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杀死一头恐龙》 第1章 《寂寞杀死一头恐龙》 作者:jolin 整理制作,并提供下载 1155公分,71公斤(1) 我最听不得人家说到“恐龙”这两个字。 就算说的是“飞龙在天”、“龙门市场”也受不了,更别说“侏罗纪公园”、“怪兽哥斯拉”这类虽无恐龙字样却实际上恐龙味十足的字眼了。谁说我跟谁翻脸,如果对方是翻不得脸的人,我至少也会翻翻白眼宣示我的不满。 加上从小到大我老重复做同一个噩梦,总梦见黑暗中有个发亮的恐龙头阴森森地盯着我,还不停地寻找同类似地叫我的大名:梅梅!梅梅!这使我对恐龙有着心理上的强烈恶感。 声明一下,我可不是恐龙。 我只是有点肉肉的,肩膀比较宽,手臂和大腿有点粗而已。我妈说我这叫丰满,我爸说这叫健美。至少我的脸蛮可爱的,很多人说光看我脸实在想不到我有71公斤。其实他们说错了,肚子饿的时候称的话也才70.8公斤而已。 蔡依林的眼睛,贾静雯的鼻子,宋慧乔的嘴唇,孙燕姿的笑容。 以上是我在bbs的签名档中的自我介绍,也不算糊弄人啦。我已经开始存钱了,二十五岁应该够去那个常上电视的林静芸那边整容了,另外还存了一笔减肥钱,再过两年就可以到刘伯恩的诊所用鸡尾酒减肥法,到时候蔡依林大小s站在我旁边,都一个个惭愧得掩面而逃,哭着骂自己:“我是猪!我是猪!” 以前在某人的签名档上看过一句话:“人类因梦想而伟大。” 看到的当时我震惊得像五雷轰顶,真是太有哲理了,这个人不知是何方神圣,竟然讲出这么适合我的话,写了好几封信赞美他这么有创意,但很奇怪对方完全不理我,管他的,大概是个怪咖吧。 后来我常常用这句话鼓励自己,网友约见面对方爽约没出现时,迎面男生走来眼睛飘开望别处时,我哥推我到镜子前要我好好照照自己时。 我都在心里对自己说:“人类因梦想而伟大人类因梦想而伟大人类因梦想而伟大。”我日夜都在期待七年后成为一个二十五岁的超级大美女,伟大死你们。 不过七年的时间实在太漫长了,我正值花样年华,虽然还没有身材可以穿张曼玉的旗袍,但也是青春正盛啊,才不要无聊半死地过。 我要恋爱,我要做爱,我要男欢女爱! 何其幸运我活在这网络发达时代,让我有机会在别人把眼睛飘开前先透过网络让他们体会我的内在美。又何其幸运我打字快,熟练各种可爱表情与趣味动作,小学还参加作文比赛得过名次。 这会儿有人丢我水球了。 hikaru:你名字听起来好可爱。 jolin:会吗^_^? hikaru:你为什么叫jolin呀?跟蔡依林有关吗? 1155公分,71公斤(2) jolin:没啊,只是我同学说我有点像她耶。 hikaru:真的假的呵呵。 jolin:不信就算了,不过我跟她有一点不太像。 hikaru:哪一点呀? jolin:身高咩。我比她高一点了。 hikaru:不然你多高? jolin:167啊!(这其实是我好友喜儿的身高,青春期我本来也有机会长那么高的,只是就像阿里山的树会突然被雷劈到那样,我长到155就停了,完全令人不知所措,最惨的是,还没药医。) hikaru:哇!那样高喔,酱不是很像模特儿? jolin:还好啦,只是常常走在路上被人家问要不要拍广告。(那也是喜儿啦!) hikaru:哇! jolin:哇什么哇呀,被问得粉烦勒! 这个叫hikaru昵称是“阿光”,台大电机系的,最欣赏《棋灵王》里面的进藤光。 后来我们每天都上站聊天,他说他是篮球队的,身高178。我一面打字说哇真的喔,那一定很帅喔。一面心里拼命吐槽,妈的你是篮球队的我就是奥运水上芭蕾队的。 我们在网上努力在对方脑海中编织美丽的梦想,也满足自己的幻想。常常弹钢琴般飞快打字的同时,会忍不住泪水盈眶,觉得自己绝世独立,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对岸美男子呼喊追逐,我却冰清玉洁高不可攀。 为了阿光我特别在心情板上po了一篇文章,怕没人看,还动用了几个备用id分身上去re了好几篇,终于使这篇《纯纯的爱不做爱》的文章变得分量十足、受欢迎得不得了。 在分身网友们千呼万唤下,我又无法推辞地写了篇《纯纯的爱不做爱后记》:“其实这篇是在遇到h君后的有感而发,我相信美丽性感的女孩一样能勇于保持处子之身,只为等待她的最爱。我已经过尽千帆皆不是了,希望这次能盼得良人来。” 哗,效果真是无敌赞的! bbs信箱每天爆满,各路男子日日以“你有来信”的闪烁红字欢迎我进站。从这二十几个男生报上的资料看来,他们平均身高为176,学历遍及台清交,更不乏新竹科学园区已赚进数千万股票的电子新贵。 他们喊我小jojo,叫我小宝贝小林林,说他们同样自爱着自己英俊魁梧的身体不愿随便交付,但也同时都感觉到这次终于等到梦寐以求的女神,恳求我出去与他们见面。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他们每一个人都信誓旦旦:“我的条件真的不错,你看见就知道,不会让你失望的。” 哇勒如果条件这么好这么经得起考验,还需要天天在网络上混?如果是真的,我马上变身为小甜甜布兰妮。 1155公分,71公斤(3) 极其委婉的、半推半就的,把其中几封特别热情洋溢的信转寄给阿光。 阿光看了一定立刻一蹦半天高抓耳挠腮急得火烧屁股。 果然那天我一进站,他立刻把我拖进聊天室里然后把聊天室锁起来。 “小林!” 看着他打的字不禁动容,简单两个字完全是千言万语泪流满面。 “小林你星期六出来跟我见面吧,求求你了!我不能失去你,我已经不能忍耐了,我每天晚上都念着你的名字睡觉。” “阿光……”这几个点点多有学问啊,多缠绵悱恻欲语还休,多搭配我清纯小林林的身份。 “小林,小林……” 他不断打我的名字,这使我突然一阵腹绞痛很想拉肚子。这种生理反应通常发生在很兴奋时。我很兴奋,因为我知道他要说了。 快点说快点说!我在心里呐喊,我快拉出来啦! “小林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呼!跳起来冲进厕所里,心脏和肠子同时被一阵阵狂喜浪潮拍打。 身心灵舒爽程度:100%。 等到我回到电脑前,正如我估计,阿光已经差不多要跟我跪下了。 “小林你怎么都不回答t_t?” “小林难道你不爱我?” “天呀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猪头我不该那么冲动的,请你原谅我!” “小林你说说话啊?求求你……我不想失去你:~~~~。” “阿光……”我赶紧再度打出饶富意义的哀怨小点点。 “小林你终于说话了,我在这,我在听。” “求求你不要爱我。” “啊?为什么?” “你不了解我,你只看见我的某一面,还有好多面你没看到。” “喔小林这正是我为你疯狂的原因啊,你既单纯又神秘,既清纯又复杂,这样的女孩太少了!” 嘿嘿嘿我的朋友!这小子作文能力不错嘛,不知道骗过多少女生了。我忍不住头晕晕上云霄的啦。 “阿光,或许我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女生……” 现在开始做好他的心理建设,是见面前应有的职前训练。 “不不我没有想像你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我爱全部的你,不是有句话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说不定我也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但希望你能接受全部的我。” 哟!这老小子来做我的职前训练啦。哼哼不管你是小亮哥还是澎恰恰,只要你是个男人,能满足我谈恋爱的渴望就好了。 “嗯,好,那阿光你要答应人家一件事。” 1155公分,71公斤(4) “你说你说,十件一百件我都答应。” “那你发誓不论我是怎样的我,你都要一样的疼惜我哟。” “一定的一定的,你这样的女生谁会不想好好保护你啊?” 于是我们约好星期六中午在西门町麦当劳前约会。我告诉阿光我会穿粉红色公主袖洋装。阿光说他穿一件t恤,上面有棋灵王的图。 2遇见棋灵王(1) 时间真是咻一下就过去了。这四天里我尽了最大努力,一天只吃一餐,晚上去附近国小绕着操场走一圈,还去买了新款据说具有神奇遮斑效果的粉底液和newarrival的俏丽春装,谁也不能说我不具备网络交友职业道德吧。 到了星期六早上,我已经成功地成为只剩69.9公斤的苗条俏佳人了。老爸吃早餐时看了我一眼说:“梅梅,你再这么瘦下去可要被风吹走了。”虽然吴可松在旁边当场把稀饭从嘴里喷出来,但我还是心情大好,一不小心就吃掉了三个三明治,害我后悔个半死。 第2章 不过反正今日吃不会今日胖,然后心情再度大好。 吴可松是谁?就我老哥啊! 他瘦得像难民又超级讨人厌,如果你在路上遇到他,丢十块钱给他也就够了。 回房间我先冲个澡,湿湿的长发上卷子后吹干,拉掉卷子就充满了有点卷又不会太卷的妩媚女人味。然后上新买的粉底液再重重涂遮斑膏(因为很遗憾,原来有些东西即使新粉底液也是盖不住的),脸的两侧到耳朵处敷上深色粉条使脸显得小,扑蜜粉、上腮红、画眼线、眼影、涂睫毛膏、夹睫毛,啊,差点忘了画眉毛。我今天想画个王菲感觉的眉毛,眼皮上用手指按上绿色亮粉。 脖子以上弄好了,该来弄脖子以下的了。 先大口深呼吸憋住,用力绑上束腰和束裤。上身穿黑色低胸小可爱展现我傲人胸围,下身黑色皮裙,加黑色网袜和黑色长马靴。 在穿衣镜前假装由后往前走,脸上出现惊讶表情,手遮着嘴,说,啊你就是阿光吗?我练习了一下叫阿光名字的音调,阿光,阿光,力求声音脆甜天真无邪却又有一点性感。我是小林呀,抿嘴一笑,眼睛眨一眨。 说到性感,赶紧拿出松岛菜菜子做广告的口红来涂在嘴上。油而不腻亮而不闪,凑近镜子再练习一次,阿──光──阿──光──。嘴唇还要瘪得薄薄的俏皮可爱。嗯,这回果然性感多了。 耳垂、脖子、动脉、乳间、腋下、肚脐和……大腿间都抹上香水,啊no……谁知道我们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嘛,对不对啊阿光,你说对不对? 拎着串珠包包稀里哗啦香喷喷正要出门,吴可松骑摩托车去租漫画刚回来,在客厅抬头看见我,一叠漫画啪地全掉到地上。他火速左手扶腰往右边弯下身去,做出挖心掏肺的呕吐样并伴随呕吐声。 我趾高气扬地跨过那堆漫画,反正他这怀孕害喜的死样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死瘦皮猴没女人爱,活该他只有上色情网站打手枪的份。 哎哟!差点忘记说明。 是这样的啦,如果你累积够多网友见面经验,自然会摸到一些窍门啦。像现在我就是做了最正确的示范,也就是说呢,千万不要穿你跟网友说好的衣服。我以前很笨,傻傻照实穿去,结果中饭等到晚饭,晚饭等到宵夜,天荒地老,鬼也不见半个。 2遇见棋灵王(2) 不过其实这也是喜儿教我的。 喜儿长得还可以啦,大家都说她像韩国女明星。在班上她跟我最好,因为除了我没有别的女生想跟她做朋友,大家见了她跑得比飞要快,因为我们班上男生以前就说过,不管谁站在喜儿旁边,都像母猪跟着貂蝉。我倒觉得还好,还觉得我跟喜儿长得蛮像的,走在一起像对姐妹花。 喜儿也不喜欢别的女生,光跟我好,只有我不嫉妒她。她说跟网友见面就是要出奇制胜,穿不是约定好的衣服才能在暗处观察。“那种矮的、土的、秃头、暴牙、满脸青春痘的,就谢谢再联络了!” 喜儿真幸福,她每天在网上认识新的人,帅的就拿起来用几天,烦了就扔掉。有时候我想,只要一天就好,让我当喜儿一天就好。真的想尝尝那种被众星拱月的滋味。 不过就是有人会嫉妒漂亮女生,造谣来伤害我们。像我跟喜儿变成好朋友之后,我们班在bbs的班板不知道哪个缺德的贴了一篇打油诗。 a班喜儿不回头,看着背影就想搂;(我们就是a班的啦。) a班梅梅不回头,长发飘飘梦中游。(刚看到这段的时候高兴到差点笑出来,不过再看下去就笑不出来了。) a班喜儿一回头,倾倒整座男生楼; a班梅梅一回头,宿舍男生齐跳楼。 a班喜儿二回头,路上汽车乱碰头; a班梅梅二回头,不爱美女爱猿猴。 a班喜儿三回头,天上牛郎返地球; a班梅梅三回头,吓死田中两头牛。 a班喜儿四回头,世界小姐皆泪流; a班梅梅四回头,乔丹飞到外星球。 a班喜儿五回头,耶稣上帝拍拍手; a班梅梅五回头,牛羊猪狗皆摇头。 a班喜儿六回头,太监都要抖一抖; a班梅梅六回头,马拉多纳打篮球。(真怪了,马拉多纳不是一个运动员的名字吗?他打篮球有什么可稀奇的?) a班喜儿七回头,泰坦尼号继续游; a班梅梅七回头,人类发展到尽头。 从这打油诗就可看出,嫉妒心真是人类发展的最大障碍呀。 坐捷运去西门町,举起手来拉吊环时自己都觉得香水有点太浓了,忍不住时不时把鼻子伸到胳肢窝底下嗅一嗅。左边有四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在聊天,其中一个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一伙哄地大笑。接着整路他们都不断重复看我、低语、哄笑这三个动作。 前面座位上有个短头发的女生同情地看着我,还跟我笑了一下。我也对她笑一笑。事情也不严重嘛,我肯定我没有听到他们说“恐龙”这两个字。他们只是单纯的没有水准而已,其实我还更同情他们咧。 2遇见棋灵王(3) 走近麦当劳的路上我心跳噗通噗通的快从嘴里蹦出来了,虽然都说网络没帅哥啦,但这种事总是很难说嘛,说不定就是给我狗屎运撞到啊。 喔,喔,喔……,天呐,不会吧……。我看到他了。 我看到阿光了。[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他真的很高耶,体格壮壮的,脸长得有点像范植伟。妈呀,妈呀!真是狗屎运呀! 他穿着肥肥的黑色运动长裤,脚下是一双nike的红白球鞋。又宽又长的上衣果然是棋灵王,里面蓝色的袖子长一点的t恤露出来。 头发不长,但是用发胶抓得竖起来很有型,浓眉大眼还有好像总是在微笑的翘翘嘴角。他眯着眼,左边看一看,右边看一看。 马靴的高跟拐了一下,差点昏倒在广场上。 喔我的阿光我爱你我爱你! 网络上居然有这么帅气的男孩儿! 只要你想,我的全部都给你,全部都献给你,我的美男子。 喔可爱的上帝呀,你终于听到我的祷告了。南无阿弥陀佛感谢诸神保佑,阿门阿门赞美主。 血管里的血液在哗啦啦地奔流歌唱,神经线绽放朵朵玫瑰。 我的眼是100克拉钻石,我的心是旋转芭蕾舞玩偶的音乐盒,我的鼻子是薰衣草精油,我的耳朵瞬间变大带我飞上天空。 这就是恋爱吧。 是不是? 这就是恋爱吧! 好美好香好甜的恋爱,让我狠狠咬一口,才不枉此生啊! 我含羞带怯地朝他走去,就像电影画面,镜头俯拍、拉远,偌大的西门町徒步区顿时只剩下我跟阿光。 音乐:蔡依林的sugarsugar sugaroh,honeyhoney.youaremycandyboy.andyou’vegotmewaitingyou. 光线:阳光灿烂。 气味:浓郁芬芳。 两颗心:越来越近。 恋爱希望值:98%。剩下那两点就看他了。 阿光四巡的眼光扫过我,没有停留,反而去追看一个穿粉红色衬衫的修长辣妹。 笨蛋!是粉红色洋装啦!并不是粉红色衬衫好不好! 我慢慢走近他,他发现后有些吃惊。 “请问……” 阿光友善地低头,企图要听清楚我想说什么。 “你,你是阿光吗?” “啊?” 很快地仔细看了我。他说:“是啊,你是?” “我是小林啦!”电光火石间直觉阿光应该是喜欢阳光女孩型的,于是欢快地叫起来,然后银铃般亮声笑着。 “呃!”阿光突然打起嗝来。“你,呃,你是,呃,小,小林?” 2遇见棋灵王(4) “对呀。”我记起来该翘翘嘴,眯住眼做出弯月状。 阿光无言地看着我,很可怜似的一直呃,呃,呃。 “你还好吧阿光?”我伸出手想去拍他的背,他身手灵活地闪开了,真不愧是篮球队的呀。 “你是小林,呃,呃。” 奇怪了,他怎么好像只会讲这句话? “我们去喝东西吧,听说憋气喝一大口水可以治打嗝耶。” “不,不用了。” 阿光看起来很徬徨,像个迷路的小孩。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手伸进口袋里,又拿出来。穿着nike的右脚吱吱吱地摩擦着地面。 我的心都疼了。多想紧紧抱住他,让他把头靠在我的胸前,让他享受一下什么叫软玉温香,让他听见我为他心潮澎湃。 喔!我的阿光。 “那就去麦当劳嘛,去麦当劳嘛!”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看过一个可利亚的电视广告,小女孩拖着她老爸的手,说“去可利亚嘛去可利亚嘛”! 阿光有点冷似的,脖子一缩。 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拉住阿光的手臂,另一手推开麦当劳的门。冷气和音乐扑面而来,就像是一段恋曲开始时该有的气氛。 不少人盯着我们看,我猜可能是我穿得太性感了,赶紧把小可爱往上拉一点。 把阿光按在窗边的两人桌上,回头去柜台点了两大杯冰咖啡。阿光太没精神了,得让他振奋一下,不然接下来还有搞头吗? 阿光垂着头,过一会又转脸望着外面。 第3章 我把咖啡放在他面前,帮他加好了奶精插上吸管,再把吸管凑近他甜美的嘴唇。 多么希望我的嘴能变成这根吸管啊。 阿光身体震一下躲开,只好坐回我的椅子,开心地喝着冰冻冻的咖啡。 喜儿说过,闷骚型的男生你就得逗他说话,让他开心让他笑,营造愉快的气氛,这样他就会慢慢喜欢上你。 于是我很轻松地说:“阿光你在网上好热情喔,怎么现在变这么闷骚哇。” 阿光骤然缩成枯萎的玫瑰,只有那不断的打嗝声证明他还活着。那从胃部上升的气体像一条线,一下下扯着木偶阿光。 没有回应。 喜儿还说过,性欲是男人最无法抵挡的罩门,触碰到那里,钢铁男也要变得绕指柔。 桌下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阿光,他惊讶地抬起头,我迅速抛过去一个媚眼,“阿光你不是保证过,要爱我的全部吗?” 他突然直起背脊,狠狠地瞪着咖啡,然后下定决心咬住吸管大喝好几口。 然后眼露凶光地说:“咖啡多少钱?我给你!” 2遇见棋灵王(5) “不用了啦,不用了,我的就是你的啦。” 阿光还是拿出皮夹抽了一百块放在桌上,“请你收下,拜托。”说完他突然对着窗外大喝一声:“小强!” 全麦当劳连扫地的工读生都被他吓一跳,工读生的拖把咔哒一声掉在地上。 “啊!那是我同学小强!我去叫他。”阿光像演话剧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清清楚楚,并对着外面做眺望状。 “小强!小强!”阿光连声呼唤,站起来,推开门,跑着往徒步区去。虽然隔着玻璃,我还是听得见他喊小强的声音。接着他拐了弯,就看不到人了。 那一百块静静躺在桌子上,很多人也静静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埋怨地想,这个小强也太耳背了,喊了老半天居然都没听见。 3喜儿复仇记(1) “梅梅呀,这几天你都半死不活的,大哥我今天给你加菜。” 厨师鲁肉伯“叩”一声把盘沉甸甸的豆瓣鱼放在桌上。鲁肉伯四十几了,却老是要我们叫他大哥。工读生都说,大哥个头,我阿公跟他一样大。 大家哇哇赞叹,然后一起把筷子戳过去,我自然也不落人后,弃筷子改用汤匙,用力从鱼肚子那里挖下一大块来,连汁带肉带葱带辣椒满满一匙浇在洁白的饭上,埋头狠狠扒几口,一碗饭就解决了。 一分钟后推开椅子站起来去饭锅那边又添一碗。 鲁肉伯哈哈大笑,“这才像梅梅嘛!梅梅好不好吃哇?” “好呜。”我嘴里塞得满满的,无暇他顾,赶紧进攻宫爆鸡丁和虾仁烘蛋。 在学校山脚下的这家喜临门川菜馆打工已经三个月了,传统餐厅打工油烟多,制服又脏又难看,客人也都不是贵妇绅士,吃完饭一桌子鱼刺、肉骨、干辣椒壳,还有因为太辣用来擤鼻涕的卫生纸堆得山一样高。这些东西都要工读生赤手空拳地去拨在大盆子里,然后用泡在肥皂水里的破抹布把桌子抹得表面上看起来干净。 钱也少得可怜,但好处是餐厅供吃一餐。正牌大厨做的是又香又辣超级下饭的四川菜,宫保外表虽然老了,却徐娘余韵,辣劲十足;豆瓣与豆腐本是同根生,相伴更滑顺;大肠跟鸭血一个倔强一个柔弱,共组五更肠旺家庭其乐融融,真是每次都吃得我要流下感动的眼泪。 鲁肉伯特别疼我,除了他煮的菜我都彻底捧场盘盘消灭外,他还跟老板说,有我这种模样的员工站在店里,客人一看就知道菜很赞。鲁肉伯以前本来有个老婆,后来生病死了,他又没有小孩,所以我想他一定是觉得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小孩该多好。 下午喜儿打工的地方休息两个小时,她穿着她们啤酒屋规定的小短裤骑小dio来找我。 喜儿工作的啤酒屋最有名的就是“啤啤美眉”,她们穿着超短短裤摇呼啦圈,每隔两小时就拉着客人跳一段舞,然后一起干掉手边的啤酒,干完还要把酒杯倒转,尖叫欢呼个不停,喜儿常常一个星期做下来声音都哑了。 我本来也超想去那家工读的,可是那个油头粉面的男经理走进办公室一看到我,就说很抱歉我们已经不缺人了。 我说那你们缺人时要通知我喔,然后把名片放在他桌上。 名片是我自己精心设计的,有玫瑰花边跟烫金字,上面印着: xx大学 xx系 准学士吴可梅 自宅电话:xxxxxxx 手机:xxxxxxxxx e-mail:xxxxxxx icq:xxxxxxx 3喜儿复仇记(2) msn:xxxxxxxx 网名:jolin 经理往我名片方向远眺一眼,然后诚恳地说,当然,有缺我一定通知你。 后来等了很久都没有消息,就只好屈尊降贵到了川菜馆,谁叫我缺钱整容呢? 喜儿把摩托车停在门口阴凉处,坐在上面摇动着两条又长又白的大腿,问我:“怎么样?怎么样?” 我们餐厅的男工读生突然同时犯烟瘾一起跑出来抽烟,点火的时候猛瞄喜儿的腿,不时有人哎哟一声被打火机烧到手。 我就一五一十都跟喜儿说了。 “什──么?!他去找小强就没回来了?”喜儿眼睛瞪得玻儿大。 “对呀,那个小强真不懂事,也不顾他还有朋友。” “什么啊!哎呀吴可梅你够蠢的了!”她瞪了我老半天,跳下车来气得猛跺一通脚,胸部在紧身t恤下乱颤,身后所有的男工读生都深深吸了口气,还有人呻吟起来。 “蠢!蠢!蠢!”喜儿走过去又走过来,“蠢!” “去!去!”喜儿推着我往餐厅走。 “干吗啊?” “去请假!” “啊?为什么?” 她不理我,径自拿起手机来气嘟嘟地拨了号。“经理啊,我是喜儿啦。”一有人接喜儿的声音立即转变到甜得可以拉丝,旁边呆看的男工读生眯起眼,身体软绵绵的想找东西靠。 喜儿请好假,双臂抱胸在餐厅门口等我出来。 有个认识她的男生叫她:“喜儿。” 她威风凛凛头并不动,只有眼睛转过去,居高临下瞥了对方半秒,“是你妈啦!” 接下来喜儿就载着我呼噜噜地迎风猛冲了。她的小车车载两个人很吃力,我坐的这一端一直下沉,喜儿眼看要悬空。 “死梅梅,你是不是又胖了?” 喜儿真敏感,这几天超伤心,是有多吃了一点。 突然一个红灯右转,还没反应过来,喜儿已经慢下车子并满口shitshitshitshit…… 越过喜儿的肩膀看见一辆警车和两个警察。 “请熄火。”对方一开口我们才发现是个女警。 喜儿打开置物柜拿驾照时还低声说着shitshitshitshit……,我知道她在shit什么,男警察也就算了,他们常因喜儿的年轻貌美放她一马,这回来了个女警,真是国家剧院公休──没戏唱了。 忍气吞声吃下红单子外加被教训了一顿,女警大人连喜儿的超迷你短裤都看不顺眼,问说这裤子怎么这么短?喜儿唯唯诺诺低头认错:“本来没这么短的,丢洗衣机洗缩水了。”女警还挺苦口婆心:“这种料子还是要干洗。” 3喜儿复仇记(3) 喜儿和我再度呼噜噜上路,骑出五百公尺后喜儿破口大骂:“干洗?!你老娘我才被你们这些有牌流氓干洗了啦!妈的红灯右转开也就算了,连驾照过期也开,妈的来月经喔。” 喜儿讲话很粗鲁。 “我们去哪啊?”过了半天我才敢问。 “当然是去台大!” “啊?去台大干吗?” “你不是说那个叫阿光的是台大篮球队的?” “是啊!” “那我们就去篮球场堵他!” 星期六下午台大篮球场人有够多,大太阳底下男生脱了上衣跑来跑去,看得眼都花了,咽了好几次口水。 “找到没?找到没?”喜儿拉着我,绕着那片场地走来走去。 “啊!”我停下来,“在那边!” 阿光今天看起来仍然百分百帅气,穿着一条宽宽及膝短裤、白色长运动背心,额头上束了一条防汗带。他高高举起双手,呼喝着要他的同伴传球过来,拿到球闪过两个人后,瞬间腾空飞起灌篮。球──进! 场边哇啦啦欢呼起来,那里面也有我的声音。 “哪一个?” “就那个,刚刚灌篮那个。”我仍然兴奋蹦跳不止。 喜儿眯起眼来红外线般锁定阿光,“好哇死囝仔,你老母来教训你一下!” 喜儿拖着我,直线穿过球场往阿光所在地冲过去。只觉得人群为我们分开,就像摩西分红海那样。 “阿光!”喜儿冲着阿光的脸大喊一声。 阿光呆立看着喜儿,一颗球传过来没注意,“咚”一下砸中鼻梁。我的心揪一下,哎哟心疼死了。 阿光痛得眼泪鼻涕都快流出来了,却还是痴痴傻傻看着喜儿。 喜儿举高手,“啪”一声挥了阿光一巴掌,这一巴掌里不知有没有捎带着刚刚被开红单的恨意。 四周响起“呜……啊!”的嗡鸣。 阿光张大眼,眼眶里都是泪水和眉毛上流下来的汗水,渍得他频眨眼。 第4章 “你这个王八蛋!”喜儿不晓得去哪里学的泼妇骂街招术,跳着脚骂。偌大的台大操场此刻安安静静,数百人围着我们看,安静到甚至可以听见开着金黄色花朵的阿勃勒树上有许多蝉在叫。 “你把她肚子搞大了,就不要人家啦!” 在说谁?忍不住四处望望,但所有的人都看着我。 喜儿用力把我拖过去,“你看!都四个月了!连堕胎都来不及了!负责,你给我负责!” 广大群众窃窃私语。 我这人有个毛病,特受不了人家看得起我。现眼下那么多人关爱着,怎能让人家失望?于是换了个站姿双手撑在腰后,鼓出个大肚子来。 3喜儿复仇记(4) 刚刚鲁肉伯的豆瓣鱼馋得我一口气干掉四碗饭,要把肚子鼓得大大的一点也不难。我还很有天分地伸手爱怜地摸摸我的牛仔裤裤头处,一面向阿光投去母爱的眼光。 他在肩头蹭掉了眼中的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还有我的肚子。 他说:“我……” “停!”喜儿竖起右手掌,“什么都不用说!你这种男人,不够资格当人家的父亲,这小孩生下来,我养了!” 广大群众啪啪啪地拍起手来。好!好一个女中豪杰啊! “我警告你喔,别再来骚扰她,她的心已经被你伤透了!” 说完喜儿扯住我,我们昂首阔步地离开,人们一面鼓掌一面让出路来给我们,我害羞地低着头,但偶尔还是会抬起头跟大家挥挥手。 阿光呆立原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蝉声唧唧,夏天的风拂面吹着,我与喜儿英姿飒爽,衣裾飘飘。 上次在网络上有人写,说什么碗糕名人说过,每个人一生中都有十五分钟的出名机会。 我的十五分钟终于出现了啊,忍不住开口唱:“湖海洗我胸襟,河山飘我影踪……” 还是广东话版的。[手机电子书:17z.] 喜儿啪地一掌砸得我头发乱飞,“白痴啊你!”她说。 4波士顿派(1) 我的十五分钟很快落幕。 喜儿回家了,天也黑了,风也凉了。 又黑又凉,就像我眯着眼往我的未来看时,模模糊糊感受到的一样,像一碗仙草蜜或龟苓膏。 outlook的传送接收没有进度,底下一行冰凉凉的话,没有新邮件。几个bbs站都没有信,连我发表的主题都没人回,淹没在茫茫字海中。热门聊天室早已爆满,重新登录了一万次也进不去。msn和icq安安静静,没有好友上线。 明明进站画面说得清清楚楚,各大小bbs站正有五百到六千零一十三不等的上站人数,各主题的聊天室正有三到四十八人正在happy。明明全世界的人现在都在网上,却没有一个与我有关。 冷冰冰的世界,惟一有温度的是被我按得微微发热的键盘。 最是寂寞网中人。 我说的是网络的网,可不是什么渔网、蜘蛛网或法网的。 我没捞到什么可以许愿的油灯;也没被蜘蛛咬到变蜘蛛人;更不是盛竹如慢吞吞地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体重:71.8 身高:应该不会有什么改变 寂寞指数:280% 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好处,就是特注重心理卫生,寂寞指数一旦超过80%,我就会想办法对自己好一点。 现此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有什么比波士顿派配上全脂鲜乳更能抚慰人心? 妈说爸的学生小明中午来家里玩,带了一个波士顿派当礼物。 一直怀疑小明在暗恋我,中午他来我不在一定很失望吧。如果不是为了我,你听过哪个大学生会送波士顿派给五十岁的胆固醇跟血压都过高的教授? 打开冰箱,切成十块围成圆形的蓬松完美波士顿派在偏黄的冰箱光线中,如瑞士下过初雪的小山丘般浪漫。当然我没看过瑞士初雪的小山丘,只是每次一看到波士顿派脑中就浮起这样的画面。 如果因此波士顿感到不爽,当然也可以改成像波士顿下过初雪的山丘。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好相处。 用叉子移了两块到餐盘中,大的透明玻璃杯倒上九分满的鲜奶。 这就是我的心灵飨宴。 心灵飨宴立刻给我涌泉般的灵感,那轻柔的糖霜、细腻的奶油和入口即化的蛋糕,与鲜奶一起,为我的口与胃带来电击般的快感。 寂寞指数:150% 这……这是什么感觉呢?我开始学起日本节目里那些试吃某样食物的日本艺人,五官扭在一起,眉毛嘴唇嚅动个不停,啊……,这……,这简直就是……人妻的梦幻滋味啊!!! 对了!人妻!还有什么比人妻在网络上更受欢迎?更何况是刚刚受到情感创伤的人妻。 4波士顿派(2) 【“哀怨的人妻”进入聊天室】 钢弹男:安安呐,哀怨的人妻。 (寂寞指数:迅速降至90%) 哀怨的人妻:嗯…… 钢弹男:哀怨什么呢小宝贝? 哀怨的人妻:我,我,我说不出口耶。 钢弹男:说来听听嘛,是不是那方面不协调啊? 哀怨的人妻:是我老公啦! 钢弹男:你老公不能满足你吗? 哀怨的人妻:我老公他,离家出走了(宇宙无敌胡说八道女应该就是我闯荡江湖的名号吧)。 钢弹男:是喔,你住哪里,我火速过去安慰你。 这家伙有病啊,怎么讲话这么色啊。觉得口渴想再喝杯鲜奶,走到厨房再回来,顺便又拿了两块波士顿派来搭配。 钢弹男已经自顾打了一堆话,里面不乏有爽啊插啊奶啊之类的字眼。我边吞蛋糕边打:哎呀你好坏呀,人家不跟你玩了。 钢弹男:哇!好纯情的人妻,是我的最爱。 哀怨的人妻:干吗爱人家的老婆ㄚ?我,我可是有丈夫的人! 钢弹男:有丈夫的最好玩,一是好吃不黏牙,二是训练有素,三是国家认证。 哀怨的人妻:国家认证是什么? 钢弹男:国家认证都不懂喔,就是嫁得出去的不会太差啦。 手机响起,叮叮当当三重奏着《我的野蛮女友》主题曲。 欢天喜地地接起来,寂寞指数:20%。 我说:“喂。”对方迟疑了两秒钟,然后说:“小林吗?” 哇哩勒! 这,这不是我肚里小孩的爹吗? 寂寞指数:-100%! “我是。”故作镇定,但声音发抖。 “嗯,我是阿光啦,嗯,就是啊……”孩子的爹也在发抖,我俩真是心有灵犀一起抖啊。“就是那天在麦当劳,真的觉得很抱歉,我太没有风度了。” “没关系啦!” “希望你不会怪我。”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 “既然你没有生气,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可以呀。”问我,问我,吻我也可以问我,问我一万个问题! “那个女生呀,陪你来台大那个,是你同学吗?” “是啊。” “同班的喔?” “对。” “她叫什么名字啊?” “她喔,她叫喜儿。”干吗问喜儿的名字,他想去告她喔? “那,那你可以给我她的手机号码吗?” “啊?” 哀怨的人妻:嗨钢弹男我回来了,刚刚是我老公打电话。 4波士顿派(3) 钢弹男:哇靠!那我们今天岂不是做不成了。 哀怨的人妻:哎哟,他又没说要回家。 钢弹男:不然他打电话干吗? 哀怨的人妻:他问我我好朋友的手机号码。 钢弹男:啥@_@;;?!他想干吗? 哀怨的人妻:没啦,我猜他想从她那边多了解我一些啦! 钢弹男:…… 哀怨的人妻:怎样了? 钢弹男:很抱歉这位小姐,我不跟蠢货做爱的。 【“钢弹男”离开聊天室】 寂寞指数:……%。 第二天早上。鸟山明漫画里的乌鸦飞过去,于是全新的一页展开了。 “妈,还有没有波士顿派?拿来当早餐吧!”吴可松说。 “在冰箱里,昨天小明拿来我们都还没动呢。”老妈从厨房回答。 吴可松打开冰箱,发现透明塑胶盒里只剩一块波士顿派。 “妈!”吴可松喊:“妈,我们家的冰箱昨天晚上被猪攻击了!” “松松!”正在看报的老爸呵斥他:“不可以这样说妹妹,她还是个少女,这样讲她她心里会有阴影。” “妈!”吴可松倒带原动作重做一次,打开冰箱往里面看一眼:“妈,我们家的冰箱昨天晚上被飞天少女猪攻击了!” 5偶像剧指数:100%(1) “faint!”喜儿右手纤细无比的指头飞快把长发拨到后面去,露出她酷似全智贤的额头与五官。不过她现在正像《我的野蛮女友》里面的女主角发狠的样子,瞪大眼怒视我。 “你把我手机号码给他?” “人家都开口了,我没办法嘛。” “妈的,那是我──的,我──的手机ok?” “对不起嘛!” 刚上完上午的课,同学们收拾东西打算去吃中饭。 赖皮过来敲敲喜儿的桌子,“宋喜儿,走,我请你吃饭。” 第5章 她抬头做了个假笑:“好啊,可是我跟梅梅约好了,一起请吧。”赖皮瞟了我一眼,吞吞吐吐:“当,当然。”然后装出爽朗的样子:“梅梅一起来呀一起来呀,人多热闹嘛。”“说得也是。”喜儿回头叫住坐最后面的一群女生,“jasmin、乔乔、小余,赖皮说要请我们大家吃饭!” 赖皮面色如土。 三个女生理都不理我们,知道喜儿又在耍人,嘟嘟囔囔地背上包包走掉。 喜儿双手一摊,赖皮知难而退。 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正想站起来收东西,喜儿一把拉住我:“等等,把话说清楚!” “喜儿我好饿。” “真拿你没办法,走走,想吃什么?” “我们去吃公馆那家涮涮锅好不好?”想到咕嘟咕嘟沸腾的火锅就猛吞口水。 我点了猪肉喜儿点了牛肉,猪肉锅比牛肉锅便宜,而且我知道喜儿怕胖一定会把一半以上的肉给我,如此一来,我只要花猪肉锅的钱就可以吃到豪华猪牛火锅大餐,喜儿连最后那坨面条也会给我。 我跟喜儿今天撞衫了。 我们常一起去买衣服,好多衣服穿在喜儿身上都好漂亮,穿上那些衣服的喜儿显得修长又性感,所以我老是看喜儿买什么我就跟着买什么。喜儿很生气,每次都警告我:“不要跟我撞衫喔。” 开玩笑,我就怕跟你不撞衫。 我太热爱那种路人盯着穿着同样衣服的我们两个看的感觉,他们一定在赞叹:多么出色的一对姐妹花呀。而且我比较矮,看起来比较年轻比较像妹妹。 连买自己衣服时,都是以“如果是喜儿的话穿起来一定好看”这种标准下去挑选。觉得只要穿上某件衣服,我就会完全看起来像喜儿。 今天我们都穿了一件bcbg的细肩带薄软布料的玫瑰色渐层洋装,只不过喜儿穿的是s号,我是l号,还得拿去改衣服那边把长度修短一大段。 一进火锅店看见最里面角落里有一伙闹哄哄的男生,占了两张桌子吃火锅喝啤酒,讲话和笑声很响。 大门丁冬一开,喧哗声暂停,服务生说欢迎光临!可以在那突然而来的静默中感到被欣赏赞叹的光荣。极度矜持地故意不看那边,挺胸缩腹高贵无比地爬上台边的高脚椅上。 5偶像剧指数:100%(2) 等待高汤沸腾的时间,喜儿一面丢金针菇和豆腐进锅里一面埋怨着,“万一他打来怎么办?” “aa喜儿,”我说:“如果他约你出去,你带我一起好不好?” “什么啊?”喜儿又对我瞪起凶狠的眼睛:“我干吗跟他出去,我吃饱撑着啦!” “拜托拜托拜托拜托。”一片猪肉烫好,飞快挟起来浸进装着酱料和葱花蒜泥辣椒的碟子里,然后嚼了满口。哇!幸福。这就是幸福!我边吃边跟喜儿呼噜呼噜,“拜喔拜喔拜喔。” “谁理你呀!” 把我的和喜儿的面跟汤全都吃干净后,才依依不舍地下桌。一出门两个男生追出来。 “同学同学!” 应该是刚刚涮涮锅店里面的那群男生之二,高中生模样,服装和发型都菜菜的。我喜形于色,喜儿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们,拉着我就要走。 “同学别这样嘛,认识一下又不会死。” 我们继续走。 “操!拽什么啊?”两人冲到我们面前拦路。 喜儿猛地停下来,目光冷冷扫着:“矮冬瓜还想把妹,谁跟你是同学,你国小念毕业没?” 其中一个塌鼻子男抢上前推了喜儿一把,喜儿短促尖叫一声后迅速有了动作,皮包甩起来劈头劈脑往他身上砸。另一个青春痘男见状欲冲进去加入混战,我赶紧抱住青春痘男不让他打喜儿,他不断狂叫:“操你妈死肥猪!死恐龙!滚开!” 呵!骂我恐龙! 顿时一股怒火从胃中刚刚吃下的猪牛大餐中升华而出,劈啪作响的能量灌向双臂,发起狠来紧箍住他,死青春痘男皮包骨一点用都没有,被我夹得五脏六腑叽叽移位,很快就脸色发白哎哎叫起来。塌鼻子男欲救,却被喜儿一脚踹中下体,呜!只出一声就蹲在地上动也不动。 街上好多人围观,都为我们两位弱女子叫好,突然有个声音响起,“喜儿!小林!怎么了?” 是? 是阿光! 我迅速松开臂膀,青春痘男软绵绵瘫软在地。 “阿光……”我委屈地扑向阿光的胸膛,哭得梨花带雨,“阿光,他们,他们,”老是觉得哽咽的女人楚楚可怜,赶紧哽咽了一下:“他们欺负我。” 阿光的同学涌上来站成一排,塌鼻子男拖起青春痘男颠颠簸簸地跑,连从涮涮锅店里赶出来要救他们的兄弟们见此阵势,都中途转弯好像忽然想起家里瓦斯没关地赶紧摸鼻子散开。 阿光的同学围在喜儿身边殷勤问她有没有怎样,喜儿用手指顺顺长发,说没怎样呀,可恶!那些死王八蛋,真该把他们阉了。 女生应该温柔乖巧才讨男生喜欢嘛,喜儿实在太粗鲁了,但阿光的同学们似乎没人在意。喜儿每次说话引起的他们的欢喜赞叹,就像我小时候看的童话的小女主角那样,小女孩得到神仙祝福,每次开口都有鲜花和珠宝从她嘴里掉出来。 5偶像剧指数:100%(3) 喜儿每次一开口,这些猪哥都仿佛看到一辆bmw跑车从她嘴里跳出般兴奋。 我还抱着阿光,此时此刻真是幸福时光美丽时光黑暗之光。 阿光身上有浓浓的男子气概的味道,心跳在胸腔里猛烈撞击。喔!我使他心跳加快了。 偶像剧指数:100%。 视线慢慢向上,阿光连喉结都性感无比,突突尖尖的仿佛就要破皮而出,此时那不听话的小家伙正上上下下乱跑,一定是我丰满的胸部令他动情了吧。无限娇羞我看向阿光的眼睛,心中小鹿乱撞怕他的深情注视会使我受不了立刻昏倒。 阿光…… 啊,阿光的眼神的确是深情无比,但那眼神投射的对象不是我,而是,而是那边的喜儿。 阿光……,我左右摇动我的身体,阿光也被带得摇动。阿光……,别害羞啊,你忘了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了吗? 阿光的手动作轻柔的,却很有力的,把我从他身上剥开。他拍拍我的头,然后走向喜儿。 喜儿笑盈盈看着阿光,完全就是《蓝色生死恋》中恩熙看着俊熙。旁人也都受到俊男美女光芒的蛊惑,让出路来让他们越靠越近。喜儿面色红润轻启红唇:“妈的,你这死人又来讨打了喔?”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阿光似乎还记得那巴掌,脚步略有迟移,但很快他就像俊熙一样重新鼓起勇气来面对他的宿命。 “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吓坏了?”他问喜儿。 “没啦,这种货色想撂倒我,再练十年吧。” “既然如此,来吧!”他壮士断腕往前跨一步,咬牙咬得面颊鼓起,“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但等你打完,我就要追你!” 众人脸上出现了“喔”的嘴形。 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因为我只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6宾士s350(1) 事情过去很多天了,我仍然不能接受喜儿抢走我男友的残酷事实。 喜儿跟阿光来喜临门找了我几次,我都坚持不见客,让他们大太阳底下站在外面一直喊。喜儿说,梅梅出来一下啦!阿光也说,梅梅出来一下吧! 现在阿光也随喜儿叫我梅梅不叫小林了,心中五味杂陈,阿光跟小林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吗?如果我真的长得像蔡依林,故事是不是就会改写了? 麻雀变凤凰指数:0%。 鲁肉伯说:“梅梅呀,生气啦?” “嗯。”我坐在餐厅里把块抹布扭得都快烂了。 “是……,有人得罪你?” “嗯。” “那鲁肉大哥我煮一碗全世界最辣的红油抄手给你消消气?” “万岁!” 鲁肉伯说前几天店里来了个女客人,居然敢嫌他五更肠旺里的鸭血味道炖得不够透,把他也是气个半死:“还是个白白净净挺斯文的女人呢,怎么讲话那么直接,说什么听说这家餐厅很久了,没想到鸭血里最重要的麻辣汁味竟没入透,让她太失望了。我承认那天因为补进货时间晚了时间不够,可是干吗那么直接啊,简直跟我死去的老婆一样讨人厌,害我那天得连吃三碗红油抄手才解气。” 吃着鲁肉伯特地为我制作的疗伤止痛红油抄手,被辣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同时,眼睛瞪着天花板幻想,想得都忍不住微笑了。 我想着,过了几年,喜儿已经变成一个臃肿不堪的婆娘,阿光也被她打骂到厌烦不已。突然有一天,有个脸蛋艳丽不可方物,身材火爆曼妙的女郎出现在他们家。当然,那就是我,25岁经过林静芸和刘伯恩改造过后的我。我寄以无限同情、高贵无比地翩翩来到,两人擦去眼角的目屎以便相信自己看到的全是真的。 我说:“阿光,喜儿,还记得我吗?我是梅梅呀!” 不知不觉嘴里念出这句话,结果被红油抄手的辣汁呛到,咳了老半天。 阿光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结结巴巴地说:“梅梅,喔不,小林,你好美,就像我想像中的小林。” 喜儿则因为太相形见绌,自卑地蜷缩在角落不好意思看我。 阿光经过几年的折磨,略显憔悴,但他天生的俊美并没有被苦难的生活完全磨损。 第6章 我怜惜地抚摸他布满胡碴的下巴,然后踮起脚跟在他唇上深深一吻。 阿光此时爱意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紧紧拥住我喊道:“心肝!我的小心肝!当年是我错了,请原谅我,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我再也不能离开你了!” 我轻轻推开他。 “不!阿光,我很抱歉,我的他已经来接我了。” 6宾士s350(2) 三人一起望向门外,银白色的宾士s350无声地滑行到达,车头的星状标志在太阳底下尊贵又谦虚地闪闪发亮。我的sweet-heart走出来靠在车边,伸出手来:“梅梅我的小宝贝,才分别一下下,我已经被思念折磨死了。” 喔……,多美啊! 突然一阵乒哩乓啷,喜儿的声音大喊,闪开闪开!冰的喔凉的喔!谁要吃haagen-dazs的脆皮雪糕呀,不吃融了就丢垃圾筒啊! 两人矗立面前,手里摇晃着haagen-dazs的保冷袋。 喔!脆皮雪糕!我又麻又辣的舌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脆皮雪糕! 轻轻咬下,咖啡色脆皮喀嚓应声而碎,香浓松软冰凉甜滑的白色雪糕害羞地现身,脆皮与冰淇淋不敌我口中的热情,化为巧克力牛奶滑下食道…… 我愤怒地瞪着他们,然后一把抢下袋子,火速拆开纸盒来猛啃雪糕,火辣辣的五脏六腑立刻获得五星级的安慰。 “好了,不气了喔?”喜儿拉了张椅子坐下来。 “不气了不气了,啊?”阿光也拉张椅子坐下来。 店里的男工读生看见喜儿居然带个男生出现,都躲到厨房里偷哭去了。 “哼!”我接着吃第二枝。 把冰棍棍舔得干干净净后我说:“那我怎么办,这是我的初恋耶!”哀怨地看了阿光一眼,他立即出现吃到坏掉荔枝的表情。 “不然这样好了,”我轮流看着喜儿和阿光,“不然把小强介绍给我好了!” 阿光看着喜儿,喜儿回看阿光。阿光表情无辜,喜儿踢他一脚:“听到没?在跟你说呐!” “啊?啥?谁?”阿光张目结舌。 “小──强啊!”喜儿笑笑的却从牙缝里逼出话来。 “哪个小强?” 喜儿又踢了一脚,这脚终于把阿光踢醒了。 “喔,喔!小强……,喔小强呀!小强这小子,嘿嘿嘿!啊?你说什么?” “她叫你把小强介绍给她啦!”喜儿恶狠狠地,说完却又偷笑。 “啊?”阿光看起来又要打嗝了,他瞪大眼吞了好几次口水。“呃……小强啊,小强吗,小强他,”阿光突然眼睛一亮,“小强移民了啦!” 阿光右手握拳猛击一下左手掌,“可惜!他昨天才走的,要不然你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呀!” “啊……”我的心迅速下沉,简直可以听见绝望的气泡在身边咕咕作响。又来了又来了,为什么我的命运如此多蹇,为什么我的爱情老是随风而逝?虽然我没看过小强,但我已经有爱上他的感觉了。喔天呐!why? “那他移民去哪里了?”我泫然欲泣,哽咽不已。 6宾士s350(3) “去哪里去哪里呢?”阿光左顾右盼,“啊!”他望着墙上挂的月历,月历上有张阳光灿烂的海边照片,“巴里岛,不对不对,是……夏威夷!” 喔!小强!他一定是个晒得黝黑肌肉结实的冲浪男孩。 喔我的beachboy!我亲爱的反町隆史!我亲爱的竹野内丰!还有我的最爱木村拓哉!咦?不对,木村拓哉好像没演《海滩男孩》,喔!不管,反正我觉得他有演就是有演! 我心爱的小哉哉呀!啊……呜! 7你听过暴龙苏吗?(1) 因为那位有缘无分的小强,我突然对冲浪男孩有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渴望感。常常想像我躺在洁白的海滩上,黝黑强壮的海滩男孩俯身吻我,然后……,哎哟,再想下去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所以那天在网络上一看到昵称叫“我家住海边”的人,毫不犹豫二话不说立刻丢个水球给他。 jolin:嗨嗨^_^。 countryman:啊?你好啊。 jolin:你家真的住海边喔? countryman:是啊,不过是以前啦,现在我在台北念书。 jolin:那你家住哪个海边啊? countryman:喔,就是蚵仔寮呀。 啊?那是啥?听起来好土,一点都不浪漫,我对他的兴趣立刻降低不少。 jolin:那在什么地方啊? countryman:就高雄,是一个渔港啦,我们家是打鱼的。 哇勒!真是够带赛的了,我要的是反町隆史,可不是什么打鱼的欧吉桑咧。 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打鱼郎聊聊也没什么不好。 jolin:那你念什么的呀? countryman:生物系。你呢? jolin:大传。 countryman:呵呵,我以前听说念大传的女生很活泼,没想到是真的。 是啊,如果你是住在夏威夷的帅哥,我才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活泼。 jolin:会吗?还好啦。 countryman:大传系的学生都有哪些嗜好啊? 嗜好?mygod!干脆问我参加过几次的《非常男女》好了。 jolin:还好啦,就是看看电影唱唱歌吧。 countryman:我很少去唱歌,电影只看跟恐龙有关的。 啊?!