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小 三》 淡藍色信封 出版社編輯小雯轉送來一封讀者寄給我的信。這年代不是用line或是用e-mail寫信,誰還會用手寫的信?引起我的好奇心。淡藍色信封,滿有質感的,信裡面是一張細薄的白色信紙。信ㄧ開頭標題是「我的告白」。 我是ㄧ個第三者,也就是俗稱的「狐狸精」、「小三」,實際上我既不是妖豔貌美的狐狸精,也不是年輕自我的小三。我是ㄧ個面貌普通的45歲女性,ㄧ個單身、未婚女子。 當然,我一點都不想要當第三者,也一點都不想要一份見不得光的愛情。愛上已婚的男人,如果我說我沒辦法控制自己,妳ㄧ定不能諒解。妳會說這種事情怎會沒辦法,不愛就不愛。妳會認為問題在我身上,妳可能會說我很賤。 我說我沒辦法控制自己,不是要推卸責任。認識我的人,知道我的為人,一定想不到我會是一個第三者。我自認為是一個親切、善良、溫暖、有愛心、熱心助人、努力工作、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對朋友有情有義的〝好女人〞。妳一定想不到,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成為去破壞別人家庭的〝壞女人〞?妳ㄧ定會瞧不起我、鄙視我。 我不敢告訴家人、更不敢告訴朋友。我的家人都是傳統保守,沒人離婚、沒人有外遇;我的朋友都是已婚的元配,第三者是她們的天敵。 身為第三者很孤獨、很沮喪、很無奈,更多的是委屈和憤怒。 如果有人告訴妳,她失戀一次、兩次、三次,妳一定不會說她傻、她笨,反而會對她很心疼,會想鼓勵她不要放棄愛情。但是如果我告訴妳,我當了一次第三者,妳可能會可憐我,如果我說我當了兩次第三者,妳可能會覺得是我自作孽,如果我告訴妳我當了第三次的第三者,那妳可能覺得我無藥可救,一點都不想理我。 是啊,我真的無藥可救了,我也厭惡我自己,為何面對愛情竟是如此無能!當第一次第三者已經痛苦一次,為何還要自謔地受第二次、第三次苦。我還痛恨自己,明明是一個性格善良溫暖、工作能力超強的好女性,為何就是無法自拔地墮入不倫深淵?我想破頭都無解,最後我混淆了,難道說這是我的宿命?是不是「當第三者」是我這輩子的功課?是不是我要還完這三個男人的債之後,我才能從不倫的黑暗中解脫出來? ㄧ位混淆、無助的第三者 J 看完信,我心裡很不舒服,她是第三者,而且還是個當了三次的第三者,她混淆、無助,關我屁事。我最討厭第三者。她是不是頭殼壞了,會寫信給我的讀者應該是讀過我的小說,我寫的小說十本裡面有五本在罵這類狐狸精、小三的爛女人。我的書廣受「元配女人」的愛戴,她這種第三者應該不是我的讀者。 我實在不想回這封我最恨的第三者的信,我line了編輯小雯說不想回這封信,她回我說請忍耐,好好回信,這是身為作家的天職。 作家的天職?假如說是ㄧ個老公外遇的傷心女性寫信給我,那我肯定義不容辭地擔起作家的天職好好回信安慰她、鼓勵她。現在卻是ㄧ個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我怎麼天職得起來。真是ㄧ個頭兩個大。還是先忍耐,從信中找出可以讓我對她產生同情心的線索,才能好好回信。 J女士: 很驚喜現在還能收到手寫的信,不過,一看完妳信的內容,真教我頭大。老實說,妳可能找錯作家了,我寫的小說有很多是在罵第三者的,也就是說妳是寫信到敵營來了。不過作家的天職就是要回應讀者的來信。我先君子後小人,我很討厭第三者,所以我應該沒辦法安慰妳或是幫助到妳,但是我試著從妳信中去了解妳。 妳說妳是ㄧ個好女人,怎麼就變成一個破壞人家家庭的狐狸精?那應該妳是ㄧ個不理性、不會自我克制、同情心氾濫的女人吧!我看過的第三者都說自己沒罪,ㄧ開始都是男方在他們面前哭訴如何受到太太無理的對待。而妳這種自認為善良、溫暖、有愛心的好女人最容易產生母愛,用妳的身體去哺乳那個也是個不理性、不懂得控制自己的三小男人。愛上已婚的男人,妳要怪誰?只能怪妳自己的爛個性。 妳說妳是ㄧ個工作能力超強,但面對愛情卻很無能,這一點我是同情妳的,工作能力強並不代表愛人或被愛的能力也強。面對愛情每個人都是新手,都會有挫敗、無能的感受,這是相當正常的,妳不需要特別責備自己。不過妳要選擇ㄧ個未婚的男人來挫敗,而不是找個已婚的來挫敗啊!所以妳不是命中注定當第三者,我認為是妳的個性出問題,母愛太多了。 以上是我的看法,應該幫不上妳的忙,只能請妳自求多福,並祝福妳早日脫離不倫苦海,回歸到平淡、堅忍的未婚情海。 幫不上忙的H 敬上 委屈 我請編輯小雯幫我將回信寄給J女士。沒料到,過了十天,小雯又送來一封淡藍色信封。她居然沒被我嚇退,引起我的好奇心,急忙拆開信來看。 H: 很謝謝妳願意回信給我,雖然看完心裡滿難過的。真的只是我個性太多母愛的問題嗎?為什麼妳們都只會指責第三者的錯,難道外遇男性不用負責嗎?愛上已婚男人是我的錯,但是對方應該也要付一半的錯啊! 我曾經是妳的讀者,很喜歡妳的書,知道妳寫的書很多都在罵第三者,但是我和妳書中寫的貌美、年輕,主動勾引優質已婚男性,又為了與對方結婚不擇手段逼迫他離婚的第三者並不一樣。我並不是為了結婚靠近他,我只是真的喜歡上他,再說都是對方主動來找我的。當我知道他已婚就很克制自己對他的好感,是他主動追求我才接受的。這就是我說的〝委屈〞。我真的相當自我壓抑對他的好感,將他視為朋友對待,不敢露出自己的情感;只要他不主動來告白,我會好好自癒自己的單戀的。真的,這是真心話,我不是為了卸責才這樣說的。所以對於社會責備第三者如有邪惡之心的妖女,真的教人難以接受,備感委屈。 社會上談到第三者,似乎就與女性掛上等號,其實,很多第三者是男性,未婚的男性愛上已婚的女性,或是已婚者愛上已婚者,互為第三者。因此,第三者亦如同志一樣,比ㄧ般人想像的多,也像同志一樣被誤解與汙名化。同志大遊行,敢露、敢騷的男同志都是勇敢出櫃為了挑戰異性戀主流社會價值而有如此艷麗誇張的妝扮與行為。 我不是為了掩飾自己愛上已婚者的錯誤,而是要讓妳知道實際上第三者比大家想像得更多,無論女或男,而且是像ㄧ般女性、ㄧ般男性一樣,我們都只是真摯愛情的奴隸。無論第三者、同志都跟ㄧ般普通男性、女性一樣,卻得背上如此大的汙名,我覺得很憤怒。 妳是ㄧ位知名作家,妳對第三者的看法影響很多人,我只是懇求妳對第三者能有更多了解。 曾經是妳讀者的 J 原來J以前是我的讀者,也很喜歡我的書,那為何她還變成ㄧ位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她說她是志在感情不在與男方結婚,不想破壞人家家庭的第三者。這根本就是自欺,交往久了就想和對方結婚生子。真是可憐又可恨的笨女人。她說她只需要付一半的責任,男方應該也要付一半責任。看來J不只是母愛過剩,還是ㄧ個不夠現實的女人。元配眼中的第三者都是橫刀奪愛的壞女人,妳不出現,她先生就不會外遇。所以元配告通姦時ㄧ定是鐵告第三者,輕放自己先生的。哪有人會想到第三者只要付一半責任。她說她委屈,我看誰也不會同情她。 我為什麼這麼痛恨第三者?有讀者問過我,不過我都輕描淡寫,說是為元配打抱不平。這是ㄧ個秘密,我很少去談,只有我男朋友知道,當他提到想見見我住在雲林的家人。我說我老家只有我爸爸和阿姨住。他問我妳媽媽呢?我才將這個秘密告訴他。 小時候我都站在我媽媽這邊,同情她、可憐她;懂事之後,我開始質疑她的離家出走會不會只是為了逃離我阿公的掌控而想過自己的生活。現在我卻有時候也會有點恨她,因為她這樣讓我變得對婚姻很混亂、很害怕:我結婚後會不會像媽媽一樣有公婆問題?已婚男人很容易外遇?婚後我可不可以繼續我的寫作生涯?結婚生子之後我能不能滿足孩子對我的需求?我有將這些困惑、害怕和我男朋友談,雖然他ㄧ再保證我擔心的事情婚後ㄧ件都不會發生:他父母很開明,結婚不必和公婆住;他會永遠愛我,不會有外遇的;婚後我可以繼續寫作,他會盡量分攤家務;孩子他會一起養育,不會全丟給我。 和這樣的男人結婚應該很教人羨慕,可是目前我就是沒辦法答應他的求婚,請他再給我ㄧ些時間解決自己這個情結。 其實,我並沒有花太多心思去療癒自己這個情結,要不是接到讀者J的信,我也不會去將痛恨第三者與自己不敢踏入婚姻的事情聯想在一起。這一點倒是要感謝她。 J在信末好像試著要說服我,社會對第三者有歧視和汙名化,就像對同志一樣。她又提出第三者有惡的和善的,而她是善的。感覺上她試圖為自己標上〝善的第三者〞,她是想為自己減輕罪惡感嗎?第三者也有罪惡感,這倒是我不曾想過的。 再次提筆寫信給她。 J: 妳說曾經是我的讀者,知道我最痛恨小三,所以想要我多了解一些妳們這樣為愛癡迷的人。是的,我也知道有很多已婚女性外遇,外遇對象社會稱呼他們為〝小王〞(當然這名詞老實說的確比較不像〝小三〞一詞來的汙名化。這表示目前台灣還是個父權沙豬社會)。我有男性友人是〝小王〞,他是個老實、善良的好男人;我也知道有很多人是同志,我尊重她/他們的性傾向。我也有已有伴侶的男性同志友人有外遇。如妳所言,公平一點,我們將這些人統稱為「親密關係的第三者」。不過,我就是很討厭「女性第三者」,沒有辦法,我就是討厭,純屬我個人關係。 對妳所說的〝第三者的委屈〞,是因為男方主動來告白而不是妳主動去勾引他,社會卻將妳說成邪惡的妖女。在我的看法,雖然我不喜歡不倫戀,因為這是一種非常不平等的戀情;不過,我承認它終究還是一種情愛關係。無論男女、異性戀、同性戀,只要是愛情,面對〝追求〞時,,一定都有〝接受〞和〝拒絕〞的權利。所以當那已婚渣男向妳告白時,妳絕對有說〝不〞的權利。妳接受,那就是接受,是因為妳屈服了自己內在渴愛需要的關係。妳怎能將責任推到社會對小三的妖魔化造成妳的委屈? 請好好思索自己內在的情慾需求。如果妳勇敢一點、誠實一點承認自己渴愛的慾望而接受這段情感,我會稍微看得起妳一點。 另外,我比較好奇的是,妳說妳是「真摯愛情的奴隸」,可見這種不正常關係讓妳淪為奴隸,這是何等不平等、沒尊嚴的痛苦。妳不是希望我能多了解小三的心情。妳能說說妳為何還要輪迴三次當小三?這種扭曲的感情,為何值得妳一再沉淪?身為小三會有罪惡感嗎? H 敬上 就是討厭小三 寄給J的第二封信轉交給出版社小雯之後,我的心情開始紛踏起來,思緒不斷飄回到小時候。 我媽媽應該算是台灣最後一代的童養媳,從小她就知道長大後要配給大她三歲的〝哥哥〞─我爸爸─當新娘。平日哥哥對她雖沒特別好但也沒表現出討厭她的樣子,而她自小就很喜歡這個哥哥,所以長大要與他婚配,她心裡是歡喜的。她努力聽公公婆婆的話,幫忙農作,很辛苦,但是她不抱怨,因為這些將來都是她和哥哥的。我爸爸是獨子,前面有三個長他很多歲但很疼愛他的姐姐,她們長大後都與村庄內的人結婚,婚後常常回娘家看顧一下父母和弟妹。 媽媽18歲時與爸爸成婚,以前曾經聽媽媽提過,她沒有正式的婚禮,就是當晚我阿嬤拿了一件新棉被給她要她去我爸爸房間睡覺,只丟下一句話給我媽媽:「以後就是他的太太了,要好好照顧他。」然後轉身就走了。 對於我們這樣受過大學教育的女子來說童養媳這種婚姻是完全無法接受,無論對女性或男性都是不公平的。不過,只有小學畢業的媽媽,對於高工畢業的〝哥哥丈夫〞充滿敬畏與愛慕,她並不覺得不公平或是委屈,反而很高興地接下婆婆要她扮演的照顧者角色,而且努力認真地執行任務。反觀我爸爸,對於這樁與〝妹妹〞的婚姻,他到底是怎樣想的,他喜歡這個〝妹妹太太〞嗎?若不喜歡為何兩人還生了四個孩子?若喜歡又為何他會有外遇? 孩子的數量或許並不能代表情愛的濃度。從我有印像開始,大約四、五歲吧,總覺得似乎從沒有被爸爸抱過,也沒有感覺過他對我的疼愛。小時候的我心裡總有個疑問『我真的是爸爸親生的嗎?』。照理來說,一般的父母總是對第一個小孩充滿憧憬,一位缺乏父母愛的朋友說她父母都把愛給了第一個孩子—她哥哥。我是長孫女,阿公阿嬤對我疼愛有加,尤其阿公,對我課業成績的期許讓我感受到身為長孫女的驕傲與責任。這個長孫女的角色也因媽媽離家出走爸爸上法庭告離婚時,讓我在法官面前嚐盡矛盾、痛苦的滋味。 「法官大人,我媳婦是壞女人,離家出走,拋夫棄子,我兒子要跟她離婚,你一定要幫幫忙。」阿公在法庭上大聲罵我媽媽,那一年我九歲。 「妳媽媽為甚麼離家出走?妳知道原因嗎?」法官問我前一晚阿公已經問過我的問題,阿公要我回答:「因為我媽媽喜歡唱歌和喝酒,不想照顧我們。她就跑出去。」而媽媽跟我說她是因為爸爸在外面有女人才離家的。九歲的我已經能理解阿公的答案不是正確的,因為媽媽是利用我和大妹去上學時去唱歌的,她帶著兩個弟弟一起去,在我們放學之前就回到家煮飯、煮菜。而且阿公阿嬤爸爸吃飯時也都有喝酒啊。只是對於媽媽說的答案我的九歲智力又不能明白。我不想說出阿公的答案,怕法官讓媽媽不回家,我也不敢說出媽媽的答案,怕法官會讓外面的女人來我家。我安靜又害怕地看著高高在上穿著黑色法袍的叔公法官,幾分鐘之後,我輕輕地搖頭。 「我昨天不是教妳說因為媽媽喜歡唱歌、喝酒,不想照顧孩子。妳平常那麼聰明,怎麼今天這麼笨啊!」站在我旁邊阿公用食指戳一下我的頭,生氣地說。 這場荒謬的離婚官司最後並沒成功,但是媽媽也沒再回家來。半年後,爸爸帶了一位阿姨回來,要我們四個小孩叫她媽媽,弟妹都叫了,就只有我咬緊牙關不吭聲。之後我只叫她阿姨,爸爸知道後很不高興。對於弟妹叫她媽媽我也很不高興,她明明就不是我們的媽媽。 媽媽和她的親妹妹一起在鎮上租房子住,她到一家卡拉ok店當廚師。我長大去看過她,的確她在工作完畢之後,會在店裡快樂地唱歌、喝酒。她有教男朋友嗎?我有問過她,她點點頭後又搖搖頭,然後就喝酒,靜默不語。她不說,我也不知道如何問下去。我教男朋友的時候,很想和她分享,卻不知如何開口。