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凶猛》 第1章 《高考凶猛》 作者:树上男爵 整理制作,并提供下载 序言 序言1:关于一个词语的几句废话 如果形容一个人很厉害、很了不起、很让人佩服的话,我的脑海里马上就出现了一个最通俗的词语,这个词语活跃于当今人们的口头上和键盘上,我也打算让它活跃于自己这篇小说中。虽然这个词不是很雅,或者说很是不雅,但我还不善于用文学的手段去装饰现实的生活。聪明的你想必已经猜出来了,对,nb,就是这个词,nb--都已经到“网络时代”了,我就用网络化的形式来表达--如果您到现在还没明白nb是什么意思,那您恐怕已经落后了,呵呵。 序言2:陋室铭 房不在大,有床就行。人不在高,1米70。斯是陋室,难得清净。污水生地板,苔痕上窗棂。开门见臭袜,吸气有骚腥。破车床下塞,烂碗门后停。狂鼾打得猛,臭屁放得精,可以侃黄段,窥女生。无老师之乱耳,无作业之劳形。脏如大食堂,挤似售票厅。孔子曰:尔等无能。 序言3:人生的目的 199n年的b月,天气很热,我们中学的宿舍没有空调,待在里面像蒸桑拿,大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像翻烙饼,已经是夜里11点了,大家都还没睡着。曹超操一边扇着轻飘飘的檀香扇,一边给我们讲与nb人物有关的黄色笑话,比如:“xx先生搬砖去了!”,比如:“xx先生看上去像个飞行员嘛!”,又比如:“我当年换下去的玩艺儿怎么又给你换上去了!”等等,曹大公子真是博闻强记,大伙儿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听满屋的狂笑和叫骂声不绝于耳。曹超操像伟人一样把手摆在胸前挥了挥,示意大家安静,之后他又讲了一个nb的笑话。后来我在网上找到了这个故事的文字版本,摘录于下,以飨读者: 有这么一个人。出身于贫苦的农村,但是天赋异秉,谈吐幽默深沉,交游极广,自6岁起每时刻身边至少有3个漂亮mm在追他。16岁出国到斯坦福大学深造,17岁回国参加世界大学生运动会获得田径十项全能冠军。20岁博士即将毕业,此时已取得n项专利。导师劝他说:“别回去了,这里环境好。”他拒绝。导师说:“回去没有博士学位!”他轻轻鞠躬,回宿舍收拾了行李就回国了。 20岁开始凭自己的专利开公司。3年上市,5年进入全国100强10年进入世界100强。 30岁忽然觉得没劲,卖掉了全部股份,移民美国,为华纳兄弟唱片公司做词曲作者。1年后正式受聘于华纳唱片做制作人。极其成功,使华纳占据了世界80%的市场。号称21世纪流行音乐之父。 此时又觉得华纳的垄断行为恶心,对老板提出异议遭否决。辞职做独立制作人,给谁都做,就是不给华纳做。1年后,华纳兄弟唱片公司宣布破产。 40岁退出艺坛,举办全球巡回告别音乐会,大批明星参加,大批歌迷追随,致使世界经济格局发生以下变化:世界首强,波音;第二,麦道…… 45岁投资威尼斯队,连续5年取得意甲冠军,4年欧洲冠军杯冠军。50岁卖掉股份回杭州钓鱼隐居。发现当年世界摄影大奖作品《渔翁》中照的是自己。 55岁出版一部哲学、伦理学、美学著作,因其文笔太美,获得了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60岁父母因癌症双亡。毅然深入民间搜寻验方,2年后在杭州建了一座实验室,3年后推出新药,可完全杀死体内癌细胞而无副作用。其间有一次配药失败,发现副产品可以根治帕金森氏综合症。获得诺贝尔医学奖,但因评奖主席有种族歧视倾向拒领。 当年瑞典皇家学会宣布不再评选诺贝尔奖,基金全部捐献给国际反种族主义基金会。 65岁当选联合国评选的世界十大杰出人物,受nasa邀请上太空一游。在太空忽然发觉木星上有不明阴影,回到地球编了一个汇编程序一算,就发现了太阳系第十大行星。 70岁娶好莱坞第一美女为妻,75岁生下四胞胎。 80岁美国和欧盟互射核弹,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掀起反战运动,自己游横渡太平洋。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问:“怕不怕危险?”回答:“没什么可怕的,就是担心鲨鱼。”全世界渔人动员起来,3月后世界野生鲨鱼基本灭绝。 花了三个月从厦门游到智利海域,终于力竭,沉入海中。欧美政府停战,台湾感于高义回归祖国。世界联合打捞队在智利打捞尸体,发现尸体躺在古玛雅文化的沉船上。里面有数亿吨黄金,从此世界金融秩序发生革命。 2年后,天上金光迸现,此人扇着翅膀拉着一个老头的手“扑腾扑腾”飞到地球,指着老头对世界上的人说:“我可以证明上帝存在,此人便是。” 上帝拍着他的肩膀对世界上所有人说:“我数三下,你们找一个词形容这个人,不满意我就毁灭世界。1……2……” 全世界人民异口同声南腔北调地说了两个字:“nb!” 上帝哈哈大笑,用手一指,解决了世界上能源、人口、环境三大问题,并实现了全球范围内的共产主义。 “nb!” “真nb!” “真是太nb了!” 宿舍里的同学听完这个故事都激动不已和向往不已,尤其那些成绩不错,觉得自己将来能够nb起来的哥们。曹超操只用一个简短的故事,就统一了宿舍里十几个青少年的人生观。班长杜里京振臂叫道:“同志们先生们女士们,人活着图什么?就图个nb啊!” 曹超操说:“没错,人活着就得nb起来!说说看,将来各位想怎么个nb法儿呢?杜里京,你是大班长,你先说,你将来是当总统,还是要当联合国秘书长?” “当联合国秘书长干什么?其实他哪个国家也管不了,我才没那么sb(这是和nb相对应的一个词,作者注)呢。还是当总统好。大家等着吧,现在这世道没我能行吗?那么多狗官我不去整,谁去整?哈哈哈!中国没我这号人不行啊,人民需要我呀,大家说是不是?哈哈哈!”杜里京得意地往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等他血淋淋地扬起手,一位不幸的蚊子已经当场牺牲。 “咦?老杜,你说说,那么多狗官你怎么去整?当总统好像还轮不到你呀,光年龄就差远了!我咋还觉得你上去之后也是个贪官呢?”曹超操笑道。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咋这么瞧不起人呢?我现在还小嘛,咱们学校牛校长到了中央才是年轻干部嘛。嗯,当不了总统的话,将来我就竞选国会议员!” “我靠!国会议员!资产阶级那一套!杜里京你这小子反党反人民反社会,脑后有反骨,小心我现在就对你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来呀,小的们,把这厮给我抓起来!先罚二十块钱给大家拈件儿啤酒喝!” “我的乖乖,何必呢?说说也不行呀,那我还是准备当总统吧!” “有气概!老杜你真nb,总统的位子只偏爱你这种有准备的头脑,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弄个公安局长干干!能接老爸的班我就心满意足了”曹超操竖起了大拇指。 “当总统有什么好,我还是愿意当村长!”刘晓声在墙角里小声嘟哝了一句。 大家都把不解的目光投了过去。 “当村长就可以搞全村的女人了!”刘晓声既自信又乐观,似乎已经把他全村的女人都搞到手了。 杜里京做出一副想呕吐的鬼脸:“小声啊,你也不想想,要是你当了县长,岂不是可以搞全县的女人吗?” 刘晓声呆住了,他咬着黑乎乎的食指想了半天,“对呀,还是当县长好啊。到时候连曹超操他爸都归我管了,嘿嘿,好!” 曹超操长叹一声:“咱们宿舍真是卧虎藏龙,连傻逼都傻得出奇!那汪国庆你呢?该不会也想当个村长吧?” 校园爱情诗人汪国庆正在拿一条破毛巾往身上擦汗:“我?唉,官场太肮脏,我不感兴趣,将来还是当诗人吧,中国需要有人拿诺贝尔文学奖啊,奖金上百万啊,我得试试!指望现在那帮阿猫阿狗能行吗?让他们先蹦达着吧,到时候就知道谁nb了!” 接下来,学习委员张向阳说他将来要当大学校长,将来谁家的儿子上大学就找他;贾小宝说他要当影视歌三栖明星,力争红遍全球,到时候一只手搂一个大美妞;灰蛋儿则表示自己要好好练乒乓球,将来参加国际比赛拿个大满贯,到时候给名牌运动鞋做广告形象代言人。 曹超操用兰花指欣慰地拔了几根下巴上的小胡子:“好,很好,总统、大诗人、教育家、大明星、世界冠军的名额已经被人领走了,大老板谁来当?啊,谁来当大老板啊?” “我来当,我来当,都别给我抢”,老驴迫不及待地接了话茬儿,“到时候我开家大妓院,搞成跨国公司,争取进入世界企业前十强,到时候兄弟们急了就找我,打炮免费,酒水也全包了!”躺在老驴下铺的刘小芒哈哈笑道:“狗日的,你小子咋和我想一块儿了!” “王家辉你呢?你是想当大将军、大医生,还开个大银行?”曹超操问道。 我说:“干什么都行,就是不想回家当泥巴腿子了。” 曹超操干咳了几声:“好!同志们静一静,听我说,嗯!你们都是祖国的花骨朵,祖国的希望,就像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nb人物的,也是你们的,希望同志们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争取早日夺取高考的胜利!我坚信,咱们宿舍是一个nb的宿舍!将来票子会有的,女人会有的,我们也不用住在这破地方了。 第2章 好,领导发言结束,请同志们鼓掌。” 大家躺在床上只是嘿嘿地笑,没几个人鼓掌。曹超操跳下床,说:“妈的,憋死我了,谁去上厕所?同去,同去!”这个号召倒是得到了响应,未来的总统、大诗人、教育家、大明星、世界冠军和超级富豪们纷纷趿上拖鞋,光着膀子贼头贼脑直奔厕所而去。 这是8月4号的晚上,我们刚刚回到学校,同学们仿佛失散了几十年,整晚上有聊不完的话,好在这是暑假补课,学校管得不严,没有老师来查夜,大家都聊到后半夜。刘晓声睡得最晚,他临睡前前还在念叨:“对呀,还是当县长好,当了县长就能搞全县的女人了!杜里京怎么就比我聪明呢?” 8月的宿舍 8月是一个炎热的月份,我在此照搬著名作家的话,希望能掩饰本人写作能力的不足: “太阳刚一出来,地上已像下了火。”老舍语 “天地的尽头给太阳烤得冒烟。”张天翼语 “空气又热又闷,像划根火柴就能点着似的。”王愿坚语 “空气好像热水迎面浇来。”王小波语 “太阳升到顶点时,孩子们和他们的猎狗和山羊都躺在矮树丛的阴影中喘着气。”美哈利语 看来,天地间最nb的还要数太阳,尤其是炎热的8月5号,太阳升到顶点时,同学们们只好挥汗如雨地吃完午饭,然后匆匆躲在宿舍里喘气,一边喘气,一边破口大骂。 我们当然不会骂太阳,太阳是最nb的,万物生长靠太阳,大家都明白这个理;我们骂的是狗日的学校,这么热的天,人都快烤糊了,还上什么学? 并不是每个人都抱怨学校开学太早,比如我们宿舍新来的老孔。这哥们刚刚参加高考,考得还可以,但志愿报得太高,结果就落了榜,只有复读。老孔说他在家里快憋坏了,还说在家多呆一天他就会拈刀杀人,然后把自己也结果了。 曹超操也觉得天热也有天热的好处,他说:“你们嫌热,女生们不也一样?不到夏天,你能看到女生们穿这么少吗?” 校园爱情诗人汪国庆开始吟诗:“哦/既然选择了八月/就应该剥去衣衫/纵使它骄阳似火/我微笑着走向性感的生活……” 大伙儿啪啪鼓掌,老驴说道:“汪国庆,你真是nb,天才!”然后他闭上眼睛,摇头晃脑,也摆出一副诗人的样子,“哦/我仿佛看见柳丝丝正在向这边走来/哦,好性感的一条玉腿!/哦,瞧那条腿/瞧那条腿,哦/……” 汪国庆厉声骂道:“你这个淫棍,也配吟诗?我非阉了你不可!” 杜里京把毛巾从脸盆里拈出来,拧出一股混浊的水,然后在胸上擦汗:“唉,住在这个破宿舍真差劲,他娘的,接水还得跑老远,等9月份正式开学后就好了,我们就能搬到新楼里了。还是人家女生舒服,可以在水房冲凉。”他说的没错,我们学校的男生住的都是平房,像闷在罐子里。男生宿舍楼刚刚竣工,装修工人们正拈着涂料桶辛勤地劳作,他们不比我们凉快多少。 “女生们现在也脱光了吧?嘿嘿,我就不信她们不热!”贾小宝赤条条地躺在床上搓汗泥,他的小弟弟像一条大蚕,蠢蠢欲动。 刘晓声一副杞人忧天的模样。“她们还戴着乳罩,这么热的天,会捂出痱子吧?”说罢,他把脑袋凑到窗前,闭起左眼,咧着大嘴遥望前方的女生宿舍,“水房里有人在冲凉,唉,她们住在楼里就是爽。” “你看见什么了?”贾小宝关切地问道。 “没有,没有,离得太远,我看不见!”刘晓声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床铺上。 曹超操叫道:“都给我闭嘴,别鸡巴嚷嚷,让领导睡会儿午觉!”他扔下手中的檀香扇,缓缓抬起汗涔涔的左腿,死死地贴在墙上,“这小扇子,扇着真没劲!”曹超操的老爹是我们河西县公安局副局长,这么热的天不让自己的儿子回家吹冷气,大家都说这是一位严父。 曹超操在床上不停地翻身,嘴里嘟哝着:“妈的,真没劲!考大学又没我的戏,我来这种鬼地方干什么呢?” 17z. 老师不急学生急 我已经说过,8月5日是补课的第一天。班主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直没有露面,其他老师则给我们讲了一天高考试题,讲这玩艺儿有个屁用?今年已经考过,明年还会再考吗?语文老师文秀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就和今年高考作文题目一样。由于文秀老师平时待我们比较认真、比较负责,也比较随和,所以大家就没有“问候”她的母亲,但又因为她长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所以少不了被有些男生在口头上摧残一遍。我晚上在宿舍里就听到老驴在床上呼唤文秀的名字,一边伸出双臂作拥抱状。 回宿舍用凉水擦完身子之后,大家就开始讨论班主任今天没有出现的原因,有传言说我们的班主任孙建设可能要卸任,接任者名叫钟诚,这是本校的一位元老级人物,教学能力突出,经验丰富,虽然学校有“老师跟班走”的制度,但钟诚这样的人会一直留在毕业班班主任的位置上。杜里京说:“钟诚很nb的,今年他班里又有一个学生考上了北大,学校还专门在电视上给他点了首歌。” 听说钟诚要当我们班主任的消息后,大家都很振奋,谁说我们河西一高重理轻文?学校这不是给我们安排了一个nb的班主任吗?有了这样nb的班主任,大家还愁没有nb的高考成绩和nb的光辉前程吗?我们兴致勃勃,我们七嘴八舌,我们需要互相打探消息以确认这个传闻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可是聊了半天谁也不能解释一个令人奇怪的事情:为什么今天孙建设没有出现,钟诚也没有出现? 大家本以为班主任会进教室,补课的第一天应该训训话什么的,可是直到晚自习下课,那个应该站在讲台上给我们训话的人也没有到来,搞得我们都有点不自然、不适应和不知所以了。今天上课的老师们对此事也没有透出口风,当然我们也没有想到去问他们,回到宿舍后我们都有点儿后悔了,如果提前打听一下,我们也不至于白白等到晚上也没得到答案,我们太相信过去的经验和自己的直觉了。聊着聊着,大伙儿又开始骂起学校的领导,我们没有班主任就像小孩儿没了娘,这些领导怎么不给我们一个交待呢?我们眼巴巴地盼望了一天,尽管班主任的出现可能会让我们感到没劲和失望,但他的不出现毕竟让我们悬着心——就像坠崖者被一棵小树拦腰悬在半山腰,这种痛苦的心情有谁能够理解、关心和体察呢?又有谁能够负责呢?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装着我们文科一班,真是太失职了,许多同学都骂这是一帮狗日的领导! 宿舍里的窗子全打开着,可是没有一丝风,我们刚刚擦完一遍澡,浑身的汗又上来了,大家仿佛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恨不得把这破平房的房顶给炸掉。 这样的夜晚实在没法入睡,钟诚再nb,他也不可能解决我们的出汗问题,何况他能不能当上我们的班主任还没有得到权威的证实,所以关于他的讨论全部转移到对校领导的咒骂上。 汪国庆表示如果自己热疯了,就去摧残牛校长的老婆闺女,谁让他是校长呢;曹超操则说这种天儿本来就够热的,很容易会虚脱和休克,还是不要乱搞的好;刘小芒说他希望别的班级热死个把儿人,然后校长被判刑,大家从此不用补课,可以统统回家凉快去。 骂完校长,我们宿舍的话题最终还是又落到女人身上。老驴说:“曹超操,你已经身经百战了,大热天的,你当然不愿意去搞女人,可饱汉不知饿汉饥,如果有碗肉端到嘴边,咱能不去吃吗?” 刘小芒哈哈大笑,说:“那就去搞校长的老婆吧。” 老驴忙说:“不行,不行,我心里只有阿秀,哦,我对阿秀最专一!”说着说着他又淫声浪气地表演起来。 “我就不明白,文秀有那么漂亮吗?瞧把咱们老驴急成什么样了!”曹超操说,“太瘦了,而且平胸,太平公主,不行,不行。” 老驴振振有词:“那又怎么了?!我有我自己的审美标准:你们喜欢看女人的大腿,我偏偏喜欢看女人的小腿。瞧我们阿秀,她的小腿就长得不错,今天上午她穿着白裙子,露着小腿,你们注意了没有?多好的小腿啊!比柳丝丝的小细腿儿还性感,你们不懂欣赏!” 这时女生宿舍楼那边传来一声尖叫,大家纷纷把脑袋凑到窗前。 又一声尖叫继续传来,不过声音降低了一点儿,紧接是一阵夸张的笑声,像是有女生在水房里打闹或者搞什么恶作剧,只是百米开外影影绰绰,大家都看不清楚。 “看这些女同志急的,她们比我们还急啊,哈哈!”杜里京手拿一本书,卷起一个筒,像望远镜一样戳到右眼前。 我对他此举很是不满,这并非妒忌他可能会比我看得更清楚,而且是因为他抬起的双肘挡了我的视线,我最恨别人挡我的视线了。 “一个一个来……” 窗外的树叶被热风吹得哗哗作响。整个河西一高笼罩在烦闷的夜色里。 曹超操拿出望远镜的时候,整个宿舍都惊呆了,聊天也不聊了,下棋的也不下了,打闹的也不打了,大家齐刷刷地把目光聚到那个望远镜上。 “嘿嘿,好东西,俄罗斯军用望远镜,放大倍率7倍,很nb的,老子今天中午花了一百多块呢,和那个摆摊儿的下岗工人砍了半天价!”曹超操说,“咱们宿舍是一个nb的宿舍,上学期期末大家考得不错,我要犒赏大家,让大家过把瘾,同时也庆祝各位先生继续荣任班干部的干活! 第3章 待会大家一个一个来,可别乱嚷嚷!” 他说的没错,杜里京、汪国庆和张向阳包揽了高二期末考试的文科前三名,我和贾小宝的排名也位在topten之列,河西一高本届文科班的雄性精英几乎全集中在我们宿舍。今天上午,新班主任钟诚他终于出现了!照着成绩单安排了新一届班干部。杜里京由学习委员转任班长,汪国庆由团支书转任学习委员,张向阳由班长任团支部书记。从高一到现在,这三个家伙像军区大员一样来回调动,根本算不上什么新闻。曹超操成绩虽不佳,但因为牛高马大,继续做体育委员。 新一届班干部的任命给我们宿舍带来的新鲜感远远比不上曹超操手中的望远镜。汪国庆说了声:“班干部算个球!”然后就忙不迭地夺下这个宝贝,转身就剧烈地喘起粗气。他用左手捂着胸口,右手则端着望远镜,透过茫茫夜色往女生宿舍那边寻觅,嘴里还嚷着要和曹超操烧黄纸拜把子——如果二人因此成了莫逆之交的话,那个望远镜就成了他们伟大友谊的见证,就像革命时期的一把手枪——可惜望远镜在汪国庆的手里还没暖热,就又被杜里京劈手擒走,“我才不和老曹结什么拜呢?我们俩本来就是亲兄弟,是吧,操哥,小时候家里穷,咱妈把你送给曹局长了,哈哈哈!” 老驴把驴脸拉得老长,痛斥道:“你们这些鸟干部,遇到好事先顾自个儿,一点也不管我们这些老百姓了,道德败坏之极!” 曹超操笑眯眯地点上一支烟,吐出一个个小烟圈:“来呀,小的们!谁给我扇扇风,过一会儿我专门让他多爽一会儿!” 贾小宝赶快上前,拿起一把纸扇凑到曹超操的面前:“嘿嘿,他们看完了,你就让我专门多看会儿吧!” 在呼啦啦的扇风声中,曹超操像神父一样慈祥地摸了摸贾小宝的大脑袋,“乖,还是我家的小宝乖。唉,你们这些家伙注意点儿,别把我的家伙夺坏了,谁摔了谁给我赔!一个一个来,瞧你们,尤其这些班干部,拿出点风度好不好?只要叫我一声大哥,我就让你们看——那个刘晓声不行,你得叫爷爷,嘿嘿!” 刘晓声瞪了曹超操一眼,他是宿舍里唯一敢和曹超操瞪眼的人:“我不看,我可没那么不要脸,我才不希罕呢!” “你说谁不要脸?找死呐!”杜里京正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女生宿舍的风光,他头也不回地对刘晓声说:“你小子说话注意点儿啊,待会儿上床我再收拾你!” 围在杜里京身边等着偷窥的人纷纷奚落刘晓声。 尽管面临空前的孤立,刘晓声毫不怯弱:“你们要看就看,别嚷嚷,别影响我睡觉,明天我还得上早自习呢!” 可是大家转眼又忽略了他的存在,没有人再理睬他。 杜里京拿着望远镜缓缓扫视,嘴里“咂咂”有声,如临美味佳肴,急得大伙儿直搓大腿。 “看见了吗?” “看得清楚吗?” “杜里京你快点儿,大家都等着看呢,你小子别那么独!” …… 曹超操叫道:“大家别急,一个一滚来,又不是轮奸,不犯法。他妈的谁不保密我骟了他!”贾小宝咬牙切齿,为曹超操扇了半天风,他的手腕又酸又累,而得到望远镜的机会却遥遥无期,他忍不住朝杜里京的屁股踹了一脚。 杜里京盯着女生水房里的身影骂道:“哪个狗日的在后面踢我?!” 有人在旁边叫道:“再过一会儿还有人从背后搞你呢,快点吧!” 老驴已经动手和杜里京抢在一起,杜里京挣扎着叫道:“再看两分钟就好!再看两分钟就好!”老驴说:“半分钟也不行,你急我们就不急吗?你这个自私的家伙!” 正当二人扭在一起的时候,刘晓声小声叫道:“别争了,钟老师来了!” 曹超操马上拉灭电灯,围在窗前的众人旋即作鸟兽散。杜里京松手把望远镜推给老驴,然后掉头就往自己床上钻。老驴赶紧把望远镜包在被单里,贴墙放在枕边,然后也一骨碌滚到席子上。宿舍里迅速安静下来,大家在黑暗中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 女生宿舍楼的灯光透过破旧的窗子照进我们宿舍,晃得大家心慌意乱。窗外叽叽的虫叫声有一搭没一搭,更衬得夜籁的宁静。 等了许久,至少有半分钟吧,门口一直没有响起钟老师呵斥的声音,刘晓声的床头却发出一阵奸诈的窃笑。 曹超操起床拉亮电灯,走到刘晓声的床头,朝他的大腿上拧了一把:“你小子骗人?” 刘晓声揉着腿一边尖叫,一边怪笑。 宿舍里纷纷起床,再次掀起“我操”的浪潮。 现在轮到老驴神气了:“哈哈,要不是刘晓声,杜里京还不肯把宝贝给我呢!这么热的天你们别围在我身边儿,离我远点儿,都离我远点儿,该让老子好好享受享受了!” 杜里京跳到刘晓声床上,用被单死死蒙在他的头上:“你这家伙恁不老实,连我都敢骗,看我不闷死你,哼哼!” 刘晓声两腿乱蹬,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多闷他一会儿,看他还敢不敢谎报军情!”贾小宝在一边幸灾乐祸。 “我再也不敢了!”刘晓声的嘴巴在被单下艰难地求饶。杜里京起身松开手,不料刘晓声夺过被单就劈头朝他抽了过去,二人又纠缠起来。 宿舍里的空气更加热燥,贾小宝在一边呐喊助威,杜里京饿虎扑食般掐住了刘晓声的脖子:“狗日的,我让你反抗!” 刘晓声身材矮小,根本不是对手,他的脸憋得通红,两只眼睛无奈地仰望着天花板,像是要倾诉什么。 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在门外响起,随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闹腾个啥?里面还不早点给我休息!” 宿舍里立即安静下来,曹超操又在最短的时间内拉灭了电灯,一个个脑袋开始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这个老头儿可不是省油的灯 补课期间,我们第一次遇到钟诚不是在教室里,而是在这个狗窝般的宿舍。当时已经快6点了,我们都在睡觉,大家都像一百年没睡过觉似的,谁也没想到这老头儿就杀进来了。 “起来快给我起来我是钟诚!我以班主任的名义命令你们赶快起床你爹妈让你来上学不是让你来睡觉的瞧你们一个个的样子实在太不像话了再不起来我可拿笤帚打了” 俗话讲:“骑马坐轿,比不上黎明睡觉!”又有俗话讲:“宁愿三岁没娘,不愿五更起床。”大清早的谁愿意爬起来呢?——多睡一会儿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幸福。班主任昨天一直没进教室,今天会一大早跑到宿舍吗?该不会是做梦吧?眼前模模糊糊是站着一位老头儿,可是我们都不动的话,他又能怎么样呢?——或许大家都在装睡,装作睡得很深怎么叫也叫不醒,有的人咂咂嘴唇,把被单从身上扯掉,有的人朝里翻了个身,继续打他的呼噜,总之没有人起床,只有张向阳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这时,新任班主任动手了。让人始料不及。 钟诚到门后拿起笤帚,接着就开始一张床一张床地教训我们,每个铺位打两下,不多不少,很平均,有的落到屁股上,有的落到大腿上,有的落到脊梁上,如果我们的身体都是架子鼓,那将是一曲很好听的打击乐。 直到笤帚疙瘩“啪啪啪”地摔到皮肉上,我们才在疼痛中看清楚这位班主任的样子。 他个子不高,身板单薄,开始谢顶,但很是精神,尤其是那张脸,每道皱纹都装满愤怒。 大家马上清醒了,新的生活已经开始。 一个宿舍挨一个宿舍,钟诚把所有贪睡的男生都赶进教室,然后他瞪着眼睛走上讲台,拍着桌子“宣誓就职”。他的“就职演说”是这样的: “你们这一届学生可真了不起啊,高考都有把握了?什么东西!瞧你们一个个睡得多香啊,班主任我就不知道睡觉?我管教你们图什么呢?嗯?就图个挨你们骂?——后面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把扣子给我扣好,这儿不是你家里,想敞怀回家敞去! 说到这里,钟老师抓起黑板擦砸了出去,正中老驴的脑门。老驴脸上白花花的,像正在化妆的戏子。 “——现在不管你们,将来你们考不上大学会把我骂得更厉害。人家女生都能一大早起来上自习,你们男生咋就恁高贵?说实话,你们这个班我不想接,当毕业班的班主任要把人累死!你们高二期末的成绩我看了,差得远呢!我怎么接了你们这样一个烂班你们是我见过的最烂的文科班,高一高二你们都干什么了,成绩搞这么差,这样的基础还想考大学,考个屁吧!除了三五个好苗子,其他全是渣子,我最头疼的就是教你们这些渣子班,成绩不好,来头不小,小小年纪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我这几年每年都送走不少大学生,北大的每年都有,你们这一届学生啊,我看悬,能走几个普通本科就不错了,我的一世英名要毁在你们这届学生手中了要不是昨天牛校长劝了我一天,我才不愿侍候你们呢。既然我答应牛校长当这个班主任,我就会认真负责到底 说到这里,钟老师又把一支粉笔扔到前排汪国庆鼻子上,真准汪国庆马上坐得笔直。 “你们想考大学,这一年就得给我好好努力,不要贪玩,不要谈恋爱,一刻也不能松懈……从今天起,早上5点半就给我起床跑操,6点钟准时上自习。你们的座位暂时不动,月末考试之后按成绩再排,班干部呢,我重新安排一下,班长是杜里京,这名儿听着就像人精,谁叫杜里京?站起来给我瞧瞧……” 8月6日,补课的第二天,新班主任钟诚给我们训了一早上话,他说他教了几十年学,桃李满天下,县政法委书记就是他的学生,他在河西县谁也不怕,还说他想开除某个学生,不管这学生成绩多好,家里多有本事,牛校长肯定会拍着肩膀说:“行就按老哥你说的办”这句话在一段时期成了本班同学的口头禅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钟老师又列举了一系列人名,这些都是被他开除的倒霉蛋。 第4章 别看这老头儿一副干瘦相,冲着他那倒竖的眉毛,我们就胆怯三分。当然曹超操并不怎么胆怯,他私下里对我们说钟诚刚刚上任,一把老骨头了,所以应该给他留点面子。他还说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用笤帚疙瘩摔过,他老爹老娘从没有打过他,如果是前任班主任孙建设敢拿笤帚碰他,他就早一脚踹过去了。 关于曹超操踹孙建设的事情是这样的:今年4月份的一个早上,我们宿舍的男生正春眠不觉晓,门口却听到有人吵,原来是孙建设过来叫我们起床跑操,说牛校长那边快发火了。曹超操睡得正香,忽然被人拽开了被子,于是就一脚踹了过去,正好踹到孙建设的裤裆,这一脚就算是武林高手也很难捱,孙建设当即捂着下体呲牙咧嘴。孙建设拽谁的被子不行呢?如果是拽了贾小宝,贾小宝肯定没屁放,孙建设怎么敢管曹超操呢?这不是自讨没趣和自讨苦吃吗?尽管大家一脸惺忪,但还是把孙建设的窘态尽收眼底,曹超操踹完老师,又把毛茸茸的大腿收到被窝里。“孙老师,你这样可不太好,虽说我们都是男人,可你掀我的被窝也算是偷窥隐私吧?”他竟然把孙建设问了个面红耳赤,变被动为主动。曹超操真是nb啊——可是这么nb的人物竟然被一个瘦弱老头儿敲了几笤帚。 吃早饭的时候,曹超操反复向我们说钟诚刚刚上任,一把老骨头了,应该给他留点面子。曹超操这种忍辱负重和顾全大局的努力真让人恶心,好在我们还吃得下饭。 晚自习的时候,钟诚又在教室里训了半天话。 钟老师说今后再有谁敢睡懒觉,他就拿大针把他扎醒,今年考上北大的那个华小伟就被他用大针扎过好几次,否则这学生肯定考不上北大。他还强调说县长的孩子他也敢扎,谁敢不听话,就让他爹娘老子领回家。 强调完就寝纪律,钟老师一边咳嗽一边抽着烟走了,并没有跟着我们男生到宿舍检查,所以大家都以为他回家睡觉了,不料当我们端起望远镜寻找另一个世界的乐趣时,他竟然在门外出现了,并且一进门就把我们臭骂了一顿,好在他暂时没有发现我们宿舍里的秘密。 “科技以人为本!” 自从曹超操的俄罗斯军用望远镜在我们的宿舍里出现以后,不少学生都纷纷向他借,可是一个宿舍住了11条光棍,“武器”装备严重不足,平均每个人可以使用的时间就很短,按老驴的话讲:“实在不过瘾”所以大家都向曹超操打听在哪儿买的,有没有便宜点儿的。 一个毒日当空的中午,曹超操领导兄弟们跑到沙河边,在一个柳荫下找到了卖望远镜的地摊。偷窥的火种很快传遍了我们班四个男生宿舍。可以说,我们宿舍既是“革命”的发源地,也是“革命”的输出地。 一到晚上,河西一高高三文科一班男生宿舍便驾起不同型号的望远镜,仿佛一群军事指战员在观察地形。当然,其他班级有没有这玩艺儿我就不知道了,我对自己宿舍的事情最清楚。 我们宿舍里一共又买了四个望远镜,毕竟同学们都不是大款,两三个人自由结合,按照出钱多少分配使用时间这有点像现在大学宿舍里按照出钱的多少分配玩电脑的机时。遇到手头紧的同学,曹超操毫不迟疑地借出10块钱,大有拯救天下三分之二受生理煎熬的同龄人之气概,于是他的威望空前之高。 当初我并不想买望远镜,我和贾小宝关系好因为我以前帮这小子送过情书,可以借贾小宝的望远镜看一会儿,何况自己兜儿里的钱并不多,但贾小宝这狗日的一点也不够意思。有些人的天性或许是善良的,但却连区区一个望远镜的考验都经不起。还有那个老孔,一开始装得人模人样,一边批评别人“礼乐崩坏”,嚷着要“克己复礼”,一边又死皮赖脸地蹭人家的望远镜玩,可惜大家都不给他面子。老孔找不到合伙买望远镜的人,就开始怂恿我谁叫我是睡在他上铺的兄弟呢?说了一大堆“诚邀加盟”的屁话。我吭哧了半天了拿出皱巴巴的10块钱,这是我两天的生活费,人家是饱暖思淫欲,我还没解决吃饭问题就被肉欲摆布了一下。我庄重地把10元大钞交到老孔的手中,十万个诚恳地对他说:“你小子一定要买个质量好点儿的,我可是一个子儿掰两瓣儿花”老孔说:“行就按老哥你说的办”这小子以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购买了一个单筒望远镜,花了20块钱,草绿色的,曹超操一眼就判断出这是个冒牌货,不过它还挺管用,能把整个女生宿舍楼包括厕所纳入视野范围。 买回冒牌货的当晚,老孔让我先来,同时还叫了我一声“辉哥”,听得我激动不已,心想:这真是个好孩子呀,希望他明年不要再做复读生不料这个望远镜第二天便被老孔独占了,这家伙真他妈的自私,害得我夺了半天也没抢走,只好朝他后背擂了一拳,这狗日的竟然连头也不回,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女生宿舍那边看,这种专注的精神如果用在学习上他还会复读吗?后来,我也没有再和他多计较什么——望远镜算个屁,我还要高考呢——按钟老头儿的话说:“高考才是我们目前的主要矛盾。” 当然,政治教材上也讲过,“不同的事物有不同的矛盾”,我们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比如大多数同学面临的主要矛盾是高考,但曹超操就不是,他总是说:“活着就要找乐子我高考没什么指望,在这里纯粹是陪大家读书,总得找点乐子吧”有了望远镜,曹超操还真找到了一点乐子。暑假唉,我实在不愿意用这个词补课期间,一到晚上,曹超操就拿出他那把最昂贵、最气派、最清晰的望远镜,然后在黑暗的宿舍里和大伙交流哪个女生的胸部发育得最好。 在尾随曹超操前往地摊儿购买望远镜的人当中,老驴是第一个掏钱的,也是唯一独资购买望远镜的家伙,其实他也不是很有钱,但他的精神让大家佩服。 集体买回望远镜的当天晚上,大家的眼睛都过了把瘾,临睡前,曹超操像电视主持人一样让大家用一句话表达自己的心声,老驴就舞着望远镜首先发言道:“人不是为了钱而活的,我们还应该有高级的精神享受欧欧欧!”——当然,其他同学的发言也各有特色: 老孔说:“我看了半天,一个脱光的也没看见!”众皆叹之 张向阳说:“希望大家早点休息,不要影响学习!”众皆嘘之 我接着说:“希望大家的家伙别让钟老师收走了!”众皆骂之 汪国庆摇头晃脑吟道:“女生站在楼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宿舍里拿着望远镜/明月装饰了女生的窗子/女生装饰了我们的望远镜。”众皆嘲之 这首烂诗因为不符合标准被大伙儿批了一通,曹超操要汪国庆用一句话总结陈辞,汪国庆想了想说:“希望大家不要偷看柳丝丝洗澡,怎么说她也是哥们我的马仔!”众皆笑之 贾小宝发言道:“希望女生们都到水房里冲凉!”众皆赞之 刘小芒说:“希望女生们不要拉上窗帘!”众皆赏之 刘晓声说:“希望我能看到全县女人洗澡!”众皆鄙之 灰蛋儿说:“望远镜真是个好东西!”众皆许之 杜里京随后“深刻”地指出:“科技以人为本”众皆鼓掌 曹超操最后总结道:“我很高兴,在大家睡觉之前呢,我想说三句话。第一句话:希望同志们好好学习,将来不用望远镜就能看到大美女,只要有钱,五星级酒店的女人让你看个够。如果你们有谁混得nb了,将来可以包一个歌星嘛!第二句话,希望同志们不要一边偷看女生洗澡一边手淫,甩到地上会影响本宿舍的卫生,谁不听话我让他当场变成太监!第三句话呢,叫我想想,嗯,杜里京的一句话发言最精炼,也最精彩,高瞻远瞩,高屋建瓴,本人特此奖励他用我的望远镜看半小时,这个明晚再说吧。嗯,叫我再想想,同志们呐,王家辉虽说是个乌鸦嘴,但大家也得注意点儿,尽量保持低调,别让钟老头儿发现了,收走了多不好,这都是钱呐!” 有件很不幸的事实,我要告诉你,我们的望远镜不久就被钟老头儿给没收了。 上了几天的课,我们感觉比高一高二还无聊。 下课之后,我们感觉更无聊。 大伙儿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好,白天外面那么热,连广播体操也没法做,更不用说打篮球或者乒乓球了。晚自习课间下课后,我们就在操场上瞎晃悠,操场上的野草在暑假里几乎疯长了一尺多高,我们可以坐在草地上聊天,遇到美女就多看几眼当然一般是看不太清楚的。 “在深不可测的高空里,夜,当着他那被魅惑的眼睛,呈现出伟大的奇观。黑暗展开了墨色的天鹅绒,掩盖着地平线,无数星星正发散着亮光,闪着磷色的光辉,织成美艳的图案。下面,在大地与苍穹衔接的模糊不分的地方,在黑暗中散布着城市的万家灯火……”向奥斯特洛夫斯基致敬 夏夜星光灿烂,这样的星空会使某些西方哲人如康德感到敬畏,但对我来说却不是这样,我则只是感到空虚和无奈。在这样的灿烂的星空下,我还常常看到有同学在操场上仰天长啸也可以说是鬼哭狼嚎,吓得女生躲得远远的,生怕遇到流氓或者变态狂。下了晚自习,我们就架起科技造福人类的伟大产品,去探寻视觉世界的无限可能性,但是几个晚上过后,我们纷纷对望远镜里的一切深感失望——看来看去,总是朦朦胧胧,总是影影绰绰,总是千人一面和千篇一律。 第5章 我们依然烦躁、急躁和焦躁不安,再nb的人物也拯救不了我们,除了曹超操。大概只有曹超操还能给我们单调的生活添加一些生趣和乐趣,这家伙总能给我们讲许多书本上看不到的东西。 刚刚进入8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大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外面一丝风也没有,屋里闷得像个红薯窖。老驴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蒲扇没命地狂扇,每次都让蒲扇落到肥肥的肚皮上,嘭嘭直响。 曹超操非常羡慕他的蒲扇,问道:“你的扇子从哪儿偷的?” 老驴笑道:“我从你家偷的,怎么啦?” 曹超操就趁势跳下床,嚷着要收回扇子,好像这扇子真是他家里的。老驴不给,曹超操就一把抢了过去,接着就往自己的上铺窜,老驴拽住他的裤衩不让他上床,曹超操一手紧抓上铺的扶手,一手用蒲扇狠拍老驴的脑袋,只听“啪”的一声,老驴的蒲扇四分五裂,比电视上济公的扇子还破。 老驴气得不行,拽住曹超操的裤衩就往下拉,一下子拉到脚踝上,大伙儿望着曹超操撅在外面的光屁股哄然大笑。 老驴见自己报了仇,就退到门后抄起一把笤帚,准备自卫。 曹超操的双脚无奈地落了地,但他没有提起裤衩,而是干脆到各个床位巡游一圈,他的小弟弟高高举起,像一尊礼炮,由于没有包皮,所以又显得风格简洁。 大家都赞赏不已。 老驴用笤帚指了指曹超操的小弟弟,谄笑道:“老大,您老什么时候割的包皮呀?” 曹超操用鄙夷的眼光瞟了他一眼,骂道:“老驴,我还没动手,瞧你吓成那熊样儿,我老人家能和你一般见识呀,上床躺着吧我向大家介绍一下割包皮的感人事迹,你们愿意不愿意听?” 刘小芒坐起来带头鼓掌,大家也纷纷“劈里啪啦”拍起了巴掌。 隔壁的同学大概被吵得慌,“咚咚”地捶了捶墙。 曹超操又拿出伟人讲话的派头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一屁股坐在老驴床上,翘起了二郎腿,叫道:“老驴,把我的烟拿过来!” 老驴忙不迭地爬到曹超操的铺上拿烟,低头哈腰帮他点上。曹超操往老驴腿上拍了一巴掌,说道:“饶了你啦现在大家有笔的拿起笔,有本子的拿起本子,我要开讲了,请各位小处男做好笔记,我就讲这一次,百年不遇啊。” 大家纷纷坐直腰板,支起耳朵,于是曹超操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这位老兄先强调割包皮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然后证明自己一个月前去割包皮是何等的英明和正确,接着讲他在手术台上如何镇定自若,还列举了关云长刮骨疗毒的事例以自喻,最后曹超操发言完毕,就像新闻发布会一样到了记者提问的时间,曹超操说:“给你们10分钟的时间,大家有屁快放。” 老驴问道:“你当时割包皮的时候有没有打麻药?” 曹超操照他的屁股上拍了一把,曰:“能不打吗?你想疼死我呀。” 刘小芒问道:“怎么割的?该不会是用杀猪刀吧?” 曹超操曰:“我靠,你小子真会说话,我用杀猪刀割下你的包皮行吗?这个问题不好,剥夺你的发言权。” 汪国庆问道:“流血了吗?流得多不多?” 曹超操抠着脚丫子曰:“流了一点,不多,医生上了云南白药嘛。” 杜里京问道:“割完之后呢?” 曹超操一字一句地答道:“用、线、缝、上!” 整个宿舍的听众都瞪大了眼睛,灰蛋儿怯生生地问道:“那儿也能用线缝啊?” 曹超操开怀大笑:“怎么不能缝?哪儿都能缝!” 老驴嘿嘿了两声,说:“要是你一急小弟弟又硬了,把线给撑断了怎么办?” “靠!这个问题有水准这正是我想要说的!”曹超操拿起破扇子又拍了一下老驴,那把可怜的扇子又少了一大块儿。 “孙悟空头上的金箍儿就撑不断!”灰蛋儿说。 “咦?灰蛋儿你挺幽默的嘛!”曹超操说,“以后卧谈的时候灰蛋儿同志发言积极点儿!别老是脱离集体。” 灰蛋笑道:“我幽默?我怎么没发现?我会向曹大师积极靠拢!您接着讲,您快接着讲吧!” 曹超操说自己割完包皮之后第一周特别的痛苦,不敢上街,因为街上肯定有衣着暴露的大闺女和小媳妇,他也不敢看电视,因为电视上的骚娘们儿更多,为了避免形形色色的性诱惑,曹超操过着清教徒般的生活,终于熬到了拆线的那一天。 曹超操还说,有位哥们割完包皮之后,不听医生的话,忍不住提前看了毛片,结果线崩断了,流了不少血,龟头肿得像小馒头,相比之下,他感到万分的庆幸。 老驴提议,为了庆祝包皮切割手术成功一个月,老曹应该请大家去看一场毛片。曹超操说了声:“靠!让你们玩我的望远镜你们还不知足吗?这年头儿人怎么都这样!唉,世风日下啊。” 汪国庆叫道:“同志们,有没有愿意让老大请我们看录像的?请举起你们森林般的手臂” 整个宿舍里马上手臂林立,除了曹超操之外,一个不少。 渴望毛片 提起毛片,我就得提到曹超操,因为他是“毛片之王”,他是大师。曹大师早在初中的时候就看了不少毛片,这或许也是他比别人早熟的原因之一吧。 我们高考时期也偷看了一些毛片,一般情况下,都是小规模地去看,毕竟这不像跑操属于集体活动,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收拾不住。本宿舍全体成员第一次集体看毛片是8月13日当时是周五,补课期间学校不让我们过周末夜晚,天还非常的热,宿舍里没有风扇,晚上放了晚自习,大家都一遍遍地冲凉,但是没用,如果躺在床上,不到半夜是根本不会睡着的。少年张衡晚上睡不着觉就数星星,后来就成了一位天文学家,我们这帮文科生显然不是搞科学的料儿,因为一到晚上大家感兴趣的就是黄色笑话,话题不落到这上面卧谈会是不会结束的,可是黄色笑话总是有限的,大家交流来交流去就那些故事,虽然本宿舍有几个文学少年,但生活体验有限,也搞不出什么原创性的故事,每当到了冷场的时候,大家就把希望寄托到曹超操身上,在某种程度上,此人堪称我们的“北斗星”。 我们那次看毛片的事情是这样定下来的:12号晚上,本宿舍各位同学以集体投票的民主方式通过了一项提案,提案内容是让曹超操请大家去录像厅看毛片,曹超操未置可否;第二天早上,钟诚老师没有去教室,上午上课前也没有出现,下午和晚上也不知所踪。据本校财会主任的女儿、我们班的张会妹同学所言,钟老师去医院看病了,好像病得还不轻,需要住院云云。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宿舍的哥们晚饭吃得特饱,大家都鼓动曹超操抓住机遇,深化性教育,连复读生老孔这个伪道学都说出了“唯君马首是瞻”和“紧紧团结在以曹超操为核心的班干部周围”等屁话,曹超操在百忙之中听取了群众的意见,表示一定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真抓落实,多为群众办实事,办好事。曹超操的话好似夏天里的一桶冰水,让群众听了心里凉滋滋的,大家都夸曹超操是个“贴心的好干部”。 吃罢晚饭,曹超操就向大家保证,只要放了晚自习班主任还没有进教室,那就可以肯定他应该是解决身体健康的主要矛盾,那么我们宿舍就要解决“大家需要看毛片和大家都没怎么看过毛片”这一主要矛盾,让大家过一个愉快祥和的周末,地点初步定为县武装部大楼里的那个录像厅。 放学后,同学们到宿舍里集合,曹超操又发表了“战前”动员和讲话,明确指出如果有人不愿意去看就声言退出,但不得泄露机密。 刘晓声结结巴巴地问:“万一被警察抓、抓住,我、我们怎么办?你、你能搞定武装部的人吗?” 老驴开始奚落他:“小子,想看毛片就要大胆,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你知道不?再说,有事就找咱班的李挺嘛,他爸就是武装部的。” 杜里京附和道:“就是就是,胆小鬼快点回学校去,别他妈的拖后腿啊!”刘晓声自称犯困,需要睡觉,于是我们撇下他就出发了。有曹超操领导,我们怕什么呢? 晚上23:00,我们顺利钻进了武装部的录像厅。刚入场的时候,银幕上开始放任达华、刘嘉玲主演的《鸡鸭恋》,算不上毛片,我觉得情节还挺感人的,但大家都嫌不够刺激。接下来的片子还是任达华主演的,名叫《最后舞男》,这老兄扮演的还是“鸭”,依然不够刺激。 老驴看了看表,已经是01:58了,按照惯例,是该放好片子的时候了,当初进门的时候,录像厅的老板娘说好半夜“加片”的,没想到换的片子还是任达华主演的,有一些做爱的镜头,但时间太短,器官暴露得也不够充分,整个录像厅都不满意。 老板娘见势头不对,又中途换上新片,没想到更烂,分明是一部普通的警匪片,正如杜里京所言:“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 民怨沸腾了。 有人开始叫嚷:“不好看不好看换片子”有人开始鼓掌,算是一种响应,也有人开始吹起尖利的口哨以唤起老板娘的注意。 身段妖冶风骚迷人的老板娘叉腰站在门口叫道:“怎么不好看了?你们想看什么呀” “换片换片换‘古装片’”老驴扯着粗嗓门高叫,像驴鸣一般这就是他绰号“老驴”的原因之一。 “换‘枪战片’换‘枪战片’”又有人高声叫道,我定睛一看,此人是我们学校理科班的学习尖子,华小伟的弟弟华小强。 第6章 哥哥华小伟考了北大,弟弟就扬言非清华不上,这兄弟俩一个比一个心气高,华小强好像在看毛片的热情上也不亚于他哥哥。 “啪啪”曹超操两只大手鼓起掌来格外响亮,格外有节奏感,刘小芒和贾小宝也跟着鼓掌起哄,整个录像厅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那股悲愤与热情好像是一帮爱国大学生在集体示威请愿。 恰恰这时,屏幕上出现一个恶狠狠的黑帮老大,身后站了一帮手拿凶器的喽罗,黑帮老大瞪着眼睛叫道:“我们这么多人,你他妈的敢不听话,我马上叫兄弟们抄了你的家,强奸你老妈” 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老板娘,颇像香港电影里的一帮古惑仔。迫于众人的淫威,老板娘身子抖了一下,当即表示换个刺激的“古装片”,叫大家不要吵闹。 古装片一开始就气势不凡。一个裸体女人在洗澡,过来四个身着古装的差役,四人把洗澡的女人给上了。女人快乐地呻吟。完事之后,四个当差的却又背信弃义,不但没有放这个被叛了死刑的女人去跑路,而且还把她和另一帮死囚扔在一起。一双双饥渴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雪白的裸体。蓬头垢面的黑鬼们扑向这个恐惧的女人。女人被轮奸致死──字幕推出血红的四个大字:“官人我要!” 大伙儿眼巴巴地盯着银幕,没有人再嚷着换片了。 [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晴天闻霹雳 从武装部的录像厅里走出来,大家很累。