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精传》 第1章 《白骨精传》,又名《白姑传》 作者:紫夫 整理制作,并提供下载 [第1节]有一个凡间女子叫白姑 宣言 ……我是一个尤物。 阳世没有我立椎之地, 阴间没有我泊魂岸头, 九重天界是鬼的天堂, 我不入天堂谁进地狱。 神在我面前只是狗屁, 我是实实在在的——妖——精——妖——精—— 我不悲,我不喜, 悲和喜都离我远去。 我不哭,我不笑, 哭和笑都是凡人莫奈何的表情。 我知道很多人都在看着我,希望我和他们一样。 我无动于衷。 我麻木了? 我不是人? 我什么都没有了,但我还忘不了七情六欲。因为,我实质上还是一个人,一个在别人看来是妖,而我固执地认为自己还是人。 这么思想的人是男人或者是女人都不重要,男人和女人只是构件上有点区别,七情六欲则一定是相同的。 佛说:凡胎肉体…… 这话的意思是说凡胎肉体是俗物,是俗物就要受凡尘无限痛苦。这是佛的真理。 我佛,阿弥陀佛。 我连凡胎肉体都失去了,确切地说是被剥夺了。失去了凡胎肉体,我是不是该进入佛的境界? 佛摇头。 我没有血肉,只剩铮铮白骨,灵魂没有离我而去,这是我的不幸,还是我的万幸? 佛说:不幸就是万幸。 佛的话需要觉悟。 离觉悟我还差八万四千里,是铁扇公主芭蕉扇扇一下的距离,说远还真远,万里之遥,说近也说得过去,不就一扇之地吗,看来佛界离我也远非不可及,只是我无法进入。 所以有人说,妖与神只是一篱之隔。 我不在乎这微小的区别,决不在乎。 红尘的“理解万岁”已经成了不是佛的佛的偈语,这句偈语对我来说纹钱不值,“不理解”,已高高飘扬在我战斗不息的万岁旗帜上。 旗帜下的我随时都在整装待发,投入人间烟火的战斗。 我是战斗狂,我是女人。 女人修炼到让男人魂飞魄散的时候,女人还叫女人吗? 所以,我不应该有血肉,这是世人对我的恩赐,虽然残酷,但我别无选择。 我通体透明。阳光能射穿我,我没有倒影。 我来无影,去无踪,影子装在世人的脑子里。 我喜欢四个字:玲珑透剔。坦坦荡荡是我的追求,不管世人认不认我。 女人即白骨,这话千真万确。 美人即白骨。 进入过佛的境界的唐僧师徒是我最心仪的朋友,因为他们都一语中的,让我不必遮遮羞羞。 我不说我是谁?人人都该知道。 这就是我痛苦的根源。 我也有欢乐的时候,那就是我变成从前那个姣美的少女时,欢乐就会拥向我。 我把欢乐撕得粉碎。 一提我的芳名,两岁的孩童也会哭嚎着为我喝采。 我早已被赶出了万灵之森。 我是孤魂野鬼,行走于荒凉山谷。 我的朋友都在荒凉山谷,她们是黄嫂、白鼠、玉兔、蜘蛛;还有心中的玄奘、悟空、八戒、沙和尚。 我比起他们的名气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没有我的存在,他们都没戏唱。 这个时代没你的戏唱,那才是最可悲的事。 所以对于大多数朋友来说,我存在的意义原比我本质是什么还重要,我不贱踏我的同类模特儿们,但我确确实比她们狐媚十倍。我上镜头的时候天下美女无人能比。 我最敬仰的孙悟空肚量太小,他对我的嫉妒民间野史上早有记载,三味真火都把我莫可奈何,我还是我,这不得不让猴头事后也对着我抓耳挠腮竖拇指~~ 1 山谷里刮狂风的时候总是有妖精出现。 这话是那个猪头大肚的好色八戒说的。其实猪头脑水多,思维一点也不差,真理总是能让他发现。 山谷里刮狂风的时候正好睡大觉。 这话却是猴头悟空说的。猴头自称金睛火眼,俗人却知道是火眼就爱生火眼屎,何况还是沙眼,风一吹就流泪,正好借这风势躲树杈上睡大觉,就是八级山风,十级海风也奈何不得他,西天取经十万八千里,岂是一朝一夕之事情,得耐着性子慢慢来。 沙和尚也喜欢刮大风,到底是当过卷帘大将,风里来浪里去的人物,乐得歇了脚,担行李的事本来是二师兄,但二师兄经常帮大师兄去降妖精,这事也交给了我这个马夫,比起两个师兄我要辛苦十倍。 到是玄奘每遇风来,必定是双目微闭,手摁佛珠,任是山崩地裂也似与他无关。 其实西天取经就八戒最是性急,因为猪头离开高老庄时娘子叮呤过他:早去早回。他怕日子久了,猪崽儿长大了不认他这个当老父的。 八戒拉了唐僧的手就嚷:“师父快走,风狂妖多,都是想吃你身上的香肉。” “罪孽罪孽,你是想吓杀为师。” “师父再不走,徒儿三个都当过妖精,乘这狂风抬腿溜了,你一人还去得了西天!” 唐僧道:“你们是和我签了合约的,公证人是观音,违约是要赔偿经济损失的。” 猴头在树杈上笑道:“猪头是想媳妇了。这一路来,师父也没让徒儿们玩玩动情的。” 沙和尚就“嘿嘿”地笑。 风吹树摇“哗啦啦”响。 唐僧就闭了眼“阿弥陀佛”,眼前却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款款而来 那美若天仙的女子袅袅娜娜地走来,一走就走了五百年…… 2 这个时候果真就刮起了狂风,黑颈白肚的鸟儿被风刮到了山岩上,张着翅膀不能动弹。风中有一根草袅袅娜娜随风而起舞,纤弱飘柔,却是风也奈何不了她,山也奈何不了她。 风停了,草便落下了地,绿油油强似周围萋萋焦枝败叶。 萋草中黑石后钻出一只赤红毛色骚狐狸,张口儿咽了那山风送来的绿草,扬颈直起了前腿,作揖状。 风沙弥漫的空中传来一个声音:“苦女子,你当好自为之。” 山野里的骚狐狸幻变成一个妖冶女子,手提竹篮,袅袅婷婷地走在山道上。 久违了,这山就是她的造化地。 吃了还魂草,还的还是妖魂。 当年就这模样,手挎竹蓝的村女子,却没有迷住那潇潇洒洒的美和尚。 猴子是精怪,见我美貌也起了心,只是碍于那猪头也色迷迷,沙大头也色迷迷,一人不可独吞我,方才起了杀心。 猴头是英雄,强似那见了美人心发痒却又不敢来真的。 当然,那唐僧是天底下第一美男子,心好人也好,那时候迷着要去东土取经,没能顾上我,我至今也没怨恨于他。 是男人就该先成就大事业。 事业有成,何患无福。 想如今,那美和尚该是想得到我的时候了。 3 她走上高岩,落日象被她踢破的烂柿子,血红红地流了一地,直流泄到沟谷中的涧水里,水也成了红红的。 夕阳中的她便显出了本来的样子,通体透明,纤尘不染,只剩一桩白骨骷髅。 归林的鸟们就欢欢地叫着簇拥了她,象拥戴一个志高无尚的公主。 身傍的不老树树伸出如臂的枝搂了她的细腰。 不老树问:“你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 她点点头:“记得。” “你在回忆往事?” “我在灵山会上偷听过三世因果经。佛说,一切世间,男女老少,贫贱富贵,受苦无穷,享福不尽,皆是前因后果之报。” “我知道你不信。” “我没说过。” “你不说我也知道。” “说来听听。” “你没有佛心,难成正果。” “你算说对了,我不但没心,还没肝没肺没肠子。” “也没肉身……” “我只是一堆白骨,万劫不复的白骨。” “你却有自己的思想,象你的身体一样,通体透明。” 她被不老树的话感动了,不禁有了热泪盈眶的模样。 “只可惜你这透明的思想却是不受世人欢迎的,所以注定这辈儿也成不了正果。” “我很感谢你的直言,这世上再没第二个人对我这样说了。” “因为我是树。站在这高岩上,我看了你两世了。” 4 她和不老树说话间,山风又起了,是从西边吹来的。 烂柿子夕阳落进了山窝,半边天却燃烧起来了。 山风中有歌谣声传来: 回头好,回头好,世事将来一笔扫,红尘队里任他忙,我心清静无烦恼; 终日贪,何时了,只恨家中财帛少,分明傀儡线牵提,断线之时身跌倒; 无常到,没大小,不羡金银不要宝,不分贫贱与王侯,年年多少埋芳草,看看红日落西山,不觉鸡鸣天又晓; 急回头,莫说早,小小孩童易得老,才高北斗富千箱,业障随身原自造; 劝世人,回头好,持斋念佛随身宝,看来名利一埸空,不如回头念佛好…… 她说:“是和尚唱的,他还迷在那空空了了中。” 不老树笑了,说:“我站得比你高,我看见不是和尚唱的。” “不是和尚唱的,是谁唱的?” “现在是和尚不唱经,俗人吹佛号。” “我在地狱五百年,世事都不甚了了,你能为我讲讲?” 不老树笑得前仰后合:“你这竹蓝里是不是斋饭?” “千真万确。全不是上次用的一罐子拖尾巴的长蛆。” “你上次果真如那猴子说的是想谋财害命?” “那唐僧师徒哪来什么钱财,一路西行都是靠着化斋,我图谋什么钱财!” “长蛆必竟是让人恶心的物什。” “这你就不懂了,这世上除了我就只有那猴头明白了。” “你能不能说个明白与我听?” “我原本是好意,知道肉蛆补身子,那唐僧西行一路上受了多少苦?身体虚脱了,吃这肉蛆能健体呢。” 第2章 “你哪学来的偏方子?” “想当年,我让恶棍皂俅强奸生下血胎,若不是皂府老妈黄嫂专门上肉市去给我弄来肉蛆补养身子,我那时候怕就离了人间了。” 不老树笑道:“上次你若是得逞了,那唐和尚也不见得就敢吃你的肉蛆。出家人禁荤你莫非不知道。” “我是好心。” “好心未必得到好报。” “你又说对了,那猴头就给了我一报。” “猴头是气你没拿野果来,他是猴精却不吃肉蛆的。” “猴头把我打醒悟了。” “你还是能遇上好人。” 她笑道:“好人只是一时,却不能长久。” 不老树说:“那边唱回头歌的也是好人。” “你说他不是和尚?” “不是和尚是杀手。” “好一个恶人,念经要回头了。” “你认识的,唱歌的就是曾经带你上这里的猎户刘伯钦。” “那个手持钢叉,专打杀毒蛇猛虎的刘伯钦?” “正是他。” “那是个好人,救过唐僧,还把他送出两界山大唐国境的猎人。当初要不是他,我这小女的命也怕是早喂了虎狼了。” “你现在不见他?” “还是不见为好,我已非凡间俗女子,怕惊杀了这个放下屠刀的杀手,又添我罪过。” “你是在阴朝地府里学会的道理?” “是冥王爷告诫的。”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不是佛,我也没拿过屠刀。” “但是你的名声不好。女人名声不好比拿刀耍枪还让人怕。” “这就是我的悲剧,是强加给我的悲剧。” “刘伯钦转过山去了。” 她引颈望去,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杳然离山而去。 她有了些凄凉情绪。 人与人不能对话,妖与精却不离世事。 不老树还想问她什么,却闭了嘴。 档老树知道她不想说的就别问,问急了她也不会说真话,这就是女人的本事。 男人总想知道女人,却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女人的骗,却没责怪自己太性急,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但女人不骗呢,也不会有男人爱。这就是真理,爱情市埸上新诞生的真理。 5 夕阳下。 山风微微。 黑松林边,一座孤坟。 “黄嫂呀,白姑来看你来了。” 她跪在坟前,潸然泪下。 黄嫂就是皂府老妈子,她视黄嫂为亲娘。 黄嫂的魂是让她带到这两界山里的。 猎户大哥刘伯钦对她说:“进了两界山就离开了大唐的管辖地,自然也就离开了皂府的势力范围。” 白姑跪拜起身,却看到黄嫂坟后的大松树上刻着一溜字:金蟾老妖死有葬身之地。 是刀剑刻的。 猴头当年打杀了黄嫂,却刻下这等可恶的字体! 白姑摇摇头,心思不是猴头所为。 猴头使的是哭丧棒,这字却是刀刻的。 白姑对着大松树轻吹一口气,那树上的字就变了,变成了黄嫂的生平介绍: 黄英英,十七岁嫁凉粉店崔二,次年生一子,未及满月,崔二莫来由死于皂府老爷的走狗之手;官判崔二欠钱不还,死有余辜,责令其娇妻黄英英卖身替男人还债;随即身陷皂府,成为皂府奶妈,其子却先崩于未明…… 6 世事如流水,留下的只是记忆。 记忆也要被剥夺,那是阴间驱忘台的功能。 阴史记:世人有诳称知其前世因者,妄谈前生眷属,好行智术,漏泄阴机,因此上天特命,孟女为幽冥之神,造筑驱忘台,准选鬼吏使唤将阴曹地府所属十殿核定往何地为人之鬼魂,以俗世药物。合成似酒非酒之汤,分为甘苦辛酸五味,使其忘记前生诸事。 孟女即是孟婆神,前世喜读儒书并虔诵佛经,少思寡欲,惟劝人戒杀吃素,年至八十一仍鹤发童颜,终是处女,人故皆称之“孟婆阿奶”。 白姑和黄嫂都没喝过驱忘台的药汤,因为与转世投胎无缘。 孟婆阿奶坐在驱忘台上。 四周廊房一百另八间,向东通道宽仅一尺二寸。 台后是冥王殿。 远眺是金、银、玉、石、木板、奈何六桥。 孟婆阿奶看见黄嫂满脸血污的走来。 孟婆阿奶大吃一惊道:“你怎么能从血污池出来!” 黄嫂说:“我该还阳。” “该不该还阳得十殿转轮王的呈册。” “烦孟婆阿奶告知个中实情。” 孟婆阿奶道:“十殿称作转轮王,殿居幽冥沃礁石外,正东直对世界五浊之处,设有奈何等六桥,专司阴间各殿解到鬼魂。分别定该发往四大部各洲何处。为男女投生者的寿夭富贵贫贱,逐名登记,每月汇知第一殿,送呈丰都注册,阴律凡间卵湿化。无足两足四足多足等类,或年季生死,或朝生暮死,翻复变换。凡交到我处男女等魂,入廊房招饮药汤,多饮少饮不论,如遇刁狡鬼魂不肯吞饮药汤,脚下即出现钩刀绊住,上以铜管剌喉,受痛灌吞。即后放生还阳。” 话毕,有鬼吏从东通道推出饮过药汤的一群鬼魂,推上麻扎苦竹浮桥。 桥下有红水横流。 桥心一望,对岸赤石岩前有斗大粉字四行: 为人容易做人难, 再要为人恐更难, 欲生福地无难处, 口与心同却不难。 那将要投生的鬼魂望岩上字时,对岸跳出高大二鬼,分开扑至水面,两旁站立。 忽闻“哈哈哈哈”的狂笑。 笑声来自左边那个高大鬼。 此鬼头戴乌纱,体穿锦袄,手执纸笔,肩插利刀,腰挂刑具,圆睁二目,其名活无常。 另一高鬼垢面流血,身穿白衫,手捧算盘,肩背米袋,胸旋纸锭,愁锁双眉,声声长叹,其名死有分。 桥上的鬼吏推搡众鬼魂纷纷落进红水激流内。 有落水鬼魂伸臂狂呼:“我自由了!” 也有鬼魂悲声切切:“唔唔唔,吾恨自己在生未修出世功德,苦根难断。” 红水波涛中,男女鬼魂随波逐流,如痴如醉。 忽地众鬼魂纷纷脱离红流,各拼命地奔向黑幽幽的房舍。 阴阳更变,气闷昏昏,颠倒不能自由,双足蹬破紫河车,奔出娘胎,一声落地。 黄嫂看得呆了。 孟婆阿奶说:“我不该让你看的。” 冥神也有好心,孟婆阿奶就是。黄嫂在心里说。 孟婆阿奶又说:“你怎么能私自离开血污池!那是犯戒的。” 孟婆阿奶又盯了黄嫂上下打量,摇头喃喃道:“你哪来的本事就出了血污池?” 黄嫂至此才明白白姑是有能耐的女子。 7 是白姑让黄嫂脱身血污池来驱忘台的。 黄嫂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这事了。 黄嫂回到血污池。 白姑问:“孟婆阿奶不让你喝汤药?” 白姑不是所有的本事都有,白姑能让黄嫂脱离血污池,却不知道驱忘台也是需要公文通知的,孟婆阿奶只是照章办事。 白姑不知道驱忘台。 黄嫂不知道血污池。 这就是女人的悲剧。 黄嫂以为受血污池之罪是因为阳世为妇人时生产有罪,实在是谬误之极。 但凡坤道生育系属应该之事,即使能产而暴亡者,均不罪及尸鬼污秽而发入此池。 阴曹地府设此池,即针对男女曾在阳间,不顾神前佛后,不忌日辰,如五月十四、十五,八月初三、十三,十月初十,此五日。男女犯禁交媾,除神降恶疾暴亡,受过诸狱苦后,永浸其池,不得出头。 又及,男女好宰杀者,血溅厨灶、神佛庙堂、经典书章字纸一切祭祀器皿之上者,受过他恶诸狱苦后,解到浸入此地,终不得轻易出头。 血污池吏鬼对白姑说:“阳世能有亲属立愿,代为戒杀买命放生,数足之日,斋供佛神,礼拜血污经忏,方可脱离其苦。” 白姑苦笑道:“买命钱可算行贿。” 鬼吏说:“随你怎么想。” 白姑摇头自嘲道:“想行贿也没这能耐,我是赤条条到阳世,又赤条条进地狱。” 鬼吏扬扬手中一叠冥钱:“这钱你是不想要了!” “何人为我烧钱?” “你过奈何桥时。” 白姑想起来了,皂府下人把她从吊颈白绸上放下来时,是黄嫂为她烧了纸钱。 黄嫂随她而来后却没人敢再为黄嫂烧纸钱。 “这钱是黄嫂的。” 鬼吏说:“不对,是你的。” “是黄嫂的” “是你的。” 和鬼吏也争不出个所以,白姑就伸手要钱。 鬼吏爱不惜手,纸钱在手里“哗哗”响动,却不递还。 白姑说:“这钱归你。” 鬼吏笑得比哭还难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有什么要求?”鬼吏问。 白姑说:“你让黄嫂出这血污池。” 鬼吏惊惧得面无颜色。 白姑朝他媚媚地一笑,鬼吏浑身就苏麻了。 8 黄嫂悻悻然回来。 血污池畔。 鬼吏拍手笑。 鬼吏道:“本钱已经玩够,你还得进池中去。” 白姑对黄嫂说:“孟婆阿奶也不是个好鬼。” 黄嫂摇头:“命该如此。” 白姑叫道:“我不信命。” 黄嫂说:“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人世上还是有冤死鬼。” “没谁为你伸冤。” “地狱太黑暗。” “认识到这个你就不冤了。” 白姑说:“终有出头之日。” “这也是命。” 白姑说:“你知道吗,这血污池的鬼魂,有的要罚为魅、魉、山妖、木客、水怪、僵尸、游魂,或附一于狐、狸、熊、蛟、蛇等类,十年百年不等,如能修醒,返本元神,使归福地,若是敛形迷惊吓人者,其罪恶满盈之日,雷击永世不得翻身。” 黄嫂睁大了眼说:“人间哪有我等福地,倒不如变了四脚走兽隐居深山,强似人鬼轮回,受不尽千般苦,万般罪。” 白姑叹一声:“你变游魂,我变骚狐,十殿转轮王已圈定。” 第3章 “好,好,强似做人。做人难,难做人……”黄嫂唱诺着又睡进了血污池。 鬼吏道:“你还阳后得给我烧纸钱来。” 白姑说:“我已经给了你。” “那只是黄嫂出血污池的回扣,你还差我信息费。” 9 风还在黑松林里欢闹。 孤坟前,白姑立着。 黄嫂的魂随风旋了几下,变一个风陀螺围着白姑打圈儿。 白姑说:“你还是还了真身,反正这山里只有我们两人。” 黄嫂说:“这些树都有灵性。” 风中就有树们的声音:“我们只当不知。” 黄嫂就果真现了原形,乃一个善眉善眼的女人,还是前世皂府中老妈子模样。 白姑搂了她说:“我们都没喝孟婆阿奶的汤药。” “前世的事都还记得起。”黄嫂也说。 白姑忿忿然地说:“有些事是不能忘记的。” 山风说:“忘记就意味着背叛。” 白姑笑骂道:“没让你多嘴。” 山风就跑到别处去了。 回忆是暴涨的河流,汹汹涌涌。 两个前世弱女人却身不由已地淹没在回忆的激流里。 10 书。 当然是书。 世间摧残迫害女子的罪恶罄竹难书。 还是有人书。 聪明人不写书。 写书的都是傻小子(不好意思说是傻儿子。)。 聪明人只用书。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有书比有老婆好。书中有女千千万,何愁没有“好男儿占九妻”的奢望。 书中还有残害妇人的事例,不知比起白姑、黄嫂的前世遭遇能否分出个浅深。 此为哄奸一例: 有河间女本是貌美少妇。 美丽就是罪恶的发源地。 有一伙恶少为图奸淫河间女,假以游玩为名,哄她随婆婆去临江画阁。 到画阁后,河间女被引至帘后的屋子里听歌伎演唱。 一长相特别漂亮男子强抱河间女求欢,其它人则拽手按脚,充当帮凶。 河间女初拒且号泣。 众恶少或说下流话哄她,或作凶恶相威胁,而受害人竟以奸犯貌美弛力顺从,最终落得个“召长安无赖男子,晨夜交于门”的荡妇。 此书是柳宗元的无中生有。 《烈女传》上演了多少贞洁妇人? 多多少少的“贞洁”、“烈女”牌坊上,都写着“无赖”、“恶少”、“赤棍”逼奸善良妇女的罪行,施暴对象都是贫寒人家女子。这就是中国几千年不文明的奸淫史。 又闻,几百年前嘉定流氓胡严伙同党逼奸少妇张氏,“一人乃剌其颈,一人剌其胁,又椎其阴”,行比禽兽不如。 白姑说:“书上记的都一般,我只是上不得贞洁书的妇人。” 圣贤说:“女人上不了天就得下地狱。” “我是人间平凡女子,我不想上天也不想入地。” “那由不得你。世间只是上天和下地的台阶,留不住任何人。” 白姑说:“天上地下都没我立足之地。” “那是你罪恶深重。” “你是什么狗屁圣贤,皂俅给了你多少银子?” 圣贤拂袖而去:“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哈哈哈哈~~”山风在笑。 黄嫂说:“没人知道我们的冤曲。” 白姑说:“妖和精知道。” “所以你跳出地狱就变妖精。” “只有妖精不装正神,是就是,非就非,强过那神仙地魔口是心非。” “你是求转轮王特批你附身骚狐的?” “全仗你生前替我烧的那些纸钱行贿。” 黄嫂不无忧虑地说:“你怎么就想到了附身骚狐。” “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从前你不是这样。” “你说对了,从前我不想这样,是皂俅那类逼我这样,现在我自觉这样,是为了证明自己。” “你如何证明自己?” “要得公道,打个颠倒。” 风就躲得远远的笑,笑得惨兮兮的。 旷野里弥漫着棺材的香味。 黄嫂说:“进家里坐坐。” 白姑显了狐身,轻叫一声随她进了坟穴。 [第2节]第二章 第二章 1 皂府老爷说:“我儿子不是变态。” 变不变态众人不敢评断,倒是知道皂府少爷还夹着屎片子时就爱吃樱桃,而且要吃红透了的樱桃,红透了的樱桃包的全是血。 “三月樱桃红不久”,但皂俅小时候就养成了毛病,一年四季都爱吃樱桃。 奈何!富贵人家出恶子。 皂俅是冬日里一个天上挂着夏天的火辣辣的太阳的日子里,一口咬下了奶妈黄英英的乳头的。 皂俅含着滴血的乳头,唱着“呀呀歌”,品味得手舞足蹈。 呀呀歌唱: 呀哩呀哩呀呀 三月里樱桃熟呀 八月里樱桃香呀 十月里樱桃甜呀 冬月里醮糖浆呀 呀哩呀哩呀呀 其实小混混那时候连人话也说不清,这歌是皂老爷子含着水烟袋哼叽出来的。 黄英英却在“呀呀歌”声中昏死过去。 皂老爷子酷爱少爷,也酷爱女人的乳房。 少爷只有一个,女人的乳房天下何处没有? 皂老爷心中有数。 不过,皂老爷子也被当时的情景惊诧得目瞪口呆了。 皂俅嘴角流着血,完全就是个茹毛饮血的妖童。 皂老爷忘了儿子的遗传基因是自己的,当然也包括这恶作剧的使性。皂老爷子只想到这儿子太霸道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和老爷子夺美食。 皂老爷的美食自然是奶妈黄英英。 黄英英就昏倒在地上,敞着的怀裸露出那只冤屈的奶子,象茶壶盖顶的圆珠儿摔掉了,血混和着白奶水涓涓地流,让人毫不费力的就想到敲开了脑瓜子流出的脑水。 那让皂老爷爱不惜手的美丽乳房是让小畜牲破坏了。 皂老爷一时气忿,扬手甩了小畜牲一耳光。 “哇~~” 人血从恶少口中喷出,在空中画出美丽灿烂的光坏。 光环中,白玉般的乳头旋转着、旋转着~~ 天空飞来一群黑鸟,遮天蔽日。 “樱桃”在黑暗中左冲右突 黑鸟都想咀嚼那枚“樱桃”。 2 黄英英昏死过去。 昏死过去的黄英英在那瞬间到了一个洞天福地。 古道瘦马? 非也。 小桥流水? 非非也。 非!非!非非非!非了!非了! 这是划的什么拳? 牧童横笛? 是也! 田园风光? 是也!是也! 陶老翁捧着包谷粥,摇头晃脑地唱: 结庐在人境 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 心远地自宽 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 有光屁股扎红兜肚的孩童接着唱: 南山有宝 金银财宝 金盏盏银盏盏 哄咙一声打转转 陶老翁笑了,无牙的瘪嘴上沾满包谷糊 一大片长着包谷的山坡地里。 农夫在地里除荒草。 包谷长得蓬蓬勃勃,正扬着红樱子。 灌浆的包谷如人奶。 如人奶的包谷顶个红樱子更象黄英英被咬掉了乳头的乳房。 农夫背着个孩子,太阳下睡着了,无声无息。 这农夫竟然是崔二。 崔二却不认得黄英英。 黄英英没想到卖凉粉的老公会在这里种包谷。 从前的事她一时昏懵想不起来。 看见崔二背上的孩子,黄英英的奶子忽地就发涨了,一只涓涓地流,如小溪,,一只翘翘地作欲飞状,如白鸽。 黄英英就明白眼前的是何人了。 黄英英说:“老公,你不卖凉粉却上这里种包谷,害得娘子我没处寻你。” 崔二转过背去不理。 黄英英想是丈夫生了她的气。 丈夫是该生她的气,家祸是因自己而起。 黄英英记起皂老爷的没脸没皮的话语:就因为老爷我喜欢上了你。 黄英恨自己的脸蛋儿长得太滋润。 皂老爷补充道:“还有那对奶子,喂儿喂老子。” 黄英英是笼中鸟。 奈何崔二先她而去。 黄英英耐着性子对崔二的背影说:“孩子要吃奶。” 崔二头都没转地说:“孩子睡着了,365天没有醒过一次。” 黄英英就去抓背上的孩子,眼前却空了。 崔二在她背后说:“其实我知道你也苦,但你无缘来这里。” 黄英英转过身来,看见一张血糊糊的脸。 3 阳光从黑城门洞穿过,地上就留下个圆圆白白的太阳。 城门洞前。 十三岁的黄英英手里拿着糖葫芦。 崔凉粉的儿子崔二蹲在凉粉挑子前洗碗。 糖葫芦是崔凉粉给她买的。 黄英英吃着糖葫芦就站在凉粉挑子边看崔二洗碗,这也是崔凉粉给她买糖葫芦的用意。 上了年龄的人做事都有心计。 其实崔凉粉没这心计黄英英也会成为他的儿媳妇。 原因是黄英英看崔二洗碗太笨。 事情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回答是肯定的。 天下的事没必要弄神做鬼的搞得那么轰轰烈烈,特别是男女婚配。 接下来,崔二接了老子的长条子凉粉刀。 黄英英蹲在了了凉粉挑子前洗开了碗。 平头百姓家的日子就随着那城门洞进进出出的太阳光滚动,没什么变化,也没什么值得回味。 让这家人觉出日子有味的就是黄英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好象是城门洞进出的太阳跑进了她的肚皮里。 黄英英挺起个大肚子再也蹲不下身子洗碗。 崔二就让她站在凉粉挑子前收收碎银什么的。 年轻女人挺个大肚子就是个武装到牙齿的战士,不得不令路人刮目相看。 黄英英真的就是城门洞前回头率最高的凉粉西施了。 祸就是大肚子的凉粉西施黄英英惹上的,其实她自己一点也不知。 是一个赶埸天。 中国人喜欢赶埸,赶埸就是做交易,山货换土货,土货换百货,后来叫做生意,现在该说市埸经济。 现在是天天赶埸,因为市埸经济要时时讲。 第4章 古时候赶埸是逢三隔五,生意不是天天有得做的。做生意就是交流物质,从前的物质靠手工生产,作坊生产,哪比得上现而今国营的、私营的、社办的、个体的,假冒伪劣产品也能把人淹死。 举个例子:从前,南山养鸡户赵寡妇养了十只母鸡,一只鸡一天下一个蛋,三天共产三十个蛋,赵寡妇三天赶一次埸去卖鸡蛋,竹蓝里只有二十个鸡蛋,原因何在?谁也不敢保证十只鸡就一定会天天下蛋。 现在,东山红光养鸡埸女经理钱小姐共饲养了一十万只蛋鸡~~现在的话题不说穿了人人也心中有数。 要象现在天天逢埸天,黄英英的肚子不等大,怕早就让皂府的人算计了二十次。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现儿今,黄英英也不会遇上恶人了,社会治安得到有效的综合治理,光天化日下恶人是不敢嚣张的。 五百年的五百年前的赶埸天,事情就麻烦得多。 没一部古装戏不演赶埸天的,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集中体现。 特别是那些动辙几十集的电视古装戏,不出现几幕赶埸天的热闹镜头肯定是审片过不了关的。 赶埸天的热闹多是一埸刀枪砍杀,马踏摊翻的埸面。 这种埸面损失太大。 一般导演不会报真正的账,化钱的事都有窍门。 多管闲事的有心人计算如下: 出动马十匹工价五百元 撞翻鸡蛋一百二十个计价六十元 踏烂水果八十斤价八十元 踏烂白菜一百斤价一百元 群众演员两百人工钱两千 埸地费两千元 打扫卫生费两百元 丢失土鸡两只,估计被人偷杀计价八十元 还有~~ 钱越算越多,超支! 不过钱的损失决不会比过人的损失。 黄英英一家三口家破人亡的损失岂能计算出个明目细账? 崔二惨遭毒打致死。 黄英英生下来不足月的婴儿莫名而亡。 黄英英官判卖身还债。 惨!! 这一切都缘于皂府老爷那一天赶埸经过城门洞。 皂老爷骑在高头大马上,过城门洞也不下马,但一定得埋头,这一埋头就看到了崔二凉粉挑子前站着的黄英英。 皂老爷立马就呆愣了眼,没提防就抬起了头,自然城墙上的黑石头比皂老爷的头硬朗。 皂老爷眼前金星乱溅,搞得他五心不定,六神无主,金星中心就是黄英英。 皂老爷捂着脑门上撞的大包,一边“哼哼”着,一边“嘻嘻”着回了家,连埸也不赶了。 黄英英的悲惨命运从此开始。 白姑也紧随其后。 (传统手法,戏分两支,先表一支,另一支按下暂不表。) 4 黄英英是甲子年三月初二进的皂府。 算命先生说:甲子年间多灾多难。 这话应在黄英英身上一点不差。 哭干了眼泪的弱女子黄英英被皂府狗腿子推搡着走进皂府大院。 脑子里空荡荡的她就和这大院里的假山、假溪、假桥一样没了思想,就只剩个躯壳。 皂府大院里的摆设是以假乱真。 黄英英作为一个年轻女人却是真实的。 这就是区别。 越富有越虚假,越贫穷越真实。 这个道理多数人不明白。 明白的人也多数要变糊涂。 剩下的就只能感叹:什么事情都搞不懂。 皂俅长大后就说过一句话:“老奶妈子和新奶妈子实际上是一个人。” 这话有人懂,也有人不懂。 懂的人说:“奶妈子就是奶妈子有奶的码子。” 不懂的人说:“奶妈子也有年长的和年少的之分。” 年长的当然是黄英英,后来的黄嫂。 年少的自然就是白姑了。 黄英英先进皂府“打苦工”,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黄英英进皂府看到的第一幕是独一无二的,这也是她进一步成为悲剧角色的新起点。 假水池边有两棵歪脖子柳树。 一棵老一点,一棵小一点,区别是一棵树杆粗,一棵树杆细。 皂府的老花工告诉黄英英,两棵歪脖子柳树都是皂老老爷子当年亲自培育的。 皂老老爷子说:“要让它们长成啥样子,从小就得打造。” 皂老爷和夹着屎片子的皂俅当时就围坐在歪脖子柳树下。 树下一张石桌。 石桌上摆放着一大堆血红红的樱桃。 夹着屎片子的皂俅在皂老爷怀里狂跳,一双小手在血红的樱桃堆里抓挠,象在血盆里抓食,两只手沾满了血。 皂老爷的笑声象卡在喉笼上旋了两旋才冲出口,干哑得失去了潮湿的水气,骇得身后的柳树也在一个劲地打抖。 黄英英跟着皂府管家走上石拱桥,无意间就看到了这一幕。 黄英英喜欢婴儿,她毕竟当过一个月母亲,但她不喜欢染着血污的小手。 黄英英的思维是让夹着屎片子的皂俅唤起的。 她突然觉得皂家两爷子就象那两棵歪脖子柳树。 管家退下了。 黄英英如待宰的羊羔站在了皂府两爷子面前。 当带着体温的两颗鲜嫩无比的樱桃出现在皂俅面前时,那混小子竟然号啕大哭,手推搡着奶香味四溢的雪白乳房,挣扎着一个劲往石桌上扑。 皂俅是拒绝雪白,从小就嗜好血红大概是皂俅的本性。 皂老爷色迷迷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那对饱满得令他心颤的胸乳。 黄英英的胸乳上被涂抹上了血红的樱桃。 是皂老爷亲自下手的,皂老爷活路做得很认真,也很投入。 皂俅开始扑上她的胸乳,贪婪得如一只饥饿的小狼。 小狼加老狼,皂府两爷子都是色狼。 黄英英木然地望着头顶的柳树枝。 树枝的黑幽幽魔爪正向她扑来。 5 皂府大院。 石拱桥。 夕阳坠落那一刻。 黄英英走上石拱桥。 残阳在石拱桥中间划了一条线,一边惨白,一边漆黑。 黄英英是从阳光处走过去的,却怎么也走不进黑暗。 不是黑暗拒绝她。 是她的缘份未到。 这石桥应该叫奈何桥,通向阴曹地府的光明大道。 黄英英曾经去过奈何桥。 黄英英到奈何桥头时,看见老公崔二背着孩子匆匆过桥去了。 黄英英痛苦地叫道:“奈何桥上等三年,老公呀,你怎么就忘了?奴家来也。” 守桥的鬼吏却不让过。 黄英英对鬼吏说:“刚才过桥的是我老公。” 鬼吏摇摇头,赤铜样的手臂仍拦着她。 黄英英看见了鬼吏手臂上的剌青,左边一条蛟龙,右边一只恶虎。 黄英英心上来了气,对鬼吏道:“纵是你嘶咬得我千般伤,万般痛,我寻夫的志雷打也不动摇。” 鬼吏手臂上的剌青不见了,变成了一串收获后的包谷,黄灿灿,惹人爱。 鬼吏的声音也不似先前恶了,鬼吏说:“生死册上你的名字还轮不到勾,这桥我也不敢放你过。” 人鬼对话说生死,全不带半点感情。 奈何,奈何,真的是莫奈何。 黄英英想不通的是老公为什么变鬼就绝情? 这就是命,女人的悲剧命运。 奈何桥上空荡荡,黄英英只得打转身,却看见身后浓烟滚滚,黑蝴蝶起舞。 烧纸钱的人是有钱人,纸钱烧得多,黑了半边天。 烧纸钱的人唱起了歌: 送阴冥,送阴冥 纸钱一刀刀 纸马一匹匹 纸钱送给阎罗爷 神界地狱作主张 烧纸钱的人是皂府老爷,这是黄英英没想到的。 人死才烧纸钱,莫非皂府死了人? 是了是了,这就是报应。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天公地道。 黄英英却是想错了。 皂府没死人。 皂老爷子是行贿阴曹地府。 ~~天哄地一下就黑了。 黄英英走过了石拱桥。 黄英英白天是属于皂俅的,夜晚却是皂老爷案板上的肉。 皂老爷在黑暗中抓住她,她只叫了一声“鬼!” 房子在水面上摇动时,黄英英的耳边只有鬼的狞笑声,干哑得没有一点水分。 6 起夜风了。 院子里两棵歪脖子柳树在风中晃动。 小柳树骂老柳树:“你是个老狗!” 老柳树一听来了气:“儿子骂老子,要翻天了。” 小柳树不屑地说:“白天你骂过我。” 老柳树摇头:“老子不骂儿子。” “你在心里骂的。” “我骂你什么来着?” “你骂我是小狗日的。” “你是要报复老子?” “为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我明白了,为一个女人。你小狗日的醒事太早。” “全是你老狗的教唆。” “和好,和好,两爷子不用再吵。” “女人是祸根。” “儿子,你说出了人话。” “到我们家来的女人都会成妖成精。” “所以我们这等人家要懂得的第一件事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难怪你一天到晚总在烧纸钱,霉气霉气。” “你懂啥!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说对了,我啥都不懂就懂得了玩女人的心计。” “你终归是我的儿子。” “你当然是我的老子。” 老子、儿子,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一孔窑子里烧出来的,千变不离其宗,万化不离其型,流氓加恶棍,老少是一对。 7 当初皂老爷手下的狗腿子把碍眼的崔二打得七窍流血,一命乌呼,崔二至死也不明白个中原委。 凉粉挑子倒在城门洞外的臭水沟里,有半盆没切的白凉粉落在水底下,水波纹晃晃悠悠,象落了半个残月亮在水里。 一只打湿了翅膀的小鸟站在歪斜的凉粉挑子上悲悲切切地叫。 围观者都唏嘘不已。 行凶的狗腿子回到府里禀报老爷:“崔二已经摆平。” 皂老爷把水烟杆吸得“哧溜哧溜”直冒水泡。 “真的就摆平了?” “已经七窍出血。” “已经咽了落魂气。” 第5章 “已经硬成了土疙瘩。” “已经……” 皂老爷的巴掌已经落到了狗腿子脸上。 狗腿子委曲地嘀咕:“是按老爷你的吩咐。” 皂老爷瞪直了眼:“是问你等那城门洞一带有啥议论?” 狗腿子个个面面相观。 胆大的最后回来述说城门洞情况: “市民都拥戴着崔二娘子上官府告状。” “崔二老婆没哭死?” “离哭死也差不了多远。” “还有啥情况如实报来。” “满街陪着崔二老婆哭嚎的人数不清,犹其是那些妇人女子。” “岂有此理,崔二是她们老公还是她们的儿子!” “崔二是有个儿子,才满月,众人都帮的是那小儿哭老子。” 皂老爷眼里露了凶光,和秃毛老狼差不多。骇得狗腿子们都脚杆打颤颤。 皂老爷伏在狗腿子耳朵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狗腿子们都颤栗着点头如鸡啄米。 于是,崔二未满月的儿子未明而夭折。 于是…… 剩下的事该皂老爷自己出马摆平,这是老爷子轻车熟路的本事,只是他心尖儿都在生痛。 8 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皂老爷就乐意这句话。 皂老爷站在县衙门前也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 这个衙门与众不同: 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大铜狮(相同)。 左边的狮子墨黑色,右边的狮子赤红色(不同)。 左右两边的狮子头上都顶着个银翘宝,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告白。 皂老爷更知道,左边的黑狮子守着通往阎罗殿的门,右边的赤狮子守着进衙门后园的门。 皂老爷当然进的右边门。 知府老爷姓胡,单名一个途。 胡知府形如灯杆,身上没二两肉,肉都长到眼神里去了。 胡知府的眼神很特别,比成是鼠眼适如其分;再加上那对虾胡须,更增添了鼠头鼠脑的造型。 胡途知府不是胡涂人,犹其是对银子,胡途知府清醒得如不参杂质的矿泉水。 知府大人的威风在衙门大堂上,惊堂木一拍,连他本人也惊得哆嗦不止。 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最能表现出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他那虾米胡拂动着,鼠眼精光灿灿,只是略显中气不足,似乎那气是从开孔过于大了点的鼻眼里溜了出去。 皂老爷最了解知府大人,可以当面与知府大人称兄道弟__这本来也是狐朋狗友惯用的伎俩。 “胡兄财运亨通,近来手头是宽松了。” 胡知府爱财。 古人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胡知府的“道”皂老爷探得最清楚。 胡知府也是快乐的,基本理论根据是:快乐与钱分不开。 胡知府会也有痛苦,胡知府的痛苦按他的说法是这样一种痛苦:“当你喜爱的一纹钱落进尿水中时,你想伸手又要考虑值不值,这就是痛苦。” 皂老爷进了衙门,胡知府只会有快乐,皂老爷在胡知府的眼里简直就是个金圆宝的化身。 胡知府快乐了皂老爷心里就会隐隐作痛。 皂老爷爱财和胡知府丝毫不逊色,一个爱财的人却要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自己荷包里的银子送进别人的口袋,嘴里还要说“笑纳,笑纳”,辣椒插在屁眼上,痛苦不痛苦? 皂老爷面对胡知府坐下了,没有开埸白,双方都知道该做什么生意,该斗什么智,因为直接涉及到贴身利益,来不得半点马虎。 胡知府向皂老爷抬起了宽大的袖笼。 皂老爷眼角禁不住一阵疯抖,眼前的袖笼犹如对着他张开的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 胡知府等待着皂老爷也向他抬起袖口,在他眼里,皂老爷的袖口里就是一座金山。 两个人的生意从来都是在袖笼子里做的,手指有一、二、三、四、五,银子也量一、二、三、四、五。原本是见不得人的事,你知我知,天下谁人不知? 9 “啪”! 惊堂木。 商埸如战埸。 皂老爷紧急考虑之际,耳朵里就回响起吓人的这一声。 不过不是胡知府在大堂上拍响的,而是说评书的艺人来了这么一下子: (评书走过埸)话说大清康熙年间,喜好微服私访的康熙皇帝带着太监三得子、和尚法印和侍女小桃红来到江南大水县。 夏日炎炎。 康熙一行一路行来早已是口干舌燥。 三得子说:“爷,找个茶园小憩一会吧?” 法印和尚说:“你看这大水县满街都是ok厅和按摩室,哪来什么茶园?” 酒好不怕巷子深,康熙一行还真在陋巷找到一座茶楼入了座。 茶园老板端上了虎跑水龙井茶。 康熙问:“老人家,大水县吏治如何?” 老板反问:“客官,你看如何?” 康熙笑道:“我看这满街是ok厅、按摩房,到处是歌舞升平,这县官必是个好官。” “好官?好他妈个x!这县太爷到任一年多从不问民情,倡导的是大办‘红灯区’,满街小姐乱窜,搅得小城昼夜不安。” 康熙有了微色:“这个县官叫什么名字?” “青天高一尺。” “叫‘青天高一尺’?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青天高一尺’,古有包青天爱民如子,难道这知县果真是遵律守纪之人?” 茶楼老板摇头。 问:青天高一尺是何意? 回:知县是个搜刮银两的极贪之人,连本县的地皮都让他刮下去了一尺,地皮矮下去一尺,这青天不就高上去了一尺么! “啪”!(惊堂木再响。) 皂老爷身上哆嗦一下,忙朝胡知府抬起了袖笼。 世间多么小,袖笼乾坤大。 胡知府在里边抓住了皂老爷三只手指头。 皂老爷又一哆嗦,脸色乏白。 胡知府打了让手。 还有两根指头皂老爷压根儿就没有伸出去。 成交!三根指头换来皂老爷顺顺平安,外加一个年青奶妈子。 皂老爷的三根指头当然还是皂老爷身上少不了的构件,三根指头兑换成三千两白银。 胡知府莫名其妙地打起了饱嗝:“你又赚了。” 好象胡知府这盘生意就亏了。 事实是,黄英英查三代家谱也决不会姓胡。 皂老爷出知府衙门。 两边的狮子都张着大口。 皂老爷也情不自禁地张开了自己的口,比狮子口还大。 10 女人奶子破了要痛三天。 断了呢? 断了要痛一辈子。 何况皂俅的牙齿有毒。 人毒甚过蛇毒。 黄英英的痛苦可想而知。 ……一群黑鸟飞上天空…… ……奶头是照亮黑空的星星…… ……滴着红血的肉粒…… ……灵魂出窍的死亡…… ……崔二的凉粉挑子浸在红血里…… ……孩子和哭声变成了皂混小子的狞笑…… 佛陀说: 苦有八苦: ——生苦! __老苦! __病苦! __死苦! __爱别离苦! __怨憎会苦! __求不得苦! __五蕴积苦! 凡人都在八苦中过着执着、迷失的生活,而菩萨用摩诃般若的心态来看,这些都没有实体,五阴固然不实,苦、集、灭、道亦是方便,要想灭苦,必须行道,要想行道就要停止五阴的妄动,使之接受光明。 黄英英是上上苦命妇人,佛何以知之。 黄英英的手和黑暗的无形之手握在一起,她才得到安慰。 为什么? 为——什——么? [第3节]第三章 第三章 1 圣贤有时候也会说出一两句金不换的真言,比如: 圣贤说:女人的本事就在于能把两件事说成一件事。 我比圣贤还圣贤,我说:女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两个人搞成一个人。 不要把这话当成淫语(我说了也等于没说。)。 世人的想象力很丰富。 想象如洪荒大潮,淹没原野,淹没村庄,淹没大地,淹没不该淹没的一切,特别是淹没女人,想象成为十恶不赦的臭虫,铺天盖地,存在也会变成虚无。 我不是淫妇,能证明这一点的就是我和黄英英是一个人,你们认识的黄英英是怎样一个女人,这很能说明问题。 年龄的差别不是改变性别的根本,根本是你改变不了你自己。 我丝毫没有把所有女人都说成是我自己,这样说肯定是笑话,是笑话就要遭到唾骂,唾骂我的人太多了,我不能再树对立面。 我向黑林里跑去时,黄英英从树上跳下来拦住我。 我说:“你很顽皮,孙猴子才爱上树。” 黄英英说:“你不是说我们该有点孙猴子的本事吗?” “你想拜那猴头为师?” “我爱上猴子了,你吃不吃我的醋?” “我干吗吃醋,这不是体现了我的思想吗!” “但你常骂猴子。” “打是亲骂是爱,这是基本知识。” “但是你咒猴子不得好死。” “那是因为世上的人都爱猴头,把他树成心中的英雄,而我仅仅是猴头的陪衬,这不公平。” 黄英英说:“那我告诉师傅去,让他修理修理你。” 一眨眼,黄英英就消失了。 黄英英心肝都好好地放在肚里,怎么就对我说出这种没心没肝的话来了?看来爱情的力量无以伦比。 黄英英消失了当然我也得消失了,因为我还是我__凡间女子白姑,我又投生到了前世。 凡间女子白姑投 身 前 世 !!! 黑老鸹在天上齐声呱唱,象千军万马摇动黑暗的旗帜,擂响进军的号角。这是一埸残酷的命运挣扎,浸血之战。 2 在这个古老而散发着腐败气息的城市里,皂俅的名气越来越大,已经远远超过了皂老爷子。 “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用在皂俅身上太奢华。南门城墙下要饭的曾瞎子说:“三伏天的臭肉放得越久其臭就越长远。” 第6章 曾瞎子的弟子说:“臭不可闻。” 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皂俅?唯一怀疑的是他们从来不上皂府门前乞食。 曾瞎子说:“那门前满地都是白色的蛆。” 有人去考察了,只看到石阶缝里忙忙碌碌的蚂蚁。 皂俅学他老子唱“呀呀歌”前就咬下过奶妈的乳头,这是皂府接香火的传记上重重的一笔。 