什么东西在我眼里一刺?左边心脏发出叮当叮当的警告声,电报滴滴答答传送到大脑。整个脑子这里那里回荡着喔咿喔咿喔咿,鼻子里闻到烧焦的烟气。 jolin:你说什么? countryman:就是那些有没有?《侏罗纪公园》一到三集啊,还有《怪兽哥吉拉》有没有,另外有一部卡通叫《小恐龙历险记》看过吗? jolin:没有。 可惜水球不能传声音,否则我此时此刻的口气,冷得足以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冻死恐龙的冰河时期。 countryman:哎呀太可惜了,我超迷恐龙。当初选生物系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研究恐龙,毕业后想去国外念古生物学,这样就可以去挖恐龙化石了。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十年前美国有个女的古生物学家发现了暴龙苏的化石?今年刚好是暴龙苏被发现十周年喔。 jolin:完全没有。 看来这个“乡下人”只是单纯地对“恐龙”、也就是真正的恐龙感兴趣,并没有别的意思。啧啧,真是个怪咖,搞不好他是只恐龙级青蛙,太寂寞了只能以研究恐龙为乐。啧啧,这世界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7你听过暴龙苏吗?(2) countryman:不然这样吧,你要不要出来?我跟你讲恐龙的故事,用打字的实在是太慢了! 嘿嘿,瞧这小子急的。哎,反正我盈盈美代子,就去参观一下恐龙吧。 jolin:好哇,不过你不用先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countryman:不用啊,你跟我讲你穿什么就好,让我可以找到你。 jolin:可是,可是我还没想好耶。 countryman:不然我跟你说我吧,我会穿一件有恐龙图样的t恤,是暴龙苏的模拟图喔,不用担心别人会有跟我一样的t恤,这是我朋友从美国芝加哥的自然史博物馆帮我带回来的。 jolin:喔。 真的很想给他看看我脸上的八条黑线,请问谁会知道“暴龙苏”长得什么碗糕样啊?“暴龙苏”,我还“花生酥”咧。这人个性如此之怪,我看我不用找恐龙衣服,直接找长得像恐龙的就好了。 因为期待不高,随便穿件t恤牛仔裤就出门了。 站在台大侧门东张西望,老半天没等到恐龙,心里就有点想进去看看篮球场,说不定阿光会在里面打球。才踏进校园,远远就看见一个大个子呼哧呼哧地骑着脚踏车而来,车篮子里装着大本小本的恐龙书,还有……还有一只恐龙玩具!身上,果然画着一尾面目狰狞的大恐龙。 该不会就是……他吧。 见我杵在路中间,恐龙男吱地刹了车,仔细看了我一下,然后说:“是jolin吧?”他连jolin的重音要放后面都不知道,说成“救林”。妈呀,他该不会连jolin是蔡依林的英文名字都不知道吧。 “太好了,还担心找不到人哩!”他笑说。 “乡下人”壮壮的、头大大的、皮肤黑黑的,不说话时看起来有点凶恶,但笑起来很憨厚。 笑起来。 对厚,见过那么多网友,他是第一个在看见我的第一时间开朗地对我笑的。有股暖流缓缓流过心头。恨不得就要唱起来,啊这位朋友呀我谢谢你,你见了我居然没有嫌弃,虽然你不是大帅哥呀,但我还是要说声谢谢你你你…… “怎么?我们去哪?”他把书抱个满怀,恐龙玩具夹在腋下,讲话嗓门很大,举止怪异,人们经过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去麦当劳吧。”一说完就自顾匆匆跑过马路去,怕人家觉得我跟他是一伙的。 到麦当劳他东西往桌上一搁,朗声问我要吃什么,听我说随便后大步流星去点东西。回来满满一盘子两份麦香堡套餐,等不及到桌边他远远就嚷:“看你这身材,应该跟我一样,蛮能吃的!” 第7章 周围的人转头来看,然后望着他发笑。 7你听过暴龙苏吗?(3) 气得我恨不得夺门而出。 但美食当前,老实说谁的面子比热乎乎的麦香堡大呢?丢脸就丢脸吧,更别说还有一杯嗤嗤冒气的冰可乐和一大包又香又脆又热的薯条做伴呢。 我俩各据案头,谁也顾不上说话,大快朵颐一番先。 吃完他呼地叹口气,一面喝可乐一面看着我的吃相说:“能吃好,能吃好,现在女孩子都吃得太少,你这样好!” 他说叫他大头就好,他同学都叫他大头。他头可真大,近看更大,地球似的。 “我这头是吃鱼吃出来的,吃鱼聪明,听过吧?” 这家麦当劳里的客人有意无意就要飘个眼光过来,隐隐有股这里有两头恐龙耶的骚动兴奋。真理是这样的,一头恐龙在人群里是半头恐龙,比较容易隐藏;两头恐龙在一起感觉上就是四头恐龙了,特明显,更何况他身上还画一头,腋下又夹一头。 大头开始滔滔不绝说起暴龙苏的故事。 你知道第一头暴龙是何时被发现的吗?不知道吧。是1902年呀,到今年刚好九十八年,怎么样,我们很幸运吧。 (幸运啥呀?) 你也不知道目前挖出最完整的暴龙化石是哪一头吧?哈哈,就是它呀!大头愉快地指指胸前。它是1990年在美国被发现的。 为什么它叫“苏”呢?因为啊,它很可能是个女的啊,另外,也因为发现她的是位女的古生物学家,就叫做苏呀。一般都是以发现者命名的,例如如果我发现了一个新的恐龙化石,它就得叫做大头啊,就算它是头小得要命的长颈龙,也得叫大头啊哈哈。 不过长颈龙跟我有点很像,我们都喜欢吃鱼。 大头讲话很有趣,像在给小朋友讲故事,惹得旁边桌的人也竖起耳朵来专心听。我后面那个女生忍不住小声问她男朋友,那《侏罗纪公园》里面吃人的是什么龙? 大头也听见了,他继续大声说像《侏罗纪公园》电影里翻车、吃掉律师的就是暴龙,不晓得是不是它?大头又指指自己胸前笑起来。不过电影里说人不要动暴龙就不会发现也不太对,根据研究,暴龙的嗅觉非常灵敏的,不管你动不动它都会闻到你,吃掉你!而且暴龙活跃的时段应该是白垩纪中期之后,不是侏罗纪。 虽然大头这个人挺有意思,相处挺舒服的,但我不喜欢别人看我们的感觉。 因为太配了,我们两个在一起太配了。 一双男的找不到其他女朋友、女的找不到其他男朋友,天造地设天作之合的璧人。 我不要这种人,我要的是在众多可供选择的对象中不断冒险、挑战的过程,我要的是能够“提升”我的人,能证明我是除了找青蛙外还有其他择友“余裕”的人。 7你听过暴龙苏吗?(4) 于是当我看见阿光和喜儿从麦当劳玻璃窗外的骑楼走过去时,立刻起身急急忙忙跟大头道了谢,然后说我遇见朋友得先走了。他有点诧异,但还是潇洒地挥挥手说那再见啦! 走出麦当劳我回头看玻璃窗里的大头,他正埋首在他的恐龙书里。阳光照在他强壮无比的脖子上,就像一头寂寞的恐龙。 8贫女(1) 喜儿昂首阔步走在前头,阿光在她左后方约两步之遥跟随。 喜儿在卖豆花的摊子前停住,指了种口味,老板舀好交给她,阿光赶紧掏钱来付。喜儿吃了一口眉头微皱,阿光恭敬地接过来把剩下的都吃掉。 喜儿又在另一个摊子买了个甜甜圈,咬了一口后便用两根手指捏住晃着走,阿光见状伸手去接,又津津有味放进嘴里嚼起来。 我慢慢跟在他们后面,脚步越来越虚弱。 平平细郎,为什么我跟喜儿的世界差这么多? 往右看见自己在咖啡馆玻璃窗上的影子、在照相馆玻璃窗上的影子、在诚品书店玻璃窗上的影子。想看又不敢看,看了伤心,鼓起勇气希望下一次看到的会更好,但总是心更伤。 不信邪停下来用力一吸气,缩住小腹挺出胸来,然后转头欣赏自己侧面的影子。哇!果然,trustme,youcanmakeit!怎么效果这样好,看起来瘦好多,真的是亭亭玉立娉娉婷婷顾盼生姿。 正在高兴,那个“我”突然不听使唤地动起来。原来那是另一个在诚品里面看书的女孩子,我把她看成是我了。 那个女孩也矮矮的头发长度跟我差不多,但是比我瘦很多,我呆呆看着她在窗边看书,突然心生一计。 在玻璃窗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再挪挪挪,挪到与女孩重叠。然后做出与女孩一样的动作,嘿,原来我瘦了之后变得这么纤巧可爱,而且还好有气质喔。 三个国中男生从我旁边走过去,其中一个回头看我,其中两个回头看我,然后三颗头凑在一起,瞬间爆出狂笑。我虽然极力克制,但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头检查是不是哪个纽扣忘了扣了。 无聊,不想跟踪了。 跑去刚刚喜儿买甜甜圈的摊子也买了一个,想模仿她那种只吃一口就索然无味的美女状,可是阿娘喂,刚炸好的甜甜圈怎么好吃到要死人啦,救郎喔!外脆内软又甜又烫,吃了一口真的很难不吃第二口。吃完一个,又买了三个坐在诚品前的石墩上边看路人边吃。 忽然有人喊:“梅梅!” 抬头看见小明和他同学从诚品出来,小明跟他同学说,那是我们老师的女儿,同学就跟他挥挥手走了。 “你在这边干吗?” 小明就是老是送我们波士顿派的小明。他瘦瘦长长的,皮肤白皙,很会穿衣服,质料很好的白色薄料衬衫、看起来很旧却柔软高级的名牌牛仔裤、戴着扁扁的粗黑框眼镜。他老是给我医生般的印象,医生的印象就是,白白的很有钱又缺乏运动。其实他是念中文的,跟着我老爹研究那些又臭又长的古文学。听说他家是台中的名门,家里乱有钱一把,真是的,有钱人才有这种闲工夫吟诗作对。 8贫女(2) “吃甜甜圈啊,”举起剩下的半个甜甜圈给他看,“要不要?” 他往后退半步,笑着摇手。 “可惜,本来想找你一起吃晚饭的。” “啊!我还吃得下呀,吃什么?” 他左右张望一番,“‘知多家’如何?” “当然好哇,”我跳起来,一一舔干净黏在手指上的糖霜,“我最喜欢咖喱饭了!” 我对小明的印象还不错,只是每次我往他旁边一站,明显就是他的两倍大,任凭怎么弯腰驼背把自己缩小,看起来依旧是两个小明那么大。 有次在我家,吴可松突然跟我和小明说,我们来玩“101次求婚”好不好。我说怎么玩? 吴可松就叫小明站好,然后要我站他旁边,两人并排直直站好后,吴可松跑到我的另一边。“看!这不就是……”他先指小明“1……”再指我“0……”再指他自己“1……次求婚了吗?” 我狠狠踢了他的屁股,真没水准a你!那求婚呢?求婚在哪里? 整顿饭小明吃得若有所思,慢慢像头羊般嚼着沙拉。沙拉这种东西真不是普通难吃的,又冷又没味道又没人性,光会破坏好胃口,我很大方地把我的沙拉让给他,为表示谢意,后来小明也把他一半的海鲜咖喱和白饭分给我。这小明真上道。 吃完两盘沙拉小明突然问我:“梅梅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呜!哪壶不开提哪壶。 “干吗问?”恶狠狠地答。 “没有啦随便问问。” “那你有没有女朋友?” “嗯……,大学的时候有交过,后来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 “喔,她出国念书了。” “是喔。” 知多家的腌小黄瓜有多好吃你知道吗?放在饭旁边只有两三丁,把小明的也挖过来吃了还不过瘾,招手叫服务生来再给我加腌小黄瓜。叫了几次之后服务生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我就想算了,反正刚刚吃过甜甜圈,已经不太饿了。 小明说他想去看我爸,于是我们一起回家。 一直到进了房间上了老半天的网,才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啪一下猛打脑袋。我是猪啊我,小明是不是要追我啊? 厚!有够明显了吧!又请吃饭又问有没有男朋友,还找借口送我回家! 顿悟指数:爆掉%。 赶紧打电话给喜儿,兴奋到手机拿不稳。 “喜儿喜儿!” “干吗?” “小明呀,他呀,”蓦然生出一股少女的娇羞,“哎哟,真不知从何说起。” “什么啦!八婆。” 8贫女(3) “其实我也觉得很矛盾耶。” “矛盾个什么劲?” “喜儿,你有没有过身边同时有两个好男人,不知如何选择的时候啊?” 喜儿叹了一口气,“多得要死好不好。” “对嘛!那我真是找对人讲心事了。” “有屁快放啦!” “就是啊小明嘛,那个我老爹的学生有没有?” “嗯,怎样?” “他刚刚跟我表白了耶。” “啊?” “就刚刚在公馆那边遇到他,他就,表白了咩。” 电话那头喜儿喊起来,喂进藤光,有人跟梅梅表白了。 阿光说,呃! 这样也好,我有点沾沾自喜,让他吃醋一下,他看不上的可是大家抢着要呢! 第8章 “然后呢?” “然后就有点矛盾呀。” “三八!” “是真的嘛,”被骂有点不爽,但除了喜儿,没有别人愿意听我说这些了,“我不知道要选小强还是小明耶。” “厚昏倒!”电话那头喜儿真的砰一声摔在什么东西上面,然后又爬起来,她对阿光说话,梅梅说她怕对不起小强。 “梅梅你放心,”阿光凑近电话喊,“我会好好开导小强的!”说完他闷哼一声,好像被谁捏了。 “好吧,这下你可以放心接受小明的追求了。”喜儿说。 对呀!按掉手机往床上一扔,我开始翻箱倒柜找漂亮衣服,刚刚穿得太随便了,真的是会被恐龙男害死咧! 穿好碎花色小背心和白色泡泡裙冲到客厅假装看报纸,正好小明跟爸爸从书房出来,老爸说:“哇梅梅今天好清纯呀!是不是小明?”小明赶紧说是呀,真清纯。 我站起来转一圈,让发梢与裙摆齐飞,爸爸摘下老花眼镜高兴地拍手,小明见势也跟着鼓掌。 这一转,妙计也跟着转出来,男人呐最不懂得表达情感了,我得从旁帮助他,制造一些机会给他。 “小明哥──”顺着转圈的离心力朝他扑去,他慌忙拉住我的手肘。 “小明哥,我想背《唐诗三百首》。” “啊?” “我从小就喜欢这些诗啊词的,只是我哥根本没兴趣没人陪我背,你陪我背好不好吗?” “《唐诗三百首》?” “甚好!甚好!”我爹抚掌而笑:“难得这ㄚ头有心上进,你就陪她练一练吧!” 咦?我怎觉得老爸这话这模样,乱像岳不群的。 那……,我就是又俏又甜的小师妹岳灵珊啦,yeah! 我爹又说:“说唐诗大家只想到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的,其实有些小诗挺可爱,像秦韬玉特别有名的这首《贫女》好了。” 8贫女(4) 来了来了,我爸大脚往外一迈,约与肩同宽,双手一背,摇头晃脑: “蓬门未识绮罗香, 拟托良媒益自伤。 谁爱风流高格调, 共怜时世俭梳妆。 谁敢十指夸针巧, 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 为他人作嫁衣裳。 很有意思是吧?” 有意思,有意思,珍珍真正有意思! 附带一提,任贤齐拍这个广告时实在是无敌冷。 这姓秦的根本就是少女杀手,太了解少女的心了,我就是贫女!贫女就是我!为人作嫁的除了我还有谁?若不是我,喜儿哪会有阿光那么好的男朋友! 喔小明哥!我向小明投去热情的眼光,他抬眼见了轻轻咳起来,推推眼镜。 小明哥!蓬门今始为君开!梅梅门今始为小明哥开! 让我们爱吧!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呐啊──! 陶醉中,听见,爸说,小明你有空就过来陪梅梅背诗吧。小明哥说,好的好的。喔!我更陶醉了! 9再来一罐haagen-dazs草莓冰淇淋吧!(1) 国中在期中考,所以姑姑这几天下午没事就到我们家来。 有时候我回家她还坐在厨房的饭桌边跟我妈聊天,见我进门就问:“梅梅要不要吃麻辣鸭血臭豆腐?我特别跑去板桥一家很有名的川菜馆买的喔,还有这个,韩国泡菜鸡排。” 我吃了口臭豆腐觉得味道很熟悉,把袋子提起来看了看,“喜临门,姑姑我就在这家餐厅打工耶。” “真的吗?好巧喔,是我住板挢的同事推荐的耶,不过上次第一次去还跟厨师吵架,你们里面是不是有个很高大脸很黑脾气很坏的厨师?” “a……,听起来像鲁肉伯。” “那家伙一听我说鸭血不够入味,像要杀人一样提着锅铲冲出来,我们那桌的老师们都吓坏了,不过后来再去,还真是有改进,鸭血炖得太好吃了。” 姑姑在国中教公民与道德,不知道是不是耳濡目染的缘故,长得真有那么点公民与道德的味道,瘦瘦高高的,鼻子直挺挺宽度很窄,像一块切得太薄的蛋糕。小时候印象最深就是她的法令纹,深深地在两颊刻出个“八”字,使她看起来总像在生气或将脱口说出刻薄的话。 我以前很怕她,每次爸妈要我叫姑姑,我心里都呐喊着:虎姑婆!虎姑婆! 后来慢慢才懂得她是个还不错的大人。 姑姑一直没结婚,买了房子在淡水她教书的地方附近独住,大家劝她养宠物比较不无聊,她死都不肯。有次我妈说她同事家的西施犬生了一窝小狗,问姑姑要不要,姑姑还大发脾气叫大家以后再也不要问她养狗养猫的事了。 事情过后几天她带了淡水鱼丸和肉包来家里跟妈道歉,妈说没关系。 “有些话真的很难说清楚,”我妈切芹菜和葱准备煮鱼丸汤时,姑姑突然说:“叫我怎么讲出口?只好发脾气。” “不想养就不要养吧,很多人对猫狗的毛过敏,会打喷嚏起疹子什么的。” “也不是那样,哎嫂子,我就是怕人家讲话。” “也对,公寓里养猫狗是会被人嫌。” 我被蒸肉包的香味吸引,走到厨房坐在桌边,望着噗噗跳着冒热气的电锅盖流口水。 姑姑把一包鱼酥推过来,我拆开喀嚓喀嚓地吃。 “怎么说嘛,倒不怕人家嫌脏嫌臭嫌吵,就是怕人家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妈把汤锅打开,鱼丸的香气滚出来,芹菜末和葱末丢进去,撒上胡椒粉,就可以关火准备喝汤了。 我拿了碗和汤匙,走过去舀汤。 “我也爱猫爱狗啊,每次经过通化街夜市那排猫狗店,都忍不住想停下来好好看看它们,可是不敢。” 9再来一罐haagen-dazs草莓冰淇淋吧!(2) “为什么?” “那些站在橱窗前面看小猫小狗的,不是年轻情侣手牵手一直说哇好可爱喔好可爱喔,就是年轻漂亮的女孩穿得时髦得要命在逗它们。”姑姑伸出不管怎么保养都还干枯枯的手掌,发出轻微簇簇声响摩挲着脸,像菜瓜布搓老锅底,“去跟那些人凑在那里算个什么事,想装年轻还是装可爱啊?” 我看着自己捏着汤匙的右手,又白又胖,手背上还有小涡涡。 我抬头,发现姑姑也看着我的手。 “艾美,你真的想太多了。”妈对姑姑说。 妈洗了手接着削姑姑带来的金黄色奇异果。 可能因为姑姑是教国中公民与道德的,所以拥有在我看来很道德的嗜好,她喜欢到处去买奇特吃食,分送给亲朋好友,小时候就是为此开始喜欢她的。 夏天到了,在还没人意识到牛奶刨冰正酝酿风行全台时,她早就好几次坐了计程车赶送新鲜水果牛奶刨冰来我们家好几次了。例如葡式蛋塔、北海道巨蛋牛奶面包、冰冰蒟蒻、韩式泡菜锅、熊本烧肉、吃到饱海鲜自助餐,都是在未造成大流行之初,姑姑就都一一带我们先尝鲜。 常觉得姑姑像魔术师,一出现,登登登登,命运交响曲前四拍,一掀黑布,里面就是好吃又奇特的新鲜货。 小时候爱死了所有有关一块布或一个篮子、一个碗的故事。 当然那不会是一块普通的布、普通的篮子或普通的碗。 这些故事里会出现一个神仙,赋予了这些破东西神奇的力量。又穷人又好的主角总会意外得到它们,然后当他饿个半死时,布上或篮子里或碗中,就会出现“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么丰盛的美食”,穷人们欣喜若狂大快朵颐。 他们对着布喊:再来一些烤鸡腿吧! 再来一些啤酒吧! 再来一条鲜鱼吧! 再来一盆面包吧! 睡前妈妈念故事,我会要求妈妈一再停留在这个神奇的段落,然后母女俩此起彼落地加菜: 再来一瓶可乐吧! 再来一块匹萨吧! 再来一盒荔枝小椰果吧! 再来一罐haagen-dazs草莓冰淇淋吧! 另一张床上我那肠胃衰弱的老哥把头伸出被外,“拜托不要再喊了,我都快吐了!” 姑姑说:“嫂子你不知道没结婚的人的心情。” “哎说得也是,可能缘分还没到。” “缘分不是没到,是根本不会来。” “一个人多辛苦,啊?” “一个人有好有坏,看我,”姑姑惨然一笑,双手一摊,法令纹更深了,“多自由!” 9再来一罐haagen-dazs草莓冰淇淋吧!(3) 大家都安静了,只剩下我吃黄金奇异果的声音。 “如果你就一个人,人家还会觉得你莫测高深,可能天生喜欢孤独,一旦养宠物了,邻居就看破你了,知道你怕孤单了,怕孤单还一个人,就是丑到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带狗出去遛时,他们背后不知要怎么说你。” 妈在剁晚上要包饺子的肉馅,豆豆豆,豆豆豆。 “每次看电视新闻,看到独居老人孤零零死在家里,其实孤独地死去也没什么不好,怕就怕有没有?那种尸体还被自己养的猫啊狗的啃得乱七八糟的,人可怜,宠物更可怜,它们只是肚子饿而已呀,这种猫狗,以后谁还敢养?” “哇!不要再说了啦!” 妈突然大喊一声,吓得我叉子哐当掉到地上,上面还叉着一块奇异果,好可惜。 妈提着刀子冲上去抱住姑姑大哭起来,姑姑也扶着妈妈的手臂默默流泪。 第9章 我的妈呀,好婆婆妈妈好肉麻喔,赶紧重新拿支叉子,抱住那盆奇异果回房间。电脑里屏幕保护程序水族箱正发出噗噜噗噜的水泡声,鱼儿游过来游过去,轻轻摇一下鼠标,光明的画面精神奕奕地迎接我。 这里就是我的未来,这里就是我的救赎我的缘分。 我一定要在我的手还白泡泡玉米米时找到真爱,因为说实在的,我可是一点也不想被狗吃掉。 10生虾与金钱虾饼(1) contryman:高雄科工馆暑假要恐龙大展!刚好可以回去看。 才上站,大头兴冲冲给我一记水球,果然又是恐龙的事,真是够冷的了。 jolin:是喔。 countryman:对呀,有大陆内蒙在十七年前发现的“查干诺尔龙”同尺寸模型喔,它是亚洲所发现最大的家伙,背高6公尺,身长26公尺,如果它真的这么大的话,体重应该有四五十吨! jolin:是喔。 哎!跟这玩意比起来,姑娘我简直是赵飞燕可以掌中舞啦! countryman:照它的吨位,那老查这一生除了睡觉之外,其他时间都必须吃个不停! 怎么?!怎么好像有点在讽刺我的意思啊?哼! countryman:还有还有,原角龙知道吧,这次来展的有原角龙的头骨化石喔,有记载说,当初在蒙古高原发现了好几个这种龙的化石,全都是嘴巴大张,判断应该是遇上沙尘暴,呼吸困难而死的,想到就难过,那么了不起的恐龙,又是吃草的,居然被憋死了。 我实在很想说,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无聊死的! jolin:啊!我得去上课了,掰掰掰! countryman:好好,快去上吧。 一溜烟下了站,换另一个id再上去,亲爱的萧亚轩elva可也是人气旺旺旺的咩。 这回遇到了一个念科大的nono,据说长得就像nono,不过我也不会嫌弃他的啦。他说要跟同学去吃饭还有唱歌问我去不去,开玩笑,有机会跟一群男生相处,被浓郁的男性荷尔蒙围绕,就算叫我爬蛙人的天堂路我都愿意,匍匐前进到满身鲜血也会哈哈大笑。 赶紧答应,打扮了出门,约好在延吉街的湄河,直接进去问有没有nono的订位。 进了湄河,哇塞!好高档的地方,空气中充满了令人流口水的泰国香料气味,装潢典雅,服务生全穿上泰国的衣服,招待热情。看来这群科大的都是些纨子弟呀,很有钱。 服务生带我往地下室的座位,从楼梯下去我高高在上俯望各桌。有张圆桌坐了五六个年轻男生,听见有人,全都充满期待地望过来,但很快又别过头去。应该是这群没错了。 矜持万分扭扭捏捏地走过去。 “是nono吗?”我问一个长得高高憨憨的家伙,果然蛮像的,也有对厚嘴唇。喜儿形容过这种人:切切一盘可以下酒。 nono及nono的同学们面有疑忌地盯着我。 “是啊。” “我就是那个,”这么多男生看着我,真是不好意思啦,忍不住以腰部为中心左右摇来摇去,“就是elva。” 有人“啊”喊了好大一声。nono嘴张好大,显得更呆。 10生虾与金钱虾饼(2) “的表妹啦!”见情势不对,我赶紧说:“elva的表妹小林啦!” 六人同时松一口气,本来抓着包包准备走的几个也把手从包包上松开了。 “那,那elva呢?”nono长得像nono但声音像康康。 “她有事啦,等一下就来。” 我愉快地自己拉椅子坐下,举目眺望,“点菜了吗?叫小姐过来点菜吧。” 在穿着色彩鲜艳泰式服装小姐的殷勤介绍下,我自作主张地点了生虾、金钱虾饼、凉拌海鲜、椰汁辣炒牛肉、柠檬鱼、焖鹅掌、酸辣海鲜汤。点完我说:“暂时先点这些吧,elva喜欢吃酸酸辣辣的东西,其他你们再点。”众男生面面相觑。 环顾这六人,没有一个眼神对着我,他们顶多看着我面前桌上的筷子,然后眼光又移开,焦急地频频望向楼梯口。他们都衣着时髦精于装扮态度漂浮,眼珠子骨碌碌四处乱转,雷达般搜寻附近任何可能的美女。 看到隔壁桌新来到一对情侣,女的穿着胸前挖个小洞露出些许乳沟的白色紧身背心,短发染成金色。面我而坐、背对着他们的两个男生一再回过头去瞄,然后转过身来两人交头接耳,不时发出几声淫笑,最后是女孩的男伴虎眼怒视,手掌按桌作势要起身,他们才吓个半死赶紧正襟危坐。 一一看在我眼里,忍了好久还是撑不住扑哧一声,不知情的人惊讶地看我,赶紧喝口茶说没事没事。喜儿在就好了,她可以冷冷一笑说,妈的你们这两个俗辣! 生虾盘刚扣一声落桌,我就说哎呀不知道新不新鲜还吃生的,一面双手出击,右手拎虾尾左手扶虾身,让虾身上的青绿艳红酱料酱汁平躺着一点不漏,迅速往嘴里一送。 哇!!! 冰脆的虾身鲜甜无比,又酸又辣的酱料是虾肉最佳诠释者,两者在口齿间混合出绝妙滋味,忍耐片刻的冲脑辣意,却得到一生难有一回的味觉高潮。 呜……嗯……姆……啧啧啧。 意犹未尽地舔着刚刚拿虾的四个手指。 “好好吃喔,你们快吃啊!”我一面说一面飞快地在脑中算虾子,一共十二尾,这桌人加我七个,再说还有个久候未至的“elva”,大家一定不好意思吃第二尾。那么,我一个人就可以包办剩下的虾啦! 哈哈!我心机是不是有点重啊? 果然之后上来的菜,只要算个的都是十二,所以我共吃了六只生虾和六块金钱虾饼。外脆内软的金钱虾饼蘸上酸甜酱汁,一口咬下内馅又鲜又烫口,呜哇!全世界的人吃完生虾后都该再接着吃金钱虾饼,它们是哥俩好一对宝。 不过当然我是慢慢的、不动声色进攻的。 10生虾与金钱虾饼(3) 凉拌海鲜来了,大家伸筷子去挟,我也伸了,不过是前往生虾盘,且连夺二元。生虾嘛,当然要趁冰趁鲜吃,等它暖了,就像吃尸体啰! 然后人们在吃椰汁辣炒牛肉时,我则先吃牛肉再回头照顾虾饼。 就在我挟住最后一块虾饼往酱汁里放时,nono说:“要不要留一块给elva呀?” 呜?! 抬头一看,十二只眼睛都盯着我。我不慌不忙地喀嗤喀嗤嚼好虾饼吞下:“喔,elva不能吃虾啦,她会过敏。” 一直到饭吃完,elva当然没出现,我说我打她手机看看,男生们又重新充满希望地看着我的手机。拨好喜儿的号码,故意让他们听见她第一声的“喂”,再把手机拷紧。 “elva你在哪?” “啊?谁?” “我是小林啦,我们都在等你耶。” “什么啦?谁在等我?” “nono跟他同学呀!” 六个男生小狗一样喜形于色一旁猛点头,突然有点想绕到后面去看他们的尾巴有没有在摇。 “什么啦?厚梅梅喔,又在搞什么鬼?” “喔,马上到?好,那我们先去ktv等你!” “你哟,你再乱搞等下被揍死!” “好,那你快点喔。” 喜儿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走吧,”我喜气洋洋面对他们:“她叫我们先过去那边等她。” 11摇头丸可乐(1) ktv是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因为ktv里灯光昏暗,视觉焦点都在前头的大屏幕上,对四周的人的感觉就只剩听力了。听觉而不是视觉在此主导一切,对唱歌好听个半死的我来说,不是天堂是什么? 服务生刚领我们进包厢,还在介绍,我已经以盗垒之姿推开众人扑到电脑前,哗哗哗哗哗按下拿手歌的号码。开玩笑,这才叫专业好不好,背不了歌曲代码的不要跟我说你是混ktv的。 饮料还没送来,我已经深情抚摸着麦克风、引人无限遐思地唱起来了。 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跳出来,就算甜言蜜语,把他骗过来,好好爱,不再让他离开! 这可是本人招牌歌之一,不只唱还有跳,所以得站着来,到“把他骗过来”时伸出食指勾一勾扭扭屁股甩甩头,再抛个媚眼,说有多俏皮就多俏皮,有多讨喜就多讨喜。 屏幕上的陶子也没比我漂亮到哪里去,我唱得还比她好听十倍左右,这种对照,这种陪衬,怎能不在一开场就塑造出我天王歌后的形象? 果然不出所料,热歌一曲后,已经全场鼓掌了。 无限娇羞地手掌贴膝盖地深深鞠躬,腰还没直回来,另一首主打歌《离开你》的前奏已然响起,我不慌不忙半拍都不落地接唱起来,“我把你的电话从手机里消除了……”每次唱这首歌,都从心底涌出一股简直无法再忍受下去了的落寞,谁都好,真的谁都好,要是有人此时来抱抱我多好。 但这首歌唱过六百多遍了,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我总是能顺利地一路唱到最后,“离开你,会不会好一点,离开你,什么事都难一点,风来了,云就会少一点,你走了,我住在里面。” 哎!多么怅惘,几许清愁,我哀怨地在昏暗的包厢里四处张望,期待会撞上一双正热乎乎注视着我的眼眸。 第10章 但只看到他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面把什么东西倒进他们冒着气泡的可乐里。 “这什么?卡门喔?”nono问。 “没啦,五号啦,抓到也没事那种。”刚刚偷看隔壁桌女生的戴无框眼镜小白脸说。 “是喔,够不够骇呀?” “骇!死你妈的鸡巴毛!” 哇!不会吧!他们要对我使用迷奸药吗?哇! 有点迷惑有点害怕又有点喜悦,真的不知道他们居然这样暗暗觊觎我的美色,装迷糊继续唱着歌,心里却越来越暖,歌越唱越多情。从来没有人运用手段想得到我,从来没有。 原来我也是值得人家偷偷算计的。啊!话也不能这么说,可能以前想对我下手的人没机会吧。 11摇头丸可乐(2) 原来这些人只是装作对我没意思,这些死鬼!斜睨了他们一圈,个个看起来都可爱又性感。哎哟喂呀,腿怎么有点发软。用讲的就好了嘛,干吗下药呀! 唱完我怯生生文静兮兮地放好麦克风坐下,短裙溜上来了,赶紧用手去拉呀拉的,可别便宜了这些色狼!可是转头看过来看过去,好像没人注意我。 又在装了,这些闷骚货!我又爱又怜地想。 嗯……,要不要喝呢? 面前的可乐正蹦跳着喜悦的气泡,简直可以听见它们接触空气爆炸瞬间的欢呼,它们欢呼着:万岁!万岁!美女万岁!万岁!万岁!美女万岁! 小白脸毫不在意地倚在电脑前,用喝着约翰走路般的悠闲态度慢慢啜饮他手中的可乐,一面伸出长长的手指懒洋洋点歌。nono及其他人好像比较菜,小心翼翼地吞掉一口,然后翻白眼检查自己口腔中的味道。 没有多久,包厢内的气氛明显开始有了变化。 他们全都微笑起来,一起吼着唱周杰伦的歌。 12345678!12345678!我叫你爸!你打我妈?这样对吗?干吗这样! 他们看起来心情很好,甚至开始会正眼看我了,笑眯眯的,很欣赏的样子。小白脸低头咬牙专注用力不断做着甩双截棍的动作,越甩越快越甩越快,双手化作两股旋风,nono手指放进嘴里吹出又尖又响的口哨,谁在大叫,遇到我点的歌,也有人捏着嗓子唱,天黑黑妹落雨,天黑黑妹落雨! 没有人劝我喝东西,但我却觉得越来越渴,不喝那罐可乐的话我会渴死。 旁边的nono突然伸手搭住我的肩膀,贴着我的脸唱侯湘婷的《暧昧》,“美梦中有怎样气候,你终于回过头看我……”第一次有男人靠得我这样近,让我忘了告诉他这是我点的歌耶,也不介意他乱喷的口水和浓厚的口臭。 喔!有个男人拥着我。 随着他的身体摇晃,轻轻和着他唱歌,“你忘的伞还依我的窗,望着窗外那悠悠春光……”可以感觉自己甜柔的声音回荡在我与nono之间。脸上有凉凉的东西,分不清是口水还是泪水。 nono一松开我,我立刻身体趋前握住那杯可乐,仰颈灌入。 甜甜的,入口刺刺的,凉凉的,舌头绕着牙齿内侧转一圈,嘴里只剩甜味过后的酸口水。 这就是吸毒吗?我盯着手中的杯子看。 先不唱歌,坐着等待药效发作,不晓得会怎么样,心跳很快。 坐着坐着有点想哭,觉得对不起爸爸妈妈,我竟然堕落到这一步了。 男生们越唱越high,小白脸有模有样地甩着头,乩童被附身的那种,有点可怕,甩着甩着眼镜飞出去了,落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 11摇头丸可乐(3) 没戴眼镜的小白脸的脸变得陌生,眼睛很小又没神,另外两个人也跟着甩起来,那情景就像电视新闻里的画面。开始有点头晕,有点想笑,我先僵硬地左右转转脖子,像逛街时遇到外国人问路。 随着陈慧琳魔音穿脑电子舞曲的声音,渴望得不得了,满足也不得了,拥抱有多么牢,快乐就有多少……。大家喊着唱着跳着摇着,我的头也越晃越顺了。 头发一直一直打在脸上,可以闻到汗味和头油味,猛然想起好像很多天没洗头了。但我喜欢这种感觉,可以闻到自己的气味,活得很扎实,我是真的存在着的。而且猛烈地甩头果然有把所有烦恼都用力甩出去的爽快。 恐龙,甩出去了! 肥胖,甩出去了! 没人爱,甩出去了! 寂寞,寂寞,寂寞,统统甩出去啦! 甩了一会后,渐渐觉得头晕想吐,感觉很糟。 停下来,气喘吁吁,一身大汗。但其他人还精神奕奕地甩着,像装上金顶电池的那只粉红色疯兔子。 小白脸不知何时坐到我旁边,他眯着眼,笑嘻嘻的,elva你真漂亮,我要上你,奸你,看你还能屌多久。说着他突然扬手揪住我的头发,我痛得大叫,他却猛把我的头往他的脸上撞,接着狗一样猛舔我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我的嘴一定撞到他的牙了,口腔里一股咸咸的血腥味,不过完全没心思去想痛的事,所有的神经都忙着去应付小白脸正在“舔”我的这件事。 这是一种求爱吗?这算是那种叫做“法国式接吻”的事吗?天呐他爱我吗?应该不是,他叫我elva。 可是,可是,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被男生舔,这是我的初舔呀!虽然不像初吻听起来那么浪漫,但也是色情味十足啊! 我竟然挑起一个男人的色情,难道,难道,难道我是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天生尤物?身体慢慢肿胀起来,我正慢慢蜕变成一个身材窈窕前凸后翘的玛丽莲梦露,皮下的层层脂肪乖乖流向它们该去的地方。 喔我是美女,我是性感女神,likeavirgin,ooh,ooh,likeavirgin,feelssogoodinside,whenyouholdme,andyourheartbeat,andyouloveme,我就是麦当娜,全世界都为了我疯狂。 来吧,让我们举行性爱派对吧!为处女不再是处女而庆祝吧! 虽然你们全是混球王八蛋从头到脚生疮流脓,但我要男人爱我,再烂都可以忍受。 突然,我的手机大响,真是够响的了,三重和弦的《我的野蛮女友》唱个不停,并不想接,但小白脸却听见了。 他恍恍惚惚松手放了我,仰头像在闻什么味道,然后说,“干谁家闹钟啊!”他鼻孔下有鼻血,脏兮兮地抹了一下巴,都快干了。 11摇头丸可乐(4) 赶紧爬过沙发拉出包包接了手机,是喜儿。 喜儿在电话那头大喊:“梅梅你没事吧?” “喜儿!”不知道为什么我哭喊回去,简直亲人久别重逢。 “你在哪?啊?要不要我去接你?” “没关系!没事啦!”突然清醒,如果喜儿来,我这性感女神还有戏唱吗? 小白脸凑过来问,是elva?elva我的小轩轩,快点来喔,你的小狼狗在等你喔!啊……呜……!我请你吃五号,我省下一颗没给恐龙妹吃喔!啊……呜……!专门等你来,我奸死你个小骚货! 他又抱住我的头,舌头伸进我的耳朵里。 我大声尖叫起来,包厢里的人都震了一下,但随即又回到他们美丽的迷幻世界中。 “梅梅!梅梅!”喜儿喊得超大声。 “他,他没给我药!他没给我药!” “什么啦?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喜儿,喜儿!他们不想迷奸我!” 左手拿着手机,突然意识到我的右手什么事都没做,于是用来猛推小白脸,然后手臂往后尽力伸展画出弧线再往前用力一巴掌砸在他脸上。小白脸只发出嗯的小小一声,头再转回来时,鼻子下干掉的血上又多出两道新血,但还是笑眯眯的。 “喜儿!”我带着哭音大叫,“快来救我!” 12汽车旅馆、机车旅馆或是脚踏车旅馆(1) 阿光搬去跟喜儿住了。 喜儿在学校附近租了层30坪的老公寓,之前一直是一个人住,她老是说,这就是自由。十八岁的美丽单身女郎加席梦思双人床,前后阳台种满绿色植物,还拥有一台蓝奇里奥的咖啡机。 有时我去她那住,早上喜儿都很早起,先打一杯综合果菜汁坐在前阳台的一张白色有点掉漆的藤椅上,一面喝一面读村上春树的小说,看我起来就说:“桌上有吐司自己去烤,冰箱有蛋自己去煎。妈的什么烂果菜汁,喝得我都要吐了。” 我烤了六片吐司先抹上厚厚的奶油配鲜奶吃喝完毕,才站起来去煎了三个荷包蛋和几片培根,撒上胡椒,动用刀叉挺优雅地切成小块来吃。荷包蛋用小火只煎熟表面,刀子一划开蛋黄流出来,正好裹满有点焦且又咸又香的培根肉嚼嚼吃下,好吃到会死。 我问喜儿:“咖啡呢?我要拿铁喔。” 喜儿在咖啡馆打过工,连在咖啡上用奶泡画树叶都会,有时她高兴,还会帮我写jolin,好浪漫。 “喏,拿去。” 我高高兴兴加上许多听说很贵的棕色咖啡专用糖,烫烫美美喝一大口,五脏六腑立刻欢欣鼓舞,一起为喜儿的咖啡拍拍手。 梅梅爱喜儿指数:100%。 而现在阿光要搬进去了,以后我就不能去跟喜儿一起睡在她世界舒服的席梦思上了。不过我最想的,是跟阿光一起睡在那张床上啦! 第11章 “你真的喜欢阿光喔?”我问喜儿。 我亲眼看过喜儿交那么多男朋友,但是阿光是第一个能搬进来跟喜儿一起住的。 “是啊。”快期末考了,喜儿数钞票似的猛翻《社会心理学》,嘴里喃喃念着,认知调和论……,归因论…… “为什么?” “啊,为什么?归因论又分成情境归因和性格归因,”她咬住嘴唇背了一下,然后才大梦初醒地看着我,“从情境来讲,阿光的出现够戏剧化,不无聊;性格的话,他像村上春树。” “啊?” 喜儿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迷村上春树,不是他笔下的那种男人,而就是这个人,这个作者的感觉。我喜欢这个人外表没用没用的,却在某方面信念超级坚定又的确是才华洋溢的感觉。” “在说啥呀?” “哎我就知道你不懂啦!”她又低头叽叽咕咕背书。 “说那么多有的没有的,还不是就喜欢他帅。” “帅是真的蛮帅的啦,”她扬眉眼往上看咬着笔,想了一下说,“不过我交过更帅的。” “厚……,我知道了,他‘那个’能力很强吧!”我扑到喜儿的课本旁,用力盯着她看。嗯……,好吧我承认我有时候会偷上色情网站瞄瞄那些故事啦。 12汽车旅馆、机车旅馆或是脚踏车旅馆(2) “嘿嘿儿童不宜,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就是很强!” “好,很强很强,你怎么说都好。” “喜儿……”我把她的课本合上,看着她:“那个,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嗯……”喜儿放下书,“还不错吧,就像两个人的铁人赛那样。” 两个人的铁人赛。哇勒。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很累吗?” “意思是,为了身体健康着想的成分多一点。” “那我都没有过,身体会不会坏掉?” “并不会吧,”喜儿打开书来继续念,“你认识的人有谁真的去参加铁人赛啦?大家还不是都活得好好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老是觉得大家都偷偷背着我秘密做着什么,就算不是练铁人,至少也是大家都在做爱,一定是这样的,我闻得出来。 有时候洗好澡我光溜溜站在大穿衣镜前,看着自己宽宽的身体和到处流来动去的肉,说不定这世界上其实存在着多得要命的男人渴望这型的女生的身体喔,我这样想着,想久了,身体也逐渐闪闪发亮起来。本来嘛,那种model身材只是好看,有谁实验证明九头身的比较性感呢? 观月亚里莎?还不是脸胖得要命。 喜儿不也说过嘛,说村上春树有本小说叫世界末日与什么什么的,里面男主角就很喜欢那个胖胖的会散发哈蜜瓜香味的女生不是? 关掉灯,在黑暗中慢慢抚摸自己。如果什么都不看也什么都不想的话,光凭手指的触感其实我也算得上软玉温香、肤若凝脂咩。 考完期末考万岁就是暑假了,喜儿考完最后一科把手机打开,那只小玩意儿就没安静过,一大堆人找她环岛、去吉贝岛、去绿岛、去巴里岛,可怜的阿光傻子似的只能在旁边张着嘴傻笑。 没人找我去这个那个岛,我也没觉得怎样,反正我也是在岛上度假,谁敢说台湾不是岛啊! ktv事件后我很少用elva这个id上bbs了,不过暑假真是太无聊了,不请出轩轩来真没意思。而且为了配合这火辣辣的季节,我还锦上添花地加上个“软玉温香”的昵称,跑去sex板发文章。 “爱爱是什么感觉啊? 我今年十九岁,虽然有很多人追,但是我妈妈管得很严,所以从来没有爱爱过。看a片里面女生爱爱的样子都好像很舒服,是真的吗?有人愿意谈谈吗?爱爱真的有那么舒服吗?” 贴完这篇,赶紧跑到楼下买了一杯大杯珍珠奶茶,唧唧喳喳地嚼着大粉圆坐回电脑前,果然已经一大堆人回了。我得意洋洋地哼着歌一一点来看。 有个昵称叫“软骨功美少女”的回了第一篇: 12汽车旅馆、机车旅馆或是脚踏车旅馆(3) “爆舒服!我的男朋友们最喜欢把我扭成各种奇怪的姿势,然后尽情做,跟你说骨头软又会叫的女生让男生最爽了,我自己也好爽!” 接下来“己a狼”引用了“软骨功美少女”的文回: “有多软啊?好想试看看,你可以吃到自己的脚趾头吗?” “软骨功美少女”立刻回复: “简单得要死好不好?我还可以把脚跟放在头顶勒。” 接下来的回复文章全部是针对那个软骨头的家伙来的,好几个人留下手机号码,还有人问她援一次多少钱、包养多少钱,也有一些庄孝维在bbs上就教训起我跟她来,说我们俩败坏社会风气,台湾现在这么乱就是因为我们这种道德沦丧的卖淫女害的。 靠!真是忍不住要骂脏话,我的风头让人抢去了不说,还没吃到羊肉反而惹上一身骚。现在真是连网络都不好混了,伪君子和真小子也都上sex板来说教了,全是些力不从心的糟老头。 满肚子气不知往哪发去,灵机闪动拨了一个留了手机号码的叫“饿神”的电话。 “喂。”电话接起等了三秒钟才开口,准是个常干坏事的货色,疑神疑鬼,而且声音也阴沉沉。 “哈啰!”我故意把声音装得甜丝丝:“饿神吗?你猜我是谁?” 说真的,有时候真会被我自己这种低级趣味给搞疯掉,但就是忍不住。 饿先生又停了三秒钟。他的座右铭一定是“三思而后行”。 “猜不出来。” “再想一想,我们刚刚才在bbs上遇到啊,这么快就忘了喔。” “不会吧……” “没错,我就是软骨功美少女!” “你,你怎么会打给我?” “不行喔?” “也不是啦,只是我认为那上面有那么多人留电话,恐怕不会打给我。” 我,认为你是个大白痴啦,还认为勒。 “好吧,那我打给别人好了。” “等一下啦!别挂啦!有话好好说嘛!” 说真的实在该挂了,真是给他无敌言语无味,只是天气那么热,我又是如此无聊。 “嗯……,好吧,那要好好说什么话?” “a……,不然你几岁啊?” “十九啊!” “是喔,我也十九啦,五年前啦!” 妈呀,好难笑,我要结冰了。 “呵呵。”还是捧场地说出这两个字,我就是有这个好处,善良。 “你骨头真的有那么软喔?”可能是心防解除,没有故意压低声音的他现在听起来竟像变声中的国中生,鸭子呱呱叫还不时分岔。 12汽车旅馆、机车旅馆或是脚踏车旅馆(4) “当然啊。” “我不信。”来了来了,台客钓马蠢招出现端倪,开始要拐弯抹角地约女生出去了。 “那要怎样你才信?”舞台上就我们两个,不演下去也不行。 “除非,除非亲眼看见啊,你没听过一句话叫眼见为凭喔?” 我只听过路见不平啦,真够给他想摔跤的啦! “哎哟,怎么看啊?我没装摄像头说。” “a……,a……” 饿先生可以再台客一点。 “什么啦?” “这样好了,不然我牺牲一点,出去跟你见一下面好了。” 是见一下面还是想见见下面啊?得深呼吸才能忍住破口狂笑。 “那要去哪里?” “我有认识一家不错的汽车旅馆,不然去那家好了。” 惊死你祖母,有这么直接的吗? “汽车旅馆?” “对呀,不然你是想在路边表演软骨功喔?” 饿先生可以直接改名叫不然先生,嗯,这名字蛮有气质的嘛。可惜如果真的建议他他恐怕还不懂得是为了什么。 “那,那,那我们怎么约?” “你住哪里?” “台大附近。” “好吧,我开一台红色的喜美,等下会停在侧门献血车旁边,你对一下车号,直接上车就好。” 挂掉电话手有点抖,去汽车旅馆好吗?我会不会被强暴啊?好害怕,可是又忍不住开始换衣服化妆,吴可松进来要他的漫画,看到我在拔眉毛,就说:“猪头,你又要去污染台北市容喔?” 一转身利落地把漫画摔他头上:“哼我要去约会了,不跟你这种没约会的计较。” “哪个眼瞎耳聋的要约你啊?恐怕连鼻子都坏了外加重度残障吧。” “很抱歉,”往头上挤了一大堆摩丝:“是网伙上认识的帅哥喔,他还要开车来接我,啦啦啦!” “那要记得提醒他准备备用胎喔。” “为什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吴可松吹着口哨手指转书走出去,等我意识到又被亏时,已经来不及拿梳子丢他了。 人类的想像力一定是上帝设计来耍我们的,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我的人生当中会充满了这么多现实与理想的巨大落差呢? 站在车流不断的新生南路这一边,太阳清晰毒辣地照耀一切,当然也包括那台停在献血车旁的红色小汽车。 那辆汽车还真是小,跟我哥一样没有屁股。或许年轻时它曾有过一段俏丽可爱的岁月,现如今它的红,已经是老女人嘴上没卸干净的口红了,坐在那种车里面,啧啧,有失我小林林的身份。 第12章 12汽车旅馆、机车旅馆或是脚踏车旅馆(5) 拖拖拉拉走两步退三步,终究还是过了那段马路。许多被它挡住的车子包括公车正气得猛按喇叭,后面想换车道的车子则把那一带堵得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挤到车边,伸手拉门,那缝隙小得我必须侧身缩腹才能把自己狠命塞进去,进到车里已经气喘吁吁了。 不过更让我虚的,是我看到的那个人。 “饿神”长得超乎想像的瘦小,獐头鼠目这词完全是为他量身订做,梳了一个西装头,戴着副框很大的渐层深棕眼镜,此时这副眼镜和眼镜后的小眼睛正惊恐地对着我。 “快开呀,后面的车都被你堵住啦!” 他恍恍惚惚地猛踩油门,眼看已经红灯有人在过马路了,我大叫一声,他吓了一大跳又急踩煞车,还没系安全带的我于是砰地一头撞上挡风玻璃。 “哇!”摸摸额头,那边肿了一大块起来,“我的头……” 饿神仍然很失神,转头看看我又转回去继续开车,破收音机正嘁嘁嚓嚓报着不清不楚的新闻:“中华恐龙大展即日起在高雄国立科工馆展出。这次的中华恐龙大展是引进在大陆地区出土、具代表性的恐龙化石,包括亚洲最大的恐龙、世界最原始的剑龙及角龙化石真品等,欢迎民众前往观赏。” 揉着头听着,突然很想念大头。尤其是这一刻,头有点晕,眼前一切像在梦中,只有大头这个意念真实无比,好像他的头就在我面前,可以结结实实用力敲下去的感觉。 “你,你不常出来吧。”饿神突然开口,吓我一跳。 吓完之后立刻是生气。什么叫做不常出来呀?我很土吗?看起来很没见过世面吗?要说土,戴你这种眼镜的人才是世界土好不好! “很常啊,怎样?” 停了三秒钟。 “没啊。” “‘没啊’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又是三秒。 “不然,你这种样子的很少有人找你出来吧。” “我什么样子?” “就……”他斜眼将我从头到腰打量一番,“你自己也知道啊。” “我自己知道什么?” 饿神的声音像鸭子,现在还因为得意洋洋而拔尖上去而破掉,“少来了啦!你这种德性只能在网络上混混吧,不然一出来马上见光死。” “见光死的人是你。” 