坐了一夜,贾小宝说他的腿都软了,刘小芒却问他的第三条腿是不是硬了,大家在说说笑笑中回到学校上早自习。 钟老师依然没有出现,看来他可能真的病得厉害。 吃早饭的时候,大家庆幸不已,曹超操说钟老师病得太及时了,只有刘晓声在我们的圈子里只顾低头吃饭,大概是为自己没能看上毛片而遗憾和自责吧。 大家边吃边聊,交流着彼此的心得,每个人都仿佛有许多重大的见解要发表。 集体看毛片之前我们宿舍就在性方面举办过一次又一次的“卧谈会”,本宿舍各位同学的理论修养在整体上高出其他宿舍,我们的性启蒙在很大程度上应该拜曹超操所赐。在录像厅看毛片也算是一种非正式的现场观摩吧。 也许在他们看来没看过毛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突然刘晓声的双手开始发抖,连菜都夹不稳了,他带着哭腔地向大家说:“各位老兄,我十二万分地错了!我给你们惹麻烦了!” 我们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刘晓声磨叽了半天,在众人催促声中终于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和盘托出。原来我们的望远镜全被钟诚没收了,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我们回宿舍匆匆洗漱完毕就赶往录像厅,只有刘晓声一个留守宿舍,这小子睡不着觉就把我们的望远镜全搜出来,正当他觉得还是曹超操的家伙最好使的时候,发现视野里出现一个熟悉的男人面孔——原来钟诚恰好隔窗站在他的对面,这小子就这样被抓个正着! “真是个倒霉蛋!你有没有把我们供出来?!”曹超操质问道。 “钟老师问我那些望远镜都是谁的,我说我不知道,我要说是我一个人的,他也不会信!” 杜里京叹了口气,“真是个sb,其实你说是你自己的多好,大不了就说是你在路上捡的,这样就不会牵扯上别人了。钟老师有没有问这些望远镜都是谁买的?” “没有,他那会儿气得直哆嗦,没问这个,倒是问你们哪里去了……” “你怎么说?”大家纷纷伸长了脖子。 刘晓声用胆怯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一句话也没敢说。 大家开始目露凶光。 还有更糟糕的事 “什么叫民主呢?民主是一种国家制度。你们记住——作为国家制度,民主有两个方面:由哪个阶级掌握政权,居于统治地位,享有民主,这是民主的本质,属于国体方面;如何实现民主,采取什么形式组织政权,这是民主的形式,属于政体方面。民主的这两个方面是密切联系、不可分割的。前者是决定性的方面,后者是前者的必然要求、具体表现和保证条件。 “同学们,不要打瞌睡!到时候谁也考不上大学,我叫你们还睡!要注意一下资本主义民主和社会主义民主之间的区别,这个要点可能不会再出什么大题,但出选择题的可能还是有的。资本主义民主只是资产阶级的民主,有其局限性和虚伪性,实质上是资产阶级专政。从资本主义民主到社会主义民主,是民主政治发展的一个飞跃。社会主义民主的本质和核心是人民当家作主,真正享有管理国家和社会事业的权力,黄卫兵,狠劲睡吧,可别给我学呀……” 同样是照本宣科地陈述教材内容,但站在讲台上的人已经换了。这次讲课的老师叫伍永立,他本是我们河西一高高三文科二班的班主任,今天上午来代钟诚的课。 伍永立告诉我们:钟老师身体不适,特打电话通知他代几天课。 说完他就让我们翻开教材,不过至少我们宿舍的哥们儿却再也没心情翻教材了。 钟老师很有可能真的是身体不适,否则不会让伍永立来代他上课。这位好强的老头儿不会轻易退缩和倒下的,除非身体实在吃不消了,可是昨天晚上他还能去我们宿舍视察,第二天怎么就不行了呢?莫非真是受了重大的刺激?仅仅因为刘晓声用望远镜偷窥女生宿舍?这个理由也可以成立,不过分量好像还不够,如果再加上得知我们宿舍其他人都去录像厅的消息,情况就大不一样刘晓声在威逼之下已经把我们的行踪供了出去:尽管去录像厅不一定意味着我们就会看毛片,但也不能证明我们没看毛片,录像厅在人们的印象中已经是一个暧昧的名词;另外,就算我们没有看到毛片,这也不能证明我们前往录像厅的动机不是为了看毛片;当然,夜不归宿本来就是校规校纪所不允许的…… 我可以想像某个老爷子气得吐血的样子,电视上常常有一些快死的人拿出手绢捂住嘴巴,疯狂地咳嗽,然后就有鲜血把小手绢儿染红的镜头,这种场面如果发生在钟老师身上也够可怜和吓人的,但愿他没有吐血。南无阿弥陀佛! 还有,钟老师打电话让伍老师代几天课,是两三天,还是五六天呢?如果时间甚至更长的话,他会不会淡忘我们宿舍的事情,或者从轻发落呢?还是养足精神狠狠整治我们?这个问题也很揪心,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宿舍还在激烈地讨论,好在有一点大家可以达成共识:钟老师一两天内可能要休养身体,暂时不会来学校收拾我们,所以我们可以从容地想一个万全之策。那就让我们从一个个细节入手去思考吧,当天晚上刘晓声是怎么和钟老师说的?对,刘晓声,这个兔崽子,他人呢? 这小子不见了! 平时吃饭我们宿舍的同学总是要凑成一个大圈,早饭时刘晓声还在,现在却无影无踪了。 贾小宝叫道:“我想起来了,这家伙整个上午就没上课!” 大家纷纷抱怨这个sb把大家坑苦了,自己却溜之大吉,有人扬言再见到刘晓声非得先踹他两脚不可。 午后的热风呼拉拉吹着,一浪接一浪,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知了在拼命地嘶叫,仿佛是要故意把人吵死。 吃罢午饭,我们不想待在教室里,于是就回宿舍睡午觉,路上我们遇到了张会妹。这位财务主任的千金正在和一个身材魁梧的体育生手牵手站在一棵大树下,虽然树荫能替他们挡些烈日的阳光,但腰部以下紧紧地贴在一起难道就不热吗?杜里京冲他们吹起口哨。 张会妹也瞧见了我们,她冲杜里京叫道:“大班长,钟老师都住院了,你们打不打算去看看他?我爸和牛校长已经去了,听说钟老师这次病得可厉害了,他都不打算再当我们的班主任了!” “真的?!” “嗯,我骗你干什么,我都想去医院看看他!”说罢,张会妹和那个体育生就手牵着手离开了。 杜里京倒抽一口凉气:“快,小宝,快去教室把曹超操叫出来,就说我们有急事要在宿舍商量商量,叫他别泡妞了!” “你自己咋不去?这么热的天,叫我去跑腿!”贾小宝嘟哝道。 杜里京推了他一把:“快去吧,妈的,老子叫你去你就去,还挨打不是?告诉老曹,就说出大事了!” “你凭什么老欺负我?” “小鸡巴孩,不听话!小心老子对你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杜里京摆出一个“窝心脚”的造型,贾小宝掉头就跑开了。 周六中午,也就是刚刚在录像厅看通宵之后的那个中午,刘晓声杳无音信,汪国庆和同班女生柳丝丝去沙河边谈情说爱去了,贾小宝去教室后再也没有回来,曹超操应该还在教室里和一位新来的漂亮女孩子套瓷,其他人都困乏不堪地躺在宿舍里,但是我们怎么也睡不着,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马克·吐温有段话,可以形容我们宿舍的状况:“有些甲虫和苍蝇在空中嗡嗡地飞,那一片微弱的声音,更叫人觉得沉闷,好像这里的人都死绝了。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就颤动起来,让你觉得阴惨惨的,因为你觉得有什么捣鬼在悄声说话——那些死了很久很久的鬼魂——并且你老以为它们正在议论你哪。整个地说起来,这种沉闷的空气,总是让人觉得死了才好,死了就万事皆休了。”向马克·吐温致敬! 杜里京从曹超操的枕下摸出一根香烟,鼓起嘴巴吐烟圈,但一个也没吐成。 张向阳拿着毛巾擦汗,一边擦,一边唉声叹气,他发誓自己再也不看黄色录像了:“希望钟老师不要病得太重,我们很难再碰上这样的班主任啊!” 第7章 “没错,钟老师的确是很难得的班主任,可你犯不着发这么sb的誓呀!”老驴在一边冷笑。 张向阳说:“钟老师都是被我们气的!” “不至于吧?” “老驴,现在我没心情和你抬杠!”张向阳把毛巾砸进水盆里,浑水溅到了杜里京身上。 “吵什么吵?!这么热的天想吵到外面吵去!”杜里京把烟头扔进水盆里,只听“滋滋儿”几声,那烟头儿就飘了起来。 天要下雨 傍晚时分,天空布满阴云。 “一切都无声无息,令人可怖的寂静。空气的郁闷似乎增加了一倍,大气气压仿佛在一秒钟内突然增加了许多。人们头脑昏沉,心脏窒息,呼吸不能畅顺……一只燕子低低地掠过下面街道,羽翼几乎触着路面……而这种无可逃避的压力,这种紧张,这种全身都感受到的与时俱增的抑压也确实变得难忍难捱了,如果它仅仅再延长短短的一刹那,如果不是在它迅疾地达到顶点之后立刻就松弛、缓和下来的话。”向托马斯·曼致敬! 吃过晚饭的同学们在教室里进行名义上的自习,由于知道钟老师病重的消息,所以一些学生又活跃起来。在朗朗的读书声和嘈杂的谈笑声中,一阵“梆梆梆梆”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李挺和赵斯两个家伙已经厮打在一起,这是一对公认的情敌。 李挺手拿一个吃饭用的搪瓷缸,精神抖搂地往赵斯的脑袋上敲,像是在往墙上敲钉子。一边敲,李挺还破口大骂:“你妈x的,我叫你惹我” 赵斯被李挺按住脑袋压在桌子上,起不了身,只好用胳膊肘乱捣一通以示反抗,嘴里也没闲着,说的是“别以为你爸是武装部的我就怕了你,老子饶不了你!”之类的话。旁边的学生想上去拉架,早被李挺喝斥到一边,女生们躲在旁边惊叫不已。杜里京挤上前去想劝开他们,李挺冲他叫道:“你不用过来”好像自己在做一件舍生取义和义不容辞的壮举。 杜里京并没有进一步上前拉架的意思,只是说:“你们别影响别人学习”他的话音刚落,只听见“哗啦”“咣咚”一阵声响,肥胖的赵斯把前后的桌子都撞倒了,课本撒了一地,这小子终于摆脱了被人压着打的不利局面。 杜里京见状,说道:“你们可别打烂头啊” 李挺虽然个子不低,但没有赵斯强壮,眼看形势要逆转,就抡圆胳膊,手持搪瓷缸最后一击,赵斯的脑袋立即涌出鲜血。 杜里京皱了皱眉头,又说道:“你们真厉害,想打死人啊” 再看那边,赵斯已经抡起一个板凳向李挺头部砸去,只听“咕嗵”一声,李挺当场被放倒在地,不复动弹,赵斯又上前狠狠地踹了一脚。 看热闹的学生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没想到李挺就挨了一下就挺不住了。 杜里京这才上前拉开赵斯。李挺被人扶起后半天才清醒过来,他抹了一把脑袋上的血,脸上的横肉直抖,转身也拽上一只板凳,看样子要做浴血奋战。 杜里京夺下李挺手中的凳子,吼道:“你们要闹到什么时候?” “叫他们接着打!”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整个教室都呆住了,这不是钟老师吗? 没错,是他。 天边开始电闪雷鸣。“每一声雷响都像是要告诉大地一桩对它非常重要的事情;雷声一个一个地互相追逐,差不多一直不停地在吼叫。被闪电拉破了的天空在打战……”向高尔基致敬! 一个女孩子手拿雨伞也站在门口:“爸,你可得快点儿出来,别讲着讲着又没边没沿儿了!” 钟老师扭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接着就颤巍巍走进教室,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洪亮,但仍不失威严: “把桌子给我扶好。” 后面的同学纷纷起身把倒下的桌椅摆好,散落在地上的书本也很快被收拾起来。 “咋不打了?”钟老师脸色很平静,像是在请教一个难解的问题。 李挺和赵斯憋着气没有出声。 “滚吧,去外面打吧,打死一个算一个!”钟老师摆了摆手,“快点儿吧,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两个挂彩的家伙捂着脑袋窜了出去。 同学们正襟危坐,教室里安静下来。 窗外已经哗哗啦啦地下起豆大的雨点,钟老师坐在讲台上剧烈地咳嗽。 “我看哪,有些同学拿到毕业证就回家吧,把报考费给爹妈省下来吧。当你们这个渣子班的班主任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瞧瞧,什么鸟都有。我一把老骨头了,管不了你们了!”说到这里,钟老师撇出一丝苦笑。 “我今天来就是给你们告别的,本来我可以在家歇着,牛校长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好好歇着,哪儿都不要去,可是不当面给你们交待几句……我心不安。这不,我家闺女陪着过来了,叫我说两句就走,其实我也不想多说。你们都这么大了,天天骂你们我也累啊。 “明天我就去市医院动手术,肺叶得切掉一片,这辈子我没别的爱好,抽几口烟还不行吗?结果呢,弄成这个样子!……不管怎么说,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你们不一样,你们还年轻,这一年正是要命的一年,时间得抓紧啊孩子们,考不上大学,你们能干什么呢?工人都在下岗,工作有那么好找吗?你说你们能干什么呢?” 钟老师扫视了一圈,许多同学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雨势渐渐转小,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窗上,水珠儿像一行行蚯蚓在爬行。 “你们这个班不太好管,班干部也不像话,有些事实在叫人气愤,屁大的孩子就想……啊,换成往日,我早把你们统统开除了!不过,现在我也懒得再批评了。好自为之,好好反省吧,这么热的天从家里跑来容易吗?你们咋就不知道好好学习呢?我真不明白,你们学习是给我学的吗?考不上大学你们有脸回家给爹妈交待吗?唉,好自为之吧……” 晚自习上课的电铃声急促地响起。 钟老师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教室。 他的女儿赶紧撑着伞迎了上去,二人走下教学楼的台阶,步入雨帘。 “完了!完了!我们不能没有钟老师啊!”复读生老孔站了起来,他的神色比前天丢了20斤饭票还难看。 四周都有同学在叹惜,一双双迷茫的眼睛望着窗外…… 钟老师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淫雨霏霏的夜色里。 “士为悦己者容” 贾小宝学习成绩不错,他一向也以大学预科生自诩。这小子每次走进教室都踌躇满志,破皮鞋落地的声音也总是特别响亮。 尽管小宝同志在女生堆里颇受欢迎,但男同学却常常欺负他。这哥们儿个子不低,但看上去太瘦弱,两条腿像麻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没吃过饱饭似的,我们班的男生没事就想揍他几下,有时把他抬起来,或者把他按在床上。 贾小宝像阿q一样认为我们是出于妒忌心理才拿他寻开心,所以他的nb姿态从未受挫过,反而变本加厉地塑造自己的明星形象。为了把自己打扮得帅气一点,贾小宝常常借曹超操的摩丝,时间久了,曹超操就烦了:“小鸡巴孩,没钱你还装什么nb呢!” 8月下旬,又一位女生转到本班复读的第二天,贾小宝狠心买了一瓶摩丝。在我们宿舍,有钱的孩子不多,贾小宝应该属于无产阶级“无套裤汉”阵营,摩丝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品。 贾小宝买摩丝的用意路人皆知,还不是为了让他的“汉奸头”定型嘛 他的摩丝刚刚出现在宿舍里,一帮小子便围了上去,问他什么牌子的。 “雅倩”贾小宝得意地说。 众人纷纷表示:兄弟,冲你这瓶摩丝我也要洗洗头 贾小宝的年纪在班里的男生中是最小的,每个男生都是他的老大,他的摩丝就是大家的摩丝。为了保卫自己的摩丝,贾小宝把它藏到被窝里,结果还是让人给翻出来了,短短两天,摩丝就下去了半瓶,这孩子急得直蹦。 有天晚上,贾小宝在宿舍里宣布──谁再偷用他的摩丝,他就和谁急。 众人纷纷谴责他的小气。 曹超操笑道:“他妈的,至于嘛,不就是一瓶摩丝吗?” 小宝委屈地说:“我借你们的东西你们都不给,你们用起我的摩丝来倒是一个比一个大方,欺负人嘛这不是?!” 大家突然也觉得这孩子说的也是,一时语塞。老驴动了恻隐之心,说道:“哥们儿,你说吧,你缺什么东西,我能借的就借给你。” “我想借身西服。把你那套50块钱的西服借我穿几天,穿脏了我给你洗!舍得吗?” “行,没问题!”老驴立刻下床翻箱倒柜,终于从一堆破袜子旧裤头儿里拽出一身皱巴巴的西服,扔到小宝床上。 “穿脏了不用洗,你小子回头给我熨熨就行!”老驴说。 小宝高兴坏了,连说三遍:“老驴你真够哥们儿,明天还让你用我的摩丝!” 曹超操哈哈大笑,说:“你小子又想泡哪个妞?” “老曹,我还缺根领带!”小宝嘿嘿笑道。 第二天,贾小宝迈着潇洒的罗圈腿走进教室,嘴里哼着流行的小曲儿,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故意干咳了几声,同学们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过去。 这是谁呀?一丝不乱的汉奸头、看不出牌子的西装、血红的领带、洁白得出奇的衬衫、还有那油光锃亮的皮鞋……这一切都让同学们莫名惊诧! 这不是贾小宝吗?教室里的空气开始沸腾,爱起哄的老驴惊声尖叫:“哇!帅哥,我爱你!”爱打趣的文娱委员陈二红要贾小宝给她签名,李挺和赵斯在教室后面狠劲地拍巴掌,这两个家伙在起哄的时候也不忘记较劲,曹超操捂着嘴吹了声流氓哨,离上课还有几分钟,老师还没进教室,这是个难得的狂欢时刻! 第8章 贾小宝已经飘飘然不知所以,却不知道羞辱正在向他逼近。 一个中年老师黑着脸走进教室,嘴角咬着一根过滤嘴香烟。“刚刚咋那么闹?嗯?……贾小宝!给我站起来!小屁头梳得怪齐整快把西装给我脱了!天又不冷你穿那么多干嘛呀” 贾小宝哪里见过这阵势,这老师没进教室前他还风风光光和风风火火,同学们像众星捧月般捧着他,转眼间形势就大变。同样是引人注目,这下子贾小宝完全被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师要他脱西装,口气很硬,不容解释和辩驳,更不容拖延和抗拒。 脱,还是不脱,这是个问题。 贾小宝不敢再看漂亮女生了,他战战兢兢地望着讲台,一根粗壮的食指正雄纠纠地戳着他。 同学们已经开始在下面窃笑,这种幸灾乐祸的氛围让贾小宝无所适从,他惊惶失措地放了个响屁,短促有力。 教室里的气氛更紧张了,老驴想笑又不敢笑,脸憋得很痛苦,都快扭曲了。 小宝为了掩饰自己放了屁,故意用屁股磨了磨凳子,以求凳子发出和屁一样的声音,可是他的凳子一点也不合作,发出的声音和屁声完全属于两种音色和风格,这种欲盖弥彰的效果简直要让小宝崩溃。 “贾小宝你出来!”讲台上喝道。 贾小宝慢吞吞地迈出座位,讲台上的人早等不及,他一把拽住小宝鲜艳的领带,像牵一头驴,可怜的小宝踉踉跄跄来到了教室外面。 整个教室的眼光也跟到窗外。 中年教师三下五去二就扒下了贾小宝的西装,像熟练的杀猪匠在剥皮,而贾小宝仿佛就是那头死猪。小宝咬牙切齿地瞪着对方,他的眼睛里如果能射出子弹的话,相信对方早被打成筛子了。 “瞪什么瞪?不服是吧?”那人牵着贾小宝的领带往自己怀里狠拉,贾小宝的腰像虾米一下弯下去,那人一脚便朝他踹了过去。 贾小宝雪白的衬衫上马上多了一个黑黑的脚印,像盖了一个公章。 这是他专门花了二十块钱到地摊儿上挑的,小宝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小屁孩儿谈什么恋爱” 把贾小宝的衬衫踢脏的老师叫鲁国庆,政治课老师,钟诚因病离职后,他名义上成为我们补课期间的“临时班主任”。 鲁国庆本来教高二的政治课,尚未教过高三,他突然成了我们的班主任,连许多老师都不服,许多人辛辛苦苦跟班三年才有一次机会教高三,但鲁国庆不费吹灰之力就拣了个便宜。我们的数学老师李根气得在教室里跺着脚直骂,还象征性地罢了一次课,他本以为钟诚老师一走自己就能理所当然和顺理成章地“继位”,因为他年龄最大,有当毕业班班主任的经验,老家还是河西县城里的人,哪一点都比鲁国庆有竞争力,可是这个“生瓜蛋子”李根语,作者注竟然抢了先。李根在教室里义愤填膺的时候还把矛头指向了本校教导主任鲁爱民,也就是鲁国庆的本家堂兄,这位数学老师搬着指头数落鲁爱民的种种不是,还拍着讲桌痛骂鲁爱民任人唯亲,像一位挺身而出的革命宣传家,可是他再骂也没有用。有教导主任在后面撑腰,我们班的同学大都相信鲁国庆会一直当本班的班主任,至少会比孙中山的“临时大总统”要坐得稳。 鲁国庆是一个有特点的人,他的脸好像从没洗干净过,总是油乎乎的,而且还有一圈胡子围在他那张大脸的边缘,据说这叫络腮胡子,窃以为放在他的脸上很不好看,让人觉得很像街头屠夫和黑社会打手。鲁老师自己不修边幅,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学生注重仪表,他只希望自己的学生行色匆匆埋头苦学,按照鲁国庆的高论,好学生一般具备如下几个特点:脸瘦瘦的,眼睛熬得红红的,领子黑黑的!在鲁国庆看来,这种学生是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因为他们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到学习上了,那些整天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学生一般都不是好鸟,高考没他们的戏。带着这种观点,他雷厉风行地把自己看着扎眼的贾小宝收拾了一顿,踹完贾小宝,这位班主任才把嘴角的烟头儿掐灭,然后开始上课。 当晚,贾小宝在宿舍里咬牙切齿地洗衬衫,汪国庆在一边儿拿着小剪刀,把拆开的白酒包装盒子剪成鞋垫,放在皮鞋里一试,挺合适,于是笑嘻嘻地摸着贾小宝的脑袋:“又省了买鞋垫的钱,嘿嘿!鲁国庆不懂审美,咱们小宝这么帅,他欣赏不了” “鲁国庆,我日你妈!你等着!我日你妈!”贾小宝骂个不停,“他还把我的奥迪牌皮鞋踩脏了,我花了好几十买的!” “可怜老驴的西装,被那家伙狂拽掉了扣子,妒忌的力量真厉害”汪国庆又卖弄起自己的才华,“记住伟大诗人但丁的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这哥们儿只顾幸灾乐祸,却不明白每个人都不是一个孤岛,贾小宝的不幸也是他的不幸。 汪国庆长得倒是挺帅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早在高二时就当了本校“尖尖角”文学社的社长,这厮属于“吾爱文学,但更爱文学女青年”的那号情种。他任文学社社长期间,专招漂亮的师妹进文学社,整天写诗给这些漂亮师妹看,把这些刚刚进入高中的小师妹骗得一楞一楞的,但由于诸多条件的限制,汪国庆一直没有得手的机会。高二下学期的一个晚上,他钻到录像厅里看了一场名叫《美国派》的电影,当即立志在中学阶段结束自己的处男生涯。汪国庆扬言说:“我已经忍了18年了,不能再忍了” 和汪国庆谈上恋爱的是本班女生柳丝丝,一个文学女青年。柳丝丝长得并不漂亮,只是“前凸后翘还算性感,仅此而已”曹超操语,作者注,但这对汪国庆来说已经足够。有些人不声不响,却赶了不少路,有些人不声不响,却泡了不少妞,只有那些整天把口号挂在嘴上的人往往一事无成。当汪国庆和柳丝丝一块儿在沙河边溜弯时,我们这些光棍儿都大吃一惊——跑到河边一块儿散步绝对是一件颇有象征意义的活动,汪诗人还真的开始实际行动了! 在我们河西一高,男女生谈恋爱有的很低调,双方把恋爱当作学习的动力,彼此互相鼓励斗志,互相探讨学习,这需要长远的目光和理智的心态,只有个别学生做得到;还有一些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谈恋爱,他们一块儿去食堂吃饭,一下课就肩并肩甚至手拉手,这些大都是城里的孩子;最厉害的要数那帮公子哥儿,他们出门就乘出租车,带着班里的女生泡录像厅,在包厢里喝酒、看毛片,无所不为。汪国庆和柳丝丝算哪一类呢?我一时还不好判断,高二期末还没见什么苗头,高三刚开始补课他们怎么就粘乎儿上了。 柳丝丝在男生中口碑很差,长相平平,却以美女自居,举手投足都刻意表现得很有大家闺秀的风度,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曹超操一直批评她是个看似在追求品位其实很庸俗的小市民。柳丝丝常常在教室里一惊一乍地说:哎呀,我刚刚往家里给我妈妈打电话了如何如何,惟恐别人不知道她家里有电话。班里的学生大多来自农村,农村通电话的人家还不多,柳丝丝的炫耀让众人反感之极,尤其是农村来的男生,老驴就非常看不惯她,常常在宿舍里鼓励汪国庆上了柳丝丝,他的原话就是:“兄弟,帮兄弟干了这小娘们,瞧她那骚样儿”汪国庆听罢撇嘴笑骂:“妈的,老子爱泡谁就泡谁,怎么能说是帮你干的?” 关于恋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文学史上有许多作家诗人拼命讴歌爱情的自由和伟大,但在我们前班主任钟诚就认识不到这些真理,他天天絮絮叨叨地在班里强调高考的重要性,以及谈恋爱的害人害己、搅乱班风和无耻下贱,学生们的耳朵早听出老茧了,他还是持之以恒地训斥着我们。那些已经谈上“恋爱”的同学照样出双入对,卿卿我我,他们要么成绩特好,要么家里有背景,钟诚烦得要死,可一点办法也没有。李挺和赵斯为了争夺班里的“小巫婆”常常打得热火朝天和死去活来,这两个学生都是公子哥儿,一个是县财政局局长家的少爷,一个是县武装部部长家的少爷,补课不到半个月,这两个小子已经打了3回了,其实从高一起他们就开始争风吃醋了。 鲁国庆则对谈恋爱的学生奉行“大棒政策”加“绥靖政策”。在他看来:有些学生可以谈恋爱,有些学生则不可以谈恋爱,这里牵涉到一个资格的问题。他常常在班里说:“有些学生真是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撒泡尿照照你们的样子,小屁孩儿谈什么恋爱?家里又没钱,爹妈又不当官,你不好好学习谈什么恋爱?那是你谈的东西吗?!” 面对新任班主任,汪国庆开始一点儿也不怵,他认为自己成绩好,鲁国庆不会把他怎么样:“我们都叫国庆,同一天的生日,人不亲名字也亲嘛!”孰料鲁国庆比钟诚还严厉,在操场里遇到汪国庆和柳丝丝在一起就上前棒打鸳鸯,放了晚自习还常常像赶兔子一样逮他们,我常常看到汪国庆一阵风窜进宿舍,掩上门,捂着胸口叫道:“好险!好险!差点儿没让鲁国庆抓住!”立秋过后,天气渐渐转凉,补课很快也临近结束,全校高三年级文理科各班要搞第一次摸底考试。鲁国庆向我们强调,这次摸底考试牵涉到座位的调动、班干部的任命和复读生的收费标准等一系列问题,希望同学们引以重视。像汪国庆这样自以为nb的人当然没有把这次考试当回事。 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政治,晚上仍是自习。 天有点儿闷。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汪国庆叫我一块儿去操场散步,当时一丝风也没有,天上看不到星星,乌云像锅盖一样笼罩着我们。 第9章 我们一边走,一边从短裤的一侧掏出小弟弟撒尿,洒在茂盛的野草上,发出哗哗的声音,相信这些青草在我们的灌溉下会茁壮成长。这里已经离教学楼很远了,希望不要有人坐到我们撒尿的草地上。 有个黑影大步流星地朝我们的方向走来,一边走,一边怒气冲冲地低声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哪里不能撒尿,跑到这里尿?!妈的,不想活了?给我到政教处去!” 近前一看,原来是班长杜里京,此人走到我们身边并没有止步,而是继续往前冲,冲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解开拉链,照着树根狂浇。 撒完尿,杜里京转身朝我们走来,走到我们身边才把拉链拉严。“今天的语文测验考得怎么样?”他问我们。 汪国庆说:“孙子出题难,儿子监考严,老子不会做,考个大鸡蛋!哈哈哈哈!” 杜里京说:“咱们班语文水平比较高的可是你和柳丝丝两位文学青年啊,你们是权威,我们都是大老粗。” “你放的什么屁呀,文学青年就得一定把语文考好呀,你不是在骂我嘛”汪国庆猛窜起来,揽着脖子把杜里京向后放倒,咕嗵一声杜里京的大屁股就着了地。 我踢了一下汪国庆:“大诗人,别闹了,你马仔找你了!”汪国庆抬头一看,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正朝他走来,在浪漫的夜色中风情万种,是柳丝丝。 晚自习的第二节,教室里没有老师,估计鲁国庆正在批改政治科的试卷。 我很想出去散散步,脑子里昏沉沉的,除了黄色小说之外估计什么书也看不进去,可惜我手边没有黄色小说,只有一大堆的复习资料,整个教室里全是一堆又一堆的复习资料,一山更比一山高,这些东西堆在桌子上,像一个个坟墓,把我们深深地掩埋了。 教室里乱糟糟一团,有人互相讨论白天的两科考试,有人打情骂俏,有人不知道在瞎聊什么,还有人在唱歌……总之,教室很大,什么鸟都有,班长杜里京没吃晚饭,饿得要命,他向我推销“大考大玩,小考小玩”的道理,拉我陪他出去吃饭,但一直没说是由他请客还是各自买单,所以我不为所动,这小子就独自溜到学校外面的小饭馆里吃烩面去了。 我正前方是汪国庆的座位,空着,他旁边的柳丝丝的座位也空着,我判断此二人肯定一块儿出去玩了,没准又在河边溜达。良辰美景,锦绣年华,实在不能没有女人。我也想拉个女孩子出去浪漫一把,可是我没有女朋友,即使有,我也不敢离开学校去河边——我怕栽在鲁国庆手中。 离晚自习放学还有10分钟的时候,鲁国庆沉着脸闯进了教室。他又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他说咱们这届学生真是贱,老师不在教室里就憋不住嘴,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叽叽喳喳不像样子,就欠拿笤帚打一顿,不把嘴打歪看来是不行。 他还专门走到我的座位前面,把我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鲁国庆问汪国庆去哪里了,我说不知道,他就走开了,吓得我一身冷汗。 放了晚自习后,鲁国庆跟着男生到了宿舍,只要他在身边,我就倍增无限的压力,干什么都提心吊胆,一切都无所适从,有时候我真想捅他一刀。 鲁国庆拿着四节电池的手电筒把在男生宿舍门口,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搞得大家都特别的文明,抢水刷牙的也不抢了,在床上打架的也不打了,讲黄色笑话的也不讲了,一个个都做起了乖孩子和夹起了尾巴。 马上就要熄灯,汪国庆还没回来,我猜鲁国庆是在等他,抓住他晚归或者夜不归宿的把柄。汪国庆会去哪里呢?我们关上门在宿舍里悄悄地讨论,老驴说:“肯定是和柳丝丝开房了!” 曹超操说:“不可能,他们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大不了在沙河边瞎晃悠。” 刘小芒说:“这么晚了,遇见几个流氓怎么办?” 曹超操说:“这事不是没可能,前年咱们市一个副市长的儿子带着女朋友晚上在河边溜弯儿,结果就碰上了一伙人,把那哥们儿的头给割了,那女的被轮奸之后天亮才醒过来,可能是掐得不够死……” 贾小宝淫笑道:“柳丝丝不会也被轮奸吧,那时候汪国庆肯定跑得比谁都快,嘿嘿!” 正在这时候,我们听到鲁国庆沙哑的嗓子吼道:“你可回来了,小兔崽子,都快11点了!!” 汪国庆后来告诉我,他的确是和柳丝丝去河边散步了。晚自习第二节他实在没心思进教室,恨不得痛痛快快脱光衣服去沙河里游泳,又怕黑灯瞎火地给淹死了那可真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柳丝丝下课的时候找他聊天,聊着聊着就悄悄出了学校,来到沙河边。 汪国庆说:沙河沿岸垂柳依依,凉风习习,情侣们成双成对,路灯的倒影映在沙河里,像在水面上点燃了一个个蜡烛,如果和他一起散步的柳丝丝长得再漂亮些,一切都完美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挺幸福的。 汪国庆还说:其实柳丝丝长得也不算丑,尤其是身段,绝对苗条,三围也堪称标准,这样的女孩子身上散发着处女的芳香,不抱一抱,实在可惜。当时他的小弟弟涨得厉害,怎么也软不下去,把裤子都濡湿了一片儿,好在是夜晚,外人不仔细看是发觉不了的。他横起色胆去挑逗柳丝丝,和她谈《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初试云雨情”那一段,柳丝丝听了就拿手捶他的肩膀,在汪国庆看来,这是打情骂俏的信号,便顺势抓住她的手,鼓足勇气去抱她。 “抱完之后怎么着?有没有搞?”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汪国庆摇了摇头,说时机未到,当时柳丝丝已经够配合够给面子了。他把柳丝丝抱到腿上,坐在一个僻静的树下,两只手轻轻地放在她温柔冰凉的膝盖上,感觉对方皮肤的细腻和光滑,没敢再往别的地方乱摸。 “你小子真是有色心没色胆呀!”我奚落汪国庆。 他叹了口气,说:“不敢再进行下去了,当时已经够晚了,没想到鲁国庆那杂毛竟然守在宿舍门口!” 鲁国庆喝住汪国庆的时候,我们都还没睡,宿舍里所有的耳朵都在倾听门外的动静。 汪国庆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高明的理由,大概是猝不及防,让班主任吓呆了。 鲁国庆喝问他是不是和柳丝丝一块儿出去玩了,汪国庆说没有,声音发颤,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真是没出息。 接着我们便听到“啪啪”两声耳光,在寂静的夜空里格外清脆。 唯曹超操能本色 听到汪国庆在门外挨巴掌的声音,杜里京在床上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汪国庆轻轻挤进门来,蹑手蹑脚摸上床去,蒙头不语,直到鲁国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一屁股坐起来,咬牙切齿,用古诗来说,就是“气结不能言”。 又轮到贾小宝高兴了:“老汪,潇洒一点嘛,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让老鲁去打吧!” 老驴说:“爱情的火焰是扑不灭的!” 刘小芒问道:“你咋回来这么晚?搞了没有?要是搞了,多挨几巴掌也值!” 杜里京连说了三声“操”,又叹了一口气:“要是换成曹超操,还不一定谁打谁的巴掌呢!”这话大家都觉得没错,曹超操“呵呵”地笑了。 杜里京开始了理性地分析:他认为鲁国庆其实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他整的学生都是好欺负的。“大家想一想,李挺和赵斯打架打得那么凶,鲁国庆怎么就没敢治他们?” 说的也是,鲁国庆对这两个公子哥儿是挺客气的,李挺和赵斯打架的事情虽然不是发生在他的“任期”,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不予追究和严惩,毕竟他们严重违反校规校纪并且造成了恶劣的影响。鲁国庆上任之后对此事的处理方式就是让这两个家伙在讲台上宣读了一份“深刻”的检讨,当时两个人都头缠绷带,像国产影片里的战斗英雄,他们宣读检讨书的场面像是两位战斗英雄在作报告。大家都以为鲁国庆至少要对他们打架的事做一番妙语连珠的酷评,这可是教育学生的生动典型啊,没想到鲁国庆听完检查后什么也没说就让他们下去了,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真扫兴。 杜里京语重心长地说:“有些人的nb属于现在,有些人的nb属于将来。鲁国庆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考不上大学有什么出息?现在谈恋爱能顶个屁用?班里的小妞儿还是先让曹超操搞吧,唉!” 晚上卧谈不是很积极的张向阳、灰蛋儿和老孔竟然不约而同地应了声:“说得好!”刘晓声偷窥女生宿舍的事迹败露之后,自惭形秽,第二天就卷铺盖儿转到河西二高上学了,宿舍里再也没有人敢对曹超操说三道四。 曹超操哈哈大笑:“你太抬举我了,班里那么多小妞儿,我哪能泡得过来,还是先把赵波搞定再说吧。” 赵波刚刚从沙河市一高转到我们河西县一高,颇有几分姿色,听说在市一高成绩不错,今年高考差几分没上重点线,为了明年考一个更好的学校,她特地转到我们县一高复读。赵波长得漂亮很像一当红歌星,而且“波”很大,男生背地里都叫她“赵大波”。赵波喜欢卖弄风情,用老孔的话讲就是“淫声浪气”,用老驴的话讲就是:“真他妈的骚!”她的到来让我们班的男生好生激动和感动,仿佛一群深山老林的和尚没见过女人似的,我们宿舍的哥们儿常常在宿舍里评价赵波的身体,就像评价一盘菜,其他宿舍的男生估计也这样——赵波堪称本班的焦点、热点、难点人物。李挺和赵斯也都觉得赵波比“小巫婆”长得漂亮,她才够得上“班花”的称号,但是,他们谁也不敢泡赵波,因为曹公子超操先生在男生堆儿里曾经扬言说赵波是他的人,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配合。 第10章 众所周知这个词是不是有点泛滥?,曹超操他“爹地”是河西县公安局的副局,黑白两道左右逢源,我们班的那帮公子哥儿都让他三分,李挺和赵斯之流见了他都赔着笑脸叫“老大”。曹超操长得又高又帅又结实,平时还读了不少文学作品,挺会风花雪月,脾气还算温和,这样的公子哥儿是有点nb,班花“小巫婆”他根本看不上眼。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曹超操不需要高考,他身在学校,但已经拿上公安局的工资了,而且他每个月的工资不比普通教师拿得少——这种事情在我们河西县几乎是公开的秘密——老师们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他心目中曹超操是有资格“谈恋爱”的,所以鲁国庆也不管曹超操。 曹超操现年21岁,和他上过床的女孩子却不止二、三个。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曹超操在我们这些男生中间威望甚高,我们常常向他请教问题,比如做爱时舒服吧,比如怎么样做爱容易让女人达到性高潮,比如梦遗之后还会不会再长个子,比如手淫会不会影响未来的性能力,比如什么样的女人最容易上手,比如……曹超操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古人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们听曹超操在宿舍里讲一个晚上,比在教室里学一年的《生理卫生》收获还大,于是尊称他为“纯情教父”这是从一个电影里学来的,意思是“纯粹色情教坏我们之父”。连其他宿舍的同学比如刘辉都曾经来我们宿舍旁听曹超操的“性学讲座”。 曹超操常常告诫我们:泡妞和谈恋爱是两个概念,前者追求的是性交的快感,后者追求的是感情的升华。他还常常告诉我们什么样的妞儿最好泡,比如脸上长青春痘的,正处于发育期,内分泌旺盛,甚至失调,这样的女孩子容易乘虚而入,可是大家都知道,长了一脸的青春痘,女孩子的容貌势必大打折扣,老驴就对这样的女孩子不感兴趣。 曹超操还说:什么样的妞儿最好泡呢?从其言行举止就能判断出来,比如赵波,走路一扭一扭的,自习课上打喷嚏还故意拖着轻俏的尾音,唯恐别人注意不到,她这样的就不泡白不泡。 曹超操的泡妞理论让大家叹服,ok,就当赵波是个骚货,可是就一定容易泡吗?她的到来是对曹超操的挑战和考验,如果曹超操拿不下她,其伟大形象也势必会打下折扣。 “不就是个赵波吗?我吃定她了”曹超操不只一次地向我们保证。这话我们都信,就像他说自己一个晚上能用一打保险套我们也信,人家是谁?人家是曹超操呀听这名字就气派,大师级的人物呀。可是,做什么事情光有口号、意向和构思是不够的,最终总要落实到实际行动中。 我们期待曹超操能旗开得胜,因为大家都看不惯赵波一脸清高孤傲的样子,她的高傲就是对我们人民大众的蔑视和否定,这种角色一般都是大家妒忌和诅咒的对象,大家都希望赵波能遇到倒霉的事儿,至少,也得被人搞一搞,不然我们这些猥琐的大众找不回心理上的平衡。 “摆平赵大波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天下英雄,非你莫属!” “唯曹超操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 刘小芒、老驴、汪国庆在宿舍里狂拍曹超操的马屁。 曹超操拍了拍鼓囊囊的胸脯:“放心吧,同志们,我决不辜负组织的所托” 没有展开攻势之前,曹超操对赵波展开了一系列调查和研究。据曹大师的理论,不论是革命,还是泡妞,都要讲求实事求是,都要讲求一切从实际出发,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也没有百战百胜的把握,这说明曹超操是“活学活用”伟大理论的优秀典型。 为了摸清赵波的底细,曹超操费了不少工夫,比如私下里四处打听赵是哪里人,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还四处派小弟们盯她的梢,就像派特工搞情报,打探赵波喜欢做什么事情,喜欢和哪些朋友交往,最绝的是,这厮还是一次晚自习放学后偷偷地拆开了赵波的日记本,结果一无所获。事后他还抱怨说:“赵波的日记整个就是流水账,真无聊,没什么可写的就不要写嘛,字也难看!” 曹超操说内向的男人追起女人一般都很腼腆,缩头缩尾不敢正面交锋,好容易打了照面,三脚还踢不出一个屁来,白白错失了许多机会,搞不好就遗憾一辈子,他的风格则是主动出击,直捣黄龙。 即使是月底考试时期,曹超操还寻机接近赵波,看到他戴着眼镜几乎是平光镜文质彬彬地请教问题的模样,真让人既佩服又感到好笑,赵波居然也很愉快地和他聊上了。受到刺激的老驴对我们说:“瞧见没有?赵大波笑得多骚啊!” 那天上午考完英语和数学,曹超操在宿舍里向大家通报泡妞的进展情况,他说:“赵波其实很好搞定嘛,赵波答应下午考完历史就跟我出去逛街,嘿嘿!拿下这小妞儿指日可待!同志们等我胜利的消息吧!” 可以贪睡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高考时期,各科任课老师们常常鼓励我们说:同学们,咬紧牙关,瘦个一二十斤,高考就拿下来了。言下之意,好像我们本来希望自己能吃多胖似的。我每次回家拿生活费,奶奶和爹妈就张罗着给我割猪肉逮老母鸡,好像我就欠吃那两块儿肉当然学校的伙食的确也不怎么样。事实上高考时期,我最缺乏的是睡眠,如果能让我睡个大懒觉,给我毛片我也不看。 9月初,全校正式开学,我们学校的男生集体告别了破平房,搬进了新建的宿舍楼。新楼当然漂亮,但是门窗都很结实,钢筋也不好扳弯了由于和女生宿舍楼平行,所以也没法远眺和偷窥了。一到5点40男女宿舍楼都锁上大门,只能等到早饭时间才能重开,如果有人睡了懒觉,早操和早自习就得缺勤,缺勤积累到一定次数,就得回家请家长。可以贪睡的日子一去不返了,大伙儿还真有点不适应。 我们一高规定,学生早上5:20起床,5点40开始跑早操,6点到7点是早读时间。一般情况下,我们男生宿舍的同学总是起得很晚,每次都是5点35分才慌慌张张跑到教室里,屁股还没暖热,出操时间就到了,所以又慌张出去集合,这段时间几乎没有看几眼书;有些女生就不一样,她们等5:20宿舍大门一开,就跑出来了,很快坐进教室读书。 钟老头儿“统治”我们的时候,他经常说:“瞧瞧人家女生多自觉,不到5点20就起床了,人家把5点20到40分这段时间都利用上了,你们男生一个比一个懒,5点40你们都不想起,你们是来睡觉还是来高考?想睡就回家睡去!我这么大的岁数都能起床,你们就不能起床?”的确,钟老师每次起得比我们都早,风雨无阻,他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从理论上讲,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我们就是起不来。 鲁国庆“统治”时期也常常强调男生要早起,他自己也想以身作则,5:20准时出现在教室里,他的精神也值得我们学习——从理论上讲,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我们就是起不来。 我们的日子过得最舒坦的是高一高二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搬进新的宿舍楼,全班的男生都住在一排破平房里。上高一的时候我们像大学里的“freshmen”,处处谨小慎微,到了高二我们就开始瞧不起学校的老师和规章制度,我们就开始肆无忌惮地钻漏洞找乐子,好在又摊上孙建设这个马马虎虎、得过且过的人当班主任对了,他还是个娘娘腔,我们都觉得他可以去演清宫戏里的太监,大家还有什么可怕的?寒假过后,春暖花开,高考离得还远,此时不玩什么时候玩呢?那实在是值得怀念的一段时光。当时我们班的男生爱往宿舍里钻,有的人好像一辈子没睡过觉,一进宿舍就呼呼入眠,有的人好像一辈子没聊过天,一进宿舍就侃大山,孙老师虽然比较懒惰,但毕竟还“偷袭”过好几次,大伙儿一见他到了就装病,有的说是头疼,有的说是肚疼;当然有的拿起书本装作一副勤奋学习的样子,还向老师抱怨教室里太闹,班干部镇不住场子。孙老师为了不让学生老呆在宿舍里瞎闹,每天都检查宿舍门锁得紧不紧,但是我们宿舍的哥们儿早就不从门口过了,他们都会钻窗子——窗子里有两根钢筋被人掰弯了真nb!。孙建设又用木板把这个地方钉住,可是我们会把木板扳开,钻进宿舍后再把木板钉上,看上去秋波无痕。孙建设最后又在木板上多钉了几个钉子,这下子终于钉死了,可是我们一样可以在自习课上溜回宿舍,原来有人一脚把宿舍门给踹烂了,露出一个大窟隆,老母猪也能跑进去,这说明那木板门不太结实,或者那只脚太有劲。孙建设查不出是谁干的,又不愿让校长知道——那可是丢人的事哪,于是他又用几块木板把我们的宿舍门钉得死死的。没几天,那只大脚又踹门了,这次没把门踹烂,倒是把门框子给踹倒了,真是天生神力,这个人就是曹超操。曹超操说这是为了让大家好好休息,攒足精神养好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娘娘腔”本来是可以跟班跟到高三的,但他实在被我们搞怕了,再也不愿当我们的班主任,于是这个烫手的山芋就交给了钟诚——可惜钟诚出师未捷身先病,我们就这样进入了鲁国庆“统治”时期。 鲁国庆统治初期,也像钟诚一样常常到宿舍里抓睡懒觉的学生。