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陈圆圆》 第1章 《我不是陈圆圆》 作者:孤钵 整理制作,并提供下载 卷一金陵尘烟第一章秦淮美女 我,陈圆圆???当鸨母指着我让我去冒充陈圆圆时,我差点没晕菜。 陈圆圆,我的主子,江南的绝色佳人,秦淮河上的八艳之首。昨天和与她情投意合的公子私奔了。可是,明天却是皇亲田国丈前来选美的日子。我想鸨母肯定是急傻了,才会让我这个丫头去顶替。 我说,冒充柳如是行不行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老娘开心,明天要是圆圆不去,我的命怕是不保了。 可我也太差了啊,琴棋书画,女工词赋,要啥啥不会。更没有小姐的美貌,你让我去不是白搭吗? 哎哟,我这到哪去找啊,我这些个庸脂俗粉那哪里拿的出手?被国丈看了,还不把老娘剁了。听妈妈的没错,你打扮起来,那可是强多了。最重要的,她们都是些破了瓜的骚货,不象你……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其余是次要的,我这个丫头的处女之身才是重要。田贵妃的父亲来这里选美,为的是给皇帝寻个佳人,又可为他们父女俩所用,如果出自风尘,却又守身如玉,想必是会博得青睐的。 可是那些秦淮名角都身怀绝技,我怎么比得过她们啊?而且,我才不要进宫,我才不要当陈圆圆,受她那份苦。 你只是替她一会,我已经派人去追她了,况且进宫有什么不好?好,好,好,不进,不进,你只消去见见国丈,免了我的灾难就行了,中不中都无所谓,好吧?……老娘真是倒霉,跑了棵摇钱树,还得受个丫头气! 第二天,我去了那个选美赛。一来,我不会让自己中,当然,那么多美女才女,也轮不到我。二来,我想不过是替我的小姐陈圆圆,应该和我没有多大关联。再说,鸨母要我去,我能不去吗? 我装扮一新,也作了把小姐的瘾。有人帮你梳头,有人帮你穿衣,有人帮你涂脂抹粉,这种感觉对于我来说,太新鲜了。 选美是在南曲一个妈妈家里。秦淮河分为两类,南曲是卖艺不卖身的;北曲则是地位低下的妓女。像秦淮八艳大都是属于南曲的,杰出的自然都是高层人士。 与其说是选美,不如说是从秦淮八艳里挑一个。想来也是,给皇上选美人,当然是百里挑一的那种,秦淮八艳是出了名的上上人选。选美很秘密的,毕竟现在国难当头,如果被人知道,皇上此时还在纵情声色,那人心向背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能一睹八艳风采,我还是有点兴奋。(在妓院里呆了十几天,八艳中,我只是见过寇白门,她和陈圆圆私交不错。我家小姐倒不喜交际,似乎从没和其他六艳联系过,她从苏州来到南京也有一段日子,虽然艳名越播越远,但始终不曾见她们这秦淮八艳来个聚会什么的。)原先,我除了知道我家小姐,就只有柳如是和董小宛。一个巾帼英雄,一个温柔婉约,今天见见她们也不枉我白来此走一遭啊。 今天这套衣服是鸨母准备的,说实在话,虽然说白纱绿裙,想给人一种西施采莲之美,可是说实话,我觉得俗。谁不知道江南美女是“清水出芙蓉”啊?这完全没创意。要是时间充足,我得让他们大开眼界…… 罢了,闲话少题,我进去的时候,其余七艳,除了柳如是,都到齐了。清一色的江南丽人啊,我看得都傻眼了。 “陈圆圆陈姑娘到!”内中有一个高声道,是那院里的龟公。 目光一下全聚到我身上了。 咦,葱头,怎么是你?你家小姐呢?寇白门发话了。 鸨母立马上前堵了她的嘴巴,小声嘀咕了几句。 我乘机看了看各美女,果然各个是淡妆浅服。正瞥见一个凤眼丽人,她竟径直向我走来。满面含春,微笑道:“这就是圆圆姑娘吗?好个清新脱俗啊。” 我一听就是假话,“姑娘说哪里话?我看我来是丢丑了。” “你这张嘴呀,……我叫顾眉,最是年长了。我以后可管你叫妹妹了。” 说话间,不经意瞥见角落间坐着的一幽幽佳人。此时想起了曹雪芹形容林黛玉的一段话——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曹雪芹当然是没见过这个丽人的,但这段话放在她身上竟是这般合适。 我便顺势道:“好啊,姐姐,妹妹来到南京,也没有拜访各位姐姐,还劳烦姐姐你帮我引见各位姐姐吧。”顾眉欣然应允。老鸨见我和她们竟混熟了,倒放心的和妈子们唠话去了。 这位是貌似仙女的卞赛赛姐姐,这位呢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马湘兰,白门妹妹你是见过的……哎哟,香君那,你别只顾着喝茶看曲谱啊,也不和圆圆妹妹打个招呼。 我这才晓得,原来和那个侯朝宗爱得轰轰烈烈的李香君也是八艳之一,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只见李香君手摇绢扇,微微向我颔首,对顾眉道:“顾姐姐把我们这几个姐妹说得这样好,怎么不好好介绍你自己呢?圆圆姑娘,顾姐姐可是义薄云天的女中豪杰,人称横波夫人。” 我心说,秦淮八艳终究是名不虚传啊,我来这真是给我家小姐丢丑啊。暗叹中,又瞧见那茕茕佳人,忙拉身旁的顾眉询问。 那是董家的小宛姑娘,含在口里怕化了,放在手中又怕被吹跑…… 果然是她,我正要上前,却见她已盈盈而起,对我轻轻一笑后,转身对顾眉道:“今日国丈唤我们前来究竟所谓何事?我倒有些想回了。” 李香君也道:“准没有什么好事,要不我和你一起走吧。” 我心中一惊,怎么她们都不知皇上选美的事情?那我家小姐怎么知道?转念一想,准是鸨母使银子买得消息,想来个出奇制胜,昏! 眼看着美女们都要走,田国丈终于坐不住了。只听一人妖里妖气的道:“请姑娘们到后院小花厅相叙。”搞不好是宫里的太监。 卷一金陵尘烟第二章选美大赛(上) 田国丈终于隆重登场了。花厅正中坐着的枯瘦老头,应该就是了。他眼睛似开似闭,手在椅子上轻轻地敲着。两边分别排了四张茶几,太监指引我们分别入座。过了好半天,田老头才发话了:“让各位姑娘久等了,……还有一位是……怎地没来?” 旁边龟公过来毕恭毕敬道,是柳如是没到。 你通知她了吗? 这是自然的。 “柳姐姐昨日就不舒服,想必是病情加重了,来不了。”李香君怕他们降罪于柳如是,抢先说道。 “罢了,柳姑娘既然不肯赏脸,强迫也实在无趣。”田国丈居然这样好说话,那我来个屁啊!不过,也说不定他是惧于柳如是和钱谦益的私交,我可没有什么后台,还是先坐着吧。 “今日约诸位前来,一是老夫久仰诸位才名,趁着公务空余,一睹芳采;二是老夫奉命体察民情,还请各位姑娘畅言那。” 李香君笑道:“大人体察民情怎的问到这了?” 这样顶他,果然了得! 顾眉忙把话茬接过:“田大人记得我们这些小女子,荣幸才是!不知大人想问些什么?” 田老头也不生气,姑娘见笑了,老夫此来还是带了一己私念啊,可否容老夫见识各位的才学。他也不等我们答话,又道,老夫出一题,请各位各作一诗,如何? 作诗?????不会吧????我低头一看,原来桌上早已摆了文房四宝,天那!毛笔!我这才后悔小时侯怎么就没想到学书法啊??我的娘啊!这回丢大了! 此时,李香君哼了一声,我真希望她说点什么,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 只听田国丈道:“就以昭君出塞为题,何如?” 话语刚毕,佳丽们已然抚纸提笔,我斜瞟了一眼对面的李香君,只见她那厢奋笔疾书啊,我还没来得及感叹,她已盈盈而立,双手奉上。 田国丈从传递的太监手中接过,捋起胡须,吟诵起来:“塞上香风暗度村,琵琶声急马蹄迟。美人一曲安天下,愧煞貔貅百万师。……妙哉,李姑娘这句——美人一曲安天下,亦让老夫也为汉室汗颜啊。” 李香君道,大人言重了,征战国事,本不该我们这些弱女子妄加评议的,然则,当国家兴亡需要一个弱女子来一肩承担,这样的国家即便是评议也觉得龌龊了。 我心说,要是她知道陈圆圆就会充当这样的角色,会作何感想。 田国丈听着点头不语。 此时,那龟公忽对田老头一阵耳语,田国丈竟冲我道:“这位是陈姑娘吧,这么许久只字未写,想必是成竹在胸吧。” 我恨不得上前把那龟公狠k一顿,准是鸨母使钱让他照顾偶——照顾我家小姐,我昏啊,不知糗成什么样子了。沉默中,我根本不敢正视田老头的目光。 或许我的苦瓜脸打动了寇白门,她挺身而出,道:“大人,小女子已写好一绝,请大人过目。” 我暗自松了口气,苦思冥想起来。 只听国丈诵道,马上琵琶塞上风,分明吹入玉关中。妾身本是乡村女,不解金钱买画工。也微微笑道:“寇姑娘展示了一个质朴的王昭君,然则字里行间中,又透着讽喻,实乃佳作。”说着,又将眼光投向我,我心说我虽然是个冒牌,你也不用故意找我岔吧。 虽然我这次根本不希望被选上,但众目睽睽之下,让我出丑却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于是不知怎的,我竟倏地站起,脱口而出道:“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家向黄昏……”只念了一半,所有人都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我,我心说,诗虽然好,但我是受之有愧啊,不用给我面子,都是杜甫写的好啊! 第2章 ——杜甫?!我忽然明白了他们的眼光…… 我的脖子立马烧了起来,我想我是真的懵了,不知如何是好。连寇白门什么时候又站起来都没有注意到。 只听寇白门道,圆圆就是聪明,我那句“马上琵琶塞上风,分明吹入玉关中。”正是取自杜少陵的“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我不知怎么突然来了灵感,抢道:寇姐姐这句诗实在是妙语,故而冒昧提及杜甫的咏古诗。田大人,小女子文笔拙劣,仅口占一绝,贻笑大方,还望海涵。 诗我是突然间想起,有时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急智啊。《红楼梦》中,宝琴曾写过十首怀古诗,我原来和人比拼背功,是背过的,其中就有篇写青冢。 凭记忆,我朗朗诵道:“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惭万古羞。” 我想这篇应该是过关了吧。 岂料田国丈竟拍了下掌,果然不一般啊。短短四句话,却是句句有嚼头啊。就拿“冰弦拨尽曲中愁”来说,与李贺的“空山凝云颓不流”相较,虽然一个是琵琶声,一个是箜篌, 但实是异曲同工之妙!陈姑娘,老夫受教了。 我依旧将头埋下,身心疲惫,心中淌血啊。那些美女又会投给我什么样的眼光?尤其是寇白门,她现在一定很茫然…… 卷一金陵尘烟第二章选美大赛(中) 说到这里,各位看官应该明白,我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自己,我和项少龙一样,回到了古代,然而不同的是,他是小说中的人物,而我是真实的,的的确确存在的。 我试着回忆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结果发现了比项少龙更糟糕的事——我好象失忆了!搞笑的是,我知道任何一个时代,却不记得我出生的确切日期;我记得我在泡泡堂里是葱头,却想不起我的真实姓名(这也是我对她们说我叫葱头的原因);我想得起麦当劳,想得起家乐福,却不知道我曾经处于何方…… 于是,凭多年的电视剧经验,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不完全失忆了。 据我分析,原因可能是我在现代遭受了巨大的事故,一来,将我送到了古代,二来,使我的精神和肉体受到了不小的创伤,也因此忘记了生命中原本比较重要的东西。 其实,到这个份上,失忆倒不是很严重的事情,记忆可以慢慢找,但“回家”的路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要是平时,我一定很开心,但当我真的孑然一身,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剩下的只有恐惧,无助与彷徨…… 我记得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是木制的雕花床,旁边围着浓妆艳抹的女子,耳畔是各种男女的调笑声,而我轻飘飘的浮于一个梦境。 在梦境里,我对任何问题都以“不知道”做为了回应。 我在梦境里憋了好多天,睡了,醒了,然而看到的是同一张床,忍无可忍中,我只好起身成为了陈圆圆的婢女。 陈圆圆也算是难得的好心肠了。听别的下人说,是她把我捡来的,还找了大夫看,好象初时鸨母并不只是想把我当一般女仆使唤的,还是她好说歹说,才保住了我的清白之身…… 我不由叹息,一代名妓如今不知去向,也不知道鸨母找到她没有。 我只是在听她们赋诗的时候,颇觉得无聊,不由开了个小差。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作诗这一关,我算是混过去了,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现在我竟萌生认真比赛的心思,再怎么说,陈圆圆是秦淮八艳之首啊,我怎么能让我家小姐的一世“英名”就毁在我手上! 话说回来,古时评价好女子,最好用“色艺双全”一词。这所谓的才艺,对于侯门千金,是琴棋书画;在娼家就是诗词歌赋,外加一个“舞”吧。所以,估计该歌舞表演了。 果然,田老头又发话了:“老朽久居京城,今日来此,算是受教了。诸位姑娘的才学实在是名不虚传哪!” 此时,笔墨已经撤去,转而摆上了茶点糕果。想必有一番苦战了。 田老头用眼神扫描了顾眉,还有马姑娘(好像是马湘兰吧),微微颔首道:“听闻顾姑娘,马姑娘皆擅画兰竹,此时不便求教,老夫只有改日登门造访了。” 二位姝丽起身行了个万福。 田国丈转头又对寇白门道:“寇姑娘所唱之曲,应该皆是姑娘自己度曲作词,这番才情,老夫下次登门专门请教。” 我有些懵了,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个都改日求教,那来此作甚么? 只听老头又对八艳之一——卞赛道:“卞姑娘可是出自官宦之家?” 卞赛道,小女子沦落风尘已久,这过往身世,不提也罢。 田老头点点头,道,卞姑娘操得一手好琴,可否在此为老夫弹奏一曲? 我心说,画画虽然是麻烦了点,但现场表演也不是不可能啊……我突然一惊,恍然明白了,这老头之前所说的,恐怕都是托词,寇白门那些佳丽恐怕已经淘汰了,剩下的卞赛,董小宛,李香君,还有……陈圆圆,我,不幸该是进了第二轮了。 但随即又觉得不对,李香君如此顶撞他,都不计较吗?万一进了京,冒犯了皇帝,那还了得? 卷一金陵尘烟第二章选美大赛(下) 正摸不着头脑,卞赛已然欠身而起,在下人们摆好几案、琴后,正好飘至琴后,缓缓落座。 她双手轻轻浮起,如蜻蜓点水般微触了一下琴弦,阖眼片刻,琴声已铮铮而起。 我一听便知是“高山流水”。其实古琴曲我是不懂的,不过,在当代能听到的倒也不少了。象“高山流水”啦,“广陵散”之类,既是名曲,武侠小说,影视作品里倒也少不了。 我心说这个卞赛还真有一手,倒不是她弹的有多好,我不懂阳春白雪,但“高山流水”个中含义我却明白。俞伯牙的琴,弹的再好,也需要钟子期这个知音人来赏鉴。她此举颇有讨好田老头的嫌疑…… 卞赛弹的许是很好,田老头又露出那副死样,眼睛半闭,一只手在椅上轻微的点着,和着;又怕扰了音乐,不敢发出零星的声音,另一只搁在茶碗盖上的手,竟不曾拿起。 然而,我是无心赏乐的了,万一等下叫我表演什么,那不知又要出什么丑了。利用这短暂的喘息,我得先发制人,想个对策。 果不其然,一曲终了,田国丈在极度赞赏之后,再次将眼光投向了我:“老朽听闻陈姑娘琵琶奏出来的音乐是天籁之音,……” 没等他说完,我已抢白,真是抱歉,圆圆来得匆忙,倒没有把琵琶带来。 田国丈仍不甘心:这倒是个缺憾了。不过,老朽还听说陈姑娘的戏唱得好。陈姑娘可否清唱一段,让老朽的耳朵享受个够啊?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怎能不卖他面子?况且我已是胸中小有成竹了。 如此,小女子就献丑了。 我也行至厅中,福了下去,瞄准了他手边的折扇:大人,可否借您折扇一用? 田老头自然十分乐意,将扇子递给了旁边阴阳怪气的太监。 小女子今次唱的是“贵妃醉酒”中一段。 我这次确实是献丑。我唱了京剧,而且是梅派的代表剧目“贵妃醉酒”,我想我应该不是学京剧的,但来两句还是可以的。 然而,我却是特意计划的。 第一,那个时候没有京剧,我唱得再烂也没有人知道。 第二,田国丈此举是来选妃,我这一出唱得该是恰到好处。梅派的唱腔,做功尽显雍容华贵,正好来个出奇制胜。 得意间,我已摆好架势,端平折扇,凭我的记忆,上演起一出“贵妃醉酒”。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 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 玉石桥~~~ 斜倚把栏杆靠, 鸳鸯来戏水, 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在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呀, 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 不觉来到百花亭。 一段终了,我环顾四周,众人再次投来更为诧异的眼神,那些迷人的眼睛中透出惊羡,恨不能围上来,若不是有田老头在,怕是要七嘴八舌闹开,怕是要好好讨教我了。 第一次开始崇拜起自己,能让这么多绝世佳人对我刮目相看,我简直要高兴的热泪盈眶了! 当然,最终点评的是田国丈了。 田国丈顿了好久才费力挤出一句话:老朽,算是没白活啊! 仅此一句,足够让我心花怒放了。 卷一金陵尘烟第三章之复社公子 回到家后,我不得不想想这个严肃的问题,万一我被选上怎么办。 倒不是对自己的相貌和才艺有多么的自信,而是相信陈圆圆将会被安插上这样的命运。选美的时候,全是一时意气用事,才发狠和她们比拼的,现在后悔迭迭了。 小姐没有被抓回来,鸨母好像也没有这个意思了。田国丈要是把我这个假陈圆圆带回去,那估计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逃走,但我又身无分文,何况一个弱女子,什么都不会,孤身在这里,能干什么养活自己?算来就只有妓女了。冷水泼下来,还不如安心当陈圆圆…… 正极度郁闷中,鸨母一路小颠冲入陈圆圆,也就是我的房中,“我说葱头啊,呸,呸,不对,是圆圆,我的好女儿,你可真是了得,当初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倒把这样一个美人胚子差点给糟蹋了……” 您来就是说这个的? 哎哟,哪里,倒把正事忘了。 第3章 是几位公子,姑娘等着见你那! 您不是早跟他们说小姐病了吗,怎么又要我冒充?你也不怕穿帮啊!我有些火了,这老鸨也太唯利是图了吧。 唉,他们若是冲着以前那个贱人,那我也就挡了。但他们都是冲了你啊!你可真有面子,复社的那些个公子平时从不登门,今儿个说是听李香君夸你如何如何,非得来拜访你啊。连姓柳的那个妮子都来了,老娘从没这么有脸过……老鸨眉飞色舞,笑的合不拢嘴了。 姓柳的?是柳如是? 可不是。 那复社的公子又是谁啊?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啊。 哦。 圆圆,你……等等那,你别这样去啊,得装扮一下,春喜,春—喜—,过来给你家小姐梳妆啊! 圆圆,这些衣裳你先穿着,赶明儿,妈妈请裁缝给你多做几件新的。 至此,我和陈圆圆是分不开了。 鸨母已在书房中置了酒菜,我在鸨儿,丫鬟的簇拥下,准确说是推搡,下了楼,来到书房,踉跄而入。 桌边围坐的五人一齐站了起来,回头看我。 三男两女,我只认得李香君。也就是说,旁边的丽人一定是柳如是了! 只见那丽人比李香君高了半偏云髻,身着红色织锦的夹袄,套了个亮闪闪的白色坎肩。下身是粉色镂金的碎花裙子。穿的这般喜庆,我还当是婚嫁呢! 正要上前细看,李香君已迎了上来,拉着我的手道,“圆圆,你可来了,让我们等得好辛苦啊!”一边将我拽了过去。 李香君的热情让我有些招架不住了。她兴致勃勃地替我介绍起来: “这三位是复社的大才子。” 首先介绍的是个四五十岁的长者,胡子头发都有些花白了。——这位是吴老先生,吴先生早年联名140多名士子上书痛斥阮大铖。可是复社的领袖人物呢。 “好汉莫提当年勇啊。香君,你这样个介绍法,不是让我羞愧吗。”老先生谦虚了一下,自我介绍道,“在下吴应箕,表字次尾,陈姑娘若不介意,叫我楼山亦可。” 我赶忙行了个万福:“圆圆见过楼山先生。” 接着,是位年轻公子。只见他从头巾到袍裳全是清一色的雪白缎子,外罩雪白裘衣,想必家中是有些钞票的。——这位是冒辟疆冒公子。 哦!!原来他就是冒辟疆,不由我不仔细看了:这个,还是生得面若傅粉,唇若施脂,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还是有些小帅的,就是眼睛小了点,不过要是在现代,单眼皮男生还是挺受欢迎的吧。 四目相对,我微微一笑,也行了个万福。 还剩下一位,用白话小说里常写的,是腰园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直鼻方腮。——这位是……李香君倒有些犹豫了。 于是,未等她接上,我就抢道:“这位想必是侯朝宗侯公子吧!” 那书生颇为惊讶,姑娘怎么识得我,我的名头可不及吴兄和冒兄啊! 我笑道,有香君姐姐在,哪能没有侯朝宗啊! 倒把李香君说得俏脸通红,假意骂道,圆圆你嘴巴怎么这么坏!心中恐怕已是乐开了花。 此时,柳如是终于可以隆重登场了!!! 真不知怎么形容她,不知是我原本就对她比较钦佩,还是她确实是明艳不可方物,我一时竟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她的美,什么唇红齿白,娇艳若花,实在有些俗。她的美不同于其他名姝。若说这秦淮八艳中,最美的当属我家小姐——原来的那个陈圆圆。但柳如是却是赢在气质,她的美中不是英气,却是有些寒意。 柳如是莞尔一笑,道:“听香君说起妹妹文采曲艺如何了得,倒教我按捺不住,想来请教。” 我赶忙道:“姐姐这样说,岂不是折杀了小妹,小妹来此也有段日子,尚未来得及去拜会诸位姐姐,反倒要二位姐姐亲自登门,这可让我怎么赔罪是好啊!” 李香君道,圆圆怎么这样客气?自家姐妹倒显得生分了。这是柳姐姐难得在南京,过不了几日,她便要去常熟,我还不赶紧拉她来见你,怕以后想见就难了。 怎么,柳姐姐不在南京常住吗?——这倒叫我意外和失望。 柳如是正要开口,李香君又抢道,钱牧斋正给她修什么我闻室,她又怎会在此久居?言语中颇有调侃之意。 我自然知道钱牧斋就是钱谦益,虽然知道后事,无奈不能点出,只好扯开话题,我闻室?典故可是“如是我闻”? 正说话间,侯朝宗插进话来,你们姐妹三人只顾闲话,把我们三个撂在一边,酒菜也搁凉了,你们说该不该各罚一杯? 吴应箕也道,正是,我们是来吃酒的,不是来喝风的。老夫站这么久,腿都酸了。实在该罚。 于是李香君,柳如是还有我一齐笑了,她二人痛痛快快自斟了酒,又给我倒了一杯。 我一闻,呵,不知是几十度的白酒。不由吓了一跳:啊,我不会喝酒。 众人竟不信,侯朝宗更是说道,圆圆姑娘又来搪塞我们,岂有不会的道理。定是瞧不起我们。 这倒教我好不为难了。要是喝醉了,说错话可就完了。许是我脸色太难看,冒辟疆挺身而出道,圆圆姑娘若是不会喝,还是我来替吧。说着竟来取我面前的杯子。 侯朝宗笑道,冒兄要怜香惜玉,我岂有不成全的道理?于是他们三人将杯中酒饮尽,我们方才落座。 之后我的酒基本都由冒辟疆代喝了。这是后话。 一时鸨母上来:“难得诸位赏脸,老身这些酒菜恐怠慢了,这边才从醉香居叫了招牌的八大叉。”正说着,果见后面跟了一溜提着食盒的小厮。 所谓八大叉,实在是南京菜的极品,即叉烤鸭,叉烤鱼,叉烤乳猪,叉烤鸡,叉烤火腿,叉烤山鸡,叉烤酥方,叉烤鹿脯。其中首推叉烤鸭,相传清朝的满汉全席中即有。看来这次鸨母是下了血本了。 众小厮将桌上菜全都换了,把这些让人流口水的佳肴堆了满满一桌。 “各位好好吃酒,我家圆圆得蒙复社诸位公子垂青,实在是幸运得紧哩……圆圆,好生款待,替妈妈多敬几杯。” 冒辟疆起身往鸨母手中正要递一锭银子(有些大,不过我看不出是几两),道了句有劳。结果,鸨母反倒谦让起来,又开始念叨:“公子千万把银子收起,这桌酒只当是老身请的,还望公子日后多来捧圆圆的场才是。” 这下反把冒辟疆弄尴尬了。我不知怎地,竟自己掺和进来,“妈妈,莫拂了冒公子的好意,权且收下,你那样说倒把我家,咳,我说得忒差了点。” 这时,李香君也走了过来,“圆圆说得是,他们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平时不将我们这些女子放在眼中,倒似我们非巴结他们不成!” 再让了回,鸨母终于将银子收下,退了出去。 后来我才知道,复社的公子不少人颇有些自命清高,瞧不起秦淮河畔的曲巷烟花,觉得她们只会唱些戏文小曲,出身更是不好。直到柳如是等人在他们面前展露诗才,方使他们对个别人改观。譬如柳如是,顾眉,卞赛等人。在秦淮八艳之中,陈圆圆是以美色当选的,他们这些以诗文,家国为主打的复社公子,自然不愿与世俗人一起来争风吃醋,所以原本复社的公子是罕来此处的。所以这次破天荒的登门,而且是复社的一些首脑人物,难怪鸨母会这样受宠若惊。 不过,这次他们来,鸨母实在该感激李香君,若不是她将我“吹嘘”一番,又怎会将这些人引来一探究竟呢? 卷一金陵尘烟第三章之才服众人 重新告座后,我已经完全被桌上的八大叉给吸引了。来这里这么长时间,吃的不过是些剩菜残羹…… 如此来说,当陈圆圆还是很好的,吃好穿好,活得自然就好啊。想必日后进宫,跟了吴三桂,日子更好吧,管他什么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关我屁事。 谁知这帮人,吃饭也不好好吃,一个个在边上干看着,居然还聊。 “说到叉烤,古时的易牙算得上行家,他在煎,熬,炙均是了得。尤其是炙鱼,听说便是因此而得宠于齐桓公。” “楼山兄此言差矣。以炙鱼而闻名天下的应该是春秋末年一个吴国的厨子,也就是太和公……” 于是他们牵扯了好些人出来,什么宋五嫂都出来了,就差食神了。我心说他们怎么就没完了,还让人吃么?结果,他们非但乐此不疲,还把我也硬扯进来。 “圆圆,你怎么不说话?” “哦,我也在想古时的名厨,”只好强咽下不爽和口水,料定他们必相问,我已想好对策。有一部叫“满汉全席”的电视剧中,那个张东官时常提起什么“詹爷爷”,也就是詹鼠—— 我要说的这个厨师名叫詹鼠,隋文帝因不满御厨的饭菜,杀了很多御厨,还张榜招厨。这个詹鼠就应征入宫,隋文帝问他什么最好吃,詹鼠说需要到城外去找。于是他就带了隋文帝出城。等到隋文帝饥饿难耐的时候,他拿出了葱花饼。说道,“饿”才是最好吃的,人只要饿了,饭菜就是香的…… 吴应箕不由叹道,陈姑娘说得好,这个詹鼠才是真正的好厨子。厨之大者,胸中放的不是佳肴菜谱,而是天下百姓的饥饱啊。 说着,还斟了酒,举起杯来,这杯酒既敬这位詹鼠,亦敬陈姑娘。老朽只恨不能早些认识!我先干为敬。 我自然心中暗喜,脸上还是得不动声色。连忙说道,先生说哪里话,我提詹鼠不过是希望诸位早些动筷,莫辜负了这美酒佳肴啊。 …… 接下来的谈笑吃喝,我主要把心思放在吃上。 她们当然还是问起了京剧的事情,我免不了唱了两句,随便说说,敷衍过去。他们则是不停的变换话题,从诗词歌赋,到京城形势,还有李自成,张献忠等,无所不及。 第4章 我不敢太插口,正所谓,言多必失。仅偶尔说些知晓的,免得丢人露馅。所以,大多时候我只有保持沉默。 酒足饭饱后,这些人又嚷着要作诗填词,恰便在书房,于是拎了酒壶,移步书案。 丫鬟已经铺好纸,镇着,研好磨。 我对柳如是敬佩得很,所以提起笔来就塞到她手中,柳姐姐才思敏捷,不如就你先来吧! 柳如是微微一笑,也不谦让,提笔就写。只见字体娟秀,铁画银钩,却也算是一挥而就。 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正薄寒; 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 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自看; 珍贵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栏。 众人连声道好,吴应箕道,不仅把名字嵌入其中,意境给的也好。 谁料李香君忽然笑侃道,柳姐姐这首诗想必是酝酿已久了,你们看尾联两句,分明是说给钱牧斋的,我们聊得这样开心,你竟无端说起这些愁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这句玩笑话却让我心中不禁一颤:我心中的柳如是本是个巾帼英雄,慷慨激烈,怎么会做这样婉约的诗?难道说她不去赴田老头的约,并非她不屑那些人,而是为了替钱谦益守节???这样一想,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了。 正想着,侯朝宗已蘸饱了墨,冲自斟自饮的冒辟疆道:“冒兄,你来填首词吧,就沁园春吧,我给你起个头。”不由分说,落笔就写了四个字——一袭貂裘。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吴应箕道,朝宗又来胡闹了。 侯朝宗也掌不住笑,你看他今日穿的这一身,不是一袭貂裘么?我看他怎么接。 冒辟疆放下酒杯,略皱眉头,接笔写道, 雨花台上 桃叶渡口 吴应箕又评道,由人及南京之景,算是勉强接过,且看他下面怎么填。 冒辟疆沉吟片刻,挥笔写来: 秦淮畔寻梦 闹庭曲槛 霞映楼头 交错觥筹 流水空山 和云伴月 疑是缟仙尘世浮 众人皆道,写的是今日之事,倒也颇有些柳三变的风韵。 冒辟疆又写下去: 道一声, 莫教梦醒了, 再醉方休! 吴应箕笑说,辟疆还想作李谪仙不成?!快快写下阙来。 冒辟疆却不忙写,抬眼看我,只见他早已满脸通红,想来醉的不轻,许久,说道,圆圆姑娘,这下阙不如由你来接吧! 未说完,侯朝宗就已领着众人起哄,我心中自知是躲不过了。好在沁园春的词道也背过几首,他方才写的时候,脑中就闪现过毛主席的“沁园春•长沙”。 就是毛笔字是个大问题,眼瞅着毛笔就要落在我面前,冒辟疆突然缩回,“不若由我来代笔吧!” 这句话正中我下怀! 我一边回忆,一边思索着修改,一边吟道: 携来百侣共游 看——峥嵘岁月烟雨稠 (未听见什么评论,便接下来一气念道) 恰妖姬静女 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 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 粪土当年万户侯 “好!!”吴应箕不由打断道,“好一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有气魄!” 于是,我趁势修改了最后一句: 随水流 到海中深处 浪遏飞舟 众人等冒辟疆写完,不由鼓了掌。冒辟疆亦赞道,圆圆把我这世俗词造就得如此非凡,让晚生佩服了。 侯朝宗笑说,圆圆姑娘把我们说得这样好,我们越发需要努力,莫对不起这首词了。 李香君道,我早说圆圆不是寻常之辈了,看谁还不信! …… 又说了会话,众人便要告辞,忽然,冒辟疆往侯朝宗身上一歪,吐了一地。 侯朝宗与吴应箕道,今日怎么喝成这样,这下可走不了了。说着,将冒辟疆扶到旁边坐下,只见冒辟疆双颊通红,眼睛努力想睁开,却是撑不起来。 我忙道,要不让他歇歇,酒醒了再走也不迟啊。 侯朝宗听我说了,急忙携了李香君,一边作势拉众人走,甚好!!那我们就先走了,辟疆就交给姑娘了。 说完,如释大负,也不听我讲话,竟领着众人出门去了。 我只好追出书房,送他们先走…… 卷一金陵尘烟第四章命运初定 我将他们送到了院门,见他们远去,回头却见鸨母站在我后面,笑得合不拢嘴。 她差点要将我抱起,“我的好圆圆,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看你也马上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呵,你怎么知道?” “哎哟”她一边往里拽我,“进去就知晓了,有贵客在等你。” …… 鸨母买的这个院子,原本也住着母女俩,也是私妓,后来不知搬哪去了,鸨母从苏州带着陈圆圆来南京“扩大生意”,就将此处盘下了。 院子虽然不大,但也极为巧致,院当中是两层的小楼,楼上是陈圆圆的闺房和几间上房,楼下是书房,茶厅,鸨母以及其他妓女,下人们只是住在院中散落的房屋。 鸨母所说的贵客,恰便在书房隔壁的茶厅中,让人心中隐隐觉得有哪不对劲。 鸨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难得不用她那谄媚的音调,而是恭敬地小声道,“圆圆到了”也不急着进去,候在外面等里面发话;可见来头不小。 只听里面人道,“请进来吧”声音略为苍老,倒是有些耳熟。 鸨母这才推门,领了我进去。只见左壁榻上坐着一人,果然认得,正是才见过的田国丈。难怪鸨母奉若神明。 想到他也算个大人物,我连忙行了个万福,学着古装戏的模样,口中念道,陈圆圆拜见田大人。 田国丈十分客气,“圆圆姑娘请坐,老夫登门造访,还恐造次了。”我便在旁边的圆凳上挨着坐下了。 田国丈打发了鸨母出去,又慢悠悠的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我心知肯定要说什么重要的话了,不会是已经确定我进宫了吧?!我一下子沉不住气了,道:“田大人何时到的?圆圆先前和几位朋友聊天,哪晓得怠慢了大人,让您在此久等,实在是罪过……” “姑娘切勿自责。”田国丈终于说话了,“是老夫不愿惊动姑娘,实不相瞒,老夫在此处也参与了刚才的谈笑闲话。”说着,转身将其背面墙壁的山水画掀起,露出一个杯口大的洞,(早该料到是用来偷窥的,)我不由暗笑,原来古装戏里妓院的窃听伎俩是来源于生活的,我说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还得请姑娘谅解了,老夫此举虽是地痞无赖的做法,却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我一急,竟然脱口而出,想收回也不行了。 田老头倒也不怪罪,却把头一低,声音也压低了,“陈姑娘,你若不嫌弃,老夫认你作干女儿可好?” 我心头一惊,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但没想到这么快。我不由得按捺不住紧张的心绪,冒昧问道:“田大人,怎么会选中我?秦淮八艳之中,论才艺,论相貌都有更好的人选吧?” 估计是没看到我惊喜的表情,相反说出这样的话,倒让田老头也惊吓到了,他稍定了定神,仍旧镇定下来,“听语气,姑娘对老夫此行也知晓一些了?” 我心说,收什么干女儿啊,假惺惺的,口上只好忍下:“实不相瞒,大人此行,倒也略知一二。” “你不妨说来听听。”田大人示意我压低音量。 “大人忧心皇上整日为国事操劳,有伤龙体,更不利于国家社稷,所以南下寻找佳人,慰藉天子……” 田老头捋了捋胡须,似对我的说法还算满意,“姑娘的说法倒也不错。不过,老夫此行,却也怀有私心……” 这老头倒也坦白,我自然知道他此行是要帮他女儿田贵妃争宠来着。 “别人都说我女儿仗着皇帝恩宠,如何如何,说我这个当爹的更是仗着皇恩为非作歹了”说着,他无奈的笑了笑,“哪晓得老夫的苦啊。要对得起皇上,要不让娘娘有后顾之忧……贵妃娘娘虽然正沐圣恩,是有福之人,身子却是比不得从前,她心中的焦急,只有我这个当爹的清楚……”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自言自语。 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头有些可怜,就象现在的老父亲操心自己的儿女的样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家也不过如此。 “圆圆明白,田大人想帮贵妃娘娘找个贴心人,共同侍奉皇上。” “圆圆姑娘是明白事理的人,老夫对你开诚布公,也希望你能够给老夫一个明确的答复,不知道能不能帮老夫,帮娘娘?” 我无奈的笑笑,“这似乎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吧?以田大人的身份,我一个弱女子能自己做什么答复?” 田大人眉头微微一皱,我正担心他会否怪责,他却又转而笑了:“姑娘果然和一般人不同,莫说是烟花女子,天下间哪个女子不想进宫一睹天恩,然而姑娘却是不为所动……” 我心说,宫里好吃好喝,谁不喜欢?但摊上崇祯这么个末代皇帝,能有什么好事情。 田大人又道:“但姑娘想必也以国家大事为重,如今圣上天天忧心国事,实在需要姑娘费心。” “大人说笑了,我身份卑微,哪能有这样的能耐。虽说国家大事,匹夫有责,但弱质女流又能有什么作为?” “姑娘莫看轻了自己,在老夫看来,皇上身边虽有妃嫔无数,但却少了个才貌双全,年纪轻轻,却又贤德兼备,识大体的女人。而姑娘恰恰是最佳人选。”田老头又给我戴起了高帽,“陈姑娘见识广博,看法独到,已使老夫叹服,更何况,姑娘不仅见解另辟蹊径,在才艺上也是与众不同。这样的人才,若非错生为女儿身,实可做大明的栋梁……” 田弘遇这番话将我夸进了云里雾里,我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我心说,好话果然是人人都爱听啊。 第5章 田弘遇这样的人,不懂治国之道,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却是最拿手不过了。先是对我来个推心置腹,然后将我一夸,让我诚心替他卖命…… 为免听晕乎,我赶忙岔开话题,“田大人,您为何不挑其他的几位佳人?就譬如柳如是,她的文采和见识,都比圆圆高出许多,在江南,士子举人对她都佩服得紧,大人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田弘遇笑笑,道,“柳如是虽然才华卓绝,老夫却从未属意于她”见我满脸迷茫,田大人又道,“老夫对传言也略有耳闻,原礼部侍郎钱大人将纳她为妾,老夫又怎可让她入宫徒惹纷争?不仅是她,八艳之中,寇白门和保国公似也交情非浅,而顾眉年纪稍长,交游广阔,若贸然进宫,实在不妥。况且有姑娘在此,老夫也不作他想了。……剩下来的马湘兰,董小宛虽然色艺俱佳,身家清白,但这样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京城皇宫之中,实在是大有人在。” “那李香君呢?她这样爱国刚烈的女子,怕是宫中罕有的吧?” “偏偏就是她的个性太过刚烈,即便才识再好,她若进了宫,不知还有命否。” 这老头说的不无道理,那我岂不是只有认命了?不对,“还有卞赛呢?若圆圆没猜错,田大人对她的印象不错吧?” “姑娘好眼力,卞赛的才貌都是别样风致,光是琴就弹得出神入化,况且她出身名门,确实算得个绝世佳人,但老夫权衡之下,姑娘始终是上上人选……老夫对姑娘说这么多,是希望姑娘看到老夫的诚意,个中并无半分芥蒂。姑娘是明眼人,应该明白老夫绝无利用加害之心,对姑娘来说,宫中锦衣玉食总好过江湖漂泊、受鸨儿狎客欺凌;从大处说,姑娘可以为大明出力,将来甚至名留青史,这不是桩美事么?” 这话真叫我哭笑不得了,陈圆圆史是留了,但不知是什么名声! “姑娘可先考虑一下,老夫也不能强逼姑娘……老夫明日再来叨扰。” 我暗暗摇头,我真的有选择的权利么? 卷一金陵尘烟第五章情缘错种 我恍恍惚惚回到房中,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此荒诞的事情,想到我可能摆脱不了的命运,孑然于世的孤苦,这使我连日来的故作镇定,强颜欢笑,自我安慰功亏一篑,泪水如决堤般侵袭了我。 我伏在桌上,大声哭了起来,此刻我只想尽情发泄,管她什么陈圆圆,历史,时空,只管拆穿我好了,让我死个痛快! 突然我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圆圆,你怎么了?”我心说莫非还有天外飞音?连忙停止嚎啕,却顿时觉得背后有股压力,以及重重的喘息声和浓烈的酒气。 我急忙反头,哪有什么神仙,分明是个男人。——原来是醉酒未走的冒辟疆,只见他面色稍转,但却另外透着关切。 这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我赶紧收敛刚才的非淑女行为,站了起来,细起声音,矫作道:“冒公子怎么在这?” 这下轮到冒辟疆脸红了,“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来了,酒醒后就…发现在此了,原来是姑娘闺房……这,这可……” 我心想肯定是春喜那些人擅自作主,将他抬来的,忙道:“冒公子,不必紧张,圆圆并无怪责之意;反倒是我,刚才让您见笑了。”我拭去泪水,为他倒了杯茶,“公子请坐。” “请恕我冒昧,圆圆,你为何,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我只有岔开话题,“公子酒可醒了否?” “喝过醒酒汤,好多了。”他用他那双并不明皓但内注清水的眼睛望着我,期待着我的答案,“圆圆,我们是朋友,有什么委屈小生愿意分担。” 这一刻,让我心中不由泛起一股暖流,眼泪却也同时涌了出来,我能说什么呢?告诉他我来自未来世界?告诉他我不是陈圆圆?我连我自己是谁、怎么来的都不清楚,又如何能跟他说个明白? 我只好打诨道:“我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世,有些感叹,才哭出来的。” 冒辟疆也叹了口气,“姑娘的身世确实让人心疼,只是,姑娘不要总挂在心上才好啊。” “哦?你知道?”这怎么可能。 冒辟疆微有些羞涩,道:“倒也听过一些。姑娘原本姓邢,私塾先生为姑娘改名为沅,双亲……跟随姑父,改姓陈……” “家本姑苏浣花里,圆圆小字娇罗绮。”我心中一凉,这才是我的身世。 “圆圆……”冒辟疆突然吞吞吐吐起来,脸竟憋红了,“其实,其实,我看过你的戏,那是我一生难忘的。台下是人山人海,台上的你,你却似云中仙子,超凡脱俗……” 我心说,你看到的又不是我,是……猛然间,我心底一阵石破天惊,他说这些干吗?莫非……是了!他看过陈圆圆的戏,早已对陈圆圆心生好感,所以在先前的酒席上,对我也百般照顾,之后还来个鸳鸯填词…再仔细回忆他看我的眼神,还有现在的超级关心,腼腆吞吐的表情…分明显示出他对陈圆圆早就暗生情愫。说不定他还是故意醉酒,好借机留下! 我真是迟钝,其实我早该看出来了!且不管他是对哪个陈圆圆有兴趣,我已对这件事情感到莫大的惊讶和兴奋。 惊讶的是,冒辟疆本该和董小宛是一对,为何会心仪陈圆圆呢?兴奋的是,这是件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事情,也让我看到了“认命”以外的一丝曙光!要是我和冒辟疆是一对儿,让他带着我远走高飞,不就可以摆脱宿命了? 这不由得让我有些惊慌失措,我竟故意打断道,“冒公子,天色已晚,我叫人早些送你回去罢,免得路不好走。”我需要时间好好消化。 我这突然下达的逐客令,让冒辟疆也有些措手不及。他的额头居然渗出了汗,两只眼珠好一阵子乱转。许久才稳定了些,“圆圆,”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全是汗水,“你,不要这样,有什么事情,只管讲与我听,我,我是真心实意关心你……” 我忙把手抽出,背在身后,在裙子上抹了抹。他又说道,这次开口向机关枪了,“我,我并非登徒好色之人,圆圆,我,我是真心倾慕你……” …… 眼前这个人,也就是现在才华横溢、名声享誉的四公子之一,这样一个人在我面前,因为我而变成急得满头大汗,语无伦次的傻公子,如此怎会不让我心中涌起波澜呢?可我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个幽幽的美人,是的,“那董小宛呢?她怎么办?” “小宛?”他的神情不由一变,头也渐渐埋了下去。虽然他没说什么,我已明白,董小宛终究在他心中占据着一方地位。 “董小宛对你一往情深,你又岂能辜负了她?冒公子,今日你说的话,圆圆只当从未听过。”说到这,我竟潸然泪下,不是为错失了一段情缘,而是丢失了一份希望。 “圆圆”冒辟疆忽然二话不说,将我一把揽入怀中,我这边晕头转向,还没搞清楚状况,他却感动起来,“没想到你对我如此情深意重!圆圆,我若抛下你的情意,岂不是要天劈……” 我心说,我对他哪来的“情深意重”?正要挣脱,他却越搂越紧了,“圆圆,你为我而落泪,这样的美人恩,我如何消受…我,我…只恨没能早认识你…你为我着想,宁愿放弃自己的幸福,这份大度体贴,谁人能比?圆圆,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不会舍弃你!” ……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与我隔了几百年,虽然无法明白我所想,虽然我与他完全不了解对方,但此刻,我只想伏在他的肩上,享受这片刻的温暖。我放弃了挣扎,双手轻轻环住他,把头靠在他那并不坚实的肩膀上,任由孤寂的泪水夺眶而出,湿了他雪白的衣襟…… 卷一金陵尘烟第六章欲托终身[手机电子书17z.] 被冒辟疆紧紧拥抱的我,不禁想到,我和他之间会不会发生点什么?再怎么说,陈圆圆,终究也是个妓女,妓女和男人,在妓院,有点什么也是再稀松平常不过了。 我突然间有个很恶毒的想法,我要让冒辟疆永远留在我身边,虽然这对董小宛来说,有些太不道德了,但我需要摆脱“陈圆圆”这个命运,我也要学陈圆圆那样和情郎私奔!还非我淌这混水不可?不论成败,我都应该赌一把,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是对我现在的形容吧。 要留住一个男人,身体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作践自己,出卖自己,但我的敌人是命运,我要好好搏一把! 虽然有了这个“毒计”,我却还是不知怎么开口。这时,冒辟疆已经将抱我的双手渐渐放松了,我只好顺势脱开他,冲他微微一笑:“冒公子……” “圆圆”冒辟疆打断道,“你怎么还这样称呼我?” 我心中暗笑,嘴上却迅速改口,柔声道了句“冒郎”,直把冒辟疆叫得“脸泛桃花”,一激动又抓了我的手。 我又说道:“冒郎你不会是酒醉胡说,等会儿走了,酒把今日说的话忘个一干二净罢?” “圆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冒辟疆,怎么,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不如,我来启个誓。”硬是将他又逼急了。我赶紧往他怀里歪,稳住他,“冒郎别生气,圆圆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冒郎待我的情意,圆圆岂有不知之理?只是…只是担心冒郎被朋友耻笑,被父母责怪,那,圆圆的罪过就大了……” “圆圆放心,冒某决不负你。况且圆圆你才貌双全,见识过人,又贤惠体贴,这样的可人儿,垂青冒某,是天大的福气啊。”冒辟疆突然口若悬河起来,看来人若得意便猖狂啊! 我一咬牙,放出话来:“冒郎如此看重圆圆,圆圆愿将一切都给冒郎!” 第6章 这样的话,相信傻子都明白。果不其然,冒辟疆的呼吸马上变得急促起来,他那滚烫的手轻轻托起我的下颌,我不得不正对他那对眼睛——里面满是惊讶、激动、欣喜。那一瞬间,我的心跌入了谷底,我就这样草率,把自己交给了一个古人! “圆圆”他的声音突然变了,甚至带了些哭腔,他伸手抚弄起我的头发,摩挲我的脸庞…… 此时,我想起了一句诗——春宵一刻值千金,颇有些无奈和搞笑。我以为他肯定要吻我了,结果他直接牵着我的手走到床边,拉我坐下,一把扯下他那边的床帷,将我揽入怀中,慢慢地倒在了床上…… 我的心终于狂跳了起来,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我闭上了双眼,不敢看他。只觉得他的脸越靠越近,呼出的气体直袭我,他的嘴唇也伴着喘息,封住了我的口…… 此刻,我告诉自己,爱上这个男人吧,毕竟这是个不错的男人,毕竟这是种全新的体验,毕竟他是在这里第一个关心我的人,毕竟这可能是我摆脱“命运”的唯一方式。 就在我说服自己接受他,接受自己的行为时,冒辟疆的舌头已经撬开了我的双唇,他温柔却又热情的吻着我,双手缓缓地抚摸着我,我试着回应,试着投入…… 突然间,我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自己置身于什么异度空间,压在我身上的不是冒辟疆,而成了千斤重的巨石,万丈高的海浪! 我的脑中似是一片空白,又似充斥了千丝万缕,理不清头绪。我惊恐万分,伸手奋力推开…… 卷一金陵尘烟第七章鸳梦难成 “圆圆,你怎么了?” 我缓过神来,只见冒辟疆一脸疑惑的望着我,气喘未平。我更是大口呼着粗气,想到刚才的状况,余悸未消。 “圆圆,你后悔了吗?”冒辟疆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我心想肯定是刚才我一把推开他,让他生了疑心了;我连忙收拾情绪道:“冒郎想到哪去了,我只是,只是,刚才……”我竟一时语塞。 正不知如何作答,门外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正要询问,门已被撞开,我这才想起自己连门都没锁。 屋内已经充满了鸨母的声音:“圆圆…圆圆…咦,你就睡了么?” 我赶忙翻身坐起,掀开床帘。 “哎呀!”只听鸨母一声尖叫,“怎地冒公子在这?” 我一边扶冒辟疆起身,一边道:“妈妈这话是怎么说的?冒郎不在此还能在哪?” 冒辟疆又拿出一锭银子,比先前那个还大些,正要递到鸨母手中:“妈妈,暂且收下这,只当是茶钱。” 鸨母眉开眼笑,立马就要接过,忽然,她收了笑容,一反常态打住了:“冒公子的银子,老身愧不敢收,冒公子肯赏脸来此,已是让老身笑得阿弥陀佛了。冒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叫人送你回去罢。” 她这分明是赶人走!我有些慌了,连忙制止:“妈妈不必费心了,冒郎今晚留在这。” 鸨母瞪了我一眼,正要开骂,忽而转脸对我笑了起来:“先不说这了,圆圆,你来看看这个。”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端着个黑漆小木匣。拿起细看,雕龙刻凤,小巧玲珑,十分精致。 “这是什么?”我抬眼看看鸨母,她却卖弄起来,“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我满肚狐疑,掀开盖子,瞬间一道亮光闪出,十分刺眼,忽然光度陡弱,汇于一点,我这下算看的清楚,不由发出从未有过的惊叹: 呈现在盒中的是一颗黑色的滚圆珠子,鸡蛋大小,绝顶的光滑圆润,晶莹明亮,发着淡淡、高贵的幽光。 冒辟疆也不自禁赞道:“如此大的黑珍珠,实在是稀世珍宝。” 鸨母一阵得意:“冒公子好眼力!这颗珍珠肯定是价值连城!圆圆,这个珍珠啊,粉红色为上品,银白色就差些了,黄色最差。至于黑色,由于难得,最贵了。况且这样大个,不晓得几辈子才能看上一次……” 虽说这样的宝物也让我心痒痒,但鸨母也太失礼了,我于是道:“既然是宝物,你小心收好罢,拿出来作什么?” “哪呀,这宝贝可不是给我的,这是给乖女儿你的!” “给我的?”——我也有机会得这个珍宝? “是啊,田大人专程让宫里的公公送来的!你看看,我说你是凤凰命吧。”鸨母兴奋道。 冒辟疆有些慌了神,他拽住我的衣袖道:“什么田大人?就是那个田国丈?他,他为何送你这个?” 我还未来得及应对,鸨母已抢占先机:“我家圆圆生得风流艳丽,田国丈眼力好,早就相中我家圆圆……” 我慌忙打断,对鸨母吼了句,转而对已露出失望神色的冒辟疆道:“冒郎勿听她混说,圆圆一心一意对冒郎,绝无他想。” “你说什么!!”这下,鸨母眼露凶光,俨然一只母大虫,“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竟然要和当朝国丈作对不成???想害死老娘么?” 我心想千万别把老巫婆惹火了,否则大计难成,便只好安抚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她神色稍松弛了些,对她耳语道:“选妃是件秘密的事情,你难道要大肆张扬么?小心人头掉得更快!” 估计这次和冒辟疆是不能有什么发展了,我看鸨母不发话了,只好打发冒辟疆早些走,以免争端:“冒郎,今日我和妈妈还要说些私房话,你先回去罢,改日再来也不迟。” 冒辟疆眉宇中露出一股哀色,他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文坛风云人物,今日却受了这些委屈。他强忍着内心的困惑与失望,礼貌地跟我们告别,拒绝了院里小厮的护送,一个人踉跄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有些悲伤,对这个男人产生了点点爱怜。鸨母却在这时开口:“幸亏刚才没冲口说出来,否则真格搞不好要被干掉呢。” “知道就好。” 鸨母并未罢休,她扯着我道:“你就要进宫伺候皇帝,你在这和冒公子掺和什么?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们就生米煮成熟饭了。你是发病啊?” 我自己还窝了一肚子火,便没搭理她。 鸨母突然煞有介事对我道:“圆圆,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处女?这要是不是,会不会……” 我冷哼一声道:“我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失忆了,我怎么知道是不是?” 这下,鸨母开始担心了。 不过,她马上又恢复笑脸,凑到我耳边告诉我就算不是处女,又该如何如何之类…… 卷一金陵尘烟第八章寇家芳菲 第二天,直到晌午,冒辟疆都没有出现。我有些慌了,真有些怕他一去不返。田国丈昨天说了今天又会过来听我的决定,我该如何应对呢? 鸨母现在虽对我象宝贝一样宠着,却也把我当宝贝一样看着:她已经丢了一次陈圆圆,岂能再丢一次? 然而我不能坐以待毙,等着田国丈来把我带走,我得出门活动活动—— “妈妈,我想到寇家去。”到南京这么久,我只知道寇白门家怎么走。 “你去那作甚?” “我整天窝在这里也无聊。况且小姐溜走了,只有寇白门知道,我不过去安抚一下,和她对对口供,怎么瞒天过海?” 鸨母觉得有理,便叫春喜陪我一同去,好生叮嘱了她一番。我知道这名为陪同,实为监视。 寇家位于钞库街,离陈家倒也不远。我和春喜远远望见寇家,就不由地吓了一大跳。只见门口列队站了好一批人,约摸三十个左右,全是一众打扮,据我的经验分析,应是某大户人家的仆役。细看之下,人群后面还有顶大轿子。 春喜有些怯怯地拉我衣袖,低声问道:“什么人那这么气派?” 我心中一凛,已然有了答案。如果猜得不错,这人应该是那个名声赫赫的保国公朱国弼。就是这个人,为迎娶寇白门,派五千名兵士手执红灯,照亮道路,营造了南京城空前的娶亲场面;也是这个人,惺惺作态,骗取了寇白门曼妙的青春,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我不由叹息了一声,引着春喜跨进院门,往里直奔—— “哎哟!”我横冲直撞,竟和来人撞了个满怀。我抬头一看,正是我要找的寇白门。 她见到我,略微一惊,张口叫了个“葱”字,忽而想起忌讳,忙把后面那个“头”字咽了回去。 我这才发现她身旁还站了个人,只见他头戴束发金冠,穿件白蟒箭袖,腰带上还点着银白珍珠。面目还算清秀,但瞧他的富贵样,定是纨绔子弟朱国弼无疑,心中实在生不出半点好感。 “这位小姐是……”他似是问寇白门,又似是直接问我。 我强作笑脸,微微一福道:“陈圆圆拜见国公大人。” “哦?小姐就是陈圆圆?——只是,在下与小姐素昧平生,小姐怎识得在下?” 我虽鄙夷他,却也不得不奉承他,溜须拍马一番:“小女子虽未见过大人,却也知道整个南京城,唯独您有这样的气魄,有这样的派头啊?” 说得酸度,让我都有些为自己的厚颜无耻脸红了。朱国弼还是相当高兴,笑道:“陈小姐果然与众不同啊。田国丈实在好眼力。” 我心下一痛,原来他也知道我被选中的事情。这也难怪,他和田国丈同朝为官,都是国戚,自然会一起通通气的。 他转头对寇白门道:“湄儿,我本就要走了,也不耽误你们姊妹俩聊天了。” 寇白门冲他淡淡一笑,略微颔首,算是道别。朱国弼便向我们礼貌的拱拱手,迈步出了院门。 只听见门外一人高呼“起轿”,浩浩荡荡的队伍就扬长而去了。 …… 少了朱国弼,我反而觉得尴尬了。我都不知道该象以前那样称呼她为寇小姐,还是把自己当陈圆圆,叫她声“姐姐”。 倒是寇白门先开口把春喜打发:“你到后面屋子去和小秋耍乐子吧。” 第7章 春喜正犹豫着,我佯怒道:“你还不去?还怕我跑了不成?”恰说中她心中所想,她被吓了下,悻悻退去。 寇白门携了我的手,并不进屋,只往院中墙边一处石桌前坐下。虽是露天,正因为一览无余,反倒是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寇白门直接就把话明说了:“你家小姐的事,先前陈妈妈对我倒也说了。其实,昨日你家小姐还托人捎口信给我,说她将会常住苏州。” 我没料到寇白门居然知道陈圆圆的下落,并且将这件秘密告诉我,我试探道:“你告诉我,不怕我告密?让人把小姐给捉回来吗?” 寇白门故作高深地微微一笑;“我告诉你,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为人,相信你会成全她的美满姻缘,毕竟她也救过你的命吧……只是,我对你开诚布公,也希望你对我真心相待,或许我也可以帮到你啊。” 这话算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来找她,不仅仅因为我只认识寇家,还因为她的侠名。 只听她问道;“你,你不是叫葱头吧?” 我心中一咯噔:“寇姐姐,此话怎讲?” “凭你的才华横溢,想必并非出身一般人家。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对你的身世有所保留?” 我无奈道:“我确是有难言之隐。只是我的身世,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家小姐应该对寇姐姐讲过,我昏迷醒来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葱头这个名字只不过是胡诌的。” 寇白门愣了愣,似是对我的答复不大满意,但仍旧大方笑道:“是谁都无干紧要,重要的是你现今才是真正的陈圆圆,你放心,这个秘密我会替你保守的。” 说完,她站起身,拉我往她闺房奔,一边道:“圆圆,我来为你引荐一个人吧?” 我心中不禁纳闷:这是个什么样的神秘人物,还缩在她房中? 卷一金陵尘烟第九章柜中君子 步入寇白门的闺房,迎面一阵兰花香,沁人心脾。兰,花之君子;寇白门,群芳中的女侠。兰花配白门倒是最恰当不过了。 寇白门进门便唤道:“吴大人,你快出来吧!” 我心中登时晴空霹雳。这“吴大人”三个字让我如触电一般,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吴大人,不会就是吴三桂吧?难道,今日,我就要见到那个冤家? 突然,旁边柜门倏地打开,探出一个头来,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却也让我从触电中回转过来,仔细打量起他:但见他一袭黑色,和冒辟疆一般高矮,年纪也相若。面目倒是可亲,唇上留着一撇胡须。 心中倒没生出什么厌恶,只暗自算计:吴三桂是1612年生的,今年是崇祯十五年,也就是1642年,他应该是三十出头,看年龄倒也符合。 他没等站稳,就急急忙忙整了整衣帽,一边道:“那个保国公实在让我给憋坏了,我竟着实做了回柜中君子,实在汗颜。咦?这位姑娘是……” 寇白门先还露出羞赧神色,连声道歉,看他询问起我,便高兴地介绍道:“吴大人,这位就是陈圆圆。” 他眼睛一亮:“哦?酒垆寻卞赛,花底出陈圆。在下今日终于得见陈姑娘,在柜中半日,倒也不亏。” 我心不在焉的笑笑,行了个万福。 只听寇白门又介绍起来:“圆圆,我来为你引荐这位吴大人。” 他摆手道:“什么大人不大人,在下姓吴,名伟业,表字骏公……”我先还心中喊苦,哪知越听越不对劲。吴伟业?搞了半天不是吴三桂!而是那个后来写了《圆圆曲》的吴伟业啊! “原来是吴梅村吴大才子”心中既是侥幸的高兴,又暗暗有些落寞,甚至为面前这位好好先生不是吴三桂而悄悄惆怅。 于是三人又一起絮叨了一番,套了会近乎。这才知道,吴伟业本和寇白门絮话,偏巧朱国弼来访。他二人本就有嫌隙,因恐寇白门不便,吴伟业只好屈尊躲入柜中,直到朱国弼远去,寇白门来叫才得出来。 我心知此番前来,实是为了寻求寇白门的帮助,正事要紧,也顾不得吴伟业在场了。 “寇姐姐,圆圆到此,其实是有事相求。刚才不知如何启齿,但深知姐姐侠义心肠,妹妹还是想冒昧求你相帮。” 寇白门看我一脸严肃,和吴伟业对望一眼,收了笑容,一齐问了起来。 我顿了顿,试探道:“适才保国公来此,是否和姐姐提到过圆圆?” 寇白门和吴伟业均脸色稍变,我心想,肯定是有此事了。便接着道:“是否说起田国丈将把圆圆带回京城?” 吴伟业声音陡变:“莫非真有此事?先前听他说,我还当他来此信口胡诌。圆圆,赛赛是否也被选中?” “田国丈倒未明说。但田国丈今日便要我给他答复。这可如何是好?” 寇白门略微奇道:“难道圆圆不想去?宫中的锦衣玉食好过这倚楼卖笑何止千倍?” 我迟疑片刻,还是脱口道:“只是,我已心有所属,不想过那‘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日子,但又怕得罪国丈,这才来找姐姐想法子。” 寇白门看我的眼神,突然飘过一丝敬佩:“姐姐原来错看你了。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见地!我真是该死了,这个忙,我帮定了。” 接着,几番询问,我只好将“冒辟疆”招供出来,他二人自是又夸赞了我和冒辟疆一番。这才商量起对策。 商讨再三,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先隐匿起来,待田国丈寻人未果,回京城之后,我再随冒辟疆去。 吴伟业道:“你就藏到我府中吧。一来,是官邸,旁人不敢搜。二来,无人知晓你我相识,也查不到这。” 寇白门道;“这样最好。圆圆你先回去。只管答应田国丈,然后收拾好东西,晚上我们便想法接你走。” 此时,我的心中已然澎湃不已。 又听寇白门对吴伟业道:“吴大人,要不将赛赛也一块儿藏了吧。” 吴伟业羞赧一笑,不置可否。 我恍然大悟,原来吴伟业和卞赛也有段情缘。 卷一金陵尘烟第十章奇特之旅 从寇白门家中出来,我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鸨母领着两个家丁模样的生面孔站在门口。鸨母笑嘻嘻地迎上来,低声道:“圆圆,你看你多大的面子,田大人非让他们来亲自保护你。” 我心中一颤,田国丈已经打算硬来了。这样的“保护”让我的逃脱大计如何进行?更糟糕的是,就算今夜我侥幸被救,寇白门也实在太遭人怀疑了,恐怕会牵连进来…… 此时的我,仿佛跌入万丈谷底,好容易看到的曙光又被乌云遮蔽了。 尽管我还是如计所做,装出欣欣然的样子,假意应承了田国丈,但对脱离“苦海”的信心正一点点消磨着。 我在房中,坐着,卧着,走着,躺着,看着窗外日头落了,天色暗了,月亮出来了,听着院子里由安静到喧闹再到无声…… 除了我的房门外多了两个人,一切照旧。寇白门没来,吴梅村没来,谁都没有出现。 直到门外的两个田家仆人也响起了鼾声,我终于彻底绝望了。寇白门再仗义,吴梅村再热心,始终还是淌不了这趟混水。 就在我脱下外衣,吹灭灯烛,准备上床埋头大睡,放任命运之时,忽然听到轻轻的叩击木块的声音! 我先是一惊,屏住呼吸再听,确实是有轻微但又十分有规律的叩击声。只是这声音不是来自房门这边,相反是与门相对的墙壁上的窗台! 然而这边窗外并无走廊,准确说是无立足之地。怎么会有人在此敲击呢?莫非他们找了个武林高手?那人会传说中的轻功不成?还是真的有妖魔鬼怪僵尸之类? 刺激和重新燃起的希望还是让我状起胆子,走近窗边,低声问了句:“谁啊?” 窗外并无言语,但还是回应似地轻叩窗楹。我心说管他是不是救我的,豁出去算了,便打开窗户—— 只见窗外一片空明,只有明月斜歪,树影绰绰。 正纳闷不解,忽然一阵疾风刮过,一个黑影倏地从窗顶窜入,我震惊之下,不免大叫出声,那黑影却迅速将我拦腰抱起,还敏捷地跃上窗户,眼瞅着就要跳下! 我心中狂乱不已,虽说只是二楼,但这样在武侠片里才有的情形,还是让我怕得不行。我的脑子天旋地转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开始狂喊,眼睛更不敢看。只听见耳边呼呼风声,身体恍惚中开始做自由落体,又弹了起来,又掉了下去。 直到我喊累了,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这才睁开双眼。 原来这人已将我扛在肩上,正在高高低低的屋檐上一路飞跑。他的轻功没让我产生兴趣,却让我以这种姿势颠簸着,实在难受得紧。 心里安定下来,便觉得浑身上下都冷。眼下正是春寒时分,他的速度又快,这些邪风侵蚀着我,让我不禁哆嗦了。他似乎有所察觉,但仍旧不言语,只是跑得更快了。 在无聊中,我对这人有了兴趣。只是我看不到他的样貌,只看得到他一身漆黑,应该是武侠小说中所谓的夜行衣。如此的“专业人士”,我不敢冒昧开口,只好继续煎熬,一边猜测他的身份,一边忍受这样的奇特之旅。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17z.] 卷一金陵尘烟第十一章绍兴卧子 那人扛着我“东飞西跳”,终于在一家大宅的院中落下,径直奔入一屋中。 登时暖风扑面,春意盎然,将我满身的寒气吹灭,好不惬意。 那人双肩一陡,霎那间一股强劲的气流排斥起我,竟把我弹了起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已经稳稳当当站在地上。 只见我面前站着寇白门、吴梅村——果然是他二人买高手救我!先前我还怕他们会放弃,想来实在惭愧。 我正要言谢,寇白门却抢上来拉我手道:“圆圆,这次你能逃脱,真该谢谢陈先生。” 第8章 “陈先生?”我一下懵了,陈先生是什么人? 吴梅村正要开口,那黑衣人却发话了,他声音浑厚,想必所谓的练家子就是这样了: “在下陈子龙,刚才对姑娘多有得罪,还请原谅。” 我急忙行了个万福,正要开口道谢,忽然间觉悟过来:陈子龙!他就是那个词人陈子龙?不会吧! 震惊之下,还未来得及细看他,寇白门便道:“幸亏我早有预备,带了些衣物,圆圆,梳洗后再说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原来袄子早就脱掉了,难怪刚才那么冷,连双脚此时也隐隐作痛——鞋子不知何时也不见了。 我不免脸红起来,在这些文豪面前蓬头垢面,还真是丢脸。 寇白门拉我入内,重新帮我打扮起来。我不禁回想起方才陈子龙带我“逃跑”的情形,更疑惑不解,陈子龙什么时候变成了武林高手? 我忍不住问道:“姐姐,那位救我的陈先生,可是字卧子?” “是啊,这世上还有第二个陈子龙不成?” 真是他?!这位明朝末年最优秀的词人,也是位抗清爱国的大义士,居然以飞檐走壁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真是世事难料! 对了,他和柳如是应该谈过恋爱,后来二人不知什么原因分手了。我于是又多嘴道:“他和柳姐姐是不是……” 寇白门一边绾着我的头发,一边道:“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他们二人,还真让人惋惜。唉,不过,好在柳姐姐的归宿也好得紧啊。” 我心说好什么,她若嫁给陈子龙,这样的夫妇才是旷古绝今最值得称道的呢! 当然,想归想,这也是改变不了的。 我穿戴好后,和寇白门从里屋出来,却不见了吴、陈。 我正不解,寇白门笑着解释道:“这是吴先生给你安置的别院,他们在正屋等着我们哪。” 吴府倒也挺大,就往正屋去的这一路,便穿了两个走廊,一个小花园。虽然和苏州那些园林相差不少,但以吴梅村一个不大的文官,也算够奢侈豪华了。 吴梅村将我们迎了进去,他竟在厅中置了一桌酒菜,热气腾腾,好不丰盛。折腾了一夜,我的肚子确实咕咕叫了。 只听他道:“二位入席吧。今晚得畅饮一番,一是庆祝圆圆姑娘脱离苦海,二是为陈兄接风洗尘。” 我闻言连忙向陈子龙下拜:“陈先生远道而来,竟因圆圆而未曾稍作歇息,实在是圆圆的罪过。” “陈姑娘言重了。”陈子龙一手扶起我,一边道。 吴梅村笑道:“说来也是,若非卧子因公来此,我们也使不上贼人夺美这招了。想来,还真是老天眷顾。” 我仔细一想,这招确实高明得多。我又是尖叫,走的又是衣衫不整,门口两个家丁自是亲眼目睹……陈家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我是被飞贼掳去的。即使我中午找过寇白门,他们也抓不到她的把柄,更想不到我在这。 如此看来,还真亏了陈子龙。此时再看他,只觉他面容俊朗,身材非凡,虽然一身黑衣装束,仍旧掩饰不住他的飒爽英气。心中渐渐多添了几分敬佩。 一时入了席,我便着急和陈子龙套起近乎,“陈先生,是从绍兴来?” “正是,陈姑娘如何得知?” “啊,卧子,这位圆圆姑娘可是了得,你可别小觑了她。” 我脸上一热,道:“谁让你们二位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大才子,天下谁人不识君呢。” …… 吃了些菜,我竟对陈子龙道:“陈先生的才华,圆圆仰慕得紧。早先还背过您不少诗词。象——料得来年,相见画屏中。人自伤心花自笑,凭燕子,舞东风。实乃千古佳句。” 我正畅意间,吴梅村给了个不解的眼神:“卧子你何时填的,我倒还没听过。” 陈子龙闻言,脸上竟一块青一块紫,吞吞吐吐起来。 我突然醒悟:这首词是他和柳如是分手后填的,又怎会随随便便给人看?而我竟冒昧吟诵出来,这次真不知该怎么收场了。 幸而此时寇白门插话道:“吴先生,这回圆圆可强过你了,罚一杯吧。” 我瞥了眼陈子龙,举杯小声道:“圆圆方才多有得罪,陈先生,这杯酒圆圆先干为敬!”火热的酒,一气穿肠,烫到了心窝里。 陈子龙虽然满腹狐疑,仍旧大方地仰脖饮尽。 吴梅村忽然道:“你们二人,一个陈姑娘,一个陈先生的叫,听着别扭。既是同姓,便是本家,不如,这样好了,哥哥、妹妹地叫,岂不亲近?” 寇白门自是跟着附和。 陈子龙窘道:“这个,只怕委屈了陈姑娘。” 我听这话,如获至宝,忙起身下拜:“哥哥,妹妹以后就仰仗你了。” 吴梅村笑道:“对了,你们兄妹二人以后可得相互扶持了。” …… 饮至酣处,寇白门又提起卞赛赛,自然是要撮合吴梅村和她。吴梅村只是喝酒,也不知他作何打算。 我饮了几杯,酒精作用就来了。以后怎么回的房,怎么睡下的,都记不清楚了。 卷一金陵尘烟第十二章话有蹊跷 直到日晒三竿,我才悠悠转转醒来。简单梳洗之后,恰巧有婢女传话,说是陈子龙有请。我便跟着她到陈子龙房间去。 陈子龙正端着本书看,见我进来,便放下书,站了起来,颔首让座。 我也福了一下,唤了声“陈先生”。虽说原本该以兄妹相称,但昨日他是不好拂寇、吴二人之意,勉强应承的,我也不好冒昧改口。 谁料陈子龙笑道:“既是兄妹,你也无需这般客气了。直接叫我声大哥便是。” 