超想狠狠摔他一巴掌或讲出全世界最狠毒的话来反击的,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很绝望很绝望,心脏一直沉一直沉一直沉…… “哼哈!开什么玩笑,每次约出来的都被我迷死了,你没听过香车美人吗?美人看到我开车每个都心花怒放。” 12汽车旅馆、机车旅馆或是脚踏车旅馆(6) “放你妈的屁啦!”我气疯了一拳砸在他置物箱的盖子上,暗锁弹开,哗啦啦掉出一堆破烂东西,抹布、卫生纸、汽水罐子,还有,还有保险套! “你干吗你?”饿神又露出初见面时那种惊恐的样子,声音还有点发抖,“我警告你别撒野喔!”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撒野,快!现在马上到汽车旅馆去!” “汽车旅馆?我才不想跟你去汽车旅馆。” “好,不去可以,我现在……”发狠劲用力摇下车窗,什么破车!这都21世纪了,还有人的车要用摇杆摇车窗的,还香车,香你妈个屁! “不去厚?” 回头问他。 “不去!” 车窗摇下风灌进来,正是夏天难得的好风,真可惜了没人可以分享,只能跟这头自以为是的沙猪困在这里,“那很抱歉,我要叫了!” “叫什么?啊?你想干吗?” “叫救命啊,叫绑架啊,叫强奸啊,你选一个。” “干吗这样啦!” “不想要我叫的话就去汽车旅馆!” “好,好,好,算你狠!”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往前开去,我没关车窗,风吹着会好过一点。 实在对汽车旅馆太好奇了,因此车子开上一栋建筑物的车道后,怒气暂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涌起的一大堆新鲜感,我东张西望,不免有点失望,这个汽车旅馆一点也不浪漫,房子灰扑扑的很旧,半点粉红色也不见。 “最便宜的就好!” 饿神气呼呼地对收钱的小姐说话。 拿了钥匙我们直接开到一排房间前,停在12号车位里。 饿神下车头也不回地去开12号房门,我也跟着下来,停车位和房间都是一套的,一个对一个号码都一样,附近几个停车位上都停了车,还有些停的是摩托车,我看了忍不住想笑。 如果我是收钱小姐的话,一定会对这些人说,喂喂先生!看清楚,我们是叫汽车旅馆,可不是什么机车旅馆或脚踏车旅馆喔。 12号房间阴暗暗的,有股说不出来是什么的恶心气味。 “不然现在你想怎样?” “没想怎样,只是想看看汽车旅馆而已。”我走过去坐在床边一张摇摇晃晃的椅子上。 “不是吧,”饿神声音变得很暧昧,“你是很想要吧!根本没人想要你,很渴望喔?” 看了坐在床上的他一眼,个子矮不说,坐在那弯腰驼背表情委琐,这么暗墨镜也不拿下来,如果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光了只剩他一个,我也会守身如玉坚持拿到贞节牌坊的。 “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这句话常在电视剧里听到,顺手拿来活用一番。 12汽车旅馆、机车旅馆或是脚踏车旅馆(7) “照我还是照你啊?” 长这么大,虽然也遇过不怀好意的、冷嘲热讽的话语,但这么正面地被连续痛击还是第一次。在脑筋猛转拼命想找出话来回攻他的同时,突然一阵悲从中来,然后就出不了声了,眼泪大滴大滴落在裙子上。 “既然钱都花了,不然就当作做好事好了,反正暗暗的看不清楚,我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说着他走过来,扑面有股奇怪的味道,我忽然紧张起来大叫并用力推他,他也大叫一声,摔在地上。 这同时房门发出巨响,砰地被打开,照进的光线亮得要瞎眼了,只听见有人喊着:“梅梅!梅梅!有没有怎么样?”然后看到有人冲过去把饿神拉起来,用力扭他的手臂,饿神唉唉唉地哼着。 “梅梅,你还好吧。” 我终于能看清楚了。 是,是小明! 那个扭住饿神的是吴可松! “你们?怎么?”吃惊到说不完整一个句子。 小明摸摸我的头:“刚要去你家帮你上唐诗课,门口遇到可松匆匆忙忙回来牵机车,说看见你被一辆车载走了,觉得怪怪的要跟踪看看,我也跟着来。没想到车子真的开进汽车旅馆,可松都急死了。” 饿神在那边悲切大叫:“仙人跳!我中了仙人跳了!” 吴可松用力把他的手臂扭得更高,饿神痛得闷哼,小声地说:“是她逼我来的,是她逼我来的!” 走出汽车旅馆,吴可松一巴掌打在我后脑勺上,痛得我天旋地转。 “干吗啦!”抱着头死命瞪他。 “死肥猪天天在网络上乱搞,现在搞出事来了吧!” “我无聊嘛!” “无聊有很多事可以做啊!” “我无聊!我寂寞嘛!”刚刚没空发泄的眼泪这下得了空可以出来了,另外还带上了它的好朋友鼻涕。 我站在马路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人,爱我,都,没人爱我!” 连吴可松都无话可说。 车来车往发出恐怖的噪音,但我就是觉得我的哭声大到可以压倒一切,压过引擎声,压扁整个台湾岛,压到地球去撞太阳。 这时候小明说话了。 “梅梅。”他从包包里拿出一包纸手帕来打开了抽出两张摊开来给我,我接过用力擤了鼻涕。 他顺了顺我的头发,“梅梅不要哭了,我来,让我来爱你,你以后都不会寂寞了。” “啊?” 我跟吴可松一定是同时发出这个声音的,使得这个单字的声音异常响亮。 我一脸的眼泪鼻涕面露呆相。 吴可松则是刚刚吞下一只青蛙的表情。 12汽车旅馆、机车旅馆或是脚踏车旅馆(8) 小明却很镇定,分别对我们两个都笑了笑。 目瞪口呆指数:100%。 13忧伤的男孩你受了什么伤害?(1) 小明到底爱我多久啦?躺在床上绞尽脑汁拼命回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外面蝉叫的声音实在很大声,吵得我都不能思考了。 小明他们这一届第一次来我们家是爸爸找他们新考上的研究生来家里聚餐,那应该就是去年秋天的事了。 那时候我们家为了迎接中秋节的来临刚去家乐福买了一组烤肉架,全家人都还沉浸在购买新配备的新鲜喜悦中,几乎每周末都在家里后院宴客。那段时间我尤其胖得快,因为很喜欢吃烤肉,而且刚考上大学心情舒爽胃口更好。 记忆像旋转寿司,五花八门咕噜噜在眼前走过,好紧张不知道该拿哪一盘。 那一次的聚餐里,我对小明实在没有任何印象,惟一记得的是一个很酷的男生叫蒋友友的。蒋友友这个人不知道是自卑还是自闭,不爱跟人说话,老是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眉眼很忧郁,端着一杯咖啡或可乐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发呆,人家递给他一根鸡翅膀也忘了吃,一直一直握在手里。 第13章 十八岁刚高中毕业的女生大概都会忍不住被这类人吸引,很大部分是受到日本漫画的影响,老觉得忧伤男孩有着满腹心事无从宣泄,需要活泼可爱的小天使型女孩从天而降来解救他们,从此忧郁男孩与开心女孩过着令人称羡的幸福生活。 好老的歌,黄韵玲才比我现在大一点点时唱着,“请你回避危险的爱情,请你注意孤独的心情……,忧伤的男孩你为什么离开,忧伤的男孩你受了什么伤害?” 《忧伤男孩》第二年,“娃娃”金智娟唱:“请不要告诉我我应该做,我有我的梦想,青春的天空辽阔,kissingkissingiloveyouso,开心开心,我的选择!” 这些歌都是吴可松放给我听的。 其实这两首歌流行的时候我才四五岁,什么都不懂,吴可松也只大我一岁而已,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喜欢收集这些老歌,有时候还会上网去买那些人的黑胶唱片。妈呀,黑胶唱片!看他宝贝兮兮用爸那台舍不得丢掉的老唱盘听歌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古怪,在我看来那些又大又厚的唱片比较适合拿来当飞盘。 有次我还真做了,把一张苏芮的《搭错车电影原声大碟》拿起来在房间里射来射去,被吴可松当场抓包,揍得我哭爹喊娘的。 反正蒋友友是个对十八岁女生而言相当有吸引力的男生。我花蝴蝶似的屋里屋外穿梭不断换衣服,还使劲大声说话大声笑,一面这么做时一面脑子里出现漫画里的小泡泡,最大的那个泡泡里蒋友友正在想,啊!多么活泼可爱的女孩,她像阳光一般,照亮了我忧郁的生活。 那天的那场梦幻是这样结束的。 13忧伤的男孩你受了什么伤害?(2) 因为抢着说笑又抢着吃烤肉,突然间被一口没嚼就囫囵咽下的鸡胗给噎住了。 顿时不能呼吸也发不出声来,周围人未察觉都还嘻嘻说笑着,阳光艳艳,生机勃勃,只有我一个人无声地正在死去。 本能地将手指伸进喉咙里用力挖,猛然一阵恶心,却什么也没吐出来,我猛捶胸部并大力挥动手臂,逐渐人们注意到我的异常,惊恐地一一望过来,我求救地看着他们,但他们只是沉默苍白窃窃私语。 突然有人用力从后抱住我,用大拇指猛戳我的胃上方,一下,两下,三下,就在我觉得快昏倒时,第四下,鸡胗从喉间喷飞而出,射得又高又远,掉在一排桂花树丛里。 我大声呛咳,新鲜空气争先恐后灌入胸腔,一个不稳猛摔跪在地上喘气。吴可松也在喘,他绕到我面前来小声说:“猪头,以后可不可以少吃一点,这么肥,救起来很累a。” 我还处于极度惊吓之中,没力气回嘴,抬头看看围着我的众人,十分十分想哭,我的形象……,我的梦幻…… 看见了。 蒋友友终于被我吸引了注意力,他夹在人群中先是瞪大眼看着我的窘相,之后…… 他的表情变化总是时不时会在日后我的脑中慢动作重播。 慢慢咧开嘴,那样的他奇蠢无比,而且完全的不忧郁。他急忙拉住身旁一个人兴奋地说话,然后爆出大笑,旁人要他节制些,他做作地做出严肃地东张西望的样子并在唇间按了一根食指然后喝了一口可乐,最后还是忍不住又扑哧一声喷出可乐。 太阳晒得我好热,汗从发间流到下巴,那里面和着的还有眼泪,只是没人知道而已。 吴可松扶我起来,爸妈也急急忙忙跑着过来。 回到房间换下白色蓬蓬裙洋装,去冰箱拿了两大块等一下要当甜点的冰淇淋蛋糕,才看了一本《流星花园》就吃完了。 杉菜不也老是被欺负吗?杉菜不也是不漂亮吗?杉菜不也是常出丑吗?杉菜最后不也是得到幸福了吗? 这样想着实在很安慰人心,我把冷气开强一点,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 但是不论怎么用力回忆,我对那天的小明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或许他也曾站在人群中惊吓地看着我的糗状。难道他那时就爱上我了吗?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过有女生这样真情流露地被噎到吗?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我坐在电脑前点看喜儿跟阿光去巴里岛玩的照片,一面碎碎念着。 “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说小明早就跟你表白了。”喜儿说。 喜儿正躺在阿光的腿上,翻看一本时装杂志,阿光什么也不做,光是无限爱怜地用手指顺着喜儿的长发。 13忧伤的男孩你受了什么伤害?(3) “对呀,有人喜欢是好事。”阿光也说。 “哎哟!我以为一般男生对女生的表白是点到就好,哪有那么直接的?什么‘梅梅,让我来爱你’的,真是说不出的奇怪。”虽说是在抱怨,但想到那一天,我的心仍是甜滋滋的,常常忍不住就乐得嘴开开流口水。 “喜儿,让我来爱你。”说着,阿光一面俯身吻了喜儿一下,喜儿举起杂志砸他的头。 “男人啊,激动起来是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的。”喜儿说。 “他有什么好激动的啊,我那天那么糗。” “谁知道,男人本来就很怪。” “对呀,像我一看到喜儿的脚趾头就会很激动。”阿光说。 喜儿说:“看吧!” “我问你们喔。”心思已无法集中在巴里岛的照片上,干脆椅子转过来面对两人。 阿光和喜儿看着我,等我问。 “你们觉得小明会不会反悔啊?” 喜儿看着阿光,阿光捏捏他自己那高鼻梁:“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喜儿呼地坐起来瞪人,一把把阿光推倒在沙发上。 “为什么会这么想?”喜儿问。[手机电子书:17z.] “就是啊,小明讲完那些话以后,已经快一个礼拜了,都没再来我们家说。” 阿光好像又想说什么,但瞅了他女友一眼,还是没说。 “那你不会去找他喔?”喜儿说。 “我啊,其实我心里也有一点怪怪的,有点期待他来,又有点怕看到他。”我把上衣的衣摆抓着揉来揉去:“现在再见面一定很尴尬,好像在说,来吧,我们来做点男女朋友该做的事吧,那种感觉。” 喜儿哈哈笑起来,阿光也笑。 “对呀,男女朋友刚在一起的时候是蛮诡异的,好像有了默契可以怎样了,却谁都不敢先怎样。”喜儿说。 阿光猛点头。 “没事,慢慢就习惯啦!”阿光说。 “可是,可是……” 喜儿翻白眼:“有什么可可是的?” “如果小明要跟我接吻怎么办?”我头低低。 阿光扑哧喷出气音。 “就跟他吻啊,谁怕谁!” “可是,可是他那么斯文,我好怕把他吻坏掉喔。” 这次是阿光和喜儿都喷出了咖啡。 “你啊,你有本事就真把他吻坏我看看,我倒是没看过被吻坏的男人。” “那你觉得我今天回去该不该打电话给他?” “该,当然该!” “他会不会觉得我太主动,就后悔了?” 喜儿走过来拍拍我的头:“梅梅,如果一个男人对你说了要爱你,又因为任何理由而后悔了,那你也就不必在意这个人了。” 13忧伤的男孩你受了什么伤害?(4) “这样讲的逻辑是很正确没错,”我仰脸看她,“可是喜儿,我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个被人爱的机会了。” “梅梅!”阿光突然大喝一声,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转头看他,阿光右手握拳举在胸前,漂亮的脸上目光坚定,“加油!”他说。 电话筒拿起来,按了两个键,挂掉。再拿起来,一口气按四个键,又挂掉。第三次拿起电话筒,姑姑冲进来,“快!梅梅!吃芒果冰!这么热,冰都要化了。”我赶忙跳起来接过一碗冰,掀开盖子舀起一大匙黄澄澄的水果和冰。 嗯……,嗯……,呜……,哇……,入口即化,芒果的酸甜迅速蔓延至下巴、耳朵、眉毛和头顶,又香又甜又冰又爽。 恋爱,这就是恋爱吧! 我又想写歌了。 又酸又甜的我的恋爱,终于哗啦啦哗啦啦,在夏天跟着芒果一起来,吃一口说嗨嗨,爱一爱多可爱。 一定是芒果冰带来了好运,电话随着心中的歌声响起,我盗垒般扑过去推开就坐在电话边正想接的吴可松,汤匙咔哒一声被我挥到地上,他瞪大眼看着地上那根白色的汤匙,手还维持在准备吃冰的半空中。我猛力抓起话筒。 “喂……”声音比浇在芒果冰上的炼乳还甜。 “嗯,”不用说嗯,就算只是呼吸我也知道那就是小明,“嗯。”他说了第二次。 “我就是。” “嗯梅、梅梅。” “是呀。我就是呀。”我嗲声嗲气地几乎是呻吟着回答他,眼角瞄到吴可松双手束住脖子大翻白眼,做出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死鬼!就算他也被噎住就快死了,我也万万不会救他的。 “梅梅,要不要出来喝咖啡?” 要!当然要!喝一千杯都可以,到床上喝也可以! “喝咖啡呀,什么时候?”我用鼻音哼着说。吴可松做大哭状,一面摇着姑姑的手臂一面指着我,我们兄妹最了解彼此了,姑姑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我却心底雪亮,吴可松那出哑剧的剧名叫做“被吴可梅吓哭了”。 “等一下,四点好不好?” 第14章 “那,人家要点下午茶喔。”我想展示一下我也是懂得上流社会情趣的。 “呃,”小明瞬间有点答不上来的样子,停了一秒:“当然可以啊。” “好吧,那人家要去打扮了喔。”亲爱的小明,我一定要让你很有面子。 “其实也不用啦,只是喝咖啡、下午茶而已。” “不管不管啦,嗯呃嗯呃,我就是要打扮嘛……”好爽,我也有今天啊,居然也有跟“我的”男朋友撒娇的机会啊! 吴可松终于做出了那个观众期待已久享誉全球的著名呕吐动作,姑姑莫名其妙地拍他的背,听见妈说别理他们,他们兄妹就是这样。 13忧伤的男孩你受了什么伤害?(5) 挂了电话我愉快地哼着歌左摇右摆地自众人前走秀而过,我说:“妈,我等一下要跟小明去约会喔,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啦!” 妈有点傻住:“啊?小明,哪个小明?你爸那个学生啊?” “是啊,就是那个小明嘛,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了!”说完我关上房门,兴奋到脚有点离地浮起来。 坠入情海指数:228%。这个228可是跟台北火车站那个公园一点关系都没有喔。 小明老是穿白色或浅色衣服,为了搭配他,我挑了一件鲜黄背后有蝴蝶状镂空可以窥见内衣颜色的细肩带上衣,嗯,那下面呢?啊,对了! 拉开抽屉翻出所有的衣服,有了!就是这件! 终于我穿着黄色上衣和白色超短裤、头发高高扎起两根辫子、化着最流行的夏日妆、脚踩白色面包凉鞋现身客厅。 三人目瞪口呆。 好极了,就是要这种令人惊艳的效果。 姑姑对妈说:“这样好吗?” 妈耸耸肩。 正在惊讶吴可松先生怎么都还没反应,他已经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妈和姑姑吃了一惊。 吴可松趴在地上,手肘撑起上半身然后拖着下半身蠕动着。 妈说:“松松你怎么……” “口怜a小明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双腿,”吴可松开始用台语哀起来,一听就是学康康,“现在,口怜a小明勾堵到一桩惨事,伊不知影他快要被恐龙踩死了!紧张紧张紧张……,刺激刺激刺激……” 我走过去往他屁股用力一踩,吴可松发出惨叫。 “你才被恐龙踩啦!” 说完我趾高气扬地出门,留下浓浓的香水味给他们。 东区果然是个赫赫叫的好地方,本来觉得有点穿得太露,但和满街袒胸露背的女生们比起来,我简直保守得像吴静娴。喔,吴静娴就是以前演《星星知我心》那个妈妈啦,啊?没听过,那就算了。都怪吴可松啦,爱听什么老歌,还有我妈爱看什么重播连续剧,把我耳濡目染得好古老。 全台湾最漂亮时髦的女生都在东区逛街和过马路,偶尔看见几个行走其中的男生,深觉他们面色惶惶自觉两只眼睛太不够用,这个胸部还没看完,那边又来了一双美腿,突然十点钟方向又切入一个很像徐若瑄的可爱美眉。 他们一定觉得比打怪兽不断涌出的电玩还累。 以一种很赶得上时代潮流的骄傲心情抬头挺胸走进咖啡馆,远远就看见我的阿那答坐在窗前一个人静静读着书。 小明今天穿了一件宽宽棉质的白色衬衫,脖子上绑着一条黑色细布条串着银饰的项链,短发用摩丝梳立起来,皮肤白皙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干净。 13忧伤的男孩你受了什么伤害?(6) “哈啰……”扭着身体风情万种地在他对面坐下。 小明抬头,瞬间他好像不认得我,恍恍惚惚似乎在另一个世界。 “是我呀,梅梅呀。”只好提醒他。 他笑起来:“梅梅你今天,好,嗯,好漂亮。” “是喔!”兴奋!果然小明才是识货人,他一定可以看见我蕴藏内心深处无人可及、闪闪发亮的美。 心情一好自然就该点下午茶了。 为了减肥舍冰咖啡改叫水果茶,下午茶套餐可任选两种甜点,天人交战后我选了喜欢的起司蛋糕和提拉米苏,小明喝卡布奇诺,甜点则是波士顿派和冰淇淋。 小明果然是很久以前就暗恋我了,送到我们家的波士顿派和今天点的波士顿派,一定有着某种爱情的意思吧。 东西上来我二话不说先把两块蛋糕扫空,小明还是安安静静地读着他的书,慢慢一口一口喝咖啡。我吃完了盯着他看,他半天才发觉,抬起头来。 “吃完了吗?” “吃完了。” “波士顿派给你好不好?” “好。” 我拿叉子把波士顿派切成一块块地吞下去,冰淇淋送来,小明用咖啡的小汤匙舀出一些热咖啡来浇上,咖啡在牛奶冰淇淋上立刻结出薄薄一层冰壳,小明小心翼翼把那刮下来吃。 他看我盯着看,问我要不要,我说好,他跟服务生再要了一根小汤匙。 咖啡与牛奶冰淇淋的天生一对,这样吃非常好吃,而且好玩。 “你好聪明喔,会这样吃。” “这不是我发明的。” “那是谁发明的?” “是那部电影《蓝色情挑》里面茱丽叶毕诺许发明的,”他停顿了一下推了推眼镜,“说不定不是她而是导演奇士劳斯基发明的,也说不定是奇士劳斯基哪天在咖啡馆里看见谁这么做了,可惜奇士劳斯基已经死了,无法求证了。总之人生是许许多多的巧合组成的,艺术家将巧合编辑整理,变成艺术品。” 很少听见小明说这么多话,有点傻住。 “小明你真会想事情。” “啊?”他笑了,“我就是这样,讲到有兴趣的事情就讲个不停,听得很烦吧。” “不会不会。”我拨浪鼓般摇头,甩得两辫子刷刷晃。 “这两天心情比较好了吗?” “什么事?” 小明又笑了:“忘了就好,像你这样真好,活得开心。” “忘了什么啦!”我怎么好像跟不上小明的思考速度,“喔汽车旅馆喔,厚!那个死痞子,还不甘心在bbs上一直骂说。” “骂什么?” 13忧伤的男孩你受了什么伤害?(7) “骂仙人跳啊骂贱女人啊说下次不要再被他遇到啊。”想起这事忍不住扑哧笑出来,“不过他一直以为我就是那个‘软骨功美少女’,天天对着人家吠,搞到后来好多人放话要砍他,现在都不敢上来了,看得我爽死了。” 小明也笑:“网络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你在看什么书啊?” “喔,这个。”他哔啦啦翻过书页,“最近发现的,讲台中一个大姓的家族历史,好像跟我们家的祖先有点关系,就买来读读看,家谱学挺有意思的,以后应该来研究。” 我嘴开开,不晓得该说什么。 两人之间有段尴尬的沉默。 “a,那你们家的祖先是干吗的?” “我们家啊。”他兴致来了:“这个人写的书的最后提到的后代里,其中一个是我曾祖父。如果他追查得没错的话,我们家祖先应该是乾隆十一年时从福建过来台湾的。” “哇,那是多久以前?” “乾隆十一年是公元1746年,所以距离现在应该大约两百五十年吧,我的祖先是两百多年前来的。” “小明你是中文所的,可是连历史都好。” “也还是有相关。” “那后来你家祖先来台湾干吗?” “这本书写得很有意思,像在看《大宅门》。我们祖先过来后帮助当时大陆来台整治的官员开山平番,我猜是杀了不少原住民的意思,”小明吐吐舌头:“可能是因为有战功,拿到一些珍贵树木的经销权,他们就开始经商,搞了一大堆家产出来,有钱之后买土地又从政,两岸关系也弄得不错吧,好像那时候也有在福建老家盖房建学校,不过子孙是主要都留在台湾了,一直到现在。” “对呀,好像记得有人说过你家是望族耶。” “也没有啦,望族就是来得够久的意思,早来早好啊,土地随便占。”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小明好像有点脸色阴暗。 “那你爸妈都是做什么的啊?” “我爸有几家公司,我妈是医生。” “什──么?!”我失声大叫:“哇!那你家一定超有钱!” “也还好吧。” 心中暗爽程度100%,那如果嫁进他们家,我岂不就是现成的少奶奶了?哇!上天真是厚待我。 “你是独子吗?” 独子独得家产,嘻嘻! “嗯。他们年纪很大才生我。” 叮叮当叮叮当铃声多响亮,你看那白花花的银子,花也花不完! 其实不能说我爱钱,谁叫我们家那么穷酸酸啊。如果可以嫁入豪门,不用存钱就马上可以大整容,爱萧蔷萧蔷,麦当娜。哎亲爱的小明,我亲爱的黄金饭碗银饭票。 13忧伤的男孩你受了什么伤害?(8) “你们家家教很严吗?”得先打听看看未来的公婆。 “非……常严,”小明苦笑了一下,“以后谁嫁到我家谁都会很辛苦。” 说什么谁嫁到你家啊,不会有别人了啦,就是我就是我了啦! “是喔。” “对呀,他们所来自的家庭都是你所说的‘望族’,名声、成就那些别人的看法对他们而言非常重要,所以很痛苦。” “放心!”我伸出手去盖住小明放在桌上的手,他有点吃惊;“小明,我一定会是一个好媳妇的。” 第15章 多么感人的一幕啊,比泰坦尼克号下沉还要壮烈,我的睫毛,都濡湿了呢。 小明笑一笑把手抽回去:“我,我只希望大家都快乐。” “快乐!我当然快乐!”我的声音怎么突然变那么尖,自己都不习惯,“你愿意爱我,我快乐得要命。”居然有水从我脸上滴到桌上,啪嗒一声好大声,我们两个都吃惊地盯着那坨圆圆的水看。 “梅梅,我可以给你的很少,实在太少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我只是希望有人爱我。” 啪嗒!啪嗒!啪嗒! “我会努力。”小明说。 终于能大声哭出来了,我哇哇哇地站起来扑进小明的怀里,咖啡店里的服务生和客人都愣住了,此时店里放的广播节目还继续说着话:“接下来为大家播放的是好久不见的徐怀钰,yuki的歌,《怪兽》。”然后她的歌声响遍全店,“有怪兽有怪兽缠着我,有怪兽大怪兽丑怪兽黏着我……”惟一其他的声音就只有我的哽咽声了。 14iloveyou,too.(1) 我把jolin的昵称改为“幸福,原来唾手可得”,唱着庾澄庆的《情非得已》乐哈哈地上站,唱到“yeah……,我竟然又会遇见你,我真的真的不愿意,就这样陷入爱的陷阱”时,大头“蹦”一下跳出来问我愿不愿意聊天。 “当然,愿意,啦!”我自言自语,笑眯眯地按下“y”。 然后画面就干净变成只有我跟大头了。 这样好像在偷情喔,这样算不算对不起小明啊? countryman:跟你说,我去看了中华恐龙展了!!! jolin:^_^恭喜,好看吗? countryman:伟大,真伟大,恐龙太了不起了!!! jolin:对呀,是蛮了不起的。 (姑娘我心情好,说7-11的御饭团很伟大我都可以接受。) countryman:那头查干诺尔龙的化石全都是真的!那么多块!真了不起,你知道它为什么叫查干诺尔龙吗? (哎,又来了,你知道它为什么叫苏吗?你知道它为什么叫查干诺尔龙吗?你知道吴可梅为什么叫吴可梅吗?……等等,对呀,为什么爸妈给我取这种名字?又俗气又不好听,哼,等下去质问我老爸一下。) jolin:为什么? countryman:因为它是在内蒙古的查干诺尔组地层发现的,“查干诺尔”在蒙古语里是“白色湖泊”的意思喔。 jolin:啊?蒙古人另外讲蒙古话喔?他们不都是讲那种京片子吗? countryman:我也不知道,应该有蒙古话吧,很多地方都有自己的话,我有去跟那些从大陆来陪展的工作人员说话,听起来就是一般大陆人讲话,不过不像京片子。 jolin:哇你跑去跟他们讲话喔,讲什么呀? countryman:也不算我去跟他们说话,他们好像在给一些记者讲解,我凑过去听,也有发问就是了。 jolin:你问什么? countryman:就问他们有没有研究恐龙是怎么灭绝的,我一直对这件事很好奇,还有问他们,台湾有没有可能有恐龙,因为之前我看网络上有人说,南投峡谷好像发现大型动物骨骼的化石。 jolin:哇!那他们怎么说? (跟大头说话,只要忍耐前面一段无聊期,慢慢也会出现有趣的东西。) countryman:他们说目前恐龙的灭绝原因全世界有六十几种说法,归纳起来比较多人认同的应该就是“灾变论”跟“渐变论”两种,其实这些说法我都读过,只是好奇大陆那边有没有新的看法。我最喜欢的理论还是“恐龙尚未灭绝论”,想想看,如果地球上还有恐龙多棒。 jolin:怎么可能!地球上如果还有恐龙怎么可能不被看到,那么大一只。 14iloveyou,too.(2) countryman:很难讲,不然你看尼斯湖的水怪传了那么久,很多人都说看过啊,说不定那就是恐龙。 jolin:那他有没有说台湾恐龙的事? countryman:嗯,他们说台湾不太可能有恐龙。 jolin:干吗呀,就只准大陆有恐龙,台湾就不能有恐龙喔!台湾跟大陆那么近,恐龙不能游过来吗? countryman:也不是啦,他们的理论是台湾是新生陆地,在恐龙生存于地球陆地上的那段时间台湾根本还没出现在地球上,所以不太可能。 jolin:真不公平!因为年轻就不会有恐龙喔,哼! countryman:哈哈,没恐龙就没恐龙嘛,有什么可气的。 jolin:那你说的南投峡谷里的不是恐龙是什么东西? countryman:我也不晓得,哎,要是我是考古研究员就好了,至少可以去挖挖看,既然是很大型的骨骼,说不定会是什么有趣的古生物说。 jolin:对了对了! (厚,光顾着讲恐龙,都忘记报告好消息啦!) countryman:什么事? jolin:就是啊,我最近可能会比较忙喔。 (虽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我也是有着女性的矜持的,当然不能开门见山地说嘛!) countryman:喔。 (该死!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这头只知道恐龙的大笨猪!) jolin:你没发现我改昵称了吗? (他一定是回上面去看我的昵称了,半天没回应。哎,真的,像小明那样体贴又善解人意的男人实在太少了,我我我,我真幸福啊!) countryman:你以前不是用这个昵称吗? jolin:不是啦,我是用“小林”啦! countryman:喔,那叫这个也不错。 (喂喂!你难道不会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改昵称吗?这位先生!) jolin:你猜我为什么要改? (大头先生停了十五秒才又打字,他真的有认真去想,哎。) countryman:猜不到。 jolin:因为我现在很幸福喔,(本来想只打到这边就好,但一想到他那颗不敲不响的木鱼脑袋,只好大白话把它说完吧。)我呀,我谈恋爱了呢*^_^*。 countryman:啊?换新男朋友? (啊……最最亲爱的大头,你真是大好人,还会以为我以前就有男朋友,把我说得花蝴蝶似的,从来没有一个看过我的人会说这种话,亲爱的大头,我以后都不骂你了,不说你是猪头也不说你是木鱼脑袋了。喔……) jolin:没啦,这可是我的初恋,人家很清纯的啦。 countryman:有男朋友是好事啊,人类跟恐龙一样,都不应该孤单。 14iloveyou,too.(3) jolin:恐龙不孤单呀,看《侏罗纪公园》里面,它们都是一群一群的,哗一下把一个人吃得干净。 countryman:我现在当然无法证明什么啦,不过我老是觉得恐龙是怕孤单的。常常在想,六千五百万年前,白垩纪末期时,最后一头恐龙是哪一种,当它发现全世界只剩下它一头恐龙时,在想什么呢? jolin:恐龙就是恐龙,它不会像人类那样胡思乱想的啦,而且你不是说过恐龙的脑子很小吗?那想的事就更少了。 countryman:话是没错,但是我每次想起来,心里就怪怪的。 好奇怪,这是第一次我跟大头聊恐龙时不会觉得他说不定是拐着弯在骂我,也第一次对于真正的恐龙有了一点感情,正想安慰他几句,我妈已经让喜儿和阿光直接进来我房间。 “干吗?还在网络上勾引清纯少男喔?”喜儿一屁股坐在我床上。 “我才没有勒,人家不勾引我就好了,还需要我去勾引他们?”我匆匆和大头道再见,下了线。 “瞧!”喜儿对着阿光说:“有了男朋友,口气就是不一样喔!” “哼哼。”我说。 “我们今天就是特别要来会会你男友的,人勒?”喜儿东张西望。 “他等一下才会来找我爸啦。” “干吗,不来找女朋友倒来找岳父呀?” 岳父这个新鲜词一下子冲进我心中,给了我全新的人生想像,脸上肌肉忍不住抽动着一直往上牵动。 “真是太好了!”阿光说:“梅梅,这个人一定是真心爱你的。” “是吗?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不像一般男生那么看重外表,他爱的一定是你的心。” 还没反应过来,喜儿已经把一个抱枕摔在他头上。 “所以你老是说我漂亮,是只爱我的外表不爱我的心啰?” “哪呀!”阿光喊冤:“我既爱你的外表又爱你的心。” 说完阿光上前把喜儿扑倒在我床上,两人又亲又扭的缠成一团。 “喂喂,先生小姐,这是我的床我的房间耶。” 怎么觉得刚刚好像被亏了一下,只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句话了。 把阿光跟喜儿赶到客厅去,自己关在房间里想穿出别出心裁的特色服装,小明是很重视打扮的男生,一定很希望自己的女朋友看起来很特别吧。 第16章 爱情的力量真的好伟大,此时此刻艺术创作的热烈欲望在我的血管里奔流。 上学期的通识课我选了一堂“艺术赏析”,是一个很年轻长得有点像“五月天”里面阿信的讲师开的课,他人长得白净斯文,却特别钟情野兽派,尤其喜欢马谛斯。 14iloveyou,too.(4) 说起来我也不是什么用功的学生,只是被他有点感动,当然,他长得像阿信这件事也功不可没啦。他每次上课抱着笔记型电脑,接到大屏幕上给我们看马谛斯的画,黑暗中阿信声音热情洋溢:“‘我并不是照实地画那个平面,而是画它所呈现出来的情绪。’马谛斯这样说。同学们,看看那明亮的、看来似乎是冲突的颜色,红配绿、黄配紫、橘配蓝,但那正是野兽之野,野兽之兽,谁说人类体内没有野兽呢?如果你看了他的画有感觉,那正是心中的兽性被挑起而蠢蠢欲动啊!” 阿信还因此讲了一个中国的童话故事。 神开天辟地创造万物时,先发通知给包括人类在内的百兽,明天将以起床报到的时间为准,第一名的给一百岁,以此类推逐降。 乌龟起了个大早,因此拿到一百岁的大红包,之后猪牛羊狗猴子狮子老虎也陆续赶到。惟人类贪舒服,把前一天为了早起准备的硬石头床改成了软垫,一觉睡到大中午,等他慌慌张张起床赶到时,只剩下十岁的寿命可以领了。 人类听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百兽都围过来看,觉得同情,于是决定每种动物捐出几年的寿命给人类,“因此现今人类七八十岁的寿命里,只有十年是纯粹的人,之后就混血了,想一想,你自己或身边的人,会不会有时候像猴子那么皮,像狐狸那么诈,像狮子那么凶猛的,有没有啊?”阿信得意洋洋地环顾全班。 认识大头之后有一次想起这个故事,突然觉得大头的祖先可能跟恐龙特别有交情,除了原本的十年,剩下的六七十年统统是恐龙捐给他的,别的动物想捐都没机会了。 既然我好不容易学到了个野兽派,就来学以致用,穿出艺术气息来吧。 从抽屉拉出一件大红玫瑰花的细肩带伞状上衣,根据野兽派原理搭配一件荧光迷彩裤,鲜黄军靴(这可不好买,托喜儿她妈去日本玩时帮我带的)则是要来衬我头上那顶紫色贝雷帽的。正要出房门亮相才想起腋毛还没刮,我可不想像茱莉亚罗勃兹那样露出了毛毛胳肢窝贻笑全世界勒,幸好之前已经把吴可松的刮胡刀偷进来刮腿毛了,正好在放回去之前再利用一次。 夏天老流汗,我自己在刮时都觉得一股味道浓得湮湮袅袅,想到吴可松刮胡子会闻到什么,高兴得自己一个人嘿嘿笑出声来。 “登登登,登!” 打扮完毕我冲到客厅去,打开双臂,右腿勾在左腿前,做出美少女上电视走台步的展示动作。 我爸我妈我姑吴可松喜儿阿光正围着桌子吃我妈切出来的水果盘,大家都看傻了,叉子停在半空中,叉子上有西瓜,也有芒果、芭乐等,五颜六色好不缤纷。 14iloveyou,too.(5) 吴可松果然不负所望,“噗”一声喷出西瓜屑、西瓜汁与西瓜子等物品,像一团浓雾笼罩住坐他对面的阿光,阿光手上的芭乐沾上点点红色,当然还有他的头、他的脸跟他斥资新购的marlboro衬衫,据他说男生穿上这个贵个半死的牌子,自然而然会生出一种男子气概来,扣上扣子时会听到风声与马嘶,还有一股香烟缭绕的男人味。 可惜现在,只剩下西瓜味了。 妈妈和姑姑“哎呀哎呀你这松松是怎么了”地叫着,猛抽几把面纸拼命擦着阿光的身体和头。 喜儿两个手掌捂住嘴,不知是想捂住尖叫还是大笑,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小狗似的。 阿光可能还没从震惊中醒来,一尊佛像般僵坐着,叉着芭乐的叉子还举在那里。吴可松这下可闯大祸了,捏着面纸站在旁边不知从何下手救阿光的marlboro,只好喃喃说:“不好意思喔阿光,我赔你我赔你。” 好久好久阿光才缓过气来,低头看看自己,轻轻把芭乐放下,虚弱地说:“没关系……,没关系……”然后站起身,往屋子的一头走去,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回头宣布:“我,我去厕所弄一下。” 我手舞足蹈地与阿光错身而过,就像舞台上接力的一对男女model,“怎么样啊你们看,这身服装有野兽派的学理在里面喔。” 姑姑看了一下说:“衣服还不错,可是鞋子不好。” “哪里不好啊?” “很像我小时候穿的雨鞋。” “雨鞋?”我的脸上一定有八条左右的黑线。 喜儿又赶紧两个手掌压在嘴上。她这什么毛病啊,不到五分钟我已经看她做两次了,难道那是最近流行的什么手势吗? 我对流行手势这种东西最敏感了。 有段时间看日剧或是日本综艺,里面的可爱美眉都会在说“不行”时,两只手竖得直直的在胸前交叉。好可爱喔。所以我随时随地都找机会用,连老师上课时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光“美国《纽约时报》前副主编罗伯特·赖斯特曾说:‘二次大战之前,新闻界认为最没有生命力的东西莫过于昨天的报纸;今天的看法则是,最没有生命力的东西莫过于几个小时前发生的新闻。’”这段话我就交叉双手多达四次,提到“没有”时自然是要交叉的,而“莫过于”也有否定的意思,当然也要交叉一下呀。 坐在我后面那些爱嫉妒人的女生还说:“哟!梅小姐在指挥交通喔!”对流行这么没sense的人只有孔夫子的体认可以送给她们:“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里用到的女子就不能包括我了,当然,也不包括喜儿啦! 后来有阵子我看asos也常用,超兴奋的,我很喜欢她们说,有点怀疑她们可能是在哪里看到我做,然后偷学回去用的,不过我这么跟喜儿说时,喜儿理都不理我。 14iloveyou,too.(6) 还有还有,美国影集里那些酷炫年轻人也爱用一种手势,两手举在胸前,各伸出食指与中指,讲完一句话就勾一勾,这比交叉手还好用,好像没有讲什么话的限制,每讲一句就勾一勾,有时候用得凶了,两只手根本没有放下来的时候。 “姑姑你不懂啦!这叫野兽派呀!”勾一勾。 “野兽派我是知道,但这跟野兽派有什么关系?” “强烈的色彩对比嘛!”勾一勾。“可以激发人类潜意识中的某些性格喔。”勾一勾。 大家半天没出声。后来姑姑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梅梅呀,”姑姑也学我把手举起来勾一勾,“手指头这样勾不太好吧。” “为什么?” “我小时候只有说谁死跷跷了,才会这样勾的,而且也只勾一只而已。” 喜儿跟吴可松同时放声狂笑,喜儿的手掌也不捂在嘴上了,砰砰砰地拍着沙发扶手,爸妈不明所以地对看。 一团混乱中小明翩然而至,当然,带着一盒波士顿派。 我的小明多么干净漂亮呀! 黑色贴身一定是某名牌的短袖t恤,深蓝色部分刷白一定某名牌的牛仔裤,脖子上还是那条白金坠子的黑线项链,看我们正热闹,他熟门熟路把波士顿派拎到冰箱冰好,才回来一一跟长辈打招呼。 我介绍喜儿给他认识,他笑一笑说久仰,喜儿也说久仰。好啦我承认我怀有小人之心,忍不住对他有点虎视眈眈,看看小明的表情,再看看喜儿的表情,都蛮正常的,但我还是有点悲从中来。 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真的好赏心悦目喔,好振奋人心喔,好令人觉得世界如此美好喔。在日剧里他们才是男女主角,即使最受欢迎的丑人也顶多只能演个搞笑或惹人厌的角色,像《恋爱巴士》里那个暴牙女主持人久本雅美吧。 小时候看过一部日剧叫《协奏曲》,暴牙雅美演一个很爱慕男主角田村正和的有钱女人,但不管怎么演,人家田村正和加木村拓哉当然都还是喜欢宫泽理惠吧,并不会剧情急转直下,突然哪个男主角会爱上暴牙女。 美人与丑人并不同时存在在一个世界里。 美人们所在的是日剧里男女主角的世界,是pub里众人瞩目的世界,是报纸影剧版照片放得斗大的世界,是联谊时人人盯着看芳心暗许的世界,是人人都猜想他们拥有高贵又精彩有趣人生的世界。 丑人们的世界是不道德的世界。 是第一眼就立刻被打败的,自动要变得温柔谦恭可人以求还能勉强存活堪用的,是仰望美人怨恨自己只是鼻梁低了一公分、脸颊宽了半掌、脖子从鹅颈换成水泥柱、胸部少了三个罩杯、腿短了半公尺、脚踝矮了一寸,只是这里差一点点,那里差一点点而已的事罢了,怎么就天差地别了? 14iloveyou,too.(7) 我心里是真的替那些丑人感到难过的。 我常常想,他们和我与喜儿其实是差不多的,每次路上看到丑人都衷心同情,很想奔上前说“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但他们应该是不相信的。 小明摸摸我的头说:“今天怎么穿得这么辣?” 咿呦厚!野兽派大胜利! 双手叉腰,踩出三七步来展现衣服与身段。 吴可松虽然垂头丧气,但战斗力显然并未消失,他有气无力地说:“小明,说谎的人不能上天堂喔。” 第17章 这时我爸喝道:“松松别说了!都到这来坐好。” 兴高采烈地扑到我爸脚前,心想他终于要好好教训吴可松一顿了。 但爸却要我和小明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其他人都看着我们。我觉得这很像我跟小明要结婚了,结婚进行曲演奏指数:120%分贝值。 “小明、梅梅。”老爸看看他再看看我,好像他下一句会说:“我现在宣布你们为夫妻。” 不过当然不是。老爸说的是:“我听说了你们开始交往的事,”咳一声加喝一口茶做为逗点,“男女交往是天经地义的事,连《诗经.关雎》篇里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所以你们谈恋爱,我是不会反对的。” 我高兴地捏捏小明的手,小明的脸看起来有种透明的白,他微微对我笑了一下,我们以后生的小孩一定会很漂亮,我心里这么想。 “只是我还是老派人,不能忍受现在年轻男女随随便便的恋爱态度,像我跟梅梅的妈,当年一开始就是以结婚为目标来交往的。”我妈在旁边抿着嘴笑,双手忙着抹平裙子。 “所以小明啊,这句话我一定要先问清楚。”老爸又咳了一声,又喝了口茶,“你是真的喜欢梅梅,希望她可能是你将来的结婚对象吗?” 小明安静地坐着,其他人也都安静地等待着。 大家安静了约十秒,突然传来厕所门打开、阿光走出来边拍抖着衬衫的声音,他没注意到客厅正在发生什么事,说:“好像洗得掉……”话没完见情势不对,停在半路,但大家都已经盯着他看了,他歉意地举举手,然后摆摆手请大家继续。 小明也抬头看了看阿光,然后他低下头,我从旁边看见小明的脸慢慢红起来。这对还在念书的我们实在太难了嘛,男生遇到必须做承诺时都会极度小心,我在杂志里读过。但是,但是,小明!我真的希望听见你亲口说,说嘛,向全世界说,说你爱我,说我是个值得人爱的女孩! 在我及众人的灼灼目光下,小明终于嗫嚅地开口了,“老师,我,我,”他深吸一口气:“我是希望跟梅梅结婚的,梅梅是个好女孩,我会尽力使大家都幸福。”说完他一咬嘴唇,一滴眼泪落在牛仔裤上。只有我看见。 14iloveyou,too.(8) 我哇一声扑进小明的怀里,瘦弱的小明被我一撞,发出“呜”的一声。 抬起头来时我简直要像死去的黛安娜王妃那样向四周挥手,感谢大家对我们的祝福。后来才觉得不对,黛安娜和查尔斯王子的婚姻并不幸福。 不过此刻我真的超开心,紧紧握着小明的手带他到阿光面前。 “喂进藤光,现在这边只剩下你不认识我未婚夫啦!”我把重音放在“未婚夫”上,感觉小明的手在我掌中轻微抽搐了一下。 “是呀!终于见到本尊啦!你好你好。” 阿光伸出手来,小明还是比较害羞的男生,他的脸有点红,慢慢伸出去让阿光用力摇一摇。 “其实,”小明像是用力鼓足了勇气,刚刚落泪的眼睛现在闪闪发亮,“我以前见过你!” “是吗?”阿光仔细看了小明的脸,“不好意思,没什么印象了。” “不是不是,”小明笑着摇摇手,“我见过你但你没见过我啦,我们,不,我以前常看你在学校的篮球场打球。” “是喔!”阿光很高兴,“你也喜欢打篮球吗?那下次一起去吧!” “也没有啦,我都只是看而已。” 小明笑起来很,怎么说,很漂亮耶,我突然觉得。 小明继续说:“你打球很帅,很好,我们,很多人都是去看你打球的。” 阿光得意死了,一直哇哈哈地笑,捏着喜儿的手臂说:“跟你说我粉丝很多你还不信。” 喜儿也笑着。但我跟喜儿什么交情了,她的样子看起来就是有点不对,她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明。 哇勒!喜儿该不是爱上小明了吧! 这刹那间的醒悟绝对就像村上春树的名言“被无声的雷击中”那样,把我打得头晕脑涨七荤八素。 喜儿!我在心里凄厉地叫喊,你别逼我跟你决裂呀!你是我这生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吗?喜儿!喜儿!你醒醒,你醒醒呀! 姑姑突然冲过来抱住我。 “梅梅恭喜你!梅梅,姑姑为你高兴!”说着就像小明刚刚那样落下泪来,“姑姑本来很担心的,怕你跟我一样以后要孤单单地一个人过,你真是幸运呀,遇见了好男人,姑姑为你高兴,姑姑太高兴了。” 我拍着姑姑的肩安慰她。 但心里另一个声音这么说着:“真的好险喔姑姑,我也很怕被狗吃掉呀。” 爸妈窝到厨房里去准备晚餐了,嘁嘁簇簇说着话。吴可松似乎是很受不了打击,拍拍小明的肩说“愿上帝保佑你”就回房间了。干吗呀,这吴可松什么时候开始信教了? 左肩坐着恶魔右肩坐着天使。 14iloveyou,too.(9) 恶魔说:“吴可梅你要小心啊,喜儿这个少男杀手的魔爪就要伸向你的小明了。” 天使说:“梅梅你别听他乱讲,喜儿是你最好的朋友,而且她想要什么男人没有,不必抢你的小明。” 恶魔说:“拜……托喔,你没听过得不到的最好吗?小明又是这么公开地示爱,哪个女人看了不会羡慕又嫉妒呀!喜儿从没失败过,当然想试试身手呀!” 天使说:“哎呀不跟你们说了,根本是神经病嘛!”然后就拍拍翅膀气呼呼地飞走了。 恶魔可高兴了,在我肩上翘起腿,拔下一根黑色的羽毛,吹了一口气变成香烟,又吹了一口气把它点燃,然后摇晃着腿吞云吐雾:“看,那没用的爱哭鬼跑去跟上面那位告状了,妈的告什么状啊?这可是真实人生喔,可不是他们那边假模假样的天天信望爱,真实人生的特色就是,没有信赖,没有希望,没有爱!” 恶魔凑近我的脸,呼气搞得我痒痒的:“你自己想想,没有了喜儿只是少个朋友,没有了小明,可是会被狗吃掉喔。”说完他“噗”地一声化成一股臭黑烟不见了,只留下咬牙切齿的我。 好,喜儿,你如果不识相,就别怪我不顾姐妹情谊了。 怒气冲冲走向正和阿光与喜儿聊天的小明。 “小明,过来一下。” 小明被我拖进房间里。 “你坐下!”我把小明按在床上,他一脸惊惶,但那种漂亮的模样和高贵的气质和我昂贵的粉红色丝质床单搭配出一种很高级的气氛,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起来,觉得该做点符合此情此景的事。 “想不想喝咖啡?”我口气一下子温柔了,“还是花草茶?我有薰衣草跟马鞭草。” “那,”小明这才放松了一些,“马鞭草好了,大概是吃感冒药的关系,最近有点消化不良。” 正转身往外走,小明唤我,“梅梅!” 我一听内心波涛汹涌,眼泪迅速溢满眼眶。慢动作优雅地头先转,身体和双臂再画出美丽的弧线跟上。“啊?”我说,“什么事?” 