕地看着小宝抱着书箱给先生鞠躬告别,又要去游学了。 月考和季考,小宝的成绩依然超过尤正航。 我的笔记!这是为他人做嫁衣了吗!尤正航心中愤愤。 小宝的书箱里有沈先生借给的书,和尤正航的通信地址,他们约好每次月考尤正航都会把考题抄给小宝,小宝寄回答卷后,尤正航负责再把成绩告知。 小宝压制内心的快乐跟先生告别,恨不能撒腿就跑回家收拾行李。 骑马架鹰玩去喽! 以前从沃斯弄回来的猎鹰,没养多久就飞走不回了,娘亲说是到了繁殖期,它们自然就走了。 这次的金雕可是小宝的怀里孵出来的,肯定不会飞走! 要是能训练出来,以后别人飞鸽传书,咱就飞鹰传书! 最好再多弄些老鹰蛋回来孵化,整治出一批飞鹰军团。 甘来把院子里晾晒的肉干哗啦啦倒进口袋里,猪肉干、鸡肉干、羊肉干……分门别类装好。 楚元在旁边也不搭把手,还磨叽:“好好的肉都晒的干巴巴的,你腌成咸肉干也行啊!这玩意怎么吃!” 甘来:“这是给小鹰的,没你的份!” 楚元:“你这就过了啊!每天两只鸡5斤鲜猪肉喂着,现在怎么着,连零食都给备上了?比我吃的都好!” 甘来:“就比你吃的好,你有啥不服的?” 楚元:“凭啥?不过就是两只扁毛畜牲,能跟我比吗?!” 甘来:“他们能飞,你能吗?你连畜生都不如!” 楚元:“我……你……” 扑棱棱!两只小鹰在楚元头上飞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楚元脑袋被它们的翅膀扇了两下。 被扁毛畜生揍了,还追不上,唉。 楚清出发的时候,尤知县和徐光泽也都来相送,尤知县还带了最新一批的毛绒玩具,这是楚清要填充新伦州店铺用的。 徐光泽“默默无语两眼泪”地深情说道:“楚大人,下官会想你的!” 楚清:“知道了,有新的营生第一个想着你!” 徐光泽立马挥手:“快去快去!一路顺风!” 小宝已经骑在马上,两只小鹰一前一后抓着鞍桥站立,把小宝夹在中间,他们仨一般高。 楚清和宋廷山一同到达新伦州。 待交接工作之后,宋廷山找上楚清、白桦一起视察棉田。 这下子,原先就认识的这些人又在新伦州集合了。 小宝没有与楚清一起,他要照顾他的“美食街”生意。 楚清巡视一圈后到了新伦州的楚宅,黄蓉和穆念慈都跟来了,帮她清理房间。 小宝也在这天回来。 出发时二十几个人跟着小宝,回来时呼呼啦啦多了四十多人,这还不算后面一群丫鬟和小厮。 时值七月初,骄阳似火,比骄阳还火热的,是这四十多张笑脸。 楚清一看,二十一男二十一女,男的都是自家小子,女的全不认识。 “你们这是……”楚清看着他们满当当站了一屋子,就觉得他们头上的热气要把这屋子变成蒸笼。 “老大,我想成亲!” “老大,带给你看看,当我媳妇,中不?” “赶紧行礼!这就我跟你说的我们老大!” “见过老大!” “老大,你给过过目,俺也要娶媳妇!” “别傻站着,跟老大说说话,让老大认识认识你啊!”小子们纷纷捅咕站在旁边的姑娘。 楚清都迷了! 这帮小子比自己小的没几个,可现在都跟领女朋友见家长似的,让楚清瞬间觉得自己老了。 也对,按照实际年龄,还真有二十年的差距,自己确实是个长辈。 楚清一一扫视这些姑娘,还真不错,不像平时所见的姑娘那么拘谨,虽有些羞涩,但也都敢迎上楚清投来的目光。 “黄蓉,‘天上人间’走着!念慈,青瓦台定席面!姑娘们,走,咱们说话去!”楚清兴致一下子高涨起来。 “天上人间”是楚清的恶趣味。那里是小花园,被楚清安置了一堆健身器材,周围种了一圈果树,树下是成片的草莓。 健身器材上方是遮天蔽日的葡萄架,架下一圈石桌石凳。 小子们不约而同地把能坐的位置留给姑娘们,自己在健身器旁搭边坐着,坐不下就干脆坐在地上。 聊天中,楚清发现这些小子找的女朋友全都是商户的女儿,真是奇了,眼光都这么统一? 姑娘们发现自己也算见多识广,还真没见过楚清这样的女人,跟爷们儿也差不多了。 小子们都喜欢在楚清这里吃饭,因为男女不分席。 这些姑娘们也很可爱,性格也都挺开朗。 有心直口快的姑娘甚至说出家里给陪嫁一个铺子,而其他姑娘都纷纷点头,表示她们家也是。 这些姑娘不都是新伦州本地人,还有的来自大宣南部义斌府和宣慰府,这两府与新伦州交界。 结束了热闹的聚餐,穆念慈带着姑娘们安排住处,小子们跟着楚清去了厅堂。 “你们都是好样的,找的姑娘们都不错!”楚清说。 好不好的自己心里知晓,只跟这些姑娘吃了一顿饭,能看出什么来?楚清也就是满足小子们的心愿而已。 “老大,你得给我们主婚!” “是啊老大,我们也请你主婚!” “我先!我年纪最大,你们往后推推!” “你年纪大就有理啊!谁不想先抱着媳妇上炕!” 楚清:…… 第二百十九章 咱家都是香饽饽 “集体婚礼怎么样?”楚清建议。 这么吵也吵不出结果呀。 小子们:“集体婚礼,啥意思?大伙一块结婚?” 楚清:“对呀,行吗?” 小子们:“好主意啊!” 楚清:“你们别擅自做主,跟姑娘们商量商量,要她们家里同意才行。” 小子们:“没说的!我们就能做主!” 牛吹得大,吹完就不见了人影,跑去找姑娘商量去了。 “瞧着吧,三天内哥哥们就得跑光!”小宝说。 果真第二天一大早,这帮小子就找过来要跟楚清告别,说要找人家长商量婚事去,这是多迫不及待! “慢着!这么毛毛躁躁的,我昨晚要说的话还没说呢。”楚清真是无奈了。 小子们:“老大,你快点说,得赶路呢!” 楚清:…… “都坐下。”楚清指指椅子,又让黄蓉捧过来一个盒子。 “每人发两张。”楚清吩咐。 这是银票,每张面额一千两,楚清给这帮小子每人两千两的银票。小子们呆住了。 “人家姑娘家给陪嫁铺子,你们不能空手套姑娘!那样让人瞧不起!”楚清说。 小子们激动得全都站起来,一人两千两,二十一人呢,四万二千两银子!老大太破费了! 楚清双手往下按了按,让他们坐下:“咱是娶媳妇,不是当上门女婿,你们得有自己的产业,别靠着人娘家。 男人嘛,腰杆要硬,才能带着一个家庭往好里过。” “老大!”一个小子更咽说道:“我们能过好,您不用给钱,我们自己都攒了银子的。” “是,老大,这几年我们没少挣,都攒下娶媳妇的钱了。” “老大,我们回来就是想请您主婚,没想让您出钱!您这钱攒着,小宝将来要科举,考上了做官了,没钱难办事啊!” “老大……” 小子们越说越激动,一个个红了眼眶。 两千两就让你们感动了?整啥景儿啊! 楚清吸了吸鼻子:“打住!咱家不缺娶媳妇钱!这两千两不多,等你们办酒席那天我再随份子钱!” 小子们有往胳膊上擦眼泪的了。 当初他们刚被派出来找营生的时候,就每人身上给揣了一百两,那几乎是老大能拿出的所有的钱了。 现在又是这样,上半年是最花钱的时候,老大还要开发新的生意,哪儿哪儿都得用钱,结果再一次大出血,把钱都拿给他们。 “差不多行了啊!一个个跟鼻涕孩儿似的!咱家不缺钱,现在咱家回钱可快了。”楚清给他们掰着手指头算账:京都的、吉州的、新伦州的。 “这钱你们拿上,咱家以后有的是东西让你们卖,也算给我遍地撒网,好不好?行了,收拾收拾滚蛋吧,别让姑娘们等急了。”楚清挥挥手,打发他们走了。 厅堂里空下来,楚清的心好像也空了,可想一想,又感觉更满了!娶媳妇娶媳妇,咱是添人进口的那一方,赚了啊! “小宝呢?”楚清问黄蓉。 “没见着,他见你带着小子们谈事儿,就跑走了。”黄蓉说。 小宝在姑娘们那边呢, 小宝每人给发了五百两银票:“姐姐们,以后你们都是我嫂子,那就得照顾我了啊,记住了啊!” 姑娘们哪能收一个小毛孩子的钱!纷纷要塞回给小宝,小宝不乐意了:“咋地,你们对婆家人看不上啊?” 来寻小宝的楚清和寻姑娘们的小子:…… 瞧瞧,这帮小子已经“进攻”到大宣南边,下拨小子该往哪儿“进攻?”楚清有些期待了。 楚清给百家兴写信,让他着人从京都置办一批结婚礼品捎过来,并把老于和老赵也一起带过来。 大宣结婚要走“四礼”——纳采、纳吉、纳征、亲迎。 可小子们心急,又是想新事新办,而该走的程序又必须要走,就得有稳重的人来操持,楚清不懂这些,就让这几个懂的人都过来。 于是,百家兴、老于、老赵、黄蓉和穆念慈,就带着一个大大的车队上了路。 他们代表楚清,挨家拜访姑娘们的家庭,把该尽的礼数尽了,征得他们对集体婚礼的意见,敲定结婚日期。 这些小子既然把楚清当家长,那家长就得把孩子们的亲事操办好。 等到百家兴他们回来时,把小子们也都带回来了,结婚之前不让见面,都安分地待着等吧。 私下里,百家兴他们跟楚清说:“这一趟很顺利,家家都同意操办集体婚礼。” “都那么好说话?”楚清很意外,她以为至少义斌府和宣慰府的家属会不同意,毕竟这不符合大宣的习俗。 百家兴说:“老大,你这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楚清:“此话怎讲?” 百家兴:“从大的方面说,你这从五品的官职,已经是这些商户们平日想巴结都没有门路的奢望了,听说你手下的人看中自家闺女,恨不能白送呢。 从小的方面说,咱家这些兄弟,基本上跟我也差不多,不算孤儿也都是家破人亡的,孤身一人; 父母双亲不全这一项听起来好似不吉利,但是对于女方来说,没有公婆给立规矩,进门就过自己的小日子,那可是求之不得的事。 再有,虽然兄弟们没有父母,但是老大你这不是派我们做男方的家长上门了嘛,礼数上一点都不缺,全了他们女方的面子了。” 楚清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没有父母,就等于没有家族依靠,这是一般家庭都不愿意相看的人家。 但是小子们背后是楚清,不比一般人家强多了? 商户们的家庭又能给子女提供多大支持?他们能做到的不见得比楚清多吧? 而楚清又不是小子们真正的长辈,自家的姑娘过了门就当家作主,不必看公婆的脸色,不必守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岂不是自由得很? 这帮小子的户籍还不是商户,楚清一律给办的农户,他们名下都有一定数量的田产,以后自己女儿生的孩子,还有望走科举之路了。 “所以啊,”百家兴提醒楚清:“咱家的小子都是香饽饽,你不能由着小子们胡乱找媳妇,得有个约法三章才好。” 老于和老赵一直在听着。 百家兴很稳重,想的也周全,他说的正是老于和老赵想说的:小子们不愁娶不到媳妇,就怕娶到的是麻烦。 第二百二十章 我们家二十一个准新郎 大宣的纳采和纳吉,相当于议亲,就是男方请媒人上门,说我家孩子想求娶你们家姑娘,你们家要是有意,能不能允许我们上门相看姑娘? 跟现代差不多,通过口碑获知某个姑娘的信息,然后请媒人询问可否见一面。 但是相看的过程比较不平等,只许男方相看女方,要是中意,就将一个发簪插到姑娘头上;不中意就留下彩色绸缎,名曰:压惊。 议亲完了便是定亲,就是纳征。男方要送聘礼。 咱家小子们都敢把姑娘们千里迢迢带到楚清面前来,想想吧,人家早就得到姑娘家的默许了。 所以楚清让百家兴代表自己上门拜访,就是走的下聘礼这一步。 咱家小子可是“正正经经”娶亲,不是骗人家姑娘私奔的。 集体婚礼定在八月十五,这是大宣由“秋分祭月”演化而来的节日,称作“八月节”。 八月,秋高气爽,月色最美。定这个日期还是费了些口舌的。 对于新伦州的商户,他们巴不得越早成亲越好。 从“东伦国”变更为“大宣国”,新伦州的原住民是最尴尬的。 作为亡国之人,想过得好些,有能耐的就“改弦更张”,迎合大宣国的统治制度,比如那些贵族。 没能耐的就受夹板气,一边受着贵族们长久以来习惯性的盘剥,一边受着大宣制度的约束。 比如有些地方的百姓,居然在缴双份税,贵族们一份,地方州府一份。 能有机会与大宣人通婚,对于小有资财的商人来说,那就相当于不受夹板气,还能有依靠了。 所以新伦州这边的家庭,都觉得婚期定得越早越好。 而大宣内地的家庭就有意思了。 他们同意女儿跟着男方去见楚清,其实就是想巴结上官员。 可真到楚清派人来周全礼数了,他们又觉得是不是太容易了,应该再拿捏拿捏才好,所以就尽量往后拖婚期。 婚是一定结的,但是充分表达舍不得闺女,还想多留留,那要是小子们想成亲,就得多给些好处呗。 小子们倒是嘴硬,心里再放不下姑娘,也不允许这些人家想从楚清那里讨好处的行为。 最后为难的是姑娘们。 小伙子们说了:“我们家老大聘礼也下了,我们家小宝也倒搭钱改口叫你们嫂子,现在整这么一出,还多留留! 留吧!想留多久留多久,我没意见,把聘礼退给我就行!” 然后姑娘们连哭带诉跟家里人一顿闹,最后,综合各家意见,以及留出各地前往新伦州的时间,把婚期定到了八月节。 小子们心里也都明镜似的。 他们看上的是姑娘,想相守一生的也是姑娘,可姑娘家里的长辈看上的是什么就不一定了。 虽说婚姻是结两家之好,但是这些人能给老大带来什么看不出来,可老大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显而易见。 老大把自己当做亲人一样给操办婚事,自己就绝对不能给老大惹麻烦。 宁可不娶了,这婚不结了,也不能让老大被这些人要挟住。 ……………… 小宝忙得很。 哥哥们的喜帖,他亲自给写,一写就是两千多份。 除了自家一千多兄弟,还有马达那边走得近的现役大兵们,还有娘亲在吉州和新伦州有生意往来的亲朋好友们,全都得发帖子。 现在比较纠结的是,小宝把这些小子们当哥哥,可这些哥哥们把娘亲当平辈,甚至是小辈护着。 那已经写好的几百张喜帖上“兄长”二字这不就不对了?白写了? 楚清看小宝居然在薅头发,苦恼的不行,一句话就给解决了:“喜帖是以你的名义发出去的,咋写都行。他们跟我单论!” 就这么错乱着挺好,楚清觉得这是一种来自异世的亲情,辈分不重要。 当小宝写好两千多份喜帖,已经是三天后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最后还是开了“作弊器”——左右开弓,双手一起写的。 别说小宝写字的累,卓耀这三天别的事儿没干,光是给磨墨都觉着累得不行。 小宝坐在屋子里认真地一张张写喜帖,早上还好些,到了中午就热得浑身油汗。 孩子满头是汗,直往眼睛里流,就这样孩子都坚持着,可见心里是多重视这些哥哥们。 卓耀看着都心疼。 所以,当小宝完成最后一张,站起来伸展腰背的时候,卓耀忍不住建议:“出去玩玩吧,闷在屋里三天,快馊了吧?” 还真是,小孩子家家的,伸伸胳膊腿,竟然都卡啦卡啦出响声了。 “走走走,我们出去玩儿!”小宝边喊边往外跑,“娘亲,我出去玩啦!” 楚清刚从外面回来:“快到饭点了,你不吃饭了?” 小宝已经跑向马厩,留给娘亲一个背影,和一句飘荡在空中的话:“我在外面吃!” 卓耀及时收住脚,好歹算是给楚清说句完整的话:“小宝闷在屋子里三天了,想出去吃李记的冰雪冷元子,你放心,我带人陪着他去!” 说完也跑了。 楚清觉得卓耀跟小宝在一起久了,有些智商欠费:到饭点了不吃饭,竟要去吃刨冰。 不过想想小宝大热天闷在屋子里写了三天喜帖,也是不容易,去就去吧,孩子嘛! 楚宅上下都在忙碌,各处做生意的还得忙生意去,就这二十一个小子给圈在宅里,让他们亲力亲为布置宅院和新房。 宅子里那些原本的佣人在黄蓉和穆念慈的带领下,里里外外的打扫,小宝的护卫队都跟着忙乎。 楚清的护卫队被派出去租客栈、采买婚礼用品了。 既然是集体婚礼,那就无法从姑娘们的娘家接亲,太远,所以要给包下几处客栈,并装饰起来,作为姑娘们的“娘家”,从这里接亲。 老于和老赵负责接亲“车队”——沃斯马。 楚清吩咐的,现代人迎亲队伍还得有好车配备呢。 光是马不行,还要订制好统一的高端马鞍、辔头,缰绳都要缠好绣了金丝的红绸布。 人全都撒出去了,订花轿的、买炮仗的、订制点心的、购买名贵花卉盆景的……还有新郎们的全套喜服。 别人家一个孩子结婚就得忙个不停,咱家二十一个孩子呢!光是新郎们的靴子,咱就找了五十个皮匠给专门制作。 小宝上马就要走,卓耀不肯,要把护卫队的小子们喊来。 可是家里面也缺人手,小宝急着出去玩儿,最后只带上四个护卫就出发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功夫再高,也怕大刀 新伦州的楚宅位于新伦州中部的安和县,比北部要热得多,尤其是县城里。 小宝正在往城郊策马狂奔。 郊外相对凉快些,最主要是有李记小吃铺子。 现代有很多“苍蝇馆”,专门做出租车司机的生意;古代也有,李记铺子就是这样的“苍蝇馆”之一。 不得不佩服古代人的智慧。现代的很多经营方式,古代人早就玩透了。 李记小吃铺子,门面很小,专门做城郊各作坊的生意。 他们家吃食一般般,特色是送餐和冰饮。 他们家的厨师就一个,还有两个小工,其他人都是送餐的。跟现代的外卖小哥一样一样的。 城郊有爆竹坊、造纸坊、瓷器坊等作坊,还有些城里店铺的仓库也设在这边,楚清家的小子在这边还建了“宝炉集团”的砖窑。 再加上挑脚的、赶车的,所以这里的“苍蝇馆”都有不错的生意。 “老板!六碗凉面、六碗冰雪冷元子!”小宝跳下马就喊。 “得嘞!”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里生意就是这么好。 跟着小宝吃香的喝辣的! 四个护卫小子和卓耀从小到大没吃过的美食,都跟小宝这里享受到了。 烈日炎炎,一碗凉面,多爽! 小宝掏出辣椒粉瓶子,刚往碗里抖了一下就被卓耀抢走:“你娘不让你吃辣的!”边说卓耀边往自己碗里抖。 没等抖出来呢,又被抢了,几个小子碗里的凉面都变得红乎乎。 嘶哈嘶哈辣得满头流汗的时候,冰雪冷元子端上来了,看看,这小日子,多滋润! 吃饱喝得一抹嘴,小宝吆喝:“啊对,我们洗澡去!” 这些作坊为啥设在城郊?除了衙门不许危险作坊设在城内,还有个原因就是这里有条河,便于用水和灭火。 小宝就是要去这条河里洗澡。 他们到时,已经有七八个孩子在河里玩儿了。 小宝选了个离他们远些的地方下了马,先让马饮水、刷毛。 大孩子们在水里摸鱼,小孩子也下水,帮着拿鱼篓,摸到鱼就放在篓子里。 还有个最小的孩子,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贪凉快也泡在水里。 大孩子很知道保护小孩子,他们用裤子在水里浸湿,扎紧裤腰和一个裤脚口,然后往另一个裤脚口里吹气,直到整条裤子变得鼓鼓的,再把脚口扎紧,就成了一个“救生圈”,套在小孩子腰上。 小孩子有了这个“救生圈”,大孩子就能放心地抓鱼了。 鱼哪里那么好抓,孩子们跟随鱼的踪迹,不停移动位置,扑通扑通一遍遍扎进水里,不知不觉到了河中间。 小孩子们也都跟在大孩子们身后,准备随时接住抛过来的鱼。 突然,最小的孩子“啊”地一声短促的叫唤,就从“救生圈”中消失了。 他前边的孩子听到声音回头看,只看到小弟弟即将没入水中的脑瓜顶。 “虎子!快救虎子!”那孩子转身往回扑腾,要救那小孩子。可是刚一扑腾,好像腿抽了筋,往水里斜扎下去。 前边抓鱼的大孩子们纷纷往回游。 河边长大的孩子,多少都会些“狗刨”,离得最近的大孩子一把揪住即将沉下去的孩子的头发,可那孩子好像呛了水,手脚乱舞,一下子就抱住大孩子的胳膊。 大孩子只靠一条胳膊无法保持浮在水面上,很快也被拖下水。 其余的孩子们呼叫着帮忙,可是溺水的人求生欲极强,手足乱舞下,孩子们纷纷呛了水。 “救命!救……咳咳!”孩子们挣扎着冲出水面呼救。 小宝听到呼救声,往孩子们那边跑,卓耀他们也赶紧跟上。 小宝边跑边解扣子,被卓耀一把抓住:“你干啥?” 小宝甩卓耀的手:“救人!快,他们都要沉下去了!” 卓耀抓牢小宝:“你别下去,”又转头吩咐:“你们几个,快去帮忙!” 四个护卫小子不用吩咐,已经在边跑边脱衣服了,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子时全都跳下水救人。 水中救人并不容易,尤其是大孩子,挣扎起来力气也恨惊人,四个护卫分散开,尽量控制孩子的手。 小宝还在挣扎:“七八个孩子呢,就他们四个怎么够?” 可卓耀就是不许:“会游泳和会救人是两码事,你别添乱!” 小宝力气大,再加上心急救人,卓耀又怕抓伤小宝,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撕巴上了。 这一切,被河边灌木丛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现在! “动手!”一个人压低声音下令。 随即,十个蒙着面巾的壮汉冲出来,挥刀冲向小宝! 感觉到背后有异,小宝刚要回头看,卓耀一把按住小宝的脑袋往地上一带,两人瞬间扑在地上,躲过背后袭来的一刀! 太被动了! 这一刀是躲过了,但是两人现在都趴在地上。 弓身而起的时候其他人的刀也砍了过来。 卓耀顺势一记扫堂腿,踹倒离得最近的人,小宝在那人倒地的瞬间夺下他手中的刀! 小宝有了刀,心里稍稍安稳了些。 三岁就敢拿竹管笔扎人脖子的小宝,还真不惧怕挥刀砍人。 卓耀一拳击在倒地那个人的太阳穴上,那人直接晕死过去。 另一名蒙面人抡起大刀就朝卓耀头顶劈去,小宝还没完全站起身,见卓耀危险,立即横刀格挡。 铿锵声在脑后传来,卓耀回头一看,小宝为了护住他已经被蒙面人劈斩下来大刀压得单膝跪在地上,腰腹处露出空门,而那蒙面人伸脚就踹向小宝胸口。 卓耀半蹲半跪、又是半背身的姿势施展不出什么身法,只能反手抓住小宝后腰带甩到侧方,自己也就地滚开。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优势,那就是个子矮、重心低,有卓耀解围,小宝甩出去就一咕噜爬起来,把手中大刀狠狠投掷出去。 那个蒙面人刚才一刀劈空,惯性使他没能立即收回重心,小宝甩出的刀砍掉了他持刀的手! 卓耀抓起那个晕死的人砸向蒙面人,口中大喊:“小宝,跑!” 小宝岂能放着卓耀一个人对抗九个敌人! 不肯走,也走不了,他们主要的攻击目标就是小宝,小宝被他们围住,卓耀的长枪枪杆在马背上,现在只能抽出改制成匕首的枪头拼命出击,试图为小宝打开生路。 四个护卫好不容易打晕大孩子,抓住小孩子,可人在河中间,却发现小宝这边被十个蒙面人围攻,心急似着火! 功夫再高,也怕大刀。 十几回合不到,卓耀已经身上挨了四五刀,血口子像咧开的大嘴翻起来,袖子、裤管都被血粘在身上。 “咔嚓!”卓耀顶着攻击,一肘击断对方的肋骨,抢过刀斩下他的脑袋! 觑着空子,小宝一个鞭腿踢掉了一个蒙面人的袭来的刀,自己也被脖子上荡起来东西砸到了鼻子。 是骨哨! 小宝躬身躲过又一次袭击的时候,吹响了骨哨!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小甘甘”、“来啊” 楚元这几天觉得很委屈。 活干得不比谁少,却天天被兄弟们嘲笑。 这不嘛,刚才又被嘲笑了。 带着兄弟们去城郊拉货,甘来也跟着,装车的时候为了省时间,大家跟着店铺伙计一起搬东西。 甘来一个姑娘家家的,自己一人抱着一组紫檀屏风往马车走,还走得虎虎生风的。 楚元和伙计两个人抬着另一组屏风小心翼翼地往外“挪”。 这可被兄弟们笑话死了,连小鹰都扑楞着翅膀,好像笑得站不稳似的! 这小鹰也是,天天跟着甘来,走哪跟哪,可是知道谁能给肉吃了! 不过甘来力气虽然大,却怕饿,一饿就跟撒了气的皮球似的,坐地上就不动弹。 装好车,甘来就坐到地上,蔫了。 还有红纸需要买,楚元打发兄弟们先回去,自己和甘来骑马,准备先领甘来吃点东西,吃完了再去买。 城郊好多小馆子,上菜快,量大,还不贵。 甘来埋头苦吃,楚元刚吃下一碗牛肉面,甘来已经吃下两个脸盆那么大的肉饼了。 两只小鹰正在撕扯一只鸡。 这是甘来买下店家养的活鸡,让小鹰练习捕猎。 突然,小鹰们同时停止动作,滕然起飞,“小甘甘”在空中一声鹰唳,又俯冲到甘来桌子上,再起飞,这是要甘来跟上的意思。 “来啊”已经飞出去了。 “小甘甘”和“来啊”是小宝给两只金雕取的名字。 “走!”甘来起身冲向拴着的马。 楚元知道这是出状况了,赶紧丢下一小荷包铜板在桌上,也冲向马匹。 “小甘甘”在空中领路,楚元和甘来在地上策马狂追。 “来啊”已经朝着哨声的方向飞去,偶尔传来一声鹰唳,给后面的“小甘甘”指明方向。 小宝陷入了危机。 刚才吹哨子的时候因为需要躲避敌人,吹得很短促,找机会又吹了一次,却挨了敌人一脚,被踹倒在地。 敌人的刀随即砍下,小宝眼看就躲不开! 卓耀飞扑过来,不顾敌人的刀已经砍到背上。 已经杀掉两个蒙面人,还有八个围攻他们。 护卫们奋力把孩子们抛到岸上,拼命向这边跑来。 眼看着卓耀和小宝就要被乱刀砍杀! “唳!”空中传来一声鹰唳,随即一只褐色的鹰俯冲下来,锋利的鹰爪勾向一个蒙面人的眼睛。 挥展开的翅膀将近两米,抽打在敌人脸上,瞬间逼退了几个人。 “唳!”又一声鹰唳传来,不,现在这两只可以叫做金雕了,它们头和背上的羽毛已经开始呈现了金色。 两只金雕不停地用锋利的爪子袭击蒙面人,而蒙面人也挥舞着刀劈向它们。 卓耀一把拽过小宝就地滚开,四个护卫终于冲到近前,在金雕的配合下,四个对八个,一下子就给小宝脱了困。 远处马蹄声传来,楚元和甘来也追到了河边,甘来在看到这群人的时候就抓起马背上弓箭,“咻”的一箭射出,撂倒一个蒙面人! 楚元策马直接冲进人群,他的方向正好冲击敌人背后,组合式八面长枪挥出“咻咻”的风声,两下又挑开两个蒙面人。 蒙面人后方有甘来放冷箭,前方面临五个功夫高手,头顶上还有两只金雕…… 盏茶的功夫,八个人死了四个,剩下四个活口,被四个护卫一人一拳将下巴打脱臼,查找有没有自杀用的毒丸。 回到楚宅,卓耀惨烈的样子惊呆了宅子里的众人。 白桦和魏诚毅带人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楚清的忙,正巧碰到受伤的卓耀一队人进院。 听完事情经过,楚清的脸色阴沉得快滴出墨汁。 刺杀目标是小宝。 卓耀身中十一刀。 唯一庆幸的是,卓耀功夫高强,所受刀伤都不在要害处,没有生命危险。 白桦阻止了要去找大夫的穆念慈:“我那有疡医高手”,又对楚清说道:“你忙你的,别让兄弟们的喜事儿受影响,这事交给我查。” 出门时白桦看见小宝浑身脏兮兮,小脏脸上被泪水冲出两条白白的轨迹,衣服也破了好多口子,握着卓耀的手默默流泪不离开,谁劝也不走。 卓耀身上被兄弟们临时包扎着,正劝小宝别哭,去洗个澡换换衣服。 “我说宝啊,”白桦过来:“别哭了,他没被砍死也该被你的眼泪淹死了!” 卓耀咬牙冲他吼:“什么死不死的,不知道要办喜事儿吗?” 白桦看卓耀还有力气跟他叫唤,就放心了:“躺差不多得了啊,你家老大忙得脚打后脑勺,你偷会儿懒赶紧干活去,我走了啊!” 卓耀毕竟浑身刀伤,失了不少血,这会儿嘴唇有些发白,但是还得安慰小宝:“我没事儿,你放心,不过你得给我补补,我出这么多血,去,给哥弄碗红糖水。” 小宝觉得他是得补血,就点点头起身,卓耀又补充道:“你洗干净了再弄红糖水,不然鼻涕都该掉进去了。” 小宝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收拾利索了,简单洗了澡,小脸和小手都干干净净的,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托盘上四个大碗:一碗红糖小米粥、一碗浓鸡汤、一碗猪蹄汤,一碗黑鱼汤。 胳膊下还夹着一个崭新锃亮的……夜壶。 小宝身体挡着,卓耀没看见夜壶,只见到四个大碗,等把托盘放到矮桌上,卓耀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妇人坐月子,你整的这都啥玩意儿啊!” 小宝:“这些都是养血、补血的,你要快些好起来!” 卓耀:“你想淹死我啊!喝这么多汤水,我会尿炕!” 小宝掏出夜壶:“不怕,有这个!” 兄弟们簇拥着疡医正好到了门口:“哈哈哈哈哈哈!” 疡医剪开卓耀身上包扎的布条,又洗掉上面的止血药粉,肯定了小宝的夜壶:“你真的需要!” 在门口围观的小子们:“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宝:“别怕,你撒尿就叫我,我帮你接着。” 在门口围观的小子们:“哈哈哈哈哈哈哈!” ……………… 第二天白桦就来给楚清答案了: “东伦破国时,东伦国君自刎,王后自缢,但是他的子女们被抓获,当时以为都抓全了,却有个漏网之鱼。 就是东伦国君唯一的王女,她伪装成侍女逃跑了。 王宫被抄,财宝都充进国库,但是王女自己在外面有产业,就是你现在的盐场……” “啪啪!”门口传来两声巴掌声。 是六队的肖思宁,他狠狠抽了自己两嘴巴。 当初那块盐场是他带着人打劫下来的。 白桦看向门外,那小子眼圈都红了,冲着楚清说道:“老大,都怨我……” 白桦打断了他:“你别急,听我说完。你们打劫盐场的时候,王女正扮做渔民,混在人群里,为了掩护她,那管家不得不把盐场出让给你们,好让你早些离去; 失去那块盐场,王女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在那里也不敢再住下去,就换了地方; 她搬到那管家的住处——就是你们的棉田……” “啪啪啪啪啪!”门口传来一片巴掌声,这是肖思宁收来的徒弟们,棉田是他们打劫下来的。 “那处土地本是东伦王后母族的一处庄子,由那管家世代经营,后来赏赐给王女作为生辰贺礼,然后又被你们占了,王女再没有可容身之处。 好了,你可以继续了。”白桦说完,看向六队的这帮小子。 第二百二十三章 “护犊子” 肖思宁完全想不起扇不扇巴掌的事,返身就跑出门去,他那几个徒弟也似想起什么,跟着也跑出去。 白桦莫名其妙:“他咋不扇了呢?” 楚清顿然明白,眼睛一瞪:“楚元,你就看着?” 楚元有些懵:“啊?” 甘来已经追了出去。 甘来在那帮小子跑到小宝房间门口的那一刻,先一步蹿进了门。 卓耀昨天就住在小宝房间,小宝不让他回去,因为卓耀是跟兄弟们一起住的,人多不利于休养。 门是虚掩着的,甘来一下子冲进来,吓了小宝一跳:“甘来!你又不敲……” 话音未落,就听甘来说:“敢下跪,打你们啊!” 几个小子在门口一条腿都弯下去了,听见这话就是一哆嗦。 甘来不会武,但是力气大,速度还快,她打人,还真不容易躲开,一旦挨上,指定就能起大包,还不敢还手,不然楚清“修理”他们。 小子们就这么弓着腿僵在原地,也不嫌腿酸。 “小宝,啊对,我对不起你们!”肖思宁眼睛红红地说道。 “小宝,啊对,都是我们闯的祸!”他徒弟们也说。 小宝虽然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从甘来的态度和这帮小子的姿势也看明白,这是给自己下跪来了。 等弄清楚前因后果,看看哥哥们脸上的红痕,小宝说话了:“走!跟我找白桦去!” 众人不明白,躺在床上的卓耀突然乐了:“快去!快去!” 一众人跟着小宝又回到厅堂。 “好你个白桦!”小宝没进门就喊上了。 白桦与楚清面面相觑。 “娘亲,你给胡大大打报告去!”小宝说:“就告他渎职!”小破孩手指头指向白桦。 白桦愣了,问:“凭啥说我渎职?” “作为密侦司驻新伦州理事处的负责人,竟让旧东伦王女逍遥法外三年之久,你说你是不是渎职?”小宝“义正辞严”。 楚清笑道:“最多是玩忽职守。” 白桦摸了摸鼻子,看向六队小子们:“要不,我也来两巴掌?” 又转向楚清:“你们娘俩也太护犊子了!好歹我也是自己人吧?” 楚清点点头:“嗯,你要是犊子,我们也护着!” 娘俩这么一闹腾,小子们愧疚的心情好了许多。 肖思宁说道:“其实我们也不算打劫,给钱了的。” 就是给的少,但是不能说。 白桦又把这伙蒙面人作案的经过讲了一遍: 这伙人不是十个,而是十一个。 他们跟踪楚清和小宝已经很久,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因为娘俩身边的护卫总是很多。 这次见到小宝只带了几个人出来,就一路跟踪,在李记铺子那里听小宝说要去河里洗澡,就先一步跑去埋伏。 等到小宝他们几个晃晃悠悠到了河边,杀手中的一个已经叼着芦管潜在水中了。 水里的杀手把小孩子们拖下水,制造混乱吸引了小宝他们,致使小宝和卓耀落单、遇刺。 最后白桦提醒楚清:“楚清啊,长点心吧!孩子出门多给带些人手!” 看到楚清露出后怕的神色,白桦才满意地走人了。 哼!光受这娘俩欺负,不还回去怎么行! 事情查明白了,剩下的交给宋廷山那边办就行了。 小宝遇刺的事没有刻意隐瞒,所以宋廷山和马达听到消息后都派了人手,伪装成平民埋伏在楚宅周围。 毕竟还有一个潜水的杀手和王女没有抓捕到。 楚清这边照旧忙乎小子们的婚礼。 小宝为让娘亲省心也不张罗出去玩了,和小子们一起布置庭院。 留在吉州的宫女们也全都被接了来,准新娘都有女性亲属,楚清这边需要有女子来照应。 小宝用信和喜帖把他十二个小伙伴都召唤了过来。小宝信上给留的话是:快来,涨涨经验,以备后用! 尤正航也接到了喜帖,心里雀跃,又拉不下脸面,最后还是“出门看看”的愿望占了上风,也来了。 张二妮带着秋生,谢先生夫妇和聂先生一家在宝炉集团小子们的护送下也到了。 最疯狂的是徐光泽,接到喜帖后,先是给自己调休,大宣的八月节放假只有三天,可是从兴汤县到安和县就需要两天出头,所以他把上半年加班没有休沐的日子给调到现在来用。 后又把自己的儿子、侄子、媳妇家的侄子、外甥们都给学里请了假过了来,十个半大孩子! 最意想不到的是老干部黄忠。 黄忠得到喜帖后就去了兴汤县,没惊动徐光泽,直接跑去找吕师傅,帮着吕师傅完成最后一批楚清给下的订单,然后两人一起上路来这边凑热闹。 很快,姑娘们和家人陆续抵达安和县。 为了表达对婚事的重视,每个姑娘的娘家都没少派人来,县城里的客栈几乎被楚清包下一大半。 平时这些客栈都住不满,这下子楚清可给带来不少生意。 这些客栈将作为“娘家”,姑娘们要从这里被接走,然后还要“三天回门”,这些娘家人再在县城里走走逛逛耽搁几天……客满的生意,可是不常有啊! 人家楚大人还给客房统一添置全新的被褥、脸盆、毛巾、恭桶。还说用完后不回收,就送给店里了。 客栈掌柜们一个个心里都乐开了花,服务既周到又热情。 婚礼前三天,催妆,就是男方向女方家送去一些用于新娘装扮的物品。 咱家别的不多,就小子们多,楚清派出去的都是相貌、身高都标致的小子,排成纵队一起出门,吸引了满城的姑娘们围观。 百家兴从京都过来的时候,直接带了二十一个妆奁,里面插的、戴的、涂的、抹的都是成套的,还有什么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反正“冠、帔、花、粉”样样不缺。 这是从洪夫人的铺子里采购的,都是京都的流行样式。 这单生意直接给了洪夫人,完全无视号称京都最大的永兴盛。 婚礼前一天,娘家派人来到楚清的宅子“铺房”。就是女方到男方家挂帐幔、布置新房,并把陪嫁过来的一些物品摆出来,展示给男方家。 按说娘家人只需带上少许嫁妆和帐幔之类的来布置下,其他大件器具都是男方家准备。 但是这些娘家人不约而同都带了一个摆件放进新房。 那是一对“不锈钢”天鹅摆件,跟现代常见的天鹅一样,雌雄天鹅低头相吻,长长的脖子弯出心形。 二十一个小子要娶媳妇,“聘雁”要成对,上哪儿给打那么多大雁当聘礼? 这时节天上倒是真有,可难不成要把南飞的大雁给团灭了? 所以楚清给吕师傅下加急订单,连夜赶制这尺把高的摆件送过来,充作“聘雁”让百家兴他们上门下聘礼时用。 现代常见的东西,可这里没有啊,这“聘雁”新颖别致,一下子让娘家人觉得自家闺女可真是摊上好人家了! 铺房这天,楚清可算是摊上为难事了。 她一共就二十个宫女,可有二十一户娘家人呢,不够分哪! 自己倒是女的,可是也不懂这些讲究。再说,她作为大家长,去相陪哪家娘家人都不好,会让小子们觉得老大厚此薄彼。 张二妮自觉只是个乡下妇人,见识少,上不得台面,生怕给楚清丢脸,死活不肯承当此任。 至于甘来,跟楚清一样,比楚清还爷们呢,不但啥也不懂,还尽帮倒忙,根本不敢指望她。 最后是帮忙来张罗的宋夫人把自家的婆子给派出来冒充婆家人给解的围。 “不要紧,”宋夫人安慰楚清:“回头你就催你和小宝的护卫成家,你身边不就有贴身的使唤人了嘛!” 楚清第一次感到晚婚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接亲(一) 庆德八年八月十五。 爆竹声中,迎亲队伍出门。 同一家出去二十一个准新郎,都想赶吉时,那出门的顺序就是个问题。 这在楚宅就不是问题。 兄弟们自有一套办法:长幼有序。按年龄大小排队。年长先行。 两千多名小伙子的迎亲队伍,街道两侧都是身着便衣的马达部下混在人群做安保。 楚宅大门两侧街道几乎都是小伙子:佩戴红花的纯种沃斯马上,坐着身穿正红色喜服、胸前佩戴大红花的新郎,两侧是清一水的身穿枣红色黑边楚家制服的行郎。 都是当过兵的小子,个个身姿挺拔,那精气神跟普通百姓就是不一样! 溜墙边看热闹的百姓看得眼儿直,尤其是姑娘们,有的姐妹几个挤在一起,用帕子或袖子挡着手,对着小伙子们指指点点; 有的是跟着爹娘身后瞧热闹的,盯着某个小伙子看久点,被爹娘低声呵斥了还偷笑; 更有已婚妇人,大大方方地评头品足: “哎,瞧见没,靠近咱们这边那个小子?” “哪个呀?这全是小子!” “啧!就是新郎官侧边第四个,咋样?配你家小姑子我看不错,多精神!” “我觉得他前边那个更好些,那个壮实!” “想啥呢你俩!人家啥样人家,人家是官户,官!能看上咱们这样民户家的姑娘?” “官户咋啦?那不也是官户家的下人吗?咱可是正儿八经的民户,娶咱家姑娘,还算他们高攀呢!” “你可拉倒吧!那宅子里可没下人!我亲耳听过他们称主子为‘老大’,主子家的小孩也叫过他们哥哥。” “老大?咋听着像土匪呢?” “嘘!小点声吧!看把你们嘚瑟的!回头让人家听见不削你!” 更有一些看起来很“传统”的老者满脸愤愤地说话,声音不小也不大,刚好够周围人听见的: “胡闹!谁家同一天娶亲的!同月都不行!” “老爷子,人家不是亲兄弟。” “你就说是不是一个门出来的吧?是吧?那就不行,坏了祖宗规矩!” “老张头你小点声!人家和咱可不是一个祖宗,人家祖宗是大宣的!” “你俩都小点声吧,老张头、老王头!咱现在可都是大宣人,你们别站错队了让官府听见。” “哼!总之是不伦不类!” 百姓们都以为交谈的声音能被吹鼓手们的奏乐声掩盖住,所以声音慢慢变大也不在意。 要是他们知道,站在他们前排的都是大宣的守兵,该会作何想? 别说大兵们听到了,就是迎亲队伍里的行郎们也都听到了,他们把腰杆挺得更直,甚至把自然微笑的表情调整至兴高采烈的夸张样。 小宝曾经说过啥来的?就喜欢看人家对自己不顺眼还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 一路吹吹打打来到各家客栈,现在这些客栈代表娘家,连掌柜都得靠边。 有会来事儿的掌柜和伙计干脆扮成娘家人,帮着撑场面。 看到接亲队伍来了,伙计们赶紧把准备好的爆竹和香递给娘家人,噼里啪啦又是一番热闹。 女方家自有迎客与招待把彩缎布帛奉上,表示欢迎与贺喜。 这时候就看出大宣内地与新伦州嫁女的差别了。 旧东伦国受大宣国的影响,很多风俗相差不多,比如接亲时“堵门”这一项,就完全一样。 但是现在,新伦州的这些娘家人都不敢堵门,面色上都有些犹豫:堵吧,不敢,男方家的主子是大宣的官员,女方只是个商户,阶级就不对等;不堵吧,又不合风俗,好像咱家闺女不值钱似的。 大门一叫就给开了。 “哎!怎么就给开了啊?你们还没要红包呢!” “是啊,你们还没出难题哪!” “不行不行,这门不算数!” “干脆,关上重来!”堵门游戏没玩着,自家这帮小子嚷嚷上了。 于是这些接亲的行郎一分为二,一部分进门,把大门关上:“现在开始,你们叫门吧!”这是要自导自演了。 “喂,我说,你们进去的人太多了啊,全堵着门咋行!” “来吧!就这么着没毛病,反正不耽误接新娘子就是了!” “那好,敲门敲门!” 把女方这帮娘家人都看傻了,这是要闹哪样? 三言两语一个回合后,娘家人总算放下心来:可以堵门。 那咱娘家人就别干看着了,上吧! 有娘家舅舅就出题了:“咱是商户人家,没啥学问,就考考银钱上的事儿!新郎官可听好喽: 说:张三借钱七百五十文,约定九日归还,月利息是三十文,问:还钱时应该付多少利息?” 这回进来帮着堵门的楚家小子们傻眼了:你们真来呀!那我们可是亏了。 哗……大门外看热闹的群众议论开了,这该咋算呢? “回话回话,赶紧答啊!”这是门外看热闹的。 “会算不?不会算你问我!”这是门里头的小子。 “哎,里面的,问哪个新郎官呀?门外面三个呢!”这是门外头的小子。 “我们不借钱,缺钱了我们老大就给!”这是三个新郎官。 群众哗然,看人家底气多硬! 大门里面的娘家人面面相觑:是啊,这问题出给谁家的? “六文七厘五。我们家虽然原则上不借钱,但做生意总有不凑手的时候,借贷是免不了的,先算出每日的利息占一千文钱的多少,再按月息算出九天的量就是了。” 这声音听起来还没有完全度过变声期,但是语调沉稳,语气平和,语速不快不慢,是温润少年裴庆。 鼓掌,这是小宝的小伙伴,帮哥哥们解围来了。 这家客栈住了三家的新娘,有一家娘家人堵门出题了,其他两家就跃跃越试了。 楚家小子不干了,自己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嘛!赶紧要给开门。 三家的娘家人才不管谁是谁家的呢,往客栈伙计手里塞个大红包,伙计就立即横着膀子把门又给堵住了。 一个娘家人高声喊道:“不管谁家的新郎,奏乐催妆不算数,你们要是唱催妆歌就给开门!” 这有啥难的! 门里门外一起扯嗓子嚎起来:“我自关山点酒……” 第二百二十五章 接亲(二) 大宣内地的娘家人可是有底气。 于风俗来说,都是大宣人,接亲堵门那不是应该应分的吗? “堵!不但堵,还得堵得严实点!” 为啥? “官商勾结,那是天作之合,就算她是官,也总有求着咱们家银钱的一天!”一个娘家爹这么说道。 “爹!”新娘子一把掀开盖头:“先头你就这样那样的为难人家,逼得人家都说出退聘礼的话了!你再闹下去,让女儿还能剩下多少颜面!” 爹:“哼!真是女生外向!爹这么做是为了谁啊?不还是给你挣面子吗?你要是什么都依着人家,人家还能瞧得起你?” “娘!您快说说爹啊,这还让不让上花轿了!不如我干脆不嫁了,免得爹拿我做借口换好处!”新娘子气得干脆把盖头直接摔在地上。 娘:“老爷,你说你这是何苦!当初一口就答应下女儿的婚事,楚大人那边同意了你又改口,弄得小林子跟女儿说退聘礼,你又不得不拿话往回找补,你说你这是难为谁呢,还不是难为咱闺女?” 爹:“那怎地?接亲堵门不该吗?谁家接亲不堵门?就算我不堵门,别人家就不堵了?这客栈又不是咱们一家嫁闺女!” 大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新郎官们下马叫门:“岳父、岳母,请开门!” 里面的娘家哥哥、舅舅、叔叔、外甥、大侄子全上阵了,把大门堵得死死的。 客栈伙计还给递门栓呢:“来来,把这个插上,保管他们撞不开!” 客栈掌柜一巴掌呼过去:“你哪头的!” 伙计:“咱们不是娘家这头的吗?” 掌柜:“放屁!你是我这头的!大门撞坏了,我扣你工钱!” 里面五岁的娘家侄子奶声奶气喊上了:“外面的小林子,你要娶我姑姑,得作催妆诗!” 小林子一拍小宝:“小宝,哥可全靠你了!你做好了哥给你的小马换个好鞍子!” 小宝拍拍胸脯:“放心,包我身上!里面林嫂子她小侄子你听好了: 何处春深好,中秋娶妇家。 两行笼里烛,一树扇间花。 宾拜登华席,亲迎障幰车。 催妆诗未了,星斗渐倾斜。” 小林子:“行啊小宝!” 门里面的小侄子:“咋办?他们做出来了?” 又有娘家人出题了:“别急,还有我们家呢,喂!新郎官陆川听着:说出新娘子的三个缺点!” 哗……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议论开了: “这咋回答啊?回答上了娘家肯定挑理!” “可不是!可不回答那就不给开门了呢。” “这家娘家人是不是缺心眼啊?大庭广众的让人家说自己闺女不好?” “你懂啥!这才考验新郎官懂不懂人情世故呢!” “怎么讲?” “你们想啊,说优点能说一箩筐,怎么好听怎么说,但是说缺点,还得让娘家人承认,还得给娘家人挣足面子,这要是不懂人情世故咋能做到?” “嗯,是这么个理儿!” 大伙议论纷纷,把陆川难住了。 道理他明白,可谁能告诉他这题怎么答啊? “小宝,咋整啊?”陆川捅咕小宝。 小宝:“好处呢?” 陆川:“你嫂子做的鸡枞腐乳可好吃了,你让我顺利娶到媳妇,我让你天天有腐乳吃!” 小宝:“成交!” 小宝对着门缝大喊:“陆嫂子!我哥说了,你第一个缺点就是太漂亮啦!领你出门恨不能挖掉满街男人的眼珠子!” 尤正航一听:“这样也行?那我也能!陆嫂子!你第二个缺点就是太贤惠啦!什么都听我家陆哥哥的,把我家哥哥惯坏啦!” 秋生:“这个我也会!陆嫂子,你第三个缺点就是太节省了,我陆哥赚钱就是给你花的,你不花我哥都郁闷啦!” 这热闹看的!周围的姑娘们都不盯着新郎官,全看几个半大小子了。就听有妇女说道: “哎哟哟,这是哪家的小哥,看这通身的气派,应该是个有学问的!小伙子,你十几啦?我家小闺女跟你差不多大!” 还有老妇:“你叫小宝呀?这是我孙女,你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小宝想吐血:你家孙女还啃手指头呢! 满城的客栈门前都被人群挤满。 看热闹没够,是人之常情。 可参与热闹的总得把握住吉时呀,不行,太喜兴了,娘家人们都忘记看时辰了。 集体接亲、集体堵门,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新鲜事儿,娘家人也都乐此不疲了。 随各路接亲的克择官一脑门子汗:这么玩儿可不行,误了时辰谁给我付银子! 于是不得不提醒小子们:“新郎官们,赶紧接人!误了时辰,今晚不能洞房,要等明晚!” 啊,对啊!洞房是正事儿! 行郎们最给力,一声吆喝:“兄弟们,上!” 就看几个身高体壮的小子往墙根下一站,前腿弓后腿绷,双手交叠掌心朝天。 新郎官们就踩着兄弟们的手蹭蹭往墙上爬,下面的兄弟使劲儿往上托举。 娘家人还在大门口堵着出难题呢,这边新郎官已经蹿进客栈里面了。 一进客栈就挨着楼层找媳妇儿。 客房门上贴喜字的肯定就是新娘子所在的房间了,但是是哪个新娘子可没准儿。 这可咋办? “喜凤!你出来,我要是推错门可就娶别的姑娘啦!” “巧云哪!我来接你啦!我可不知道你在哪间房,那我进哪间就算哪间了啊!” “阿苏,你不开门也行,你大点声喊一喊,让我知道你在哪间屋!” “哎我说!你别乱推门,这是新郎官该干的事儿!” 走廊里一片纷乱,屋子里面的女人们一听可急了:“这不行啊!这可不行!那接错了不就嫁错了?” “快快快快,喜婆,你赶紧的,快念叨!” “娘啊,不是得哭嫁嘛,我是哭还是不哭啊?” “哎呀妈呀,来不及来不及了,这么地,你把盖头盖上,上了轿子我贴你轿子边给你念叨,一样的!苹果拿上没?,哎你别啃啊,那不是让你吃的!!” 房门纷纷打开: “别喊别喊,喜凤在这儿呢!” “相公!你敲门吧。你就在我门口哪!” “女婿,你上楼来,巧云在三楼哪!” 得!这就改口喊女婿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拜堂 楚清今天穿的是黄蓉和穆念慈亲手给缝制的纯棉湛蓝色棉铃花暗纹对襟广袖袍,内搭银色、棉麻混纺的轻薄抹胸长裙,领口边和腰带也都是湛蓝色,上绣水粉色茶叶花。 这也就是安和县还足够热,要是换到吉州,黄蓉准保把绵软的羊绒大披肩给她挂上。 这可都代表着楚家的纺织品。 就这一身,要不是看在今天是小子们的大喜之日,楚清是肯定不穿的。 长裙哪,她很怕绊脚摔跟头! 楚清本身个子高挑,为了不让她看起来太高,黄蓉细心地给梳了简约的盘龙髻,舍弃了能装饰更多簪花的朝天髻。 把楚清疼够呛。看似油光水亮、松弛丰满的发髻,其实里面揪的生疼! 就这还不满意,穆念慈要往头上插一对巴掌那么大的鎏金点翠花簪,一对儿啊,巴掌那么大!半斤多重呢! 在楚清的强烈反对下,穆念慈不得不勉强给插了个银蓝色珍珠插梳,还抱怨:“主子穿的就素,头面还不装点的鲜艳点!” “念慈啊,今天新娘子们才是主角,她们都是娇花,咱是小绿叶。”楚清说道。 “主子,你不比她们大多少!”黄蓉马上接口:“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就该打扮的鲜鲜亮亮的!” 宫里的贵人们可都是什么鲜艳穿什么。 “那你们也不比我大多少啊!”楚清调侃道。 说心里话,她们俩都刚三十岁,放在现代那是大好女青年! 大宣女子结婚年龄下限是十三岁,但通常是在这个年纪订亲,结婚多在十六七岁左右。 楚家这帮小子娶的姑娘,大的有二十二了,年纪最小的十八。 这也跟她们的家庭有关。家里富裕,所以爹娘就会待价而沽。 穷小子是不能嫁,那不是嫁过去受苦吗?但是嫁给同样是商户的还不甘心,除非是世代经商到豪门那个程度才能考虑。 他们把女儿嫁给官员,给自己带来便利,然后把自家发展成豪门,这才是他们最希望的事情。 这样姑娘们就相对晚婚一些。 尽管这种年龄在楚清看来还是过早,但已经算是对女孩健康伤害很小了。 楚清对着镜子照了照,还真不错。 整体造型挺漂亮:脸上擦了些粉,遮盖了因为巡视棉田晒黑的肤色,妆容也婉约,把面部线条衬托的柔和不少。 就是走起路来踢踢踏踏的感觉绊腿。 楚清就在大堂里来回来去地练习走路,看快走、慢走、转身怎么样能够自如地踩不到裙边。 老于和老赵进来,看楚清跟驴拉磨一样走来走去,以为她担心小子们接亲不顺利,就宽慰道:“放心吧,咱家小子没一个傻的,吃不了亏!” 看吧,美丽的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 说话的功夫,外面的鼓乐声就传了进来,喜轿沿着大门两侧排开,请出新娘后,新郎官们又按照长幼次序领着新娘一对对踏入大门。 在又一阵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中,一对对新人自缭绕的硝烟中踏进门来,跨过马鞍,远远看去,真是一对对神仙眷侣自仙境中来啊! 有新娘子被鞭炮的烟雾熏的忍不住轻咳,新郎官更是有吭哧吭哧打喷嚏的。 神仙眷侣不是那么好当的。 可把围观的众人乐得不行。 直到进入大堂,司礼官的声音才把新人们和观礼的众人拉回正途:“鸾凤和鸣兮珠帘合璧, 洞房花烛兮满堂生辉。 百年好合兮鸳鸯比翼, 嘉宾云集兮恭贺好姻缘!” 新人们一对对进入大堂,拜天地。 楚清把黄忠和吕师傅、谢先生、聂先生几个岁数大的推到“高堂”之位。 这几位岁数大,又是在五棵树村就与小子们相熟的,所以楚清安排他们作为“高堂”。 可小子们都把眼光投向楚清,楚清笑笑,退到了边上。 这个位置说是平辈的姐姐也行,说是观礼的亲朋也可。 楚清朝他们点点头,意思:继续吧。 小子们正过头看向前方,拜高堂。 夫妻对拜的时候,有小子的泪珠砸在地面上。 楚清突然就心酸了一下。 老于拍拍她的肩膀小声道:“添人进口,要高兴!” 礼毕,新人们直起身,司礼官刚要开口“送入洞房”,一个新郎官颤声说道:“老大,给我们讲几句吧!” 接着,小子们纷纷喊起来:“老大,给我们讲几句!” “老大,我们想听你的祝福!” 不但新郎官喊,其他小子们也喊,一个个眼眶红红的。 新郎官甚至把新娘子的盖头掀开,面向楚清齐齐站好。 楚清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微笑说道: “天降大婚于是人也,必先苦恋新娘,费尽心思,献尽殷勤,朝思暮想,焦灼彷徨,而后其成! 恭喜你们,喜结连理,祝福你们,地久天长! 小子们,今天是你们幸福人生的开始,你们是咱这个大家庭第一拨成家立业之人。 你们要起好模范带头作用,给兄弟们打个样,恩恩爱爱,相依相傍。 还有,你们要记住,姑娘不是离娘肉,岳父母也是亲爹娘!” 老于高喝:“全体都有!” 小伙子们唰地站得笔挺,老于又喝:“老大的话记住没有?” “记住了!”这一声,夹着新娘们的应和。 门里门外,都在齐声喊:“记住了!” 看着小子们都激动了,楚清拍拍老于,又拍拍老赵:“记住了?他们可打样了!” “唉,你又来!”老于老赵都无奈了。 楚清给司礼官打个手势,司礼官被刚才的场面震惊了,还在发懵中,没有看见。 楚清直接喝道:“送入洞房!” 喜乐再次奏起,喜婆帮着新人拿好“牵巾”,引导新人们走去新房。 把新娘子送进新房后,新郎官们都到庭院里来敬酒。 人太多,青瓦台根本装不下。 楚清把来贺喜的宋廷山夫妇、徐光泽、马达、白桦、魏诚毅、张铭宇和几位年岁大的都请到青瓦台,家里就由着小子们祸祸去吧。 年轻人碰到一起,那肯定是不醉不休。 再加上这些人分散在各地也都不常见面,聚到一起更要好好喝一喝。 小宝带着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们两桌并在一起,相互讨论着各路接亲队伍接新娘子的场面; 小子们吆五喝六喝酒划拳,更有退役和现役的大兵扳手腕较力。 新娘子们只能呆坐在新房里苦等。 她们回味楚清刚才的祝福话语,琢磨夫郎为何激动的红了眼眶。 风一样的女汉子甘来,用她那双修长的飞毛腿跑遍了每个新房,把新娘子们一个个拽到花厅里:“来!我家老大说了,别傻坐着等,咱们玩这个!” 花厅里摆放了六七张小方桌,每桌上都有一副麻将。 楚清的“查派”大宫女们过来一一教给她门玩法。 这是这几天楚清突击给宫女们普及的游戏,麻将就是最后交给吕师傅的那份订单。 在甘来大咧咧的带领下,在“查派”大宫女的示范下,从小就受经商教育的新娘子们很快就掌握了打麻将的技巧。 于是乎,花厅传来—— “碰!幺鸡!” “碰!六筒!” “哈哈,糊了!” 当新郎们终于甩开兄弟们回去找媳妇儿“洞房”,兄弟们一路飞檐走壁埋伏到新房上下左右准备开闹,结果全都扑了个空! 总算楚元良心发现,指点了他们媳妇的去处,可不得了,麻将声中——“媳妇儿,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等会儿,最后一圈!” “秀秀,该睡了?” “相公,你坐这儿,我憋大三元哪!” “娘子,回去洞房啦!” “去!这么不正经呢?没看我筹码都输光了?我要赢回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洞房 楚清和这些老朋友在青瓦台聚餐。 大家忆往昔、看今朝、展望未来。 这期间有感慨、有迷茫、有唏嘘、有欣慰也有遗憾,不知不觉间小杯换大碗,大碗变酒坛。 突然,楚清一拍大腿:“坏了!” 老于微醺的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何事?” 老赵直接警觉地站起来四处张望。 楚清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小子们还没洞房!” 白桦抱着酒坛子大叫:“你有病吧!人家洞不洞房你都管!老妈子啊!” 老于和老赵终于反应过来:“各位,慢慢喝,咱都不是外人,先走一步,失陪了!百家兴,你负责照顾好!” 说话这俩人也跑了。 楚清一路策马狂奔,急得老于在后面直喊:“老大,你不是说过不能酒驾嘛!” 楚清才不管那个呢!心说你们又不是交警! 小子们可别光顾着喝酒误了吉时,新媳妇该不乐意了! 气喘吁吁赶回家,一院子狼藉的酒桌,但是没人,总算稍稍安心,结果就听到花厅那边传来: “媳妇儿,你不能让我独守空房啊!” “四条!” “娘子,娘子走啦!” “吃!五萬!” “宝贝儿,输了的我赔给你还不行嘛,走吧,啊?” 原来不是小子们耽误,是新娘子们忘本了啊! 借着酒劲楚清冲到花厅门口爆喝一声:“都给我回房造孩子去!” 这一声把花厅里溜边喝酒的喜婆子们也惊醒了:“快快,还没喝合卺酒呢,赶紧的!不然误了及时不给结账!” 有了老大发话,新娘们不敢再贪玩了,小心翼翼牵着夫君的袖子,在楚清的“虎视眈眈”下“娇羞”地回了新房。 花厅外面,楚清和楚元把准备闹洞房的小子们集合起来收拾庭院,威胁他们不收拾干净明早不让吃饭。 又分散大宫女们把所有的厨房里都烧上热水,免得新房里小两口需要时还得现烧。 再跑去看看小宝有没有睡觉,这么晚了,可别跟着瞎胡闹。 小宝倒是乖,房间是黑的,里面有小孩子的呼噜声,楚清放心得走了。 前脚走,后脚小宝他们就爬起来接着嗑瓜子、聊闲篇儿。 卓耀也陪着。他身上有伤,今天没能跟着去接亲,就想听小宝他们聊热闹场面呢。 尤正航问卓耀为什么这么热闹的事情没参加,卓耀只说受伤,小宝倒是没遮掩,把遇刺的事情说了。 小伙伴听得心惊肉跳,小宝才七岁!别说小宝,就算是他们,都已经十六七岁的,也没法从那么危险的境况下逃出生天。 小宝讲述的重点在卓耀和金雕。 “你们知道吗,我当时都有些绝望了,卓耀为了我受了好几刀,浑身跟血人一样!”小宝说。 卓耀笑笑:“哪有那么夸张。当时为了救我,你差点被人劈成两半。” 那么小的孩子,竟然为了自己横刀硬抗对方直劈下的大刀,不惜把腰身全都暴露在外,卓耀心里一直在激荡。 小宝对此没感觉,继续说道:“……后来那个蒙面人一刀劈下,我闪身从他腋下这么一钻,哨子荡起来打到鼻子,”说着摸摸脖子上的骨哨,“就死马当活马医的吹了一下。” 当时真是没有指望能起作用,跟小鹰没配合过,也不知小鹰能不能听到。 卓耀嗑着瓜子安静的听着,别看没有点蜡烛,但是摸黑吃瓜子绝对不会塞到鼻孔里去。 “你吹哨子它们就来了?”尤正航追问,黑暗中,他的眼睛亮亮的,遇险的不是自己,他不紧张,但是吹哨子叫金雕这个事儿听起来很神奇,更神气。 别人是摇人,小宝是摇金雕。 小伙伴们也等着小宝回答,他们替小宝紧张,这就是朋友和好朋友的差别。 明明小宝好端端坐在他们身边说话,说明小宝无事,但就是紧张,好像不把后面的事情说出来他们就无法替小宝松口气。 “来了啊!第一次吹的声短,因为我得躲着敌人的大刀,后来啊对顶着被砍,纠缠住我面前的敌人,我才有机会又吹了一次长些的响声。没一会儿‘来啊’就先到了。”小宝终于把眨眼间发生的动作说完整。 真的是,眨一下眼皮的时间,可能人就没命了。 秋生问:“你家离郊外挺远吧?金雕也能听见?” “那当然了!小鹰的耳朵可好使了!”小宝下巴一扬,非常骄傲。 “可拉倒吧!”甘来拖着一盏油灯推门进来。 “甘来!你又不敲门!”小宝嚷嚷,小伙伴们也瞬间把毯子抻到脖子处,盖得严严实实。 卓耀倒是没什么动作,他穿得严实着呢,不然露出纱布不好看。 甘来翻个白眼:“谁看你们,又不好看,比羊羔子没肥多少!” 小宝刚要继续吵,突然眼珠子一转:“那楚元比羊羔子肥吗?” “那肯定啊!楚元的膀子可好看……”甘来没说完,嘴巴就被一只大手给握住了。 真的是握住,不然这姑娘会咬人。 “你可闭嘴吧!”楚元脸都红了:“我什么时候光膀子给你看了!” “楚元,别解释,我们都理解!”小宝说道:“你看我娘亲都喊哥哥们回屋造孩子去了,你俩什么时候……” “我不是、我没有……嘿!你个猴孩子,你理解个屁!都被你娘教坏了!”楚元骂道。 卓耀都没法正常嗑瓜子了,乐得噗嗤噗嗤喷瓜子皮子。 这两人是来给他们换绷带的,小宝身上、手上也有不少擦伤。 甘来重手重脚地扒小宝的裤腿:“赶紧的!上药!” 小宝:“不要你,我要楚元给上药!” 甘来:“也行,楚元,咱俩换换。” 卓耀:“别!别换!” 楚元:“小宝你要是不想惊动你娘,最好安分点,不然甘来会告诉你娘,你们扎堆在这儿熬夜!” 楚元一边解卓耀的绷带,一边用眼睛扫视了一圈。 这么个单人间,床上、榻上全是孩子,大的十六七,小的就是小宝,七岁,一共二十四个孩子! 一向温润如玉的裴庆蜷着腿窝在小宝的床头,看起竟有些猥琐的样子。 徐光泽家的几个小子,嗑瓜子嗑得手上、嘴唇上黑乎乎的,满地的瓜子皮,踩起来劈啪作响。 形势比人强,小宝乖乖提起裤管,把膝盖露出来,还惦记小鹰呢,问:“甘来,小鹰是能听见我的哨子声吧?” 甘来说:“太远也听不见,你以为小鹰在家里就能听到了?算你走运,那天我和楚元就在李记铺子附近,不然,哼哼!” 小宝那天光照顾卓耀了,没听到完整经过,这次听了,就决定要找机会试试小鹰听力有多远。 “免了吧,别把希望放在外物上,自己强大才重要。”卓耀说。 第二百二十八章 敬茶 因为闹腾到很晚才睡,又是喝了酒,楚清连洗涮都犯懒。 但是脸上还有妆容呢,不洗该起痘痘了。 黄蓉和穆念慈一个帮忙沐发,一个帮忙搓澡。 楚清只需躺在浴桶里睡觉就行。 “有你们真好!”楚清发自肺腑地感慨,又说:“一会儿你们也早睡,明早不用早起。” “主子,”宫女们不像小子们张口闭口喊“老大”,在宫里待久了,不说敬称不习惯。 “主子,明早新人们要敬茶,您得早起才行。”黄蓉提醒。 “敬茶啊,”楚清闭着眼睛说道:“没关系,你们睡你们的,我有办法。” 洗澡后,黄蓉帮楚清擦干头发的时候,就看楚清抓着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然后往身后一递:“贴门外去!” 穆念慈接过来一看:巳时之前别来。 第二天一早,新人们就都出来了。 集体婚礼,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谁出来晚都不好意思。 于是小伙子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新娘子们一个个蔫头耷脑,相伴着来到楚清房前。 看到上面的那么大的“巳时之前别来”,没醒的立马醒了,醒着的立马想回去睡回笼觉。 百家兴从青瓦台把早餐运了过来,大家就先自己吃喝。 昨晚新娘子们已经在麻将桌上论过一次英雄了,这下,腼腆的也放得开了,开朗的更是张罗起来:“快吃,吃完干上八圈!” 楚清醒来的时候,院子里很安静。 黄蓉和穆念慈坐在外间分绣线,要给楚清做新衣服。 柜子里那么多好料子,放久了就过时了。 楚清睡饱了,站在床边做伸展运动。 听到声音,黄蓉进来整理房间,楚清得意地说:“贴的条有用吧!瞧瞧,多安静,你们可以再睡一会儿。” 黄蓉捂着嘴笑:“麻将可比您那条子有用,又玩上了!” 楚清起床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新人们纷纷整理了表情,规规矩矩排队,准备敬茶。 楚清来到正厅时,新人们都站好了,小宝也早就准备好了。 小宝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什么都没有,站在楚清旁边。 “你这是?”楚清问。 小宝说:“没什么,娘亲,开始吧。” 楚清坐到正位,新人们一对对上来奉茶:“老大,喝茶。” 二十一对新人,就得四十二杯茶,就算每杯只喝一口……算了,当减肥吧。 楚清喝一口小子奉上的茶,再喝一口新媳妇奉上的茶,黄蓉就给新人手里塞上一个托盘:一副麻将和两千两银票。 小宝就端着空托盘喊一声:“哥哥,嫂子!”再把托盘往前递。 哥哥嫂子们就得把准备好的小礼品放上去。 小宝要是看着不满意,就端着托盘不动,新娘子就满身找,然后顺着小宝的眼神找到身上挂的小匕首或者小葫芦,给摘下来放到托盘上。 小宝这才退后一步,等着下一对新人。 楚清看得直嘬牙花子:“那个……这真不是我教的!” 排在后面的新娘子看到了,就赶紧往身上翻,还有的跟夫君嘀咕下,就看有几个小子蹿向门口跑出去了。 再回来时,袖子里都是鼓鼓的。 结果就看,小宝很快换个空托盘端着,然后再被放满: 不但上面有新媳妇事先准备的小礼品,还有刚拿过来的鸡枞油腐乳、鲁班锁、印章、牛角算盘挂件、一套木刻工具,甚至还有一小碟油炸臭豆腐! 敬茶过后,时不时有小子找过来,要还给楚清银票,用他们的话说:“就算是亲爹娘也做不到这样倾家荡产地付出。” 楚清的回答是:“银票是你们结婚我随的份子钱,敬茶改口的礼物是那副麻将,你们若自己开店,就多做些卖,当是多份营生。” 楚家的人,关系很复杂,他们把楚清当长辈敬着,当小辈疼着;楚清把他们当兄弟处着,当子侄护着。 小宝最单纯,哪个嫂子做的菜好吃,就跟哪个哥哥、嫂子亲。 尤正航这几天近距离地观察、参与了楚家的生活,亲眼看到小宝和楚清的为人处世方式,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 要说自己对父母,也是敬爱的,但是就觉得不如小宝和楚清那么亲,甚至都比不上小宝和那些大兵亲。 那些大兵,过去在尤正航看来,就是一群强壮无脑的兵鲁子,靠个女人家养活,都是些吃软饭的。 可这几天相处,他发现这些大兵个个都很聪明,他们虽然不会“之乎者也”,但是说话办事都很利落,真是除了书本没有他们不会的。 小宝更是,书本学问不比自己差,游泳、功夫、马术自己样样不行,小宝件件拿手。 小宝的手工制作也相当厉害,就说现在,他正在费力地往一根筷子上绕钢丝。 “楚懂,你干嘛呢?”尤正航拿起两片弯曲的像小手一样的竹片问,就是上面的“手指头”太多了。 “放下!别给我掰断了!”小宝瞅了一眼,赶紧抢了下来。 “至于嘛!一个破竹片有什么了不起的!”尤正航愤愤。 楚懂跟哪个同学说话都好,就跟自己不客气。 “要不说你就不招人待见呢。”小宝边干活边说话:“你跟大家学学,谁跟你似的,不问就先上手拿? 小宝又白他一眼:“前两天接亲的时候还知道叫声哥哥,说话不是挺好听的吗?” 尤正航:“那能一样吗?我当时是学着你的句式说的,可他们不过就是个兵鲁子,还想我天天都那么跟他们说话?” 小宝:“怎地,你比谁高贵?天天一副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样子,给谁看?” 尤正航:“我就是比他们高贵呀!我外祖父是翰林学士,我外祖母……” 小宝:“省省吧,别背家谱了!再说你背的还真不是家谱,张口就是外祖父外祖母,你姓啥?咋不提你祖父?因为你祖父没有外祖父名头大?嫌贫爱富,猪狗不如!” 尤正航被小宝抢白得脸红脖子粗,立马就怒了,张嘴就要吵,小宝用钳子掐断钢丝,检查做出来的弹簧边说道: “你别着急喷我,先摸摸自己的心口,问问自己,看待别人时,到底先看的是身份、地位,还是看这个人的人品、能力? 孔子都不隐瞒出身,坦荡说出‘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你又如何?比你身份地位高的人有的是,你再高还能高过皇帝? 且不说皇帝,单说公主,比你金贵吧?向我求教纺棉纱,非常认真,没嫌我是寒门出身。” 小宝用钳子把一小段钢丝插进弹簧,又固定在两片竹爪子上,调整好弹簧的位置,试了试,这两片竹爪子竟然向手一样能开能合! “这破钳子太差劲,照娘亲做的差远了,把我手都磨起泡了。”小宝看着虎口处的血泡咕哝道。 尤正航被竹爪子惊呆了,这东西竟然用手一捏就张开,松手就合上!还有,她娘会做钳子?! 这一家子,太颠覆认知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竹爪子 小宝做好了竹爪子,又细细检查了一遍。 这竹爪子已经被他打磨、油浸过,呈现出油亮的黄色,十分漂亮。 小宝洗干净手,又用棉布把竹爪子细细擦拭一遍就找楚清去了。 尤正航虽然被小宝骂了,但是这里他也就跟小宝熟悉,别的孩子虽是州学的同学,他却连话都没怎么跟人家说过。 于是看小宝出去,他也跟上了。 楚清正在用锉刀修改一个齿轮,弄得满手铁屑。 因为是在家里不出门,干脆就没梳发髻,用一根发带绑在颈后,现在滑到了肩膀上。 古代最烦人了,无论男女都不能剪短发,从早到晚扎着,头皮都疼。 “娘亲!”小宝说:“你歇会儿,要干啥,我来!” 楚清说:“你帮我把头发弄身后去就行,我手上不干净。” 小宝把娘亲的发带解开,用手挽了挽,长长的头发扭成麻花,对折,再对折,然后用竹爪子连同发根处一起抓在楚清后脑勺上。 楚清晃了晃头,后脖子真利索!就问:“咦?什么东西这么好?” 小宝就拿下来给她看。 因为楚清是背对门口,没有看到尤正航。 可尤正航看明白了,那个竹爪子是用来束缚头发的。 楚清干脆不干活了,站起来去洗手,就看到了尤正航。 “哎呀,正航快坐。婶子这就洗手给你拿点心。” 穆念慈端着水盆进来,黄蓉的托盘上已经装好点心和茶水了。 “楚……婶子,你刚才在做什么?”尤正航指指地上的齿轮、钢锉,还有几样看不懂的东西。 “噢,卓耀闲不住,总乱动,伤口何时能好?我想做套夹板把他捆上,只是这个手摇钻的齿轮咬合不对,打孔费劲,得锉矬。”楚清给他解释。 “哦……”听不懂,但是人家给答复了,得有回应。 楚清擦干手拿起竹爪子:“小宝,你做的发抓?太实用了!真是娘的好儿子!” 楚清细细抚摸着发抓,光滑,亮黄,真是精致好看。 “娘亲,你叫它发抓?嗯,这个名字贴切,我还没想出名字。”小宝说。 “说说,怎么想起给娘亲做这个?还有,说说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楚清问道。 小宝:“娘亲不是嫌梳发髻头皮痛吗,我就想不用梳那么紧也能让头发不掉该多好; 后来又想起娘亲说过‘人的手是最好的工具’,我就想能不能做一双手替我帮娘亲拿着头发。” “你娘就是懒!”楚元进来了,“哪个女人不梳髻,也没听谁喊过头皮痛。” 后面跟着的甘来一句话都没说就把楚元按在椅子上,朝黄蓉说:“给他梳头!” 楚元:“我这不是梳得好好的嘛!” 甘来:“梳,快点,就梳和我一样的!” 有甘来按着,楚元还真挣脱不开,也是不想伤到甘来。 黄蓉抿嘴笑着,真就把楚元头顶的发髻拆开,梳了个和甘来一模一样的发髻。 楚元头皮被揪,痛得龇牙咧嘴:“黄蓉,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黄蓉:“就得这样梳,不然没形状。” “哟!这么一打扮,比老大还好看!”甘来评价道。 “甘来!我娘亲好看!”小宝叫。 尤正航认真看了看,觉得好像差不多,就多了句嘴:“也没比你娘好看到哪儿去,倒是不难看就是了。” 楚清突然就不想呆在屋里了,寒碜谁哪! 小宝不高兴了:“论素颜,我娘好看!” 尤正航:“你娘黑!” 小宝:“我娘不黑你穿什么?嫌我娘黑,告诉你爹别来找我娘要棉花!” 什么话题这俩小孩都能掐起来,楚清也是服了。 楚清让黄蓉把自己头发给梳上,完全不避讳屋子里男男女女,弄得尤正航如坐针毡。 楚家太没规矩! 楚清把发抓递给穆念慈:“看看,我儿子给做的!”又抓散楚元的头发给演示了下:“咋样?” 甘来上手就抢:“老大,这个给我用吧!” 楚元格挡:“人家儿子送给娘的,你好意思抢!” 楚清吩咐道:“楚元,你扎好头发,带着发抓去找吕师傅,让他拆开看明白结构,用各种材质做; 金的、银的、玉的、竹的、黑檀的,什么样都行,让他再加上装饰,然后把这个拿回来还给我。” 小宝眼睛亮了:“娘亲,我去!” 说着接过发抓就往外走,尤正航赶紧跟上。 小宝:“你跟着我干嘛?” 尤正航:“呃……客随主便!” 小宝:“你咋还不回吉州?裴庆他们都回去了!” 尤正航:“你不也没回去?” 小宝:“我游学!” 尤正航:“你那不叫游学,叫旷课!” 小宝:“我秀才,我办游学手续了!” 尤正航:“显摆什么呀!谁拿你那秀才当回事儿似的!” 小宝;“你嫉妒就说嫉妒!” 吵声渐行渐远,屋子里一直安静的听,然后哈哈大笑。 楚清拿起钢笔画了一些现代整理头发用的发箍、u型发夹,还有一些适合盘发的辅助工具,让楚元也给吕师傅送去。 小宝感兴趣就让小宝做吧。 小宝很快就回来了:“娘亲,吕爷爷让问问你,还有什么要做的,别一趟趟地气人!” 楚清:“……吕先生真幽默……” 小宝又说:“还有,黄爷爷让我问问,你这缺工匠不,他想来。” 楚清:“黄大人不是还没致政?再说他家不是在京都么,怎会想着到这里来?” 小宝:“黄爷爷去年就请辞要告老还乡,皇帝不舍没同意,今年七十岁,其实若论起来,都七十一了,皇帝也只好放人。 娘亲,黄爷爷不是京都人,是江南淦州人,只是全家随他迁到京都,老家已经有几十年没回去了。 黄爷爷说,趁着身体还行,想来咱们这儿待上几年。” 这可是高级工程师,人才啊,余热别浪费,都朝咱这儿发挥! 楚清马上说道:“当然行,太行了!走走,找他去!” 尤正航听得发怔,他是知道工部右侍郎黄忠的。 外祖父曾说过,黄忠是朝廷里为数不多的、一心铺在大宣建设上的实干之人。 这样的人竟然要投奔楚清? “哈哈哈哈,好!多谢楚大人了!老夫以后就全凭楚大人照顾了!”老黄忠捋须大笑,很是开怀。 “黄爷爷,您叫楚大人,我娘都不自在了,吕爷爷都叫我娘名字的,你也叫名字吧。”小宝看到娘亲尴尬的样子,解围道。 “黄老先生,您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尤正航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黄忠说:“楚……清丫头,老夫就这么叫吧,清丫头这里自在,新鲜事儿还多,最主要的是,她不藏私!” 尤正航:“不藏私?” 黄忠解释:“凡是对老百姓有利的事儿,她都不藏私,小伙子,你是翰林学士葛墨孜的外孙吧? 你有没有听你外祖父说过,高炉的图纸、豆油的榨取方子、纺车、织机的图纸,包括这些……” 黄忠指了指操作台上的一堆手摇钻、传送带、螺丝、改锥等等:“这些的图纸和样品,都是清丫头呈交给朝廷的? 有了这些东西,你可知会给冶铁、造船、纺织等各行各业带来多大的便利?” 尤正航露出一些不以为然的神情:这些都是匠人的事情,跟自己这样的学子有何关系? 黄忠看出这孩子的想法,不过尤正航又不是自家的孙子,当然不必为之操心,不过还是多了句嘴:“想想朝廷为何分出六部?六部都是做什么的?” 楚清在旁边听着,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孩子们每天上学,可知道为何要上学? 第二百三十章 比就比! 现代的孩子们,几乎是在父母的安排下,不明就里的长大。 三岁上幼儿园,六岁进小学、十二岁迈入中学、十八岁参加高考,一步一步按部就班。 父母这么安排了,孩子就这么做了。 至于为何要上学,小学三四年级的孩子会答:“为了将来考大学”;中学的孩子基本能说出:“高考呗,不然以后怎么找工作。” 而填报高考志愿表的孩子们,六成以上不知道表格上那些专业都真正对应什么样的工作,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社会的各个工种已经细分到什么程度。 看来古代的孩子也一样,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却不知为何读书。 也不一样。 对于尤正航来说,读书为做官,要像外祖父一样受人尊敬。图名。 对于吴秋生来说,读书是要提高生活水平,改换阶级。图利。 那对于小宝来说呢,小宝读书是为了什么? “黄爷爷,您说,做这些对各行各业都好,那我们读书岂不是无用了?”小宝发问。 “呵呵呵呵,”黄忠笑了:“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小宝:“读书使我娘亲快乐!”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吕师傅甚至笑得咳嗽。 小宝:“我开玩笑呢。黄爷爷,其实我不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可是书读的越多,发现自己不懂的事情越多,就越想弄明白。 也经常读不下去,太枯燥了,字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就不知所云。 可我娘亲把《史记》当游记读,甚至当菜谱看,她就能读得下去,那说明读书还是有意思的。 娘亲说要学以致用,我就想这书先读着,不定能用在哪儿,别到时候想用的时候什么都不懂。” 黄忠笑得更开心了:“你这么想也不错!先读着,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这也是一种读书的目的;为了用!” 《史记》等于游记,等于菜谱?尤正航彻底听迷了。 楚清觉得小宝比自己强,自己小时候没有这么多想法,小时候学习的主要目的是想吃遍全球,至于读书和吃遍全球有什么联系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是小宝已经在思考读书的目的了,并且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主动去摸索、去探寻了。 黄忠转头看向楚清:“清丫头,你这个读书法子不错!” 楚清不好意思了:“我又不参加科举,所以没有压力啊。” 尤正航心想:怪不得呢,还以为楚懂她娘有多高深呢,原来就是因为不用科举,所以瞎读书。 他娘这么教育楚懂,楚懂那个童试案首,怕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碰上的吧。 “楚懂,明年我会参加院试,等我也考取秀才功名,你敢跟我比较学问吗?”尤正航发起挑战。 “比啥?有啥可比的?你又比不过我!”小宝不以为然。 尤正航:“你!你那秀才来路不正!” 小宝:“小爷我一笔一划考出来的,怎么来路不正了?案首,直升的秀才,怎么不正?” 尤正航:“就算是你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估计也是看你年纪小,要不就是看楚大人的面子给你的案首!我不服!” 小宝:“你服不服关我何事?我又没求着你服!” 尤正航:“你这是耍无赖,就说你敢不敢比吧?” 小宝:“我都已经是秀才了,跟你比啥?” 尤正航:“比名次!等我参加完秋考,把题目抄给你,你答完了让州学的先生们过目,要是比我的好,算你有真本事;若是我赢,那你就是欺世盗名!” 小宝怒了:“有种从现在就比!每月的月考你都把题目寄给我,我在黄爷爷的监督下答题,然后寄给你交给先生审阅,再参与全班排名!排你后面就算我输!” 尤正航:“你说的!君子一言!” 小宝:“就是我说的!驷马难追!” 尤正航:“你等着!我这就收拾行李回吉州,等着我给你寄考题!” 小宝:“赶紧走吧你!考不过可别说是我耽误你做学问!” 尤正航、小宝:“哼!” 楚清和黄忠、吕师傅面面相觑。 尤正航回家了。 楚清把小宝和尤正航的比赛放到心里去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小宝输!不能让孩子没了学习的乐趣! 记得为了让孟懂能够有看书的兴趣,曾给他买过一套《漫画中国史》,儿子很喜欢看。 楚清决定用这种方式,把小宝的所有科目都绘制成漫画的形式,先紧着当前的课程进度画。 学校的月考嘛,范围大致在当月所学的内容上。 漫画好画,又不是要比赛,没什么讲究,尽量画成小宝爱看的样子就行。有些内容甚至“火柴人”造型都用上了。 小宝死记硬背的能力挺强,又肯下功夫,自己只需把不好理解的部分简单化,好理解的部分引申化就行。 一个月后,月考成绩出来了,小宝甲下,尤正航乙上。 二个月后,小宝甲中,尤正航甲下。 三个月后,尤正航升班,也到了内舍甲班,沈先生的班级,月考小宝甲中,尤正航甲下。 年前期末考,小宝甲上,尤正航甲中。 哼哼,谁气谁知道! 庆德九年五月的时候,小宝甲上,尤正航甲上。 尤正航看着沈先生评语:文采旗鼓相当,破题、立意,楚懂更胜一筹。 七月时,小宝甲上,尤正航甲上。 沈先生评语:破题、立意旗鼓相当,引证、实据楚懂更胜一筹。 尤正航看着小宝的来信:“我在新伦州的‘宝清美’银楼收益不错,你院试完记得来参加周年庆仪哦,别空手来!” 小宝在吕师傅做好第一批发抓样品后,就求楚清带他去找宋夫人。 他这样跟宋夫人说:“宋伯娘,我有个买卖,想跟你合作。” 宋夫人看看楚清:“这是……” 楚清说:“我不知道,他要来找你。他说他已经七岁,是外男,不便单独见你。” 宋夫人失笑,看向小宝:“好,你说说,要跟伯娘合作什么?” 小宝打开随身带来的盒子:“伯娘你看,我们合作一间银楼如何?你出房子和账房先生,其他我出,你三我七分成。” 宋夫人:“你是认真的?” 小宝:“认真!伯娘,我拟了契约,您过目。” 契约上小宝工整的笔迹,一条条罗列的调理分明的责任、义务、账目分成,宋夫人不禁疑惑地问楚清:“都是他自己拟的,你没帮忙?” 楚清耸耸肩:“没有,他都没给我看过。” 宋夫人:“成!按你说的办!不过,我要二成,你八成!” 小宝说:“就三成!您保证没人骚扰银楼就成。” 宋夫人:“有你宋伯伯在,哪个没眼色的敢上门骚扰。” ……………… 八月底,尤正航带着一马车贺礼和一个书箱来到楚宅,进门便说:“楚懂,我带了考题,你当我面答卷!” 第二百三十一章 掐指一算 小宝在正厅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了这次考试。 凡是在家的,包括甘来和黄蓉她们都做监考官。 小宝没用多长时间就完成答卷。 凡是需要死记硬背的,干脆就当着尤正航和众人的面直接背诵出来,说话比写字快嘛。 唯独策文部分有些耗时。 但是小宝用钢笔直接唰唰写出来就是了,因为尤正航要证实的是他的学识水平,至于卷面是否整洁都不计在内。 大宣院试的考题不太有难度,也就比童试多了个策文。 童试要求会背会默,然后有一定的见解;院试要求不但会背会默,还要在规范内把见解成文。 小宝当得上秀才一点都不掺水分,因为平时跟他娘亲的对话就足够他写策文用。 尤正航这次考试也觉得很顺利,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但他心里知道,策文中有些内容参照了小宝的游记,还有平时里听父亲说的关于提高县城百姓收入的一些举措,这些举措竟有一半是小宝她娘提供的。 换句话说,他的第二名有小宝的一半。 但还是不死心,他想亲眼见证小宝的学问,不甘心承认自己这个自小由翰林学士启蒙的“神童”,不如一个农妇教出来的孩子。 如果真的不如,那就…… “楚大人!求您收我做学生!我要跟您学习!”尤正航红着脸,但是嗓门不小,边说就边要跪下。 卓耀上前一步,双手插在他腋下给提溜起来:“好好说话,站着说话腰才不疼!” 尤正航没有察觉到,自己内心里真正不服的不是小宝,而是教小宝的人。 因为如果承认了,那就代表他的外祖、他的父母竟都不如一个农妇的见识。 这是他情感上无法接受的。 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所以他要拜楚清为师,他要彻底弄明白楚清的教育到底高明在哪儿。 都说强者为尊,在武人中是这样,其实在文人中也是如此,只不过文人没有武人那么爽快的承认罢了。 楚青有些无措了:“你……那个……小宝……那个,不是,我说正航啊,我没当过老师,我也没学问,你这是受啥刺激了? 再说你在我家住了半个多月,也知道我们平日里怎么相处的,不是看见了我也没怎么管过小宝嘛。” 尤正航不信,至少他要知道楚清是如何给小宝开小灶的,或许给聘请了西席也说不定。 看这孩子一脸“你们家有秘密”的表情,楚清也没啥办法,只好说道:“既然考过了,就来这儿放松放松,正好也跟小宝做个伴,好好玩玩。” 尤正航就这么住下来了。 小宝看得直撇嘴:“你别跟我一个屋!又是丫头又是小厮的,你残废啊要人伺候?” 尤正航:“不带丫头谁帮我整理衣物!你难道就……”然后说不下去了,小宝真的不用。 上次来,他就带了一个小厮,还被大家给孤立了。都离他远远的,好像他有多奇怪似的。 “你们家不也有下人吗?”尤正航不服气,“你娘屋里不也有吗?” 憋在喉咙里没说的话是“那你娘也是残废吗?” 不用小宝回答,就看见黄蓉跟楚清一起挑拣棉籽,周围一地麻袋,全都是棉籽。 黄忠穿着件跟吕师傅一样的灰布短褂,与吕师傅一人一头拿凿子比量着一块大石头,身边也没有下人伺候。 穆念慈抱着一摞账册去整理、核对。 讪讪打发走小厮和丫头,让他们自己找活干去,尤正航说:“看在我给你带了一车厚礼的份上,你好意思不让我住你屋?” 从此,小宝多了条“跟屁虫”。 ……………… 九月中旬的一天,白桦和魏诚毅来了,还一人扛一个小包袱。 楚清把他们请到正厅,问:“你们怎么来了?” 白桦大喇喇将包袱随便一扔:“给找个房间,我们哥俩这段日子就住你家了!” 楚清:“啊?” 魏诚毅觉得这样不好:“白大人,注意措辞。” 白桦:“注意个屁啊!她都‘旌表节孝’了,谁能说啥?黄老大人不也住她这儿嘛!” 楚清:“你这是跟谁置气呢?火气挺大啊!念慈,给上壶黄连,降降火!” 白桦:“别!怕你了!我跟魏诚毅被停职了,所以没地方住,你给腾间房吧!” 楚清:“诚毅,我跟白桦没有共同语言,你说说,出什么事儿了?” 魏诚毅:“是这样,因为上次小宝遇刺,牵出旧东伦王女潜逃在外的消息,到现在一年多了,还没有将其捉拿,上头说我们玩忽职守……” 一只脚已经踏进门槛的小宝,“唰”地把脚撤回,转身就走。 白桦:“你站住!” 小宝:“就不!我不是乌鸦嘴!” 魏诚毅继续说道:“代理官员已经到了,这几天内武大人也会亲自过来。” 楚清问:“上头?上头是谁,胡大人?这案子不是交给宋廷山了?追责不该追到你们头上啊!” 白桦:“还是小宝说得对,一开始没发现少了个王女,那就是咱的错!” 魏诚毅:“不能那么说,当时这边归吉州管,咱们也不是坐守此地的密探。” 白桦:“当时的情况他们能不知道?这就是成心找茬呢!我不扛着咋整,还让他们找蒋副千户的麻烦去?” 国战后才成立了密侦司驻新伦州的理事处,之前一直是吉州理事处往东伦国潜入密探的,真要较真,还真会连累蒋副千户。 楚清问:“代理官员是谁?” 白桦说:“你认识!” 楚清:“那个姓韩的?” 白桦:“哼,就是他!” 楚清:“呵呵,这事儿有意思了,不定冲谁来的呢。” 魏诚毅看看楚清,又看看白桦:“反正不是冲我。” 楚清第一次有主动跟白桦配合的冲动:想揍魏诚毅。 小宝端着一盆水果进来,盆子里有苹果、桔子、秋梨、石榴,用洗菜盆子装的。 白桦抓起个秋梨就啃:“我得好好败败火!哎,你怎么端这么大个盆子,你洗脚的盆吧?” 魏诚毅送到嘴边的苹果又拿了下来。 小宝:“是的呢,我的洗脚盆子!” 黄蓉端了一摞精致的果盘进来:“小宝,没分盘你怎么就给端来了?赵敏正在厨房骂呢,说哪个不开眼的贼偷竟敢偷到楚宅来了!” “查派大宫女”赵敏负责楚清这边的厨房,刚洗好水果,转身的功夫,一盆子水果就不见了。 魏诚毅啃了一口苹果:真脆生! 楚清抓起个桔子不紧不慢的剥皮,白桦手里的秋梨只剩个核了:“瞧把你沉稳的,看热闹呢?人家冲你来的!” 小宝插言:“那可未必,老夫给你们算算!” 说着,右手学着黄忠捋须的样子,在下巴和胸口之间比划,左手的大拇指则在其余四指的关节上快速移动。 魏诚毅:“慢点,出残影了!” 楚清:“……” 白桦:“……” 片刻后,小宝停止动作:“老夫掐指一算,白桦,你有血光之灾!” 咳咳!魏诚毅被苹果卡住喉咙。 第二百三十二章 被监视(一) 白桦一甩手,梨核直直袭向小宝面门,小宝捋须的手向上一抬,两根手指夹住了梨核。 白桦伸手要再拿个梨子,小宝却上前一步,直接拿走白桦正要碰到的那一个,自己啃了起来。 白桦正要张嘴喷小宝,就被夹在小宝指尖的梨核塞进嘴里。 小宝边啃梨子边说:“白桦,你别不服。你说那些人是冲我娘来的,可是你想想,你现在的位置原先是谁的?代理的官员又是谁,明白了?” 魏诚毅摇摇头:“不尽然。这案子已经移交给州衙,他们不找宋廷山,是因为德妃娘娘是宋夫人的表姐妹; 只停白大人的职而不治罪,是因为南镇抚使是白大人的父亲; 可这两层关系这么明显,北镇抚使还是来查办了,你觉得是冲着谁? 你娘端了吉州孟家,斩了他们走私铁锭的门路; 小宝,你比你娘还厉害,京都的‘永兴盛’现在关门,说是修缮店面,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楚清怼魏诚毅:“吉州孟家你端的!走私门路是你和马达斩断的!” 小宝:“他们关门与我何干!我又没抢他们生意!” 白桦翻了翻白眼:“呵呵。” 魏诚毅:“呵呵。去年你们一次性订购二十几套新娘妆奁,还大模大样地说洪夫人家铺子里都是真货,当谁听不懂?” 小宝不说话了。 这些分析,楚清在他们一说起北镇抚使要来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只是不那么确定。 如今听他俩的说法和自己的想法一致,就明白了他们来自己家借宿的原因。 说魏诚毅没地方住有可能,因为他一直住在理事处的值房。不过以他的积蓄,现买处房子,拎包入住也没难度。 白桦更不用说了,人家爹是南镇抚使,把儿子安排到新伦州,不可能没给置下房产。 可在这样的时候两人却一起投奔楚清这里,只有一个原因:过来当个见证人,让武继昌不能做得太过分。 楚清笑了笑,真诚地对两人说:“谢了。” 小宝也似乎明白了,也真诚说道:“谢谢两位叔叔。” 白桦的“小拳拳”掩在嘴角:“我的天哪!诚毅你听到没?叔叔!” 魏诚毅笑着摇摇头,以前就觉得他们情报组的人不着调,如今自己也身处情报组,发现他们果真不着调。 北镇抚使武继昌来得很快,白桦他们住进来的第二天武继昌就到了新伦州,直接就来“拜访”楚清,而且姿态放得很低。 “楚副千户,叨扰了!”武继昌见到楚清就笑着打招呼。 “武大人!”楚清行礼:“大人莅临,蓬荜生辉!” 把武继昌引领到主位上坐下后,黄蓉奉上茶水。 楚清问道:“大人这是第一次到新伦州吧?” 纯属没话找话,总不能干等着领导先说话。 武继昌摆摆手:“作为新伦州,我是第一次来;但是作为东伦国,武某还是来过一两次的。” 楚清:“那大人这次来是……? “楚清啊,”武继昌的语气关怀备至、语重心长:“咱们都是密侦司的同僚,我这也就是来串个门,不要‘大人’、‘属下’的那样生分……” 楚清有些发愣。 她一共也没见过武继昌几次,每次都没什么交谈。武继昌给她的印象是少言、谋算。 尤其是知道孟家与他的关系后,更是觉得此人阴险、功利。 现在突然如此“语重心长”,真是不得不防啊。 武继昌接着说道:“完全可以称呼我一声兄长,要不叫‘武大哥’也行。” 楚清就一身鸡皮疙瘩:这是现穿马甲? “哟!武大人!好久不见了,属下给你行礼!”白桦和魏诚毅抱拳进厅。 楚清感激死他们了:来的好啊! 武继昌看见他们倒是不意外,但是也头疼:“你们……也来慰问楚副千户?” 白桦:“哪里哪里!我们这不是停职了没地方住嘛,她这儿房子大,暂且收留我们。” 魏诚毅在旁边点着头,还朝楚清抱了抱拳,一副“实在是打扰了”的表情。 武继昌鼻子里若有似无地轻哼了一声,信他才怪:从他老子到他,一窝子狐狸! 白桦自来熟地给武继昌续上茶水:“武大人,你来慰问,可有带礼物?给看看呗?” 武继昌斜眼瞟他一下,脸上却是是关心子侄的样子:“有带!都在车上,你去搬吧。” 白桦:“啊,有好吃的没?我都馋死京都‘鸭子张’的酱鸭头了!诚毅啊,你快去,把车腾出来,一会儿武大人还得回去呢!” 楚清都想给白桦伸大拇哥点赞了,这撵人撵的,真是不动声色、顺理成章。 “不急不急,”武继昌稳坐如泰山,眼角的纹路深深,里面刻满了对这种小伎俩的不屑:“反正楚妹子这里地方够,我就住这儿了,正好也拜访下黄老大人。” 得!楚清苦笑,黄忠从三品,武继昌从四品,白桦和自己从五品,魏诚毅正六品,宋廷山这个正五品知州时不常还带着夫人来串门。 这是要在楚宅建立“小朝廷”吗? 白桦现在也没招了。 楚清这里,有黄忠和吕师傅在,家里还不时有密侦司的干探进出,本就没有“男女大防”,自己和魏诚毅也住到这里,就更没有立场阻止武继昌入驻。 住就住吧,咱官职低,不能跟领导硬刚。 楚清给白桦递了眼色,让他不要再费力,怕给白桦惹祸。 白桦倒是不怎么怕武继昌,谁家还没个镇抚使了。 晚饭是青瓦台给送来的。 楚清从店伙计那里得到一个信息:青瓦台入驻了六名武继昌的人。 这么快就给监控起来了? 武继昌倒是很直率:“楚清啊,我这带的人手多了些,理事处也住不下,就安排几个住在你的酒楼了,反正都是走密侦司的账面,怎么方便怎么来吧,也算给你的酒楼添添人气!” 去你大爷的添人气!去你大爷的走密侦司账面! 你们出来办差,就该住到官驿去!不但吃、住,连出行需要用的车、马人家都提供! 现在说什么“走密侦司的账面”,这是把楚清私人的酒楼硬给“充公”! 但是楚清没办法。一是跟领导刚不起,二是楚清“所有产业收入的二成半”是要上缴的。 所以人家非要“充公”,也不算不对。 “是啊是啊,武大人想得周到!”楚清只好这样接话。 晚饭后,白桦找机会跟楚清说:“告诉你酒楼的人,要密侦司那些人在住宿账单上签名。” 可这不算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被监视(二) 接下来几天,不断有各地的小子给传话,他们那里有密侦司的人进驻,理由都一样:严查东伦王女下落,保护密侦司产业。 楚元有些急了,问楚清:“这姓武的什么意思?凭啥把咱家的地方都给监视了?还说近期不让离开居住地。” 楚清说:“还能有啥意思,咱家摊子铺的大,来打劫呗。” 楚元:“咱家可养着密侦司呢,他这么干他的上官知道吗?” 楚清对此也无奈:“人家理由充分,查王女下落嘛,要走访所有相关地点,咱家在新伦州各地都有铺面,人家说了解情况,咱没办法不让去。” 楚元:“都查到咱家铺子里,这是查谁呢,这不是说咱窝藏王女?” “说那些没用,我的护卫在哪儿?”楚清问楚元。 楚元:“他们都在马场。你给老于和老赵买的马场跟新伦州的军马场挨着,地方大,他们总把马放到老于那边去,咱家护卫队正好在那边跟马培养感情,就干脆帮忙给看上一段时间。” 楚清:“让他们分开,武继昌的人去哪儿他们也去哪儿,给我看着!” 楚元:“那让卓耀把小宝的护卫也派出一部分来,你俩一人才二十个护卫,分开就没多少人了。” 楚清:“别动小宝的护卫,那个尤正航也在咱家,俩孩子都得给护好了,他们的任务也不轻。” 楚元:“你这里没护卫也不行。” 楚清:“我这最安全,武继昌就是我的护卫。” 楚元:“盐场那边还没传信回来。” 楚清:“应该是还没有到,那边远。不过估计那边他们不会去。” 楚元:“为啥不去?咱家最占地方的就是盐场。” 楚清:“那边的盐还没有卖到大宣境内。他们应该不会动心思。” 谁说没有动心思? 此时武继昌的幕僚冯仁科正在向他征询此事:“大人,新伦州临洋县南部,可有楚清的盐场,听说屯了不少盐,还是受皇上褒奖的精盐。” 武继昌点点头:“知道!不过,现在先不动它。” 冯仁科:“为何?大人!既然我们这次要把控住楚清的产业,那盐场就必不可少。您给其他世家倒换的盐引,要是采买自己的细盐,那您可是一本万利!” “嗯,”武继昌点点头,却又摆摆手:“你可知楚清手中有不限期不限量的盐引?大宣独此一份!” 冯仁科:“属下知晓,正因是独此一份,那更不能让她自己产盐自己贩盐,您必然要把盐场把握在手。” 武继昌:“呵呵呵呵,老冯啊,你可知女人心?” 冯仁科莫名其妙,说着盐场呢,怎么就转到女人了? 武继昌转动着扳指,继续说道:“女人哪,一旦你占有了她的身体,就等于占有了她的全部。盐场,本官必然会拿来,盐引,更得是本官所有!” 冯仁科有些急:“大人不可!那盐引既然是皇帝亲发的,必然不能转让!大人您可不能硬来!” 武继昌笑得很是自信:“本官怎会硬来?本官对女人可是很温柔的!” 冯仁科:“大人是说……可是,您别忘了,她可是有御赐的“旌表节孝”牌匾!” 武继昌的笑容有些僵硬,僵硬到声音只能从牙缝里挤出来:“‘旌表节孝’好啊,本官原本还想给她个衣食无忧的后半生,现在正好了,不但不用对她负责,还要让她乖乖奉上一切!” ………… 小宝也知道自家各处生意逐渐被武继昌派去人的监控了。因为他的美食街生意被迫停止,还得给那些人提供饮食。 给“小甘甘”和“来啊”喂完最后几条鲜羊肉,小宝拍拍“来啊”的翅膀:“‘来啊’,去找你阿爸过来!” 因为两只金雕蛋是在小宝怀里孵化的,而飞行却是甘来训练的,所以甘来坚定地把“阿妈”的头衔推给了小宝,自己当“阿爸”。 “来啊”飞出去,很快带回了甘来阿爸。 小宝一边递给甘来一摞银票一边说:“甘来,三件事,第一件:你带上‘来啊’赶去六队哥哥们那边,让他们把屯的盐转移地方; 第二件:让哥哥们回来一部分人,家里这边需要人手:马上就到秋收了,万一我娘亲被软禁不能出去,你要带队去把棉花收回来,送到州衙,别拉回来。 第三件:我这边随时会让‘小甘甘’给你传信,你有情况就让‘来啊’给我传信。” 甘来:“行!我马上走!” 小宝看了看甘来身上的男装:“你就一直穿着男装吧,别让他们认出你是女的。” 甘来点点头,带着“小甘甘”趁夜而走。 第二天,小宝正在看书,冯仁科敲门进来了。 “楚小公子真是刻苦,小小年纪就这么坐得住读书,真是令人钦佩啊!”冯仁科笑眯眯的夸赞道。 “您是……您是武大大身边的冯大大?”小宝很恭敬地起身行晚辈礼。 “哎呀呀,可不敢当!鄙人冯仁科,武大人手下的幕僚之一,托大,您叫我冯师爷就好。”冯仁科很是恭谨地回道。 这种幕僚,没有官职,是武继昌私人雇请的师爷,小宝若是把他和武继昌一起都叫成“大大”,他可不敢应,那不是跟武继昌平起平坐了? “冯大大,您找小宝有事吗?”小宝依然很是礼貌,并亲手给斟上已经没什么温度的茶水。 冯仁科:“唔,鄙人是来询问小公子遇刺的经过的,还请小公子详细地说说,越细致越好,不但要为咱密侦司的子弟报仇雪恨,若是就此抓获东伦王女,还是小公子的大功一件呢。” 这一整天,连着吃饭,冯仁科都是跟小宝在一起的,翻来覆去的问,同样的问题换着不同的方法问。 卓耀和护卫队也没好到哪儿去,武继昌的手下把小宝遇刺当天跟他在一起的人分开,逐一单独“询问”。 卓耀的暴脾气可压不住了:“你们什么意思?就这点屁事儿跟你们讲了多少遍还问?你们到底是来问案的、还是怀疑我们是作案的?!” 武继昌这些手下的态度可没有冯仁科那么好:“哟!你主子们都没敢这么同我们讲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吆五喝六!” 卓耀一拍桌子:“放屁!你们他md算什么东西! 老子倒怀疑你们跟东伦王女是一伙的! 不然为何句句问话不提那些蒙面人,不去找那些落水的孩子,专门审问我们干了什么、去了何处?” 除了白桦和黄忠,几乎楚宅的每个人都被如此“询问”了,宅子上下什么事儿都干不成,眼看着要秋收,人却都被耽误在家里出不去。 他们没有询问白桦,因为他已经被停职,这是武继昌能做的最大的安排了,不能再过分,因为他需要顾忌南镇抚使。 而黄忠,不足为虑,而且没必要得罪一个告老的从三品官员。 晚饭后,黄蓉她们也都过来说跟楚清被询问的事情,现在连烧水都给耽误了。 这样不行!楚清起身,找武继昌要个说法!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中招 武继昌亲自给楚清开了门。 让楚清有些讶异的是,武继昌居然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了一件鸦青竹纹提花织锦长衫,与楚清的银灰色竹纹窄袖衫的鸦青竹纹包边如出一撤。 这两件衣服放在现代一起穿出去,准保会被当做情侣装。 而且,武继昌本人高大魁梧,人到中年,略有凸肚,非但没有影响整体形象,反而把魁梧身材给人带来的压迫感抵消不少。 抛去对这个人的善恶不评价,单说此人相貌,可说是仪表堂堂,比胡恒秋看上起是帅气多了。 这个帅气的中年大叔此时笑容浅浅,举止大器优雅:“楚妹子,可是有什么事?” 楚清原本憋了一肚子的气,对上人家这种态度反而不太好直接爆发了,只是对方的“楚妹子”这个称呼听起来很不顺耳。 “武大人,属下知道您此行是为追查东伦王女的下落,但是您手下这样调查不妥……”楚清开门见山地说道。 武继昌一边笑容不减地听着,一边给楚清倒上热茶:“妹子,坐下说,你这儿的茶叶真不错,虽然味道不同于南边的茶叶,但是这几天喝下来,兄长我觉得睡眠香甜,肠胃也畅爽许多。” 待把茶杯交到楚清手中,又似是无意地用手指轻拍了几下楚清的手背,说道:“妹子,兄长这是为你负责,也是为密侦司负责。要知道,王女一天不落网,密侦司一天脱不了罪责。” 楚清说道:“当时那么混乱,军队都没有发觉,密侦司的人力又少,怎能算是密侦司的过错?” 武继昌喝了一口野麻茶,也示意楚清用茶,然后说道:“话不能这样说,既然当时密侦司有人手在东伦国,还让王女失踪,那就是咱们的过失,就得想尽一切办法弥补。” 净扯些没用的!楚清气得一口闷下茶水:“大人……” 武继昌和蔼耐心地说:“叫兄长就好。” 楚清一门心思要赶走这些家伙,没注意到武继昌的顾左右而言他,说道:“想办法弥补,那就该出去找线索! 您的人这么纠缠我家里的这些人算怎么回事!马上就要秋收了,大人您这已经耽误我不少事情了!” 武继昌依旧不疾不徐、不气不恼:“妹子,你还是太年轻了,想事情太过简单。只有你们直接接触过王女的杀手,不详细询问,怎能获得线索?” 楚清气急,嚯地站起身,却感到头有些晕眩,这是又气得高血压了不成? 甩了甩头,楚清依旧坚决地说道:“武大人!下官不仅仅是密侦司的副千户,也是户部的司棉员外郎,马上要收棉花了,我需要出去主持秋收!” 武继昌也站起身,走到楚清旁边,手搭上楚清的肩膀往下轻轻用力:“别急,妹子,坐下说,看你急的。” 在武继昌的身后,门无声地被关上,而楚清被他的身体挡住了视线,并没有发觉。 “妹子,秋收的事情你不要着急,”武继昌的声音缓慢而悠远,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忽不定: “再大的事情,也没有妹子你的安危重要,东伦王女一天不捉拿归案,你和你的儿子就一天不算安全。” “兄长这也是为了你着想……” “至于秋收,你大可放心,既然是咱密侦司的产业,自不会让它荒置,兄长自会替你处理周全……” 楚清又使劲儿晃了晃头,感觉不但头晕目眩,而且似乎思维也短路了。 不对,这不是高血压,是中毒? 目光转向自己这边的空茶杯,又看了眼武继昌。 因为神志有些涣散,此时楚清瞪向武继昌的目光在烛光的映照下有些似醉酒般迷离。 武继昌按在楚清肩膀上的手转而托向她腰间,声音磁性而低沉,眼神得意而嚣张:“妹子,你似乎状况不太好,可是过于操劳的缘故?躺下休息一会儿吧,兄长帮你放松放松……” ………… 魏诚毅匆匆跑到厨房,一把抓向正在添柴的白桦的胳膊:“快!跟我走!” 白桦挥舞开魏诚毅的手,一回头,被烟熏得黢黑的脸上,就剩下嘴唇还有些颜色了:“干嘛!好不容易升着的火,天大的事儿也给爷等着!” 渴得要命,连个烧水的人都没有,都被叫去问话了。连个厨娘都盘问,什么事儿啊这是! 魏诚毅一跺脚:“你tm快跟我走!楚清找武大人去了!” 白桦一蹦三尺高:“什么?大晚上找那姓武的?去多久了?” 魏诚毅:“一盏茶!她屋里那个黄蓉刚才过来说的,有一盏茶功夫了!” 白桦蹭蹭往外跑,跑了两步突然顿住,然后一转身,朝黄忠的住处跑去。 魏诚毅不明所以,赶紧跟上。 “黄大人!黄伯父!黄老爹!”白桦刚跑到老干部黄忠的屋檐下就一叠声地喊。 正在屋里按摩足底等人给送洗脚水的黄忠,听到这喊声,不由得笑骂:“死小子!喊什么喊,跟催命鬼儿似的!” 白桦已经不等他开门直接就推门闯进来,一把就架起黄忠的胳膊:“快快快,你再不去救楚清,被催命的就是她!” 魏诚毅也进了来,架起黄忠另一侧的胳膊。 一听事关楚清,黄忠二话不说就趿拉着鞋往外跑,边跑边问:“怎么回事?” 魏诚毅嫌他跑得慢,干脆跟白桦一人一边架着他跑,说道:“楚清质问武大人为何如此骚扰全宅去了!” 白桦接茬:“姓武的什么德行您心里肯定门儿清,楚清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女子!” 黄忠多少是听闻过楚清那块御赐匾额的由来的,不由得骂道:“你俩快点跑!还磨蹭什么!” ………… 楚清已经明白武继昌要做什么了。 但凡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束手就擒。 当武继昌的手托向她的腰间时,楚清左手似是要推开武继昌的手,却使不上力气的样子,右手却从腰间摸出钢笔,指尖一弹,笔帽飞离,笔尖就刺向武继昌的咽喉! 但还是受了那杯毒茶的影响,这一刺,并没有多少力道,只些微划伤一点点对方的皮肤。 而自己却被武继昌一手按住肩膀,搂住腰间的手向回使力,而按在肩膀的手却向外推,楚清被这力道推得不得不向后弯腰,背部挨到了桌子,而笔尖也与对方的脖子拉开些距离。 武继昌并不在乎脖子边上的钢笔尖:“妹子,哥就喜欢你这性子,想想临洋县的盐场,你还舍得对哥哥这么无情吗?” 楚清狠咬腮边的肉,疼痛和血腥让自己清醒了些:“呵呵,不舍得!” 话音未落,右腿屈膝猛抬! 武继昌虽有一身功夫,但是用下半身思考问题,总有不周全的时候。 楚清这一击,武继昌不得不松开她的腰闪躲,却没能完全躲开。 “思考问题”的位置瞬间传来剧痛,武继昌一掌劈去,楚清无力躲闪,只好抬起钢笔尖迎向对方这一掌。 “姓武的!你tm要给老子断水断到何时!” 第二百三十五章 脱困 门外黄忠爆喝,武继昌惊了一下,挥出的这一掌略有偏离,楚清就势抬脚踹出,却也未能伤到对方,而自己眩晕得更加厉害,从桌边出溜到了地上。 “咣!”屋门被踹了一脚。 老黄忠原本就没穿好的鞋子也甩脱了出去。 虽不是习武之人,达不到声若洪钟,但常年在工部各个作坊的劳作,也锻炼得中气十足:“md!老子又不用你们家的水,你凭啥不给老子烧洗脚水!” “武大人,别说洗脚水了,你把人都关起来讯问,我们想喝口茶都没人给烧水了!”白桦在外面也添油加醋。 里面发生什么,他们不知道,不能乱喊,对楚清的名声不利。 “武大人,你还不开门吗?”楚清吃力地站起来,尽量保持平衡,微笑着说道,“再不开门,我就喊‘非礼’了,你可知道我有御赐的匾额,豁出名声不要,也要让皇上治你的罪!” 黄忠和白桦的喊声,打断了小宝的“受审”。 虽然隔得远,小宝自幼就习武而练出的好听力,也意识到外面出乱子了,他起身就向外跑,冯仁科伸手就要拦他。 一个文弱书生怎能拦住小宝的冲势,冯仁科马上喊道:“拦住他!”站在门口的武继昌手下立马一掌挥向小宝! 小宝一脚把锦墩踹向那人:“小爷是秀才,谁敢跟小爷动武!” 秀才哪,没有实据,不能武力逮捕的。 与此同时,隔壁的卓耀也听到了黄忠的喊声和小宝怒斥,直接从窗户翻出来,讯问他的人都没机会拦截。 卓耀大喝:“保护小宝!” 其他房间里被讯问的护卫纷纷往外冲,霎时,密侦司的干探就和护卫们交起手来,院子里打斗一片。 这些干探人手还是不够,三拳两脚就被护卫们踢翻,小宝没受阻碍地冲到了黄忠身边:“黄爷爷!” 白桦一把揪住小宝:“别出声,去边上,有黄老大人在出不了事。” 魏诚毅也马上把小宝拉到走廊边的阴影里,钳制着不让动。 不能让武继昌注意到小宝。 武继昌听着外面黄忠的喝骂,不得不打开房门,下身的疼痛使得额角青筋暴跳,面上却笑得真诚:“黄老大人,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黄忠把目光投向屋内,却被武继昌用身体挡住:“黄老大人,楚副千户正跟下官说这事情呢,下官也觉得这么调查并不合适,正商量着,您就来了,楚副千户,你说是不是?” 武继昌终于半侧过身,看向楚清,他希望这功夫楚清能为自己的名声把衣着弄得整齐。 果真,楚清已经整理好衣衫,笑着回看向武继昌:“武大人所言极是!黄老大人,武大人正跟我说要撤掉这些人,嘱咐我好好督导秋收呢。” 武继昌咬了咬牙:“楚副千户,调查还是要调查的,但是打扰到日常的劳作确实不妥……” “行啦!”黄忠喝止武继昌说话,他听出楚清说话似喝醉了酒般口齿不清,而眼神也似乎无法集中。 “清丫头!你赶紧给老夫烧洗脚水去!” “对对,还有给我们也搞点茶水来,渴死了都!”白桦一个箭步窜进屋,手掌抵住楚清楚清后背,撑住她保持住平衡,好能正常地走出来。 小宝忍不住往前冲,魏诚毅死死拽住,低声喝道:“还嫌你娘不够惹眼!你白叔叔极力帮你娘维持颜面,不许裹乱!” 小宝嘴唇抿得紧紧,双眼赤红盯着武继昌。 黄忠已经穿好了鞋子,环视了院子一下,有密侦司的干探已经冲进来。 黄忠骂了一句:“拿着朝廷的俸禄不干人事儿,都滚出去!老夫必要上疏皇帝,问问你们密侦司吃着朝廷的饭,去给谁办事!” 武继昌忍着疼痛和怒气轻轻挥了挥手,干探们都退了出去。 ………… 黄蓉和穆念慈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外面的嘈杂声她们听到了,但是楚元不让过去。 楚元也才跟密侦司的人打了一场,脱了困冲去找楚清,走廊角碰上卓耀,卓耀让他赶紧按住那些宫女,千万不要大呼小叫。 楚元再急也知道女人们的特长——遇到点事儿就咋咋呼呼。只好按捺住脾气返身回去。 楚清勉力支撑,看似正常地走回房间,却被门槛绊得摇摇欲摔。 黄蓉扑过来赶紧扶住,惊叫道:“主子!这是……”“怎么了”三个字没等问出口,就被白桦一声“闭嘴!”噎了回去。 “楚清,生气也不要踹门槛嘛,也不嫌脚疼!”白桦似是嘲讽地说道。算是替楚清保住颜面。 穆念慈接过白桦的位置撑住楚清,黄忠在门口顿了下,回头骂道:“看什么看!给老子烧水去!老子要洗脚!”说罢也跟着进了屋。 楚元也骂道:“聋啊?都tm滚犊子烧水去!你们耽误的你们还!不服削死你们!” 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密侦司探子退走了。 楚清也走到座位上坐下来,费力地吩咐:“念慈,快去烧点洗脚水给黄老他们喝。” 黄忠:“……” 白桦:“……” 看到武继昌转身回屋,魏诚毅这才拉着小宝,准备去看楚清。 小宝反而不去了,用袖子在眼睛上蹭了一把,转身跑回自己院子。 魏诚毅理解小宝心里难受,摇了摇头,去找楚清她们了。 黄忠正围着楚清焦灼地转来转去:“清丫头这是怎么了?啊?白小子,你知道不?说话!” 白桦把了把楚清的脉,说道:“黄伯父别急,无大碍,这是中了密侦司研制的毒药——东莨菪。” 黄忠怒道:“中毒了还没大碍!怎么解,说解法!” 白桦摸摸鼻子:“弄点甘草煎水喝就行。黄老爹你坐下,你再转她更晕!” 魏诚毅也宽慰道:“黄大人,此毒起效快,但是解毒也快,就算没有甘草,多喝热水和泡热水澡也能解。” 黄忠总算坐下来,还是不满:“你们密侦司尽整这些歪门邪道!” 魏诚毅也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老爷子正发怒呢,没法跟他解释这药算是轻的。 白桦已经端过桌上的冷茶泼到楚清脸上:“冷水也有效果。” 受到冷茶袭面,楚清似乎清醒了些,抹了把脸上的茶叶沫子骂道:“你大爷的白桦!”顿了顿,又说了句:“谢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告状 这边白桦他们问楚清发生了什么,那边小宝已经回到房间。 卓耀既想守护小宝,又想去看看楚清怎么样了。 小宝说:“啊对,你帮我守着兄弟们,不要让他们去娘亲的院子,人多嘴杂,对娘亲的名声不好。” 卓耀点点头,出去了。 小宝拿出纸笔,唰唰写了几行字,卷成小卷塞进一支钢笔管,捆在“小甘甘”腿毛里:“去找你阿爸!” 几个时辰后,甘来看到了小宝的来信:计划有变,速带哥哥们乔装混进豆铁矿场。 刚放走“小甘甘”,尤正航就来敲小宝的门。 因为小宝他们都被隔离询问,尤正航这几天都是跟小厮住在一起。 今晚楚宅一片混乱,他想问问小宝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你不要担心。”小宝装作不在意地挥挥手:“调查东伦王女,跟咱们没关系。对了,明天陪我出去一趟?” 尤正航:“去哪儿?” 小宝:“陪我去找宋伯娘,我想跟她说说账目的事情,你有问题也可以请教宋伯伯,他学问可好呢。” 尤正航想到宋廷山,当年的二甲第一名,学问确实不错,自己父亲那一届才考了二甲第七,就很高兴地答应了。 就算不讨教学问,宋廷山也曾是父亲的上司,也要帮助父亲维持好关系才是。 次日,小宝带着尤正航和自己的护卫队要出门,被密侦司的探子拦住。 小宝问:“我犯了罪?” 探子:“没有,但是你需要配合调查!” 小宝:“该干嘛干嘛去!少烦我!” 探子:“律法规定:大宣子民在密侦司需要时必须奉命唯谨!” 小宝:“这样啊,那你跟我走吧,我得去给宋伯娘送银票,合作的生意,耽误不得!” 探子想了想,拱拱手放行了。 宋府他们不能得罪,上头有德妃娘娘呢,而且宋大人是新伦州知州,他们要去骚扰,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何况旁边有尤正航,那是素有“内相”之称的翰林学士的外孙,这样的人要是在皇帝身边给武大人穿穿小鞋,他们可担待不起。 宋廷山和夫人一起接待了小宝。 这孩子还真能折腾,原本是想配合着楚清锻炼锻炼小宝,谁知道这孩子竟然成了“小财神”。 “宝清美”银楼自开业就生意火爆,小宝弄出的发抓尤其畅销,各种价位满足各种消费阶层的需求,而且其他品类的饰品也很新鲜精美,为新伦州独一份。 跟宋夫人汇报完当月的业绩,并把银票也递过去后,小宝转向宋廷山:“宋伯伯,豆铁矿那么好,你们干嘛不多开采?也好弄些不锈钢给我做发抓呀。” 宋廷山呵呵笑道:“小鬼头,还惦记上豆铁矿了!不是不多开采,而是炼铁哪有那么快!” 小宝说:“那我娘亲炼铁就很快呀。” 宋夫人说道:“是啊老爷,你该去督促下的。” 宋廷山摇了摇头:“那矿区不是太大,附近的位置也不太好,无法向吉州那样成片地建高炉。” 小宝马上说道:“您知道我娘亲最近弄出新的高炉图纸了吗?位置不好,多起几座大的高炉,散落开不就行了,提高单一高炉的炼铁量呗。” 宋廷山眼睛亮了亮:“你说的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小宝马上给圆话:“宋伯伯每日公事这么多,哪里顾得上,再说我娘亲那图纸也出得太晚了些。” 说着从腰包里翻出一个信封,里面是折叠齐整的图纸,递给宋廷山:“宋伯伯你看看,你要是建新的高炉,可要提供给我家些哦,不锈钢做发抓的骨架可是再好不过呢!” 宋廷山已经站起身:“好饭不怕晚,宋伯伯这就研究去!” 八日后,第一座“一炉三膛反射炼钢炉”竣工。 修建高炉的骨干力量,就是混入矿区的冒充徭役的六队小子们。 ************** 皇宫,御书房。 皇帝刚打发走胡恒秋,手中拿着胡恒秋带来的、南镇抚使白展堂的季度工作报告。 与其说是报告,不如说是家书,那是白桦写给他父亲的问候信。 除去儿子跟老子贫嘴,说不让老子干预亲事之类的话题,大部分笔墨,都在描述自己被停职的憋屈: 没地方住,带着手下不得不住进楚清家里; 楚清家被调查个底朝天,连厨房的厨娘都审查,热水都没得喝; 黄老大人做客楚家,帮忙创新高炉设计,却连洗脚都没有水用,气得嚷嚷要给皇帝写奏折; 信的最末是跟老子要钱: 楚家上下都给圈在宅子里,人家的铺子也都停业,几百口人全都吃老本,自己停职恐怕这月也没有俸禄了,爹呀,给点钱花,不用多,够吃饭就行! 哎哟哟,皇帝的朱笔轻搁笔架上,自语:“瞧瞧密侦司,没一个正经说话的! 白桦跟他老子明着抱委屈,实则告状,他老子就拿家书当述职,然后胡恒秋拿着人家的家书跑到朕这里当新鲜事儿说!” 黄忠到底给朕写了折子没?能把黄忠气着,这些人也真是…… “帮朕找找,有没有黄老爱卿的折子?”皇帝吩咐李公公。 李公公过来翻了一会儿,从一摞奏折的最底层翻出一份:“皇上,还真有,被压在底下了。” 一个退休老干部的奏折,能呈到皇帝跟前就不错了,别想占据重要的位置。 若不是看在黄忠刚刚告老,热乎劲还没消失,这份奏折最可能的去处应该扔进筐里交由司礼监集中销毁。 黄忠的奏折是明确地告状:北镇抚使武继昌行事欠妥,楚宅上下受到严重干扰,以至于吃喝用度都成了问题。 表达的态度很是气愤,却也和白桦一样,没有明说武继昌究竟做了什么。 看来,这些人有心替楚清发声,又摸不准武继昌如此行事是出于皇帝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皇帝挥挥手让李公公退下了。 “不群。”皇帝对着空气说道。 一个影子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单膝跪地:“皇上。” “还是没有那边的消息吗?”黄帝问道。 “有,臣刚刚接到来信,似乎遇到了波折,因此臣才拿到信。”影子说着,双手呈上信函。 皇帝拧眉看着,信上字迹潦草,不由说道:“你该提点提点了,日子太安逸,字都懒得写了吗?” 影子不明所以,他还没有看过信的内容,直接就拿来给皇帝了。 皇帝的脸色随着看信随着变得阴沉,直到把信读完,皇帝的一声重重的“哼”从鼻腔传出。 影子低头,等候皇帝发令。 “武继昌好大的胆子!”皇帝的声音平稳,但影子似乎听出了其中的杀意。 “让你家小子看护好楚清母子,再有来信,随时拿给朕看。”皇帝说完挥挥手,让影子下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老大,好诗!” 皇帝从御案后起身,在书房中踱步,最后脚步停在墙上挂着的宝剑边。 这把剑是楚清送的,比原来那把长些。 皇帝取下宝剑挂在身上,感觉长短、倾斜的角度、重量都很舒服,又拔剑出鞘,嗯,锃亮! 以前觉得宝炉一号钢好,楚爱卿可是专门弄了比这更好的钢给朕打造宝剑哪! 楚清!是个让人放心的人。 有私心,但是放在明面上,甚至敢跟朕讨价还价;也无私心,再好的东西也会明明白白摆在朕面前、不藏着掖着。 就像一个小孩子,外面得了块饼子,拿回家交给爹娘,然后在眼巴巴等着爹娘分给他一小口。 这样的孩子,应该得到父母的疼爱,不是吗? “来人,传朕手谕!”皇帝说。 …………………………………… 新伦州楚宅。 武继昌和楚清陷入了一种胶着的对抗状态。 武继昌的人遍布楚清的每一处生意,名曰调查,实则管控;但是楚清的人直接退走,把地方让出来,却将一切货源都给切断了。 临洋县南部的盐场也被控制起来,却只找到为数不过万斤的粗盐粒子,与内地的盐也无甚区别,而盐场的人也全都退走。 现在已是秋收,各地的粮食基本都收割完了,军屯那边的棉田也都收割完,但是马达却下令就地晾晒,不交接给他的人。 马达说:“采购棉花的契约不是跟你们签的,别跟我这儿废话!再废话老子捆了你上京都你信不信!” 最可气的是,有二十一家商铺的往来订单要求撤销,理由和马达一样。这其中竟有好几家江南的买卖。 一查,竟是八月节举办集体婚礼那二十一个小子的店! 无奈,武继昌要单独跟楚清对话,希望能让楚清松口,但是小宝严令自己的护卫队全数护卫楚清,只要武继昌跟楚清见面,就得在二十个护卫的眼皮子底下。 这种会见,让武继昌无法挑明私吞楚清财产的话。 武继昌失去耐性,无论如何都要约谈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让楚清吐出全部产业! 你那二十个护卫在就在吧,都是你的人,就算将来对簿公堂,也只能做参考,不能做实证! “楚清!”武继昌用极其严厉的语调威吓楚清:“你如此不配合,置密侦司的产业于何处境!你占着密侦司提供的便利,却中饱私囊,本官现在缉拿你!来人!” 霎时,一群武继昌的手下冲进厅内,把门口堵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小宝的二十护卫也亮出佩刀,团团护卫住楚清,卓耀更是一个箭步,蹿至武继昌面前:“武大人,请出示‘缉捕令’!” 楚元冲出的势头戛然刹住,md!卓耀这小子抢戏啊! 武继昌讥笑道:“‘缉捕令’?小子,你怕是不了解北镇抚司吧?本官一句话,就可以当场斩杀你和你家主子!” 楚清起身,拍拍楚元肩膀,让他别靠前,又往前走了走,把卓耀轻轻拨开。 都是大好青年,不能让他们跟密侦司对抗,民对官,还是北镇抚使这样的官,会没命的。 楚清说:“武大人,您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武继昌:“什么意思?” 楚清:“密侦司的产业,你说的?作数?如果作数,给你可以!拿圣旨来!口谕也可!请宋知州前来作证!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些产业都给谁缴税。你若真不知道,那就是玩忽职守;你若知道……” 武继昌脸色变幻不定。 别人不知,但密侦司高层却无人不知楚清的产业利润,皇帝占了两成。这个人就是皇帝的大掌柜! 但是,还是有办法的! 武继昌神色又镇定下来:“楚清!陛下只是指派密侦司去经营这些产业,不是专门指派你!你,无非正好是密侦司的一员而已! 本官现在下令,所有产业由本官全权接手,责令你马上交出所有相关契约、、票引、土地!” 楚清不屑地笑笑:“切!拿圣旨来!” “你!”武继昌一口气顶在胸腹,怎么也呼不出去。 这娘们儿真是个混不吝!软硬不吃! 武继昌偷换概念这一招没能行得通,一时半刻又想不出新的办法。 躲在门外一直关注里面进展的冯仁科,见到此时双方陷入僵局,立即脚步匆匆奔进来,一副有重案要案发生的样子,语气郑重而急迫的说道:“大人,有东伦王女的线索!” 武继昌恨恨瞪了楚清一眼,甩袖而去。 冯仁科只是来解围的,自然不是真的追查到什么线索,但好歹让武继昌有了台阶下。 看着他们往外走,楚清嗤笑出声:“汲汲营营大半生,机关算尽事不成!” 楚元立马拍手赞赏:“老大,好诗!” 武继昌脚步一顿,那口憋在胸中的闷气走岔了道,右肋下岔气儿岔得剧痛! 冯仁科也没好到哪里去,闪了一下脚,好歹没摔跤。 即将踏出楚清院子门口的时候,小宝正兴奋地跑进来,差点撞到武继昌:“楚元!楚元!快跟我去看豆铁锭!出炉啦!我的生意要发达啦!” 豆铁锭?武继昌刚要拦住小宝,冯仁科悄悄拽了下他的袖子,递了眼色。 武继昌一回房就看向冯仁科。 冯仁科小心地在门口向外左右探看了一下,又关上门,才说道:“大人!那娘们油盐不进,可以先放一放,他那小崽子的话您可听见了?豆铁锭!” 武继昌:“什么意思?” 冯仁科:“上次那小崽子说去宋府报账,属下派人打听了下,那小子报账是真的,但还给了宋廷山一份图纸,高炉的图纸,如今已经建好,应该试产了。” 武继昌:“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仁科:“大人,眼下我们并不能剔除楚清,而我们此行的由头可是追查王女下落的,已有一个月,耽误不起,不如先把那豆铁矿握在手里。” 武继昌:“那是朝廷的矿,密侦司沾不到边!吉州的铁矿,楚清有特许采购权,这里没有,我们插不了手。” 冯仁科:“大人,这处矿是东伦贵族献出来的,当时是家兄接手……” 武继昌眼睛眯了起来,唇角也微微上翘。 新伦州前任冯知州是冯仁科的堂兄,人不怎么精明,但是喜欢钱财,这矿脉收归大宣后,他还没少盘剥原先的矿主。 甚至为了便利,矿区的管事、监工都没有换掉。 这倒是个不错的门路。 只要拿捏住那贵族,就能掌握矿区的信息,这里离沃斯那么近,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铁锭走私到沃斯国很是便利。 到时候,这笔买卖亲自做,什么江南孟家,别想插手! 儿子不是说想换换媳妇吗,换倒不必,给儿子娶个他喜欢的平妻却未尝不可!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要、弄、死、他! 小宝把楚元拽到自己房间,情绪依然兴奋:“快快!先帮我找套合适的衣服,我们去矿场!” 楚元有些摸不到头脑:“小宝,你想干啥?”说罢用眼睛瞟了眼通向外间的门,门外有人。 小宝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然后语气轻松地说:“娘亲的那图纸简直神了!建出来的高炉可大了,专门在旁边建了台阶才能投料进去,出的铁水也多,你快跟我去看看!” 说着,小宝一头扎进衣柜:“你先帮我找套穿起来很大人的衣服,就跟我娘亲一样,穿上就让人敬重!” 楚元也一头扎进衣柜,帮忙翻找似的,嘴上不忘挤兑小宝:“你娘穿啥都让人敬重,你就别想了,小毛孩子一个!” 衣柜里,重重衣服的隔音效果很好,小宝轻声问楚元:“刚才我去娘亲院子找你,说豆铁锭的时候,那姓武的什么表情?” 楚元说:“他当时背对着我们,看不到表情,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拦住你,被那个‘逢人就克’给阻止了。” 小宝:“‘逢人就克’?冯仁科他爹要知道这名字是这么解释的,是换个名字还是掐死他儿子?哈哈哈哈哈。这件衣服怎么样?” 楚元配合着搭腔:“这都什么玩意儿啊!你娘什么品味?” 笑了几声后,小宝往外间门口那边侧耳,听了听,小声问:“好像走了?” 楚元也听了听,又到门口查看过:“走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宝随手拿出一套衣服,说道:“就这个吧,反正我穿什么都好看!我要弄死武继昌!” 楚元一惊,声音都有些劈叉:“什么?!” 小宝白了他一眼:“小点声!我说,我、要、弄、死、他!” 楚元看看小宝手上的衣服,那是一套适合夜行的黑色短衣套装。 一把抢过那套黑衣,楚元说:“你想怎么做,让我来!屁大个孩子能干什么呀你!” 小宝往回抢:“能干什么?小爷能弄死他!我已经把甘来和思宁哥哥他们都调到矿场了,娘亲的新炉子就是他们建的!” 楚元:“……我的爷爷!你什么时候……” 小宝:“叫我爷爷?我可答应了啊!让你来,是要你配合下,装作我在家里的样子,别让那厮瞧出我不在!” 楚元一把抓住小宝的胳膊:“快说!你都干了什么?我可跟你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就是要了你娘的命!” 小宝甩不开楚元的“魔爪”,就任他抓着,但是眼圈微微泛红:“他欺侮我娘亲,那是要了我的命! 我要弄死他!弄死他!楚元,你得帮我! 娘亲的产业他抢不到手不会甘心,但是眼下他也没什么办法,肯定要另谋出路; 我故意用豆铁矿引诱他,他肯定上钩! 瞧着吧,他下午就得派人接触那个贵族,这些东伦贵族势利得很,必然会屈服在他北镇抚使的头衔下; 而武继昌也会去驻守矿场,名头嘛,自然是查东伦王女的下落,我让‘小甘甘’传话给甘来,倒时候冒充东伦王女,引他上钩,我就和哥哥们……” 楚元听傻了。 才八岁呀!竟然谋划了这么一场阴谋! 而且已经布局了十多天,就差最后一步了! 关键是,小宝不说,他竟然一点没有察觉! 楚元脖子像生了锈的轴承,想转头看看门外的情况,却发出咔咔的轻响。 半晌,楚元压住心中的震惊,咽了咽口水,说:“你的计划我听懂了,我这就去查看那姓武的动向,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做,你给我乖乖呆在家里!” 小宝不肯,楚元也急了:“那你让甘来犯险,我还不同意呢!必须我去! 再说甘来那么傻,除了一把子力气啥都不懂,没有我,她根本配合不了你的行动! 你给我老实呆在家,哪儿也不许去!把你的计划详细给我讲一遍,快点!小心我抽你!” 小宝气鼓鼓地瞪着楚元:“你去个屁!计划没有变化快,谁知道到时候会有什么突发情况,我得亲自去看着!” 楚元威胁道:“你信不信我这就告诉你娘?” 小宝泄了气:“好吧,那我讲给你,你得记着要随机应变!不能撒(傻)夫夫的!” 顿了下,又轻声说道:“你们要是出了事,那也是要了我和娘亲的命。” ……………… 武继昌并没有像小宝想得那样去找那旧贵族。 因为不需要。 他带上五十人直接去了豆铁矿场,刚一到,就每三人把住一个出口,直接封锁。 “管事儿的出来!”一个密侦司干探喊道。 密侦司的制服穿出去是相当拉风的,一看见这身制服,矿场的徭役们纷纷避让开,生怕得罪到“官爷”。 监工头头点头哈腰地站出来:“官、官爷!小的在。” “把人都叫出来,接受盘查!”干探吩咐。 “官爷,现在还没到收工的时辰,人都叫过来,就没人干活了。”监工头头忐忑地回话。 干探:“让你叫你就叫!这可是大事儿,你们这些东伦人要是说不清来历的,当即带走! 都听好了!每个人都要过来报上自己的姓名、住址、家里几口人、都是干什么的,必须说得清清楚楚!” 很快,矿场里叮叮咣咣凿石声就停下来,只剩下逐渐聚拢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 把人都集合起来接受盘查,那耽误的活儿谁干?误了工时谁承担责任? 监工头头和管事急得一脑门子汗,匆匆叫来一名监工,让他赶紧去找主家,就是那个旧贵族。 他们可不敢直接找大宣的官员,毕竟是破国之人。 但是主家跟这些官员维持着还算不错的关系,主家帮着说上几句好话,兴许责任就落不到他们头上。 旧贵族来得很快,直接求见武继昌。 武继昌打着官腔询问他与东伦王室的关系。 旧贵族说:“武大人有所不知,我们穆尼德吉家族是因为自己的土地上有铁矿,因此被王室封为贵族,同王室并没有血缘关系。 我们只需每年向国君进贡一定数量的铁矿石,不养私兵即可,所以连王宫都没有去过,更别说见到王室的人。” 武继昌说道:“我们密侦司得到消息,东伦王女隐匿在这里,并伺机暗杀我们的官员……” 话没说完,旧贵族穆尼德吉·桑布扎就惊惶地摇着双手:“不、不会的大人!我们这里没有窝藏王女,没有的!我们这里都没有女人!” 武继昌微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紧张,说道:“莫要着急,兴许她躲在这里,你也不知道呢?我们只是来查查……听说,这里的徭役以前都是你的奴隶?” 穆尼德吉·桑布扎抹着额头的冷汗回复:“大人,这里的徭役的确多是小人过去领地上的奴隶。” 旧贵族吓得连“我”字都不敢说了。 原本他以为,只要是人就会需要金钱、尊重金钱,那么他这个拥有金钱的人就不必太过小心。 那个原先的冯知州不就是吗,还有曾经的密侦司韩副千户,只要透露出给他们好处的口风,个个都上赶着给自己提供便利。 贵族嘛,只要有钱,管他谁当皇帝,照样是贵族。 可眼下这个人,他要的是什么呢?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可为也得为 武继昌要的是态度,配合的态度。 于是,在不是饭点的时间,穆尼德吉·桑布扎让人张罗了很大一桌极富东伦特色的美食,来招待武继昌。 武继昌慢条斯理地吃吃喝喝,冯仁科替他含蓄地表达了来意:这矿曾经是你家的,产量、地形你都熟悉,日后多开采、多熔炼,少报账,把差额部分交给武大人,武大人自会保你家的产业不受查抄。 穆尼德吉·桑布扎笑眯了眼睛。 不知不觉中,他的屁股从椅子边缘实实在在地挪到最舒服的位置,两手交叠在滚圆的肚腩上,胖胖的脸在烛光的映射下,更是反射出了然的光芒。 就说嘛,你大爷还是你大爷,有钱人还是有钱人! 能拿钱摆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更何况,拿的还不是自己的钱财。 这矿已经上交给大宣了,不再是自己的资产。 当初为了保住家族不破败而忍痛割爱,眼看着矿场的产出与自己再无关系,这是多大的损失! 可眼下,这不是自己的东西却帮自己换来一份保障,来自北镇抚司的保障! 这不比那个什么知州、副千户的厉害多了? 新来的副千户和知州无论哪个他都攻克不下来,倒是北镇抚使自己送上门,真是无本而万利的买卖!真tm提气! 可惜白桦和楚清不在场,不然白桦定要让她好好学学,学习人家是怎么利用职权的。 六队小子半价弄个盐场和棉田,就把她美得笑出鹅叫声,然后又引来那么一场刺杀,让小宝和卓耀受到伤害,这是有多不会当官! 这顿饭一直持续两个时辰,菜凉了都不加热,直接换新菜,酒换了好几种,茶更是可着最贵的上,都不带重样的,把旧东伦国的美食尝了个遍,真是宾主皆欢。 已近戌时,十月末的戌时外面已是漆黑。 武继昌带来的五十名手下盘查的人数还不到三分之一,天冷肚又饿,只好轮流吃饭。 楚清在家里倒是吃了顿好的。 二十一个结婚没多久的小子把媳妇儿们给送回来了,说是反正生意一时半刻也做不了,那就让媳妇回来陪陪老大,能干点啥就干点啥。 他们心底的话没有说给楚清,但是都给媳妇们讲了: “我们老大为了好好养小宝,为了我们一千几百号兄弟有饭吃,生生断了再嫁的路; “却给我们赔上家底,让我们成家立业,媳妇儿,替我尽尽心意,多陪陪她,现在她遇到难处了; 别的忙咱帮不上,让她感到自己不是孤立无援,是有人跟她荣辱与共的,咱还是能做到的; 你们都是女人,没事儿给她做点好吃的,多陪她说说话,啊?” 这些年轻媳妇们也惦记着聚一起打麻将的快乐,二话不说就答应,完全不顾娘家的反对和阻拦。 娘家以为楚清的官就做不成了?那可未必。 看自家男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就能知道这个“婆家”是有底气的,这时候不表现自己的心意,听风就是雨,想跟人家一拍两散,那你们当初把我嫁出去干啥? 别说自家男人宁可合离都不会背叛他们老大,单说真就合离了,娘家还能像从前那样待自己? 媳妇们想得都很实际,所以到了楚清这里表现得也很实在: 打麻将就一起打,分上十张桌,把闲着的都叫上,满宅子稀里哗啦搓麻声,吵死姓武的那帮孙子! 下厨就一起下,甭管做得好坏,吃的热闹、中不了毒就行,气死姓武的那帮孙子! 也是因为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喧哗,除了小宝,没人注意到武继昌走时,楚元也不见了。 小宝把一半心思用在“彩衣娱亲”上,让娘亲始终处于好情绪中;另一半心思却在挂念楚元混进矿场没有,事情进展如何了。 “娘亲,小鹰还没吃饭,我去喂!”小宝终于按捺不住,离开饭桌。 楚清正想说最近好像没怎么看见两只小鹰,小宝已经跑不见影了。 自打武继昌住到家里后,小宝就吩咐金雕,只要看到自己房间附近有外人,就不要回来。 所以最近“小甘甘”和“来啊”已经有好几天没吃上小宝喂的肉。 今天下午,武继昌带人出去了,“小甘甘”又去传信没回来,回来的是“来啊”,它俩就是这样换着回来吃肉的,这会儿正在小宝房间里啄来啄去。 小宝的腰包都烂了。 里面几块肉干是咸的,“来啊”很不满意,那玩意不能吃,吃就咳嗽。 “别啄了!我都没新的腰包换了!”小宝走进来说道。 “来啊”像个大将军一样转过来,上下打量了小宝一遍,看到小宝是空手回来的,干脆走到墙角玩“自闭”。 小宝靠过去想翻“来啊”腿上有没有绑小竹管,“来啊”背过身,小宝换方向,“来啊”就跟着转,专门用尾巴对着小宝。 “有肉吃,你别急,我去给你拿。”小宝无奈。 这都急得火上房了,小鹰一点都不配合啊! 去到厨房把新鲜的羊肉提了一大块回来,小鹰就一个飞扑,用一边的大爪子按住肉,弯钩嘴巴使劲撕扯,却把另一边的爪子抬起来。 小宝过去取下一个小竹管,里面有个字条:“五十二人,出口封闭,等待时机。” 是楚元的字迹。看来,算上武继昌一共有五十二个人,还把守了所有的出口,一时半刻不好动手啊。 “来啊”享用自己的“小灶”,小宝拧着小眉头提笔写回条。 现在已经天黑,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可是那么多人,矿场里只有二十五位哥哥加一个甘来,敌我力量悬殊啊。 小宝在纸条上写道:“借其去茅厕时下手”,想了想,不妥,把纸条放在烛台上烧了。 那姓武的怎么会去矿场简陋的茅房,宁可找个背风的地方随地大小便也不会去臭烘烘的茅房啊。 再弄张纸条写:“想法调出武……”又给烧了。也不妥。 要是好想法子,楚元也不会说要“等待时机”。 不在现场,真的不好指挥啊。破楚元!不让我去,我怎么能及时作出判断! “来啊”的鲜肉快吃完了,小宝也没有作出指导意见。 最后,小宝在纸条上写下:“事不可为就不为,平安回来!” ************** “必须为!姓武的不死,老大和小宝怎能平安!”肖思宁低吼出声。 他认为是自己惹的祸给老大和小宝带来的这场无妄之灾。 要不是他当初买的盐田得罪人,后来又培养出跟他一个德行的徒弟买了棉田,也不至于让楚清娘俩陷入如今这种境地。 楚元拍了拍他,刚要安慰,甘来一个大鼻音甩过去:“哼!搞得那么悲壮,自己都陶醉了吧?” 第二百四十章 火起 肖思宁瞬间脑子就短路了。 楚元赶紧给递台阶:“滚远点儿!正犯愁怎么把姓武的弄出来呢,别裹乱!” 隐在黑暗中的甘来白了他们俩一眼,摸着“小甘甘”的胸脯说道:“‘来啊’回来了,轮到你回家要肉吃了。” 这几天两个小家伙几乎都是自己捕食吃的,苗条不少,胸脯都不厚实了。 “小甘甘”早就闻到“来啊”嘴角的肉味了,这下听到自己也能回家了,高兴地就要飞走。 甘来一把按住它:“等会儿,你拿着这个,扔到他们吃饭那间屋外的干草堆上!”说着,指向远处武继昌所在的方向,并把一个打开帽的火折子塞进“小甘甘”的爪子里。 小甘甘展翅腾空。 楚元眼睛一亮:“好主意!” 武继昌吃饭的屋子外面就有个干草堆,用来烧水时引火用,如果把它烧着了,武继昌肯定会从屋里跑出来,那时候机会不就来了! 他的房子外才十个人,咱们二十几个人怎么也能最短的时间把他们干掉! 眼看着“小甘甘”升空,眼看着一个火点掉落。 金雕的爪子太大,抓不住这个光滑的细圆筒,飞上空没一会儿火折子就从爪缝中漏下来。 掉进楚元他们三十步之外的干草堆。 楚元和肖思宁大惊,赶紧跑出去找那火折子的落点。 无奈为了藏身方便,附近没有点亮火把,漆黑一片中楚元被脚下的土坑崴了下脚,身体一趔趄,绊倒了肖思宁。 就这么一点功夫,落入了火折子的干草堆上,已经有一缕细细的青烟升起来。 天上的“小甘甘”也发现好像爪子里空了,心急,凌空止住身形,准备俯冲下来找火折子,不巧,肚子一阵翻腾,一股屎喷溅出来。 “小甘甘”吓得大惊,火速展开翅膀升空,艾玛,吓死宝宝了,还是回家吃肉吧,可不能让人发现它! “小甘甘”的正下方就是干草堆,干草堆旁边的灶台上,是穆尼德吉·桑布扎家的厨子烧起的油锅。 那厨子正背着身子整理要下油锅的面食。 他将呈上东伦国的风味美食“油果果”,这是他的拿手技艺,要是让主子吃美了,吃爽了,他会得到丰厚的奖赏。 身后面案上,已经准备了桃花、葫芦、馓子等等造型的面点,只差下油锅了。 一股说不是什么东西的粘稠的液体自天而降,斜射入油锅,瞬间油锅里溅起一米多高的“油浪”。 “油浪”以一个精美的抛物线飞进旁边的干草堆,干草堆里那一缕青烟此时已经升腾起明火,“油浪”似要扑灭明火般拍击下去…… 轰! 干草堆直接升起大火,火后面的柴堆也开始“走红”。 扑在地上的肖思宁傻眼:“完犊子喽!” 那厨师被滚油溅到脸上和手上,条件反射地抓起围裙往脸上抹,等抹了两下发现置身火海,吓得嗷嗷大叫:“着、着火啦!着火啦!” 慌乱中要抽身而逃,却撞翻面案,面案倒地前撞翻油锅…… 人声开始变得嘈杂,有人往这边跑来,跑一半又返身,还喊着:“快打水、打水来!救火呀!” 秋末冬初的凉风袭来,没有降低火焰的温度,反而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火焰越燃越炽,火苗已经舔上苫在房顶的干草。 这一片是徭役们居住的工棚,一间着火,就连成一片火海。 霎时间,恐惧的呼喊声响彻四野,与呼喊声同时填满这片空间的,是冲天的火光! “你要记得随机应变,不能撒夫夫(傻乎乎)的!”小宝的声音好似回响在楚元耳边。 楚元一把拽起肖思宁:“好机会!人都跑来救火,姓武的身边人少了,干他!” 肖思宁也回过神来,大喊:“快找桶啊!装水救火啊!”边喊着边把右臂不停地划了几次圆形,仿佛在号令大家跟他取水。 这个动作是他们约定好的发起进攻的暗号。 二十五名小伙子分散几路,看似无头苍蝇般地乱窜,实则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甘来的飞毛腿立即发动起来,还不忘吹了两下骨哨,声音不大、而且短促。 躲起来的“来啊”瞬间腾空盘旋了一圈,在空中发出一声鹰唳。 有目标了,甘来朝着“来啊”声音的方向直线奔去。 嘈杂的人声中,都在关注着救火,没人注意到那一声鹰唳。 甘来穿着男人的衣服,脸上蒙着湿了水的面巾。现在很多人脸上都蒙上了面巾,救火嘛。 修长的飞毛腿带动着窈窕的身姿,在混乱的人堆中见缝插针地奔跑,经过的人只看到眼前的火光似乎暗了下,又好像没有。 武继昌正被十几个手下团团护卫住。 他不耐烦地扒拉开眼前的几个,因为他们挡住了视线。 监工头头满头大汗、慌不择路地跑来:“武、武大人!这可怎么办啊!起火处那边的徭役们要冲出矿场,他们受伤了好几个人;高炉那边马上就要出铁水,听说起火也乱套了,要跑呢!” 徭役们的待遇虽说不好,但平时采矿砸伤、摔伤,也是能够就近出矿场找大夫的。 可眼下,各个出口都被密侦司的人把守着,被燃烧的工棚砸伤、烧伤的工友们,抬着人就是不让出去。 这可“激起民愤”了! 这些曾经的奴隶,现在不是已经是服徭役的平民了么,怎么不让出去就医? 高炉那边有工人是受伤者亲属的,听到这种事情更是闹腾起来,手上的活不干了,要帮着自家亲戚出去找大夫。 穆尼德吉·桑布扎以曾经主人的身份,高喊着:“制止他们!制止他们!” 其实心里满不在乎,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瞧吧,这矿属于我的时候,可没出过这种乱子! 武继昌不愧是北镇抚使,当真是杀伐决断。 立即点了身边的八名护卫,语气平淡地吩咐:“你们分头去守着,告诉他们,凡是闹事的,杀了便是。” 护卫长犹豫了下:“大人,属下还是留在您身边吧?我们离开,您身边就剩下两个人了。” 当然,这剩下的两个人,不包括冯仁科。那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 武继昌毫不在意地摆手:“去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巧不工 楚元他们距离武继昌的位置很远,小伙子们又是跟涌来的人群方向相反,于是他们时不时吆喝一声“桶呢?还有没有?”“快点快点!”,相互提示自己的位置。 甘来的速度快,所以她稍微绕些弯路,躲开密集的人群,方便前进。 前方不远,好像看见武继昌了,那里的人最少,主要是他周围只有三四个连站都不敢站直溜的人,所以就显得有些突出。 甘来奔跑中摸出腰间的匕首,准备冲刺过去。 突然,斜刺里一个密侦司的人举着火把朝武继昌的方向奔来,口中喊着:“大人!大人!”脚步有些踉跄,撞到了甘来。 两人肩膀相撞时,甘来的速度和力量明显占优势,那人差点摔倒,回头瞪向甘来就要开口骂人。 在那人举着的火把映照下,甘来灰蓝色的眼睛呈现出奇幻的、发青的琥珀色。 那人愣住,可同时被撞的甘来不由得咕哝了一声:“署霉!”这是最近混在旧东伦人堆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意思是“倒霉”。 女的! 东伦语! 王女! 那人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冲口而出:“东伦王女!”随即,火把袭向甘来的面门! 甘来虽被撞了一下,可速度不减,依旧冲向武继昌,甚至提高了速度,有如使出“缩地法”。 火把落空,而甘来几个大跨步间就到了武继昌近前。 “抓住她!她是东伦王女!” 武继昌看到有人向他奔来,已经暗自提气准备随时应战,身边两个护卫也上前挡住甘来的去路。 可听到这声“东伦王女”,武继昌不由得愣怔了下,嘀咕一声:“还真碰到了?” 这话让两个侍卫也愣了一下神,就这电光火石的功夫,甘来已经挥了一下匕首。 匕首反射出的寒光只略闪了那么一小下,一名护卫已经从右耳下到喉结旁展出大大的口子,血如泉涌! 太快了! 甘来不会功夫,可这大巧不工的一下,竟就干掉一个护卫! 鲜血的震撼让周围的人都动了起来。 首当其冲的是冯仁科,只见他反应机敏地高喊:“保护大人!”随即就躲到了武继昌身后。 剩下的护卫已经挥舞绣春刀迎上甘来。 身后楚元他们还有段距离,耳听着前边喊出“东伦王女”,就惊了一下。 他们原本“随机应变”的打算是刺杀武继昌。 可小宝曾说过计划让甘来假冒东伦王女诱杀武继昌。 难道“随机应变”符合了小宝的计划? 没时间细想,武继昌那处已经打斗起来,甘来不会武功,这不送死嘛! 楚元急得脚下生风,崴肿的脚踝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般重重在地上一跺,旋即身子拔高,踩着前边矿工的肩膀直扑武继昌,破了音的爆喝:“武继昌,纳命来!” 与此同时,肖思宁带着人已经抽出腰刀支援过来。 为了冒充矿工,长的武器带不进来,锄头、铲子的在不劳作的时候要集中堆放。 腰刀是这帮小子打晕那贵族桑布扎的家丁们得来的,没有拿到腰刀的,已经抽出改做匕首的长枪枪头。 桑布扎身边只剩下两名贴身的护卫,喊了几声也喊不来那些家丁,可身边又有大宣的高官,只好自己挥刀冲向肖思宁。 二十五个小子很快就要聚拢时,甘来已经没有多大的空间躲过那侍卫的绣春刀了。 甘来索性向旁边狠狠一撞,支撑房檐的粗柱竟被生生撞歪,房顶的茅草扑簌簌掉落,砸在武继昌一行人头上、身上。 虽然造不成伤害,却阻碍了视线,灰土也迷进眼睛。 甘来勉强躲过绣春刀,来不及揉一下撞痛的肩头,就顺着反弹的力量冲出去! 只要到了人少的地方,他们就追不上她! 原本散落各处盘查矿工的干探,因为起火正向这边奔来,此处刀兵相交之声使他们完全不顾乱窜的矿工的性命,凡是不小心挡住去路的就挥刀砍开。 楚清若知道自己出品的绣春刀竟被他们用在无辜百姓的身上,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干探朝武继昌的方向回护奔袭,堵住了甘来的去路。 甘来本能地朝人数最少的方向冲过去,那个方向只有一名穿制服的干探,他刚刚砍倒一个不留神经过他眼前的矿工。 被砍伤的矿工倒地前,甘来一把抢过他手提的水桶,配合着匕首左右开弓、劈头盖脑地挥舞,硬是被她生生将那名干探地脑袋开了瓢。 干探满脑袋血流不止,人也摇摇欲坠。 这片刻的功夫,让追击她的干探拉近了距离,甘来不敢耽误,拔腿便跑。 武继昌的护卫将他保护着没有受到伤害,而刚走不远的护卫长也已经返身奔了回来,与楚元他们缠斗在一起。 好在楚元这帮小子这段时间都伪装成徭役的样子,不是满脸灰泥就是蒙着面巾,没有暴露出脸面。 眼下,唯二闲着的,就是被保护得极好的武继昌和冯仁科。 武继昌盯紧甘来逃窜的方向,话也不说就追去。 冯仁科原本躲在武继昌身后,武继昌一要追,冯仁科立马慌了,劈手就抓住他的袖子:“大人,危险!” 武继昌臂膀一抖就甩脱了他。 那可是东伦王女,他就是打着追查此人下落的幌子来到这里的,此时既然见到了,就必须缉拿住她。 武继昌别看年过四十,可轻身功夫不弱,提气便跃上工棚棚顶,这里可是没有阻碍。 冯仁科不敢待在原地。 刀枪无眼,他可不想被厮杀起来的双方给误伤,只好沿着工棚下方溜边追赶武继昌,被武继昌踩掉的茅草和尘土盖了他满头满脸。 待跑到工棚的尽头时,武继昌与甘来基本上并驾齐驱了。 武继昌飞身扑下,几乎就要抓到甘来的肩膀,甘来反手一挥,匕首逼得武继昌不得不缩回手去。 甘来逃跑的方向,是新建的高炉的方向。 这边人很少,都跑去援救受伤的乡里乡亲去了,只剩下刚刚被武继昌的护卫过来镇压、逼迫回来的十几名工人。 此时见到你追我赶中的两人,后者还穿着制服提着刀,吓得不知所措,不能动弹。 甘来怕他们受伤,更是怕他们阻碍她逃跑,高声用东伦话呼喝他们躲开。 女子的声音,说的又是东伦语,更是坚定了武继昌捉拿她的决心。 工人倒是听话地四散,可眼前也是死路一条了。 当初建这座高炉时,由于地势的原因,这高炉背靠矿石堆。 慌不择路的甘来忘记前方路不通,想返身,武继昌已经追上了她。 第二百四十二章 祭炉 楚元他们被武继昌的护卫长缠住,眼见着武继昌追着甘来而去,自己却脱身不开,情急之下朝着对方身后大喊一声:“殿下,杀了他!” 护卫长顿时一惊,回头查看,发现身后的主子竟然不见了,急急大喝一声“保护大人!” 护卫们中有眼尖的发现武继昌在工棚顶上奔跑,忙喊一声“大人在那里!”就追赶过去。 这下,局势变成楚元他们在身后追杀密侦司的干探。 楚元救护甘来心切,可是一心要杀掉武继昌的肖思宁心更急! 好不容易刚拉近点距离,却差点被那名因脑袋被水桶开瓢而摇摇欲坠的干探晃悠着撞到身上。 气得肖思宁狠狠一个冲拳击出,那倒霉的干探像弓着身的虾米一样倒飞出去,好巧不巧砸到棚檐下、贴着土墙一溜小跑追赶武继昌的冯仁科。 这下可好,工棚塌了半边。 工棚的旁边就是水井,正在打水要去救火的人差点被砸到。 接着,木质的工棚多米诺骨牌一样顺序垮塌,躲在里面不敢出来的矿工纷纷冲了出来,拦住了后面追击的肖思宁和一众密侦司干探。 一时间,呼号逃命的、提水救火的、返回来取水的、追赶保护武继昌和追赶击杀武继昌的,还有被地上受伤的人绊倒的…… 场面混乱不堪,人们越想逃离,越是拥挤,不是撞在一起就是被绊倒一片,相互踩踏、相互躲闪、再相互撞到一处。 密侦司的人不停地挥刀砍倒阻挡的人,楚元一行人手中的武器虽然尽量避让,却也难免误伤别人。 哭喊声、哀嚎声、叫骂声、呼喝声此起彼伏,响彻夜空,却干扰不到远处武继昌分毫。 他已经把“王女”逼到无路可逃,而且发现这个王女似乎除了力量有些出人意料,并无功夫在身,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武继昌翘起一边唇角,不无讥讽地笑道:“哎呀呀,我武某人虽说并不是为你而来,但是你天堂有路偏偏不走,非要撞到我手里来,那武某人不拿住你,还真对不起你这份心意了。” 甘来不说话,只盯着武继昌的刀。 她不是为了提防武继昌出招而盯着,是因为她不敢看高炉。 童年的心理阴影一直影响着她。 当她发现跑到高炉这边时,心就开始恐惧,可是逃生的本能又令她只能往这里跑,因为只有这里人少。 若不是面巾的遮挡,武继昌就能看到她颤抖的嘴唇了。 高速的奔跑和没吃晚饭,甘来此时觉得力气正在急速消失。 “你还不过来受降?”武继昌休闲地踱着步子走向甘来。 甘来不断地后退。 身后是通向投料口的台阶。 武继昌步步靠前,甘来不断后退,退上了台阶。 “别退了”,武继昌说:“你是要把自己放在高炉里烧吗?传说干将和莫邪投炉炼出举世无双的宝剑,不知你若是进去能炼出……” 武继昌的话让甘来更加恐惧,她的脑中不停回放着她那生父将姬妾扔进熔炉的画面。 人若恐惧到极致,不是被吓破胆,就是将恐惧转化为愤怒。 此时的甘来已经退到最后一级台阶,后背已经感觉到投料口传来的灼人的热量。 “退无可退了,还是束手就擒吧,不然,你真的要炼剑吗?”武继昌提着刀也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甘来抬脚就踹! 武继昌侧身躲闪,手中的绣春刀也劈向甘来的腿。 甘来迅速收腿后退,撞到护栏,惯性使她差点倒仰着翻下去。 武继昌也挥刀逼近:“呵呵,非要武某动手呀。” 甘来顺势沿着护栏向右翻身,躲过了武继昌的刀,却也离投料口更近。 武继昌拔出嵌在护栏上的刀刃,再一次向甘来劈砍。 甘来双臂扣住护栏外侧,后腰紧靠栏杆,两条大长腿游荡起来踹向武继昌的头和持刀的手——兔子蹬鹰! 这曾是一只野兔带给“小甘甘”的教训。 武继昌侧头躲开踢向面门的这一脚,手腕却没有躲开。 还是低估了这个王女的力量和速度。 武继昌有些心惊。 他刚才已经是速度很快地闪躲了,竟然还是被踢到。 这一脚虽然没有踹飞他紧紧攥住的刀,却让他身子向侧后旋转了半圈。 在他平衡未稳之时,甘来再一次把着护栏翻身,大长腿刚一点地就再次后抬,高高飞起的脚后跟狠狠砸在武继昌的太阳穴上——驴尥蹶子! 这一击让武继昌眼前一黑,赶紧晃下头要稳住撞向投料口的身体,而甘来已经又补踹一脚在他肋条上。 武继昌一下就被踹得挨到投料口的边沿。 滚烫的热量和投料口冲出的废气让他差点窒息。 他反应过来,抬臂欲挥刀,可肋间传来的剧痛令他胳膊抬到一半就再也抬不起来。 甘来已经离开护栏,正面对着武继昌,一把匕首瞬间向武继昌的脖子刺去! 武继昌本能地后仰躲避,可身后就是投料口,这一后仰身形立即不稳,投料口处的高温瞬间烧焦了他后脑的头发,后背的衣服也开始碳化。 甘来不会功夫,匕首刺空,自己的身体也失去平衡,向着武继昌栽去! 仓皇间,恐惧如闪电般击穿了甘来。 武继昌垂死间本能地要抓住些什么,一把就揪住甘来的衣服…… “那就一起死!”甘来眼见必死无疑,投料口的废气让她无法呼吸,她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将匕首狠狠扎向武继昌的眼睛! “大人!”三两步窜上高台救援的护卫长来不及跑出最后一步,直接扑将过来,要抓住武继昌,却一把抓住了甘来的后衣领! 受痛不住想捂住眼睛的武继昌,就这么扎着甘来的匕首倒翻进高炉! 甘来却被护卫长这一抓,后退了几步,安全了。 护卫长只听到短促的半声惨叫,就看到眼前投料口处,武继昌的脚晃了一下,不见了。 投料口像一张狰狞大嘴,就这样吞噬了武继昌。 甘来被护卫长拽的后退几步,可算喘上了一口气,武继昌的消失让她再也控制不住恐惧,“啊”地一声就惊叫起来。 叫声刚刚响起就被打断,跟随护卫长而来的楚元飞身撞开甘来,因为护卫长已经把刀砍向甘来! 主子死了,他将承担最大责任,必须杀掉王女,降低罪责,保住自己的性命! 楚元挥刀阻挡,甘来终于回过了神。 她咳嗽着爬起身,看到不远处越来越多的人相互打斗着跑向这边。 情急之下,她抓住护栏用力一掰,一截粗木方就握在手中。 她配合着楚元的攻击,用最快的速度将木方子的断茬不停地扎向护卫长。 片刻间护卫长就退到了投料口,甘来最后狠狠一捅,木茬子捅进护卫长腹中,也将他捅进了投料口。 脚下的木台子因为刚才甘来大力的拆卸和几人的打斗晃悠了一下,垮了。 楚元抱着甘来往下跳。 赶来的密侦司干探和肖思宁的队伍在缠斗中接近高炉,哗啦啦的响声中见到一个高壮的人影掉了下去,随之听到那人口中悲呼:“大人,大人你怎能跟王女同归于尽哪!属下来迟啦!来迟啦!” 高壮的人影是楚元,因为抱着甘来的缘故,从远处看,很像护卫长,再听他劈了叉的高呼,武继昌那帮手下都震惊到无法动弹。 溜边终于跑到跟前的冯仁科抖着声音问道:“护、护卫长说什么?武大人他、武大人他死了?” 跳落下来的楚元又“悲切地”喊了一声“大人哪!您坠入高炉,属下连您尸骨都带不走啊!” 喊完,就搂着甘来转到高炉后方的阴影里。 第二百四十三章 “脱骨鸡” 高炉散发出的红光衬得楚元只是一团黑影,那黑影悲怆地呼喊完就不见了踪迹。 所有人都被震惊的不能思考。 还是冯仁科最先回神:“快、快灭了炉子,把大人救出来啊!” 人们还是愣怔在原地。 肖思宁终于反应出那是楚元的声音,心下不由一喜:这小子能这么中气十足地误导众人,说明他们安全了! 于是肖思宁立马也喊起来:“快灭炉子,水哪?打水啊!”说着捅咕着同伴们纷纷四散“找水”。 冯仁科满脑子都是要把武继昌弄出来。他已经吓傻了。 他除了一肚子坏水,还真没见过高炉,连最早的熔炉都没见过,岂知高炉这温度,掉进去人就窒息,片刻间就烧成灰烬。 还想救人?灰渣子都捞不出来! 不远处有矿工放置的一溜水缸,冯仁科抓过一个水桶就摁进缸里,蓄上水就拎出来泼向高炉口。 在从众心理的驱使下,有几个人和他一样也向炉口泼水。 在高炉背后攀爬矿石堆的楚元听到水声,死命往上推甘来的屁股:“快爬呀!他们真浇水啦!” 甘来努力地向上爬着。 因为有了楚元的保护,甘来的恐惧有所减弱,此时正用谩骂舒缓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我就说那是吃人的炉子吧!就说是炼人炉吧?md!还想拿我炼剑,去死吧你个%$#^@*%*^#……” 楚元:“你tm赶紧爬,再不离开就爆炸啦!” 轰!高炉炸膛了! 铁水混着炉渣如同决堤般从炸开的口子里喷涌而出。 楚元一脑门冷汗:“快点快点!还好是那边开了口子,要是咱这边,直接往身上撒点孜然、辣椒面得了!” 高炉的添煤口和风口被浓烈、滚烫的气体包裹,冯仁科已经在第一时间被冲爆出的气流烫伤了头脸,窒住了口鼻,滚在地上哀嚎。 跟着他一起泼水几个人也好不到哪去,纷纷被里面喷出的炙热的炉气“锁喉”,又被地上打滚的冯仁科绊得摔跤。 炉子里面急速升腾的热气冲破、扩大了通风口和填煤口,炉身开裂,里面的钢水和矿渣有了宣泄的出口,直接“浸润”、覆盖了几个没文化的倒霉蛋。 这也算是武继昌最后给他手下另类的拥抱? 惨嚎声此起彼伏,其他的密侦司干探更是慌了手脚,想把几个人拖离原地,却无从下手。 一名探子小心地在最把边的位置抓住地上受伤较轻的同伴,那同伴就如溺水的人般扯住他求生,他眼睁睁看见同伴扯他时离开熔浆的后背上,只剩下白骨…… 探子们手足无措,有人提水过来想降低钢水的温度,救助同伴,水泼下去,地上的熔浆、炉体里喷出的钢水再次蒸腾起新一轮的气体,又有人窒息、烫伤、倒地、不起…… 相互救助扯拽间,不定哪一下手里就多了一块同伴的皮肉。 已经爬到矿堆顶上的楚元看着下方的混乱,摇摇头感慨道:“难怪小宝让弟兄们多读书,看见没,没学问,真可怕!” 甘来对着底下的惨状丝毫不动容。 她死里逃生一回,面对高炉已经不再恐惧,此刻,她很是解气般地说:“一群脱骨鸡!” 声音嘶哑。投料口的废气到底伤害了她的喉咙。 如此的混乱,矿场各出口的探子早就不再守着,肖思宁带着弟兄们趁乱逃离。 楚元带着甘来也翻过矿石堆出去找他们汇合。 待到逃远了,甘来吹哨唤回“来啊”一起回家去。 楚宅里,笑声、闹声、麻将声,声声入耳。 小宝处,忧心、闹心、不放心,心绪不宁。 突然,窝在墙角打瞌睡的“小甘甘”扑腾到后窗口,弯钩嘴巴啄了下窗棂。 小宝立即冲过去开窗,“来啊”夹带着寒冽的夜风蹿进来,用尾巴刮了下小宝的脑门。 这是两只金雕日常跟小宝玩闹的动作。 这个动作让小宝一直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来啊’,他们呢?”小宝问。 “来啊”不理他,去啄“小甘甘”的嘴巴了,嗯,有肉的味道,是不是比自己多吃了鲜肉? 在小宝焦灼地来回踱步时,房门轻轻被叩了两下。 小宝冲过去打开门,就看到楚元因兴奋和寒风冻得通红的笑脸:“小宝,弟兄们都散开各自找地……” 没说完就扑到小宝身上,是甘来怕被人看见,推了他一把。 “……方藏起来了”,楚元被小宝撑住,总算把话说完。 甘来迅速进屋,并关好门。 楚元都不等坐下,就跟小宝吹嘘起刺杀武继昌的经过。 甘来抓起小宝桌子上的茶壶就往嘴里倒,嗓子里似有烧红的煤球,实在忍不住了。 楚清知道这些小媳妇们是为了她开心,才如此闹腾的。 可是武继昌自下午出门就没有回来,让楚清疑心他是不是又要“搞事情”。 无心玩耍,说声“去茅厕”就出了花厅,却意外看到两个黑影闪进小宝的房间。 看身形,像是楚元和甘来。 今天大半天都没见到楚元。 甘来是被楚清吩咐的尽量别留在家里,以免她的灰蓝色眼睛被武继昌看到,惹出麻烦。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还一回来就去找小宝? 楚清心下疑惑,向小宝的房间走去。 因为二十一个小媳妇的回归,再加上她们带来的丫鬟和婆子,院子里女人太多,武继昌的手下又被带走不少,所以楚清这一路没有碰到密侦司的看守。 来到小宝房门口,听到里面三人的说话声。 楚元:“……眼瞅着甘来就要被姓武的拖下去了,那个护卫长扑过去想抓住他主子,结果却一把揪住了甘来,哈哈……哎哟!你别打我啊!” 是拍脑袋的声音,大概是甘来在揍楚元。 小宝的声音都抖了:“甘来,你没事吧?有没有吸入投料口的废气?你脸上这一圈红是被烫的?” 楚清听懵了,一脚踹向房门。 “哐!”两扇门页被踹开,翻打在门墙又被弹离、再弹回,发出“哐哐当当”地撞击声。 “娘亲!” “老大!” “咳咳咳咳……” 小宝和楚元的惊呼伴着甘来的呛咳,三人都慌了神。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宝挨揍 因为有蒙面巾的保护,甘来只是脑门和眼眶周围被热气熏红,眼睛也是红肿、干涩。 也是幸好有蒙面巾的阻隔,甘来吸入的那一口废气被过滤了些,只灼伤了鼻粘膜和喉咙。 可即便这样,楚清也不敢确定会不会给甘来留下后遗症。 楚清沉着脸听小宝和楚元穿插讲述整个刺杀程的谋划、执行过程,眼睛却一直盯着甘来的脸。 这个女孩,差一点就死了。 为她而死。 楚清突然站起身,抓过小宝榻上没有收起来的扫尘笤帚,倒提溜着劈头盖脸地揍小宝。 楚元吓得一把搂住小宝骂楚清:“你疯了!” 楚清不管不顾,连着楚元也一起揍:“你们不要命了?不要命了?啊?!” 跟雨点般急急落下的不止笤帚,还有眼泪。 楚元和小宝知道楚清这是被吓到了,被他们不要命的刺杀吓到了。两人乖乖地挨揍,不敢吭声。 墙角的两只金雕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太可怕了! 楚清已经不能自持,笤帚霹雳吧啦的抽过去,专门抽小宝,楚元总有护不住的空档,小宝额头都被打红了。 甘来的嗓子痛,想劝止楚清又没法喊出声,也是怕这么闹起来被外面听到。 甘来干脆从背后一把抱住楚清的腰,往上一抬让她双脚离地,然后就给丢到小宝的床上去了。 丢上去还不算,甘来也坐过去,附身按住楚清的双臂,嘶哑的嗓子发不出太大声音,楚清却看明白她的唇语:“别动,再动打你啊!” 楚清干脆别过头去,眼泪狂流不止,嘴张大,却哭不出声音。 胸膛里的担忧、恐惧随着泪水释放出来,哭到浑身颤抖。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楚清哭。 甘来傻眼了,松开按着楚清胳膊的手;楚元吓呆了,还紧紧搂着小宝不会动弹。 小宝刚才挨揍没敢哭,这会儿见到娘亲的样子,泪水早已满面,挣脱开楚元的束缚,扑到床边,跪下: “娘亲,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再在也不敢了,您别哭、别哭啊…… 娘亲,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甘来和哥哥们陷入险境,差点儿害死甘来,小宝错了,呜呜呜,娘亲,我错了……” 楚元嗫嚅着靠前:“行了老大,是我们的错,我们冒失了……可你不能打小宝啊,他才多大!他为了谁?他不是看那姓武的畜生欺负你……” 甘来不等他满嘴胡吣,一膀子撞开他。 曾经撞歪房柱的肩膀这一下钻心地疼,甘来一下子痛呼出声。 嘶哑的呼声打断楚清的情绪,转过头看到甘来面露痛苦,一张漂亮、精致又充满野性的小脸皱成一团。 楚元见机马上说道:“老大,甘来肩膀受伤了,你赶紧给她脱衣服上药吧!” 说罢就强拖起小宝,逃离开楚清的视线。 楚清这才注意到甘来的衣服破成碎片,有些耷拉在身上,更有脱落到不知哪儿去而留下的大窟窿。 这是被高温碳化变脆的缘故。 甘来的衣服变得酥脆,在攀爬矿石堆以及被楚元拉扯下,上半身的外衣成了碎片。 好在天气冷,里面穿得多,不然就连皮肤都要被烤熟了。 楚清被甘来的伤转移了注意力。 小心翼翼地帮甘来脱掉衣服,看到甘来从锁骨到肩膀已经红肿得发亮。 小宝屋子里就有急救箱,楚清细细地给涂上活血祛瘀的药膏,又翻出獾子油,小心地抹在甘来额头和眼周。 正犯愁拿什么给甘来穿上时,门被叩响,小宝带着鼻音的话传进来:“娘亲,我给甘来送衣服。” 唉。 楚清叹了口气,能怨小宝吗?这是自己惹的祸啊! 人为什么总要把错误归咎到别人头上呢? 楚清到门口接过衣服,又腾出手轻抚小宝肿起包的额头:“疼吗?对不起。” 小宝一把抱住楚清,把脸埋在楚清怀里,楚清感觉到小宝肩膀的颤抖,和脖颈下被泪水濡湿的衣服。 只片刻功夫,小宝在她怀里说了句:“娘亲,快给甘来换衣服,别让她冷着”就离开了楚清。 小宝眼圈红红地看看楚清,又低下了头,满脸惭愧。 “是娘亲不好,快去休息吧。”楚清说。 “得了吧!”楚元躲在转角偷窥这母子二人,此时站出来说道:“那是小宝的房间,你俩换完衣服赶紧出来,多晚了不让孩子睡觉!” 甭管啥气氛,楚元肯定是破坏第一人。 “不好啦!武大人出事啦!” 院外传来惊恐的呼喊。 楚元一把将楚清推进屋:“赶紧换衣服!” 然后拉着小宝就进了厢房。 随即,被隔离在外院的密侦司探子们纷纷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很快,武继昌大人抓捕东陵王女,东伦王女负隅顽抗,二人同归于尽在熔炉的消息传遍了楚宅。 楚清楚元他们趁着人都离开后院的机会各自归位。 楚清装作一脸震惊地跑到外院,白桦已经在了。 楚清厉声喝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武继昌不在,现在满院子密侦司的人中,楚清和白桦的官阶最高。 听到上官发问,跑回来报信的干探强压下满心惊惧,尽量稳住声音把事情给楚清说了一遍。 白桦都想拍手叫好了,想想这样不对,就讪讪收回差点拍起巴掌的手,问道:“武大人殉职了?” “是!”那名报信的干探声音还是打颤。 “武大人哪!”白桦突然跟唱戏一般,声音高亢、充满感情:“武大人哪!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这种由衷的感慨,比拍巴掌痛快多了! “武大人怎么了?”一个声音传来,是宋廷山。 宋廷山是来给楚清送皇帝手谕的。 下午听说武继昌去了矿场,出门时又听人说,旧贵族穆尼德吉·桑布扎为了招待京城来的北镇抚使,快把菜市场搬空了。 虽然好奇武继昌到底在搞什么,但是宋廷山更记挂楚清现在的处境。 此时皇帝的这份手谕他看过,应该对楚清有所帮助,所以干脆没有理睬武继昌的事情,直接来找楚清。 不等人回答他的问话,宋廷山接着说道:“楚清,圣上给你传来手谕!” 楚清和白桦一众人跪地,刚要走出房间看热闹的老黄忠又把脚收了回去,悄悄掩好门。 偷听就行了,老了,跪一次膝盖疼半天,免了吧。 第二百四十五章 被围 只跪下接过皇帝的信笺就行,不用叩头和谢恩。 楚清起身打开信笺,上面写道: 楚爱卿: 你给朕打的宝剑甚好,朕上月用它切西瓜,分毫不用力,竟连西瓜子都一分为二。 朕特意没有擦拭就还剑入鞘,前日查看,一丝锈迹也无。真是好东西! 楚爱卿,时又入冬,今年你的棉花能给多少百姓带来温暖,朕甚是期待。 楚清把信笺翻过来看看背面,没了,就这么多。 期待?温暖?这是期待我能上缴多少银子吧? 别想啦!都被你的好臣子给耽误啦! 手谕不是密旨,就是皇帝写的一个条子,因此宋廷山早就看过了,所以楚清看的时候,宋廷山在旁边替她读出来。 “楚清,皇上很想知道你的棉花今年能收获多少。”宋廷山把“你的棉花”几个字咬得极重。 楚清对着他笑笑,心说大可不必,武继昌已经死了,没什么人再敢质疑我的产业了。 白桦也听出“你的棉花”这几个字的特别,直撇嘴:要不要这么明显啊,当谁听不出来呢? 老黄忠在房门里咂了咂嘴,无声地说道:“皇上,马后炮!” 楚清请宋廷山进厅堂里说话。 这么晚还来给送手谕,而不是等到明早再送,可见其关怀之意。 “楚清啊,”宋廷山笑着点了点那份手谕,“你可是不简单哪!我上奏今年的棉花收成情况,写得详尽,以为皇上能高兴,多给几个字的批复,结果和过去一样,就一个字:‘览’。 你可倒好,什么都没说,皇上还专门给写了手谕,跟着我的奏折一起回来。” 这可真是殊荣。 大宣的皇帝很是勤勉,几乎所有奏折都亲自批复,同时也很谨慎。 按说地方官员需三品以上才有专折奏事权,像宋廷山这样的五品及以下的,需通过都察院或各部院堂官以及各省督抚转奏。 但是皇帝给了几个直隶州官员上奏的权限,以免一些关键的信息被从中间阻断。 从宋廷山这段话,楚清获得三个信息: 一、宋廷山已经告诉皇帝,棉花产量不错,但是收不上来,这是宋廷山对楚清的支援; 二、皇帝把手谕同给宋廷山批复的折子一起送回来,是让宋廷山专门给宣读,达到扩散的效果,这是皇帝对楚清的支援; 三、皇帝不是下圣旨,而是手谕,手谕不需要盖玉玺,没有圣旨那么郑重,说明皇帝认为武继昌的行为不算过分,或者没到处理他的时候。 “嗨,宋大人言重了,皇上是关心国计民生,我这只是借了皇上较为重视的棉花的光而已。”楚清笑着回话。 都是给皇帝打工的,谁也不比谁高贵,争啥宠呢。 “倒是大人日理万机,还要为了我跑这么一趟,谢过谢过。”楚清客套。 楚清琢磨该跟宋廷山说说武继昌的事了,一院子仓皇的密侦司探员呢,就见卓耀进来说道:“老大,韩副千户带人围了咱家宅子,楚元不让,差点打起来!” 可不能打!咱打不过!被韩副千户给围了,那院外都是密侦司的,院里还有不少,让人里应外合,打个屁! “走走走,赶紧的,把楚元弄回来!宋大人,你先坐,我这失礼了哈。”楚清边说边起身,就要往外走。 卓耀欲言又止,看向宋廷山。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宋廷山说,他没注意到卓耀投来的目光,正在把皇帝的手谕先替楚清收好,这东西不能随便放置。 卓耀这才松下一口气。 来到前院,白桦和魏诚毅正在与韩副千户对峙。 “少废话!你已被停职,没有说话的份!”韩副千户打断白桦的话头,神情颐指气使得很。 魏诚毅:“呵呵。白大人,他挑衅你。” 白桦:“诚毅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煽风点火的呢?” 魏诚毅问韩副千户:“请问韩大人,您以什么身份来包围楚宅?” 韩副千户:“你谁啊?有跟本副千户说话的资格吗?” 白桦:“呵呵。诚毅,他鄙视你。” 魏诚毅:“……” 楚清匆匆赶到,尽量平静地跟韩副千户打招呼:“韩大人深夜来此,有失远迎啊。” 其实楚清想说的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楚大人不必远迎,深夜来你家的,不止我一人!”韩副千户嘴上搭着楚清的话,眼睛看的是楚清身后的宋廷山:“宋大人,辛苦啊!” 这一句怪腔怪调的“辛苦啊”颇有点意味不明。 唉,楚清自嘲: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 韩副千户说道:“都别废话了!楚清,本官要调查武大人殒命真相,你已被列为疑犯之一。在查出真相之前,你不能离开家门半步!” 说罢,不屑地乜斜了众人一眼:人多有个屁用!你宅子里外都是密侦司的人,都归我管! 楚清收起打招呼时挤出来的微笑,严肃地看着韩副千户,问道:“请问韩大人,我被列为疑犯,谁列的?你要调查,谁准的?禁我的足,手令呢?” 三连问,让韩副千户愣了一下。 一般密侦司出动查案,没谁敢多问一句,就是密侦司自查,都没有敢说二话的。 白桦好整以暇看着韩副千户,幸灾乐祸。 自己当初刚认识楚清时没少吃瘪,这女人就是个混不吝。你跟她讲理吧,她跟你比谁更混蛋;你跟她耍横吧,她马上跟你讲理。 想把楚清吓唬住,没点道行可不行。 白桦高看楚清了。 楚清问完话就有些后悔。 现在被包围的是自己,人家要是就不讲理,她也没办法啊。 一家子女人、老人、孩子,就二十个小宝的护卫和楚元、卓耀是男的,怎么跟人对抗? 现在可不像刚穿越到这儿的时候。 那时候她除了小宝什么都没有,小宝也不是亲儿子,她敢跟人叫板,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嘛。 现在不行啊,这一院子都是她的亲人、朋友、伙伴,要顾忌的。 谁让咱现在“穿上鞋”了呢。 韩副千户仅仅愣怔了一小下就回过神:“就是本官把你列为疑犯,怎地?本官现在接手新伦州理事处所有事务,没权利吗?本官要查案,不需要谁允准,自会在查出结果后上报密侦司,补个手令即可!” 第二百四十六章 教你做官 人家摆明了耍横,楚清心有顾忌,软下语气说:“我也刚刚得到武大人殉职的消息,怎么就把我列为嫌犯了呢?” 小宝和楚元相互对视一眼:刚刚还嘱咐甘来,搞死武继昌的事,除了他们自己和娘亲,谁都不能告诉,怎么密侦司就怀疑到娘亲身上了? “武大人殉职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宋廷山沉着脸问道,竟然没有人通知州衙。 刚才进院子的时候听到白桦“声情并茂”的说“武大人您怎么就去了”,还以为白家小子不满武继昌停他的职,没事儿逗闷子玩,看来这个“去了”还真是去了。 一股莫名其妙的“此消息令人舒适”的感觉油然而生是怎么回事? 韩副千户不予理会。他不信宋廷山不知道。 但是宋廷山真就不知道。 武继昌去矿场,虽说打着“追查东伦王女下落”的旗号,却是他的私人行为。 因为如果是公事,他就该通知过宋廷山,而州衙又不是密侦司,不会无故监视官员。 总而言之一句话:手续不全。 白桦点着刚才回来报信的那个探员,让他把事情经过给宋廷山再报告一遍。 “既是如此,你何故包围楚宅?”宋廷山听后问道。 “第一、武大人是从楚清这里出发的;第二、并没有人真正看见东伦王女;第三、楚清一向与武大人有过节。”韩副千户答得头头是道。 “我何时跟武大人有过节了?何来‘一向’之说?”楚清问道。 那晚发生的事情,仅限于宅子里,韩副千户并不在场,所以这个“一向有过节”就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韩副千户语结。他说多了。 武继昌对楚清的非分行为他知道,冯仁科同他说的,还希望他从侧面相帮,想办法成全武大人。 但是他不该说出来,因为理论上他“应该”不知情。 而且“一向”这个词也是他的主观臆断,并没有证据证明楚清和武继昌关系不好,因为明面上楚清和武继昌只见过屈指可数的几面。 白桦接茬说道:“再说了,从楚宅出发怎么了?他出发也没跟楚清说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住在下属家里,一点做客人的基本礼数都没有,怎么着,还想赖上人家?” “武大人行事,用得着跟你们报备?”韩副千户可算能插上句话了。 “要在你们家,就用不着。”魏诚毅接话。 “你!”韩副千户干瞪眼。 “你什么你,做客的礼数、算了,做人的基本礼数不懂?韩雪濆,你这是病,得治!”白桦直呼其名。 噗嗤!魏诚毅没憋住,又赶紧板起面孔。 小宝躲在门后问楚元:“他们密侦司都什么名字?逢人就克的,含血喷人的、没事儿穷白话的,就魏叔叔还正常点。” 楚元比了大拇指:“你说得对,但是别忘了把你娘摘出去!” “魏诚毅!”韩副千户厉声呼喝,“你什么意思?” 魏诚毅指指自己鼻子:“我?我没说话啊。是白大人说你应该治病。” “少跟我来这套!来人!除了宋知州,把所有人给本官控制起来,本官要挨个查问!”韩副千户有些恼羞成怒了。 黄忠:“啧啧,这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宋廷山:“啧啧,这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魏诚毅:“啧啧,这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老黄忠的喃喃自语竟然和宋廷山、魏诚毅的嘀咕异口同声。 “等等,你要查就查我,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只是我家的客人!”楚清急急说道。 白桦把楚清扒拉到一边:“查个屁!边上看着!本官教你如何为官!” “门外的,谁带队?”白桦高声问道。 众人也把目光看向大门外。 “白大人,是属下!”一人行礼应声。 白桦:“好,何为贵,本官命你立即缉捕韩雪濆!罪名:诬陷、渎职、滥权!” “是!”何为贵抱拳应下,随即一挥手,两名干事就上前架住韩雪濆的臂膀。 韩雪濆又惊又怒,他没料到有白桦在场,理事处的人就不归自己使唤。 他两番空降新伦州,自始至终都忽略了:这些人,在国战前就是与白桦生死与共的战友,如今更是受白桦提携,分布在重要岗位上。 韩雪濆奋力挣脱开来,大踏步走到白桦面前指着他鼻子骂:“你放肆!” “啪!”白桦打掉韩雪濆的手指头:“再加一条:藐视官员!” 毕竟韩雪濆是被武继昌吩咐代管理事处的,所以两名干事没有下力束缚他,让他挣脱开了。 何为贵瞪了那两人一眼,两人面露羞愧,赶紧上前把韩雪濆紧紧摁住,还有人跑楚清那借绳子。 “白桦!你放肆!你狗胆包天!你已被停职,竟敢缉拿本官,你凭什么?本官要告你!”韩雪濆奋力挣扎,无奈两名干事下了死力,他只能跳着脚骂。 “啧啧啧,就说你有病吧!”白桦嘲讽道:“你本就应该是戴罪之身,以什么身份查问楚宅?” 韩雪濆:“凭什么我就是戴罪之身?我有什么罪!” 白桦:“你代理期间,武大人殒命,你说你有什么罪?!” 韩雪濆:“姓白的!你血口喷人!武大人殒命与我有什么干系!他是你们害死的!你、你、也包括你!” 韩雪濆愤怒地吼着,用下巴逐一点着白桦、魏诚毅和楚清。 最后点向楚清时略有犹豫,但还是坚定地点了下去。 魏诚毅:“韩大人,请慎言!话说出去容易,收回去可就难喽。” 韩雪濆:“怎地,心虚了?我敢说出你们就不用往回收!你们嫌疑最大!你们不服被停职,因此怀恨在心……” 白桦打断:“放屁!韩雪濆,你真是含血喷人哪!武大人明明因公殉职,证据就是那人刚刚说的经过。”白桦指指刚才回来报信的人,那人是武继昌的亲随,直到现在还惊魂未定。 白桦继续说道:“而你不顾事实、没有依据、胡乱攀咬、陷害同僚、禁锢无关人等,武大人已经遇难,你却为了脱罪抹黑武大人,让他死后的名声还要受你荼毒!” 韩雪濆:“我怎么抹黑武大人了?武大人是我的恩师,我的贵人,我岂会抹黑他!” 白桦:“韩雪濆,你好意思说武大人是你的恩师、贵人?你就是这么对待恩师、贵人的? 武大人办事一向讲究‘规矩’,常说的话就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规矩是什么?作为密侦司的一员,得知道说话办事要讲证据!你说我们害了武大人,证据呢? 没有证据就胡乱行事,你的恩师、贵人就是这么教你的?不是抹黑是什么? 武大人明明因公殉职,怎么,你是想说武大人死在矿场不是因为调查王女下落?而是与人结怨而死? 武大人哪,你可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人!” 最后这句话,白桦又说得跟唱戏似的,声情并茂。 艾玛,官原来是这么当的啊,长见识了。 楚清诚心地学习。 看看人家白桦,既充分肯定了武继昌讲规矩、讲原则,把他树立为密侦司的楷模,又直接把他的“舔狗”划到对立面去。 这都是学问啊! 就是便宜武继昌了,算了,不跟死人计较! “还有啊,”白桦又补充:“我停职倒是有文书,你暂代可一直没有出具相关的手令!名不正、言不顺哪。” 韩雪濆急了,他是武继昌内定的代理官,真没有书面证明,但是不能承认啊,此时必须强硬,把人先唬住: “你放屁!放屁!我暂时接管新伦州理事处是经过胡指挥使同意的,没有手令怎么地?不信你问胡指挥使去!” 白桦点点头:“这样啊,我会核实的,不要激动嘛!那你具体的官职呢?你以什么官阶对我等下命令? 我帮你数数啊,宋大人,正五品;楚清,从五品,还是三个头衔;我白桦,停不停职也是从五品;黄老大人,告老了也是从三品待遇。你凭什么对平级和高级官员下令? 而且,在你暂理期间,让武大人出事,以至丧命,不去武大人殒命之地调查,却来包围楚宅,何故? 你想调查,寻求配合,我等自会酌情相助;你禁锢楚宅,强制审查,谁给你的权利? 说你诬陷、渎职、滥权、藐视官员,冤枉你了?” 转头又对楚清“教训”道:“别没事儿瞎配合,你是官员,得讲原则!” 楚清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对对对,您教训的是!” 真是涨学问。 两世都没做过官,没人教是真不行! 院子里武继昌带来的这帮手下都听迷了:到底是配合还是不配合啊? 第二百四十七章 审案(一) 韩雪濆还想吵,但是不知道从何处下嘴,白桦把路给堵的差不多了。 楚元屁颠屁颠给送来绳子。 看着绳子,韩雪濆又想骂人了,但是形势比人强,先顺着白桦的话说,寻求配合,这总行吧? 必须要在楚清这儿查出点什么来。 白桦说得没错,自己暂理新伦州理事处的事务期间武继昌死了,自己将是第一个被追责的人,这锅得扣在别人身上才行! 实在扣不到白桦身上,那就挑明武继昌由于“情难自抑,”让楚清“误会”过,反正他都死了。 武继昌非礼楚清虽然未遂,但是楚清怀恨在心、蓄意谋害,这个动机是成立的,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 想到这里,韩雪濆马上张口:“武大……” “武大人殉职一案,本官接手!”沉默许久的宋廷山开了腔。 作为新伦州的行政长官,在自己管辖的地盘上死了一个朝廷从四品官员,这不是小事! 更何况,死的这个人,对特殊案件有越过密侦司直接向皇帝奏报的特权。 如此要员死在自己的州府,作为知州竟然是最晚知道的人,可谓玩忽职守。 此案必须亲自审理!谁审理主动权在谁手。 若楚清与此案关系不大,或者有所牵连却无伤大雅,那就帮她粉饰太平也未尝不可; 若是有直接关系,或者牵连甚重,那本官也不能包庇了去。 这是宋廷山沉默思考中得出的结论。 “不行!理应由本官调查!”韩雪濆喊道。 他被宋廷山的话惊到,这事不能让别人插手,自己审案,方便把责任都推到他人头上,让宋廷山审,那自己的责任一点也脱不掉啊。 “理应?什么理?”宋廷山头都不转,只微微侧眼看向韩雪濆。 那语气、那神态,真是官威十足。 “这是密侦司的事!这是北镇抚司的案子!”韩雪濆叫嚣,“我们有自行逮捕、刑讯、处决的权利!宋廷山,你管过界了!” “哎呦呦,宋大人,他这是……”白桦又要弄出“戏腔”了。 魏诚毅一把捂住白桦的嘴。 这动作背后的意思是:没事儿起什么哄!别看你比我官大,你的小命是老子救的,老子就能管着你。 宋廷山冲天翻个白眼。白家小子别当什么副千户了,回家当纨绔算了! 宋廷山慢条斯理地问:“密侦司的事?武大人是大宣的官员!北镇抚司的案子?你认定的?” 又朝京都的方向拱了拱手:“只有皇上钦定的案子,北镇抚司才有权自行逮捕、刑讯、处决,武大人的案子是皇上钦定的?你代表得了北镇抚司?” 韩雪濆滞住:武继昌的死讯还仅在新伦州,没到京都呢。 这个宋廷山,竟然把北镇抚司的职权范围搞得门儿清。 “武大人身居要职,突然殒命,竟然到现在才告知本官,那就不能拖延,为表示公开、公正,本官就地审案!来人!”宋廷山下令。 随同宋廷山来送皇帝手谕的衙差上前应命:“大人!” “你马上回衙,通知通判、同知大人,让该到的尽数到场,本官在这里升堂!再命人包围矿场和楚宅,包括宅子外面那些人!”宋廷山打发走衙差,又对白桦问:“白大人没意见吧?” 白桦撇撇嘴:“没意见!” 这是把楚宅当做公堂,所有知情及参与者都包围起来,包括宋廷山他自己,不是单独针对某一个人,那就算公平。 宋廷山瞪了白桦一眼,意思是:撇什么嘴?就算你爹在这儿我也得这么办!被停职了,我还给你面子,征询你意见,你撇嘴给谁看? 楚清看看宋廷山,又看看白桦,白桦也在看她,眼神交汇间,二人已经做了如下的“精神对话”—— 楚清:我怎么觉得宋大人更会做官、更有官威? 白桦:跟我没啥区别,他就是比我官大,而已!你跟着我学就对了! 楚清:我还是觉得宋大人说话的力度更强。 白桦:你是我领进门的! 楚清:修行在个人,我要向宋大人好好学习。 “咳咳~”魏诚毅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轻咳提醒这俩二货:差不多得了! 楚元抖了抖绳子:“用我帮忙不?” …………………… 很快,州衙的相关人员都到了,连惊堂木,师爷都给带来了。 楚宅的正厅作为公堂,卓耀带着护卫队屁颠屁颠又是挪桌子、又是撤椅子,脸上都兴高彩烈的。 宋廷山就不明白,楚清跟着这一群二货,是如何做到如今的位置上的。 既然是审案,那案发时在场的人都要过堂。 于是,连那些被钢水烫得不成人形却尚未断气的,也被抬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从医馆请来的大夫。 怎么也得吊住他们的命,把案子问完。 先审这几个离死不远的。 他们是多武继昌的私人护卫,所以比密侦司的人更为尽职,死伤惨重,没剩几个,但是其中受伤最重的,却是一个武继昌从京都密侦司带来的手下。 他是认出“东伦王女”的那位,却因听了冯仁科的话,给高炉泼水,受伤惨重。 比他更重的,当时就死了。 倒是冯仁科,泼了第一桶水后就马上返身又去提水,离开了高炉,躲过一劫。 京都的这名探员最先被讯问。 “我看……到……了王女。”那人脸已经黏糊成一坨,嘴巴和脖子也没剩下多少皮肤,胸前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通判把耳朵都凑到他唇边了,才勉强听清。 通判:“你怎知是王女?” 那人:“她……说……‘署、霉’……” 通判:“什么意思?” 微弱的喘息。 通判:“说话!什么意思?” 通判:“那你说还有什么地方让你确定是王女?” 那人:“矿场……没……有女……人……” 正厅大门敞开,很冷,那人喘了半天,胸前的窟窿能看见微微的白气,就像在此时大家说话嘴边的哈气。漏风了。 那人很吃力的喘,并没给他提供多少可以呼吸的空气,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难辨:“她的……同……伙喊:……殿……下,杀……了他”。 通判把他的话复述出来。 这是有力的判断依据:矿场没有女人;讲听不懂的东论语;她的同伙喊她“殿下”。 通判:“你还知道什么?快说!快……大人,此人断气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审案(二) 宋廷山接连把半死不活的抓紧问过,得到的信息基本都差不多。 这些人都说听到密侦司的人喊“抓住她!她是东伦王女”,于是都行动起来,然后王女直奔武继昌。 冯仁科是一直与武继昌站在一处的,所以他的叙述最完整: “东伦王女直奔武大人,目标明确,那就是要杀死大人啊!但是大人的护卫多,她看杀不了就逃命,大人就追……” 宋廷山:“武大人为何亲自去追?” 冯仁科:“护卫们被王女的同伙拖住了,那些同伙掩护王女脱身!” 冯仁科把他看到、听到的全都讲了一遍,着重强调王女的同伙喊她杀掉武继昌,还用东伦话喊了些什么,使得周围的东伦矿工躲开、为她让出逃离之路。 甘来当时确实用东论语喊过让矿工们闪开的话,音量不小,冯仁科贴着墙边追赶武继昌时听到了,其他追击的人也听到了,只是听不懂。 宋廷山命人把当时在场的人隔离开分别问话,包括矿工、武继昌护卫、密侦司探员以及冯仁科。 小宝和楚元毕竟做贼心虚,于是仗着对自家宅子的熟悉偷偷去窗根下探听。 然后相互咂嘴:“跟咱们被盘问时一样啊,同一个问题被打乱顺序、抽冷子、翻来覆去问好多遍。” 宋廷山再次把众人都集中在正厅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一夜未睡,大家都很疲倦。 楚清他们还好,一直呆在家中,只是熬个夜而已,不算什么。更何况还有黄蓉和那些小媳妇们轮流给上茶点,补充体力。 真正扛不住的是那些头天凿石挖矿不得休息的矿工,和受了伤的、以及在矿场中打斗的人。 人在疲劳状态下,思维滞缓,容易出现纰漏,如果有人撒谎或刻意隐瞒什么,这种时候最容易暴露出来。 但是宋廷山与众位同僚综合了所有的供词发现,大家所言基本一致,不同之处仅在与他们看到或参与的先后时间不同。 那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东伦王女真的出现,并刺杀武继昌,最后二人同归于尽。 尤其是冯仁科的供词。 因为他只是个文弱之人,既要追武继昌,又要保命,所以是一直溜边追赶,因而他看到的过程比其他人更全面,只有武继昌跳下房顶到高炉附近的这一段过程,因为追不上,所以没有看到。 也就是说,开头和结尾都看到了。 对于开头部分,他说:“那个人就是王女,她是女子的声音,还说东伦话。她若不是王女,武大人那么精明怎么会锲而不舍地追她?” 至于结尾,他说:“武大人的护卫长身形高壮,几乎很少见到比他更高壮的人。 我们赶到时,那个架子上有三个人,两个落入了炉子口,然后架子塌了,护卫长从架子上坠落时还悲呼‘属下来迟啦’! 只是后来炸炉了,场面实在混乱,大家忙着救人,没有再见到他。” 最后架子垮塌时,冯仁科先入为主的认定那个坠落的高壮黑影是护卫长,所以一众密侦司的干探也随着他的思路、或是不想再细想那恐怖的一幕,就那么认定了。 供词上,他们众口一词地说护卫长从架子上掉下去,但是后来没见到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问过话,包括楚宅里的这些人。 楚清她们都能相互证明自己这几天都没有出去,而且武继昌留下的部下们也都承认。 至于楚元,他溜出去追着武继昌去矿场,没人发现。 楚宅很大,人又很多,尤其是女人很多,楚元又是楚清最常使唤的人,所以给人的感觉像打地鼠一样,无处不在。 再加上有小宝的刻意掩护,就连卓耀他们都没注意到。 多亏没有摄像头,楚清想。 第一个环节——武继昌死因,审查清楚了,结论是:殉职。 这算是定了基调。 附带东伦王女也死了的成果,武继昌也算是没白死。 接下来进行第二个环节——武继昌为什么去矿场。 “这还用问吗?”韩副千户叫道,他熬夜熬得已经脾气暴躁了:“自然是追查东伦王女下落!” “哦?”宋廷山不紧不慢地问道:“武大人告诉你的?” 熬夜一宿,宋廷山眼睛里也有些红丝,但是精神头还不错,节奏把握得很稳。 “唔……”韩雪濆打了个磕巴。 他不知道,他是听说武继昌死了才知道的,但是不能说啊,说出来那武继昌去矿场就是个人行为了。 那么,武继昌到新伦州来,他韩雪濆代理理事处,目的就说不清楚了。 所以他答道:“自然是!” 宋廷山:“就是说,武大人去矿场,你是知道的?” 韩雪濆:“是啊,我知道!” 宋廷山一拍惊堂木,啪地一声响,大家都精神了:“既然知道,你为何不多派人手跟着武大人?如果人手够多,武大人怎能遇难!” 韩雪濆语结。 如果真的是调查王女的下落,就该多派人手。 矿场几千名徭役,只带几十人,如何能够盘查得过来? 白桦立马接话:“就说吧,武大人殒命,你脱不开干系,就是你害的!” “我、我不是、我是说,我知道武大人要追查东伦王女,但是不知道他要去矿场!”韩雪濆马上改口供。 宋廷山的手指轻轻搓着惊堂木,好像在盲猜一枚麻将是什么花色。 自从小宝遭遇刺杀之后,东伦王女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查不到半点消息。 而被捕的几名杀手也只是王女花钱雇来的,所知不多,知道详情的在刺杀当场就死了。 再没有线索出现,王女刺杀小宝的案件就此搁浅,也因此一年多过去了,未有任何进展。 这是客观原因。 可武继昌说查下落,就查到了,还同归于尽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新伦州无论知州还是理事处,都是一群废物啊。 白桦被停职,宋廷山可没被停职,那么这件事就得宋廷山要多担责任了。 这不是冤枉嘛! 武继昌既然有王女下落的线索,为何不通知州衙?为何要私自追查? 只有皇帝钦点的案件,北镇抚司可以要求独自调查或州衙配合,其余一律需要双方共享资源,相互协助、相互监督办案。 “把圣旨拿出来吧。”宋廷山说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审案(三) “什么?什么圣旨?”韩雪濆莫名其妙。 宋廷山:“武大人一来新伦州就直接入驻楚宅,未与州衙取得任何联系,如果不是自己出来玩的,那就是奉皇命办案,总得有不许州衙插手、或要求州衙配合的旨意,圣旨呢?” 韩雪濆:“啊?不是、宋廷山,你装什么糊涂,你难道不知武大人来新伦州干什么?” 宋廷山一字一顿:“本官不知。” 韩雪濆:“你放屁!武大人到此,谁敢说不知道?我上任,谁不知道?” 白桦指了指宋廷山的师爷:“记下来记下来,韩雪濆辱骂上官!” 韩雪濆:“……,姓白的,老子记住你了!” 白桦好整以暇:“你要是傻子就记不住。能记住就说明还不傻。” 宋廷山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地问:“本官,应该知道吗?” 韩雪濆说不出话来。 按程序,他们应该先到州衙与宋廷山见面,对宋廷山所负责的东伦王女一案有所交接,但他们没有。 所以当宋廷山问出“应该知道吗”,其实就是在说:你们的到来不合规矩。 开头都不合规矩了,后面发生的任何事都与宋廷山不相干了。 不相干怎么行?不相干,那所有的责任都是韩雪濆和武继昌的,武继昌死了,还有个“殉职”的名声,自己呢?只剩下罪责了! “在收到武大人殉职消息之前,你们可知武大人昨日去了矿场?”宋廷山问向武继昌留守楚宅的密侦司探员。 这些人面面相觑,多数说“不知”,个别人犹犹豫豫说“知、知道……吧。” 师爷查看记录,说道:“大人,这几人刚才的供词中说不知道武大人为何出去。” 宋廷山翘起唇角:“作为密侦司的一员,你们对作伪证这件事怎么看?” 小宝看到楚清以手掩面,偷偷打哈欠,知道娘亲困了。 楚清是真的困了。 当她确定武继昌的死因被这些人“完美地查清楚”时,紧绷的心松弛下来,这会儿就觉得真困,困到睁不开眼。 “我们都不知道武大人出去了,我们都在家玩呢,更别说他去矿场,我们就更不知道!刚才我们也是这么说的,不信您就看供词,保证没有作伪!”小宝嚷道,他想早点结束这场无聊的问案,让娘亲好能去睡觉。 宋廷山看了看师爷,师爷把记录楚宅这些人的供词查看了一遍,回道:“大人,确实如此。” 宋廷山对小宝做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说道:“如此说来,武大人此行只是出于他个人目的……” 韩雪濆立即打断:“宋廷山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廷山:“韩大人莫急,本官如此说自有如此说的道理,在这些供词中都提到同一件事,那就是武大人在矿场,与旧贵族穆尼德吉·桑布扎畅谈畅饮两个多时辰,你说说,武大人这是为何呢?” 韩雪濆当即不语。 他以为旧贵族不在场,没人会想到此事,关键是,武继昌的死才是重点啊! 却没想到宋廷山的审案如此详尽、周密,比密侦司也不差多少了。 “看来你也不清楚,这样,大家都没事了,各回其位吧。韩大人,你我二人把穆尼德吉·桑布扎传来讯问讯问。楚清,你这地方还得借用一段时间。”宋廷山说道。 “好的好的!”楚清马上同意:“那我们不打扰宋大人查案,您继续,我们退下了。” 说罢,手一挥,大伙都回去睡觉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宋廷山对付韩雪濆了,没悬念的事情,不必挂怀。 白桦和魏诚毅往外走的时候路过冯仁科,停住脚,白桦好好打量他一番,对魏诚毅说道:“哎,你发现没,这人名字不一般,可说是名符其实:凡是跟他有过交往的人,都被克死啦!尤其那个,胸口、脖子、嘴都漏风的,死的最惨!” 魏诚毅推了他一把:“那还不赶紧走!等着挨克吗?” 冯仁科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因为白桦这番话,让周围担架上那几个被铁水折磨的没了人形的,喉咙中都发出愤怒的咒骂。 他们要不是听了他的话,向高炉泼冷水,怎会落得如今这生不如死的下场? 而抬着担架的武继昌所剩不多的护卫,更是要上来掐死他,因为武继昌是第一个被他克死的! 到中午大家饿醒、出来等吃饭的时候,宋廷山当众做了“结案陈词”: “北镇抚使武继昌大人在休假期间不忘公事,追查东伦王女下落并击杀之,以致身亡,舍生取义,当为我等楷模。本官将把此案及韩副千户一并送往大理寺,进行最终裁定。” 说完宋廷山就带队回衙,毫不拖沓。 “官,就得这样做啊!”楚清喃喃自语,她对宋廷山的“盖棺定论”佩服至极。 “娘亲,宋大大真是清官!”小宝兴奋地说:“我要好好读书向学,将来做一名和宋大大一样的好官!” 楚清、白桦、卓耀看着小宝,各有不同的感想,唯独楚元拼命鼓掌:“小宝说得对!小宝有志气!” ************* 京都,御书房。 庆德皇帝坐在御案后,看着手中的密报,御案前站着“不群”。 “不群哪,你觉不觉得,武继昌死的有点莫名其妙啊?”皇帝问道。 “皇上,也算说得通,他是与东伦王女一起掉下熔炉的。”不群回道。 皇帝:“朕是说,他去矿场干什么?真是查案去的?” 不群:“臣不知。犬子来信只说那日武继昌突然带人离开楚宅,不知去向,到晚间就传来他与东伦王女同归于尽的消息。” 皇帝点头:“嗯,信上是这么说的。不过朕觉得,应该没这么巧合吧?查都查不到东伦王女的下落,他怎么一去就碰上了呢?” 不群重新回想这段时间得到的消息,说道:“据犬子上封信的内容,武继昌去新伦州是为了追查东伦王女下落,因此他将白桦停职,并入驻楚宅,并对之进行全面调查。” 皇帝:“而后与楚清发生……不愉快,然后就去了矿场。这是为什么呢?” 不群没有接话。作为影子,他只需要提供消息给皇帝,不可有任何建议、情绪夹在其中,以免干扰皇帝的判断。 皇帝继续看信,突然笑了一下:“呵呵呵,你家小子很生气啊,看看他的措辞:‘旧贵族咬死说并未同武继昌有任何交易,武继昌只是向他询问东伦王女的下落,他因一问三不知怕惹怒京官,所以才设宴招待……’咬死说啊,不群,这小子看来根本不信呢。” 不群立即跪下:“臣有罪!臣替小儿请罪!是臣没教导好,到现在犬子还是不能客观的进行禀报,总是夹带自己的想法,干扰圣听。” 第二百五十章 销售小高峰 皇帝放下密信,绕过御案,亲手扶起不群,很是唏嘘:“不群哪,朕早就说过,你的儿子不做这行,朕要他自由自在地活着,好好替你和你的兄长绵延子嗣。 不凡走得早,尚未婚配就替朕丧了命,而你,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们都是为了朕,才如此人丁单薄,朕亏欠你们啊。” “皇上!”不群再次下跪,蒙面巾早已濡湿。 皇帝拍拍他的肩,说道:“这小子!明明给了他自由,还在替朕当眼睛,也算是难得了。不过,你还是告诉他,不小啦,该结婚就结婚,该生子就生子,这是他的自由!” 不群跪在皇帝身前,额头贴着地面,无声,只有微微颤动的肩膀显示出他情绪的激动。 兄弟二人同为皇家影卫,这是传承职业,也是影卫的宿命。 多少影卫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在人间留不下一点痕迹,更是无人供奉他们香火,他的兄长就是如此。 皇帝在帮他的儿子改命!让他的儿子有延续家族的机会! 皇帝再次扶起他:“好了,你也不小了,比朕还大几岁呢,这成什么样子了?” 不群起身:“臣失态了。” 待不群离开后,皇帝又开始研究那封信,自语道:“楚清这招‘釜底抽薪’使得好啊,让他控制得了人、控制得了铺面,却控制不了货源,呵呵。” 随即脸又冷了下来:“武继昌,你耽误朕的收益,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了!” 李公公进来时就看见皇帝阴郁的脸,吓得气都不敢完整地喘。 小心翼翼奉上茶水:“皇上,‘永兴盛’今日重新开张了……” “哼!”皇帝冷哼一声:“各家铺子走一走,看有没有赝品!如今这些商人越来越放肆,造假、贩假,把京都搞得乌烟瘴气!” 于是,三日之内,武继昌家所有的铺面都查出假货、残次品,所有货物都被罚没,损失极重。 当然,不止武家的铺面,还有很多不法商贩也都被查抄。 京都突然兴起的“打击造假贩假”风暴,甚至席卷到周边的畿县。 部分有头脑的商家纷纷在自己的假货柜台上标注“高仿品”、“精仿品”等字样,并把价格调至很低,躲过了处罚。 武继昌家里还不知道家主已死。孟盈盈此时把杯盘碗盏摔碎一地,还觉得撒不掉憋在胸口的那股闷气。 她指着丈夫的鼻子就骂:“亏你还在密侦司任了职务,你就这么看着自己的买卖受损失?你怎么不去查?怎么不去府尹那里问责?!” 武世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自嘲道:“我?问责府尹?我几品?人家几品?我爹都不能那么干!还商户出身呢,这么点账都算不明白!” 孟盈盈气极反笑:“呵!好啊,我算不明白账?不要紧,我有嫁妆,慢慢花呗,反正也花不完,不缺银子用!不就铺子里那些货嘛,我不在乎!” 言外之意:谁在乎谁知道! 武世荣甩袖出去了。他爹还没回来,他无计可施。 这番动作,没人知道竟是皇帝公报私仇的小动作。皇帝的想法很单纯,你耽误我的买卖,我也让你的买卖做不成。 看吧,果然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就算武继昌死了,皇帝也要报复报复。 其实,皇帝的买卖不但没有耽误,反而迎来一个“小高峰”。 武继昌的人撤离之后,楚清各处店铺重新运营起来。 因为一个半月多以来,这些铺面开着门却无法做生意,百姓竟无处购置所需物品。 不是别的店铺没有这些东西,而是楚清的商品已经有了口碑,培养了客户黏性。 市面上的铁制品,几乎都是“宝炉集团”出品,毕竟小作坊的同类产品定做量小、生产周期长,品质参差不齐。 如今已是冬季,是棉毛制品的“旺季”,而这又是“独一份”商品,别家没有。 越是购买力强的客户,对品质的要求越高、对数量的需求越大,“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 而平民百姓,除了粮食,其他的消费都可以拖延,所以现在买不到,那就等能买到的时候。 此时重新营业,各店铺迎来一次不弱于春节前的销售高峰。 无形中,让楚清体验了一把“饥饿营销”带来的好处。 楚清忙于各地的货物运输、调配,无暇分身时,小宝带队去马达那里拉棉花。 一个八岁多的孩子,出行带着四十多名护卫,吓人不?小宝也无奈呀,这是娘亲的“儿子遇刺后遗症”。 去年收军屯的棉花,是现摘现收,直接付款,把棉花中残存的水分都算在斤两中,是对军队种棉的一种鼓励。 今年的棉花马达都给晾晒好了,没了那些水分,小宝还是多给结算了半成的银钱。 小宝说:“这么多棉花,晾晒起来也是需要人手的,还要看着天时,叔伯们很是辛苦;还要腾出地方贮存,库房也该收取保管费。” 马达的大巴掌把小宝好一顿拍:“好小子,真是你娘的好小子!跟你娘一样爽快!” 小宝被马达铁板似的大巴掌拍得龇牙咧嘴:“马大大,你这话听起来有点……有点怪异啊。” 怎么那么像骂人呢。 棉花运出来,小宝准备带着尤正航跟随运棉队回一趟吉州。 美食街可以重新营业了,但是这个季节的蔬菜太少,他得回去收干菜和腌菜、酱料。 楚清不准。 真正的东伦王女又没抓到,小宝出门还是不安全,万一再出事,把尤正航也搭进去…… 无论小宝怎么保证自己会小心谨慎,楚清就是不松口。 娘俩相持不下时,楚元看屋内只有他们三人,就小声插嘴:“放心吧,你儿子要胆量有胆量,要谋略有谋略,比你强多了!你要是不放心,我跟着他去!” 楚清一巴掌就拍在桌子上,震得手生疼:“滚蛋!没你我还能放点心,有你就更不放心!他吹风你就给下雨,还有好没好了!” 楚元摸摸鼻子不敢说话了。 上次刺杀武继昌,小宝策划,他帮着执行,把楚清吓坏了。 卓耀刚好带着尤正航过来找小宝商量事情,进门看到楚元一脸怂样,就问出了什么事儿。 那一场刺杀,除了执行任务的二十六个人和楚清娘俩,再无他人知情,所以卓耀根本不知道。 因此现在跟他解释说不放心小宝出门,卓耀倒是反过来劝楚清:“老大,这次是跟着运棉队一起回去,都是军营的大兵,你有啥不放心的? 再说,现在各县都在搜寻武继昌那护卫长的下落,到处都是官差、捕头,我还带着四十人护着小宝,保证不出问题!” 说完还拍拍胸脯。 楚清没有三头六臂,不能随时跟着小宝,最后还是同意了。 楚元在旁边不满地嘀咕:“我说你就骂我,他说你就同意!再说了,你把小宝拴在身边能咋地?你是比我们功夫高还是比我们会打仗?” 第二百五十一章 烈酒与猪大肠(一) 楚清就觉得吧,让甘来做楚元的媳妇儿好像力度不够。 首先,他俩现在竟然还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甘来好像恋爱痴呆儿一样,不往那个方向想。 其次,楚元这些年放飞自我放飞得有些“走样”了,不好管了呀。 “你说的对!”楚清突然赞同楚元:“你也跟着去!家里有甘来陪我就行了!” 楚元:“啊?那个……老大,既然啊对陪小宝回去,我就留家得了,甘来那丫头心太粗,干啥啥不行……” 哼!小样儿的,还治不了你了! ……………… 小宝没有回吉州楚宅,而是跟着尤正航去了槐安县。 “你得好好招待我!你在我家可是高级待遇!”小宝说。 尤正航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你家连个小厮都不让跟着,我啥都得自己干!一天天还净是破事儿,被圈在宅子里,门都出不去!” 小宝也不介意:“行,随便你,我今年的干菜和酱料先从别的县收也行!” 尤正航:“……” 怎么有种被人戳了软肋的感觉。 小宝可是在他爹的槐安县投资了的。 尤正航不能让小宝占上风,回击道:“不屑与你计较,整天把心思用在挖门盗洞赚小钱上!” 小宝:“哦,你先忙,我去找尤叔父谈谈帮助百姓赚小钱之道。” 尤正航:“怕了你了!放心,准保让你住的舒心就是了。” 槐安县度过了半年多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男女老少全都不闲着。 各家地里的活自有青壮年男性承担;中老年的男人们编筐窝篓、做木工活忙忙碌碌;女人们除了家务,更是缝、编、纺、织样样不离手,就算是家里的老奶奶们也晒干菜、熬酱料、加工畜肉杂碎等等。 就连小孩子,也跟在大人身边打下手。 更有头脑灵活的后生,把几种工作整合起来分配给村人,形成最原始的“流水线”,让大家费力更少,却能赚到更多的银钱。 知县大人甚至把酱料方子、机械图纸做成告示张贴在各处,只要按照图纸制作,经检验合格就能被收走,当场结算。 尤正航难得地看到父亲眉头舒展、笑意满满的样子;母亲也从内向温婉变得越来越开朗、有魄力,也更见不到人了。 几个月没在家,尤正航很想跟母亲说说话,感受下来自母亲的细致关怀,却屡屡碰壁: “航儿,你先去玩儿,母亲还要去趟书坊,你父亲急着要图纸呢。” “抱歉,航儿,母亲算完这笔账就去找你。” “晚饭后好吗?母亲现在手里有些活……” 尤正航突然觉得小宝的娘亲是真好,从不拒绝小宝的亲昵。 “楚懂,你和你娘天天那么黏糊,不觉得很过分?跟没断奶的孩子似的!”尤正航说。 小宝嗤之以鼻:“婶子又没功夫搭理你了?” 尤正航被戳破心思,有些挂不住脸:“我跟母亲才不像你跟你娘呢!我母亲端庄温婉、优雅贤淑……” 小宝:“知道!婶子正在积极地向我娘亲看齐,敢于抛头露脸为百姓造福。” 尤正航:“我母亲那不是抛头露脸,她只是在帮父亲分担而已!” 小宝:“有区别吗?你说的是目的,我说的是过程!” 尤正航:“……” 太扎心了! 小宝拍着尤正航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航儿啊,你不小了,都十二了,过年就十三,放在乡下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怎么就长不大呢?自己找点事儿做不行么,非要缠着婶子?” 尤正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拼命抖掉小宝的手:“你叫谁‘航儿’呢?那是你能叫的?” 小宝:“切!婶子不搭理你,我替婶子把该跟你说的话说了,你咋一点都不领情呢!” 小宝就这样每天带着尤正航,一边各处转悠视察自己的“美食街”原料加工进度,一边没话找话地气尤正航。 尤正航又得帮小宝记账、又得忍着各种怪异味道查看那些半成品。 “你把手用来捏鼻子了,那还怎么翻看啊?”小宝打掉尤正航捂鼻子的手。 “这啥玩意儿?比茅厕都臭!”尤正航愤怒地指着一个木桶。 桶里面是屠户娘子清理好的猪大肠,粉的白的皱巴巴堆了一木桶,那味道! 小宝:“比茅厕臭?我看你吃的时候挺香啊!” 尤正航:“不可能!这么恶心的东西我怎么会吃?” 小宝开始一根根掰手指头:“你吃爆炒肥肠的时候说‘金黄焦酥,越嚼越香’;吃‘烤大肠’的时候你说‘此物甚好,闻臭吃香,回味悠长’;吃干煸肥肠时你说‘色泽深红、筋韧辣香’……” 尤正航不敢置信:“你你你你竟骗我吃这么恶心的东西!” 小宝:“不带这样的啊,这不得了便宜还卖乖嘛!好东西吃都吃了,完了还骂人!” 又对屠户娘子说:“听见没大婶?太臭啦!是不是你男人把发给你家洗肠子的酒给喝掉啦?你家大肠我不收了,不合格!” 屠户娘子双手一插腰:“怎地?都给你清理好了你说不收,折腾老娘耍着玩儿呢?” 旁边就是分解猪肉的架子和案台,上面几种不同形状的刀具相当锋利。 小宝虽是第一次来这里巡视,可是对这儿也不算陌生。 槐安县有楚家的小子们负责教授制作、收购各种成品和半成品,什么东西分配在哪些村都有记录。 每次他们都会跟小宝细说谁家做的什么什么好,谁家负责哪几种货、哪个村承包了多少多少种活计。 这当中哪家的谁做主、哪家出了什么乐子,小宝都记录在他的奇闻轶事笔记本里。 笔记本都是楚清亲手给裁切的上好熟宣,又亲手给装订的活页笔记本。 可以说小宝对槐安县各村镇民生的掌握不比尤正航他爹差。 因此当他闻到桶里猪大肠的那股腥臭味,就知道他们家没有按照要求认真清理。 但小宝是第一次来,又是个小孩子,尤正航也不大,为了不惊扰村人,小宝的护卫都打扮成农民的样子分散在院子外面,所以屠户家后院里只有他俩和屠户娘子三个人。 现在人家屠户娘子叫板了,小宝有些头疼。 笔记本上只记了屠户是个老实憨厚爱喝酒的汉子,他娘子是个干活麻利的婆娘,没说这么刁蛮呀。 这得说是分对谁。 对楚家的小子们,人家个个当过兵杀过敌,有股子刚硬的劲头,还是成年人,屠户娘子自然让干啥就干啥,爽利得很。 可眼下,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有啥可敬畏的? 人靠衣裳马靠鞍,看这俩孩子穿着也不像富贵公子,没准也是打工的小兔崽子。 领来的白酒,都被她拿给娘家兄弟了,确实没用来搓洗大肠。 没用就没用呗,以前也不用啊,再说以前谁家吃这玩意儿啊,每次都是搭着瘦肉一起才能卖得出去。 关键是,发的白酒那么少,搓泡完大肠也剩不下什么,想给娘家兄弟解解馋,不就得把白酒省下来嘛! 第二百五十二章 烈酒与猪大肠(二) 屠户娘子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越觉得有理就越来气。 身边肉案子上的几把杀猪刀更是加深了她的底气。 咋地,不给钱,老娘就操刀把你们吓到尿裤子! 屠户娘子心中已经预演了至少一集半的戏码了,却看到两个小孩不吱声,就更来气了。 骂人就是这样,要有来有往才够味,最好是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一个人开言,另一个人回嘴,然后你一句、我一句,针尖对麦芒,越吵声越大,声最大的那个就可以“进阶”了; 这就进入第二阶段,声大的以高亢的语调、饱满的热情、快过闪电的语速、荤素不忌的措辞及超强的爆发力,把对方骂的声音越来越小,语句越来越不连贯; 然后就到了第三阶段,声小的败下阵来,说些类似“你给我等着”之类找面子的话,怂哒哒地快步离开,离开的时候最好能绊个跟斗就更完美了。 此刻,尤正航人生第一次碰到“刁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脚边就是猪大肠,他都闻不到臭味了。 小宝算是“见多识广”,如今也傻眼。 他跟他娘初到五棵树村时,村里三胖他媳妇就算是够泼的。 可眼前这个好像比三胖家的更难缠呢,咋办哪?娘亲你在哪儿,小宝想你! “婶子,”小宝咽了下口水说道,眼前的屠户娘子好像比娘亲还高些,身形能套下两个娘亲那么宽,站在眼前跟堵墙一样,小宝都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婶子,你家男人呢?我记得这买卖应该是你家男人在契约上按的手印,我想找他。”小宝说道。 不讲理的妇人,他娘都对付不了,他估计也不行,还是谁签的契约找谁吧,主要是哥哥们说这个屠户人老实憨厚,能讲点理。 屠户娘子眼睛一瞪:“少扯淡!找什么人找人,痛快给钱!这一桶二十斤,五十文钱,一共五桶,拿两百五十文来!” 屠户娘子的算盘打得挺好:清理大肠用的稻壳、面粉都是县衙给免费配发的粮仓里的陈年底子,虽不能吃,但是也不用自家出东西清洗大肠;水嘛,不花钱;主要是还白给发酒。 杀一头猪,大肠就二十斤上下,以前都是白扔,或者搭条瘦肉卖出去,现在人家专门给钱,还给酒! 一副大肠不但赚五十文,还多赚半斤酒,这买卖太划算了! 小宝看看旁边的尤正航,比自己大四岁也不帮着撑个场面,就知道发傻,真是没指望。 但小宝也有自尊,不想遇到点事情就找别人,于是坚持说道:“婶子,你别冲我嚷,咱们按契约文书办事,文书上怎么写的就怎么办,这大肠没清理干净,我们不收!” “哟!你说不干净就不干净了?还跟老娘说文书,文书是啥样的你见过吗?到底给不给钱,小心老娘揍你!”说罢一抬手,装作要扇小宝巴掌的样子。 尤正航可算反过劲来,忙护在小宝身前:“你这妇人怎如此恶言恶行?须知:‘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 “滚犊子!放什么罗圈屁呢?”话都没说完,就被屠户娘子给骂得差点自闭。 屠户娘子好不容易盼到有来有往的阶段了,可不能弱了势头! 这一天天的,光埋头清洗大肠了,也没个吵嘴的机会。 “你!”尤正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哎哎,你平时跟我吵嘴的能耐呢?”小宝捅咕尤正航,低声说:“你倒是使使劲儿啊!” 尤正航咕哝:“连你我都吵不过……” “小崽子,赶紧拿钱!”屠户娘子催促。 小宝把尤正航往前一推:“婶子,你不能见个小孩就欺负,今儿你摊上大事儿啦!你刚才骂的这位,可是县太爷的儿子!” 尤正航没防备小宝把他推到前面,差点撞上屠户娘子那“如山”的身躯,不禁吓得打了个哆嗦。 比小宝他娘还高,须仰望啊! 屠户娘子上上下下打量尤正航一番:虽说穿的是棉袍子,可在本地,穿的起棉袍的也不算是大富大贵人家,真要是县太爷家的公子,那不得穿裘皮? 这是糊弄谁呢? “我可告诉你们俩,冒充县老爷家的公子,还想拿人东西不给钱,老娘宰了你们都没人管,你信不信?”屠户娘子说着拿起旁边的剔骨刀,就狠狠往案台上一扎。 尤正航小脸一下子没了血色。 太怂了,小宝不满尤正航这德行,把他扒拉到一边,好言劝道:“婶子,不懂律法别瞎说宰人的话。” 说完把巴掌往刀柄上一按,四寸长的刀身全数进了案台,只剩下刀柄留在上面。 尤正航第一次见到什么叫“不知死活的人”。 按说,小宝这一手,一般人看了就该被吓到:人家一下子就能把刀刃全数捅进二寸多厚的榆木案板,刀尖都从下面出来了,那就该收敛些才好。 可眼前这位屠户娘子,竟然弯腰往案板下面看,然后发现案板被扎穿就骂上了:“好你个小兔崽子,把老娘的案板都扎漏了,赔钱!” 这声“赔钱”响彻天际,以至于把前院正在灌血肠的屠户给招来了,赶忙跑过来看出了什么事儿。 “你看你看哪!”屠户娘子把案台拍得啪啪作响:“小崽子想白拿咱家的猪大肠,还把案板给整漏了!” 留在院外的护卫们有趴墙头看小宝热闹的,看到那女人竟然拿刀子吓唬人,怕小宝吃亏,呼喝一声,也不管扰不扰民,一溜烟全都蹿进院子。 有嫌绕院墙麻烦的,干脆翻墙头下来,跟下饺子似的,搞得人家土墙哗啦哗啦掉土渣子。 屠户娘子发现突然进来几十号人,把小院挤得满当当的,还都围护在俩孩子周围,不乐意了:“滚出去,看什么热闹!” 屠户急得直拍大腿:这娘们儿不要命啦! 小宝偷偷抹了把额头的汗:哥哥们再不来,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碰上这么个浑人,吓唬都吓唬不住啊。 等屠户搞清楚事情经过,气得质问道:“你是不是把酒昧下给你兄弟们了?” 他婆娘一看男人竟敢凶她,又把腰一叉:“咋地?我给我兄弟咋地?也没短了你的酒啊!” 确实,衙门给发的酒是楚清家专门提供的烈酒,是市面上俗称“小酒”的散装酒蒸馏过的,跟玉米酒没法比,但是也比他们平日打来的散装黄酒好喝。 屠户娘子为了不让男人说他,就打些散装黄酒堵他的嘴,把发来的白酒送给自家几个兄弟。 “怪不得这半年你让我喝酒了呢!”屠户瞬间明白了原委。 以前都不给钱买酒,现在隔三差五还给铜板让沽上半斤酒了,这是为了掩盖这娘们占衙门便宜的事实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哥哥能有我哥哥多? 屠户弄明白自己怎么能喝上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解决眼下家里被人围了的问题。 差点儿被这婆娘给带跑偏了! 人家说猪大肠没洗干净不收,不是很合理吗,自己婆娘这是干啥?闯祸了不知道吗? 小宝看到屠户有些打怵的样子,躲在哥哥们身后积极补刀:“你家婶子骂县太爷的儿子,还要宰了人家,呶,刀都插上了!” 这一说,屠户就以为这些翻墙进来的年轻人是县太爷家派来保护公子的。 老天爷爷呀!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屠户只觉得眼前发黑,不由得推了婆娘一把:“还不跪下赔礼!那可是县太爷的儿子!” “呀呵!老娘你也敢打!你信不信让我娘家兄弟们削死你!”屠户娘子比她男人还高壮呢,脱下鞋子兜头盖脑地还击上了。 “滚!滚开!你们谁啊,站俺家院里干啥?”一个声音传来。 四五个高壮的汉子涌到后院,想拨开护卫们走到近前,却扒拉不动,于是为首那个嚷嚷起来。 这几人是屠户娘子的兄弟,听到村人报信说,好些人翻墙跳进他妹子家,就赶了过来。 婆娘一看,娘家兄弟们来了,得,“娇弱”上了! 只见她把鞋子一扔,一屁股坐到地上就拍着大腿开始嚎:“哎呀呀,可要了命了!哥呀,弟呀,你们来得正好,快给俺做主吧!为个外人,你们妹夫就揍我啊!” 几个莽汉一听妹子、姐姐的挨了欺负,那还了得?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推开护卫们,可是刚一动手,人家就拔刀:“放肆!” 原本屠户一瞧大小舅子都来了,就有些怂,不过看到他们挤不进来来,人家县太爷家的护卫不给让路,就抖着胆子说:“你们可别动手,这都是县太爷派来保护小公子的!” “放你娘的屁!”婆娘喊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是县太爷的人啦?你瞧他们穿的那个窝囊样,说是叫花子还差不多! 我的个娘嘞!人多欺负人少是不是?哥、弟呀,你们找人去,就不信了,我娘家那么多哥哥弟弟还怕干不过他们!” 唉,天冷,棉袍子穿起来是有点窝囊,护卫哥哥们也都是穿得跟老百姓差不多,没穿制服。 那几个兄弟中有人嚷嚷着回去喊人,带头的那个倒是没把猪油吃到脑子里,小声提醒他们:“别瞎嚷嚷,万一是土匪咋整,他们有刀!” 小宝瞧出乐子了,在哥哥们身后跳着脚喊:“快去快去,赶紧找人来,就不信了,你哥哥能有我哥哥多!” 尤正航郁闷透了。 县太爷的儿子是真的,护卫是假的,那是别人的护卫。 要说老爹也真是不讲究,见过蹭吃蹭喝的,没见过他老爹这种蹭护卫的! 好歹给派个穿“官衣”的衙役也行啊,一个就行! “咋回事儿?小宝,你在里面吗?”又有人进来了,不大的院子真是没处下脚。 “我在呢,孟武哥哥,你在哪儿呢,咋看不见你?”小宝扯脖子喊。 “哟!孟爷来啦!”屠户娘子的娘家兄弟都回身跟孟武打招呼。 “哥几个,咋回事儿啊?”孟武看着满院子都是人,问道。 小宝的护卫咋都把刀拔出来一截吓唬人呢? 这村的人都认识孟武,那可是他们的“财神爷”。 那几个娘家兄弟一听“财神爷”问“哥几个”,就以为问的是自己呢,赶紧赔上笑脸回话,当然是按照自家妹子所说的给重复了一遍。 屠户干脆抱着脑袋蹲地上了:你们爱咋咋地吧! 为首的莽汉说完了还问孟武:“孟爷,你瞧瞧,这些乡巴佬还冒充县太爷家的人,俺们兄弟几个给绑了送到衙门,您看中不?” 孟武点点头:“中!小宝啊,他们要绑你这个东家,过来配合一下!” 护卫们给让出通道,小宝拽着尤正航走到几个莽汉面前,地上的婆娘还想伸手抓小宝呢,被护卫们亮了亮刀,给吓回去了。 小宝说:“先绑他,他比我大!” 尤正航:“这事儿你也比!” 小宝:“孔融让梨嘛!” 孟武:“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我们家小主子、你们东家,你们的血、大肠都是他收……” 小宝提醒:“是猪的!” 孟武:“……啊,这不重要。再说这位:尤知县的公子,还是秀才,一表人才,才高八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尤正航:“……” 回去的路上,尤正航垂头丧气。 自以为是人上人,谁知离开州学、离开家门,自己啥都不是! 小宝还有把刀拍进桌子的本事,保个命不成问题;自己却是文不能斗嘴,武不会打架,真是文不成武不就! 小宝也提不起精神。 每次都以为自己能力超凡,独当一面不成问题,结果是策划杀个仇人,差点害死自己的亲人;就算收个货,还吵不赢个妇人。 真是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 太打击人了! 护卫们这次死活不听小宝的,就列队走在他们身后,坚决不分散。 小宝和尤正航走在前面,痛定思痛了下,觉得应该先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做个总结。 尤正航:“先生说过,我们应该效仿孔子,‘三省吾身’,我们总结一下今天的事吧。” 小宝:“好,你大,你先来!” 尤正航:“……好吧。今天这事儿,你该一开始就说明你是东家。” 小宝:“我该?我咋就该?不对呀,你总结我干啥?” 为啥不是自我批评呢? 尤正航:“我总结啥,我又没出错。她要抽你我还帮你说话了呢!” 小宝:“你说啥了?” 尤正航:“我说‘‘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不过没说完。” 小宝:“哎呀呀,还‘人为善’,你干脆把《春秋》全背给她听算了?文绉绉的,你觉得她听得懂?” 尤正航这个气啊:“我是为了保护你,你竟还讽刺我!” 小宝赶紧把话往回收:“没有没有,咋会呢!我只是说你学问太大,人家听不懂。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说有一个秀才去买柴,他对卖柴的人说:“荷薪者过来!” 卖材的人听不懂“荷薪者”(担柴的人)三个字,但是听得懂“过来”两个字,于是把柴担到秀才前面。 秀才问他:“其价如何?” 卖柴的人听不太懂这句话,但是听得懂“价”这个字,于是就告诉秀才价钱。 秀才接着说:“外实而内虚,烟多而焰少,请损之。(你的木柴外表是干的,里头却是湿的,燃烧起来,会浓烟多而火焰小,请减些价钱吧。)” 卖柴的人因为听不懂秀才的话,于是担着柴走了。 你说她听不懂的话,自然跟她讲不明白道理,这招不行!” 尤正航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你行你倒是上啊!” 小宝:“我上了啊,我都说你是县太爷的儿子了,有用吗?” 尤正航:“就说你没用嘛!” 小宝:“哪里是我没用,分明是县太爷的儿子没用!” 后面一众护卫们都笑岔气了。 这俩孩子是在总结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小宝的原则 俩孩子一路拌嘴一路回了尤正航家。 等进了家门,也冷静点了,都蔫头耷脑不吭气。 尤夫人看出两个小家伙状态不对,就放下手中的事,过来询问。 这时候尤知县也已回到家中,见到妻子在启发孩子们把不痛快说出来,便没有出声,站在廊下听着。 面对母亲,孩子们相对能够释放情绪,面对父亲则要拘谨得多。 孩子们心里不痛快,还是让他们释放下得好。 简单地说了经过之后,尤正航很严肃地对尤夫人说:“母亲,我觉得县衙不该免费发放那么多东西,这个做法不好。” 尤夫人:“哪里不好?” 尤正航:“给他们面粉和酒,是为了让他们把猪大肠清理干净,可是目的没达到,却让他们把东西都昧下了。” 尤夫人:“那是不该发东西,还是不该昧下?” 尤正航:“自然是不该昧下。可是母亲,不是人人都自觉遵守这些道理的。” 尤夫人:“你说的有理,那该如何改呢?” 尤正航:“简单啊,不发就是了。” 尤夫人:“小宝,你认为呢?” 小宝:“婶子,东西还得发,不然他们一看要自己家又出力、又花钱去解决这些用料问题,怎还会有积极性呢?” 尤夫人:“是啊,小宝说得也有理,这就麻烦了。不发东西,大伙没有积极性;发东西,有些人又占小便宜,这该怎么解决?” 尤知县站在门外笑了:妻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引导孩子去进一步思考,让孩子们从低糜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两个孩子思索了一会儿,小宝先说道:“其实我们的契约上都写明验收不过关就不给钱的。” 尤夫人:“那为什么还会有今天的状况?” 尤正航的火又起来了:“那就是个泼妇!她不讲道理!” 尤夫人挑眉,盯着儿子不眨眼,直到尤正航低下头:“对不起,我说粗话了。” 小宝暗自庆幸: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还好是尤正航嘴快。 “婶子,”小宝说道:“我觉得他们是欺负我们年岁小,我们要是大人,他们肯定不敢这样。” 尤正航补充:“还有就是他们不认得咱们。” 尤夫人点头:“对,这是两个重要的原因。那以后你们别去就是了,还是让大人们去验货好了。” 小宝:“那不行啊!自家的买卖,总得做到心中有数,不去看看怎么行?” 尤夫人说:“那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 尤正航:“下次我们不自以为是,还是让哥哥们跟着好了。” 小宝说:“那咱不成狗仗人势……不对,反正是跟在大人后面,不算咱自己本事啊!” 尤正航:“不然咋办,年龄小是硬伤,硬伤!” 小宝:“要不下次咱们提前知会下去,就说第二天东家要来检查备货情况,给他们机会重新准备?” 尤正航:“这倒也行,不过感觉这不是解决根本问题。” 小宝:“那你觉得根本问题是啥?” 尤正航:“我觉得他们应该读些书,明明事理。” 小宝:“他们也才刚刚有了吃饱饭的门路,还读不起书呢。再说了,没读过书的人多了,也没几个像那个泼f……婆娘那样不讲理的。这是她本质不好,人性就恶!” 尤正航:“你偏激了!蒙学的时候就背过‘人之初、性本善’,恶是后来他们不学好,不是本来就恶!” 小宝:“那就是他们的爹娘没教好,没教好是因为他们爹娘自己就不好……这不还是从根上就恶嘛!” 小宝从记事起就经历了太多的恶,他对“性本善”真的不太认可。 尤正航:“好像你说得对哦,不是,我是说感觉你说的不对,但是不知道怎么反驳。” 小宝说:“我这话要是被娘亲听到,估计她会揍我,但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看吧,孩子不好,就是爹娘没教好,为啥没教好呢?是他爹娘本身不好,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怎样算好。 这跟鸡蛋一样,小鸡不健康说明蛋不好,蛋不好说明母鸡不好,母鸡不好,说明它还是蛋的时候就不好……” 尤夫人早就发现了丈夫站在门口没进来,看见两个孩子情绪正常了,开始辩论起来的时候,就悄悄出去跟丈夫汇合了。 尤知县与妻子相携回房,路上,尤知县说:“孩子们真的是大了,听听他们讨论的内容,人性本善还是本恶,有的时候我也想不明白。 你说牢房里关着的那些犯人,说他们恶吧,各自还都有些冤屈或者理由,说他们起先是善的吧,可几乎都是从小就打架斗殴、欺善怕恶的……” 尤夫人微笑看着丈夫:“你说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小宝和尤正航并没有讨论多久就散了。 虽说“理越辩越明”,但是完全不同的成长环境和经历,让他们思考问题的角度相悖,而阅历又都不足,并不能辩出所以然来。 但小宝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左手拿着书,右手剑指天。 《列子·说符》曾有记载:“孔子之劲,能拓(举起)国门之关”。 《淮南子·主术训》记载:“孔子之通,智过于苌弘,勇过于孟贲(古代勇士),足蹑与郊菟,力招城关,能亦多矣。” 孔子都是“拿刀拿剑”和人讲道理的,所谓“一文一武,张弛之道”嘛。 跟孔子学,总不会错。 孔先生,认可否? 不到晚饭时间孩子们就饿了。 毕竟在外面连着转悠一整天,中午只垫补些点心,没有好好吃饭。 这会儿终于开饭了,两个孩子见尤知县夹了一筷子菜就马上跟着开动起来。 尤正航吃得都快忘形了,嘴巴上油汪汪的,还问:“这是什么菜?真香!” 尤知县说:“这道菜叫‘溜肥肠’,你母亲亲自下厨做的。” 尤正航就打了个嗝,有点噎:那个臭烘烘的肠子! 尤知县也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嗯,鲜香软滑,还有嚼劲,真是不错!这是那屠户家重新清洗过的,怎样,没有不好的味道了吧?” 尤正航的嗝就停不下了。 小宝看看尤正航的神情,替他问道:“怎么还是收了他们家的猪大肠?” 尤知县:“那两口子也是吓坏了,五桶,一百斤呢,不卖掉他们咋办? 自己留着吃也吃不完,别人家又不会买,想做出好味道可需要不少作料呢,作料不比大肠贵? 所以他们死求活求,保证再也不犯错了,你哥哥们才收下。” 尤正航:“父亲,你这不是违背契约文书了吗!这次你退让,下次更多的人会得寸进尺!” 尤知县:“这可不是我退让,是楚家的小子们决定的。 他们说已经半年多了,百姓们尝到甜头,都有积极性,手里基本也都有些余钱。 不用再白发放各种辅助材料,让他们自己购置,只需把收购价格稍微提上些就好。 依旧是验收不合格就不收货。” 小宝赞道:“这招好啊!还是哥哥们有头脑! 以前一直都白发放材料,现在突然不发了,大家就会觉得是屠户家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粥,自然会埋怨他们,然后变得更自觉; 而我们也并没有亏待他们,把材料钱结算在收购价格里,不会让百姓吃亏。” 第二百五十五章 楚清“躺枪” 尤知县这半年可谓受益良多。 为百姓开辟副业、招商引资这没什么,几乎是每个官员都会做的事情,真正受益是楚清手下的这批小子带来的“管理经验”。 