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箫鸣》 一 天降杀机(序) 一行车队在茫茫雪地里缓缓前行,而携着寒意的冬风不断吹刮着车队间立着的镖旗。 深黑的镖旗猎猎作响,在杳无人烟的野地里清晰地落进驱赶着老马的人耳中,也同样吸引了坐在他身边那小姑娘索然无趣的目光。 小姑娘披着厚重的毛毯,先抬头用她的大眼睛看了看前方骡车上传来的声源处,便又看向骡车旁持着长剑走在雪地里的六位师兄们。 她很好奇,为什么已没有镖物的镖车还要这般谨慎小心?但她一直忍着没有问,生怕身旁的父亲嫌她聒噪,以后再也不肯带她出来走镖。 而此时,灰蒙蒙的天色里仍旧盘旋着小雪,在半空飞舞片刻后再落至她的毛毯上。她伸手抓了一些,凉丝丝的,放进嘴里像冰糖一样融化。 杨西吧唧吧唧嘴,便又将目光投向远方。 师兄们领着骡车走在最前,随着他走着的三头骡子顶着风雪,而骡车上是一只极大的木箱,而木箱里的镖物却早已按时送达远在北边的苏州。 杨西偷偷瞧见过镖物,是一些晒干了的紫云花,被捆成一大串硬是塞满了整个镖箱。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送江州遍处都是的紫云花到苏州去呢? 当然,杨西不敢问。 “偷看镖物一定会被父亲责骂的。”她暗自想道。 “西儿,快进马车里烤烤暖炉,免得冻着。”此时,双手牵着马绳的杨安对女儿叮嘱道。 杨西摇摇头说:“我不冷嘛。”说完便斜着眼看着老马粗壮的后腿,看着那快要落进雪地里的马尾。只看了一会儿,她便忽然有些想念秋千儿了。 秋千儿是一位亭亭玉立,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仅杨西这么觉得,江城大多数的人也都这么觉得。可她们私下玩闹时,秋千儿可不顾她自个儿是个什么大家闺秀,似男儿般挽着衣袖便要与杨西当下便要分出个胜负来。 杨西总是气不过,分明身形比她娇弱许多的秋千儿总能接住她丢出的手鞠球。 可秋千儿有一个极大的弱点,她的发髻总会七绕八绕成一根细小的辫子在后脑像马尾那般晃荡。 杨西与她玩闹不过时,便会乘机抓住她的小辫子让她求饶,秋千儿就会服软,待杨西松了手后秋千儿便会大喊:“你耍赖皮!你是赖皮狗!” 飞雪缓缓落在杨西的肩上,她想着想着不免痴痴的笑。 “十多日了呢,秋千儿这时候正在做些什么呢?莫不是还常常看着那一幅画吧……”杨西自言自语着,恍惚间眼前又成了一片银白,她耷拉着脑袋侧过身向父亲问道:“爹爹,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杨安冷峻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笑意,他回道:“穿过了前边那条山边的小路,便是江州地界了。” “昂。” 杨西轻轻应了一声。 “走镖很累吧?” “是呀!父亲和师兄们也都很辛苦。” “你要多读书,以后嫁个好人家。” “……” 杨西想了想说:“女孩子很少读书。” “你娘也是知书达礼的。” “那娘亲为什么看得上爹爹?” “……”二人沉默,良久,杨西才又说道:“我不想嫁人。” “嫁人会早死。” “我不想死。” 杨西自顾自的细声细语道:“我想走镖,当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 杨安像是没有听到,只紧紧攥着马绳,生怕前边的老马脱缰而出。 雪依旧落着,却在众人恍若之间,一道轻柔的琵琶声不知从何处而来。 像是潺潺流水般在山边的悬崖之间荡漾。 前方的骡车已停下,杨安也戒备地勒住了老马。雪地上的六人拔出了长剑来,而杨安却仍旧紧紧攥着马绳。 杨安环顾着四周,在四周的雪野里缓缓冒出一个接着一个的黑点来。 “是马匪。”杨安当即判断道,并让杨西入了车内。而杨西放心不下父亲,在车帘侧露出头来害怕的看着父亲,她轻声喊道:“爹爹……” “你不要出来!” 杨安大声斥道。 他的面前已然是密密麻麻的群马,挥舞着大刀的闪光。 在茫茫的雪地里,飘飞的雪花里。 堵着车队的前路,堵着车队的后路。 刀与剑的碰撞声激烈爆发。 随着骡子的齁叫,老马的惊鸣,杨安拔出腰侧的雪刀来。他一手抓着马绳,一手挥刀斩向后边意图染指马车的马匪。 