在那些电影里,男主角会双手扶着床沿,目光深邃地盯着女主角看上很久,然后嘴角偷偷跑出微笑,低沉地吐字:“iloveyou.” 眼泪在我的眼角闪着碎光,英俊的小明在床上对我微笑。 “梅梅,”我的最佳男主角终于轻启拥有玫瑰质感与色泽的双唇,“记得帮你自己泡一杯薰衣草,可以安定神经。” 我的回答连自己听了都吓一跳,他语音刚落,我接着说:“iloveyou,too.” 愣住。 幸好我急中生智,“ilove2cupsof薰衣草茶,哈哈。” 14iloveyou,too.(10) 转得很硬,而且非常冷,但至少是完结了这场对话,低头往厨房冲去,根本不敢看小明的表情。 经过客厅时喜儿喊我,“梅梅你们跑去房间干吗?” “讲悄悄话嘛!” 老爸在炒菜锅前正与一尾大黄鱼奋斗,左手拎着已切掉头的鱼脖子右手抓住尾巴,一段一段浸到油里炸,一看就知道是要做他的拿手好菜松鼠黄鱼,妈则在旁边把米酒、酱油、鸡汤、白糖和醋在一个中碗里调匀做酱汁。 “哇香死了!”黄鱼已经被炸出漂亮的翘尾巴状,鱼头先炸好切半拍扁。 “难得嘛!”爸大声说话以突出抽油烟机的轰轰之上,“未来的女婿,当然要好好招待。” “爸……”我把脸颊贴在老爸的背上,妈笑说:“看看都几岁了,还这么会撒娇。” 喜儿和阿光在沙发上抱在一起看hbo播的《新郎向后跑》,这我看过,是名字很像内衣牌子的凯文·克莱演的,姑姑坐在沙发的另一头,问他们两个:“条件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不想结婚呢?” 喜儿说:“姑姑因为他是gay。” 姑姑又说:“可是他一直否认呀。” 喜儿答:“姑姑他最后才会承认啦。” 姑姑很残忍:“好可惜喔,不过说真的,要嫁人还是要嫁那种看起来很强壮很有男子气概的,比较有安全感。” “姑姑,就像我这样子的啦。”阿光说。 回到房间时我用托盘装了三杯茶。 其实刚刚泡茶时有考虑,但还是决定倒三杯。再可笑的戏也要演下去吗,说好两杯薰衣草就两杯薰衣草,哪能说话不算话? 第18章 小明抱着杯子喝了一口,浅浅地满足一笑。 我也喝了一大口薰衣草茶,然后拿起另一杯来也喝一大口。 “你叫我进来是要说什么吗?” 对厚,是要说什么?我想了老半天,听到喜儿他们在客厅里笑才想起来。 “嗯,嗯,就是啊,”我看了小明一眼,他笑眯眯的很诚恳地看着我,“小明,你觉不觉得喜儿很漂亮?” “喜儿呀,很不错,很漂亮,难怪阿光那么爱她。”小明若有所思。 强酸喷泉从我胃里高高射进脑浆中,刺激到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那,那你会不会爱上她?” “啊?”小明被茶呛到,咳了起来。 赶紧上前拍拍他的背。 “对呀,”拍拍,“你会不会,”拍拍,“爱上她?”拍!拍!拍! 小明的脊梁被我越拍越低,下巴都快磕到膝盖了,他虚弱地说:“好,可以,了,不用,拍了,谢谢你梅梅。” 14iloveyou,too.(11) “梅梅,来!坐这里。”他指指旁边的位子,“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想问这个?”小明看起来很严肃,完了啦,他真的要变心了啦! 真是后悔死了问他这个问题,哎哟!他要喜欢喜儿就让他喜欢嘛!谁不喜欢喜儿呀?不喜欢喜儿的才有病吧!只要他不会抛弃我,不要让我知道他另外还喜欢谁就好了嘛! 吴可梅,你这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 “我……”越想越委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我只是想,喜……!± 哇……!呜……!我放声大哭。 小明却笑了。 “哎呀你说的是喜儿呀?”小明态度大转变,“我还以为你说的是阿……,阿里不达的谁呢?” “你,你真的不会变心去爱喜儿?” 小明走过来,摸摸我的头,“放心梅梅,我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爱上喜儿。” 啊! 我心情极度激动,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小明。 小明…… 缓缓闭上眼,用力舔了舔嘴唇,然后轻轻把它们朝他嘟起来。 小明,就是这个时候了。有什么比眼泪与误会冰释时刻更适合我们的初吻呢? 小明,来吧! 身体剧烈颤抖着,等待那我已等待了十九年的真正初吻。 那一定像罗曼史里写的一样吧,又湿润、又柔软、又激情、又浪漫,甜蜜如糖又壮烈如火山爆发吧! 忍不住吞了好几口口水。 房间外还可以听见喜儿他们看电视的说笑声和电影配乐声,夏天空气干爽爽,冷气发出轻微的运转声,透心凉。 小明靠近我了。 已经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我的心,在敲鼓,还不是那慢吞吞的日本鼓喔,而是拼命赶进度的爵士鼓呀。 两只手扶住我的脸。 啊!他碰到我的瞬间,真的有触电的感觉。是真的!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来电了! 此时知觉已一片寂静空白,一切的一切都在等待小明,等待那件即将改变我人生的大事,它的重要性远胜过爱迪生发明电灯和吃到饱的海鲜餐厅“上阖屋”的开幕。 小明俯身向我,嘴唇轻轻碰了我的头发一下。 前戏。这就是前戏吧。我真忍不住,小腹的肉都撑到有点发抖了,实在高兴到好想笑。 然后小明的手松开,脚步声离开了。 啊? 偷偷张开一只眼睛,再张开第二只。真希望还有第三只、第四只眼睛可以张开,让我好好看一看眼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明已经站在我书桌前,翻看着我桌上的杂志。过了一会他回头对我说:“梅梅你有好多服装杂志喔。” 14iloveyou,too.(12) “是啊。”回答得很虚弱,被我舔得湿嗒嗒的嘴唇被冷气一吹冰凉凉的,好像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真的不是就好了,就可以直接剥下来丢进垃圾筒,假装没事了。 背对着我的小明又轻轻咳了两声。 啊!这两声咳嗽咳开了我的心窗。 刚刚小明不是说他吃感冒药吗?吃感冒药就是说他感冒了呀!感冒了他当然不能吻我呀!他一定是太爱惜我了怕传染给我!对!就是这样! 喔!小明!小明! 咚咚冲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小明一定是吃了一惊,身体瞬间僵硬。 “小明。” “是。” “我懂了。” “懂、什么?” 我害羞地嘻嘻笑起来,抱着他摇来摇去。 “小明你对我真好。” “有、有吗?” “哎呀我们心灵相通呀!你喔,我不怕啦!” “不怕什么?” “不怕你传染给我呢。” “什么?” “如果被你传染了,我希望一辈子都不会好。我呀,”甜蜜蜜地笑了,“我要永远把你的细菌留在我身体里,因为这是爱的感冒喔。” “你们在干吗呀?” 吴可松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我们两个同时弹起来,回头看见吴可松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我们。 “妈叫你们吃饭了啦!” “喔。”我松开小明,摸摸刚刚被小明亲过的头发(决定一个月不洗头了),含羞答答地往房门走去,但小明还留在原地。 “小明来吃饭呀。”我柔声招呼他。 小明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吴可松摇摇头叹了口气,走到小明旁边,伸手把他紧紧抓住桌沿的手指一根根掰下来。 十只都掰完后,小明说:“可松谢谢你啊。” 吴可松走过来,一把逮住我脖子押我往外走,“吃饭吃饭发什么呆!” 我一路挣扎:“痛死了!放开我啦!” 小明安静地跟在我们后面。 气死我了,都是机车吴可松碍事,不然一桩美美事早就发生啦,我咽下口水,瞄一眼低着头拖着脚走路的小明。 哎,要是我是基努里维加玉娇龙的综合体就好了…… 只见我跃身而起,空中刷地扭体大转弯,呼呼越过吴可松头顶,快落下时脚在沙发扶手上轻点一下又重新腾空,直扑小明。瘦得轻飘飘的小明被我一带,像小龙女拉杨过那样,我们一起在港剧的音乐声中优雅地飞到床上。 喔亲爱的,等死我了,就是现在,嗯呜啾啾啾…… 14iloveyou,too.(13) 张开眼睛时吴可松好大一张脸凑在面前,还用斗鸡眼盯着我,大吃一惊,本能地伸手往他头上大巴掌砸下去,啪一声吴可松哇哇大叫,两手捂头,“吴可梅!你干吗!” “你才干吗呢?吓我一跳!” “你变态呀,杵在那一张嘴扭来扭去是什么意思,恶心死啦!” “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我才不恶心不恶心不恶心……”掩住耳朵拼命摇头,这样就除了我自己的声音外其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来来来,吃饭吃饭,”妈把一大盆沙锅鱼头豆腐放在餐桌上:“喜儿、阿光,还有……,小明,快,都来吃饭。” 桌上都是我最爱的菜,松鼠黄鱼、沙锅鱼头豆腐之外,还有凤梨虾球、黑胡椒牛肉条、花生蹄膀、沙茶羊肉片、蛤蜊汤。至于另外那些一盘盘绿色的东西,呃,千万别跟我提起,最讨厌蔬菜了,一想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拉着小明在最靠近黑胡椒牛肉条的位子坐下,然后忙布置碗筷,阿光看了就说:“哟,梅梅好贤惠,可以嫁了可以嫁了。”喜儿一脸暗淡,悄悄用手肘顶了阿光的肋骨,痛得他吐舌头半天缩不回去。 可疑!真可疑! 喜儿表现太异常了,实在很难不让人觉得她爱上了小明,真想告诉她,喜儿很抱歉,这次是我蠃了,小明说他死也不可能爱上你的,死都不可能喔,他只爱我,我终于向世人明了此我比你美。 哇哈哈哈!哇哈哈哈! 爸爸帮大家都倒了啤酒,自己则是喝人家从大陆带回来送他的“酒鬼”。 “干杯啊大家,我们吴家今天有喜,有喜啊!” 大家都咕噜噜仰面喝了,喝完都“哈”一声。我给小明的小盘子挟了好多海鲜跟肉,但小明动都没动,只一个劲吃那些丝瓜豆腐、开阳白菜的。 “小明吃这个。”我把一块又肥又嫩的蹄膀弄进他碗里。 小明停下来看了那块还在微微抖动的大肉,说梅梅谢谢喔但直到碗里的饭都扒光了,那块肉就还是堆在那里。 在我吃完第四碗饭后,小明对上了我不断注意他的眼神,趁大家都在聊天,偷偷跟我说:“不好意思喔梅梅,我是吃肉边菜的。” “啊?” “就是有点像吃素。” 啊,好失望,多希望小明也可以懂得肉的鲜美滋味呀。 “一点肉都不能吃吗?”我悄声问。 “也不是,只是我尽量都只吃蔬菜。” 哇,好可怕喔。 “没关系,”我说:“我是吃菜边肉的,合作愉快!”我伸出手来。 小明笑着也伸出手,很快跟我握一握。 14iloveyou,too.(14) 没人注意到我们在做什么,但幸福的感觉胀满全身,情人又是好朋友,这天下虽然大,但谁比我吴可梅更幸福? 喜儿虽然也是有说有笑,但我觉得她脸色苍白,还时不时转过眼珠子来偷看小明,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19章 可怜的阿光,还在那边乐呵呵地喝着第六杯啤酒,浑然不知女友的心正离他而去呀。没关系,如果喜儿抛弃你,我也是愿意好好安慰你一下的,只要小明不知道就好了,嘿嘿。 “这,小明啊。” “是!老师。” “既然你们要好了,改天,改天找个机会,我跟你师母,到你台中家里去见见你父母吧。” “啊……” “见见面好见见面好,”姑姑说:“见了面你父母也才放心嘛,知道你交往的是个好家庭的女孩。” “好,好啊。” “对了,恭喜恭喜,还没敬你呢!”阿光说:“来来我们喝一杯。” 小明连眉骨都红了,羞答答地举杯来与阿光一碰,蚊子叫般说:“谢谢你……,阿光。”我觉得小明这句话说得好有感情,声音中有着极压抑的什么东西,哎这小明,可见他把对我的欲望藏得多深啊。 突然喜儿站起来说:“伯父伯母姑姑不好意思,我忘了今天有个家教,得快点赶过去了。”言毕拿着包包就冲出门,大家反应不过来,连阿光都还挟着一块虾仁悬在嘴边。 大门砰一声关上了,阿光的虾仁也掉在桌上,还弹了一下。 一片寂静。 半天阿光才猛然站起,他坐的椅子往后倒下,又是砰的一巨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我也先告退了。”阿光说完追了出去。 姑姑摇摇头说:“现在小孩都跟我学生一样,比紫色的斑马还奇怪。” 小明脸色苍白,转过来看着我,“我,”他用气音说:“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看着他,摇摇头。 “哎!”吴可松大叹一口气,仰头喝掉剩下的啤酒:“我就说嘛,这么漂亮的女生怎么会跟吴可梅这么好,原来变态的程度差不多。” 我拿起桌上一个空的蛤蜊壳丢到他头上,爸妈同时喝道:“梅梅!” 15郑宝妹在南京东路(1) 事情过了好几天我都忍着没去找喜儿,但暑假实在很无聊,所以租了以前因为要考大学学测没有好好看的日剧《大和拜金女》回家看。 连看三天后眼睛肿肿大喊一声夭寿!怎么会好看成这样?就这样决定了,松岛菜菜子已是我最新偶像,不论是真实人生中嫁给反町隆史的她,或是《大和拜金女》中的角色神野樱子,都跟我是那么的相似! 杂志上写松岛菜菜子学生时代很迷糊又有大近视,同学看到帅哥在尖叫,但等她拿出眼镜来,帅哥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这样子的菜菜子真是好可爱好可爱喔,跟我真的很像,我也很迟钝呀,像小明喜欢我那么久我还不是都不知道。 还有神野樱子爱漂亮的程度也跟我差不多,我们也都是想嫁给有钱人,不过我命比樱子小姐好,她拣来拣去拣到一个卖龙眼的,可是我却找到货真价实的有钱人家小开呢。 喔呵呵呵呵! 每次看到好笑的地方,想都没想拿起电话来就拨给喜儿,有几次都拨通了才惊觉不对呀,我还是有点气她,她干吗那样怪里怪气地看小明呀?还亏她是我好朋友我麻吉勒,真的是叫我不生气也难,所以又赶紧把电话挂了。 看完《大和拜金女》一肚子话想讲,憋着在房间里转,只好去厨房找妈妈,妈和姑姑边包饺子边聊天。 听见姑姑跟妈妈说:“大嫂我最近遇到一个男人耶。” “喔是吗?”妈听了很高兴,“是怎么样的男人?” “哎呀一个大老粗啦,他是厨师啦,菜倒是做得很好……” “哇!今天吃饺子喔!什么馅?”我喊。 “你看这孩子,”妈笑着对姑姑说:“这么懂吃,连什么馅都要管。” “当然啰,我最爱吃包黄鱼和虾子的,胡瓜猪肉也不错,最讨厌韭菜的。” “韭菜才香呢。”姑姑说。 “就是太香啦!”我皱起鼻子,“哪有青菜那么骄傲的,味道超重,真受不了。” “我们家梅梅从小就不肯吃青菜。” 姑姑包好一个放在板子上:“不吃青菜也好,人家说女生爱吃肉容易生女的,女孩好,贴心。” “说哪去了你!”妈白了姑姑一眼。 “妈!姑!你们有没有看过《大和拜金女》呀?” “大和什么?” “大、和、拜、金、女!啦!一部日剧,讲一个空姐疯狂想嫁给有钱人的。” 妈和姑姑一脸茫然。 “你们说,”我凑近两人:“我毕业以后去当空姐好不好?” 妈和姑姑还没回答,厨房门口传来吴可松的声音,“救郎喔!要摔飞机啰!xx航空公司因载了激肥空姐导致坠机!拜托先告诉我你要去哪家航空公司,我通知想死的去坐。” 15郑宝妹在南京东路(2) 我不发一语回身就射了一颗饺子过去,不过没准,软软胖胖的饺子啪一下摔扁在墙上,皮破馅流,黄黄的汁画出一条线,吴可松晃着头扭动肩膀,眉飞色舞地滑步哼歌走开。 “吴可梅!”妈生气了,“去给我弄干净!” 自讨了没趣回到房间里,猛然想起还有个人嘛,赶紧连上bbs去,查询大头在不在。 没想到大头竟然在聊天,状态显示“正与honeyisme聊天”。 怪了!我从来没看过大头在bbs上跟谁聊天,他说他都只上去看恐龙资讯的,上回还是我主动找他说话我们才认识的。 盯着画面上“countryman正与honeyisme聊天”这几个字,有种奇怪的不明生物正细细尖尖却很有力地在咬我的心脏。 小时候有段时间疯狂地迷上用放大镜在大太阳底下聚焦烧纸这件事,只要坚持住,眼睛专注手不抖,慢慢纸上就会冒烟,烧出个令人兴奋的洞来。 现在我看着那行字,觉得屏幕也快要冒出烟来。 到底谁是honeyisme呀?看起来就像个女的,而且还是个恬不知耻自以为是又喜欢装可爱的臭女人。 气愤愤丢一个水球给大头。 jolin:大头!你在干吗?! 居然好久都没回音,急得我全身都痒起来,椅子快坐不住了。 jolin:大头!!!! 又过了老半天。 妈的!死大头!死青蛙!死恐龙!我是同情你才跟你这个拙蛋交朋友的耶!搞清楚!居然敢不理我! countryman:是你喔。 jolin:干吗!有了新人忘旧人喔! 键盘敲得太用力,手指隐隐作痛。 countryman:什么? jolin:什么什么!你干吗在跟谁聊天啊! countryman:喔,那个喔。 jolin:那个什么! countryman:她在问我恐龙的事啦,我在帮她查资料。 jolin:她?她是谁? countryman:喔,就是我上礼拜去参加科工馆办的恐龙研习会认识的,她也很喜欢恐龙呀,活动完来问我问题,然后说也上这个bbs,就在这边问我问题,是念护校的啦,说下学期要交一个报告,想写这次中华恐龙展。 厚!小护士们真是名不虚传呀!对付男人真有一套! jolin:不管啦,我有话跟你说,你别跟她聊了,换跟我聊! countryman:可是我还没跟她讲完,她要问我查干诺尔龙的事,还没讲完。 jolin:不管啦不管啦不管啦不管啦!! countryman:不然,不然你现在讲也可以,我同时跟你们两个讲。 15郑宝妹在南京东路(3) 什么!这大头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一心二用!我要是肯我就不叫菜菜子了。 jolin:那就算了! 我冷冷抛出一句,算计着大头一定能感受到我的愤怒,乖乖放弃那小护士。 countryman:嗯,那我先去查资料喔。 妈的! 用力把滑鼠拿起来朝墙壁摔去,线不够长,还没到墙就被拉回来挂在桌边来回地晃,还不解气,滑鼠垫丢地上用力跺了老半天。 盛怒之下我没再回水球,一路按左键跳出bbs,然后横臂一扫,茶杯、笔、光碟、台灯劈里啪啦撒一地。 拿起手机按了几个键,听到喜儿的声音又按掉。 不甘心!真不甘心!果然这世界上除了我的小明外,所有的男生都是大混蛋! “猪!”用尽力气又尖又长地大叫一声。 吴可松手插口袋出现在门口,探头看这一房间的混乱,“你为什么这么大声喊自己的名号呀?” 冲过去时吴可松已经闪了,我用力把门踹上,发出的巨响又惹来妈破口大骂。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躺在床上气得直喘。 就这么便宜了那个装可爱的小护士吗?不行!大头可是我发现的,我对他那么好,凭什么白白拱手让人?虽然我有小明了,但大头也算我的男的好朋友呀,我才不要跟别人分享男的好朋友勒! 想到这里本小姐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匆匆忙忙上了站,丢了水球前嫌尽弃地要大头与他的蜂蜜到聊天室一起聊。 进了聊天室他们两个还在讲恐龙的事,好,我就先来摸摸这小护士的底细。 jolin:嗨,大头! countryman:你来啦。 是啊,你祖母来了不行喔,我就不相信我拼不赢别的女生。 第20章 jolin:对呀对呀~_~,你在做什么呢? countryman:我在跟小倩聊恐龙,刚刚我有跟你说过。 哎哟这个蠢大头,干吗提什么有没有跟我说过的事啦,这样如果那个叫什么小倩的够精明的话,就会看出我是来看究竟的,呼!大头的头真是白大的。 honeyisme:你好呀jolin,很喜欢蔡依林是吗? jolin:也还好啦,只是觉得她可以一面当明星一面念大学很厉害。 这时候我可不想表现得像个没念书的无知追星族,幸好蔡依林还算争气,辅大英语系念得还不错,不然硬要拗还拗不过来说。 honeyisme:对呀对呀我也觉得她很棒,菜菜子姐姐你也是大学生吗?你一定也很棒吧^^b。 哇靠!这个小护士嘴真甜,不但发现我新改的昵称,而且还顺势褒了一下,这,这个小女孩也不算坏嘛! 15郑宝妹在南京东路(4) jolin:也还好啦,只是人生苦短,是应该好好努力的。 honeyisme:对呀对呀,所以小倩也很敬佩大头哥哥耶,他在研习营的时候好强喔,有些东西连老师都不知道他却答得出来喔,你们都好强,小倩一定要努力用功,以后也要插班大学。 我不知道大头怎样,我是已经有点晕乎乎的了。想我平凡的生活中,谁会像她那样简直好像用亮晶晶的双眼盯住你、双手握拳靠在下巴上全心崇拜你的样子,不但说我棒,还要学习我的精神。 果然是honey呀,真是甜进我心深处了。 误会了,先前真是误会她了,幸好我还没对她说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来,谁知道原来小护士面速利达母是这么个可人儿呢?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罩她。 countryman:所以啊,我刚刚跟你说的那几个网站可以上去看看,如果是英文或日文的看不懂,就再来问我。 honeyisme:哇!*@@*,大头哥哥,你的英文跟日文那么厉害喔,天呐!小倩崇拜死了……,对不对,菜菜子姐姐? jolin:菜,嗯,嗯,对呀,大头是很厉害。 厚被她传染,差点也学她说,菜菜子姐姐我也觉得……了,这种自己叫自己名字的讲话方式是从哪来的呀?听说现在差两岁就相隔一个世代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我以后也要学起来装年轻,嘿嘿。 countryman:好,那就这样吧。对了jolin你刚不是说有事跟我说? a……,关于日剧的讨论,在崇拜我的小倩面前聊,她可能会觉得我很肤浅而突然看不起我了也说不定,算了算了! jolin:喔那个呀,没事了,本来想问你一件事,但我刚刚自己找到资料了。 呼呼,我还真是会装正经呀,菜菜子姐姐,菜菜子我也越来越崇拜你了耶! honeyisme:大头哥哥大头哥哥! countryman:嗯? honeyisme: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countryman:什么事? honeyisme:你先答应小倩嘛大头哥哥! countryman:好吧。 honeyisme:哇!万岁!大头哥哥小倩要先亲你一下。 我跟大头都无言以对,只好静待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honeyisme:就是啊,下次小倩去找大头哥哥时,大头哥哥可不可以带小倩去看菜菜子姐姐? jolin:啊?为何?干吗要来看我? honeyisme:因为小倩很喜欢菜菜子姐姐你喔,那个日本明星的松岛菜菜子人中很深对不对?菜菜子姐姐你一定也是一样吧,人家说人中深的女生都是美女喔,所以小倩真的好想好想见见菜菜子姐姐喔。 15郑宝妹在南京东路(5) jolin:这,当然可以啊,大头你说呢? countryman:你说好我当然也好啊。 honeyisme:万岁万岁万岁! 看着小倩在电脑屏幕上兴奋的字眼,突然觉得我好像果然是松岛菜菜子似的。 闹了老半天,一肚子的话还是没倒出来。 中午因为心事重重只吃了三十个饺子,爸妈跟姑姑都有点担心,爸还问我:“梅梅你身体不舒服吗?”我说没有。吴可松说:“对呀,如果身体不舒服都吃三十个饺子的话,那我差不多是得癌症末期了。” 爸妈一起骂他:“松松!” 下午决定去找喜儿,实在是太想念她了,所以还是宽大为怀地原谅她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完美的。 爬上四楼,按了喜儿的门铃。 按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打手机给她,却听见喜儿的手机在屋子里响,最后喜儿接起来了,在门外可以听见她在对我说话。 “我在你家外面啦!” “喔。” 喜儿挂了电话来开门,都下午好几点了她还穿着睡衣,头发乱乱的散在肩上。 “阿光呢?”我问。 “不知道。” “想喝什么?要不要我煮咖啡?冰箱里有蛋糕。”喜儿找到一个蓝色毛线发圈,把头发梳好束成马尾。 “好,一样,拿铁。”我考虑了一下,“冰的好了。” 喜儿去煮咖啡,我从冰箱里拿出装着蛋糕的纸盒,打开来拣出栗子蛋糕一口吞下。 “喜儿!” “啊?” “那天你到底怎么啦?大家都吓一跳。” 喜儿没有回答,只听见她轰隆隆开磨豆机的声音,我又吞了一块大理石起司蛋糕。 “来,冰拿铁。” 喜儿自己喝的是热咖啡,她抱着杯子很冷似的缩在沙发上,两只脚缩进睡衣裙子里。 “梅梅,”喜儿喝了两三口的咖啡后才又开始说话,“那天真的很不好意思。” “其实也还好啦,只是觉得你怎么突然那么奇怪而已。” “梅梅我想请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好啊哪里?” 计程车来到南京东路的一家诊所前,招牌上写的是某某某妇产科,进去里面光线暗暗的、空间浅浅的,靠墙坐了一排人。喜儿先去柜台跟护士讲话,然后拿了一张表格回来填,填好叫我在保证人的栏位签名。 “随便签一个假的就可以。”喜儿在我耳边低声说。 定睛一看果然表格上写的都是一些奇怪的资料,喜儿的名字叫郑宝妹,年龄25,身份证字号很潦草,电话地址看起来也都很陌生,表格最前面则印有人工流产字样。 15郑宝妹在南京东路(6) 我抬头看着喜儿,喜儿点点头。 一直想着要签假名要签假名,可是写出来竟还是吴可梅,赶紧涂掉,拿着笔又想了好久好久,久到护士都看过来了。 最后终于签上“吴可竹”,我有点抱歉地跟喜儿说:“我们家就少了一个竹。” 她去交表格时我左看右看,病人果然都是女的,有的很年轻有的很老了,老到叫人怀疑她怎么怀的孕。 “谢谢喔梅梅。”喜儿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有点想哭,没几下眼圈就红了。 “神经啊!哭什么哭?”喜儿压低声。 “不知道,电视电影演到这种都会很悲伤。” “傻瓜,弄掉并不悲伤,留着才悲伤吧。” “说得也是。”我拿出面纸来擤鼻涕,“阿光怎么不陪你来?” “我没跟他说。” “啊?为什么?” “没为什么,做那种事是两厢情愿,怀孕是意外,我负责处理就好,不用跟他说。”喜儿把手机关掉,“说了增加心理负担,不如不说,在一起才开心。” “几个月啦?” “快两个月,已经会害喜了,超难受的。” “害喜会怎样?” “难受啊,想吐得要命,那天在你家差点就吐出来。” “啊!所以你才突然跑走。” “对呀,不然一吐大人就看出来了。” 厚。还以为喜儿是爱上小明的勒。哎呀都是我不好,那么小心眼又疑神疑鬼。好对不起喜儿喔。 “喜儿。”我叫了她一声。 “嗯?” 本来想跟她说对不起的,可是开不了口。 “没事。堕胎会不会痛啊?” “还好啦!” 护士过来喊:“郑小姐!郑小姐!” 我们东张西望想这个郑小姐也太耳背了吧,半天也不应。直到护士又喊:“郑宝妹小姐!”喜儿才一拍大腿吐吐舌头:“妈呀!在叫宝妹我啦!” “喜儿!”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紧张起来。 “啊?” “我,我在恢复室里面等你喔。” 喜儿对着我眨了眨眼,跟着护士走了。 恢复室里墙白白的,原本应该是淡绿色的床单和被子已经洗得灰灰的了。冷气像苍蝇一样嗡嗡响着,不论怎么寻找都看或听不到一丝丝有生气或即使稍稍有趣也好的东西。 这个房间让我想起喜儿跟我说过的一个村上春树的故事,他写到一个电梯,完全光滑没有任何缝隙也感觉不到正在往哪儿的任何移动。 我坐在床缘想到喜儿讲这个故事的表情,我们坐在学校福利社外撑有蓝白大洋伞的白色铁椅上,我正埋头吃着第二个便当,有时灌下一口可乐;喜儿嚼着素的三明治,喝一杯不加糖和奶精的咖啡。 第21章 四周都是人,走来走去,福利社里传出来电视新闻的声音。 15郑宝妹在南京东路(7) 喜儿突然说:“梅梅,我他妈的好讨厌坐电梯。” 我说:“呃?” 然后喜儿讲了村上春树写过一本世界末日和什么碗糕的小说,真背不起来那些古怪的书名。我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那样的电梯吗!”我刚吃饱天气又很好,于是很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喜儿。” 在冷冰冰的恢复室里想到这里浑身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突然感觉喜儿会死,瞬间两泡眼泪含在眼里,正想冲出去,门砰咚一声被撞开,护士推着一张床进来,床上躺着盖上薄薄被子的喜儿。 喜儿眼睛紧闭脸色灰白,连她平日最自豪的玫瑰嘴唇都褪了色。护士很不耐烦地要我抓住喜儿的脚,她自己则托住喜儿的肩,喊一二三,嘿咻!把喜儿换到恢复室这张床上。 喜儿毫无动静任我们摆布,被子掀起一角露出她修长漂亮的大腿,我赶紧把被子掖好。 护士说郑宝妹的衣服我放这里,然后就走了。 俯身拍拍喜儿的脸颊叫了几声,都没反应,手指放在鼻孔前,好像也没气息,把手指塞到嘴里含湿了再试一次,好像有感觉有风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冷气的风。 躺在那里的喜儿仍是漂亮极了,我蹲在床边把我的手臂放在她的手臂旁,短了约一个手掌的长度:再把脚举起来跟喜儿的比一比,短了更长一截。喜儿的长发全往后散在枕头上,露出的额头高高鼓鼓的,稍微低陷一个小凹凹后再度隆起的是高高细细的鼻梁,嘴唇十分丰满微微嘟起。 仔细检查一下她的人中,果然像松岛菜菜子一样又深又长,靠近上嘴唇处有点翘翘的,永远都在撒娇的模样。我摸摸自己的,再从包包里拿出小镜子来照,哇!我的人中在哪里?嘴唇和鼻子间完全是一片平坦,只有浅浅的风吹沙地那样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微线条。 我使劲捏着人中,捏得皮肤发红,头都晕了。 为什么美丽的人像是有公式那样被造出来呢?好的全是漂亮的人占去了,为什么丑人就不能刚好有个很深的人中?这到底是谁规定的呀? bbs上有人贴过一段话,不知道为什么我记住了。 他说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的开章第一句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那个人后面加了一段话:“这句话可以同理套用在美人与丑人身上:美人都是相似的,丑人却各有各的丑法。” 坐着思考了很久的哲学问题后,我摇一摇喜儿,说喜儿喜儿起来了。 喜儿完全没反应,我有点紧张,紧张到好像快拉肚子了。这又灰又冷的恢复室里没有电话也没有什么紧急按钮或对讲机,这里只有我跟好像已经不会醒来的喜儿,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15郑宝妹在南京东路(8) 我们被关在没有任何缝隙的电梯里了。 我张大嘴,起初没听见自己的声音,后来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种野兽的吼叫,还叫着喜儿的名字。 原来那是我,我越哭越大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抽抽搭搭掏出手机来按了阿光的号码,护士冲进来的同时阿光也接了电话,我对着护士跟手机大喊:“喜儿死了!喜儿死了!” 阿光赶到诊所来时喜儿已经把衣服穿好,我们两个被护士骂到臭头,说外面的病人都被我吓跑了。阿光一直一直跟人家道歉赔罪,然后把我们塞进计程车里。 后来喜儿一直笑我,说如果她真的已经进了鬼门关恐怕也会被我的哭声给吓回来。 阿光也痛哭流涕了好几天,一直怪自己让喜儿受罪了,每天去菜市场买土鸡和中药回来做麻油鸡烧酒鸡给喜儿吃,喜儿怕胖,只肯吃一点点,剩下的当然是我包办。 我没跟小明讲实情,只说喜儿病了,但细心的小明一定猜得出是什么事,他来喜儿家探了好几次病,还带了综合维他命跟鸡精给阿光,说阿光也累坏了要补一补。 我们四个人在那个暑假里过了段充满麻油米酒味的假期,阿光忙里忙外,小明跟喜儿谈小说,小明夸奖喜儿读的书比他这个中文系的还多。我每天可以跟男朋友和好朋友在一起,又有好东西吃,觉得这实在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了。 幸福程度:100%原汁。 体重:71.9。这就不太妙了。 我们约好等喜儿好一点就一起去绿岛玩,但到暑假快结束了喜儿还是断断续续出血,老得往医院跑。看得出来阿光也累了,有时下午他一个人骑车去台大打篮球,偶尔小明也跟去。 有一天小明回来跟我说阿光的同学邀阿光去澎湖玩,喜儿听见了没有说话。 隔两天我去看喜儿,喜儿自己一个人坐在阳台晒太阳喝花草茶。 “阿光呢?我妈叫我带猪脚冻来给你们吃。”我从包包拿出一个保鲜盒来。 “他去澎湖了。”[手机电子书:17z.] “啊?不等你好了一起去?” 把猪脚冻冰好,我打开带来的罐装咖啡喝,喜儿身体不好,不想麻烦她煮。 “年轻的男生哪里禁得住每天窝在家里照顾别人,还是要让他出去玩,不然如果是我也憋坏了。” “好奇怪,为什么你都不会好啊?” 喜儿腿上的书被风吹得刷刷翻页。 “我呀,我这是老毛病了。” “啊?” “我高中就堕过一次胎了。” “不会吧!” 我牛蛙般一下蹦到喜儿脚前,“说真的说假的啊?” 15郑宝妹在南京东路(9) “假的……”喜儿摸摸我的脸,“才怪!”说完哈哈地笑。 “你怎么,怎么会老遇到这种事?” “漂亮呀,那么多人追,又喜欢谈恋爱的感觉,老是忍不住。” “我也喜欢恋爱的感觉,可惜机会很少。” “对呀,恋爱好好对不对?每次谈恋爱都觉得身体变得像含羞草那么敏感,不管碰到什么都好想笑又好想哭,身体一直一直胀起来,轻轻一碰就要爆破掉,幸福会像喷泉一样喷出来喔。” “我,”翻白眼回想跟小明的恋爱,“完全没办法想像。” 喜儿的眼睛望向比阳台外的远山还要远的地方,迷迷蒙蒙,“令人期待的一个人出现了,多难得呀,对的男人是那么的少,而且居然他渴望你、你也渴望他,空气闻起来都是甜的。每一个新的男人都像是刚出生到这个世界那样的新鲜纯洁可爱,我没有办法喔,没办法说等一下,你先戴套子一下。” “啊?”这么限制级的内容害我嘴巴大开口水流出来,“这、这样不是会一直怀孕。” “傻瓜,我有吃避孕药啊,只是还是会有失误。” “哎,人美就是好,换个丑一点的一定会被说是花痴。” “嘿嘿,我就是生病了,得了花痴病,老是渴望爱情,渴望梦想中的男人出现,所以他们一出现我就奋不顾身了。” “好好喔,至少你的花痴是可以被满足的,像我,就是口被遗忘的干井,永远没有满足的一天。” “会有的,总有一天会出现暴雨男的。” “小明会带来丰沛的雨量吗?” 喜儿的眼神慢慢回来了,然后聚焦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谁能预知这样的事呢?我又不是开气象局的。” “以前让你怀孕的那个男生他知道你为他怀孕吗?” “知道啊。” “反应怎样?” “他啊,”喜儿把书拿起来扔进屋内的沙发里,“他妈的走人了!这些男人,知道了这种事之后,不论是害怕或是内疚,总是他妈的会想逃。” 我偷偷下定了决心,还是等到结婚之后再怀孕好了。只是,只是如果小明说他不想戴套子,我也很难拒绝他说。 喜儿一巴掌打我的后脑:“在想什么啊?还偷笑!” “喂喜儿,两个月的小胚胎会哭了吗?” “哭你的头啦,照超音波看到才这么大。”喜儿比出一小截大拇指。 “啊,那么小喔,那可以知道是男是女吗?” “应该还没长到那里吧。” “好可惜喔,”我把手上的咖啡喝干,“你跟阿光的小孩一定漂亮得不得了。”我看着喜儿,“如果是男的,鼻子跟眉毛像阿光,眼睛跟嘴唇像你,哇勒,一定帅到发抖。” 15郑宝妹在南京东路(10) “管他的,反正也没生出来。”喜儿低头撕睡衣裙摆脱线处的纤维。 “我跟你说喔,就像吴可松收集的那些老人歌里头有一首《你的宝贝》,”我唱起来,“突然有个念头,和你生个baby,那有多快乐,眉毛像你,眼睛像我,鼻子像你,嘴巴像我。”唱完我说:“是一个叫叶欢的唱的,好浪漫,真适合你跟阿光。” “妈的吴可梅,你吵死了!” 喜儿破口大喝,吓了我一大跳,骂完她又低头撕裙子。 “a,喜儿,a。”我走过去蹲下来,摇她的脚,“别气了嘛,别气了。” 她不理我,还是撕。 “我都忘了要跟你说《大和拜金女》的事了,你看过没?啊?”我蹲累了一屁股坐在她椅子前的地上,“有没有,就是米希亚唱的那首,you’reeverything,you’reeverthing,anatagaomou……brabrl……” “笨蛋! 第22章 是anatagaomouyoritsuyoku,yasashiiusonarairanai,hoshiinowaanata。”喜儿唱完说,“知道这句是什么意思吗?” 我摇摇头。 “就是啊,我比你想像的更爱你,我不要你温柔的谎言,只求让我陪在你身边。” 我们安静了很一会,屋里屋外都很安静,夏天快要过去了,蝉很久很久才叫一声,偶尔风铃叮叮零地脆响。 “喜儿,你会不会觉得……” “什么?” “那个松岛菜菜子啊。” “怎样?” “跟我很像。” “啊?哪里像?” “很多啊,笑起来的样子啊,生气的样子啊,还有个性,好像都蛮像的。” 喜儿的手伸过来摸我的额头,“奇怪,没有发烧啊。”说完她起身进屋子。 “怎么这样啦喜儿,你很不够意思耶!”老半天听懂了她的话我气得爬起来追过去,“我都说你像全智贤了你干吗不承认我像松岛菜菜子啊?” “我又不想像全智贤。” “可是我想像松菜菜子呀!” “好啦你说像就像啦!” “好那你说哪里像?” “哎哟脚底板像啦!” “厚!喜……儿!” 16巧遇麦当劳(1) 阿光去了澎湖,小明也说要回台中几天,我干脆留在喜儿那里住,陪她说说话,并且努力想让她相信我与松岛菜菜子具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无可否认的假以时日就会被发掘出来的相似。 有天我们都起得早,喜儿说出去吃早餐吧,我自然猛点头说好啊好啊! “好久没吃薯饼了喔,”勾着喜儿的手臂喜滋滋地往麦当劳走,早晨的太阳照进走廊,晒得我们半边身体红亮亮的,“等一下要吃三个,然后要跟店员要五包番茄酱。” “太多了吧!” “番茄酱好耶,你没看报纸上写,加工过的番茄有抗癌作用喔。” “你这种健康宝宝的样子,癌细胞遇上你也自动逃走啦!” “我是健康宝宝型的吗?”我往下看看自己,“我还以为我是菜菜子型的勒。” “厚拜托,别又来了,你到底要说几次呀?” “说到你承认就好。” 推开麦当劳的玻璃门,周杰伦的歌声与冷气扑面而来,店员很有精神地喊:“欢迎光临!” 一直到吃下第二个薯饼后,才发现我后面的人讲话声音实在好熟。 咬着薯饼回头,跟大头的视线撞个正着。 “你小子!”我吞下薯饼正要说怎么这么巧,与他对坐的女孩子转过脸来。 个子小小皮肤很白头发长长穿着粉红色无袖束腰洋装型上衣的女孩,她有着细细长长的眼,好奇地看着我,又看看大头。 “真巧真巧!”大头说,“我们正说要去找你。” “啊?”我指指自己,“找我?你跟谁?” 大头下巴一抬:“她呀,小倩,不是说好来台北要找你。” 小倩?我看着女孩一头雾水。倩女幽魂的小倩? “天呐!她就是?她就是?”女孩惊讶地捂住嘴,指着我,回头问大头。 “她就是你叫菜菜子姐姐的jolin啊。”大头点点头。 女孩脸上瞬间发光,因为忍着笑而脸颊上出现一对梨涡。 梨涡!好气人喔,我一直觉得女孩脸上有梨涡是甜死人的事。我想起来她是谁了,她就是那个在bbs上跟大头聊恐龙的honeyisme,果然长得会招蚂蚁的样子。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跟大头一起吃早餐?! “你就是?菜菜子姐姐?” 我再度觉得她忍住了另一次大笑的冲动。回头瞄喜儿一眼,她正抱着手臂看好戏。 “是呀,”我怎么听起来好像在生气?“我就是菜菜子。” 旁边有对男女从一开始就被我们这边戏剧性的骚动吸引注意力,听到我的自我介绍,女的突然扑哧一笑,男的忙用力拍一下她的手腕。 16巧遇麦当劳(2) “啊菜菜子姐姐!你,你真的,跟小倩想像的一模,一样耶,好可爱喔!”她放下捂嘴的手,露出两片薄薄的唇。我发现她什么都小小的,脸小眼小鼻小嘴小,还有两颗小小的梨涡,好像是xs国家的人民,全部的size都是特小。 “没有啦没有啦!”我得意地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旁边桌那个女生也跟着笑起来,她男朋友又戳了她一下,好怪的一对情侣。 “啊这,”差点忘了喜儿,“这是我同学喜儿,喜儿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大头,还有也很喜欢恐龙的小倩。” 喜儿傲然地嘴角一撇算是招呼,自顾地喝了一口热咖啡,然后低头看报纸。 “哇那位姐姐也好漂亮喔,大头你认识吗?也在那个bbs玩吗?” 大头仔细看了喜儿一会,然后说不认识,今天第一次看到。 大头这家伙真的蛮奇怪的,第一眼看到就应该知道是不认识的人吧,还需要这样用力看好几分钟,又不是叫他认恐龙化石。 特小号小倩好像是松了一口气,小爪子搭住我扶着椅背的手,我低头看,我的手至少是她的两倍大。 “菜菜子姐姐,我跟你说喔,大头哥哥对小倩好好,昨天晚上让小倩住他宿舍,还陪小倩睡呢。” 啥? 我立刻眼喷两道怒火过去,但大头一定装有透明防护罩,纹风不动。 “大头哥哥,”我学小倩叫亏了他一下:“单身男女这样不太好吧。” 大头不慌不忙:“我们那间住四个,还没开学所以还有一个人没回来,小倩说她没地方住,我们就疏散到其他同学那里把房间给她,可是她又会害怕,我就陪了她一晚,她睡靠窗的上铺,我睡靠门的下铺。” “大头哥哥,不用讲那么清楚啦,菜菜子姐姐一定知道我们是清白的啦,对不对菜菜子姐姐?” 只好说对。 “菜菜子姐姐你知道吗?大头哥哥居然说他没交过女朋友耶,小倩好惊讶喔,真是快惊讶死了。” 我听见喜儿在我背后一面翻报纸一面说:“那怎么还不赶快去死?” 幸好店员大概很爱周杰伦,一次又一次反复放他够吵的歌,所以除了我好像没其他人听到。 “是喔。” 凭他那德行,谁会想当他女朋友啊? “可是小倩好仰慕大头哥哥喔,念那么好的学校,学问那么优,又那么帅气,小倩如果能当大头哥哥的女朋友,会高兴死耶。” 帅气?![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我连忙使劲看大头两眼,他完全不受我们对话的影响,正专心看着一本恐龙图鉴,身上的t恤图样换了,不是那只苏小姐,不过仍是头恐龙。 16巧遇麦当劳(3) 头仍然是那么大一颗,头发像刷子毛一样竖着,身上被高雄的太阳晒得黑麻麻。 a请问一下这家伙到底哪里帅气啊?比起我家的小明,真是bmw跟野狼一二五的差别。 “那你去追他呀,加油加油!”我拍拍她的小手,一面把我酸得要命的脖子转回来,开玩笑我还有一块薯饼、一盒松饼、一个满福堡加蛋跟一大杯冰咖啡要解决呢。 “真的吗?”小倩嗓子骤然拔尖,小爪子瞬间成了鹰爪扣进我手腕上的肉,痛彻心扉。 “啊?什么?” “小倩真的可以追大头哥哥吗?”目光炯炯堪比皮卡丘发功。 “当然,可以,啊!”最后那个“啊”是被她抓得太痛叫出来的。 然而话语刚落,一股什么酸酸的涌上心头,我看了大头一眼。喂喂大头,真的很想当场问他一句,你交女朋友是不是就不能随时都在那边,只要我想找你就找得到了啊? “菜菜子姐姐你,”小倩像一头多疑的鸟或是猎鹰那样偏着头检查我的表情,“不会吃醋?” 忍着手痛我仰头故作豪爽哈哈大笑,“吃醋?我干吗吃醋啊?我自己有男朋友啊!” “你?”猎鹰脸上紧绷的线条一松,梨涡登场小鸟依人,“菜菜子姐姐你有男朋友?真的假的啊?” “真的,而且帅得要死,比你那大头哥哥帅一万倍。” 吓我一跳,还以为心里头想的话自己蹦出来了哩,可是声音来自后方,是喜儿讲的! “是喔?”小倩左边眉毛挑得高高的,好俏,我也想学,但无法只挑一边,结果两边眉毛一起撑得高高的,呈惊讶状。 “大头哥哥那我们要祝福菜菜子姐姐对不对?” 大头坐在那若有所思,看看喜儿,又看看我,不过没有回答小倩的话。 小倩终于松开她的猎物我,让我回头啃那已经凉掉的薯饼,每一口咬下前都记得先挤上一大坨番茄酱。 喜儿低声说:“好个小贱货。” 害我噗一下,喷出不少薯饼屑屑,连喜儿的头发都被喷到了。 “吴可梅你真的很恶心耶!”喜儿忙用纸巾擦。 后头小倩还在叽叽喳喳跟大头说话,大头很久才嗯一声,我猜他又不知神游到白垩纪还是侏罗纪去了。 大头。我心里对他说,如果你交女朋友的话,我真的会有一点寂寞耶。 大头突然在那边嗯了一声,明明知道他是在回答小倩,但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17初吻(1) 阿光晒得黑亮亮可比v6的森田刚地回来了,带了黑糖糕、咸饼还有一种卤得超入味的卤蛋给我们吃。 第23章 那卤蛋好吃得不可思议,入味到简直是一只卤鸡生出来的,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边听他跟喜儿讲话边吃,一不小心就干掉了一打。 “澎湖!赞!”阿光超兴奋,“尤其踏浪,太棒了,从城前走到大仓岛,那条路是平常涨潮的时候的海底喔,好像摩西分红海走在上面,旁边就是珊瑚,四周一望无际,路上还有平常海边捡不到的好看的贝壳。” 喜儿正微笑着把玩一只紫花莹莹亮晶晶的差不多鸟蛋那么大的贝壳。 “那要走多久啊?”我问。我这人不耐走,听到要走路就怕。 “两三个小时吧,而且大太阳下走,靠,热死了。” “妈呀如果口渴或想大小便怎么办?” “对呀对呀,那些女生叫死了,cindy最惨,一开始踏浪就想尿尿,一路憋,大家都叫她别客气,直接脱裤子尿了吧!她在那边急得揪着裤子猛跳,拼命骂我们男生没人性,被她笑死。” “怎么会有女生?你到底跟谁去玩?”听起来好可疑。 “就那些一起打篮球的啊。女生是他们带的啦!” “那cindy又是干吗的?” 听阿光那么高兴地讲别的女生,不要说喜儿了,我都有点吃醋了,怎能不帮喜儿问个清楚。 “哎哟那是大只的女朋友啦!”阿光急了,转向喜儿解释:“大只你也认识啊,对不对?” “有啦,我记得啦,我又没说怎样。”喜儿捏起一小块咸饼,一点一点剥着吃。 “就是怕你误会呀。小亲亲想死我了,来,给我咬一下!”阿光捏着喜儿的下巴就咬,喜儿痒得脚乱蹬,饼干屑撒了一身一地。 真讨厌!干吗在我面前亲热呀,哼,等我们小明回来,我也要叫他咬我下巴! 小明,小明快回来吧,暑假结束前我们也该来完成一点什么事吧,可不要让这个夏天清清淡淡就过了呀。 二十岁的夏天,一生只有一次喔。 开学前几天小明终于回来了,看起来皮肤黑了一些,人也显得累。他带回来一个消息。他慢慢的、很沉重似的跟我爹说,中秋节他爸爸妈妈会亲自到我们家拜访,“他们说一方面谢谢老师对我的照顾,一方面,”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略高,“一方面要来看他们未来的媳妇。” 哇勒! 旁边的我身体一软差点从沙发上滑下来。 爸爸很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往厨房方向跟妈妈宣布了这个消息,要妈妈中秋节好好准备一下。 