我們大約一年見一次面,我們見面時就像兩個親密又陌生的朋友。我心裡還留著小時候鑽在她懷裡的溫暖味道,現實裡我已經過著和她完全不同環境的生活;每每與她見面完之後,一種無法和母親相互分享親密關係的遺憾殘存心頭。有一回在公視看了一部母女親情戲劇,看到剛剛談戀愛的青春年華女主角詢問離婚的中年母親與男友交往的歷程,母親邊喝酒邊嬌羞地說著被追求的複雜心情。是啊!就是這種親密的母女時光,我不曾擁有,也無法擁有。這種遺憾如果能夠彌補,只有等到我自己生女兒。跨不出接受男友求婚那一步,何來生兒育女呢。 心頭思緒亂飛,連最近正在寫的小說也沒心情提筆了,都怪讀者J的來信的攪拌。這女人真叫人苦惱! 喜悅與恐懼 我望著桌上的第三封淺藍色信封,J的來信,她到底會如何回覆我的問題?這女人好像有一種堅持。 H: 看完妳的回信,我很失望、憤怒,為何妳們都放過男性,妳們根本不知道有些人是在甚麼環境、甚麼位置淪陷成為第三者的。妳說:「從理性面來說,無論男女、異性戀、同性戀,只要是愛情,面對〝追求〞時,一定都有〝接受〞和〝拒絕〞的權利。」是的,這種說法真的只是從理性面來討論的。愛情的魅力與魔力就是它從來都無法用理性來談論的,但是它可以從性別權力來談。 妳問我:「妳為何還要輪迴三次當小三?」我希望妳是真心想理解。我的第一次對像是一位優秀的國小校長,他能力強、有教育理想,受教育當局重視;在學校師生眼中,他是熱愛教育服務,愛學生愛學校的優秀好校長;在家長眼中他是成熟穩重,有理念有熱誠的好男人。妳訝異嗎?我是他的第四位第三者了,每一位都是新進校園教書的嫩澀女性老師,都被他關愛照應所感動,都被他對教育的理念、熱情眩暈,都崇拜他的優異才能與睿智;分手時,每一位都不會恨他,還希望他回頭,希望能嫁給他。 優異有權的男性校長與青澀無權的新進女性教師,妳看出來了嗎?如此不公平的權力位置,涉世不深的我們如何展現「說不」的權利? 當我對教育空有熱情不懂教學技巧,被學生折騰,滿腔挫折,他以學長之名給予撫慰與指導,將我從困頓深淵引導出來;當資深男教師假藉教導之名行欺壓之實,他以正義之神挺身維護,教我如何伸張自己的權利。這是偏鄉小學,教師都住校,有一晚,他喝了酒找我一起去散步,關心我教學狀況。我說著感激他的話語,不意間,他牽起我的手,默默地走在瞿黯的鄉間小路上,緩緩道來對我的情意。 是的,我無法說「不」,我滿心歡喜這位優秀的巨人竟然喜歡我;是的,我無法打他耳光說你是一位已婚男性,一位有著三個孩子的父親。我喜悅著,我恐懼著,任他牽著我的手,任他述說甜言蜜語。 一位崇拜他的男同事,有一晚,無意間看到他從我的宿舍房間走出來,隔天中餐,這位男同事坐到我的身旁用餐,刻意地聊著:「我認識校長夫人喔!她也在當校長,她和我們校長是師專同班同學,兩人鶼鰈情深。相同的專業,勢均力敵的才能,好羨慕他們這對夫妻。沒有人可以破壞的。」我知道他的用意,他想告訴我別誘惑校長。在他眼中我是壞女人,我誘拐了校長。我隱藏滿腔怒火,吞下酸澀委屈,微笑著看著他,緩緩點頭。 交往一年之後,教育局要他籌建市中心的實驗小學並擔任首屆校長,他調離學校回家中住。每晚他都打電話給我談心,我們運用參加縣外相同的研習會一起外宿,利用他太太回娘家的假日在旅社短暫約會。他出國到巴黎參加研討會,天天寫情書給我。我深陷在他濃密的情海裡,我無法自拔,滿心幻想嫁給他,與他養兒育女,與他一起到老。兩年後,他說不想耽誤我的青春,希望我嫁給一位好男人。我全力挽回,他堅毅放手。我帶著破碎的心,請半年病假,將自己放逐到東部流浪。安撫好自己的身心之後,我請調到新竹深山的學校教書。 妳問:「身為小三會有罪惡感嗎?」這個社會對於不倫之戀,對於第三者,從不吝色刻劃最邪惡、最尖酸的圖像,身為教師的我是有著將會下地獄的決心才接受他的感情。無法盡情的愛與被愛,是我對這份感情的譴責;帶著滿溢的愧疚與恐懼,是我對這種感情的憤怒。 妳說:「妳接受了,那就是接受,是因為妳屈服了自己內在渴愛需求的關係。」請告訴我,外遇男/女沒有情愛慾求嗎?他/她們的配偶沒有嗎?小王沒有嗎?妳呢?妳沒有嗎?我認為只要是有感覺的人都有渴愛需求,這種需求不是罪惡,它永遠不必被譴責,更不必羞恥,因為它是人類身體的最原始、最純摯、最最珍貴的感情。 妳問:「這種扭曲的感情,為何值得妳一再沉淪?」如果能不沉淪,我何以想沉淪,因為我不再相信愛情。 我寫得很累了,先停筆了。 認為情愛需求無罪的 J 永不離婚 看完J的第三封信,她的第一次不倫戀渣男居然是個優異的小學校長,真是顛覆我對外遇爛男人的想像。〝青嫩的新進女教師遇見優秀有權力的男校長〞,看起來的確是有權力不對等的狀態。然而這樣的不倫戀就能夠合理嗎?是J想要減低自己的罪惡感?還是說這對狗男女更可惡,都是為人師表還這樣亂來? 社會不接受〝師生戀〞是因為「權力不對等」而且又違反教師法第27條第六項制定教師自律公約裡的規定:「為維持校園師生倫理,教師與其學校學生不應發展違反倫理之情感愛戀關係。」(我特別為J去查這法條)。即使是兩情相願的成人大學生的師生戀也會造成教育不公平。然而〝青嫩的新進女教師〞和〝有權力的優秀男校長“都是教師,理論上權力應該是平等的,只有職務上的位階行政權有所差異而已;當然現實上,台灣的公教人員講究職業倫理,總是會覺得校長比老師有權力。J想以「性別權力不平等」來說服大眾她淪為小三的原因,是不可能被接受,頂多只能博得在情感上的同情而已。 J認為每個人都有情慾,不必為了自己有渴愛需求而被譴責,她的意思是說身為女人,從情感欲望面來說,淪為第三者她一點都不覺得可恥。但身為教師對這份不倫戀她是充滿愧疚與恐懼。 感覺雖然J在內心對自己情慾需求很堅定,但面對現實上她又屈服在社會道德的要求,難怪她說是帶著下地獄的悲壯心情淪為第三者。是這樣的矛盾、糾結,致使她無法忠於自己的情慾去橫刀奪愛,因此對於社會譴責小三,她會覺得委屈;她覺得社會不了解她們也只是「愛情的奴隸」,卻殘酷地汙衊小三,因此她覺得憤怒。這部分的小三心情的確是我不曾思考過的。 同為女人,對於愛情、情慾渴求,我當然能夠體會J,但是「情愛需求無罪」能擴大到所有愛情嗎?我父親曾經愛過我母親嗎?他若是不愛為何要生下我們四個小孩?他若愛阿姨,怎麼面對如此多年來無法給她名分這種愧疚?阿姨的情慾、名份需求呢? 以前的我從不去思考這些事情,覺得只要沒有阿姨這個小三,我們全家人就會一直幸福地住在一起。小三就是婚外情的唯一〝兇手〞。如今J的信件逼著我想要去搞清楚我父母親、阿姨,這三個人在自己的位置是如何想的? 我也懷疑自己告訴J說為了寫小說想要多了解一下小三的心情、想法,只是一個想保護自己的面具;或許潛意識裡,我對婚外情充滿恐懼,想透過J這位自怨自艾的小三去印證男人不可信任。 我必須勇敢ㄧ些透過自己去了解,不然我永遠不知道我還不想結婚是受了父母婚姻的影響有多大。 找了一個周末,邀約皆在台北工作的弟妹一起回去雲林土庫老家探望爸爸和阿姨。假期過後,弟妹先回去台北,我則藉口說小說書寫碰到瓶頸想在老家多休息幾天。我打算去鎮上看望媽媽和小阿姨。爸爸沒有禁止我們孩子去看媽媽,有時候還會提醒我有空要多去看她,不過我可以感覺出來,我去看過她之後,阿姨會擺臭臉給我看。 媽媽離家一年之後,11歲的我會偷偷去看她,但弟妹很少會想要和我一起去看媽媽。有一次我很生氣罵她們:「她是生我們的媽媽,妳們怎麼這麼不孝,都不想去看她。」 「阿姨媽媽知道我們去看媽媽會不高興的。」七歲大的大妹嘟著嘴巴喃喃地說。 「甚麼阿姨媽媽,她是阿姨,我們只有一個媽媽。」我生氣地說。 「可是爸爸要我們叫她媽媽,不然阿姨媽媽會難過。」六歲的二妹小聲地說。 「爸爸說我有兩個媽媽。」5歲的弟弟天真地說。 說實話,媽媽離家時,我十歲,大妹六歲,而二妹、小弟才四、五歲,她們對媽媽的印象很模糊。我不應該對弟妹生氣。然而那時候我心裡很怕弟妹叫阿姨為媽媽時,她們會忘記自己的媽媽。長大後想想,或許弟妹這樣心裡比較不會像我那樣掙扎、矛盾;我永遠不叫阿姨為媽媽,保持對媽媽的忠誠,能心安理得地去看望媽媽,但是永遠讓爸爸不諒解。 星期一午後,我騎著阿姨的機車去媽媽的KTV小吃店。媽媽和小阿姨正在休息吃飯。媽媽工作一年之後,店裡生意太好,老闆要媽媽去找一個廚師助手兼外場的,媽媽就叫小阿姨過去一起做。 「媽、小阿姨。」我說 「阿芬,妳怎麼有時間回來?」小阿姨看到我笑著問。 「寫書沒靈感,回家來放鬆一下。」我簡單說明。 「妳不要寫得太累,也要多休息。」媽媽想為我解憂地說。 「媽,妳不必擔心,我自己會調整的。」我坐到媽媽旁邊的鐵椅子。 「我吃飽了。我要去郵局辦事,妳們慢慢聊。阿芬,有空要多回來看我們。」小阿姨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拍拍我肩膀說。 「小阿姨,我會多回來的。」我說。 小阿姨離去後,空曠的小吃店就剩下我和媽媽兩人。 「媽,妳身體還好嗎?上回妳說右手臂炒菜太久會痠痛,現在怎樣了?」 「不用擔心,好多了,阿禪師的痠痛藥膏滿有效的,我貼了半個月就好一大半了。」 「妳也要多休息。」我勸她。 「沒法度,為了賺錢要給它忍耐。我想多存點錢,不要老了拖累妳。妳何時要結婚,不是和阿泰走很多年了,怎麼還不結呢。女人過了30歲之後老很快的。妳自己要多注意。我看阿泰很照顧妳,我很放心。我有斟足看他,應該會是個好ㄤ婿。」媽媽一口氣說了一大堆。 我想這是個好時機問問她,ㄧ位元配的心情與想法。 「媽,爸爸這樣對妳,妳怎麼還會想要我結婚?」 「阿芬,妳在練甚麼肖話,我是我,妳是妳,妳不會那麼歹命。妳出生的時候,相命師有看過,妳的命書有寫妳會旺ㄤ。妳讀那麼多冊,跟媽媽不一樣。免煩惱啦。阿泰不錯。免驚。」 「妳為甚麼到現在都不想和爸爸離婚,都這麼多年。」我直搗黃龍問她。 「妳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以前就很想問。妳恨阿姨嗎?」 「那個女人和我沒關係,我是恨妳爸爸他們全家人。我從小就好喜歡他,妳阿嬤阿公都知道。我們都生了四個小孩,他怎麼就去外面找女人。」 「妳從小就喜歡爸爸,那他也有從小就喜歡妳嗎?」我小心翼翼地問她。 「唉!我生下妳之後,都半年了,他都沒碰我。我問他是身體不舒服嗎?他說不是,我就直接問他那為什麼晚上不想跟我在一起?他說看我生小孩很辛苦,我說每個女人生小孩都很辛苦,生過了就好了啊。我就ㄧ直逼他要說出原因,他終於說出:跟妹妹做愛很奇怪。」媽媽居然說出我從來不知道的秘密。 「所以爸爸一直將妳當做妹妹,而不是太太?」 「對。」 「那你們怎麼還會又生三個小孩?」我不解地問。 「我不死心,我真的好喜歡他,想說只要多孝順妳阿公阿嬤,他們會幫我挽住妳爸爸的心。不過妳爸也很硬心,他就去外地工作,偶爾才回來,所以才會過了四年才生下妳大妹。」 「那二妹、小弟呢?」 「妳阿嬤身體不好,妳爸爸就回來土庫,在鎮上找到一份工作。阿公就ㄧ直催他趕快生個兒子,阿嬤開心了身體就會好起來。所以我們才會兩年連續趕著生兩個。妳小弟出生之後,阿嬤的身體真的好起來,妳爸爸又離開家去外地工作。」 「那妳為甚麼要離家?小時後妳跟我說因為爸爸外面有女人,阿公說是妳喜歡唱歌、喝酒,不想照顧公婆、小孩。」 「你阿公亂講,我是因為妳爸爸不在家,心情很苦,才會去找好姊妹唱唱歌,喝個小酒,我都有煮三餐、洗衣服、打掃,哪一樣沒做好。我覺得是他們兒子外面有女人,不想要我了,他們管不了他,就想把我趕出去。真的很無情,我從小就在他們家做牛做馬,討好他們。最後卻這樣,真的很叫人挫心。尤其妳那三個姑姑,我以為她們都是結婚的女人應該會站在我這邊,誰知,她們全都站在自己的弟弟那邊,說他在外面工作很辛苦、很孤單,才會需要另一個女人照顧他。她們全家都很沒天良,我也孤單一個人,很干苦照顧四個小孩、兩個老人,那我是不是也應該去討一個客兄。我再苦也沒想要去找另一個男人,我只是一心一意愛他。他們全家人都知道啊,發生事情,沒有一個站在我這邊,還上法院告我要我離婚。最後我才知道,我是這個家的〝外人〞。他們家的人真的都很沒良心,我幹嘛要離婚讓他們都開心。」媽媽一口氣說出深藏在內心多年的苦處。 「媽,我不知道那時候妳這麼苦,我太小沒辦法幫妳分憂。對不起。」我很心疼媽媽地說。 「算了,沒代誌。是妳爸爸他們家人對不起我,跟妳們小孩沒關係。對了!妳妹妹、弟弟都還好嗎?」 「還好啦。他們都沒來看妳,妳會不會很傷心難過?」對於弟妹都不想來看媽媽,我想知道媽媽的想法。 「當然會啊,不過我能體諒他們。我離開家的時候,他們都太小了,也搞不清楚事情,加上妳阿公阿嬤一定會對孫子說我的壞話,他們一定覺得我是壞媽媽。有妳來看我,我就很甘心。對了,上星期妳大妹,阿麗居然寫簡訊給我,要我工作不要太勞累。她怎麼會有我的手機號碼,是妳給她的?」 「她現在才跟妳聯繫!半年前,有一天她就突然跟我要妳的手機號碼,我就給她。」 「有想到我就很好了,妳不要怪她。看到妳們各個都大學畢業,我很高興。妳們要感謝妳爸爸和那個女的。」 既生氣又感激那個女人 我很想知道媽媽這位元配對阿姨這個小三的想法。 「媽,妳說妳是恨爸爸她們全家人,那妳對阿姨為什麼都不恨、不生氣?」 「我對她是沒有恨,但是說不生氣她,那是騙人的。怎麼可能不生氣她,她明明知道妳爸爸已經結婚了,幹嘛還要去誘惑妳爸爸。我當然會生氣她。」 「那妳有沒有想過是爸爸去誘惑她的?」 「我不想去這樣想,假如知道是妳爸爸去誘拐她的,那我會更傷心、難過。有時候我ㄧ個人躺在床上睡不著時會想著,我的命運為什麼這樣坎坷,出生72天之後就被送給人家當童養媳,從小做牛做馬,長大結婚後,努力伺候公婆、先生,辛辛苦苦生了四個孩子,全心照顧孩子,怎麼就沒辦法和老公白頭偕老。越想越不甘心。」 