红血染了白雪,烈刀扎入白骨。 纷飞的雪洋洋洒洒的下着,好像凛冽的寒风都已是刺骨的刀锋。 杨安想让跟了他有些年岁的老马奔腾,却无奈那虽粗壮的马腿却比不过砍刀的下落。 老马的前腿尽断,趴在红血里哀鸣。 杨西从马车里滚落而出,重重地摔在父亲的后背上。 暖炉里的灰炭飞散而出,顿时火花四溅在马车各处,后经由落雪覆盖,在滋滋声中熄灭或“苟延残喘”。 杨西害怕极了,却突然有只用劲的大手将她抓离马车。 她抓着马车的木板,借力用脚奋力地向后踹,才将那人的大手踹开。可却在身边闪现一柄大刀将马车木板砍出一道裂缝来。 杨西慌忙跳下马车,双脚直直陷入雪地里。 “西儿!回来!”杨安大声喊道,双手却依旧挥刀猛然斩下一匹来犯棕马的马首来。他的身侧又围上了数马,马上的大汉不断朝他挥舞着大刀。 雪地里,杨西染着黑灰的小脸通红,她虽然惊慌不已,但仍旧毅勇无比地逃着,身后那骑着棕马追她的人却紧追不舍。 悬崖下,双腿打颤的杨西背抵着身后的尖石已无路可逃。 而追着她的马匪坐在棕马上十分得意,竟收回了大刀,正想下马去捉时,便被从天而降的人影砸倒在地,顿时不省人事。 …… 又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沿着车轮印在绵软雪地里的轨迹缓缓驶来。 宛若被飞雪浸染透彻的白马领头,拽着马绳的人好像并未瞧见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和溅得到处都是的红血。 寒风里是道不尽的肃杀,夹杂着浓浓的血腥气味。 周遭在厮杀声里,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些琵琶声,而那新出现的马车里却传出了一道清丽淡雅的琴音。 琴音凝集,似乎冲淡了琵琶。 琵琶轻柔,却携着一股凄然。 在瑟瑟寒风中,像明月光照在了渐熄的烛火上。 马车不畏飞雪的前行,而马匪也发现了这一位不速之客。 围拢镖车的马匪们分出一大股来,挥着银亮的大刀,驾着棕马朝白马飞驰而来。 白马昂首低吟,竟吓得几匹棕马前蹄失力,摔落在雪地里,使得上边的人在地间连连打滚,连手中的大刀都嵌进了自身的胸膛,简直惨不忍睹。 正在此刻,琵琶声断。 琴音也在风雪中渐息。 白马依旧划过寒风,而马匪们像是得了什么号令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些尸首任由雪花覆盖。 杨西呼着热气,看向那砸晕马匪救下她的人,那人眉粗,像一抹炊烟,浮在眼痕上。他不像江州男子长得那般清秀,倒多了一些冷峻。 她试图抱起那砸晕马匪的人,用尽气力的扛着男子沉重的右手,却也只拉起半身仅向前挪了挪。她不知生了什么闷气,抬起脚便踹向被砸晕倒地马匪那满脸胡茬的脸,使得脚底下凝成的碎冰都落在了马匪的脸间,并划出红线,渗出些鲜血来。 面色发白的马匪并未醒来,他的头已经扭曲弯折在肩上,显然是被那从悬崖上掉落而下的人砸没生机,了无生气了。 远处,斜翻在雪地里的马车旁,杨安略显疲惫的目光远远看着马匪消失在茫茫雪雾之中。他一身裘皮大衣被刀割破几处,但杨安并未受伤。他提刀大步走到杨西身边,并伸出手探查那白衣男子的鼻息,鼻息尚在,人还活着。他接过杨西背着的手,将白衣男子扛在肩上。 六位提着长剑的男儿也往这边赶来。 “可有受伤?”杨安光朝他们问道。 众人摇了摇头。 有一人对杨安说道:“三头骡子死了两头。” 杨安点点头,他回身看向那倒在雪地间断了两条前腿的老马才说道:“无碍。” 后方驰来的白马车缓缓驶过。 杨安丢下大刀却扛着白衣男子拦下了马车。 白马车停在雪间。 “何事?”拽着马绳的彪形大汉冷冷道,连头都未抬起一分。 “我肩后此人从悬崖而落,气息微弱非常,恐怕危在旦夕,烦请贵人将此人与小女先行送往江州安置,一应费用都由杨某承担,不知……可否?” 彪形大汉不置可否,只是抬头看了看天际的飞雪。 “滚开!” 一声稚嫩的童音从马车内传出。 马车一侧的六人顿时齐齐拔出剑来,立现雪地里掺杂红血的剑峰!他们虽是一介武夫,以走镖谋生,但从小受杨安教导要以礼待人,眼见的师傅被这般无礼之语所待,哪里能受得下这股气! 彪形大汉猛地斜视那六人,竟从眼底隐隐爆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气来。 “安在烈,杀……” 马车里的童音似乎还未说完,便就此匿声。 “在烈叔叔,让他们进来吧。” 是一道温柔无比的女声。 …… 一 天降杀机(序) 一行车队在茫茫雪地里缓缓前行,而携着寒意的冬风不断吹刮着车队间立着的镖旗。 深黑的镖旗猎猎作响,在杳无人烟的野地里清晰地落进驱赶着老马的人耳中,也同样吸引了坐在他身边那小姑娘索然无趣的目光。 小姑娘披着厚重的毛毯,先抬头用她的大眼睛看了看前方骡车上传来的声源处,便又看向骡车旁持着长剑走在雪地里的六位师兄们。 她很好奇,为什么已没有镖物的镖车还要这般谨慎小心?但她一直忍着没有问,生怕身旁的父亲嫌她聒噪,以后再也不肯带她出来走镖。 而此时,灰蒙蒙的天色里仍旧盘旋着小雪,在半空飞舞片刻后再落至她的毛毯上。她伸手抓了一些,凉丝丝的,放进嘴里像冰糖一样融化。 杨西吧唧吧唧嘴,便又将目光投向远方。 师兄们领着骡车走在最前,随着他走着的三头骡子顶着风雪,而骡车上是一只极大的木箱,而木箱里的镖物却早已按时送达远在北边的苏州。 杨西偷偷瞧见过镖物,是一些晒干了的紫云花,被捆成一大串硬是塞满了整个镖箱。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送江州遍处都是的紫云花到苏州去呢? 当然,杨西不敢问。 “偷看镖物一定会被父亲责骂的。”她暗自想道。 “西儿,快进马车里烤烤暖炉,免得冻着。”此时,双手牵着马绳的杨安对女儿叮嘱道。 杨西摇摇头说:“我不冷嘛。”说完便斜着眼看着老马粗壮的后腿,看着那快要落进雪地里的马尾。只看了一会儿,她便忽然有些想念秋千儿了。 秋千儿是一位亭亭玉立,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仅杨西这么觉得,江城大多数的人也都这么觉得。可她们私下玩闹时,秋千儿可不顾她自个儿是个什么大家闺秀,似男儿般挽着衣袖便要与杨西当下便要分出个胜负来。 杨西总是气不过,分明身形比她娇弱许多的秋千儿总能接住她丢出的手鞠球。 可秋千儿有一个极大的弱点,她的发髻总会七绕八绕成一根细小的辫子在后脑像马尾那般晃荡。 杨西与她玩闹不过时,便会乘机抓住她的小辫子让她求饶,秋千儿就会服软,待杨西松了手后秋千儿便会大喊:“你耍赖皮!你是赖皮狗!” 飞雪缓缓落在杨西的肩上,她想着想着不免痴痴的笑。 “十多日了呢,秋千儿这时候正在做些什么呢?莫不是还常常看着那一幅画吧……”杨西自言自语着,恍惚间眼前又成了一片银白,她耷拉着脑袋侧过身向父亲问道:“爹爹,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杨安冷峻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笑意,他回道:“穿过了前边那条山边的小路,便是江州地界了。” “昂。” 杨西轻轻应了一声。 “走镖很累吧?” “是呀!父亲和师兄们也都很辛苦。” “你要多读书,以后嫁个好人家。” “……” 杨西想了想说:“女孩子很少读书。” “你娘也是知书达礼的。” “那娘亲为什么看得上爹爹?” “……”二人沉默,良久,杨西才又说道:“我不想嫁人。” “嫁人会早死。” “我不想死。” 杨西自顾自的细声细语道:“我想走镖,当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 杨安像是没有听到,只紧紧攥着马绳,生怕前边的老马脱缰而出。 雪依旧落着,却在众人恍若之间,一道轻柔的琵琶声不知从何处而来。 像是潺潺流水般在山边的悬崖之间荡漾。 前方的骡车已停下,杨安也戒备地勒住了老马。雪地上的六人拔出了长剑来,而杨安却仍旧紧紧攥着马绳。 杨安环顾着四周,在四周的雪野里缓缓冒出一个接着一个的黑点来。 “是马匪。”杨安当即判断道,并让杨西入了车内。而杨西放心不下父亲,在车帘侧露出头来害怕的看着父亲,她轻声喊道:“爹爹……” “你不要出来!” 杨安大声斥道。 他的面前已然是密密麻麻的群马,挥舞着大刀的闪光。 在茫茫的雪地里,飘飞的雪花里。 堵着车队的前路,堵着车队的后路。 刀与剑的碰撞声激烈爆发。 随着骡子的齁叫,老马的惊鸣,杨安拔出腰侧的雪刀来。