妈妈准备接待客人就好,但我呢? 17初吻(2) 送小明到门口,小明心事重重的,我也心事重重的,小明才穿好一只鞋子突然抬头看我,千言万语似的,但只一会,又低头把另一只鞋穿上,然后走了。 接下来我当然是立刻冲往喜儿家了。 “好了!不要再像头鲨鱼围着我转了!”喜儿把手上的书一抛,对我喊。 “可是我坐不住啊!”还是绕着喜儿,不过换成顺时针方向。 “来就来嘛,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 “咦?阿光勒?叫他出来出出主意。” “不在啦,去打球了。” “怎么老不在啊?”我心浮气躁地喊起来,“喜儿你得小心了。” “小心什么,我宋喜儿的字典里没这两个字。” “喜儿!”我停下来往喜儿脚下一蹲,扶着她的膝盖仰头问,“还有十几天,我赶快去整型好不好?” “整哪里?” “割双眼皮呀,隆鼻呀,瘦脸啊,还有抽脂!” “拜托这些都很贵。” “我已经存三万多块了耶!” “梅梅,梅梅。”喜儿抓住我的手腕,“镇定一点。现在去整也来不及了,而且,你是跟小明谈恋爱,不是跟他爸妈呀。” “可是喜儿,”我可怜兮兮地看她,“我跟你说喔,一直到现在,我跟小明,都没有恋爱的感觉啊,如果他爸妈也不喜欢我,我就完了!” “哎呀恋爱的感觉很难说的,每个人不一样,你想太多了。” “喜儿你说,情侣是不是都该牵手亲嘴上床?” “也,也不是每个都上床,你不要只看我。” “可是亲嘴也该吧,小明到现在都还没亲过我的嘴。” 喜儿半天没讲话。 “你真的喜欢小明啊?” “当然啊,是小明拯救了我耶,没有他我会死。怎么现在还在问这种问题啊?” “那,”喜儿咬着指甲想办法,“那,那你去跟他谈谈。” “怎么谈?” “小明,我们聊一聊好不好?” “好啊,想聊什么?” 我坐在床边,小明立在房门口倚在书架旁。 “你过来嘛!”我拍拍床。 小明僵僵笑着说:“大家都在客厅,我们这样在房里说悄悄话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啊?”走去关上房门,轻轻一拖就把小明带到床边。 “你教我背过一首杜甫的诗记得吗?” “哪一首?”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嗯,杜甫的《佳人》。” “还有李白的《长干行》,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接下来呢?” 17初吻(3) 小明若有所思:“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还有还有你说你最了解也最同情的屈原,他《离骚》里那一句,惟草,惟草木之零落兮……” “恐美人之迟暮。”小明接了下去,“梅梅你到底想说什么?” 呼!幸好小明直接切入主题了,喜儿要我硬背的那几首诗我也只记下了这几句,他再不领悟我也没戏可再唱了。 “小明,我好怨……” “冤?谁冤枉你了?” “哎哟不是啦!是怨!怨妇的怨!我是怨妇啦!” “怎么了,啊?” “小明我们根本不像男女朋友!”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了,可是声音好大,把小明跟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明看看我又看看他放在床上的手,没有讲话。 “男女朋友应该要接吻嘛!还有也该,该上床!”最后三个字我很快速地讲成一团。 “梅梅,我想我还是得先跟你坦白一下。”小明的脸都红了。 “你说小明,我听。”我捉起他的手放在我软绵绵的胸前,小明抽了几下没抽回,只好放弃。 “我呀,我应该是属于那种,性欲,就是那个性欲,”怕我不知道他手指在空中画出字形,我点头表示懂了,“性欲不是很强的人。希望你不会介意。” 哇!当然会介意啊!谁不会介意啊?完蛋了,如果小明不能人道,那我这生的幸福怎么办? “小明没关系,那我们先来接吻好了。” 哎,没鱼虾也好。 小明的手在微微发抖。 “小明!我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鬼!”这是什么词啊?不管了。喊完眼睛一闭。来!小明!就是现在!我在心里为他加油。 小明的嘴唇花了约八个小时那么久才微微触到我的,此时不吻更待何时,我伸手抱住他的头,用力压住他的唇,小明发出“呜”的一声。 只是嘴唇碰嘴唇?这样接吻不是太单调了吗?电影里面不是应该要舌头伸来伸去? 我吐出舌头来企图顶进小明的嘴里,但小明的牙关咬得紧紧的。 我试试门牙,又试试左边的臼齿,再试试右边的犬齿。 完全没有缝隙。 小明的牙关像假日上午十一点之前的百货公司一样,光看得人想进去得要命,却硬是不开门。 最后我松开小明,我们两个坐在床边哈嗤哈嗤地喘气。 喘了一阵慢慢闻到自己满脸恶心的口水味,抽了床头的面纸出来擦,小明说“不好意思我也要。”我抽了五张给他。 接吻恶透了,谁再跟我说接吻感觉很好我一定上前去刷刷给他两巴掌。 17初吻(4) 互相抹口水叫浪漫?那金城武就是我哥了。 “梅梅,”小明转过来问我:“这样我们算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了吧?” “算,算。” 小明伸出手来,我也伸出手,我们好伙伴那样握了一握。 “梅梅有件事……”小明说。 “嗯?” “阿光……,不,喜儿……” 我等着他说下去。 “算了,”小明停了很久,“没什么。” 经过接吻测试后,小明的爸妈终于到我们家来了。 中秋节上午十一点,两辆宾士和一辆bmw停在我家门口。阵势太豪华壮观,邻居都跑出来看,还有人问我哥:“松松怎么你家来那么多高级轿车?”吴可松说:“这算什么高级,法拉利有没有听说过?保时捷有没有听说过?”人家邻居都不想理他了他还拉住人家说:“莲花跑车有没有听过?蓝宝坚尼有没听说过?” 爸妈姑姑吴可松和我人模人样地站在门口迎接,本来我有叫喜儿跟阿光来帮我们充场面,可是到现在也没见人影。 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一部重播电影,艾迪墨菲演的《来去美国》。小明爸妈下车时,感觉上就像电影里非洲国王和皇后亲自到纽约找他们儿子的那一幕,只差没有侍女沿路撒玫瑰花瓣而已。 穿西装打领带的司机从驾驶座动作干净利落地左手开车门滑出来,说时迟那时快他右脚一跨就到后座门边,接着右手开车门迎下主人,全部流程只用了约2.8秒。 流畅程度:100%。 那司机蛮帅的,我在紧张的心情中还是拨冗用力看了他两眼。 第24章 不错呀小伙子,挺潇洒的嘛!真想走过去从屁股狠狠给他捏下去。 哎,有时候我的心里好像藏着一个老太妹。 小明爸很是高壮,十只手指戴了约十三只金或玉戒子,乐呵呵的,见了谁都握手,连来看热闹的邻居都被他走上前热情地握了一顿,邻居相当受宠若惊。 看来小明长得像妈妈。 小明妈骨架纤细皮肤白皙,像很多医生那样看起来总有一丝丝疲惫,好像那是随着时间慢慢渗进皮肉里似的,用钢丝刷子也洗不脱。她笑起来很温柔,但眼睛很聪明,什么都看得透的感觉。 小明看见妈妈立刻依偎过去,母子俩一路说着悄悄话进屋。 除了小明爸妈,还来了他两个叔叔两个婶婶跟四个堂妹。 老爸真是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一条铁铮铮的好汉,虽然跟人家比起来我们家显得那么寒酸,他还是没感没觉地热情招呼大家。 不久重头戏就来了,小明跟他家人介绍我。 17初吻(5) “这是吴可梅,我女朋友。” 我们家的客厅一瞬间安静得可比北极冬天那无穷无尽的夜晚。 墙上的瑞士钟天真无邪地滴滴答答,我担心地瞄它一眼,怕万一待会整点小鸟跑出来大叫大嚷一番,会有人受不了惊吓而昏过去。 爸妈叮咛我要穿得端庄,所以我还特别跑去百货公司买了一套紫色裙摆拖地的晚礼服,领口袖口都缝有亮片,慎重地戴上justdiamond的黄金项链和镇金店的黄金手镯,去美容院梳了一个高高的髻,当然也还是要撒些亮粉。 小明一家十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年纪最小的那个堂妹打破沉默,脱口而出:“我的妈呀!”她姐姐连忙捂住她的嘴。 小明爸爸终于醒来,哈哈笑着说:“很好很好,我们家小明好不容易有女朋友了,很好很好,小明可是我们林家惟一的男孩子呀,将来传宗接代就看你们两个了。” 我觉得很感动,于是上前跟他说:“放心吧伯父,我一定很会生的!” 又是刚刚同一个堂妹扑哧一声笑出来,也是同一个堂妹又捂住了她的嘴。 我未来的婆婆对我微笑,然后很心疼地看向小明。 爸妈在一家欧式自助餐订好位子,一帮人浩浩荡荡杀了过去, 吃到快完突然肚子很痛,赶忙提起裙子就冲到厕所去,解放一番正要出来,听见隔壁几间有人说话。 “妈呀小明哥哥疯了是不是,怎么找了那样一头宇宙无敌大恐龙啊?” “对呀我都吓坏了,刚刚玲玲一笑我也差点笑出来。” “小明哥哥大概有恋恐龙癖。” “不但丑,而且又矮又胖,这种人进林家呀,真的会拉低我们的平均水准。” 我抓着门把深呼吸,镇定,镇定下来,一直跟自己说,千万不可以冲出去踹她们的门。 “喂佳佳你吐完没呀?” 什么?我竖起耳朵。 果然听得见呕吐的声音。 站在那不禁悲从中来,我有那么惹人恶心吗? 那个叫佳佳的突然咳嗽起来,“厚好难过!” “跟你说吃泻药就好,你干吗一定要吐呀!我还不是都吃泻药,拉光就没事了,哎哟!” 另外一间传来拉肚子的声音。 “吃泻药太慢了啦,我上个月都没吐光吃泻药,结果胖了一公斤,被你害死。” 原来是怕胖在吐在拉。哇勒。这招有效喔? 听见她们快出来了,赶紧提着裙子冲出厕所。 没多久两人回来,身材果然极度纤细,她们妆化得好好的,态度高傲傲的,极不屑地俯视了我一眼,高跟鞋踩得磕磕喀喀地回座位。仔细看看,只有眼眶有点红红的,其余一切都很完美。 17初吻(6) 哇这招这么神奇喔,我要去跟喜儿说。 奇怪喜儿跟阿光真的不来喔? 18消失的村上春树(1) 第二天去打工我买了一大袋糖站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给塞上一把。 “小梅梅什么喜事呀?”鲁肉伯剥了一颗放进嘴里笑眯眯地问。 “我要订婚了!”好不容易有人问,我伸长了脖子四周绕一圈大声讲。 “啊?”两个原本在里面打扑克牌的厨房助手穿着脏兮兮的围裙推推跌跌冲出来,“谁要订婚?” “我呀!”骄傲地把胸部一挺。 “你?吴可梅?!”助手甲惊讶到声音裂掉。 “哪个不幸的男性啊?”助手乙说。 “混蛋!”鲁肉伯大巴掌连挥两人脑袋,“梅梅这么可爱,谁娶到他谁好运,两小兔崽子懂个屁!” 助手甲摸着后脑勺说:“真是好运喔,抽到……”一面瞄着鲁肉伯一面往旁边脚步横走躲拳头,“抽到神猪罗!” 没关系,统统可以原谅。我跟小明的爱是神圣的,是超脱的,凡夫俗子肉眼凡胎者哪能体会呀? 鲁肉伯高兴地要煮一大桌的菜当做我的“喜宴”,我乖巧地到厨房帮忙,鲁肉伯搅了搅炖鸭血的大锅子,突然问我,“梅梅呀,你是不是有个姑姑?” “对呀,你怎么知道?喔,我想起来了,我姑姑说她有次来这边吃饭跟你吵架。” “这……,这也不算吵架吧,就是交换交换意见,我这个人就是死脑筋,需要人来点拨点拨我。” “是喔。”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心神已经飘到那盘炒好喷出香味的鱼香烘蛋上了。 “梅梅啊,那,那你姑丈是做什么的?” “姑丈?我没姑丈啊。” “是死了还是离了?” “都不是啦,我姑姑根本就还没结婚。” “是吗,那就还是小姐了喔?” 我噗嗤笑出来,“还小姐勒,都老成那样了。” “不老不老,你姑姑看起来真还就像是个小姐。” 开饭之后大家都举茶跟我恭喜,害我不小心克掉五碗饭,吃完胀得要死,上厕所时灵光一闪,决定来学小明家的呕吐姐妹花。 站在马桶前我两手叉腰,专心瞪着白色马桶壁和上面黄黄的污垢,拼命想一些恶心的事情,像什么凯撒沙拉啦,蚝油芥兰啦,白萝卜汤里面煮得烂烂的白萝卜啦。很恶心,但很可惜吐不出来。 然后我用力压我的胃,把肚子上那块肥肉扭来扭去,搞得难受死了却还是吐不出来。 最后只好使出杀手,把手指伸进喉咙里。 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发出咯咯怪声,头忍不住刺激摆来摆去,接着刚刚吃下去的糖醋排骨、炖牛肉、清蒸鳕鱼和一大堆饭依序从嘴里喷出来。我眼睁睁地看着厕所地上、马桶盖、旁边的洗手台,一一喷上烩饭般的黏稠物,混杂着食物发酵的酸臭味。 18消失的村上春树(2) 我的妈呀!我的心里喊着。妈呀!我不想死! 喷了不知多久,身体变得很虚很虚,心跳怦怦变得好快,喉咙有东西堵住呼吸不顺畅,肚子痛得要死,脚一软差点坐在那堆呕吐物上。 清我们餐厅后门那条臭水沟都不会比现在更臭更恶心。 到底小明堂妹怎么做到仍然清爽宜人整洁大方的呀?她简直可以获选为清新呕吐代言人了。 我两眼充血含泪像个殡仪馆工作人员整理凶杀现场那样的清扫厕所,等我出来助手乙已经憋得抽掉三根烟了。我们错身而过,之后听见他惨叫:“shit!这是什么味道?” 才走三步路我的肚子居然饿得咕咕叫起来。 神奇!杰克,果然太神奇了!居然一下子就把肚子清得空空的。这样不瘦才有鬼哩! 我好高兴地跑去厨房找鲁肉伯。 “鲁肉大哥!”感谢他今天办喜宴,嘴甜让他高兴一下,“有没有东西可以吃啊?” 鲁肉伯很惊讶,接着脸上出现神秘的微笑,“梅梅呀,你是不是有了啊?” 下午下班搭公车到喜儿打工的啤酒屋,正好碰到她们的干杯时间,喜儿穿着露出肚皮的短紧t恤和超迷你裤,仰头喝掉一大杯啤酒,旁边一桌男客人哗地大声为她欢呼,有人拿起一杯新的啤酒递给她,她又干了下去。 这个动作引起其他桌人的注意,喜儿又是那么的漂亮,接着再有好几杯酒送到她手上,她脸红红的一笑一朵花,一一喝下去。上次面谈我的那个经理赶忙走出来,帮喜儿挡掉剩下的。 我远远跟喜儿挥手,她比比手表要我等她十分钟。 这家店的制服又换了,之前是黄色无袖t恤配白色短裤,现在是粉红色小背心加苹果绿短裤,全都是我最爱的装扮。我闲着没事就跑去拉那个经理说经理你还记不记得人家呀?我是上次有给你名片的吴可梅。 经理猛地往后一弹,吃惊地望着我,说记得记得当然记得,我们现在还是没缺耶。 “那经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制服都在哪里买的呀?人家也好想穿。” “这,我们都是集体定做的,不是买成衣。” “那有没有多的卖我?” “没有没有没有。”经理摇着手。 “对了经理吃糖!”我把刚刚剩下的拿给他。 “不用了不用了。” “吃嘛,这是我喜糖,我要订婚了。” 经理盯着我看了快一分钟,然后弯下腰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你呀,你真风趣!哈哈哈!”他拿手指一直指点着我,摇着头笑着慢慢退回他的办公室去。 18消失的村上春树(3) 喜儿做完一班走到门口来。 第25章 “什么事啊?” “没呀,要问你跟阿光昨天怎么没来?” “喔,就临时有事啊。” 等喜儿下班换好衣服,她骑小车车载我回她住的地方。 “对了喜儿,我减肥有望了,不用花钱也不用运动喔。” “怎么说?”喜儿在风中喊着。 “昨天啊,我听到小明的堂妹在厕所吐耶!她们吃饱就去吐或去拉,完全不会胖!”我也喊。 “我的妈呀,我已经听过好多人这样了!” “对呀!我刚刚也有试一下喔,效果真不错!” 喜儿吱地把机车停下来,我往前一撞差点两人都飞出去。 “喜儿你干吗呀?” “吴可梅我警告你!” 喜儿突然暴怒对着我大喊,我瞪着眼搞不清状况。 “吃完就吐就拉那是一种精神疾病你知不知道?那会死人的!” “啊?” “那样下去会得暴食症或厌食症!以前卡本特兄妹那个妹妹就是这样死掉的耶,我高中班上也有人因为这样得了忧郁症!” “不会呀,我吐完人好好的呀。” 很多骑机车的开车的经过好奇地看着我们,还有人对着我们吹口哨,我忍不住得意地缩腹挺胸把头发别到耳后摆出美女的姿态。 “刚开始你没感觉,我高中同学说,接下来就会胃穿孔,食道被胃酸腐蚀,胃里面一个东西会松掉,医生跟她说食物会自动倒流,睡觉时说不定会被你刚刚吃的东西噎死!” “哇靠!”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可是小明他堂妹看起来还好好的呀。” “事情都不能看表面的啦吴可梅!” 在我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再这么做后,喜儿才肯继续骑车上路。 一进门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喜儿去洗手煮咖啡,我走来走去东张西望。 “喜儿!”我喊她,“你们家有点怪怪的耶,是不是遭小偷了?” 喜儿在厨房噗嗤一笑。 真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怪,但又真的完全说不出来哪里怪。这房子变了。我只能这么说。 喜儿端出堆得高高的咖啡冰沙给我,自己则捧着一碗四物汤抿着。 “该不是吐到连脑子都吐坏了吧,”我有点担心,“好像什么都不大对劲。” “没啦你很正常啦,还很厉害。” “是喔,”我说,“谢谢喔,那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不一样是因为,”喜儿夹紧双臂抱住杯子,脸上淡淡一笑,“因为阿光搬走了。” “啊?!” 18消失的村上春树(4) 喜儿笑一笑,捧着四物汤走到书架前,她盯着有村上春树小说的那一排一本一本仔细地看。那里本来有一张很爆笑她跟阿光嘴对嘴的照片,现在已经不见了。 “为什么?” 我的声音有点发抖。有阵子天天睡前都跟上天祈祷希望他们俩分手,难道我的愿望延迟生效,现在起作用了? “梅梅。”喜儿的声音也有点发抖,虽然看起来还是笑笑的。 “嗯。” “我跟你说,”喜儿转过来面对我,眼泪在眼眶打转,她一定很用力忍才不让它掉下来,“阿光他说他爱上别人了,爱上别的女生喔,你能相信吗?” 当然不能相信!“谁?”我问,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妈呀难道阿光爱上我了? “他没说,只是他跟我讲分手时突然说了一句其实cindy是好女孩,应该就是叫cindy。”喜儿的眼泪还是落下来了,每一颗都很大颗,连成一串。厚幸好不是我。 “他妈的什么cindy呀?哪个cindy呀?辛蒂克劳馥呀?她不是应该跟理察吉尔在一起吗?不对不对他们离婚了,她后来是跟蝙蝠侠方基墨在一起,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又嫁给一个什么碗糕企业家的。反正阿光不可能是跟辛蒂克劳馥在一起的啦!”想想又不太有信心,问喜儿:“应该吧,喔?” 喜儿眼睛直直的只剩流泪功能,“他说她原本是有男朋友的,她对他,是,情不自禁。” “是谁对谁情不自禁啊?是阿光对cindy还是cindy对阿光啊?哎哟管他们去死啦,狗男女!猪狗不如!”第一次看到喜儿那么脆弱,我自己也跟着乱乱去。 喜儿坐下来,没有哭出声音,不停落下来的眼泪跟清清的鼻涕直接滴进四物汤里。 “啊!”我突然大叫一声。 喜儿身体震动了一下。 “我想起来cindy是谁了!我想起来了!”猛地站起来在屋里团团转,“是……,澎湖!还有,还有那个叫什么的?大胖?不对不对不对,大,大,大只!对!就是大只!cindy是大只的女朋友,阿光就是跟他们去澎湖玩的!” 喜儿怔怔地呆看我,然后说:“你知道阿光用什么理由说要分手?” “那个王八蛋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啦!”看喜儿那个样子,真的完全可以忘记我曾经对阿光有多么迷恋,忘记阿光有多帅,忘记他的鼻子有多挺,忘记他的嘴唇有多性感…… 阿光实在好帅,我真是忘不了,这会儿连我都想哭了。 “梅梅,梅梅!”喜儿一直喊我的名字,然后迸发出像野兽受伤那样的恐怖哭声,她哭得好严重,好像就要被自己的哭给噎死,我跑过去抱住她。 18消失的村上春树(5) “他说,阿光说,说他是因为太爱我才要跟我分手,你知道吗?阿光这样说!”最后一个字她凄厉喊出,声音都分岔了。突然喜儿猛然挣脱我,冲进厕所里凶猛地呕吐起来。 四物汤泼了我一身,杯子滚在地毯上,剩下的咖啡色汤汁慢慢渗进米色地毯里。 是黄昏时候,落地窗外照进来橘黄色的温柔光线。小鸟们要归巢了,吱吱喳喳在屋边大树上叫个不停。 喜儿洗了脸出来,头发都浸湿了贴在耳边,我拿条干毛巾给她。 “男人变心就变心了,你以前不是教过我,变心了的不会回头的,又何必管他说了什么。” “梅梅。”喜儿还时不时抽搭着,是个太伤心的小孩。 “梅梅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阿光对我而言就像是个真实生活中的村上春树?” 我点点头。 “我一直是当他是那样的人爱着的。”喜儿用毛巾用力搓揉头和脸,眉毛和眼都红了,“我以为我看到了他别人看不到的那一面,一直相信有个诚实、诚恳、内省的他藏在他的心里,他没有说没有做,但我却知道。” 傻头!我在心里呐喊,傻头!男生哪会那么深刻呀!你想太多了! 呐喊完我想,到底什么是傻头啊? “村上春树当然可以变心的,《挪威的森林》里渡边仍然是可以慢慢忘记直子而去爱阿绿的,谁不会变心呢?只是阿光的变心那么清楚地使我看到他不是那个人,不是一直以来我以为的那个人。” “喜儿你讲得好难,我听不懂。” 喜儿听到我的话,突然笑出来。 “我的意思是,我不恨阿光变心,恨的是阿光讲的话所暴露出来的真相。你知道有多少男生在分手时为了不让场面难看或不要使自己显得负心,而说出,我是因为太爱你所以才要离开你的这种话吗?” 我摇摇头,“没人跟我讲过。” “很多耶梅梅,真的很多,多到我都怀疑男生之间是不是有流传着一份影印的‘如何提出分手’的讲义,然后照着第14条做。” 喜儿笑了又流下泪。 “梅梅,我的爱白白流走了,像我的孩子一样,都白白地去了。阿光根本不是我的阿光,我也白费了我了。” 喜儿讲的话实在太玄了,我惟一想做的就是冲去找那对狗男女算帐。 19决战少林寺(1) 回到家我骑了脚踏车就往台大篮球场冲,绕来绕去没看到阿光。把车停好我爬到篮球场边的看台上坐着,场上仍旧有好多很帅的男生跑来跑去喊来喊去地打球,以前总觉得阿光是其中最棒的一个,头巾扎得最好看,从宽大背心袖口露出来的手臂最黝黑结实,连腋下露出的毛都看起来最性感。 阿光!阿光你怎么可以又辜负我又辜负喜儿?你明明那么好看的呀,好看到让人觉得世界如此美好,可是为什么让人最伤心的也是你呢?你跟汤姆克鲁斯和布莱德彼特演的吸血鬼有什么不同? 阿光……如果你是吸血鬼我也宁愿让你吸。 可是喜儿真的很可怜耶。 想到这我忍不住哭起来,而且越哭越大声,没带卫生纸只好在袖口蹭掉鼻涕。 坐在场边地上休息的人注意到我,开始交头接耳,听见有人笑,但我实在太伤心已经顾不上形象了。 “喂!” 从腿上仰起脸看见两个男生脚跨在看台座椅上抬头看我,喊我的是一个光头。 “干吗啦?” 底下一群男生哄笑,有人说恐龙妹好凶啊。 “你不是上次被阿光欺负的那个吗?”说完他用手肘顶顶旁边的人,大家又笑。 “是又怎样?” “你又来找阿光喔?” “对呀,阿光勒?” “上次跟你来的那个美女呢?今天怎么没来?” “她叫喜儿啦,她是阿光的女朋友啦!”突然觉得应该要为喜儿正名,可是又怎样呢?谁在乎?如果用英文都要说was了,她过去曾经是阿光的女朋友,就像我was阿光的女朋友一样。 我又伤心了,流下两道鼻涕来。 第26章 “阿光的女朋友?”光头冷笑一声,“现在恐怕换了吧,阿光抢了人家大只的马子喔。” “早就知道了啦!”不晓得为什么我要得意洋洋,这种事早知道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早就知道了?”光头把手上的篮球重重一砸,弹得好高,快碰到阿勃勒树的鲜黄花串了,才又落下来,被他接住,“那你知不知道刚刚阿光就在这里,”他回头指了指篮球场的一角,“被大只修理了呀?” “啊什么意思?” “就是被揍的意思啦。”人群中有人喊。 “被揍得很厉害的意思啦。”另一个人又喊。 “那他现在人勒?”我站起来极目四望,焦急地问。 “我哪知道?我跟他又不是好朋友。”他的“友”拉得长长的,然后回头运球进场去了。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还听见有人在说“谁当他好朋友马子就危险啰”。 19决战少林寺(2) “跟我说嘛!”我对着他们喊,“跟我说阿光在哪里啊!” 没人理我,鼻涕和眼泪干掉了,整张脸绷紧紧像块面具。很没力气慢慢踩着脚踏车往家的方向骑,突然两个人相载从旁边掠过,其中一个丢下一句话:“阿光在男一308。” “啊?”我紧急煞车停下来,他们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谢!”我狂叫一声,周围的人都震了震,有人手上刚从麦当劳买来的蛋卷冰淇淋啪一声头朝下栽在柏油路上。 还没走到就听见里面有声音。 308寝室的门没关,有女生在讲话,不,在哭,也不像哭,就是哼哼地用鼻子出声音。 “阿光阿光阿光……,心疼心疼……,心疼死人家了。” 阿光的声音很微弱,间或出现从齿缝吸气的嘶嘶声:“cindy小宝贝我不痛喔,阿光不痛了。” 恶心!阿光什么时候讲话变得像那个网络上的小倩一样了?还自己叫自己的名字,够白痴的了。我靠在306跟308之间的墙上,继续听这对狗男女在吠什么。 “那个死大只烂大只,我要跟他拼了,我要揍他打扁他踹死他,你们干吗为我打架呀,那大家知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打的啊?” “应该,嘶嘶,都,都知道吧。” “哎呀讨厌啦,那大家不都知道我了吗?那他们知道我就是以前常陪大只去打球的那个吗?” “可能吧。” “呀!”女的突然尖叫一声,吓得我一蹦半天高,以为踩到小狗尾巴了。“讨厌啦讨厌啦,我才不想出名啦,那他们有没有说那女的很漂亮?” “不,不知道耶。” “好吧,喔……,小光光小光光,让我亲一下,哪里痛?这里吗?我亲喔我亲亲。” 接下来就是啾啾啾的亲吻声了。 308房冲出来两个男生,又让我吃了一惊,赶紧蹲下来假装绑鞋带。 两个男生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一面走一面说“天呐天呐”。 看来现在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狗男女! 一阵怒火攻心,我发出重重的脚步声走了进去。 进了门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不会吧,遇到鬼了喔? 四张桌子狼藉混乱,到处吊着袜子和内裤,靠窗一台电视正无声地播着阿姆〈屎蛋〉的mtv,阿姆看起来真的很嚣张,惹起我更多怒气。 “有人进来了啦!”鼻音妹的声音从上铺传出。 一抬头才发现,原来床都在书桌上面。 正要跳起来看,一头乱发满脸红肿一只眼睛变小的阿光探出头来,视线跟我对个正着。 19决战少林寺(3) “啊!”阿光大叫,“梅梅你怎么来了?” 这小子虽然瞎了一只眼,倒也还认得出本姑娘嘛。 “死阿光你给我下来!”右手一摆抄到一个台灯,不行,上面还连着电线,再一抓是一本砖头厚度的程式语言书,掂一掂挺顺手,猛一甩抛物线飞出,落下的瞬间女生惨叫。 “啊……” 整个男一舍的人一定都听到了,而且还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一个狐狸脸的女生呼地坐起来,揉着头破口大骂,“谁呀?她是谁呀?阿光她是谁呀?” 这个懦弱无能可能还加阳痿的阿光居然连头都不敢伸出来,好小声好小声地跟狐狸脸嘀嘀咕咕,只见两只手一直扯着她不让她下来。 终于阿光的手啪啪被打开,一条纤细的影子从床上飞下。我定睛看去,眼前是个双手叉腰个子小不隆咚的女孩,尖尖一张心形脸,眼睛又大又亮又精,怒火燃烧地瞪着我。 “丑女你干吗打人?” “我?我是丑女?”我气到都口齿不清了,“你这个发育不良的洗衣板!” 狐狸脸霎时决定不与我做剧烈的语言交谈,弃做君子,一双鸡爪手飕飕逼近,直取我双眼。 我吴可梅岂是简单人物,偏脸一闪,只让她尖得要命的指甲在脸颊上划了一道,生生地疼。 “妈的你这个妖妇,抢人家男友还如此泼猴!”趁她出势未收回,我左手按住她肩膀,右手甩到身后,猛然扭腰,刷地结结实实给她一巴掌。 我听见头顶方向阿光唉哟了一声。 小妖妇吃了亏甚不甘心,披头散发就权充斗牛往我怀里撞,姑娘我胸部大禁不起,被她撞退三步痛彻心扉,反手揪住她的长发往上一扯,扯得她又哭又叫,“阿光!死阿光!还不来救我!” 阿光砰通一声从床上摔跳地面,赤着脚抢上来救,谁人理他?我拖着小妖妇就往外走,那妖妇尖叫声真可谓惊天地而泣鬼神,抬眼一看门外已经人山人海都是凑热闹的人了。 阿光说:“梅梅我求你了,放了,放了啊。” 小妖妇喊:“跟她说什么,打她呀,踹她呀,揍死她这个恐龙妹!” 我右手再往上拉,她又叫。 阿光扑过来,半跪在地上了:“梅梅梅梅,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哭了,“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喜儿,怎么那么机车王八蛋!” 手一松小妖妇逃脱,跳到阿光背后去硬拖他,“起来呀你死人喔,你女朋友就随便人家打喔!扁她呀!打死她!打死她!” 阿光说:“梅梅你去跟喜儿说,我对不起她!”说完屁股往地上一坐,哇哇哭起来。 19决战少林寺(4)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扭头就走,小妖妇趁机丢了好几只拖鞋在我背上,已经不想理她了,不想理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了。 人群默默让出一条路来,我啜泣地低着头往外走,突然一座大山挡住去路。 抬头,泪眼模糊间只见一人影,我抹掉泪再看。 是,是大头! “大头!” 十八年后失散母子相逢也没有这幕感人,我扑上去抱住他,大喊:“大头──” 众人皆叹息。 大头也住男一,不过是在一楼112,寝室里的气味跟308差不多,到处吊挂的袜子和内裤数量花色也接近,惟一的不同,其实也不难想像啦,就是满屋子的恐龙海报、恐龙模型跟恐龙书。 大头把我按在他的椅子上,拆开一包即溶咖啡倒进做成卡通恐龙头的杯子里走出去,过了一会端着热腾腾的咖啡进来。 咖啡放在桌上,恐龙头上冒着烟盯着我看,好像在说你敢喝我试试看,我拿起来喝了一大口,很烫很甜很好喝。 大头说:“会不会太甜?我都喝得很甜。” 我摇摇头。 有人边说着话边走进来,他喊大头大头,听说刚刚三楼有美女与野兽版的女子摔跤大赛,你有没有赶上? 看到我,染成金色的长发绑在脑后的家伙如吞麻糬半晌出不了声。 “你,你朋友啊?” 大头说嗯。 他指指我脸上的伤:“怎么了?” 大头没说话。 “在女子摔跤大赛上弄的。”我说。 金毛狮王点点头,再点点头,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里:“啊!摩托车钥匙忘记拔出来了,你慢坐啊,慢坐,不要客气。”然后走出去。 “大头。”喝完咖啡我叫他,“我刚刚会不会很丢脸?”恐龙杯杯的脑子空了,现在看起来有点虚张声势的寂寞感。 “一定有原因吧。” “对呀,阿光抛弃喜儿了。” 大头想了想说:“我是没谈过恋爱啦,可是我猜想男女决定在一起与不在一起一定有着超乎我想像的复杂过程吧。” “一点也不复杂呀,阿光是因为别的女生的缘故才抛弃喜儿的。” “那会不会是别的女生能给阿光喜儿不能给他的东西呢?” 我从鼻孔里喷出气来,“那个cindy还比不上喜儿一根头发,喜儿比她好一万倍,死阿光只是喜新厌旧啦,就是这么简单。” “喜儿有没有抛弃过别的男生?” “有是有啦,可是,可是那是因为不合适嘛!” “好,我试着跟你说说我的想法。”大头把椅子挪近我一些,“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暴龙苏?” 19决战少林寺(5) 我点点头。这很难忘记好不好。 “古生物学家检查苏的脊椎骨头时,发现靠近尾巴的几节受伤得很严重,起初他们以为是苏曾经遭到攻击,但后来有了很令我吃惊的结论。” “啊?”我是不是说过,大头的话听到某个程度就会开始有趣? “他们认为,暴龙的性行为相当暴烈,以至于公恐龙经常会在性行为中踩断或踩伤母恐龙的脊椎。” 第27章 哇勒!这算是恐龙界的sm吗? “这件事情我还想了蛮久的。” 大头,你是在想性行为那部分吗?我斜眼看了他一下。 “可是有道理呀,你想想,恐龙那么大,暴龙又是最凶猛的恐龙,可想而知性行为是不会很温柔的,因此性行为时造成伤害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很有道理啦,可是喜儿跟苏有什么关系?” “等等,我还没讲完。”大头随手抱了一只脖子长长尾巴也长长的恐龙模型在怀里,应该就是他上次讲过跟他一样爱吃鱼的长颈龙吧。“我想说的是,人的感情跟暴龙是一样的。” 哎。我只知道f4的言承旭绰号暴龙,倒没听过人的感情叫暴龙。 “我们的感情就像暴龙一样不安、暴烈、巨大、笨拙。所以我们在爱的同时也会彼此践踏,踩断两三节脊椎骨其实正常。”他轻轻把长颈龙的脖子掰歪,脸上又笑笑的,冷血杀人魔似的。 哎哟我的妈呀,这个大头也太会拗了吧,阿光并没有把喜儿的脊椎踩断呀,他要是有这个狗胆的话,早就被喜儿大卸八块了。 想到以前他们俩像小狗一样玩来玩去,忍不住笑出来,瞬间又变得难过。“大头,你讲得好像多懂爱情似的,那你帮我分析我跟我男朋友好不好?” 电话铃响,大头走过去接喂一声嗓门好大,然后说:“我在跟吴可梅聊天。对。就是jolin。” 一定是小妖精,倩女幽魂的小倩。大头背着我站着,望向窗外那片草地,秋高气爽,草地被太阳照着绿得发亮,有人把棉被拿出来在草地上支起架子晒,风吹过去时棉被就摆来摆去。 大头讲话的声音真的很大,正在解释大陆最早命名的恐龙叫满洲龙,是1902年在黑龙江发现的,现在保存在俄罗斯圣彼得堡地质博物馆。倩女幽魂之小倩大概又追问起我的事,大头不耐烦了,说:“就是聊聊。”又说:“什么有什么?”最后他问:“那还有恐龙的事要问吗?”停了一下就再见了。 我看看他,他也看看我。 “那个小倩现在是你女朋友了吗?”其实这句话我是十分想讲得轻松可亲,就像好朋友问好朋友那样的,我自己都有男朋友了嘛,有什么好心虚的?可是一开口,就是心虚了,脸有点热。 19决战少林寺(6) “什么?女朋友?”大头把“友”这个字的声音提得很高,怕我不知道那后面要接问号似的。 “对呀,”我现在脸上的笑容一定比夜市仿冒的lv还假,“小倩很可爱呀,又那么欣赏你。” 大头抓抓头,“奇怪你们女生讲话都好像,刚刚小倩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我实在搞不懂。” 是呀你这个恐龙化石脑,当然听不懂了。 这回换我的手机响,一样是《我的野蛮女友》主题曲三重奏,接起来是小明,他说喜儿很担心要他找找我,她怕我去找阿光算账。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喜儿是也。小明说他要过来接我,我说好,然后告诉他大头的房间号码。 大头说:“你这手机铃声很好听,是卡农的钢琴曲吧,我有georgewinston弹的版本。”说着他蹲到书桌底下去翻箱子。 “不是啦不是啦!这是《我的野蛮女友》里面男主角送花给女主角的时候女主角弹的啦。” “《我的野蛮女友》是什么?”大头窝在书桌下瓮声瓮气。 “就是现在最红的韩国电影呀!啊?你不知道喔?很红耶!讲一个男生他有一天在电车遇到一个喝醉酒的女生,那个女生就吐在一个戴假发的人头上喔,反正很好笑啦,不过后面不好笑,很悲伤,可是最后面又变很浪漫。”我对着钻进桌子底下的大头的背喋喋不休。 “有了!”大头灰头土脸退着出来,手上拿着一张蓝色的cd,地上是浅蓝色的雪,中间是深蓝色的山,上面是灰宝蓝的天空,然后有三棵安静的树贯穿它们。奇怪我就是觉得这三棵树很安静,要我解释,又说不出理由来。 封面写着“december”。 大头把cd拿出来放进音响里,选了一下,突然,非常神奇的,大头魔术师粗粗的手指一下子把《我的野蛮女友》里经典梦幻场景叫了出来,cd里的那个人弹得一定跟电影里有哪里不太一样,所以使得电影的场景在脑中变得也不太一样了。 好像更让人的心软一点,更让人想流泪一些,更透明,更光线美好,更什么呢?我呆呆看着音响,又看看大头,音乐把什么东西从大头那里漫到我这里来了,柔柔地包住我。 “这就是,这就是,《我的野蛮女友》。”我居然哽咽了,“《我的野蛮女友》。” “一定是电影用了这段音乐吧。”大头笑着说,“我高中时可以一个人坐在音响前一遍又一遍放这张cd喔,完全听不腻,好像在音乐结束前高雄就会开始下起雪来似的。” “嗯。”我抽掉了约半盒面纸擤鼻涕,奇怪我的眼泪怎么流个不停?跟大头在一起时,身体里面很多开关可以一个一个转开来,让里面的东西咕噜噜全部跑出来,然后也不必再关上,就这样瘫着,天塌下来也不管。 19决战少林寺(7) 那位金毛狮王先生没有再出现,我渐渐在112混得熟悉起来,爬上床铺楼梯看看男生的床是什么德性,翻开枕头看底下有没有色情书刊,结果翻到一只干掉的死蟑螂。 一个很坏的念头闪出来:希望倩女幽魂之小倩上次睡到的是这个枕头。 大头问我要不要吃东西,我高兴地说好啊。 大头打开抽屉拿出碗装泡面和海底鸡罐头,看得我的心都凉了。 “你没有零食可以吃喔?” “这不就是?”他又加上一罐韩国泡菜。 “这哪算呀,这是饭了吧,不是零食啦。” “那什么算零食?” “你们这里有没有福利社?” 大头帮我提着大包小包回来,我一一开给他试吃。 “哇这是什么?”大头张大嘴伸出舌头哈哈喘气。 “芥末翠果子呀,很够劲吧。”我丢了一把进嘴里,嚼得喀崩喀崩,辣出两包眼泪。“再吃这个。”塞两条进大头的嘴里。 “蛮好吃的,喔这我知道,”大头吃完看了看,“是鳕鱼香丝嘛,可是,怎么是黑色的?” “现在零食也讲究健康概念呀,里面夹的是黑芝麻。” 大头兴致勃勃地一样样尝,不断问我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大头你好好玩,你都没在吃零食的喔?” “男生都不吃吧,乡下人都是吃饱就好,哪有这些名堂,哇这好像在吃棉球!” “所以才叫棉花糖啊,冬天的时候泡热巧克力丢几颗进去,棉花糖会浮在上面喔,超好喝的!大头。”我叫了他一声。 “嗯?”他正在开荔枝小椰果。 “你觉得男生跟女生在一起变成男女朋友了,两个人的关系应该变成怎样?” “喔。”荔枝小椰果嚼嚼吞下,“嘿这好吃!”他把袋子拿起来看,“好像在吃真正的荔枝。”他又吃了一个。“我跟你说过了,我没交过女朋友,可是如果我交女朋友的话,就是在一起要很愉快吧。” 愉快?我还敬业乐群勒!多奇怪的说法。我跟小明在一起的时候愉快吗?咦奇怪小明怎么还没来? “你跟你男朋友处得怎么样?” “还好啦,可是……” 我欲言又止,大头却没追问,他表情讶异地吃着一只小鱼干,里面另外还装有干的小章鱼跟小螃蟹、小虾子,他摇一摇那个袋子发出刷刷刷的声音:“这包看起来好像海底坟场。” “反正我觉得怪怪的。” “怪怪的就不要在一起。”大头说。 “啊?” “地球生态可以一直演化到今天,就是因为顺其自然,人类出现之后地球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因为人类总是要违反自然,要破坏自然,所以我还是相信一切都顺其自然比较好,从小到大只要有什么给我怪怪的感觉我就不去选择那个,考试也是,觉得答案怪怪的我就不选。” 19决战少林寺(8) “哎哟,谈恋爱跟考试完全是两回事啦,考试考坏了不会怎样,恋爱谈不成可就要孤孤单单一辈子了。” “可是在一起怪怪的干吗在一起?” “因为小明很帅呀,一看到他就觉得幸福。” “刘德华也很帅。” “大头你很老土耶,现在谁还在讲刘德华啊,咙嘛在说金城武啊、v6啊,那才叫做帅好不好。” “所以啊。” “什么?” “帅不是重点嘛,帅的男生那么多。重要的是他有没有真正跟你在一起的感觉。” “真正在一起?” “对呀,真正在一起,才可能不孤独。” 心里突然一阵难受,有什么东西喔咿喔咿在脑的深处响着。 “小明会不会找不到地方啊?”我站起来打手机给小明,连打了三次都没人接,最后跳进语音信箱,我没留话。 天色已经暗了,大头把寝室的灯打开,草地上的棉被还没人收进去,我竟然帮忙担心那棉被会被夜晚的湿气弄潮了,这样不是白晒了吗?我想。 “吃饭去,我还吃得下,你应该也还可以吧。” “可是小明?” “没关系啦,他到了会打你手机的。” 结果直到我吃完四碗饭、大头吃完五碗回到112时,小明还是没来。 第28章 怎么办?我紧张到肚子一阵阵绞痛,“大头,”我抬头看他,“小明是不是死了?” 大头哈哈大笑:“不可能啦,你在想什么啊?” “大头。”我又声音发抖地叫了他一声。 “不会啦,等一下就会来了。” “不是大头,我好像要拉肚子了。” “啊?” “厕所……”我站起来团团转,“我要拉出来了!” “快快快!”大头动作很快,左手抄上一盒卫生纸,右手拖着我就往厕所冲。 “大头跑慢一点,会,会忍不住。” 大头只好跑慢一点。上完最后一节课的人纷纷回到男一,在走廊上走着的、正在门口脱鞋的,都瞪着我们看。 “快快!在里面,进去进去!”大头把我往前推,顺便把那盒纸塞给我。 “大头……。”我抱着纸,腿夹得紧紧的,声音虚弱。 “去呀。” “这里是男生厕所耶。”有两个人在小便池上完,经过我们后还回头看。 “男生宿舍没有女生厕所呀。” “我不敢……。” “放心放心,我帮你顾着,谁也不准进去,你好好上。” 关上门前我回头看了大头一眼,他又高又壮门神似的杵在那,伸手拦住一个边走边拉开拉链的男生。 19决战少林寺(9) 一蹲下去我就放开胸襟让它彻底解放了,扑哧!哗哗哗!哔啦啦啦!噗!四周墙壁的绝佳回音效果,使得声音像杜比音响般响遍整座男生厕所,大头在外面一定也听到了。管他的,我绝望地想,反正他喜欢的是小倩,而我至少还有小明。 小明!你在哪里?我看了一下手机,没有来电,时间则已是晚上八点半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又拨了一次手机,一样没人接。一紧张肚子更痛,哗啦啦啦拉个不止。 走出来时大头正在跟人吵架,强拽住对方不让他往里走,后面还站着五六个人,都目瞪口呆,手无意识地放在裤裆上。我洗好手,那些人才得以冲进去。 “男一厕所遭到哥吉拉攻击了。”我听见一个人边尿边说。 “好点了吗?”大头问,看起来对刚才的混乱心中毫无芥蒂,好像他这辈子每天都在听人家大拉肚子早就习惯了似的。 我点点头。觉得又饿了。 回到寝室我打了电话回家,也打给喜儿,但没有人有小明的消息。 “拜托我是下午两点打给他的耶,现在都几点了,你知不知道他住哪?”喜儿说。 “我只知道他在外面租房子,可是没去过他住的地方。” “那你知道他台中家的电话吗?” “也不知道。”我都快哭了。 “你们这当的是什么男女朋友呀?” 喜儿这句话击中要点,我哇一声哭了。 大头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大头骑脚踏车载我,空气本来是温的,风吹起来却变凉了,月亮很大,照得马路亮晶晶。 “小时候一伤心就会想到世界末日的事。”大头说。他宽宽的背看起来好舒服,我困了。 “我呀,我伤心的时候就想着甜甜圈。” “什么样的甜甜圈?” “刚炸好的,油滋滋热乎乎又蓬又软的甜甜圈,上面撒满了细细的白糖,一口咬下去,嗯……,又甜又烫又软又有弹性,白糖沾了满手满脸……”我吞下一大口口水。 “甜甜圈啊,吃了会很渴吧。” “配奶昔就不会啦,一口奶昔一口甜甜圈,再一口奶昔一口甜甜圈……” “我小时候想的是世界末日,轰一下所有的东西都消失,就什么都不烦了,现在不一样了,想的是恐龙的世界末日,想着六千五百万年前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恐龙一下子就消失了。” 大头停下车子,我才发现我们在麦当劳前,大头要我先牵着车,他跑步进去,口袋里的零钱哗啦啦响,几分钟后他出来,拿着两杯奶昔,“拿好喔,你可以先喝。”然后我们又出发了。 19决战少林寺(10) 在后座我抢冰先猛喝一口,哇!赞赞赞! “那时一定还有几头恐龙还没死吧,在它的同伴或敌人或食物一一死去之后还勉强活着,直到全地球只剩下最后一头恐龙。” 大头的破脚踏车又吱一声煞车,是一家日式面包店。 这家店里卖的甜甜圈有撒白糖的,也有浇巧克力酱的、白奶油酱的,大头夹了好多放在盘子上,堆成一座甜甜圈山,店员望着我跟大头笑,那是一种相信我们俩绝对吃得下的放心笑容。 大头和我坐在面包店旁边的小公园阶梯上,装甜甜圈的纸袋放在中间,我们像电视冠军大胃王那样,毫无节制地把手伸进去拿出一个又一个的甜甜圈塞进嘴里,偶尔吸一大口奶昔。 “全世界只剩下一头恐龙啊,那不是寂寞得要死?” “对呀,虽然食物一下子就不成问题了,爱吃植物的有植物吃,爱吃肉的话有一大堆尸体可以吃,但问题就出在,全世界只剩下它一头恐龙了。” “对呀,它砰砰砰走到这里,砰砰砰走到那里,连一个会动的东西都没有,只有高高的山、大大的海、深深的森林、凉凉的风……”我的想像力被大头训练得很不错。 “怎么大声叫都没有其他的恐龙回应,有几次听到好像有声音,它高兴地跑过去,结果发现只是山壁的回音。” “好可怜。” “对呀真可怜,我每次一想到这点,心情再怎么不好也会一下就过去了。” “至少我们周围还有很多人喔。” “对呀,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至少还有人。我们该回去了。”大头站起来,把两个空掉的奶昔杯装进也空掉的纸袋里,束住袋口丢进车篮子。 “到底那时候地球发生什么事了呀大头。”我慢慢觉得开始喜欢听到恐龙的事了,有生以来第一次。 “有科学的说法也有不科学的说法,到现在没有定论。有人说是因为造山运动使得高地变多沼泽变少,所以恐龙受不了干燥而死;也有人说是超新星爆炸使得地球气温一下极高一下极低造成的;还有一种说法比较多人支持,就是陨石撞地球,造成大地震、火山爆发、海水倒灌,植物全部枯萎,恐龙也集体死亡。” “说不定是外星人把恐龙抓走了,带回去当宠物。” “这也有人说过啊,更扯的是说恐龙身体太大,放的屁太臭,所以把臭氧层弄破了,造成气候大异常,恐龙自作自受所以全都死了。” “放屁啊。”我哈哈大笑,突然迸出一个又长又响的屁来,长到我们俩都安静下来听,等了很久才结束。 这实在是给他很尴尬的一刻,大头沉默了一会后大笑起来,我也笑了,顺便又放出一个屁。 19决战少林寺(11) “大头。” “嗯?” “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恐龙,只是从小到大一直重复做同一个噩梦……”我停了停。 “我在听。” “就是有一个恐龙啦,也不算恐龙啦,我只看到一个恐龙头盯着我看,还很恐怖地叫着我的名字。” “这算噩梦喔?” “当然算啦!” “哪里噩?” “它长得很恐怖啊,叫我的声音也很恐怖。” 大头笑,“恐龙本来就长那样,声音也可能不太好听,可是恐龙就是那个样子吗,说不定它只是有话想对你说。” “啊,它要跟我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抓抓头,“它想说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吧。” 