我心中一悦,脱口笑道:“是,大哥。您还真有江湖上的豪气。” 他随口接道:“哦?此话怎讲?妹妹还知晓江湖?” 我赶忙道:“谈不上知晓。只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哥的气宇让圆圆畅想起江湖了。” “好一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陈子龙似是思索,好一会,回过神来,道:“妹妹且坐,哥哥有话相问。” 我心想他必是要问我如何知晓那首词,情急之下,忙撒谎道:“哥哥要问那首《江城子》么?圆圆是在街头,听一唱曲人唱的,只觉韵律好,用词美,便记下了。” 陈子龙一愣,随即摆手道:“我不是问这个。” “不是这个?”我不觉又丢了次脸。妄自揣度,出言不慎,实在不是陈圆圆应该有的毛病。 陈子龙道:“为兄是想问你和辟疆的事。” 我这才松了口气,“不知大哥想说什么。” “莫怪为兄多嘴,冒辟疆他已有正妻,又是官宦之家,未知你可有心理准备?” 我心中一热,陈子龙勉强认了我这个妹妹,竟还真负起责任,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他说得虽不多,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冒家是大户之家,他又有正妻,对我这个“妓女”自是难以容忍。即便成了他的小妾,也未必有好日子过。 我微微吁了口气,“大哥的话,圆圆明白。只是圆圆现今别无他选,象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要躲避田国丈,又要离开风尘之地,除了嫁人,还能如何?” “自古红颜多薄命”陈子龙自言自语,忽觉在我面前说这话甚是忌讳,不由咳嗽了两声,改口道:“呃,听妹妹的意思,倒是只想脱离苦海,并非看重辟疆而嫁他啊。” 我一听,便知自己说话不妥,忙圆道:“大哥误会了,冒公子文采出众,对圆圆更是情真意切。试问这样的男子,世上哪个女子不想托付一生。” 陈子龙此时却默然不语了。 我不由担心起来,陈子龙仅仅是问问这么简单? “大哥,您是否有事瞒着圆圆?”他越不发言,我心越不安。 “妹妹,实不相瞒,昨夜吃过酒后,我又出去打探了一番。” “哦?!是不是陈家发现了什么?田国丈查到了什么吗?”我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那倒没有。他们应该料不到,也不至于怀疑到这。” 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安全就好。 “但,接着,我去找了辟疆。”陈子龙望了我一眼。——看得出来,这才是他要说的重点,而不论说什么,看他这样吞吐,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事。 “您跟他说什么了?” 陈子龙仍旧看着我的眼睛,让人好不自在,“他似乎先前不知道你被选入京的事?” “是,我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心虚地问道,“您告诉他了?” “我把你逃避入京,藏于此处之事均说与他了。他,他今夜会晚些来看你。有什么话,他晚上自会说与你听。” “就这些?”我越来越觉得他的话中不少蹊跷。冒辟疆夜晚偷偷来看我,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陈子龙至于表情严肃,吞吞吐吐成这样吗?他定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 “唔。”陈子龙犹豫了一下,缓缓点点头。半天,忽然道:“圆圆,百行之中,何为先?” 我一愣:“不是‘百行孝为先’吗?” 陈子龙叹道:“正是。做子女的,也有做子女的难处,相信你也明白……” 陈子龙的话,似有所指,我隐隐觉得和我跟冒辟疆有关。而陈子龙今日的表现,更让我莫名紧张起来。究竟是什么事情?——看来,只有等冒辟疆来才能知道了。 卷一金陵尘烟第十三章不识冒郎 这一整日,都不曾见到寇白门与吴梅村。寇白门是为了避人怀疑,不能常来,倒也说得过去。但吴梅村都不回家门,倒有些蹊跷了。 虽说心中万般不解,但已然觉得现在的平静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说不出的害怕…… …… 冒辟疆终于来了。才两日不见,他竟然憔悴了许多。原本那个动辄赤脸羞赧的翩翩公子,此刻却是萎靡不堪,一脸疲惫。 不知是看到他这副模样,让人怜悯,还是看到自己的“情郎”,添了心酸,我的眼睛顿时模糊了。 第9章 未等他站稳,就扑到他的怀里,眼泪也夺眶而出。 谁料,冒辟疆也扑簌簌落下泪来,这可让我手足无措了:“冒郎,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冒辟疆双手紧箍着我,任由我怎么询问,也不回答。反将我越抱越紧,快要窒息了:“冒郎,有什么话慢慢说啊,圆圆快被你勒坏了。” 冒辟疆这才松开双手,在桌边坐下,用袖脚擦了擦眼,却不看我,只低声道:“圆圆,这两日辛苦你了。” 我勉强笑道:“只要能脱离苦海,和冒郎在一起,圆圆就很开心了。” 见他并不言语,我撒娇道:“冒郎昨日为何不到陈家院里来寻我?圆圆真怕是妈妈说错话,冒郎便不理圆圆了,那可叫圆圆如何是好啊。” “怎么会呢,我…我舍不下你。”冒辟疆好不容易挤出个笑容,眼神却涣散了。 我更加觉得不对劲,想着陈子龙那番话,立马询问起来:“冒郎,陈先生说你有话对我讲,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你这副模样,叫圆圆好担心啊。” 冒辟疆听了我的询问,突然全身哆嗦了一下,嘴唇抖动着,忽而扶着我的腰,扑通跪倒在地上。我不由得大惊,忙使劲拉他,“冒郎,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别吓圆圆。”谁知他根本不打算起来,怎么拉都纹丝不动。这样的情景,把我的眼泪又大把的招惹出来。 哪知冒辟疆也抽搭起来:“圆圆,我舍不得你,但,但我辜负了你,我…我对不住你。” 我闻言心下波澜暗涌,惊道:“冒郎,这话怎么说?”见他仍旧是一副惹人怜悯的样子,虽心知不妙,但也不好强逼太紧。只婉言劝他慢慢道来。 许久,冒辟疆才开口。 “我昨日上午,本要去陈家找你。谁知收到父亲的紧急家书,他在衡阳竟然蒙冤下狱!” “啊?这是为何?”对于他父亲冒起宗,我知之甚少。 “张献宗围攻襄阳,我父亲本驻守衡阳,便率兵增援,希望能保住襄阳重镇。谁料忽降圣旨,责我父亲擅自调兵,竟革职下狱了。想来,情形实在危急。” “冒郎切勿心急,还是想对策要紧啊。”我一时也担忧起来,但也想不到主意。 “我原本打算上京陈书,为父开罪。偏巧记起田国丈在此,便想请他代为说情。” “田国丈权势不小,田贵妃又甚得皇帝恩宠,他若肯帮忙,倒也不错。”我附和道。 “只是,我昨日备礼前去,他都拒而不见……”冒辟疆摇着头道。我心想,人情世故原是如此。田国丈是皇亲国戚,冒辟疆只是个小小的生员,他又怎会为了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去冒“进谏”的危险?“那冒郎是否有其他办法?” “我心想只有进京到御史台寻几位父亲故友,哪知,事情有了转机。”冒辟疆在此处顿住了,抬头望了我一眼,重又垂下,半天才道,“今天三更天时分,卧子偷偷来见我,把你的事情说与我知,偏在此时,田国丈也派人送信给我……” “他半夜送信给你?”这倒让人奇了。 “是的,信中说,他愿在皇上面前力保父亲,只要,只要我答应……” “答应什么?”此时,不祥的预感离我越来越近了。 “答应帮他一起寻你,并劝你跟他一起回京。”冒辟疆的脸由红憋到紫,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仿若摔入大海,莫非田国丈早就获悉我的一切?……定是鸨母为求自保,把我和冒辟疆的事情告诉了田国丈,田国丈顺理成章自然找上他。假如我真的被强盗掳去,自然是没有办法;但若是有心偷跑,冒辟疆绝对是关键。田国丈以冒起宗的性命做诱饵,实在是高明。 难怪陈子龙今日言词闪烁,说什么“孝”啊、“子女”的,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些事,恐怕连冒辟疆做什么决定,二人也商议过了。 我试探道:“冒郎,田国丈若肯替冒大人说话,相信比别人是管用的多哦?”见他点点头,我冷哼一声道:“未知冒郎作何打算呢?” 冒辟疆忽而拽了我的手,眼圈红红的,“圆圆,你对我情深意重,冒某这一辈子都记得。只是…只是…圆圆,不如你先和田大人进京,日后,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带回,那时我们一同回如皋见我父母……”说到后来,眼睛已不敢看我。 亲耳听到这样的话,就是用五雷轰顶来形容也不为过。我仿如掉进了极寒的冰窖,眼前的这个冒辟疆竟完全不认得了,离我越来越远,化作排排巨浪,朝我盖来,将我吞噬。我又掉入那个噩梦,一个接一个的浪头,一片接一片的惨叫声…… “圆圆”又是冒辟疆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然而,却拉不回我的心寒了。 我不禁冷笑道:“冒郎真是天真,圆圆入了京,又如何回来?圆圆给了皇帝,你能向他要不成?” 冒辟疆自知理亏,只跪在一旁,不再说话。 我潸然泪下,在这个时代,一个饱读诗书,从小就把忠孝刻在骨子里的人,怎能弃自己的父亲不顾?女人,哪怕再心爱,也不能不舍下的。他在权势面前低头,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此时,我想起了书中的杜十娘,想起了李甲。李甲抛弃十娘是如此可恨,面前的冒辟疆舍弃我,却让我恨不起来。再怎么说,冒辟疆是个文采过人,受人尊敬的复社公子,如今跪在我面前忏悔,实在需要拉下脸面。何况换了谁,恐怕都会作出这样的选择,我除了失望,实在不想再骂他半句。 本来对冒辟疆也存的是利用之心,事到如今,也不再对改变命运存半分奢望了。我心灰意懒道:“你救父心切,圆圆不怪你。你且宽心,圆圆明日一早便回陈家。” …… 孤寂之中,我竟有些想见见吴三桂。这个背了一世骂名的人,真的会为我“冲关一怒”?放弃他奋斗了一辈子的英雄名节,把大明王朝推倒?倘若真有这样的人对自己,倒也算是安慰了。 卷一金陵尘烟第十四章陌路红颜 送走冒辟疆,转眼瞥见吴、陈二人站在院外檐下,我勉强笑道:“二位来,有事吗?” 陈子龙叹道:“世上如你这般有才识又深明大义的女子实在少有……” 听到这话,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深明大义?天下间的男子若都这般负情薄幸,不如让上帝收回那根肋骨,也省得世上这些女子伤心落泪!” 陈子龙一愣,显然没有听懂,但也没有细问。 却听吴梅村哑着声音道:“世事真是无常。不想去的人,老天爷偏偏不让走;不需要去的人,却天天想法子,真是可笑……” “吴先生在说谁?”我这才注意到吴梅村面容沮丧,脸色潮红,身上更是酒气熏天。看来,失意之人不止我一个。 吴梅村抬眼望了我一眼,摆摆手道:“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圆圆你也别太相信了。放开些,实在憋得难受,咱们就借酒浇愁去。”说着便要来拉我。 陈子龙忙出手制止,劝道:“你劝圆圆放下,真正放不下情爱的是你自己,这又何苦?” 我听得不甚明白,忽而觉悟过来,莫非吴梅村正为卞赛的事情烦恼?我忙道:“吴先生宽心吧,卞姐姐不会进京的。”卞赛就是日后的卞玉京,后来避祸做了道姑来着。 吴梅村冷冷哼了一声道:“什么不会去京城,只是田国丈没这个打算罢了,她倒好,硬要自己抢着去!” 我闻言心下一惊,忙劝慰了他一番,听吴梅村细细道来。 原来吴梅村早已打定主意,要向卞赛表明心意,希望她也暂时出外避避。于是今晨便到卞家找她。卞赛和吴梅村本是互有好感,只是没捅破那层纸。吴梅村原以为这次前去,必能让他们有个好的开始,谁知卞赛听闻田国丈此番前来是为选妃,而选中的陈圆圆又甘愿隐匿不去,竟让婢女柔儿把吴梅村赶出门去! 吴梅村先还觉得莫名其妙,在门口待着不走,竟见卞赛后脚就也跟着出门。吴上前再度表露心意,卞赛一急之下,只好道出原委。 吴梅村说着,还学起卞赛的口气道:“你还是忘记我吧,你对赛赛的情意,赛赛自是明白。只是赛赛本生于官宦之家,却流落风尘十数载,受尽艰辛,饱尝世人冷眼讥讽,即便有幸嫁给你,还不知要受多少人闲气。要赛赛一生这样,却是万万不能的。如今田国丈选美进宫,实是赛赛重拾身份的绝好机会,你若还惦念着赛赛,就让赛赛去吧……” 吴梅村当时万没料到卞赛会为了这样的虚名浮华而抛下真情,失望之余,只有任由卞赛婀娜远去,在她的楼影树下,吹了几首曲子,黯然离去 …… 说到此处,三人心情不免都低落起来。 还是陈子龙先开口道:“人各有志,卞姑娘这样做,也有她的苦楚。” 吴梅村低头一言不发,我心知他是哀叹他和卞赛最终都不会再一起了。尽管卞赛不会被选上京,但她也必定无颜再面对吴梅村,而吴对她的绝情也彻底失望。一对鸳鸯,只因田国丈的到来,便各自飞了…… 我无言以对,只能轻轻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吴梅村强颜欢笑道:“放心吧,卧子能搁下尘缘,专心国事,我难道就不能转而寄情山水么?” 陈子龙佯怒道:“怎地好端端扯上我?” 这自然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此时已经打定主意上京,心下反而轻松。也不顾忌什么,直接道:“莫不是跟柳姐姐的事?大哥也说来听听吧,总胜于憋在心里。” 吴梅村也附和起来:“是啊,卧子,我现在心情顺畅多了。索性今晚我们仨说个够,只谈风月。说过之后,大睡一觉,明早起来,忘个干净,岂不痛快?!” 陈子龙正要辩驳,忽而神情黯淡下来,想是触及心事。 吴梅村兴起,竟招手下人在院中摆置酒菜,一面喝,一面劝酒。 第10章 我也爱起“酒”这玩意,自斟自饮了三小杯。 陈子龙则喝了一碗,张口说话,似是倾诉,更似自言自语。 ——“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自看; 珍贵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栏。” 我听他低低吟出这几句诗,不禁觉得有些耳熟。对了!这不是柳如是在陈家酒后即兴作的吗?怎么陈子龙就听过了?不对啊,他才从绍兴来,又没有出过吴府,看来其中定然有什么古怪。 吴梅村也纳闷了,“这几句,婉约含羞,明明是女子口吻,怎么卧子何时改写这样的诗句了?” 我忍不住道:“这诗不是柳姐姐写的吗?” 陈子龙脸色一变,估计是惊讶我怎么知道那么多。随即犹疑地点点头,“不错,这诗是她两年前寄给我的。” “哦?”吴梅村半眯醉眼。我更是一头雾水,这首诗明明是柳如是当我和众人面写的,而且李香君还说她是写给钱谦益的,怎么突然成了两年前的?而且还是写给陈子龙的? “我答应她回家禀告母亲就迎娶她,哪知母亲突然病重,又坚决不允婚事,我不敢忤逆,只有辜负了她。后来母亲病故,我丧服在身,更不敢见她一面。及至除服,我的发妻竟拿母亲遗命、儿女性命相胁,我万般为难,她又写了这首绝情诗,我终是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只有,只有辜负了她……” 我更不懂了,“这怎么是首绝情诗了?” “这还不好解?头两句写的是闺中愁怨,后两句是劝卧子好好珍惜自己的家室”吴梅村打了个嗝,接着道,“而对于她就任其随风飘零,无需再管。唉,说得全是气话。卧子啊卧子,说白了又是一个孝字弄人啊……” 陈子龙一言不发,又喝干了一碗。 我并没有因为陈子龙和冒辟疆都为了个“孝”字辜负爱情而伤心气愤,而是叹息不已,原来陈子龙和柳如是竟是为了个误会而分道扬镳的!—— “恐怕这最后一句话应该理解为:尊重您的家室,无论给何种名分都不介意吧?”陈子龙一直觉得亏欠柳如是,这么多年不去找她,她定然怪责,甚至断然绝情。吴梅村站在陈子龙的角度看,早已先入为主,才将这诗曲解。“实不相瞒,前几日,柳姐姐和我们戏耍饮酒时,还写了这首诗,当时众人还当这是她写给钱,钱大人的情话。现在想来,怕是柳姐姐根本不曾忘情于大哥,酒后竟把这首诗写了出来……” 此言一出,吴梅村的醉眼都瞪圆了,陈子龙更是失声,手中的碗眼瞅着差点摔了。 吴梅村思索着道:“是啊,这句诗这样理解才最合理啊,卧子,原来,原来竟是场误会。这下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呢?如今虽然真相大白,但柳如是马上就要嫁给钱谦益了。 陈子龙道:“可见这都是天意,我和她终究是有缘无分。这对于她,未尝不是个好的选择……”说着,别过脸去。 我知道,他不想让我们看到他脸上的泪水…… 卷一金陵尘烟第十五章泪洒秦淮 记得有这么副对联:仗义半从狗辈出,负心都是读书人。 看到冒辟疆,我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这副联。 早晨,吴梅村、陈子龙二人送我从吴府出来,就瞥见冒辟疆立在门外,后面是顶轿子。他见我出来,立马迎了上来,长揖道:“圆圆,我送你回去罢。” 我冷笑道:“怎么,怕我又跑了不成?”冒辟疆脸红不语。 吴梅村似是对冒辟疆有些不满,但也不便发作,只不拿正眼瞧他,对我说道:“圆圆,还是我送你去吧。” 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万一让田国丈知道我是在吴府落脚,多少对吴梅村有些影响。还是让冒辟疆送好了,也让他“立个功”。我转而对冒辟疆道:“你放心吧,我会劝田国丈救冒大人的。” 冒辟疆抬眼望了我一眼,嗫嚅着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忍住,眼皮耷拉下来,走过去为我打起轿帘。 我向吴、陈二人深深行了个万福,忽然觉得心下一酸。昨晚的把酒夜谈,让我对两位文坛巨豪从敬佩转成了朋友之情。好容易在这里有两个可以掏心的人,今日却要分别,恐怕日后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我自然而然依依不舍起来。 他二人上前又叮嘱了一番,三人心中都不免有些失落。只剩个冒辟疆落在一旁,甚是尴尬。我有些不忍,主动上轿。 身后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催人泪下…… ****** 一时,到了陈家,居然见门口停了顶大轿子。 我心下一凛,田国丈定然在里面了。看来他早收到了消息,在此等我;而这个送消息的人,搞不好就是冒辟疆。 我摇摇头,正要进门,鸨母便跳了出来,张口大叫:“圆圆哪,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老娘只有去见阎王了!”说着,便将我连拖带抱的往里面拉。 田国丈果然在里面等着我。 我已经想好了借口,正要解释,谁料田国丈摆摆手,仍旧是微笑地对我说道:“姑娘不必说了,回来就好。”这话一出,我倒不知如何应对。看来他倒也不糊涂,不过既然他不追究我私逃一事,我也是多说无益了。 田国丈示意我坐下,“陈姑娘,这几日想得如何了?” 我心说这老头的表面功夫还真是做得足,想不答应能行么?但还是忍气吞声道:“圆圆愿随大人上京。” 田国丈道:“好,好。你去收拾一下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就动身。” “什么?!”我闻言吓了一大跳,“这也太快了吧。” 田国丈早料到我会有巨大的反应,倒不介意我的失仪,反而有些得意的笑笑,“老朽在此也耽误不少日子,是时候返京了。况且,冒大人还陷在军狱之中,多耽搁一日,情形恐怕多一分不妙啊。” 后面这句话,是说给我,也是说给冒辟疆听的。不知这老头讲这话的用意是什么,要离间我和冒的感情么?让我对冒彻底死心?那他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冒辟疆坐立不安起来,向田国丈拱拱手,道:“晚生还有俗事,先行告退。” 田国丈摆着一副和蔼的模样,点头示意他退下。 瞧着冒辟疆萎靡疲惫的样子,迈着沉重踉跄的步子,想着今生也许都见不着他,心中多少生出些感慨,我喊住他,向田国丈请求——送冒辟疆到院门口。 田国丈瞧了我一眼,应允了。 ***** 冒辟疆的眼圈红了起来,伸手想牵我的手,停在空中,却还是硬生生缩了回去。 我愈发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是多么可怜,想爱又不能爱。在这个时代,像他这样的读书人还有很多、很多,譬如陈子龙,为了“愚孝”放弃了等了他几年的柳如是,而冒辟疆为了救父,换个不保险的承诺,就把我心甘情愿推入别人的怀抱……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努力向他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随手把手帕递给他。 冒辟疆左手接过,右手便轻轻地摩挲着,一颗泪珠掉了下来,在丝帕上绽开了花。 我不忍再看他,只道:“你好好保重吧。董小宛是真心喜欢你,你以后好好待她吧。不用,不用再念着圆圆了。”说完,飞也似地跑回楼里。 抛下了冒辟疆留在风里,也抛下了这段夭折的情缘…… ***** 田国丈让我回房收拾东西的时候,寇白门来了。 一见到她,我就好像见到了亲姐姐,泪也蹦了出来。寇白门关上房门,一边帮我擦拭眼泪,一边说道,“我刚去吴先生那,便听说了你的事情,好妹妹,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命苦……” 如此安慰了几句,寇白门道:“不如我去跟朱国弼说说,让他想办法救冒大人吧,这样你也就不用上京了。” 我苦笑道:“算了吧。象田国丈这样的皇亲国戚岂是好惹的?况且我和冒辟疆是不可能的了,就算我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寇白门还要再说,我只是摇头,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她说我苦命,她的命又能好到哪里? 听她刚才的口气,和朱国弼的感情已经很不一般了,朱国弼娶她的日子也近了,而她的潇洒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我若劝她离开朱国弼自然是徒劳,只是忽然想起清兵南下之后,朱国弼降清,全家被软禁,他便打算卖了寇白门,她主动请缨回南京筹了大量银两把他赎出——她到哪里去弄了大量银两?问这些姐妹?问吴梅村这些才子? 我眼睛在室内随意扫了一圈,在那个黑漆匣子前停住了。对了!这颗黑珍珠价值连城,莫非就是她那“大量银两”的来源?! 心中不禁一兴奋,拿了直接塞到寇白门手中,“姐姐,你待我恩重如山,妹妹没什么送给姐姐,这个权当作个纪念吧。” “这是什么?”寇白门正要打开,我一把按住,道:“姐姐别看。只需将它埋在树下,倘若姐姐哪天遇到什么困难,再打开不迟。”朱国弼是国公,家中自有不少珍宝,只是那时家被抄了,才落魄至斯。这个黑匣子若不被藏好,到时也发挥不了作用。 寇白门不以为然,只不便却我好意:“好妹妹,我答应便是。” 不一会儿,田国丈就派鸨母来催了。她收了不知多少银子,又不用再担心我逃跑给她带来什么危害,不知有多欢天喜地。 鸨母帮我收拾了一些衣物,还假惺惺塞了两个镯子给我,乐巅巅地帮我拎着包袱下楼、出门、放上轿。 田国丈走出门道:“先委屈姑娘和老夫同乘一轿,家仆们已在城门外备好马车,稍忍耐片刻便到。” 寇白门一直拉着我的手,送我上轿,只可惜,分别的时候终于还是来临。 望着寇白门,望着陈家大院,望着门外的秦淮水,我心中涌起不知什么滋味。在这里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选美,出逃,畅饮,一件件历历在目。 第11章 尽管,其中很多是苦楚、无助、孤独,但还是让我对这里恋恋不舍。 随着一声“起轿”,帘子缓缓垂下,秦淮的物事就这样在我面前中断了。 然而,秦淮河畔,书生意气,妖姬静女,如梦幻一样,丝丝缕缕,埋入心头…… 卷二暮都浮华第一章京城奇遇 京城实在是京城。 明朝的北京和现在的北京自然是大不相同的。如果说今天的北京是头巍然的雄狮,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国家的龙头;那么明朝的北京则是一只孔雀,是最美丽娇贵的地方,却丝毫不能让人振奋。 北京和南京也不同。南京的旖旎秦淮,红烛摇曳,让人一下子就陶醉在女人般的水中,搂着水一般的女人;北京在皇家的荫下,给人却是一种压抑的感觉,以至于每个人的脸上都伴着阴气…… 我第一眼看过去,就不喜欢这个地方。 马车拖着我徐徐前行。街上熙熙攘攘,两旁的买卖声,路人的说话声,来往的马蹄声,不绝于耳,让我甚为烦躁。连日的赶路,让我对马车已经是深恶痛绝,再加上现在心情急躁,顿时觉得车内又闷又热,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冲了出来,把前面赶车的仆人差点没挤下去。我连声叫停车,众人无奈之下,只好停了下来,都望着我。 田国丈从前面的马车赶了下来,耐心道:“圆圆,出什么事了?” 我不敢发作,只道:“圆圆初次到京城,想下车随意逛逛,可否?” 田国丈犹豫了会,点点头,对旁边两个家仆道:“你们陪着小姐大概走走,早点回府。”又对我道,“老夫不便相陪,你若中意什么,只管让他们买便是。京城是是非之地,你要小心些。”想是他自恃身份,不愿走路。这样更好,连日来对着他实在是累,难得有点时间轻松一下也好。 他自是带了车队前行,我也是乐得开心。只是那两个家仆想着要早些带我回府,又怕出事,总不能尽兴。想着不能白走一遭,逛不了多久,就多花点银子。 这下便进了一个“锦绣庄”。名为锦绣,卖的也确实是锦绣——尽是些绸缎,布匹,以及绣好的成品,象帕子,衣服之类。看装潢,看货物,老板应该是个比较殷实的富人。 我正挑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个极其轻佻的声音道:“小姐看中了什么啊?”竟然有一手拦腰而上。 我大惊之下,慌忙前进几步,反头一看,一个瘦高个子的泼皮流氓冲我淫笑,瞧他衣着华丽,想来不太好惹,我心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放下东西,便要出门。 哪料到他一脚跨到门口,用身体挡在我面前,继续笑道:“怎么,什么都不买,就走吗?爷的东西不够好吗?” 说着,用恣意的眼神看我。这样的登徒子我还是第一次碰见,我心说京城果然是个是非之地,但想着我们有三个人,我壮着胆子往他身上拼命一撞,哪料得他还真是弱不禁风,真被我撞了出去,跌倒在地。 我一时得意,道:“就凭你,也要打我的主意不成,也不撒泡尿照照!” 后面两个家仆也凑上来道:“就是,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就在我们刚开始得意时,一下子从里面冲出十几个壮汉,把我们团团围住。我的心立马凉了半截。 他们将那泼皮扶了起来,我心知完了,这个泼皮要发飙了。 果然,那泼皮咬牙切齿道:“你敢瞧不起本少爷?啊呸,也不在这里打听打听。本少爷瞧你有点姿色,想给你个机会服侍本少爷,那是你的福分!” 我看情势危急,忙把田国丈搬了出来:“当今田国丈是我义父,你敢把我怎么样?” 哪料他听了之后,非但不胆怯,反而笑得更狂了,“我当是什么?田弘遇他算哪根葱?莫说他只是你义父,他就是你亲爹,爷要收你做妾,他也不敢怎么着!” 他的随从也旁边掺和着,“在京城里混的人,谁不是有头脸的?”还有人狐假虎威道:“我家少爷可是王公公的亲侄子,这紫禁城内外,谁不给我家少爷面子?” 我又犯了个错误,张口问道:“谁是王公公?”这下可把他们惹毛了,连田家仆人都为我着急,忙附耳道:“是司礼太监王承恩,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我仔细一想,莫非就是那个日后陪着崇祯在煤山上吊的王承恩?那看来是有些势力了。 泼皮道:“你连我叔叔都不知道,看来,本少爷要好好教教你了。”此话一出,我心知不妙,忙往家仆中间退。 那两家仆忙跪倒求饶道:“王大爷,刚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你放过我家小姐……” 泼皮道:“要放,这是自然要放的。不过,得爷教过她什么是权势才放啊!这么标致的姑娘,田国丈收着做女儿?恐怕是藏着自己享受吧……” 两家仆看我不能保全,磕头如捣蒜,然而那个泼皮除了得意,只道:“你们赶快滚回去,否则爷把你们打死了也不用偿命。” 他二人面面相觑,一齐起身向我小声道:“我们回去告诉老爷,回来救你。”说完,也不等我发话,一溜烟跑了。 泼皮大笑:“看你那两个奴才,溜的多快?等救兵到了,你也就是我的人了。” 我心中不禁有些害怕起来,陈圆圆命中还有这样的插曲么? 眼看着那些人龇牙咧嘴把我越围越紧,泼皮更是动手动脚起来,我一时六神无主,看街上还有这么多人,便大喊起救命。 哪晓得这些人都在旁边远远看着,但都是袖手旁观。唉,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啊!泼皮道:“别把嗓子喊哑了,乖乖和我进去吧,小姐此举实在白搭啊!”话音刚落,他居然惨叫一声,飞了出去。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本来围着我的人竟全部散到几丈外,而伴着一声长笑,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在我面前。 虽然只看到他的背面,但他一身戎装,身材魁梧,尽管满身尘土,却丝毫不显倦怠。只听他说道:“谁说白搭了,这不就有人响应了吗?” 说完,回头冲我一笑,但见他是个四方脸,眉如剑,鼻如松,本是极有男子气概的一张脸,却因他的一笑,反添了一丝和蔼,乃至傻气。 我点头回应,见有个大救星出场,瞬间稳定下来,整理了一下头发。 那泼皮再次被人扶起,两次摔倒,已让他受尽屈辱,“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你头上有土吗,我又没在你头上动土”——他故意装傻。 泼皮甚是气愤,跺脚道:“你有种,你知不知道我叔叔是谁?” 那军爷丝毫不在乎,笑道:“我知道,不就是太监王承恩嘛。” 这话让我都吃惊,他这么满不在乎,莫非来头更大?泼皮见他居然鄙视自己,更是气得脸都绿了,哆嗦着道:“你有种就留下姓名!” 那军爷道:“好啊,你就给你叔叔报上吴三桂这个名字好了!” 什么?吴三桂?!这三个字就象三个刚烧红的铁烙在我心里,烫得我说不出话来。莫非面前这个人就是我想见又害怕见到的的冤家?难道就是他? “什么?你就是吴三桂?”泼皮问出了我要问的问题。 这下军爷洋洋得意,“我当然不是啦”我刚吁了口气,他又接着道,“那个才是!”我顺着他的手惴惴地往对面街道望去,只见尘土飞扬,十几骑飞驰而来,为首那个虽看不见样貌,但英姿可见,披风飘舞,远远看去,竟觉得他旁边围了一圈光晕…… 卷二暮都浮华第二章初遇三桂 骑兵们终于在我面前停下来了。这十几秒的时间,仿佛如十几年一样。 我迫不及待地看传说中的“我”的吴三桂。 如果说把形容林黛玉的词安在董小宛身上颇为贴切,那么吴三桂则实在找不到一个人来打比方。用“貌似潘安”是落入俗套,用“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又显得过于矫情,污了他的男儿本色。 从他的脸庞,我既看到了江南的山清水秀,又掺杂了关外的风高草阔。他本是具有仙侠书生气的“白皙通侯”,却配上了厚重的铠甲,叫嚣的战马,银盆似的脸上飘着几缕散下的发丝,则给他添了几分沧桑,几分英姿。 看来,历史上盛传吴三桂是百年难得一件的美男子,倒确实是所言非虚啊。啊,想着日后虽然偶也可能是命运多舛,但对着这么一个“秀色可餐”又钟情于我的大帅哥,也算是安慰了。 “为何停下来?”吴三桂责问那军爷,声音轻缓又饱含气势,虽少了豪迈,却缥缈似天外之音。 那军爷上前道:“有人在此为难这位小姐,我顺便出手相救。” 我赶忙楚楚可怜,对吴三桂道:“还望将军救我。” 吴三桂只扫了我一眼,便朝那泼皮看去。 泼皮拱手陪笑:“阁下便是吴将军么?常听我叔叔王总管提起您,说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真英雄啊,说您是咱大明的顶梁柱啊。今日有幸得见,果然是不凡那。走,进去小叙下。” 吴三桂道:“原来是王公子,幸会幸会。只是我等还有皇命在身,不敢耽搁。” 我听说此话,吃了一惊。他的意思竟是要走,莫非就这样将我抛下,置之不理? 果然,泼皮笑道:“如此,我可不敢留了。吴将军先去吧。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访。” 我看吴三桂拉动缰绳,露出要走之势,也顾不了许多,忙拉住马头道:“吴将军要走,小女子不敢拦。但小女子正为鱼肉,还请将军带我同去。我父亲田国丈若得悉,必将重谢将军。”我无奈之下,只好又把田国丈搬了出来,自抬身价。 看来这招还是有些管用,吴三桂不禁犹豫起来。 第12章 虽然田国丈不一定比王承恩有势,但我赌吴三桂两边都不敢得罪。看来,吴三桂还是和历史上记载的差不多。不会是个正义感很强的真英雄,而是个专营有术的野心家。——这多少让我有些失望。 不过,这年头,哪有十全十美的金龟婿?再仔细想想,要在这个风云莫测的朝代立足,而且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地位,不左右逢源,铁石心肠,又怎么可能?所以我如果不把田国丈搬出来,他甩甩屁股走人,一点也不稀奇。 他翻身下马,走到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军爷身旁,道:“你快些送小姐回去吧。” 我长吁了一口气。 泼皮却不爽了。当我一抬出田国丈,吴三桂就立马倒戈相向,岂不是说王承恩还不如田弘遇?吴三桂再名噪京城,泼皮也咽不下这口气。他大喊一声,撒起泼来:“慢着,这妞不许带走。” 那军爷鄙视道:“怎么,看看我们这些个铁骑兵,你惹得起么?” 吴三桂挥手制止他的出言相戏,上前对泼皮拱拱手,低声相劝。 我侧耳倾听,声音虽小,但离得近,倒也听的真切。 吴三桂道:“王公子,在下是为你着想。皇上虽万分器重王公公,但若激怒了田国丈,他上奏一本,终究对王公公不利。即使皇上不怪罪,王公子也会遭王公公一顿斥责。这不是平白受气么?倒不如……”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只见双唇微启,说些什么,则全然不知了。 泼皮听着听着是笑逐颜开,倒拍起吴三桂的胳膊:“吴兄,多亏你提点。哎呀,真不知如何谢你才是。” 吴三桂不苟言笑,谦让道:“王兄客气了。在下还有要事,就此告辞。”两人行了礼,泼皮带人自进去了。 吴三桂一跃上马,正待转身,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抱了个拳:“田小姐,吴某有要事,不能亲自送你回府,还请多多包涵。” 我心中一阵荡漾,进京第一天就见到了他,这已让我宽慰不已。慌忙行了个万福,目送他领兵远去。 “小姐,我送你回去吧。”那军爷断了我的遥想,我心不在焉地点头答应。 **** 那军爷倒是热心,牵了马到跟前,伸手便要扶我上去。 看着那么骠悍的战马,我倒有些害怕了,不敢爬上去。 那军爷会心一笑,一把把我抱起,纵身一跃,已安安稳稳骑在马背上了。马儿一阵长嘶,还高抬前脚,站立起来。 我差点没叫出声,双手环了他的脖子,好容易等马平息下来,我才惊魂始定。 “小姐,你这样,几时能回?” 我一看,才发觉自己确实有些失仪了,忙羞赧地把自己的手拿开。他顿觉好笑,露出一排齐整的牙齿,给了个灿烂的笑容,放我坐好。问道:“小姐,去田府走哪边?” “啊?”这下我更傻了。怎么去田府,我如何知晓?于是,垂下头,支支吾吾道:“我不大清楚……我是第一次进京城,还没去过田府……” “田国丈不是你父亲吗?” “他是我义父,我本是苏州人氏。” “这么说,小姐不姓田咯?” “我叫陈圆圆。” “圆圆?好名字啊!我叫祖泽治。” “您姓祖?”我脑筋一转,“那征辽前锋将军祖大将军可是你亲戚?” “是家父。”他倒声音低沉了。 “哦。”我不再说话。不知他爸祖大寿还有多久投降清军,我还是少提为妙。 **** 祖泽治带着我一路问,骑着马悠悠前行。倒好像他没有急事似的。 走了一会儿,迎面看到那两个田家家仆气喘吁吁向我跑来,后面跟着田家的马车。 他二人见到我,大喜过望,拼了命叫“小姐”。冲后面的马车大喊“老爷,老爷,小姐在前面。”里面坐的自然是田国丈,他定是才回府,就得到消息,也来不及换顶轿子,就乘这马车过来了。 祖泽治将我抱下马时,田国丈已然不顾年迈,从马车上踉跄跳下,冲到我面前,紧拉我的双臂,“好圆圆,你没事吧。” 看他那紧张的模样,我心中不禁有些感动,真希望他是紧张一个女儿,而不是一件货物。 我笑了笑,道:“是吴三桂将军和这位祖将军救了我。” 田国丈赶忙向祖泽治长揖道谢,强邀他去田府。祖泽治则再三推辞,说自己还要去兵部。田国丈便问他和吴三桂在京城待几日,又说要登门拜访,一些客套的话,云云。 如此客套了会,祖泽治不敢再拖沓,便抱拳告辞。他骑马行了几步,又返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顿了片刻,大声道:“陈小姐,后会有期!”便又向田国丈道个别,这才纵马飞驰而去。 田国丈见他走远,对我笑道:“圆圆,只怕又有个人忘不了你了。” 我怔了怔,脸有些烫。心中不由想到吴三桂,这么快就见到他,真是意外,只不知他是怎么看我的。 听祖泽治说他要待上一两日,我试探问起:“您看,我是否该登门去谢谢吴将军?” 田国丈点头道:“老夫正有此意,吴三桂深得皇恩,众大臣更是吹捧得紧。老夫正愁如何结交呢。这下可好……圆圆,你就不需去了。我一人去就可。” 我心说这怎么行。忙找起借口:“还是让圆圆陪您去吧。一来,本来就是道谢,我若不去,在礼数上岂不是缺了些。二来,东厂耳目众多,您若不带上圆圆,掩人耳目,万一被人说成是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皇上追究下来,岂不冤枉?” 田国丈脸上现出难得的一丝惊讶,许久叹道:“好一个陈圆圆那!” 卷二暮都浮华第三章又生风波 田府是比较豪华的府邸,比起南京我去过的吴梅村府,自是气派得多。 江南的园林多以水为中心,田府则不同,整个园子除了中部的来凤厅前有一池,基本无水。 那来凤厅想来是隐喻着田妃的身份,修得自然是最华丽的,颇要显示皇室风范。厅前左右两侧是蜿蜒玉廊,约有五十几米长,端头还有两亭:一曰栖霞,一曰飞舞,各有对联。雕梁画柱,做工不凡。廊后一路有假山衬背景。 中间的水池,全由白玉围砌,中间水中还有一雕塑,竟是只盘旋逡巡、意欲展翅的凤凰。远远看去,还真是活脱脱一只白凤凰从水面冲出,就要腾空飞舞!我心说,四周若加点喷泉,这效果就更佳了。 田国丈将我安置在东南面的一个小庭院中,待他命人把一切布置好,东西也安放的差不多了,便对我道:“圆圆,你好好梳洗打扮,换上新衣裳,过会儿,我就带你进宫。” “进宫?这么快?”我傻了眼,“不是还要去拜访吴将军吗?” 田国丈笑笑,道:“就算去拜访也得等到晚上,或者明日啊,贵妃娘娘在宫里可等着见你那。” ******* 我忐忑不安地在大木桶里泡完花瓣澡,一层层穿好田国丈为我准备的新衣。一件月白色窄袖小袄,外罩一件粉色镶边长褂,下面是一条天蓝色碎花绵裙。质地和花纹都不同于秦淮。自是大家闺秀的服饰。 田国丈新拨了两个丫头过来,一个叫水芯,一个叫铅华,名字富有诗意,人也都小巧玲珑。两双巧手帮我盘梳发髻,难度极高。挽好后,衬着我的衣服,只在偏鬓上别了朵小花,再簪上一只玉簪,别无其他。朴素清丽,甚合我胃口。 装扮好后,已穿上朝服的田国丈携了我出门,各坐上了八抬大轿,往宫门走去。 ******** 田妃住的储秀宫,我原本是参观过的。只是此时的景致摆设和那时是大不相同的。不免有些“物事全非”的伤感。 我和田国丈立在门外,田国丈拱手弯腰对里面道:“臣田弘遇求见贵妃娘娘。” 少时,一个太监打起门上大红帘子,走出来躬身相请:“国丈大人请进。” 我便跟着田国丈弯腰躬身进屋。他把头低着,我也只好跟着照做,心中暗暗叫苦,完了,等下膝盖要受苦了。 进到屋里,我只用余光扫了下,隐隐瞥见左边屋内炕上坐着一人。 果然,从里面又走出个宫女,打起纱帘,引我们进去。 田国丈就要行礼,只听炕上人发话:“父亲免礼。”声音轻慢无力,略带沙哑,相信此人就是田妃。 我忙做作地跪下,口呼:“民女拜见贵妃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田妃道:“起来吧,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我依言抬头,但见她穿着大红色绣花袄子,腿上搭着一锦缎小棉被,手中拿着手炉,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我不大敢看她的眼睛,却也觉得她是彩绣辉煌,不愧是“神妃仙子”。只是脸上现出的病容,使她略微显了些年纪。 田妃缓缓点点头,脸上露出微微笑容:“倒是个可人儿。这样的样貌与后宫的嫔妃们比,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新鲜。看来,江南确实是个养育人的地方。” 我心中暗吁了一口气:原来我总对自己的样貌没有信心,谁让陈圆圆是秦淮八艳中最美貌的?莫说陈圆圆,见到卞赛、董小宛,柳如是她们,个个都让我惊艳。谁料到,冒辟疆也会为我舍弃董小宛,那些江南才子佳人也对我夸赞起来,起先我还当是客套。哪晓得到了皇宫,在这汇集了中国美女的地方,居然还有人称赞,这不由得让我感叹,莫非古人的欣赏水平跟我的有些差距?如此一想,倒也心安理得,高兴起来。 田国丈听闻,得意洋洋地往旁边椅子上顺势坐了,笑道:“她可不止是相貌出众,才艺也是卓绝非凡。最重要的是,她眼光敏锐,见解独到,实在是人间难得的才女啊。” 第13章 我听得虽是心花怒放,也不由脸红起来,田国丈把牛也吹到天上去了吧。 田妃听了,很是满意,道:“父亲做事,女儿向来放心。”转而对我和蔼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叫陈圆圆。” “什么?”田妃惊道,“你真叫陈圆圆?” “嗯。”我虽然不知有什么不妥,但心里却有些虚了。 田妃脸色凝重,“这江南有几个陈圆圆?” 这下连田国丈都不明就里,开口道:“娘娘,此话何意啊?陈圆圆就是陈圆圆,还有几个不成?” 田妃正色道:“父亲,你有所不知。前两日,周奎也从苏州带回来一个女子,名字恰恰也叫陈圆圆。我听说,皇后打算安排她做什么乐班教习,等到皇上哪日有闲情逸致,不忙国事了,就让她跳支舞什么的,自然就把她给献上了……” 我一听,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心下乱作一团。那个陈圆圆,多半就是我原来的小姐,真正的陈圆圆!怪不得野史上,有的写是田弘遇掠夺陈圆圆进京,有的说是皇后的父亲周奎抢走的。这下明白了,两个人都有份! 只是,陈圆圆只有一个,究竟哪个才是真的?我心虚起来,更担心起来。一直以来,我都天不怕,地不怕,是因为我想即便我是陈圆圆,也不可能有什么生命危险。但如今不同了,万一我不是陈圆圆了,那我的小命不知还保不保得住,我的下场还真有些不敢想了。 此时的我根本没心情在意“陈圆圆”这个红颜祸水的污名,小命要紧哪。便慌忙跪下:“民女是如假包换的陈圆圆。多半是有人冒充民女,还望娘娘明鉴。” 田国丈也道:“老夫亲自召来的秦淮八艳,岂能有假?不知道他们那边找了个什么样的角色,老夫倒要看看好戏。” 田妃忙道:“女儿岂有怀疑父亲的道理?女儿只是问问,顺带好奇那个假的陈圆圆罢了。圆圆,你也不要多心。起来吧。” 我道了谢,站了起来。其实懊恼透顶。到底是谁看谁的好戏,还真不知道呢。 卷二暮都浮华第四章真假圆圆(上) 田国丈只和田妃说了会话,不敢久留,便带我先回府。 我忍不住试探道:“义父,假若皇后先把那个假陈圆圆献上去,我是不是就得改个名?” 田国丈哼了一声,道:“岂有这么便宜的事,老夫要想个法子揭穿她,要知道冒名顶替可是欺君大罪。” 我心虚到了极点,硬撑着道:“不是吧?圆圆只不过是一介歌女,这名字就算别人用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哪谈得上什么欺君啊?” “圆圆,你看轻自己了。在江南谁不知晓你的名字?在这京城之中,虽说皇上不曾听过,下边的那些王公贵族,听过的怕也不少。况且老夫只是借题发挥罢了。……圆圆,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哪!”田国丈斜眼瞄我。 我慌忙掩饰道:“没有,没有,只是圆圆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谁真谁假?总不至于到南京找些证人回来吧?圆圆本是歌女,进宫被人揭发,自是会贻人口实,这样,义父又如何向皇上参奏一本?弄不好,还被周奎反咬一口,岂不是得不偿失?” 田国丈连连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依你的意思,该如何应对?” 我灵机一动,道:“只要让圆圆先一步见到皇上,让那个假的陈圆圆知难而退,不就行了。这样虽然不能参周奎一本,但也打击了他啊。” 田国丈又捋起胡须:“话虽如此,但如何让他们知难而退?他们已经把假的陈圆圆安于宫中,这已然比我们快了一步了。” 一时之间,空荡荡的大厅中,沉寂如水。 忽然,田国丈一拍大腿,笑道:“有了,只要让周奎那老匹夫看看你的才貌,谅他也不敢把假的陈圆圆献给皇上!老夫即刻修书一封给周奎,邀他过府一叙。” “什么?”我不禁有些怕了。周奎见到我,怕会更加嚣张,那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怎么了?圆圆,你该不会也有些害怕了吧?”田国丈的眼神犀利如剑,在我看来,那把剑随时都要刺向我。 我只得硬着头皮,道:“当然不是。” 田国丈点点头,缓缓道:“那就好。”话语中,似含有无限深意。 ******* 傍晚时分,田府上上下下开始忙碌起来。家丁和婢女们从大门一直打扫、布置到来凤厅。还将来凤厅中的摆设布局全部改变了。又是张灯,又是结彩,更在厅中左右两边各摆上了两排八仙桌,桌下整整齐齐放着细丝覆着的坐墩。我一看,少说也可以坐六、七十个人吧。这田弘遇搞什么鬼,不是只请周奎吗,怎么还要大宴宾客了? 我急忙询问,谁料田国丈的回答更可怖:“是啊,不仅如此,我还暗示周奎把那个假的陈圆圆带来。不一比高下,怎么分辨优劣?圆圆,你不如去准备一下吧。” 我万万没料到,田国丈不给我留一条后路,与其说他是要让周奎出丑,不如说他是在试探我,或者说他是要比较一下两个陈圆圆。如果我更优秀,一来已经在人群中造出了一定的声势,也让周奎放弃那个陈圆圆;如果我落败了,他就不会贸贸然送我进宫,对他而言,也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挑战。我了解陈圆圆,她的美真的是倾国倾城,她的声音更是优美动听,这样一个天仙般的柔弱女子,哪个男人会不怦然心动?不用比,我已然是必败无疑。然而,我又不能败,若让田国丈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又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我的小命真的难保。 绝路之下,我只有强撑着想应对的法子。 对于我来说,劣势有二:一是相貌;二是歌舞曲艺。不过,这恐怕就是比赛的项目了。陈圆圆最擅长的是弋阳腔,如果不出意外,她是一定要唱这段的。这种戏曲,我可不会,得想个新东西才行。 我耐下心来,细细一想,其实我还是有些优势。就算没有天时,也有地利。在我的地头上,总归是有些好处的。 第一,服装和道具是绝对的优势,还有两个巧手丫鬟帮衬装扮。俗话说,“人靠衣妆马靠鞍”,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二,田国丈有一支乐队,强大的伴奏阵容兴许也能发挥不少作用。 如此,给自己打打气,盘算起晚上的“技艺大比拼”了。 ******* 就算我再不情愿,夜晚还是很快的来临了。 宾客们纷沓而至,田国丈迎接的是不亦乐乎。不到半个小时,整个大厅了里已坐得差不多了。仆人们开始往桌上各摆了攒心盒子,里面堆着各色糕点,然后又端上几碟鲜艳的小菜,还有琳琅水果,再给每位宾客面前放了酒杯和茶碗。 田国丈高高兴兴地和各位宾客说了会话,不一会儿,前面的小厮跑进来道:“宁远吴将军到!” 田国丈听闻,立马撇下其他的宾客,三步并做两步,往门外迎去。 吴三桂已经和祖泽治走了进来。只见他穿了一件黑色绸缎长袍,晚上微风拂来,越发显得飘逸,甚至有些像天上闪烁的星星,摸不着。祖泽治紧随其后,也换了便装,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田国丈忙上前客套,其余宾客,也跟什么似的,通通站了出来,拱手要和吴三桂搭讪。其地位看来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我躲在一旁,虽然心中似抱了个兔子,可还是忍不住要先探探虚实。我早该料到,田国丈会把吴三桂叫来巴结一下,只是,今晚的“表演”,吴三桂会看上我吗?还是另外一个陈圆圆呢? 我忽然想起吴梅村那首《圆圆曲》:夺归永巷闭良家,教就新声倾坐客。坐客飞觞红日暮,一曲哀弦向谁诉。白皙通侯最少年,拣取花枝屡回顾。 这一段写得就是陈圆圆被国戚夺至府中,在一群坐客之中表演歌舞,而那白皙通侯就是吴三桂,两人一见钟情。 相见初经田窦家,侯门歌舞出如花。 莫非,讲得就是今日?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圆圆曲》中这一段,居然是由两个陈圆圆谱写的。 ****** 田国丈将吴三桂二人引入厅中主客位,待二人坐好,田国丈朗声道:“今日,请列位来,一是,老夫新收了义女,让诸位作个见证,热闹热闹;二是,老夫要好好感谢吴将军,以及这位祖将军,报谢他们仗义救我义女之恩啊!”说着,就要行礼。 吴三桂忙上前搀住他,道:“国丈大人多礼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们这些习武之人该做的。这可让我受不起。” 宾客便开始议论起来,打听着吴三桂如何救了我。田国丈一一道来。 便有人问起:“国丈大人收了什么样的义女啊?值得您这样看重,肯定是天下无双的吧?” 田国丈微笑道:“是老夫去江南时,碰上的乖巧人儿,老夫一见到他,就打心眼里觉得她是个不错的闺女,贵妃娘娘承皇恩甚重,老夫也要找个贴心的闺女养老啊。” 底下皆点头称是。 正说着,小厮报来:“嘉定伯周大人来了。” 下面一片哗然。谁都知晓田弘遇和周奎是死对头,他们的女儿也是死对头。怎么田弘遇倒把他叫来了。田弘遇哼了哼,便要出去迎接。我心知他定是对周奎的迟到不满,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周奎走了进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由个女子扶着。我惴惴地定睛一看,那女子果然就是陈圆圆!但见她略施粉黛,恰如一枝梨花春带雨,含情无数。心中不由地叹了叹。 卷二暮都浮华第四章真假圆圆(中) 周奎进到厅里,众宾客也都起来拱拱手,随即都或多或少发出一些惊叹。 第14章 我知道他们都看到了他身后的陈圆圆,他们都不约而同为她的美所折服了。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我看了看吴三桂,谁知他只和周奎打了声招呼,便坐下了,也不去看陈圆圆;祖泽治则左顾右盼,找着什么。 我再看田国丈,他显然也为陈圆圆的美震撼了一下,或许可以说,他万没料到这个“假圆圆”有这样的花容月貌,料想他对我也不得不怀疑了。 ——这一仗,算是周奎赢。 周奎也被安置在上座,和吴三桂一席。陈圆圆轻盈地转到他的身后,扶他坐下,帮他拿着拐杖。 一些人终于忍不住调侃道:“周老大人这把年纪了,还把个天仙一样的姑娘带在身边,真正是惹人嫉恨啊。” 周奎自然很得意,人老心到不糊涂,拉了拉陈圆圆的手道:“这可是老夫花千金寻来的。京城哪有这样的可人儿?你们可晓得,留都有秦淮八艳之说。” 好色之徒们纷纷响应。 周奎见在座的不少人都听说过,更来劲了:“这秦淮八艳之首,就是老朽身后这位了——陈圆圆。” “噗哧”祖泽治刚喝下的一口水喷了出来,他茫然地看着吴三桂,道:“怎么也叫陈圆圆?” 众人正在叹服着“陈圆圆果然不愧是八艳之首”,听得祖泽治的话,都被搞懵了。这下周奎更发飙了:“是了,我听说田大人新收的义女也是陈圆圆吧?唉,田大人啊,枉你聪明一世,这次却糊涂了。你的那个陈圆圆是假的,原先不过是个婢女,真的可在老夫这,老夫亲自从苏州带来的……” 我万没料到,周奎会这样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说出来。 大厅当下鸦雀无声,众人都不免有些尴尬了。毕竟周奎这样嘲笑田弘遇,让宾客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好久才敢看田国丈的脸色,原本以为非是铁青的不可,哪知他定力实在不错,竟似没事人一样。他率先打破宁静道:“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陈圆圆不过是个名字罢了。等一会儿,小女出来,自会为各位献上一段歌舞。”我一下子愣了,怎么田国丈像转性了一样。 哪知,周奎道:“老夫既然来了,也要为田大人你助助兴。”转头对陈圆圆道:“圆圆啊,你也唱上两句。” 这下子,众人都明白了。周奎存心来拆台的。若是田国丈的陈圆圆是假的,这真的一唱好,田国丈的再唱就愈发显得差了。心下都暗想,这下有好戏看了。 田国丈倒异常大度:“也好,那就请这位小姐来一段吧。” ****** 陈圆圆a迈着轻盈的小碎步走到厅当中,柔柔弱弱。在灯光的照射下,我仔细看清了她。她有些变了,不再是我认识的陈圆圆,不再是当初那个众人捧星般的小姐。在她的脸上,看不到昔日的光辉,却是有点点愁怨。也对,她本是和情郎私奔而去的,如今却被周奎抢到京城。她的苦楚都写在脸上,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她这副模样,多少也让我有些不安。 我忽然觉得我比她幸运,虽然都是国丈,但田弘遇至少把面子功夫做得很足,还收我为义女,也顺着我不少。可周奎是怎样说她的?他不过把她当成一件货物罢了。心中正叹息,陈圆圆a已经略起朱唇。 她低低地清清嗓子,自顾自地唱起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唱了她最拿手的弋阳腔,唱得是讲述唐明皇和杨贵妃的“长生殿”中一段。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一句婉转而出时,两行泪竟不自觉地在她的双颊滑过。唱者无心,看者有意。真正听她唱的倒没有几个,通通瞅着她的脸蛋,不是想着怜香惜玉,就是想入非非了。 其实,陈圆圆a的声音优美无比,舞姿漂亮得也是世间少有。尤其是她非常擅长倒弹琵琶,又唱又舞,技艺之高超,在天下间怕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招若是使出,保证会获得满堂喝彩。只可惜,她定然心灰意懒,没想过要好好准备,在我看来,唱这段戏,一是敷衍她的主子周奎;二是凭吊她的爱情吧。 不过,这对我来说却是绝好的机会。要知道,弋阳腔只不过是民间小戏,难登大雅之堂。何况京城之中,能听懂的也不多,陈圆圆a此举实在是自暴其短。我又怎不会暗自高兴?我知道我一个假圆圆和她比争实在不应该,但现在我是骑虎难下,况且田国丈的手段,我也见识到了,他若知道我只是个冒牌货,让他又丢丑的话,那我可真的将魂留此地了。 正想着,声音忽而停了,原来她已经唱完了。一霎时,厅内还是半点声音没有,除了吴三桂、祖泽治和田国丈三人故作镇定地喝着茶,其余诸人都瞧着楚楚的陈圆圆a。 这时,有人率先鼓鼓掌,陆续有了些响应。——这些人,只顾看着,连拍掌的力气都没了。哪料到左右两边下首的桌后有人大声道:“唱些什么嘛,完全听不懂。”“秦淮八艳也不过如此吧!”如此云云。这下轮到周奎没面子了! 其余诸宾客,也有代为相驳的。但都不如那些人气势逼人。只听他们道:“我看这个陈圆圆八成是假的。”“我看也是。田大人,不如叫您的小姐出来也唱上一段,大家也好有个比较嘛。”此言一出,宾客们也都纷纷响应。 我忽然明白了,这一伙人恐怕是田国丈刻意安排的“托”!负责打击陈圆圆a,然后就是鼓吹我!看来,就算我等下子表演得再差,他们也会喝彩。田国丈还是留了一手啊,光这点,就比周奎要厉害得多了。 田国丈见周奎一脸灰色,心下得意,脸上却不大流露。只道:“诸位如此相邀,小女再不出来,可就是老夫的不是了。” 此言一出,我深吸了一口气:该我上场了。 卷二暮都浮华第四章真假圆圆(下) 大厅里的灯烛被一盏盏吹灭。众人在渐渐黯淡下来的气氛里纳闷不已。 骤然间,人们发现厅外竟异常明亮起来! 原来不知何时,池中已升起一个莲花宝座!那莲花宝座全由灯笼堆砌而成。一瓣花瓣就是一盏粉红色灯笼。而在那宝座中央,是一个金黄色的圆台,上面却立着个一身雪白的女子!亦真亦幻,人邪仙邪? 灯光从她的脚底向上发散,形成的光环在夜色中是如此的耀眼,更恍如是她散发出来的威力,让人从心底生出异样的感觉。 莲花居然在池中漂移起来,她绰约不动,却款款而来。在光晕笼罩下的她,恰似那月光中的嫦娥仙子踏着云儿。她手中提着的白色丝围灯笼,看上去,更像只跳跃着的玉兔…… 众人看着,有些人还不由得揉揉眼睛,想看清楚那个女子的模样,无奈强光下,只见她的仙袂飘飘,似清非清,脸上更蒙上了一层薄纱,怎么都看不真切。此时,她已把歌声传来,闻者心动: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清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如泣如诉,婉婉道来,是靡靡之音,更是天籁之声。 ——不用说了,这正是陈圆圆b的开场。 这一切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正等着一出场就来个新颖。那边陈圆圆唱完,我这边就把蜡烛点好,在池塘的游走,则主要是靠两边隐蔽着的仆人拉引。那一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唱的是邓丽君的那个版本……所有的布置都是为了来个别出心裁。 我知道,我的优势就是可以“出奇制胜”,而我的劣势就是相貌逊了些,这样的效果不但可以避免和陈圆圆a的对比,还造出意外的遐想效果。来招“欲擒故纵”。 唱完这首词,未等下首那两桌“托”开口,一个白胡子老头已率先站了起来:“妙哉,妙哉。宋词的曲谱早已流失,小姐自编的曲子,却把苏东坡当时的心境唱出来了!真正是皓月当空、美人千里、孤高旷远,怎一个妙字了得!”此言方毕,众人就跟着喝起彩来。当然,由以“托”们为最。 我感受到了明星般的待遇,心中无限满足,略微福了下:“圆圆冒昧给东坡先生的词配新曲,实在是献丑了。” “托儿”说道:“这才像真正的陈圆圆啊。”“什么像不像,本来就是嘛。”又对田国丈道:“田大人有这样的女儿,实在是福气呢。” 此时来凤厅前的空地两旁已有人摆好琴瑟椅凳,田府的乐队悄然出场。各自拿着民族乐器坐好。 陈圆圆b的声音又从池面飞了过来:“圆圆不才,擅自将武当派的太极拳改编成一套太极舞,技艺拙劣,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我心想,这些大臣们什么样的歌舞没见识过?我舞艺本来就不如陈圆圆a,更何况我就不会这个时代的舞蹈。总不能来段恰恰,街舞什么的吧,那不把这些老古董吓个半死?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二十四式太极拳。这套太极拳是当今练得最广泛的,又是简化了的,相信和古时候的大不一样。我花了半天时间钻研,去掉了起势等太过于武术的动作,还将云手等动作,都修改了一番,加入了一些更柔和的舞蹈动作,使这套太极舞越发的柔美,更将其步伐舞步化,大刀阔斧来了个翻新。 如果说之前那首“明月几时有”是用来讨好文臣和学究们的,那么,这段太极舞则是给武将们看的。 果不其然,一个彪形大汉道:“有趣,有趣,在下幼时曾在武当学艺,这倒要细细研究了。” 一时,音乐声起。乃是道家的“太极韵”——毕竟我和她们音乐上的交集太窄了,只好拿个道家音乐凑合着。 第15章 陈圆圆b放下灯笼,就着音乐,摆出了第一个姿势,也是太极拳中最经典的一招“白鹤亮翅”。是个会家子都认出了这一招,不由鼓起掌来。 湖面上的清风和着陈圆圆b的舞风,身上的腰带,轻纱,面巾也跟着飘飘举。太极是以柔克刚,在仙家的音乐,碧海青天的感觉中,这段舞蹈,带给在座的不仅仅是新异了。随着改造的倒卷肱、揽雀尾、海底针等姿势一一演出,座上的大汉居然泪流满面,许是触动他幼时的记忆吧。 在他们看来,这个陈圆圆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她又知道诗词,还晓得太极,这样的妓女在京城是翻遍了每一块瓦也找不着的。看着湖上那轻漫的舞蹈,让人不禁觉得,这个女子根本不是这个世上的,正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留? 曲终舞罢,许久,众人才响起经久不衰的掌声。那大汉用手揩了揩眼泪,道:“原来太极也可以这样舞法,实在是让在下佩服,先师若在,看了,不知有多高兴。” 我看了看田国丈,只见他笑颜已开,周奎则灰溜溜了。我知道,这次比试,胜负已分。我忍不住再次瞟了眼吴三桂,只见他也用诧异的眼神看我,心中无限宽慰,看来他已经注意到我了。 祖泽治则不顾其他,站起身来,大大鼓掌。“实在是妙啊,陈小姐!” 我在大胜之后,该全身而退了。我行了个万福,道:“圆圆不敢打搅各位谈天说地,诸位请慢用,圆圆先行告退。”示意之下,莲花宝座往旁边漂去。 大臣们可不依了,连容貌都没有看真切,怎么能就这样放走? 田国丈自然知道我在容貌上略逊一筹,忙替我圆道:“女孩儿家,实在不该抛头露面,还是让她回房吧。”我心中窃笑,原来田国丈也知道此道,正所谓,越是得不到的越显得珍贵,我不把这相貌展示一下,反倒可以引得他们的浮想联翩,对我只会有利无弊。 众人不禁都惊讶,田国丈还真把她当女儿调教了。仍旧有个好事之徒不肯罢休,喋喋道:“不行,不行,这样一个仙子一样的姑娘,平生也就见这么一次。哪能这样轻易放过啊。国丈大人,不如这样罢,我们问她个问题,若是答出来了,我们就此作罢;若是没答出来,我们可非得看看不可。”此言一出,一些武将和其余亲友,乃至下首的托都起哄了。 田国丈眼看是非答应不可。 我心中一咯噔,完了,不知要问什么问题。只好死撑着,任宝座又飘回中央。 那人想了想道:“问什么呢,自然不能问你诗词歌赋了,只怕你样样精通啊。各位想想,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我心中不由暗喜,这下好了,他要是问诗词歌赋,我还真是死定了。他们必然要问些寻常女子不关心的事情,若是在现代,还有什么足球,战斗机,游戏之类的,我搞不清楚。可是在这个时候,男人考虑啥?除了诗词八股,不就只有时政了嘛。这下,我还是可以胡诌两句的。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讨论之后,道:“不如陈小姐就谈谈当今局势吧。” 田国丈阻止道:“不好罢,这在朝下妄议国事,诸位也胆子大了些罢?” 那人道:“哎呀,当不得真的。这样吧,范围太大。不如就说说辽东。恰巧吴将军在此,也可作个评判。”他自是认为我对此知之不多,所以倒也不怕能妄议出什么来。 我虽知道一些,但也得避免说得过火,忙道:“小女子本不该说这些国家大事,但诸位大人问起,圆圆也就随意说上两句,还请恕小女子妄议之罪。这边关的局势,人人都关心着。如今锦山被围已久,松山又陷入包围,情况实在危急。锦山中粮草已尽,松山又不是易守之地,坚持不了多久。圆圆斗胆料想,吴将军此行,实际是想请朝廷派兵支援,倘若即刻发兵,尚有解围的希望。” 诸人不禁都不说话了。我心中一下子紧张起来,我只是略微说说,更不敢透露玄机,怎么他们都哑口无言了。我斜眼看吴三桂、祖泽治,只见他们的脸上都现出诧异之色。厅上有些大臣都面色难看起来,许久有人道:“这国家的大事,没想到一个江南的女子反倒知道的这么清楚……” 其实,这些在当时虽不算机密,一般的百姓知道的却是非常少。毕竟没有知晓的途径,媒体落后啊。好在我是在田国丈家里,若是平常百姓家,就不免惹人怀疑了。 吴三桂露出难得的一笑,虽然帅气,却有些苦涩:“陈小姐果然不凡,能猜得在下的意图。那你倒是说说,朝廷何时会发兵?” 我心中一凛,这可不好回答,朝廷发不发兵,我不知道,但是松山、锦山是马上就要失守了。我只能淡淡道:“将军尽人事,听天命吧。”随即万福告辞,乘着宝座淡去。 众人对陈圆圆b不免多生出敬畏之情,倒不敢拦了。 卷二暮都浮华第五章正式入宫 曲终人散之后,田国丈来到我住的小院中,先是把我夸赞了一番。忽而话锋一转,道:“圆圆,你不是真正的陈圆圆,对吧?” 我正不知该怎么作答,他严肃道:“你老实回答我。”那副表情实在吓人。 我只好实话实说了。 “不错,我的确不是真正的陈圆圆。”话说出来,心下反倒宽松起来。 “那你假装陈圆圆又是怎么一回事?别跟我说,你不过是她的丫头?”田国丈狼般的眼睛望着我。 我苦笑道:“事实确实如此,您不相信也没办法。是陈圆圆救我回来的,只是我自己失忆了,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她逃跑之后,鸨母逼我冒充的。” 田国丈点点头,道:“倒和她说的一样。你就一点也不记得自己了吗?” 我无奈地也点点头。 “这倒也好。你只消记得从此以后,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陈圆圆,也就够了。”田国丈拍拍桌子道。 这话让我心下一惊。只有我一个?陈圆圆她怎么了? 田国丈不动声色道:“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差点没摔倒,到这里这么久,还真没碰上生生死死的事情。更何况还是救我的小姐!说起话来,嘴巴不由地打起哆嗦:“您把她…杀…杀了?” 田国丈道:“就算我不杀她,周奎经过今日之事,也不会让她有什么好日子过。你放心吧,我找了江湖上可靠的人下手,他们自会干得干干净净,连累不到你我的。从此之后,这个世上,你就是唯一的陈圆圆。” 我万万没有料到,田国丈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原来还只是觉得他城府极深,没想到他办起事来毫不留情。我忽然觉得他此举还有杀鸡给猴看之意。分明是暗示我不要生出别的心思,看来,今后我得万分小心才是。 可怜一代绝世红颜,就这样陨落了。 我强忍住痛心,今日若是我失败了,命丧黄泉的,恐怕就不只她一个了。我收敛心思道:“义父放心吧。女儿一定会用心,让皇上只钟意贵妃娘娘一人。” 田国丈笑道:“这话错了,你也是老夫的好女儿,这可是人尽皆知的。只消讨得皇帝的欢心就好。”是了,我也是他的女儿,只要我能讨皇上欢心,他的地位自然而然会再次提高。这下,“一家三口”可就全倾天下了。 同时,我不禁意识到,在这个时代,要生存实在是很难,一不留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看来我得多学学生存之道了。 ********** 翌日清晨,我才起来,田国丈就摆着十分难看的脸进来了。 不知又出了什么事端。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田国丈难得的气愤,居然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这个王承恩,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心知不妙,细问之下才晓得,原来王承恩昨晚就跟崇祯说,田国丈新收了一个义女,想代他自己的侄子说媒。也不知是他太花言巧语,还是崇祯压根不想理这些屁事,总之,皇上一口答应了。皇上金口一开,那就是圣旨。尽管他派人知会了田贵妃一声,但田贵妃身子不适,见不到皇上,也不能抗旨惹那一身腥。只好清晨就派个太监把这个噩耗带来了。 突然之间,我想起了吴三桂和姓王的那个泼皮耳语的情形,当时那泼皮眉开眼笑,该不会这个直接请旨的主意,就是他想的吧? 我不由内心苦笑,吴三桂啊吴三桂,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也难怪田国丈如此生气,好容易找个机会巩固自己的势力,怎么能让王承恩一个太监给搅和了? “义父打算怎么办?” 田国丈叹口气道:“王承恩既然得了圣旨,说不定这两天就会过来了。唯今之计,你只有尽快进宫。让贵妃娘娘想想办法,看怎么让你以最快的速度取得皇帝的欢心,逃过此劫。到时,只要皇上看中你,谅他王承恩也不敢搬出什么圣旨之类,再提这个事情。” “尽快进宫?该不会就是今天吧?”我心想,还没和吴三桂好好见见呢。 田国丈急道:“难不成你还想嫁给那个市井无赖?” 我只好答应。 田国丈让我立刻收拾东西,连早饭都没给吃,就急急领着我进宫了。 ********** 他父女二人商量了会,决定冒个险,让我以宫女的身份出现在皇帝身边。 崇祯日日住在乾清宫,这些日子也不到各嫔妃那里去了。要是让我呆在田妃住的储秀宫,还真指不定哪天能一睹龙颜呢。 虽说这掌管六宫的是皇后娘娘,也就是周奎的女儿。但是田妃势力是后宫第二大的。也曾经负责过皇帝的衣食住行。尽管现在身体不好了,要想在乾清宫安排个宫女,相信还是小菜一碟。 田妃“语重心长”地对我道:“圆圆,本宫也只能暂时保你。 第16章 毕竟你不是正常选进来的宫女。倘若让皇后知道,追究起来,不只你性命不保,本宫也可能永不翻身。所以,你一定要用心才是。” 田国丈则说得更加露骨了:“圆圆,要知道,我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啊。皇上可就在你身边,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可要好好想法子讨好皇上才是。你只管放心,老夫和娘娘会做好你的后盾。” 我强忍住内心的鄙视,认真道:“义父和娘娘只管放心,圆圆一定尽力。” 田妃这才把宫中的一些规矩略微讲了一遍。这又把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从门外叫来,向我介绍道:“这位是负责乾清宫的荷花。她是本宫的心腹,有什么事她会交待你的。”便又对荷花道:“这可是我的妹子,你可要小心照应着。”那荷花自是唯唯诺诺。 只再说了会话,田妃道:“算起来,皇上也该用午膳了。”