这些年轻人对于百姓心理的把握很到位,爱占便宜的怎么整治,踏实肯干的怎么奖励,损害利益的怎么处理,比他这个知县要利落。 按这个发展势头,槐安县“脱贫致富”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槐安县知县嚼着溜肥肠,越嚼越有滋味的时候,兴汤县的知县大人也在吃晚饭,味同嚼蜡。 怎么回事呢?因为离婚诉讼增多。 在大宣,离婚方式有四种。 第一种,休妻,或叫出妻。 犯了“七出”中的一条或是多条就能够休妻。当然,若满足“三不去”中的任一种条件,即女方无处可去、曾为公婆服丧三年,比较孝顺、与丈夫一起经历过贫贱后来发迹的,不能休妻。 第二种,合离 要是夫妻两人感觉三观不合,日子过不下去了,或者是各自找到真爱,在意见达成一致的情况下,两人一起去官府办一下手续就行了。 第三种,呈诉离婚。 一方想离婚另一方不愿意的情况下,只要有合理的离婚理由,官府就会受理,然后经过审判之后,强行命令两人离婚。 第四种,义绝。 男女两方的家庭产生了矛盾,甚至是大的仇恨,没有办法继续做夫妻,强制离婚。 最近,徐光泽接触的大多是第三种,呈诉离婚。 谁没事儿一天天正经事不做,给人家断离婚官司的? “都tm吃饱了撑的!”徐光泽一口干掉茶水,把茶杯顿在桌子上。 “大人,再这么下去可不行,一天断不了一两件案子,还费人费力费时,劳民伤财哪!”师爷也愁眉不展。 一桩离婚案,衙门不能草率地批准或拒绝,首先要调解,调解不成还要根据双方的意见,走访他们的家庭。 一切了解得有根有据了,还要顶着吵成一锅粥的两家人高分贝轰炸,把小孩抚养权和财产分配情况达成一致,再让双方长辈都签字画押,再给更改户籍,才能达成离婚。 离婚了还不算完,如果女方家无男丁,就是没有父亲、兄弟接收她,还要给立“女户”。 成为女户的,县衙还要给予一定的待遇,比如免除劳役什么的。 “过不下去,好说好商量,体面的合离不行吗?!”徐光泽忘记杯子空了,端起来又往嘴里倒,啥也没有,更气了。 师爷赶紧给续上茶水:“都是楚清闹的!要没她在前头晃悠,怎会有这些妇人跟在后面作妖!” 徐光泽:“什么意思?” 师爷:“不是嘛,她弄个豆油,整个县跟着种黄豆;她开个纺织作坊,整个县跟着洗羊毛、弹棉花;现在又搞什么美食街,得,全县又开始养鸡、养猪,往槐安县卖……” 徐光泽很是感慨:“唉呀,这才几年,楚清都干了这么多大事儿了!” 师爷:“大人,我是说,她整这么多事儿,是,老百姓都跟着赚了个仨瓜俩枣的,可心也浮躁了呀,那些娘们儿觉得自己能挣钱了,都蹦跶起来了,哭着喊着闹呈诉离婚!” 师爷说这话自有他的道理,他儿媳妇最近就“不安分”,扬言要离婚,把他和老伴气得不行。 徐光泽似有深意地看了师爷一眼,问道:“那看来楚清干的都不是好事儿呗?” 师爷说:“倒不是她干的事情都不好,但至少她作为一个女子,本就不该抛头露面,就该消消停停待在家里。 可您看看,现在搞得多少家庭不安生?乡下女子,十四五岁了,闹着不肯嫁人;嫁了人的,闹着不让纳妾!” 是了,这些闹离婚的,多数都是不肯让丈夫纳妾的。 百姓手有余钱时,自然会想到多子多福。长辈们就会劝着女人多生孩子。 生儿育女本无可厚非,平头百姓家庭的女人也不金贵,怀了孕也不耽误劳作。 但是让女人们受不了的是,他们的男人竟然张罗纳妾。手里刚攒下几两银钱,就想过“大被同眠”的纨绔生活了? 今天把徐光泽吵到头痛的两家人就很有代表性。 女方被婆家数落得一无是处:“当初娶你过门时,你们家连套嫁妆都陪送不起; 再说,你又不是花容月貌,我们家大壮娶你就够吃亏了; 到现在七年了,你就生了三个丫头片子,我儿纳个妾怎就不行了? 你生不出儿子,我儿弄几个回来生儿子有什么不对? 竟还有脸提合离,不想过了给你一份休书就不错了!七出第一条你就占上了,无子!” 娘家人也不好欺负:“俗话说:一家女,百家求,就算我家再穷,闺女再丑,也是不愁嫁的! 更何况我家闺女为啥变丑的,那不是水灵灵的人,到了你们家当牛做马晒的、累的、病的? 当初为什么没给闺女陪送嫁妆?当真我们看得上你们家,就算借钱,也会儿闺女置办些嫁妆,就是因为看不上! 你家家风就不咋样! 我们不同意,你家小子就天天上我们村耗着,还发动我们村长来给说情,日子久了,把我闺女名声都搞坏了,就这么着才便宜了你们家小子! 自打我闺女到了你们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饱饭都没吃过一顿! 你们家更是,拿我闺女当牛马一般的使唤,谁家媳妇抡锄头下地的?你们就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想休了我闺女,没门!为啥无子,你有脸,你说说为啥无子?我闺女怀第一胎,因为啥小产的? 大冬天的你们让她怀着四个多月的胎儿去挑水,给你那嗜酒的儿子洗澡用!井边多湿滑,她摔了,小产了,成了型的男胎!” 说着说着亲娘就嚎哭起来:“是我闺女生不出儿子吗?是你们家不积德,活该无子! 你们咋对她的?丧良心啊!我们自己出钱,把闺女接回来养着,养半年多好了再给送回去。 你们自己问问你们儿子,在外面偷腥了多少次?也就是你们没钱,只好到处偷腥,偷不成被人打个头破血流! 我闺女继续给你们家当牛做马!别的不说,就说这几年,我闺女为了让孩子吃饱饭,在外面接工做活,见着钱了你们才对她好了点! 现在你们手里有钱了,就想纳妾,我闺女不同意,你们就揍她! 你们不用跟我们商量,你们爱娶几个纳几个我们不管,合离就行! 不合离,那就呈诉,让县太爷给我们做主!” 两家女人跟女人对吵,男人跟男人对骂,还没离婚的两口子,公堂上就撕巴起来。 不止这一家,闹腾呈诉离婚的都是这般,女方觉得:我辛辛苦苦生儿育女,打工赚钱,干得比牛多,吃的比鸡少! 噢,日子好过了,不是嫌我长得不好看了就是想要多生儿子了,就要纳妾,就想花我挣的钱,使唤我的人,揍我的娃,还想要我开开心心伺候你和你小老婆! 男方就一句话:出嫁从夫! 敢来公堂闹离婚的,也都不是一般女子,她们有自己的底气:“我自己能赚钱,养孩子不成问题,能过得更好! 还不用看你们一家老小的脸色,更开心!我就当自己是寡妇!谁离开谁还活不了了? 看看楚大人,那就是我们女子的典范!人家孤儿寡母的,不但赚大钱,还当大官呢!” 楚清就这样“躺枪”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都是狠人 其实男人们不肯合离,主要原因有两个。 一、休妻,代表女方有错,但是合离,说明男方有错,或者双方都有错,这太丢人。 二、合离是要归还女方嫁妆的,这是经济损失。 平头百姓,嫁妆再少也是财产,还回去是很大的损失,更何况,多数都还不回去。 结婚时为了撑门面,婆家可能要借钱下聘礼、办酒席,这笔钱会从小两口的积蓄中扣除。 刚结婚的小两口能有什么积蓄?不就是女方带来的嫁妆吗?若是婆家再精明些,一点一点盘剥,这点嫁妆也剩不下什么了。 现在,女子们有了赚钱的门路,而且赚得比男人还多。 光说楚清的织造作坊,现在做工的大部分是女子。弹棉花这种力气活用的人比纺纱织布、编织羊毛衣裤这些精细工种要少得多。 而且女子们从事的这些工种,还都是利润高的工种,她们赚钱自然比男人多。 能赚钱,腰杆就能挺直些,就不再那么畏惧婆家,婆家也越来越无法拿捏住她们。 再有,纳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要动用家里的钱,然后要妻子同意。 若妻子不同意,妾纳回来,妻子不肯受跪拜礼予以承认她身份,那就只算是买来的奴婢,是贱籍,生了儿子也为奴仆。 再说,合离了,少了妻子赚的这份钱,得是多大的损? 就这样,男人们打着“生儿子”的旗号要纳妾,家里有余钱,父母同意了,但是妻子不同意,就起矛盾了。 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能赚钱是客观事实,不愿与别人分享丈夫,是所有女人的共同想法。其实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男人不是也不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妻子吗? 出嫁从夫是来自社会的约束,并不符合所有人的意愿,至少,不符合女性的意愿。 楚清这是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自己也无辜躺枪。 若是知道了,肯定叫冤。 她没有跑这里来搞“男女平等”,更别说“提倡女权”。 她自己也不过是在这封建社会中摸索自己的生存之道而已。 争取来“旌表节孝”的匾额,并不是她在遵守“从一而终”的道德标准,只是为了规避麻烦而已。 再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一个世界的魂。这个世界根本不符合她的三观,怎么可能在这里找到能够组建家庭的人? 徐光泽最犯愁的不是如何断他们的离婚官司,而是影响,对社会的影响。 这一批离婚官司断完了,就会有更多的离婚案出现吧?楚清的产业给县衙带来好业绩的同时,也增添了妇女们追求平等权利的底气。 他倒是不反对女性们提出离婚,过不下去就离呗,那帮男人也不是啥好玩意儿,毕竟大多数的男人还是踏踏实实的经营自己小日子的。 但是他担心这些离婚官司带来的后续影响,比如,夫权不稳、婚姻竞财等等。 原本,离婚是指婚姻双方关系破灭从而选择分开的结果,其中分开应该是一个手段,其最终以及根本目的就是维护社会的稳定。 法定离婚制度就是婚姻破灭之时,用来防止家族结仇、家庭斗争等一个及时止损的办法。 可是一个地区、一个国家若一直有着高的离婚率,是不利于发展的。 那就会造成结婚成本的增加、及离婚门槛调高等局面。 离婚门槛怎么调高?自然是双方提出更多的利益交换。 结婚是结“两姓之好”,这个“好”不仅仅是在两个家族间建立亲情关系,更多是利益关系。 对于老百姓来说,你家有屠户,我家就能吃上免费肉;我家有大夫,你家看病就不用花钱。这就是利益关系。 徐光泽甩了甩头,好像这样就能把烦恼甩开一样,对师爷说道:“这些案子先拖上一个月,让他们回家想清楚了再来,来了就不许闹,再闹就按‘咆哮公堂’处置,打他们板子!” “是!”师爷领命,转身要出去执行,徐光泽又叫住了他:“把你儿子代理豆油坊的契约文书拿过来,本官帮你解除。” “啊?”师爷不明所以,“大人,这是何意?” 徐光泽:“你不是说楚清干的不是好事儿吗?” 师爷“噗通”就跪下了:“大人!我错了!” …………………… 小宝结束了槐安县的巡视,也算是把尤正航安全送回家,就打道回府了。 回到吉州楚宅,跟自己的小伙伴们见了面,那可真是好久不见,十分想念。 小伙伴们当中也有几个通过了院试,有了秀才功名,本打算去新伦州找小宝的,但是听说他和他娘出了些麻烦,就没敢去添乱。 这次见到小宝平安回来,很是关心。 不想让小伙伴们担心,小宝就简单说了些能说的部分,把重点放在和尤正航的日常上。 小伙伴们去过一次新伦州,此时听到尤正航是以游学的名义去的,纷纷表达也想办理游学手续。 裴庆说道:“游学还是次要,我们最想去找楚婶子道谢。没有楚婶子的资助,我们不可能心无忧虑地踏实做学问。” 小宝潇洒地摆摆手:“这就不必,太见外了,你们安心学习,想去游学就去,真要想感谢我娘亲,那就等到你们金榜题名了再说。” 见过小伙伴们,他又备了礼物去拜访徐光泽,都是娘亲曾经的领导,哥哥们结婚他也非常热情地给充场面,要当亲戚走动的。 没成想见到徐光泽,就看他满脸郁闷之色,聊着聊着还来了句:“你娘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徐光泽人很开朗豁达,并不把小宝当孩子,而是当做同辈一般,认真说起关于离婚官司的烦恼。 小宝在五棵树村待过,虽然不明白婚姻是怎么回事,但说要离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既然徐光泽说这些女人都拿楚清当典范,小宝就颇觉有些让娘亲担责任的意味。 “这些人!他们离婚是自己过不下去,扯上我娘亲干什么!”小宝不满地说。 徐光泽把点心盘子推到小宝那边:“也不怪他们,毕竟你娘是他们能看得见、接触得到的,再说他们也不知道别人。” 不怪他们那还怪我娘喽?小宝不满意这个说法。 以娘亲作为榜样小宝没意见,但是娘亲是女子为官,本就遭官场非议,这些女人的言论,很容易带来更多来自民间的反感,会对娘亲的口碑不利。 既然已经涉及到娘亲,做儿子的就不能不管。 小宝说:“多大个事儿啊,还把你愁成这样!” 徐光泽:“口气不小!你能解决?” 小宝说道:“我解决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不过嘛,”小宝转头看向卓耀:“啊对,你传话下去:让咱家所有买卖的掌柜,结算离婚双方及他们各自家族的工钱,三年内不再聘用。” 卓耀问:“理由呢?” 小宝:“东家发话,要什么理由!我不放心这样的人能保证做工的品质!” 徐光泽一拍大腿:“蛮横啊!这一手,不但让他们更谨慎地对待婚姻、家庭,也确实杜绝了由于家庭动荡、心思不属造成的做工不仔细、或是急于赚钱而偷工减料。 真是过不下去的人家,千难万难也会合离,要是能有所收敛更好。” 小宝说:“既然是钱上带来的麻烦,那就从钱上解决呗,反正别牵扯我娘亲!” 徐光泽撇嘴,心说人家是拿你娘当标杆,是赞扬你娘呢,又不是坏话,正要开口,有衙差来报告:“大人,美食街太脏乱了!怎么喊话不让丢垃圾都不听! 让商户们打扫,商户们说,垃圾又不是他们丢的,他们不管清理。” 徐光泽去新伦州参加一次集体婚礼,没白去,把人家的美食街照搬到兴汤县了。拉动内需嘛。 徐光泽学着小宝的话,说道:“既然是钱上带来的麻烦,那就从钱上解决呗!吩咐下去:乱丢垃圾,罚钱十文!” 十文钱,都够买一碗纯肉馄钝了。 衙差领命,小宝给拦住了:“徐叔叔,改成罚钱五文!” 徐光泽:“为何?罚的少,谁能当回事儿?” 小宝:“罚十文,就没什么人乱丢垃圾了。” 徐光泽摸不到头脑:“啥意思啊?” 卓耀插了一句:“罚金太高都罚不到钱了。少罚点,把这钱给差役,让他们负责打扫不就行了!” 都是狠人!这一家子,从上到下,没一个灯是省油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真正的结案 “对了,听说北镇抚使死在你们那儿了?”徐光泽问小宝。 小宝:“这是啥话?什么叫死我们那了?他死在矿场!” 徐光泽:“啧啧,那不重要,我是想问,倒底是咋回事儿,听说都在你家闹了好多天?” 小宝:“徐叔叔,你现在的样子跟村里的大娘好像哦!” 徐光泽:“小鬼头!说说呗,说说!” 小宝把宋廷山那晚的“结案陈词”复述了一遍,然后还颇为唏嘘地说:“这位武大人真是无时不刻为公事,好人哪!你说,好人咋不长命呢?” 徐光泽不接话了。 这个小滑头,尽拿他知道的信息忽悠他! 不过也不用好奇太久,第二天他就知道了答案,朝廷的廷寄到了。 廷寄,也叫廷寄谕旨,较明发上谕易于保密,且传递迅速,是用来传送皇帝施政的邮件。 武继昌的命案,不适合全天下广而告之,所以只在官员内部通告即可。 因皇帝先一步了解事情的经过,因此宋廷山的奏折到达皇帝手中时,没太费时间就给了批复。 廷寄上说明的因由,基本跟宋廷山的“结案陈词”一致,附带说明韩副千户因渎职罪、赃罪,被“杖五十”后“弃市”。 韩副千户被打了五十大板后,扔到闹市执行死刑示众了。 也就是说,皇帝认可宋廷山上报的,关于武继昌是“私人休假期间因履行公职而丧命”的结论。 然后又彻查了韩副千户,查到不少贪赃枉法的实证,最后韩副千户被执行死刑,也算铲除武继昌最强有力的“党羽”。 既然认可了宋廷山的奏报,那也就是认可了关于东伦王女已死的说法。 徐光泽咂咂嘴:“看来小宝说的是真的啊,可我怎么就觉得这事儿跟楚清脱不开关系呢?” 不止他一个人有这种想法,白桦、宋廷山、魏诚毅他们都有这种想法,包括老黄忠都心中存疑。 更不用说皇帝和胡恒秋这种高居上位的人。 皇帝问:“常丰啊,你就没什么怀疑?” 常丰,是胡恒秋的表字。 听到皇帝问话,胡恒秋心想,你都拍板的事,再问有意义吗? 不过看到皇帝和他一样有所怀疑,因此据实以答:“有动机,没实证。” 皇帝点头。胡恒秋对刑事侦缉可是非常有一套的。 若真要查出真相,命胡恒秋亲自走一趟就行了。 不过并没有。皇帝说:“倘若朕是楚清,当真会弄死武继昌。可她一介女流,怕也没这本事。算了吧,宋廷山既然如此奏报,也算保全了官场的颜面,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不然咋办?真追查下去,怕是相关的官员都得落马。 最惨的是冯仁科。 自从押送回京后,一天好日子都没有。 天天被讯问,开始时没有说出武继昌侵犯楚清未遂的事,后来大理寺这帮人从早到晚、翻来覆去的轮流“问话”,不让他睡觉,实在熬不住给说了,把疑点都指向楚清。 结果更遭罪了,因为这事儿一说出来,那武继昌居心叵测、他冯仁科出谋划策的事实就暴露了,那就更是进一步审问了。 一来二去,几次三番,把武继昌真正的动机都给坐实了。 这下闹心了,大理寺觉得再搞下去武继昌的案子会把北镇抚司拖下水担责任的,可北镇抚司又是属于皇帝的“特别行动部门”,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嘛。 于是,大理寺把冯仁科的供词夹在报告里,报告结尾引用了宋廷山那番说辞,这样皇帝就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其实皇帝早就了解过事情的内幕,只不过大理寺的报告更详尽一些而已,并不影响皇帝下发的结论。 于是冯仁科的结局应该也是找个罪让他死掉。 可是冯仁科并没有等到这场痛快的死亡。 因为从“讯问”变为“审问”后,就可以给他用刑了,所以冯仁科开始怀念仅仅是不能睡觉的日子。 给他用刑并审问的是那个发现“王女”的密侦司探员的亲叔叔。 侄子是因为冯仁科的提议而被钢水泼身致死的,死的那么惨,侄子是那么年轻,连个孩子都还没有,这仇必须报! 于是,凡是侄子遭过的罪,冯仁科都得遭一遍! 没有钢水,但是有碳,有烙铁,侄子身上哪里受伤,就给冯仁科的哪里铺满厚厚的碳,一层不够两层,还不够,就拿掉了再放上烧红的烙铁,什么时候灼穿他的血肉什么时候算一站。 待到冯仁科交待了所有之后,再让他像侄子那样,浑身大窟窿、四处漏气、惨不忍睹地死去。 这份廷寄,白桦一拿到手就给楚清看了,还不无得意地说:“咱兄弟(dei)够意思吧?” 楚清:“够啥意思?” 白桦:“卸磨杀驴啊你!要不是我给我家老爷子去信,说你怎么怎么被冤枉,我还被停职帮不上忙,我爹马不停蹄去给你奔波,哪有这么快能结案?还不得从京都派人来,再把你家审个底朝天?!” 楚清:“好好好!你够意思!我请你喝酒还不成?话说,你复职得挺快嘛!” 白桦语结。 他是前脚韩副千户被带走,后脚他就回到任上的,这么说来,他刚才说让他爹帮忙,好像更像是给自己复职用的,这人情卖得不地道了呀。 “好了好了,走,青瓦台!”楚清拽他。 楚清是真开心,这下踏实了。 案子就这么结了,那她和小宝就彻底无事了,天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她都没睡过一晚好觉。 不止是请白桦,楚清把满院子的人全都叫上了,还让人专门把魏诚毅和宋廷山也都请来。 她心里明白,若不是这些人或多或少地维护,这件事不会这么就结束的。 楚清把店里所有的“玉液琼浆”全拿出来,每人都给带上几坛,天冷了,今年新出的新款羊毛衫也都给送上几套。 礼物不在贵重,在心意。再说这些礼物也够贵重了。 只是小宝这孩子……楚清不敢往下想了。 之前,楚清细细问过楚元,把小宝从计划到实施的所有过程都问清楚了,让她十分震惊。 虽然这计划执行的时候出了几次意外,但基本路子没有变,最后还成功了。 这说明……小宝对自己的爱? 可是,小宝被自己养歪了啊!小小年纪,竟如此“心狠手辣”? “想啥呢?人都走了!”酒楼门口,楚元看楚清对着众人离去的马车发呆,说道:“都送走了,还不回家,不嫌冷啊!” “噢,回家吧。”楚清说。 ………………………… 回到楚宅,小宝拎着几条肉往自己院子跑,嘴里喊着:“‘小甘甘’、‘来啊’!今天有牛肉吃!” 两只金雕如今已经身长一米,翼展两米,很大的两只,听到小宝的呼唤,就从窗户里往外飞,在窗口挤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牛肉哎,得抢! 小宝都傻眼了:“就不能一个走门一个走窗户吗?” 突然“来啊”叫了一声,然后挤开“小甘甘”冲上半空,而“小甘甘”不但不同它争了,也跟在后面飞起来。 半空中一只灰鸽子被突然“劫道”的金雕吓得不轻,要逃又发现前方还有一只,反应不及就往下栽。 “来啊”的爪子马上要触碰到灰鸽子的后背时,小宝终于看清半空有只鸽子,忙喊:“好汉!爪下留人哪!” “来啊”干脆一爪子踩下去,把鸽子好不容易稳住、想再飞逃的势头又给踩碎了,鸽子直直掉落,“小甘甘”补位,给了一翅膀,灰鸽子在空中就“脑震荡”了,被扇到小宝这边来。 “娘亲,一会儿宵夜就炖鸽子吧!”小宝伸手给接住,高兴地喊楚清。 楚清刚目睹过金雕空中“蹴鞠”的场面,听到小宝喊话,顿觉这只灰鸽子好可怜! 小宝把牛肉交给卓耀,卓耀就和护卫们相互抛着牛肉跑远,金雕快速追赶。 这些人是阿爸、阿妈不允许伤害的,金雕没法武力抢夺,急得上下扑腾。 “娘亲,它腿上有东西!”小宝抱着鸽子走到楚清身边说道。 灰鸽子的腿上绑着一只芦管,两端封着蜡。 楚清带着鸽子回屋,拆开芦管,里面有封折得很小的信,大致内容如下: “你霸占我的财产,我刺杀你儿子,算是扯平。如今你找不到我,我也奈何不了你,既然说我已死,那就永远互不相犯。 五日之内,让你们的人不要再搜索,否则我将到你们的衙门投案,并指控是你指使我刺杀你们的大官!” 没头没脑的信,却一点不难理解。 刺杀过小宝的,唯有东伦王女。可她说奈何不了楚清,看来她已经组织不起力量了。 信上说的搜索,应该是查找武继昌“失踪”的那名护卫长,而王女应该是躲藏得很艰难,又知道了这桩案件,别无他法,所以给了楚清这份为期五日的“最后通牒”,作为交易和要挟。 这份“通牒”很有力度,准确地拿捏住楚清。 只要“互不相犯”,楚清才不关心她是死是活。尤其现在武继昌的案子已经了结,最好不要再起波澜。 楚清用左手拿炭条在信的背面写了回话:“接受要挟,成交!” 把信重新装回芦管绑在鸽子腿上,又给喂了食水,拍拍子鸽子脑袋:“赶紧走吧。” 灰鸽子跟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升了空。 小宝吹哨子唤来“来啊”,悄声吩咐它追踪,不许让人发现,也不许再抓鸽子。 第二百五十八章 “经济作物” 年底的时候,楚清再一次进京述职。 这次是胡恒秋给了信让去的。 皇上还是在御书房召见了楚清,询问今年各地棉花的产量。 其实这都通过报告发给胡恒秋了,皇上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又要当面问一遍,楚清就想,皇帝到底什么意思? 答案很快来了。皇帝问道:“看来各地都有所出啊!那么你今年还十文钱一斤收,是不是亏了?” 那肯定是亏啊,啥东西一多就不值钱了嘛。 看吧,这就是答案。 棉花一旦大批量种植出来,那么棉制品必然会降价,楚清收购成本高,皇帝要赚不到钱了。 楚清说:“臣跟皇上承诺的‘十年计划’,这才刚起步……” 胡恒秋马上插嘴:“俗话说,计划没有变化快,我们做事情也要因地制宜,因事制宜。” 你个没脑子的楚清!我让你进京,你就该想到这个问题,现在怎么还故意拿话堵皇上?胆儿肥了你! 楚清说:“大人教训的是!下官正要说说这件事。皇上,臣以为,吉州是第一年试种,产量不高,但还是有所出; 而新伦州这一次扩大试验田,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这说明棉种的适应能力也不错,我们可以选种,在全国各地尝试了; 棉花将成为能够普及的经济作物……” 皇帝:“经济作物?” 楚清:“嗯……就是能够提供原料、带来利润的农作物。” 这个概念不太好描述,楚清就简单解释了一句。 在大宣,“经济”这个词代表着非常巨大的意义。 经济,“经世济民”,含有“治国平天下”的意思,在这个时代是知识分子的责任之一,非常有深度、广度、高度。 而不是现代比较狭义的生产、流通、分配、消费一切物质精神资料的总称。 可是在皇帝的耳里,听出的是棉花这种东西普及后能带来的“经世济民”作用。 于是皇帝赞同道:“好!‘经济作物’,好!” 搞得楚清莫名其妙的。 “你接着说!”皇帝看到楚清发愣,说道。 楚清:“既然皇上也有普及棉花的打算,那么价格维持不住现在的标准,臣以后将完不成十年内维持收购价格不变的承诺,但是请皇上放心,臣能保证‘缴税’只增不减!” 胡恒秋:“你都要降价了,怎么保证?” 这是要楚清详细汇报的意思。 楚清把“薄利多销”的方法说了说,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三个人不吃不喝就讨论棉花了。 李公公在门外候着,免得有人来打扰。 听着里面不时传出的笑声,李公公寻思:“这是讲上故事了?” 年后,楚清带着庆德十年的第一个任务,周游各州府。 这一次楚清出行的队伍浩浩荡荡,除了自己和小宝的四十名护卫,还多带了两百个小子出门“见世面”。 还有小宝的六个秀才小伙伴,尤正航和裴庆也在其中。 快出城的时候,老黄忠架着马车大包小裹的追来:“清丫头!带老夫一个!” 楚清问:“您怎么也要去?” 黄忠说:“这么好的事儿老夫干嘛不去?别看咱年纪大了,可是胳膊腿儿都还利落,趁着能动,也要走一走,去去大的州城!” 哎呀呀,大的城市!楚清仿佛看到了赵本山。 说话的功夫,吕师傅带着十五六个小伙子,赶着骡子车一路追了过来:“好你个老黄,自己跑,都不喊我一声!” 小宝乐了:“吕爷爷,您不在家,家里的活怎么办?” 吕师傅瞪眼睛:“怎地?非把我绑在家里干活啊?我就不!”又笑起来:“放心吧,我那几十个徒弟都出师了,有他们在,没问题的!” 出了城,沿路又“捡”十个小子。都是八月节结婚的那批人。 “你们这是……?”楚清问。 “跟老大出任务啊!”小子们异口同声。 楚元凑到楚清耳边低声告诉:“他们媳妇都怀孕了,估计是看碰不得,干脆不在家呆着了!” 楚清无语。 楚元说:“喂!老大这一趟不定要多久呢,你们跑出来,媳妇都同意?” 一个说:“有啥不同意的?敢!” 另一个说:“俺家你嫂子乐不得呢,我一走,可是没人管她打麻将了!” 还一个说:“这不正好吗,回来就能抱上儿子,还不用咱操心!” 众人无语。 这一次推广棉花,走不远,只沿着吉州周边的几个州城考察,寻找适合的土地。 有原先新伦州冯知州被贬这个前车之鉴,楚清所到之处,各地衙门都给予热情的接待和高度的配合。 楚清不善于跟官员打交道,只带了负责农事的官或吏出门考察。 小宝对官场可是不打怵,不,应该说,小宝对什么都不打怵,除了他娘。上次他娘可是揍他来着。 楚清每到一地,就会上山下乡,小宝就跑县衙“做客”。 他对每一个知县老爷都如此说:“我娘只要选中地方,你就在那附近或卖或租给我一块宅基地。” 知县问:“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小宝:“不用跟我客气,我娘是办公差,我只是来做生意的,你出地方,我要办学!” 知县:“小公子志向远大啊!只是不知,小公子要办什么样的书院?” 小宝:“不是书院,是专门培养手艺人的……”然后七七八八这么给灌输一通。 知县:“这是楚大人的意思?” 小宝:“你们楚大人不知道,这是我的意思,是买卖,你做不做?” 敢不做吗,这小孩子他娘是出来办皇差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把事儿给办好啊! 小宝又说:“不要好地啊,好地我买不起,离我娘选中的地方不太远就行。” 在小伙伴们迷惑的目光中,当楚清在各个选好的土地上监督播种时,小宝的“宝清技师学院”也拔地而起。 “小宝,我好像两个月没见到你了!”楚清终于查问小宝了:“你天天四处乱跑,都干什么了?” “娘亲,给你看看这个!”小宝递给楚清一盒子纸,是各处地契、租约和招生简章。 “嘶!”楚清倒吸一口冷气:“你要办学?” 小宝说:“我看你今年也走不远,就在这几个州县转悠,我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搞几个学校,一边教人技术,一边等你收棉花,好让他们就地给你加工了!” 我滴个乖乖!楚清都迷了,这小子想得比自己长远! 第二百五十九章 包教包会包分配 “你哪儿来的钱?”楚清问。 小宝:“我攒的呀!” 楚清:“就凭新伦州那条美食街?” 小宝:“怎么会!你棉田在哪儿,哪儿就有我的美食街!” 楚清:“……我咋不知道?” 小宝:“你好好干你的事就行了,免得皇上找你麻烦,养着他们还一天事儿事儿的!” 楚清:“……” 楚清:“跟娘亲说说你的打算?” 小宝:“也没详细的打算,就是怕你到秋收的时候找不到人往回运棉花。再说,运输成本那么高,不如就地加工、就地销售,薄利多销的事儿,见钱快才是最重要的。” 楚清:“那你的学院都有什么科目?” 小宝:“暂时分了纺织、造纸、木工、藤编和烹饪五个类别,以后等步入正轨了再增减。” 楚清:“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步入正轨?” 小宝有些羞愧:“娘亲,我没那么多钱……” 楚清:“你这孩子!你要干的事情,娘亲有不支持的?说吧,差多少?” 小宝:“娘亲,你这就……这就……” 楚清:“别不好意思,咱家不都是你管钱嘛!” 小宝:“我是说,娘亲你这就太没头脑啦!” 楚清:“呃……你这评价很中肯呀!” 小宝:“娘亲,我办学,眼下是不收束脩的,我只要学生们跟我签契约,学基本技术一个月,材料我出,之后他们要给我做工抵束脩; 一年后再招生时开始收束脩,学制三年,学成后我负责给他们找事做。” 哟,还包教包会包分配呀! 楚清:“那你从哪儿请先生?” 小宝:“我给聂先生写信了,让他帮我找一些教识字的先生,其余的先生都是哥哥们来当。” 楚清:“你说咱家这帮小子?” 小宝:“对呀,二百多个哥哥呢,天天让你带着,你还得管他们吃饭……” 楚清:“倒也行,咱家的小子,个个都是一专多能的人才。” 小宝:“娘亲,你是名誉山长,黄爷爷和吕爷爷分别是正、副山长。他们会不定期到各校巡讲。” 楚清:“那你呢?” 小宝:“我是东家呀!” 楚清觉得越来越跟不上小宝的思路,她竟被一个“古人”的智商给碾压了! 小宝还不足九岁,想的、干的事情就不是楚清能够预料的了。想想亲儿子孟懂,十二岁了,还能为挨了一戒尺就摔门而走。 真是不可比。 不!楚清宁愿小宝像孟懂一样,不那么懂事,不那么独立,不那么……早熟。 宁愿小宝学习不好,楚清会像从前那样跟着操心,大不了吼儿子几句,儿子再耍耍脾气。 那至少,她们不用面对残酷的生存环境,不用应付随时会出现的危机,就算有什么事情,至少还有孩子爸爸撑起保护伞…… 以前总是羡慕“别人家的孩子”,现在才知道,得不到的不算什么,失去的才最可贵。 “小宝啊,你这样会不会……太累?”楚清问。 “放心吧娘亲,不出三年,小宝就让你不想干的时候随时解职,想干就干点自己喜欢的!”小宝挺着小胸脯说道。 ******************** 京都,御书房。 京都下了一场结束冬季的雪,很大。 每逢雨雪天气,不群都会风湿发作。 长时间同一姿势的潜伏,严重伤害他受过伤的膝盖。 此时不群正单膝跪地,呈上刚刚收到的密信,他儿子发来的密信。 “不群哪,你这样会不会……太累?”皇帝扶起他,亲自给搬了锦墩。 不群受宠若惊,又要跪谢,皇帝一把按住,让他坐下,说:“以后没事你不必亲自守着,帮朕带好队伍就行。” 皇帝在如此盛怒的时候还能控制住情绪,礼待于他,不群心中很是激动。 今天皇帝早朝没完就拂袖离去了。太气人了! 仅仅是下了一场雪,竟成为言官们弹劾楚清的由头。 “皇上,楚清身为农官,不号召垦荒种粮,而是不管哪里都要种她的棉花,如今大雪覆盖,百姓饥寒交迫,她却中饱私囊!” “皇上,既然棉花已经在大宣境内有所出,楚清却依旧独霸棉织品行当,这是不把百姓的寒苦放在心上,非要等到饿殍满地,皇上,您才能看到事情的危急嘛?!” “皇上,既然楚清为工部参知,为何她不在本职上下苦力,尽搞什么集体婚礼,哗众取宠、劳民伤财!” “皇上,楚清负责沃斯国的情报梳理,可两国互访已有四次,历时也有两年余,为何建交还是没有进展,可见她尸位素餐!” “皇上,那楚清更是纵容她儿子随处设置买卖营生,与民争利!” 这些人眼睛都瞎吗!皇帝一气之下,甩袖而走,话都不想跟他们说一句。 言官,到底是为谁效力的! 皇帝拂袖离去了,众臣愣怔了一下,旋即又有言官高声道:“看吧!皇上也看不下去了!这个人必须要处理,不能再让她如此放肆下去!” 皇帝走了,胡恒秋可没走。 通常他不必次次参加早朝的,只是今天没事做,就来转悠一趟,结果就碰上乱子了。 “你们眼睛都瞎吗?”胡恒秋冷讽道。 “你!胡大人,你因何口出恶言?”一个言官质问道。 胡恒秋:“那你来说说,你们因何口出恶言?楚清是推你家孩子下井了、还是放火烧你家房子了?” 胡恒秋点着一个言官说道:“楚清是司棉员外郎,只管棉花不管其他,非要说她不垦荒种粮,你是傻的还是瞎的还是故意的?” 又指向另一个言官:“你哪只眼睛看到楚清独霸棉织品行当了?她独霸了吗?做棉织品的京都就有四五家!” 那言官立即回击:“她就是独霸了,全京都的人都是去的‘宝清祥’买东西,不是独霸是什么?” 胡恒秋马上问他:“那你别去不就行了!你想让大家去哪一家,说出来,我们都去还不行嘛!听说快倒闭的嘉祥布庄是你们家的?我们去帮你照顾生意好不好?” 那言官噎住。 其他人马上补位:“胡大人,我们知道那楚清名义上是你们密侦司的人,你不用这样包庇她! 我们言官只针对事,不针对人,她有错,我们该说就说,该弹劾就弹劾,谁也包庇不了!” 胡恒秋挨个质问那些言官,就引来新一轮的攻击,他们就不信,这么多张嘴还干不跨胡恒秋的一张嘴! 但是胡恒秋说了一番话,这些人面面相觑之后闭嘴了。 胡恒秋说:“楚清是密侦司的不假,负责收集整理沃斯国情报也不假,但是她有没有尸位素餐,你说的算?两国建交细节,是你们该知道的事情吗? 你们御史台可以弹举百僚,但是先擦干净你们自己的屁股,再来弹劾我们密侦司的人!” 胡恒秋明目张胆的包庇,这些御史言官无话可说。 大宣的监管机构是层层递进的,可不是他们御史台能只手遮天的! 第二百六十章 都是朕的! 皇帝生气生的有道理。 这帮言官的信口胡喷是骂谁呢?在皇帝听来,那就是骂他呢。 司棉员外郎,是他开辟的职位;工部参知,是他亲自批示的;密侦司的副千户职位也是经过他准许的。 三个职位都被喷,这不就是喷皇帝? 你们喷朕,是想断了朕的私库收入吗?! 皇帝一边愤愤地想,一边气狠狠地拆开密信、抖开信纸。 要不是纸质够结实,没准就被他给抖烂了。 看着看着,不气了,至少不那么生气了。 密信上说,楚清用很短的时间就确定了棉田位置,还说过这样的话:“我就觉得这么大的国家不可能没人懂种植棉花,就算不懂也不会是一无所知。 学问都是相互关联的,所有的作物都离不开阳光、空气和水分三个要素,再有就是针对性的施肥了。 看看吧,真正的人才都在基层呢!看看这些农师、县丞,他们才是真正的农业专家,我说一,他们就能反出三,甚至还教了我不少学问!” 密信上还说,楚清设立的棉田附近,他的儿子楚懂自行设立了“宝清技师学院”,培养几类工种的匠人,以备秋收时节能够“就地收割、就地加工、就地销售”。 “楚清的儿子不比她差啊!”皇帝盯着信上“自行”二字说道。 五页信纸,字迹满满的,还是用的蘸水钢笔所写,皇帝能看出来。 “你儿子也不差,这字越写越好了,比毛笔字写得有气魄!”皇帝夸赞道。 不群称谢,心中也很欣慰。 自己那儿子有些“墙头草”,跟什么人就像什么人。 以前在自己身边时,学得一身阴鸷之气,感觉随时要杀人的样子;后来进入洪亮的队伍里,就是一身杀伐之气,也习得不少兵法;再后来……活泼了不少,也啰嗦了不少。 皇帝看完密信,重新折好装入信封后,递给不群:“你拿回去看吧,这里面也有问候你的话呢。” 不群就是等这一刻呢,呈给皇帝的密信很少能有还给他的,想看看儿子的字,想看看……儿子。 不群刚刚消失,门外就传来李公公的禀报声:“皇上,胡大人求见。” “进来!”皇上说。 然后,就见门先开一条缝,再一点点扩大,还伴着胡恒秋压得很低的气声:“皇上脸色咋样?我进去会不会……” “会!你给朕滚进来!” 胡恒秋嬉皮笑脸的进来:“皇上耳聪目明,百姓之福啊!” 皇帝白他一眼:“你喷完回来的?” 胡恒秋:“是!臣好好喷了他们一脸!不像话!” 皇帝指指锦墩:“坐吧。” 这待遇,进门就赐座,胡恒秋美滋滋地想。 胡恒秋把刚才如何连喷带吓唬的经过,给皇帝添油加醋汇报了一遍,然后递上一份楚清的工作报告。 楚清的报告一向不怎么正规,这跟她身兼数职有关,更跟她不习惯这时代的格式有关。 但是皇帝很爱看,跟看游记、杂谈、轶事似的。 第一部分是棉田所在地的地图,上面标记出棉田的位置。 第二部分是履行职责的基本情况,这部分最干巴,时间、地点、干了何事,什么结果,写清楚就拉倒。 第三部分最丰富。这是一摞看似白描技法画出的横版图册,但是却上了颜色,叫《棉花图》。 包括从种棉,纺绩直到织染成布的全部过程。 计有:《布种》,《灌溉》,《耘畦》,《摘尖》,《采棉》,《拣晒》,《收贩》,《轧核》,《弹花》,《拘节》,《纺线》,《挽经》,《布浆》,《上机》,《织布》,《练染》。 每图都有文字说明,翻看起来如同现在的绘本。 这是楚清根据图书馆收藏的那套乾隆年间方观承的《棉花图》仿制出来的。 所谓“看似白描技法”,那是因为楚清没有学过作画,只根据过去绘制建筑工程电路图的习惯,都是单线条,画就是了。 后来辞职回家生孩子、养孩子,直到孩子上幼儿园,才托关系走后门的当上图书管理员,算是“回归社会”。 前一份工作是根据高考分数决定的工种,后一份工作是为方便带孩子选择的工种。 相对来说,楚清更喜欢后一份工作。 在图书馆,忙完日常工作,她总能找到机会翻一翻那些古籍的拓本,或者“度娘”未曾收录的研究文献。 然后再对着图书机器人发射一波“邪恶的精神攻击”,诅咒它活不到取代自己职位的那一天。 现在倒好,机器人都用不着主动取代自己了。 说回《棉花图》。 楚清在前三图中都做了夹页,上面记录了当地农师的种植经验以及一些判断,并都给署上他们的名字。 然后在整个图册的倒数第二页详细记录了各地农师的品阶、职位、籍贯、姓名。 第四部分最生动,把小宝建技术学校的事情汇报了,学校的学科分类、文化课老师的来源和学历、技术课老师的来源和特长都写了不少。 最后部分写到:“以上是楚懂已经完成和正在进行的部分,其他未知,容后再禀。” 见皇帝浏览这些内容,胡恒秋知道他一时半刻也看不完,现在说说话也无妨,便说:“楚清问臣,她儿子的美食街要不要‘缴税’?一年后‘宝清技师学院’也将收取束脩,要不要‘缴税’?臣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皇帝得慢慢想。 小宝的美食街,是占了楚清产业位置的便利。凡是有楚清买卖的地方,都有美食街的存在。 从这个方向来说,美食街成了楚清产业的附属。 但是就跟学校的食堂被外包一样,小宝完全可以脱离开这些便利而独立存在。 如果小宝把美食街铺设在各县城的商业街上,最多交上为数不多的“摊位费”,并不影响小宝的整体收入。 小宝也是想让娘亲手下的小子们有个“便利食堂”,才如此分布的。 但是,楚清的是朕的,小宝的又是楚清的,那不还是朕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割韭菜还是拔韭菜? 看着皇帝垂目思考,却微微抬起的眉头,胡恒秋似乎猜到了些皇帝的思路——楚清的是朕的,朕的还是朕的,天下都是朕的! 这道理,没毛病! 只是…… “皇上,您说这楚清也是真有意思,娘俩还分你的我的,”胡恒秋笑说:“不过也对,他儿子办学的银钱都是从美食街赚来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还能培养大量的匠人。” 皇帝抬起眼皮看他:“培养?” 胡恒秋说:“您看,这上面写着:第一年免束脩。不收钱还白教技艺,不就是培养?” 皇帝笑:“那分明是怕招不到人!明年起不就开始收钱了?” 胡恒秋:“皇上英明!不过,谁会把自己的本事教给外人?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些本事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皇帝:“哼哼,他儿子好算计呢,收着人家的束脩,还白使唤人家干活,招学徒的师傅也没这么干!” 在皇帝看来,办学校最赚钱了。 民间为何会开办各类书院,不赚钱谁做这种事?这就是既赚名声又赚银子的好路子。 小宝真是这么想的,皇帝说对了呢。 胡恒秋:“是啊!皇上您圣明,那她儿子应该‘缴税’!反正他学校传授的那些技艺都是他娘的,他娘都得‘缴税’呢,他凭啥不缴?” 皇帝突然就有些噎住。 楚清产业使用的各种工艺,不是楚清发明的就是楚清改良的,都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皇帝也正是看中这些才会插手楚清的生意,用一些政策来换更大的“实惠”。 如果下手“明抢”也不是不行,可那么做吃相太难看,楚清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再做,小富即安呗。 更何况,像织机、改良纺车、高炉图纸,这些东西她都是献给朝廷的,若朝廷太过分,倒是自绝后路。 皇帝看了看手上的《棉花图》,瞪了胡恒秋一眼:“你小子,转着弯骂朕贪呢!” 胡恒秋马上堆笑脸:“瞧皇上说的,臣哪敢,臣就是寻思:割韭菜好还是拔韭菜划算?” 皇帝不同意这个说法:“亏你还是个指挥使!楚清说话都比你有学问!人家说的是‘可持续发展’!” 胡恒秋摸摸鼻子:“那不一个意思嘛。再说,韭菜的比喻也是楚清说的。” 皇帝转了话题,手指在《棉花图》的倒数第二页点了点:“呶,倒是个不贪功的。” 胡恒秋赞同:“是。” 皇帝把《棉花图》放在一边,说道:“这个图册,拿去刻板,印刷成册,各州府发放。” 胡恒秋:“楚清的儿子已经印刷了一批作为他学院的教材了。” 皇帝:“也免费?” 胡恒秋:“是。” 皇帝沉默不语。 胡恒秋猜不出皇帝的心思,说了另外一件事:“皇上,楚清汇报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楚清在大宣的棉花收购价是每斤十文,并在涂虎尔特的领主谷蠡王违约之后,不再进口他们的棉花。 这件事使得江南孟家为首的几大丝绸商看到机会,他们纷纷与谷蠡王下了订单,当然,收购价是楚清当初定下的七文每斤。 谷蠡王这两年因为棉花而赚的盆满钵满,因而在两国建交之事上不再积极主动,还建议沃斯王族也多种植棉花。 谷蠡王说:“只要有钱,没有建交的必要。我们是因为缺粮和铁才准备建交的,但是我们有了钱,这些都可以买到啊!” 沃斯王认为关键性的铁和粮食,如果只靠购买会很被动。 可是谷蠡王说:“我们自己种的粮食也不够吃,还是靠买。 只要我们有足够的钱,粮食可以买,铁锭也可以买,商人都是唯利是图之人,只要我们出钱,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不出十年,我们就可以直接攻打大宣,到那时,一切都是我们的,不需跟他们谈条件!” 谷蠡王又建议沃斯王:“英明的王,您应该号召全国都种植棉花,您知道吗,大宣人用棉籽油制作肥皂呢,我们既可以卖给他们棉花,又可以卖给他们肥皂,这不是赚两份钱?” 楚清的作坊没有对一些简单技术进行保密,比如肥皂,所以谷蠡王并不费事就得到制作方法。 这也是两年来双方互访了几次都没有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的主要原因。 对于建交这件事,大宣的皇帝并不急,他认为这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但是胡恒秋接下来讲的事情让皇帝感到了兴趣。 胡恒秋说:“江南的几大丝绸商开始争抢棉织品生意,想要把楚清挤垮,但是楚清的“宝清祥”已经在很多州府建了分号,并且有了口碑,所以想挤垮很难。 而这些丝绸商发现棉布的生产周期短,见利快,已经把大量的银钱放在收购棉花上。 大宣的棉花目前都掌握在楚清手里,所以这些商人基本上瓜分了沃斯国的棉花,以至于原本耕种粮食的维拉特地区也把粮田改为棉田。” “他们不种粮食了?”皇帝问。 胡恒秋说:“是的,楚清的报告中提到这么一件事:当初洪国公杀死了涂虎尔特和和索特两个大部落的首领; 只有维拉特首领活着回去,他又掌握着整个沃斯国的粮食,所以引得另外两个部落的新首领一直是既仇视他又对他无奈; 而沃斯王的态度也很冷漠,因为只有维拉特首领活下来,对沃斯王来说是一种背叛,认为他当初没有尽力,所以自己的儿子都死了,他还活着。 为了冲击棉织品市场,击垮楚清,大宣的丝绸商不仅购买棉花,更是直接收购他们的白叠布,让沃斯国的棉花供不应求。 所以当沃斯王下令维拉特改种棉花时,维拉特首领,右贤王强巴只能答应下来。” 皇帝愤怒的拍了桌子:“重利轻义、见利忘义、没有底限!” 冲击棉花市场、击垮楚清,这是对付楚清吗?这是对付朕! 不过他愤怒也没有用,他占楚清产业收入二成的事情,只有他们三方知道。 “楚清就没点对策?”皇帝不着急建交,着急楚清的收益。 建不建交能咋地,那个穷地方! 胡恒秋:“有……” 皇帝总算平和下来些,就听胡恒秋讲道:“楚清把密侦司的探子重新伪装成农作高手,教他们管理棉田。” “什么?”皇帝刚要再拍桌子,又觉得楚清不像那么傻,就停下来看着胡恒秋。 胡恒秋说:“楚清给我的报告没有详细说明,只是保证不会影响她上缴的银两。” 第二百六十二章 管仲的招,啥时候都好使 年中的时候,胡恒秋带着一百万两的银票去找皇帝。 “怎么这时候就交了银子?”皇帝对一百万两这个数目不是很激动,倒是疑惑:“每年不是年底才交的?” “皇上,您看看这个。”胡恒秋呈上一封信。 又是楚清写给胡恒秋的,信中讲述了她下半年的计划。 上半年北部各县棉苗长势不错,因此秋收时会根据各地产量,以每斤五到七文之间的价格收购,并就地加工和销售。 因为棉花达到部分州府可以自产的程度,所以棉织品单价会有大幅度降落,而南方棉织品在几大商家的操控下也提高了产量,楚清目前正在大量收购丝绸。 “仗,到底能不能打赢,全看过年前一个半月,先缴付今年的税银,数目与去年一样;如果年底仗打赢了,再额外上缴,如果年底境况不好,这些就算今年的全部了。”信上这样写道。 皇上点点头:“朕好像猜出她要干什么了。” 胡恒秋非常具有做一个好下属的基本素质,问道:“她要干什么?这信写得不清不楚的,臣翻来覆去的看,也没搞懂。” 皇帝说:“江南这伙人跟她抢棉花,她就囤积丝绸,到年底时用大宣的棉花对抗沃斯的棉花,把棉花价格全都打落; 而现在这季节是贩卖丝绸的低糜时期,楚清可以低价收购,到年底再用低于江南的价格冲击他们的丝绸。 这样一来,江南这些人就没有了优势,而老百姓从此真正得到了实惠,不论棉花还是丝绸,老百姓都能买的起; 咱们大宣的棉花总体产量应该远远高过沃斯,所以,她应该不会亏本!” 胡恒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皇上您厉害!这么一说臣就明白了!那这一百万两,要不咱先还给她,免得她的钱不够用?” 皇帝想了想:“不如咱也掺和一脚?” 胡恒秋:“怎么掺和?” 皇帝:“这一百万两咱不是还给她,而是借给她,嗯,就按五分利算,如何?” 胡恒秋:“那就是五万两啊!” 皇帝:“赏给密侦司可好!” 胡恒秋趴地上就拜:“谢主隆恩!” 原本一百万两就有他密侦司二十万两,再多给五万,嘿嘿…… “起来吧,要是楚清这一仗输了,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一百万都是朕的!” 胡恒秋:“不是吧皇上!” ……………… 因为楚清在皇帝那边为基层的农师、县丞代言,因而这些农业专家干劲十足,在上半年并不好的气候条件下,到秋收时依然达到平均亩产百斤,局部达到二百斤的好成绩。 这和当初在新伦州试种的成绩差不多。 若没有京城和新伦州各商铺的财力支持,楚清怕是收购不了全部棉花。 小宝的“宝清技师学院”经过半年多,已经完全可以接下各地的棉纺订单。 棉布的价格几年间从最初平均三十两,经过几年间江南商人的冲击,已经降到十两左右,但是因为需求实在大,大家并不少赚。 楚清今年干脆直接打压,窄幅纯素布只卖一两银子。 楚清在收购棉花后的两个月内,就地销售一空。 如今又进入冬月,人们该置办的冬衣已经置办的差不多了,老百姓手里也有了富裕钱,为了迎接新年,各地布庄的丝绸柜台也有了平头百姓的身影。 百姓们纷纷从各地“宝清盛”分号购得每匹不足五两的江南丝绸,比历年平均六两的价格一下子低了小两成。 京都的丝绸价高,每匹十两打底,“宝清盛”只卖八两多。 虽薄利,却多销。 江南的这批商人快要气死了,他们的棉花还没有作出多少布匹呢! 比他们更气的,是沃斯国。 楚清的商队今年一次都没去。 如今隆冬时节,他们根本没有粮食!江南那些商队提供的粮食不多,根本不足以维持到年底。 这下可好了,他们想组织军队打劫大宣,根本组织不起来,只有一些小部落来边境侵扰,还被驻军给防范在国门之外。 无奈,各部落都派出代表,接触“宝兴盛”货栈,希望能像往年一样得到价格实惠的粮食。 “宝清盛”以“存货不足”为由,只平价卖给和索特和维拉特两地、与往年相比不到一半的粮食,涂虎尔特却要以两倍的价格才可以买到。 更有意思的是今年雨水偏多,江南地区的洪涝灾害时有发生,因此粮食收成并不好。 沃斯想从江南商人那里得到粮食也很难,江南的粮食除了缴税并无富余。 总算买到粮食,又说铁锅坏了要买铁锅。 什么锅还能成批的一起坏掉? “宝清盛”的伙计告诉他们:我们没有铁锭,只能“以旧换新”,我们需要回收旧锅重新熔炼。 小宝的美食街给手有余钱的百姓解馋的时候,沃斯国守着一堆棉籽欲哭无泪。 “娘亲,干嘛卖给他们粮食?你忘记他们如何拿棉花要挟我们了?”小宝不满意卖粮食给他们,还是平价。 楚清笑:“宝儿啊,娘亲这是感谢他们啊!” 小宝:“感谢?” 楚清:“是,不但感谢他们,也感谢江南的布商!” 小宝:“感谢啥?” 楚清:“感谢他们帮我完成身为密侦司副千户的职责!娘给你讲个故事: 春秋时期齐国有个叫管仲的人,重金收购衡山国的铁器,搞活衡山国的制造业,于是衡山国的老百姓都不耕种了,投入到冶炼兵器的行业之中。 等到时机一到,齐国封锁国门,不战而屈人之兵,活生生的把衡山国逼得举国投降齐国。 原本娘亲没往这方面想,娘亲自己也不足以让沃斯国全都改种棉花。 没想到江南这些商人为了棉花这么凶残,也没想到沃斯国跟衡山国一样的短视,简直是管仲贸易灭国的典型案例,娘就顺势而为了。” 小宝:“那娘亲干脆像管仲一样饿死他们算了!” 楚清:“小宝,那样两国就打起来了,他们还是骑兵,不划算哪,光脚的打穿鞋的,谁吃的亏比较大? 娘亲给他们开个口子,让他们能买到粮食,但是吃不饱,而且涂虎尔特还需要高价购买,你说会怎样?” 小宝:“娘亲这样区别对待,会让和索特和维拉特更靠近我们?” 楚清:“嗯,希望能达到这个效果,打破沃斯国内的平衡关系,让他们内部乱一阵吧!” 小宝:“那不是提醒他们明年自己种粮食吗?” 楚清:“他们能不能等到明年还不知道呢,春种秋收,且等着吧,再说,他们就算种粮食,那点产量也不足为虑。” 小宝:“可这样做咱们有什么好处呢?” 楚清:“不知道,反正我赚到钱了,还不用受他们制约,然后搅和他们内乱,甭管能不能搅成,反正是搅了,算是对密侦司有个交代。” 小宝:“我估计明年沃斯国会来大宣求援。” 楚清点头:“但愿吧。” 小宝突然问:“娘亲,你身上的职务,让你很烦吧?” 楚清笑了:“宝儿啊,工作的目的是赚钱;赚钱呢,是为了做事业。” 小宝:“那你想做什么事业呢?” 楚清:“养你呀,我正在做呢!” 第二百六十三章 家规 粮食控制、经济控制、人口控制,这类手段在两国抗衡中古来已有,没少应用。 管仲之后还有勾践,用煮熟的稻种借给吴国,让之颗粒无收、国体不稳;更有后来的膏药国化学武器细菌战、漂亮国的转基因战略。 当然,管仲的手法算是最柔和的,后来者的手段几乎突破人类底限、是灭绝种族的阴谋。 不管怎么说,楚清这一次的操作,让投入的钱不但全收回来,还赚了不少。 但是,别人用此法,尽的是国家之力,举重若轻;而楚清用的是一己之力,弄不好就倾家荡产。 因此,她就像一个赌徒,把全部筹码推到前方跟人玩“梭哈”,好在,没输。 用楚元对小宝的话说:“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这么干,你娘就不适合做生意,我们看着都跟着着急!” 卓耀也说:“你娘脑子是有点……” 小宝眼瞅着就要发飙,卓耀赶紧补充:“你娘大义!你娘威武!你娘干了皇帝想干却干不成的事儿!你娘得罪多少人你知道不?你脑子没进水,琢磨琢磨!” 小宝一下子就不怒了:“传我的话下去,今后咱家有家规了,就两条,都听好了: 一、我娘亲永远是正确的! 二、没有如果! 至于得罪人,哼!我娘亲得罪的都不是人!有什么事儿我兜着!” 楚元竖竖大拇指:“成,我配合!” 卓耀:“我附议!” 小宝:“哼,散会!” 小宝在前边拧哒拧哒独自走着,卓耀在后面琢磨要不要给他好好说说,可是又觉得现在说啥都是马后炮。 要是问:早怎么没拦着呢?他能说啥? 不过早先也没看出楚清要这么干呀,而且都干上了,箭在弦上,不配合咋整? 跟着小宝回到房间,小宝坐在椅子上发呆。 卓耀没出声打扰,只是去厨房拎了热水壶给他把杯子里倒上水。 直到热气都快消了的时候,小宝才说话:“啊对,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娘亲这次算是断人财路吗?” 卓耀一点都不给小宝幻想的余地:“算,就是!” 小宝不服:“可他们先跟我娘亲抢生意的呀!” 卓耀:“商人逐的是利,再说,你娘霸占了大宣境内所有的棉花。” 小宝:“可那是皇上让的,我娘亲又没说不让别人买。” 卓耀:“事实是,武继昌住在咱们家时,军屯那边宁肯自己保管都不让别人接手,更不要说那些商人了。” 真正的事实是:军屯田是皇上能够掌握在手心的土地,是各个家族、勋贵盘剥不了的土地,马达作为负责人,怎么敢让楚清之外的人插手? 小宝说:“可惜了,这次这点丝绸,打击的不够大,要是能有什么法子把他们都干垮、让他们再也爬不起来才好。” 卓耀:“那和现在也没什么不同,他们要对付你娘的心思不会少就是了。” 小宝一口干掉杯中水:“那就对付呗!小爷我接着!” 卓耀:“还是跟你娘好好商量下,我怀疑你娘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多少次了,人家不明面欺负到头上,你娘都看不出来!” 小宝:“我娘已经很忙了,这事别去烦她,回头她又薅头发!” 又掏出一叠银票:“啊对,拿给哥哥们,按照我娘亲选在棉田的标准,去各府、州、县开学院!” 卓耀问:“不等过完年跟着你娘一起?” 小宝:“不等,咱家学院今年是免费的,是最好招人的时候,争取年前这段时间把我的学院开得越广越好。 棉花大家可以抢,各凭本事,但是论人力和加工速度,我要他们望尘莫及! 商人不是逐利嘛,只要娘亲财路广、赚得多,他们就算再如何算计也达不到目的。 还有,让哥哥们去江南,开镖局,咱们先把路通了!那边得有咱们的人。” 卓耀抖了抖手里的一摞银票:“这么多,不跟你娘说一声?” 小宝:“这是我攒的,没动娘亲的钱。” 卓耀:“我是想说,你做这些事该跟你娘商量的。” 小宝重新坐下来:“《触龙说赵太后》中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话反过来也一样:子之爱父母,则为之计深远。 娘亲是什么性子你们都知道,她在很多事情上不够狠、顾虑多,经常自己就把自己绊住了。 我尽量把能想到的提前替她做好,让她办什么事都感觉是顺理成章,她就不会那么操心。” 卓耀在心里反复叨咕小宝的话,若有所思。 “小宝!小宝!”窗外传来喊声,是小宝的护卫祥子。 小宝把窗户推开,冷风扑面而来,呛进喉咙,差点说不出话:“怎么了?” “聂先生让一帮老娘们儿给薅住了!”祥子咋咋呼呼:“你娘先过去了,我寻思有热闹看,问你要不要去?” 小宝没等他话音落地,人就从窗口跳了出去,还骂呢:“好你个祥子!你想看我娘亲的热闹?!” 祥子扎着两只手护着小宝别扭到脚,嘴里敷衍地解释:“不是,喊你看聂先生的热闹。” 回头又冲从门里走出来的卓耀挤眼睛,那意思分明是说:走走!看老大热闹去!咱家老大碰上泼妇就吃瘪! 卓耀瞪他一眼,问:“甘来呢?” 祥子:“跟老大一起去了。” 卓耀拉住要暴走的小宝:“别急,有甘来跟着,你娘没事。” 等他们赶到时,正看到楚清板着脸站在那里,周围围了一大群人,声音杂乱得很,楚元率先挤进去,然后抱着膀立在楚清身前看上了热闹。 甘来穿着一身男装,一只手抵住一个女人的头,那女人拼命挥舞手臂,却怎么也抓不到甘来脸上。 围观的都是附近村里的人,他们有笑着看热闹的;有指指点点似乎指责楚清这伙人的。 还有一个上了年岁的妇女,拉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站在那名怎么也伤害不到甘来的女人身后,高声数落着楚清这些人。 小宝腿短,慢了一步,看这架势就知道娘亲又在“吃瘪”,就要往里冲,卓耀拉住他:“先听听怎么回事儿。” 一个孩子冲进去有什么用,不管说啥人家都不拿你当回事。 “你说你们也是的!好歹提前说一声啊!这多耽误事儿!”那岁数大的妇人说道。 “奶,奶!”那孩子往后扯了扯他奶奶的袖子,有些害怕,可看向楚清和聂先生的眼神里充满埋怨。 聂先生正在整理衣服,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岂有此理!真是有辱斯文!” 聂先生脖子上两条血印,棉袍子被人扯得交领领口松散,还得从腰带那里往下一点点抻,不然可窝囊了。 “当初对付小宝的本事呢?这咋还让人给揍了?”卓耀站在人群后看着聂先生,不由得嘀咕出声。 聂先生瞟了楚清一眼,也想呢:“当初对付我的能耐呢?咋还说不出话来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有钱的秀才 甘来早就不耐烦眼前这妇人没完没了的划拉,但是又不能松手,松手她就又见谁挠谁。 打也不让打,又不敢松手,甘来心里搓火的厉害。 楚元看出甘来脸色不善,赶紧说:“那妇人!别打王八拳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再这么着,她会把你扔到树上去!” 这是在提醒甘来:你实在忍不住,可以把她挂树上去,但是别的不许做,尤其不许揍人! 甘来力气惊人,还不会控制,真怕她出手伤人。 平常楚元就总提醒她,但是这姑娘耐性不好。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人,太不要脸啦!”那妇人还在胡乱挥舞着,嘴上却骂得利落: “你们换教室为啥不告诉俺儿一声?!啊!你们耽误俺儿的前程,损害俺儿的身体,俺跟你们玩命!” 小宝不耐烦了,问祥子:“到底怎么回事?” 祥子是刚通知过楚清就跑去找小宝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打听,总算弄明白了: “嗐!这房子盖的时候,一屋一个炉子取暖用,那些工人用桦树皮做的烟囱,烧的火小还行,烧大了漏烟漏的厉害; 这不天太冷嘛,烧的煤多,那烟囱就不行了; 小宝你吩咐给弄的铁皮烟囱,今天早上才送到,就把学生们换了教室,给炉子换烟囱; 那妇人家的孩子天天在教室外听聂先生的课,不知道今天换教室,巴巴在外面冻了一个时辰,这下子他娘和他奶就不干了……” 小宝打断祥子的话问:“干嘛在教室外听课?进屋不就完了?” 祥子:“那孩子不是咱们学院的。” 卓耀:“那想听课就报名进学院呗?” 祥子:“人家嫌进咱们学院要签文书,还得给咱们做工抵束脩。” 楚清脸色难看就是因为这个:这不就跟现代一样,蹭人家wifi还嫌人家改密码没通知他嘛! 这种人怎么哪儿都有! 聂先生是教授文化课的,重点在扫盲,和以前在五棵树村一样,但是因为有了楚清给的教材,课越教越顺畅,自己也改进了不少教学方法,他的课非常受欢迎。 村里有舍不得花钱供孩子上学的,就到这里来蹭课,学院也没阻拦他们。 天暖时还好。天冷了,窗户都关上了,外面听着就吃力,所以蹭课的孩子也都不来了。 唯独这家,为了占便宜蹭课听,给孩子穿得跟棕熊一样,还是天天来。 可不知道今天换教室了,在外面白白冻了很久。 “你们就是缺德!这要是把俺儿冻出个好歹,俺要你们偿命!”那妇人还是喋喋不休,双臂的舞动抓挠已经成为配合她叫骂的“节拍器”。 看热闹的人们也议论纷纷: “你说也是哈,好歹言语一声啊,这么小的孩子,冻出啥病可耽误一辈子呢。” “要我说吧,其实都不在理,她家孩子去听课,又不是人家让去的,冻着了也怪不到人家头上;可是呢,他们也不说一声换教室,好像就是有点故意的……” 因为那孩子才八九岁的样子,所以“同情弱者”的心态使得不少人觉得学院有些过分。 “话可不能这么说,”一个老妇人板着面孔说道:“人家来咱这里办学,也不收束脩,还想人家怎样?占不到便宜就骂人,这叫有理?” 刚才说话的几个人不吱声了,这老妇人是村长的娘,他们可不想得罪。 “不收束脩,可是让咱给做工了呀!又不是白让咱去。”一个年轻后生不服气地说。 “对啊!他们不是不收束脩,而是做工抵束脩,不是白让咱们去的!” “就是!俺家大满在学院没少做工,手上都出茧子了。” “你可拉倒吧,你家大满本来就满手茧子,没开学院的时候他天天砍柴禾来着,也没见你省着用你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说话都长点心!你们为啥让家里人去?不就是冲着能学手艺,还能挣工钱去的?啥便宜都要占满,哪有那好事儿!” “是啊,我们在学院用废人家好多东西,人家都不用我们赔,还安慰我们说熟能生巧,以后会越做越好,做合格了就能挣钱了!” “嗯,那倒是,我小叔子回来也这么说的,不收束脩,白教咱手艺,给咱练手的材料都是能卖钱的,你像那轧花机,那棉花,不但教咱咋用,整得不合格的回头人家还得一粒粒挑拣、返工,可费事了,他们都不怪咱娃的。” “哎,那你没让你家小子把棉花顺回来些?” “你可拉倒!咱不能那么损!” “那咋叫损?白给用的,他们都不在乎,能顺就顺回来点呗?” …… 楚清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人穷志短嘛。 但是极不赞同,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装不懂吗? 可是人通常只接受自己想接受的道理,而不会理睬道理本质为何。所以楚清每次碰到这样拿不是当理说的人,总是说不出话,无语得很。 “都让开!东家来了!”在小宝的示意下,祥子大声喊道。 一听东家来了,人们纷纷回头,闪开一个过道。 可偏偏甘来被那婆娘吵得实在没了耐性,真就一挥胳膊给扔到树上去了。 “呃……”小宝本来想震慑一下场面的,被甘来“抢了风头”。 “你说吧,她在上面听!”甘来面无表情地说。 甘来今天为了帮忙搬运烟囱,特地穿了身短褐,为了防寒,头顶还带个野兔毛遮帽,是楚清给仿制的“**帽”,长长的兔毛把那双梦幻的灰蓝色眼睛隐在阴影下。 要是粘上胡子,身形再扩大一圈,颇有点乔峰的既视感。 惊魂未定又要嚎叫的妇人,挂在树上张着嘴嚎不出来了。 原来刚才她在同一个女人打架,还被人给扔树上!。 这妇人就不怕跟男人打架,为什么呢?因为别看村里男人几乎都会打老婆,但是在外面却不打女人,怕沾包,传出作风问题,对名声不好。 所以她跟男人又吵又抓得肆无忌惮,因为总能把人家抓个满脸花,自己还解气。 可是刚才不但没得逞,这会儿突然明白一只手就能把她甩上树的是个女人时,就有点发憷了:人家是真可以揍她的,人家有会打架的女人! 小宝看那妇人不敢叫唤了,而那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妇人的儿子正用仇恨的目光瞪视他,干脆也来个“下马威”:撩起袍脚,小身形一展,蹭蹭几步蹬上另一棵树,居高临下地朗声说道: “既然这地方如此不可理喻,那么从现在起,你们把浪费我学院的材料费结算清楚,就不必再来,都去办理退学吧!至于你们,” 小宝指着挂在树上的妇人:“虽不是我学院的学生,却在这里煽动群众、辱骂、诬蔑朝廷官员,来人,把他们送到县衙去!” 祥子在人群后方,手里举着一个花名册,说道:“我这里有县衙盖章的花名册,没来结算的我可跟县太爷告状去!” “哎呀,可别!我们可没说你们坏话!” “对啊对啊,我们是正儿八经报名来学院的,我们又没闹事!” “不能因为她们搅合,断了我们的营生啊!” “来福家的,你能不能消停点!看你闹的,让大家都跟着倒霉!” “可不是,打听打听四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来福他们家个个都是搅事精,占便宜没够的玩意儿!你家作死别拉上我们!” “就是!你家不去学院,搞得我们也去不成!” 刚才还或赞同或同情的村人,这会儿也没法向着这祖孙三个了。 原本那个妇人的儿子看小宝跟他年纪相仿,就有“兵对兵、将对将”的心思,打算他家大人对付楚清她们,他来对付小宝。 现在除了惊讶小宝身上的功夫,又开始害怕小宝那“官二代”的气势了,人家要把他们抓了见官! 他喃喃道:“你……你不过就是个小孩子,凭什么管大人的事?”继而又愤愤地大声道:“你撒谎!你和我一样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开学院!” 小宝无视楚清对他狂做“下来”的口型,对着那孩子说道:“小爷是秀才,有开办学院的权利,小爷还是个有钱的秀才,办得起学院! 占我学院便宜还损我学院名声,就是不行! 本秀才念你年幼,放你一马,但是你家大人可不年幼,他们诬蔑、辱骂朝廷命官,定要追究你家责任!” 楚清在下面急得想跺脚:小宝这也太招摇,要是被人惦记上又刺杀他怎么办? 第二百六十五章 把你写到医典上! 有钱的、官二代、秀才小宝,在说别人诬蔑、辱骂朝廷命官时指向了楚清,让众人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个女朝廷官员,还有娃娃秀才。 原本学院的手续都是小子们去办的,村人只知道开了这么个学院,还能免一年的束脩,却不知学院的背景。 不管这官员和秀才的前缀如何令人惊讶,单就这两个词,他们一个也不敢小觑。得罪不起呀! 楚清对此苦笑:都想以德服人,但实际能够最快速起到作用的不是德,是权。 百姓其实多是善良之人,但是“看热闹”又是大众的消遣,只要事不关己,就一律当热闹看。 总说百姓愚昧、不明就里,其实全看有没有触及他们自身利益。 与他们不相干之事,他们不想、也不必“明就里”,自由自在当个“喷子”多爽啊。 一旦与他们的利益挂钩,孰是孰非,就会既快速又准确地判断得一清二楚。 小宝似乎比楚清更懂什么叫“以德服人”。 等到那祖孙三人被大众的口水淹没,小宝这才宣布“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跳下树,带队走人。 卓耀无奈看看小宝的背影:唉,自己又得给小宝擦屁股——把那妇人从树上摘下来。 楚元伴在楚清身边絮叨:“瞧吧瞧吧,我就说吧,叫你来没啥用,还是得叫小宝。” 楚清盯着他的脑门:咋就那么想敲死他呢! 甘来一把将楚元扯到边上:“顶没用的就是你!那爪子都快挠到老大脸上了,你都不去揍她!” 楚元委屈:“通常情况下,我不打娘们儿!那个……有你在,都是通常情况。” “哼!有你被娘们儿打的那天!”聂先生念叨着,加快脚步走前边去了,他今天太丢人了,让俩婆娘薅着脖领子教训。 回到住地,楚清吩咐黄蓉做点好吃的,给聂先生压惊、消气;又让楚元去医馆给请个大夫来。 聂先生毕竟是个文弱书生,还有了些年岁,脖子上的挠痕可别发炎。 再说,这半年多来他兢兢业业教书很是劳累,今天又受这么大委屈,别积下郁气,对心脏、肝脏都不好。 大夫来了,先给清理了伤口又上了药,然后又认真给聂先生把脉。 聂先生因为小宝不计前嫌,替他出头,心里很是畅快,此时也不觉得有身体有什么问题。 因此看到大夫把着他的脉半晌不语,又翻看手边的医典,那样子特别像他年轻时答不出题目翻书打小抄,不由得悄声跟楚清嘀咕: “你看他,把个脉还得翻书,一看医术就不咋样,算了,让他走吧。” 聂先生是不好意思让楚清为他多花银钱。 卓耀不等楚清开口,就接话:“人家是看书上有没有你这病,没有就把你写上去!” 因为之前小宝刚入学就被聂先生欺负,卓耀没法看他顺眼。 这时大夫突然开口问话:“你可有心慌、出汗、胸闷或是气短等症状?” 聂先生心思在反应卓耀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上,突然被问,有点发懵,想了一阵才说:“有。” 大夫:“有哪几种?” 聂先生:“都有。” 大夫:“何时会有心慌、心悸之感?” 随着大夫越问越具体,大家也跟着越来越担心,大夫甚至要聂先生露出小腿查看。 而且真的就在那医典的角落里记录几个谁也看不懂的符号。 “大夫,聂先生到底是什么病?”楚清问道。 大夫又再次把脉,不确定地说:“我本以为是心虚胆怯引起的心悸之症……” 卓耀说:“有可能,我们聂先生就是胆小,心虚胆怯这词用的贴切!” 楚清摇摇头:“这不是一个意思吧?” 大夫说:“心虚胆怯也是病症,是由于七情所伤或胆小之人突遇惊恐而表现出的病症,但也有可能是气血亏损所导致的。” 卓耀:“还不是一个意思嘛!” 小宝很严肃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是那表情分明就是提醒卓耀:你可以不喜欢他,但是不能嘲笑生病之人。 楚清:“难道不是心悸之症?” 大夫:“不确定,这位病患除了刚才所述那些,还有排尿减少、食欲不振、下肢水肿的症状,不完全像是心悸之症。 但是医典上没有查到完全一样的记述……这样,我先开个炙甘草汤的方子,先喝上七天,看看是否有所改善。” 大夫带着他的医典走了,聂先生没了刚才小宝帮他出气带来的畅快,喃喃低语:“真把我写上去了……” 心脏上有问题,在古代真是不好解决,即便现代也是困难,像二尖瓣、三尖瓣反流,轻微的能控制,程度严重些就要开刀。 楚清听着“心悸之症”,又是开的《炙甘草汤》,感觉应该是心脏早搏的意思,因为她在自己的世界也有这个问题。 但是又说有水肿,感觉与二尖瓣、三尖瓣有关系,还是因为她自己也有。 大夫不好辩症就很正常了。没有具体的医学器械辅助成像,单凭望、闻、问、切是不太容易确诊。 卓耀正儿八经给聂先生行礼:“聂先生,我错了,我乌鸦嘴!那大夫应是学艺不精,你这就是累的。多休息就好了,别担心啊!” 聂先生仿佛天塌下来般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甘来最见不得人一副活不起的样子,走在聂先生旁边说道:“早睡早起,锻炼身体,有什么大不了的!” 聂先生还是蔫蔫的:“他那医典上都查不到我的病……” 甘来举着拳头在聂先生眼前晃:“你再这样,信不信我让老大把诊费从你月钱里扣出来,然后再打你一顿?” 听到要扣月钱,聂先生一下子就精神了:“放肆!有辱斯文!姑娘家家的不学个好!”然后背着手晃晃悠悠走了。 对聂先生提扣钱,最能让他振作精神,他还有儿子、孙子要供呢! 唉,儿孙都是债啊。 人到中年的无奈,拖着一大家子人负重前行,必须打起精神。 回去后,楚元还是把大家的担心说给了楚清,还掰着手指头算:“你看,你把沃斯给坑了,至少是把谷蠡王得罪透了; 还有以孟家为首的几个商家,这次你不仅棉花上挤兑人家,丝绸也把人家的价格给压制了。” 楚清说:“那你说,他们都把沃斯鼓动得全体种棉花去了,这机会不捡白不捡嘛。 再说,这不是一下子就把沃斯给压低一个等级,他们若再想与大宣建立关系,也提不了什么条件了。” 碰上跟衡山国一样的二货国家,不当一次管仲,咱不白看书了嘛? 楚清又说:“他们用两年多的时间把刀塞到我手里,十成把握,顺势为之而已,再说,今年密侦司的述职报告我也有得写了,不算白拿俸禄。” 楚元:“那你断了南方商人的财路呢?尤其领头的还是宿怨已久的孟家。” 楚清:“估计他们会憋更大的计划让我破产吧。但是咱家有盐和铁的特许证,这个他们拿不走。就算别的都干不下去,这两样也养得起家。” 皇帝总不至于让自己钱包瘪了才是。 真要是孟家联合别人打压自己,楚清准备把盐放出去冲击市场,没人能够不吃盐,全国上亿的人口,怎么也得抢占一半,自产自销呗。 至于说人身安全问题,只能说出门必带护卫。 按照大宣制度,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养护卫,并且有数量限制。 亲王府中才可以养三十个的守卫,二十个贴身护卫。 像楚清这种从五品官员,只可以有家丁,不许配置护卫。 所以一直以来,家里的护卫小子都是以家丁的名义跟随楚清出行。 而现下,楚清和小宝各自二十个“家丁”,也是超标的,若有人追究,就真的是逾制。 不但数量逾制,在武器上也逾制。 家丁不准许携带武器,而楚清的“家丁”都名义上配了短棍,战斗起来,都是组合长枪;而小宝的“家丁”都是配刀。 *********************** 小宝借着给各个分校换烟囱,又把各地走了一遍,回来时把散落在各地的小伙伴和黄忠、吕师傅都接上了,要回吉州过年去。 这些小伙伴被小宝给扔到各分校当“支教”,还给派了任务,要他们在当地物色文化课先生代替他们,不然就把他们“钉”在那里不让回来。 小伙伴们被小宝“委以重任”,是相当的认真。 这半年多的“游学”生活虽然和传统意义的游学不一样,但确实丰富了他们的阅历。 尤其当他们站在讲台上被尊为“先生”时,他们要克服因为年轻带来的不被信任、解决因为文弱带来的各种刁难;甚至为了与当地人处好关系,他们会帮忙写信、算账,包括处理纠纷。 真正体会到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第二百六十六章 遇袭 归心似箭。 马蹄踏踏、歌声嘹亮。 马车队如同“贪食蛇”一般,沿途不断壮大身形。 是分散在各府县的小子们,他们派了代表赶着载有当地特产的马车加入进来。其他人都要留在当地过年了。 人多,代表的是力量,也是安全感。 飘飞的雪花阻挡不了“贪食蛇”前进的步伐,只好加入它,远远望去,就见茫茫天地中一条粗壮的白蟒在快速游移。 又要过年了,无论是楚清、小宝,还是楚元、吕师傅他们,都很想回到宝炉集团,那里是他们这些人共同的“发祥地”。 小宝的小伙伴们分散在几辆车中,有的看书,有的数银钱。 “支教”有工资的,小宝给他们的工资不比聂先生少多少。 要过年了,一向伸手管家里要钱读书的人,这次能带着自己赚的钱回去,心情不是一般的激动。 小宝去给老干部黄忠送点心——荞麦锅巴和小米锅巴。 与吕师傅不同,同是上了岁数,黄忠却喜欢吃香香脆脆的东西,用他的话讲,倒退十年,他都跟工部作坊里的匠人比吃铁蚕豆的。 这两种锅巴都是楚清亲手做的,原本是给甘来和小宝吃着玩儿,没想到爱吃的人还不少。 别人家点心用盘子盛,她们家得用面口袋装,还得预备上一坛子烧烤粉,爱吃原味吃原味,爱吃烧烤味就吃烧烤味。 黄忠和吕师傅坐同一辆车,此时吕师傅看着黄忠咔吧咔吧大嚼特嚼,就不自觉捂腮帮子,替他牙疼。 小宝自己嘴巴塞得满满的,还抓过一片锅巴非要往吕师傅嘴里塞:“吕爷爷,你尝尝,就尝一片,酥酥的,不硬,可好吃可好吃了,保你吃一片想两片!” 因为大家嘴巴里都咔吧咔吧地嚼,再加上马车的轮轴声、风雪声、雪地咯吱声、车外小子们的喧闹声,就都没注意到外面小子们喊的是什么。 待听到“笃笃”的箭头扎在马车外壁的声音时,外面已经受伤了好些人。 小宝慌忙掀开棉帘子探头出去,却被赶车的卓耀一把给塞回车厢里:“别出来!” “啊对,出了什么事?”小宝急,喊着问:“娘亲有事没?” 卓耀一把长枪舞的密不透风,抽空回道:“山上有人放箭!” “笃笃”的声音还是不时传来,小子们再怎样拼力,也挡不住箭雨。 “都上马车!”楚清的喊声传来。 铁皮烟囱改制的话筒,把楚清的声音清晰地传送进来。 “娘亲!”小宝着急,娘亲是不是在车外? “都上马车,小宝,我在车上,没事!”又是一声喊。 楚清的马车位于车队中间,此时钻出来拿着铁皮话筒使劲喊,让整个队伍都能听到。 就这喊话的功夫,一支箭射在话筒上,愣是把铁皮撞出凹坑。 楚清的马车队,在车厢内壁加了铁板做防护,不敢加在外面,怕被人看到不好。 这一波箭雨已经伤了不少护卫,她让大家钻进车厢里,好歹能躲避一下。 但是车厢里装不下所有人,小子们把伤员快速推进车厢,自己躲到车厢另一侧。 箭射得不是很密集,但是连续射了好一阵,直到人都躲起来射不到了才停下。 几乎每辆车厢都有箭矢插在上面,顶盖上、车辕上、包括车厢下后加装的板簧里都插着箭矢。 马也都伤到了,要不是小子们死拽着缰绳,马队会跑散。 出门带着四十名护卫,沿途又加入二十多个退役小子,按说这阵仗一般人都达不到,应该不会出现大问题。 可是这一波突如其来的箭雨,直接就伤了半数护卫。 已经临近吉州边界,此地与新伦州只隔着一处山脉,眼看再有一天的路就能回家,眼看着就要过年…… 楚清把棉车帘微微掀开一条缝,看到山坡的灌木丛里呼啦啦出现一群人向自己的车队冲来。 哪怕有箱手榴弹都不至于这么被动! 楚家小子们听到脚步声,纷纷从躲避处冲出来,双方立即混战在一起。 小宝的马车在队伍中靠前的位置,却看到大量的人冲向楚清那处的马车,而货物都在车队的后半截。 这是冲着娘亲去的! 小宝掀帘子就要往外跳,黄忠一把揪住他:“回来,危险!” “他们冲着娘亲那边去了,我要保护娘亲!”小宝推开黄忠。 小宝不间断的练功,力气相当大。 吕师傅也拽小宝:“别去添乱!” 两个老头也不弱,能打铁的老头,力气都不一般。 “可、可……”小宝还在挣扎。 棉车帘刚才掀开,没有完全盖回来,外面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小宝急得不行。 黄忠和吕师傅现在就是要看住小宝,他们能做的不多,把孩子看紧别出事,就是对楚清最大的帮助。 小宝动弹不得。 他不敢用蛮劲,怕伤害到两位老爷子,可是又担心娘亲,急得大喊:“啊对,保护我娘亲!” 不放箭了,卓耀就从容许多,马上就回话:“放心,他们靠近不了你娘,楚元和甘来在呢!” “甘来顶个屁用!”小宝急:“你去!” 甘来不会功夫,可卓耀不肯离开,护卫们一半人都受伤了还在坚守岗位,战斗力已经明显降低,他再离开,小宝咋办? 于是卓耀答道:“甘来比我顶用!” 小宝不信,吕师傅正好把小窗隔板推开,小宝探出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甘来抡着个菜墩子转了半圈,两名山匪脑袋受撞,一个晃悠着摔倒,另一个被菜墩砸到脸上,鼻骨被击碎,鲜血横流。 这是甘来最喜欢的菜墩,直径一臂之长的树干做的,还用铁条加固了一圈并做了提手。 每次甘来馋楚清做的小酥肉,就用这个菜墩直接拍猪,既能杀猪,还能把肉捶松了让楚清做给她吃。 此时甘来就在用拍猪的方式抡着菜墩子拍击敌人。 之所以这么卖力,是因为楚元受伤了。 楚清的车,是楚元当车夫的,甘来在车厢里待不住,跑出来跟楚元一起坐在车板子上。 箭雨来时,楚元反应机敏,迅速闪躲,可是甘来没注意到,还在低头敲她的核桃。 他俩把菜墩子放在车板上当凳子坐,正方便在上面敲核桃吃。 箭矢飞来时,楚元一把将甘来扑下车去,自己来不及再躲避,右肩膀中了一箭。 这一下激怒了甘来。 看到山匪直冲向她们的马车,甘来爬起来就抡菜墩子,哪儿人多就抡哪儿。 力气大、速度快,虽然不会功夫,却生生把马车右边靠近山脚的这一侧抡出个“隔离带”。 “甘来,让开!”楚元喊她。 第二百六十七章 小宝疯魔 “甘来,让开!”楚元喊着甘来。 不会功夫就别往前冲,上次杀武继昌就让楚元后怕不已。 那一次,他为了摆脱武继昌护卫的纠缠,也以为甘来跑得快,能够安全,所以喊了声“王女,杀了他!”混淆敌人视听。 可这一句话,甘来就当真,真的去跟武继昌拼命,差点让人掐死。 现在她又冲在前边,楚元绝不能让。 “一边呆着,你受伤了!”甘来喊道,手里的菜墩子抡得虎虎生风。 楚元已在车辕处别断了箭杆,迅速组合好他的长枪,二话不说就跳到甘来前边。 人太多,甘来怕自己护不住楚清,有了楚元的加入,甘来瞬间轻松不少,就不再说话。 只是偶尔瞥一眼楚元的右肩膀,目光里有着担忧。 小宝的小伙伴们从没经历过如此场面,太惊惧,像鹌鹑一样缩在马车里不敢出来。 可是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马车箱不时地被刀劈得颤动。但凡有匪徒杀进来,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小宝到底说服了黄忠和吕师傅。 匪徒们大部分集火于楚清的马车,护卫们数量不及他们,还要随着车队分散,既保护不住楚清,还要分心照顾他们,不如都到楚清那边去。 于是,小宝和护卫们一边掩护着黄忠和吕师傅,一边挨辆马车把人都叫出来。 看着小宝边喊他们下车边击退马车周围的匪徒,小伙伴们甚至都不会思考了。 “我们,还不如一个孩子吗?”一向温润的裴庆说:“我们都是快及冠的人了,竟不如一个孩子?” 于是,小伙伴们抖着胆子纷纷跳下马车,与黄忠他们集中在一起。 车队分散的人向楚清这边聚拢,卓耀带着护卫们保护着小宝和这些不会功夫的人从马车的另一侧跑向楚清这边。 祥子带着几个受伤较轻的小子把马车赶过来,围住没有战斗力的这些人。 “老大,”祥子对楚清说:“这不像是山匪,你看他们的招式,还有刀!” 楚清手握铁胎弓爬上一辆货车,隔着麻袋垛子观察那些“山匪”。 祥子说的没错,他们的装束看起来和当地的百姓没什么两样,但是身姿、气质、出刀的狠厉和招式,都是经过训练的样子。 “他们的刀,老大,他们是东伦兵!”祥子说。 “东伦兵?”这个结论让楚清吃惊。 “是的,老大,他们是东伦兵,我们在战场上也见过这些招式。”几个小子也说:“也不全是,那些人就不是!” 这伙“山匪”装束确实有些不同。 虽然冬天穿得颜色都很深,还是能看出使用直刀的穿得比较好些,刀身略有弧度的穿得就比较破烂。 但现在不是判断敌人是什么人的时候。 楚清目测了下,大体对方有一百三十人左右,而自己这边不到人家一半的战力,还受伤近半。 已经有一刻钟了。 殊死搏斗不会很久,人的体力有限。 楚家的小子们几乎人人都挂了彩,被箭雨射中的更是伤上加伤。 甘来拎着她的大菜墩子跑了过来,是楚元撵她过来的,让她保护楚清母子,还有这些老弱。 楚家的小子们奋力搏杀,依然挡不住有匪徒冲到楚清这边来。 楚清以麻袋垛子为掩体,不时放箭射杀,小宝也一点不闲着,带着小伙伴们见缝插针把伤重的哥哥们拖回来。 货车上有棉布,他们干脆抽出来,撕成布条当绷带。 有了小宝的带动,小伙伴们逼着自己镇定下来,虽然手抖腿软,依然坚持着救治伤员。 “咻!”一支冷箭飞射过来。 小宝正红着眼睛拖拽着一名被砍倒的楚家小子,眼看那支箭就要射中小宝后腰! “咚!”甘来的大菜墩子突然出现在小宝身后,挡住了那支箭。 “老大,那边!冷箭!”甘来朝楚清喊,“那边!” 楚清迅速搭箭转向右前方,只看到一个身影在山坡处的灌木丛里闪过,楚清立即放箭,晚了,并没有射中。 而同时又一支箭向楚清射来,楚清立即两箭同时对射,一箭对上对方的箭,另一箭射向那隐藏的射手。 “不知道有多少人藏在那里!”楚清说道。 射出的箭依旧没有击中目标,而是被坚硬的灌木丛阻挡得偏了方向。楚清不禁捶了一下麻袋垛。 而甘来,在发现那灌木丛会阻住箭矢的瞬间就冲了出去! 楚元发现甘来突然冲出去,心下大骇,拔腿欲追,可刚才甘来与楚清的对话提醒了匪徒们位置所在,他们更紧密地缩紧战斗圈。 楚元犹如困兽,疯狂挥舞长枪,一次次逼退敌人,又一次次被敌人近逼。 楚清重新搭上箭瞄向对面时,就看到甘来拎着菜墩已经冲到中间。 天,不要命了! 立即警惕地扫描对面,以备发现任何迹象就放箭以掩护甘来。 可甘来奔跑的速度太快,当楚清正要隔着雪幕向对面隐约晃动的人影放箭时,对面的箭已经放出,逼近了甘来。 只见甘来突然举臂,硕大的菜墩严严实实遮挡住她的上半身,那支箭就结结实实扎了进去。 “呼……”楚清提起的气刚呼出一半,只听身后小宝一声悲呼:“建辉哥哥!” 立即回头,看到小宝那重伤的护卫趴在小宝身上,背后插了一把刀! 那持刀的匪徒还在往下用力,老黄忠突然一横膀子撞了过去,将匪徒狠狠撞开,赶来救护的卓耀一枪将他刺穿。 收不住势头的黄忠踉跄摔倒又马上爬起扑向小宝,将那名叫做建辉的小子拖开,小宝翻身就扑过来,侧过建辉的头大喊:“建辉哥哥!你坚持一……建辉哥哥!” 趴在地上的建辉无力睁开眼睛,只有惨白的嘴唇伴着血沫子微微动了动:“别怕,有哥在呢,啊。” 说完,头就无力地埋在雪地上,停了呼吸。 背后的刀依旧插在建辉的身上,血流出的并不多,可他身下已经血红一摊。 他是拖着腹部的重伤,用最后的力气扑在小宝身上,最后一次护卫了小宝。 小宝仰天大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刚才他看到建辉哥哥肚子受伤,流了好多好多血,他想要快速扯些绷带,帮哥哥止血,却不知道背后已经有匪徒靠近。 建辉几近昏死时看到了,就那么扑了过来,却再也不能动了。 雪花纷纷落下,试图让那摊血不再刺眼,却盖不住小宝眼睛里的那片血红。 小宝站起身时,双眼再没有纯净的黑和清澈的白,只有猩红一片。 黄忠和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想安慰点什么,抖着唇却说不出话。 小宝一把抽出建辉背上的刀,抬步就蹿了出去! 他不要救治哥哥们,他要哥哥们不再受伤! “小宝!”卓耀大喊,他挥枪逼退眼前的匪徒,要冲过去拦回小宝,可匪徒们又一次冲过来,使他无法分身。 楚清搭箭就射向小宝的身侧,射中最靠近小宝的匪徒咽喉。 小宝仿佛没有看见,只是机械地挥刀就砍,让那摇摇欲坠的死人变成两截。 “小宝!”楚清也喊,孩子的状态不对! 小宝听不见,他什么都听不见。 小宝唯一的能力就是分辨眼前的衣服,只要不是楚家的制服,就挥刀劈砍。 “小宝!” “小宝!” “小宝!” 护卫们一声声的呼喊完全没用,小宝像疯魔一般杀入匪徒的包围圈。 “弄死那个小崽子!”一个匪徒高喊,“弄死那个小崽子,赏金翻倍!”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小宝,留活口!” “弄死那个小崽子!”一个匪徒高喊,“弄死那个小崽子,赏金翻倍!” 那是一名提着直刀的匪徒,他身上的棉袄看上去比其他人体面。 瞬间,赏金的刺激让匪徒们把目光寻向小宝,这片刻的寻找让护卫们又解决掉好几个。 但是匪徒太多了,大家拼命向小宝那边援护,匪徒更是集火于小宝,人群杂乱,楚清无法瞄准。 小宝的疯魔,让地上的伤员们再也待不住,他们挣扎着想爬起来继续战斗。 黄忠和吕师傅、聂先生忙着给他们包扎,现在又要忙着把他们按住:“已经是重伤,爬都爬不起来,还要去送死吗?”黄忠喝道。 “我们还等什么!”裴庆突然吼了一嗓子,就捡起伤员的长枪,冲了出去! 另四个小伙伴也回了神,纷纷拾起伤员的刀或长枪,跟着冲出去。 他们在楚宅跟着楚家的小子每日操练,三拳两脚的怎么也会些。 尤正航犹豫着也捡起一把刀,他不会功夫,更没有跟着小宝锻炼过。 在他心中,“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的观念根深蒂固,从不屑于习武。 可此时,他也热血沸腾,可是他又怕死,怕受伤、怕疼。他什么都怕,连看见血都怕。他突然感觉自己无比废物。 聂先生劈手夺下他手里的刀:“都走了,谁救人?!” 是啊,我还可以救人,我还有用! 尤正航埋头撕扯棉布做绷带,把所有的胆怯和自卑都发泄在这些布匹上。 卓耀终于突击过来,他把秀才们拦截回来,吩咐他们护卫伤员:“你们是最后一道防线,很重要,嗯?” 小伙伴们重重点头。 他们知道眼前情况危急,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冲锋陷阵,但是他们可以把住最后一关,他们可以保护伤员和老人。 楚清此时最无措,她唤不回小宝,也无法在混乱中射箭掩护小宝,她甚至不能跳下来厮杀,她的近战功夫会拖累同伴。 楚清重新搭上箭,前方有时不时射来的冷箭,还有只身冲进灌木丛的甘来。 她得先解决来自远程的伤害。 甘来已经在灌木丛里发现了射手,她抡起菜墩狠狠砸向对方的脑袋。 射手不止一个,很快,楚清看到灌木丛中又冒出一个人,与同伴夹击甘来,而另有几人开始四散爬树。 雪越下越大,天色愈发昏暗。 楚清隔着一人多高的灌木丛无法瞄准甘来的对手,就把目标对准了爬树的人。 杀一个是一个! 楚清吹响颈上挂着的骨哨。 在杀掉两个树上的射手时,两只外出捕食的金雕飞了回来。 “去救甘来!”楚清指向对面。 而对面听到鹰唳的甘来也吹响了骨哨。她差点忘记了,还有金雕能帮她! 金雕扑腾着用尖利的嘴、锋锐的爪,将树上的射手一个个暴露,楚清配合着金雕一个一个射杀他们。 当第十个射手也坠落于地的时候,再没有冷箭放出。 两只金雕在空中盘旋一圈,又发出一声长唳,往回飞来。 甘来也跟着奔下山坡往回跑。 看到甘来依旧拎着大菜墩回奔,楚清稍稍放下心来,还好,甘来还能跑,没事。 回头看向小宝。 小宝的刀已经卷刃,两臂都已受伤,断裂的棉袍袖子浸透了血,耷拉着,随着他挥刀而上下扑打在胳膊上。 小宝丝毫不介意,他紧抿着唇,面上一片冰冷,仿佛无知无觉,依旧重重挥击,他每一刀必让对方见血,刀刀不落空。 护卫们也杀红了眼,无论受伤有多重,只要还能站着,就依旧战斗。 寡不敌众,小宝的身边不时有自家哥哥倒下。 每倒下一位哥哥,小宝就会张大嘴巴,无声,又闭上嘴巴,再次重重挥刀。 那愤怒的、哀伤的、无声的嚎叫,只有雪花能听到。 “那小崽子马上就坚持不住了!”那名匪徒头子看到小宝疯魔般的杀戮震慑了自己的人,连忙叫喊:“再加把劲,弄死他,双倍的奖赏,还有娘……们儿!” 最后两个字被楚清的箭矢钉在了嗓子眼儿。 能战斗的就剩下十几个人了,匪徒们也死伤惨重,可是依旧有七八十人包围他们。 包围圈紧紧把楚清和马车禁锢在里面。 尽管楚家的小子们长枪和短刀相互配合,依然拉不开距离。 小宝和哥哥们紧紧护着马车,不让匪徒们靠近楚清。 裴庆吆喝带着小伙伴也与小子们肩并肩、面朝外,尽量不让敌人突围进来。 这,真的是最后的防线了。 这样的厮杀没有指挥的余地。 楚清看到甘来往回跑,就不再关注,转身搭箭,看都不看就往外放,这时候好分辨敌我了。 金雕和甘来的回援让包围圈有所松动,楚清的箭矢也让匪徒不停减员。 就在楚清箭筒射空,连麻袋垛子上扎着的敌方箭矢也用光,不得不拔出绣春刀准备厮杀时,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唳!”“唳!” 两只金雕都发出长叫。 楚清抬眼看去,一队高头大马奔袭而来,马上的人,穿着楚家的制服! 风雪减弱了马队的声音,当众人都听到马蹄声时,马队已经离得不远了。 “杀!咱们的援兵到了!”楚清大吼。 “杀!”卓耀、楚元也吼。 疲惫不堪、浑身浴血的小子们齐齐发出喊杀声,骇人的潜能随着刀刃、枪尖爆发在匪徒的身上、头上! 老于奔袭在最前边,先看到了楚清,稍稍放了点心,又发现没见小宝,就喊:“小宝?” 小宝依然在沉默地杀人。 顾不上再喊,已经冲到了外围。 老于长枪斜握,枪借马势,马助枪威,枪尖贴着匪徒外围狠狠划了半圈,瞬间哗啦啦倒地十来个。 老赵带着马队,从另一边冲击匪徒,锋利的长枪、如雷的马蹄声,如重型坦克碾过,让他们再也无法顾及赏金,四散奔逃。 马队哪里肯放走他们,团团围住,长枪纷纷刺下。 卓耀一把揪住小宝:“走,这里不用你了。” 小宝听不见般,狠狠一甩手腕,甩脱开卓耀的手,提刀追着那些左奔右突的匪徒。 匪徒此时已经吓破了胆,顾不上抵抗,只想找个缝隙逃掉,小宝追上一个就砍,不管是后背还是腿,或是胳膊,必须见血! 老于惊道:“小宝怎么了?” 卓耀跟在后面重重“唉”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紧跟小宝,帮他砍人。 很快,马队把所有四散的匪徒都擒获,提溜着把他们聚在一起。 正在大家纷纷找绳子要捆住匪徒时,就听老于突然高喊:“小宝,停下!” 小宝提着刀把被按在地上跪着的匪徒一个个砍了头! 老于扑过去抱住小宝,小宝侧过头看向他,那眼神没有一丝温度,眼睛里全是血红。 老于骇然,不觉松了手,小宝就又往前走,见一个匪徒,砍一次头! 所有的人都惊住了,尤正航更是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他仿佛看见了魔鬼! 聂先生反应算是快,一手捂住尤正航的眼睛一手转过他的身子,并且低声训斥几个学生:“都回车上去!看不见这么多受伤的吗?赶紧把车里收拾收拾腾出来!” 今天的事情已经让这些没见过血的孩子们吓破胆了,小宝的过激反应可以理解,但是聂先生不希望碰坏小宝在他朋友们心中的形象。 小宝走到最后一个被摁着的匪徒身前,那厮已经屎尿流了一裤子,不停地哆嗦着:“别……别杀我……别……” 求饶声让众人回了神:“小宝,留活口!” 小宝还是听不见,提刀,挥下去! 没有砍动。 东伦的刀质量太次,卷刃得厉害,只给那匪徒后脖子开了个钝钝的口子。 小宝扔掉刀,骑在那厮身上,一拳、一拳…… 眼看着那人眼眶被打裂、眼看开着大口子的脖子也要被打断,甘来扑过来,一把将小宝箍在怀里,口中念叨着:“你累了,我替你打死他!你累了,我来打,你放心!” 小宝扭头定定地看了甘来一会儿,突然脖子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 爱你和我那么像,缺口都一样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第二百六十九章 死仇 小宝晕倒了,楚元也松开死命束缚楚清的手。 方才,小宝的疯魔令楚清几近崩溃,她疯了一样要冲过来夺下小宝手里的刀,她不愿小宝变成杀人狂魔。 甘来怕小宝失去理智,让楚清受伤,便死死抱住她,说:“我去,我去,你等着!” 就这样,甘来把楚清交给楚元看着,自己来找小宝。 她力气大,速度也快,还有,她不是来夺刀的,她是来帮助小宝的。 这些人该死,小宝做的对! 小宝晕倒,甘来把他交给老于。然后就挥拳,只一拳,那匪徒连着半截脖子的脑袋就给轰碎了,脑浆四射! “你!”老于跺脚:“倒是留个活口呀!总要知道这都是什么人才行吧?!” 甘来:“不管!我答应小宝了,要替小宝打死他!” 说完,甘来嫌弃地在死人袖子上擦了擦手,走回楚元那边。 要是刚才拿着菜墩就好了,这血糊糊的都沾手上了。 “快来,这边还有几个能喘气的!”老赵喊道。 小宝杀的是想逃命没逃掉的人,地上还有几个重伤不能行动的,此刻被老赵他们集中起来。 这几个也快不行了,得抓紧问话。 老赵也发现他们着装不同、武器不同了,怕他们烟气太快,就几个人一起审问。 垂死之人比任何时候都向往活命,匪徒们虽然气若游丝,但说出的信息也足够大家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可惜的是,他们以为说出来就能获得救治,可是如此重伤,有的没说完就咽气了,剩下两个,看样子也挺不过今晚。 荒山野地的,怎么给他们治伤? 老于带了十几人去对面山坡查看,老赵领着大家救治伤员。 纷纷扬扬的碎雪已经连成大片,落到地上,将遍地鲜红掩藏得几近无痕。 楚家的护卫小子们如同盖上洁白的棉被,早已在雪下安眠。 活下来的小子,泪水混着雪花,被寒风凝结在面上。 老赵黯然地清点了人数,四十名护卫加上二十三个商铺小子,只剩下十五个还活着,也都遍体伤痕。 “好在,几个老的和几个小的都没事,不然老大都没法跟人家里交待了。”楚元悄声说。 这话实在。 不说别人,单说黄忠和尤正航,这两个人要是出了事,楚清真没法去跟人家里解释。 “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唉。”老赵说。 其实老赵也清楚这种话没营养,跟着你出的事儿,你就是脱不掉干系。但是不说出来又堵得慌。 “md!孟家太猖獗了!”楚元骂。 据那些匪徒交待,他们是被一伙埋伏在山坡的人雇佣来冒充山匪的。而那伙人,受雇于江南孟家。 经过是这样: 东伦国与大宣开战而不敌,几个见机快的东伦低级将官就带着亲随做了逃兵。 两国消停之后,他们就成了黑户,几年中又有东伦王室侥幸逃出命来的侍卫加入他们,同时他们也收编了一些流民以供驱使。 因为都是黑户,他们只好啸聚深山。 这一带正是当年新伦州和吉州南部交界的山脉,林多兽多,便于打猎,想活下来最大的危险只有山中走兽。 但是他们也想和外界接触,又怕被人发现,所以就扮做山匪,截获往来商队的物资来补充所需。 前不久,他们下山碰运气的时候,发现五六十人在往林中藏马匹,就给抓住,本想搜光他们身上的钱财,再把马匹据为己有就杀掉。 没想到,他们中领头之人要求见匪首,说有大买卖可做。 然后,这个领头人对匪首说,几日内会有一个大商队经过,要是杀死商队东家,家主会给一大笔银子,连商队的货都归他们。 匪首扣下领头人的腰牌和手戳,那上面是江南孟家的标志,于是相信了他们的话,但是要求钱归自己,而这些人也得一起跟着行动。 就这样,两伙人一共出洞一百五十人伏击楚清的车队。 老赵清点人数时,并没有一百五十人,所以老于带队去山坡查看和追击。 结果老于在山坡的灌木丛里找到被甘来的菜墩子拍碎脑袋的四人,还有被楚清射杀的十人。 老于没敢往深山走,一是天色已黑,二是雪越下越大,再往里深入,若里面还有匪窝,他们这些人抵御不了。 此地不能久留,老于和老赵把所有能行动的马都集中起来,重新装好货,又把受伤的兄弟们都安排进马车。 吃喝就边走边解决吧,雪这么大,再不走就更走不了了。 小宝在车厢里昏迷着,楚清就拉着小宝的手眼也不眨地陪着。不说不动、不吃不喝。 黄忠和吕师傅看不下眼,都没跟在车厢里挤,下车走路去了。 车厢外,楚元问老赵:“你们怎么来了?” 老赵说:“小子们跑去马场找我们一起回家过年,说想办集体婚礼,要跟老大请示,也趁着过年好好热闹热闹。” 老于补充:“我们一天泡在马场,对外面的消息知道的少,小子们回来说起,他们又是倒腾丝绸又是倒腾粮食的,我们才知道今年老大干了这么多事,担心会有人报复。” 老赵:“是啊,老大年轻,你们也不咋中用,这几年咱家发展太快,又赶上这大年底的别人家吃土、咱们家过年,不遭人嫉恨吗? 再说老大来信说今年要晚些回来,这一晚,路上可就没伴了,更容易出事,我们就往这边一路迎了过来。 反正马车队能走的路就这一条,怎么也不会走岔了。” 卓耀回头望望车队,队伍前半截车厢里都是伤员,后半截货车上还有兄弟们的遗体,不禁唏嘘:“还好你们来了,我们真的快护不住老大了。” 楚元也说:“小宝崩溃了,老大也差不多了。” 半夜的时候,车队进入吉州地界,找了一处临近村落的空地扎营。 将就将就,生火弄点热乎吃食,天亮再赶路。 楚清从马车里出来,大伙看着憔悴的老大,欲言又止。 小宝还没有醒。 大伙把马车围成一圈,中间生上火。 楚清爬上货车,掀开白色的棉布,手轻轻在那些年轻的、没有生气的脸上一一抚过,嘴里似是念叨着什么,可谁也听不见。 她以为,她待这些人很亲,没想到,他们待她更亲,亲到可以用生命维护她。 用了很久,楚清和这四十八个小伙子一一告别。 待她从货车上下来时,大伙震惊地发现,刚才还满头黑发的老大,竟然两边鬓角各自白了一缕头发,从耳边一直延伸进脑后。 第二百七十章 尽量捂着吧 第二天派人把黄忠他们都先行送到吉州楚宅,然后购置棺材回去。 等车队到达五棵树村附近,已又是半夜,楚清没让车队停下,而是继续前行,直到玉米地那边。 卓耀独自回宝炉集团,告诉已经回来的和留守的小子们“禁声、集合、去玉米地。” 空旷的玉米地,集合了家里能回来的近千名小子。 老于派了一队人分散开放哨,楚元和卓耀跟大家把路上的事说了。 小宝一直没有醒,依然躺在马车里,只途中给他喂过几次水。 小子们义愤填膺,磨拳霍霍,但也知道之所以在这里集合讲这件事,是不想让外人听到,也就不敢大声,可神情上已经难以克制。 楚清让人把四十八名小子抬下马车,大伙给洗身净面,纷纷拿出自己新发到手的制服给他们换上。 “明天,”楚清说,声音如砂砾摩擦:“兄弟们该入土了。我想把他们葬在山那边,可好?以后,我和小宝也去那里。” 山那边与新伦州相邻,却因山石多而无人去,很是安静。 楚清想把小子们安置在两州相交的位置,这样仿佛大伙都能相互守望。 大伙都同意。他们聚集在五棵树村,又从这里一路去了新伦州发展,这是他们的起点。 楚清又说:“这件事,最后的两个活口也死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指证凶手。而我,也不想报官。” 马车里,甘来坐在小宝旁边静静听着,右手在嘴边握拳,牙齿刮着食指关节。 小宝依旧没有反应。 楚清再次开口:“兄弟们是为保护我们娘俩丢的命。而我们没有证据能指控他们; 再有,这件事如果报官,那所有参与的人都将被耽搁许多时间,我想……我们自己解决,你们看,行吗?” 在路上,楚清就跟老于他们几个商量过了。 如果这件事走密侦司的程序,楚清将被隔离出来“避嫌”,而楚元、卓耀他们,包括后去的老于一队人,都面临着随时“候审”。 而楚清也不完全信任密侦司。 当初江南孟家用“断尾”的方式甩掉吉州孟家以自保,竟然轻易脱罪,不得不说有武继昌的操作在其中。 可如今武继昌死得灰都没了,江南孟家依然逍遥在外,要么就是密侦司依然有他们的靠山,要么就是他们与其他世家、甚至官场上都有盘根错节的联系。 这种事,依靠正规途径,怕是会一拖到底,最后不了了之。 楚清声音嘶哑,老于知道她上火,就低声把路上的分析讲给大家听,最后老于总结道:“老大的意思是,大伙先按住心思,别往外传,咱们想办法把孟家连根拔除!” 老于把利弊给解释清楚了,小子们都同意,纷纷表示要怎么做只要老大言语一声。 曾经参加过击杀武继昌的肖思宁几个小子暗地里与楚元交换了眼神。 楚元悄悄拉着肖思宁转到马车背后小声说道:“上次那事儿,小宝都感受过徐知县的猜疑,我估计怀疑咱老大的人不在少数,这次要是把孟家告到官府,怕是会连上次的事儿一并翻出来。” 武继昌之死,不止徐光泽猜疑楚清,包括白桦、宋廷山,就连皇帝和胡恒秋都有疑心,只是没有证据,也不想追究到底而已。 连老黄忠都有猜测,不过黄忠对此事的评价是:“哼!糟蹋了一炉好钢!” 说的是往高炉泼水的事。不炸炉,只是进去个武继昌而已,那炉钢还能用呢。 肖思宁:“捂着,不说!咱也让他们没证据!” 楚元:“就是这个意思。” 马车内,小宝在棉被里的手攥成了拳。 坐在他旁边的甘来似乎感觉到大腿边好像小宝有动静:“小宝?” 小宝依旧没反应。 甘来揉了揉大腿外侧,以为自己坐得久了,腿麻。 车厢外,楚清交待道:“这件事完全捂住不可能,兄弟们死得惨烈,我不想让他们走得再憋屈。 我已经让人去购置棺材了,明天,咱们好好送他们走。 这事必然就会传出去,若有问的,大伙只说回来路上遇到山匪,兄弟们为保护财产送了命,别的就不要说了。” ………… 尤正航并没有楚宅多待,勉强打起精神跟伙伴们告了别,就让楚家小子送他回家。 他的小心脏已经不能承受更多了。 裴庆他们倒是没有急着走,而是聚在一起商量,这件事以后绝口不提,不让小宝难过。 跟家人也不提,都是平民的孩子,这事儿讲给他们听,什么也解决不了,再吓到他们,以后该不让出来了。 他们倒是不觉得小宝凶残,反而认为这是真性情。 “他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那么亲,为给他们报仇命都不要了!”一个小伙伴说道。 另一个也说:“要是我,我也得暴起杀人!别人为我而死,我岂能苟且偷生!” 裴庆安抚大家的情绪:“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别让家里人看出来。若是这事儿传出来,只说不知道便是。我想,婶子和小宝定不会让这件事波及到我们。” 聂先生在门外静静听了一会儿,走了。 他为人小心谨慎大半生,前怕狼后怕虎的能怎样?还不是窝窝囊囊一无是处? 与其这么窝囊的活着,不如像这些孩子们一样,该担当就担当,也算是求个心里坦荡。 若这事波及到孩子们,他就站出来顶着,坚决不能耽误孩子们前程。 尤正航一回家就把母亲拉进自己房间,关上门就抱着母亲嚎哭,直到哭得打嗝,才开始抽抽噎噎地说事情始末。 尤知县回家时听管家说少爷回来了,好像在跟夫人哭诉呢,连饭都没吃,就赶紧过来看看。 听罢事情经过,尤知县问:“可知这些山匪是什么人?” 尤正航已经被母亲喂了水,平静了不少,说道:“就是山匪呗,还能是什么人?” 尤知县:“你楚婶子没审问审问?” 尤正航又激动起来:“我不知道!楚懂疯了!眼睛血红血红的,见人就砍、就杀,估计都没留下活口!聂先生把我们赶回马车上腾地方去,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尤知县:“唉,倒是个有血性的孩子,只是这刺激太大了些。” 尤正航:“您还夸他?!他是个魔鬼,魔鬼!他眼睛是红的!” 尤夫人轻抚儿子的后背:“别怕,楚家待人真诚,他们都相处的如同家人一样,你想想,要是我和你父亲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也会……” 尤正航嚷道:“那不一样!他们只是楚家的下人!就算不是,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尤夫人摇头:“不,孩子,人和人相处的是感情,不是阶层,记住,你也要待人以诚,不要随便就把人分了等级。现在不理解不要紧,把这话记在心里,慢慢体会。” 这孩子也是要走仕途的,这么小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对待,将来为官,怕是会笼络不住人心呢。 黄忠和吕师傅回到楚宅后,对此事缄口不言。 他们只是担心楚清。 那一个时辰的道别,楚清就白了两缕鬓发,可见这事不但让她心痛,更是损毁她不少元气。 人老了,更知道健康的重要性。 黄忠已经告老,即便不告老也起不上什么作用。 吕师傅更是平民一个,帮不上忙。只是家里一下子少了这么些好孩子,让他心里难过得很。 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安抚小子们的情绪,别让楚清多操心而已。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年初一(一) 庆德十一年正月初一。 正月里来是新年,大年初一头一天。 每年的这一天,都是皇帝最忙的日子。 大半夜皇帝就爬起来去福泰殿上香,为百姓向上天祈祷,祈求今年粮食要丰收;再到天璋阁,给历代祖先上供;接着要向皇太后祝贺新年。 然后再回到福泰殿,接受皇后、皇子、公主、妃嫔等家人的祝贺。 这一切既要紧锣密鼓还要从容不迫地进行。 然后天快亮时开始大朝会,接受群臣以及……沃斯使节的拜见。 是的,沃斯使节又来了,带着他们诚挚的祝福来的。他们“祝福”大宣今年能签署外交国书,然后支援他们粮食等生活所需。 大朝会结束后就差不多到中午了,赐宴。 尽管皇帝又困又饿,但精神得很,今年的宴会比往年丰盛、奢华得多,往年那种只能说是象征意义的赐宴。 回到御书房,皇帝兴致不减。 李公公奉上茶点,关心地问:“皇上,小憩一下吧?” 大半夜爬起来的,跟着皇帝折腾大半天了,累得不行,就盼着皇帝赶紧休息会,他也好能找个旮旯打个盹。 皇帝喝下一口茶,又抓点心吃:“嗯,不用!朕不累,就是没吃饱!” 是没吃饱,除了保持君王的体面和礼仪,就顾着听沃斯使节的奉承了,比之前听到的丰富和诚心多了呢。 点心才吃半块,胡恒秋就来了。 “来,来,你也没吃饱吧?陪朕吃点!”皇帝兴致很高。 胡恒秋兴致可不高,他是来说事儿的。 但是不能搅了皇帝情绪,于是说道:“皇上,那五万两利息……” 皇帝大笑:“哈哈哈哈,就知道你小子忍不住!给你!” 胡恒秋:“皇上大方!不过,您借出去一百万两,得回两百万两,要不您再多赏点?” 皇帝:“哼!得寸进尺是不是?不,得寸进丈!” 胡恒秋:“瞧皇上说的,臣又不是给自己要的……臣寻思着,迎来送往的,该随的份子钱总是表示,也是关怀下属嘛!” 皇帝好奇:“随份子?谁又娶新了?” 随个份子钱都要到朕这儿来了,该不是一般人哪。 胡恒秋肃了肃表情,面露些许哀容:“要是娶新就好喽,新年娶个新媳妇儿,多美的事儿!可是发送亲人就……” 皇帝:“噢?谁啊?” 胡恒秋:“皇上,楚清家里没了四十八口。” 楚清派人购置棺材的事情没有遮掩,而是正大光明进行的。 小子们死得惨烈,不能最后一程都走不安详。 但是哪家棺材铺也不能一下子拿出四十八口棺材,还要成色上好。这东西需要定制的。 于是分了几个县好几家棺材铺购买,这动静就大了。 吉州的蒋副千户得到信后亲自找到宝炉集团去见的楚清,就知道了楚清竟然在回来的路上遭遇山匪,死伤惨重。 蒋副千户给密侦司打了报告。 出殡日期是腊月二十九。 那天早早的小宝就醒了,站起来都打晃,却坚持要送哥哥们入土,谁劝也不听。 虽然没有请吹奏班子,但是四十八口棺木、千余人的发送队伍也非常可观 封土后小宝坐在坟包边很久,谁也不许靠近,大家都担心把他冻坏了。 胡恒秋把这件事讲给皇帝,皇帝勃然大怒,拍了桌子:“岂有此理!各地衙门都不管事吗?!” 今年雨水多,南方更是经历几次水灾,收成不好,各地匪患頻出,难怪皇帝发怒。 胡恒秋赶紧安抚:“皇上息怒,楚清出事的地段也确实不好管,就在吉州、义斌府与新伦州三地相交处,那地方全是山,常年有流民、匪类往里聚集,也因为是三地交界,就成了‘三不管’地带。” “哼!”皇帝不满这种说法:“照你的意思,反而是楚清这个受害者活该喽?谁让她走的地方不好?! 亏你还管着密侦司,亏你敢把‘受害者有罪论’讲给朕听!” 皇帝虽然这么说,但是怒气还是消了不少。 因为地形地势的缘故,很多地方是不好管。 “那些土匪都是什么人?”皇帝发问。 胡恒秋:“据吉州理事处所报,楚清遭遇的山匪数量极多,衣着破烂,并不能判断都是些什么人,都说大宣话,可是口音难辨。” 皇帝:“她带了多少人就让人打成这样?” 胡恒秋:“据说跟着往回运货的也就六十人左右,剩下的都是她带去的老弱,去那边当学院先生的。黄老大人也在其中。 这些货有当地的土特产,也有准备调拨到吉州这边加工的原材料,楚清的随从为了保住财产与一百几十人殊死搏斗,财产保住了,可也死了四十八人,最后还是遇到迎接的队伍,山匪不敢久留才撤退的。” 楚清就是用这种说法讲给蒋副千户的,也是对外一致的说法。 所谓保住财产,就是说,财产保住了,才有皇帝挣钱的份儿。 护卫不叫护卫,那都是楚清的家丁,帮忙运货的,也就是说,楚清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更不用说杀掉一百五十名匪徒,都没有武装力量,怎么能杀死那么多人。 至于皇帝问,楚清怎么没有报官,胡恒秋说:“她一个妇道人家,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估计早就懵了,再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个地方要往哪个府报官呢?眼瞅着就过年了。” 皇帝点了点头:“难为她了。” 胡恒秋走后,皇帝又唤来影子不群。 不群并没有如皇帝所说那样不再贴身守卫,而是改为晴天的午时和未时两个时辰,这个时段比较暖和,膝盖也能承受。 对于皇帝的恩赏,相信一半比较合适。 “为何这件事竟没传信儿来?”皇帝发问,语气中略带不满。 所以说,有些话不能全信。 “回皇上,应是遇到麻烦,估计很快会有消息传来。”不群回道。额角的冷汗默默地顺着发丝汇入耳后。 要赶紧去信询问下。 楚清既然要自己整死孟家,自然就把这次刺杀往简单了说。坚决不提孟家。 甭管哪朝哪代,山匪、流寇都是不稀奇的,尤其是东伦国灭亡这几年,逃兵、流民、流亡地主、没落贵族,都需要时间来慢慢肃清。 因此皇帝只是下旨要求各地积极剿灭“黑恶势力”、维护一方治安,尤其责令吉州、义斌府与新伦州三个州府协同调查,务必剿灭当地匪患,不许存在“三不管”地带,也就算有个答复了。 这开年的第一个旨意,把吉州的戚知州给郁闷坏了。 记得刚刚上任吉州时,他夫人还说:“老爷这次的地方不错,宋廷山给开好了头,老爷怎么做都能得心应手。” 他当时也觉得此言甚是来着,可到任后发现,一切都已入正轨,没什么让他发挥的余地,那他岂不是做不出自己的业绩,只能被罩在宋廷山光环下的阴影里了? 这也就算了,连学生都要往外走,说什么“游学”。 他没有应允,游什么学就游学?前脚刚考上秀才后脚就闹着出去玩,还美其名曰“游学”! 那叫游学吗?你们是要拜访名师,还是有名师带领你们出去历练?都不是。 可不应允吧,这帮学生有话说:“楚懂和尤正航不也游学吗?人家学问都有进益,因何我们就不行?” 楚懂就不说了,他那个娘特殊,咱也管不到密侦司头上。 单说尤正航,也是考完试拿到成绩就跑,自己还管不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是翰林学士的外孙,其父又在本州任知县,且政绩也不错,人家自己都不着急,咱跟着操什么心? 但是就这么任他们走也不行,万一他们为了科举成功而改了户籍留在当地怎么办? 这就跟现代高考一样,有些学子为了大都市的高录取率而进行“高考移民”。 如若这样,本州这些如此年轻、一次就考上秀才的生员不就白白损失了? 所以戚知州要求他们写下不改考籍的的承诺书才予以放行。 如今又让剿匪,那地方是归吉州管吗?再说怎么剿啊,都是山,总不能让边军跑去帮忙放火烧山吧? 这吉州,根本不是福地,是麻烦地!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大年初一(二) 正月里来是新年,大年初一头一天,家家团圆会,少的给老的拜年。不论男和女,都把那新衣服穿。 