原來元配對小三的憤怒是來自自己被配偶背叛的傷心與不甘心的出口;而元配內心最在意的是配偶而不是小三。 「唉!事情都過那麼久了,妳問這些幹什麼。其實,我很久沒想起那個女人了,也忘了她的面貌,有時候連妳爸爸的臉好像也很模糊。說起來好笑,和妳爸爸生了四個小孩,卻從來不曾在外面手牽手散步。可是我就是好喜歡他,他很聰明,讀書都是班上第一名;手又很巧,會作燈籠、風箏,還會作掃把,錠木板凳。他真的很厲害。我ㄧ直很崇拜他,感覺他是把我救出童養媳悲苦命運的王子。說我內心話,生下妳之後他外出去工作,我是很想和他一起去外面住的。不過他不願意,他說這樣就沒人照顧妳阿公阿嬤,他會良心不安。他這麼孝順,我當然很支持,不過我心裡也會不平衡,感覺他沒那麼重視我們自己的家庭。沒辦法,妳爸是獨子,我是唯一的媳婦,本來就該照顧公婆。」 「媽媽,我講一句話妳不要生氣喔!我覺得阿姨是很有主見的人,又有柔軟的ㄧ面,很會跟爸爸撒嬌,爸爸很少跟她發脾氣;可是妳好像一切都聽爸爸的,很怕他發脾氣。阿姨會凶爸爸,如果爸爸作了讓她不開心的事情,比如說他開車去找朋友聚會喝酒還開車回來。阿姨會把他罵慘。」 「妳爸的個性連妳阿嬤阿公都怕他,三個姊姊又寵他,而我捨不得凶妳爸爸,我愛他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罵他。那個女人比我好命,妳爸爸真的愛她。不過,說起來,平平是女人,妳阿姨也是不簡單,跟著妳爸爸,沒名沒份的,沒生自己的小孩,全心照顧妳們四個孩子。講到這一點我是很感謝她。以前我都會告訴自己幹什麼要感謝她,要不是她,我也不必離家出走。可是人越老,好像越覺得有生氣她,也有感謝她,好像這兩種感覺都有ㄟ。」媽媽說出讓我驚訝的事,她居然也有感謝阿姨的想法。 「我也是,我從來都不叫她媽媽,就是覺得我們家四分五裂都是她害的,很討厭、很生氣她;可是長大出社會之後,看見一些事、一些人,發現我們兄弟姊妹可以順利成長、讀完大學,好像阿姨也有不少功勞。」我也誠實說出自己的感受。 「算算去,不要再講這些了,妳難得來看我,陪我唱唱歌。」 難得媽媽願意說這些話也夠了,我也不好再追問其他疑惑。以後有機緣再來談。我收好心認真地陪媽媽唱歌。 媽媽走到卡拉ok點唱機投幣選了一首目前熱門的台語歌曲,曹雅雯和陳百潭的合唱情歌〈相思痕〉。看著媽媽專心地唱著。 (男) 妳講我真親像船 行蹤妳攏永遠捉袂準 心內全是累積操煩的傷痕 (女) 你講你的生活面 除了苦苦澀澀著是酸 雖然惦在歡場中 猶原沉悶 (男) 其實在我的心內 攏刻滿滿著相思痕 袂比妳的傷痕處 卡少巡 (女) 每日黃昏的時拵 心肝莫名其妙著袂穩 (合) 只有借著追憶 安慰寂寞的靈魂 如此憂傷的旋律,母親唱得這麼投入,到底她對父親的癡情有多深多廣;到底沉浸在這樣的情歌裡,是宣洩她的寂寞感?還是讓被拋棄的傷痛更攫住她? 復仇女 從土庫回來之後,我對爸爸、媽媽、阿姨這三個老ㄧ輩的三角戀情似乎有了和以往不同的感受,但又說不出具體的改變是甚麼。 接到J的信已經快一個月都沒回她,暫時放下父母的事情,趕緊提筆回信。 J: 妳的來信讓我想了很多。 對妳的第一次不倫戀的渣男(我還是覺得外遇男生都是渣男)居然是一位優秀的校長,的確出乎我預料之外。不過,想想以前美國總統柯林頓也是外遇不斷,也就不那麼意外了。也可見有優秀頭腦的男人,不見得有忠誠的老二。 我沒興趣討論不倫戀的渣男,我比較關心的是妳。 妳所提的新進女教師與優秀男校長有性別權力不對等,我的看法和妳不一樣,我認為你們都是老師,沒有權力不對等的狀況。如果妳期待社會大眾以性別權力不對等來體諒妳的第一次不倫戀,那妳恐怕會失望了。我提供ㄧ個新角度─〝清嫩女教師容易受成熟優秀有魅力的男性吸引〞來探索妳自己的情愛需求對象。從自身的情慾來探討比較有建設性,尤其對於年輕女性在情慾方面的自我了解強度會有所增加。這角度也是與妳的『情愛需求無罪』理念ㄧ致的。妳可以好好想想。 從妳上封信,讓我感受到一位小三內心的糾結,妳既堅定自己情愛需求無罪,卻又陷入社會道德要求的困境。這是我從前不知道的,感謝妳願意告訴我。 我認真思索,情愛需求無罪和社會道德期待是相反的兩種認知,如果要同時擁抱它們,必須是ㄧ個非常重視個人自由、愛情權力的社會才有可能,目前被認為個人主義至上的自由民主開放的美國也還沒達到這種寬廣的境界。所以我認為這種自由美好的社會並不存在。在台灣不想淪為小三,妳能走的路就是改變自己,不要碰已婚異性戀男人。若妳還想當小三卻不想被汙名化,就是要堅定地捍衛愛情無罪論,站在道德的對立面與民間婦團聯盟爭取反通姦除罪化;若不想走上街頭爭權益,就是讓愛情化為自己的權利,誰也不鳥,永遠在兩人的秘密國度,永不跨界社會陽光區。說實話這兩種真要實踐起來,前者的通姦除罪化運動還需要持續努力一段漫長的時光才能達成;後者實行起來總是有不可告人的遺憾傷感。 說實話,如果妳是我親姊妹,我會很同情妳,也會罵妳太情癡。不過我也感受到妳的勇敢,渣男離開後,妳自己出走療傷去,情傷療癒後請調到深山小學教書。很不簡單的女人。 妳說會在第二次陷入不倫戀是因為不信任愛情。妳願意告訴我又發生甚麼事情了嗎?我很想知道。 真心想聽妳故事的H 看著信末自己的落款--真心想聽妳故事--,我恍然明白在土庫聽完母親的故事之後,我內心產生對於情愛執著的女性的心疼,似乎連ㄧ向討厭的小三也被包含到。我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將信裝進信封轉交給出版社編輯小雯。好盡快遠離這會讓我心思飄蕩不定的氛圍。 不到ㄧ個星期我接到J的藍色信封,一打開,這次很多張信紙。 H: 妳ㄧ定很驚訝我這麼快就回信給妳。 首先我要感謝,雖然妳還是討厭小三,但是妳這次回信對我這個小三有流露ㄧ種溫暖,和具體的引導。妳指出我的矛盾點,我既想要堅持愛情無罪論又想躲避社會道德的譴責。是的,現實裡,我頂著愛情無罪論的大帽子才有勇氣衝破道德圍籬淪為小三;內心裡,卻依舊在意社會道德對小三的譴責。是的,堅持愛情無罪論的實踐讓我離不開他;忌諱社會道德,讓我無法全力護衛這份愛情。妳提醒我,在台灣要當小三,不是走上街頭爭取通姦除罪化,造福所有婚外情的人,就是將不倫戀化為私密的地下情,永不被人干擾。 妳的指引來得太晚了。若是早一點知道,或許我只須走ㄧ回而不是三回的不倫戀。 我說第二次陷入不倫戀是因為不信任愛情,其實當時不只不信任,而是存心要報復男人。 調到深山小學工作,剛開始真的非常開心。小學位於山中一條有溫泉的溪谷旁的原住民部落,四周青山翠綠,每日午後可以遙望遠山雲瀑、下課後可以去野溪浸泡溫泉。學校孩童各個真誠爽朗,雖然學習資源沒有都會小孩豐富,學習情緒卻很激昂。學校治學方針重視恢復原住民文化,請部落耆老來教孩童傳統織布,對織品有興趣的我也跟隨學童一起學習。部落的家長對外來的漢人教師不排斥,頗尊重。學校旁有一座警局,警員們對教師也是客氣友善。假日時,多數教師都回平地鎮上的家,唯獨我留宿,我就到部落唯一的麵店吃飯,聽其他客人唱卡拉OK。卡拉OK是山中成年人最大的歡樂嗜趣,尤其原住民歌手的歌曲,簡直就是部落國歌,天天可以在麵店或居家裡聽到。另外就是觀看棒球比賽,尤其那時候王建民在美國打大聯盟,部落裡家家戶戶都準時收看,連學校原住民校長,準時開完早會就守著電視看王建民投球。 我教學很順利,天天開心地在部落工作、生活。不久後,又認識到一位山中益友。 他是當地的警員,學校隔壁警局的局長,我和另外兩名漢人年輕女老師剛到學校,同樣是漢人又年長我們多歲的他很注意我們三個,警局有聚會他就請校長帶我們過去參加,去了一次之後,不久他又邀約,我們拒絕了。另外兩位女老師不喜歡去,感覺好像是去陪警察、校長喝酒、唱歌。我是還好,排斥感沒那麼大,很了解部落裡的人吃飯,配酒、配卡拉OK的習慣。既然另外兩位老師拒絕,我當然也不去。 有一天假日,全部老師都下山回家,宿舍就剩我ㄧ人,中午我晃到部落找食物,巧遇他開車到部落,他說警局中午有聚餐,邀我ㄧ道去。我不好推辭就接受了。餐會上,他突然提出要向我們三個新進老師道歉,原來不久前校長告訴他,我們三個新進老師不接受警局餐會邀約是因為感覺很像是去陪吃、陪喝的女人。剛開始他感覺很冤枉,他純粹是認為我們年紀輕輕願意到深山學校教書很不容易,很想照顧我們,希望我們能多留在山中教書幾年。後來他站在我們的立場想,可能是因為聚會場所的人都是男性,我們才會誤會。他為自己的不夠細心向我們道歉,希望我能將他的歉意告訴另外兩位女老師。之後,這件事情我成功化解誤會,達成他拜託的任務。他為了感謝我,找了一個週末晚上請我到部落的麵店吃晚飯。 體型高壯,外貌粗曠的他很健談,也很坦誠,又見廣識多,和他聊天滿舒暢的。我問他為何到山中工作?他說父親是警員,自己也想成為像父親一樣保家衛國的正義警察。讀警校時認識很多原住民同學,受邀參加過無數次原住民祭典活動,他愛上一位原住民同袍的妹妹。警校畢業後選擇原住民山區服務,任職過好幾個北部山區派出所,因為表現優異升為局長。漢人在原住民部落擔任局長沒有受到太多抗議,因為他是原住民女婿,又多在山中服務,部落的人已經將他視為原住民,他打心中也認同自己是原住民。他認為原住民在以漢人為主的主流社會受到很多不公平的歧視,只能靠教育翻轉,所以他對原住民孩童教育很注重。我被他的理念感動,覺得他是一位難能可貴的部落警察。心中對他產生敬佩之意,把他當成山中益友。爾後他有邀約警局的聚會,我大多會接受。 出乎我意料之外,發生一件事情讓我對這位山中益友產生邪惡之念。 我到山中學校半年之後,碰巧遇見彗星流星雨,他約校長一起帶老師和警員在夜晚去賞流星。當晚我帶著睡袋,避開喧鬧的眾人,獨自躺在山中小徑上,想要好好欣賞這難能可見的星際奇觀。出乎意料之外,他居然找到我,蹲在我旁邊說:「妳有沒有男朋友?這要和自己的情人一起欣賞最棒了。」 他這句話擊中我的心,我想起那個我深愛卻拋棄我的男校長。男人可以拋棄女人,女人為何不能拋棄男人。我的腦海產生一個惡意計畫。勾引他再拋棄他。 看到這兒,剛好一頁結束,我不想再看下去,很生氣J又要淪陷到不倫之戀。這笨女人根本就是喜歡上局長卻要假藉復仇計畫去接近他。笨!笨!笨!J真的是一個不了解自己是癡情的傻女人。 不被男人拋棄也不拋棄男人 過了兩天,等情緒比較平靜,我拿出J的藍色信紙繼續讀下去。 一開始復仇計畫對象並沒有鎖定是他,只是恰巧有一晚受邀去警察局聚會,他找我一起合唱江蕙的「牽手」。唱完,他坐到我身邊輕聲地說:「妳長得漂亮,性情又柔順,教書又認真,妳會是個好〝牽手〞。誰娶到妳一定很幸福。」這句話讓我復仇計畫的男主角出線,就是他。 以前從沒接觸過原住民生活的我,也像一般漢人的刻板印象覺得原住民很愛喝酒。到山中部落教書後,就改正這種觀點。深山中的聚餐很難沒有喝酒,也不是刻意,生活在山裡就是有一種飲酒的氛圍,用酒配菜的自然慣習。很少喝酒的我愛上這種氛圍,每回參加聚會都會主動和幾位熟識的警員小喝幾杯。吃完飯,他說看我有些醉意,不放心我獨自回宿舍,陪我走回去。當晚沒有月亮,夜空星光閃爍,我趁機撒嬌說很想在夜間到學校操場看星星,但一直不敢去,今夜是絕佳機會,要求他陪我去看星星。他說山中的無光害,星星真的非常美麗,如果我調回山下就沒機會,他願意陪我完成這夢想。 我們進了學校,走到最後面臨溪的寬廣操場,一片漆黑,天空星光更顯晶亮。星空下的我,醉意更濃,忘了自己的復仇計畫,隨性地躺到跑道上觀星。他走到我身旁息地而坐,不久喃喃自語:「我好想在這種星空下揹著我太太散步,她是原住民,外表很熱情,內心卻是非常保守,從來都不讓我揹著賞星。說我太〝爛〞漫,像個小男孩。」 我盡情、靜默地觀看星星十分鐘之後,爬了起來說:「你已經幫我完成夜晚在學校操場賞星星的夢想了,現在換成我回饋你,幫你完成這個心願。」 說完我就伸出手把他拉站起來,要他半蹲,然後我跳上他的背部說:「走吧!咱們去散步賞星。」 他哈哈大笑,揹著我,跨出步伐,順著跑道慢慢走。剛開始他揶揄我說要減肥了,很重,他揹的很辛苦啊,我也嘻嘻哈哈回嘴。不久,我不講話,將頭靠著他的背部,闔上雙眼,享受夜的涼意與他溫柔的體溫。他也沉默著,持續慢步在跑道上。 我忘了過程是怎麼發生的,沒有月亮的寂夜,深山小學校操場的草坪上,一對肢體纏繞、忘情相吻的男女。 復仇計畫的第一步竟然如此順利,我有點嚇到,那一夜好像是一場山中精靈之夢。過了一個星期,當我想約他第二回時卻變得有點猶豫不決,要做哪一種復仇女?是要主動趁勝追擊?還是被動一點欲擒故縱?對於愛情我從沒有這麼有心機過。良善的女人一夕之間要變成蛇蠍女,怎麼如此困難。還好他來電話約我,讓我頓時輕鬆。他說一直很想在深夜裡去野溪泡溫泉看星星,如果找男同事去又很怪,太太也不陪他做這種〝爛〞漫的事情,只好來求我陪他去〝爛〞漫一下。我ㄧ聽到〝爛〞漫兩個字,禁不住噗哧地笑出來。 周末深夜,大晴天,我們到野溪溫泉享受大自然的美好。這一次他說出心裡話,他和太太是相戀結婚的,雖然到現在愛情退去變成親人,他從沒想過要外遇,除了工作,家庭是他最在意的。對我,他沒有要欺騙我,是真心喜歡,只可惜「相見恨晚」。既然我是要復仇,聽到他的告白理應給他一抹假仙的傾心微笑,然後再作勢嬌柔地撲到他懷裡,內心狂笑他上鉤了(電視上學來的)。然而實情是,聽到「相忌恨晚」四個字,我傻呆,淚流滿面,他深情地吸允我的淚珠。不久,我倆滑入溫泉裡,作了一次最完美的愛。 之後,我們每個月相聚一個假日,他開車載我玩遍北部各山區,他曾經派住過的地方,好山好水,兩人甜甜蜜蜜,盡情享樂。按照復仇計畫,我應該在半年後兩人濃情蜜意時拋棄他。但是我ㄧ直告訴自己,要讓他愛我更深一點的時候再下手,傷害的力道才會到位。一年後,我內心再次出現歡樂與悲傷同駐心頭的感覺。覺得自己愛上他了;誠實一點來說,我已經愛上他一年了。