皂俅五岁的时候挨皂老爷子第二顿打,其因由是混小子还想咬掉黄奶妈另一只乳头。 这件事对皂俅印象太深,已经到了刻骨铭心的程度。 五岁的皂俅能随心所欲的使坏,这就比唱“呀呀歌”时成熟了许多。 成熟起来的混小子五岁断奶。 八岁就能指着老子的鼻子骂娘。 十岁敢上街摸大姑娘的胸脯。 十五岁就成了迎春楼的常客。 和皂俅一起长大的是皂府管家的儿子。 皂府下人说,管家的儿子是皂俅少爷的影子。 也有下人说,少爷在成长的同时就在培养未来的管家。 几千年的规距,随便从哪个朝代选一个大户人家作考证,情况大致如此,不会有多少出格。 所以,中国民间俗言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根据俯首皆拾。 管家儿子叫苟。是三字经里“苟不教,性乃迁”那个苟。 皂俅叫他“狗”,语音上是分不出来的,何况皂俅注定是狗的主子,主子的话就是圣旨。 “狗,你对你妈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是奶子,我妈的奶子又肥又大。” “红不红?” “白。” “没劲。” “我没见过流血的奶子。” “你咬她一口。” “我一岁就断奶了。” “那你失去机会了。” “机会都是少爷的。” “你妈的屁股呢?” 狗就伸开手臂比了个大圆圈。 少爷笑得怪声怪气 狗就是会投其所好,皂俅少爷没理由排斥狗的亲近。 皂俅少爷在狗的安排下做过一个试验: 本城一流的茶馆是城北“滴翠庄”。 二流的妓院是“滴翠庄”街对面的“红花坊”。 城北口岸好,好就好在这条街上人特别多。 皂少爷的试验很简单:他当街坐在“滴翠庄”门前品茶,当然穿戴是十二分的张扬,一举一动也是十二分的张扬。他要考察路人的“回头率”。 结果,皂少爷失望至极。路人对“红花坊”的好奇远胜过对皂少爷的好奇。 特别不能容忍的是,过街那些女人,老的、丑的、掉渣的都把头扭向“红花坊”,似乎皂少爷连妓女也不如。 被路人冷落到一边的皂俅只得喝闷茶,那茶是上等龙井,皂俅少爷却喝出了泔水味。 “狗,你评价少爷这一身上下怎么样。” 狗不摇尾声只摇头:“我不敢评价少爷。” “这是少爷给你的权利,有权不用,过期作费,你连这点长进都没有?” 狗就大了胆子看少爷,从头到脚。狗说:“少爷很光鲜。” “什么?” “光鲜。” “狗,你没你老子文化程度高,你懂光鲜是什么?” “是少爷,不~~是少爷看起来很光鲜。” “你个狗日的,光就是精光,什么都没有,鲜就是少,和光也差不到哪里,光鲜,光光鲜鲜,少爷我什么都没有?” 狗恍然大悟,忙说:“少爷有钱。有钱就什么都有。” “少爷不光鲜了。” 狗点头,心里说:瞧这德性。 “这些人的眼里为什么没有我?” 狗无言以答。 皂俅由失望到恼怒,气便全出到了妓女身上。 十五岁的少爷就开始嫖妓。 有没有搞错啊?十~~五~~岁~~!! 错不了。 恶少恶少,作恶都年少。 皂老爷子早让儿子丢到了身后,连臭屁都闻不到。 3 皂俅少爷带狗上本城一等妓院“迎春楼”显阔。 皂俅说:“以后喝茶可以去三等茶园,玩小姐一定得去一等妓院。” 狗说:“这话跟老爷说的不差分毫。” “那就去。” “少爷,你敢?” “少爷我没不敢的事。” “老爷子现在就在‘迎春楼’。” “所以我才要去。” “你准备第三次挨老爷的打?” “当老子的当得累,五岁打一次儿子,亏透了。” “少爷真去。” “去!” 少爷到了“迎春楼”,一屁股坐进鸨母的当堂椅。 “把最酷的小姐给我找五个,要最好的雅间。” 鸨母陪笑道:“最好的小姐是皂老爷包下了的。” “我就是皂老爷,你是不是狗眼昏花认不到人?” “少爷~~嘿嘿~~” “少爷以后就是老爷,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枉自吃了几十年干饭。” “现在老爷~~” “现在的老爷以后还会是老爷?除非他是老不死。” “少爷,老爷就在里面雅间。” “老爷是我,认清楚。” 少爷的话,皂老爷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想冲出去,又想到面子,两爷子妓院里争风吃醋,毕竟不成事理。 单凭这个认识水平,皂老爷就矮少爷一尺。 结局是:皂俅少爷大模大样走进了雅间; 皂老爷偷儿似的溜出了后门。 自古“英雄”出少年,奈何! 4 “瘦马”不是马。 这不是逻辑学命题。 先了解“环肥燕瘦”是什么这就把上了脉。 “瘦马”总是和登徒狎客密不可分。 明武宗朱厚照本是皇帝老子,听闻“扬州出美女”,皇帝老子的面子也顾不上了,闻风跑来,选处子,抢寡妇,逛青楼,嫖妓院,成为一代荒唐天子。 “瘦马”就出于此。 “瘦马”者,先遭拐卖、后又被迫卖身的少女是也。 明崇祯皇帝就骑过“瘦马”,宠妃田秀英即是扬州“瘦马”出身。 皂俅不是皇帝,却比皇帝老子也差不到哪里。 皂俅第一次骑马骑的是奶妈黄英英。 五岁的皂俅手拿柳条骑在奶妈身上象个将军。 黄英英在地上爬,确实是当了“四脚马”。 皂俅十五岁进妓院“骑马”,从此而一发不可收拾。 宁可三天无烧酒,不可一日无美女。淫棍的口头禅。 平民女子白姑就是被当成“瘦马”卖给皂府的。 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这就是白姑进皂府的生活写照。 ~~漆黑的夜把世间一切罪恶都隐藏在潭底。 白姑被剥得精光的那一刻,忽然觉得黑暗的潮水铺天盖地的扑来,淹没了村庄,淹没了大地,淹没了她。黑暗中的毒蛇噬咬着她,使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沾满了毒汁; 大地在震动,房屋在摇晃,巨树被掀翻了,天上的黑云卷到了身下,摇散架的门、窗、床、桌、椅、房屋、巨树都跑到了头顶的天上,又哗啦地砸下来,砸下来~~钻心的痛~~她瘫在死亡的黑潭下。 夜夜如此。 只有黄嫂能宽慰她,同命相怜。 白姑抱着黄嫂号啕痛哭,泪如泉涌。 白姑抱着黄嫂抽咽,无声的泪潸潸地流。 白姑抱着黄嫂,痴呆的眼睛木木地盯着天穹。 泪流干了。 黄嫂知道女人就只能这样。 夜,漆黑漆黑漆黑漆黑漆黑~~ 潮水不再涌流了,大地不再动荡了。 只有淫棍的狞笑声撕破黑幕如金属的尖啸。 黑潮变成了旋流~~ ~~流血的乳房在飞。 咬下一只,又长出一只~~ ~~咬、咬~~ ~~长~~长~~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灵魂出窍而去。 世人惊呼:东村的孩子昨晚被厉鬼吸干了血; 西村道上放牛的孩子成了干尸~~ 黑暗中,皂俅看见眼前飞舞的滴血的乳房旋转着,一双瞪圆的大眼逼向他~~大眼跳跃着~~逼近~~退后~~逼近~~ 皂俅双手抓住了大眼,攥、攥,嘣一声爆了。 一声嘶心裂肺的嚎叫~~ 鬼! 黑色鸟纷纷落地。 5 一棵树。 树下一片凉荫。 一矮桌。 甲乙相坐对饮。 甲:瞎婆婆坐轿你听没听过? 乙:瞎婆婆是不是慈安寺门前的算命婆婆? 甲:正是。 乙:瞎婆婆在慈安寺门前生了根,她会生出什么故事! 甲:昨日有个大户管家,带了一乘八抬轿子请瞎婆婆。 乙:瞎婆婆还有这好命。 甲:好的还在后头。 乙:快讲。 甲:大户管家请瞎婆婆登轿,上门算命。瞎婆婆上轿。一行人浩浩浩荡荡离开慈安寺。走到闹市街李家绸缎匹帛前,管家叫轿子停下,跑进店内说:轿里是娘娘,亲买匹帛数十。店主只当大生意上门,奉承不已。管家选了上等绸缎数十匹,叫个轿夫和他一起捧走,道是回府取钱送来。剩下七个轿夫和轿中“娘娘”久等不来。又回去两个人催。慢慢地,最后一个轿夫也说受“娘娘”之命开溜。店主见轿中有“娘娘”在,始终不疑,直到天黑,再不见一人回转。店主掀开轿帘看,“娘娘”原是算命的瞎婆婆。追究起来,瞎婆婆也是受骗人。 乙笑道:什么玩意,还昨日呢! 甲也笑道:书上看来的。 乙一拍脑门子:我知道你说谁。 甲:谁? 乙:南城那户才干得出这种事。 皂府就在南城。 甲:你知不知道明朝宪宗成化年间有个叫桑冲的淫棍? 乙呸一声:那淫棍扮女相、设骗局、施迷药,十年奸淫良家女子182人。 甲:桑冲真名叫什么? 乙:本姓李。 甲:错,姓皂。 乙立即会意:皂就是黑,黑心黑肝。 甲:打石磨的杨大汉娘子眼睛生得靓,那天让皂遇上了,皂说:这女人眼睛实在迷人。晚上,杨石匠就把女人的眼睛抹了石灰。 乙:女人苦。 甲:遇上了恶人,奈何! 甲乙都唏嘘不已。 第7章 6 黑夜变成了死水。风带着黑鸟悄然遁去。 黑水里乏起两串水泡。 咕嘟嘟、咕嘟嘟~~ 血红的两砣肉在黑水里沉浮。 血肉又回到了她身上,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有一只无形的手从床上拉起了她,拉着她朝黑夜的旷野走去。 夜黑得不见五指。 她举起五指在眼前晃动,什么也看不见。 她用手蒙住了眼睛。 眼睛透过指缝看见了不该她看的东西。 沉沉黑暗中出现了晃动的灯影,灯火如豆。 她被无形的手拉着,朝如豆的灯火处走去。 黑暗中有惨人的声音如小儿半夜磨牙齿: 吱吱吱叽叽叽叽叽~~ 浑身起鸡皮疙瘩,牙帮子打颤颤。 回避!回避!! 遥远的黑夜里从几万里游过来的声音,森森然,可怖,可怖。 她想用手指塞住耳朵,拒绝那个声音的传入,却挣不脱无形的手,只得随它前行。 那如豆的灯在眼前晃动、波动,上、下、左、右,象夜空中无着落的莹火虫。 她也身轻如燕,上下左右跟着漂动。 奇怪,拉着自己的那只无形的手呢? 怎么就没了感觉! 莹火是带向光明的使者还是引导进入黑暗的幽冥? 什么也不用想,完全是身不由已。 飘飞,轻盈的身子如黑暗中蝙蝠飞翔。 灯火指引。 福兮祸兮,都不是能考虑的事体。 飞翔的身子属于你,但思想却属于黑夜。 如豆灯火停止了飘动,轻盈的身子也悬浮在灯前。 隔着灯火,她看见了“牛头”。 “牛头”朝她举起手中的铁链,寒光透澈骨髓。 她又身不由已地飘到了另一边。 “马面”也朝她扬了扬手中的铁链,哗哗的金属声让她不寒而栗。 她飘到了路中间,头上挨了一竹竿。 打她的是判官,判官怨她挡了道。判官的竹笔竿挑着那盏如豆的灯,却只能照见方寸之地。 她看见“牛头”和“马面”锁着一个小儿,小儿的身子悬空,双脚在黑夜中无望地划动。 她对判官说:“让我替了他。” 判官瞪圆了眼,世上还有争着下地狱的人?我干到退休也没遇见过一回,今儿个是不是刮错了阴风! 判官翻了翻生死薄,摇摇头:“你大限还有三月才到,本官不敢枉法开后门。”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摸小儿的脸,却摸到一颗血淋淋的肉球。忽地,铁链子断了,那肉球一个急旋儿隐进了她的肚里。 如豆的鬼灯忽地熄灭了,铁链的金属声渐渐远去。 黑夜中走着一个女人,是她,穿白衫,再黑的夜也濡染不了的白衫,步履蹒跚,她不知从哪里来,该朝哪里去? 黑暗中,她走到了烧纸钱的人跟前。 那人是皂俅。 她不认识这个皂俅。这个皂俅手里握一柄长铁叉,正把那一封封纸钱叉进火里。 “你夜夜都烧纸钱?” 皂俅看了一眼她,他也不认识这个黑夜里的白衣女子。皂俅说:“我是平时烧香,临时就不拜佛脚了。” “佛不爱纸钱。” “头发长见识短,这是比喻,你懂不懂,妇人见识。” “你烧这么多纸钱买什么?” “这是商业秘密,也叫暗箱操作。祖传秘方,要学习,得有两个条件,第一,需要考查身份,其二,得先交培训费。” “我是贫民女子,如何有那经费。” “你是白~~白~~” “我是白姑。” “哈哈哈哈哈” 鬼在狞笑。 “哈哈哈哈~~” 铁叉穿进了她的肚皮~~ 7 白姑变得形销骨立,肚子却开始往上鼓。 “孩子是我的,不是孽种。” 黄嫂轻叹着摇头。 “是鬼送我的,鬼,我见过的。” “~~” “那天夜里好黑,黑得怕人。” “~~” “你没听我说?” “我听着的。” “鬼把孩子送给了我。” “鬼是啥样子?” “高高瘦瘦。” “是皂老爷子,不是少爷。” “你的话我不明白。” “你从来不点灯?” “有灯我看不见。” “怎么回事?” “我的眼睛被少爷抓坏了,那是个畜牲。” “是小畜牲。” “我听你讲过,老爷子是老畜牲,我差点就忘了,我没见过老爷子。”白姑说。 “你见过高高瘦瘦的鬼。”黄嫂又叹一声。 说话的时候,阳光如死人的脸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院子里。歪脖子柳树的影子象鬼爪子在她们身上晃动。 黄嫂说:“你不要在这柳树下来了。” “我喜欢坐在石桌子边看拱桥下的水。” “死水一潭,有啥看头。” “少爷忌讳到这里来,除非是三月樱桃红了的时候。” 黄嫂的脸变得惨白。 白姑继续说:“黑夜里点一盏灯能象鸟一样飞起来。” 黄嫂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张大眼看着她。 “你知道‘大限’是什么?” 黄嫂说不清楚,她想到了早已离她远去了的崔二和吃过她一个月奶子的孩子,她眼睛就发直了。 “鬼都不要我。”白姑突然说。 黄嫂打了个寒噤。 白姑望着头上的歪脖子柳树枝,风吹树摇,树的黑爪在空中乱抓。 8 血。 血的河流。‘ 血的海。 血的山。 血的地~~ 血腥气弥漫在皂府深宅大院里。 血流的发源地是白姑住的那间小屋。 汩汩的血从床上流下来,床沿象滴着红雨的屋檐。 泊血的床上留下一个肉球。 哗,无形的利剑切开了肉球,人的鼻眼在血液中无望地挣扎。 黑夜是罪恶的藏身地,只有滴滴嗒嗒的声音可怖地叩击着脆弱的静阒,黑暗也在颤栗不止。 透明的身体~~白衣女人~~ ~~如豆的灯又在眼前晃动~~ 哗哗哗~~牛头马面拖着铁链夜行的声音~~ 黑夜,灯苗晃动、飘动~~ ~~白衣女人也轻盈地飘动起来,跟着灯苗。 风哗啦啦地翻着纸页。 判官的笔在纸上勾划~~ 血流尽了,透明的身体,没有影子,黑夜收敛了所有幽灵的影子。 ~~飘~~飘~~ 这一次是真正地朝着冥冥之界飘飞。 琵琶骨上穿过的铁链也拉不住。 牛头马面拉着铁链跟着她飘飞,他们排成了好看的雁阵。 判官着急地翻着生死薄,寻找下一个要勾的名字。 起风了,夜风张着狰狞的大口。 树在哀嚎。 房屋在哀嚎。 流水在哀嚎。 飞云在哀嚎。 老鼠跳上了房梁。 猫躲进了鼠洞。 ~~飘~~飘~~ 黑色的魔爪扯住了白衣衫~~白衫裙下浸透的红血,让她象一朵倒立的荷花。 荷花吊在歪脖子柳树上。 ~~~~ 冥钱烧起来了,黑蝴蝶在空中起舞。 黄嫂为她送上了买路钱。 还空着一棵歪脖子树,在惨淡的夜空下张牙舞爪。 黄嫂终于也忍不住了,黄嫂说:“白姑等等我。” 风欲静而树不止,歪脖子树上晃动着两个亡灵。 吱吱吱叽叽叽叽~~ 回避!回避! 幽冥的歌声在黑暗中波动,如潮般荡漾开来。 森森然,可怖!可怖可怖可怖可怖~~~~ _销骨立,肚子却开始往上鼓。 “孩子是我的,不是孽种。” 黄嫂轻叹着摇头。 “是鬼送我的,鬼,我见过的。” “~~” “那天夜里好黑,黑得怕人。” “~~” “你没听我说?” “我听着的。” “鬼把孩子送给了我。” “鬼是啥样子?” “高高瘦瘦。” “是皂老爷子,不是少爷。” “你的话我不明白。” “你从来不点灯?” “有灯我看不见。” “怎么回事?” “我的眼睛被少爷抓坏了,那是个畜牲。” “是小畜牲。” “我听你讲过,老爷子是老畜牲,我差点就忘了,我没见过老爷子。”白姑说。 “你见过高高瘦瘦的鬼。”黄嫂又叹一声。 说话的时候,阳光如死人的脸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院子里。歪脖子柳树的影子象鬼爪子在她们身上晃动。 黄嫂说:“你不要在这柳树下来了。” “我喜欢坐在石桌子边看拱桥下的水。” “死水一潭,有啥看头。” “少爷忌讳到这里来,除非是三月樱桃红了的时候。” 黄嫂的脸变得惨白。 白姑继续说:“黑夜里点一盏灯能象鸟一样飞起来。” 黄嫂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张大眼看着她。 “你知道‘大限’是什么?” 黄嫂说不清楚,她想到了早已离她远去了的崔二和吃过她一个月奶子的孩子,她眼睛就发直了。 “鬼都不要我。”白姑突然说。 黄嫂打了个寒噤。 白姑望着头上的歪脖子柳树枝,风吹树摇,树的黑爪在空中乱抓。 9 血。 血的河流。‘ 血的海。 血的山。 血的地~~ 血腥气弥漫在皂府深宅大院里。 血流的发源地是白姑住的那间小屋。 汩汩的血从床上流下来,床沿象滴着红雨的屋檐。 泊血的床上留下一个肉球。 哗,无形的利剑切开了肉球,人的鼻眼在血液中无望地挣扎。 黑夜是罪恶的藏身地,只有滴滴嗒嗒的声音可怖地叩击着脆弱的静阒,黑暗也在颤栗不止。 透明的身体~~白衣女人~~ ~~如豆的灯又在眼前晃动~~ 哗哗哗~~牛头马面拖着铁链夜行的声音~~ 黑夜,灯苗晃动、飘动~~ ~~白衣女人也轻盈地飘动起来,跟着灯苗。 风哗啦啦地翻着纸页。 判官的笔在纸上勾划~~ 血流尽了,透明的身体,没有影子,黑夜收敛了所有幽灵的影子。 第8章 ~~飘~~飘~~ 这一次是真正地朝着冥冥之界飘飞。 琵琶骨上穿过的铁链也拉不住。 牛头马面拉着铁链跟着她飘飞,他们排成了好看的雁阵。 判官着急地翻着生死薄,寻找下一个要勾的名字。 起风了,夜风张着狰狞的大口。 树在哀嚎。 房屋在哀嚎。 流水在哀嚎。 飞云在哀嚎。 老鼠跳上了房梁。 猫躲进了鼠洞。 ~~飘~~飘~~ 黑色的魔爪扯住了白衣衫~~白衫裙下浸透的红血,让她象一朵倒立的荷花。 荷花吊在歪脖子柳树上。 ~~~~ 冥钱烧起来了,黑蝴蝶在空中起舞。 黄嫂为她送上了买路钱。 还空着一棵歪脖子树,在惨淡的夜空下张牙舞爪。 黄嫂终于也忍不住了,黄嫂说:“白姑等等我。” 风欲静而树不止,歪脖子树上晃动着两个亡灵。 吱吱吱叽叽叽叽~~ 回避!回避! 幽冥的歌声在黑暗中波动,如潮般荡漾开来。 森森然,可怖!可怖可怖可怖可怖~~~~ _ [第4节]阴曹地府女鬼冤 阴曹地府女鬼冤 第四章 1 黄泉黑路几万里~~ 天苍苍,其渺茫兮; 路漫漫,其修远兮。 前不见来者,后不闻风啼,只脚上的铮铮铁链拖住麻木的躯体,欲飞不能。 竹竿上的灯苗在前面引路,忽明忽暗,随时都要熄灭,却根本不会熄灭。 生生死死如一豆灯苗。 五百年轮回,鬼才相信,除非被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听到海潮声了~~哗哗哗~~ 黑浪滔滔,一浪推一浪,扑打着沃礁石,粉身碎骨的水滴惶惶然退缩而去;又一排黑浪奋勇上前~~前仆后继,无济于事。 幽冥沃礁石后,矗立着地狱十殿鬼衙门。 黑道上有狗声狂咬。 恶犬九条命,正应了祸害活千年的活。 脚下的铁链猛一阵响。 她没有任何知觉,肉体已离她而去,只有灵魂攥在鬼判手里。 恶犬已撕咬去她脚上一片肉。 仆黄泉路,遭狗咬,她无能为力,她懊悔生来就不会使用打狗棍。 恶犬却是立了起来,化为人形,道貌岸然,只嘴角流着鲜红的血液,忘了拭揩,反而比牛头马面还要狰狞。 鬼判笑道:“你牙齿锋利,天生是吃肉喝血的材料。” 狗人点头:“天性如此。” 鬼判:“死后进阿鼻地狱。” “我买了九条命。” “是丰都大帝特批?” “知道了还问,也不怕泄露了阴间隐秘。” “你我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你不送我小费,怎能让你和这女死鬼半路相遇。” 她就认出了狗人~~孽障~~冤家~~仇人~~ “我是已死之女,你还纠缠不放,可见你的恶毒胜过鬼魂。” “你现在对我有了初步认识,人不要脸,鬼都害怕,单凭这一点,我肯定就比一般的鬼高一筹。” “我死了你也不放过我?” “我是特意赶来警告你,进了阴曹地府千万莫告黑状,算我记你一点交情,若是换了别人,我才懒得管这鬼事情。” “你是做贼心虚,怕暴露你的恶行,遭天报应。” “你小看了我。有钱能使鬼推磨,祖传秘方,看在你我阳世那份情缘,我免费传给你。” “孽缘!我是在世生不如死。” “你死了也未见得能有好日子过。” “你赌咒我。” “恶性所使。” “天底下没你这样恶的人了,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我本来就不是人。” “恶盈满贯,十恶不赦。” “你这是书面语言,与实际不附,奈我其何!” 狗人狞笑着飘飘然隐入黑暗。 鬼判竹竿上的灯苗闪跳着,手里正拍打着一叠纸钱,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牙齿咬得咯咯响,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此丑陋行径,在阴间更是明目张胆,变鬼还有何出路? 她未进地狱大门,已是不寒而栗。 2 鬼判殿。 秦广王高居案台。 门灶诸神怒目侍立两侧。 “押上来!” 殿门处,牛头马面抽了她琵琶骨上锁链,交由门灶神推搡进殿。 阴风嗖嗖,这殿如筑在冰宫水底。所幸血肉已离她而去,她感受不到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颤栗,只是透澈骨髓的寒气,让她没有一点知觉存在。 “跪下!”鬼卒厉叫。 骨头已经僵硬,如何曲膝。 “啪”一声棒响,膝头被鬼卒打碎,身不由已扑倒在地。 鬼无人性,她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叫何名字?” “白姑。” “白骨,这名字内涵深沉,难怪能在人间为所欲为。” “民女冤枉。” “每一个进地狱的人都会说这句话,本王已是见惯不惊。” “民女有冤是实情。” “关本王屁事。” “你高高在上执的什么法?” “白骨,念你初入鬼门,本王不追究你的胆大妄为,明白告诉你,这阴曹地府还没设置监查司,本王执法是独立自主,你管得着吗?懂事的进了阴曹地府就要学乖一点,免遭过多的皮肉之苦。” “我不叫白骨,我是白姑。” “你不用在此殿上咬文嚼字,你叫白骨名符其实。” “民女旧冤没伸,新冤又来。” “何谓新冤?你看你通体透明,无血无肉,只剩白骨一具,本王如何会冤枉了你。” “你只看表面现象,却忽视了事物本质。” “我连骨头都给你看透了,还不知道本质是什么吗?气死本王,你也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小看本王。” 她只得摇头,莫可奈何地摇头。 “白骨,本王问你的话你得照实回答。” “只要你问得有理。” 秦广王嘿嘿一笑,顺口胡诌道:“鬼门向东开,有钱无理莫进来。,你是有钱还是有理?” “有理。” “那你进来得不冤。” “民女有冤。” “不问这个,我只问你是男是女?” “男女都分不清,如何不颠倒黑白!” “本王这是例行公事,是男还是女?” “是女。” “女人即白骨。从今以后你就是这名字,以后发往其它鬼殿,你都得说这个名字。” “是,民女知道。”她不想再和秦广王争辩。 “应该答白骨知道。” “是,白骨知道。” 白骨抬起头来,撩开披散的长发,眼睛看到了中堂上方两行大字: 万两黄金带不来,一生唯有孽随身。 “白骨,你可知你罪孽?” “白骨无罪。” “无罪何以下地狱?本王这里一笔一笔都记录在案。” 案桌上的册子哗哗地飞上天空,围着她旋转一圈又乱七八糟地重叠回案头。 “白骨非寿终之人,实在是事出有因。” “阳世之事,阴间都有记录,本王不想听,不要耽搁大家的时间了,何去何从自有断论。” “那就请大王快发落,白骨只求快快投胎人世。”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阴曹地府是你想象的那么好出去的呀!” 白骨大骇,期望值最高,打击就最大。来时的路上,牛头马面就告诉过她一殿的内幕: 牛头说:“三个月前我们就见过面,算老熟人了。” 马面说:“就是就是,要不我们就不给你说实情了。” 牛头说:“此去阴间第一殿统管幽冥吉凶,凡是功过两平之男女,即从一殿送交第十殿发往投胎人世,或男转女,或女转男,分业缘而分别受报。” 马面说:“凡恶多善少者押入孽镜台,以后就有得罪受的了。” 牛头说:“上次你能主动为小儿而死,也算义举,祝你进了鬼判殿能走好运。” 看来变鬼是走不了好运,白骨的心早已冷到了零下38度。 “大王,要把白骨发往何处?” 秦广王冷笑,提笔欲批,踌蹰再三,终是落不下笔。 “白骨一案让本王头痛。” “大王不是说自有公断吗?如何又犹豫不决?”白骨心里重新升起希望。 “本王断案是有理有节,决不轻率行事。” “这就好,白骨期盼大王明镜高悬,为我作主。” “明镜?嘎嘎嘎~~”秦广王笑得怵人。 一鬼卒飘进殿来,附在秦广王耳边如此这般。 秦广王不住点头,锁紧的眉头逐渐展开,笑重新回到脸上,不过,那笑却是笑里藏刀的笑。 “众鬼卒!” “喳!” “押女鬼白骨上孽镜台。” “喳!” 白骨被推进了殿右~~ 3 黑云翻卷而去。 天地间豁然开朗。 真个是:草绒绒遍地染翠,柳垂垂满眼写绿,一岭樱花红锦缎,半溪烟水碧罗绸。修竹枝枝秀,奇花漫山谷,几多风雨,无限心情,芳菲铺绣随人赏,蝶舞蜂歌处处情。 我不是白骨,还是白姑,我手挽竹篮,行走乡陌,人们都叫我村姑娘白姑。 不,那是我母亲的身影。 女儿该随母,谁都这么说,我却没有母亲的好运。 那一日,恶棍偷我卖出山,我只是两岁小女子,何以记得家居何处。命运从此将我引向岐路。 我刚才在殿前错怪了秦广王,大王是要让我回到无邪的过去,我却一时转不过脑筋。 如今生投世,我要~~ “你想要干什么?地狱里就别想美事。”一鬼卒摇头对她说。 “难道这不是人间无忧境地?” “白骨,你睁开眼睛看仔细。” 就真的瞪了眼再看,啊呀呀,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莫非真的是幻觉,明明是草绿花香的景色,眨眼间就时过景迁渺茫茫。 只见得:浓云翻腾如黑浪,阴风惨惨似刀刮,黄苍苍满地杂草,臭哄哄一沟尸水,鬼也哭,狼也嚎,活脱脱一个万劫之地不敢放目。 行走间,鬼卒道:“坐下歇一会儿,这里的公事不分早晚,猴急也不行。” 第9章 就坐下歇着。 白骨忽地奇怪,怎么这膝头又好端端如从前一般了? 鬼卒见她盯着膝头发呆,嘿嘿一笑道:“你觉得稀奇?” 白骨点头:“明明这膝头被敲碎,何以这会儿又没了伤痛?” 鬼卒又怪笑一声:“这样的事你每日都会遇见。” “怎么回事?” “你到底还是个年轻女鬼,问题总是很多。” “我知道鬼哥是好人。” “哎呀呀,麻酥酥的,我当鬼一辈子,还没听人叫过我鬼哥,稀奇稀奇。既然这样,我也不妨给你讲点阴曹地府的规矩。” “鬼哥,你讲。” “我怎么一下子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鬼哥~~” “好了好了,你再喊下去,我这一身就该起牛皮疙瘩了。” “你答应给我讲。” “鬼话你也相信?” “鬼~~” “好,好,好了,我讲我讲。世人皆说阴间有十八层地狱,非也!应是八重大地狱,各地狱另有十六小地狱,加上血污地、枉死城,大小共计一百三十八狱。” “这么多地狱,长寿鬼也受不过。” “不必心焦,进得地狱,罪有得受的,凡发至一处受苦,虽然皮焦肉烂,筋断骨碎,脏血发毛皆无,若解别狱用刑,悉照初死之魂,复原成披发裸体之本身,再受痛苦~~” 白骨听得毛骨怵然。 “你带我上孽镜台受何罪刑?” “心灵之罪。多恶之魂便自已看见自己在世诸恶行径及赴地狱之种种惨状。比如,有人不思天地生人及父母养身非同容易,四恩未报却擅自轻生,自刎自缢;或犯法事发畏罪自杀,其罪仍不至于死者,或加害他人,而弄假成真轻生气绝者,解入本殿,入饥渴各厂,每逢戌亥,临死痛苦再现形,或七十日,或一二年后,再押魂至寻死之处。而不许享受羹饭纸帛。” “这孽镜台就是我进地狱的第一关了。” “正是。”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信镜子面前会改变我的世事情状。” 鬼卒又怪怪地一笑。 白骨打一激凌,猛想起牛头马面所说:凡是功过两平之男女,即送交第十殿发往投胎人世。我莫非罪孽深重得不上孽镜台不足以验证其身? 白骨的冤屈又何时能了结? 4 白骨被推上了孽镜台。 其台高一丈,镜子直径有十围之大,向东悬挂。上有七个大字: 孽镜台前无好人 她走到大镜子面前,里面空空如也。 白晃晃如天地鸿蒙时代。 什么都是从无到有,从有到大,化这么大工程筑这孽镜台不是放在这里做摆设的。 “我是谁?”她对着空蒙大声问。 有回音自天外遥遥传来:“我是白骨。” 她睁大了眼睛,寻找自己的身影。 她看见浓云如潮翻卷的远方出现了一个白影~~飘移的白影越来越近~~是一个身穿白衫的女人~~ 她想这该是自己了。 白衣女人长袖掩面,差不多和她鼻眼相对的时候停住了。 “你把袖子放下,露出你的本来面目。”她说。 白衣女人仍掩面而问:“我是白骨,你是谁?” “我正是白骨。秦广王要我照看我自己。” “我知道。” “知道了你还遮遮掩掩是何缘故?” “我怕吓着你。” 她苦笑一声:“我都变了鬼,还怕我自己,这没道理。” “你真不怕?” “真不怕。” “那你就看。”说完,镜里的白衣女人转了个圈子,白袖当舞,面对面与她逼近。 她不禁大叫一声:“吓杀我也,不,不,这不是我!” 镜子里的白骨冷笑一声:“你要有勇气正视自己,连这点勇气也没有,我真的都要怀疑我是不是你。” 她看清了,里面的女人是个骷髅头。 “我就是这模样?”她不敢相信自己。 “这只是形体返真,你初来乍到,问题出在你的审美观念还没有适应新的需求。” 镜子里的白骨在给她进行地狱审美教育。 忽地有一股白烟从头顶升起,象上方有一双无形的手抓住她的青丝长发要把她提离地面。她伸手摸自己的脸,心里大彻大悟。 “血肉已离我远去,我不是白骨谁是白骨。” 镜子里的白骨笑道:“你学习进步很快。” “这不是我的过错。” “空口无凭,只有你自己才能证明你自己。” “我当然对自己最了解。” “但从外观上你就没有想了解自己的真正欲望。” “我不明白你所指。” 镜子里的白骨开始脱下身上的白衣,尽管是骷髅,她还是显示出了女人特有的狐态,女人脱衣,只这四个字就足以让天下男人产生无尽想象。 想象如潮水,淹没~~ 她又想起这句话,但这不是女人的错误,谁还不是赤条条出世,衣服只是遮羞的代名词。 里面已经脱光了,果真一具完整的白骨,不过透明的肌肤还隐约可见,她认识到自己的美貌,变成白骨当是另外一回事。 “这不是我的过错。”她重复了这一句。 “你符合女鬼的条件。”镜子里的白骨对她说。 “孽镜台不是女鬼选美台吧?” “当然不是,它的功能主要是让站在镜子前的鬼自我认识。” “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这是不是走过埸的把戏?” “那可未见得,有的人变鬼也不能正视自己,这就会产生蒙骗的性质,出现这种情况,后果就十分严重了。” “真象你说的那么凶险?” “你抬头看上面的七个字。” “有没有弄错的时候?” “一般不会。” “那不一般的呢?” “你问我,我问谁?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该不会错吧?” 她想想,无以为答,只得点点头。 镜子突然晃动起来,如不平静的银色湖水,里面的白骨化一股旋风无影无踪。画面重新组合。 画面一: 一白衣村姑手挽竹篮,飘飘然行走在田畴上,风吹动着她的白裙裾,有鸟在枝头唱歌~~ 画外音:这是不是你? 是我是我,我该是这样的,这埸面在我脑子里早就定了形。 画外音:你继续看。 画面二: 白衣女走进了雕龙画栋的室内,施粉黛,描娥眉,染朱唇,转眼变一个妖媚无限的青楼女子~~解衣宽带,坐进那男人的怀里~~千般撒娇,万般扭伲,淫语声声,不堪入耳~~浪声狎笑~~淫乱丑行不堪入目~~ 白骨双手掩面,已不敢再看。 画外音:你要正视自己。 不!那个白衣女人不是我!是淫妇,太不要脸了! 画外音:你骂得好,对自己的丑行就是要勇于亮相。 不!我不是那样的。她不是我。 画外音:你看仔细。 画面三: 赤条条无羞无耻的白衣女人从狎客身下探出头来,妖媚一笑(特写镜头)~~ 啊!她大叫一声,伸出十指扑向画面,却不料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早锁上了铁链。 她大叫道:“假的,这是假的!” 不管她如何叫闹,画面又转换了。 画面四: 青天白日。 旷野。 村落。 茅舍。 风乍起~~ 吹得巨树连根而起,满天茅草纷飞~~风声中小儿哭声惊惶~~ 风成一旋涡,旋转、旋转~~旋转中心出现白衣女人~~掩面长袖拂去~~亮相,正是白骨骷髅~~忽地又旋成一股青烟,直飞入一家茅草房去~~床上的小儿被白骨魔爪抓住,骷髅伏下去噙住小儿脖子,一股红血滋溜溜吸入骷髅之口~~ 画外音:吸血白骨,残害儿童。 白骨:我变鬼才一日,何有这伤天害理的恶行? 画外音:这就是你的本性,深藏不露。 白骨:我冤枉。 画外音:在这地狱里说“冤枉”就和人世上说“你好”一样平常,谁也不会当一回事。你还是继续看你自己。 画面五: 古道西风瘦马。 小桥流水人家。 牧童骑在牛背上,竹笛横吹~~ 狂风又起,飞沙走石~~白衣骷髅从空而降,将吹笛牧童抓走~~ 风歇云住,小路上急急走来蒙面白衣女人。白衣女人走到一荒坡上,从怀里掏出一具小儿干尸弃之荒地~~面纱一揭,白骨! 画外音:白骨,你可还抵赖? 白骨哈哈大笑:哄鬼才信。青天白日,人世哪来什么妖精! 画外音:你是个无知的女鬼,这是地狱鬼界,地狱的白天就是人世的黑夜,你都不明白。 白骨:统统是骗局。 镜子里画面隐去,赤裸的白骨站在她面前。 白骨怒道:你不是我! 镜子里的白骨尴尬一笑,无语,朝她举起一只枯手,做了个“v”转身下埸。 白骨大笑:原来阴曹地府也搞这一套哄人把戏。 孽镜台上阴风惨惨。 白骨被鬼卒抓下台来,扔到秦广王的大案下听候发落。 “白骨,你知罪吗?” “欲加之罪。” “众鬼卒” “喳!” “将此女罪鬼白骨发往二殿活大地狱,查校功过,从重加刑。” “喳!” 5 白骨罪名不少,几乎到了十恶不赦的地步。 地狱二殿楚江王令赤发鬼将她推入活大地狱,发至各小地狱受苦。 罪名是:“一女多嫁”、“奸盗” 白骨有口难辩,即使辩也无用。 地狱三殿宋帝王给白骨头上安的罪名是:“奴仆负家主”、“为害他人”。 四殿五官王宣白骨罪名:“穷不安份守纪”。 此三个殿酷刑更让白骨痛不欲生,下面略举几处小地狱名就不言而喻了: 粪尿泥小地狱 脓血小地狱 剑页小地狱 咸卤小地狱 铜铁刮脸小地狱 穿肋小地狱 铲皮小地狱 吸血小地狱 爬心小地狱 飞灰塞口小地狱 断筋剔骨小地狱 ~~ 鬼卒还在拉着白骨走向下一鬼殿。 第10章 白骨已是麻木得入了无我之界,只是灵魂不去。 拉着铁链的鬼卒说:“此去是五殿阎罗天子。” 白骨脑里忽地闪过一道光亮,象注入了兴奋剂,又有了少见的精神。白骨说:“阎罗天子世有传闻。” “你知不知道其中原委?” 白骨摇头。 鬼卒道:“五殿原本是前居第一殿。” “这阴曹地府也时有调整?” “因阎罗天子在一殿任职时怜悯冤屈死鬼,屡屡放还阳世伸雪鸣冤,后才降调为司掌大海之底东北沃礁石下的叫唤大地狱。” “我白骨总该遇上一个好人了。” 鬼卒只是冷冷一笑,铁链拖得哗哗直响。 6 白骨到了阎罗王面前跪下。 阎罗王并不问她,只对她说: “白骨,昔时做恶昭彰 神鬼知你罪过 今是船到江心补漏迟 可见阴司无冤鬼~~” 白骨大着胆子问道:“阎罗王,你说阴司无冤鬼此话可真?” “本王当然说的真话。” “那你为什么从一殿降到五殿?” 阎罗王瞪了眼吹胡子道:“办公事不谈与本案无关之事。” 白骨:“我本认为你是个好官。” 阎罗王摇头,轻叹一声。 白骨已从那声轻叹窥到阎罗王也有满腹心事。 “白骨,凡来本殿之鬼犯,都照过孽镜,实属恶类,批文已传到本殿,你也不必多言了。” “阎罗王,那孽镜是假冒伪劣产品,不足为信。” “阴曹地府十殿没有消费投述机构管那些鸡毛蒜皮小事。” “那说明阴曹地府本身就不干净,和草管人命有何区别?” “大胆!本王这里不是辩论埸所,你休得在此一派胡言。” “白骨决不是胡说。” “住嘴!牛头马面!” “喳!” “将白骨押上望乡台,她自己便知罪恶。” 眼前突然变成深不见底的黑井,无边无际,鬼卒吆喝的声音向空蒙的黑暗里飘去,好长时间还能听到飞行的声响,让人想起一块石头投进井里,永远都没有落底的那一刻。 黑暗中,鬼卒推搡着她,忽东忽西,脚下踏不到实处,失落感越来越强烈。 她想自己要崩溃了,连好官阎罗天子都不打让手,伸冤的希望只能变成肥皂泡,破裂,或者在黑暗中无着落地飘飞,谁也看不见。 黑穹上方透一柱光亮来,如强烈的圆柱照着一方高台。 “望乡台?” 鬼卒说:“转了九九八十一拐,你还是没昏头。” 白骨说:“阎罗王不是叫我上望乡台吗?我就死记住了。” “你知道望乡台的作用吗?” “故名思义,肯定是唤起对家乡的感情,阎罗王是不是要让我产生人世的情感?” 鬼卒卟哧一下大笑:“你想美事!南山的麦子让你说成大爷的胡子,好笑,好笑。” “白骨无知。” “你这女鬼到还谦虚,不懂就该多问,不耻下问,学而无止。” “看不出你还懂文墨!” “过奖过奖,喝过半瓶墨汁,阎罗王手下都是精兵强将,没几刷子本事也摊不上这份差事。” “你告诉我这望乡台究竟是啥作用?” 鬼卒:“和孽镜的作用也相似,只是孽镜只照自己,这望乡台上一站,你就可以看到人世上诸多恶行罪孽,其中肯定就有你自己造孽的事。” 白骨哆嗦了一下。 孽镜台上无好人,这望乡台上也没好人,看来,阎罗王也不是清官,他认定了我是有罪的人了。这“台”还上不上?上去了又能看到什么真象?对了对了,是高台总是为演戏搭造的,看这气死人的戏纯属精神摧残,到不如受皮肉之苦来得痛快。 鬼卒再推她不动。 光柱下的望乡台面如弓背,朝着东西南三个方向,周长十一里,后面如弓弦,坐北剑树为城,台高四十九丈,刀山为坡,砌成六十三级。 “你怎么不上去?” “看这高台的说明。” “你是怕它不稳固?” “难说,这么高,如果是豆府渣工程,岂不扫了阎罗王的面子。” “你这怀疑没根据。” “难说,我已经见过假冒伪劣的东西。” 黑暗里传来了阎罗王的声音:“还在那里罗嗦啥?” “报大王,女鬼白骨不愿上台。” 沉默一阵,阎罗王道:“我到忘了白骨从不知道自己家在何方,有无父母,无根无由,她的确不用望乡台上站了。” 白骨听得清楚,也不想和阎罗争辩什么,乐得少了这精神折磨的一劫。看来阎罗王的确与众不同,多少还能讲点实际。 7 沉闷,阎罗殿上静得掉根针在地上也能听清。 有卟鼾声从案头上飘下来。 四周响起轻微的合唱,是鼾声的合唱。 阎罗鬼卒都东倒西歪地打起了瞌睡。 白骨心想,这做鬼也有个休息的时候。 白骨走到殿墙角坐下,倚墙休息,这是几天来唯一没受刑的时刻,她心里感谢阎罗提供的机会。 迷迷糊糊的梦魇中,有人拉起了她。 白骨睁眼看,眼前站着一个毛头毛脑的人。 白骨不情愿地说:“你是谁?打搅了我的休息。” 那毛人抓耳挠腮地道:“我是谁你怎么就忘了?再想想。” “想不起,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你。” “你记性太差了,能随便进出地狱的人能有谁?” 白骨想想,还是想不出个所以。那毛人急得一个劲挠耳,忽地就“吱”叫了一声。 “你这叫声象猴子!” “说对了,我就是猴子,五百年前~~” “孙猴子,我可找到害我的主了。” “那一次是咱俩配合着闹玩的,你真就记下了我的仇?” “我没那么小气,我知道猴子顽皮,和你开玩笑罢了。” “阎罗王给你机会你知不知道?” “什么机会?” “你这锁骨的链子都解脱了,还不跟我走。” “你是要我越狱?” “正是此意。” “猴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地狱里?” “阎罗老儿五百年前就和我交了朋友,这事你没听说过?” 白骨摇头。 “也难怪,你一个村姑出身的女子,孤陋寡闻,连老孙我五百年前周游阴曹地府的大事都不知道,你也太差劲了。” “跟这事有啥关系?” “有朋友给我透露风声,我才知道你在这儿修练。” “你在这里有朋友!能不能告诉我,让你朋友帮帮我忙?” “这是天字第一号秘密,你最好不要打问,还是跟我走。” “我不走。” “你还想舒筋活血?” “我这一走,不就又增加了新的罪名。” “你这样一说,不是证明你本身就有罪嘛。” “你个死猴哥,又抓了我的节节。” “嘻嘻,走不走?再不走,时间就到了。” “什么时间?” “探监的时间。” 白骨感动的说:“难得猴哥心里有我,你是专门来探我的?师傅可还好?” “女流之辈,话一放开就没完没了,你别问这问那,那些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你走不走,再不走老孙就只好放弃越狱计划了。” “我决定不走,白骨我本清清白白,这一走,反倒说明我真的罪孽太多。” “我的精心策划只好泡汤。” “难为猴哥,我~~” “地狱的酷刑你才受了百分之一,你就不怕再~~” 白骨摇头,阳世阴间她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何惧那万般苦刑伺候,只要能洗清冤屈,就是再死一百回她也心甘情愿。 “猴哥,小女子谢谢你的好意了。” 猴哥长叹一声:“你是个不碰南墙不回头的傻女人,天字第一号傻女人,这地狱哪有你说理的地方?” “我就不信。” “看来你真的是不可救药了,老孙一介武夫,也说服不了你,命中注定,俺老孙走也!” 化一股风旋出殿去。 鼾声突然停歇。 白骨抬头看,见阎罗正瞪着牛眼,胡子象蓬起的羽巽飘拂在嘴角两边,口里喷出一股股粗气,样子骇人极了。 哗,链子又响,琵琶骨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锁上了,出不得气,动不了身。 “将白骨发入诛心十六小地狱受苦!” 白骨心里大叫一声:完了,猴哥的计划我怎么一点没考虑。 “阎罗王,我冤啊!” “押下去!” 8 金蛇狂舞。 不止是金蛇,还有银蛇、四脚蛇、扁担蛇、墨蛇、菜花蛇~~四周都是蛇。有一种“滋滋”声是蛇的合唱。 领舞的是一条黄背白腹的蛇,嘴里吐出的信子红红的,不断滴着唾汁~~ 白骨被绑在木桩上,手臂上缚着两条铜蛇。 领舞的蛇和她面对面地对峙了。 蛇是人头,虽然比一般人头小,却是有鼻子有眼睛,样子显然很可爱。 这就是美女蛇了?白骨想。 “你的想象非常正确。”美女蛇说。 “你如果投身人间,一定会勾引很多男人?” “你再重复一遍刚才说的。” 我刚才说了什么?白骨记不得了。 “你说我投身人间,一定会勾引很多男人。” “什么叫勾引?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蛇笑了:“没见过你这样快就得遗忘症的人。” “我遗忘了什么?我清醒得很。” “我喜欢上你了。” 白骨不解地问:“你喜欢我什么?” “你的心一定与众不同。” “你这话很可怕的。” “怕也没用,这里是大叫唤地狱,包括十六个割心小地狱,你产生怕的感觉是正常的,但你别无选择。” “原来你说的是这里的刑罚,我已经麻木了,你一说,我反倒不怕了。” “把你破腹挖心都不怕?” “反正躲不过。” 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操一把亮晃晃的小刀走到她跟前:“你最好把眼睛闭上别看。” 白骨:“我想看看我自己的心是不是黑的?” 第11章 青面獠牙鬼摇摇头:“没见过你这样大胆的,换别人,一见我握刀上前就叫唤开了,其实刀都还没划上去。”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这里不是大叫唤地狱吗!” “你叫唤呀,我要动手了。” “我没空叫唤,我得趁这机会看看我自己的心。” 美女蛇插话说:“你看了也没用,心钩出来了就得让我们吃,再长回不到你肚皮里了。” 白骨倒抽了一口冷气。 脚下痒痒的,是一只铁狗伸着舌头在舔她的脚背。 白骨看到狗就起恨,心也跳动得快起来。 青面獠牙鬼冷笑道:“这就对了。”一刀下去,白骨的胸膛就剖开了,从里面取出一颗红鲜鲜的心来,又切成无数小块,丢给周围那些吐着信子的蛇,一会儿,白骨的心就消失在无数的蛇口里了。接着,她肚子里的肠子也让青面獠色拉了出来,切成一节一节地喂给了铁狗。 青面鬼忙完活路,突然张大了嘴:“你怎么一声没吭?!” 白骨也觉得奇怪,好象刚才不是在给自己开膛破肚,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美女蛇说:“你的心一点也不好吃,清清白白的,没味儿。” “什么样的心才好吃?” “要有臭味的、酸味的、腥味的~~总之得有味儿。” 