他一手抓着马绳,一手挥刀斩向后边意图染指马车的马匪。 红血染了白雪,烈刀扎入白骨。 纷飞的雪洋洋洒洒的下着,好像凛冽的寒风都已是刺骨的刀锋。 杨安想让跟了他有些年岁的老马奔腾,却无奈那虽粗壮的马腿却比不过砍刀的下落。 老马的前腿尽断,趴在红血里哀鸣。 杨西从马车里滚落而出,重重地摔在父亲的后背上。 暖炉里的灰炭飞散而出,顿时火花四溅在马车各处,后经由落雪覆盖,在滋滋声中熄灭或“苟延残喘”。 杨西害怕极了,却突然有只用劲的大手将她抓离马车。 她抓着马车的木板,借力用脚奋力地向后踹,才将那人的大手踹开。可却在身边闪现一柄大刀将马车木板砍出一道裂缝来。 杨西慌忙跳下马车,双脚直直陷入雪地里。 “西儿!回来!”杨安大声喊道,双手却依旧挥刀猛然斩下一匹来犯棕马的马首来。他的身侧又围上了数马,马上的大汉不断朝他挥舞着大刀。 雪地里,杨西染着黑灰的小脸通红,她虽然惊慌不已,但仍旧毅勇无比地逃着,身后那骑着棕马追她的人却紧追不舍。 悬崖下,双腿打颤的杨西背抵着身后的尖石已无路可逃。 而追着她的马匪坐在棕马上十分得意,竟收回了大刀,正想下马去捉时,便被从天而降的人影砸倒在地,顿时不省人事。 …… 又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沿着车轮印在绵软雪地里的轨迹缓缓驶来。 宛若被飞雪浸染透彻的白马领头,拽着马绳的人好像并未瞧见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和溅得到处都是的红血。 寒风里是道不尽的肃杀,夹杂着浓浓的血腥气味。 周遭在厮杀声里,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些琵琶声,而那新出现的马车里却传出了一道清丽淡雅的琴音。 琴音凝集,似乎冲淡了琵琶。 琵琶轻柔,却携着一股凄然。 在瑟瑟寒风中,像明月光照在了渐熄的烛火上。 马车不畏飞雪的前行,而马匪也发现了这一位不速之客。 围拢镖车的马匪们分出一大股来,挥着银亮的大刀,驾着棕马朝白马飞驰而来。 白马昂首低吟,竟吓得几匹棕马前蹄失力,摔落在雪地里,使得上边的人在地间连连打滚,连手中的大刀都嵌进了自身的胸膛,简直惨不忍睹。 正在此刻,琵琶声断。 琴音也在风雪中渐息。 白马依旧划过寒风,而马匪们像是得了什么号令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些尸首任由雪花覆盖。 杨西呼着热气,看向那砸晕马匪救下她的人,那人眉粗,像一抹炊烟,浮在眼痕上。他不像江州男子长得那般清秀,倒多了一些冷峻。 她试图抱起那砸晕马匪的人,用尽气力的扛着男子沉重的右手,却也只拉起半身仅向前挪了挪。她不知生了什么闷气,抬起脚便踹向被砸晕倒地马匪那满脸胡茬的脸,使得脚底下凝成的碎冰都落在了马匪的脸间,并划出红线,渗出些鲜血来。 面色发白的马匪并未醒来,他的头已经扭曲弯折在肩上,显然是被那从悬崖上掉落而下的人砸没生机,了无生气了。 远处,斜翻在雪地里的马车旁,杨安略显疲惫的目光远远看着马匪消失在茫茫雪雾之中。他一身裘皮大衣被刀割破几处,但杨安并未受伤。他提刀大步走到杨西身边,并伸出手探查那白衣男子的鼻息,鼻息尚在,人还活着。他接过杨西背着的手,将白衣男子扛在肩上。 六位提着长剑的男儿也往这边赶来。 “可有受伤?”杨安光朝他们问道。 众人摇了摇头。 有一人对杨安说道:“三头骡子死了两头。” 杨安点点头,他回身看向那倒在雪地间断了两条前腿的老马才说道:“无碍。” 后方驰来的白马车缓缓驶过。 杨安丢下大刀却扛着白衣男子拦下了马车。 白马车停在雪间。 “何事?”拽着马绳的彪形大汉冷冷道,连头都未抬起一分。 “我肩后此人从悬崖而落,气息微弱非常,恐怕危在旦夕,烦请贵人将此人与小女先行送往江州安置,一应费用都由杨某承担,不知……可否?” 彪形大汉不置可否,只是抬头看了看天际的飞雪。 “滚开!” 一声稚嫩的童音从马车内传出。 马车一侧的六人顿时齐齐拔出剑来,立现雪地里掺杂红血的剑峰!他们虽是一介武夫,以走镖谋生,但从小受杨安教导要以礼待人,眼见的师傅被这般无礼之语所待,哪里能受得下这股气! 