回到家全部人都坐在客厅等,喜儿也在,吴可松坐她旁边一直跟她说话,我心想,吴可松你想泡喜儿啊,再修五百年吧。 “怎么样?找到小明了吗?”爸着急地问我。 我摇摇头,当着大家的面又拨了一次手机,还是转到语音信箱了。 我说:“这是大头,我朋友。” 大头比我们谁都高壮,又用很洪亮的声音打招呼,这时不知是不是大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天赋,大家似乎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我用大屁股把吴可松挤开坐在喜儿旁边,吴可松只好爬起来去跟大头说话。 “喜儿我今天去修理死阿光喔。” “我就知道!” “还跟那个辛蒂克劳馥……的妈打了一架耶。” “啊?”喜儿瞪大眼,“你脸上那道就是被她划的?” “对呀对呀。”我得意洋洋。 “贱人!下次就不要被我遇到!” “我跟你说喜儿,她好丑喔,连替你提鞋都不配。” 喜儿按住我的手,看着我,半天她说:“小明到底到哪去了?” “怎么办喜儿,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耶。”我压低声音,“觉得他已经死了。” “算了,你的预感一点也不准,你之前不是还预感我会跟阿光白头偕老。” “说得也是。”本来有点潮湿的眼睛一下子又干了。 “这下怎么好,怎么跟小明的家人解释?我这个老师没有好好照顾他。”爸说。 “哎呀,小明那么大一个人了,不会怎样的啦!”吴可松说。 妈切了水果出来大家吃,只有我跟大头胃口好,合吃掉一大盆樱桃,大头远远用手语要我看他特技表演。 他把一颗樱桃连梗一起吃下去,吐出子后,舌头摊开,原本直直的梗已经打了一个结。 哇!好厉害!我无声地给他用力鼓掌。 19决战少林寺(12) 喜儿旁边看了低声说:“我看你跟这个大头才是一对。” 第29章 “拜托喔,他很丑耶,我才不要他,我要小明。” 喜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突然门铃响,吴可松去开门,带进来看起来疲倦不堪的小明。 我霍地站起来,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小明身体好轻,摇摇晃晃的,我赶紧把他稳住。 “你跑哪去了,吓坏我们了。”妈说。 “伯父伯母对不起,因为临时,临时有个同学从波士顿回来,我们很久没见面了,聊着聊着就忘记时间,也忘了要去接梅梅了。”他摸摸我的头。 小明的心跳很急,脸色却很苍白,身上有一种从来没闻过的奇怪气味。 大头站起来说那我先告辞了,上前来跟小明握了握手,小明说不好意思,谢谢你陪梅梅。 大家都站起来各自回房,喜儿也说要回家了。我哥要送,她笑笑说不用。 “好好跟他谈谈。”喜儿在门口低声跟我说。 我点点头。 小明洗好澡穿着我哥的衣服进来房间,脸色好一点了,但看起来还是心事重重。 “今天我太糟糕了,请你原谅我。” “没事啦没事啦!”我就是这样,人家软我会比人家更软,人家更软我就要软进泥土里了,像喜儿说过的一个叫张爱玲的人讲过的那样。 “梅梅你对我太好了。”小明居然啜泣起来。 “怎么了别这样嘛,那么近我自己回来就可以了,别哭嘛。” “梅梅!”小明突然抱住我,“我们结婚吧!我们赶快结婚吧!” “啊?” 20刺哪里最痛?(1) 我要结婚了? 我才二十岁,才大学二年级耶,我居然要结婚了?! 老爸老妈和小明的老爸老妈天天通电话,我坐在客厅里听,抱着一大盒小明的朋友送他的“godiva”巧克力一颗接着一颗吃,这些巧克力漂亮得不可思议,每一颗长得都不一样,像巧克力界的选美似的,美兮兮地靠在一起挤眉弄眼。 最神的是每一颗的味道都不同,吃到过纯巧克力、白巧克力里面夹碎果仁的、橘子软糖馅和杏仁蛋白馅的,好吃到我立刻冲进厨房里煮出一壶咖啡来配着吃。《阿甘正传》里面的阿甘还是谁不是说过吗?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将尝到什么滋味。 不过要是人生真像一盒巧克力就好了,不管什么口味至少都是甜蜜的,真实人生那味道可真够呛的,偶尔吃到一点甜头都要谢天谢地了。 妈在跟小明的妈,也就是我未来的婆婆啦,讲着电话。 我妈:“亲家母不用啦,简单隆重就好。” 小明妈:“……” 我妈:“六十六样太多了啦,怎么算都算不出六十六样来。” 小明妈:“……” 我妈:“哎哟小孩子不要给他们那么多钱,太危险了。” 小明妈:“……” 我妈:“是啦是啦,要结婚的确是大人了,可是……” 吴可松被我妈讲了一下午的电话吵得不行,打呵欠抓肚皮地踱到客厅里来。 “这什么?”他俯身看。 “脱窗啊,巧克力都不认识喔。” “哟!godiva!”他一屁股坐我旁边,拿起盖子上看看下看看,“不愧是要嫁入豪门了喔,身价不一样了嘛,还有godiva可吃。” “巧克力谁没吃过啊,还什么身价不身价的。” “哎,给你猜一个歇后语,吴可梅吃godiva,下一句是什么?” “好吃!好吃!” “我还白痴白痴勒。告诉你,下一句就是,喂猪吃大麦。” 吴可松得意洋洋地看着我,我却完全感受不到这句话有何厉害之处,吴可松又不是今天才开始说我是猪的。 “喂猪吃大麦然后勒?” “然后就是我败给你了啦。”吴可松很没力的样子。 “猪不吃大麦喔?”[手机电子书:17z.] “猪吃啊当然吃,只是不用吃得那么好吧。” “这种巧克力很好吗?” “超好的好不好?”他捏起上面有片叶子的方形巧克力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眯眼品尝滋味,“这片叶子是谁的叶子你知道吗?” “巧克力的啊。” 吴可松叹了口气,“这片叶子是郝思嘉帽子上的叶子。” 20刺哪里最痛?(2) “郝思嘉?乱世佳人那个喔?” “嘿!不错不错,你这头猪的记性还可以。” “可是这片叶子明明是用巧克力做的嘛!”我还伸手去摸摸它,又滑又软。 “当然不会是真的叶子啊你低能喔,这是纪念《乱世佳人》1949年在布鲁塞尔上映特别做的。” “你怎么知道这种事?” “跟你说你没知识也要有常识,没常识也要多看电视,不看电视也可以看漫画吗,漫画里可是什么都有的!” “无聊,就一片叶子也可以讲半天。” “嘿!godiva的故事可多着了,不然你以为它干吗那么贵?” “这很贵喔?”我看着这么一大盒,应该要很多钱吧。 “对呀贵翻了,你怎么会有这个?” “小明给的,他说朋友从国外回来带的。” “呼!有个有钱男友就是不一样。” 我的有钱男友又是好几天不见了。 那晚我们一起睡了,不过小明很绅士,整晚直挺挺地躺在他那一侧,我靠近他亲亲他的嘴,大腿搭上他小腹揉来揉去,胸部紧紧压着他的肩膀,却什么事都没有,小明还是平平躺着,身体毫无变化。 虽说我没有什么性经验,好歹也是个天天挂在网上的人,那种事也了解了七八分了,照理说小明应该会有一些反应吧,好比什么地方会硬起来之类的,可是都没有,小明的身体到处都软软的,像女孩子的身体。他眼睛紧紧闭着,好像他才是迎接初夜的新娘子。 半夜我听见他咕哝着念着“行,行。”我心想我行呀只是你不行,然后翻身睡着。 早上起来爸妈简直忍不住满脸的笑,却还装得若无其事问小明早餐想喝牛奶还是豆浆,简直像是他们的女儿每天晚上都会带一个男人回家睡觉般的司空见惯了。不懂爸妈这样算不算健康,照电视上演的,应该要破口大骂加泪流满面大喊家门不幸吧,我家这两个老的,是不是太前卫了点啊? 那天小明吃完早餐,换了衣服就说要回去准备结婚的事,我看着他走出门,脑中电波又乱干扰地觉得他再不会回来了,立即眼泪掉下来,被我妈瞪了一眼。 是不是因为我不够有性吸引力所以小明跟我睡没有生理变化呢? 在喜儿介绍的东区最有名的发型设计师john那里弄头发时,吹风机热轰轰地吹着头顶,造成乱七八糟的灵感在温暖的脑子里疯长,穿着军绿围裙头发也染成草绿色的年轻小弟捧来一叠杂志和热咖啡,在镜子里,我的脸是他的三倍大。 小脸指数:毫无可能%。 那本杂志里写着,“吸引你的他的不为人知的十大必杀秘技”,喜儿说杂志都是写给笨人看的,人笨到要别人告诉你怎么吃怎么穿怎么做爱,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20刺哪里最痛?(3) 我说喜儿你自己还不是会看杂志,喜儿说我总是要体察民情,看看现在人笨到什么程度啊。 不为人知的十大必杀秘技有:一大智若愚,二忍所不当忍怒所不必怒,三赞美别的女人,四具备高明口交技巧,五在性器官上刺青,六像菲佣一样勤于打扫学习煮饭,七拔掉智齿使脸型瘦削楚楚可怜,八家里穿的要比外面穿的还性感,九永远不要只专情于一个男人,十但对每个男人都表现得我只属于你。 “什么嘛!”哼一声把杂志丢回桌上。 “喂!”我叫住那个长得很像罐头玉米上绿巨人的小弟,“你觉得女生刺青性感吗?” 绿巨人表情呆滞,似神游在另一时空,他抬头斜眼看着天花板,手举起来搔搔头,他的手腕盘着一只青色的天蝎,蝎螯则刺在中指上。 “蛮性感的吧。”他说。 “是喔,我问你喔,刺青痛不痛啊?” 他又出现看天花板的姿态,“蛮痛的吧。” “大家都去哪里刺啊?” “西门町,要预约。” “会不会痛死?” “看你刺哪里吧,”他看看自己手上的刺青又说,“刺青师父说刺在手指是第二痛的。” “哪里是第一痛?” 他下巴暧昧地抬了抬,我看不懂,他眉毛又挑了挑,我还是不懂。 “就那个啊。” “哪个?” “那边啊,那边最痛。” “那边?” “性器官。”他慢吞吞地说。 那天在床上抱着小明,我的身体居然起了一些变化,就像平常看了色情网站后的感觉,可是小明的毫无反应让那身体的变化又潜到海底下去了。只是从此海上经常出现大风浪,波涛汹涌。 跑到一个新的聊天室去注了册,昵称当然就叫做“大奶小林”。 一进站差点以为我计算机中毒了,几秒钟内出现至少二十个悄悄话对话框,手忙脚乱一个个点来看,都是问要不要做朋友的。 我才在板上打出“安安吶~~”,板上不同颜色的字一排排跑出来,小处男、名针探科男、细精a、炮哥纷纷向我问好。同时要应付公开板上的对话和私底下不断冒出来的悄悄话,可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 第30章 幸好我大奶小林手巧反应快,哇哈哈哈哈,这种被众星拱月的感觉真是赞啊,久违了久违了,哇哈哈哈哈! 名针探科男:大奶小林住哪呀? 大奶小林:台北。 刚打完,悄悄话方块潮再度涌现,一堆都是说也住台北,要不要出来见个面? 名针探科男:可惜,我住新竹,不过开车的话,四十分钟就到台北了啦。 20刺哪里最痛?(4) 炮哥:小林小林不要理科男啦,他是大色狼喔,你不要被他骗去,我住台北啦,你在哪一区? 大奶小林:大安区。 名针探科男:是喔,我以前在那边念书说。 大奶小林:哇你台大的喔! 名针探科男:嘿嘿,保密保密,要不要出来见面呀? 大奶小林: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猛男,我喜欢猛男啦! 可以这样恣意要求条件又撒娇,实在是太爽了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爱这个聊天室! 炮哥:我啦我是猛男啦,我现在在三重,马上可以去找你! 突然名针探科男用悄悄话方块叫我:小林是我。 我也悄悄话回去:怎么了? 你要猛男喔? 对呀。 我很猛你知道吗?我以前女朋友都快受不了了。 哈哈。(听到这种话,真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你别笑啊,怎么样,想不想出来? 在公开板上名针探科男却还在闲话家常。 名侦探科男:小林~~小林~~在发什么呆呀!偷偷跟别人悄喔! 大奶小林:没呀,我没在跟谁悄呀。 悄悄话方格里名针探科男却说:你很性感吗? 是啊。 厚爽死了,我运气真好。 哎呀你真讨厌。 名侦探科男:小林平常喜欢读什么书呀? 炮哥:她一定最喜欢《金瓶梅》啦! 小处男:哈哈! 炮哥:小林几年次啊? 大奶小林:1980啦! 名针探科男在悄悄话里又说:你二十岁喔?好久没认识二十岁的女生了。你电话号码能给我吗? 09283(我意乱情迷打出了五个数字,突然警钟在脑里当啷当啷响起来,于是手停住了。) 你电话给我,我打给你。(嘿嘿笑起来,原来我也是蛮奸诈的嘛。) 好吧,你一定要打喔。 嗯。 站起来把房门锁了,拨通名针探科男的手机,接电话的人声音低低的还蛮好听的。 “小林吗?”(国语也颇标准) “嗯。”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别紧张。”他笑了,一会他呼吸变得大声起来,气喘嘘嘘的。 我正觉得奇怪,房门突然被叩叩敲得很响:“梅梅!吴可梅!你在睡觉吗?” 哇勒!是喜儿!我一紧张赶紧把电话按掉,嘴里喊:“等一下!我在换衣服!”一面手抖抖地把衣服穿回去。 开了门我故作开朗:“喜儿啊,怎么样?” “来看新娘子准备得怎么样啦!”喜儿走进来,“你刚在干吗?” 20刺哪里最痛?(5) “没呀,就乱穿衣服配配看。” “怎么有股怪味?”喜儿耸着鼻子,小狗一样乱嗅。 糟了!发情会有味道吗? 我推着喜儿往外走,说:“来吃巧克力,我哥说很高级喔。” “哇真的,godiva的耶!” 奇怪了,怎么大家都跟godiva很熟似的。 “不过就是巧克力嘛!吃了心情会好,然后胖了又心情不好,就是这样而已嘛。” “可是他们家的巧克力真的很精致呢,而且godiva这个女人也很浪漫呀。” “什么意思?” “godiva这个名字是有典故的,好像是西元1000年左右吧,英格兰中部有一个盎格鲁撒克逊的领主太太就叫做godiva,她喜欢骑马也热爱艺术,为了让贫穷的人也有能力有余钱欣赏艺术,她请求丈夫减税,她那个死老公就说,好!既然你那么希望大家都能欣赏艺术,你就把自己脱光光骑在马上绕城一圈,让大家都欣赏你这艺术品,如果你敢,我就减税。” 喜儿挑了一颗白色心型的巧克力咬了一口。 “然后呢?”我问。 “然后她老婆就说谁怕谁呀,衣服一脱,光溜溜地跳到马背上,高高兴兴绕城一圈。后来大家都觉得她是妇女运动的先驱,女性不必羞耻于在光天化日下裸露身体,可以用光溜溜的身体来抗议父权社会。” “哇呜!” “怎么样,现在吃这个巧克力感觉更不同了吧。” 话是没错啦,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听穿上漂亮衣服的王子与公主的故事,这跟巧克力也比较合嘛。 妈妈居然还在讲电话,电视一直开着,新闻台的新闻每小时重复播出,内容完全一模一样,突然有则快报吸引了我的注意。 画面中有救护车喔咿喔咿,很多喊叫的声音,有人用力推开摄影记者,以致画面歪来歪去,主播旁白说:“内湖一栋公寓刚刚发现一桩严重的瓦斯漏气事件,造成廖姓屋主一家四口不幸死亡,另外同层楼的另一户屋内发现两名昏迷的男子,被发现时两人全身赤裸躺在床上。据邻居表示,这户人家姓江,去年移民到美国后,房子一直是给一个研究所的学生居住,警方不排除这可能是殉情事件。” 救护车停下来,医生和护士冲过来打开后车门,消防队员推出一张长长的床,白被单裹着一个模样很年轻的男生,画面仅仅一闪,只觉得长相十分清秀。 接着另一辆救护车也停下来,同样也推出一个人,不过没有看到长相,匆匆忙忙就被送进急诊室里了。 “男生为男生殉情喔。”我说。 “同性恋吧。”喜儿说。 20刺哪里最痛?(6) “好奇怪,我很难想像为什么男生会喜欢男生,女生会喜欢女生说。” “因为你是异性恋者呀,其实我觉得每个人都存在着一些喜欢同性的可能,只是有没有被诱发出来而已。” 我把头摇得像周星驰发疯:“我不会我不会,我只爱男生。” “随便你呀,就去爱吧。只是你谈恋爱的机会就会比双性恋者整整少掉一半喔。” 我正在用力思考喜儿这句话时,快报又出现了。 “刚刚我们为您做的现场连线报导中所提到的内湖瓦斯外泄事件,目前警方的调查已经有了最新结果,认为这场意外应该是廖姓人家的瓦斯管破裂所致,除了昏迷送医的两名男子外,这栋公寓中也出现了其他身体不适的居民,警方现在已全面疏散所有居民。” 有点像在逃难,扶老携幼大包小包地跑出大楼,电视台居然开始配起音乐,搞得我想哭又想笑,全身像有蚂蚁在爬,电视还打出死亡名单,受伤名单,和各送往哪个医院。 我这人有个毛病,真的很爱跟人家装熟,每次电视上一打出什么空难罹难者名单、高速公路连环大车祸死伤名单、水灾失踪名单甚至中奖名单,我都会很认真地忍住眼睛酸痛,一眨也不眨地逐字看,希望里面有我认识的人的名字,不过还真是从来没找到过。 这会我又在找熟人了。 天呐,居然真的看到……一个! 我看看喜儿,喜儿也看我,妈还在讲电话。 喜儿说:“这种名字很普遍……。” 我张大嘴,很久很久才哭叫出声,我喊:“妈……” 妈吓一大跳话筒摔在茶几上,吴可松也冲出来,他们都看到了,电视上的受伤名单:林小明,男,24岁,送往某某医院。 吴可松车还没停稳,我已掀开车门把手,脚跨出去被车势带得一扑,摔个狗吃屎。 爬起来挣脱喜儿的手,撞进急诊室。 “小明!”我拉开一张绿色帘幕,朝里面大喊,看见一个黑壮的中年男人光着屁股趴着让医生看射进里面的子弹,他和医生护士都惊恐地看着我。 “小明!”我又对着一个老得极为干缩的老头及一个车祸伤到脚的女孩大喊,好像小明吸进瓦斯后会变成一个我完全认不出来的人似的。 “小明!”我在急诊室的长廊尖声大叫,声音锐利地划破空气往前方及四面冲去,两侧病床上的人不约而同都震了一下。 还待再叫一声,两名男护士和一个警卫迅速架住我的双臂往后拖,直到把我面朝下押在一张空床上,爸妈在旁边喊梅梅、梅梅你镇定一点!我拼命扭动挣扎,听见喜儿在哭,还耳朵特别敏锐地听到角落一个小男孩跟他妈妈说话的声音。 20刺哪里最痛?(7) “妈,”他说,“那个胖姐姐怎么了?” 他妈妈说:“嘘。” “小明!”我继续哭喊着,“林小明你在哪里?!” “好了!”喜儿过来呵斥我,并拉开押着我的人。 “梅梅。”她紧紧抱住我的肩膀,声音很低很稳,要我镇定下来,“小明不在这里。” “死了?小明已经送到太平间去了!”我坐着居然可以蹦跳,弹得高高地尖叫出声。 喜儿更用力地抱紧我,“已经在病房里了,刚刚有床位他已经被送上去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他,可是你要乖乖的。” “好,好。”我伸出发抖的手抹掉眼泪。 “来,梅梅,你先深呼吸几下。” 我乖乖照做。 “小明。”我叫他。 小明脸色苍白,口鼻处罩着氧气罩,每次呼吸,面罩里会出现白白的雾气。 第31章 “小明。”我又轻轻叫了一声,还是没回应,我肩膀一耸一耸,极力忍住想哭叫的冲动,所有人都站在旁边,安安静静。 “他刚刚才睡着,”突然有人从后方发话,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可以大声一点叫他。” 回头看见一个男生从旁边床上坐起来,他个子不高,瘦瘦白白的,染过的头发盖过脖子,脸很好看,很像,很像泷泽秀明! 可惜现在没心情欣赏,我只顾大声叫小明,“小明小明!”还推推他。 小明摇摇头,眼睛慢慢张开,他一定是大吃了一惊,因为氧气罩上有一会完全没有雾气出现。他把氧气罩拿下来,虚弱地说梅梅、老师你们来了,说完看向泷泽秀明。 随着他这眼光,全体再度注视那位美少年一次,他已经坐在床沿脚触到地上踩着拖鞋了。他看起来也很虚弱,但很客气地对所有人都笑一笑。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刚刚就像在黑暗的房间里要找一双黑袜子似的,隐隐约约闻到气味,却摸不到关键,现在有人把房间的灯打开了,所有人都看到黑袜子躺在白色的地板上。 他就是我在电视上看到被救护车送进医院里的那个人,跟小明一起的。 跟小明一起,全身赤裸在公寓床上被发现的另一个男生。 他看着小明,小明也看着他,我们轮流看着他们两个。 赤裸的泷泽秀明该是多么干净英俊,一如日剧《魔女的条件》中和松岛菜菜子一起躺在洁白床单上的正牌泷泽秀明。 嘿,泷泽秀明!我就是你的松岛菜菜子喔。 用力甩了好几次头才从幻境中清醒,这位泷先生并不属于我,就像小明也不属于我一样,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20刺哪里最痛?(8) 不会吧,我说,我不相信。 这次我还没哭,小明却抢先了。 “梅梅,”他摘掉眼镜,揉揉太阳穴,“我对不起你。” 他眼泪一直一直落下来,打在他浅蓝色的睡衣上,很快浸出一大块不规则的深蓝色,摆在腿上的右手握着眼镜,一直发抖,“老师师母,我对不起你们。” 爸爸叹了很长一口气,妈妈张开嘴好像要说没关系,可是没说出来。 “干吗要说对不起?”我说,“你现在没事啦,我们还是可以结婚呀。”我用力挤出笑脸。 “梅梅,你还不了解吗?”喜儿的声音听起来好镇定又好遥远,“小明是,小明是同性恋,他喜欢的是男生,是旁边这位先生。” “我了解啊,我全部都了解,”我还是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在乎呀小明,我会装作不知道的,只要你肯娶我就好。” 小明双手捶头大声哭出来,泷泽秀明走过来抱住他,两人挣扎了一阵,小明终于在他怀里慢慢缓和下来。 我站起来离开他们,喜儿过来搂住我。 “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泷泽秀明开口说话,“那时候我跟小明都是那种模模糊糊的同性恋者,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觉得会对男生动心,却又害怕自己真的是。一直到我们在社团认识,才真正确定了,我们,我们一见钟情,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什么都清楚了。” 小明在他怀中轻轻啜泣。 “可是我们都知道家里一定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后来我爸妈发现,那时候我们家办的绿卡已经下来了,就立刻全家搬到波士顿去,希望我跟小明断了就没事了。” “我忘不了阿泽,买了波士顿的地图和好多哈佛大学校园照片贴在床边,我最想跟阿泽在那尊哈佛雕像前合照一张,阿泽说,光是那雕像就代表了三个谎言,就像我跟阿泽的人生一样,都是谎言,我还天天梦游一样到处吃不同家的波士顿派,以前阿泽真的就很喜欢吃波士顿派,没想到最后真是这个地名把我们分隔两地了。”小明抬起头来,眼圈还是红的。 天呐!他真就叫阿泽?是阿则还是阿泽?还是不卷舌时说的阿哲?满脑子里只想着这件事。 “吃着波士顿派就想阿泽,想阿泽我就哭,这样弄了一年多,突然发现我的指导教授给我一种阿泽的感觉,那是如此有亲切感,所以就忍不住开始常常跑到老师家去了。” 没转过头去看老爸的表情,不过我猜老妈的表情会更有趣。 我那老爸跟这位美少年哪里像?惟一有的共同点就是都是人类而且都是男性而已吧。 20刺哪里最痛?(9) 我咯咯笑出声,喜儿的下巴抵在我头顶上,箍着我。 “我很羡慕梅梅。” 羡慕我? “在老师家跟梅梅相处久了,慢慢觉得梅梅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活得诚实,真的,很羡慕。” 小明抬头看着阿泽,阿泽回看他,画面美好得会让人昏过去。“我有跟阿泽说过,梅梅长得,长得不太可能嫁得出去,但人很好,很善良,又很渴望有人爱她。既然我爸妈一定要我结婚,我希望我可以娶梅梅,这样梅梅得到幸福,我爸妈高兴,情感上也不会背叛他。” 小明的爸妈冲进病房,小明和阿泽维持原来相拥的姿势坐在床上,四只清澄无比的眼睛看向暴怒粗喘的林爸爸和脸色青白的林妈妈。 “可是渐渐的,我发现我实在做不到。”小明继续说话,林爸爸和林妈妈被气氛所慑,竟也不发一语地听着。 “我演不下去,我不行,我没办法跟梅梅有亲密关系,那次和梅梅一起睡,才惊恐地想到,我这样是在害梅梅,梅梅是个健康成熟的女性,她跟着我根本不可能有幸福的。” “你骗人!”我大叫,“你以前说你有交过女朋友,因为她出国念书才分手的!” 小明眼眶有泪,看着阿泽。 我懂了。 他那时说的就是阿泽。 我哥真是很了解我,我真的蠢得像猪,连大麦都不配吃。 “小明说他要结婚了,我赶回来跟他见面,我们在我家,就是我家原本的房子,我把钥匙给了小明,他一直住在里面。我们在那里,第一次,做爱,所以昨天晚上我们决定也在那里,做最后一次。” “早上我们都闻到瓦斯的味道了,我们躺在床上,手牵着手,我说小明有瓦斯漏气的味道耶,可是我觉得现在很幸福,小明也觉得,所以我们就继续躺着,回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况,”阿泽笑起来,帅得不可思议,“那是多么美丽的时光啊,然后我们就睡着了。” “混蛋!丢脸!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林爸爸一个箭步上去,劈头劈脑一阵乱打,阿泽上前用自己的肩膀保护小明,结果背后也被狠狠地砸了一下,林妈妈去拉,拖着林爸爸的手臂跪下来,没有开口求,只是流泪。 “小明我们还是要结婚呀!”全部的人都看我,我突然感到一种茫然的喜悦,“我都准备好了你看。” 我慢慢把两根辫子拆开来,“为了婚纱照做造型好看,我去烫了新头发喔。”拆开来的鬈发蓬然如狮鬃,染成金黄,我微微笑,“怕太蓬,这几天都绑辫子耶,想拍照那天给你一个惊喜。” “还有这个,”猛然拉下上身穿的小可爱,喜儿伸手想阻止,被我打掉,“为了你,为了在新婚之夜给你一个刺激的,火辣辣的秘技……” 20刺哪里最痛?(10) 胸罩也扯下一半,小明阿泽和林爸爸林妈妈表情惊骇。 我的脸上浮起满足的微笑,“好痛喔,超痛的,但一想到你看到时的表情就一点都不痛了,反而觉得很甜。” 我右边的乳房刺着“日”,左边的乳房刺着“月”。 不用低头看我也记得它们的样子,新婚之夜小明将会看见他的新娘巨大丰硕的胸部上,迎他面而跳跃的是挤在一起就可以凑成的“明”字,曾经对着镜子抚摸过这两个字无数次,想像小明将如何亲吻舔舐爱怜它们。 喜儿尖厉地哭叫出声,妈咚地倒地上。 小明喊:“梅梅!” 我微笑着,意识渐渐模糊。 21像海豚背那样的做爱(1) 其实第二天一醒来我就没事了,每天还是高高兴兴起床化妆打扮然后上课打工,只是胸前有时会突然热辣辣地痛一阵,拿冰块敷敷就好。 小明跟阿泽来家里好几次,我都亲自煮咖啡请他们喝,搭配的自然是波士顿派。小明起初还是很愧疚,话说着说着就眼眶红,“喜儿说你们班上的同学有人在背后笑你。” “哎哟管他们去死啦,总是有人会羡慕我么戏剧性的人生啦!”我哈哈笑着,然后吞下一块波士顿派。 阿泽看起来真的很喜欢波士顿派,秀气地拿着叉子切下一小块抿进嘴里,甜得眼睛弯弯眯起来好满足。 其实难怪小明会爱他,看到这样漂亮好性情的男生,连我都恨不得像咬水蜜桃那样狠狠咬他一口。后来慢慢可以理解为什么小明会说我老爸跟阿泽像,他们都有一种很聪明的傻气。 哎其实如果没小明,阿泽给我我也要啦。偏偏他们两个都是喜欢男的。我看我干脆去变性好了。 “你真的要去波士顿?”我问小明。 “对呀,我爸已经表明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了,”小明看起来有点难过,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我妈偷偷给我钱,现在先申请学校。” “a,”我坐近他们一些,脸上带着谄媚的笑,“问你们一个问题好不好?” “好啊。”小明说,阿泽喝了一口咖啡也笑着点头。 第32章 “人家不是说男同性恋情侣会有一个比较阳刚,一个比较阴柔吗?你们怎么……” “喔。”小明和阿泽对视而笑。 阿泽说:“很多是这样没错,但各种组合的可能也是有的。” 小明牵起阿泽的手低头玩他的指甲,若有所思,然后说:“我也会喜欢阳刚的男生的,我跟阿泽忏悔过,之前我曾经喜欢过阿光。” 扑哧一声,我嘴里的咖啡喷到对面沙发上去了,幸好阿泽坐得偏了一点,没承受到我的雨露披泽。我弹起来冲到厨房拿抹布抢救那我老妈心爱的全新米白布沙发,阿泽也抽了面纸来帮忙,动作大约比我细致150万倍左右,很快那些棕色点点逐渐变淡,只留下一些可疑的微弱痕迹。 “我跟喜儿说过。” “啊?”我抬头看小明。 “那天在医院你昏倒时,我跟喜儿守着你,全都跟喜儿说了。” “喜儿有没有抓狂?”我把抹布远远朝厨房里一掷,顾不上洗手赶回座位。 “没有,喜儿真是冰雪聪明的人物,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希望你快乐,就算是迷迷糊糊不清不楚的快乐也好。” 喜儿……。突然很想念她。 “对呀,他还跟着阿光去澎湖耶。”阿泽洗了手出来,捏起小明一只耳朵嘲笑他。 21像海豚背那样的做爱(2) “哇塞真的假的?啊,那次!” 小明点点头,“那时候非常寂寞,阿光又是我们两个以前就很喜欢看他打篮球的大帅哥,听说他要自己去澎湖,我一冲动就要求让我跟,想找机会多多,多聊一些东西。” “他怎么没跟我们说?” “他大概以为我跟他一样,是想摆脱一些什么吧。”小明停一停,偷看了我一眼,不懂他干嘛这样。“我有拜托他不要跟你们提,后来他跟我谈到喜儿堕胎给他很大的压力。” “他妈的他有什么压力啊?”我重重一拍桌子,三个咖啡杯喀喀弹跳。 “我猜想喔,就是猜猜看,”阿泽说:“会不会是那种使不上力、永远都不切身的无奈感?” “什么?” “这样说好了,”阿泽挪挪身体,“喜儿是一个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她可以把做爱这件事转化成一种真实的物质,就是怀孕有一个小孩,那血肉是在她身体之中与她相连,即使她做爱的对象阿光,也不能完全感同身受。男性这一方说起来是轻松愉快,但那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你们讲话都很深喔。” 阿泽哈哈笑。 “在澎湖的那几天很快发现阿光有问题,”小明说,“大只的那个女朋友叫cindy的,怎么说,是个生命力很旺盛,但道德感或所有规范感都很轻,整个都豁出去的那一型的女孩子。” “简单地说就是个贱货吧。”我脸上那道抓痕还没褪干净勒。 “cindy根本是公然的、火力十足地向阿光进攻,之大胆的,叹为观止。” “譬如说?”阿泽也是个好奇宝宝。 “譬如要阿光帮她全身涂防晒油,阿光一面涂她还嗯嗯哼哼地叫。” “哈!”阿泽听得挺乐。 “有什么好叫的,恶心。” “这你就不懂了。”阿泽耐心为我解释,“男性或多或少都是有支配欲的,不说男生,女生也会有,在以上案例中,阿光的手指代表一种男性的支配能力,cindy的身体处于被支配状态,这样的互动进行时,cindy的呻吟成为催化剂,赞美、鼓励了阿光的支配权力,哪个男生受得了?” 厚!这招要给他学起来。 “对呀,冷眼旁观的话,男人其实蠢得不可思议,你说他是台大电机系应该很聪明是吧,偏偏你就看他又乖又顺一步步被牵着鼻子走进女人精心制造的陷阱里。” “喂!你这个死gay!歧视女性喔。”阿泽奶声奶气软绵绵地斥责小明。 小明张着嘴傻笑,“可是我也很羡慕那个cindy呀,有一晚看见他们两个在吉贝沙滩上做爱,真是美极了,在月光底下,像海豚的背会发亮。” 21像海豚背那样的做爱(3) “可是你听到这些都不生气吗?小明去找另一个男生耶!”我问阿泽。 “作为男同性恋者,我猜大部分的人都跟我一样,会先给自己洗脑一番。”阿泽喝空了咖啡,开始吃第二块派,我站起来帮他把咖啡杯倒满。 “很少有电影电视小说教导我们山盟海誓的同性恋情,我们一直是处于相对异性恋者比较地下的、比较黑暗的状况,很少会像异性恋者那样去想有一天走入礼堂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阿泽喝了一口咖啡,点头表示感谢,“我们比较会为了爱而爱,较少为了情感上的安全而爱。如果小明和阿光真的爱了,我会很痛苦,但不会很惊讶,因为我们因爱而存在,没有了爱的同时,也就没有了形式,这是我们或许可以说是比较自由的部分。”阿泽说完又眯眼一笑,甜蜜蜜。 “从澎湖回来之后心灰意冷,回台中我爸又逼问女朋友的事,所以一咬牙就决定了,只是这个决定很自私,伤害了你。” “没啦没啦!”我赶紧摆摆手,“我也是有幸福到啦!” “我很欣赏喜儿,回来后一直很想告诉她阿光的状况,但反过来想,我也打过阿光的主意,哪里有资格去论断甚至揭露别人什么?” “耶稣说,”阿泽笑,“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 小明也笑。 22哈佛大学的三个谎言(1) jolin:大头,我未婚夫是gay。 countryman:嗯。 jolin:……,就这样? countryman:暴龙跟长颈龙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在一起吧,即使长颈龙保证一定不会在性行为时踩断暴龙的脊椎,它们也还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jolin:好吧,那大头我问你一件事。 countryman:好。 jolin:我真的很丑吗? 大头半天没打字。 jolin:我没有要怪小明的意思啦,可是他真的说过,我长得嫁不掉的样子。 死大头,还不赶快说我很漂亮,还不赶快安慰我! countryman:他讲得蛮中肯的。 jolin:什……么……!!! 不想活了吧你,不要让你祖母我在路上遇到,保证让你尝尝被踩断脊椎的滋味! countryman:你是长得不好看呀。 jolin:对啦对啦!我不好看啦!小倩最好看啦! countryman:小倩长得还可以。 jolin:她可以我不可以就对了,是不是! countryman:别生气,我只是陈述事实,有人第一眼看到你就说你漂亮吗? 妈的妈的他妈的!这个大头去死好了!最好被恐龙一口咬掉他的头! jolin:绝交! countryman:啊? jolin: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我啪一下直接切掉电脑电源,才不管电脑会不会怎样。 冲到穿衣镜前,我吴可梅长得也算娇小可爱十分丰满,头发油光闪亮脸肉肉的很有人缘,就算眼睛小点鼻子塌点痘子多点又怎样?林忆莲一样是眯缝眼人家李宗盛还不是爱得要死,孙燕姿满脸痘痘照样红遍亚洲,我哪里输给她们啦!!! 我可怜。 我真的很可怜。 只是谎称身高167,只是偶尔骗吃骗喝,就得到这么多报应,一下子被阿光移情别恋,被骂恐龙,还被拒绝下药,被小妖精攻击,最后被未婚夫抛弃,连大头都说我丑。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坐在床上一直哭一直哭,拉开衣服看见胸前那两个刺青,又揉着自己哭得更伤心。 不相信,不相信没有人觉得我漂亮,我自己看自己都觉得超漂亮的。 哽咽着站起来走到电脑前,重新开机。 等待开机的时间我站上体重机,哇!70!我一定是伤心过头了,竟然瘦得这么不像话,呵呵呵呵。 心情愉快自然想唱歌,接着将为您播放的是吴可梅作词,吴可梅作曲,吴可梅主唱的《大奶小林之歌》。 我是大奶的小林,赫!哈! 22哈佛大学的三个谎言(2) 我是大奶的小林,赫!哈!哈!哈! 一进入那色彩缤纷的色情聊天室,我的生命力立刻冲到1200%。cindy?哼!小倩?哼!天下的大美女们?我呸! 看这些叮叮当当猴急着呼唤我的男人们,谁比我拥有更多的女性荷尔蒙?看我甩起大奶称霸天下,让世间男人都拜倒我日月二字底下,做鬼也风流。 我是大奶的小林,赫!哈! 脚踢麦当娜,头撞饭岛爱,妮可基曼见了我,也要跪下来! 赫!哈!我是宇宙无敌天下无双大、奶、妹! 在享受武则天般男人用不完的爽快中,有个安静的、打字不快的家伙吸引了我的注意。他的代号叫“大医院小医师”,好像不是个常在网上泡的,打字打得结结巴巴,看他可怜地挤在众人之中企图跟我说话,爱护小动物的心情蓦然涌上,决定不理其他那些野兽,先跟他聊聊。 大奶小林:喂,打快一点。 大医院小医师:快不了,你们打字都好恐怖,比快的。 第33章 大奶小林:那你还敢来这边泡美眉。 大医院小医师:没办法,无聊。 大奶小林:你真的是医生喔? 大医院小医师:嗯。 大奶小林:医生身边应该有一拖拉车的辣妹护士吧,还需要来这边? 大医院小医师:话也不能这么说,护士很漂亮没错,可是不见得会理我们这种小医师呀。 (这句话长了点,花了好久的时间,简直可以看见他打字打得气喘吁吁的模样,可怜的。) 大奶小林:那你泡到美眉没? 大医院小医师:我来了三个小时了,根本没人要理我,打太慢了。 大奶小林:那你到底来这边干吗? (这回等得更久,我去尿过尿了他还没打出来。) 大奶小林:喂你在生蛋喔,也打得太慢了吧! 大医院小医师:没啦,有点难开口。 大奶小林:什么难开口? 大医院小医师:我问你,你有在援交吗? 大奶小林:啊? 大医院小医师:就是那种要付钱的。 大奶小林:干吗,你想付我钱喔? 大医院小医师:可以啊。 (真不愧是医生啊,口气真非一般小毛头可比。) 大奶小林:你就是上来找援交的啊? 大医院小医师:对,这个聊天室的主题就是援交嘛。 (啊?我还真没注意到,只是挑一个人多的就进来了。好吧,援就援吧,有男生约又有钱拿,这种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耶。) 大奶小林:你又不知道我的条件,就要援我喔? 22哈佛大学的三个谎言(3) (我最爱挑起男人对我的想像啦!) 大医院小医师:对呀你是学生吗? 大奶小林:当然啰,还是大学生勒,有学生证喔。 (听说大学生和学生证在援交这个行业里都很吃香。) 大医院小医师:是喔。 (他一定开始兴奋了,再装乖呀!) 大奶小林:而且,而且我胸部有刺青喔。 (喔厚厚厚厚……,凭这点,恐怕谁也挡不住吧,喔厚厚厚厚!) 大医院小医师:不会吧,难道你是被烙胸的那个女高中生? 大奶小林:什么? 大医院小医师:就是有一个被警察烙胸写夜猫的那个。 大奶小林:喔,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啦,我是自己刺的。 大医院小医师:不然你是刺什么? 大奶小林:先保密啰! (当然是要大帅哥才看得到,喔喔。) 大医院小医师:那我们约在哪? 站在华纳威秀门口望向新光三越前的人潮,有个穿低腰肥腿裤露出半条格子内裤的男生头发居然染成彩色的,还用了不知什么东西梳立起来像鸡冠,真希望不要是这种型的吧,我不是很中意这样子的,我喜欢的是干净又不失阳光气息的男生,如果这位大医院的小医师长得像王力宏,那叫我当场脱衣服给他看刺青也甘愿。 他说他会穿着白衬衫跟西装裤,这种地方要找如此穿着的应该不难,并不会有人搞成这样来看电影,回想起来,我好像也很久没看到有人打扮成这样,该不会手里还拿一支水壶大小的大哥大吧。 有了有了! 比王力宏矮一点,不过比阿亮帅一点,看起来很年轻,理得那么短的头发又穿那么整齐,实在很像推销员,他该不会等一下走过来说,小姐耽误你几分钟,帮我们填一下问卷好吗吧。 我挪过去几步,再挪过去几步,看起来的确是在等人。 打了手机,他接起来,幸好手机还挺小的不算太老土,我说,我就在你后面呀! 他猛一回头看到我,明显的五味杂陈。 脸上紧张的线条还没松掉,想笑的肌肉却颤动不已,一双不算小的眼睛一只迷惑一只愤怒。 哇!这个人的表情好丰富呀,真可以去拍“他抓得住我”了。 “你是小林?” “对呀。”我鼻音鼻音装可爱。 “你,你真的要援交?” “对呀,不行喔。” “那,要多少钱?” 咦对厚,怎么这件事没想好。奇怪,别人都是多少钱啊? “嗯……”我想显得老练一点,“你长得还不错,算你……,十万就好了。” 22哈佛大学的三个谎言(4) 我以前没看过推销员抱着肚子狂笑,现在总算看到了。 “你!你要十万!”这个人外表斯文,说话声音却不小,已经有人看过来了。 “喂,小声一点啦,不然你说多少?” 他伸出右手食指。 “一?一万喔?” 他摇摇头。 “一千?” 他又摇头,破声笑说:“一百啦!一百块啦!” “好啦一百就一百啦,我们快走啦!” 已经越来越多人在看我们了,实在很丢脸。 “好的小姐,你因为援助交际被逮捕了,现在跟我到警察局去!”说完他打开皮夹后出示一张证件,然后紧紧揪住我的手臂,现在他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了,变得极为严厉。 “什么?”这两个字我只有嘴形说出却发不出声音,周围都是人,衣着时髦表情兴奋,我想喊救命,但谁会从警察手中救人呢? 救我!喜儿救我!爸!妈! 就是从那天开始,一切都不对劲了。 冒充成大医院小医师的警察(以下简称为‘冒察’)拉着我坐上计程车。 计程车?! 这也太不像话了吧,好歹这也是我吴可梅第一次被捕,就算没有《hero》里帅得要死的木村拓哉检察官来侦办我的案件,至少也得来辆喔咿作响神气兮兮随便闯红灯、逆向行驶外加红线大方停的警车吧。 一下把我气得完全不想跟他说话。 “冒察”也没时间跟我聊,一上车便兴奋地猛按手机。 “喂咿,李大记者还在睡喔,干吗喔?要跟你报大条的啦!你不是说我都没新闻给你吗?现在照顾你一下啦,给你独家啦,不要说我们这种菜鸟警员都办不了可以上新闻的案子,恐龙级援交妹有没有兴趣啊?还是大学生喔!有兴趣?有兴趣就快带摄影记者到局里来啦!” “干吗还通知记者?”真的很没好气,吴可梅要红,还不需要用到这么低级的招术。 “你不懂啦,”他看起来超兴奋,像喝醉了讲话声音高亢飘忽,“警察也讲究做行销啊,上上电视曝曝光,谁说有坏处啊?” “为了出名就害我喔?” “喂恐龙妹,讲话小心一点,我是警察ok?谁害你了,是你自己要援交的,怪谁啊?” “你明明说你是医生啊,干吗假装医生,说得跟真的一样。” “嘿嘿我很会演厚,我哥是医生啊,中国医药学院毕业的喔,台中那家有没有听过?” “你确定你们是亲兄弟吗?程度也差太多了吧。” “a你讲话小心一点,我们警校也是很难考好不好?就是有这种死老百姓不了解我们警察的程度。” 22哈佛大学的三个谎言(5) 计程车司机在后照镜里不屑地撇了撇嘴。 “来了来了。”快到警局时他面露红光喃喃自语。 居然有好几家电视台的sng车在警局前的马路排成一排,白色车身上写着很大的电视台英文缩写,车顶还有个大圆盘。 “冒察”又拨电话,“老李啊我们到了。哈哈何必呢?不是说好给你独家吗?”收了线他还哈哈哈地笑,一面解开扣子把衬衫脱下来,里面是一件黑色短袖t恤,印有白色police字样,他用手指顺了好几次头发,皮夹打开抽出吸油面纸按在鼻头上。 差点就开口跟他说我也要了。 “好好,就这里停!” 一下车还没站稳,立刻感到地在震动,抬头看去,好几个穿着套装高跟鞋化浓妆的女人和穿衬衫西装裤头抹发油的男人拎着麦克风冲过来,比他们跑得更快的是肩上扛着摄影机的粗壮人等。 还没看够奇观,“冒察”突然用衬衫盖住我的头让我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冒察”紧紧用手臂夹住我,好像我们是一对风雨中的热恋情侣,随即真的就像走入狂风暴雨中。 很多人推我挤我拉我,尖锐的声音刺着耳朵。 “请问你为什么要去援交?想买名牌吗?” “你这么胖为什么还敢援交?” “家人知道你在援交吗?” “是不是想用援交来解决性需求?” “你平常的价码怎么算?” “你认不认为网络是罪恶的渊薮?” “冒察”一路说,好了好了借过借过,还跟大家介绍我:她说她是大学生有学生证啦!她胸前有刺青喔!我上网诱捕她的啦!她很狡猾喔,还跟我斗智了老半天才被我抓到!网络啊,啧啧,现在小孩都在上面乱搞,要像我们这种年轻懂得上网的警员才抓得到啦! 就在警局门前,他突然把衬衫一拉,跟记者说,快拍快拍!不能拍前面就拍后面,看她多胖,这种货色也敢出来援! 我掩着脸跑进去,咚一声撞到玻璃门。 靠着警察局的墙坐在长椅上,一台很大的电视正很响地播新闻,正为自己该看起来可爱还是严肃举棋不定的女主播噘着嘴说:“又见恐龙援交妹!今天台北市警察又上网顺利查获援交的少女,令人惊讶的是,这位援交少女不仅是位大学在校学生,长相和身材更是令人,”女主播故意在这里停了一下,然后嘴角一掀面带讥笑地说:“不敢恭维。” 第34章 镜头拍到我的侧面与正后面,真的耶!人家说上电视会看起来比本人胖是真的耶!我看起来真的好胖。第一次上电视就这么丑好讨厌,早知道先饿个几天再出来。 22哈佛大学的三个谎言(6) 有个面色凝重如丧考妣的男记者站在镜头前:“就是在这个警局里,我们又发现了援交恐龙妹,她们体型肥胖面容不佳,却在网络上宣称自己身材窈窕面容姣好,以诱骗网友与她们进行援交。大家应该都还记得以模特儿照片上网诈财的新闻,及本台日前独家为您揭露的上百公斤援交妹的故事,她们常被用几百块钱打发了事,甚至有人还会白嫖不付钱。” 随即出现“冒察”箝着我进警局的画面,太多记者挤成一团什么都看不清,只见“冒察”抬头挺胸边走边回答记者的话,之神采飞扬,而且他的吸油面纸真的不错,脸上干净都没有泛油光。 本来“冒察”一直得意洋洋手臂抱胸站在这里看电视的,画面一出现他,他就喊来了来了!叫大家来看,然后一只脚抖啊抖的,可是现在被叫进去一间办公室里了。 “据记者了解,这位援交少女平常流连于网吧,以上网援交为乐,甚至诱捕的员警仅出价一百元都愿意成交,可见恐龙级的援交少女价码低于一般。” 他!他在说什么呀?! 我何时去过网吧啊?还流连勒!还以援交为乐勒!妈呀! “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位援交少女还在自己的胸前刺青,希望以此吸引异性,她甚至还是某知名私立大学的大二学生,据了解,学校正考虑要开除她的学籍。各位家长,你们可知你们的孩子现在正在网上做什么?” 哇勒! 老爸老妈跟喜儿一起走进来,我抬头看见他们心里一热,喊“爸!”老爸却二话不说先打了我一巴掌,打得我趴到长椅子上,妈一面哭一面拉着他坐下来,爸直喘气,说老天罚我!老天罚我! 喜儿很镇定,拿湿纸巾帮我擦脸和手,还从包包里拿出一罐冰咖啡来开给我喝,她在我耳边说:“没事没事,这算什么事?” 我哭了,因为长这么大,爸妈从没打过我。 警员请爸妈进去刚刚“冒察”进去的办公室里,门打开时,听见有个姥姥的声音在::“哪有这样办案的!” 喜儿坐我旁边拉着我的手:“我问过法律系的人,他们说警察不能这样抓你,这样算他们违法,我们可以告他们,学校根本不知道你的事,新闻乱报的。” “他们说我以援交为乐。” “你就当踩到狗屎了吧。” 一个年轻的警察倒了两杯茶笑嘻嘻地走过来,直盯着喜儿说:“你是她同学喔?” 喜儿没说话,看都不看他。 警察坐下来,先拍拍我的膝盖,“没事啦,小朱已经被叫进去骂了,本来就不能这样故意叫你援交又把你抓来,他是新人,不懂又爱表现。” 22哈佛大学的三个谎言(7) 原来“冒察”叫小朱,哼,他也配!电视上的小猪罗志祥可是比他英俊好笑两百万倍。 喜儿抬起头挑只眉看他一眼。 “这是我的名片。”警察一张给了我一张给喜儿。 办公室门打开,一个头发半灰的老警察送爸妈出来,连声说真是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爸妈连连跟他点头哈腰,说是我们管教不严,是我们管教不严。 趁大人正在互相客气,年轻警察抓紧时间突然对喜儿说:“同学你真的很漂亮,我们做个朋友吧。” 喜儿牵着我的手站起来,爸妈和老警察朝我们走来。 我看了年轻警察一眼,其实真的长得还不错,只是刚刚没心情欣赏。 喜儿对他一笑,艳丽如花,警察整个看呆。 那位“冒察”现在完全没了踪影,刚刚看得火热的电视也关上了,现在好不容易警察局才有了点警察局的样子。 老警察说吴可梅没事了没事了,赶快跟爸爸妈妈回家去吧,啊?以后上网自己要小心,啊? 