為了不想再重蹈覆轍上一次不倫戀的絕望悲愴,決定停止復仇計畫。我開始進行調校申請,想去以前療傷的東部小鎮,那裏有個面海的國小。 最後,調校成功,我不告而別,從深山趕往海邊的學校。這不是復仇成功而離開,是為了自保而逃開他。如果說有復仇到應該是在最後一次見面,我騙他說我父母已經幫我安排相親,想聽聽他的想法,他很老實說他理智上應該祝福我有好的對象,但是實際上心裡是難過的。 H,妳看到這裡,會覺得我是愚笨,還是既愚笨又癡情的傻女人? 謝謝妳耐心看完信。 承認自己是愚癡女人的J J當然是〝既愚笨又癡情的傻女人〞,還好她有了解並承認。說實話,看完她的信,還真叫人無限噓唏。J和我母親對情愛的癡迷竟然如此相似,誰是原配,誰是小三,界線已經模糊,浮現的身影只是對愛癡傻慾望的原型。真想責備、痛罵她們的癡傻,但又心疼她們,教人罵不出口,只能感慨是命運之神作弄還是自己性格使然! 從J的故事裡,她兩次不倫戀的渣男友外遇卻不想離婚,那為何我父親外遇會想離婚?他是真的不愛我母親嗎?他是被逼著與她結婚嗎? 我很想知道答案,卻無法開口問父親。多年來我們之間除了恩情,養育之恩聯繫著之外,沒有所謂親密的父女情。常聽人家說女兒是父親的前世情人,這對我而言彷如天方夜譚。實在太想知道父親的想法,決定找男友討論,看看同為異性戀男性的他是否能推論出父親的感覺。 我討厭你們三個人 某一天,在外約會吃晚餐時,我告訴男友 因為 J 的來信讓我不得不去探索父母親的關係,詢問他對於我父親外遇想和母親離婚的看法。 「其實,對我而言,這些都是老一輩人的事情,我們不應該介入,妳為什麼要去想這些?」男友直接問。 「我隱約覺得我還不敢結婚可能和我父母親的婚姻狀態有關係。」我也坦誠以對。 「原來我求婚那麼多次,妳不答應是和他們有關。既然這樣真的需要好好探討。不過以下只是我這個男人的想法,不見得是妳父親年輕時的看法。依照以前妳跟我描述的情況,妳父親應該是在父母親的逼迫之下和妳母親結婚的,對妳母親是兄妹之情而不是愛情;更進一步說妳母親不是妳父親喜歡的類型,我見過妳母親和阿姨,她們兩人是不同類型的女人,外貌、性情幾乎都相反。妳父親應該是喜歡妳阿姨那一款的女人,想要與她結連理,因此才會想和妳母親離婚;而妳阿姨也是真心愛妳父親,才會沒生孩子全心照顧妳們四個孩子。我認為他們兩人是真心相愛的。」 我不喜歡談我阿姨的事情,立即插話:「我只需要你猜測我父親的想法,不必談到阿姨。」 「既然有關我們兩人結婚這麼重大的事情,那我們應該理性討論,有話直說。我覺得妳情感上太討厭妳阿姨,所以連理智上該討論她,妳也想逃避。畢竟討論妳父母的婚姻時必定牽涉到她,這是逃不了的;甚至,總有一天,就是我們結婚那一天,難道妳能將她刪除,換成妳母親與妳父親手牽手上台當女方的主婚人嗎?」男友直接將箭射到我心頭。 「你為何要這麼殘忍對我,你太過分了,你更本不了解我的心情。我不想談了。」我憤怒地離去,留下錯愕的男友在餐廳裡。 隔天,我的憤怒持續,但不是對男友,而是對阿姨的憤恨,我生氣聽到男友說父親和阿姨是相愛的。那我母親不就像破鞋一樣被父親拋棄了?我也生氣父親既然不愛母親幹嘛生下我們四個孩子,他可以選擇不要生,就去和阿姨生他們的小孩就好了,我也不必這麼痛苦。我在家中書房完全失控,來回走動,狂亂哭叫嘶吼:「我討厭阿姨」、「我討厭爸爸」、「我也討厭媽媽」、「我好可憐,為什麼要生下我又拋下我」、「大人為什麼這麼可惡,為甚麼都不想想小孩」。哭吼到頭腦快爆炸才坐下來。 對於阿姨,我不喊她〝媽媽〞,除了想對我的母親保持忠誠之外,也是對她表達抗議─妳是破壞我們完整的家的兇手。我可以理直氣壯對J發飆說我討厭小三,但因害怕父親不高興,我不敢直接對阿姨生氣。對於父親,我不爽他拋棄了母親,卻又想得到他的疼愛(雖然他從不給予),也無法對他表達憤怒。對於母親,我以為只有可憐、同情,原來內心最底層還是生氣她拋棄我。 以前求學時,每每要介紹我的家庭,是我最想逃離、最痛苦的時間,後來我找到一個簡化的方式—我的家庭很平凡,父親和四個小孩(快速地說,而且不講阿姨,太爽了),加上愛我們的阿公阿嬤(緩慢的ㄧ個字一個字說,吸引聽者的注意),報告完畢。這招很有用,〝愛我們的阿公阿嬤“成為老師、同學羨慕的焦點,忘了去追究為何沒提到母親。我知道自己對這一塊很糾結,但我不想去多想。完全沒料到,多年下來,我內心隱藏對這三個與我最親的長輩有這麼深的怨恨、怒氣。 或許受害者(我自認是他們三人事件的受害者)的怨氣只需要宣洩出來,卻不一定要找加害人發洩。當我洩掉所有怒氣,平靜下來之後,比較能理智地思考男友的話。 的確,有關他們三人鼎立的事實,我只想逃避。對於阿姨我並不全然的怨恨,畢竟她在我家女主人的位置,認命地努力扮演實質妻子、實質母親、實質媳婦的角色,更何況是在沒名沒份的狀態下執行了20幾年,公允地說,她沒功勞也有苦勞。我才會和母親說我對阿姨也是有感謝之情。對父親、對母親,我也懷著愛恨交織的複雜情感。這些情緒都存在吧,我必須接受。終於體會J說的:「不倫之戀,歡樂、痛苦共存心頭。」看來無論事件是善是惡,人的情緒複雜度差異其實不大。 深夜,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成眠,坐起來拿起手機line給男友。 親愛的: 對不起,前幾天我情緒太高漲,只能用逃離對待你。回家後我把所有怨氣都發洩出來(沒傷到人也沒傷自己,只是你送我那幾個美美的沙發靠墊被我蹂躪不成形),這幾天冷靜下來之後,理智地回想你的看法。我想我心裡早已知道父親並不愛母親,他愛的是阿姨。只是總不捨讓母親孤獨一人,才會生氣你揭開我一直包裹的毒糖衣又逼我直視真相。謝謝你殘酷的直言,很痛(下回出劍,請用小支一點的),但很有效。我也好好思考逃避你的求婚原因,真的是因為假如我們要結婚,舉行婚禮當天我不甘心讓父親牽著阿姨的手上臺當主婚人,但又無法讓母親上檯陪在我身邊見證我的幸福時刻。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只好當個鴕鳥。你一定說為何不找你討論,從小我已習慣事關他們三人的就躲掉,所以不知如何開口對外求援。請求你的諒解,我沒有坦誠面對你的求婚,真是萬分抱歉。 寫完放下手機,躺回床上。過了10分鐘,手機咚了一聲。我拿起手機點開男友的回訊。 親愛的: 很高興收到妳的訊息。那妳生氣離去,這幾天我沒立即line妳,不是不關心妳、不在意妳。我當然不捨看妳如此憤怒、痛苦,但是我要忍住,因為事關我們的婚姻,必須是妳自己想清楚;而且我相信妳是聰慧、會反省的人,冷靜後妳會理智地思考。經過這些天情緒的起伏,妳的身心需要好好休息。等周末我請妳去老地方好好補一下。 愛妳,確定,非常。 看完男友的回訊,心中甜蜜,尤其最後那六個字。 元配、小三都ㄧ樣 人的情緒不宜起伏太大,一場憤怒宣洩雖然將多年的積怨徹底爆發,心裡的大石頭變小了,但身體元氣大傷。男友請我吃了一頓好料也沒補回多少精氣,暫時放下寫作,足足休息了半個月才復元。此時想到該提筆回復 J 的來信。 J: 很抱歉,因為身體有些不舒服,修養了一陣子,現在才回信給妳。 看了妳的第二次不倫戀,雖是以報復之名為始,最後還是懂得保護自己為要而停止,也不忍多責備妳。而且妳也看出自己早就愛上他,可能潛意識裡知道不該再去談不倫戀傷害自己,才會假藉報復計畫去接近他。或者以我一位愛情小說家的角度來看,在深山異地遠離道德的兩個相互有好感的孤單男女,既使妳沒有開頭,他也會找機會表白。當兩人心中彼此有愛的火苗,除非有一人耗盡理智自我克制,不然,兩把相互輝照的愛的火苗終將交互纏繞燃燒。妳如何能不淪陷。也不用探究是命運作弄教人「相見恨晚」,亦是妳們兩人個性太〝爛〞漫闖的禍。在那純淨的深山中情欲也是純粹的,這段山中戀情勢必會發生。只是此情會多長多久,燃燒要傷及自己或別人,端看妳們兩人的智慧。 妳說是為自保而離開,說實話,我卻想讚美妳一下,假藉報仇男性掌握主動權,要逃走時比較有能量離去。在我看到的,停止報仇也是展現愛他的方式。妳讓我看見小三真的沒有那麼邪惡和醜陋。 妳一定發現我好像沒有那麼討厭妳這位小三了。的確是,因為妳讓我了解討人厭的小三(還是要這樣稱呼)存在多種面貌,有些樣貌與元配似乎也相差不多,比如讓人心疼的癡情(一定要愛他),比如讓人氣結的固執(一定要他愛妳)。 我很好奇,妳既然有能量、智慧主動離開第二個渣男,怎麼又會發生第三次不淪戀呢?有空時再告訴我。 沒那麼討厭小三的H (還是不希望女性淪陷當第三者) 將給 J 的信交給出版社之後,我專心回歸停頓快一個月的小說創作。順利地寫了快十天,暫時停下,周末,開心地找男友約會去。我們到苗栗山上度假,男友找到一間原住民經營的清幽民宿,非常舒適。晚餐後,兩人在林道小徑悠閒散步。突然間,腦袋出現 J 和二渣男一起在山中甜蜜遊玩的畫面,當時 J 喜悅的心境與現在我的甜蜜心情有何不同?應該是一樣的吧。阿姨和父親應該也有過這樣一起到外地旅行的經驗,阿姨應該也和 J 、我有著相同的喜悅。不過,依據 J 在信中的描述,除了和愛人同遊的喜悅感受之外,還有悲傷的情緒,永遠無法正大光明的傷感。那阿姨呢?她是不是也有著永遠無法成為X太太的悲涼遺憾? J 和阿姨與我還是有所不同,她們永遠無法像我可以擁有純粹的與愛人同行的喜樂,悲傷與遺憾會永遠跟隨小三所有歡樂的感覺。媽媽這位元配,她離開丈夫、小孩,又不願離婚,永遠孤獨一人,既使在自由歡暢時刻,是否也會有悲涼遺憾並存,那她和阿姨又有何不同?兩個永遠獨自懷抱悲傷遺憾的女人,元配、小三,一樣的,到頭來。 「妳在想甚麼?怎麼這麼安靜。」男友問。 自從上回的爭吵之後,男友提出希望以後有關我對父母的事情都能與他討論,我也答應了,為了信守承諾,我將腦中剛剛所想的誠實地說出來。 「說實話,無論女人、男人,每個人都希望有被祝福的愛情與婚姻。從這角度看,我是很同情妳媽媽、妳阿姨和 J 女士。」理性與感性兼具的男友客觀地說出他的想法,「我沒有要妳完全諒解妳阿姨,但是聽到妳會開始思索妳最討厭的小三的心情,我很為妳寬大的心胸驕傲。」 「別給我帶高帽子,我只是有感而發。科學家說記憶會騙人,人總是只記得自己想的,而忘掉自己不想的事。我對我阿姨應該也是這樣吧,好像都只記得她的壞,其實,她對我阿公阿嬤是很用心照顧的,對我弟妹也是,對我她比較小心翼翼,因為我對她比較冷漠些。」 「慢慢來,妳對她的態度已經有朝向善性改變了。私心來講,我當然希望妳改變快一點,才願意早點接受我的求婚。不過理智上,我還是尊重妳,妳不要有壓力。我挺妳的。」 我轉身到他面前輕吻他的嘴唇之後,開心地說:「謝謝你的體貼與支持。」 男友順勢半蹲說:「現在很有想揹妳在夜光林間散步的感覺,來吧。」 我立即跳上他背部,頭輕貼他溫暖的背,享受林間涼爽輕風。瞬間 J 讓二渣男揹著在深山小學深夜星空下散步的畫面出現在我眼前。中毒太深,我趕快搖搖頭擦掉,回到當下純粹享受自己的愛情。 媽媽的男朋友 媽媽—終身孤獨的元配,阿姨—終身無名分的小三,她們倆人在情緒上真的一樣嗎?或許一樣都有悲傷遺憾,但是媽媽還是比較弱勢的吧,畢竟阿姨身旁都有爸爸陪著她,媽媽卻永遠一個人。媽媽一個人這麼多年了,她可曾交過男友?以前問過她,她點頭又搖頭,讓人搞不清楚,但她又不繼續說,我也不好問下去。或許下回,回去看她時,再來旁敲側擊問一下。 下回,我沒回去看媽媽,反而是請她上來台北過母親節,我想買件好看的洋裝給她。通常母親節爸爸會要求我們四個孩子回去老家幫阿姨過節。我和媽媽約在母親節前一個禮拜六見面,我以為她會搭高鐵上來,我去接她,她卻說不用,有朋友會載她上來。後來我們約中午12點在台北車站的SOGO百貨大門相見。擔心媽媽找不到,我提早20分鐘到。不久,我看到媽媽從一輛停靠在SOGO百貨旁的館前路的計程車下來,我正要喊她,計程車副座的車窗降下來,她趴在車窗,我隱約聽到她說:「免煩惱,我找得到她。」然後她站直,轉頭向後看,看到我,向我招手,我走到她身邊。 「這是張叔叔,妳叫他一下。」她要我向計程車司機,一位禿頭的中老年人,問候。 「張叔叔,你好。」雖然莫名其妙,但是我還是順著她的意思做。 「好了,好了,你安心了吧,趕快開回去了。」她催促著張叔叔。 計程車離開之後,我帶著媽媽到SOGO百貨公司裡預定的餐廳。 吃飯時,覺得今天遇見張叔叔是個大好機會,不過,我先裝傻跟媽媽開玩笑。 「媽,妳店的生意最近賺很多錢喔,還搭專車來台北。」 媽媽離家時就去現在經營的店當廚師,阿姨當助手兼外場,工作了快十年,老闆的兒子在北部工作結婚生子,要他們夫妻退休上去享福順便幫忙帶孫子。媽媽和阿姨便頂下來自己當老闆。沒料,生意還變得更好。 「妳開甚麼玩笑,我再有錢也不會搭專車來台北,太討饡。是妳張叔叔不放心我,怕我在台北迷路,堅持要載我上來。還好他有看到妳,才放心回去。很黏人,這個老人。」媽媽笑著說。 「那他是妳男朋友囉,妳們交往多久了?」我直接問了。 「我們又不是妳們年輕人,什麼男朋友,只是老來伴,我沒跟他住一起喔。他也是我們雲林土庫人。」 媽媽娓娓道來張叔叔的故事。他年輕時到鶯歌陶瓷廠工作,結婚生子,後來自己開了家小型瓷磚工廠,生意不錯,也在桃園買豪宅。後來,中國賤價的瓷磚進來,陶瓷生意產生變化;尤其千禧年後,生意開始走下坡,負債。漸漸許多工廠都移到中國去,他不願意去中國,只好把工廠收起來。因經濟關係夫妻失和離婚,賣了豪宅還債與付贍養費,他帶著兩個孩子回到土庫,父母幫他照顧,他到斗六開計程車賺錢養小孩。孩子長大成人,在台中成家就業。近兩年父母相繼老去,他就回土庫老家獨居,繼續在鎮上開計程車。 「他是到我店裡吃飯唱歌時認識,有時候客人多的時候,他看到妳小阿姨忙不過來,就主動幫忙送菜、招呼客人。