四十八个小子的葬礼办完了,哀痛,但是日子还得过。 小宝说:“新的一年,新的祝愿,小宝祝哥哥嫂嫂们幸福美满,儿女双全。” 小宝让所有人都穿新衣,放鞭炮,该怎么热闹就怎么热闹,就连楚清的两鬓,都让小宝用珍珠串盖住了白发。 小宝说:“我要替哥哥们过年。” 这次说的哥哥们,是埋在后山的那四十八位哥哥。 小宝瘦了一大圈,新棉袍穿在身上直逛荡,看得黄蓉和穆念慈偷偷抹眼泪。 楚清很配合,本该发放的工钱被耽误了,那就今天补上。 一筐又一筐的铜板搬来,还是每人八百钱。包括回来过年的媳妇们,也是八百钱。 小宝依然每发出一串钱,就鞠躬说“辛苦了”,只是大家笑得很勉强。 老于今年来不及给大家写福字,只跟聂先生把楚清在宝炉集团的老宅里里外外的福字写出来了,依旧见门就贴。 楚清跟小子们承诺:“娶媳妇,不许耽搁,初八之前,帮你们提亲的队伍就出发!” 初五的时候,百家兴回来了,还带回一个胖胖的姑娘。 “老大,我想成亲了,这是我相中的姑娘,您看看,合适不?”百家兴笑着说。 家里这帮小子啊,就知道带姑娘回来让楚清相看,那怎地,不满意你们就给退回去? 知不知道人家姑娘能跟你回来得是多大的魄力?真不满意给退回去,她们这辈子还能不能嫁人了! 楚清笑得很真诚:“好,真好!真是个好姑娘!” 百家兴都三十了,带回个白白胖胖十八岁大姑娘,一看就喜兴的样子,真是喜欢。 姑娘腼腆地笑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看来,她很介意楚清的态度呢。 小宝彬彬有礼地给姑娘见礼:“嫂子姐姐,走,我带你看鸟去!” 嫂子姐姐,还看鸟! 这种现代的梗,要不要跟小宝说说呢? 小宝牵着甘来,带着“嫂子姐姐”去看两只金雕了。他知道娘亲得跟百家兴聊聊。 小宝敢牵着甘来,却不敢牵别的姑娘,也不知道他这“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是如何双标的。 百家兴领回来的姑娘,是工部尚书郑春秋的长女。 郑春秋是江南佳兴府人,发妻是当地小商户的女儿,支持着郑春秋一路科举,金榜题名时被江南大儒的女儿看上了。 为了攀附大儒,给自己前程铺路,郑春秋把发妻降为平妻。 彼时岳丈已故,而发妻生的女儿,就是现在这个郑小柔也三岁了。 没了娘家的支持,丈夫又如此做法,让发妻心灰意冷,很快就郁郁而终。 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郑春秋家把这个“俗话”应验的完美。 郑小柔不但再也没有母亲保护,还要喊那大儒的女儿为“母亲”,父亲更是再也不理会他。 待父亲又生下女儿后,她这个嫡长女就变得似是而非起来。平日里多遭后娘和妹妹陷害。 随着年龄增长,嫡长女这个名头的唯一性和所附属的利益问题更是变得尖锐,比如,作为嫡长女出嫁时的陪送规格。 后宅手段中见效最快、打击力度最强的无非是名声问题,于是就有了郑小柔被妹妹骗出来帮忙取订制的头面,然后半路被流氓侵犯。 百家兴遇到郑小柔,就是因为她正被歹人欺侮。 好在姑娘人胖力气也不小,与歹徒撕扯中跑脱,衣冠不整撞在百家兴身上,领口已被撕坏,雪白的脖子和锁骨都露出来。 百家兴后来送姑娘回家,就被郑春秋的夫人给讹上了。 都是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理由,反正就是“我女儿露肉被你看了去,既然你救了她就好人做到底,不然我家女儿也没法活”之类的话。 郑夫人其实是脑子转得快,她一听说百家兴是“青瓦台”和“宝清祥”的大掌柜,马上意识到这是和楚清拉上关系的好机会。 楚清又在工部挂职,也算是自家老爷的下属,把郑小柔嫁到她家去,可算是拿个眼中钉换得在密侦司有“自己人”的好买卖。 多少官员都对密侦司咬牙切齿啊,要是能有自己的人,以后老爷有什么事也有个照应不是? 百家兴原本不同意,但是人家偏就赖上他了。 没想到的是,郑小柔也不同意,为了表达意愿,不惜以死明志。 她说:“我已欠他一条命,怎能再害他一生幸福?若母亲执意如此,女儿只能以死报答救命之恩,绝不给恩人添堵!” 百家兴暗地里派人观察她半年,了解了她的人品和处境,反而喜欢上这姑娘了。 “其实,第一次遇到她就……就……”回想起郑小柔慌不择路中撞到他怀里那一幕,百家兴脸都红了。 结结实实地撞啊,百家兴当时真是抱了个满怀,都被撞到贴墙上当年画了! 那感觉……虽说背后撞得生疼,可怀里却是“丰润、充实、有弹性”啊!散开的领口间,姑娘家的芬芳若有若无地飘进鼻息。 而且那姑娘生得唇红齿白,圆盘大脸的,完全符合他的审美! 他就喜欢大白胖媳妇儿,一看就是福相! “就怎样?”楚清笑问:“一撞倾心?” “老大,要是您没意见,我想把她娶回来,只是他父亲是……”百家兴比较为难的就是工部尚书这个身份。 自己是奴籍,工部尚书家都要把女儿嫁过来,不知道打着老大什么主意呢。 “别的不用管,”楚清给他吃“定心丸”:“只要你喜欢,能对得起人家姑娘,别的你都不用操心。” 百家兴拿出自己的“卖身契”,这契书在他进京时楚清就都还给他了,可是他并没有毁掉,此时把“卖身契”递到楚清手里:“您拿着,免得以后她父亲出幺蛾子!” 楚清给撕了,说:“真不用,你放心吧。” 百家兴眼见楚清就那么给撕了,都来不及拦着,有点可惜,不过转念一想,说:“也是,反正我是要带小柔回来的,不在京都,也不必怕他。” 楚清讶异:“你要回来?” 百家兴点点头:“家里出这么大事,我得回来帮你。你放心,京都那边我都交代好了,不会出乱子,家里得有人才行。” 说心里话,百家兴心里是有点怪罪老于和老赵的。 他本以为家里有这两个老成的人坐镇,能帮楚清料理周全的,遇事也能给出出主意,哪知道这俩人泡在马场就不管不顾了。 其实这就有些迁怒了。 楚清办事,没和大家商量过,她与这个世界很难相容,遇事还是全凭现代的思路和做法,觉得自己和大家是平等或者雇佣的关系,应该各干各的。 如此,老于和老赵便很难插上手,除非她提出来让大家商量。 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生活了四十年,就算上两代长辈的所见所闻都不会有这个世界般离谱,楚清很难对这个世界有归属感,更别说融入了。 好多事情、规则,甚至电视剧都不这么演,她完全是摸石头过河般地生存状态。 百家兴又说:“上次,咱家小子们办的集体婚礼,这次我也能参加了,老大,你得派人给我提亲去。小柔也不打算回去等着,她说就在吉州城里寻个客栈住下,直到她奶嬷嬷来送嫁。” 这姑娘看来也是铁了心要跟娘家决裂。 楚清不掺和别人的家事,他们开心就好,呵呵。 初八那天,老于、老赵,还有当初和他们一起来楚清这儿的几个岁数大的,各带人马和聘礼、兵分数路去各地提亲。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安排 新的一年,旧的工作。 楚清还得继续为皇帝奔走各地进行棉花推广种植,可护卫们没剩下多少,小宝重新建立队伍。 首先从家里的老兵哥哥们中凑出来三十个自幼习武的分给娘亲,并指定让卓耀给训练出来。 “我还是……”卓耀还是想跟着小宝。 小宝说:“啊对,帮我把队伍带出来,娘亲比我更需要你。” 小宝从不允许别人说他娘不好。 他真正的意思是他娘亲不太会下指令,要是没有一支周到的、训练有素的队伍,楚清大概率会任由大家自己发挥,这样的队伍达不到最大效果。 这次遇到的截杀事件,小宝的护卫在配合作战方面明显比楚清的要更进退有度。 卓耀问:“那你这边呢?” 小宝:“楚元和甘来跟着我,还有‘小甘甘’和‘来啊’。” 楚元和甘来在娘亲那儿真是屈才了,但是这话小宝不能说。 对甘来的安排,卓耀倒是不反对,反正她在楚清那儿真没因性别上的便利而起到什么大作用。 再说小宝对甘来和金雕的组合运用得更多些。 但是楚元不肯离开楚清:“你娘没我跟着就是个废……就得费神费力!” 楚清说:“听小宝的吧,你先把甘来给我拿下,别人都要结婚了,你连个小手手都拉不上!” 小宝把脸一板:“娘亲对你免疫,你跟着我吧,得好好归置归置你的纪律问题了!” 楚元摸摸鼻子,不敢说话了。 也不知为什么,自从小宝醒来后,众人都觉得小宝和以前不太一样,又说不出到底哪儿不一样。 把卓耀分给楚清后,小宝又要求黄蓉和穆念慈跟着楚清出外办差期间,每日至少有一个随候在侧,平日的生活,两个一起照顾。 小宝跟大家说话与楚清不同,说正事的时候一律叫名字,直接下令;而楚清总是说:“帮我怎样怎样”。 分配好楚清的护卫力量,小宝把肖思宁和当初一起执行刺杀武继昌的小子都划拉到自己这边,作为自己的队伍。 再加上楚元和甘来,小宝这边是二十六个护卫。 小宝的思路是:卓耀在带队伍方面很有一套,他能帮娘亲带出一支比较合格的卫队,这一点楚元比不了。 但是楚元上次强行参与了刺杀武继昌的任务,成为跟他有共同秘密的人,这一批人虽然战斗力不是很强,但是整体配合还不错,小宝准备把他们训练出来。 再有,就是甘来和他能够很好的驾驭金雕,他们可以把金雕带到各地熟悉路线,以便将来能够给娘亲训练成通讯工具。 就是说,小宝打算不跟娘亲捆绑在一起了,他有事情要做。 “娘亲,这次把你送到地方我们就分开。”小宝说。 “为什么?”楚清惊讶,分开不就更不安全了?小宝再碰到上次的截杀怎么办? “娘亲放心,皇帝都下令各地严查山匪路霸了,短期内不会有安全问题,”小宝先给娘亲安心,然后又说道:“娘亲,我要带支队伍去开镖局,以后我们的车队就可以多带人。” 镖局的事情年前小宝就开始进行了,但是时间短,还没有铺开。小宝要把镖局这件事当做今年头等大事来做。 小宝说:“再说这是份大钱,我要赚钱呢。” 家里小子们多,开的铺面也越来越多,物流确实是个大问题。 而且有镖局这个幌子,楚清和小宝出门也能多带些人。 “不行,镖局的事儿,等娘亲这边忙完了和你一起办,赚钱没必要,咱家钱都在你那里。”楚清没同意。 “娘亲,把我拴在你裤腰带上,不但安全不到哪里去,还影响咱俩各自发展。”小宝表情很平淡,说的话也有些硬。 “这……”这话让楚清犹豫了。 孟懂被管多了,不但有些小逆反,还很不自立,连他爸爸都说要被管成“妈宝男”了。 但是对小宝,楚清已经超级放手了,可性命攸关,不能不谨慎。 小宝说了硬话,也说些软话:“娘亲,‘小甘甘’和‘来啊’跟着我,我让它们定期回来给你送信,你可以随时了解我的情况,也好让它们熟悉路线。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说过,我当家,我说了算。” 语气依旧是不容置疑。 以前楚清这么对小宝说,是为了培养他的自主性,主要也是小宝本就很自立,可现在,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可见,再当一次妈,楚清还是没有多大长进。 矫枉过正吗? *************** 御书房里,不群给皇帝呈上最新收到的密信。 上面所述经过皇帝都已了解,额外说明了消息晚至的原因:楚清车队遭遇山匪,伤亡惨重,自己也受伤写不得字,每日都跟很多人一起接受疗伤,不便传递消息。 字迹歪七扭八,显然手上也受伤不轻,写字都吃力。 皇帝点点头,他就说嘛,怎么会接不到消息。 不群垂下眼皮,心里惦记儿子到底受伤多重,早知如此就不该去信让他回话。可是皇帝问了,不催又不行。 不知道自己这般卖力,究竟能不能为儿子谋得真正的自由? “你家小子没使全力?还是你没把功夫都传给他?怎么受伤如此重?”皇帝问。 若只有手部受伤,不至于每日都要接受治疗,可见是下不来床了。 不群答道:“应是山匪太多,小儿又不能表现太过。” 儿子的本事他知道,三五高手是困不住的。不过要是还要保护他人的话……那就没准了。 皇帝:“嗯,也对。听说一百几十人呢,楚清那些家丁,不过就是些退伍的兵丁,没什么高手啊。” 说是这么说,却不准备给楚清派人手。不合规矩。 皇帝又看看密信:“嗯,还行,好在她那儿人多,重新挑了三十人,三十就三十吧,只说是家丁,自己别说漏了就行。” 这就算是同意楚清的安排了,这种人数和实力,皇帝并不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让你儿子多小心些,别把自己给搭上了,还有,这些银票你拿去,朕不方便赏赐你其他东西,你只管用银票,当是朕给你那小子赏的补品吧。”皇帝把几张银票推给不群。 这种赏赐不能拒绝,否则就是对皇帝的安排不满。 不群跪谢。 第二百七十四章 虎林县 楚清今年的第一站,先到了与吉州和新伦州都交界的义斌府。 之所以选择这里,就是因为年前在三地交界处的那场截杀。 眼下没有实证,与孟家也无交集之处,不能直接对孟家做些什么,那就先打击报复这群为虎作伥的山匪。 自从东伦国被灭,吉州、义斌府和宣慰府这类边境州府的驻军,大部分就向西迁移,驻守到新伦州与沃斯国的边境线上,当地只留下两千到五千不等的驻军。 楚清知道以这样数量的兵力去搜山,是可以起到作用的,但是这片地区山多林密、野兽横行,如今是冬季,大雪封山,更是难以搜捕。 即便不是冬季也不容易,所谓“开目不见路,常如夜中行”。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树木,人很容易迷失其中。 所以除非府衙有确切的匪徒出没地点的消息,否则一般驻军很不愿干搜山这种活。 楚清要做的就是以开辟荒田的名义,一来得以进入山林,二来把当地流民吸引来伐木、开荒。 这样做或许能分化、瓦解一部分流民山匪,但是她更希望能够暴露出山匪中最强悍的那部分逃兵、侍卫,予以消灭。 到了义斌府后,楚清先去当地的密侦司理事处,与同僚见见面。 每到一地,楚清都会到当地理事处报到,以备使用他们的信息传输渠道。 这一次她更是要了解与山匪相关的信息。 但是结果很失望。 理事处并没有这些山匪的资料,确切地说,由于这类人多是旧东伦的逃兵或激进分子,有一定武装及武力,并且善于丛林里隐匿踪迹,还有新伦州那边的百姓帮忙遮掩,理事处并不能查到他们的详细信息。 楚清出事的那片山区统称虎山,在义斌府界内的位置属于虎林县境内。 所谓虎林,并不只是一座树林,而是说这一片山林间常有猛虎出没。 “既有猛虎出没,那伙贼人如何能久居其中呢?”卓耀想不明白。 楚清也想不明白,不过大体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因吧。 楚清直接进驻虎林县。 既然密侦司不能提供什么有效帮助,那就靠自己。 按说《棉花图》已经刊印下发,楚清完全不用再亲自指导,这趟来当地,给农师开个会意思意思就行,但现在楚清决定多留一段时间。 既然三地交汇处谁也不肯管,那楚清就让他们求着管。 经过与知县协商,张贴招工启事,第一步,招伐木工人。 山不少,可以砍树,遇到好的树苗直接连根拔起移走,有的是地方可以让楚清种树。 第二步,招收营造工人。有木头,可以盖房子,正需要建些厂房和仓库。 第三步,招佃农。 先不说这里适不适合种棉花,能种啥种啥,楚清要做的只有一点,利用农官身份的便利把这块地域攥在自己手心里。 但是招工启事是贴出去了,响应者却寥寥无几。 这里地方偏僻,人口少,又因虎山这一带既有兽患也有匪患,百姓并不想用生命换铜板花。 《招工启事》旁边,议论的人不少,没一个准备应聘。 “要我说,这东家肯定出门不带脑子,跑虎山伐木,被老虎吃了算谁的?”一个男子说道。 “就是!除了老虎,还有熊瞎子呢!”有人应和。 更有:“我二大爷家的三孙子昨日去打柴,都没敢往深了走,就听见狼叫唤,吓得柴刀都没敢捡就跑回来了!” 甚至有:“其实这都不重要,也不是见天儿都有大牲口出没,重要的是那山上不太平,不老少山匪哪!没看山脚下那几个村子的地都荒了嘛,人全都迁走了!” 也有:“可是你看这上面写的,工钱给的可高啊,伐木完了,像你这样有手艺的,还能继续留下来赚盖房子的钱,划算得很!” 还有:“与其挣这份要命的工钱,不如下月去临县报名那个什么什么学院的,听说开春就又招新学员了,既能学手艺还能赚工钱,不比这儿划算?” 各种声音嘈杂不已。 小宝正带人在街上采购些便于携带的吃喝,反正把娘亲送到地方了,他们就准备准备要开拔,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呢。 看到《招工启事》附近围满了人,听到他们这般反对的议论,小宝皱了皱眉头。 他从楚清这几天的动作已经看出她的不甘心,娘亲准保是因为抓不到直接打击孟家的机会,就先从山匪身上寻利息的心思。 他并不赞成这么干。这么干太绕弯子,太慢! 君子报仇,隔夜都难忍!他以为都是商人,相互报复都是商业上的手段,可是现在才知道,报复,不分路数,杀人最是直接。 可是小宝不敢杀人,他没有那么大经济实力,也保证不了不会连累娘亲。 所以他就领着他的队伍准备执行自己的计划,去江南“踩踩盘子”、布置自己的势力。 可娘亲身上还肩负着各种职司,不能随心所欲做事,此刻娘亲想招工人竟然都要碰钉子,小宝觉着自己不能不管管。 看到小宝皱起眉头,楚元就提步要去那人堆里掺和掺和,被肖思宁拦住了:“你留下,我去!” 肖思宁这帮早先六队的小子如今天天跟小宝在一起,随时变换装束,方便执行小宝的任务。 今天更是穿得很穷苦的样子,身上补丁都是褪了色的。不像楚元,那么喜欢家里的制服,走哪儿都穿,太扎眼。 小宝也瞥了眼楚元的衣服:“你留下吧,溜边站着,肖思宁去。” 办正经事的时候,小宝都喊他们名字。唯独对卓耀,总是喊“啊对。” 肖思宁带上几个同样破衣烂衫的小子就奔着人堆围了过去。 “哎,这上面写的啥,小山,你认字,给念念!”肖思宁像任何一个看热闹的农家小子一样,一边捅咕小山一边说。 于是那个叫小山的后生就结结巴巴地给念,不到五个字就打个结,然后挠头嘿嘿傻乐:“这个字俺也不认得……”然后嗫嚅着准备继续往下念。 把站在《招工启事》边上负责讲解的差役听得直着急:“哎呀,行了行了,这上面说啊……”就给读了起来。 于是肖思宁和几个小子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带节奏: “呀,好事儿啊!小山,你去不?我得去!工钱给的不少呢!” “宁子哥,钱是不少,可下月底临县那个技师学院就招生了,咱还是报那个吧,那个划算,家远的还能住在学院里。” “小山,你想啥好事儿呢!去上学要花钱的!” “不是吧,不是说免费的吗?” “第一年免费,今年就得交束脩了,宁子,小山,你们要去学院?” “想去,可是交钱去,那也没钱呀!” 不远处小宝竖着耳朵听到这儿,直翻白眼:你们到底是鼓动大家应聘还是砸我学院招牌?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进山 看到小宝翻白眼,溜边站的楚元也跟着翻白眼:看吧,就说这帮家伙没我靠谱! 只听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没事儿,有招儿!”那个叫宁子的小伙突然想到什么,马上说,生怕说晚了把这念头给耽误没了:“你们看哈,这才月初,下月底往临县去就合适,小两个月的时间呢,咱们要是多卖卖力,多赚点,束脩不就有了?咱就可以到那边学手艺去!” “宁子哥,你这主意好,反正现在无事,不如就赚钱去!那咱报名?” “报!必须报!” “那成,我也报名!” “哎,听见没,他们这打算不错,要不咱也报呗?” 于是这帮人纷纷拿定主意踊跃报名的样子,一下子把刚才围观的人都给搅的心思活跃起来: “咱也跟着报吧?就算有老虎、熊瞎子,也不会到人多的地方来不是?” “也是,到时候人一多,声儿也大,大牲口们也就躲远了。” “报吧,别寻思了!趁着这会儿闲着,还能赚俩钱,等开春就没这功夫了。” “行,报!” “咱也报!” 两个守着《招聘启事》的差役面面相觑:“这是又都不怕死了?” 人群开始踊跃报名,生怕晚了没自己的份儿,差役不得不维护秩序,要求排队。 于是又是一番忙乱,这个说“我在你前边”,那个说“本来我就在这儿的”,大家挤来挤去,肖思宁几个仿佛被人群挤得无处下脚般,悄悄离开了。 小宝在看到肖思宁几个绕着弯拐进一个僻静的胡同,也跟着往那边走,嘴里还“啧啧”有声:“哎呀,人才呀!这真是没当过托儿的大兵都不是好掌柜!” 楚元什么也不说,他着急回家换衣服。可不想再靠边站了。 楚清对只要自己贴出《招工启事》就报名者湧湧很是自信。 现在听黄蓉过来说外面有人报不上名试着找东家说情,就更是踏实:“让他们放心,凡是报了名的,明早上来集合就是。” 一切就是这么顺理成章的嘛。 小宝看到报名人数如此之多,就拖后出行的计划,暂时先帮娘亲维持几天。 “咱们找机会进山里查看查看。”小宝吩咐肖思宁和楚元。 有机会能进山,那就宰一个是一个! 进山伐树,通常是从指定区域的边缘处开始,这样便于把砍伐的树木运输出去,因此头几天楚元和肖思宁并没有机会往林深处走。 小宝观察了几天,想明白楚清这样做的用意,表面上看是为了运输方便,实际上是在“敲山震虎”。 外围如此大规模包围山脚,里面的山匪就会越躲越深,要获取生活物资就越难。这是要把他们困在山里呀。 七天后的早上。 小宝:“这不行!我要是他们,肯定会储存足够的粮食,一时半会出不来都没事!再说,山里还能打打猎,饿不着他们!” 肖思宁:“嗯,这么等是有点儿被动,那你说咋整?” 小宝说:“进山!” 肖思宁不放心:“就咱二十几个人,能行吗?” 万一碰上山匪的大部队呢?上次他们不就出动了一百五十人吗? 小宝说:“不要那么多人,我自己去,会带上小鹰和甘来。” 甘来觉得小宝这话有点别扭,好像自己和小鹰是同类一样。 肖思宁和楚元异口同声:“不行!” 小宝:“只是去探看一下,人多了反倒容易被发现。” 楚元已经跳脚了:“女人和孩子!生怕人家不抓着你们讹你娘是吧!” 一提起娘亲,小宝就哑火。 不过想了想还是坚持说道:“我们不往深了走,只看看大致地形就回来。” 又跟甘来说:“咱就装成猎户。” 虽然楚元和肖思宁坚决反对,但小宝若冷下脸直接下令,他们竟不敢再言语。 自从小宝昏迷又醒来后,他们总觉得这孩子好像有些变化,具体变了什么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令他们无所适从。 这番商量,把计划定在明日一早进行。因此前脚散会后脚肖思宁和楚元背地里就讨论要不要告诉楚清。 没想到,他们还没讨论出结果,一散会小宝和甘来就进山了。 甘来一向学着楚清穿男装,只是那张漂亮的小脸和灰蓝色的大眼睛很难隐藏,即便穿男装,不吸引男性的视线,也会吸引女性的目光。 所以甘来经常会戴毡帽,把眼睛隐在帽檐下的阴影里。今天更是贴了一脸络腮胡子。 说来很有意思。楚清上次给小子们办集体婚礼,甘来可是开了眼界。 在大宣,女子出嫁前的三天,男方都要送过去一顶催妆花髻。 跟现代的假发作用差不多,而人家都是造好型的发髻,直接固定在头上就可以。可见这个时代对外在形象的追求标准有多高。 当时这种假发是穆念慈负责的,所以穆念慈不但把新伦州所有的高级假发都买回来,还专门给楚清购置了好几套,以备楚清在重要场合时使用。 甘来就是偷了楚清的假发,剪碎了用呵胶贴在脸上,就成了满脸的络腮胡子,用楚元的话说:“本来脸就不大,这一粘,跟猴子也差不多了。” 不,比猴子强,猴子不粘连心眉。 甘来偷了楚清的铁胎弓,这弓抗造,用破布条把弓背缠上,看起来灰突突的破旧不堪,就跟小宝进山了。 他们像猎户一样,腰上挂着野兔,背上背着绳索和猎弓,手里拄着猎叉,眼睛在脚边四处寻觅着,远远看去,好像在寻找猎物的踪迹。 天上,“小甘甘”和“来啊”分别在两座山头上方无声盘旋,只要小宝和甘来不吹哨子,它们就不能下来,即便憨头憨脑的傻狍子就在下面也不许它们猎食。 两只金雕很想吐槽啊。 傻狍子是最容易捕杀的美食了,比兔子还容易。 老兔子急了会贴地急奔中突然转弯,让金雕惯性难抑撞树或刮在野藤上困住,要不就躺倒蹬鹰。 傻狍子可是到它跟前才能想起来跑,要不金雕干脆一个俯冲,站在它后背上直接开吃就行。 傻狍子受痛跑不了,也甩不脱利爪的控制,就这么活脱脱站着给金雕当点心。 两只金雕眼下是看得见,吃不着,这要是不给点鲜牛肉弥补,它们心灵的创伤都无法修复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自己跳坑!” “小甘甘”几次忍不住向下俯冲又猛然“刹车”的动作引起了小宝的注意。 小宝半低着头似乎还在搜寻猎物踪迹,可眼睛却使劲儿往天上瞟,顺着“小甘甘”的动作趋势做延长线,看到对面山坡处一只傻狍子正优哉游哉地在雪地中寻找能吃的灌木枝。 小宝突然就有些情绪低糜。 金雕之于狍子,那是纯压制性的优势。所以它根本不必费脑子,直接扑下来便是。 可娘亲,无依无靠,既没有家族背景,又不是皇亲国戚,想跟孟家这等商人复个仇还要思虑甚多、费尽周折。 还有,密侦司的身份,对娘亲来说如同鸡肋。 听起来很拉风,实际上能掌控的力量仅有自家那些加入密侦司的哥哥,还都在沃斯国潜伏着。 而娘亲一切的权利都被集中在经商这一范围,其他的,密侦司一点都没给帮助。 被山匪截杀这么大的事儿,密侦司竟然都没说给分配些帮手来。 武继昌随便出行还能调动几十人呢。 还是力量太小啊。 小宝不但吐槽密侦司,连皇帝也一并吐槽:吃着我娘亲的血汗钱,却不顾我娘亲死活,纯粹一条大水蛭! 就这样边想边走,脚下的雪地突然陷落,小宝重心不稳也陷落下去。 这是一个用雪覆盖的翻板,小宝因为分神而没有注意到。 甘来走在侧前方,听到身后动静,一回头就见小宝突然矮了一截,没等反应过来小宝就不见了。 翻板下是很大的一个坑,坑底是十几支手腕粗的树枝,削得锋利的尖端直指向天,就算是野猪掉下来,也能扎个透心凉。 这是猎捕大动物的陷阱,深,且宽大。 没时间思索应对之法,小宝本能地将猎叉狠狠往坑壁上扎去。冻土虽硬,却也让猎叉头扎进去一半深。 就在鞋底触到木刺的刹那,小宝把自己挂在了猎叉上。 一身冷汗。 甘来冲到坑边,迅速取下肩上挂的绳子,想把绳子一头甩给小宝,准备将他拉上来。 “抓到啦!” 突然一声大喊,雪地中呼啦啦冲上四个人,手中的刀锋架在甘来脖子上。 甘来无法再动,小宝只能就那么挂在猎叉上。 “说!你们是什么人?”一人问道,看样子他可能是带头的。 甘来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没动,也没答话。她不敢出声,怕暴露性别。 小宝接话:“你们放开我哥哥,我们只打些兔子、山鸡就走,家里揭不开锅了。” “你闭嘴,小崽子,我问他呢!”那人威吓小宝,把刀刃又往甘来脖子上凑了凑。 好在是冬天,甘来脖子围着厚厚的羊皮,可就这样,也看到有羊毛被割断,打着旋儿落下来。 “我哥说不了话,小时候发烧好悬死掉。好了以后就说不了话了。”小宝说道,做出吃力的样子求:“求你们了,放了我哥,把我拉上来吧。手快冻僵了,要抓不住了。” 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带上哭腔,俨然已经支撑不住了。 甘来面露急色、站起身来,羊毛掉的更多了。 这大冬天的,小宝手上戴的是半截棉闷子,手指头都露在外面呢,再这么下去,就算小宝能抓住猎叉,那手也会冻伤的。 甘来的样子让那四个持刀人略微放松些警惕,三个人收了刀,抱着膀站在旁边。 看样子这哥俩真是一家的,这会儿只知道害怕和着急,倒是不像官府的人。 “问啥问,把他踹下去不就完了么,管他什么人,在里面生死由命吧!”另一个人说道,其他人咧嘴跟着赞同:“就是!” 那个带头的人想想也是,就用手里的刀往甘来脖子上示意了下:“自己跳坑吧!还能多喘口气儿,不然现在就让你……” 话音未落,甘来突然侧身一撞,脖子离开刀刃的同时,把一个抱着膀子的歹徒撞得趔趄后退,然后摔倒。 那带头的一看,立马挥刀砍向甘来,甘来借着刚才一撞之势拔腿就跑。 趁着四人注意力都在甘来身上,小宝轻踩脚下木刺,借力荡起身体,一个腹部绕杠把自己腾跃起来。 亏得刚才猎叉扎得够狠,承受住小宝这一翻腾,小宝借机攀上猎叉跳出陷阱。 那领头的歹徒眼看着大刀就要砍到甘来,甘来突然扯下脖子上的羊皮,回身抽在他手上。 虽是羊皮,可甘来力气大,这一抽让那人持刀的手腕像被重物砸到一般,一下子就垂下去。 另外二人也急急猛追甘来,摔倒的那个更是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 小宝一跳上来就把腰间的野兔扯下来砸在那人脑袋上,趁他发懵的一瞬间直接飞起一脚,把他踹进陷阱! 惨烈的哀嚎声让追赶甘来的三人止住脚步,惊疑地回身,就看到小宝带着钩子的腰带已经甩了过来! 带头的人立即挥刀就挡,却抵不住腰带上的铁钩勾住他的袖子,小宝奋力一拽,那人就扑到在地。 甘来不跑了,返身摘下弓就搭箭,然后松手就射杀一个。 还剩下两个人,甘来和小宝不急了。 夹在甘来和小宝之间的歹徒,突然右手拇指和食指圈出圆形往嘴里伸,这是要打口哨报警吗? 小宝都不敢吹骨哨,就是怕哨声招来山匪,坑里那位喊声就够大了!可这人却还要吹口哨,那怎能行! 可腰带钩子还挂在带头之人袖子上,小宝一扯没能扯脱,那歹徒已经把手伸进了嘴里! 就在此时,甘来第二箭射出,这么近的距离,都不用瞄准,那人被箭矢之力带得直接扑倒在地,手都没来得及从嘴里拿出来。 小宝扯不下钩子,干脆不扯了,看着那带头的人,脸上是好奇而天真的笑容,问道:“自己跳坑,还是我帮你?” 带头之人张嘴就要大喊,小宝一个大嘴巴抽过去:“不下去也行,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那人马上闭嘴。 甘来不声不响地把铁胎弓又挂在后背,然后拔地上两具尸体上的箭。 带头之人耳朵听着坑里同伴越来越弱的惨嚎,眼睛看着甘来拔起一支箭,还在尸体上把箭头的碎肉和血迹刮掉,身体开始抖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撒谎 甘来把两只羽箭都在尸体上刮擦干净,还顺带瞟了趴在地上那带头之人一眼。 带头之人抖得更厉害了。 他觉得,那哑巴的眼神,好像很遗憾他身上没有箭似的。 小宝想了想,不能在这审问。 坑里那个嚎了半天了,别把人给招来。 于是捡起绳子,在带头之人的嘴巴上狠狠绕了一圈,然后又绕脖子、手臂,直到把人上半身捆成很完美的粽子,才把他提溜起来让跟着走。 可怜的俘虏嘴里勒着绳子,不能说话,也不敢喊。 只要发出声音小宝就踹他,一踹就趴地上。 缚在身后的手和脖子上的绳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给绕得,手一有动作脖子就会被勒紧,难道这就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甘来抓起地上的尸体,小蛮腰一发力,就把尸体砸在坑里那位的身上。 坑里那位已经快没力气嚎了,这一被砸,发出了此生最后一次感叹:“啊!” 甘来把第二具尸体拎到坑边,看了眼还有哪些木刺空闲,把尸体狠狠掼下去,就算还有口气,这下也凉透了。 小宝和甘来不敢久待,牵着那俘虏就往山下走去。 还是回家吧,山里不安全。 甘来本是走在前边,突然想到什么,返身又跑回去。 小宝只觉一阵风刮过又刮回,甘来怀里抱着四把刀和那支骨碎筋折的野兔子,还有那块破羊皮跑了回来:“别浪费了。” 那名俘虏猛然看向甘来:“呃……啊啊……吁……咔咔。” 小宝踹他一脚:“你说啥?” 甘来:“对,我是女的。” 小宝用钦佩的眼神看着甘来:“这你都听得懂!” 甘来把刀和兔子都放进小宝怀里,羊皮重新围在脖子上,然后把俘虏的帽子往下一拉盖住他的眼睛,就把人扛在肩上,说:“走,饿了。” 甘来说饿了,这可是大事儿!饿了的飞毛腿大力神是很快会变成一摊软泥不动弹的。 小宝和甘来快速下山,都快到家了才想起没有叫上两只金雕。 “小甘甘”和“来啊”原本在天上看着俩人遇险,就等着骨哨声一响往下俯冲呢,可盘旋半天这俩人谁也不叫它们,就没敢下来。 可又等半天,发现他们径自下山去了,可是高兴坏了,朝着自己早已看好的目标就俯冲下去。 ……………………… 楚元瞪着小宝和甘来,手指头指指这个,又点点那个,气得话都说不出。 甘来自顾自啃着穆念慈炖在锅里的羊骨头,上面的肉颤巍巍的,炖得真是够火候! 肖思宁查看那四把刀:“东伦兵的!” 小宝一脸无辜地看着楚元,等他说话。 楚元嘴哆嗦着,半晌才哆嗦出一句:“你俩等着!” 这是要告状的意思。 甘来一抬手,把羊骨头塞进楚元嘴里:“吃!” 嘴最好用来吃东西,少说话为妙。 甘来真是饿坏了。一路把俘虏扛回来,还要避开伐木的工人,很是绕了个远。 其实她不跟楚元顶嘴,只默不作声狂吃,还是因为心里的后怕。 要是小宝被陷阱里的……她都不敢想。 今天真是鲁莽了,下次还是得听楚元的。 等啃完一盆子羊骨肉,胃里安定了,心也略定了下来,甘来才把之前的经过讲给两人听。 肖思宁的反应不比楚元好多少,脸都吓白了。 “等下娘亲回来了,就说是你们抓回来的!”小宝指着地上的俘虏,说给楚元他们听。 楚元气急败坏:“休想!我非你娘说清楚不可,让你娘把你关起来!胆儿太肥了你俩!” 楚元一边说一边来回快速地走动,借以发泄心里的惊惧:“咱们一起背着你娘擅自行动也就罢了,你俩竟敢私自就跑出去!” 随后停在甘来面前:“尤其是你!他小,你也小吗?这也就是小宝命大,爬上来了,万一……万一……”说不下去了。 甘来低着头,一句都没敢回嘴。 楚元发完脾气,总算坐下来,肖思宁小声跟他商量:“一会儿老大回来,就说咱几个一起抓回来的吧,啊?” 楚元冲他瞪眼:“你也小?!” 肖思宁赶紧把双手往下压一压,示意楚元消消气:“不然咋整,真的说实话?老大那不得……”说着,两手在鬓边比划了下。 想到楚清两鬓那缕通向脑后的白发,楚元不言语了。 肖思宁回头冲着甘来和小宝就吼:“你俩,能不能长记性?” 甘来马上点头:“能!再不敢了。” 小宝没吱声,这可不是长不长记性的事儿,侦察就是不能人太多。 肖思宁一下子冲到小宝眼前:“嗯?” 小宝抿了抿嘴,甘来一巴掌烀在小宝脑瓜顶:“说话!” 小宝只好点头:“嗯,不敢了。” 肖思宁听见院子里黄蓉的声音:“主子,您回来了!”马上冲到捆在地上的俘虏跟前:“你是被我们四个人抓回来的,记住没?!” 俘虏能说什么?嘴还勒着呢。 要是只有小宝和甘来,他还能撒个谎应付应付,现在是在人家地盘上,能不能活自己掌握不了啊。 楚清回来后听肖思宁说抓回来个山匪,很是惊讶:“你们进山了?”问的时候眼睛看向小宝。 小宝马上拎起野兔:“我们抓兔子碰上他的。”然后踢了俘虏一脚:“看他不像好人,就抓回来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抓兔子时碰到意外了。 楚清:“说实话!” 屋角四把制式刀,这山匪双手双脚都拿刀的吗? 小宝沿着楚清的视线看去,汗就下来了。 甘来故作镇定:“我们抓兔子,他们要打劫我们,我们把他们打了一顿,有三个不禁打,就剩下这一个。” 肖思宁和楚元配合:“是、是啊!不禁打。” 楚清上上下下扫了一圈这四个人,没看出受伤,就没再吱声。 他们存心要瞒,就别问了,都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楚清领情。 小宝右脚不由得暗暗碾了碾地,鞋底有个窟窿,陷阱的木刺扎的,脚也破了,希望地上没有血迹。 被绑的山匪此时很是迷惑:大宣的女人都这么凶残的吗?那个扛着自己一路飞跑的,竟然会怕眼前这个女的,那这女的肯定更凶残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缘由 被绑的山匪没有迷惑多久,就被恐惧取代了。 楚清拿了把匕首走到他跟前,锋利的尖刃闪着寒光,对上他的脸孔。 “啊……啊……”惊恐占据心房,山匪不停叫唤着,因为绳子勒得狠,嘴唇早已没了血色,甚至被抻的开裂、起皮,口水也被绳子吸干,看起来颇为可怜。 楚清拿着匕首并不是要杀他,也不是吓唬他,而是过来割断绳子的。她想要问话,就得松开他的嘴,可绳子捆得密实还死紧。 楚清拿着匕首比划半天也不知到从哪儿下手,因为不管从哪儿下手好像都会割到他的肉。 山匪紧张得魂魄都快离位,越紧张就越想磕头求饶,可是一躬身,就把脖子勒得更紧,于是脖子、嘴巴甚至一直到脑门都充血、肿胀起来。 人就是这样,如果刚被俘时吓唬他,未必吓唬得住,他会依旧保持在对抗的惯性中,跟你不死不休。 可俘虏后不闻不问,他还能在温暖的屋子里苟延残喘这么长时间,就会期盼活下来,时间越久想活的愿望就越强烈。 这时候稍微有些威胁生命的迹象发生,就会让他惊惧不已。 他这个样子,楚清更没法下手了,他都快把自己勒死了。 甘来实在看不下眼:老大也是的,割绳子就割绳子,你寻摸什么哪?不杀他就很便宜他了,割个绳子怎么还怜香惜玉上了? 一个大嘴巴呼过去,山匪侧倒在地上,不敢叫唤、也不敢动弹了,甘来从楚清手里拿过匕首就把山匪绑在身后手腕处的绳子给割断了。 自然不止割断了绳子,后腰连着屁股处的羊皮袄开了个将近半尺长的大口子,皮毛翻翻着,跟开裆裤似的。 那山匪早被捆得手臂不过血,这一松绑,双臂竟似针扎般密密麻麻的痛,但是连缓都不敢缓上一会儿,赶紧趴地上磕头谢放过。 这一磕头,后面的大口子更像开裆裤了,把楚元乐得噗嗤噗嗤的。 “说说吧。”楚清说。 山匪一时怔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有,那个给她一个大嘴巴的姑娘,现在没有络腮胡子了,很是漂亮…… 楚元一脚踹他肩膀上:“你瞅啥?!” 山匪被踹得龇牙咧嘴,把堵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还是回答上一个问题吧。 山匪很快整理了思路,让“说说吧”,无非就是问老窝在哪儿,多少人,都是什么人而已,那就说呗,不过…… “我说,不过,老大老爷、不是老大夫人、不是……”这该咋称呼呀,太难为人了! 眼瞅着楚元又要踹他,山匪一下子机灵了:“这位大人,小的马上说、立刻说,不过您得保我的命才行!” 这下肖思宁也要踹他:“给你脸了是不是?还tm讲上条件了!” 山匪:“不是、各位爷您听小的说呀,小的要是啥话都告诉你们了,回头我们小都统大人就该杀了我了呀。” 肖思宁:“老大,现在就杀了他吧,完了我再去抓几个回来。” 山匪:“呃……” 审问得知,这伙山匪是国战时趁着溃败从小路逃出来的逃兵,由一名小都统率领。 这小都统叫杨玉,是个头脑灵活的人,平日就带着手下五百兵士出工不出力,到战场上更是保命第一,因此他手下的兵都很拥护他。 与大宣交战,杨玉就一直不看好,国战时借着对山路的熟悉,最终把手下的五百兵卒给成功带出了二百来人,其余的都死了。 也是因为这二百不到的人逃出生天,所以对杨玉更是惟命是从。 啸聚山林的头两年,又吸收了一些逃出来的王宫侍卫,为了生存打家劫舍。 旧东伦百姓本就过得穷苦,不堪其扰之下干脆也加入他们。 加入之后发现,当山匪比当亡国奴强多了! 当亡国奴,既要受原先贵族或大地主的欺压,还要受大宣人的管制,大宣的各层官员对他们自然是视若草芥,双重压榨下,还是当土匪舒服。 就这样,几年间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如今已有近千人。 人多嘴就多,粮食就成了大问题,所以他们不单打劫过往商队,连就近的村落也洗劫,以前只劫粮食,后来变成什么都要,尤其女人。 附近村落日渐荒凉,人都搬走了。 “就这样也吃不饱。”山匪蔡皓贤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眼睛盯着楚清手里的茶杯直舔嘴唇。 楚清让人给他倒了一碗水,让继续说,结果蔡皓贤一口喝干还想再来一碗,肖思宁不给:“怎地?喝多了再给你拿个恭桶呗?” 好歹是补充了些水分,蔡皓贤再说话是也不那么干巴了:“我们吃不饱,就接活干,谁给钱就替谁打劫; 打个比方说哈,张家的商队跟李家商队有仇,啊,也不一定有仇,反正同行都是冤家,就花钱雇我们打劫李家商队,完了三七分,我们占七; 更多时候为了不得罪我们,干脆一分都不要,全是我们的,不过这样的时候也不多,但是哪怕就一次都够我们痛快半个月的。” 问到年前那次截杀楚清的事儿时,这蔡皓贤才明白,眼下就是让他们死了一百五十人的那伙商队。 蔡浩贤都结巴了:“还真是你们!” 上次死了一百五十人,其中有五六十人是孟家派来的。 “也不全是孟家的人,我听他们说,他们是江南几家商人一起出钱雇来的,不过是孟家起头撺掇的,说你们车队有钱有货,只要杀了带头的,钱货都归我们。”蔡浩贤交待道。 楚清问:“他们是怎么联系上你们的?” 蔡浩贤:“不是联系我们,是我们的人下山巡逻时,看到五六十人突然出现在我们山坡,鬼鬼祟祟地到处找地方藏马匹,还挖坑藏人藏东西; 我们的人一看有马,就出来把他们全绑上山,搜了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和马匹,就准备杀掉他们; 结果他们领头的大喊大叫,说有大买卖给我们做,我们小都统就同意了,不过要求他们跟着一起干,怕他们说谎。” 小宝问道:“那你们出的人都是当兵的?” 蔡浩贤:“是,那孟家人说,你们的护卫多,也厉害,让我们出些能打能杀的,带上武器,务必要杀死……你们。” 今天又死了三个,唉。 小宝又问:“那你们今天是怎么回事?” 蔡浩贤:“死了那么多人,我们这些人没剩下多少了,我们也怕你们报复呀,就在山上挖了好多陷阱,能捕大牲口就大牲口,我们已经断顿了,吃不上饭了要; 要是捕了你们的人更好,有人掉进陷阱一叫唤,我们看人少就杀,人多就跑呗。” 楚元:“你们不是有一千来人么,才死了几十人,怎么就没剩下多少了?” 蔡浩贤看了楚清一眼:“这边这么大动静,又是砍树又是盖房子的,我们不敢下山,粮食又不够吃; 山上好多后加入的兄弟、不是,后加入的土匪,原本就是这一带的百姓,就偷偷跑出来到你们这做工赚钱,就不回来了; 山上除了我们这些当过兵的,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小宝:“没多少人是多少人?” 蔡浩贤:“不到五百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打赌不?一包小熊饼干!”(一) 下来了大商人招工,也就让山上没饭吃的这些人动了心思,偷溜下山做工去,再也不回来了。 楚元这时又问道:“那些自称是孟家雇来的人,还有多少人在你们那里?” 蔡浩贤:“没了啊,刚才不说了嘛,我们小都统不放心他们,让他们全跟着一起去的,不都被你们杀了吗!” 肖思宁到底还是踹了他一脚:“刚才说了怎地?再说一遍你还嫌累啊!看不削死你!” 楚清看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就站起身说:“好了,就到这儿吧,放他回去!” 楚元和肖思宁不同意,小宝差点被他们害死,就这么放了他怎能行!可是又不敢把这理由说出来,只好耍无赖,只说放了不如杀了。 小宝想到什么,正要开口,就见蔡浩贤已经磕头如捣蒜:“大人!别让小的回山上,那还不如杀了小的哪!求大人给小的留条活路,让小的在您这儿做工抵罪也成啊,只要给口饭吃!” 楚元:“想得美!你……” 小宝拦过话头:“行,你留下做工吧。” 肖思宁着急,低声对小宝说:“不能留!他万一在这儿跟山匪理应外合咋办,这里都是老百姓?” 小宝笑了笑:“那最好了,还怕他们不来呢,不然怎么一网打尽?” 肖思宁想说咱们自己人太少,山上五百来号人呢,可又憋回去了,当着外人的面不能反对小宝太多,等没人的时候再议。 其实小宝真正的意思是,按照蔡浩贤所言,陷阱要是捕到人,惨叫声在山上的人能听到,那就说明山匪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人被杀和被俘了。 只不过当时他和甘来跑得快,所以山匪们来不及追杀他俩。 那么不出意外,今晚,山匪就会下山,不至于营救蔡浩贤,但很可能会报复、示威,以及“补充物资”。 楚清看着几人把俘虏带走,自己独坐屋中,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现在这帮臭小子越来越听小宝的话,不怎么听她的了。 孩子长大了,也有心事了,楚清从开始时故意让小宝当家,到现在已经变成小宝自觉当家、大伙自觉听从小宝的状态。 她近来跟小宝谈心很少,应该说,一年多没谈过心。 起先是因为娘俩各自忙,想着过年时清闲,到时候再聊。结果回家路上就出了事。 后来想跟小宝谈谈,可又不知该怎么谈。 那天无意中听到黄忠和吕师傅的对话。 吕师傅抱怨朝廷竟然不管楚清的死活,连个慰问的话都没有,黄忠叹气,只说了句“圣心难测”。 楚清那时就觉得很无力。 白桦曾经跟她说过,就凭棉花,她就能得个爵位。可并没有。更别论她对沃斯国“釜底抽薪”那一操作了。 若棉花能让她封个“乡主”、“县君”什么的,那凭对沃斯国的经济控制得个“侯爵”也不为过。 大宣的女性是可以被封爵的,分三种情况,"因亲封爵"、"因德封爵"、“因政治封爵”。 楚清占了两种。 首先她有“旌表节孝”的御赐牌匾,足以说明德操,在此基础上她还给朝廷贡献了很多图纸,发展工业、农业以及商业。 其次她在政治领域的突出贡献也在大宣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比如对沃斯国的经济和农业的控制。 就算对女性地位再如何限制,这两项的贡献也足以封爵了,最多不给封地,仅给封号。 但是并没有,甚至对楚清手下死了四十八人、母子俩也身陷险境没有给予任何说法。 这说明什么,说明楚清要么不足以被皇帝重视,要么就是因重视而有所控制。 简单来说,楚清,你只能给皇帝干活,自己不许做大、做强。 因为如此,所以楚清并不限制家里这帮小子对小宝惟命是从。她已经察觉到,仅凭自己,未必保护得住小宝。 在现代她无需想这么多,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保护,仅生和育就够了。育这个事,本身就让当母亲的头痛。 而在这里,楚清除了基本文化,她教不了小宝更多,甚至都不能按照自己的三观教育小宝。 而小宝自打昏迷后醒来,似乎也成熟了不少,他变得更加自主,有时甚至可以说是“独断专行”。 楚清看出小宝急于为她分担,可她更想小宝能培养自己的力量,所以楚清尽量尊重小宝的意见,默许他的行事,甚至服从他的安排。 娘亲可能护不住你,小宝,你要更快速地成长! 但是今天这个事儿,楚清还是要跟小宝商量,不“沟”就不会“通”。 小宝借着给俘虏安排地方,把脚包扎了下,又换了双差不多一样的鞋。 回屋就看到楚清好像在等她,就问:“娘亲上午都干什么了?累不?” 楚清说:“娘亲上午见了些人,你猜都是谁?” 小宝说:“县里的农师?” 楚清:“不是,是义斌知府、虎林知县。而且是他们找的娘亲,谈剿匪的事儿。” 楚清这段时间让工人伐木,但是并没有盖多少工棚,而是把木头都卖了,小宝一直以为是要用卖木头钱给工人发工钱的。 可楚清通过这一活动在百姓当中散布一个消息:这一带水土好,山坡可种植花生,棉花,山下这些被百姓荒掉的土地要种黄豆,需要大量佃农和人工。 这消息一散开,很多地主找到县衙和州衙求证,因为山下的荒地原本是属于各县乡因弃种而形成的荒田,真要种植上作物,地主们可不想失去这么好的机会。 楚清虽只是个农官,没有售卖土地的权利,但是她能带着政策把这些土地翻活起来,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 各地区都有不少这样的土地,属于耕地,因为人口减少、天灾、战乱等等原因被弃种,不属于荒地。 也就是说,这些依旧属于各地区衙门管制下、能被买卖的土地,和五棵树村被楚清买下的土地性质一样。 地主们在衙门确定了耕种的消息,就立即表态他们会买下附近的弃耕田,并且自带佃农,楚清不必再花钱雇工。 楚清很“善意”地表达了反对意见:这地方山匪多,不安全,花钱雇劳力的话,来的都是男丁,相对有战斗力,要是佃农,都是拖家带口的,山匪下山,那就没什么对抗的可能性了。 地主们一听,纷纷表示会集资,请求州衙和驻军帮忙剿匪。 必须要出钱剿匪,不然楚清自己掏钱雇工,产出的农作物算谁的?地主们就算买到地皮,最多能赚个地皮租金,赚不到粮食钱。 而这种地租不会很多,因为这依旧是朝廷行为,他们只能象征性收费。 第二百八十章 “打赌不?一包小熊饼干!”(二) 地主们表示掏钱,那就有了经费来源,衙门自然不反对。 小宝听到这里,很是感叹:“现在又想剿匪了?早干嘛去了?” 楚清说:“过去不剿匪,是没有利益;现在能看见利益所在了,自然就积极。 这就是娘亲为什么今年第一站就来这里,而不是地势更好些的吉顺府。娘亲想灭了那些山匪。 可是光凭本地几个地主撺掇还不够,毕竟虎山这一带山区太广大,仅一个府的兵力不够用,所以今天娘亲并没有答应放弃招工。” 小宝问:“娘亲是想等三个州府都来人闹着剿匪?” 楚清:“是,利益是最好的驱动力,比圣旨可好用。” 小宝:“可我以为,今晚山匪就会来。” 楚清:“为何?” 小宝:“那个蔡浩贤不是说陷阱有动静山上能知道嘛,那我们上山的事估计他们也知道了,必然晚上会下山来打击报复。” 楚清:“那你准备怎么做?” 小宝:“刚才我吩咐哥哥们在工棚附近挖上好几条沟,然后让哥哥们都埋伏在周围。 我准备像洪国公当年对付沃斯骑兵那样,把山匪都诱到沟里给灭了!” 楚清点头:“嗯,听起来不错,那你哥哥们怎么说?” 小宝:“他们好像不是很赞同,但也没说啥。” 楚清给小宝拢了拢衣领:“其实我也不是很赞成,但是不太好反对啊。” 小宝瞪大眼睛:“为什么?娘亲,你为什么不好反对?” 小宝真是敏感,他注意到的不是娘亲不赞成,而是娘亲说“不好反对”。 楚清很欣慰,这孩子总是这么顾及自己的感受,而这也是她今天要跟小宝谈的真正内容。 楚清说道:“小宝,我们一下子失去四十八个亲人,娘亲和你一样难受。” 小宝看着楚清鬓角的两缕白发,眼圈就红了:“我那时想,这都是噩梦,睡醒了就都好了,哥哥们都没出事。可是我醒来还是那样,就不想醒……其实那天晚上我就醒了。” 楚清知道。当娘的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她也不想让小宝面对那么残忍的事实而已。 楚清:“嗯,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跟你提起这事,就是怕你难过,怕你变得愤世嫉俗,不能正确看待事物。 但是小宝,今天娘亲还是想跟你好好聊一聊。我也想报仇,可又不想再让家人受伤、死亡。 报仇这种事,指望不上别人。尤其是剿匪,需要衙门拨出费用请驻军帮忙,可是哪个衙门愿意掏钱?又有哪个驻军愿意自费给你出工出力卖命? 所以娘亲用的法子是用耕田这种利益调动地主的积极性,让他们出钱,自然就比衙门能掏的钱多,驻军也就愿意来剿匪了。 虽然绕了个圈子,但是有希望达成目的,也不耽误咱们家赚钱,还不用咱家人出去跟山匪拼命,这是娘亲的想法。” 小宝:“我就是想报仇,娘亲,本来我是不想让你再想起死去的哥哥们而难过,所以想带人去剿匪。 上午我们本想探查地形,没想到撞见他们的巡逻小队,打起来了,怕引来更多山匪,就赶紧回家了。 我以为晚上他们会再来,就让哥哥们埋伏,但是,我没问过哥哥们的意见。 我这样做也没有娘亲的做法安全,不过,山上的土匪当过兵会打仗的应该也不多了吧?” 楚清说道:“嗯,明白了,你的想法有道理。不过,咱们都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大规模的战斗经验,是不是应该多听听你哥哥们的意见? 我发现咱俩好像都只为对方的心情考虑了,没有考虑其他人的想法。” 小宝有些惭愧:“可娘亲考虑到不让哥哥们再冒险,我却只顾着报仇了。娘亲,我这就去问问哥哥们的意见。” 楚清赞同:“好,我先猜猜他们会说什么,他们应该会说,今晚山匪未必来,若来,最多派一个小分队在外围刺探下咱们的人数和作战力。打赌不?一包小熊饼干!” 小宝笑了:“谢谢娘亲,我去找哥哥们了。” 看着小宝的背影,楚清也笑了。 母子间彼此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及对方心灵上的伤口,却反而差点生出隔阂。 对于悲伤过往的回忆,逃避不如直面。 现在这样真好。 对孩子的尊重,不只是支持他的做法,建立互助关系可能是更大的尊重。 以往对孟懂的教育,带着楚清作为母亲所具有的天然的“包办”成分,替孩子做一切事情:剥鸡蛋、穿衣服、选玩具……甚至替孟懂选择朋友——带他接触看起来家庭教养差不多的小孩,不让他接触到不同层次的孩子。 可显然,这不够尊重,也在无形中扼杀了孩子的自主能力。 楚懂直到十二岁依然不会系鞋带;遇到脾气不好的同学,依然不知道如何相处。 孩子上小学之前一直相安无事,上了学后反而因为成绩“母子反目”:母亲认为成绩象征着孩子的前途、未来而过度焦虑;孩子认为妈妈更爱分数而不是自己。 对于小宝,因为是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楚清是带着“摸着石头过河”的心态,尝试地用与对孟懂相反的方式教育。 小宝本身很自立,也敏感,因此楚清不对他说过激的话,小宝也没有让娘亲因为他的学习而焦虑过。 但是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没有以往的和平、安宁,就连赚钱养孩子这样的事情都变得能危及到性命。 从小缺失爱的小孩,终于有了一群爱他的人,却又早早地失去,在不能承受的年纪承受如此残酷的经历,该如何教育才能让孩子健康成长? 完全不同的两个孩子,却都让楚清感到吃力。 晚饭楚清自己吃的,小宝跟哥哥们一起聚餐去了。 回来时一身酒气,告诉楚清:“娘亲,幸好没跟你打赌,不然我的小熊饼干就保不住了。” 楚元他们的想法跟楚清一样,山匪不会来。 因为山下这么些工人,来了不是一天两天,而且每日都有工钱结算,也不停有人加入,钱和粮这里都不少。 如果山匪的实力足够,早就来了。 现在的山匪人数已经损失过半,想下山打劫不大可能,派些人来刺探下,或者偷点粮食还差不多。 小宝跟哥哥们也说了楚清的做法,小子们听到楚清是为了不让他们再去拼命,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肖思宁说:“我们不怕拼命,我们怕出了事儿,没人保护你们娘俩。” 这话让哥哥们都默默点头。 甘来一拍桌子,举起酒坛:“都在酒里!” 第二百八十二章 “问题不大” 楚清把人都送走,回头就看见小宝站在房顶上要往下跳。 “你你你别动!快,搬个梯子!”这破屋烂瓦的,房顶不结实摔下来咋整! 楚清又是吆喝小宝又是找人搭梯子,吓得刚跳下来触到地面的肖思宁差点崴脚。 等小宝抹着鼻涕下来,楚清就数落他俩:“你俩咋不上天呢!” 小宝转头数落肖思宁:“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小孩皮一点儿挺好,代表心理承受力强,不至于被批评几句就跳楼,唉,这届小孩儿不好带啊! 三个州府的联合行动使得剿匪这件事最终像儿戏一样简单。 大兵们的到来让蔡浩贤说出了之前所言不详的、所有山匪聚集的山洞及棚户的所在位置。 最后,楚元他们跟着大部队一起进了山,人家剿匪,他们帮忙起赃,顺便猎了些傻狍子、野鸡之类,大牲口一个没见到,都躲起来了。 山上的陷阱让大兵们吃了亏,所以对待山匪的态度可想而知。 山匪的赃物真没多少值钱的东西,可见日子过得也艰难,不过制式武器倒是还有百十把,再就是起获不少毛皮。 楚清拎着一张虎皮看了看就丢到一边去了。 白瞎了这些好皮子,硝制手艺极差,都臭了,还脱毛。 这都是赃物,各县负责人卖人情,说送给楚清,楚清看了眼百十把东伦刀,心说咋不把这些送我? 一律拒绝:“咱是为百姓服务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些东西各位大人安排到更需要的地方去吧。” 楚元捅捅小宝:“你娘出息了啊,越来越会说话了。” ************** 与楚清这边热闹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江南孟家正厅里的气氛。 家主孟淳正与几大丝绸商处于沉默中,气氛凝固。 已近开春,江南的气候并不太冷,可室内却一片阴寒。 “问题不大。”终于有人开了口,是侯岩,孟淳的舅兄:“就算她们把人抓了,也审不出什么,他们能知道多少!” 第一个“她们”,自是指楚清,第二个“他们”,就是那些杀手了。 孟淳:“也有可能是这些人都死了,不然,到现在怎么也能回来一两个。”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都知道,这种说法最多是骗自己宽心罢了。 半晌,孟淳又说道:“若真是被她们审出什么,魏老哥,你得出出力。” 魏老哥,魏漴,妹夫是刑部侍郎。 魏漴说:“出力是自然,不过那楚清应该并没有告到官府去,不然岂能到现在也没动静,听说,她目前已在义斌府搞她的棉田了。” 孟淳:“你们说,她到底在憋着什么心思?” 侯岩说道:“咱们派去的人回来回不来都不怕,就怕她现在不报官,回头她真去剿匪了,得到更多的证据指向我们,那时再去报官,可就复杂了。” 魏漴:“她剿匪?她凭什么剿匪?官府都干不了的事儿她能干?要我说,孟老弟,你家那个管事还挺有脑子,知道拉上山匪做这件事。” 孟家的管事当初带着几家一起雇来的杀手去路上埋伏楚清,选好了虎山那一片“三不管”地带,没成想被山匪俘虏了。 不过那管事算是胆大心细,跟山匪谈判,达成合作,只是合作的消息传回来后,就再没有音讯了。 因此这几家商人都不知道后续的发展。 直到他们得知楚清在节后按部就班去开辟棉田,才确认截杀失败了。 那楚清会不会知道是他们干的?接下来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未知的事情才是可怕的。 “你们都想太多!”一直未出声的孔普高终于发言: “无非三种情况:第一,这事她不知道是我们干的,那就算她走运,也当是给她个教训,让她以后做事小心些,完了咱们另做打算; 第二,她知道是我们干的,就算是告到官府又能如何?我们只要不承认就行了,山匪的话谁会当真? 就算咱们派去的人还活着,出来指认,我们也完全可以说是屈打成招嘛! 第三,就算她本事通天,让官府真的来找我们麻烦,你们想,这种事哪个官府会真的找来? 三不管的地方,谁愿意给自己扣着屎盆子?” 这个孔普高是几个人中看似最不重要的,因为他没有官府背景。 但又是最重要的,因为他最富有,他几乎囊括了江南最大的茶园、瓷窑。 他甚至还私自挖了两处盐井,成为大宣境内最大的私盐贩子,只是没人知晓。 丝绸只是他的小生意。 孔普高有一大群妻妾,生了一大群子女,他并没有像其他几位那样把子女用来与官员联姻,而是不分嫡庶,挑了其中最优秀的几个去科举。 财大气粗的人眼界自然比其他人高。 他认为以联姻的方式获得的官场资源哪里有自己培养官员来的妥帖? 如今他已有四个儿子分散在朝廷各部名下,假以时日,他将成为一群高官的爹! 这才是他真正的资本。 所以这次对楚清的截杀,无论成功与失败,在他眼里都是小事一桩。楚清于他而言只是个小麻烦而已。 作为江南首富,孔普高的话让侯岩和魏漴都放下心来,孟淳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隐隐不安。 商人都是最具有投资眼光的,他们早早就用钱财改变户籍,以大地主的形式使得自己的儿子得以踏上科举之路。 只是,有投资眼光,不一定有好的教育方式,除了孔普高,其他三位的儿子在学业上都不成气候。 也因此,他们把孔普高推为江南布行的商总,但凡有点买卖就要拉上他以显示尊重和加强联系,尽管人家对绸布生意不怎么感冒。 不过既然孔商总都这么说了,孟淳也不好让大家再为此事纠结下去,便做出释然的样子,请大家去吃饭了。 现在孟淳只烦恼一件事:信息传递。 孟淳是淞江府人,距离楚清所在的义斌府,还隔着舒鱼府和吉顺府,而义斌府是他们这些商人向来不屑于投资的地方,那边山多林多石头多,唯独钱少。 他只买下南部地区的个把小型茶园,其余再没有他的势力。 现如今,楚清那边的情况他没有渠道快速知晓,其实就算有他的人在那边,往返一趟也要个把月才行。 女儿那边也指望不上。 亲家武继昌莫名其妙就死了,没有老子照应,他那个儿子根本不成气候。 在京都一个小小的七品总旗能有什么用?也就比衙门里当捕头的多了个品级而已。 也是因为如此,女儿这颗棋子算是废棋一枚,自打武继昌死后,孟淳就再没有给女儿提供任何支持过,没有投资价值了嘛。 再说孟盈盈一个妇道人家,又远在京都,更没什么渠道能得知楚清的消息。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五六式三棱军刺? 还别说,孟盈盈真的能获知楚清的消息,因为她的丈夫武世荣没了老子关照,被司里使唤成“跑腿小弟”,被派到吉州送物资了。 年前,因为密侦司更新了一部分制服和配饰,伴着年节福利需要有人前往各地运送,所以,武世荣就被派出来。 所以当武世荣大年初一才回到家中时,就给媳妇儿孟盈盈带来“好消息”:“哎,知道吗,楚清差点死在路上!” 孟盈盈眼睛一亮,随即又皱了眉头:“差点儿?怎么没死?谁干的,干得也太不利索了!” 一点没有对丈夫的思念,也没有对丈夫大年三十不能在家团圆的遗憾。 不过武世荣没注意这些,楚清出事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虽说没能弄死她:“不管怎么说,有人出手弄她就行!这就是天道!老天都不容她!” 孟盈盈:“天道?天道不公!既然出手就干得利落些!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没用,废物!” (看来孟淳给她闺女断供也不无道理) 这两人内心坚定地认为武继昌是楚清害死的,因为他们知道武继昌就是冲着楚清去的。 但是没证据的话在外面说不得,在家里两口子互相说也不起作用。 武继昌死了,小两口倒是和睦不少。 一个娘家不再提供支持,没法嚣张下去了;另一个没有老爹的护佑,也嘴硬不起来了,经济上还得依靠人家的嫁妆。 媳妇的话让武世荣动了心思:“盈盈,既然没死,咱得努把力把她弄死啊!我爹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送了命!” 孟盈盈警觉:“怎么弄?我没钱!” 武世荣上前搂住媳妇儿肩膀:“盈盈,你就甘心‘永兴盛’就这么半死不活的? 我知道,这些年你为了我没少花银子,可是,就算我这些迎来送往的事都不打点,你也该为瑞儿着想,将来他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听到这话,孟盈盈顺了顺气,语气平和了些:“永兴盛能不能挽救回来不好说,反正眼下我是没什么办法了。” 武世荣:“她挤兑咱家一个铺子,咱让她赔上三个!” 孟盈盈:“怎么做?” 武世荣:“这还得靠你出钱,我出人,绑了他儿子,让她把青瓦台和宝清祥让给咱们!” 孟盈盈斜着眼睛上下打量武世荣,嗤笑:“怪不得瑞儿不聪明,原来是随了你这个爹! 你长不长脑子?啊?你当太后赐的名号、皇后赐的匾额是假的?啊?你当青瓦台是你开的?你脸比胡大人大是怎地?” 武世荣差点就骂人了,不过还是按捺下暴脾气:“盈盈,店,咱们肯定是要不来,但是咱们可以要她的商股啊!至少咱得要占她八成!” 这个时代的股份制,更多的是指向收益比例,而不是所有权,所以孟盈盈听丈夫说要人家的铺子,以为是要所有权。 而实际上,武世荣才不待见所谓的“所有权”,他要的是钱。能直接白得,干嘛还要费劲去经营! 绑了楚清的儿子,先把商股要来,至于小崽子,密侦司有的是药,随便弄点,就能让那小崽子活不了多久,一个个灭了她们! ******************** 三月初的时候,沿着虎山山坡,已经砍掉了一圈树。砍树容易,挖桩难。 不过在剿灭山匪后这也不再是难题。 山匪的马匹和武继昌雇的那批杀手的马匹都被楚清借来,工人们在树桩周围挖出土坑,露出树根后就用绳索绑住,另一头拴在两匹马身上。 马拉树根,比人力一点点挖掘快多了。 就在树桩快被清理完的时候,黄忠和吕师傅带着一队人马来了。 “清丫头!有地方给我们老哥俩住不?”黄忠大老远就喊上了。 “黄伯父、吕伯父,你们怎么来了?”楚清快步迎到跟前。 这次出差,楚清坚决不带无关的人,年前的事故实在把她吓怕了。 截杀是冲着自己的,可差点连累了老人和孩子们。 “清丫头,过完年呆着实在无聊啊,还是跟着你有事儿忙乎才快活!瞧,我们给你带什么来了?”黄忠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后面的马车。 小子们在卸车,楚清近前一看,好家伙!一百台畜力犁、二千把锄头、两千把镐头! 吕师傅和一个小子搬着两个长条大木盒子过来:“还有这个,我跟老黄亲手做的,给小宝和甘来用,你瞧瞧漂亮不?” 盒子打开,一盒里是一对三棱剑,另一盒里是一对四楞锏。 “这对儿三棱剑,给小宝用,是根据你以前叨咕的什么五六式三棱军刺做的,你要看着好,我就给小子们的枪尖都换成这种。” 原来,吕师傅他们在上一次遇险中,看出小宝并不适合用刀,劈砍这种动作对于小宝来说没有刺来的顺手。 但是他们不懂功夫,而小宝也没有学习使用武器,所以就尝试着做了一对比普通剑短,比短剑又长的三棱剑。 这种三棱剑并非三棱锥体,而是根据楚清曾经说过的五六式三棱军刺的样子打制。 横截面是“y”字形,而剑尖像一字改锥一样是扁平的,有破甲的功效。 吕师傅指着剑尖说:“我和老黄研究过,你说的这种一字剑尖是有道理的: 早年工部里有历代军备的图纸,其中有种‘齐梅针箭’就是这种尖,能够防止箭尖在铁甲上偏斜。 而且呀,你拎拎,这种三棱剑用料省,但是这条加强筋又使得剑身强度更大。 丫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呢?以前你说,我没当回事,这次做出来就感觉太有道理了!” 黄忠补充道:“甘来丫头的不一样,她身上没有功夫,可是有把子力气,只要够重,她用啥都行; 我们就琢磨好拿、够重,方便她敲来敲去的,就做了这对锏。” 楚清拎起那对锏,是够重,一支就有十几斤,手腕子没点力气真就挥不起来。 楚清莫名就想笑,而且就笑出来了:自己,加上这俩老的,不会啥功夫,然后给会功夫的设计武器,哈哈哈! 笑着笑着就流泪了,这俩老爷子,明知跟着她会有性命之忧,还是不管不顾就来了,不但来,还把她工作上能用到的农具也带来了。 听听人家怎么说的:“丫头,你走哪儿,我俩就负责把你的农具卖到哪儿,不能让你出力赚不到钱!” 这是什么样的情义! (原本的281章暂时被屏蔽,现在这章应是283章,等解禁后重发281章) ------题外话------ (原本的281章暂时被屏蔽,现在这章应是283章,等解禁后重发281章) 第二百八十一章 谋无不成(原先的281章) 正如楚清所想,半个月不到,虎山山脉交界的另外几县的知县也来了。 而楚清没想到的是,他们竟是在两州知州的带领下来的。 戚知州来,是因为作为楚清家乡的最高长官,一直没有正式见过这个占有吉州一半商业份额的风云人物,特来见一见。 而宋廷山来,一来是表示慰问,毕竟年前事多,又是楚清家办丧事不方便,故而现在来表示一下;二是因为毕竟虎山山脉是三洲交界地,他负有责任,总得表示下支援。 这种会见的规模有点大。三个州府的三位知府和五位知县都到了。 但是楚清对自己被山匪截杀之事闭口不谈,只说山林荒地和山下荒田的耕作打算,比方说:“几位大人可能不知,这些地方土壤板结严重,整治起来破要费些功夫,不雇人工是不够的”云云。 反正就是把着土地不撒手,一派自己宁可掏钱雇人,也要力求今年就能播上种的大公无私之奉献精神,不给地主们利用这片地方发财的机会。 这样不行啊。 对于州府来说,楚清今年雇佣工人整治土地,这些工人可是不固定的,回头楚清走了,工人们再走了,这地又得荒了,哪里有地主们买下来能保证各州府粮税的稳定上缴? 地主们买下地,楚清不让他们带佃农也不行,那样地主们根本不会买这些地,地租少嘛。 所以官府还得指望能给他们稳定缴税的地主们,那就得帮着地主说话,然后地主们掏钱请驻军剿匪,州府既不用花钱还能完成剿匪任务。 利益链啊。 知州知县们也很精,都把农师们带来帮着跟楚清谈判。 专业上的问题用专业的人对付楚清,经济上的问题官老爷对付。 这么多人对付楚清一个人,在门外给楚清站岗的卓耀听着,就有点心理不平衡: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这是欺负人哪! 卓耀想着,应该帮楚清找个师爷帮衬才行,还得是个女师爷,不然这出来进去的,单独跟楚清在一起,男人不方便。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卓耀一个。 后院里,甘来正和黄蓉、穆念慈聊天。 原本甘来是找她们俩帮忙给自己做几身合身的男装,多加几个口袋的,聊着聊着就把这俩人给训了: “黄姐姐,穆姐姐,老大一人对付那么些人,你们看得下去?就知道做针线有啥用? 老大需要什么人知道不?老大需要能帮她吵架的! 你们看看老大,人一多嘴一杂她就吃瘪,我倒是能帮着打架,可吵架我不会,你俩都见过大场面的,得帮着啊!” 俩人被训得面面相觑:“那都是官老爷,我们女人家……” 甘来:“老大不是女人?” 黄、穆二人:“老大……算是吧。” 甘来:“……” 前厅里,楚清已经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到经济发展上了,你们几个官员不就想稳固地主的缴税金额,保障衙门的财政收入嘛。 楚清对五位知县建议:共同地区共同发展,五个县如同一只手上的五指,要攥指成拳,“拳头五县”嘛! 神不知鬼不觉地,“发展”,成为这次对话的主题。 楚清说:“我们要认清大宣发展大势,坚定信心,起而行之……” 楚清说:“我们要真心实意谋发展,齐心协力促发展……” 楚清还说:“我们要让‘拳头五县’的朋友圈越来越大,伙伴网越来越广……” 最后,楚清又说:“让我们把合作的大饼越做越大,让进步的力量越聚越强。” 楚元也惦记楚清,怕她吃瘪。 屁颠屁颠跑来,站在卓耀边上侧耳听了一会儿里面的会议,小声嘀咕:“老大这是要把他们忽悠瘸啊!” 楚清不知道大宣朝堂上是怎么开朝会的,不过想来眼前这些人的官阶,也没有上朝堂的经验。 但是楚清有看《news联播》的习惯,用领导人的讲话对这帮人发动“精神攻击”应该好使。 看吧,楚清好像看到这些人已经头顶冒着转圈的小星星了。 “一切阻碍发展的绊脚石,我们都要坚决予以打击,最严酷的打击!”楚清握了握拳。 啥能阻碍发展?一群官员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拳头五县”的知县们异口同声:“必须剿匪!” 这话你们说的,我可啥也没说。 楚清找个借口就出去,留下一屋子人商量剿匪事宜。 “老大,咋样?”楚元见楚清神清气爽地出来,巴巴问道。 “还行,就是饿,有吃的没?”楚清答。 等楚清啃完一只烤兔腿回来,屋里已经讨论的差不多了,派多少兵力、花多少钱、各府能出多少,他们都已有了安排。 楚清盛情邀请他们参观木材加工,各位大人都拒绝了,这有什么好看的,他们得赶紧回去布置任务。 也确实没什么好看。楚清住的地方是山下村,这里百姓不堪山匪袭扰,几年前就搬走了,破屋烂瓦的,官老爷们已经被冻得不行,有火盆都不好使。 楚清同他们一一道别:“心合意同,谋无不成!各位走好。” 宋廷山走在最后:“楚清啊,进步不小啊!” 楚清“腼腆”一笑:“想当初,我在五棵树村做学堂厨娘,切身体会百姓的稼穑之难和衣食之苦,如今所做一切,无非是想让生活更美好。” 宋廷山是说楚清的“官场经验”进步不小,楚清却给唱了高调:当官就得为民做主。 宋廷山用手指虚点了点楚清,笑而不语,楚清回以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呗。 小宝和肖思宁一直是趴在房顶上关注这次会议的,被冷风吹得五迷三道,大鼻涕都快冻成冰坨坨,自己差不点成了“冰墩墩”。 通过这次会议,以及楚清近来所做之事,小宝综合起来分析,娘亲的法子虽然慢,但是见效,关键是安全。 不过,还是那句话,因为实力不够。 若实力足够,根本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看武继昌,想欺负娘亲就来,直接带人进驻楚宅。再看皇帝,根本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讲道理、使计谋,这都是实力不足的体现。 街上流氓欺负平民姑娘为啥那么直接?因为流氓知道姑娘对抗不了他们。 但是流氓为啥不敢欺负出自深宅大院、豪门望族的姑娘?因为那些代表他们招惹不起的阶级和地位。 所以,做事只图一时爽不行,要根据自己的实力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杀猪般的杀猪叫声 小宝得知两个爷爷来了,非常高兴,此时看到自己竟然有了武器,更是一碰三尺高,捧着盒子端详,又把三棱剑拿出来比划,爱不释手。 楚元和甘来出来帮忙卸车,听说给甘来做了武器,也跑来看。 甘来都不要盒子,直接提溜着双锏就跑到马车边,对着车辕要试试锏,吓得楚元抓着她后腰带使劲往后拖:“你蠢嘛!马车坏了咋整!” 就在甘来四处寻觅砸点什么好试试武器时,院外有工人仓皇跑来,边跑边喊:“出事啦!野猪下山啦!快救人啊!” 听到喊声,人们纷纷向山坡处跑去,那名工人又急得大喊:“别空手去,三四十头哪!” 正在卸车的小子们,干脆赶着马车就往那边跑。车上还有锄头、镐头没卸完,正好用上。 没跑多远就见到几十头野猪正在追着人跑,人们为了躲避野猪四散奔逃,哭声喊声无数。 楚清跟着马车一起赶来,她没有跟野猪打交道的经验,看到这场面也不知如何应对,便只好站在马车上放箭掩护。 反观家里这帮小子,迅速把马车围成半圆,阻住野猪的去路,赶车的负责驱赶靠近的野猪,其余的小子们组合好长枪就去追杀野猪。 有这么一批生猛的小子救场,奔逃的人们渐渐冷静,听从小子们的指挥,不再像无头的苍蝇四处乱跑。 楚清的箭矢给被野猪追赶的人解了围,受伤的野猪开始向楚清这里冲刺,真吓人哪! 奔跑中的野猪,头半低着,并没有看见它的獠牙,猪脸上的横肉鼓起成“米”字形。 一身灰黑色被毛如小钢针般炸着,在楚清这个弓箭手眼中是分毫毕现。 头一次见到这么真实的野猪,与过去在动物园隔着玻璃看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楚清搭着箭,顺着箭尖看得入迷。这可是活的、奔跑中的、野性十足的“女版猪刚鬣”! 甘来被楚元揪着不准乱跑,所以一直在楚清身边护着,而楚元和卓耀已经去捕杀野猪。 小宝跟楚清一样,看到两头受了箭伤的野猪竟然带着箭朝自己这边奔来,勾着手指头兴奋地哇哇大叫:“来啊,你过来啊!” 活脱脱的小沈腾! 眨眼的功夫,野猪已经不到十米远,也就是半个呼吸间就要到近前,甘来一看急了,喊了声:“老大你倒是放箭啊!” 索性提溜着双锏就迎上跑在最前面的野猪。 小宝抱着三棱剑的盒子没撒过手,这下更兴奋了,取出三棱剑也迎了上去。 楚清的心都哆嗦了:这俩娃是不是脑子里缺根弦啊?这是野猪,不是家猪! 那野猪可不知是谁伤了它,只知道它受的伤是从楚清这个方向来的,因此眼见有人冲到面前,更是加速撞过来! 甘来撒开那双修长而有力的飞毛腿,一马当先就迎上前头的“女版猪刚鬣”,兜头便是一击,狠狠砸在野猪额头。 真是好巧不巧,这个位置正是野猪的致命弱点。 这个部位一般人砸到,会把野猪打痛、懵圈,但是马上就会回过神,加倍地报复。 也是好巧不巧,甘来不是一般人。 甘来是大力神之中的大力神,跟在楚清身边营养好,力气又长进不少。 这一击,直接让野猪毙命。 真是眨眼之间,确切地说,楚清瞄着准,眼睛都没眨一下那野猪就凉凉了。 小宝刚跑到跟前就见野猪倒地,很是遗憾,用三棱剑要戳一下这猪皮,想看看有多硬。 此时第二头野猪也冲到近前。 这是一头雄猪,獠牙足有三寸长,冲势凶猛,挟风带沙,一跃而至,獠牙亮出张口扑向小宝! 楚清“嗖”地一箭就射出,可角度不好,箭尖斜插入野猪背部,野猪发狂了,抬头就朝楚清的方向寻来。 虽没有对野猪造成多少伤害,但好歹把野猪的目标转到自己身上,也算给小宝躲避的时间。 小宝既然敢站在那里,就没怕野猪,只是没想到娘亲如此着急,把野猪的目光牵走。 初生牛犊还不怕虎呢,小宝不怕野猪也不算稀奇。 可怕不怕是一回事,不能忽略野猪的实力啊! 这猪的体型明显比刚才那只大,在远处时看不出来,一旦跑近就估量出来了,没有四百斤也不会低于三百五! 楚清以极快地速度射出第二支箭时,野猪已经冲到马车边。 甘来的速度可不比野猪慢,又是一锏下去,敲在野猪背上,那是极响亮的一声,里面似乎还夹杂了骨裂的声音。 野猪这下吃痛不轻,竟不敢再进攻,而是掉头要跑,小宝已然高高跳起,又重重落下,三棱剑闪着寒光就刺进野猪侧肋。 楚清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野猪的样子吓坏了她,而是小宝的样子,又像那次遭遇山匪般,小嘴紧抿,小脸一片冷然,眼下小卧蚕微微鼓起,从天而降,仿若小修罗降世。 这一刺,野猪一声惨叫摔倒在地,复又挣扎爬起,彻底被激怒的畜生爆发出惊人之力又向小宝扑来! 甘来撞开小宝,正面迎上野猪,又是兜头一锏,可野猪也学聪明了,根本不跟甘来相抗,果断偏头侧跑,依旧冲着身形更小的小宝扑去。 小宝不躲反迎,野猪扑人似山倒,人去迎猪如岩倾。 小宝如同斗牛勇士般,迎向野猪身侧,左手又是狠狠一刺,剑尖从侧肋插入,又从腹部窜出。 野猪痛得大叫,叫声惨过杀年猪,它愤怒地甩动身体,想把三棱剑甩飞,可是已经扎了个对穿又如何甩得开。 扭动中小宝右手的剑平直捅出,原本楚清被小宝的状态惊得面色发白,看到这一下,果断转过头去! 小宝看刚才的剑没机会拔,干脆不拔,而是把右手的剑也捅出去,可捅的位置……唉,**了! 野猪痛得上蹿下跳,可是越跳就越痛,越痛还忍不住跳……真是:反反复复无穷匮。 好惨一畜生。 杀猪般的杀猪叫声,吵得甘来实在难受,干脆给了个痛快的:抡起双锏如敲鼓般,乒乒乓乓敲击在野猪身上,跟平时想吃酥肉时的做法一样。 野猪被劈头盖脸地打击,很快就趴地上,哼哼都无力了。 突然耳边一声惊叫:“栓子,快躲开!” 循声望去,十米外一个年轻后生正在轮着锄头砸向野猪时,身后另一头野猪朝他拱去! 大家都在围追堵截野猪,相距都有些距离,除了喊叫,没人能追上那野猪,救援不及! 楚清立即搭弓射箭,“嗖!”一响之下,却是一箭一锏同时飞向野猪! 楚清捂住了眼睛…… 那一箭,也**了! 甘来飞出的一锏是野猪倒地的根本原因——野猪脊柱被砸断。 第二百八十五章 “避世而居” 小宝已经又换上刚才那般兴奋的、童稚的笑脸:“娘亲,你箭法又精进了!” 楚清按捺住对小宝面色转换之快的惊讶,装出嗔怒的样子:“看回去不揍你!多危险你还跑来咋呼!” 远处的野猪已经被小子们解决掉了,有的躺在地上哀嚎,有的干脆死地上一动不动。 清点下受伤的人,除了两名工人被獠牙扎到后背和小腿、留了不少血之外,其余人都是擦伤与奔跑中的摔伤,并不严重。 四十一头野猪,规模不小。最大的是卓耀他们捕杀的那头,超过五百斤。 最小的也有二百余斤。 工人里有经验丰富的说:“这估计是剿匪让它们东躲西藏好些天,吃不饱,又是赶到这青黄不接的时节,下山找吃的来了。” 也有人说:“咱们砍的这些都是橡树,山坡上那些也是,野猪爱吃橡果,这是跑来翻地上的橡果翻不到了,才伤人。” 橡果里有丰富的淀粉,是野猪过冬养膘的好食物。 原先这里的地面上总是有许多橡果,山下的村人们也用其果腹。野猪在山上寻不到吃的,就会来这里“打牙祭”,有的吃就不进村袭击人。 可是今年山里的土匪不敢出来,只能在山里猎食,对野猪骚扰不轻,又被官兵剿匪惊吓了好一段日子,野猪这个冬天过得实在是饿到搓火。 好不容易跑到山下想寻些橡果,却发现山下好多人,树却没了,橡果也被翻进土里找不见。 要不说呢,现代讲究“退耕还林”是有必要的,生态环境真的需要保护啊。 楚清把甘来和小宝干掉的两头猪留了下来,其他的都分给工人们“加餐”和“解恨”了。 大家兴高采烈地吃上小酥肉,可转眼就埋怨起甘来。 首当其冲就是黄忠:“甘来丫头啊,下次你还是用菜墩子拍猪肉吧,你瞧瞧,这肉里全是碎骨头渣,老夫的牙都硌豁了!” 小宝一边“噗噗”地吐骨头渣,一边安慰道:“黄爷爷,你小口小口吃,就当嗑瓜子,吃一口吐一下皮儿就行。” 吕师傅笑眯眯地只对盆里的红烧肉下筷子,红烧肉炖得软烂,放入口中只需用舌头顶一顶、抿一抿,就把碎骨头挤出来了。 吕师傅今天是最爽的,刚到,就有野猪肉吃,然后四十一头野猪的鬃毛都被他收集走了。 楚清想求他给做个猪鬃刷子,毛稀点的,想代替篦子梳头发,老爷子不肯:“那可不行,这野猪鬃可是好东西,你那脑袋不配使啊!” 一句话把楚元给笑喷了。 吕师傅说,这野猪鬃用处多着呢,尤其是做成各种刷子,给农具的缝隙上油防锈、给木料抛光包浆,都是最好的东西。 还十分遗憾楚清没有把野猪獠牙都给要回来:“我们上了岁数的,都爱弄点野猪牙、狼牙什么的。” 黄忠哼哼道:“哼,也就是你这儿没大夫,别说野猪皮,野猪胆都得给弄回来。” 小宝跑出去了,回来时抓着一串狼牙:“给!两位爷爷分分!” 甘来也跑出去了,回来时捧着一块破布,里面是一堆野猪獠牙,血还挂在上面呢:“给我留一对儿做镯子,其余的你们分!”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这俩孩子……” 狼牙是第一次去沃斯国时楚清打的狼,当地的老人帮忙给处理的妥妥帖帖,还给钻了孔,保存的极好。 黄忠扒拉扒拉野猪獠牙:“他们把上牙都留下了?” 甘来点头:“嗯,他们说不是不舍得给我,是不能给,说留着祭祀祈雨什么的用。” 楚清迷惑得很,祭祀祈雨?那干嘛只留上牙、不都留下? 黄忠说,有些地区保留下古早时候的祭祀礼仪,上牙代表天,下牙代表地,所以想求老天爷帮忙的时候,会用上牙做供品。 真是生活处处皆学问,楚清和小宝听得很是着迷。 吕师傅比量着甘来手腕,挑了一对儿大小合适的獠牙,说:“回头伯伯去弄点银子来,给你弄个漂漂亮亮的镯子!” 两位老爷子每人挑了一只狼牙、一只猪牙,就满足的不行,其余的都让小宝他们给收起来,说:“人老了,阳气就不足了,胆子也小了,留这玩意儿避避邪祟。” 楚清倒是好奇甘来的审美。 甘来从来不戴饰品,楚清送她好大一盒子头面首饰,都被她扔给楚元帮忙收着。穿衣服更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比楚清还不顾形象。 黄蓉和穆念慈给做的漂亮衣服在箱子底都压成煎饼了也没穿过,气得两人都不给她做了。 这一次倒是新鲜,竟然主动说要个镯子。 难道这野性的姑娘欣赏的是野性美? 楚元立马抓住吕师傅:“伯伯,给我也弄一个,我要和她一样的!” 这声“伯伯”叫的,辗转缠绵,把吕师傅恶心得不行,抄起鞋底子要揍他。 欢乐的团聚总是短暂的,三天后,小宝要上路了。 楚清一千种担心、一万个不愿意也没能留住小宝,小宝说:“娘亲,我得去各地的学院看看,我可是东家。” 小宝态度坚决,楚清便不再多说,这孩子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要去就去吧。 山匪已经解决掉了,小宝带着肖思宁等二十几个小子,还有楚元和甘来护着,应该问题不大。 小鹰也被带走了,小宝说,他每到一地就派只小鹰回来给报信,让楚清放心。 都说孩子是妈妈手中的风筝,无论飞得多高、多远,风筝线总是牵在妈妈手里,可楚清觉得,小宝不是风筝,也是小鹰。 黄忠实在放心不下小宝,非要小宝伺候他去趟茅厕再出发:“怎地?临走让你伺候伺候我都不肯?” 小宝马上搀扶着黄忠就走。 茅厕总是在最偏僻的地方。茅厕里,黄忠掩上木门,从怀里掏出张纸条给小宝: “你这孩子,老夫虽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但想来也是为你娘好,你不说,老夫也不问,但是这个你收好; 这是老夫的一位故人,避世而居,这是地址; 他欠着老夫的人情,老夫从来也没用他还过,你若有需要,可去找他帮忙。” 又掏出块不知什么木头做的小木牌给小宝,因为年久,木牌已包浆,颜色乌黑油亮,隐隐竟似黑玉。 上面刻着“勉”字。 黄忠看着小宝郑重收好,又说:“这事谁也别告诉。老夫不知道你娘周围有没有……唉,你知我知就行了。” 小宝想了想,没有问,只深深谢过黄爷爷,就上路了。 黄爷爷怀疑娘亲身边有什么?有眼睛?谁的眼睛? 应该有吧,无非就是密侦司和皇帝呗。 娘亲说过,不怕他们安钉子,爱谁谁。 可是黄爷爷比较顾忌,那就是两种意思,要么是替娘亲担心,要么是替那位“避世而居”的故人担心。 “避世而居”,没点什么事,谁会避世呢?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又见梯田 真正让小宝感激的是黄爷爷的这份心意,对自己不放心的心意,只对自己却连娘亲都不让知道的心意。 周遭看来,不管谁对别家孩子好,恨不能马上就给孩子的家长卖人情,可黄爷爷不是,他不要任何人情,只是单纯地关心小宝。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揣着这份心意上路,初春的冷风中,竟感觉到丝丝暖流,直往心底汇聚。 这次与娘亲分开,不为别的,专为孟家。 娘亲现在无法与其计较,他是自由身,他可以。 别管实力不实力,若论实力,老鼠和猫谁的实力更强?可真正说来,谁的破坏力最大? 小宝就不信了,孟家那么有实力,不过也就走个埋伏、暗杀的路子,也没高明到哪儿去。 小宝这一趟,定要找出摁住孟家的法子。武继昌能死,孟家也能。 老鼠怕猫?小爷是食猫鼠! 骑在马上,冷风激的脑门发疼,可是眼中的怒火却愈来愈炽:谁让娘亲一时不痛快,小爷让谁一世不安宁! “小宝,咱们先去哪儿?”肖思宁问。 眼前是岔路口,两个木牌做路标,直走是往东,崇鱼府的方向,另一块路标指向东北,那边是吉顺府。 “崇鱼府。”小宝马鞭直指向东:“这地方好像崇尚吃鱼的样子,去看看!” 吉顺府年前有家里的小子过去办学院,崇鱼府并没有,可崇鱼府东边紧挨着淞江府,淞江府有孟淳。 江南六府中,这两府最兴盛,因为运河主干道就经过这两府,并且地势平缓,无高山峻岭。 这几年修生养息,江南人口增长很快,仅崇鱼和淞江两府的人口,便近千万,而耕地面积则有近两千万亩,具有丰富的劳动力和耕地。 大运河发展到今天,除了为漕粮运输带来便利,也为各种货物沟通南北带来便利。 小宝他们一路行来,感受最大的是人多、路窄、水多、桥矮;天不冷却处处雾霭。 与吉州的地广人稀不同,江南就连郊外都是村连着村,河连着河,河上小小一座桥,只够乌篷船在底下经过。 吉州河少,小河不建桥,大河上都是高阔的大桥,却不如江南的小桥精致。 吉州、包括大半个新伦州,都是天高云淡的样子,但在江南,一连几天他们很少见到阳光,从早到午多是在半朦胧的状态中行进,感觉有些混沌,像是没有睡醒。 虽然没有结冰的河水,但是这种湿寒却让小宝这样的北方人很是不适应。 小宝在崇鱼府东部靠近义斌府的小县城南坪县住了下来。 整个崇鱼府是个大盆地,但小宝刚刚走到南坪县就暂时落脚,因此并没有意识到。 他在这里暂时驻扎的原因,是因为发现除新伦州之外,竟有成山成坡的梯田。 “看,你们快看!他们的农田竟也是梯田!”小宝指着山坡上一片像台阶似的稻田说道,声音里充满惊奇。 与吉州不同,这才过了立春没多久,这里竟然已经开始春播了,一行行小绿苗在山坡上整齐地排列,煞是新鲜。 小宝赞叹道:“这里真好,这儿的人竟学了娘亲的梯田,娘亲应该也来看一看!” 楚元倒不是特别惊讶,听到小宝的话就说:“这有什么,你娘不用来都知道!” 小宝:“她咋知道的?” 楚元:“从《诗经》上看的呗,我们在新伦州军屯种棉花的时候,你娘没事就给我们讲好玩的文章,《诗经》上有个什么《正月》篇的,说‘瞻彼阪田,有菀其特’。” 小宝一下愣住了,这段他也读过,可是那不是说山坡上的田地吗?没说是梯田呀。 楚元接着说:“你娘给我们讲:劳动人民最有智慧,他们能够随山坡的倾斜,把坡土改成阶梯形,层层而上,地边筑埂,积水灌溉,因地制宜地改造山区,坡土变良田。” 小宝不无遗憾地说:“原来梯田不是娘亲发明的……” 甘来拍拍小宝肩膀:“你还想怎样,你娘都弄出那么多新鲜玩意儿了。只可惜你娘不是男人……” 楚元:“她要是男人就成小宝他爹了!” 小宝怒:“我娘亲的学问,男人也未必比得上!” 甘来赞同。 话虽这么说,小宝还是在“飞鹰传书”中跟楚清提了一嘴:“娘亲为什么推断‘瞻彼阪田,有菀其特’是梯田?你是根据《诗经》弄出的梯田吗?” 楚清也没有证据证明“瞻彼阪田”就是梯田,只是回信说“‘有菀其特’,意思是禾苗长的很茁壮,据此判断山坡地必然是经过加工,成为耕田,因而认为是梯田; 另外,娘亲就是根据这个,才在新伦州一百零八村的山上水源好的地方开发出梯田。” 并建议小宝,如果能爬到梯田的山顶去看看俯视图,尤其是看看云蒸霞蔚中的梯田,会比现在看到“山上台阶长稻苗”的仰视效果更为惊叹。 楚清希望小宝能用不同的角度看世界,就好比站在海边看海,只觉大海宽广;若是站在海中看海,会觉得自己渺小。 那感受是不一样的。 小宝此时没有机会泡在海里看海,他只是在看着碗中的饭食发呆。 为了方便,他们是住在南坪县的县城里的,并没有住在村庄,可是,他们眼下得到的食物竟然是混杂着糠麸和沙砾的糙米饭。 盘子里的菜是一条黑乎乎、酸不拉几的鱼,连点咸味都没有。 小宝尝了一口,差点就吐了:“这么腥酸,是不是腐烂的臭鱼啊,我们难道碰上黑店了?” 楚元也咽不下去,正要起身去找店家,甘来已经冲出去了。 片刻的功夫,甘来像提溜脏抹布一样把店小二给提溜进来,往地上一扔。 小宝:“你这是……?” 甘来:“你不是想知道是不是黑店吗?果真是黑店!” 楚元和肖思宁豁然起立,肖思宁甚至把匕首拔出来“砰”一声就插在桌子上,其他小子们也纷纷站起来,要拔武器。 小宝坐着没动,有这么多哥哥呢,对付一个店小二,不要这么大动干戈吧? 小宝问甘来:“怎么知道是黑店的?” 甘来说:“我去问店小二:‘你家这是黑店吧?’那厮上下打量我,还往里屋看了看你们,说:‘你们拉些人撸光光地看,干傻子!’ 你们听听,又是脏口又是黑话的,不是黑店是什么?” 楚元一听就急了:“我艹!还拉人撸光光?你小子胆儿肥呀,青天白日就想对着姑娘家胡来!” 说罢就骑在店小二身上挥拳准备开揍。 第二百八十七章 论官话的重要性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各位爷!” 楚元的拳头都扬起来了,店掌柜急急跑来,一叠声地抱拳求饶。 楚元不理,拳头就要砸下去,店掌柜“扑通”跪在地上:“各位爷,小老儿家中千顷地一棵苗,就这么一个儿子继承香火,要是小儿做错什么,求各位爷罚小老儿吧,啊?放过他吧?” 掌柜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不像那小二的爹,倒像是爷爷,看起来老得很。 楚元看他哆嗦着跪求,心有不忍,就撒开手站起身来:“亏你倒替他求情,可惜你这儿子不成才,年纪轻轻的竟调戏姑娘!” 店掌柜满屋子扫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姑娘,脸上的神情就颇有些发懵。 “看什么看!”楚元不满地叫嚷。 店掌柜抖着身子回话:“没……不能吧?小儿从不敢妄为……再说您这儿也没姑娘啊!” “你……”楚元看了甘来一眼,咽下想说的话。 他忘记了,甘来穿着男装呢,灰扑扑的,真看不出来是姑娘家。 肖思宁马上保持节奏,不允许冷场:“你儿子说的‘拉人撸光光’!” 店掌柜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明白了:“各位爷误会了,小儿没见过世面,一直在乡下,这不是年景不好才给接了来帮我忙嘛,他不会说官话……” 楚元:“跟官话有什么关系!我们说的是他要‘拉人撸光光’!” 店掌柜无奈,用当地土话说了一遍:“你们拉些人撸光光地……”然后又切换成官话:“小儿说的是这句吧?他是说你们那些人咋、咋直勾勾地看人……撸光光就是……就是直勾勾地……” 他本来想说“你们干嘛傻兮兮看人”,可不敢,就改成了“直勾勾地”。 甘来马上接腔:“那不对,他还说‘干傻子!’” 这下店小二总算回过味了,刚才他都快被吓死了,差点挨揍啊,现在马上不甘心了:“老汉儿,我问他‘干啥子’,可那时他揪着我脖领子呢,走音儿了!” 掌柜这下知道这屋子外地人为啥发火了,感情真有个女的! 他赶紧给甘来作揖:“姑娘,对不住了,您看,您不开口,小老儿都没瞧出您是位姑娘,您、您这打扮地真……真…… 刚才我那小儿是想问你们为什么直勾勾地看他,真没歹意啊!” 嗐! 楚元摸摸鼻子,甘来翻着白眼看天,肖思宁不敢当着甘来笑,只好背过身去,其余的小子们也都坐下,然后用胳膊挡住脸。 嗯?不对!甘来又把目光看向店掌柜:“你先起来回话,我问你,你这要不是黑店,怎么给我们吃这馊了的鱼?说,是不是下药了?” 掌柜的刚站起来又吓得跪了回去,双手直摆: “没、没有!冤枉啊!怎会下药?这鱼不是今天现捞的是不假,可也是昨天剩下的活鱼,不可能馊啊!” 甘来:“不可能?你吃了它!” 掌柜哆嗦着起身去挑了一筷子鱼放进口中尝了尝:“没问题啊,鱼不馊!就是这味儿。” 小宝终于插上话了:“那这鱼咋这么酸这么腥哪,还有股呛鼻子的味儿!” 掌柜苦着脸说道:“去年大涝,粮食粮食没了、花椒树也都烂根了,今年什么都贵; 小老儿要是还有花椒,也能给各位爷去去这鱼腥味儿,这不是没有了么; 不过小老儿就是怕各位爷嫌腥,特地嘱咐了后厨给放了芥末,刚才小老儿尝过了,真的还行,不咋腥了。” 小宝:“那这酸味儿……你放醋了?没放盐?” 店掌柜:“唉,不瞒您说,盐吃不起啊,连醋都涨价了。县城里除了最大的酒楼有门路弄到平价的盐,我们这儿弄不到,只好用醋代替了。” 小宝惊讶:“你们这里用醋代替盐?那也不是一个味儿啊!” 店掌柜:“我们自己家吃饭,醋都不怎么放……” 小宝:“这里不是江南嘛?不是水美土肥吗?怎么会这么穷苦?” 店掌柜摇了摇头又叹气:“唉,您说的那是其他的州府,我们这儿不行,我们这里的盐去年还一百一十文一斤,到过年时就涨到了一百五十文,一直都不降价。” 小宝惊呼:“什么盐一百五十文一斤!打个银戒子也不过这个价吧!” 店小二看老爹跟人家聊上了,自己也不害怕了,甚至有些气呼呼地:“什么银戒子!那玩意儿在我们这儿半斤盐都不值!” 楚元因为错怪人家,这会儿正不好意思呢,干脆把小宝眼前那盘鱼和米饭端到小二跟前:“兄弟,对不住了啊,坐下吃,边吃咱哥俩边唠。” 店小二埋头便吃,就当给自己压惊了:“你也不用跟我说话,别回头又说我调戏你,方老阔,瓜娃子索?找我老汉儿说去吧!” 楚元:“我不叫‘方老阔’,我叫……” 小宝:“昨天路上听说,方脑壳是……说你脑袋不好使,傻子!” 肖思宁问店掌柜:“掌柜的,你们这里的盐怎么那么贵?我们家乡那边四十文一斤,都觉得贵呢。” 掌柜:“小老儿也不知道啊,不过听说北边吃的是池盐吧?那个便宜,但是我们这里不产池盐,产井盐,打井不易,盐井浚深,煮盐极苦,因之盐的成本也高,吃不起啊。” 成本再高,也高不到一百文一斤吧,若是这样,不如从各地贩盐到此,何苦来哉! 小宝觉得这个说法不尽不实,但是店掌柜也说不出别的来。 楚元问:“那你们这儿的井盐是不是特别好啊?又白又细的?不然怎么那么贵?” 掌柜的迷惑:“也没有啊,都是黄黑色的,不白也不细啊。” 楚元干脆回房间从行李中取出自家带的调料拿给店掌柜:“行了,拿上这个,我们在的这些日子,就用这些给做菜吧,还有,那米给筛一筛再煮饭!” 店掌柜巴心不得,一叠声答应:“要得、要得!”捧着几罐子调料就想拉着儿子赶紧走,结果一看埋头苦吃的儿子:“哎哟哟,你个瓜娃子!”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三顺镖局 因为楚元的交代,小宝接下来的餐食总算合口了些。 但是一个地方一个风俗,这里喜甜,无论做什么菜总会加点糖来调味。 初时还好,毕竟在北方糖吃的少,但久了,小宝觉得被甜味覆盖的食物吃起来不爽口。 小宝说:“再这么吃下去,干脆坐月子得了!” 这里的糖是红糖,当地叫水糖。 制作方法的技术含量也不高:利用石辊转动,压榨甘蔗;汁水入锅加热除泡,待煮至浓度合适移入打糖盆,用铁扒搅动,待起砂冷却后上篓沥水,凝固成型。 做好的水糖是跟盛装的容器一个形状,像一个实心的碗,此时楚元正把水糖切块,甘来抓了一块放在嘴里含着。 什么东西得之容易,就不稀奇了。 北方能吃到的糖少,麦芽糖为主,还很贵;到了这边,水糖随处可见,虽说也不是穷人能天天吃上的,但是像小宝这样的“官二代”,还是能够实现“水糖自由”的。 可男孩子大了,好像就不那么喜欢吃甜食,因此小宝看着甘来腮帮子鼓起的大包,撇着嘴笑话她:“吃吧你就,看什么时候变成豁牙子!” 甘来出手似闪电,小宝不提防之下,被甘来扯掉腰包,从里面拿出几个表情包纸袋。 楚元切好糖块,正要往小坛子里装,好方便随时取用,结果甘来全部给截走,一块装一个小纸袋,很快,桌子上就一堆小表情包糖块。 小宝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快快,多弄点,给娘亲捎回去!她肯定喜欢!” 楚元:“谁给你捎?就这么几个人,谁都不许动!” 小宝:“那算了,我先把镖局开起来!” 多么不正式,多么没计划性! 不,小宝这是在甄别,甄别身边有没有“眼睛”,因为临行前黄爷爷的举动提醒了他,自己和娘亲身边未必没有安插别人的耳目。 所以,小宝跟娘亲说是要查看自己技师学院的开办情况,而实际上,他连要去哪儿、干什么都没有跟跟手下的哥哥们说过。 不过,哥哥们倒是也不问,只管随着他就好。 就这样,小宝带队开始找铺面、聘人才,开镖局。 第七天,镖局开张。 当楚元找客栈的掌柜退房,并把一摞宣传单交给他帮忙发送时,老掌柜都惊呆了:“我的天哪,这么快!” 镖局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开张,说起来也有意思。 小宝上街考察铺面时,救下个被人套麻袋揍得很惨的人,就攀谈起来。 这人叫余超毅,三十岁,看起来比较瘦弱,瘦削的两腮使得颧骨有些突兀,他是县里三顺镖局的大掌柜。 三顺镖局,寓意“顺风、顺水、顺意”,是一家水陆两道生意都能接的“全能型”镖局。 镖局规模不大,从掌柜到杂役不到百人,在江南算是中等规模。 但是生意一直不错,因为他们既能走水路也可走陆路,很有些“货交三顺、使命必达”的意思。 从前年开始,他们镖局就开始受挤兑,生意被抢。 起先大家不明所以,日子久了,慢慢打听出一些原因。 说是县城里另一个镖局想吞并他们,一直在给使绊子。 三顺镖局并不在意,因为那个号称“天下第一快”的常丰镖局虽然有二百多人,但是接生意只走陆路,不能走水路,所以他们即便抢生意也对自己影响不大。 可是去年下半年,常丰镖局来人,说要跟三顺镖局谈合作,而所谓合作,是要三顺镖局提供水路镖师和船只。 这不是来吞并的嘛! 每个镖局都有自己的特点,换句话说,各家店铺有各家店铺的特色。三顺镖局的特色就是能够兼顾水路和陆路。 之所以能走水路,主要原因是三顺镖局的东家平键与淦州“船王”晁留是同门师兄弟,皆是“千机王”千年的得意弟子,不但身负一身好武艺,更有一手造船本领。 俗话说“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千机王”千年的一身本领被朝廷所赏识,聘用他为朝廷制造漕船,常年居于淦州。 平键与师兄晁留都是师父当年收养的孤儿,三个没有血缘的人比亲父子还要亲。 千年是崇鱼府人,两个最得意的弟子都同他在淦州造船,淦州远在大宣最南边,是靠海的州城。 随着大病一场,千年在海边半生积攒下的疾患全部爆发,朝廷终于允准他叶落归根。 于是平键护送师父回家乡养病,其实就是等死。而师兄被留在淦州继续师父的工作,不能回来。 平键给师父送终后,有些心灰意冷,觉得师父竟因一身本事被束缚在异乡大半生,真是不值得。 所以平键不再回淦州,而是想经营出一番家业,以备将来师兄不至于走师父的老路。 平键用积蓄在崇鱼府起了一家造船作坊,规模不大,目前只造些小型运输船。 后来结识了余超毅。 余超毅是崇鱼府内武术之乡鱼背县人。 他出身农户家庭,因自小体质不好,不能练武,但是人聪明,小时候也上过几年学,后来天灾,家中颗粒无收,跟地主借钱度日,最后连土地都被地主盘剥没了,成了佃户。 鱼背县的农户几乎都是这样变成佃户的,他们世代相传的好武艺并没有给他们带来生活保障。 因不满大地主对佃户的残忍剥削手段——把交不起租的人破其**,剔外肾,给变成太监——就带领佃户把那地主给杀了。 结果官府抓人时,他为保住大家的性命一人顶罪,好在运气不错,赶上庆德皇帝登基,大赦天下,得以重获新生。 当初跟他一起造地主的反的佃户,都纷纷重聚起来追随他。 大家都不甘心再做佃户,于是余超毅四处揽活,让大伙做商队的护卫,时间久了,小有名气。 这时候一次意外他与平键结识,结成异性兄弟,平键出资开办三顺镖局,余超毅做掌柜。 两人各自带的弟兄们合在一起,承接水陆两道的运输生意。 平键有船,有水手;余超毅有一群功夫高手,于是,两相一结合,再各自促进,使得镖局的两路运输成为特色。 江南水多,大小河道错落纷杂,有了水道运输,整个江南地区内部的小宗货物运输订单纷至沓来,镖局的收益很是客观。 “今天这一遭,肯定是常丰镖局干的!”余超毅说道:“东家一般不管镖局的事情,都是我来主持,常丰要吞并我们,我一直都不松口,这是给我颜色瞧呢!” 小宝问他:“你没跟你东家说常丰镖局的事吗?” 余超毅说:“常丰的企图当然得说给东家知道,但咱镖局百十号兄弟,是我们的责任,必然不能让常丰得逞,这是原则。所以我自己被难为的事儿,就没必要跟东家说了。” 别看余超毅是个没有武力值的人,但是骨头很硬。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三顺镖局”的速度 跟余超毅简单地聊过之后,得知三顺镖局目前只剩下一支队伍在家,其他人都出镖去了。 看来余超毅没有吹牛,他这镖局业务是真忙。 小宝干脆把他送回三顺镖局,自己一伙人也跟着住进来。 送佛送到西,帮忙给镇几天场子。 小宝是这么分析的:“余掌柜,既然常丰敢套你麻袋,必然不会只对你一人动手,你的各路镖估计也得碰上些麻烦。” 是啊,把掌柜打一顿能有什么作用,最多让他回家养病一阵子,让他无暇顾及各路出镖情况才是真正的目的。 余超毅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瘦高的、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小男孩,他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竟能想得这么深刻。 余超毅现在浑身骨头都跟着痛,强忍着不让表情看上去扭曲,有些为难地说:“是这个理,但是人都已经撒出去了,现在各路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小宝:“余掌柜介意说说你的各路镖都运去哪儿么?” 余超毅有些犹豫,不说吧,人家今天把你救了,说吧,这却属于业务保密范畴。 肖思宁给透话:“我们主子不想知道是什么镖,只问去哪儿,这是想看能不能帮上你。” 这样啊,倒也不算犯规。 余超毅想了想,现在他确实需要帮助,家里如今只剩下一支队伍,万一外面哪一路有情况,家里这支队伍就是补救,可要是条条路都出了问题呢? 小宝看他纠结,就说道:“是打算看能不能帮上忙,我推测,若出问题,应该在水路。” 人家把范围缩小了,意思很明显,是真来帮忙,不是图他什么。 余超毅不再多想,开口答道:“水路只一镖,今早出发的,去宣慰府,途径义斌府码头时会略停留,给送些私人的包裹。” 说着,余超毅取过他们自己绘制的水路图给小宝看:“你瞧,就是从这往这边走。” 三顺镖局的水路图和以往小宝见过的内河航道图不一样,上面的水路以小型河流居多,都是运河分叉中较为细小的河流。 为的是提高速度,不与官船抢道、抢码头,也是由于他们货船很小,适合小型河道。 余超毅指着地图中靠近宣慰府码头的位置说:“要是真出问题,应该在这里; 我们的船出发人员都是定数,没混进人去; 船只也检查过,没问题,他们要行动只能是从宣慰府那边着手。” 小宝一看义斌府心里就乐了,娘亲在那边呢。 于是点了点水路图说道:“这忙我能帮上,今早出发,这会儿不到午时,还到不了义斌府,我有办法让人先你一步给宣慰府送信。” 余超毅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小宝笑笑说:“我帮你忙,然后等你的人平安回来后,我跟你谈笔买卖。” 余超毅明白,眼前这位小公子是把这次帮忙当做“投名状”,肯定要谈的事情不小。 到晚上的时候,他就会明白,人家小公子是在启发他递交“投名状”呢。 常丰镖局确实准备在水路上捣乱,他们的目标是撞沉三顺镖局的运输船。 但是常丰镖局自己没有船队,只能借助大运河上的商船来达到这个目的。 常丰镖局背后的东家是孔普高。 孔普高私开两处盐井,为了把自家的私盐卖得更远,仅凭陆路运输太慢,而且容易暴露,因此想吞掉三顺镖局为己用。 起先行事比较谨慎,想用抢生意的办法把三顺镖局挤垮,结果并未达到效果,而且孔普高当时也没有下死令必须在多长时间内搞定这件事情,所以这事进展很缓慢。 现在不行了,春节刚过,常丰的大掌柜就接到通知:这点小事儿再拖下去,他这个大掌柜就不用干了。 为此,他专门跑去跟余超毅谈判了三次,人家不但不同意,甚至第三次都没见上面。 这下激怒了常丰的大掌柜,派出一队镖师装扮成商队,跟着去宣慰府的商船上路,准备在路上劫持船老大,命他撞沉三顺镖局的小船。 但是这些商船体积大,只走运河,不走分流,所以,他们只能在接近宣慰府码头的水域进行。 争取连人带船和货都给折在水里,如果此计不成,就在他们交货之前把货截走。 总之,务必要让三顺镖局蒙受经济损失的同时,把他们的名声也打沉底。 小宝和甘来回到后院,分别把鲜肉装进不同颜色的口袋,然后吹哨呼唤两只金雕“开饭”。 小宝训练金雕当信使的方法很有意思,凡是去过的地方,用专门颜色的布口袋装鲜肉,一个地方一个颜色。 金雕出发前吃什么颜色袋子里的肉,就说明它要去什么地方送信。 “小甘甘”吃肉吃得慢条斯理,还不时抖翅膀扇“来啊”一下子,那炫耀的意思很明显:赶紧多吃点吧,谁路远谁饿! 这次“小甘甘”负责去义斌府给楚清送信,让楚清帮忙通知三顺镖局的队伍做好防备。 “来啊”则要飞去宣慰府通知自家小子帮忙替三顺镖局给雇主通气说好话,告诉货物要迟些送到。 楚清接到小甘甘送来的信笑了:儿子的请求,当娘的必须支持啊! 很快,楚清派出一支马车队接应三顺镖局的货船,把货物都卸下来走陆路去宣慰府,而船队直接就地返航,晚饭前就回来了。 有楚清的车队帮忙运货,插的是“宝清盛”的旗帜,义斌府和宣慰府又都有自家的小子在此开店铺,能关照上,那可真是一路畅通。 三顺镖局这一趟走镖,只耽搁了一天,而且因为派人提前通知和致歉,雇主也通情达理,没有计较,因此三顺连赔偿都不用。 当晚,“小甘甘”就带回来楚清的回信,说已经护送三顺镖局的队伍去宣慰府;第二天夜里,“来啊”也带回来三顺镖局的镖师写来的回条:货已送抵,一切平安,宣慰府码头果然看到常丰的二十名大镖师。 这下,余超毅折服了,这个小公子真的能量很大。 不顾此时已是深夜,余超毅硬是拉着小宝喝酒,问小宝想跟他谈什么买卖。 小宝不情不愿地抱着白开水喝着,然后眼巴巴看着楚元把橙色瓶子的“玉液琼浆”倒给余超毅喝。 “楚公子,您想跟我谈什么买卖?咱现在就谈!”余超毅饮下一杯醇香的玉米酒,爽快地说道。 第二百九十章 “我要当你东家” “我要当你东家。”小宝说。 这句话什么意思?余超毅眨了半天眼睛,回不过神。 “楚公子,你在开玩笑?忠臣不事二主。”余超毅试探地问。 小宝:“其实这个事情今天谈有些早了,该请你的东家一起来商量。” 余超毅:“你是认真的?” 小宝:“是。” 余超毅嚯地站起身:“楚公子,您此次对三顺镖局的帮助,我余某人没齿难忘,算我余某欠你个大人情,日后势必会还,但是想要我或我三顺镖局的话就不必说了,没可能!” 才喝了一杯酒,感情不够深哪。 小宝给余超毅的空酒杯满上酒:“余掌柜不必紧张,我不抢你的镖局,也不挖你的墙角,只是跟你商量这个意向,当然,最好你东家也能请来一起谈谈。” 余超毅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复又坐下来,语气却依然坚决:“这个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百十口子兄弟的家业,我们不会让与别人的。” 小宝:“我只说三点,你看看值不值得把你东家请来一起商量: 第一,我有钱,能让三顺镖局分号遍布天下; 第二,我有技术,能改进你的车和船; 第三,我母亲是楚清。” 楚元憋不住想笑:小宝,你只需说第三点就够了。 这三点如同炸雷,把余超毅炸得有些晕头转向。 第二天中午,眼底乌青的余超毅就带回来个人。 余超毅一夜未眠,天刚亮就跑去郊区找东家平键。 平键听了小宝帮助三顺镖局躲过一劫的事情后没等感叹,就得到小宝他娘是楚清的消息,这让他很是激动。 三顺镖局自开办到现在才三年多一点,要不是能接水路两道的活,还真未必能有现在的口碑。 而被常丰镖局盯上,在平键看来也是必然。 因为不是常丰镖局,也会被其他什么人觊觎。能够水陆双通的镖局,目前可只有他三顺一家。 当然,这背后有他造船作坊的支撑,自家能造船,还有船工,这不是别家能拥有的资源。 常丰镖局的后台是谁他不清楚,但是想来不会是小人物。 三顺镖局可没有能够依托的背景,往来帮助一些官家运送货物,也只是生意上的交往,算是处下个好人缘,并不值得人家给自己做靠山。 现在,楚清的儿子找上门来,这的确值得商谈。 从平键了解到的消息中,他知道楚清是位女性官员,有一定能力,关键这位官员隶属于密侦司。 密侦司这个名头响亮啊,若是楚清品性过得去的话,与之合作是可以的,甚至说是大好事一件! 中午,平键和余超毅带着三顺镖局眼下在家的所有兄弟与小宝一行人好好吃了顿饭。 平键发现套小宝的话完全没有必要,甚至有些不堪。 这小孩子人小鬼大,自己的心思在他那里无所遁形。 但是平键依然没有一口答应让小宝入股,他要等这次去宣慰府出镖的弟兄回来再定夺。 两天后,弟兄们都回来了,是宣慰府的小子们护送回来的。 小宝寻求帮助,哥哥们自然是把面子给做的足足的。 平键听弟兄们介绍过楚清以及她手下这些人的事情后,总算真的定下心来,准备跟小宝合作。 可这时候,小宝的话锋又变了:“平东家,咱们合作的话,你做二东家如何?” “这……”平键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小宝:“三顺镖局名字不改,我负责给你开分号,还可以帮你介绍生意,你只管出人走镖就行; 现有的弟兄们全留下,只要不犯错,工钱只升不降; 你是二东家,余掌柜还是大掌柜,全都不变; 你的造船坊我也可以投资,是投钱还是投技术你定,你看怎样?” 肖思宁这是第一次见到小宝跟人家谈生意,对小宝的佩服那真是五体投地。 一个十岁小孩,武能杀人,文能谈生意,然后他还是个秀才,说给你听,你能信? 反正肖思宁现在已经对小宝迷信得不行了。 原本只是冲着楚清的密侦司身份而来的平键,此时也对小宝刮目相看。 不刮目不行啊,小宝现在是一副“行不行给句痛快话”的表情,老坚定、老自信了! 不过想到自己高价买到的楚清“发明”的一些工具,平键很容易就接受了小宝的提议:“二东家就二东家!钱不重要,你给我提供零件和工具就行,你们家的钳子、扳手好用,但是买不到!” “行!”小宝也爽快:“给你提供点零件不算什么,我给你弄铁皮包船底!” 就这样,小宝没花一分现钱,三顺镖局归他了。 ************ 初到此地时的客栈老掌柜正在看楚元给的宣传单,上面是各种口号: 三顺镖局,顺风顺水顺您心意。 三顺镖局,分秒必争。 三顺镖局,媲美风的速度。 三顺镖局,你忘不掉体验。 言必信,行必果――三顺镖局。 三顺,为您加速。 三顺镖局,一切以您为先。 三顺镖局,有求必应,有物必达。 三顺镖局,超越风的速度。 三顺镖局,以人为本,您的顺心铸就我们的丰碑。 选择三顺,通达好运。 ………… 旁边还有一摞子纸,是另一种宣传单: 你想拥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好营生吗? 你想让天下的女孩儿都仰慕你吗? 你想在三十岁之前就衣锦还乡吗? 来“宝清技师学院”。 来自全国的三十位各界顶级工匠, 手把手教你技术,包教包会; 束脩低廉,包吃包住; 每月还有零花钱。 入学期间帮你办理城镇户籍, 毕业后我们还包分配。 你,还在等什么? 前五十名学员, 将获得免一个月束脩的资格。 成功的人生,从这里开始! 学技术,来“宝清”, 大宣工匠哪里强? “宝清技师学院”第一名! 宣传单经由各家客栈、酒肆、以及三顺镖局,发散得南坪县几乎无人不知。 接下来,小宝就在平键的帮助下,在城郊盖起教学楼来。 所用的木料,全委托三顺镖局从楚清那里运送。 自家生意自家照顾嘛! 小宝既然掏钱买木料,楚清就不能让儿子白花钱,给附赠了许多工具:铁钉、螺栓、手摇钻、双筒粉碎机、铁皮烟囱、炉具……赠品真是不少,价值比木头可贵多了。 自家碗里的肉,谁吃不是吃,又不是给外人! 第二百九十一章 听说有个“盐帮” “三顺镖局”改姓这件事情,只局限在镖局内部人知晓,外界一概不知。 因此,当常丰镖局的大掌柜硬着头皮亲自向孔普高汇报截船未遂之事时,孔普高平静且冷酷地让手下人把他拖走了。 “拖走”,是把人从这世上抹灭的代称。 “传话给水帮主,去查查是谁接应了三顺的人?”孔普高下令。 管事领命告退。 “没人接应,三顺的人不可能消失不见。”孔普高仿佛在解释刚才发出命令的原因。 纪成明点头:“家主所言甚是,听手下人说,三顺的船天未明时出发,当天日头未落就回来了,所以,他们应是在义斌府就回转的。” “但愿不是她。”孔普高并没有说出“她”是谁,因为他不认为有谁能够未卜先知、提早做出预防。 那么短的时间,就算谁跑得比马还快,也来不及通知三顺的船返航,何况,返航的船上,货已经清空了。 纪成明说:“家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般来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种话出来,那多半是不当讲的话,但是孔普高点头让他说。 