白骨听了就想哭,这阎罗王果真是用心良苦,她回想起阎罗王那一声叹息,多少明白了阎罗王的用心了。 但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 ~~~~ ~~黄泉黑道,又是一灯如豆~~ 哗哗铁链声~~ 狗在空蒙的黑暗里吠。 “白姑,等等我,我来了~~” 鬼判:“做鬼也想在一起?” “同是天涯沦落人。” 哗、哗、哗、哗~~ ~~汪汪汪、汪汪汪~~ “白姑,等等我~~等等我~~” 黑暗的旷野里只有一豆飘移的灯苗~~_ [第5节]第五章 第五章 1 “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也得走。” 回答她的声音如铁皮桶敲击的闷响。 她闻到一股呼出的气流,浓浓的青草味。 吃草的东西哪有什么人性。她在心里怨道。 又是铁皮桶闷响的声音:“你骂得一点不差,我是牛头,他是马面,都不是人,这黑天黑地的世界没有人,你现在也不能算人了。” “我生来就是人。” “死了你就是鬼,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闹不明白?” “这黑咕隆咚的天地我什么也看不到。” “你就是看到了也什么都没有,还不如不看。” “总能看到路,强似这不辨东西南北。” 头上就挨了一竹竿。 黑暗里如豆灯火晃悠几下,一个掐着嗓子的尖利声音说:“我们是吃稀饭的?还能走错路!” “这路好长,象没有尽头。” “其它鬼魂都没遭这磨脚板的罪,就端端摊到你。” “是我连累了你们?” “还能有谁!” “这话怎讲?” “这路越走越长,原本是你没有给买路钱。” “我在阳间无亲无故,所以没人为我烧纸钱。” “你的人缘关系太差。” “本来我就是冤死鬼。” “前面走了的那个就比你强。” “人有人不同。” “那女鬼在世也是孤单一人,虽屈死,也还有人为她烧上买路钱。” “前面那女鬼是谁?” “我这生死薄上有名字,她叫白姑。” “是白姑!我就是为她打伴来的。” “可惜你迟了一步。” 黄嫂对着黑暗的天地呼喊:“白姑,等等我~~” “你喊破天也是枉然,她现在早到了阴曹地府。” 黑地周围就有无数狞笑声响起,笑得人毛骨怵然。 黄嫂诧道:“原来这黑地里还有这么多野鬼,我还以为只我一人。呢。” 鬼判晃晃灯盏,说:“都是勒索鬼。” “勒索啥?” “买路钱,你没给买路钱,他们就把黄泉黑路拉得老长,是要让你磨烂脚板。” 黄嫂长叹一声:“我一个寡妇,受人欺凌何日到头!” 忽地脚下冒一个穿肚兜小儿,模样极俊,抱了了她腿儿不叫走。 “你是何家小儿,怎么跑这鬼路上贪玩?” “我不是贪玩,是专门前来驮你一程。” “你开大人玩笑,你怎么驮得起我!” “我是红孩儿的弟子,这活难不到我。” 话毕,竟弓身让黄嫂骑到了他脖上,开步而去,脚下“呼呼”生风。急得鬼判和牛头马面发一声喊,竟自腾空飘然跟去。 奈何桥头,小儿放下黄嫂,脸不红气不喘,只作揖道:“生身之恩已报,我去了。” “你是谁家孩子?” 小儿已无影无踪。 觉得胸乳发胀,心里一道白光闪过,禁不住大叫:“儿呀!” 2 天是紫红色的,红得发污,象是重重叠叠的补疤拼逗起来的锅盖,严严实实地盖着血污池。 白骨眺望着头顶,想找到一点透出白光的天空,哪怕是细线那样的裂缝也好,只要有天空透明的阳光钻过缝隙,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就会出现生机的,她相信。 浸在血污池中,一身骨头都酥软得象要溶化。 再鲜嫩的肌肤在这血污的浸泡下也会腐烂,那是一种慢慢的腐烂。 一根铁钉在脑门上钻,钻,就象这样的腐烂。你有知觉看着身上的肉象雪花一样飘下来,溶在血污里。 白骨看见血污中有数不清的小虫在蠕动,好象一池血污都是这种让人恶心得发吐的小虫组成的。 她把它们叫做血丝虫。 她看见血丝虫如千军万马在她的白骨上爬行蠕动。 她想,这些血丝虫是在寻找骨头上的细小的缝隙,它们是力图要爬进骨头里面去,把比肉还坚硬得多的白骨啃噬成蜂窝状,然后,白骨也会化为水,溶进血污池里。 真要那样,一切都不存在了,人的形体,活动的思想,都不复存在,那不是一种解脱吗! 解脱真好! 不管什么形式的解脱。 对于她来说,经历了那么多地狱的酷刑,什么欲望都没有比解脱让她痴迷的。 守血污池的是个老鬼卒,老的标志就是他那佝镂的腰,或许老鬼卒并不是真正的老了,而是他从前就是一个驼背。 “我看你浸了这么久了从没捂过鼻子,你是不是嗅觉出了毛病?”老鬼卒问白骨。 白骨摇头:“开膛挖心我都没叫唤一声,这气味能把我怎么?” “这血污池的臭气能熏死人。” “进了阴曹地府的都是死鬼了,还怕再死他十回八回!” 老鬼卒瞪圆了眼睛:“你再说一回。” “好话不说二道,你是不是整天守着这一池污血耐不得寂寞。” “还真让你猜对了,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从没人与你交谈呀?” “没有,浸进池的人都让臭气薰得不敢张口,就你没事一样。” “我跟他们不一样。” “我没看出来?” “你大概是人老眼花,得配一付高度近视眼镜。” “你才眼睛花。”老鬼卒不满地龇牙道:“我才三岁半,离老差八帽子远,你埋汰我哩。” “你才三岁半!”白骨想笑。 “你不信?” “我凭什么相信你才三岁半?” “上次押来一个小死鬼,跟我个头一样高。” “我知道,那小死鬼三岁半。” “四岁。他是我哥哥。” 这是个疯老鬼,白骨想。 “你别在肚里骂我,他真是我哥哥。” “你真认出了你哥哥。” “自己兄弟,还能认走眼。” “你叫啥名字?” “眼目下。” “你哥哥呢?” “五百年前。” “原来是前世。” “算你聪明。” “我上你当了,你是没话找话跟我说。” “我先前就告诉过你,我这老鬼寂寞得很。” “我不理你了。” “没必要生老年人的气,咱们拉拉关系,说不定对你有好处。” “有什么好处?” “你看看你身上。” 白骨就看血污里的身子骨,见那些血丝虫都游离了她,在她四周环成了一圈虫的围墙。 “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 “那些虫是专门吸血噬骨的,它们不是离开了你吗?” “我不值得它们费力。” “它们也叫欲望虫,又是浸在池里的那些男女鬼的血肉变的。” “欲望虫?” “淫欲。丰都大帝说,设此污池,是针对男女曾在阳世,不顾神前佛后,不忌日辰,如五月十四、十五,八月初三、十三,十月初十,此五日,男女犯禁交媾~~” “我不听,什么污七八糟的。” “这池里就是污七八糟的东西。” “我不是。” “我看得出,你的骨头都是白白净净的。” “好眼力。” “你不说我近视了?” “你有趣。” “阎罗王让你上我这里来是让你捡了便宜。” “你扯那里去了?” “我问你,你是从哪个殿押过来的?” “明知故问,不是从五殿发来的吗!” “阴曹地府共有几殿?” “十殿。” “对了,你从五殿直接就押到了这里,那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都没审理你~~”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陪老鬼我好好聊聊,你也不冤。” “冤,我冤透了。” “冤鬼就好,这里的冤鬼多得很。” 白骨第一次听到这话,就想哭。 这话和她听到美女蛇说:“你的心一点也不好吃,清清白白的,没味儿。”感觉一样。 真的想大声地哭一埸。 3 黄嫂走上奈何桥,凄凄清清。 桥下白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 皂府大院里的石拱桥让黄嫂害怕,那石拱桥上留下了黄嫂走向凌辱之路的脚迹。 第12章 石拱桥下没有翻卷的白雾,只有死亡的气息。 桥下的死水臭哄哄的,水面上浮着无数樱桃核。 樱桃核日集月累,快塞满了桥洞。 黄嫂每一次走上石拱桥,就能听到哗哗的声响。 不是水流声,水流声不会让人心尖上都在颤抖。 樱桃核哗哗作响,垒成了塔的形状。 最顶上的是一颗永远也不腐烂的樱桃。 那颗樱桃跳到桥栏上,在她面前蹦跳着,张开了一张大口。 “女人最痛苦的是什么?” 黄嫂摇头:“我早已麻木了,不知道什么是痛苦。” “这就悲哀,你身上已失去了维护自身的力量。” “什么?力量!女人哪来什么力量?” “血肉分离,会让女人变得更加软弱,特别是你。” 黄嫂脑子里有东西一蹦一蹦的,好象要竭力钻出来,又好象是里面包着一颗闪电的种子,老是想跑出来。 樱桃又跳了跳:“你不喜欢我吗?” “恶棍流氓才喜欢你。”黄嫂在心里说。 她真不知道对眼前这颗樱桃是喜欢还是厌恶?或者兼而有之,或者是熟视无睹,激不起她任何情感。 “我真的是麻木了。”她说。 “我真想哭。”樱桃跳着说。 果真就哭了~~红色的如血的水从它身上流淌下来~~它变成了一颗雪白的珍珠~~ 黄嫂说:“我见过你,我好象~~记不起了~~” “你看看另一颗。” “哪里还有一颗?在哪里?我的心怎么会跳得这么厉害!” “在你身上,你知道的。” 黄嫂大叫了一声,双手向它捧去~~手上空空如也。 “你被吃了?我的力量,我女人的自尊,啊~~啊~~我不要~~你回来呀!回到我的身上,我需要你。” “我只是一种装饰。” “不,是你告诉我,是女人的力量。” “我现在是无缘之水,无根之木,我什么都不是,我的存在形同虚设,因为我已经失去力量的源泉,变成了干瘪的枣皮。” “你在哪?你就忍心离开我?” “不是忍心,是无可奈何。” “这就是命运。” “你从来都是这样认为,因为你太善良。” 她伏在桥栏上寻找。 桥下的樱桃核组成的塔崩溃了。 一沟死水。 ~~白雾翻卷。 一颗雪白的珍珠从雾中升起来。 她双手朝它捧起。 它忽地加快了速度,眨眼间钻进了她衣襟里。 她忽然觉得神清气爽,有一种本能的欲望升起在她心头。 她望着来路,空茫茫,没有尽头。 ~~那个孩子!~~ 她回过头来,看见桥头摆着的凉粉挑子。 “你这是什么凉粉?” “崔凉粉。” “没听说过。” “你的记性遭狗吃了?” “你怎么知道!真的是遭狗吃了。” “是不是高高瘦瘦的狗?” “还有条小狗。” “你还是能记住一些事情,只是有点走样。” “没走样,我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也没少。” “真的没少什么?” “让我好好想想~~我心里怎么又开始发慌起来!” “你别慌,吃凉粉就好了。” “我没钱,真的没钱。” “我没说要收你的钱。” “那你做什么生意?” “我早就没做凉粉生意了。” “你总得干点事呀。” “我种包谷。” “种、包、谷?” “你把我搞糊涂了。” “你千万别糊涂,你一糊涂就什么都没有了。” “让我想想~~怎么还是发慌~~” “从前你就有这毛病。” “从前?你怎么知道从前?你是谁?你~~” “我是崔二。” “崔二?我不认识你呀。” “再想想。” “心里发慌得紧。” “那你看看我。” “我是女人家,能随便看你呀?” “没关系,这是形势需要。” 黄嫂就看他。左看右看,黄嫂还是摇头。 崔二就撕了一层脸下来。 “你怎么又换一张脸?” “刚才是鬼脸,没吓着你吧?” “没,我觉得有点亲切感,要不,我就不和你对话了。” “现在是人脸,你仔细看。” “哎呀,你这张人脸鼻子眼睛都糊到一起去了,好难看,你怎么不洗洗脸?” “人脸比鬼脸还害怕?” “你洗干净了可能就好看了。” “没法洗,已经定型了。” “那你还是换鬼脸给我说话。” “我失望了。”崔二有些凄凉地说。 “是我让你失望了?” “狗,狗的凶残比鬼还厉害。” “我现在真的想吃凉粉,我好饿,走了整整一夜的路。”她说。 “你该坐轿,女人出门该坐轿。” “这辈子就只坐过一回轿,真的,如果不坐轿,我怎么会变成女人!,让我想想。” 怎么脑子里象这桥下的翻卷的白雾,什么都遮遮掩掩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想起了吗?” “那轿子好象没走多远,印象不深~~卖凉粉的,这桥下的白雾怎么没完没了的?” “是鬼吐出的气息。” “这鬼的鼻孔有牛那么大?” “我也不知道。” “你就知道卖凉粉。” “你自己动手呀。” “凉粉调料该怎么弄?我没卖过凉粉,人又生得笨,连这事也弄不好。” “你只会洗碗。”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是崔凉粉呀!” “你刚才说过的,我记着,崔~~崔~~” 崔二忽地就倒下地去。 黄嫂说:“这人怎么就发病了?” 低头看,崔二的身体象一张纸一样。 她伸手去摸,手就触到了桥石上。 “你在哪里?”她着急了。 崔二的影子从桥沿边慢慢地滑落下去~~ 她伸手去拉崔二,影子一下就全落入了桥下。 她朝桥下看,白茫茫的雾霭象波涛一样汹涌翻腾,白雾的浪涛里,凉粉挑子随波逐浪远去了~~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崔~~崔二,我是黄英英呀!我就是来找你的!你不能再丢下我。” 她朝奈何桥下扑身而去~~ 4 “咚”的一声,象落了一砣石头在血污池里。 池子里的血丝虫兴奋地舞蹈起来,如潮一般朝那血水旋涡的中心聚集。 真的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迷漫在上空。 白骨听到刚推下池来的那个罪鬼如自己一样披头散发,轻声地哼叽着。 血丝虫象鼓动的浪涛涌向她~~ 她真的是欲望太大了,血丝虫才这么喜欢她?白骨想。 新来的罪鬼又哀叫了几声,从她微弱的哀叫中完全能想到她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因为她最后的欲望也正在被血丝虫无情地啃噬。 守池的老鬼卒见惯不惊地盯着池子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他只是一个过路的傍观者,天塌下来的事也与他无关。 白骨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种事不关已的冷漠态度。 白骨说:“老鬼,你怎么比我还麻木?” “这是几十年的修练成果,你还欠火色。” “你和她调换一下位置看看,你脸上就不会是一块铁了。” 老鬼摸摸脸:“你说什么?铁?” “冷血动物!” “应该是冷血鬼。地狱里的鬼魂都不会有热血,这是对鬼体生理知识的基本界定。” “啊~~”那血丝虫围攻下的罪鬼又呻唤了几声。 “老鬼,能不能帮帮她?” 老鬼耸耸肩头:“她欲望太多。” 白骨几乎要叫起来地说:“我也有欲望。” “除了一身白骨,我看不出你还存在什么欲望。” “你小看白骨了。” “也许,你真的和其它罪鬼有不同的地方。” “你看出来了吗?” “我只是感觉到。” “你还有感觉!那你感觉一下受血丝虫围攻的滋味。” “你别这么说了,我真的觉得身上一阵阵难受。” “你跳下来感受一下。” 老鬼慌恐地跳起来,跳到离血污池更远一点的地方。 “你别跑呀,我只是求你帮帮她。” “要帮你自己帮,反正你也在池子里。”老鬼嘀咕道。 “老鬼,我没看错你,你真的是个好鬼。” “这辈子还遇上有人说我是好鬼的?”老鬼自言自语地说。 “是你要我帮她?” “没错,是我亲口说的。” “我怎么帮她呀?”白骨抖了抖铁链。 “我给你解了。” “好事做到底,把她的也解了吧。” “这辈子做这件好事也值。”老鬼说着从池岸边的铁桩上解了两根铁链。那铁桩上拴着无数铁链。 白骨伸手把血丝虫围攻下的罪鬼拉到了身边。奇怪的是那些血丝虫就是不围上来了,只在她们周围垒起了一圈血虫的“围墙”。 白骨撩开了她的散乱发丝,不禁惊叫道:“黄嫂,是你!” 黄嫂睁着无神的眼睛盯着她。 “黄嫂,你真的不认识我?我是白骨呀!” “白骨?” “白姑,白骨是秦广王强加给我的名字。” 黄嫂摇摇头:“你不是白姑。白姑不是你这样子。” “黄嫂,我样子很难看吗?” “不,你不是白姑,白姑泡在这血污池里就活不出来了。” “怎么会呢?” “白姑太软弱了,她经受不住的。我~~我也~~经~~” “黄嫂,是地狱把白姑锻炼出来的。我真的是白姑,黄嫂,你再仔仔细细的看看。” 黄嫂还是摇摇头,软弱无力地瘫倒在白骨的怀里。 白骨抱着黄嫂,百感交集。 黄嫂在她怀里睡过去了,也许是黄嫂从进了地狱就没闭上过眼睛,她睡得那么死,似乎这时候天垮下来她也不会醒。睡梦里,她还在呢喃:“崔~~崔二~~我怎么找不到你~~” 白骨又想哭。难怪黄嫂的欲望这么强烈,她是在寻找自己的老公,黄嫂在人世上遭受的苦白姑是知道的,进了地狱,黄嫂心里的苦也没倒完。 第13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白骨把她抱得更紧了。 5 天上一天,人世一年。 这地狱里过一天,人世上又该是多少日子呢? 黄嫂心存欲望,进了地狱也要寻找她的亲人,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 白骨自从进了地狱,脑子里的思维就从没这么活跃过。 白骨想,我宄宄然一个女人,无牵无挂,强似黄嫂。要说欲望,何人没有,白骨只想洗清自己的冤屈。而黄嫂呢? 白骨决心帮黄嫂。 人间地狱两重天,也许黄嫂的老公早已投胎人世。 黄嫂如能转世人间,也许真能寻到她自己的幸福。 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 听说驱忘台的孟婆阿奶是个好人,要让黄嫂去驱忘台见见孟婆阿奶,说不定会找到出路。 其实,白骨不知道驱忘台的根底。 白骨想说动老鬼一起使施自己的计划,她觉得自己能摸透老鬼的心思,老鬼心肠不坏。 老鬼却换班了! 新来的吏鬼很委琐,却没有心机。 吏鬼看见两根解了的铁链,有些吃惊,也有点莫名其妙的兴灾乐祸,一味地自言自语:“这不是我干的。” 新来的吏鬼坐在池边上就没正眼儿看过池里的罪鬼。他只望着天穹,心事重重的样子。 白骨也朝天穹望去,想看看天上倒底有什么吸引了这吏鬼。 头顶的天穹还是那么低沉,紫得发黑的云片象补丁~~ 吏鬼很专注地看着头上。 “能看朵花出来吗?”白骨聊揄道。 “其乐无穷,其乐无穷。” “有什么乐可寻?” “这就是我的专利,没人知道的。” “能讲给我听听吗?” “你是在池子里泡醒了!” “我从来就没睡着过。” “大概是老鬼给你讲得太多了,你安静不下来。” “你不喜欢对话?” “血污池的值班吏鬼都有这毛病。” “什么毛病?” “对话呀。偏偏泡进池里的都不肯多说话,很难遇到你这样话多的。” “咱们交上朋友了。” “我是吏鬼,你是罪鬼,这还是有区别的。” “当然,你在上面,我在池里,这个位置调换不过来的,这我明白。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吏鬼用手摸摸怀里,又盯盯她,点点头。 “平日里没人和你说话,你是不是也看上面?” “我刚才给你说了的,上面其乐无穷。” “有什么乐?能分享一点给我吗?” 鬼吏指着头顶问:“你知道这个方位吗?” 白骨摇头:“是看天象?” 鬼吏说:“我下辈子投生再学看天象,一定会成名师。” “不看天象,那你看天干什么?” 鬼吏“嘿嘿”笑道:“上面在演戏,一出出好戏。” “我怎么看不出来?” “泡在血污里能有好心情!” “你的心情一定很好?” 鬼吏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胸前,说:“我告诉你,这头顶上是西方,确定了这个方位,你就知道其它方位了。现在西方是不是特别黑?这黑色中能分辨出紫色。再往对面看去,这紫黑色越来越淡,到天尽头处是不是变成了红色。” “你对颜色很有研究。” “只对红色,特别是它的变化。” 肯定是守了一辈子血污池,眼里看多了血污。白骨心里想。 “天上这颜色是怎么变化来着的?” “做个实验,在红色的水里先滴进相当数量的绿色,它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对颜色的实验不感兴趣。” 鬼吏只顾说自己的:“再滴进一定数量的黑色,它又会变成什么颜色?” “污七八糟的颜色。” “你说错了,就是头顶上这种颜色。它黑而不暗,紫而不明,它包含着一种希望。” 白骨让他说糊涂了,心里想,这个是真正的疯鬼了。 “你再看上面。”鬼吏又指着头项说,“各种颜色的参杂,形成了各种图案。” 白骨看上去,还真的能看出各种图案。 鬼吏问:“那个地方象什么?就是紫色重一点那里。” “象一颗切啐了的心。”白骨想起自己的心被切割时的情形。 “错!你再往前看,比较亮的方位,应该是正东方位,象什么?” “鲜血刚刚从切割的伤口涌出来。” “勉强说得过去。出血,特时髦的话题。” 怀里的黄嫂还在沉睡。 鬼吏说:“可以把上面的图案看成两幅。” 白骨看看上面,还是摇摇头。 “我告诉你,其它人我是从来不说的。” “敢情是你对我有好感。” 鬼吏点点头:“我先告诉你第一幅图案,从正东方向跑过来一匹火红的马,正向着西方奔来,渐渐地奔进黑暗的希望中。” “这没什么意思。” “得感悟,里面的玄妙多得很,这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 “那第二种图案呢?” “从正东方燃起了红火,从火中飞出无数黑蝴蝶,向西边涌来~~嘻嘻嘻,你还不明白?” 白骨不解地看着他:“这又是深藏玄机?” 鬼吏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钱~~ ~~白骨说:“这钱归你了。” ~~~~ 6 黄嫂从驱忘台回到了血污池,又睡着了。 白骨从鬼吏口里知道了自己和黄嫂今后的“出路”。 白骨并不感到意外,能不能转投人世,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了,尽管沉积在她心里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那是不可示人的欲望,一个蒙受千般屈辱后暴发的女性的欲望。 她现在只想到黄嫂。 她想报达黄嫂,她要想法让黄嫂寻找到老公,黄嫂变成游魂后会比自己还悲惨。 心满意足的鬼吏捂着胸口扯起了卟鼾~~ “这是机会。”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什么机会?”白骨诧意道。 “你已经失去过的机会。” “你是谁?你在哪?”白骨焦急地问,心里想,只有他能自由进出阴朝地府,真是他又来了?!! 包围着她和黄嫂的血丝虫让出了一条道,象通向岸上的小路~~ ~~一阵轻盈的音乐响起来。象仙乐,这样的乐曲里应该是金鹿起舞,仙姑舒袖。两朵粉红荷花飘飘而起,万千水滴变换成无数晶亮的珍珠,珍珠组成的花叶衬托着花朵飞升,越过了天地间的黑暗。粉色荷花幻成白骨和黄嫂的身影,白衫飘飘,长发飞扬,风声和着飘渺的乐曲,响起一支歌: “飞翔,黑暗托起的翅膀才有硬度 心随意而去 化作光明剌破天空 我本洁白 沉醉红酒原属自然 给我一条路 敢入地也敢上天。” ~~白骨拉着黄嫂走出了血污池。 黄嫂看看池边睡着的鬼吏,面露惊惶之色。 白骨说:“就是雷电火闪也唤不醒他。” 黄嫂不无担忧地摇头。 白骨指指鬼吏抱着胸口的睡姿说:“他也会做好梦的。” 眼前是两道门:生门、死门。 生门洞开着。 死门紧闭。 白骨拉着黄嫂向生门走去。 黄嫂站住不动。 白骨说:“我知道你所想。” 生门关闭了。 死门洞开~~ 7 黄嫂朝死门走去,走得很冷静。 白骨一把拉住她:“黄嫂,让我走头里。” “不,这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搭上你。” “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但毕竟有区别。” “不,你说过同是天涯沦落人,再说我比你知道这里。” 死门里冷风嗖嗖,无边的黑暗。 白骨拉着黄嫂的手在无边的黑路上走。 忽地脚下有一声哎叫响起:“走路怎么不长眼睛,把我的脚都踩了。” 白骨问:“你是谁?怎么躺在黑咕咙咚的地上。” “你看不见我?” “这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但我看得见你们。” “敢情是你在这黑暗里呆久了的原因。” “我比你们早进来几步,我认识你们俩。” “你是谁?” “眼目下。” 白骨诧道:“原来是你!你怎么会走进死门?” “你道我是自己想进来呀?” “不是你自己要进来还能有谁叫你进来!” “是阎罗王。” “阎罗王干吗让你进死门?” “因为你们俩个的铁链是我解了的。” “你不是才换班吗!阎罗王怎么就会知道这事?” “有人通告我。” “是换你的那个鬼吏?” “恶人先告状,他是怕我告他贪了你的纸钱。” “是我给他的。” “不,是他先放进自己包里的。” “才一会儿功夫的事,怎么就这样了?阎罗王让你进死门打算让你怎样?” “杀鸡给猴看。” “什么意思,你把人说糊涂了。” “你们进了一了死门,眼睛也看不到,耳朵也听不到,瞎在里面窜怎么行!” “眼目下,你该帮帮我们了。” “不是冤家不碰头,谁叫我偏偏要遇上你们。” “说不定是阎罗王特意安排的。” “闭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瞎猜猜。” “猜也不行。” “那我们听你的。” “你们先把眼睛闭上。” 白骨和黄嫂就闭上了眼,眼前却明亮了。 眼目下闭着眼睛对着她俩傻笑。 黄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睁着眼看不见,闭了眼反倒什么都清楚了!” 白骨道:“我倒是有体会,这阴曹地府里,黑白不分,全是颠倒的事体。” 眼目下摇头道:“你也不要全说死了。” 白骨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要不是~~我们怎么能看清这死门里边。” 眼目下就笑,笑得比哭也好不到哪里。 “这里面怎么空空荡荡的?” “非也非也。” “我忘了你喝过半瓶墨水,非也非也,我们听不懂。” “听不懂就听,仔细听听。” 阴风嗖嗖,空穴里传来阵阵哀号。 第14章 “是死鬼受刑?” “最酷的刑。” “眼目下,你讲讲。” “一是烧铜狱。罪鬼绑在铜车上,头颈不能动弹,腹内觉得饥渴,即用铁钳扳开口。先灌进铜汁,热流焚烧五脏;又从口中塞入烧红的铜铁丸,铜铁丸入腹后竟自然滚动,五脏六肺皆受击打与烧烫,其痛不欲生。” “再讲讲还有什么?” “上刀山下油锅,睡火床锯身子,磨推狱洗肠子。” 白骨冷笑道:“我这肠子都喂了铁狗,还能怎么洗肠子?” “鬼都胆小,就你胆子大,入了阴曹地府也与众不同。” “是地狱炼就的。” “你们想找的人我知道。” “在不在这死门里面?” “在,要不我就不会在这里等你们。” “你是奉谁的命?” “我不能说,你该知道。” “黄嫂找崔二哥。” “在磨推狱受刑。” 黄嫂眼睛就起了潮:“他是作了啥怨孽?死了也要遭这罪!” 眼目下摇头:“人间自有黑暗处。” 白骨说:“烦你指指方向。” 眼目下:“你们睁开眼,朝前走一百步,然后再闭上眼就到了。” 无边的黑暗~~ 眼前是一个紧闭的铁门,里面有“嚯嚯嚯”的声音。 眼睛紧贴着门缝,就看见__两个丑鬼汗流满面地在推磨,磨眼上倒插着一个人,半边身子在磨眼里,只剩腰身以上在空中悬着,两只脚绑在一起。磨盘里正流着红白相间的液浆,一只铁桶接在下面,里面已接上了半桶液浆。有一张如纸般扁平的脸浮在液浆上。 黄嫂大叫了一声:“崔二,你好苦!” “嚯嚯嚯嚯~~” 忽地炸响一声如狼似虎的嚎叫:“哪个大胆在此偷看?” 黑暗中阴风狂卷而起~~ 有雪刃摇晃的身影从黑暗处奔跑而出。 眼目下摇头:“惹祸了,这如何是好?”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高大体格的人,手中的一柄日月禅杖舞成了一圈银色光环。 执刀鬼们纷纷退去。 “白骨,还不跑出死门,更待何时!” “是沙和尚大哥。” “此处不是说话处,你带黄嫂速速退出,那边生门已开。” “沙大哥~~” “快快离去!” 沙和尚一掌将她二人推了开去~~ ~~天地悠悠,云蒸雾绕~~ ~~“菩萨,阎罗只能如此。” “你一片心思,我都知道,只是那女子实在有点冤枉。” “菩萨慈悲。” “她们出来了,还有五百年造化,这是天意。” “哧哧~~菩萨,俺老孙可听了你的话。” “你和悟净可回到师傅身边去。” “老孙不明白,菩萨怎么就让悟净进了死门?俺老孙什么地方不能去!” “猴头,你不要自认天下无敌,人尽其能,悟净正是有他胸前那一串九眼骷髅串珠才让死门鬼吏惧怕的。” “老孙明白了,师兄,咱们去也。” 浓云滚滚~~ 空空天宇,传来一个慈悲之音:“白骨,从此以后,你当好自为之,不可造次。” ~~空空山谷,传来孤狐啼声,如述如哭~~ _ [第6节]荒野姐妹情 荒野姐妹情 第六章 1 五百年后~~ 一道火红的光影在山谷沟壑中跳跃,又窜上高高的崖头。 远山重峦叠嶂,云蒸雾绕。 极目西天,晚霞灿烂。 晚霞中。崖顶那团火红的圆变成了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影,山风吹着她身上白得透亮的纱裙。 晚霞悄然隐退了,一轮圆月漫上天湖。 月光如水。 山谷沟壑如白天般明亮透剔。 “呜呜~~”游丝一般的呼声随着夜风在山间树林漫过。 应答的是“吱吱”的声音,尖利却不乏柔情。 风被树林吸了进去,山崖上的白衣女子长袖挥动,奔向了乱石嶙峋的沟谷里。 沟深崖陡,崖前有一座三檐四簇的牌楼,描五彩,雕妆花,上书“陷空山无底洞”。 牌楼下绝壁上一巨石,约十余里方圆,正中间碗口大小一个洞口儿,正飘出袅袅青烟。 白衣女子站在绝崖上,闻得满沟弥漫的香烟气息,顿觉神清气爽。 “白毛,好你一个半截菩萨,是想要脱离凡尘了。” 闻声,从那洞口里探出一只鼠来,从光溜溜的崖壁上行至崖顶,就地旋两旋儿,化作一个满脸稚气的少女。 少女作揖道:“白骨娘子,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白骨笑道:“这方圆几百里陷空山,全让你家主人搞成了香花世界,这香烟弥漫的气息能令人懵迷呢,我还能不来。” “敢情是白骨娘子今日里心情颇好,有这闲情逸趣上陷空山来玩儿,只是我家主人今日里出远门去了。” “小月姑娘,白毛娘子与我是金兰姐妹,怎么出远门也不告诉我一声?想必是又有了那争风吃醋的事体发生了。” 小月掩嘴一笑:“白骨娘子可会开玩笑,哪有那等龌龊事。” 白骨也笑道:“好一个白毛娘子,把你们都调教成了良家姑娘。” 小月说:“主人不在,白骨娘娘还是进家里来歇着吧。” “自然来了就没想到立马回去,这天也快黑下来了。” 小月道:“谁不知白骨娘娘有五百年修炼的道行,这天就是暗无日月了,还能难得了娘娘你。” “小月,你家娘娘真不愧是半截菩萨,没几年就让你长进不少。” 小月说:“请白骨娘娘随我进屋。” 三百里无底洞,却是明明朗朗好去处,雕楼画栋,门庭围翠竹,桃林花院,幽幽果木香。 “小月,你们这无底洞真的是世上少有的洞天福地。” “白骨娘娘过奖了。” “连我也嫉妒呢。” 忽一阵香烟扑鼻而来。 白骨叹道:“好香!” 小月说:“是我家主人供养恩人的。” 白骨点头道:“白毛娘子真算是孝道之人了。” 进得屋去,龙口雕漆供桌上有一个大金香炉,炉内香烟馥郁,上面供着一个大金字牌:牌上写:尊父李天王之位;略小的牌儿上写:尊兄哪吒三太子位。 白骨面对供桌磕头三响。 礼毕起身道:“白毛妹子五百年不忘恩公,真的是我妖精世界的好样儿。” “白骨娘子,我每次见到你都发现你有一个嗜好。” “你说来听听,若是说差了,我可当得你家主人。” “白骨娘子是要罚我。” “正是。” “若是小月说对了呢?” “我赏你一根银针。” “白骨娘子好大方,一根小小银针就把小月打发了?” “你莫小看一根小小银针,做女儿家,免不得以后嫁了人家,绣花活儿也是少不了的呀。” “小月修炼还差十万八千里,哪里嫁得人家,还是学娘娘你们,少了诸多人世感情烦恼。” 白骨摇头叹道:“我们都是女儿身,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妄言。我和你家娘娘在这事儿上可是吃尽了苦头,到如今也是耿耿于怀的。” “我好象听我家主人也似这般叹喟过。” “要不,我和你家主人怎会结金兰之好。” “白骨娘娘这次来了,可多住几日。” “你家主人倒底是去哪儿了?” “去南海谢一个人。” “南海住着观世音菩萨,想必是白毛妹子又去拜观音了。” “此是其一,还有其二。” “好你个小月,跟你白骨娘娘玩贫嘴儿了。” “真的有其二。” “快说来听听。” “我家主人去谢善财童子。” “那就还有其三了。” “娘娘取笑我?” “这其三当然是顺便看尊兄木叉了。” “什么事也瞒不了白骨娘娘。” “小月,我就不明白,你家主儿去谢善财童子是为哪桩事?” 小月道:“说来话长,想必个中情由白骨娘娘也许还真不知道底细呢。” 2 前因。 自然是五百年前~~ 猴头深入无底洞,偶然间得知洞主,那个一心一意想与唐僧成亲的金鼻白毛老鼠精乃是李天王之义女,即行扛着“李天王”牌位上天庭告御状。 猴头想报复李天王当年率天兵天将围打之事,此番自然是得理不饶人,着实是让李天王悚然尴尬,不知如何下得埸。 太白金星拉了猴头道:“一日官司百日打,你告了御状,说妖精是天王女儿,天王说不是,你两个只管在御前折辨,反复不已,我说天上一日,下界就是一年,这一年之间,那妖精把你师父,陷在洞中,莫说成亲,若有个喜花下儿子,也生了一个小和尚儿,却不误了大事?” 金星老头儿说的是实话,管的是闲事,要不,今儿个,那唐僧说不定还真做了老子,享尽了天伦之乐了。 天宫野史记: 行者寻着唐僧,和那龙马,和那行李。那妖精寻思无路,看着哪吒太子只是磕头求命。 太子也难免不忍,只是摇头无奈道:“这是玉旨来拿你,不是一般儿戏。你这义妹子也太狂了,这唐僧可是你能当得夫君的凡人?这事儿让你自己搞大了。哎,我父子也只为受了你一柱香火,险些儿‘和尚拖木头,做出了寺’!” 白毛低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妹子上了天庭也决不会累及义父和兄长。” 哪吒道:“幸亏你还没做出出格的事体,要不,还真不好办了。” 白毛就红了粉腮,心里好不懊悔,真要和那瓜俊和尚做了阴阳交媾的好事,今生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轻风将那唐僧的一句细语传给了白毛:“固住元阳难啊难。” 白毛将另一句话吹送了过去:“烟花套儿苦呀苦。” 那唐僧竟自抬眼盯了她一下,闪露出丝丝忧怨之意来。 白毛心不竟为之一动,和尚,得你这动情的一眼,我也有了三分满意了,事至如今,也是不可再生非份之想了。 第15章 只是那唐僧手下徒儿八戒和沙和尚嚷嚷着要碎剐了白毛。 猴头双手拄了哭丧棒,不冷不热地讪笑着。 哪吒挡住八戒和沙和尚:“两位师兄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得饶人处且饶人。” 猴头说:“一块蛋糕实在不好分食,何况排队买豆腐也论不到两位师兄,你怪他们如何不恼!” 哪吒道:“白毛再怎么样也还是我义妹,俗话说,打狗也还要看主人面。” 猴头讥嘲道:“这天上地下就你们天王父子面子大,连妖精也争着拜你们好攀亲戚。” 李天王却是让猴头的话呛了个不好下台,半晌才怒言道:“休得再把此事与我扯在一起,我只是公事公办。” 八戒嘻笑道:“天王爷,也没说你收养义女就错了,只是你得放开手脚把这事儿做得规模一点,也少了我和沙和尚、猴哥几个凡心末灭的人在肚里扯皮打官司。” 李天王:“我是人老糊涂了,也轮不上你来洗我的脑筋。” 八戒、沙和尚道:“那还得除了这白毛,免得搅乱我们西行的心思。” 李天王道:“万万不可,她是奉玉旨拿的,轻易不得。我们还要回旨哩。” 猴头笑道:“说来玩儿的,这面子当然还是要留给天王父子的。” 3 白骨独自在无底洞中漫游。 她很佩服金兰结义的妹子有这造化。 洞主原本唤做金鼻白毛老鼠精,因灵山嘴馋,偷吃了佛主的香花宝烛,改名唤做半截观音;此后,如来差李天王父子率天兵天将将她捉住,本该处死,如来吩咐道:“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当时就饶了她性命。 为报李天王父子不杀之恩,她即拜李天王为父,拜哪吒为兄,在下方地界设牌位侍奉香火。 如今又称是地涌夫人。 白骨转到桃林果院,这院中确实是个好地方,有书为证: 萦回曲径。纷纷尽点苍苔;窈窕绮窗,处处暗绣箔。。香风初动,轻飘飘展开蜀锦吴绫;细雨才收,娇滴滴露出冰肌玉质。日灼鲜杏,红如仙子晒裳;月映芭蕉,轻似太真摇羽扇。粉墙四面,万株杨柳啭黄鹂;闲馆周围,满院海棠飞粉蝶~~ 白骨望着树上结的桃儿,不觉又想起五百年前那埸好戏。 猴头也真的顽皮,竟然敢变了桃儿哄白毛吞进肚里,白毛就真算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坯子,那肚里还不是装的五脏六肺腌脏物件,其味儿也绝非美不胜收。 猴头肯定是有这个瘾:钻女人肚皮,那铁扇公主的肚里他不也进去过吗! 细细想来,猴头这嗜好有点象泼皮无癞的手段。 说不定就是个性变态狂。 林静风轻,白骨一边想着,一边就进入了那迷迷糊糊妙不可言的境界中。 猴头怎么就没钻进我的肚皮? “你那时候造化还不大,哪里还轮得到老孙使那么多麻烦手段。” “猴哥,你怎么也进这无底洞桃林院来了?” “和你一样,难得清闲,旧地一游,也可消俺老孙在人世上的诸多烦恼。” “猴哥和我这白毛妹子可还存有情感?” “说不上多少,西去一路上俺老孙打杀得最多的就是你们这些女妖精了,我想你们是恨我还来不及,哪还会存半点儿情谊!” “猴哥差也,打是亲,骂是爱,我等女妖就喜欢猴哥的性格。猴哥不是西行路上的英雄吗?我等女妖之辈谁不是面容姣好的美女,美女爱英雄,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呀!” “嘻嘻,那时候你们一个个都没这样说过,不就是想到我师父那身香肉佛体吗?” “猴哥是耿耿于怀?” “说不上,只是我这心里不太平衡。” “那八戒心里也是不平衡?” “那夯货贪色溢于言表,要不是师父管教得紧,如今怕这七沟八梁遍地都有了猪种子了。” “沙和尚总是个好人?” “口不说心头怪,沙师兄也没毛病,要真有哪个女流之辈跟了他,这一辈子保不定会让他供成香案上的女菩萨。” “猴哥,都说你油嘴滑舌,我不相信沙和尚会那么温情。” “白骨,你不是平素最恨以貌取人吗?沙师兄人长相鲁莽,心底却是最好的了。” 白骨点头,想自己就是白骨骷髅一具,如果都以貌取人,自己这妖精真的是十恶不赦的了。 “忘不了,沙师兄将我和黄嫂从死门引出。” “也不忘俺老孙一棒将你现了原型?” “猴哥,五百年前的玩笑当不得真。” “但确实是我让你现了白骨骷髅的真身,俺老孙做了的事都有后悔的那一刻,可又无可奈何。” “我不怨猴哥,因为你也没小看妹子我。” “你们几个女妖精倒是如今活得滋润,听说又结交了金兰之谊,比起我和师父、八戒、沙和尚、白龙马的情谊还强几分,令老孙也不得不对你们刮目相看了。” “猴哥过奖了,我们几个都是苦人儿出身,你细细查,哪一个不是吃尽了苦水,十磨九难才捱到今天的。” “今儿个你们可就活出个样儿来了。” “只有你猴哥不嫌弃我们。其实我们个个都有满肚子苦水倒不出来,活在这世上只是苟且偷生而已。哪比得上你已成正果。” “万万不可自暴自弃。” “猴哥所言极是。” 4 五百年前,灵山。 白骨与金鼻白毛老鼠精相遇在灵山脚下的玉真观。 白骨:“要上灵山雷音古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毛不屑道:“我本飞檐走壁的脚色,如何上不了如来那宝殿!” 白骨道:“还是小心为妙。” 白毛说:“自然会加倍小心。” 白骨:“你我都是佛界之外的人,历尽千般苦寻到这西方极乐世界来,原本就是想有朝一日修成正果。” “白骨姐,你我都是妖精,这灵山仙界非我等随便涉足地方,偏偏我们又来了,即来者则安之,不达目的我是决不甘休的。” “白毛妹子,说不定这灵山上诸多神仙想也想不到会有我们这样的妖精敢来光临,待我们到这雷音金顶逍遥一番,也不枉自来世上走了一遭。” “白骨姐,你知道要上雷音金顶需过多少关吗?” “当年猴哥从此回去,已告诉过我这里的重重关口,我料咱们姐妹二人都能闯过去。” “你细说一下这些关口如何?” “从此而上,首先要过‘凌云渡’。有诗曰: 一道活水响潺潺, 滚浪飞流十里宽。 (其上只有一根独木桥。) 远看横空如玉栋, 近观断水一枯槎。 维河架海还容易, 独木单梁人怎踏! 万丈虹霓平卧影, 千寻白练接天涯。 十分细滑浑难渡, 除是神仙步彩霞。” “白骨姐姐,你我都不是神仙,如何能步彩霞?” “白毛姐子,你我也不是凡人,独木桥也难不到我们。” “当年那唐僧是怎么过得凌云渡的?” “妹子你是一直挂念着那和尚。” “白骨姐姐又何尚不是。” “听猴哥讲,唐僧师徒是让接引佛祖用无底渡船送过去的。” “这灵山仙界真的怪事多。” “你是指无底船儿?” “船无底却能渡,真神也。” “还有那和尚的凡胎肉体也是落于凌云渡水中的。” “可惜一个美貌和尚,竟然就此入了佛门,脱胎换骨。” “过了凌云渡,才上得灵山金顶雷音寺,进寺还得经过三山门,等那各山门四大金刚层层禀告进去。” “真的麻烦死了。” “我们当然就免了这些麻烦。” “白骨姐是说,我们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那佛主的大雄宝殿。” “正是如此。” 这一日正当佛主讲《三世因果经》: 佛说,一切世间,男女老少,贫贱富贵,受苦无穷,享福不尽,皆是前因后果之报。以何所作故?先需孝敬父母,敬信三宝,次要戒杀放生,念佛布施,能种后世福田。佛说因果经偈云: 富贵皆由命,前世各修因, 有人受持者,世世皆福禄。 善男信女听言因,听念三世因果经, 三世因果非小可,佛言真语莫非轻, 今生作官为何因,前世黄金妆佛身, 前世修来今世受,紫袍金带佛前求。 黄金妆佛妆自己,衣盖如来盖自身。 莫说作官原容易,前世不修何处来? 骑马坐轿为何因?前世修桥补路人。 穿绸穿缎为何因?前世施衣济贫人。 有衣有穿为何因?~~ ~~~~~~ 白骨隐了身子躲在栋梁后,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憋不住就放了个臭屁~~ 宝殿里这臭气刚弥漫开来,那如来佛主身边的香花宝烛竟然“轰”一声倒了下来~~ ~~~~ 如来对观世音菩萨说:“灵山佛地竟出现等事,成何体统!” 观世音菩萨说:“什么事都瞒不了佛主慧眼。” 佛主道:“我恨那金鼻白毛老鼠精,竟然敢偷吃我的香花宝烛!” 菩萨说:“那白毛久存奢望,想修成正果,我佛的香花宝烛乃是神物,以她偷食之怪习,也是事出有因,决非只是馋嘴。” 佛说:“她竟敢在我眼皮下一走了之,可速叫李天王父子出兵擒拿此贼。” 菩萨道:“还有那放臭屁的红毛骚狐。” 佛主道:“这是只孽障,只因沉冤未申,听我三世因果经不入她耳,故有此大胆行为,佛以慈悲为本,念她确为冤魂投生,饶她这一次吧。” 菩萨道:“佛言极是。” 佛主笑道:“想必观世音菩萨也是此意?” 菩萨道:“何事能瞒佛主。” “哈哈哈~~” ~~~~ 5 半天云上。 李天王率本部天兵天将先行回天宫。 哪吒三太子断后,见班师已远,就解了白毛缚绳。 白毛说:“尊兄此番又放了义妹,如何又回旨玉帝?” 第16章 哪吒道:“本是父意。” 白毛感动地说:“我乃一无知妖精,两番打搅天王,已属罪该万死,没想到天王如此慈悲对待我这弱女子。” 哪吒道:“前番是佛主如来发话,此番是父王看你实在是个有孝心的女子。放你回陷空山,可不得再造次。” “白毛知道。” “还有这事你别忘了观世音身边的善财童子,是他在菩萨面前求情,菩萨才让我木叉哥上天来告知我如此行事的。” 白毛:“那善财童子不就是红孩儿吗!他如何替我说情?” “这事可不能再告知他人。” “白毛知道,只是我记住善财童子的好心意罢了。” ~~~~ 山风阵阵。 树林哗哗作响。 不远处有海涛声声传来。 摇动的树林上方,显一团祥云慢慢下降到林中空地。 祥云端是七彩莲台,上面端坐着双手合什的善财童子。 白毛打揖道:“蒙善财好心,白毛已脱身祸端,特来言谢。” 