我說害他沒時間去開計程車很不好意思,他才說他現在是退休狀態,開計程車打發日子,沒開也沒關係。一年前開始,我們休假時,他都帶我們到處遊玩。有一次,妳小阿姨沒去,他跟我說很喜歡我。就在一起了。」媽媽自然地說出他和張叔叔交往的過程。 「那以前我問妳有沒有男朋友?妳跟我點頭又搖頭。」我進一步追問。 「我又沒離婚,怎麼說有男朋友;而且我要是跟別人交往,那我怎麼對得起妳爸爸。每個想要追我的人,我都有跟他們講喔,沒有欺騙他們。不過大都只交往一下子就斷了,只有老張,他不在意我沒離婚,還跟我說妳爸爸身邊都有女人那麼多年了,我怎麼還在想對不起他。他說我很傻。他對我很好。」 「張叔叔有說要跟妳結婚嗎?」我想知道核心問題。 「有啊,我不要。」媽媽直接回答我。 我不想再逼問下去,上回已經問過她為何不離婚,她的心被對爸爸家族的恨牢牢攫住。我看只能等張叔叔的愛慢慢消融她的恨了。不急不急,感謝老天爺送一個張叔叔來給媽媽。 吃飽飯,我帶媽媽去買洋裝,挑到一件有淺綠荷花圖樣的洋裝,她試穿很好看,我在她耳邊說穿這一件和張叔叔約會他會很喜歡,她笑罵我三八。 我真喜歡和媽媽這樣的相處。 買完衣服,我帶媽媽到228公園,餵魚、散步。 「媽媽,我真的希望妳身邊有一個人照顧妳。」餵魚時,我小聲地說。 「我知道妳的孝心,我們現在這樣很好啦,各住各的,有空就一起相陪。能這樣就很好了。妳不要擔心啦。」媽媽說。 「妳和阿泰,現在怎樣了?」媽媽接著就問起我的戀情。 「很好啊。」我簡短的回答,怕她又問起我們要不要結婚的事情,我主動將和男友去苗栗山中玩的事情告訴她,「那個民宿真的好棒,大力推薦妳和張叔叔有空可以去玩一玩。」 真好,一起分享我們的戀情,我終於也能擁有這樣的母女時光。 傍晚送媽媽去搭高鐵,完成一個美麗的母親節。晚上用line和男友通電話,我說了媽媽和張叔叔的事情,聽完他居然很嗨地說:「那可以來個三對人結婚的大婚禮。」 「你說甚麼跟甚麼?」我一頭霧水問他。 「我們兩人一對,你爸爸和妳阿姨一對,妳媽媽和張叔叔一對。那場面一定很壯觀。」他聲調高亢地說。 「你想結婚想到頭殼壞掉了。晚安。」說完,我結束line通話。 洗完澡,躺上床,我腦海居然出現媽媽和阿姨、我三個人一起穿新娘白紗的畫面。天啊!我被男友洗腦了。搖搖頭,擦掉畫面。爬起來,選了一本佛教正念的書來催眠。 第三次不淪戀之1 自從回 J 的信,已經快一個月了,怎麼還沒她的來信?我拿起手機line給出版社的小雯問說是否有讀者寫信給我,她回訊息說沒有。放下手機,我突然察覺到我居然在等待 J 的來信,我是怎麼了? J 改變我了嗎? 過了一個星期之後,小雯送來 J 的信,一封比上回更厚重的信。 我放下手中所有事情,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立即打開藍色信封。 敬愛的H: 剛忙完一個活動,現在才有空提筆寫信給妳。我是教小六班,為了想帶五個畢業同學到台北的動物園和101大樓旅行,我們班同學自作餅乾販賣賺旅費,我們忙碌了快一個月,最後賺到90%的旅費。我補足不夠的費用,終於可以實踐這個特別的畢業之旅。 妳說:「妳讓我看見小三真的沒有那麼邪惡和醜陋。」這句話對我很重要,給我溫暖和安慰。說真心話,如果可能沒有人要當第三者,無論男、女,誰不渴望一份光明、被祝福的戀情,誰又不期待自己的愛情能開花結果,與相愛的人執子之手白頭偕老呢。 妳想知道我的第三次不倫戀。唉!這也是我正在煩惱的事情。 離開第二個〝渣男〞(我覺得妳用這個詞彙很正確,外遇男對自己的情感並不負責任;相對的我自己也是個〝渣女〞,這不是自我汙名,而是願意負起自己行為的責任感,用這名字提醒自己成為小三是對感情不負責任的人。)逃到東部海濱的小學住在學校教師宿舍,之後,我緊閉心扉,用客氣、冷漠與同事交流,藉此給自己空間和時間好好修復被第一次不倫戀扭曲的情感心態。我會這樣做得感謝第二個〝渣男〞。 原本我是帶著復仇的心態主動靠近第二個渣男,然而他是真心對待我,他常常對我說他對不起我也對不起他太太,他自私的想擁有兩份感情而害了兩個很棒、很好的女人。妳一定很難相信,有時候我們去出遊玩時,白天歡歡喜喜遊山玩水,夜裡激情歡愉做愛之後,兩人卻抱著大哭。他對我的真情讓我知道我是一個值得被愛的女人,我想這是他送給我的ㄧ份大禮。 在海邊的小學平靜、安穩地教書,兩年後,在一次全縣教師藝術創作研習會上我認識他。我大學是主修美術教育,我非常著迷兒童美術,覺得兒童繪畫是全世界最棒的藝術品。他是小我三歲的國中美術老師,他的學校在我們學校的隔壁小鎮。我們兩人很有話聊,光談藝術就很火熱,沒料到,他對電影、文學也和我一樣癡迷。研習完畢之後,我們持續聯絡,慢慢得知他ㄧ些個人故事。他是嘉義人,從年少起對油畫繪畫充滿創作熱情,但因家境貧窮,他讀高雄師範大學的美術系,畢業後選擇比較沒有升學壓力的東部國中教書,住在學校教師宿舍,有穩定的收入,暨能安頓父母的生活,自己也衣食無缺。課餘時光他全拿來寫生、畫畫,是一個很單純的男人。我個人比較常創作的是水彩,假日我們會一起去戶外寫生,然後各自創作,他畫油畫、我畫水彩,再一起相互欣賞評論。教學上我們也相互給予協助與鼓勵,有苦惱時彼此傾聽、打氣。 我覺得他會是一個平等相待的好男人,但是我心中有陰影。我要非常確定他是單身(我聽過有的已婚男人會騙女人說他單身),我才敢繼續放感情。有一回約會,我拿出身分證把玩,嘻笑著說身分證的照片都很可笑,也想看看他的拙樣,要他拿出身份證來給我看。他沒遲疑立刻拿出皮包,抽出身分證給我看。我看完他的照片,說笑一番之後說想看看他父母親的名字,他將身份證反過來拿給我,我假裝仔細看著他父母的名字,卻盯著配偶欄,空白。我心中大叫一聲〝帥〞,暗暗開心。終於讓我教到一位單身男子。 之後,我安心地與他來往,有一回周末傍晚,他來我們學校看我,我帶他去海邊散步看晚霞。他認真地問我要不要當他的女朋友。我牽起他的手點頭。我們倆人正式進入交往。半年後,我帶他回去台中給父母親認識,他也帶我去他嘉義老家探望他父母。他向我求婚,我點頭,但是希望可以再多談戀愛一年。我們持續寫生約會的簡單日子,很快第一年過了,我們討論結婚的事情,倆人都很喜歡東部的生活,決定在此買房定居;他喜歡我教書的小學旁臨海的社區,希望結婚後能買到一棟小房子,我走路去上課,他開車去隔壁鎮教書。我也滿心勾畫未來兩人單純美好的生活。 有一天晚上,他傳line給我說周末要請我去他住的鎮上的唯一咖啡店吃晚餐,要告訴我ㄧ件事情。我心裡好奇著他是想說甚麼?難道他找到理想中的房子了嗎?我才正託社區裡的家長幫我詢問看看有沒有人的房子想賣,社區裡滿多空屋的,一家人到西部工作,久了有些人就不想再回來,會考慮賣房子。 周末他開車來接我去咖啡店,晚餐後,喝著熱咖啡。 「既然我們已經討論要結婚的事情,我認為我應該要坦誠告訴妳,或許你覺得應該在交往時就要告訴妳,可是我認為是要有結婚打算時才說。」他正經地看著我說。 「原來不是找房子的事情,是甚麼事情?如果是你之前的戀史,那不必告訴我,我認為那是個人的隱私,不必說的。」我也正經地說。 「不是以前的戀史。我有一個兩歲的兒子,他跟著媽媽。」他輕聲地說。 我愣住了,他配偶欄是空白啊,怎麼跑出一個兒子。 「你的意思是說你結過婚,生了一個孩子,然後又離婚,孩子給你前妻養?」我試著往好處想,就算離過婚也算是單身。 「不是,我沒結婚過,更沒離過婚。」他簡潔地回覆我。 還好他沒結過婚更沒離過婚,我問:「那怎麼會有孩子?」 看到這裡,剛好一頁信紙結束,我將信放在茶几上,走去廚房泡了一杯花茶,再回到客廳的 CD音響放一下大提琴音樂,坐在沙發上喝花茶聽音樂。我心裡想著有些好女人的命運,在情愛方面為何要一再地受傷?像 J 她在工作上看來滿順利,還可以到不同區域的小學去教書,一下到山裡,一下到海邊,都很順暢,然而怎麼在感情上就是一直遇人不淑。到底老天爺要給她甚麼考驗啊。 想想我自己的情感,真的要好好感恩。男友阿泰是我認識的第三個男朋友,前兩個都是在大學校園談的純純戀情。大二時,身旁同學好友各個都有男朋友了,不放心我孤單一人,我也羨慕她們身旁有個男友好像身價就上漲,而且校園裡也流行說「大一嬌,大二俏,大三沒人要,大四死翹翹」。我是滿害怕到大三真的變成沒人要的女生,所以就接受一個同學好友介紹的她經濟系男友的同班男同學,兩人交往半年也擦不出半絲火花,同時提分手,兩人都不傷心反而大快人心,輕鬆許多。後來是大四時,一位同系讀研究所的學長追我,是一位愛讀書的宅男,我對他印象不錯就接受。他只喜歡上圖書館,吃喝玩樂的事所知有限,兩人平平淡淡的交往,也沒像同學好友那種相死以許的激情愛情發生,不過不想讓自己「大四死翹翹」,就繼續牽著學長的手。等到我快畢業時,感覺不能自欺欺人,對自己不好,對學長也不公平,便主動提分手;學長覺得這樣也好,因為他要繼續考博士沒辦法給我太多時間。再次平和分手,又是不傷心,倆輕鬆。 說實話,自青少年起,我對感情方面沒有太多期待,成年後對婚姻也沒憧憬,父母的婚姻狀態讓我對婚姻沒有美好感覺。認識阿泰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他是我大學畢業四年之後,在一位大學同學好友的婚禮上偶遇,我們兩人都被安排在新郎新娘大學之友桌,相鄰而坐。聊起來才知道,他是資訊系新郎的同學,在宏碁電腦當工程師,我是新娘中文系同班好友,我們兩人是同校同屆自然聊起大學時代的校園記憶。當我提到在雜誌社當編輯,喜歡寫作,他便說在大學時也寫過一些東西,曾經在大三時得過學校文學杯散文獎第一名,我說我是那一次小說獎第一名。他說自己是理工身體文學靈魂,自小最喜歡國語課,不過無奈在男理工女人文的社會要求之下選擇讀資訊系,成為一位資訊新貴,完成父母望子成龍的期待;我說我是文學身體數學魂,自小最喜歡數學課,高中時英文不佳無法進入數理班就讀,大學考試成績只能進入中文系,還好閱讀越喜歡,畢業後進自己喜歡的雜誌社當編輯,上班看作家的文章,下班寫自己喜歡的文章。感覺我們兩個人有某些相似又有某些互補,喜宴結束前相互留下手機號碼。 我們兩人都喜歡藝文,約會就是去美術館看展覽、光點台北看電影,三不五時再去野外露營,或是爬爬小山,或找個深山別緻的民宿度假。感情滿平穩加溫,終於讓我體驗到一種兩情相悅的激情火花。交往一年之後,我提出想離職成為專職作家,沒料到他舉雙手贊成,因為如果人生重來,他最想要的就是成為作家,他認為作家暨是我的人生夢想也是他下輩子的夢想,一次可以圓兩個人的夢想,他完全支持。我感動地抱著他哭了起來,覺得自己能與他相戀是我人生最大奇蹟與幸福。 對照 J 的崎嶇情路,我真心感激老天爺,也對於遲遲沒接受阿泰的求婚開始有點愧疚感。 第三次不倫戀之2 揮掉對阿泰的愧疚感,喝一口花茶後,拿起 J 的信繼續讀。 他開始述說一個讓我萬分震驚的故事。五年前有一回假期他回去嘉義老家探望父母,無意間遇見同村以前小學同班女同學 X 。她大學中文系畢業在台北某知名雜誌社當編輯,後來和一位台北科技新貴結婚,生了一個女兒。 X 小學功課很好,常常第一名,他則是第二名,兩人被班上同學送做堆,他內心是暗爽的,也自以為是她的護花使者,不過只是純純的孩童感情。後來 X 上台北讀國中,兩人自此之後沒再見過面。這次的相逢讓兩人都備感驚喜,特別相約到小學母校逛逛,之後在附近的餐廳吃中飯。兩人都喜歡文學,自然很有得聊。當下互相成為臉友,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圈。後來有一天, X 在臉書PO出夫妻兩人和三歲女兒全家人到北投溫泉旅館度假的照片,他發現 X 的右手腕包著紗布。他私訊給 X 問候,並詢問她手腕是怎麼了? X 已讀不回,過了一個星期 X 回訊息給他。 X 寫著她想很久,實在是無人可說,且基於信任他是故鄉的孩童友人,但請他保密,不要讓故鄉裡認識她的親友知道此事。原來她先生對她有暴力,她生完女兒之後,每回雜誌社有聚會晚回家,先生就會生氣,懷疑她和男同事有曖昧,罵她三字經,丟物品發洩。剛開始她都用柔軟對待他、安撫他;先生平靜之後會向她道歉,買禮物給她。這種狀況循環半年之後,又因她聚會晚回來,先生暴怒,指責她不配當母親,還用東西丟她、出手推她,這次她再也不想忍耐,出手還擊,才被先生傷到手腕,她自己去看醫生。事後,先生很愧疚帶 X 母女去度假賠罪。 看完 X 的訊息他滿震驚, X 在臉書 PO 的全家福照片,給人感覺是一個幸福滿分的家庭合照。因為在學校有上過性別平等的課程,他提醒 X 說應該設法讓先生去做心理諮商,因為他先生有婚姻暴力的行為。 X 很快就回訊息說她知道,但是先生鄙視心理諮商,認為那是靠揭發人黑暗面賺錢的行業。她也很無奈和壓力很大。三個月之後, X 臉書私訊給他,說自己心情很不好,請假想去他教書的小鎮散散心,請他幫忙找安全的民宿。他幫忙找到一間學生家長開的民宿,當天他去花蓮火車站接 X ,看到她左眼和臉頰都是瘀青。 「就是在這一次X來度假,我對她產生憐憫心,感覺好像回到小學應該當她的護花使者。細節我就不必再多說,那一次我們發生關係,也開始交往,簡單說就是我變成 X 婚姻裡的〝第三者〞。妳一定很瞧不起我當老師的人也變成萬惡不赦的〝小王〞。」他很憂傷地說。 我沒時間安慰他只說:「我不會鄙視你,我也會告訴你我的故事。現在請你說清楚,你們還在交往嗎?孩子是怎麼一回事?」 「我現在當然沒有再和她來往,三年前我們就分手了。那時候她知道自己懷了我的孩子感覺很對不起她先生,就提出分手。其實,她雖然和我交往但也還愛著她先生,分手時她誠實告訴我,她愛我也愛她先生,我們兩人抱著痛哭。分手後,我療傷一年。遇見妳,我覺得是上蒼對我的疼愛,我真心愛妳,所以應該對妳坦誠以對。」 