我们往门口走,年轻警察还跟在喜儿旁边,喜儿对他说了一句什么,他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目送我们离去。 回去的计程车上爸妈轮流念经,说要罚我三个月不准上网、半年不准出门,我撒娇地把头钻进老妈的怀里说对不起嘛!爸爸妈妈对不起嘛!以后不敢了。老人家真的很好骗耶,这样说了几句他们虽然眼眶还是红的,却都开心地笑了。 我问喜儿刚刚跟那年轻警察说啥,喜儿说:“我跟他说,我骑摩托车红灯右转被抓到实在已经很烦了,如果他可以保证这辈子我红灯右转都不会被抓,就跟他做朋友。” 我们哈哈大笑。 可是事情真的就是从那天开始,完全变了。 电视上还在播我的事,不过现在改成“昨天本台为您追踪报导的百公斤恐龙妹援交事件,现在已经有了最新进展。据了解,这位恐龙妹的父亲竟然是在国立大学任教的大学教授,逮捕恐龙妹的警员表示,他怀疑恐龙妹的父亲利用权势向警局施压,造成恐龙妹很快被释放的情况。” 阿泽后来有跟我解释小明说的“哈佛三个谎言铜像”的事。 波士顿的哈佛大学校园中心有座铜像,铜像下有块牌子写着“约翰·哈佛创校者1638年”。 “约翰·哈佛只是赞助者非创校者,这是第一个谎。”阿泽说:“第二个谎,哈佛大学建校于1636年不是1638年;第三个谎,哈哈,这个铜像根本就不是约翰·哈佛。” 刚刚那段新闻也说了三个谎:第一,我并没有百公斤;第二,我老爸根本没有任何权势得以施压;第三,是最严重的错误,我哪里是恐龙妹呀! 22哈佛大学的三个谎言(8) 不过既然连堂堂哈佛大学都可以公然把谎言塑成雕像在学校里放上几百年,小小台湾岛上的混蛋记者在一段报导中只说了三个谎,比起来也已经算是诚实可嘉了。 不过老爸老妈并不知道我胸中如此豁达,尤其老爸一直为他那一巴掌很感愧疚,下课后还去买肯德基外带全家餐回来让我一个人尽情享用,现在一听到新闻又在报我的事了,厨房里两人嘁嘁簇簇一番商量,决定叫我拿垃圾出来等垃圾车。 “就是她就是她!”后面跟着的两个欧巴桑窃窃私语。 据我多年来的观察,只要一个女的她发展出越是要压低声音窃窃私语却能越是传得又响又远的功力时,就恭喜恭喜,她已经可以堂堂晋升欧巴桑等级了。 才不理他们,一大包垃圾在手里随着脚步甩前甩后,吓得方圆十公尺无人敢近我身。 站在马路上往左眺望,已经听到垃圾车的音乐了。 “梅梅。” 有人叫我。 “这里。” 回头,身后巷子口那家7-11前的长条椅上,有人坐在那里。 走过去,对方逆光的脸我半天终于看清楚。 “嘿,怎么是你!在这边干吗?” 大头举举手上的运动饮料,“刚跑完步,休息一下。” 我也坐下来,大头把一罐可口可乐放我手上。 我手一缩,“不行啊,拿垃圾手好脏。” 大头没讲话,啵一声开了可乐,拆开纸包的吸管放进去,送到我嘴前。 “喔。”我说,然后张开嘴不客气地吸一大口,哇!真冰真好喝! “喂!”大头说。 “什么?” “现在可以自己拿了吧。” 说得也是,我接过来继续喝。 垃圾车来了,大头弯身拿起我脚下的垃圾,走过去扔进车里,倒完垃圾往回走的欧巴桑们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 “你去援交喔?” “也不算啦,他说他要援交我,就觉得好玩,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啦。” “去之前你都不害怕?” “怕?也是会有一点啊,不过,”我的吸管发出渴渴渴的声音,可乐没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大头笑了,身上t恤的恐龙也跟着震动,“你真是够好玩的了。” “还好啦。”本来有点想说,好玩你就拿去玩玩嘛不要客气,但是转念一想,这好像不是适合跟大头讲的话。 “我最近在补托福。” “啊?喔对厚,你想出国念古生物学,可是太早了吧,你不是还要当兵?” “我不用当兵。” 22哈佛大学的三个谎言(9) “啊?”我打量着大头的同时脑子迅速闪过好几个念头:扁平足?不像,他有慢跑的习惯。超重?不会呀,只是比较壮而已。近视?对着我看的牛眼分明没有戴眼镜也不像有隐形眼镜。 有啦!绝对是这样没错! 头、太、大! 听说有人因为头太大没有钢盔可戴就不用当兵。 一定是这样没错!谢谢,谢谢!请叫我名侦探梅梅。 看我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大头笑了,说:“我已经当过兵了。” “啥?” “我第一次考时没考上生物系,就休学先去当兵,回来重考才上生物系的。” “大头。” “嗯?” “你好老喔。” 大头又笑了。 “嗯,”大头停了一会,“你想不想去补?” “我?”我用手指头指着自己,眼睛大瞪,“我?补托福?” 大头点点头。 “我干吗呀我,又不是吃饱撑着了,我最讨厌念书了,念到大学已经阿弥陀佛了。” 第35章 “可是我觉得啊,我觉得你这样一个女孩子到美国去可能会比较开心。” “谢谢喔,我在这里已经够开心了。” “你比较活泼聪明,又有很强的好奇心,去美国那种观念开放的地方,一定会自在很多,也可以学到新东西。再说,你……” 他一停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再说我又长得比较难看比较胖,去美国那种胖人国比较不会被笑对不对?” “我是觉得你应该可以活得更快乐一点。” “谢谢你的关心!”我呼呼站起,“你去关心你的小倩就好了!还有谢谢你的可乐!” 我屁股一扭回头往家走,竟突然有点想哭。 大头大三了,也就是说他再一年就会离开这里了,到时候,这个世界上惟一一个把我当异性看,又跟我是好朋友的男生就会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现在想想,大头将离开这件事对我的打击一定比我所感受到的还要强烈,要不然我后来怎么会去做那件傻事呢? 如果那时不是那么傻的话,我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也说不定,但是谁又知道呢?毕竟每个人的人生都只能过一次,谁也没办法倒带重来,然后去比较不同的选择所造成的不同的命运吧。 23变脸(1) “喂?”手机震动起来时正在上课,我弯身到课桌底下小声说话,幸好这堂是分组报告,教室里还蛮吵的,台上那个人正在讲网络兴起对传统媒体的影响的事。 “小林。” 谁?谁会打手机叫我网络上的昵称? “嗯。” 电话那头的男人低声笑起来,“大奶美眉,怎么突然变文静啦?最近性生活不满足?出来干一炮怎样?” 是他,是那个教我电爱的科男。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 “不知道啊,就上次你打来后,不小心按到储存,然后又不小心输入大奶小林,刚刚又不小心被我按到了。” “我在上课啦!” “上课最好了,一面上课一面电爱最爽了,小宝贝,我现在正脱掉你的衬衫……” “喂!别这样!” 喜儿的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也弯下腰来用嘴形说:“吴可梅你在干吗?” 阿光事件后她瘦了一些,脸型更好看了,除了美丽,还加上几分楚楚可怜,我觉得我们真是越长越像了,哎我俩真是一对水郎无水命姐妹花啊。 “那我想要你怎么办?”科男居然撒娇了。 “好啦好啦,下课打给你。” 喜儿柳眉纠着,杏眼一瞪,又用嘴形问:“谁啊?” “不行不行,我要你下课就来见我。” 我捂住话筒身体扭到看不见喜儿脸的方向,“好啦好啦,我们怎么约?” 天意,真是天意。 趁着小姐在收一辆车的钱,我侧身一溜烟进了汽车旅馆。 这不是“有色眼镜饿神先生仙人跳事件”发生的地点吗?好怀念喔,小明就是在这里说他要爱我的。 想到这里突然被一阵难过哽住嗓子,扶着墙壁咳了半天才好。 难过啥呀?古人还是谁说得好,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我吴可梅就要从这里重新出发,展开全新生活。 哇哈哈哈哈哈! 今天我可是精心打扮了,科男说他喜欢看女生穿制服,下课特别回家换上以前高中的衣服,顺便把蓬蓬头扎成两根辫子,幸好天凉了,外面可以罩一件长风衣出门,不然邻居看了一定觉得很怪。 换好衣服走到客厅,没人在家,屋里静悄悄的。 如果这次再遇到个什么,吴可松和小明可不会来救我了。 不知为什么临出门在门口穿鞋时,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我就说这汽车旅馆的名字跟地址怎么这么熟,原来是老地方了嘛!我逛到12号房前走来走去观察着,上次就是在这,饿神被吴可松狠狠修理了一顿,想起那场景我笑起来。 23变脸(2) 现在12号车格里停着一辆宾士,哇勒还是淡紫色的,真是够恶心的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开着一辆淡紫色的宾士到汽车旅馆幽会啊? 等下一定要再来看看,可能是个大变态喔,搞不好还会男扮女装之类的。 四下无人,我站在后车厢盖子的薄薄一层灰尘上写上“狗男女”。 哈哈,等下他们看到一定会很心虚喔。 科男跟我约的是17号房,继续往东走,很快就看到写着17的褪色的金黄牌子了。 车格里停的是一辆lexus。 哇!虽然我对这种车那种车向来没多大兴趣,可是每天听吴可松什么汽门什么驱动的,多少还知道汽车的行情,这台要不少钱吧,超气派的,科男说他是竹科的电子新贵,看来还没说谎呢。 难道继小明之后,我又遇上黄金单身汉了吗?难道这最后的一试,真让我找到真爱?人生果然还是要赌一赌啊。 厚厚厚,实在要忍不住学小丸子掩嘴偷笑,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水郎无水命,是有水命,有水命啦!喔厚厚厚! 赶紧把风衣一脱露出里面短袖水手服来,好在我以前念的那高中设计了这么一套完全就像日本制服美少女穿的制服,不论谁看了都要兴奋死吧。也可能是因为这样,曾经发生过校车司机在车门地上偷装针孔摄影机的事情,后来被发现,司机就跑掉了,到现在我都还常在想,会不会有偷拍到我制服美少女内裤的影片在网络上流传。 哇真的蛮凉的,果然过了中秋节就是秋天了,天凉好个秋,吴可松是不是有张唱片有这首歌呀? 风儿刚刚吹过来,云儿就要走,有人想拉你的手,对你要挽留,来呀来,来了就要长相守,长相守,走呀走,总有相逢的时候,的时候……。 我哼着歌搓着手臂上前敲门。 门开的瞬间我眼前一花,耳边幸福钟声大作。 男人至少有180公分高,穿黑色polo衫,米色粗棉长裤,皮带扎住的腰特别引人注意。到现在我也想不清为什么那样的腰会让人觉得性感,是因为那样衣服底下显现出来的修长结实的线条让人联想到良好的遗传加上勤奋的运动的结果吗? 他有一个高挺得甚至可以说比较大的鼻子。呵,大鼻子,我真的好色啊。金边眼镜底下是一双不算大,但有着双眼皮因此看起来很温柔的眼。 “请问有什么事吗?” 有啊,当然有啊!你的白雪公主来了我的白马王子,你是我的金城武我是你的梁咏琪,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我找你找得好累好累,差点就要放弃啦! “我是,小林。” 23变脸(3) 科男的眼光瞬间变得锐利冰冷,但只有一下下,很快就恢复温柔了,还有些笑意。 “小林是吗?快进来。”他伸手碰一下我的手臂,我身体已经很冷了,他的手却更冷。 房里的陈设跟12号一模一样,我老练地往床上一坐,才不想显得像个从来没上过汽车旅馆的老土哩。 “这家还不错,前阵子我才来过。”我说。 “是吗?”他点起一支烟,marlboro的,阿光最喜欢的牌子。 我发现我今天非常怀旧,一定是天气的关系,秋天老是使人感伤,因此每年开学时我都心事重重,非常的不想去上学,老是会想起古时候一个女侠士之类的人说过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话。 “跟谁来?来做什么?”他斜倚门边,嘴角微微有笑。 “喔。”我晃了晃双腿,做天真女学生貌,“他骗我来的呀,他呀,想对我不轨,幸好没让他得逞。” 科男突然仰脸大笑起来,笑了很久很久,简直气都要喘不过来了似的。 他一面笑一面指着我说:“你?凭你?” 这笑声让我的心骤然下沉,轰隆隆外面大马路上的声音变得好清楚,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小明说:“我来,让我来爱你。” 大头说:“我已经去补托福了。” 姑姑说:“我不想被狗吃掉。” 喜儿,现在好想靠着喜儿。喜儿我跟你说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这世界上不会有人爱我的。我全都明白了。我终于醒了。 因为我是恐龙啊。 我的手慢慢在床上移动,移到包包边后抓住它,然后站起来,走到门口。 “嘿!去哪?”科男伸手拦我。 “回家。” “回家?”科男揽住我往房里走,他身上有浓厚的体味,薰得我头昏脑胀,那一刹那,竟然觉得有点幸福,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气这么足的男人这样搂着我过,我乖乖跟着他走向床边,他顺手在床头柜的烟灰缸里摁扁marlboro。 他的右手空出来了,原来那是有用处的。 他扬手摔了我一巴掌。 回过神来时我已趴倒在床上,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麻掉。 我一向是健康宝宝,小时候常常羡慕同学会流鼻血跟昏倒,感觉好令人怜惜,我却是怎么跌摔碰撞都不曾流鼻血跟昏倒过,做梦都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流出鼻血来,现在我鼻子好痛痛得要死好像真的要流鼻血了,却变得很害怕很害怕,一点也不高兴。 “哈哈,别玩了啦。”我说着又站起来,朝他挥挥手,再往门口走。 “想逃啊死肥猪!”他手长脚长,不用跨步手就欺近身来,猛然揪住我的辫子重重往后拖,我身体一倒半躺在地上,看见胸前白色的衬衫上落下一把一把我的染黄的头发。 第36章 23变脸(4) 爸妈吴可松喜儿,我好怕,真的好怕,快来救我。 他拉着辫子强迫我站起来,我趁势往后用力踩他的脚,他一痛放手,我挣脱开来死命冲出去,却再度被逮住,科男手臂夹紧卡住我的脖子。 “我喘不过气来了,放手啦!” “放你?然后让我白付旅馆钱。啊!我是白痴吗?”他拖着我倒退往床上躺下,另一手啪地扯掉衬衫,我感到胸口一凉。 然后他嘿嘿笑起来,“不错,奶子果然很大,你这个人还有点活在世上的价值。”看见他从裤子后袋摸出一把瑞士刀,顿时全身不能动弹,刀锋后出,缓缓朝我胸部而来,“恐龙妹奶要乖乖的啊,这刀子很利啊,我最恨你们这种在网络上到处骗人的恐龙妹了,又丑,又不要脸,还想要我们的钱,啊?”突然铮地挑断胸罩。 “这是什么?” 他停下动作,呼吸的热气喷在我的胸部上,“月?日?操!你这丑人还真会作怪,想刺青是吧?” 冰凉的刀身在乳房上顺着字迹划着,我太害怕,皮肤好像失去感觉痛的能力了,只觉那冰凉顺着脖子一路划到脸颊。 “多肥的下巴,多肥的脸,还有那些痘痘,啧啧。”刀尖一一刺着我脸上的青春痘,我感觉到胸前、脖子和脸上,慢慢有温温的东西留出来。 “有看过《变脸》吗?” 我没说话。 “啊?”他狠命摇了我一下。 “有。” “帮你换张脸好了,”他笑起来,“这张脸丑死了,看了就想吐,一想到要干你,我就更想吐了。” 他站起来,刀子衔在嘴里,慢条斯理地开始脱衣服。 他先把手表脱下,在床头柜上摆好,然后解开袖子的纽扣,脱上衣,然后是鞋子跟长裤,他的身材真的很好,腰腹结实的线条甚至比我想像的还好。 可是我很想吐,而且好像快要昏倒了,抬手抹了一下脸,满手湿湿都是血。 “做过那么多,你算最丑的,遇到我这种帅哥你是不是做梦都会笑啊?” 我开始哭,没有发出声音,只有汩汩流不尽的泪,渍得我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又痛又辣。 以前看罗曼史小说时都会很兴奋,觉得被猛男强迫占有是很浪漫过瘾的事,常常睡前想像那种色情的画面,一个英俊却看不清楚长相的壮男一把撕掉我的衣服,然后我们粗鲁又温柔地做爱。 并不是这样的!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去出版社前面烧罗曼史,不是这样的!这一点都不浪漫,你只会觉得自己像一条狗或一包垃圾,像一大块腐烂的生猪肉,嗡嗡黏满了苍蝇。 23变脸(5) 有人从门外走过,我开口大喊一声,科男迅速捂住我的嘴,待人声远去,他嘶嘶笑着,“嫌嘴不够大吗?”刀子勾住我的嘴角,接着往外一挑,“这样够大了吧,啊?”我的嘴里立刻充满咸咸的血腥味。 我的身体松了,意识渐渐模糊。但还可以感觉到尿流出来,温温地浸湿屁股和大腿,科男弹起来,“干!脏死了!死肥猪!” 接下来我就听不到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任何什么了。 24热咖啡与甜甜圈(1) 好冰好甜好沙的奶昔喔,香草口味最是棒了。 喂大头,帮我找找看有没有里面包草莓果酱的,我最喜欢那种。 还有我们挪到那棵树下坐吧,太阳好大。 一手拿着奶昔杯子一手拿着甜甜圈,一站起来人就醒了,两手还紧紧抓着无形的什么。 太阳从窗外斜照进来,照着我的脸,还有喜儿趴在我旁边的头。外面的树上有鸟叫,空气凉凉的,喜儿的头发像瀑布,闪亮且轻轻流动。 再远一点,我的脚再过去,长沙发上躺着吴可松,身上盖着他冬天老是穿的乔丹夹克,睡得嘴都开了。 我想坐起来,但一用力全身就要扯碎了一样痛得要死。 “唉哟喂呀!” 喜儿惊醒,连忙按着我说梅梅怎么了? “痛死了。” “你不要乱动,在打点滴。” 我抬头,果然有罐东西滴滴答答从细管子里流进我的身体。 “打这个好不划算。” “怎样不划算?” “没享受到吃东西的乐趣,却一样有热量。” “神经!” 喜儿倒杯温开水喂我喝,我脸上都是纱布,一不小心就弄湿了。 “我想喝冰奶昔。” “好,等下叫你哥去买。” “他在这里干吗?”那种睡相让我脚好痒,好想趁他不备用力踹他一下,“你们两个在这里过夜喔?” “对呀。”喜儿拆了一块干净纱布,沾了水轻轻擦掉我脸上、脖子上跟胸前的干血渍。 “厚!恋爱!” “恋你的头啦!昨天大家都吓死了,结果你现在没事了一样。” “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我试着动动手脚,都还好,将来行动应该没问题,“跟你说,那时候我就一直鼓励我自己,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红颜才会薄命,我不会这么快就死的。” 喜儿眼泪掉下来,她抽了张面纸按掉。 “吴可梅我警告你!”喜儿凑近我,眼睛对着我的眼睛,“以后不能再这样乱搞了,你差点害死自己。” “不会啦不会啦,以后真的不会了,我已经死心了啦,认命了啦,哈哈。” “如果还敢,我先打断你这两条猪腿再说。”吴可松坐起来,背靠着墙壁,一头乱发,还揉着眼睛就放狠话。 “你才是鸟腿啦,不对,鹭鸶腿啦,筷子腿啦!” “圆规。”喜儿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半天才爆笑出来。[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吴可松走过来,伸手拨乱喜儿的头发,“刚刚是不是有人在说要喝奶昔?” 我猛点头。 24热咖啡与甜甜圈(2) “我要冰咖啡。”喜儿举手。 “麦当劳吗?那我还要麦香鱼跟麦香鸡,嗯,大包薯条,要四包番茄酱喔。” 吴可松搓搓脸,拖着脚走出去。 “说!”我用没吊点滴那只手迅速捉住喜儿,“你跟我哥?” 喜儿挑高眉,嘴里哼歌笑嘻嘻地晃头晃脑。 “好奸诈!趁我在忙勾引我哥!” “是你哥勾引我啦!” “他哪敢,一定是你追他。” “我才没啦!我可是人见人爱的大美女耶,我干吗追他臭小子呀!” “你以前不是不甩青春痘男的?” “话是这样讲没错啦,可是你哥,你哥他呀,有一种魅力。” “在哪里?”我大表狐疑。 “他很男人。” “说真的,你该不会是被我吓疯了,整个人格都异常了吧?” 喜儿叽叽咕咕笑起来,“我实在没想到你哥会突然说他喜欢我,奇怪的是,他说的那一刻我感动死了,真的,脚都软了。” 小郑警察说我记下的lexus车号找到人了,照片拿来却不是科男。 小郑警察就是上次我被抓到警察局时想跟喜儿交朋友的那家伙,虽然喜儿没跟他做朋友,但他还是很热心地帮忙追查这个案子,说到底是认识的人,感觉比较亲。喜儿说结果红灯右转还是会被抓,那天赶到医院时就被开了一张,为此她还跟小郑抱怨了一下。 我知道他叫小郑时还亏他一下,a莉莉勒? 小郑警察从档案夹上抬起脸,嘿嘿干笑两声说好冷,一点也不好笑。 lexus车主那天是有去那家汽车旅馆,可是因为他住的那间的停车位已经有其他车子了,本来想叫小姐来处理,只是那时精虫冲脑顾不得那许多了,随便就停在17号上。 上那个色情聊天室,再没看到叫名针探科男的人上线,汽车旅馆的监视器也没拍到他。 “他说他在竹科上班。” “拜托竹科那么大!”小郑警察讲话实在很像青少年。 “那我也没办法啊,没有别的线索了。” “再想想,再想想,加油加油!” “哎哟!”我叫,“我只记得那天12号停车位上有一辆淡紫色宾士,我还在后车厢上写狗男女。” “a吴小姐,你这个人有点无聊耶。” “是多无聊啊,你敢发誓你这辈子都没在任何车子的灰尘上写过字?” “a……,嘿嘿。” “对嘛还敢说我。” “好啦,淡紫色宾士应该不多吧,我联络警网注意。对了,女警队要我问你需不需要心理咨询。” 24热咖啡与甜甜圈(3) “咨询什么?” “嗯,”他抬头看我,眼神怯怯的有点像小狗,“就是性侵害受害者通常会需要跟心理咨询师谈一谈,因为,会有创伤,什么症候群是不是?” “放心啦!老兄!我现在应该是这辈子心理最健康的时刻吧。” 当然还是会做些奇怪的梦,例如梦到科男嘴里咬着刀子脱衣服时,我用力一捶,把刀子捶进他脑袋里,或是他在割我时我突然飞起来,然后回旋踢把他踢得嵌进墙壁。 但是惊醒后起来喝杯水,坐在黑暗的客厅时,我的脑子里不再有以前那些波涛汹涌的念头和幻想了,一切都平静下来,黑暗中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地面对自己,我就是这个样子,不再是我幻想中的那个样子。 蔡依林是蔡依林,我是我。 就算我真的名叫蔡依林我也不会是蔡依林。 第37章 在这波美丽主流中,我是败下阵来的。 我不美丽,我是吴可梅。 我可以孤孤单单地过下去,至少有她陪着我。 “喂。” “大头,我是梅梅。” “啊,你好点了吗?我可以去看你了吗?” “可以呀,你可以来了。” 大头好几次要来,我都不肯,可是现在我想见到他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很想他,比真正见到他还感亲密。 我们约在曾一起喝奶昔吃甜甜圈的小鲍园见面,坐在树下的阶梯上望着他骑脚踏车过来。 他停好车,递过来一个纸袋,里面是甜甜圈。 另一个纸袋他打开来是两杯星巴克的热咖啡,一杯是我的,一杯是他的。 “天气凉了,还是喝热的吧。” 我咬一口甜甜圈,喝一口拿铁,幸福得跟他笑笑。 “对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好小的绿色布恐龙,背上还有三个三角形。“给你,应该是剑龙,可是真正的剑龙背上的骨板应该是五角形,而且是分两排才对。” “哇!好可爱。”我接过来。 “你胖了。” “讨厌!被发现了啦!最近又开始猛吃猛喝的。” “心情不好啊?” “不是。”我又吞下一个甜甜圈。 “要不然勒?” “我怀孕了。” 大头呆呆看着我,甜甜圈一定塞住喉咙了,半天他猛灌下一大口咖啡,直着脖子才咽下去。 “就,就是那天?” 我没说话。 “要我陪你去堕胎?” 我摇摇头。 “那么?” “我要生下来。” “要生下来。” “对呀。” 24热咖啡与甜甜圈(4) “要生下来啊。” “大头你跳针了。” 大头不说话了。不远处有一堆老人围着棋盘赌博,一场结束,有人哀哀哀地叫,掏出十块钱扔在石桌子上。 “我要把她生下来做伴。” “人生很辛苦的啊。” “不管,就算我自私好了。” “那……”大头两只大手掌抱着装咖啡的纸杯转来转去,“那……” “大头你又跳针了。” 大头抬头深呼吸一下,然后下定决心,“那你要不要跟我去美国?” “去干吗?” “我来照顾你。” 我盯着他看,他也盯着我看。 “大头你说老实话,你觉得我现在模样怎样?” “蛮糟的。” “比事情发生前还丑吧。” “嗯。” “那你干吗一副爱上我的样子?” “哪有?” “你刚刚明明说要照顾我。” 大头抓抓头。 “我也不知道,只是不太舍得离开你,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你有没有搞错啊?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也不是不知道我惹了多少麻烦。” “对呀,所以我也觉得我怪怪的。” “你应该去看心理咨询师。” “那是干吗的?” “大概就像电影里的心理医生吧,有没有那部电影《老大靠边闪》里面有个帮劳勃迪尼诺做心理辅导的比利克里斯托,大概就是比利那种人吧。” “那要去哪里找比利?” 我转过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女警队。”我想了一想,“吗?” 上深度报导课前,找了个教室后面的位置吃刚刚出去买回来的热豆花。本来想买麻辣臭豆腐的,可是我老觉得怀的是女的,希望她将来皮肤好,希望她白皙透明,希望她漂亮。 几个女生推推挤挤地进来教室,站在后面眺望一屋子的人。 “确定吗确定吗?这边是a班还是b班啊?” “没错啦,我看到我室友了啦,在那边。她说的啊,她们班有一个被强暴毁容结果还怀孕的,不晓得看起来会怎样。” “说不定很恐怖。” “好惨喔,她干吗还要生啊,要我马上就吃那种事后药以绝后患了。” “听说那个人是个怪咖恐龙妹,是不是强暴还很难说耶。” “对呀,说不定是她强暴那个男的啊!” 几个女生哈哈哈笑成一团。 我转过头去看她们。 其中一个发现了,连忙拉拉她的同伴们,笑声骤然停止。 24热咖啡与甜甜圈(5) 我站起来,朝她们走过去。 有个人想跑,其他人拖住她,我猜她们想把她留下来壮胆的成分大一点。 “你们刚刚说的,”我笑嘻嘻,“就是我本人啦!” “我们没说什么啊。”一个清秀的高个子公然说谎。 “我是被强暴的啦,真的。”我轮流看着她们的眼睛,“可是我真的很高兴我怀孕了。” 回到座位喜儿已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用脚踢了我的桌子一下,“干吗跟她们讲这些,她们不会了解的啦,只会把自己搞得像个神经病。” “我知道啊,可是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当一个诚实的人,就算一点用都没有也要说实话,让这个世界哪怕只更干净一丝丝也好。”我摸摸肚子,“可能是我女儿给我的启示吧。” “真的很变态耶你,这种事只会越说越混浊好不好?喂,吴可梅,”喜儿靠近我,“真的要生喔?生那种人的小孩?妈呀,我们趁它还小,把它打掉好不好?我们去上次那家,反正你也熟。”说完吐吐舌头。 “不知道耶,既然那时候在医院里吃了那些药都没有阻止我怀孕,我猜她一定是很想到这个世界上来吧,而且喜儿,”我看着她,“我真的好想好好地爱一个人,我已经找爱找得好累了。” 喜儿没再说什么,之后接了一通电话,下课后她说,小郑在外面等我们。 小郑没开警车来,喜儿说不错嘛真体贴还蛮会想的。我们坐上他toyota的车子,吴可松老是叫这种车“牛头牌”,因为车子的标志就像个弯角牛头,我嗤嗤地笑着上车,突然非常想吃火锅,而且想得要死到坐立难安的地步,都是想到牛头牌害的啦,一直觉得闻到沙茶酱的味道。 “神奇吧,我们居然找到那辆淡紫色的宾士了。” “哇勒!我们的警察真的好闲喔,没事就在路上逛喔,正常人是找不到的吧。”我说,不时还朝外面探头探脑,寻找火锅店。 “哪呀,是我同学在新竹科学园区的派出所啦,我叫他帮我留意,因为一直有种奇怪的直觉,觉得那辆宾士跟你的案子有关。” “很好很好,”喜儿说,“那麻烦你顺便把这期乐透的号码算出来,让我们这些穷人也翻翻身。” “哎呀,人家说的是真的嘛!都没夸奖我为你们的案子尽心尽力鞠躬尽瘁。” “好好,叫你第一名!” “那你要不要当第一名警察的女朋友啊?” 喜儿往后一指我,“你得问她哥。” “好,”我清清喉咙,压低声音说,“我现在是吴可松,喜儿是我的,小郑警察你别做梦了。”再恢复本来的声音,“真的,喜儿是我嫂子了,你敢轻举妄动,小心我咬你喔!” 24热咖啡与甜甜圈(6) “哎,没天理了没天理了!我这样做牛做马是为了什么,居然连女朋友都交不到。” “这样好了,你做二十年计划,我肚子里面这个以后让你追。” 小郑说,“感恩喔!丈母娘。” 小郑把我们带到二楼,那边有面玻璃窗,可以看见另一个房间的情况,科男就坐在里面。“放心这是单向镜,他看不到你,我同学抓到他酒后驾车可以暂时拘留,为的就是让你指认。” 科男看起来还是那么潇洒,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宽大线衫和米色休闲裤,脚上一双咖啡色勃肯凉鞋。他很无聊地在抽一根烟,应该还是marlboro,不时地往这边看,对着他以为的镜子拨弄头发,把眼镜拿下来擦干净再戴上。 我说:“是他。”[手机电子书:17z.] 然后弯身吐了一地。 25辣椒炒小鱼干(1) 冬天来了,阿泽放圣诞节假从波士顿回到台湾,带了一大袋see掇的圣诞拐杖糖给我。 “哇!超赞!” 阿泽和小明并肩坐着,看起来真是漂亮又幸福的一对,我笑眯眯地盯着他们,觉得多看他们几眼实在是有助于胎教。 小明好像壮了点,气色非常之好,“几个月了?”他笑着用下巴指指我肚子。 “十一周了。” “哇不到三个月肚子就这么大啦!” “a……,不好意思,吃太多了。” 妈切了水果出来,“如果是你跟我们家梅梅的小孩多好。”妈哎地叹口气坐下,“跟她说不要留不要生,硬不听,说什么小子是无辜的。” “妈……” “师母,我是同性恋呀,我不太可能跟女生生小孩的。” “就是可惜啊,我活得越老越迷糊了,怎么好好一个男孩子不喜欢女孩子,怀了坏人的孩子的女孩子又要把孩子生下来?” “师母,”阿泽随小明叫,“你放心,孩子生下来我们都是她干爸爸,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梅梅她姑姑也这么说,现在不像以前了,谁愿意生个小婴儿大家都抢着疼,也算这孩子好命,小明、阿泽,留下来吃饭啊。”妈起身走进厨房。 “梅梅,”阿泽很推心置腹地前倾身子靠向我,“有件事我跟小明商量很久了,你听听看?” 第38章 “好。”顺手叉了一块火龙果丢进嘴里。 “是这样的,你愿不愿意,”阿泽顿了顿,“去整型?” “啊?” 阿泽点点头,“你脸上那些疤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跟小明都觉得,不如趁这个机会,去好好整理一下。” 整理?我哈哈笑起来,“我很想啊,一直有在存钱想去整,好想整出蔡依林的眼睛、贾静雯的鼻子、宋慧乔的嘴唇跟孙燕姿的笑容。” 突然想起我曾在bbs的名片档里这样描述自己,怎么觉得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真的好久好久了,久到好像是白垩纪时的事情了。 “那都没有问题呀。”阿泽更靠近我一些,右手食指微微撑开右眼眼皮,“你看,我这就在美国割的,很自然吧。” “真的耶,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割的。” “那个医生很有名喔,常有台湾人特别跑到美国去找他整型。” “会不会很贵呀?” “会。” “那,那不行啦,我想整那么多,再加上机票,要太多钱了。” “梅梅这样好不好,我跟阿泽各资助你一些,算,算认养好了,我们可以认养你的……,你最想整哪里?” 25辣椒炒小鱼干(2) “我啊,我,”好紧张,好像灯神一下子出现要我许三个愿望似的,不赶快说灯神就要回到油灯里面去了,“嗯,我最想变瘦。” “好,”小明看看阿泽,“那我们先认养你五公斤的脂肪。” 哇!五公斤耶!那我就剩下六十五公斤而已了,高一以后就不曾这么轻盈过。 “我已经跟喜儿还有可松商量过了,他们可以认养你的眼睛跟嘴唇,去疤痕的手术也是由我跟阿泽来负担。” 眼睛湿润了。 “你们对我真好。” “不。”小明的手盖住我的,“是我对不起你,我会尽我最大能力来使你幸福。” 我变得极度爱哭。 医生用听筒听我的肚子,笑嘻嘻把听筒给我要我听婴儿的心跳,我听了,呜呜呜哭起来,吓得护士连忙把我送出诊间,外面等候看诊的人骇异地看我。 喜儿学了很多鲜奶做材料的点心,我嘴里含着炖奶布丁,看着电视上重播着周星驰的《少林足球》,演到周星驰对光头赵薇说“这里很危险的,赶快回到火星上去吧”时哇一声哭出来,喜儿冲出厨房,说怎么了怎么了? “本来想笑的,”我不太好意思,“可是一开口就哭出来。” 连上台报告“电视节目企划与制作──以《超级星期天》为例”时,说到超级比一比单元,我嘴角朝上,眼角却朝下,边说边潸然泪下,害得我们那位年轻有为在纽约大学拿到博士的男老师赶紧上前来按着我肩膀喃喃自语,一切都会过去的,尼采说过,“我有我的黑暗时期,谁没有呢?但是它们不曾拥有我,它们并非源于我的病痛,而是源于我的存在,或许有人会说,我有拥有黑暗时期的勇气。” 说得全班脸上都出现三条黑线,乌鸦飞过,留下一排十二颗鸟屎。 老爸好久好久都不跟我说话,他不要我把孩子生下来,但我天天跟他说话。 “爸你看,我又胖了一公斤。” “……” “爸!我买了新的孕妇装耶,好不好看?” 老爸无言地拿起茶杯往厨房走去。 “爸!” 我黏到老爸身边去,把一张照片放在他的报纸前,逼着他看。 照片里是八个月的我,轻松自在地抱着右脚啃,眼睛黑溜溜看镜头,好羡慕,我现在别说抱着脚啃了,连站着都看不到自己的脚了。 “爸,现在她在我肚子里喔。” 老爸还是面无表情,但拿着报纸的手簇簇抖起来,越抖摆幅越大。 两行眼泪从老爸的老花眼镜下流下来。 “舍不得,舍不得你吃亏……”他还要讲什么,但哽咽得接不下去。 25辣椒炒小鱼干(3) “爸!”我抱住老爸的手臂,号啕大哭,一直哭到心里痛痛快快为止,“爸我没吃亏,有个小孩多好,我们两个,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老爸自从接受了将有孙子这件事后,开始像个老小孩天天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妈妈逛sogo,买了一大堆小婴儿的衣服啊、小床啊、洗澡盆啊、玩具什么的,妈说还早呢,快生了再买吧。爸还生气,说这孩子没有爸爸只有我们啊,他将来要姓吴的,我们不帮他准备谁准备? 老人小孩子性程度:100%。 爸兴致勃勃地一有空就磨墨,在一叠裁好的红纸上写字。 写什么呢? 写他将来孙子的名字。 我都跟他说过几百万次检查出来说是女的,老爸硬是不信,“吴可松那时候照也说是女的啊,生出来这不,就多了个小鸡鸡,啊?” 老爸一直很遗憾生我们时没有取个很酷的单名,如今终于再度有机会了,每每在红纸上写着“吴风”、“吴雨”、“吴晴”。 吴可松在旁边看了说:“爸,干脆叫吴可梅生双胞胎,一个叫吴法,一个叫吴天,效法陈进兴跟林春生的精神,新闻讲起来多响亮,”他清清嗓子故意憋着喉咙说标准国语,“吴法吴天兄弟昨天再度犯案,以短短十五秒的时间成功抢走了银行两亿五千万现金,过程实在是太迅速!太漂亮了!” 他的后脑勺挨了老爸一掌。 吴可松摸着头,万分委屈:“嫌弃抢匪呀?那取吴风好了,民族英雄耶!还会被乱箭射死。”说完最后一句一溜烟撒腿跑开。 爸要揍人没揍到,嘴里骂着吴可松混球,然后有感而发,“你们懂什么,我这是有典故的,苏老头的词写得好哇,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哎呀!”吴可松不顾老爸吟风弄月,突然拍拍手,“那叫吴敌好了!无敌cd电脑辞典!无敌铁金钢!多响亮!” “对呀对呀!”我说,“以后老师点名,叫到吴敌,他喊右!同学就会接,电脑辞典!铁金钢!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姑姑也来凑热闹,“吴聊啦,叫吴聊好了。”没人回应她,她自己吃吃地笑。 “别吵,我还没说完!”爸提高声音,“接下来是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爸说:“取这名字是给他们母子俩,定风波定风波,风波从此定了吧,从此以后也无风雨也无晴地过安稳日子吧。” 我跟妈站在厨房门口抹眼泪,然后我回头跟妈说:“妈,我想吃自己酿的葡萄酒里的葡萄。” 25辣椒炒小鱼干(4) “啊?” 都是爸说到什么料峭春风吹“酒”醒,害我突然就想吃奇怪的东西了。 全部的人都快被我怀孕的奇怪胃口搞疯了。 上课上到一半我跟喜儿说我一定要在下课时立刻吃到用醋腌的章鱼腿切块,旁边要有切得细细的姜丝,说完我拼命抖着腿,整节课心神不宁,简直是个药瘾发作的毒鬼。 于是喜儿俯下身去打手机给吴可松。 听见吴可松在电话那头哇哇叫。 喜儿低声且坚定地说:“吴可松,就是现在,快去买。” 吴可松跑遍日本料理店好不容易买到飞车送来,我香甜地吃了第一口,吃第二块时突然忍不住一阵恶心吐到地上,只好整盒递给吴可松要他快快拿走别再让我看到,他老兄瞪大眼直喘,说:“他妈的,气得我都要流产了。” 连大头都遭波及,常常也得给我送吃的。 “大头。” “嗯。” “我想吃你们宿舍自助餐的辣椒炒小鱼干。” “喔好。” 过了一会他打电话来,“餐厅说今天没做这道菜。” “哇!吃不到我会死!” “我去看别家餐厅有没有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就只想吃那家的。” “喔,好吧,那我想想办法。” 几个小时后,大头果真骑着脚踏车,提着一袋辣椒炒小鱼干来。 一吃果然没错就是这个味道,才好不容易心满意足地回过神来。 “不是说今天没做这道菜吗?”妈问。 “对呀。”大头笑呵呵的,“我就问厨师需要哪些材料,然后去菜市场买回来,再去厨房拜托他炒。” “你怎么拜托他的,他干吗理你?”我问。 “我就说我老婆怀孕了,不吃他炒的辣椒炒小鱼干会睡不着,他大概很感动吧,还说他老婆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 “谁是你老婆啊?” “不这么说他一定不做的。” “看你得意的!”妈用手指戳了下我的脑袋,“还不谢谢人家。” “谢谢!”我张开满是辣椒小鱼干的嘴,眼角挂着被辣出的泪滴说。 “不客气。”大头呵呵地笑,“我从头到尾在旁边帮忙,已经知道怎么做了,下次还想吃,我来做吧。” 大头走后妈叹口气说:“瞧瞧这孩子多好多体贴,可惜你配不上人家。” “什么啊!”我大叫,“他那么丑又那么土,我才不好意思跟他走在一起。”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大头! 喜儿陪我去做产检,我说你在外面等就好,我自己进去。 25辣椒炒小鱼干(5) 为什么呢? 因为我的妇产科医生很帅喔。 以前在报上看过有的孕妇会爱上妇产科医生,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第39章 皮肤洁净穿着白袍的男医生,有着高高的鼻子和无边眼镜,头发整齐,用温柔的眼睛看着你,用温柔的声音问你。 所有最私密的事都可以跟他说。 上星期内裤看到一点点血。 阴部痒痒的。 胸部变大了。 他都不会大惊小怪,温柔地说嗯,嗯,嗯。手抚摸着你的肚皮,看看它,听听它,跟你分享迎接新生命的快乐,每一件小事都可以,从来不会嫌你烦。 这样的妇产科医生连有丈夫疼爱的女人都受不了了,更何况是我这种没男人爱的呢? 有时候躺在诊疗床上我满脑子乱跑影片。 如果这是刘医师的孩子多好,他一定会亲自接生自己的孩子,抱出来的那一刻泪流满面,哽咽地对我说:“梅梅,辛苦你了,我爱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满头大汗披头散发,但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刘医师亲吻我的额头,把洗净的孩子送到我硕大无比的胸前喂奶,将来他会在信义计划区的豪宅里长大,出入宾士接送,两岁会认字三岁会背诗四岁英语呱呱叫,十五岁就出国深造,二十五岁成为医生。 喔…… 刘医师说,“很好,下个月再来吧,记得不要吃太多喔,你已经超重了。” “好。”我说,孩子的爹,我什么都听你的。嘻嘻。 产检完我们去喝下午茶,喜儿问我为什么不跟大头去美国。 “喜儿,你会很在意别人的外表吗?” “普通吧,还是会看一下好看或不好看。” “我好在意喔,超级的。”我说,“就像秃子不喜欢遇见秃子,长得不好看的人会更介意别人不好看。我就是,我介意大头不是个漂亮的男人。” “不会吧。”喜儿吃着提拉米苏,眼睛看天花板,“大头不错啊,浓眉大眼的,很有男孩子的样子。” “可是他没有一种英俊的气质。”两口吞掉一个草莓起司。 “你神经呀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懂啦!”拿起火腿三明治咬一口,嚼一嚼,咸咸香香,“你这样的大美女跟我哥那俗辣在一起,自然会形成某种平衡,像钢琴的主旋律搭配上伴奏。” 我小时候可是有学过钢琴的呢。 “右手主旋律左手伴奏,或左手主旋律右手伴奏,”我两手做出动作,“听起来很好听,很协调,可是如果两手都是伴奏,就根本不成曲了,简单说,没戏唱。” “歪理,歪理。”喜儿摇头。 25辣椒炒小鱼干(6) “歪理也好,没有理也好,这就是我这个人,在我变漂亮之前是不可能跟大头在一起的。” “啊。”喜儿眼睛一亮,“意思是说,等你整容完变漂亮,你就会跟他在一起?” “哎哟,到时候我成了个大美人了,要谁没有啊。” “你喔,死性不改。” “而且以大头的个性,”我心情突然一沉,“大概不会喜欢整过型的女生吧。” “说得也是。你的人生真是充满矛盾啊。” 我点头如捣蒜,再吃下一个水果慕斯。 如果说我不在乎大头,那绝对不是真的。 因为快要出国了,他更勤着来家里陪我,每次带来不同的恐龙娃娃和绘本,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女儿还没出生你就要把他训练成小恐龙妹呀? 这种话大头是答不上来的,光手里抓着个布娃娃对我傻笑。 有时候他手掌圈起来对着我的肚子广播:“恐龙妹妹妹!不管你将来漂亮不漂亮,大头叔叔都会爱你一辈子子子。” 妈妈姑姑一旁听了都会眼圈一红,等人走了拉着我说这么好的男人去哪里找啊? 或许吧,或许就是因为大头人太好了,谁也不忍心看他娶一个毁了容的丑老婆吧。 我也不忍心。 我不想结婚典礼上人人指着新娘窃窃私语,背地里说大头果然是恐龙迷,连娶回家的都是头大恐龙。 我不要他有天下班路上突然醒悟,看着周围年轻漂亮的女孩笑语宴宴,而他却要回家面对一个丑八怪,我不要他突然在路边哭泣,突然不想回家。 亲爱的宝宝,我摸着肚子跟她说,你一定要生成一个美人呀。 一定要让爱你的人得到最大的幸福。 大家都以为我非休学不可了,我自己也没什么把握,肚子已经大到有时候觉得连厕所都挤不进去了似的。全校都知道了有个未婚怀孕的学生,不过大家都蛮体谅的,也可能是习惯了,毕竟我挺着这个肚子都好几个月了,再大惊小怪就不像21世纪的台北人了嘛。 喜临门那边的打工早就不能做了,要离开前鲁肉伯泪眼婆娑,坚持要请我们全家在餐厅吃一顿饭算是为我饯别,他还特别说:“一定要请你姑姑也一起来喔,就说这顿饭绝对通得过她的严格标准。” 结果那天吃完饭鲁肉伯也喝醉了,竟然去拉姑姑的手,“你好像我死去的老婆啊,你好像我死去的老婆啊。” 姑姑气得椅子一推站起来不理他,鲁肉伯第二天酒醒后悔个半死,急忙忙跟我要姑姑的电话,说什么也要亲自跟她道歉。 一直到考完最后一科,我看着考卷,还恍恍惚惚觉得不像真的。 25辣椒炒小鱼干(7) 竟然能把大学二年级这样顺利地念完呀。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我换上薄薄的孕妇装,肚子的顶端凸出一颗圆圆的肚脐。 合作愉快啊宝贝,我摸摸肚子,宝贝很有默契地顶了我的手一下。 好像在说,givemefive. 大头晚上的飞机走,喜儿没修这堂课,所以我要她跟吴可松下课先去机场,我考完再自己坐车去。本来想去行天宫那边坐机场巴士的,吴可松手挥一挥说,坐计程车吧我出钱,肚子大成那样了还换车换来换去,也不怕挡了人家的路。 出了校门我像个阔太太似的一手扶腰一手懒洋洋一举,立刻有辆鲜黄色计程车吱地刹车停下,我慢腾腾地挪近去开车门。 开车的是个年轻人,殷勤地下车跑到这一侧来扶我上车,然后再小跑步回驾驶座。 “太太,去哪?” “太太个头啦,还是小姐勒,去机场。” “哪个机场呀小姐,松山机场?” “桃园啦,中正机场。” “厚!运气真好!一出门就碰到去中正机场的。” 这小子话很多嘛。 他愉快得简直要唱起歌来似的滑顺地转动方向盘,“我刚刚还以为你要去生产勒,害我紧张一下。” “有什么好紧张的,每天都很多人生孩子呀。” “也对啦,我们车行常常都有载到,可是我没载到过说。” “听说孩子生在车上的话,一辈子都可以坐免钱的。” “对厚,好像有听说耶。”他歪着头想,车子正往高速公路的方向移动,不过路上塞得厉害,可能是星期五的缘故。“那应该是生在公车或捷运上才有吧。” “计程车就没有喔?好小气,计程车比公车跟捷运贵很多耶!” “就是这样才不行吗,给他一辈子坐免钱还得了,都别吃饭了。” “喂,如果等下路上我突然要生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还是不能让你的小孩坐一辈子免钱呀!” “厚!我又不是说那个,我是说你会不会飞车送我去生小孩?” “会呀!”从后照镜看他眼睛突然一亮,“a!你有没有看过那部《终极杀阵》啊?” “有啊,卢贝松的“taxi”对不对?”我发现这位计程车司机一定跟我差不多大,可能还小一点,感觉太青少年啦。 “是呀,很酷对不对?如果你要生啊,我就像里面那个司机一样,噗噜噗噜嗡……轰轰轰!一下子就把你送到医院去啦!” “拜托,你的车又没改装,还想像电影里面那样喔。” “是没有啦。”他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我们两个没演成《终极杀阵》都是他的错似的,“我也想改呀,可是这车是车行的,又不是我的,等我有自己的车,我爱怎么改怎么改,谁也不鸟。” 25辣椒炒小鱼干(8) 这,这位青少年讲话怎么如此叛逆呀?他真的适合载孕妇吗?a……,心里有点给它小怕起来,不过车子已经好不容易爬上高速公路了,紧贴着一辆混凝土卡车走,看着那巨大的、开口向着我们的出混凝土的管子,忍不住想万一这时突然流出一大堆水泥来怎么办? 如果这样的话,我一定要尽全力保护我的小宝宝。 想像力太丰富,竟想到连两手都握起紧紧的拳头。 就算被水泥封住了,我也要努力活下去,至少要活到消防队把我拉出来,剖腹拿出小宝宝为止。 我死了也没关系,小宝宝一定要活着。 我要看她一眼,一眼就好,然后我就死而无憾了。 我满眼泪水,额头微微渗出汗来。 “小姐,小姐!你还好吧?”