纪成明是孔普高的师爷,此人学问不在文章上,而是在于“奇技淫巧”方面,孔普高的盐井就是在他的帮助下钻出来的。 这个年代的钻井技术受限于工业水平,想打个盐井非常困难。 为了不被人发现私自挖掘盐井,必须“悄悄地”进行,所以不能使用普通水井的挖掘方法。 纪成明不但判断出盐井的位置,更是用管状钻头小范围挖土,使孔普高拥有两座盐井。 因此,虽是雇请的师爷,孔普高对纪成明也相当重视,在他看来,盐井就是“聚宝盆”,而纪成明就是制造“聚宝盆”的人。 因此,当纪成明问“当讲不当讲”时,孔普高不假思索地让他说下去。 “家主,您说能不能是咱们的人给三顺报的信?”纪成明说道:“据我所知,咱们底下有些人为了多赚好处,可是把生意往三顺介绍。” 这个情况是存在的,所谓“掮客”,就是替人介绍生意,赚取佣金的营生。 但是,吃着常丰的饭,砸着常丰的锅,那就该死! 孔普高说:“纪老弟,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一定要查出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还有,你去跟水帮主碰个面,看看船帮有什么说法,若是不成,把咱们的人派进去些。” 纪成明有些为难:“咱们的人未必能打入船帮。水帮主看着粗鲁,可是心思也缜密,而且他这人一根筋,不太好拉拢。” 孔普高:“尽量吧,是人就得吃饭,我不信他们有钱不赚!” 这是真理,甭管谁说“视金钱如粪土”,终究还是“没钱万万不能”的。 但孔普高心里的隐忧来自楚清。 年前的那次截杀没有成功,使他更留意楚清的动向,因此他知道楚清目前在义斌府。 而三顺镖局的船当天就返回,最可能就是在义斌府卸货转运,很大成分是楚清在里面参与了。 可怎么会呢?楚清如何能知道呢? 快马加鞭尚且需要将近一日的路程,楚清怎会提前知晓的? 应该还是有内贼吧。 ************ 小宝这几日都睡不好。 最近总是腿疼,不是在膝盖周围就是在脚踝周围。 昨天夜里甚至两条小腿轮流抽筋,搞得没法睡觉。 小宝此时在平键的造船坊里参观,没走多久就坐下揉腿。 平键很是体贴地叫来一名工人,让他给小宝“松松腿”。 工人手劲很大,只三两下,小宝就觉得腿轻松不少,真是奇了。 “我这里的人都有一两手绝活的,”平键笑说:“他们平时就是些手艺人,但是你看他,李虎,一手推拿功夫,好些坐堂的大夫都不如他!” 叫做李虎的工人憨憨地笑:“东家过奖了。” “厉害!”小宝竖起大拇指,很是称赞:“我近来总是抽筋,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李虎说:“多喝点骨头汤吧,‘抽条条’的娃儿都这样。” 当地人说的“抽条条”是说小孩子在生长发育期间长个儿变瘦。 小宝现在就长得像根面条,细长细长的,都到楚清鼻子尖了。 小宝听到“喝骨头汤”的说法,就点头,表示受教。 其实娘亲的来信说,小宝个子长得太快,会有“生长痛”,要他舍得花钱喝羊奶,不要省着,还让多晒太阳。 “喝羊奶好还是骨头汤好?”楚元关切地问。 老大来信让他帮忙给小宝张罗羊奶,牛奶也可。但是人家比大夫都厉害的人让喝骨头汤,楚元觉得有必要搞搞清楚。 “自然是羊奶更好,但是不好搞啊,又贵,味儿还不好。”李虎答道。 小宝眼珠子一转,羊奶味道可以好呀,娘亲煮羊奶的时候放茶叶,就不腥,小宝准备把这个当做员工福利。 说话的功夫,有工人跑来说:“楚公子,外面有人来找你,说是你嫂子。” 楚元和小宝都奇了:嫂子?谁呀? 俩人嗖嗖就往外跑,一看,是陆川媳妇。 “嫂子(弟妹),你咋来了?”小宝和楚元几乎异口同声。 “宝儿,你没事吧?”陆川媳妇一把揪住小宝,先上上下下赶着打量赶着捏胳膊捏腿儿的。 “弟妹,出什么事儿了?”楚元被陆川媳妇搞得有些紧张。 陆川媳妇不知道一肚子话该从哪说起,一下子就卡壳儿了。 小宝借了平键的休息房,把陆川媳妇带了过去。 陆川媳妇等外人都走了,才对小宝说:“前几日我回娘家,听我堂嫂说她家的一个亲戚是在常丰镖局做事的,被打出来了,说是吃里扒外,给三顺镖局拉生意; 这人被打得重伤,好不容易回到家中,人也断气了,断气之前说常丰镖局是孔家的产业,得罪不起,不让家里人寻仇; 我琢磨着你们刚帮过三顺镖局,那肯定就是得罪常丰镖局、得罪孔家了,怕你出事,你陆川哥哥也不在家,我等不了,自己来看看你。” 小宝坐直了身子:“嫂子,多谢你这么远跑来告诉我,你可知那孔家是什么人家?” 陆川媳妇:“我爹说孔家是江南首富,家主叫孔普高,不过咱家跟人家那样的大家族扯不上关系,那是咱这样的人家爬梯子都够不着的大富豪; 还有,他们跟盐帮的关系似乎也很紧密,你们防着点,没准儿他会买通盐帮找你们麻烦。” 小宝:“嫂子,盐帮又是什么?” “唉,你娘也是的,你出门在外,这些关系她怎么都不查一查告诉你呢……”陆川媳妇语气带了些埋怨。 好歹老大有密侦司的名头,这江湖道上的错综关系,倒是给小宝透露透露啊! 这一点楚清做得确实不够好,她做事被动,每到一地,才会在去理事处报到时大略了解下当地的情况,不太走心。 良好的社会体制下成长的人,接触不到所谓的“黑道”、“白道”,楚清在这个世界迄今为止,所接触的黑暗也只限于官场,更是没有时间去触碰各种帮派、势力。 不过陆川媳妇也委实有些冤枉楚清了。 在大宣,实行的是盐铁官营政策,换句话说,都是“国有企业”。 唯一一家私营的盐场,就是楚清的那处,也都是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的,算是皇帝的“私产”。 因此“盐帮”、“船帮”这类走私的、收保护费的小帮派并不猖獗,尚处于“阴沟”之中,他们自己也是很小心谨慎地避开官府的视线。 对于他们,密侦司也并没有资料可以提供,密侦司的眼睛只盯在官员和王爵位置上的人。 可对于经商的人来说,三教九流的人就是他们每日所接触的人,所以他们对于各类关系都很关注。 再有,商人地位低,因此他们容易把官员看得过高,会有“你都能当上官,怎么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这样的思维。 可是,假设地上盖了块毯子,你不掀开,怎知毯子下是地板还是窟窿? 第二百九十二章 “我叫千三顺” 小宝说:“嫂子,俗话说‘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娘亲不见得能知道这些事情,你快讲给我听听。” 这也就是对面是嫂子,要是楚元说娘亲的坏话,小宝早就跟他“切磋切磋”了。 陆川媳妇是个实诚人,有时候着急起来不太注意说话的轻重,所以也没理会刚才的话会不会让小宝反感,她觉得现在让小宝了解更多的民间组织才是重中之重,保障小宝的安全才是首要。 因此,她现在不单对小宝,更是把脸转向楚元:“盐帮、船帮是江南的两个不同的帮派,具体的我也不懂,没接触过,咱家的买卖也涉及不到; 但是听说盐帮是靠给私盐商人保驾护航赚钱的,船帮是靠垄断一些水路和船运来获利的; 所以楚元,你们得四处打听打听,别着了人家的道,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咱家的买卖涉及不到这些帮派,我家陆川更是常往新伦州那边跑,不到这边来,了解不到; 你们把小宝带出来,就得把眼睛瞪大些,耳朵抻长些,啊? 这次你们搅了常丰镖局的‘好事’,回头孔家怕是要找你们麻烦。” 小宝给陆川媳妇倒上茶水,双手捧给他:“嫂子,搅就搅了,也不白搅,现在三顺镖局是咱家的了,你说值不?这事儿只告诉你,陆哥我都没告诉!” 不管怎么说,一个女人家,放着没断奶的娃不带,大老远的从宣慰府独自跑来,一路打听到这郊外找小宝,那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小宝很是承情。 但是今天陆川媳妇的这番话也给小宝一个提醒:他需要长“触角”。 想在“江湖”上混,要有足够的信息渠道才行。 临行前,黄忠流露出对楚清周围人的防备之意,让小宝更加觉得应该有合适的人来做自己的耳目才行。 这“合适的人”必然不能跟官府扯上关系。 小宝反思以往做过的事情:说要自己处理在州学的处境,最后到底是弄得一身伤,还连累秋生也跟着打架; 想给娘亲做个珍珠首饰,让人把珍珠调包,最后相持不下,还得娘亲解围; 为了消灭武继昌,差点害死甘来; 年前车队遭遇截杀,自己竟然“顾头不顾腚”,让重伤的哥哥最后一口气都在为自己挡刀…… 这不完全是年龄小、实力不足的问题,还有自己思维不缜密、计划不周全、行事易冲动、对周围事物观察不仔细…… 而这一切归总起来,获取信息少,思考范围小占了很大的成分,因此,建立一个信息系统很必要,所谓知己知彼,这话自有道理。 看看人家皇帝,有御史台明着监察百官,又有密侦司暗里监察御史台和各种要员。 所以说,就连皇帝都得遍布耳目、掌握所有动向。 小宝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陷入死胡同了。 跟皇帝比……小宝啊,你对自己要求是不是有些高了? 小宝决定先找平键探探口风。 既然平键拥有自己的船队,是不是能对“船帮”有些了解? “平叔,咱家的船队都是小船,没有大船吗?”小宝问道。 平键说:“目前有五艘,咱们也能造,只是一直闲置,用不上。” 小宝:“怎么用不上呢?” 平键:“大船麻烦,咱们都是走小河道,快,而且不用跟官船或者大商船抢码头。” 小宝:“平叔,很快咱们就得用上大船,你至少要先把闲置的船检修好,回头我给你弄刚搬来,船底、船角你都给包上。我也好跟人家谈生意。” 平键看了看小宝,这话他信,因为这孩子他娘是楚清。 “平叔,有没有什么江湖规矩呀?听说走镖要拜山头还是拜码头的?”小宝问得天真。 “倒是不用拜山头,”平键说道:“拜山头的意思是要加入帮会,我们不需要加入什么帮会。” 小宝:“那江湖上不是说得打点同行,或者通过什么形式获得认可,让江湖人不找麻烦吗?” 平键觉得从一个小孩子口中谈“江湖”是件莫名搞笑的事情。 可眼前是他的合伙人,他得认真对待。 “是这样,沿着运河两岸,历朝历代都有水匪,后来他们与商船的船工、水手交恶、勾结、吞并,到现在形成了‘船帮’,靠垄断水上运输赚钱,就算你不用他们的船,也得交‘保押费’。”平键解释道。 小宝:“那咱们也交吗?” 平键露出自信的笑容:“咱们不用,他们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小宝兴奋了:“怎么讲?” 平键说道:“咱们用自家的船,这是第一条,不用他们的;第二条,他们跟咱们发生过小摩擦,打不起来。” 小宝:“为啥打不起来?” 平键:“我不是跟你说过,咱们的船坊的人,至少都有一两手绝活,真打起来,咱们不惧谁,所以船帮不至于蠢到要跟咱们两败俱伤。” 平键的话,让他的形象在小宝心中莫测高深起来。 平键手下这些人,大部分是从淦州带过来的工人,是他师父收留的“可怜人”。 这些人,有随着罪官流放的仆从,有被陷害流放的太医、有当地活不下去的渔民,有背了命案在身的逃犯,还有遇难的江湖侠客。 因为没有身份,被“千机王”收留下来做工糊口。 “千机王”叶落归根时,他们都感念老人的侠义,跟着一起回来送终,后来就不走了,跟着平键过活。 这些事情平键暂时不能跟小宝说,毕竟楚清有官方的身份,平键不能确定说出来会不会给这些人带来危险。 小宝也不问了,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互不探索对方的秘密是一种尊重,以后更熟悉了,交换秘密更是一种稳固。 小宝换个问题:“那江湖上只有这么一个帮派吗?” 平键笑说:“怎么可能?据我知道的,江南地区就有丐帮、盐帮、船帮,还有些算不上帮派的,比如‘柴刀门’,据说一些樵夫组织起来的,专门对付‘炭帮’的。” 小宝:“啊?砍柴的和卖炭的不该是一家人吗?” 平键说:“只要有利益冲突,就成不了一家人。 有些人有门路从矿山弄来石炭渣子,和上黄泥,也能烧,价格比木炭还低,抢了人家生意,就打起来了。” 小宝不在意什么“柴刀门”,他还想了解盐帮:“那盐帮又是什么?” 平键:“这个我只是听说,并没有打过交道,也不认识他们的人,据说是一批私盐贩子组成的帮派。” 看来平键也不知道啊。 小宝:“平叔,我会四处走走,能不能借用你的名头?” 平键想了想,楚清的儿子是要猥琐发展的意思?也好,既然想人家做自己的靠山,那靠山就该用在关键的时候。 对于平键来说,所谓“关键”的时候不是用来处理买卖上的纠纷,而是帮忙把师兄接回来。 师父不在了,师兄一身本事,要是也像师父那样被囿一生,怕是师父在黄泉路上也不甘心。 因此他说:“我跟师兄都在各自的姓氏前冠了师父的姓,户籍上写的是千平键,你也用师父的姓吧,名字你可想好了?” 小宝说:“名字不是现成的吗,我叫千三顺。”又指指楚元和肖思宁,“他们是千大顺和千二顺,你家侄子!” 平键看了看好像也不比自己小几岁的楚元和肖思宁:“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肖思宁见机得快,立马觉得自己年轻不少呢,给平键茶杯满上,端起奉茶:“叔啊,您喝茶。” 第二百九十三章 生意上门 借用平键的名头,并不是小宝临时起意。 首先,他不能顶着楚清的名号四处乱走,给他娘招祸。 来到江南,他才知道他娘亲不说人尽皆知,至少也是在商人圈子里出名,当然不是好名声,谁让她娘亲抑制了丝绸价格呢。 最让她娘名声显赫的是棉花。 江南有试种棉花的历史,年轻人未必知晓,可是上了岁数的人都有这个记忆,尤其是农人,因为那是让他们饥饿的记忆。 粮田改棉田而无产出,损失最后都被世家大族转嫁平摊出去,真正吃不上饭的都是农户。 如今,老百姓都知道棉花不但能种,还能赚钱,还是一个女农官搞出来的,虽不知名姓,但都知道有这么个人,也算家喻户晓了。 其次,借用平键的名头,也是对平键的一次试探。 要说小宝对平键并不是完全放心。 试想,一个人能在几年之内开造船坊、镖局,而且还没招来太大的麻烦,说这人一点能力没有,可信吗? 但是余超毅没有详说平键的事,平键自己也闭口不谈,想了解此人的深浅就不太容易了。 如果他肯让小宝借用他的名头,至少说明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他是有能力扛下来的,或者说,他至少摆明态度是真诚合作的。 “冠师父的姓,两个孤儿,竟有自己的姓名,那就说明他们被千机王收养时已经有记忆了,”小宝私下里对楚元和肖思宁说道。 肖思宁:“能有记性,怎么也得三岁以上吧,多少懂点事儿了。” 小宝想了想自己的经历,好像有记忆可以更早啊。 “你们想办法打听打听吧,看看能查到什么,别让人发觉。”小宝嘱咐。 “千大顺”和“千二顺”点头记下,然后建议道:“三顺,镖局的店面重新规整完了,咱们去看看吧。” 既然三顺镖局改姓,自然要比往日有所改变。 经过十天加班加点的修缮,如今镖局看上去比以前的简约风格大有改观。 只见正厅门口匾额上四个大字“纵横天下”;一对崭新的黑底金字抱匾对联树于两侧,上联是:“物纳八方生意兴隆通四海”;下联是:“流通五洲财源茂盛达三江”。 可谓生意气息颇浓。 一进院,院两侧的兵器架上,枪、戟、棍、钺、叉、镗、钩、槊、戈;刀、剑、拐、斧、鞭、锏、锤、棒、杵;九长九短十八般兵器整齐列于其上,寒光闪闪。 可谓武力值昭显。 左侧院墙上达摩易筋经十二式浮雕以金漆勾勒,“韦驮献杵”、“横担降魔杵”等招式名称写得笔笔苍劲。 在大宣并不兴盛的佛教,此类武学传播并不广,可三顺镖局竟然把《易筋经》给雕刻于墙,广而告之,凸显镖局实力,不怕江湖觊觎。 右侧院墙则是《古八段锦》的浮雕图,把养生之道也传播开来,在彰显镖局武力的同时,平添一份亲和之意。 正厅里供奉的是关公的站姿全身像:丹凤目半垂,不怒自威,鬓长两尺,唇若涂脂,相貌堂堂;凸显了神威能奋武、儒雅更知文的气质。 偃月刀挥刀朝下,线条流畅,刀身上青龙描绘得活灵活现,威风凛凛。 这一员战将的画像,既保平安,又保发财,可谓“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体现。 这段时间,南坪县往来做生意的,都知道三顺镖局的少东家来此地“探亲”了。 来三顺镖局接洽生意的人总是能看见一个瘦高的少年,穿着一身学子袍,跟在两名大个子哥哥的身后,腼腆得很。 “大少爷,这是要送往京都的货单,您看看。”余超毅拿着一叠纸走来,身后跟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人。 楚元接过货单,只见上面写着“今有涂山黑釉瓷器一千件……”并不能看出什么,于是问道:“有什么问题?” 余超毅略有迟疑地说道:“这上面要求一个月就运到京都,时间太紧,我们需要先走水路,后改陆路才行,路上辗转颠簸,可是一千件瓷器都是不同花纹,一个都不许损毁……” 从这里到京都,四十天都算为难人,水路是比陆路快,可再快也不能飞啊! 再说,瓷器一个都不能损坏,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又要快、又不接受损失,这不是让马儿跑还不给吃草吗?他们备货不准备点替补的吗? 楚元看了看付款方式:货到付款,这可真有些难为人了。 肖思宁在看货单的附录,上面是瓷器的名称,除了摆盘之外,还有玳瑁釉的茶壶、铁锈花的插花瓶、兔毫釉的茶盏……种类繁多。 这是一单不重却极为占地方的货物,怕震怕磕的,若有损失,不仅是不付款的问题,还需要高额赔偿。 “三顺,你怎么看?”楚元看向小宝,要按他的意思,这活谁能接谁接,咱家是不接了。 但明显的,余超毅对这单生意最后的价格还是看重的。 按货单来看,这批黑釉瓷价值百万两白银,那么依照朝廷规定的收费标准:“每送银千两,得利四两五钱,利之多寡,按总数核算”。镖局将得到四千五百两的费用。 这确实是单大买卖。 但是人家客商说了,要是损毁一件,就得按三倍赔偿,因为这批货是要送往京都某位国公府里的,所以每个瓷器都是不重样的,再弥补也补不出相同的来,他们要承担国公府的怒火。 一千件瓷器,百万两价值,平均每件千两白银,三倍就是三千两。 “不接。”小宝说。 肖思宁和楚元都松了口气。 在他们看来,这种钱真是不好挣。 楚清老大从来都是做本小利大的买卖,再瞧瞧这个,不但搭上人力、物力,没准还有生命危险,关键是不赚钱哪! 往返最快也得一个月,一个月只赚四千五百两,这么“娇气”的物镖,哪怕磕坏一个盘子,三千两就没了,要是磕坏两个,不但白出力不赚钱,还得倒搭一千五百两。 再说,他说价值百万就百万?这是瓷器,不是银子,是有成本价和成交价的,天壤之别的差价,凭什么让镖局承担? 合着就算你们没能把东西卖给国公府,也不耽误你们赚大钱是不是?真是人长得丑想得美! 第二百九十四章 被逼“跳坑” 小宝轻飘飘一句“不接”,让余超毅瞪大了眼睛,却没说什么。 他只是掌柜,东家发话是要服从的,但是多少都有点不舍。 四千五百两,这在镖局算是大单了,百十号兄弟也能多赚点不是?不过风险太大,也确实得不偿失。 那位管家模样的人可就不干了:“你们三顺镖局也太不讲究了!对外号称‘水陆两栖’,合着都是吹的吗?没有那金刚钻……” “所以我们不揽这瓷器活。”小宝接话,神态依旧腼腆。 有楚元这个“大少爷”站在边上,那名管家自然不会给小宝好脸色,斥道:“谁家孩子,有人管没人管了?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小宝似受惊般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怯怯,甚至往肖思宁身后躲了下,又像意识到这样很丢脸,又往回站了站。 “咳咳,”余超毅轻咳两声:“黑管家,这是我们少东家,三顺镖局就是他的。” 那位黑管家不为所动。 什么少东家,无非就是家大人开的铺子,说是挂在哪个娃儿名下而已。 有钱人家都这么干。 一个屁大的娃儿懂什么呀,不都是掌柜怎么说怎么是吗! 不过眼前还站着两个少爷,得解决掉才行,因此黑管家说道:“你们家大人也真有意思,好好的铺子不给老大、不给老二,偏给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儿,这是有多偏心!” 赤罗罗的挑拨离间哪! 楚元一拍桌子:“你谁家的奴才?跟谁说话呢?给你脸了是吧?!” 余超毅赶紧维护道:“黑爷,我们镖局规模小,这等好买卖确实心有余力不足,你另请高明吧。” 虽然觉得四千五百两的买卖不接可惜,但是这家客商确实做人不怎么样,竟然还当面挑拨上了。 与这种人合作,真是跌了人品。 黑管家露出“你们真是不识好歹”的神情,不屑地说道: “你这掌柜,好生不开眼! 你可知道,我们家就没有小宗的货,这是第一回同你们合作;若是做得好了,以后少不了长期来往; 每年给我家走上个一二回镖,就够你们这些人吃上大鱼大肉了!” 他们的对话引起店里其他几位办理手续的客商的注意,有人说道:“哟,这那好像是涂山那边的黑管家。” 另一个人应和:“是,真是,那可是个人物!整个涂山县的瓷窑几乎都被他们家包圆了,都是这个黑管家打理。” “哎,”之前那人问三顺镖局的伙计:“你们镖局是不是傻啊,大主顾过来关照生意,你们竟然都不接?” 小伙计憨憨地说:“这活不好接,我们有心无力呀。” 这几人的交谈适时地说明了眼前这个黑管家来头不小,连无关的人看着都眼红。 肖思宁不动声色地把那几个办手续的扫视了一圈,哼,之前不声不响也不走,这时候看我们拒绝接单你们倒是给别人壮声势,生怕看不出来你们是托儿吗? 余超毅本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原则,好言道:“黑爷您看,这是上京都,若是说两个月的话,兴许我们还能想想办法,可只有一个月,无论如何我们也做不到啊; 再说,瓷器不比别的,稍有颠簸就会损坏,这么金贵的物件,我们小店小铺的,也实在无力赔偿; 这单镖无论如何我们也接不下,您看,你还是找找别的镖局吧,耽误了国公府的事可不好。” 黑管家满脸的不满,但是没出声,倒是那几个办手续的议论上了:“你们三顺也不顺哪!说是水路、陆路都能接镖,结果真有买卖来了还往外推上了!” “你们这不是风钻进鼓里——吹牛皮嘛!” “唉,如此徒有其表,算了,我可不敢在你家运货了。” “走吧、走吧,咱也换一家吧,给钱都不敢赚,看来没啥本事!” 众说纷纭,风向一边倒。 黑管家的买卖不接,别的买卖也要飞走了,这可把伙计们急坏了,哪有这么起哄的? 一个个都把目光投向余超毅,心说这三位少爷不懂行情,您可得靠谱点儿啊。 余超毅也有些为难,眼瞅着到嘴的鸭子一只只飞走,心里真不是滋味。 黑管家看了看余超毅,又扫了眼店里的其他客人,嘴角不易察觉地翘了下。 “正好”有人从外面进门,“正好”店里这几位开始往外走,于是又有这番对话:“哟!哥几个也来了啊!” “唉,走了,不在这家托运了。” “为什么啊?他们不是能走水路的吗?” “看看别家吧,实在不行就雇‘船帮’算了,三顺都不敢接单的,咱怎么放心用他们!” “啊?咋回事儿,快跟我说说!” 然后就是边说边往外走的声音。 这就是在屋里火上浇油不够,还要到外面广为“宣传”呗? 看到这,小宝心里已经完全认定这个黑管家就是来“挖坑”的,你不跳,他就到处宣扬三顺镖局名不符实,把三顺搞臭。 你若跳了他的坑,以他那苛刻的条件,十有八九不但完不成任务,赔偿人家巨额损失,还要损害名声。 总之,三顺镖局无论跳不跳坑,都是往绝路上走。 想逼着三顺镖局破产的,目前知道的只有常丰镖局、也就是陆川嫂子说的什么孔普高家。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尚未可知,但是眼前的局面不能让他们这么毁坏下去。 小宝开始琢磨起镖单来。 客商跟镖局签订的合约叫镖票。镖局要保护运输的货物,叫做“镖码”。 镖票上除了对镖码的名称、价值进行注明之外,还有一个“附加页”,叫做镖单。 镖单的作用相当于现代意义上的保险单,上面写明“保险条款和保险费”,“镖单”中的费用就是镖局该承担的金钱责任。 对于运输服务费,按规定是“每送银千两,得利四两五钱”,也就是余超毅看中的四千五百两运输费用。 因为以往运送的货物没有这么娇贵,无需保价,有也不是很高,三顺镖局在这一项上的收入极少,基本是赚的运输费。 要是换在京都……京都的镖局还真是赚保费的,因为京都以及畿县的路况好,治安也不错,赚车马费真没几个子儿。 其实瓷器这东西娇贵,但是改进一下包装方式,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如果真要“挖坑”,那么应该是在这两点上下绊子: 一、货不值钱,或是假货,或是偷梁换柱、回头栽赃; 二、路上下杀手,截人截货,或者杀人越货。 对于第一条,出镖前验好货,双方核定,签字画押,严防死守,应该能避免。 关键是在第二条,路上遇到麻烦,这是最可能、也是最难避免的事情。 眼下,人家把坑挖好了,你跳不跳都是大损失,能怎么办,这就是逼着你跳! 那就跳吧,小宝决定用“镖单”先解决眼前的困局。 这镖票跟你们签可以,别出门造谣我们三顺镖局名不符实,砸我们招牌,毁我们信誉。 但是我得多赚点钱,不然这气顺不下来。 不挖下你们一块肉,弥补不了我因被逼跳坑而受伤的幼小心灵。 “那……那你这价值百万的货,保价多少?”小宝怯怯地问道。 第二百九十五章 谁咬谁不一定 “那……那你这价值百万的货,保价多少?”小宝怯怯地问道。 “保价?”黑管家愣了下。 刚才的气氛明显是把这些人为难住了,这小孩子怎么想起保费了? 小宝抖了抖空白镖单:“这个,跟着镖票一起的,不得填写吗?” 黑管家:“怎么?你们又能接活儿了?” 小宝:“您看,我们不接,你说我们三顺名不符实,我们接,可又没有多大把握运送金贵瓷器;唉,来的都是客,咱们得和气生财不是? 咱们把保费算明白了,我们心里也好有点盼头。” 黑管家的本意是挤兑到三顺镖局签下这份镖票,这样才能给与毁灭性的打击,只损害他们名声,太慢了。 现在他们倒是准备接这笔生意了,可是这保价……这谁家小孩,有点精明了吧,有人管没人管了? 小宝让余超毅把价目册子给拿来,然后一行行指给黑管家看: “您看,我们三顺镖局的保价是最低的了,五千两以下的镖码保价为千分之一; 五千两到两万两之间的保价为千分之二; 两万两到十万两之间的保价为千分之三; 十万两到五十万两之间的保价为千分之五; 五十万两以上……哟,我们还没接过这么大的镖码,余掌柜,别家五十万两以上保价是多少?” 余超毅:“听说常丰那边是千分之七。” 南坪县就两家镖局,这个价格不难打听,黑管家也挑不出毛病。 小宝:“我们是千分之十。黑管家,你这百万两的瓷器保价该是……” “什么?!”黑管家有些着急、更有些愤怒。 常丰镖局对于价值百万两银子的货物保价确实是千分之七的标准,那就是七千两。 可眼前这个小崽子张嘴就千分之十,那是一万两!宰人吗?! 黑管家立马就不干了,吼道:“小子,真敢开牙啊!你三顺镖局多大的脸,啊?比京都的镖局都敢要高价?啊?” 黑管家吼一个“啊?”小宝的肩膀就抖一下,细瘦的孩子给吓得仿佛要站不住了。 余超毅看着都有些心疼小宝,再怎么说是少东家,也不过是个孩子,为了镖局,让个孩子被人这么穷凶极恶地喷,任谁也看不下去。 余超毅上前一步,把小宝挡在身后,说道:“黑爷,买卖不成情义在,您且息怒; 按说我们少东家也是想您之所想,急您之所急才肯接你们这单镖的,要是按余某的意思,庙小难容大佛,宁可损毁些声誉也不会砸招牌接单的; 若论这保费,您看,千分之十不为过,您这是大宗买卖,还是易碎的瓷器,若不是看重我们自家有船有人,您也不会找到我们三顺来,是不? 不能所有风险我们一家担着,您什么也不管不顾啊,再说,常丰镖局比我们规模大、经验多,要不您去常丰看看?都是同行好兄弟,我们不介意; 再不然,再给您出出主意,刚走的那几位客官不是说也可以找找船帮吗?您这买卖急,还是国公府要的货,耽误不得,您看不如就……” 余超毅态度谦恭、措辞和善,但是话里话外都在把这单买卖往外推,言外之意:你爱找谁找谁去,老子还就不伺候了! 楚元和肖思宁抱着膀子看热闹,他们倒是没心疼小宝,小宝到现在都没掉眼泪呢,不急。 倒是这个余超毅,看着还不错,知道护着小宝。 肖思宁做出不耐烦的样子:“大哥、三顺,咱有多大能耐干多大事儿,接不了的活不接就得了,拉倒、拉倒!” 楚元点头,然后做出张口欲劝小宝的样子。 黑管家一看,没吓唬住啊,看来这几人真的是亲兄弟,不是听说三顺东家是个姓平的吗? 于是缓了缓语气,黑管家问道:“你家大人呢?我与你家大人谈去!你们这些年轻后生懂什么,有这么做生意的吗!” “镖局是我的。”小宝怯怯地说道:“叔父不管的。” 楚元:“我们千家各人有各人的买卖,三弟年幼,叔父才帮忙照看下,现在叔父要忙自己的生意,怎地,你觉得我叔父会看中你家这些买卖?” 黑管家试探道:“我听说平东家是……” 楚元:“哎,你怎么骂人哪?买卖做不成拉倒呗,凭什么给人改名换姓?你这是骂我们家祖宗呢,啊?!” 黑管家:“不是……我听说……” 肖思宁一把揪住黑管家衣领:“老东西!你给爷记住了,我叔父大名千平键,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别人可以叫我叔父平键,那是亲近,你个奴才也配?!” 这叫“撒谎坚决不穿帮”。 黑管家没提防人家说动手就动手,一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不知者不罪,二哥,别动粗。”小宝温言劝道。 人少东家台阶给递出来了,黑管家赶紧“就坡下驴”:“是撒,有啥子话好好说撒。” 这是吓得忘记说官话了。 又转向小宝:“小少爷说得也在理,咱们再研究,哈,再研究!” 肖思宁总算放开黑管家,但是凶狠的眼神还一直钉在他身上,仿佛黑管家再敢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就打爆他的脑袋一样。 小宝很给面子的接言: “你看,我们收千分之十真的不过分,您这批货既要走水路还要走陆路,风险我们全担着; 如果你在外面找镖局,大抵要委托两家镖局,一家水陆,然后上岸转运,再委托陆路的; 两次分开结算,各管一段路程,那样的话保费估计更高吧?半月时间也未必能到京都吧?” 黑管家此时陷入僵局。 原本他的计划是分文不出就把这事办成的。 货到付款,根本就不给你到货的机会,半路上就给截走,这样一文钱都不用花,就把三顺镖局名声搞垮,然后还得倒搭钱赔偿损失。 等回头镖局开不下去了,自然就得低价兑出去,那时用三顺的赔偿金再给买回来,变成常丰的分号,这多划算! 没准儿那时候赔偿金还能有剩余呢! 可现在看,这笔保费不想出也得出了,也就是说,万一这一镖让他们做成了,就得付一万四千五百两银子。 可是,黑釉瓷目前的价格浮动得厉害。而且只有大件的瓷器、或是成对的中小件才能卖到千两银子, 这是制作工艺带来的局限,很难做出一模一样的两个瓷器,即使同一地区、同一窑场,甚至是同一作坊都做不到,所以成对的小件黑釉瓷才会有高价。 而按照黑管家之前说的,每件瓷器都不一样,那就更难达到千两的价格了。 尤其那些摆盘,几十两银子一个,这也只是在京都的卖价,若说成本,九牛一毛。 以上说的还都是成色好的。以真实价格却按千分之十保价的话,那不亏大了? 不,现在的问题不是值不值钱,而是要搞垮三顺镖局! 第二百九十六章 咬你一口,就问你疼不疼? 黑管家迅速理清了思路,甭管现在交多少钱,反正是货到付款,而这货,不会让你到的! 黑管家暗暗咬了咬牙,面上却一副“你说的也对”的表情:“嗯,一万两就一万两吧。” 小宝又说:“您着急吗?何时要送到?不着急的话,给我点时间,我们没有大船,小船运不了这些货,我们赶工造船,大概三个月就能出发了!” 三个月!东家现在就要你们的船和水手! “三个月?你听不懂话吗?我们要一个月就送到京都!”黑管家斥道。 小宝:“哦……这样啊,您看,不是我们不接这生意,我们是想给你不出一月就运到,但是没有船哪…… 不如这样,我们去买现成的,估计一艘要两千两银子,你这批货倒是不重,可是太占地方,我们得买五艘,你先给一万两,然后其余的货到付款就行。” 黑管家磨牙:“这不是抢钱吗?!”还、还“就行”!好像你很宽容大度似的! 小宝耸了耸肩,仿佛有点怕他:“我……我没抢啊,你要不愿意,我们也可以去租船,一艘船一个月的租金要三百两,往返就是两个月,押金一千八百两……” 这比买船还贵呢! 黑管家瞪着眼珠子要骂人了,小宝吓得嗫嚅着把话说完:“还不知租不租得到……” 看来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算了,该花的钱看来省不下。 为了达成最终目标,黑管家一狠心说道:“算了,我先支付给你一万两,至于你们弄不弄得到船我不管,反正不能耽误我的货!” 小宝又说:“余管家,您跟黑管家把镖单签了吧,保费一万两,买船预付一万两,共收两万两。等这趟镖走完和运费一起结算买船钱。” 余超毅抬手,把惊掉的下巴推了回去。 就说这孩子不是一般人吧! “什么?!”黑管家要吐血,“两万两!” 小宝又被“吓到”了:“要不、要不你等等,我们最快三个月就能把船造好……我们手上也没有现银买船……” 余超毅“补刀”:“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也是难为黑爷了,要不您去别家看看?” 楚元和肖思宁面面相觑:这俩人绝配啊! 二人不禁齐齐对着余超毅流露出赞赏的目光:好配合!好口才!补刀小能手!杀人不见血,宰人没商量! 小宝亲自填写镖票,余超毅和黑管家写好镖单,双方卡上名戳,最后小宝也盖上三顺镖局的大印章。 楚元和肖思宁就琢磨上了:咱们天天在一起,小宝是这么知道这些行情的? 怎么知道,看来的呗! 早在春节期间,小宝打主意要开镖局就开始关注这些事情了。 酒香还怕巷子深呢,娘亲这么多好东西,不运到各地怎么卖钱?没有自己的运输队,怎么会安全? 光靠家里的哥哥们一趟趟运货哪里够用。 镖票和镖单都签订好了,也就代表这笔合约已经开始生效。 小宝立即带人去验货。 这也是个有风险的事情:跟黑管家核定好所有的瓷器,还得签字画押,在上路之前都保管在三顺镖局。 这期间若是瓷器有损坏,就得开始扣钱了。 还好船只是现成的,在平键的带领下直接装船,小宝干脆住在船上,跟二十几个哥哥和镖局的伙计们共同看管,还把两只金雕放出去做“空中哨兵”。 小宝让平键他们按照每件瓷器的底座尺寸在木板上挖窟窿,把瓷器一个个嵌进去,并用干草溜缝,楚家豆油就是这么运输的。 凡是瓶瓶罐罐的都给装上土,再把这些木板用大钢钉敲在船板上固定,不是大地震都震脱不开。 这种方式运输,比其他镖局给每件瓷器专门定制木头盒子,再以干草填充要省木料。而且这些木板还可以反复使用,也算节约成本。 平键把李虎派给了小宝。 李虎有一手好医术,路上好照大家的健康问题,若是与人交手受伤,更是有个能给疗伤的。 当然,最主要就是派给小宝用,因为小宝要亲自跟着押镖。 这事儿谁也劝不住,小宝说去,很坚定。 小宝预测,一路上少不了打打杀杀,不然人家给费劲挖坑干啥? 娘亲曾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虽然娘亲非说这话不是她说的,是听来的,但是谁都没听说过,就是娘亲说的!很有道理的话! 小宝决定“闯荡江湖”,了解了解帮派,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小宝没有让余超毅出去打听这黑管家是谁家的人,而是让李虎去了。余超毅作为掌柜,熟头熟面的,怕是不好打听什么。 反倒李虎,一直闷在船坊,没人认识他。 李虎带回来的消息并不确定,他只打听到涂山黑瓷窑不是指一家瓷窑,而是很多瓷窑,多数由江南首富家孔普高家垄断。 但是也有少量小瓷窑另有其主。 所以李虎只能说黑管家“也许、大概、可能、差不多”是孔家的管家。 那就是孔家专门给三顺镖局挖坑呗。 镖局这门生意,自古以来就不好做。 委托方担心镖局把货劫走或者藏起来,镖局要承担恶劣天气、山贼打劫等风险,还可能被拖欠账款。 委托方认为自己的货物是单程,镖局付出的是往返的成本,这又导致定价的困难。 而且,长途货运,因货物价值、距离、时限等都不相同,可镖局的运送费用又给统一了,委托方还想降低成本,镖局又想赚钱,那就只能在保费上做文章。 三顺镖局过去接到的订单都不很大,镖局自身规模也小,客商也不愿意加付保费,所以这份钱他们吃不到嘴,挣得都是口碑和辛苦钱。 若不是水路、陆路都能运输,三顺镖局很可能会开不下去。 这次小宝先逼着对方掏出两万两银子,算是给余超毅定了些心神。 他舍不得这笔大订单不接,百十口子兄弟要吃饭呢。 但也看出这是个坑,因此才会犹豫。 现在有东家亲自接单,亲自押镖,算是给兄弟们一个保障了。 小宝抖了抖手上这摞银票,两万两,这一口咬得你疼不?哼! 有娘亲那边的木料做支持,价格低廉,现在平键的造船坊在成本上降低了不少,基本上一千五百两一艘中型的货船。 而且,楚清那边运来的是橡木,比之前用的松木好多了,坚硬、结实、抗腐蚀,真是造船的不二之选。 一万两银子,五艘船,每艘还省出五百两。 这批货实际上四艘船就够了,但是说好五艘船就得五艘船,小宝决定把其中一艘好好伪装伪装。 这买卖,划算哪!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三尸脑神丹”? 黑管家回去后坐立不安。 家主事务忙,经常不在南坪县,他没法去跟主子报备三顺镖局的事,再说,他现在也不敢说预先支付了两万两银子。 因为这件事起初就是他为了表现自己才出的主意,原先的大掌柜死了,他很想上位。 天天待在瓷窑,灰头土脸,整天噪音,哪里有在县城里待着舒服? 要是能接替大掌柜的位置,有头有脸有面子,不但日子过得舒心,每月的工钱、赏银都是翻倍的增长啊! 现在可好,事儿还没办,先花出去两万两。 这钱暂时不能跟主子说,就先拿瓷窑的原材料钱垫上吧,等回头再结算…… 哎呀,不对!这事儿要是成了,三顺归了常丰,那船也算常丰的了,自己等于不但给家主孝敬了五艘船,还外搭一万两花银子! 要是这事儿不成……三顺还是三顺,自己倒是能把船钱要回来,可事情没办成,主子不得发落他? 想想之前的大掌柜,黑掌柜顿觉后脖颈子冒寒气:tmd!势头不好啊! ******** 余超毅后脖子可是直冒热汗:“小东家,这一镖要是走完了,咱们等于不但赚了四千五百两银子,还赚了五条大船!” 余超毅激动地搓手手,楚元看见就打趣道:“小鱼啊,别搓了,跟苍蝇似的,回头再跟苍蝇一样把脑袋搓掉喽。” 肖思宁照着楚元后脑勺就搂了一巴掌:“狗嘴吐不出象牙!” 楚元:“二顺,反了你了,我是你哥!” 小宝倒是不很兴奋:“也不算大船,我看也就是中型船吧,你看漕船,那才是大船呢!” 余超毅:“不能跟漕船比,人家那是官船。在私家货船里,咱这样的就算是大船了。再说,平大哥那边你也给赚了不少钱哪!” 一万两,六艘半的船钱,小宝只要了五艘,平键确实是赚了。 小宝这手操作真是大家都受益。 小宝摆了摆手,把话题转了方向:“现在,我们要准备应战了,看吧,这一路不会消停的。” 李虎这时端着个托盘走进来:“来来来,几位少爷,把这个都揣上。”说着,把托盘上的一堆小瓶子、小纸包每人分几个。 楚元掂了掂:“啥玩意?我们没病啊?” 小宝也问:“这是啥,老虎叔?‘逍遥丸’?‘含笑半步癫’?‘七步催魂散’?‘三尸脑神丹’?‘五毒……’” 李虎听得直摆手,觉满脑袋冒星星:“小少爷,你说的这都什么东西?” 小宝:“毒药啊!是不是?老虎叔,是不是啊?” 真是一脑门子黑线。 李虎:“你这些药我都没听过……我拿的这些,纸包那个是提神的,咱们不得轮流值夜吗?药瓶里的是止泻的,万一有人吃坏东西拉肚子呢?那个……” 肖思宁把药包药瓶一股脑塞回给李虎:“我说老虎,我们都是千锤百炼的肚肠,用不上这个!” 楚元也不要:“你这都什么呀?比小宝说的药差得远了!还提神,都不如掐一下来得见效快!” 这帮小子!就不能跟他们太熟!你瞧瞧这外号起的,跟余超毅叫“小鱼”,跟李虎叫“老虎”,开“马戏班子”吗? 这一点,他们都不如楚清,楚清都是在心里偷着起外号的,从不说出来。 “不过,”李虎有些迟疑地问小宝:“你刚才说的都是什么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别的还能猜一猜,那个‘三尸脑神丹’是什么东西?” “‘三尸脑神丹’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说哈……”小宝来了精神:“‘三尸脑神丹’,顾名思义,用三种僵伏的尸虫所制; 服食后并无异状,但到了每年端阳节午时,若不及时服用克制尸虫的解药,尸虫便会脱伏而出; 一经入脑,服此药者行动便如鬼似妖,连父母妻子也会咬来吃了; 只要你手里有解药,服药者便当死心塌地,永远听从你驱使、对你忠心不贰!” 小宝说的口沫横飞,楚元、肖思宁两个听得如痴如醉,余超毅目瞪口呆,李虎撇了撇嘴:“哪个话本子上看来的?” 小宝急了:“我娘亲说的!” 李虎:“你娘亲也看话本子?” 小宝:“呃……” 李虎把药瓶、药包重新发到每个人手里:“拿上吧,用不上最好,别要用了没得用。” 李虎给发放完就要走,小宝拉住他:“老虎叔,我娘亲说的那些药真没有啊?” 这孩子看来是不死心哪,他娘怎么把孩子给荼毒成这样的? 李虎:“呵呵,这些药名编的很霸气,你娘真有才!” 李虎转身欲走,想了想,问小宝:“带你出去转转?” 小宝起身:“走!” 也不问问去哪儿!楚元和肖思宁放下手里的药瓶,准备跟小宝一起出去。 李虎说道:“我就带他逛逛,不会出麻烦。” 小宝看了看李虎,转身说道:“你们在家里等着吧,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我们是小孩子吗?还好吃的! 小宝笑着往胸脯上拍拍:“放心,一定带!”就随李虎出去了。 那里有骨哨,小宝拍胸脯的时候,小指尖不经意似的挑了下挂骨哨的绳子,让他们放心,有事会呼唤金雕的。 李虎倒是很快就给小宝做了解释:“我带你去见见船帮的帮主。你那两位哥哥脾气暴躁,怕他们坏事。” 小宝:“老虎叔,你认识船帮帮主?” 李虎:“不算认识,只是打过交道,三顺镖局刚开张时,他们来收‘保押费’,跟他们打过一架。” 小宝:“谁赢了?” 李虎:“谁也没赢没输,虚张声势罢了,没真打,他们只要看到打起来不划算,自然就不再来了。” 小宝:“那我们去找他干啥?” 李虎:“你平叔叔让我来跟着你,就是帮你跟船帮打打交道的,这次你们接的瓷器,没准又是常丰镖局搞得鬼。 要真是他们,最大可能就是他们出动人手半路劫船劫货,要是他们不想露面,就会雇船帮干这事情。 我带你先去跟船帮打个招呼,探探口风,他们那帮主应该算是条汉子。” 第二百九十八章 水毛毛 李虎说那船帮帮主是条汉子,小宝就问:“怎知他是条汉子?” 李虎:“只是瞎琢磨的,没有依据,我没跟他交往过。 不过上次他们来收‘保押费’,打起来的时候我见他替兄弟挡了几棍,他手下兄弟都很服从他的样子。” 小宝:“老虎叔,你跟我说说他。” 李虎挠了挠头:“听说船帮的帮主姓水,大名水毛毛……” 噗嗤!小宝乐了,水毛毛!好可爱的名字! 李虎也笑了笑:“据说是他生来一身白毛,别的小孩子生下来皮肤上毛发很淡,是软软、细细的黑色小汗毛; 但是水毛毛生下来光头无发,嗯,也不是无发,是头顶上一层细密的白色绒毛,汗毛也比别人重,但不细看又看不出来,细看呢,也全是白毛。” 小宝听得神奇:“那你见到他的时候,真的是白毛的吗?” 李虎说:“我见他的时候,他是光头,看不到头发,估计是剃光了吧。” 小宝:“身体发肤……” 李虎:“谁知道呢,或许是不想让人说三道四吧。你知道他绰号是什么?” 小宝:“什么?” 李虎:“水猴子。” 小宝吃惊:“水猴子?那不是水鬼吗?” 李虎说:“是啊,据说此人出生就被家人、邻里视为不祥之物、是妖怪,纷纷要求把他淹死。” “嘶……”小宝吸了口凉气,出生就要给淹死,太残忍了。 李虎把小宝往身边拉了拉,旁边有马车要出胡同。 李虎继续说道:“后来,他娘死命护着,说什么也不让孩子受伤害,还给孩子起名毛毛,说孩子一身福毛,是吉祥的,但是没用,没人听她的; 就连水毛毛亲爹都不肯看孩子一眼,甚至想把孩子扔掉,他娘千防万防,可还是百密一疏; 满月那天,他爹顶不住村人的唾沫星子,趁他娘去解大手的功夫把孩子偷抱出来扔进河里。” “啊!”小宝惊呼。 李虎:“说来也怪了,他们村那条河水流一向湍急,河中间还有处漩涡,他爹为了表示决心,使用绳子拴了竹篮,孩子放在竹篮里,给甩进漩涡的……” “漩涡……”小宝已经不是惊了,而是骇然了。 李虎拍拍小宝的后背,让他不用跟着着急。 也不想想,李虎都当上船帮帮主了,自然是小时候没死成。 “死不了,这就是奇怪之处。”李虎说道:“村人和他爹是亲眼看着篮子、绳子、孩子在漩涡中团成一团,然后不见踪影的。 大伙都放了心,说这妖怪指定是淹死了,不会给村里带来灾祸了。 可这时他娘跌跌撞撞跑来,揪着他爹衣领就给了他爹几个大嘴巴,质问把孩子弄哪里去了; 奇迹就在这时候出现,只见那漩涡中竟然出现了一条绳子,仿若有人牵引般,绳子又带出那个竹篮子,而孩子也在篮子里,只是衣服和襁褓都湿透、松散了。” “呼……”小宝可算把这口气呼出去了,揪心死了都! “只是……”李虎说。 “老虎叔,别大喘气,急死人的!”小宝抗议道。 李虎笑了:“只是那孩子可能是因为在水里憋着了,浑身青紫,连脸孔、嘴唇都是青紫色,倒是头顶的白色绒毛在水里显得粗壮许多。 这一下更完了,婴孩扔进漩涡都淹不死,还露出‘本色’,村里就有老人说,这不是一般的妖怪,是水猴子!水猴子才是青肤白头,遇水生力。 白毛毛他爹也吓坏了,说什么都要把孩子弄死,淹不死就用石头砸死,他娘为母则刚,拼了命护孩子; 最后被村人驱逐,丈夫给下了休书,让她们远离家乡,不然就都打死。” 小宝愤愤:“这爹不要也罢!” 李虎继续说道:“后来白毛毛长大,又回来了,也不知他娘怎样,一个人回来的,然后村人又想弄死他,却被他杀鸡儆猴,凡是动手的,都被他摁进漩涡里淹死了,再没人敢得罪他; 村人让村长去报官,白毛毛直接把村长摁进水里问:‘要报官吗?’就再没有人说什么了。 不过也有一说是他杀了人,被官府缉拿,但是抓不住,他只要往水里一跳就谁也找不到他; 后来还当上船帮帮主,官府更是拿他无法。 这都是传说,当个故事听听算了,有多少真实成分,谁也说不好。 不过‘水猴子’这个绰号是他自己传开的,估计是心里不忿吧。” 小宝唏嘘连连:“真是有故事的人啊!” 李虎翘了翘嘴角,没吱声。谁还没点儿故事了? 一路边走边说话,小宝已经喜欢上李虎这个人,因为李虎讲故事好听,比哥哥们讲的干巴巴的故事有趣多了。 路过一个茶摊时,李虎拉着小宝坐下,准备点茶水喝。 “老虎叔,我请你去茶馆吧,大冷天的,在外面喝茶……”小宝紧了紧棉袍。 李虎笑笑:“有茶摊的地方就有船帮的‘入口’,也可以说是有水的地方就有船帮入口,船帮没有固定的地点。” 有水的地方就有船帮,地点还不固定,小宝觉得这话有意思,不,是白毛毛这个人有意思。 他想像水一样把帮派发扬光大,覆盖各地,但是呢,没钱,有钱就该是茶馆,而不是茶摊了。 也没有固定的地点,就是买宅院的钱对他来说也是负担呗? 那就是说,要么船帮挣不来钱,要么水毛毛把钱都分给弟兄们,自己没私留。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拮据。 想到这里,小宝也不觉得冷了,坐下来等茶喝。 一个穿得破烂的后生出来,没精打采地倚在茶摊柱子上、语气慵懒:“龙凤团、青凤髓、双井白芽、香片,喝点什么?” 哟,种类不少,不比茶馆差啊。 小宝说:“来壶双井白芽。” 后生:“没有!” 小宝一愣:“那就一壶青凤髓吧。” 那后生翻了翻白眼:“没有!” “呃……”小宝无语了快:“那就香片?” 后生、小宝一起:“没有!” 李虎不出声,就看着笑。 小宝:“没有你说那么多干什么啊,你有什么,来一壶!” 后生总算站直了,也精神了些,朝棚子里头喊:“烧壶开水!” 小宝:“唉……。” 第二百九十九章 水里加点“料” 小宝和李虎默默等着,直到冷得脚尖发麻,不得不站起来跺跺脚时,茶棚里间门才打开。 一个佝偻着背、脑袋上包块破毛皮的人,垂着眼皮、拎着热气腾腾的水壶走了过来。 破毛皮下的脸孔肤色极白,可说是“肌肤赛雪”,可惜并不是“肤若凝脂”,而是十分干燥的样子。 脸上皱纹并不深,只是很细碎,看着就更干燥了,像是要爆皮似的。 留了半截山羊胡子,比赛雪的肌肤还白,不但胡子,连眉毛、睫毛都是白色的。 这样的肤色,反而衬得眼白的部分不那么白了,还有些发红发黄的的样子。 上薄下厚的嘴唇更是红的似血,尤其笑起来时,被法令纹堆出的纵向褶皱衬托的,似“吃了死孩子”般的狰狞。 这番相貌实在抢眼,小宝努力不惊掉下巴,再仔细观察,才注意到他的年龄。 这人得过六十岁了吧,或者更老些?不然背怎么驼得那么厉害? 手上的皮肤也很松弛,手背上的筋隆起很明显,却透不出什么颜色来。 刚才那后生一手抓着两只碗,一手拿着个小纸包跟在他后面。 后生把碗放在茶摊桌子上,看来碗是用水冲过的,不过那后生的手指头好像不咋干净,抓过的地方,水珠子是灰色的。 那个破毛皮脑袋拎壶给碗里倒上水,水汽氤氲中,只见那后生打开小纸包,往两只碗中各抖进一半黄白色的粉末。 “你!”小宝豁然起立,却见李虎已经三指扣住碗沿,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老虎叔!”小宝惊呼:“你怎么……” 话不等说完,李虎已经端着碗示意小宝也尝尝:“甜的!” 小宝将信将疑地坐下,看着碗沿上灰不拉几的水珠子混入热水中就犯恶心,不由得朝那后生吼:“报了一堆好茶的名字,却只有热水喝,你倒是把手洗干净啊,合着让小爷喝你的洗手水?!” 那后生瞧都不瞧小宝一眼,只是哼哼道:“还是不渴!” 李虎笑笑,对小宝说:“不干不净,喝了没病!你来着了,水帮主正好在呢!” 破毛皮脑袋竟是水帮主? 管他什么水帮主不水帮主,态度不好,小爷不待见! 不过,比大夫医术都好的李虎居然说“不干不净、喝了没病”,这是把姿态已经放低了,小宝也不好说什么,跟着喝了一口。 还真是甜的。 小宝抬眼看那后生:“还有吗?再给加点!我按香片付钱!” 后生的态度一下子就热情起来:“有的有的,一包五文钱,您要几包的?” 小宝放下一小颗碎银块:“加两包的。” 想了想又放下一锭五两的银子:“装一坛,我带走。” 这糖霜不错,都给磨成粉了。 这时代的糖霜,其实就是冰糖,不过被叫做“糖霜”或者“糖冰”,可这后生竟是把冰糖磨成粉,而且很均匀。 后生咧嘴笑了:“成!” “小兄弟挺豪横啊!”水帮主说道。 小宝看他一眼:“小爷有洁癖!”说完又端碗喝了一口热水,天太冷了,就烦这“倒春寒”的天气。 好似看出小宝有些冷,水帮主说:“你穿多了,能不冷吗!” 穿多了冷?什么道理? “水汽那么大,穿个棉袍子,湿不湿啊?”那破毛皮脑袋说道:“你要是没钱,就多穿几层麻布夹袄,要是家里大人疼你,就穿蚕丝棉袍,反正得透气才行!” 噢,有道理哦,棉花吸潮,这湿气一重,再坐着不动,确实感觉冷。 就说嘛!明明这边比吉州暖多了,稻苗都能活,自己咋就怕上冷了呢。 李虎拿出两个药瓶:“呶,水帮主,这个红盖的是治黑睛翳的药膏,每天晚上睡前抹进眼睛里; 这个白盖的是治疗耳痢的,晚上找根细芦管滴进耳朵里。” 水帮主拔开白盖子的药瓶闻了闻,皱了眉头:“李虎,不带骗人的!一瓶韭菜汁你也拿来糊弄我?” 李虎笑了:“水帮主好记性,竟记住我叫李虎了。韭菜汁不假,不过,这里加了白矾,光韭菜汁对你的耳朵可没用。” 李虎点点头:“嗯,谢了。” 小宝听他们对话就有些迷糊,这都什么什么啊,韭菜汁都出来了? 水帮主把玩着手里的小药瓶,对李虎说道:“我跟你们船坊也算不打不相识,上次我临走时,你跟我说,若是耳疾、眼疾犯了,可以随时找你,我就想着等你给我送药来。” 到底是帮主,还等别人给他送药。 “你能一眼看出我的眼睛、耳朵有毛病,可见不是一般人。比坐堂大夫可强!”水帮主又说。 李虎:“水帮主抬举了。这不是今天就给你送药来了嘛。” 水帮主:“等你两年了!” 李虎无语。 水帮主又掂了掂瓶子:“我这儿弟多,你不来,我不好过去。” 这次小宝听懂了,死要面子呗。帮派不大,架子大。 水帮主看了看小宝:“有事?” 小宝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就看向李虎,李虎说道:“三顺镖局少东家,千三顺。” 水帮主目露疑惑:“千家有后人?” 李虎也疑惑:“水帮主知道千家?” 水帮主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下子,都疑惑了。 水帮主沉默半晌,才慢慢说道:“不找你们船坊的麻烦,不是我不敢。” 小宝:“呵呵。” 水帮主并不介意小宝的态度,继续说道:“两年前那次摩擦之后,我派兄弟盯着你们船坊,偶然得知平键是千机王的养子。 千机王是我和我娘的救命恩人,不但救了我们母子的性命,还教了我三个月的功夫。 只是没有答应我拜师,不然,平键可说是我师弟。” 虽说千机王当年没收他为徒,但水毛毛依然口称师父 小宝猜测水毛毛的年龄,看上去怎么也过了六十岁,不过皮肤过于苍白,并非之前听说的青色。 “能问问你的年龄吗?”小宝憋不住问出来。 “四十有八,”水毛毛说道:“你叔叔应是在师父救我之后过了很多年才被收养的。” 水毛毛好像总能知道小宝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我遇到师父的时候,他才二十多岁。” 水毛毛陷入回忆,很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问小宝:“你是千家的后人,还是平键的后人?” 小宝想了想,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但还是说了句:“我是官二代”。 至少没撒谎。 “官二代”这个词虽然是楚清给带头说出来的,但是字面意义相当明确,谁都能听得懂。 水毛毛稍作适应就弄懂了:“呵呵。” 接着又问:“找我何事?” 小宝说:“虽然我很想听你的故事,但是等到你能相信我的时候再讲也不迟。有人雇请你们凿三顺镖局的船底不?” 水毛毛显然被这个回答弄得有些摸不到头脑。谁没事儿把两个不相干的句子放在一起说? 水毛毛答道:“现在还没有,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小宝:“明早。” 水毛毛:“你想要什么结果?” 小宝:“你能做到怎样?” 水毛毛向后一靠,佝偻的背使他这一靠直接把脖子靠到椅子背上,人反而往下出溜了一截。 小宝:“我娘亲说这叫‘葛优躺’”。 水毛毛:“嗯?听起来不怎么像好话。” 第三百章 出发 这么没头没脑的相互试探,小宝发现,水毛毛似乎并不敌视他,所说的话也只是略有保留,比如帮里的人怎么见不到,他不会说,剩下的都没所谓。 所以小宝干脆把话挑明了说:“常丰镖局要对付我们,他们要么亲自出手,要么会雇你们出手; 至于是凿船底还是下蒙汗药,我就猜不出了。 不过船底估计你们凿不穿,我家船底是铁的;下药嘛,老虎叔跟我一起出镖。” 水毛毛嘿嘿地乐了:“小子,甭吓唬我,那没用,啊。你要说不想我出手,那就直说,别说不怕我出手,在水里我可真是你祖宗。 不过呢,你要想我出手对付常丰,也不是不行,只要告诉我你家‘官一代’是谁便可。” 这老东西!怪不得看着跟五六十岁似的,脑子用多了,人抽抽! 小宝龇牙:“你爱出手不出手,反正我娘亲常说‘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 “噢,你家‘官一代’是你娘?那我知道是谁了。”水毛毛面有得色地说道。 小宝要疯:“一脸白毛,你要成精啊!” 水毛毛眨了眨赛雪的睫毛,把破毛皮从脑袋上摘下来,露出个光溜溜的大脑袋:“我这是聪明脑袋不长毛! 行了,小子,爷爷我敬你娘是条汉子,她儿子的事儿我管了! 这一路你放心走,陆地上我不管,只要是江南水域,我‘水猴子’保你周全!” 小宝觉得自己这头一次跟“江湖人物”打交道,就这么失败了。 娘亲,你赢了,敬你是条汉子! “你认识我娘亲?”小宝问道。 水毛毛:“不认识。” 小宝:“那你……” 水毛毛:“你娘救过我儿子!” “嘶……” “嘶……” 小宝和李虎同时吸冷气,两双灼灼的目光同时盯向水毛毛: “你有儿子?” “你不是单身?” 水毛毛摇头自嘲:“但求曾经拥有吧。” 俩人还是紧盯着他不放。 谁说男人不八卦。 水毛毛看看小宝:“跟你不熟,你们走吧。” 然后就抓起那块破毛皮,背手在身后,晃晃悠悠地回茶棚了。 “白眉大侠!白毛大侠!白毛毛大侠!水毛毛……毛毛!”小宝喊他,人家把门关上了。 “娘亲救的人多了,他儿子是谁呢?”小宝对着李虎咕哝。 李虎:“帮不了你,跟他不熟。” 不管怎么说,水毛毛至少表达了站在他们这边的意思,对小宝来说,既感到轻松也觉得挺意外的。 直到第二天早上,还是平静无事。 楚元和肖思宁心情有些沉重。 镖票签订当天他们就开始装船,一天两夜的时间,他们的准备工作都完成了,竟然没有碰上来对货物下手的人。 那就是说,路上会碰到的,不仅是货物危险,人更危险,尤其小宝,所谓东家,很可能是人家动手的主要目标。 “别担心,”小宝看出他们的紧张:“咱家都会游泳,大不了往水里跳。” 这倒是,肖思宁这批人是最初六队的小子们,都在海边练成两栖动物了。 唯一水性差的,是甘来。这个高原出生的女孩,亲水的机会实在太少。 不带她又不行,“女孩子家家的,放哪儿能让人省心?”这是楚元的原话。 船下水的位置在平键船坊不远处,这是平键当初用积蓄买下的地皮,自己修建的小渡口,用来给船坊造的新船下水试船、以及方便买主直接驶船离开。 就如同如今4s店门口的停车场一般。 起船前,平键带人往小宝所在的三号船上搬了好几箱东西,看起来很沉,除了小宝和楚元,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肖思宁带头的二十四个六队的小伙子,加上三顺镖局出了二十五人的船工保镖队伍,再包括小宝、李虎、楚元、甘来和金雕,五十三人二雕就上路了。 作为“空中侦察兵”,两只金雕只在上空盘旋,累了自去觅食,不到晚上不回来。尽量不让人看到。 在凌晨的浓雾中出发,要在别人是做不到的。但是三顺的水路镖师,都是从船坊那边过来的,不是问题。 “清晨雾浓,一日天晴!”三顺镖局的周小川说。 即便在浓雾中,周小川依然能带着船队顺利通行于这片水域。 周小川是这趟水镖的“船头”,水性好,别看年纪轻,才二十六七的样子,可是“家学渊源”,是走船的老把式了。 “行船时不会出事,”李虎也在小宝这条船上,“水猴子说话应该没问题,但是停船时就不好说了。” 小宝问:“怎么讲?” 李虎:“一路上桥和渡口太多了。过桥费、渡口费,只要是个停靠点,就得停下来交费,还要接受盘查。” 小宝:“盘查什么?” 李虎:“查有没有走私货物、船舶税是否过期、有没有被通缉的人贩、有没有夹带非法物品,要查的多了去了。” 大宣的税收种类繁杂。 在水路交通方面,也有相当于现代的“过路过桥费”,并且对交通工具还有“年检”的成分,以及“缉私”的权利。 比如说渡口,就像出租车公司一样,有渡船、船夫。 但是又不一样,渡口要收取一切过往船只的费用,不管是不是自己渡口的船只,这就有些像现代高速路上的收费站了。 从渡口通过,还要接受对船只安检、对船上人员安检、对船载货物安检,一切都没问题了,才予以通过。 为了防止有船溜走,还专门设置几艘小船拴着铁链,横在水道中间,“一车一杆”,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而这些桥头、渡口的经营方式也不尽相同。 比如官渡,就是“国有港口”,一般设在交通要道或交通便利的地方,是大宣公文传递、驿使往来的必经之路。 所以设施也比较齐全、便利,有些甚至还设了亭,供过渡人休息之用。 还有一种叫“买扑渡”,就是民户以竞争的方式,承买官府经营的渡口。 就是以现代的“竞标”形式,取得渡口的经营权。所有权依然是大宣国的。 这样的渡口,管理者可就鱼龙混杂了。这也是李虎的担心所在。 第三百零一章 黑管家的心思 李虎的担心非常有道理,因为黑管家的初衷就是如此。 大管家被“拖走”,代表的不仅仅是“办事不力”、“惩罚”,更代表腾出了一个肥的流油的位置。 黑管家觊觎这个位置很久了。 孔家能当上江南首富,全凭涂山瓷窑。 先是黑管家的爹辅佐孔普高的爹把小小的瓷窑扩张,再是黑管家辅佐孔普高买下整个黄角垭地区“一山二岭一槽”的土地。 这片土地,蕴藏有大量的瓷土,中间又有一个天然的涂山湖,且周边沟壑纵横、水量丰沛,煤矿众多,为瓷器的烧制提供了物料保障。 两代人的努力,使得这一整片地区变成瓷窑基地,且连地名都改成了“涂山县”。 按说同样是两代人的努力,才辅佐孔普高成为江南首富,黑管家应该能够当上孔家的大掌柜了。 结果并没有。孔普高把身边一个常伴左右、很会来事儿、能写会算的小厮立成大管家。 位置高了,脚下就飘了,黑管家看着他起,又终于盼到他落。 现在大管家的位置终于腾出来了,黑管家自然要好好表现,争取把位置弄到手。 前大管家失败在什么地方黑管家没想明白,但是至少有一点:每次行动,成本太高。 孔普高和他那个爹一样,是个不喜欢高成本买卖的人。 说白了就是“抠”。 揣摩家主心思,是每个有野心的下人都要做的事情,不想当将军的兵还不是好士兵呢。 岂会有不想当主子的奴才? 黑管家因为老子爹还在时,想方设法地给创造读书识字的机会,因此,也看过不少书。 联想到那些出将入相的历史名人,黑管家所能感受到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们每个人都是极善于揣摩别人心思的。 唯有正确揣摩主子心思,知道主子的所思所想,才可能在面对主子吩咐要办的事时采取正确的做法。 那么,对主子了解得越多,就越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计划什么,他的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根据他和他爹两代人对家主的共同揣摩和总结,黑管家制定了对付三顺镖局的办法,希望通过此事达成上位的目的。 此刻,黑管家正在跟孔普高汇报。 “一切都准备好了,家主,小的会争取不花钱就把事情办成!”黑管家保证道。 孔普高:“不花钱就能办成?” 孔普高不是守财奴,他不喜欢办事成本高,是奔着“逐利”的原则,而该花的钱也得花。 吞并三顺镖局这件事在他看来并不是大事,没必要花大钱把镖局“砸”过来。 不然一个镖局能有多大油水?他只是想要那些船和水手罢了。 若真要花钱,他完全可以自己投资创办一个造船坊。 只是那样一来,不但投资大、见效慢,关键是不好弄来技术性人才,容易被相关部门监视。 再有,不说船坊办不办得起来,光是申请“舟船造办执造”,就够容易被工部或兵部操控的了,而他没有高级官场上的靠山。 平键之所以能开办造船厂,那是因为他用的是千机王的“造办执照”。 千机王当年一腔热血投入大宣舟船建设事业,到想抽身远离时搞了个执照,却没能把自己抽身出来。 就这张“舟船造办执照”,对孔普高来说就是“高成本”的大事。 但是吞并一个现成的小镖局,就不值得投入很多了。 现在黑管家说能不花一文钱,他虽动心,但是也很怀疑。 黑管家:“家主,是这样的:咱们孔家有两处渡口,小的有朋友是盐帮的,盐帮也有两处渡口; 这四处渡口只要“认真仔细”地对三顺镖局的船队进行盘查,就足以让他们无法按时交货; 如果没发生冲突,他们不能按时交货,砸了招牌,小的就给好好宣传宣传,让他们再无生意上门; 可是,很有可能会发生冲突,那些货咱们就可以扣下来,再把他们东家给告到官府……他们离关门、兑店也就不远了。” 嗯,这个办法可行,不费一兵一卒,不过嘛…… 孔普高看向他:“你跟盐帮关系很好?你可认识帮主?” 这才是孔普高在意的。 自古以来,盐铁官营,而且在大宣皇帝登基后,新旧官僚相互倾轧又相互融合,官场不说腐化堕落,也至少浑浊不清。 他们往往利用垄断盐业贸易的特权牟取私利,盐价极高,利润十分丰厚。 江南一代像孔普高这样的富商巨中,不乏草莽之辈起家的,若能联合起来一起贩运私盐以图牟取私利是最好。 但是他们贩卖私盐,成本太高,他们需要打点官员,弄来盐引,可孔普高不需要啊,打点一个官员的钱就够他开两处盐井了,自己卖多好! 就算要做大,也该吞并“盐帮”这样的势力,而不是跟别人合作嘛,费钱! 盐帮干的事情正是他也在干的事情,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但是孔普高很看重盐帮这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家伙。 他们不但人数多,而且能把“私盐”贩卖到各地。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些人的终端销售能力是孔普高需要的,如果能把盐帮控制在手,换句话说,如果自己是盐帮的帮主,那么他的财富将更上一层楼! 他现在的盐井,每口井日产二百多斤盐,而盐价最便宜的地区也卖到四十文一斤,若开上百口井……不买盐引也把钱赚了! 黑管家没想到主子都打上盐帮老大的主意了,可是他认识的也只是个盐帮的小喽啰啊,只负责在渡口给船只登个记而已。 不由得嗫嚅:“小的还不认识……不过,如果家主需要,小的想办法让小的朋友帮忙引荐……就是不知道小的朋友能不能办得到。” 孔普高没兴趣了,底层的小人物搬不到大层面上来。 不过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能耐,孔普高问道:“你那朋友……在渡口做什么的?” 黑管家马上来了精神:“他和他兄弟都认得些字,因此在渡口负责给船只登记,有时候也帮忙记个账什么的。” “你那朋友要多少好处?”孔普高问。这就是成本啊,谁会白帮忙呢? 黑管家讨好地笑:“嗐!一顿花酒的事儿!” 这个成本确实不大,相当低。 孔普高轻点下头:“嗯,知道了。去办吧。” 黑管家还有件事没说,那就是先行垫付的两万两。 这笔账现在不能说,只要在渡口难为住三顺镖局的人,把这些钱“讹”回来不就行了? 第三百零二章 煎蛋换黄鳝 雾失楼台。 浓雾中,小宝一行五条船缓缓离开船坊,船首的灯火照不进水面,只为让近处的船只看到,别相互剐蹭。 每艘船的船帮外侧都用绳子吊着一块木板,上面摆放着五供:香炉一只、花觚和烛台各一对。 这是临时搭起的祭台,是用来祭拜行神的。 “行神也叫路神,”李虎在给小宝“普及”行船常识:“传说是黄帝之子累祖,好远游而死于道,故被后人以为行神,是五路财神之一; 五路财神有户神、灶神、土神、门神、行神,所谓五路,指东西南北中,意思出门五路,皆可得财。” 小宝问:“您说真有这些财神吗?” 李虎笑:“愿望而已,或说祈福也行,毕竟,我们总是希望出行一切顺利嘛。这祭台,出发前和到达后都要摆上一摆的; 还有,百姓都信这个,都会搭祭台,若我们不搭,会让看到的人心中不喜,平和些的,会谴责上几句不懂世故,焦躁些的,就以为你不敬神明会牵累他们; 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讲,随波逐流不是坏事。” 这番话让小宝想起娘亲曾经讲过的一个段子: 说有个地方,那里的风俗是“正月不剃头”,因为“剃头死舅舅”。 原本是几百年前的人为了表示思念旧主、抵抗异族的统治,民间自发在不用出门的正月里蓄发。 结果这个“思旧”经过百姓的嘴传来传去,几百年后就变成讹传,说成“剃头死舅舅”。 于是不管长发让人多烦恼,正月里都不敢剃头,不然拜年时让舅舅看见,别说不给压岁钱,还得挨上一顿胖揍。 虽然小宝不明白那个地方的人为什么会不留长发,但还是觉得这类事情有些裹挟和绑架之意。 不过,入乡随俗,娘亲也说过“不要跟大环境作对”。 李虎继续说:“行船门道多着呢,走镖的门道也多,不信你看着,够你新鲜几天的。” 这是拿小宝当孩子哄了,怕他觉得行路难熬。 船头倒是很明亮,那里有两个三脚铁炉,是楚清给的“赠品”,这种铁皮小炉灶不占地方,还可以随处移动,生火做饭很是便利。 炉上一只铁锅里,粥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另一只炉子上则是一个平底煎锅,里面刷了一层薄薄的油,甘来正粗鲁地双手各拿两个鸡蛋往锅里磕蛋汁。 很快,平底锅里,如同雪地长出金元宝一样,白白的底上十个圆圆的、金灿灿的蛋黄已经半熟,甘来抄起个平铲掀起来翻个面,炉子边上则是一桶生鸡蛋。 香味儿伴着热气蒸腾,让浓雾都似乎流转起来。 “哗啦”一声,煎蛋滋滋的声音被一阵水声掩住,船帮边上浮出个人来,一只手里提着篓子,另一只手正在抹脸上的水,半截身子浮在水上,好似脚下有根一般。 小宝惊叹此人踩水功夫了得,能稳稳立在水里,腿下划拉着水,可上半身一点都不晃动。 “真香!给点吃呗?”那人说。 甘来一只手拿着铲子,正要把拥有十个蛋黄的大煎蛋简单划成几块。 闻听此言,干脆,一整个都掀起来,随手抓过一块席子,用力一扯就扯掉二尺见方大小,把煎蛋扣在上面,一卷,向那人扔去。 那人哈哈大笑,扬手接了,倒不白要,把手中篓子甩到船上,说:“算是换的!”竟站在水中间就吃上了。 有船工过去把篓子打开,额滴个乖乖!里面纠缠、扭动的是满满一篓子黄鳝,足足三十多斤! 这才二月底,能搞到如此多黄鳝,可是不容易! 小宝在边上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太肉麻了。可那船工却是笑得眯缝了眼睛:“中午,给你们搞个鳝鱼粉丝煲!” 水中那人三口两口就吃完了热气腾腾的煎蛋,甘来看得发呆:那么烫,他怎么咽下去的? 没等甘来问出口,那人已经向水中下沉,往远处游去,只留下一句话:“现在不吃就把篓子拴在船帮上,泡水里死不了,不够吃还有!” “水猴子的人。”李虎说道。 刚才那人说“不够吃还有”,就是随时有人跟着船队的意思。 “甘来,你怎么知道那人是船帮的?”小宝不解地问,甘来都没问过那人是谁就给人鸡蛋。 “不知道啊。”甘来已经在锅里又刷了一层油,左右开弓往里面打鸡蛋。 小宝指指鸡蛋桶:“那你怎么给他鸡蛋吃?老贵贵的!” “大冷天的泡在水里讨吃的,怪可怜!”甘来把手指头上沾的鸡蛋液用嘴巴吮了吮。 楚元看着就直皱眉头:“你恶不恶心,那是生的!”说着就拿抹布要擦甘来的手。 甘来躲开他,已经又抓起四个鸡蛋往锅里敲:“矫情!我在山里时,能吃到蛋就不错了,别说鸟蛋,连蛇蛋都是生吃的!” 早餐,稀粥就着烤饼子,煎鸡蛋,还有南坪县的特色老咸菜,大伙见缝插针地找地方坐着吃。 南方人做咸菜可比北方人讲究得多。 这种老咸菜,是用春天收获的青菜头,给削了皮、剔了筋,一破两开,摊到家屋的石坎上晾晒。 待到脱掉些水分后,切成块状或丝状,反复用泉水淘洗去其渣滓。 再用竹编的筛子摊好,端到室外去风干水气,然后才加入适量的食盐、草药、姜米、蒜粒、香料等等好多配料,放入缸中存放。 腌制好后的青菜头,变得色泽褚红、香气馥郁,嚼起来既脆也韧,味道极为鲜美。 雾,眼见着稀薄起来,天光也越发明亮,太阳仿佛嘴馋这热乎乎的早饭,要急急赶来分享。 李虎不太满意地看了看自己这份鸡蛋,甘来拿铁铲子瞎划拉,好好的蛋黄都划拉碎了:“甘小子,下次你干脆把鸡蛋搅匀了再煎吧。” 为了出行方便,甘来当做男孩子称呼。 甘来才不理他呢,哼,跟楚元一样矫情。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咋? 李虎又说:“估计有人靠近咱们的船,被水猴子他们干掉了。” 小宝也不满意自己的鸡蛋,火候掌握度得不好,半生不熟的,竟然是溏心的,听到李虎的话,倒是不想着鸡蛋了,问:“我咋没察觉到?” 李虎说:“我也没,不过肯定有人靠近了,不然水猴子的人不至于这么早就露面。” 看来,并不像李虎一早分析的那样,只有停船的时候有危险,眼下行船的时候也不乐观。 甘来对此不在意:“来就来呗,鸡蛋还不少呢。” 她是说大不了再给水猴子的人煎鸡蛋,不让人白出力就是了。 楚元倒是没有作声。 当年他跟师傅四处游走,曾经到过江南一带的,也就是在那时候把水性练出来的。 所以他知道别看这河上看似风平浪静,河底可是高低起伏,急滩深槽地上下交错,不知道多少水草、漩涡和淤泥。 水猴子的人能够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他们解决掉麻烦,可见这船帮也是有本事的。 三顺镖局的船工兼镖师这时候插话:“我听说,船帮以前收编了一大股水贼,都是些水性极好之人,以往觉得水贼不得多可恶呢,今儿见的这个倒是个好脾气的。” 另一个镖师拍了拍他肩膀挤兑道:“听说你以前还当过山贼呢,都是贼,老鸹落在猪身上,谁也别笑谁黑!” 嘻嘻哈哈,这帮家伙就笑闹了起来。 第三百零三章 搭船 因为尚未汇入运河主干道,一路上小的渡口颇多。 但凡有跟陆地交汇的地方就有渡口。 有些渡口很小,多在小支流上,或是位置险峻、不便造桥的地方,就有第三种经营方式的渡口——私渡。 小宝的船队正在经过这样的地方,不过并不打算停留,无需缴费。 这里原本有渔船帮忙渡客或货,碰上好说话的就不收费,碰上行李多的就赚些辛苦铜板。 但总有人认为“蚊子再小也是肉”,日子久了,这样的渡口要么被豪户抢去经营收费;要么被水匪、水贼之类的设了障碍讹钱。 像这样的私渡,船帮也占有几处。 但是当地的渔民倒是不烦船帮的占领,因为船帮的人只接些货物多的客人,仨瓜俩枣的倒是不与渔民抢生意。 遇到渔民有难的时候,船帮没准还搭把手给救人。 这样的私渡为什么会被豪户和船帮的人看上呢,原因也简单,因为他们会在岸边摆摊。 李虎站在船上,指着远处岸边的简陋渡口,对小宝说:“看见没,若想搭船过河,不但要付船资,还必须买上他们卖的那些玩意儿。” 岸边卖的玩意儿真不是啥好东西,尽是些便于在船上吃的酱菜,或是不知道回锅了多少次、快碎成渣渣的米线。 强买强卖,不然咋赚钱。 小宝觉得这是好买卖,要是他能承包下某一趟航线的渡口,准保把美食街沿线设置,所有的渡口处都安排上各种小吃,是富商的钱也赚,苦力的钱也赚。 小宝对顾客的消费心理有一套独特的把握方式。 他认为同样的东西,只要换个包装,就能让那些自认高人一等的人多付银子。 所以新伦州和吉州的美食街,凡是有座位的都把“座位费”收在一碗碗的小食里,而炖煮小食用的都是小锅小灶,看起来精致的很。 没座位站着吃或者打包带走的,都是大锅里盛放的,咕嘟嘟热气一冒,看着热闹不说,就算没吃到嘴,闻着味也觉着香。 大锅、小锅不同之处就在于那点葱花和香菜末的多少。反正是收费标准不同,卖的是“小锅菜,你值得拥有”的傲然。 就在这时,小宝猛然看到一艘破旧的小船上,有个头上戴着破毛皮、身子佝偻地像虾公一样的小老头。 那小老头似乎正在与人争执着什么,一手指着船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包裹,一手还拎着一个破旧的小罐。 与他争执那人不满地骂骂咧咧,却还是接了那个小破罐子,满脸不甘不愿地递过几枚铜钱。 小老头身边的年轻后生把最后一个包裹摁进夹缝里,抬头时似不经意地瞥向小宝这边的货船一眼,又自然而然地往小老头身边一站,好似给撑腰一般。 “这妖孽!”小宝失笑。 那小老头正是水毛毛,身边的正是那个报了一堆茶名却只上一壶开水的年轻后生。 原来他们是这样一路跟随的呀,不留神还真注意不到。 这一段的水路并不宽敞,小宝他们的船在民用船中算是大型的,因此行驶缓慢。 不时有小舟见缝插针地凑过来问“刚捞的鱼来条吧?不然到了晌午吃啥?” 船工就得一边留神别撞翻了他们的小舟,还要看着旁边的船会不会别转自家的船头。 真的是很乱。 一个魁梧大汉撑着竹筏靠近了船头,粗声大气地喊:“喂,船老大!我这筏子太小,能不能搭我去大沙头渡口啊?” 自然是不能啊! 不说咱的船并不经过大沙头渡口,单说这汉子,自己有筏子,筏子上什么货物、包裹都没有,身上也没挂包袱,怎么看也不像要出行的人。 再有,这汉子相当魁梧,与当地人的身高差距甚大,而且一开腔说的话都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还有,当地人通常会叫“船头儿”而不是“船老大”,“船老大”更像是北方人的叫法。 三顺镖局的镖师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自然是婉拒:“对不起了兄弟,”边说边指指镖旗:“不方便!” 通常来说,一般人想搭船会选择普通的客船或渔船,不是插着镖旗的押镖船,这个人的请求明显不合常理,可知来者未必善。 干走镖这一行的,都讲究“三分保平安”,即: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 镖师总是礼让三分,不与人发生矛盾,不以武功压人,尽量不与地方上的“恶人”发生冲突,遵行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行事准则。 所以三顺的镖师在与那汉子表达拒绝之意时,面带三分笑,力求不得罪人。 但是,态度不强硬,就会给人“蹬鼻子上脸”的机会,他们会觉得还有可以周旋的余地,因而不停地提出要求。 就像衙门巡街的衙役,为啥整天板着脸,不论跟谁说话都跟训三孙子似的? 不是因为他们穿上官衣就当虎皮、就颐指气使,他们也是出自寻常百姓家,不是人人都是败类。 真正的原因无非是好好说话没人听。 比方说,元宵灯会啊、粥棚施粥啊,你要是跟大家好好说:不要拥挤、注意照顾老幼,你看谁听?都当耳旁风。 就得板起脸来,把水火棍抡得呼呼作响,人们怕了,才会听话。 眼下的场面就是,好好说话人家当没听见,还在粗声大气的叫唤:“我说船老大,就当捎个脚儿怎就不行哪,出门在外谁求不着谁啊是不是?行个方便呗!” 要知道,河水可不是静止的,说话的功夫,河面上大小船只就乱七八糟快要堵在一起了。 小宝在城里只见过堵车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堵船的。 镖师好言与那汉子解释,不能捎带上他,那汉子兀自不停地抱怨:“就捎个脚能怎地?又不要你捎多远,赶着去大沙头做工哪!” 楚元看不惯,再堵下去,船只就扎堆在一起,很难回转开了,于是喊了句:“听不懂人话啊!都说了捎带不了你!” 这下子坏了,竟有七八处传来骂声: “三顺镖局的?都说走镖的最客气,这怎么还骂人哪?” “不就捎个脚嘛,出门在外的帮个忙怎么了?” “不行就不行呗,至于口不择言吗?” “喂你们走不走啊,那么大的船堵得别人都走不了啦!” 说什么的都有,配合着眼前拥堵的场面,嘈杂的人声,实在让人难有好脾气。 第三百零四章 水靠和水毛毛 看着眼前的局面,小宝说:“娘亲说过,看热闹时说话的,分两种人,一种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甘来看着小宝,等他把话说完,但是小宝不吱声了。 气得甘来很想给他一巴掌,小宝疑惑地看她:“娘亲的话你记不住?” 肖思宁也在等着下文呢,这时就插话道:“你娘就跟你话多,我们能听到几句?” 小宝摸了摸鼻子,确实,要不说自己才是儿子呢,娘亲的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听到的,不由得小胸脯一挺:“另一种就是托儿,专门制造舆论带节奏的!” 节奏这个词古已有之,不难理解,不过“带节奏”这种说法,倒是另类,众人品品,颇觉恰当。 甘来听得不是很懂,但也听明白这些说话的人不怀好意。 于是不声不响抄起一只备用橹,往那人的竹筏子上一点一推,生生把那筏子顺着船缝给推出去好远。 “哎、你你……”那人“你”了几次说不出话来。 甘来抄着大橹,橹板抬高指着他。 那是橹啊,这么大的橹,通常要两个人才能扳得动,甘来一个瘦弱的“青年”,竟然轻松就抄着橹指着他。 那架势,仿佛他再要多话,就能一橹板把他拍进水里。 竹筏子刚被推走,马上一只小破渔船“补位”进来,船上那个拿破毛皮包着脑袋的、须发皆白,甚至睫毛都白的老头甩上来两个破包裹:“你们要的腌猪肉,赶紧把剩下的银钱付了!” 小宝一看,是水毛毛。 虽然不知道他甩上来的破包裹里是什么,但是他总不至于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出,马上扔下一锭十两的银子到水毛毛的破船里。 水毛毛拿起来竟然还咬了咬:“嗯,有点甜,挺纯的银子!”然后满意地摇浆就走了。 楚元拎起两个包裹,不很重,心说十两银子,放在京都也得买下一头猪了吧?就想埋怨小宝手太快,都不商量下就扔银子。 小宝却递了眼色不让吱声,让他把两个包裹带着,去里间说话。 待到船棚里,楚元打开包裹一看,有些发懵:“竟是两副水靠!”又比量了大小,嗯,小了,也就小宝穿还能宽松些。 小宝拿起一副水靠递给甘来:“穿里头!” 甘来看这黑乎乎的不知什么料子的衣服很是不解:“这玩意儿是穿的?怎么穿啊,这么细瘦!” 又扥了扥裤腿管:“这玩意儿啥料子的,不暖和吧?” 李虎进船棚看到水靠,就把另一套递给小宝:“你也穿着吧。” 小宝不干:“我习得水性!” 李虎说:“水猴子给你你就穿上,他都是水猴子了,你水性如何怕是能看出来。” 小宝无语,这是能看出来的? 等到小宝终有一日看到水毛毛的手指间和脚趾间竟似长有蹼,才能明白为什么人家能“看”出水性来。 李虎给楚元他们说了“水猴子”是什么人、给小宝做了什么承诺后,楚元才不心疼那十两银子。 不过,他们对小宝隐瞒见过船帮帮主这回事比较不满,原因有两个:第一,还不能确定对方是好是歹就私下见面,出事儿咋整?人家把你剐了我们都不知道去哪儿、找谁报仇去! 第二,见就见了,回来也不告诉一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再说,你回来说一下,咱也好跟人家礼貌礼貌,这现在整的,人家处处帮忙,显得咱多失礼! 当初李虎不带他俩出来找水毛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俩小子维护小宝维护得密不透风,动不动就跟人犯横,怕得罪人。 现在小宝不能说出这理由,但也实话实说:“你们要是有我这样人见人爱,准保就带你们了。” 李虎受不了这些小孩子没事儿瞎抬杠,嫌耽误工夫,把话题扯到正轨:“刚才那要搭船的人,怕是有什么诡计,水猴子让你们防备着。” 说着,指了指那两副水靠。 两副水靠做工很讲究:加厚的油绸,滑腻而且保暖;用兽筋做的鱼线缝制,针脚细密;密扣紧袖束腰窄裤管,很能减少水的阻力。 连帽子都是做得十分贴紧脑袋,能把头发完全、紧密地包裹住。 实在是相当专业的装备了。 待到第二个渡口——大沙头渡口时,已是中午。 这是一处官渡,所有经过的船只都要排队等待检查。 渡口比较大,自有泊位,有专供货物装卸的码头,岸边有可以出租的仓库。 附近还有集市,很多卖菜、卖米酒的小地摊围了好多人。 渡口专门搭了棚子,棚子下两张桌子,一桌负责登记船只、收取“过船税”;另一桌负责给通过“查船”的船主,卡上“安全戳”,有点类似通关文牒上盖章的意思。 查船需要的时间很长,而小宝这个船队五条船,还排在队伍的中部,估计要等上半个时辰才能轮得上,所以小宝决定上岸转转。 李虎也看出小宝在船上待的腻味,就同意了。 这是官渡,有衙门的人驻守,应该没有大碍。 再说,小宝和甘来把水靠天天穿在身上,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可见“水猴子”一路都在给保护着。 再说把一个小孩子“圈禁”在狭小的空间,确实挺可怜的。 岸上的集市很热闹。 官渡一般位置好,在很多方向上是交汇口,设施又齐全,过往船只很多,因此能招来很多做小买卖的商户。 这种集市是要收取摊位费的,由此可见其兴隆热闹的景象。 往来船只常会在这类渡口进行物资补充。 现在天冷还好,多数食物能存放得住,到了五六月份,这里会更加热闹,都是来卖吃喝的。 当然也有其他小玩意儿,比如清明节有卖柳条头环的、端阳节有卖面具、香包、雄黄酒的;八月节还能在岸上看到傩戏等等。 甘来说要再买些鸡蛋。 她觉得人家把那么难得的水靠给她用,承的情不小,一定要多准备些煎蛋报答人家。 因此小宝带队,除了三顺的镖师留下来等着查船,剩余的人都跟他上岸逛逛。 小宝虽不晕船,但是长时间不能脚踏实地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体验,所以他很需要上岸放松放松。 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倒是卖鸡蛋的不多。 甘来只看到一个摊在卖鸡蛋,两个土篮子,加一起也就不到一百个鸡蛋的样子。 早上每人两个鸡蛋,她们一条船就是二十个,还白送出去一张十个鸡蛋的煎蛋,一早上就出去三十个鸡蛋。 甘来实在觉得一百个鸡蛋没多少,吃不了几顿。 就在这时,一个老妇胳膊上挎着一个菜篮子走到甘来近前,满脸褶子挤成一朵花,谄笑地问道: “这位小哥,我家鸡蛋有的是,您若买,还包送到船上去。” 甘来正准备把那两篮子鸡蛋都买走,闻听此言就停住了,这个好啊,鸡蛋多,还给送货,不用自己拎着。 甘来还是一脸络腮胡子的扮相,因此憋着喉咙装出男声问道:“你家有多少?” 那老妇指向码头仓库的方向:“不少呢,这么大两筐!我家就在那边仓库住,是给官家看货仓的。” 老妇比量的大筐到腰那么高,还补充说:“我让老头子用扁担给您挑着,送上船去!” 第三百零五章 被人套了麻袋 甘来不忍看卖鸡蛋的摊主失望的眼神,到底还是把两篮子鸡蛋都买下了,这东西多少都不多。五十多人要吃呢。 然后就高兴地跟着那老妇往货仓的方向走。 甘来要跟人家去,大家自然也都跟着了。 这么多人,竟然没人意识到这里有什么问题。 老妇比量的鸡蛋筐足有腰那么高,什么蛋禁得住那么多堆在一起?鸵鸟蛋还差不多! 可见,在某些生活常识方面,不能对男性抱有什么指望,自然,甘来现在也是“男性”。 二十几个大小伙子一起往一个方向走,即便岸上的人再多,看上去也是很可观。 仓库在码头一侧,是整个渡口人最多的地方。 大量的脚夫和少部分的客商混杂在这边。 有些客商自带了脚夫,来仓库货场提货。更多的是码头上凭红头签子接活的临时脚夫。 这红头签子相当重要,别看脚夫们破衣烂衫、打着赤脚,浑身上下也没个能装东西的地方,但他们还是会把签子小心翼翼地别在腰带或是其他什么地方。 签子是脚夫接活和领钱的重要工具。 脚夫拿到签子相当于现在的“持签“上岗证。 船只未到前,不知道有多少货物、需要多少个劳力,于是脚夫们就坐在岸上码头边排队等候着,拿到签子者就可干活了。 当天一家老小的生活就有着落了,完工后结账。 有些半大孩子不能当一个劳力使用,会给他们两人发一个签子,结账时两人领一份工钱。 小宝看到有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打着赤脚,瘦弱的小身板背负的包袱足以覆盖他的身体,吃力地在仓库和船只间往返。 暗自替他们感到辛酸,这是州学里学生们的年龄。 想他自己,要是没有娘亲想尽办法赚钱,估计也会和这些孩子一样,到处卖苦力养活自己、养活娘亲吧? 小宝揉了揉鼻子,不想了。 其实跟小宝同样想法的大有人在,肖思宁他们看着往来忙碌的脚夫们,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他们这样的人,怕是退伍后当脚夫都难,脚夫们还得看户籍呢,人家都优先当地的民户。 他们这些流民出身、又当过兵卒的无家之人,退役后军户不是军户、民户还要等上一年,一年当中想当脚夫养活自己,人家都不用。 俗话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在百姓眼里,他们这些人已是穷凶极恶之徒,当脚夫,为了钱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哎呀,想多了想多了,大伙都有些走神。 只有甘来满脑子算的是:五十三人每天吃一百多个鸡蛋,再碰上水毛毛的人,一人就能吃十个鸡蛋,每天要准备多少鸡蛋才够呢? 下一次要多久才能买到鸡蛋? 没有楚清和黄蓉她们跟着,甘来作为船队唯一的女性,已经自动自觉担起照顾大家饮食的重任了。 仓库没多远,可是因为要避让背货的脚夫、下船逛集市的妇人们,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 带路的老妇突然向前方喊:“老头子,鸡蛋卖出去了!快给贵人挑上送去呀!” 就见前方一个满身补丁的老头一叠声地“哎!哎!”答应着,一边往仓库里走。 “就是那里,我们看着仓库,怕鸡蛋被磕碰到,放在门口里了。唉,看仓库也赚不到几文钱,我们就从村里收了鸡蛋卖,好歹多挣两个铜板糊口不是?” 老妇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在人缝里穿插,还不时回身看看小宝,叮嘱:“小公子留神脚下,别绊着……” 甘来拎着两篮子鸡蛋走得有些吃力,这些重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人多,怕把鸡蛋磕碰坏了,总是要避来让去。 总算走到老妇指的那间仓库附近,一群苦力从隔壁仓库出来,或背或扛着大包,还有的几人一组搬着巨大的箱子,呼儿嘿哟喊着号子一点一点从门里往外挪。 跟着小宝同一方向过来的,还有来货仓取货的别家马车,车夫吆喝着别着马车的方向不跟那些大箱子撞上。 一伙是搬着箱子要往船上运的,一伙是赶着马车去仓库方向拉货的,两伙队伍交错,瞬间就把通道给挤满了。 这么一挤,就把小宝一行人,给分隔成两部分,小宝与甘来随老妇人走在前边,而其他人被隔离在后。 小宝回头看看,发现楚元他们被隔开了,有些急,这样不安全。可是甘来一心为了鸡蛋,跟那老妇跟得实在很紧。 为了不撞到那老妇,甘来甚至还侧过身来把她护住,可是拎着的鸡蛋篮子差点被脚夫撞到。 无奈,至少不能跟甘来再分开。 小宝手疾眼快地帮甘来扶住鸡蛋篮子,同时也跟紧甘来的飞毛腿。再挤篮子就得碎。 小伙子们被搬运大木箱的脚夫给隔开,脚夫们还不停地吆喝:“留神留神!让一让!里面可是黄花梨的书柜,谁碰谁粘包!” 怪不得这么大的包装箱,原来里面是书柜。 黄花梨的书柜,这家可真有钱。 终于进到老妇人所指的货仓,就看到那老妇的老伴从靠在墙上的一列扁担中拿过一个最粗最长的。 小宝正纳闷老头怎么看着比刚才直溜得多、不那么驼背的时候,猛然间一个麻袋兜头套下! 甘来正弯腰把鸡蛋篮子放在地上,也被人从身后套了麻袋。 码头上专用的麻袋又厚又大,结实得很。 麻袋口上竟有抽绳,小宝刚被套进去就有人拉紧抽绳,瞬时被缚住双腿,同时被人一脚踹倒,靴筒里的匕首也被抽走。 甘来也好不到哪儿去,弯腰时被人套麻袋的,一下子就套到底,整个人都被封在麻袋里。 很快有人翻腾着麻袋用绳子捆上,小宝只留一双小腿在外面,被人捆了个结实。 甘来整个人被囚在麻袋里,空间虽小,手脚却还能动。双手一用力,麻袋就被她生生撕开。 对付常人的办法,在大力神这里并不管用。 下船前,甘来嫌双锏太大,挂在身上太引人注意就没带。好在小宝把自己的一对三棱军刺给了她用。 甘来撕开麻袋的瞬间三棱刺捅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拎着绳索准备捆麻袋的男人捂着腹部倒地惨嚎。 “禁声!”那名“老头”喝道。 变故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把扁担中间的挂钩掰开、抽出里面的佩刀。 原本以为对方人多,未必能骗进仓库,他就准备带着藏刀的扁担“送货上门”,然后让那“老妇”带人来里应外合抓那小崽子。 没想到“老妇”竟然能干得很,把人给招进来了。 可就两个人,还给套上麻袋了,竟然还能暴起伤人,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不能让他们喊出声来,让他们的同伙听到,免不了要大打一场,那就麻烦了,渡口可是有巡检的。 那“老妇”也吃惊不小,但脸上震惊的神情马上被狠厉代替,当即一掌刀挥下,将那腹部被刺的男子打晕。 晕了好歹就不用叫唤了,反正他现在除了叫唤也干不了别的。 随即,老妇的双手从之前挎过的菜篮里一抓,一对峨眉刺已经套在指上,就向甘来冲去。 第三百零六章 我之军刺你之飞镖? 峨眉刺,长不足尺,形如铁笔,中间粗两头细,以环套指,飞旋之声震慑敌心,此物具有与其大小不相称之威力,多用于暗夜与水中格斗。 甘来此时已从麻袋中冲出来,一对三棱刺依然紧握于手,虎视眈眈地盯着“老妇”手中的峨眉刺,心里暗自惋惜没带上双锏。 “楚元!”甘来一声大喊。 这时候把人喊进来最要紧。 “老妇”哪里是老妇,竟是个年轻妇人扮的! 妇人虽没有看到甘来如何手撕如此厚重的麻袋,但是同伴被他所伤,这会儿竟还大声呼叫,必须要迅速解决掉此人才行! 峨眉刺在那妇人掌心飞旋出声,甘来只觉眼前金属光泽闪了一下,那刺尖就袭向自己咽喉。 “楚元!”甘来险险躲过刺尖,又是一声大喊,人怎么还没进来? 竟也是个女的?那妇人惊讶之余窃喜,女子之中,她还没遇到过对手! 那妇人出手极快,右手一刺被闪开,左手的峨眉刺又扎向甘来的心口。 同样是短兵利刃,那妇人是挑点贯带劈甩挎、摆裹托推绞拨扎,配合着井字八角步,步步紧逼。 甘来却因三棱刺重量太轻,长度又短非常不称手,关键是她并不习惯刺、穿、拨、挑这类动作,只好抡起三棱刺砸向那妇人的手腕。 甘来动作敏捷,虽没有招式,但是每次都恰到好处的躲掉那妇人的攻击,而那妇人却一下子没能躲开甘来出其不意的一砸。 又不是大刀铁锤,谁能想到拿着也是刺一类的武器,这人竟用砸的? “卡啦”一声,那妇人的左腕骨直接断裂。 仓库外嘈杂声一片。 车夫、脚夫相互吆喝着错身、借位,马儿被牵拽的疼了,干脆嘶鸣两声,换来车夫的鞭子杆敲在身上。 还有其他扛大包的脚夫,相互咒骂着对方不长眼睛,边骂边前行。 楚元好似听到甘来喊他,看不见人本就着急,这下更急,干脆跳上马车,引得车夫破口大骂。 正要回嘴时,又听到甘来一声喊,这一次比方才那一声更清楚、急促,楚元急了,不理那车夫,直接跳踩车夫脑袋和马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奔去。 踩得那车夫一咬牙呼不出声时,楚元高喊:“快点!有事了!” 肖思宁几个干脆有样学样也往马车上跳。 仓库里,那持刀的假“老头”飞奔向大门,欲要把门关上。 外面虽然嘈杂,可甘来这两嗓子音量也不小,不能让她的同伙闯进来。 只就一个扮做男人的女子,怎么也能对付得了。 扮做老妇的年轻女子左腕骨被砸断,无力地垂下,却也激起她无限的杀意,犹如受伤的野猪狂性大发! 她的步伐更迅捷、攻击更凶猛,虽只剩下右手的峨眉刺,但已在她手中挥出一片残影。 甘来既要分心躲避她的攻击,又看到那假老头已经冲到门边、欲要关仓库门,实在无法,一个俯身,提起那名昏死在地、腹部冒血的男子的脚踝。 起身之际,已然把手中的男子抡起,峨眉刺瞬间刺入那名伤者的肩膀,“呃!”地一声惨呼,那男子疼醒过来。 醒是醒了,可也发现自己处于晕眩中,眼周景物在飞速旋转,视角很低,不及自己一半身高,一下子无法反应过来。 小宝虽然被困在麻袋里,外面被人捆扎住,可是他并没有慌,只要不是一下子把他摁死,他就有办法。 除了靴子上的匕首,他衣服的交领里还有个小钢锯,后衣襟底边里有个小刀片,腰带里有个钢笔,腰带是有铁钩子的…… 人小,就得多准备点小玩意儿。 被捆的时候他的双臂恰好护住前胸,刚好够他取出小钢锯,那是吕爷爷专门磨出来给他做手工用的。 小宝一点点把锯子抽出来,连带着麻袋和外面的绳子一起锯起来。 捆小宝绳子的人拖着小宝的双脚快速向仓库后门跑去,后门外就有马车等着,他只要把小宝扔上马车就万事大吉了! 甘来抡着那受伤的男子左甩右砸,令那使峨眉刺的妇人竟然近身不得,那男子被甩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腹部的伤口更是呼呼冒血不止。 甘来一松手,那受伤的男子砸到关门的假老头,正好是脑袋砸中脑袋,受伤的又晕了过去,假老头也瞬间脑子混沌起来。 小宝终于锯开了麻袋和绳索,正要扯开麻袋钻出来,却感到身下腾空,好像有人把他拎了起来。 拖拽小宝的人已经把小宝拖到后门口,正一手抓小宝脚踝、一手提溜麻袋上的捆绳,打算把小宝扔到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 七八十斤的分量,实在是小菜一碟。 哪成想,一揪绳子提起的功夫,那绳子竟然断掉,小宝就从他手里跌落在地上。 “砰!”楚元和肖思宁一人一脚,同时踹在关到一半的大门上,巨力使得沉重的木门陡然向里荡开,狠狠拍在假老头面门上。 “嗷~~”假老头惨叫。 假老头的脑袋刚刚受到一次砸击,正发晕的时候面门又被狠狠一撞,瞬间鼻子被拍进脸孔,鼻血溜得都不畅了。 小宝跌落在地,等在后门外的马车车夫正准备帮忙把小宝抓上马车,小宝猛一挥手,手中的小钢锯一下子锯在车夫手腕上,锯条上甚至撕下那车夫几块皮肤碎块。 一抽手的功夫,小宝已然爬起往大门口的方向冲去。 甘来看到小宝脱困,心中刚一喜,就见一人朝着小宝后背抓来,“趴下!”甘来大喝一声,同时手中一把三棱刺就飞了出去! 小宝猛然前扑。 “啊!!!”三棱刺准准刺入小宝身后那人当胸。 三棱刺在甘来手里,也就是个飞镖。 峨眉刺女人见甘来此时大开空门,立即刺向甘来胸口,楚元已经冲到近前,飞起一脚,踹在那女人右侧肋条上。 那女人的身子立刻侧弯成虾米,飞出去摔在地上。 后门处好似传来几声拳脚之声,很快又没了。 仓库内顿时静了下来,徒留那女子哀哀的呼痛声。 肖思宁带着几人冲到后门处,只见一个脑袋包着破毛皮的小老头,佝偻着身子背对着门,手里拎着一团绳子在抽打裤腿上的灰土。 还有好几个汉子正把三个男人捆成粽子往马车里塞。 楚元和小宝也来到后门,看到这一幕,再回头看向仓库里: 假老头一个、假老妇一个、两名捆绑小宝和甘来的男人,再加上后门马车这三个,一共是七个人。 “毛毛,谢了!”小宝说,还拱着双手施礼。 “嗯,来晚一步,不好意思哈。”水毛毛哼哼道:“为个鸡蛋就脱离队伍,哼!” 话音轻飘飘的,充分显示了水毛毛对小宝作为领头之人的无脑行为的不屑。 第三百零七章 “种水草” 小宝也意识到今天的问题,确实是太自由散漫了。 就不该跟哥哥们分开;即使不得已分开了,也该往一起集合、至少也要原地等待才是。 看到小宝认识到错误,水毛毛就绕过这个话题,指向仓库里面:“你们打算怎样?” 仓库那边的动静不算小,楚元和肖思宁踹门时可能就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了,不过当时通道被堵着,也没人跑过来多事。 二十几个小伙子一拥而进仓库后,又把门关上了,现在暂时还没有外人看到里面的情况。 小宝看看地上的几个人,有些犯难:在这里不能停留太久,耽误赶路,所以没法留在此地审问他们;可是不审,又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 小宝一把搂住水毛毛的脖子,水毛毛因为驼背,看起来跟小宝也差不多高。 小宝说:“毛毛啊,帮个忙?” 水毛毛就任小宝搂着,斜愣着眼看小宝:“行,老子帮你擦屁股。不过,好处呢?” 小宝想起早上那个给黄鳝的人,就说:“十个蛋黄的煎鸡蛋!” “屁!”甘来嚷道,人家不干了。 她心疼地蹲在地上,把篮子里鸡蛋翻了又翻,挑出个别没有碎掉的,无限心疼都写在脸上了:“还鸡蛋呢,根本没有!我花钱买的还都碎了!” 水毛毛没料到地上蹲着的络腮胡子竟是个姑娘,不禁笑了;“哎呀呀,这丫头这么丑,怕是嫁不出去了吧!” 一笑,就捂住一边腮帮子,唉,那颗烂牙又疼了。 甘来冲着那副水靠也得忍了水毛毛说她丑的话,因此只拿眼睛瞪他,不吭声。 小宝看水毛毛捂着腮帮子,马上有主意了:“等回来我求老虎叔给你治牙,治疗费我出!” 水毛毛同意了,拍拍小宝搂在自己脖子上的爪子:“你个娃娃千翻儿得很!” 七个有死有活、半死不活的俘虏,都被水毛毛的人捆好了装进麻袋,扔到马车上带走了。 水毛毛说等审出缘故来自会想法通知他们。 今天的船只很多,等小宝的船审查完已过午时。 中午没心情,大家勉强对付一口饼子当做午饭,晚饭就好多了。 伴着渔火,三顺的船工已经做好了“鳝鱼粉丝煲”盛给他们。 煲自然是没有的,行船不便准备那些又重又易碎的餐具。 每艘船上一个大铁锅,大伙围着锅吃个热火朝天。 要说这道菜算是三顺镖局的首创,因为小宝带来的辣椒,才给他们这样做菜的创意。 当然,一边吃饭,大家一边讨论白天发生的事情。 所有人都努力思索会是什么人干的,李虎说:“不会是常丰的人。绑了你不如杀了你来的直接。” 这话有理,打击三顺镖局,干掉东家比绑架东家好像更快捷一些。 甘来大吃特吃鳝鱼,新鲜的鳝鱼就是好吃,她才不管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呢,反正水毛毛早晚会来告诉结果。 现在,她要多吃几口鳝鱼,来弥补损失好多鸡蛋的伤害。 ……………… 江中心的一个破渔船里,水毛毛拿着一面小铜镜,对着大张的嘴巴照着,镜面都有些花了。 “我说你端稳点!这tm能看清嘛!”水毛毛叱喝旁边的人。 他身边跪着一个人,左手托着一个浅到几乎成平板的碟子,碟子很小,只有巴掌大,里面是一个比碟子口径还粗的蜡烛。 蜡烛只剩下不到一寸高,烛芯很短,周围是满满的蜡油,稍稍喘口气,蜡油就滴落下来。 烛光都是聊胜于无,还能照清楚什么?小破铜镜里的嘴巴看起来黑洞洞的。 水毛毛嘴张得久了,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唏溜溜……”水毛毛把口水吸回去,骂道:“让你端稳点!” 端着油碟的是个女子,她的左腕肿得快和膝盖一般粗了,手腕的一侧布满了凝固的蜡油,而新的蜡油又流淌下来。 受伤的左腕和右肋,让她无论如何也跪不直溜,背面看去,上半身竟如蛇般扭曲,昏暗的烛光下,竟像温婉的舞蹈剪影。 只是脸上化作老妇的妆容,被疼痛的汗水冲刷得有些令人不忍直视,烛影的映衬下好像长了四只眼睛。 从被俘虏到现在,这女人除了没吃没喝,并没有遭什么大罪。 这伙抓了她们的人,一下午好像就干了一件事:把死了的人扒光光,然后在脚上绑大石头沉到水底。 据说,这样看上去人好像是站在水底的,叫做“种水草”。 她亲眼看着每隔一段水域,就在水最深的位置往下种一棵“水草”。 现在,除了她自己,还剩下两棵“水草”没有种。 “帮主,快点的吧!太沉了,船上可不能弄这么些人,船底的窟窿进水太多了。”问茶卖水的后生提醒道。 “你个猴崽子,多大的窟窿能进那么多水!”水毛毛还在照镜子。 “我的爷爷唉,拳头大的窟窿,还小嘛!?”后生叫候泽,偏就被水毛毛叫成猴崽子。 没办法,后生只好到处吹嘘:“人送外号‘猴崽子’。”人至贱则无敌嘛! “啪!”水毛毛的小铜镜拍到侯泽脑袋上:“拳头大的窟窿,拳头堵呗!看那俩谁的拳头合适,嗯,剁下一个来堵船底去!” 拖着蜡烛的女子就是一抖。 还不如直接拷打审问她呢,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但凡不是傻子,都会根据他们的对话去脑补画面,太邪恶了! 侯泽感觉到光线抖了一下,就看向蜡烛——下面的女子,眼睛一亮:“帮主,这个拳头大小合适!” 烛光抖得更厉害,蜡油不停地往下滴落。 “这个不行!”水毛毛一口回绝:“这个肉皮儿嫩,老子还准备割成小块钓黄鳝哪!你们不是都想吃煎鸡蛋的吗?多钓点黄鳝给你们换鸡蛋吃!” “帮、帮主!您还是审问我吧,我什么都说!”那女子的眼泪和着汗水把眼睛下的皮肤冲得干净些了,她努力挤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来。 这船上都是男人,是男人就不会不对女人动心,何况,她对自己的“原始资本”很是自信。 可惜了,满脸满身的脏污、身形因为疼痛而扭曲,完全没有展现出曼妙曲线,还有,浑身一股子汗臭味,还有被踹那一脚时失禁造成的腥臊…… 水毛毛倒是没什么,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啥玩意儿没见过啊,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全须全尾的、半拉咔叽的、芳香扑鼻的、腥臊并御的…… 侯泽却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第三百零八章 色诱 “嗯,不用!”水毛毛鼻子里哼了一声,张大嘴继续照镜子。 侯泽麻溜跑了,太味儿了,待不下去,他可没有帮主那定力。 “那……那……”女子讷讷着,想为自己继续争取。 可惜那个年轻小伙子跑了,要是她能表现得再好些,兴许能让那小伙子帮她说说话。 “端好喽!”水毛毛瞟了眼蜡烛,心说“我要是你,就自动自觉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也好临死拉上一群垫背的,死了才不会孤单。” 那女子左手腕实在痛得不能再坚持了,终于开始“自白”: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干一票买卖、赚一笔银钱,却没想会栽倒您老手里。 我接了这笔买卖,只说要绑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 水毛毛清了清嗓子,拿起盘子里的吃剩下的一根鱼刺,开始对着镜子剔牙。 那女人抖了抖,回想刚才说的话,继续道“哦哦,买卖是从一个男人手里接的……” 水毛毛翻白眼,这还会不会说重点了? 看到水毛毛的表情,女人马上补充:“我们在京都接的活,从一个男人那儿接的,听说他是密侦司一个什么总旗; 我们经常在京都南城的‘弃儿胡同’接活,密侦司那帮人没事儿就去找我们干些私活、脏活; 这次那个总旗亲自找的我们,给的钱也多,说把那个小孩活着绑回京城就给每人三百两银子。” 水毛毛放下镜子,看着她,不言语。 女人又思考了下:“帮主,奴、奴真的不知道他叫什么,就知道是个总旗,还是傻头说的,哦,傻头就是、就是你们下午给种了水草的那个……” 说这话的时候,她改变了自称,说成“奴”,眼神也带了钩子。 只要把这老杂毛诱惑住,只要能上床让他脱了衣服、没了武器,就算左手腕使不上劲,她凭一只右手也能要了这老东西的命! “弃儿胡同,嗯,听说过,你也是个可怜人哪。”水毛毛略带嘲讽地说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话是他亲爹说的。 当年也曾有好心的邻居劝他爹,说虽然村里人容不下,但自己的孩子得自己疼,还是带上媳妇孩子一起远走他乡,不至于就把媳妇孩子往绝路上逼,多可怜哪! 他爹怎么说的? 他爹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鬼一样的崽子谁知是谁的种?我让他长成这样的?你看着可怜,你接回家养着去!” 那女人看到水毛毛好似松了口风,马上“打蛇随棍上”:“爷,呜呜呜呜,爷!您说得对啊,奴就是个可怜人……” 说着,就往水毛毛的腿上趴去。 一个女人,跪在地上,然后把头伏在男人的大腿上,多楚楚可怜、多暧昧至极、多让人浮想联翩的动作啊。 水毛毛叹息着木着脸,抓过那女人半散的发髻:“还说不?不说接着端蜡烛!” “说!我说……我真傻,真的……”那女人赶紧收拾了心思,继续招供。 “行了,不用说了。”水毛毛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她:“别耍小心思了,买不起镜子还撒不起尿吗?你以为我手下那帮崽子为啥把你交到我这儿?” 水毛毛转头朝船尾那边说了句:“别猫着了,这个也种下去吧,太骚,黄鳝不爱吃!” 船尾,侯泽跟另一个小子一人手里一根长长的鱼刺,那是晚餐他们吃的鲢鱼的刺,三十多斤的鲢鱼,刺还真不小。 他们脚边是两名捆成粽子的俘虏,俘虏从那女人开始要交代“金主”就紧张,拼命蠕动,想挣脱开绳索。 这哥俩拿着鱼刺,还得骂上一句:“你们是不是也想色诱老子?扭什么扭!” 此时听到水毛毛喊他们,就开始你推我让:“你去!” “你去!” “我不去,太味儿了!” “你嫌味儿我就不嫌哪?” 水毛毛不耐烦:“猴崽子,赶紧的!” 侯泽不情不愿地抱着一个大石头往这边走,肩膀上还套着一捆绳子:“成本大了啊!绳子不花钱的吗?” 那女人瞬间瞪大了眼睛:md!那老东西玩儿真的! “爷!爷您留我一条命!”她喊道,这次的声音里真的掺上了些许恐惧:“爷,奴刚才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呀!” 那女人叫喊着,左手中的蜡烛碟子往地上狠磕了一下,不但蜡烛脱落下来,小小的碟子也被磕出断茬。 “奴说的是真的!”那女子咬牙切齿把断瓷片挥向水毛毛的咽喉! 距离太近了,水毛毛只坐在她跟前的矮墩上,抬抬手就能够到他的脖子。 水毛毛一直都是佝偻着身子,没动过拳脚,看上去虚弱而老迈。 那女子有把握以自己的速度在那个“猴崽子”过来之前解决掉这个老头,然后大不了带着腿上捆的绳子一起跳进江里,在水下慢慢解开就是了。 侯泽肩膀一抖,绳套就飞向那女人,比侯泽更快的,是水毛毛仿佛吓到般,在女人挥手之前就“跌”坐到矮墩后面去了。 与女子手中的断茬碟子差出一巴掌的距离。 什么叫预判?这就是。 女子的腿被捆绑着,向前扑的时候绊在矮墩上,硌得她的肋骨更疼,估计肋骨的断茬扎到什么地方了。 侯泽的绳套也落在她的脖子上,用力一扯,那女人不得不用双手去抓绳套,可被肋条上传来的痛牵扯得怎么也使不上劲。 “爷!我错了,您……饶了……我,”那女人被勒得难以说话,眼中溢满恐惧,这次是真的怕了:“饶……饶命!那个……人姓武,姓武!” 女人十指扣着绳索,可是越扣,侯泽就越用力勒,女人的舌头已经开始充血肿大,话也说不清楚了:“真的姓武,别的就……就不知……道……” 既然别的就不知道了,那就更不用留着了,侯泽就手把女人从上到下绑成棍子一般,石头也紧紧固定在她脚踝处,然后往船下一推。 沉闷的“扑通”声之后,水花都没泛起一个。 船尾处两名浑身是血的男子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们的嘴巴被塞满了淤泥,还用绳子勒得死紧,发不出声音,身上也被捆得细密扎实,就差再绑块石头了。 那娘们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他们更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第三百零九章 憋屈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生机已断无活路。 茫茫雾气中,船上熟睡的人们可能想到,船底下的深水处,长着一棵棵异常粗壮的“水草”? 小宝睡得香甜。 天亮前终于等到水毛毛的人传话:“京都密侦司,姓武,总旗。两伙脚夫和他们没关系,但被他们驱赶、利用来堵路。七个人都处理干净了。” 小宝总算可以安心入睡。 “这事儿不能算完哪,这次绑架不成,那姓武的不得继续使坏?”肖思宁不误担心地说。 那厮怎么没跟着一起来呢?那样就可以把他也“处理”掉了。 楚元想了想,就着蜡烛开始写纸条,把武世荣雇人绑架小宝的事情写下来,交给甘来:“让你儿子回去给老大传话吧。” 金雕早就趁雾起时飞回来吃鱼了,这会儿正抓着船帮站着“打盹”。 甘来把字条放进竹筒拴在“来啊”的腿上,“小甘甘”幸灾乐祸地扑腾翅膀:嘿嘿,你走了我可以独吞活鱼了! “来啊”用钩钩嘴巴叨了“小甘甘”一下:傻吧,我回去吃牛羊肉! 楚清接到楚元的来信后,皱眉看了两遍,什么都没说,回屋去了,搞得百家兴莫名其妙的。 不是没想过小宝会遇到危险,但是真正给小宝带来危险的是自己。 小宝每次都是受自己的牵累。母子分开,没有自己作为女性官员这种“扎眼”的存在,或许小宝更安全些。 而且小宝临走时态度那么坚决,楚清知他心里别扭、有疙瘩、急于成长和历练,只好配合他。 真正没想到的是,武继昌都死了,他儿子竟然冒出来了。 要是替父报仇,很有可能。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他爹是自己杀的,但是复仇又不是破案,只要怀疑就是行动的原因。 可能,为什么是绑架而不是直接击杀呢?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从理论上讲,小宝遭遇绑架,应该报官。 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报官,小宝会经受什么? 小宝他们会被查问很久,会牵出他们杀了人的事实,然后还要追究他们杀掉多少人。 这样楚元和肖思宁他们二十几个人就会变了性质,从营救变成屠杀,成为杀人犯。 如果说被人救了,那么如何获救,谁救得他们,救他们的人都是干什么的……那又把帮助小宝的人牵扯进来,再查这些人有没有案底,然后全都变成杀人犯。 这一圈转下来,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伙人是绑架小宝的,人都死了,怎么查?就得把案件搞得重头再审一遍,受审的还是小宝。 还有,这案子就算报官,案件发生在渡口,归哪个地界的官员来接手呢?这就要相互踢皮球吧? 再说,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如何证明这伙绑架案犯是京都的武世荣派来的?人家远在京都,跟楚清和小宝都未谋过面。 总之,真要报官,这桩未遂的绑架案会无限期拖延下去,而受骚扰的,绝对是小宝他们。 在这种“民不举官不究”的社会里,报官不如“报复”。 可是这事儿怎么报复呢?楚清要等到春耕后才能离开义斌府,把人家树也砍了、棉也种了,铺开的摊子得料理清楚才能换地方。 时间不富裕啊。 而且,武世荣这一计未成,必然会有下一计,下一计又是什么?何时发生?都没有预判。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明知仇人是谁,却不能立竿见影地报仇。真憋屈! 现在她就想把小宝弄回来,孩子小,放在外面真不放心,可是,她又管不住小宝。 好在楚元在信里说小宝交到“江湖朋友”,很够意思,全程都在尽力护送,聊以算作安慰吧。 ……………… 自打正月把胖媳妇带回来后,百家兴就彻底回到楚清身边当贴身管家。 