尤其是大清早的,他蹑手蹑脚潜进门没关严的宿舍,发现正在呼呼大睡就叫一声:“兔崽子,你咋恁渴睡!”然后就拿一根扫地用的脏笤帚猛摔,直到把学生摔起来为止,所以我们男生宿舍早上常常发出嗷嗷乱叫的声音,不用说,一定又是哪个贪睡的学生被摔醒了。 第11章 后来学生被摔出了教训,再想睡懒觉,就托人写病假条,如果鲁国庆亲自到宿舍检查,就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其实我们这些学生在高考时期一个个都有点病恹恹的。但鲁国庆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明言规定,凡是再请病假的,必须出具校卫生所的证明,这样一来,请病假的人数大大减少,但大家开始珍惜稍微有点头疼发烧的机会,加上校卫生所的医生只要有学生肯花钱买药就开生病证明,所以鲁老师手中的病假条也越来越多。 为了对付想睡懒觉的学生,鲁国庆后来规定,不论生病与否,任何人不得缺勤,甚至还举出了古人盘肠大战的案例来反衬我们的娇纵,他常常说:“只要天天坚持跑早操,身体就会健壮,百病不侵,越睡懒觉,体质越虚弱,越会陷入恶性循环。生个小病算什么?死不了!这正是考验你们斗志的时候,为了高考,大家要学习古人头悬梁,锥刺骨的精神,再苦再累不就这一年时间吗?”让全校学生都咬牙切齿的是,鲁国庆向学校提出建议:由于各个班级在教学楼都配有储藏间,储藏间里有碗架,所以早饭时间,宿舍楼最好不要开门,学生的餐具一律放到各自班级的储藏间,储藏间放不下还可以放到教室的窗台上。校方采纳了鲁国庆的建议,于是我们各个教室的窗台上摆的饭碗、饭盆和勺子就更多了,这也意味着如果有人睡了懒觉,就会被锁在宿舍里直到中午。当学生们知道是鲁国庆向校方出的这个馊主意时,连女生都骂鲁国庆生个孩子没屁眼。 早晨天越来越凉,睡懒觉的学生越来越少,一种重视高考重视学习的气氛在我们班渐渐培养了起来。贾小宝这小子是我们宿舍早起的先驱人物,鲁国庆也有意把他树成一位回头浪子的正面典型,早操结束之后,他总是在班里念叨几句:“大家瞧瞧贾小宝同学,我一脚就把他踢醒了!今天早上人家还是第一个进教室,这种精神值得大家学习和发扬!”但是大家围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同宿舍的哥们儿总是奚落小宝:“你起那么早干嘛呀,咕咕嗵嗵地害得老子想多睡会儿懒觉都不成!” 贾小宝总是嬉皮笑脸地说:“我得好好考大学呀,鲁国庆说过,考上大学才有美女啊!”这狗日的。 新时期,新气象 9月1号,河西一高正式开学,鲁国庆正式当上我们的班主任,嗅觉灵敏的杜里京意识到我们班将进入新的纪元,所以他在当天的《教室日志》里记载了鲁国庆慷慨激昂的inaugural就职演说。那一天,杜里京略去了其他内容,通篇只写一件事,完全是对鲁国庆就职演讲的纪录和点评。 我们学校各个班级都有一本《教室日志》,一般挂在教室的前墙上,主要纪录老师学生的出勤情况,以及学生对老师教学的意见。《教室日志》的填写也不尽同,有的班级是由班干部填写,也有班级由各小组的组长来填写,还有的班级由所有学生轮流填写——在我们文一班,《教室日志》一直是由杜里京一人填写的,他喜欢这样做,没人和他争。由于大多数班级《教室日志》都要么是流水账,要么隐恶扬善像某些机关报一样,所以并无多少阅读价值;相比之下,我们文一班的《教室日志》与众不同堪称一枝独秀。过去牛校长每次检查《教室日志》都先挑我们文一班的来看,看了之后总是赞不绝口,他不仅没有批评杜里京在《教室日志》里的艺术性即兴发挥,还夸奖道:“小杜这孩子不简单,没准儿将来能给国家主席当秘书。” 据杜里京所书:“临时班主任鲁国庆本日正式就职,西装革履,精神饱满,意气飞扬。鲁sir讲话语重心长,大有临危受难、舍我其谁之风。鲁sir历数吾班班纲不振之劣迹,穷根究源,义正辞严;并警告纨纟夸子弟和好事之徒勿撞枪口,否则严惩不殆;又寄语莘莘学子勿失志气,天道酬勤;且云自身光明磊落,嫉恶如仇,如有明目张胆之挑战者,必令屁滚尿流。班级诸生正襟危坐,鸦雀无声,无人梦游周公,亦无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杜某希望吾班蒸蒸日上欣欣向荣……” 其实鲁国庆的原话是这样的: “同学们,新学期开始了,我们班要有个新面貌,新气象!今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说实话,你们这个渣子班我可不愿带,这次你们摸底考试考得很烂!文科前三名都让二班的女生给夺走了,你说你们干什么吃的!钟老师被你们气病了,正在外地疗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离开,你们文一班是有名的淘气班,我可招惹不起你们,但是,既然我来当这个班主任,我就会负责到底,希望大家努力学习,都高三了,再不努力能考上大学吗?不考大学你在这里混什么混?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啦?你们的爹妈不可能照顾你们一辈子吧。家里没钱没势又不好好学习的,我真是不明白你们怎么想的,人家玩你也玩,毕业后我看你们到哪里找工作!当然,我相信绝大多数农村来的学生还是比较努力的,希望大家也不要因为上次的考试而泄气,道路是艰难的,但前途还是光明的,将来你们坐飞机还是坐拖拉机全靠自己的奋斗…… “我这个人脾气不好,谁不想学习我也不阻拦,但有一点,别给我捣蛋,别影响人家学习,否则我饶不了你们!我上学的时候比你们还坏,谁要是给我找事,行,咱看谁整得过谁!丑话可说前头了,把我惹急了,请哪个家长来说情也没用,不信就走着瞧吧” 发表就职演说的第二天,鲁国庆就调整了我们班级的座位。 那是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其它班级的学生都到操场里运动和玩闹,我们文一班的学生排成四列长队站在教室门前的空地上。 “从云的裂缝里,从那橙黄色的、衬着太阳的边缘上,阳光成为一种宽阔的扇子一样的光线,斜斜地投射下来。”引自肖洛霍夫《被开垦的处女地》 鲁国庆威风凛凛把在门口,灿烂的夕阳照在他肥嘟嘟的圆脸上。不少外班的同学驻足围观。看了一会儿,有人就离开了,因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座位调整,鲁国庆点谁的名,谁就进去,按鲁国庆指定的座位“乔迁新居”,没什么希奇的,许多班调整座位都是这样搞的;但还是有一些人兴致盎然,其实他们是为了看我们班哪些女生长得漂亮,想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而已。 受到异性目光的关注,本班的一些女生开始搔首弄姿,好像自己是在等待选美的名媛佳丽,但是进教室后她们就傻了眼。 “巫霞小巫婆的本名,作者注,你给我快点儿,我让你坐哪儿你就坐哪儿!你是班主任还是我是班主任?!” “先搬桌面上的书,桌屉的书回头再挪,陈二红快点儿给我就坐” “柳丝丝快点别磨磨叽叽的” “刘媛媛你不想坐是吧,那就给我出去,外面都排着队呢!” …… 在鲁国庆的喝斥声中,同学们吭吭哧哧地调整了座位。 教室里尘土飞扬。 柳丝丝被调到第六排,汪国庆被调到第一排,二人都哭丧着脸,如隔千山万水。 贾小宝、杜里京、张向阳和我也被调到了第三排正中间的位置,看得出老师是把我们当成了重点培养和重点监控的对象。贾小宝很不乐意,因为他前面的人不是什么美女,而是“老驴这个驴头”小宝语,作者注。 曹超操和赵波坐得很近,只隔了一个过道,这位老兄在宿舍盛赞鲁国庆英明伟大正确,让大家心里妒忌得痒痒的。 喜欢打架的李挺和赵斯,以及其它几对冤家也被拆开了,他们也不大高兴,似乎是失去了对手而显得英雄寂寞。 我们班的座位格局以前是错落有致,一排男生紧挨着一排女生,本校大多数班级都是这么来的,但是鲁国庆偏偏别出心裁,他让女生坐两边,男生集中在中间,男女生要想说话,就得隔着中间的两条过道。我们的教室不小,但由于不少复读生的“加盟”已经正好108位学生,密密麻麻的桌子把两条过道挤得非常狭窄,这两条狭窄的过道如今成了男女生之间的隔离带。 望着新时期的新气象,鲁国庆脸上掩饰不住得意的兴奋,像是刚刚完成一件成功的艺术品。 鲁国庆在教室里放话:肯定有人觉得自己的座位太偏,看黑板不方便,或者容易导致近视,但他不会轻易再进行调整,好座位就是留给好学生的,成绩差的只配坐偏远的位子,大家就认命吧,想翻身也有机会,那就下一次月底考试考得好一点,今后每次月考之后都会调整座位,但男女隔离的格局五十年不变。 说完这番话,鲁国庆又补充道:“前十名的学生如果对自己的座位有意见,可以在私下里向我提,我会酌情调动。”汪国庆听了这句话,死灰色的脸上掠过一丝光芒。放学后,他就屁颠屁颠地找了鲁国庆。汪国庆扳着指头列举了坐在第一排的种种弊端: 1、离黑板太近,容易近视; 2、离黑板太低,容易吃粉笔末子; 3、离黑板和课桌太近,容易吃老师的唾沫; 4、总是仰着脸看黑板,脖梗子酸疼,容易得颈椎炎…… 汪国庆辛辛苦苦地构思了七八条不能坐在第一排的痛苦原因,自以为鲁国庆听了他的怨言会像党和政府落实知识分子政策一样照顾他,只要鲁国庆和蔼地问他一句:“你想坐哪一排?”他就会顺理成章地提出自己想坐到第六排。不料还没等他数到第五根指头,鲁国庆就发话了:“你牛什么牛,不就是考了个第六名吗?这成绩离高考差得远哪! 第12章 人家贾小宝杜里京王家辉比你考得好还没提意见,你怎么那么多事!安排你坐第一排,是为了照顾你,你知道不?” 听了老师这番话,汪国庆当场就傻了眼,按照他事后在宿舍里的叙述就是:“我当场就sb了” 看到汪国庆愁眉深锁的样子,鲁国庆得意地往汪国庆脸上吐了个烟圈:“好了,我知道了,明天把你调到第二排,和张耀辉换一下。坐第二排没什么问题了吧?” 汪国庆感到一种被施舍了“嗟来之食”的耻辱,他恨不得和鲁国庆打一架,一想到自己的毕业证、高考和前途命运还掌握在班主任手中,他就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 杜里京在《教室日志》写道:“秋高气爽之日,鲁sir安排全班调整座位,乱麻须快刀,乱班须重典,鲁sir手腕之硬,钟老师莫能望其项背,吾班诸君,难免腹诽,终不敢言也……” 鲁国庆在教室里晃悠的时候,顺手打开了杜里京填写的《教室日志》,当即忍不住叫出了声。那是一节自习课,鲁国庆当众阴阳怪气地朗诵了杜里京的大作,他那蹩脚的普通话挠得学生们嘿嘿直乐。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鲁国庆手拿《教室日志》往课桌上一摔,“‘吾班诸君,难免腹诽’,谁呀?谁腹诽我呀?有意见就提吧,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我也不搞一言堂,你们谁有意见现在就给我站起来讲我有什么可怕的,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学生们还是在下面嘿嘿直乐,没有人站起来提意见,杜里京如坐针毡,脸憋得通红,他不知道鲁国庆下一步会走哪步棋。 “同学们,咱班的《教室日志》该换人填写了,这是《教室日志》,不是个别人的私人日记,哪能让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还有没有王法啊?杜里京的文言文学得不错啊,为什么语文成绩上不去,本事都使到《教室日志》上了吧?这哪行啊?《教室日志》填得再好,北大也不会给你特招吧?” 鲁国庆一个劲儿地狂批杜里京,后面的学生在“吃吃”地笑。 杜里京赌气把脸扭向窗外。窗外风沙大作,树枝乱抽,老天也沉着脸。 鲁国庆指出,班干部应该能够维护一个良好的班级秩序,替老师分忧解难,班长是老师的膀臂,班长不尽责的话,班风就会乱,所以班长的人选很重要。言下之意,文一班班风不好杜里京这个班长也难辞其咎。 同学们都没想到鲁国庆会这样讲话,连杜里京也皱起眉头盯向讲台,仿佛在问:难道你想撤掉我? “当然,当班长也是个苦差事,有时会占用一些学习时间,杜里京同学基础不错,应该把主要精力用到学习上去,我不希望你因为班长的工作影响到你的学习和高考……”鲁国庆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两只小眼睛却滴溜溜地在教室里乱扫,看得出,他是在物色新的班长人选。 杜里京喜欢当干部,他从不放过每一个机会来表达他从政的素质和当官的愿望。这厮课下还喜欢模仿领导人的腔调说话,扮不完的深沉与成熟,就差梳一个大背头了——这个未来的政治家高中还没毕业就遇到了“仕途危机”。 在鲁国庆的主持下,全班当即举行了一次不记名投票的大选,每人限选三位候选人,新的班长将从这三个人中间产生。 “鲁老师,我能不能说几句?”投票选举之前杜里京站了起来。 “说几句?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嗯,唉,其实,我想给大家谈谈我对班干部工作的理解,还有我的一些打算!” “哎呀,厉害呀你!想发表竞选演说呀!你给我坐那儿吧,大家没那么多时间听你罗嗦,该选谁当班干部大家心里有数,坐下!坐下!下面的同学赶写三个名字!”鲁国庆当场给杜里京治了个难堪,杜里京只好闷闷不乐地坐下。 学生们见这个比较好玩,都很积极地参与了,二十分钟后,唱票结果显示票数最多的前五名分别是:杜里京79票,曹超操60票,张向阳47票,汪国庆39票,王家辉30票。我们五位一直是班委的主要成员,看来基本上还是深得群众拥护的。这下轮到鲁国庆傻眼了。 杜里京昂首挺胸,坐得像军姿一样笔直,负气地看着鲁国庆。 鲁国庆想了半天,点了一根烟,笑道:“同学们,我们这次改选,本意是让杜里京同学不再干班长了作者认为:这厮还挺直率,他一直干班长也挺累的,我想让他把精力集中到学习中去杜里京说:“这是屁话!”,嗯,这样吧,张向阳同学接替杜里京做班长,先干一阵子再说,不行咱们再换,既然杜里京同学威信这么高,还是让他留在班委吧,那就让他来做团支部书记吧。” 杜里京对这次改选的结果基本上还算满意,张向阳一心只想着高考,非常不愿意管闲事,所以杜里京认为过不了多久,班长的位置还是他的,但是《教室日志》要由全班同学轮流填写了鲁国庆说这才体现“民主精神”,这让杜里京感到无比郁闷。 两个倒霉的人 我们的操场不大,坑坑洼洼的,有的地方长了草,有的地方没有长草,没长草的地方较多,秋天一到,草都枯了,所以远远地看上去我们的操场像一个癞痢头。一到跑操的时候,整个操场尘土飞扬,颇有战场上万马奔腾狼烟滚滚的气势。由于操场不大,所以只有高三的十几个班级在那儿跑,高一高二的学生要么围着学校的宿舍楼跑水泥地,要么拉到大街跑。每次到了跑操的时候,班主任鲁国庆就烦心,因为总有一些学生不听他的话,死活不肯出操。 在鲁国庆看来,早上跑操有利于身心健康,有利于学习,有利于未来的高考,那些不喜欢运动的人实在是脑子有毛病;他常常在教室里强调出操的重要性,有些学生听了之后无动于衷,竟然拿他的话当“耳旁风”,简直是不可理喻。我们班的牛津同学就属于这种“不可理喻”的人。 一到跑操的时候,牛津就喜欢躲到储藏间里,储藏间与教室只有一个小门之隔,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学生跑完操进教室之前,鲁国庆总是要点一点人数,看有没有缺操的,连续几次都发现牛津不在,但是学生一进教室,牛津就像从地下冒出来一样出现了。 鲁国庆很聪明,他很快就发现了储藏间可以藏人的秘密,于是就在早操时间抓了一回“现行”,结果发现里面不只一个牛津,还有几个女生。据牛津事后介绍,这几位女同学一见鲁国庆闯了进来,吓得捂着脸,像是被捉了奸,真是胆小鬼。 鲁国庆不方便骂女生,便把一股怒气全撒在牛津身上,除了痛骂一顿,还责令他写一份3000字的检讨。 “3000字呀,谁家的检查一写就3000字啊,又不是写小说,高考作文也没这么长啊……”牛津私下里叫苦不迭,同学们得知鲁国庆要牛津写一篇3000字的检查都觉得非常新鲜,因为那些经常打架的学生以往写检查也不过千把儿字,没想到牛津竟然要创新纪录,而且仅仅是因为缺了几回早操。 牛津和汪国庆都曾经是文学社的成员,曾号称河西一高文坛“双子星”,他们投的稿子周游全国,也没见一篇发表。到了高三,这二位“才子”都退出了文学社,牛津的成绩还可以,在班里占第20名,属于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好学生”写检讨,应该是值得全班学生关注的事情。 不少同学在课下逮着机会就问牛津:“大才子,检讨写完了没有,3000字对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大才子,检讨写完了没有,写完让我也抄一份,今后轮到我写检讨了也用得着啊,哈哈……” 骂了鲁国庆三天之后,牛津的检讨书终于写完。 这哥们儿花了1500多字的篇幅论证了跑早操的合理性和科学性,又用1200多字陈述了鲁国庆班主任天天敦促同学们跑操的英明和辛苦,以及自己不听老师的话是何其糊涂和不应该,最后表示自己已经端正了思想,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云云。这份检查一直在教室前墙贴了好几天,后来不翼而飞。 后来大家一提到牛津,就说:“牛津真了不起,他写过3000字的检讨!” 写了检讨之后,牛津并没有真正屈服,他逃操逃得更勤了,方式也学得更巧了。 一到出操时间,他就乖乖地出去排队,而且还跟着队伍像模像样地跑一段,跑到厕所旁边,他就像老鼠一样溜进去——这个时候,男生中间就有人说:“牛津的大姨妈来了!” 我们一高只有一个男生厕所,很长,有近百个便池,彼此有挡板隔开,老师不可能挨个查他去,所以牛津在里面优哉游哉,一到跑操快结束的时候,他又迅速窜回队伍中去。 有人问他跑到厕所里图什么,他回答道:“我高兴!我不上操难道还犯法吗?我最讨厌被人教训着做事,鲁国庆他能把我怎么着呢” 有一天鲁国庆受凉拉肚子,早操的时候他蹲进了男生厕所,忽然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在聊天。 “哎,牛津,你又没上操啊!” “是啊,我就不给鲁国庆那狗日的跑操,看他能怎么样!黄教授你怎么也没上操?” “我憋不住了,撒完尿我就接着跑,我可不敢惹班主任,还是你牛津nb啊!”说完那个“黄教授”就匆匆跑开了。 鲁国庆匆匆提上裤子,在厕所门口找到了牛津,那哥们儿正往外探头探脑。 鲁国庆上前照他的脖儿梗就是一拳,然后扭着胳膊把他按到地上。 另一个撞到鲁国庆枪口的学生叫刘辉。 刘辉常常找我玩,他叫刘辉,我叫王家辉,按汪国庆的话讲“人不亲名儿也亲”。 第13章 在我们一高没什么好玩的,乒乓球台不好抢,我们有空就下下象棋。 中午我和刘辉常常在宿舍里捉对厮杀,观战的同学也不少。到了晚上熄灯后,刘辉还在他们宿舍里点着蜡烛和一个外号“王胡”的哥们儿下棋,一下就下到半夜,快让我羡慕死了。 我们高考时期天天都有做不完的模拟试题,有时候我真想把所有的书全部撕掉烧掉,如果不是为了高考,倒找钱老子也不能看这些烂玩意儿。我们高考时期生活很无趣,幸好有三级片,幸好有乒乓球,幸好有象棋。现在我想说的是象棋,为了下象棋,我可以不看三级片,可以不打乒乓球。其实我和刘辉的水平并不高,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象棋疯狂的热爱,无聊至极的时候,我们就在教学楼里下象棋。 我非常欣赏河西一高的教学楼的设计,因为它给各个班级安排了一个储藏间,这个储藏间可以放很多东西,还可以做别的事情,牛津可以躲在里面逃早操,我们也可以藏在里面下象棋。 9月份之后,我们班男生中间日益流行下象棋,同学们一到午休时间就在宿舍里开战,有的人懒得往宿舍跑,就在教室里下棋,当然最刺激的事情莫过于在秋雨淅沥的下午自习课上去储藏间下棋了。 闹哄哄是我们文一班自习课的特色,班长的权杖交给张向阳之后,自习课上的秩序更乱了。杜里京有时忍不住站起来吼两嗓子,叫大家保持安静,后面总会有人冷笑:“你管那么宽干嘛,班长还没发话,哪里轮到你管?!”杜里京只好悻悻地坐下,拍桌子砸书,有时候他自己在自习课上也说话,于是再也不好意思管别人了。 一个星期五下午,我和刘辉躲进了储藏间,在地上摆上了棋子。还没下几步,只听外面有人在敲小门,我还以为是老师突袭,吓得不知所措,象棋还没收起来,小门就被挤开一条缝,杜里京的脑袋嬉皮笑脸地钻了进来:“没劲没劲,搞什么象棋,要搞就搞国际象棋,至少国际象棋还有个王后!”我和刘辉长舒一口气,扭住他捣了几拳头。一扇小门重新合上,我们又和世界切断了联系,窗外风雨飘摇,狭小的斗室里却沉浸在温暖的象棋的世界里,棋子清脆地敲来敲去,像性感的高跟鞋的声音,动听极了。几年后旧友重逢,我们在喝酒的时候还谈起储藏室里的象棋大战,一切情景都仿佛历历在目,最让人难忘的是:那天我和刘辉竟然连连和了五局棋,彼此都把对方吃的只剩一个小兵卒一个老帅将,这说明我们都是只喜欢吃子不善于布局的末流棋手——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在里面继承和发扬我们的传统。 在储藏室里下棋并不会影响到外面喧闹的自习课堂,所以学习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拉上刘辉去储藏室,这时候杜里京那臭棋篓子也往往尾随而至。刘辉以为有两个班干部在,就算被老师发现也不会有事,没想到事情还真的发生了。一天下午,第四节自习课,离放学还有20分钟,估计鲁国庆不会进教室,我就给刘辉递了个眼色,接着就心照不宣地走进储藏室,杜里京也照例尾随而至。我连输两局,杜里京把我挤到一边,接替我下,正当他和刘辉杀得难解难分之际,一双大脚踹开了储藏室的大门。 我们这才发现教室里变得出奇的安静。 鲁国庆像鬼魂般出现了。 这位怒目圆睁的班主任在教室里痛骂我们没有良心,都什么时候了竟然去下象棋。不过他没有让我们写检讨,可能是考虑到我们学习成绩在班里还算不错,又都是班干部,所以留了情面。但是刘辉却和牛津一样,惨遭回家请家长的惩罚。 刘辉是来自河东县的复读生,他觉得鲁国庆没必要让他大老远地回家请家长,于是就违抗了鲁的“旨意”。鲁国庆见他拒不合作,就把他的书扔进储藏室,把他的桌子送到了政教处办公室,也就是说,教室里再也没有刘辉的位置。 刘辉见鲁国庆下了“逐客令”,当天下午就收拾东西,临走的时候,还差点没和门卫打起来,因为他手中没有班主任批的假条,按照学校规定是不能轻易出校门的,刘辉说自己是被轰走的,但门卫不信,坚持要他找班主任批条。就这样僵持了十分多钟。 刘辉最后开了骂,门卫最后开了打。由于带着一大堆书籍行李,所以刘辉被踹了一脚之后不便还击,送行的曹超操替他骂了门卫,之后大家目送着骂骂咧咧的刘辉乘车远去。尽管如此,大伙儿都觉得刘辉走得很潇洒。 相比之下牛津就比较窝囊,可是自从他的爹妈提着一篮子鸡蛋从乡下赶来“拜访”鲁国庆之后,他再也抬不起头了。 几个月后,河东一高又有学生转到我们河西一高复读,我向他打听刘辉的消息,那人说:“刘辉啊,认识,从这儿跑回去的吧,这哥们喜欢下象棋”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我叫他去储藏室,他也不会被鲁国庆赶走。后来刘辉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这哥们儿真争气,我觉得他很nb。 储藏室的小门被鲁国庆踹开的那一刻,刘辉的瞳孔急剧放大,仿佛到了世界末日,他是通过钟诚老师进入本班的,钟老师人走茶凉,鲁国庆根本看不起刘辉,因为他当时的成绩很一般;那一刻,杜里京的脸色也非常的难看,事后他说:“他娘的,今后在鲁国庆的手下很难再当班长了。” “为了高考,你们需要锻炼身体!” 牛津和刘辉受到鲁国庆“镇压”之后,我们班的纪律并没有好转起来,没过两天,李挺和赵斯又在教室里打了起来。新学期,新气象,讨厌学习的学生越发无聊,打架的频率也呈增长趋势。 以往这两个家伙打架,是因为“小巫婆”而争风吃醋,属于你死我活势不两立的那种,所以打起来也格外投入和轰轰烈烈,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双方的家长本来还有点交情,结果被孩子们的事搞得焦头烂额,好几次“双边”会晤都在尴尬的气氛中不欢而散,后来他们的家长干脆不再管了,嘱咐他们别打出人命就成。 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认为:事物是变化发展的。这条规律在李挺和赵斯打架一事上也体现着。斗了那么久,李挺和赵斯有点儿英雄惜英雄,惺惺惜惺惺的味道,多年的对手成了朋友,多年的敌人成了哥们儿,他们的打架不再具备斗殴的性质,而是带上了作秀的色彩,打架不再是争风吃醋的表现,而成了他们兄弟情深的见证。 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认为:事物的变化发展主要是因为其内部矛盾引起的。这句话一样可以在李挺和赵斯打架一事上得到验证。现在李挺和赵斯都对班花“小巫婆”失去了兴趣,纷纷移情别恋,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们最近终于搞上了“小巫婆”,结果却发现她已不是处女了。李挺和赵斯都对“小巫婆”失去了兴趣,他们之间的嫌隙也在一夜之间消除了。 虽然彼此的仇恨已经荡然无存,但李挺和赵斯还是要打架,他们后来打架的原因部分是惯性使然,主要目的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力量和胆量,或者在世界和异性面前证明自己的存在,所以他们打架的观赏性也大大提高——以往这两个家伙打起架来都是专拣要害部位下手,不是封眼就封喉,不是拈板砖就是拈板凳;如今他们打架专拣非要害部位下手,尤其是胸部和背部,用拳头捶得“咚咚”响,其实屁事没有,这两个小子仿佛心有灵犀,说出脚同时出脚,说挥凳子同时挥凳子,你来我往,套路格外流畅,打了半天彼此毫发无损,简直是在拍电影。同学们有时会被他们的花拳绣腿深深地吸引住,聊者忘其聊,歌者忘其歌。可以说,李挺和赵斯已经把打架当成了艺术,别看是文化水平不高的小屁孩,人家也明白“双赢”的道理,真是不简单。 以往同学们看打架,打得越凶,大家觉得越值得一看;但自从李挺和赵斯把打架演变成了打闹,同学们看了几场之后反而开始讨厌他们了,这不是胡闹吗?这不是无聊吗?这难道不是对“打架”的不负责任吗?大家反而渐渐懒得看了。大家越是懒得看,李挺和赵斯越是有心理压力,所以他们不得不提高“打架”的质量。 一天晚上,当李挺别有用心地把赵斯推向赵波的座位时,赵波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尖叫,正是这一声带有虚荣心和表演欲的尖叫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激烈反应,这个人“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高大的身材来了个潇洒的转身,他的胳膊也随即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全班的学生都听到响亮干脆的一记耳光。 “他妈的,找死啊” 赵斯被一巴掌掼倒在地,等他捂着腮帮子从地上爬起来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又揪住了他的领子——曹超操那张怒不可遏的面孔逼到赵斯的眼前。 得知曹超操在教室里打了赵斯之后,鲁国庆兴高采烈地表达了对这件事的称赞,他在自习课上说:“人家曹超操怎么说也是班干部,人家有权利维护班级的正常秩序。有人会问曹超操该不该打人,我回答很简单,打人不应该,但既然打了,也自有其合理性。为什么不打别人?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对不对?曹超操不打赵斯,鬼知道他们要在教室里闹到什么时候?教室是什么地方?教室是同学们学习的地方你们在教室里打架,既是对同学们学习权利的剥夺,也是对校规校纪的侵犯,这是不可容忍的,任何人都有资格阻止你们在教室里胡闹,曹超操是动手打了人,但这叫以暴制暴,这就是毛主席所说的以革命的暴力反对反革命的暴力,凡是在教室里不好好学习影响他人的学生,统统该打赵斯和李挺天天打架,屡教不改,把你们钟老师都气病了,还想把我气病不成? 第14章 我年轻,我不怕,你气我,我有法治你,我不治你,你还真以为我这班主任好欺负啊赵斯、李挺,你们两个在教室里公然打架,严重扰乱了班风纪律,你们说吧,是不是让我把你们的名字报到牛校长那里,牛校长早就想多开除几个害群之马……” 赵斯捂着红肿的脸站起来说:“鲁老师,我错了,我写检讨” 李挺也急忙站起来说:“鲁老师,我也知错了,我也写检讨” 同学们一个个窃笑不已,鲁国庆得意洋洋地说:“写检讨?咦?你们今天怎么这么自觉?写写检讨就没事了,想的倒美,检讨要写,但还不止这些。嗯,这样,你们俩现在就给我出去,到操场里给我跑8圈!精力过剩就给我跑圈去,这比打架强多了,为了高考,你们需要锻炼身体!去吧,快点” 李挺和赵斯磨蹭了半天,最后还是出去了。 满操场都是风的声音,碎纸和透明塑料袋在空中乱飞。 他们斜腰拉胯地跑了起来,前两圈还勉强说得过去,跑到后面,他们一个个累得呲牙咧嘴。 鲁国庆背着双手站在跑道边给他们数圈,十多分钟后,这两个学生软弱无力地推开了教室门,嘴边都挂着几丝粘乎乎的白沫。 这一幕既使同学们兴奋,又让大家心惊胆寒,因为大家都不怎么经跑,没准哪一天鲁国庆会惩罚到自己头上。 鲁国庆威风凛凛地宣布:“今后再有调皮捣蛋者,一样罚跑圈,我非让你们跑得过瘾不可” 从此,不断有学生被罚到操场去跑圈,圈数也由8圈慢慢增加到10圈、15圈。被罚的学生个个跑得撅屁股凹腰,不断有人跑着跑着就抽筋了,鲁国庆仍监督他们把圈数跑够。 牛校长对鲁国庆这一招非常欣赏,在老师开会时要求各班的班主任以此为榜样,多做推广工作,同时提出了改进的措施:罚学生在课外活动时跑圈,这样既不占用正常的学习时间,又能让全校的学生看到他们的被罚的样子,以儆效尤。 后来我们宿舍的学生由于在熄灯后说话,被校方点名批评,鲁国庆也罚我们跑圈。我们宿舍既有不少班干部,也有不少成绩优秀的“好学生”,所以我们集体受罚让其他同学高兴得不得了,但是我们宿舍的哥们儿在曹超操的带领下,跑得非常整齐,而且精神状态也非常饱满,一边跑,一边还喊着嘹亮的口号,“一、二、三、四”仿佛这不是被罚,而是一支将要出征的正义之师,事实上,这也的确起到了锻炼身体的作用。我们宿舍的学生身体都很健康,精神都很充沛,后来出了不少大学生,这应该得益于鲁国庆这一狠招,如果用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来分析,我觉得“事物都有两面性”这一原理比较适用——乖乖,我哪来这么多的理论! 关于被罚去操场跑步的事情,我觉得需要补充的是:不少女生都说她们见过不少跑圈的男生,但我们宿舍的男生跑得最帅。听了这样的话,我们宿舍的哥们儿都挺直了胸脯,当即保证一定多多让老师罚到操场上跑圈,有条件要让他罚,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让他罚。 当然,跑圈对我们的体能消耗也挺大,每次跑完圈,我们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食堂尚未开门,这段时间非常地难捱,纵然也是给我们看毛片,也不能麻醉我们痛苦的肠胃。所以,能不跑圈,我们还是想呆在教室里,哪怕是睡一会儿也好。 黑夜的狂欢 晚自习一放学,大家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宿舍,拿起水桶抢着去接水。不一会儿,水房里就会被挤得针插不进,何止水房,连上厕所都要排队。半个小时后,宿舍楼就熄灯,学校就禁止我们一切活动,除了上床睡觉,敢有随意在外面走动者,巡查的老师就会大声喝斥。直到各个宿舍楼都安静下来,各班的老师才收起雪亮的手电筒,相继离去。 “楼上楼下都睡得静悄悄的,脚步就像践踏在这些睡人的梦上,钉铁跟的皮鞋太重,会踏碎几个脆薄的梦。”引自钱钟书《围城》 鲁国庆的脚步已经远去,222宿舍喃喃的骂声开始此起彼伏。 有人骂鲁国庆是暴君,是虐待狂,心理变态。 有人骂鲁国庆心太黑,心太狠,简直不是人。 有人说鲁国庆这种东西哪里配称作人,简直是他妈的畜生。 有人也会骂鲁国庆将来会被天打雷劈。 …… 正当大家同仇敌忾地用恶毒的语言谩骂鲁国庆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哎呀,当班主任也不容易呀,要是换成你,你可能也得管得严一点儿。鲁国庆也是为了咱们好啊……” “谁在放屁?”刘小芒大声质问。 “这么幼稚的屁,当然是贾小宝放的了”老驴回答道。 “贾小宝你他妈的天天被鲁国庆捧到天上,你当然说他好了,你知道老子被鲁国庆整得多惨吗!”汪国庆忿忿不平。 “贾小宝你在宿舍里拍鲁国庆的马屁有什么屁用啊?他又听不到,闭上你的鸟嘴吧,再罗嗦我阉了你”杜里京在威胁小宝。 我干脆威胁贾小宝,说打算强奸他。我的话刚落地,就听到“扑嗵”一声,一个黑影从上铺跳了下来,向贾小宝所在的下铺床位猛扑。 “哎哟,压死我了,这是谁呀”贾小宝叫道。 “嘿嘿,宝贝,是我,我想死你了”这无比温柔和变态的声音是老驴发出的,这厮跨到贾小宝身上隔着厚厚的被子模拟性爱的运作,还装模作样地发出“oh,yeah…eon,baby”的声音。 贾小宝在下面拼命反抗:“老驴你这个坏蛋,回家干去” “我就喜欢你,哈哈”老驴运动得更欢了,他那夸张的动作把铁床摇得直晃。 曹超操笑了:“他妈的,老驴你也太饥渴了吧别把床压塌了” 老驴正压在贾小宝身上,忽然又一黑影飞身下床,还没等老驴反应过来,这个黑影又压到老驴身上,老驴叫道:“谁呀,他妈的这是谁压在我身上?闪着我的老二了” 我们宿舍晚上老是开“卧谈会”,这是一个保持了两年的优良传统。大家发言踊跃,就男女两性关系的问题进行集体性的讨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古人云:“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我们宿舍就有这种风气。曹超操是我们宿舍性学界的大师级人物,他在“卧谈会”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其他同学只有屏住呼吸洗耳恭听的份儿。大师讲什么“七损”、“八益”、“十伤”等等。大家几乎忘记了高考的存在。每当晚上熄灯铃响后,我们就耐心地等待值夜的老师远去,然后像打开收音机一样准时收听大师的“广播”——夜里,大师是我们的dj。 自从在教室里打了赵斯,并且得到班主任鲁国庆的支持和赞赏之后,曹超操的威望如日中天。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晚上开“卧谈会”上曹超操的胆子特别大,至少他不存在被老师开除的危险,其他人也都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不少其他宿舍的哥们们都悄悄地溜到我们宿舍“旁听”,一看到外人来“听课”,我们宿舍的哥们儿就嚷着要收“学费”,说大家要尊重曹大师的“知识产权”,课不能白听,连老孔都嚷着可以出租床位。 大师讲到避孕套的用法。他说避孕套有大号、中号、小号,并要大家彼此量一量自己的小弟弟,看看各自需要什么样的型号。他还补充道:“还有超大号,有的人那家伙跟驴一样大,比如我们的老驴同志。” 老驴说:“我还没戴过那玩意,我还是处男哪!可怜哪!” 曹超操说:“我可不喜欢戴着那玩意儿做爱,感觉像穿着袜子洗脚,但是现在这世道,不戴那玩意儿还真保证不了安全。汪国庆你说是不是?你戴过几回小套子?” 汪国庆说:“咦?我什么时候戴过小套子?” 大师说:“你也不喜欢戴啊,那柳丝丝怀孕了怎么办?你们难道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汪国庆争辩说自己还没和柳丝丝搞过。大家纷纷奚落他,说他应该尽快把柳丝丝搞定,否则太不负责任了,既对不起柳丝丝,也辜负了大家对他的一番期望。汪国庆解释说自己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条件,曹大师当即表示愿意友情提供安全隐蔽的做爱场地,甚至赞助他一包安全套,但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汪国庆做过之后向大家“汇报工作”。 宿舍里群情激昂,众口称赞此举甚妙。 老驴说:“老曹实在太伟大了,限汪国庆这小子月底就把柳丝丝搞定,搞定之后回来介绍一下心得体会,让大家也学习学习嘛。” 汪国庆说:“嘿嘿,请组织放心,我尽量完成任务。曹超操,你搞赵波的时候‘穿袜子’了吗?” “去,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为了扭转话题,大师说道:“以后大家买安全套就像打投币电话一样,准备个小硬币就行了,现在大学里已经出现安全套自动发放机了。”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问大师:怎么会呢?那一来,中国不就会性泛滥吗?怎么能走西方的老路呢? 大师像答记者问一样:这个问题,党中央……为了节约人口,计划生育云云,自不待言。 贾小宝从被窝里伸出毛茸茸的脑袋:“哈哈,为了试试这安全套自动发放机,我也要考上大学” 按照曹大师的说法,我们宿舍“精英云集”,文化氛围是比较浓厚的。他号召大家争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把有222宿舍特色的精神文明建设推向新的高潮。曹大师发出倡议:一方面大家要“讲学习”,另一方面要发挥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为222的宿舍文化添砖加瓦。 诚如曹超操所言,我们宿舍“精英云集”,简直是风云际会。 第15章 歌手老驴就善于化腐朽为神奇,他在“重新演绎”爱情歌曲方面才华横溢,往往只需要简单地改动几个字,就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达到境界全出的效果。比如: “手中握着你的照片,我真的感到你很性感!”——改编自光头李进《你在他乡还好吗?》。 “女孩的屁股男孩你别拍,别拍,别拍!”——改编自周亮《女孩的心事男孩你别猜》。 一到晚上曹超操的性爱专题讲累了,他就说:“听众朋友,下面由歌星老驴先生给大家演唱。”老驴这时就恬不知耻地清了清驴嗓:“歌迷朋友们,大家好,沙河市的歌迷真是太热情了!下面由我来演唱,希望大家能喜欢我的音乐。如果有人要签名,等我唱完再说,咳咳” 有一次晚上,老驴正在摇头晃脑地唱道:“昨夜……”改编自刘欢《昨夜下了一夜雨》,一束强光从楼下射进后窗,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这是哪个宿舍?怎么还不睡觉?谁在唱歌?”是牛校长 宿舍里马上安静下来,老驴屏住呼吸爬到窗口窥视,正好被牛校长的手电筒照在脸上,吓得他急忙卧倒。 校长有请 第二天上午前两节课是政治,鲁国庆夹着教材刚刚走进教室,就听见校广播站的大喇叭响了:“男生宿舍222的学生,男生宿舍222男生宿舍222的学生赶快到政教处来昨天晚上熄灯之后,男生宿舍222的学生在宿舍里唱歌,严重影响了学校的就寝纪律,男生宿舍222的全体男生,听见没有,赶快过来” 鲁国庆瞪大了眼睛,他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高手啊,咱们班的男生不简单啊,这下全校闻名了吧,去吧!牛校长亲自请你们各位,不是请你们去馆子里吃烩面吧?狗东西,还不快去” 在曹超操的带领下,我们宿舍的男生排着一条纵队向政教处挺进,昂首阔步,精神依旧饱满,有的人脸上还挂着微笑,仿佛是将要领到什么大奖。 鲁国庆在教室门口破口大骂:“还笑没脸没皮的东西” 曹超操、杜里京、汪国庆、张向阳、老驴、贾小宝、老孔、刘小芒、灰蛋儿,还有我王家辉,一共十人鱼贯而入,牛校长和政教处主任左培早已“恭候多时”了,左培装出一种仰慕的神态,“哎哟,是你们几位呀,上学期好像就在这里见过你们呀”他说的没错,我们宿舍的哥们儿到政教处挨批也不只一回了。 “立正”牛校长下令。 于是我们就立正。 “向右看齐瞧你们站得多歪,不会看齐呀”牛校长的声音总是保持一份领导的威严。 于是我们又向右看齐。 “稍息”牛校长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们面前,跷起腿。 于是我们稍稍放松,开始面面相觑。 左培开始谴责我们晚上不好好休息,及以往所犯下的一系列罪状。 牛校长质问昨天晚上是谁唱的歌,大家都不吱声,老驴装得比谁都坦然和超然,好像人正不怕影子歪似的。 牛校长说我们只要供出是谁唱的歌,无关的人就可以回去上课,如果这个人找不出来,大家都要受罚。他百般威逼也无济于事,我们是不会干出卖哥们儿的事的,大家都像江姐一样守口如瓶。 半天不见我们吭声,牛校长气得直摇头,他摸出一根香烟点上。 调皮的刘小芒指着墙上贴的条幅说道:“办公室不准抽烟” 听到这句话,牛校长的脸气得酱紫,大家都强憋住笑。 左培见状,跨过来踹了刘小芒一脚,刘小芒捂着小腹,趁势弯腰蹲下,还装模作样地发出了“哎哟”一声痛苦的呻吟,大家都明白,这哥们儿有点夸张了。 汪国庆终于禁不住笑出声来。 “还笑”牛校长上前用手指头戳了戳汪国庆的脑袋,汪国庆赶快把双唇吸进嘴。 左培上前说:“牛校长,让这帮学生去操场捡纸蛋儿去吧”于是,我们就被“发配”到操场劳动。 整个操场的碎纸都让我们捡了一遍,不捡不知道,操场上怎么那么多他妈的垃圾。谈到垃圾,我想到一位仁兄的话:“地上本来没有垃圾,爱干净的人多了,就有了垃圾。” 捡到9点,左培又叫我们把操场的碎石、烂砖、塑料袋等等也捡一遍,等我们“刑满释放”,第二节课已经结束,课间广播操时间到了,大家弯了半天腰,疼得像被人敲断了一般。 关于在操场上捡碎纸的事情,我想补充说明一下:这是我们河西一高发明的绝招,据说也是鲁国庆的创意。凡是熄灯之后还在宿舍里说话的学生都要被召到政教处训一顿,然后去操场劳动,如果被抓的学生太多,就有一部分被赶到教师宿舍楼、学生食堂一带清洁卫生,这时要捡的就不仅仅是碎纸碎石烂砖塑料袋了,还包括被学生扔掉的馒头皮和面条渣等等等等,被罚到这种地方的学生常常面临苍蝇的围攻,苦不堪言。对学生来说,捡捡垃圾还不算最苦的,最苦的是大热天被政教处罚到烈日下割草,我们宿舍就曾经被罚到厕所周围割杂草,当时是高二期末,哥儿几个挥汗如雨,裤裆也被汗浸透了,一个个像尿了裤子,不少女生隔着窗子给我们喊加油,真他妈的狼狈。 牛校长处罚了我们之后,又在教师开会时把鲁国庆“熊”了一顿,鲁国庆脸面尽失,回来就罚我们宿舍的人去操场跑了25圈。 乱世用重典 再过一周又是月底考试。鲁国庆反复向大家强调这次考试的重要性,他说班里人太多了,该“间间苗”了。“间苗”一词,城市里的孩子可能不大明白怎么回事,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所谓“间苗”是指“为了使作物的每棵植株有一定的营养面积,按照一定的株距留下幼苗,把多余的苗去掉。” 鲁国庆还宣称:为了更好地维护班级纪律,他决定采取罚款的方式来约束学生。“你们不是有钱吗?好,我罚干你们,看你们听话不听话有钱也没什么好牛的,在我的班里学习好就光荣,越是家里穷越得争口气努力学习,越得听老师的话遵守纪律” 按照鲁国庆的规定: 迟到一次罚5毛; 早退一次罚5毛; 旷一节课罚5块;17z. 上自习课说话罚2块; 晚上熄灯后在宿舍说话罚2块; 月考不及格一门罚5块; 谈恋爱被抓住一次罚10块; 打架一次罚20块 …… 以上条款解释权归班主任,作者注 鲁国庆还说罚的钱充作班费,他分文不取,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只要大家不犯纪律就不会被罚。有一天我们问张向阳要钱买啤酒喝,张向阳说他没有钱,大家都很诧异,问他鲁国庆罚的钱在哪里,张向阳说:“鲁国庆罚的钱一个子儿也没交到我手中,我算什么鸟班长!” 文一班的学生大多来自农村,这些同学的成绩总体水平要高于那些“非农”学生,所以他们不担心一次月底考试就被鲁国庆的“间苗”给间掉;“非农”学生都是城里人,他们看上去都很nb,也不担心一次月底考试就被鲁国庆的“间苗”给间掉;最提心吊胆的是八九个来自外地的“复读生”,他们都是通过钟诚老师进来的,成绩都很一般,按鲁国庆的说法就是“中不溜子”,鲁国庆很可能像赶走刘辉那样把他们“清理”出去。 我们班的外地复读男生都住在220宿舍,这个宿舍的纪律相对好一点,他们在教室里表现得也颇用功。有个叫范春光的哥们儿成绩很差,排座位时被鲁国庆分到倒数第三排,和文娱委员陈二红隔了一条过道。陈二红的男友叫黄又专,绰号“老邪”,正好坐在范春光的旁边,陈二红喜欢和男友打情骂俏,中间隔了一个范春光,这让他们非常不快,当然,范春光比他们更烦。 鲁国庆的罚款规定“出台”之日,按老驴的话说,“简直是飞机轰炸野厕所——激起民愤粪”到了自习课上,说笑打骂的比往日更厉害。我至少可以列出以下几个场景: 场景一:曹括从后排站起来,喊前面的许大磊:“大磊,大磊,把你的《七剑下天山》给我扔过来看看”许大磊站起来,笑道:“接着”于是一本武侠小说从第四排快速飞向第九排,不料落在第八排的曹超操座位上,曹超操哈哈大笑:“没收了,归公了我代表人民感谢你们二位”曹括便哥哥长、哥哥短地求曹超操把书还给他,曹超操甩手说:“滚蛋!谁他妈认识你!” 场景二:阿建手拿一个橡皮弹弓到处用“纸弹”打人,一颗颗“纸弹”从后排飞到前排,汪国庆忽地站起来:“哪个狗日的拿弹弓崩我?” 场景三:郑智“噔噔噔”从教室后墙跑到前面第一排,问张会宾要随身听,张会宾说:“我正听着呢,你他妈滚”二人缠着缠着就打了起来。杜里京喝一声:“鲁国庆过来了”郑智“哧溜”一声就窜了回去,结果发现自己被骗了,于是大骂杜里京,杜里京扭头对他说:“下课后咱们操场见,你妈的又欠揍了” 场景四:贾小宝给安小燕唱歌,手捧一个软抄本,可能是在看歌词。唱完歌贾小宝问安小燕:“你说,我像不像林志颖?”安小燕笑了起来:“我觉得你长得像你妈妈,上次她来给你送饭票时我见过她!” …… 下面这个场景比较重要,因为它引发了一场斗争:陈二红和“老邪”不停地说话,你挤一下眉我弄一下眼,范春光夹在中间非常尴尬。 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老邪”探着腰向陈二红道歉,半截身子压在范春光的桌面上,范春光只好放下笔。 第16章 陈二红耍起了小姐脾气,抓起文具盒劈脸照“老邪”砸去,不料正中范春光的脑袋。 