青少年计程车司机看我半天没响,有点担心。 “没事啦!”我哈哈哈豪爽地笑起来。 “没事就好,还以为你要生了勒,要生要叫喔,不要静悄悄地生喔。” 正还想回嘴,下腹突然一阵猛烈的痉挛,忍不住嗐了一声。 青少年司机没听到,车上高速公路轮胎辗地和风的声音因速度变大。 咦?不会是宫缩吧。 屏气等了一会,没有第二次,才放下心来。 我们已经出了泰山收费站,天色逐渐暗下,只剩台北盆地西边的山顶薄薄一层玫瑰红光,车前闪着绿光的数字钟已经六点三十了,大头是八点的飞机,不过好像会提前入关,不知道赶不赶得及送他。 第40章 大头。 这一走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小恐龙妹什么时候才会看到大头叔叔? 眼眶又发热了。 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第二次剧痛。 这次有心理准备,没喊出来。 我憋着气盯住数字钟,算时间,算时间,医生说宫缩的间隔变短,就可能是要生了。 妈呀!小宝贝!你可别挑这时候出来! 小恐龙妹没理我,宫缩已经变成二十分钟一次了。 怎么会这么快?刚刚考试时是有痛了一两下,可是最近常痛啊,也没放在心上,怎么就突然一副要生的样子了? 脸一下子白掉,半天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安静地看着司机的后脑勺,抱着赌赌看的心情期待二十分钟后不会再痛。 妈呀! “喂!”我说。 “啊?快到了啦,这里下去就是通往机场的路了。” “我,”我用鼻子深吸一口气,再很慢很慢从嘴吐出来,“我不去了。” “不去哪里?” “不去机场。” 25辣椒炒小鱼干(9) “啊?”他不顾正在开车,扭过头来看我,然后他的脸也刷地白掉,“不会吧……,林北运气,也太好了吧。” 那阵痛过去后我挣扎着坐起来,“我要去医院。” “好好。”他四处张望找可以离开高速公路的路,“你要去哪家医院?” “随便,现在回台北来不及了,就找附近的。” “阿娘喂,我哪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医院啊?” “无线电,你不是有无线电吗?用那个问。” 他大梦初醒,但慌得话筒连掉两次拿不稳,“哇钦仔啊,谁知道中正机场这边哪里有可以生小孩的?”讯号嘁嘁喳喳,一堆人哄闹着取笑他,说还没娶某就要生小孩了喔?急得钦仔口齿不清,车子开得歪歪扭扭。 喂喂先生,你忘了你的《终极杀阵》了吗? 好痛。 原来这就是生小孩的痛。 妈! 妈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 再也不让你烦心了! 联络好医院,钦仔好不容易镇定了点,终于想起该安抚我的情绪,“听广播好了,好不好?” 没力气回答他,于是他开了收音机。 在报新闻。 对了今天是6月20号,宝贝我本来以为你会是顾家的巨蟹座的,怎么就赶着要当爱漂亮的双子座呢? 不不,你正好在两个星座的交界,所以会爱漂亮又顾家,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小女孩。 “……连续在新竹与台北利用网络交友犯下多起强暴案的科学园区之狼,新竹地院上午一审宣判,判处科学园区之狼十年徒刑……” 十年,十年后小宝贝你就十岁了呀。 十岁的你是什么样子呢? “呀……啊!”好痛,好痛! 喜儿! 大头!大头你不要走! 我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拨了几次才拨对,我对着手机嘶声大叫:“喜儿!喜儿我要生了!” 26麦帅大挢(1) 原来生孩子不只是痛,还是一场人类体力与耐力极限的挑战,喜儿和吴可松赶到时,我还躺在床上装死,子宫颈开不到7公分,但已经每九十秒会宫缩一次了。那疼痛每次一来,我就拼命喊:我不要生了!我要死了!都是你!啊不对都是我的错! 老爸老妈还在路上,喜儿握着我的手好几次被我甩掉,慢慢觉得我身体浮起来了,越飘越高越飘越高,我喃喃喊着,大头,大头。 喜儿说大头入关后她才接到我的电话,所以大头还不知道我要生了。 大头你在哪里?我要吃辣椒小鱼干。 飞起来了,大头我要来找你了,我要飞到飞机上找你,我们一起去美国。 “对了吴可梅,你知道大头带了几公斤的行李上飞机吗?” 我浮在天花板往下看,床上躺着的是我,喜儿走开去打电话了,现在旁边只剩下急得猛搓手的我老哥,他突然说出这句话,好像是一个笑话的开头。 床上的我没有回答,安静苍白地直盯着天花板。 “80公斤耶,你相信吗?” 他等着我的反应,但我没有。 “不过他没有被罚钱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在天花板这里的回答他大概听不见。 “因为有四十几公斤是一个叫小倩的女生喔,她说她要跟大头一起去美国,先去念语言学校。”他在床边坐下,拍拍我的手腕,“那个小倩好好笑喔,像我们小时候纠察队挂的袖章一样,整个挂在大头的手臂上。” 我突然从天花板重重摔落回床上。 喜儿跟护士一起进来,听见我的尖叫都吓一跳,这一声比之前任何一声都惨烈,连老经验的护士听了都有点慌,走过来掀开我下身的被单查看。 “开了,全开了,送产房。” 喜儿吴可松退让到墙边,又进来一个护士,两人咕噜噜把床推出房间,喜儿在哭,吴可松在安慰她,爸妈从走廊的那头奔过来了,我还听见小明跟阿泽的声音。 即使戴着口罩我还是辨认得出这是个英俊的妇产科医生,他手上戴着手套,微微举着手臂等待着我,我被换到另一张床上,他说好来用力,我心里是很想配合他的口号,但全身惟一有感觉的是嘴,我的嘴发出咿……仿佛在用力的声音。 一次。 两次。 三次。 四次。 突然石破天惊盘古开天辟地,顿时飞沙走石日月无光,身体嗤啦被扯成两半,然后有个东西被拉出来了,她咪咪两声,随即破口大哭。 哇! 哇哇! 哇哇哇哇哇哇哇! 26麦帅大挢(2) 护士说好漂亮的小女生喔。你看看。 如异形的扭动肉团被凑近我眼前,虽然又湿又皱,但仔细看仍能看出她有高高的鼻梁和长长紧闭的眼,一张一合的嘴小小的,细细的头发卷在头顶上。 宝贝。 我的小宝贝。 我的小小恐龙妹。 我微笑起来,眼泪却往后浸湿了头发。 本来要在家里坐月子的,小明妈却坚持叫我去她朋友开的坐月子中心住。 “坐月子时母婴分开,妈妈比较能休息到,在家坐月子孩子一哭你就会醒,太辛苦了,何况你妈妈年纪也大了,照顾新生儿受不了。”小明妈说,并坚持要帮我付坐月子中心的钱。 看到小恐龙妹的那一刹那,总是冷静的小明妈第一次情绪失控,她默默从皮包里拿出有蕾丝边的手帕按掉眼泪,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没用过手帕,都是用面纸,所以很稀奇地看着。 “我这辈子可能看不到我们家小明的孩子了,”小明妈说,“这孩子就像是我自己的孙女一样,毕竟,你差点就是我们家的媳妇了。” 这个下午天气很好,小明妈和小明爸一起来坐月子中心看我,小明爸很激动,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定也想到了,差一点这就是他的孙女这样的事,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摸了好几次孩子的脸,然后说另外有事就先走了,临走前硬是塞给我一个红包。 “小明他们说你想整容,梅梅你,”把孩子送回育婴室,回到房间,阳光灿烂,照着半边铺着粉红色床罩的床。小明妈拉着我手坐下,“真想整?” 我想吗? 就算整了,要给谁看呢? 大头去了美国后写过好几次e-mail还打过电话,我都不回信也不想跟他说话,既然他已经要跟小倩过幸福快乐的生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大头,我以为你会是即使世界末日了、在世界的尽头了,你都会站在最后那条线上,微笑等候我的人。 但现在你牵着另一个女孩子走了,等我走在那最后一条线上时,还有谁能拉住我不让我掉进无尽的深渊? 我摇摇头:“其实也没有很想。” “是这样的,我猜很多人这一生当中或多或少都有过整型、换一张更好看脸的念头出现过,只是大部分人并不会付诸实现。有几种可能,自己或别人已很能接受自己的长相,或者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或担心别人怎么说、怕有后遗症等等……” 小明妈停一停。 窗边飞来几只鸟,站了一会又飞走了。黑板树的树干与叶子在阳光底下干净滑亮。 “林妈妈只问你一句话,想不想变得漂亮?” 26麦帅大挢(3) “想。”我听见自己说,“想得要死。” “那就去整吧孩子。”小明妈拍拍我放在床上的手。 吴悠六个月时那个寒假,小明妈把我送到韩国她大学时代一个侨生同学开的整型诊所去,霸道地制止大家对我外表的“认养”:“又不是拼图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林妈妈全包下来了,那是我同学,价钱好商量。” 老爸到底还是取了个单名,他说悠这字多好,悠闲,悠着,这世上有什么可急急忙忙的?吴悠就是无忧,无忧无虑,人这一生呐,快乐就好。 吴悠一定是天使,因为她来之后,大家都快乐了许多。 坐月子时鲁肉伯天天送补品到坐月子中心来,从他欲言又止黑脸常羞个通红的结结巴巴话语中,我才知道姑姑居然已经成为他的女朋友。 这两个老小子,居然谈起黄昏之恋来了。 “那天我们一起看一个麦帅大桥的电影dvd,哎连我这老粗都哭了。” 第41章 鲁肉伯说。 麦帅大挢?那是什么碗糕? “就是有没有,一个女的已经结婚了,结果遇到一个拍照的,最后女的本来想跟男的走又没走,她没开车门。”鲁肉伯简直又要哭了。 “拜托鲁肉姑丈,那是《麦迪逊之桥》好不好。” 被叫一声姑丈,鲁肉伯欢喜到手脚不知摆哪儿好,他用粗粗的手指逗弄吴悠的下巴:“来,叫姑爷爷,叫姑爷爷。” 而那位青少年计程车司机钦仔后来也成了我们家的好朋友,我们有事都会叫他的车,他很有义气真的都说不收钱,老得硬塞,和客人聊天听到说小婴儿吃什么比较好,就兴冲冲报明牌似的打电话告诉我们。 吴悠一点也不像我,但谁也不愿说出这句话,不像我虽然是好事,长得漂亮,但那长相又来自于一个谁都不想再提起的伤口。于是大家都夸长得真好啊,真像喜儿阿姨,把喜儿逗得超开心,没事就往我家跑当保姆。 临走前我跟悠悠待在房里,对着她黑漆漆的黑眼珠说:“悠悠,你就快有一个漂亮的妈妈了。”她看着我,微笑起来,露出两点快长出来的小白牙,我忍不住俯身紧紧抱住她,“希望妈妈不会后悔啊。” 我在韩国待了两个多月才回来,连大三下学期的注册都是喜儿去帮我办的。听说大头圣诞节时特别跑回台北到家里找我,但只见到了悠悠,大头若有所思地抱着悠悠看了很久很久,舍不得放下。 那晚妈留大头吃饭,大头自告奋勇要做一道拿手菜,端出来是辣椒炒小鱼干,大头笑说现在他们学校台湾留学生中他这道菜是名菜了,每有聚会大家必点。 喜儿打电话到韩国给我说这件事,说到后来声音都歪掉了,强忍着眼泪似的。 26麦帅大挢(4) “我问他小倩的事,他说小倩很好啊,已经申请到学校了,那口气不像在讲女朋友呢,他只是很高兴地讲他过一阵子会跟他老师飞到摩洛哥去参与那边发现的一具恐龙化石的挖掘,听说是全世界目前为止发现最古老的恐龙化石喔。”喜儿说。 “嗯,”我说,“悠悠乖不乖?” “乖。梅梅呀,我真的觉得小倩不是他女朋友耶。” 我笑起来,“好啦,我知道了。” 27每天五个甘蔗嘴唇(1) 大四上,我常去的那个交友板办板聚,约在“阳光空气花和水”,一群人包下整个二楼,每次一楼大门一开,大家就凑上栏杆往下望,猜测这是不是?那个不要是吧? 推开那扇沉重的浅蓝色木门走进店里,店里播放着陈升好久以前唱的一首《不再让你孤单》。外面下着小小的雨,服务生是个高高的男生,他问正在收伞的我,“请问是参加板聚吗?”我抬头把有点湿的头发别到耳后,感觉到他眼睛一亮,我说是啊,二楼蓦然一阵骚动,有人小声地吹了口哨。 陈升那仿佛喝了酒微醺的声音懒洋洋唱着,我从遥远的地方来看你,要说许多的故事给你听,我最喜欢看你胡乱说话的模样,逗我笑……。 服务生说请跟我来,一面走着一面频频回头照顾,怕我被其他客人挡到了或没跟上,他留着染过的盖过脖子长度的头发,每次回头都温柔地跟我一笑,甚至还有一次他伸手轻轻触了触我的肩膀。 楼道上已经有三个推推挤挤的男生,他们手撑着墙壁或扶手下望我,脸上表情兴奋紧张。 服务生伸手做了“请”的动作,经过他身边时,他轻轻说了句:“我都在楼下,有事可以找我。” “请问你?”一上楼一个带头模样的男生盯着我,手上有笔,桌上一张像是名单的纸。 “jolin,小林。” “jjj……,啊有了。”他在名单上钩了一下。 才一会儿,我坐的这张桌子已经围上了五六个男生,没椅子坐的跟别人挤一张,有椅子坐的手肘靠在桌上,眼睛闪亮。 “jolin就是你喔,我好像跟你聊过天耶。”前发不太听话,总是落下来又被他拨上去的瘦瘦的男生说。 “是喔。” 变漂亮的坏处就是,言行举止都得配合这张脸了,不能讲出真心话也不能粗鲁了,像现在我就不能做出“早知道你这么拙就不跟你聊天了”的表情,另外还得淑女地对他温柔微笑。 连上次鲁肉伯,喔不,鲁肉姑丈欢天喜地做出的要欢迎我回来的一大桌道地好吃到爆的川菜,我都只能慢条斯理地吃,不但慢条斯理,还因为心里想千万别再胖起来呀,而只吃了半碗饭。 原本在旁边搓着手等着看我食神般吃相的鲁肉姑丈,看我这样菜只吃一口,那样菜连碰都不碰,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减少,到最后简直都要哭了。 他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满是灰发的头凑近我,眼睛看进我的眼睛:“你真的是梅梅吴可梅吗?” 我无奈地点点头。 “菜,”他指了指我以前最喜欢的麻辣牛腩和红烧猪蹄膀,又指了指柠檬鱼和五更肠旺,“不好?” 27每天五个甘蔗嘴唇(2) “很好啊真的很好,”我说,“可是我不能再吃那么多了,我怕胖。” 鲁肉姑丈面容悲凄如丧考妣,摇着灰白的大头,“你不是梅梅,我的吴可梅被韩国人调包了。” 这半年来我养成了跑步的习惯,虽然这是韩国那位李医师的防止复胖的劝告,但后来慢慢变成最能发泄精力的活动,一个晚上台大操场十圈跑下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憋了一肚子装淑女忍饥戒馋的难受随着汗水流出去了。 跑完回家洗澡,浴室镜子抹掉水气,出现干净清秀几乎看不出是加工过的小脸,我愣愣看着她,很怕她突然开口问我是谁,因为我一定答不出来的啊。 也有人在东区路上拦住我要签名,真不知他们把我认成谁了,不给签还缠着苦苦哀求,说他同学一定不肯相信他遇见了我,要我千万留个证据给他。 签就签吧。 我停下来在他拿出来的纸上签好名还给他。 走没两步他又追上来喂喂等一下地喊。 我加快脚步地走了。 那人还在后面喊:“谁是吴可梅啊?” 吴可梅就是你祖母啦!连这个都不知道喔!厚厚!在心里偷笑。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某个韩国女明星啊?”刚刚要我报名的头头明明看来正经,却突然蹦出这句话,但态度仍是严肃的,害我有点搞不清他是真的要问问题还是想指责我。 “有吗?像谁?”这半年我也学会了美女过招的要点之一,以问题回答问题。 “a……”他歪着头手上的笔转啊转,“就是之前很红那个。” “哪个?”我也真是够故意的,实在是死性不改呀。 “宋慧乔!”一个站在外围戴眼镜的家伙突然大喝。 对对对,真的很像耶,几个人频频点头。 “宋慧乔是谁?”一个二愣子问。 “就是演《蓝色生死恋》那个。” “《蓝色生死恋》是什么?”二愣子又问。 明摆着是装傻要逗我笑,我温驯地笑起来,整型前和整型后的我都保有同一项美德,好相处。 这一笑,周围的男生也都忍不住微笑了,简直可以听见他们的心在融化的声音,融化了的心滴滴答答落在木头地板上。 一个高个子的挤进人墙凑到我面前,哇好帅,有点像福山雅治。 “真的好美,好像宋慧乔。”他赞叹。 “没有啦!她比我漂亮多了!”谦虚的美女,再加一百分! “不不,你比她美,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宋慧乔是虚幻的,但你是真实的,就在我的眼前。”他伸手想摸我的手,七八只手同时碰碰碰砸在桌上打开他。 27每天五个甘蔗嘴唇(3) 我当然像宋慧乔啊,我笑眯眯地想,李医师就是照着她的样子给我整的。 她说我个子小皮肤白又肉肉的跟宋慧乔体型接近,以她做范本正合适。先割出双眼皮再垫高鼻子,两边脸颊骨削薄,下巴垫出来一点,胸部很好,胸部不用整了,李医师把我转来转去地检查。 我说我还要有她的嘴唇呀! 李医师笑说那还不简单,我的诊所一天要接几个想整出宋慧乔嘴唇的女孩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 李医师张开右手掌,她是山东人,父亲早年跑到韩国讨生活,所以她拥有山东人的高个子和骨节明显指头修长的手。五个呀!每天至少五个!现在很多整型医生都用一种叫restne的从甘蔗里提炼出来的天然物质注射进嘴唇,很快嘴唇就会变得像果冻一样柔软有弹性又光滑没唇纹啦! 李医师自己虽然是很有名的整型医师,却长得不怎么样,猛一看像男的,我问她怎么自己不想整型? “因为我老公眼睛有问题。” “啊?”还以为是真的勒。 “他一见我就觉得我好美,我们是一见钟情的。” 她拿她先生的照片给我看,哇靠帅翻了,不禁感叹这世上什么样的爱情都有啊。 我轻轻舔了舔嘴,几个男生的喉结上升了,好久好久才落下。 一定每个人都渴望我的唇吧。 他们想爱我,吻我,最重要的是,跟我上床。 我已经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男人爱与性的强烈投射对象了。 现在只要我想上床,恐怕没人拒绝得了我吧,但晚上躺在床上时我完全不再有性幻想了,难道性幻想都是来自对自己有某部分不满意的心情吗? 第42章 我通常只想着悠悠,竖起耳朵听她的动静,想到带她出去散步时路人羡慕的眼光,迷蒙中会忍不住微笑。不想着悠悠时我会想着大头,眉头皱一皱,想要大头抱,但那跟性幻想无关,只是温暖,大头才会有的温暖。 连那天小明看到都吓一跳,笑着说:“哎呀梅梅,你完全不一样了呀,我可以考虑为了你变成异性恋。”被阿泽在手臂上狠狠捏了一下。 老妈则是感动到痛哭流涕,说真没想到她可以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当兵放假回来理了很丑平头的吴可松拍拍妈的肩膀提醒她,“妈,这不是你生的啦,是整出来的。” 当初吴可松可也是吓了好大一跳的,想起来就令人得意洋洋。 那天他从部队放假回家包包往沙发一扔,就进厨房找吃了,竟没发现在客厅跟老爸讲话的是我,他一定以为我是老爸的学生了,等到他拿着一盘水果回到客厅觉得哪里不太对后,才突然醒悟。 27每天五个甘蔗嘴唇(4) “哟!”他吞下苹果,看了我老半天,“这下真是母猪赛貂禅了。”摇摇头再吃一块苹果,“当兵实在太伤害男人的审美观了。” 这可是我认识吴可松二十几年来,他所给过我的最高评价。 姑姑很是羡慕,一直问我抽脂多少?垫鼻子多少?然后回想一下自己的存款,用手肘顶顶我爸说:“哥我也去整好不好?这样鲁肉说不定会更爱我。”老爸斥道:“为老不尊!” “这是我的名片,”福山雅治说:“有空一起出来吧,我带你去海边玩风帆呀!” 接着我的手上一下子多了十几张各色名片。 突然想起我那叠放在抽屉里的自印名片,现在我已经不用发名片了,谁都一眼看了我难以忘怀,手机号码也总是被背得滚瓜烂熟,喜儿打工的啤酒屋经理不可思议我的巨大改变,立刻当面说终于有缺了邀请我立刻去当他们的啤啤美眉。 我跟喜儿在那里常被视为姐妹,很多人专门来看啤啤姐妹花,生意好到经理乐得坐不住,分别帮我们两个的时薪多加了一百。客人都在讨论,大啤啤全智贤腿漂亮,小啤啤宋慧乔胸部大,网络上不断转寄我们两个的照片,电视台的记者还出机来拍我们,问说:“两位都是大传系的,将来有没有当主播的打算?” 问这个问题的记者其实我认识,援交事件时在警局,他问过我为什么这么胖还敢出来援交,不过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我是谁了,还问我想不想当主播,我扑哧一笑,他眼睛发亮说我笑起来好可爱,跟我要手机号码。 后来他打来约我出去。 “我干吗要跟你出去呀?” 电话那头他自以为老练地嘿嘿地笑,“你不是新闻系的吗?我来教你怎么当电视记者怎么样?” “我才不是新闻系的,是大传系的啦!” “好好,”像哄小孩,“大传系大传系,哥哥我说错了你出来罚我吧,你爱怎样就怎样,随便你处置。” 还哥哥勒。 “这位叔叔你常常说错话喔。” “是吗?你说说我还说错了什么呀?”好像可以看见他在电话那头嬉皮笑脸口水流满地。 “你上次不是有报过一个百公斤恐龙妹援交的新闻吗?” “喔,那个呀,对呀对呀,你看过那个报导喔?” “叔叔您讲得也太离谱了吧,那个女生我认识。” “怎么说?”他听起来有点想翻脸,但又色欲难耐,只好忍着继续听我说。 “人家她才没有百公斤,而且也不是恐龙妹。” “那都是警察说的也不是我说的,好啦,那你要不要出来?” 27每天五个甘蔗嘴唇(5) “叔叔,”我清清脆脆再喊他一声,“我们老师说电视台很黑暗,要我们多多小心像你这种新闻界的败类喔。” 说完电话轻轻按掉,然后直接关机。 嘿!吴可梅同学,我帮你报了一箭之仇了。 然而我却高兴不起来,就算是以前的吴可梅也高兴不起来。我们都不想扮演复仇女神,更不想弄糟我们与别人的关系,只是侵害一再地来,我们实在不想再一直一直地被踩扁压烂了。 我想要做一些反抗,即使只是拔掉吴悠将来成长道路上的一棵杂草也好。 现在抱吴悠出去人家都说好像妈妈啊,不再误认喜儿才是妈妈,而我是她家的菲佣。吴悠最令人感动了,她是惟一一个没感觉到我有什么改变的人,她是用气味和拥抱记忆我的。 板聚整个乱了,比较像是我的歌友会。 男生都挤在我这块,女生们垮眉塌眼地坐在角落,很不满意地斜眼瞄我。 以前我也是坐在那一桌的,心里骂那些受男生欢迎的女生空有外表浓妆艳抹妖精一个,根本没有内在嘛!我以前最喜欢这样骂她们,就个空壳子,男生怎么都这么轻浮啊? 但现在我在这桌了,最初的晕陶陶的浪潮升起又落下后,心里骤然空荡荡。 阿光很久以前亏过我,如果真有男生爱上我的话,他一定是真心爱我,不会是爱我的外表。 现在我怎么去筛选谁是真心爱我的呢? 或者是说,这些人多么摆明了是爱我的外表啊!他们又知道我什么了? “喜儿。” “干吗?” 休息时间我们俩买了米粉汤坐在啤酒屋后方的石阶梯上吃着,鞋子脱掉,让累得要死的脚丫子晒太阳。 “漂亮原来没什么好。” “很好,你终于明白啦。” 然后我们无言地把米粉汤吃尽。 “喜儿你毕业要干吗?” “不知道,等你哥当完兵吧。” “然后呢?” “我跟你哥商量好了,一起去美国念书。” “哇!怎么都没听你们说?” “你呀,天天约会都来不及了,哪还会管我们啊?” “什么约会呀!”我用力把鞋踢到阶梯最下方去,“原来大部分的男生都很无聊!” “知道就好!”喜儿把两个纸碗收进塑料袋里绑起来,“美丽是上帝用来试探女人的工具。” “哇真有道理!谁说的话?” “我,宋喜儿!活生生血淋淋的亲身经历!” “你是活生生,我才是血淋淋。” 喜儿听懂了,哎哟了一声咯咯地笑。 27每天五个甘蔗嘴唇(6) “你也去美国吧。”喜儿说。 “为什么?” “因为有人计划要在那边继续念博士啊。” 大头…… 好久没有大头的消息了。 他老是写信来说,梅梅来看看我好吗?不知怎么常常想你。不然就说,我们一起去芝加哥自然史博物馆吧,暴龙苏在那里,我去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有新的发现,你来吧,带着悠悠来,我带你们好好逛一逛。 或许这只是只身在异国以至于太孤单造成的喃喃自语。 但最近他的信和电话变少了,打去他住的地方也常没人接。 “大头最近没消没息,不知道怎么了。” 喜儿看了看我,“难免吧,一个人在外面念书那么寂寞,可能需要交些朋友解解闷。” “会不会是交女朋友了啊?” “可能吧,”她小心翼翼地说,“他上次e-mail好像有提到一个女孩子。” “你电话留给我吧。”福山雅治说。 我笑而不答。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要。 头头说:“这样吧,你留给我,我再帮你过滤给谁不给谁。” 立刻有个站在后面的开骂,“靠,你是谁呀来这套!” “我是主办人你有什么意见?” “主办人屌喔!”谁的手从后面推了他一下,他呼呼起身大喝:“谁!” “快!”福山雅治趁乱,一把握住我的手,低声说:“小宝贝,快给我你的电话。” 我猛地甩开他,他原本俊秀的脸在那同时一阵青一阵白,“干!跩什么跩,还不是来这边招蜂引蝶的贱货!” 心脏一阵下沉,我站了起来,连伞都顾不得拿,哒哒冲下楼去,刚刚那个服务生手里端着个盘子吃惊地看我。 再度拉开了那扇重得要命的门,风将雨丝吹了我满脸,闭着眼继续往外走,张开眼时却撞见一家音乐开得极大声的卖年轻人服饰的店里矗立着一头塑料恐龙。 大头! 我站在雨中的马路上大喊。 28大头(1)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终于到了芝加哥欧海尔国际机场,悠悠很乖,吃完我带来请空服员帮我冷藏再加热的稀饭后就睡着,醒来用奶瓶喝果汁,然后我们一起唱了几十首儿歌,虽然是轻轻的,但一定还是吵到别人了。下飞机时一个走在我们前面的外国男人不知是否有意识到,他正在哼着我们唱最多次的那首“烟火烟火烟火真美丽,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旋律。 起飞时台北气温还有十七度,我跟悠悠都只穿了薄薄的长袖加外套,厚重的羽绒衣则塞在随身行李箱里,大头写e-mail说芝加哥现在白天气温是摄氏零到五度。 喜儿舍不得悠悠,抱着她泪眼婆娑:“悠悠,悠悠,阿姨已经在想你了,你一定要想喜儿阿姨喔。”悠悠不知真懂假懂,伸出手去摸喜儿的脸。 “来来我跟你说。”喜儿把我拉离爸妈到角落坐下,“我那时候说大头可能有女朋友是假的,是想刺激你下定决心的,你见了大头千万不要没头没脑说出奇怪的话呀!” 第43章 “好啦。”我嘴上不在乎,心里可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还有还有,”喜儿破涕出现神秘的笑容,“看过那部珊卓布拉克跟比尔普曼主演的电影《二见钟情》吧?” “嗯。” “那部电影的背景就是芝加哥喔。”喜儿喜滋滋。 “讲那么远去,你干脆说电影《芝加哥》背景是芝加哥不是比较快?” “不一样啦!二见钟情呀!”喜儿看着我的表情,期待我快些领悟,“有没有?是不是很巧?或许你跟大头就会二见钟情。” 啊! 二见钟情呀。 整型后的我对大头来讲的确是二见,但会钟情吗? 我不知道……。 “喂喂喜儿,”我们正要走回我爸妈那,我突然想到什么拉住喜儿,“你知不知道比尔普曼也演过《西雅图夜未眠》?” “真的?”喜儿头一偏眉微皱,“他演谁?” “就那个梅格莱恩原本的未婚夫。” “啊?那个是比尔普曼?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耶。” “我也是那天看hbo重播《西雅图夜未眠》才发现的,那时候我就想,同样一个比尔普曼,长像也没改变,为什么在《二见钟情》里他显得那么英俊多情,却在《西雅图夜未眠》让人毫无印象?” “是角色的关系吧,他在《二见钟情》里面的角色讨好啊。” “所以喜儿,”我看着她,“其实长相不是最重要的,角色才是对不对?” 喜儿无言。 “我这个觉悟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喜儿拍拍我,“梅梅,电影是电影人生是人生,心里想着‘如果怎样怎样就好了’或‘早知道就怎样怎样’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28大头(2) 是啊,但“如果”我到了芝加哥才发现大头已经心有所属了怎么办呢? 下了飞机走进机场,悠悠立刻被这座闪亮亮到处有可见倒影的钢板、绚丽散发彩色冷光的玻璃给迷得晕乎乎的,手指放进嘴里,仰头一面走一面看天花板,又东张西望,好几次我没拉好她,一扑愣就撞上大人的腿。 外国人不像台湾人那么爱逗弄陌生的小婴儿,不过还是偶尔有胖大妈妈型的女人看到摇摇晃晃的悠悠便摸着脸用夸张的音调赞美,多么可爱的小天使啊! 在女厕里帮悠悠和我自己加上保暖的衣物,然后一大一小两头熊般歪歪倒倒领行李出关。 悠悠被我包得太肿,跑着跑着就砰一声摔趴在地上,四周那些外国人喔喔喔地惊呼。 行李撂在一旁赶紧冲过查看情况,其实穿得多,悠悠又那么矮离地很近,应该是没摔疼,只是可能吓到了,小脸一瘪一瘪眼看要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要老妈在一定要骂我不会带孩子了,这次她本来就反对我带悠悠。 可是不带悠悠,我该如何面对大头呢? 我弯下身把悠悠的双臂拉起来一点,她抬头好奇我想干吗。 我拉着她以肚子为重心在光滑锃亮的地板上转圈圈,“溜冰冰呀溜冰冰!” 悠悠高兴得咯咯直笑,完全忘了刚刚正准备哭这件事,不过有点担心说,好像美国人很重视儿童福利的,不晓得会不会有人觉得我在虐待儿童报警抓我。 力敲下去,敲到手臂发麻也在所不惜,只求把他敲醒,只求把他敲回以前的大头。 悠悠还是有点时差,为了弄她睡拼搏了一阵,唱了约六十首歌终于哄她睡着,之后我才能洗澡换衣服,出了浴室我问大头悠悠洗好的衣服可以晾在哪? “晾外面会结冰,就挂在屋里吧,暖气很干一下子就会干了。” 大头说完继续在电脑前忙碌,我挂好衣服后走近他。 “大头。” 他转过身来看我。 我束着手一时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半天才想起来说:“你知不知道喜儿现在跟我哥在一起?” “啊真的?”大头显得很高兴,好像他跟他们才比较熟,跟我则不。 “还有我姑姑跟我以前打工那家餐厅的厨师在一起喔。” “你介绍的啊?” “不是,他们自己不知道怎么样就在一起了。” “真有趣。” 然后沉默再度来临。 我走过去伸手拉住大头的双臂环绕在我的腰上,“你不是要我来看你吗?我现在来了。” 大头仰视我,眼珠子在台灯的照射下像琥珀那样是神秘的褐色,我读不出他的心事。 28大头(3) “梅梅。”这一声叫唤突然有着过去的感觉,我们的身体像有电流通过似的两人都轻轻颤了一下,但过了一会大头却转过头去,手要抽开,我不让,紧紧握住。 “大头看看我,我不漂亮吗?” “你很漂亮,漂亮得我都觉得配不上你了。” “我很想你。”我说。 大头不说话了。 我俯身揽住他的头,轻轻抚摸他刷子般的发,大头突然用力搂住我,我们两个像世界末日一样紧紧拥抱。 最后大头松手,他扶着我的手肘,注视着我。[手机电子书:17z.] “可是梅梅,你把我最珍贵的、世界上仅存的最后一头恐龙杀死了。” 说完大头转身回去面对他的电脑,“很晚了,赶快去睡吧。” 他用背影告诉我,已经不想再跟我说什么了。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那个已经很久没有再做的恐龙梦,哭着醒过来,一旁悠悠安然地睡着,我爬起来打开房门,大头还坐在电脑前,我喊他一声,“大头!” 他转过来看着我,“怎么了?” “我又做那个梦了。” “乖,没事,我不是在这吗?” 口气是熟悉温柔的,但他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完全没有要走过来安慰我的意思。 死大头! 我真想对着他的脸尖叫。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现在有多少人追你知道吗?搞不清楚状况耶!这可是21世纪了,年轻漂亮如我吴可梅难道还非巴着一个男人不放不可?你也太看轻我了!我今天可以未婚生子,可以整容,可以自己带着孩子飞来找你,就表示我的勇气强得无法挡,多到用不完,我会比任何人都努力使自己过得幸福快乐的! 听见没! 我无声地喊着。 但显然大头没听见。 我带上门哭着爬上床去,不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大头带我们去芝加哥自然史博物馆看暴龙苏,看到那么大的阶梯和那么高的建筑悠悠兴奋得不得了,不让抱,坚持要我牵着她一步一步爬上去,大头只好跟我分别拉她一只手,一阶阶把她提着走上去。 “这悠悠个性真强。”大头笑道。 “像我吧。” “这倒是。”大头遥想起过去的什么,眼神一抹缥远温柔。 “是因为小倩吗?”我福至心灵。 “啊?”大头脸上还带着看着悠悠时的微笑。 “因为小倩所以你不接受我了?” 沉默了约三个阶梯的长度。 “有段时间我们曾试着交往。”大头说。 天呐!晴天霹雳!今天虽然还是很冷但阳光灿烂,外国人挺直的鼻梁都照出闪亮的一道光,我却听见耳边有隆隆,喔不,爆炸般的雷声,但其他人却毫无所闻笑语宴宴。 28大头(4) 说不出话来。 心里一直念着大头大头。 他妈的你死大头! 还亏我一直念着你,还亏我因为你的缘故在最后一刻下了整容的决心,还亏我,还亏我一直以为你爱的是我,只是我! 以前我遇到事情,都会像念佛一样念着大头的名字,好像这样就有依靠,有人相依相偎似的,但大头现就在眼前,还说着这么叫人痛心的话,我竟然还忍不住在心里直念着他的名字,好像这个大头不是我念的大头。 然而谁说大头对我没有同样的感觉呢? 脚底悚然一凉,对呀,我自己也已经不是原来的吴可梅了啊。 天呐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知道小倩她一直,喜欢我,但从来没想过要跟她在一起。”大头不看我,只看悠悠,“后来你去整容了完全没有消息,那段时间我病了,小倩一直在旁边照顾我。” 我在流泪,泪水流进围巾里。 这样你就接受她呀,你也太洒狗血太九点半档连续剧了吧,演给谁看呀,去你的! “之后就想,接受她吧。” 什么都不想说。 只盼望这博物馆里的恐龙瞬间突然活起来,咚咚咚不顾人们惊叫声与阻挡的东西大模大样踩踏出来,到了我们面前后前腿举在胸前,俯身问:“大头是哪一个?”惊恐的众人不约而同将戴着手套的手指指向大头,当然,也包括我的手指。 恐龙用爪子轻轻指点着他说:“年轻人,我前些年在地底下听过不少负心汉的故事,但只有你实在是惹毛了我,让我很不爽,我不会送你一桶汽油跟番仔火,那太浪费时间又不像我的style,我通常都是这样解决我心头的不爽的。” 话音刚落它提脚踩下,砰隆隆,大头已成为一摊肉酱。 我泪流满面却扑哧而笑。 喜儿真是猪头,还说什么大头其实是没有女朋友的,人家这会儿可能老婆都要生了也说不定,不然怎么那么喜欢小孩的样子? 芝加哥自然史博物馆的大门已然矗立眼前,写着sue三个巨大英文字母的红布从屋顶垂挂至我们的头顶,随风起起伏伏猎猎有声。 第44章 大头跑去买票,我则紧紧抱着悠悠很怕冷似的,眼泪在我脸上结了冰,好痛。此时的我一定颇有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美感,只是希望我那新加进去的鼻骨别被冻僵断掉才好。 进了门吃人一惊苏就站在那里,巨大得高过二楼的身体弯出一个弧度就像《侏罗纪公园》里暴龙搜捕猎物时蓄势待发的姿态神情,我仰望仿佛听见暴龙高声鸣叫,全身飕飕竖满鸡皮疙瘩。 哎,暴龙苏,我终于看到你了! 28大头(5) 可是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当初刚知道你时的我了,大头呢?大头还是那时的大头吗? 再仔细看一下,怎么觉得这位恐龙小姐有种说不出来的面熟感?是因为以前大头老是穿着它的照片的t恤吗? 又不太像是因为这样,苏给我的感觉还要更亲近一点,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比我认识大头还久。 悠悠个子矮根本连要抬头看都不知道,钻来钻去竟被她发现了麦当劳的标志,她现在正像所有台北市一岁出头的小朋友那样,疯狂地迷恋麦当劳叔叔。 悠悠歪歪倒倒全速冲过去,嘴里还念着麦麦麦,大头笑着追过去,抱回来时说:“麦当劳是这家博物馆的赞助者之一,芝加哥市内还有一个全世界第一家的麦当劳,有空可以带悠悠去。” “那她一定会很高兴。”我说。 我没说的是,大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麦当劳吗?就是在麦当劳里你跟我说了好多暴龙苏的事啊?这不是很巧吗?这不正代表着我们俩应该还有未尽的缘分吗? 我凑近前去看牌子上的英文解说,不知怎么的靠近苏时,即使不看着她也会头顶背脊一阵阵冷飕飕的,好像她那六千五百万岁的骨骸会放射出某种迫人敬畏的威严,叫这些自大的人类好好想想,苏威风时,你们人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还有还有,你们可别欺负我的前同类吴可梅喔,小心我踩扁你们! “啊!”本来正嘿嘿为自己的想像画面默笑的我突然大叫。 抱着悠悠站在我旁边的大头忙问怎么了。17z. “这里写说这个头是假的!”我们两个一起抬头看她,巨大深黑的眼窝有种无法形容的神秘与残暴。 大头说:“梅梅你英文变好了喔。”他像以前那样对我笑。 “我有在补托福啊!”一被赞美立刻得意洋洋,“我要来美国……”话没说完,事到如今,究竟还要为了什么到美国念书呢? 大头看着我,他知道我没讲的是什么。 “苏的头太重了,这些她原来的骨架会撑不住,所以做了一个轻的模型安在这里,真的那个在二楼。” “头是假的啊?”我若有所思,“跟我一样。” 大头笑起来,“对呀,你真的跟暴龙苏挺像的,苏被发现时身边也带着小恐龙。”说完他顿了顿,看看我,表情复杂。 是呀!我在心里呐喊,虽然我们都换了个头,但暴龙苏还是暴龙苏,吴可梅还是吴可梅呀!如果你还是爱苏,怎么能停止爱我呢大头! “那你跟小倩什么时候结婚?”忍不住问。 大头又笑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里,大头笑的次数越来越多,快要跟以前一样多了。 28大头(6) “我们根本不算有在一起过,”我们牵着悠悠一间间慢慢逛着与苏有关的展览室,“交往了几个星期,我实在觉得,跟你在一起,”他看我一眼,“才是最快乐最自在的,越是想要忘记以前,越是偏偏喜欢拿小倩来跟你比,两人处得无滋无味。后来小倩大概也很失望了,申请到一个东部的学校后就走了。”他想一想又说:“我想我可能是个很无趣的人吧,没有什么女孩子能够忍受我。” 知道就好!那还敢背着我乱搞! “你自己还不是!乱搞得更凶!” 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脑中划过,仿佛天降,我知道只有我听见,或许是来自良知也或许来自上帝或暴龙苏,我缩缩肩往上瞧瞧,心里道歉,好嘛好嘛,我这不是知道错了吗?我已经改了嘛! “大头……”想牵他的手,却被他躲开。 “可是梅梅你变太多了,我一时实在是……,你真的变得很美……,美极了。”他深深望进我的眼里:“我简直找不回以前的梅梅了。” 咦? 这段话说得有点意思,希望值上升了0.01%。 “大头!”我拉拉他的袖子。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紧张得有点喘,手捂着胸,“吴可梅在这里更清楚了。” 大头看着我。 “你的恐龙还在这里,我没有杀掉它。” “可是梅梅,”我来这里之后大头第一次显得激动,“你为什么要去整容?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你这个样子,我根本不认识你!” 大头虽然尽量控制,但大嗓门仍引来旁人侧目,但我跟大头,已经一点都不想管别人怎么想了。 “我,我想忘掉过去。” “不是!”大头喊,“梅梅你还在说谎!你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我只是想要变漂亮,这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一定要变得漂亮?我,”大头很伤心,伤心得很明显,“我不是已经这么喜欢你了?” “我……” “说完!把你真正想说的话说完!” “我不想两个人丑在一起!”我用力大喊。 有人发出嘘声要我们安静。 大头拖着我往外走,一出博物馆大门,冷风瞬间冻僵我的脸。 是要下雪了吗?我终于要看到人生第一场雪了吗?一个念头蓦然浮上心头。 “这才是你真正想的对不对?”大头眼眶发红潮湿。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你还是一直狭隘地被关在那美丑价值观里,”大头颓然坐在阶梯上,“你还是用美丑算计着、衡量着一切,难道,我的努力没能让你明白?” 28大头(7) “明白什么?”我很惭愧很自责很后悔,而且因此脑子一片空白,只会问蠢问题。 “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是不会受美丑影响的。” “大头。”我好冷,我全身都硬掉了,稍一用力就要碎开来了,“我怎么能知道,没有了美,爱情能支撑多久?” 大头愣了一愣。 “你自己说,你一辈子不会受其他漂亮女人的吸引吗?你能保证吗?” 大头还是没说话。 “所以我怎么能不去整容?” “难道不能赌一赌?先在一起,看看即使你不漂亮我能爱你多久?” “大头,你自己也没有信心对不对?” “不,我是有信心的,只是……” “只是未来怎样你也不能保证对不对?” “嗯。” “所以既然我要赌,为什么不能先多准备一些资本再赌?” 大头失笑,“你这,真是歪理。” “歪理也好正理也好不歪不正的理也好,”我真是被冻得胡说八道,“没有什么是真正能给予我人生指标的,每个人都是摸索着过一辈子,谁能预知未来呢?在那个关键点我决定了这样做,我就做了,真爱我,就要把在你眼中是错误的决定的这一切也爱进去,如果不能,你敢说你会爱丑八怪的我一辈子?” 大头大大被动摇了,他身体放松眼神出现变化,他犹豫着挣扎着,他还想在彻底战败前做最后一搏:“可是我,我从来就不担心你会因为我长得丑而不爱我,”这种幻想有点激怒了他:“如果你嫌我丑不爱我,我才不稀罕。” “你是男生耶!男生又不用看外表!” “谁规定的啊?谁规定男生不用看外表女生用看外表!”大头番起来。 “大家都这样说啊。” “大家都这样说你就应该这样想吗?” “我不这样想谁知道你这不这样想?” “我才不会!”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水泥脑袋,怎么就不想吴可梅居然为了加强我们感情持久的可能性竟然勇敢地去整容好感人,啊?” 大头直愣愣看着我。 “我的刺青没有弄掉喔。” “啊?” “记不记得我胸前有刺字?” 大头点点头。 “韩国那个医生要我顺便弄掉我不肯,”我好想牵牵大头的手又不敢,“因为那个刺青会提醒我很多事,要我不逃避地记着以前做过的那些蠢事,要去面对我其实有着很恶质的部分的这个事实。” “对呀,你好恶质,你还不是嫌我丑。”大头黯然。 “嫌你丑的是我的丑,现在我的丑没有了我就不再嫌你丑了,这证明了我的整容手术其实是正确的决定。” 28大头(8) “强词夺理,怪逻辑。”大头笑。 “我就是怪,”深呼吸,“才会爱你呀。” 大头猛然转头来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闪动,他嘴唇抖抖的,他伸手想触碰我的脸,他开口想说什么。 一个外国小孩笑着叫着从我们面前跑过去。 “悠悠!”我跟大头同时大喊。 悠悠被我们忘掉了,我这做的是什么妈妈? 我急得哭出来,大头拉着我往博物馆里冲,口齿不清地跟门口的人解释我们把小孩忘在里面了。 大头在一楼到处跑来跑去喊悠悠,我的手脚都在发抖,每迈出一步都要花好大力气。 第45章 听见自己尖声哭叫着,人们惊恐地望过来,面容呆滞,他们是外国人,他们的表情我听不懂。 悠悠! 悠悠!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往二楼爬。 就在远远看到苏的头骨的刹那,我停住脚步。 就,就是这个! 这场景,这声音,这感觉! 我这十几年来梦中不断出现的,就是这一幕,这个苏的头,从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存在于我的梦中了。 我现在也是在做梦吗?这一切是真的吗? 我真的生过悠悠吗?我真的整过容吗?还是我真的有遇到过一个叫做大头的男生吗? 会不会待会儿醒来只是庄周梦蝶黄粱梦一场? 惶惶然觉得四周景物正在快速地旋转,等一下就会物换星移乾坤大挪移,啊一声在家里的床上醒来?会不会赶紧打电话给喜儿说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梦见我整型了,梦见我生了一个小孩,还梦见我与一个叫大头的男生相爱了,我那么真实地感觉到我会与他共度一生? 好怪吧喜儿,好怪的一场梦吧。 我想我快要晕倒了。 悠悠在那里! 终于回到现实世界,扰扰人声再度进入耳中。 悠悠跟在参观恐龙头的人群中,人人都以为她是旁边那个人的小孩,她不惊不慌不知道我跟大头并没有在她身边。 “悠悠!”我喊。 此时作为妈妈的放心程度:100%。 100%,呀呼!多么美好的100%。 她抬头望见了我,笑嘻嘻地跑过来,大头也来到我身后,我听见他情不自禁地也大喊了一声悠悠。 我跑向悠悠,苏远远地好像对着我笑,她说吴可梅呀,我们可终于是相见了啊,早在我还没被人类发现之前,我就认识你了喔,即使我们现在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却不能更改我们本来是恐龙的事实啊。 我双腿发软全身没力噗通一下结结实实摔趴在地上,摔得简直五脏六腑都要从肚子里迸裂出来了,但衣服穿太多手脚太虚弱,挣扎了半天没爬起来。 28大头(9) 悠悠一看我趴在地上乐不可支,跑过来牵起我的手说:“溜冰冰溜冰冰!” 大头神色张皇地冲过来,他叫着梅梅!梅梅!那声音那表情里面有掩饰不住的关心和爱吗? 苏哈哈大笑。 声波隆隆震动着博物馆高高的屋顶,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做那个噩梦了吧。 人生爽朗程度:99%。 未达到的那1%是我努力的契机。 好吧,就从明天开始! 大头,明天起我要尽全力争取回你对我的爱,这世界上有谁比我吴可梅更有追求爱情的勇气呢? 今天你不爱我,明天你一定会爱我。 就算明天你还是不爱我,后天你一定会对我怦然心动。 到五十岁你还不爱我,我就追你追到八十岁。 我不知道下辈子的事,所以不做下辈子的计划,只在可知的这一生努力,即使到你白发苍苍齿牙动摇了,我也会拄着拐杖继续追你。 别人问我值得吗? 我会说,因为你值得。 这跟力士的广告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啊。 这是我历尽一切后惟一能确定的一点,因为你值得,因为我也值得。 明天吧,一切明天再说。 我已经听见身体里重新加油逐渐要加得满起来的嗡嗡声,我又再度充满了活力了。 明天吧,但是一切明天再说吧。 现在我只想赶快从这里爬起来。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