楚清身边没个细致的人不行。 饮食、梳头、叠被,这种楚清自己就能干的活,不管“查派大宫女”做得有多周到,都不是百家兴要求的“细致”。 这种细致,百家兴认为,只有自己跟在身边才勉强算合格。 而且,现在有了胖媳妇郑小柔的辅助,百家兴觉得现在总算让楚清过上“人”该过的日子。 确实,楚清现在基本上不用想太多的事情,如同在五棵树村一样,见什么人、什么时间出行、带多少随从、各种场合的着装等等,都有这两口子帮忙打理。 在待人接物上,郑小柔更是帮了楚清大忙,成为楚清身边的“女师爷”。 楚清作为女性官员,使得其他想结交楚清的官员没法使用“夫人外交”这种手段。 有了郑小柔就不一样了,这些“太太团”终于有机会上门“拜访”,即便楚清不在家,郑小柔也能替她把基层官员的亲属维护得很好。 楚清对百家兴两口子也很是依赖,几乎大事小情都会跟他们商量一下。 可是平时接到小宝的信息,楚清都是高高兴兴的,即便有烦恼,也是一副“甜蜜的烦恼”的样子,今天是怎么了? 百家兴看看郑小柔,郑小柔马上就会意,从黄蓉手里拿过人家的绣花绷子就去楚清房里。 “姐,我说小宝的腰包就不该绣花,可你看,黄蓉都绣了大半朵海棠了……”郑小柔没话找话,眼神观察楚清的神色。 楚清愣了一下,明显心思不知飘在哪儿。 “姐?”郑小柔又叫了一声。 与别的媳妇不同,郑小柔坚持叫楚清为“姐”,因为她认为“老大”这个称呼雌雄莫辩,不好听。 老大是女子,就该有女子的生活,她也带动其他媳妇这么叫,至于男人们她不管,“各论各的!”她说。 楚清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眼郑小柔手里的绣花绷子:“那不是给小宝的吧?好像说是给我的?” “噢……我说呢!”郑小柔说话的功夫就注意到刚才楚清看的信,此时正放在被子上,而楚清的额前的头发乱糟糟的。 看来这是又遇到麻烦了。薅头发是楚清的标志性行为嘛。 郑小柔看似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楚清床上,拿起皱巴巴的信纸,问楚清:“姐,还看吗?要收起来吗?” 金雕每次带回来的信,楚清都用手给抚得平展展的收在一个匣子里,郑小柔就做出要把信纸弄平的动作。 “看!哦不,不看了,收起来吧。”楚清明显心神不宁。 “那我也看看,看完再收。”郑小柔自说自话。 她对付楚清的办法,就是在楚清“自闭”的时候强行干预一下,让她说出来,不然就只会闷在屋里薅头发。 楚清不想让她看信,可是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不想让别人跟着犯愁而已,到底,楚清没开口阻拦。 郑小柔把信草草看了一遍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姐,担心小宝的安全了吧?担心这种绑架以后还会再有吧?”郑小柔说道。 “嗯。”楚清点头:“这事麻烦,楚元说七个人,一个活口都没留。” 郑小柔拍拍信纸:“不留就对了。” 楚清有些吃惊地望着她。 郑小柔只是个高官家足不出户的千金,原以为这姑娘被圈在家里只会读读书、绣绣花。 平日也能看到她在待人接物方面端庄大器上档次,可怎么没发现竟有这种“江湖思维”呢? 郑小柔解释道:“这活口不能留,小宝他们还在路上,不能带着俘虏上路,更没法告官,不说告官有没有用,单说他们走镖,可是只有一个月的期限。” 楚清点头,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郑小柔想了想,又说道:“姐,我从嫁过来就没回过娘家,现在没什么事儿,我想回京都看看去。” “你……”郑小柔话题转得快,楚清尚未转过神来。 “姐,想‘回门’,顺便看看京里有什么动静,倒时候再想办法,然后等小宝他们这一趟镖交接完成,跟他们一起回来。”郑小柔解释道。 楚清想想,也行,这也算让事情有个考虑的方向,不然一时半刻她也不知该从哪下手。 而且郑小柔说的是“回门”,按说应该三日就回门的,这就是离得远,而小柔跟她那个家也没有亲情,才一直没有回去的。 楚清开始忙碌着给小柔准备“回门礼”。 不是为跟郑小柔那个当工部尚书的爹攀什么关系,纯粹是为了给小柔撑面子。 有了事忙,楚清自然就没空薅头发了。 第三百一十章 买扑渡 话说“来啊”这一趟送信,可真是经受了一次超级锻炼。 让它往楚清所在的义斌府飞,本身就有些方向上的难度,回程的终点又不是它的起点。 行船中把它放飞的,回返时“来啊”大费周章地在天上盘旋,最后“小甘甘”出去找它三次,才把它从天上带回“人间”。 以至于小宝再见到他们时,发出如下感慨: “哎呀呀,都是死脑筋吗? 不是说了晚上起雾你们就偷摸回来吗? 咋就这么胆小不敢回来? 瞧瞧给饿的哟,一见面我还以为谁家俩鸽子跑我家来了呢!” 完全不提他这几天根本没想起两只金雕的事实。因此,小宝还不知道楚元偷摸给楚清去信。 楚元倒是忐忑不安,因为金雕带回的信筒里,只有一条白纸。 这是楚清想表达不满、又不好开口的意思吧,楚元想。 “哎,你说,老大是不是生气了?”肖思宁偷摸问楚元。 “你说哪?这还用问!人把儿子交给咱们,咱就让人儿子四处遇险。”楚元没好气地说,把自责变成范围攻击。 其实绑架事件发生后,楚元他们两个心里就愧疚得不行,如今老大一个字没给回,他们就更沮丧了。 肖思宁嘟哝着说:“你那天说得对,咱就是太没眼界了,咱总把‘事儿’放在第一位,这不对,应该把人放在第一位。 咱出来不是替小宝做事儿卖力气的,宁可搞砸他的事儿也得先保护好他的安全。” 楚元叹了口气:“唉,我现在特别想啊对。你说当初他训练护卫时我咋就没跟着学呢,哪怕学上两天也比现在强啊。” 肖思宁也点头:“是,啊对以前在军营里就比一般人强,他总能抓住重点,不像咱们,一遇事就先解决事,人不比事儿重要啊?” 这不能全怪他们。 人的经历决定眼界。 现代人总说“贫穷限制了想象”,这话是有道理的。 不然看看穷人家,能说他们不给孩子读书是“短视”吗?他们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 在富人眼里,穷人家的孩子都当牲口养的,小小年纪就干活,摔了跟头,不心疼孩子腿疼不疼,而是心疼被孩子打碎的瓦罐,因为没有钱买。 同样,在家长眼里,分数比孩子的快乐重要,或者说分数是家长的快乐来源之一。 这就是“事比人重要”。 肖思宁这些人也一样,事情总比人重要,包括甘来,鸡蛋比安全重要,或者说,为了买鸡蛋,想不起安不安全。 “你说啊对怎么就比咱们周到呢?”肖思宁说。 楚元:“要不老大总说‘没文化、真可怕呢’,咱都没文化。” 肖思宁:“咱有啊,咱不但识字、还能写会算呢!” 楚元:“文化!学问知道吗?了解一下!” (卓耀疯狂打喷嚏) 下午,抵达水牛湾渡口,这里是一处“买扑渡”。 有李虎对买扑渡的担忧,再加上楚元和肖思宁板着脸的“三不准一允许”的命令,小宝只好待在船上,哪儿也不去。 三不准:不准上岸;不准上岸;不准上岸。 一允许:允许呆在船上。 肖思宁派了几个三顺镖局的人上岸采购生活用品,其余的人都留在船上。 李虎也很赞成这个做法。上次的事情真是吓了他一跳。 他只防备着常丰镖局会出什么幺蛾子,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根本就脱出他的预料啊。 这娘俩在外面是结了多少仇人哪?唉,也是,一个女官,想想身边的麻烦也是消停不了。 五艘船都上了查验的人。 因是私家承包的渡口,查船的人数通常不多,一般来说,也就是二到五人进行检查,查过一家船队就放行一家。 但是今天奇怪,小宝的五艘船,一下子上来将近三十人。 专门查他们家。别的船都等着。 船头儿周小川给看上去像是领头的人手里塞了银钱袋子,笑问:“巡检大人辛苦,请问大人贵姓啊?” 买扑渡上的人自然没有官职,周小川称呼一句“巡检大人”,完全是按照官渡的叫法,给足这些人面子。 看来这人陌生,连船头儿都不认识他。 “我姓得贵不贵也得检查,啊,甭废话,把这些苫的盖的都掀开,啊,免得我们上手给弄坏了,啊,可不包赔!”那小头头满嘴“嗯、啊”的,仿佛多大的官似的。 钱袋子收下了,却依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那就查呗。 周小川让大家按吩咐照做。 李虎不能同时照顾到五条船,他只跟住小宝这条船的。 按照李虎的想法,常丰的人估计会在买扑渡这样的私人渡口做手脚,比如说,查看得特别“仔细”,拖延时间。 现在已是下午,若是他们把船上的货一件一件检查,没有一天半天是完不了的。 而每到日落之后,江上会起雾气,尤其今天的天气,白天就阴沉沉的,想必晚上要么下雨,要么浓雾。 这样的话,船就只能极缓慢地行进,或者干脆在相对平缓的河段早早停下,等待天明,面得浓雾中相互撞船出事故。 果然不出李虎所料。 五艘船中,小宝所在的“三号船”吃水最重,看起来应该是最贵重的货都在这条船上了。 所以小宝这条船上来检查的人最多,直接上来八人。 那个小头头亲自检查船舶缴税文书,就像看不清一样,一会儿拿远、一会儿拿近,一会儿眯眼,一会儿又瞪大眼珠子。 旁边的另一名巡检就大白天的举着蜡烛给照亮。 虽然阴天,可现在也是白天,不至于就要点烛火吧?再说,就算晚上照明,也该是提个灯笼。 就这样举个烛台,是想把蜡油滴到文书上给污掉、还是想直接给烧了? 李虎马上就接过那人的蜡烛,亲自用手护住火苗给照明。 李虎用的是巧劲,手法又好,那人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蜡烛就到人家手里了,把那人憋得愣是说不出话。 另外几条船也是这样。 楚元马上对着其他各船喊道:“天色不好,给大人们打上灯笼!” “得嘞!”三顺的人纷纷响应。 排队的其他船只看到这种情况,开始议论起来:“他们怎么那么多人搜船?出什么事儿了吗?” “不晓得!前边的船也没这么查啊!” “那咱们的船也要这么查吗?那今天还能不能走得了了?” 远处有客船也在排队。 雇船的大户打发小厮过来看看出什么事儿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干脆跑到船上吆喝起来了:“哎,怎么回事儿啊,赶紧的,我们老爷可都催了,有完没完啊?” 周小川指了指“巡检”,摊了下手:“对不住了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你问问这位大人吧。” 小厮是什么人,那是专门看人脸色,见人下菜碟的人啊。 他能跟渡口的人耍横吗,当然不能,到时候这帮人难为自家老爷乘坐的船,耽误老爷的事儿,那不是自己要挨板子? 于是小厮马上冲周小川嚷道:“你们是不是匿税啊?赶紧上缴,别耽误功夫,知道我们老爷是谁不?误了我们老爷的事儿你担待得起嘛!” 第三百十一章 查船 小厮嗓门大,有其他船派过来打听的人就听到了,纷纷朝小宝这支队伍指指点点开了。 楚元气得朝那小厮喊:“该干嘛干嘛去!你们家才匿税!” 可是那几个巡检就是慢条斯理地查看,于是小厮又嚷上了:“你家要是没事儿,人能那么查吗?不会你家船照是假的吧?” 这一言论又引来人们的议论。 有心态好的乘客,干脆上岸采买东西去,可更多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顺着那小厮的话聊开了: “我听说真有造假的船照。” “啥玩意儿没假的?就一张纸,你拿个萝卜就能盖个印了!” “别说假印,就是人都有假的!” “那不废话嘛,没假人,棺材铺少赚多少钱!” “你说的那是扎纸人,我说的是假娘们儿,哈哈哈……” 人们总是这样,聊闲篇,聊着聊着就歪楼。 巡检头头依然在拿着船照研究,而其他人已经要求查验每一个货品了。 这就有点过分。 小宝这次运的是瓷器,而且是统一镶嵌在大木板上,因此只需要把上面盖的棉被和隔板掀开,就能一目了然。 可是这些人竟然要求把瓷瓶瓷罐的抠出来验看。 这些瓶瓶罐罐里面装了泥土,为的是怕空着不禁磕碰和震荡,所以要拿出来就得先把里面的泥土取出来。 船上就这么点地方,把泥土弄出来,再把瓷器抠下来,一千件瓷器,这么检查,到明天这时候估计也完不了。 “那你们不动手,我们就只能自己检查了啊!” 巡检头头一扬下巴,吩咐手下:“你们几个,自己下手掏,看有没有夹带,不但罐里头,两个罐子之间、棉被里头也都得检查喽!隔板也得劈开看看有没有夹层!” 这情形明显不对劲。 前面的船只也没查得如此严苛。 这不是官渡,没有太多手续,船只、人数、货品,这三方面与之前官渡的记录能够对应上,再把渡口税缴了就应该放行了。 速度应该比官渡快才是。 周小川给其他几条船比了个手势,让船上的人盯紧这帮巡检。 按照之前的分析,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会拖延时间、损坏货物,所以周小川让他们一对一的都给看住了。 楚元和肖思宁他们经过总结教训,别的都不看,专门把小宝夹在中间看护着,万一这批人暴起杀人呢? 李虎看他们把小宝照顾的不错,就也专注地盯着巡检的动作。 但是,人家既然跑到船上来磨蹭,自然有自己独特的手法。 小宝倒很兴奋,他十分配合地说:“各位大人,我们家的货都是瓷器,贵重的很,你们尽管检查,别弄坏就行!” 李虎瞪他一眼:“哈戳戳的!” 这孩子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专门告诉人家贵重,还随便检查? “呵,这位小公子懂事儿嘛!”巡检头头赞赏道。 随即吩咐手下:“认真点儿,别辜负了小公子一番心意!” 楚元给了小宝一胳膊肘子:“彪啊你!” 小宝挤挤眼睛:“你忘了?瞧着吧!” 楚元一拍脑袋,坏笑起来。 肖思宁不明所以:“咋回事儿,快说说,是不是有乐子看?” 楚元捂着口鼻:“就提醒一点,把鼻子捂住喽!” 很快,三号船上铺盖的隔板和棉被被一层层掀开,露出下面嵌在木板里的大型瓶子罐子。 这些罐子都用油纸和麻绳封着口,看上去装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哎!你们私运酒水?”一名巡检高声道。 码头上围观的人开始议论纷纷:“看见没,果真有夹带私货!” “还真有啊!” “这么多坛呢,罚钱不管用了吧?得坐牢了吧?” “五十板子,三千两,三年,还是最少的!” 都有人给估算出刑罚标准了,看来还是熟读律法的。 就连脚夫们都慢下搬运的步伐,不停地抻脖子往这边看,期待坛子解封的那一刻。 人们的好奇心总是很丰富。 凡是密封的东西,都想打开看看,比如关着的门、锁着的抽屉、盖得严实的坛子。 小宝露出慌张的神色,又马上故作镇定般掩饰:“没有!哪能!不能够!那里面没什么的,就是泥土,真的,没什么的!” 楚元也马上配合:“官爷,真没什么的!不是酒水,就是防震装的泥土!” 这俩人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态,自然让巡检们加快了开封的速度。 一名巡检掏出匕首一下子捅下去,油纸“刺啦”一下就被捅漏,再往下这么一划,油纸封就裂成大口子。 那巡检伸手进去摸了一下,还真是泥土。 既然真是泥土,他们那么紧张干什么? 他又把手往里面抓了抓,还是泥土。 巡检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兄弟们,别光看表面的土,看看底下有没有埋着什么东西!” “好嘞!”众巡检纷纷应和。 “贵人,给点吃的吧!” “叔叔、大伯们,肚子饿,赏个铜板吧,一天都没吃饭了!” 几声童音传来,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群破衣烂衫的小孩顺着跳板跑上船来,嘴里纷纷喊着。 竟是一群小乞儿。 因为要方便巡检上船检查,所以船边搭的跳板一直就没撤,倒是方便这些小孩上船行乞了。 “滚!滚开!”巡检头头抬手就凿他身边乞儿的头顶一下。 “哎哟!官爷,行行好,我们不敢打搅您,就跟船上贵人们讨口吃的就行……”挨打的孩子说道。 这些孩子,脑袋上要么包着块麻袋片,要么就是一堆破茅草缠着头取暖,身上的衣衫更是破烂不堪,露肉的地方也塞着茅草。 一个个小脸上都是黑一道灰一道,没个干净的地方,脏的看不清五官,鼻孔下直到嘴唇是两条黑乎乎干了又湿、湿了再干的鼻涕印子。 本该嫩滑的小手上的皮肤纹路和指甲缝里都被黑泥填满,显得既干燥又苍老。 “公子哥哥,给点吃的,行吗?”一个脏脏的小孩儿隔着楚元看向小宝。 估计是觉得年龄相仿更容易讨到食物吧。 小宝听那声音,觉得应该是个小女孩,就想看清楚,无奈对方脸孔太脏,脑袋也被包着,实在看不出来。 “别犯傻啊!这些小要饭的可不是吃不起饭,没准比我们还富裕呢!” 看热闹的人中有人喊道。 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意。 “就是!哪个渡口没有这批小要饭的?到处都是!” “你算吧,一个渡口一天得经过多少船,就算一船上只讨得十个铜板,人家一天也得有一两银子吧?” “还真是!一天就得一两,一个捕头月银也才二两吧?” “那还有有钱的再多给点,这帮小要饭的嘴甜着呢,专门找衣着体面的书生或者公子哥讨钱,好话一说就是一两二两的!” “是吧,你看那个小要饭的不就找小公子哥要钱吗,那小公子也是傻,还真给掏!” “人家小孩就是讨口吃的,你们说的也太过了些。” “切!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帮乞儿你觉得可怜,人家可是有大人在后面跟着呢,都是一伙一伙的!” “这我也听说过,有大人跟着,你要不给,等你落单人家就套你麻袋!” 说什么的都有,那个小孩子还在可怜巴巴地望着小宝。 真是看不下去这些乞儿为口吃的被人如此挖苦讽刺,小宝伸手进腰包准备掏些碎银子。 第三百十二章 三号船的“土仪” 小宝准备掏些碎银子给这些乞儿。 娘亲说过,遇到要饭的给钱,遇到要钱的给饭。 眼前这小孩儿要的是饭,说明是真饿,那就给钱!想吃啥就去买。 腰包打开,里面塞满小零嘴,银子粒太小,跑到底下去了,小宝一点点往外抠。 小宝把上面的几个表情包小零嘴,递给那小孩:“你先拿着,还有呢。”说着继续抠碎银子。 “我艹!”一个巡检喊道。 就见他把手从坛子里拔出来,这手臂都分了段了:靠近胳膊肘的半截沾满了潮乎乎的泥土,往下则是湿漉漉黄乎乎黏稠稠臭烘烘的……屎黄金! “呕!”那巡检干呕,第一下是干呕,可是这个动作和胳膊上的气味马上牵动了胃,“呕!”第二下,嘴里已经蓄满了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乞儿好像脚下打晃站不稳,撞了那个巡检,生生把他给撞得转了半圈。 “呕呼呼~~”差点翻下船去的巡检正好被撞的腹部磕在船帮上,嘴里那些东西悉数吐进水里。 “呼!”肖思宁松了一口气,庆幸那厮没吐在船上,不然会比屎黄金还恶心。 “啊!”又是一声呼叫,另一名巡检也从坛子里把手拿出来拼命甩,两只蝎子被甩到船板上。 楚元已经捂着口鼻噗嗤噗嗤乐了,肖思宁惊得忘记堵鼻子。 小宝一边掏银子一边跳脚喊:“哎呀呀、哎呀呀,那可是给客人捎带的土仪!你怎么给弄得到处都是!” “锤子!这也是土仪?”第三名巡检的手上爬着几条红色蛆虫,甩不掉,还在蠕动,看着都恶心。 “哎呀呀!这是钓鱼的好虫儿!你别给捏死了!”小宝又喊。 这可是三号船,是小宝专门准备的哦! 为啥这船吃水最重?都是大坛子,装得也都是“土仪”! 那些货物瓷器装四船就足够了,第五船,必然都是好东西!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几个巡检纷纷站起来,冲到船边就着江水洗手。 起身之间,有人的衣襟下掉出布袋子。 一个乞儿一步跨过去捡起来,拿在手上掂了掂:“咦?不是银子?”然后就把抽绳解开往下倒。 哗啦啦,一堆灰白色的颗粒就倒在船板上。 “哟!官爷藏私盐啦!”那乞儿喊道。 就这一声,各条船上的巡检第一反应都是摸向袖子或者衣襟。 一号船上的一名巡检也正在“检查”罐子里的土,听到这声喊手一抖,拔出来时正好也带出个盐袋子,一紧张,赶紧抓着袋子往罐子里埋。 “哎!你们怎么往我家货里放东西?栽赃吗?!”李虎眼尖,周小川也不弱,他们同时看到了。 在大宣,贩私盐不稀奇,有朝臣曾在朝会上痛斥私盐贩卖的猖獗:“地险山僻,民以私贩(盐)为业者,十率五、六。” 意思就是说:偏远山区的百姓,超过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六十以上都是从事贩卖私盐的。 但是惩罚也是非常严酷的。 先皇时期的量刑标准是:“一斤以下,罚脊杖三十,配役三年,一斤以上,决重杖一顿,处死。” 本朝则更改为:“不计斤两,决重杖处死。” 甚至购买和食用私盐也要受罚,首次杖责六十,再犯从重处理。 眼下就已经冒出两个盐袋子,一袋子就有一斤多。 这要是被栽赃成功,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想都知道: 要么,你分辩不清,直接就把你扭送官府,大板子打一顿,处死。 要么,你誓死抗辩,那就扣船、告官,然后进入无尽无休的打官司流程。 前者,这五十几号人都得死;后者,倾家荡产打官司,还得赔付商家损失。 “哎呀!好恶心!快走吧,官爷藏私盐了,咱可别沾包!”一名乞儿高声喊道。 哗啦啦,一群乞儿风一般就跑没影了。 只留一个清脆的童音飘荡在空气中:“小公子哥哥,谢谢你的点心!” 三顺镖局的镖师们已经一把摁住船上的巡检,小宝这艘三号船更是,一脚一个,全给踩趴在船帮上,即便这样,他们仍是不管不顾地洗手。 “往这边扔两个!船都斜歪了!”肖思宁喊道。 确实,都集中在一侧的船帮,船都侧倾了。 楚元跃跃越试提议道:“要不,咱也试试‘种水草’?” 小宝想了想,说道:“先审审。” 看热闹的人群还围在码头不走,想看审讯。 这事儿没问清楚,还不能完全公开。 三个准备栽赃的和那个头头被集中在三号船棚里,其他人分散在各船,分别审问。 小宝让人把所有的船都后撤,开到后面江心去,在那里说什么外面都听不到。 这四个可怜的家伙被按着跪在“土仪”坛子口边,鼻尖下不是屎黄金就是蝎子和蛆虫。 楚元给小宝蒙了半截面巾挡住口鼻才让他审讯。 “说说呗,为点儿啥这么想不开呀?”小宝欣赏地看着他们干呕。 如果他们三十来号人都在一处,估计就会“视死如归”、充满“英雄气概”。 但是现在不行,他们四个被以如此屈辱的方式跪趴在坛子跟前,实在逞不起“英雄”。 “呕……我跟你们说,扣留我们……呕、你们没啥好处!我们不给盖印,你们就走不了!”那个头头说道。 巡检头头之前并没有靠近坛子,也看不到坛子里什么样,现在看到了,反而呕得不要不要的,说话声音听起来都变尖了、 小宝听他声音也想呕,抻了抻脖子使劲儿忍着:“不走就不走,我们不走最多耽误点功夫,但是我们可以把你们永远留在这儿; 看见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等入夜就给你绑块大石头扔进江里去。” “呕!”巡检头头终于吐了,吐得坛子里外都是。 “噫!你真恶心!”小宝不想理头头,就转向其他三个“你们说说吧,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那三个互相看了一眼,又瞧瞧他们的领头,谁也不吭声。 李虎提醒道:“他们负责盖印,买扑渡不但要盖官印,还得盖上他们的私印,出问题好落实到个人头上。” 楚元几个马上往他们腰间摸去,那里挂有各种印章。 巡检再怎么死命挣扎也没用,人家把他们摁得死紧,不但不能留住印章,那个头头还被摁得把他吐出来的东西蹭了一脸。 “正好,”肖思宁挨个印章查看,然后说:“我先拿去给兄弟们,各船都先把章盖了去!” 小宝已经不忍直视他们了,太恶心,干脆背过身去,说道:“行了,这下也不需要你们盖章了,就等着晚上给你们种在水底下吧。 你说你们干的都是什么事儿啊,想栽赃我们,没成,一点儿好处也拿不到,再把小命送了,值当不值当啊?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心眼儿,接这种活,费力不讨好的。” 第三百十三章 放狠话 最后这句话一出,其他三人恶狠狠地盯住了领头的巡检。 楚元笑嘻嘻问领头的:“原来是你啊?谁给你派这么个活的?图什么啊?给你多少钱?” 领头巡检心里憋屈啊,一文钱都没有,就是喝了顿花酒,跟窑子里的花红姑娘打了两个“皮啵儿”,都没捞着过夜。 另外三个更憋屈,他们连花酒都没喝到。 要不说呢,“哥们儿义气”讲不得。 肖思宁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说道:“问啥问,用不着问!咱就把这些人扒光了挂在渡口栏杆上,胸前再给挂个大牌子,上面写上他们都干了什么事儿,让他们渡口买卖干不成不就完了!” 楚元马上赞同:“二弟,好主意!” 脑补了一下三十来个人、赤条条地被挂在栏杆上的画面,小宝都忍不住抱着肚子笑开了:“哎呀呀,水牛湾渡口,因他们而出了大名了!” 领头巡检立马变了脸色。 被揍一顿也好,被扒光了示众也好,这都不打紧,要是渡口买卖干不成,那帮主得要他们命啊! 帮主生起气来,要命都不给痛快的:给你划上一刀,塞进颗粗盐粒子,划一刀塞一颗粗盐粒子,划完三刀,再直接往两只眼睛里各按进去一颗大个的粗盐粒子…… 反正腊肉怎么腌,人就怎么腌。 “贵人饶命、饶命啊!”巡检头头不淡定了,顾不得满腮帮子的污秽,连声求饶。 “小子,说吧,你们打算怎样?”小宝学着水毛毛的神态和语气,指着地上的盐袋子问道。 “唉,”巡检头头可怜了一把自己:“好不容易刚当上的巡检,这下可糟球喽!” “说!”楚元给他一脚,这人不但恶心,还磨叽。 “这事儿与弟兄们无干,把他们放了吧?”巡检头头求道。 这句话让那几位的眼神放缓了些,却也收到楚元一众人的大白眼。 无干?往坛子里塞盐袋子还说无干吗?切! “唉,”巡检头头又叹了一口气,开始了自述: “小人家住鱼背县,家中无房又无田,生活苦无边。多亏帮主灶王爷,收留小的在身边……” 小宝本来就着他的节奏在腿上点来点去,听到这里突然问:“停,别唱了!灶王爷是谁?什么帮的帮主?” “啊?”节奏被打乱,巡检头头愣了一下。 “你说帮主灶王爷,你们是什么帮?”小宝重复。 “盐帮啊!连盐帮帮主灶王爷都不知道?”巡检头头显然很吃惊,仿佛天下除了灶王爷就没别人的神情。 “噫!”小宝表情极其不屑,斜楞着眼上下扫描他:“灶王爷?盐帮?私盐贩子?” “不许你侮辱我们帮主!”巡检头头偷瞥了下其他个弟兄,梗着脖子叫道:“我们帮主姓贾,大名焱垚,贾焱垚!威风着呢!江湖谁人不晓得!” “眼药?还是假药?”肖思宁赞同道:“有你们这帮怂蛋手下,是够给上眼药的!” 巡检头头:“焱垚!三个火的焱,三个土的垚!有火有土,管着我们一大帮弟兄的嘴,才人送绰号‘灶王爷’的!” 小宝:“哦哟哟!你帮主要知道你把名字给念得稀碎,怕是立马把你扔灶坑里了吧!继续说!” 巡检头头:“我就是跟孔家的黑管家相熟,他托我把你们的船绊住,最好能把船和人都扣下,然后货归他,其余的钱物都归我…… 我们一上船就看见你们的铁锅铁灶,很是贵气的样子,心想你们准保是大肥羊…… 只要让你们变成卖私盐的不就行了,往官府一送,杀了个球的,一了百了!” 想法简单,做法直接,后果利索,不拖泥带水,真是好主意。 小宝:“你们盐帮,准许你们天天身上带着盐袋子乱逛?不怕被人查到?” 巡检头头有些赧然:“这不是专为你们准备的嘛,平时我们也不敢带出来。” 小宝:“你说你当上巡检了?” 巡检头头慌忙摆手:“不是官府的巡检!人家那是七品官,我这个不是,是我们帮主学官渡的配置,要‘正规化’,这个月正好提拔我当上巡检了。 不过,哼,我这巡检可比官府的巡检实惠多了。” 一想到现在的处境,刚升起炫耀的心思立马又灭火了。 “你们承包了几处渡口?”小宝问。 “两处。”巡检说完一抬头,发现大家都拿眼珠子瞪他,赶紧把话说详细了:“水牛湾是一处,还有一处在大汕头渡口。中间隔着坪上渡和菖蒲渡是黑管家他们家的。” 楚元:“就是孔家的呗?” “是。黑管家说,连着四处渡口,不怕拿不下你们。”巡检头头不敢撒谎。 肖思宁:“哟,你跟黑管家的交情也不怎么样嘛!卖得挺快啊!” “酒肉朋友,酒肉朋友!”巡检头头慌不迭地解释。 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 不然,一顿花酒就想换我们三十来号弟兄的命? “你们盐帮跟孔家走得很近?”小宝又问。 “没!我们帮主可看不上这些奸商!别看他孔家有钱,有钱顶屁用?根本不入我们帮主的眼!”巡检头头大言不惭地说。 “呵呵。”小宝等人嗤之以鼻。装得二五八万的。 巡检头头讪讪不言了。 孔家,不用说,常丰镖局的东家,肯定跟他们势不两立了;可又牵出来个盐帮,小宝看向李虎:怎么处置比较合适? 李虎低声对小宝说:“既然没造成什么损失,最好别一下子得罪死,盐帮名声不小,咱跟他们虽无往来,但也没必要交恶。” 小宝点头,表示同意,但也不能不了了之,差点儿就被他们栽赃成了啊! 要是没有那帮乞儿的一撞,还发现不了他们的诡计呢。 真是一帮好乞儿!可惜没来得及把碎银子给他们。 小宝让甘来把巡检他们的盐袋子往江水中倒,腾出来装上自家盐罐子里的精盐。 然后把盐袋子口拿到盐帮这些杂碎的眼前:“我不信你们盐帮跟孔家没有关系,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小宝又把五条船上的盐帮帮众逡巡了一圈,提高些音量,让他们都能听清楚: “这厮说今天的事儿与你们无干,小爷不太信,不过小爷暂且留着你们性命! 但是你们得把这厮和我的盐一并交到到你们帮主手里,让他给句实在话:截我的船到底是不是他的意思? 若不是,一切好说! 若是,打今儿起,我三顺镖局跟你们盐帮死磕到底! 小爷还就给你们划下道了:看见没?小爷手里有的是这种细白的精盐,今后,你们盐帮的粗盐卖什么价,小爷的精盐就卖什么价! 你们的粗盐卖到哪儿,小爷的精盐就卖到哪儿! 小爷会走你们的路,让你们无路可走! 告诉你,别以为你们往小爷船上扔几袋盐就能陷害小爷,小爷卖盐不叫贩卖私盐,你信不信? 这是文道,还有武道,告诉你们帮主,不服来战,不死不休!单挑还是群殴,悉听尊便!看小爷有没有本事剿了你们盐帮!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替小爷带话,那咱就走着瞧,前面不是还有你们的渡口么,你们就看着小爷怎么堵死你们的前路!” 小宝刚跟船帮交往上,现在也想会会盐帮的帮主。江湖啊! 第三百十四章 广而告之 盐帮的人放走了,大话也放出去了,江湖人的霸气也忽悠出来了。 楚元不无感慨地说道:“小宝,你比你娘能吹!” “牛皮可以吹,甚至泰山都能堆,问题是接下来坪上渡和菖蒲渡该怎么办?那可都是孔家的买扑渡。”肖思宁不无忧虑地说道。 楚元一想也是,接下来都是对头的渡口,盐帮用的是栽赃的法子,孔家指不定又会出什么损招呢。 甘来颇为不解:“他们干嘛要跟自己的货过不去?” 小宝眼睛一亮,是呢,就是这么个理儿! 以前不知道黑管家的东家是谁,只说涂山瓷窑给京都王府送货,现在已经绝对确定这批货就是姓孔的弄出来挖坑的。 可是姓孔的不晓得三顺镖局已经知道货主是谁啊,干脆把话放出去不就成了? 小宝马上说道:“快快快,你们再去采买一次,随便买啥,碰见打招呼的就说咱们给孔家运货!” “也好,”李虎也想明白了:“沿途也要逢岸就停靠。” 于是,接下来的航程,三顺镖局的船队放缓了速度,只要看到江岸边有挑担卖货的,就买上些。 比如:“哟!还有豆豉呢?这一整坛都卖与我吧,人多,不够吃!” 人家就问了:“您这是多少人吃啊,这一坛子有二十斤了呢!” 三顺的人就说了:“五船呢,唉,给孔财神家押货,人不多不行啊!” 再问:“哪个孔财神?” 就答:“还能有哪个,不就是咱江南首富的孔财神!” 声音高亢,似乎充满自豪。 再比如:“什么?你想搭船啊?这次不行!要是往日,搭船无妨,但这次我们三顺镖局专为江南首富孔财神运货,可不敢大意!老哥见谅啊!” 声音洪亮,又不失礼数。 这么一路沿途造势,待到了坪上渡时,不但过往船只,连岸上的小商贩都知道三顺镖局押的是孔家的镖了。 集市上、码头上已经站满了人,都在朝着即将停靠的三顺船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似乎感受到春风的善意,三顺的镖旗随风飘展得无比飘逸。 船头周小川一边停船,一边热络地朝着渡口上喊:“巡检大人辛苦!您下来还是我上去?快些盖印,也好不耽误上路啊!” 船上楚元他们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朝其他船只喊道:“对不住了各位!我们自家人先办自家事儿,放心,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坪上渡的巡检面面相觑,而脚夫、接船的家属、还有上岸准备逛逛的客商都纷纷朝这边看来,相互议论着: “唉,走哪儿都得有关系!看人家,查船都要比别人方便!” “是啊,没准儿都不查看,直接盖印呢。” “听说孔大财神家不是有自己的镖局吗?” “人家有钱,买卖多,自己镖局不够用了呗。” “也是,有钱人干啥都比咱们顺便!” 也有小女儿偷眼往船上几个公子打扮的人瞧去,还要拉着她娘讨论:“娘,你看船上那个小公子……” 不想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休要乱指点!你才多大就这般胡想,平日娘怎么教导你的!” 可是当娘的转头就吩咐身边跟着的婆子:“吴妈妈,去打听打听,那几个公子是什么人,小的那个,年岁几何?” 议论声里有羡慕的、有好奇打听的,也有痛斥三顺镖局蛮横的,比如眼下这条客船上的小厮已经开骂了: “好大的胆子!竟敢插队到我家老爷的船前!” 肖思宁赶紧带人说好话:“喔哟,这位小哥,消消气,我们不是故意的,请问贵府老爷是?” 小厮:“哼!我家老爷也是你们配打听的?” 肖思宁:“你这人说话可不中听啊,怎地,你家老爷见不得人?不敢说与人听?” 小厮:“你放肆!你狗胆包天!竟敢诬蔑我家老爷!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不?” 肖思宁干脆抱起膀子,轻笑着说:“不知道啊,这不正问呢嘛,是你羞于启齿呀!” 小厮:“你放……” 没等小厮把“屁”字发出音来,肖思宁马上又说道:“你羞于启齿,我们可不羞于启齿,我们船上运的可是江南首富孔大财神家的货,金贵着呢!” 马上,三顺镖局的小子也机灵地补充:“就是啊!再说了,这坪上渡都是孔大财神承包下的,自家生意自家做,怎地,你不服啊!” 两个合伙怼一个,可把那小厮气坏了:“好好好,孔大财神是吧,江南首富是吧,你们等着,我这就告诉我们家老爷去!” 说完,小厮就往船舱跑,他要告状,他要好好告孔大财神一状! 三顺的小子马上又补刀:“快去快去,有啥事想求着孔大财神办的,跟这个渡口上巡检说就行; 要是没想好,多想想,到下一个菖蒲渡说也行。可是记住了啊,过了这两个渡口,你们就得再找别的地儿了。” 这一下,不管岸上的、还是水里的,可算惹了众怒了,人们议论的方向骤然改变: “啧啧,口气不小,再是首富不也就是商人吗?咱大宣何时连商人都如此抖威风了?” “哎,我是外乡的,谁给说说,这孔大财神是何许人啊?为啥这么豪横?” “何许人?有俩糟钱儿就烧包的呗!” “嗐,瞅着吧,但凡这些船上有当官的,一准儿就给得罪了,回头那个什么财神指定没好果子吃!” 正在相互递眼色准备行事的巡检们有些傻眼:这是怎么个意思?怎么句句话都冲着家主来了? 这下可好,孔家的渡口人尽皆知了,以后可怎么捞油水?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眼下还怎么给三顺镖局制造麻烦? 刚才那小厮已经又从客舱里出来了,对着肖思宁喊道:“我家老爷说了,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肖思宁马上接嘴:“这就对了嘛,说明你家老爷识相!” 小厮气得,大脖筋都给暴涨起来了:“我家老爷说,但是若不方便,哼!一月之内,这渡口易主!” 肖思宁嘲讽:“拉倒吧!你家老爷谁啊,牛皮吹得挺大啊!就算你家老爷是大官,也不过是孔大财神仨瓜俩枣就能摆平的事儿! 怎地?不服?那你倒是说说,你家老爷多大的官?嗯?” 三顺小子又补刀:“你信不信,你再敢废话,不但这个渡口扣你家船,到下个渡口还要扣你家人!” 渡口引道上的巡检一边呼哧呼哧往下跑,一边气急败坏地喊:“你给我闭嘴!” 肖思宁:“听见没,让你们闭嘴呢!” 巡检们:“放你老子的屁!赶紧把跳板放下来,md,真是见了鬼了,老子日你们仙人板板!” 肖思宁幸灾乐祸地冲那小厮喊:“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就因为你多嘴,可把孔大财神家的巡检气坏了!” 第三百十五章 “自家人” 坪上渡的巡检们看着三顺的船工慢条斯理地搭上跳板,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没等跳板放稳就往船上跳,第一个跳上来了,第二个掉水里了。 总算跳到船上两个,气急败坏开骂:“三顺镖局的!好大的狗胆,谁让你们胡言乱语的!” 楚元赔上笑脸:“哎我说哥们儿,自家人再熟也不能骂人哪,多伤感情!你就说我们哪句说错了吧?” 三顺小子们憋着笑,做出委屈样,你一句我一句就开始喊冤: “冤枉哪大人,我们也没说啥不对的呀!” “是啊,坪上渡难道不是孔大财神承包的?” “菖蒲渡难道不是孔财神家的?” “我们给孔财神押镖,难道咱不是一家的?” “既然都是一家人,你们照顾照顾有啥不对的?难道孔财神跟自己的货过不去?” “还是说孔财神跟你们过不去?” 巡检头头已经把手指头伸到楚元鼻子尖上了:“你们!你们好样儿的!竟敢诽谤家主,兄弟们,把他们绑了!” 几个巡检就要动手绑人。 楚元忙拦着:“哎哎哎,别呀,咱都一家人,咋能窝里斗呢?家主的货你们都敢耽误?不怕家主惩治你们?” 看热闹的人群刚被巡检要绑人的架势给吓到,都息了声等着看下文,听到楚元的话又议论开了: “这巡检怕不是傻子吧?自家老爷的货船都要给耽搁?” “这几个巡检不是以前的,估计是新来的,以前那几个我都见过。” “怪不得呢,原来是新来的呀,怪不得这么没脑子呢。” “娘啊,你看那个小公子,一直都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怕他们绑人,真是翩翩佳公子,品性高洁。” “去!姑娘家家的,怎可总盯着男人看!哪儿就看出品性了?吴妈妈,打听到了没有?” “夫人,听说那小公子是三顺镖局的少东家,年岁没打听到,不过看上去也就十二三的样子。” “娘,十二三,跟我差不多呢……呀!娘,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小姑娘立马娇羞地往吴妈妈身后躲,躲一下又探出头来看。 小宝一直关注局势的发展,正在为楚元他们一路造势的成果暗自高兴,就听到不远处有小女生尖细的嗓音在议论自己。 他们娘几个的对话让小宝不禁顺声望去。 真是的,练功夫为啥把听力给练得这么好呢?那几个女的哪只眼睛瞧出小爷十二三岁了?小爷有那么老? 刚才客船上的那名小厮已经进船舱跟他家老爷告状去了。 不用他告状,两船之间喊话,音量那么大,船舱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船舱里,小厮愤愤地禀告道:“老爷,他们太嚣张了了!这事儿您还是出面管管吧,这么耗下去,咱得等到什么时候?您非要便装出行,小的想给您开开路都做不到。” 正四品都水使者沈大人放下手中的棋谱,笑呵呵地看着小厮:“你呀,还是年轻!这么点气就忍不了?” 小厮不满地回嘴:“您不出面,人家不得以为你怕了那什么孔财神么?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竟拢着朝廷的渡口为非作歹!” 沈大人肃了肃面容:“乱讲!买扑渡是朝廷的举措,你不懂不可胡言!” 小厮不服气:“既是朝廷举措,那就该按照朝廷规矩办事,不说别的,您瞧瞧渡口上多少巡检? 别看小的没读过书,可是跟着老爷这么多年了,小的不当官都知道,朝廷规定每个渡口各置津主一人,贼曹一人,巡检五人,但您看看,实际上到底有多少人? 这么多人,又有几个干正事儿的? 不但不干正事儿,还置查检秩序于不顾,弄得乌烟瘴气的。” 沈大人笑了:“那刚才,不是都准许你放出狠话,说一个月内让渡口易主了嘛,还气什么气。” 小厮精神了:“老爷,您刚才不是忽悠小的?是真要惩治他们?” 沈大人收敛了笑容:“自是不假。这是本官的职责。” 顿了顿,沈大人瞥了小厮一眼:“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小厮马上肃容:“是,老爷,小的错了。” 跟老爷不能耍心眼儿,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挑拨,老爷还是看出来了。 这主仆二人在船舱里说着话,外面看热闹的人看到的却是,刚才叫嚣的小厮回了船舱就没再出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船舱里的那位老爷也不敢得罪江南首富呗? 于是议论又转了方向: “唉,要不说呢,银钱通天下呀,你看看,若是一个人钱多到一定程度,比当官的都好使呢。” “那是官场腐败……”有人义愤填膺了。 “嘘!别乱讲!这可是渡口,你知道周围都是什么人哪?没准哪个就是官眷,甚至没准旁边就有几个探亲的大官呢,小心掉脑袋!” 坪上渡的巡检很想滔滔不绝地指着楚元他们鼻子骂,可是又没人家嘴多,被怼的想回嘴都接不上流。 现在又听到民众这种“商人大过官员”的讨论,也怕人群里真有什么大人物给记恨上,真是张着嘴都不知说什么好。 楚元一把搂住巡检头头的脖子笑呵呵低语,谁看都是很亲密的样子。 可是说的话却是:“小子,你猜刚才我们骂的那个小厮他家老爷是不是大官?我猜是,打赌不?我出五十两!” 巡检头头狂掰楚元的手,想脱离开他的禁锢,可是楚元的胳膊如同钢铁铸就,他越掰,楚元搂得就越紧。 巡检都感到有些喘不上气了,楚元却还在调侃他:“不信哪?听我给你分析分析哈,我们这一路呢,那船跟了我们大概两个渡口了,到你这儿是第三个; 你说他只是顺路吗?我看未必,因为我们的船快他也快,我们慢呢,他们也慢,你说为啥? 我觉着是因为我们船上插着镖旗,哎,人家呢跟紧我们为的就是图个安全,对不? 怎地,还不信哪?那咱过去问问?要是我说对了,你给我五十两银子,要是我说错了,我拿你五十两银子,如何?” 楚元的语气轻佻,神情更是玩世不恭,但是搂着巡检的胳膊可是一点都不放松。 巡检头头听得要郁闷死了,合着里外里都是我掏钱呗? “……呃、你撒开手!老子透不过气了!”巡检头头怒吼的一点威势都没有。 楚元又靠近些,嘴巴都要贴到巡检头头的耳朵上了:“小子,知道我们这一路种了多少水草不?知道啥叫种水草不?” 别看楚元压着声音说的,可船就这么大,小宝听得是一清二楚,不禁朝后面那船看去。 他怎么没注意到那船一直跟着自己的船队呢?看来还是不够心细,总在舱里待着不行,等下自己也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肖思宁倒是在边上夸奖甘来:“哎我说,我一直觉得楚元聪明,现在才发现你比他更聪明啊!瞧你出的主意多好,这一路热闹的!” 甘来莫名其妙:“我出什么主意了?” 第三百十六章 顺风顺水 “种水草”,这词在水路上可不是生僻词。 巡检头头听到这个词脸色就变了,原本被勒得窒息红涨的脸孔瞬间就褪了血色。 楚元看到他色变,闲着的手巴掌就往他脑袋上拍,边还大声训斥道:“自家人还不行个方便?” “啪!”又是一巴掌:“耽误你主子的货你担待得起?” “啪!”再来一巴掌:“盖印啊!瞅啥呢?!” 巡检头头:“md!缴税!” “啪!”楚元巴掌不断:“自家人谈什么钱谈钱,伤感情知道不?” 巡检头头:“你……” “啪!”这下是肖思宁拍的,更狠:“你什么你!麻溜地!赶紧地!痛快儿地!” 这么好玩的事,不能让楚元一个人占了。 甘来顶着满脸大胡子也走过来,露胳膊挽袖子,看着巡检头头。 巡检头头:“……我艹!拿来啊!船照!我tm往哪儿盖印!” 刚才在跳板上踩空掉水里那个,此时扒着船帮正想说:“让一让,跳板你们都站着,我站哪儿?” 这厮在水里站很久了,不但没人拽他上来,还都站在跳板上与人家对峙,他实在上不来。 结果看着巡检头头连脑门都被人家拍肿了,想了想又蹲回水里了。 唉,冷点儿就冷点儿吧,比挨揍强。 楚元搂着巡检头头的脖子,看着他把印都盖完,还是不肯撒手。 巡检头头:“放开老子!你还想咋地!” 楚元抬头看了看天,露出迷茫的表情,说道:“你看这天气,好像这几日都不会有雨,你说……” 巡检头头很不想理他,可是楚元的“锁喉”胳膊一动,愣是将他下巴给抬起来,非让他也跟着看天。 “你说,菖蒲渡那边能不能比你这儿更热闹?”楚元问。 巡检头头感受到了冷意。 这威胁太到位了! 不下雨,就是人会很多,就是沿路直到渡口都会人很多。 要是不想让家主的名声一路败坏到下一个渡口,他就该赶紧往那边通知过去。 “我、我做不到!我哪里跑得过行船!”巡检头头开始妥协。 这是实情,要是陆路更快,谁还会走水路? 楚元可不管:“那是你的事儿!” 巡检头头脑门上渗出冷汗:“成!你放心走,下个渡口不会难为你!” 大不了他带人不眠不休地水里小船竞速、陆地骑马狂奔,去传递消息。 楚元紧了紧胳膊:“谈钱伤感情!” 巡检头头的脑袋还朝着天呢,咬牙说道:“不收钱!md!老子说话算话,松手!” 楚元松开胳膊,热情洋溢地拍了拍他肩膀:“好兄弟!等回来到你家喝酒!” 巡检头头:“我艹!” 替你办事也不放过我吗!!真是悲愤! 一刻钟的功夫。 五艘船从停船到再次上路,仅用了一刻钟的功夫,并没有对其后的船只造成延误的影响。 这速度,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说一句:“真是自家人好办事儿!” 沈大人坐在船舱里也接受了盘查,他只是乘客,受盘查无非是查看他的路引。 作为都水监的主管官员,都水使者沈大人的路引用的自然不是真实身份。 都水监是大宣重要的水政机构。负责监督水政建设、检查水文情况并上报朝廷,同时参与对水政官员进行监督,从而避免水政工程的伪滥。 这次出行,沈大人并没有惊动任何地方官员,要的就是对水政官员政绩的真实考察。 一路上大体还是满意的。但是也看出买扑渡存在的很多问题。 买扑制度是大宣为繁荣经济而采取的措施,与现代的承包制很是相近,却又有本质的不同。 买扑制度是为了解决朝廷垄断下效率损失而出现,但是达到的效果确是官府与买扑者从“共利”变成“争利”的关系。 这其中就生成各种经济问题、治安问题。 其他行业的买扑,沈大人管不着。 但是水政方面出现差错,就是他的责任了。 今天在坪上渡发生的状况还算是小问题,仅仅体现在渡河收费、渡河秩序方面,但隐含的买扑者垄断水域的本质却并非小事。 沈大人处于沉思之中,并没有看到他的小厮已经被气得红头胀脸。 巡检们刚才在三顺镖局的船队所受之气,尽数发泄在小厮跟前:“哟,还当你家真的是多大的官呢,原来就是个教书先生!那你刚才叫嚣个屁!” 被三顺镖局给拿捏住家主的名声,生怕让官府老爷生出误解,刚才真是胆战心惊。 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不是官府老爷,那还聒噪什么?有本事把三顺镖局的船给砸了呀,骂我们家主算怎么回事儿?真是日了狗了! 小厮在心里恨恨:等着的!老爷说了,不出一个月,就让你家买扑渡换主,到时候,老子定要好好给你们孔家做做宣传! 甘来不知道为何因自己的一句“他们干嘛要跟自己的货过不去?”,让船队竟然顺利地通过孔家的买扑渡。 可是楚元却给她买了好多好吃的回来:红烧羊脑、油炸响铃、龙井虾仁、桂花鸡头米…… 反正岸上的好吃的,无论贵贱都给买了回来。 兄弟们虽然看着馋,却谁都不抢,而是笑嘻嘻地看着甘来吃,还说呢:“多吃点,多补脑,多出点好主意!” 甘来食量大,也好吃,但不好意思吃独食,可兄弟们人多,又舍不得被他们瓜分,就抓来小宝一起吃。 吃货对吃货,才是对美食的尊重。 小宝把所有的菜都拨出来一份在自己盘子里,然后开始撒辣椒面,谁劝都不好使。 什么小孩子不该吃太多辣?美味面前,人人平等! 接下来的路程,果真没有再遇到任何为难,各个渡口一切手续办理的都很正常,尤其菖蒲渡,不但不收费,而且见面就盖印,话都不说一句。 倒是甘来,还惦记着鸡蛋。 只要看到岸上有卖鸡蛋的,必会买回来。 可是一路上再也没碰到突然从水里钻出来、用黄鳝换鸡蛋吃的人。 鸡蛋买多了也怕放坏,小宝就教甘来煮茶叶蛋。 有滋有味的茶叶蛋,可以随时拿来当零食吃。三顺的小子们可是乐坏了。 平日里谁家舍得一天吃好几个鸡蛋?谁家又舍得用茶叶煮鸡蛋? 说句不好听的,这种“败家子”的吃法虽说古已有之,可终究不是咱平头百姓可以奢想的啊。 第三百十七章 八个毛毛? 行程已过了二十多天,再有一天就可以上岸了。 脚不踏实地的日子也逐渐习惯,小宝甚至对平衡的掌握有了更多的心得,下盘练得更稳了。 只是总感觉衣服晾不干,穿着挺难受的。 也不能好好洗个澡。眼看着船下都是水,也不能跳下去游泳。 离京都越靠近,船只就越密集。 最近河道上的船越来越多,各处船只都往这处汇集,以前都是放眼望去只有自家的船,现在眺望远处,总能看到其他船只。 小宝在船上蹲马步。 空间有限,蹲马步省地方。 “哗啦!”“哗啦!”“哗啦!” 水面上钻出几颗小脑袋,吓了众人一跳。 全员戒备。 不远处,有几条小渔船在迅速接近船队。 楚元刚要下令加快行船速度,而小伙子们也胳膊上肌肉贲张,抓紧了摇橹。 “等等!”小宝突然发声:“快看!都是小孩!白毛小孩!” 大家仔细看去,果然,水中冒出的小脑袋上,竟然都长着白头发! 头发都不长,最长的也才盖住眼睛。 “小公子哥哥!”一个脆生生的童音从后方传来,小宝回身一看,在船的另一侧,一个小孩正抓着船帮跟他招手。 “小妹妹,是你?”小宝问过去,上次他想给她些碎银子,掏半天都没掏出来,真丢人,好像不想给还装大方一样。 “呃……我是男孩子!”小朋友不干了。 “噢,对不住对不住,快上来!”小宝过去拉他:“你声音那么清脆,我还以为……” “嘻嘻,爷爷说,不知者不罪!”那孩子说道。 水中的孩子们还在跟着船游泳,小宝朝水里喊道:“都上来都上来!” 三月的气候可冷着呢,又不像在义斌府,那里相对暖和,现在已经接近北方了,春风送暖,暖不进江水啊。 楚元和肖思宁找出一大堆“浴巾”,都是楚清派人给运来的,现在都贡献出来。 上次这些“小乞儿”帮了他们,现在可得好好照顾照顾。 孩子们从水里爬上船,一个个竟然都只穿了薄薄一层葛衣。 这让甘来心疼得不得了,抓过浴巾就给挨个包上,还喊楚元:“赶紧把小宝的衣裳都拿来!拣厚实的拿!” 因为急,甘来没有憋着粗嗓子。 孩子们惊呆了:我的天老爷爷哎!这个大胡子叔叔竟然是个女的? “大叔……婶子……”被小宝误会成女娃的小孩儿犹豫着开口:“我们不冷,都习惯了。” 甘来可不管那个。 什么不冷,不冷,鱼能到水底下不上来? 甘来用大浴巾包着孩子,双手不停地挨个给揉搓,这是在山里冻伤的处理方式,揉搓活血。 甘来手重,又急于给孩子们暖身子,直把孩子给搓得龇牙咧嘴,却没人吭声。 他们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大胡子婶婶”的好意。 “唉,叫姐姐,叫甘来也行,她的名字叫甘来。”小宝给介绍:“我叫小宝,大名千三顺。” “我叫小毛。”“假丫头”说道。 “我叫二毛,这是我们大哥,大毛。” “我叫三毛。” 直到最后一个说“我叫七毛。” 这是八个毛毛? 小宝不禁问道:“那你们姓什么?” 孩子们答:“姓水,我们都跟爷爷的姓。” 这不废话嘛,连你们爹都得跟你们爷爷的姓儿! 小宝看着这些孩子的白发、白眉、白睫毛、白皮肤,真跟水毛毛一样。 这个水毛毛,还真能生啊!起的名也真有意思。 别人家起名字都有忌讳,不能跟长辈的名字有相同的字,连谐音字、同音字也不许有,否则就认为不尊长,是“欺祖”。 水毛毛给起名倒是随意的很。 不过也难怪,水毛毛自己就没有大名。 别人的孩子,母亲最多给起个乳名,大名都是父亲或者祖父给起,水毛毛不然。 他父亲都不认他、不要他,哪里还会给起名字? 自从父亲把他和母亲都赶出家门,娘两个就是在艰难求生存中度过,更是没有换名字的心思。 “那水毛毛是你们什么人?”小宝觉得要把这个问题问清楚。 他突然想到水毛毛都四十八岁了,孩子不该这么小啊。 这些孩子,“假丫头”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其他几个也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只有两个跟小宝差不多高,但是这个身高的孩子,多是十三四岁。 “是我们的爷爷。”“假丫头”回答。 水大毛一直未说话,此时开了口:“我们是水毛毛收养的。” 小宝注意到,水大毛直呼水毛毛的名字,并没有称“爷爷”。 说话的功夫,楚元已经抱来一大堆衣服,都是小宝的。 小宝的衣服已经是所有人中最小号的了。 甘来跟楚清一样,是个高个子姑娘,穿的都是成年男装,孩子们穿不了,太大。 这帮孩子倒不扭捏,既然衣服都给拿来了,那就穿。 不但不扭捏,还颇有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劲头。 也不避讳“大胡子姐姐”是女的,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的湿衣服扒下来,只这么一层,扒下来就全都光屁股了。 孩子们也不觉得羞臊,接过小宝的衣服就穿上,空心穿棉袍。 不过孩子们在水里泡过后,倒是干干净净的,可不再是那天的小乞儿模样。 再加上皮肤白皙,穿上小宝衣服倒显得有些飘飘欲仙的样子。 周围的小渔船到了近处后就不靠前了。 一是大船搅起的水波要动荡得多,划得太快容易掀翻小渔船。 二是为了让三顺的人看清楚自己无害。 打头的小破船上,站着水毛毛。 水毛毛还是那副头上包着破毛皮、佝偻着脊背、半死不活的样子。 此刻他正眯缝着眼睛,打量船上这群往身上套小宝衣服的孩子们。 穿完衣服的孩子也眯缝着眼睛望向水毛毛。 水小毛的头发最长,都能遮住眼睛了,甘来用浴巾包着他的脑袋揉搓,帮他擦头发。 水小毛被搓得摇头晃脑,也没耽误打招呼:“爷爷!” 声音甜甜的、脆脆的。 小宝一下子就想起娘亲讲过的葫芦娃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的爷爷有七个葫芦娃孙子。 水毛毛有八个毛毛孙子。 那,水毛毛这个爷爷姓水,葫芦娃的爷爷姓什么呢? 应该姓“还我”吧?因为娘亲讲故事时,说葫芦娃们最常喊的一句就是“还我爷爷”! 想到这儿小宝就乐了:“水毛毛,吃了没?” 水毛毛乜斜着眼睛,爱答不理地回答:“嗯,没吃。” 小宝就更乐了:“没吃回家吃去吧!” 水毛毛抓过一根绳子就朝小宝劈头甩去:“你个臭小子!” 小宝闪身就要躲,发现身后站着水大毛,不能躲,不然大毛就要被绳子抽到。 别看是条绳子,可水毛毛甩出来的力道可是非常大,真被抽到,不死也得残! 只好又转回来,一把紧紧抓住绳头,气得直骂:“水毛毛,你要杀人啊!” 第三百十八章 “你啷个恁个勒个也?” 水毛毛甩出绳子后就轻身一跃,竟然站到绳子上,原来这绳子并没多长,另一端拴在他的小船里。 水毛毛佝偻着背,晃晃悠悠走在绳子上,看着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水。 可拽着绳头的小宝却发现,自己并不用使出多大的力气去拉紧绳子,而水毛毛的晃动似乎也正合了绳子晃动的节奏,很是稳当地走到了自己船上。 这轻身功夫!别说小宝,楚元都眼热! 楚元可是在兄弟们中轻身功夫是最好的,深得他师父真传,但是看到水毛毛露的这一手,也不得不佩服。 站在小宝身后的水大毛,看着小宝的后脑勺发了一会儿呆,等其他孩子都喊完“爷爷”,他才上前朝水毛毛点了下头。 这就算是打招呼了。 甘来看看水大毛,有些疑惑:这孩子看上去怎么跟他爷爷不亲近?不是水毛毛收养的他们吗? 甘来这是第二次见到水毛毛,一回生,二回熟,甘来就不拿他当外人了。 既然不当外人,那可就不用客气。甘来一把摘掉水毛毛脑袋上的破毛皮。 “你个瓜娃子!嫁不出去!”水毛毛气急败坏。 他不是因为帽子被抓掉而生气,是因为竟然防不住甘来这个大胡子丫头出手的速度。 这丫头身上不像有功夫的样子啊,怎么就能从他脑袋上抓走帽子呢? 甘来此时盯着水毛毛的脑袋,很是疑惑地问道:“你不该是他们的亲爷爷?这毛,一毛一样啊!” 别看甘来是王女出身,可是十年的野孩子生涯,早已让她百无禁忌,生存才是王道嘛。 再有,在楚清身边,从来没人限制过她,甚至楚清还很偏心她,更是没大没小、随心所欲惯了。 好在水毛毛也是个百无禁忌的性子,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大胡子丫头有什么不尊敬他的。 “臭丫头!”水毛毛瞪她一眼,说道:“他们要不是长这样,能让人扔喽?算他们命大,被我捡回来。” 水毛毛进了三号船的船舱,看到那些坛子,问水小毛:“这就是那些屎尿坛子?” 水小毛点头,水毛毛就转向小宝:“屎尿坛子还留着作甚?扔掉扔掉!给老子腾地方!” 小宝犹豫,这些坛子还是很有用处的嘛。在船上,甘来一个姑娘家,不好清理恭桶,全靠这些坛子呢。 甘来抱起最边上的一个走了。 小宝让人把坛子都抬出去,可是又不知道该扔到哪儿。 水毛毛抓起坛子,一脚一个踢出去,方向是一边的小船。 一个汉子竟然朝着飞向自己的坛子也飞起一脚,踢向另一个小船。 就这样,几次下去,那些坛子就到了岸上。 如此反复,三号船上的“土仪”坛子都到了岸上,有的碎了,有的没碎,倒在一边。 “败家玩意儿!浪费这么些好坛子!”水毛毛不满地叨咕。 甘来发现刚才第一个接住坛子的大汉,竟是那个吃了自己煎鸡蛋的人,很是高兴,大喊:“上来!我给你准备好些鸡蛋!” 那汉子笑了,露出一排大黄牙,撑着小船就靠近。 等他上了船,甘来递给他的竟不是煎鸡蛋,而是猪毛牙刷:“先刷牙!” 楚元原本一脸的嫉妒和防备,瞬间就消散了。 任何不良情绪,总是被甘来不经意地挑起,又不经意地治愈。 小宝让三顺的小伙子把这些小渔船固定在自己的船队边,让汉子们都上三号船来。 水毛毛带来的这些汉子,纷纷从他们的小船上扔过来一篓一篓的鱼虾,肖思宁也张罗各船起火烧饭。 反正也快到午时,该是准备吃饭的时候了。 小宝指指水毛毛的屁股:“你信不信,你座位底下还有坛子。” 水毛毛一听,就露出嫌弃的表情,撤开小凳就掀下面的板子,掀开一看,果真有个坛子,还挺好看,橙色的。 水毛毛拎出来,不无怀疑地问:“谁的屎尿这么金贵,用这么好的瓷坛装?” 小宝憋着笑:“我的呀,味道可好了,你要不要尝尝?” 水毛毛作势就要踢出去,小宝马上补充:“别后悔哦,真的不尝尝?” 水毛毛盯着小宝的眼睛,眼神满是戒备:“小子,你先尝!”说完就把坛子塞进小宝怀里,完了还把鼻子捂上了。 小宝笑嘻嘻地把上面的黄泥封口拍开,用手在坛子口扇了扇。 水毛毛一把就抢回坛子:“臭小子!不早说!”说完就捧着坛子往嘴里灌。 这可是京都最畅销的“玉液琼浆酒”! 甘来已经支起两口锅,一口大的深锅,里面是豆豉烧鱼块;一口平底锅,里面已经刷了油,又左右开弓往里面磕鸡蛋液。 身边站着个大汉,认真在刷牙,刷几下,就灌上一口水,呼噜呼噜一顿漱口、吐掉,再往牙刷上抖点盐面,继续刷,再灌水、漱口。 楚元过去,双手捧着一把葱段,很自然地把那汉子从甘来身边挤开,将葱段扔进锅里,然后就不走了,装模作样地翻炒锅里的鱼块。 这人有什么好的,还亲自给他煎鸡蛋! 这人也是脸皮厚,竟就守着甘来刷上牙了!奶奶个熊的! 那边,肖思宁已经给小宝他们抱来一摞碗筷,还有什么花生米、干豆腐、炸河虾,凡是做的快的,都给端上了桌子。 五艘船,十个灶,都冒着热气、飘着香味。 水毛毛第一次吃到油炸花生,这东西,还没有传到江南的底层百姓中。 “花生就酒,越喝越有”。 喝酒没有花生米做下酒菜,那是没有灵魂的。 “差不多得了啊!”小宝警告道:“好吃也不能多吃,我娘亲说了,油炸花生米就白酒,脂肪太高,肝脏受不了,回头给你拿上些花生,用盐水煮着吃,再就酒,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了。” 什么脂肪高不高的,水毛毛听不懂,就算听懂也没有用,因为他说:“鬼扯!不想给老子吃就直说!” 小宝很是无语啊:“你啷个恁个勒个也?” 水毛毛:“我恁个勒个啷个了嘛!” 听得肖思宁直翻白眼:“瓜兮兮地!” 很快,几条船都齐齐开饭,除了小宝这艘船上有酒,其他船都没有,弄得大伙嗷嗷直叫:“三顺,回头给我们也弄几坛酒呗!” 走镖还想喝酒?哼,没门! 第三百十九章 托付 正菜上桌,豆豉炒鱼块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 船帮的人,每天尽是吃鱼了,鱼不花钱嘛。 反倒是麻辣豆腐、水煮肉片、毛血旺、回锅兔肉让各位毛毛吃了个满嘴流油。 花生也好、辣椒也好,都没有普及到江南来。 北方倒是有不少地方种植了,面积却不大。 而且这几年大家都盯上棉花,不少农民把过去弃耕的农田都种了棉花。 毕竟,花生和辣椒都不能当粮食吃,种出来除了楚清,花钱收购的人太少。 还是棉花换得银钱多,而且种出来即便不卖,自己也能留着用。 今天的每一道菜,都没少放辣椒。 当地人更习惯吃偏甜的食物。尤其像义斌府以及周边地区,饮食更是无甜不欢。 有很大的原因是义斌府是大宣主要的产糖基地之一。在北方很金贵的蔗糖,在这里倒是平民也吃得起。 可现在,每道菜里只有一丝丝甜味,倒是又辣又咸又鲜。 虽然刚入口时不习惯,可是几口之后,大家就停不下筷子。 尤其是水小毛,辣得满头是汗,“嘶哈嘶哈”不停吸冷气,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想往袖子上蹭,可是一看干净柔软的料子,又舍不得,就把鼻涕吸溜回去,至于眼泪,那就顾不上了。 水大毛倒是比他强些,毕竟年龄大上几岁,办法就是多,辣得流鼻涕不要紧,拇指和食指夹住鼻子,使劲儿一擤,转手就甩到江水里去了。 孩子们都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东西,吃的很是欢畅。可是僧多粥少,刚端上的菜,孩子们一人两筷子就见底。 都是半大孩子,食量都不小。 小宝上午吃了不少零食,现在不怎么饿,早早就停了嘴,专门帮年岁小的孩子抢菜吃。 甘来和楚元一直在铁炉边上,不停地炒菜。 好在沿途没少买东西,供这十几人吃饭还是不成问题的。 楚元负责各种炒菜,跟在楚清身边久了,还真学会不少菜色。 甘来就属于对烹饪没有天分的那种人,做啥都一个味儿。 但是有一点厉害:就是虽然做不好,但从不放弃。 眼下,甘来就在不停地煎鸡蛋、炒鸡蛋,傍边有个小泥炉上还炖着鸡蛋羹。这都是为水毛毛的人采购的鸡蛋。 这几样不需要什么太好的手艺,只要不弄糊就行。 光闻着味,顾不上吃,甘来肚子就咕噜噜地叫。 楚元直接把煎好的十个蛋黄的鸡蛋饼卷巴卷巴就往甘来嘴里送。 这姑奶奶可不能饿着,不然真的变成软泥,堆在地上不动弹。 水毛毛把每样菜都尝了一口,真是好吃,但是不得不停下筷子,辣虽然爽,可是让他那颗烂牙更痛了。 “滋……哈!”又咽下一口玉米酒,水毛毛因烈酒皱起的脸又舒展开,用脏袖子抹了抹嘴上的油,带着些犹豫地开口:“小子,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听到水毛毛说话,小宝放下筷子,等他的下文。 “本来想等你走镖回来再跟你商量,但是……”水毛毛扫视了一圈围在身边埋头苦吃的孩子们,说道:“我还是想先给你有个具体的印象再说。” 小宝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神情更认真了:“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全力。” 这话是发自肺腑的。 水毛毛给了他们两副水靠,他和甘来一直都穿着,因为这是水毛毛发现了危险,提醒他们做好防备。 但是这一路都没有用上水靠,就说明水中的危险都被水毛毛解决掉了。 真应了当初水毛毛说的那句话:“只要在水域,我保你周全。” 对这种言必信,行必果的人,小宝一向都给予最大的尊重。 “你先别急着承诺,先听我说。这些孩子,”水毛毛眼睛在孩子们的脸上来回扫过:“你也看得出来,他们跟我一样……嗯……一样有病。” 小宝也随着水毛毛的目光看着孩子们。除了相貌特殊些,小宝不觉得这是病。 长得不一样的人多了去了。 看看沃斯国的人,有褐色眼睛,也有蓝色的,还有绿色的,皮肤也是,有白的、黄的,还有半白不黄的,头发有黑的,还有金色的呢。 “不知道你怎么想?”水毛毛看小宝的神情,没看出有什么波动。 小宝眨了眨眼,问道:“你们这样是病吗?你们有不舒服吗?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呀,人嘛,相貌并不完全一样的。” “我觉得,是病。我们都畏光,有太阳的时候非常不舒服,会看不清东西,身上也会被晒掉皮。”水毛毛说着撸起了袖子,小宝看到他的胳膊上有一块一块的浅坑,就像被削掉了皮,一直都长不上似的。 水毛毛继续说道:“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孩子们还小,他们不该遭我这样的罪,所以……” 不该遭的罪,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水毛毛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我想把他们托付给你。” 小宝愣了半晌,回不过神。 什么叫“托付?”为什么要托付?水毛毛出了什么事情吗? 孩子们虽然一直在大口吃菜,可是听到这话,也慢下了动作,连吧唧嘴的都把嘴闭上咀嚼。 船舱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当然,你不必答应。”水毛毛看到小宝发愣,马上说道。 小宝也是个小孩子,怎么能把这么大的重担就甩给小宝呢? “我答应!”小宝终于反应过来,马上开口:“我答应照顾他们,但是,水毛毛,你是病了吗?还是要去哪儿?还是没钱用了?为什么要托付?” 小宝觉得水毛毛是个不错的小老头,要是遇到什么难处,能帮的自己一定义不容辞。 小宝的眼神里充满关心,让水毛毛的心里感动了一下。 他说:“臭小子!别以为老子穿得破,就是个穷鬼!老子有钱着呢。 我就是琢磨着,你娘当官,应该能认识些有本事的人,看能不能把孩子们的病治一治,让他们活得像个人。 也不白让你们娘俩费心,这些孩子以后就跟着你,我师父传给我的本事,我都传给他们了,身手都不错,能给你帮上忙。 我说这话你也不必急着应下,今天我带着他们来,一是给你仔细看看他们,看你能不能接受,他们对你印象还不错。 二呢,也是跟你告个别。到了这儿,你们水路上也就没什么危险了,我呢,也不能再跟着你,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了。 你慢慢考虑,不急,等你走镖回来给我个答复就行。不答应也不要紧,本就不是你的责任。” 第三百二十章 芦管VS猪尿泡 水毛毛说话的时候,手上一直转弄着酒碗,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眼睛都没看向小宝。 可是小宝却在心里反对他的话:不是我的责任,他们也不是你的责任呀,若你真的不在乎,又何必会找人托付? 孩子们默默地吃着饭,但早已没了刚才的兴致。 他们好半天才能夹上一筷子菜,夹起来又会掉落下一半,仿佛那菜有千钧之重。 水大毛纹丝未动,不夹菜,也没有咀嚼,只是拿着筷子的手指骨节渐渐发白。 他们不愿意爷爷为了他们低声下气的求人,也不愿意离开爷爷。 可他们也知道,这两年爷爷的背驼得越来越厉害,爷爷的牙痛永远好不了。 爷爷教给他们各种本事,就是想让他们变得有用,因为有用的人不会被人歧视。 可是爷爷也知道,世人以貌取人的多,人家会因为相貌而根本不去了解你有什么本事。 所谓第一眼都不过关,何来第二眼? 他们也想努力长本事,努力赚钱给爷爷治病,可是爷爷更想他们活得像个……人。 小宝并没有犹豫,几乎是水毛毛话音刚落就应承道:“没问题,交给我你放心。 但是,水毛毛,我得问清楚了,你到底遇到什么难处了? 既然你那么看好我和我娘亲,那你把难处说出来,就算我不行,还有我娘亲呢,别整得跟交代后事似的,听着闹心! 还有啊,这次你把孩子们都领回去,等我回去后再接手, 他们都还小,既然你把他们交给我,我就得对他们负责,毕竟我们上了岸以后会遭遇什么也不好说; 我交接完货物也会在京都遍访名医,打听打听这病怎么个治法。” 说到这儿,小宝挨个儿把毛毛们看了一遍,他看到水大毛握着筷子的手已经用力到微微颤抖,也看到另几个毛毛把头埋得低低的,好像不停扒饭的样子,可吞咽的声音里带着更咽。 小宝说:“回去你也和孩子们好好商量商量,依我看,他们舍不得离开你。” 看气氛不好,小宝又安慰了句:“再有,龙生九子还都不同呢,你们长成这样未必是病,依我说,没准儿是好事儿呢!不然你看,为什么新伦州猎得一只白狐都要进献到皇宫去?祥瑞啊!” 这话说得! 水小毛本来已经眼泪拌饭了,听到这话不禁噗嗤笑了一下,因为珍惜粮食,倒是把嘴巴闭紧了没喷饭,可是鼻子那儿却吹出个大泡泡! “你个臭小子!”水毛毛也笑了。 眼前的小家伙真不像个孩子,几句话说得他心里熨帖。 这孩子不但答应了他的托付,还关心他是不是遇到难处,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你多大?”水毛毛问道。 “小爷十岁了!”小宝自豪地一挺胸脯。 水毛毛心里有些吃惊,这孩子个头儿看起来比大毛好像还猛点儿,说话办事也很有些城府的样子,竟然才十岁?大毛都十三了。 唉,有钱有娘的娃儿,就是长得好啊! “臭小子!牙还没换完吧?就一口一个孩子们地叫,老子以为跟个老头儿说话呢!”水毛毛把一颗花生米朝小宝扔过去。 小宝张嘴就接住,嚼吧嚼吧咽了,还说:“别浪费啊!你知道我娘亲为了把花生种出来费了多大劲儿!” 这小样儿,倒真像个孩子了。 “喝酒!”水毛毛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小宝又给满上:“来来来,一两二两不是酒,三两四两漱漱口,喝了五两酒扶到墙壁走,喝了陆两酒墙走我不走!” 甘来把热气腾腾的鸡蛋羹端上来:“小老头儿,吃这个,牙不疼!” 水毛毛看着她笑:“呵呵呵,这丫头,长一脸头发!” 心中熨帖,酒兴就来了,小宝陪着水毛毛喝酒,甘来就坐到孩子们中间去,张罗他们好好吃饭。 问起一路上水毛毛料理掉多少杂碎,水毛毛笑道:“还真有五六次,都是晚上,要不是怕惊到你们,老子还真想看看你们的铁船底到底能不能被凿漏!” 楚元问:“那人呢?” 水毛毛用勺子点了点毛毛们:“呶,敲后脑勺,敲晕了用绳子给拴在水下礁石上,是死是活看天意吧。” 那还能活? 肖思宁打个哆嗦,不过也有点遗憾:“审审好了!” 水毛毛拿眼皮夹他,那模样分明在骂他不识好歹。 小宝给解释了:“没听到是晚上嘛,晚上行船慢,在水下弄不出动静,拖上来可是会被发现的。再说,有什么好审的?人都要你命了你不先紧着弄死他?” 因为聚餐,船只相互勾连,随着水波起伏漂移,看起来竟像一只庞然大物趴伏于水面之上。 小宝初闯江湖,就结识到水毛毛这样一个人物,心中颇有些豪情,不禁以箸击碗,唱道: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这装蒜装的,真跟江湖老油条似的。 楚元一听就乐,也跟着敲碗: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等到“啦啦啦”的时候,则是甘来带领孩子们敲碗跟着合声了。 水毛毛半眯着眼睛跟着打节拍,末了,问小宝:“哪儿学的?见过海?” 小宝骄傲地答道:“娘亲唱的!跟着娘亲,小爷什么没见过!”又指指肖思宁他们:“论水性,他们未必比你差!海之子,听说过么?” 水毛毛拊掌大乐:“嗯,好小子,言必称娘亲,是个孝顺的!” 再看看肖思宁他们,眼中颇有些好战之意。 不过想了想,伸手点名:“大毛二毛,较量较量!” 大毛看看身上的新衣服,三两下就扒下去,里面裸着呢,白花花就跳水里去了。 二毛没等扒完衣服,就看小毛的雪白小屁股一晃,进水了。 肖思宁看了甘来好几眼,甘来也注视着他:“下去啊!怕了?” “我艹!”肖思宁心里暗骂:“你个娘们儿不背过身去,等着看老子脱衣服吗?”然后穿着衣服就跳水了。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三顺的小子们有些发急,他们也是水性极好的,可也没这么强的憋气功夫,别是在水底下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眼看着水毛毛带来的壮汉也有些发急,拿着竹篙伸进水中,要是谁爬不上来,帮忙给提溜上来也好啊。 终于,哗啦一声水响,肖思宁满头黑发扑了一脸,浮上水面,竟分不出正反面来。 倒是肩膀上扛着个白花花的小屁股。 又是哗啦一声响,肖思宁身边又冒出个脑袋。 “大毛赢……”没等孩子们欢呼出声,就看到大毛是在肖思宁胳膊底下押着的,这孩子嘴里叼着细细的芦管。 肖思宁甩了半天脑袋才把脸露出来:“小崽子!作弊也不挑根长点儿的管子!” 肩膀上的小屁股突然晃悠起来,然后就听到水小毛大叫:“你也作弊了,我们看见了!” 肖思宁松开大毛,腾出手照着白花花的小屁股就是一巴掌:“胡说!” 小毛挣扎不过,但好在手是自由的,就见他扬起一物:“猪尿泡,你也不嫌骚气!” 第三百二十一章 “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饭也吃过了,歌也唱过了,闹也闹过了,水毛毛就带着孩子们返回他们带来的小船。 小宝要给孩子们带上些点心,水毛毛不肯:“自己留着吧,路上得有嚼咕!” 小宝见他实在不收,干脆把船上带的花生米,连袋子一起给抛到小渔船上,又往水大毛和水二毛怀里各塞了一坛子玉米酒:“别让你们爷爷都给喝了,这里面有你们一坛!” “臭小子!”水毛毛笑骂着上了船。 水大毛回头认真看了小宝好几眼。 下午,小宝的喷嚏一个接一个。 肖思宁看着小宝打喷嚏打得身子直抖,瘦瘦的身子就像一根震荡的面条,不禁笑话道:“至于嘛!下水的是我,要受凉也该是我,你打什么喷嚏!” 小宝眼泪都下来了:“我哪儿知道!估计娘亲……啊……嚏!娘亲想我,念叨我呢!你不打,是没人想你!” 肖思宁:“屁!楚元也没……”话没说完,看到楚元和甘来一起看他,改了口:“算我没说!” 就是嘛,人家楚元有甘来想着呢。 小宝这次可真是“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 想他、念叨他的人还真不少,就是没有他娘。 水牛湾渡口附近的一个酒馆包间里,贾焱垚正大马金刀地坐着,面前八荤八素两羹汤满满一桌子,确是一筷子都没动。 贾焱垚阴沉着脸,听跪在地上的十几个人说着什么。 这些人都是水牛湾渡口和大汕头渡口的“巡检”。 待终于七嘴八舌地讲完与小宝一行人的遭遇,巡检头头双手恭敬地递上一个布袋子:“帮主,您瞧,这就是刚才说的精盐。” 盐帮帮主贾焱垚看着手下把袋子里的精盐倒出一把、握在手里再松开,盐末很是洁白、松散,没有结块。 贾焱垚示意他把盐倒在瓷碟里,自己伸手捏了一小撮,捻了捻,颗粒均匀,又放在舌尖尝了尝,不苦不涩,咸味纯正。 再亲自取了火折子,把火苗吹起来,炙烤瓷碟的底部,再捻了捻盐末,放在鼻下闻,没有任何怪异的味道。 “这成色比官府最上等的细盐还好啊!”不等贾焱垚下结论,他的“军师”已经忍不住脱口而出了。 “他们说,要拿这么好的盐断我们的路?”贾焱垚满腹狐疑地问。 天气对盐业影响甚大。 去年暴雨频发,盐卤品质改变、晒盐也极为艰难,整个南方的盐产量就都下降。 因而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盐价就一直上升,以至于粗盐涨到了历史新高——七十文,而细盐竟达到二百二十文之多。 贾焱垚这次亲自带队贩盐,正是多捞一笔的时候,却得到消息不得不赶到渡口这边来。 今年正是盐价暴涨的好时机,他们竟放话说拿这么好的精盐对抗粗盐?脑袋里装的怕不是卤水吧! 巡检头头忍着跪得生疼的膝盖,头也不敢抬:“是,他是这么说的!” 军师道:“你把那小子的原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一遍!” 巡检头头:“是!他、他说:‘小爷手里有的是这种细白的精盐,今后,你们盐帮的粗盐卖什么价,小爷的精盐就卖什么价!” 边复述,巡检头头边拿眼角觑着帮主的面色:“他还说……” “啪!”贾焱垚一拍桌子,羹汤震得差点溢出来。 军师厉声命令:“说!” 巡检头头浑身哆嗦,嘴皮子都打架:“是!他还说‘你们的粗盐卖到哪儿,小爷的精盐就卖到哪儿! 小爷会走你们的路,让你们无路可走!’他说他们不管卖多少盐都不叫‘贩卖私盐’。” 贾焱垚嗤笑:“口气倒不小!他不就是个小毛孩子么,这种话你们也信!也值得大老远把我催回来?!” 巡检头头真的想哭了,他还真就哭出声来:“帮主,没法不信哪!按说他们把小的们杀了都可能,毕竟夹带私盐是掉脑袋的大事儿,可他们并没有。 他们只是把小的们集中起来,在江心给小的们训的话,外人都听不到的。 他们敢留小的活口,那就是不怕咱盐帮,小的真怕给帮主带来什么麻烦哪。” 军师一脚踹在他肩膀上,骂道:“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说,谁给你的胆子,做这种事情?” 巡检头头被一脚踹趴在地上,干脆哪里跌倒就在哪里歇一会儿了,他就那么趴着说道: “原本那黑管家求到小的头上,他可是孔家的管家,小的就想多个朋友多条路,这点小事不值一提,伸伸手就帮了; 可是,盐袋子还没等栽赃给他们,就被一伙小要饭的给撞露了馅,还嚷嚷得满渡口都听见了……” 满渡口都听见!贾焱垚气得站起来,照着赖在地上不起身的巡检头头就是一顿好踹! 百姓们不知道各个渡口都是谁家的,可是也不难打听啊! 都不用去县衙翻查包税凭证,只要在渡口处待上一日两日的,就能打听出来。 现在不定盐帮栽赃别人夹带私盐的事儿被传成什么样了呢! 真是的,没那脑子就别瞎应承别人!尽干蠢事的东西! 军师拦住盛怒中的贾焱垚:“帮主,据我所知,三顺镖局从未露过面的少东家回来了,听说这趟镖运的就是孔家的货,这里头肯定有事儿,咱们不能被孔家给裹挟进去。 那个少东家既然没有杀人泄愤,又说让帮主给个说法,说明还是留了情面的,至少也是对咱有所忌讳。 再有,那少东家究竟是什么来路尚不清楚,敢留活口,还敢撂下狠话,来头应该不小,您给我两天时间,我亲自去查。 眼下,至少大汕头渡口没有再犯什么错,不至于让他们过于记恨。” 贾焱垚听军师如此说,火气稍稍平静些,但还是狠狠又踹了巡检头头两脚,才对军师说:“那就劳烦军师走一趟,这么多兄弟,不能让这蠢货给带累了!” 又喝令手下:“把他拖出去!抽五十鞭子!若是命大,就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不过,鞭子要是抽轻了,就跟他同罪!” ************* 南坪县的一个小院落里,黑管家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焦躁不安。 这里是他偷偷置下的私产,在这里,他是家主,黑家的家主。 他在这里养小妾、养奴仆,当老爷。 平时这里是他温馨的港湾,是他最能获得自豪感和安全感的地方。 可眼下,他却被恐惧深深地笼罩着。 坪上渡和菖蒲渡不但没有给三顺镖局制造上麻烦,竟然还把孔家家主的名声一路给败坏了! 虽说孔普高去了淞江府,还要月余才能回转,可一旦被他知道了此事……黑管家不禁汗出如浆。 别说大管家的位置他不用想了,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四个渡口,四个渡口啊!那是多长的一段水域,竟然一个都拦不住他们?! “老爷、老爷!”小厮一路跑进来,气都没喘匀,就被黑管家一把揪住:“快说!他们都准备好了没有?” 小厮本就上气不接下气,再被黑管家这么一吓,差点背过气去,眼睛都有些发黑,晃了晃脑袋,勉强回答道:“应该吧,鸽子回来了,您看!” 小厮心说,我知道什么呀?什么准备不好不准备好的?您就叫我盯着鸽子回来没有! 黑管家一把抢过小厮递来的小纸条,看了又看,然后阴狠狠地笑了:“哼哼哼,还好!只要在路上灭了你们,老子也算能将功补过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租车未遂 二十五天的水上行程,今天终于上岸。 小宝觉得脚下不晃悠都不习惯了。 坐船,那才是娘亲说的“人在江湖漂”,脚踏实地,没江没湖还漂什么漂。 这条运河竟然没有直接通入京都,据说原因竟是大宣的开国皇帝听信了什么术士的“避水说”,其理论大概是开国皇帝五行忌水,因而皇城之内不能有“大水”。 这种传说的真假没人敢去论断,反正现在小宝他们是在与京都接壤的酉州府上岸的。 从这里往京都去大概需要三到四天,当然,若是单人单马,也就不到两天的路程。 楚元只允许小宝在船附近踩踩地面就得了,渡口人多的地方都不让去,仅让肖思宁带了两个三顺的弟兄去找地方租赁马车。 小宝无奈,谁让楚元用楚清的话压他:“你娘可说了,出门在外,要听大人的话!我是大人,你不是!” 没办法,三顺镖局自成立以来,所有的运输路线均以南方地区为主,还从没有踏进过北方地界。 这次算是三顺镖局最远的一次出镖任务。 人生地不熟,既要保护货物又要保证小宝的安全,因此楚元不能让人力分散开,那就只好委屈小宝了。 大宣的镖局尚处于起步阶段,而且完全是被驿站给“逼”出来的。 大宣的驿站还算比较发达,根据物流速度,可以分为步、马、急递三等,其中急递最快,日行四百里,只服务于军事情报的传递。 若以物流运输方式划分,可分为陆驿、水驿及水陆兼办三种。 驿站的分布也极为广泛,京都和各州府之间,所有要道上,每隔五十或六十里地,必有一驿。 五、六十里地,是人徒步一天能够往返的距离。 即便无人居住之地,全无道路可通,此类驿站,也必设立,只是驿站之间的距离会长一些,是马一天能够跑到的距离。 大宣全国的驿站统计下来,大概有一千四五百处,备有三十万匹马,专门钦使之用。 驿站的驿舍最是奢华,房大、屋多、装修精美,可说是七星级酒店了。 由此可见,大宣对“国有企业”——驿站的资金投入是相当大的,因而维护起来的成本也是极高。 既然成本高,驿丞们还要迎来送往各种官员,还得接受官员们连吃带拿不给钱打白条的行为,那怎么做平账目呢? 总不能拿从当地府衙领取的那点可怜的工资却贴补吧?那就从百姓身上谋利好了。 驿站会接一些邮递业务,但是费用极高,对百姓的盘剥是极为厉害的。 比如,百姓想送一份信,驿站可以给你送,但你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不是处级官员,所以就收取很高的银子,按银两算,不是按铜板算。 要不说商人们削尖了脑袋也要更改户籍,好让儿孙能读书考科举呢,只要当上官,那么高额的驿站都能供你驱使,公费的。 打个比方说:一个人出门去赶考,此时他还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靠着双腿走去京城,自备盘缠,够不够花、会不会饿死全凭天意。 等这个人考上状元了,变成了处级干部,衣锦还乡的时候就可以使用国家的驿站了。 大宣镖局从产生到现在也不到三十年,中间还经历了新老皇帝交替的动乱时期,因而发展很慢。 绝大多数镖局都没有太远途的运送经历,三顺镖局更是如此。 从水路切换陆路,要是在江南地区的三四个州府内,完全可以。但在北方,却没有可交接的站点。 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比如找住处、租借车辆等等。 楚元让肖思宁带人出去租马车,主要是因为肖思宁是最早一批跑去新伦州“开拓市场”的人,对于北方和南方的很多习俗比较熟悉,能避免一些麻烦。 带上两名三顺的镖师,是考虑到人家有当镖师的经验,办理租赁手续、结交武林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手段,而且要他们考察一下当地开设分号的可能性。 船和船边,屁大的地方,有什么可玩儿的? 被楚元限制了行动自由的小宝,百无聊赖地在坛子底儿上磨菜刀。 楚元看他可怜,就过来陪他说说话儿:“三顺哪,你用的是哪个坛子?别是甘来的那个?这可是磨菜刀,要切往嘴里进的东西!” 小宝头不抬眼不睁:“嗯,就是甘来的那个,都没刷,不信你闻闻!” 甘来一惊,马上回船上自己的小隔间找坛子去了,很快又出来,手里抄着刷锅的竹刷子劈头盖脸地揍他俩:“让你俩嘴贱!” 不怪甘来不自信,三号船上当埋伏用的几个坛子是一样的,就是为了坑人的时候方便。 就这么闹着,也觉得时间过得慢,等待总是最难熬的事情。 直到晚饭时分,肖思宁他们三个才回来,身后却一无所有。 “怎么回事?”楚元问道。 “别提了!”肖思宁粗声大气地发牢骚:“整个县城都租不到马车,明明车行就有,可偏说没有,瞪眼儿说瞎话!” 三顺的镖师也说:“明显就是不租给我们,提高价格都不租,真是怪了!北方人都是这么做买卖的?” 周小川想了想,问道:“你们有没有打听县城有几个车行,有什么帮派?我听说,京畿附近有个‘穷家行’,你们可听说了?” 屁股决定脑袋。 坐在领导位置上的人,对各种信息的收集和分析,确实比其他人要多。 “穷家行”这个词一出来,众人都发懵。 周小川解释道:“穷家行’就是丐帮在北方的叫法,我也是听说的。只是丐帮在南边好像更吃香一些,北方就有点默默无闻了。” 楚元点点头:“嗯,我也没听说过。” 肖思宁连吃饭都提不起兴趣,手里的筷子只在指尖绕着,也不夹菜:“本来我们想实在不行就在走远点,去隔壁县城转转,可是忘了北方天黑的早,没走多远天就黑了,只好回来。” 周小川拍拍他肩膀:“别急,咱们来得及,明儿一早我跟你一起去找找。” 没滋拉味地趴了几口饭,除了甘来,谁也没吃多少。 甘来把剩下的饭菜都扒拉到一个铁盆里,准备大家饿了的时候给做成“烩菜”。 这帮臭小子这时候就把甘来当女人了,只要甘来收拾碗筷,他们就全都甩手干看着,谁也不帮忙。 “哟!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人家小姑娘?”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除了船边的火把,远处没什么灯火,只见五六个人朝他们走来,只有最后面的人提着灯笼,以至于看到的是五六个移动的黑影。 周小川警惕地抓过火把往前照亮,喝道:“什么人?!” 小宝听到声音愣了一下,马上从船上往下跳:“大嫂!” 能被叫做小宝称作“大嫂”的,只有一个人,百家兴的媳妇儿。其他嫂子都是先叫了哥哥的名,然后再缀上嫂子两个字。 哥哥多,那嫂子也就多。 嫂子们也会打趣小宝:“为什么跟小柔叫大嫂?小柔可比我们还小些呢?就是百家兴,也不是最年长的呀?” 小宝一句话就把她们全击败了:“因为他们家的姓最大啊!” 是啊,姓“百家”,还能比这更大? 别看郑小柔年纪不大,可是很有大嫂的“范儿”,这不,说话间就起“范儿”了。 只见她落落大方地先对众人矮了矮身施礼,然后语气爽朗而又沉稳地说道:“这几位是三顺的兄弟们吧?你们好,我是小宝的大嫂,郑小柔。” 第三百二十三章 穷家行 百家兴跟在小柔旁边,只是微笑地看着,小柔施礼的时候,他也行了点头礼。 媳妇儿跟在老大身边一段时间,礼数一点没疏忽,不卑不亢的神态也学了个十成十,面对一群男人也不会躲闪目光。 媳妇儿现在施叉手礼,不再像初见时那种平常女儿家的收肩含胸的小家子气。 而是双臂半屈置于胸腹前,微低头,双腿微屈膝上下揖动,可肩膀却是自然打开和放松的,使得肩颈之间形成流畅而完美的线条,甚是赏心悦目。 再加上微胖的身材,当真是雍容大方。 是嘛,女孩子就该大大方方的。 扭捏只能让人觉得造作,让心眼儿坏的人更想欺负。 看老大和甘来,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当然,不太像女人也是真的。她们从不行女子礼。 百家兴胡思乱想的时候,甘来已经一把搂住郑小柔的肩膀:“大嫂,你怎么来了?” 郑小柔猛然被这个一脸络腮胡子的细瘦“汉子”搂住,瞬间吓得再无之前的端方,差点失声大叫,待听到是甘来的声音,真是哭笑不得。 “你这丫头!乌漆嘛黑的天色,本就看不清人,你还吓我!”郑小柔拍着胸口,显然惊魂未定。 刚才有火把照亮,郑小柔还能看清甘来的样子,可周小川把火把拿走了,黑暗中,她根本没看到甘来的移动,就被突然搂住肩膀了。 甘来笑嘻嘻搂紧郑小柔,还晃了两下:“大嫂,好像瘦了不少呢!” 郑小柔指了指甘来的络腮胡子:“摘了吧,难看死了,一开口就露馅,还弄这个做什么!” “不行,带着带着!”楚元马上插嘴:“这样只是姑娘们瞧他,摘了可就是男人们盯着她了!” 笑声中,大家相互认识了一遍,楚实、楚久和楚霸已经很久没见到小宝了,更是亲热得不得了。 百家兴说道:“还真是巧,往这边一走就遇到你们了。” 因为这里是最大的渡口,百家兴他们以为要沿着渡口寻上好大一圈呢,没想到,从这边起头走,就找到了。 “百家兴,你们怎么来了?还带着大嫂?也不知道心疼下嫂子。”楚元边说边往火堆里添柴。 百家兴从带来的包裹里拿出好多块豆饼和花生粕饼给大家分了,这东西许久都没吃到,真是想念。 镖师们更是第一次品尝,都交口称赞。 百家兴说:“陪你们嫂子回门,顺道办了些事儿。” 楚元一听马上就问:“家里生意的事儿吗?老大遇到难处了?” 百家兴讳莫如深似的笑了一下:“呵呵,等你们进京就知道了。” 能卖关子,说明不是坏事,那就不问了。 楚元说:“哟,还不说,那就憋着,看憋不死你!” 郑小柔看大家举着大块的豆饼在火上烤,心说男人真是该长脑子的地方不长,这么大块何时能烤透? 问甘来要菜刀,说要把豆饼切开,甘来懒得动弹,直接把豆饼撕了……像撕煎饼一样,把大家看得一抖一抖的。 百家兴一瞧,干脆把一袋子风干牛肉递给甘来:“把这个也分了!” 楚元跟他说及租车的事情,百家兴说:“我们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你们租不到马车的原因呢我不知道,但是目前大宣的马匹数量骤减。 据说是因为南方的马瘟传到北方来了,南方各地驿站的马匹都大范围传染,然后又把病过到了北方。 群牧司派了不少兽医到各地查找原因,小半年了,竟说是因为水患,蚊虫成灾,有些蚊虫叮咬了马匹,导致马瘟的。 这瘟病几天之内还看不出来,所以各地驿站都没注意到,马匹该用就用,很快就传播的到处都是。 大批驿马救治不了都死了,马肉也不许贩卖,全都集中烧埋掉,北方情况好一些,所以各州府纷纷调集马匹准备输送至各个驿站。” 这倒是了,驿站是朝廷的邮路,必须保持畅通。 周小川听得直皱眉头:“我们在南边怎么没有听说?” 百家兴笑笑:“哪里就那么好打听?这种事都掖着藏着。 于私来讲,这是对马匹监管不够,当官的肯定三缄其口,实在瞒不住了才上报。 于公来讲,咱大宣与沃斯国之间一个想要马,一个想要铁,谁也不想让对方有机可乘,要是马瘟的事情传出去,势必会受到沃斯国的要挟。 我知道这些,也是小柔回家听她父亲说的。” 甘来突然说道:“老于!” 大伙都四处张望,难道老于也来了? 百家兴笑了:“这丫头聪明!老于没来,他准备卖马呢!我和你们嫂子怕你们租不到马车,把店里的马车都给带来了,晚上渡口这里不给银子不放行,你嫂子干脆让人在外面看着了。” 老于他们有马场,能赚银子,郑小柔没有马场,但她能省银子。 楚元高兴得直拍腿:“太好了!周小川还说明儿要去打听打听是不是有什么帮会控制车行,这下可省事儿了。” 百家兴说:“帮会也是真的有,但应该控制不了车行。” 周小川:“可是‘穷家行’?” 百家兴给予肯定:“是,穷家行’,你们南边叫丐帮。” 周小川说:“我只是听说,没想到还真有,百家大哥,你看我们用不用先去拜会下?” 周小川这么问也是有原因的,很多事情不是打打杀杀就可以。为什么要保镖?镖局的存在不就是因为路上不安全么? 这就是市场需求。 走镖的和劫道的是相爱相杀的“一对儿”,因为有劫道的,才突显有镖局的重要性,才是镖局能赚钱的基础原因。 但是又不能把劫道的都干掉,天下太平了,镖局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所以镖师们混江湖都混得人情练达。 都是道儿上混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能致一伤不致一死,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所以镖师每到一处,都会拜访一下当地的地头蛇。 有时候不等拜访,就碰上地头蛇来找麻烦,认为镖师应该前来拜码头,甚至为了自己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来找镖师动手。 镖师们会先让他三招,三招过去,镖师也就知道来人水的深浅了。 若看来人武艺不如自己,就狠狠地还三招,但绝不会把他打趴下,点到为止。 收招定式就拱手说上一句:“我久在江湖这么多年,您这功夫我没见过,真是太俊了!你师承哪派呀?咱交个朋友吧。”为的是让人脸上好瞧。 若是打不过,赶紧就坡下驴,直接说:“老兄一看就是个讲义气的,下手留情,咱交个朋友吧。” 这就是城墙高万丈,全靠朋友帮。日后谁有个马高镫短也好有个帮衬,所以说镖师通常都有极高的情商,八面玲珑。 第三百二十四章 采生折割(一) “倒也不必。”百家兴说:“咱们也算跟他们打过交道。 酉州这边的‘穷家行’,在京都也分布了不少,我们打探过,大概分为‘死捻子’和‘活捻子’两派。 其中“死捻子”号称正宗,人数也是最多。 “死捻子”乞讨方式大概分为三种:“花搭子”,“武搭子”和“叫街”。 “花搭子”靠唱曲卖艺赚钱;“武搭子”则以自残、恫吓的方式要钱; 还有一种不花不武的,叫做“叫街”,就是一群老弱病残的乞丐沿街哭惨博取同情来要钱。 至于‘活捻子’,干得是‘手艺活儿’,一般不乞讨,而是偷盗,这是最招麻烦的行为,所以不受待见和认可。 咱们的‘宝清祥’跟‘死捻子’和‘活捻子’都打过交道,虽然没啥交情,但也相安无事。” 能相安无事,就说明双方相互都比较忌惮,轻易不招惹对方。 不然那帮“叫街”的老弱病残,没事儿就三五成群的去“宝清祥”门口打坐、收“清净费”,那还不被搅了生意? 百家兴的意思,是说三顺镖局只要与宝清祥的掌柜同进同出一次半次的,“穷家行”也就能明白三顺跟宝清祥有关系,不会得罪。 可是小宝听出了别的东西,他问百家兴:“刚才你说‘咱们也算跟他们打过交道’是什么意思?” 打过交道就是打过交道,怎说“也算”?难道是发生过不愉快吗? 这个问题竟然让百家兴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嗯……怎么说呢?我先跟你说说‘捻子’是怎么回事吧。 按说‘捻子’原本指的是神棍,就专门以点燃油脂和油捻纸作法,替别人驱除疾病和灾难的那种人。 年成好些的时候,这些神棍只是向乡亲们募捐香油钱来做油捻纸。 不过,一旦遇到荒年,他们便开始以神灵的名义,向乡亲敲诈勒索。”他们也因此被百姓称作‘捻子’。 后来由于天灾、战乱,饥荒不断,很多流民、乞丐也加入了他们,毕竟敲诈勒索总好过杀人放火。 时间一长,捻子的人数越来越多,慢慢地形成帮派,不仅敲诈勒索,他们甚至受雇于一些有钱人家做打手,替他们做逼良为娼、强占田地等勾当。 后来大宣的开国皇帝打下江山后,乱世用重典,凡发生盗贼、强盗、杀人掠财之事一律判处死刑,才遏制了作乱的局面。 但是不管哪朝哪代,都会有流民、乞丐,为了能生存下去,他们还得绑在一起谋生。 毕竟法不责众,一两个乞丐官府会管,一大群乞丐,官府看着也头疼,只要不杀人放火,官府反倒睁一眼闭一眼了。 他们给自己起了个博取同情的名字:‘穷家行’,这比叫做‘捻子’好听些。 可是人多,就会有分歧,慢慢地他们就分化成两派:‘死捻子’和‘活捻子’。 ‘死捻子’觉得他们才是真正在乞讨,而‘活捻子’是一群贼偷,是官府捉拿的对象; ‘活捻子’却认为,自己是‘替天行道’,偷得都是不义之财,反倒是‘死捻子’采生折割,把好好的孩子给弄残废了去卖惨换钱,才是丧尽天良。 尽管两派相互不待见,但遇到麻烦的时候,他们会抱团壮大声势,解决麻烦。” 说半天,百家兴都有点渴了。 这时候就看出来有媳妇的好处,百家兴的话刚停,郑小柔就把水壶递上去了,整得肖思宁羡慕得不行。 润了嗓子,百家兴接着说:“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小柔讲给我的,不然我也不知道,当初我当流民那会儿也没碰见过‘捻子’。 真正遇到‘捻子’,是咱们宝清祥开业半年的时候,有一回我跟楚十取货的路上听到小孩的哭喊和狗的惨叫,那一声一声的,太瘆人了! 我俩以为有小孩被狗咬了,你们知道,猪啊、狗啊饿极了也吃人的,就寻声找去,想把小孩救下来。 结果一直找到一个死胡同,声音特别大,但是胡同却是空的,最后楚十和我扒人家墙头,看见……” 说到这儿百家兴停了话头,看向甘来说道:“那什么,甘来,带你嫂子找茅厕去吧,你嫂子要憋不住了。” 郑小柔一脸莫名其妙,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多大小伙子在这里,说什么茅厕啊,还憋不住! 白了自己丈夫一眼,郑小柔说:“我没想去茅厕啊?” 甘来正听得入神呢,看郑小柔说不去,马上说:“你快讲,我嫂子说她不去!” 眼看着一片苦心人家不领情,百家兴只好说道:“听得害怕了别哭啊!” 百家兴:“有点残忍了。你们女人家家的……”又停住了。 肖思宁胳膊肘都快把百家兴的肋条捅断了:“快讲!” 百家兴只好继续讲道:“我们看见几个乞丐模样的人,正在剥皮,剥那孩子后背的皮,也剥狗皮; 手法都一样,从口脖子上割开口子,揪住一块皮,然后孩子和狗都会拼命挣扎,越挣扎,揪着的皮就会撕的越开,赶着掀皮赶着用刀破开连接的筋膜; 我们看到的时候,那孩子好像疼晕了,不动了,而乞丐手上已经割掉了一条巴掌宽的皮了。” “唔……”郑小柔捂着嘴开始掉眼泪。 百家兴说的时候声音也有些颤,这帮乞丐的手段太残忍了,可是看到媳妇儿捂着嘴哭,有些心疼:“说了不叫你听吧,你不肯……” 郑小柔终于泪如雨下,她摇着头说:“不,不是的……” 百家兴以为媳妇儿是吓得哭了,其实郑小柔是知道这些乞丐要做什么。 这是因为她身边曽发生过这样的事。 那是一个凄惨的故事。 当年,她的奶嬷嬷还在哺乳期。就被嗜赌成性的丈夫卖掉,用她换银子去还赌债。 好在她被小柔的母亲买下给小柔做了奶嬷嬷,小柔的母亲待她很好,她的生活安定下来。 她想念自己的孩子,离开时小女儿才不到一岁、儿子也才五岁。 直到郑小柔断奶,奶嬷嬷终于有机会可以回去看看自己的孩子,却听说前夫把房子和田地也拿去还赌债了。 从此她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孩子的下落,最终只听说她的前夫把儿女也卖掉了,人也不知去向。 那次奶嬷嬷哭得伤心欲绝,一双儿女就这么被卖了,可上哪儿去找。 四年后,母亲的忌日,父亲竟完全不记得曾经有母亲这个人,郑小柔不敢在家里提起,郑只好央求奶嬷嬷带她溜出府,去给母亲上坟。 回来的路上被一只毛茸茸的大狗拦住,那大狗呜呜地叫着抱住了奶嬷嬷的腿。 当时她和奶嬷嬷都吓坏了,奶嬷嬷想把大狗甩开,可大狗紧紧地抱着,却也不张嘴咬人,只是发出含糊不清的“哑……哑……”的声音。 奶嬷嬷觉得奇怪,就俯下身查看,只见那大狗的眼睛竟在流泪,而那眼睛却是越看越觉得熟悉。 第三百二十五章 采生折割 (二) 就在这时,几名乞丐跑了过来,他们像是在找这条狗,看到狗扑在一个妇人腿上,就过来踢了几脚,骂骂咧咧的,骂那狗胡乱跑。 奶嬷嬷不忍心,就拦着不让踢,就在这时,那狗竟然趴在地上给奶嬷嬷做出磕头的动作,还发出类似“娘、娘!”的叫声。 几名乞丐一见此景,立即就要把狗带走,可奶嬷嬷发现狗能说人话,还好像在叫她“娘”,突然就觉得心里揪痛,一把抱住大狗,将它护在身下。 那几名乞丐见撕扯不开奶嬷嬷,干脆抡起棍子打狗,奶嬷嬷护着那狗也挨了好几棍子,小小的郑小柔吓得直哭。 那些乞丐竟然打起小柔的主意,要把小柔抢走,奶嬷嬷无奈只好跟他们争夺小柔,看争不过就拼命喊“走水啦!” 因为奶嬷嬷喊的是“走水”,所以很快有巡街的衙差和老百姓往这边跑来,郑小柔和奶嬷嬷才得以逃脱。 可当她们回头时,看到那些乞丐劈头盖脑地把棍子抽打在狗身上泄愤,衙差们赶到时,乞丐们弃狗而去。 那狗已经被打得不能动弹,眼睛却一直盯着她们的方向,含糊的“娘、娘……”的声音越来越小。 奶嬷嬷放心不下那只大狗,跑回来,却发现那狗微微抽搐着,眼看就要断气了。 那狗看着奶嬷嬷,张了张嘴,嘴巴动的很不自然,也再发不出声音,但是奶嬷嬷和郑小柔知道,它就是在喊“娘”。 有围观的人上前,把大狗翻过身来,发现狗肚子附近的毛发非常杂乱,露出好多线头。 用手一扒拉,竟然是把狗皮缝在了小孩子身上。 有位老人端来热水去洗那小孩子的脸部,等粘着的狗毛纷纷被热水化开脱落时,露出的是一张枯瘦的孩童的脸…… 奶嬷嬷嚎哭了一声“儿啊!”就晕死了过去。 “唉,”老人叹气:“丧良心啊!好好的孩子,四肢都给砍断断了,还把狗皮缝在身上。” 人们这才看明白,孩子的胳膊只到胳膊肘,腿也只到膝盖。 老人一边叹气一边说:“这孩子遭了多大的罪啊! 这是生生将人皮剥下来,再用现剥下来的狗皮贴上,直到长在一起了,再把四圈用线绳缝上的啊。 这是活着不让做人,死了也没有全尸!造孽啊!” 旁边围观的人中有兽医说道:“太造孽了,这些人不得好死!活剥人皮,活剥狗皮,然后贴在一起,人会时时刻刻地痛; 就算长在一起了,夏天不但排不出汗,还会在两层皮之间渗出脓水,烂掉、再长上,反反复复的痛,直到死去。” 那兽医还说:“不但如此,孩子这么小,随着身体长大,砍掉的四肢会长出骨头茬子,孩子就得用骨头茬子杵在地上走,生磨骨头!” 郑小柔那时候虽然只有五岁多,但是已经明白好多事情,这些话她全都听懂了。 只庆幸奶嬷嬷当时晕过去,没有听到这么残忍的讲述。 后来回到家中,父亲和继母都不许她们报官。 他们嫌奶嬷嬷给他们惹麻烦,还带着小柔偷溜出府,对府上名声有损。 小柔和奶嬷嬷被继母关了半个月的小黑屋,算作惩罚。 自那以后,奶嬷嬷就像没了魂一样。 郑小柔把这段经历说完后,大家久久不能出声。 原本不用详细说明,大家也能猜到百家兴碰到的那伙乞丐为什么剥孩子的皮。 现在听到郑小柔的讲述,全都沉默了。 郑小柔还在哭泣,为那些孩子,也为奶嬷嬷。 小宝轻声劝了她一句:“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郑小柔惶惶地看向小宝:这孩子小小年纪,怎就说出如此悲观之言? 甘来倒是比较平静,神情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亲爹都能无情,还能怪别人残忍吗? 她只是问道:“后来呢?” 百家兴接着讲道:“还什么后来,我跟楚十能眼看着嘛,我俩跳进去就跟乞丐们打起来了。 可惜,他们五六个人,都有一身功夫,我们俩只能凭着蛮劲儿打,那也打不过,他们要把我俩宰了。 后来还是楚实聪明,吹了哨子,跟他们说;‘要宰就快点,不然我们这哨子一响,很快就有人来。’ 好巧不巧,那天楚武他们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我们,就自己往回运货,听到哨子声全跑来了,咱家雇工有几个会功夫的,再加上人多,把他们全绑了。 我们要把他们都送到衙门去,结果‘穷家行’来了一大群乞丐跟咱们对峙,最后听说我们是太后赐匾的‘宝清祥’的,就开始说软话。 咱家小伙计偷偷溜去报官,结果官衙一听是‘穷家行’的,根本就不管。 无奈,最后‘死捻子’的捻子头发话,说赔银两给孩子治伤,我们也不想真闹大了给咱老大惹麻烦,就这么私了了。” 小宝不干了:“你找密侦司啊,娘亲肯定不会说你们惹麻烦的!” 百家兴苦笑:“你知道那个死胡同叫啥不?叫‘弃儿胡同’,那是密侦司底下的人专门找细作干私活的地方。 这地方出事儿,密侦司才不管呢。你去报案,人家没准还骂你多事!” 小宝没听说过“弃儿胡同”,问百家兴:“那个胡同很有名吗?” 百家兴说:“京都南城那边都是穷人住的地方,到处是胡同,‘弃儿胡同’过去曾设过慈幼局,后来好像是因为疫病,慈幼局死了好多孩子,然后被封闭,再未启用,最后弃置了。 后来,人们还是会把弃婴往那个地方扔,日子久了,那个胡同就被叫做‘弃儿胡同’。 因为是在南城,又是死过好多孩子的地方,慈幼局的房屋也卖不掉,慢慢就被一些无家可归的人给占了。 那些人什么样的都有,有混混、有贼偷、也有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囚徒……” 原本大宣的开国皇帝在打下江山后,为怀柔天下,在各地创建慈幼局,用以收养遗弃的新生儿,并置乳母喂养,无子女者也可来领养。 后来更是把流离失所的孤儿也都收留至慈幼局,一直养到十五岁,再由官府牵线,帮他们找就业的机会。 并在每个慈幼局附近专门设置一间药局,用以给孩子们治病。 当然,这种药局规模很小,相当于现代看见没,了学校里的“医务室”,能给看个感冒发烧的病。 开国皇帝曾说:“朕令天下诸州置慈幼局……必使道路无啼饥之童。” 心愿很好,只是一场疫病,把南城的慈幼局变成了“弃儿胡同”。 这当中有多少官府不作为的成分,只有官府自知了。 要是水毛毛在这儿,肯定觉得“弃儿胡同”这名字听过,因为他曾把几个从“弃儿胡同”出来的人给种到水底下去了。 甘来终于不平静了:“等把货运完,我拆了那胡同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棉甲 听百家兴讲了这么多,周小川有些犹豫:“既然这穷家行干的是如此勾当,怕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我们不去拜会下,不知道会不会惹麻烦?” 百家兴说:“我的意思,不如就大张旗鼓地让他们知道三顺跟宝清祥是一体的,他们自然会掂量掂量分量,不来造次。” 小宝不这么看:“一帮下三滥的杂碎,不拜访!不服就打服他们!” 周小川往身后的船上指了指:“少东家,就算想打,也得等这批货送完啊!” 小宝不言语了。 甘来挥着拳头说道:“怕什么!货让百家兴他们送,咱们揍人去!” 看吧,磨刀霍霍的不止小宝一人。 楚元对甘来有些无奈。 初遇甘来,是这姑娘在他脱离队伍“放水”的时候突然出现,虽说差点儿给他吓出毛病来,但也觉得唐突了人家。 后来姑娘跟他一路来到大宣,他还觉得是个麻烦,可是又禁不住总注意人家,毕竟姑娘漂亮嘛。 可是相处起来,他总忍不住要照顾她、管束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这姑娘和楚清一样,也像他亲姐,话少,但是对亲近的人好。 若是姐姐有甘来和楚清那样的自保能力,就不会死了吧?姐姐在他终于长大、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死了。 他对跟她姐姐性格相近的女子总是有亲近感,对楚清如此,对甘来也如此。 他总是尽力去保护楚清、保护甘来。 但是又不一样,他跟楚清相处,总想调皮一下,有时候甚至会跟小宝“争宠”,就像一个寻找亲情的孩子。 跟甘来在一起时,他会时刻想看管她,想她能对自己的关心有所回馈,若是甘来盯着他看上一眼,他会有脸红心跳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既想躲开她的眼睛,又沉迷她的注视。 楚清说那是见到心上人的感觉,让他赶紧表达心意,把人家娶回家,让姑娘变成新娘。 可这姑娘头脑傻啊!大家都说她聪明,他怎么就看不出来?这都三年半了,咋就不开窍呢? 就没看出“俺稀罕你”吗? 看看,现在又犯傻了吧?这一趟出来是干什么的?押镖!能放着货不管,跟人家干架去吗?能吗? 楚元伸手把甘来挥舞的拳头一巴掌给包住:“行了!你出来是打架的还是干正事儿的? 再说,你知不知道‘穷家行’有多少人?你大街上掏出个包子,都能冒出百十个叫花子围上你!” 甘来可不服气:“打架就是干正事儿!” 这句话可给了小宝启发。 没错,打架就是干正事儿。 这一路,跟水毛毛有了交情,就算是跟船帮有了交情,这就是在江湖上有了些许“南方的势力”。 跟盐帮算是搭上了线,准备打打交道, 现在又碰到了“穷家行”,这是北方的“丐帮”,要是能把“穷家行”给利用起来,岂不是在“江湖”上建立了自己的“北方势力”? 江湖上行走,要丰富阅历,要积累人脉,要打造势力,更要制造名气。 没听周小川说嘛,有些江湖人士就是靠着跟有名气的人比武来获得自己的名气的,这是最快捷的办法。 官场不就是这么干的么,踩人上位。 要是跟人数众多的“穷家行”斗一斗,是不是咱也能在江湖中站上一脚丫子? 不过,眼下并不是时机。 只要货没送到,三顺镖局的危险就不算解除。 既然孔家在水上这一路都没能得逞,要是最后这一段陆路他们再不出手,那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所以现在的重心,应该放在陆路的安全防范上。 第二天早上,渡口刚打开马车通道的闸门,楚陆和楚祺就带着伙计们赶着马车队进来了。 清一色四轮大板车,真是够奢侈的。虽然“宝清祥”的标志被摘下去了,可四轮大板车估计也没几家能拥有得起。 还是太招眼了。 周小川带领镖师们把嵌着瓷器的大木板都撬下来,搬到马车上。 百家兴却带领着宝清祥的伙计们给车板四角嵌好四个柱子,并把带来的“大棉被”放在水里浸湿,再挂到车板的四柱上。 小宝不明所以,问百家兴:“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棉被都糟践了!” 百家兴拍着“大棉被”跟小宝说:“摸摸,这是你娘吩咐做的‘棉甲’,防火防盗防冷箭!” 小宝认真摸了摸,与普通松软的棉被不同,这棉被竟然硬邦邦的,不厚,但是里面好像夹了有什么硬东西,棉被也不是用线绗缝的,竟是用铆钉。 百家兴语气中满含钦佩地说:“你娘可是把棉花给研究透了,你说咱都知道棉花能当衣服穿,当被子盖,谁能想到拿这东西当盾牌呢?” 上次遭遇山匪的截杀,真是令人措手不及的一次。 论战斗力,楚清队伍的配置真的不弱,人员之间的相互配合也很完美。 而且“忠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这份“忠诚”是几年相处下来的亲情所建立的。 但是,谁也想不到会放冷箭。 要知道,大宣对兵器的管制还是很严格的,普通人弄不到弓箭,就算是猎户,也只能是自己削竹子、削木头制作,根本没有铁箭头。 大宣律法规定:“诸私有禁兵器者,徒一年半,非弓箭刀盾短矛者,私家所有。” 甚至对真假兵器也有规定:“诸祭祀仪仗,止以土木彩纸代之,用真兵器者禁。诸都城小民,造弹弓及执者,杖七十七,没其家财之半,在外郡县不在禁限。诸打捕及捕盗巡马弓手、巡盐弓手,许执弓箭,余悉禁之”。 就是说除了给官府打下手的弓手之类,其他的甚至连弹弓这种打鸟的玩具类兵器都禁止。 小宝原先那些护卫能佩刀,都是违法的,只是被皇帝默许了而已。 楚清给打制的护臂和组合长枪,完全是跟《水浒》里的梁山好汉学的。 他们的朴刀平时可以伪装成一把短刀或者一个棍子,这都合法,然后到了人少的地方,就组装成一把长杆刀。 楚清的护臂和组合式八面长枪就用的这种“障眼法”。 盾牌也是管制类兵器,而且楚清有一定的铁矿石购买权,若是把铁用来明目张胆的搞兵器,那岂不是“寿星佬睡棺材”? 可是上次被冷箭一下子就伤到一大批护卫,瞬间损失一半战力,这种亏不能吃第二次。 所以楚清就照搬了明清时期的“棉甲”,做给护卫们。 做法有些繁琐,但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用七八斤棉花为原料,反复捶打,用脚踹实,使之成为了薄薄的一层。 然后在中间加入不同厚度的铁片,用铆钉固定,就做好了棉甲。 棉甲的防护作用并不比铁甲差多少,根据明朝一些文献的描述,据说连鸟铳都不能对其造成太大伤害。 除了防护力不错之外,棉甲还同时起到保暖作用。 同样的做法,还可以制作一些铺盖的大棉被,用来保护自家的货物。 眼下百家兴挂起的这种大棉被更是用帆布做的外罩,虽然赶不上牛皮,防护力也不小了。 别说马车,马身上都披着棉甲呢。 百家兴觉得楚清把棉花研究透了,楚清却经常后悔读书太少。 第三百二十七章 关于职田 甘来给每人都煎了五个蛋黄的荷包蛋,这东西不好携带,容易颠坏,不如都吃掉。 楚元特别喜欢看甘来左右开弓、双手各操一把铲子、用两口锅同时煎蛋的样子,不但不帮忙,还乱叫唤:“左边的要糊,赶紧翻翻!” 郑小柔则把带来的一百多斤大饼和五十多斤炖五花肉都蒸热了,大饼破成两片,把肉剁碎夹进去,人手一个盘子大的大饼卷肉和一个煎蛋。 就着烫烫的葱花汤,呼儿嗨哟吃个饱足。 郑小柔小口小口咬着“肉夹馍”,吃得很秀气,可是神情很满足,她满足的不是味道,而是大伙的吃相:“嗯,真好!” 百家兴“呼噜噜”干掉一大口汤,挑眉问道:“什么真好?” 郑小柔笑:“兄弟们真好养活!” 百家兴扫视一圈,突然觉得自己这帮糙汉子、连甘来都算上,简直像一群挣食的大狗,有的吃就行,一点都不挑嘴。 郑小柔真正想说的是:嫁给百家兴真好。 嫁给了一个真实的、真诚的汉子,又结识了一大群同样真实、真诚的兄弟,还有个不拘小节的楚清,过上踏实的日子。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算计,更没有家产、嫡庶之争,日子过得省心、开心、舒心。 