便又叮嘱我千万要小心谨慎,毕竟没有受过正式的训练,规矩也知道的不多。田国丈也叫我机灵点。这才让荷花领我去换了宫女的装束,直奔乾清宫而去。 ********** 乾清宫是内廷的正殿,其后面是个交泰殿,然后就是皇后住的坤宁宫,储秀宫离坤宁宫倒也算进。只可惜这两个主子是老死不相往来啊。 正想着,荷花姐姐还是叮嘱道:“一会儿,乾清宫其他宫女问起,只说是田妃那里新调来的宫女,其他先不要多说,这里面还是有皇后的耳目。”我忙应承下来。 他们不停地提点什么,其实我啥也没听进去。不知道崇祯是什么样子,虽然书上写他暴戾无常,只会猜忌和推卸责任。毕竟史无定论,还是挺期待见见他的。 卷二暮都浮华第六章初露锋芒 我和荷花姐姐赶到乾清宫的时候,宫内的太监、宫女正忙着在西暖阁摆起桌椅,为皇帝的午膳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荷花姐姐简单向他们介绍了一下我,说完,一宫女就从外面进来,请示荷花姐姐道:“御膳房那边来问,是不是可以传膳了。” 荷花道:“皇上还没过来,叫那边先等等。”正说着,一个小太监飞奔进来,大声道:“皇上来了。” 荷花姐姐马上对那宫女道:“去御膳房,可以传膳了。”便对仍在摆置的宫女太监们道:“好了,都停了吧,到前面跪迎皇上。” 这下就拉了我的手,往前边走去。一边还不忘叮嘱:“等下只管跟着照做,千万别多嘴什么的,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我当下尾随他们出了殿门,在旁边一起跪下。约摸半分钟,有大片人马过来。我斜眼往上看,尽是些执盏拿着团扇的太监、宫女,大概十来个样子,一齐往旁边排着,站好后,这才见一个一身黄色的人快步走进。不消说,来人就是崇祯皇帝了。 他进殿后,荷花姐姐才拉我起来,众人又进去各忙各的,我一时间呆在一边,无事可做。 荷花姐姐端了杯茶给我,示意我给皇上送去,又小心叮嘱一番。 我接过茶,忐忑地进了东暖阁——皇上的书房。正瞧见崇祯斜坐在榻上,伏在案上披阅奏章。但见他的金黄色龙袍耀眼非凡,衣服的前后、两肩都绣着形态各异的盘龙。而这位皇帝,四方脸,宽额,倒也是浓眉大眼,鼻下一撇胡须,十足的富态像。只是他双眼浮肿,极度缺乏睡眠的样子。原本只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足足有四十好几了。 我把茶轻轻放在他案上,柔声道:“皇上请用茶。” 他并不答话,仍旧用朱砂笔批改着,冷不丁冒出一句:“个个都要粮要饷,朕问谁要去啊。” 我只好木讷地站在一旁。好一会儿,荷花姐姐过来,毕恭毕敬道:“皇上,午膳已经备好了。” 崇祯正要起身,门外闪进来一个大太监,与别的太监装束自是不同。应该是比较高级别的。他凑上来道:“启禀皇上,兵部尚书陈新甲已到,正在殿外候着呢。” 崇祯点点头,吩咐荷花姐姐道:“多备一副碗筷,让他也一块吃。”那太监便去殿外叫陈新甲进来。崇祯便下了榻,走出来。 陈新甲进来就磕头行礼,口呼:“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一边往西暖阁走,一边道:“陈爱卿平身吧,咱们边吃边聊。” 陈新甲跟着进来,和我一样站在旁边。并不敢坐下。崇祯笑道:“爱卿,不必拘礼,一起吃吧,坐下啊,朕又不是一只老虎。”这笑容倒满和蔼的,不像个暴戾的君王啊。 陈新甲推却不掉,只好往桌子下首坐了。屁股只挨着凳子的四分之一。我看着心中暗笑,在他眼里,崇祯何止是只老虎。 崇祯一边夹了口菜,嚼在口里,一边道:“朕召你来,主要是商讨吴三桂请兵请饷一事,他已经上书好几次了,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新甲面露苦色道:“启奏皇上,朝廷真的是已无兵可派了啊,那关宁劲旅,本就把我朝的精兵都囊括了。而西边的李自成眼瞅着要攻开封,张献忠又围襄阳,用的都已经是地方上的军队。本就是自顾不暇,若从那里调兵,一来远水救不了近火;二来,只会让流寇更加猖獗,反倒是顾此失彼了。” 崇祯点头道:“你说的的确是实情,朕命洪承畴出任蓟辽总督之时,已将朝廷精锐之师,尽数给他,哪料得今日至此。只是,吴三桂连日请旨出兵解围。倘若朝廷再不派兵,松锦恐怕不保。” 陈新甲道:“洪承畴的十三万大军虽死伤五万多,尚有七、八万之众,加上驻守宁远,山海关等地守军,也可以凑个十万。松锦之战,若不是王仆,吴三桂几个总兵溃逃,也不至于落败。彼吴三桂乃带罪之身,皇上仁德宽厚,不予追究,他却不懂得将功补过,在辽东想办法补救,只知道一味请旨搬救兵。倘若他集结余下的兵官,想他关宁劲旅,乃是天下第一兵。要是整装再来,要解松锦之围,亦非难事。” 皇上犹豫起来,询问道:“依你之意,让吴三桂率关宁劲旅再战,比朕从西南调兵要好得多?” 陈新甲道:“依下臣拙见,应立即让吴三桂返回宁远,重整关宁劲旅,全倾而出,以解松山、锦山之围。” 我简直是大惊失色,这个陈新甲有没有头脑啊?不禁冲口说道:“不行!”话已出口,才知不该。然而我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愣住了。我心中一凉,完了,不知是不是闯祸了。 荷花姐姐眼看着我酿下祸事,忙想赶我出去,以期敷衍过去,哪知崇祯道:“慢着。”正眼看我道:“刚才是你说不行的?” 荷花姐姐慌忙拉我跪下:“这是新来的宫女,规矩还不很熟,是奴婢的疏忽。请皇上不要怪罪。” 岂料崇祯根本没有怪罪的意思,只道:“朕只是想知道你认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你起来吧,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我抬眼看他,只见他眼中全是期待和气之色,一点也不像要吃人的样子。索性豁出去了,我站起来道:“奴婢窃以为陈大人刚才的方案不可行。”此言一出,众宫女都目瞪口呆,觉得我不要命了。 还好,崇祯有兴趣,这也就足够了。 他和颜悦色问道:“哦?为何不可呢?但说无妨。” 我对着陈新甲发炮了:“奴婢斗胆,敢问陈大人,您说的关宁劲旅尚有七八万之众,可凑十万守军,是如何计算的?” 陈新甲显然不屑于对我说话,也不看我道:“洪承畴领兵十三万,被清兵斩杀五万四千人,不是还有七万六千人么。” 我笑道:“大人所说的是剩下七万六千人,而不是可用之兵为七万六千人吧。这七万六千人中,有六、七千人被困松山;四五千人困在杏山,还有高桥、塔山等地兵士,仍在清兵范围之内,加上受伤的士兵,后来突围战死的士兵,和起来也有三、四万之多吧。这样算来,就算加上宁远等驻军,真正可以调遣的兵将恐怕只有五、六万人了吧。更何况,奴婢听说,松山等城,粮草匮乏,就连主帅洪大人,在正月的时候,都一天只能吃上一碗米饭。如今,已是二月,都不知道是否到了人相食的地步。这些连力气都没有的兵士,如何出战?” 陈新甲万万没料到,我会细说出这些来,不由得刮目相看。 我接着道:“初时,洪大帅率十三万大军支援锦州,用的是我大明的全数精锐,但他皇太极却是倾全国之力而来,两下兵力是相当的。如今我方兵士死伤何止过半,而清军的兵力却是以逸待劳,又吃饱喝足着。兵力悬殊何其之大,陈大人如何指望吴将军能解松锦之围?” 崇祯眼中已经放出光彩,急切道:“好,接着说。” 我脑中忽而滔滔不绝起来,继续道:“更何况吴将军驻守宁远,乃是把握着我大明的咽喉之地,易守难攻。倘若全数出击,那清兵绕道突袭宁远,岂不是给了个空城让他抢占?宁远若被夺取,不仅吴将军自投罗网,清兵入关的门户也打开了。” 他二人听得哑口,我只好跪地道:“奴婢只是平时较为关注,信口胡说,奴婢冒死说出自己拙见,只是想恳请皇上三思才行啊。” 崇祯忙令我起来,沉着脸对陈新甲道:“陈大人,你是兵部尚书,可你还真该向这个宫女学学才是。连辽东有多少可用之兵都不知道,还真是了得。” 陈新甲闻言,慌忙跪下,直呼:“臣有罪,臣惶恐。” 崇祯摇头道:“你先退下,在宫门外候着吧。” 陈新甲暗吁了一口气,叩头谢恩而去。 卷二暮都浮华第七章信口开河 崇祯忽而摆出笑颜,还上下看了我一圈。这不由地使我浑身上下不自在了。 崇祯道:“朕看你不像个宫女啊。” 我心里默默打量起崇祯皇帝,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已然觉得眼前这个皇帝,并不是历史上所说的脾气暴躁,刚愎自用;对人也没有皇帝的架子,委实是个不错的人。 第17章 索性就把事情说出来,便跪地道:“皇上赎罪,奴婢的确不是宫女。奴婢名叫陈圆圆,乃是田国丈新收的义女,奴婢乔装成宫女,实在是有求于皇上。” “哦?”崇祯有了兴趣,“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朕?” “奴婢听闻皇上要将圆圆许配给王公公的侄儿,圆圆是万分的不愿,所以才央求贵妃娘娘让圆圆进宫,实在是想求皇上收回成命。” 崇祯听后,恍然道:“哦,你就是田国丈的义女?朕想起来了。”随即斜眼看了下他身后的那个大太监,冷道:“你看看,说什么两情相悦,人家姑娘根本就不愿意。” 原来这个太监就是王承恩,约摸五十岁,头发已经有些斑白了。他忙跪下,发出了那太监特有的令人发抖的尖尖声音:“老奴该死,老奴没料到老奴那个小畜生说谎。老奴失职,没有亲自到田家问清楚,就请旨。这都是老奴的错,老奴该死。” 崇祯皱眉道:“行了,行了。别一个劲‘老奴’、‘老奴’的叫,朕听着头疼。你起来,也外面侯着吧。”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这饭,朕也吃不下了。陈圆圆是吧?好名字,你跟朕来。” 我只有跟着他进了东暖阁,他又往榻上坐了,还邀我也坐下。我也就大大方方坐下了。只不知他又要盘问什么。 崇祯对我很是好奇,问道:“圆圆,你对边关的事情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我早已料到,说辞也想好了,便道:“国家兴亡,不止匹夫有责,匹妇也有啊。圆圆身为弱女子,自知不能为大明冲锋陷阵,但圆圆和千千万万国人一样,也关注着大明的命运。圆圆总是从义父那了解边关局势,也曾向吴三桂将军请教过。圆圆擅自询问边关军事,还望皇上恕罪。”说着,便假意下拜。 崇祯自然扶住了我,叹道:“倘若人人能像你这样,大明也就不愁无人可用了。圆圆,你又何罪之有?” 转而脸色沉重下来,道:“依你刚才所说,吴三桂不可率兵驰援,朕又没有可用之兵,那松锦二城不是必失无疑?” 我虽知松、锦必然要失掉,但这还是不能当面说的。于是大着胆子胡诌起来:“那也未必。想那洪大帅初时用兵,以守为攻,原本才是正途。松锦之战乃是持久战,看谁能坚持得久,谁就能胜利。想我大明乃泱泱大国,江南更是富庶之乡,只要粮饷充足,人丁源源不断补上,拖挎边塞之地的清兵,决非难事。只是洪大帅急功近利,主动出击,无奈众兵官不服号令,又各自溃散,才酿成今日之局。” 崇祯打断道:“这是朕的过错,朕当时不该听陈新甲之言,让洪承畴速战速决。然则,事已至此,如何是好?” 我没想到崇祯居然如此痛快承认错误,心中不免又多了些崇敬,接着道:“唯今之计,只有迅速补充粮饷,倘若银钱充足,可在关内急召青壮年临时编军,从蒙古近郊购买战马,让宁远铁骑与临时募兵共同守城,再派遣余下的关宁劲旅,带着充足的粮饷,由宁远到塔山,再到杏山,个个击破,这样人员渐多,兵士也都恢复了,此时加上宁远的红衣大炮,或可解围。” 我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也不由暗暗佩服起自己瞎掰的本事了。 崇祯仍旧愁眉不展,“话虽如此,但这大批的军饷,却是朕最头疼的问题啊。如今国库空虚,连年的剿寇,边关军饷又不停的增加,西南的赋税又收不上来。倘若再增加江南的赋税,非要怨声载道不可啊。” “军饷确实不该从老百姓身上弄了,朝廷的银子不是没有,而是都让大臣们贪去了。而且,圆圆还听说皇上还有…还有…皇银,为何不拿些出来解燃眉之急呢?” 崇祯苦笑道:“朕哪有什么皇银?从嘉靖以来,这宫中确实积攒了些银子,但朕早就拿出来用于辽东的军饷了。唉,百姓都以为朕攒着不少银子。他们哪晓得朕的苦楚?倘若朕有银子,也不会年年加税了。” 我看他神情,倒也不似说谎,莫非史书上传言他只霸着皇银不放,却还肆意增加赋税也是后人“栽赃”的?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他了。便出主意道:“那何不叫百官出这钱?只不过,每个人又怕太显富了,落个贪官的名声,恐怕也凑不了多少。”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个特坏的做法,忍不住说道:“不如找些锦衣卫高手,乔装以后去偷些银两,谅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崇祯没料到我会想出这么龌龊的点子,不过,他非但没有怪罪,反而鼓起掌来,“好主意啊,圆圆,你真行。”激动地竟抓了我的手,忽而正儿八经道,“圆圆,虽说你不是宫女,不过,朕还是希望你留下来,陪在朕的身边,好吗?” 没想到他会用这样商量的口吻跟我说话,我自然本来就没打算要走的,但他这样,还是不禁让我有些感动,道:“皇上,圆圆不走。” 崇祯满意地点点头,道:“好,好,以后有你提点朕,朕就可以放心了。” *********** 只可惜,崇祯还没有把“偷盗”的任务布置下去,边关就传来噩耗,松山副将叛明降清,接应清军入城,洪承畴、曹变蛟、王廷臣均被生擒。 这天是二月十八号。——我仔细一想,和史书上记载的时间、事件完全吻合。 卷二暮都浮华第八章三桂的心 我的声名很快就在宫里传扬开了。宫女、太监看到我,都有些敬而远之了。田妃召见我的时候,言语中也多少带了些忌妒的微辞。 然而,我却很开心。在这个时代,特别是波涛暗涌的皇宫之中,只有成为一个强者,才能混得下去,混得好。倘若不是,不仅别人会欺侮,到最后,连田国丈他们父女也放弃我的话,那我就真正的命如草芥了。 这日,崇祯从太和门“御门听政”回来,还召了个人进乾清宫。不是别人,正是吴三桂。 崇祯坐在宝座上,吴三桂行毕君臣之礼,起身时,恰好和我四目相接,我站在崇祯身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意外。虽然瞬息即逝,我仍旧有些宽慰,毕竟他只草草见过我一面,能认出我,也算是有心了。 …… 崇祯直接进入正题:“方才朝议,朕已决定在辽东临时募兵,粮饷朕会尽快拨去。三桂啊,朕实在是无兵可派,才出此下策,你可要多担待啊。” 吴三桂道:“先前微臣未体会陛下苦处,只一味请兵,乃是微臣不是。” 崇祯摆手道:“你也是无计可施啊。朕知道再募新兵,势必要再引起民怨。只是如今国难当头,你就替朕想想法子,安抚民心罢。” 吴三桂拱手道:“臣一定竭尽所能。”我心想,他倒真够圆滑,只说尽力,才不会像袁崇焕那样打下什么“五年平辽”的包票。 崇祯道:“这样吧,洪承畴即已被俘,你就暂代蓟辽总督之职吧。朕的希望可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吴三桂叩头谢恩道:“臣定不辜负皇恩。”此时,我却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要知道,松山城破,锦山也快了。按照历史的记载,祖大寿在看到松山既破之后,便投降了清廷,主动把锦州交了出去。然后,宁远以外之地都成了清的版图……吴三桂这次北行,将一事无成,岂不是有负所托? 崇祯满意地点头道:“三桂,你平身吧。朕还要召见一个人,便不多留你了。圆圆啊,你代朕送送吴将军。”我忙领了旨,引吴三桂出了殿门。 崇祯的话,很是模糊。什么叫“送”?到底送到哪呢?我自己连皇宫都还不熟。不过,这样也好,这也算是我给我个借口亲近一下吴三桂。 我和吴三桂并肩出了乾清门,他都没说过一句话,我只好先开口道:“吴将军此行,对解锦州之围有多少把握?” 吴三桂止步,对我微微一笑道:“正如你说的,尽人事,听天命。” 我一愣,旋即道:“吴将军,不是我泼冷水,我只怕你的兵还没募到,锦州就发生和松山一样的状况……” 吴三桂制止道:“这些话,陈小姐还是不要说的好。” 我还是不甘心,出主意道:“吴将军,祖将军是您的舅父,你想办法派人快些送信进锦州,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坚守才是啊。” 吴三桂露出一些诧异,道:“陈小姐,你似乎知道什么?不方便说出来么”我不由叹了口气,说了也不会有人懂啊。 吴三桂挤了个笑脸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小姐,恕在下多嘴,后宫之中,不比外面。陈小姐,还是管好自己才是。” 我一听这话,心中却觉得不是滋味,吴三桂竟然嫌我多管闲事了。不禁冷哼道:“圆圆也是关心你。圆圆听说,洪大帅之所以兵败,是因为总兵官们不听号令,甚至连吴将军你也率先逃跑。吴将军是久经沙场之人,也怕死么?那圆圆也奉劝将军好自为之。皇上上次不予追究,不表示这次也会。” 吴三桂并没有为我的言语而动怒,只是淡淡道:“陈小姐,那末将就多谢关心了。” 说完,便道:“陈小姐请留步吧。三桂自己出去就好了。”于是,拱拱手,迈步前行。我没料到他这样就要走,心中想着,刚才的言语也确实太冲撞了些,忍不住叫住他,上前道:“吴将军,刚才圆圆言语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记在心上。” 吴三桂道:“你说的都是事实。”忽而神情一转,说话的语气也不同了。他低低道:“陈小姐,姑且这样称呼你吧,你本是个有想法的女子。只是,使这么多手段得来的到底值不值得?或许在下看错了罢,到底是人各有志……希望你一切顺利罢。”说完,还是潇洒飘逸地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想着他临别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是何感情呢? 第18章 “姑且称呼我叫陈小姐”,言下之意,莫非他已经知道我是假的陈圆圆?对了,还说我使那么多手段,这又何解?难不成他知道田国丈把陈圆圆干掉了?然后以为我也参与其中? 不禁发现,心中已经渐渐挂念着他。既然我成了这世上唯一的陈圆圆,那我和他的宿命是否就已经注定了? 无论是在南京,还是在皇宫,我过得都是尔虞我诈的日子,多少都让我心惊。真希望吴三桂会如历史上那样真心待我,也不枉我穿越几百年,来此一遭。 *********** 我颇有些孤寂的回到乾清宫,刚一进殿,就听见崇祯的声音从东暖阁传过来。我心想,他还真在接见谁呢。 走近一听,崇祯正说着什么“你不过是个副贡生,也敢越级上书,果然有一番胆识。” 我正想着他在接见什么神秘人物呢,脚刚一踏进,一抬头,不由浑身上下受到一阵剧烈撞击。眼面前赫然站着的居然是冒辟疆! 卷二暮都浮华第九章意外相逢 此时见到冒辟疆,不仅仅是觉得意外,更多的是心酸和迷离。 他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我。他的反应比吴三桂要大得多。在皇上面前突然哑了口,呆若木鸡。 崇祯见我进来,冒辟疆有如是反应,而我的表情估计也有些怪异,便诧异问道:“怎么,你们原来认识么?” 我戚戚然点头道:“认识”哪知道与此同时,冒辟疆冲口道:“不认识。” 这下子,旁边的王承恩顺势插了一脚,“一个说认识,一个说不认识。这倒奇了。” 我忙圆道:“冒公子乃是复社四公子之一。他的声名在南京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文章写的好,人又有志气,圆圆曾有幸见过一面。只是冒公子却不认得我这个小女子罢了。” 崇祯笑道:“是么,连圆圆也对你夸赞不已,看来,是名副其实啊。”便对我道:“圆圆啊,你不知道,这个冒辟疆实在胆识不凡,他越级上书,直指本朝监军之事,文笔犀利,痛陈利害,写了篇好文章啊。” 我颇觉得有些尴尬。崇祯的语气显得我和他已经是无比亲密。其实,我和他之间,只是主仆而已。和冒辟疆虽说已然“形同陌路”,毕竟以前也算有过肌肤之亲吧,然而崇祯这样跟我讲冒辟疆,实在让人不知如何应承得好,我支支吾吾不再言语。 崇祯又自个儿呵呵笑道:“我大明实在需要多些像你一样有见识有胆量的人才,朕就破格录你,让你在通政司办事如何?” 冒辟疆听闻,扑通一声跪下,道:“微臣斗胆上书,不敢奢求一官半职。微臣实乃私心,微臣只想替家父求情。” 崇祯想了想道:“你父亲可是镇守衡阳的冒起宗?” “正是家父。” 崇祯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要写监军之事。你父亲便是因为不服监军,擅自用兵而获罪的。” 我又插口道:“皇上,襄阳自古就是重镇,冒大人率兵解围,虽说不服将令,擅离职守,然而要解襄阳之围,也只有此举可行。监军也有不懂用兵之道的,冒大人不远千里驰援襄阳,奴婢觉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其实,我根本不明白状况,但在宫中这几日,崇祯每每和我商量,我都是泛泛而谈,只要说得过去,没什么纰漏,通常都能博得他的点头,说到兴起,他还要称赞上两句。 崇祯赞同道:“冒起宗对国家倒也是鞠躬尽瘁了。况且还有这样一个不错的儿子。也罢,朕就赦了他的罪,只是衡阳已有人代替他的职务,那就调任宝庆抚治道吧。” 冒辟疆感激涕零,叩头谢恩。连我都没有料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为这件事情,冒辟疆还不惜出卖了我,但今日,只用了短短几分钟时间,就把他的父亲救出来了。 崇祯对冒辟疆道:“你就留在京城,朕给你个官职。” 冒辟疆此时却难得的坚持起来,坚辞不受。我心中暗想,或许他留在京城,离我就近了。间或见到皇上,也就有可能再见到我。这对他和我来说,恐怕都是一种不自在。甚至,让他心里煎熬着。 崇祯见他不答应,也就作罢了。我看他正要叫王承恩领他出宫,便斗胆请示道:“皇上,让圆圆送冒公子出宫吧。圆圆还有一些诗词上的事情,想要向冒公子讨教。” 崇祯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点头应允。 ************ 我送冒辟疆走出殿,一直到乾清门,这一路都走得特别慢,我只好又率先开口,用一种无所谓的口气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冒公子,圆圆还以为南京一别,以后再无相逢的机会呢。” 冒辟疆岔开话题道:“今日,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在皇上面前求情,家父也不会这么顺利就脱罪了。” 我摇摇头道:“这没什么。”心中却冒出一连串的想法:皇帝的权利确实很大,除老天外,最大的主宰,可以用三言两语就确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而我,却也可以用几句话,说动这个主宰去操控别人的生命。这不由得让我心底生出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假若我在皇帝面前细说冒起宗的不是,那是不是冒起宗就会人头落地呢?当然,这只是心里的一个念头,要真滥杀,我可铁不起心肠。 但我此时,已对我现在这个角色地位很是喜爱了。在皇上身边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成就感,虽然多少带了些血腥味,但仍旧让我兴奋不已…… 冒辟疆当然不知道我脑中在想这么恐怖的事情,只见我半天不言语,心中可能有些乱了,道:“圆圆,你,你过得好吗?我看你,看你好像瘦了。” 我回过神来,见他一脸惭色,忙道:“是你瘦了才是啊。你看我不是过得很好吗。对了,你怎么想着用这种法子面圣啊?” 冒辟疆道:“自你离开南京之后,我放心不下父亲,还是日夜兼程赶到京城。哪料到,我求见田国丈,居然吃了个闭门羹。我心知上了当,只好求御史台的许大人帮忙,他便为我出了这个主意,还帮我递了奏折。”冒辟疆忽而又红了眼,道:“圆圆,早知道田国丈如此不讲信誉,先前,我实在不该,实在……” 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其实,我和他也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犯不着如此,倒显得有些做势了。心中虽痛恨田国丈的卑鄙,但也只好道:“义父只是事情太多,一时没空见你吧。况且圆圆在宫里过得实在是开心,你也看见了,皇上对圆圆信赖有加。冒公子,你真的不欠圆圆什么了,忘记过去的事情吧。倘若您还对圆圆有情,就把这真情放在董姑娘身上吧。” 这时,恰有一太监经过,我拦住他,吩咐他带冒辟疆出宫。 相比于京城中的各色人物,冒辟疆实在是太单纯善良了。尽管他有时很懦弱,不是个大丈夫,但正因为这样让人永远都恨不了他,甚至不忍心怪责一句。 我想他见到我就必定要痛苦的,于是反头就走。冒辟疆却难得大胆地拉了我的手,诚恳道:“圆圆,你在我心中,永远都在!” 这话听来,心中却是倍感凄然,我挣脱了他的手,一步也不敢回头。 ************ 正要进门,低头却看到一双黄色靴子。我一惊,已经明白崇祯就站在面前。想必我和冒辟疆的对话,他也该听见了吧。 我忐忑地抬起头,只见他身后的王承恩一脸坏笑。崇祯却是神色古怪,颇耐人寻味。我心想,完了,刚才冒辟疆还说不认识我呢,这下还拉了我的手,肯定被他们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要治个欺君之罪啊。 卷二暮都浮华第十章险沐皇恩 我一言不发随崇祯进了东暖阁,他好像没事一样,又开始批阅奏折。王承恩在一旁一个人得意地抖着。看这个情形,对我应该还是满不利的,我只好一言不发站在旁边,随时等待崇祯的审问。 崇祯一直看到晚上,我肚子有些饿了,站在旁边几个小时,都没有什么事情,我心下放松,便想溜出去会,垫垫肚子。 刚要走出去,崇祯却发话了:“圆圆,就走了吗?不应该对今天的事情解释一下?” 我心说完了,还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只好乖乖地跪下了。 崇祯放下手上的折子,揉揉眼睛道:“朕并非要怪罪你。你起来说话吧。” 我一听这话,便发觉事情应该不坏,站起身来,看看王承恩。只见他颇有些失望,我便冲他龇牙咧嘴了一下,以示宣泄。 崇祯把王承恩打发出去,这下我就更加放心了。 崇祯道:“朕有些乏了,你扶朕到那边躺会。”我于是就扶着崇祯到西暖阁。荷花姐姐正和几个宫女收拾着。崇祯挥手打发她们出去了。 偌大个乾清宫,就只有我和崇祯两个人。 我决定先不说话,让崇祯说,化被动为主动。果然,崇祯先开口了:“你和冒辟疆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朕有些好奇罢了。” 我故意让脸上毫无表情,轻声道:“皇上都看到了,圆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总之,那都是圆圆的过去,一切都结束了。” “朕好奇的就是你的过去。朕想知道的是,你为何会成为田国丈的义女?看来其中还有不少事吧。” 我心中暗想,要不要此时在崇祯面前参田国丈一本,仔细衡量之后,觉得还是不要动他的好。毕竟他也这么大年纪了,高这么多事情,无非想让自己安度晚年。而且现在朝中就只有田国丈父女是我的靠山,多少有个照应。 于是,我只好稍加修改道:“圆圆出身卑微,只不过是秦淮河畔的一个歌女。冒公子曾经看过圆圆的表演,圆圆也同冒公子有过几面之缘,彼此有些好感罢了。只是冒公子因为他父亲的事情郁郁寡欢,圆圆便求田国丈帮忙。 第19章 哪料得田国丈说这种国事他不便涉足,但却怜悯圆圆,将圆圆收为义女。冒公子以为圆圆贪恋富贵,自此中间生了些误会罢了。现在误会虽明白,圆圆却身在宫中,故此彼此有些感慨罢了。”我倒一口气编了个完全。 崇祯将信将疑道:“是么?朕看那冒辟疆对你还念念不忘呢。你要是想出宫,哪怕是想和冒辟疆结成连理,朕都可以成全你。” 我听他这样说,不禁有些意外。他真的就这样放我出去?我斜眼看他,试探道:“皇上真要让圆圆出宫吗?圆圆有些舍不得皇上。” “是吗?”崇祯立马转了笑脸,便上前拉我的手道,“你真要出宫,朕还真不好拦你呢。既然你是真心留下,朕心里就舒坦多了。” 我心中一吁,闹半天其实他不想我走啊。只是这个皇帝也太讲道德了吧,凡事都征求我的意见,实在让人不习惯。 崇祯道:“对了,你说你是秦淮的歌女?那给朕唱首曲子好么?” 我暗叹一口气,强笑道:“皇上想听,圆圆岂有不唱的道理?”心中只有又盘算起来,寻首什么样子的歌好呢?忽而想起谢雨欣在《剑侠情缘》中的“天仙子”一曲。不仅悠扬深远,令人回味无穷,最主要的是它突出的是声音,配乐少了倒也不显得突兀,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这样的曲风应该还是能让古人接受的。 我福了一下,立好后,缓缓歌起: 冰雪少女入凡尘 西子湖畔初见晴 是非难解虚如影 一腔爱一身恨 一缕清风一丝魂 仗剑挟酒江湖行 多少恩怨醉梦中 蓦然回首万事空 几重幕几棵松 几层远峦几声钟 …… 声音在空旷的宫中回荡,颇有些山峦回声的效果。 一曲歌罢。崇祯微笑起来:“朕没想到,世间还有这么美的音乐。江湖飘零,仗剑行走,在朕看来却是神仙般的日子。圆圆,你知道吗,你唱歌的时候,让朕觉得就如天仙在和朕说话一般。对了,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我不免有些羞赧,道:“回陛下,这首曲子就叫天仙子。” 崇祯拊掌道:“名字取得好。”崇祯招呼我在他身边坐下,十分认真道:“圆圆,自从你来这宫中,给朕提了好些意见,又给朕带来不少欢乐。今天还让朕听到从未听过的仙乐。朕觉得像做梦一样,真怕以后万一你不在身边,朕可如何是好啊。” 崇祯哪里知道,他自己带给我的震撼也不少啊。每次的话语都让我觉得意外。就拿这番话来说,说得如此直白,实在让我不知所措。 我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崇祯突然抓了我的手。这次我心惊肉跳起来,虽然他不止一次拉过我的手,但我却明显感觉到这次和已往不同,我甚至感受到他呼吸渐重。莫非那种男女的本能已经在这个天子身上诱发?何况这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孤男寡女又在卧房…… 只听崇祯道:“圆圆,你就是朕的天仙子。今晚,你就留在西暖阁内陪朕吧。” 我听着他那“肉麻”的话,心中只有无限恐惧。虽说本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我却从来没有心理准备。我努力挣脱掉他的“龙爪”,道:“圆圆身份卑贱,不敢污了皇上。” 崇祯道“这是什么话?在朕心中,你再高贵不得了。……朕知道,你其实心里还是放着冒辟疆对吗?你不愿意接受朕对吗?”他的脸色不禁黯淡下来。 我赶忙稳住他道:“不是的,只是圆圆患有一种怪病,十分抗拒此事。一旦病发,便如身处一个噩梦之中,无法自拔。圆圆怕吓着皇上,故此……”——我说的也是实情,与冒辟疆的那晚,就是因我的“发病”,而没有继续进行的。当然,就算没有这码子病,鸨母也不会让这事发生的。 崇祯讶道:“居然有这样的怪病,不如明天找个御医给你瞧瞧吧。” “圆圆先谢过皇上。”我暗叹总算躲过这一劫,岂料崇祯还是不打算放过我,只温柔道:“今夜就陪朕聊聊天好了。” 我心中仍是忐忑,但却不能回绝他这个正当的要求。 ********* 然而,这一夜却是我多虑了。 我和崇祯并排躺在龙床上。初时还万分担心他会来个“霸王硬上弓”,结果他还没开始跟我聊天,只睁着眼睛看着我,不一会儿就打着呼噜睡去了。许是太累了吧。 我则是一夜无眠,旁边多了男人,多少有些不习惯。脑海里更时不时浮现出吴三桂的样子,还有冒辟疆,还有我枕边的这个天子…… 卷二暮都浮华第十一章中宫皇后 然而,第二天,有关我被皇上“临幸”的消息却在宫廷里迅速传了个遍。一个好几个月都没有碰过任何嫔妃的天子,居然在昨天晚上“临幸”了我,这样的爆炸新闻足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足以让任何嫔妃都对我恨之入骨。 田国丈也收到了消息,一大早就进储秀宫,把我叫去好好表扬了一番。这种情形,就像小的时候语文考了100分,家长就会鼓励再接再厉,争取拿个双百什么的。然而,他和田妃是我的后盾,所以很高兴;其余的人可不是这么想的,她们都有些坐不住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有机会见到了皇后。看来,连她都对这件事情耐不住了。 她是趁着皇上上朝的时间来到乾清宫的。我刚从储秀宫回来,就看见她高高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我。 为了显示她那独一无二的至尊身份,周皇后把她那九龙四凤的凤冠也戴上了.我心说又不是参加什么庆典,何必如此显摆? 我明白丝毫马虎不得,第一步,就是礼数上不可缺,我马上规规矩矩跪下,道:"奴婢陈圆圆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圆圆来到宫中,都没有机会向娘娘请安,是圆圆的罪过,还请娘娘恕罪." 周皇后冷哼道:"哀家哪敢让你去请安啊.哀家还要亲自来看你呢." 我心说,果然是来者不善!这也难怪,她的“陈圆圆”成了个假的,还死得不明不白,而我才来数日,却得了皇上的“恩宠”,这口气,委实难咽…… 我只好道:“娘娘恕罪。奴婢不是不识礼数,只是圆圆身份低微,实在不敢打扰娘娘,耽误您的时间……” “哦?是吗?”周皇后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卑贱,还跑到这皇宫里来作什么?”她突然拍案而起,怒道:“皇宫乃神圣威严之地,岂容你一个江南妓女在此胡作非为,妄议朝政?皇上乃九五至尊,又怎可让你这样的女人留在这乾清宫内祸害圣上。” 我一听,心知不妙。也不晓得她打算如何处置我。忙辩道:“娘娘息怒。圆圆自知身份卑贱,不敢奢望承得皇上恩泽。圆圆就是死,也不敢污了皇室声誉,还请娘娘明鉴。” 周后道:“你的意思是,昨晚你并没有受到圣上临幸?” 我拼命点头:“圆圆不敢欺瞒皇后娘娘。” 周后气平缓了些,心似乎也放下来了。便轻蔑地哼了一声:“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不一时,又道:“陈圆圆,不是哀家容不下你,你始终是个妓女。把你留在宫中,日子久了,满朝上下必定要说皇上的不是。今日,哀家也不追究你的过错。只放你出宫去,另赐你一些银两,你好自为之吧。”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却听一人高声喝止。 不是别人,正是田妃。只见她云鬓半偏,病容未展。显然是听得风声,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忙忙赶来的。这也难怪她这样着紧,我好不容易攀上了皇上,怎能让周皇后这么快就毁了田家富贵的大计? 周后见到田妃,原本已火气渐熄的脸色又阴沉下去,她哼道:“田贵妃,你入宫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规矩?这乾清宫,除了哀家,未经皇帝传召,任何嫔妃都不得入内,你就忘记了吗?” 田妃不紧不慢道:“皇后您真是健忘,您忘了皇上曾颁过一道恩旨给我,让我可以出入自由么?” 周后顿觉颜面扫地,但也不便发作,田妃得了上风,继续道:“我刚才进来,不小心听到皇后要赶我义妹陈圆圆出宫?不知是不是听错了啊?” 周后道:“不错,哀家正要派人送她出宫。田贵妃,哀家是后宫之主,难道连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得主么?” 田妃谄笑道:“皇后说得什么呀?这后宫之中,谁敢不听您的话?只是我家圆圆偏偏不是后宫里的嫔妃,也不是选进来的宫女。她是皇上请来在乾清宫暂住的客人。倘若皇上让尚书大人们进来歇息,娘娘也要管吗?”田妃这话说得还真有些无赖,但竟把周后镇住了。 周皇后一时气急,道:“田彩蝶,哀家忍你很久了。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哀家管不了陈圆圆,却管得了你!” 田贵妃行了个万福:“我在这宫里循规蹈矩,皇后要处罚我,还真有些难吧?” …… 她二人之间,似有剑拔弩张之势。我跪在一旁,还真是多余。于是我起身,蹑脚往旁边退出,恰和荷花姐姐撞了个满怀。她躬身道:“启禀两位娘娘,皇上下朝回来了。” 这句话,简直是仙境甘露,立马浇熄了战火。两人不再互相敌视,齐齐领了宫女,太监出门跪迎。 ********* 崇祯瞥见这两大“巨头”汇集于此,不禁诧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怎么两位爱妃都来这了?” 众人起身,皇后紧跟着崇祯入内,田贵妃其次,我和王承恩尾随。只听周后道:“臣妾听闻田贵妃有位义妹聪明伶俐,深得陛下赏识。臣妾一时好奇,就过来瞧瞧了。果然是个俊俏的好姑娘。” 崇祯点点头,便又问田妃:“爱妃你呢?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也跑来了。” 田妃妩媚道:“臣妾这一病,许久没见到皇上,也不能亲自为皇上的衣食住行料理,心下实在不安,只好冒昧来乾清宫……”说着,泪光点点。 第20章 我心中暗暗为她的演技叹服。——她也年纪不小了,还能装得这样纯情。 崇祯闻言,拍拍她的肩膀,道:“朕最近忙于国事,都没有时间去看你,让你受委屈了。”他刚安抚完田妃,马上笑脸转向我,道:“圆圆啊,朕把御医叫来了,让他给你看看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瞟了一眼皇后,田妃。二人多多少少都含了些只有女人才能发觉的妒意。我微微有些羞涩,略加点得意道:“谢谢皇上关心。” …… 崇祯便叫御医在西暖阁内替我看病,就是老中医惯用的那套:望,闻,问,切。这种方法也能把失忆诊断出来,那就见鬼了。 果然,太医隔着层纱的手慢慢从我的脉搏上挪开,不解道:“从表面看,这位小姐的脉象一切正常,倒不似有什么不适。” 我心想,要是没病,我岂不犯了欺君大罪?于是忙道:“大夫,我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只是有些失忆。有时莫名其妙就像在做噩梦,浑身上下透不过气来,十分恐怖。” 太医道:“若是这样,倒不易用外方治好,敢问小姐,在何种情况下会有这种感觉?” 我一时语塞,斜眼看崇祯,他竟一呆,然后窃笑。我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总不能当这么多人面,说是那个的时候吧? 太医不再追问,只道:“失忆一般是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刺激,人自身的一种自我保护,忘记一些巨大的伤害,当然也可能是外界的撞击造成,或者兼而有之。服用药物的效果可能不佳。小姐方才说的白日噩梦,极有可能是因为某些事物触及到引发失忆的原因,才使您的身体有了痛苦的反映。其实,有句话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小姐这病,说不定多刺激刺激,这噩梦反而能帮您想起忘记的事情。” 我差点没有吐血死,如此说来,我非但没有理由拒绝崇祯,反而还给了个非常正当的借口! 只听太医接着道:“微臣再开些药方辅助一下,希望对小姐早日恢复记忆有些许帮助。” 周后在旁边看了良久,终于开口道:“陈姑娘既然需要疗养,不如就住在翊景宫吧,也方便田贵妃去看她。”周后有意要我远离皇上。哪知,崇祯一句话就回绝了:“还是让圆圆留在这,在这里她恐怕可以好得快些。” 周后听起来自然是一百个不痛快,但我明白,崇祯这话里其实还有别的意思。 卷二暮都浮华第十二章边关捷报 宁远来报,吴三桂已募得五万民兵,近日便准备抽调三万关宁劲旅,加上民兵,从宁远向塔山、高桥、杏山出发,收复河山。 这一阵子,崇祯彻夜未眠,为宁远的战事是伤透了脑筋。民兵虽招募到了,若无粮饷,同样是死。崇祯东拼西凑只筹了两万两银,又从江南收购了一些粮草,命人星夜运往宁远救急。这边只好加紧实施偷盗计划,秘密选拔了十几名锦衣卫好手,在我的建议下,从外戚周奎下手,一一小宰那些蛀虫皇亲。 只是他顾及我和田国丈的关系,倒没把田国丈算计在内。我心中虽然巴不得他把田国丈家里掏个精光,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上演什么“大义灭亲”,毕竟是“父女”。 ******* 好些天的深夜,锦衣卫开展了这样的行动。于是,三更时分,崇祯都会强撑着眼皮等他们带来各种各样的数字,看他们统计,嘱咐他们小心安置。 锦衣卫的高手也确实辛苦,要躲过那些勋戚府中的家丁,找到他们收藏财宝的地方,还要神不知,鬼不觉把那些沉垫垫的银子运出来。为了避免抵当珠宝、兑银票可能会被发现的麻烦,他们只偷现银。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在短短数日内,盗了二十万两雪花花的白银!可怜这些人也算是地位显赫,如今却沦为梁上君子。 这是件看似容易却丝毫不能出错,泄露的事情,否则皇帝真咯会遗臭万年,尽失人心了。 正因如此,崇祯夜里也无心其他,让我暂时安了心。 …… ******** 又过了数日,宁远传来捷报,吴三桂已率兵解了塔山的围,塔山一带也尽在掌握之中。 崇祯从未有过地高兴起来,不停地来回踱步,恨不能跳起来。连着夸赞吴三桂,更对我道:“圆圆,亏得你的计策,你可真是朕的福星。” 我忙扯开道:“皇上,吴将军收复塔山,自然是喜事。但粮草军饷还是得马上补充才是啊。” 崇祯连连点头:“正是。朕派去江南收购粮草的大队人马也该回来了。如今只剩找一个可靠的人替朕运送到辽东……唉,先不说这个。朕忽然觉得有些饿了,圆圆就陪朕吃点东西吧。”说着便叫人去御膳房去传命令。 不一会儿,“夜宵”就上来了。桌上一排开,有鸭油酥烧饼,夹心小红糕,桂花糖山芋等点心;还有糯米红豆粥,豆腐涝等。我一看,都是南京的小吃!不由得拿眼望着崇祯,他这是在照顾我的“思乡之情”吗?心下生出好些感动,尽管我对南京也没什么乡思。 崇祯夹了个锅贴,嚼在口里:“南京的小吃确实不错。形硬而质软,淡而不薄,肥而不腻。有咀头。” 我应付地点点头。 不料,崇祯由于心情好,倒格外地关心起我,竟又问起我的“病情”。 我生怕崇祯他太“好心”了,一高兴要替我“治病”,那可如何是好?便道:“圆圆倒不希望好。照太医的说法,圆圆必是经历了什么巨大的打击,忘记了不开心的事。倘若治好了,难免又想起那些伤心事,岂不是自寻烦恼?” 我知道,无论是作为真正的妓女陈圆圆,还是来自未来的我,都不会对贞节过分得看重。然而,正因为我——陈圆圆,没有受过封建礼教的熏陶,对什么君君臣臣,三从四德才不会像那些寻常小姐一样遵从。这一点,或许就是秦淮歌女比小姐们先进的地方,她们不在乎“性”,但在乎“情”。就算你是天王老子,可是姐姐不喜欢,一切就免谈。我想我至少也应该和她们一样,不到万一,我都要坚持。 只是,崇祯对我的病已然很“热心”,“话虽如此,日子久了,对身体还是有些伤害吧?”他顿了顿,忽而抓了我的手,道:“圆圆,今晚无论如何你都要留下。” 他还是会在适当的时候,使用起他“帝王”的权利。 我打哈哈道:“圆圆每天都留在乾清宫啊。” 崇祯深深地看着我,转而脸色一变:“圆圆,你这还是在拒绝朕,对吗?” “不,不是。”我慌忙掩饰道,“只不过圆圆认为皇上应该把精力都放在辽东的战事上。如今粮草军饷才是首要问题,圆圆不想耽搁皇上的时间,成了个千古罪人。” 崇祯神情暗淡下来,许久,终于把心思放在了国事上,他不觉站起身,在屋内踱步:“这笔银子始终是来历不明,对外实在不宜张扬。” 我便出主意道:“不如让锦衣卫押运?只要不让朝廷里的臣工们知道就是了。锦衣卫是直接听命于您的,大臣们无权过问,您找个可靠的人负责此事,问题应该就不大吧。” “说得是。只不过,朕得找个可以信赖的头领,却有些困难了。锦衣卫的那些人都是有勇无谋之辈,教人担心。” 他正眉头不展,我却眼前一亮,随即兴奋不已。 我扑通一声跪下,道:“皇上如果不嫌圆圆笨拙,圆圆愿担此重任,为皇上分忧!” “你?”崇祯的眼睛瞪成了灯笼,“你说你来押运钱粮?” “正是。”我十分恳切,“莫非皇上不信任圆圆?抑或是觉得圆圆是女儿身,干不了这等事?” 崇祯连连摇头否认,良久,拍腿笑道:“好,好!这朝廷上下,恐怕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只是你送钱粮到宁远,以何种身份比较好呢?” 我一想也对,派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女子去送军粮已是让人匪夷所思了,万一让他们知道我还是个青楼女子,那就更是荒天下之大谬了。我于是道:“还是让圆圆乔装一下吧。这宫里太监那么多,他们不认识我也不会怀疑。”更何况一直就有太监当监军、为皇帝传达命令等等,太监的身份是再合适不过了。 “好,好。”崇祯笑道,“圆圆,你去换了太监的衣服,让朕看看像不像。” 卷三边关风云第一章八面威风 能去边关,特别是这样意气风发的显摆,我心中自然少不了兴奋和得意。在小处,可以暂避皇恩,见见吴三桂。从大处来说,谁不想混得轰轰烈烈,也算没有白来一遭啊。 崇祯特意派遣了一名心腹——锦衣卫的邓千户做副使。崇祯自是对他叮嘱万分,小心保护我,更别泄漏了身份。千户因此是百般掩护,尽量避免其它锦衣卫兵士的怀疑。这一路之上,我,作为一个太监,倒也没有被拆穿。 当我们这浩浩荡荡上千人的车马队伍将至宁远,还未进城,便听见城内传来钟鼓声,一下又一下,庄严又悠长。 我从马车探出头来,北风吹得脸儿又干又涩,眼睛也不适应,只能半眯着睁开,透过和着沙土的空气往前看去,果见一座城郭巍然屹立,城门上边隐隐觉得有字。不用猜,定是那刻在许多人心中的——“宁远”二字。 心中幽幽生出一丝感慨。这里本是兵家必争之地,无论是崇祯还是皇太极都把它视作宝物。然而历史的车轮还是无情地将它的光芒掩去。几百年过去,外城毁于战火,内城虽然还保留,但仅仅是对一个时代的凭吊。未等我的思绪延伸下去,伴着钟声,还传来阵阵马蹄,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隆隆而来。 宁远城门大开,白马黑士横跨护城河款款前行。不一会儿,便规整地在城外列好了方阵。 第21章 似乎该我露面了。我装模作样摆出威风凛凛的架势,掀开帘子,站了出来。 骑兵们下马伏地。 邓千户代替我说了番冠冕堂皇的话。众人接着颂扬了一遍。一个为首的将领道:“卑职已派人禀告吴大人。吴大人正在塔山,还望公公、大人进城歇息,少待片刻。” 邓千户请示我,我道:“那就先进城,等吴大人回来再宣旨吧。”邓千户便复述一遍。 宁远黑衣骑兵于是让开中间大道,隆重又庄严地恭迎我们入城。 *************** 我和邓千户被请进总督府,在堂上正中坐了。几位总兵、副将陪在下面。 兵士在堂前摆起香案,焚香摆供。曾听说古人接圣旨是要设香几焚香跪拜,犹如神明,的确有意思。 又等了大半个钟头,便见吴三桂从门外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吴三桂身披厚重的铠甲,连着的黑色披风扬了起来。虽然大口喘气,还是气宇轩昂,仍旧那副飘逸的神情,不失沉稳地走了进来。 众总兵官起立,先退了出去,邓千户道:“吴大人回来了,不如宣旨吧。” 我点了点头,从腰中取下别着的圣旨,在邓千户等人惊诧的目光下走了出来。我心下一凛,如此对待圣旨好像确实有些不该了。 吴三桂已率部下按顺序跪好。 我褪下裹圣旨的黄绫布套,用刚练就的阴阳怪调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刚说完这两句,才发现圣旨上根本没这两句话!脸上不由一热,暗骂都是些影视剧闹的,只好硬着头皮接着一五一十读道:“朕深知边境方急,锦州一带,几至沦陷。关外诸君将士忠义爱国,不惧形势,力图恢复,朕心甚慰。(——先表扬一下,我瞥眼看下面的那些人,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样的话,想来心里都美滋滋的。)然则泱泱大国,未攘蛮夷,流寇又起,国库匮乏,难继饷银,亏欠至今,朕深感不安。(——再安抚一下,其实崇祯又不是藏着不给,倒这般自责。)适逢南洋诸国进贡本朝,乃筹银二十万两赏犒诸将士。又闻锦州粮罄,暂以江南乡米解燃眉之急。还望诸将士一鼓作气,坚守东陲,以期荡平蛮夷。(——虽寥寥数语,有谁知道崇祯背后的辛酸?我心中不由一叹,这些边关的守将只知道一味要饷银,为何就不能体谅一下,国家又不是一个人的。) 总兵官吴三桂,纯忠极孝,诚信宽和,宏谋远略,智勇兼备,用兵如神。暂代蓟辽总督之时,集结兵士,又立战功。实乃我朝中流砥柱,栋梁之材。(——这些话语似乎夸张了点,有些过头了吧。)着升为蓟辽总督,领兵部尚书衔。 朕深盼将帅一心,整肃军队,光复失地,平复辽东!” 这样的圣旨,通篇看不出龙威圣严,对吴三桂和边关将士只有赞誉褒扬。和我的想像大不一样。 吴三桂领着诸人三呼万岁,双手高举过头接了圣旨。这才站起身来,捧着圣旨恭恭敬敬走进正堂,安放在一个匣子内,供奉在正中央。自此,宣读圣旨这一节才算完成。 诸人这才摆脱了肃穆的神情,下面的兵士雀跃起来,为有了饷银而高兴;上一级的兵官则忙着恭喜吴三桂。 吴三桂一边跟诸位拱手,一边向我走来,道:“有劳公公传旨,还请到内堂休息,少时,在下为公公备酒接风洗尘。”此时,他才正面见我,眼中现过一丝诧异,我知道,他定是又认出我了。 我不露声色道:“恭喜吴大人成为蓟辽总督。”旁边的邓千户也道:“该改口叫吴大帅了。” 吴三桂转而对邓千户道:“在下听闻邓大人酒量甚好,待会儿可要拼上一拼了。” 邓千户受宠若惊:“吴大帅居然识得卑职?无怪乎人言吴大帅轻财好士,交游广阔。……卑职今日方见识到。” 如此客套了一番,我们便被请到后院。 *********** 作为一个“太监”,我生怕露出马脚,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说话还是尽量没说。 吴三桂亲自送我进房间,待众人走后,又嘱咐着休息一下,转身就要退出去。 我颇为意外,喊住他道:“吴将军,呃,吴大帅。见到圆圆也不感到意外吗?这么久不见,就也没什么话说?”我还以为他看到我这样的行头会大吃一惊,没有看到他吃惊的表情,真还有些失落。 卷三边关风云第二章雾里看他 吴三桂转过头来,缓缓道:“在下是怕言多必失,陈小姐身份变幻莫测,在下猜不透,更不敢贸贸然开口。” 我笑道:“圆圆扮成太监,实是皇上的旨意。圆圆并非要隐瞒什么。” 吴三桂道:“陈小姐言重了。在下对小姐钦佩得紧。”他说的这话,本来是中听的,可我听来却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一时无以应对,两下里都有些尴尬。 这时,外面偏有人叫唤“吴大帅”。吴三桂还未来得及拱手告辞,那人已经无礼地闯了进来,见到吴三桂就哈哈大笑,拍起他的肩膀,道:“我就说朝廷来旨肯定有封赏,你瞧瞧,给个名正言顺得大帅当,可不是威风得很!” 说话之人,正是祖泽治。原来他和吴三桂均在塔山一带。收到宁远兵士送去得讯息,吴三桂便快马加鞭先来一步,祖泽治随后赶来,稍慢了些。 祖泽治显然没有看到我,吴三桂嫌他说话太露骨,颇有不敬之嫌。不觉咳嗽一声,道:“你如此鲁莽无礼,直闯进来,也不怕冲撞了陈…陈公公。” 祖泽治这才收敛了笑,拱手道歉。我一直盯着他,想看看他发现是我会有什么表情。哪知他瞧见我,第一眼竟没有认出来,还纳闷道:“这位公公好面熟啊,倒似在哪里才见过。只是卑职从没进过皇宫。这倒奇了。” 倘若换个真太监,必定不满祖泽治的无礼。但我见他这样反倒被逗笑了。 这一笑却使他明白了些,仔细看也看不出端倪来。忽然大惊失色,几乎是哭笑不得:“你,你不是…陈…陈” 吴三桂连忙按住他,原来门口不知何时也站了个人。约摸四十来岁。也是一身戎装,呼着气,自是和祖泽治一起来的,慢了一脚。 吴三桂介绍道:“陈公公,这位是游击杨坤。”眼见祖泽治还死盯着我,便扯了他一把,也介绍道:“这位是把总祖泽治。” 我不禁一怔。祖泽治的父亲是祖大寿,军功显赫,比起吴三桂的声望恐怕还要高。在辽东人心中应该是仅次于袁崇焕的。连吴三桂在其舅父祖大寿的荫庇下,都是直接从个游击将军一路高升的。怎地祖泽治只当了个区区把总?(要知道,边关军职从上到下,依次有总督、总兵、参将、副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等。)祖泽治只是个下等将领,未免也寒碜了点。 杨坤向我行了礼,便对吴三桂说了些道贺的话。吴三桂不知是怕祖泽治又说什么露了我的底,还是另有原因,一直扯着祖泽治,对杨坤道:“陈公公初来宁远,劳烦杨将军带陈公公四处看看。” 杨坤自然十分乐意,摊手请我出来。 我走出府来,越想越不对劲,偏巧沙子进了眼,我趁机对杨坤说回房洗洗眼睛,让他在门口等着。 我心有不甘,但也不是故意要杀个回马枪窥探什么,不过还是蹑手蹑脚往回走。 我的房门已经关上了。说话声,还是从里面传来。 我屏住呼吸,更放慢了脚步,小心前行,一边听他们说些什么。 祖泽治的嗓门放的比较大,老远便可听得明明白白——“你又来说她的不是,喜不喜欢是我的事情,三哥你就不必费心了。” 那三哥想必就是吴三桂,他声音较低,但凝神细听,还是依稀可辨。 吴三桂安抚他道:“你轻些声音,更别动怒。……三哥说得是实情。更是为你好。她若只是个寻常小姐,三哥又岂有反对的道理?就算三哥之前说的不对,但她是圣上的女人,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之前三哥也告诉过你,在宫中见到她,你尚且不信。如今你亲眼看到她来传旨,这还能有假?而且她能担此重任,必是深得皇帝宠信。” “那说不定是圣上欣赏她的才干,别无其他。”祖泽治打断道。 吴三桂道:“若是如此,皇上可封她个女官啊。为何让她扮作太监?她指不定哪天就封妃封嫔了。你若再有这非分之想,岂不是性命堪虞?……”吴三桂声音渐大,似也有些激动。看来他并不是任何时候都那么冷漠。 祖泽治沉默了会,道:“话虽如此,但…但…我只恨没有早些认识她。” 吴三桂叹道:“三哥明白,你自小就只听三哥的话,却为她和三哥争得面红耳赤。只是缘分强求不了,改日三哥…” “我看不是。”祖泽治打断道,“陈小姐难道就一定是心甘情愿跟着圣上?我看未必。只不过因为他是天子,谁也违拗不得。这世道,什么都可以强求,只要有银子,有权势!我算看透了。……” 他居然还愤世嫉俗起来,吴三桂免不了又是一顿规劝。我听他二人说这事,倘若我被发现,三下里不免都有些尴尬,正要悄悄退走,岂料祖泽治忽而道:“三哥,倘若能用你救下的假陈圆圆去和陈小姐换,那该多好。” “又混说,圣上不仅要治这两个陈圆圆的罪,你我也脱不了干系。记住,她在我家中的事情万万不可对别人说起,尤其是周奎的人……” 我心下一喜也一惊,原来真的陈圆圆并没有死!难怪吴三桂认定我是假的,他定是从陈圆圆那听去了什么。定是他救下了陈圆圆,田国丈派去的杀手没有完成任务又怕受罚,谎称已然得手,倒将这事情瞒了下来。 此时再被发现,就不仅仅是尴尬了。我掩着砰砰的心跳,一步步慢慢后退。 第22章 ********* 杨坤仍在大门口守着,见我出来,忙殷勤问道:“陈公公,还好吧。” 我摆摆手,示意他带我随处逛逛。 宁远城不过是个荒芜小城,和二京实是无法相比。总共只有东、西、南、北四条街道,方方正正地交叉着。正中有一个三层的钟鼓楼,倒是凌空飞架,气势不小。想必迎接朝廷人马的鼓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然而,莫说这街道没什么逛头,就算繁华无比,热闹非凡,我此刻也没这个兴趣。心中早被他二人的谈话扰乱。不是因为祖泽治的爱恋,不是因为陈圆圆未死的惊讶和高兴,而更多的是因为——吴三桂。 是的,吴三桂实在令人难以捉摸,就象“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感觉。 说他骁勇善战,不畏牺牲,但他又怎会在洪承畴那关键的一战中随王朴率军遁逃? 说他明哲保身,依附权贵,只想着平步青云,但他又冒险救陈圆圆,淌这得罪国丈的浑水? 说他冷酷无情,事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也会为祖泽治着急? …… 他对谁都客气有礼,像是熟络的朋友,但却是心灵上的陌路人。我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相信也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深处藏着什么。 不过,我还是满倾向他的,甚至因为他的神秘感和客气却显距离的冰冷态度有些“迷恋”上他了。 我不知道用“迷恋”这个词对不对。第一眼见到他,就因为“惊艳”,多少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古人云,“食色,性也。” 男人们喜欢美女,女人们又何尝不爱俊男?吴三桂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女人看了也不大会产生厌恶感。况且我早认定他就是我的归宿,愈看愈是亲近。 只是相识以来,表面上他对我不冷不热,彬彬有礼,今日却发现他在背后对着祖泽治说我的“坏话”,只怕心中对我的印象不咋地,心中不由又凉了半截。 卷三边关风云第三章纠缠不清 傍晚,总督府中摆了桌酒席,除我和邓千户外,其余都是些辽东的守将。 我自是坐了主客位,一边是邓千户挨着,另一边是坐在主位的吴三桂。祖泽治不过陪了个末席。 吴三桂道:“如今形势严峻,关外也没有什么好酒好菜,还望陈公公、邓大人多多包涵。” 两下客套之后,吴三桂就引着众兵官敬酒。我不由面露苦色:这北方人喝酒和南方人相比实在不同,更何况又是些武官。粗犷豪放,每人面前放的都是一个大瓷碗。这我如何喝得? 我只好尴尬笑道:“各位畅饮。我不胜酒力,不如以茶代酒吧?” 此言一出,其余军官脸色不由稍变,我这个“太监”未免也太不合作、太摆谱了。哪晓得吴三桂连连赞同,马上命人去换了茶来,邓千户和祖泽治更是怀着不同的心思要代我喝。 这下子,众军官的脸色又是一变,满脸堆欢,齐齐敬起酒来。 这也难怪,他们眼见吴三桂对我十分客气,连锦衣卫的千户大人也对我一个年纪轻轻无名无姓的小太监恭敬非常,照顾有加,料来必是不一般,说不定就是皇帝身边新近的红人。于是一个个称赞恭维起我来。 都是什么相貌堂堂,什么年纪轻轻皇帝就委以重任云云。我心下忍不住哑笑,作为一个小太监,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亏他们绞尽脑汁的。 坐了会儿,男人们开始斗酒。这些守边的军官,大部分都是武夫出身,言谈举止自然不能和陈子龙、吴梅村那样的文人相比。初时还规规矩矩,酒酣一起,丑态毕露。不一时,又划起拳来。男人们当然个个高高兴兴,愈来愈火热,我在一旁坐了许久,实在无聊。 吴三桂倒也细致,问道:“陈公公可是乏了?在下送您回后面歇息吧。” 我如逢大赦,喜颠颠道:“吴大帅慢饮,我自己回去便可,诸位也喝个尽兴,在下先告退了。” 众军官起身示意一下,又接着吵吵嚷嚷。 我从前厅走回后院,背后却有着沉沉的脚步声。我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祖泽治。 他见我停步看他,愣了一会儿,道:“我送你进去罢。” “就两步路,你还是去喝酒好了。”此时无人在左右,我也就没有捏细声音说话。 祖泽治不应,仍旧向我走来,直到和我并肩站着,才止步。我无奈只好加快脚步,以期快些回房。 哪料到此举竟“激怒”了祖泽治。他送我进来之后,反而赖着不走了:“陈小姐,好些日子不见,也不说会子话吗?何以急着赶我走?” “不是。只不过圆圆乔装来此,说话十分不便,不敢和祖…祖大哥详谈。”我本要叫祖将军,但既知道他是把总,“将军”自然不大妥当,话到嘴边,收了回去,只好改成了“祖大哥”。 不过,显然这句“祖大哥”让他很是满意,他不再咄咄逼人,挨着桌子坐下,倒扭捏起来,拨弄几下铠甲,直接唤我“圆圆”,道:“我后来有去过田府找你,只是国丈大人说你外出了……”我支吾以对,祖泽治接着道:“你,你怎么会扮成太监?…听说,你…你后来进了宫?” 我苦笑道:“不错,我义父在我到京城的第二天就送我进宫了。” “这么说,不是你自愿的了?”祖泽治显得有些雀跃,“你若不喜欢那,就不要去了罢!” 他说话真是不经过大脑,我心下暗叹,无奈笑道:“祖大哥又在说笑,皇宫又岂是说进就进,说走就走?” 祖泽治斜着眼看了我许久,“圆圆,你是真的被逼迫,还是舍不得皇宫,根本舍不得走?” “哦?祖大哥认为圆圆是个贪慕虚荣的人?”我不免伤感道,“圆圆在这里无依无靠,更是无家可归。在皇宫里至少有吃有喝,衣食不愁。倘若能一生如此,圆圆还真不想出去了。况且就算逃出皇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去哪?” “怎么没地方?你若愿意,我带你到满洲的疆土上,不就行了?”祖泽治大声道。 这话可把我吓了一大跳。祖泽治当真是没头脑,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若是被上头听了,还不拖出去砍了。 我赶忙抑制他那“可怕”的想法:“祖大哥费心了。圆圆不想去苦寒之地……祖大哥,时间不早了。圆圆也不敢多留你在房中。免得惹人怀疑。还请你早回吧。”无奈之下,我下了逐客令,更把房门打开。 哪晓得一开房门,眼前居然闪过一个黑影! 我惊叫一声,喝道:“谁?”祖泽治见状,飞奔出去。不一时,竟在茫茫夜色中从屋顶拽下一个人来。 灯光下一照,是游击将军杨坤!他左手为祖泽治所制,右手却抱着个匣子。 我用眼神示意祖泽治,祖泽治便一把抢过盒子,杨坤待要阻止,祖泽治已经啪的一声打开。我“哇”了叫出声。——原来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十个金元宝。 我笑道:“杨将军是来行贿的?”一出口,才发现忘了换声,更想起刚才他在门外,只怕谈话也听了去,顿时笑意全无。 杨坤立马反客为主,嘻嘻笑道:“陈小姐放心,卑职决不会在军中乱说,免得谣言四起,乱了军心,那就是大罪了。”说着,还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我明白此刻该说什么样的话,于是满脸堆欢,行了个万福:“如此可先谢谢杨将军了。倘若圆圆身份败露,没事尚好,万一军中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即使皇上不怪罪,圆圆也万死难辞。杨将军的恩情,圆圆铭感于心,自当报答。” 杨坤当然明白“报答”二字,客套道:“陈小姐说的什么话,陈小姐尽管放心,卑职决计不说。打死也不吐露一个字。这点碎银子,还请陈小姐收下,买些糖果吃。” 我差点没喷血,这样也叫碎银子?那世上就没有锭子了。我知道唯有收下才能安抚住他,便欣欣然从祖泽治手中接过。 杨坤道:“那卑职就先告退了,不打扰二位。”眼神中颇有些暧昧,我暗叫苦:他该不会以为我和祖泽治有私情吧。 杨坤刚走,祖泽治却发起怒来:“你怎么也变成这样?更没想到,姓杨的居然是这样的人。我,我太…太…”他伸手在头顶一阵狂抓,大叹一声,奔了出去。 我待要辩说,他已走远。 正被这些烦心事缠得难受,忽然,耳畔传来吴三桂的声音:“陈公公,不如出去走走罢。” 不知何时,他已在门口端端正正站着。 卷三边关风云第四章城上黑影 吴三桂的到来,让我在烦躁中稍微觉得轻快些,对他道:“吴大帅,酒吃完了?”吴三桂微笑不语,只邀我出去走走。 ********* 宁远城小,又处边境,街上零星的店铺早就打烊,除了偶尔碰到巡逻的士兵,路上空无一人。笔直的街道,在月光冷清的映照下,分外苍凉,像是通往幽冥鬼境。我不禁朝吴三桂靠了靠。 吴三桂却往旁边轻轻一挪,和我保持距离。我心下一寒,道:“吴大帅这么晚叫圆圆出来,是看宁远的夜景么?” 吴三桂只好开口:“在下是有话对陈小姐说,只是总督府人多眼杂,不大方便。” “吴大帅有话直说好了,圆圆怕冷,胆子也小。”我故意冷道。 “在下想劝陈小姐早些回京。”吴三桂倒还真是直话直说,“一来,陈小姐是假扮的太监,倘若被揭穿,总是有不必要的麻烦。二来,祖泽治他做事冲动,只怕会生出些事端。”我心下暗道,看来刚才的一切他都了于胸中。弄了半天,竟是下逐客令! 我强压住心中的失望,淡淡道:“吴大帅放心。粮饷既然已经运到,圆圆也该回去复命了。明天就回京城。”我不由一声叹息:“圆圆若是男儿,便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第23章 吴三桂止步道:“说句多余的话,陈小姐聪慧过人,但扮作太监,实属不智。自古就有女子从军参政,为国效力。《晋书》中就记载着荀崧小女荀灌,年十三,率勇士数十人,出城攻敌,将父亲救出重围。这是女子为将的。陈小姐传皇命送军粮,虽是女子,也知道为国家分忧,本就该大大赞赏。如今正值国难,只要忠君爱国,又何分男女?” 我心下一愣,对啊。为何我会愚蠢地认为女子抛头露面涉足国事万万不该?还心甘情愿扮什么太监!我学的不是程朱理学,更没有从小被灌输什么“三从四德”,怎么来这里之后,思想也束缚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古人!心中愧疚的同时,对吴三桂不免又生了几分敬重,不管怎么说,他一个武人能有这样的见地,也难怪他能坐到蓟辽总督这个位置了。 吴三桂见我不说话,还以为说错话,居然换掉了他那冷漠的语气,道:“陈小姐,在下说多了,还请不要见怪。” 我笑道:“吴大帅说这么多,也是为圆圆好。圆圆谢谢还来不及呢。” ************ 说着话,已走到城墙底下,我竟又瞥见一个黑影。他正腾空而起,转眼便要攀上城楼了。 我急忙扯了扯吴三桂,指给他看。吴三桂略一迟疑,便发足劲施展轻功,一跺脚上了城墙,斜着身子在光滑的石壁上快速游走起来。一下子就赶上了那个黑影。两人拆了几招,那黑影“啊”的一声,重重摔了下来。 原来他是借着绳索才爬上城墙,这下和吴三桂一格斗,双手抓了个空,自然就掉下来了。 吴三桂一只脚踩在他身上,喝问道:“深更半夜爬墙作甚?” 我走近一看,是一个毛小子,估计十几、二十岁。听吴三桂问,便道:“多半是奸细吧。不知道是里面跑出去的,还是外面跑进来的。” 吴三桂道:“这人面生得很。应该不是城里的。快说,是谁派你来的?”后面那句话是对奸细说的。 奸细倒不肯说,还口硬起来。我心说,莫非要拉回去用严刑逼供?忽而想起武侠小说,就对吴三桂道:“点他麻穴!” “什么麻穴?”吴三桂愣道。 我一时心急,想起两个常常看到的穴位名,于是道:“那就点他天池、玉枕穴好了。” “别,别。”吴三桂还没回答,那奸细倒吓得脸色惨白,“那是死穴,点不得!”竟自己招道:“小的,小的,是肃郡王派来的。” “肃郡王?是皇太极的长子豪格吗?咦,他不是肃亲王吗?”我有些纳闷。 吴三桂道:“豪格在围困锦州时,因违抗军令,远离锦州驻军,还私派兵士回家,故被皇太极贬为郡王。” “哦”我点点头,再看奸细,发现他没有辫子,“你是汉人,怎么甘心当汉奸!”我这个问题,奸细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吴三桂便接过话茬,问道:“豪格派你来,要探听什么?” “这,”奸细又支吾起来。我恐吓道:“你若不说,我们可胡乱点穴了。” 吴三桂也道:“你当兵打仗,冒险盗取情报,不过是为了银子,为了养活家人。你若是说了,我多给你一些银两去过活,总好过你在军队里朝不保夕的。你若是不说,已然是被擒了,就算把你扭送去清营,你的小命却也不一定保得住。” 清军的严厉是出了名的。任务没有完成一般都要受罚。倘若把他活捉了,五花大绑送了去示威,莫说他只是个下级的汉人,就是满人,也走不出来。 奸细被软硬皆施吓出了一身冷汗,只好招了。原来豪格探知明廷新有军饷、粮草来援,便派人打探明军准备何时将粮草送去塔山、高桥,好来个偷袭,把粮草劫去,大挫明军云云。 吴三桂问道:“那你可打探到了?” 奸细羞愧地点点头。 “好。”吴三桂说着把脚收了回去,掏出两锭银子,掷在奸细身上,“这银子赏你的。你回去就把探听的消息如实告诉豪格。事成之后,明晚再来总督府领取余下的赏金。” 奸细开始还惴惴怀疑,见吴三桂一副认真的样子,忙拣了银子,磕了两个头,转身要走。吴三桂格地一把抓了那人肩,左手一磕他下巴,迅速地把什么东西送入他口内,抬手再一磕,那人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奸细大慌,吴三桂道:“不用害怕。你只需明晚赶到,我自然会给你解药。记住,别耍花样就是。老实按我的吩咐去做。” 奸细唯有允诺。委屈地收好银子,重又寻那绳索,攀上城墙而去。 我待他消失不见后,兴奋道:“吴大帅想来个将计就计?” “不错。”吴三桂点点头,“清兵倾全国之力围困达两年,想必他们也要粮草不济了,我们如能将孤军深入的豪格重创,乃至生擒他,一鼓作气之下,要解锦州之围,也不是不可能。” 我拍手笑道:“这就太好了。到时清兵退兵,皇上就可以一心一意对付李自成了!”我俨然已经把自己当作大明的子民,把大明朝当作自己的祖国了。 吴三桂神情略有一变,我诧异道:“吴大帅,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吴三桂应道。 “对了,你刚才给那个人吃得是什么毒药啊?” 吴三桂递给我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骗他的,我哪有什么毒药。这是用满洲的人参制的丸子,有御寒的功效,你既然怕冷,就睡前吃一粒罢,免得着了风寒。” 我伸手接过,心中泛起一缕甜意。 卷三边关风云第五章风云突变 第二日清晨,吃过早饭,我就和邓千户领着锦衣卫出城了。吴三桂只派了个副将相送,料想他正部署设套,抽不出身。祖泽治也没有出现。 待相送的副将返回,我钻进车时,才发现车中竟又多了个木匣子。我打开一看,面上是几张千两的银票,底下还有好些珍珠项链,佛珠和宝石等等。定是送我的副将趁我不注意时塞进来的。 我心想,要不是昨晚吴三桂邀我出来,那些将领又都喝得酩酊大罪,收获肯定更多。邓千户恐怕也有不少金银进账。我暗为崇祯不值,都养了些什么官员?朝廷危如累卵,这些人还能一个劲地想着自己升官发财。可怜崇祯日日夜夜为这些人的饷银操心,其实随便抄一个人的老巢,怕都够辽饷好几年了。 ************ 回到皇宫,已是第六日下午。我和邓千户直接往乾清宫奔去。 谁知崇祯并不在。询问荷花姐姐才知道,他从清晨起上朝就没有再回来过。我心知,这必定是有什么大事,因为往常这个时候,崇祯都在披阅奏章或是接见大臣。 又等了好一会儿,崇祯阴着个脸回来了。他见我和邓千户跪在地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你们回来了?一路还好吧。” “托皇上的福,一切顺利。二十万白银和粮草也都安全运达宁远。”邓千户毕恭毕敬回答着。 崇祯点点头,招呼我二人起来。此时却连勉强挤出的笑容都没有了。 “皇上,是西边出了什么事吗?”我心想八成是李自成或者张献忠又攻下了几座城池。 崇祯摇摇头,道:“不是西边,而是辽东。” “辽东?”我不禁愕然,难道吴三桂的将计就计非但没有成功,反被清兵击败?是那个奸细又反复了?还是那本来就是个陷阱? 未等我想明白,崇祯黯然道:“祖大寿降清了。” “什么?”