「我很高興你對我誠實相待,既然要結婚了是應該這樣才好。那你的兒子以後會來和你相認嗎?」我必須問清楚這一點。 「不會。 X 最後一次給我臉書私訊說在得知懷的是兒子之後公婆非常高興,先生的暴力行為也減緩很多。最後她寫很謝謝我送她這個愛的禮物,但是她必須很自私要全部擁有,希望得到我的諒解。我回訊息說這個禮物是我最後能為她做的事情,希望她幸福就好。她回寫感謝,然後就將我的臉書刪除。我知道她的意思就是完全不要再有任何牽連了。所以這小孩永遠不會跟我相認。這一點妳可以完全放心。」他很懇切地說。 看到這裡,雖然只剩下最後一張信紙,但我需要先暫時停下來,放下信紙。喝一口花茶,壓壓驚。 X 的故事嚇到我了,她讀中文系,當雜誌編輯,和一位科技新貴結婚,這些背景幾乎跟我一樣。不過她的生命卻和我截然不同。大學畢業的職業婦女遇上會家暴的科技新貴男, X 的命運也太悽慘了。我家是農村,小時候也常聽說誰誰誰會打老婆,但我家族是沒有男人家暴。我阿公是農夫生氣起來嘴巴很會幹撬,孫子做錯事他會用竹條打;他和我阿嬤,他們年輕時我是不知道,我小時候看過她們吵架,但從沒看過阿公打阿嬤。我爸爸更不用說了,從不打小孩,更不會對我媽媽動粗。阿泰的性格更不在話下,溫柔地像隻貓,我媽媽說過我比較像男人,阿泰比較像女人。所以對於家暴沒有太多感受,我的小說很少觸及這種議題。很替 X 女士惋惜。 然後我想到 J 的命運也很扯,比我寫的小說更複雜、坎坷,怎麼一個有兩次〝小三〞經歷的人竟與一個曾經是〝小王〞的男人相戀,甚至論及婚嫁。這樣是會有同病相憐的更緊密愛情,還是彼此心中會有〝都是第三者〞的不快疙瘩存在。更叫人不放心的是這個小王還跟外遇女生了一個兒子。他不掛心, J 肯定也會一輩子不放心吧,那個兒子長大哪天突然跑來認爸爸。複雜、複雜,可憐的 J 。命運之神啊,妳到底是在憐憫我們人類,還是要嘲笑我們凡人對於情愛的欲求之惡。 心中感概完急著想知道 J 後續的發展,我拿起最後一張信紙。 聽完他說不會和孩子相認,我心中既是高興又是感慨又是傷悲。高興他和 X 完全沒關係了,但又感慨他對孩子殘忍怎捨得自己的骨肉叫別人爸爸,又傷悲他和我有同樣的不倫戀痛苦經歷。接著我向他坦承自己有過的兩段不倫戀故事。他聽完說他不在意,那種對的人在不對的時空相遇的悲涼他完全理解。經過這次坦誠相待,彼此的心情放鬆許多,備覺親密。只是對於那個孩子我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慨,大人的錯誤竟牽連到一個無辜的小生命。但我不忍對他說出這個感受。 事後心中很感恩老天爺沒讓我在前兩次不倫戀有過懷孕生命的經驗,不然我現在可能正帶著私生孩子流浪天涯,過著昏天暗地的生活了。 然而我們才平靜又親密地過了半年生活,且開始籌備婚禮,不料, X 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的生活起了大變化。 寫到這兒,心太傷了。下回再告知妳後續的事情。 感謝妳願意聽我故事的 J 到死都不離婚 周末,我和男友阿泰開車到新竹五峰鄉的白蘭部落露營,下午兩人到部落森林小徑散步時,我將 X 的故事說給他聽。 「其實, X 的故事我並不驚訝,ㄧ般人都以為理工男性很理智、很聰明,又很實際不浪漫,不太有情緒。大學校園的理工男孩子可能是這樣沒錯,但是當完兵進入職場之後,電腦科技業是高壓工作環境,會讓人變化很大。男人尤其結婚生子之後,工作家庭兩頭燒,讓他們的性情變化更大。我觀察我同事裡,有些人工作中都是展現理智、尊重人的面向,但私下對太太或女朋友講電話口氣很兇、很不尊重。我特別注意和分析這種男性,大都是很重視展現陽剛特質,競爭心很強卻又很會壓抑負面情緒的人。如果他們工作的部門,比如說業務部,需要拉幫結派勾心鬥角,那讓人情緒、性情產生無法想像的變惡。」阿泰娓娓道來科技新貴男多元的面向。 「哇,我從來沒聽你講過這些事情,那你為何都沒被這個行業汙染?還是這麼純。」我嘻笑著問。 「我不喜歡與人競爭,只想和頭腦競爭,待在研發部單純當個RD(研發設計工程師)就好。」阿泰笑著回我。 他說了一個讓我超驚訝的實例。他說之前跟他同部門ㄧ位很優秀男RD同事,學歷佳,知名科技大學的資訊碩士生畢業,工作認真能力強;雖然已婚有兩個兒子,但體態還是高帥的型男,被某位業務部副總挖角去業務部門一個有拿回扣的團體當spy,任務是去鬥掉這個團體。臥底需要扮演兩面人,又得小心搜集敵方資料,壓力很大、工作時間又長,他脾氣變得很糟糕,和太太吵架都罵三字經。以前他當RD偶爾才會罵同事三字經。兩年後那位副總先被這團體的人鬥掉,這位型男同事被調到另一個部門,並流放到中國出差工作,因為常要出差,婚姻關係變得很糟。 聽到這碩士男罵三字經,連想到 X 的先生,我驚奇地問:「你這同事都讀到碩士,還是個科技新貴型男,怎麼會罵三字經?」 「妳們女生都太單純,其實在男孩子團體裡,從小學就在師長看不見的地方開始罵三字經,國中時期更罵的厲害,高中也是,大學稍微好些,等到當兵簡直是大解放,因為管教的長官就是用三字經來訓練士兵,可說是上下交相賊。當完兵出社會,公開場合在老闆、女同事面前斯斯文文,ㄧ但私下男人聚會叫幹聲連連了。」阿泰說出我不知道的男人面相。 「那你也是這樣的男人嗎?」我不解地問。 「根據澳洲性別研究社會學家Connell提出男人有四類型:霸權式陽剛、從屬性陽剛、共謀性陽剛和邊緣性陽剛。在我觀察台灣男人團體,經常以三字經為開口語的是性情剛硬、企圖心競爭心強的霸權式陽剛型男人;以〝幹〞為開口語的是性情普通的共謀性陽剛和邊緣性陽剛型男人;從屬性陽剛型男人性情柔弱,不會罵三字經,只在旁邊跟著笑。我呢,偶爾是共謀性陽剛男人,大多時候是從屬性陽剛男人,在一旁笑而不語。很多女生說〝臭男人〞,我覺得還滿貼切,但是女人不知道男人會臭到那麼恐怖的樣子,尤其在酒店純男性聚會,根本就是一群狂歡的野獸。」阿泰說出讓我吃驚的男人面貌。 「還好你不是霸權陽剛型男人。感謝老天爺讓我遇見你。」我牽著他的手真情地說,並用手語比出〝我愛你〞。 阿泰停下腳步,雙手按著我的肩膀說:「Me too.」低下頭緩緩吻上我的雙唇,在涼爽的森林小徑。 快樂的和阿泰渡假完回到家想說提筆給 J 回信,沒料卻發生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小阿姨來電話說媽媽罹患癌症,醫生要她住院開刀治療,她不願意,要我馬上回土庫勸她。 上個月我才幫媽過母親節她還好端端的怎麼罹患癌症了? 「小阿姨,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必須先搞清楚狀況。 「上星期妳張叔叔帶妳媽媽去妳介紹的苗栗山上的民宿度假,回來之後張叔叔打電話問我說女生是不是更年期之後就不會有月經了?我說對啊,我和妳媽媽都更年期過了。我問他你幹嘛問這個,他說渡假那天晚上和你媽媽在一起,做完,妳媽媽有流血。渡假回來他要帶妳媽媽去檢查,妳媽媽說不必,可能人太累才會這樣。他還是很擔心要我帶妳媽媽去檢查。我也覺得很怪,硬是帶她去醫院婦科檢查,才一檢查醫生就宣布說子宮頸癌一期末,要妳媽媽趕快住院開刀拿掉子宮。妳媽不肯,她說生死有命,隨便天公伯安排。妳趕快回來勸她,她比較聽妳的話。」小阿姨越說聲調越激動。 搞清楚狀況,我放下 J 的事情,收拾好行李立即搭車回土庫。 到土庫媽媽和小阿姨合住的家,一進門看見媽媽坐在客廳沙發長椅上,小阿姨和張叔叔坐她兩旁,靜默無語。 還好媽媽看起來氣色不錯,怎麼說是癌症病患?我放下行李。做到媽媽對面的沙發椅上。 「媽,現在醫學很發達,妳才一期末,趕快開刀治療很快就好了。」我柔聲地勸她。 「我生死看很開,該死就死,我人生苦夠本了,天公伯看我可憐要收我回去,給我休息了。」媽媽平靜地說 「妳不會死啦,才一期末。我有個同學媽媽以前還第三期,去開刀治療之後,現在人好好的,看我同學結婚生子。妳不是還想看我和阿泰結婚,等妳治療完,我馬上和阿泰結婚。」為了勸服媽媽我先胡亂承諾。 「無效啦,無法看到妳結婚生子了。要生要死,天公伯自然有安排,不定開一開了還是死掉,我幹嘛討皮痛。無價值。」她淡淡地說。 「有效啦,不然,我帶妳去台北的台大醫院治療,妳一定會好的。妳還可以吃尬百二歲。」我有點沒招數了。 「不用麻煩妳了,我死了不一定有人還比較高興。」她嘲諷著說。 「妳在說甚麼?誰會希望妳死掉?」我驚訝地問。 「妳爸爸和妳阿姨啊!我死了,妳阿姨就不必再來求我了啊,他們兩個馬上就可以去結婚了啊!」她聲調高亢起來。 「妳這個時候只想到爸爸,妳怎麼這麼自私,妳怎麼都沒想到張叔叔的心情,還有我的、小阿姨的。」我生氣地說 「好了,好了,阿芬,妳不要再說了,我先帶妳媽媽進去房間休息。」張叔叔帶著媽媽進房間去。 「阿芬,妳不要生氣了。其實妳媽媽只是害怕死掉,她說她死了妳爸和阿姨會高興只是怨嘆的話,妳不要當真。」小阿姨安慰我。 我點點頭。 「我看妳等一下回去妳爸爸家,告訴妳爸爸這件事情,要他來看妳媽應該不可能,妳問他看看能不能拍一段影片鼓勵妳媽媽去開刀治療?」小阿姨說。 「爸爸在她心裡還是那麼重要嗎?」我不解地問。 「唉呀!妳媽媽從小就崇拜妳爸爸,但妳爸把妳媽當妹妹看,結婚後妳媽以為可以用幫他生四個小孩來挽住他的心,無效啦。妳媽就是看不開,不然幹嘛一直不跟妳爸離婚。」小阿姨說。 「小阿姨,剛剛我媽說她死了我阿姨就不必再來求她了。我阿姨以前有來找過她嗎?」我問。 「有啊!大概妳媽離家兩年多吧!妳阿姨來店裡找妳媽,請求妳媽辦離婚手續,她說會把妳阿公、阿嬤、妳爸爸,和妳們四個小孩照顧好。那時候妳媽好生氣說:『我老公被妳搶了,連四個孩子也都送給妳了,妳還有臉來要我把唯一的元配地位送給妳。』妳阿姨就解釋她沒有搶妳爸爸,是妳爸爸追求她的,兩人越吵越兇。最後,妳媽拿掃帚把妳阿姨趕出去。」小阿姨說出我從來不知道的事情。 這樣看來媽媽不離婚除了對爸爸家人的怨恨之外,應該是想逞罰阿姨搶走她的先生和小孩。另外阿姨也跟 J 一樣,是我爸先追求她。果然外遇渣男要付一半責任。 「好吧,我現在回去我爸爸家。」 借了小阿姨的摩托車我騎回去老家。 回到家和爸爸、阿姨說了媽媽罹癌不願意去醫院治療之事。 「怎麼會這樣,不久前還聽妳說母親節前一周妳媽還去台北和妳吃飯,怎麼一下子就這樣。妳趕快勸她去治療。」爸爸一臉驚訝地說。 「對啊,妳要趕快勸妳媽去治療,現在很多女人得這種癌症都治好了。」阿姨說。 我告訴他們剛剛勸媽媽去治療的過程,當然省略掉說媽媽死掉爸爸、阿姨會高興那一段話。 「我勸不動她,小阿姨要我回來問爸爸你願不願意錄一段鼓勵媽媽去醫院治療的影片讓我帶回去給她看,也許能勸動她。」我直接說需求。 爸爸低頭靜默不語,又抬頭看一下阿姨。 「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如果阿芬覺得你勸含笑會有效,你趕快錄一段啊!」阿姨催促爸爸錄影。 真出乎我意料之外,阿姨看起來是真心關懷我媽媽身體。 「要講甚麼,二十幾年沒見過她,沒跟她講過話,一時間熊熊要講,很難講。」反倒是爸爸猶豫了。 「有甚麼不好講,你就站著看著阿芬的手機講:『含笑,阿芬有跟我說妳的事情,現在醫學很發達,免煩惱,聽醫生的話就好,醫生說要開刀妳就去開刀。妳趕快去醫院治療,很快就會好了。妳愛唱歌,治療好真快就可以唱歌了。還有阿芬啊,妳還要看她和阿泰結婚,生孩子,做阿嬤啊。』就這樣講啊,哪會難講。」阿姨一連串說出鼓勵媽媽去治療的台詞。 「妳這麼會講,那妳來講好了。」爸爸居然推給阿姨。 「你這隻憨牛,我講給含笑聽,她會生氣的啦。你真憨。」阿姨提高聲調說。 「阿芬,妳不要擔心,妳先回去顧妳媽媽,等一下我會教妳爸爸怎麼講,錄好之後妳爸再line給妳。真的要趕快去治療,很快就好起來。」阿姨溫柔地對我說。 我看到阿姨這樣關心媽媽,眼睛暖暖的,而且從阿姨身上見識到中年婦女的力量比男人強多了。霎時想起 J 說的『小三不是有邪惡之心的妖女…她們和一般女人一樣,只是愛情的奴隸。』 無怨無悔的〝小王〞 兩天後,回到台北,我倒頭大睡。隔天醒來,彷如隔世。 俗語說的〝無常〞就是這種感覺吧。 回想這兩天和媽媽奮戰的過程。去找爸爸那一天晚上,阿姨如約地教會爸爸講了一段勸媽媽去治療的影片,不到一分鐘,爸爸僵硬中帶點羞澀的表情,平緩中帶點溫柔的語調。拿給媽媽看時,她對爸爸一生的愛的變化就在這不到一分鐘的過程,從驚訝到生氣再到哭泣。坐在她一旁的張叔叔目睹媽媽對爸爸的愛恨情仇,最後將哭泣的媽媽擁在懷中,眼中充滿心疼與不捨。 當場的我感慨萬千,媽媽對遠在他方的爸爸的愛恨執著矇蔽雙眼,讓她看不見近在眼前的張叔叔的柔情。 如小阿姨所料,看完爸爸的影片,媽媽想了一天後答應去彰化基督教醫院治療。不過她對我說了一句讓人噴飯的話:「二十幾年不見,妳爸爸變這麼老,還禿頭,比張仔還老。」是怎樣,她自己都變成中老婦人了,我爸爸怎麼可能不變成老頭子。不過這讓我嗅出媽媽心中愛的是她小時候崇拜的那位「年輕哥哥」。願這次對爸爸形象的幻滅能讓她張開眼睛看見張叔叔對她的真愛。 我和張叔叔帶媽媽去醫院討論好一個星期之後開刀,張叔叔要我先回台北,等媽媽開刀時再下來醫院照顧。 晚上,阿泰下班來我家看我,我說了媽媽罹癌的事情,他說媽媽開刀當天他會請假陪我下去醫院照顧媽媽。強忍兩天的堅強,剎那間在阿泰溫情話語中潰堤。覺得自己像媽媽一樣沒有珍惜眼前疼愛我的人。我告訴阿泰我的想法。 「我可要好好感謝張叔叔,因為他對妳媽的真愛才讓妳發現我對妳的好。」阿泰消遣我一下。 我笑著鑽進他的懷裡。 為了能全心照應媽媽的事情,我向出版社說要暫停寫小說,總編輯體諒我的狀況要我先照顧好媽媽。 