最主要还有个小宝,按说应该拿小宝当未成年的小叔子对待。 可这孩子时而像个京都的小纨绔,时而像个山村的拖鼻涕娃娃,时而又像自己那个当工部尚书的爹。 混不吝有之、惹人怜有之、阴谋杀伐更有之。 让人每每想教导他的时候,往往会觉得有所畏惧,可是这孩子偏偏一口一个“大嫂”的叫着,相当尊重。 小宝把大饼一切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塞到甘来手里:“多吃点儿!” 甘来一点都不领情:“吃不了就说吃不了的,整的好像省下来给我似的!” 小宝把自己的煎鸡蛋也划开,把三个蛋黄那一半也放到甘来面前:“嗯,我吃不了,你帮我。” 肖思宁和弟兄们就笑得不行不行的:“甘来,他骂你王八蛋呢!” 甘来还没有吃煎蛋,这下看看自己盘子里的五个蛋黄,再加上小宝递过来的三个……抄起铲子就揍过去。 “胡子!你胡子上挂着肉末呢!”小宝大笑着跑开,还不忘调侃甘来。 楚元跺了跺脚,这也就是小宝吧,换做肖思宁,看不揍死他! 吃饱喝得,大家起身上路。 别看渡口船来车往、人声鼎沸,很热闹的样子,就以为与京都毗邻的酉州府有多繁华。 不是的! 离开渡口,到处是穿着打补丁衣服的老百姓,和草屋、木房,连个砖瓦房都难得一见。 一路行来,小宝甚至看到很多人竟是从河里取水,再走很远的路才能挑到家里。 “他们村里没井吗?”小宝发问。 记得他和娘亲初到五棵树村时,村里总共三口井呢。 就是他很小的时候在苦水镇,自家后院也是有一口井的。 “打井不得花钱哪?”百家兴说。 小宝:“一口井也才十两银子,一个村子只打一口井,大家一起出钱,也没多少钱吧?” 百家兴:“又不是自己的地,打了井也是别人的,谁会掏自己的银子给别人打井?再说人家让不让还两说呢!” 小宝:“不是自己的地?怎么说?” 百家兴:“这里都是职田,百姓们都是佃农呗。主家不给打井,就只好挑水喽。” 这么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小宝很不满:“就不能讲明白些嘛!” 百家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媳妇儿。 不是他不想讲明白,是他也了解的不多。 郑小柔马上会意,跟小宝说道:“原本这里也不都是佃农的,只是百姓的土地禁不起当官的侵占和盘剥,慢慢也就成了佃农。 掰开了细算算,当老百姓是真的苦。你看,皇家的田庄不算,王公贵族的封地也不算,单说每年给这些王公贵族赏赐的土地有多少? 京都的土地不够分,就把京郊的土地分了,再把畿县的土地分了;再不够,就分畿县附近的土地; 然后还有官庄和职田,官庄是官府收租的“公田之赋”,但官田本身无人交纳秋夏二税,就会把二税加到佃农头上,加重地租数量,这就是“重复取税”。 再说职田,咱大宣的外任官员都有职田,由佃户租种,官员坐享其成。 这是俸禄中的一项,一般职田都是不太好的土地,那就没有多少收成; 收成不高怎么办?胆大的就直接跟老百姓换地,不换就往死里整你;胆小的就从佃租上找补:管你年景好不好,佃租是年年上涨的。 不管官庄还是职田,这都是当官的人负责的土地,今日占老百姓一点,明日再挤上一点,春播、秋收翻地的时候再扩大扩大。 反正是王公贵族挤占官员和百姓的,官员抢不回来也跟着挤占百姓就是了,反正自己不受损失就行。 京都的官多,好多官员进京后并不交还职田,而是打通关系昧下土地; 还有些京官随便给家里某个亲属挂个外放官员的闲职,啥活不干也占了不少职田。” 郑小柔想起她的父亲,当年也没少用这样的手段占地,只不过进京后为了前程没敢太过分,把职田还回去了。 郑小柔停下来喝水,润了润嗓子后,再把话题说回到小宝当初的问题上:“再有,老百姓的土地按亩算,官员的职田可是按顷算的,就连最边远的小县城的知县,都有七顷地的职田。 百姓们就这样慢慢失去自己的土地,又没有能力跟当官的斗争。怎么斗?民告官,先打五十板子再说,你想,官老爷能让你告成么? 五十板子之内,必然要你小命啊。 老百姓的土地被盘剥,再碰上旱灾、虫灾什么的,活不起了就卖地,一来二去,老百姓的土地就这么没了,沦为佃户。 他们都成佃户了,哪还有钱打井?再说,你占我土地,我还掏钱给你打井?想啥呢!” 跟这些糙汉子相处久了,郑小柔说话也变的直接,该表达不满的绝不含蓄。 不愧是官家子女,一番话把这里的门道说得明明白白,可是好像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老百姓的土地被盘剥这回事上,而是—— “那不对啊,怎么没听说老大有职田?”甘来第一个反应道。 “对噢,咱老大是从五品官呢,哎大嫂,从五品的官员有多少顷职田?”楚元立马也想到这个问题。 “那咱老大还是三个从五品呢,是不是应该有三份职田?”肖思宁算得更清楚。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过山风(一) 小宝没料到“为什么不打井”的问题变成了“娘亲为什么没有职田”。 话题突变得太快,脑袋瓜子太小,运转不过来。 不过关于娘亲俸禄的问题,小宝倒是偷听过白桦和娘亲的对话,大概意思是说,以娘亲对大宣的贡献,封爵都不为过,大不了不给封地。 看吧,别说职田,封爵都是应该的。 但是为什么没有,那肯定是皇帝的意思呗。 俸禄归户部管,什么级别的官职领什么级别的俸禄,户部也没理由克扣娘亲的职田。 那就是皇帝故意含糊过去的呗。 皇帝能让娘亲像个男人一样做官,就算很不错了,还能指望他真的把娘亲当做男子一样看待、给予同等的重视和权利吗? 再说了,都说君心难测,那皇帝老儿憋着什么心思谁能知道? 反正小宝是不信任“把屁股放在在高凳子上”的人。 所以,还是得给娘亲铺后路才是。 眼下为点钱财都有人不惜杀人放火,今后再为了什么权利岂不是娘亲要被他们剁成馅儿? 一路走一路聊天,倒是也不寂寞。 这一路是郑小柔和甘来还有小宝、百家兴他们走着,把能打能杀的小子们、包括李虎都给扔上马车,让他们跟货物躺在一起,即使不睡觉,躺着养神也行。 素日郑小柔就比百家兴对事物的观察和分析更灵敏,更能抓住要害,因此百家兴对郑小柔的话语不说言听即从也是非常尊重的。 郑晓柔是这么安排的:“弟兄们轮流上车休息,不用管我们几个。 白天出不了什么事儿,这一路都是官道,两旁都是田地,埋伏不了人,但是也没有能投宿的地方。 你们要养精蓄锐,把体力都省在晚上用,咱们酉时左右会经过很大一片树林,若有变故发生,大概会在那个地方。 到时候,我们这些人就躲着,全仰仗你们了。” “大嫂,你能当大将军!”小宝率先给点赞,周小川也跟着伸出大拇指。 周小川常带队押水路镖,水路押镖要遵守“水路三规”。 其第一规定就是“昼寝夜醒”。 即:白天安排个别镖师值守,其余镖师休息,待到太阳快落山,所有镖师都准备夜晚上岗,保持高度警惕。 因为白天几乎不会发生登舱劫镖,但是夜晚时有发生。 其实陆路押镖也是如此,也要轮流值守,养精蓄锐的。 郑小柔是真厉害,大小姐出身,竟然安排得完全符合镖局的规矩。 他们几个走路的,谁走累了就上车当一阵儿车夫,歇过乏就下来继续走路。 “大嫂,怪不得你瘦了!”甘来好想明白了郑小柔减肥成功的秘诀。 果真如郑小柔所说,白天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大家该吃饭吃饭,该赶路赶路。 但是除了中午停下来吃饭的时间,中途再没有停下休息过。 虽然两个女人和楚六、七、八、九以及百家兴累得不行,但比预计的“酉时左右”整整提前一个时辰,刚到申时,就看到那片林子了。 郑小柔招呼大家就地休息,如果不发生意外,今晚就在此露宿了。 这里距离树林大概半里地,四周还算空旷,除了树林,周围埋伏不了人。 这样即便树林里埋伏弓箭手,也远超出射程之外。 周小川打发两名“趟子手”去周围查看,自己则坐下来跟百家兴聊天:“兄弟,你媳妇儿哪儿找的,有本事啊!” 男人除了做大官、赚大钱之外,最有面子的事儿恐怕就是娶个能“赚面子”的媳妇吧? 反正周小川的话让百家兴特别舒心,他很自豪地吹嘘:“嘿嘿,我们楚门的女人,就没有弱的!” 百家兴用了“楚门”这个词,他认为,甭管老大给不给大伙签死契、改名字,只要是跟着老大混的,那就是“楚门”的人。 “楚门是什么?”周小川不解地问道。 他倒是猜测过几位少东家未必是亲兄弟,名字也未必是真名字,但是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这一路上,一会儿冒出个“船帮”给打下手,一会儿又交恶盐帮,甚至还敢明目张胆诋毁孔家的名声。 此刻到酉州府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竟有人自京都来接应,还带来四轮的马拉大板车,这是家什么样的人啊? 还有,这个百家兴,有姓“百家”的吗? 他提到的“楚门”又是什么?听说过白马门、地鼠门、地狱门,可就是没听过“楚门”,难道是江湖上杀出了新门派? “嗐!这个啊……”百家兴突然觉得话说多了。 看样子小宝好像没有跟这些人透露过他娘的信息,正不知道该如何把话圆回来的时候,突然看到两名趟子手蹭蹭往回跑,还用的是轻身功夫。 眨眼间,两名趟子手便到了跟前,小宝见说话的功夫,趟子手出去又回来,不用周小川喊,就凑过来听。 其中一个低声说道:“树林好像有动静,我看见野兔往林子里跑,刚进去又蹿出来,怕是里面有人埋伏!” “你们没进去吧?”小宝问。 另一个趟子手说:“看到兔子刚进去就往出跑,我想进去看看,井哥不让,怕中了埋……”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只半大的兔子慌不择路地乱窜,接着林子边缘的上方又呼啦啦飞出好些鸟,急促鸣叫着冲出树梢。 接着,又看见松鼠、树蛙、还有大大小小的蛇冲出树林,四散而逃,那样子就像大街上失火,群众呼号着四散逃命。 这一幕震惊了所有人: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树林里难道出了大牲口? 大家全都起身,握紧武器戒备着。 小宝让郑小柔躲到板车上去,有大棉帘子挡着,安全点。 郑小柔一边往板车上爬,一边小声叫着甘来,让她跟着自己一起躲躲:“妹子上来,咱别给他们男人添麻烦!” 甘来却单手往郑小柔屁股上一拖,直接把她掫到车上,再往车板下一摸,抽出她的四棱双锏。 郑小柔就不说话了。只听说过这妹子杀人比男人都不差,这会儿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突然,李虎惊呼:“过山风!” 因为大家都以为会有什么大型野兽,所以往林子里看时,着眼位置都在半人高处。 此时听到李虎的话,大家目光往下移,看到从林子疯狂奔逃的小动物后方,一条乌黑的大蛇快速蹿出。 这条蛇,足有丈于长,手臂粗细,浑身乌黑,六边形的鳞片在落日余晖中散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椭圆形的头部此时显得极为细小,黑豆大的眼睛亮得发贼。身体前部直直昂起,颈部变得膨大扁平,其上淡黄色颈鳞怒张,极其瘆人。 这条被称作“过山风”的黑蛇移动异常迅速,而且目标明确——它一直在追那只最先跑出来的半大的小野兔。 小野兔显然已经疲累,跑动起来歪歪斜斜。 “怎么办怎么办?”小宝急得双手直挥,小脸既紧张又兴奋:“这俩都好吃!” 第三百二十九章 过山风(二) 好吃? 这时候想的竟然是吃? 李虎挑高了一边眉毛,研究小宝的神情,还真是,这孩子兴奋的双眼亮得比过山风还贼,这是真馋啊! “嘘!禁声,不要惊动它们,小心过山风扑过来伤人!”李虎不得不提醒。 “老虎叔,那蛇叫过山风?这名字带劲!”小宝压低音量,用气声跟李虎念叨,激动之情不减。 此时那小野兔已经跑不动了,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翻倒,可是过山风刚要下嘴袭击,小野兔却本能地用后腿狠狠一蹬! “那兔子看来已经被咬过中毒了,不然不会晃得这么厉害。”李虎悄声说道,生怕被过山风察觉。 “中毒了?这才眨眼的功夫,那兔子就毒成了这样?”小宝惊疑。 李虎:“过山风的毒可厉害,毒倒两头牛都不在话下!那兔子肉你就别想了,中毒的兔子你也敢吃?” 小宝舔着嘴角往回收口水:“敢吃!有啥不敢的?你知不知道新伦州有道名菜,叫‘蛇咬鸡’?不是毒蛇咬的都不香!” “这……真的假的?”李虎都听傻了。 就在此时,斜刺里冲出一只灰色的大野兔,足有六七斤的样子,个大,力壮,别的动物四散奔逃,独独它向过山风冲去! 过山风被小兔子蹬开,明显更为暴怒,虽离得远,众人仿佛也听到黑蓝色的蛇信伸缩间发出的“嘶嘶声”。 小兔子又晃悠一下,似乎肢体被麻醉般不听使唤,栽倒下来,腿脚还一抖一抖的,明显想发力蹬踏,却力不从心。 过山风的移动非常迅速,扭动着身体就闪到小兔旁边,异常敏捷的头部倏地探出,就要咬到小兔身上。 “吱……吱!”大野兔发出类似老鼠般的叫声,只是这叫声有些颤抖,似是哀鸣。 一个纵跳,大野兔扑到过山风的尾巴上,别看前肢短小,这一扑,锋利的爪尖仍然让过山风感到疼痛。 过山风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大野兔引走,它的颈部变得更加扁而薄,看起来也更大,后颈背的黄色鳞片愈发明显,呈现向上的箭头图案。 那图案似乎预示着它即将弹射的方向,而大野兔却丝毫不惧,在过山风身侧一动不动,黑亮的眼睛蕴含着复仇的焰火。 就在过山风探头欲动之时,大野兔突然又扑向它的尾巴,狠狠一口,然后果断跳开! 过山风吃痛身体蜷缩一下,随即一弓身,后半段身子就绕上野兔后背。 野兔的动作更快,猛地跃起,并在跃起时蹬踹过山风的腹部。 这一下过山风狂暴了,“嘶”地一声蛇信子伸缩间,蛇口就朝腾在空中的兔子袭去! 大野兔凌空转体,落地时已朝向众人跑来,过山风一击未中,紧紧追赶,蜿蜒的蛇身如急波荡漾,竟不比兔子慢! 追赶中大野兔不时向后跳跃,扑到过山风腹部或者尾部就是一口,不管有多短暂,必定咬一口再闪避。 大家眼皮都未来得及眨一下,大野兔与过山风已经交手十数回合! 呼吸之间,交战的双方已经蹿至众人跟前。 众人看得热血沸腾,目不转睛,忍不住为双方助威: “朝咱们这边来了啊!” “大兔子,踹死丫的!” “你倒是喷毒液呀!” “上!先掳了那个小孩!” 同时响起的几个声音,让空气瞬间凝固,大家来不及对视一眼,率先反应过来的楚元一把将小宝推到李虎身后,自己返身蹿出。 “铛啷啷!”楚元的组合式八面长枪格挡住对方一剑! “我艹!”肖思宁一声大吼,声音又气又怒。 光顾着看蛇兔大战,被人围了还不知道! 二十多名衣着破烂、面部脏污的人举刀提剑地冲杀至眼前,而树林中还有人不断喊打喊杀地向车队奔来。 顷刻间,竟有百余人把车队重重围住! 原来,众人被蛇兔大战吸引,所有的视线随着过山风而转移,已然不是面朝树林,而是侧向树林了。 那伙人贴地匍匐前行,悄无声地绕到了他们侧方! 李虎紧紧把小宝护在身后,小心地转着方向,寻找可供带着小宝躲闪的机会。 这么大的奔跑引起的震动自然也惊扰了过山风和野兔,过山风突然朝不经意间靠近它的一条人腿伸头就咬。 那是小宝的腿! 在过山风的判断中,这是最近的敌人! 小宝在李虎身后,随着李虎转动而转动,右前方正好是过山风! 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李虎甚至不及做出反应。 可小宝也不是吃素的,立时飞起一脚,直击过山风膨胀的颈部! 这速度!李虎惊得张大嘴巴。 比李虎反应迅捷的是大野兔,就在小宝飞脚踹开过山风的同时,大野兔扑住它的尾巴又是狠狠一口! 而过山风受到小宝这一踹,原本昂挺直立的身子晃悠了一下,倒地的瞬间竟似抽掉竖档的算盘珠。 可过山风到底是号称“过山风过,百兽让行”的猛兽,刚倒地就弹起,而且马上就找准目标——让它受到重击的小宝! 过山风脖颈再次膨起,仿佛把要把脑袋扩大到极限般唰地立起,大野兔丝毫不放过任何机会,又一次蹿过来摁住过山风腹部再咬一口。 与大野兔同时蹿来的还有一人,那是一名头发干燥纠结,硬邦邦如稻杆的脏污之人,身材瘦小,可蹿过来时竟无声无息,只觉得眼前有什么晃了一下,与小宝擦身而过。 小宝目光如炬,屈指成爪就抓向那人,竟抓空了! “我的腰包!”小宝大喊! 这人竟是偷腰包的? 小宝拔足欲追,却觉肩膀受到一股大力,差点让他没站住,而头上已经“飞”过一人。 “飞人”凌空出手,“噗噗噗”三声闷响,有三个小东西击中了刚才的瘦小脏污之人! “哇呀呀!老虎叔!飞虎叔!”小宝惊得哇哇大叫! “跳车上去!”随着李虎的回答,小宝就见到那个偷窃他腰包的贼人受到三枚暗器袭击后保持不住平衡,就要扑到地上,而李虎也已追至他头顶上方,一脚狠狠跺下。 “噗通!”偷包贼不是扑倒于地,竟是被李虎踩着脑袋跪倒于地! 第三百三十章 “不讲武德” “你个偷包贼,偷到小爷头上了!”小宝刚爬上车就要跳下来。 “嘶”!大野兔刚才那一口让过山风吃痛不已,细长的身体瑟缩了下,旋即飞身而起、就要逃离。 刚蹿出两步远,却被偷包贼一膝盖跪在尾巴尖上。 过山风转头就咬。 偷包贼惊得瞪大细眯眼,却瞅不见过山风黑豆小眼,只看见比手巴掌还大的蛇口怒张,两只毒牙的尖端似乎有光芒闪烁。 过山风下颌上的气管黑洞仿佛有吸魂之力,偷包贼想挪开眼睛,却又像魂魄被吸走般动弹不得。 “别浪费了!”李虎生怕过山风咬上偷包贼射出毒液,那可就太浪费了! 大喝一声,自偷包贼头顶跃下;过山风察觉眼前的危机,猛然人立而起,大半截身子都升高起来直对李虎。 李虎落地前伸手一抄,抄住过山风上半截身体,死死握住。 偷包贼顿觉刚离散的魂魄又归了位,爬起来就要跑。 李虎眼疾脚快,飞起一脚踢在偷包贼颈动脉上。 偷包贼在被踢飞的瞬间昏死,直直朝小宝飞去。 刚要跳下车的小宝被偷包贼撞回原位,只好找绳子捆绑。 偷包贼一离开,过山风的下半截身体就重获自由,“唰”一下就卷上李虎的手臂。 李虎在过山风的尾巴卷上来的一瞬间,拇指和中指相扣、继而猛弹,重重击打在后半截尾巴处。 唉,要不说呢,雄性最知道雄性的弱点。 李虎猛击的是过山风的泄殖腔,那里是所有蛇类除了“七寸”之外的唯一要害。 只要让这个位置吃痛,任何蛇都再也聚不起缠绕的力量。 李虎现在一手持着过山风的“七寸”,另一手紧扣住尾部最后一片大鳞片的下方,向小宝走去。 小宝正在郑小柔的帮助下捆绑偷包贼,看到李虎竟降服那诡谲的过山风,兴奋得不行,想接过来瞧瞧又腾不出手。 郑小柔吓得立时脸就没了血色。 不过,她硬是颤抖着双手,掀开身旁一个黑釉双耳瓷缸的盖子,抖着手掏了好几次,才把里面装着的整辫子大蒜掏出来。 然后强逼着自己说话:“放……这里。” 这可是楚元给小宝专门带的,小宝爱吃烤大蒜。 郑小柔说话时牙齿都抖得磕打出响声。 李虎此时谁也不敬佩,就敬佩眼前这个女人。 魂都快吓飞了,还能理智地分析出李虎是要留下这条蛇的意思,并给出解决的方法。 不想,一个灰乎乎的影子突然蹿上来,郑小柔再也忍不住“啊!”地惊叫出声。 定神一看,竟是那只大野兔,它费力跳上车板,全然不惧人类般的,又直直跳上刚刚盖好的瓷缸盖子,奋力刨抓起来。 “唉。”郑小柔看到眼前的一幕,竟然不抖了,语气有些悲悯:“这一定是只雌兔,要为它惨死的孩子报仇。” “小柔!”百家兴冲了过来,刚才郑小柔的惊呼吓坏了他,以为歹人攻击他媳妇儿。 “我没事,你、你快去帮忙!”双方交战激烈,自己人数不占优势,郑小柔赶走百家兴,又急急补充了句:“你小心些!” “放心,你躲好。”看到媳妇没事,百家兴返身向另一辆马车走去。 虽然人数不占优势,可是这伙贼匪打起来并无章法。 百家兴虽然没什么功夫,只有两膀子力气,但也看得出来,无论是周小川率领的三顺镖师,还是楚元率领的退伍老兵,打斗时都各有套路,把贼匪们逼得节节败退。 李虎拎起大野兔双耳,兔子的腿不停地踢蹬,想摆脱李虎的控制,它还没有把那条该死的过山风刨出来,还没有报仇。 李虎认真看了看,说:“果然是只雌兔。” 小宝突然就不想吃兔子肉了。 他想起娘亲为了保护他,与狼搏斗的那一幕。 万物有灵。为了孩子,哪个母亲不是在用生命来保护? 只是娘亲当初把狼都杀死了,让自己毫发无伤。 可是眼前这只野兔娘亲,却已经痛失爱子。 小宝点了点兔子的脑门,说:“你回去吧,你的仇指定帮你报了,放心!” 李虎就探身把兔子往车下一放,兔子回头看了看,真的走了。 双方的战斗还在继续,但是明显的,百家兴带来的十几个伙计虽没上过战场,却都是高手,他们逐一挑杀贼匪当中看似有号召力的人。 镖师们和老兵们只需配合着绞杀其余匪众,让他们相互难以聚拢即可。 “我说,别掖着藏着了,嫌命长吗!”那伙贼匪中有人喊道。 眼看着一百多人几个回合间就死了二十多,匪首不得不咬牙喊。 md!这个三顺镖局竟然不讲武德! 问也不问竟然上来就下杀手,而且是招招致命,都不留活口的打法! 按匪首的想法,他们已经消无声息的形成包围圈,所以上来就直奔目标,把对方那个小孩给活捉了。 当然,就算捉不到也没关系,总能砍杀对方一两个人。 不管捉不捉到,有了这样的下马威,并且在人数上明显地占优势,对方的镖头自然会上前来周旋。 镖师们最是怕得罪人的,到时候再吓唬吓唬,让他们光身子走人,钱货都留下,这趟买卖就算完成了。 如若要钱不要命,那再杀光他们也是一样,反正自己人多。 可是眼下这三顺镖局的人竟然一个“程序”都没走,直接就迎战,迎战就下死手! 最关键的,他们绑了一个活口! 这个活口还是新收的“小弟”,尚处于“试用期”,只有跟他们一起杀过人、放过火才能“转正”! “转正”就是留下把柄,不跟着杀人放火,帮会怎么能放心他? “抄家伙!” “抄家伙!” 有两人相互对视,同时说道,算是对刚才喊话那人的回应。 闻言,一众贼匪突然齐齐伸手入怀,每人都掏出一个大纸包,用力抛向车队。 肖思宁他们不明所以,见有东西当头袭来,自然用武器挥砍。 瞬间,黑的、白的、黄的各色粉末充斥在人群上方。 “不好!闭气!”楚元大吼。 躲在马车棉帘子里的郑晓柔一把搂住小宝,把小宝的脑袋闷在自己怀中,另一手快速掏帕子,准备帮小宝堵鼻子,完全顾不上自己。 “大嫂,没事儿的,咱们的大帘子挡着呢!”小宝闷在郑晓柔怀里,说话的声音都闷闷的。 郑晓柔已经掏出了帕子,按在小宝脸上,自己则抬起胳膊用棉袍袖子挡着口鼻,说道:“要是毒气,吸入一点都要命!” 大家都想错了。 就在那些粉末弥散开的时候,匪首已经抛出了一个刚刚点着的火把。 “轰!” 第三百三十一章 杀人放火绝户计 北方天黑得早,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半空中尽是各色粉末,匪首却抛出一个点燃的火把。 那些粉末遇到明火,瞬间火光一片,半空之中竟然遍布火海。 但仅仅是一瞬,火光大炽就瞬间衰减,空气中竟有硫磺味和些微的臭味。 “md!哑火了吗!”匪首骂道。 印象里,应该有泼天的大爆炸才对,更何况,除了面粉,他还让这些人从爆竹作坊搞了不少火药呢。 可就这瞬间的火焰也给楚元他们造成不小的惊骇。 最直接的,脸上的汗毛没了,眉毛短了一层,用手一抹,黑乎乎直掉渣。 百家兴早已奋力抡起一个大棉被来扑火。 这一路上只要大棉被干了些就会被洒水,保持半湿的状态,想抡起来没把子力气是真不行。 火光倏地黯然,让众贼匪也愣怔了下,一名贼匪当即抱出一个袋子,足有十斤的样子,倒提溜着就向车队这边甩了过来。 瞬间黑灰色的粉末被抛洒出来,那名贼匪马上又吹火折子。 甘来看百家兴抡棉被太吃力,当即一把抢过,双臂一挥,大棉被有如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呼”地一下子把那些黑灰色粉尘扇到对面。 那贼匪也吹燃了火折子,就手一抛!完美对接! “轰~!”火光再次大盛,亮如白昼,由于那些粉末过于集中,竟然生出一朵美丽的蘑菇云。 “啊!” “啊!” 瞬间十几名贼匪倒地翻滚灭火。 匪首期待中的“点天灯”场景果真实现,可惜,被点天灯的是己方的人。 原本计划给三顺镖局一个完美的点天灯,令他们瞬间失去战斗力,自己这些人好速战速决。 没想到…… 肖思宁已然气得爆炸,比那些黑灰色的火药面子炸得更壮观。 贼匪们呆愣之后总算想起帮忙扑火了,可是肖思宁已经大吼着“我艹你们十八辈祖宗!”冲上去挥刀剁人了。 霎时,众人也都反应过来,原本想给个痛快的,一刀一个砍死算,现在可不行了,不让他们死得“坎坷”些都对不起那朵蘑菇云! 肖思宁挥起他特制的长刀,见人就用刀背狂劈对方腮帮子。 不用刀刃,专用刀背,一刀背横砍下去,对方脸上就是一条可怖的深沟,碎裂的下颌骨挂钩,变成骨头茬子支棱在耳朵下方。 这种击打,除了疼痛,还有对头部的震荡,只消这么一下,人就剧痛无比,失去平衡倒地,再没了战斗力,想痛呼都呼不出人的动静,只能发出类似垂死的乌鸦的叫声。 “趁你病,要你命”,周小川他们有样学样,也纷纷用刀背劈砍对方的关节,不管是下颌骨还是膝盖骨,砍上就是一道深沟,连着皮肉,骨头也只断掉一半。 一时间,胶着的战斗变成一边倒的虐杀。 甘来只挥舞了那么一下“芭蕉扇”,情势竟然逆转,索性扔掉半湿的大棉被,重新操起双锏,冲到战阵前沿。 就像打地鼠一样,见一个敲一下,准头很好,次次不落空。 最主要的是,刚才的火焰,把甘来一脸络腮胡子给燎掉一半,粘胡子的胶也令脸上发痒,她忍不住抬手挠了下,络腮胡子就全掉了。 小巧精致的面孔一下子暴露出来,令对上她的匪徒们瞬间失神。 “漂亮娘们儿!”一个匪徒都没有把这句发自内心的赞美说出口,就丧命于甘来的四棱锏下。 唉,手劲太大,到底还是让不少贼匪死了个痛快。 不但痛快,死得还风流呢,牡丹花下死嘛! 肖思宁暴怒归暴怒,可并没失去理智,他直接冲着贼首的方向发起冲锋,可惜身前的人太多,那贼匪看大势已去就撒腿撤退。 连声“风紧扯呼”都想不起来喊。 “跑!快跑!不打了!”那两名配合匪首的头头倒还算是护着自己的小弟,呼喝着往树林方向退去。 一方退着打,一方追着打,退着怎有追着的快。 更有楚元带人向树林方向包抄,很快就把剩下不到三十人的匪徒给“包了饺子”。 匪首不愧是匪首,见势不妙并没有往来路撤退,而是借着身边匪徒的遮挡,矮下身段,猫着身子悄悄往侧方逃跑。 可是,他再怎么小心,也没有逃过站在车板上、溜着棉帘子缝隙看热闹的小宝的眼睛。 就在匪首钻出人群,往斜侧方飞奔的一瞬间,小宝发现了他,一下子掀开棉帘子大喊:“别让他跑了!” 甘来与小宝面朝同一方向,小宝一喊,她抬眼就看到撒丫子狂奔的匪首。 可是眼前贼匪既然看出她是个女子,自然下手就更为狠辣,以为女人比男人战斗力弱,倒是拖住了甘来,无法追击。 楚元带人已经截在林子边缘,赶不回来;周小川他们更是分身无术,匪徒们已经是困兽犹斗的状态,更是不敢稍有分心。 甘来急了,眼看着那贼匪就跑出了四五十步。 “啊!”甘来一声断喝,左手锏当头劈倒眼前的敌人,右手锏就飞出去了! 飞出去了! 四楞锏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就追上匪首,重重击中他的后心。 匪首连声呼喊都没发出,就扑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小宝一下子愣住了,喃喃地问郑小柔:“大嫂,你听过娘亲讲的《关公战秦琼》的段子吗?” 郑小柔全部的心思和眼神都在百家兴身上,这憨子也不会功夫,跟着横劈竖砍地,可别伤着。 听到小宝发问,心不在焉地回答一句:“听过,怎么了?” 小宝说:“你信不信,要是关公和秦琼真能对上,关公指定输!” “嗯?”虽然分着心,小宝的结论还是把郑小柔的注意力给拉了过来:“为什么?” 小宝转向郑小柔:“娘亲说关公的绝招是啥?” 郑小柔:“拖刀计?” 小宝点点头,又问:“那秦琼呢?” 郑小柔不确定地答:“撒手锏吗?” 小宝又点头,然后指指远处那个趴在地上的匪首,和他身边甘来的四棱锏:“瞧,关公要是敢使拖刀计,那秦琼指定就使撒手锏啊,下场就是那样!” 第三百三十二章 说不说由你 闹剧般的截杀,不会有闹剧般的收尾。 余下还活着的二十多个贼匪被捆成一串,带到小宝面前。 小宝此时坐在车板上、装有“过山风”的黑釉双耳大瓷缸盖子上,感受着屁股下传来的震动,对那匪首问道:“你猜我会怎么审问你?” “杂碎!你个龟儿子!”那匪首破口大骂,后心传来的剧痛甚至让他怀疑脊柱是不是断了。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md!一群不讲武德的锤子!背后偷袭老子!” 别看匪首此时头晕目眩,说话嘴里都拌蒜,可是骂人的气势和语速却是丝毫不耽误。 “啪!”清脆的一声响。 空气瞬间凝滞,周围一片寂静,只留那一声的余韵。 匪首的半边脸上出现个大鞋底子印。 郑小柔把鞋子磕了磕,将里面的砂石清理干净,放回百家兴的脚下。 “哎呀我去!百家兴,原来你是个臭脚丫子!大嫂是怎么忍的!”楚元捂着鼻子大叫。 凝滞的空气又充满了笑声,大家纷纷笑话百家兴的臭脚,百家兴干脆把鞋子举起来往人家鼻子跟前凑。 小宝起身把坛子露出来,对李虎说道:“飞虎叔,这玩意儿醒了。” 小宝现在由衷敬佩李虎,都不叫“老虎叔”了,而是改称“飞虎叔”。 这人才是真人不露相呢。 只以为李虎是个船坊的造船工,会点儿木匠活,略懂些医术,哪成想,竟是个轻功高手! 李虎一直在马车边护卫小宝和郑小柔,这会儿消停了,就低着头满地找东西,不时用手扒拉扒拉地上的土。 小宝叫他时,正好他从地上捡起一个什么东西,拿在手里鼓着腮帮子吹上面的灰。 “哦,好,来了。”李虎答应着走来,还把手里的东西往衣服上蹭了蹭。 楚元凑过去看:“捡到银子啦?” 李虎摊开手,上面是三个黑乎乎的泥球,个个有龙眼那么大:“不是银子,是药。” “药?”众人都把目光投向那三个泥球。 李虎伸手捏住匪首的腮帮子,迫使他张开嘴,就把一颗黑球给丢了进去,然后松开手向他后背猛地一拍。 一点儿都没噎着,一巴掌给震到肚子里了。 匪首顿时没了刚才的嚣张,双目瞪大,惊恐地看向李虎:“你给老子吃了什么?” 李虎睨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三尸脑神丹!” 这么灭绝人性、惨绝人寰的名字,闻所未闻,令匪首惊惧的声音直抖:“那、那是什么东西?” 李虎好整以暇地在车板子上坐下,老神在在地说道:“三尸脑神丹,此药丸孕育三种尸虫卵,服下后被胃液融化,令虫卵吸收养分而成虫; 只要到每月望日午时,若不服解药,尸虫便会被唤醒。一经入脑,服此药者行动便如鬼似妖,见谁咬谁,直至力竭; 被咬者会被尸虫的卵所依附,也会发疯癫狂,行如妖鬼,见人就咬,凡是你们所接触之人,皆是如此。 即便死了,若你们的尸体没有立时烧毁,血肉也会滋养体内剩余的虫卵,附着于所接触之人。哎呀呀……” 说到这里,李虎抬头四十五度角对天空翻了两下白眼,然后低头问小宝:“明日就是十五吧?” 小宝眼睛瞪得比药丸子还大,愣愣地盯着李虎。 不用小宝开口,光那眼神就让李虎瞬间接收到三个问题: “药丸子不是你刚才打偷包贼的暗器?” “不是说没有三尸脑神丹吗?” “你的三尸脑神丹怎么比娘亲说的还邪乎?” 众人听得更是惊掉了下巴,楚元讷讷地说道:“就是说,明天午时,他就……他就……” 说着眼睛扫向那串被捆着的贼匪,目光充满怜悯。 这是帮等着被咬的倒霉蛋啊! 李虎轻咳了下,不去看小宝,而是看回那匪首,说道:“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郑小柔毕竟是女人,心还是没那么硬,主要也是看到自己这边没有伤亡,最多就是被火燎掉些毛发,于是问道:“李大哥,那有解药吗?他要是交待清楚的话……” 李虎掂着手里剩余的两粒黑色药丸,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我本没有解药……” “嗷呜~~”匪首发出悲惨的嚎叫。 完了,还交待个屁!没解药,活到明天午时也就成鬼了! 就算死了都没人敢给收尸! “不过嘛……”李虎拍了拍小宝旁边那个坛子,“也算是今天运气,捉到这条过山风,它的毒液就是解药。” 还在悲愤嚎叫的匪首顿然止住声音,望向那个坛子,眼神里充满对活着的渴望。 李虎跳下车板,掂着手里的“三尸脑神丹”走向那串绑匪,辨认出两个头头,照样,捏住腮帮子掰开嘴,一人给喂了一颗。 然后拍拍手,安慰地说道:“只好这么喂,别嫌弃,不然药丸子上有沙土,嚼起来牙碜!” 回到车板子上坐下,对着楚元、周小川他们说道:“三颗药丸,我都给他们吃了,你们看谁愿意说吧,不说我也没办法了。不过……” 说着话,又拍了拍坛子,坛子里传来闷闷地“咚咚”声,估计过山风应该是憋得恼怒了。 李虎继续说道:“过山风喷一次的毒液只够给一个人解毒的,然后就得休息七天才能喷第二次,要是今天解毒的话,下次就得七天之后了,到时……” 说罢也用悲悯的目光看了看那两个头头。 “我说!” “我、我说!” “各位老爷,你们问我吧,我什么都知道!” 那两个头头争先恐后起来。 就一次机会,下次要到七天之后,可是明天就是十五,是“望日”,毒药就发作了呀! “放屁!”匪首突然爆喝:“你们都脑子里长的都是猪大肠吗?!‘过山风过,百兽绕行’,没听说过吗!那是连毒蛇都吃的最毒的蛇! 他说是解药你们就信?那是怕他的药丸不好用,想再用蛇毒弄死你们!” 小宝总算把目光从李虎脸上挪开了,说道:“你们没听过‘以毒攻毒’?越是剧毒,就越要用毒来解毒!真是蠢!” 两个头头想了想,立时就明白了过来,一个说道:“姓归的!你tm别放臭屁了!你想死没人拦着,也别想拖累我们!” 另一个也说道:“不管是那药丸、还是过山风的蛇毒,哪样挨上都是死路一条,他们要是想真让我们死,随便一样就可以了!还用得着这么费劲?!” 好有道理哦! 甘来看了看手里的四棱双锏——难道这是摆设?没有毒药就杀不死人吗? 第三百三十三章 杀不杀由我 小宝注意到,匪首虽然与其他人一样,穿的破衣烂衫,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却并不干燥纠结,甚至还能看出光泽。 双手也比较干净,打斗中指甲缝里也进了不少尘土,可指甲一看就是精心修剪、打磨过的。 脖子处露出的皮肤也很干净,与那两个头头脖子上黑黑的皴垢对比鲜明。 明明不是一个生存状态的人,非要跟人家打扮得一样,多半不是一起的。 小宝指着两个头头对李虎说道:“我就问他俩,另外那个就不想说就算了。别浪费蛇毒。” 两个头头立即眼中放光,跪着的双膝忍不住往前挪动,争相靠前。带累的其他贼匪差点摔倒。 “各位爷,我来说!”一个头头说道。 “各位爷,是他雇我们来的!”另一个头头直接就交待了,下巴还指向那个匪首。 都这时候了,蛇毒就一份,不赶紧开口交待还废什么话?废话多,死得快,不知道嘛! “你!”第一个头头发现自己“吃了亏”,不禁骂道:“一群贼偷活捻子!没底线!不要脸!” 第二个头头不管不顾,先说话:“各位爷,是他,他雇我们,他说只要给他家老爷把事儿办明白了,让三顺镖局不能顺利把货送到国公府,就给我们三千两银子!” 然后转头骂第一个头头:“你们死捻子才是最tm没人性、没底线的畜生! 敢做不敢当! 我们活捻子既然敢收人家的钱,就敢替人办事儿,办不成也有胆气认栽! 你要脸!你要脸不也是打算告发的吗? 有种你别跪着,你来个宁死不屈,让人把你皮扒了,也让老子佩服佩服!” 五十步和百步,老鸹和猪,谁比谁高贵是怎地!活捻子头头骂的是口沫横飞,相当爽利。 在场的都听明白了,这是内讧了。 小宝看向百家兴,这不是他说的“穷家行”内部的死捻子和活捻子么?都不是好人呐! 既然是受雇于匪首,那么他刚才说的匪首家的老爷是谁? “他家老爷是谁?”百家兴问道。 “这个……这个小的不知啊。”活捻子说道,看表情像是真话,眼神里甚至带了求助的意思看向活捻子。 “我也不知道。”死捻子神情也带着迷茫,不过看到活捻子的目光时,竟变得有些幸灾乐祸,分明是在说: 你不是能抢话么,抢啊,倒是继续抢啊!看你答不上人家的问题,人家给不给你解毒,啐!啥也不是! 匪首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有些发懵,随即又露出“正气凛然”之色。 这时候不拿捏好了,蛇毒可就真的没指望了。 匪首眼观鼻、鼻观心地控制着面部表情,心里却是在疯狂嚎叫:“问我,你们倒是问我啊!” “那算了吧,爱谁谁吧,反正是他指使的,就让他活到明日午时吧,好歹让他看看明早的太阳。”小宝说着接过郑小柔递来的水壶喝起水来。 一副不想再问下去的样子。 众人也都各就各位,收拾东西准备埋锅造饭。 匪首一看,大家都散开,没人理他了,这下心态可真的崩了:“别!你们别走啊!我说!我们家老爷姓黑,姓黑!” 小宝和楚元、周小川对视:果然是黑管家,孔家的那个管家。 匪首一脸希冀地望向小宝,小宝却是“我又没让你说”的表情。 郑小柔又适时地“打圆场”:“真正可恶的是那个什么黑老爷,这三个只是从犯,要不……?” 匪首和活捻子、死捻子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小宝身上。 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个小孩崽子才是这伙人里说了算的,他们的性命都在他手心里握着呢。 小宝认真把这三个人满眼的祈求之色欣赏了一番,然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听大嫂的。” 李虎就拽过坛子,准备开盖,惋惜之色溢于言表:“蛇就这么一条,没多少毒液,太浪费了啊!再说分给三个人,够不够用可难说。” “他!他什么都没交待!不用给他!”活捻子马上指死向捻子。 “我艹你大爷的!你把老子的话都抢着说了,老子说啥?说啥?”死捻子是真的急眼了,生死攸关哪! 甘来觉得小宝他们几个实在磨叽,真不耐烦再看下去,就问小宝:“没有要问的了?” 小宝想了想,好像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说:“没有了。” 甘来又问李虎:“那蛇毒很金贵?” 李虎点头:“一滴蛇毒一两金!” 李虎话都没答完,甘来已经手起锏落,“噹當噹”三生闷响,三人头颅尽碎,毙命于地。 就说吧,除了药丸和蛇毒,咱手里这双锏也是能杀人的! 一串被绑的贼匪们都快哭了:介娘们儿不是好人哪! 可是,贼匪们又有些庆幸:三个吃了三尸脑神丹的,没等尸虫卵孵化就死了,那就爬不起来咬他们了。 哎哟,要不是被捆着,他们都要用手拍拍胸脯,表示怕怕了。 甘来双手的四棱锏已经变成暗红色,她把锏搭在一名贼匪肩膀上蹭血污,问道:“你们有没有要补充的?” 甘来打算他们都交待完罪行,就一锏一个敲死算。 这都是些垃圾、杂碎、人渣! 自打知道这些看似可怜的乞丐,竟然抓小孩子剥皮,还要把狗皮给缝上,甘来就打算见一个灭一个了。 看着眼前美丽的仿若仙子的小姑娘,虽然穿着男装,依然掩饰不住那倾城的容貌,众贼匪集体打了哆嗦。 越美的女人越危险。 人面桃花蛇蝎心。 女人是老虎。 种种坊间的俗话俚语涌上心头。 这还能说嘛!刚才那几个,不是刚交待完就死翘翘了? 可是不说,会不会也是个死啊? 说也是死,不说死得更快,贼匪们心里苦啊! 一阵风拂过,伴着尿骚味直冲甘来的鼻孔。 这到底是多少人同时尿裤子啊,太味儿了! 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 甘来不得不退后两步,却把锏举了起来,眼神往这些贼匪的下盘扫描。 别让姑奶奶发现是谁尿的,查出一个敲死一个! 楚元一把捂住她的眼睛,把人往马车方向带:“啥你都看!不怕长针眼哪!” 真是的,这丫头缺心眼儿!以前看了自己的还不够,这会儿还想看别人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敬业的乞丐 甘来还没敲死这帮人呢,怎会就这么罢手?于是一边甩开楚元的手一边又要靠前。 楚元无奈,干脆一把抱住甘来后腰往回拖。 李虎无奈地看着这对儿二货直摇头。 这姑娘下手太爽利,小宝想不出还要问些什么,不是还有这么些大人在呢嘛,就不能留点时间让大伙儿跟着想想?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啊,就这三个死人,还跟你们绑在一起呢,只要尸僵没结束,照样能孵化尸虫卵,孵化得还更快呢,不然怎么叫做尸虫?”李虎对贼匪们说道。 光顾着尿裤子哪儿行! 我的天哪!大家绑在一起,虫卵还在继续孵化,那要是虫子…… “尸僵一结束,尸虫就长成,就会破体而出,寻找宿主!”李虎替他们把没有脑补完的画面补充完整。 尸僵结束,那也就一两个时辰呗?完了!就剩下一两个时辰,自己就变成鬼了?明儿早的太阳都见不着? “各位爷爷!”一个贼匪已经嚎啕大哭了:“我们长老已经都说明白了啊,别的我们也不知道了啊!” “我们就是听吩咐的,真不知道别的……”又一个贼匪也崩溃了。 一下子,二十几个贼匪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跪在地上的膝盖又泡在屎尿堆里。 偷包贼虽然在车板上被捆着,有棉帘子遮挡,没有看到外面凄惨的景象,但是该听的也都听明白了。 本来不想多事,他就是趁乱偷点钱花花的,又不是真来杀人的。 不过眼下这帮叫花子好像真的要没命了,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也没把这些镖局的人怎样,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吧。 于是,偷包贼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傻啊!知道啥说啥,不一定非跟今天的事儿有关!” “要你多嘴!”小宝回手就把百家兴的袜子给他塞嘴里了。 刚才大家笑话百家兴脚臭,郑小柔给百家兴找了双新袜子换,旧的还没扔呢。 “呕!”偷包贼被臭袜子堵着,呕了一下,估计堵得太狠,又给咽回去了。 不过他的提醒,倒是让贼匪们振作了些,叽里呱啦就开始喊上了,可是大家一起喊,乱糟糟啥也听不清楚。 楚元怒叱:“一个一个说!从这头开始!” 于是,从左至右,贼匪们一人一句、接力说了起来: “咱们穷家行” “向来分两帮” “死活捻子各一派” “瞎忙!” “每次接任务” “两派都参与” “提防相互报官府” “白忙!” “我们讨来面粉” “我们偷着火药” “再加煤粉和火苗” “砰砰!” “结果没爆炸” “不知为什么” “到底差在哪儿捏?” “发傻!” “现在可倒好” “镖也没劫成” “跑也没跑了” “这事儿要是传到京都去” “没好!” 哎哟喂!郑小柔在旁边炒菜,那铲子都随着他们的节奏在锅里翻来翻去了。 这可是看出来了,都是专业的乞丐啊,都这时候了还是如此敬业! “你们是从京都来的?”小宝发问。不然他们怎么提京都,难道不是本地的乞丐? 下一位本该继续发言的乞丐正在心里打着节奏呢,听到小宝问话,肩膀还耸了两下,一提气,这是跟上节拍了,就要开口。 小宝说:“正常点儿!” “嗝儿!”打断得太突然,那名乞丐一下子气逆,打起嗝来。 “下一个说!”小宝不想等他把气回顺,吩咐道。 “别!小的嗝儿~小的能嗝儿……说!”这乞丐生怕失去说话的机会,万一不给他解药呢? “嗝儿!我们是幽州嗝儿~府的,但是我们长嗝儿~老,不是,我们长老嗝儿~是从京都的大嗝儿~长老嗝儿~接的命令,嗝儿~” 哎哟我去! 小宝忍不了了:“下一个说!” “哎,哎,小的来说,”下一个乞丐忙不迭接话,就剩他还没说了:“刚才死的那两个是我们酉州府的长老,他们管我们,然后京都的大长老管他们……” 小宝:“大长老有几个?” 乞丐:“两个,一个是活捻子的,一个死捻子的,以前就叫捻子头儿,改了年号以后才叫大长老的。” 这是从皇帝登基开始,穷家行也正规化了? 小宝:“那……两个大长老归谁管?” 乞丐:“自然是我们穷家行的行主了。” 小宝:“你们大长老和行主都是谁?” 乞丐:“他们死捻子的大长老叫倪赫,据说祖上是刽子手,有一手好刀法,我们活捻子的大长老是盗门的传人,不知道名字,只唤做柳大长老……” “姓柳?这是楞往脸上贴金的意思?想跟柳下跖攀亲戚吗?”小宝问。 “柳下跖是谁?也是活捻子吗?”那乞丐不解地问道。 “唉,算了,你继续说,行主是谁?”小宝不想跟他废话。 乞丐回答道:“行主可就不知道了,没人知道。” 小宝:“嗯?” 这一声“嗯”让众人颇为惊讶,因为大家竟然听出些霸气以及……官威?反正是让人听了一抖! 乞丐立马哆嗦了,刚才他明明说着说着就不那么怕了,这下哆嗦的,跟打摆子似的:“小的们真不知道,没人见过行主,大长老见没见过就不知道了,我们都没见过大长老呢。” 小宝的目光扫下其他乞丐,乞丐们立时全体点头:“他说的是真的!我们都没见过!京都的恐怕也没见过。我们都觉得那就是个传说。” 哟,都活成传说了呀,这人可不简单了。 见小宝不问话了,众乞丐又开始惴惴不安了:“小爷爷,您接着问呗……” 只要您问,我们还能多活一会儿,也好有找到奉承您的机会,万一把您的马屁给拍顺溜了,您是不是就能给我们解药了? 小宝还真有得问:“那个姓归的……”小宝指指那个死去的匪首:“为什么找你们,而不是从京都找人?” 这个问题乞丐们还真答不上来,只能猜测: “小的们也不知,估计是酉州府的捻子比京都的便宜?” “那姓归的从哪儿来的我们都不知道,也许他就是就近找的呢?” “也可能他来不及去京都?” “要我说,咱酉州府管得松,京都的乞丐要是想出城哪有那么容易?” “也是,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儿。” 小宝见他们也说不出别的了,就挥了挥手。 这是什么意思?乞丐们面面相觑,不是要杀我们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 吃光了?! 乞丐们一下子就慌了,咣咣就往地上磕头。 那地上有屎有尿,他们全然顾不上了,边磕头边哭求: “爷爷们哪!饶了小的们吧!” “小的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啦!” “从今往后,小的们洗心革面、认真乞讨、不问世事、从一而终!” “爷爷们哪!小的们也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也想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 “如今却四海为家” “给小爷闭嘴吧!”小宝怒了,这都什么玩意儿! 这些都是普通的乞丐,或者说是“穷家行”中低级的小人物,自然不会知道更多信息。 不过,既然他们成立了行会组织,那么阶层之间必然有财务往来。 作为大长老,必会从各地长老处获得财富,一层层剥削下来。 这与地主们盘剥佃农差不多,区别在于地主有土地作为投入,乞丐们是空手套白狼。 吃饭的时候,大家很是香甜的吃了顿好的。 刚才过山风给赶出来的小动物纷纷回了树林,也处于四处觅食的阶段,倒是给车队平添了不少美食。 此时正是蛇们结束冬眠、出来觅食的季节,真的很容易被发现,因为多。 比方现在,小宝和甘来人手一串烤蛇肉,就着烤大蒜,吃得相当过瘾,眼睛却盯着楚元手里正烤着几串的禾花雀。 在南方平安度过了寒冬、刚刚北归的禾花雀是做梦都想不到,一回来就上了烧烤架。 而边上,郑小柔他们带来的羊肉干、牛肉干被炖得香味四溢,里面还有不少河鱼,几口大锅热气腾腾。 所以,就算没有过山风,林中的动物们也该涨涨记性:“小宝过,百兽绕行。” 明明都是一串一串的,成串的乞丐看着可就没那么吸引人了。 他们跪在屎尿汤里,中间还夹着死人,不过这些味道他们都不太在意,平日也算是习惯。 可是肚子饿得快贴到脊柱骨了,那边传来的肉香,更是让他们的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而“眼泪”也哗哗地从嘴里流出来。 再饿都不理他们。 乞丐们纷纷把乞求目光投向郑小柔,他们觉得这个女人好像能好说话些,所以一个个表情都可怜的很。 别以为女人就心软。谋财害命的事儿都能做,自己活得不要底限,谁能把他们当人看? 直到大家都吃完了,郑小柔才把锅里剩下的肉汤底子兑满水,搅和搅和,放在他们面前,一人嘴里给插了截芦苇管。 自己想法子喝去吧,反正别想松绑。能给口汤喝,就算是发扬人道主义精神了。 这也就是郑小柔,甘来都没打算让他们活着! 只有一个乞丐吃饱了——偷包贼。 别看他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可是一点都没闲着。 反正板车四圈有棉帘子遮挡,外面谁也看不见,他蠕动着靠近一个包袱,那是郑小柔给小宝专门带的点心包袱。 灵活地用牙齿解开包袱,把里面的各式点心都吃掉一半。 渴了就喝水,旁边的黑釉瓷罐子、坛子不少,为了给棉被帘子保湿,里面的泥土都换成水装着。 偷包贼叼着包袱皮放一半到罐子里浸湿,然后再叼出来吸水,虽然麻烦点,也没有直接喝水那么爽,但好歹解渴了不是? 他倒是没想着跑。自己又没杀人,就是偷点东西,这些人不至于拿他怎么样。 当然,若真的情况不妙,他再伺机逃掉就是了。被绳子捆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只要不把他的手剁掉,一切都不是难事。 主要是,他能往哪儿跑?自己现在被通缉,一个人瞎跑,还不够让人抓的。 躲进酉州府的“死捻子”,不就是为了躲避官府通缉而采取的“障眼法”么。 可现在吃饱喝得了,想解手怎么办? 要不,先把绳子弄开,溜出去方便完了再回来给自己捆上算了,正好顺便把点心包袱给弄好放回去。 小算盘打得挺好,说干就干。 被缚在身后的手刚把刀片取出来,小宝就回来了。 “哟!小日子过得不错呀,有吃有喝!”小宝一掀开棉帘子,就看到点心包袱皮半截挂在坛子口上,半截浸泡在水里,点心盒子空了一半,里面的点心也是碎了吧唧不完整。 “呀呀个呸的!你把小爷的玉灌肺给吃光了?!”绝不能忍!自打在宫宴上吃过这道点心后,就爱上这口了。 这点心,雪白雪白的,用六种原料研成粉末,拌和匀后做成卷,再上甑蒸熟,然后切成肺叶似的小块,淋上茱萸芥子调的辣汁,咬上一口……除了宫里,也就娘亲做的正宗了。 离家这么久,就一直没吃到过,眼下,渣都不剩。 “好吃的谁不爱吃!”偷包贼咕哝句。 “怎么吃的怎么给小爷吐出来!”小宝一拳打在偷包贼的肚子上。 偷包贼一看,哟,这小孩生气了,那就让打一下吧,心说一个孩子能有多大劲儿,反正这么捆着只能侧躺在车板上,也躲不了。 “嗷~……你下死手啊!”本来就捆得结实,身子是半弓着的,这一拳,彻底成虾米了。 “就算你给老子打吐了,老子吐出来你吃?”贼偷也是气狠了,没想到这小孩儿打人这么痛,吐倒是吐不出来,就是尿泡要给打爆炸了呀! 小宝见他嘴硬,举拳又要打,贼偷赶紧告饶:“别!再打尿你车上!老子早就憋不住了。” 太tm气人了,绝不能忍! 小宝一把掀开装“过山风”的坛子盖,在过山风猛一伸头准备攻击他的时候,出手如电,死死抓住过山风的三角脑袋。 蛇口大张,毒牙锃亮,准备随时开咬,可是小宝捏的紧,就算是捏痛了它,也闭不上嘴了。 “你尿一个给小爷瞧瞧!”小宝恶狠狠地说道。 “呃……”就算膀胱要爆炸,这会儿也没了尿意了。 这什么孩子!过山风都敢抓,而且,竟然出手那么快,快到过山风都避不开。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了一碟点心,至于的嘛! “不尿了。憋回去了。”偷包贼咽了咽口水,讪讪说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 内幕 “小……三顺!”李虎一走过来,就看到小宝抓着过山风,吃惊不小,不过看到小宝拿的稳妥,而且还是与偷包贼对峙的样子,觉得不能下了小宝的面子,于是说道:“你别给弄死了。” “飞虎叔,”小宝委屈巴巴地说:“你把他跟那些人捆一块儿去吧!你看他把我的点心糟践的!” 李虎看了看狼藉的点心盒子,又看了看偷包贼悻悻的表情,眉头一皱,转到偷包贼身后。 这贼厮不上手,就能把自己喂得饱足,可见不但观察力强,翻找的功夫也不弱,得仔细查看查看,都说贼不走空,肯定这小子留着后手呢。 “哎哟……哎哎,轻点儿!”偷包贼大叫,李虎的大拇指按在他虎口上。 小宝就看到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从车板边上掉下去。 举着火把一通找,竟是个一寸长的小刀片,刃口极为锋利。 这是被李虎给按住,再不松手,刀片就要割断他的手掌了。 “哟,身上还有多少零碎?”小宝隔着绳子在偷包贼身上戳。绳子捆得太密实了,摸不到里面去。 现在掉出个小刀片,一会儿不定还有什么东西能被他摸出来呢。 “麻……麻了,别按……”偷包贼只觉得十万根钢针刺在身上,太难受了。 “那什么,把我松开吧,我又不跑。”偷包贼臊眉耷眼地说道。 “你偷我好吃的,我还奖励你松绑不成?”小宝不干。 偷包贼:“大不了我回头还你一碟玉灌肺、两碟!行了吧!” 小宝低头查看自己的腰包,之前忘记查看了。 刚才他就是偷腰包来着,别是已经把腰包里的东西都偷光了吧? “你放心!我都没打开你的包!不是没来得及就被你拿回去了嘛!”偷包贼没好气地说。 小宝看看手里的过山风,闹心,太占手了,一只手不好翻东西。 小宝把过山风交到李虎手里:“飞虎叔,咱们审审他,刚才都忘了还有他没审呢!” 这是偷包贼不说实话就让过山风咬他的意思。 “那先把我放开吧,半边身子都压麻了!我不跑,真不跑!”偷包贼坚持给自己要待遇。 小宝真就把绳子给他解开了,有过山风和李虎呢,不担心他跑掉。 “说吧,想到什么说什么!”小宝吩咐。 “也没啥可说的,我就是新来的,他们非让我跟着一起‘做单买卖’才算通过考验,才能正式收下我,我就跟着来了呗。 不过我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也不打算知道,反正趁乱找机会偷点值钱东西,也不算白来就是了。”偷包贼说道。 又看了看小宝的腰包,刚才看到小宝翻看腰包里的东西了,除了一个小瓶子和一个带尖的铁管子,就剩下一堆小油纸袋了。 里面装的好像是吃的,那孩子竟然还一个一个的数袋子,看少了没有。 就你穿得料子最好,以为你身上有值钱玩意儿呢。 早知道你那包里既没银票、也没玉坠的,老子根本就会不下手好吧? 小宝:“说完了?” 偷包贼:“啊,说完了!” 小宝:“飞虎叔,咬他!” 李虎看了看手中的过山风,过山风也扭头看李虎,估计是商量谁来下口咬? 小宝讷讷:“让蛇咬……” 李虎:“哦,好的!”说罢把过山风靠近偷包贼。 偷包贼想哭啊:“你还想知道什么,倒是问哪!你不问,我咋知道要说什么!” 小宝:“你刚才怎么教那些人的?” 是啊,刚才他还给那些乞丐出主意的,让他们知道啥说啥,想起啥说啥。 偷包贼:“我对他们不了解,就是加入他们混混而已,人多好混饭吃嘛。” 李虎:“为什么选择加入死捻子,不是活捻子?” 偷包贼:“死捻子都跟我一样是贼偷啊,活捻子那套我看不惯。又不是没手艺!” 偷包贼一边按摩着自己的胳膊腿儿,一边回答,“手艺”这个词说得是相当自豪又自然。 小宝:“你有手艺就自己干呗,为什么要加入他们?我猜,你们都要向长老‘上供’的吧?” 偷包贼很是善解人意:“你想问‘穷家行’的规矩吧?行,告诉你!就当还你点心了! ‘穷家行’有个行主,是谁、干什么的,我也不清楚,外面那些叫花子说的都没错,这个行主很神秘,没人见过; 这个行主呢,在京都立了两大长老,由这两大长老发展各级其他地方的长老,这些长老们再分管各地的叫花子; 叫花子需要向长老上缴‘辛苦费’,长老再向大长老上缴,大长老再向行主上缴;行主只要管着两个大长老就够了。 除了叫花子们自己坑蒙拐骗、偷盗抢劫来的财物,大长老还让‘穷家行’的人去闹事,以此来收‘黑钱’,各地都是如此; 比方说:每当有人要办酒席,他们就要向‘穷家行’交一定的钱财,并讨回一张木板刻印的符咒式的黄色纸条, 上书‘富贵同享、衣食无忧’八个字,贴在门口,这样以免叫花子们的滋扰,使婚丧诸事得以顺利进行; 收来的钱还会给当地的衙门一份,所以,官府也就没有人去管那些叫花子,办席的人只能自认倒霉。 要不就是干扰店家生意来强行收钱,还没有最高限制,但甭管生意大小,最低不可少于十个大钱; 这还不算完,店家给的不合理的、或者说他们不满意,可是要再来的,明天接着来,直到给到他们满意为止,不给就天天在那耽误人家生意。 再不就是在闹市拦在小姐或夫人的马车轱轳下,装做被撞伤了,然后一群叫花子来闹,钱给少了绝对不行,不然就骂得人家毁名声; 或者去渡口、码头上假装搬运货物,然后受伤,勒索钱财,不给就抢人货物; 这些才是‘穷家行’的大宗钱财来源。” 小宝听得憋气,这是不但拐卖儿童、剥皮,还各种碰瓷,真是无恶不作了!不禁问道:“那就没有官府管他们?” 偷包贼说了:“有啊,当然有,虽然有些地方的官府被打点好了不会干预,可也有正直的青天大老爷; 碰上这样的,那就长老出面喽,长老搞不定,就报告给大长老,大长老要是也不行,那就行主呗。 反正只听说过干不下去的官,还没听说哪个当官的把‘穷家行’干趴下呢!没这本事,我也不会加入他们!” 李虎:“你提出加入,他们就收你了?” 偷包贼像看智障一样看李虎:“你岁数也不小,怎么这样天真?得先交银子,五两!这叫入行费! 酉州府这价算便宜的,他们说京都要八两呢。 然后还得挨顿板子,表示自己服从管理!这叫孝顺板子!当然了,我没挨板子,多交五两,免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打个商量? 偷包贼一边活动腿脚,一边跟小宝他们讲“穷家行”的内部情况,时不时还打个哆嗦。 这副作态,让小宝看得迷惑:这是冷了?还是害怕? “你啥名儿?”小宝问。 聊这么半天了,姓甚名谁都是不知道。 “我就是个偷儿,要啥名字啊!”偷包贼不以为然地说,又打了个哆嗦。 小宝把身边搭在坛子口上的包袱皮都按进水里浸透,“哗啦”的水声让贼偷又打个哆嗦。 他刚想说话,小宝已经把湿水的包袱皮递给他:“把脸擦干净!” 滴滴答答的水,早春的天还冷,贼偷再也忍不住了,双手突然一个动作。 李虎瞬间就把过山风凑到他脸前……贼偷已经弯着腰、夹着腿、捂着裆……跳脚了:“憋不住了!” 说完一个闪身,人就蹿出马车。 李虎抓着过山风紧紧跟上。 贼偷长这么大,头一次在一人一蛇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完成放水的动作。 尽管过山风时不时吐一下黑蓝色的信子,依然没有减弱他释放出来的水压。 这是真憋狠了啊! 不远处传来那一串叫花子的哀求声:“爷爷们,放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行行好,就快一个时辰了,那尸僵估计要差不多完事儿了啊!” 也有聪明些的,懂得不能太贪,大目标实现不了,就先立个小目标:“爷爷们,求你们把这几个死人烧了吧?啊?” 刚才那个人不是说,死人要烧掉才能安全吗? 李虎晃了一下过山风的脑袋:“快点!爷还忙着呢!” 偷包贼又打了个抖,神情却是轻松至极:“好,走!”说着边提裤子边往回走。 回到马车上,偷包贼看看车板子,大半地方被货物占着,只留下够两个人坐着的空间。 不禁问道:“我睡哪儿?” “哎哟我去!这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来找免费住宿了?”楚元气哼哼就给他一脚。 小宝说:“你看哈,问你名字不说,倒是把‘穷家行’给介绍个底儿调,咱分析分析,这说明什么?” 偷包贼眼神略闪过一丝警惕,立即又变成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明什么?” 小宝掰着手指头说:“说明……你的名字比‘穷家行’内幕重要;再有,你一个新人却对‘穷家行’非常了解,说明你是带着目的进入‘穷家行’的。” 偷包贼面不改色:“哟,人不大,学官老爷断案呢?编,接着编!” 小宝掰第三根手指头:“你既然带了目的,却不去京都的‘穷家行’,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你在京都犯了事儿或者有人追查你;二,你本就是京都人,怕别人认出你。” 偷包贼挑了挑眉毛,眼皮却垂下去,耸了下左肩膀,用不屑的语气说道:“小孩编故事都是这么快的吗?” 小宝一直盯着他,此时看到偷包贼的左手手指捻了几下。 小宝重新把湿水的包袱皮递给他:“赶紧擦脸吧,脏死了!要不,让飞虎叔帮你?” 李虎就举了举抓着过山风的手。 偷包贼只好接过来擦脸,双手把包袱布捂在脸上时,小宝注意到他的双手修长笔直,骨节不大不小,使得手指很是匀称,而且每只手的中间三根指头竟然都是一般长。 娘亲以前说过,这样的手型特别适合弹琴,或者……偷盗。这个贼偷难道是天生适合干这行? 偷包贼的脏脸擦干净了,露出甚是斯文的一张脸。 白净、年轻,五官并不突出,但是因为自身的气质,显得颇有些儒生的风范。 这个人五官上最突出的不是眼睛,而是微笑唇。唇弓清晰,唇瓣厚薄适中,唇角微微上翘,嘴唇下方,竟还有颗红色的“馋嘴痣”。 此人的嘴唇在男人中确实少见,太好看了。怪不得他要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人不怕相貌平平,就怕辨识度太高。 似乎脸上干净了,贼偷自己也觉得舒服,竟然吁出一口气来,好似轻松不少。 他抬眼看看小宝,有些无奈地说:“行啦,别研究我了,我对你无害,你也别想打听我什么秘密。我有秘密,不告诉你!” 心思被戳穿,小宝气得翻白眼:“谁还没点儿秘密了,你不说拉倒,我把你和那些家伙一起带到京都去!” 这人除了偷小宝的腰包,还未遂,剩下真的没有做出有害的事情,小宝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也好,那就去京都,你带我进京,做为报酬,我帮你散布谣言,如何?”偷包贼竟然同意小宝的恐吓。 这次小宝惊讶了:“散布什么谣言?你想进京?” 偷包贼干脆坐到小宝身边去:“小兄弟,打个商量,我扮做你家下人,随你车队进京都,进京后我们就分手; 但是我会散布消息,说‘穷家行’为虎作伥,打劫国公府家的货,把你们三顺镖局摘出去,怎么样? 哎,对了,是哪个国公府?还有那个什么管家的是什么人?这个得说明白了。” 这是他自己就把后面的事儿给安排明白了? 小宝忍不住怀疑地看向偷包贼:“你想跟着我们混进京都,原来你是自己进不了京才跟着酉州府的叫花子的?” 偷包贼点点头:“不错。” 小宝立马就说:“那还是把你绑了交给官府好了。鬼知道你要跟着我们进京干嘛去,万一连累我们呢?” 偷包贼:“我对你们无害!都说了,你们带我进京,我帮你们造谣,互惠互利的事儿!” 小宝:“如此见不得人的方式进京,还说无害?我还就告诉你了,不跟我讲实话,你啥都别想!别看我小就想蒙我!” “我……!!!”偷包贼真想把这孩子揍一顿!谁家小孩儿这是,太气人了! 李虎和过山风就像刚才监督他放水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是无奈了,偷包贼沮丧地垂下脑袋。 算了,大不了等半夜他们都睡着了,自己想办法先离开再说吧。 “爷爷们哪!这尸体……这尸体……” 外面的叫花子们还在叫唤,当然也有憋不住想上茅厕的请求,被甘来给骂回去了:“原地解决!” “飞虎叔,这些人我想留着,把他们带去京都,瞧瞧他们大长老去,你看……”小宝问向李虎。 小宝想把这次的气转嫁到国公府去,这批货是成国公府要的,那就让成国公记恨一下“穷家行”好了。 倒要看看那个活成“传说”的行主有多大本事,能不能摆平成国公!被成国公灭了才好呢! 李虎明白小宝是想让他想办法控制那些乞丐,不让他们再有力气搞出乱子,于是点点头。 把过山风重新放回坛子里——过山风已经被掐的没心思斗狠了,垂头耷脑的。 李虎取出一个瓷瓶,那是一个白色的大花瓶,里面有水声。 李虎把里面黄褐色的液体倒一点进碗里,拿出去给那些叫花子喝。 每次就倒出二汤勺的样子,这个叫花子喝完,再倒二汤勺给下一个喝。 李虎说:“有一个尸体已经开始变软了,估计有尸虫卵爬到你们身上了,先喝些解药防着吧。” 乞丐们乖乖听话,甚至还想得到更多:“爷爷,能不能多给些,万一不管用呢?” 李虎把眼一瞪:“就这些!蛇毒一次能有多少?你想多喝,问问他们愿意不?” 于是一群乞丐全都骂他。李虎就拿着空碗满意地走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飞虎叔是骗子 虽然小宝口头上没有答应偷包贼的提议,但还是让楚元带他找地方洗洗涮涮,换了件衣服。 因为不确定这个人到底有害无害,所以直接冷处理:随他便,爱走不走。 至少他回不去酉州府的叫花子群了,长老都死了,他一个人回去,那不是找虐嘛。 临睡前,小宝问李虎:“你给那些叫花子喝的什么?” 李虎晃了晃那个大花瓶,听起来里面还有一大半,说:“死藤水。” 小宝:“那是什么东西?” 李虎:“一种看起来像是已经枯萎、再无生机的藤蔓。” 见小宝还盯着他看,就继续说道:“我跟着平东家在淦州造船时,当地一些蛮人会用这东西煮水惩罚犯错的人,我也弄了些,想研究研究。” 小宝盯着白色大花瓶:“那真的能解尸虫?” 李虎噗嗤一笑:“你真信了?” 小宝有些不确定地说:“一开始没怎么信,可后来你越说越细致,虽然跟娘亲说的三尸脑神丹不一样,但是你用的字多啊!” 要不是大家都休息了,李虎真想大笑出声:“骗他们的,哪有什么三尸脑神丹,我就是想找些人试试这药水。” 小宝不解了:“那你确实给那三个人吃药丸了啊!” “药丸?哦,对,那是消食丸,山楂和鸡内金做的。”李虎笑着给解释,同时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药丸。 把盒子递给小宝:“尝尝,本就是给你准备的,看你每天吃那么多肉,真怕你损伤脾胃,不过这么久下来,看你倒也无事。” 小宝拿起一颗丸药闻了闻,有淡淡的山楂清甜味,却闻不到鸡内金的腥臭味道。 没吃,小宝又把药丸重新放回盒子里:“我有烤大蒜,比这个好吃!”接着又问:“那你还说过山风的毒液能解三尸脑神丹呢?” 李虎又笑:“逮到什么就说什么呗。不过,‘一滴蛇毒一两金’是真的,这个蛇毒说的只有过山风的毒,别的蛇毒可不算数。 所以,我可舍不得给他们用,再说,这毒本就是无解之毒,解不了别的毒,倒是能把没毒死的人继续毒死。” 小宝:“我还以为你是想要蛇胆才留着过山风呢。” 李虎:“过山风蛇毒可比蛇胆还珍贵!” 对于李虎来说,害人的比救人的珍贵。 当然,过山风的蛇毒在现代倒真是比蛇胆珍贵。 过山风,现代叫做眼镜王蛇,它一次性释放出的毒液足以杀死一头成年大象,而且它的毒液既有神经毒素,还有心脏毒素。 没有专门的抗眼镜蛇毒血清,根本解不了它的毒。 眼下这个时代的科技根本制作不出抗眼镜蛇毒血清,所以李虎说是无解之毒一点都不过分。 小宝想看他取蛇毒,李虎却说:“不能取,蛇毒取出来,十二个时辰后就没毒性了,养着吧。” 聊天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呕吐的声音,还不止一个人的,小宝想去看看怎么回事,李虎拉住他:“是那些叫花子吐了。” 小宝:“啊?” 李虎说:“我去看看,这东西我就知道会让人上吐下泻,还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功效,正好研究研究去。” 飞虎叔好像对毒更感兴趣啊,小宝望着李虎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天麻麻亮的时候,大家全都起来了。 虽是露宿,但是楚家专用的帐篷和睡袋还是很不错的,镖师们头一次体验到露营还可以如此“享福”。 真正辛苦的是那些乞丐,被捆了一夜,浑身都僵了,再加上又是冷又是吐又是拉,有几个身上带伤的,伤口已经被自己的排泄物污染得发炎,开始高烧起来。 简单吃罢早饭,车队就上路了。 一路上有这串叫花子随行,都不用趟子手喊镖了。谁还敢打劫?打劫就是这个下场! 遇到小河的时候,楚元把叫花子串给撵到河里,让他们泡一泡,太臭了! 出于安全和节省的考虑,也没有选择住店,晓行夜宿,走到哪儿就宿到哪儿。 这串叫花子,就像平安符一样,一路上再也没有碰到任何麻烦。 如此顺利,原先预计的四五天走到京都,竟整整提前了将近两天。 再有三十里路就到京都,周小川决定今天提早一个时辰休息,让大家好好修整一下,明早再赶路,这样中午之前就能到达京都。 听到这个指令,最高兴的就是叫花子们了。 要不是一直都是乞讨的生活,身子骨不那么娇贵,这会儿估计早就凉凉了。 附近有河,正好可以让大家洗洗涮涮。 郑小柔带着甘来做吃食。这一路上没有好好吃饭,眼下,倒是可以吃顿好点儿的。 楚元带几个兄弟去周围看看能搞点什么野味吃吃,百家兴跟着几个镖师下河摸鱼去了,要给媳妇儿改善改善伙食。 实在是每天大饼、咸菜、肉干太过枯燥。 虽说大都是吃过苦的人,有的吃就不挑。 可郑小柔没过过这样的日子,继母再怎样苛待,都是在别的方面,吃喝这种表面功夫还是做的不错的。 百家兴心疼媳妇好几天没正经吃过饭,一定要摸到鱼才行。 离京都太近,虽然荒凉,却也搞不到什么野味,楚元他们走出去很远。 倒是百家兴他们捉到不少大鱼。 俗话说,清明过,鱼上钩。 三月三早就过了,现在已是三月底,鱼儿们正是个大肥美的时候,小宝就用他的腰带都钓上三条翘嘴鱼,条条都将近三斤重。 别看这条河规模不算大,连着几趟下去,百家兴他们竟也收获了大大小小百来条鱼。 “你们这是要把鱼都捕光吗?”一群不到二十人的叫花子队伍远远走来,没等走近就已喊道。 从这群乞丐一走进视线,负责带队巡逻的肖思宁就注意到了,他直接带人拦在路中,使得这群乞丐不得不提前开口。 肖思宁不答话,看着他们靠近。 小宝收了腰带重新系好,往天上看了看。 两只金雕盘旋在上空,很高,只能看出两个小黑点。 混在队伍里的偷包贼也仰头看了一眼。这两天他发现了金雕半夜会接近车队,,知道这是车队训练出来的,但是装作不知道。 他现在的面目,那串叫花子竟然没有认出来,当然,也是他们顾不上。 “问你们话呢!”那群叫花子中的一个魁梧大汉喊道。 第三百三十九章 挖坑“种”人 “问你们话呢!”那群叫花子中的一个魁梧大汉喊道。 这么大块头,看着比谁都强壮,放在码头上,一天都能赚个五十、一百文钱的,至于当乞丐? 肖思宁还是不回话,心说你丫再敢废一句话,老子就把你们也捆成串! 小宝看了看那串叫花子,刚才那大汉的声音不小,应该都能听到,只是他们没反应。 因为没力气反应。 这几天,李虎每天都给他们喂点“以毒攻毒”的“解药”,不想喝就硬灌。 这帮叫花子第一天连吐带拉,第二天又哭又笑,今天是情绪低糜,浑身无力,像一群说胡话的行尸走肉。 叫花子中的那名魁梧大汉看到自己这么大嗓门,竟没有引起被捆绑的人的注意,有些发急。 这一急,就加快脚步,冲着车队直接走过来。 拦在中间的肖思宁几个人把手中长刀一横,阻住他们的去路,仍是不做声。 那大汉伸手就要推,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滚开!好狗不挡道!” 肖思宁把手腕一转,让刀刃朝向那人的手,冷冷说道:“瞎吗?有女眷,休要靠近!” “你们凭什么捆了我们的人?”大汉质问道。 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昨天他们大长老收到消息,说他们的人被绑的跟狗一样,被人拖着走,大长老责令他们查明此事。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这还了得! 虽说这些叫花子不是他们京都的,但既然是大长老吩咐,那就得管。 “你们的人?你确定?”肖思宁不屑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大汉觉得话音儿不太对。 打头上就不太对。 按说,他先无事生非地吆喝“你们这是要把鱼都捕光吗?”,这帮走镖的但凡懂点事儿,就该有人上前赔笑脸,问句:“当家的辛苦了”。 然后他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回句““掌柜的辛苦了,吃的谁家的饭、穿的谁家的衣啊?” 这帮走镖的就得好言好语地回答“吃朋友的饭,穿朋友的衣”,然后他再把话过渡到:“既然都是靠朋友帮衬,怎还绑了我家弟兄”这个话题上来,展开谈判。 眼下,不按套路走啊!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都听不懂,你来找什么茬?!”肖思宁朝他吼道。 “嘿!奶奶滴!老子的暴脾气可压不住了啊!你tm哪家镖局的这么不开眼,这是什么地界儿知道不,跟老子叫嚣?!”那汉子恼火。 那么大镖旗就插在车上呢,还问哪家镖局的,这是明显嘲讽肖思宁他们是无名小镖局,还敢出来嚣张的意思。 仓啷啷!肖思宁他们的刀全都抬高,刃口朝外,横在这群乞丐胸前。 不对,这刀早就横出来了,怎么还有武器的摩擦声? 乞丐们猛一回头,他们身后,好像鬼魅般出现了几个提刀持枪的人,腰间还挂着山鸡和兔子,是楚元他们几个。 “要不要再喊句:此山是你开,此树是你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啊?”楚元说道,语气里全是讥讽。 就这么十几个人就想围住自己? 大汉乜斜一眼,拇指、食指成圈往嘴里一送,“咻!”一声嘹亮的口哨声立时响了起来。 立竿见影地,楚元就听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有二百多叫花子向他们奔袭过来。 二百多人同时跑,没什么可惊奇的,楚家的小子们以前经常几百人一起被老于和老赵他们操练,那是步调一致,喊声震天。 但是二百多叫花子一起奔跑,可真是震撼了肖思宁和楚元。 只见一群破衣烂衫在风中飘荡;一片杂着草杆、虱子的毛发随着奔跑一颤一颤; 一张张黑一道灰一道的肮脏面孔咧着大嘴、龇着大黄牙、呼喝着脏话,喧嚣着、杂乱地向他们跑来,个个手中不是棍子就是刀。 强台风卷席码头上的房顶、垃圾、疯狂打转都没眼前这么令人震撼。 虽然隔着二十多步远,小宝还是被吓到了。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口中喃喃:“大嫂,把锅盖盖好,别让他们头上的虱子飘进锅里!” 哐哐哐哐!郑小柔和甘来迅速地把所有锅盖和水桶盖子都给盖上了,小宝说得对,污染太大! 那大汉含在口中吹哨的手指往回撤,想得意的示威一下,手还没收回来,就被肖思宁一拳打在胳膊肘上,吭哧一下,自己的牙咬了自己的手指头! 与拳头同时出击的还有膝盖,肖思宁的膝盖狠狠顶在他的胃上,顿时让他弓下身子,肖思宁紧跟着左手肘就击在他后脑勺上。 瞬间,那名大汉一下子晕眩起来,同时恶心得要命,再也站不住,就往地上倒去。 肖思宁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提溜起来,手腕一拧,让他转到自己身前,面朝那群乞丐奔来的方向。 楚元也没闲着,一枪就把两个乞丐串在一处,惨叫声一下子把其他乞丐都震慑住了。 二百多乞丐跑至近前,一下子全都安静,无措地看着被控制起来的壮汉。 头儿被擒了,接下来怎么打? 那壮汉还没有从眩晕中缓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被肖思宁提着头发也站不直,最后干脆跪坐下来,不顾头皮都被薅得掀开来。 “都tm站好!”肖思宁大喝。 “双手抱头,原地蹲下!”小宝在后方跳着脚喊。 楚元立即把串成糖葫芦的两个乞丐往前一送,乞丐痛得哀嚎,楚元却用更大的嗓门盖过他们:“双手抱头,原地蹲下!” 怎么能把这个姿势忘掉呢?这可是他们的楚清老大每次带他们出任务时常命令俘虏做的姿势。 乞丐们这么多人,很想奋起开打,持着器械的手蠢蠢欲动。 肖思宁就把长刀往大汉肩膀上一架。 这招果然好使,乞丐们纷纷扔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 肖思宁揪着大汉头发一提,让他脸孔朝上,仔细看了好几眼:“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头目?” 大汉此时已经意识恍惚,眼神涣散。 这个状态让蹲在地上的乞丐们不安起来,有人抖着胆子问道:“我们长老怎么了?” “快死了呗,这都看不出来?”楚元把长枪往回一撤,两个被对穿的乞丐倒在地上,“不然你以为呢?” “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谁?”那人厉声喝问。 楚元笑看着他:“看来你也是个头目?” 甘来已经走了过来,用她的双锏把乞丐们的武器扒拉到很远,看到有伸手想去拿武器的就是兜头一锏,立时就死了两个。 第三百四十章 进城 甘来潇洒利索的举动比楚元和肖思宁的恐吓来得震撼人心,乞丐们立时收声蹲好。 十几个人控制二百多人的画面实在有意思,偷包贼溜到小宝身边,悄声说道:“小兄弟,看来,你们这帮人来头不小啊?杀了两个长老,现在又俘虏两个长老!” “长老?”小宝惊讶地看向他:“哪个是?” 偷包贼朝乞丐们努努嘴:“喏,那个被抓头发的,还有刚才说话那个,领子口上都有红边的,就是长老。” 小宝认真看了看,还真是,又朝原先那一串乞丐看去,其中三个死人中的两个,领口也有红色的包边,不过也是褪色的。 “长老很多吗?”小宝不禁问道,这都抓了四个了。 “唔,应该不少,一个长老管二百人,就看他能不能招够那么些人数。”偷包贼答道。 小宝又问:“这么不值钱吗?一来就来一对儿?” 偷包贼说:“死捻子和活捻子是两派,相互监督着,怕对方多占了银钱和功劳,所以每次两边都会派长老来。” 小宝轻哼了一声:“哼,我看怕也是分担责任的。” 小宝的意思是,不见得就是两派的长老都抢着来,也许是一个接了任务,非要拉上另一个的。 事物都有两面性,有功劳两方都抢,有罪过,自然也会找人分担。 偷包贼品味着小宝刚才的话和那声不屑的“哼”,认为能做出这种分析的小孩不会是一般有钱人家的孩子,家中必有当官的长辈。 不禁问道:“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小宝咧嘴坏笑:“甭想打听我的秘密,我有秘密,不告诉你!” 得!这是把偷包贼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了。 甘来强有力的震慑行为让大家很顺利地把乞丐们控制住了。 就是有点费力气——他们汲取了水毛毛“种水草”的做法,挖坑把乞丐们“种”在地里了。 埋得不算太深,只到腰部,两只手还是绑着露在外面的。这么做的主要理由,听甘来说是因为绳子不够用,李虎给出的主意。 也是,二百多人呢。 好吃好喝一顿鱼肉大餐,人们不但吃的饱足,也睡得安稳。 天亮后简单洗漱和用餐,继续赶路。临走前,把用剩下的水浇在“种”了人的地面上,再踏踏实。 路上,小宝问李虎,“种”在地里那些人会怎样。 李虎说:“长不出庄稼。” 小宝:“啥意思?” 李虎:“就算有人把他们挖出来,以后怕也是走不了路了,估计都撒不出尿。生孩子嘛,那就不用想了。” 小宝:“飞虎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飞虎叔!” 李虎:“呵呵”。 那捆成一串的二十多个乞丐早已经松了绑,他们体质是真的不赖,当车队到达京都城门时,依然活得好好的。 只是,一个个都是看破红尘的样子,很是自闭。 早春,天气还不算暖和,因此三具尸体尚未发臭,可是进不了城门。 城门卫兵拦住车队,先指着尸体问:“怎么回事?” 周小川上前答话:“军爷,我们是崇鱼府三顺镖局的,车上拉的是送往成国公府的货物。进京路上遇到这些人,他们围着这些尸体不肯走,我们就帮忙把他们送回来了。” 说着递上路引和镖票。 路引和镖票没有问题,但是这些乞丐一个个跟没了魂似的,怎么问也不答话。 卫兵只好把城门校尉请了过来。 城门校尉一看到几具尸体,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卫兵好一顿踹。 “你tmd眼睛是擤鼻涕使的吗!”城门校尉边踹边骂:“赶紧把死人抬里面去!” 然后又吩咐另一个卫兵:“看住他们,不许他们进去!” 因为小宝早就有言在先,不让牵扯娘亲,因此走在车队后方的百家兴等人,马上装作与大家不认识的样子,脱离队伍走上前来,神情倨傲地说:“宝清祥掌柜,要回城办事!” 那校尉马上堆了笑脸:“哟!百家大掌柜,有日子没见了,您好着哪?” 百家兴点了点头,平淡地回应:“嗯,还好。” 在京都,谁不知道宝清祥?那可是太后和皇后都给赐名、赐匾的铺子,也因此,百家兴也被尊称为“百家大掌柜”或者“百家老爷”。 别看百家兴只是个平头百姓,但是城门校尉也得礼让三分。谁让人家东家的后台是密侦司呢? 很顺利的放行。 只要不是碰到什么特殊情况,像百家兴这样的人物过城门刷脸就行。 小宝注意到偷包贼混在楚十和楚九中间跟着进了城门,然后三晃两晃就不见了踪影。 小宝没有特意夹带偷包贼,人家是自己混进去的。 镖局的车队被堵在城门外,人员也都被守城兵用武器逼着靠墙站着,被看管起来。 小宝注意到有一个小兵被校尉派了出去。 百家兴进城后,立即让楚八去了趟成国公府。 楚八与成国公府的看门小厮熟悉,他来到角门跟小厮说:“今儿我进城,看见你家的货被拦在城门外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获得国公爵位的参知政事成枫,那也是副宰相职,所以看门小厮也是牛气得很。 只见小厮当即把眼一瞪:“谁狗胆包天?敢拦国公府的货?” 楚八耸耸肩,装作不太知情的样子回道:“是一个车队,插着三顺镖局的旗帜,说车上是成国公府的货,但是不知为何,被张校尉给拦在门外不让进。” 小厮立马谢过楚八,返身就往院里跑,这事儿得告诉主子去。 混进城内的偷包贼,在街上的人流中晃悠着,很是不显眼,他装作逛街的样子,余光却留意着城门兵的动作。 他看到城门校尉跟一个卫兵说了句什么,然后那卫兵就转身上了城门楼。 等到偷包贼顺手牵羊一个路过的胖子的钱袋后,他看到那个卫兵又出来了,但是已经脱去了盔甲,换上了寻常的装束。 他在包子铺门口,很是大方地买了四个大肉包子,反正钱来的容易,自然要吃肉包子。 等付好钱,那便装的卫兵已经超过他,向街里走去。 偷包贼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逛街,像是在寻觅还有什么好吃的。 但只有行家里手才能看出来,他的脚步轻盈,步伐很有讲究,看似走得不快,实则跟那疾行的卫兵一直保持着五步距离。 第三百四十一章 偷的胡子 三晃两晃间,偷包贼看到那城门卫兵进入一家茶馆。与掌柜说了些什么,就又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那掌柜转身吩咐了店伙计看顾生意,马上就出门左转,沿着街道走了一个十字路口,又再次左转。 偷包贼这次不太好跟了,因为那掌柜转进去的是个不大的巷子,没什么人经过。 只好躲在街角,在一个代写书信的摊子前,装出排队的样子,不时往里面探看。 他只看到那掌柜进了巷子里倒数第二个门,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偷包贼看了看街道,记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跑到旁边的馄钝摊又要了碗馄钝。 嗯,四个肉包子勉强吃饱,还能再来点有汤有水的溜溜缝。 等到他把最后一滴馄钝汤也喝掉时,余光看到那边巷子里倒数第二个门出来两个人。 这二人中等身材,大户人家的管事打扮,他们边走边从肩上挂的包袱里拿出东西往身上套。 等走到巷子口时,两个人已经是一身的破衣烂衫。 他们蹲下用手在地上蹭了蹭,再往脸上、脖子上抹了抹,就变得脏兮兮的。 又从包袱里各自掏出个破碗,再把包袱皮往怀里一揣,妥妥的两个叫花子。 偷包贼眼看着他们变了模样,虽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惊讶,对他们的变装手艺却不怎么感冒。 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子,这是早上从甘来的包袱里偷出来的。 别说,这丫头的假胡子还真不错,用舌头舔舔就能粘在脸上。 要不说还得是有钱人家,人家这胡子,是用真头发做的,可不是马尾巴毛或者麻丝染的,贴上一点都不刺痒、不扎人。 要知道,能买到真头发做的假髻、假髯可不容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基本有钱都没地方买去。 那丫头居然戴一个备一个,可见奢侈。 此刻甘来正躲在楚元和肖思宁身后,用手指点了口水往脸上涂,再使劲按胡子。 刚才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背地里骂她了,让她打了好大一个喷嚏,胡子都掉了。 要不是眼疾手快一把给按住,就要被城门卫兵发现。 杀千刀的! 备用的络腮胡子也不知道何时弄丢了,只能用这副被火燎坏的,胶都不黏了。粘不了一会儿就会翘起来。 楚元和肖思宁没有注意甘来的胡子,他们正在饶有兴味地看城门校尉被成国公府的下人刁难。 人家管家都没亲自动嘴,而是由着跟随他的小厮教训这些看城门的:“军爷,请问,我们国公府的货物有何不妥?” “不敢、不敢称军爷、没,没有不妥!”城门校尉赔上笑脸,国公府的管家都不拿正眼看他,他心里真的是惶惶然。 小厮:“军爷,再请问,我们这批货物的手续有何不妥?” 城门校尉赶紧摇头:“也没有。” 小厮右手成“八”字型比在下巴上,手指还搓来搓去,好像搓脏泥似的:“哎呀,货,没有不妥,手续也无不妥,就是不让进……” 城门校尉赶紧插言:“哎兄弟兄弟,你别误会,这些都无不妥,是人、人的事儿!” 小厮恍然大悟般点头:“噢,人不妥……” 城门校尉一脑门子汗啊,心说你可算明白了。 小厮接着说道:“原来是我们家成国公不妥啊,请问,我家老爷得罪校尉大人了?” 哎呦我去!我是这个意思嘛?! 成国公府的管家原本耷拉着眼皮、挑着眉毛、双手交叠扣在腹前,一副倨傲的姿态,听到小厮的话,抬起了一边的眼皮斜睨着校尉。 城门校尉一脑门子急出来的热汗一下子就变成冷汗,双手直摇:“我的爷爷哎!哪有的事儿!你误会了,成爷,您误会了!” 这第二个“误会”是冲着成管家说的,小厮是代表谁说的话啊?代表管家啊!那管家代表谁?代表国公府呗! 他是吞了豹子胆吗敢说国公爷得罪自己?! “小人是说,这些送货的人不妥,您听小人解释:他们送货,可是也带了……也带了……” 尸体的事儿,要不要说出来?这都把小兵派出去找“穷家行”的人了,怎么还不来人? 国公府的人怎么来得这样快?明明车队全都扣下了,谁那么多事儿给国公府送信的?真tmd! 管家看来是站得嫌累,换了一只脚当重心,眼神更为俾睨,那样子分明是在说:编!继续编!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新鲜词儿来! 楚元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时候不火上浇油还待何时:“军爷,到底因为啥呀? 货,您验了,没问题; 手续,您查了,也没问题; 啥问题没有就是扣着货不让进城,那成国公到底咋得罪你了? 就算得罪你,你也不能扣着我们呀! 我们就是个小镖局给人送货的,谁得罪你你跟谁较劲呗,为难我们干啥呀? 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您好歹高抬一下贵爪儿吧,啊?” 我艹! 城门校尉恨不得拔刀砍了这小子! 成管家已经把两只眼睛全都睁开了,看着这名蹬鼻子上脸、颇懂得借势的小子,觉得有趣。 城门校尉这下子不是脑门上冒冷汗,而是浑身都冒,连冷冰冰、硬邦邦的盔甲好像都贴在身上了:“成爷!成管家!不是这样的,是……是……唉,跟您直说了吧,他们要带三具尸体进城!” 不等成管家做出反应,楚元马上说道:“这位军爷!瞧您说的什么话啊!什么叫我们带了三具尸体?不是跟你讲了嘛,是这群人带着尸体,我们路过,帮忙给运来了! 您这儿给扣下,是报官也不能,也不放我们走,您到底想干啥啊?还是说,您能给断案是怎么着? 就算您能代替府尹大人办案,您好歹也派人知会国公府一声啊! 现在这算什么?您这是要让小的们耽误国公府的货,让国公府治我们的罪吗? 都说了,大兄弟,这年头赚俩钱儿不容易,您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扣人扣货嘛!” “你可闭嘴吧!”城门校尉一声暴喝,余光看到成管家不是好脸色,立即挤出一坨笑容在脸上,活像吃了大便还夸美味的样子:“成爷,成爷!您听小的说……” 第三百四十二章 看你如何解释 这必须好好解释。 城门校尉现在拎刀抹自己脖子的心都有了。 这个三顺镖局的小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先是替他跟成国公府叫板,然后再替他挑衅府尹大人…… 什么叫做“替府尹大人断案”?府尹大人是谁?那是京都的最高行政长官,是秦王!王爷!皇帝的亲叔叔! 城门校尉有些语无伦次:“成爷,他们带来三具尸体,又不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小的怕是……” 成管家终于说话了:“尸体?在哪儿?我怎么没瞧见?跟我们成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你可知,这批货可是我们国公爷几日后宴客要用的?耽误事儿算你头上? 好,就算真有什么你说的尸体,你查你的案,扣国公府的货干什么?” 城门校尉一听,完犊子!这成管家也替他往秦王那里拉仇恨吗?什么叫“你查你的案”?我哪有权查案哪! 余光瞥见刚才打发出去的便衣小兵回来了,站在成管家身后向他打眼色,意思是已经通知出去了。 城门校尉真是有气都没空撒了。你他奶奶的现在才回来还有个屁用!打发你出去不就是让你赶紧找人来认尸的吗! 现在,人家成国公府都打上门来了,你找的人呢?人呢?! 城门口排队缴费准备进城的人,和挑着担子排队等待检查好出城的人,都不着急赶路了,全都站那儿看热闹。 也不怪他们站着不走,实在是连守城门的校尉都被训在地上不敢动弹,其他的守卫兵也麻爪儿,不知道如何是好。 楚元眼尖地发现,在城门里头,站着两个乞丐,隔着人群向这边张望。 可是去报信的便衣卫兵没有得到校尉的指示,不知道现在可不可以带人去认尸,也站在城门口回不来。 楚元是看到两个乞丐,甘来却发现乞丐身后的人缝里,有双很熟悉的眼睛……还有一脸络腮胡子! 孙子!你丫偷我的胡子! 甘来一眼发现偷包贼,刚要动作,又想起现在的处境,只能恨恨地死瞪着偷包贼。 偷包贼在混在人群里第一时间就感受到来自甘来的“死亡凝视”,不禁摸了摸鼻子,又把双手凑在鼻子前头作了个揖,当致歉了。 “管家老爷,你看,小的们在城郊遇到这些人,他们围着几具尸体不肯走,我们就帮忙把他们送回来,”楚元边说边指向墙边的一溜没了魂的乞丐。 “我们本想进了城给府上去送货,再派个人去衙门报官,结果他们不放行,反倒把我们和货都扣在这里……”楚元继续说道。 “老爷,不如这样,你就在这儿验货结算银子吧!”肖思宁也凑上来,指着城门校尉说道:“手续都在他手里扣着。” 成管家能在这儿结算吗?在这儿结算了,把货卸到地上? 成管家嘴角都快垂到下巴了,法令纹深得可以活埋苍蝇:“这位军爷,您怎么说?要不要小的通知我家国公爷给您赔个不是?” 成管家一句话,看热闹的快沸腾了: “啧啧,这个校尉大人是不是哪个王爷家的公子?谱摆的挺大啊!” “不能够!没看他脸儿都吓白了嘛!有王公贵族的出身,那还能站这儿把大门?” “也备不住,兴许是哪个世子爷受罚在这儿呗。” “你们出门带没带脑子?就算是世子爷,他敢在这儿说审理什么案子?京都府尹可是秦王!世子爷还有王爷大了?” “还是您见多识广,是这么个理儿!” 城门口的人听的比较清楚,可是城门楼子里面的人都是靠前边的人往后传话才知道大概的,也跟着议论纷纷。 嘈杂中突然有个声音说道:“光说什么尸体?谁看见了?尸体在哪儿呢?” 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般,人们都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真的哎,尸体呢?啥尸体?什么人死了?” “没看见哪,没有尸体吧?要是有,谁还能给藏起来不成?” 话音儿传到前头去,就有人回头插嘴:“好像是有尸体,我看见他们给抬进上边去了。” “抬上边?哪个上边?” “就是那上边,城墙那不是有台阶吗,上边有他们的值房,抬那里边去了!” “哎你们说怪不怪哈,死人都敢往值房里抬,他们还敢在那屋睡觉吗?不怕闹鬼?” 刚才说到尸体的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哪里是抬?我看分明是藏!藏尸!” 一语又激起千层浪: “藏尸!”有人惊呼。 “藏尸!也对啊,咱都没看见,那不就是趁人不注意藏尸嘛!” “哎你说,他们藏尸是为了啥啊?” 这个问题大家都答不上,就相互看看寻找刚才的声音,结果面面相觑,也没找到,就接着议论: “怕不是那些死人跟那些站岗的有瓜葛吧?” “肯定有!没瓜葛怎么会藏起来?” “不能吧?我也看见尸体了,应该是三个乞丐才对,你们看,墙根儿底下不还有一溜儿乞丐吗?” “藏乞丐的尸体干啥呢?难道尸体上藏金子了?” 哈哈哈,这个结论引来哄笑声。 也有人说道:“别是那种乞丐吧?” 马上有人问:“哪种?” “就是那种!哎呀,捻子呗!” “你这不废话嘛!咱京都还有不是捻子的乞丐?就算有也都赶到城外去了,城里根本就容不下真乞丐!” “啊?不是吧?我还曾经给城里的乞丐两文钱呢!” “你包子啊!钱多烧得慌吗竟然给钱?!” “不给也不行啊,孩子可怜,抱着我的腿不撒手,那孩子没有下半身,老可怜了!” “那也不能真给钱啊!那都是骗子!今儿跟你要到钱了,回头就来一群小要饭的跟你要钱!” “还真是,我刚给那孩子两文钱,一下子就扑上来五六个,吓得我撒腿就跑!我媳妇就给我十文钱让我买一两盐回去,心软了下就没了二文,要是再被那些小叫花子追上……” “你放心,他们追不上!都是缺胳膊少腿儿的,怎么追你,哈哈!” “可别这么说,没准儿有大叫花子跟着呢,你要是跑慢了,没准儿被大叫花子套了麻袋,打你一顿再抢你钱!” “那也太邪乎了!” “没说嘛,咱城里的都是捻子,穷家行的,没有真叫花子!” “你们说,那些尸体能不能是穷家行那帮杀千刀的被人报复了?” “有可能哎!” 城门里外,越说越热闹,而就算不进出城门的也赶来瞧新鲜。 偷包贼带完了节奏,准备“功成身退”。 甘来一直盯着偷包贼,发现他竟然偷偷往人群外溜,急眼了,就要不管不顾冲去追,被小宝一把按住:“别管他!” 第三百四十三章 “仁义啊”(家有喜事,今日三更!) 小宝也看到偷包贼和两名乞丐了。 既然偷包贼溜走又出现,小宝判断他八成是追踪那个便衣卫兵而去的,那么那两名乞丐此时混在城门口的人群里就不算是意外。 要知道,乞丐的主要成分应该是“游民”和“流民”,能待在城里都不容易,城门口这样的地方是坚决不允许有乞丐存在的,扰乱治安嘛。 那个偷包贼肯定有什么打算。 现在只是国公府和城门守卫对上了,没出大乱子,只管看热闹就行。 而且,让小宝心里比较有底的是,百家兴已经带着楚家的小子进城了,真有事情的话,他们会照应的。 偷包贼现在又溜走,是因为他看到那两名假乞丐相互耳语了什么,然后,其中一人离开了。 他要去追踪那名离开的乞丐。 小宝不关注那个偷包贼,他现在把注意力放在成管家和城门校尉的对话上。 那名校尉已经说不清楚了。 他确实说不清楚,因为他没法说清楚。 “穷家行”每个月都会“孝敬”他二两银子,如果需要进出城门,会每次进出城的时候单独“孝敬”他五两。 这可是他很大的一笔“外快”。要知道,他一个月的月俸才七百文,这都算多了,他手下这些,一个月才三百到五百文。 前些年内乱的时候,他拖了好大的关系才当上守城门的小卒子,以为能拿到下等兵每月三百文的月俸,哪成想,还经常被用酱菜代替。 现在倒是升职了,月俸也才七百文,要不是每月从进城的人身上克扣些,光指望那点儿死工资,都养不起老婆孩子。 本以为穷家行每月的“孝敬”是个大好事,现在看来,md!为了几两银子竟把国公府和秦王都给得罪了?! “成爷,您跟我去值房看一眼就明白小人没有说谎了,真有三具尸体,只是……只是进出城门的人这么多,摆着尸体,小的实在怕引起百姓恐慌,才给搬走了。” 城门校尉也算有急智,“引起百姓恐慌”这理由编得又快又合理。 成管家的脸色好了些,校尉见了赶紧做出“请”的动作,一副心怀坦荡的样子请他上去看看。 成管家是什么人?人家是国公府的管家,自然不能轻易就被请动,他看了小厮一个眼,小厮立马会意,跟着校尉上了台阶。 “废物!”躲在人群里的那名乞丐看到那校尉竟然带人进值房去看尸体,而他根本看不到,不禁咬牙骂了一句。 小厮很快就下来了,面上带着惊疑。 他匆匆走到成管家身边,凑近对方的耳朵,还用手拢住不让声音传出来:“里面有三具尸体,其中一个,是……是孔家烧品轩的归掌柜。” “什么?!”成管家瞪大眼睛:“果真?另外两个是什么人?” “真的!是归掌柜,另外的不认识,好像是叫花子!”小厮答道。 成管家把视线转向墙根下蹲着的那一溜乞丐,小厮见了,马上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其中一个:“喂!你们是哪里的?” 那乞丐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沉默不言,目光没有焦点。 又问了几个,都是同样德行。 成管家见了,转向楚元问道:“你们带来的尸体?” 楚元“憨厚”地点头:“是呢,我们路上看到他们围着几具尸体,就问怎么回事,他们就这副哀伤的样子,不说话,看着实在可怜; 给他们吃喝,他们也是不言不语,倒是吃东西了; 我们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说带他们进城,他们倒是点头了,就这样给带了过来。 管家老爷,他们是什么人啊?死的是他们的亲戚?” 成管家盯住楚元的眼睛看,想凭借自己半辈子看人不走眼的本事,看出眼前这小子有没有说谎。 楚元轻蹙着眉头讲述着,那副怜悯中掺着关心、最后又透点儿八卦的神情表演得很到位,想不信都难。 “我们受了孔老爷的委托来运送这批瓷器,又走水路又走陆路,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看护着货物,生怕有所耽搁和损坏; 可是既然碰到这些可怜人,又实在不忍心装作没看见,只好给送进城,没想到……唉,给管家老爷添麻烦了!” 楚元说这番话愣是把黑管家隐姓埋名的陷害,说成是跟孔家老爷的直接交涉。 那神态自然又诚恳,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清楚,一下子获得不少赞扬的声音: “唉!这些人,仁义啊!” “太仁义也不成,你看看,这不是给自己惹祸上身嘛!” “可说呢!还真是这个理儿,这年头,好心就得揣兜里,千万别露出来,太给自己招麻烦了!” “话说回来,咱要是有什么要运送的东西,还就得找这样的镖局,负责任!” “就是就是!哎!他们是什么镖局?” “你不认字啊,那马车上不是插着旗嘛!” “我不认字啊,啥镖局?” “三顺镖局!真是的,不会看还不会听?刚才人家一早就说过了。” “我没听到嘛。哎,这镖局没听说过啊。” 马上就有人偷偷扯镖局小子们的衣襟打听了:“哎,你们是哪儿的镖局?” 周小川答:“我们是崇鱼府三顺镖局。” 有人扯了小宝的袖子,看这孩子年岁不大,穿得也齐整,问:“小兄弟,你们在京都有分号没?” 还有的问:“小子,你们镖局怎么有你这么小的孩子,你会功夫嘛?” 也有问:“你们这队伍里有你叔伯吧?跟着出来见世面的?” 小宝今天穿的灰色布袍,并不显得贵气,个头高,看起来像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 这么大的孩子跟着家人出来走镖见识见识,也是有的。 小宝耐心而且带着腼腆地回答:“我们在京都还没有分号。” “对,我跟着哥哥出来见见世面。” “嗯,东家说想在京都开个分号,可是听说京都的铺面都很贵呢。” 小宝的回答成管家也听到了,再加上楚元那副有些憨厚、有些诚恳、又带些小聪明的样子,让成管家不再疑心。 他对小厮说道:“不干咱的事儿,咱就是在他铺子订了货而已。只管把车队带回去,别耽误国公爷的大事。” 小厮点头,立马交待城门校尉:“别的事儿跟我们府上没关系,你爱咋地咋地,人和货我得带走,不然你把货给我送回去?” 城门校尉很想说“你们至少得给我留下几个把话说清楚的”,可是想了想又怕对方说“审案”这样的话,只好忍气吞声地放行了。 眼下既然人家国公府不想参与此事,他最好别找茬。 因为他也不能去报官,他的外快就是为了替“穷家行”提供便利才收的,哪里敢报官? (可以求章票票吗?) 第三百四十四章 又见小贼(家有喜事,今日三更!) 小宝很喜欢这种“意外的收获”,不用自己宣传,人们竟然打听起开分号的事情来。 只是,分号的铺面估计不会好找,要是在春节前,会有急于变现的店铺,可现在已经是涨幅攀升的时节。 心里杂七杂八地想着,嘴上还要叮嘱甘来,一会儿往成国公府搬货的时候不要太实诚,别人搬多少甘来就搬多少,可不要引人注目。 装腔作势、虚情假意这一套对甘来来说,是门学问。 一个“人狠话不多”的姑娘,你不给她讲清楚了,她根本想不到理会这些。 这也是“实力”的一种。 在小宝看来,甘来有力量,有速度,这就是她的“实力”,你武功再高,在甘来面前也是个渣,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武继昌。 当然,前提是把这姑娘喂饱。 杀武继昌那次,要不是甘来饿着肚子,也不会那么危险。 有成管家在前头走着,一切车辆、行人都及时避让,不但车队没有让街道变得拥堵,反而看起来极其有序。 这又给民众增添了对三顺镖局的好感:瞧瞧,这镖局,别看没什么名气,但是整个队伍井然有序、人员也是不卑不亢。 一看就很稳妥的样子,难怪国公府都会找这家小镖局。 国公府自然占据城里除了各王府之外的最好的地段,比如洪亮的国公府就与成国公府住斜对门。 但那说的是正门,只有大人物或主人们才能进出的地方。 眼下,成国公府只开了后门,由小厮引导车队进入,小宝和甘来并没有机会进去,人家根本不让太多人进。 只允许周小川带了十名看起来魁梧有力的汉子卸货,其余人等一律在后门外面等着。 甘来往墙根下一坐,满脸鄙夷地看着小宝:“哼!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吧!” 这是挤兑一路上小宝对她的叮嘱。 说什么收着点力气,别人搬多少货她就搬多少,有必要吗?人家根本不让进去! 小宝有些讪讪:“不让你干活你就偷着乐呗。” 突然甘来唰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的房顶。 小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偷包贼正在房顶上猫腰疾行,他的视线紧盯着斜下方。 他斜下方是一个乞丐,正在拖着缓慢的步伐走在街巷里,看上去真跟饿得没力气一样。 这条街巷,是成国公府后门所在的地方,另一侧是高级官员的居所。 能在这条街住的官员,都是三品以上大员,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因为杰出贡献而被皇帝赐了宅子的中高级官员。 平日里,这样的街巷都是清净的,出来进去的都是各种权贵,不会有平民区那般,房前屋后孩童嬉戏、小贩穿街走巷的场景。 眼下,小宝他们几十号人也只是溜边休息在国公府的院墙下,不敢占据街巷更多的位置。 “高档住宅区”竟能出现乞丐,这事儿本事就透着诡异,更何况,那名乞丐慢悠悠地走,很是扎眼,时不时还敢吆喝一句:“贵人赏饭填肚子哟!折箩不嫌多,糙米粥不嫌少喽!” 甘来记得之前小宝不让她追那贼,但是现在又没什么事儿,追下无妨吧,她问小宝:“追不?” 小宝看了看周围其他的小子们,因为“男女大防”,自然与甘来这个姑娘家拉开些距离,他们都在门口的另一侧,或坐或站,边整理随身的包袱边低声聊天,没人注意到这边。 小宝就点头:“嗯,追!” 可是,没等他们俩行动,就看到那乞丐行至一户人家的角门,竟然那么巧,角门就开了,出来一个小厮。 那名小厮低头抹着眼屎,然后好像一抬头突然看到乞丐的样子:“去去去!哪儿来的叫花子!”伸手推人。 那乞丐很自然地搭上小厮的手,跟他互推的样子:“哟!狗眼看人低!没我这叫花子显得出你高贵?狗奴才!” 小宝和甘来的眼睛都毒,他们看到乞丐搭上的手里似乎有东西,跟小厮相互推搡间,那东西就到了小厮手里。 小厮像是没有乞丐的力气大般,被乞丐推得后退两步,就退回角门,不禁嘴里骂着:“你个穷鬼叫花子!等老子叫人来,看打不死你!” 说着就关上了角门。 “行云流水啊!”小宝嘟囔,这要是眼神稍微差点儿,或者注意力不那么集中,都看不出二人之间相互传递东西。 屋顶上的偷包贼此刻是趴伏在房顶,房顶不高,一看就是这户人家的仆从住的倒座房,他必须小心谨慎才能不被人发现。 偷包贼现在有些犹豫,他往又在晃晃悠悠走的乞丐处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角门处往里面跑的小厮。 似乎犹豫不决到底该追踪谁,一副分身乏术的样子。 “看个屁!”甘来低声骂道:“自然盯着那小厮!都到人家了,还不看看主子是谁!” 话虽说的不明确,但是小宝能听懂,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都追踪到这深宅大院了,不去看看乞丐究竟要跟谁接头,是不是傻?脑子被门夹了吧? 偷包贼真正犹豫的是,他刚才在那乞丐跟小厮推搡间,腰里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想知道那是什么。 只见偷包贼轻轻握拳砸了一下空气,仿佛下定决心般,放弃追踪那名乞丐,转了方向,沿着倒座房的房脊小心地向院里溜去。 这是一座大三进的宅院。之所以说是大三进,是因为它相对于正规三进院落多了两处小花园,似是五进院落经过修改而成。 能住进这个地段的非得高官权贵不可。 偷包贼边飞檐走壁边想:就算什么也窥探不到,至少也能偷着不少值钱的东西,贼不走空,这可是大户! 小厮已经跑进一进院落,为了不丢失目标,偷包贼在佣人房拐角处不得不飞身跳跃。 “大胆!站住!”一声娇叱,偷包贼差点儿倒栽葱摔下来。 好容易扑腾到对角的屋顶上,又差点把瓦片给踹掉,真是手忙脚乱。 偷包贼稳住身形往下一看,一个穿得跟水葱一样的丫头正在训斥那小厮:“狗胆包天了是不是!毛毛躁躁就往里冲,还有没有规矩了!” (怯怯求票……) 第三百四十五章 默契呢?(家有喜事,今日三更!) 正着急找主子禀事儿呢,冒出来个拦路的,小厮自然没好气:“切!闪开!耽误老爷的正事,看不打你板子!” 小丫鬟一下子就怒了,一手叉着腰,一手抓着帕子用指头点着小厮:“反了你了!一个看门的门子也敢这样与我说话!” 小厮“哼哈呴啪!”就啐了一口在地上:“啐!少拿自己当根葱了,谁用你蘸酱啊!一个后院的丫头跑到前院来,真是有脸!” “啪!”小丫鬟抬手就扇了小厮一耳光,长长的小指指甲甚至把小厮的脸都划出血珠儿来:“没规矩的碎催!我们姑娘就是罚你们罚的少了,我这就回去告诉姑娘,定要把你卖了!” 趴房顶上的偷包贼龇着牙替那小厮脸疼,脚下也直忙乎,总算把那片即将掉落的屋瓦一点点移回原位。 小厮没提防对方会打他耳光,不然也不会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 这下可是气怒了,被个丫头骂不够,还被打嘴巴子了,这能忍吗?是个爷们儿就不能忍! 小厮自认是纯爷们儿,当即就一巴掌还了回去,“啪!” 毕竟是男人,手劲儿可不是小丫鬟能比的,这一记耳光愣是扇得那丫鬟原地转了个圈才摔倒,半边脸立时就肿了起来。 不等丫鬟哭出声,小厮已经骂上了:“不要脸的下贱坯子!不过是个陪房的丫头,就算老爷上了你,也不会给你任何名分! 到现在了,还一口一个你们家姑娘,你们家那个要真是姑娘,怎么还住在我家老爷府上?你在替你主子不要脸吗?!” 那丫鬟哪里受得住这种大力的巴掌,可是比这一巴掌更打击人的就是小厮戳穿了她跟老爷之间的事情,这么大声音骂出来,满院子的人都能听见啊。 那丫鬟爬起来晃了两下,实在是那一个大嘴巴扇得太狠,脑袋、和耳朵都嗡嗡的,不禁哭喊道:“老爷才没上我,你休要乱说!” 可抬眼一看,房檐下干活的老妈子正错愕地瞪大眼睛看她,一副等待八卦下文的神情,更是焦躁得紧,跺了跺脚,不管不顾地对小厮喊道:“怕不是老爷上了你,你才含血喷人吧!” 这下,那个老妈子下巴都快惊掉了,而房顶上的偷包贼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吧?!” 太耸人听闻了,这是一对儿情敌互相伤害吗? 头顶上方传来吸冷气的声音,房檐下的老妈子嘴巴还没合上,木讷地抬头,看到偷包贼,二人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颇有些:“别出声,咱们仔细听听怎么回事”般的默契。 二人重新把目光又投向丫鬟和小厮,等着看续集。 突然老妈子回过味儿来,一跺脚:“妈呀!抓贼!进贼啦!”一边仰头望房顶上看。 我艹! 默契哪???? 偷包贼身子一抖,就朝屋脊的另一侧掉下去,瓦片也随着他噼里啪啦往下掉。 老妈子这一声喊,手里端着的洗菜盆子也掉了,咣当一下,水全倒自己腿上,大冷天的,这老骨头可受不住哦。 小厮和丫鬟也回了神,小厮顾不上再骂脏话,呼喝起来:“来人!抓贼!别让贼偷跑了!” 小厮喊得挺忙活,可是只跑出来两三个下人,看小厮指向院墙外,忙不迭往门外奔。 得,不走空也得走空了! 偷包贼看看自己竟然掉到院墙外,又听到墙里面杂乱奔跑的脚步声,和那个老妈子惊魂未定地叫唤什么“大胡子贼”,很是不甘心地一溜烟跑走。 那户人家的大门和角门都在宅院的东南角,小宝看见那扇角门里蹿出几名家丁四处张望,又朝东边的街道追出去,就估计是偷包贼被发现了。 不禁庆幸刚才甘来没有去追偷包贼,而是去追那名乞丐了。 有位家丁往自己这边走来,走近了行了个礼问道:“小兄弟,可曾看到有个大胡子往这边来?” “没有,”小宝摇头,旁边其他的镖局小子们也好奇地看着那名家丁:“什么大胡子?没看见啊?” 还相互看了看,他们自己人里倒是有个“大胡子”,不过这会儿怎么也不见了? 家丁看看小宝这群人,又看看旁边还有带轿厢的马车上插着“三顺镖局”的旗帜,知道这是给国公府送货的,不会撒谎,便行个礼转身要走。 他也不过就是个官员家的奴仆,可不敢在国公府门口造次,哪怕是后门。 “哎,大哥,你们是哪家的啊?”小宝看他转身,赶紧问道。 他这个方向看不到那户人家的门柱灯笼上写得什么字,所以不清楚这户人家姓什么。 “哦,”家丁回道:“我家老爷姓武。”说完转身就走了。 姓武?这个姓儿很常见吗?小宝思忖,他怀疑那是武继昌的家。 可是武继昌是从四品官阶,怎么会住在这种高档住宅区? 京城的官员极少有官邸,除非三品以上大员,武继昌能住这么好的房子吗? 还有,那名乞丐难道跟武继昌家有关系? 小宝不知道,这房子还真是武继昌的。是皇帝登基封赏的时候赏赐给他的,所以这是一座超过他品阶的宅院。 可惜,这么大的超品宅院,武继昌没享受几年,自己就凉凉了。现在里面住的是他儿子一家。 因为武继昌是“因公殉职”的,所以他的房产并没有被收回。 只是,宅院虽大,没有武继昌的存在,也就没有源源不断的“外快”,他的儿子根本维持不了庞大的支出,早就打发掉了三分之二的佣人。 现在整个武宅看起来寥落、冷清得很。追个贼都喊不出几个家丁、小厮来。 甘来倒是很容易就追到那名乞丐,可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种人是最容易耍无赖的,你就算在他偷东西、欺负姑娘、剥小孩皮时抓个现行,他都能跟你无赖到底,更可况现在可是“无缘无故”的状态下。 那名乞丐已经发现被人跟踪,因为甘来不善于隐藏自己,而且为了不跟丢,甘来那速度……唉,实力强还不会隐藏,也挺麻烦! 乞丐索性往闹市里走,见到卖吃食的就伸手跟人乞讨:“贵人,给个包子,要纯肉的,两个!” 卖包子的老板刚要将他骂走,他的妻子就赶紧拦住:“算了,认倒霉!你现在要赶走他,一会儿得来一群叫花子搅咱们生意。” 包子铺老板恨恨的把嘴边的骂人话憋回去,返身进铺子里去,他的妻子就从笼屉里抓出两个纯肉的大包子,用草纸包了递给乞丐:“拿去,你快走吧!” 乞丐呢,得意洋洋地捧着包子,还要朝铺子门里喊一句:“哼!不如个娘们儿识相!” (怯怯求票……)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还敢回来?(继续三更!) 甘来看得这个憋气!劈手就抢了乞丐刚到手的包子。 “谁!谁tm不开眼!”乞丐当即叫道,回头一看是甘来,眼珠子转了转,说道:“穿得人模狗样儿的,原来也是个臭要饭的!” 他是忘记自己现在是乞丐了? 甘来随手把包子一扔,大耳刮子就扇过去! 路边几只狗扑过去争抢包子,吓得路人纷纷避让。 甘来正反手两耳光,就让乞丐的脸很对称地肿了起来。 乞丐眼中冒着怒火,“唰”地一拳当胸击来。 甘来的速度可不是吹的,挥手就格挡开,而且力道很大,让乞丐的手腕子像砸到铁杠般的生疼。 乞丐一惊! 自己可是号称“铁拳神丐”,对方竟然如此轻松就格挡自己一拳,难不成,对面这个大胡子也是个练家子? 不想恋战,乞丐转身欲跑,口中还发出一声呼啸,瞬间,前方就出现四五个叫花子向他跑来。 包子铺老板一把将妻子搂住,推进铺子里,眼神惋惜地看了一眼门口炉子上那一大摞蒸笼,那可是整整六笼纯肉包子啊! 那也得咬牙放弃,没看那群叫花子跑过来了吗,保护住人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动作迅捷的人,眼神怎么会慢? 乞丐刚转身,甘来就大步追了上去,一把将他的腰带抓住。 乞丐回身照着甘来面门就是一拳! 