我觉得这个打击更大了。记得书上说祖大寿在三月松山被克后,不久就降清了。如今都挨到四月了,眼看吴三桂就要反击,怎么还……我急急问道:“那吴大帅呢?我走的时候,他还在部署伏击豪格的军队,最后结果如何呢?” 说到吴三桂,崇祯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夸道:“吴三桂确实了得。几乎全歼了豪格的军队,甚至还趁势解了高桥站的围,把清兵悉数赶到杏山一带……只是,这个祖大寿偏偏在此时缴城降清,当真是气煞朕了。”他恨极之下,跺脚拍桌。 “会不会是祖将军诈降呢?当初大凌河一役,祖将军不就……”我原本想提起崇祯四年,祖大寿被围困于大凌河城,粮尽而降,对皇太极说要回锦州作内应,回了之后,就推诿不干,做了次降而复叛的事情。这话说了一半,我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同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两遍?皇太极也不是傻子。更何况锦州都让出去了,祖大寿一人叛回又有何用? “清兵将锦州的守军尽数屠杀,祖大寿早跟着他们回盛京了,哪来什么诈降……”崇祯凄然道。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祖大寿早不降清,偏偏在明廷可能扭转战局的时候,把锦州城双手奉上?!霎时间,大明好不容易从残喘中积攒出来的一丝成果又毁于一旦。锦州既破,原本围困锦州的主力部队就空余出来,把吴三桂破竹之势又给强压回去了。 似乎老天爷成心和崇祯皇帝过不去。但这真的是天意吗?还是有谁在暗中做着什么? *********** 又过了两日,到了四月初九,辽东又传来噩耗,清兵偷袭塔山,用红衣大炮轰毁了塔山,全歼守城明军。至此,松山、锦州、杏山、塔山四个重镇已去其三,只剩下被围困已久的杏山,大明边防可谓岌岌可危。 崇祯和他的臣子们已变成热锅上的蚂蚁,整日整夜在乾清宫里团团转。然而这些人一个个只知道干着急,并不见有什么好建议。 崇祯终于毛了:“你们倒是说话啊,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个个哑巴了。” 然而,他越是这样不满,大臣们越是嗫嚅不语。 终于,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站了出来,是大学士周延儒:“老臣以为,杏山之围已不可解。不如放弃宁远之外,料来吴三桂的兵马撄守宁远是绰绰有余了。” 第24章 退保宁远,这确实是目前唯一能做的。尽管松锦之战,明军彻底失败,虽让泱泱大国颜面尽失,但只要守住宁远,守住山海关,还是保住了大明的门户。 然而其他大臣们不愿意了。一个个嚷起来,这个说大明是天朝,一鼓作气定可击退清兵。那个说吴三桂掉以轻心,才让清兵有机可乘攻下塔山。更有甚者,建议撤了吴三桂的职,还说要把剿匪的孙传庭召去,云云。 我想我要是崇祯,恨不能把这些人都痛打一顿。个个说得是口若悬河,但没有一个能认认真真想个法子出来,尽说些无稽之谈。 崇祯摈退他们之后,来问我的意见。我早就忍不住了,急道:“圆圆认为千万不可将孙传庭召回。孙传庭曾俘获流寇首领高迎祥,更把李自成逼得只剩十八骑,倘若西边没了孙传庭,这些逆贼就没了克星,势必更加猖獗。更何况辽东的形势孙传庭必定不大熟悉,又怎么调兵遣将。那些守边的兵将也不一定服从啊。” “有道理。”崇祯点点头,“那你认为该采取什么措施呢?” 我暗吁了口气,道:“圆圆以为,周大人说得乃是可行之策。另外,……”我不禁欲言又止。 “另外什么?”崇祯还是听到了。但我却不敢说。本来想到“求和”二字,可我很快想到了本着“以战求和”而终被凌迟处死的袁崇焕,想到了主张议和而最终自杀的杨嗣昌,我还是把这个想法“掐死”了。虽然爱国,但我还是更爱自己的这颗脑袋啊。 于是,我改口道:“另外,圆圆有件事要禀告皇上。”说完,我从我的小庑房内抱出那两匣金银,把行贿的经过和人名全报上去了。 崇祯听完,无奈道:“这些事情,朕又怎会不知道呢。不过,你是唯一一个肯来告诉朕的。这些钱你自己留着罢。” 我正不知如何应对,忽然灵光一闪,道:“圆圆恳请陛下将这钱留做他用。”[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17z.] 卷三边关风云第六章女子“唐军” 我兴奋道:“圆圆希望皇上能建立一支女军。” “女军?”崇祯听后竟有些不知所措,“朕可从未听闻过。”我看他脸上终于一扫阴霾,心下不禁松了口气,笑道:“皇上该不会是瞧不起女子吧?” “岂敢。”崇祯打趣道,“朕可没有瞧不起圆圆哪。只不过,女军听起来似乎荒谬了点?” “怎么会!”我开始引经据典,“《商君书-兵守篇》中既将守城之军分为三军,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之老弱者为一军。《汉书-严助传》也有‘丁男披甲,丁女转输,行者不还,往者莫返’的记载。还有,大唐初建之时,平阳公主李秀宁就率领了一支‘娘子军’随秦王征讨天下…如今大明朝前有猛虎,后有恶狼,即便是女子也该当为朝廷出一分力啊。虽说女子冲锋陷阵,披甲杀敌是逊于男子,但柔也可克刚。民间还有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之说呢。”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崇祯笑道,“妙哉,妙哉。圆圆真是奇思妙想啊。只是这样的女军该如何招募,又如何操练呢?这在本朝确实是开先河啊。” 我只是突然想到的,具体操作一时也没来得及想,崇祯忽而道:“啊哈,朕倒有个主意,圆圆,不如就由你来统领这支女军吧。” “我?”这真是滑稽到家了,陈圆圆也可以带兵打仗?! 崇祯道:“正是,女兵自然要由女将带。这女将军可非你陈圆圆莫属了。” 正说着,王承恩来报:“大学士谢升求见陛下。” 朝议才罢,怎么谢升有话刚才不说,还要偷偷跑来?崇祯和我互望一眼,都不明所以。崇祯便道:“快宣”。 王承恩就出去领谢升进来了。 ******* 崇祯在东暖阁中接见他。谢升行毕礼。仍跪在一边不肯起来。一字一句道:“臣今日进言,实在是抱着必死之心。” 崇祯哪料到他说得这么严重。讶道:“谢爱卿,说到哪里去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死?”见他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也郑重道:“谢爱卿,有话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谢升道:“我大明如今是兵革繁兴,日无宁息,苛征横敛,百姓困穷,国势已经是日渐败坏。而文武诸臣却个个执迷不悟,只知道修葺城郭,以图再战。殊不知,夫清兵往来甚便,耕种樵采,无所不可。而我军粮草难济,兵士渐稀。如欲出战,则以何兵御敌?依臣看来,实是以卵击石,以我之短较敌之长,岂可得乎?”他说得情真意切,到最后还眼中闪烁,倒似大明马上要亡似的。我心道,满朝文武当中,也有个明白人。 崇祯道:“爱卿的意思是,辽东战不得了?” “是。”谢升斩钉截铁道,“如今南北交困,大明朝岌岌可危,两线同时作战,实非力所能及。因此,臣斗胆建议,与清议和!”他最后四个字,说得声如洪钟,仿佛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居然不畏生死,敢说出这样的话!我不禁为他的勇气所折服。 他继续说道:“唯有与清议和,才可一举平定流寇,以免腹背受敌所制;平寇之后,再与清战,始可有转机。臣今日说出心中之话,方觉痛快。即便皇上赐臣一死,臣亦死而瞑目。” 我见崇祯锁眉深思,举棋不定之中。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顾不了许多,扑通跪下道:“圆圆也恳请皇上考虑议和。如今锦州、塔山既破,宁锦防线已去其半。要驱逐鞑子,不是一朝一夕能达到的。更何况皇太极数次表明议和之心,若遂了他的心愿,不就让大明有了缓和之机?这才是以我之长攻敌之短啊。皇上,罢兵修好,才是可行之计啊。” 谢升此时方注意到我,也不免露出惊讶和感激的目光。 崇祯道:“你们都起来吧。朕何尝不想议和?只是大臣们不肯,国民们不肯。他们怕朕学宋高宗,他们怕当宋民啊。朕都不敢提那两个字了。” 我这才知道,不是崇祯不肯议和,而是那些食君俸禄却不能为君分忧的人在充当绊脚石。他们出于城下之盟、春秋之耻的传统观念,坚持认为与清议和是重蹈宋金和议的覆辙。理虽不直,事虽不明,气势却颇壮!崇祯帝在这么声势浩大的舆论面前,也只有抚膺叹息的份。那些不明形势的民众在其中也起了不知多大的推波助澜作用。我甚至想起袁崇焕的死,民众竟争相买他的肉吃! 一个于大明如此有利的“和”字,居然遭到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的反对!只因为我们是天朝?~只能伸却不能屈? 然而,崇祯在谢升不畏死的相劝下,还是决定冒险一试。都到了这个时候,到了“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候”,只有最后一搏了。 商议之下,与清秘密议和的方案已经基本拿出来了。由举足轻重的兵部尚书陈新甲主持,另外选派总兵两名,锦衣卫官一名,职方司官一名,秘密赶赴宁锦前线,与清军接头洽谈。这些官员的委任全由崇祯亲自召见,势必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 就在“议和”秘密进行的同时,我提的女军计划也轰轰烈烈地在廷议上展开了。 初时,朝臣们还有不少以“有伤风化、有悖传统”劝阻,但最终还是皇帝和一些有见解的大臣们力排众议,认为国难当头,无论男女,皆可为国出力。或许诸人也隐隐希望在压抑的环境中有些新异的“笑料”,几番争执之后,很快就达到了一致通过。 崇祯为即将诞生的女军命名为“唐军”,大概借此来表达他自己对大唐盛世的向往吧。由于是第一次,规模也比较有限,只在京师及直隶范围内招募。 张榜第一日,群众哗然,民声沸腾。只是议论的人比围着看的人多,看的人又比咨询的人多。真正报名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第二日,商议之下,崇祯再张榜补充,凡参军的女子,报名后即可直接领取白银十两,作为第一年的俸银。 要知道,十两银子对寻常人家来说,那是天文数字!我那两匣珠宝金银全数拿来充数了。 当我站在玄武门旁,领着好些太监围着白花花的几箱银子,报名的队伍已经可以用一条粗壮又蜿蜒的巨龙来形容了。 卷三边关风云第七章议和使途 报名的人一多,自然就要甄选。一般的民妇主要是看年纪和健康程度,四、五十岁病恹恹的老妪是不能要的。由于第一批是实验性质的,实在不宜多,朝廷也不希望有粮饷负担,刚招满两千人,就截止了。 这其中,有侠女、有大家闺秀、有妓女优伶,当然,最多还是城市最底层的市民和周边农村妇女。她们大多为生计所迫,冲着那“十两银子”来的。 关于唐军该采取什么编制,这一直是最让人头疼的问题。从宏观上说,唐军的人数上比“卫”少得多,下比“所”又要多些,又是女兵,首领不叫指挥使,而是个莫名的“统领”。自然不该按着一般卫所的编制。 从细处说,要妓女和大小姐们同在一起,两下里不知会起多少摩擦。而这些人和一般民妇也相距甚远。 因此,先就另辟两部出来。一曰“霓裳”,将妓女、优伶之类归入此部,约摸一百人。一曰“清雅”,将闺阁小姐,善于琴棋书画,堪称女先生之辈归入此部,约六十人。其余诸人,无论背景都归入主部。主部按十人为一班,设一班长,以上排、连、营皆从现代军队编制。每级设正副职,主部设一政委,算是我不在时的最高级别。班长、排长等职位的选拔,则从武功、技艺等各方面择优录取。 这批女军虽不用上战场打仗,却还是需要操练,除“霓裳”、“清雅”两副部外,主部每日开拔至校场,兵部派人训练她们,强度稍逊于男丁,军纪却是一样的要求。 第25章 同时,这些女军还要在晚上统一时间练习女工、炊事、救治等。这些女军将士一来将在战斗时负责运输和辅助守城;二来,要在行军或驻守时做些炊饭、缝补等女人做的细活。 至于那两副部,让她们训练这些,肯定是事倍功半,只有暂时把她们闲置。不过,我认为这两类女人都是尤物,女人中的女人。另辟“收藏”,或许能在什么特殊的时候派上用场。 ************** 尽管,我的名字还是叫陈圆圆,但女兵们总是叫我“将军”,兵部接触到的人也叫我“唐将军”。他们甚至不知道我本来叫陈圆圆,本来是秦淮的一个小小的歌妓!我不禁会想,是不是我这个陈圆圆该逐渐退出这个角色?而真正的陈圆圆来继续书写陈圆圆的历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吴三桂和我也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了?于是,在当将军的兴奋劲下,隐隐觉得有些遗憾。 …… ************ 此时的崇祯,日子却并不好过。议和的陈新甲才走,辽东就传来消息,杏山的士兵不堪围困,在清兵炮轰之下,献城投降。 至此,山海关外,只有宁远卫和三个小城尚在明廷手中。 而陈新甲抵达锦州之后,由锦州清兵主将把崇祯议和的敕谕呈报盛京,不知什么原因,竟遭至皇太极的否决,说这使臣和敕谕都是假的! 同时,李自成率数十万大军,南下襄阳,守将左良玉望风而逃。李自成不废一兵一卒就进入了襄阳古城。 一时间,大明朝危机四起,摇摇欲坠。似乎越来越多的人都失去了信心。只有我信心日增,因为我是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唐将军”,因为我,历史已经渐渐在改写,或许大明的覆灭也会有转机呢?这是我挑战命运的时候,也是大明同历史做斗争的时候了。 所以,当崇祯又重新写了敕书,派遣议和使臣再北上的时候,我自告奋勇,要求同往满洲。 崇祯觉得有些冒险,初时不答应。我说了许久,方准许我改装成随从前往,这样才不露锋芒。另外派了十来个锦衣卫高手也做仆人打扮,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一定要保证我全身而退。还嘱咐“代表团团长”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多加照顾,这才放心。 议和之行还是秘密的,除了参与诸人,只崇祯和大学士谢升知晓。 翌日,议和代表团在城外秘密集合。 以马绍愉为首,另有兵部主事朱济之,副将周维墉、鲁宗孔,游击王应宗,都司朱龙,守备乔国栋、张祚、赵荣祖、李国基、王有功、黄有才,天宁寺僧人性容,还有从役九十九人(包括我和其他锦衣卫好手)。 这样一个庞大的议和使团,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赶赴边关。 我这个“假仆役”,照样和锦衣卫卫士们有车坐。其他的仆役自然知道我们这些假仆役的特殊性,对待我们也和其他大臣老爷们一般。这样的仆役,当真是惬意舒服得紧。 *************[手机电子书17z.] 出了山海关,我心底微微高兴起来。 可以摆脱宫中的繁文缛节,最重要的是摆脱崇祯“温柔”的骚扰,还可以看看吴三桂的“秀色”,实在是妙啊。只是,想到他对我时冷时热,心下不禁黯然。 我们抵达宁远之后,马绍愉就立马派人前往锦州,与守城的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联系,要求赶赴盛京谈判。直接和济尔哈朗接触,对议和的步伐无疑是非常起加速作用。 (济尔哈朗是努尔哈赤弟弟庄亲王舒尔哈齐的儿子,自幼跟随努尔哈赤南征北战,后因拥戴皇太极称帝,晋封为和硕郑亲王,掌管镶蓝旗。位列礼亲王代善之后,却在睿亲王多尔衮之前,地位可见一斑。) 在宁远,我们可能只待得一晚,恐怕第二日就得赶赴锦州,再北上盛京。 由于是个仆人,又没有住在总督府中,我竟没有机缘见着吴三桂。无奈之下,我只好在街上闲逛。尽管希望渺茫,我还是幻想着能和他有个不期而遇。 只可惜,缘分真是个捉弄人的东西,我没遇上吴三桂,却碰着了祖泽治。 卷三边关风云第八章忠烈牌坊 我走到正街中心时,一抬头就看见两座石牌坊。 在这座小城之中,除了那钟鼓楼有三层。其余都是低矮建筑。这两座石牌坊无疑是非常惹眼的。 它们直直地矗立在那里,一座刻着“忠贞胆智”,另一座则是“登坛骏烈”,雕刻精美,巍然而立。然而,此时却显得多么可笑。因为这两座石牌坊是祖大寿、祖大乐兄弟俩为了炫耀自己的功绩,在皇帝的批准下自行修建的。随着祖大乐与驻守锦州的洪承畴一起兵败被俘,随着祖大寿再次献城降清,这两座石牌坊就不仅显得多余,更讽刺着它们昔日的主人。 我不知道宁远城的人看到这两座表彰忠烈的牌坊会做何感想,是不是也会在心中嘲笑或暗骂着祖氏兄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意外地看到了祖泽治。他就倚靠着牌坊下的石狮,自顾自拎着大酒坛往嘴里灌。 是了,他是祖大寿的儿子! 他的父亲叛明降清,可他却还在为大明卖命。父亲是“汉奸”,儿子还得接着做“忠臣”?说不定哪天和他父亲沙场相逢,那岂不是不孝?或者他也该偷偷去投降,做个不忠不义之人?这种事情,还真是让人难以抉择。 我犹豫之下,还是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 祖泽治见到我,似乎早已忘记当日的不快,也抛却了刚才的烦扰,迅速站了起来,嘻嘻笑道:“圆圆,怎么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回来了?” 我一笑避开他的问题,转而道:“祖大哥何苦自寻烦恼,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祖泽治笑道:“什么闷酒?我在这开怀畅饮哪。” “开怀畅饮?”我抬眼望了望头顶的牌坊,“祖大哥说笑吧。” 祖泽治看我刚才的神情,已明白了一些,恍然道:“哦,你以为我会因为父亲的事借酒浇愁?呵呵,你错了。恰恰相反,我正为此高兴。喝酒庆祝呢。” “高兴?”我这下子更懵了,甚至不得不怀疑祖泽治是气傻了。 “不错。”祖泽治忽而严肃道,“他是他,我是我。从今往后,我要做出番事业来让他瞧瞧。我会凭我的真本事功成名就。到时候,我要建比这两座牌坊还大、还气派的牌坊!……圆圆,从现在开始,我不再受他的压制,这难道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我一时语塞,总觉得他们父子之间似乎有些歪曲了。但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有支支吾吾过去。聊了数句无关痛痒的话,我便挥手告别。 祖泽治对我此行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我只好一句话打发了他:“圆圆等事成之后,自会对你言明,现下先保个密吧。”祖泽治便不再相问,任我回去。 *********** 第二日,议和使团就从宁远出发,离了大明的疆域,踏上使途。 下午抵达锦州,皇太极专门派了詹霸、叶成格、石图三人迎接。在锦州稍作停顿,我们就赶赴盛京。 五月十四日,我们到了盛京地界。离城还有三十里时,竟听到了热闹的锣鼓声,原来是皇太极命大臣在此处设宴欢迎。虽说是“宴”,当然只是摆摆样子。在外头搁了这么久,又是沙子又是尘土,如何吃得? 清廷大臣敬了马绍愉等使臣三杯酒,才请我们继续上路。之后每隔五里都有大臣沿途等候,敬酒欢迎。这实在大出马绍愉等人的意料,皇太极竟是这般礼待有加。出发时,他们还担心会遭受冷遇,不管伙食,带了十几车的粮草。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进城后,我们被安排在小南门内的驿馆中住着。 ********* 当晚,皇太极就命礼部承政满达尔汉、参政阿哈尼堪、还有那个著名的内院大学士范文程等人,在驿馆中设宴款待大明的议和使团。 诚然,酒席上是没有我这个仆役的份,但说了些什么,我却还是晓得。或许马绍愉认为我是皇帝派来的“监工”,酒席一散就一五一十说与我听,只是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料来也是,皇太极一天都不曾露面,虽然一边以礼相待,一边却不亲自接见,显然态度有所保留,是战是和,也许他还没拿定主意。毕竟皇太极现在是赢家,实力已强,羽翼也丰,或许他也考虑着继续趁胜打下去,把大明给灭了。 果然,一连三天都只是清廷的朝臣来探望,也不停地觥筹相劝,但始终没人提皇太极接见的事情。这让议和使团很不安,再好的酒肉都食之无味了。 马绍愉在和众人商议之后,决定派人去打探消息。只是这种官方的消息非得找个朝中要人才能探听。满洲贵族是不会透露的,眼下只有投降的一些汉官或许念着故国之情会点出一二。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洪承畴,这位前明朝兵部尚书、蓟辽总督,他的军事才干不会亚于袁崇焕。而且他在投降满清之后,受到皇太极、多尔衮的重用,相信他对皇太极的真实态度了若指掌。 当我把这个人选说与马绍愉时,他连连摇头:“这肯定行不通。洪大人宁死不降,别说他不知道皇太极的意想,就算知道,可洪大人囚禁在哪我们也无从知晓。” 什么?洪承畴宁死不降?这倒奇了。野史中不都是皇太极的庄妃用美色将洪承畴诱降了吗?怎么…… 我心下翻腾起来,不知是历史被改写了,还是他妈的那些史书根本就是扯淡?不管怎么说,洪承畴不降,大明就少了个劲敌,倘若能把洪承畴救回来,大明不就赚了? 第26章 “是啊,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想办法把洪大人救出来吧,问问他的想法也好啊。” 卷三边关风云第九章多铎王爷 “救洪大人?”马绍愉喷了口茶,“莫说不知洪大人关在何处,就算救出来,作这个事情,岂不弄得议和无望?倒不如等和议已定,请皇太极释放洪大人得好。” “话虽如此,但皇太极到现在都不接见我们,说明他心中对和与不和权衡难下。我们若找到了洪大人,至少也告诉皇太极,我们大明使团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即使不救洪大人出来,但洪大人足智多谋,见见他,听听他的意见总是有益处的。” 我执意这样做,因为我的目标是挑战历史! “只不过,洪大人被关押的地方,如何问得出来?”马绍愉想打消我的念头。 “未必。说不定多铎王爷会告诉我们。”对此,我倒有些成竹在胸了。 —— 多铎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五个儿子,皇太极封他为和硕豫亲王,隶属于满洲贵族的核心集团,自然应该知道洪承畴关押之所在。当然,最关键的是,他和皇太极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事情要从努尔哈赤说起,努尔哈赤晚年的时候,非常宠爱他的大妃阿巴亥。这个阿巴亥就是多铎、阿济格和多尔衮的生母。或许是子凭母贵的原因,这三兄弟也深得努尔哈赤的恩宠。尤其是多铎,他是努尔哈赤的幼子,自然更是捧在努尔哈赤的掌心里。在努尔哈赤去世时,才十三岁的他就领有两黄旗中的一整旗!可以说,如果努尔哈赤再晚死两年,大金国的江山必定是多铎兄弟的。 传说努尔哈赤病重时,曾要求召大妃前往诀别。但被皇太极硬生生的拒绝了,以免他父亲宣布什么合理的继承人。不仅如此,当皇太极在威逼利诱各大旗主贝勒奉他成为大金国的新主时,便迫不及待地带同诸贝勒逼迫大妃阿巴亥自杀殉葬。因为只有睿智的阿巴亥死了,他才能放心安稳地坐他的皇位。 对于这样的杀母之仇,年长的阿济格和多尔衮倒好似没什么怨怼,但多铎则十分的不满。据《清太宗实录》记载,皇太极“亲爱有功之人”,多铎便“反生厌恶”;皇太极“深恶背叛之人”,他“反加矜惜”。商议大事时,他亦“时有忤逆”,更在元旦时,“以瘸马进”献皇太极。 正是二人之间的貌合神离,若合理利用,多铎或许可以为我大明做不少事情。 马绍愉却不明白个中曲折,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我心说,他们此时必定不知道那么多鞑子的家务事,正想着要不要跟他大略说说,马绍愉已经道:“我这就叫人去打探一下,再做计较吧。” ************ 多铎是满洲权贵,无人不晓,自然好打听。 不一时,派去的人回报了多铎府邸的位置,却道:“听说多铎不经常回府,倒时常来城南这边。好像夜里一般要去‘揽芳阁’。” “揽芳阁是什么地方?”马绍愉问道。我一听这名字,便开口道:“不会是家妓院吧。” “正是”那人回道,“小的刚才问了一下,揽芳阁是盛京最大的妓院。” “呵,他倒有这嗜好!”马绍愉嘿道,打发那人下去。 我自告奋勇道:“马大人,就让我去看看吧。你们是使臣,出入太引人注意,不大方便。” 马绍愉自是不答应。毕竟这在清国的地盘上,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回去是无法向崇祯交代的。我看他怎么说都不肯,只好作罢。 然而,我是不甘心的。好容易来这里闷了这么多天,不干点大事出来,实在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崇祯,对不起大明。我决心要好好利用这个低微的身份之便,做一番大动静。 于是,我假意回房休息,趁无人注意,揣了银两,溜了出来。 ********* 盛京中满汉杂居,大多数满人是既会满语也会汉语,他们的汉化已经比较厉害。两个民族只是服饰有所不同罢了。 询问之下,我很快就找到了“揽芳阁”。只见楼前彩绘欢门,楼头高高挂着一排红绿花灯。门外更是立了好些浓妆艳抹的女子,穿着明朝服饰,直摇手绢、召唤不绝。 我大概看了一下,和秦淮的水乡风韵相差实在太远。在秦淮的北曲中,恐怕都要排二流,更别说南曲的那些色艺双绝的佳人了。 我走到楼下,便被一个妓女拉住,娇滴滴道:“小爷好俊俏啊,第一次来吧,快进来坐啊。” 我放粗声音道:“是啊,我来这做生意的。赚了点小钱,你给爷找间上房坐啊。”随即塞了锭银子在她手里。 婊子爱财。那女人当然欢天喜地,更加殷勤,紧紧携了我往里奔,一边还吩咐龟公上些酒菜。 她挨着我在一间雅阁里坐下,酒菜端上来,她便往酒杯里倒满酒,笑吟吟关了门,就要往我腿上坐,我赶忙起身,她笑道:“小爷不好意思呢!要不你坐姐姐身上?姐姐喂你喝交杯酒?” 我无奈苦笑,好歹我也算是陈圆圆,还要来嫖这样的货色。不过,好在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大脑,我正色道:“你看清楚了,我是女的。” “女的?”她听我声音一遍,立马欢腾不起来了,“女的,你跑这来干什么?” 我往桌上又放了一锭银子,稳住她:“女的就不能来吗?我问你,多铎王爷在哪?” 再重申一句,鸨子婊子都爱财。这是我在秦淮得到的结论。她看见银子哪还管男女。正要说出多铎下落,忽而警觉道:“你问多铎王爷作什么?” 我赶忙道:“我是王爷的大福晋派来的,你说我来作什么?”此时,满族贵族中已经有很多俘获来的汉人当奴隶,所以我说是多铎家的奴婢倒也没什么可疑。 “哦!捉奸来啦!明白,明白。”她吱吱笑道,“王爷就在最顶头那间屋里。” 我又想了想,再掏出一锭银子给她,道:“把你的衣裳给我穿,另外,把陪王爷的婊子通通赶出来,其余的事你就甭管了。” “赶出来?”她攥紧银子,支吾道,“这不好办吧?万一惹怒了王爷可怎么办?” 我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不会随便编个理由吗?”看她还是为难的样子,我只好道:“你就说要介绍个新雏儿给王爷,把她们骗出来不就结了?!” 卷三边关风云第十章重操旧业 我推门进入时,多铎正睁着色迷迷的眼睛往这边望,他是个相对比较小巧的男子,头上梳着两根辫子从两边垂下来,典型的满人装束。尽管他的眼神肆意放荡,但我还是得强装笑颜。 多铎抬手召我坐下,啧啧赞道:“这揽芳阁生意该越来越好了。连这么水灵的姑娘都挖来了!小娘子定然不是北方的。” “王爷好眼力,小女子是苏州人。”我乖乖倒了杯酒,递到多铎手中。多铎一仰脖,一饮而尽。伸手望我腰间一揽,我已被带起稳稳坐在他怀里。 我心中砰砰直跳,但还是强作镇定,又倒满一杯酒,笑吟吟道:“王爷眼力好,酒量恐怕更好吧!” 多铎的手仍放在我腰上,另一只手则拽着我的手往嘴边送酒,双眼更是直勾勾看着我,如此喝了三杯,他忽而道:“你若是旗人,不知有多少人要等着娶呢!” 我终于逮到一个契机,便道:“王爷是瞧不起汉人咯?可我听说皇帝陛下提倡向汉人学习哪,还任用汉官,并且很是器重呢!” 多铎哼了一声,面露鄙夷之色。 我主动出击,环住他的脖子,娇声道:“我知道了,王爷是讨厌汉官,却不讨厌我们这些南国女子对不对?” 多铎转嗔为喜,呵呵笑道:“说得对,非但不讨厌,还喜欢得紧呢!”说着,便要来亲我的脸。 我急忙往他口里灌了杯酒,躲过这一次。一边道:“王爷既然讨厌汉官,杀几个又何妨?也好杀杀他们的锐气啊。” 多铎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他们是朝廷命官。”他也喂我喝了口,估计是为我的无知话语而觉得好笑,“否则我也想干掉几个。” “朝廷命官杀不得,恐怕阶下囚也杀不得吧。”我搧了搧火辣辣的舌头,“小女子在南边的时候,就听说陛下很欣赏洪承畴,即使他不降,也不舍得杀呢!” “呸!洪承畴算老几?”多铎终于怒了,“本王早就想把他跺了。唉。好端端地不要提这些。” “王爷为何叹气?是畏惧陛下不敢动他吗?”我故意激他,接茬道。 “他在皇宫里享受呢,我怎么动他?!”多铎哼道。 洪承畴在皇宫?真的,假的!我继续试探道:“王爷又在欺侮小女子无知吗?小女子再傻也知道皇宫里是陛下和后宫娘娘们住的,那洪承畴如何会在那里?” 多铎道:“本王骗你作甚?非但是在宫里,还是在永福宫里,和庄妃住一块呢!”多铎忽而笑了,“说什么给庄妃当汉文老师?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们爱新觉罗家的丑闻!” 他说得荒谬,我却信了七、八分,定是皇太极变着法子要使洪承畴为他所用。让他当庄妃的老师,名为探讨语言文字,其实皇太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问到所在,相比之下,皇宫比监狱恐怕还要好进去些。正要进一步筹划,左边脸颊忽然一热,我大惊失色站了起来,多铎竟趁我不备偷亲了我一口! 多铎嘻嘻笑道:“小娘子还假装害羞哪!”说着就要扑上来。 我此时才感到有些害怕,怎么就这么大胆子,入了虎穴了,慌张道:“王爷,小女子是卖艺不卖身的。” 多铎一愣,旋即道:“本王倒没听说什么卖艺不卖身的。这妓院里有什么艺不艺的?” 我退后两步道:“小女子是秦淮的歌女,和这儿的有所不同。” 第27章 我心中越来越乱,要是这次弄假成真,让我这个假妓女当了真妓女,可真是赔大本、吃大亏了。 多铎不是汉人,更不是君子,听我这样说,并没有止步,仍旧上前。 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只有拖延时间:“王爷,你坐下,小女子为您唱首曲子,好吗?” 多铎道:“唱曲子?好,好啊。咱们一起到床上唱,不是更有意思?” 这句话简直是夺命符,我心想什么言语都哄不住了,这就要夺门而逃。 我抢到门口时,多铎已堵住门口,站在我面前。 我心里那块石头砰砰落地,玩过火了,这次看来是再劫难逃。此时,我已觉逃跑无望,闭上眼睛,不敢看他狞笑的面庞。多铎的双手已把我架起,却听“咔咔”什么东西撕裂的声音,多铎迅速放下我,闪开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差点又吓了一跳:原来房中窗户已破裂,此时竟有一个黑衣蒙面人和多铎赤手空拳打斗起来。 我心想这可是脱身的绝妙机会,忙拉双门,谁知扯了几下都打不开。这才发现,门闩上居然加了把锁!定是多铎刚才反手锁的。这下可好,我只有期待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打败多铎,救我脱险。 只是这黑衣人似乎不大争气,不仅不敌多铎,还已被多铎打中好几下,不过他锲而不舍,依旧再战。多铎连着问了几句,那人并不答话。眼看多铎稳占上风,再斗下去,黑衣人不知还能挨几下? 我正暗暗着急,忽然多铎大喝一声:“谁使暗器?”只听叮地一声,多铎身后的柱上赫然多了一柄飞刀。 “小李飞刀?”我叫道。刚一出声,便不自觉地打自己嘴巴。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东西! 此时,飞刀已经接二连三往多铎袭去。多铎瞬间多了个见不着的敌人,立时应接不暇。那黑衣人得了空,一脚踢翻多铎,突然奔到我身旁,二话不说,扛着我就往窗外跳…… 卷三边关风云第十一章小李飞刀 黑衣人扛着我跳下楼,又行了一会,直到安全,才把我放下。虽然被咔得十分难受,我倒放下心来,估计是哪个锦衣卫高手跟踪我,救下我。 谁知,当他摘下面罩,我不禁大吃一惊,这个黑衣人居然是祖泽治! “怎么会是你?”这确实是个意外。 祖泽治却怒道:“你还说,要不是我跟着你,你,真不知会出什么事!还神神秘秘不肯告诉我。”原来祖泽治一直暗中跟踪我,从锦州到盛京,这一路他尾随于后,竟未被发现! 我脸一红,嚅道:“多谢祖大哥相救。对了,刚才那个使飞刀的高人是谁啊?” “使飞刀的?”祖泽治愕道,“我也不知道啊。” “哦,”我一阵失望,本来隐隐期盼从他口里听到吴三桂的名字。 祖泽治要送我回驿馆,我迅速拒绝了,有个会武功的高手在这,还不好好利用?我反问他道:“祖大哥,想不想立件大功?” *********** 在我的说动下,祖泽治带着我潜入禁宫,满人的宫殿在规模上自然不能和故宫相比(和故宫相比,简直是袖珍型),不过将满人的民族建筑和汉族风格相融合,也别有一番风韵。最运气的是,不仅不用花力气找路,防守也极不严密,我们随便劫了个奴才,便顺顺利利到了永福宫。 所谓的清后宫,实在不敢恭维。在北京故宫,再不济的妃子都是独门独院的,而清后宫基本上就是一个院落。中间的是清宁宫,属中宫皇后;东边的厢房就是关雎宫,就是庄妃姐姐海兰珠的,现在她应该已经死了,房子应该是空的;剩下的西边三间厢房就是庄妃的永福宫了。 此时,已值深夜,宫中一片漆黑。永福宫三间房子,只偏房亮着微弱的灯光。直觉告诉我,这间房里住着的就是洪承畴。 我和祖泽治蹑手蹑脚靠近,撩起窗户往里看,只见一个束发穿着青衣的老头在案前奋笔疾书。既是明朝装束,那定是洪承畴无疑。我向祖泽治点头示意,他便似鲤鱼一般从半开的窗户中穿了进去。未等洪承畴叫出声来,已先用手捂了他的口,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待洪承畴明白,这才松开手,帮我把门打开。 洪承畴吹熄烛灯,带我二人进了里屋,这才低声说话:“泽治,这位小姐是?”——是了,祖泽治虽然位卑职低,但到底是祖大寿的儿子,洪承畴当然认得。 我自我介绍道:“小女子是新成立的唐军统领。” 洪承畴啧啧赞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我大明在此时也出了位女将军。” 我脸一红,岔开话题道:“末将这次随马绍愉大人的议和使团前来。特来救洪大人出去。” 洪承畴眼睛一亮,旋即惨淡下去,戚戚道:“将军能找到在下,实在不简单。只是,将军此言说得实在轻巧。莫说仅凭将军二人之力,要携老朽出去不大容易;即便出去了,老朽这一失踪,必定会引起清主怀疑我大明议和之诚意。老朽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我不以为然道:“末将倒不这么看。我曾听说,吴三桂吴大人曾率领十几家丁冲入数千敌军中营救其父。皇太极十分赞赏他的勇气,放他父子回还。如今,我大明议和使团来此已有三日之久,皇太极不加召见,分明是小觑我朝中无人。倘若大人在宫中平白消失这不是也让皇太极刮目相看么?也让皇太极知道我大明并非只知道坐以待毙啊。” 洪承畴莞尔一笑,“将军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据老朽判断,清主倒不是因蔑视我大明而不加召见的。之前,他曾拿过陛下敕令陈新甲议和的玺书来问老朽,以辨真伪。相信彼时,他还尚未相信我大明天子是意主于此。此时,朝廷再派使团,虽确信了,却必定在猜测我大明的真实意图。故此犹豫不决。倘若老朽出了宫门,倒似大明有心挑衅,对议和实在大大不利。” 我脸不由渐渐热了。此时才发现自己有多么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我所会的就不过是耍耍小聪明,间或从书本上把别人的看法、历史的考据生搬硬套上来。“救人”之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马绍愉恐怕也觉得十分不可行,只是碍于我的面子,假意找人去探听消息,敷衍我。哪晓得我自己还来多此一举,当真是自讨没趣。 洪承畴又道:“倒不如稍待时机,倘若和议达成,再要求归还老朽,岂不便宜?只是这议和,不知何日才能实现……” ************* 可怜我斗志昂扬、不顾生死闯入禁宫,最终闹了个无功而返。实在颓废至极。 我和祖泽治原路返回,正要跃上宫门,偏在这时,一时疏忽,被巡逻的侍卫逮个正着。十几个手执兵刃的鞑子兵围了上来。 祖泽治大喝一声,朝最近的那人飞了一脚,空中来了个鲤鱼转身,又是一脚踢在那人手背,那人手中剑噔地脱落。祖泽治单脚着地,即倾斜身子顺手将剑接过,反手一转,刺中那人胸口。剑倏地拔出,立时血涌如注! 我不觉大骇。来这许久,还没见过如此生死相搏的场面。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此时,其余侍卫已欺了上来。祖泽治就围着我快速游走,不让众人近我身旁。然而旁边刀光剑影,好几次都是擦身而过,这让我惊疲不已,似乎那个噩梦又要来临。祖泽治要保护我,更是施展不开。眼瞅着愈斗愈是艰难。若是时间久了,就怕别的鞑子兵也会赶来支援。 我心中恐惧渐增,祖泽治忽而“啊”了一声,我定睛一看,他手臂竟冒出汩汩血来,我暗叫完了,这次要殉职了! 突然耳边一阵疾风直斥,眼前亮光一闪,四、五兵士已应声倒下。还未明白怎么回事。自己忽被人提起,两脚悬空往墙头飞去。只听一声“走!”,祖泽治也砍倒一个,追了上来。 拎着我的人头戴斗笠,斗笠上还蒙了厚实的纱,真不知他晚上如何看得见路。他拎着我,速度却非常快。那些鞑子兵有几个追的比较的,他另一只手反手一扬,他们又全部哎哟倒地。我这次却看清楚了,正是飞刀!原来他就是那个暗中相助的高人! 有高人在场,我立马不怕了。加上被提着走也有好几次的经历,我习以为常。便迫不及待开口问道:“未请教恩人高姓大名?”他并不答话,一口气往前飞奔。 *************** 他一直领着我和祖泽治到了驿馆附近,早已无人跟上,才将我放下,转身便要走。我赶忙拦在他面前,急道:“请恩公留下姓名,他日小女子也好言谢。” 那人定了定,发出沙哑的声音:“谢倒不必了。在下姓李,二位保重,后会有期。”说完,便提气一跃而起,不见踪影。 卷三边关风云第十二章洪帅降清 姓李?小李飞刀?还真被我说中了? 难道他是李自成?我心下一咯噔,但马上就否决了这个念头。李自成在襄阳呢,他那边还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唉,我打打脑壳,只不过是姓李的武林高手罢了。 正想着,忽听扑通一声,祖泽治倚着墙根歪坐了下去。差点忘了,他手臂受伤了!我慌忙道:“祖大哥,伤得重不重?”眼见他头顶涌出汗珠,在月光下,脸色惨白的像鬼一样,我心都乱了。 祖泽治艰难道:“没事,我带了刀伤药,随便抹一下就好了。” 我听到“药”字,这才想起来,使团中还有大夫。也管不了许多,急忙拽祖泽治起来,往驿馆跑。 ********* 此时,夜已深,不仅街上没有人走动,驿馆中的诸人也都睡下。我带祖泽治溜进房间,换回男装,这才去敲大夫的房门。 大夫过来看见祖泽治受得是剑伤,先还略微一惊,但什么也不说,只管包扎好伤口,又从药箱里倒了些备好的丸药,让他送水服下,自又是去睡觉了。 第28章 (典型的做好自己本分事。) 祖泽治想是失血不少,脸色尚未好转,我便要去扶他:“祖大哥,你先在床上躺着休息吧,睡一觉起来,就会好些了。”祖泽治瞪大双眼望着我,许久才起身,一边失了魂似的应承着。 我扶他上了床,帮他掖好被子。祖泽治一直看着我,直到我弄好,才低声道:“圆圆,那你…你…睡哪里?” 我理了理头发,指了指桌子,道:“我趴会儿就好了。”话刚说完,祖泽治就要起来:“这怎么行,天寒地冻的,你睡罢,我回客栈去。” “不行。”我按住他道,“你伤成这样,都是我害的。你若现在走了,出事情可怎么办?祖大哥,你睡吧,圆圆有人参丸,不怕冻呢。” 祖泽治硬是起身,拉着我的双臂道:“圆圆,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若留在这过夜,又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怕,我怕对你的声誉有损……” 我不禁暗笑,他倒要严守男女之防了。我对他道:“祖大哥放心吧,圆圆都不介意,又管人家怎么说呢。更何况这使团之中,大半人都只当圆圆是个男子呢。” 祖泽治却急了:“你不明白的,我不是只说这个。是,是我会睡不着!我怕,我怕做错事。”说着,一咬牙夺门走了。 这下子,我懂了他的意思,脸也不由热起来。 …… 我躺在床上,却找不着睡意了。祖泽治的话竟撩拨了我的心,我摸着吴三桂给的白色瓷瓶,心里暗暗叹息,要是吴三桂有祖泽治这一半上心,我就该做梦笑醒了。 ************ 第二天,我很晚才起来,接近晌午梳洗之后,便去找马绍愉。 结果见他脸色铁青坐在那。我纳闷道:“马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马绍愉道:“我正准备告诉唐将军,营救洪大人的事情不必进行了。” 我脸一红,垂头道:“是,末将也知道这个法子行不通,差点就弄巧成拙了。” 马绍愉冷哼一声道:“不是法子行不通!唐将军,你做梦都想不到发生什么事,那个姓洪的居然今天早晨降清了!” “洪承畴降清?”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昨天还好好的啊,打死我也不信他会在这个时候降清。我否决道:“这不可能。” 马绍愉道:“我也以为不可能,但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皇太极还张榜告示了,岂能有假?真是不懂洪疯子在想什么,明明都挨了这么久,说不定还可以回京,他倒在这个时候扛不住,简直是丢了读书人的脸……”马绍愉想是气急了,昔日上司都骂起来。 看来洪承畴投降是真的了。但洪承畴早不降,晚不降,偏偏昨晚我去过之后,今早就投降,应该不是巧合吧?只是洪承畴此时降清到底是为何呢?还是昨晚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他放弃苦等,放弃眼瞅着就能回京的希望? 不过,在驿馆里人人都议论起来,或说洪承畴是晚节不保,不识好歹;或说洪承畴贪生怕死等等。关于他投降的经过,更有几个版本流传开来,最精彩的版本,就是皇太极知道洪承畴贪恋美色,派自己的庄妃去色诱他,这样洪承畴就拜倒在庄妃的石榴裙下了。——这也是野史中最广为流传的版本。 只有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洪承畴要真是被色诱了,那是早就被诱了。但我说了也没有人相信,这些人沉浸在自己编纂的灰色故事中,嚼着洪承畴的“失节”,乐此不疲。 ************ 到了傍晚,居然清宫破天荒的派人来传旨,说是皇太极要召见大明使臣!不仅如此,还要在宫中宴请所有人。这对于在此苦等了许多天的大明使团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皇太极肯召见,说明议和的希望不小,被闲置许久的烦闷在那一瞬间一扫而空了。 马绍愉兴奋得快哭了,忙吩咐诸人沐浴,穿朝服等等。每个人都忙碌着。 此时,我却想到了洪承畴。直觉告诉我,皇太极的突然召见,和他是分不开关系的,相信也和他的投降有关。或许,这位众人口中的罪人,才是真正的大功臣!或许他费尽心思,成就议和,却背负着世人的骂名…… 我一时也想不明白,马绍愉则在旁边不停地催促着大家。 ************** 一个时辰之后,庞大的议和使团整装待发。 等了一会,清宫就派人来接。 他们排着队伍,跟在后面,朝宫门行去。 …… 我在最后一刻,推病留下了。因为我瞥见对面树下站着祖泽治。 卷三边关风云第十三章永福宫内 我放弃去看皇太极,是因为我看到了祖泽治,一个健健康康的祖泽治,心中不由地另有了计较。 我朝祖泽治走去,他的脸色已然红润。 猛然间,我想起昨晚的他,不禁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脚步也放慢了。 他则报以羞赧的微微一笑,正是这一笑,我和他似乎都顺理成章忘记了昨夜的尴尬。我笑道:“祖大哥,你的伤好啦?” 祖泽治道:“好多了。昨天是拼得急了,一下子血气不顺,躺了一天,又吃了药,已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好。”我一咬牙道,“祖大哥,你愿不愿意再陪圆圆进一次皇宫?” “还去?”祖泽治瞪圆了眼睛,“昨天都险些出不来,今日他们必定加紧了防守啊。” “今天皇太极宴请马大人他们,那些守卫自然去那防卫了。这后宫肯定要松懈些,我们小心些就是了。” 祖泽治道:“你还要去永福宫?” 我点点头。 我相信,今晚的宴会洪承畴必然不会到场。无论是真的投降还是假的,他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让明清双方因为他的出现而不快。我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祖泽治对我言听计从。便二话不说,就跟着我往皇宫走去。 ************* 后宫的防守相比昨日,果然松了一些,一路之上,就没看见什么侍卫。我二人轻轻松松就到了永福宫。却听到洪承畴的房中传来女子的声音。 我和祖泽治面面相觑,不敢进去,只好绕到后面在墙根下躲着,隐隐听那女子道:“夫子,为何不去赴宴呢。” “老朽是降臣,恐怕去了,让大明的使臣吃不下饭呢。”是洪承畴的声音。 “夫子又来说笑了,今晚去的汉臣有几个不是降臣?连祖大寿都去了呢。”这女子左一声夫子,右一声夫子,那么就是他的学生了。对了,多铎不是说皇太极让洪承畴当庄妃的老师吗,现在又在永福宫,不用说,这个女子就是庄妃无疑! 洪承畴道:“祖大将军和他们都是武官,脸皮比老朽厚些。”我一听这话,心下忍不住笑,看来洪承畴对他们还是很不满。我斜眼看了一下祖泽治,奇怪了,他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怎么脸色一点也不变啊。 庄妃咯咯笑道:“那也好。夫子就可以和学生下盘棋了。” 洪承畴拒绝道:“今晚恐怕不行。老朽还要写奏折给陛下。娘娘,改日吧。” 庄妃叹了口气,道:“只好如此了。夫子以后忙起来,就更不能陪学生了。”说完,就告辞出来。我抬头张望,只看见她的倩影。环佩叮咚作响,而她竟是小跑着回正屋的!她少说也有二十五、六岁了吧!我心喀嚓一下,原来这样一个未失天真的烂漫女子就是庄妃?就是日后叱吒风云、辅佐顺治、康熙的孝庄皇太后?唉,真是世事难料啊。 …… 我和祖泽治趁无人溜进洪承畴屋内,洪承畴见我二人,刚要开口,便赶忙把门关了,重又把我们拉到里间,刚说了“你们”两个字,忽觉声音大了,于是把声音压到最低,道:“你们还来做什么?皇宫又岂是好玩的地方?” 我正色道:“末将有一事不明,倘若不问清楚,怎么也不甘心啊。” 洪承畴黯然道:“倘若是问老朽是否降清,那老朽只能说,让大明失望了。” “不,我相信洪大人降清别有内情。不是心甘情愿的。”我抢道,“皇太极之所以召见议和使团,是您的努力,对不对?” 洪承畴惊讶地望了我一眼,惨然一笑,不置可否。但这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急了:“洪大人,你这样做,岂不是让自己再也回不了大明了?皇太极又怎会让一个降臣回去呢?” “莫说皇太极不放。就算他肯让我走,大明却也容不下我这样一个叛臣啊。”洪承畴苦笑道。 我更急了,洪承畴却道:“老朽昨晚想了一夜,议和是大明目前唯一的出路,只要和议能达成,莫说老朽回不了大明,就算让老朽粉身碎骨,老朽也愿意啊。” 没想到洪承畴为了大明,甘愿放弃一个儒人最注重的声誉,我凄然道:“洪大人为大明,宁可舍弃名节,但是世人却不知道您的忠心,还要让您背负叛国的骂名,您这样做,值得吗?” 洪承畴慷慨道:“袁督师宁愿被冠以通敌卖国的罪名,也要实施‘以战谋和’、为国为民。虽然当世人不能理解,虽然他为此而舍得一身剐;但后人终有一天会明白他,袁督师做的才是‘大义’啊!老朽比起袁督师,做的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倘若后来人也不明白洪大人降清的良苦用心呢?”我的心为他凉了半截,从没见哪本书上说洪承畴的降清是这样的无奈。 洪承畴依旧凛然:“大丈夫做事但求问心无愧。老朽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大明,死也瞑目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在淌血,竟想朝天膜拜,希望老天爷不要让大明覆灭。不是因为要寻找刺激、改变历史的缘故,而是为了洪承畴,我怕看到如他一样的忠义之士痛苦绝望的样子。 ************* 从皇宫出来,我的心就一直没有轻松过。 第29章 大明的官吏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悬殊,有可以为国家牺牲这么多的,也有为了自己拼命压榨国家的。只可惜像洪承畴这样又忠心又有实力的大臣,已经越来越少了。 正想着,却听后面有人喝道:“站住!”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我心一沉,暗叫:糟糕,莫非又被发现了?我和祖泽治一起回头,意外地发现,没有大批清兵,只有一个鞑子军官。 只见他留着络腮胡子,约莫六十多岁,身上传来一股酒气。他抬起手指着我旁边的祖泽治道:“老子老远就看着像你,你个混帐东西,跑这里来干什么?” 卷三边关风云第十四章祖家父子 原来这个老头就是祖泽治的父亲,原来的征辽前锋将军、现在的清朝汉八旗总兵祖大寿。 他用眼角打量了一下祖泽治,哼道:“你小子在那边混不下去了吧?要赶来求你爹?嘿嘿,我就说你没了老子,有屁能耐。” 虽说是父亲训儿子,但这祖大寿未免也太刻薄了些。我是外人,自然不好插口,只好无奈地看看祖泽治。 谁料他并不生气,反而笑了。不缓不慢道:“您老可说错了。我长这么大,有哪件事情靠过您?我拜师学艺、考武举、立军功,哪样不是凭我自己的实力?” “啊呸!”祖大寿大声道,“他们要不是知道你是老子撒的种,你以为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混个把总?你只怕现在还在关宁劲旅中扛大旗呢。” 我简直忍不住了,这个祖大寿未免也太损人了吧。我出口道:“你干吗这样说话,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儿子,你骂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祖大寿这才注意到我,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道:“从哪来的娘娘腔,老子教训儿子,关你鸟事!” 我正要还口,祖泽治一把拉住我,对他道:“这下可好了,你现在是汉奸、是敌人。他们不会念着我是你的儿子而照顾我了。我会证明给你看,没有你,我一样可以出人头地,像三哥一样!” 这一句“汉奸”骂得是大快我心,谁料祖大寿听后,非但没有破口大骂,反而神情凄然,他喃喃道:“不错,我,我现下是汉奸。唉!” 我不耻道:“呵,你现在后悔了吗?明明可以反败为赢,都是你让大明朝的反击功亏一篑!你简直是千古罪人!” “什么反败为赢?”祖大寿倒装得一脸无辜。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吴大帅重创了豪格,都打到杏山了!”我心说,你就是装无辜也没有用,敢做就敢承认啊。 祖大寿面部突然抖动起来,道:“胡说,胡说。明明是大明已经放弃我们了,明明是大明任我等饿死。你看,现在大明不是只守着宁远吗?” “锦州都没了,不守宁远,还能守哪?祖将军,你既然都缴城降清,也该敢作敢当啊。”我才不放过他。 “错,错”祖大寿跺脚道,“老子分明收到消息,是大明直接退守宁远的。你休要在这里胡说。” 这下子,我都有些不解了,莫非是清兵使计,让祖大寿不甘心就此饿死之下,缴城投降?我嘴上不再数落他了,改口道:“祖将军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豪格的正蓝旗是否损失惨重,不就知道了?” 祖大寿怒道:“老子会去打听!”说着,此时已经有些头重脚轻,他也忘了他的儿子还站在他面前,而是径直往回走了,口中还不停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我觉得有何不妥,待想起该问他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他已走远。 我正要去追,祖泽治拦住我道:“圆圆,你还要去追他干吗?他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见着他呢。” “但是,”我一时也说不明白,“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似乎,唉,我也说不上来。”我见祖泽治不想再见他,而且就算追着,也不定能问出什么。只好作罢。 ******** 继续往回走的时候,祖泽治倒好像闷闷不乐,我便道:“祖大哥,你别把你父亲的话往心里去啊。他喝多了,心情想来也不好罢。” 祖泽治耸耸肩笑道:“他一向如此,我要是天天想着他说的话,早就气死了。” “还说没有想着呢?”我也笑道,“那刚才为何板着个脸,不说话呢。” 祖泽治道:“哦,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样立功让他瞧瞧。我要证明他一直都看错了。” “你父亲对你很严厉哦?”我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祖大寿对祖泽治的态度。 祖泽治苦笑道:“他那哪是严厉,他分明就看不起我。在他看来,我本来就不该出生,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我哪晓得祖泽治突然说得这样严重,细问之下才知道,别看他是名将之后,原来他活这么大,竟然也非常的辛苦。 祖家是个大家庭。祖大寿、祖大乐、祖大弼三兄弟都是明朝在辽东的重要将领。就连他们的妹夫吴襄,也就是吴三桂的父亲,在辽东都有着非常精锐的家族亲军和足以赡养这支军队的大量庄田。而祖泽润、祖泽远、祖泽溥、祖泽洪、祖可法等这些小辈们也都个个是副参之职。可以说,祖氏家族在当时的辽东简直可以说是地方一霸。而这个庞大的家族势力,又是以军功最为显赫的祖大寿为核心的。 然而,祖大寿在已近不惑之时却犯了个错误。用现在话说,那是作风问题。他在酒醉之后,不知怎么地,竟然把属下的小妾给上了。这对非常讲究朋友义气的武人来说,实在是件非常丢脸的事情。最糟糕的是,那个小妾还怀了孩子,并且坚持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样,那名属下是不能留下她,而祖大寿却也不愿接纳。 但无论如何,这个孩子还是出生了,他就是祖泽治。虽说这其中是大大的丑闻,但孩子是祖家的却勿庸置疑。只是祖大寿无论是心理上,还是面子上都不大愿意接受这个孩子。小时,就对他横眉冷对,又打又骂的。长大了,也不给他任何关照。 …… 我心中暗叹,怪不得祖泽治直到现在都只是个把总,八成祖大寿还暗中压制着呢。 祖泽治直言道:“他有那么多子女,他根本不希望我存在这个世上。或许他看到我,就想到过去的那桩事情。他从不像对待其他兄弟那样对我,从不关心我,甚至连武艺也不教我。其实,他对我没有父子之情,我又何尝不是呢?小时候,我没有少挨骂少挨打;长大了,我知道非得自己有实力了,才不会再受欺负,所以我又自己去拜师学艺,想自己闯一番事业,他又说我学的功夫不正道,硬要说我是邪门歪道!我从来没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他如今不再是大明朝的将领了,我不知道有多开心。我终于可以摆脱他,摆脱这么多年的辱骂。圆圆,你说,我一定能飞黄腾达,一定能凭我自己的力量作一番大事,对不对?” 我暗暗为他的身世怜悯了一把,应承道:“是啊,祖大哥,你一定会成功的。” 卷三边关风云第十五章终成泡影 马绍愉非常兴奋地告诉我,皇太极已经答应议和。 这是意料之中的,我相信以洪承畴的智慧,他确实有这个能耐。 马绍愉丝毫没有察觉到我讪讪的神色,依然兴奋地拿着一纸清单,列数着皇太极提出的要求: “第一条,‘自兹以后,宿怨尽释,彼此不必复言’,这是自然的事情; 第二嘛,‘两国有吉凶大事,则当遣使,交相庆吊’,本就是两国应用的礼节; 第三,‘每岁贵国馈兼金万两、白金百万。我国馈人参千斤、貂皮千张’,虽说,我大明损失银两,其实负担却不见得增加;你知道初时,我大明给察哈尔蒙古各部的赏银有八万两,加上旧赏马价银七十万两,其实差不多就有八十万两了。如果算上对宣大、山西、辽东沿边的蒙古赏银,仔细想想,应该超过百万两。现在这些蒙古部落都归清有,清主(我晕,他已经改口叫皇太极为清主了)要这些银两也十分合理。 至于第四条,‘若我国满洲、蒙古、汉人及朝鲜人等有逃叛至贵国者,当遣还我国。贵国人有逃叛至我国者,当遣还贵国’,那是后话; 第五是‘以宁远双树堡中间土岭为贵国界,以塔山为我国界,以连山为适中之地,两国俱于此互市’,其实,我国并未有任何附加的损失,嘿嘿,只不过给个许可罢了; 最后一条,‘倘愿和好,则我两人或亲誓天地,或各遣大臣代誓’还有,他这还说,不争尊卑。言外之意,不就是只要陛下答应议和,他或可向我大明称臣嘛。 …… 哎呀,唐将军,这样的条件,你说陛下能不答应嘛?哈哈,这下我们可算是大功告成了!”马绍愉简直要感激涕零了。 我泼冷水道:“那倒未必。这和议是秘密进行的。在未签订之前,可不能随意透露,需得小心守住口风。否则朝臣们一出来阻挠,和议可就休想进行下去了。” 马绍愉点头道:“唐将军说得极是,我这就去告诫诸人。”说完,就急急出去吩咐了。 我暗叹了一声,心想,若真正能够议和,让两国暂时休兵,那洪承畴的牺牲也算物有所值了。 *********** 既然大局已定,我也没有什么小动作可以做,就催着祖泽治早些回宁远去了。 议和使团又在盛京呆了好些日子,每日都依旧有着盛宴款待,甚至还设有歌舞助兴。马绍愉等人不晓得有多高兴,既完成了使命,又受到这样隆重的招待,一个个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一直呆到六月初三,是个出行的吉日。议和使团才登上返途。 皇太极礼数十分周到,亲自把我们送出盛京,还对每位使臣都赏赐了银两和貂皮,九十九个仆役也都有貂皮。更派了三个大臣一直送到宁远一带。 第30章 …… 到宁远附近时,正值上午。马绍愉众人赶着回京领功,便吩咐继续赶路,不进城歇息。 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坏消息。好容易赶这么远的路来到辽东,他居然不让我进去见上吴三桂一面!要知道这年头没有火车、飞机,我更没有行动自由,下次再来会要到什么时候! 然而,不满归不满。 这个时候使团的每个人都像上满了发条,一个个兴奋得很,不知道累字怎么写。更是巴不得一天之内就赶到京城,等着崇祯的赏赐。 其实,马绍愉在皇太极提出和议条件的当天晚上,就派人连夜回京向兵部尚书陈新甲呈交秘报。按马绍愉等人的想法,不出意外,崇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答应条件的敕书,准备迎接立了大功的他们。 我还是不停地打消他的积极性,不停地提醒他要保持清醒,不可大意泄漏风声,进城的时候更要低调一些。 果然,在城门外并没有看到任何动静,更别说什么迎接的仪仗。众人皆想,和议在没有正式达成之前,皇上也不敢张扬,所以还是要秘密进城。 于是,就化整为零,重又分批进去。 未免惹人怀疑,仅我和马绍愉先行进宫,向崇祯汇报。 ************ 我和马绍愉到乾清宫时,荷花姐姐正倚着门框不停地张望,远远看见我俩,竟飞奔上来,使劲抓着我的手,都似要哭出来。她低声道:“您可回来了,我这就去禀报皇上。” 不一时,就招呼我二人进去,回说崇祯在西暖阁。 我心中一定,怎么大白天的,崇祯在西暖阁窝着?按规律,平时这个时候他都在批奏折呢。 正想着,走进西暖阁,却见崇祯平摊在榻上,头上顶着片方巾。 我急忙上前,道:“皇上,您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吗?” 崇祯见我来,眼角居然涌出泪水,他伸手拉住我,许久,方道:“圆圆,议和,议和之事已成泡影啦。” 我只当我耳朵听错了,与马绍愉对望一眼,从他那也看到同样迷惑和震惊的眼神,我才肯定没有幻听。然而,我和马绍愉都有些不能承受这个消息。 我俯下身子,凑近崇祯,问道:“皇上再开玩笑吗?依圆圆看,皇太极开的六个条件并不苛刻啊,怎么就成了泡影之说了?” 崇祯叹道:“朕何尝不知道皇太极是诚心实意的?只是,朕答应大臣们却不答应,百姓却不答应啊,朕已将陈新甲下狱了。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什么?是陈新甲一手造成的?大臣们都知道了?百姓们都知道了?我脑袋有些膨胀了。怎么一回来什么事情都变了!怎么好端端地议和计划就这样泡汤了?莫非真是天意弄人?不让大明有丝毫翻牌的机会? 卷四宁远情事第一章秘报之谜 细问之下,原来,马绍愉从边关发给陈新甲写有皇太极议和条件的密函,竟被陈新甲糊里糊涂交给书童,拿去登在塘报上! 塘报,是各省派员在京所抄录的一般性上谕与奏章,也就是相当于如今中央下发的各类红头的学习文件。议和本来是极其机密的一件事情,但这样一传抄,全国各地都知道议和之事了。 如此一来,官员们不干了。他们觉得皇帝怎么可能做这么龌龊、有辱大明国体的事情。一时间,谏者如流,个个都是愤慨不已。他们不敢说皇帝的不是,却把陈新甲骂得狗血淋头,都说这样的卖国贼、这样的汉奸,就应该被凌迟处死! 崇祯本来就受不了这样的言语,更气愤陈新甲的无用,堂堂一个兵部尚书竟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一怒之下,就把陈新甲打入大牢了。 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觉得多少有些蹊跷,道:“皇上,圆圆觉得事情不是这么巧吧?陈大人明明知道这是件机密,万万马虎不得,哪至于糊涂到这般田地?” 崇祯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呢?唉,不过事已至此,议和是再也不可能的了。满朝的文武现在恨不能扒朕的皮,喝朕的血……” 怎么能这样轻易放弃?这可是洪承畴用自己的名节换来的!只是看崇祯的样子,我一时也不知如何劝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搞清楚陈新甲一事。我对崇祯道:“圆圆觉得陈大人的事情有些奇异,恳请皇上允许圆圆去见见陈大人,问个明白。” 崇祯半天才叹出口气,道:“那你就去吧。” *************** 陈新甲披头散发地坐在草堆上,口中喃喃不语,不知说些什么。连狱卒开门放我进去都没有察觉到。 我站在他身后,轻声唤了句:“陈大人”。他没反应过来,我继续道:“陈大人,皇上派我来看你了。” 或许“皇上”两个字发生了效用,他停止说话,返头呆呆地看着我,忽而认出我来了,“你,哦,是你。” 陈新甲是高层领导,还没见过我这新上任的唐军统领,只知道我是乾清宫那个曾经当面驳他的小宫女。 我直接切入正题:“陈大人,圆圆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陈大人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把机密情报交付塘报刊登呢?” 陈新甲哼吱道:“是有人要我死,有人要暗算我啊。” 我急忙道:“陈大人莫激动,若要皇上相信不是您的错,还请您把当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圆圆。” 陈新甲怀疑地打量我,心中或许在想我有什么能耐。但最后妥协了,把详情说与我这个小宫女听:“我接到边关秘报,是在二更刚过的样子,当时我已经睡了。秘报一到,我就起来在书房看了。我那时好不兴奋,自然想着要尽快告诉皇上,但一看时间还早,就把秘报锁在书房的屉子里,又回去睡了。我知道这秘报要单独呈给皇上,便想等早朝之后再晋见,就把秘报揣在身上。哪晓得到了早朝,我居然成了众矢之的,他们都拿出刚刚出来的塘报,居然登了秘报!和我收到的一模一样!我再看我怀里揣的,居然是张白纸!后来,后来,就不用提了。” 我似乎找到了重点,“这么说,是秘报被人掉包了?请问大人,塘报通常是什么时候刊出?您的书童又是什么时候把别的文件送出去的?” “塘报是四更左右开始抄录,因为大臣们在上朝之前得看到,我的书童便会在三更的时候来书房,把要抄录的公文送出去。” “那大人把其他的公文放在何处呢?应该不是也锁在同一屉中吧?” “当然不会啦。那些公文,我都是放在桌上。书童自己取去。”陈新甲道。 “大人抽屉的钥匙又放在何处呢?” “放在书房,不过,我每次都把它放在书架里一本书里夹着。连我的书童都不知晓。” 我点头道:“按大人的意思,书童是不可能干掉包的事情了?” 陈新甲激动道:“我的书童跟我好多年,他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何况他现在也在狱中,这又没有什么好处!” “陈大人息怒。”我安稳住他道,“圆圆并没有怀疑是您的书童啊。” 如果陈新甲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秘报就是在二更之后、三更之前被掉的包。那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调换,武功定然不差;能够打开抽屉,要不就是惯偷、会撬锁,要不就是知道陈新甲放钥匙的位置;而这个人又偏偏知道这个时候会送来秘报,恐怕是一直跟踪送秘报的人、或者监视陈府很久。要把秘报公之于众,第一或许可以至陈新甲于死地;第二就是使议和无望,置崇祯于死地! “最后一个问题,陈大人可有死敌?” 陈新甲大呼道:“我哪敢树什么敌啊。坐到尚书这个位子的时候,我就胆战心惊。哪料到还是和以前的那些尚书一样,都没有好下场……” 至此,我脑中已经有了这个画面。有一个人,他早就知道秘密议和的事情,那必然是从清国得悉,或者说,他一直在清国待着。等马绍愉命人把秘报送出来的时候,他就一直暗中跟随,然后在陈新甲的书房上面潜伏着,窥探到了陈新甲把秘报放入抽屉,也知道钥匙的所在。接着就神不知鬼不觉把秘报换出来,让书童误以为是一般公文,交付塘报…… 到底什么人要这样做呢?若不是陈新甲的仇人,那就是不想议和成功的人了。最不希望明清议和的人是谁呢? 是李自成、张献忠的农民军!对了,在盛京救我的“小李飞刀”,难道是他!莫非他真的是李自成? 但是也不对啊,李自成在西边攻城略地,怎么会分身跑到满洲?也不可能是他的手下啊,议和之事那么秘密,李自成又如何得到风声?又怎么会莫名奇妙救我两次?我又不认识他。 难不成是满清鞑子干的?毕竟议和只是皇太极的个人愿望,很多满洲贵族和汉族降臣并不赞成,他们都希望快些攻打大明,然后就可以圈地、掠夺。 还有,此人想到用塘报这一招,必定是非常熟悉大明的吏治,必然是非常清楚大明这些朝臣的态度,这人要不就是大明的降臣,要不就是内奸! 内奸?!这个词让我汗毛突然竖了起来,对了,祖大寿不是说他之所以投降,是因为收到朝廷已经放弃他们的消息?这二者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伙人? 天哪,如果暗处真有这样的内奸,那实在太可怕了! 卷四宁远情事第二章我本姓唐? 我把我那还十分混乱的想法整理成“大内奸”三个字说与崇祯听。 崇祯心情虽还处于低谷,但听说朝中有什么内奸,不免为之一沭,道:“内奸?圆圆你为何有此论断?” 我边思索边答道:“皇上,难道您没发觉,无论我大明如何补充兵力、提供粮草,吴大帅如何奋勇杀敌,最终都会功败垂成吗? 第31章 吴大帅本来可以一举扭转局势,祖大寿坚守许久,却偏偏在接近胜利的时候降了;议和明明就要成功,却有人故意张扬,让这事情公之于众。这还不蹊跷吗?而且圆圆在盛京之时,碰到过祖将军,他说是收到皇上放弃锦州的确切消息,这才投降。若祖将军说得是实情,那分明就有人在误传消息,诱使祖大寿投降啊。” 崇祯点点头,思索片刻,又有了疑问:“如此说来,这内奸既能左右祖大寿,又能准确利用塘报,来头恐怕不小。” 我附和道:“圆圆也这样认为。此人既然对边关的瞬息变化了若执掌,那必然是辽东头衔不小的将领。倘若是他亲自跟踪、调换塘报,皇上只要让吴大帅查查这些天有谁不在宁远,不就知道了?” “只是那人既然官职不小,就不大可能轻易离职啊,多半是指使别人干的。如此一来,不就查不到了?”崇祯悲观道。 我忙劝导:“皇上,虽然如此,但若不想办法把那个内奸揪出来,辽东的局势实在危急啊。他能让祖大寿献锦州,说不定还会想办法把宁远也送出去!皇上,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吴大帅就算再骁勇善战,对这样的人又能奈何?” 崇祯叹了口气,道:“朕这个皇帝,当得实在失败。臣子们一个个都心生异想……” 我不自主地握了他的手,道:“皇上,您还有圆圆啊。对了,不如,您就让圆圆去辽东查这个奸细吧。圆圆一定会小心翼翼,绝不打草惊蛇,非把他揪出来不可!” 崇祯道:“朕也就只是相信你了。圆圆,可是你这一去,朕如何放心啊?” 我猛地记起我还有一支女军呢,便意气昂扬道:“皇上,您忘了圆圆还有一支唐军吗?就让圆圆把这支唐军也带去吧。说不定也能派上大用场呢。” 崇祯望了我许久,道:“好,圆圆,朕就把大明的边防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一定不要让朕失望啊。”他忽而正色道:“朕就命你为宁远监军。并赐尚方宝剑,有临机专断之权。” 我心下简直是乐开了花,恨不能跳起来亲崇祯一口:我也可以拥有尚方宝剑?????这可是至高的荣誉。 才高兴了一会儿,忽而想起洪承畴,想起最关键的议和大计,我立马严肃起来:“皇上,那议和之事怎么办?真的就这样算了吗?” 崇祯道:“朕也想答应皇太极的条件,但你看满朝文武的态度,朕如何敢再派使臣去?” 