善财童子笑道:“我已跟随观世音菩萨入佛界,慈悲为怀是菩萨教导所至,并不需要谁谢。” “只是白毛乃一介苦命女子,命轻若鸿毛,何能劳驾善财在菩萨面前请求宽恕。” “一切都有因果。我当年在枯松涧火云洞时,手下有个知心朋友名叫红兜儿,他十分孝敬自己的母亲,后来我听说他母亲黄英英和白骨、你都是金兰姐妹,我就动了恻隐之心。” 白毛晃然大悟:“原来如此。” 善财童子又道:“其实菩萨也是好心,对你等姐妹,早已关怀在心,如不然,你等安能如此逍遥在山间沟壑!” “白毛代表白骨姐姐和黄嫂再次深表谢意了。” 祥云升空,缓缓移向南海。 天地间依然如故。 _ [第7节]第七章 第七章 1 一轮银月在清冷的天湖中缓缓游荡。 高高的古树伸出鼓筋盘虬的枝杈拉住月亮。 广寒宫门悄然洞开。 一个玉白的女子飘飘然从古树枝杈踏行下地而来。 白骨接住了从古树上跳下来的女子。 “玉妹,你们广寒宫真的是不好出入?” 玉妹:“太阴星君掌管着玉关金锁,任谁也不敢轻易出门。” “这和坐牢不是一样吗!” “差不多就是如此。除了嫦娥思君愁闷时轻歌曼舞一阵,吴刚大叔砍伐桂花树的‘嘣嘣’声,整个月宫几乎就没其它杂音了。” “生活太单调了,也不知我这玉妹儿是如何渡过那一天天清冷日子的?” 玉妹揩泪道:“我也曾学姐姐们一般反抗过,只是~~” “五百年的往事玉妹儿还记忆犹新?” “印象太深刻了,如何能忘却。” “也为那个美貌和尚唐僧。” “姐姐们不都是为他吗?” 白骨笑道:“我等都是女流之辈,心无二用,吃尽人间万般苦,却还是执迷不悟。” 玉妹显了笑脸道:“要不,玉皇老头怎么会说我们几姊妹臭味相同。” 白骨又问:“听说你和素娥已成朋友?” 玉妹道:“我信命。素娥与我本都是广寒宫中下人,命运却是天壤之别,这太不公平了。” 白骨摇头道:“素娥有仙人相助,方能投胎人世,且投入天竺国正宫王后之腹,当了天竺公主,享尽人间荣华富贵,这实在是天地间少有的奇事。” 玉妹道:“人间传说九重天界都住的是神仙,绝无藏污纳垢的事,其实,天地昏昏,何处有一方净土?” “玉妹是耿耿于怀?” “我与素娥前嫌已弃,在那事上也没什么好记恨的,只是长久居住在广寒宫里,没日没夜地鼓捣那根捣药杵,这脑子里难免不东想西想的了。” “还想一个好郎君?” “想,怎么不想!上次和那和尚没成就好事,倒是让我也知道了做人还有这等奔头,心里也鲜活了。” “从前可是一颗心冷冰冰,全不思人间烟火?” “受嫦娥的影响。” “嫦娥不是天上人间都楷称最美的人儿吗!嫦娥的心会是冷冰冰的?” “嫦娥思君君不返,空有一副漂亮脸儿身儿,甘居广寒宫,可谓是天底下最蠢不过的女人了。” 白骨笑道:“没见过象你这样埋汰主人的了。” “心冷的女人最是残忍,白骨姐,你不知道广寒宫为嫦娥甘守清苦的女子又有多少?且个个都是露得脸的美人坯子,不说凡人,就是九重天界的男仙也巴不得和广寒宫的姑娘们相识。” “猪八戒可就是为嫦娥而受苦难,还说是值得,真个是呆子。” “就是就是,上次你让太阴星君带回月宫,猪八戒不是也动了欲心,忍不住跳到空中,扯了霓裳仙子就说:‘姐姐,我与你是旧相识了,我和你耍子儿去也。’这猪哥,还不忘了天蓬元帅的威风,敢动淫心哩。” “和我们月宫女子有勾当的也不止天蓬元帅,他只是太蠢,也有比他精灵的,得手了还落下好名声。” “玉妹儿,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这等事儿,今日夜里闲得慌,何不就讲与姐听听。” “原来白骨姐是邀我下来说闲话的。” “正是。我在这荒山野地里生活,比你们广寒宫还清冷。” “总是不受人管,这多好。” “白骨一生苦命,能不受人管也是终身追求的境界。” “所以姐妹们都敬重你。” “玉妹儿还是讲讲月宫里的事儿吧。” “好吧,我讲讲素娥的事。其实天界神仙谁个不知这事,素娥下凡全仰仗了玉帝外甥二郎神的帮助。” “二郎神怎么帮素娥?” “二郎神和素娥早有了一腿儿,只是此事瞒了众人。” “原来二郎神也是个花花公子。” “二郎神又是仰仗的玉帝。” “皇亲国戚,更是为虎作伥之辈。” “白骨姐姐,其实二郎神没你想象的那么坏。” “不怕玉妹多心,我就特烦二郎神。” “白骨姐姐烦二郎神肯定是事出有因?” “我与他是素不相识。” “那是无中生有了?” “也不尽然。” “白骨姐姐,你别卖关子了,快快说与我听。” “我这辈子最敬仰的还是孙悟空。” “那孙猴子总与我们姐妹过不去,白骨姐姐怎么会敬仰他?二郎神从没和我们姐妹打过交道,白骨姐姐反倒记恨于他,真的让小妹猜不着了。” “我敬仰的是那猴头辔傲不驯的性格,大闹龙宫,入地狱改了生死薄,大闹天宫,天上地下,闹了个天翻地复,真个是有本事的造反者。” “我明白了,白骨姐姐是记恨二郎神带梅山六兄弟擒了那猴头。” “二郎神是好坏不分,清红不辨的人。” “白骨姐姐也听我说一句,二郎神帮玉帝擒那猴头,原本也无可非议,外甥帮老舅,天经地义。” “玉妹儿如此护二郎神,想必是心里有他?” “不瞒姐姐,还真的有他呢。” “那姐姐我是说了二郎神的坏话,得罪了玉妹你了。” “什么事要扯到一起呀!我也没说姐的话就没道理。” “真的,我等姐妹要真有了猴头那身本领,还不是冤也申了,仇也报了,何苦今日里还对世事耿耿于怀。” “姐说得有道理。不过小妹我了解的二郎神还是有人情味儿的男人。” “要不,怎么会和素娥搞在一起。” “姐,这话多难听呀。” “你又护着他。” “姐,实不相瞒,小妹也曾和二郎神有那么一点暧昧感情。” “嘻,怎么从没听你说起,敢情是你们感情太深了。” “不,没法与素娥比。素娥和他在先。二郎神是到月宫来私会素娥时认识我的。” “于是花花公子就有了朝秦暮楚的机会。” “姐,随你怎么说,我是不会记恨二郎神的。” “初恋的女子都衷情,就让别人耍了也心甘情愿。” “后来,素娥知道了我与二郎神也暗中好了,她就打了我一掌。” “哦,就为这事,素娥就投生到了凡间,难怪太阴星君说素娥下凡是受了灵光一闪,想必这灵光就是二郎神所为了。” “正是,二郎神还算得上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只不过仗着玉帝是他老舅罢了。” “其实,二郎神原本也是凡人出生。” “玉帝的妹子私自下凡与杨姓所生之子,这玉帝家里也并不是那么神圣的。” 玉妹叹一声:“就月宫中嫦娥甘受清冷,连我也是想不通的。” “你嫦娥姐可是我的好友,玉妹儿就不怕我告你的状?” “白骨姐姐不会告我的,要不,我敢踩着你这古树天梯下来呀!” “玉妹倒是把我记上了,真要告你的状,白骨不是该先负棘请罪才行吗?” “两个姐妹都在这里!”随着惊喜声,又一个女人进了桃林大院。 2 红兜儿说:娘,生养之恩孩儿从不敢忘记。 黄嫂:这么多年了,亏你还能记着娘。 红兜儿:是红孩儿哥教我的。 黄嫂:你跟了个好人。 红兜儿:红孩儿哥真的是好人,他有本事,天不怕地不怕,对我可好哩。 黄嫂:那一次在黄泉路上,你怎么就端端地认得了娘? 红兜儿:娘,我来人世才一月就遭人毒害,娘的音容相貌却是一点儿也不记得,还是红孩儿哥告诉我的,要不,孩儿也没那机会报答娘了。 黄嫂:娘一看到你就心生出无数的问题想要弄明白。 红兜儿:娘,人世糊涂,天地昏昏,孩儿就是要让娘活得个明明白白。现在,红孩儿哥把这枯松涧火云洞交给我看管,孩儿也算是活得象条好汉了。娘有什么尽管问。 黄嫂:那一年,你爹爹遭皂老爷家丁打死,不久,你也离娘而去,那一阵,你才是个乳汁未离的婴儿,怎么就忍心离开娘? 红兜儿:娘,那是咱家在人世上最悲惨的往事了。 第17章 爹爹无故遭毒打致死,其中原委娘心里是清楚的。 黄嫂:我一想起那事就恨不得吃皂老爷子的肉,剥他的皮,家仇难解呀! 红兜儿:娘,孩儿也是让皂家给害的。 黄嫂悲泪一涌而出:未足月的婴儿也不放过,皂老爷子真的是毒如蛇蝎。 红兜儿:蛇蝎也比皂老爷好百倍。 黄嫂:此话怎讲? 红兜儿:孩儿原本是被皂家狗腿子用砒毒加害的,但救孩儿脱出苦海的却是蝎娘娘。 黄嫂:快告诉娘这事是怎么的? 红兜儿:我死后,皂府狗腿子将我扔到了荒山岗,是蝎娘娘看见后替我吸去了砒毒,这叫以毒攻毒。我醒来后,却是在枯松涧火云洞中了~~ 黄嫂:蝎娘娘?是不是家居西梁国毒敌山琵琶洞的那位蝎娘娘? 红兜儿:正是她。 黄嫂笑道:蝎娘娘和你白骨娘娘、我、还有玉妹儿都是金兰姐妹,怎么就没听蝎娘娘说过这事? 红兜儿:孩儿知道其中原因。 黄嫂:快快说给娘听。 红兜儿:蝎娘娘当初采取以毒攻毒的办法打救孩儿,也是无可奈何而为之。蝎娘娘吸了孩儿身上的砒毒后就悄然离去了。 黄嫂:这蝎娘真的狠毒,救人救到底,怎么就忍心丢下你走了? 红兜儿:娘有所不知,蝎娘娘吸了孩儿身上的砒毒,只是抱着能救则救,实在救不了也就罢了,如让世人知道,孩儿没救过来,蝎娘娘后怕的是空背一个吸毒为已的罪名不好声辨。 黄嫂:原来如此。现在可是一切都清楚了。 红兜儿:蝎娘娘至今也不知道孩儿的亲娘就是你。 黄嫂:你怎么不告诉她? 红兜儿:娘被地狱罚为游魂,无体可附,至到五百年后的今天,在白骨娘娘等人的帮助下,娘才得以托身人形,孩儿接你到火云洞来享几天清福,一时也不想告诉你这些,原本是怕引起娘的心酸往事。现在,娘在这里习惯了,孩儿才说起。 黄嫂已是红肿了眼眶,说:孩儿呀,还应该把你白骨娘娘一起接到火云洞中来,她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实在是太苦了。 红兜儿:娘,白骨娘娘多次拒绝孩儿的盛情邀请,孩儿也不知为何原故? 黄嫂:只有我知道你白骨娘娘的心思,她决不是一般女人可比的。 3 “两个姐妹夜来桃院,是想吃树上的桃子?” 白骨笑道:“好你个地涌夫人,私去南海,也不和姐妹们打个招呼,是怕我们抢了你那‘半截观音’的名儿呀?” “这名儿也不怕你抢,只是怕你跟了去南海做出尴尬事儿来,菩萨怪罪你我都不好。” 白骨:“我没来由的做什么尴尬事!菩萨慈悲,对我等姐妹也多有看照,说真的我还想寻个机会拜谢菩萨的恩德哩。” 白毛一脸顽皮:“你和我在一起总会生出事非。” 白骨:“我俩个胆儿大呗。” 白毛笑道:“敢上雷音寺扰乱的角色呀!” 白骨也笑道:“说一千道一万,你上南海也该叫一声我们。” 白毛捂嘴道:“我以后讨了老公,也要你们一起陪着上床啊!” 玉妹儿“卟哧”一声笑岔了嘴:“白毛姐,你这话说得人心里痒痒的。” 白毛戳她一指头:“你是广寒宫里住久了,耐不得寂寞?” 玉妹儿:“真的耐不住了呢。” 白骨望着头上的树枝:“你这桃院里也没一个成熟了的桃子,想吃也得不到,还不是只有流清口水。” 白毛:“你说没成熟的就没成熟的呀?这桃院几百棵桃树,你一眼能看完?” 白骨:“桃林是你的,桃儿要熟也是你的,我怎么看得见。” 玉妹儿笑道:“桃儿熟也不是为白毛姐,到了该熟的季节它自然会熟,怎么还有别的论理?” 玉妹儿果真就认真的寻看头顶那些密密实实的桃枝,桃儿还都是青皮,也见不着一个微红的。 白骨笑道:“玉妹儿,看你那天真模样儿,让王母娘娘把你要去看守蟠桃园,一定是个称职的园工。” 玉妹儿抿嘴道:“白骨姐,真要那样,你就要敬佩我了。” 白骨:“这话怎讲?” 玉妹忍不住“卟哧”一声道:“你不是说最敬佩那猴头吗?猴头可是守园工呢!” 白骨摇头道:“玉妹儿,你差猴头还远哩。” 玉妹儿:“那可不见得,猴头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就端端没去过广寒宫,那不是明摆着怕我们广寒宫的人吗!” 这话一出口,引得白毛也笑了起来:“玉妹儿,你把你那广寒宫说得那么厉害,不就住了几个情思悠悠的美人儿嘛。” 玉妹儿越发得意了:“就因为有几个美女那猴头才怕哩,英雄难过美人关。玉帝当年忘了咱广寒宫,要不,也用不着去调二郎神率梅山六兄弟来擒妖猴了。” 白骨哈哈大笑起来:“玉妹儿真有你的,讲起来还一套一套的。” 玉妹儿把双明眸儿一乜:“能擒妖猴的二郎神还不是拜在我广寒宫的女子面前。” 白毛不知道她两个先前的闲聊话题,睁圆了眼儿问:“二郎神拜倒在谁的石榴裙下呀?该不会是玉妹儿~~” 玉妹儿扭腰一笑道:“白毛姐,你可别瞎猜。” 白骨把话儿岔开道:“进桃院来却吃不上桃子,真的是一件遗憾事情。” 白毛说:“我叫小月给你们端桃干来。” 白骨摇头:“就你这无底洞会藏东西,桃干可是去年的货,解不了渴呀!” 白毛:“我没法让树上的桃子现在就红。” 白骨笑道:“白毛妹,你可是过于谦虚了,这树上红了的桃子只怕是你才能看得见。” 白毛懵懂了,果真望树上,满树青皮,哪来什么红果。 白毛摇头:“没有没有。” 白骨递个眼色给玉妹儿,玉妹儿明白她在给白毛开玩笑,竟自捂了嘴不好笑出声来。 白骨一本正经地说:“红了的果儿大概只有主人儿吃得下。” 白毛出了口长气:“我猜你这当姐姐的是在给我开玩笑,我不就是吞了一回孙猴子嘛。” 白骨仍正经问道:“孙猴子变成红桃,味道怎么样?” 白毛耸耸肩头:“什么味道!差一点要了我的命哩。” 白骨憋不住“哧”一声笑了:“我当是猴头想借你的肚皮转世投胎呢!” 玉妹儿也笑道:“真要那样,白毛姐可就是猴头的娘了。” 一句话逗得白毛也忍不住笑起来。 4 红兜儿带了母亲去见蝎娘娘。 蝎娘娘说:“红兜儿,你好不懂事。” 红兜儿诧道:“蝎娘娘,红兜儿年幼无知,不知做错了什么事?” 蝎娘娘一只手拉了黄嫂说:“这孩子,到现在才带你来西梁国境毒敌山。” 黄嫂笑道:“现在也不迟。” 蝎娘娘说:“前几日西梁国女王请我去喝酒,你要早来了咱姐妹俩不就可以结伴儿上西梁国都去玩玩。” 黄嫂道:“如此说来,还真就错过了机会呢。” 蝎娘娘说:“西梁国是妇女之帮,对我等金兰姐妹很是友好,那西梁女王很想认识你和白骨姐姐。” 黄嫂道:“她是怎么知道我们的?” 蝎娘娘道:“小香,你带红兜儿出琵琶洞去玩玩,我和黄嫂在这里叙叙家常。” 叫小香的女童答应一声,示意红兜儿跟她出去。 红兜儿笑道:“蝎娘娘是怕我听了西梁国的秘密,支我走开哩。” 蝎娘娘也笑道:“正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听了西梁国情,发个呆跑那去贪玩,还不惊动西梁国。” 红兜儿道:“蝎娘娘,你越是这样讲我就越想知道西梁国情。” 蝎娘娘笑得叉了腰:“你真要听,可别让你母子俩说我蝎娘娘是教唆犯。” 红兜儿:“我也是个男人了,听听也无妨。” 蝎娘娘道:“五百年前,那唐僧师徒走进西梁国时,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们母子可知道?” 都摇头。 蝎娘娘:“唐僧师徒走进西梁城内,见到满街人都是长裙短袄,粉面油头,不分老小,都是妇女。忽见他们四人进城来,一齐都鼓掌欢笑道:‘人种来了!人种来了!’。” 黄嫂先自笑起来:“这西梁国妇女怎么如此放肆?” 蝎娘娘道:“久旱逢甘露呀!如果红兜儿进了西梁城还不让那些妇女抢了去作人种。” 红兜儿忙捂了耳朵说:“我跟小香出去了,蝎娘娘的闲话儿硬是听不得。”言罢就出了琵琶洞。 蝎娘娘哈哈大笑道:“黄嫂,你好福气,这红兜儿是越长越象个男儿汉了。” 黄嫂却是红了眼眶道:“蝎娘娘知道我这苦命的,要不是你救了红兜儿一命,哪有我黄英英的今日,要说福,也全是托了你和白骨妹子等金兰姐妹们的福。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们了。” 蝎娘娘一时没了话说,良久,才开口道:“黄嫂,你也难得来走一遭,我陪你在这毒敌山转转风景。” 黄嫂摇头道:“真不好意思,我一来就让蝎娘娘闷了心儿。” “咱们姐妹,还说那些,我见你们母子来,心里高兴得很呢。” 黄嫂就换了笑脸说:“蝎娘娘,刚才你说西梁国女王请你喝酒,想必你和她是知友了,她是如何认得你?又怎么想结识我和白骨呢?虽说都是女流之辈,人家倒底还是一国之君嘛。” 蝎娘娘道:“此话说来已久。当初,我被那昴日星官现了本象,被猪八戒一顿钉钯捣成烂酱,多亏了大慈大悲的菩萨怜悯,降下甘露,让我复了原型,我才得以轮回。照理说,当初我是从西梁关口抢了唐僧去的,虽说我和女王都没能如愿以偿,但必竟是为一个男人引起的事端。但事后女王非但没责怪我,反而与我交了朋友,你猜这是因为什么?” 黄嫂摇头。 “就因为一个猪八戒,是他成就了我和女王的友情。” “猪八戒还会作此等好事?” 第18章 “他哪里是想作什么好事,原本是使恶,并没想到会让我和女王产生惺惺相惜的情感,完全是女人的心理所至。” “这我就不明白了,那八戒捣了你的本象,实属使恶,可他又对女王做过什么恶呢?” “你不知道这猪八戒凡是到了女人成堆的地方,就会使性子,完全是为了表现自己。” “这道是了,猪八戒原本就是淫心很重的人。” “那一日,唐僧师徒进了西梁城,满城妇人都喊‘人种来了!’他却口里乱嚷:‘我是骚猪!我是骚猪!’。” “这呆子硬是不象话,这不是有调戏女人之嫌吗!” “西梁国师与那唐僧提亲,也是猪八戒乱嚷:‘太师,你去上复国王,我师父乃久修得道的罗汉,决不爱你托国之富,也不爱你倾国之容;快些儿倒换关文,打发他往西去,留我在此招赘,如何?’。活脱脱就想抢了那女王老公的位置。到后来,唐僧师徒骗了女王关文,出得西梁西关,又是这个猪八戒发起风来乱嚷:‘我们和尚家和你这粉骷髅做甚夫妻!’,当下就把个女王气得口吐鲜血。你说女王恨不恨他?” “这呆子确实可恨。” “同仇敌忾呀,黄嫂你明白吗?” “在理在理。那女王怎么又想认识我和白骨妹子呢?” “同是女人,我和她常讲起你们的悲惨遭遇,女王就想认识你们了。我想女王平时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知道世上还有什么叫悲,什么叫惨?那次取亲不成,倒是引发了她女人的恻隐之心,她想认识你们也就不奇怪了。” “原来如此。” 小香进来通报:“娘娘,盘丝洞浴女七姊妹来请。”_ [第8节]第八章 第八章 1 “蝎娘娘,你好福气,前几日是西梁国女王请你赴宴,今儿个又是浴女七姊妹来请。”黄嫂说。 “怎么,浴女七姊妹没请你?”蝎娘娘惊讶道。 黄嫂摇头道:“想是那七个姑娘嫌我老了吧。” “怎么会呢,我们可都是金兰结拜的姊妹,这事我得差手下先去问问。” 黄嫂道:“可别错怪了浴女七姊妹。” 蝎娘娘凤眼儿滴溜溜地转了转,摇头道:“黄嫂,你是几时到火云洞的?” “快一月了。” “原来是这样,我道浴女七姊妹怎么会忘了黄嫂,敢情是上两界山没找到你。” 黄嫂点头:“你看看,要冤枉人多容易,只要不弄清楚缘由,这不就错怪了浴女七姊妹了。” 蝎娘娘道:“这事儿还是白骨提议的。” “什么事呀?” “下个月八日是上上吉日,白骨姐提议我们金兰姊妹都约到一起,去祝贺罗刹女修成人道,归依正果。” “在我们这帮女妖中,能修成正果,享经藏万古流芳之誉,仅罗刹一人,该喜该贺。” 蝎娘娘:“我等与罗刹已远不相及,秽污之处实难免,所以白骨建议我们前往翠云山芭蕉洞前都去盘丝洞濯垢泉洗洗身子,浴女七姊妹自然就是负责操办洗濯之事的主儿了。” 黄嫂一听,心下欢喜,说:“早就知道濯垢泉了,能洗去这身污垢,也好活得清爽。” 蝎娘娘道:“这种好事白骨姐第一个想到你。” 黄嫂感慨道:“我和白骨前世人间和地狱受难都在一起,要说是患难姐妹也不算过份。只是自从地狱脱生至今,白骨妹子处处替我着想,帮了我不少的忙,要不是她,我还是个游魂,哪来今日好心情!还有你们几个妹子,也是处处维护着我,我黄英英就是还有来生,也不知如何报答你们。” 蝎娘娘说:“黄嫂,一生一世,拣好的日子过,别活得太累了,老是多愁善感的给自己过不去也不成。” 黄嫂道:“妹子不知,如今我算是捡了个儿子,有火云洞居家,还让红兜儿带着游山玩水,我也当满足了,只是~~” 蝎娘娘:“我知道你又想到白骨姐姐孤身一人。” 黄嫂长叹一身:“这世道怎么好人老是受磨难?” 蝎娘娘安慰道:“比起在地狱里,这妖精世界到底还是好过日子的。” 黄嫂:“这真的是实话,我在人间、地狱都过了,就只天堂没去,我也不奢望能进天堂,这妖精世界虽说在外人来看,名份不好,实质上到是我最爱的地方了。” 蝎娘娘说:“黄嫂,就这点你和我们就差了点境界。人往高处走,你道我们当妖精的修炼为啥?还不是想归依正果,尽管几百年也没几个成功的,但那毕竟是一种追求。” 黄嫂摇头道:“自从能附身人形,我就满足了,比起你们确实差劲,也怪自己缺少根基。” 蝎娘娘:“黄嫂,比起我们,你的条件是最好的了,菩萨什么事都知道,你从没伤生害过命,清清白白,真要修成正果就只是时间的考验而已,我等小虫小怪哪能与你相题并论。” 黄嫂摇头:“蝎娘娘,这话又是我惹起的,让你闷气儿了。” 蝎娘娘:“咱们金兰姐妹哪还那么多客套话,能讲讲知心话才是真朋友。” 黄嫂又道:“蝎娘娘,听白骨曾说起,你和浴女七姊妹最是要好。” 蝎娘娘说:“论说我和她们是同类,都属爬虫科。” 黄嫂道:“咱们金兰姐妹不能分彼此,白骨妹子说得好,咱都是这妖精世界的女性,谁没有过受苦受难的经历。我是游魂,白骨妹子是骚狐,白毛妹是鼠精,你是毒蝎,浴女七姊妹是蜘蛛,玉妹儿是月宫捣药兔,谁都有过女性心酸的故事,世人不理解我们,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自己,自己看重自己。” “黄嫂这话说得好。” “那你怎么还~~” “我只是想给黄嫂讲讲我和浴女七姊妹过去的事。” 黄嫂点头道:“你讲。” 蝎娘娘说:“其实在认识七姊妹以前我先认识的是她们的师兄。” “她们还有个师兄?” “有,他们是结拜兄妹,那个师兄外号百眼魔君,又叫多目怪。我和多目怪都是学毒术的师兄妹,我是毒蝎,他是毒蜈蚣。后来为给七姊妹报仇,多目怪让毗蓝婆菩萨收去为她看守千花洞,托附我照看七姊妹。如今七姊妹也活得滋味了。” 黄嫂道:“那毗蓝婆菩萨倒底是个女性菩萨,心肠儿比她儿子好多了。” 蝎娘娘点头说:“毗蓝婆菩萨的儿子就是昴日星官,那星官可是我的死对头。当初要是换了毗蓝婆来收我,如今我说不定也和蜈蚣师兄一样跟随毗蓝婆菩萨修成正果了。” 黄嫂:“男人就是心狠。” 蝎娘娘笑道:“世上还是有好男人呀!” 黄嫂也笑起来:“你们几姊妹呀,成精成妖了就爱在嘴上‘男人男人’的,耐不得寂寞,还修什么正果?” 蝎娘娘仍是笑道:“罗刹女还有牛魔王作夫君呢!” “可牛魔王最后还是抛弃了她。” “那不叫抛弃,只是牛魔王身体太好,又养下了小老婆玉面公主。要不是为孙猴儿借芭蕉扇的事,说到底还是为原配夫人,牛魔王才舍了玉面公主的安乐窝回到罗刹女身边与孙猴子斗,要不,牛魔王也不会被李天王率天兵天将缚住归西。” “这正是佛主恩赐牛魔王夫妻修得正果。” “说倒底,那牛魔王也是甘愿为罗刹女赴汤蹈火的男人了。” 黄嫂笑道:“蝎娘娘,我说不过你,又让你赚了口实去。” 蝎娘娘一本正经道:“这世上的事也没绝对的,天人一气,阴阳相附,公母相对,本是世象乾坤之常理,和怨家仇人是两回事。” “可我就是对男人没好感。” “苦难深重,这也是不可免的。” “我并不想修正果,只想过普通人生活,当然报家仇是我的最大愿望。” “可佛说,世事纷争,都是虚无,空空了了,才是佛的境界。” “我不想进入这样的境界。” “黄嫂,这就是你与我们几姊妹不同之处。” 黄嫂默然无语。 2 月明星稀。 月晖下的山川如同白昼般光亮。 光亮中,树的影、丘的影、沟谷的影、山峰的影映衬得有了活泼生气,一世界虽静阒,却似水洗般清澈爽心。 三个女人一埸戏。 月下桃院中,白骨、玉妹儿和白毛三人正聊得高兴。 白毛说:“我今日回来得正是时候。” 白骨道:“这是什么时候,不逢年不过节的,倒是我和玉妹儿打搅了你的休息。” 玉妹儿也附合道:“就是就是,白毛姐打南海老远回来,也歇不下来。” 白毛笑道:“怎么歇不下来,我真要上床去睡下了,就雷打我也不会醒来。” 玉妹儿:“做鸳鸯梦才醒不来!你这话是说我和白骨姐姐比雷公爷还让你烦是不是?” 白毛伸手拧了玉妹儿耳朵说:“就你嘴僚,想必是嫦娥平时太惯爱你了。” 玉妹儿噘了嘴说:“我一个捣药的下人,谁还护着我呀!” 白毛道:“嫦娥和白骨姐是有交情的,你这金兰小妹子还能不受主人的宠爱?” 玉妹儿点头道:“还真沾了白骨姐姐的光呢,要不,我敢随便就离了广寒宫来这里与你们相会啊!” 白骨望望天河上晃荡的月亮,若有所思地说:“我和嫦娥也是姐妹相称,多年没见过面了,也不知她现在生活得如意否?” 玉妹儿摇摇头:“还不是老样子,女人就是生不得相思病,象嫦娥一辈子就给人一个忧忧寡寡的印象,要不是王母宠爱她,十个嫦娥怕也经不起这相思的折磨了。” 白骨:“嫦娥还参加蟠桃会?” 玉妹儿:“王母娘娘把她当美女品牌哩,哪一回少得了她亮相。” 白毛问:“那蟠桃定是好品种?” 玉妹儿道:“蟠桃园里三千六百株桃树,有一千二百株是三千年一熟。” 白毛张大了口说:“这天上的事颇多费解,三千年才熟,吃了要登仙啊?” 第19章 玉妹儿不无自豪地笑道:“真的是吃了要成仙了道,体健习轻哩。还有一千二百株是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别有一千二百株,九千年才一熟,人吃了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 白毛叫道:“好了得,要让我们金兰姊妹都去蟠桃会上坐一坐,岂不是修炼功德的事早早就成了。” 玉妹儿道:“你道是你这桃院的桃子,随便人吃的。” 白毛一听就直了眼睛,莫奈何地说:“倒底是天上神仙,福大造化大,我等妖精世界的岂敢相比。” 白骨笑道:“玉妹儿一张巧嘴,就把你吓着了!蟠桃园的东西虽好,但也夸大其辞了吧?” 玉妹儿嘟嘴道:“我听吴刚大叔给我讲的。” 白毛戳她一指头:“那是吴刚老儿哄你的。” 玉妹儿摇头:“吴刚大叔是月宫里最老实的人了,整天只知道干活,我就信他的话。” 白骨笑道:“仙果也是树上的产品,一好说成十好这是生意埸上的恶习,想必天庭上也没能免俗吧。” 玉妹儿着急地跺脚道:“白骨姐,你也不相信我?” 白骨道:“这不是你说的,你也是听吴刚大叔讲的呀。” 玉妹儿:“那你是不相信吴刚大叔的话?” 白骨说:“那最快成熟的蟠桃也要三千年,但我知道嫦娥已无数次赴蟠桃会了。” 白毛道:“玉妹儿你真傻,桃儿是一年一熟。” 玉妹儿摇摇头:“蟠桃总比你这桃院里的品种好。” 白毛笑道:“你个小妹妹,姐让你生气了,来,今儿个就是青桃儿也请我玉妹儿吃一个。” 玉妹儿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白毛姐,这青桃儿我可不敢吃。” 白毛:“你是怕毒了你?” 玉妹儿摇头。 白毛:“那是嫌它太小?” 玉妹儿还摇头。 白毛:“你从广寒宫难得下来一回,将就一下嘛,桃儿虽青也是白毛姐的一片心意呀!” 玉妹儿憋不住哈哈哈地笑岔了气。 白骨也止不住笑起来:“白毛妹,这回可是玉妹儿拿了你的软。” 白毛还是不解:“我有什么软?” 玉妹儿就双手合什扮了和尚状,唱诺道: “娘子,你这苑内花香,枝头果熟。苑内花香蜂竞采,枝头果熟鸟争衔。怎么这桃树上果子青红不一?” 白毛懵懂了:“玉妹儿,你这是唱的哪出戏文?” 白骨止不住笑道:“傍观者清,当事人糊涂,也难怪白毛妹子记性不好。” 玉妹儿扯扯白骨的衣袖:“白骨姐,你登台配合一下。” 白骨点头道:“友情出演。”随即也变了腔儿唱诺道: “天无阴阳,日月不明; 地无阴阳,草木不生; 人无阴阳,男女不分; 这树上果子,向阳处,受日色相烘者先熟,故红;背阴处无日者还生,故青,此阴阳之道理也。” 玉妹儿仍学了和尚接道:“娘子,你爱色,请吃一个红桃,拿青的与我和尚吃也!” 白毛恍然大悟,知是两个姐妹唱她和唐僧曾有过的那一回事了,也没了脸皮唱诺道:“好和尚啊,果是个真人!一日夫妻没做,就有这般恩爱也。” “嘻嘻嘻嘻嘻嘻嘻~~~~” 三个女人笑成了一团。 月亮也更亮晃了。 3 一座小村庄。 庄前一石桥。 本一处太平小村,有书为证: 石桥高耸,古树森齐。 石桥高耸,潺潺流水接长溪; 古树森齐,聒聒幽禽鸣远岱。 桥那边茅屋,清清雅雅若仙庵; 蓬窗洞洞,明明白白欺道院。 石门、石凳、石桌~~冷气阴阴盘丝洞,就深藏在藤薜挂悬的古林间,千花万涌,香气满林。 “吱呀”一声,石门响处,里面笑语嘈嘈,走出七个女子,如飘出七朵艳丽无比的娇花。真个是: 比玉香尤胜 如花语更真 柳眉横远岫 檀口破樱唇 钗头翘翡翠 金莲闪绛裙 疑是嫦娥临下界 还是仙女落凡尘? 走在头里的小妹回头对众姐们说:“我等七浴女,如是各顶花篮,和那王母娘娘差去蟠桃园摘桃的七仙女有何区别?” 六妹说:“是呀是呀,我们这身打扮也是学了七仙女,大姐是红衣仙女,二姐是青衣仙女,三姐是皂衣仙女,四姐是紫衣仙女,五姐是黄衣仙女,我是绿衣仙女,七妹是素衣仙女,真到了蟠桃园,那土地、力士守园佬,还敢挡我们!” 大姐笑道:“美死你了,七仙女和我们私交久远,也是瞒着上苍的,你们还不满足,今日里竟戏说当什么七仙女,还想上天庭胡闹?让玉帝老儿知道了,连这盘丝洞怕也呆不成了哩。” 二姐笑道:“大姐也把话说得太严重了,我等姊妹就想上天也是找不着门路的,六妹只是开玩笑罢了。” 大姐道:“眼下我们道行太浅,确实不能随意而行,但只要姊妹们齐心,五百年修行总有功德圆满的时候。” 五妹嘻嘻笑道:“我等姊妹就在这妖精世界里不也活得自自在在吗!何必费那苦心思自找苦吃。” 大姐喝叱道:“怎么越说越离谱,要不是几百年修行造化,我等七姊妹如何又能附身人形?” 四妹忙拉了六妹、七妹,暗示不要再多言。 偏偏七妹人小娇嗔:“大姐也不要生气,说着玩儿的,不说不笑,日子难捱,有说有笑,一步就走上神仙道。” 大姐忍不住笑了,说:“就你七妹会耍乖巧。” 一路说笑着就到了濯垢泉。 山风轻拂。 流瀑飞溅。 水雾蒸腾,袅袅缠绵,都变成了峰岩上的岚,林梢上的云。 雾岚在太阳金光照耀下,又化为千姿百态的活物,翻卷游移,虚虚幻幻,真真切切。 好一塘滚珠泛玉的热水,真个是: 炎波如鼎沸 热浪似汤新 分溜滋禾稼 停留荡俗尘 瑞祥本地秀 造化乃天真 佳人洗处冰肌滑 涤荡尘烦玉体新。 大姐就唤六个姊妹各自捞了工具打扫泉塘。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如珠玉落盘:“你们可知这濯垢泉的来历?” 大姐道:“你是谁?” “我是紫衣仙子。” “是仙女来考我们识不识货。” “如果你们连这濯衣泉的来历都不知道,真的就冤枉了我们七仙女的一片恻隐之心了。” 大姐道:“紫衣姐,我等下界女子,蒙七位仙姑厚爱,不敢忘了这神泉一切。” 二姐念道:“自开天辟地以来,天上原有十个太阳,后被羿开弓射落九阳坠地,只存金阳一轮,自此天下有九泉之水,统称九阳泉,各名为:香冷泉、伴山泉、温泉、东合泉、潢山泉、孝安泉、广汾泉、汤泉、濯垢泉。” 大姐道:“七仙女让泉给我们已是五百年有余,我们细心照看,不敢心生二意,今紫衣仙子前来可有何吩咐?” 紫衣仙子:“看你们今日打扫濯垢泉,是要接待何方人士?” 大姐道:“先前仙女让泉已告知我们,不可随意引人入泉,我等不会将那不实之类带入泉水。” 紫衣仙子道:“人心叵测,千万不可大意。” 七妹道:“都是我们金兰姊妹。” 紫衣仙子道:“五百年前,你们不是让那色心大胆的猪八戒钻了空子吗?” 六妹叫道:“紫衣姐姐,那可不能责怪我们,是那猪头贪玩。” 紫衣仙子道:“六妹,你羞不羞?那猪头是居心不良,想占你们的便宜呀!” 七妹忍不住“嗤”地笑了:“那猪头变鲇鱼精入水玩耍哩。” 大姐忙说:“七妹住嘴。别惹紫衣姐姐生气。” 紫衣仙子道:“七妹年少,不知好歹,容易上当,你们当姐姐的可要好好看照。我这就回返天庭去了,你们那几个金兰姐妹我也认得,我们天上的七姐妹也就放心了。” “紫衣姐姐慢去。” “代七仙女向白骨、黄嫂、蝎娘娘等问好,有缘上天来可别忘了找七仙女?” “仙女好意,哪敢忘了。” 紫衣仙女化一道祥云而去。 4 月影偏离了枝头。 玉妹儿说:“我该回去了。” 白毛说:“难得下来一回,干脆就留在这里算啦。” 玉妹儿摇头说:“可不敢,嫦娥是看在白骨姐姐的面子才放我下来玩玩的。” 白毛说:“五百年后再上演一埸玉兔思凡的好戏保险比原来的精采十倍。” 白骨说:“可不要再开玩笑了,玉妹儿以后有机会再来玩。回去后代我向嫦娥问好,说不准哪天我真的就上天庭来呢。” 玉妹儿点头说:“两位姐姐,时辰到了,我就告辞了。” 依旧踏着高树云梯回月宫去了。 桃院里,白骨和白毛望着玉妹儿渐渐远去的身影,不觉有了凄惶的感觉。 白毛摇头道:“天上也并非就是天堂。” 白骨没吭声,仍是眺望着那轮明月。 白毛又道:“要真是天堂,五百年前后,有多少天界的男女冒着重重危险思凡下来,他们到底为什么?” 白骨若有所思地说:“这个谜总是会解的。” 白毛道:“除非能上九重天界走一遭。” 白骨道:“总有一天。” 白毛问:“白骨姐姐,你真的这样想过。” 白骨点头道:“五百年来,我是无时无刻都在这样想,我也在为这一天准备着。” 白毛说:“得道升天才有机缘。” 白骨摇摇头:“象我这样的名份,再有五百年轮回也没这机缘。” 白毛道:“白骨姐姐,我们最了解你,你能成的。” “你是说修成正果?” “是的,在我们金兰姐妹中,你是最受大家尊重的。” 白骨苦笑道:“这是在妖的世界里。离开了这里,我们都不是人,所以世上有人妖不分的说法,把人与妖对立起来,我们的名份最糟,特别是我们女妖,那简直是十恶不赦了。” 第20章 白毛说:“我到同意蝎娘娘的看法。” “她有什么看法?” “她说天地昏昏。” “那就是唯有我妖精世界还明明白白。” “大概是这意思吧。” 白骨笑笑,说:“上天能住那么多神仙,想必是自有道理,要不然,这头顶的天就该是永远黑暗。” 白毛道:“我们金兰几姊妹也知道白骨姐五百年来从没认过命,那冤屈、那仇恨,也从没忘却。” 白骨道:“正是如此,我才千方百计要上天界走一遭,看看这天上地下到底有没有我白骨说话的地方。” 白毛道:“白骨姐姐,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白骨点点头,说:“浴女七姊妹请去洗澡一事,我可能去不了,祝贺罗刹女修成正果也只好你们几姊妹代劳了,等我去天界走一遭,自会向罗刹女说明的。” 白毛说:“这两件事原本都是姐姐你安排的,如今你不能参与,让我们几个姐妹心里好不踏实。” 白骨笑笑:“也别把这事看得太认真了,你和蝎娘娘、黄嫂等人到了盘丝山好好玩几天,待到吉日来临再去罗刹女处。” 白毛问:“白骨姐姐,你真的决定了?” “五百年前,从我逃离地狱那时开始,我就决定了。” 白毛忽然想哭,红了眼说:“其实我也是无时无刻都在想上天界走一遭。” “天界必定还有你的干爹及兄长。” “可只能在我心里。” “人心不换,天地绝情。白毛妹的苦我也是能体谅的。” “白骨姐姐如有机会上我干爹那里去,千万别忘了代我问声好,我白毛能有二度再生之命,全仗了干爹李天王父子的打救。” 白毛说到伤心处已是悲泪涌流。 白骨道:“我自然知道,请妹妹放心,白骨不会忘记的,上了天庭,我自会去拜见天王府。” “白骨姐姐,我明日去盘丝洞与几个姐妹相会,你出行前可住在我这无底洞中,有小香等小女侍候你~~” 白骨道:“我知道的,谢谢妹妹好意。” 白毛道:“待这桃院果儿熟了,咱们姐妹再聚一起好好玩玩。” “到时候就一个也不会少了。” “白骨姐姐,能上天庭请来嫦娥等参加我们金兰姐妹举办的桃果会,那就更好了。” “那也说不准哩,天界上毕竟还有我们许多知心朋友。” “如果真的如我们所想,我这无底洞的桃果会虽不及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也是妖精世界前所未有的佳事,对改观我们女妖的形象大有好处,” 白骨摇头道:“传统的观念是不容易改变的。” “我又在做美梦。” 白毛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佩,对白骨道:“这玉佩里能看到我的样子,如姐姐见到我义父和义兄,把此物交给他们,也算小妹和恩人见了面。” 白骨收了玉佩,道:“一定办到。” 5 树叶唰唰地响动。 一声音从叶缝间飘出:“你一个人真的要上天界?” 白骨道:“黄嫂,你在哪?你不是到红兜儿那里去了吗?” “我回来找你。” “黄嫂,我看不见你。” “是我的游魂。” “黄嫂,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白骨妹子,这事儿我是在濯垢泉听说的,你真的决定了?” “黄嫂,在这个世上,只有你我是最最知心的人,白骨五百年来的所思所想从没瞒过你。” “可你一个女流之辈,独自一人闯上天界,我是实在不放心呀。” “黄嫂,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五百年前后的轮回都让我们遭受最不公正的命运,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 “天界上也未必就能说理。” “黄嫂,你还是宿命论。” “我认命。” “不,前世因,后世果,三世因果经我记在心里,但我已历经三世,并没有看到因果报应的现实。” “可是~~我最后怕的就是见官进衙门。” “我知道,那个糊涂县官让你明白了‘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道理。” “地狱秦广王又让你明白了‘有钱无理莫进来’的道理。” “人世地狱都给我上了深刻的人生课。” “但你还是不认命。” “黄嫂,如果认命了,那我们可能连今天当妖精都不能。” “那是因为菩萨慈悲。” “菩萨?!”白骨冷笑一声,“当初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诞辰,地狱十殿阎君皆前往拜祝。菩萨悲曰:‘我以悲愿,来度此道众生,奈何世人行善者少,作恶者多,此去彼来,无有尽期,当假何方便,使世人深信因果~~’然而,观世音菩萨当时下降,现出焦面鬼王,丈六金身庄严法喻:‘~~使世间男女,曾犯恶行者,知过能忏悔不再犯,准赎前衍,减免诸罪,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须知如是因,得如是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叫我如何能相信菩萨所言?更使人气忿的是,五百年来,皂家父子投生何处,又本是何物称恶人世,我白骨誓要弄个明明白白,若是不然,白骨当是世人千年万代唾骂的妖孽,那才真正是永世不得翻身。” “难啊。” “再难白骨也不怕,妙惠真人说:‘人之在世生灭无定。渐来渐去,如亏盈月,如开谢花,今世之生,乃前之死,前若无死,今何以生,若今之死不明,后日之生奚保。’。” “白骨妹子,黄嫂理解的一片心意,哎,我五百年仍旧习难改,认命乃是我生性羸弱的本性,道行百年难深入,根基浅如薄水之石,得不到滋润,故无法与妹子一起同赴危难,可我这心里~~” “黄嫂,我也不是孤立一人,背后不是还有众多金兰姊妹吗?真要是天界也如地狱,我白骨总是了了心愿,就是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了。” “白骨妹子,我知道也拦不了你。” “黄嫂放心,白骨也有五百年道行。” “还有一事相告。” “什么事?” “红兜儿告诉我,皂家父子真是狗变的。” “这话怎讲?” “恶人投世乃是天狗所为。” “红兜儿怎么知道?” “是红孩儿悄悄告诉的。” “红孩儿又怎么知道?” “红孩儿听慧岸~~” “我明白了,慧岸是天王二子木叉,和红孩儿都是菩萨身边的~~恶人啊,我到是终于探知了你的根底~~黄嫂,就为此,白骨上天界即是要过刀山火海也是万死不辞的了。” “白骨妹子,你多多保重。” “黄嫂,不必但忧,快快回濯垢泉去,你这游魂离体太久会损你百年修炼之功的。” “妹子,我去了。” 风摇树动~~ _ [第9节]回望西天路 回望西天路 第九章 1 那个美貌的女子又袅袅娜娜地走到了两界山。 涧水潺流。 鸟们欢唱。 高岩上的千年不老树又在朝她招手。 好静的山啊,姐妹们都出远门去了,她感到孤独象魔爪一样妄图卡住她的喉咙。 她走到了高岩上。 不老树一如既往地揽住她的细腰。 树说:“我理解你。” 她说:“我是白骨。” 树说:“正因为是白骨,坦荡透明。” “世人不这样看,我的名分所以很糟。” 树在风中笑道:“只有我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看了你几百年。” “每一次你都这样说。” “这是我引以自豪的,因为我的根扎得最坚实,不会走样。” “但你毕竟只是一棵树。” “有总比没有好,希望总是从微小处开始。” 她抚摸着树:“我该感谢你才是。” 树很含蓄地笑笑说:“我知道你又要开始新的历程了。” 她点点头:“白骨到两界山至今已五百余年了,我的每一天都在你的眼皮下过的,你能不知道吗!” “但是这一次你将远去,在我目所不及的地方去。” “除了金兰姊妹们,我没告诉任何人。” “是风告诉我的。” “风是我们大家的朋友。” “哗哗哗”树在风中欢笑。 树说:“我会帮助你。” 白骨:“你能帮助我什么呢?” 风忽地打断了他们的话。 树枝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是一种暗示。 白骨看见了,那南来的莲花祥云正缓缓地飘到头顶。 还是那个熟悉的慈悲声音从空中飘下来: “白骨,你的修炼不该半途而废。” “菩萨,白骨不愿糊糊涂涂走进佛天。” “你个性太犟,须知世事智者无为,愚人自缚。” “菩萨,白骨不知所以。” 菩萨曰: “有为”业之本 “无为”解脱因 “白骨还是不知。” 菩萨又曰: 迷生寂乱 悟无好恶 “请菩萨细解。” “心迷动静之分,调和杂乱之别,悟了的人,心境始保持原本自在安祥的觉受,根本说不上好恶,悟后的心是平等心。” 白骨抿嘴不语。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还不是你离地上天的时机。” “白骨请菩萨指明何故。” “天机不可告人。” “菩萨还有何指明?” “西天路上将有你的熟人与你相遇。” “菩萨,是否唐僧师徒又要同行二次长征?” “非也,不是同行,而是各行其事。” “谢菩萨相告。” “还是那句老话,你当好自为之。” “白骨明白。” 莲花祥云飘然而去~~ 2 两界山脚下。 青瓦农舍。 垂暮老人仍在唱:回头好,回头好,世事将来一笔扫~~ 敲门声。 健马“咴儿”的喷鼻。 柴扉开处,老农作揖道:“长老,可是化缘?” 玄奘道:“老伯是不认识我了?” 老农摇头:“老眼昏花,昨天的事今天也记不得了。” 玄奘:“我乃西天取经的和尚。” 第21章 老农眯眼细看:“可是传说中的唐僧?” “我本是实实在在的唐僧,怎么会是传说中和尚了!” 老农笑道:“我是昨天的事记不到,可几百年前的事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你老是神人!” 老农摇头:“山野粗人,如何是神人。只是那唐僧取经的故事流传了几百年,好象是山石上刻了字,任是风吹雨打也是脱不去了。” 白龙马又扬起头来“咴儿”了一声。 玄奘回头:“白龙马,你别打岔我和老伯的谈话。” 白龙马甩尾摇颈。 村童在竹林里唱: 咚呐个咚,咚呐个咚 唐僧取经咚呐个咚, 后面跟了个孙悟空 孙悟空眼睛亮 后面跟了个沙和尚 ~~ 村童齐叫:“哪里还有孙悟空,连沙和尚和猪八戒都没了。” 玄奘在心里说:日月如梭,看来时间是长远了。 “老伯可姓刘?” “你这和尚,素未蒙面,怎就知道我姓刘!” “你是不是从前那个猎户刘伯钦?” 老农大惊:“刘伯钦是我祖爷的爷爷,你这和尚如何识得?!” 玄奘:“我就是当年西天取经去的和尚。” 老农摇头道:“长老可别打诳语,现在骗子太多,五百年前的人物再包装上市,只有文物市埸上行销。” 玄奘微微摇头,这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奈何? 老农问:“长老要过两界山去?” 玄奘:“重走西天路,了我心中愿。” “西天还有什么经没取回来?” “不为取经。” “不为取经,你又何必吃这翻山越岭的苦头?” “了我心中愿。” “什么心中愿?” “贫僧不能相告。” 老农望望天色。 残阳如血。 “长老今日只能住这里了。” “贫僧不计较天色,无论早晚也是要在此间住上一夜的。” “长老如不嫌家寒,请牵马进来。” ~~物是人非,眼前这老伯却是刘伯钦的第几代后人? “老伯尊姓?” “和尚,你不是知道姓刘了吗!我叫刘半水,是村里最老的人了,八十有二。” 怎么这天底下的事一晃眼就是几百年过去了?许是我在佛界住得太久,已忘却了人间烟火。 