彪形大汉猛地斜视那六人,竟从眼底隐隐爆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气来。 “安在烈,杀……” 马车里的童音似乎还未说完,便就此匿声。 “在烈叔叔,让他们进来吧。” 是一道温柔无比的女声。 …… 二 画 (写在前面) “你赌输了。” 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提着长剑站在山崖边低头望着那崖底下的浓浓白雾自言自语,“你晓得你会输,又何必寻借口来框我?” 女子的眼神之中饱含着两种略显矛盾的情绪,是愠怒之中却又携着些释然的温柔。 她披着如雪般银白的狐毛大裘,像是融入了风雪里,或者说像是立着的雪人。 雪人的身后半跪着许多人,许多人都低着头未敢言语。 “当年我要杀她,你为何要拦着我呢?” “你笑着说要跟我赌,我情愿不赢这一回,而以后……”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上落了雪,却被温润的泪珠融化。 “雪下这么大,很冷吧?” 女子睁开了湿漉的泪眼,仿佛是问着山崖:“你去哪儿了?” …… 绵绵飞雪在天际盘旋着,似留恋着云间的温柔才依依不舍地落在茫茫雪野里,落在驰行的白马车上。 “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都没死,真是好运气。” “怎么不是这个小娘匹?那肯定摔成了肉饼。” “看什么看,再看给我滚下去!叫你让野狼咬成一堆血骨头!” 杨西不顾坐在对面那位少年郎的种种不屑,言语中充满了不知何来的怨气。她紧张地看着躺在马车内侧昏迷不醒的救命恩人,只见救命恩人的右手处衣物不断渗出鲜血来,她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经风干了的红血。 “臭死了,都是血腥味。” “长姐,你便不该叫他们上车里头来。” 身着锦衣华服的少年郎装模作样地用手在鼻前摇了摇,朝着那正在为一人处理伤口的女子埋怨道。 女子未理他,而是小心翼翼地将昏睡男子的白衣衣袖轻轻挽上,露出那已是伤痕粼粼的右手肌肤,由上至下裂出一道血痕,不断向外涌出鲜血来。 杨西有些惊恐的用手遮住张开的嘴,而坐在她对面的少年郎也同样望而生畏,下意识地朝马车口长帘处退坐去。 连车窗帘也抖动着,同时飘进一些萧瑟的寒风,将那少年郎身前的暖炉吹起一些星火来。 仅有摆放在马车内中央的古琴与那拿着裹布的女子处变不惊。 女子的发髻间拢了一处淡紫色的长结,像是翩翩起舞的彩蝶。如玉璧的额前则挂着一串淡紫色的水晶珠坠,悬挂在令见了的人便心有余悸的伤口上。她柳叶眉轻挑,略施粉黛的面容似夜里那一抹被银华微光所笼罩的月色,又似浮动的山河轮廓在洁白的宣纸上栩栩如生;女子红唇微启,如绛色小桥映入水波荡漾。她微抬起昏睡男子受伤的手臂,身后那如瀑如墨的长发却因她略微低头而升起。 人间难得的殊色轻轻地将金疮药一点一点地均匀撒在男子的血肉处,直到从伤痕里涌出的红血渐渐没有前刻那般骇人,再接着用裹布一层又一层地里外都小心包扎上。 待裹布包扎好后,挂着淡紫色水晶珠串的额前已布满了细汗。但她却未为给自己擦拭,而是将昏睡男子的白衣衣袖慢慢拢下后,便从怀中取出自己使用的丝巾替那昏睡男子拭去满脸的热汗,而她额前的细汗则归为几处落了下来。当她仔细望着昏睡男子的面容,不由心中一颤,竟久久不能收回手来。 这昏睡不醒的男子竟像极了一位故人。 她痴痴地看着,却不知已入了迷。 在一旁的少年郎诧异得看着仿佛愣住了的长姐,晃着手到女子面前,担忧的问道:“长姐?长姐?长姐你怎么了?” 女子这才回过神来,便收回布满柔情的目光也同时收回手来,将手里的丝巾放置在一旁。 她用如银铃般的清音回道:“只是,想起了些往事。” “长姐,你不用怕。他们抓不回去你的,只要有我在,我会保护你!”少年郎用手拍了拍胸脯说道,他以为长姐是在担忧会被家里那边的人追上。 “大姐姐!”杨西开口道,“不要怕,我父亲以前可是捕头,谁要抓你们,我可以让父亲帮你们的!俗话说得好,有恩必报,你让我们上了车,救了我的救命恩人,我正愁不知怎么报答你呢。” 女子摇了摇头,她略显疲惫的说道:“不必报答,我们无碍的。” “谁要你的报答,好像找你就管用似的。”