我此时有个想法,不禁说了出来:“其实,只要不把议和堂而皇之的告示天下,暗中答应皇太极的条件,暗中馈赠他银两,这样朝臣们也不知晓啊。边关太平,他们也会以为是皇太极不愿来犯罢了。” 崇祯摇头道:“这和议达成,如何可以暗中进行?到时清国使臣来京朝见,可不就都知道了。” 我微微一笑,道:“皇上您赐圆圆临机专断之权,是否也包括议和之事呢?” “圆圆,你要……”崇祯不由色变,“但是,万一被朝臣们知道了?那不就……” 我忽然大义凛然起来:“皇上,圆圆真心为大明。难道皇上连圆圆都保不住么?” 崇祯保证道:“再怎么说,这天下还是朕的。圆圆你放心,朕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 整顿了两日,我便率领我的唐军往宁远开拔。 这次不同已往两次前往辽东。 首先,我是主帅。很多芝麻事情都要亲历亲为。譬如带多少粮草、何时安营扎寨、何时炊火做饭。还有,碰到岔道、走哪条路等等。幸亏我事先精明,找了两个向导带路,否则从北京到宁远那么长的距离,要我走去,我如何记得? 其次,这些人是帮女军。尽管接受了一、两个月的训练,但女人终究是女人,体力上比男人自然要差,名堂也比较多。好在“霓裳”、“清雅”二部的女兵有马车轮坐,否则真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 …… 刚进山海关,就有一个游击将军上前拱手,一边道:“末将在此处恭候大人已经多日了。” 原来朝廷事先就派人传达旨意,通知宁远方面将有监军前往,宁远自然派人前来迎接。谁料到我们这些女人走得太慢,那游击将军左等右等,今日才见到我们的影踪。 我不好意思道:“我们走得太慢了。让将军久等,实在是抱歉……” 那游击将军客套道:“大人言重了。末将先前还在猜想唐军统领会是何样的奇女子,却没想到原来将军如此年轻,如此…嘿嘿…美貌,大人,末将不是唐突,是真心称赞。”说着,还挠了挠头。 我咯咯笑道:“将军客气了。我就喜欢军人的直爽!对了,还未请教将军高姓大名?” 那将军呵呵道:“末将唐通。对了,未请教将军芳名?” 我心下嘀咕,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呢。听他问我姓名,我不由一愣,道:“怎么,皇上的上谕中没提到我的名字吗?” “是啊。”唐通应到,“卑职只知道有一支唐军前来,却不知道将军姓名。将军可也是姓唐?那我们就是本家啦。” 我胡乱应着,心下暗想,崇祯难道是故意不透露我的姓?毕竟,陈圆圆这个名字万一查起来,是个妓女,影响可就不大好了;再者,或许他有意无意给我留了条后路?万一和议之事再次告吹,是否用“唐将军”的消失来掩盖我? 那么,这个“唐将军”是不是也表示我不再是陈圆圆了? 卷四宁远情事第三章主动出击 如此一想,我心下居然有些不乐意了。 原本,我是多么想摆脱掉陈圆圆这个祸水红颜的身份,不过,这么多日子下来,陈圆圆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和我融为一体了。而且最让我羡慕的是陈圆圆的“艳福”,试问哪个女人不想找个肯为她“冲冠一怒”的男人?所以,从南京去北京的路上,我对吴三桂就已经很期待了。及至见到他,就隐隐萌生和他厮守在一起的愿望。 我发现自己有时是个矛盾体,我一边想成为真正的陈圆圆,和吴三桂最终能够结成伉俪;一边想改造陈圆圆,在既定的命运中寻找刺激。然而,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又想当女英雄,又想赢得英雄归? 莫非,我和吴三桂真的就什么都不是吗?我的小姐,真正的陈圆圆在他那里,难道他和陈圆圆早就已经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啦? 心下不免有些遗憾和失落。 …… 这些东西一直在我脑中盘旋着,直到我又一次踏入宁远的地界,都没有停歇。 到宁远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我看到在城门口就率领众人迎接我的吴三桂,猛然间胸口被撞击一下,既然唐军都被我弄出来了,为什么不能打破吴三桂和陈圆圆纠缠一世的情劫?为什么我唐将军就不可以和吴大帅在一起? 如果是这样,我也该想办法阻止吴三桂“冲冠一怒”引清兵入关,我要他一直坚守做大明的中流砥柱!不让我大明在关外再丧失一点土地! 此时,忽然想起陶子那首歌《姐姐妹妹站起来》: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跳出来,就算甜言蜜语,把他骗过来,好好爱,不再让他离开……像吴三桂这样的男人,还是要抓紧机会抢到手啊。 当我和吴三桂并肩进城的时候,胸中一股热浪翻滚起来,我俨然已经看到我和吴三桂屹立在宁远城上,意气风发,简直就是大明的栋梁夫妇!像郭靖和黄蓉,韩世忠和梁红玉那样?! 我陶醉在自己编织的英雄梦里,差点没笑出声来。 吴三桂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遥想,“将军远道而来,就先在总督府中屈就吧。在下已经命人为将军的新府邸设计好了图样,稍后便派人送来。” “吴大帅,如今正值国难,似乎这么破土动工,有些不合时宜吧。”我心下暗道,吴三桂也真是会装,完全没见过我似的。不过,算他机敏,只叫我“将军”,否则说出个“陈”字可就穿帮了。 吴三桂附和道:“将军说得是。不过,在下是吩咐他们把高公公之前的府邸翻修一下,只需半个月就好了。”(高公公:曾经的监军太监高起潜) “我看还是不必了。劳民伤财总是不好。总督府如果方便的话,就让末将住下如何?”他不知道我是诚心要在他这赖着不走了。 吴三桂道:“将军如此体恤百姓,在下又岂有不从的道理?” 我心下高兴,只要不赶我走就好了。一边问道:“对了,不知道在下的女军们在何处安顿?” 和男子的军营安扎在一起,实在有些不太妥当。万一,引起他们的骚动、生出什么事端,那我这些女兵除了“霓裳”部的可能还好,其余的非把我大卸八块不可。 吴三桂想了想道:“暂时就在高公公和方一藻大人的府邸分别安置,如何?” 我心下暗骂这些监军到了这么偏远的地方,也要置别院,造行宫,真是会享受。 脸上则笑道:“一切就听从大帅的安排吧。”我便将“霓裳”、“清雅”二部分别安置在两座府邸,其余大部则对半分。忽然想到这些小事情我没有必要亲历亲为。于是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政委和部长、营长们去处理了。 我和吴三桂自顾自说了好长时间话,倒把其他的大人冷落了,其实大多都是见过的。不过,祖泽治和那个恶心的杨坤倒没有瞟见。 他们似乎根本没看出来我是谁,或者就算看出来,也装作不识,谁知道我是不是涉及到皇上的私生活呢?那些人虽是武将,但这点明哲保身的道理还是个个都懂得的。 心下不禁十分得意,揖道:“末将姓唐,名唤圆圆,小字葱头。大家不妨就叫我葱头好了。”我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唐圆圆? 第32章 听起来还是汤圆呢,晕死。 众人听着“葱头”两个字都有些忍不住要噗哧笑出来,只有吴三桂望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默不作声。 ********* 仍旧是那一套,没等我歇上半会儿,就被他们拉上酒席。 不过,我此时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以至于我忘记了我是不会喝酒的。几大口下肚,脸上就火辣辣的,头也晕乎乎起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些失态了,总之,没过一会儿,吴三桂便主动要求先送我回房休息。还是上次来时的住处。 吴三桂道:“这房间自你走后,不曾有别人住过。早上,我就已经让人打扫过了,唐将军还是住这间吧。” 我有意搭讪,笑道:“吴大帅似乎早就知道这个唐将军就是圆圆?连房子都给圆圆准备好啦。” “在下实在想不出,除了唐将军还有谁会有这样的际遇,能担当监军之职。”吴三桂应到。他说着,又问道:“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让唐将军来宁远,应该不仅仅是监军那么简单吧?” 我暧昧一笑,得意道:“不错,我是来捉奸细的!” 吴三桂眉头一凛,但仍旧不慌不忙道:“什么奸细?唐将军,不妨说来听听。” 我有些不爽了,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我放肆地拍拍他的肩膀,直冲着他道:“你不能改个称呼吗?大家都这么熟了。之前左一个陈小姐,右一个陈小姐;现在又叫我唐将军!我听得别扭。”我心说,连祖泽治都叫我圆圆,难不成我和祖泽治最后飙一块啊。 吴三桂一愣,半天才支吾道:“不是,只是我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好。一时是陈圆圆,一时是唐葱头。” “切,你根本早就知道我叫葱头,不是吗?”我不以为然。话已说出口,才觉得不该冒失说出来,这岂不是承认我偷听了他的话。 果然,吴三桂眼中精光一闪,道:“唐将军指的是?” 我敲了敲越来越疼的脑壳,心想管他三七二十一,知道啥就说啥了:“你和祖泽治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把我家小姐,那个真的陈圆圆藏起来了,对吧?她肯定跟你说我叫葱头,是她捡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秦淮八艳之首,对吧?” “如此说来,她才是真的陈圆圆,而你是冒名的?”吴三桂问道。 我叹了口气,嘿嘿冷笑道:“你难道不是早就这样认定了?还用什么疑问口气!切,我又不是没听到你说我的坏话。”我不客气的说话,把吴三桂顶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胆子越来越大,看他不说话,我更主动出击道:“吴大帅把我家小姐藏在家里?她是大帅新纳的妾了?”我都不知道我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想借着喝了点酒把心中想问的事情问出来。 吴三桂付诸一笑,不做回答。不会吧,不否认就是承认了?! 我心下很是不甘心,借着酒劲,在他面前情绪失控起来,忿然道:“为什么你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还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在你眼里,我和田国丈是一伙的?利欲熏心,想害死陈圆圆,是不是?更恬不知耻,要做崇祯的女人,我真的这么不堪?” 卷四宁远情事第四章过过娇娇 吴三桂道:“唐将军喝多了,也累了。不如,我要厨房送碗解酒汤来?”说着就要走,我不知怎么,居然放胆冲口道:“吴三桂,你不要走!”我见他愣在那里,赶忙欺到门边,双手反手扣着门闩,用身体堵住了门。 我似乎已经骑虎难下了,心想女追男隔层纱,索性直接道:“我在南京的时候就开始想着你,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我千方百计来这里,就是想着能天天看着你!在你心里我不是个好女人,可我的内心你到底了解多少呢?……” 对此,我只能说酒精确实是一种奇妙的药物,我自己清醒的时候决计没想过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我真的是因为吴三桂才要来宁远的吗?扪心自问,我也不知道答案。 不知道这样的“抢男人”方法是不是太唐突,吴三桂似乎被我吓到了,唉,这年头的男人,恐怕不能接受这样主动的出击吧。 就在我对他的表情万分失望的时候,他忽而神色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叹了口气,用一种幽幽又颇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我,我被他这样摄魂似的一看,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吴三桂许久才道:“我的心你又知道多少呢?”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也第一次和他对视这么久,竟意乱情迷般张开双臂去环住他的腰,温柔道:“我想知道你的心,我想看清楚真正的你。好吗?” 吴三桂正欲避开,不知是不想忤逆我,还是别的什么,挣脱了两下,反而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他张口半晌,还是欲言又止了,转而道:“你若不喜欢我那样叫你,我以后就叫你葱头,可好?” 我叹了口气,道:“称呼不过是个符号。吴三桂,我指的不是这个”,我直接喊了他的名字,“我想知道在你心里面到底,到底有没有我?”这是我来到古代后,第一次厚脸皮向男人表白心迹,第一次厚脸皮向男人投怀送抱,实在有些主动了。不过,我不主动出击,怎么抢他过来,怎么改造他?还真等着他为了真的陈圆圆当个汉奸啊?那我这个唐将军怎么办? 吴三桂还是不作回答,他继续绕了个别的话题:“你怎么取个这样的字?不如换个吧,叫‘娇罗绮’如何?” 听到娇罗绮三个字,我无端端又有些不舒坦,这不就是吴梅村写的《圆圆曲》中的一句吗,“家本姑苏浣里花,圆圆小字娇罗绮。”于是,淡淡道:“我又不是陈圆圆了,叫什么娇罗绮呢。” 酒精让我的脑袋运转速度减慢,但是还是没有停止。我转念一想,我家小姐好像不叫什么娇罗绮,只是吴梅村的诗里有而已啊。莫非陈圆圆的这个小字就是吴三桂取的?尽管我已经不大愿意当陈圆圆了,但吴三桂给我取个字,还是个这么复杂的名字,八成想了很久,如此说来,他倒对我有些情意呢,心下不禁一喜,道:“娇罗绮是否长了点?不如叫绮绮、不是,还是叫娇娇吧。” 我嘻嘻笑着,又兴奋起来,扯着吴三桂的衣袖道:“吴大帅,我叫你什么昵称好呢?可以叫你长伯吗?”长伯是吴三桂的字,但我这样一叫,便觉得有些不妥,长伯,长伯,还以为是个老伯伯呢。 吴三桂却丝毫没有被我的情绪带动,神情依旧黯淡,轻轻推开我,换了更深沉的口气,道:“你不若叫我‘有过’吧,我做的事情都不知道是对是错,或许,我本身就是个错误……”什么过不过的?难道他觉得我和崇祯有瓜葛,所以不应该亲近我吗?我正纳闷不得要领,忽而想起他的姓不禁乐了。吴有过,无有过,哈哈,到底是有过、还是没过啊。对了,过儿,过儿,那我是不是该让他叫我姑姑啊。 我噗哧笑出声来。 吴三桂皱眉道:“这个名字很好笑吗?” 我赶忙道:“不是,不是。过儿这个名字很好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依我看,叫什么有过呢,就叫一个过字好啦。以后没人的时候,娇娇我就叫你过儿啦?”但转而一想,我比他小呢,叫他过儿可不把我叫老了。于是,改口道:“过儿,这个名字听起来太腻了,我还是叫你过过吧。” 吴三桂应到“好,以后我就单叫一个过字。”又想起我说的“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神色一动,口中喃喃道:“如何改过啊。” 念叨了两句,他便问起我刚才说的捉奸细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宁远劲旅中有大清的奸细!”于是,我就又把先前的那些猜测说了出来。 吴三桂听完之后,分析道:“为何你一口咬定是大清的奸细?而不是李自成派来的呢?毕竟皇太极也希望议和能成啊。而明清交战,得利的是李自成的农民军才是。” 我匆匆回答道:“第一,希望议和的仅仅是皇太极,满洲方面还有很多八旗贵族想着打进关来,搜刮掠夺;祖大寿投降满清,最大的获利者是大清啊。第二,李自成应该还不会使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吧,(农民再怎么说也应该比较淳朴。)还有,……” 我正要再说,吴三桂却饶有兴趣道:“怎么,似乎你憎恨满洲甚于农民军啊。” “那是自然。满洲是异族,这就和日本一样,是侵略者。”我肯定道。 吴三桂又道:“那么如此说来,你是站在李闯王这边啦?” 我昏昏的头脑被他浇了盆凉水,怎么吴三桂也会犯这种大逆不道的口误?我赶忙慷慨激昂道:“错,我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我们都应该站在宁远城上,努力抵抗清兵才对啊。”这个时候,要遏止他生异心的苗头,可不能助长吴三桂变成汉奸,要努力维持他的人生观、价值观。 吴三桂轻微地点点头。 我问道:“过过,(虽然叫着别扭,我还是要故意这么多叫几次),你知不知道有哪个军官在六月左右不在宁远、或者称病没有出现?” “你怀疑那个人就是奸细?” “不错。如果有的话,不就是吗?” 吴三桂道:“这个,我倒没留意,应该没有吧?” 我嘻嘻笑道:“错,你撒谎。据我所知,就有一个人不在。” 吴三桂一惊,道:“是谁?” “祖泽治啊。”我掩口咯咯笑道,“你诚心隐瞒对吧。” 吴三桂吁了口气,道:“你该不会是怀疑他吧?这不可能。” 我叹道:“这个,我当然知道。过过,真的没有别人了吗?那这样该怎么把那个人揪出来啊。”我的雄心壮志才刚激发出来就受到了阻滞。 卷四宁远情事第五章守株待兔 第二天酒醒,我才想起来昨晚我和吴三桂居然说了那么多话,都不大记得他是怎么走的,我是怎么的就睡着了。 第33章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梳洗之后,我便迫不及待去找吴三桂。 吴三桂正一个人在饭厅坐着。我心中好不开心,这里是总督府,就是他的私人府宅了,除非朝廷再派人来,一般情况下,这后院不是办公的地方,除了下人,应该就只有他和我两个人了。 我见四下无人,快速走到他身边,凑过脸去,柔声道:“过过。”刚一出口,才觉得大白天里在头脑清醒的时候这样称呼实在有些肉麻,脸不禁热起来,估计红了。 吴三桂见我过来,起身道:“唐将军起来了,正等你一起吃早饭呢。” 我一愣,怎么他直接就叫我唐将军,不是要他叫我“绮绮”,不对,是“娇娇”吗。难道他也不好意思,还是昨晚根本就是敷衍我?我心下略微一沉,在他对面坐下。 我瞪眼望他,他竟始终不用眼神正面交锋,只道:“这些日子,边关倒没有什么大事情。唐将军可以趁机休息一下,缓解旅途劳顿。” 吃了会子,两人始终没什么话说,我只好先挑起话头,道:“对了,祖泽治祖大哥人在哪啊?来这里都没有见着他呢。” 吴三桂道:“他昨日随游击杨坤出城巡逻,估计今晚或明晨才回来吧。”我哦了一声,怪不得一直没看到他们俩。心下不禁有些感慨,祖泽治看到我肯定又是十分兴奋,怎么吴三桂就老是没有一点反应呢。 百无聊赖之中,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捉奸细的方法,都是平时看电视剧的缘故。我对吴三桂道:“过过,我想到一个诱使奸细出来的办法呢。” 吴三桂终于有了兴趣:“什么办法?” 我得意道:“到时候就知道了。你把那些大小头头都召集过来,我有话说呢。”吴三桂将信将疑,但还是按照我的话命人下去传话,午时在总督府集合。 ************** 级别在把总以上,能找到的军官都到这了。他们都很是纳闷,不知道我这个新上任的监军有什么名堂。 我摆出官威道:“皇上信任本将军,让本将军监军宁远,本将军自然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了两句,发现这种废话说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便改口道:“近日来,相信诸位将军也听到了一些风声。那就是兵部尚书陈新甲居然欺上瞒下,秘密遣使与清议和。如今触怒圣颜,已将他下狱了。”心下暗叹,陈新甲要是知道是我在诋毁他,不知会拿几把刀杀我。 下面一片骚动,我继续道:“皇上不希望还有这样类似的事情发生,我大明乃是天朝,岂能向那些满清鞑子乞和?今日,我召集大家来,是希望大家都回去好好部署一下,把战马养肥了,兵士睡饱了,准备打一场硬仗。” 这下的骚乱更大了,谁也没想到会在此时还开战。 我微微一笑,道:“诸位一定没想到吧。不过,你们没想到,鞑子又如何想的到?他们还以为我大明诚心议和,现下肯定放松戒备,主力人马也都撤走,正是我们收复河山的大好时机啊。”我看大伙的脸色似乎都不好看,只好把崇祯搬出来道:“这也是圣上的意思。大家都下去准备吧,近日就有行动,非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我强行把满腹疑问的诸人解散,反头看吴三桂,摆功似的媚笑:“怎么样,这招是不是可以引蛇出洞啊?” 吴三桂笑着摇摇头,“费了这半天功夫,原来是要传个假消息啊?不过,坦白说,乍一听,还真有那么点可能上当。” “哦?什么叫乍一听,什么叫有那么点可能?就是其实不会让那个奸细上钩?”我不满道。 “凭我们现在的兵力去把锦州等城抢回来,虽然可以,但死伤一定十分惨重。到时候,皇太极增兵来袭,我们定然招架不住。他们是骑兵居多,速度必然快于大明援兵。那时候,我们肯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宁远都守不住了。如果仔细想想,自然会怀疑这其中的真实性。” 我嘟着嘴道:“我不管,怎么都得试一试。今晚你陪我去抓奸细。” 吴三桂无奈道:“你的意思,是来个守株待兔?” 我使劲的点点头。 ************* 太阳刚下,我和吴三桂就出了外城在老远的草丛里蹲点。别看宁远冬天那么冷,到了夏天一样有虫有蚊子,我在草丛中间藏了一会,就有些受不了。我不耐烦道:“你确定他会走这条路吗?不会等了半天然后扑个空吧。” 吴三桂道:“要去报信,他必然要通过这北边的大定门,那就只有这条路走。现在才刚天黑,要做大事就耐心点嘛。” 我不停用手赶头顶围着转的小飞虫。一边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放心啦,有你在旁边,我一定会坚持着的。”这么露骨的话说出口,我也不禁脸红,深深把头埋了下去。 吴三桂道:“饿了没有,先吃点东西吧。” 我一愣,见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递到我手里。心想,他咋想的这么周到,打开一看,有大饼,还有水果。不禁为他的细心窃喜,没大没小道:“过过,你真是厉害,我肚子正咕咕叫呢。我就不客气啦。” 我直接拽了个大烧饼,咬了一大口。 吴三桂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吓得呆了半晌,旋即会心一笑,也吃了起来。 卷四宁远情事第六章襄王之梦 和吴三桂在一起等着夜幕越来越深,等着温柔的月亮升起,等着周围渐渐充斥起虫鸣,实在是件无聊却又让我感觉十分惬意的事情。这一刻,我内心隐隐觉得其实我并非要真心捉什么内奸,我不过是找了个借口,可以和吴三桂两人单独在一起,花前月下。 只是,吴三桂不知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还是怎地,居然连话也不说,我只好没事找事说,他也只问一句,答一句。 天气、花草、虫鱼聊到没有什么可以扯得上了,我只好问起他的理想:“你有没有什么梦想啊,你小的时候想做什么事情呢?” “梦想?”吴三桂一愣,转而笑了,“这个词好听。我从小到大,就一直没有什么梦。我只知道要学武功,读兵法,戍边、杀敌。” “不可能吧。”我笑道,“那不是机器人,没有思想了?” “什么机器人?”吴三桂更是听得稀里糊涂了。 我暗骂自己,怎么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彻底习惯这样的语言环境?赶忙敷衍过去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可能没想过自己的事情呢?人家光武帝刘秀还没发迹的时候,就说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呢,难道你就没想过这些?” 吴三桂淡淡一笑,道:“倘若是早些年,我说不定也会有这种想法。” “那么,现在呢?现在你怎么想的?”我急急问道。是的,吴三桂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一直都很想知道。 吴三桂并不正面回答,反问我道:“可曾听过岳武穆填的《小重山》?” 我点点头,吟道:“昨夜寒蛩不住鸣。 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 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 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吴三桂道:“我书读得不多。却对其中一句爱不释手。你猜是哪句?” 我想了想道:“莫非是‘白首为功名’?” “不错。”吴三桂戚戚道,“这句话点出了武人的悲哀。戎马一生,不过想要换来一些虚空的功名。人们都说岳武穆是武曲星下凡,然则,这样的神人都为功名两个字缠裹,到头来却是被冤杀,究竟值与不值呢?” 我心一沉,讶道:“过过心中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但,为什么平时看起来却不像呢?我还以为你醉心于功名呢。”我真的有些糊涂了,怎么吴三桂会这样想,都快要出世了。再进一步岂不是要大谈佛理? 吴三桂似是自言自语起来:“其实,人这一生实在太短暂,要这些身外之物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是啊,”我不禁为他的这种情绪感染,道“玉环飞燕皆尘土,宫阙万间也都作了土。那么,我这么不容易来这里走一遭,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心里竟凄凉起来。我忽然从几百年后到了这样一个动荡的年代,让我当了那个世说纷纭的陈圆圆,让我进了皇宫,让我当了将军,但这又代表什么呢?我最终肯定也会是“一抔黄土”,真正值得一辈子留恋的,莫非就是那个“情”字? “情。”我痴痴道,“或许就是情才是人这一生最值得追寻的。这一世,我只想好好拥有这个情字。也算我没有白来一趟。”我忽而诗性大发,道:“天若有情天亦老”,顺便补了下句:“就算老了又何妨?” 吴三桂笑道:“原来唐将军是这样想的。” 我呆道:“怎么,过过不是这样想的吗?”我心下一紧,似乎我这样太小资了,于是补充道:“除了情之外,这世上还有需要珍惜的,比如——道。” 刚一说完,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我都在胡扯些什么呢。——道,我的妈妈,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剑》里面蜀山的剑圣复活了呢! “不知道过过怎么想的?”只好把皮球踢给他 吴三桂面色僵硬,抬头看着星空道:“我也不知道。”说着,竟手枕在脑后,往草丛里躺下去了。 我简直是猪八戒照镜子,弄了半天,就我一人在那里瞎掰,吴三桂还是一个屁都没放!我一生气,也不说话了,脚朝着他平躺下去。 许久,吴三桂居然主动唤道:“娇娇。” 我轻声应着。吴三桂缓缓道:“倘若有那么一天,要你在我和皇上中间选择,你会选谁?” 我心下一惊,莫非他一直对我敬而远之,是因为误会我和皇上有一腿? 第34章 我噌地坐起,转而趴倒在他面前,嘻嘻道:“我又不喜欢皇上,我和他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啊。你说选谁?” 吴三桂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在我和大明之间选择。”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选择?”我有些疑惑不解了。 “娇娇,假若,我说的是假如,有一天我和大明朝为敌,你会与我为敌吗?你会选择我还是大明?”吴三桂很认真地说。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个时候吴三桂就已经生了背叛之心吗?难道他已然觉得大明是强弩之末,要开始为自己找退路吗?他终究是这么势利?我的心不禁凉了。 是啊,我一直都没有忍心去想这个风度翩翩的英雄儿郎最终究竟是为何沦为国人不耻的大汉奸,我一直都认为像他这样的英雄少年,就算是降清也确实是诗中说的“冲冠一怒为红颜”,是爱情,而不是人品问题。 可是,历史上的事情,到底谁说得清楚?他真的是为了“陈圆圆”引清兵入关,还是拿女人当他背信弃义的挡箭牌? 假若他是为了个人的利益投降满清,我真的会心甘情愿跟着他吗?真的会不在乎吗?他还说什么功名如粪土,该不会是说说而已吧,大明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位置呢?…… 我忽然觉得脸上有一丝凉飕飕的,这才反应过来,两行泪已不知不觉划过脸庞。 卷四宁远情事第七章此情可待 吴三桂伸手拭去我脸上的泪痕,他的眼睛就像星空一样,看不真切,他幽幽道:“我只是问问而已,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其实,在你心中,情字真的是排在第一位吗?” 我此时已完全忘记这个时代的女子应有的羞涩,幽幽道:“不是我的原因。问题在你身上。我喜欢你,你却始终对我冷冰冰,就算昨晚,你明明似乎、似乎对我,对我很好,可是今天,今天还是这样若即若离。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现在,你又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让我怎么会不伤心呢?”说着,眼泪很配合的又滑落下来。 吴三桂眉头一紧,正要探手过来,却在我脸颊边停留一下,又放回去了。 他仰着脸,似乎想一眼望穿那厚实的黑色,直看到星空之外,仿佛声音都变得十分遥远:“娇娇,你不知道,在我劝泽治远离你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把你从我自己心中赶走了。”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居然真的有这样大的魅力?让吴三桂很早的时候就已经不知不觉爱上我了? 吴三桂被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奇特的女子,在你身上有别人没有的才华,有别人没有的胆量。献太极舞,做皇上的幕后之宾,当女统领,还有宁远监军,这千百年来,能有几个你这样的女子?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我那时就发现你与众不同了。” “你是哄我的吧,我可记得,那次你差点就要把我拱手让王承恩的那个泼皮侄子带走呢!”我眨巴眨巴眼睛道。 吴三桂笑笑道:“不错。不过,你那时就表现不凡。你很会利用人的心理,张口就只说你是田国丈的女儿,让我欲走不能啊。” 我略带些责备的口吻道:“看看,说什么不在乎功名利禄,还不是攀附权势,欺软怕硬?” 吴三桂叹口气,无奈道:“想在这朝廷之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攀附权势,互相利用是必须的。” 我半开玩笑道:“不会也想着利用我吧?”我胸口忽而一阵气闷,隐隐中牵扯着什么。 吴三桂闻言,面容一动,转而恢复了笑意:“娇娇,相信我,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放在心上的女人。” 我脸上一红,吴三桂也会说这么肉麻的话,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由坐直了身子,把头别过。 吴三桂道:“娇娇,既然你我心意已明,你可否也向我袒露胸怀?” “我的心事不是早就说给你听了吗?”我讷讷道。 吴三桂摇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我纳闷道,猛然间想到,袒露胸怀?该不是让我真的袒露吧?脸马上烫了起来。只听吴三桂接着道:“我指的是你的真正身份。葱头只是你胡诌的,对吧。” 我长吁一口气,看我思想黄的!吴三桂还没想到那一步呢。 “陈圆圆应该告诉过你,我失忆了啊。我也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叫什么名字,只是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坦言道,“太医曾为我诊治过,说我可能是受到什么巨大的刺激或者伤害,所以把那些事情给忘记了。”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所谓的失忆只不过是骗人的。”吴三桂道,“那你不愿想起来吗,能造就你这样一个奇女子,你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我心下暗叹,我这个奇女子能造就出来,不是我的身份不简单,而是我遭受的那个祸事不简单,居然可以让我穿越时空! 嘴上则道:“这个,太医说,要想让我想起那些事情,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多遭受和那一样的刺激,说什么心病还需心药医。” 吴三桂热心道:“是吗,说来听听,需不需要我帮忙?” 我不觉哑笑,“只怕,过过一时还不大敢帮呢!”见吴三桂一脸茫然,我也不好说得太过分,物极必反啊,否则他还以为我是个什么样的水性女子呢,只道:“我在有些时候会做些噩梦,那噩梦里,海浪有好几丈高,万分汹涌地向我袭来,真格叫做排山倒海啊。狂风卷着那浑浊的一片汪洋,好像那些巨大的石头都要被冲起来……还有,还有哭喊声,撕心裂废般在我耳边响着……”我眼前又浮现出那可怕的情形,浑身上下打起寒战。 吴三桂道:“我明白了,你怕见着海浪?明日我就带你去看海好了。” “看海?”我心下不禁一颤,我居然听到这个词就有些后怕了,是啊,莫非我的出现和海有关? 吴三桂见我神情扭捏,伸手过来握住我,鼓励道:“总是要面对的。我陪你去。”我心下一暖,捏紧了那只手,甜甜道:“嗯。有过过陪我,我不怕。” 这时,忽然觉得身子底下有什么东西祟动,我不由大惊失色,大叫出声,我发出的声音就破空而出,犹如鬼嚎。我像装了弹簧似的,拼命就往旁边弹了出去,却被一个更大个的热乎乎的肉垫子绊倒,我正要再叫,却听吴三桂道:“是只老鼠而已。” 我心下还没平静,哪有这么大的老鼠,都跟人一样大了。人?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大肉垫其实是吴三桂,我竟压在他身上!我清醒过来,正要狼狈地翻身起来,谁知吴三桂一转身,倒把我压在身下!他把脸凑了上来,鼻子里呼出的气息吹在我脸上麻麻痒痒的,一双眸子凝结着诱人的光芒,溢出来的似柔情,似私语。我感觉到我的心砰砰直跳,他嘴角一扬,带着一丝优雅的笑意,款款道:“不是说,我在你身旁什么都不怕吗,怎么连一只老鼠都怕了?” 我此时哪有应对他的心思,力求使自己镇定下来,喘着粗气道:“你想干什么?你这么重压着我也不怕把我砸死了?” 吴三桂反常地坏坏一笑,道:“我想让你永远只记着我啊!” 卷四宁远情事第八章劝君梦醒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我和吴三桂不免一惊,吴三桂翻身往旁边一侧,伏在草地上侧耳一听,道:“大概有四五百人,看来是泽治他们回来了。” 我也连忙跟着起来,把衣服拍平整。心中不知是喜是忧,不知祖泽治是来得正是时候,还是来得正不是时候。 吴三桂对我道:“还是躲下吧,被泽治撞见可不好。”我点头应承。便由着他拉着我往草丛里埋头蹲着。 耳听得那批巡逻的骑兵朝这边驶来,眼前也觉得渐渐亮了起来,我心说憋着点气息,让他们快些过去,哪知道竟在这附近停了下来。只听一人道:“将军,似乎就是从这边传来的声音。” 我心下暗暗叫苦,八成就是刚才我那声惨叫,把还在远处的他们都招惹来了。这下可好,看架势他们非得搜搜不可。 果不其然,有人发号施令起来,不一会儿,就听到马蹄声四散开来。我朝吴三桂望了一眼,想征求他的意见。 他只摇头苦笑,干脆拉我起身。我一想也对,与其被人抓着,还不如自己现身。于是在众人呵斥声中,一男一女在火光包围中大大方方站了出来。 数十只火把把我们周围的天空照得如同白昼,我还没仔细看那些兵士,祖泽治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圆圆,怎么是你?三哥?你们?”祖泽治脸色大变,手指着我俩,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我这才发现吴三桂是牵着我的手出来的。难怪祖泽治反应那么大,我们闻言手像触电一样瞬间弹开,我脸一红,腼腆地冲祖泽治一笑,心道当这么多人面,可不知该传的满城风雨了。 这时,副将杨坤已经上前来,一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话还没说完,已然看到我和吴三桂,便赶忙下马,陪笑道:“原来是大帅和陈……”我估计他是要说陈公公,但我现在已经换回女装,还是一身别样的戎装,倒教他不知如何称呼了。 我喜滋滋道:“杨将军,在下唐圆圆,乃是新任的宁远监军。”我心情好,所以说完,还转头向里三圈外三圈的骑兵道:“诸位将士好,以后还要靠诸位多多仰仗了。” 这些骑兵已然纷纷下马,不由得个个面露喜色。我心下暗笑,他们这些人见过的监军不是糟老头就是半阴半阳的太监,哪里看过我这样又好说话又不丑的女监军?我还带了帮女子唐军来呢,估计这些关宁铁骑以后工作的激情将异常高昂啊。 第35章 正胡乱想着,祖泽治却已然走到我身旁,他对我姓什么,是什么监军倒不怎么关心,只不依不饶问道:“你们在这里干吗呢?”说着,还用眼睛瞟吴三桂,似乎很不放心。 我赶忙道:“我和吴大帅特来迎接诸位进城呢。诸位巡逻一路辛苦了。”吴三桂听我这样胡扯,不禁眉毛一动,嘴角稍撇,隐隐一笑。也对,深更半夜,只有一男一女出来迎接,还真是牵强了点。 杨坤却十分识相,明知是假话,还一边拱手道:“我等是职责所在,怎敢劳烦唐大人亲自迎接?属下们实在是感激涕零。” 祖泽治却不买我这一套,扯着我的衣袖道:“圆圆,刚才是你叫出声吗?可是有人欺负你?”说着,又拿眼睛看吴三桂。他定是以为吴三桂对我还有偏见,刚才欺负了我。他哪知道,我和吴三桂已经、已经算是小情侣了吧?唉,真不知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吴三桂定然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祖泽治这样再问下去,实在是大大的不妥,便一巴掌拍在祖泽治肩头,道:“泽治,有话回去再说吧。”就又朝其余骑兵摆手大声道:“兄弟们辛苦了!好好回去睡上一觉,明日的晨练诸位就暂免了。” 杨坤知趣地领着其余骑兵先行一步,只余下我们三个人在后面荡悠悠…… *************** 吴三桂似乎有意要留下我和祖泽治说话,当祖泽治鼓着眼睛拉着我越走越慢,吴三桂反倒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把我和祖泽治远远抛下。 祖泽治说话从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他见他的三哥走远,便冲我直接道:“你和三哥来这里干什么?而且只有你们两个人。” 我打哈哈道:“不是已经说过了嘛,来接你们啊。” “不对。”祖泽治不信,(当然,是人都不该相信我那鬼话,)“我,我明明看他牵着你的手,而且,而且你还叫那么大声…是他欺负你,还是…还是……” “还是什么?”我诡笑道,“你怎么不说呢?”我心想迟早他也要知道的,既然已经被他撞到,还是招了算了,也好断了他的念想。于是,我冲口道:“祖大哥,圆圆不想瞒你。其实,打我第一眼见着吴三桂,我就从心里喜欢他。我一直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最疼我的大哥。你也一直把圆圆当作妹妹对吗?”我心说,只要他说句是,不管怎么样,就算解决了。 哪知祖泽治根本不买我的账,他脸胀得通红,呼吸急促起来,感觉他的肺都要爆炸了。他扯着我的臂膀吼道:“圆圆,你骗我对不对?你明知道我喜欢你,现在喜欢得都要疯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刺激我?三哥,三哥他不会喜欢你的,他一直都说你是崇祯的女人,他怎么可能……” “事实确实如此啊。”祖泽治有这样的反应,不知是在我意料之内还是之外。此时,我忽然心中隐隐生出一种矛盾的情绪,尽管祖泽治现在的样子让人心疼,可我还是不会选择他,但如果他真的只对我报以一笑,泰然地祝福我找到爱情,我却定会有些失落,这到底是什么心理呢?不过既然已经选择了吴三桂,我还是得无情地拒绝祖泽治。 我伸手推开他,冷冷道:“祖大哥,刚才你也看到了,吴三桂他是喜欢我的。只是他一直不敢说罢了。” 祖泽治眼睛蓦地现出幽怨之色,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选他?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我不禁怔住了,我为什么喜欢他?难道让我告诉祖泽治,其实我一开始看中吴三桂,是因为觉得他很帅,有股神秘的气质?难不成我是个色女?我想了半天,只好幽幽道:“因为他是吴三桂吧。” 卷四宁远情事第九章生死之间 吴三桂一大早就在门外把我叫起来。 对于懒觉这种人类最好的运动,我还是十分喜爱的,所以尽管他是吴三桂,我仍旧有些不大情愿,慢吞吞地出来,嘟着嘴道:“你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吗?昨晚那么晚才睡,你这不是让我有黑眼圈嘛。” 这样随意的话,从前我只有对着祖泽治才能放心说出来。 吴三桂道:“我怕过会儿,泽治也要来缠着你啊。” 我点点头,道:“那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呢?昨天都没有等到那个内奸呢。今天是不是再想想什么办法?是不是查查有谁偷溜出去了?”虽说昨天的主要目的不是捉内奸,但正经事情还是要干啊。 吴三桂道:“或许你所谓的内奸根本就没有上钩呢,他压根就没有出城送信。今天,就暂时放放那件事吧,我带你去看海。” “看海?”我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寒战,“你要帮我去找记忆?” “不错。你不是说有我在你旁边,你什么都不怕吗。”吴三桂笑了笑。 ************* 我不会骑马,所以我坐着吴三桂那匹白马神驹,抱着吴三桂的腰,就像搭顺风摩托车一样清爽。当然,这肯定比摩托帅多了。 他今天没有披铠甲,而是穿了件玄色布衫,又值夏日,我的手似乎和他的皮肤隔得十分近,间接的肌肤之亲竟让我心砰砰跳了起来,唉,看来我定力不够啊。 不知是他的马跑得非常快,还是爱因斯坦相对论在作怪,反正很快就感觉到了海风迎面扑来。宁远本就在海边,自从松锦丢失之后,吴三桂便派遣官兵和当地屯民来宁远南边临海处修筑土城,加强防御。此处倒也是有不少人热火朝天地干着。 吴三桂却并不往那个方向去,忽然勒马一转,往较北的白龙沟奔去。 …… 当我听到海浪拍打着山石,发出低吼的声音时,我不禁有些心虚起来。这个声音虽和我梦中的记忆相差甚远,但却又那么的相似,当我见到面前似有一条白龙翻腾着向我袭来,我不自禁大叫出声,那一刻我开始恍惚起来。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周身寒气逼来,深入骨髓。我哆嗦起来,好容易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波涛之中。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要了我的命!我拼命伸手去扯吴三桂,完全失去理智地大叫:“你干什么,干什么啊,快带我上去!” “解铃还需系铃人啊。你这么怕海,呆在海里恐怕好得更快。你放心,有我在呢。”吴三桂一点也不心急。 此时的我,已经不辨东西,海浪一个接一个怒吼着打过来,身下的冰冷包缠着我,撞击着我,我朝那茫茫水端望去,好似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海浪撞击我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大,那飞奔着的浪花气势也越来越高,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冲过来纠缠着我、发出低低的喘息声…… 我知道我已经支持不住了,剧烈的头疼伴随着海浪声把我打入了万丈深渊,我终于又看到了梦魇的情形,这次却是更加清晰。我在海水里沉浮,口中吞吐着苦涩的盐水。在一个接一个狂浪下,房屋一片一片地倒塌,我周围漂浮着各色各样的东西,还有尸体。是的,尸体。我终于听见了人们的哭喊、咆哮,那是生死的挣扎啊。可是我没有喊,我喊不出来,胸中郁结的一口气让我只知道被动地被海浪席卷而去。我求生的意志战胜不了心中的悲恸,瞬间,鼻子、耳朵里都进了水,我渐渐地往下沉,失去了知觉…… 似乎在睡梦中,耳边一直传来吴三桂大声的呼唤,“娇娇,娇娇,你快醒来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来这里……娇娇” 我在梦里花痴似地笑,吴三桂他紧张我呢,他都快哭了呢。 我喷了一口水,悠悠地醒转过来。此时,我已经平平整整躺在地面上,第一次感受到地面是这么的让人感觉踏实。 面前首先浮现的是吴三桂那张让我牵挂的俊俏脸庞,他绽放了我有史以来看到的最大的笑容,“娇娇,你醒来就好了。你刚才怎么就自己往下沉了?可把我给吓坏了。” 我恢复过来,想想刚才的梦魇,带着哭腔道:“过过,我好怕,我,我刚才好像要被淹死了。”我仍旧有些语无伦次,“我想起来了,我,我之前就在海里,那,那是海啸,好可怕的海啸啊。” 是的,我记起来了,我是被海啸带到这里来的。我本来是在泰国,对,我想起了那些人的模样,那些人的服饰,还有他们在生死时候的呼救…… 吴三桂见我虽然是九死一生,但还是很有成效,不禁一喜,道:“那你记起你是谁了吗?” 我又茫然了,我是谁呢,我怎么会去泰国?然后就碰到大海啸了?这时候,头像被上了金箍圈,仿佛钉子钉入脑袋的疼痛,好容易记起来的东西又模糊了。我忽然打了个喷嚏,这个时候才感受到身上还是十分的寒冷,在水里泡了出来,一吹海风,自然是浑身打抖。 当然,如果在现代,游泳穿着泳衣,上岸晒会就差不多了。可在这里我却穿了三四件衣衫,而且此时环保甚好,气温不高,所以这么多衣服贴在身上,让我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吴三桂道:“这样恐怕会生病的。从这里回去,还得一会儿,娇娇,我们到后面林子里去,得生火让你烤烤。”说着,未等我答话,就伸出双手要将我抱起。 正在此时,忽听祖泽治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恶狠狠道:“吴三桂,你把圆圆放下!” 卷四宁远情事第十章兄弟相搏 祖泽治已经大步冲了过来,他的眼睛满布血丝,嘴角好似抽动着,我看他手中握着一柄剑,那剑在日光照射下光闪闪的,心马上扭了起来,他想干什么?! 我挣扎着要起来,但双腿却使不上力,转而又瘫坐下去。我万分忧急道:“祖大哥,你怎么来了,累了吧,先歇会?”我想我是被水泡傻了,这个时候,居然这样招呼他。 第36章 祖泽治根本不理我,一双爆龙眼睛把吴三桂盯地死死的,吴三桂上前就要去解释劝说,手还像往常那样,正要搭在祖泽治的肩上,祖泽治却伸手拨开,长剑已经抵在他的咽喉。 我被祖泽治这样的举动吓呆了,怒道:“祖泽治,你这是干什么?你快把剑拿开啊。”我拼命想爬起来,但浑身软绵绵,竟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祖泽治凄然朝我一笑,道:“你连祖大哥也不叫了吗?在你心里竟然这样护着他?”他转头又去看吴三桂,这次却多了些孤寂,少了些敌意。 我长吁一口气,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是啊,祖泽治对我其实一直都很好,比起吴三桂,他恐怕还要多好多。只是,爱是不能勉强的。对着一个是自己喜欢的,一个是喜欢自己的,大多数女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吴三桂并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祖泽治。我不知道,此时他会在想什么。 但是,祖泽治没有他这样的耐性,他死死盯着吴三桂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圆圆要这样死心塌地对你……” 他忽而现出坚定的神色,“你明知道我中意圆圆,却要来插一脚?!好,你要是真心喜欢圆圆,今天就和我痛痛快快打一场!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要拼上一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是吧?!我差点没吐血。怎么搞得跟武侠小说一样。兄弟二人因为一个女人,要闹得反目成仇,最后还要来殊死决斗??? 我高叫道:“祖大哥,你别闹着玩了。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啊。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你又何必这么偏执呢?”我确实是被水泡傻了,说自己是衣服。 吴三桂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竟有些凄然地朝我摆摆手,这时才开口对祖泽治道:“泽治,你若执意如此,三哥就陪你练练。我们兄弟俩好久都没有比试过了。” 我本来还指望吴三桂出口能够晓之以理,哪晓得他竟然主动配合。这下好了,我不会看到哪个血溅当场吧!我晕血的…… 男人们说打就打,简直是一眨眼的功夫。祖泽治剑尖一挑,就欺上吴三桂肩头,吴三桂轻轻巧巧一避,随即就弹开了。我知道吴三桂的功夫应该比祖泽治好,但我还是在旁边叫道:“不行,不行,这样不公平。祖大哥有剑呢!”我心说,刀剑无眼,还是丢掉得好! 吴三桂正要开口,祖泽治却跳闪一旁,冲吴三桂道:“圆圆说得不错。这样不公平。”说着就要把剑扔掉。 吴三桂却道:“慢着,既然如此,那就分一柄剑给我吧。” 祖泽治冷笑道,“只是三哥不喜使剑啊。这样圆圆又要说我占了便宜了。” 吴三桂笑道:“既然是生死相搏,没有利器,又有何意思?” 祖泽治点点头,变魔术似的用左手从右手中接过那柄剑,结果两只手上都有了剑,一模一样。我简直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这下好了,原来是柄鸳鸯剑,不知道祖泽治哪里得来这样的稀奇玩意!到时候两败俱伤,我可怎么把他们抬回去? 正想着,吴三桂已经接过剑,两人又斗了起来。 我知道我不是行家,但我还是看出些端倪。吴三桂明显是比较轻松,他面色不改,打斗的时候也都潇洒飘逸。这让我想到杨过,他不是把古墓派的玉女剑法改成适合他自己的翩翩公子剑吗,或许就是吴三桂现在的派头吧。清华绝俗,韩逸神飞,若非挂着他们二人的性命,实在让我看得怦然心动。 祖泽治则不同,他是招招猛攻,剑招是层出不穷,绵绵不绝。只见他手腕使劲,挽了个剑花,又朝吴三桂腰间直戳过去。吴三桂这次躲避地有些吃力,和剑刃差边而过。他微微笑道:“不错,泽治的剑艺又精进了。只是,略显浮躁。” 祖泽治一愣,道:“多谢三哥指点。”忽而剑锋一转,袭向他大腿。吴三桂翻身一跃,从空中转腾至祖泽治后方,祖泽治似乎这招就是起这个诱导作用,他在吴三桂跃起的时候,就反身一转,剑尖上挑,对准了吴三桂的心脏! 我待要大叫,哪知心提至嗓子眼,一句“当心”却卡在喉咙管里说不出来,眼瞅着祖泽治这一剑就要刺入吴三桂的心脏,我简直要晕厥过去,忽然,峰回路转,祖泽治长剑一收,迅速跃开。 吴三桂安然无恙地落地。 我还惊魂未定,祖泽治已经开口:“三哥,你要故意输给我?想死在我的剑下吗?”什么,吴三桂故意的?我有些不大明白。 吴三桂苦笑道:“不,你这一招实在是料敌先机,我根本无法抵挡。” 祖泽治的目光凌厉地渗入吴三桂的双眸,他居然愤愤起来:“你当我是傻子吗?你刚才明明可以把我的剑挑开。你根本就是故意卖个破绽,你分明是有意败在我的杀招之下!倘若刺入心脏,神仙也救不了你!” 吴三桂不置可否。我听明白了,吴三桂想死在祖泽治剑下!为什么?是因为要成全我和祖泽治,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他弟弟?还是有别的原因?不知不觉,泪水又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也不忍心再看。 只听祖泽治道:“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我和你是要决斗,不是让你故意输给我!你有没有为圆圆想过?她,她那么爱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细弱蚊蝇,但马上他又道:“而且你,始终是我的三哥。你要我内疚一辈子吗?你,你好好待圆圆吧。以后,以后,我会叫他嫂子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十分吃力。但话已出口,反而轻松了,“既然今天没有死在三哥的剑下,还受了指点,我一定会好好练剑,奋勇杀敌,建功立业。” 我感觉到他转头又看了我一眼,继而对吴三桂道:“希望你是真心对圆圆,要是圆圆以后受欺负,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说完,就听见脚踩细沙的声音,他走了。 泪水终于涌出,心中却涌出一股暖流,奇怪,这眼泪到底是为吴三桂的求死流的,还是因为祖泽治的话? 卷四宁远情事第十一章此恨绵绵 我身上的寒意再强烈也敌不过我的心,我在祖泽治走后,抽泣起来,我不敢问吴三桂为何要去死?虽然我觉得他也死不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对吴三桂一点都不了解,只是从来没有正面看这个问题罢了。我始终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也根本猜不透。 此时,我只有利用女人最擅长的武器:哭泣。似乎在他面前,我已然变得软弱地不堪一击。 吴三桂走过来,轻声道:“娇娇,我扶你去那边林子里换衣服好吗?别哭了,小心生病。” 我抽噎着道:“反正你都要死了,我到时还不是要哭,索性先哭会儿。” 吴三桂无奈苦笑道:“我哪里要去死了。刚才只不过是想了个比较冒险的法子劝泽治,你看,如今泽治不是没事了?他定会把心放在别处的。” “是吗?”我抬头望着他,他的瞳孔还是那么深邃,“你没有骗我?” 吴三桂优雅地摇摇头:“泽治并非真要和我决斗,他只是想发泄一下而已。如今,目的达到了,自然心思就放下了。” 我仍旧半信半疑,吴三桂则伸出双手把我拦腰抱起,“走啦,到时候你病了,我可真要自杀了。” 我嘻嘻笑了起来,吴三桂也会和我开玩笑呢,我擦着鼻涕眼泪,把头靠在他热烘烘的肩膀,心下好不舒坦…… *************[手机电子书17z.] 吴三桂坚持要等我的衣服烤干之后,才肯带我离开。 他抱着我往林子里跑,居然碰到个破弃的山神庙,现在是战火纷飞,这片地方,早就没有人来拜祭,自然荒废。 吴三桂放下我,就奔出去拣柴火了。我缩在神像后脱下外面的衣服,蓦地发现,其实过了这么久,先前还湿漉漉的衣服,现在都干得差不多了。心下一边哑笑,一边思索着,怎么这么像电视剧里的情节:男女主人公在破庙里,中间会生起火,然后隔着一层晾着的衣服说话,再加上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天色已经黑了,火焰映着女主角的脸,红彤彤的,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只不过现在是白昼,外面虽然海风吹着冷,可还是亮堂堂的晴天,看起来还是有些缺憾啊。 吴三桂不一时就抱着一大捆干柴进来,刚掏出身上的火折,我和他就同时发现,经过在水里一泡,火折已然失效了。 我正要说,反正也差不多干了,没什么好烘的,又觉得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好意,便出主意道:“不如钻木取火吧。” 吴三桂疑惑地看着我,我笑道:“咦?我们的大帅不会吗?原始人就会这招呢。” 谁知他笑笑,道:“我是奇怪你怎么会说这么笨的方法。你忘了我是练武之人。”说完,就拣了一撮干草放在柴上,一只手靠近,大概距离不到一厘米,不一会儿,草就冒起青烟,再接着就着了起来。 我只顾着鼓掌叫好,都忘了添柴火…… ********* 到底是夏天,火才生好,我和吴三桂就已经大汗淋漓了,吴三桂安抚道:“没事,再烤会儿,保证不着凉就好。衣服干得也快些。”我心下叫苦,不是着凉的问题,而是再烤下去,会中暑的。 我只好尽量离火远点,看着跳跃的火焰,我不自主地哼起曲子,长时期掩藏自己和模仿这个时代的一切言行举止,早让我有些疲惫不堪。也让我在这个时候,突然不再伪装,哼起我喜欢的曲子,我甚至在吴三桂问起时,不加修饰道:“这首是我最喜欢的,叫罗密欧与朱莉叶爱的主题。” 我看着红红的火苗,讲起这个过时却又新鲜的故事:“在一个叫做意大利的王国中,有两大家族,数代以来就有着很深的仇恨,罗密欧是其中一家的独子,心地善良又长于剑术,可他偏偏和仇家的女儿茱丽叶相爱了。 第37章 他们不顾忌家族的仇恨,海誓山盟,偷偷结为夫妻。可是罗密欧后来误杀了茱丽叶的表哥,成为逃犯。而茱丽叶也被其父母逼婚,她便喝了一种假死药逃婚,可是罗密欧却以为他心爱的茱丽叶真的殉情而死,于是喝下了毒酒。可怜的茱丽叶醒来,却见到自己的爱人死在身旁,伤心欲绝,就拔了罗密欧的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我正自顾自地回忆着那一幕幕场景,却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了那熟悉又优美的旋律。我回转过来,才发现吴三桂不知什么时候拣了片叶子,卷成筒子,放在口边吹了起来。他只听了一遍,竟吹得分毫不差,更似领悟了个中的感情,用这样一片小小的叶子居然演绎出这浪漫又忧伤的音乐,比起乐队的演奏反倒更添了凄切之声……我不禁陶醉其中。 吴三桂吹了会,忽而幽幽道:“娇娇,假若我是罗密欧,而你就是茱丽叶,你会不顾家族的仇恨,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了,那都是上一代的事情嘛。” “但是,假如我不是只杀了你的表哥,而是把茱家都连根拔起呢?”吴三桂凝神望我,仿佛他就是罗密欧似的。 “有这么大的仇恨要把人都赶尽杀绝吗?”我嘻嘻蹭到他怀里,娇声道:“我相信就算你我是仇人,你为了我,肯定不会做我不高兴的事情对不对?” 吴三桂不再言语,轻轻用手拍了拍我,道:“衣服差不多干了,我们回去罢,出来这么久,也不知城中有没有什么事情。” 卷四宁远情事第十二章欲入虎穴 回到城里,居然所有四品以上官员都集中在总督府中,一个个向老鼠一样来回窜着。见我和吴三桂进来,便一拥而上。 “大帅,唐将军,你们可回来了。我们都等老半天了。” 我心口一缩,紧张道:“莫非满洲鞑子有了异动?” “倒也不算。”众人互看了看,纠正道。 但其中一人神情严肃,手中拽着一封信,急急走来:“大帅,唐将军,只是你们不在的时候,满洲送来一封信。说是要呈给皇上的。我们正不知如何是好啊。” 信?我从那人手上接过,原来是皇太极写给崇祯的。猜也能猜到是有关议和的。 另一人也道:“我等还想问问将军打算何时出兵,毕竟宜早不宜迟啊,只有迅速用重兵杀过去,才有可能收复锦州。” 我那口气还没缓过来,听到这话,不由脸都红了。我编那么大的谎话想把那奸细逼出来,谁知道那奸细如此奸诈,根本没上当。这下可好,该如何填补这弥天大谎?真要打过去?我的最终目标可是求和啊。 我求救似的望了望吴三桂,吴三桂便对众人道:“诸位稍安勿躁。昨晚游击杨将军已经回来,他探得清军又派遣阿巴泰等人增援锦州,杨将军,你给大家说说。” 杨坤就把阿巴泰率兵增援一事大概说了。我心下暗暗佩服,吴三桂什么时候还问了杨坤形势?看似他每日里无所事事,该做的本分事情倒是不着痕迹地做完了。 吴三桂接着道:“清军或许正防着我们,所以,我和唐将军商议之后,决定暂时取消先前的计划。”下面又开始骚动,吴三桂道:“大家切莫松懈,需得屯田练兵,以防清军来袭。” 说到屯田练兵,我忽而想起我的唐军,心说这两日只顾着谈情说爱了,便对吴三桂道:“不如让女兵们也操练吧,平日里将士们的伙食也可以让她们改善一下啊,毕竟这是女人的专长嘛。” 吴三桂点点头,“也好。我找个人做你的帮手,负责她们的训练吧。就让……” “就让唐通大人负责如何?”我打断他道,潜意识里觉得他会让杨坤来接手,我只好先发制人。 吴三桂自然同意,唐通更是乐意。 等诸人散了,我问他刚才是否就要点杨坤。吴三桂点头承认。我眉头一皱,道:“过过似乎很看好他呢。” 吴三桂微微一笑,道:“他也算是个人才。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深谙为官之道。你以为他真的探听到阿巴泰支援锦州吗?我只不过随口胡诌,他却能瞬间把它圆得跟真的一样。” 我恍然,弄了半天,这两人唱了出双簧。 我努嘴道:“他也就会那本事。我的唐军又不需要别人溜须拍马!” 吴三桂莞尔一笑,忽而想到信,立马严肃问道:“你是否要派人把信送回京?” 我心下嘀咕,这封信八成是问崇祯议和的问题,就算送回去崇祯也没什么折啊。我于是摇了摇脑袋,一边道:“不送了。”一边就把信拆了。 吴三桂被我这一举动震了一下,我嘻嘻道:“皇上御赐我尚方宝剑,有独断之权嘛!”心下则道,我才懒得管那么多,看了又不怎么样。 果然,一封长信就没哪句话离开了“和”字。先是皇太极自叙诚意,并询问崇祯是否考虑好了,顺带还提到了陈新甲入狱之事,自是对崇祯议和之心产生质疑。最后,还郑重邀请大明使臣前去参加他们下个月举行的庆典:一年之中最隆重的节日——颁金节。 (颁金节:是满族“族庆”之日。1635年农历10月13日,皇太极发布谕旨,正式改族名“女真”为“满洲”。即:太宗皇太极诏曰:“我国原有满洲、哈达、乌喇、辉发等名。向者无知之人,往往称为诸申。夫诸申之号乃席北超墨尔根之裔,实与我国无涉。我国建号满洲,统绪绵远,相传奕世。自今之后,一切人等,止称我满洲原名,不得仍前妄称。” 由于情节需要,我就只好把它的日期稍微提前。反正是yy嘛,无需深究。) 我和吴三桂面面相觑,目前这种状况,崇祯不可能再派人去清国,但皇太极会如何看待崇祯的反复?是否就会一怒之下,再入关大掠一翻?大清始终是番国,没有十成的把握自然不敢有颠覆大明的想法;他们现在要的不过是为数不多的银两,对于大明来说,此时不和,更待何时? 我想了好久,暗下了决心:“过过,我去盛京吧!” 吴三桂似乎早料到我会这样说,脸上露出一点也不意外的表情。他貌似无奈地笑笑,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已经决定,我也不好阻拦。只是,你可要十分小心,万一传到朝臣们的耳中,那你的处境只怕会十分危险。” “好。我只说由我亲自送信回京,然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前往盛京。过过,你在这里可得帮我好好隐瞒遮掩啊,尤其是如果京城再派人来,可不能穿帮了!” 吴三桂点点头。 “对了,还有那个奸细,你要是有什么妙计,可得尽快把他揪出来。”我正说着,忽而汗毛一悚,这个奸细并不简单,或许他根本不相信我会去送信,反而跟随我去盛京,伺机再破坏?那我可真的该水深火热了。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冒险去会会皇太极。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这么大义凛然,或许被洪承畴、谢升这类忠臣给熏陶了吧。 继续挑战刺激。 ************** 想到盛京可能遇到的危险,我心里蓦然飘过祖泽治的身影,这个曾经暗暗跟踪我、保护我的人,刚才却被我深深伤害了。这次,我若遇到危险,他也肯定不会再出现了…… 卷四宁远情事第十三章重返满洲 我决定不从关宁铁骑中选人护送,只在我的唐军中挑选。一来,这些关宁铁骑当中,说不定就有奸细一党,我可不想引狼入室。二来,议和、庆贺都是和平外交,带那么多武士去反倒让人心生戒备。若全是女子,自是又有亲和力,又有新意。 使团是不能太庞大的,上次马绍愉的浩大使团也就百十来人。何况人多也太惹眼了。 这次,是以祝贺为主,我拍了拍大腿,心中大叫:我“霓裳部”的姐妹们,到你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我打算从中挑选一些女兵,组成舞蹈团奔赴前线祝贺。 一百多号人里面挑出十个左右,当然首先选美女,美女里面再选能歌善舞者。虽说这些女人参军大部分是因为混不下去,想脱了乐籍,质量自然不是特别高。但好在满洲地上的女性质量也不怎么样,更何况人靠衣妆马靠鞍,超凡脱俗的舞蹈一定可以把她们的档位提高到新境界。 我“清雅部”的姐妹们,也到你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这些小姐们最擅长的就是琴棋书画,随便挑十来个出来,组成一支民族乐队是绰绰有余。 我又从大部队中挑选了二十个武艺高强的女侠,二十个擅长烹饪、缝纫的女兵随行。 由于我是个路痴,对辽东这一带地形实在无法熟悉。所以,还得再挑一个人。几天相处,我个人觉得唐通还是满可靠的。而且他也是个游击将军,级别够了。于是就定了唐通。 出发之前,我只对她们说是回京,诳清雅部的女兵把自己擅长的乐器也带上了。 ********* 临行,我和吴三桂话别,还故作轻松地捏了捏他的鼻子,认真道:“过过,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完成任务,大胜而归!” 吴三桂抬眼看看我,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似要倾诉,似要埋藏。他叹了口气,只握了握我的手。 …… 虽然依依不舍,但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奔上了马车,和唐通领着这六十个女兵从南边的永清门出城。 行了几里路便调转头,往北奔去。 可怜坐在马车里和骑在马背上的女兵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开始叽叽喳喳,我才义正词严道:“各位姐妹,这次我们要去的不是北京,而是满清的盛京。” 这下子,女兵们沸腾了。 我接着道:“满清马上要举行颁金节,我们是以大明使臣的身份前往祝贺。” “只是,圣上已严令不准私下和满洲通好,将军此举当真是圣上的意思?” 第38章 清雅部的女兵道。 我心道,她们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我只好又把尚方宝剑拿出来了:“皇上赐我尚方宝剑,许我临机专断之权。我的意思自然就是圣上的意思。何况,这次去盛京,在明处是祝贺,在暗处,我们是去探听虚实,摸清鞑子们的心思,做好情报工作。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算日后开战,这其中还有我们的一份功劳。”我思忖着反正胡吹无罪,只要这些人安分地甘心合作就好。 这些女兵听了,清雅部的倒露出喜色,她们本身放着大小姐不当跑来参军,自然多半是有着一腔热血的。那些霓裳部的就有些不大情愿了。跑到敌人大本营里去?还要探听什么情报,摆明去送死嘛。 我看穿了她们的心思,于是道:“这次前往乃是以祝贺为名,自然没有危险,另外,完成任务回来之后,每人赏银三百两!” 这下子,她们开始雀跃了。 “别忙着高兴。”我沉着脸道,“三百两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挣的。我选你们出来,自然是有安排。”心中不由暗道,应该再设立个党支部什么的,要好好对她们进行爱国思想教育,可不该有拜金思想啊。 “颁金节是下个月才到。现在时间尚早。我们每日只赶半天路,这剩下的半天,各位可也不能闲着。” 于是,编舞的编舞,缝衣的缝衣,操乐的操乐。 晚上休息之前,先把各自的成果展示一遍,大家边欣赏边提意见。一路下来,有说有笑,还有自娱自乐,倒也惬意非常。节目排了两个,我却有些不满意了。 两个舞蹈风格相似,虽说仙乐飘飘,配上美轮美奂的服饰,诱人的舞姿,确实让人遐想联翩。但,这最能迷倒的是大明的才子文人们。至于满清那些鞑子,我对他们的欣赏水平实在持保留态度。连揽芳阁那样的女子,也称得上第一。多铎竟然连歌妓都没见过。谁知道,我们辛辛苦苦排出来的霓裳羽衣舞会不会让他们看着想睡觉? 我可不能让大明在这些蛮人面前丢脸。我决定改加一个重头戏——桑巴!巴西狂野而性感奔放的桑巴,搞不好最对他们的胃口了。 当我凭着记忆,在众人面前大概演示了一下桑巴舞的风格,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霓裳部的女子爆发出掌声和笑声,可清雅部的小姐们连看都觉得有些羞赧了。 于是,我开始费大量的口舌向她们解释说这是南蛮的民族舞蹈,说服她们乖乖练习奏乐。还要向缝衣的女兵描述出我对舞衣和头饰的要求,让她们能做多少做多少,欠缺的部分只有到盛京再补齐。 更耗了大量的精力教霓裳部的几个女兵跳桑巴,然后还要先哼出调子,让清雅部的女兵用传统乐器演奏出来。这确实是有不少难度。最搞笑的是,桑巴中的鼓声,激昂亢奋,力度非凡,为达到效果,我便把唐通也拉进来充数了。 这下子,演奏乐器的也大汉淋漓,跳舞的更是汗如雨注。 这一路平安无事,反倒负责保卫工作的女侠们最是轻闲。 …… 到十三山站一带,就算正式进入清境了。(为了多争取一点时间准备,所以没有经锦州。而是绕行至此。) 待我表露身份,十三山站赶忙以礼相待,让我们进驻驿站,并派人进京禀报。等到盛京来人迎接我们入京,一切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卷五辽东掀浪第一章颁金盛典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皇太极。他本已五十有余,可却红光满面,朝气蓬勃。