白龙马在耳边道:“师父,我等师徒五人早已西天取经求得正果,人间几百年在我们眼里只一瞬间,你切莫与五百年前对号。” “白龙马,你我这趟出行,是不是太唐突了?” “师父不是要了却心愿吗?” “人间几百年过去了,这一路上是不是还会似从前诸事依旧?” 白龙马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山何依旧,如今也不似从前道路险恶,师父早成正果,再走一遭也不在话下,怎比得过去千难万险,九九八十一难,一难也躲不过去。” 玄奘叹息一声:“那我好失望。” 白龙马:“师父这是为啥?平平安安不好?” “恶梦醒来是朝霞,我到是想再见见恶梦中那些人。” 白龙马:“师父深谐佛的境界乃空空了了。” 玄奘道:“佛若无,我亦无。” “太深奥。” 玄奘唱喏道: 放四大,莫把着, 寂灭性中随饮啄, 诸行无常一切空, 即是如来大圆觉。 白龙马:“师父我就喜听你讲经。” 玄奘又唱喏: 心为形役 生灭灭已 来实无来 去岂有去? 白龙马:“师父,讲讲仔细。” 玄奘双眼微闭:“肉体乃土水火风四大混合物,放弃它,就可免去‘心为形役’,只活在‘生灭灭已’的境界里,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就足够了。世间万事万物皆是空里来。” 白龙马不解道:“师父,我是越听越糊涂了。” 玄奘道:“糊即是佛,佛即是空,空即是无,可我玄奘本名生陈,我是实实在在一个人。” “师父,你不是说和尚不打诳语吗?” “你我师徒已非一般关系,要不,你也不会跟我来走这一遭。” ~~~~ 前因: 白龙马已回复真龙,踏云团在空遨游。 玄奘踩五彩祥云由西而至。 玄奘:“小白龙,你如何又在天上贪玩?” “小白跪见师父,想昔日,我因纵火烧了西海龙宫殿上明珠,我父亲西海龙王敖闰告我忏逆,玉帝将我吊在半空,那罪小白至今未忘,如今我也自由了,就想在这半空玩玩。师父你这是上哪?” 玄奘道:“我去东土,将重走西行路。” “师父一人去?” “一人,如今我也不怕那些千难险阻了。” “能约上三个师兄不是更好。” “现在是各奔前程,为师怎么能再请徒儿们出山。” “师父,我再变白龙马儿跟你去。” “我怎么忍心再让你去!” “师父,你我是有缘的,想当年师爷陈光蕊在洪江渡放了老龙王一命,那洪江河中龙王本是我西海嫡亲,我父西海龙王后来才有意让我跟你去西天取经,原本也是为了报答你陈姓。” 玄奘:“说到底,人还得有点感情。” “师父答应我去了。” 玄奘点头:“我也是为了结心中的感情之债。” “师父何来感情之债?” “西天路上,我们恶杀了那么多性命~~” “师父,那都是妖精。” “人和妖并不能分那么清,恶人也是妖,妖也是人,悟空、悟净、悟能也曾是妖,其中断然少不了冤屈。” “师父学了观音菩萨大慈大悲。” “特别是那些女妖,现在想来,她们并没有伤及我们什么。” “师父还挂念那些女妖。” “我也不知是不是妖,但她们附身人形的样子实在让我难以忘记。听观世音菩萨说,那个手挽竹篮的村姑现在也还在。” “那不是白骨吗!” “你也还记得。” “印象太深,岂能忘了。” “你说为师的能不再走一趟吗?” “白龙跟定师父了。” 3 傍晚。 牛哞声声。 村道牧童归来。 风在旷野游走,带着山野的清新气息。 油灯在屋中晃动~~ 素衣村姑蹲木盆边:“长老,让我替你洗脚。” “使不得,出家人岂能让女性摸弄臭脚。” 村姑:“长老明日还要爬两界山,这温汤烫脚却是少不得的。” “我自己来。” 老农:“你就让我孙女给你洗洗何妨,长老根深德厚,孙女儿有这幸运服侍也是她的造化。” 玄奘:“我怎么老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村姑摇头:“长老,我从没出过山村。” 玄奘四顾墙上:“你有没有竹篮?” “长老要竹篮装什么?” 玄奘:“我只想看看。” 村姑嫣然一笑:“长老,这竹篮可是编得花里胡梢。” 玄奘双手捧着竹篮,一叠声叫道:“是它,就是它。” 村姑摇头:“长老,这竹篮家家都有,怎么如此稀奇?” 玄奘仍爱不惜手地说:“看见它,就让我想起那条山道,看到山道又让我想起山道上行走的一双绣花鞋,那个身影多娇美,就象你,真的就是你了。” “长老别动,你看你这左脚上怎么就少了一根小指。” 玄奘平静地道:“如是妖精,我这脚怕是早没了。” 村姑道:“长老开什么玩笑?” 玄奘:“实不相瞒,贫僧左脚小指乃是生母所咬。” 村姑停了搓脚,道:“怎么如此狠心妇人?” 玄奘摇头:“五百年后的今天,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一人知道我少了根脚指头。那是生母当年不得已而为之,怕的是以后认不到我这儿子。” 村姑:“这是怎么回事?” 玄奘:“家破母受辱,原本是迫于无奈。” 村姑:“女人总是受苦受难的对象。” 一个冥冥中的声音在玄奘耳边说:“你不可再告诉她什么?” “为什么?是因为她是女性?” “你是得道和尚,不能满口红尘之事。” “我佛,唐僧出门远行,只想放松放松。” “你该知道,佛无处不在。” 玄奘闭口不言。 4 来了!来了! 白骨站在山岭上,看见唐僧果真来了。 山路太陡,白龙马在前面走,唐僧拉着马尾艰难地往上爬。 白骨迎风而立。 唐僧终于走上了山岭。 白骨道:“长老,我们又见面了。” 唐僧道:“女施主,别来无恙。” “托菩萨的福,还能勉强在这世上混日子。” “我一看到你,就回想到当年的情景。” 白骨:“你那徒儿没跟着你。” 唐僧:“忙各人的事情。” 白骨:“你不怕我打劫你?” 唐僧摇头:“都是猴头不分清红皂白惹下的祸端。” 白骨:“猴哥好眼力,我本身就是妖精。” 唐僧:“要不,你昨夜不会为我洗脚。” 白骨:“长老是认出了我?” 唐僧:“昨晚我就知道。” 白骨:“你如今修成正果,自然瞒不了你。” 唐僧:“其实当初我心中也有数。” 白骨:“那你为什么还阻拦猴哥打我?” “慈悲为怀,本来就是和尚的本份。” “你不可能以身饲虎。” “这才是猴头打杀你们的原因。” “只是借口,因为凡是女妖精似乎都想的是要吃你唐僧的肉,或者是要强迫与你成亲,恶淫满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你觉得冤枉?” “白骨这一辈子是与冤枉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现在可以给你陪罪。” “长老不必负疚太深,猴哥不打杀我等妖精,又何以成为天下除恶的英雄。” “其实,我知道大徒儿做事太过份。” “那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白骨,你自己也有责任。” “我已经反思了几百年,有两个问题需要长老指教。” “但说无妨。” 第22章 “第一,猴哥打杀的女妖精是不是都是绝世美女?” “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到过。” “长老可仔细回忆,白骨当年美不美貌?” “你现在也没变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老就没觉得白骨被打杀了太可惜吗?” “我已责骂了徒儿们。” “第二个问题是爱情是不是犯死罪的?” “我对红尘事了解不多,没有发言权。” “长老这是托辞回避,因为几乎所有的女妖都喜欢长老。” “我无地自容。” “女人美貌是祸根,男人美貌同样也起事端,长老,你不觉得你自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我何来责任。” “因为你长得英俊。” “这是无稽之谈。” “这就是问题的实质。” “白骨,我不知道你所指。” “长老想想,白骨因为美貌,就招来杀身之祸,而且罪孽在白骨身上,这难道不是无稽之谈吗?” 唐僧无语。 “因为貌美而成为罪人,施暴者反而理直气壮,这样的事难道是杜撰的!” “白骨,我也不明白,我那大徒弟打杀了你,你怎么没一点恨他的意思?” “怎么没有,我也恨他。” “那你还叫他猴哥,听起来挺亲热的。” 白骨笑笑:“其实长老不知,猴哥每一次打杀我都是假的。” “假的?!”唐僧大惊。 “猴哥并没有杀我。” “可我明明看见的是白骨骷髅倒在他的棒下。” “那只是障眼法。” 唐僧长长地出呼了一口气。 5 唐僧骑着白龙马往西逍遥。 还是日日山,日日岭,遇林不小,遇水宽洪。 却不几日就望见了灵山~~ 玄奘道:“小白龙,五百年前,我们西游取经,一共走了十四个寒暑,这一回怎么就象没多远的路了?” 小白龙道:“我们都入了佛界受如来册封,现在是身轻如燕,那路自然就显短了。” 玄奘道:“好没味儿,平平淡淡,一点也不剌激了。” 小白龙笑道:“西天取经轰轰烈烈的历史已成了过去。” 玄奘道:“八十一难回想起来挺有意思,可惜呀,可惜往事不可重复。” 小白龙道:“师父,我们已完成使命,你还有何忧?” 玄奘道:“退出历史舞台,才是明智之举。” 小白龙道:“师父,如来封我八部天龙,我告辞了。” 一条金龙腾空而去。 玄奘若有所失地望着天穹。 忽地,玄奘在山路上飞跑起来。 风呼呼~~ 风在他耳边说:“长老,你可驾五彩祥云而去。” 玄奘跑得气喘吁吁,却是摇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做凡人的机会。” 玄奘跑到了两界山那个高坡上。 不老树说:“你找的大松树就在那边。 玄奘走到大松树下,用手一抹,那树上刻的“金蟾老母死有葬身之地”的字迹变成纷纷扬扬的木粉飘在地上~~ 玄奘立起身来,眺望西天,那里夕阳正好。 玄奘的身上镀了一层红霞的光晖。 “再没有留念的事了,滚滚红尘变为空空如也的世界,这真的是佛陀的至高境界?”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你还是人。” 玄奘道:“我不知道自己真的是凡心未泯,还是原本就不该享受正果?” “你能重走西天路,本身就说明问题。” “什么问题。” “你自己最清楚。” 玄奘双手合什,虔诚道:“请指教贫僧。” “你能省悟的,因为你的身心正竭力要触摸它。” “它是什么?” “它是一种潜藏于心海最底层的东西。” “玄奘愚钝,竟是无法参悟透澈。” “不是无法,是你自己想竭力隐藏它。” “玄奘是不可救药的了。” “你不可悲观。心随意行,佛在你心中,它就自然消失了。” “但玄奘心知肚明,不能自欺,也不能欺人。” “那就了断吧,离红尘越近,离佛界就越远,这是不可调合的。” “玄奘不能再执迷不悟。” “现在就你一人,白龙马是最聪明的弟子,他知道你想的什么?” “白龙马为什么就不指点迷津?” “你是他的师父。” “不,能者为师,傍观者也可为师,玄奘心太窄小。” “白龙马离开你就是为了维护你作为师父的尊严。” “玄奘明白。” “向西去,西麓,就是你想去又怕去的地方,了结一切心事,你别无选择。” 玄奘走到了西麓。 他面对的是一个土包。 他放下了手中的九环锡杖。这九环锡杖此时此刻于他并没有实质意义。玄奘牢记着“不染红尘些子秽,喜伴神僧上玉山”。 他只敢放下九环锡杖,用自己的肉手,挖开土包。 土坑里并排着一双绣花鞋! 五百年仍如新做一般的绣花鞋。 玄奘双手捧起了绣花鞋~~ 落日极辉煌地闪跳了一下,沉入了地平线下。 风开始在山野间游走。 玄奘重新轻轻地把那双绣花鞋放进土坑~~ 空谷回声,那是玄奘的笑声,带着一丝惆怅,也带着一丝无奈,渐渐隐入缥渺的远方。 _ [第10节]第十章 第十章 1 风带着白骨飘飘然降落在流沙河边。 白骨知道流沙河是沙和尚的第二故乡,他要回返西天路,必定要来这里,今日成佛,荣归故里,这是一般人都不会放弃的机会。,眩耀自己,是佛也不能免俗,要不,大雄宝殿塑的菩萨怎么都镀了金身。 河岸上空空荡荡。 满河槽洪浪翻滚咆哮,惊天动地。 白骨望着涛涛洪浪心潮起伏。 沙和尚原本天上卷帘大将,落难竟也会沦落在这荒野恶流之中,让人难以理解。 白骨对沙和尚的好感自然源于从地狱死门逃出那一回。 沙和尚真是个看不透的人。 白骨想起玉妹儿讲吴刚大叔的闲话: 那是个只知道干苦力的憨傻人,似乎一辈子都抡着那柄斧子对着桂花树。 沙和尚呢? 历史的画面定格在牵着白龙马,扛着降妖杖,永远瞪着一对大眼,从未有喜乐哀愁~~ 在白骨的眼里,沙和尚却并非如此呆板。 沙和尚瞪圆了眼,抡起降妖杖,风车斗转,众鬼卒纷纷退去~~沙和尚掀开生门~~天地间倏然开朗~~ 但那沙和尚落难此地时也曾孤独一人,凄凄惶惶过日子,个中甘苦谁人能知?偏又是个力大嘴笨的汉子,自己不说也无人知晓。 嘴笨说不出一二的人谓之老实人。 老实人吃大亏,世间常理。 河槽里忽地就风平浪静了。 一河黄水微波不起,倒让人疑是一槽黄沙铺就。 白骨看见脚下的岸边冒出一串串水泡,没多时,竟浮出一排白滋滋枯骨。 白骨触景生情,便问:“你等可是冤魂?” 枯骨在水面晃动:“正是,当年沙和尚吃了俺,将一把把骨头吐在这河里。” 白骨心乱如麻。 沙和尚呀沙和尚,你能到地狱救白骨出死门,却也曾吃了这众多人过日子,世上若只用好与坏作结论,你当属于好人还是坏人? 水上枯骨却说:“我等现在已不记恨沙和尚。” 白骨大诧:能原谅杀人者,需要何等宽宏的胸怀! 白骨随口问道:“为什么呢?” 枯骨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乃是沙和尚的真实写照。沙和尚现在已成正果,如来封他为八宝金身罗汉菩萨,菩萨只配凡人供奉,哪有记恨之理。” 白骨说:“你等可是无可奈何才出此言?” 回答她的是涛涛黄浪又汹涌澎湃起来,枯骨在浪涛上起伏,纷纷沉入水底。 白骨满腹疑窦,无以解答。 2 孙悟空扬扬手中的金箍棒说:“俺老孙几千年前就自由进出地狱,十殿冥王也拿老孙莫奈何,这一遭还是让我老孙进去,管那阎王不敢为难老孙,叫他乖乖儿地放了白骨。” 菩萨道:“这非正道之事,我佛慈悲,是念这苦女子实为冤魂进入地狱,又无什么来头,如以理论之,何需大圣你们出马。” 悟空道:“菩萨做事也会有这样难的呀?文不文,武不武,该怎么办?闷杀老孙了。” 菩萨道:“世人都说猴急,这话不假,猴子太急,还是让沙和尚下去。” 悟空道:“三师兄,这入地狱的事可是要命的,让老孙替你。” 沙和尚:“大师兄一向小看我了。” “三师兄,咱们自家兄弟也不说假话,我虽然是老大,但在世人眼里,我这岁数反倒是比你和八戒还少,你三师兄倒象半百的老汉了,还逞什么能。” “大师兄,我沙和尚虽说西天路上扮演的是马夫的脚色,平妖扫魔的事都让大师兄操劳了,但我也不是吃闲饭的人,八百年前,我也是灵霄殿下侍銮舆的卷帘大将。” 悟空扇了双手大笑道:“三师兄,都说你平日老实,遇上挣表现的事儿了也免不得吹嘘自己。” 菩萨道:“你二人没事找事的胡扯些啥?这事还非得沙和尚下去办理,悟空也不必再争了。” 悟空道:“菩萨,俺老孙每遇打打杀杀的事手就发痒。” 菩萨:“就是怕你下去一时性起,还不把阴曹地府搅个一踏糊涂,以后的事又谁来料理。” “俺老孙就是图个痛快。” 菩萨:“要图痛快,就上火焰山去。” 悟空:“还去和罗刹女两口子斗啊?” 菩萨笑道:“猴儿,那罗刹早归正果,牛魔王也去了西天,你是怕找不上对手?” 悟空抓耳搔腮道:“瞒不了菩萨,俺老孙怕的正是使不上劲。” 菩萨一本正经道:“你可上火焰山去,抡起你的哭丧棒,把那些被烈火烧裂了的巨石捣成良田,那地方气候适宜,种西瓜没说的。” 悟空笑道:“菩萨也会开玩笑。” 第23章 菩萨扬起柳条在他头上敲敲:“别再耍贫嘴了。悟净,你下去。” 沙和尚手提日月降妖杖按下云头进了地狱~~ ~~白骨拉着黄嫂大惊失色~~众鬼卒舞着雪亮的鬼头刀纷纷涌来~~白骨道:“入了死门,也不畏死了,黄嫂,你干脆进磨狱房将老公抢了出来。”黄嫂:“崔二断无生还了,白骨妹子,是我害了你进死门。”~~沙和尚把降妖日月宝杖舞成了银光圈儿~~沙和尚将白骨二人推出死门~~ 九眼骷髅串珠在沙和尚手中高高扬起~~九道阴风在死门内搅起黑云翻滚~~ 白骨领黄嫂拜见悟空:“谢大圣打救之恩。” 孙悟空摇头道:“是菩萨干的好事,与我老孙没一点关系。” 白骨:“大慈大悲的菩萨,请受白骨一拜。” 悟空道:“早走了,你朝哪里拜!菩萨就只知道耍嘴皮子,好事坏事都让我等干下了。” “大圣,沙大哥怎么还不出来?” 悟空笑道:“他在菩萨面前逞能,以为下地狱和鬼斗是件容易事,保不定这会儿正搞得焦头烂额。俺老孙再让他体会体会艰难,待会儿再下去帮他的忙。” 话没说完,那沙和尚一手提着宝杖,一手拿着骷髅串珠已毫毛未损地跳上了云头。 孙悟空哭丧了脸:“好没劲儿!” 沙和尚扬着骷髅串珠哈哈大笑~~ 白骨道:“从未见过沙大哥如此英雄气慨!” 孙悟空一拍脑壳:“我忘了三师兄也是吃人的妖怪。” 沙和尚将串珠挂上脖子,摇头道:“大师兄何必说话酸溜溜的,老沙也抢不了你天下第一英雄的美称。” 悟空道:“说着玩儿的,说着玩儿的,沙师兄莫要认真。” 沙和尚瞪圆了脸,胡子吹成了乱草荒。 3 流沙河风平浪静。 来了!来了! 白骨望见河面上舟悠悠然破浪而来。 舟是骷髅结做九宫,中间安一个红葫芦。 沙和尚坐在葫芦上,随波逐浪,神情好悠然。 一柄日月降妖杖晃得河面光斑闪烁。 白骨的眼睛盯在了河岸石碑上: 八百流沙界, 三千弱水深。 鹅毛飘不起, 芦花定底沉。 沙大哥果真是有本事的人! 沙和尚上了岸,还是瞪眼吹胡的模样,五百年没一点变化。 那九宫骷髅头结的舟又回到了他手上。 红葫芦也变成了小物件挂在了腰上。 日月降妖宝杖丢在河滩上,只是一个道具。 白骨想,那宝杖沉重,现在只是沙大哥的装饰品,就象女人少不了的耳坠或手镯。 少了日月降妖杖,沙和尚还能叫沙和尚! 本来也不是和尚了,应该是菩萨:南无八宝金身罗汉菩萨。 沙大哥走到石碑前,将手中的骷髅串珠放在石碑上。 降妖杖还是孤独地躺在沙滩上。 沙大哥双手合什,面对流沙河: 一毫之善 与人方便 一毫之恶 劝人莫做 普庵祖师偈曰: 畜牲本是人来作 人畜轮回古到今 不要披毛并戴角 劝君休使畜牲心 白骨知道是沙大哥在做诵经的法事,不敢惊动,只远远看着。 那黄水中就有枯骨伸出水面去抓那柄宝杖。 宝杖太重。 又有无数枯骨伸出水面抓住宝杖。 日月降妖宝杖巍然不动。 沙和尚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还在唱喏: 心是根,法是尘, 两种犹如镜上痕。 痕垢尽除光始现, 心法双忘性即真。 水面上咕咕嘟嘟地响起一片水泡,那无数枯骨纷纷回复到水中,沉入河底,再也不见踪影。 白骨走上前去,道声“沙大哥好”。 沙和尚睁开眼睛:“你是在这里等我?” “也许是吧。” “是就是,非就是非,何来也许呢?” “沙大哥,是就是非,非就是是,这才是佛家道理。” “白骨,你的悟性太好,只是~~” “承蒙沙大哥夸奖,其实白骨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妖,何来什么悟性可言。” 沙和尚摇头:“不不不,五百年的苦修天地自知,白骨和当年西天路上的村姑已不可同日而论。” 白骨:“沙大哥功德圆满,白骨望尘莫及。” “坐在流沙河边休谈什么功德圆满,老沙我一见到这河水,佛尘外的往事就一咕脑儿地冒了出来。” “沙大哥既已得道入了佛界,何必又自寻烦脑,苦苦寻求身后的足迹!” “佛界都是高谈阔论,谁能与我老沙促膝谈心呢。” “沙大哥,听你这话儿,倒使白骨我受宠若惊了。” “以平凡心对平凡人,我老沙才真的~~彼此彼此~~哈哈哈~~我就知道能遇上你。” “路是老路,友是旧友,但沙大哥出入地狱打救白骨,白骨是万死不敢忘记的。” “你这话差也,为朋友两肋插刀,本是世上道理,何况老沙受菩萨恩惠,岂能不言听计从。” “沙大哥从前跟随唐僧西天取经,也是菩萨教化?” “那事儿天下皆知道,不说是我,就大师兄、二师兄,哪一个不是菩萨点化!” “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普渡众生,白骨虽为妖也不敢忘记菩萨恩惠。” “是菩萨告诉你,我老沙要来这里?” “自然是。” “那我们坐在流沙河边,作为五百年西天路上的老朋友,把菩萨忘了不是更好吗?” 白骨茫然:“沙大哥何出此言?” “菩萨是罩在头上的光环,头顶有了晕光,你还能剩下多少自我感觉?一切以菩萨为本,我沙和尚也不是沙和尚了,你白骨又岂能是你自己呢!” 白骨脑子里似有灵光一闪,产生了轻盈的感觉。 忽地,她看见沙和尚身后的石碑上那九颗骷髅头发出了光亮,闪闪烁烁~~ “沙大哥,骷髅串珠~~” “是智者的光芒。” 九颗骷髅头变成了九个身披袈裟的僧人,双手合什,沿着河岸缓缓而去~~ 沙和尚闭目道:“我自心安也。” 4 白骨:“沙大哥是来此普渡亡灵。” 沙和尚:“是超度。” “忘了沙大哥已成佛。” “只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典型。” “何必跟自己过意不去?” “不是过意不去,是罪孽始终伴随。” “专为此而来?” “佛心才能清静。” “白骨不知世理,多有打搅。” 沙和尚摇头:“何为打搅?我知道你是心中有事而来。” “何事能瞒过菩萨。” “我已经说了,坐在流沙河边,我不再是佛,以平常心对平常人,你和我都该如此。” “白骨感谢沙大哥的宽广胸怀。” “走过狭窄之路,自然天宽地阔。” “听沙大哥所言,大哥必定是走过苦尽甜来的历程,可否把白骨当作自家妹妹,讲来听听,也好让妹妹引以为训。” “往事不勘回首。” “你把白骨当成妹妹。” “逢真人也不敢讲真话,逢亲人才倒苦水,老沙入佛界前能与你讲心里话,也不枉来第二故乡。” 有道是: 自小生来神气壮 乾坤万里曾游荡 沿地云游数十遭 到处闲行百余趟 因此才得遇真人 引天大道金光亮 玉帝封我卷帘将 灵霄殿上吾称上 ~~~~ 白骨:“沙大哥原本是天上神将,道行深远!” 沙和尚摇头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落难之时被人笑。” 白骨道:“天界的清规戒律是不是太多?” 沙和尚耸肩头:“说来你也不会相信,老沙就为一件小事,差点儿就误了这一辈子。” 白骨不解:“小事?” 沙和尚摇头道:“千不该,万不该,我在王母娘娘举办的蟠桃宴上失手打碎了一个玻璃盏。” “不就一个玻璃盏嘛。” “可就惹来杀身之祸。” 白骨道:“五百年前玻璃制品怕是比黄金还值钱,要不,沙大哥怎么就会为一个小小的玻璃盏残遭磨难。” “还真是白骨妹子说的,先前我还是蟠桃宴上的客人,那一声脆响,宣告了老沙的苦难从此开始。” “要是现在,沙大哥可以陪王母娘娘千千万万玻璃盏,也不致穷困僚倒,更不会殃及性命。” “不堪回首,不堪回首,老沙一介卷帘大将,竟自不如一个玻璃盏,可恨可气。”沙和尚吹胡子瞪眼睛,一个大秃头摇得如拨浪鼓。 白骨讥笑道:“玉皇大帝也太小气了嘛。” “岂只是小气,简直是生了怒气,立即下命摘了我的官帽,绑上了杀埸。” 白骨瞪大了凤眼儿:“真的就要杀头?” “君无戏言。” “想不到五百年前沙大哥的命还不值一个玻璃盏。” “要不是赤脚大仙也来蟠桃会上,老沙的头真的就被砍下了。” “千难万难的经历才得了个天庭大将,为区区小事就埋没了往日功劳,如此说来这天界~~”白骨摇头。 沙和尚道:“赤脚大仙名份高,说了无数好话,玉皇大帝才免了我一死,却是将我贬到了这流沙河岸。这八百里流沙河上下都一贫如洗,除了涛涛黄浪,我老沙也无生计可寻。这变妖的事原本是神所逼,我也无可奈何。过往行人我也吃了几个。你看见的那河中浮起来的枯骨就是我造的孽;还有那九个取经人,也是让我裹了腹的冤鬼。” 白骨道:“原来神也会把人逼成妖!” 沙和尚道:“白骨妹子,大哥把你吓着了?” 白骨摇头:“大哥又让我懂得了许多。” 沙和尚长叹一声:“我老沙五百年来第一次面对一个女性讲自己的往事,感谢白骨妹子能听下去。” 白骨:“怎么感谢我,该是白骨感谢大哥才是,白骨受宜匪浅。” 沙和尚站起身来,面对滔滔流沙河振臂狂笑道:“俺老沙几百年光阴就现在是最最轻爽的,流沙河呀,老沙的第二故乡,进入佛界我也会永记在心上。” 第24章 白骨笑道:“沙大哥,该妹子祝贺你终于有了个好结果。” 沙和尚动情地说:“我老沙从此以后还能有多少这样的日子!白骨妹子,坐下,咱们讲点其它快活的事。” 俩人相对坐下。 沙和尚道:“你看见刚才那九个取经人的魂附体而去,那模样象谁?” 白骨笑道:“那身袈裟,那形象真的象~~我不能说~~” 沙和尚哈哈大笑:“九九归一。” “我还是不能说。” “你是怕违了天地君亲师的尊位,犯忏孽之罪。” 白骨点头,因为她已称沙和尚为大哥,唐僧毕竟也是她心中永远隐不去的美貌男人。 5 流沙河波浪滔滔。 沙和尚拍拍岸边石碑道:“白骨妹子,你可曾过河?” 白骨道:“妹子道行浅显,如何过得这八百里之遥。” “沙大哥今日里就让妹子在这河上流览一通,也不枉妹子叫我一声大哥。” 白骨笑道:“九宫骷髅已附形而去,沙大哥这腰上葫芦何能定舷成舟?只怕是你也难为呢。” 沙和尚哈哈大笑:“这有何难。” 随即摘下腰间红葫芦,去到河边,装满水,复又挂在腰际,回头对着河滩上倒卧在地的日月宝杖招了招手,那宝杖径直徐徐飘来眼前,离地尺余再不动。 沙和尚道:“白骨妹子,上船。” “船在哪?” 沙和尚哈哈笑着又一声叫道:“大、大、大~~” 那宝杖越变越粗,竟有一围。 白骨坐了上去。 沙和尚也骑在了上面。 那宝杖船就徐徐缓缓地飘到了河面上,随波晃荡,真个是平稳不颠,如是行坐于半空中。 白骨笑道:“沙大哥,你这宝杖当船在这流沙河上经营过往摆渡,怕是没人能抢得了这生意。” 沙和尚哈哈笑道:“老沙从没如此快乐过,也从没如此放肆过。” 又解了腰上葫芦,仰脖子畅喝。 白骨:“沙大哥,我怎么闻到一股酒香?” “这葫芦里装的就是酒。” “我明明看见你装的流沙河中水,如何就变了美酒?” “美不美,乡中水,流沙河的水自然要醉我老沙。” “不,是酒,那醇香的酒味让妹子也陶醉哩。” 沙和尚回头道:“实不相瞒,这葫芦乃是观世音菩萨送我的宝物,装水即变酒。” “菩萨如何端端就给你这玩意?” “五百年前,原本是保唐僧师父过这流沙河用,以后我就用它来装水以解西天路上干渴,没曾想到,自从如来封我为金身罗汉后,这葫芦装水也变成了酒。” 白骨笑道:“还是入佛界好。” 沙和尚扯了葫芦盖儿,一咕脑儿将水又倒进河中。 白骨道:“沙大哥,我又惹你生气了。” “不,我现在不在佛界。” 下面的水汹涌澎湃,浪花翻卷,浩浩荡荡,真个是水天一色。 白骨道:“沙大哥,没想到你这日月宝杖还有如此神通。” “就变一个独木舟而已。” “和猴哥的金箍棒有异曲同工之妙哩。” 沙和尚又一阵哈哈大笑:“这宝杖本来就是月宫梭罗神木所做,吴刚亲自为我砍下,鲁班亲手所制。有道是:只因官拜大将军,玉帝赐我随身带,或长或短任吾心,要粗要细凭意态。” “从前西行路上你可没让它发挥作用。” “我老沙留了一手,要不,那大师兄知道有此等用处还不吃醋,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让他给我毁了呢。” 白骨道:“说得也在理。” 不几时,就到了对岸。 歇下地来,沙和尚又指着宝杖一声“变”,那宝杖又回复到原来那般大小粗细。 (后来这世上就有了日月两头翘的船,概源于此。) 却说沙和尚和白骨刚刚下得宝杖,那滔滔河水中忽地冒出个半老头儿来。 沙和尚不禁也吃了一惊,问:“你莫非又是一个落难人?” 半老头儿微笑道:“我是刚派来任职的河神。” 沙和尚摸摸秃头:“当年我到河中,怎么没见什么河神?” 白骨笑道:“你是卷帘大将下来,当年那河神哪里还敢过问你。” “真的如此,老沙心里又添了不安了。” 白骨道:“是为生计,又不是真的大神欺了小神。” 河神笑道:“当年玉帝贬你下来,这河就归了你管,如何还派它人,况且就再使它人来管,谁又能管得了。” “那是玉帝有恻隐之心?”白骨问。 “那道不是,是王母娘娘事后于心不忍才~~” “还是女人心软。”白骨叹道。 河神拜道:“金身罗汉,这流沙河因你得正果而倍感荣耀,小神接管,会日日敬奉菩萨,望菩萨保佑流沙河上下风调雨顺,年年五谷丰登。” 沙和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嘴里只好不耐烦地说:“是了是了。” 河神告辞,回复河中。 空中又传来哈哈哈~~ 沙和尚望头顶,忽地就要下跪。 空中声音传来:“你现在已是佛界中人,只需与我拱拳相问即是,何须曲膝。” 话落间,那祥云已缓缓降落河岸,原来是赤脚大仙。 沙和尚:“大仙何事路过?” 赤脚大仙笑道:“许你游得山水,我就不能观光。” 白骨“哧”一声掩口而笑,这赤脚大仙真的是个慈祥老头儿,说话挺风趣的。 赤脚大仙:“你是何方女子?竟陪我佛界中菩萨游玩。” “无名小女白骨拜见大仙。” “哈哈哈~~你就是白骨,早有所闻,早有所闻。” 沙和尚道:“白骨和我是相识在五百年前。” 赤脚大仙笑哈哈道:“知道知道,唐僧取经咚呐个咚,白骨精呀西呐个西。” “白骨无知,还望大仙见谅。” 赤脚大仙拍肚皮:“我好象想不起你什么地方得罪过我?没有,那你又要我见谅什么呢?不必不必。要说无名,白骨有名,要说无知,白骨有知,有既无,无既有,这道理深奥,太深奥。罗汉,把你酒葫芦拿来让老生喝一口。” “哎呀,大仙,我全倒回了河中。” “拿来拿来,不碍事不碍事。” 沙和尚就解下红葫芦递给了大仙。 赤脚大仙摇摇,扯了塞儿,竟自仰脖子“咕咕咕”饮起来。 白骨和沙和尚面面相观,不知所以。 赤脚大仙抹抹嘴巴,笑道:“这红葫芦从来就不会空。” 沙和尚羞愧道:“我太笨,竟不知~~” 赤脚大仙道:“何来笨,刚才你已是佛心放在了一边,如何又知道这葫芦的深浅!” “沙和尚实在轻狂。” “你不是和尚,是金身罗汉。” “罗汉实在~~” “算了算了,没完没了的。”赤脚大仙又仰脖子喝了一口,酒气冲天。又道:“物归原主了。” 沙和尚恍然大悟:“原来这宝贝是大仙的!” 赤脚大仙道:“观世音菩萨当初向我借了它去,说是帮忙帮到底,送佛就上西天。” “罗汉不知,请大仙~~” “不请不请,我自饮之。” 白骨忍不住笑道:“大仙,与你在一起,命都要多活几年。” “哈哈哈~~别忘了天上还有个赤脚大仙。” 话毕,五彩祥云又起~~ “大仙,我真的会上天找你!”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远去~~ _ [第11节]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1 山也还是那座山。 岭也还是那座岭。 只是没了那股风。 猪八戒坐在山崖下,身后就是黄风洞。 空荡荡一座山,八百里气势哪里去了? 想当年: 巍巍荡荡飒飘飘 渺渺茫茫出碧霄 过岭只闻千树吼 入林但见万竿摇 对了,缺的就是那股风! 黄风山得改名叫无风山。 好没趣! 老猪高高兴兴来,却是要没精打采去。 五百年前,俺老猪跟定唐僧西天取经,第一功就在这黄风山夺得的,那一仗,让老猪的形象和名气都上了一个台阶,典定了老猪的社会地位。 可惜,至今无人在此地为老猪建个功德牌坊。 世人一谈到俺老猪,就取笑俺在高老庄当上门女婿时的荒唐。 罢罢罢,俺老猪如今也是修得正果。 如来封我为净坛使者,佛界也有我的尊位。 南无净坛使者菩萨。 搞笑的名份儿,猪八戒和菩萨如何能划等号? 俺老猪心里明白,端端地就缺个好相貌儿。 如老猪八百年前就是一个瓜俊男人,命运都将打个颠倒。 说不定,嫦娥不会惊诧诧。 (当情人也不一定。) 说不定,高老庄没有我的脚板印。 (那高翠兰也找不到我这样一个能吃能做的好丈夫。) 说不定,西天取经少了我。 (大师兄一个人本事再大也保不了师父没个闪失。) 说不定~~我老猪也不会留芳千古。 (老猪的口碑并不是很差。)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 还是猴头说得干脆:“夯货,那如来佛不就是封了你一个饭桶使者吗?” “老猪面带猪象,心头明亮,这封号名附其实。” “俺老孙知道你这夯货心头不平衡,可也比我好。” “好什么好?” “实惠。如来佛不是说考虑到你口壮身慵,食肠宽大,天下四大部洲敬佛者众,但凡佛事,你都有好受用。” “真个是饭桶使者,奈何!” “你莫扇那两片大耳朵,比俺老孙强。” “如来不是封你为斗战胜佛吗!好威风的封号。” “嘻嘻,五百年过去了,世人只知道孙悟空,哪个记得有个斗战胜佛,你去问两个人,肯定就有两个半人不知道斗战胜佛,虚的虚的,如来佛搞得老孙哭笑不得哩。” “你就有七十二变化,会翻筋斗云也无法,因为你本身就翻不过如来佛的手板心。猴哥,不服气也不行,认命吧。” 第25章 “俺两师兄说闲话来着,做了佛,我们也念不来什么经。” “猴哥,俺老猪这辈子就佩服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这泼猴,竟敢在如来佛手上屙了一泡猴尿,痛快,痛快,世人都说痛快。” “嘻嘻嘻嘻~~老孙这一辈子就图个痛快。如来佛就是不封老孙名号,老孙也无所谓。” “佛就是菩萨,菩萨是长命百岁的。” “老孙八百年前就在阴曹地府划了猴子的限寿。” “老猪就不明白了,你当初还跟唐僧取什么经?求什么正果?” “一为好玩,二为观世音菩萨所逼。” “我明白,头上那个要命的紧箍咒。” “老孙现在一身轻松,乐得逍遥自在,管它什么佛不佛,还是满世界找乐子去。” “你莫八百岁都不晓事,再去闹个天上地下鸡犬不宁,让玉皇老儿捉去让你爬竿耍猴戏。” “呆子,你就只知道吃饱了就睡,养肥了也免不得挨一刀。” “我把你个泼猴~~” “二师兄,跟你闹着玩的,老孙去也。” 化一股风~~ 真的起风了! 2 “刮大风的时候就有妖精出现!” 这话实实在在是俺老猪说的。 千真万确,已被西天取经路上无数次证明了的真理。 猪八戒睁开了睡眼,原来刚才是和大师兄在梦里胡侃了一阵。 风,真大的风。 飞砂走石。 遮天蔽日。 “猴哥!大师兄!你逃得好快,这风就是想吹你那烂火眼。” 俺老猪也学大师兄“抓风法”抓一把风来闻闻。 抓!抓~~抓~~ 抓不住。不过这风果真是凶恶。不是虎风,就是怪风,还带着腥气! 风过去,猪八戒睁开眼~~不禁大叫起来: “当年就一只虎先锋,还是大师兄打乏了的,让我老猪捡了个头功。今日里怎么就钻出七只老虎,都围着我虎视眈眈!” 七只虎都排列整齐地蹲在八戒面前的荒草丛中。 八戒心头道:“够老猪麻烦的了。” 虎说:“不麻烦,不麻烦,你不就是想演习一下当年打虎那一埸戏吗?我等在你面前动都不会动一下,任你怎么演练,七只虎够你玩儿的了。” 八戒原本攥出汗的手松弛了下来,九齿钉钯在微微颤抖。 “你快动手。”虎说。 八戒摇摇头:“遇到你们一群瘟虎,没劲死了。” “猪二哥!”风中有声音,好中听,娇滴滴如和风细雨滋润心肝。 八戒眨巴眨巴眼睛,眼前的七只虎失去踪影。 风头上是高坡,高坡上娉娉婷婷立一个白衣女子。 闹半天,俺老猪就是来找你的。 猪八戒扛了九齿钉钯走上高坡。 “猪二哥,我是~~” “不用自我介绍,俺老猪的眼睛比起大师兄好,一眼就认出你就是那个手挽竹篮的村姑,叫~~白骨。” “果真好眼力,白骨在此等候猪二哥多时了。” “这荒山野岭,危机四伏,你还是当初那么胆大!” “白骨在山野中生活习惯了,从未遇见过什么危险。” “你哄俺老猪呀?那泼猴不是打杀了你三次吗!” “闹着玩儿的,山野里日子清静,难得热闹一回。” “穷山僻壤,土匪、恶棍、逃犯都爱往这些地方跑,你一个女孩子,就不怕遇上恶人?” “不怕,这是西天路,菩萨走过的金光大道,白骨沾菩萨的灵气哩。” “你不怕,老猪怕。” “天下谁人不知道猪二哥大名。” “俺老猪在你眼里印象如何?” “不好也不孬。” “好就是好,孬就是孬,怎么叫不好不孬?” “猪二哥,你也是佛界中菩萨了,连佛界中扫盲班的文化程度都没有达啊?这个道理简单极了。” “说来听听,俺老猪只听别人念经,自己是从来不念什么乌经的,难得花脑筋死记硬背。” “好就是孬,孬就好。” “是就是非,非就是是。” “悟性太好,难怪是佛界中人。” “哈哈哈,俺老猪再笨也明白了,这是战无不胜的佛经,谢白骨今日点化,老猪从此不怕讲经了。” “你不是刚才说怕吗?” “那是另一种怕。” “怕什么?” “就怕你!” “怕我,没一点道理,白骨只不过是区区小女子。” “怕的就是女子。” “何怕有之,说来白骨听听。” “白骨,你太单纯,你可以不怕这穷山僻壤,不怕那恶狼凶兽,但你得怕人。” “猪二哥,人有什么可怕的?” “对于你这样美貌的女子,特别要怕男人。” “白骨不怕。” “那是你自己的事,但老猪有责任说清楚,特别特别要怕的又是象我这样求佛的和尚。” “猪二哥好有趣,白骨怕你这样的和尚就太没道理了。” “有道理,你不知道‘和尚都是色中饿鬼’!” “嘻嘻嘻,当初你们就没一个动心。” “只怪你太天真,观察不仔细。 3 “师父,别念了,这紧箍咒儿痛杀老孙了。” 唐僧:“你打杀了她几次?” “三次。” 唐僧:“那得念三百遍。” 悟空:“前两次打错了,后一次总没错,该是减老孙一百遍。” 唐僧:“前两次怎么又打错了?你也有认错的时候!” 悟空:“前两次都打的是绣花鞋,所以错了。” 八戒:“大师兄糊弄师父哩!火眼金睛,怎么会错呢?” 唐僧:“八戒分析得有道理,猴头一贯刁钻,欺上瞒下,为师的实在是气忿,紧箍咒,紧箍箍,紧紧箍住猴儿头~~紧箍咒,紧箍箍,紧紧箍住猴儿头~~紧箍咒~~” 悟空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八戒拍手笑哈哈。 沙和尚摇头:“二师兄心不好,看欺头要遭殃。” 八戒真就忽地捂了肚皮大叫:“痛杀我也!” 唐僧转头问:“八戒,为师又没念你的紧箍咒,你站在边上陪悟空叫什么痛?” “泼猴滚过来就踢了我一脚!哎哟哟哟~~~” 唐僧:“悟空,为师念你的紧箍咒儿你也不安定~~糟,我这是念第一百另几遍了?” “师父,别念了,悟空已在地上滚了两百转了。” 唐僧:“说了要念三百遍的。” 孙悟空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来:“师父说过奖惩要分明,俺老孙第三次是实实在在打杀了她的。” 唐僧:“何以见得?” 悟空:“这粉白骨骷髅背上不是写着‘白骨夫人’吗!” 唐僧摇头:“明明是个白衣女子,如何就打杀了个‘白骨夫人’?那她丈夫是何人?岂有此理!” 悟空抓耳搔腮,急得不知如何辩白。 白骨化一道无影的微风在他耳边说:“猴哥,二师兄和三师兄都得了我的便宜,你就不想留点什么作个记念?” 悟空:“你一贫如洗,除了一身白骨,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俺老孙实在不忍心鸡骨头上刮油。” 白骨:“还是猴哥心好。” “你小声点儿。” 唐僧:“泼猴,你一个人站在那里自言自语什么?” 悟空:“我是说酒让别人喝了,空葫芦让俺老孙背了。” 唐僧:“你是不服气?” 悟空:“就是不服气。” 唐僧:“我管不了你,你走你的。” 悟空:“我一个人上西天取不了经,要是取得了,老孙一个筋斗就到了西方极乐世界。” 唐僧:“你是想说师父没一点本事?” “师父的本事就是取经,其它赶徒弟们都差远了。” “没见过你这样的徒弟,你回去,回你那花果山去嚼野果子。” 悟空笑道:“师父,你怎么就不让二师兄和三师兄回去?敢情是怕两个劣畜又回高老庄和流沙河干吃人的勾当。” 唐僧:“悟能、悟净没做错事。” 悟空摇头:“师父,你是肉眼凡胎,哪能看到他两个背后两面三刀的劣迹。” 唐僧道:“阿弥陀佛,人说狗急了跳墙,猴急了也乱咬人。” 悟空:“师父,我问你。俺老孙先前是打杀的什么东西?” 唐僧:“我想想,好象是~~是~~绣花鞋!” 悟空:“两次就该有两只绣花鞋对不对?” 唐僧:“对!对!怎么现在一只也没了?” 悟空就龇了呀对着两个师弟。 惊吓得八戒、沙和尚“卟”一声跪在师父面前。 唐僧骂道:“原来是你两个色胆包天的泼皮!还不快快交给为师。” 沙和尚从怀里掏出一只绣花鞋。 八戒从怀里掏出另一只绣花鞋。 悟空笑道:“师父,快念他们两个的紧箍咒儿。” 唐僧却是双手捧了绣花鞋若有所思~~ 4 白骨道:“猪二哥,我知道你色心重。” 八戒:“这个表扬俺老猪完全能接受。” 白骨“卟哧”掩口笑道:“就是有点恬不知耻。” “老猪在女色上从来都是大丈夫角色,说不来半点假话。” “月宫嫦娥都敢调戏,大概色胆包天就是指的你。” “俺老猪在这方面的丑事多着哩,随便举两个例子也称得上是高质量高品位。” 白骨道:“猪二哥,谁年轻的时候没个荒唐的经历,你也不必太背包袱。” “哈哈哈,我背包袱?白骨是看轻了老猪。十有九个人是干了色情事还不敢承认,怕坏了名声,满肚子男盗女娼,还装着道貌岸然,老猪就看不起那种人。好汉做事好汉当,何况还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说法,何必口是心非,还枉称什么男子汉。” 白骨睁大了凤眼儿看他,道:“看不出猪二哥果真不同凡响。” 八戒说到兴头上:“我当天蓬元帅时就曾偷看过七仙女瑶池洗澡,也曾偷偷摸过玉帝案前侍香女的小手儿。” 白骨笑道:“难怪你在西天路上不但偷看浴女七姊妹洗澡,还变鲇鱼钻在水里讨便宜。” 第26章 猪八戒搔搔头:“老猪没这印象了。” “敢情是这类事干多了,哪还记得什么子丑寅卯。” “容老猪再想想,好象有那么一回事,是在~~在~~濯垢泉~~是了,是濯垢泉,那泉本来是我在天上时就听七仙女讲过的。那一次也没想到天上有七个仙女爱洗澡,这地上也有七个女子爱玩水,老猪运气好,碰上了还能不快乐快乐。” 白骨笑道:“那浴女七姊妹也是想和你快乐快乐哩,你怎么没在水里玩多久就跳出了水面?” “惭愧,老猪必竟只一人,如何对付那七个蜘蛛精变的。” “人家就特喜欢你。” “我没看出来。” “那七姑娘就说,猪八戒肚皮上的脐眼儿好大,要能住在里面,织张网才美死人了。” “啊啧啧,吓杀老猪。” “你在水里就不怕?” “嘿嘿,不瞒你,那满眼都是玉腿儿,让老猪花了眼。” “猪二哥,西天路上你是多多的遇上过女性,是不是都让你动过心?” “我先前说过的,和尚都是色中饿鬼,何况成天攀岩穿林的,遇上个美人不动心,还不生了毛病。” “那你当初动过白骨的心思吗?” “岂止是我老猪!不好说不好说。” “你真的就私藏过我的绣花鞋?” “不止我,还有沙和尚。” “那一双绣花鞋还是交给了唐僧?” “看得出师父情有独钟。” “可唐僧并没有保留到如今。” “你见过师父了?” “你师父又走了。” “老猪知道他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根据何在?” “当年师父曾把你那双绣花鞋埋在两界山西麓。” “他怎么没象你和沙大哥揣在怀里?” “妇人之见,师父在我们面前总得有个师父的样子。” “我明白了。” “你也只能算是明白了一二,师父的道行深得很,轻易是不会泄露的,何况现在又入了佛界。” “猪二哥,你现在还是凡心未灭。” “你怎么知道?” “佛主加封时都说你‘保唐僧在路,却又有顽心,色情未泯’。” “如来说的是真话。” “那白骨有点不明白,猪二哥大功告成,为什么就没回高老庄去看望娘子?是不是又见异思迁了?” “白骨,你把老猪当成是负心汉了,野花再好也比不上家花,那必竟才是你自己的。这种事现在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了,我老猪家庭观念是笃定的,其它风流事都好解释,切莫上纲上线太认真。” “猪二哥回过高老庄了?” “这还消说,那是老猪荣归故里的必然。” 5 山青水秀好风光, 茅舍院落篱笆墙, 牛哞猪叫鸭浮水, 田园风光高老庄。 村头石滚子上坐两个青轻人,望着夕阳扯闲话: “高家翠兰要嫁朱家了。” “少不得猪八戒背媳妇的节目。” “这个婚礼得搞热闹一点,庄户人家现在又不缺什么。” “咱高老庄就是养猪也把人养肥了。” “高才哥,你看那是哪家的老猪,独自一个在村头上转,也不关进圈里去。” “没人要的,不就一头老猪吗!” 猪八戒耳朵好,顺风就听到了这两个老乡的话。心里却是大吃一惊。怎么我媳妇是熬不过了,今日里要改嫁? 猪八戒摇着尾巴走上前。 高才说:“这猪的眼光好亮,看上去也不怎么老。” 另一个说:“这样的猪,庄里多的是。” 猪八戒就变了人形站在他们面前。 “你们都不认识我了?” “你刚才是猪,现在又是人,谁知道你到底是谁?” “高才,你也不认识我了?” 高才摇头:“我这辈子也没见过你。” “你再想想。” 高才:“没必要动脑筋,我见过的人都记得到。” “我就是高员外的女婿,高翠兰的老公。” “嘻嘻嘻,这疯子,他说他是高员外的女婿,高翠兰的老公!