我把心思放回媽媽的事情。我認為媽媽除了在意爸爸之外,弟妹對她的關心應該也會讓她更有力量對抗病魔。首先,我和弟妹ㄧㄧ聯絡,說明媽媽罹癌狀況,也說了阿姨幫忙爸爸拍了鼓勵媽媽去醫院治療的影片之事,讓她們明瞭阿姨也很關心媽媽的身體,我希望媽媽在開刀住院期間她們各自找時間去醫院看她,弟妹們都答應。 再來,我認為張叔叔對媽媽的無怨無悔的愛意應該被肯定、被感謝。我用LINE寫了一則簡訊給他,告訴他我看見他對媽媽的情義的感動與感謝。沒多久,張叔叔回覆我說,他認為小阿姨還要繼續開店應該無心力照顧媽媽,所以等媽媽開完刀出院時要接她到他家住,他會照顧她,陪伴她復元。我回復張叔叔說,這原本應該是我們身為子女該做的事情卻由他來承擔,我萬分感激。媽媽住院九天我都會去醫院照顧她,等出院後再由他照應,之後我也會盡量抽空回去看媽媽。 張叔叔要照顧生病媽媽的承諾讓我深深感動,這才叫做真實愛情,無關是否有婚約,有法律的保障。媽媽還有婚姻關係存在,所以張叔叔是〝小王〞,然而這個小王比法律上的「丈夫」好太多了。去他的〝小三〞、〝小王〞。 為了媽媽的事情我幾乎忘了要回復 J 的信。趁著媽媽開刀前趕快回,不然之後得全心照顧媽媽可能沒時間也沒心力寫信了。 J : 收到妳的來信知道妳的第三段感情竟是如此轉折,我真是無語可慰藉妳。 之前我告訴妳說我討厭小三,其實是因為我媽媽是因為我爸有外遇而離家出走的,妳自然能夠理解我討厭小三的原因了。然而經過與妳通信,我漸漸體悟到,外遇者、元配、元夫、小三、小王,這些只是社會規範道德倫理的名詞,如果脫離這個範疇回歸到情感面,這些人都只是愛情裏面的角色而已。簡單地說外遇、劈腿都是一種多元情感而已,每ㄧ個角色都在實踐自己的情慾需求,根本無需冠上道德的標籤,這些只是對追求情愛的男女的汙名化而已。期待這社會有一天能〝 NO 小三、 NO 小王〞。 想繼續聽妳故事的 H 將信交給出版社小雯之後。我開始上網查ㄧ些子宮頸癌的資料,想更了解媽阿將要面對的是甚麼樣的病魔。 媽媽到醫院開刀住院那九天我在醫院照顧她,張叔叔每天都來,阿泰來過三次,弟妹都有來ㄧ次,媽媽看起來滿開心的,尤其二十多年沒見的三個兒女願意來關心她,她是非常高興。 媽媽出院那天,張叔叔實踐他的承諾,將她接到家中同住。我陪媽媽一起過去,剛進門在客廳坐下,媽媽覺得很不好意思。 「張仔,我住這,這樣很歹勢,很麻煩你。」媽媽面有羞澀地說。 「不會啦,妳不要想那麼多,我家只有我ㄧ個人,我們兩個人相互照顧啦。」 我覺得這是ㄧ個好時機。 「要不然妳嫁給張叔叔啊,這樣就不會不好意思了。」我說 「阿芬,妳三八喔,我又沒和妳爸爸離婚,怎麼跟張仔結婚。」媽媽理直氣壯地說。 「那妳就跟阿芬的爸爸手續辦一辦,等妳身體復元一些,我們再找個日子去公所登記,辦個兩、三桌請親戚五十來熱鬧一下。」張叔叔很懂我的心意趁勝追擊。希望媽媽也能懂得張叔叔的愛意。 「張仔,讓我再想想。」媽媽望向張叔叔說。 「含笑,免急,妳先調養身體比較重要。」張叔叔說。 哇,看來媽媽有被張叔叔感動到了。 「張叔叔。」我說,比了一個讚的手勢。 張叔叔對我微笑,點了一下頭。 安頓好媽媽之後,我準備回去台北。趁著張叔叔外出幫媽媽買補品,我有些話想告訴她。 「媽,我要回台北,有張叔叔照顧妳我很放心。原本妳和爸爸的事我是站在妳這邊,妳不想離,我都支持妳。可是這一次看到張叔叔對妳這麼付出,我被感動了。我覺得妳要把爸爸放掉,好好珍惜張叔叔。從我自私的角度來說,有他照顧妳,我真的安心許多。」我老實地說出我的看法。 「我不是憨人,我有看到也感受到張仔對我的心意,甘苦一輩子能遇到他算是天公伯對我的疼愛,我會好好珍惜他。等我身體好一些,我再去找妳爸爸辦一辦,反正我也讓妳爸爸和阿姨等到老了,夠本了。那天在影片裡看到妳爸爸比張仔還老,我的心好像比較甘願了。」媽媽說出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妳能這樣想,我很放心。阿泰說等妳身體恢復了,我們來辦三對新人婚禮,我和阿泰,妳和張叔叔,爸爸和阿姨。」我開起媽媽玩笑。 「阿泰真會練笑話。」媽媽送我ㄧ顆甜蜜衛生眼。 一夫多妻--四人行 有張叔叔照應媽媽,我帶著輕鬆的心回去台北。 回程火車上想著,我ㄧ直遲遲不接受阿泰的求婚,前意識感覺是因為不知婚禮上如何安置爸爸、媽媽、阿姨這三角關係,如果只讓爸爸、阿姨當證婚人怕傷了媽媽的心,如果讓爸爸、媽媽當證婚人,爸爸一定不能接受,擔心阿姨難過。我ㄧ直用這理由來搪塞阿泰。經過與 J 的通信、媽媽罹癌的經歷,潛意識對婚姻的恐懼、擔心浮現上來,或許這才是我無法接受阿泰求婚的真正原因。爸爸對媽媽的無情、媽媽對爸爸的愛恨糾結,這些讓我對婚姻生活充滿擔憂。有人說女兒會重蹈母親的婚姻狀態,我害怕我會步上媽媽的婚姻悲路,丈夫外遇、失去兒女。即使阿泰向我保證我們結婚之後會是幸福的、我可以擁有自己的事業,還是無法安我的心。 為何我對婚姻如此悲觀? 我跟媽媽一樣,被自己的心魔遮蔽雙眼、被自己對婚姻的恐懼困住;長久以來我以自我為中心,不想張開雙眼掙脫束縛往前走。 從 J 的不倫情感經驗,從張淑淑對媽媽的真情觸動,讓我願意張開雙眼,重新省思我的婚姻觀。從現實面來看,我和阿泰的婚姻,媽媽是媽媽,我是我,阿泰不是爸爸,他可能是張叔叔;從爸爸的角度來看,他對阿姨是從一而終。我不必對婚姻如此悲觀。從時代性來看,我和媽媽是不同世代的人,媽媽的婚姻是立基在童養媳的角色,她深愛爸爸,但爸爸對她只有兄妹情;我和阿泰是自由戀愛,兩情相悅。再說,現代的女性有經濟能力,不必死守婚姻,媽媽的時代只鼓勵女性依靠丈夫。若結婚以後阿泰真的變心不再愛我,也可能我不愛他,我們可以和平的離婚,看孩子想跟誰住,共同扶養小孩,不讓孩子因父母離婚而被分開或與父母任何一方不往來。從女性生命的角度來思考,我有自己的生命方向、有獨立的經濟能力,婚姻只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目前有阿泰這個相愛的男人,我們願意共同組織家庭,生兒育女,以孩子為重心,等孩子長大,我們兩人又得回到自己的生命軌道,可能繼續相互照應、扶持,或者在婚姻中發現不適合而分道揚鑣。未來的事誰知道呢?我要掙脫父母不幸婚姻帶給我的壞影響,睜開雙眼看見眼前的珍貴事物。心中下定決心,回台北第一件事情是去找阿泰,向他求婚。 夜晚,回到台北,發現信箱中有一封淡藍色信封, J 來信了。 進到家中,放好行李,洗個澡之後,暫時把阿泰的事情擺一邊去,泡上一杯花茶,輕鬆地坐在沙發上打開 J 的信。 親愛的H: 收到妳的回信,雖然很簡短卻帶給我莫大安慰與能量。 妳說的真好,『NO小三、NO小王』,只是多元的情感關係而已。不過,說真心說,在現實裏我希望愛情只要兩個人就好,三個人、四個人的關係實在是太複雜、太傷神了。 上回說到我和男友正在籌備婚禮時 X 出現了。其實是我發現的。 在一個月之前,有一次周末,我們兩人約好一起在他教書的小鎮一家咖啡店吃晚餐。傍晚時,我沒事想說開車去他宿舍載他一起去咖啡店。我在他學校校園停好車,走到他宿舍,卻看到他手裡拉著一個行李箱,身邊一位年輕女孩子牽著一位小男孩,三人正走出來。 「妳怎麼來了,不是說好咖啡店見嗎?」他看到我時,ㄧ臉訝異地說。 「我沒事想說開車來載你一起去。這女孩子是….?」我小心翼翼地說。 「她是 X,有事來找我,我正要帶她們去鎮上的旅館。妳先去咖啡店,半小時後我就會到。」 我先去咖啡店等他,半小時後他來了。我不想先開口問,靜靜看著他坐下。他說要坦承對我, X 是下午突然來找他的,他也非常驚訝。 X 帶著的小男孩就是他的兒子。 才剛聽到他說這些我心裏就莫名的糾結起來,以前的不倫陰影突然侵襲過來。難道我又要變成第三者了。我是被詛咒了嗎?我不配得到一份簡單的愛情嗎?天啊!好想站起來快速逃跑。 我忍住自己的不合理想法。點點頭鼓勵他說下去。他說 X 告訴他說半年前,她公婆常常拿著她先生小時候的照片對照她兒子說為何小孩長得不像他爸爸,一開始她先生還不以為意,公婆實在太常提這件事情,半個月前她先生常常看著兒子的臉發呆。不久她先生拿出一張醫院驗親子 DNA 的檢查報告給她看,兒子不是她先生親生的。她先生發了狂似的罵她,逼她說出事情的真相。她知道不能再隱瞞了,全盤托出。之後她先生和她分房,每天用惡毒言語罵她,威脅要殺了她和兒子。她每天處在害怕擔心的極大壓力下,最後她受不了了,兩天前帶著兒子離家出走到花蓮。她不敢回娘家,也不敢找朋友,接著就到台東來找他。 X 知道有我之後想要離開不想影響我們,但是他不放心 X ,尤其看到長得跟自己小時候一模一樣的兒子,他更不捨讓她們到處流浪。 聽到他說不捨她們到處流浪,感覺原本近在眼前的幸福漸漸往後消退。我冷靜不語,他說他愛我,但放不下 X 和兒子。希望我給他一點時間思考要如何處理。我心酸地答應他。 一個月過去了,他沒有想出兩全其美的方法,最後提出一個天方夜譚的意見:四個人一起住。 X 對我說非常抱歉如果沒有小孩她不會介入我們的。她是元配還是善良小三?但是我很痛苦,感覺自己是多餘的,是破壞她們一家團團的兇手,或許自己才是介入他們的小三。 在這複雜四人關係裏,元配、外遇者、小三的角色都無法定位了,真的是多元關係情感而已。說真心話,和 X 相處快一個月,我很喜歡她,她和我完全不一樣,她性情比我溫柔很多,又很體貼別人;我們兩人又都喜歡文學,滿聊得來的。她和男友的兒子也很有我的緣,我非常疼愛他。我是有認真思考男友的提議,我可能過一種一夫多妻的生活嗎?台灣法律只接受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不過,我有聽過富裕的西藏人家族為了財產不被分割會有多個兄弟共娶一妻,或是某些伊斯蘭教國家與地區有一夫娶多位妻子的婚姻制度。 真實面對自己的心,我應該無法和男友、 X 、他們的兒子過四人行的生活。雖說我喜歡 X ,但每當我們四個人一起外出,男友若眼睛和 X 有默契的相望,我的心就糾結起來,整個人都僵硬了。 不想給男友壓力,我真的好愛這個男人,好想盡力爭取這份相知相許的愛情,但是無法盡力,因為小孩,無法承擔因為我的關係讓這小孩失去父愛。我知道最後解決的辦法應該是我離開。但我暫時離不開,還沒有能量飛走,找不到飛翔的方向,我能往哪裡去? 親愛的 H 妳能以客觀的角度給我建議,我該如何是好? 徬徨無助的 J 上蒼的殘酷是為了庇護妳 看完 J 的信,只能嘆息再嘆息,當然要離開啊,這傻女人,那男人說四人行,怎麼可能。現在的女性怎能一夫多妻,一起過生活。活生生例子,即使像王永慶那樣老一輩企業家的三妻四妾還是無法一起過,都分開住互不往來。聽說演員洪雷是一夫五妻一起住,財產都分給五個太太,他自稱是不良示範,媒體說『雷洪第四個老婆是台大畢業,掌財務大權,其他姐妹都聽她的,五個人聚在一起玩股票,…台灣實行一夫一妻制,法律雖然也有重婚罪一說,但雷洪除了元配之外,其餘的四個妻子都未註冊登記,加之女方都是心甘情願,因此不算觸犯法律。』我還是很懷疑五個女人聚在一起住能多和樂,少騙人了,我是中文系的又不是沒看過《紅樓夢》、《金瓶梅》,會不知道一夫多妻的婚姻生活真面貌? J 的情感路還真像潘越雲的歌〈情字這條路〉---那會那會同款,情字這條路,給你走著輕鬆,我走著艱苦;那會那會同款,情字這條路,你隴滿面春風,我隴在淋雨。 她要我給她客觀的建議,最好的方法,就是離開她們,走自己的路啊。外人說離開很簡單,愛情圈裡的人要離開是很艱辛。我媽媽當初離家,想必是充滿掙扎、耗盡力氣;阿姨決定跟著爸爸應該也是費盡心思想破頭,想離又想留。這些女人無論是離開或是留下來,都是勇敢的做為。 隔兩天,我約阿泰吃晚餐,說了張叔叔向媽媽求婚,她願意和爸爸辦離婚的事情。 「妳媽願意放下妳爸,都得感謝有張叔叔的真情真義。太好了。」阿泰歡喜地說。 「我還跟我媽開了三對新人婚禮的玩笑,她罵我三八,瞪我白眼,超可愛的。」我興奮地說。 「妳真的有在想三對新人婚禮的事情?」阿泰驚訝地問,接著說:「這樣我們可以結婚了。」 我突然想起來,是我要向他求婚的,讓他驚喜的,但不是現在。今晚有一件事情要先解決。 「我有一件事情想聽聽你的想法。」我說。 阿泰這個人滿單純的,聽到我說有事情請教他,馬上認真傾聽。 我將 J 的困境說給他聽。 「那個男人不靠譜,妳要建議 J 離開,去走自己的路。」阿泰聽完,說出簡潔的意見。 「我跟你的想法一樣,只是離開對我們來說很簡單,但對當事人來說是非常非常〝困難〞。」我提高音量說。 「對喔!因為我不認識 J ,我只評估現實利益,沒考量情感部分。」阿泰平和地說。 「情感部分?」我喃喃自語。 當初我媽媽在那種掙扎心態而能離得開,應該是對爸爸無情對待所激起的憤怒、絕望讓她有力量走出家門;阿姨在那麼複雜的情緒能留下來,應該是對爸爸的愛讓她有能量照應兩個老人和四個小孩。這樣看來,讓她們做出決定的因素不是理性的現實利益衡量,而是情感的因素。 「阿泰感謝你的提醒,我知道如何給 J 建議了。」我突然領悟地說。 阿泰被我感謝的莫名其妙。 吃完晚餐,我和阿泰說想回家寫信給 J ,無法像往常那樣和他一起去大安森林公園散步。他說沒問題,要我先去處理 J 的事情,他自己去就可以。再次感受到阿泰是個暖男,我ㄧ定要好好珍惜。 回到家,我泡好一杯花茶,進到書房寫信。 親愛的 J : 對於妳現在的遭遇我充滿憐憫,希望我能為妳做些甚麼。 這一個糾結如何解決,當然是妳離開,這結就打開了。 妳要如何離開?往哪裡飛去?我苦思良久。想著妳前兩次的不倫戀,妳是怎麼離開的?第一次是因為心碎引爆的憤怒絕望力量讓妳能離開職場去療傷,第二次是因為對方的真愛引起妳的愧疚心讓妳有力量飛到東部的小鎮。