这也难怪,谁让人家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过,尽管我不想承认,他比起崇祯,确实更有君王的气魄。 我领着我的女兵们一身戎装站在大殿上。虽然多少有些紧张,但我还是面带微笑,自豪地拱手道:“宁远监军唐圆圆特奉我大明朝皇帝使命前来向大清国祝贺颁金节盛典!” 皇太极爽朗地笑道:“没想到大明朝也有位女将军。朕一开始还不相信呢。” 我笑了笑作为回应。顺便环顾了下四周。不少大清的朝臣们也在场,其中也有不少降臣,有祖大寿,也有洪承畴。我望了眼洪承畴,他的眼中竟有些晶莹闪烁,让我心中好一阵哀叹,撇过头去,和一锐利的目光相遇,浑身不由一颤,原来多铎也在这! 他的表情十分夸张,我虽然对他产生了不少心理阴影,但看到他见到我是这样惊讶,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免又心底暗笑。 皇太极继续道:“朕没想到贵国这么快就派使臣来了。这实在是大出朕的意外啊。”我心下暗道,看来你的中文学得还不够啊,两句话说得是一个意思。 这时,忽而有人道:“微臣有个疑问,还望唐小姐回答。”我仔细一看,是范文程,我上次随马绍愉他们来,远远见过他。我心知,来者不善,不由深呼吸了一口。 范文程问话,根本不需请示皇太极。他直接咄咄逼人:“微臣听说大明皇帝把兵部尚书陈新甲下狱了。原因是陈新甲私自议和,可有此事?敢问唐小姐此行是大明皇帝的意思,还是和陈大人一样,也只是唐小姐个人愿望?微臣斗胆请问贵国皇帝是否真心议和?” 我一边暗骂范文程你这个汉奸,一边微微一笑,道:“范大人,您这可是三个问题,而不是一个呢。陈大人被下狱,确是事实,但并非如大人所想冠以私自议和之罪。我大明圣上乃是真心议和,并写下致大清陛下的书信,圆圆希望能向陛下单独呈报。”我才不要傻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抬眼看了看皇太极,他点头默许了。 范文程仍不甘心,冷眼道:“微臣冒昧问唐小姐在大明身居几品?大明皇帝派一个女子前来究竟是何意?” 我暗道,你还瞧不起我了?于是笑道:“我大明皇帝听闻清主开明贤德,特派圆圆前来祝贺。大明仕子向来迂腐,都没有鄙夷女子从军,怎么范大人在清国呆了这么久,还没有改掉这个毛病呢。” 范文程还要再说,皇太极制止了他,面带笑容道:“唐将军一路辛苦了。议和之事,晚点商议也无妨。明日朕的子民便要开始庆贺颁金,朕原本将盛典挪至月底。如今,大明已派使臣前来,一切就按往年的规矩吧。” 原来,皇太极如此看重大明使臣,还要把盛典推后来等大明使臣。我心下吁了口气,好在我来了,否则大明不派一人前来,谁知道他会怎么报复。 **************** “颁金节”是满族最隆重的节日。“颁金”是满语,意为满族命名之日。始于崇祯八年,皇太极废除女真旧称,将族名定为满洲。从此,这就成为满洲的“国庆节”。和我们的十一长假一样,满洲人也是普天同庆,大概有十天至半个月的时间用来庆贺。这段时间,满人们载歌载舞,开展各类庆祝活动。而第一天,也就相当于现在一般大型活动的开幕式,自然是重中之重。 庆典是从早到晚,而晚上的歌舞表演则是这天当中的压轴好戏。表演是在大政殿外举行。大政殿俗称八角殿,算是盛京皇宫内最庄严最神圣的地方。八角重檐攒尖,八面出廊,其下设须弥座台基。殿顶满铺黄色琉璃瓦,镶绿剪边,正中顶上是一颗火焰珠。殿前正门的红漆明柱各有金龙盘旋其上,倒也不失皇家气派。大政殿就相当于大明皇宫的太和殿,所不同的是,崇祯在任何重要庆典的时候,决计不会让百姓进宫;但皇太极不同,在大政殿旁,不仅有文武百官,八旗子弟,还有一部分平民百姓在外围挤的水泄不通。所以本来就袖珍的大殿,更显得小了。 殿门正中设一宝座、后面用屏风把殿门挡住。宝座前摆了香几,几上置着熏炉。皇太极和皇后正襟危坐于宝座上。皇太极的皇后姓博尔济吉特,名哲哲,也就是庄妃的亲姑母,她笑容可掬,倒也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不过,你们夫妻两就算看起来再君临天下,始终还是异族啊。 我和唐通被安置在他们的左下首,对面坐着范文程和洪承畴。以下是一些王爷贝勒,当然也有多铎。我们的桌上一律摆着萨其玛、打糕、金丝糕等满洲点心,饮料是奶茶。——不是台湾珍珠奶茶。 一时间,上来了十六个穿着黄色布衣的男子,那些衣服十分怪异,简直就是一个大布套;接着又上来十六个罩着黑羊皮的男子,戴着面具,开始跳起来。我恍然大悟,这是野兽舞。 他们在“舞台”上不停地翻滚做野兽奔跑状,不一时,又上来八个骑着假马的男子,穿着甲胄,挎着弓箭,周旋追逐着野兽,一个人引弓,一只野兽中箭倒下,其他的野兽都被震慑住了,然后就是一起欢跳。 我算是明白了,这八个人寓示着八旗子弟,这个舞蹈就是八旗征服了野兽。 我心想这也叫舞蹈?哪晓得这样的舞蹈引得众满人大声叫好,更有人喊起“邪—虎—”,招臂呐喊。 我对他们始终有些偏见,谁让他们是蛮夷呢?日后还搞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根本就是没开化嘛!现在看个舞蹈都是原始风情…… 皇太极十分满意这个舞蹈,向我介绍道:“唐将军,这叫莽式舞,乃是我族的族舞。” 我暗道,蟒蛇舞都比这好看。心中计较着,也该是我唐军献艺的时候了,于是起身拱手道:“圆圆不才,手下的女兵们也排练了歌舞,用来祝贺大清颁金盛典。” 皇太极欣喜异常,他万没料到大明使臣不仅来得早,还带来了节目。不由迫切道:“唐将军,那就请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卷五辽东掀浪第二章殿前献艺 我鼓掌示意,身后清雅部的女兵们褪却了斗篷,向宫廷乐师奏乐的地方走去,她们穿着柔绿色的轻纱,裙摆上还用金银线绣着花朵,珍珠零星的点缀着。 第39章 在月光下,分外惹眼。 这些女子个个走起路来似弱柳扶风,一步三摆,本就生得丽质,倒叫这些粗俗的百姓们唏嘘了一把。 清宫廷乐师们让出座位,女兵们都十分有礼地行了万福,方才盈盈坐下。 盛装的霓裳女兵们隆重登场了。 六个倩丽的身影在筝声的引导下,翩然到场。她们一律穿着天蓝色的窄袖上衣,下面是喇叭绽放的鹅黄云绸,周身坠着亮片,五彩丝绦从上至下点缀着,头上绾着云鬓。案前舞者颜如玉,不著人家俗衣服。 她们要跳的正是《霓裳羽衣曲》。 说到这个,我不得不非常佩服地说:清雅部的女兵们真的不是盖的。《霓裳羽衣曲》是唐明皇根据《婆罗门》曲改编,据说他觉得此曲正如梦中仙乐,便兴趣盎然改写了,给他的杨贵妃跳。只是此曲经安史之乱、大唐衰落后便不再流传。后来南唐后主李煜得了此曲残谱,按谱寻声,补缀成曲。清雅部的女子们竟有好几人会弹奏此曲,一起研习后,又觉得曲虽是那曲,但李煜所补却失了原味,众人自又一起钻研,方成今日之曲,当然,我还是也小提了一下建议。 之前,她们还打算编一支《梅花三弄》的舞,待她们弹奏出来,我发现节奏实在是慢的离谱,只适合在游览什么道教圣地时放放,在这里,不知道要睡倒多少,再加上我对琼瑶阿姨的这系列悲情小说心有余悸,于是她们这个想法被我很快就枪毙了。 《霓裳羽衣曲》描述的是唐玄宗梦游月宫见到仙女的神话,其舞、其乐、其服饰都得表现出虚无缥缈的梦幻仙境,每一个舞者都应该尽展婆娑曼妙的仙女形象,给人以身临月宫仙境的感觉。所以在舞衣上,除了仿照唐代宫廷装束,还用天蓝和鹅黄搭配,强调天和月的协调。 当筝、箫、笛、箜篌、筚簟、笙等金石丝竹一起响起,乐声“跳珠撼玉”般令人陶醉其中。乐曲节拍由缓而急,六个舞者随之律动,全身上下就如在云彩中翻腾。她们时而似驾云般地踏着凌波微步,时而又如雪花般轻舞飞扬,当节拍在中间缓缓停顿时,她们回眸凝盼,巧笑倩兮,有如仙女下凡,摄人心魄。正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当时乍见惊心目,凝视谛听殊未足。 一落人间八九年,耳冷不曾闻此曲。 皇太极对这样的舞蹈十分赞赏,和皇后两人微笑相顾,重又凝神观看。洪承畴等一班汉臣却是看得满腹心酸。唐代的开元盛世那是大明多少皇帝臣子渴望的梦啊,只是这样的仙乐,却要在大清满洲的国土上听到,当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一曲终了,台下鸦雀无声,台上的诸汉臣也早就呆呆地沉浸在各自的痛与梦中。只有皇太极仰天一笑,然后率先鼓起掌来。众人也争相鼓掌。 于是,丝竹声又起,扬琴和琵琶声带着《夕阳箫鼓》,也就是今天的《春江花月夜》进入人间,古色古香、柔婉动听。优美的乐声,醉人的舞蹈仿佛带领所有人徜徉在月夜幽静的江面上。音乐就似从远处的一叶轻舟上隐约传来似的,歌舞也越看越是虚渺了…… 一时间,众人又看得默默不语了。我心想,幸好我还有杀手锏,否则你们狂欢的兴致倒被我们大明的阳春白雪给打击没了。 我起身道:“大清陛下,圆圆的女兵们一共准备了三支舞蹈,刚才献上的是《霓裳羽衣曲》和《夕阳箫鼓》,接下来是来自西域的舞蹈,聊表我大明庆贺贵国颁金之意。” 皇太极欣然点头,还没道谢。此时,却有人道:“唐将军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干吗不也跳上一段?”说话者,正是多铎。 多铎这话,虽让皇太极心生反感,瞪眼警告他,反引起了下面一些鞑子百姓的附和,我心道,好在姐姐我本来就预备好了亲自上场,否则不被你整得丢了面子? 我于是笑嘻嘻对着多铎道:“王爷如此热情相邀,圆圆又怎能拂却您?容圆圆去换了衣服再来。” 过了一会儿,当我和另外四个女兵站在台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大跌眼睛,(注:他们还没有谁带了眼镜。)只见我们五人穿着五种颜色的衣服,红橙黄绿蓝,每人都是低腰露脐裙,裙子还是只到膝盖,上身也短。这和刚才的装束相比,简直是大胆到了极点。当然,为了照顾那些汉臣的心脏,我还是让每人的外面都罩了一层薄纱,遮蔽得若隐若现。 每人的头顶都带着散开的,十分艳丽的羽毛头箍,再在鼻翼处贴了块金箔,算是鼻环吧。每人的身上也都由清雅部的女才子们画上彩绘。我建议她们和我一样在腰上画一条蜿蜒的蛇,她们都嫌太丑,大都画上了牡丹等花卉。唉,算了,思想上始终有差距嘛。 如果说前面的六个人穿着素雅,宛如天上无欲无求的玄女,倒不如说顺便为后面这个舞蹈做铺垫衬托。那观看的人们先是被拔到一个至高的虚无境界,马上又落回最为激烈的人间,或者说妖媚,这落差之大让所有人都应接不暇。 当密集的鼓点响起,所有的舞者都精神一抖,眼、头、脖在一霎间会聚一点,全身的细胞都紧张绷着,只等着即将爆发的释放。 随着其他乐器的纷至沓来,五个人大喊了一声“桑巴”,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被施以了巨大的压强,身体在瞬间扭动起来。我们五个人随着越来越快的节奏,热情狂野的舞动起腰臀,身体抖动得越来越剧烈,双脚飞快地移动、旋转,身上炫彩的服饰在曼妙的舞姿和快速的旋转中,时隐时现,让人眼花缭乱。 不一时,人们开始不再满足于观看,先是外围的平民们禁不住大叫起来,接着在场的八旗子弟也跟随着我们一起呐喊。我们受到了众人鼓励的刺激,扭动的愈发厉害,眼神也尽显妩媚挑逗,完全是几百年后的异国风情!所有人都开始鼓起掌、跺着脚、和着节拍、边唱边跳边摇摆……除了放不开的汉臣和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后,所有人都开始尽情地跳!尽情地舞!尽情地喊! 卷五辽东掀浪第三章床帷之中 激烈的舞蹈尽展了野性热辣的巴西风味,把所有人带到了几百年后的异国大地上,这次盛会也迎来了热烈的高潮,直到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无力再跳…… 我重新坐回席位的时候,八旗子弟都不免刮目相看。他们和大明仕子自然不同。倘若在座的都是儒臣,必然要为我这样大伤风化,不顾使臣身份的举动喋血当场。不过,这里是还有些蛮性的异族,反觉得我这样是亲切友善之举,对我们更是热情,对大明更添了好感。 倒是多铎眼中,竟是更大的惊讶,多少还有些怨怼。 无论如何,我和女兵们的这番心血也算没有白费了。皇太极对我们是越来越友好了,我们大明朝不计较天朝大国,给他献上热舞还不把他给美死?于是,他要我明天一早就到宫里来和他商议议和之事。 ************ 当我十分疲惫地回到驿馆,也懒得洗漱,直接一屁股就往床上平摊下去,顿时觉得底下又是个厚厚的垫子。 有了上次倒在吴三桂身上的经验,我这次立马就反应过来,我又压在一个人身上了!我条件反射弹了起来,反头一看,竟见一人也平整地躺在我的床上,我正一头雾水,那人已然坐直身子,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我脸马上就绿了,失声叫了出来:“多铎!”不错,面前这个赖在我床上的人正是多铎! “你怎么会在这?”我退后几步,心下不由暗暗生了恐惧。 多铎笑道:“怎么?怕我?”他忽而飞身抢到我身边,还没等我拔腿往外奔,已经一手搂了我的腰,一手拽着了我的下巴,用身躯抵住了我的退路。 我惊呼道:“你想干什么?这可是在驿馆,你再无礼,我可要大喊了!” 多铎依旧拦着我不放,狞笑一声道:“你喊了又能怎么样?叫你的女兵们进来?和我打一场?和这驿馆里的满人打一场?你还想不想议和了?而且,你要是真喊出来,我可就把你带走了,她们又能拿我怎样?到时候我们的唐将军说不准就消失了呢。” 我不再言语,谁知道多铎是什么性格?他又不买皇太极的账。他要真把我扛走了,然后来个先奸后杀,那可就亏大了。贞节虽然重要,但始终没有我的小命重要啊。 多铎见我闭嘴,不禁得意地刮刮我的鼻子,道:“怎么我们的唐将军也会有克星噢?” 我撇嘴不理会他。 他于是更加张狂,一把抱起我,我还没尖叫出声,他已把我重重地摔在了床上,我猛然觉得骨头架子都散了,正要哎哟大叫,他却已然乐滋滋地坐在我面前,双手捏着我的脸道:“你不是秦淮的歌女么?今晚唱首歌给我听啊,唐将军,大明朝的监军大人?哈哈。你还是没有逃出我的手掌心嘛。” “你小心我咬舌自尽!”我抗议道。 “哦?你会吗?”多铎居然质疑我,但他实在是太了解我了……看着他一副挑衅的目光,似乎等着我咬舌的样子,我就满是气愤:“再怎么说我也是大明的使臣,你小心我去清主面前告你一状,让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多铎更加痞了,他竟动手动脚起来:“好啊。那我也去跟皇上说,之前夜入皇宫,杀死好些侍卫的刺客就有你的份!” 他看我眼中飘过一丝诧异,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越发得意道:“难道不是吗?皇宫那日有一男一女闯入,想必就是你和那个拼命劫走你的傻大个吧。你找我是要探听洪承畴的下落?哎呀,我要是说你和洪承畴曾经暗自通过气,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以为洪承畴是内奸哦?” “你?!”我居然被他抓住了小辫子,当日有些侍卫还没有死,真把我指证出来,可就糟了。 第40章 我只好软语相求:“你是王爷,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比我漂亮温柔的女子有一大把,何苦来强迫我?” 多铎道:“不巧,我偏偏就是要得到你!偏偏就是要强迫你这个大明议和的使臣!”他埋头在我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道:“唐将军还不乖乖给我唱首歌?现在那个救你的小子不在身边了?” 他这样一说,我才想起祖泽治的好。是啊,现在他不会再在我身边出现了。此时心中不禁对他多了好些期盼,多了一丝想念。 多铎道:“你在想什么?”他说着一把把床帘扯下,我蓦地一惊,身子不由打了个寒战,他那玩弄的眼神,让我备感屈辱,眼泪哗哗流了出来。 谁说眼泪是女人最强有力的武器?我非把说这话的人抓出来狠抽一顿! 多铎先还一讶,随即道:“原来你和那些个女人一样!好啊,本王告诉你,在我这里流泪也博取不了同情的!”说着,只听一声撕裂的刺耳声,我的上衣被他残暴地撕开了。 他伸手按在我的胸口,正要扯下这最后一层抹胸,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呼呼给了他一巴掌。 我一边抽噎着,一边挣扎着往后蹭,道:“我才不要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为我错看了你而伤心。” “什么叫错看了我?”多铎挨了个巴掌并没有发怒。 我心想,女儿当自强,如今没有人帮我,只有靠自己了。我胡诌道:“我原本以为你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不惘当初太祖皇帝那么看重你!”提到努尔哈赤,他的眉宇间现出一丝黯然,我接着道:“哪晓得多铎王爷不过是一个玩物丧志,沉迷女色,还干这种强迫良家妇女的流氓勾当!你怎么对得起你的皇阿玛?对得起你的皇额娘?”要说就索性放开说。 多铎居然被我说动了一些,手也缩了回去。 我原以为这下效果出来了,正要吁口气接着说,谁料到他又变成刚才那副奸邪的样子,把头贴在我胸前,道:“那又如何?我皇阿玛若在天有灵,看到我这样放纵,要惩罚的也不是我啊!” 我强烈地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身体也起伏起来。多铎已经把双手移到我的腰际,一把扯开了我的腰带。 我发出最后一丝抗争:“在你心里,是报仇重要,还是享乐?” 卷五辽东掀浪第四章床第之盟 多铎愣道:“什么报仇?” 我把他的头稍稍挪开,喘息道:“你非要得到我,不过是因为我在皇太极面前献舞,而皇太极越欣赏我,你就越要摧残我;你斗不过他,便要拿我开刀,是不是?” 多铎缩了缩鼻子,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装。皇太极难道不是你最恨的人吗?你以为你自己沉迷酒色,皇太极他会遭到天谴?会得到惩罚?你不敢和他公然反抗,却要来欺侮我这个小女子,实在是懦夫!”我现在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多铎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提了起来,直把我要给捏窒息了。我正惶惑不安,他重又把我放下,道:“哈哈,你这样说不怕我把你杀了灭口吗?” 我摸了摸脖子道:“你杀我作什么?怕我告密?哼,你真以为皇太极不知道你的想法吗?他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你们兄弟三人怎么说也有着赫赫军功,有着两旗兵马,皇太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把你们怎么样啊。” 多铎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恨他?我干吗恨他?” 我坐直身子,在他肩头挨着他的耳朵道:“真要我说吗?嘿,因为你觉得大清国皇帝的宝座是你们兄弟的,因为你觉得皇太极他是逼死你母亲的罪魁祸首!” 这句话,显然触到了他的内心深处,他混沌的双眼忽而在远处抓到了目标,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眼睛突然转了方向,死死盯住我,在我看来,那表情仿佛要把我吃了。 我强按住内心的惊惶,硬撑道:“我们谈笔交易如何?你帮我促成议和,我帮你干掉皇太极,拿回属于你们的皇位。” 这话简直没让多铎笑趴下,他鄙视道:“你帮我干掉他?就凭你?” “怎么?不相信?你之前也没想过在揽芳阁看到的我,会是大明使臣吧?”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 多铎虽然承认这是个意外,始终还是无法相信我这样的弱女子能杀掉皇太极。他依旧用怀疑的眼光望着我。 我终于有机会扯过被子拦在我胸前,“依你看,皇太极以目前的身体状况能活多久?” 多铎道:“他那贱命少说也能活个十几年罢。”脸上满是不平。 我嘻嘻道:“好,我包管他一年之内就归西,而大清的皇权归于你们三兄弟之手。”说谎话当然不用打草稿。何况,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皇太极一年后会无疾而终,到时候当然就是多尔衮来执政了,我也就没有骗他,管他怎么死的,反正一年内死了就是我的功劳! 多铎道:“你想蒙我?我倒要听听你怎么杀他?为何又要等一年。” 我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漏。倘若一年以后皇太极没死,到时候你要怎么处置我,悉听尊便。” 多铎想了会儿,凑到我耳边说,“你这是在用缓兵之计敷衍我吧?” “我若是敷衍你,干吗不说一个月?只要我回到大明不就安全了?王爷,你是聪明人,相不相信自然是由你自己决定。不过,你今天是需要一个到处都可以找到的女人?还是一个可以和你合作的朋友?”这招叫做欲擒故纵,没有人保护的时候,女人还是要自己动动脑子啊。 还好,多铎还不算个禽兽。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脸,笑道:“好,有趣,有趣。我今天就信你!一年以后,皇太极要是没有蹬腿,你就是在天边,我也要把你捉回来,乖乖呆在我身边。哈哈。” 我笑道:“好说,好说。不过,王爷现在可以离开了吧?另外,别忘了你还答应要尽力促成议和呢。” 多铎道:“好啊,今天就暂时不和你,和你共赴什么山、哦,巫山。有什么事记得找我啊。”说完,他就下了床,忽然又把头凑了过来,在我耳边低声道:“说实话,唐将军,你倒真让本王十分心动呢。”说完,干笑了几声,开门大摇大摆出去了。 我心下暗吁一口气。好在现在已经非常晚,大家也累了,估计早都各自睡下。否则被人撞见,我是有理也说不清啊。 终于可以反锁上门安心睡上一觉了。想着刚才虽然被多铎轻薄了一把,好在损失不大,就当我出了趟国,和老外拥抱了一把吧。 *********** 第二天早上,宫里的侍卫就来接我进宫。 皇太极单独在崇政殿接见了我。崇政殿就相当于崇祯皇帝的乾清宫,是他处理日常政务、接见臣下的地方。大殿顶铺黄琉璃瓦,镶绿剪边,正脊饰五彩琉璃龙纹及火焰珠。面阔五间进深三间。殿内“彻上明造”绘以彩饰。殿前月台两角,东立日晷,西设嘉量。 皇太极本坐在宝座上,见我到来,竟做势起来,显得十分热情。 我行了个万福,女儿膝下有黄金,还是不要给这些鞑子下跪了。 皇太极笑着邀我坐下,此时我不禁在想,满洲鞑子和大明朝受过教化的人肯定是存在差距的。他们的一举一动或许都只是出于本性,他们不懂得太多的礼仪,太多的文明,他们所做的一切或许就是用“天性”概括。但正因如此,他们反而比那些披着儒家面具的汉人们更真实,更有活力。 我不得不承认,在满洲,一切是那么的生气勃勃,毕竟这是一个新兴的国家,它是朝阳。而大明,无论在哪里,都让人感到压抑的窒息,感到一种腐朽的气息…… 我内心沉重的叹息着,脸上不得不装出轻松的笑容。递上了崇祯的敕书。 皇太极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皱眉道:“这封信只是贵国皇帝对唐将军授权的敕书,并未提到对议和之事的看法啊?” 我无奈地点点头。 卷五辽东掀浪第五章心生一计 我实话实说道:“清主,其实我皇对议和是十分赞成,对贵国提出的要求也觉得很合理。只不过,对于议和,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皇太极道:“唐将军请讲。” “希望能在议和的前面加上‘秘密’二字。也就是,您和我皇之间达成停战的默契。贵国要求的银两,我国每年会派人悉数奉上。贵国节日庆典,我国也会派使臣前来祝贺。不知清主意下如何?”我试探道。 皇太极愣了愣,大方地笑了一下,但,他的回答却是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令人失望:“如此说来,这议和与我大清单独休兵有何不同?……”其实,我问的时候就有点底气不足了。人家是战胜国,打赢了能不到处叫嚣吗?我们大明说白了是去求和,他们才不管你是不是天朝大国,既然战败要求和,哪还有让人家不张扬反而顾及大明面子的道理? 而我最大的失误就是:毫无准备的过来,其实自己在说出这个意图的时候,就明显知道会被否决。只是昨天热舞得实在太累了,后来又被多铎那么一惊吓,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别的。以至于一开口就被否决了。 无论皇太极对我个人有多赞赏,对我们昨天舞得多卖力,但这种对大清实在不公平的议和,他作为一国之主,必然是不会点头的。 我只有先稳住他,让他考虑考虑,过些日子再商议此事。 只是,我从皇太极的眼神中看出来,他对这样的秘密议和肯定是不赞成的。但是,此时的我,再不能掉以轻心,我必须行动起来,以期改变皇太极的想法。 尽管,昨晚我和多铎算是谈了一笔交易,但让他助我成功,只是随口说的。具体要他怎么帮我,我还真没好好计划过。 第41章 ********* 回到驿馆,我就开始苦思冥想议和之策。可怜,又不能找霓裳部的女兵商议,她们一个个慷慨激昂,根本不会接受我代表大明向满洲“乞和”这一事实。吴三桂又不在身边,我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己一个人应付。再怎么说,我也是多了几百年历史积累的人,不能太丢脸了。 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形势。 要让皇太极答应秘密议和,是不该以有利于大明的角度来考虑。只有让皇太极觉得秘密议和是大清目前必须答应的才可行。那么,什么情况会让皇太极觉得和大明议和是迫切的?甚至是唯一的选择?我大明和大清议和,是为了抽出力量来对付李自成等农民军,倘若这个时候,皇太极也有了另外一个敌人?和大明的议和不就势在必行吗? 想到这点,我浑身上下兴奋起来。离满洲最近的就是蒙古和朝鲜。要蒙古谋反,实在有些困难,皇太极对蒙古一向不错,还不停地和蒙古科尔沁王公们联姻,正宫皇后和庄妃不也是蒙古女子吗。另外,还有蒙古八旗这样的编制,使得这个游牧民族早已臣服于鞑子手中。 但是,朝鲜就不同了。 首先朝鲜的李氏一直以来都十分信奉大明为正统,他们在遭受日本入侵时,我们还毫不犹豫地抗日援朝,这都使得他们对大明长期以来是感恩戴德。及至皇太极率兵两次攻朝,朝鲜迫于无奈,才选择投降。皇太极对李氏自然是比对蒙古差多了,或许皇太极觉得他们远没有骁勇善战的蒙古人更具有危险性吧,既然打败了,就用不着再用什么招数笼络。不过,正因为这点,李氏王朝做为附庸国,内心肯定是不满的。要不首先,就让他们来点骚乱吧! 天一黑,我就迫不及待地找了个武艺不错的女兵过来,让她乔装成男子,避过耳目到揽芳阁把多铎找出来。我不知道满洲人是否也像大明一样,有东西厂、有锦衣卫,也有人在多铎的府邸监视着什么,相对来说,晚上到揽芳阁找多铎似乎更安全些。 我也换了一身装扮,在街道上逛了逛,找了个地方等着多铎。 ********** 不一时,多铎带着一身酒气来了。 他笑着过来揽我的肩:“怎么,才一天不见,就想我了吗?” 我掰开他的手,笑道:“王爷忘记昨天答应圆圆的事了?您可答应了要帮我的啊。” 多铎轻松地拍拍手,道:“这么快就要用上我了?好啊,你尽管说。” 我严肃道:“我想知道朝鲜王族质押于何处?我要你带我去见他们。” 多铎脸色微变,伸手捏了捏我下巴,道:“你真是让人想不透呢。你又想干什么?”我这次没有忤逆他,微微一笑道:“你同我去就知道啦!总之,你帮我,我帮你,咱们是战略联盟嘛!” ************* 朝鲜质子们的馆所也在盛京南门这一片,俗称高丽馆。 作为质子的,有朝鲜李朝的昭显世子李澄,国王次子凤林大君李淏,另外,还有一些朝鲜大臣的儿子们,他们都是前些年皇太极侵入朝鲜时被掳到盛京来的。 我和多铎偷偷进了高丽馆,当然,这次自然又是被他提起来的。但是,不同于陈子龙、祖泽治以及那个不知名的李大侠,多铎在“高空作业”的时候,还不忘毛手毛脚,此时我只有忍气吞声,心中一边咒骂,多铎你最后得天花死掉,那都是你今天轻薄我的报应! 他轻车熟路地带我来到一间房屋的房顶,抽了瓦片,指了指下面让我看。我凑上前往下一看,有两个男子穿着朝鲜服饰坐在一起低头私语。莫非他们就是世子和凤林大君? 我抬头看多铎,从他脸上得到肯定的眼神,我便屏住呼吸把耳朵凑过去聆听,这下傻了,人家说的是古朝鲜语!我再看多铎,他看到我茫然的表情竟忍俊不禁了。 卷五辽东掀浪第六章朝鲜王子 多铎把嘴巴凑到我耳边道:“咦?我还当你什么都知道呢,怎么连朝鲜语都听不懂吗?” 我咬牙翻白眼道:“难道你懂吗?那你翻译一下啦。” 他继续在我耳边低语,口中热气吹得我耳朵痒痒的:“你这么大声音,不怕他们听见吗?”我便不再说话,暗暗道:他倒会占我便宜! 多铎还真在我耳边复述起二人谈话,我不由小吃了一惊,像他这样每日只知道沉溺女色的人也有时间学习外语呢? 那二人每说一句,多铎便在我耳边轻轻重复一句。只听他说道—— 你是说大明朝那个女将军其实也是私自议和? 可不是吗。我特意找范大人问的,他说那女将军并没有给皇太极什么大明皇帝的信,只是任职敕书罢了。她说大明皇帝希望议和能秘密进行。 这么说,皇太极是不会答应这样的议和了。 …… 我心下暗叫不妙,这两个王子看来已经认识我了。是了,颁金盛典,他们肯定也参加了,唉,这可是我没有想到的,如此,我可怎么设计他们好?正懊恼着,忽而想到身边的多铎,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多铎倒因我突然的“热情”举动愣住了。 我低声问道:“你的朝鲜话是和谁学的?应该就是他们俩吧?”我才不相信多铎这样的满洲鞑子会去请外语家教,他会朝鲜语,必然是和朝鲜人交流的结果。而作为贵族阶层,李氏王子们绝对是最可能的对象。 多铎点点头。 我更加兴奋了:“这么说来,你和他们很熟了?私交如何?” “你又想让我做什么?”多铎看来也不笨。 我嘻嘻笑道:“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你可是答应要尽力帮我呢!”多铎笑道:“那是自然!”我正高兴,忽觉头一晕,身子又腾空而起——多铎居然抱起我飞身下来,直接落入院中。 我心知不妙,果然,他破坏性地踢开了那屋子的门,把我扯进去!天,这就是我要找的合作伙伴!完了,我本来还打算让多铎去给他们晓以利害的,现在可如何应对?! 那二人听得有人破门而入,不由大惊,抢过来一看,竟然面露喜色,齐齐把门关上,才行礼唤道:“十王爷!”这声自然是称呼多铎的。 多铎和他们用朝鲜语互相问候了一圈,看来很是熟络。其中一人便打量了我一下,似要问多铎我的身份。我只有主动打招呼,学着韩剧里的声调笑着哈腰:“阿尼阿塞哟!” 他二人面面相觑,多铎笑着用中文道:“二位王子,这就是大明使臣唐将军。二位刚才还正提到她呢!”我差点没晕倒,多铎这不是摆明告诉他们我刚才在偷听吗?这不是让我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我脸蛋发热,尴尬陪笑道:“二位王子好,幸会,幸会!”他二人仔细盯着我看了会,或许之前在颁金盛会上离得远了点,一时没认出来。等到认出来,二人才互望了一眼,露出说曹操曹操就到的表情。 多铎简直就是个一流的破坏大王,他直接讲出我的意图:“唐将军想你们策动国内谋反,助她议和成功呢!”我听到这话,真恨不能扑上去把多铎咬死!我真是太低估他了,他居然知道我的想法!?我还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无谋的小色鬼。看来,人不可貌相啊!他到底打着什么算盘啊,一次次地搞破坏! 总之,朝鲜两个王子听到多铎的话,脸色又是一变。他们用疑惑惊惧的眼神看我,我心想只有豁出去了,硬着头皮道:“二位王子说说看,是大明待朝鲜国好,还是大清国?”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应该就是世子李澄)看了眼多铎,然后对我道:“说句实话,自然是大明对我国恩重如山了。” 旁边年轻些的李淏更是点头道:“大明对我国实在是恩重如山,不仅每年赏赐金银丝绸,遇上战事天灾更是倾力相助。哪像清国这般?!莫说贡赋是每年有增无减,我弟兄二人在此担惊受怕,也有好些年了……”他根本没顾忌到多铎也是个满人,看来他们平时聚在一起数落以皇太极为首的军功集团也是常事。 朝鲜对大明一向是忠顺的,也一直仇视满洲。皇太极刚开始派兵征服朝鲜,攻占平壤,迫使李家王朝不得不投降,初时,皇太极和朝鲜国王李倧约为兄弟。但是李倧背地里还是和满洲对着干,莫说不纳贡,皇太极登基,他的使臣也拒绝下跪。以至于惹怒了皇太极,把李家的妻儿老小通通抓了,李倧无奈再次投降。这次,清国和朝鲜则成了父子之邦,贡赋反而更多。 朝鲜虽然不敢再阳奉阴违,但相信不满和仇恨肯定是有增无减的。我声泪俱下地和他们一起控诉了一遍皇太极的劣迹,(注意:是皇太极,考虑了一下多铎的感受)大家颇有了同命相连的感觉。 但,李澄突然话锋一转,道:“虽然如此,但我弟兄二人受制于此,朝鲜国也势单力薄,要再次反清,就算父王答应,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到时清军镇压起来,朝鲜恐怕要亡国了。” 我忙否认道:“二位王子误会了。我大明和朝鲜世代交好,又怎会置朝鲜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妈的,多铎那样一说,是人也不可能拿自己国家那颗鸡蛋去碰满洲这块硬石头啊。 李澄愣了愣,指了指多铎。我朝使坏后暗笑的多铎翻了翻白眼,对李澄温和笑道:“多铎王爷也误解了我的意思。我确实需要二位帮忙促使议和,但决不是让二位牺牲自己的国家。”我此时心中已经另外有了计较,于是眼光一闪道:“我希望二位想办法,策动日本国进攻朝鲜!” 卷五辽东掀浪第七章可恶多铎 这时,包括多铎都和他们一起大眼瞪小眼了。 我为我自己突然想到的方法十分得意:“这就是围魏救赵啊! 第42章 若是日本国攻打朝鲜,并且扬言最终的目标是清国,那皇太极就不得不分心来对付这腹背的敌人,这样他必然得考虑接受大明的议和,全力对付日本啊。” 多铎笑道:“如此,朝鲜国人岂不是要遭殃了?这赔本的买卖,二位王子也做?” 我拿眼睛死命地瞪着多铎,我想肯定是暴的跟青蛙的眼睛一样了。多铎看我生气,反而笑了。我此时也没有心情和他计较,只暗暗想着等下再和他好好算帐,脸上则满堆欢笑,对着两个王子道:“二位王子放心,我这个想法只是要做个假象给皇太极看。只要二位想办法让日本有这个意图,或者只要让皇太极觉得日本国有这个动向,那就足以让皇太极考虑答应和大明秘密议和了。” 世子李澄道:“唐将军的意思是,让皇太极误以为日本国有这个意图?但是并非真正的让日本国出兵朝鲜?” “正是,这样,朝鲜国也并没有真正经历兵灾,又能帮到大明。大明好,自然对贵国是有好处的,不是吗?”我直接解释道。 多铎继续破坏道:“倘若日本不真正发兵,皇太极又怎么相信?既然日本发兵,那必然还是要打上一场啊。” 我忍! 我强忍着心中的怨气,对他咬牙切齿地笑道:“多铎王爷想得太偏了。让皇太极相信日本发兵并非难事。首先是要二位世子和朝鲜国内商榷好,由朝鲜国派人前来报讯,说是日本国有异动;其次,就是要靠多铎王爷了,倘若皇太极找人前往探听消息,多铎王爷想办法让那人误传军情,这样,皇太极焉能不信?当然,最好还是朝鲜能和日本国有小小的争端,这样把小冲突说成大干戈,想必也不是件难事。” 我不想让多铎有插嘴的机会,又对朝鲜国王子道:“二位王子,贵国与我大明一向交好,我大明天子在闻听贵国屡次对抗清国时,亦十分感动。如今,贵国在清之压迫下,上上下下都是万分的痛苦。倘若今次能得贵国和二位王子相助,让我大明能全力对付李闯逆贼,我朝天子必不忘贵国,日后贵国亦能扬眉吐气。”我的意思自然是说以后大明还是要打过来的,到时候朝鲜就可以摆脱大清了。这话当着多铎面说,实在有些尴尬,不过谁让他那么可恶?我才不要顾及他的感受。 我压根不想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对李澄道:“圆圆这些日子都会呆在盛京,还望二位王子能鼎立相助,圆圆感激不尽。明日圆圆会再来拜访二位王子。还望二位权衡利弊,认真考虑一下。” 我对着他们行了礼,便拽着还要说话的多铎出来,心中怒火是越烧越旺,今天如果不是多铎破坏,恐怕早就说动他们了,既然已经知道两个王子所在,明天我还是让我的女兵带我来好了。 多铎看我出来,怒气冲冲往外闯,一把抓住我,我横眉冷对,他却笑道:“就这样出去吗?不怕别人看见啦?” 我这才不得不冷静下来,由他十分得意地把我抱起重又跃上屋顶,我只好劝自己一出高丽馆的范围,双脚着地了,就打他一巴掌,然后自己回驿馆。谁料他带着我在屋顶上跳来跳去,居然窜上了一棵茂盛的大树,停坐在上面了。 我不由大骇,怒吼道:“多铎,你干什么?你还不松手,放我下去!” 多铎笑道:“我要是松手你不就摔下去了?这树怎么说也有好几丈高吧,你摔坏了我可要心疼呢!” 我简直要气哭了,怎么我就拿他这没折呢!我一边伸手紧紧扯着他的衣领,一边恨恨道:“多铎,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使坏,你怎么说也是个王爷,就这样言而无信?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哈哈,唐将军,我最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了!”多铎根本不理会我,自顾自说道,“你刚才肯定想着一旦出了高丽馆,就把我甩得远远的,对吧?现在,你既然知道朝鲜世子所在,就用不着我了?你估计也想另找个人帮你?是找我哥哥多尔衮?还是找些汉臣?” 我心下好不吃惊,多铎怎么这么聪明?把我心中所想和还没来得及想的都说了出来!之前那些傻样子都是假装的? 我强压住心头的惊骇与愤怒,软语道:“我们明明说好,我帮你在一年后杀了皇太极,你帮我达成议和,可你现在根本就是在故意破坏,这让我如何在信任你?” “首先,我十分怀疑你是否能杀皇太极。”多铎终于没有嬉皮笑脸了,“我答应帮你,不过是觉得你有趣,想看看你要怎么当这个议和使臣。” “这么说,你是想看我笑话?”我捏了捏拳头。是了,在盛会上让我跳舞,在驿馆床上逼迫我,只不过是想看我出丑。多铎到底安的什么心! “不错,因为你是大明使臣,因为皇太极欣赏你,我的确希望你出丑,这就意味着皇太极出丑。”多铎直言道,“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我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哈哈!” “变态!”我骂了一句,伸手想给他一掌。 多铎一把抓住我的手,嘻笑道:“又生气了?有趣的样子!”说着,头忽而凑了上来,竟改了笑脸,一本正经道:“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是我多铎看上的女人,你这生气的样子,可不许给别人看了。” 没看过这么野蛮的人。我假意应承道:“你既然说你看上我,自然该讨我欢心啦。那你尽力帮我,我说不定也喜欢你呢。” 多铎干笑了两声,道:“你别忘了,我始终也是满人。我早就听出来,你们大明根本不是诚心议和,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日后你们还是要来灭我清国,对吧?” 我干咳两声,道:“自然不是。我大明和大清和议之后,世代修好。大清只要不犯我大明,我们也不会违背盟约的。” 多铎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就算清国被灭又如何?我帮你想办法骗皇太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很好奇的是,你一个女子,干吗为大明这么拼命?你是为了崇祯?他是你的相好?” 卷五辽东掀浪第八章又见飞刀 我差点没吐血。咋多铎的想法会这么俗?我叹了口气道:“我吃了没事,为他干吗?我是有着爱国热情的热血女青年!我要你们知道保家卫国不是只有男人才可以干的事情!” “哦?是吗?”多铎露出怀疑的眼神,“我看你是喜欢崇祯才要帮他的吧?对了,还有那晚在揽芳阁救你的人是谁?那么拼命,明明打不过还要死撑,应该关系不简单吧?你的另一个相好?” 我简直不知该鄙视多铎,还是佩服他,于是道:“拜托,你怎么说也是个王爷,能不能有见识点?什么事情都要从这种角度去考虑吗?总之呢,我是汉人,当然得帮汉人守住江山。” 多铎道:“何必分什么满人和汉人呢?据我所知,你们一直尊奉的唐朝,他们不就是胡人吗?只要大家的百姓都开心,满人汉人不都是一家人啊。” 我心下一愣,对多铎刮目相看,他还知道满汉一家?该不会这个提法就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吧?我固执道:“话不是这样说,我们汉族人受到的教化比你们多,你看你们的生产又落后,人们的觉悟也不高,当然是汉人治理国家要好得多!总之呢,我们两族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两国互市又可以帮助你们满洲,这样大家和平相处不是很好吗?你说呢?”我始终还是有些排斥他们,再怎么说,他们才从原始社会走出来,我们都封建社会一两千年了,人们的意识形态和思想差距还是有的。就算他们大跃进直接跨入封建社会,到底还是有着野性,想到日后历史上著名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我就寒心。 多铎道:“不知道你说的都是什么歪道理。不过,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你,如何?” 不知道是什么事?我犹疑道:“你说话算数吗?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情?”对于眼前这个多铎,总觉得有被他下套的感觉。 多铎笑着伸手捏了捏我的下巴,被我轻轻拂开。他严肃道:“我要你答应的事情就是,不准喜欢除我之外的别的男人,当然也不准向除我之外的男人示好!包括崇祯在内!” 这真是个可笑的男人!我差点没喷口水。这就是神勇的铁帽子王多铎?今天看来,他也算是十分聪明了,怎么满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个啊?比我还花痴呢! 我鄙视道:“再说一遍,我对崇祯没那意思。还有,你是王爷,有那么多福晋、侧福晋,每天晚上还要去揽芳阁,你应该已经应付不过来了吧?还有空想着我哦?” “怎么?你吃醋?”多铎得意地刮刮我鼻子。 “我才没空吃你的醋。还有,别老是占我便宜!”我对他吼道,但居然已经没有什么怒气了。 “你是我的,什么便宜不便宜的。”多铎根本不理会我。我正要反驳,他却道:“就这样说定了,以后我要是看到你和别的男人亲密,我就把那男的杀了炖汤,把你……呃,总之,记住你今天答应的事情。至于朝鲜国那边的事情,我一定全力帮你,我的唐将军。” 我正要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他什么了,听到后面这句话,我就还是咽了下去。懒得和他争口舌之快。 我抬眼看多铎,这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他,他放荡不羁的外表下也深藏着鲜为人知的智慧,他桀骜愤世的行为下又是一颗怎样的心呢?一时说要全力帮我,一时又肆意破坏我的计划;身为满洲的八旗旗主,却说自己不在乎国家,说什么满汉一家?如此矛盾集于一体,当真是奇异之人。 我叹了口气,总之,今天的教训是:一物降一物,人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小看任何一个人。 ************* 他抱着我在树上坐了这么长时间,我想是时候提醒一下他,“王爷,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不是打算就这样一直坐着吧。 第43章 我还要回去睡觉呢,明早还得进宫见见皇太极……” 多铎假装惊讶道:“哦?你觉得在这里坐着很不舒服吗?是了,好,这样,到我的豫王府去怎么样?!”他倒是说干就干,马上就抱着我重新站立起来。 我大骇,这人开玩笑也要有点限度吧!我初时还当他说这话不过是要激我生气,让我着急,趁机耍耍我。但当他真格抱着我往反方向的屋顶跃去时,我还是忍不住惊惶起来,不停地摇晃他,软磨硬磨他,又不敢大声叫喊引来别人的注意,当真是恨得牙痒又没折。 眼看着多铎越来越神气,都快要笑得合不拢嘴。此时,他的头忽然迅速往我这边一偏,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风声一紧,只听当啷一声,一柄飞刀赫然插入了前面高起的墙壁! 又是小李飞刀?! 我赶忙反头张望,果然,是那个戴着斗笠,蒙着厚纱的高手恩公!我正要兴奋地招呼,却听多铎冷笑道:“阁下终于肯现身了?” 我正纳闷,多铎则难得主动地把我放下,晃了晃手臂,想是抱酸痛了吧。他不紧不慢道:“你从高丽馆就一直暗中跟着我们,我们在树上聊那么久,你都能耐得住。怎么现在忽然舍得现身啦?”我这才明白,多铎抱我在树上坐这么长时间,故意不让我回去,只是想把小李飞刀引出来…… 我狠狠瞪了多铎一眼,多铎看了看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把手搭在我肩上,对着我道:“你的老相好倒是满多的。”我正要申辩,他则对小李飞刀道:“弄了半天,你是为了她啊。不好意思,现在这个是我的女人,我要带我的女人回家。” 我马上道:“你胡说什么!”现在我的救星来了,我才不要继续被多铎玩得团团转,我一边努力挣脱多铎的魔爪,一边对小李飞刀急道:“李大侠,不是的!求你送我回驿馆!” 卷五辽东掀浪第九章借道谋和 小李飞刀发出他那沙哑的声音,沉沉道:“她不愿意跟你走,你还不放了她?”此时,方觉得他的声音似乎欠缺了点,哑得就跟假装出来的一样。 多铎根本和他杠上了,把我搂得更紧:“本王要的女人,没人可以带走!” 我正要发言恳求小李飞刀,谁知他未等我开口,就道:“如此,我可不客气了!”话音刚落,就欺身上前。 多铎看他气势,不敢怠慢,撇下我迎了上去。两人各施展开来。他二人都没有兵器,和上次祖泽治救我一样,赤手空拳相搏起来。多铎的功夫虽然是比祖泽治高,却比小李飞刀稍逊了一等。我诚心跟多铎过不去,在一旁大叫:“李大侠加油!” 多铎不懂“加油”二字的意思,但看我的兴奋样,俨然有些愤怒,手头上劲头使得更大,但灵活度反而下降了。 小李飞刀和多铎在屋顶上拆了数十招,多铎已渐渐落入下风,双脚把瓦片踢得当当响,都有些站立不稳了。小李飞刀似乎对打败多铎没有什么兴趣,见多铎一落败,就一个跟斗从空中翻了过来,飞身到我的面前。 趁多铎立足不定,来不及赶过来,便抱起我大步往旁边屋顶跃去。顺手再往回散了一把飞刀。 我心中不禁拿他和吴三桂比较起来,论武功,二人或许还有得一拼,只不知这小李飞刀是何等模样,又是何方神圣呢? 我趁他还抱着我腾空飞行,没有机会溜走时,抓紧时间问:“李大侠,冒昧请问您名讳是?三番两次救我于水火,圆圆感激不尽,也十分好奇李大侠为何会挺身而出?” 可惜小李飞刀还是一言不发,莫非高手们提气行走的时候,是不能出声的? 我还是不放过这个机会,继续问道:“李大侠姓李呢,您该不会是李自成李闯王吧?还是,他的部下李岩李将军?也不对,李岩是书生,应该不会武功的吧。……”我是在问他,但更像自言自语,最关键的是他根本不答话,我这样被夹着还絮絮叨叨实在有疯癫之嫌。 小李飞刀很快就把我送回了驿馆,一直把我送进了屋子才放心,转身要走时,终于回头说了句话,“你若不想多铎缠着你,日后见他,身边还是多带几个女兵得好。” 我看他要走,连忙挨着门口堵住他,忽而想起他怎么说也是我三番四次的救命恩人,他若真不想告诉我身份,我这样拦着也实在太没有家教了。 于是,改口道:“李大侠,是喉咙不舒服吗?声音都是沙哑的。不如用菊花、胖大海、罗汉果,再加点冰糖泡茶喝,应该会好些的。” 小李飞刀一愣,极不自然地伸手到斗笠底下摸了摸喉咙,咳了两声,道:“多谢关心。”说着,就示意我开门,让他出去。 我只好打开门,一边道:“多谢李大侠相救,有空常来坐啊。”这话说得真是勉强。 ************ 记得曾经有一件轰动全球的科技假新闻。1993年,在英国贝德福德山谷,美国米尔顿公司的影视制作人彼德曼和瓦特斯拍摄到了震惊世界的场景:一个不明飞行器从天而降,飞行物坠毁后还可以看到外星人的一些情况。并且拍摄了30分钟的片子在美国电视台播出,其中还包括解剖外星人的片断。这在当时还引起了世界轰动,从而掀起了一股“研究外星人热”。然而,事隔五年,两位影视制作者终于打破沉默,承认这是条假新闻。片中的外星人是由一个名叫瓦特斯的12岁孩子扮演,他们另找了一具小孩的尸体,内脏换成一些鸡内脏,片中负责解剖的军医则是当地一位屠夫。 还有,古代有个成语故事:曾参杀人。当第一个人告诉曾母他儿子杀了人,曾母还不信,能悠然织着布,但当三个人都说曾子杀了人,他母亲不信也得信,最终跳窗逃跑了。 提起这两个例子,只是想说,人们认定一件事情只不过是通过外界的传播,很多时候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在古代是通过人言,在现代是通过各式的媒体。 要让皇太极相信日本对朝鲜甚至大清蠢蠢欲动,无疑是需要做戏,需要众人的配合。 别看多铎一副痞子样,却一声不吭,居然帮忙劝动了朝鲜的两位王子,第二日就修书一封给朝鲜国王李倧,想尽一切办法要挑起日本和朝鲜的争端。 于是,在数日后,就有朝鲜国使臣前来大清搬救兵。 其实,事实上是朝鲜国耍了个手段。朝鲜国和大明不同,大明是不允许日本“倭寇”来沿海地区。但日本国却有不少浪人、商人、甚至移民在朝鲜国。朝鲜国谎称以大清的名义,将这些后来在朝鲜安扎的日本人强行驱逐出境。这必然遭到日本当局的强烈不满。 对于日本人的性子,我想自古就是如此。向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哪有别人率先欺负他们的道理?他们立马组织了一批军队,纠集起来就要大动干戈。 李倧对大明如此照顾,甚至不惜给国内带来战祸,着实让我感动。不过李倧倒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一面派人前往日本解释说是清国的意思,他们是迫于无奈才这么做的;一面又按我所说的,派人来清国诉苦求援,说是日本国要先攻朝鲜后克大清。 所以,当朝鲜国使臣声泪俱下控诉日本嚣张的言行时,让皇太极及其智囊团们不由得吃了一惊。 洪承畴劝道:“朝鲜虽是大清的臣属,但和大清亦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日本对朝鲜用兵,志在大清,不可不防啊。” 皇太极在安顿好前来要援军的使臣,便命人迅速前往打探消息。多铎的正白旗便自告奋勇抢了这笔生意,这下也在算计之内了。 不过,说实在的,他们其实也没有理由怀疑。日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侵略,如今大明内乱、摇摇欲坠;大清才刚刚起步,他不趁这个时候来插一脚还待何时。况且他侵犯朝鲜,骚扰大明边境,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最妙的是,万一以后打起来,野蛮的日本人也不会去解释什么,这样究竟引发战争的原因是什么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当证实了皇太极面临腹背受敌时,他就不得不考虑我的秘密议和了。 (当然,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也有欠缺,那就是纸万一没包住火,万一皇太极知道了真相,等待我和大明的,则是更大的代价!) 卷五辽东掀浪第十章他是奸细? 皇太极要专心把嚣张的日本搞定,就不得不在我变被动为主动,假装回国时,自己提出接受我这个秘密议和。 当然,与其说这是议和,倒不如说是达成了停战协议。不过,不管怎么说,能让大明有短暂的安宁,让崇祯专心对付李自成,我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实在没想到,我这么顺利就完成了这个任务。 想想在这里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也是时候回宁远了。还有,就是把这个巨大的好消息告诉吴三桂,告诉崇祯! 当我意气风发带着我的唐军辞别皇太极,皇太极依旧赠送了大量的女真特产给我们,并派遣了祖大寿和洪承畴相送。 不知是皇太极刻意安排他们见我希望断绝他们对大明的思念,还是他们主动要求,总之,这一送,倒把气氛搞得十分凄凉,似诀别一样。 ********** 一直出了盛京,二人都一言不发。直到我要走了,洪承畴才和祖大寿互望一眼,欲言又止。我心中暗道,记得上次洪承畴还蛮鄙视主动投降的祖大寿,怎么现在二人反倒还有默契了? 我微笑道:“二位大人,有什么话要嘱咐圆圆的,还请赐教。” 洪承畴望了望,见四下里也没有别人,女兵也离得有点距离,这才开口:“唐将军此行,可是瞒着满朝文武的?” 对于秘密议和的细节和前因后果,我只对皇太极说过。洪承畴虽然受皇太极器重,或许知晓的也不多。 第44章 我点头道:“二位大人放心,这是自然瞒下了。圆圆一定小心,不会再像陈大人那样,把事情搞砸了。” 洪承畴脸色并没有变好:“只是唐将军是宁远监军,又如何瞒住宁远的将士?不论是袁督师还是陈大人,能隐瞒的都只有京师的仕子们。其实,唐将军,你此行只怕风险不小啊。也不知大明……” 我颇为自豪的一笑,打断道:“洪大人操心了。不过,我确实把宁远的将士们也瞒下了。说实话,我的女兵们也不大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我收了笑容道:“陈大人议和失败,照我估计,问题就出在宁远那边。我相信宁远城内有个奸细,所以不敢透露给任何人。” 洪承畴和祖大寿这才露出轻松的笑容,但神色又一变,似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打破沉寂道:“这还是多亏了吴大帅,要不是他帮忙遮掩,我想也不能瞒住宁远内的将士。”一边忽然想到祖大寿投降之谜,正要开口询问祖大寿当日之事,岂料我话音刚落,洪承畴和祖大寿的脸色同时瞬间变成暗黑,我诧异道:“二位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他二人互望一眼,洪承畴沉声道:“我和祖将军都认为吴三桂有问题!你所谓的奸细,恐怕和他也脱不了干系!”说着,他无比担心地看了我一眼,道:“唐将军,你如何能把这事告诉他,恐怕你的处境十分危险啊!你这次回大明……” 我简直怀疑我的耳朵,瞪大了眼睛,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道:“不可能吧!吴大帅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二位是多虑了?”我从未想过吴三桂就是那个奸细,这个想法也太不可思议了! 洪承畴看我如此,忙按住我的手臂,四下望了下,见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这才叹了口气道:“唐将军别激动,老夫也是许久才说服自己的。试问谁能接受镇守大明门户的中流砥柱却是最不可姑息的敌人啊!” 我有些微怒:“洪大人,你这样无缘无故诬赖吴大帅,实在不该!这样的话要是传回大明,岂不是要动国本了。”我转而对着旁边的祖大寿道:“祖将军,你也这样认为?吴大帅怎么说也是你的外甥,你也不相信他?” 祖大寿摇头痛苦道:“不是我不信,而是事实如此啊!唐将军,先前我曾告诉你,我之所以,之所以做了汉奸,是因为有人告诉我大明已经放弃了我们,这个人就是吴三桂啊!他深夜突破重围进锦州报讯,说是皇帝老子已经下命让他们退守宁远,他不得不从命,才来见我一面。如此,我岂有不为我底下将士谋生的道理!” “不可能,那恐怕是你故意找的借口吧!”我忽然感觉有些晕头转向,“二位不要再中伤吴大帅了!这话,就当没说过好了。” 洪承畴没料到我怎么都不肯相信,只好放松口气道:“是不是吴三桂,我们也不过是推测罢了。其实,唐将军不妨仔细想想,为何我军屡战屡败?当真是比满人差的缘故吗?老夫督师辽东时,有好几次都是可以反败为赢,乘胜追击的,但最后都是功亏一篑。如今仔细想想,吴三桂不是没有嫌疑。就拿松锦一战来说,他随着王仆率先遁逃,虽然不是主犯,但他勇猛过人,如何会突然逃逸,实在值得推敲。就拿祖将军一事来说,他自己已然攻到杏山,要解锦山之围是指日可待。他却逼得祖将军降清,这样一来,他自己毫无过错就把大好河山送给了满人……”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一时竟找不到话来驳斥,洪承畴见我不闹了,继续道:“当然,事实是怎么样,我们也无从得知。只是,唐将军,你这次回去只怕,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我呆呆道:“洪大人放心,我不信我会重蹈陈大人的覆辙。而且,我想或许二位误会了吴大帅吧。”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明显低了很多。 洪承畴还要劝说什么,看了看我,只道:“老夫到底是变节的人,许多事情想是没有资格说,也不好说。总之,唐将军你要万分小心!”说完,把手抬了起来,抱拳于胸道:“我二人就送将军到此罢。还望唐将军一切顺利!” 我点了点头,也心不在焉地抱拳和他们道别。 我如机械般领着女兵们踏上归途,心里像装了个定时炸弹一样,只听见嘀嘀的声音,脑子一片空白,自己在闷闷地敲打着心脏,前所未有的憋气。我就像个孤魂一样,在辽东的土地上游荡…… 卷五辽东掀浪第十一章末日来临 在回来的路上,我一个人躺在车上,像刚和野兽搏斗完,更像死了许久的尸体摊在那里。 脑子停滞了很久,但被风沙吹了几日,却也渐渐清醒了许多。其实,听他们那样说,自己再仔细想想,吴三桂何尝不是嫌疑最大的?!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接受罢了。 一个英武非凡,气宇轩昂,被崇祯,被满朝文武,被大明千千万百姓注以期望的吴大帅,居然偏偏就是大清的奸细!是人也接受不了啊。更何况我曾经满心幻想着这个白皙通侯和历史上所记载的那个汉奸有所不同,并希望能改造他。谁知道,他比历史上的吴三桂更过分,居然事先就已经和满洲人串通好了,在大明还没有土崩瓦解的时候,就倒戈相向!什么不在乎功名利禄,借口罢了! 看来,被爱情麻醉的女人是傻子,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其实,我早该想到他! 姑且不说他之前在松锦之战中的故意遁逃,不说祖大寿说的话是真是假,以陈新甲一事,最有可能离开宁远、伺机陷害的人就是他了!他是大帅,他要走,有谁会拦阻?有谁会怀疑?知道塘报的发送时间,懂得利用这个漏洞,并且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调换,除了他还有谁? 我胆战心惊地问唐通,竟然有些瑟瑟发抖:“吴大帅,上个月有没有回过京城?” “我想想。好像是有次上京述职吧。大帅的事,我知道的比较少。”唐通挠挠头。 …… 真相不言而喻。 我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想到自己问他如何捉奸细就暗暗觉得好笑,他分明是贼喊捉贼。我布局却告诉他,还让他出主意,不是荒天下之大谬吗? 只是,细细回想起来,吴三桂对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暗示: 我还记得,在宁远城外,他非常认真的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假若,有一天我和大明朝为敌,你会与我为敌吗?你会选择我还是大明?” 还有,我和他在破庙里那番关于罗密欧和茱丽叶的对话,他问我,假若他是罗密欧,而我是茱丽叶,会不顾家族的仇恨,和他在一起吗? 他还说,假如他不是只杀了我的表哥,而是把茱家都连根拔起——这个茱其实是“朱”家吧?! 我的心一惊,仇人?莫非他帮助清廷是有原因的?他并非是贪图荣华富贵?这样,我是不是该原谅他?更何况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清朝终究要统一中国,虽然这些鞑子让中国在近代丢光了脸,但也同样带来了康乾盛世啊!我又何必和历史趋势过不去呢?真正想不开的莫非是我自己? 再说了,吴三桂是真心喜欢我的,人间难得有情郎嘛!等等——我突然心中狂揪了一下,似有万根针瞬间刺了下来——吴三桂是真心喜欢我的吗? 他从来没有对我表露过心迹,甚至还不停地在祖泽治面前诋毁我,却何以突然在我以监军身份到达宁远时,来了个720度大转弯!他的爱未免也来得太快了吧! 我努力回忆那个醉酒剖心的夜晚,我对他冒昧的表白,对他主动的投怀送抱,他是接受的那么勉强,却又不愿回绝,只因为,只因为我对他说,我是来捉奸细的!!! 是啊,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喜欢我的话!那对我说的唯一一句令人心动的话,什么我是他这辈子唯一放在心上的女人。现在想来,确实是放在心上,不过是放在心上小心提防罢了! 他和我在一起,不过是要利用我!!! 多次的言语试探,不过是希望借我的感情,来做他的保护伞!可怜我自作聪明,其实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沦为他手下的一颗小棋子…… 想到这,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涌了出来。吴三桂不愧是吴三桂,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说笑罢了。而且,就算是真的,如今我也不再是陈圆圆,而是被吴三桂玩弄于股掌间的姓唐的傻子! 突然间发现自己陷入这样的玫瑰陷阱,是多么的可耻可悲,更发现自己妄图改变什么历史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顿时觉得天空都灰暗了!周围的空气也似乎没有了氧气,让我呼吸困难。 世界上怎么有我这样傻的女人?!现在的我该怎么办呢?是揭发吴三桂?还是当没事发生?吴三桂又会怎样对我?他会像对陈新甲那样,也打算把我莫名其妙推入无底深渊?还是,或许会念及我和他的感情,放我一马,甚至干脆就不再理会满汉的仇恨? 无疑,我还是对他抱有幻想。我幻想我这颗棋子和其他的棋子们不一样,但当我的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抵达宁远,当我们被气势汹汹的关宁铁骑团团围住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这颗棋子在他手里,和其他的都一样!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该把我也扔掉了! *********** 当我被外面叫嚣声,唐军女兵的呼唤声召出马车,才看到我们几十个人被黑压压的骑兵们包围得水泄不通。 几个比较老的总兵官,看到我露面,哼哼唧唧道:“唐大人不是回京吗?怎么打北边来了?还带这么多貂皮人参?” “唐大人私自去了北边,到底是为何?” “唐大人身为监军,却无视圣上,私通敌国,到底是何居心!!!” “大帅就要来了,看到时候你还怎么抵赖!” 第45章 他们一个个开始咄咄逼人,原本就魂不附体的我,更加飘忽了。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吼一声,声音洪亮,底气十足。一下子把众人的嘈杂盖了下去。大伙让出一条道,两骑走了出来,那声音是祖泽治发出的。 此时见到他,我分为脆弱,眼泪忍不住啪嗒掉了下来,还没开口,却看到他后面跟着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吴三桂! 我浑身为之一颤,根本不敢看他的双眼,只听他道:“各位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唐大人这次去满洲,乃是与皇太极谋和!” 随着众人的一片哗然,我的心也跌入谷底,吴三桂,你果然是个魔鬼! 卷五辽东掀浪第十二章血溅当场 女兵们更是喧哗起来,特别是清雅部的,她们愤怒地放下了大小姐的端庄贤淑,和众女兵们一起申辩起来。除了几个贴身的女侠知道我找多铎秘密商议议和之事,其余的都当我是奉命庆贺,并伺机探听消息去的。 那些兵官也不甘示弱,大声道:“休要拿这样的言语来搪塞我们!探听消息?唐将军当我们是三岁的小孩儿?” “唐将军不用否认了!若不是我等奉命巡城,看你们打北边来,我们这些人还要被你蒙在鼓里呢!” 更有甚者,蔑视女兵道:“你们是被唐将军骗了!拜托,用用脑子吧!”竟引起一阵哄笑。 这下子,女兵们更加是火冒三丈,她们一方面气愤我的欺骗,一方面又对骑兵们的嘲笑咬牙切齿,一时间我周围像炸开了锅。 我睁着模糊的双眼,缓缓地环视了一周,一个个是那么的激动,一个个又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无情。我大叫一声:“够了!”这声音凄厉尖锐,直冲云霄。 突然,一切嘎然而止。众人停止了争端,齐刷刷地看着我。 这个时候,吴三桂率先道:“诸位且听唐将军是怎么说的罢。”说完,直勾勾地盯着我。这双眼睛,我曾寄予了多少爱意与幻想,如今却像吸血鬼一样正准备吞噬我的灵魂。 我凄然地望了眼他,他却是满脸的笑意。我最后一丝防线也彻底崩溃了。这就是我到这里来准备托付终身的人吗?当看到我即将坠入无底深渊,他竟然是这样的得意?在他心里,就没有一点不舍和婉叹? 刚才还残留的些微幻想被他这一笑摧毁得灰飞烟灭。这一刹那,我想起了当初的冒辟疆,想起来我来到这个时代第一个伤害我的男人!那个时候,我是怀着多么大的希望,能够早日见到为我“冲冠一怒”的吴三桂啊!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给我更大的伤害,甚至是致命的伤害! 我多么幼稚,多么天真啊!我居然相信那些言情的鬼话!吴三桂始终是臭名昭著的吴三桂,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山海关外大片土地送给清廷,让祖大寿这样的将领一个个少了;让洪承畴这样的忠臣也离开了大明;他更是不着痕迹借他人之手干掉了兵部尚书陈新甲!现在,也故伎重施在我的身上……他的心机,他的城府,以及他的手段,早就显示了他阴暗的心,我其实一直在自掘坟墓! 恍惚中,我看到了泰国的那一片汪洋,我在即将倒塌的屋顶上挣扎,我使劲地拽着那个人的手,但他却狠心地把我的手用劲抠掉,他恶狠狠地对我道:“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有老婆孩子的,我还要养家,我不能死啊!你,你别拉着我,这样我们俩都活不了……” 这句话,是这样的清晰入耳,仿佛那人就凑在我耳朵旁。我努力要看清那个人的模样,面前却是吴三桂的如虎笑脸,他似乎在说:“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不要再挡我的路!”我惊恐地看着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我在对那个人喊“不要放手,不要放手”…… 直到又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我才渐渐从梦魇中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祖泽治、吴三桂痛苦又紧张的表情。周围的女兵们一起涌了上来扯着我,个个紧张非常。 我还没有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却见自己手上赫然多了柄剑,而剑的另一端却被两只手硬生生地牢牢抓住了!鲜血从指缝中冒了出来,结成一颗颗血滴往下滴着,更染红了剑。这两只手,一只是祖泽治的,另一只却是吴三桂的! 定是我当时慌乱中随便抽了谁的剑拽在手里,以至于引出了这样的血腥场面! 我吓得赶忙丢掉手中的剑,眼泪涌了出来,脑中竟忘了憎恶吴三桂,本来应该破口大骂,可看到这场面,开口却是:“过过,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我好混乱……”一边说着,一边还伸出手想要去轻抚他那血淋淋的手掌,却无处可碰。 吴三桂微笑道:“没关系,重要是你没有事情就好。” 他那淡淡的话语,彻底软化了我的心,我一时间竟恼怒不起来了。 不管吴三桂有多坏,不管他到底怎么对我,我对他倾注了越多的感情,就越发注定要被他打败的。 或许这就是女人的悲哀,也是一切悲剧女性的源泉: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并且不爱你的男人。 所以,当看到吴三桂手上受伤、我飞身扑过去的那一瞬间,我自己不得不无奈地承认,我恐怕不能从这个陷阱中爬出来了。 也就在我只专注于吴三桂的同时,祖泽治带着同样的伤痛,悄悄地转身退入人群,黯然离去…… ********** 吴三桂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拍我的肩,算是安抚。转而精神抖擞地环视了四周,正色道:“诸位,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英雄的?你们要这样逼死有功于大明的唐将军吗?” 唔?!我和众人一样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吴三桂,当然,他们是不知吴三桂的“英雄”为何指,我却不知道吴三桂怎么突然从反派变成正派了! 莫非,我一直都错怪了他?他根本不是什么奸细!!! 我开始觉得思维混乱,到底是他又要耍什么把戏,还是这当真是场误会?抑或是幻觉?我睁大双眼看他,越来越不明白了。 我已经云里雾里,只有静静等待,以不变应万变,且看吴三桂将如何帮我圆场。 看他这样挺身维护,我不由犯傻了,之前的种种不过是推测啊,我之所以被发现也是因为我的粗心大意,被巡城的士兵逮到,见个正着啊,并不是吴三桂泄漏的? 我这次,当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ps:刚才我的举动,肯定让诸人以为我是不堪众人的指责而打算拔剑自刎的。——我也有骨气了一把! 卷五辽东掀浪第十三章柔情蜜意 只听吴三桂道:“敢问诸位大人,你们心中想到的平边之策是什么?难道是靠朝廷空空许诺的军饷来养肥战马?购买军械?操练士兵?还是在早已荒芜的辽东四处招募兵士?难道诸位以为单凭这支残存的关宁劲旅就可以荡平贼寇? 我们从洪大帅到现在的策略说白了,就是当初袁督师的‘以战谋和’!如今,山海关外只剩下宁远这一座孤城,各位扪心自问,除了议和,还有什么法子让大明在此时能保住这三百年的根基!”