嘻嘻嘻,你这人好没趣,你是哪个高员外的女婿?又是哪个高翠兰的老公?” “你们这里有几个高员外?又有几个高翠兰?” 高才说:“让我好好数数,东西南北一共有十几个高员外,南北东西又有十几个高翠兰,你这人说的到底是哪一家?” “我都离开高老庄好多年了。” “你到底是哪一年走的?” “是~~” “我的妈也,五百年前!兄弟快跑,这是个疯子!” 高才两个就跑进了庄里。 猪八戒徘徊在庄前,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有家不能回的感觉是最让人难受的。 猪八戒想,这辈子是不是走错了人生? 忽地就听到庄里果然响起“猪八戒背媳妇”的欢笑声。 猪八戒爬上了老树枝,举手搭个凉蓬望下去。 “翠兰,翠兰,快快让你老公背,背到他家坑上,新媳妇下不得地。” 猪八戒摇头:“都是学着玩的老猪过去的把戏。” 老树枝随风摇摆着,忽地就和猪八戒亲切了。 老树说:“高老庄如今已是十代人了,他们怎么还认得你。” 猪八戒有些感慨,物是人非,幸好还有老树作证,我老猪毕竟还是高老庄的祖辈。 老树说:“其实人们都没忘你。” 猪八戒问:“我娘子后来改没改嫁?” “从一而终这是古训,何况你走时说过要回来的。” “我回来迟了,没想到一晃眼就是几百年。” 老树也长叹一声。 猪八戒忽地觉着大耳朵被人揪住。 “我把你个猪瘟,今日个才回来。” “原来是娘子,你莫生气,老猪几百年才修成正果,迟是回来迟了,但老猪的身价已非从前可比。” “不就一个猪价钱吗!看你能的,成正果又怎么了,有家也回不了,还不是头猪。” “娘子,让老猪跟你回去。” “我搬家了,在西山岗上。” “夫君不嫌寒舍。” “我已经轮回了十次了,夫君都要数出十个来。” “娘子,你把老猪忘了,” “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你此刻又怎么与我搭话,扯耳朵这个动作就表现了你心中还有我老猪。” “我如果能使枪弄刀的,早想杀了你个猪瘟!” “娘子何出此言,一日夫妻百日恩,这种话可说不得。” “你当初装成个俊小子上我家求婚,说的什么?” “容老猪想想。” “说过的话就忘了?” “想起来了,我对丈人说,我是福陵山上人家,姓猪,上无父母,下无兄长,愿与人家做个女婿,就说过这些。” “你好使坏!” “我使了什么坏?就只是婚后才把娘子藏在后院,那是爱你的表现,其它老猪还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没有!断然没有!” “我知道你是耳朵大,不怕扯,我问你,你福陵山上早先是不是讨过一房老婆?” 猪八戒脑子里“嗡”地一声响~~ 6 结发之妻不可忘,那头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我老猪的原配? 如果那一个短命鬼就算成是我老猪的原配,那老猪才叫是冤了八辈子。老猪不说,几百年的今天,世上谁人还管老猪的闲事! 猪八戒唱喏: 我本是天上的天蓬大元帅 只因为偷吃了王母娘娘一盘餐 王母娘娘生了气,一脚把我踢呀吗踢下凡~~ 下凡时跑得快,跑呀吗跑得快 跑到那个猪圈里投了投了胎 人生是个猪脑袋,人家说我是呀吗是呀吗是妖怪~~ 我本清高,连调戏嫦娥的事也对世人守口如瓶。 现在我说实话:云栈洞里原来主人是卵二姐,是她招我当了她的上门老公。 卵二姐才是我的第一任夫人。 不过,卵二姐人好是好,就是好人命不长,第二年就死了,也没为老猪留个后。 这就是俺老猪隐瞒了几百年的历史真象。 也算是个人隐私。 老猪现在修成正果,失去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 白骨说:“我理解你。” “理解万岁!” “你应该忘掉红尘往事,当你的净坛使者菩萨。” “那我一切都完了。” “空空了了,这些应该是佛界的菩萨教诲我们这样的女妖的。” “我老猪现在反而敬佩你们了。” “我等女妖世上人都看不起,早打到阴山背后去了。” “这是一种偏见。” “猪二哥,你重走西天路,还有什么愿望?” “就是见见你们。” “除了我,还想见浴女七姊妹?” “还有蝎精、白毛~~” “够你走路的了。” “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你还回天上去吗?” “去干啥?” “官复原职,当你的天蓬元帅。” “最好是天上诸君都把老猪忘了。” “猪二哥,你是我见到的男人里最直率的人。” “俺老猪算得上是敢爱敢恨的男人了。” “敢恨未必算得上,敢爱到是你的特长。” “白骨妹子。” “你再喊一声。” “你不喜欢?” “不!我喜欢,沙大哥也叫我是妹子了。” “那老猪我再叫你十声:“白骨妹子白骨妹子白骨妹子~~” “好了,猪二哥,只要心中记着还有个白骨妹子,我就满足了。” “白骨妹子,你满足了我老猪可没满足。” 白骨大诧:“你要什么?” 八戒又露了憨态:“我~~我要~~我想要那双绣花鞋。” “猪二哥,你要那绣花鞋干啥?” “送给我的卵二姐,她跟我过了最初的蜜月,我却连一针一线都没给她买。” “猪二哥人情味浓。” “俺老猪重情义,欠了人情心里不安。” “那我们一起去两界山西麓找回来吧。” “我担心师父回来取走了。” “真要是取走了,我就把脚上的这双脱给你。” 第27章 “白骨妹子,你才是我的好妹子!” _ [第12节]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1 黑风洞。 黄风山。 孙悟空原本是想一个筋斗就过去。 云下面山河依旧,却是风平浪静。 俺老孙保唐僧西天取经时这里怎么就不太平? 特别是那黄风怪吹起的“三味神风”弄得俺老孙这火巴眼也遭了殃,要不是那护法伽蓝变了山中老者送我“三花九子膏”,上西天去的路俺老孙怕是走不了一半就得打转身。 世人最怕的就是眼睛坏,吃饭喂到屁眼里,你还能干啥营生! 罢罢罢,俺老孙路过此地不下去,傍人还道老孙心里发怵。 那黄风怪早让灵吉菩萨捉去了。 护法伽蓝呢? 会不会还在这山里逍遥! 机会错过就后悔也晚了。 当初俺老孙怎么就没有向“老者”多要点儿“三花九子膏”。 老孙上天入地就仗着身体素质好。 遗憾的就是输在眼睛上,火巴眼是在太上老君那个烂炉子里被烟子熏坏的,后来又转成风沙眼,遇风就流泪,好窝囊。 孙悟空按下筋斗云。 真的一丝风也没有。 山野里树林上的叶片儿纹丝不动,似乎都支楞了耳朵在聆听。 这猴头,自从石头里崩出世来就没停止过手脚,要让他静心片刻,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闷杀俺老孙也!” 孙悟空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叫声“变”,那棒儿一下就变得碗口粗细。 “老孙也玩玩呼风的把戏!” 抡了金箍棒就在荒野里舞起了一圈金光闪闪的光环。 树和荒草都知趣地纷纷扑伏在地~~ 还是没有风! 悟空有些奇怪,怎么往日里这金箍棒儿一舞,不说是能搅起九级台风,起码也会闻到风声呼呼! 俺老孙是不中用了? 风不起,那护法伽蓝还会再变老者送药来? 丢了手中的棒,倒在绿草坪上。 从西方过来,这一天也行了许多路,何不乘这清闲补一通磕睡。 ~~噫!俺老孙一闭上眼,这风就悄悄窜来了! 这是什么妖在作怪? 该不是那黄毛老貂又跑出来占山为王了? 是了是了,风是怕吹坏了俺老孙的眼睛,待老孙闭上了眼这才出来游荡。 其实,只要不是鬼风、妖风、狂风、恶风,俺老孙也还喜欢的。不过,猪头二师兄当初还说有什么夹脑风、羊耳风、大麻风、偏正头风,俺老孙都从未遇见,就一个“三味神风”让老孙吃了点苦头。世人说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是不是指老孙这种心态? 我明白了,人呀,不管你平时里好了得,就是千万睡不得一躺下睡觉,那些平日里毫不起眼的虫虫蚂蚁也会乘机欺负你。 这不~~就围上来了~~ 七只虎! 怎么不是八只、九只? 就七只虎,七只身材不大也不小的虎。 围上来了~~ 孙悟空睁开了眼。 狂风大作~~这风怎么比三味神风还厉害!我的眼睛~~流泪~~酸痛~~流泪~~如丧考妣~~怎么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老虎,当然是老虎,老虎不吃人还叫老虎!~~俺老孙一世英雄,十万天兵天将也奈何不了的齐天大圣,如今又是如来佛赐封的斗战胜佛,怎么会命丧这区区老虎之口?完全是天大的笑话! 我叫孙悟空! 老虎是什么玩意儿? 吃俺老孙? 开什么玩笑!能吃老孙的精精怪怪这世上还没投生出来。 狂风就围着悟空打旋旋~~飞砂走石~~山动地摇~~树草起波涛~~天昏昏,地暗暗~~ 孙悟空终于定下心来。 原来那狂风只是围着他打旋,却是不伤他半根毫毛。 狂风中心风平浪静。 奇怪! 那风是七只老虎搅动起来的,他们正围着孙悟空打转转,疯狂地打转转,象是在跳奔放激越的舞蹈。 孙悟空明白了,这虎类果真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 猪头二师兄跟了师父建的头一功就是在这里打杀了黄风怪的虎先锋。这七只虎怕就是那虎先锋的儿子儿孙辈吧? 孙悟空笑道:“如果你们就是虎先锋的子孙,那你们的眼睛就比俺老孙的还差,明摆着就是你们认错了人,找错了冤家!” 虎说:“找的就是你。” 悟空道:“想当年,是我将虎先锋打乏了的,但最后还是二师兄用九龇钉钯要了他的命的,师父的功劳薄上也记的是猪八戒在黄风山打虎立头功。这事关老孙屁事!” 虎说:“事实胜于雄辩。” 悟空道:“俺老孙不是虚你们,只是现在身份不同,好孬也算入了佛界,耐着性子与你们讲讲道理,快讲你们的狗屁事实,空口无凭,就休怪~~怪~~俺斗战胜~~好拗口,这名儿一点不叫响。” 虎说:“正因为佛不杀生,我等弟兄才斗胆与你论理。” “气杀俺老孙了!” “你入了佛界就得有点儿涵养。” “老孙从没这么有过耐心,快快说道理。” 虎说:“你不是说自己很清白吗?你那腰上围的是什么?” 悟空恍然大悟:“还真是张虎皮做的围裙。” 虎说:“这虎皮围裙是如何得来的,你该不会狡辩吧!” 孙悟空哈哈大笑道:“俺老孙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说是这区区虎皮围裙,就是当年偷吃了王母娘娘的千年蟠桃,万年圣酒也没有推脱过责任。今儿个你们是找老孙来讨债的?” 虎说:“你那骨肉都是石头变的,我们牙齿再尖利,也是啃咬不动的。” 悟空笑道:“那你们想怎样报复?老孙悉听尊便。”就依旧将一根打人的凶器变了绣花针儿放进耳里,双手抱怀而立。 虎说:“这事实你是认下了?” 悟空:“是老孙所为。当初跟唐僧去西天取经,俺老孙从五指山下钻出来,也没个护身体的,就随便打杀了一只老虎,剥下虎皮,在刘伯钦家借了针线儿缝了这个围裙。你们不提醒,还真忘了。” 虎说:“现在我们就是来向你讨要这张虎皮的。” 悟空抓耳挠腮道:“这如何使得?老孙脱了这虎皮围裙还给你们,岂不精光了身子,给佛陀脸上抹黑!万万不可。” 虎们便又围定了他搅起一股狂风。 狂风中心,风平浪静。 孙悟空拍着巴掌哈哈大笑:“好玩好玩!” 狂风里虎又说:“孙悟空,想你一世英雄,让我们区区虎类围着也脱不了身,羞也不羞!” 悟空蓦然大怒,又取出金箍棒儿,望风里就是一下。 “卟”一声响,金箍棒下的老虎却是变成了巨石,形状还是一只虎。再一棒下去,仍是如此。 悟空:“原来你等也是石头变的,与老孙还有一脉相承的关系,我不打你们了。” 风便息了,还是七只虎围着他。 悟空焦眉愁眼道:“这围裙是实在难脱下啊。” 虎说:“借东西该还,这是天下都知道的道理。” “何来借之说?” “当初你打这老虎,费了多少劲?” “倒是没费九牛二虎之力,来得太轻松了,是他自己伏在我面前,让我打的。” “这就对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一只虎,他就真的没点儿血性!” “如此说来,当初确实是这只老虎~~” “你明白了,你该脱了,现在就穿张虎皮对你也没什么作用了。” “至少还能遮体。” “其它东西同样能遮体。” “那我只好以枝条草叶作围裙了。” “回复本朴,这是最不容易办到的事,你该感谢我们。” “谁为我编草叶围裙呢?” “那是你自己的事。” 悟空长叹一声:“俺老孙能说什么道理?说道理就只好认输。罢罢罢,脱与你。” ~~一阵狂风过去,虎无踪影。 孙悟空精赤了身子蹲在荒草丛中,细心编织草围裙。 俺老孙怎么功德圆满了还获此“殊誉”,实在让人笑话,所幸是没人看见。 人人都喜欢打虎英雄,原来英雄也都是从打虎开始的,我是这样,猪头二师兄是这样,还有以打虎英雄称雄的武松更是这样,但他们一个个都没我运气好,俺老孙能把虎皮还给老虎,这得要何等勇气才能办到! 不冤不冤,老孙一点不冤,借用虎皮五百年,利息也没给,还讨个人情。 正自言自语说着,又一股狂风迎面吹来。 孙悟空立即闭紧眼睛~~才说了利息没给,莫非虎们又来找老孙的麻烦? 风却是住了。 孙悟空精赤的身子上盖了件皂色直裰。 悟空欢喜地叫道:“是哪路神仙给俺老孙解难来了?” 就听见山崖之上传来“哧哧”笑声。 2 孙悟空把个皂色直裰慌慌地穿上身,遮了精赤身子,这才从草荒中钻出来。寻声望去,却是羞得脸如猴腚,两头都一个模样儿了。 还说没人看见自己的尴尬。 不但有人看见,而且还是个女子。 白骨迎风跳下山崖~~白衫迎风飘飘,乌发如瀑招展,好一个英姿飒飒的女子。 孙悟空少了身上的虎皮围裙,威风也似乎减了许多,穿一件皂色直裰,却是象那衙门里的差役。 一点不差,穿皂色直裰,把金箍棒杵在下巴上~~ 白骨笑道:“咱们不是冤家不碰头。” 悟空讪讪笑道:“没想到就端端地会遇上你。” 白骨摇头:“斗战胜佛今日里成了斗战败佛了。” 悟空道:“哪里战斗过。” “猴哥也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我只有棒,哪来什么刀。” “猴哥,现在入了佛界,用不着打打杀杀的了。” 悟空苦笑道:“我还不太适应这种状况。” “所以猴哥又到西天路上来找感觉。” “你都看见了的,俺老孙从没这样窝囊过。” “其实那虎皮围裙和猴哥现在的身份确是不相称,那些山中老虎还是替猴哥作想。” 第28章 悟空摇头:“少了虎皮围裙,我还叫孙悟空吗?你看看,我穿上这直裰,不但威风没了,反倒象个贼眉贼眼的偷儿,我这猴脸都没地方放了。” “猴哥是抱怨白骨给你送这衣服?猴哥不满意就脱下还给我行了。白骨真是管闲事管到神通广大的孙悟空身上来了。” 悟空挠挠头:“倒是比草围腰结实。” “猴哥,你从石头里崩出来是不是就着衣服?” “白骨妹子,你变了。” “变丑了还是变漂亮了?” “是变得一张嘴不饶人了,猴哥面前你也乱开玩笑!” “猴哥该不会再打我三次吧?” “嘻嘻嘻~~好玩好玩,当初俺老孙该是说服师父带上你去西天取经,一路上也有个做饭解闷儿的小妹。” “你师父说了不上算,这招徒儿的事都是观世音菩萨一手操办下来的,名额定死了,要不,这一路上,本事好的妖精妖怪也不少,和猴哥、八戒、沙和尚你们比,身份也不见得就短了多少,只是白骨在他们中间算是最没地位的村姑了。” 悟空:“我知道就能见着你,其它的都让老孙打怕了。” 白骨道:“我也让你打怕了。” “打怕了你还不躲起来?” “我又没做亏心事,我躲起来干吗!” “俺猴哥现在就可以闭着眼睛说你白骨是想吃俺老孙的肉,还想和老孙~~” “猴哥,你说下去呀!怎么就哑了?” “嘿嘿,闹着玩儿的。” “我可是认了真,小小民女被人污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猴哥知道,要不,当初怎么老是与你演双潢戏。” 白骨道:“我已经见过唐僧、猪二哥和沙大哥了。” “俺老孙知道他们也会来重走旧路。” “你怎么就知道?” “观世音菩萨不仅告诉了你,也告诉了我。” “猴哥和观世音菩萨关系非同一般。” “还真有点不一般,菩萨是救苦救难的化身,老孙就服她这一点。要不是菩萨,俺老孙不知道还要在五指山下压多少年月,受多少罪孽。” “白骨也是受观音菩萨不少恩惠,只是白骨出身平贱,凡胎肉体,菩萨能管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的了。” 悟空扯一片草叶儿在手上把玩,那草叶儿却在阳光下一会儿就干枯了。 白骨问:“猴哥,你一个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怎么还走在师父他们几个后面?” “俺老孙是想再演几埸危难救驾的戏,生活太平淡了,就想剌激剌激。” “这一路上都让猴哥你打怕了,还有谁敢出来添乱!” 悟空笑道:“都让老孙打成了朋友。” “反正也没谁再那么犯傻,唐僧就和白龙马来走了一遭,平平安安,连风吹草动,蚊咬虱爬的事也没出现过。” “世上本是太平的,都是因为佛导演的那些戏。” “佛又为什么要导演这些戏呢?” “没有千难万险,哪能体现佛的至高无尚。” “猴哥,你进步了,这些道理过去你上天入地想到过吗?” “那时候哪来那闲心想问题,整天都刀刀枪枪的闹得欢快。” “当初你大闹天宫~~” 悟空摇手:“莫提当初,我现在还在想,哪来什么当初大闹天空的事,老孙胆子真有那么大?” 白骨瓷了眼盯他:“猴哥,你~~” “我现在比较反常。” “我明白了,是因为入了佛界。” “我也闹不清楚。” “其实猴哥当初对白骨的态度就说明那时候还比现在清楚。” “你是说老孙假戏真作?” “猴哥从未真的为难白骨,要真的与白骨过意不去,白骨就死了十回也不够猴哥的金箍棒打。” “哈哈哈哈哈,俺老孙结识你不冤。” “猴哥怎么对白骨心怀恻隐?” “你那时候就看出来了?” 白骨点头:“要不,我还敢三番两次变了脸儿来找唐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猴哥,你怎么老笑,是笑话白骨不知羞耻?” “你太多情!哈哈~~” “只可惜白骨太天真,把这世上男女之情看得太简单。” “其实是很简单,你是看得复杂了。” 白骨不解道:“白骨只是太痴情,所以做事太幼稚。” 悟空道:“一个美女推开一洞门走进来,对里面的几个男子说,我不是找你们,但美女又不走,你说让这屋里的男人如何想?” 白骨笑道:“我明白猴哥的意思。” “明白了就好,几百年了,我就是想找你说这个例子。” “白骨心眼是单纯的。” “我没说你有多大责任,你那心眼和你穿着白衣衫一样单纯,要不,就不会出现绣花鞋的故事。” “猴哥,你第一次打我的时候,唐僧拦你,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嘿嘿,我说~~我说~~金箍棒下无好人~~” 白骨摇头:“没说这话。” “那说的是~~” “你别编排了,白骨就站在你和唐僧面前,猪二哥和沙大哥没听见,但白骨是一个字不漏地装进了耳里。” “嘿嘿,老孙那会儿就看见师父眼里放着光。” “放什么光?” “绿光。” “那不是吓人的凶光!” “不是,是见了美女才有的绿光,你没听说过,见了女娃娃,两眼绿霞霞。” “是情欲之光。” “白骨,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我本身就不在乎。” “那你真的就有责任!” “当然有责任,要不,你们几个也不会~~哈哈~~” 悟空讪笑着又挠挠猴头。 “猴哥,你还没对我说呢。” “说什么?” “你跟师父说的。” “我跟师父说,师父,我知道你了,你见她那等容貌,必然动了凡心,若果有此意,叫八戒伐几棵树来,沙僧寻些草来,我做木匠,就在这里搭个窝铺,你与她圆房成事,我们大家散了,却不是件好事业?何必又跋涉,取什么经去!” 白骨笑弯了腰:“猴哥说得妙,逗白骨笑岔了腰儿。” 悟空道:“是你要我说的。” 白骨忍了笑,道:“于是,你就打杀了我?” “我当时还能怎样,真的是别无选择。” “猴哥真狠心。” “不就一只绣花鞋吗!给走长路的人送点精神安慰,也伤不了你什么?白骨妹子,事事都是菩萨安排的,你是不是舍不得那双绣花鞋?” “我想不通的是,猴哥你为什么就没动过我的心思?” “嘿嘿,我是石头里崩出来的,铁石心肠哩。” “猴哥没说真话。” “哎,俺老孙是把你当了妹妹,菩萨也说你是苦命人儿。” “猴哥三天不耍棒手就会发痒,怎么端端对白骨就生了怜悯?” “因为你是从地狱里面出来的人。” “地狱里出来的怎么了?” “你受过的苦刑老孙最清楚。” “猴哥是进地狱见过了?” “岂止见过,那般苦俺老孙也曾尝过。” “猴哥怎么也在地狱~~” “不,不是在地狱,是在五指山下。如来将我压在山底,还派了一个土地神,带五方揭谛,专司监押我。我饥饿时就喂我铁丸子吃,渴了,就把溶化的铜汁倒进我口里,这罪受得不轻。” “猴哥,果真是地狱里的酷刑,那刑是烧铜狱的专利。” “你一个小小女子也曾遭受过这类苦刑,叫老孙如何对你还下得毒手。” “猴哥的心也并不是铁石心肠。” “痛快痛快,俺老孙把这辈子都没说的话也吐了出来。” 山风轻轻,树和草都在轻摇~~ 3 如果说孙悟空只在黄风山来一趟就了了心愿,那他就活得太没有意思了。 孙悟空五百年前的五百年前大闹天宫一举成名,那还只是个孽障的名,上不得大台面。 孙悟空修成正果还全仗了这西天路上。 从五指山下钻出来,到灵山,十万八千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孙悟空百炼成钢。 但其间真又打杀了多少无辜? 不是妖精孙悟空不会打! 那孙悟空自己是不是妖精出身呢? 妖精打杀妖精,赚得个功德圆满,孙悟空心头就真的糊涂了? 要糊涂也是装的糊涂! 所以重走西天路,孙悟空感情是复杂的。 但又不能不走。 俗言道:人死了还捡脚板印。 这是一种心灵的反思。 换一种说法也叫自省。 孙悟空望定了西边天上的晚霞发了呆。 晚霞如血,让这山山川川都浸淫着令人心悸的血红。 他的心在为之颤抖。 白骨将那没编好的草裙改变成了一个花环。 她把花环套在了孙悟空的脖子上。 晚霞中,孙悟空有了受勋的感觉。 白骨说:“猴哥,你戴上花环,就象一个凯旋归来的英雄。” 悟空摇头:“这是一个绝好的讽剌。” “白骨决没这个意思。” “是我自己感受的。” “晚霞能引起人的无尽暇思,是因为晚霞是一天中最绚丽的时候,但也是一天中最后光辉的一刻,她必竟是短暂的。” “俺老孙现在才醒悟,我何时有过光辉的时候?那些打打杀杀的往事如过眼烟云,剩下来的还是老孙独自面对山野不知所以。这草叶编的原本是俺老孙遮体的围裙,可谓惨不忍睹,现在你编成花环又戴到我的脖子上,本来是该遮丑的,现在变成显耀的象征。” “猴哥。你不应该是这样柔肠情怀的人。” “哎,白骨妹子,现在我明白了你那些结拜的金兰姐妹为什么尊敬你?你真的是以平常心对每一个人,难得难得。” “白骨崇拜的英雄却是你!” “我有什么值得你崇拜的,不就一介武夫,除了打打杀杀,还懂什么人间真情。” “不,自古天下江山都是打下来的,可惜白骨没猴哥的本事。” “白骨是想干大事业?” 第29章 “不,区区民女,只是怀一腔冤屈不能申,怀一腔仇恨不能报。” “白骨妹子的仇人是谁,让老孙替你一棒打杀了。” “白骨也不知现在何方。” “打听到了告诉俺老孙一声,不消妹子动手,俺老孙定与你报仇雪恨。” “也许还真的有那么一天。” “这就好,俺老孙原本是走完这一趟就~~” “就怎么?” “把这金箍棒儿送还龙宫。” “立地成佛!” “俺老孙还有好多事要干,如何能成佛!” “你岂不辜负了观音菩萨一片好意。” “观音菩萨心中明了,世事天成,不可勉强,何况老孙也不会再象过去全无章法。” 白骨笑道:“天下英雄孙悟空是我白骨的哥哥了。” “我倒是还想重新结识你那些金兰姐妹。” “她们都是女性,猴哥不怕别人说你花心?” “其实,西天路上,我就知道,她们中间也不乏女中豪杰。” “猴哥眼里从来没有别人,今日里是把什么秘密都告诉了白骨。” “谁叫你认我这个哥哥的!哈哈哈~~” “我们金兰姐妹结识了你这个哥哥,天下的人都会瓷了眼睛变呆子。” “为什么?” “因为在他们眼里,我等女妖精怎么能与孙悟空同为兄妹,这大大的冒天下之大不违了。” “俺老孙是徒有虚名。五百年前,唐僧取经,暗中还有菩萨派的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护教伽蓝天上地下护送,委实是演一埸大戏而已,我有何功?打打杀杀的都是与我同类的妖精,要不,九九八十一难如何凑得齐数。” 白骨笑道:“就是演戏,猴哥也是这埸大戏中的主角。” “如今戏完了,俺老孙谁还能记起?” “猴哥差也,好戏总是看不够的。” “可这西天路上已是清风雅静,风浪不起,状若死水。” “还有我等打不死的女妖。” “我只看到你一人。” “姐妹们都上盘丝山濯垢泉洗澡去了。” “你怎么没去?” “观音菩萨告诉我,你们会重走西天路。” “你是专门等着我们?” “是的,我不能让你们失望而归。” “就为了陪我们说说话。” “是说知心话。” “你不值得这样认真,西天路上的取经者都有了失落感,你白骨何必~~” “猴哥,你不觉得我这个女妖还是有灵性的吗?” “实质上,我和师父、两个师兄最大的收获应该是认识了你。” “猴哥,你开什么玩笑,最大的收获应该是进入了佛界。” 悟空摇头自语:“进入佛界,一切皆空。” 白骨看见孙悟空呢喃着朝夕阳落下的地方走去~~ 白骨轻盈地追上悟空:“猴哥,你还会回到天上,还是回到花果山?” “我欠花果山太多,我是无脸再回去。天上~~也许会去~~我想去看看~~” “看什么?” “我还有那么多打成的朋友,还有~~不知道那玉皇大帝给俺修的‘齐天府’还在不在?~~” “猴哥是要安度晚年?” “我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风又起了,山谷里黄叶烂枝随风起舞~~ 孙悟空伸出手来,将那烧粑的夕阳托在手掌上。吹一口气,让那红软的夕阳从手掌中滚落下去,掉进了深涧。 _ [第13节]九重天界无坦途 九重天界无坦途 第十三章 1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十五的月亮只是一个美好的希望。 月明了,天湖上却有黑浪,时而是月落黑浪,时而是黑浪托月。 星星躲在了背景后面。 不老树挺立在夜幕下。 秃枝高高举起,象伸向天庭的长臂。 阴风在山崖上游荡~~ 不老树说:“这是你们的节日,向着浓烟升起的地方去吧,冥钱正在火中跳舞,那才是你们一年一遇的丰收时节。” 阴风说:“在这明明暗暗交替的夜里,我才发现你是我们形象的再现。” 不老树说:“我是活着的实体,你们只是阴曹地府窜出来的游魂,怎么能和我相比。” “地狱里呆久了,见了什么都稀奇。” “也只有今天才是你们放肆的时候。” “七月半,鬼乱窜,地藏王菩萨放了我们的假。” “珍惜这宝贵的一刻吧,贪玩了错过时间抢不到冥钱,地府门一关,一切机会都没了。” 阴风分散了,朝着那一处处黑烟升起的村落飘去~~ 白骨走到了不老树下。 月亮从黑浪中跳了出来。 不老树说:“上树容易下树难,白骨,你下决心了?” 白骨望着那轮皎月,说:“别人是十年磨一剑,我是五百年等一回,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菩萨说你离地上天的机会还没到。” “也许是,但也可能机会永远不会光顾我。” “前程未仆,你要三思而行。” “不老树,我从来没见你这样罗嗦过。” “也许我突然老了,人老话多,这是谁也免不了的。” “白骨我如果身上还有热血,现在已经是热血澎湃,如果身上佩带着青锋宝剑,那也是剑出鞘的时刻,谁也不能再阻拦我。” “菩萨~~” “菩萨的话只能心领神会,却不能筑成墙。” “白骨,我今天才看到一种精神。” “在世人眼里我只是一个不美不洁不善不贞的女子,是该千人骂万人咒的女妖,五百年了,我也算得上是忍辱负重,为的就是有这一天。” “我知道你面临的也许是刀山火海,也许是重重艰难,真可谓是前程未仆,我有些后怕。”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白骨不能象你一样,白骨能活到今天,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使命,不然,白骨就愧对光阴了,也愧对众多朋友了。不老树,你也是我最知心的朋友。” 不老树点点头:“我活着也好象是为了这一天,因为只有我这棵百年老树才能托举一颗永不安宁的灵魂。” “不,你是不老树。” “白骨,你上来吧,我已经看见广寒宫的门虚开了一条缝。” 白骨身轻如燕地走上树身,向上~~向上~~向着天穹~~ 2 广寒宫。 玉妹儿伏在嫦娥耳边低语:“嫦娥姐姐,白骨姐踏树上天来了。” 嫦娥道:“她真的来了!玉兔,快去看看太阴星君离没离宫?” 玉妹儿轻声笑道:“报姐姐,太阴星君年年月半节都要去赴秦广王的酒鬼宴,这会儿兴许早就在醉乡里游了。” “你个玉兔儿,巧言厉嘴,白骨姐今日上天来,看把你乐得姓啥也不知了!可你也是年幼无知,这事儿漏了出去,可是犯天律的杀头罪。” “嫦娥姐姐,别一辈子谨小慎为,除了那蟠桃会你出过宫门,几百年住在深宫,如软禁在监狱里,你不烦,玉兔儿还烦哩。” “讨打嘴巴,还是太阴星君管得着你,不然,你不知下凡去了几遭了!” “嫦娥姐,白骨姐姐来了,你该是去接接她啊。” “你再看看吴刚大叔?” “你听那砍树的音乐,吴刚大叔永远在重复那个动作。” “吴刚大叔心里最清楚,他是好人。” “那你还怕什么,吴刚大叔就是看见了,他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嫦娥跟着玉妹儿走出了广寒宫。 ~~~~ 白骨走上了树梢。 前面黑沉沉一望无涯。 面对黑暗的天穹,白骨不禁在心里叫道:难道真如菩萨所说,我离地上天的机会还没到来?我还能朝前迈步吗? 黑暗中,一个穷凶极恶的声音向她逼来:“你是何人?如此大胆,是想到哪里去?” “我是白骨,请问朝前迈步会走向什么地方?” 黑暗中的声音:“白骨!你差不多也是大名鼎鼎了。” “区区小女,何来什么大名?” 黑暗中传来嗬嗬笑声,阴毒,惨人:“朝前迈步就是深渊。” “不进天堂就入地狱,可否指的这里?” “是这种状态。” “别无选择?” “是的,别无选择。” “你是谁?” “我是谁与你无关。” “不,大大有关,只要你能够帮我,我想还是存在选择的可能。” “我的职责规定了我不可能帮你。” “你是天丁?” “忠于职守的天丁。” “你可以去告发白骨企图越天界,这对你立功受奖会有好处。” “这话倒是真的,不过,我也可以认为今天是鬼魂乱窜的日子,有一个不懂事的女鬼走错了路。” “我听出了,你对白骨没坏心眼。” “但并不能说明就会听任越界者自行其事。” “好大哥。” “我是忠于职守的天丁。” “那我只有舍命与你了!” 白骨猛然向前纵身,她想扑在黑暗中天丁的身上,天丁该不至于与自己一起坠入深渊吧? 黑沉沉。 渺茫茫。 无所依托~~是飞~~还是下坠~~ 忽地一道通天光亮射穿了黑暗。 光是圆柱的,从广寒宫的月牙门射出。 ~~一条通天的明亮大道~~ “白骨姐姐!” 轻纱似的云絮托住了她。 白骨身轻如燕地向月牙门走去~~ 吴刚还在砍树,对身边的一切孰视无睹。 月牙门轻轻地合上了。 黑暗中走出天丁:“砍树的,你可看见一个女子从下界走进来?” 吴刚挥起斧子“咚”一声砍在树上:“没看见,看见了我还砍树干嘛!” 天丁自言自语道:“这人只知道砍树,一辈子都老实,大概是不会说假话的。”天丁离去。 吴刚摇摇头:“哈哈,我真的眼睛瞎了啊!你原来才是瞎子。” 3 银河虹桥。 玉妹儿:“白骨姐姐,你穿上霓裳的裙衫就变天上仙女了。” 白骨微微摇头:“可我还是喜欢我那件白色长衫。” 第30章 玉妹儿:“这是在天上,你不能太显寒酸。” 白骨:“嫦娥妹妹的情我领了,但我穿起来就是不习惯。” 玉妹儿:“你是苦寒惯了。” 嫦娥:“这霓裳穿在身上,才好避过天丁的眼睛。” 白骨:“嫦娥妹妹,白骨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嫦娥:“你能来就好了。” 白骨:“我是怕~~” 玉妹儿笑道:“这天上,谁也不会怀疑嫦娥姐姐会有什么社交关系,白骨姐放心好了。” “我是怕连累了你们。” “没事没事,你别看上天路上天丁凶,这叫外紧内松,从明天起,你好好在天上玩几天,走哪也不会有人问你的,不然,谁还想当天上神仙,行动都没自由,那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不过,你别往灵霄大殿去。” “怎么啊?” “那是玉帝上朝地方,一般人不准走近。” 虹桥上流光溢彩。 虹桥下银河璀灿。 银河中不时掠过一颗明亮的星秀,象流星,又如在相互追逐。 远远的地方,白云波动,如舒卷自由的彩絮,万千彩灯给它们镶上了绚丽的裙边~~ 白骨与嫦娥凭玉栏而立,观望着天上夜景。 不时有神仙走过桥去,与嫦娥问声安,也用慈善的眼睛看白骨。 白骨有些不自然。 玉妹儿笑道:“他们是让两个姐姐的美貌迷住了。” 白骨也笑道:“嫦娥妹妹很少出门,所以这些神仙也想多看几眼妹妹的靓丽。” 嫦娥娇羞一笑:“白骨姐姐,你觉得天上与人间有什么不同?” “白骨还没体会出个所以来。” 玉妹儿插嘴道:“人都说天上好,其实人间自有人间的好处。” 嫦娥抿嘴一笑:“难怪你个玉兔变精也要下界去。” 玉妹儿红了脸道:“要不是我偷着下界去了一遭,今日里白骨姐姐会上天来?” 白骨道:“要让管事的天丁知道,你玉妹儿可是第一个犯天律的。” “也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玉妹儿真要被罚下天界,我给玉帝叩一百个响头。” 白骨笑道:“我是想上天来,你是想下地去,咱俩个打个调不就行了,只是天上容不下白骨这样的贫女。” 玉妹儿:“下界也容不下玉妹儿这样无知的女子。” 嫦娥笑道:“你们怎么都爱耍嘴皮子?” “高兴呗,不是白骨姐姐来,嫦娥姐也不会走出宫门来虹桥上观风景呀!” “玉妹儿,你听,吴刚大叔没砍树了!” “你没看见呀?出门时嫦娥姐姐让我送了一瓶桂花酒给吴刚大叔。” 白骨:“吴刚大叔太辛苦了,我不理解这世上还会有人日复一日的做着同一件事,而且还乐此不疲。” 嫦娥道:“这也是常人难以达到的一种境界。菩萨说智者多虑,愚者冥顽。智者是修不了行的,只有愚者才有这个能耐。” 白骨摇头。 从虹桥倚栏而望,星河灿烂,引人暇思无限。 白骨望着远处的另一座桥陷入了沉思。 嫦娥说:“那就是鹊桥。” 白骨道:“是牛郎和织女的希望。” 嫦娥轻叹了一声。 玉妹儿道:“牛郎和织女每年还有一个七夕相会的机会。” 嫦娥打断她的话:“谁叫你多嘴的!” 玉妹儿伸了伸舌头。 白骨若有所思地说:“天上也未必就是事事如意的天堂。” 玉妹儿道:“白骨姐这话是一针见血。” 白骨说:“你小小一个捣药的也敢往下界跑,这就是个例子。” “白骨姐,别拿我作例子好不好!” “你是怕了?” “我是怕嫦娥姐想起那事儿就恨我骂我。” 嫦娥道:“你做出那事,咱广寒宫也出了名。” 玉妹儿就噘了嘴朝白骨使眼色。 白骨笑道:“嫦娥妹子,你和我白骨相识,就不怕别人说你闲话?我可是名份儿特别不好呀!” 嫦娥道:“我这一辈子见到的人几乎都虚假的,就你白骨姐姐心地坦荡,每一句话都是从心眼里掏出来的。” “嫦娥妹妹过奖了,白骨没你想象的那么完美。” “完美无缺的是没有的,但真实却是难得的。” 夜风从虹桥上轻轻飘过,沁人心肺。 白骨:“我好象听到风中有谁在唱歌?” 嫦娥道:“是吴刚大叔在唱。” “吴刚大叔还会唱歌?” “是的,他唱的祝酒歌,那瓶桂花酒引起了他的兴奋。” “怎么听不出歌词。” “那是无字歌,只能体会。” 歌声郁沉,分不出是高兴还是忧虑: 嘿~~咳~~哟~~ 白骨忽然说:“我想找吴刚大叔谈谈。” 玉妹儿说:“他看见你了的。” 4 吴刚又在砍树了,“崩、崩、崩”,象打更。 玉阶上走下踏风火轮的哪吒。 “嫦娥姐姐,三太子上桥了!”玉妹儿有点紧张。 白骨轻声道:“你不是说没人认识我吗?还让我明天到处逛逛!” 玉妹儿拉拉她衣袖:“三太子少年了得,正是这天庭上不可一世的少年英雄。” 嫦娥道:“别紧张,三太子也不会为难我。” 说话间,三太子走到了跟前。 “嫦娥~~嗯~~” 玉妹儿笑道:“按理说,三太子叫嫦娥娘娘也不过份,只是~~” 嫦娥道:“李天王是叔辈的,三太子还是叫我姐姐好点儿。” 三太子道:“王母娘娘都叫你女儿,她可是婆婆辈的了。” 玉妹儿摇头道:“三太子,辈份太低。奈何!” 三太子笑笑,一双闪烁的眼睛盯在白骨身上:“这是哪位姐姐?” 嫦娥道:“她是化乐宫中的浇花仙子。” 三太子摇头:“从没去过化乐宫,难怪没见过这位姐姐。” 玉妹儿道:“三太子叫她浇花姐姐不就得啦。” 三太子打个拱就要过去。 嫦娥道:“看三太子脚踏风火轮,手执长枪,一身戎装,是要上哪去征战?” “嫦娥姐,今日该我值班,巡查这上下三十三层天界。” “三太子何必那么认真,这虹桥上观银河多悠闲啊!” “今日里地界幽灵都放了假,得防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窜上天来。” 白骨笑道:“全副武装,如临大敌了!” 三太子盯她一眼,那眼神特别亮。 白骨莞而一笑:“三太子,哪天空了我可要到天王府来一趟。” “浇花仙子是有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 “天王府没有三宝殿,只有虎威堂。” 白骨仍笑道:“三太子,浇花只是一介女子,去你天王府,只怕是没进虎威堂就吓坏了我的胆。” 三太子也笑道:“浇花姐姐只消叫门丁通报一声,在下一定出门亲自迎接。” “那可不敢当。” “你是嫦娥姐姐的好友,在下能轻慢吗!” 白骨点点头:“三太子,那可就说定了。” “没事,只要浇花仙子肯光顾府上,在下自然要尽地主之宜。告辞了!”~~ 嫦娥道:“好象三太子眼神不大对头!” 玉妹儿笑道:“少年得志,免不得盛气凌人。” 白骨道:“其实三太子已看出我非天宫中人。” 玉妹儿惊道:“真的?” 嫦娥也睁大了眼睛。 “白骨没有看错,三太子挺有人情味,他已经装着不知了。” 玉妹儿着急道:“三太子该不会回去告诉天王?” 白骨笑道:“两位姐妹,白骨上天一事,如以后有人问起,你们统统装着不知,白骨自有办法。” 5 天界路上。 哪吒三太子问天丁:“巡查的任务是什么?” 天丁道:“严防越境者。” “如发现越境者如何处置?” “能拿就拿。” “那不能拿的呢?” “不能拿的就报。” “发现情况了吗?” “好象月宫门开过。” “让你守天界外,你怎么去看月宫门开不开!是不是耐不得夜巡的寂寞?” “三太子,我真看见~~” “看见月宫门开,哈哈哈,月宫门不开,那嫦娥怎么出门看夜景?你真是狗拿耗子。” “是,小的眼睛花了。” “那是月宫的灯光太亮了。” “是,太亮了。” “不亮,那吴刚咋砍树?” “是,不亮吴刚咋砍树。” “还看见了什么?” “还看见~~” “你不是说眼睛让灯光晃花了吗?” “先前没有灯光。” “没有灯光你也看得见什么!” “我~~” “看不见你还能看见什么!” 天丁摸着头:“看不见~~看得见~~我是不是昏了头。” 三太子笑道:“强光剌激下,眼睛会花,脑子也会昏的,那症状叫~~叫天眩地转,懂不懂,天眩地转?” 天丁傻笑道:“现在有了体会。” “感觉不错嘛?” “全靠三太子点拨。” “好了,咱俩东说南山西说海,说了半天,这巡夜的差也差不多了,你回去吧,美美的睡一觉,明天,那些糊里糊涂的事就全跑光了。” “是!” 天丁屁颠屁颠地跑回去了。 三太子回头望着月宫门,摇头笑笑。 ~~~~ 吴刚停下手中斧头:“我没想到是你上天界来了。” 白骨道:“我是谁?吴刚大叔并不认识呀!” 吴刚用一面小磨石磨砺着斧刃,一边眼睛也不转地说:“我猜你就是下界那个叫白骨的女子。” “吴刚大叔真会猜!” “能让嫦娥姑娘接上来的还能有谁!” 白骨道:“不过我发觉吴刚大叔似乎也在等谁?”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如果我猜错了,还请大叔原谅我的冒昧。” “你很会察言观色,这是一种经验的积累。” “听嫦娥妹妹说,你不善于和人交谈。” “今天我好象有说话的欲望。” “大叔,其实你挺好的。” “不,我从来都不吭声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第31章 “挂在桂花树上啊!” “月宫里的女子都不会象这样跟我开玩笑。” “因为怕你。” “我真的可怕吗?” “一点也不。” “那这些姑娘怎么都不会找我说话?” “你不是可怕,是太严肃。” 吴刚露出少见的一笑:“如果我是一个整天嘻嘻哈哈的男人,玉皇大帝是不会让我守这月宫桂花林的。” “可我知道吴刚大叔是天上少有的好人。” “不,天上也有好人,也有坏人,天上人间,人间天上,原本没多少区别。” “吴刚大叔如果要给天丁说~~” “我能说什么呢?我说不来,吴刚从来都是哑巴。” “吴刚大叔,是我惹你生气了?” “不,是白骨姑娘给我带来了说话的愉快。” “大叔,你是不是在等人?” “没错,说出来会吓坏这月宫里所有的人。” “真的吗?” “真的,也许连你也会吓着。” “大叔,我不会。” “那你至少也会感到吃惊。” “这倒有可能。大叔倒底等谁,该不会也是等下界~~” “你很聪明。我真的是在等下界一位姑娘。” “大叔,她是谁,是你的~~” “不是我的,是这月宫里的。” “月宫里还有谁在下界?” “我一说,你就会想起。” “大叔,你先别说,让白骨想想。” 白骨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象是推开了一扇扇门,然而都是空的~~倏地,她脑子里火闪扯过~~ “大叔,她是素娥!” 吴刚忙朝白骨摇手:“你轻点儿。” 6 李天王坐在虎威堂上,一手仍托着镇妖塔,一手翻着案上的兵书。 天兵进来禀告:“天王,有顺风耳和千里眼求见。” 天王:“请他们进来。” 天王放下手中的兵书,起座相迎。 千里眼道:“报天王,昨日末将看见下界有人准备上天。” 顺风耳也道:“昨日末将也听到下界有人上天的声音。” “这人是谁?” 二将道:“西方天竺国公主。” 天王点头:“原来是月宫素娥回天。” “天王,那月宫素娥当年思凡下界,本当死罪,玉皇赦她不死,现在回天,是不是该治她的罪?” “这是玉皇大帝的家事,我等不必多管此事。” 顺风耳道:“听说她是偷偷回来。” 千里眼也道:“天竺公主也未能满足她的私欲,她是要回天来寻找她那~~” “不必多言,老夫心中明白。” “这段时间该三太子值班巡天,如果让三太子擒住,如何是好?” 李天王点头道:“这倒是个大问题,如果三太子不擒她,这事就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如果~~” 二将道:“三太子可是做事认真的将军。” 天子叹道:“我从小就拿他没法。” 顺风耳道:“是不是换了三太子回府。” 千里眼摇头:“据我所知,那素娥该是到了天上。” 一句话,让李天王瓷了眼,手中的镇妖塔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坐卧不宁。 二将立在边上不敢吱声。 外面忽地响起喊声:“三太子回府。” 三人忙望门外。 三太子气宇轩昂地进了虎威堂:“叩见父王,末将巡天回府了。” 李天王盯着他:“没发现情况?” 三太子淡然一笑:“风平浪静,只是去赴秦广王醉鬼宴的太阴星君等还没回天,已差下人回天禀告了玉皇。” 李天王微微一笑:“你回房去卸甲休息吧。” 三太子进去。 二将相视摇头。 李天王道:“此事不可再说。” 二将道:“听天王吩咐。” 天王道:“那素娥背景复杂,明白吗?” “末将早也知道,就是来讨天王主意的。” “还是那句话,你知我知他知,不可再让第四个人知。” “是!” _ [第14节]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1 天河。 白日里也银光灿灿。 避开那些飞凤翔龙的天宫宝殿,白骨独自走到天河边。 源头云蒸雾绕,天河不知从哪里奔来?又流向何方? 白骨印象里最有生气的还是流沙河。 流沙河即使是黄浪滔天,也让人产生激昂的情绪。 