范春光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干嘛呀天天都这样,你们不高考我还高考呢烦死我了” “老邪”脸一沉,“兄弟,你生什么气呀,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陈二红反唇相讥:“哟,原来你是好学生啊,老师怎么没把你排在前几排呀?” 范春光一狠劲,把摔在地上的文具盒一脚踢了起来,里面的钢笔、铅笔、尺子、橡皮四散飞落,只剩下一个空盒撞在前面的黑板上。周围鼓掌响起,有人夸范春光这脚不去踢足球实在是可惜了。 “妈的,你给我拣过来”黄“老邪”命令范春光。范春光没理他,打开课本继续看书。“老邪”抓起他的书也扔了出去,这本书呼呼悠悠像个失事的飞机也撞在黑板上,正好落在陈二红的文具盒旁边。 范春光拍案而起,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老邪”说:“你想打架是吧?” “你老爹不就是个臭粮食局的小科长吗?你nb什么呀你以为我还真怕了你不成?”范春光穿得很寒酸,看上去是个贫农的儿子,但他的姿态让我佩服不已。 两个人终于打了起来。他们个头胖瘦差不多,所以打得难解难分,一时分不出输赢,李挺和赵斯的小打小闹已经让同学们倒尽了胃口,范春光和“老邪”的这一战却是恶狠狠的肉搏,前后的学生见架势不对,早将桌子拉开。 范春光把“老邪”摔倒在地,然后摁住他,“老邪”的双手则掐住了范春光的脖子,这个架势虽是老套,但也经典,同学们纷纷站起来围观,有的学生甚至站到了凳子上。 “春光,尽管打老师罚钱我给你出一半”另一个复读生范军在人群中叫道:“咱午阳人不是好欺负的”另外几个来自午阳的复读生也高声附和,他们这种团结一致的精神给我们这些河西县的人民群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范春光一拳头下去,就封了“老邪”的左眼,又一拳下去,“老邪”的两只眼睛都成了“熊猫眼”。愤怒的拳头又向“老邪”的鼻子砸去,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范春光的胳膊。 “行了,哥们儿,别打了”范春光抬头一看,是曹超操,于是他掰开“老邪”的两只手,满头大汗地站了起来。 黄“老邪”爬起来后抄起了凳子。 曹超操夹在中间拦住,叫他们要打去外面打,不要影响大家上自习。 煽风点火 “世道就是这样:有些人就是nb,有些人就是sb;你看人家贾小宝,现在多nb,我再不向小宝同志学习,鲁国庆非把我赶回家不可。日他娘的我的命好——苦——哇——” 熄灯后,汪国庆在宿舍拖着长声大发牢骚,最后一句有点像唱戏,抑扬顿挫的,很有艺术效果,把大家都逗乐了。 这小子9月底的月考成绩不是太好。鲁国庆在教室里念成绩的时候只念了班级前20名的,汪国庆的名字没有出现在这20位之中。鲁国庆说这20名学生如果能全部考上大学他就放鞭炮,还说别的同学想回家就早点回家,班里只留20个学生他教着也省心。 贾小宝这次考了第一名,鲁国庆晚上到222宿舍查夜时还专门又夸奖了他:“同在一个宿舍,有的同学就能早起,有的同学天天就知道睡大觉,像猪一样懒,瞧瞧你们考得那熊样一拈就一串儿不及格,天天在这儿混啥呢?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人家贾小宝能考第一名,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你们早上就有人家起得早?尤其是汪国庆,大踏步往后退,天天和柳丝丝叽叽歪歪,别以为我不知道,干脆你们回家拜堂得了,别在这儿寒碜我了” 汪国庆坐在黑暗的床角一动也不动,像一尊石佛,宿舍里很安静,只有鲁国庆在一个劲儿地数落着。 大家越听越心烦,又不敢吭声,时间像是被放慢了。 老驴的屁股耐不住寂寞,放了两声响屁,第一声豪爽痛快荡气回肠,第二声短促有力斩钉截铁,前者像惊叹号的那一根竖线,后者则像惊叹号的顿点,这是发自内心的怒吼,这是向老师说“不”的声音。 曹超操说:“好臭的屁,谁放的?还不快向老师道歉!”大伙都嘿嘿地笑出声来。鲁国庆用手电扫了我们一圈,喝令我们早点睡,然后就摔门而去。 “月亮刚从田野后面上升,又圆又亮。地面上,闪烁的水面上,有层银色的雾在那里浮动。青蛙们正在谈话,草地里的蛤蟆像笛子般唱出悠扬的声音。”引自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多朵夫》 班主任的手电筒灯光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222宿舍又开始了卧谈,大家纷纷赞赏老驴。 杜里京说他放的驴屁是一场及时的驴屁,是一场勇敢的驴屁,是一场历时18秒的规模宏大波澜壮阔的驴屁,体现了劳动人民反抗压迫的决心,以及坚强不屈的斗争精神。 老驴感动得笑不拢嘴,表示有机会专门给杜里京放几个闻闻。 另外,大家还纷纷谴责贾小宝起得太早,“脱离人民群众”,贾小宝没敢说话,躺在床上打呼噜,越打越响,一听就是装的,等到大家一侃起黄色笑话,他又“醒”了,笑得比谁都狂放。 汪国庆在床上翻来覆去,后来索性在床上做起了俯卧撑,他的俯卧撑极不标准,做着做着上半身就贴在床上不动了,光剩下半身不停地掀动,把床压得吱吱叫。 下面的贾小宝叫道:“别搞了,床板都被你戳透了!” 汪国庆不仅没停,反而更用劲了,床板发出轰轰的声音,像是挟了雷霆万钧之势。 贾小宝又叫道:“快下雨了快下雨了” 汪国庆停下他的“俯卧撑”,跳到下铺贾小宝的床上,要掀他的被子。 贾小宝死命捂住,汪国庆骑在他的身上隔着被子搞起了“俯卧撑”。贾小宝刚刚遇到这样的“待遇”,又一个黑影飞身下床,把汪国庆压在身下,叠起了罗汉。 贾小宝在被窝里嚎叫:“压死人了,压死人了” 室里正在闹腾,然后听听“咚咚”的踹门声,一个熟悉的声音怒声痛斥:“还不好好休息,又抓住你们了,开门” 刚刚听到踢门和喝斥的声音,不少同学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压在贾小宝身上叠罗汉的汪国庆和刘小芒,他们静静地趴着一动也不动,像一尊现代派雕塑。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但苍老和愤怒的成分越来越少,反而露出稚嫩的奸笑。 曹超操第一个辨出了这种声音,他呼地一声掀开被子,趿上拖鞋,抢到门前拉开门栓。 一阵凉风汹涌而至。 门口的黑影愣了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曹超操便像长臂猿一般把他掳进宿舍,咕嗵一声撂到贾小宝的床上。 “哎哟!”那人叫了一声,这一声不仅彻底地卸下了大家心头的思想包袱,反而又给大家打了一支强心针。这不是他妈的王胡吗? 这小子住在220宿舍,竟然敢跑到222宿舍门口撒野,这不是吃了豹子胆和找死吗?大伙一边谴责他装神弄鬼吓人,一边摩拳擦掌,仿佛有天大的世仇非报不可。汪国庆和刘小芒纷纷起身,按住王胡一个用拳头砸其背,一个用五指拧其臀。贾小宝仍被压在最下面,他把满腔窝火全泄到王胡身上:“我掐死你这个大狗熊!” 汪国庆的拳头砸在王胡的背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壮如战鼓。王胡被贾小宝掐住脖子,连叫疼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好在他还算健壮,尚有还手之力。在三面受敌的情况下,王胡腾出两手,一手反扣住贾小宝的脖子,一手拽开贾小宝的手,他终于能喘口气了。 “别打了,他妈的谁拧我屁股,两国交兵,不打来使,老子有正事要谈,老子要谈正事!” 王胡的确是有“正事”要谈,等他讲完“正事”,全宿舍的人再也睡不着了。 那天晚上,复读生代表王胡带着220宿舍全体男生的殷切期望,不辞辛劳来到222宿舍,受到热烈的欢迎和接待,下床迎接王胡同学的有曹超操、杜里京、王家辉等班和宿舍领导人。双方在先是紧张继而友好的气氛中进行了会晤,经过反复的磋商与研究,最终在最广大男生关注的问题上达成共识,那就是:为了本班全体同学的前途和未来,应该而且必须赶走班主任鲁国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解放,走向光明。 王胡同学指出──鲁国庆是乘钟老师生病之机篡夺了文一班的领导权,这已经初步暴露了他的野心家和阴谋家面目。自从当了文一班的班主任之后,鲁国庆的反班级、反学生本质就进一步暴露出来,他总是打着“为了同学们高考”的旗号及幌子,但这掩盖不了其独断专制的狼子野心,文一班陷入了最黑暗的统治时期,大家动辄得咎,不是写检讨,就是被罚款,一系列体罚的“惨案”也时有发生并且层出不穷,有的学生甚至被迫“流亡”他校,这严重伤害了本班人民的感情。整个文一班风声鹤唳鸡犬不宁人心惶惶,长此以往,班将不班。鲁国庆的政治教学水平捉襟见肘,却又恬不知耻误人子弟,他任课期间,全班同学的政治成绩平均下降了7-8个百分点,这充分证明鲁国庆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师,我们文一班全体同学决不能任由他尸位素餐。王胡同学还表示:220宿舍的复读生对文一班的前景深表忧虑,古人云:“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历史经验不只一次地证明:这样的老师只会将学生带进高考落榜和人生失败的深渊。 王胡同学的发言赢得了222宿舍同学的阵阵掌声。 历史课本有云: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人民带来了什么什么主义,王胡的发言在我们宿舍也起到类似的效果,他让我们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和恍然大悟。 第17章 我觉得这是一个nb的人物。 “我操,兄弟你说得太好了!我代表人民感谢你”曹超操上前郑重地和王胡握了握手。 “王胡,你是我们的革命导师、指路人!王胡万岁!”杜里京热情地和王胡拥抱。 “你是伟大的启蒙者,你给我们带来了革命的火种!我爱你”老驴发出一个响亮的飞吻。 “哥们儿,我把你拧疼了吧?”刘小芒关切地拍了拍王胡的屁股。 校园诗人汪国庆身穿三角裤,光着脊梁站在他的上铺,左手叉腰,右手振臂,好一幅革命者的剪影!这哥们儿朗诵了他创作至今最豪迈最优秀的诗句,也验证了“愤怒出诗人”的名言 假如我们不去反抗, 敌人会用手指着我们落榜的背影── “看,这就是饭桶!” 深思熟虑 王胡离开之后,曹超操说了一声“呸”,然后蒙上被子睡觉,宿舍里其他的同学还在热火朝天地商讨如何赶走鲁国庆,只有他像没事人一样。 曹超操置身事外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事关系到其他哥们儿的前途命运,所以大家还是想得到他的意见和支持,可惜这位大师说的话却让我们心寒。 “早点睡吧,鲁国庆怎么说也是人民教师,你想赶就能赶?学生娃子能闹翻天吗?不能历史上哪次学生运动有好收场的?俗话说得好:露头椽子先烂,枪打露头鸟。谁挑头找事,将来谁最先被开除这帮复读生可倒好,自己已经拿到毕业证,鼓动我们闹事,我们可不行啊,我们还没毕业呢,咱们的毕业证还攥在鲁国庆手里呢王胡这小子真阴险,想把我们推向火线啊光靠我们宿舍这几个人,能推翻鲁国庆吗?做梦娶媳妇——想得美!我们的革命力量还是远远不够的。别叽叽喳喳了,早点睡吧。” 这真是:分开两片顶阳骨,倒下一桶雪水来。大家心头的火焰顿时被泼下一大半,宿舍里安静了足足30秒之多。 “月圆之后的第五夜——那一夜是黑暗的。没有鸟叫。……南风像一个梦游者似的在黑暗中盲目地飘荡。天上的星星,想用不眨眼的警醒的眼光,穿透黑暗,来窥测深奥的秘密。”引自泰戈尔《弃绝》,向泰戈尔致敬! 汪国庆歪着脑袋掏了半天耳朵,然后哈哈大笑:“这哪里像是曹大师说的话?人心齐,泰山移不就是一个鲁国庆吗?他又不是什么鸟官!今天上午我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他就快把我的耳朵揪掉了,靠,妈的!看人家文秀,她看见我上课打瞌睡,也就走过去敲几下桌子。我们越软弱,鲁国庆越觉得我们好欺负,只要我们行动起来,他在校长面前是没法交代的,让他知道我们学生也不是好欺负的!就算赶不走他,也会让他收敛一点,至少兄弟们能活得像个人样,对吧?” “老曹,我觉得王胡说得有道理,鲁国庆这样搞下去可不行,他会把咱们班搞糟糕的他以为我们都是sb,其实他妈的鲁国庆比谁都sb,我们得给他点儿颜色看看!兄弟们的前途需要你的支持啊!”杜里京说道,“昨天他还收了我的乒乓球拍,妈的,好容易抢到一次球台,老子多打一会儿都不成!狗日的,太狠了。前天市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来我们学校,左培还专门让我们自习课上跑出去打乒乓球呢!鲁国庆不还我的乒乓球拍,我饶不了他!” “对,不能饶了他!昨天上自习课我和曹可人聊了一会儿天,他妈的鲁国庆竟然说我谈恋爱,还用手揪我的耳朵,妈的,我最恨别人揪我的耳朵,揪聋了怎么办?”刘小芒声嘶力竭地叫道:“干掉他!” “你们考虑问题也太简单了,推翻鲁国庆,谁来当班主任?你们凭什么手段来赶走鲁国庆?光靠脑子一热是不行的,太冲动,是不行的,太鲁莽,也是不行的,一切都要认真策划,啊,认真策划一下……再nb的理想也要落实到操作上来,懂吗?”曹超操也振振有词。 听了曹超操的话,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毕竟是大师,人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个王胡仅仅是带来了革命的火种,煽动了大家反抗的念头,他怎么就没有告诉大家如何行动呢?行动步骤是非常重要的环节,他竟然没告诉大家,也没和大家商量,老早就离开了,他就这么困吗?如果贪睡就不要大半夜的来我们宿舍嘛,这是什么意思嘛,莫非他也是“半夜里哭妗子——想起来一阵子”?这个楞头青,害大家搞得热血沸腾睡不着觉,又左右为难找不着北。 又讨论了一会儿,222宿舍的男生开始对王胡不满起来,甚至怀疑他的动机。虽然王胡平日为人还不算奸恶之徒,但我们像鲁迅先生一样“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这个王胡没准就是想怂恿我们闹事,等我们抛学籍洒热泪,他自己却坐收“革命胜利果实”。如果真是这样,这个王胡也太阴险和没有良心啦 大家开始回忆王胡刚才发言的每一个细节,以及他发言时的神态,越想越觉得这厮没安好心,他只是列举鲁国庆的罪恶要我们赶走鲁国庆,却连我们所面临的困难和风险都没说,更不用说什么操作阶段的步骤了,这不是欺负我们是应届生年幼无知吗?这不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吗?这不说明他也是一个野心家和阴谋家吗?现在的情形有点像鲁迅先生所说的铁屋,大家都在铁屋里沉睡,他们那帮复读生睡不着了,就把我们也叫醒了,把我们叫醒有什么用,大家不还得继续呆在铁屋里?我们又能奈铁屋何? ——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是:你把我们叫醒了,自己却躺下睡觉了。 这简直是消遣人和捉弄人嘛! 空气越来越沉闷,老驴在这个沉闷的时刻放了一个响屁——“不”! 这一声“不”听起来字正腔圆,中气浑厚,显然攒足了劲放的。老驴放完屁马上拉开被子,仿佛是什么好东西要与大家分享。宿舍里骂声四起,大家纷纷谴责老驴污染空气,同时拿起书本在自己铺位上猛扇狂扇,力争把老驴的驴屁驱逐出境。 杜里京清了清嗓子,吐了口痰,要大家别闹,声称自己有一个初步的行动方案,要大家“审核”一下。 宿舍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杜里京盘腿坐在床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又像伟人一样在黑暗中向大家挥手致意:“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别他妈的张牙舞爪了,有屁快放!”大伙儿都在骂他。 “汪国庆说得对,人心齐,泰山移,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堡垒!赶走鲁国庆上顺天意,下应民心,只要大家戮力同心,我相信一定会马到成功!为今之计,是先把同学们团结起来,一盘散沙是不行的,中国人正是因为这个被小日本儿欺负得不轻。毛主席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认为第一步应该先把各个宿舍男生的人心聚起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在思想上倾向我们的行动,在斗争中支持我们的行动。当然这是远远不够的,任何行动都得有一个坚强英明的领导核心,我建议咱们宿舍成立一个行动委员会,由几个班干部组成骨干力量,为了全班同学的高考和前途,我认为班干部在这个时候应该站起来!吾曹不出,如苍生何?!尤其是曹超操,你还姓曹呢!” 老驴哈哈笑道:“说得好说得好,班干部应该带头嘛,我永远跟着曹大师和杜班长走!” 汪国庆叫道:“嗷嗷!赶走鲁国庆那个狗日的!”[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刘小芒说:“曹大师、王家辉,还有汪国庆你们都要站出来,没有你们我们是不敢反抗的!” “安静!listentomecarefullylistentomecarefully只要大家在赶走鲁国庆这件事上达成共识,剩下的就好办多了,不是有人怕枪打出头鸟吗?这个出头鸟我来当,我不怕,但大家要支持我——我代表全班同学向校领导写信,信里就说如果校领导不撤换班主任,我们就集体罢课,大家只要签名就行了,ok?我不相信一百多个学生的签名起不到半点作用大家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杜里京一边讲一边抠起了脚指甲。 曹超操问道:“如果签名起不了作用你咋办?你真的敢罢课?” “那大家就真的集体罢课嘛!当然,这句话也不一定非要写到请愿信里,以免牛校长以为我们是在威胁他。话说回来,我操!反正也是死路一条,置之死地而后生嘛,只要有一半的学生罢课,足以让鲁国庆坐不住;就怕大家不支持,最后只剩几个班干部瞎吆喝,那可就惨了!这件事,曹超操大师可不能袖手旁观,你是我们的坚强后盾,学校不会对你怎么着的,兄弟的前途可就在你身上了!”杜里京把手从脚上拿开,一本正经地朝曹超操的床位抱拳施礼。 听了杜里京的发言,宿舍里群情激昂,纷纷口头上表达了斗争到底的勇气和决心。 曹超操嘿嘿地笑了:“既然大家心这么齐,哥们儿我就该出手时就出手,放心吧,至少我不会做内奸。老杜够意思,上学期沙高沙河高中,作者注几个狗日的在外面搞我,要不是老杜带着老驴老王赶到,我就挨刀子了,你们够哥们儿,我也得讲义气!对不对说实在的,我还真不想管这个事,人家老鲁也没怎么亏待我,还安排赵波和我坐这么近,挺好嘛!哈哈!不过,为了兄弟们的高考,我一定把这个暴君赶走,成功之日,咱们宿舍喝啤酒庆祝!过些年杜里京你小子当了总统,可别忘了给老兄我弄个局长干干!” “放心吧,如果这事能成,这个夜晚将是一个伟大的夜晚,它是我们人生中的一大转折点。 第18章 兄弟上了大学之后也会永远缅怀这个河西县郊外的晚上!”杜里京将右手放在左胸上,高昂着头颅,他的眼睛陶醉地闭在一起。 “oh,yeah”“oh,yeah”“eon,baby”——宿舍里欢呼起来。 紧急起事 一夜兴奋,大家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集体晚起,大家胡乱穿上衣服,来不及洗脸就跑了出去。 “夜空开始发亮了。在东方,人们可以看见一道亮光,上边发绿色,下边是粉红色,最后成为一道金红色的光,越来越扩大。仿佛月亮正在那道亮光之前撤退。亮光愈来愈呈现出粉红色,愈来愈明亮了。露湿的、获得了一夜休息的、快乐的世界苏醒过来了。”引自显克微支《十字军骑士》 我们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鲁国庆正怒气冲冲地把在那里。 “没耳性!让你们早点起床,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几点了?!想睡懒觉回家睡去,人家女生就老早就能到教室,你们男生咋那么多贱毛病!一帮混球!” 如果鲁国庆就讲到这里,事情的发展或许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有脾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刹不住脾气,当年冯玉祥如果不是对心腹打骂不绝,韩复榘就不会负气投奔蒋介石。鲁国庆也是那种越骂越起劲的人,仿佛渐入佳境,结果连手中的香烟都拿稳不了,他恶狠狠的样子简直要把我们吃掉,他那条激动的舌头也随着一股惯性的力量继续运转: “妈来个x!” 准确地说,是“妈来个b!” 222宿舍的男生不自觉地排成一列纵队,杜里京在最前面,鲁国庆的唾沫全喷到他脸上了。 “你能不能说话文明点儿,鲁老师?”杜里京用手背狠蹭右脸上的唾沫星儿。 鲁国庆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啪”就是一耳光:“文明?你也配和我谈文明?睡懒觉还敢跟老师犟嘴,无法无天了你!我这一巴掌是替你爹妈打你的!考不上大学你什么东西也不是!” 这巴掌打得结结实实,一下子就把杜里京的脸打红了。 教室里的学生听到动静,都放下课本停止早读,好奇的目光如同铁屑遇到磁石一样向门口聚拢。 在众目睽睽之下,杜里京没有屈服,他瞪着红肿的眼睛:“有种的你接着打,鲁国庆,我让你打!” 鲁国庆顺手又是一巴掌:“打你怎么着?你还不服?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厉害是吧,教师越来越管不了你们啦!” 这一巴掌打得更响。 教室里传来幸灾乐祸的嚎叫声。 吃早饭的时候,杜里京旁边围了好大一圈同学。前所未有的热闹。 “金红色的太阳神刚把他美丽的金发撒上广阔的地面,毛羽灿烂的小鸟刚掉弄着丫叉的舌头,啼声宛转,迎着玫瑰色的黎明女神……”引自塞万提斯《堂吉诃德》 曹超操表达了对杜里京同学挨打一事的深切关注和深切同情。他高瞻远瞩地指出:“兄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鲁国庆扇了你,你可不能轻易扇他,先忍着吧,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等到高考结束,咱再来个秋后算账也不迟!” 说完,他就端着饭碗站了起来,冲两个女生走了过去,其中一个长发飘飘,楚楚动人,在混乱的食堂里显得鹤立鸡群,正是赵波。 赵波看到曹超操似乎不是很高兴。不过,我目前关心的不是他们的事情。 杜里京叹了一口气,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做沉默状。 我夹了一块没削皮的土豆放到他的破搪瓷缸里:“吃吧,化悲痛为饭量!” 杜里京问我:“老乡,你说说看,在这样的班主任统治下,我们还有活路吗?” “这个,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鲁国庆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看,他今天打的是我,明天没准打的就是你,不把他赶走,大家就没好日子过!咱们不能跟曹超操比呀!我实在忍不下去了,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是可忍,孰不可忍!”杜里京夹起土豆狠狠地送到嘴里。 “问题是究竟有多少人能真正有勇气站出来呢?就算大家都站出来又怎么样呢?如果革命的力量干不过反革命的力量,我们可就傻眼了!不少家伙正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咱们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啊,咱有什么资本跟老师斗呢?赶不走鲁国庆,他就会反过来收拾我们,我操,咱们谁也别指望安安生生了……我操!还考什么鸟大学啊?”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的表情空前沉重,我不想轻易得罪鲁国庆,我害怕落榜后面对父亲无助的眼神。 贾小宝也高声附和我的意见:“我知道推翻鲁国庆是一项正义的事业,可是成功的希望太小了,人家也不是sb啊,他会坐以待毙?他不会反咬一口?还有他本家的鲁爱民,靠,那家伙说话多厉害!对吧,咱们还得高考呢!考不上大学咱们啥球都不是啊,万一鲁国庆没赶走,反倒让他把我们赶走了,这岂不是亏大了?回家怎么给爹妈交待啊!” “小不忍则乱大谋!小心你们变成戊戌六君子,被鲁国庆拉到菜市口砍了脑袋,呜呼,哀哉!”老孔也摇头晃脑。 “别他妈的放屁了,你们这些好学生也太自私了吧!你就知道自己的高考,我们这些成绩差的学生就不高考了?不赶走鲁国庆我们就没有好果子吃,不赶走他我们就考不上大学,那才是真正对不起爹妈!我坚决支持杜里京!打倒鲁国庆,打倒鲁国庆!”老驴的发言慷慨激昂,得到了刘小芒和汪国庆的响应。 不爱说话的老孔低着头“踢溜踢溜”喝稀饭,这时突然从他身边挤进来一个人。老孔手一抖,稀饭撒在裤子上,白花花的一片,顿时斯文扫地。“这谁呀?你弄啥?!急个啥!赶着投胎啊!”老孔骂道。 挤进来人圈里的是复读生王胡,他忙不迭地向老孔道歉。 这哥们儿手里端着一个空碗,拿着歪把小勺四处蹭菜吃。吃了一圈儿我们的菜,这厮又开始改造我们的思想。 王胡抹着嘴巴向大家讲述了集体与个人的辩证关系,不外乎“这个离不开那个,那个也离不开这个”诸如此类的废话与屁话,说着说着,王胡就开始指名道姓了。 “王家辉、贾小宝、张向阳,你们这几个同志,思想有问题,大家共谋壮举,团结就是力量,你们怎么能脱离群众、脱离集体呢?这不是装孬孙吗?个人主义的思想要不得!只有集体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你们成绩不错,可以率先致富,可是一人富,不算富,大家富,才算富,只有先富帮助后富,大家才能共同富裕,共同富裕才是社会主义嘛!希望你们从大局出发,考虑一下广大人民的集体利益!” 张向阳问道:“什么先富帮后富?你他妈的真会放屁!别他妈的说我脱离集体,就算我跟着你们闹,啊,闹下去,你想想,就咱们这几个人,再蹦达又能怎么样?” 王胡轻蔑地瞥了张向阳一眼:“事情是一步一步来的,你不努力争取,怎么知道就一定没有希望?” “我们还没拿到毕业证呢?你们复读生怎么不挑头?想让我们去送死吧?操!” “我们复读生已经商量好了,只要你们这些成绩好的班干部登高一呼,兄弟们就并肩子上!士气可鼓不可泄!当然,汪国庆同志也要做一做女生的思想工作,你既是诗人又是帅哥嘛,应该负起这个责任,发动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汪国庆把胸脯拍得嘭嘭响:“请组织放心,包在我身上!为了我们的革命事业,我愿意精尽人亡!哈哈哈哈,小宝你呢?你是帅哥中的帅哥嘛,哈哈哈!” 贾小宝把汪国庆打的稀饭倒在自己吃剩的菜汤里:“哎呀,我操,你能不能别逼我?” “孬种,贾小宝你真会装孙子!” “唉,大家都签,我们自然也会签。对不对,王家辉?”贾小宝把我拉上了。 “签,大家签我也签!”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 杜里京一口饮尽碗中的稀饭,把碗重重地放到地上,作豪气干云状:“好!很好!好得很嘛!事情看上去有点操之过急,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大家想想,仔细想想,历史课本上的武昌起义,不也是临时起事吗,一样把皇帝干掉了!我就想把鲁国庆赶走,他妈的!就这样吧,我回去起草一封请愿信,大家觉得没意见,就集体签名,这是我们的正当权利,这不犯法,大家不用担心谁能把咱们怎么样!不会出什么事的!说好了,大家都得签名啊,哪个狗日的谁说了签名,结果又不签,咱就日他娘!” 下午自习课上,杜里京意气风发地走上讲台,拿起黑板擦敲了敲讲桌。教室里立即安静下来,全班的眼睛像聚光灯一样投向焦点人物,大家知道这位可怜的班长早上挨了班主任的耳光,所以都像记者参加大明星的新闻发布会一样等待杜里京开口讲话。 杜里京满脸悲愤,他竭力表现得很平静,很有风度,但双手却控制不住瑟瑟发抖——天不算很冷,还没到冬天,外面只是起风了,横行霸道的沙尘扑向我们这座灰色的教学楼,但我们有玻璃窗,它只有在外面呼啸,教室里还是杜里京的声音最大,他是班长嘛。 “不好意思,同学们,我要打扰、打扰一下大家宝贵的学习时间,让我说两句吧,咳咳咳,——我不知道大家怎么想的,啊,反正我是忍无可忍了!鲁国庆不配当我们的班主任,他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看啊,我觉得应该把这个暴君赶走!我向牛校长写了封请愿信,马上宣读一下,大家如果没有意见,就在上面签个字,这事是我挑头的,出问题我一个人兜着!大家放心,学校不会因为你签个名就把你开除掉,还有王法嘛,我们只不过是表达了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第19章 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学习,不是我逞个人英雄主义,大家如果有意见,就站起来说吧!” 教室里立即嗡嗡作响。 大家在下面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不少同学连连叫好,有的同学愁容满面,有的同学则一脸漠然,也有人在瞎起哄,尤其是李挺和赵斯,他们唯恐天下不乱,他们的叫好分明是为了比赛谁的嗓门高。 杜里京又拿起黑板擦敲了敲了讲桌:“安静!安静!下面我把请愿信念一遍,请大家安静,仔细听一遍,如果觉得没问题就签个名。 “咳,咳,敬爱的牛校长,感谢你在百忙之中抽空来看这封信,这是我们高三文科一班全体同学的心声。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写这封信,我们实在忍无可忍了。自从鲁国庆当上我们的班主任以来,我们尝遍了他的法西斯统治的苦头,班里的同学多次受到他的殴打和谩骂,比如xx同学、xx同学、xxx同学……他们的身心健康都受到了很大的伤害。鲁国庆还常常实行一系列罚款的‘土政策’,使我们本来不宽裕的生活雪上加霜,这是严重违反国家有关教育政策的!鲁国庆的所作所为,不仅缺乏师德,更缺乏做人基本的品格,严重玷污了人民教师的光辉形象。自从鲁国庆当了我们的政治老师,我们文一班的政治成绩每况愈下,这也说明鲁国庆的教学水平是不能胜任毕业班的教课工作的。为了我们文一班全体学生的高考和前途,请牛校长给文一班换一个合格的班主任和政治老师。——文一班全体同学。 “我念完了,大家有什么意见?” “写得真好!”“写得真好!”同学们都点头称许。 后排的李挺和赵斯又开始比赛鼓掌,看谁的巴掌拍得更响。 杜里京摆手示意他们别闹,接着把请愿书拿到班长张向阳面前:“向阳,你是班长,你先签吧。” 张向阳犹豫不决:“嘿嘿,我不签行吗?” 杜里京“哎哟”了一声:“你咋能不签?谁不签你也得签呀,你是班长啊,你得起模范带头作用啊,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你哩,怕什么,出什么事我顶着,反正我已经豁出去了,你就配合一下吧!牛校长是好人,他不会开除你的!” 男生222宿舍的几名同学也站起来声援杜里京。 张向阳想了想,咬着牙草草签名了事。杜里京打了个响指,又先后让其他几个班干部签了名。盯着签了不少名的请愿书,早上还灰头土脸的杜里京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跨步走到教室第一排门口第一个同学的面前:“张春红,该你了,班干部都签了!” 上书请愿 晚上扎堆吃饭的时候,杜里京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向大伙灌输“革命”的道理:“一旦革命成功,我们失去的将是鲁国庆的暴政和锁链,我们得到的将是高考的胜利和整个世界!” 其实,道理大家都明白,谁比谁傻多少呢?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给“群众”搞思想上的启蒙,而是要有人站出来坚定不移地从事“革命”的实践活动。换句话说,我们不需要思想上的巨人和行动上的矮子,这种人已经够多了,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人,只有这个人才能改变我们目前的局面。 历史的重任已经落在杜里京的肩上,时势造英雄,这是历史的必然,按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来解释的话:即使没有杜里京这个人,历史也会出现第二个杜里京。我相信,一旦这次请愿事件取得预期的结果,杜里京将成为文一班的舵手,并且还将是低年级师弟师妹们的偶像,从这个意义上讲,杜里京应该感到庆幸和自豪——这种机遇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这种角色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扮演的。 但杜里京认为:英雄不见得有好下场,“革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历史上不少仁人志士都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有的还搞得身败名裂被愚蠢的老百姓骂得狗血喷头,你能说人家是笨蛋吗?非也,那是因为他们点儿背。杜里京说自己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他现在就像在玩踩钢丝的把戏,玩得好,满堂喝彩,玩不好,就会掉下去,不摔个粉身碎骨,也会落个一瘸一拐。 “革命就得冒险啊!”杜里京一直在向我们强调这一点,晚上喝稀饭的时候,他的手还是像老年人一样不停地打哆嗦,以至于把稀饭弄撒了两回,其中有一回还把我的破皮鞋溅脏了。 “是啊!革命就得冒险啊!大家都明白啊!你就大胆地冲吧!文一班的人民群众不会忘记你的!”我冲着杜里京叫道,“——但你也不能把稀饭弄到我的皮鞋上啊!” “对不起,老王,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天太激动了!”杜里京今天对谁都特别恭敬,这是政治动物必备的基本素质之一,看到他如此客气,我说了一句“你激动个鸟啊”,气就消了。 曹超操给杜里京的碗里倒了一些稀饭,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怎么样?有多少人签名?” 杜里京满脸笑意,“88!88个!鲁国庆真是不得人心啊!我要是不把这狗日的赶下台,我就对不起人民群众对我的期望!” 大伙儿纷纷鼓噪起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请愿信交给牛校长啊?”曹超操问。 “今天晚上,就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找不到牛校长我就不睡觉了!”杜里京捋起了袖子,精神抖擞地把搪瓷缸里的稀饭一饮而尽。 汪国庆和老驴等人纷纷给他加油打气,都说自己被杜里京这种舍生取义的精神感动了。 “老子豁出去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鲁国庆算个球!”杜里京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不过,光靠个人英雄主义可不行啊,历史课本上说过:许多革命斗争之所以没有取得最终的胜利,是因为当时的革命派没有充分发动群众。我们这次行动要吸取历史上的教训,不然这课本就白买了。我不想孤军奋战,我现在问大家,今天晚上有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找牛校长?” 大家都犯起了嘀咕、打起了小算盘和陷入了沉思,刚刚还是七嘴八舌慷慨激昂,一下子就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快说话!今天晚上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杜里京在催促。 众人大眼瞪小眼,还是没人肯吱声。 杜里京求助的目光瞄向曹超操。 曹超操笑道:“有这个必要吗?去那么多人干嘛?又不是打群架!你一个就够了,鸡多不下蛋,人多瞎胡乱,牛校长看见那么多人没准就烦了,我劝你低调一些,不要打草惊蛇嘛。” 同学们纷纷点头,都称赞还是曹大师深谋远虑。 “我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算了,我一个人去!” “兄弟,别激动,你想清楚了吗?”曹超操发出了深沉的声音。 “想清楚了,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日他娘!” 曹超操摇了摇头:“唉,年轻人,要稳住。我来问你,就算鲁国庆不当你们的班主任,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当我们的班主任?谁能镇得住场子?谁愿意来接我们这个班?要是牛校长问你:‘杜里京同学,你想让谁当你们的班主任?’你怎么说?” “这个问题嘛,我也想过,但还真没有想得太多,我觉得是个人就比鲁国庆强,你说呢?文秀老师就不错嘛,文秀老师可以当我们的班主任,政治课可以让伍永立教,我觉得伍永立的课讲得不怎么样,但也比鲁国庆那狗日的讲得好。大家说呢?嗯?”杜里京环顾左右。 老驴喜不自胜:“好!叫我的阿秀当班主任多好啊!嘿嘿嘿嘿!她那小腿,穿上裙子真好看,阿秀多好啊!我永远支持杜班长!” “算了,先把鲁国庆推翻再说吧,谁来接替他当我们的班主任,牛校长说了算,我晚上就去找牛校长!”杜里京窜起身来,叹了口气,大步流星去找水龙头洗碗。 吃罢晚饭,杜里京像幽灵一样冒到我的面前,我正在痛苦地背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被他吓了一跳。 “乖乖,你过来干嘛呀?” 杜里京示意我出去说话,于是我们就来到教室外面。 “我马上就走,不过临出发前还是想——多叫两个人好一些”杜里京的笑容立即堆了满脸。 我当场拒绝了他。 杜里京没有死心:“哥们儿,我没有让你陪我送死的意思,事到如今,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是学习委员,也签过名,陪我一块儿去吧,在牛校长面前怎么着也多张嘴啊,多一张嘴就多一分力量,多一分希望” “得得得,我问你,还有谁?就咱们俩人?你做梦吧你。” “汪国庆,我马上再把汪国庆叫出来,谁让咱们关系铁,是不是?” “别给我来这套!你把汪国庆说服了,再来找我吧”说罢,我朝四周环视一番,准备溜回教室,杜里京赶紧拽住我,又托窗口的同学把汪国庆叫了出来。 明白了杜里京的意图之后,汪国庆把他奚落了一番:“说好了,你一个人去,现在又拉我们去干嘛,大丈夫要说话算话嘛。我不去!曹超操说了,咱们不要打草惊蛇,去那么多人没必要,你先上,我们掩护……” 我也趁势批评杜里京胆小如鼠难成大器。 杜里京跺了跺脚,转身朝教师办公楼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他又跑了回来,揪住我们俩人的袖子,问道:“你们知道牛校长的办公室是哪儿吗?是在三楼吗?” “是啊,是啊,你快点去吧,磨磨叽叽,真是的”我和汪国庆甩开他的手。 “这事让鲁国庆知道肯定要闹大的你们俩还是陪我一起去吧,求你们了,你们陪我走到牛校长的办公室门口就行了,我一个人进去和他说,ok?大家都是红星镇的人,看在老乡的面子上,你们就帮帮我吧” 我和汪国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被他拖走了。 第20章 一路上遇到不少老师,所幸没有撞上鲁国庆。 校长办公室并不难找,我们很快就到了门口。门锁着,里面亮着灯,好像有什么动静,我们还听到有人在小声地怪叫。 杜里京“笃笃”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回应。 我们侧耳倾听,什么动静又听不到了,好像是没人,最让我们吃惊的是,校长办公室的灯竟然突然灭了。 难道里面有人? 杜里京又敲了两下门,还没听到有人叫“进来”。 出于多年来的无神论教育,撞鬼的可能首先被排除了;难道是电灯自己熄灭的?电线短路毕竟也是小概率事件,我们不相信真有这么巧;剩下的可能说是里面有人,但不愿见我们,可这件事怎么解释呢?校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我们三个人在门外小声嘀咕了半天,里面依然一片幽静,这种幽静神秘得让人害怕。 汪国庆小声说:“里面是不是正在搞啊?被我们这一惊,没准都找不着地方了,嘿嘿!” “要真是那样,牛校长可饶不了我们了,还帮我们什么屁忙!”我觉得汪国庆说的还挺有道理。 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这时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底下,那一团红晕已经褪为淡红。上面的天空已经从青苍色渐渐变成鸭蛋一样的湖绿色,并有一种幽静的暮色暗暗地从四面围拢来。”引自玛格丽特·米歇尔《飘》 杜里京皱起眉头,左手紧握右拳,一根根关节扳下的声音格外清晰,啪、啪、啪、啪…… 我们在走廊里四下张望,一个人也没有,三楼是校领导们和校各机构的办公室,全黑着灯,这个时候,校领导们一般去教学楼那边巡视。 杜里京急躁的长叹回荡在昏惨惨的走廊里。 暮色沉沉,晚自习的上课铃声急促尖利,刺击着我们的耳膜。 汪国庆提议大家先撤。 我说:“今天可能不是黄道吉日,明天再说吧。” 杜里京不干,他让我们先回去,声言自己要坚持到底。 “nb!你真是条汉子”我紧紧地和杜里京握了握手。汪国庆也向他伸了伸大拇指,“等你的好消息”之后,我们就匆匆回撤。 整个晚上杜里京没有回教室,奇怪的是,直到晚自习放学,鲁国庆也没在教室里出现。 等我们回到宿舍洗漱完毕,杜里京才一脸沮丧和痛苦地回来了。 不一会儿,鲁国庆也到了我们宿舍。我判断:请愿信的事情肯定让他知道了。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我们一大帮男生还在操场上围成一圈,纷纷预测杜里京此行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最乐观的估计是:杜里京顺利遇到了牛校长,二人在亲密友好的气氛中进行了“会晤”,杜里京向牛校长汇报了本班的学习情况和生活情况,说明了本班现在所面临的危机和困难,表达了全体同学对鲁国庆的不满,并且呈上本班88名同学签名的请愿信,牛校长听完杜里京的报告,把同学们的请愿书收好,表示会认真研究研究,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鲁国庆的不满和对同学们悲惨遭遇的同情,并且还可能会有几句真诚的自责,最终会拍着杜里京的肩膀,鼓励他“为民请命”的勇气,让他回去静候佳音。 比较现实的预测是:牛校长看了本班88名同学签名的请愿信,首先会皱起眉头,点上一根烟,然后详细地询问杜里京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告诉杜里京换掉一个毕业班的班主任可不是小事,必须三思而行,学生们的要求虽然是正当的,但毕竟还是给学校出了难题,如果每个班级的学生都像我们这样,学校的教学工作岂不是要乱套?当然,牛校长可能还会做一做杜里京的思想工作,让他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可煽动学生有进一步的过激行为,并且安慰他不要放松学习,更要带领全班同学夺取高考的胜利,向家长、向学校和祖国交一份完美的答卷。 最保守的假想是:牛校长刚刚看完本班88名同学签名的请愿信,就把杜里京臭骂了一顿,说他是没事找事的捣乱分子,身为班干部竟然煽动学生闹事,这在性质上是反动的,在后果上是严重的,学校决不允许学生这样搞,牛校长根本听不进去杜里京的辩解,反而责令他给鲁国庆写检查,念其初犯,暂不给予校纪处分,杜里京伤心欲绝,无颜再回教室…… 晚上在宿舍发生的事情推翻了我们的种种推测。 什么也没有现实更雄辩,更能把我们收拾得服服贴贴。 鲁国庆像个发怒的雄狮,他的胸脯起伏不停,嘴里喷着含着口臭的恶气:“今天已经晚了,我再让你睡一个晚上。明天一大早,你就给我卷铺盖儿,滚蛋我就不信你杜里京能翻天想滚哪儿上学就滚哪儿上去,我的班里没有这号学生三天不打,你还想登鼻子上脸哩” 鲁国庆指着杜里京声嘶力竭,那架势像是要把杜里京食肉寝皮才解恨。 杜里京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如同被医生摁着屁股打针,两只疲惫但依然有神的眼睛瞪向窗外。 “月亮十分红,神态阴沉,仿佛害了病似的。星星也昏蒙蒙,暗影更浓了,远处也更朦胧。大自然好像有了什么预感,心里难过似的。”引自契诃夫《草原》 鲁国庆又挨个朝我们瞪了一遍,大家都翻身佯睡,他只好骂骂咧咧走开了。 过了半晌,222宿舍才有了动静。 大家起身问杜里京怎么回事,找牛校长请愿的事怎么样了,杜里京捂着脸,使出全身的力气说道: “太背了!日他娘!太背了!” 等杜里京讲完事情的经过,我们也都使出全身的力气叫道:“狗日的” 原来,杜里京在校长门口呆了半个多小时,腿酸脚疼,一直没见牛校长出现,办公室里也依然黑灯瞎火,他估计牛校长确定不在里面,可能有事根本不在学校,再等下去也没什么希望,于是准备去校园里撞撞运气。临下楼前,杜里京在三楼的厕所里蹲了一会,等他提好裤子走出厕所的时候,忽然发现校长办公室的灯忽然又亮了。