乞丐的个头跟甘来差不多,可是身材却魁梧得多,这一拳裹挟着风声就到了鼻子跟前。 甘来的胡子就呼扇起来一半,松开抓他腰带的右手摁住胡子,头部后仰的同时,左脚也狠狠踹了出去。 腿比胳膊长,而且甘来的速度也快,乞丐的拳头就差一个指甲盖的距离就能重击甘来的面部,却生生被甘来一脚踹中腹部,蹬蹬蹬踉跄三四步跌坐到地上。 包子铺老板松了一口气,艾玛,可算没祸祸到自己的包子! 眼看其他的叫花子就要跑到乞丐身边,甘来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手揪他领子一手抓他腰带,直直把乞丐提溜起来,然后就向跑来的叫花子摔出去! 叫花子们一路跑来,撞倒好几个路人,这下自己被狠狠地撞倒在地,让路过的人很是解气:“该!活该!” 甘来也不能恋战,现在人太多了,真打起来,没准儿也抓不住那乞丐,就撒腿往回跑。 一边跑还一边抬手看看,刚才抓那乞丐的腰带时,里面缠裹的一个硬东西很凑巧地抓到手里了。 甘来要是撒腿跑,估计除了“小甘甘”和“来啊”,没人能追上。 所以没多久小宝就见到了甘来,“追上没?”小宝问。 “追上了,又给放跑了。”甘来有些沮丧地说。 小宝先把水壶递给她,又掏出个饼子:“先垫吧垫吧,等他们出来再找地方吃点儿好的。” 事情没做成,甘来是不会沮丧的,只有饿了才会让她情绪不好。 甘来就着壶里的冷水啃饼子,脸大的饼子硬硬的,可也被她三口两口就吞掉了。 真正受过饿的人是不挑食的,管它是冷还是硬。 看得其他小伙子们一阵哄笑:“我说,看你吃东西是真下饭,我们都看饿了!” 甘来又喝了口水,砸吧砸吧嘴,想到一会儿可以吃好的,就忍下再要个饼子的冲动。 把刚才无意中得到的硬东西递给小宝:“呶,这个。” 人多,没法说刚才的事情,别人都以为甘来找地方方便去了,干脆就不说,只把东西给小宝。 小宝拿着研究半天也看不明白是个什么。 这是一个细长的黄铜片,小手指宽,比中手指头长一点,像是一个拉扁的“回”字,一头还弯折着,中部还有个缺口。 说它是钥匙吧,还真没见过这个形状的钥匙,可说不是钥匙吧,它又跟通常的钥匙有些类似。 “反正不是发簪。”小宝最后下结论。 “废话!”甘来也下了结论。 从小宝他们来的方向,偷包贼晃悠着走了过来:“嗨!给口水喝!” 甘来上去一把扣住了偷包贼的后脖颈! 可怜一身好轻功,愣是没逃过甘来的速度。 “你还是不是人啦?猴儿都没你快!”偷包贼脖子被摁着,胳膊被别着,这姿势真是屈辱得很! “还我胡子!”甘来喝道。 “哈哈哈哈!”墙边笑倒一群小子。 “撒手,神仙!快撒手!我还你胡子!”偷包贼痛得哇哇叫唤。 甘来放开他,才发现这厮的胡子竟然变了,现在是东伦人样式的络腮胡,只有一厘米不到的长度,在嘴巴周围贴了一圈,脸上没有多少。 甘来看着好看:“你新买的?” 偷包贼把手往怀里一伸,再拿出来的时候就是黑的、灰的、褐色的一大把毛发。 还有小片小片的往下掉,这是连包装都没有啊! 小宝问道:“你把人家卖头面的铺子给偷了?” 偷包贼讪笑:“嘿嘿,有个银楼要易主,他们铺子正在清理库存,乱糟糟的,我进去瞧了瞧。” 小宝一听有铺子,马上问:“在哪儿,什么名字?” 偷包贼说:“西城,靠近东城这一侧,有个‘永兴盛’银楼。唉,也不是我非要偷,我看里面的伙计一边把库存打包,一边还往自己怀里揣,心说‘见面分一半’,就……” 这话说的,小宝听明白了,就是不止偷了人家的假发、假髯,还偷人家值钱的首饰了。 不过,这些小宝不感兴趣:“你说叫‘永兴盛’?主街道边上的那个?” 偷包贼把一堆假毛发摊开给甘来挑选,回道:“是啊,听说还是京都最大的呢,干不下去了!转手了!” 小宝兴奋了:“卖给谁了?” 正要开镖局分号呢。 偷包贼:“那我哪儿知道!” 小宝激动得直搓小手手,跟个小苍蝇似的:“你给打听打听呗?” 偷包贼已经跑累了,这么短的时间都跑到西城了,可不想再动弹了:“你好歹让我歇歇,刚才给人追得跟丧家犬似的,他们还喊了巡街的衙差,我都绕到西城了才甩脱他们!” 小宝直翻白眼:“该!你还敢回来?想让我们以‘窝藏罪’进大牢?” 偷包贼自信地挺了挺肚子:“不能够!你看我,衣服也换了,胡子也刮了,没人认得出来!” 仔细一瞧,可不是!不但衣服换了,鞋子都换了,只是这胡子? 见甘来盯着自己的胡子,偷包贼摸了摸下巴:“嘻嘻,我顺来的这些不如你的好,没舍得换,就拿剪刀修剪了下。” 第三百四十七章 连接友谊的胡子(继续三更!) 甘来研究偷包贼脸上的胡子:“这是我的那套胡子?” 偷包贼干脆把脸凑近了让她瞧个仔细:“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看到甘来脸上的胡子又翘起来,又说:“我还顺了两罐胶水,你用不用?” “用!”甘来说着就伸手,偷包贼就分给她一罐。 “你帮我也修修。”甘来把胡子粘好,这下服帖了,可是被火燎过的痕迹还是明显,一块长一块短的。 “好!”偷包贼掏出个小剪刀,妇人做针线活剪线头的那种,就给甘来修剪。 一下子两人不打架,反而莫名和谐了,让小宝感到神奇:这胡子也是连接友谊的桥梁吗? 楚元和肖思宁两个人在成管家的陪同下走了出来,成管家的态度已经不是之前那样倨傲,反而是一脸赔笑的样子。 成管家还一直朝两个人点头,很是感激的表情,楚元与他边说话边往外走,一脚刚踏出后门,就看到偷包贼背对着他,而甘来闭着眼睛半仰着脸对着偷包贼。 而小宝,就在两人侧边看着,很是好奇的样子。 “你们在干什么!”楚元大喝一声就蹿了过来。 偷包贼手就一抖,还好没有戳到甘来的眼睛。 “楚……戳到人啦,大哥!”小宝一看楚元那急赤白脸的样子,就明白肯定是误会了,人家两个清白着呢,想哪儿去了?! 脱口就要喊出的“楚元”生生改了口,楚元现在是大少爷。 刚才的成管家颐指气使地吆喝周小川带十个人进府卸货。 毕竟周小川是三顺镖局的老员工,一看就是个能担事儿、懂行情的。 但是楚元和肖思宁却是两位少东家,既然他俩早先不明说,看来就是憋着什么主意的,所以周小川直接先把这两个人点了名。 小宝还是孩子,不如大人力气大,就没有带他进去。对于周小川来说,即便三顺镖局挂在小宝名下,那也得听两位兄长的。 果真,进府后,楚元和肖思宁只做指挥,吩咐众人有条不紊地卸货,那举止做派可就不是只跟商人打过交道的周小川能比的了。 跟在楚清身边的人,经常跟各类官员打交道,对楚元和肖思宁来说,连督察院都头疼的密侦司指挥使厉害不?咱打过交道。 密侦司的北镇抚使可怕不?咱把他杀了! 还有谁能比他们俩底气更足的呢? 眼见着刚才还跟自己谈笑风生,许诺说分号开了以后给自己优惠价和折扣的千大少爷,画风突变比豹子速度都快的窜出门去,成管家都傻眼了,讷讷道:“这、这是怎么了?” 楚元也看到甘来整齐的大胡子和那把差点戳到眼睛的小剪刀,立马嘴里头就打了个转:“像什么样子,竟敢在国公府修面!没规矩!” “呼!”成管家松了口气,心说千大少爷真是讲究人,一个镖局,都要求这么严格! 看着成管家本来不动声色的面容,此刻已经表情轮转了数次,小宝心里偷着乐,上前施礼:“对不住了,我们提心吊胆,一路上不敢耽搁,没机会洗发净面,刚才也是觉得形象失礼,才做出如此举动,让成管家见笑了。” 成管家忙回礼:“哪里哪里,辛苦辛苦!” 小宝又向巷道口的那个门指了指:“请问,那里住的是哪位大人?他家似是失窃,刚才有小厮出来询问贼人去处。” 成管家往那边瞟了一眼,颇有些不屑地说道:“那家啊,是原北镇抚使武继昌的宅子,这人都死了,家都败落了,竟还能遭贼!” 小宝做惊奇状:“竟是北镇抚使的宅子?那可是个大人物啊!” 可不是大人物嘛,别看官阶不高,可是权利大,哪个官员不怕?比怕督察院更甚。 成管家想到武继昌曾对自家老爷的不敬,鼻子重重哼了一声:“哼,再大的人物能如何,死了连灰儿都没有!” 可见武继昌的人缘有多差。 皇帝赏赐的这座超品大宅院,怕无形中也成了捧杀。 小宝做出不谙世事的少年人的无知表情:“那也不至于家都败落吧?他家没人了吗?” 成管家似乎很愿意与人“分享”别人家的八卦:“那就是个没有根基的人,混在禁军里出不了头的一个大头兵; 要不是走了狗屎运,当年那场动荡中救助过当今陛下,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 他就一个儿子,还是个庸才,这不,老子一死,儿子就啥用没有了,连宅子都修缮不起,那个儿媳妇也是成天闹腾; 再闹腾又能如何?她那有钱的娘家根本就放弃她了,现如今,曾经最红火的‘永兴盛’银楼都兑出去了,听说还是一直被他们家打压的楚大人家的人给收购的!” 小宝乐了:百家兴厉害啊!看来,之前百家兴说的“到了京里你们就知道了”的事情,恐怕就是这个了。 那就不必跟成管家打听了,铺面有了,还是地段最好的铺面,到时候跟百家兴打听就行,旁人听说的还能有当事人说的更明白? 成管家很有再八卦下去的欲望,不过看到小宝和众人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也就收了口。 能当到管家这个程度,脸色还是很会看的。 再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镖局大少爷可是许诺说,分号肯定要开的,开了以后他若给介绍生意,每单都给他回扣,要是成国公府运货,还给打八折的优惠。 这种人可得好好维持。 这趟被黑管家设计好的“死镖”任务,生生被三顺镖局完成了。 怀里揣着成管家填写的“货讫”的票据,大家都很是高兴,就等着回去跟黑管家要银子了。 楚元跟成管家告别,肖思宁大声吩咐众人整队:“快些!咱们吃顿好的去!” 成管家听到,想起刚才提到过楚大人,就想起了“青瓦台。” 他建议道:“兄弟们可以尝尝青瓦台的菜色,今年他们新推出了‘大实惠套餐’,好几种呢,你们七八人点一份套餐,然后几种套餐都点上都花不了几两银子,好吃又管饱!” 小宝更乐了:回自家店里吃,必须的! 楚元笑得更实诚,一个劲儿地谢成管家:“哎呀,成老哥,多亏有你指点,不然我们这么多人,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吃点好的,京都的饭食是真贵呀!” 第三百四十八章 去青瓦台吃顿好的(继续三更!) “大实惠套餐”,其实就是把小宝“美食街”的东西拿过来做成各式小火锅。 即便是吃过的东西,这一个月风餐露宿的,现在吃起来也香。 但是在自家的酒楼,怎么能只吃这些东西,百家兴给小宝点了一年的“特色菜”。 青瓦台每月新推出两道菜品,作为当月的特色菜,小宝都多久没吃过“青瓦台”的菜了,百家兴自然要让小宝好好解馋。 三顺镖局的弟兄们第一次进这么高级的酒楼,吃这么新奇的菜式,连负责上菜的伙计看上去都比他们精悍的样子,真是觉得开了大眼,不虚此行。 周小川甚至有种“山炮进城”的无措感。 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走镖几年,尤其在富庶的江南各府,各类或精致、或稀有的菜品,虽然没尝过,但总也见识过。 但是眼前这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各类美味,南北皆有的烹饪方法,甚至更多的是他闻所未闻的吃法,都让他叹为观止。 小宝作为“青瓦台”的少东家,很自然地帮周小川布菜,给他介绍菜品的食用方法:“周哥,你蘸这个小料吃,这种是南方的湿料,偏甜,这边是新伦州新出的干料,咸辣口味,都好吃。” 可周小川哪里知道小宝的真实身份啊,让个小孩子照顾,愣是红了脸:“少东家,该我照顾你的。” 百家兴怕小宝自己露馅,配合说道:“小少爷的家人与我们家东家交情不俗,是吃过的,周兄弟尽管吃便是。” 周小川也是个不多事的人,他明明看出这些人关系不一般,但是人家不说,自己就不问。 既然不问,那只管吃就好了,反正不花自己的钱。 百家兴这个大管家,真是最贴心的人,不但安排好了餐饭,还给三顺的小子们安排好了客栈。 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是开设镖局分号,所以小宝给小子们放了假,开分号是东家的事儿,小子们自顾玩儿去。 小宝他们几个自然是住在青瓦台。 晚上,百家兴和郑小柔给端上新鲜水果,大家坐在一起开“茶话会”,主要是交流一下相互不知道的事情。 小宝先说了城门口分开后发生的事情,百家兴啃着苹果听得认真,肖思宁就捅咕百家兴:“一口一两银子,亏你啃得下去!” 这时代的苹果,跟现代的沙果差不多是一个东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林檎”,很有些酸。 楚清把它和沃斯的野苹果嫁接在一起,去年结了果,得到了更接近于现代的苹果,只是表面会有一层淡淡的“霜”。 味道酸甜,红透的更是清甜。大家都很喜欢吃。 但是刚结果那年,除了喜好酸口的魏诚毅,大家谁都不吃。 然后没多久武继昌死了,大家都很兴奋,抓起什么都觉得好吃,这苹果就被大家发现了,真甜! 而且楚清说这是代表平安的果子,苹果的名儿就这样叫开了。 苹果在新伦州的青瓦台上露脸,一个苹果切成四瓣,用小碟子盛着端上桌,四两银子一碟。 嫁接出来的苹果不大,也就四大口,所以“一口吃掉一两银子”的话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现在卖的也很贵,毕竟少嘛,可是自家的苹果,不吃留着烂掉吗? “放心,老大去年往五棵树村运了好些树苗,嫁接方法也托人带去了,等秋天,你就可劲儿吃!现在这是冬储果,还是新鲜的最好吃。” 百家兴给肖思宁安心。 肖思宁一听,精神了,立马也抓起苹果就啃,还问:“还有没?我们回去的时候给带上些。” 楚清是说到做到,砍多少树就种多少个五倍的树,这几年,橡树苗、枣树苗没少往五棵树村运。 据谢先生说,老村长舍不得枣树全都种在山上,先是给楚清最初买的一百亩地周围都种上了,又把余下的种在村子周围。 现在不止村里人能有的吃,因为楚清的老房子挨着官道,官道边上都会有过往的人来打枣子吃。 村里做工的汉子自觉帮忙看着,打下来吃可以,带些回家给娃尝鲜也不反对,要是带着麻袋来,打了枣子出去卖,那就绝对不允许了。 谢先生和聂先生都说过,枣子不吃也会掉下来烂掉,不必守着,可是村里人不干,说得给楚清母子俩留着,一年下来也不少钱呢。 最后还是楚清写信回来,告诉枣子收获后由村里统一卖掉,得来的钱支持学堂建设。 “娘亲竟干了这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小宝唏嘘着。 “哼!”百家兴瞪了小宝一眼:“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你什么事儿你娘都清楚,你娘做啥你都不关心!” 郑小柔掐百家兴的大腿肉,都没阻拦住他说话。 小宝有些羞愧,低了头,好一会儿抬起头来问道:“那你和大嫂,是不是来对付武世荣的?” 这孩子,真敏感。 郑小柔口气轻松的说:“你哥哥就是陪我回趟娘家,我这不是嫁过来后一直也没有‘回门’嘛。” “干嘛撒谎,你借口‘回门’,不就为了小宝被绑架这事儿的嘛,就该让他知道!”百家兴一点都不配合媳妇儿。 他认为,真正的男子汉,就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要惜命,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要考虑亲人们的感受、为亲人们负责。 小宝更羞愧了,楚元看不下去,不满地说道:“那能怪小宝吗?坏人要害你,谁能预先知道?” 这倒是,谁也做不到“千日防贼”。 百家兴也知道这事不能怪小宝,他只是想让小宝更成熟些。 有些意外虽然不能避免,但是可以凭借谨慎和小心,把伤害降到最低。 上次武世荣派去的人绑架小宝,要是没有水毛毛带人及时相助,虽然他们也能脱身,怕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万一人家逼急了起杀心呢? 出门在外,就是不能大意,要对自己负责,对身边的人负责。 他自己就很惜命,早年全村人养活了他,他到现在只要活着,就是在帮救过他的人活着,还得活好了,活出质量来,要对得起这些人。 郑小柔看到丈夫把孩子给说蔫了,心里不爽,恶狠狠地把他面前的水果和点心都给端走,放到小宝面前。 郑小柔说:“既然你嘴巴忙,那就不耽误你说话!来,小宝吃!”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嫂英明!”(生日,四更!) 小宝情绪低糜了一会儿后反应过来了,他一把揪住楚元:“是不是你告的密?” 楚元一愣,立马把肖思宁抓到自己身前挡着:“还有他!” 郑小柔看着这帮兄弟……唉,没正行的一个个,白操心了! “那你们把武世荣怎么了?还有,‘永兴盛’怎么到手的?”小宝跟两个哥哥笑闹了一会儿,就问百家兴。 “这个啊,”百家兴看向郑小柔,“你大嫂的主意。” 郑小柔端着空盘子就出去了,她才不说呢,可不能让小宝觉得自己很卑鄙。 说到底郑小柔今年也才十八岁,没比小宝大多少,脸皮还是不够厚。 看着小妻子落荒而逃,百家兴忍住笑,给小宝讲起来:“你大嫂看你娘又薅头发,就说非要除掉武世荣不可,这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 “嫂子英明!”楚元和肖思宁纷纷竖起大拇指。 百家兴继续讲:“你嫂子带我‘回门’,你娘给备了不少好礼,你嫂子就多在家里住了几天,打听打听武世荣的事儿;” 我也跟着打听,后来你嫂子听说武世荣去了‘弃儿’胡同好几次,我们就分析他是打听有没有绑架成功; 你嫂子就派人去了‘弃儿胡同’临街的那个赌坊,把你娘做的麻将和纸牌带去了。” “麻将和纸牌?赌坊?”楚元和肖思宁觉得自己好像领悟到什么,又抓不住思绪。 “是啊,你们嫂子让人把玩法给赌坊讲明白了,又把能用来赌博的方式也给设计好了,连带麻将和纸牌,赚了五百两银子呢!” 实收五百两,其实该是一千五百两,当然,这是后话。 提到这些,百家兴是抑制不住的自豪。 媳妇儿多聪明啊,跟在楚清身边几天,竟然研究出用麻将和纸牌赌博、做局的好多办法。 现在,宝清祥布庄对面的杂货店里,郑小柔还单门租出一小块空间卖麻将和纸牌呢。 “然后呢?”小宝迫不及待地问道。 “然后简单啊,你们把那帮绑匪都灭口了,自然没有消息传回来,武世荣就天天去,就被赌坊给拉去赌了呗。”百家兴回道。 武世荣那天正好又去“弃儿胡同”,依旧打听不到消息,心情不好,赌坊的人劝他来玩,说有新鲜玩意儿。 麻将和纸牌确实在京都还没有传开,武世荣觉得新鲜,就玩了几把,自然是小赚。 隔天再去,自然是小赔;第三天,裤衩差点儿都没留住。 按说平时,武世荣也会去那间赌坊,有时候甚至是为了巴结一些官员,跑那边连赌带嫖“一条龙”服务的。 可是那时候有他爹在,赌坊也不敢收他的银子。 现在不一样了,武继昌死的渣都不剩,谁还拿武世荣当回事? 于是,武世荣还不上赌债,偷了孟盈盈的“永兴盛”房契和地契去抵押,郑小柔则派人去赌坊,以一千两银子的价格收购了契纸。 当然,这是赌坊欠郑小柔的一千五百两“学费”,然后再给郑小柔五百两银票。 这就是为什么说“实收五百两”。 武世荣因还债晚了几日,还被赌坊抽了几十鞭子才给放出来。 武世荣没了房契,先去“永兴盛”让人收拾库存,店铺没了,货得抓紧出手变现。 结果碰到正在里面购物的、郑小柔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永兴盛”的生意一直好不起来,很多首饰都在打折促销,郑小柔的妹妹就大肆采购。 要说武世荣长得很随他父亲,也是人高马大、仪表堂堂。 那天因为身上有鞭伤,没脸回家,就在店里喝闷酒,听到楼下吵起来,就下楼看。 骄纵长大的姑娘,总是有相近之处,郑小柔的妹妹不但声音跟武世荣的妻子孟盈盈相近,身形也差不多,而且说起话来得理不饶人。 因为价格没谈妥,那姑娘极尽讽刺:“想钱想疯了不成?!” 她身边的丫鬟也是口不饶人:“难怪这偌大的‘永兴盛’要干不下去,我看不如干脆黄了算了!” 店伙计和掌柜听这话特别气,可也知道对方是工部尚书家的千金,不好惹,便好言劝道:“郑小姐,您看,我们已经给您打了对折,这样您还不满意……要不,您去别家看看?” 一听要打发自己走,郑小姐的丫鬟一个大嘴巴就烀过去:“撵谁走呢?跟谁说话呢?不开眼的狗东西! 若你家的是真货,能卖这么便宜?我家小姐不过看款式还算新鲜,买个样式儿玩玩,你们就穷的这么不开眼了?” 永兴盛的掌柜,那曾经也是风光无两的大掌柜,何时受过这种气,当即捂住脸回敬道:“我们打折优惠,可不是假货!真假都不识得,还装什么装!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给我走!” 说罢就让伙计轰人。 郑小姐自恃有个工部尚书的老子,自然底气十足,叫嚣着要砸了铺子。 这两个女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嚣,让醉酒的武继昌怎么看都是孟盈盈和她的贴身丫鬟,太tn欠抽了! 于是武世荣劈头盖脸把郑小姐揍了一顿。 话说武世荣也是有点身手的,打女人,尤其是这种闺阁小姐,自 然轻而易举。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 一直以来武世荣就想狠狠教训孟盈盈一顿,但是碍于岳家强势,始终没敢,这下子可是打爽了、解气了。 把郑小姐当做孟盈盈,骑在身下就是一顿大耳刮子。 这么大的打闹声,永兴盛大门口早就挤进来好多人看热闹,掌柜和伙计是赶也赶不走,门板也没法关上。 撕扯中还拽坏了郑小柔的衣服,白花花的胸脯肉就露出来。 这下子酒意更是上头,当即就解裤带要“办”了她。 还好掌柜和店伙计看了热闹解了气,不能让姑爷真把人家给毁了,给拉开了。 可是,即便这样郑小姐主仆的名声也完了。 百家兴没说出来的部分是,为什么那天郑小姐会在永兴盛。 很简单啊,百家兴来接媳妇的时候,扮做他小厮的楚十跟郑家的小厮聊天,说看见永兴盛贴了告示,说店里两日后会有新款宝石头面到货,届时打折促销,百家兴要带郑小柔去买呢。 郑小柔离开的时候,那个继母和继妹自然装作亲热地送到大门口,就听到了楚十的话。 一个没娘的庶女,对,在郑小姐心里,郑小柔就是庶女,竟然还能去永兴盛消费,郑小姐心里怎能平衡,于是日子一到她就去了。 一切都是百家兴算计好的。 原本是想让武世荣怀疑是郑小姐去收铺面,然后争吵起来,让他自己把“永兴盛”易主、输给赌坊的事情宣扬出去。 这样以后百家兴再来收铺子,也好说是从赌坊手里买的。同时也让郑小姐在人前暴露一下丑恶嘴脸。 他把人都布置好了,只要里面一吵起来,就让从货场那边调来的生面孔小伙计站在门口起哄架秧子,说些令双方误会的话,激得他们对骂、甚至动手。 只是没想到竟然有这等“意外”的收获。 哎呀呀,真是妙啊!百家兴不厚道地摸着下巴笑了。 第三百五十章 还是年轻啊(生日,四更!) 整件事都是百家兴伙同楚十搞出来的,百家兴这么一笑,楚十立马就知道他想到什么,坐边上也偷着乐。 楚元看着这二人情不自禁的诡异笑容,心知肯定是这俩小子还有什么“儿童不宜”的事没说出来,心想:老实人要是使起坏来,也是不得了啊! “后来呢?后来呢?”小宝追问,这可真是令人振奋的故事! “没什么后来,就是武世荣被他媳妇雇来的人套麻袋打断了腿,然后武世荣又没证据,没法休她,两口子天天憋在家里闹合离。” 百家兴给这个故事结了尾。 “该!”小宝觉得十分解气。 把人家陪嫁铺子偷摸给卖了,打断一条腿还真是便宜了武世荣,按江南孟家连铁锭都敢走私的作风,应该打断三条腿。 原本孟盈盈都不指望他丈夫能有什么作为了,守着陪嫁铺子也能过个衣食无忧,耐心把儿子养大就好。 可是武世荣竟然连最赚钱的铺子都敢偷拿去还债,还是赌债!叔能忍婶都不能忍! 其实武世荣是真冤,他原本是想用铺子的房契、地契做抵押,就是缓一时之急,也就千把两的银子,首饰铺里随便抓一把存货就能应付。 只是他没敢去铺子拿东西,怕媳妇儿知道跟他闹。 拿契纸顶一阵子,玩儿两把就赢回来了,可谁能想到,这本身就是郑小柔做的局。 前脚他把契纸交给赌坊,后脚郑小柔就给收走了,而自己又在铺子里撒酒疯、搞出那么无厘头的事情来。 一个能把初初接触的麻将和纸牌都研究出赌博方式的人,这点儿局还不好做吗? 不过郑小柔也没想到,在拿到契纸之后发生的事情,竟是他丈夫一手布置的。 当年她的继妹毁她名声,百家兴也要帮她报复回来。 可是百家兴没想到的却是,武世荣把郑小姐臭揍一顿,还差点儿当众给“办”了,这名声毁的彻底,比百家兴的设计还毁得彻底。 一连串的没想到,得到如今这个“令人舒适”的结局,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郑小柔在包房外间坐着绣荷包,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唏嘘声和大笑声,也不禁笑弯了眼睛:丈夫竟然偷偷布局,给她报仇呢。 那明天没什么事儿,自己是不是要再回趟娘家,帮父亲解决一下这个“败了家风”的大事故呢? 当初继母不是说嘛:露了肉被看了去的女儿没法活,要不,就跟父亲提议,把继妹嫁给武世荣? 不管武世荣是休妻也罢、合离也罢,继妹也算是个正妻了。 郑小柔还是年轻了。 作为工部尚书的夫人,对事情的衡量当然比郑小柔长远。 此刻工部尚书郑春秋的家里,正阴云密布,女儿哀哀的哭泣没完没了,让郑春秋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焦躁地想杀人! 这都多少天了?一下朝,还有同僚貌似好心地过来关心他:“郑大人,多注意休息,看你,眼底都乌青了,要保重身体啊!” 平时怎么没人来关心这个?!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吧?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管是平民还是高官,就算在皇宫里,男女之间那点儿事都是被津津乐道的。 越是禁忌之事才越有刺激感嘛。 上朝被同僚明里暗里的看笑话,回家又要听他们娘俩的哭闹。 这是白天吃饱睡足了,把力气都攒着专门等我回来恶心我吗?! 前儿闺女要上吊,昨儿媳妇又作势要撞假山,真有那贞洁烈女的心思,出事当天怎么没一头撞死在人家铺子里?! 这些话只能想,不能说,毕竟,还要顾虑岳家的看法。 md!早知道什么大儒家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当初不如跟小柔她娘好好过日子呢,就算没什么大成就,也断不会如现在般颜面尽失! 老话儿都说妻子还是原配的好,果真是有道理的! “老爷,”郑夫人红着眼眶,攥着帕子擦鼻涕:“都这么多天了,您看……” 郑春秋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的话:“今天,李御史和几位御史已经在朝堂上弹劾了武世荣, 说他借酒撒风、肆意妄为、且身为官员参与博戏,应按律法重惩, 密侦司也呈上了武世荣这些年所做违法之事的证据, 皇上一一允了,下旨对武世荣罢官免职,杖二十,钱物没官,并下旨收回赏赐给武继昌的宅邸,说子不教、父之过,儿子把老子的功绩全都败光了。” 皇帝估计早就想收回那个宅子了吧,郑夫人心想,这也不过就是让皇帝等到机会而已。 “老爷,那武世荣该死,可这些不是妾身要考虑的事情,妾身不懂那些大事,只想女儿的将来可怎么办?”郑夫人抹着泪说。 “哼!”郑春秋鼻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哼。 还谈什么将来!在京都闹得人尽皆知,还嫌不够丢脸?! “我看,先把娴儿送回老家,在那边也好……”郑春秋的话没说完,就被郑夫人急急打断:“老爷!” 郑春秋不满地看她,还想闹哪样?没完了是不? 郑夫人意识到刚才的语气有些生硬了,赶紧放软了声音说道:“娴儿不能回老家,那不是坐实了外面说咱女儿勾引……娴儿可是受害者,您的亲闺女啊! 您看,当初柔儿都那样了,咱们还不是给她找了那么好的人家?娴儿就不能……?” “你脑子有病吧?你要把她嫁给武世荣?!”郑春秋怒起拍案。 要是武继昌没死,把女儿嫁给武世荣倒也是个好主意,还能让武继昌欠自己个人情,以后有个什么事情也好拿捏。 现在武世荣已经跟丧家犬一样,再把女儿嫁过去,有毛病?还不如打发回老家,寻个小地主、小商户的嫁了。 真是赔了老本了! 大女儿没能高嫁,但是嫁给楚清的门下,也算是不错,好歹算是跟密侦司搭上一点边。 小女儿尽心培养这么些年,琴棋书画的,就指望能帮他连个高质量的姻亲,弥补他这个寒门学子在家世上的不足。 别的人都有“底蕴”,他一介耕读家庭的出身的官员,可是没有跟人家匹敌的资本。 这些年要不是岳家一路扶持着,他自己是根本不用想能达到三品大员这个位置的。 即便这样,立足于朝堂时还是没有底气。 即便平日再如何勤勉、钻营,看看,只要家里出点事情,是个人都能上来嘲讽一番。 第三百五十一章 计深远(生日,四更!) “底蕴”是什么? 不仅是学识、财力,更是人力,确切地说,是人脉。 像岳家,江南大儒,大儒啊,代表拥有渊博的学识,和掌握学识的力量的世家。 什么叫掌握学识的力量?那就是对书籍的垄断,对知识的垄断。 垄断需要什么?人。大量的资源拥有者。传承。 孤本、绝本的书籍哪里多?未必是皇宫,多在各世家手中,代代相传。 他们不用任何政策去给百姓洗脑,他们就是掌握、缔造、甚至更改社会规则的那群人。 他们可以选派家族子弟入朝为官,也可以选择避世,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将家族立于不败之地。 所谓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世家的底蕴就是这么强大的存在。 如果身后没有家族的支撑,就算踏上高官的台阶又怎样?随便一个世家就能把你打压下去,让你半生的努力尽成泡影。 像郑春秋这样依附岳家,勉强算是有了一些背景,可是一旦得罪岳家呢? 即便不得罪,利益上有冲突时,世家也完全可以轻松地把你舍出去,人家丝毫不受影响。 看看吉州孟家,旁支说断就断,江南孟家依旧好好的。 再看看武继昌,跟自己一样,寒门出身,即便是曾经手掌生杀大权,威风凛凛又如何?人死灯灭,后继无人。 朝里间哀哀啼哭的女儿瞄了一眼,郑春秋烦躁地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这么些年了,别人能够纳妾生子,即便没有嫡子,把庶子培养好了,也算后继有人。 父一代打基础,子一代发扬光大,日积月累,缔造一个世家也不是不可。 膝下有子,便有传承的可能性。 可是自己呢?取这么个媳妇,根本不能提纳妾之事,岳家力量强大,自己尚需照拂,怎敢得罪? 不能纳妾,媳妇又只生了一个女儿,全部的希望就只能放在结一门好亲事上。 结果,好不容易培养出个闺秀,没有来得及换得任何助力,就这么完蛋了! 败家玩意儿! “老爷!”郑夫人唤道。 即便丈夫再怎么搓火,她都有自信让他不发出来。 这自信,就是来自于自己是江南世家的女儿。 “老爷,那武世荣怎配娶我们的女儿!我恨不得把他剁成肉酱喂狗!”郑夫人发狠的话语,让郑春秋睁开眼睛。 不是嫁给武世荣,那嫁给谁?都众目睽睽之下被人骑在身下羞辱了,还能嫁给谁? “老爷,您看,娴儿虽说被人欺侮,可也只是露些肌肤而已,并没有就如何如何,高嫁自是不用想了。”郑夫人说道。 里间的哭声更大了:“呜呜呜呜,我没脸活着了!还是死了干净!”然后就是乒乒乓乓桌翻椅倒的声音,和丫鬟的哭求:“小姐!小姐! 您想开些,老爷、夫人定会为您做主; 您看,老爷不是让言官弹劾那个人渣了嘛,必定也会为您择个心疼您、知冷知热的好夫婿,您一定要想开些啊!” “够了!”郑春秋一把将桌上的杯盘碗盏全都撸到地上。 除了撒泼,还会些什么! 立时,里间安静了。 片刻后,郑夫人向里间唤道:“带小姐回房休息。” 又拎着帕子去擦郑春秋的手:“仔细伤到手!” 看,大儒的女儿,就是这么知情明理。 “老爷,您看,柔儿嫁给楚清的大管家,不是过得挺好? 咱们的女婿虽称自己只是管家,可我调查过,他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而是管着楚清全部的产业呢。 不说别的,看柔儿这次带回的‘回门礼’,不就能看出楚清对咱大女婿有多重视吗? 这也是她向老爷您示好啊! 同是做官,她毕竟是个女子,还是个农妇出身,自是没有底气的嘛,跟老爷这里寻求些照拂的想法,我看也是有的。 眼下,也就是柔儿刚过门不久,等怀了孕,我就教柔儿给女婿吹吹枕边风,让他去跟楚清求个职位,密侦司啊! 让楚清给谋职,不用老爷去赊脸面,更不会招来别人非议,到时候老爷您私底下再给推荐推荐、提拔提拔,不也是您的助力? 我看女婿就挺好,人也实诚,手里还管着那么多铺子,管得很不错呢,掌握的钱财不少,我的意思是,娴儿也可以嫁给他呀,您说呢?” 郑夫人的一番话,彻底调动了郑春秋的脑细胞。 郑春秋质疑道:“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姐妹两个都嫁给那个百家兴?还嫌脸丢得不够?” 郑夫人微笑摇头:“老爷,话可不是这么讲,自古娥皇女英,姐妹二人齐心协力地把舜帝侍候得多么周到,千古佳话呀; 不讲那远的,就是先皇,不也是取了姐妹二人的?怎么会是丢脸? 再说,咱们娴儿也不差,自小跟柔儿就亲厚,姐妹间相亲相爱,女婿又是个踏实能干的,您仔细想想?” 郑夫人多会说话,说得两个女儿仿佛亲姐俩一样,对郑小柔的陷害只字不提。 想到“枕边风”,一个人吹是微风,要是两个人一起吹,那岂不是风力更大? 楚清又是个女子,女人之间好说话,凭娴儿口舌之能,奉承好楚清也不是难事。 楚清可是在工部、户部和密侦司都挂着职务呢,又得皇帝赏识,随便在哪个部门给百家兴谋个职务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楚清给谋官职,谁也讲究不到自己头上,然后自己再帮忙提提品阶,这样合力打造出自己的势力,有翁婿这层关系,不比提拔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得实惠? “我考虑考虑。”郑春秋没有答应,但是郑夫人已经含笑退走,悄悄打发人进去把一地狼藉收拾干净。 她有自信,丈夫已经动心了。 百家兴可是楚清的得力干将,拿捏住他就等于拿捏住一半的楚清。 再有,哪个男人会反对妻妾成群的?把娴儿嫁过去,凭自己多年对女儿的调教,娴儿自会爬到正妻之位,取代郑小柔。 就像当年她自己那样。 毕竟,娴儿可还拥有作为大儒的外祖呢,再给陪嫁得丰厚些,这么好的资源,就不怕那个无父无母的小子不动心。 有密侦司这层关系,就等于拥有了一份信息来源,官场上,谁掌握的信息多,谁的官位就稳妥。 有这份关系在,老爷就能掌握不少内部消息,不说让官阶更进一步,至少也能高枕无忧。 嫁给百家兴,不比随便嫁到某个偏远的小地主家里强? 这些理由,足够让老爷动心,他会同意的。 但对郑夫人来说,嫁给百家兴最大的好处,是能经常见到女儿,能关照上自己的孩子。 楚家在京都三个铺子呢,都是百家兴管理着,随时都能带女儿回京来。 要是远嫁到外地,小门小户的,那可就等于把女儿给扔掉,此生相见的次数恐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而真出了什么事,是生是死都不能知晓。 这是作为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如今已然出现这种不利女儿的局面,愤怒是不起作用的。 必须要想出行之有效的办法。 何谓行之有效?那就是让所有人都受益。 自己丈夫对女儿的期待,利益大过于骨肉亲情,那么晓之以利,必能打动丈夫的心思。 而退一万步说,即便百家兴不走官途,一辈子只做个大管家,也能让女儿过上衣食无忧、还能常伴自己左右的生活。 所以看吧,大儒的女儿,眼光自然不是郑小柔这个年轻孩子能比的,所计果真深远! 第三百五十二章 “老牛”也有智慧(生日,四更!) 京都每天都有新鲜事,没有哪件事的热度能超过三天。 说东街嫁闺女,为了不超过“平民嫁女,一副嫁妆不得超过六十四抬”这个规定,加急订制了更大的箱子,压得实实的,差点合不上盖子。 这种平民嫁女陪送丰厚嫁妆的新鲜事,也才议论两天就结束了。 若一件事被持续热议半个月……皇帝下的政令都达不到。 有件事可是达到了,而且一直占据百姓口中的“头条”位置,那就是“武氏儿郎身陷郑门嫡女软玉温香,口唤孟氏娇妻闺名旧情难忘”。 单是“身陷”一词就让人面露异色、眼神飘逸、遐想纷纷: “哎,你们说,身陷软玉温香,是全陷下去了还是陷了一半?” “切!陷那么多不累吗?关键地方陷下去不就足够?” “哈哈哈嘿嘿嘿呵呵呵,你说的对!老车夫啊!” “问题是陷进软玉温香的时候,嘴里喊着另一个软玉温香,这是嫌那‘关键地方’长少了哇!” “纯爷们,关键地方多了还是关键地方?那是软玉温香来的少了!一起来,一起……不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男人们的讨论,着眼点单一,思路相对狭窄;女人们可就客观、全面、切合实际得多了: “也难怪郑家小姐会看上那个武公子,人家长得可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呢!” “不能那么说,听说郑小姐也是个肤白貌美的美人呢,又是在永兴盛那样的地方,到处都是亮晶晶、金灿灿的首饰,更是衬得国色天香的……” 这是未婚女子的说法,相对含蓄,有已婚女子也参与其中:“现实点儿吧,一个破落户的公子,还是成过亲的,孩子都多大了,找什么样的不好,要找个这样的?” “找也就算了,还大庭广众就……” “他们不大庭广众,咱们怎么瞧热闹?” “说的也是!别人是无媒苟合,他们是光明正大招了一群见证人……” “听说那个郑家嫡女的母亲就是……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呢!” “人家是世家出身的小姐,眼界、气度、举止,哪里是我们这等庸人想象得了的?” “嘻嘻嘻”“嘿嘿嘿”一个个帕子掩嘴,笑得矫揉,目光深邃。 酒楼,就是这类“新鲜事”传播、热议最集中的地方。 郑小柔这段日子以来,经过一楼,听男人们的热议;行至二楼,听包间里女子们的讨论;每次听,每次都有更新,版本各不相同。 她不在乎“郑家”、“嫡女”这类标签,她现在冠了夫姓,说起来也是“百家郑氏”,郑家嫡女这个词,与她无关。 眼下,她把武世荣搞破产了,如丧家之犬,给小宝报了仇;夫君又帮她出了那口滞留于胸难以释怀的恶气。 老天爷还配合,让这一切循序渐进的发生,丝丝入扣,合情合理,真是天随人愿。 小宝他们一路劳累,郑小柔给他们安排休息了,自己跑去找百家兴:“相公,你说,明天我要不要回娘家一趟?” 下午客少,要等到申时过半才会再有客上座,百家兴这会儿也闲下来了。 “你要回去干嘛?”百家兴放下账簿,接过妻子递来的荷包,“做了新的?我现在这个还能用呢,又虐待自己的手指头了吧?” 话是心疼媳妇儿,可动作就很诚实,迫不及待地把旧的摘了下来,新的挂上去。 “我想回娘家看看,家里出这么大事儿,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也得关心关心妹妹嘛!”郑小柔鼓着腮帮子,说得一本正经,眼睛里却充满狡黠的光芒。 “你想怎么关心?”百家兴觉得媳妇儿胖乎乎的小脸真好看,自己都三十了,媳妇儿过了年才十八,真是老牛吃到嫩草,福气呀! “嗯……我想,武公子那么喜欢我妹妹,不如就成全他们?”郑小柔说。 百家兴捏捏媳妇儿的腮帮子,哪儿都瘦了,就这儿不瘦,手感真好! “怎么可能呢?”百家兴说道,“你家里怎会允许?” 郑小柔上唇翘向一边:“切!当初他们不就是同样的理由把我赖到你身上?” 百家兴笑了:“感谢岳父岳母,赖得好啊!小婿求之不得!”说着还拱手作揖以示感谢得诚心诚意。 “噗嗤!”郑小柔就乐了。 “小柔,你理解错了。”百家兴收了玩笑,正色道:“当初是歹人欺负你,岳父岳母可没有把你赖给歹人,而是救助你的我。” “啊……”郑小柔好像懂了。 “所以,你要是回去,他们不会把郑小姐推给武世荣,倒是有可能推给咱们!”百家兴把话说完。 “凭什么!看热闹的那么多人,店里还有掌柜和伙计,咱们又不在场,凭什么推给咱们!”郑小柔一下子提高声音。 “因为你回去了呀。”百家兴轻抚妻子的头发,让她平静下来: “你若不回去,他们还要忌讳下与你的关系并不亲近,不好开这个口; 若打着关心妹妹的名义回去,那正好,姐夫娶小姨,合情也合理。” “可是……可是……他们怎么有脸……”郑小柔吓得都结巴了。 百家兴拉着她坐下来,把茶盏放到媳妇手里:“只要能给郑小姐找到接收的人,就不算丢脸。” “那远远的嫁了,不是更好?”郑小柔说道:“只要离开京都,谁还能知道这些丑事?” “我的媳妇儿呀,你的聪明劲儿呢?”百家兴哭笑不得,媳妇儿看人家打几圈麻将都能想出赌博的法子,怎么这事儿还想不明白呢? 百家兴:“你那继母从来不带你出入各种场合,甚至不让你出自己的院子,可是,从不短你吃穿用度,甚至你的饮食都是甜腻的,为什么? 因为你还有用呀,给你好的吃穿,你父亲就会愈发觉得她好,把你喂胖,就遮挡不了她女儿的出色,这些你不是都懂吗? 但再怎么说,你也是郑家的大女儿,人们心里还是把你视作嫡女,你父亲可以通过你结下一门有用的姻亲。 只是她们没想到,你那继妹如此容不得你,竟想出陷害你的法子。 不过,你继母那么爽快地把你嫁给我,你没想过是为什么?” “因为你好欺负呗!你责任心强,不欺负你欺负谁!”郑小柔的话听着像是抱怨,其实心里甜着呢。 不过她也明白:“还有,冲着咱姐是密侦司的副千户。” “呵呵,老大小我一岁呢。”百家兴说。 “不管,你跟着我叫!”郑小柔下令。 “好,好!”百家兴配合。 郑小柔接着说道:“不过,一直以来,咱们不也没有答应过他们什么嘛。” “这是日子短,咱们才成亲多久?”百家兴说道,“而且,郑夫人跟你又不亲近,可若把郑小姐也嫁过来,你信不信,很快就得给老大添麻烦。” 第三百五十三章 论宅斗,老实人也不差劲儿 郑小柔脸色有些发白,她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种事也能引火烧身。 百家兴的说法不是不可能,是很可能,她的继母就是那样的人。 她的父亲爱继母,爱的也是继母的家族背景,直白的说,父亲爱的是利益。 “可是,咱姐只是从五品,我爹好歹是工部尚书,不至于能……”郑小柔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你来的日子短,老大好多事情你都不清楚。”百家兴解释道:“老大仅凭一张高炉设计图纸,就改变了铁锭的产量和成色,你想想,这张图纸当初要是交到你父亲手里……” “啊!”郑小柔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我爹至少在六部尚书里能挺着胸膛走路!” 朝廷六部,工部是最让人看不起的。工部尚书也是六部尚书“鄙视链”的底端。 不严格地讲,工部就如同今天公司的“技术部门”,在当时兴修水利、研发武器以及修缮宫殿那都是需要工部监造督办的。 可以说工部里面的官员基本都是实干家,整天钻研的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可是要知道,“科研”工作是需要大量钱财支撑的,工部本身就不是创造收益的部门。 恰恰相反,它是一个需要大量资金注入的部门,而且收效甚微,因此最不受人待见。 郑春秋在岳丈的支撑下也才勉强当上工部尚书,而不是户部、吏部,哪怕是礼部,就足以说明问题。 热门职位不是那么好占上的。 若高炉设计图纸一早交到父亲手里,父亲加以测试然后上报朝廷,那是什么成色? 虽然没有给朝廷带来直接收益,却给提高收益架了梯子,那样的话,父亲腰杆能不硬吗? “咱老大还有那么多工具的设计图、还有纺车、织布机……”百家兴补充道:“碾碎机、畜力犁……” 可惜,这些东西,楚清是呈给密侦司的。 密侦司的头头是谁?胡恒秋。那是皇帝的亲信哪!呈给密侦司就等于直接上呈皇帝。 多大的便宜,工部尚书都占不到。 但是如果郑家跟楚清以姻亲方式联系,以图将来的好处……楚清可是养了一个不小的团队研发各种工具呢。 “这还只是从工部角度看,若从密侦司的角度,老大掌握沃斯国的消息渠道,”百家兴继续补充: “而朝廷一定品级之下的官员资料,老大也有权查阅,这是掌握了多少人的把柄?” “还有,老大兼着户部的农职,这一路看似在选地种棉花,她又掌握了多少土地和劳力的信息? 老大还有个庞大的商队,咱家兄弟们你看看,遍布了多少个州府在售卖老大供应的货物? 虽说老大不停地把这些产业分给兄弟们,可是你瞧,咱家兄弟有自己单干的吗?没有!咱家比任何一户人家都团结,全都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说到这里,百家兴叹了一口气:“唉,兄弟们齐心虽然好,可是也无形中使老大渐渐变成一块大肥肉了。 她又是个女子,小柔,你也是女子,知道女子有多艰难。普通人还好些,像你爹这样的高官要是打起老大的主意,她能抵挡多少? 她没家族、没背景,一个武继昌就差点儿吞了老大的产业,咱们这么多兄弟也只能消极对抗,在实质上帮不上忙; 谁知道下一个武继昌是谁?什么时候出现?郑大人和郑夫人估计已经盯上老大了,你我就是突破口; 我的命当初是全村人一家一口饭食、一户一件衣裳这么拼凑着养活的,可是老大那时候以一己之力扛着雪崩压顶换我的性命,我不能……不能…… 老大得有人帮衬,别的帮衬不了,至少不给老大惹祸,对不?” “嗯!”郑小柔使劲儿点头。 可是旋即迟疑道:“那要是我爹他们已经盯上咱姐可怎么办?就算我不回去,他派人来要我回去呢?或者,干脆他们找上门来,可咋办?” 这可能性也很大啊,郑夫人当初就是这样硬找百家兴,把郑小柔塞给人家的。 百家兴拍拍媳妇儿的肩膀:“这事交给我吧,只要我不松口,他们也奈何不得。这几天你去库房那边躲躲,别露面了。镖局分号的事儿,让小宝他们自己张罗。” 听到百家兴说“不松口”,郑小柔很是高兴。 这个时代的女子,再不情愿也阻挡不了丈夫纳妾,好在,百家兴至少眼下没想纳妾,更不会纳她的继妹。 百家兴似乎看穿了媳妇的小心思:“大宣律法规定,平民不得纳妾。我可不敢触犯律法。” 郑小柔这次笑得舒心,不过还是嘴硬:“哼,跟我说这个干啥,我又没说你什么。” 这个时代的女人不会全心全意相信不纳妾这种承诺的。 虽有律法规定,但是有几人遵守过?律法在有钱人面前不过就是一纸空文。 不纳妾,也只是“此时不纳妾”,谁知什么时候就纳了呢? 再说,律法还有一条补充条款:男子年过四十无子,可纳一妾。 就算不纳妾,还可以休妻呢。 不过,丈夫愿意跟自己说上这一句,已经很不错了。 第二日,果真郑家派人来了,派的还是郑夫人贴身的秦妈妈,客客气气来到青瓦台,对着柜台伙计问道:“我们大姑娘可在?” 百家兴他们昨天回城,看来郑家也是来人探看过了。 “不在!”伙计忙着呢,一墙的七彩虹酒坛子,要擦得亮亮的,登高爬梯的,哪有功夫理她:“掌柜娘子去盘货了。” “那……姑爷可在?”秦妈妈当然不能就这么罢休。 “秦妈妈找我何事?”百家兴从二楼下来,他在楼上就看到郑家的马车往酒楼这边过来了。 “哎呀大姑爷!”秦妈妈忙施礼:“老爷和夫人叨念您和大小姐在家里也没多住几天,想让你们多回家住住呢。” 百家兴点头:“让岳父岳母惦念了,我和小柔最近实在忙,分身乏术,等忙过这阵子吧。” 秦妈妈有些为难,不过,她也是经验老道的人物,活了几十岁,郑家的人物关系她还能拎不清? 何况,她随郑夫人嫁过来,对大小姐的“关照”,很多还是她给出谋划策的呢。 秦妈妈当即说道:“姑爷,夫人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姑爷您有本事、还孝顺,是老爷最贴心的的人,老爷有什么事也有个商量的人了。” 郑小姐的丑闻都传出多少个版本了?就算百家兴他们昨天才回城,应该也听到不少了吧?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就把意思透露给他:老爷有事要同你商量,你当人家女婿的,敢开口拒绝? 直来直去才能堵住别人退路,弯弯绕绕的,那就是在给人家留拒绝的余地。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主场 “可是……”百家兴很为难的表情:“成国公府三日后要宴客,在青瓦台定了席面,光是各类吃食材料就差了许多,小柔这不就去库房查看了,还要运酒……哎呀呀,还要准备客人的伴手礼……我也离不开呀!” 既然百家兴预料到郑春秋会打自己的主意,那少不得就要“交流交流”,地点嘛,当然是自己的主场最好。 交流可以,你过来,我不去! “这……”秦妈妈有些犹豫了,百家兴提的可是成国公府,成国公是当今副宰相成枫。 “不知成国公的宴客名单上可否有岳丈大人?你回去替我跟岳丈说一说,相信岳丈大人能够体谅。”百家兴态度很是恭谨。 有才怪了!就算原先有,估计也早就划掉了! 国公府是为子女婚配的事情才借口过寿办宴席的,挑的都是家有适龄子女的人家做宾客。 自家小姐就算起先在人家选择范围内,这半个月疯传的丑闻,估计也早就打消了邀请的念头吧? “好……吧,”秦妈妈不得不退让,“那……我就回家先跟老爷和夫人回禀一声。” 她一个下人,实在没有立场逼得太紧,而且,人家拿出的理由也是过硬的。 看着秦妈妈有些丧气地回马车走人,百家兴嘴角带着嘲讽地笑了下:“一个奴婢,坐马车来的,谱儿也挺大了。” 秦妈妈以为用“翁婿”这层关系,能压得百家兴跟她回府,所以很直白地表达老爷有事找他商量的意思。 可是她并没有得来自百家兴忐忑询问“可知岳丈找我何事”,反而如她一样直白地推掉了。 秦妈妈越想越愤愤,作为夫人的陪嫁丫头,秦妈妈混到今天除了攒出一把年纪,也是攒出一把脸面的。 她出来办事,别说一般店掌柜,就算是店东家也要给上几分颜面。 百家兴说好听了是郑家姑爷,说直接点,要是没有二小姐的事情,谁拿他当根葱? 秦妈妈出门,夫人都给马车用,这么大脸面的人被百家兴三言两语给卷回来,这口气必须得出! 夫人交代的事情没办成,正好就是出这口气的理由了。 “夫人,”不等进屋秦妈妈就开口,神态也是委屈中夹着气愤:“姑爷谱儿大,我请不回来!” “什么?”沈夫人皱起眉头:“他有什么可摆谱的?” “夫人,我都说了,自古女婿是半儿,希望姑爷多回家来,可姑爷说,店里生意忙,走不开!”秦妈妈觑着夫人的脸色说道。 哼,生意忙,生意比你岳丈重要?看夫人一会儿就得动怒。 自小跟夫人一起长大,夫人的脾气她最知道。 夫人总是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可心里却是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看吧,眼下夫人表情恬淡,但是捏帕子的关节都白了吧? “噢,姑爷最近忙什么生意呢?你去了没有打扰到他吧?”沈夫人语气依然平和,但是攥着帕子的手却没松开。 “姑爷说,忙着准备成国公府订的席面。”秦妈妈故意把“国公府”三个字咬得很重。 定要让郑夫人充分领略到国公府比岳丈重要的意思。 “这样啊……一个席面有什么好准备的,他们店里没人了?”沈夫人问道,语气更淡了。 差不多了,再往火上浇点油! “夫人,我也不知道准备席面要用多少人,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沈夫人:“郑小柔呢?” 秦妈妈:“那丫头也不露个面,姑爷说是去库房找食材去了,可是我看店里倒是好多伙计都闲着呢。” 秦妈妈话说得可怜巴巴的,可措辞就不一样了。 在百家兴跟前,她尊称大小姐,回府上就变成“那丫头”。 对百家兴则不然,老爷和夫人还指望把小姐嫁过去呢,无论冲着哪边,都得叫百家兴一声“姑爷”。、 “姑爷还问……”秦妈妈说一半不说了,表情像是犹豫不决。 “问什么?”沈夫人的语气已经淡到毫无感情。 “姑爷还问成国公府的宴客名单上有没有老爷。”秦妈妈做出忐忑的样子。 内心里的小手噼里啪啦欢快地鼓掌:油浇上了! 名单上没有老爷!没有!要是有,老爷早就收到请帖了! 这下,郑夫人真的是压不住表情了,“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当啷”翠玉的镯子断了,掉在地上。 “呼……”长吁一口气,沈夫人又把怒火强压下来,咬牙道:“姑爷忙,明日我亲自找他!” 秦妈妈马上上前查看夫人的手腕:“夫人,仔细伤了手!”眼光却偷偷斜向地上碎掉的玉镯,心疼、肝疼、肉疼啊!赏给我多好! “母亲!”郑小娴小跑进来,看到秦妈妈也在,问道:“他怎么说?”语气和神态都很急切。 郑夫人瞪了女儿一眼:“你姐夫忙,明日我去见他。你先回去吧。” 郑小娴不依:“什么意思?他忙什么忙?”又转向秦妈妈:“秦妈妈,你可跟他说起我?” “娴儿!”郑夫人低喝道:“为什么要提起你?现在提你做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门口有丫鬟,庭院里还有洒扫的粗使婆子,郑小娴去问姐夫有没有提起小姨子?规矩呢?脸面呢? 郑小娴也觉得有些失言,赶紧低下头,可是又不甘心地抬头瞧向秦妈妈,希望给句答复。 秦妈妈把眼神往地上的碎镯子示意下,说道:“姑爷这几天忙,夫人不舍得他来回跑,说要明天亲自去一趟呢。” 看到素日母亲片刻不离手的翠玉镯子都碎了,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百家兴没给好态度。 郑小娴气咻咻地骂道:“一个没爹没娘的野种,给他脸了,还拿乔!” 其实,郑小娴内心里急大过气,事情发生至今已经半个月了,这半月里,她门都不敢出。 就连家里的下人看她的眼光,她都觉得像是在嘲笑。为此,她都打了好几个下人板子了。 要是这事儿再不妥善解决,她真的没法在京都待下去。 至于气也是有的,她不气自己那日口出恶言得罪人,不气武世荣骂她打她,她气百家兴不上赶着把她娶回家。 她就不信百家兴和郑小柔没听说这件事,既然听说了不赶紧回来解决,显见是躲了。 可是秦妈妈都上门找去了,还想不明白什么意思吗?还不跟着回来?还有那个郑小柔,怕是躲在哪里偷着乐呢吧! “母亲,明日我跟你一起去!”郑小柔恨声道。 “放肆!回你房里反省!明日之前不许吃饭!”郑夫人怒道:“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第三百五十五章 堵门 第二日一早,酒楼刚刚开门。 店伙计哈欠都没打完,就看到门口停着马车,而昨天来过的秦妈妈正伸着手准备扶郑夫人下车。 合着,就等着开门呢。 伙计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把哈欠打完,但是伸懒腰的动作却改了改,改成转过身背对着门口了。 眼睛却一个劲儿朝掌柜递眼色,嘴巴还直往边上扯,店掌柜稍稍移一下眼神就看到门外是谁了,悄没声上了楼。 百家兴住在二楼一个小套间,他可舍不得住三楼楚清预置的贵宾房,那里现在住着小宝,隔壁是楚元和肖思宁。 掌柜上二楼,百家兴刚好打开门,掌柜一把将他推回门内。 这个举动放在过去不算失礼,眼下,百家兴成亲了,套间里还有郑小柔呢,掌柜这么做就有些不合适了。 但是没办法,掌柜眼睛只盯着百家兴不敢乱瞟,低声说道:“昨天那个秦婆子今天又来了,郑夫人也来了,你告诉娘子别出去。” 这是昨天说好的,小柔今天还要去库房那边,但谁也想不到郑夫人却一大早就来堵门哪! 店掌柜可是见过郑夫人的嘴脸的,上次因为百家兴救过郑小柔的事儿,郑夫人来过店里找百家兴。 那时候生怕事情闹不大一样,每说一句话,就问掌柜一句:“是吧?”再说一句话,又问伙计:“对吧?” 大伙被弄得尴尬,想走开,郑夫人还冠冕堂皇的说:“你们不用回避,这可是你们大掌柜的喜事儿呢。” 从那时候起,青瓦台全体员工就知道:如此不顾女儿颜面,这娘们儿不是好人。 小柔在里间听到动静,就问:“怎么了?” 百家兴告诉她:“今天你只能待在房里了,郑夫人来了。” 郑小柔出来,看到掌柜,感谢地笑笑,有人通风报信,这都是情分,她说:“躲不掉就不躲,只是,得告诉小宝他们一声,他不是说不想被人知道他是他娘的儿子?” 楚清的名字比人乍眼哪。 掌柜马上上三楼通知去了。 郑小柔照旧换上一身利落的衣服:“走吧,我跟你一起下楼。” 今天,该干的活都要干。 郑夫人在秦妈妈的搀扶下走进大门,伙计双脚“啪啪”两声跺地板、并拢,这声音让店里收拾门板的、擦桌子抬椅子的、打扫楼梯的、包括正在往后厨走的全都原地立正,双腿笔直,双臂紧贴身体,收腹挺胸,齐声喊道:“欢迎光临!郑夫人早!郑夫人吃了吗?没吃一起吃点吧!” 声音洪亮,抑扬顿挫,节奏就像军人出操喊口号。 秦妈妈吓得一哆嗦,直拍自己胸口,抑制吓得快不会跳的心脏,连夫人都顾不上扶了。 倒是郑夫人,只是白了白脸色,神态还是保持住了镇定。 郑小柔正要下楼,就听到这么大动静,差点儿没笑场,不禁抬头瞥了丈夫一眼:“真有你们的!” 当初郑夫人强把郑小柔塞给百家兴时,来店里说的话是连哄带吓唬,还要以官威、家世压人,让大伙极其反感。 要不是后来郑小柔跑来以死明志,强硬表达坚决不给救命恩人添堵的态度,把郑夫人拽走,那天真不太好收场。 也是因为这个,大伙对郑小柔有了好感,后来相处下来,都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姑娘,把她和郑家完全隔离开对待。 但是从那之后,郑家就被列在青瓦台的“黑名单”上,凡是郑家点的菜,全都加价收费,还要笑脸忽悠他们管家:“用了独门秘制的卤料,给您打了九折!” “你们还没吃早饭?”郑夫人看到正在下楼的郑小柔,强自压下心头的反感,把关心挂在面上。 “母亲,早!我们店里都是这时候吃饭。”郑小柔回应,笑容也是挂在脸上的。 伙计们迅速把几张桌子并拢。 一楼都是散座,用的小方桌,伙计们把小桌子并在一起成大方桌,椅子也是围了一圈。 郑小柔很自然地坐下来,然后抬手示意:“母亲,吃点儿?” 百家兴挨着郑小柔也坐下,接着是伙计们,掌柜最后下楼,捡个没人的椅子就坐了。 这自然而然、行云流水的一番动作下来,郑夫人看得有些傻眼。 “郑……咳咳,小柔,母亲是怎么教你规矩的?女婿还没有就坐,你怎么就坐下了?”郑夫人摆出教训子女的架势。 岂有此理,竟然男女混坐?不成体统! 而且,竟不先请她入座?! 按照她的内心规范,自然应该由这两口子先一再请她就座,然后百家兴再坐,再是郑小柔,然后等掌柜也坐下后,伙计们才能上桌。 不对! 他们应该把自己迎到楼上包房! “岳母,在我们店里,一切以生意为重,其他都不必拘小节,节约用时,怎么快怎么来,您可吃过早饭了?要不要坐下吃点儿?”百家兴抢在媳妇儿开口前回话。 郑夫人怎么能够容忍跟一群下人吃饭? “我们吃过了,你们用吧。”郑夫人说道,暗暗把搭在腰腹间的手腕按紧肚子,可别让肚子叫出声来。 为了能堵住这两口子,郑夫人确实没吃早饭。 不提倒也无事,可提起吃饭,肚子就开始感觉空虚了。 “大小姐……”秦妈妈扶着郑夫人,把眼神投向二楼。 郑小柔微微一愣,像是刚反应过来般,忙说道:“四儿,请夫人上楼歇息。” 意思是有伙计引你们上去,我是要吃饭的,没空! 郑夫人抿了抿唇,md!先忍了! 早饭足足吃了两刻钟,百家兴才带着郑小柔上楼来见郑夫人,而郑夫人早已被楼下有说有笑的气氛气饱了。 听听,这两口子,一边上楼还一边讨论什么什么酱菜很好吃,应该再进一些货回来,怎么不齁死你们! “母亲,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郑小柔边说边坐下来。 百家兴站在媳妇身边,像个保镖似的。 “嗯……家里……你妹妹的事儿,你可听说了?”沈夫人实在不太好开口,女儿被人看个干净,难以言说啊! “妹妹?她怎么了?”郑小柔问向郑夫人,语气只略略带些疑问,那意思就像“家里能出什么事儿”般稀松平常。 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秦妈妈审视郑小柔的表情:“大小姐真的不知道?” 郑小柔脸依旧朝向郑夫人,只拿眼角扫向秦妈妈:“我该知道什么?” 百家兴倒是直接把目光瞪向秦妈妈。 秦妈妈对郑小柔就没尊敬过,早就成习惯了,这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大小姐可真会装!” 第三百五十六章 有话不直说 百家兴突然扬声:“四儿!” “来喽!”四儿就在门外,应声推门:“大掌柜?” “这是雅间,怎么让下人也进来了?!”百家兴声音很冷。 “秦婆子,请!”四儿马上不客气地赶人。 楼上,小宝端着饭碗踮着脚尖蹿到楚元他们房里,把门虚掩着,楚元一看小宝端着碗,当即用上轻身功夫蹿进小宝房里,一手端两个盘子,牙上还叼一盘,全给弄到自己房里来。 小宝竟然比他们多两个菜呢! 郑小柔让大厨单独给小宝他们开的小灶,做些他们爱吃的菜,可怜见的,自打过完年分开,这些人都吃不到家里的味道。 “还一个菜呢?”楚元问小宝,他看见小宝房里一个盘子只剩下菜汤。 “这里啊!”小宝端着自己的饭碗,“这儿呢!哎……别抢!” 肖思宁和楚元快速地把小宝碗里的红烧牛肉给瓜分了,只给留下两块肉渣。 这三人把饭桌轻手轻脚抬到门口,门虚掩着,听楼下的对话。 秦妈妈被四儿喊着“秦婆子”给弄下楼了,沈夫人的声音带着气愤:“小柔,怎么说秦妈妈也跟了我几十年,你怎可以对她如此不客气?” “岳母,小婿看着她烦!”百家兴回道。 郑小柔好整以暇地喝茶,嫁人了真好,再不用看着她们这些人装腔作势。 郑夫人直接噎住。 这个女婿一点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随和、憨厚,反而是很有些威严。 当初打听百家兴的身世时,下人回说这是个无根无底的孤儿出身,也没读过书,见谁都是笑脸,很随和。 可实际接触时,百家兴可是分毫不相让的,那时候想把郑小柔赖给他,他硬是要报官解决:“这位夫人,在下听不懂你所言,若您觉得您女儿是我的责任,那我们公堂说理,正好,我见义勇为的事情报上官府,还可得二十五两银子的奖赏。” 大宣律法,对捉贼、制暴、或救火、营救溺水者等见义勇为的行为,会奖励二十五到五十两银子。 现在,仅凭“我看着她烦”一句话就把秦妈妈赶出去,郑夫人也没话说,毕竟秦妈妈是下人,卖身为奴的人。 郑夫人拿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女婿没办法。 不过…… “看到贤婿对小柔如此体贴、照顾,我就放心了,小柔托付给你真是托付对了!想当初你还不愿意呢!”郑夫人和蔼的说道,还不忘顺口挑拨一下人家两口子的感情。 “岳母说的是!”百家兴首先肯定了前半句话,接着说道:“小婿当初不愿意被岳母的言辞胁迫,并不是针对小柔。” 话分两半,意思表达的清楚。 眼见郑夫人脸上挂不住了,百家兴又说道:“我们家主训示过,做人也好,做生意也好,要实实在在,不要拐弯抹角弄虚作假,岳母,您有话直说,今天找我们何事?” 郑夫人:“……” 没有秦妈妈跟着唱双簧,这戏不好演,既然百家兴字里行间的不留余地,那索性…… “贤婿,看到小柔在你身边过得好,我和老爷都觉得托付对了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女儿是我们的心肝,小女儿也是我们的宝贝儿,所以我们想把娴儿也托付给你,我们相信你能照顾好她们两姐妹。” 沈夫人一口气说道。 “妹妹不是喜欢武家的公子吗?”郑小柔突然插嘴:“刚才您说的家里事儿不就是这个?怎么又要托付给我相公了?” 郑夫人看到郑小柔冒出来装蒜,收了脸上笑容:“你这不是知道么?刚才问你怎么不说?” 郑小柔:“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啊,妹妹喜欢的东西,母亲一向都是满足的,我不觉得的这是什么大事。” 郑夫人:“你……” “再说,”郑小柔装作没看见郑夫人插言,继续道:“我们昨天一回来,就听店里客人们谈论,妹妹和武公子天造地设,怎么母亲竟要棒打鸳鸯?” 郑夫人看着眼前神态自若、端庄大方的郑小柔,怎么也不能跟过去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胖丫头联系起来。 两个多月的合理饮食,以及在楚清身边放松、自由且充实的生活,郑小柔的虚胖改善了不少,性子也开朗了不少。 “你妹妹跟武公子那是误会!不要听外人瞎说!”沈夫人语气很重,但又不得不压着怒火:“你也不是没经历过流氓欺负,应该知道人言可畏。” 郑小柔笑笑:“我知道啊,不过母亲应该不知道,否则,为什么当初大张旗鼓、赶着大中午客人最多的时候闹到青瓦台来?” 对啊,今天可是一大早来的,铺子门板刚打开你就进来了。 小宝已经把饭都扒拉完了,想添第二碗,又不好喊人给盛饭,就把肖思宁碗里的饭给划拉一半过来。 肖思宁不敢弄出声响,只好忍气吞声:算了,看在刚抢牛肉的份上,这点儿饭就不计较了。 楚元指着后窗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要不要跳出去,弄一群客人来吃饭?” 只要宣传一下“大实惠套餐”今日半价就可以呢,看现在,街上的人开始多了。 “大嫂还没发火,先看看,要是大嫂发火了,咱们就出去喊人围观。”小宝说道。 这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是,小宝想看看百家兴怎么说,可别到时候真弄个不着调的“二嫂”,那可就辜负小宝对他的尊敬了。 “娥皇女英吗?”百家兴笑问。 没必要绕弯子,他截住媳妇想继续周旋的心思。 这么周旋没意义,只是多耽搁些时间而已,最后郑夫人还是会把话说出来的。 “对啊!还是女婿明智。”郑夫人夸奖道:“我们把两个女儿都托付给你,大女儿勤劳能干,烹饪厨艺很精通,帮你操持家务没问题; 小女儿琴棋书画样样出彩,会客访友定会给你争脸面,她们自会把你照顾的妥帖!” 哎呀,大女儿进得厨房,小女儿出得厅堂,都给分配好了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岳丈,纳妾否? 楚元听到不等百家兴回话,郑夫人就用潜移默化的方式,把亲闺女给提到正妻的位置,不禁直伸大拇指:“小宝,你娘咋就没这口才?” 小宝很想揍楚元,不过楚元说得还真对,娘亲是没这本事。 “岳母这提议很好,”百家兴赞同郑夫人的话:“尽享齐人之乐,多谢岳母体贴! 小婿成亲以来,还未孝敬过二老,正好,我们青瓦台新聘来一位周大家,芳龄二十四岁; 有沉鱼落雁之貌,身段圆润修长,精通古琴、擅长舞蹈,唱得一手好南调,尚未婚配; 有相师给批过‘旺夫、兴家、益子’,岳丈尚无子嗣,小婿正想把周大家孝敬给岳丈大人; 届时,小婿与岳丈同时纳妾,也算是一段佳话,也给岳母添个帮您分担生育之苦的人。” 说完还朝门口喊:“四儿,去把周大家请来!” 能被称作“大家”的,通常是精通一门或多门技艺的能人,不过周大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能人,而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艺伎”。 周大家确有其人,青瓦台聘来做演出的女子,不过相师给批过命数什么的,都是百家兴顺嘴胡诌的。 不过,这套说辞,倒是为周大家后来嫁人起了不小的作用。这是后话。 “呃……不必了!”郑夫人急道。 “看不出来,百家兴这个老实人,竟是个宅斗高手啊!”楚元都感叹了。 “嗯,我觉得这是天赋,没准儿百家兴是哪家的高门贵子,流落在外了呢。”肖思宁也赞同,“不然这小话一套套的,不是高门贵子哪有这天赋?” 就听楼下百家兴又说话了: “岳母不必客气,不过是个姬妾,岳丈大人三品高官,可纳四妾呢,让岳丈大人给小婿也提个官,不然小婿可没纳妾的资格; 岳丈去年不是请大夫查过身体没毛病吗,那把周大家纳回家去开枝散叶,很快就能添丁进口了; 还有啊,我让我们家主给调查过了,周大家出身清白,没有不堪的过往,也洁身自好,一直保持着处子之身; 您也知道,我家家主在密侦司,什么人都能查个底儿掉,你可以转告岳丈,不必有顾虑。” 郑夫人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去年老爷确实偷偷从外地请了大夫检查身体,也给自己检查了,就为了生不出孩子的事儿。 也确实,生过郑小娴后,郑夫人倒也怀过两胎,都流产了,再就没怀过。 可是这件事是老爷偷偷进行的,百家兴怎么知道?难道是楚清把老爷也给查了?查了多少? 楚清为什么查老爷?难道是密侦司的动作?那密侦司又为什么……难道…… 郑夫人像条溺水的鱼,瞪着眼睛张着嘴,感觉吸不进空气,憋得厉害。 百家兴看着郑夫人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充分感受到自己的威胁:你若再敢出幺蛾子,我们是有能力把你家没事儿也调查出事儿的! 不过他没想到郑夫人领悟得更深刻。 “唔……家里还有事,我先回了!秦妈妈,秦妈妈!”郑夫人把着椅子扶手站起身,喊了两声才想到秦妈妈已经被轰下楼了。 百家兴笑看着郑夫人:“岳母,家里什么事儿?可要小婿帮忙?……哎,您慢点儿,小婿扶您啊?” 郑夫人已经没有心思再跟他周旋,她现在只想回去找老爷商量对策,下楼的脚步急迫得很。 秦妈妈在楼下坐了半天,面前连杯水都没有。 见到夫人急匆匆下楼,赶紧过来搀扶,小声问道:“夫人,可是说好了?” 郑夫人肃着脸,并不答话,秦妈妈也不敢再问。 百家兴踱着方步跟出来,对正在爬马车的郑夫人高声说道:“岳母,小婿何时带人上门好啊?您代小婿问问岳丈大人,能帮岳丈纳妾,可是给了小婿孝敬的机会!” “走,快走!”郑夫人不等坐稳就吩咐道,车夫赶紧赶车,秦妈妈跟着马车一路小跑,走了。 小宝早就从三楼跑下来,在伙计身后扒拉出条缝,看向驶走的马车,道:“慌不择路啊!” 又捅咕百家兴:“你怎么想起来给你老丈人纳妾的?” 小宝觉得百家兴是个人才,脑回路清奇啊! “你娘讲的故事啊!”百家兴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问的,老大跟黄蓉她们聊天时说的故事,比这弯弯绕得多。 “我这是错过多少故事啊!”小宝哀叹。 “你给我放手!”楚元突然一声大叫,就冲了出去。 众人就看到甘来和偷包贼搂脖抱腰的走在一起。 听到楚元的喊声,甘来原本还有些笑模样的脸就垮下来:“我饿!” “喂!我说,你们家就不能给她带些钱吗?”偷包贼就知道楚元这小子得犯浑,所以先发制人:“她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一饿就瘫、一饿就瘫!” 哪知楚元根本不理这一套,当胸先给来一拳:“你不能给她买点儿吃的?” 偷包贼一下子把甘来推给楚元:“狗咬吕洞宾啊你!我要有钱不就买了嘛,我自己还饿着呢!” 楚元不得不收拳,总不能让甘来挨上自己的老拳吧?扶住甘来:“你啥时候跑出去的?怎么不叫我一声?” 甘来垂头丧气地说:“吃饭!” 看来是饿得就只够力气说这两个字了。 还好后厨灶上已经都开了火,各种难熟的肉类都得一早就炖上才行。 甘来一进门闻到香味直接就瘫地上了,走到桌子边的力气都没了。 楚元没办法,一个公主抱托起来,就听偷包贼在身后懒洋洋地叫唤:“非礼呀!放开那姑娘!哎哟哟,成何体统!” 肖思宁搭上偷包贼的肩膀:“你进去干嘛?” 偷包贼一脚都踏进门槛里了:“吃饭哪!” 肖思宁:“跟我们这儿混吃混喝没完了是不?交钱!” 偷包贼:“我有钱我还能来?” 四儿在边上笑骂:“艹!穷横穷横的哈!” 四儿是掌柜媳妇的外甥,一身好功夫,父母都没了,穷小子一个,掌柜媳妇怕他没人照应,接了过来,百家兴看这小子功夫好,给了个看店的活儿。 四儿倒是从不闲着,自己把菜谱背下来,客多的时候,伙计照顾不过来就帮着端盘子,晚上看店,早上开门,干些杂活。 当初楚清帮楚一到十改户籍的时候,觉得名字用数字不好听,改成楚义、楚双、楚山、楚嗣、楚武、楚陆及楚祺、楚霸、楚久和楚实。 这样分开叫,好像都挺像样儿的。 楚嗣那时候也被百家兴他们叫做“四儿”,为了名字的归属权,两个“四儿”还打了一架,四儿一只手就把楚嗣干趴下了。 练过的和没练过的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第三百五十八章 收回还是抄家? 甘来把最后的力气集中在手和嘴上——偷包贼看到甘来左手一整只烀肘子、右手一整只烧鸡,吃都不会饭了! “天哪!你是人嘛!”偷包贼感慨。 楚元在给甘来调蘸料,听到此言一脚把偷包贼连人带椅子踹得远远的。 “别呀!”偷包贼讪讪地拽着椅子又回来:“她那么忙,没工夫回答你的问题,你可以问我呀!” 就甘来桌子上有饭菜,他不过来,吃什么呀! 楚元想想也是,就问:“你俩怎么凑一块的?” 偷包贼夹起一片酱牛肉在楚元手底下的蘸料碗里狠狠蘸了蘸,说:“什么叫怎么凑一块,她从昨晚就跟我在一起的呀!” 然后把酱牛肉放进嘴里……“唔……哈!嘶哈哈哈……啊啰啰啰水!水!给我水!” 四儿给递过去一碗水,偷包贼赶紧灌下一大口:“噗……烫死老子啦!” 转头瞪着楚元:“你调的什么玩意儿?辣死老子啦!还有你……”又对向四儿:“怎么弄碗开水?!” 肖思宁甩着手笑,快笑抽了:“该!” 楚元一手端过蘸料碗,一手捏住偷包贼的腮帮子:“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嘶哈嘶哈……说什么呀?”偷包贼推不开楚元的手,只好推蘸料碗。 甘来吃了几口肉,有力气站起来了,把肘子肉撕下来一块伸到蘸料碗里,蘸完了就往嘴里塞,大嚼特嚼。 楚元只好把碗放下,甘来喜欢麻辣蘸料,不能浪费到偷包贼嘴里! “哎哟我去!我是说,昨晚我俩就一起行动来着!”偷包贼可算说句完整的话,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先说!说完再吃!”楚元命令:“昨晚你们干什么行动了?” “昨天我追那乞丐,他跑去武家了,但是我被发现了,晚上我就叫甘来陪我再去一次,甘来跑得快,万一我被发现,甘来能替我引开人啊!”偷包贼用手往嘴里扇风,真辣!真烫! 四儿给他倒了碗凉茶。 “结果,我们到的时候,就看到好多好多官兵,我们根本混不进去!”偷包贼有凉茶进嘴,感觉舒服多了。 他继续说着:“连厨房的婆子都轰出来了,他们锅里炖的鸡汤没等盛出来就叫大兵给……”又喝一口茶。 “吃了?官兵会吃人家的东西?”四儿问。 偷包贼:“怎么会!官兵拿着炉钩子好一顿搅和,又找了笊篱一顿捞,确定里面没有金银什么的。” “去锅里捞金银?”四儿都听迷了:“炖金锭银锭吃?” 偷包贼:“不是,纯是恶心人呗。我们听说,官兵是来收宅子的,说是皇帝下令收回宅子,不给他们住了!” 百家兴问道:“不对呀,即便是皇上要收回宅子,也该是给个期限,勒令他们搬出再收回吧?” 偷包贼:“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听他家的下人说,是看老爷没了,就来欺负他们了。你们知道他们家老爷是谁不?” 楚元接话:“原北镇抚使武继昌!” “武……继昌?哦。”偷包贼好似想到什么,又埋下头去喝凉茶,没有说话。 “后来呢?赶人走也不用那么多官兵吧?派人通知不就行了?”楚元追问。 “你们都不知道,太热闹了!哪里是赶人走啊,分明是抄家!有个当官的让他家的女主子把嫁妆单子拿出来,照着单子把自己东西都搬到院里一个角落,剩下的全给挪到几个屋子里贴上封条啦!” 偷包贼边说边吃,两不耽误。 “结果连孩子的衣服箱子都没来得及弄出来,一家三口全给丢到大门外去了!” “哎哟,倒霉哟!”四儿感叹道。 “就这点儿热闹你们看了一晚上?”楚元质疑道。 就算宅子再大,东西再多,那么多官兵,几人一间房地抄,一两个时辰也总能抄完吧? “不能光瞧热闹啊,我们看封条都贴上了,还留了官兵看守,根本进不去,就跟踪那个姓武的去了。”偷包贼又拿酱牛肉蘸了些蘸料,这次只蘸取一点点。 哇哦,真香! 偷包贼吧唧吧唧嚼得起劲,辣得爽口,可是又忍不住要喝凉茶,端起碗一看,空了。 一只手提着茶壶给续上了,是小宝:“后来呢?” “嘿嘿,够意思!”偷包贼一仰脖给干了,小宝又给添茶。 “别提那两口子多有病了!你们说,大晚上的,家都被抄了,孩子也吓得嗷嗷哭,不说赶紧找个地方先把孩子安置下来,两口子就那么当街吵架!”偷包贼一脸嫌弃地说道: “男的骂女的什么‘克夫克家、命中带煞’,女的骂男的‘襟裾马牛,衣冠狗彘’;男的又骂女的家是‘一家子做倒贴钱卖女儿的生意’,女的再骂男的‘软饭硬吃,祖宗八辈的男人都是收钱卖屁股’……” 偷包贼越说越兴奋,筷子挑着米饭都快掉下来去了也想不起来吃。 眼见着话越来越糙,楚元把甘来刚啃干净的大骨头塞进偷包贼的嘴里:“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哎哟我去!牙都快磕掉了!”偷包贼抱怨着,眼睛扫了眼屋里还有郑小柔和甘来、小宝,也意识到在女人和孩子面前说这些不像话,就专心吃起饭来。 “这就完了?”肖思宁还没听够呢:“后来呢?” 楚元提醒:“挑正经事儿说!” “别提了!这两口子在街上吵了好半天,还是那女的的丫鬟提醒,说赶紧找住处吧,再晚就宵禁了,这才去找住处。”偷包贼讲道: “结果那个男的是断腿,没人抬,他们家下人趁着抄家的时候跟当兵的要卖身契,当兵的抄出来就给发了,只留下一等下人和管家圈在宅子里不放。 而女的倒是带出来几个下人,那是陪嫁过来的,最后是他们那个孩子劝了,女的才让下人抬着男的走,我们一路跟着,她们去了那边……” 偷包贼往门外指了指,“隔一条街把边的地方,那个长生库,就是他们家的,他们搬那里住了。” 长生库,就是当铺,除了经营金银玉器等死物做当物,还包括奴婢、牛马等有生命的当物。 “哟,那是他们家的呀?我一直都不知道!”郑小柔说道:“只听说那个长生库是南方商人开的。” “别说你们不知道,连那个男的也是才知道,他一看开门的跟女的叫‘小姐’,一下子就怒了,骂……哎哟!” 偷包贼话没等说完,就被楚元又一块骨头给塞嘴里,生怕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爱说不说 “那男的有病!私房钱也管!”甘来突然插嘴。看来这是肚子里垫了底儿,有劲儿了。 “傻姑娘,”郑小柔说道“那不算私房钱,女子嫁人,家里是要陪送嫁妆的,嫁妆的明细写在嫁妆单子上,要给婆家过目; 这处铺子没人知道,要么是娘家后给的,要么是从一开始就没列在嫁妆单子上的,要么是她媳妇偷偷开的; 武世荣不知道他媳妇儿有这处铺子,肯定会想到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那就是说媳妇儿从一开始就跟他不是一条心!” 小宝接口:“一条心?怎么可能?他们两家本就是各取所需才成的亲事。” 偷包贼听明白了,这些人对姓武的了解得不少啊,不过,还有他们不了解的:“你们没说准,那姓武的骂的是‘开当铺收自家的当物,你们一家子黑心烂肠子!’那男的应该是在这家当铺当过东西。” 这可就招笑了,自家值钱玩意儿当到媳妇的当铺里,便宜让媳妇儿占了都不知道啊。 “听说他们还没有合离,这算不算转移家财啊?”四儿突然问道:“可是有不少人管不住媳妇儿合离,就偷偷把人家的嫁妆改头换面转移到自己名下。” “他这不是自己给媳妇添嫁妆嘛,不一样不一样!”肖思宁说道,“再说,不还有当票嘛!” 大伙围绕这个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楚元却没有参与,而是一把将偷包贼提溜起来,上了二楼。 “哎我说!我还没吃完呢!”偷包贼不满道。 “小砸!我把话跟你说清楚,你偷我弟弟的包,我弟可是没杀你也没断你手脚!”楚元说道。 “那个包不是还在你弟弟手里嘛,我又没拿走!”偷包贼马上说道。 “呸!那是你实力不济!你没那能耐!”楚元啐他。 偷包贼不吱声了,确实,他们这伙人不好惹。 楚元肃着脸,语气严厉:“我弟任你自由来去那是他心善,别以为小孩就好骗、好欺负!” “你胆儿挺肥啊,把我们当冤大头,供你吃喝,我们不差这点儿钱,就当交个朋友,但是你带着我们的人跟你跑人家去蹲点儿! 你想干什么?啊?你想干什么?说!”楚元喝道。 肖思宁一看楚元把偷包贼给弄到二楼关上门了,也随即跟了上来,守在门口。 听到里面楚元正在审问,就在门口往楼下喊:“四儿,到楼下后窗去,要是看人往下跳,就给我往死了揍!” 声儿还不小,生怕里面偷包贼听不清楚。 偷包贼嘬着牙花子瞧了眼后窗:“我说,至于的嘛?” 楚元:“至于!” 楼下,甘来刚干掉一个大肉饼,端起汤碗一口气灌下一半。 “甘来,娘亲有没有说过,你饿了就不能动是心理疾病?”小宝问道。 “没啊!”甘来喜欢肉饼,对米饭不感兴趣,现在开吃第二个:“啥叫心理疾病?” 小宝说:“娘亲说你潜力很大,可惜你饿怕了,一饿就感觉挺不住,所以,挺不住是你心里的感觉,不是真的。” 甘来问道:“老大真这么说的?” 小宝说:“是啊,你想想那晚?”小宝用口型比出“杀武继昌”几个字。 想想还真是,那晚跟武继昌搏斗,甘来确实白天没能好好吃饭,晚饭更是没吃,力气不足是肯定的,但还是坚持把武继昌弄死了,后来还跟楚元一起把那个护卫长也弄进高炉里。 所以说,生死攸关的时候,甘来还是能坚持的。 “老大说这是病?”甘来肉饼又干掉一半,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鼓得活像小松鼠。 “是病,能治,不用吃药。”小宝说道,这句话把甘来心里的疑问都回答了。 甘来干脆不问了,只是一边咬肉饼一边瞪大眼睛等待小宝的下文。 小宝把腰包摘下来,打开包盖,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翻出来给她看:“你像我这样,把爱吃的东西装上一些,随时掏出来吃点,就治好了。” 小宝指着小点心说:“你看我,走到哪儿就补充到哪儿,这些是昨天补充的,你爱吃肉,可以买些肉脯、肉干什么的……” 话没说完,甘来一把夺过腰包:“归我啦!” 小宝这个气呀! 郑小柔看得想笑,走过来说:“妹子,咱不要他那个,大嫂给你找皮子缝个结实的,再掐上几个褶,装得多还好看!” 小宝:“……大嫂,不带这样的!” 楼上。 偷包贼舔舔嘴唇上的油,似是回味酱牛肉的味道,又像思考怎么回答楚元的问题。 “我能相信你们吗?”他问。 “呵呵,你看着办,我们用不着你相信!”楚元冷笑。 “算了,就当赌上一把!”偷包贼好像下了决心般,张嘴欲要说下去。 “可别!”楚元立马制止,“你可打住,别说!您立刻、马上、麻溜地从我们眼前消失,再别回来是最省事儿的!” 就偷包贼这表现,一看就是有事儿,楚元还真不想给大伙招麻烦来,再说了,瞧他那样儿吧,就好像谁稀罕他的信任似的! “我去!”偷包贼郁闷了:“算我欠你们人情行不?” “哼。”楚元鼻子里哼哼,也不看他。 没撵他走,那就是有希望,偷包贼决定试试:“那个……我叫乔万启。”先报上名字表示诚意吧。 “我爹是乔莫开,你们听说过吗?”偷包贼问道。 “不认识。”楚元答。 好无情哦。 “那,京都第一锁匠乔老头,听过没?”偷包贼不死心,又问。 “没!”楚元摇头,门外传来肖思宁的声音:“我们不是京都人!” “哦,那就难怪了。”偷包贼好像接受了肖思宁的说法,不那么怅然了。 “我爹几年前死了,被活活打死的。”偷包贼说道。 楚元惊讶地看向他。 “我家是祖传的制锁手艺,我爹号称京都第一锁匠,可想而知我爹造的锁是最好的,所以经常会接一些大官儿家的订单。” 乔莫开,这名字,就是乔老头的锁,谁也别想打开呗? “我爹一直想把手艺传给我,但是我不爱学,我爹给有钱人家做锁头,赏钱赚的不算少,不缺我赚钱,干嘛学这个?我一心想学功夫。 我是我爹的老来子,他老人家不舍得逼我,又嫌我大哥不是这块料,只好一直就那么带着我大哥一起接活干,没法闲下来。 十一年前我娘病重,我爹把钱都花光了也治不好娘的病,家里没钱了,恰好,有人找上门来,说要制把锁,出价八百两。” 第三百六十章 锁匠 八百两,造一个锁?啥锁头那么值钱? 门外的肖思宁待不住了,喊小宝:“小宝,上来!” 他感觉偷包贼要讲的,可能是个麻烦事儿,得小宝来决定要不要干掉他! 有时候,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比解决问题来得爽利。 小宝跑上来,问:“啥事儿?” 肖思宁指指门:“进去,听故事!” “八百两!要做多少个锁头?你爹做一个锁头要多久?”楚元问道,见小宝进来,楚元介绍道:“来,认识一下,乔万启,他爹号称‘京都第一锁匠’,乔莫开。” 小宝:“……” 小宝忍不住问乔万启:“你爹给你取名的时候是认真的吗?不是,给你爹爹取名字的人是认真的吗?” 乔万启不乐意了,这孩子说话怎么不尊重人哪!“你啥意思?” 小宝:“读过《矛与盾》不?你爹叫莫开,他做的锁谁也别想打开,你叫万启,万物都能被你开启呗?‘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 偷包贼突然脸色一白:“难道这就是我跟爹阴阳相隔的道理?难道这是天意?” 小宝懵了,看向楚元:“我说什么了我?我打击到他了?” 楚元耸肩摊手:“他爹十一年前没了!” “那个……对不起,我错了!”小宝拉拉乔万启的胳膊:“见谅!” 楚元给倒了杯茶推到乔万启手边:“你接着说。” 乔万启回过神来,眼神直直地瞪着小宝,突然反握住小宝的手:“小兄弟,我知道你才是做主的人,你能帮我吗?” 小宝一下子把手缩回来,乔万启的举动吓了他一跳:“你、你、你先说什么事儿!” 乔万启手里一空,转而握住茶杯,好像不握着点什么就说不出话般:“当时我家没钱了,可我娘每天都要老参吊着命,我爹就跟那人要了四百两银子做定金,然后带着我哥就要跟他走; 我总觉得来找我爹的人还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你们能明白吗,就是那种,虽然你从没见过这个人,可是一打眼就觉得这人不是好人的感觉? 我就拽着爹不让他们去,可是爹说我不小了,要懂事,让我拿着银钱好好照顾娘,他半个月就能回来,那人也说没有哪家会出四百两定金,要不是看我家可怜,我爹手艺又好…… 我娘确实病得严重,家里需要钱,我爹不管我哭闹,还是走了,我不放心,偷偷跟在他们身后跟了好长一段路,可是娘还在家,不得不又回来,只能判断他们去了南城。 可是到十八天头上,我爹和大哥还没有回来,娘的病稍稍稳定些,也是担心的不行,就让我去打听打听,结果一走到南城,听到……” 乔万启眼圈红了,沉默好久,才把情绪控制下来,他继续说:“听到街上都在议论京都第一锁匠,因为偷窃被活活打死。” “偷窃?!”小宝惊道。 乔万启说道:“是,偷窃。我爹说过,锁匠制锁也就赚个手工钱,想多赚钱一般是靠主家给的打赏。 一般打赏最多的买卖除了给达官显贵特制锁头,就是帮他们开锁,他们或是遗失了钥匙,或是弄断了钥匙,或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总之,开锁的打赏有时候超过制锁的打赏; 但是锁匠也承担风险,万一开了锁,箱子里或者门后面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那时候他们就会诬赖锁匠偷窃。” “你爹和哥哥被诬赖偷窃?”小宝追问。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京都第一锁匠和他的儿子被打死扔到南城门外,说他们盗窃官银被发现。”乔万启说道。 “盗窃官银?!”楚元惊呼,那可是大罪,根据情节严重程度,要被凌迟八到一百二十刀。 乔万启眼眶充血,咬牙切齿:“屁!全是放屁!那年,皇帝刚登基不足一个月,全城到处是官兵,抄家、缉拿逃犯,百姓人人自危; 我爹和哥哥就算有本事开锁,又有什么本事在那么些官兵巡逻的情况下接近官银? 我在南城外的乱坟岗找到了爹和哥哥,爹已经死了,野狗把我爹啃得面目全非,我大哥是被狗啃醒的,趴在我爹的尸体上,想不让野狗靠近,却是被野狗东一下西一下地啃咬,他都没有力气抬起手……” 乔万启把脸埋在双手里,好久好久。 小宝和楚元听得震惊,两人就直愣愣地看着乔万启,半天连大气都呼不出来。 乔万启所讲述的话语并不生动,可是那画面却让人无法不想象,想象了,就无法不去脑补。 小宝和楚元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站在门外的肖思宁,更是从战场的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却都难以接受人未死、却被野狗吞食、还无力反抗的场面。 “我扑在大哥跟前,用脚踹、用石头打、大声地吼叫,想把野狗驱赶得远些,大哥却拽着我的裤脚不让我再白费力气; 他用尽最后气力告诉我,他和爹给人家造了一把转轮密码锁,要三个人一起才能开,找他们制锁的人拿了钥匙就把他俩手脚打断,可是另外两个人不放心,对他们下了杀手…… 大哥说,不知道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其中一个姓柳,他们制锁的地方在南城。 大哥让我带着娘快逃,怕那些人找到家里灭口,后来就没有力气了,说完这些就断了气。 我想着家里的娘还病着,要是那些人真找到家里去可怎么办,连爹和哥哥的尸体都顾不上埋葬,我就拼命往家里跑…… 可是赶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一群叫花子从我家屋子里出来,手里还抱着钱罐,那里是给我娘抓药的钱…… 他们一边捧着钱罐子分赃,一边讨论少个小崽子该去哪儿找,还说那个小崽子长得水灵,嘴下边有颗红痣……” 小宝看向乔万启的脸,此刻,他脸上的短茬络腮胡遮盖了大半张脸,看起来面目不清。 可是小宝记得他确实长得很清秀,而嘴巴下边也确实有个红色的“馋嘴痣”。 乔万启继续说道:“那年我十岁,不敢上前,就跑远躲着,一直等到天黑,守着我家的叫花子走了我才敢进去,我娘早就被闷死在被子里,凉透了。 我不敢哭出声,也没办法埋葬娘,就点着了柴火,把家一把火给烧了,算是给娘火葬……” 第三百六十一章 倒霉孩子 小宝想象着一个十岁孩子的悲痛与绝望。十岁,和自己一样大,要是没有娘亲…… “你干嘛那么看着我!”小宝锤了楚元一拳头。 他突然发现,楚元正用一种……慈祥的眼神看着自己,小宝突然就打个哆嗦:“你停!收起你的眼神!” 真是的!小宝心里特别不满楚元那目光,干嘛呀,好歹我小宝还认了个娘,你楚元可是连娘都没有! 乔万启还沉浸在悲伤中,他继续说道:“我又跑到南城外的乱坟岗,却找不到、应该说,我认不出爹和大哥的尸体,就拼命收集干树枝,想把爹和大哥躺过的地方烧着,让他们也火葬…… 没想到,突然有一群乞丐冲出来抓我,他们围追堵截,那时是冬天,我在冷风中边哭边跑,风把我的眼泪和鼻涕都冻城薄冰…… 我的脸很痛,心更痛,我想,埋葬不了爹和哥哥,那我就和他们死在一起…… 我被一个乞丐抓住,但是我死死咬住他的手,他用火把捶打我的头,到底把我甩开,可也被我咬掉一块肉! 趁他松手的功夫,我抢过火把扔进干树枝堆! 那天,可能是老天爷可怜我,风很大,把火星吹得到处都是,很快,整个乱坟岗都起了大火,我听见野狗们狂吠、乞丐们也四散逃命。 只有我,想在大火中辨认爹和哥哥死去的位置,却怎么也辨认不出,我嚎啕大哭,被烟火呛得昏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一个小船上,一个老妇人正在拼命摇着桨,那小船都快翻了……” 小宝和楚元都迷了:他这运气,好还是不好啊? 乔万启这时候脸上带了笑容:“见我醒了,她就喊:‘你是招魂小鬼吗?救了你反而要被拉去见阎王?!’ 我就赶紧趴在船上,用两个胳膊划水,她见了,也放下桨,跟我一样着划水…… 她跟我说,她救了我,但是被乞丐追,背着我跑了一宿,都没力气了,好不容易偷了个小船,却是个破船,没划走多远桨还断了一支…… 我们总算划到岸边,才发现她竟是个年轻妇人,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脸上的褶子都是画的。 后来我俩就四处流浪,日子过得很好,她很会偷,轻功还好,我们天天吃香喝辣,只要偷到的钱够花十天的,她就不出去,教我功夫:轻功,和偷盗; 她说我天生就该当神偷,因为我聪明,一教就会,还长了双当神偷的手。” 乔万启伸展双手,手心手背地自我欣赏:“看,我手指头差不多一般长……”说着又往楚元身前探了探,像是要跟他比手的样子,然后手里就多出块碎银子。 楚元马上往身上摸去:“艹!我就剩这一个碎银子了!还给老子!” 乔万启两手格挡着楚元,手里又多个五两的银锭:“这不还有个整的嘛!” 小宝看呆了,赞道:“真是神偷啊!” 楚元气急败坏地揪着乔万启一顿拍,还抽工夫冲小宝喊:“神个屁!还不找找你自己被偷了没有!” 小宝马上翻腰包,一顿翻找后长吁一口气:“都在,都在!” 看看乔万启的胡子都快掉下来,就劝架:“别闹了,他胡子再坏了又得跟甘来要了。” 这话管用,楚元立马就停了手。 打打闹闹之后,乔万启的情绪也好多了,他搓了搓脸,继续说道:“莲姐,就是我刚才说的妇人,她让我叫她婶子,可是我看她还梳着姑娘的发辫,就一直叫她莲姐; 她养了我三年多,有一天说我可以出师了,她不管我了,给我留下二十两银子就走了,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我一路打听着想回京都,结果没到京都就被人贩子掳了卖进象姑馆……” “香菇馆?当厨子吗?”小宝问道。 “嗯咳!”门外肖思宁把门打开一条缝,小声说:“别瞎说,那是小倌待的地方!” 小宝还是不懂,问楚元:“他啥意思?” 楚元撇嘴:“二顺,你有话就大大方方说,不就是男妓吗,小宝不小了,该知道这些了!” “噢,明白!”小宝挥挥手,意思肖思宁你要进就进来,不进就关门。 小宝上下打量乔万启:“要我说吧,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要认真干,也能当个魁首!” 乔万启的假胡子真的掉下来了,此刻,他净白的脸上除了腮帮子上还有一点残胶,其余的地方都很细嫩。 唇上有一层短短的胡茬,这应该是一晚上长出来的,还有下巴尖上也有一片。 若认真蓄须,他也只能留出一撮山羊胡。 可是刮干净的话,真真是个清秀的面容,唇红齿白,再配上唇下方一横指处半个米粒大的“馋嘴痣”,嗯,大家闺秀的范儿。 要不看小宝是个孩子,冲小宝打量他的眼神,估计乔万启就得揍他了。 看乔万启眼珠子翻得都快看不见黑眼球了,小宝赶紧打住话头,让他继续讲。 小宝:“象姑馆象姑馆,继续继续!” 乔万启就接着讲:“象姑馆还真就在京都,倒是不用我想办法混进城了; 可是我打不过那些大汉,被捆着,说要饿上我几天就老实了; 但是他们想不到我能偷!我不但弄开捆绑我的绳索,还趁他们揍我的功夫偷到钥匙,当天我就跑了。 不过,我这下巴上的痣也惹了祸,逃到哪儿都能被认出来,不但象姑馆的人追我,穷家行那帮乞丐也到处找我。 你们想,我娘死在乞丐手里;去乱坟岗找爹和大哥,也是遇到一群乞丐;我从象姑馆跑出来,竟然穷家行的乞丐大张旗鼓地搜索我,那么,杀我爹的人肯定跟穷家行有关。 京都我没法待下去,因为到处都有乞丐,真正讨饭的乞丐都必须加入穷家行,不然会被打死,他们遍布大街小巷,我无处可藏; 后来,又赶上京都涌进不少流民,官府派了好多人,大街小巷的搜罗无业游民进行登记造册,我只好找机会混出了京都,再不敢回去。 可是出京都不算难,想再回去就不容易了,因为不久后跟东伦国开战,物资进出城、还有越来越多的流民,使得各个城门都把守得如铁桶一样。 我就又开始四处流浪,总得让自己再长大些,就这样我一边偷窃,一边练功,直到半年前我成功混进酉州府的穷家行。 在那里,我大致打听出穷家行遍布好几个州府,京都的是总行,我想混进京都去,捻子头说我得偷三次不被抓,还要跟他们见过血才算正式入行,才可以跟他们去京都; 我就一直混着,等到了你们这帮人,想着跟他们混混,假装见见血,没成想被你们给抓了。” 艾玛,故事太长,小宝和楚元都坐的屁股疼了,总算才告一段落。 第三百六十二章 全武行 “后面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乔万启最后总结道。 “我们知道什么呀!”楚元说道:“我们知道你一会儿跟着我们、一会儿甩开我们、一会儿又勾着我们的人陪你蹲人家门口是干啥?” “嗐!”乔万启有些讪讪:“那个……让甘来陪我去跟踪人是我不对!可是,我认识跑得快的,也就她了啊!她为人还爽利,不像你们那么多事儿!” 楚元一记老拳就打过去:“她好骗是吧?!” 乔万启腿微动,就跳到后窗台上:“哎!别动手啊!” “有种你跳下去!看下边有没有人打死你!”楚元吼道。 “哎,你下不下来啊,光露个大屁股算怎么回事儿?”楼下传来四儿的喊声。 乔万启:“……” “咱好好说话行吗?”乔万启试探着问道,同时把腿慢慢降到地上,“那个,我想求你们帮帮我。” “坐回来,说吧。”楚元把椅子踢正了些。 乔万启重新坐好,说道:“我想查出我爹和大哥是怎么死的,谁杀的! 昨天穷家行的乞丐跑去城门应该是辨认尸体的,但是京都的那些乞丐都被你们插在城外的地里了,带进城的尸体是酉州府的乞丐; 我跟踪的那个还跑去了姓武的家里,至少说明姓武的跟穷家行有关系,昨晚我们蹲了一宿,光听他们吵架了,没什么进展; 你们……能帮我吗?只要帮我报了灭门之仇、不,只要你们帮我查出仇人,我就欠你们一条命,我报完仇就给你们做事,死都行!” 乔万启说得很坚定。 十一年了,这十一年里,自己什么也不会,只能靠报仇的信念和偷窃活着。 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多少次偷窃还被官府缉拿,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楚元看向小宝。 “好!”小宝答应。 楚元就不说什么了。 外面肖思宁隔着门也点头,应该的,跟姓武的有关,那个武世荣还想绑架小宝呢,不弄死他不算完! 乔万启从椅子上往下出溜,要给小宝磕头。 “别!忙还没帮呢,帮完再说!”小宝扶起他。 乔万启眼圈又红了:“你能答应,就该受我磕头!” “拉倒吧,别整景儿了。”小宝说道:“又不全为了你,你不用承情。” 乔万启:“……”。 这孩子有点儿煞风景啊! 这才哪到哪,有真正煞风景的人。 与青瓦台隔了一条街的拐角铺子里,正上演着“全武行”。 武世荣愤怒地撕掉面前的《和离书》,把纸屑抛向孟盈盈的脸上,吼道:“想得美?合离?只有休书!” 孟盈盈并不恼怒,而是又在武世荣面前放下一份《出夫书》,讥笑道:“春秋大梦做做就得了,给你脸面合离你不肯,那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把你休掉!” 武世荣伸手去抓,被孟盈盈一把拿开,并且说道:“还想撕?也行,你撕了我就再写又何妨,就算你不签字又何妨?只是我就不明白了,你我已经过到这个份儿上,体面的合离不好吗?” 武世荣刚被《和离书》弄得火起,觉得伤了他作为男人、作为丈夫的颜面。 此刻又弄出个《出夫书》,看来这孟盈盈是真没少准备啊,他气得抄起手边的砚台就砸向孟盈盈。 孟盈盈离武世荣也就一步的距离,想着武世荣如今断着腿也动弹不得,就大意了。 砚台擦着她的额角飞出去,又快又狠,她只来得及偏了下头,没能完全避开。 登时,额角出现了个三角形的创口,虽不大,却哗哗流血。 砚台里的残墨和血在孟盈盈的脸上混在一起,孟盈盈吃痛手捂伤口,放下手竟是满手血,脸上也蹭得黑红两色混在一起,登时嚎叫起来:“姓武的,我要杀了你!” 随即抄起矮几上的茶壶就砸向武世荣。 这还不够,笔筒、笔洗,一一砸向武世荣。 血和墨汁顺着脸流下来,显得原本秀气的脸孔极为狰狞。 武世荣也是跟着父亲学过功夫的,虽然一条腿被孟盈盈雇凶给打断了,屁股和后背也都是杖伤,可手还是好的,抓过立在边上的拐杖就劈头盖脸地打孟盈盈。 同时嘴里不停地骂着:“你当老子是给你们家倒插门的?还出夫?老子姓武,不姓孟,你别想美事儿了! 你想跟老子合离?呸!门都没有!老子不但不合离,还不会休你,老子就把你耗在身边,让你天天生不如死! 别以为老子这就没出路了,你看着吧!老子东山再起也就是几天的事儿!你等老子歇过这口气儿,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抵给赌坊!” 这是多么恶毒的话! 抵给赌坊,都不如直接卖给妓院。 卖到妓院去,好歹接客时还有块墙板挡着羞耻;抵给赌坊,那是会被人家扒光了捆在门口,任人蹂躏的。 孟盈盈一听此话,杀意自眼中射出,再是柔弱女子,也有潜力爆发的时刻! 她抄起边上的椅子就狠命砸向武世荣,两下就砸断武世荣手中的拐棍,武世荣大惊,不顾身上的伤,翻身躲闪。 “哐!”又一下砸下来,不但椅子断了一条腿,武世荣刚刚接上的断腿,也再一次断了。 “啊!”武世荣杀猪般的嚎叫充满整个院子。 他们的儿子昨天被吓到了,又被父母吵到后半夜才睡,这会儿听到又吵起来,烦躁地把被子蒙住头,继续睡去。 长生库的掌柜和孟盈盈的下人都在门外大气也不敢出,里面主子吵架摔东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格外地激烈,他们谁也不敢进去“触霉头”。 当断了腿的椅子敲到武世荣的后背上,武世荣被打板子的地方再次裂开,痛得他再也扛不住,嚎了一声就痛昏过去。 这时贴身丫鬟才敢敲门进来,看到里面狼藉的场景,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问孟盈盈:“小、小姐,他……死了?” 孟盈盈正在发呆,她怎么砸了两下这人就不动弹了?被丫鬟一问,脸上也登时褪光了血色。 孟盈盈抖着声音叫道:“来人!来人!” 门外的下人赶紧进来,孟盈盈指着武世荣说道:“他……他……”手哆嗦的厉害。 掌柜还算胆子够大,走上前探了探武世荣的鼻息,说道:“小姐,姑爷只是昏过去了。” 孟盈盈这才长出一口气,也昏了过去。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发毒誓 孟盈盈的长生库与青瓦台只相隔一条街,而医馆就在青瓦台这条街上。 “大掌柜,武世荣家找大夫去了!”被百家兴派去盯着的伙计赵瑞跑过来说道。 要不说百家兴心细呢,甘来和乔万启回来说隔条街就是孟盈盈的长生库,百家兴立马就派人去守着了。 既然甘来她们是去人家蹲点的,那肯定就有原因,现在他们回来,自然得派人“补位”。 “武世荣个倒霉催的,这下家都没了,连换药都得现找大夫!”百家兴笑说。 “不是!是他和他老婆都晕死过去了!”赵瑞一边擦汗一边笑:“我让赵琪盯着去了,我回来给你们报个信!这两口子互殴,全晕倒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互殴? 小宝他们也从楼上下来,听赵瑞说经过。 赵琪和赵瑞是亲兄弟,赵瑞年长赵琪不到两岁,但是长得很像,不知道的都以为是双胞胎。 他俩一个负责跑堂,一个负责采买,通常不在一起,以至于人们常常有幻觉:咦,刚才我明明在街上看到你的,你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等赵瑞把经过说完,小宝敏锐地抓住一句话:“东山再起也就是几天的事儿”。 “难道武继昌给武世荣留了什么后手?”楚元嘀咕。 “应该是。”百家兴肯定楚元的说法:“毕竟武继昌干到北镇抚使这样的实权职务,总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或者资产,他死了由他儿子掌握也是很可能的。” 乔万启现在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发现这些人好像可厉害可厉害的样子。 他追踪武世荣是因为追踪乞丐牵扯到武世荣,可没想过武世荣的家庭背景竟然是北镇抚使。 眼前这帮人提起北镇抚使的时候很是稀松平常,而且……“不怀好意”的样子。 怪不得小宝说帮他也不全是为了他,看来是早有过节啊。 能跟北镇抚使有过节,这些人……呵呵,他不敢想了,不是他一个草芥之民能想的。 小宝现在充分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反应太迟钝! 他和百家兴是一起知道乔万启和甘来回来的,既然他们都说了去武世荣家蹲点,自己竟然想不到,他们回来了,那么就没人盯守了。 可是楚元和百家兴就想到了,在自己还围绕着甘来饿不饿的问题打转时,楚元已经把乔万启叫去审问,而百家兴直接派人去监视武世荣了。 就算肖思宁想的不多,可他也知道守门,还让四儿去后窗下看着,免得乔万启逃跑。 反应迟钝只是表象,根本原因是依赖感太强,社会经验少。 什么事都要靠别人去打算、去规划,何时才能成为娘亲的依靠? “小宝!”甘来吃饱喝得了,想起一件事来:“我给你的那个铜 片子呢?你给贼偷儿看看!” 小宝从腰包里翻出来,乔万启一把抢过去,翻来覆去地细看。 这是一个细长的黄铜片,小手指宽,比中指头长一点,像是一个拉扁的“回”字,一头还弯折着,中部还有个缺口。 乔万启看得仔细,看了半天还在看,大伙不由得好奇起来,也跟着看。 乔万启却是手开始哆嗦、连呼吸都跟着粗重起来:“这……就是你从那乞丐身上顺来的?” 甘来不满他的说法:“我又不是偷儿,顺什么顺?是打架的时候就进我手了!” 乔万启不管这些,只是确认:“那乞丐身上的?” 甘来:“对啊!” 乔万启激动得眼中都闪烁泪花:“这是……这是……” 小宝突然一把掐住他的手腕:“你等等!” 乔万启的情绪如此激动,似乎是认出这东西一般,小宝觉得,或许跟他父亲的死因有关。 屋子里人不少,除了自己几个人,还有郑小柔和店里的掌柜、伙计们。 他们还都不知道乔万启的来历,小宝此刻也不确定乔万启这个人会给大家带来什么影响,因此,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内情。 所以,小宝对百家兴和郑小柔说道:“百家兴、楚元、肖思宁、甘来,跟我上楼,大嫂,你照看下,别让人上来!” 郑小柔有些茫茫然,但也立即点头应下。 几个人跟着小宝上了三楼的包间,小宝把门一关,问乔万启:“这是钥匙?” 乔万启捏着黄铜片的手指头都发白了,整个人都崩得很紧,他重重地答道:“是!” 小宝又问:“你爹做的?” 乔万启又重重点头:“是!” 小宝马上简洁地复述了乔万启的身世,让百家姓和甘来都听懂,然后对百家兴说:“这事儿,得你配合!” 百家兴这一路也没少跟乔万启打交道,大家吃喝睡在一起好几天,眼下,又听了这么一段故事,再加上是小宝的要求,他自然答应。 只是——“我们凭什么相信他?”百家兴问。 是啊,一面之词,万一这里面下了什么套儿呢?贼的话,能取信于人吗? 乔万启“噗通”就跪下了,甘来咧了咧嘴,替他膝盖疼。 “我指天发誓!”乔万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乔万启但有一句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与我爹娘哥哥的魂灵永不得超生!” 小宝又学到东西了:谨慎。 百家兴并没有听乔万启的故事就相信,而是逼得他发下重誓。 乔万启的誓言够狠,连爹娘兄长都给赌进去了。 百家兴一直盯着乔万启的眼睛,良久,把他拽了起来:“暂且信你,若我知道你骗了我们……” 百家兴没说下去。 因为没得可说,骗了能怎样?弄死他?就他一个人,死了又能如何? 乔万启双手抓着百家兴的手,很用力:“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不求别的,就想给我爹娘和哥哥报仇,只要让我报了仇,你们弄死我都没问题!” 古人在誓约面前相当敬畏与谦卑,轻易不会发誓。 在古人看来,发誓即是对自己或者他人的一种承诺,同时也是把 这种承诺对神灵、对上天进行宣告。 只有几种情况下会这样做: 一、结婚,拜天地拜高堂,说永结百年之好,这既是祈愿又是 誓言; 二、义结金兰,或歃血或折香,说至此情同手足,若有违背, 甘愿接受一切处罚或天打雷劈等严惩。 三、求人。比如此刻的乔万启。 而乔万启是用自己和家人一起发毒誓,把心意表明的坚决。 百家兴点了点头。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三人才能开的锁 小宝看了看乔万启,觉得他此时的表情不说是“溺水之人看见稻草”,也至少是“泥鳅在热水锅撞到了豆腐”,满脸的渴求啊。 “乔万启,这事儿我们一起干。说实在的,武世荣曾经绑架我来着,我跟他有仇,所以你也不必谢我们,就当是合作。”小宝说。 “啊?”乔万启有些懵,转而又觉得“早说呀!早知如此,我何苦又是下跪又是发毒誓!”一时间表情有些失控。 “你脸怎么抽筋了?”小宝关心地问道。 “啊,没有,武世荣挺不是东西的哈。”乔万启干巴巴地回道。 “当然了,也不止是武世荣,我对你们穷家行抓小孩剥皮很不满。” 小宝继续说。 “我不是穷家行的!”乔万启马上摆明立场:“我是不得已才……” “别激动!这事儿我们答应了,一起干!现在,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讲讲这个钥匙是怎么回事儿?你凭什么判断是你爹做的?”小宝把话题扯回正轨。 “噢,对对对。你们看这里……”武世荣指着黄铜片一端的弯折处,大家对着阳光细细查看,弯折处的内侧竟似有个浅淡的指纹。 只是这个指纹明显是刻画出来的,而且是残缺的指纹。 “这是手指纹?”百家兴问道。 “是,我大哥的指纹,刻出来的,我大哥跟爹学制锁的时候,被铜水烫伤过手,右手食指落了疤,只有一半的指纹。我爹说,以后可以用这个作为勒铭。”乔万启作出解释。 勒铭,原本是指农夫烙印在牲畜身上的烙痕,后来被发展到各行各业中,成为最早的“商标”。 锁匠这一行,常常在自己制作的锁头上标注记号,有时候是名字,有时候是图案,一旦锁头质量有问题,可以凭借这个标记找制作者承担责任。 但是更多的时候,这种标记反而成为锁匠的一种广告宣传,比如谁家的锁头上有“莫”字,那就说明是花了大价钱,请京都第一锁匠乔莫开给制的。 能得到乔莫开制的锁,不但是锁头牢靠的象征,更是品味的象征。 就相当于买棉布一定要买“宝清祥”字号的一样,属于“高端定制品”,“你值得拥有”的意味很浓。 “这上面有我大哥的勒铭,说明这把锁的钥匙是我大哥制的。而且、而且这种钥匙是,是……”乔万启说不下去了,更咽得很。 大家没有催他,小宝还体贴地给倒了杯茶水,静待乔万启慢慢平静下来。 乔万启握着茶杯,温热传递到手心,让他的心暖和了些,他继续说道:“这种钥匙,不能独立开锁,这是我爹新研究出来的‘三开生辰锁’才用的钥匙。 我娘病重的日子,爹推掉所有上门的生意,专心照顾我娘,闲了时就琢磨各种锁; 有一次,我娘精神头好些,跟爹玩笑说,要是做一把得用生辰八字才能开的锁,那我爹就厉害了,能当乔家的传家宝了; 然后我爹就日日琢磨,终于设计出一种转轮锁,爹用木头试验过,可行; 这个锁得用两把钥匙分别拧开里面的机关,然后再对上转轮上刻的生辰八字才能打开,少了哪样都开不了锁; 爹说他要打一把这样的锁,然后拼命攒家底儿,用这把锁锁住,然后让我们哥俩一人一把钥匙,等到受穷了、活不下去的时候,两兄弟一起开锁,但凡能活下去,就兄弟互助,好好过活。 可是娘的病不见好,家里的积蓄也快花光了,爹不舍卖掉娘的梳妆匣,那是这些年爹给娘添置的头面首饰,不多,娘可喜欢了,平日都不舍得戴…… 就在爹为了娘的药钱发愁,犹豫着要不要卖掉那些首饰的时候,有人找我爹制锁,出价还高,我爹就动心了; 那锁头制起来很麻烦,说真心话,八百两的价格不高,因为我爹那锁没人能想得出来! 可是,却想不到我爹和大哥为此丢了命,连带着娘也被害死!” 乔万启又更咽了。 其他人很平静,只有肖思宁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喝水。 身世都这么凄惨了,这些人怎么不动容?都是铁石心肠吗? 小宝看看乔万启诧异又不满的目光,耸了耸肩,用手指向百家兴:“没爹没娘!”指向楚元:“没爹没娘!”指向甘来:“没爹没娘!”指向肖思宁:“没爹没娘!” 最后指向自己:“没爹!” 乔万启看了看众人,无语了。 老话讲:“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这一屋子除了小宝有娘,剩下的双亲皆无,全都是“说来话更长”啊! “就是说,锁和另一把钥匙还得找呗?”甘来问道。 有什么好炫耀的?不就没有爹娘了嘛,就跟谁有似的!甘来觉得开了半天会了,赶紧总结总结到底要干啥得了! 都是被生活蹂躏到麻木的人,乔万启的经历引不起共情。 “md!碰上一群变态!”乔万启在心里骂了一句,也不那么悲伤了:“是,既然这钥匙出现在那个乞丐身上,那我爹和哥哥的死,肯定跟他们有关!” “那你还不去盯着!跑回来干啥?”甘来说。 “我……要不是你瘫在地上不起来,我用得着回来吗?!”乔万启很气愤。 “那你别叫我!”甘来无所谓地说。 不包吃不包喝,陪你熬夜蹲点,我还错了我?! 乔万启很无语,对着甘来瞪眼睛,甘来马上伸手:“胡子还我!” 乔万启:“我不是还你一大包了?” 甘来:“我可以还给你!” 乔万启:“……不要!不还!” 那一大包假须发要是有现在的好,他早就换了。 小宝看没有什么更多的信息了,就对乔万启说:“你真的该去盯梢了,我们的人不知道要盯什么,你把跟他一起守着,若有人与武世荣接头,你就跟上,稍晚再让人替换你们。 记着,宁可跟丢,也不要把自己陷入险境。你是要报仇的,你死了,谁去报仇? 也不许偷窃,‘贼不走空’那一套你歇了吧,万一你搞砸了事情,还要连累我们的人!” 小宝的话有关心也有警告,赵琪现在在那边守着呢,乔万启要是行窃暴露,赵琪能见死不救嘛! 乔万启感受到小宝的关心,重重点头:“放心,我不会搞砸!” 待乔万启走后,小宝看着屋子里的人:“我有话对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