少年郎讥讽道,“连群马匪都搞不定,还帮我们,下次不让我遇见你,就是谢天谢地啦!” “你!”杨西生了怒意,倒是让那少年郎得意起来,朝着她吐了吐舌头。 “好啦。小燕,且静些吧,莫吵醒了他,我们的药药效发作时有多疼你是知晓的,他这时昏睡不知痛觉倒是正好的。” “真叫他痛才好呢,不痛一回怎知我们牧梁金疮药的好?” “你再胡说便下了车,自己回去。” 少年郎顿时便不再言语了,倒是坐在马车对面的杨西嘴角微翘看他吃瘪而乐,气得他恶狠狠地直瞪着杨西。 杨西更加得意了,一副让你再嘴欠,终于被人治了的神色。 “小——”少年郎正想说话骂那小娘匹,却堵在了喉咙口想起长姐的话便强行咽了下去,撇过脸叫自己不再看她。 “我已将他的外伤处理好,且修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但他从悬崖上落下想必得了很重的内伤,尤其是……”女子对着杨西指了指自个儿的头部后,又将一瓶金疮药递给了杨西,接着嘱咐道,“这金疮药你且拿着,隔三日便重新给他敷上,多休养一段时日外伤便可痊愈。至于内伤……千万要记得,不可让他过于疲惫或遭受惊吓,不然重则性命难保,轻则成为痴傻。你要谨记,尤其是不能使他受到任何的惊吓,记住了吗?” 杨西接过金疮药,连忙点头,并认真地打量了几眼女子的模样。 女子见她投过来的目光,疑惑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好像一个人。”杨西答道。她从进至马车时,便已有几次偷偷打量过这位如画中仙子的大姐姐,直到此时,仍然觉得很像。“是吗?可我是初次见你。” “我也是。但……”杨西吞吞吐吐的说,她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说了出来,“你像我一个朋友府中的一幅画。” “画?” “不是不是!是画中的一个人!”杨西慌张解释道。她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够准确,连忙改口,“真的好像!不过你比画中的人稍稍大一些。” “原来如此。”女子露出笑容来,她释然道,“难怪方才你上了车后便一直瞧我呢。” 一直在旁听二人对话的少年郎欲言又止,他不敢开口。他觉得这个小娘匹就是为了套近乎才说什么长姐像一幅画,暗自心道:“呸,马屁精!真不要脸。”后又暗自寻思道,“不过这好似比我直接夸长姐是天下第一大美人来得好,虽是大大的实话,但这般言语却既不显得浮夸,又能夸得生花,妙啊!下次我也试试……” “我那位朋友天天都要盯着那幅画呢!” 杨西说罢,却发现马车内的气氛有些怪异。 额前挂着一串淡紫色水晶珠坠的女子叹了口气,绝美的容颜朝向车窗,而被寒风吹动的车窗帘不断拂动,从缝隙中可见外头的风雪,而风雪不仅冻结了山水,也凝滞了她的笑容。 杨西有些困惑,不解地看着那已是满脸愁容的女子,她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此时已不敢再多言。 少年郎见此情景,抿抿嘴心想道:“还是不能学这小娘匹,我还是夸长姐是那天下第一美人为最好!” 而此刻,马车外的飞雪已经略显小去。 白马悠悠然地踏在绵绵雪地上,几许寒风微微从天边露出的斜阳处吹来,拂起马车窗帘,金光照在了坐在马车靠内的女子脸上,一串淡紫色的水晶珠坠悬挂在如玉璧般的额前。而因马车在本凹凸不平的山路上行着,哪怕有柔雪垫上了一层,也还是无可避免地颠簸。那串淡紫色的水晶珠坠便也来回晃荡,使得女子的目光无法安心地落在那前方马车口的车帘上。 车帘也晃着,不断从缝隙里透进些光来,闪现前方的雪路。她则终于可以将目光微移,移至那昏迷不醒的人身上。那望定的又一刹那,女子恍惚间再度产生了一些似曾相识的错觉,仿佛在某个地方某个时辰在同样的马车里见到同样昏迷不醒的人。 像从前的从前,有一位少年郎受了惊吓,同样也是在落雪的时节,在前行的马车里,昏迷不醒的少年郎紧紧牵着她的手,紧得像初生时便系在手臂间的长生缕。 从前, 少年郎对着她拍了拍胸脯说,会陪她去找父亲。 从前, 少年郎还说,他再也不伤害谁了。 从前, 少年郎抱着她保证说,他会送自己离开。 “那个人……” 她如是想,清秀的细眉微挑,看着那已被擦去热汗却仍旧昏迷着的男儿在心底借以问候,“悠悠岁月,已过几载,你还好吗?” 她望着窗外的飞雪伴阳,不禁感叹:真真像一幅画呀。 三 波澜 (可略过) 雪停时。 一块写有江州的立碑上覆着雪,其旁的官道上疾驰过一辆白马车。而白马车的后边,是几位背着盐袋正在化雪的官兵。 略显年幼的官兵昂首望向已行将过去的白马车,低声道:“好像不是苍楼的白马。” 年长的官兵在前头闻声便回过身来,便用手中缠绕合拢的长鞭重重拍了拍他的头后厉声骂道:“混账东西!你个小娃娃连江州都没得出去过,那白马难不成还是那北边牧梁鞑子的马?那马车上的人都是牧梁奸细不成?我看是你小娃娃想偷懒!” 此刻吃痛的官兵不敢再言语,连忙从背后盐袋里取了些盐巴,分均去撒在雪上。 天边微光照落,半个红日虽藏在云间却也将那一撮被撒下的粗颗盐巴照得闪闪发亮,像是绵柔的沙地里嵌入了璀璨夺目的玉石。 “伍长,今儿个是啥日头哩!”另一位撒完盐巴的官兵走近那年长的官兵身侧说道,“这盐巴可是好东西嘞,撒在雪上岂不浪费哟!” “今日可是大日子,苏州府府衙周大人要过来咱们江州照例巡查!” “嗐!不就是寻他失踪了的大公子,咱家媳妇都听说了,那周家大公子出门游玩却不知所踪,我们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的嘛!” “别别别!是巡查巡查!”那官兵眼见地长鞭便挥将过来,连忙认错。 长鞭却依旧照脸而来。 “照例巡查!照例巡查!” 他双手抵在脸前,见长鞭半晌还未落下,这才放心收回手来弯腰讪笑道:“伍长,我这不也是听我家那大脚媳妇胡说,这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这官场上向来是公私分明嘛。嘿嘿,怪我多嘴了,多嘴了……” “哼!”手执长鞭的伍长这才冷哼一声,放下手来,朝远边撒盐巴的人去了。 “呸!这世道竟还有公私分明的官嘞?”险些被打的他转过身,却见那新入府衙的憨货正抬着头朝远处不知在看什么,他走向前便朝着略显年幼的官兵踢了一脚,“你小子在发什么呆?还不好好撒盐巴?” “哦……” 被踢了一脚的人这才低下头颅收回望着那远驰而去的白马目光,木讷地从身后盐袋里取出一把盐巴来,盯着盐巴一点一点落在白雪之上。 待身边的人渐渐离去时,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那肯定不是苍楼的白马。” “不错!” “那是牧梁的白玉庐。” 不知何时,他的身旁多了一位背着大刀的男子,脸庞蓄满了络腮胡,细看时,竟有一道深刻的刀疤显现在他的左脸。刀疤男拍了拍他的肩,朝他笑眯着眼。“是你。”撒盐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却落在了大刀上仍在滴落的鲜血。 “你为何这般怕我?”刀疤男半蹲下身子,大刀柄靠在他的后脑处,背影则是无边的雪影,再也没有了一人。 撒盐人身后的盐袋在晃动,他颤巍巍的说道:“你……你是来杀我的?” “我不杀你。只是——”男子停顿一刻,才说道,“我看不起你。” “我……我,我——只是无处可去。” “赵澹归。”男子平静的说道,“我的小王爷,你何时才能归去?” 被称为赵澹归的人重重地垂下头,他低声泄气般说道:“我回不去了。” 刀疤男像初来时依旧笑眯着眼,摸了摸他身前穿着苍楼官服小人儿的头。他用脚上的黑靴拧了拧地间的白雪,语气已变得柔和许多,他说道:“我来,是接您回去的。这雪,不是我们的雪。” “我不回去!”赵澹归甩开他的手,他抬起头郑重的说道,“三叔容不下我!” “所以,我来了。”男子站起身,他一边远望着那一堆堆的血滩一边缓缓说道,“有些人……终究要为这雪付出些代价。” “羌晔!你他娘的有病!” 刀疤男用手抹了抹下颔浓密的络腮胡须,又将手轻触在左脸的刀疤上,随即放下时,他眯着眼睛笑问道:“小王爷,我如今是不是极丑?” 赵澹归别过脸,未理他。 “上京酒,白玉壶,方饮百酒无滋味。” “纵清风,飞雪后,千里马最白玉卢。” 背刀男子沉声吟词作罢,眼里已泛着蒙蒙白雾。 赵澹归侧过身,他接词言道:“万里目,玉树开,道是人间白——玉——郎!” “哈哈哈……” “白玉郎,白玉郎?白玉郎!”