杜里京赶快走上前去,结果还没等他敲门,团支书赵芝琳却从里面拉门走了出来,看到杜里京急切地喘气,她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说了句:“你还没走啊!” 杜里京当场愣住了。 赵芝琳满脸不自然,扭着屁股匆匆离去。“她和牛校长肯定是在里面搞了!”老驴坚信自己的判断。赵芝琳是我们学校的团支书,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素有放荡之名。听到杜里京这么一说,她和牛校长有一腿的绯闻进一步得到证实。 “我怎么会撞上这个鸟娘们儿呢?”杜里京哀叹自己生不逢时。 老驴说:“就是,那娘们儿欠操,不过你去的也真不是时候。” “大家说说看,牛校长在办公室里怎么搞赵芝琳?按在桌子上搞,还是按在沙发上?”贾小宝开始搅局。 “行了,行了,这件事情大家要保密,传出去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牛校长究竟收到我们的请愿信没有?”曹超操问道。 “我进去见到了牛校长,他当然很不高兴了,我们的请愿信算是白弄了!他大概扫了几眼,没表什么态就还给了我,还说马上要出差,叫我有问题找王校长。走到二楼的时候,我遇到了王校长,把信给他看了,这个大胖子一句好话也没讲,倒把我训了半天。其实,咱们签名请愿的事早让鲁国庆知道了,有狗日的打小报告……班里有些家伙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唉,真他妈的点儿背” 杜里京的声音有点哽咽,我们的大班长第一次在同学们面前掉下泪来。 反攻倒算 果不出我们所料,鲁国庆第二天在教室里大发淫威。同学们跑完早操还没开始读书,鲁国庆就铁青着脸吼开了。 “我说过,我不是一个有经验的班主任,但我是一个负责任的班主任!有什么意见,你就当面提出来。咱班的某些同学不得了啦翅膀硬啦敢跟老师对着干啦啊——吃了熊心豹子胆啦!你们真是高手啊,到校长那儿去告我,还搞集体签名,小小年纪心计倒不少,我怎么惹你们了?我真的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吗?你们真的就那么痛恨我?有种的就当面提意见,背后里向学校告状算什么好汉?现在就想把我从班主任的位子上赶下去,等你们有朝一日当了大官,还把我满门抄斩不成?!老子不怕!我量你们也没那么大胆!” 教室里的学生没有一个人低头读书,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讲台。 “瞧你们那样子!你们算什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吧!你们自己说,你们算什么?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大踏步往后退!比文二班都差远了,别以为在咱们自己班里占前几名就了不得啦,我告诉你们!就你们现在的水平去参加高考,肯定落榜回家,当泥巴腿子!你们牛个啥?你们有什么可牛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你们不把我这个班主任放在眼里,行啊!我还怕你们不成?我捏死你们就像捏死一只小蚂蚁,容易得很呐!别忘了你们的高中毕业证还在我的手心儿里攥着呢!你们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我当年上学的时候,比你们还坏呢!你们别以为我好欺负。我要是不收拾几个害群之马,你们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听了鲁国庆这番话,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他要收拾的害群之马都有哪些人呢?肯定有杜里京,签名请愿的事就是他挑的头,鲁国庆对此事应该了如指掌。 “安静,别说话!你们贱毛病真多,老师在上面说,你们在下面说,谁要是有话就站起来说,不站起来就给我闭嘴!”鲁国庆拿起黑板擦在讲桌上砸了几下,教室里又安静下来。 “你们底子本来就差,还想一口吃个胖子不成? 第21章 离高考有半年多呢,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把我换下去你们的学习成绩就能搞上去?我才不信这个邪呢!我没来之前你们的成绩也不咋的嘛!我敢说,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当你们的班主任,你们这种渣子班谁教谁头疼,钟老师这么有经验,都被你们气成那样,你们还想怎么着啊?我是可怜你们才当你们的班主任啊,没有我你们这一班学生肯定个个都得完蛋,你们只会比现在更差,不会比现在更好!……” 鲁国庆对同学们说:杜里京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幕后主使和罪魁祸首,他的狼子野心罪不容恕,这样的害群之马只会带领天真、无辜和盲从的同学走上邪路,为了班级稳定团结的大局,他不得不开除杜里京,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开除杜里京区区一个学生干部又算什么呢! 听到这个宣布,同学们都用敬畏的目光望着鲁国庆。 鲁国庆则用狞笑的眼神盯着杜里京。 杜里京勾着脑袋,仿佛教室里正在发生的一切和他没什么关系。 鲁国庆又说:除了杜里京之外,还有个别班干部跟着起哄闹事,充当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和推波助澜的角色,这几个班干部是谁他就不点名了,如果想在文一班老老实实地待着,就给他写一篇5000字的检讨。 这话听了让我一阵揪心,妈的,5000字啊,这得让老子写多少张纸啊。 汪国庆、张向阳和我互相张望,交流着无可奈何的心情。 鲁国庆还说:本班绝大多数同学是安分守己的,文一班的主流是好的,一些同学受了学生头子的挑拨和怂恿才做了傻事,这是情有可原的,群众总是容易被野心家教唆和利用的,对这些学生他网开一面,既往不咎,只要他们和害群之马划清界限,他决不会秋后算账,这些学生不必写检讨,他们只需要认清杜里京等人的真面目就行了,不要再跟这帮误人害己的家伙打交道。 鲁国庆的话音刚落,教室又叽叽喳喳一片,同学们纷纷交头接耳,不少人向我们几个班干部投来了惋惜的、鄙夷的和幸灾乐祸的目光。 整个班集体的惶恐和怨恨被鲁国庆有效地疏导了,几个“为民请命”的学生干部倒成了公共污水的处理沟。 早晨吃饭的时候,我们班的十几个男生照例围了大大一个圆圈,有人把我们这些“革命派”的“饭局”戏称为“制宪会议”。张向阳这个本来就不坚定的“中间派”分子忧愁地问我:“王家辉,你看这该咋办呢?5000字的检讨,我哪能写那么长?” 我说:“那就不写呗。” “那鲁国庆能饶了我们?”张向阳又问道。 “他能把我们全开除了?他有那个鸟本事吗?”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心里也有点儿害怕。 “操他妈的鲁国庆,老子偏偏就不给他写检讨,看他能怎么着,我不信他能咬我的蛋!”汪国庆在化愤怒为饭量,他把满嘴的青菜嚼得咯吱咯吱响。 曹超操呵呵笑道:“放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让鲁国庆嗷嗷叫几天吧,狗急了还咬人呢!等他咬累了,自然也就歇菜了,大家稳住阵脚,稍安勿躁!啊,吃好喝好,胡思乱想耽误瞌睡……” 只有杜里京沉着脸一言不发,因为谁也没有他惨。 鲁国庆训了一早晨,一直到早自习下课铃响他才暂时停住那条不依不饶的舌头。他不离开,谁也不敢像往常一样冲出去打饭。鲁国庆像电影里的黑帮老大一样踱到杜里京的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想再看见你!” 杜里京像电影里坚强不屈的人质一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扭头往外看。窗外不远就是学生食堂,其他班级的同学有人抢着去打饭了,可是我们的教室却像是被冰冻了一般。 “你没听清我的话?”鲁国庆的眉头拧着一个大疙瘩。 “啪!”地一声,杜里京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学校没给我处分,你有什么权利赶我走?” “你没资格和我抬杠!”鲁国庆气急败坏,他一贯的手法就是扔学生的书,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对象换成了杜里京。很快同学们就听到一阵“呼啦啦”的声响,杜里京课桌的书像蝴蝶一般翻飞,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之外。 杜里京1米72的身躯挺直脊梁站了起来,右手搭在左拳上,手指关节“啪啪”作响,这小子一来急就弄他的手。 眼看他们二人就要斗起来,曹超操赶紧箭步上前,挡在二人之间。 可以说,杜里京现在处于绝对的劣势,他自己也深有同感:“他妈的牛校长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偏偏老子找他的时候出差,王大胖子那个混球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当的什么狗屁副校长!教导主任鲁爱民是鲁国庆的本家,他们俩穿的是一条开裆裤!老子现在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历史课本上说过了:利用一派军阀去打倒另一派军阀是不可能取得革命的胜利的,何况现在我们面临的军阀是一伙儿的,我们还得靠自己,我们必须发动群众!”早饭快要散场的时候,杜里京终于开口了。 但现任班长张向阳可不是这么想:“老杜啊,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在咱们这种小地方,学生跟老师斗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胳膊怎么能拧得过大腿呢?万一鲁国庆真的把我们全赶走了,咱们怎么和爹妈交待呢?老爹老妈面朝黄土背朝天,挣那俩钱儿容易吗?咱们拿着父母的血汗钱就得好好学习,别的事就不要操心了,干脆你给鲁国庆道个歉,给他个台阶下,这事没准就过去了。硬碰硬,吃亏的是我们,现在我正为5000字的检讨发愁呢。” 张向阳其实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张向阳你真是个懦夫!”汪国庆已经怒气冲冲了,“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怕个鸟啊,你越是退步鲁国庆越是嚣张,这家伙不会饶了我们的,今后他会慢慢治我们!” “你非得撞得头破血流才舒坦吗?我们有什么本事?别不自量力了!”张向阳也提高了嗓门。 “大家都像你这样,我们肯定完蛋!中国的抗日战争为什么打了8年?为什么一个日本鬼子就能镇住我们一个村?就是因为汉奸太多了,就是因为中国人太会装孙子了!”汪国庆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曹超操吼了一声:“闭嘴,都给我闭嘴,你们吵什么吵,吵能解决问题吗!” 复读生王胡从另外一堆人中间走过来:“老杜,你真是条汉子,跟鲁国庆对着干,怕他干嘛,他有什么权利开除你?我们午阳人坚决服从你的领导,唯你马首是瞻,坚持到底,不行我们就集体罢课!怕死不是共产党员,嘿嘿!” 杜里京紧紧握住王胡的手,像失散多年的老友。 张向阳叫道:“你什么时候成共产党员了,鸟人!现在你能让鲁国庆不开除老杜吗?你能让鲁国庆不让我们写检讨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尽管王胡提出了罢课的口号,但这只是一个构思,具体操作还有待于各方面条件的成熟。 杜里京却似乎看到了“革命”的希望所在,他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我是不会就此屈服的,我偏要坐在教室里,看谁能把老子抬出去!我算是看透了,有很多事情不闹则已,要闹就得把事情闹大、闹出声势来,小打小闹最容易被扼杀在萌芽状态,轰轰烈烈干一场我们才有一线生机。现在的问题是有些哥们儿的意志不够坚强,只顾保全自己,这是很没有远见的,王胡说的没错,‘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啊!毛泽东说过:重要的问题在于农民,对我们来说,重要的问题在于教育那些斗志不坚强的同学。一定要放手发动群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争取一个自由、平等和人道的学习环境而奋斗!” 所有在场围圈吃饭的同学都噼哩啪啦地拍巴掌。杜里京暂时忘记了早自习课上所受的羞辱,他抄起搪瓷缸狂饮稀饭,结果一激动给喝呛了,他拼命地咳嗽起来。 上午前两节课是数学,这是全班同学的弱项,要想在高考中脱颖而出,数学成绩是重要的砝码。杜里京的数学从来没有及格过,这两节课他听讲格外专心,他还常常说遇到对劲儿的老师他就认真听课,遇到令人心烦的老师他连那门课也觉得心烦。数学老师李根属于让杜里京感觉对劲儿的那种,他一上课就大骂沙河市现任市委书记不思进取,搞得沙河市三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发展,接着骂河西县某局长拿教师们的工资去炒股票,然后又骂县教育局向学校摊派一大堆劣质辅导教材和习题集,最后骂到我们河西一高任人唯亲——大家都明白,这位老先生想取代鲁国庆的位置。李根老师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说到激动处两眼泪汪汪的,还不时掏一个粗布手绢抿鼻涕:“人生就是一场戏啊,唉,我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就会发牢骚,就成一碗稀汤儿了,稀汤儿就稀汤儿吧,稀汤儿好泡馍!……”杜里京在下面静静地听着,也不禁摇头叹息。 三四节是鲁国庆的政治课,上课铃声都响半天了,这位老师还懒洋洋地坐在讲台上,好像跟没事人一样,同学们又在下面嗡嗡一片。鲁国庆在抽烟,仿佛世外高人。直到烟屁股都烫着手了,他才狠狠地把烟头摁灭:“同学们啊,今年不是你们的本命年,而是你们的要命年,年轻时候的奋斗最关键,现在不奋斗,将来没有后悔药,就算有,你也没钱买。如果你实在没事了,就把《经济常识综合练习二》做一做,比坐那儿说话强。” 教室里马上稍微安静一点儿。 “现在的学生都厉害了,理五班的几个家伙昨天晚上差点没和食堂的师傅打起来,真厉害,真厉害,你狠劲厉害吧,我就不信牛校长开除不了你!” 第22章 鲁国庆顺手又拿起黑板擦,他的动作颇像电视剧里的县太爷拍打惊堂木。 听到“啪”的一声,同学们都像鹅一样伸长了脖子。 鲁国庆声若洪钟地说:“我不打你,我也不骂你,杜里京你一天不滚蛋,我这个班主任就一天不上课。” 终于进入正题了——学生们还没罢课,班主任倒先撂了挑子。 谁也没想到鲁国庆会来这一手。 杜里京远远地和鲁国庆对视了一会儿。 鲁国庆悠悠地抽着他的烟。 杜里京飞快地转着手中的圆珠笔,一不小心,圆珠笔飞了出来,摔在过道上。 上午三四节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222宿舍的一帮男生聚集在操场的一角商议对策,220宿舍的一帮复读生也赶过来助威,还有一帮男生跑过来凑热闹。 “鲁国庆这一招想出奇制胜啊!历史上林则徐说过:‘鸦片一日不除,本大臣一日不回!’鲁国庆有这气概吗?”平时不多说话的老孔竟然也有了表达的欲望。 “这叫耍不要脸!他要是真的愿意主动辞掉咱们班的班主任,我给他磕三个响头!”王胡接声道。 “鲁国庆真他妈的狡猾,我日他全家!”老驴破口大骂,他这一骂引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杜里京皱起了眉头:“看来我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钉了,鲁国庆势必拔之而后快啊!” 曹超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沉住气,年轻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火气那么大呢?我看呀,你们需要泄泄火,然后你们就消气了,看什么都顺眼了,也没那么多火气了,呵呵呵呵……” 复读生范春光说道:“别怕!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实在走投无路,你可以到我们午阳复习嘛。午阳一高教学水平还是不错的,每年都有学生考上名牌大学,那儿的老师求才若渴,天天盼着我们回去报考呢。我相信你这样顶呱呱的学生我们午阳一高绝对是欢迎还来不及呢!” 以王胡为首的复读生都在鼓励杜里京、汪国庆和我三位班干部继续与鲁国庆斗下去,把我们三个捧得心痒痒的,仿佛飘在云端。 第四节课上鲁国庆没有出现。 套了大家脖子上的绳子暂时松了一把,教室里又乱了起来,高声大气嬉笑打闹的人比比皆是,这真是一个难得的狂欢节。曹超操忙着泡妞儿,煞有介事地给赵波朗诵徐志摩的诗,他的普通话真蹩脚。杜里京和我的同桌临时换一次座位,他是为了做我的思想工作。我的斗志和张向阳比起来其实也坚强不到那儿去,这一点被“肚里精”杜里京看出来了。 杜里京先是和我讲起了同在红星镇上初中时的交情,之后又回忆了高中阶段的同窗之谊,但话题最终还是落到当前的问题上来。杜里京对我说:现在我们面临的主要矛盾是高考,必须集中力量拿下高考,有些同学毕竟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们不需要高考,他们也没必要正面得罪鲁国庆,他们可以有闲工夫泡妞儿——但我们不行,我们必须直面鲁国庆和高考的存在,鲁国庆是我们高考路上的绊脚石,不把他赶走,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说放松斗志、纵容鲁国庆就是对高考的不负责任,就是对人生的不负责任,就是对家庭和社会的不负责任。 四周的同学都被他雄辩滔滔的口才吸引了。杜里京这小子有演讲家的风范,上学期在书店里买的那本《世界名人演讲实录》没白看。 有的同学发言声援杜里京,有的同学拍桌子以示叹服,有的同学端着塑料杯又名“太空杯”让杜里京喝水。 杜里京越讲越起劲儿,正当他唾沫横飞的时候,一个满脸横肉的脑袋出现在教室门口。是鲁爱民,教导主任鲁爱民! 在杜里京看来,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胖子,其中胖子最坏。鲁国庆是个胖子,王文革副校长是个胖子,教导主任鲁爱民也是个胖子,杜里京对他们三个都没有好感,因为有他们三个,杜里京恨透了天下的胖子。 鲁爱民背着双手,威风凛凛地走上讲台,怒目圆睁。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 “你们这个渣子班!真是名副其实的渣子班!钟老师被你们气病了,鲁国庆老师也被你们气得没力气讲课,你们真是有本事啊!有本事咋不考得好一点儿?有本事咋不把你们身上的贱毛病改一改?简直就是一个蝇子坑,大老远就听到嗡嗡一片,别的教室都比你们安静。老师离开一小会儿,你们就乱成这样,哪个老师愿意教你们这样的渣子班?有些同学还捣腾着签名请愿换班主任,我看你们是吃饭撑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我告诉你们,你们休想把鲁国庆老师换下去,他不把你们赶走已经是够给你们面子了。 “都像你们这样我们学校还办不办?理科有学生也在闹事,理6班,牛耕野老师那个班,一帮从河东县过来的复读生闹着换数学老师,真是蹬着鼻子上脸!老师水平再差,也比你们学生强多了,不要以为考试成绩在班级占了个名次就了不起啦,你们还没有资格为所欲为!挑头闹事的学生我们坚决得处分!成绩好又怎么样?我们决不手软,一定要杀一儆百,不然你们还闹翻天呢。尤其是外县来的复读生,不要以为高中毕业证已经拿到了,就可以不受学校的束缚了,到我们河西一高上学,就得遵守我们的校规校纪,别以为学校管不了你们啦。我这次非得赶走几个害群之马不可,不信走着瞧,明天我就出布告,这回一开除就是8个,让他们还滚回河东县去,我们河西一高这儿不缺那几勺水添锅。 “你们这个班也给我小心了,谁要是想以身试法,别怪我丑话没说前头!……杜里京,你给我出来!” 杜里京咬着嘴唇走出了教室,他和鲁爱民前脚刚走,鲁国庆后脚就进了教室,此人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看上很精神,这一幕让我打了个冷战。 不期而遇 我在河西一高曾经目睹过很多场打架,一般都是学生打学生,偶尔也有学生打伙夫,学生打门卫的事情也不多见,学生打老师的场面我更是从来没有遇上过。在我看来,学生之间打架斗殴是很正常的事情,这年头儿孩子们的自尊心特强,谁也受不了半点儿委屈,在我们河西一高,争气吃醋偷盗勒索的事情时有发生,没有打架才是稀奇呢;学生打伙夫在我看来是一件壮举,我们河西一高食堂的伙夫服务态度恶劣,明明知道学生大都是没钱的农村娃,他们还不照顾一点,每次我让他们多添半勺稀饭都会遭白眼,更糟糕的是,他们做的饭简直就是猪食,有的学生提意见还挨他们的打骂,你说这是帮什么东西?!后来我们文一班的人也打过几次伙夫,此乃后话,按下不表;学生打门卫呢,我认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们学校管得特严,美其名曰“军事化管理”,实际上就是“监狱化管理”,学生不能轻易出校门,一般来说必须有班主任的批条,门卫简直就是看管我们的牢头儿,不修理修理他们实在对不起天地良心,后来我们文一班的学生也打过一次门卫,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我想说的是学生打老师的事。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又耐不住了,索性继续跳出来发一通议论,巴尔扎克也喜欢这样搞。 记得有句名言是这样说的:“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话我赞同,工程师也有搞砸的,也有把手中的活儿搞成豆腐渣的。记得还有句名言是这样说的:“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这话我觉得就值得商榷了我一直觉得掏大粪的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不可否认,我所遇到的绝大多数老师都是很善良的,按照辩证法来分析就是:人民教师的主流是好的——我想说的是“非主流”——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每个阶段我总能遇到一些非常差劲的老师,既没有学问,也没有师德,这样的家伙纯粹是吃财政饭的,属于寄生虫阶层,但他们却充满了莫名其妙的自信,自欺欺人地摆出一副“为人民服务”的委屈样子,其实少了这帮家伙校园倒清净许多。一提起老师挨打的事情,杜里京总是用“替天行道”四个字来概括总结,按他的说法:“不是逼到万不得已,哪个学生愿意和老师过不去呀!” 说起学生打老师,我只亲睹过一场,究竟是哪些学生打了老师,我一个也叫不出名字来,但挨打的老师却是再熟不过了,他就是我们的教导主任鲁爱民。 鲁爱民挨打的时候,杜里京也在远处旁观,看到那个满脸横肉的脑袋被人开了瓢,杜里京欢呼雀跃,拉着我去下了一顿馆子,请我吃了大大一碗烩面。烩面里放了不少辣椒,辣得我嗓子里直冒烟儿,但我的心情也特别激动,竟把那一大碗火辣的烩面吃完了——亲眼看到鲁爱民挨打实在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挨打的那天上午,鲁爱民还神采飞扬和趾高气扬。课间广播体操结束之后,他拿着话筒宣读了一份布告,开除了从河东县来的那8个复读生。中午的时候,被开除的8个复读生卷铺盖走人,随同他们一起走的还有一些未被开除的学生,想必也是河东籍的,大约有20个人。这些人刚走不远,教导主任鲁爱民等人就追了上去。 据我猜测,这批被开除的8个学生或许都是成绩平平之辈,但由于他们的离开而自愿跟随的学生中肯定有尖子生,个别学生极有可能还是“清华苗子”,他们的离去绝对是河西一高的重大损失,否则鲁爱民也不会大受震动。现在各地的高中都抢夺“人才”,这直接关系到各个学校的升学率和教师们的奖金。 开除了8个“害群之马”,实质上是为渊驱鱼和为丛驱雀,鲁爱民等人应该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赶紧追了上去,如果这些自动转学的哥们儿被追上之后受了感化,没准就是一出新时期的“月下追韩信”,可惜鲁爱民他们的运气太差了。 第23章 和鲁爱民一起前去追赶的还有政教处主任左培此人前年曾经打断过一个学生的肋骨,保卫科科长“红鼻子阿义”此人是有名的地痞,没来河西一高之前是派出所的常客,品行稍好一点的是理科6班的班主任牛耕野,这位老爷子已近花甲,竟然捣着小碎步,跟着三个年轻人去追赶自己的学生。 离我们学校大门1000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一辆大客车,河东县的学生们把行李、书籍都放在了车上。任何头上长眼的人都看得出:这辆车是事先安排好了,下车迎接学生的有几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我判断他们是河东那边中学的老师,事后一打听,我的所有判断都是正确的。 鲁爱民等人挨打的情况是这样的:河东籍的复读生正要上车出发,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吼叫:“谁让你们都走的?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太不像话了,都给我回来!”鲁爱民的大嗓门跟我们宿舍的老驴有一拼,那帮学生回头一看是鲁爱民,马上就赶快把剩下的东西一古脑儿全扔上车。左培和“红鼻子阿义”已经飞快地扑上去,揪住了几个学生的领子。 河东人见状,一拥而上,把河西一高的几位老师围在了中央,正可谓“不是猛龙不过江”,一时间拳脚交错。五大三粗的左培那么能打,竟然也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鲁爱民就更惨了,早被人踹倒在地,他捂住脑袋,两条粗腿绝望地蜷在一起。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路人都惊呆了。 我和杜里京当时刚刚走出校门,准备去沙河边散散心,同时商议如何对付鲁国庆的策略。看到鲁爱民被人围攻,心里快乐死了。杜里京差点没笑岔气,因为昨天鲁爱民还把他骂了一顿,让他向鲁国庆公开道歉。 “这狗日的鲁爱民,跟鲁国庆穿一条开裆裤,活该他挨打!”杜里京说他恨透了姓鲁的,除了鲁班、鲁智深等几位古人。 河东县的学生动手很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老师打倒在地,牛耕野年纪比较大,又是他们的班主任,所以没有吃拳脚之苦,被人推搡到一边了。 几分钟的功夫,河东县的学生就收兵撤出了“战斗”,那辆白色的大客车载着他们的宣泄后的快意飞驰而去。 鲁爱民等人狼狈不堪地在原地叫骂,旁边没人理睬他们。我和杜里京上前凑了过去。鲁爱民正在地上找镜片,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杜里京干咳了几声以示庄重,但毕竟掩饰不住那幸灾乐祸的眼神。见到杜里京在身边,鲁爱民羞愤地喝道:“你过来!” 杜里京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满脸赔着笑:“鲁老师,要不要找点卫生纸给你擦擦血呀?” 杜里京话音刚落,鲁爱民就当场脖子一歪昏了过去。 鲁爱民挨打的那天还是风光过一阵的,上午课间操的时候他对着话筒宣布处分名单,把全校的学生都震住了,乖乖,一开除就是8个!两千多名学生齐刷刷地立在大操场上,清冷的西风在空中奔跑,鲁爱民坚硬的声音通过大喇叭在我们头上盘旋。 “什么叫威风,在学校能开除学生就是威风!”杜里京说,“在办公室能搞女人也是威风——这一切,都是权力派生出来的!威风是什么概念,nb啊,威风就是nb!” 鲁国庆站在一边望着他的本家胁肩谄笑,仿佛开除七八个学生也有他的一份功劳,按杜里京的话讲:“瞧那姓鲁的,简直像条狗一样!”鲁班主任以为杜里京会屈服于鲁教导主任的压力而让步,所以第三节课一进教室他就朝杜里京冷笑。 杜里京桌面上摊着黄冈中学的政治模拟试卷,在鲁国庆的课上他一向不怎么听讲,而是努力埋头自学,或看书或做题,鲁国庆讲不讲课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教室里出奇的安静,只有鲁国庆一个人在东张西望。这种安静让鲁国庆很不自在,他不停地干咳,像是要找个人搭搭腔,可这是教室,没有人理他,谁让他是老师呢。 我们河西一高的高考复习基本上以“题海战术”为主,尤其是文科班,教材早被扔一边了,对大多数还有心思学习的同学来说,鲁国庆不讲课反而更好;我们需要一个“无为而治”的管理者。 鲁国庆致力于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他认为自己的一切安排都是高明和合情合理的,学生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否则就是大逆不道,他没想到以杜里京为首的学生竟然敢违背他的意志,还企图“颠覆”他的“统治”。鲁国庆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他使出主动撂挑子的招数来逼校方赶走杜里京,或者逼杜里京就范,可惜他错了,这种以守为攻的策略反而把自己推向了被动的境地——教室里秩序尚好,学生们大都在认真地自习,无所事事的学生也没人大声喧哗,这种临时的“无政府状态”并没有使文一班陷入混乱和崩溃,反而让他显得孤立和多余——鲁国庆没有算到这一步。 “杜里京!”他终于耐不住寂寞叫了一声。 全班学生像被从迷梦中唤醒,茫然的眼睛都向讲台望去。 鲁国庆正襟危坐,像将要宣读罪状的法官。 杜里京放下钢笔,头也不抬,只是机警地掀了掀眼皮,向鲁国庆投去怨恨的一瞥,然后继续做他的练习题。 面对这匹不易驯服的小马,鲁国庆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他像发布最后通牒一般的语气问道:“杜里京,你想好了没有?” “想好什么?”杜里京显得懵然无知。 “装什么蒜!我叫你滚蛋你怎么不滚蛋?!”鲁国庆火了。 杜里京拍案而起:“我还想叫你滚蛋呢!” 班内大哗。 鲁国庆想冲下讲台,后来还是强忍住了,看到他气得“呼哧呼哧”的样子,坐在前排的汪国庆低着脑袋“嘿嘿”窃笑。 “鲁主任课间刚刚开除了理6班的8个复读生,鲁主任说了,对那些害群之马,学校是决不宽恕的!哼,不服的,走着瞧吧!应届生怎么样?只要不听话,一样开除你!汪国庆,5000字的检讨写了没有?”鲁国庆喝道。 汪国庆低下头,默不作声。 “狗东西!”鲁国庆骂了一句,又朝我的方向瞪过来,“王家辉,你也没写?!” 我瞟了他一眼,也默不作声。 “有本事签名请愿,就没本事写检讨吗?孬种!”鲁国庆抓起一支粉笔砸到我的头上,这支可怜的粉笔又弹到我的课桌上断成两截。 我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你不是说不当我们的班主任了吗?” 整个教室爆发出哄堂大笑。 东北角竟然有人吹起了响亮的口哨,很流氓的那种,还有同学用拳头敲桌子,以便催我们斗得更厉害一些。 杜里京举起紧握的拳头,摆在胸前晃了两晃。 “反了,你们反了!”鲁国庆狂拍讲桌,简直要把可怜的桌子拍碎,“王家辉你也给我滚蛋,我把你们俩一块儿开除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真是反了!” 鲁国庆撂下一句“走着瞧!”就疾步离开教室,好像是要搬救兵。 我和杜里京以为他要把鲁爱民叫过来,我们还真有点胆怯。就这样忐忑不安地捱了两节课,午饭时我们俩也没有胃口,只好一块儿去沙河边散散心,没想到竟然遇上了鲁爱民被群殴的场面。这件事激励了我们的斗志。 鲁爱民挨打的事情轰动了河西一高。副校长王文革扬言要通过警方严惩“凶手”,可惜动手的人太多,鲁爱民也无法辨认究竟谁是“主力”,河东县跟河西倒只有一线之隔,但却属于两个地区,前者归驿城市管辖,后者归沙河市管辖,这点小事犯不着跨地区抓人,何况鲁爱民受的是皮外伤——总之,王文革也只是说说而已,其实他和鲁爱民素有怨隙,因为鲁爱民老说他这副校长是买来的,得知冤家挨打,王文革没准会高兴地喝两壶。 舆论盛传是河东县的学生把鲁爱民打得高血压犯病,但杜里京最清楚怎么回事:“他妈的鲁爱民满地找牙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看见我就挺尸了呢?我的魅力实在太大了,哈哈!” 其实我们还是害怕,我们担心鲁爱民从医院里出来后找我们算账,又担心鲁国庆耍花招整我们,这种战战兢兢的心情使我们的学习状态一落千丈。汪国庆虽然在鲁国庆面前不怎么受待见,但他学习之余还可以和柳丝丝谈情说爱,我和杜里京两条光棍只有翻出学校的围墙,然后跑到沙河边儿欣赏大自然的景色。 “秋天,绚烂的秋天,把它的金色和紫色掺杂在依然鲜明的最后剩余的绿色里,仿佛是日光融成了点滴从天上落到了茂密的树丛里。”引自莫泊桑《一个诺曼第人》 鲁爱民躺在医院的第二天,我和杜里京在政治课上溜了出来,反正鲁国庆也“罢课”了。我们走到鲁爱民挨打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以示纪念。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奔了过来,一拳捣在我的左胸口,把我打了个趔趄。 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他又和杜里京搂在了一起,这是什么鸟人呢?看背影有点熟悉。 原来是刘辉这家伙!他以为我们是心有灵犀,正翘首以待迎接他呢,所以热情地和我们拥抱握手,像当年的地下党遇到了同志。别看穿的不怎么样,刘辉倒是挺豪爽地请我们下了一顿馆子,吃的是高档次的“薄记烩面”,面里的羊肉放得特别多,红红的辣椒油也飘了一层,吃得我们满头大汗。 刘辉说:“我和杜里京现在的成绩虽然不是很拔尖,但我们俩的智商是很高的,而且作为应届生,我们俩的闯劲儿也很厉害的,如果每门功课每个月长两分,语文数学外语历史政治五个科目加起来就是10分,照这种势头发展下去,6个月以后我们的成绩就有望突破600分,将来不走北大也上人大。” 第24章 这番话让我和杜里京听了直乐,似乎已经收到了北大人大的录取通知书。 刘辉又说:“你们怕鲁国庆干嘛,没必要,留得青山在,还愁没柴烧?实在不行你们就跟我回河东一高,我们那儿的教学质量也不差,每年都有文科学生考上nb的大学。学籍档案的事好说,白纸黑字不都是人填的吗?” 说到这儿,刘辉才跟我们摊牌,原来他是河东一高的“特务”,身负学校重托前来说服我们“投诚”的。河东县的人一直以精明著称,他们那边的学生打了河西一高的教导主任之后胜利“班师”,受到当地学校的隆重接待,不少成绩拔尖的学生还被安排了“单人房间”宿舍。为了提高高考的的升学率,财大气粗的河东一高又派学生到河西做“策反”工作。 刘辉的到来让杜里京的自信心和虚荣心继续膨胀。 这哥们儿又点了三瓶啤酒和一碟花生米,在觥筹交错中,刘辉又点上一支“许昌牌”过滤嘴香烟,放缓了语速:“兄弟,到河东一高上学的确也有不便之处,你们家里不一定放心让你们跑那么远。说实话我觉得在哪个学校上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要舒坦,这样学习效率才能提上去。在鲁国庆的手底下我活得像个人吗,太他妈的憋屈了!现在回到河东一高,我的成绩已经考到550分了,这势头发展下去至少能走个本科啊……” 我和杜里京立即对刘辉刮目相看,同时也为自己的处境感到窝心。 刘辉打着饱嗝叫我们接着喝酒:“就算你们不到河东上学,咱们还是兄弟嘛,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们,河东一高随时欢迎你们。我们的班主任王爱东随时为你们这样的好学生大开绿灯!” 临走结账的时候,刘辉还问饭店的服务小姐要了张发票,他得意洋洋地说:“这个能报销的,这个王爱东能报销,嘿嘿。” 不知所措 晚自习课上,鲁国庆又腆着肥脸出现了。鲁爱民挨打的事情想必他也知道了,这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所以晚上他神色郁闷,言辞也更加愤怒。 “哎呀,杜里京?王家辉?你们俩的脸皮还真厚呀,你们真以为学校不会开除你们?等着吧,看看你们能厉害到哪儿去!我就不信学校不出你们的布告!”说完鲁国庆又在教室里转悠一圈,然后叼上烟出去了。 鲁国庆那番恐吓的话也不是白说的,至少让我和杜里京熄灯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失眠的感觉对我来说非常可怕,整个世界在我的脑海里乱作一团,似乎有一根钢丝在我昏沉沉的脑袋里搅动,错乱不堪的情绪再也找不到一点宁静。 凌晨一点的时候,我听到曹超操发出一声长叹,正想睁开眼问问究竟,杜里京兴奋的声音也传入我的耳朵:“哈哈,谁还没睡?” 曹超操说:“你大爷我还没睡,你怎么搞的,还不赶快给我睡觉!” 杜里京说:“睡不着啊,过两天就被学校赶走了,哪有心思睡觉?” 曹超操分析道:“不大可能,你放心吧,你和王家辉都是班干部,成绩都不错,学校不会舍得赶你们走的。你呀,心理素质不行啊,回头我借你一本《戴尔·卡耐基全集》看看吧,我建议你也买一本,地摊儿上有盗版,不贵。你就让鲁国庆蹦达吧,他能把你们怎么样?” 听到他的解释,我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发现杜里京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子一样,一问便知他昨夜没睡着觉。杜里京说他担心鲁爱民和鲁国庆不会就此罢休。我们都不知道鲁爱民的病情如何,如果他像钟诚老师一样需要立即住院就好了。 上午课间广播体操的时候,鲁爱民的圆脑袋竟然又出现在国旗旗杆子的下面。 杜里京悄悄对我说:“没想到这家伙的生命力这么顽强!” 鲁爱民那破锣嗓子又开始了乏味的训话,但每一句话都让我们心惊肉跳。 “有些学生太不像话,自己水平不咋的,还挑三拣四,嫌老师水平不够,我就不信河西一高装不下你们,不想老老实实在这儿学习就给我滚回家去,让你爹你娘教你去!我不怕你们调皮捣蛋……” 看到鲁爱民气急败坏的样子,杜里京吓得脸色苍白,他说自己恨不得马上发生日蚀,然后他就摸黑一棒,把鲁爱民打得永远爬不起来,只可惜现在棒子拿在人家手中,鲁爱民随时都有可能把我们打得屁滚尿流。 我和杜里京心神不定地等着命运的裁决,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鲁爱民没有找上门来,鲁国庆也没再进教室。 好容易捱到了晚上,我非常地后悔,我怎么那么sb呢?干嘛和鲁国庆作对呢?我宁愿写5000字的检讨,也不愿再过惴惴不安的生活。与其天天夹着尾巴,还不如一次把尾巴夹到极致,然后换几天太平日子。我陷入了痛苦的反思,当初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呢?是受了虚荣心的蛊惑,还是表演欲的驱动?这两样东西都会给人带来伤心和懊悔,甚至还会致人于死地,历史上多少nb人物就毁在他们激动的舌头上,我到底还是年轻和没谱啊! 想来想去我头痛欲裂,浑身热躁,最终选择了俯卧撑作为发泄方式。 “一、二、三……”我喊着口号,床铺也“咯吱咯吱”地为我伴奏。 杜里京骂了一声,也加入了俯卧撑的行列。这小子! 我没理他,我只顾做我自己的。 我们俩像是在比赛,一开始大家做得还比较标准,做到30下以后只有上半身还能抬得起来。 宿舍里哈哈大笑,老驴说:“你看,你看,这俩人急得连床板都搞!” 杜里京骂道:“我还想搞你呢!” 贾小宝叫道:“睡觉吧,睡觉吧,明天还得上课呢,别吵了!” “老子睡不着啊,你可好,小子是鲁国庆的红人啊!”杜里京朝贾小宝发起火来。 贾小宝嘿嘿笑道:“睡不着,好办啊,手淫呗!不会?人家老驴可以教你。” 老驴起身跳到贾小宝的铺上,二人撕打在一起。一边打闹,老驴还一边煞有介事地向曹超操告状说贾小宝抢了他的赵波,理由就是今天晚上赵波向贾小宝请教数学题,贾小宝讲了两种方法之后意犹未尽,人家赵波转身要走,他竟然说:“还有第三种方法!” 汪国庆也补白道:“小宝这家伙太无耻了,今天下午在教室里扫地的时候,他竟然抢着帮赵波干,跟条狗一样!我也和他一组,他怎么就不替我?重色轻友,狗日的家伙,真是没天良啦!” “不要污辱狗,我就是属狗的!”年幼的刘小芒叫道。 “老驴,给我狠劲儿收拾他!”曹超操狂笑着向老驴发号施令。 正当宿舍里又要鸡飞狗跳的时候,鲁国庆巡夜的皮鞋声在门外响起:“还不快点给我睡觉,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没耳性,不想睡都给我滚蛋” 222宿舍马上安静下来,鲁国庆的皮鞋声这才渐渐远去。 窗外寒风萧瑟,一枝枯树的阴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投射进来,在惨白的天花板上晃动不已。我躺在上铺,无可奈何地盯着摇曳不定的树影。 朦朦胧胧之间,我听到一声难听的鸡叫,谁的破表开始报时,又到凌晨一点了。 宿舍里鼾声四起。我开始恐惧于长夜的难眠。 这时,杜里京的床位上也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游园惊梦” 一觉醒来,深秋的太阳照常升起。跑完早操,杜里京没有哇哇读书,他破例伏在桌面上睡觉,看来这哥们儿昨天晚上也没有好好休息;鲁国庆或许真的以撂挑子要挟校方,他平时老早就进教室了,起得比学生还早,可是今天早上他也破例缺席了。我昨夜睡得也很晚,跑完操心神恍惚,肚子饿得咕咕叫,全身没有一丝力量,仿佛快要灯尽油枯,于是我也干脆破例埋头苦睡。教室里众声喧哗,读书的声音一浪接一浪,可是已经不能再对我的耳膜起到有效的刺激作用了。 朦朦胧胧之间,杜里京走到我的面前,把我拍醒了:“走,出去转转,别睡了,小心感冒,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小子总是这么理性,于是我站起来,揉揉脸,跟他走到教学楼后面,望着通向食堂之路。 食堂里亮着黄色的电灯,但还没有开饭。旁边的花圃像一副美丽的图画贴在地上,中间几条小径弯弯曲曲,把一片片五颜六色的花草切隔开来。我们沿着小径走到花圃中心的石凳前坐下,记得高一入学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垃圾堆,杂草乱石、碎纸剩饭到处都是,简直是苍蝇和老鼠的乐园,如今却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时间过得真快呀,我们河西一高变化真大呀,可惜我们快要被赶走了”我内心的悲伤像潮水一样涌起。 天光已经大亮,但四下无人,杜里京痛痛快快地高叫了一声,算了清清嗓子:“我觉得你挺够哥们的!闹吧,咱们一起闹吧,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实在不行,咱们去河东一高。刘辉说了:如果我们真的去河东,那边会派车来迎接,到时候大家还能再下一次馆子,再喝一次啤酒,再吃一次烩面!” 我觉得这挺有诱惑力的,于是跟着哈哈大笑。 “不过就这样走了实在有点窝囊,王家辉你也不甘心吧?收拾鲁国庆!要他的好看!我们就得把事情闹大——把事情闹得越大,我们越解恨,最后留下一个烂摊子让鲁国庆擦屁股去吧,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青山长在绿水长流,老子在河东县一样可以考上大学,想让我们请家长,门儿都没有!”杜里京振臂高呼。 这时鲁国庆出现了,他的眼睛泪汪汪的,仿佛发生了天大的悲剧:“里京啊,你何必给我过不去呢?我第一次当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我容易嘛我? 第25章 你就不能不闹事吗?我其实并不想整你啊,都是你逼我的,事到如今,我们还是握手言和吧,我向你道歉,检讨你们也不用写了,好好回教室读书吧,我还指望你们考大学呢!” 杜里京“哼”了一声:“想得美!你打我那几巴掌怎么算?从小到大,我爹我妈还舍不得打我呢,你他妈的算老几!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我非把你搞掉不可!” 鲁国庆“扑通”跪了下来,膝盖磕到水泥地上,我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殷红的鲜血顺着鲁国庆的裤管流了出来,把地面都染红了,鲁国庆低着头,任由鲜血像小河一样流到旁边的花圃里。 这时,全班的同学都走了出来,鲁国庆一动不动,依然像罪人一样跪在大家中央,女生们有的晕血,已经倒在一边,老驴乘机抱了两位在怀里,问有谁愿意做人工呼吸,结果刚嚷完就自言自语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左一口右一口亲吻起来。 张向阳看不下去了,他拉了拉杜里京的袖子:“算了,鲁老师是诚心向你道歉的,你就别再僵持了,他跪在地上也挺难受的,算了吧,老杜,你还不快点把鲁老师扶起来?” 美女赵波和小巫婆也轻轻地走到杜里京的面前,柔声道:“大班长,亲爱的大班长,你今天很酷,快点回教室吧,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吧,你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曹超操看不下去了,因为赵波已经从背后抱住了杜里京的腰,作小鸟依人状。