天河虽灿烂,却似故作媚态的娇女,让人爱不深也恨不起,平平淡淡,微波不起。 那天河对岸到是有一幢雕龙描凤的烟花楼。 丝弦声声,茑歌燕舞。 下有苏杭,上有天堂。 这天堂也不能免俗,烟花楼岂是神仙光顾的埸所? 却有小姐推窗朝她呐喊。 白骨寻声望去,镂花楼台上立一个袅袅娜娜的女子,手中一张粉红帕儿挥动如一片小彩云。 白骨却是不认得。 “粉红帕儿”径直奔下了楼台,急急过云桥而来。 “姐姐是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白骨大骇,眼前这青楼女子何曾相识?但看她又是那么亲亲热热,倒象是见了老朋友似的一副神态,真的就把白骨弄了个糊里糊涂,不知该怎么回她话了。 “姐姐,你再看仔细一点,俺妹子是变年青了还是老态龙踵了?” 白骨再瞧,还是分不出是张三还是李四。 那姑娘却是撇了嘴儿说:“倒底是和玉帝沾亲带故,眼水儿高了,瞧不起我这青楼女子!” 白骨见她微露嗔容,只得老实道:“妹妹是不是认错了人?” 那姑娘将粉帕儿一甩:“想当初,俺也与你一般高贵,姐妹儿俩不是说好了活就要活出个好样儿来。到如今,侍香女倒底是命不如你,让玉帝罚到烟花楼当鸨姐儿,这身份就低贱了,连同生死的姐妹都不相认了,我~~我~~我恨这天界都是些口是心非之辈。” 白骨让她一番道白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侍香女”三个字在她脑海中闪了一下。 “侍香女?是~~” “姐姐好记性,俺本是披香殿侍香的玉女,那一年与姐姐一起偷偷私奔凡间~~” 侍香女~~思凡下界~~吴刚大叔~~素娥! “俺侍香女托生于宝象国皇宫内院,当了宝象国公主;姐姐也当了天竺国公主,咱姐妹俩在人间也曾享受荣华富贵。” 白骨心里恍然大悟,这侍香女原来是奎木郎从前的要好,她是将我当成了月宫素娥。 我这莫样儿真的象素娥? 不,时间久远,兴许这妹儿将我认差了眼。 不过,也只得认了真,那雕花楼台上还有无数小姐注视着呢。 白骨只好陪笑道:“玉女,多年不见,你倒是长得更漂亮了,让姐姐我也不敢相认。” “素娥姐,玉女可是命不如你呀!” 白骨道:“你回天上,不是就能和奎木郎君共享百年之好了吗?” 玉女摇头,已是红了眼眶:“姐姐莫非不知这上天规矩?” “我离天下凡多年,一点儿也记不清什么天规戒律了。” 玉女道:“姐姐好命儿,心里没有阴影,可小小香女就惨了。” “说来听听。” “那个负心的奎木郎,自打从下界被玉帝差本部二十七宿押回天宫,玉帝念他也是为情所至,赦了他死罪,贬他去兜率宫给太上老君烧火,带俸差操,有功复职。不几月,就官复原职。玉女在下界得知他已度过难关,便舍弃了皇宫内院的荣华富贵,回天来与他重续百年之好,哪知道~~” “奎木郎是抛弃了你?” “他连面也不和我见。” “如此狠心是为什么呢?” 玉女揩泪道:“俺在下界也曾不违凡规,与他黄袍怪在野山荒岭过了几年夫妻生活,还为他生下两个儿子,俺当时也不过二八年龄。可那两个儿子小小年纪却被唐僧的两个徒弟猪八戒和沙悟净摔死在石阶上,奎木郎怪罪我没看好他的儿子,我~~我一个弱女子怎么~~” 白骨心里不是滋味儿,劝慰道:“两个小儿也不过是凡胎肉体,就是今日尚在,也无缘到得天庭,玉妹也不必过于伤心。” “姐姐,奎木郎却没这等想法,只是无端地怪罪俺。” “男人就这德性,占了便宜总是找借口。” “可他不见我的面。” “你自己可以找他呀!” “玉帝罚我当了青楼鸨姐,我背着这羞人的名份儿怎么去找他!” 白骨摇头:“你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又如何与你续旧?” “烦姐姐遇见他能为妹妹美言几句。” “原来你还是心里有他?” “玉女命贱,旧情总是难忘。”话毕,已是泪洒满襟。 “妹妹放心,姐姐一定记在心头。” 玉女道个万福,回烟花楼去了。 白骨却痴痴地望定了天河,心里纳闷:素娥!~~这是怎么回事? 2 眼前的河水却是清澈透明了。 河水里果真显一个娉婷的美女,文文静静,两只大眼转眨闪烁,含无限柔情,却完全没了冷面桃花,皓目矜恃的容颜。 我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嫦娥让我换上的这件霓裳莫非会让人~~ 怎么可能? 嫦娥真要让我换一张面孔也会告诉我! 水面却是晃荡开来,一圈圈漪涟搅乱了水中倒影。 白骨又在晃动的漪涟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这才是我! 这水? “这水好啊,吃得喝得看得玩得。” 寻声望去却原来是赤脚大仙。 大仙并不盯她,却是手执了红葫芦在水中晃动,那一圈圈漪涟就是红葫芦晃动的结果。 白骨奔过去:“大仙,你这红葫芦不是永远不空吗?” “是啊是啊。” “那你怎么又在装天河水?” “这塞儿紧紧,天河水岂又能流进我这葫芦里!” 果然塞儿紧紧,白骨莫名其妙。 “你是月中素娥,怎么认得老夫?” “大仙,我是~~” “你是谁当然自己清楚,你知我知谁还能知? 第32章 哦,还有那一位修身养性的泼皮。” “大仙,这是为了什么?” “月中素娥可是玉皇大帝沾亲带故的人,这天上谁还能心生二意。 “白骨不知,还请大仙明示。” “人人糊涂我自清醒,何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白骨从来没~~” “差也,差也,那一只绣花鞋不是也能派上用埸吗!” “眼下白骨却是不明白。” “你不是白骨,是月中素娥,老夫虽没和素娥见过面,却是与白骨有过一面之交。” “大仙还记得?” “记得记得,流沙河那地方真是人间天堂。” “大仙,我真是~~” “素娥,我说过,上天可别记了老夫,你不找人人自找你,明白吗?何须迷不开窍。” “素娥明白。” “这就是了,哈哈哈哈。” “大仙你是特为我~~” “自有人与你同行。” 白骨看这天河上下,却是空空荡荡。 赤脚大仙指着上游笑道:“那撑船的可是你的熟人。” 白骨望去,果真上游飘下一只小船。 撑船的梢公却是猪二哥! “猪二哥,我是~~” “是月中素娥,俺老猪就是专为接你而来。” 白骨上了船。 小船顺流而下~~ “猪二哥,你真认不出我了?” “哈哈哈,老猪现在也是一尊菩萨,不认识的我不知,认识的却也瞒不过我,素娥也不错呀。” “猪二哥,你怎么又在这天河里干起了这撑船的营生?” “只图好玩。俺老猪原本是掌管八万水兵的天蓬元帅,这下当菩萨当惨了,把个元帅都搞丢了。寻个时间,俺老猪也上西天极乐世界去问问如来,老猪怎么就不能官复原职?” “原来猪二哥还恋着这水上功夫。” “哪里啊,老猪只知道素娥回天没处走动,就撑船带你走一走,你说,现在想上哪里?” “我没来过。” “俺老猪没一处不知,你说去哪?” “猪二哥,你都回天了,那沙大哥和猴哥~~” “我先让你去见老沙。” 3 沙和尚坐在一面巨大的布帘儿门前打坐。 白骨走上前笑道:“这个形象就是卷帘将军。” 沙和尚抬头道:“我并没卷帘怎么你就说穿了,这戏可怎么演下去!” 白骨笑道:“猪二哥送我上这来,原来是让我看沙大哥演戏。” “二师兄呢?还划那破船在天河里闲荡?” “猪二哥的九齿钉钯掉进了天河,天天都划着船在河上找。” “他哄你玩的。这天上没庄稼也没菜园子,二师兄那钉钯派不上用埸了。” “沙大哥,你的日月宝杖怕也要生锈了?” “你说差了,老沙的日月宝杖现在是太阳变成了月亮,月亮磨成了羊粪铲,消磨太大。” “沙大哥是玩笑呢。” “全是实话,不信你看。”沙和尚揭开了一角布帘,那宝杖果真毫无光华地躺在门脚下。 白骨摇头叹道:“这宝杖是再显不出流沙河的风光了。” “还将就用用。” “还能什么用处?” “你不了解天界,那妖妖精精的事比凡间还多,所以老沙的宝杖消磨得太快,玉皇却不管老沙这事,说是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咱官复原职,手上少了兵器还叫大将!” “沙大哥,说了半天话,你说我是哪一个?” “你是哪一个还要考老沙!我只说你身上的霓裳还没那白衫让老沙看着顺眼睛。” “白骨~~” “心头知道就是了,素娥有话请讲。” “我想从你这卷帘门进去。” “那你得记住,凡事小心为妙,这门里真的就是大千世界。” 白骨闪身走进门去~~ ~~~~ “你是谁?怎么就随便进了天门。”一个天丁问。 白骨道:“天门?这是什么天门?南天门还是西天门?怎么没看见天王守门?” “这是后门,一般没人从这里进入。” “我不是进来了吗?” “你~~不是你~~我想起来了,你这声音我听到过。” “你是谁?” “月半节巡夜的天丁。” “你的活儿太繁重了,半夜巡夜,这天明又守后门,你家主人是看重你了。” “我已经升成大力天丁。” “属三太子部下天丁?” “不,是奎木郎手下。” “奎木郎负责这后门?” “后门也是门,只不过没前门光耀。” “灰头土脑的感觉。” “我听出你的口音了!”天丁说。 白骨心里一惊:“你在什么地方听到我说话?” “嘿嘿,朝前迈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 “我怎么听不明白你说的什么?” “没错,肯定没错,是你!” “我是月宫素娥。” “素娥我也不认识。” “那你去叫奎木郎来,他认识我。” “奎木郎将军就是要我细心盘察那晚上那个神密的女子。” “哪晚上?” “月半节那晚上。” “那你可以继续盘察,我是有问必答。” 天丁道:“我得把你交给奎木郎将军。” “正好我就是来找他的。” 天丁搔头:“这是怎么一事,苍蝇掉进浆糊,糊里糊涂的。” ~~~~ 奎木郎:“你找我为什么事?” 白骨:“请你手下都退下去。” “现在你说吧。” “听说天上还有千里眼顺风耳!” “没有玉帝的圣旨,他们俩也不敢乱用职权。” “我是怕外人知道了对将军没什么好处。” “你现在可以放心地说。” “奎木郎将军,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女子现在一直等着你?” “我不再想那男欢女爱的事。” “将军是言不由衷。” “何以见得?” “因为将军见了女子就五心不定。” “你只是猜测,根据何在?” “将军怎么没问我的情况,按你部下大力天丁的说法,我很可疑。” 奎木郎哈哈哈大笑道:“天丁只是不懂事,这天界上凡是见了你的人都不会过问。” 白骨到是不解了。 “月中素娥,玉皇外甥显圣二郎真君的相好,哪个吃了豹子胆惹火烧身!” 原来如此。 白骨心中安定下来,坦言道:“人无情,鬼都怕,将军果真是忘了玉女?” 奎木郎转过背去,望着深远的天幕。 “玉女现在天天都盼着与你相见。” “~~” “我知道你是感玉帝不杀之恩,但你想没想过,玉帝赦你大罪原本就是因为你重人间感情,当初宁肯放弃天上的荣华富贵,都要投奔下界,即使是当妖也要与玉女厮守一起,这才是打动了玉帝的正真原因。如果你现在自恃高傲,反引它人讥笑。玉女虽然现在在青楼当鸨姐,但心里却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你。” 奎木郎回过身来:“她为什么不来?” “是你不愿见她。” “我堂堂将军能上那种地方去吗?” “这就是你的偏见。” “不,我天天都派手下亲信守着后门。” 白骨释然一笑:“原来你们自已误了自己的光阴。” 4 嫦娥说:“吴刚大叔一天都没砍树了。” 玉妹儿道:“吴刚大叔难得停下手中的斧子,这一停下,月宫里反倒清静得让人不习惯了。” 嫦娥点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今天才终于明白,吴刚大叔为什么天天都重复着那个动作,他是怕月宫真的寂静下来了,那是一个多么悲惨的埸面。” 玉妹儿:“我不明白。” “寂如墓穴你说是什么状况!” 玉妹儿:“我从来都认为吴刚大叔是好人。” “今儿个怎么就停下了手中的斧子?” “姐姐,我去桂花园看看。” 嫦娥:“你给吴刚大叔送一瓶桂花酒去。” “那就太好了。” ~~吴刚接过玉妹儿递上的酒壶。 吴刚喝了一杯桂花酒。 吴刚又喝了一杯桂花酒。 ~~吴刚还在朝杯里倒酒~~ 玉妹儿坐在边上说:“吴刚大叔,你只管喝酒,也不管玉妹儿一个人冷冷清清。” 吴刚把一杯酒又倒进嘴里。 “玉妹儿替你砍树。” “你拿不动斧子的。” 果然拿不动,好沉。 “吴刚大叔,你给玉妹儿说话了!” “我喝了酒就想找人说话。” “吴刚大叔,你过去也喝酒,怎么就没见你跟谁说话?” “我跟桂花树说话。” “桂花树能和你说话?” “能,桂花树天天和我说话哩。” “吴刚大叔,玉妹儿今天陪你说话来着。” “我想也是,玉妹儿从不给我送酒来。” “是嫦娥姐姐让我送来的。” “嫦娥姐姐这几天没让你捣药了。” “我有其它事。” “我知道,还有嫦娥和你知道,月宫里谁也不知道。” “吴刚大叔,我知道你不会说。” “我不跟别人说,但我跟你说。” “除了这事,吴刚大叔还跟玉妹儿说什么?” “你还记得打你那姑娘吗?” “你说素娥姐姐,我记得,玉妹儿下凡间去还找过她呢。” “她可好?” “大叔,玉妹儿回来不就告诉你了吗!” “天竺公主独身一人,说不上是幸福的。” “其实素娥姐姐太痴情。” “可她这一下界,离那二郎神君不是更远了吗?” “也怪玉妹儿。” “怎么怪你?二郎真君要真和你们好,他可以把你们都接到灌江口去,谁会说不可以呢?” “大叔,玉妹儿已经和他没一点关系了,他尽可去找素娥姐姐。” “素娥至今不嫁,是不是就等着他?” “是的,我在下界与素娥姐姐谈过,她说过非他不嫁。” “难怪她要回来。” “吴刚大叔,你说素娥姐姐要回天上来?” “是的,她该回来了。” “大叔,你听谁说的?” “是天风说的。” 第33章 “天风?!天风在哪里?” “天风和我是朋友,它经常到这园子里和我说话。” “吴刚大叔,你真逗,天风!我想认识天风。” “天风是不和你们姑娘说话的。” “天风是大男子主义,玉妹儿不信。” “信不信天风都不会见你。” 风却窜进了桂花园,桂花树哗哗地摇动着。 玉妹儿欣喜地叫道:“天风,天风来了,我是玉妹儿,天风你跟我说话。” “哗哗哗~~” “哈哈哈哈哈,天风的话玉妹儿是听不懂的。” 玉妹儿顿着脚说:“天风是欺俺呢。” 吴刚摇头说:“天风也欺我哩,它说素娥要回来,就是月半节晚上,可那天晚上素娥并没回来,只有白骨上天来了。” “吴刚大叔,你轻声点,让天风听见了又去告诉别人。” “天风的话别人听不懂。” “素娥!素娥真的要回来?” “可月半节已经过去了。” 玉妹儿说:“这事儿真的蹊跷,不知道嫦娥姐姐知不知道?” 5 白骨朝蟠桃园走去。 来一回九重天界,连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都没去过,那还不枉背了个女儿的名份。 其实,白骨上天来不是为了漫游天堂,她从来没生过这种心思。 “齐天府就修在蟠桃园右首边上。”这是猴哥告诉她的。 白骨轻盈的从蟠桃园高墙边转过。 “这位天姑姐姐,一人是要上哪去。” 白骨眼前忽啦啦飘来七个五彩盛装的姑娘。 “我知道了,你们就是七仙女。”白骨笑道。 “姐姐怎么知道?” “我不能告诉你们。” “姐姐不说,我们可不放你走。” “好,好,我说,你们七仙女呀,天上地下都出了名。” 绿衣仙女撇嘴道:“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还真怕出名哩。” 白骨道:“敢情这位就是最小的七姑娘,听说你也是想在凡间寻找幸福?” “没那事儿。”绿衣姑娘掩嘴儿一笑。 白骨道:“没遇上你们我到真忘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呀?” “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能说给别人听。” “没那么严重吧!” “濯垢泉,你们说严重不严重?” 七个仙女都惊得捂住嘴。 “地下也有七个和你们一样的姑娘,要我代她们向你们问好。” 红衣大姐道:“这就是了,赶有机会了,我们七姊妹也去见见她们,好象真的有些日子没去过了。” 白骨笑道:“我话说完了,可得放我走呀。” 七仙女嘻嘻哈哈地笑着,一溜烟儿进了蟠桃园大门。 ~~~~ “猴哥!猴哥!” 白骨忘了这是在天庭上,一见到齐天府就觉得有了亲切感。 门上却被安静、宁神二司挡住。 “你这女子好不知事理,这齐天府是你随便吵吵闹闹进来的呀!” 白骨自觉有些失态,忙作揖道:“小女刚才喝了点酒,让风一吹,头便有点昏昏懂懂,还望两位司官爷原谅。” “你刚才大声乌气地喊的什么?” “我喊~~喊~~我是想进去见见大圣。” “这齐天府自打修成,至今五百年有余,除了当年五斗星君来和大圣喝过酒,何曾有人来过!不过,你来得不是时候,大圣不在府上。” “他上哪去了?” “大圣现在也是佛界中菩萨,他上哪去谁还过问。” “那他十天半月不回来,你们也不知道。” “十年八年不回来也是常事。” “那我是见不着他了。” “这有极大可能。” “放你两个的臭屁!”孙悟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两司官瞠目结舌。 “还楞着干嘛?请客人进府呀!” “请!” 白骨走了进去。 院子不小,却也打扫得干净。 风在院里打旋儿,将数十张桃叶卷到墙角瑟瑟作响。 院子里有两颗桃树,枝壮叶茂,结满了透红的果子。 正对院子就是齐天府画栋雕梁的殿堂,许是时间久远,未曾修缮,有点儿颓败的感觉。 清风雅静,连一个仙吏也见不着。 “大圣!”白骨喊道。 头顶却传来嘻嘻笑声:“俺老孙在此恭候多时了。” “猴哥,我看不见你。” “我在树上睡觉。” 话落,从桃树上跳下两寸长的小人儿,落地转个圈儿就成了七尺汉子。 “猴哥,你好逍遥自在,入了佛界也还忘不了翻墙上树的。” “俺老孙一辈子就这习惯爱好,改也改不了。” 白骨笑道:“现而今你就上蟠桃园桃树上睡也没人管你。” “俺老孙不稀罕王母娘娘那蟠桃园。这两棵桃树可是观音菩萨专门给俺移来的,四季桃儿天天吃也吃不完,比那蟠桃园的好十倍。妹子,待老孙上去给你掏几个下来。” 白骨接了桃儿,边啃边道:“猴哥,你这齐天府好象少了点什么。” “不少不少,俺老孙清闲自在。” “怎么没有仙吏侍候。” “叫老孙全退给了玉帝老儿。” “这大院、殿堂也是要人打扫的呀?” “不碍事,俺老孙哪天空了下花果山去带一帮猴子猴孙回来。” “这天界上就你一个猴哥也让玉帝伤透了心思,再来一群,还不让玉帝提心吊胆。” “没那么严重,俺老孙早开窍了,也不会无缘无故闹事。” “猴哥,我已经遇见了猪二哥和沙大哥。” “俺老孙早给他们通了信息。” “猴哥,我这模样儿可是你的杰作?” “白骨妹子,你也胆儿太大了,一个女流之辈,也不多动动脑筋,如只在月宫里躲两天,倒也罢了,俺老孙却是知道你上天来的目的。想当初你也会绣花鞋儿的障眼法,这会儿怎么就全无顾忌了!” “妹子实在是心太切,也没想那么多。” “幸好观音菩萨提醒老孙。” “是菩萨~~” “那天竺公主现在还在人间当她的公主,你只不过借她的名份儿。时间不可拖得太久。那事儿你查实清楚了吗?” 白骨摇头。 “一点风儿也没有?” “倒也不是,白骨估计就这两天就能打听到。” “查实清楚给猴哥通告一声,俺老孙还存着金箍棒儿没还给龙宫。” “猴哥还不想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谈何容易,俺老孙惊天动地几千年,岂能轻易隐身埋名。” _ [第15节]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1 二郎神牵着哮天犬,驾狂风从灌江口奔来。 广寒宫在五彩瑞云中越来越近。 哮天犬停步不前,向主人摇着尾巴。 二郎神不禁笑骂道:“孽障,我知道你到这里就心猿意马。” 哮天犬一个劲摇尾巴,一副十足奴相。 二郎神解了犬绳,道:“不可贪玩。” 哮天犬“吭儿”一声蹦跳着窜进云霭深处~~ 吴刚停了手中斧头,为二郎神捧出桂花酒。 吴刚道:“真君莫不是有事来广寒宫?” 二郎神:“大叔,我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 “是为素娥而来?” “正是。” “可素娥并没回天。” “小神也知道。” “那真君是~~” “小神自守灌江口,五百年来从没遇见过如此蹊巧的事!” 吴刚道:“真君喝酒,区区小事,你又何必挂在心上。” 二郎神笑道:“我与素娥情份深厚,大叔是最清楚的,小神如何能不挂念!” 吴刚道:“素娥回天也许是误传。” 二郎神摇头:“我想这天上还没有如此大胆的人敢开小神的玩笑,这决非扑风捉影的事儿。” 吴刚笑道:“素娥真要回天来了,一定会先给你捎信。” “大叔是听谁说的素娥要回天?” “是天风,天风就爱到处传谣。” 二郎神道:“天风咋不把谣言传到我灌江口来!” “天风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顽童。” “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听真君的话,好象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二郎神猛灌一口酒道:“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哗哗哗~~”风吹树摇。 “天风!” 二郎神使一个抓风法擒了天风的尾巴。 天风叫道:“真君放我。” “素娥回天可是你造谣?” 天风:“俺也是听人传的。” “听谁说的?” “天风上午的事下午就忘了。” “我把你关进石缝里锁几天,看你还说谎!” 天风:“其实真君自己该知道,这天上还有谁能与你斗法。” 二郎神放了天风,点头道:“我猜就是他了。” 吴刚道:“泼皮生性好惹事生非,真君何必当真。” “如是它人的谣言倒也罢了,涉及素娥,我是不得不挂心上。” 吴刚道:“其实素娥真要回天,大叔我也会给真君通报的,何劳真君跑这一趟。” 二郎神道:“大叔言之有理,小神为情所扰,轻率之举在所难免,小神就告辞了。” 吴刚道:“进宫去见嫦娥吗?” “不必了,小神并无它事。” 二郎神从月宫桂花园出来,食指弯一个弯儿想打唿哨召哮天犬同回灌江口去,手指却放在嘴边停住了。 “这天界之上,除了孙悟空能与我斗法,除此并无它人,这泼猴也是一条好汉,听说如来封了他个斗战胜佛,想必是不甘清闲,又想与我玩玩把戏吧。何不趁今日来了,去见见他。” 天风跑过来,在他耳边说:“我也传个话给真君。” “快说快说。” “大圣在齐天府等你哩。” 二郎神笑笑,独自朝齐天府走来。 2 白骨从齐天府出来。 三太子一人坐在路边凉亭里。 白骨躲不过三太子的眼睛,只得大着胆儿进了凉亭。 “三太子在此乘凉还是等哪个仙女?” 三太子笑道:“我就等浇花仙子哩。” 第34章 “三太子,浇~~花~~” “哈哈哈~~~” “三太子是笑我?” 三太子停止了笑,说:“看得出,你根本没有扯谎的习惯。” “我本不是浇花仙子。我是~~” 三太子打断她的话道:“我早知道你不是浇花仙子。” 白骨:“那日夜里,三太子为什么不当面揭穿?” “嫦娥在我心里是最纯洁的姐姐,我不愿让她太难堪。” “多谢三太子好心,素~~” 三太子摇头:“你的眼神还是不对。” “怎么不对?” “漂亮的眼珠儿向上,露出下面的眼白,这是心里在盘算。” “我是~~” “我并没问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也不是素娥。” “我为什么就不能是素娥?” 三太子笑道:“这很简单,你如果是月宫素娥,那天晚上在虹桥上,嫦娥姐姐就用不着替你打掩护。” “三太子聪明过人,我确实不是素娥。” “而且,你也不是这天界上人。” “三太子即然全都明白。何需再问!” “我今日不当值。” “这话什么意思?”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当值自然就不管事,姐姐尽管放心。” 白骨听他这话,心下平稳下来,看得出这三太子的确不是找自己过不去的。 “三太子怎么知道我不是天界上人?” “因为你自己告诉了我。” “我什么时候告诉了你?” 三太子指着她脖子下道:“你忘了答应过别人的事。” 白骨伸手按住了脖子下的玉坠儿,恍然大悟。 三太子笑道:“我可是久等贵客不来,就只好半路打劫了。” 白骨止不住也笑了,从脖子上取下玉坠儿道:“三太子即然知道,怎么不在虹桥上就明说。” 三太子接过玉坠儿:“嫦娥姐姐介绍浇花仙子在前,我如何再说得出口,所以我让你~~” “三太子是想让白骨亲自到天王府?白骨也有这个打算。” 三太子朝她摇摇手:“我猜你就是白骨,不过切切记住,这是天上,你的身份并不是本身。” “三太子,我听白毛妹妹多次说起你,今日相见,三太子果真是少年英雄,心地坦荡,我代白毛妹妹问安了,也请三太子转告天王大伯,白毛永生不忘天王义父恩德。” “快快起来,这玉坠儿你还得暂时戴着,等到了天王府再交给我父王。” 白骨道:“我是想现在就去天王府上。” 三太子摇头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大事要办。” “三太子如何得知?” “我二哥木叉和红孩儿是师兄,红孩儿和红兜儿~~” “三太子,白骨明白。” “你可直接到天狗监去找管事的弼狗温打问就清楚了。” “谢三太子指点。” 3 二郎神一股风进了齐天府大门。 安静、宁神二司官站在门上揉揉眼睛,相视摇摇头: “这风进门好快,吹得人睁不开眼。” “是天风捣蛋,让大圣知道了,扯断它的尾巴。” 大殿里空空的。 房廊里空空的。 院子里也空空的。 二郎神没看见孙悟空,四处都没影儿。 二郎神中间的凤目四处一扫,不觉在心里笑道:“这泼猴,还是变个小孩儿躺桃树杈上睡觉!” 二郎神就变只麻雀飞上树枝对着猴儿聒叫。 悟空早被那股突如而来的疾风弄醒,正思量是谁进了院子,就听到麻雀对着自己叫,便在心里笑道:“原来是他找上门来逗玩儿了,俺老孙也乐得与他斗斗变招。 好悟空跃就变了个饿鹰儿,抖开翅,飞去扑打麻雀~~ 二郎神一翅飞起,变作一只大鹚老,冲天而去~~ 悟空又摇身一变,变作个大海鸥,钻上云霄去啄~~ 二郎神变作个鱼儿,潜入涧水~~ 悟空又变个鱼鹰儿~~ 二郎神复变条水蛇钻进水草中~~ 悟空见水响,也变个朱绣顶的灰鹤,伸了长嘴去啄水蛇~~ 水蛇一跃,在天上打了几个旋落回院中~~ 悟空收了身来,摇手儿笑道:“真君差也,你还不如俺老孙。” “怎么不如?” “你还少了一变。” 二郎神躲在一边笑道:“大圣,我才不变那花鸨。” “你是变不来。” “笑话,我是不变那低贱货,花鸨鸟中至贱至淫东西。不拘鸾、凤、鹰、鸦都与交群。” “真君情事上也当好汉哩。” ~~原来这两个神通广大的正在重复五百年前的那埸好戏,只是交换了个位置。 此时,二郎神正在院角墙下变了个土地庙儿。 悟空当然识得这三眼洞的土地庙儿,也摇身变作土地庙相对座落,只把那掩不去的尾巴竖在庙后当了旗竿。 两座土地庙的大门就一开一合聊开了话: “真君,三眼洞的土地庙还没见过,今日俺老孙长见识了。” “大圣,你那旗竿儿怎么也是不对劲。” “输就输在这尾巴上,让真君捉了尾巴。” “还是大圣本领高强。” “不是让你带着梅山六弟兄捉住了吗?” “要不是太上老君的金钢琢,我和梅山六弟兄也奈何不了大圣。” “还有你那哮天瘟狗,就扑上来咬了我一口。” “哈哈哈~~~” “哟!你那寸步不离的哮天狗呢?” “我让它自由去了。” 悟空收了身势道:“你那瘟狗早早晚晚会给你惹事的。” 二郎神也收势起来:“哪里会呢!” “皇亲国戚,狗也会仗势哩。” “我二郎神不是那种人。” “狗就难免了。哦,真君来我府上是何事?” “大圣心中明白。” 悟空挠挠头皮:“是我放的风。” “大圣是和我搞笑?” “不,是为一个贫女。” “原来大圣也石心动情了!” “哪里话,那女子是含冤五百年无处申,我是想帮她一把,只好如此这般了。” “是大圣的事,小神就不再过问了。” “真君,俺老孙多有冒犯了。” “你我都是天下好汉,何必再为区区小事操心。” “其实这事太突然,观世音菩萨的安排~~” “大圣不必再说,既然观音菩萨也有安排,小神再打问就显得小鸡肚肠了,告辞,告辞。” 二郎神“唿__”一声口哨飘出院墙~~ 4 白骨按三太子所指方向去天狗监。 斜剌里忽地窜出一条灰毛油光的狗,龇牙裂鼻拦了道。 白骨这辈子最讨厌的是狗! 最怕的也是狗! 最恨的也是狗! 人狗相逢,冤家路窄! 那狗凶相十足地向她逼上来~~ 白骨退到了墙角,已是无路可走。 她想起了“八百天狗咬”的御旨。 这天界之上,狗也敢挡道! 白骨挺起了胸膛道:“世人说,好狗不挡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何必逼人太甚!” “我可不是一般的狗。”那狗直挺挺立了起来,抠住自家胸膛一拉,竟自狗脸人样地站立路傍。 “你说你不是一般的狗?” “一般的狗有这变化的神通吗!” “我看你再变也不过还是一条狗。” “不是一般的狗。” “也是狗。” “我是哮天犬!没听说过吗?” “犬也是狗。” “在这天狗里面我算得上是上上英雄了。” “是仗着后台硬的关系吧?” “~~” “我只知道有条敢吃月亮的天狗算是狗熊。” “是英雄!” “狗熊!” “英雄!” “打锣声也要吓跑的狗熊!你不过就它那么了得罢了。” “吃月亮那条天狗是我祖宗。” “难怪你也如此霸道。” “这也是狗的本性,你算是认识了我哮天犬。” “你挡着我想干啥?” “据我所知你是来找一条黑狗。” “没错,也许是两条,两条黑心烂肠的恶狗。” “五百年过去了,你还耿耿于怀,这是何必呢?” 白骨冷笑道:“现在我发现你真的是不一般的狗。” 哮天犬道:“那你就听我一句话。” “什么话?” “到此为止。” “你是要我放弃仇恨。” “你不放弃又能怎样?” 白骨迎着它走了上去。 哮天犬后退~~ 白骨怒目道:“你今天跳了出来,证明这事是与你有关了!” “我的身份你该清楚。” “你不如直接抬出你的主人,他不就是大名鼎鼎的玉帝外甥吗!” “所以我劝你不要以卵击石。” 白骨哈哈笑道:“狗也会说人话!” “你真要坚持,后果不会象你想的那么简单。” 白骨道:“这完全有可能,因为你不是一般的狗,你都站出来说话了,那么我将要面对的阻力可想而知。” 哮天犬不无得意地哈哈狞笑。 “请你让开路!” “我是好心劝你回转身去。” “除非你把白骨咬死在这里!你不敢?你也知道有天律?请你立即让开!” “唿哨__”一声口哨飘来。 哮天犬忽地变回狗样,惶惶然纵身而去~~ ~~~~ 天狗监。 弼狗温亲自陪着白骨在狗栏里寻看。 弼狗温十分做作的说:“刚才天风传来大圣的话,说月宫素娥要到老夫这儿来看狗,老夫真是不胜荣幸。” 白骨道:“你老和大圣要好?” “都是温,我是弼狗温,大圣当年也当过弼马温,所以~~嘿嘿~~,大圣至今还不忘老夫,姑娘,你说是不是老夫的荣幸?” 白骨心里笑道:“猴哥真的了得,这天庭上也还能呼风唤雨的。” 天狗监养的狗太多,白骨也寻不出个所以,就问:“弼狗温,唤你手下典薄来看看这天狗的名册可否?” “当然可以。” 典薄翻开了一册册本子~~ “弼狗温,你这监里怎么就多出了两条狗来?来历一点没记载,是何原因?” 第35章 弼狗温道:“素娥姑娘,都是一家人,老夫不说两家话了,这两条天狗本是父子俩,因为是二郎神真君的哮天犬私自窜到这里偷欢留下的种子,老夫也不敢登记上册。” “照这样说,哮天犬是它们的爷辈了?” “正是。” “原来如此,怪不得哮天犬会挡路威胁,是怕它的丑事败露。”白骨在心里说。 “素娥姑娘,老夫念你是真君的要好,才口吐实言,切莫再把此事告诉他人。” 白骨道:“弼狗温,你是一直在此管事?” “老夫惭愧,一辈子也没长进,从没离天过天狗监。” “那这哮天犬的儿子儿孙辈可曾离开过天界?” “离开过,离开过,都是老夫贪杯,让这两个孽畜先后偷偷跑下凡间,老夫自此更不敢向他人说起这事。” 白骨听到此,已是怒火中烧,五百年冤屈竟在这天狗监得以证实,白骨就是死也无憾了。 “弼狗温,带我去见见那两个畜生。” ~~~~ 5 天河里~~ 猪八戒坐在船头。 船儿悠悠。 人也悠悠。 岸边雕花楼台上,无数手绢朝他挥舞。 “八戒哥哥,上楼来玩玩。” “猪哥哥,我想死你了!” 八戒头也不转,只盯了前面翻滚的银浪,嘟嚷道:“俺老猪没那兴趣陪女子玩。” “猪哥哥,停船!停船!” 八戒听喊声急迫,扭头看,还是个青楼女子,扬一方粉红手帕,顿着脚在岸边跳。 八戒问:“看你是有狗咬脚后跟的事?” “猪哥哥,我去卷帘门,捎我一程,妹子先谢了。” 八戒嘟了嘴道:“你道这天河上是好耍的,去去去,老猪哪有闲心陪你荡舟玩。” “猪哥哥,妹妹不为闲玩,是真有急事。” “俺老猪一人一船,捎上个女子,别人还不笑话!” “不笑话,不笑话,猪哥哥昨儿个不是也捎了素娥吗?” “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是素娥姐姐告诉我,要乘船就找猪哥哥。” “真是素娥姑娘叫你找我?” “妹妹不敢骗你。” “好,那你上船来。” 小船一头坐一人。 “妹妹你坐船头。” “猪哥哥你~~” “我坐后面,你去卷帘门干啥?” “还能干啥?猪哥哥是明白人。” “老猪一辈子都是糊涂人。” “猪哥哥笑话。” “你真去卷帘门干啥?” “还能干啥!开后门呀。” “你个妹子好大胆,这话也敢公开说出口!” “猪哥哥,青楼上的女子啥话说不出口!猪哥哥耳朵空了,让妹妹好好给你灌输一点。” “嗬嗬,老猪的耳朵是扇蚊子的,听不来中听的话。” “那妹妹就讲不中听的。” “嗬嗬嗬。不中听的更不行,不行~~妹子,卷帘门到了。” 玉女上了岸头:“猪哥哥,你也不走了?” 八戒笑道:“我就是专为送你。” “猪哥哥,逗笑妹妹呢。” “快去快去,那卷帘将等你呢。” ~~沙和尚站在卷帘门上,拉开帘子。 “快快进去,老沙今天就放了你一人进去。” 玉女:“谢将军了。” 帘儿后面就响起大力天丁的声音:“玉娘子,奎木郎将军正等你呢!” 奎木郎与玉女相拥~~ “多亏素娥姐姐为我们牵线,重续恩爱。”玉女说。 奎木郎道:“她是个好人,不过,她不象是月中素娥。” “郎君,你是不是瞎猜?” “不,大力天丁也说~~管她是谁。” “对,管她是谁,只要是爱做好事的总是好人。” “亲亲,是谁送你来的?” “是猪八戒开船送我,沙和尚卷帘放我。哦,我忘了告诉你,有事出去,别忘了上哪你都去守后门。” “谁传的话?” “是天风!”~~~ ~~~~~ 猪八戒双手在肚皮上拍,笑嗬嗬地说:“沙师兄,你还楞在那门边上干啥!快快扛了你那羊粪铲上船来。” 沙和尚道:“二师兄,你的菜钯钯找着了吗?” 猪八戒从船里拿出九齿钉钯,笑道:“老猪没这玩意儿了,别人还怎么辨认。” 沙和尚上了船。 九齿钉钯和降妖杖作了船桨。 小船逆水而上,如履平地~~ 八戒道:“沙师兄,天风传话你没听见?” “是大师兄让传的,你那招风耳还能听不到。” “所以我就来接你。” “你不是专程送奎木郎的相好!” “老猪掐指一算,刚遇巧,就两件事一起办了。” “还是一件事,” “俺老猪说话是瞒不了你了。” “咱师兄间,谁瞒谁呀?都是佛界中人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佛也要保留的本钱。” “哈哈哈~~沙师兄高见,说这话的好象不该守那布帘儿呀!” “总得找事做,象你不是在这天河里找了几天菜钯子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6 弼狗温打开了一间狗狱。 白骨问:“关监了?” “刚关进去。” “往日里没关?” 弼狗温摇头:“你来以前,哮天犬来过。是它让关的。” “哮天犬也能支使你?” 弼狗温摇头:“不好说,看在二郎神的面上吧。” “哮天犬怎么让你关它们的监?” “哮天犬说,这几天情况非同一般,让我关了它们,免得这俩父子又寻机出去滋惹事非。” 白骨在心里骂道:“恶人也有个吃紧的日子!” 便走了进去。 墙角落暗处,只听一阵铁链响动,再无一丝声音。 白骨看见两条黑狗耸着干燥的黑毛抱头卷缩在那里。 白骨笑道:“皂俅,你不是那么威风霸道吗?皂老爷子,你不也是独霸一方,吼一声地皮子也要抖三下的吗?如今怎么会在这狗狱里不敢见人!” “我不是皂俅,我是天狗。” “我不是皂老爷子,我是老天狗。” “你们不都是天狗变的吗!” 一只黑天狗唬地站立起来:“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少爷认识那个姓白的‘瘦马’吧?” “我谁也不认识。” “少爷的声音怎么也打抖了,你不是那么不可一世吗?” “‘瘦马’?哈哈哈,我是天狗,怎么会和一匹瘦马有关系?” “少爷不会忘记血红的樱桃吧?” “樱桃?狗类只对肉和骨头感兴趣。” “是的,这倒是实话,要不,黄嫂的奶头怎么会让狗咬了一只。” “不是我,我是天狗。” “白骨的血胎是谁造成的?” “血~~血~~不~~” “皂老爷,儿子都吓成了这样,可能你心里还算明白一点吧?” “不是我,是它~~它咬了奶头~~” “是它~~老东西不是人~~” “是它,小狗日的!” “是它,老狗日的! “狗咬狗,你们都不是人!” 两只狗缩了脖子瑟缩打抖。 “你们不认识我?我告诉你们,我就是民__女__白__姑,我的身上还附着黄嫂的魂魄。” ~~两条狗逼急了都忽地立了起来,铁链子崩得哗哗响,伸了前掌,龇牙裂嘴地朝白骨扑来~~ __ [第16节]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1 一阵霹雳旋风袭来~~ 孙悟空挡在了天狗和白骨之间。 白骨道:“猴哥,这两条死狗只是垂死的挣扎罢了。” 悟空伸手一指,如有利刃削去,狗链哗一声断裂。 两条天狗刚才是狗链拖着脖子扑不上来,这会儿是脖子拖着断链,不敢再扑。 悟空笑道:“上啊,拼命的时候才是真本事!” 天狗却退到墙脚,恨不得地下有条缝。 悟空从耳里拿出金箍棒,晃一晃,碗口粗,金光闪闪。 “望大圣开恩,饶我父子不死!” 两条狗匍伏在地,作揖如捣葱。 白骨恨未能消,叫道:“猴哥,万万轻饶不得。” “俺老孙知道,除恶务尽。” 天狗狞笑道:“这天下的恶你就能除尽?” 悟空气得歪了嘴角。 天狗:“不看尊面看佛面,我们好歹也和二郎真君攀得上亲戚。” 白骨嘲讽道:“你们不如说是和玉皇大帝沾亲带故。” 天狗:“大圣自然会算这个账。” 好大圣晃晃金箍棒道:“俺老孙最恨的就是拉大旗,作虎皮,现在这狗监里就俺老孙是天下第一,你把玉皇老儿抬出来吓老孙!老孙五百年前就不料那一壶。” 天狗:“二郎真君总还是个人物?” 孙悟空笑道:“算你们狗眼也识货,真君和俺老孙刚才还在一块儿玩变招的把戏。” 天狗:“关系不一般,大圣自然会放我们一码的。” 好大圣率性把金箍棒儿横在胸前,道:“还有什么狗屁理由快说出,再拖时间就来不及了。没看见金箍棒都闪了三次光了,俺老孙真要动手,三千孽障也早命丧棒下了,快快说!” 天狗舌头打颤道:“还~~还有~~哮天犬是俺老辈~~大圣,打狗欺主这个道理应该明白。” “哈哈哈,好玩好玩,还是扯到你们狗杂种的老辈子身上了!抬出哮天犬你们死得更快。” 天狗:“大圣是要公报私仇。” “此话怎讲?” “哮天犬老辈子五百年前咬过大圣的腿儿~~” 悟空哈哈笑道:“太上老君的金刚琢还打过俺老孙的脑壳,八卦炉的三味真火还把老孙熏成了火巴眼,雷打火烧,一咕脑儿的账太多了。” 天狗趋媚道:“大圣一一记在心头,天下好汉是不能受污气!” 悟空道:“你们是想老孙再来一次大闹天宫?” “我们天狗父子俩一定鼎力相助。” “死到临头了还敢说馊话!” 悟空一晃手,金箍棒又发出耀眼的光华。 天狗抱头惊嚎:“大圣,二郎真君~~哮天犬~~” 悟空冷笑道:“你们别指望有谁帮得了你们,你们的狗老辈子哮天犬这会儿正在真君的小刀下。” 第36章 天狗大诧:“真君要杀哮天犬?” “不杀,是要骟了它的王八。” 二天狗嚎哭:“老辈子这把年纪还要遭受宫刑!我们也死有余辜了”话落便瘫成一团。 白骨道:“猴哥,让白骨亲手宰了这两个畜牲!” “白骨妹子,莫要脏了你的手。看老孙的金箍棒!” 金光闪亮了狗监~~狗血喷溅~~ ~~“黄嫂,我们的仇报了!” 仇报了!报了!~~ 这声音如响雷飞出了天狗监,飞上了霄汉~~ 2 奎木郎正和玉女缠绵在一起。 大力天丁在门外报:“将军,玉皇有旨,命二十八宿火速包围天狗监!二十七宿已统兵开拔。” 奎木郎忙推开怀中的玉女,掣刀披甲。 玉女道:“可别忘了我给你说的话。” “军令如山,我这脑子里怎么啥都记不得了?” “好你个郎君,这一出门怕是又要把俺也忘了呢。” “莫生气,这一次我是再也不会忘了你。” “我说的话你可得记住。” “亲亲,再说一遍。” “郎君要把守后门的专利抓住不放。” 奎木郎叫道:“大力天丁,整队出发,一定要赶到二十七宿前头,抢占天狗监后门。” ~~~~ “咚咚咚”,天狗监的大门拍得山响。 孙悟空笑道:“果然不出俺老孙的预料,只不过今非夕比了,俺老孙得克制自己,要不,定搅得这天空翻江倒海。” 白骨大仇已报,任是耳边山呼海啸也是无所畏惧了。 弼狗温却是惊吓得团团打转:“大圣,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悟空让金箍棒在手上转了几个圈儿,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怕什么!” “二十八宿已带兵包围了这里!” 悟空道:“二十八宿算啥?再来十万天兵俺老孙也不惧怕。” “大圣,总得想个办法。” “俺老孙早安排了。白骨妹子,你跟着弼狗温走后门去。” 弼狗温头摇得如拨浪鼓:“大圣,后门也堵上了天兵!” 悟空哈哈哈笑道:“后门天兵不敢阻挡你们。” 弼狗温领着白骨朝后门而去~~ 悟空健步走向大门。 “开门!开门!!” “咚咚咚~~~” 大门哗一声洞开。 好大圣立阶横棒独站门前。 那大门前二十七宿一见是大圣全都哑了。 悟空笑道:“一个小小天狗监,何须你等劳师动众?” 二十七宿:“我等接玉皇大帝旨意,前来搜查可疑人员。” 悟空道:“玉皇大帝是不是昨夜酒喝多了,今天还在发酒疯?” 如是别人说这话,那简直就是十恶不赦之罪了,偏偏是大圣,几百年了也没把个天规神戒当成一回事,所以也没人与他论劲,何况当年大闹天宫,眼前这二十七宿都曾见过他的厉害,这会儿见他又是金箍棒握在手上,早就心里发怵了。 可玉皇的命令也不敢违抗! 正进退两难,身后又发一声呐喊: “好闹热!” 众将回头,却是兵器在握的猪八戒和沙和尚断了后路。 这局面该如何下去? 二十七宿都傻了眼,你看我,我看你,就发现还有先前冲到前面的奎木郎部没了影儿。 就有性急的斗木獬喊:“奎木郎?” 角木蛟道:“奎木郎断了后门。” 井木犴道:“大圣,我等也是奉旨行事。”言语下之意,这天狗监已是围成了铁桶,任是苍蝇也飞不出去。 悟空道:“二十八宿中就你们四木爱出风头,你们也不想想俺老孙加上两个师兄,不也置你们于前后夹击之中吗!” 猪八戒在后面晃着九齿钉钯笑道:“大师兄,就差一个取经人了,要不,咱们西天取了经,又到这南天来赶街了。” 沙和尚嘿嘿笑道:“玉帝爱玩乐子,今天是要上演哪埸戏?” 二十七宿凑一起道:“玉皇也没说过明白,让我们发兵来天狗监到底搜谁呀?” 两下里就僵住了。 悟空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站在了门边上:“俺老孙只顾和你们说话了,你们不是要进去搜什么吗?快进去,快进去。” 二十七宿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发一声喊,天兵涌进了天狗监~~ 天狗监里半点儿可疑情况也没有,一切正常,也没天狗偷跑,也无司职失踪,名册一一对上号,管事仙吏个个全,二十七宿只好辙兵回营。 悟空对两个师兄道:“俺老孙是多此一举了,原想是让你们活动活动筋骨,结果是不痛不痒。” 两个师兄问:“妹子走脱了?” “已经出了天狗监老大远了。” “大师兄,你看见了?” “天风是我老儿呢。” “哈哈哈哈~~” 八戒扛了钉钯笑道“大师兄,走,坐船游天河去。” “去去去,我们也该悠哉悠哉了。” 3 前事。 弼狗温战战栗栗不敢开后门。 门外旌旗摇动,人声鼎沸。 白骨透门缝儿一瞧,心下就明白了猴哥的安排。 “弼狗温,把这生锈了的门锁打开。” “我可从来没有开过后门。” “这门修来是做摆设的?” “也曾用过两回。” “哪两回?” “一回是哮天犬买通监司从这进来的。” “我明白了,还有一次就该是那两只死狗从这后门出去的!