刀疤男仰身大笑,却见两行清泪不合时宜般从他茂密的络腮胡林间流下,“我这一脸的刀疤拜他所赐,杀我全家,屠我全族,此仇不共戴天!但——小王爷,您又何尝不与属下一般下场呢?” 赵澹归捏紧拳头,却终究松开,他说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我的小王爷,您为何能说得这般轻巧?” “难道!难道你要在苍楼夷地度过此生,将滔天的血海深仇安于身后?” “那又能如何?!” 声音似雷霆,且迅且消。雪后微弱的日光照在稚嫩的脸上,赵澹归闭上双目,背过身去,在羌晔的身前仿佛一株虽孱弱却布满沧桑的幼树。 “那善于借刀杀人的老狗将自己的长女许配给了枳也,成亲之日,老狗的长女逃走了……带着赵燕南下,如今,已至苍楼。” “身侧,仅有安在烈一人。” “凭王爷之资,与在下所属,便教那老狗断子绝孙!” 赵澹归摇了摇头,他仍闭着眼说道:“杀了小燕又如何?三叔不过知非之年,再生五六个小燕又有何难?” “不过。”赵澹归此时睁开明目,从眼里喷射出一道猛烈的白光落在千里雪地上,他说道:“当年青狼传回消息,听说苍楼的那位很在意我的堂姐,不知确有其事?” “不错。听说曾经在苍楼还起过一桩婚事,当年那老狗被主上打为丧家之犬,落难苍楼,后不知为何缘由竟能向苍楼皇帝借来二十万精兵北上,若非如此,那老狗何以杀害主上,夺得皇位?可怜我主上,大业未成,却被那老狗借以敌寇之军击败!” 赵澹归嗤笑一声,全非先前面目,他缓缓道:“父皇之败,败于施政,内忧外患之际仍高歌舞乐,不赏有用之人,却爱谄媚之声。区区苍楼二十万铁骑岂能轻易踏破我牧梁河山?赵燕纨绔之辈,何忧之有?此后江山大地,与我争雄者唯二也!” 他在雪地里朝前边走边道:“与我争雄者唯二也!” 绵绵雪地里传来铿锵震力,羌晔热汗直流,急忙跪下。 “王爷饶命!” 远处,黑压压的棕马出现在雪野上,声势如同地动山摇。 赵澹归接过一人送上之信,摊开信来,看罢。细眉挤成弯月,继而舒展,他道:“有意思,若是巧合真就是……有意思。我倒是好奇,这江州还有什么秘密?” 他转过身对着已无生机的羌晔说道:“他是老狗,你算什么东西?” “少主!” 一人从羌晔怀里搜出一封密信,递与赵澹归身前。 赵澹归一展而开。 密信:“经查,小昭王于苍楼江州现身。帝令命你随候在驾,路经苍楼江州,若其无反之意,杀之。若有之,请君就地诛杀!” “三叔啊三叔,你够狠。”赵澹归说道,却有风而来,他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 赵澹归连忙将密信置于怀中暗处,却见密信之上仅剩下一句:经查,小昭王于苍楼江州现身。他恍然,好一记借刀杀人之计! 但——密信未出,家奴已死! 为何? 他将密信揉成团,却又发现内有硬物阻隔。赵澹归用双手猛然撕开,取出密信之中那夹杂的硬纸片。 “燕破长栏烟云在,尔等江山皆平复;翻手但为波澜起,只日杀尽赵家魂!” 杀尽赵家魂—— 四 怒号 (序章结尾篇) “他自小没了爹娘,生性多疑,那羌晔若寻到了他必死无疑,甚至连密信都不曾打开。我让青狼旧部特意在夜里放出消息,像这类恨意滔天的人,你只要给他看一步,他也会无论对错去走下一步。可想而知,我那侄儿哪怕在苍楼混出了些势力,没用的……” “主上莫非不担忧他会对二位小主人做些大逆不道的事吗?” “放心吧,我那侄儿我还不了解?更何况,我的老朋友会让自己的儿媳妇送死?” “老朋友?” “嘿嘿!将军!”身着一袭明皇龙袍的人将最后一棋落定棋盘,他捋着墨色长须笑道:“你的棋力可大不如前!” “王上天资卓越,是我辈所不能及也。”白髯老者端坐在侧,桌前棋局败局已定。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奉承什么的便免了。” “王上为何要放公主南去?且为何笃定公主定会去夷邦江州?” “江州啊……当年朕也去过。”龙袍着身之人两手背扣,走至被封紧了的红木窗边。 “朕!” “是皇帝!” “朕的万万臣民!” “活在一片空白里!” 他一拳硬生生地打向红木窗。 “砰!” 无数的冰锥从被打破的洞外飞溅而来! 随着呼啸的狂风怒号! “朕要朕的臣民也有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