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虽然陈尚书下狱,大家都知道朝廷上下再提不得一个和字。但那些人糊涂,诸位大人也糊涂了?诸位也跟着胡闹?如今,唐将军明知这是死罪,却仍旧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赶赴盛京秘密议和。我吴三桂得罪问一声,在场的谁有这个勇气?!”他这一声问得十分有力,倒让宁远将士瞬间不再言语了。 我心下简直是怒放鲜花,吴三桂不愧是他们的大帅啊,他一发话,就是这样有效果。 我看众人之中,好一些都面有惭色,清雅部的小姐们本来还对我议和很有意见,听吴三桂这样一说,立马也瞟瞟我,给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崇敬。唉,吴三桂的魅力实在非凡…… 他在为我解说的同时,我脑袋却也是如风扇一样狂转,看来我真的错怪他了。此时抬眼看他却又是如此合眼,刚才怀疑他是奸细的时候,连他对我的微笑,我都看成是一种过河拆桥的得意,现在,却无论怎么看都是只有关切了。 吴三桂并没有就此罢手,他接着道:“我相信诸位大人也知道,万一朝廷里收到了唐将军私自议和的风声,唐将军将和陈大人一样,性命堪忧。如今,知道唐将军去盛京的,也就在场的各位大人和铁骑兵的兄弟们。我相信诸位都是忠肝义胆,今日之事,断然不会传扬出去。但我吴三桂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人不顾道义,向任何人提起唐将军此行,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众人开始唯唯诺诺,更有甚者,鼓动着在场的诸位来明个誓。我看这架势,便赶忙出来圆场道:“明誓倒不用了。我相信诸位,不管怎么说,大家也都是为了咱大明好。”我心说,明誓有个屁用,还真有天打雷劈不成? 吴三桂也道:“正是,如今议和达成,诸位也可暂时放松睡个好觉。不过,日常操练照常进行,万不可掉以轻心。” 众兵官一阵欢呼,我心下一愣,他怎么知道议和达成了?难不成他能未卜先知?这个念头也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 回到总督府,吴三桂才有时间处理手上的伤口。 这个时候,他的手掌早就结了厚厚一层血痂,现在看起来是黑褐色、暗红色夹杂一片。我看着这光景,心下隐隐作痛。 当初祖泽治为我挡那一刀时,也不觉得有现在这样揪心。当然,主要是夜晚看不清伤口,哪像现在这么明显,白白的手掌变得黑乎乎的。 我在一旁看着大夫帮他清洗包扎的时候,心中也偶尔想到了祖泽治,他的手也同样受了伤,剑那么锋利,也不知他有没有找大夫看看。 第46章 吴三桂见我十分紧张,安慰道:“不要担心,这都是小伤了。我们上惯战场的,什么时候不挂彩?” 我认真道:“谁说是小问题了!那剑锋利得很,也不知道划得深不深,隔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清洗,万一有什么破伤风,细菌感染怎么办?” 大夫和吴三桂同时朝我看来,我急忙掩了掩口,对大夫道:“祖泽治把总也伤了手,不知道他包扎了没有,你等下去看看他吧。” ********* 我心中不禁在想,他要是知道我怀疑过他,只不知是怎样的打击。现下满是愧疚,对于之前在吴三桂身上的种种疑团倒无心去想,或许是不敢去想。 为了弥补过失,我从下午到晚上就一直围着吴三桂转,还亲自下厨给他做了顿晚饭,送到他房中。这可是我第一次掌勺,对于这个时代的厨房设施,实在不敢恭维。所以,当我把成品端到他面前时,也变成了一只脏兮兮的花猫。 吴三桂爱怜地替我擦脸,那一刻,我觉得十分幸福。我甜甜地笑,忘记了一切该仔细思考的事情…… 或许上天让我穿越几百年,就是要把这个男人给我吧!我大声道:“你知不知道,我能和你在一起,是千年难遇的几率。” 吴三桂呆呆地看着我,并没有因为我这样无厘头的话而哑笑,却是忽而将我拥了拥,道“娇娇,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他如此主动拥我入怀,让我心下无限感慨,我欢喜道:“过过,我真的很开心。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好怕,好怕你是……” “是什么?” 我待要出口,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怎么能说这事?不知是怕他难过我的不信任,还是害怕从他口里对什么得到证实,我改口道:“我怕你会被他们逼迫,把我交到朝廷,那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吴三桂长吁一口气道,“你千万别像今天那样,再去干傻事了!我现在才知道,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想看到你受伤害。” 我抬眼看他,从他眼中看到了期盼中的殷殷关切,暖流从胃一直涌到了喉咙管,我垫脚迅速朝他脸庞一吻,对他温柔一笑,真希望这是他的真心话,我低声道:“过过,你知道吗,今天我才明白,你已经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了。” 此时,忽而想起这几日的绝望,和今天误以为被出卖的痛苦,眼睛又装满了泪水。不知是吴三桂被我的话肉麻到了,还是被我的泪水给吓住了,他居然做出了让我都瞠目结舌的举动,他伸手勾起了我的下颚,眼眸中透出似水柔情,我似被穿透,心跳嘎然而止。 当他头渐渐低下,越靠越近,我全身血液开始沸腾,都朝心脏涌去,脑子严重缺氧,一片空白。以至于他怎么贴上我的双唇,我怎么跟着他倒向床上都不知道…… 吴三桂轻轻地道:“娇娇,你选择我,会不会后悔?” 我意乱情迷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来共枕眠。这话,也许就是说我们的吧!” …… 卷五辽东掀浪第十四章激情治疗 激动和欣悦让我已经分辨不出东西南北。吴三桂轻柔地抚弄着我的头发,蜻蜓点水般地吻着我的双唇,颇有挑逗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此时,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吴三桂绝对不是个生手。不过,他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正当壮年,虽说他没有娶妻,但这些军旅中人,怎么可能到这个年纪还是新人?更何况,像他这种在纨绔子弟中混迹的,什么风月场合没去过…… 心中虽有点点醋意,但很快就被他的柔情给淹没了。 只要我今后是他的唯一,也就足够了。 他熟练地把舌尖从嘴唇移至耳垂,轻轻地吻着我的后颈,他重重的呼吸带来的热量,燃烧了我的脸,一直灼热到心里。 当他细柔的浅吻从脖子往下渐渐深入时,我的衣扣也在我的主动配合下渐渐解开了。我和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随着他密密的吻在我胸口变成狂热的咬啮,当我感到他的下面僵硬发烫时,我仿佛进入了一个梦境,又恍然走了出来…… 我的面前,竟然是一个男人的脸庞,陌生又熟悉。身下的花缛变成了软软的席梦思,这雪白的床帷扩展成了临海的房间,埋头亲吻我的男人也换了个模样。我在现实和虚幻边缘徘徊,隐隐告诉自己,我就要找到那段失去的记忆了。 吴三桂已经褪去了我的衣衫,当我终于对他“袒露胸怀”的时候,羞涩还是让我半闭了眼睛,不敢去碰触他的目光。只听他轻轻一笑,缓缓凑上来,用力吻了吻我的唇,忽而撬开我的齿贝,舌尖搅动起天地,辗转吸吮!他的手已经游移到那最深处,敏感的接触让我不禁呻吟了一声,眼前翻天覆地—— 那个男人也在我的身上起伏着,他的额头汗水浸渍; 那个男人在对我说“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有老婆孩子的,我还要养家,我不能死啊!你,你别拉着我,这样我们俩都活不了……”; “你要是爱我,就放手。”; “别扯着我,都会死的,我不会游泳!”; 那个男人把我的手硬生生抠掉; 我在倒塌的屋顶上被浪卷走,往下沉溺…… “啊!”粗壮的猛烈冲撞让我尖叫出声,吴三桂也呻吟起来,那一下袭击带来我疼痛,却也把一种快感从底传到了头顶,热流快速的随血液侵入了全身。 那一瞬间,我的头脑清晰到了极点。 过去的一切,恍若隔世,却又如昨日般记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了自己的姓名,也知道了那个男人,更知道了困扰着我这么久的梦魇—— 确切的说,是363年后的我,才从一所大学的历史系毕业,进入了一间影视娱乐公司。那个男人便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认识的。 年轻有为,是个作家,还会唱京剧。 在繁杂浮躁的社会,酷爱传统的我,为他的才情,为他的不俗而坠入了漩涡。 然而,也就是这个男人,前十秒还和我在泰国海边度假旅馆的床上翻腾的男人,还在我耳边一遍遍说着“爱我”的男人,却在突然袭来的海啸中,拖着裤子跑得比火箭还快。 当我跟在后面踉跄地抢上屋顶,坍塌了一半的时候,他狠心地挣脱掉我求生的手,头也不回地逃命去了。 他对我在床上的海誓山盟,却在最后的时刻,演变成他早就有了妻儿老小的残酷事实,在他摆脱我的一瞬间幻灭。我只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个玩偶,昙花一现。 到底是因为我遇人不淑,还是爱情太脆弱,在生命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我看着眼前的吴三桂,两行泪水滑至耳际,心中一阵绞痛,我再也经不起爱情的摧残了。 吴三桂的额头也布满了豆大的汗水,他要发起猛烈的进攻了。 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撞开: “三哥,圆圆不在屋里!这么晚了,她……”随着声音的僵住,我和吴三桂同时惊呼出声,天那,祖泽治居然闯了进来,——当然,主要是,我们俩居然没有锁门!这是大意,但也没有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人进来。 不过,祖泽治偏偏在这个时候进来了。而且是这样的一幕! 吴三桂慌忙抽身而出,掀过被子遮在我身上。另一只手扯下了挂着的床帷。 我在床帷散下的一瞬间,瞄了眼祖泽治,简直不敢再看第二眼,他的脸像是被丢入了炼丹炉,红得跟个炭头一样,还冒着青烟。他那突兀的双眼,恶狠狠地放着绿光。 这个时候,无论谁先发话都不合适,更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我仿佛听到他的牙齿格格响,拳头格格响,许久,他努力挤出三个字:“打扰了”,终于摔门走了。 他倒好,气乎乎地走,门也不帮忙关上。 只是,我和吴三桂已成惊弓之鸟,刚才的激情早已荡然无存,心情也随着祖泽治的摔袖离去而跌入谷底。 我和他靠在床上,相互依偎着。我看吴三桂默默不语,心想估计是他担心着祖泽治,不禁问道:“你是不是担心祖大哥?我,是不是影响你们兄弟感情的罪魁祸首啊?”话一出口,就觉得是明知故问,简直是讨打。 吴三桂安慰地拍拍我肩膀,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过了会儿,才舒了口气道:“我刚才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的心又扑扑跳了会儿,轻微地颔首应声。我揽着他的腰,靠在他的胸膛,沉沉叹道:“过过,我已经恢复记忆了。” “哦?你想起你是谁了?”吴三桂问道。 我点了点头,胡诌道:“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我是谁并不重要,(来到这个朝代,就算是国家主席,告诉别人也没用啊,顶多算有几年工作经验值得借鉴。)重要的是,”我换了个方式说,“过过,你说宁愿你死,也不愿我受伤,是不是真的?还是,说说而已?” “当然是真的。”吴三桂握了握我的手。 “真的?”我悬了的心稍稍放下,“你不要骗我。我这辈子最怕别人骗我了,你要是也有事瞒着我,欺骗我,我会再次崩溃的。”想到我莫名其妙做了回二奶,想到我被那个男人无情的抛弃,我浑身瑟瑟发抖。 只是被我握着的吴三桂的手,也忽而冰冷了。 卷五辽东掀浪第十五章伤痕累累 吴三桂道:“娇娇,你为何这么帮衬大明?你当真不是什么明朝宗室?勋戚之后?”当然,他自然知道我不是因为崇祯个人的缘故。 我自己也纳闷了,仔细想想才发觉我实在是个太正统的人,虽说我是穿越来的,思想却丝毫没有体现我的“先进性”。当然,这和我大学四年的教育也有关系,看了四年的故纸,意识形态也向他们靠拢了。记得当初在学校看清史,说到后金的历史那都是鄙夷的。 第47章 我心中也多少受了这些书的影响。 所以,在对待大明和清的问题上,我理所当然的认为一定要保住大明,甚至不惜和历史对着干。当然,和历史唱反调最重要的原因是,寻找刺激、挑战命运。反正来到这时代,不搞些历史上没有的事情,实在太乏味。就像一个算命先生告诉你,今生是个祸水命,难道就真认命?另外,当我看到了“惊艳”的吴三桂,直接产生了希望他是个真正大英雄的美好愿望,故不希望看到书本上的吴三桂形象。所以,我才这样坚定地抗清保明。 言归正传,回到吴三桂的问题上来。我点头笑道:“或许这叫爱国激情吧。” 吴三桂并没有笑,他反倒更严肃了,“爱国不是爱姓朱的一家的,而是千千万的百姓才是!” 我警惕性忽而来了,“过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觉得崇祯是个好皇帝?” 吴三桂摇摇头道:“你知不知道袁督师在临终的时候说过什么?他说大明好皇帝只有两个半,一个是太祖皇帝(也就是开国皇帝朱元璋),一个是成祖永乐皇帝(朱棣,虽然夺了他侄儿建文帝的皇位,但迁都北京,修《永乐大典》等等。),还有半个是嘉靖皇帝。(嘉靖初时做了一系列改革,大概二十五年让大明有中兴之势,但是到了中期以后,权臣严嵩把持朝政,皇帝也信道教去了。)至于当今圣上,人虽好,可当皇帝,却始终差了点。” “话虽如此,但大明这么些年难得碰到一个一心要整顿朝纲,中兴大明的皇帝,过过你怎么能说这丧气话呢?”我心中渐渐生了些恼意,这和我“要求”的吴大帅形象相差有些远。 吴三桂搂了搂我的肩头,道:“娇娇,我不是说丧气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盲目了。” “什么叫盲目?”我口吻带了点不高兴,“难道你觉得自己在这里为大明守边关也没有意义吗?过过,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不喜欢听。” 吴三桂听我这话,不由呆了呆,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看清楚局势。在朝当官的,有几个是有真能耐?有几个是为国为民的?真正为大明好的人,袁督师、洪承畴、杨嗣昌,他们都是如何的下场?”他越说声音越大,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样情绪激动,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这和平时谨慎小心的吴三桂实在大不一样。 吴三桂冷静下来,握紧我的手道:“娇娇,你不希望我骗你,我今天就跟你说实话。我……”我用手捂住了他的口,战战兢兢道:“你不要说,我怕。” 其实,话已至此,我还不知道他的想法吗?只是潜意识里不敢去仔细追究,但当他主动要说的时候,我下意识就用手去捂了他的嘴巴,也就这个动作,才让我明白,自己早就知道真相,只是还在用假想迷惑自己,今天只是我再一次的自欺欺人。可是现在,之前的那些推测吴三桂将亲自证实…… 吴三桂道:“我想了好久,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告诉你。其实,你也猜到了一些,对吗?” 为什么他要挑明呢? 我机械般地挣脱了他的怀抱,感觉鼻子和喉咙有点堵得慌,似乎听见心里空虚地咕咕叫,我苦笑道:“你要告诉我什么呢?告诉我,你把你亲舅舅给骗降了?告诉我,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兵部尚书扳倒了?还是告诉我,你身为蓟辽总督,却一直在暗中颠覆大明?”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吴三桂愣了愣,道。 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哼了一声,“我应该还知道什么呢?吴三桂,我已经让你不要说了,你又何必解释那么多呢?你是个英雄,不是个小人,何必使这些卑鄙的手段呢?你就是帮满人,也光明正大好了,何必让把希望全放在你身上的崇祯空欢喜,让大明百姓空欢喜。” “我不是帮那些鞑子。”吴三桂沉沉道,“不过,我这么做,虽然不是大丈夫所为,但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寇,又何必在乎是如何取得的?” “是不必在乎。所以,所有人在你眼中就是一颗棋子,就是一座桥?”我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那么我呢?我在你眼中,又算什么?”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是我最怕的一个问题,我甚至不敢想的问题,可我竟一冲动说了出来。 吴三桂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去,他的声音细弱蚊蝇,但却是如千斤大锤敲在我心,“不错,我承认我一开始是想利用你,利用你对我的感情,不过,我想得太简单,我以为我可以操纵你,可我错了。我一开始就错了,你比我想象中更忠于大明。最糟的是,我没有利用上你,反而……” 我已经欲哭无泪了。为什么上天把我从一个男人手中解救出来,穿过了几百年,我还是要再被一个男人伤害呢?利用,他居然说得这样轻松!我真是傻得可以,明明知道自己在被他利用,却痴痴地以为不去想就不会受伤,可当这个男人轻轻松松说出口,我才知道自己被他打得那一拳有多重。 又是一个前不久才和你上床,下了床就露出了本性的人! “够了!”我痴痴呆呆下了床,那个噩梦不再出现在脑海,因为那个伤痛已经被这个打击覆盖了。我大吼道:“吴三桂,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在吴三桂的失措下,我迷迷糊糊走了出来。我仰望天空,看不见星星,看不见月亮。我心说,这个时候应该下场雨什么的,来突出气氛。但,雨没有下下来,甚至风也没有。这个时候,我能去哪呢? 我走到自己的房间,正要抬脚迈那几步石阶,却发现石阶上多了双靴子,正确说是多了双脚,坐了个人! 卷五辽东掀浪第十六章爱恨交织 不管吴三桂是什么理由、什么借口背叛大明,就算他说得再天花乱坠,此刻,我都不想再相信他了。一个女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爱的男人不爱她,反而利用她对他的痴心。尽管我已经隐隐想到是这样,但从他口中得到证实,无疑是最大的摧残。 无论如何,我现在是无法再面对他。我仿佛一直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接受着他的羞辱。 所以,当我和石阶上的祖泽治目光相对时,我几乎要崩溃了。这个时候,最怕被人看到,而这个人还是刚才我和吴三桂“激情”的见证者! 看到他,我就想到刚才那一幕,现在却是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恨不能使劲撮,把吴三桂的气味除去…… 祖泽治看到我,脸色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讷讷道:“我,我来只是想道个谢,谢谢你给我找大夫,顺便看看你,你没事就好。我还怕你会像白天那样想不开,……不过,三哥会照顾你,我,我白操心了。真是的……” 他不提还好,我原本已经冻结的心被他的话敲碎了,泪哗哗地滑下。 祖泽治本来尴尬得很,转身就要走,可我不争气的眼泪终究阻挡了他的步伐,他不由大惊道:“圆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这才注意到我的衣衫不整,谁会这样披头散发在院子里走动?更何况我才和吴三桂“战斗”完,没有理由这样落魄而回。 他立马火冒三丈:“我知道了,是三哥欺负你?!刚才,是他强迫你?!他,他简直是,是畜生!”他说着,就迅速反身,还没奔出两步,就被我一把从后面扯住了。 我知道他要去找吴三桂拼命。但这又能改变什么呢?我戚戚道:“祖大哥,不要去了。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傻罢了。” 祖泽治怒道:“圆圆,你还护着他?”他忽而想起什么,变得低沉起来:“我知道你喜欢的始终是他,如果我伤害他,最终你反而会,会更伤心,对吗?你甚至会埋怨我,对吗?你们的事情,我,我不好插手……我走了,你,你保重。” 他说着,竟头也不抬,转身要走。 我不由自主握紧了他的手,“祖大哥,等等。” 祖泽治疑惑地看着我,我自己也略微有些吃惊,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突然对祖泽治生出一阵感激,我努力地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轻轻道:“祖大哥,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圆圆不会忘记的。圆圆走了,希望祖大哥能早日建功立业,完成心愿。” “走?走去哪?”祖泽治被我捏着手,不免有些不自在。 我松开他温暖的手,居然异常平静:“不管怎么说,议和,我算是已经尽力了。结果是什么,不是我能够控制的。这个宁远监军,我也做不下去了。”我承认,我是逃避现实、逃避吴三桂。妈的,我搞不定他,我还躲不起吗? 我心灰意懒道:“我明天就会启程回京。兴许,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吧。”前途是什么?一片灰暗。 祖泽治的瞳孔瞬间变大,我知道他很惊讶,我甚至觉得也许他爱我,比我爱吴三桂还要深。但爱情这个东西就像氨基酸和密码子的关系一样,一个密码子只对应着一个氨基酸。我中毒太深了罢,不会因为得不到吴三桂的心,就能迅速地去寻找另一个人的怀抱。 就在此时,我熟悉的那段旋律响起,《罗密欧与朱莉叶爱的主题》,凄戚婉约,在寂静的夜晚空荡荡地回想,更添动情。吹这曲子的自然是吴三桂,他想说什么?召唤我吗? 什么罗密欧与茱丽叶,他也配吹?过过,我现在想到这两个字就脸发烧。我真是丢脸丢到了极点。天那,怎么不再来一次海啸,让我再次失忆! 或者是我的表情太难看,或者是我的瑟瑟发抖让祖泽治又被粗莽的火苗点着了。他再也忍不住,从我住的小跨院冲了出去。 ********* 我惊呼之下,他已然远去。 不知为何,我也踉踉跄跄跟着他后面跑。 第48章 我知道他要去找吴三桂,我明明恨着吴三桂,可是我这样跟在他后面是做什么?我还是忍不住要去阻止什么? 在爱情上,我无疑是最大的输家! 我赶到的时候,音乐已经嘎然而止。只见屋顶上,祖泽治一把扯过吴三桂口中的叶片,恶狠狠道:“圆圆不想听,你就别吹了!” 吴三桂并不言语,当他瞥眼看到我时,他倏地站起身来:“娇娇,听我把话说完。” 看到他,我那颗被践踏过的心又在滴血:“我不听!你别说了。你说得还不够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我觉得我被人踩在脚下,一点自尊都没有。”当女人绝望的时候,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吴三桂并没有因此停止解释:“我知道我欺骗你是我不对,但你应该知道,我现在肯全盘说出来,就表示……” “够了!”未等他把话说完,祖泽治发飙了。他像一头怒吼的狮子,伸出爪子把吴三桂用力一推,吴三桂重心不稳,摇晃了几下,跌坐在瓦片上。 祖泽治道:“我对你说过,如果你欺负圆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看你把她弄成什么样子?” “你不要打岔!”吴三桂也有些忿忿了。 祖泽治哪会给吴三桂申辩的机会,一拳就过去了,正中吴三桂的左颊,一口鲜红的血注从他口中射出。我站得虽远,月光下却看得清楚,不由被祖泽治这样用劲给吓住了。 吴三桂被他这一打,非但没还手,反而不说话了。他静静看着我,看着我从惊讶到关切到压制再到冷漠,他的眼中渐渐现出失望的神情。他低低道:“算了,就算我解释又如何?你和我终究还是得各为其主。” 祖泽治道:“你又在浑说些什么?今天,今天,我也顾不了许多了,非得把你打一顿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吴三桂道:“既然如此,你只管打吧,我不还手。”说完,朝我一望。 我先还一惊,见他看我,才知道自己的表情又出卖了自己。于是狠狠咬牙道:“也好,祖大哥千万不要手下留情!”硬是逼着自己迈步往回走…… 可是,我回到房中,辗转难眠。痴痴呆呆地睁着眼睛。在床上躺着等天亮,就像是等死的感觉一样,漫长难挨。 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我还是再次走到吴三桂的正屋。 他们俩都已经不在这了! 卷五辽东掀浪第十七章三桂之死 我在大帅府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始终没有二人的踪影。他们跑哪里去了?现在天还刚亮,下人们都没有动静,我重新回到正屋,看到的是一滩血,心禁不住一凉到底。 我知道做女人做到我这个份上也真是找打,明明被那个男人当傻子一样玩弄于鼓掌之间,居然还去为他担心…… 只是,无论他之前怎么对我,无论我有多恼恨自己的“犯贱”,我始终不希望搞出什么事端。 可是我该到哪里去找他们呢? 我所能做的就是“等待”。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我空虚地坐在地上,听着鸟叫虫鸣,本来一切愉悦的声音,现在听来都是如钟表声一样枯燥无味。我想起了昨晚,吴三桂吹着《罗密欧与朱莉叶爱的主题》,想着他那看似殷切的眼神,想着他昨天没有说完的话……心中竟然好不凄凉。莫非他要告诉我,他虽然是打算利用我,可现在却已经爱上我了?莫非他要告诉我,他已经后悔了? 他既然肯全盘托出,就说明他对我是真心的?他要告诉我真相,因为他不想再骗我,我已经值得他信赖了,对吗? 为什么我昨晚不肯听他把话说完呢?(当然,昨晚主要是祖泽治打断了。) 既然放不下,又何必惺惺作态来互相伤害?我到底在计较什么呢? 是的,我曾经被一个男人欺骗并抛弃,我不能再忍受任何一点伤害和欺骗。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已经开始为吴三桂找说辞了。 吴三桂他究竟是政治人物,他之前对我耍手段、使心眼再正常不过了。这是政治需要,和那个男人当然不同。况且他应该已经有悔意了…… 关心则乱。我不自禁还是替他开脱。 我一边在心里叮嘱自己不要再犯傻,一边又希望吴三桂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给我一个我所期待的答复。于是我就一直在挣扎着,一时幻想着他的好,一时又为他的欺骗懊悔不迭。就这样反复折腾着,太阳都出来了,仍旧不见两人踪影。 我此时也想不了其他,心思完全被担忧占据着。等到太阳爬到正头顶时,我已经变成了蒸锅上的一只蚂蚁,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我是不是该出去找找他们?可我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去找呢?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找人一起去找,只是这算哪门子的事情,我如何跟这些人说? ********* 就这样挨到了太阳落山,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想到上次祖泽治找吴三桂决斗的情形,实在让我不寒而栗。他们两人如今又一声不吭就来了个大失踪,这个玩笑未免也开得太大了。 此时,唐通恰巧来帅府寻吴三桂,我见事态紧急,便对他道:“吴大帅不见了。” 唐通愣道:“什么叫大帅不见了?他出去有事?” 我急道:“是失踪了!”我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便拉他到正屋指着早已干涸的那滩血迹,道:“我早上起来,就看到这个。你说,大帅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唐通将信将疑道:“不会吧?大帅武功那么好,况且谁吃了豹子胆,敢跑到宁远城来撒野?” 我无从申辩,只道:“可是大帅这么久都没有出现过,我怕真的会……你找些人陪我去找找吧。” 唐通自然不会违拗,于是调了数百人在城内城外四处寻找。然而这样的兴师动众,并没有多大的收获,一直到黑夜来临,依然没有吴三桂和祖泽治的音讯。 这样的情形让我狂乱的心根本无法平静下来,但是宁远城方圆二十里之内,草皮都被翻过来了。唐通建议收兵,现在黑灯瞎火的,再说往东北方向就是大海,旁边又有不少的悬崖峭壁,不仅找不到人,士兵们四处分散,恐怕自己也有危险了。 虽然说明日可以接着找,但一种不祥的预感已经在我心里萌生。 ********** 我一个人寂寥地回了帅府,第一次发现这里是如此的空荡无声,让人心慌。我都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原来少了一个人,竟然可以让自己的心这样的凄凉。 我不自主地就往正屋走去,幻想能看到柔和的灯光从里面泛出,不过,那里面一片漆黑。我转身举了前厅的烛台,小心端着往里走,我想要仔细看看吴三桂的房间,仔细看看昨晚我和他睡过的那张床。 当我不抱任何希望,迈步进去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大喊出声。 只见祖泽治披头散发倒在床边,面部呆滞。 我大喜过望,冲过去,扭着他道:“你可回来了,下次别这样吓唬人了!吴大帅呢?嗯?”他好半天才拿眼睛看我,这双眼睛,竟然红肿地像颗大蟠桃,那一对无神的眸子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着什么,忽然眼睛定格在墙角。 他倏地站起,冲到墙角,哗地一声,拿了什么东西,又重新回到我面前。我定睛一看,是一柄利剑! 心中开始紧张起来,心虚道:“你这是干什么?” 祖泽治沉声道:“圆圆,你杀了我吧。这样,这样你心里好过点。” 我开始有些站立不稳了,我边往门口退,边道:“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我去接过过,他应该也回来了。” “不用去了。”祖泽治在后面喊道,“三哥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奇怪,嘴巴明明离耳朵这么近,为什么我的声音听起来这么遥远? 祖泽治把剑递到我跟前,眼中泛出泪水,他一字一句道:“圆圆,三哥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死?吴三桂死了? 虽然我担心他担心得要命,可也从来没真正想过他会死的啊! “吴三桂会死?你开什么玩笑?”我狂怒道,“你是不是把过过藏起来了?我和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不要再插一足,好不好?快告诉我吴三桂在哪里?” 祖泽治把剑一丢,伸手扶住我的双臂,面部都要扭曲了,他放声哭道:“圆圆,你杀了我吧,是我的错。我杀了三哥,是我把他推下悬崖去的!我是无心的,圆圆,我是无心的。三哥,三哥他肯定活不了了,我找了一天,只怕他的尸身都被海水卷走了……” “什么尸身?祖泽治你说话用词注意点。”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把他推开好远。 就算祖泽治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不小心把吴三桂推下山崖,我也相信,他一定不会死! 吴三桂还要引清兵入关,还要当平西王,还要入主云南,他还有好长一段路啊。 别跟我说历史已经改写!汉奸就汉奸吧,我已然顾不了那么多,还请老天爷快点把吴三桂还给我…… 卷五辽东掀浪第十八章三桂复活 第二日,唐通又多叫了几百人四处搜寻吴三桂,不光在沿海一带密密查找,甚至还遣船到附近岛屿搜救。可是,连着两日,依旧一无所获。 糟糕的是,如此成百上千士兵浩浩荡荡的行动,非但没有带来有关吴三桂的任何消息,反倒引来了满城风雨。现在,城里的百姓在这样翻天覆地的行动下,很快就传出“吴大帅失踪”的消息。一时间,惶恐密布了整个宁远城的上空。 这样惊天的大事,也很快一级一级传到了个个军官的耳朵中。 当我还在帅府中像蹲雕塑一样坐着,渐渐看着心中那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他们齐齐冲进了帅府。我知道麻烦来了。 ********* 我强忍着心中的失落与疼痛,摆出极不自然的微笑,道:“各位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第49章 其实,心中早已明了他们的意图。 “听说吴大帅失踪了?唐将军,这可是真的?” “唐将军,你派唐通抽调了近千人四处行动,真的是在搜寻大帅?”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吴大帅如何会失踪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展开攻势,我看着他们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时语塞,歪坐在椅子上,不知如何回答。 只是我这样的表情却正好告诉他们,吴三桂确实失踪了。而且情况还很不乐观。 于是,他们接着道: “唐将军,不如上报朝廷吧?如今闹得满城风雨,百姓们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将士们都已经动摇了。长此下去,人心不稳,实在不利于边防啊。” “正是,唐将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吴大帅又如何好端端地失踪了?” “唐将军,不如上报朝廷,吴大帅失踪是件大事,这个我们都做不得主,还是让朝廷来想办法处理这件事吧。” 一时间,众人都劝我立马派人飞速报告朝廷。 这一下子就激怒了我。 正在此时,祖泽治站了出来。这些天他都呆在帅府,不敢离开我左右。只是对于他所说的“吴三桂的死讯”,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如今,他站出来,必然是要把他所说的什么把吴三桂推下悬崖公之于众。鬼话?!吴三桂怎么可能会死? 所以当他站出来的时候,我赶紧一脚把他踩回去了。 我忿忿道:“诸位,倘若吴大帅失踪,上报朝廷,吴大帅就会出现吗?何必什么事情都推给朝廷?”我这一吼,众人稍微安静了些,我于是大声道:“吴大帅之前是失踪了,不过,现在他已经平安回来了。诸位可以安心了。” 此时,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尤其是祖泽治,他双眼瞪得如铜铃一样,眼睛放出厉光。我脸不红心不跳,镇定地正襟危坐。 我怎么能让祖泽治把“吴三桂死了”这样的话说出来?其实,我自己也隐隐知道,只是我不敢面对这个答案罢了。我此时是多么希望历史就是历史,哪怕吴三桂是个大汉奸,哪怕让我这个姓唐的消失也好。 我默默告诉自己,吴三桂他一定会平安回来,所以当这些人一再要求上报朝廷,当祖泽治要把吴三桂已死的消息说出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延缓这一进程,等吴三桂回来,这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祖把总,你把吴大帅找回来了。也该和唐大人说一声啊,省得他还在外面瞎找,倒教诸位大臣如此担心了。”我恶狠狠地看着祖泽治,授意他替我圆这个谎。 祖泽治不明白我为何撒这个谎,在他心里,吴三桂早就不存在了。但他被我那凶狠得要吃人的表情给怔住了,一时竟埋下头去。 他不吭声就好。 我继续道:“前两日夜里,有奸细前来帅府行刺,吴大帅追踪而去,是以失踪了。现在虽然平安回来,却受了重伤,需要好好疗养。”见众人似有怀疑,更加道:“吴大帅受伤不轻,诸位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打扰他了。唐通那边还要劳烦诸位大人去说一声,更需对百姓和将士们言明,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骚动。” *********** “纸包不住火的!”祖泽治努力要把我摇醒,“三哥已经死了。圆圆,我求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 “我还求你不要再说这些了呢。吴三桂不会死,就算你看他掉下去,就算是你把他推下去的又怎样?他武功那么好,没可能会死啊。而且,你找到了尸首吗?谁找到了?他一定是躲起来了,他想看到我紧张他,他以为这样我就不会生气了……”说着说着,眼泪终于涌出来了。 这是我两日来第一次落泪,正是这泪水无情地出卖了我内心的空洞,我恐怕早已相信祖泽治的话,早已觉得吴三桂生还的希望渺茫,只是我还在死撑。 祖泽治受不了我这副模样,额头青筋暴了出来,拳头也捏得格格响。他怒道:“一命偿一命,我杀了三哥,我也没脸活下去。这次,我也要断了你的念想。圆圆,我自己去跟他们说,大不了把我绑到朝廷,就算是此事的交待。” “不可以!”我一把抓住他,“祖大哥,你不要去。我们再等几天好不好?过过他一定会回来的。” 祖泽治狠狠甩掉我的手,道:“圆圆,你理智点。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伤心吗?我和三哥从小一起长大,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但是,我知道什么叫事实……” “你不要再说了。”我泣不成声,“祖大哥,这个世上肯定会有吴三桂的。我们再等等……”我就这样拖延着快要被我弄崩溃的祖泽治。 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吴三桂还是没有出现,兵官们还是有怀疑,但都暂时被我搪塞糊弄回去。直到朝廷派人送军饷前来,指明吴三桂接旨,我才意识到,这已经没有办法再隐瞒下去了…… *********** “吴大帅受了重伤,恐怕不方便出来接旨。”我在前来宣旨的王承恩面前,声音细弱蚊蝇——这个老头不简单。 其余的将士早就满肚狐疑,见我连圣旨都推托,趁势不肯罢休了:“唐将军,吴大帅也在帅府休息了好长时间,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连王承恩也道:“是啊,咱家听说吴大帅受伤了,若不能接旨,咱家去探望探望也是应该啊。”肯定事先就有人向他打了小报告了。 这下子,我是骑虎难下。 眼看着众人咄咄相逼,王承恩的眼神恨不能把我吃下肚去,我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了。吴三桂,他,他真的不会出现了? 他们一步步地逼近,我开始窒息,窒息地听到了吴三桂的声音—— 各位挂心了。没有亲自远迎公公,恕罪、恕罪。 确实是吴三桂的声音啊!我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一身戎装的吴三桂,是活生生的吴三桂站在我面前! 卷五辽东掀浪第十九章惊天秘密 吴三桂的出现让众人大吃一惊,却也让不明就里的众人吃了颗定心丸。个个笑逐颜开道:“大帅,你没事就好。” “大帅伤势可严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让我们大家伙吓了个半死。” …… 吴三桂朝大家拱拱手,说了番话,惟独不看我。 我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眼前这个人儿,确实是吴三桂的模样,确实是吴三桂的声音,可不知为何我就觉得有些不妥,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吴三桂领着众人一齐跪下接旨,然后就派人去清点银两,又派人送王承恩到后面休息,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明明是吴三桂惯常的作风,但他这样的言行,却又显得那么的不自然,倒似装出来的一般。 是了,若是寻常,吴三桂定然要和王承恩这样的大太监套套近乎,怎么今天倒似和他不认识一样,既不慰问,也不客套,直接就让人送他到后院休息,倒让王承恩好没脸啊。 我在旁边冷眼旁观,越发觉得不对劲,等到众人各自散去,堂下再无他人的时候,我才一步步朝他靠近,吴三桂竟往后退了一步,眼睛极不自然地四处乱瞟,我心下越来越不安,叫了声:“过过?” 吴三桂避无可避,只有应承道:“娇娇,我回来了。我没事。” “是吗?”我舒了口气,他叫我“娇娇”,就应该没错啊,他真的是吴三桂啊。我见四下无人,一下子就倒向他怀里,眼泪不自主流了下来:“过过,你不在的日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真的好怕,我知道无论你怎么欺负利用我,我都恨不起来。可是,如果你抛下我,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上,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不过,好在你平安回来了,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过过,不要再离开我……” 吴三桂的手环上了我的腰,越搂越紧,我也紧紧拥抱着他,厚重的铠甲虽然抱起来不舒服,但我多日干涸的心却似逢着甘露,终于重新恢复了生气,我心满意足正要抬头望他那迷人的眼睛,这一望不要紧,我的心瞬间降到了绝对零度,只差震裂了。 那双眼睛,分明不是吴三桂的!吴三桂的眼睛深邃如浩瀚星空,就是难得透出的情意也是隐讳难以捉摸,哪像现在这样,如此哀怨,满是痛惜,却又直勾勾地盯着我? 更加可笑的是,吴三桂分明比我高出一个头,现在却比平时矮了半截! 我突然眼前一黑,就要摔倒下去。 “吴三桂”忙伸手抱住我,大惊失色叫道:“圆圆,你怎么了?没事吧?别吓我!”声音分明是祖泽治的。 我睁开眼睛,似利剑一样透出敌意:“够了!祖泽治!你这是干什么?玩易容术吗?” “吴三桂”眼神闪烁,心虚道:“你,你在说些什么?什么祖泽治,我是吴三桂啊。娇娇,你到底怎么了?” 我恨恨道:“脸皮可以换,声音可以装,可是身高是变不了的!听过吴三桂喊我‘娇娇’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你还想抵赖吗?”我看着他,寒光射入他的眼眸,他的防线很快就瓦解了。在我面前,也只有祖泽治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他颓废道:“什么都瞒不了你……” 我凄然道:“谁让你去扮吴三桂的?天哪,还装得那么像,让我还,还如此空欢喜一场。” 祖泽治闷闷道:“我看到宫里来了人,如果三哥再不出来,他们他们就要为难你了,我一着急,只好……” 我心下稍稍暖和了些,抬眼看他,分明是吴三桂的模样,这让我的心如何不起波澜呢?我痴痴道:“这个世上还真有易容术……” 祖泽治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都没有穿帮,他们都是些粗人,自然发现不了这微小的细节,就连我都差点被他瞒天过海了。他的易容术果然了得! “嗯。 第50章 我当初去学艺,父亲还嫌我学的是旁门左道,可谁料到,正是这旁门左道,今日才派上用场。”祖泽治应道。世事难料,倘若祖泽治跟随祖大寿好生习武,武艺怕是高强了许多,但这样的奇门之术却是肯定学不到了。 我无奈道:“派上用场又如何?难道你还能一辈子装下去不成?”今日这样的情形,吴三桂都不肯现身,莫非他已经真的…… 从惊喜到震惊到失落到看清现实,我感觉渐渐走入了死海,吴三桂恐怕真的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这些天提心吊胆,今日终于尘埃落定。我也终于看到和书本不一样的历史!可却是以吴三桂的死来证明的!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这就是我来到这里追求的刺激?! 突然,祖泽治将我揽入怀中,我分明感受到他激动的心跳,他柔声道:“圆圆,我欠你一个三哥,我就还你一个!以后,我就是三哥,你想看这张脸,我日日扮给你看!” “你说什么?”这话简直就是催命符、简直就是吴三桂死亡通知书。我突然失去理智,给了他一巴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故意杀死过过,然后想取而代之!祖泽治,你太卑鄙了!吴三桂居然有你这样的弟弟?亏他还处处护着你!” 祖泽治有口莫辩,他挨了一巴掌却不退缩,依旧抓住我:“圆圆你冷静点!这府里现在还住着别人!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好吗?等送走那个太监,你想把我怎么样都行。但现在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万一被发现,你,你也会有事的啊……” ************ 没用的。[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17z.] 我的心猛地成了一口枯井。祖泽治不明白他的假扮对我是多么大的打击—— 正是因为他的假扮,我才不得不正视吴三桂已死这个事实。 我所熟知的历史或许并没有改变,因为史书上“吴三桂”这个角色恐怕将由祖泽治来扮演了! 卷五辽东掀浪第二十章心如止水 其实,我再糊涂也知道祖泽治这样毫无城府的人,断然不会故意杀了吴三桂,要取而代之的。我当时只是一下子不能接受真正的吴三桂死了,而祖泽治将变成吴三桂这个事实罢了。 我感觉这就是一出舞台剧,陈圆圆是一个角色,分别由两个人先后扮演了。如今,吴三桂也是一个角色,也换了个男演员了…… ******** 随着王承恩在这里并没有受到预期的礼遇,甚至“吴三桂”竟一开始忘记了他!在我提醒之下,才知道他是堂堂的总管大人。当然,或许在王承恩眼中,这一切都是我搞得鬼,他肯定觉得我和吴三桂沆瀣一气,故意让他出糗的。所以,他第二天就气鼓鼓地领着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回京去了。 不过,此时,我也没有什么心情同他斗,他要想什么办法整我,就只管去好了。我慵懒得有些不愿计较,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 又这样风平浪静过了好些天,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是祖泽治已经习惯于“吴三桂”这个角色,只是宁远的关宁铁骑们就发现这个大帅越来越懒,成天都只呆在帅府里。当然,现在边关太平,也实在没有什么大事。或许,他们以为大帅也有疲倦的时候,需要放松放松吧。 在这段日子,我终于可以渐渐平淡地看待和接受事实。也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仔细问问祖泽治,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觉得就算祖泽治再激动,他也不一定能狠心杀了吴三桂,况且以吴三桂的武功,要把吴三桂推下悬崖也实在有些难度。 祖泽治开始回忆起那天的情形—— 说真的,你走后,三哥就像失了魂一样,他一定很失落吧。无论我怎么打他,他都不还手。到最后,我冷静下来,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了。三哥见我停手,竟起身要走。我就跟在他后面一边喊停一边追,谁知道他居然跑去海边。 他去海边?他自己一个人跑去海边作什么? 我不知道。他跟我说,要我、要我好好照顾你。 他要你好好照顾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这样问他,然后他跟我说他要走。我当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就说,就说他要是敢走,我就和他拼了! 接着呢? 接着我一推他,他就掉下去了。我真的不知道那里是悬崖!圆圆,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把三哥推下去的。真的没有……祖泽治脸色又苍白了,或许这件事对他才是最大的伤害。 我拍拍他的肩膀,苦笑道:“我知道,其实这件事与你无关,祖大哥,你不用再记挂在心里了。” “什么叫与我无关?”祖泽治还不明白。 我啪嗒掉了一颗泪珠,戚戚然道:“是吴三桂一心求死。你不推他,他也会自己跳下去的。” 此时,我异常清醒。就像将死之人回光返照那一瞬间看问题特透彻一样,我这次居然能洞悉吴三桂的动机。或许当我对他彻底失望、当我不再被感情左右的时候,我的双眼也就不受蒙蔽了吧。 吴三桂早就有求死之心了吧。上次在海边和祖泽治所谓的“决斗”,吴三桂故意往剑上撞去,不就是想自杀吗?这次又要故伎重施,不过,他如愿所偿了,他成功地死了。 至于他为何要死,却是不得而知了。因为我不肯原谅他?让他伤心欲绝了?肯定不是。他是为他自己所作的事情感到羞耻?他给自己改名为“过”,莫非就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许的忏悔?以至于他觉得无颜于世,不想苟活于人间?不愿再为清廷利用?这也太偏执了,不像吴三桂的风格啊!像他这样城府极深,心机极重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做出这样的傻事?! 吴三桂,这个男人,到死都让我猜不透。 我忽然萌生了离开宁远的想法,是的,无论吴三桂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选择死亡,我对着宁远已经再没有当初的豪情壮志,更别提那些要成为巾帼英雄的想法。 ************** 此时的我已然心灰意懒。 我对祖泽治道:“祖大哥,大明不能没有吴三桂。要麻烦你装下去了。” “圆圆,你让我一辈子都不回复本来样子,我也愿意。”祖泽治吞吞吐吐道。 这样的话,我如何不明白呢? 我仔细端详着“吴三桂”的脸,和以前那张一模一样,可我再也找不到之前的愉悦与激情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爱上的已经不是吴三桂俊俏的脸庞。 我看着祖泽治那殷切的目光,心中暗道,既然一心帮大清的真吴三桂死了,那么历史上引清兵入关的吴三桂,也该就是这位仁兄了? 那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主人公也是他了?如此看来,他说不定是为了我? 不过,以祖泽治的个性,他日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 是不是该觉得感动呢?我心中一凛,随即摇了摇头,真正的吴三桂已经死了,我这个假的陈圆圆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我回绝了祖泽治,勉强微笑道:“祖大哥,宁远这边就靠你扛了,千万不要穿帮啊。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行的。你一直都想证明给你父亲看,现在,不正是你一展拳脚的时候吗?” “圆圆你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要是穿帮了,你也被牵连进来,那我可……”祖泽治忽而想起我说的话,愣道:“宁远这边?靠我?圆圆,你要去哪?” “我也该回京了。”我颓然道,“和皇太极议和的事情,我还没有禀报皇上呢。” 祖泽治意识到什么,一字一句小心翼翼问道:“圆圆,你这次回去,还会再来吗?” 我抬眼看看他,心中犹如止水。“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忽而带了些怨怼的腔道:“为何,为何三哥这样对你,你还是不能忘了他?我知道,我一辈子都比不过三哥……” 我苦笑地叹息了一声,道:“那你呢?我这样对你,你又何苦放不下?” …… 一只风筝一辈子只会为一根线冒险,“唐圆圆”这只断了线的风筝,该怎么飘就不得而知了…… 卷六宫廷惑乱第一章两个葱头 阔别已久的京城,当我再次回来的时候,颇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我没有急着回皇宫,而是莫名想到了陈圆圆,我原来的那个小姐。不知为什么,我突然非常想见见她。 她应该在吴三桂的家里吧,当初去宁远的时候,听吴三桂和祖泽治提到过的。所以,我毫不犹豫就闯去吴三桂在北京的“豪宅”了。 他的府邸,我原来没有去过,比起田府,乃至当初在南京看到的吴梅村私宅,以吴三桂在大明的地位,住这样的府宅,确实显得寒碜了点。 ******** 我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吴三桂的老爹吴襄亲自出来迎接,邀我上正厅主位上坐了。吴襄从辽东退下之后,就一直赋闲在家。我的到来,让他备感意外:“实在没料到唐将军会到寒舍来,实在是受宠若惊!” 我客套道:“吴老将军为大明戎马一生,我们这些做后辈的理当前来拜会。” 吴襄又道:“老夫听闻唐将军前往宁远监军,不知小儿在那边可好?” 他这话不说还好,简直是根刺一样扎我心上刚刚愈合的伤口。 我顿了好长时间,舒了口气,居然可以自然地装出一副笑脸,道:“吴老将军放心,大帅一切安好。” 吴襄听闻,放下一颗心,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侧眼看他,心底多少有些失望:他的脸圆,吴三桂脸方,他有须,吴三桂无须。想从他身上看到吴三桂的些许印象,竟完全不能捕捉。 他已然两鬓斑白,人到了他这个年纪,都希望享受天伦之乐。可是吴襄非但没有机会抱孙子,还得上演白发送黑发的惨剧…… 我不忍再想,直奔主题道:“陈小姐可在府中?” 第51章 吴襄露出不解的神情:“陈小姐?不知唐将军所指何人?” 是了,之前我才是真正的“陈圆圆”,吴三桂从田国丈手中救下她,自然不会透露出这些事情给吴襄知道,她定然也改名换姓了。 要不是祖泽治在田府见过陈圆圆的相貌,只怕他也会被瞒下。 这下可好,我该怎么说呢? “呃,吴大帅可有妻室?”我冒昧出口,他没有正室是众人皆知,但有没有小妾什么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吴襄又是一愣,捋须无奈笑道:“吾儿只顾着建功立业,到现在都没有妻房,倒把我这个老头儿愁死了。” “真的连妾室都没有吗?”我心想这可如何找陈圆圆? 见吴襄很不自然地看着我,才发觉自己这样问实在太唐突了,于是掩饰道:“哦,我只是好奇,吴大帅已是而立之年,况且功成名就,如何会连妾室都没有?”其实,心里面还是希望他半个妾室都没有。 这可把吴襄给弄郁闷了,他叹了一声道:“是啊,都是我平常太纵容他了,今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由他这样下去!”言语间,慈爱之情,全然流露无疑。 我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他们父子感情果然十分好,这老头儿如何经受得丧子这样的打击? 正想着,堂下忽然上来一人,不是陈圆圆是谁?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只觉见她无望之时,她倒自己出来了。 但见她穿着一件月白缎子掐银线褂子,白绫素裙。干净素朴,更突显了她仙子般的风韵,超然于世。 她盈盈走上堂来,对着吴襄行了个万福,道:“老爷,天麻炖鸡好了,我给您盛上来吧。”吴襄道:“这事你让下人们做就可以了。不需要自己动手的。” “现在是秋天,老爷该多补点。这天麻炖鸡,我在行些。”陈圆圆露出微微一笑,比起在田府看到她的那会儿,她的气色好多了。 她此时抬起头来,正好和我一直盯着她的目光相碰,她浑身不禁一颤,口中喃喃出声,还是隐忍住了。 吴襄赶忙介绍道:“唐将军,这是吾儿的义妹葱头,葱头,快来见过唐将军!”葱头?唐将军?我和陈圆圆同时错愕了。她没料到我怎么从“陈圆圆”变成了“唐将军”,我没料到她原来是以吴三桂义妹的名义留在吴府,还把我“葱头”的名字拿去用了!只是,这样的名字安插在她身上实在是让人叹惋。 陈圆圆正要行礼,被我止住了,让她给我行礼,感觉怪怪的。我对吴襄道:“吴大帅让我带几句话给葱头姑娘,如果吴老将军不介意,我能和葱头姑娘换个地方说吗?” *********** 我和陈圆圆来到她的房中,两人坐了会儿,都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好。 我始终觉得欠她点什么,先开口唤了句:“小姐。” 谁知,她竟打断道:“不要叫我小姐。如今,你才是陈圆圆。不对,是唐将军,我只不过是一个苦命的女子。” 我更加生了愧疚的心,于是解释道:“小姐,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可能误会了。当日,我假冒你,并非要贪图什么荣华富贵,而是妈妈让我替代你,我又不能拒绝。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在田府和你比拼,也是田弘遇逼的!他加害于你这件事,我事先是完全不知情的!” “是吗?”她将信将疑,从我眼中看到肯定的眼神,这才十分优雅地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听白门说了,她说你钟情于冒公子,对吗?”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一句话概括掉了。往事如烟。 “对了,小姐,我一直想问,你如何会被周奎抢过来的?你不是和那个相公私奔了吗(这么久了,我早忘记她那情人叫什么名字了。),对了,怎么又叫起葱头这个名字?” 陈圆圆神色黯淡下来,她发出低低的声音,好不凄清。 “我和高公子逃往苏州,就派人送信给白门,也知道了你顶替我的事情,葱头,这我还是要多谢谢你呢……我和高公子走的太匆忙,他的行囊还在南京,我就和他一起回了趟南京。谁料到,刚返回苏州地界,竟遇上周国丈!” “你们如何会让周国丈抓个正着呢?那高公子呢?” 陈圆圆潸潸落泪:“我看走眼了。大帅救我出来,本来还派人送我去和高公子团聚,谁料到他早已另结新欢……”我暗自感叹,枉陈圆圆国色天香,也会遭遇这样的抛弃遗忘。 我安慰她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小姐,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陈圆圆取下帕子轻轻抹了抹泪,“我只希望一辈子能留在大帅府,服侍老爷,服侍大帅,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隐隐觉得心情低落,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好道:“小姐,以后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吧。我会常来看你的。你当初救我回来,还让我吃好喝好,我一直都没有办法报答你。” 陈圆圆听闻这话,竟睁着她那迷人的水灵双眼痴痴看着我,直把我看得坐立不安。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陈圆圆的表情竟然有些不自然了,她摆弄着手帕,道,“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 卷六宫廷惑乱第二章人心叵测 我一愣,条件反射式的往后一弹,警觉道:“什么事?” 陈圆圆幽幽道:“那日和高公子去南京,我偷偷去看了白门。她告诉我,你倾心于冒公子,也打算随冒公子离开南京,所以把你藏起来了。我,我怕你这一走,田国丈,田国丈定然不肯就此罢手,那我,我就……” “你怕我也学你一样,私奔跑了,最后说不定倒把你给捉回去了?”我接口道。 我看她愧疚地点点头,不由冷笑道:“所以,你出卖了我?” “葱头,是我不对。”陈圆圆楚楚可怜,“我当时真的是一心想和高公子在一起。我知道我不应该让高公子去找田国丈,去揭发你。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干,我真的怕妈妈会再派人来捉我回去,我是迫不得已的……” 我苦笑地冷哼了一声,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这年头,怎么是人就利用我、坑我?被城府极深的吴三桂利用也就算了,谁让我那么傻乎乎喜欢他?可连陈圆圆这样天仙般的弱女子为了自己也会用阴招,当真让人始料不及。 我说怎么田国丈长了顺风耳,或者千里眼,知道通过压迫冒辟疆来逼我就范,弄了半天,有她一份功劳! 此时我本应该跺跺脚,感叹一声,人心叵测。 不过,我居然言不由衷地对陈圆圆道:“算了,你也是因为太爱高公子的缘故。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要是以前,知道她利用我,定然会气得对她大骂一通,或者是为自己的愚蠢无助而落泪。可今日我居然异常平静。也许,经历吴三桂的事情,太多心理上的大起大落,使我反倒对这些小伤害不敏感了。 我的头脑似乎也比平常清醒透彻,没了感情的左右,理性多些了吧。 我心里隐隐觉得,她被周奎发现,搞不好就是因为她和姓高的出现于寇白门和田国丈落脚的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才最终没有逃脱上京的命运,最后在吴三桂的帮助下,可以去寻心爱之人,可却发现那人居然是个负心汉……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报应”。 陈圆圆伸出纤纤玉手拉住我,吐气如兰:“葱头,没想到你如此大量。这更加叫我无地自容了。” 我宽慰她道:“你不要再内疚了。对了,我不是葱头,你也不要再自称葱头了。再怎么说,你是秦淮八艳之首,让别人知道你叫这样一个名字,岂不是失了身份?”猛然发现自己对陈圆圆已经生分了,这样的话说出口,心中便觉得怪怪的。 陈圆圆道:“不是的,我看吴大帅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我同他讲你叫葱头,他就念了好几遍……”说着说着,她和我互望了一眼,只见她的眉宇渐渐敛聚,好久才散开,她嘴唇嚅动几次,才道:“原来大帅是喜欢你,而不是这个名字。” 是吗?吴三桂难道早就已经对我暗暗有意思了?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不过,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转而看了看陈圆圆的神情,淡淡一笑,道:“小姐喜欢大帅?”心中暗叹,她见过吴三桂才几日,居然就也爱上他了。也对,像吴三桂这样俊美又年轻有为的“超级钻石王老五”,我知道他是大汉奸都姑且没有逃脱他的手掌心,更何况陈圆圆?再说,他还是陈圆圆的救命恩人。搞不好不是高公子另结新欢,而是陈圆圆自己想换船。 “可惜他无福消受美人恩了。”我叹道。这是我长久以来,第一次敢拿吴三桂的死来调侃。一切,都已经过去;伤口,正在愈合。 陈圆圆诧异地看着我,我已无心和她闲话叙旧,起身告辞。 ********** 阔别皇宫多日,虽然说皇宫里面的争斗实在恐怖,但我还是奢望从乾清宫多少获取点温暖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在外面玩累了,便会想起家里的温馨的灯光。此时,我也有些怀念乾清宫里崇祯为我准备的“南京小吃”了。 当我踏入乾清宫时,恰好与一人撞个满怀,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太监王承恩。 王承恩看到我颇为诧异,本来是要迈腿出来,现在看到我居然缩了回去。他的眼中透出恨意,转而迅速奔向东暖阁。 我心知有些名堂,深吸了一口气,随他身后也朝东暖阁走去。 *********** 崇祯铁青着脸,坐在榻上,看我过来,正要起身。 我急忙上前去扶他:“皇上,近日可好?” 崇祯居然把我的手拂掉,冷冷道:“唐将军,才几个月不见,连礼数都忘了吗?” 第52章 我心下一凛,顺道往王承恩一望,他则是一副不易察觉的得意样了。我心道,之前和崇祯一直是这样不大分尊卑君臣的,如何他今日一反常态?看情形是有些不妙了。 还是小心为妙。 我只好规规矩矩叩头行礼。 崇祯下榻朝我走来,在我面前停留好久,终于开口道:“怎么样,在宁远待了那么长时间,乐不思蜀了吧!还舍得回来?” 我不由愣了,小心翼翼道:“圆圆是奉命前往监军宁远,又怎敢擅自回朝?” “朕要王承恩去请,你都不回!还把王承恩赶回来了!”崇祯有些生气了,“在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帝?” 王承恩何时请我回宫过?!我抬眼看王承恩,只见他一脸坏笑,这奴才跟了崇祯十几年,把崇祯的脾气定然摸得很透,这种各执一词的事情,我要是一口咬定王承恩并没有传旨,搞不好弄巧成拙,倒让崇祯更觉得我是有心对抗呢。 而且这些时间的相处,我发现崇祯是个很容易被人左右的人,王承恩这阉人定然每日在他面前嚼舌根子,难保崇祯不会对我生些怀疑什么的。 这阉人肯定是公报私仇,妈的,现在是个人就欺负我,不对,是不完整的人也可以欺负我!本来还想着安慰受伤的心,哪晓得处处是陷阱! 只不过,侥幸的是,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唐圆圆了! 卷六宫廷惑乱第三章御前争辩 我抬眼看崇祯,只见他欲言又止,似在进行着什么思想斗争。 我恭恭敬敬叩了个响头,柔声道:“圆圆没有立马回京,是因为圆圆一直谨记临行时,对陛下的承诺,不完成使命,无脸回来见陛下!” 崇祯终于忍不住道:“是吗?你还记得你是有任务在身?朕还以为你只顾着儿女私情,把朕,把大明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儿女私情?我纳闷地望着崇祯,“皇上指得什么?” 崇祯示意王承恩把这个话题接过去,王承恩清清嗓子,扭捏了几下,奸笑道:“唐将军,还要遮掩什么吗?你和吴大帅的事,在宁远可是公开的秘密呢!谁都知道,你住在大帅府里,每日和吴大帅只知道谈情说爱,早把宁远的军政大事丢到外婆家去了!是了,你们中途还谎称回京面圣,却是一起出游去了罢。” 我不由愕然,明明是我一个人去盛京,让吴三桂帮我遮掩的啊,他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出游”了?莫非,他也尾随我去了盛京?对了,当时在宁远城外,他就一语道出我已经和皇太极成功达成和议,他若不是亲临满境,若不是和满洲统治阶层有瓜葛,又如何得知这一机密? 唉,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逝者已矣,再追忆也是惘然。 我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双眼不经意瞥见崇祯,只见他脸色灰沉,双目紧闭,似乎这样就能听不到王承恩的讲话。 看这神情,他虽然恼我,其实还是在意我的。我不禁暗笑,心下已觉有了几分保障,底气十足对王承恩道:“王公公才到宁远一日,怎么就知道这么多?道听途说不可信呢。” 王承恩道:“唐将军别想打哈哈,这宁远城中自然也有人直接向陛下汇报,况且唐将军和吴大帅郎情妾意,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呢。”他故意强调了“郎情妾意”几个字,似乎生怕崇祯听不到。看来,这阉人想顺道把崇祯对我和吴三桂的印象摧毁了。其实,吴三桂和他也实在无怨无仇,该不会为了祖版“吴三桂”没有好好款待他,就借机报复吧? 听他这样说,宁远城中果然也有王承恩的眼线,好在估计这个眼线不是当初在宁远城外围劫我的关宁铁骑中的人,否则把议和的事情捅出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圆圆,空穴来风,岂非无因,你倒是对我实话实说罢!”崇祯有些着恼。 不知为何,王承恩的“报复”突然让我觉得十分愤慨,好歹我也比他们多看三百多年的书,没理由要被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诓骗陷害! 我抵死赖皮道:“王公公说我和吴大帅有瓜葛,倒是拿出真凭实据啊。难道因为我住在大帅府,瓜田李下,就惹来怀疑?那王公公当日也住在大帅府,莫非说吴大帅还有龙阳之癖?”我刚一说完,就发现用词不当,王承恩算哪门子的男人? 结果,这话把幸灾乐祸的王承恩气得半死,把本来气乎乎的崇祯倒逗笑了,我趁机接着道:“皇上,圆圆是有感大明国库罄乏,才拒绝吴大帅另辟新宅的好意,圆圆不能帮陛下筹到饷银,唯有在小处能省则省。若是这样,却平白惹来闲话,那圆圆真是不值了。”说着,我居然自然而然拿袖子擦了擦干涸的眼角,这招是和田妃学的。 崇祯显然有些动摇了,他着急问道:“那你和吴三桂出游又是怎么一回事?” “圆圆哪有什么心思出游?” 王承恩逮到机会,插嘴道:“唐将军瞒过了其他的将军大人,却瞒不过大帅府里的厨子!别人不知大帅在否,厨子却知道!”