妳能離開不是理性的評量現實利益,而是妳的情感引導妳如何往前走。 這次呢?有甚麼情感力量可以讓妳展翅飛去。是妳和男友曾經有的相知相愛的能量,是妳們曾有的真摯誠懇交流的情感力量。相愛的人有可能無法終成眷屬,相知的人有可能無法終生相守。上蒼如此殘酷的裁決,有可能是要庇護妳、引導妳走向更適合妳的人生方向。對妳男友而言也是。妳若認同,就有勇氣接祂的這記強球。 若妳決定離開成全他們三人團聚,外相來看妳是失去了男友,失去一分摯愛,失去一份幸福的婚姻;但是往內看事件的真相,妳會得到他永遠的懷念與感恩,妳們的這份情感將永恆常存在彼此的內心深處。 我認為妳這次的離開不是被拋棄,更不是拋棄別人,妳是要成全愛的人而離開。這次的離開雖然心是痛的,但這次將是很良善、很體貼,充滿愛意的離去。 若妳決定離開,那下一步該如何走?不認識男友之前,妳可有甚麼夢想?如果沒有,現在妳可以想想自己的生命還有甚麼想要去做的,最真實的妳想要去做的事情。 好好想想,妳要飛翔的方向就會出來了,妳就知道離開後下一步該往哪裡飛去。 誠摯期待分享妳的人生新方向的 H 父權的社會總是期待人以理性解決問題,而忽略情感才是影響人行動的主要因素,尤其女性在社會期待之下允許她們發展情感的能力,造成女性面對困境時比較有能量與韌性,也比男性較能依照情緒的能量行動。我覺得 J 是個有能量的人,鼓勵她去傾聽自己內在聲音,她應該可以找出自己的潛能,有了生命方向,要離開就容易了。而且這次的離開是為了自己,生命的毀壞度比較低,對她來說是正向的事情。 將給 J 的信交給出版社之後,我準備向阿泰求婚。 我和阿泰兩人都愛山樂海的人,想說台東的海邊是同時擁有山海的最佳求婚地點,但是台東有點遠,最近看到網路上有人提到金山水尾漁港附近有個神秘海岸,在山崖下因潮汐變化時顯時隱而被稱神秘,旁邊還有個燭臺雙嶼,象徵堅貞的愛情。感覺這是個求婚的好地方。我和阿泰說忙完媽媽的事情了想放鬆心情到金山兩日遊,約好日期之後,我上網查在水尾漁港附近一間舒適溫馨的民宿預定ㄧ晚。 出遊當天,我們自己開車,先去逛金山老街,午餐吃鵝肉大餐,下午去火山溫泉館泡湯,便宜又舒服。傍晚到民宿。 很多人求婚都是燭光晚餐,我不想這麼老套,我要阿泰意想不到,來個晨光求婚。 當晚在民宿睡個好覺,隔天清晨六點就把阿泰叫醒說要去神祕海岸看綠石槽海景,整片海岸岩石布滿綠藻的美景。清晨天氣好,神秘海岸美到爆,海天一線,綠石槽奇特景觀阿泰驚嘆連連。很高興求婚記有好的開始。在海岸邊看完綠石槽之後,慢慢往山崖走上去,來到傳說中的燭臺雙嶼。我們坐在岩石上,望向海中不遠處聯的平台小島嶼,我告訴阿泰這是傳說中代表堅貞愛情的燭臺雙嶼。他握著我的手說希望我們兩人可以白頭到老。我覺得時機到了,我放掉他的手,要他把眼睛閉起來,我把ㄧ枚銀戒指放到手掌心舉到他的面前。 「好,可以打開你的眼睛了。」我輕聲地說。 阿泰張開眼睛看到戒指,萬分驚訝。 「你願意和我結婚嗎?」我直接求婚。 「妳…也太戲劇性了,不虧是小說的作家。」阿泰驚喜地說。 「你的回答不正確啦。」我撒嬌地說。 「妳讓我太驚喜了,大清晨在海邊求婚。」阿泰說。 「快說答案啊!」沒聽到他的回覆,我居然有點害怕。 「我….當?然?…..願…意。」阿泰ㄧ字ㄧ字慢慢地說。 「嚇死我了。我以為你不願意ㄌㄟ。」我鬆了一口氣地說。 「傻瓜,我怎麼可能拒絕,我向妳求婚那麼多次妳都沒接受,這次出乎意料妳向我求婚,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可能不接受。」阿泰溫柔地說。 「左手伸出來。」我說。 我將銀戒指套進阿泰左手的無名指上。 「哇,剛剛好ㄟ。」阿泰驚訝地說。 「那當然囉,我可是費盡心思悄悄量到你的手指圍去訂做的。」我驕傲地說。 「定婚的時候換我買最美麗的婚戒給妳。」阿泰柔情地說。 山海之間的求婚記圓滿地實現,我滿心感激老天爺賜給我的良緣。 飛往巴黎圓夢 阿泰那個三對新人婚禮的主意最後並沒有發生。媽媽和爸爸辦完離婚手續之後兩天,阿姨和爸爸去公證結婚,也完成阿姨的心願,兩人去拍婚紗,辦了五桌宴席請親戚好友,接著去日本度蜜月。這是阿姨應得的禮物,只是遲了二十多年,想想也是令人為她感慨。媽媽和張叔叔兩人決定先同居談戀愛,等媽媽身體完全康復之後再拍婚紗、宴客、度蜜月。我和阿泰則是決定半年後在我們兩人都喜歡的冬天結婚,蜜月就可以去韓國滑雪。 爸爸和阿姨蜜月回來不久,我和阿泰在雲林土庫老家舉行了一個小小的定婚儀式,爸爸和阿姨、媽媽和張叔叔、弟妹們都在場為我祝福,人生至此,感覺很滿足、很感恩。接下來將進入婚姻生活,內心在興奮中依舊忐忑不安,還好我與阿泰分享我的感覺時,他握著我的手說:「一起同心面對。」這讓我的心安穩許多。 我恢復寫作的平穩生活,空閒時再和阿泰到處看房子,我們打算在他景美的公司附近買一間房子。婚姻生活會是怎樣的風貌?我們兩人都不愛外食,結婚後將分工輪流備餐。兩人去賣一堆食譜,假日時在我住的地方研究食譜,試煮菜餚。另外我喜歡吃點心,他喜歡吃蛋糕,菜煮煩了就換成做點心、蛋糕,只是我的烤箱很小能作的蛋糕種類有限。兩人一起作會有小小意見不同,偶爾吵吵架,彼此更加了解個性;製作過程也有很多歡樂,為情感加溫。我把這些事情當成是寫作後的放鬆時光,一舉兩得。沒有想像中那種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繁瑣無趣。這讓我對婚姻生活增添一點信心。 現在很多經濟獨力的女性不熱中婚姻生活,或是婚後懊悔結婚,就是因為女人結婚後進入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墳墓裡承擔所有的家務和三餐責任,負擔過度,讓生命變得沉重。阿泰不是男性沙豬,對廚藝也有興趣,婚後願意共同承擔家務、三餐,我可以輕鬆生活、享受美食而不會便成黃臉婆。假如每個丈夫都能像阿泰這樣,或許對婚姻不排斥的女性不婚、懊婚的現象就會減低了。 寫作空檔休憩時,我開始到市圖借閱ㄧ些室內設計、布置的書,看完再和阿泰討論,慢慢找出兩人對居住的需求樣貌。我們幻想未來有一間舒適的鄉村風格住家。事事變化無常,人算不如天算,阿泰的ㄧ位同事在公司附近有一間重新裝潢好的20幾坪公寓三樓房要出租,知道阿泰快要結婚在找房子一直找不到適合的,便問他要不要先去看看,租金可以便宜一點。阿泰和我商量,一開始我完全無法接受,因為我想像的是自己設計的家。 「我也是想要有自己的房子,可是找很久都找不到適合我們經濟能力的新建房子,我自己心裡就有先租房子再買房子的想法了,只是還沒來得及和妳商量就先跑出同事租房的事。我再想遠一點,我父母年紀也漸漸老了,將會需要我照顧;我們公司未來會到中部科學園區的二林園區設廠,那裡離我老家很近,我是有想過可以回老家住,那就不要買房子,只要租房子就好。」阿泰坦承說出他的想法。 「原來你有這樣的想法,若是回中部住我是很願意,反正寫作只要一部電腦和網路,在哪裡都一樣。住你彰化老家我回土庫更方便,可以常回家看看媽媽張叔叔和爸爸阿姨他們。而且將來我們的小孩在鄉下成長也是比較好。」我也坦白回應。 我們兩人共通的地方是重視父母和喜歡大自然。阿泰想回老家照應父母的想法我很快就接受。我轉換自己設計家的欲望,找了一個晚上和阿泰去看他同事的房子;沒料到,我們一進去就很喜歡。整個房子裝潢走的是鄉村風格,和我們一直在規劃的設計差異不大;廚房不小,還有洗碗機、大烤箱。有時候變化不見得不好。我和阿泰討論,若租了這房子,每月一萬六千元,每個月一人拿出八千元,房子有重大狀況是房東要負責;而若買新房子,頭期款要一百萬元、每月貸款要兩萬元,經濟壓力不小,還要持續揹負貸款20年。兩人都認為租房子比較輕鬆。最重要是這房子是新裝潢,看起來就像個新房,房租又適當,我和阿泰都很滿意。兩人的結論是決定租下來,婚前阿泰先住,結婚後我再住進去。 不久,阿泰住進新家,廚房有洗碗機、大烤箱,試煮菜餚和試做點心蛋糕更便利。我和阿泰假日更勤快作菜、作蛋糕點心。兩人自稱以後若他不想做電腦工程師,我不想寫作,可以一起開個咖啡簡餐店維生。等於我們兩人找到第二專長了。 當我沉浸在歡樂的兩人世界,都忘了 J 的事。有一天,外出回來,打開住家信箱,裡面躺著一淡藍色信封。才恍然想起上次回信給她,已經過了快兩個月。 回到家裡,急著想知道 J 最後的決定是甚麼,泡好一杯花茶,就坐在客廳打開信。 親愛的 H : 真抱歉,飛離開的能量始終出不來,所以沒有回信給妳,直到最近發生了一件神奇的事。 妳上回的來信對我幫助很大,我很認同妳的說法,這次離開不是被拋棄也不是拋棄人,而是要帶著愛,傷心地離開,成全他們一家團聚。 我有好好想一想自己還有甚麼夢想未完成,有的。小時候回外婆家過暑假,看到她在做衣服,覺得很神奇;年少時,我對搭配衣服很有興趣,夢想大學畢業後去巴黎讀服裝設計,成為一位服裝設計師。高中努力讀法語。只是大學沒考上服裝設計系,進了美術教育系,我雙修法語系,計劃教書五年之後存夠學費就去巴黎讀服裝設計。誰料歷經兩段不倫戀之後,這夢想已經不知道被深埋到哪裡去了。直到妳提醒我好好聽自己的心聲,服裝設計師的夢想慢慢浮現。我上網查了資料,法國的服裝學院都是私立的,巴黎有很多間服裝學校,比較知名的有ESMOD,SB,JB,LISAA等等。如果大學讀的是美術類專業,要申請這些學校大都會被接受。這給我好大希望,我的服裝數計師的夢想又被然起,可是我的法語已經忘的差不多,不敢想望去巴黎讀書。我很沮喪。找到方向可以離開,卻沒有能量飛出去。 就在我傷心難過之際,在臉書上收到一封私訊,是我大學詩社一位很要好的同屆校友,她居然是旅居法國巴黎的戲劇治療家。這位同校好友是五專讀法語科再考進我們學校中文系,我們是大二時在詩社認識,都是文青,很有話聊,很親近會聊心事,還常常一起翹課去看畫展、看小劇場。大三的時候她加入一個有名的小劇團,自此一頭栽入戲劇。畢業後入社會,各忙各的,彼此沒再連絡。已經快十年沒見面了。她說正要計畫回台灣探望母親,想要和我聚聚。我覺得這是一個暫時讓我逃開這困局的好機會。按照她回台的日期,我向學校請假兩天去台中和她相見。 相聚時,這位好友說她在畢業後進了劇場工作了二年之後到巴黎進修戲劇,求學時去學馬術,學完和教練相戀,畢業後就嫁給他留在法國。生了一個女兒,女兒有亞斯伯格症,可以用戲劇治療,剛好巴黎第十大學有個戲劇治療學程開放給在職人士,周末上課,三年可以拿到學位。她去讀這學位,三年讀完又考上戲劇治療師證照便開始執業,暨幫助自己的孩子又可以幫助別人。由於她得過兩個癌症,便專門做癌症病患的治療。 好友的生命歷程深深觸發我,她的生命如此坎坷,卻完成我原本想的夢想,又成為一位專業戲劇治療師,還養育一個孩子。我好敬佩她,覺得自己真是太享福忘了自己的夢想。 我將自己的困境坦誠地說給她聽,並把自己想去巴黎又不敢的心情也一併說出來。她立馬建議我先到巴黎讀語言學校半年,然後再申請服裝學校。她巴黎的家附近有一家語言學校,她回巴黎之後會幫我去拿就讀資料,我就學期間可以住她家,她家裡有一間客房。讀完語言學校若考得上巴黎服裝學校,可以繼續住她家,因為她家附近就有兩家。 我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神來一筆的好機會,是在做夢嗎? 看到這裡,放下信,喝口花茶。是啊!連我都懷疑怎麼會有這樣天大的好機緣,簡直是替 J 量身定做的。不過,想想老天爺是滿公平的,這次 J 是為了成全男友和 X ,所以祂就成全 J 的夢想。不知道 J 有沒有接下老天爺這個禮物。我拿起信紙繼續看下去。 我很感動卻也很擔憂他先生會接受一位陌生人住進他家,歐美人不是很注重隱私權嗎?我將疑慮說給她聽,她聽完哈哈大笑說自己忘了告訴我,她先生是香港裔法國人。他從小家境貧困都是善心人接濟他,甚至他到法國讀書也是別人幫助的。他對於亞洲人要到法國讀書或旅行都非常願意協助,以這種方式回饋以前幫助他的人的善意。好友說當初結婚找房子時是他先生堅持要有一間客房好幫助需要的人。聽完這些讓我安心許多。後來好友說了一段話讓我下定決心。 她說想要我住她家是有她的私心用意,近半年來,她感覺和先生的溝通出了問題,但又不知道問題在哪裡?大學時代我們兩人最愛相互討論自己的情感困境,彼此鼓勵、給建議。她很懷念那一段相互支持鼓勵成長的黃金歲月。她希望我住她家時幫忙觀察他們夫妻的狀況,然後再和她討論。另外在法國生活雖然很豐富、愜意,但她先生不是文青類男人,她心靈深處還是很孤獨,若有我的作伴,稍微能滋潤她的文藝靈魂。 這位好友在我大學時期幫助我很多,她很會與人為善人際關係特別好,我需要負擔自己的生活費,透過她的幫忙才有家教工作。這件事情一直放在我心上,現在她有需要我幫忙,是給我回饋她的最佳機會。我說好,那教完這學期就去巴黎讀語言學校。 回到東岸學校,我約了男友告訴他我計畫去巴黎讀書的事情,也說了巴黎好友邀我住她家等事。男友聽完默不出聲,久久之後才說:「我對不起妳,也謝謝妳的成全。」我們相擁哭泣。我心很痛,但又很高興自己有能量飛翔了。 能有機會去圓夢想,是因為有男友的事件、巴黎好友的需要,沒有她們的推動我是無法破繭而出。當然還要感謝有妳,親愛的 H ,感謝妳近ㄧ年來以文字傾聽、陪伴,幫助我化解小三的汙名化心結,協助我回到自己中心的生命方向。 以前聽過一個宗教的說法:人不是孤島,是相互依靠。現在我懂這意思了。未來在我有能力幫助人時,我一定會伸出雙手給予,將妳們給我的能量傳出去。 獻上我誠摯的祝福,願妳一切順心、如意。 即將飛往巴黎圓夢的 J 放下信紙,我嘆了一口氣,將身體攤放在沙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