“杜里京你到底想怎么着,要不你也扇鲁老师几巴掌,这事就这么结了,你考你的大学,他当他的班主任,老让人家跪在地上怎么行!”说完他就拉开了赵波,赵波随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就是因为你,我一直考不好!考不上大学我非找人阉了你!” 这一切对杜里京来说都似乎没有发生一样,他径直走到路边的小花圃里,拽了一朵小菊花,白色的花蕊在晨风中轻轻颤抖,杜里京埋头深深地吻了一口。 “不许摘花,谁敢摘花?不知道校规校纪吗!反了你,我非开除你不可!”教导主任鲁爱民不知什么时候窜了过来,他抓住杜里京的领子轻轻一拽,就把杜里京拽出花圃,然后重重地掼在地上。杜里京仿佛失去了重量,他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两只眼睛冷漠地盯着鲁爱民,额前的头发被缕缕晨风吹到后边,像电影中的英雄。 鲁爱民脸上的伤疤还在,面目显得更加狰狞,他又缓缓上前,停在离杜里京只有二十厘米的地方,抡起胳膊,狠狠地贴了杜里京一巴掌。杜里京两只眼睛依然冷漠地盯着鲁爱民,我忽然觉得他的神态似曾相识,想了半天,觉得杜里京有点像电影里的金城武,不过他比金城武狼狈。 鲁国庆也一瘸一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手中多了一把皮带。鲁爱民把杜里京踹倒之后,他的皮带便如雨点便落下。杜里京嚎叫起来。 我不忍心看到这一幕,于是走上前去,结果脑子也皮带抽了一下,火辣辣的。 鲁国庆这一抽,把我抽醒了。 我抬头起来一看,杜里京站在我身边,原来是他拍了我的脑袋。 这小子迷糊着脸,像是在梦游,但说的话却非常清醒,“老王,再有两分钟就下课,赶快抄家伙去打饭,省得跟人挤。” 食堂里亮着黄色的电灯,饭菜的香味顺着一股股热气飘散出来,杜里京一路小跑,冲了进去。我也大步走在后面,不经意间,我往路边的花圃里瞧了一眼,竟然看到一株株的菊花,但许多花骨朵都被人掐走了。 怎么办? 吃饭的时候,我把自己早读时做的梦给杜里京讲了一遍,这哥们一开始听着还挺高兴,但听到后面就开始摇头:“老王啊,咱们红星镇的人有那么懦弱吗!别说是鲁爱民、鲁国庆,就算是牛校长,他也不能打我,谁敢再动我一指头,老子绝对饶不了他!大不了离开这鬼地方,对不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哪个学校不一样考大学呢!”我点头称是。 “下次再做梦,最好让我痛扇那两个姓鲁的,不过,最好能安排一下我和赵大波之间的性生活,嘿嘿嘿嘿……”杜里京坏坏地笑了。 同样是全宿舍的人围在一起吃饭,这个早上的气氛显然不够活跃,只有我和杜里京的话多一些,其他人都寡言多了。杜里京提议大家集体罢课,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 首先跳出来的是贾小宝:“老杜,你太偏激了!” “偏激?什么叫偏激?你真的懂什么叫偏激吗?我偏哪儿了?老子的方向是正的,不是偏的,这都是鲁国庆给逼的。” “万一学校真的把我们开除怎么办?” “我们就去河东一高嘛,到哪儿不一样报考?没准河东的教学水平更高呢?那儿的妞儿更漂亮呢?”杜里京哈哈大笑起来,以为这下能把贾小宝的情绪调动起来。 “那可不行,你说去就去呀,万一在那边考不上大学,这边学校又不给我们高中毕业证,那就完了,全完了,一头儿没落一头儿,我可不干!” 其他的同学也有不少人支持贾小宝。 曹超操、老驴和刘小芒等人干脆不发表评论。 “革命”的阵营很快就显现出分化的趋势,看来罢课的路线方针还应该重新思考。 杜里京去找午阳的复读生征求意见,王胡依然坚定自己的“革命信念”,他说鲁国庆根本不是合格的班主任:“他妈的,这家伙狗眼看人低!我最怕听见他说我们是‘中不溜子’,我们成绩是不好,成绩好了一年就考走了,还用得着复读吗?老逼着我们要借读费,跟黄世仁似的!哪有这样的老师!不把他赶下台,我们就安生不了!”范春光也表示:如果有30来个人罢课,他们就参加,法不责众嘛。 我们还专门在课间找了“黄老邪”,虽然他曾经和范春光打过架,但也在我们应该团结争取的对象范围之内。“黄老邪”当时正在操场里和陈二红头对着头聊天,听罢我们的来意,这小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鲁老师现在对我挺好的,以前他老骂我上课爱接话茬儿,说我爱出小风头,现在他鼓励我了,说我课堂发言积极,是上进的表现,我好好感动耶!”陈二红在一边也说起了风凉话,气得杜里京晚上直骂:“这对狗男女!” 赵波也曾和鲁国庆闹矛盾。有一次她睡懒觉,上午缺了课,鲁国庆当晚把她叫到教室外面训话,赵波当场就和她顶了起来,声音很大,全教室的人都能听见:“我在沙河一高的时候没住过校,没上过早自习,啊!凭什么到你这里就得起那么早,我还睡不睡呀!休息不好对身体不好,你懂吗!少来教训我,我到你们河西县一高就是不习惯,不行你就赶我走吧,我还谢谢你呢!”当时鲁国庆都被赵波训得一愣一愣的,把教室里的同学也惊得一愣一愣的。还有一次上政治课,她突然开门出去,半天才回教室曹超操后来推测是她的“大姨妈”来了,鲁国庆问她干什么去了,她说没什么事,鲁国庆说没什么事你还出去,怎么不给老师打声招呼,一点礼貌都不懂,赵波气得胸脯直颤,指着鲁国庆的鼻子就骂:“没事我能出去吗?凭什么我什么事都得和你打招呼,你以为你是老几呀,我爹妈都不管我,你倒想管我!”当时把我们乐坏了,都说赵大波不光波大,脾气也不小,巾帼不让须眉,杜里京认为她一定是我们反对鲁国庆的坚定盟友,不料我们刚向她一开口,赵波就摆手叫我们走,说对我们的事情不感兴趣。 当初签名请愿反对鲁国庆的有88个同学,但有相当一部分同学是觉得好玩,图个热闹而已,如今再有几天就要月考了,大家都在紧张备考,按历史教材上的理论来解释就是“革命时机尚不成熟”,要纠集30个学生罢课还真不容易。 我和杜里京活动了半天,民意调查显示:大家都对罢课的前景持悲观态度,鲁国庆的支持率小有回升,我和杜里京为首的“反对党”或者说“在野党”?姑妄言之吧支持率下降n多个百分点。许多同学都已经知道我们做了去河东一高的打算,在他们眼里,我和杜里京就像发动起义的革命党已经准备了流亡海外的后路,而他们却是倒霉的大多数,甚至连一块逃难的小舢板都没有;在他们眼里,我们煽动罢课的动机已经不再纯粹了,大家已经看出我们为民请命的背后多少有了意气用事和公报私仇的嫌疑——“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群众”已经开始怀疑、嫌恶和排斥我们了,他们的不合作就是对我们的抗议和惩罚。 “不行啊,老大!马上就要月考了,我再不好好学习,鲁国庆会把我调到最后一排啊!” “大班长,罢课不是小事,出布告我不怕,可我害怕请家长!” “王家辉呀,你们都是好学生,跑到河东一高人家也肯收,我们这些渣子咋办呢,到哪儿也没人要啊!”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们累不累啊!” …… 不要以为群众都是傻鸟,他们不可能永远地盲从,除了家住县城的几个爱闹事的家伙在起哄架秧子之外,我和杜里京已经找不到盟友了,到了最后,连汪国庆都不愿和我们站到一条战线上,他听柳丝丝的,柳丝丝祭起分手的法宝,诘问他是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去河东,这哥们就迫不及待地和我们划清了界限。 这大大出乎杜里京和我的意料,我们惊讶于“群众”的成熟,他们有不合作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我们的确也不应该拿他们的安定、安稳和安全做赌注。 我们开始佩服贾小宝等人的高瞻远瞩,当初集体签名请愿的时候,他们是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但现在形势不妙,他们对“革命”成功的预期已经大打折扣了,明哲保身才是理性的选择,他们有什么错呢? 第26章 我和杜里京倒是扮演了楞头青的角色!更让我们郁闷的是,中午竟然有人在黑板上写了一首歪词:“闹事之风正盛,蚂蚁想啃大秤。也不照照镜,看看你的德行。联名,联名,一群乌合之众。”杜里京怒不可遏,准备在全教室范围内对照笔迹查出是谁写的,曹超操上前把这几句话擦掉了。 忙了一天,唾沫都耗尽了,也没说服几个人和我们一起罢课。我和杜里京心力交瘁,只好灰溜溜地撤出了教室,跑到沙河边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往水中狂丢石子。当时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深秋的暮色无比萧索,草枯叶落,天地间一片荒凉,我和杜里京像野孩子一样四处游荡。 过了沙河就是沙河市城区,我们河西县县城和沙河市区基本上是连在一起的,沙北本来是郊区,现在却发展得很快,我们河西一高正好座落在河西县郊和沙河市郊的交界处,现在却成繁华之地,学校周围商铺林立,饭馆、书店、澡堂和药店也不少,下岗工人也在校门口摆起了大排档他们做的饭比学校食堂里好吃多了;学校前面两百米是金融一条街,高楼林立,也不乏草坪绿地,规化得很好,颇有现代都市气息,走在这条街上既可以散散心,又能激励为未来的发达而奋斗的志气;想亲近大自然,再往南走400米就是美丽的沙河,河面波光潋滟,两岸垂柳成林,还有一片片庄稼,纵使是深秋,也有一种忧郁的诗意。这条贯穿市区的沙河尚未被污染,可以游泳,沙河两边的绿地和公园都在开发,我们河西一高的同学有机会都喜欢到沙河边游玩,或许是地灵人杰的缘故,我们学校每年都能考上一大批重点大学,这么好的环境我们实在不忍心离开。 怎么办?我和杜里京不得不把情思拉到现实中来,再有几天就要月考了。考,还是不考? 一边游荡,杜里京一边反复地分析:如果我们参加月考,考得好,固然可以增加自己在校领导和班主任面前的分量,但这也无异给鲁国庆添了光彩,我们的成绩毕竟也是他这个老师的成绩;考得不好,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跟他叫板和较劲呢?唉……那个时候我们的脑子里总是充满了sb的想法。 夜幕沉沉的时候,我们踏上了归途,走到县东关菜市场时,一阵厮打和叫骂的声音远远地传入我们的耳朵,只见一个年轻壮汉已经快把一个中年妇女逼到了路边的臭水坑里。那妇女紧紧搂住一棵老法桐,树皮簌簌地从她手中往下掉,壮汉用手扯住她的头发,下面大皮鞋也踢得正紧,妇女撕心裂肺地叫骂着。旁边围了一群人,没有一个上前拉架,等那个妇人的丈夫拈着杀猪刀跑过来时,年轻壮汉闯开人群,撒腿狂奔。妇人的丈夫在后面追了几步没追上,就扬言有机会要把那人一家杀干净,旁边有个老头儿抽着烟袋说:“算了,别打了,不就是因为一把葱吗?” 杜里京表情严肃地观看了街头混乱的一幕,拍着肩膀对我说:“瞧见没有?穷人就是这下场,你比他弱他就欺负你!刘辉上次给我们留的电话你记下来没有?回去给河东一高那边打个电话吧!”我点了点头。 “到了河东啊,咱们坐同桌,你帮我补数学,我帮你补外语,别人的事天塌下来咱也不管,我就不信考不上大学,等将来有本事了再收拾鲁国庆也不迟,现在是我们卧薪尝胆的时候!”杜里京唱起了国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我也跟着唱了起来。 路边散步的人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俩,我相信他们肯定把我俩当成神经病了。 下定决心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碰头。刚进学校大门,我们就遇上了教导主任鲁爱民。他正和一帮老师站在一起闲聊,我们低着头想悄悄溜过去,鲁爱民喊住了我们:“你们二位有何贵干哪?” 我和杜里京停住步子,沉默不语。 王文革副校长上前拍了杜里京的肩头:“你们这些家伙,又到哪里野去了?课也不上,还想不想考大学!想玩回家玩去!” 鲁爱民“哼哼”了几下:“怎么着,是你们自己回家,还是叫我明天出你们的布告啊?” 杜里京说:“不用了,你不用出布告!”听到他的话,所有在场的老师都呆住了,纷纷打听这是谁班的学生。我们的数学老师李根也在场,他装作不认识我们,却又默默地冲我们微笑致意。 “你还怪厉害呀!”鲁爱民推了他一把,王文革赶快把他们隔开,“杜里京,你们还不赶快回去上课,快去!”于是,我拉着杜里京跑向教室。 “夜空中浓云密布,借着圆月的微光,可以看到一团团的乌云,像一群专事毁灭的精怪,趁着风势在混乱一团的天空骤驰。”向泰戈尔致敬! 教室里关着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我们耳朵里:“在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邓小平理论之所以能够解决社会主义的前途和命运问题,这是因为——a.邓小平理论是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在当代中国的运用和发展;b.邓小平理论是全党智慧的结晶;c.邓小平理论是我们党的指导思想;d.邓小平理论提出了我国初级阶段社会主义的本质和改革开放的发展规律。同学们,答案是哪几个呢?有人全选了,其实这是不对的,正确答案是a和d,有疑问没有?没有,没有咱们就看下一道……” 快月考了,鲁国庆并没有真正罢课,他还是坐在教室里给学生讲题了,他的出现让窗外的我和杜里京无所适从,我们俩不进教室能到哪里去呢?外面黑灯瞎火,宿舍楼的大门又锁着,可是我们又不想和鲁国庆对面,更不想和他对话。 已经快8点了,离第二节晚自习下课还有20多分钟。我们还是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了。鲁国庆看了我们一眼,咳嗽了一声,接着讲他的题,等我们坐稳了,他才放下手中的卷子:“杜里京,王家辉,我讲课是没什么水平,不过我奉劝你们能听一会儿就听一会儿,往后想听也听不成了,反正你们也是快被开除的学生,我懒得跟你们一般见识。咳,汪国庆,你会坐好不会?扭着头干啥?不想听讲就给我出去!——1998年5月4日,江泽民主席在北京大学百年校庆大会上向青年提出了四点希望,即1坚持爱国主义、集体主义与社会主义的统一;2坚持学习科学文化与加强思想修养的统一;3坚持学习书本知识与投身社会实践的统一;4坚持把个人理想追求与国家民族前途命运的统一;5坚持实现自身价值与服务祖国人民的统一;6坚持树立远大理想与进行艰苦奋斗的统一,同学们,该选哪几个呀……贾小宝,狠劲抠吧,把你的手指甲都抠干净啊!再抠你就给我站到黑板上去!杜里京,你说说你会不会?” 杜里京说:“我不会。” “不会?不会你还坐这在这儿干嘛,还不早点回家?!”鲁国庆又发飙了。 杜里京嘴角抽搐了一下,起身摔门而去。 鲁国庆“哼哼”冷笑:“不会?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还挺光荣的啊,还挺理直气壮的啊,我再点一个人,不会就滚蛋!” 同学们都紧张起来,教室里一阵翻书找答案的忙乱之声。 “王家辉,你呢?”鲁国庆果然又朝我看过来。 我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准备功课,杜里京曾经提醒过我,千万不能落下学习,否则就没有和鲁国庆叫板的资格了。 “你也想出去吧?你们俩走了,正好把座位腾出来,想到我班里复习的人都在外面排队呢!” 我可怜兮兮地朝讲台望去,鲁国庆的目光正像皮鞭一样严阵以待。 我的心仿佛被鲁国庆的目光抽疼了,这种疼痛让我无法再保持平静,只好捂着胸口站起身,两腿早不自觉地迈了出去。 “别乱跑,就站在门口!”鲁国庆喝道。 真是搞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指望我听他的。 我走出教室没几步,就发现杜里京在一棵杨树下朝我摆手,于是就撒开脚丫子,奔了过去。 教室里,鲁国庆接着讲他的题:“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是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级的一项基本经济制度,这项基本经济制度的哲学依据是……” 我和杜里京来到空旷的操场上。走了一圈之后,我们盘腿坐在一片干草地上,望着通明的教学楼发愣。一股又一股冷风得意地在操场上盘旋,脚底下的大地也好像发出一阵阵战栗,我和杜里京坐在黑暗之中,分外落寞。 “王家辉,你是不是有点后悔了?” “呵呵!”我干笑了几声。后悔,当然有一点,一开始我并不想和鲁国庆闹什么别扭,我只想好好学习,没想到就被卷了进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有一步步往前走了。 “你舍得离开这里吗?”杜里京又问。 我如实回答:“不,我挺喜欢河西一高的,我觉得这儿的环境挺好,再换个环境没准还不如这儿呢,可惜事到如今……” “放心吧!”杜里京嘴里衔上一根枯草,“没事,相信我,没什么大不了的,树挪死,人挪活!” “我明白这个道理,就怕家里人知道了会担心会生气会难过啊”我的父亲是个年迈的小学教师,还是民办的,一直没轮上转正,这辈子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他是“地主狗崽子”,属于被耽误的一代。父亲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我身上,如果我考不上大学……前途难测啊,一想到自己目前的形势和未卜的将来,我就忧心忡忡,坐在冰凉的操场上,我一肚子苦水想往外倒,杜里京却听不下去了。 “嘿嘿,老王,你还有思想包袱啊,不想让家里人担心,你不告诉他们不就行了。别怕,别怕,我来告诉你吧,事实上我们还有杀回来的一天!” 第27章 “此话怎讲?” “现在各个学校都在拉拢生源,河东能到河西拉人,河西就不能去河东拉人吗?咱们一走,文一班就损失了两员大将,成绩肯定很难干得过文二班,鲁国庆面子上挂不住的。其实想赶我们的是鲁爱民那狗日的,王校长心底里还是向着我们的,我们这一走,其实是将了姓鲁的一军,到时候我们在河东一高好好学习,还愁河西一高不派小车接咱们回来?估计过不了一个星期,他们就把我们请回来了,走,就是不走——不走,就是走,这里面也蕴含着辩证法啊!”杜里京说得头头是道,我觉得这小子真有一套,我咋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想通了吗?你现在还怕什么吗?你不相信凭自己的努力可以考上大学吗?” 我高声大笑起来:“怕个鸟啊!老杜,你太nb了,我崇拜你!你小子将来肯定是个nb的人物!现在下定决心——跟着老杜你了!” 我们还能再做些什么? 杜里京的远见卓识解开了我的愁闷,我们在操场上长聊起来,开始计划如何在临走前倒打一耙。 煽动大家罢课?这一招是挺狠的,不过,谁愿意陪我们玩火呢?我们把潜在的盟友一个个筛选了一遍,结果却发现没几个人;往鲁国庆家里砸黑砖?这一招也挺歹毒,君子不为也。去年有人往体育组的办公室门上抹大粪,这种事我们干不出来;把鲁国庆打一顿?不行,我们没准还有回来的一天,不能激化仇恨……唉,想来想去,其实我们也没什么招啊!我们还能再做些什么? “别想这个了,咱们还是想点快乐的事情吧,何必给自己的脑子找罪受?”我疲惫地望着远处的水塔。这个水塔有三十米高,伫立在食堂后面,鲁国庆曾经罚我们爬上去过。水塔里面的扶手生满了铁锈,又被人踩来踩去,脏得一塌糊涂。爬完水塔,我们的双手冲半天都洗不干净。不过话说回来,登高望远倒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那样吧,反正我们也快走了,再想想,看还有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 “有意义的事情?”杜里京有些不解。 “比如,我们再爬一次水塔……” 爬水塔本是鲁国庆惩罚女生的高招,当然也用在我们222宿舍的男生身上试过。水塔只有一条道,扶手一阶挨着一阶,有点像爬山,我们宿舍的哥们儿以前带着娱乐性的目的爬过几次,夏天要数那上面最凉快,可惜站不了几个人。鲁国庆罚我们爬的那次让我们很不爽,曹超操一马当先,老驴紧随其后,不时有人被上面踩落的铁锈和灰尘迷住了眼睛,大家这才明白鲁国庆的“良苦用心”,该死的老驴爬着爬着还放了一个臭屁,这个臭屁风格浓郁,半天不散,大家躲也没法躲,都被熏得咬牙切齿,纷纷骂老驴没有公德。 “我也觉得爬水塔挺好玩的,只要没有老驴放驴屁,哈哈,爬,明天有空咱们就去爬一回,这提议不错!如果有个美女相陪就更爽了!老王再想想,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杜里京来了兴致。 打乒乓球?下象棋?没必要,这些事情在哪里都能做,我一下子又想不出来什么高见了。 杜里京见我沉默不语,扯着脖子叫道:“真没劲,这日子有什么意思?我想哭也没眼泪啊!”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我拍了拍杜里京:“有了,咱们再看一会儿美女吧!” 平时下课的时候,我们班的男生经常站在女生前往厕所的必经之路排成一排,像迎接首长的检阅,看来上课的教室离厕所近也不见得完全是一件坏事。我们宿舍的哥们儿在曹超操大哥的率领下意气风发,一扫上课时无精打采之颓势,见到有漂亮的女生从身边走过,我们男生就互相挤眉弄眼,调皮的贾小宝有时候会嗷嗷乱叫,害得人家女生上个厕所心里也不踏实,还以为自己走路太急有什么失态之处。遇到长得丑的女生,刻薄的老驴就开始喃喃地骂:“脸是爹妈给的,长得丑不是错,出来吓人可就不对了!”刘小芒就趁机说:“老驴,我发现那女孩子在偷偷地看你呢,八成对你有意思了,哈哈!”老驴就开始追着刘小芒打,有时一追就半个操场,像原始人狩取猎物,其他的人在远远地呐喊助威。 由于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审美观,所以长相谈不上非常漂亮也谈不上丑的女孩子就往往成了我们争论的焦点,比如老驴说:“这女孩子乳房真大,一扑楞一扑楞的,不错,打8分!”刘小芒就会说:“你真没眼光,你没看见她脸上一脸青春痘啊,顶多打7分!”这时候贾小宝会说:“她的屁股挺圆,我喜欢!”汪国庆就会抬杠:“不行,腰太粗!”……争来争去,曹超操就开始辨论赛评委或者终审法官的角色,他的话很有权威,结果往往是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之后取平均分,接着班长杜里京就像公证员一样宣布计分方法科学、结果合法有效──这说明早在高考时期,我们的民主法制意识就得到了一定的培养和训练。 我们宿舍的哥们儿也有伤和气的时候,比如老驴常常神秘兮兮地拉住刘小芒,要他看美女,结果人家兴冲冲和感恩戴德地定睛一看:“天,豆腐渣!”这既是对他审美能力的侮辱,也是对他智商的歧视,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刘小芒恨不得挥拳相向,若非曹超操和杜里京二位领导从大局着眼,本着稳定团结压倒一切的原则出发,调停斡旋,他们非在操场上摔一跤不可。 有一个重要的人物不能回避,那是本人,我也是选美评委中的一员,每次都相当敬业和认真,遇到姿色平平的我一般不发言,遇到有争议的我就综合测评,打出的分数往往与折中后的结果完全一致,原因就在于我给女孩子打分完全不带什么道德标准,举美不避亲,举丑不避仇,这种客观冷静的判断能力,整个文科一班无人能及。 通过给过往的女生打分,我们的审美能力一天天提高,但是我们也遭到了女生们的一致厌恶,在她们眼中,我们完全是一帮色狼。 天天站在路边意淫过路的女生,终究是望梅止渴,不对,应该说是饮鸩止渴,也不对,因为根本就解不了渴,说是画饼充饥还差不多,唉,还不对,其实这样也充不了饥,只会让我们更饿。大家像等待戈多一样等待艳遇的发生,可惜从我们身边走过的女生都是十万火急上厕所的,就算我们中间有帅哥,她们也无心欣赏。就这样,我们日复一日坚忍不拔地站在那条过道边,叶子绿了又枯,枯了又绿,奇迹也没有发生,奇迹根本就不会发生。对两个即将离开河西一高的家伙来说,能再看眼美女已经很不容易了,还奢望什么奇迹呢? 听到我提出去看美女的建议,杜里京旋即蹦将起来,对着阴沉的苍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我们来到教学楼旁边,鲁国庆已经夹着卷子离开,文一班的同学都涌出教室。看到我们两个被“放逐”的家伙,大家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曹超操问道:“老杜,老王,你们真要去河东一高吗?” 杜里京说:“是啊,这里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不过,兄弟还真舍不得大伙儿啊!老大,能允许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吧。” “嘿嘿,那个赵波你摆平了没有?”杜里京这一问,男生们更加兴奋了。大家都知道曹超操和赵波过从甚密,曹超操也信誓旦旦地表示要拿下这个女生,可是他一直没把胜利的消息告诉同志们,既然他不愿意说,大家也不便去问,没想到杜里京挑起了这个搁置许久的话题。 曹超操伸手捅了一下杜里京的下体:“鸟人,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许多事情得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不可操之过急!……” 大家哄笑起来。 汪国庆问道:“老杜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没什么打算,我们就想着站这儿多看一会儿美女,到了河东就看不到了!你说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杜里京伸着头朝过路的女生乱瞅,瞅了半天,不住地叹气。 老驴叫道:“看美女有什么意思?干脆你们去录像厅再看最后一次毛片吧,这才有意义呀!” 杜里京右拳往左手掌心里一砸:“对呀!老驴你说得太好了!谢谢,谢谢,非常感谢!” 遭遇“扫黄” 听从老驴的建议,杜里京和我当夜就直奔黄山美食城,找了个录像厅,决定再过最后一把瘾,不过,真没想到凌晨三点我们就撞了霉运。 天不太寒冷,我穿的也不厚,如果天气寒冷,我穿得很厚,从楼上摔下来或许不至于那么惨,当时我感觉疼得厉害,胳膊好像废掉了。四周乱糟糟的,我听见还有人扑嗵扑嗵地从三楼往下跳,落到二楼的天台上,然后又从二楼跳下去,他们似乎都有了飞檐走壁的功夫,这么高跳下来,竟然没事儿,还能继续跑几步,再接着跳。 一阵阵疼痛从胳膊钻进心里,我本来头昏脑胀的,突然又变得极其清醒,清醒得能够感觉到二楼天台水泥地面的冰冷和遍布的碎玻璃,我还听见警察的吆喝声。有人落到一楼后依然活蹦乱跳,我听见他们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小,仿佛要从这个黑夜里消失。我咬紧牙关,哼也没哼,两只耳朵机警地支着,双眼绝望地瞪着。三楼录像厅里开始抓人,没来得及和不敢跳窗的人都被驱赶下楼,押进楼下的一辆辆警车里,直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渐渐远去,我才发现四周是多么寂静,我在寂静时忍不住呻吟起来。 杜里京呢我在黑暗中搜索到了他那可怜的身躯,这哥们儿躺在冰冷的水泥天台上无声无息,仿佛死了一般。 第28章 这时候,“夜色的昏沉黑暗,和举行葬礼的时候一样凄惨。整个的自然界都好像穿着丧服。”向哈代致敬! 我们当初走进录像厅的时候,跟老板娘砍了半天价,她不是出于可怜我们没钱,而是为了少磨嘴皮子多打会儿扑克才让我们少花两块钱。我和杜里京拿到票,掀开厚厚的门帘,找了两个稍微干净的座位。杜里京咳嗽了几声,他被香烟熏出两眼泪花子。“《鬼僵尸》,我看两遍了,没意思,有好片子再叫我!”说完他就闭目养神,养着养着他就睡着了。 一开始屏幕上放的是个很差劲的古装片,录像厅里有人拍巴掌,老板说还早呢,随后换上一个万梓良主演的警匪片,大家看了一段不满意,老板只好又换了一个任达华和叶玉卿主演的片子,可是观众仍然觉得不过瘾。“说好半夜加片的,怎么还不放”有人在大声吆喝。老板见屋里闹得厉害,便放了一个毛片。 一个女人出现在屏幕上,她走进一间房子里,屋里有个男的身穿西装坐在席子上,女人向他鞠躬,说了几句话,字幕显示是日语,可以判断这是日本人拍的片,他们两个演员长得也像日本人。尽管听不懂日语,但大家都在耐心地看着。女人摘下自己的眼镜,其实她根本不近视,戴上眼镜显得不伦不类,摘下眼镜倒符合妓女本色,她慢吞吞地除去外套,然后帮那个男的脱西装,那西装一看就是廉价货,穿在这个男人身上倒也合身。二人身穿内衣抱在了一起,男的一边狂吻一边乱摸。我拍了拍身边的杜里京:“毛片,毛片,别睡了” 杜里京睁开了眼睛,炯炯有神,他已经适应了屋里的烟味。 “啊,啊……”屏幕上的女人开始做作地呻吟,男的在奋勇地进攻。屋里安静极了,连一个咳嗽的人都没有。我们这些年轻人舔着嘴唇,既用自己的眼睛,也用自己的全副身体观看着毛片。我感觉血液在膨胀,似乎要在身上某个部位爆炸。 我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担心自己看毛片时被警察抓住,那可是一件受罚和丢人现眼的事情,所以看到梦寐以求的刺激的毛片时,我按捺不住心里的恐惧。尽管屋里有很多人,他们有可能和我一块儿被抓到派出所,但是他们不可能替代我去受罚和丢人现眼。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门帘外面突然响起了厮打的声音,屏幕忽地就黑了,一个粗嗓门叫道:“里面的人统统别动” “啪啪”信号弹响了,皮鞋的声音咚咚地涌上楼。 “警察来了”屋里有人惊声尖叫。一扇扇窗子被呼啦啦打开,身手麻利的人窜了下去,接着传来沉闷的落地的声音。“杜里京,快翻窗户”我掀着屁股在后面催他,他也急忙把双脚送出去。只听“啪叽”一声,杜里京便趴在二楼天台上,像一个张开翅膀的大鸟。我也像逃避瘟疫似的抢到窗台上,然后流星般坠了下去。 好在二楼临街的天台有很高的挡板,可以藏人,下面的警察看不见我们。我跳窗之后在水泥地上忍着疼痛,爬到杜里京跟前,拍了拍他的脸,杜里京哼咛着说:“我还没死,脚脖子崴了。”我自己的腿也火辣辣的,可我发现那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还能走路,只是左肘部已经不当家了,稍微一动就痛得要命。我俩商量着怎么离开。杜里京说:“我腿疼,你弯着腰找找出口。”我把左臂横在胸前,一拐一拐地找出口,可是转了一圈却发现这里是封闭的绝地,只好愤愤地回到杜里京身边,打着哆嗦发牢骚,空气清冷清冷的,已经是后半夜了,街上的路灯在迷蒙的夜色里像幢幢的鬼火。天台上的不远处好像有人躲在阴影里窃窃私语,我小声问道:“有人吗”对方可怜兮兮地应道:“我们受伤了。” 他们满脸是血,原来是跌到了碎玻璃上,有一个人的耳朵也被割了个大口子,他们是技师也就是技术师范学校的学生。我们四个人汇集在一块儿,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办法。法国小说家塞利纳在《茫茫黑夜漫游》一书中杜撰了瑞士卫队军歌,那军歌代表了我当时呆在绝境里哀伤愁苦的心情:“俺们生活在漫漫寒夜,人生好似长途旅行。仰望天空寻找方向,天际却无引路的明星”我们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回到地面上,再跳下去非摔成肉饼不可,但是哪里有阶梯呢 黎明静悄悄地来临了,我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一定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光天化日之下,如果被警察当作漏网之鱼抓走,可能挨打得更重不说,罚款也不会轻,我们所受的跌伤和惊吓更是冤枉之极,还不如当初痛痛快快地束手就擒。我们四个无计可施,一边呻吟一边发牢骚,警察怎么来得那么巧是谁出卖了我们莫非有警察事先扮成看录像的做探子,一放毛片他就打手机联络莫非是老板跟警方串通好,专门来收拾我们这些学生的钱所有的可能都被我们几个过滤了一遍,所有可能会陷害我们的人都被骂得狗血淋头,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跑到录像厅里看毛片绝不是什么好事。正当我们抓耳挠腮的时候,二楼的一间窗子突然打开了。有个小伙子探出了脑袋:“你们是干什么的” 给我们开窗户的是一个小哥们儿,应该感谢他,是他为我们开启了逃生之门。他的话音里夹杂着颤抖,不知是害冷还是害怕。“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我和杜里京迎了上去。“你们想干什么”那哥们儿捂着睡衣,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我们是在三楼看录像的,昨晚警察抄了这家录像厅,你没听见半夜里那么嚷嚷吗?我们几个藏在这儿,受伤了,动不了,也出不去,麻烦你让我们从你那儿走吧!”我们反反复复向他解释,他半信半疑地默许了。我蹲下身子,让杜里京用左腿踩着我的肩膀,攀上高高的窗台,轮到我的时候,我只好用一只胳膊往上攀,差点没在窗子的铁栅栏上脱手摔下来,多亏下面技师的两名“难友”帮忙撑着。我们四个出去后回头一看,这屋子门口挂着一个牌子——“泰式洗头城”。有人说那是个藏污纳垢的场所,可是我当时觉得它好比施粥的教堂。 疗伤 天色尚早,大街上空无一人,所有的店铺都关着,我看了看腕上的破表,还不到五点钟,学校里也不会有什么动静,我只好搀着杜里京往不远处的桥头走去。这一段是上坡,杜里京走得很费力,嘴里一个劲儿地说:“我操,我操,哎哟我操!”看样子他的脚似乎扭得不轻,可他说又不像是关节的问题,只是疼得厉害,我就不同了,左边的小臂已经不能伸直了。 “太阳还没有升起,可是,空气里却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草上也已掩盖了灰色的露水;早起的云雀在那半明半暗的云空高啭着歌喉,而在遥远的、遥远的天际,则有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晨星正凝视着,犹如一只孤寂的眼睛。”引自屠格涅夫《前夜》 无声的沙河笼罩在清晨的薄雾里,冰凉的桥头石凳迎来了它们当天第一位“客人”——杜里京先生。老杜摸索着石凳吭吭哧哧坐下来,长出了一口气。他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正襟危坐,两腿并垂,像晚年轮椅上的罗斯福,我的小臂横在胸前,像晚年骑马摔伤的周恩来。我们两个落魄至极的家伙已经发够了牢骚,只好把目光投向桥下的河流,河水缓缓地流着,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再向远处望去,沙河市区的楼群静静地伫立在冰冷的空气里,离我们仿佛非常的遥远,只有路边一排排桔黄色的霓虹灯还发射出温暖的光芒。 “没本事的人就是这么倒霉!”杜里京说,“如果有本事,我们就算在五星级宾馆里找小姐,也没人来抓。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老王?!” 我说:“现在有点儿冷,怎么还不出太阳呢?” “今天晚上的事可不能让学校知道啊,否则就糗大了!”杜里京伸出食指向我强调。 “是啊,要是让鲁爱民鲁国庆知道了,他们还不乐死?” “让他们乐死吧!狗日的!” “老杜啊,你说我这胳膊会不会残废啊,他妈的,疼得要命啊!”我呻吟起来,不是毛片里“ohyeah,eon”的那种。 “再呆会儿吧兄弟,过一会儿咱们就去找诊所。” 我们哆哆嗦嗦捱了半个钟头,决定往返回学校的方向走去,临行前,我们还站在桥头往沙河里撒了一回尿,算作“到此一游”的纪念。 晨曦从东方的云层里露出半边霞光,明朗的街景在我们眼前渐次铺开。经过一个菜市场的时候,我俩看到一个热气腾腾的小火炉,上面放着一个铝锅,诱人的香味钻到我们鼻孔里,啊,胡辣汤!一位中年妇女扯着嗓子招呼客人,我们饥肠辘辘,忙不迭地坐了过去。菜市场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摆摊子,辛苦操劳的老百姓已经开始为一天的生计而忙碌。 喝完胡辣汤,我们的精神振作了一点,开始寻找诊所,临街几个诊所的门从外面锁着,显然没有住人,让我们很是失望。我忽然想起学校旁边有一个“何仙姑诊所”,那里住着一位医生,于是就和杜里京忍着疼痛摸了过去。敲了半天门,终于把里面的灯光给敲亮了,一位老妇女发着牢骚给我们开了门,她就是招牌上写的那位“何仙姑”。 杜里京的右腿上了些红花油,很快就消了肿;我却差点没让这个老妖婆给耽误了,这是一个专治妇科病的医生,老在外面电线杆上贴一些“一针堕胎,保证不疼”的小广告。我在“何仙姑”的诊所里受到热情的呵护,像责怪自己的孩子一样问我们为什么摔成这样,我就谎称是半夜睡觉掉了床,情急之下乱抓一气,把同伴也拽下床,所以两个人都受了伤。 第29章 杜里京也在一边帮我圆谎,骂我不该拖他受伤。“何仙姑”煞有介事地捏了捏我的左肘,疼得我直掉眼泪,捏了半天,她说:“没什么事,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最后她给我开了几包消炎片,说吃过药就会好的。妈的,我信了她的话,差点没把胳膊废掉。 我在诊所里就开水吃了消炎药,然后就和杜里京出去继续游荡。学校里已经开始跑操,估计宿舍楼的大门已经落了锁,我们很困,但又找不到睡觉的地方,杜里京说他头痛欲裂,我说我也差不多。一夜不得眠,十夜补不全啊。 我们走到旁边沙北的金融一条街,在一片绿地旁边找了条长凳,靠在一起歇息。我还是疼得厉害,恐怕这辈子要残废了,我担心之极,我宁愿放弃高考,也不愿放弃自己的胳膊。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罗嗦起来。 “干脆,咱们别回学校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净让人家笑话,没准还会被姓鲁的抓住小辫子!”杜里京说。 “嗯,可是我们能去哪里呢?瞧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唉!” “不如回家。” “回家?” “回家就说自己掉床了,家里人难道还会怀疑吗?他们又不知道真相,对不对?我觉得回家挺好,可以好好睡一觉!反正我也是借钱买裤衩——一屁股债了!”杜里京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倒也是,反正也用不着给鲁国庆请假!”我也开始想家了。 “请假?请个屁假!他妈的还请什么假!我们回家多带点儿生活费,至少够花到放寒假,这样去河东一高也就什么都不怕了,事情赶到这个份儿上,我们只有拼命学习,考个nb的大学才有生路啊!”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 “还有,咱们回家呆一天,再回学校,就说自己去了河东一高,什么都安排好了,就剩收拾行李走人了,哈哈,临月考让鲁国庆损失两员大将,他nb什么呀,我不相信凭咱们的实力在河西一高文科班一点分量也没有!”杜里京得意地猛踢小腿,结果又痛得嗷嗷叫起来。 我的肚子又饿了,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就和杜里京走到学校门口的刚开张的小摊上买了两个烧饼。卖烧饼的下岗工人告诉我,沙河市区光明路有家盲人按摩医院,那里的大夫很高明。听完这话,我和杜里京衔着烧饼就上了公交车。幸亏身上带了50块钱,万一那家医院嫌不够的话,我打算把手腕上20块钱买来的手表也垫上。杜里京说他身上还有几十块钱,不用担心。 一位很胖的中年骨科医生接待了我,她是位盲女,两眼无光,给我一种可怕的印象,不过她的声音很柔和,她说杜里京上点红花油就可以了,但我的胳膊已经“错窝儿”可能就是脱臼吧,光吃药是不行的。我躺着病床上,闭着眼睛聆听盲女医生询问,那温柔的声音一点点地让我放松下来。她轻轻地问道:“还疼吗?”我如实地告诉她还是有点疼,我的话音刚落,便感到肘部有种撕裂般的疼痛—— “咔嚓”我的小臂可以自由转动了。 付过50块钱,千恩万谢一番,我和杜里京欣慰地离开了盲人按摩医院。不远处是一闹市,有几个玩把戏的在街头拉开了场子,引自众人围观,我和杜里京了挤了进去。只见一个甩着鼻涕的小脏孩儿,又黑又胖,他把一柄尖刀扎进手腕里,又能拔出来,跟没事人一样,也没见流血。我对杜里京说:“他手腕上缠着那么粗的红布,里面一定有文章!”杜里京点头称是,“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走吧,我最不喜欢被人胡弄,这把戏看不看都行。将来考不上大学,咱没准儿也得摆摊子玩把戏呢!” 抬头望天,太阳已经升起老高。 我们带着满怀的无奈与希望,踏上回家的路途。 洗澡 我在家里根本呆不下去。父亲母亲的嘘寒问暖让我惭愧倍增,同时也压力倍增,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70多岁的老奶奶踮着小脚忙上忙下给我端饭,挡都挡不住。我无颜呆在家里,睡了一个懒觉后就回到了学校。没想到杜里京几乎和我同时出现在河西一高门口,这小子说他跟家里人没有共同语言,而且也放不下自己的学习,这话听得我内心一阵共鸣。 我们消失了一天半,河西一高依然是老样子——按鲁国庆的话说:没有你们地球照转。 但是杜里京一回学校就在宿舍举行短暂的“新闻发布会”,说我们刚去河东一高考察了一番,还说我们很快就要去那里学习。经过口头传播的方式,我们再次成了焦点人物,鲁国庆又能奈何?快要月考时损失两位优秀的学生,我们无法想像鲁国庆心中是什么滋味,按照杜里京的策略,我们尽量不给他见面的机会,回到宿舍后只是和222室的哥们儿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连220宿舍的王胡等一帮复读生都没见着我们的面,我们一下子像电影名星躲避记者一样行踪神秘,宿舍、教室、操场和厕所里都没有我们的影子,这种神出鬼没无疑增加我们的传奇色彩,这正是杜里京想要的效果,其实我们只是到外面洗澡去了——离开河西一高之前再洗一次澡虽然谈不上什么重大的意义,但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们来到沙北的一家“华清池”,那里条件还可以,全是小间,每个小间有两个小浴池,还有一个淋浴喷头,顾客挺多的。我和杜里京进去的时候还排了一会儿队,因为每个浴间都满着,于是我们只好坐在里面走廊里的椅子上等着被服务员叫号。对我来说,排队等待是非常无聊的事情,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能深刻体会到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的必要性的良苦用心,中国人实在太多了。 我和杜里京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天,看到一对对夫妻走进浴间,我们羡慕不已,更让我们羡慕的是成双成对的男女根本不是夫妻,他们显然还是中学生。杜里京说:“如果我们每人也能带一个小妞来洗澡就爽了!”正说着,一对熟悉的面孔从浴间里走出来。我和杜里京都张大了嘴巴——男的是“黄教授”,女的是“小公交”,我们同班同学! “黄教授”本名黄卫兵,家住河西县城,财政局某科科长的公子,此人善讲黄段子,人送外号“黄下流教授”,简称“黄教授”,除此之外,乏善可陈;“小公交”本名张海娣,是我们河西一高最有名的神女,几乎夜夜赴高唐幽会,传言她曾经到酒吧坐过台,据曹超操说这丫头做的事远远不止这些。 我和杜里京老早就认识张海娣了,那时候我们还上初一。张海娣的爸爸在红星镇当乡党委副书记,她在学校里也是很有名的,初一就入了团,成绩差得要命,可老师说她“思想进步”,安排她当了团支书。由于她老爸调到河西县交通局当副局,张海娣就在初二转学到了县城的中学,没想到我们后来又在同一所高中上学,而且还在一个班,河西县真是小啊。初一的时候,我和张海娣的座位很近,我们的交情还是可以的,本指望能巴结上她早点入团,没想到她初二就转学了,之后两年再也没见过。到了高中,张海娣已经发育得相当成熟了,也就是说,该长的都长了,虽然她皮肤不是很白,但姿色也可圈可点,本指望能够攀上旧情和她套套近乎,没想到她已经把我给忘了,女人的记性真是差啊。 关于张海娣在高中时期的风流韵事,我听过一些。有人说:她跟一个理科班的语文老师搞得很火热,那位语文老师出过一本烂诗集,叫什么《年轻的浪》,凭这本烂诗竟然也搞了不少无知少女;还有人说:张海娣跟某某部队军区大院的一个公子哥关系很暧昧,俩人常常在录像厅的包间里看毛片;又有人说:其实张海娣就是个妓女,在酒店坐过台,有钱就能上,跟公交车差不多,所以人送外号“小公交”。 刚上高中的时候,班里就有不少男生追张海娣,可惜没一个追上,比如我们的老驴,为了追张海娣,这小子几乎天天献花,这些花儿当然不是买的,而是冒着被学校开除的危险偷摘的。我们学校花坛里的花骨朵都快让这家伙给掐光了,结果人家张海娣也没动心。且不说老驴长得对不起观众,就算他是帅哥,这事也悬,张海娣是个物质型女孩,最瞧不起穷人,尤其是农民,而老驴恰恰既是农民子弟又是穷人,像他这样的人,张海娣身后有一个加强连。当初老驴为了追张海娣可真是费尽了心思,光情书就写了一大堆,一天好几封,上课时写,午休时写,晚上临睡前还写,把眼睛熬得像兔子一样红。老驴的情书以诗歌为主,这哥们经常抄汪国真的,抄席慕蓉的,有时干脆来点原创的歪诗,可惜抄了那么多情书,也没有把字练好。绝大多数时候,张海娣打开情书,一看是老驴的臭字,马上揉成一团,连撕都懒得撕,随手就扔进废字篓。可是老驴仍不死心,情书不行,他就送花,常常被花圃里的玫瑰扎得鲜血直流,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连张海娣的手都没摸过,整个高一,老驴扮演了一个痴情种子和sb的角色,他的悲壮真有点像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 到了高二,张海娣家庭出了变故,老爸跟二奶私奔了,抛下她们母女俩,她妈妈不幸又下了岗,整天在大街上练什么功。