弼狗温,原来你是在想着法儿骂我给你添了麻烦!” “不敢!不敢!,是姑娘自己说错了的。” “我怎么说错了?” “那两条死狗是从前门出去的。” “狗胆包天!” “完全是仗势下凡。” “那你说还有一次是开门干啥?” “这不就是开门送姑娘你吗!” “弼狗温,倒底还是老道。” “我是一辈子和天狗呆一起,难得遇上说话的人,要不是这前门后门闹得凶,我还想留你多聊一会儿。” 就开了后门。 白骨迎着天兵出去。 身后,弼狗温“咣”一声关了门。 奎木郎笑道:“原来是素娥姑娘。” 白骨笑道:“怎么来守天狗监的后门来了?” 奎木郎道:“已经是专利了。” 白骨又笑道:“是玉女特批。” 奎木郎挠头道:“我得听她的。” 白骨:“你带兵前来,有何公干?” “奉玉帝旨意,不能放走天狗监一只苍蝇。” “那素娥得退回去了,糟,弼狗温咋就把门锁上了!” 奎木郎笑道:“苍蝇不能飞过,但素娥再进出十次,本将把守的后门也是为你敞开的。” 天兵让开一条道。 白骨飘然而去~~ ~~~~ 玉女见郎君率天兵出了营盘,也急急梳妆打扮朝天河青楼而来。 青楼上姐妹儿都围了玉女问这问那。 “玉姐儿,今日里可是心甘情愿与郎君共度良宵了!” “天都没黑,哪来什么良宵的。”玉女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 姐妹儿:“怎么这就急急的回来了?那奎木郎舍得你离开?” “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还是舍不得咱姐妹们?” “玉女还没与你们话别呢。” “这一说,玉姐儿是攀高枝了。” “原本就是老夫老妻的,谁攀谁呀!” “奎木郎好孬也是将军。” “我玉女也曾是玉皇眼皮下的侍香女。” 姐妹儿起一声哄:“原来是门当户对。” 玉女道:“别闹玩了,我回来是有急事。” “什么事呀?” 玉女对她们如此这般吩咐一通。 众姐妹儿道:“这事没说的,玉姐儿的事咱不帮还让谁来帮!” 玉女在青楼安排妥当,又急急朝天狗监后门赶来。 远远的就看见九曜星官带领天兵守了大道。 白骨正被九曜星挡住,脱身不得。 九曜星:“奉旨戒严,谁也不能过去。何况姑娘是从天狗监那个方向而来。” 白骨心里并不是十分的慌张,只是想,这玉皇大帝也是了得,为一个小小民女上天,也弄得草木皆兵! 玉女急忙上前。 九曜星官笑道:“嫂子,刚与奎木郎将军见面,就舍不下了?” 玉女道:“不是为郎君。” “不为郎君还跑得气喘吁吁!” 玉女笑道:“我知道奎木郎和你们是好兄弟,但你们却不知道我和这位姐姐也是好姐妹,你们就拦了她的路,不让她走!” 九曜星道:“只因她是从天狗监那边过来,所以~~” 玉女:“奎木郎不是在你们前面吗?” “正是在前面。” “他都没挡我这姐姐,你们是为难谁呢?” “实在不知,只是这~~” “我告诉你们,是不是眼睛花了,连月宫素娥你们都不认识了?” 九曜星:“原来是素娥姑娘,好久没见过面了,冒犯!冒犯!还不让路。” 天兵让开路。 玉女拉着白骨赶忙离去~~ 九曜星官个个相视不言,眼里却是疑窦顿生。 “我好象闻到血腥味儿!” “是狗血气味!” “那月中素娥身上~~” “疑点太多,出了问题,玉皇怪罪可担当不起。” “月中素娥不是和玉帝沾亲吗?” “顾不得那么多了,战埸上遇天大的事,将军还不下马呢,何况咱这是奉旨行事,回去,拦住她们!” ~~~~ 天河青楼。 九曜星带天兵围住。 画栋雕梁的楼台上,青楼姐妹们都倚栏扬着花手绢。 “上来呀,九将军,小妹想伺候你们呢!” “天河青楼没遇上这么好日子了,你们都上来呀,来啊,姐妹儿等着呢。” “嘻嘻嘻~~天河青楼大门开,将军下马拜石榴,好玩好玩。”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九曜星官都黑虎了脸按剑上楼。 没曾想,三五个姐儿拥一个,或拉一个,都朝小花间里推~~笑骂声~~狎昵声~~九曜星个个都抗不住那一个个,一群群烟脂姐妹的软磨硬缠~~女人是水,偏偏就能把硬的、火的都化解得烟消云散~~ 八戒的船正好漂流下来。 第37章 悟空朝两个师兄使个眼色。 三个人手执兵器忽地一声从那小船上就凌空跳进了花楼。 悟空抱着金箍棒坐在了花栏上。 八戒、沙僧也倚栏而立。 青楼姐妹们却不去缠这三个师兄。 九曜星官一个个衣冠不整地出了花间。 悟空摇头道:“你们也太给玉帝大人丢脸了,带兵上这青楼消遣来了,活得多自在呀!” 这九曜星官早五百年前就领教过孙悟空的厉害,又见眼下这三个师兄恶刹了嘴脸,提刀攥棒的,心里免不得打鼓。 “大圣,我等是奉玉帝之令~~” “玉帝令你们上天河青楼玩,玉帝是关心你们嘛。” “不~~不是~~是~~” “俺老孙就看不得倚势耍威风,今日里手发痒了,就恬好遇上你们,要想热闹,咱们就一起玩玩热闹。” “大圣,可不敢。” “还不快滚!” 九曜星官糊里糊涂就滚下了青楼,又逃难般的慌慌撤兵而去~~ 4 天河青楼。 花间。 茶桌。 西天路上的三个师兄和白骨坐在一起。 悟空道:“白骨妹子,你的大仇已报,现在就可以离开天界。” 白骨不语。 八戒道:“这天上比五百年前还乌七八糟,也没啥好看的。” 沙和尚摇头道:“徒有虚名,真正是徒有虚名。” 悟空道:“现在就坐二师兄的船,我们送你出南天。” 白骨摇头。 悟空问道:“莫非这天界还有你留念不舍的?” 白骨还是摇头。 沙和尚:“白骨妹子,哥们也不是一两天交道,有什么尽管告诉我们。只要有我们在,就没有翻不过的山,涉不了的河。” 白骨道:“白骨多谢三位哥哥相助,五百年窝在心底的大仇已报,但妹妹我还不能离开天界。” 悟空道:“这是为什么?” 白骨道:“白骨心里明白,白骨已冒犯天规神戒,白骨如果就此脱身而去,不知将要连累多少帮助过我的兄弟姐妹们。” 猪八戒道:“你也太多顾虑了,没事没事,你先走你的,这后头的烂摊子事,由那玉皇老儿自己收捡。” 沙和尚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天上太平无事,又没见谁打打杀杀,也没见哪个宫遭火烧了,哪个殿塌了顶,白骨妹子何必想那么多。” 白骨还是摇头。 悟空笑道:“俺老孙能猜到你心里想什么!” 八戒笑道:“大师兄钻进白骨妹子的肚里了?” 白骨却没笑,只问道:“猴哥,你说说看,让妹子听听是不是果真如此想的。” 悟空道:“你说的怕连累其它人也许是一个理由。” 八戒道:“我们不怕连累。” 沙和尚笑道:“我等三人都是佛界中人了,玉皇也得看重三分,何来什么连累。” 悟空道:“白骨妹子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除了俺三个,其它还有许多人帮了白骨妹子的忙,玉帝老儿心胸狭窄,免不得吃不了羊肉,皮鼓上报仇。” 白骨又问:“猴哥,还有呢?” 悟空道:“这五百年大仇是要报得光明正大。如今日一走了之,不能昭示天下,与那偷鸡摸狗的小人行径相似,岂不是报了仇还留下个窝心气。” 八戒招风耳听得扇个不停:“呀呀呸!还这么多道道。俺老猪的脑筋是不够用。” 沙和尚也听迷了,连连问:“白骨妹子,是不是如大师兄所说?” 白骨点头道:“可妹子却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猪八戒嚷道:“大师兄精灵,快出个好主意。” 悟空笑道:“二师兄,你那嘴筒在屎堆里拱惯了,说话就喷臭。” “俺老猪现在变得好多了,哪敢到处喷臭!” “你刚才说我精灵,不如就说猴子精灵。” “嘿嘿嘿,大师兄,你的便宜也难占到,俺老猪这嘴~~是~~是说惯了。” 沙和尚道:“你们两个是火烧眉毛了也忘不了开玩笑!” 悟空道:“还是听听白骨妹子有何打算?” 白骨道:“我要告御状。” 八戒和沙僧都呆了眼。 八戒道:“那玉帝老儿正派兵四处捉拿你!” 沙和尚道:“这御状如何告?那该死的天狗关系复杂,玉皇如何能为你申张正义?” 悟空道:“真如沙师兄所言,这御状你告了也没用。” 白骨斩钉截铁道:“既使没有结果,天下人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白骨的目的就达到了。” 八戒不无担忧道:“玉帝不会放过你的。” 沙和尚道:“这状纸怕也是送不上灵霄宝殿。” 白骨道:“这正是妹子苦思的问题。” 悟空摇头道:“这事难办,真的难办,除非~~” 白骨道:“猴哥,你说呀,除非什么?” “除非能在灵霄宝殿前有地位的替你~~难!难!” 白骨咬唇道:“再难,妹子也要试一试。” 悟空道:“你决定要去?” “去!” 八戒、沙僧瞪了眼问:“去哪?” “天王府!”~~~~ 5 李天王就是李天王。 这就凭的是真本事! 天王府安安静静。 天王还是知道这天界出了不大也不小的事。 李天王手上日夜不离的镇妖宝塔,倏忽发出了光亮。 天王惊诧道:“何处又起刀兵?” 静候三刻,却是没有流星飞马传报。 天王纳闷:这南天之上刀兵战事,哪一次少了我李天王挂帅出征!今儿个怎么就不见玉皇大帝召老夫上灵霄宝殿? 事有蹊巧,天王百思不得其解。 这几天确实有点不对劲儿,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自从那天千里眼和顺风耳来府上谈话,这南天上似乎就有不同寻常的反映。 这五彩云团怎么忽东忽西? 一会儿去月宫,一会儿去了齐天府。 这眼皮怎么也老是跳?左眼跳岩,右眼跳财,不对不对,该是右眼跳岩,左眼跳财,还是不对,该是~~我怎么头脑里也如一团面糊,分不清个左左右右,上上下下? 情况反常! 月宫素娥回天,是不是玉皇大帝要以此正天规? 不会,老夫多年执掌帅印,也深知玉皇的脾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素娥乃是他亲甥之人,那二郎真君驻守灌江口,听调不听宣,梅山六兄弟加一千二百草头兵,玉帝也要忍让三分。 天兵调动,却不与老夫说一声,莫非~~ 老帅多虑,虑得也有道理,只是一时想不到哪里出了毛病? 三太子进来。 天王:“你出去可探听到什么消息?” 三太子道:“只知道二十八宿和九曜星官率各自天兵团团包围了天狗监。” 天王一听瞪圆了眼睛:“原来那飞来飞去的五彩云团果真是二郎真君,莫不是他到月宫来接素娥?是了是了,肯定是了!可这真君要接素娥也是正大光明的事,这和天兵包围天狗监有什么联系?” 三太子心中明白几分,只是不敢告知父王。 “你再出去打听情况。”天王吩咐。 三太子道:“父王,天狗监一事迟早会有个明目,现在天兵已经撤兵回营。” “还看见什么?” “齐天大圣和猪八戒、沙和尚在天河里荡舟。” 天王摇头:“那三个已是佛界中人,不必过问他们。天兵包围天狗监捉了什么人?” “也没捉人。空手而归。” “是不是玉皇大帝心血来潮,搞天兵演习?” “父王,不可能,如是演习,断然少不了父王调兵遣将。” “猜不透!猜不透!”天王连连摇头。 忽地,从门外冲进千里眼和顺风耳。 “天王!~~” 三太子喝道:“怎么连通报都没一声,你们就贸然闯进府上!” 二将道:“玉帝下令调集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东西星斗、南北二神~~包围天王府来了!” 李天王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回事? 玉帝大动干戈,冲我而来?? 已遥遥听到外边呐喊之声迫近。 哪吒三太子已是提枪在手~~ 忽地,从门外进来一个女子。 李天王大惑不解:“素娥?!” 三太子心中已明白,急抢出去,喝令手下天兵关了天王府大门。 白骨跪拜在地。 天王问:“外面天兵可是为你而来?” “正是为小女。” 天王摇头:“为此区区小女,怎么大动干戈?” 天王又问:“那二郎真君不是到南天来过吗,你怎么~~你~~你倒底是谁?” 天王一眼看到白骨脖子下那块玉坠。 “我是下界民女白骨。” “白__骨!!!” 白骨白骨白骨白骨白骨白骨白骨白骨白骨白骨!!!! 李天王托着镇妖宝塔的手也止不住一阵颤抖~~~~~_ [第17节]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1 报仇!报仇!! 喊声直冲霄汉~~ 玉帝惊得目瞪口呆。 天狗监的往夕今事如何能瞒得了他。 当帝王的乃临驾于万万众生之上,如何容得下眼里的沙子。 南天数千万年间,尽管也出现过惊涛骇浪,却都在他玉帝的股掌之中烟消云散。 我是玉皇大帝! 西天如来佛说“唯我独尊”。 这南天上下就是我说了算的天地。 五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天空,朕这灵霄宝殿也差一点劈成两半,到头来还是朕稳坐钓鱼台,江山依旧。 天蓬元帅自不量力,借酒发疯,想要调戏嫦娥,朕一句话就让他下界投了猪胎。 卷帘大将枉乎所以,竟然当众打碎蟠桃会上一只小小的玻璃盏,朕只哼了一下鼻子,那憨大汉子只得去流沙河当了水妖。 还有~~ 朕还是有感情的人。 御妹当初瞒了我玉帝哥哥私下凡间搞恋爱,朕虽然也曾动怒,但终是没有下毒手,这就是朕枉权谋私的例子。 第38章 亲甥二郎神也曾对抗朕的旨意,劈山救母,给朕摆下一埸烂摊子事,朕还是一一捡顺,还给他小子一个特权,驻守灌江口,享万年不尽香火,听调不听宣,这也是朕给亲戚的最大的面子。 朕这地位谁能撼动! ~~ “我就不信玉皇大帝如此不讲道理!” 声音在耳里震荡,嗡嗡作响。 是谁大胆,敢与朕讲什么道理? “是我!”那个冥冥中的声音显出不屈不挠的强硬。 “朕猜你一定也是个晓有身份的人,不然怎么敢明目张胆地与朕论什么道理!” “玉帝,千万年来你这一次却是失误了。” “大胆,朕从来不会失误。” “那我告诉你,敢与你论道理的恬恬是一个万万人众之下的小小贫女。” “你的胆儿也太大了,须知朕只消吹一口气,也让你香殒身碎。” “这倒是你无上权威的体现,不过昭示于天下的奇丑大闻,你却是无法遮盖的。” “气杀朕也!”~~ 玉帝猛然从迷糊中睁开眼睛。 灵霄宝殿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玉帝狞笑一声:只要拿住你,天大的丑事朕也能捂得严严实实。 “皇上,是不是小题大作了?”这是怕事的太白金星的提醒。 其实,太白金星之类如何懂得什么是至高无尚的权威! 区区天狗何足挂齿! 哮天犬的杂种后代下凡胡作非为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二郎贤甥与朕已是重修亲戚之好,朕就是袖手傍观不管这事,他也不会责怪朕。 气~~气~~气死朕的是竟有如此多的人与朕暗中较劲,不把朕放在眼里! 小小的一个民女,也敢私越天界,朕的威信何在? 还有眼皮下这么多拿了朕的俸绿的将军、下人,甚至青楼女子也和那草芥般的民间凡女一鼻孔出气? 更不说连一贯与朕耿耿于怀的孙悟空几个同党,竟也与那民女撑腰壮胆! 朕不相信一个区区民女真的能与朕对抗! “老君!” “臣在。”太上老君从龙柱后面闪出身子。 “那私闯天界的民女还没抓到?” “万岁,这不是一桩小事。” “只要抓到她。” 老君摇头:“同党太多。有些事臣实在不好擅自作主张。” “有朕在,你还怕谁翻了天?” “万岁,小事也可能酿成大祸。” “十万天兵也奈何不了一个小小下界民女?气死朕了!” 老君:“这事不可小视,臣本来是想逼她回到下界,这事便可不了了之。” 玉帝:“朕也可以不记前嫌,只要她离开天界,从此隐姓埋名。” “可她就是执意不离开。” “她还要给朕摆什么烂摊子?” “她要讨万岁爷一个说法。” “老君,你就没一点本事抓住她!” “万岁,这民女后面有无数人给她帮助。” “全都给我抓起来!” “那奎木郎将军?” “抓!” “玉女?” “抓!” “月宫玉兔?” “抓!” “天河青楼女子?” “抓!” “月宫嫦娥?” “嗯~~” “还有孙悟空?” “~~” “猪八戒?” ”~~“ “沙僧?” “~~” “李天王父子也~~” “气死朕了!气死朕了!” 老君:“臣已将奎木郎等人抓了,但天王府~~” “天王府怎么?” “那民女正是跑进了天王府!” 玉帝:“天王是个明白人,他应该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先包围天王府,让天王自已作主张,朕也算是尊重他了。” 老君:“臣也是此意,天王必竟是老臣,对万岁也是赤胆忠心了,就这事~~” 2 天王府。 天王手执玉坠陷入沉思。 那玉坠儿在光亮下发出璀灿的光华~~ ~~一只白毛老鼠朝天跪拜~~ ~~香烟缭绕~~ 白毛姑娘在草青青、水绿绿的山谷里轻盈地跳跃~~ ~~浴女七姊妹、还有~~她们无拘无束地生活在天底下。 ~~祥和、太平~~ 天下之所以为天下,太平为安! 这玉坠勾起了天王无尽的回忆。 三太子不是也曾和自己过意不去吗? 割肉还母,剐骨还父,天王差一点失去一个好儿子。 老夫虽一介武夫,也从此懂得了人间还存有感情这种事理。 收白毛为义女,两番放她生还。 三太子敬我助我已超出父子之爱。 老夫懂得人间自有真情在。 白骨非一般民女。 得道多助,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玉帝怎么就糊涂了 大门外虽然已经没有天兵虚张声势的呐喊声,但天王知道这种沉默是最最危险的状况。 这事比指挥千军万马作战还令天王为难。 亲缚白骨送出天王府? 老夫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不献出白骨,玉帝岂能善罢干休? 我李天王如要抗旨,天界难免一埸刀兵之灾,更有那孙悟空等人岂又是甘于袖手傍观之人! 现在玉帝身边是谁在出主意? 这大是大非的事岂能当儿戏? 罢罢罢,老夫亲自上灵霄宝殿去,与玉帝申明厉害。 三太子在大门前拦住了父王:“父王,外面镇天元帅发令,天王府只消交出那越界女子即行退兵,不交出此女,其余人概不准私自出门。” 天王怒道:“本王要面见万岁也不准出门?” 三太子:“我已与他们说了,但镇天元帅说,这是万岁爷亲自下的圣旨,谁也不敢枉私情,只好请天王谅解。” 天王浓眉紧锁。 这如何是好? 三太子说:“天兵已将奎木郎等大小数十人抓进天牢。” 天王长叹一声:“万岁爷差也!” 三太子:“父王,你看此事如何办?” “还能怎么办!” “天风传话,孙~~” “住嘴!玉石俱焚?不!这念头就是欺君之罪,该满门抄斩。天意~~天意何在?” 白骨从内室里从容走出:“天王,民女惹的祸事,让民女出去!” 三太子:“白骨,这可是死路一条!” 白骨摇头:“白骨不出去,就将连累更多的人,包括天王。” 三太子:“玉帝也不会对父王怎么样!” 白骨笑道:“民女原本是想找天王向玉帝呈上状纸,为民女申冤,玉帝却是不买小小民女的账,以至大动干戈,这天界之上,四面八方早已是家喻户晓。” 天王:“情况确实不好。” 白骨嫣然一笑道:“万岁爷是天下最最聪明的君主,竟也干出如此荒唐的事,这是民女万万没想到的。” 天王:“你是说~~” 白骨:“这比民女上灵霄宝殿喊冤还更有效果。” 三太子道:“万岁爷对一个小小民女也~~哼!” 李天王道:“可你也得负出最大代价。” 白骨:“民女从决定上天界来那一天起,早就把生死至之度外了。天王不必为此事再为难。” 天王点头道:“也只好如此,老夫五百年来又见到一个敢于舍身成仁的女英雄。” 白骨道:“天王太抬举民女了,其实轮到谁与民女一般经历,也都会这样做的。” 天王:“开门,送白骨姑娘出去。” 三太子:“父王!” 白骨轻轻按住三太子肩头:“天王也不得已啊!” 门前的兵丁都闪开了。 白骨道:“天王,你可先出去告诉镇天元帅,白骨一人做事一人当,请禀告玉帝,放了那些无辜被抓的人,白骨即以身赴法。” ~~~~报万岁爷!~~报~~报~~一道传令至达灵霄宝殿而去~~ 3 天牢。 奎木郎和玉女紧紧相拥。 玉女:“将军,这都是我连累了你。” 奎木郎:“你又为谁呢?” 玉女:“白骨姐姐是我们女性的矫傲。” 奎木郎:“死了好,死了好。” “郎君,你真的无憾?” “玉女,亲亲。我和你再投生人间,重修百年之好不是比在这天界上活得更满意吗?” “是呀,神仙不如人自由。” 玉妹儿转过头去笑道:“看来这天牢里十有九个人是想投胎人世了。” “玉妹儿,你别转头去干涉人家情人的亲热。” “你这青楼妹子也懂得人家的真情?”玉妹儿点了那青楼女子一指头。 “你这月宫的捣药兔也显高贵呢!”青楼女子道。 玉妹儿:“你们这群青楼女子也想思凡下去?” “我们可是明正言顺了,玉帝这一次是要‘开恩’于我们。比起你玉兔偷跑人间总要理直气壮一点。” 玉妹儿“哧”一声笑了:“好姐妹们,咱们这次真让玉帝给重处了,下凡去投胎都好好找一个象奎木郎这样听玉女姐话的男人。” “羞不羞,还男人!刀都架在脖子上了。” “死了也要明白事理,白骨姐姐就是好榜样哩。” 狱史在木栏门外问:“你们口说干了没有?” 玉妹儿:“就是想喝点水。” 狱史递水进来,说:“我都羡慕你们。” “你也进来嘛。” “没有人守,这天牢不是徒有虚名了吗?” “说得好,再递一点水进来。” ~~牢门外传来大声的喊叫:“玉帝开恩,放奎木郎将军等全部人出牢!” “怎么玉帝不治咱们的罪了?!” 都跑出了天牢~~ 玉女指着外面道:“你们看天王府门前!” 白骨从容地走出了天王府大门,在众天兵天将的押送下,朝灵霄宝殿走去~~ 4 南海普陀落山。 大慈大悲救苦菩萨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 菩萨打坐在五彩莲台上。 左边大徒弟惠岸行者。 右边小徒弟善财童子。 菩萨掐指一算:“南无阿弥陀佛,南天界乱云飞渡,是显大灾还是小灾?” 惠岸道:“菩萨,想是那白骨上天界引起了沉浮。” 第39章 善财童子道:“菩萨如允许徒弟合什之手分开,徒儿愿去南天走一遭,解救白骨于危难。” 菩萨笑道:“世事都是天意,白骨罪不当死,玉帝心里清楚。” 善财童子:“就怕玉帝也有不清醒的时候。” 菩萨:“玉帝几千万年道行,岂是你能猜透的!” 惠岸道:“菩萨,还是去一趟南天界如何?” 菩萨道:“也罢,随我去吧。” 五彩莲台缓缓升上天际~~ 悟空请了八戒、沙僧两个师弟到齐天府上吃桃子。 八戒笑道:“大师兄,你这桃树送俺老猪一棵,老猪这净坛使者都让与你了。” 沙和尚笑道:“二师兄讲实惠哩。” 八戒拍拍滚圆的肚皮道:“老猪吃了这一下午桃子,肚皮都胀大了,这桃树上桃子反而越吃越多。” 悟空道:“要想拥有这桃树,你得先到隔壁去吃它个昏天黑地。” 八戒笑道:“俺老猪怕事,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玉帝连这猪都不让我当了哩。” 悟空笑道:“闹半天,二师兄还是怕玉帝?” 八戒又啃了个桃子,摇摇头:“玉帝就象这桃子。” 沙和尚笑道:“二师兄也学会了口是心非。” “俺老猪修炼成的。” “哈哈哈~~”三师兄弟就快活地笑。 笑罢,沙和尚说:“也不知白骨情况怎么样了?” “俺老猪划船去打听打听。” 悟空笑道:“你们忘了,天风是俺老孙的儿子。” 沙和尚忙问:“大师兄,天风还没传消息来?” 悟空笑道:“你两个光顾吃俺老孙的桃子去了,天风都来了几次了你们都不知道。” “大师兄,快说一下情况。” 悟空道:“白骨已被天兵押进灵霄宝殿上了。” 八戒和沙和尚不禁“啊”了一声:“这还能活命!” 悟空笑道:“灵霄宝殿上的事俺师兄三个也没权过问,还是吃桃子,吃桃子。” 沙和尚摇头道:“大师兄,你不着急?” 八戒也道:“好象这事跟你大师兄没一点关系似的?” 悟空道:“白骨要死也活不了。” “总得想个办法!” “你们别着急,俺老孙最能发挥长处的特点是什么?” “敢跟玉帝斗。” “天不怕地不怕。” “你们都没说对,俺老孙最大的特点就是打白骨精。” “大师兄,你又想玩一回障眼法?” “这是俺老孙的专利,玉帝处理这事也离不得我。” “大师兄是说玉帝会来请你上灵霄宝殿。” “不请,俺老孙还不想去。” 果真就有宁神司进来通报:“大圣爷,玉帝有请!” 宫中监司手捧圣旨、银盘进院。 悟空抓了圣旨,指着银盘笑道:“这盘里三杯御酒可是玉帝送给我们三个师兄的?” 宫中监司道:“正是。” 三个师兄端杯一饮而尽。 5 灵霄大殿上。 玉帝趴在龙案上呼呼大睡,起伏有致的鼾声在高大豪华的大殿上空缭绕,在龙抱大柱上盘旋。 满殿下都是文武百官,却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玉帝正在梦乡里开审白骨。 “你小小女子,跑到天涯海角朕也会抓住你。” “这一点白骨相信。” “你知道什么叫龙颜大怒?” “是说皇帝气惯到了极点。” “接下来呢?” “大不了玉帝赐民女一死。” “让你死,你也得说声谢主龙恩。” “这就不一定了,让民女死,还想让民女谢你龙恩,这是哪家的道理?” “这是千百万年的规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要谢的倒是玉帝你太抬举民女了,这灵霄宝殿上,能与玉帝你面对面地对话,这真的是我没想到的。” “朕说过,只消吹口气也叫你香消玉焚,你就一点畏惧也没有?” “民女白骨早已经历过千般酷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听说你是立志要告御状,现在朕要你上灵霄宝殿来,机会难得,你可以告啊!” “我现在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为什么呢?” “因为玉帝你已经把自己告下了。” “这话什么意思?好笑人,朕自己告下,谁又来审朕呢?” “这南天界上十万天兵围阻,只为一个小小的民女,玉帝这水平连七品县令也不如,还敢坐在灵霄宝殿上,这太不相称了,需要有人评断你玉帝。” “朕乃万万人之上,谁还能评断朕?” “你想想呢?” “我想不到还有谁能评断朕。” “这就是你的局限性。” “我~~” “玉帝你大动干戈又是为了啥?这个原因得追查清楚。” “你应该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道理。” “这叫不打自招。” “我玉帝向谁招?” “哈哈哈~~” ~~~~ “气死朕了!好,这个回合算你占了上锋,” “不知第二个回合玉帝是要和民女斗什么?” “不是斗什么,是朕要审你,你现在是朕的罪人。” “欲加之罪。” “管它什么叫欲加之罪,君无戏言,朕的话就是真理。” “白骨洗耳静听。” “你私自越过天界,此是第一罪。第二罪,滥杀无辜天狗,无视天规神戒。第三罪,闹得南天鸡犬不宁。第四罪聚众图谋不轨。第五罪制造君臣矛盾。第六罪冒名顶替。第七罪私闯天王府。第八罪~~” “玉帝,这罪名还有没有?” “我再翻一下天规,看你犯的是哪条哪款。” “你这玉帝也当得太累了,是不是让白骨上来帮你翻一下天规这本书?” “上来上来,这些麻烦都是你造成的,快上来跟朕一起找一找条款在哪里写着。” “哈哈哈哈哈哈~~~” 玉帝猛然惊醒。 看殿下周围,文武大臣一个个都东倒西歪鼾然入睡。 白骨却是被缚在盘龙柱上,正观望着这高大的灵霄宝殿上紫云飘飘,百鸟彩翅盘旋。 “啪!” 玉帝愤而拍响惊堂木。 文武百官纷纷跪拜。 “灵霄宝殿上你们也敢打磕睡?简直是无法无天!” “万岁恕罪。” “平身。”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上老君出列道:“万岁,这偷越天界,在天狗监制造事端,使得天界无宁日的白骨已捉拿在案,请万岁处治。” 玉帝:“众卿有什么看法可如实报来。” 殿堂下如苍蝇一般嗡嗡~~ 一个声音飘到玉帝左耳边:“万岁,可叫雷神劈死!” 又一个声音窜到玉帝右耳边:“绑到降妖柱上刀砍斧剁!” ~~“枪剌剑刳!” ~~“放火煨烧! “你们谁愿意执行?” 鸦雀无声。 玉帝冷冷一笑道:“请齐天大圣上朝。” 文武百官都瞪大了眼睛。 太上老君道:“大圣与这女子好象~~” 玉帝摇头道:“这普天上下,都知道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这是大圣的强项,谁也代替不了他,朕就是要孙悟空四打白骨精。” ~~~~ “孙悟空到!” 悟空手提金晃晃的金箍棒大步昂然地走上灵霄宝殿。 玉帝:“大圣,白骨只服你的金箍棒,朕就交给你了。” 悟空:“玉帝,就让老孙在这宝殿上?” “朕就是要看着你如何打白骨精!” 白骨道:“猴哥,能死在金箍棒下,白骨也心满意足。” “俺老孙心中明白。” 孙悟空举起金箍棒~~怎么!这金箍棒成了木棍子?这么轻,象个干柴竿儿~~抡圆了金箍棒~~疯狂舞动~~全没了章法~~呼呼呼~~金光闪闪~~还是一根烧火棍子~~孙悟空狂叫一声~~ 四周的文武大臣都屏住了呼吸,象围观一个猴子耍把戏~~ 孙悟空已是面如红枣,眼前只有金星飞舞~~“嗨!”一声惊天大喊,金箍棒朝白骨凌空打下~~ ~~白骨!白骨!白骨!! 化一道烟无影无踪~~ 金箍棒却折断成了两截! 孙悟空随着一声断裂的巨响,倒地鼾然入睡。 “哈哈哈哈哈哈哈~~”玉帝的狞笑声震动了灵霄宝殿。 太上老君:“玉帝,这是~~” 玉帝冷笑道:“朕给他赐了御酒。” “御酒?!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天上彩凤乱飞,鹤啼凤鸣。 折断的金箍棒仍然放射出万道金光~~ 观世音菩萨按住了祥云,五彩莲台停在半空。 菩萨道:“阿弥陀佛,我来迟了!这是天意,天意呀!” 五彩莲台复向南海飘回~~_ [第18节]灵魂漂泊 灵魂漂泊 第十八章 1 死在猴哥的金箍棒下是我的荣幸。只可惜金箍棒因为打我而折断了。白骨真的是罪孽深重,万万年享荣世界的历史文物,据称是几十代考古工作者历经多方考证,在鉴定书上盖了一千二百个钢印,终于正式宣布:金箍棒乃是极品文物,其价值已是远远超出价值连城的概算。金箍棒却因为白骨而折断了!世人震惊。连带的损失更是无法计算,例如斗战胜佛将被史学家遗忘;白骨的名气反而会与日俱增。奈何?这是玉帝万万没想到的结果。 猴哥从此以后就开始守着折断的金箍棒打坐。猴哥很无奈,这是从深海龙王那里借来的东西,损坏东西要赔,猴哥赔不起这玩意儿,电焊、铜焊、氧焊,都不能成功,再加上620、720、000特效贴合剂,都无法让金箍棒重新成为一个整体,猴哥因此陷入无边无际的苦恼中。世人现在明白了,海底没有了定海神针,海潮经常造成危害,又说是受天上日、月影响,出现的什么尼尔现象,实质上折断了的金箍棒还在天上,那海水当然朝天上涌。 御酒的威力天下无双,那是王母娘娘亲自当监工,玉帝兼任总管,杜康师傅花费了九九八百一十天才酿成的,玉帝在最关键的时候才使用了它,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第40章 玉帝因此在天界的权威进一步得到印证。 如来曾怒骂过猴哥:你那厮乃是个猴子成精,焉敢欺心,要夺玉皇上帝尊位?他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你算,他该多少年数,方能享此无极大道? 但玉帝在心满意足之余也茫然了,天界从此死气沉沉,蟠桃会取消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熄灭了,御酒的气味在天界上到处弥漫,以致所有的人都出现了间歇性的幻觉。 孙悟空守着断了的金箍棒,太白金星有一次就跪在他面前喊:“万岁,你不该坐在地上,这样有失龙颜。”因为太白金星看见的是金箍棒闪射的光罩在孙悟空四周,这灵光中自然应该是玉帝。 白骨感谢猴哥的盛情,因为猴哥这非出自本心的第四打差点让白骨飞出三界之外。 白骨的灵魂在金箍棒的猛打下,借助反弹力,竟然一下就窜出了三十三层天界。这三十三层天界最上面一层就是离恨天。白骨已经没有爱的纠缠了,这一飞出离恨天,她就连恨也没有了,这是一种彻底的人生超脱。 白骨在那一瞬间差一点喊:四打白骨精留芳千古! 西方极乐世界的如来佛震惊了:这白骨如此了得,金箍棒都在她身上折断了,还想跑出三十三层离恨天?这已经是比妖还高一个层次了,是精,白骨精!如来忙伸出曾经压过孙悟空的五指山在三十三层天上遮挡了一下,白骨重新坠入三界中。 三步曲是古往今来全球盛行的乐曲。 三打白骨精,从人界、地界到天界,演绎了一个女性从白姑、白骨到白骨精的不断升华。乐谱上因此定型了: 白姑、白骨、白骨精! 咚嚓、咚嚓、咚嚓嚓! 三步穿花~~脚步舒缓~~感情交替~~这才是经典! 不知舞者当搂抱着舞伴时明明知道搂着的是一个白骨精,为什么还激动得不能自己?回答只能是:白骨精并不可怕,而是非常可爱的女性。 四打白骨精匪夷所思,需经有关方面进行一次可行性论证。 2 五彩莲台飞回南海后,观世音菩萨一度茶饭不思,她不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原来的设计应该是白骨命系千钧一发之际,菩萨便登台亮相,众人便唱喏:我佛大慈大悲!事情就捡顺了,但结局却出乎预料。问题出在~~因为我也是女菩萨? 如来申明:这事我从开始就没有插手,完全是让你独立操作。 观音菩萨还是抱怨说:你最后也没有给我个面子,你让白骨的灵魂飞出离恨天不就了结了! 如来气度非凡地说:大是大非面前我还得出马,这叫控制局势。 观世音菩萨掐指一算,还是算不出白骨魂归何处?菩萨心想,我的修持还欠缺,三界中还是有我摸不透的事情。 菩萨问两个童子徒弟:你们算算白骨现在何处? 善财道:漂浮不定。 惠岸说:忽东忽西。 紫竹林鱼池里的金鱼说:该问那个唐玄奘,他的经历丰富,何况他现在谁也不放在眼里,心中却悄悄地保留了白骨的美好形象。 玄奘笑道:我的修持全依仗了许许多多的妖精的支持,所以我对妖精感情特别不一般。我的三个徒弟就是妖精出生,只可惜菩萨有女权思想,当初没有把白骨介绍给我当女徒,不然决不会出现金箍棒折断的重大事件。 观世音菩萨明白唐玄奘前世就是女身转世,所以很多男妖都想吃他的肉,女妖又不知其中秘密,就想与他缠绵。玄奘正是利用了他们的无知,西天路上就想拉帮结派,幸而我安排了孙悟空跟着他。 玄奘说:白骨现在还是在两界山一带,因为不散的灵魂总是要找熟悉的地方游荡。 菩萨大惊,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都算不出来! 3 白骨内心深处对月宫嫦娥非常敬重,因为嫦娥曾对她说,十全十美是没有的。白骨搞过大面积的民意测验,题目就是世人对白骨的评价到底如何?得票最多的评价是:白骨通体透明并不是说她洁白无暇,她没心没肝没五脏六肺,所以缺了人情味。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西天路上取经的四个男人没一个敢说“我爱你”?白骨的冷面无情可见一斑。 白骨默认这一指责性的评价。通体透明并不意味着我就向所有的人打开了心扉。我是女性,我得保留自己的隐私。不该说的不能随便说,因为不经意之间就会影响自身的形象。 美女蛇的故事只出现了一次,就是在地狱里。美女蛇很不满意对她的忽视,因为在古今中外的舞台上,美女蛇承担过无数次主角,这一次却是客串出演。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当初沙和尚引领着白骨冲出地狱死门时,正巧美女蛇在等白骨。就在那一瞬间里,美女蛇把白骨的心还给了她。这个重要情节让导演遗忘了。所以白骨并不是一个没心的女子。 白骨投生骚狐的经历也是秘不可宣的事。这个身份很能引起世人的诸多联想。更何况美女蛇还给她的那颗心是一个恶毒阴谋的实施。白骨原来的心原本是没有沾染任何杂质的少女的心,美女蛇将白骨切碎了的心从一个个姐妹口里收集起来,便变成了一个五色俱染的心,这样一颗心再加上骚狐的身份,毫无疑问白骨在妖精世界也会有一些风流事件,只是为了保持一个复仇女性的正面形象,白骨本人不愿公布这类隐私。但世人还是有所查觉,比如,很多男人在~~的时候就会怒发冲冠地骂:你是个白骨精! 白姑是纯情的,白骨是美人化身,白骨精却是有贬义的了。 白骨在敬佩嫦娥的同时,却也没想到嫦娥也是有隐私的,因为嫦娥和玉帝的关系非同一般,已经有不怕事的传言说嫦娥实质上就是玉帝的情人。如果这一事实成立,那么,吴刚也有可疑之处了,为什么吴刚表现出的是深藏不露?玉帝的御酒里是不是有桂花酒的成份?这些都成为难解的问号。 据说皂家父子变成淫棍就是美女蛇的勾引,美女蛇还心给白骨就是皂府的策划,这是一种丑陋的交易,好在事情过去了,白骨也没给世人带来多少需要消毒的东西,就让这事成为一个谜吧。 4 白骨被如来佛的手掌从离恨天挡回后,又四处开始漂泊。她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坚实土地,好在记忆还没完全丧失,只好寻着熟悉的地方而来。 第一个看见白骨的还是站得最高的不老树。 不老树说:“我又说错了话。” 白骨问:“你说错了什么?” 不老树说:“我告诉你上树容易下树难,其实你没经过我这棵树还是下来了。” 白骨只有苦笑一声:“到哪都难。” 不老树也开始苍老了。 白骨问:“你长得最高的那些枝杈怎么都折断了?” 不老树说:“有一个自称是天上大力天丁的人从我身上下来了,为了躲避追兵,他把那些接天的枝杈都砍下了。” 白骨说:“我知道那个大力天丁了。” 不老树问:“你见过他?” 白骨笑道:“他就是看见我从高枝上去的,他却从那里下来了。” 不老树说:“他倒底是谁?” 白骨摇头:“我也说不上,但我知道他是奎木郎的部下。” 不老树说:“是又一个思凡下界的逃亡者。” 不老树告诉白骨:“你上天后,那个刘伯钦的后人天天都上这山来唱回头歌。” 白骨说:“五百年一轮回,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我的轮回。” 5 玉帝因为白骨的事搞得心力憔悴,有好长时间没有上朝了。太上老君又没有炼丹,天界上一时缺医少药,玉帝只好传旨让月宫送草药来煎服。太阴星君就让嫦娥带着玉兔去皇宫里服侍玉帝。 嫦娥每天都要为玉帝跳舒广袖的宫庭舞。玉帝说,嫦娥美中不足的就是脸上从来没有笑容。 玉兔负责给玉帝捣草药。玉帝对玉兔有了好感。有一天,玉帝对玉兔说:“你还想不想下凡去?”玉兔回说:“想。”玉帝道:“那个唐和尚都进了佛界,你下去又找谁?”玉兔说:“随便找一个老公过日子也比在这里天天捣药自在。” 二郎神和他母亲来看望玉帝。 玉帝说了老实话:“祸端还是我们家内部引起的。” 二郎神说:“是我的责任,不过哮天犬确实是让我阉割了。” 玉帝道:“就怕那两只死狗又投胎到人世败坏皇家名誉。” 二郎神说:“我密切注视就行了,一旦发现情况,一定不枉私情。” 猪八戒每天都往天河青楼跑。那只小船就系在雕花楼台下的水边,让一只小麻雀守着。 有一天,沙和尚找到青楼里,对猪八戒说:“二师兄,你把钱全部花在这里了,还欠别人的账,以后怎么办?” 八戒说:“烦沙师兄帮我把九齿钉钯典当了,那东西也管几个钱,好歹也可以混几天日子。” 沙和尚气极了,就把他从青楼里拉了出去。后来,八戒和沙和尚就在天河边开了几亩地种菜,青楼上有两个姑娘想从良,就托了玉女暗中说媒,这事还一直在暗中进行,阻力很大,因为两个种菜人身份都特殊。 悟空是让天兵抬回齐天府的,每天的功课除了守着折断的金箍棒发呆,就是望着头上的桃树流诞水。安、宁二司说:“大圣的脑子出了问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玉兔后来果真得到了玉帝的恩赐,准许她下凡。玉兔离开天界前去看望了奎木郎将军和玉女。奎木郎建议玉兔下凡去找那个大力天丁,玉女也说:“那小子挺聪明的。 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熄火后,天宫上气候变得寒冷不堪。 第41章 西方如来说,玉帝的病也和气候变冷有关,还是让太上老君重起炉火。太上老君说,这炉里的火扇不燃了。如来就让他去借罗刹女的扇子,并说明一定要借那把假扇子才扇得燃。太上老君说,罗刹女做事不大方,不知道那假扇子她借不借?如来说,罗刹要借,我已准她修成正果了。 李天王虽然保了个忠臣的名节,但也受了不少窝心气,以往的威风也大大减弱了。只是天王更爱看兵书了,每当看书的时候,那手上仍托着镇妖宝塔,那宝塔上多挂了个玉坠儿,从外观上看有装饰的效果。 传言哪吒三太子要升为新的天王,不过三太子自己没想过,他眼里经常出现白骨迎着天兵从容走出天王府的镜头,那风火轮也挂在虎威堂的墙壁上好久都没用过了。 弼狗温瞒着所有人在后堂里设了个小小的无名牌位,每天香烟不断。他心里感到不安的是,整个事件都与他有直接关系,唯一悄悄的忏悔能使他心境好一点儿。 二郎神到凡间走了一次,自然去天竺国见了天竺公主。二郎神原本是想凭自己的本领追寻白骨今何在,岂知三只眼都没能窥到一点踪影,二郎神只得失望地回了灌江口。 6 七仙女趁玉帝生病,王母娘娘顾不上管她们的时候,悄悄地到盘丝洞去了一次。正巧黄嫂、白毛和蝎娘娘也在浴女七姊妹这里。七仙女正式向浴女七姊妹移交了濯垢泉,这泉就成了女妖们共有的财产了,所以女妖们天天洗浴,都变得一个个美如仙女了。 蝎娘娘主张尽快去朝贺罗刹女修成正果。但黄嫂和白毛坚持要等白骨回来再办这件事。她们坚信白骨会回来。 白骨果真回来了,不过白骨回来了她的这些金兰姐妹都不知道,白骨已经是有影无形了,是好心的风把她到濯垢泉边的。那一阵,姐妹们正在泉水嘻戏,她们的凝脂玉体在蒸腾的水雾中若隐若现。 白毛回到无底洞,又跪到了天王和三太子的牌位前。香烟缭绕。白毛说:我的一身再没有污垢了。天王的牌位闪动起灵光,出现了天王的身影。天王说:你还是当一个民间普通女子吧,民间才有你最美好的生活,不必再想成仙成道的事了。白毛点头:我会记住义父的话。天王说:白骨已把玉坠交给了我,我天天都能看见你。白毛问:义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天王笑道:因为我没有女儿。白毛说:我就是你女儿。天王点头:“我的女儿,你还有个好姐姐叫白骨。 黄嫂说:白骨妹妹,她们都看不到你,但我知道一定是你回来了,因为我也曾经是一个游魂。 风把白骨带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白骨问风:我能去见见罗刹女吗? 风说:只要你愿意。 罗刹女说:其实成仙成道都是如来安排好了的,我自己也不知是怎样修炼的,只要有菩萨帮忙,这事也不复杂。我比你好就是我把唯一的儿子红孩儿也献给了菩萨,牛魔王公开地和小老婆在一起,我也没要死要活地与他吵闹,一切听天由命。 白骨说:菩萨也一直在帮助我,但我命苦,自己又不认命。 罗刹女说:机会总是有的,五百年又一轮回~~ 无底洞的桃果会如期举行。所有的妖精界的金兰姐妹都到了,罗刹女也去了。因为罗刹女的到来,姐妹们才知道有影无形的白骨也和她们在一起。更让她们想不到的是,月宫嫦娥和玉妹儿都来了。她们都不知道嫦娥的胆子为什么也变得大起来了。 风和白骨成了莫孽之交。有一天,风对白骨说:我爱你! 白骨说:我这辈子从没听到过有人对着我说‘我爱你’,你应该是第一个。 风说:很多人都在心里爱你,只是他们背了个袍袱。 白骨说:我知道,他们都怕我的名份儿不好,会无形中伤害他们,如果我的人生是从新开始呢? 风说:你的人生从新开始,那你就是从村姑娘白姑开始。如果这世上没有皂俅之类,你很快就会有追求者,他们都会争先恐后地对你说‘我爱你’。即使后来你成了白骨,知道这是欲加之罪,人们仍然会对你说‘我爱你’,因为说美人即白骨,现在已成了认识女性美的最高境界了,这是一种成熟的美。 白骨说:白骨精是会吓退许多人的。 风说:我了解你,所以我不会被你吓退,相反的我会勇敢地追求你,希望你答应我的爱。 你是什么风? 我是天风。 白骨恍然大悟:原来我从三十三层离恨天落下来你就一直陪伴着我。 天风说:正是如此。 白骨大声道:天风,我再也离不开你! 天风也大声道:“我爱你__白骨精。 白骨摇头道:你还是叫我白姑,因为这世上的人都认可白姑是个绝对纯情的女子! 天风兴奋地携带着白骨在山野里四处旋转。天风说:”让我们从新开始吧!”白骨也大声说:“我盼望的就是从新开始!”天风让山野沟壑都喧啸起来了,晚霞的锦被从西天边际一直铺了过来,紫红、鲜红、粉红,层层叠叠,斑烂绚丽~~~~ _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