张海娣变得憔悴了许多,可能是缺钱的原因吧,她开始到酒吧里坐台,晚自习一放学,她就开始上班,据说连县教育局的领导都坐过她的台。她的兼职行为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对普通的学生来说,这种女孩子是能轻易招惹的,连老驴都开始敬而远之。有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老驴的心已死,他已经把主要精力投入到高考事业中去,他的目光投向了远方的风景,张海娣在她心目中只剩下一个烂货的形象,只要有机会,老驴总要在口头上表达他的愤怒和清高:“这个骚x,倒找钱我都不要”当然,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是男人们猥琐心态的一种表现,老驴嫌骚,人家“黄教授”不嫌——或许杜里京说的有道理:“人家黄卫兵就图的就是那个骚味儿,没两把刷子,也泡不到张海娣啊!” 第30章 看到我和杜里京坐在椅子上,张海娣表情麻木,她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挺着胸脯走了过去。黄卫兵也发现自己撞上了老同学,他朝我们挤了一下眼睛,把食指竖在紧闭的双唇上,做了一个要求沉默的手势,然后就在彼此心照不宣的微笑中匆匆离去。 又过了一会儿,轮到我和杜里京了,我们被服务员领进一间石灰消毒处理后的浴池,接下来便是无聊的泡澡过程。一边泡澡,我们一边谈论张海娣和黄卫兵,这种兴致是与生俱来的,按捺不住。 “你说这两个人会怎么搞呢?是在浴池里搞,还是在换衣服的小床上搞?”杜里京问我。 “both,sir!”我用英语课文中的一句话来回答他。 杜里京摇了摇脑袋:“不,我觉得还有其他的可能,比如站着搞……” “嘿嘿,做爱姿势有几十种,他们演练个十来种都是有可能的,反正也没人打扰!” “那倒是,‘小公交’早就身经百战,‘黄教授’的理论水平也出类拔萃,仅次于曹超操,没得说,没得说,他们刚才肯定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要是能遇到这样的机会,我也一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杜里京又卖弄起自己的成语。 “哈哈,哈哈,面包会有的,女人也会有的。我们还是想想什么时候去河东一高吧,要不洗完澡就给那边的王爱东老师打个电话?估计那边也该月考了!” “老杜,你说说看,咱们什么时候能杀回河西一高呢?” 杜里京没理睬我,他凑到靠墙的管道前面,歪着头,透过墙洞与管道之间的小缝往隔壁看,“哇,又白又嫩!” “万一我们在河东县考砸了怎么办呢?……你看见什么了?”我问道。 “只看见一双女人的脚,要是这洞能再大一些,就能看到小腿了!”杜里京不无遗憾。我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的脚不疼了?” 洗完澡,我和杜里京走出浴间,心里还想着“小公交”的事情,不料,又遇上一个更让我震惊的人:赵波,她和一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在一起,被服务员领着往楼上的一个浴间里走。莫非我的眼睛花了? 我悄悄捅了一下杜里京,他定睛一看,也不禁瞪大了眼睛:“我操,mygod!了不得也,赶快告诉曹超操!” 其实不想走 洗完澡回到宿舍,已经将近下午两点了,午睡的同学都忙着起床穿鞋。我和杜里京也匆匆放下衣服、毛巾和香皂,跟着人流朝教学楼涌去。下午两节是历史课,这是我们最喜欢上的课;历史老师姓吴名季,他是我们最喜欢的老师。 吴老师每次上课都穿西装打领带,但看上去很庄重文雅,即使有人在课堂上打闹,也没见他发过脾气。这位青年教师虽然不怎么帅,但却是我们班不少女生心目中的偶像,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连一些年轻的女老师都为她着迷,比如我们的文秀老师,她在学校门口曾经向吴老师暗送过一回秋波,老驴撞见之后一直为此事念念不忘和耿耿于怀,老驴虽然比吴老师帅一点儿,但他没有吴老师有钱,吴老师一身名牌西装,家里还有一辆本田摩托,许多同事都撵着向他请教炒股的秘诀。吴老师最让我仰慕的不是这些,而是他在课堂上的风采,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有水平的老师。 我印象最深的是吴老师讲义和团那节课,当时他刚刚理过发,头上打了喱水,看上去湿漉漉的,又黑又亮,那大背头式的发型让贾小宝眼气了一个多月。吴老师操着标准的普通话,高亢激越,和其他老师阴阳怪气的普通话相比,吴老师简直就是在唱男高音歌剧。他说扶清灭洋是闹剧,义和团既狡猾又愚昧,他们是不便直接和清廷对着干的,相反还要得到清政府的承认和支持,从而才有可能通过“灭洋”的手段改善自身的生存困境,但是清政府并不傻,并没有被带有邀宠色彩的“扶清”口号所迷惑,他们一开始就对这些由农民和流民组成的队伍心存惶恐和戒念,所以最终再次否认了义和团存在的合法性,进而派兵进行赤裸裸的镇压——义和团的“扶清”一开始就热脸贴了凉屁股,这也为其失败的结局埋下伏笔。吴老师还说:义和团的一些口号也挺有问题,比如:“神发怒,仙发怨,一同下山把道传。非是邪,非白莲,念咒语,法真言,升黄表,敬香烟,请下各洞诸神仙。仙出洞,神下山,附着人体把拳传。兵法艺,都学全,要平鬼子不费难。挑铁道,把线砍,旋再毁坏大轮船……”这说明义和团带着浓厚的封建迷信色彩,同时对现代文明充满愚昧的敌意,这种盲目排外的民族情结阻碍着中国现代化进程,义和团对普通教民的大肆屠杀也暴露了他们的残忍和野蛮性。这节课听得大家如痴如醉,张向阳就说如果他从事教育,就要像吴老师那样做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师。 或许这是我们离开河西一高前最后一次听吴老师讲课了,所以我和杜里京都很珍惜,提前结束洗澡也是为了赶回来见吴老师最后一面,对了,杜里京还是历史课代表呢。 吴老师这次讲的是北伐战争,他说北伐是大势所趋,蒋介石的胜利不是偶然的,当然也与广大将士的浴血奋战分不开,他还说为了便于记忆一些知识点,我们可以把这场战争看成“一正对三偏”的战争,“一正”就是蒋介石三个字中的那个“介”字,上面的“人”字部是正着立的,而吴佩孚、孙传芳和张作霖三个名字中间的字都是以“偏人”为部首,所以可以简称为“三偏”——同学们一想,也挺有意思的,于是都呵呵发笑。 这两节课吴老师还讲了不少精彩的内容,可惜我都记不住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和杜里京在外面商量着如何告诉吴老师我们的打算,不料我们正合计着,吴老师竟主动走到我们身边,问我们怎么缺课了。 杜里京欲言又止,吴老师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和蔼地笑了,“听说你们要去河东一高,想清楚了吗?” 这事到底还是让吴老师知道了。吴老师原籍也是红星镇,和我们是老乡,平时对我们关怀备至,说我们如果生活有困难就找他,如今我们真的遇到了“困难”。 杜里京叹了口气:“吴老师,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说你们该怎么办?呵呵,我说什么你们能听吗?” 杜里京诚恳地说:“吴老师,我们真的想听听你的意见!” 吴老师点了点头:“我听说你们和鲁老师之间闹矛盾,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解决呢?你们还年轻,考虑问题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其实许多事情不应该搞得太僵。鲁老师的脾气是有点儿大,但他毕竟是老师,你们也不能太让他下不了台,给他留点面子也就等于给你们留了余地,你们是学生,把学习搞上去才是最重要的,何必跟鲁老师势不两立呢?历史上搞革命付出的代价都是很重的,有时候改良的成本反而会小一点儿,大家不妨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这种话文秀老师也私下里跟我们谈过,文秀老师苦口婆心地劝过我们好几次,叫我们安心学习,不要生事,倒是数学老师李根一直在背后鼓励我们把鲁国庆赶下台。 “谈谈?不好谈啊,你是不知道啊吴老师,鲁国庆把我们当成眼中钉了,老想把我们给拔了!”杜里京嘟哝道。 “什么眼中钉?他拔你干什么呀?你是他的学生,他只是想教训你一下,鲁老师又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你放心吧,他不会的。我觉得你们私下里给他认个错就行了。” “认错?认错有用吗?我们一低头,他就更得意了,他现在成天赶我们走啊!” 吴老师又笑了。“你这孩子,干嘛这么倔呢,给老师低头认个错有什么呢?又不会损失一根毫毛,你还小,现在还不是考虑面子的时候,老师知道,你也有自尊心,但现在毕竟还是应该从大局出发,里京,你说是不是?实在不行,我到鲁老师面前给你们也说说情。凡事不要走极端,我觉得王家辉的立场就不是很坚决嘛……”说到这里,他朝我看过来,“你也非得把鲁老师搞得下不了台吗?你也非得去河东一高吗?” 我咧着嘴笑了。 “到河东一高就能把学习搞上去吗?我觉得也不一定吧,万一环境不适应怎么办?明天就要月考了,你们好好准备复习吧,别再分心了,好了,该回教室上课了!”吴老师轻轻拍了拍杜里京的肩膀,“大丈夫能屈能伸,好好考大学,我很看好你们两个呢!” 上课铃又响了,大家快步走回教室。 吴老师的一番话再次动摇了我的决心。 晚饭的时候,班里的男生三五成群地过来给我们话别,不过我们222宿舍的已经蹲了一个大圈了,他们只好站在圈外搭话。杜里京在这个“准正式场合”再次表达了投奔河东一高的意向和决心,并且宣布明天一早我们就去,这个启程的时间是最核心最重要的新闻要素,同学们“哇”声一片。 大家对我们两个既充满敬意,又充满同情。在曹超操的带头示范作用下,大伙儿纷纷递着饭碗、饭盆、饭缸让我们夹菜喝汤——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买饭了。 晚饭过后,杜里京又领着我翻墙越出学校,本来我们可以撒个谎话从正门出去,但是一想到要和门卫“红鼻子阿义”打交道,我们就感到很是厌倦。我们河西一高的大门进着容易出去难,这就叫“军事化管理”。我和杜里京家不在城里,不能办“出门证”,所以每次出门办事都要和阿义费半天唇舌,这家伙欺软怕硬,瞧见他的酒糟鼻子我们就恶心。 我们这次出门是为了给河东一高的王爱东老师打电话,按杜里京的话说就是:“不打电话那边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投诚? 第31章 怎么会开着小车儿来接咱们呢?”这小子对“小车儿”充满了少女般的憧憬。 从学校后墙爬出来,绕一圈儿走到正门,我们终于看到带着“中国电信”的蓝玻璃,街头的公共刷卡电话亭刚刚离我们学校正门50米远。 杜里京欢快地奔了过去,他的腿脚早不疼了。 “老杜啊,万一那边不接待我们怎么办?”我忐忑地望着悬挂的电话筒。 “不会的,放心吧,他们欢迎还不及呢!”杜里京掏出ip卡,很快就拨通了河东一高的号码:“喂,是王爱东老师吗?……我是河西一高高三文一班的学生,我叫杜里京,刘辉跟你提过我吧……呵呵,算不上什么尖子生,不过我们都想考大学嘛……是这样,我们想去你们学校,听刘辉说你们那边挺好的……你放心吧,我们是真心想去,东西都收拾好了……” 电话那端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靠近听筒,可是周围乱糟糟的,市声喧闹,下岗工人早把我们校门口的街道摆上了长长的大排档,招呼生意的声音大老远就能听见。 王爱东老师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清,只见杜里京不时地朝我转身直翘大拇指,看样子那头儿承诺了不少优厚的条件。 “好的好的,那就明天吧,中午一点我们在沙北金融街的中国银行旁边碰头儿!……好,再见!”杜里京重重地挂上电话,打了个响指:“搞定了!” 我问道:“老杜,那边怎么说?” “王爱东老师很痛快,要给我们找个小单间儿,座位也在前排,明早就派车来接!”杜里京搭上我的肩膀,“老王,你还什么不放心吗?” “不是咱不放心,问题是那边放咱的心吗?他就不怕咱们再跑回来?” “你说的我也不是没想到,老王,古代燕王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你听过吗?他们这样招待我们无疑是给自己学校树立一个爱惜人才的形象,反正又没花私人的钱,到时候成绩好的复读生都投奔过去,到时候他们的升学率就上去了,如果多考上几个清华北大,到时候上面发的奖金就多了,到时候他们学校名气更大生源更好,良性循环啊,老王,这可是笔稳赚不赔的账!你以为人家会做赔本买卖吗?”杜里京又搬着指头数开了。 我越听越觉得杜里京是个nb的人物,他总是想得比我远,可是我发现自己像是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不爽。 打完电话我们回到校园里,这时班主任们也都吃过晚饭了,他们照例催促自己的学生上自习,操场上已经没有学生,谁敢在老师们的眼皮底下玩呢?虽然还没到上课时间,但教学楼已经像怪兽一样把学生们吸吞进去。 我们能去哪里呢?没地方去,宿舍楼只有放了晚自习才会开门,校园就这么大,又不便闲逛,唯一可以让我们坐着的地方就是教室。副校长王文革站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抽烟,他大老远就冲我们嚷嚷:“你们两个,明天就考试了,还不紧不慢的,时间不抓紧我看你们能考个什么样!” 听到此话,我小声地对杜里京说:“老杜,看样子王校长并没意思赶我们走啊?鲁爱民没准是吓唬我们走吧!” 杜里京转身说道:“这是什么话?光一个鲁爱民就够了,他整天恶心你,你有心思学习吗?何况还有一个鲁国庆!” “我们进教室碰到鲁国庆怎么办呢?” “怎么办?凉拌!” 考试在即 鲁国庆果然坐在讲台上,他叼着烟看《中国青年报》,学生们则小声地在下面读书。 我害怕推门进去的一刻和他四目相对,没想到他连头都没抬,我也赶快低着脑袋回到座位上。看到两位新闻人物进来了,教室里马上安静许多。这种安静让我很不自在,我倒是希望环境能够嘈杂一点,这样我就悄悄地隐蔽起来了,可是正当我要打开书本温习功课的时候,鲁国庆突然又发话了。 “咳,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它去吧!”众所周知,这是毛泽东在文革时期说过的一句名言,鲁国庆用来影射谁大家都明白。 我明白,这就是杜里京所说的“恶心人”。 “有些人年纪轻轻的,挺会告状的,说我不会讲课,好,我承认,我不会讲课,我没水平,啊,你行啊,你行你来讲吧?你比老师还厉害吧?我不怕你向校长打小报告,我不是谦虚,我就是不会讲课,怎么着?!告诉你们,好学生不需要依靠老师,老师不是万能的上帝,老师也需要学习,有的同学说我讲的高考不考,没错,说的没错!但是,你说高考考哪儿?你说高考考哪儿我就给你讲哪儿——你要是知道高考考哪儿,还用得着我给你讲吗?咱不是不知道高考考哪儿吗?有人嫌我讲得太快,有人嫌我讲得太慢,你叫我适应谁?!有人嫌我普通话讲不好,嫌我没有幽默感,这重要吗?这是你们高考取胜的充分条件吗?你们真难侍候!嗯,身为老师,我会努力提高自己的教学水平,但是,你们也得自己争气,别整天让我在后面催你们,你们不烦,我还烦呢!你们以为当班主任很容易是吗?想赶我走?逞什么露头能!哼!……” 我往杜里京的座位上看了一眼,这哥们儿若无其事,一副“任它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我也干脆低头看书。 鲁国庆依然喋喋不休:“张向阳、汪国庆,啊,你们这些人不用交检查了,5000字也够难为你们了,老师只是说说气话,明天就考试了,这事你们也不用放在心上,好好考试,一定要考好!我不信少了张屠户,就吃带毛猪!再说一遍,我不缺那两勺儿水添锅!” 看样子,鲁国庆要死撑到底了,他让我感到一丝绝望和绝望后的轻松。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鲁国庆站起身来:“明天就考试了,同学们,考不好我看你们怎么对得起自己的爹妈,你们不是为我学的,知道吗?想闹腾就狠劲儿闹腾吧!闹完这个晚上,你们就没得闹了,我现在去开会,你们想不想学习,随便!到时候谁考得不好,谁就回家让爹妈教去!” 鲁国庆刚走不久,教室果然就乱了。高声说话的此起彼伏,总有一些学生对高考根本不抱什么指望,他们在教室里能干什么呢? 我压抑住自己纷乱的心思,把湖北天门中学出的一套模拟试题拿出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学一点儿是一点儿。一阵香风突然从身后刮来,赵波扭着性感的腰肢大步走过,曹超操也紧紧追了出去,并且“咣当”一声把门关上,无疑把他们之间事情公开化了,这也为文一班平淡的公共生活增添了新的兴奋点,教室里有人嗷嗷怪叫。 张向阳站起来,朝身后喝道:“谁在那儿乱叫?叫什么叫?”后排也有人小声应道:“管得真宽呀你!”张向阳说了声“操!”,继续坐下看他的书。 教室后排又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伙儿城里的公子哥儿前仰后合,个别女生脸色稍红,黄卫兵贴在后墙上,只有他没笑,反而挂着一种成就感——不用说,肯定是这位“黄教授”又讲了什么搞笑的荤段子。 我的同桌,午阳籍复读生王奇,给我递了一把瓜子,我放下钢笔接住了。“王家辉,明天你真要走?” “是啊!没办法呀!” “呵呵,哥们儿还真舍不得你呀!” “我也舍不得大家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开始嗑他的瓜子,前面的老驴也转身从我手中抢出一点嗑起来,我们那一片成了老鼠聚会。 王奇进入正题:“老王,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你是新生,比我们复读生考得还好,聪明就是聪明,教教我们吧,明天就考试了,你肯定有不少考试的秘诀吧?” “哈哈,有什么秘诀?我有什么秘诀?我成绩也不算太好啊,都是撞运气罢了!” “谦虚了不是?”王奇说,“越是成绩好的越谦虚,这一点值得学习,不过,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见面,你就教几招吧,呵呵!” 后一排的王胡也探着脖子说:“就是就是,学习委员嘛,教大家几招!” 贾小宝也隔着两个人瞅了过来,我干脆说道:“明天大家就抄贾小宝的嘛,这家伙成绩多好啊!” 王奇说:“也是,贾小宝,到时候不让我抄你的,哼哼,非阉了你不可!?” “我们到时候坐不到一起,你抄老驴的还差不多”贾小宝做了个鬼脸。 “我不管,反正到时候你们得让我抄”王奇掐住贾小宝的脖子,似乎要把人家的脑袋晃掉。 老驴说:“我有高招,这样,考试的时候,让贾小宝紧紧盯住监考的老师,最好盯住她的眼睛和乳房,看得她不好意思,抬不起头,大家就可以在下面搞小动作了,哈哈” “万一监考的是男的咋办呢?”贾小宝问道。 “那就找个女的给他抛媚眼,让他心花怒放,只顾花心,哪有心思监考,哈哈” “找谁来负责勾引监考老师呢?”贾小宝笑问。 “赵波,谁让她长得漂亮呢”老驴说完就伸头往外面看了看,教室里的热气早把玻璃蒙上一层水雾,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自己的影子。 贾小宝说:“你请得动人家吗?还不如柳丝丝上吧” 汪国庆离得不远,听得很清楚,他上去掐住了贾小宝的喉咙。 杜里京正在隔着过道和女生讲题,他拿着卷子笑道:“掐死贾小宝,掐死贾小宝!” 毕竟都是想考大学的孩子,谁也不会一味地说笑下去,大家闹了一番之后继续看书学习。 周围稍稍安静,我却感到一种可怕的孤独。我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真正讨厌这种嘈杂的环境,甚至希望和这种环境融为一体,并且有点依恋这种环境了,到了河东一高会是什么样子呢? 第32章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手中的瓜子已经嗑完了。 阻拦 “他妈的,开卷铃声一响,我就想解手儿,鼻子里也快难受死了,用了七八张纸,总擦不干净。监考的老师后来拾起我扔的纸,塞窗户缝儿,结果弄了一手鼻涕,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啦!”老驴一边说笑,一边从老孔的床头柜里翻拣半截儿头的烟屁股抽,宿舍里烟雾缭绕。 刘小芒也谈起了考试:“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言罢他就喊道:“我想自杀,我想自杀!” 贾小宝劝他:“薄记烩面很好吃的,你还没吃过,怎么去死吗?”刘小芒于是抱住贾小宝按在床上:“就是嘛,还没享受够呢,我不能死!” 宿舍里马上又被二人闹得鸡飞狗跳。 杜里京和我一语不发,整个心思都花在了收拾行李上。 10月底的月考如期进行,尽管学生们并不一定都想考试,但这怎么会以学生的意志为转移呢?高考时期的大小考试接踵而来,就像文革时期的阶级斗争,几乎一天也没中断过。有些老师把日常测验的成绩也有板有眼地统计出来,还在教学里当堂宣读,这种做法激发了一部分人的自信,也加深了一部分人的自卑,同时又给本就紧张的气氛平添了许多压抑。大家都明白,平时的成绩只是参考,但即将到来的月考对贾小宝、张向阳、汪国庆等人,包括那些复读生,来说却是意义重大,他们太需要这场考试了,换句话说,他们太需要证明自己了。可惜我和杜里京却面临另外一种情形,我们两个也需要考试,但地点不是在河西一高,而是在另外一所学校,我们也需要证明自己。 河西一高开考第一天中午,我和杜里京就卷起了铺盖,曹超操叫上一帮宿舍的哥们儿帮我们拎东西,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宿舍楼,直奔学校大门。按照杜里京的意思,我们要走正门,走得光明正大。 “秋深了。太阳黯淡了。自然界萎谢了:在十月的云雾之下,颜色慢慢地褪了……潮湿的树林缄默无声,仿佛在悄悄的哭。林木深处,一头孤单的鸟温和地怯生生地叫着,它也觉得冬天快来了。……”引自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 怎么说河西一高也是我们的母校,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加上背着行李的缘故,我的步子很慢,杜里京不时扭头催我:“快点儿吧,老王,王爱东他们没准儿都等急了!世界历史上讲到十月革命时有一句话,你还记得吗?‘事情已经万分紧急,拖延时间真的就等于死亡……’” 不出他所料,河东一高的人果然站在校门对面的路边朝我们挥手,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老师戴着眼镜,气宇轩昂,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他旁边站着的学生我认识,那正是我的哥们儿刘辉。 “刘辉旁边那个可能就是王爱东!”杜里京的鞋底像是装了弹簧,要一步跃出大门似的。 刘辉一瞧见我们就兴奋地走了过来,刚起脚没走两步,他忽然又停住了。校政教处主任左培和保卫科科长阿义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威风凛凛地堵在我们面前。 “哟嗬!杜里京,王家辉,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啊?怎么还兴师动众的?”左培伸开了双臂,但决不是为了拥抱我们。 杜里京说:“上哪儿去?想哪儿上哪儿呗!反正我们也是要被开除的人了!” “那你等会儿,等王校长过来再说,他马上就过来了!”左培朝我们身后递了个眼色。 正对着校门50米是河西一高教研楼,王文革副校长果然在匆匆走出一楼大厅:“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反了,反了,一个个都反了!” 红鼻子阿义厉声叫道:“都别动啊,别乱动!” “把东西放地上,挺沉的,大家先歇会儿!”杜里京对宿舍的哥们儿说。 曹超操、汪国庆、老驴他们于是就放下手中的被褥和书物。 刘辉和那位老师也隔着大街远远地观望。 “你们这是要干嘛呀?谁让你们走的?!”王文革走到我们面前怒吼。 左培在一边说:“这些都是鲁国庆老师班里的学生!” “我还认识几个!”王文革点了点头,他凶狠的眼睛把曹超操他们瞪了一轮:“你们几个家伙,也都是捣蛋分子!” 曹超操大大方方地弯腰赔了个笑脸。 王校长扯着杜里京的衣袖:“赶快给我回去!现在正在考试,你们闹什么闹!” “鲁老师要开除我们,我们不走行吗!”杜里京挣开他。 “鲁老师?哪个鲁老师?鲁爱民还是鲁国庆?嗯?我是副校长,我怎么没听说学校要开除你?开除学生是需要学校领导研究讨论才能决定的,谁也没权力私自开除学生!” “王校长,你是不知道哇,我们真的没法待下去,总不能天天受气吧,到哪儿不是考大学呢?”杜里京朝对面的刘辉看了一眼。 “你们的事我都清楚,牛校长出差还没回来,谁也不能开除你们!放心,你们的事,我会处理的,你急什么急!赶快给我回去!下午还得考试,瞎折腾什么你们!你们都走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家里爹娘老子来找我要人,啊,你叫我咋交待?你们爹妈把你们送来了,我就得替他们照护你们!”王文革朝杜里京和我的脑后各拍了一巴掌,很响,但不是很疼。 杜里京低头不语。 王文革的目光又朝校门对面瞪了过去:“你把东西都留这儿,去,去给那边的老师说一声,走不了!就说我说了,走不了,不能走就是不能走,我不管他们是哪个学校的,你去交待一声,叫他们赶快滚蛋,再不滚蛋我叫人把他们轰走,轰不走就叫吴义带人把他们抓到派出所去!” 红鼻子阿义吸取了上次挨打的教训,这次已经把学校的几个保安全聚在了门口。 “别的学校比河西一高强吗?强多少呢?你们到那儿上学就能考上大学了?别妄想了!别忘了你们的学籍还在这儿呢!在那边再办学籍也没用!我只要一句话,你们到时候就进不了考场!哼!” 杜里京踌躇了半天,叹了口气,独自走出校门。 我看见杜里京和刘辉,还有那位河东的老师寒暄握手,彼此都一脸无奈,说了半天话。杜里京不时侧身往回望,那位老师也表情凝重,不时点头,最后带着刘辉悻悻地走开。杜里京回到王文革身边:“我把他们先支开了。” “什么都别想了,赶快回去准备考试,下午打起精神,考个好成绩,有我在,看谁敢开除你!” 曹超操也说:“既然王校长都发话了,杜里京你们还担心什么?要不咱们就撤吧,回去还能睡会儿午觉。” 在王文革的监督下,我们一行人又把行李书物运回了宿舍,各自午休不提。 下午还有考试。政治。 考试 王文革让我们好好考试,我们听他的。事实上,上午的语文考试我和杜里京已经参加了,不然,我们实在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事,宿舍楼像电影院一样场场清人。杜里京和我盘算过:如果我们不参加语文考试,闲着也是闲着,反而给鲁国庆留了可供指摘的口实;不如我们参加考试,只考一门语文就走人,恶心一下鲁国庆。 于是我们就走进了考场,还都考得认认真真,出了考场,杜里京说他能考110分以上,短文阅读和古文阅读都不难,似乎以前在哪本资料上见过:“这么顺的考试真想多考几场,让鲁国庆睁开狗眼看看,老子不是省油的灯!”结果呢,中午还真让王文革给逼回来了,下面的考试真的得继续下去。 下午的政治考试由两个人监考,一个是鲁国庆,一个是钟诚老师的妻子李兰花,她本在实验室管理器材,但学校监考老师不够,就把她抽调出来。开考前,杜里京毕恭毕敬地走到李兰花面前:“李老师,钟诚老师出院了吗?现在身体还好吗?” “还好,还好,早出院了,现在在武汉呢,我们家二闺女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当班主任了,就把他接过去住几个月休养休养。” “唉,我们文一班的同学都挺想念钟老师呢!”杜里京故意提高了音量。 鲁国庆在一边分拣试卷,他咬着烟头儿瞟了瞟杜里京,没说什么话,嘴角挂着令人熟悉的冷笑。 开考了。选择题还挺容易,大题就有点儿麻烦,好几个题目我都没有认真准备过,这段时间天天“抓革命”,忘了“促生产”,其恶果到底反映在考场上,杜里京那边也在咬笔头,看样子他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考场就是我们的教室,但我却顿觉陌生了许多。抬头望了望讲台,鲁国庆正用挑衅的目光盯着我。我无心和他对视,只好低头做题。 第三题,简答题:1、实事求是和解放思想之间的区别和联系是什么? 我的脑子已经有点懵了,根本梳理不出清晰的思路。旁边的同学都在奋笔疾书,笔尖划过试卷的声音“沙沙沙沙”的,用一个常见的比喻来说就是“像春蚕在咀嚼桑叶”。我越来越急,越急越想去小便,一感到内急就越发地焦躁不安。干脆,老子破罐子破摔,课本上“实事求是”和“解放思想”的准确定义我都忘了,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吧,管它什么条理不条理,于是我抓起笔就随心所欲写起来: “‘两个凡是’不是马克思主义。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基础和毛泽东思想的根本点,实事求是关键在一个‘求’字,而解放思想关键在一个‘解放’,这就是它们之间的区别。当然,二者也是有联系的,是辩证统一的,我们不能截然地把二者对立起来,解放思想是实事求是的前提,只有做到解放思想,才能真正地实事求是,离开解放思想讲实事求是,即使想求是也求不到的,只有坚持实事求是才能真正地解放思想,要把‘解放思想’和‘头脑发热’区别开来。 第33章 总之,任何把解放思想和实事求是割裂开来的做法,都是形而上学的表现。” 5分的简答题,写这么多也差不多了,鲁国庆至少得给我打3分吧。我本着“解放思想”和“头脑发热”两种态度,继续在下一道题上发挥,反正又不是高考,我从来没有如此随意过,开考不到80分钟,我就把所有的题潦潦草草全做完了。 按照以前老师和学生们的经验,选择题最好第一印象答题,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要轻易改动,尤其是多选题,一改就错,越犹豫越拿不准,所以我考试向来都是一气呵成,这次政治考试也如此,但这么早就完事了,我反而又无聊起来,接下来的时间如何打发呢?我粗略地检查了一下,选择题纠正了一两道错误,大题却不便改动,我一向喜欢保持卷面的整洁,不能让改卷的老师看着太乱太扎眼。ok,反正是随意发挥,我觉得没有什么再补充什么了,如果造成画蛇添足的效果就不爽了。 四周已经有人做完,许多同学都停下笔,开往检查和修改阶段。我很佩服有些同学,尤其是女生,她们检查得很仔细,往往交卷的铃声响了还不愿交卷,这种沉着稳重的作风正是我所欠缺的,但我总是做不到这一点,杜里京也是。 还是杜里京第一个交卷,我看了看表,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这哥们儿已经挺着胸脯走出了考场,我愈发寂寞和无聊,于是也交了卷子。 “怎么样,老王?你做得还顺吧?”杜里京在厕所里问我。 我笑了:“很差,很他妈的差!肯定不如你,你那么早就交卷儿了!” “我是不想看见鲁国庆那球样儿!不交卷子坐那儿发呆吗?没劲!” 曹超操也解着皮带走进厕所:“哈哈,二位大侠,不愧是高手,我在我那个考场可是第一个交卷子的呢!没想到还是让你们抢了先!我这坏学生总是比不过你们呀!” 我们相视大笑。除了笑,我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说。 出了厕所,我们三个坐在操场上聊天,曹超操开始沉着脸,猛抽香烟:“其实我也想跟着你们去河东一高,就怕人家不收我这坏学生!” “怎么会呢?你真是开玩笑!”杜里京大惑不解。 “你是不知道啊!操他大爷,有件事,我告诉你们俩,千万可别再讲出去啊!” “什么事?”我和杜里京都看着咬牙切齿的曹超操。离考试结束还有20分钟,大多数学生还没交卷,操场上只有我们三个人。 “我老爸出事了,被人啃了一口,受了内部处分,我在公安局拿工资的事算是到头儿了,唉,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老爸总不能罩我一辈子啊!” 看来反腐败的风头还是吹到了曹家。曹超操双手捂脸,恨不得把脑袋别到裆部。 “考不上大学能有什么出路呢?没文凭打工也不好打啊!可惜我成绩太差,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努力!”曹超操伸开双臂搂住了杜里京和我的肩膀,“咱们班有个女生,是谁我就不说了,得替人家保密,这闺女家里挺苦的,她爹给她找了个婆家,可能有点钱吧,比她大十岁,她死活不同意,发誓要考上大学,离开那穷村子。这种精神值得我学习呀!今后哥们儿跟着你们二位好好学习,你们都是北大清华的料儿,可得帮帮我呀,我知道我基础差,今年走不了,还有明年,人生能有几回搏呢?对吧?从现在起努力晚不晚?” “不晚!”“不晚!”我和杜里京也表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膝盖。 曹超操从怀里掏出一本小书,是什么学习术:“这本书看上去也有几分道理,广告上说许多学生练了什么学习术成绩提高多少多少,我就买了一本。” 我接过这本书翻了翻,杜里京看了之后说:“广告说得好,回头我们都买一本,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曹超操又说:“我们也不能偏信广告,许多广告就他妈会胡说八道,我老爸要给我买什么‘康得清脑助学器’,说用一年就能考上大学,我说还是算了,花这钱还不如给我买身西装呢!我又不聋又不傻,真正想学习,用不着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老爸说了,只要我肯用功,他一定大力支持。我这样想,今年走不走没关系,只要好好学习,高考时考三百多分还是没问题的吧,明年再复读一年,再长一百多分,就差不多可以走个大专了,我可以读自费嘛!我二叔在北京工作,花钱找路子帮我买个北京市的户口,郊区农村的也管用,到时候就好办了!我就能上北京的大学啦!”曹超操语调又坚定起来。 “靠,nb!”杜里京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想叫我新疆的二叔帮我搞个新疆的户口呢!哈哈!” “nb,你们都nb!我咋就没有二叔呢?”我万分感慨。 还有件事,我突然想了起来,于是悄悄地告诉曹超操。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那娘们儿早就名花有主了,妈的!她男朋友他爹是沙河市委的一个干部,挺nb的,妈的!”曹超操又点上一根烟,“都这时候了,还泡什么妞儿呢?将来还愁没有女人吗?妈的!好好干,将来咱们都考到北京去,去北京泡妞儿,人总得有点儿理想吧!” “说得好,就按老哥你说的办!”“就按老哥你说的办!”我们又鬼笑起来。 一声尖厉的哨响,考场里开始收卷。 定性 就像大陆一直不承诺放弃对台湾使用武力一样,鲁国庆也一直没有承诺对我们放弃使用“开除”,我们也一直没有承诺对他放弃斗争,以前大家雷声大雨点小,可是考试一到连打雷也不打了,大家开始在默契中相安无事,这种时机正是上天赐给我们“搞建设”的,每看一会儿书,每做一道题,我都感觉自己有很大的收获。这个安定团结的局面的到来与王文革副校长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考完政治的那天晚上,班里突然多了一位新生,中等身材,像杜里京一样很有英气,但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鲁国庆安排他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并且向大家作了一番介绍: “这位新来的同学叫李道广,哪儿的人我就不说了,反正是沙河人,不是河东县跑过来的,人家今年就考上了大学,成绩不错,上了重点线,结果走了个本科,学校不太理想,已经退学了,瞧瞧,什么叫勇气?什么叫自信?有这样的学生,我还愁班里没有人考北大吗?” 李道广,刚刚从大学里退学的学生,基础应该不错。难怪走了杜里京和我鲁国庆也不心疼,原来他有“秘密武器”啊! 这个李道广的到来让我感到了压力,此人肯定是我们的劲敌。 鲁国庆又说:“当然,复读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新生明年也成了复读生!爹妈供养你们上学都不容易,大家要好好学习,争取一年就考走,考一个好学校。从明年起,咱们省的高考就不再采用3+2模式了,今年是最后一年,明年就是大综合,生物地理也要考,你们要是复习还真够呛的,最好今年就考走,全心全力拼一把!今后大家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可以向李道广同学请教,现在先安排他坐角儿里,等考完试,咱们还按成绩排位,谁考得好,班里的座位就让他随便挑!又叽喳了,后面就不能给我安静会儿?!我要去改卷子,你们好好看书,明天还有英语数学要考,都是要命的科目,好好准备,谁要是不想学习,早点给我滚蛋,把座位给我腾出来!”鲁国庆说完就起身走下讲台。 这时,王文革副校长推门而入。 教室里立即安静下来。 “呵呵,我说两句儿!”王文革没有往讲台上走,只是站在教室门口,目光如炬,“先打个招呼,说件重要的事!省里这几天要来人视察我们学校的工作,班主任、班干部要带领同学们搞好卫生,别没事找事!都注意了啊!…… “咱们文一班的同学我还是挺喜欢的,牛校长临走的时候,叫我好好看着文科班,校领导班子马上要分一下工,牛校长、鲁主任他们每人负责几个理科班,我负责文科班,协助各位毕业班的班主任吧!只要发扬校长苦抓,老师苦教,学生苦学的‘三苦’精神,我们学校今年的高考工作肯定能再创辉煌! “有什么问题大家好好商量着解决,是吧,我知道,个别同学和鲁国庆老师之间有些小意见,这是‘人民内部矛盾’,用不着上纲上线,何必搞得大家都为难呢?现在我就给上次的事情定个性:杜里京几位同学不是为闹事,也是为了学习,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宜过激,鲁国庆还是你们的班主任,他很敬业,很称职,你们要理解他,要配合他的工作,把班级秩序维持好,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大家是来考大学的,不是为争别的来了,有的家长把小孩儿送来,叫我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其实都是为你们好,明白吗?我们当老师也不想打你骂你,只想让你们好好学习,只要是想上进的学生,我们就喜欢,以前的事情就算了!学校不会轻易开除想学习的学生,所以有些学生就安下心来,好好考试,废话我也不多说,安心考试,啊,有什么事私下里找我就行了,大家好好听话,听鲁老师的话,鲁老师不会开除你,我也不会开除你,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考试考好……” 王文革说了半天,鲁国庆低着头一语不发。 杜里京向我递了个微笑。 “鲁老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王文革笑眯眯地问鲁国庆。 “既然王校长都说这么多了,我就不多说了,大家好好学习,谁考不上大学谁倒霉,看你们怎么给爹妈交待,总之,我这个班里只欢迎考大学的,不欢迎调皮捣蛋的!” 第34章 “对,调皮捣蛋的家伙我们河西一高也是不欢迎的,凡是上课不好好上课,自习不好好自习,考试不好好考试的家伙我们抓住一个开除一个!决不姑息,决不手软!杜里京,王家辉,啊,人家还是挺上进的,这样的学生就算是犯了小错误,我们也可以理解,也可以原谅,其他的同学今后要引以为鉴,别没事找事!我相信,只要大家努力,现在还不晚,笨鸟先飞,一样能把高考拿下来!平时的考试,啊,竟然还有人做弊,今天上午监考老师一会儿收一本书,你要这分数有什么用,高考的时候你也能抄吗?再有人考试的时候传卷子,我抓住一个开除一个!”王文革又补白了几句。 放了晚自习,鲁国庆又把杜里京和我叫到操场里,说既然王校长替我们说情了,他就既往不咎,希望我们今后好好学习,不要再捣乱。 翻身 这个世界给我们设置了许多障碍,每一个障碍都能把我们摆平。和那个保尔·柯察金不同,我回首往事的时候,常常为碌碌无为而后悔,而且也常常觉得他妈的荒唐。原来我们并不像想像中那么有影响力和nb,我们连推翻一个鲁国庆赶不走和搞不定,到最后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大好青春用来瞎折腾,最终要倒大霉。过了0:30,我和杜里京还蹲在厕所里长谈,我们终于明白了首先要奋起自救然后才能兼善天下的道理。我们回宿舍前击掌为盟:早晨一定早起,全力拼一天,把明天的考试拿下来,不能让人小瞧了,如有偷懒,让老天罚他阳萎早泄。 凌晨五点的时候,我和杜里京先后从床上爬起来。我一点也不觉得困,只觉得浑身有股激情需要发出来。三下五除二穿衣洗漱完毕,正好赶上宿舍楼大门开门,于是我们混在人流中挤了出去,朝着教室的方向一路狂奔。天色尚未破晓,几粒寒星在高深难测的天空闪烁,远处传了几声嘹亮的鸡鸣,整个学校沉浸在昏暗的朦胧之中,教学楼的各个教室却一片光明。 我和杜里京跑进教室的时候,只有鲁国庆一个人在,他站在讲台上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般望着我俩。我和杜里京喘着气走到座位上,一头扎进书堆里苦读起来,这种争分夺秒的架势竟然让鲁国庆无所适从了,他开始结结巴巴和语无伦次了:“行啊,你们俩知道争气了啊,这,这,这可是百年不遇啊,你们真是高手啊……呵呵,我倒要看看你们这次月考能考多少分!” 一周后,盼星星盼月亮我们终于把月考成绩给盼出来了,杜里京阴沉、冷酷和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了微笑,这哥们儿考了570多分,为全年级文科第一名,高考时这样的成绩至少是可以走个本科的,杜里京能不高兴吗?他又拉着我下馆子吃了顿烩面为了这烩面,我也宁愿他每次月考都考第一名。 数学成绩最先出来,老师告诉他是118分,虽然不是最高,但已经相当不错了,以前杜里京连90分都没考过,不可否认,这次数学试题比较容易,但是再容易的题也有人做不出来,谁又能否认杜里京的突飞猛进呢?拿下数学,就意味着高考的瓶颈项目攻下来了。接下来,政治外语历史几科成绩也公布出来,杜里京没有一科考得最高,但也没有一科“瘸腿”,政治成绩公布得最晚,鲁国庆压了他的分,但也给了他90多分,杜里京统计完总分之后差点没有激动得掉下泪来,这次月考具有决定性的意义,这一仗他打赢了,尽管他偷偷地向我承认,有许多题他平时见过,他考这么高简直是撞了大运,但这场考试却也给了他无限的信心,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繁花似锦的前途。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杜里京在教室里不再像被放逐的罪人一样抬不起头了,他的步伐像小鹿一样富有跳跃性。 第二名李道广,仅仅比杜里京少一分,其中英语和数学竟然都考了130多分,和我们远远地拉开了距离,毕竟人家刚刚从大学里回来,许多科目搁下很久,还没进入状态,但他的威力连王文革副校长都震惊,再过一两个月,天知道他还会考出什么吓人的分数。有一天,我问李道广:“老李呀,今年鲁国庆可指望你上北大了!”李道广却说:“北大?唉,可能考不上,我是复读生,万一走不了北大就把第一志愿浪费了!”我又问他想走什么大学,他却说只要是北京的大学就行,因为他女朋友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他无论如何也得考到北京去。 我考的也不错,550多分,鲁国庆把我的政治成绩压得奇低,竟然只给了89分,这不是明摆着让我的政治成绩不及格吗?按鲁国庆的说法是:我答论述题的时候没有先摆原理。好在我其他几科都不错,竟然也占了全年级文科第9名,我也私下里向杜里京透露,其实有许多题我也觉得面熟。虽然有些侥幸,但毕竟我们打了个翻身仗,这让鲁国庆始料不及,他以为第几名应该属于他的爱将贾小宝等人,可惜贾小宝运气不够,只考了520多分,连全年级前10名都没进,而汪国庆的运气更差,他竟然连500分不到——曹超操说他是“情场得意,考场失意”,似乎也有点道理。 作为脱颖而出的黑马,杜里京给鲁国庆挣了面子。相信鲁国庆也不会再让我们回家请家长了,即使我们把家长请来,相信他也会恭敬几分。一想到此,我就万分高兴。 鲁国庆继续在教室里腆着肥脸行使班主任的职责和大发班主任的淫威,他把贾小宝骂得狗血喷头,说他上次刚刚考了一回好成绩就沾沾自喜了,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了,结果这次考试就退步了,还让大家以贾小宝做反面榜样,一定要戒骄戒躁,否则就会和他一样。 这话当然是对我和杜里京说的,其意思无非是说:你们两个别以为这次考得不错就开始撅尾巴了,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没准你们是侥幸呢,风水轮流转,谁能保证下次你们还考这么好呢? 尽管对我们两个依然充满了不信任和敌意,但鲁国庆在面子上他也不得不退让一步,他在教室里训话的时候再也不提开除我们和让我们回家请家长,而是要大家学习我们刻苦努力的精神,学习我们大清早就抢先进教室读书的精神,他开始主动地向我们嘘寒问暖,像县委干部逢年过节看望老贫农,他把没收的乒乓球拍还给杜里京,还让他“官复原职”,重新当他的班长,而且还把填写“教室日志”的权力重新交给了杜里京,这在某种程度上等于把书写历史的“话语权”交给了杜里京,可惜杜里京懒得再填什么“教室日志”了。 任何头上长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我和杜里京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们开始认识到形势的严峻了,我们开始良心发现了,我们开始严格自律和脚踏实地了。每天早上我们都是一路小跑进教室,和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云泥,我们不仅起得早,而且睡得也晚,我们常常在钻到被窝里的时候也打着小手电看书,而且一看就看到凌晨一点多,但白天一样精神抖擞听课从不打瞌睡像吃了兴奋剂。 贾小宝和汪国庆也被我们感染了,他们已经感受到了我们咄咄逼人的气势,那是一种拼命三郎和亡命之徒的气势,这种气势逼着他们不得不认真对待,他们也开始像我俩一样比着起早和贪黑。 有些矛盾你不提我不提大家都不提的话,事情就过去了,许多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搞到最后都是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们这次也一样,大家都学会了“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大家都把注意力和精力放到解决“主要矛盾”,也就是我们的学习问题上来了,鲁国庆对杜里京和我前倨后恭的样子,许多同学尽收眼底,他们明白只有把学习成绩搞上去了,学生才有资格和老师分庭抗礼,弱国无外交,差生无“人权”,这是一样的道理。 张向阳和贾小宝开始对我们刮目相看,他们像鲁国庆一样怀疑我们投机取巧却又找不到证据,他们知道我们的根基还不错,也知道我们会有可能取得学习上的进步,但他们没有想到我们这次运气竟然这么好当然,高考有时候也是要看运气的。他们又开始向我们拉交情,说了不少让我们多多照顾多多指点的客套话,杜里京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像是赦免了他们的罪过并让他们重新做人,其实大家都明白,最后鹿死谁手,高考场上才见英雄,未来的竞争将会更加激烈,尤其现在又来了一个李道广。 看到杜里京和我容光焕发的样子,汪国庆为自己成绩的不佳而郁闷,同时把曹超操所说的话当成了至理,晚上卧谈的时候他不停地感慨:“唉,女人真是他妈的祸水,再这样下去老子非落榜不可!” 老驴当即提议让他把柳丝丝转让给自己。 “哈哈,放心吧,你放心地去高考吧,我会替你照顾柳丝丝的!”老驴的成绩也有上升,竟然考进了全级前20名,他所爆的冷门不亚于杜里京,许多同学都从他身上看到了考场风云变幻的无常。 听到老驴淫浪的笑声,汪国庆勃然大怒,看到他真的动了气,老驴更加得意,言语也更加轻佻,汪国庆的怒火也更加上升,他竟然把一只皮鞋甩到了老驴床上,老驴也不高兴了:“操,不就是一个柳丝丝吗?倒找钱我也不要,瞧你那希罕样儿!” 汪国庆当即下床抄起了笤帚,幸亏有曹超操劝住,他们才没有打起来。 从外地出差归来的牛校长开会时大大表扬了文一班,当然,他也没有忘记临行前杜里京拿着请愿信找他“上访”的事,这件事目前来说在已经不太重要和不太必要了,相信没有人把两棵好苗子逼到河东一高去,鲁国庆对我们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我们对推翻鲁国庆一事也失去了激情、耐心和信心,我们只想继续保持稳定的局势,一心一意“搞建设”,搞好学习才是我们目前“最大的政治”——然而牛校长却把解决我们集体请愿的事提上了日程。 第35章 “会晤” 牛校长召集“学生代表”和鲁国庆“会晤”的时候,杜里京把我也叫上了,所以我有幸目睹了鲁国庆在上司面前的媚态,正如杜里京所言:是权力和地位的力量让他一下子从狮子变成了绵羊。 牛校长深陷在沙发里,他似乎比以前更胖了,肚子圆滚滚的,像装了一个大气球。或许是胖人有力量,牛校长说起话来声若洪钟:“啊,怎么样?你们文一班的情况怎么样?鲁老师你来说说。” “呵,这个,我们文一班嘛,现在秩序挺好,学生们都很听话,这都是牛校长领导有方啊”鲁国庆低眉顺眼,接着又把目光移向了杜里京和我,学生代表只有我们两个。 杜里京异常诚恳,他那样子似乎恨不得把心肝肺全掏出来:“前些天我们这些学生和鲁老师的确是闹了点别扭,这主要是因为缺乏交流和沟通,上次我们搞那个签名请愿的事,唉,真是有点鲁莽,我们还是不成熟不懂事啊,幸亏鲁老师不和我们一般见识……” 牛校长抽着烟嘿嘿地笑了几声:“今天把你们叫过来,就是想让你们好好地沟通沟通,交流交流,把师生关系搞好了,有利于教学工作的开展,也有利于你们的学习,再过一学期你们就要高考了,天天一肚子怨气怎么搞好学习,狗屁也学不成嘛,杜里京你是班长,今天有什么心里话就替同学们直说吧。” “我觉得我们文一班这一段时间来的进步,这主要得归功于鲁老师的大力整顿,班里的学生干什么的都有,古人说得好:治乱世须用重典,我觉得如果没有鲁老师的严厉管教,班里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呢” 杜里京这番话让鲁国庆的眼神里显示出一丝惊讶,但他的嘴角还是挂起了微笑。 我感觉杜里京像是变了一个人,我觉得他这个样子简直就和鲁国庆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就这样,鲁国庆和杜里京在牛校长面前睁着眼睛瞎说了一通,我事先嘱咐杜里京的许多事情他一句也没提,这孙子以前“为民请命”的劲头儿都哪儿去了?我有点怀疑他被鲁国庆施了魔法。 正在我准备抢白几句的时候,一阵刺激性的香味扑进鼻孔,校团委支书赵芝琳扭着屁股走进了校长办公室,她手中拿了一叠东西,好像是文件。 牛校长把香烟掐灭:“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吧,小伙子,好好干,少想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明年咱们一高还指望你们考北大呢,给爹妈争口气啊你们先回去吧” 走出校长办公室后,鲁国庆把我们带进了语文教研室,看到其他老师都不在,鲁国庆就让我们两个随便拉把凳子:“坐,请坐,二位请上坐。”他八成以为自己挺风趣的。 杜里京和我并排坐在他的对面,像是要开始一场谈判。 鲁国庆先发言了:“你们这两个孩子啊,还是年轻,血气方刚啊,办事一点也不考虑后果,你们说是不是?你们不让我当班主任,这不是明摆着砸我的饭碗吗?咱们有什么天大的仇恨吗?什么事情不能商量,何必搞得不共戴天?划不来划不来你们想想看,如果我好端端的一个班主任被你们赶走了,我还有脸再教书吗?你们明年考上大学走了,我还得继续在河西一高混呀,学生家长们一听说鲁国庆,就指着我的脊梁说:‘这家伙被某某届的学生集体签名请愿赶下台了,肯定不是好鸟’——我鲁国庆的英名就全毁了,我的前程也完蛋了,你们总得给老师留条活路吧,啊,凡事多替他人想想吧。” 为了增加这番话的“传播效果”,鲁国庆用手指头在桌面上敲了敲以示强调。 杜里京和我一时都没有反驳。 “你们以为当班主任容易吗?我天天忙来忙去图什么,还不是希望你们能考上大学?将来你们都落榜了,我怎么给你们的爹妈交待?现在的学生个性都挺强,个个都觉得自己是个人物,谁受得了委屈,咱们班这些城里的学生哪个是软茬儿?不好管啊!我何苦得罪你们呀,弄不好你们毕业了还砸我黑砖哩!唉,其实我也慢慢地想通了:是一门心思想考大学的,你根本不用管,他们都知道学习;还有一些学生,你再管,他们也不会看书,烂泥根本糊不上墙。今后我可以不管你们,我相信你们都是争气的孩子,那些调皮捣蛋的咋办?我要不管,他们会在教室里闹翻天的,你们谁也学不成,所以说,杜里京王家辉你们今后要听话,要多多配合老师的工作,明白吗……” 杜里京像军人一般坐得笔直,他和鲁国庆对视了三秒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们脸上都挂着胜利的微笑,我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还没等我开口说话,鲁国庆就以要备课为由,要我们回教室上自习,杜里京于是站起身,拉上了我的胳膊。 出了教研楼,我质问杜里京为什么不提一提班里的不合理制度,比如:男女隔离,乱罚钱,乱罚站,乱罚跑……当初许多同学冒着被打击迫害的危险在请愿书上签名,就是为了让校领导能够关注和解决这些事情,为什么表白的机会到来了却不好好珍惜,反而说了一大堆虚伪的废话呢? 杜里京朝我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哥们儿,你咋就不开窍呢?男女隔离是不太好,我明白,可是你再想想,一切都要用辩证的眼光去分析,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啊,男女要是混着坐,天知道会多出几对谈恋爱的,汪国庆成绩下降不就是让谈恋爱闹的吗?现在班里已经够乱了,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我们不需要和女生说话。 “凡是对我们学习有利的规矩,就是好规矩;凡是对我们高考有利的规矩,我们就要拥护而不是反对。至于乱罚钱嘛,你放心,鲁国庆不会罚到我们头上的,他今后不会再为难我们了,他今后绝对不会再为难我们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挨罚的是那些不老实的家伙,关我们屁事?还是少管闲事多学习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想了想,这孙子说的也不赖,我们费力不讨好地搞“革命”图的是什么呢?搞来搞去弄得脸红脖子粗,结果也于事无补,反而被众人所笑话和厌恶,还不如心平气和地回到谈判桌前,所谓“民主”本身也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嘛,哪怕对方是流氓,你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他不把你打个半死已经够绅士风度了。现在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争到了“论是非”的权力,我们已经“不战而胜”了,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我们偶尔一次月考考得不错的基础上,下一次月考我们还有这么幸运吗?难说啊!如果连自己都顾不了的话,还管那么多事干嘛呢?还是得讲学习,杜里京说得对。 想到这里,我一下子觉得杜里京比我成熟多了,他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一个nb的人,这孙子! nb的人和犯贱的人 如果说在社会上人与人之间讲的是钱,谁有钱谁了不起,那么在我们河西一高,人与人之间讲的学习成绩,谁的成绩好,谁就可以受老师照顾谁就可以享受各方面的特权。杜里京和我仅仅是一次月考考得不错,就迅速扭转了种种不利的局面,那何止是一次月考呢,简直就是人生的转折点。 鲁国庆说过,谁考得好,谁就可以在教室里挑选座位,杜里京我们本来就坐在前几排的中间位置,实在没什么可挑的了,而老驴就不一样,在同学们羡慕的眼光中,这小子大摇大摆地坐到了第三排靠近过道的一个座位。成绩好的学生,即使没有上操,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绩不好呢,老师怎么看你都有问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本来我以为我们在班里已经够优越了,但李道广更nb,他的出现让我们知道什么样的待遇才叫上档次。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对李道广的了解也越来越多。这个新人来自午阳一高,去年高考成绩过了重点分数线,结果离北大的录取线还差点儿,最终接到了一个普通本科师范院校的通知书,为了实现上北大的梦想,他选择了复读。据传言,这位李道广去年在午阳一高大小考试总是第一名,总分都在580分以上,这样的成绩的确比我们高一个档次,他的待遇也比我们高一个档次——听说学校每个月给他150块钱的生活补助,校方在教研楼的6层给他安排了一个单间宿舍教研楼的6层住了不少教师家属和成绩优秀的复读生。这种待遇学校以前只给那些高考分数过了重点线的理科复读生提供,没想到我们文科生也有人享受到了,我和杜里京在宿舍卧谈时流露出一丝妒忌,没准我们去河东一高也能享受这种高级别的待遇,不过,这件事我实在不愿再提起。 “哈哈,李道广是挺nb的嘛,不过,学校还没到给他找小姐的份儿上,你们眼气啥呢?”在曹超操看来,人活着就是图个方便。这话绝对是真理。他的解释我们一致赞同:中国人太多了,机会和资源却是非常非常有限的,他人的方便就意味着你的不方便,有人吃山珍海味,就意味着有人要喝稀饭,有人坐奔驰,就意味着有人连驴都没得骑,有人住大酒店,就意味着有人得坐在大街边无家可归……当全世界都实现了共产主义,人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家家都有别墅,家家都有劳斯莱斯,但有一样东西永远是稀缺的,那就是女人,准确地说,是美女──漂亮的女人总是有限的,不是每朵鲜花都可以插在牛粪上,你怎么就能确定自己就是那堆幸运的牛粪呢? “所以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老驴说,“虽然我成绩一般,但是大学一定是要考的,呆在农村里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听说到北京打工没有暂住证会被抓到昌平翻沙子,干完苦力还会被遣送回来,遣送费还得自己掏。 第36章 谁让当初没投个好胎呢?” 在老驴看来,人活着就要有钱,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大学,读企业管理,将来当大公司的经理,然后在办公室玩弄漂亮的女秘书,最好全国各地都包一两个情人,每当想到有一天可以像电影里的老板一样风光潇洒,老驴就奸笑不已,比周星驰拖的声音还长。 “有时候做女人也挺好!”汪国庆说他下辈子如果还做人的话,就选择做女人,好像他有这本事似的,他最羡慕的职业的是妓女,可以住在有空调的星级宾馆里,和形形色色的领导、商人、记者做爱,没准哪天还能遇上大明星,一天工作一两个小时,就顶得上小职员一个月的收入,做几年后完成原始积累,就可以换个城市从良,开个小店做生意,再补个处女膜,找个老实的男人过日子──简直近乎完美!” 班长杜里京的立场与众不同,他说自己立志要从政,在他看来,如果能让他干三年乡长,他一定能捞个盆满钵满,大学也可以不上,花钱搞个文凭就行了,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的人遍地都是:“只有有了权力,什么都有了!”他最羡慕的是古代的皇帝,想收拾谁就收拾谁,瞧谁家的姑娘漂亮,就可以招进宫。 “有个女人就好了,天天做爱,在高潮中死去!”刘小芒临睡觉之前总要念叨一句,然后宿舍里就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浪笑。 晚上在宿舍里开卧谈会的时候,我们的想像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解放,但一切都要回到现实中来,第二天还要面对枯燥乏味的学习,还有一场场无常和无聊的大小测验。 学校依旧太平,惟一让我们意外的事情莫过于哪次考试又杀出一匹“黑马”,但“黑马”再“黑”也“黑”不过李道广,他的综合实力很快就显示出现,之后的大小考试他再也没有下过第一名。有时候李道广也跟我们一起去看录像,有曹超操在,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麻烦。 11月中旬的一个中午,消失已久的刘晓声突然流着清水鼻涕跑到我们宿舍,面带惊恐,宿舍里并不是很冷,但他却不停地颤抖。“曹哥,你,你得救救救救我!我我我求求你了!” 大家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刘晓声不愿给我们讲,曹超操于是跟着他去了厕所。我们在宿舍里纷纷猜测,过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杜里京开门一看,原来是几个身穿警服的人,保卫科长红鼻子阿义把他们领进宿舍。 “刘晓声以前是不是住在这个宿舍?”阿义问我们。 大家说是。[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今天他来过没有?”警察问我们。 大家都很惊奇,却没一个人说话。外面风声呼啸。“冬天渐渐到来了,正像一幅很慢很慢地放落下来的尸被一样扩展开来。”引自罗逖《冰岛渔夫》 凉风飕飕地灌进来,曹超操揣着手走回宿舍,看到警察的到来也意外地往后一撤。扯着他后襟的刘晓声还在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曹超操救他,曹超操甩开他的手。几个大檐帽朝刘晓声扑去。 逃跑已经来不及,刘晓声一下子瘫在地上。冰凉的“银镯子”已经铐在他的腕上。 刘晓声被带走后,大家都问曹超操发生了什么事。曹超操不停地摇头:“这孩子,真是的,怎么能这么搞呢!” 原来,刘晓声把一个下夜班的女工给强奸了,当时他刚刚从录像厅出来,看了一夜的毛片,按捺不住膨胀的欲望,正好一个年轻的女人从他身边经过,这小子就上去捂住了人家的嘴巴…… “靠,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大家都为他感到不值。 “急什么呢?怎么能以身试法呢?出了事谁能保你呢?那几个警察我是认识,不过,这孩子的事我可管不了,我劝他自首,他还不听,等着坐牢吧!”曹超操感慨万千,接着又打趣起来,“老驴你也小心点儿,犯了事我可救不了你呀,我老爸只是个副局长,马上就退休了,大家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考上大学,有出息了,还愁没有老婆吗?千万别做犯法的事!” 老孔爬上床,说了句“色字头上一把刀”,然后蒙上被子开始他的午觉,其他的人却睡意全无,大家热烈地讨论起来。 我一直忘不了刘晓声瘫在地上那一刻可怜而又无助的眼神,他嘴里还语无伦次地叫着:“你们不要抓我,别抓我,我是人才啊!” 鲁国庆哭了 在学习上,我们有李道广这样强劲的对手,大家都不敢轻视,鲁国庆一直强调的“比、学、赶、帮、超”的良好风气开始在班里形成;晚上我们宿舍依然开卧谈会,谈论天下大事和床上大事,但一般都不会持续太久,刘晓声的教训让我们意识到克制性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挑灯夜读的风气也在我们宿舍兴起,有手电的打手电,没手电的纷纷在床头点上小蜡烛,大家冒着被通报批评和被罚去操场拣碎纸片的危险去学习,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出现的。 “冬季完全没有热,完全没有光,完全没有中午,紧接着早晨的是夜晚、迷雾、黄昏,窗棂冥黯,什物不辨。天好像是暗室中的透光眼,镇日如坐地窖中。太阳也好像是个穷人。愁惨的季节!冬季把天上的水和人民的心都变成了冰。”引自雨果《悲惨世界》 单调的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向新的一年滑去。11月底的月考又出现一匹“黑马”,曹超操,他以前的成绩只有200多分,努力一个月后竟然长了100多分,虽然还不到400分,但这种长足的进步还是轰动了全班。成绩出来后,鲁国庆对曹超操大加赞扬,要求全体后进同学向曹超操学习:“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干!基础不好咱不怕,就怕你们不醒悟,不努力,你看人家曹超操同学,一个月长了100多分,再长100多分,他走个本科半点儿问题也没有,同学们,要争气啊!” 重排座位的时候,鲁国庆让班级月考成绩前20名的同学先挑位,虽然曹超操的成绩连前50名都没进,但他还是特批曹超操第21个挑座位,曹超操于是就成了李道广同桌。他还向鲁国庆表示,今后会同其他班干部配合,把班里的秩序维持好。鲁国庆很是感动,竟然把我们叫他家里吃了一顿饭。 应邀出席鲁家晚宴的有杜里京、张向阳、曹超操和我等班和宿舍领导人,还有贾小宝、汪国庆等成绩优秀生以及李道广、范春光等复读生代表,济济一堂,把鲁国庆的老婆忙坏了。那天鲁国庆还拿出一件啤酒,后来连白酒都拈出来了,他说现在我们是师生关系,等我们考上大学后就是朋友关系和哥们儿关系,叫我们放开喝,酒不够让他小闺女再去买。 和鲁国庆家的那顿晚饭相比,学校食堂的伙食比猪食还烂,面对满席的美味佳肴,我们这些饿狼也捋起袖子风卷残云般扫荡一空。席间,鲁国庆提起了尴尬的往事,借着酒劲儿,他向杜里京道了歉,还醉醺醺地说:“里京,你要是还忌恨鲁老师,就照这儿扇两巴掌吧!” 望着鲁国庆红通通的肥脸,杜里京倒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鲁老师,我们小,不懂事,你不生气我们就很高兴了,我们一定会好好干,给你争光!” “哎呀,里京越来越懂事了,将来一定能成大气候,你们这帮哥们儿呀,要好好搞好关系,中学时代的情谊非常宝贵,你们要好好珍惜!嗯,小宝,你别光记着吃菜,喝两杯,喝两杯,虽然老师打过你骂过你,不过你这孩子还真是懂事,学习劲头儿挺足的嘛!只要努力学习,鲁老师怎么会再为难你们呢?其实现在班里秩序明显好转,我得好好敬大家一杯!” 鲁国庆和大家越喝越欢,最后还拉起了家常,大家都夸他的小女儿挺懂事,问她上几年级了。“小学二年级,唉,小丫头片子,将来还是人家的人,不像你们小伙子顶天立地啊!” 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鲁国庆抱怨自己没有儿子:“唉,当爹容易当爷难啊!”当时大家都笑了,一切前嫌顿时冰释,那真是一个让人心畅的夜晚。可是过没多久,鲁国庆却遇上了让他无比伤心的事情。 一天早上,有位教师家属去市场买菜,回家发现摊主找的零钱上写有字,仔细一看,赫然写着:“你们知道我们河西一高高三文一班的学生在鲁国庆的高压统治下的呻吟吗?”于是她慌忙把这张五元的票子交给鲁国庆,鲁国庆只是骂了几句,也没当回事。很快更多写有字迹的钱被人交到他手中,上面写的越来越花哨: “鲁国庆不是人,他是暴君,他欺负学生不眨眼!” “打倒鲁国庆!打倒法西斯!” “鲁国庆不得好死!他全家都不得好死!” …… 如果放在两个月前,我和杜里京难脱嫌疑,可是现在我们和鲁国庆关系挺好,我们没有什么心思再和他作对,这种事会是谁干的呢? 鲁国庆的脸色像气温一样越来越冷,又像天空一样越来越阴沉。 他在班里一个学生一个学生对笔迹,查了两天也没查出来,那些钱上的字体显然是精心设计的,每一笔划都很直,可以推测是借助了直尺的帮助。这事让鲁国庆茶饭不思,他给学校所有的消费场所打了招呼,让大家遇到在钱上写字骂他的钱币都赶快换给他,结果卖茶水的锅炉房,张会妹家在学校开的小卖部的不少零钱都让他换去了,还有学校食堂的饭票。 到底是谁干的?他又得罪了谁?这些可怕的货币到底有多少流通到了外面?这些问题击溃了鲁国庆。 在一个彤云密布的傍晚,脾气刚刚温和了个把儿月的班主任在教室里开了骂,骂了足足半个钟头,骂得很难听,许多字在字典都查不到,骂累了,他垂着头坐在讲台上,潸然泪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鲁国庆流泪。 第37章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遇上你们这样的学生!……” 学校西边有几家爆竹店,常常放鞭炮,搞得像天天过年似的,对我们这些前途未卜的毕业生来说,春节就意味着要面对诸多亲戚朋友对学习的盘问,尽管他们对我们高考的关心带着复杂的善意,但毕竟也是令人难以面对的,所以每次听到外面的爆竹,我就感到紧张和心烦。快到元旦了,又一次月考迫在眉睫,噼哩啪啦的声音常常传进我们教学楼,我感觉不到欢悦,反而平添几分紧张,不知道黯然神伤的鲁国庆听到这些喧闹的声音心里是什么滋味。 外面的天空越来越暗,无边的夜色开始像大幕一样垂下来。“原野、篱垣和御风的榆树林便像被寒气所杀害了。时而可以听到树木的折裂声,仿佛它们的肢体在树皮下碎裂了;偶尔一截粗大的树枝落到地上,那是由于严寒冻结了树液,把纤维折断了。”引自莫泊桑《一生》 鲁国庆说他上学的时候也不是好学生,当年在河西二高打架泡妞无所不为,严重违反校规校纪,校长董某欲开除之而后快。鲁国庆听到风声,手提利斧,赤膊上阵,闯进校长办公室,将斧子砍入校长办公桌,咣当一声,令校长眼镜掉地。鲁国庆怒问:“你想把我怎么样?说吧”董老校长两股战战,强装欢颜,连说三遍“有话好说”…… “我当年再坏,也没有坏到你们这份儿上!”鲁国庆声音呜咽,他这是第一次在学生们面前掉泪,“有些学生上课不好好学习,专捣老师的蛋!你们这样搞是想搞死我,懂吗?我跟你们有这么大的仇吗?我每天起大早督促你们学习,我就不知道睡会儿懒觉吗?我对你们是比较严格,但这也是为你们好啊,你们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毁我名誉,这是犯法的事情啊,你们知道吗?”他瞪着台下的一个个嫌犯们。 赵斯和李挺前不久在教室里打架,被罚回家叫家长;黄卫兵上课给女生讲故事被罚了十块钱;王胡睡懒觉被鲁国庆打了一条帚;曹括上课看武侠小说被他没收后撕毁;黄老邪自习课和陈二红说话被罚写检讨;曹可人自习课上听“随身听”被没收……这些重点怀疑对象在几天前鲁国庆的盘问中否认了自己的嫌疑。 曹超操走上讲台,轻声劝他不要哭了,鲁国庆反而哭得更厉害了,脸上花花的。 “哪个狗日的干的?!有种的敢做就敢承认,装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妈的!谁要是还有良心的话,私下里给鲁老师道个歉,鲁老师还是会放你一马的,叫我查出来我饶不了你!”曹超操在讲台上也骂了起来。 杜里京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控诉这种背后中伤的可耻:“有意见,咱们就提到台面上,当初我和鲁老师闹矛盾,大家就问题闹到明处,不像有些人做这种无耻的勾当……” 鲁国庆摆手叫他坐下:“别说了,里京你别说了,我相信不是你干的,你们向学校提意见赶我走,我扛得住;现在被学生这样糟蹋我,我无话可说了,不是想赶我下去吗?行,我不当你们的班主任了,行了吧,满意了吧……”他用拳头狠砸讲桌,粉尘四起,他又用小臂把一盒粉笔扫了下去,断裂的粉笔头满地都是。 “你别这样……消消气,先回去休息吧!”曹超操搀起了衰弱不堪的鲁国庆。 鲁国庆推开他的手:“你回座位上吧,我自己会走。同学们,我现在正式宣布,我鲁国庆,现在辞去你们的班主任一职!我跟牛校长说过了,谁也不用劝我,谁也劝不了我,我要是再接你们这个班,我他妈的就不是人,天打雷劈!” 说完他就摇晃着走了出去。 大家都愣了:鲁国庆走了,谁还会再接我们这个班呢? 哀伤的宁静开始笼罩整个教室。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上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落进我们的校园,也落进我们空荡荡的心里。 附录1:本校本班名人名言小辑兼拾遗 “咱们河西一高要昂着首、扛着脖儿走进21世纪!”——牛吃草校长 “奏国旗、升国歌!”——牛吃草某次酒后训话 “我相信你们班的主流是好的!”——王文革副校长 “你们这个教室就像一个蛤蟆坑,乱叫唤!”——教导主任鲁爱民 “要不是看你上学不容易,早把你给开除了,别老给爹妈丢脸!再犯一错误,立即给我滚蛋!”——政教处主任左培 “说一千,道一万,学习搞不好,你们将来啥也不是!”——钟诚老师 “你说你不高考在这儿受啥洋罪?”——钟诚老师 “别急躁,要稳住!小车不倒只管推!”——钟诚老师 “别给我调皮捣蛋,我说要开除谁,牛校长就会拍着我的肩膀:‘行,就按老哥儿说的办!’”——钟诚老师 “社会主义公有制不能变成社会主义官有制,这是我作为一个共产党员的心声!”——钟诚老师 “我一看你的脸就知道你能不能考上大学!”——鲁国庆老师 “我不是一个有经验的班主任,但我是一个负责的班主任!”——鲁国庆老师 “给你们说多少遍了,论述题要先摆原理!”——鲁国庆老师 “我不缺哪勺儿水添锅,少捣我的蛋,你们毕业证还在我手里呢!”——鲁国庆老师 “其实我都是为你们好啊!我就不知道睡会儿懒觉吗?我起早贪黑图什么呢!”——鲁国庆老师 “当你们这个班的班主任我简直倒了八辈子的霉!”——鲁国庆老师 “吕银剑,你又看上我了!你要看的是黑板!”——文秀老师“我们是中国人,但也要学好英语!”——辛芹老师 “做人要多长本事,少长脾气。”——吴季老师 “后三排的,不想学习的,帮我搬煤去!”——李根老师 “我出的题,我能不知道答案?就选abd!‘但是’,‘但是’,你‘但是’个啥?”——伍永立老师 “我坚信,咱们宿舍是一个nb的宿舍!”——曹超操 “没有锯不倒的树!”——杜里京 “讲学习,讲正气,讲政治,做四有新人!”——张向阳 “考不上大学就得回去当农民。”——王家辉 “年轻和脸皮就是资本!”——汪国庆 “过河的小卒没有回头路。”——刘辉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尼姑,老和尚给小尼姑讲故事,从前有座山……”——黄卫兵 “孔子东游,遇一村妇,拉至无人之处……”——老驴 “本人不看黄色书刊——只看黄色录像!”——黄又专 “挣钱如吃s,花钱如流水。”——老孔 “我可能是李白的后代。”——李道广 “我可能是贾宝玉的后代。”——贾小宝 “血可流,头可断,发型不可变!”——贾小宝 “人生能有几回搏?”——赵波 “啊,大帅哥!我爱你!”——陈二红 “别乱打我的主意,你有什么资格?”——巫霞 “我是出来卖的,可是你们就干净吗?”——张海娣 “俺爸说了,就算我考上师专,他也在村里放电影!”——刘小芒 “你们不要抓我,别抓我,我是人才啊!”——刘晓声 附录2:我们班后来的一些小事情 1999年12月25日,鲁国庆“宣誓辞职”。 1999年12月26日,河西一高教导主任鲁爱民代理高三文科一班班主任。 1999年12月28日—30日,河西一高高三阶段举行本月月考暨全市第一次高考摸底考试。 1999年12月31日—2000年1月1日,河西一高放假。千禧之夜,老驴一个人去沙河市某街“奥斯卡”录像厅看毛片,被公安干警当场捕获。老驴说自己是美国偷渡来的,要求遣返,公安同志视其为神经病,准备送往精神病院。老驴旋即招认说自己是河西一高学生吕银剑,后由副校长王文革担保领出。次日,代理班主任鲁爱民闻讯向牛校长辞职,并扬言:“就算这个班个个都能考上北大清华,我也不当他们的班主任啦!” 元旦后,本班政治课由伍永立老师任教,鲁国庆开始担任理科五班六班的政治课。本班进入“无政府状态”,秩序大乱,自习课上有人当众亲嘴。 2000年1月11日,河西一高举行高三阶段摸底考试总结表彰大会。李道广以全市高三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被牛校长授予奖状和奖金200元,杜里京以全市高三文科第二名的成绩被牛校长授予奖状和奖金150元。老驴成绩占全校文科第十名,被牛校长树为“学习进步”典型。王文革副校长当晚在教室里发表讲话,正式就职兼任本班班主任。 2000年1月15日,杜里京课余所著大作《论高考复习中的十大关系》5000余字被油印刊发,全校高三学生人手一份。 2000年1月18日,贾小宝和同桌牛津打架。原因是牛津叫贾小宝“北京人”,贾小宝提出严重抗议之后,牛津改口称他是“元谋人”。后来,王文革罚牛津在国旗下站立120分钟。贾小宝自此不再以帅哥自居。 2000年2月28日,赵挺在“半条命”游戏厅与人争斗,将一位15岁的男孩左眼打瞎,次日,在同一地点,一群少男少女以“圣斗帮”名义复仇,将赵挺右脚脚筋挑断。赵挺后来没有参加高考,但同年9月份进入xx财经学院读书。 2000年3月4日,本班220宿舍的午阳籍复读生王胡等5人与楼下120宿舍的8名男生打架,原因是120宿舍某男生神经衰弱,嫌楼上半夜动静太大影响其休息,于是上门开骂,王胡等人推他出门,结果那男生说自己被打,招呼7名室友上楼打架。 第38章 本班220宿舍5名午阳籍复读生“同仇敌忾”,群殴过程中,120宿舍某男生头部被钢筋打出血。次日中午,120宿舍所在的高三理科8班出动20多名男生围攻220宿舍,在曹超操率领下,本班221和222宿舍男生倾巢而出助战,双方均有学生受伤,所幸没有致残,曹超操抽断了一根皮带。此事后被校方压伏。高考后,本班有一男生考上北大,两男生考上人大,理8班有两男生考进清华,两男生考进北航,老乡会上觥筹交错,“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2000年4月24日凌晨1点半,本班英语课老师、45岁的辛芹女士在批改月考试卷时昏厥,两日不醒,医生诊断是营养不良和过度疲劳所至。 2000年5月1日,黄又专和陈二红在沙河市银都大饭店举行婚礼他们已于此前半月自动退学,牛吃草校长和王文革副校长都拒绝了参加婚礼的邀请。 2000年5月4日,杜里京远赴边区某省份,本宿舍所有男生在“薄记烩面”总店为杜里京饯行。杜里京后考上北京某名牌大学法学院。 2000年5月5日,汪国庆正式提出和柳丝丝分手,柳丝丝在教室里大叫大闹,由于碰到赵波桌子的书,被赵波奚落为“泼妇婊子”。 2000年5月15日,本班男生曹括和高三文科二班女生毛丽外号毛驴被校方开除,“罪行”是“谈恋爱”和违背其他校规校纪。两天后,曹括的座位由河东县一高转来的复读生孔一季“接收”。 2000年6月2日,赵波转回沙河市一高,后来考入上海某名牌大学。 2000年6月10日,本校教导主任鲁爱民安排本班5名同学顶替他人参加成人高考,其中有一名是我们222宿舍的男生。 2000年6月中旬,复读生孔繁仁即老孔和张春红谈恋爱,轰动全班,高考迫在眉睫,老孔竟然“晚节不保”汪国庆语。后来张春红考上某师范学院,老孔落榜,再次成为复读生。 2000年8月份,曹超操考入某公安高等专科学校,他在沙河市电视台为钟诚老师、鲁国庆老师、王文革副校长及其他任课老师点了一周的歌;老驴考入北京某名牌大学;张向阳考入本省某重点大学;汪国庆考入南方某重点师范大学;李道广和王家辉共同考入北京某大学,继续做校友;贾小宝进入重点录取分数线,但被某普通院校录取,后来选择了复读,继续和刘小芒灰蛋儿同班。 附录3:教育界的大事情 1999年2月24日,教育部制定的《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正式颁布。 1999年3月,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实行按需设岗、公开招聘、公平竞争、择优上岗及岗位津贴制度,津贴级别按岗位、职责和贡献确定。高等学校人事制度改革取得突破。 1999年4月2日,“长江学者奖励计划”首批特聘教授受聘暨首届“长江学者成就奖”颁奖。 1999年5月8日,北京、成都、上海、广州等地高校师生举行集会和游行示威,强烈抗议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悍然用导弹袭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野蛮暴行。 1999年6月15日至18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召开改革开放以来第三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颁布了《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 1999年,6月24日,国家计委和教育部公布,今年全国高等教育在原定招生规模230万人的基础上,再扩招33.1万人。秋季,实际招生总数接近270万。 1999年8月,教育部作出决定,要求各地高度重视发展高中阶段教育事业,城市和经济发达地区要有步骤地普及高中阶段教育。 1999年11月2日至4日,全国高校后勤社会化改革工作会议在上海召开,会议提出3年内实现高校后勤社会化目标,推进高等教育改革与发展。 1999年12月,教育部批准北京、安徽两省市的29所普通高等学校在2000年试行春季招生,试行两季招生是我国高校招生制度改革的一项重要探索。 1999年12月24日,全国人大常委会执法检查组检查义务教育法实施情况的报告披露,义务教育经费仍然严重不足。 2000年1月7日,教育部在京召开减轻中小学生过重负担工作电视会议,要求各级教育行政部门和学校,切实转变教育观念,树立实施素质教育的思想,有关部门要在政府的统一领导下,齐抓共管,切实减轻中小学生过重的负担。同日,教育部发出紧急通知,要求首先把小学生的过重负担减下来。由此,“减负”工作成为社会广泛关注的热点问题,各地纷纷出台“减负”具体举措。 2000年1月19日,全国首次举行二次高考,普通高校春季招生考试在北京和安徽开考。 2000年7月初,中办、国办发出通知,要求加强青少年学生活动场所的建设和管理工作,力争到“十五”末期,全国90%以上的县市至少有一所青少年宫或活动中心等青少年学生校外活动场所。同年10月8日,由教育部牵头,30多个中央和国家有关部门、群众团体共同参与组建的全国青少年校外教育工作联席会议成立。 2000年7月4日,财政部、人事部、中央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联合发出通知,要求从今年7月1日起,全国教师工资与公务员工资统一发放同步实行。这对从根本上解决长期以来教师工资拖欠的老大难问题将起到重大的推动作用。 2000年7月高考期间,湖南省嘉禾县、广东省电白县高考舞弊案被曝光。这两起高考舞弊案社会影响恶劣,涉案人员均受到严肃查处。 2000年8月下旬,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中国人民银行、教育部和财政部制定的《关于助学贷款管理的补充意见》。中央财政贴息的国家助学贷款由8个试点城市扩大到全国范围;简化申请助学贷款的条件;贷款经办银行由中国工商银行扩大到中国农业银行、中国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 2000年10月25日,教育部召开全国中小学信息技术教育工作会议,宣布从2001年开始,用5到10年时间,在全国中小学基本普及信息技术教育,全面实施“校校通”工程,以信息化带动教育的现代化,努力实现基础教育跨越式的发展。 2000年10月31日,教育部在部分高校合并工作座谈会上宣布,通过合并调整,中国高校8年净减324所,高教管理体制改革取得突破性全面进展,高校合并工作取得阶段性成果。 2000年11月17日,教育部宣布,2000年全国普通高校招生220万人,比上年实际录取数增长34%,并明确提出,明年收费标准稳定在今年水平上。 2000年12月6日,教育部首次向新闻媒体公布,高等学校“211工程”进展顺利,一期建设产生了一批标志性成果,二期建设计划启动。“211工程”是建国以来国家直接投资最大的高等教育项目,极大地提升了高等学校的办学水平。 后记 树上男爵答友人问:感谢高考 问:这部小说的基调不是积极向上的那种,这意味着你对高考制度有什么不满呢? 答:需要指出的是:我所说的高考,是指生活层面的高考,而不是制度层面的高考。 如果没有高考,我就不可能考上大学,我应该感谢高考给了我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我国目前的高考制度有其不够完善之处,但没有高考制度的话,出身“草根阶层”的人们的发展就会受到限制,社会的公平和进步也无从谈起。教育改革的成绩是不容抹煞的,我相信我国的高考制度会越来越趋于完善。 问:你为什么要写高考时期的生活呢? 答:求学、就业、婚姻是人生的几大主题,高考正是青少年争取生存资本的重要一步,这个时期发生的事情会决定他们的命运,从某种意义上讲,高考就是孩子们当时所面临的“最大的政治”。所以高考时期发生的事情会在他们成长过程中留下很深的烙印,这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他们的性格和命运,作为“八九点钟的太阳”,他们的命运也会影响中国未来的命运。我也读过一些描写校园生活的作品,但俺发现许多人把中学生写得太简单了,他们或许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了某些东西,比如性,但在我看来,文学是没有禁区的,尤其在一个开明的社会。 问:第一次读完了《高考凶猛》感觉很震惊,用震惊来描述自己的感觉,是因为它和我最初预期将要看到的东西之间有很大的距离。就好像你俯下身去嗅丁香紫色的花球结果却发现那些细小的花却长着牙齿,并且咬了你,或者说你期待着抱一下跑来的烂漫的小孩儿,结果却被他充满成人恶意地踢了你一脚。我就是这样期待着看到那些或灿烂或忧郁的高中生们的生活状态的优雅叙述,但故事里面的高中生及其教育者着实让我恶心了一把。我忍不住想,是什么造成了我这样的一脚踩空了的感觉,为什么被人们称做花季的少年在本书中却有这么阴暗的表现? 答:我所写的是只是一个普通中学的故事,并不能代表所有的中学生;另外,“花季少年”身上既有灿烂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我们不能忽视后者。 问:读完这个作品,没有人能够无视小说里面的男孩子们勃发的性欲及其粗陋的表现形式,全然没有所谓朦胧而婉约的少年恋情,这样的表现和安排本身是不是过于残酷和丑恶了,你能不能给一个这样写的理由? 第39章 答:不少朋友都劝我注意这一点,总会有一些读者以为我是在打着反映现实的旗号展示刺激的卖点。我不否认青少年心里总会有一些美好的情感,小说兼电影大师希区柯克讲过一句话:人或许生来都是善良的,但这种善良往往经不起考验。与其惊叹文学作品中的残酷和丑陋现象,不如去关注现实生活中的罪恶。《生活时报》1999年11月8日有一篇报道,《我国每年三万人沦为少年犯》,这个数字是惊人的,这意味着每年至少有三万件残酷而丑恶的事情发生,将有不只三万个家庭因此陷入悲哀和不幸。当然,我写这部小说不是为了探讨少年犯罪现象。话题好像扯远了。 问:那么,你想在小说中表达什么东西呢? 答:美国作家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一书中主人公名叫霍尔顿,他为了寻求自由而逃离学校,而我这部小说里的主人公却为了自己的前途而尽力扫除高考过程中的一切障碍,甚至不惜赶班主任下台,他们幼小的心灵被功利和欲望占领,也充满了压抑与不安,他们的思维模式和行为习惯既打上了高考时期的烙印,也和教育体制、社会文化的影响不无关系。在写作之前,我和许多刚刚走出中学校园的人聊天,像蒲松龄写《聊斋志异》一样收集故事,从而积累了一些素材。我写这部小说是为了记述中学生和老师两种角色之间对抗与妥协的过程,从而描绘青春时期中学生心态的浮躁与迷惘,展示应试教育环境中校园生活的单调与复杂。当然,我的概述或许不够全面,有时候一动笔,故事就不由自主地按其内在逻辑展开了。 问:你这部作品尽管时而让人唏嘘,时而让人忍俊不禁,但我没能看出尊敬和崇高。既然孩子们没能如同天使一样想问题,他们的纯洁就打了折扣,历史悠久的师道尊严在某种程度上也给打翻在地,而读了这篇作品我也忍不住要怀疑那尊严的来路是否可靠。所以整个的阅读过程我都觉得很迷惑,是谁对了?是谁错了?或者大家都错了?一切被拿来揶揄过后,在嬉笑怒骂的幽默之后,我为什么没有看出有关怀的意图,也找不到一个被暗示的立场呢? 答:孩子们不是天使,当然不会像天使一样想问题,从小时候懂事那天起,他们便不再纯洁了。你说“历史悠久的师道尊严在某种程度上也给打翻在地”,这话我不同意,我没这本事,我很尊敬老师,说到“师道尊严”被打翻在地,那是当年的红卫兵们干的事,话说回来,红卫兵也某种程度上是老师们教出来的吧。——我这部小说里只是写了几位素质不高的教师,并没有对整个教师群体有不恭之意。 我进行文学创作不是为了教导人,我没这心思,更没这能耐。上一代人想让下一代人树立良好的品质,仅靠说教是不行的。如果父辈们虚伪得要命,却又训导孩儿们诚信做人,这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后代会看着前辈做事情的。 说到“关怀”、“崇高”、“立场”这些字眼,我很是惭愧,我还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葡萄牙作家佩索阿说过:“写作是对自身的正式访问”,我只是想通过这部小说对自己贫乏浮躁的青春时代作一次反省和交待。 问:你有没有考虑过读者会对你的小说作出各种各样的不同的解读? 答:这是难免的。我在谈关于王小波作品出现的所谓“误读”现象时说过,现代小说的一大魅力就在于它从文本结构到内容上的开放性,上世纪60年代在德国崛起一种“接受批评学派”,以尧斯和伊塞尔为代表,他们认为文学研究的对象是不是文本而是文本的具体化,这是由读者来完成的,文学史是一部文学接受的历史……这种理论虽然滑向了价值相对主义,但其充分重视读者主动参与的作用,也是值得肯定的,不同的读者都有权利从不同的角度解读作品,一部作品面世之后,读者完全可以从自己的角度进行解读,每一个读者的成长环境、性格特征和思维方式都是不同的,他们阅读作品的所感所想自然也不相同。如果读者能从这部小说中获得阅读快感,我就会感觉很欣慰,如果读者是为了提升道德净化大脑,那请恕我无能为力。 问:你对自己这部作品评价如何? 答:我认为这是一部小说,它属于文学的范畴。感谢高考,它是我们青年人生旅途中第一场战役,也为我的长篇小说创作提供了第一个题材。我非常欣赏当代作家王小波先生,在我看来,他是一位真正的大师级的人物,尽管这部粗陋的小说无法和王小波的作品相提并论,我还是想通过自己的写作向大师致敬。 王小波说过:“在现代社会,小说的地位和舞台剧一样,正在成为一种高雅艺术。小说会失去一些读者,其中包括想受道德教育的读者,想看政治暗喻的读者,感到性压抑、寻找发泄渠道的读者,无所事事想要消磨时光的读者;剩下一些真正读小说的人。” 我希望我会遇上真正读小说的人。 我也会努力地使自己的作品写得好看。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