他一急倒把自己安插在帅府的眼线说出来了。闹半天,原来是这么个角色!定是厨子通过每日做的饭量来确定我和吴三桂是否在帅府。好在吴三桂刚死的那段日子,厨子也要做两个人的饭,否则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我笑道:“那王公公有没有问清楚厨子,我和吴大帅可是同一天走的?抑或是一天回的?” “这……你们是为了掩人耳目,是以错开日期。”王承恩自己解释的都有些勉强了。 “如果是出游,反正已经瞒过了宁远的将领,何苦还一前一后出门,提防谁?况且辽东乃苦寒之地,我和吴大帅游玩什么?王公公以为圆圆在江南水乡呢!” 王承恩不服,又想了一条点子,“如果老奴没有记错,唐将军还曾经有次和吴大帅深更半夜在城郊不知做些什么事情,被宁远骑兵逮个正着!”他的眼线看来还不少啊,看来他已经急了,用词实在过分。 我根本不想再理会他,转向崇祯,摆出委屈的表情,道:“皇上,您难道忘了圆圆是因为何事去宁远的吗?那日,圆圆和大帅就是设计在城外等宁远城中的奸细啊,您如何连圆圆都不相信了呢?”唉,如今奸细已经不消再找,当初神神秘秘、搅得我脑袋疼的事情,现在就这样被我一句话概括了…… 我做势揉了揉膝盖,崇祯见状,赶忙扶我起来。我起身的同时,瞟了眼王承恩,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目光。 崇祯居然歉疚道:“圆圆,朕不是不信,只是,只是,你去了这么久,朕召你都不回,如何让朕不怀疑,而且不管怎么说,你始终谎称回京,然后和吴三桂失踪了好些天……” 我娇声道:“皇上,您忘了圆圆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圆圆失踪就是因为这个啊。皇上,圆圆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用眼神示意站在旁边的王承恩该出去了,崇祯此时已经完全被“改造”了,迅速朝他摆摆手。 王承恩没料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怀揣着一肚子的苦水,只有悻悻离开。 我不失时机喊住他道:“王公公,您就这样走吗?您让皇上和圆圆之间有这么大的误会,却也不道个歉。” “是啊,王承恩,你看你都从哪得来的消息。”崇祯道,“自己去领五十板子,乾清宫也不用来了!” 这话简直是王承恩的催命符,他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 我得意了一把,劝崇祯道:“算了,皇上,王公公也是为您办事,这天下找不到比他更忠心的奴才了,您就饶过他一次吧。” 王承恩听得这话,不由望了我一眼,我报以一笑,心中暗道,就算让你打板子,下手的都是你的手下太监,有个屁用。过不了几日,你又想办法来乾清宫伺候皇上,到时候还不想办法整死我?我索性卖你个人情好了。 ********* 王承恩谢恩走后,我递上皇太极写给崇祯的信,崇祯没料到皇太极居然一口应承了秘密议和,直看得心花怒放。激动地抓住我的臂膀:“圆圆,你怎么做到的!皇太极如何肯答应这样的条件?朕感觉像做梦一样。” 于是我便将我和唐通私自出使大清,如何利用多铎见到了朝鲜王子,如何假借朝鲜和日本的纷争等等大略说了一通。当然多铎和我那一段纠扯的事情,还是被我跳过了。 崇祯听得十分高兴,忽而神情一转,道:“圆圆,照你这么说,吴三桂并没有和你同去啊,如何他也失踪了?” 我一震,倒把他给忽略了,正不知如何应对,这时,忽听荷花姐姐在东暖阁外带着哭腔大呼道:“启禀皇上,田妃娘娘殡天了!” 卷六宫廷惑乱第四章田妃之陨 什么?田妃殡天了?! 崇祯和我都同时大惊失色。他急冲冲奔出东暖阁,出来看到荷花姐姐跪在地上,已经是个泪人了。她看崇祯走了出来,一边叩首一边抽噎道:“田妃娘娘驾鸾西去了。” 崇祯微微有些站立不稳,显然他的心也很乱,未等荷花姐姐说完,就大步出门了。我也赶忙尾随他之后,往储秀宫抢去。 ********** 今日的储秀宫看起来特别苍凉,那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更加为这庄穆的宫殿添上了黯淡的一笔。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悲恸之中,当我和崇祯进屋的时候,都没有人知晓,更别提迎驾。不过,此时,崇祯也不计较这些了,他直往寝宫奔去,还未踏入,就看见好几个御医低头跪在一旁。他一边吼道:“你们跪在这作甚?倒是想办法帮朕医好田妃啊!”,还在众人的惊愕中,他已然抢到床前,拉起躺在上面已然阖目的田妃冰冷的手,喃喃道:“爱妃,朕来看你了,都是朕的错,一直忽略你的病,更不该在这几日冷落你……” 众人山呼万岁,那些御医更是一个个磕头请罪,直到崇祯渐渐接受了面前那毫无血色的田妃已然魂归西天,这才平息下来,不再言语。 第53章 虽然崇祯老婆不只她一个,但毕竟是恩爱夫妻一场,如今田妃就这样悄然无声地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此时的崇祯应该也很愧疚,很遗憾吧。 我茫然地看着生离死别的他们,脑中陡然浮现起吴三桂掉下悬崖的一幕,更觉得一阵阴风吹过,直吹得我心里凉飕飕的,挂在房顶上的四个别致的琉璃灯也摇曳着,伴着宫女们或真或假的哭声,仿佛是冥界的索魂灯。 我有些呼吸窘迫,眼珠子乱转起来,猛然,和一道寒光相遇,我凝神一看,原来是田弘遇。他本来跪在床边,现在崇祯坐在旁边,他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此时的田国丈,苍老了许多,眼角还挂着泪花,颇让我想到一个词:“老泪纵横”,虽然他坏、心狠手辣,但终究是为人父者,多少还是有感情的动物。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算惨了。 我走上前扶他起身,出于礼貌,宽慰道:“义父小心身体,田妃娘娘若看到您这样悲伤,岂非在极乐世界也不得快乐?” 田国丈紧紧握住我的双手,竟然有些热泪盈眶。他呆呆地立了好一会儿,见崇祯还在田妃身旁坐着不发话,便拉着我步履蹒跚出了寝宫。 他仔细端详了我许久,道:“圆圆,你这些日子在宁远可好?那里的风沙大,夜间凉,没有害什么风寒吧。” 我点点头道:“多谢义父关心,圆圆一切都好。只是,田妃娘娘,到底是怎么了?这么突然?” 田国丈叹了口气,放低声音道:“娘娘的身体一直就不好,前些日子,又因一件小事触怒了圣颜,以至于耿耿于怀,竟然就这样恹恹地去了……” 我心下暗自为田妃扼腕了一把,只为了崇祯的几日冷落,就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了。她,周皇后,后宫的嫔妃们,个个为皇帝生,为皇帝活。崇祯不经意的喜怒哀乐就影响了一个人的生命,唉,倘若我也是其中一个,非得把这样的局面扭转过来,可不能就这样平白枉死了。 不过,说到崇祯,或许在百官面前没辙的他,似乎唯有在后宫中,才凸现出他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地位…… 我正想着,田国丈则道:“圆圆,如今老夫就只有你这么个贴心女儿了。你可要好好争口气啊。现在皇后那边,指不定想把我们田家连根拔起,圆圆,你可要留神……” 他也算是刚死了女儿,怎么田妃尸骨未寒,他就又开始惦记着他的地位了?我就说他哪里会平白无故这么关心我,只因为我成了他荣华富贵仅存的筹码。 我不屑与他讲话,却还是假意应承道:“义父放心吧,他们想扳倒我也不容易。” ********* 田妃到底是贵妃,在崇祯为数不多的妃嫔中,他最宠爱的就是田妃了。所以,现在虽值国难,田妃的丧葬还是不能寒酸。 田妃的陵墓在昌平州天寿山西南动工了,我看了设计图纸,陵墓地宫隧道长十三丈五尺,宽一丈,深三丈五尺。地宫分为前后两层。第一层是享殿,共三间。殿内将用于陈设各种祭器,及存放田贵妃生前使用的器物衣服等。第二层石门内是安放棺椁的大殿,共九间。中间将设石床,高一尺五寸,阔一丈,用于安放贵妃的棺椁。 整个陵墓并没有设计地面享殿,崇祯让人在其墓地四周多种植松柏。 原本我还不觉得什么,但听他这个提议,不禁心有些凉了,明十三陵中属于崇祯的思陵,那红墙之中遍布的粗壮松树,突然浮现在我面前。 我记起来了,思陵好像就是田贵妃的陵墓!李自成进京,崇祯上吊之后,有几个乡民将崇祯和周皇后殓入田贵妃墓内,演变成了今日的思陵。崇祯万万料不到,今日为田妃下葬之地,就是他日自己的长眠之处。 我心中好不感伤,不由道:“田妃娘娘贤良淑德,待人以慈。皇上还是将地宫修得好些吧!” “不可!”未等崇祯点头,却有一人高声喝道,我和崇祯抬眼一看,原来是周皇后。 她端端正正走进乾清宫,恭恭敬敬朝崇祯行了个万福,然后微斜凤眼瞄瞄我。来者不善,田国丈说得不错,周皇后恐怕要拿我开刀了。 我只好毕恭毕敬行了宫礼。 她根本不拿正眼瞧我,甚至也不示意我起身,径直朝崇祯走去,一边道:“皇上,如今正值国难,实在不宜耗费国库、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就算田贵妃她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皇上因为她而引起天下百姓的怨言啊。” 她倒是说得好听,我心中暗道,她要是知道自己以后也要睡这穴里,看她还会不会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崇祯一时犹豫不决,习惯性地看我的眼神,见我仍旧跪在地上,便道:“圆圆,你怎么还跪在那,也不嫌地上凉。” 我正要起身,谁知皇后又断然斥道:“慢着,哀家可没让你起来呢。”这话让我心下大骇,周皇后吃了豹子胆了?是皇上叫我起来的,她也敢驳斥? 卷六宫廷惑乱第五章众矢之的 周皇后不紧不慢朝崇祯道:“皇上,臣妾是受诸位大人之托,前来规劝皇上的。” “哦?爱妃要说什么?”崇祯和我同时瞅向周皇后,直觉告诉我,肯定和我有关,而且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周皇后倒是还要把我和崇祯的胃口吊足:“如今,满朝文武、上上下下都为了一件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呢。他们不敢越俎过问皇上的私事,却又个个急得火烧眉毛了,所以才来央求哀家向皇上进言。” “爱妃到底所为何事啊?”崇祯终于把精力全放在这个问题上了,根本忘记我还跪在那冰冷的地板上…… 周皇后语出惊人:“臣工们希望您能将陈圆圆逐出宫门!” “什么?”这话对于崇祯和我简直是晴天霹雳。我心说周皇后你也太快了点吧,田贵妃才死,你就急着把我这颗眼中钉拔掉,当真是雷厉风行啊。 “陛下,陈圆圆乃是秦淮歌妓,身份实在低微。先前是以田妃妹妹的身份进入皇宫,臣妾念在和田妃的姊妹情,念在陛下惜才之心,也就处处遮掩下来了。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皇上将一名秦淮歌妓金屋藏娇已是人尽皆知。陛下,如今正值国难,虽然陛下是抱着爱才之心,但满朝臣工会如何想?天下百姓又如何想?他们一定以为陛下沉迷酒色,耽于国事,这如何让大明上下齐心协力?”周皇后还来个苦口婆心了。说得真好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风不是从她那里漏出去的才怪! 她老人家几时和田妃有了姊妹情?咋说起话来就这么的中听,一点也不脸红?看来宫里的女人们都非常熟练地掌握了“言不由衷”。 果然,崇祯显然认为皇后说得是实情,不由露出担忧的表情,道:“爱妃,圆圆的事情当真传到众人耳中?这可实在是令人头疼。” 他深深地忘了我一眼,道:“只是让朕赶圆圆出宫,却是万万不能。”我回敬给他一个内敛的微笑,他受到了鼓舞,继续道:“圆圆为朕分忧解难,是大明大大的功臣,没有她,也没有大明今日安稳的局面。朕断不会做这种事情!况且,她如今不是什么秦淮歌妓,而是我大明的唐军统领,是大明的栋梁!” 周皇后充满怨恨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对崇祯再次规劝:“陛下,说到这唐军统领,就更不了得了。您让一个江南歌妓正大光明地走上朝堂,和诸位大臣列于一班,您教那些儒臣武将如何自处?我大明朝的第一个女将军却是个最不入流、最为人不耻的歌妓,陛下,这若是传扬出去,可是普天下最大的笑话!如何载入史册?如何向子孙后代交待?”她已经越说越激动了。 崇祯低下头,缓缓道:“不要再说了,无论如何,朕也不会让圆圆失望。” 我情不自禁插口道:“皇上,圆圆能得您如此袒护,今生也算无憾了。” 周皇后简直气急,她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崇祯却朝她摆摆手,周皇后只好又憋了回去。她在旁边站着,趁着崇祯埋头叹息的时候,忽然对着门口使了使眼色,我觉得后面人影一闪,似乎有人奔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一片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都似在哭喊着,口中叫唤着皇上。崇祯被这声音骚扰了,刚抬起头,一群人已经抢了进来,通通扑倒在地上。 这些人,都是位高权重的大臣,大部分我都是见过的。有大学士周延儒、陈演、范景文,给事中方士亮,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张国维等一批大头,在这些人当中,也不乏我较为钦佩,或者较为相熟的。如大学士谢升、之前一起去盛京的马绍愉等。他们倒也来批驳我?此时颇有种对人情冷暖的凄凉感悟。如今我也算是虎落平阳了,当真是兵败如山倒啊。运气背到家了。 来者不善。崇祯警觉地站了起来,慌张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无端端就闯到乾清宫来了?这皇宫也容你们这样乱来?”他不由看了眼周皇后,这些大臣自然不能自发闯入禁宫,若非周皇后示意,哪里能这么大胆?不消说了,定是刚才她见苦劝皇上不行,找人去把这些早就等在外面的大臣通通召进来。要是崇祯到这份上了,还不怀疑周皇后的用心,也确实傻了点。 周皇后被崇祯的眼神瞧得不安了,也跪了下来,当着众人面恭恭敬敬道:“陛下,是臣妾让诸位大人进来的,您要怪就怪臣妾吧。” 这句话不说还好,立马引起了众人的“同仇敌忾”,一个接着一个道: “此事娘娘无须揽在身上,是我等要来面圣的。” “是啊,皇上,如今满朝上下都传得沸沸扬扬,这个陈圆圆是江南名妓,实在不宜留在宫中啊。” “正是。如今江南秦淮、苏州一带也盛传田国丈把秦淮八艳之首掠入京中,倘若被江南那些仕子知道,是皇上藏于宫中,这可如何塞住悠悠之口?” 第54章 典型的周奎派,说得好像周奎这个老鬼没有虏劫过一样。 “是啊,陛下。这个陈圆圆无异于商纣的妲己,无异于周幽王的褒姒,无异于颠覆大唐的杨玉环啊!” “陛下,如今大明上下一片水深火热,陛下万万不能让百姓再借此生事,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啊!” 其实,这些人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把我比作妲己?比作褒姒?我有那么强嘛。 诚然,如果百姓知道崇祯在这个时候还在打江南一个卑微妓女的主意,当真造起反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众人开始劝道:“皇上,与其等百姓们来质问,倒不如先把陈圆圆逐出宫去,以绝后患啊。” “把田国丈法办,才能堵住人们的口啊。” “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陛下,请勿犹豫啊。” …… 这些人放肆的喋喋不休终于再次把崇祯挤上了崩溃的边缘。我觉着他很早就对他们产生了畏惧的心理。似乎做主的不是他,而是这些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人群。陈新甲的下狱,议和的作罢等等一些事情,很大程度上说明崇祯是个经不起别人嚼舌头的,他已然开始晕眩。 此时,我真的怕他抗不住这些人的死磨硬劝,一口气就应承下来。好在他还是在几番挣扎之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诸位请回吧,朕自有计较。” 我长舒了一口气,崇祯能力扛众议,着实不容易。 众人却急了。 突然,谢升把目光转向我,恳切道:“唐将军,你倒是也好好劝劝陛下啊!” 我不由一愣,要赶我走还让我劝他? 此时,马绍愉也道:“是啊,唐将军,你倒是劝劝陛下将那陈圆圆快快送出宫啊!” 这话一出,崇祯、我、周皇后,还有一些人都放电般盯上了马绍愉,我突然抓到一个救星,是了,陈圆圆又不是我一个! 卷六宫廷惑乱第六章心向崇祯 周皇后简直是要抓狂了,她呼吸急促起来,冲着马绍愉道:“马大人,您在犯什么糊涂?你眼前这个唐将军就是秦淮歌妓陈圆圆!” 此话一出,马绍愉和谢升以及零零散散几位大人不由色变。看来,周皇后功夫做得不到位啊,都没有和他们讲明白就把这些人给召来了。 底下一个大臣引导诸人道:“让一个卑劣的妓女担任什么统领,和列位大人同在朝堂之上,诸位不觉得可耻吗?这事情要是让天下百姓知道了,如何得了?我等如何对得起太祖皇帝,如何对得起大明朝啊?” 顿时诸人附和起来,谢升本来似乎有些意见,但听得这话,转念一想,便沉默了。 “陛下,趁现在天下的百姓还不知晓,江南的仕子还不知田国丈把陈圆圆送入宫中,更不知陈圆圆竟然荒天下之大谬,成了什么将军,赶紧将陈圆圆逐出皇宫,将田国丈法办,以儆效尤啊!” “是啊,陛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倘若陛下一意孤行,到时就算再发罪己诏,也于事无补啊!”…… ——我的天,这是在跟皇上,跟大明天子说话吗? 我怒目相对,真想狠狠拍拍桌子,痛斥他们一顿。说句实在话,我并非要死皮赖脸留在乾清宫,甚至我根本就有些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些纷争。 但看到地下这一片声泪俱下的大臣,我心中不由觉得无限悲哀、不尽忿恨。为什么他们就要计较这些呢?如果说之前以为崇祯沉迷酒色,把个歌妓留在宫中,实在伤风化,前来规劝也是理所当然。但如今他们明明知道,这个“陈圆圆”并非为崇祯唱小曲,而是为他出谋划策,为他奔波的“唐将军”,怎么还要一个劲苦谏? 有个肯为大明卖命的女人有什么不好? 我并非要享受什么所谓的“荣华富贵”,事实上也没有。 更何况我明明知道,这是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朝局,我都坚持留下来。可他们现在非但要否定我所有的努力,还要这样贬低我,非要恶狠狠把我赶出皇宫,我心中便越发觉着一定要和他们对着干,让我走?我偏要留下! 我斜眼看周皇后,她正望着崇祯,我似乎看到她那不显山露水的外表下一颗砰砰跳得正欢的心,她肯定觉得崇祯就要被说动了,这个天子就要屈服了。 若是从前,她猜得确实不错。可是,今天,她失策了。 崇祯在这样的轮番轰炸下,居然还是坚持到底,他难得地大吼一声,拍起了桌子!对于他这一举动,我都始料不及。 崇祯本是个极易受人影响,极容易动摇的人,人云亦云,缺乏一个皇上应该有的魄力。 我记得吴三桂“生前”,在最后那个夜晚对我说的话,他说崇祯虽然人好,可当皇帝,却始终差了点。虽然当时我很生气,可后来仔细琢磨,却知道此言非虚,甚至在崇祯怀疑我和吴三桂时,隐隐对他感到失望。 众人赶我出宫,他之前一直立挺,对于他来说已然是极大的不容易,我想着大臣们再劝下去,他必然会渐渐认同了他们的话,就算他心中再对我有好感,在众人的逼迫和规劝下,他终究还是会像对待袁崇焕、对待杨嗣昌、陈新甲那样,忍痛选择放弃。 没料到他如今敢公然反对众人!终于想起利用自己皇帝的强权! 他沉重地抛给我一个凄迷却又坚定的眼神,嘴唇嗫嚅抖动着,拳头也握得咔咔响,此时,我本来平静如水的心不禁起了波澜。崇祯如此待我,作为一个末代皇帝,被群臣欺压的皇帝,为了我而痛苦如斯……此时,我对他竟生出一丝依恋之情。虽然留在他身边,将走上飞蛾扑火的不归路;虽然继续帮他,也许终究是于事无补;但我今时今日,承他这般维护,心中不由打定主意,我非要留下来不可!更何况我的命是我自己的,凭什么让这些人来左右?凭什么我就要被所有人都算计一把? 我揉了揉膝盖,坚定地站了起来,在众人诧异、皇后惊忿、崇祯茫然的眼光中,不慌不忙地环视了一圈,冷笑道:“列位大人,究竟为何要把圆圆赶出皇宫?只因为听说圆圆是什么秦淮歌妓?”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周皇后对我的态度显然不满,终于忍不住声第一次正面和我针锋相对了,“你是什么身份,就这样无视礼数?皇上是爱才心切,才让你担当女军统领这样的重任,皇上一直被你蒙在鼓里,如今真相大白,岂能容你这样污淖的女子惑乱宫廷?皇上生性天悯,不追究你欺君罔上、胡作非为,你不磕头谢恩,乖乖出宫,还要在此胡搅蛮缠?” “娘娘请息怒。”我款款施礼,莞尔笑道,“圆圆是有冤要诉,敢问各位大人,敢问娘娘,如何就认定圆圆就是那秦淮河畔的歌妓陈圆圆?只因我也叫圆圆?” 这话出口,崇祯和皇后不由都竖起了耳朵,擦了擦眼睛,皇后见诸人已经开始有些动摇,甚至窃窃私语,赶忙发话:“怎么?你觉得这还能赖掉的?” 我心中嘿嘿暗笑,不巧,我就是要赖掉! 周皇后接着道:“可惜啊。田国丈新收义女时,在场的不少大臣,应该都在场亲眼做了个见证吧。彼时,你风光无限,谁不知你是秦淮八艳之首啊?”她说着还讽刺地笑了笑。 “娘娘抬举了。圆圆想问,在场诸位有谁见过田国丈义女的真面目?有谁见到过那陈圆圆和我长得是一个模样?” “是了,她是带着面纱啊。”底下开始小声议论。 我不由暗暗得意,满朝上下,知道我唐圆圆也是秦淮那个陈圆圆的根本就数不出来,女子重名也很正常,我继续道:“就算圆圆是那日献艺的女子,也不表示圆圆就是秦淮歌妓啊?田国丈可有向诸位提到过?”不知是田国丈早料敌先机,还是另外打着什么算盘,他确实没有向除了田妃之外的其他人正面回答我的身份。 “如果列位大人还没忘当日的情形,应该记得周老大人也带了个陈圆圆来吧?啊,周老大人还说他是从苏州把陈圆圆找出来的呢,说那才是真的。”我瞄了眼皇后,高声道。 周皇后脸色微变,死撑道:“不过,哀家听说你们比试过,认定那个是假的。且不论谁真谁假,你们同台比试,自然都是一样的货色。” “娘娘此话岂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难道通晓音律,通晓辞赋,就不能在人前展示了?圆圆记得大唐玄宗时,杨贵妃和歌女永新同台演出,岂不是说杨贵妃和歌女也是同一级别?……圆圆既然不是诸位口中所说的秦淮歌女,那么,也就不需要赶圆圆出宫了吧?” 我微笑地看看诸位大臣,他们已经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感觉这似乎就是一场闹剧。 周皇后既然出手,就必须坚持到底。她有些不顾母仪天下的风范了:“你说你不是秦淮歌女?当真么?要不要哀家到江南去找些仕子回来对质?是不是要哀家到秦淮九曲去寻那些鸨儿来相认?江南盛传陈圆圆掠入京中,如今这样不了了之,诸位大臣任其继续下去,将来东窗事发,证实她是真的陈圆圆,岂不是给陛下带来天大的乱子?各位岂非要后悔迭迭?” 国事不能开玩笑,正所谓宁可错杀一千,不容放过一个。我反正身份未明,为了大明的局面着想,还是逐出宫去比较保险啊。 似乎赢面又发生了扭转。 我深吸一口气,并没有觉得艰难,我毕竟不是陈圆圆,怕什么?[手机电子书17z.] 卷六宫廷惑乱第七章真假对峙 “皇后娘娘,莫说江南仕子不知晓此事,就算知晓,也不见得会为了陈圆圆闹事,即便是闹事,那也是为了真圆圆,那掳掠之人,不是田国丈,而是周老大人!”我把矛头直至周皇后。 “放肆!” 第55章 周皇后被我如此的无礼给激怒了,准确说是震慑了。殿内登时一片哗然,群臣开始瞪圆了眼睛,看着我二人,倒没有人发话了。 我继续道:“圆圆是斗胆放肆,但圆圆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明的江山放肆。既然娘娘和诸位大人担心江南仕子因陈圆圆之被掳而言辞激切,担心外人以为陈圆圆在宫中而对皇上离心,那就还外界一个陈圆圆便是!只要真的陈圆圆站出来,还有谁会疑心陛下沉迷酒色?!” “呵!是吗?那你倒是把那真的陈圆圆找出来啊!”现在已经演变成我和皇后两个人的“战争”了,崇祯也张大了口成了旁观者。 周皇后肯定以为真的陈圆圆早就死了,可惜啊,“正是,圆圆偏巧知道陈圆圆的下落。” “是吗?那倒是带上殿来看看。”周皇后竟然一点不畏惧。 我也管不了许多了,反正陈圆圆本就不在皇宫,让她回江南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吩咐荷花姐姐(田妃的人)带人好生去吴府将陈圆圆请来。 ***************** 不一时,陈圆圆来了。 她上身穿着鹦哥绿的绸缎褂子,下身是雪白的纱裙,盈盈走上殿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我脑中不禁闪过那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好一副令人相思的模样。 陈圆圆轻敛衣裙,俯身下拜:“陈圆圆拜见皇上,皇后。” 崇祯揉了揉额头,咳嗽两声,问道:“你当真是陈圆圆?”他不禁拿眼睛望我,竟多少透露出怨怼之色。 我心下一凛,是了,当初我在他面前承认是歌女,是陈圆圆。现在竟自己打自己嘴巴,初时可能他还以为我是一心要留下来胡诌的,哪知道现在还真弄出个美若天仙的陈圆圆来了。 陈圆圆缓缓点点头。 在场的大臣们也啧啧发出声音,一些人便道确实是周国丈当初领来的陈圆圆。 我看崇祯的脸色并不大好,必是觉得我有心瞒他,倒觉得心下有些愧疚,于是赶忙插话道:“如今真相大白,陈圆圆其实是另有其人,并且从未进过皇宫,这些对皇上不利的言辞不攻自破,诸位也可放心了。卑职继续留下来担任唐军统领,诸位也没有什么意见吧?”我说这话意在表明我是心在大明,并适时地抛给崇祯一个肯定的眼神,终于从他眼中看到喜悦的神色,这才安心。 周皇后经此变故并未气馁,见众人不再反对,便开口道:“如此看来,竟是一场误会。既然真的陈圆圆并未藏于宫中,外界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哀家也就放心了。”她的方向盘倒转得快! “只是,”周皇后语峰一转,“唐将军既然不是陈圆圆?那又是何许人物呢?”她转头问陈圆圆道:“你起来仔细看看这位唐将军,你可识得?” 陈圆圆并未起身,低头支吾道:“识得。乃是圆圆在秦淮时的婢女。” “婢女?岂非说唐将军连歌女都算不上?却是在烟花曲巷之地最下层?”周皇后高声讥讽起来。 我不明白陈圆圆为何要这样说?当真是因为在圣颜面前不敢说谎?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有些光火,微微停顿,辩道:“不错,我是当过她的婢女,但是那是因为我深受重伤,陈小姐好心救我收留我,这才勉强当了半个月的丫头。敢问诸位,一个下贱的丫头,也懂得诗词歌赋?懂得治国之道?” “那你倒是何许人物?这宫中却也容不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周皇后终于一语击中要害。 这倒是了,我现在竟然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总不能说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吧。 我瞬间成了焦点,每个人都十分好奇我这样的女子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无论从哪方面看,我都和寻常女子有着本质的不同。 该说一个什么样的身份?似乎能造就出我这样的女子,肯定得是名门望族,但如果是大家族,我又怎么能随随便便信口开河? 众人开始有些焦急了,包括崇祯都催促起来,想来他也也急着等我这个“谜”揭底。 “我,我是”在那一刹那,我看到周皇后略微得意的笑脸,看到陈圆圆不易察觉的怨恨,我恍然忆起在吴府陈圆圆的神情,莫非她如今钟情于吴三桂,反倒故意要置我于不利之地?不知是陈圆圆不敢欺君罔上,还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她有前科,毕竟我被出卖多次了啊。 我脑袋空空转着,一咬牙,狠心道:“我是外番的公主!”索性来个轰轰烈烈! “公主?”所有人的血管都要爆了,崇祯差点就要跌到桌下。 还是周皇后最冷静,她冷哼道:“那真是奇闻逸事,公主跑到烟花之地当丫头?敢问是哪国公主啊?” 我脑子噼里啪啦转了一圈,随口道:“琉球,我是琉球国的公主。” “黄大人,琉球国有这样一位公主?”周皇后对着一人道,那黄锦即将去南京上任礼部尚书之职,之前担任着京师的礼部侍郎,对外关系这一块是他的业务范围内,料来比较熟悉。 黄锦恭恭敬敬答道:“琉球国位于东南大海中,乃我大明之藩属,本有山北、山南、中山三王,后山北、山南王均为中山王所并,本是两岁一贡。” “哀家问的是公主之事。”周皇后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这个,”黄锦开始吞吞吐吐,“自崇祯四年后,因大明多事,琉球国的使臣惮行,已不通中国。” 天助我也!我随便胡诌个琉球公主,只是想着琉球乃是边陲小国,人家有几个公主也没有人注意,如今,黄锦的话竟否决了《明史》所载的“迄崇祯末,(大明与琉球)并修贡如仪。”,也就是说,琉球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大明无从知晓;而我是不是琉球公主,更是无人证实! 卷六宫廷惑乱第八章琉球公主 “怪哉!”崇祯好长时间才蹦出一句话,“如此说来,琉球近十年都不曾遣使朝贡?礼部竟忽略了?”他是皇帝,要考虑的事情太多,进贡的国家也多,时间又不一,忘却有个琉球国许久不来,倒也说得过去。可是礼部那么多官员,负责“外交”的一大把,怎么也忽略了?究竟是琉球国惮行,还是大明臣子的懒惰? 一时间,气氛凝结。 周皇后可不甘心我就这么白白捞了个“公主”这样堂而皇之的身份,那她也实在是偷鸡不成反失一把米,非但没把我打到,倒助长了我。她咄咄逼人道:“你既是琉球国的公主,两国不通音讯已久,你又如何来到中国?你若真是琉球国的公主,倒是说说琉球国的状况,也让诸位大臣看看对与不对。” 我清清嗓子,把《明史》当中有关琉球国的一段细说了一遍,“我琉球古国本有三王,皆已尚为姓,山北最弱,中山国最强。洪武五年,太祖皇帝命人前往我国,我中山王始入朝纳贡……”我从洪武、永乐,说到正统、景泰,一直到嘉靖、万历,把大明和琉球的外交史大致说了一遍,鉴于自己这段时间的重大发现——史书总是靠不住的。所以,言多必失,有嫌隙、值得推敲之处都被我一笔带过。 好了,现在该说说我为何会出现在大明,这个,虽然胡说有一定困难,但琉球这十年来的状况,大明无人知晓,这又让我有了很大的发挥空间。 我抹了抹发梢,整了整衣衫,动情道:“诸位大人不知道,我国近年不曾进贡,并非因畏惧大明多事,而是我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无法抽身那!”(我这一句话也算说得到位了,既帮礼部诸臣解脱干系拉近好感,又让人觉得我这个真正的琉球公主是大明的忠实臣属。) “日本国自万历四十年以劲兵入我国,掳我先王(应该是现在琉球王尚丰的老爸尚宁),迁我宗室,其后虽蒙大明圣恩,我先王乃还,但自此日本国侵扰不断,我国休养未久,又连遭洗劫,崇祯五年,我国本打算朝贡大明,竟被日本国平白抢去,还杀我使臣,自此以后,遣使奉贡不敢再提……”我轻轻叹息,说得有板有眼,连和我相处这么长时间的崇祯都不由半信半疑了。 “我父王一直钦佩中土文化,从小就找了师傅教小女子诗词歌赋,除此之外,小女子倒也略习过一些治国之策。我父王年事日高,始终认为不能遣使入贡乃是人生憾事,遂遣小女子率众前来大明,入贡请封。哪知在海上,遇上日本那些倭寇浪人,小女子被迫投江,后来不知怎地就被陈圆圆小姐给救了。当时,小女子遭此变故,贡奉凭证俱无,无法表露身份,冒昧说出来,只怕是弄巧成拙了,故只有隐姓埋名。偏巧田国丈来到南京,怜悯小女子,并认做女儿,这才有幸见着皇上,以期有朝一日在皇上面前将这本末说清。谁知皇上委以重任,小女子受宠若惊,倒将这正事给忘了。更不料天朝体严,小女子陡然说出身份,无从证实,更怕唐突了圣颜,只好先按下不表。哪知竟无端端生出这些事端……”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不知哪个地方有漏洞,只是崇祯自然不会拆穿,在场比较知道我“底细”的也就陈圆圆了。 我看了眼陈圆圆,这个天仙下凡的女子,却是怎样的心?她到底是帮我还是想顺道阴一把?我想我是被阴怕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设法讨好她、稳住她,我对着崇祯道:“陈小姐实在是好心肠,收容我,待我如姐妹。倘若今天这事牵连到她,那小女子宁愿代她受过!” “这个,既然陈圆圆并没有进宫,自然是毫无干系,朕派人好生送回江南吧!”崇祯已经被我说得云里雾里,好半天才说话。 陈圆圆听了这话却是不干了,她忍不住开口道:“圆圆不愿回江南,圆圆恳请陛下允许圆圆脱去乐籍。” “既然陈姑娘不愿回南京,那朕也不勉强。 第56章 只是,陈姑娘已有落脚的地方?”崇祯关切道。 “圆圆蒙吴大帅不弃,收入府中,圆圆只希望陛下能恩准圆圆一辈子服侍大帅!”陈圆圆轻慢道出,却让在场诸人再次哗然。我更是再次对这位陈圆圆刮目相看:此话说得是实情,可短短数语,却处处引导诸人以为吴三桂是将她收房了。这下子,岂不是免费登了个广告?更在御前留下这话,还让崇祯给做个见证? “哦?是吗?吴三桂平日里不近女色,没想到,哈哈,没想到。”崇祯轻松笑道。还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看来他对于我和吴三桂之间是否有瓜葛还是持着保留态度。 我心中暗叹,吴三桂若是在世,陈圆圆这样一闹,吴三桂没那心思也不得不“弄假成真”了。 正在此时,底下一个大臣站了出来,兴奋道:“微臣有一主意。既然陈圆圆是吴大帅的爱妾,倒不如将此事诏告天下,更说是皇上玉成这美事。一来,陈圆圆藏于宫中之谣言无从插针;二来,也可昭示皇上体恤臣属之心。” “妙啊!近来边关太平,倒也可召吴三桂回京,让你们二人团聚几日!”崇祯一扫阴霾,为此叫好。 不行?!天哪,这怎么可以!吴三桂已然不是吴三桂了,倘若不召回京师还好,一旦祖泽治发现这个陈圆圆和他认识的陈圆圆不同,岂不是该天下大乱?更糟糕的是,倘若有人知道这个吴三桂也不是真正的吴三桂,恐怕乾坤都要大挪移了! 卷六宫廷惑乱第九章难承恩宠 “万万不可!”在一片赞成的声音海洋里,只有我突兀地叫了出来。顿时,堂上鸦雀无声。 陈圆圆本来温和如水的面庞突然射出从未有过的凌厉目光,直要把我的骨头给穿透了。那冰冷的寒气,仿佛化成一把利剑以光速直插我心底。莫非吴三桂在她心中竟变得这样重要?只这一句话,就这样令她恨我彻骨? 我这边还没招架过来,却看崇祯也纹丝不动地盯着我,眼中隐隐包藏着怀疑、困惑、质问。 我挠挠头,解释道:“辽东虽无大事,召吴大帅回来是不是冒险了点?” “叫他回来数日料来也无甚大碍,吴三桂也过了而立之年了吧,好容易能有个中意的心上人,朕说什么也要让他回来歇息几日。”崇祯故意把“心上人”三个字说得无比重。 众人便又附和了一圈。 我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登时软了。完了,只不知要捅出什么样的篓子。 陈圆圆白白拣了个名分,高兴之余,除了谢恩,倒也不再计较其他,衣褶裢裢退了出去。 在他们看来,这件事情到此就结束了。——只有我知道,这兴许是个开始。 大家都被整得疲惫不堪,脑袋里像塞了几床棉絮,扯不清楚。至于要不要派人去证实我的真实性,或者遣臣前往琉球以传圣德,那都是后话,现在谁都不想在继续这个持续了好长时间、又毫无意义的话题。 崇祯摆摆手,示意他们也都退下。 也朝刚才风头尽显的皇后皱眉摆手,皇后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道:“虽说,虽说你也许不是歌妓,但身为大明将军,或者说是外番公主,住在乾清宫里也终究与礼制不合!” 皇后这话,让本来退出去的大臣们又缩脚回来,我心说,这女人怎么就非要和我过不去?明明已经惹了一身臊,还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不成?也好,给我修个园子让我住出去,也好过每日在这里被你暗害,费那么多心机,搞不好最后还被毒死了…… 我还没把算盘打完,就瞥见众人瞅瞅崇祯,再瞅瞅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心中不禁叫苦,口上却说不出话来,周皇后这话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我和崇祯有一腿?!我此时只有拿眼神“哀求”、辩白。 这下子,一个偏向皇后的大臣更道:“倘若唐将军是琉球国公主,那实在不宜担当女军统领一职。我大明的将领岂能由他国公主担任?这岂不是笑话?” 岂料谢升看我一脸苦色,竟忽而有了计较,上前笑呵呵地对着崇祯作揖:“唐将军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倘若因此身份不能为我大明所用,我大明岂非是痛失英才?微臣斗胆恳请皇上纳唐将军为妃,昭示天下,大赦百姓。如此,一来可和琉球世代修好,以彰我邦仪;二来,百姓得以减免刑狱,安分守己;三来,唐将军即是我大明国母,自当为大明戮力效命,岂非一箭三雕?”此言一出,我差点没有晕过去。他自以为是的认为我和崇祯是早已“暗渡陈仓”,就等人站出来提出此事,他倒还找了如此好的理由! 马绍愉见状,也站了出来见缝插针:“是了,是了,相传商朝武丁王后妇好,乃是其朝的大祭司,更是位骁勇善战的女英雄。唐将军当与之媲美了。” 皇后的脸刷地绿了,她没有料到会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我想我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崇祯听了这话,本来已然困倦,现在倒冒出了生气。 众人见风使舵,一时间气氛活跃起来。此时,颇有种苦中作乐的感觉,就像那首诗所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些人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国家危亡,还想着这么大张旗鼓搞什么纳妃?当真是臣子不知亡国恨,关内犹奏天香韵。(题外话:《天香凤韶之曲》是皇后册立时用到的礼乐) 我抬头看崇祯,他也正殷切地望着我。我的心被闷闷敲击着,莫非我真要嫁给他?虽然,我心中打定主意帮助崇祯,但那只是感谢;如果说情意,也许是莫须有的亲情,也许是友情,但决不是爱。我也从没想过要做他的什么末代妃嫔。 可如今,我已经彻底脱离“陈圆圆”这个身份了,莫非我的命运是这样? 想到后宫那些勾心斗角的女人,想到因崇祯的责难而郁郁而终的田妃,打死我也不要步这样的后尘。 崇祯笑道:“诸位爱卿,既然有此提议,朕也十分赞成。待田妃丧葬完毕,就择日举行册妃之仪吧。” 说到田妃,我眼前一亮,所以他语音刚落,我就扑通跪下了:“小女子承蒙陛下爱怜,获此恩典实是受宠若惊。只是田妃娘娘新丧,小女子既和娘娘有姊妹之名分,娘娘又待我不薄,于情于礼制,小女子都该为娘娘服丧,这册妃吉事,岂非冲撞了?……”我一时也搞不清该为田妃服几个月的丧,她虽是已嫁的姐姐,但却是贵妃,这样复杂的丧制我搞不清楚,但服丧是一定的了。况且田妃无子嗣,让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妹妹敬点心,也说得过去吧。 我的话显然触及了崇祯对田妃那些记忆,他不由也黯然神伤了。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册妃之仪,还是等至期年辞灵后再举行罢。” 我暗吁一口气,能拖一年是一年,谁知道他一年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心思,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周皇后此时再说也是白搭了,待诸人退却,崇祯竟并不急着问我,只让我接着看那图纸,倒像事情没发生过一样。他就不好奇我咋一下子从陈圆圆变成了琉球公主?或许他自己需要先透透气? 他不出声,我也懒得答话。 ************ 相持了一会儿,只见他在旁边刷刷写了些啥,唤门外的王承恩进来,递给他一匹黄绫,淡淡道:“即刻派人传朕恩旨到宁远,恩准吴三桂即刻回京,与陈圆圆团聚。” 见我瞪大双眼,反而更刷刷写个不停,转手又把一匹撂在王承恩手中,若无其事道:“传朕旨意,张黄榜告示百姓,朕要让臣民知道朕体恤吴三桂,把他的心上人陈圆圆赐给他!”这后面那句话却是对着我说的。 卷六宫廷惑乱第十章推荐人才 王承恩接旨出去后,我回以崇祯一个巨大无比的无奈的笑脸,有趣啊,此时真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绘我的心情。 崇祯自以为这样做确实能避除陈圆圆藏于宫中的谣言,可如此大张旗鼓把吴三桂和陈圆圆的事情公之于众,若是真的吴三桂倒也罢了,无论他是否乐意接受,权衡利弊,他必定会承受。 但是现在这个吴三桂是祖泽治,最糟糕的是,他一定以为我才是陈圆圆,当他欢天喜地从宁远回来看到的是另一张面孔,从天上摔到地下,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乱子?然后陈圆圆或者别人发现他不是真的大帅,这个国家就要翻锅了…… 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局面,我不禁苦笑出声。 崇祯对我这样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眼里闪着精光:“怎么,觉得好笑么?还是你听到吴三桂和陈圆圆两情相悦,内心失落得很?” 我摇摇头道:“皇上想到哪里去了,圆圆费了这么多口舌,才留在皇上身边,竟换来您的不信任?” 崇祯脑袋半歪,直想看透我的心:“是吗?……”他忽而神色黯淡下去,“圆圆,你知不知道刚才百官逼朕的时候,朕有多难受,朕当时一门心思就是,一定要把你留下来,绝不让他们欺负你。”我听得这话,心下一酸,对他而言,也确实是难能可贵了。 他忽而皱起眉头,“可是,你又是如何对朕的?你到底和吴三桂是否有着暧昧,你到底是陈圆圆,还是琉球公主?你对朕,对大明又到底是什么心思?朕一无所知。你瞒着朕这么多事,叫朕如何相信你?现在朕又该叫你什么呢?” 我茫然地看着他,难道他居然相信我真的是琉球公主?这些男人当中,和崇祯是相处时间最长的,可他也是最不了解、最不信任我的。我叹了口气,沉沉把刚才想好的名字说出来了:“小女子姓尚,单名一个娇字。”(既然连他都没有发觉我的谎话,那我就顺理成章接纳这个身份好了。免得又要去捏造一个出来。 第57章 我也蓦然发现自己始终放不下“娇娇”这个名字) “皇上,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的。我对大明的心思,为大明所作的事情,别人若不知,也就罢了。难道连皇上也要怀疑我吗?既是如此,那这个什么统领我也不想做了。田妃西去,我义父必定为之神殇,他年纪也大了,我就去田府陪他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说出的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话,是对崇祯的心灰意懒?还是我潜意识里的以退为进。 崇祯听我这样说,态度自然软下来:“圆圆,朕还是叫你圆圆吧。朕不是不信你。只是,朕发现越来越不了解你,朕有些怕啊。这个时候,朕最不愿的就是失去你啊!”他的脸上现出愁容,我猛地发现,他又苍老了。 “你说为田妃守孝,是你的借口对吗?你不想嫁给朕?” “不是。”我脱口道,“只不过,我没有心理准备。而且,当真冲撞了田妃娘娘,那也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啊。” “是这样吗?”崇祯拉我的手入怀,“圆圆,不管怎么说,还是留在乾清宫好吗?朕不会强迫你什么的。”崇祯言辞恳切,软语挽留。 我只好轻轻点头,回田府对着田弘遇那个没人性的糟老头也实在没趣。我轻声道:“既然,圆圆答应留下,那么皇上就不要召吴大帅回来罢,边关终究风云莫测……” 话未说完,崇祯脸色一变,决然甩开我的手,愤怒道:“你老实回答朕,你是否喜欢吴三桂?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他和陈圆圆相见?还是你和他们一样,根本不是真心对朕。这个大明就只是朕一人的?!为何一个个都不肯替朕真心实意做事?为何一个个都在打着小算盘?圆圆,你是不是也早有打算?你也对朕失望了,对不对?……”他已然有些歇斯底里,面临崩溃…… 他这都说得是哪里和哪里啊。就算我喜欢吴三桂,也不表示我在打什么自己的小算盘啊。 若是以前我看到他这副模样,定然于心不忍,毕竟他这皇帝当得实在是窝囊。没有一个大臣把他当皇帝,战事连连,民生凋敝,大明朝几代皇帝积攒下来的漏洞通通在他身上暴露无疑,这一切似乎都只是他一个人的错。想到后世人给他冠上杀害袁督师的罪魁祸首,把大明江山最终丢失的责任归咎于他,实在也有些冤枉了。 可今日,我忽然对他这副性格有些厌倦,是的,虽然崇祯不该承担这一切,可作为皇帝,就该有个皇帝的样子啊。为啥就不能运用他当皇帝的强权,来保护那些真心实意为大明、为他的忠臣?还真的只能在女人面前显示威严? 想起一句话,一个中国人是条龙,三个中国人是条虫。大明亡就亡在自己人手中。倘若不是这些人尔虞我诈,也不至于弄成今日国之无人的局面!可假若崇祯能够拼了命保住袁崇焕、保住杨嗣昌、保住洪承畴,也不至于如斯境地。 或许,我对他失望了,或许,我现在已经信服了吴三桂的话。 倘若崇祯到此时还不振作起来,还不拾起皇帝的威严,那大明又如何有救?! 我望了眼他,不禁叹了口气。此刻,忽而想起龚自珍的那首《己亥杂诗》,不由吟道:“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 崇祯听我诵完,不禁怔住了。他怎知我突然间来了个急刹车加大拐弯,还吟起诗来。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于是道:“不拘一格降人才?!好,妙!圆圆,你这诗做得实在是好,说到朕的心坎里了。那些臣子们一个个实在不象话,朕如今缺的就是这些肯死心塌地为大明的人才!朕也希望老天爷能给朕多带些人才,圆圆,你就是其中一个啊!” 他又拉起我的手,道歉道:“圆圆,刚才朕一时情急,说错话了。你怎会和他们一样呢。” 我无语了,崇祯怎么就会错了我的意思?这诗说的多明白,虽然现在不是万马齐喑,而是好些动物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狂吠不已,但关键都在于领导者啊。要抖擞的是崇祯你这个天子,而不是上天。 这个皇帝……有时候真有种冲动,当众人逼迫他,他自己又踟躇、毫无见地时,真想拍拍桌子,帮他发次威!真想恨铁不成钢似地骂他,做皇帝做成你这样,不如让我来算了!可惜我不是武则天。我摇头暗笑,怎么自己突然萌生这样的想法?唉,估计我也做不来。 正在这里想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崇祯见我呆在一旁默默不语,便轻声问道:“圆圆,你可是在想如何帮朕选拔人才?” “啊?”我一愣,旋即脱口道,“皇上,这人才是不少,关键是你……”我还没把话说完,崇祯就兴奋地打断道:“哦?莫非圆圆有好的人选,倒不妨说出来听听。” 我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看他好容易精神振奋了点,我也不好再说其他,心中想该挖些人出来敷衍,一时想不到别人,竟直说道:“史可法,皇上可识得此人?” 崇祯哑笑道:“圆圆来打趣朕不是?他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在户部任职好长一段日子。只是后来擢他为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专对付那河南、湖广一带流寇,孰料情形不见好转,平贼限期已逾,两年前就罢了他的官。” 我叹了口气,道:“湖广、河南本就是流寇最猖獗之处,史大人竭尽己能,即便收效不佳,始终是大明臣子效法的典范。况且,圆圆听说史大人廉洁奉公,与部下同甘共苦。士不饱不先食,未授衣不先御,部下们对他是爱戴效忠。皇上,如今大明不正缺着这样的人才?” “皇上,不若把史大人重新起用,诏至京师,也好让天下知道皇上求才若渴,史大人此番能得到皇上钦点,自当更加为皇上效命!” “你说的也有道理。”崇祯突然眼前一亮,道,“朕要多召一些这样的人才进宫,赐宴武英殿,圆圆,你说说还有谁也够资格?” “绍兴推官陈子龙。”我就这么些斤两,看他如此兴奋,只好把我那结拜的大哥推出来。但阻止吴三桂进京之事,却也不敢再提。 卷六宫廷惑乱第十一章皇宫赐宴 武英殿,始建于明初永乐年,座落在故宫外朝三大殿的西侧。和东侧的文华殿遥相呼应。大殿周围由汉白玉栏杆维护,台基极高,让人不自禁就生了敬畏之情。其正门为武英门,黄色琉璃瓦在夕阳下依然放出灿灿金光,使人感觉仿佛踏入了天宫。内金水河从其门前逶迤流过,上跨三道石桥,结构精英,气势恢宏。 *********** 我很早就过来这边看着他们布置部署。崇祯晚上要在这里宴请史可法和陈子龙。 这些日子以来,我心神不宁,不知道吴三桂进京会有什么样的“好戏”可以看,哪晓得每日提心吊胆,吴三桂没来,史可法他们倒先一步进京了。 宁远离北京本来较近,可那些传旨的臣工一级一级往下发号施令,磨磨蹭蹭,效率极低;倒是我的唐军女兵先把他们二人从南边请来。 夜宴定在酉时,崇祯还早一刻先到了。他笑呵呵地言说要礼贤下士,还叫王承恩亲自去宫外迎接。 等到史可法、陈子龙出现在武英门到正殿的甬道上时,我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好歹陈子龙也是我结拜的大哥,久别重逢,内里多少萌生出一些感慨。 史可法二人昂首阔步走上殿来,刚刚立定,崇祯就已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他二人面前,高兴道:“二位爱卿,朕可把你们盼来了!” 史可法和陈子龙互望一眼,受宠若惊得有些不知所措,齐齐就要行君臣之礼,却被崇祯双手托住:“二位免礼,今日你我就毋须顾忌那些繁文缛节,畅谈一番,岂不快哉?” 他二人并未有什么建树,陈子龙不过是个推官,史可法甚至还是因罪被贬。无端端召到京城,还给予武英殿赐宴如此殊荣,受到崇祯这般礼遇,倒让他二人仿佛置若梦中。 我见陈子龙英气的脸庞始终笼罩着一股迷惘甚至有些忐忑之色,不由莞尔笑曰:“大哥本是豪侠之人,怎地也如此拘谨了?惯常的江湖之气都到哪去了?” 这话不说还罢,陈子龙听到我的声音,再往我这一看,不禁脸色全变了,他隔了好几秒才说出话来,“你果真在此?”——我被田国丈带进宫他应是知道的,只是在这里相见,多少有些意外吧。 崇祯看了我一眼,对我二人道:“怎么你二人相识?” 我坦然笑道:“圆圆在南边时,有幸拜陈先生做了干哥哥。” 崇祯听说如此,竟道:“如此甚好,那陈先生就是一家人了!” 陈子龙听这话,浑身敏锐地轻抖了一下,更加茫然,谁知崇祯主动向史可法介绍起我来,“这位是唐将军,就是她在朕跟前力推史大人哪。” 史可法闻言,这才朝我深深一望,感切道:“微臣在南京时,就听说京师出了位女将军,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得以见面,实在是荣幸之至。微臣承蒙皇上和唐将军厚爱,当真是不知如何为报了。” 我此时才细细打量起这位“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类人物,他生得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两鬓已隐隐可见白发,想是操劳不少。一对眼睛炯炯有神,配上唇下一撮儒雅的胡须,自有一股凛凛之气。 我行了个万福,恭敬道:“史大人重信守义,深为部下爱戴敬仰,圆圆久仰史大人的威名,今日能一睹史大人威严,才是此生无憾。”我说得是实话,但此时说来,却颇有夸大其词的感觉。 史可法拱拱手,避过我的夸赞。 此时,陈子龙更加不解了,他不知道我怎么从陈圆圆变成了唐将军,而且陈圆圆和吴三桂的风流韵事恐怕已经传遍开来,他更无法理解崇祯那一句“一家人”的意味。 第58章 只是,虽然迷惑,他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木木地站着。 ************ 一时入席,闲话客套话叙了一遍,将距离拉近了些,崇祯便开始问起时政。史可法似藏了几十年的话语,恨不能一骨脑儿通通倒出来,从辽东局势说到闯王、张献忠等流寇,初时还有所顾忌,说到后面,见崇祯满脸期盼,殷切地等待着他的治国平乱之策,借着酒精居然豁了出去,把当前的政策抨击得一无是处,慷慨激昂,气贯长虹。 直把崇祯说得忧心忡忡,食不甘味。偌大的殿内浮起了一层阴霾。 “依爱卿之意,岂非无可救药?” 这话差点没让陈子龙失手打翻杯子,虽然崇祯说畅言,但史可法也没必要说得这么直白严重,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不知幸亏史可法这样的烈臣碰到了这个版本的崇祯,非但不会怪罪,只会更加器重。 史可法低头沉思了半晌,道:“臣斗胆设想,唯今之计,乃是迁都南京!” 此言一出,气氛登时颠倒,似乎藻井当中的灯火也为之震惊,突然疯狂摇曳起来。 史可法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便出席跪下,恳切道:“当初永乐大帝迁都北京,本是为了巩固北方势力,让那些蒙古人不敢再来,再者,北京本是永乐帝还是燕王之时的封国所在,他迁都于此,这也是原因之一。彼时我大明乃是强盛异常,此举倒似有利无弊。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北京本处在荒北之地,不比留都乃是江南富庶之乡,又有长江作为屏障,易守难攻;北京却在我大明边境之地,从最近的关隘,鞑子兵疾驰半日就能兵临城下,崇祯二年时皇太极倾其全国之力围攻北京,已发人深醒。京师乃一国之本,实在不堪再经历一次围城之险……” 我万没料到史可法会在此时就提出迁都之议,这个时候北边还没有面临兵临城下的险境,他贸然提出迁都,倒似怯弱的表现,不知崇祯会是如何看待?我不禁有些担忧,帮腔道:“史大人说得十分有道理,南京本就是我大明的留都,皇上不如早些部署,必要的时候,放弃北京也无不可。” 崇祯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个提议,一边消化,一边问陈子龙道:“陈爱卿意下如何?” 相比于史可法,陈子龙今日的则话是少得可怜。听到崇祯叫唤,这才发言道:“臣以为史大人虽然说得有道理,此举却并不可行。” 他环望了一眼,沉声道:“如今大明正值国难,朝廷的一举一动都会对百姓造成极大的影响。倘若突然迁都南京,势必会引起内乱。李闯已经渐渐进逼,此举无疑会使得人心大乱,反倒助长了李闯的焰气。” “如此说来,迁也不是,不迁也不是?当真坐以待毙?”史可法急急道,这话也说出了崇祯的心声。 陈子龙不慌不忙道:“这倒不是。依臣之见,陛下不如暗中部署,秘密做好迁都准备,未雨绸缪,假若不幸有那一天,陛下迁都却也是成竹在胸之举;倘若无此需要,岂不更好?!”这话一出,当即解了崇祯的心结,他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南京那边就要仰仗二位爱卿了。”随即又谈了一下部署。 正说着,王承恩走上殿来,对着崇祯一阵耳语。 崇祯看了看天色,皱眉道:“这么晚了,他也不先回府歇息?”扫视了我们一遍,忽而笑道:“他来得倒也是时候。快快请他上殿吧。” 我正纳闷,崇祯便命人将酒席撤了,重新换了佳肴,又添了一席。对我道:“朕的又一栋梁来了,圆圆,今日可算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啊!” 我心中惴惴不安问道:“皇上所指的栋梁是?” “还有谁?朕的辽东支柱蓟辽总督吴三桂啊!” 卷六宫廷惑乱第十二章不速之客 “什么?!”这话简直是晴天霹雳,吴三桂早不来晚不来,还搞个突然袭击!让我毫无准备不说,崇祯竟然就直接让他觐见。天哪,这下子,我如何招架得过来? 崇祯对我这样的表情很不满意,冷冷道:“怎么,唐将军有意见?” 我心说,我能有什么意见,我是怕你受不了打击。看他不满的样子,眼瞅着吴三桂进来是无可避免的,只好摇摇头,苦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吴大帅来得正是时候。” ************ 一时,王承恩领着吴三桂大步走上殿来。 他连日赶路,风尘困顿,本应十分疲惫,可此时看来却仍旧精神奕奕,焕发光彩。从他进门起,我的心就悬在了嗓子眼。 不敢却又不自禁拿眼去瞧他。吴三桂却是一迈进来就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方才掸去身上的尘土,就要下拜。 崇祯同样拦住了他,呵呵笑道:“三桂,这一路赶来辛苦了。快快坐下,喝点酒,暖和暖和身子。” 史可法、陈子龙也朝他抱拳。他二人为文官,平时又在南京一带;吴三桂是武将,长期在辽东待着,两下里并未曾蒙面。三人只客气的打了个招呼,既不相熟,自然也不用担心被识破。 吴三桂刚刚落座,崇祯就举起杯来,道:“三桂,你为大明镇守边关,这些日子以来实在是辛苦了。趁机休息两日,也好和佳人团聚。” 我正要举起杯子,听得他这话,手一下子不稳,只听咣啷一声,杯子掉到地上。崇祯真是哪壶不开专提哪壶,本来还希望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他倒好,直奔主题! 我的手足无措,让崇祯和吴三桂看在眼里,各有各的想法。吴三桂神情转为黯然,朝崇祯拱拱手,道:“圣上的好意,末将心领了。只是,末将只恐怕陈小姐不愿意,那末将无论如何也不敢承受皇上的美意。” 崇祯笑逐颜开,调笑道:“难得啊,朕未发现,原来三桂也懂得怜香惜玉、是个爱花之人啊。三桂,你放心吧,这可是陈姑娘央朕的。陈姑娘待你也是情深意重啊。”他说完,还趁机看我一眼,倒似挑衅一般。 只是这一眼,在吴三桂看来,却似是说出我的心声,还要用眼神证实一下。 吴三桂将信将疑地望着我,喃喃道:“当真如此?我不是在做梦吧?” “吴三桂和陈圆圆的情缘”已经在神州大地传播开来,史可法二人当然也知晓。 他这傻不拉叽的答话,不禁让在场诸人会心一笑。崇祯更道:“是了,是了。三桂,你待会儿饮罢酒,就早些回府罢,陈姑娘恐怕都望穿秋水了。” 崇祯满以为这样的话,是对吴三桂的一种善意的调侃,满以为会看到吴三桂羞赧一笑,却不知这正是一场灾难的导火索! 吴三桂本来还不能消化这个讯息,现在听到这话,脸色陡转,惊问道:“陛下此话何解?敢问,是哪个陈小姐?” 这话让崇祯和史可法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却让陈子龙眼前精光一闪,他抬眼看看我,这也是他心里憋了许久的疑问。 “三桂这是什么话?当然是留在你府中的陈圆圆陈姑娘啊。” 这下子,轮到吴三桂手中的杯子啪的摔下。他一时失声道:“什么?是她?不是圆圆?”声音是祖泽治的。 我心道,完了,这下好了,看笑话吧。 ***************** 崇祯万没料到吴三桂的反应有这么强烈,连声音都陡然变了,于是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希望提醒吴三桂注意一下形象。 我也尴尬劝道:“是啊,吴大帅,这个,回去后再说。” 吴三桂哪里肯听,见我插口,更道:“陈圆圆另有其人,那你又是谁?!”这话一出口,史可法、陈子龙也齐刷刷朝我望来。 我把头埋下,用手掩面,硬着头皮低声道:“这个,呃,嘿嘿,我是唐圆圆。” 此时,是人也知道吴三桂误会我才是陈圆圆,这让崇祯实在不满。他一改刚才对吴三桂的亲热笑脸,转而冷哼道:“吴大帅酒没喝就醉了吗?你眼面前这位是唐军统领,是琉球国的尚娇公主,更是朕日后的唐妃!” 我恨不能钻进桌子底下。这话被崇祯一本正经说出来,感觉是如此儿戏。我不敢看史可法、陈子龙他们的反应,更不敢看吴三桂的表情。 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觉到吴三桂那凉飕飕的眼神射向我,他停了半晌,才道:“这是你心甘情愿的吗?” 我一时语塞。 他问我是不是心甘情愿,这叫我如何回答?我能说不愿意吗?可我又能如何解释呢?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 同时感到意外的还有陈子龙。史可法没有接触过我,只不过和其他大臣一样,知道有这么一位女将军,这位女将军最后成为皇帝的妃嫔,他们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 可是,陈子龙,是我的义兄。他看到我从一个歌妓蜕变成女将军,成外番公主,他心中受到的冲击恐怕也不小。此时,他也是满腹狐疑,想要弄个究竟。但,他只是将这疑惑藏在胸中,并不曾有半点言辞透露。 殿内有几个伺候的太监,殿外还站有不少侍卫。如此情形之下,对崇祯及皇家私生活实在有不小的负面影响。…… 崇祯只好发话,打发史可法、陈子龙和他们都先退下。 这次武英殿赐宴就这样虎头蛇尾,草草收尾了。 *********** 一时间,殿内空空荡荡,只剩下崇祯、吴三桂和我三人。殿外的侍卫也都退下了。 真是头疼,没想到要在这么庄穆的地方来“探讨”这样的问题。 眼看崇祯对吴三桂的所作所为有些恼火,眼看这其中火苗渐渐燃起,突然,一个狞笑的声音隐隐传来:“有好戏看啊,真是有趣。” 卷六宫廷惑乱第十三章祸不单行 这声音令我不寒而栗,因为我再熟悉不过了。 只见一个白衣人从殿后走了出来,不是多铎是谁? 第59章 !他那惯常的讨打坏笑依然挂在脸上。他倒是张狂到了极点,孤身来到大明境内不说,居然还在高手如云的皇宫里主动现身,最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他还在黑漆漆的夜晚穿着白衣。他要真是“艺高人胆大”,卖弄武功也就罢了,但我见识过他两次都败于小李飞刀之手,也并不是什么出神入化的顶级高手,这一袭白色,要想等下退却自如,对于他来说,实在困难了点吧? 他似乎没想到这些。 至少现在看上去,他丝毫没有露出畏惧之色,而是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架势。 崇祯见突然冒出一个这样的人物,不由大惊唤道:“何人,如此大胆?” 吴三桂也立马警觉地站了出来,拦在我和崇祯的面前。他瞬间看清了多铎的面孔,惊呼道:“多铎,你来此作甚?!” 多铎笑道:“别紧张,别紧张。”他直直盯着我,报以异样的微笑:“女人,还说没姘头?这里有两个人要为你打架呢?” 他真是会说话!还嫌现在不够乱?!当着崇祯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崇祯对我的脸色更差了,他不禁冷哼道:“圆圆,你倒和满清鞑子也相熟了?”言语中,对我颇有微辞。 我头开始疼了,这也活该我倒霉,三个男人居然凑齐了。要是真的吴三桂没死,大家一起聊聊天,那真是有趣了! 多铎自顾自地拎起桌上的酒壶,又捻起一片肉,就往嘴里送。他这样的旁若无人惹火了一朝天子。这里好歹是大明的地盘,皇宫更是皇权的象征。他这样目无君主,崇祯如何容忍下去?虽说现在明清已秘密议和,但也容不得他这样放肆。 崇祯张开口就要大声呵斥,多铎看出他的意图,不慌不忙地朝他摆摆手,口里的肉还没有吞下去,一边嚼着道:“莫慌,莫慌。我这次来是善意的,不用这么急着要撵我走吧?” “什么善意的?”我对他始终抱有敌视,这厮总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尽喜欢添乱。 多铎啧啧两声,笑道:“我可是好心来给你们报讯,就这样对待我?”他指了指吴三桂警惕的架势,似乎只要他向前一步,吴三桂就要冲上去和他火拼一样。 我从吴三桂身后站了出来,不冷不热保持着应有的距离:“那么,多铎王爷是要来报什么讯息?” 多铎并不回答,转而笑嘻嘻道:“唉,我本来要告诉你,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就知道他没这么合作。 他看到我脸上现出愤怒之色,更加乐了:“谁让你不听话?早告诉过你,这辈子除了你相公我就不该有别的男人嘛。” “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相公?”我瞪大双眼,尴尬地望了一眼阴着脸的崇祯,对着诚心拿我寻开心的多铎央求道,“你少来捣乱行不行?” 眼瞅着现场气氛不妙,多铎终于停止了嬉闹,眉头一挑,道:“好了,言归正传,我是要告诉你,东窗事发了!” “什么东窗事发?”我心底已开始担心,“你是说,日本那边?” 多铎道:“不错,当初挑起朝日纷争,本来就是冒险的事!如今日本正值内乱,听说我大清要援朝抗倭,竟然怕了。非但乖乖令其国人撤出朝鲜,还遣使来我大清。如此一来,这些谎话自然穿帮了。” 此话一出,我仿佛突然从珠穆朗玛峰摔了下来。 我抬眼看崇祯,只见他眼里也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惊忧之色。完了,我这样耍了皇太极一把,他如何肯放过我?又如何能和大明善罢甘休?他不变本加厉烧杀抢掠才怪…… 莫非我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越帮越忙,反把大明的局势越弄越糟了? 多铎见我们已然沉浸在不安、惊恐之中,不由笑道:“哎呀,如此一来,大明可是大大的不妙啊。西边有流寇作乱,北边有皇太极找你们兴师问罪,搞不好日本也要来插上一脚……头疼,头疼啊。” 我真想抢过去拼命踢他两脚,只是这罪魁祸首是我,如今我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话?除了恶狠狠地瞪着他以示严重抗议之外,我只有沉默。 多铎得意道:“当然啦,大明也不是无可救药了。关键就看你们肯不肯和我合作啊。” “合作?”崇祯头都大了,本来就糊里糊涂,现在听得有法子,似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怎么合作?” 我却对多铎始终心有余悸,脱口道:“你又要耍什么把戏?” 多铎笑道:“不是把戏,是条件!现在,你们无路可走了!皇太极已经准备统兵而出,如今你们只有选择跟我合作,否则他日兵临城下,那就后悔莫及了。” 我犹疑道:“你要我们怎么合作?帮你干吗?”依然眼珠子鼓鼓地望着他。 多铎对着我道:“这还用说,你们帮我哥哥登上王位,除掉了皇太极,还有谁来向你们兴师问罪?” “什么条件?多铎王爷倒是说说看。”崇祯抢道。 多铎看了我一眼,笑道:“本来我已经想好了条件,可是,唐将军好像对我很不满啊,我在想是不是该改变主意啊。”——再次把矛头指向我! 崇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可是这眼神里竟包含着埋怨!我不禁暗暗心惊,崇祯对于我的行为举止,终于表露出非常的不满,会不会也不似以前那么袒护我了? 正在此时,忽然殿外一亮,几个太监打着灯笼走了进来。 眼睛紧接着被明晃晃的金黄色一刺,来人正是皇后! 她身后跟着的侍卫,进来后一字排开,最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红色朝服的大胡子。那人穿的朝服却又有些奇特,半似大明,半似日朝风格。 周皇后的到来,肯定又是风浪的开始。 崇祯也警觉道:“皇后不在坤宁宫待着,却来此作甚?” 周皇后不偏不倚道:“臣妾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事情,这才知道原来是唐将军又惹了祸事了?”她把矛头直指我,眼内透出的精光恨不能把我消融了,“你这个祸国的女人,我大明这么多是非风波,都是拜你所赐。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活着出去!” 未等崇祯开口,周皇后已然语出惊人:“皇上,臣妾是来拆穿她的真面目!”她指了指身后的大胡子,道:“这位是琉球使臣蔡行!” 卷六宫廷惑乱第十四章置于死地 琉球使臣?!真的假的?! 我掐了掐大腿,发现确实有点疼,不是噩梦,是现实。 看来我这次是不死都不行了。 那蔡行趋步上前,躬身行大礼道:“琉球长史蔡行叩见皇帝陛下,愿陛下福寿康宁。” 崇祯理了理心绪,问道:“你果真是蔡行?”语音有些异样。 只见蔡行叩头如捣蒜,蓦地抬头望崇祯,竟然满脸泪痕,带着哭腔道:“陛下,正是微臣啊!” “蔡行,你果然是蔡行……”崇祯露出笑容,“十几年没见,朕都快认不出你来啦!是了,是了,当初皇兄派你去福建,你后来去了琉球,朕竟然忘记了……” 原来两人还是旧相识,而崇祯还肯定了蔡行的身份! 周皇后打断道:“皇上别忙着和蔡大人叙旧了,倒是听蔡大人说说看,琉球可有这么一位公主啊?” 她倒是一刻都等不得!这不是明摆着要置我于死地吗? 蔡行叩头道:“微臣身居琉球长史一职,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公主。据微臣所知,琉球国王除了一个刚满五岁的小公主,宫中再无任何公主啊。” 此言一出,崇祯、多铎、吴三桂全部把目光投向了我。 崇祯脸上终于现出惊讶与愤怒,他刚才对我已然不满,现在发现我欺瞒他,那更是火上浇油了。我的天,我说的可是善意的谎言啊,能正大光明的留在他身边帮他,我才瞎编的。虽然现在两边都捅出了篓子,也该理解我才是啊。 怪只怪我当时没有跟他坦白清楚,现在倒成了我刻意隐瞒!崇祯也是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他应该看得出来啊,居然相信我是琉球的公主…… 我再抬眼看多铎、吴三桂,饶是他们再不知情,看这架势也明白我是冒认公主。 欺君罔上,这是死罪!吴三桂脸上现出担忧之色,不自禁地朝我靠了靠。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嗯,他的易容术果然了得,居然能做出这么细致的表情,实在逼真。 多铎脸上竟又露出笑意,他丝毫没有关切的表示也就罢了,似乎还更开心了!他定然觉得我也会做这种事情是件很值得他津津乐道的,我不禁有些恨的牙痒。 吴三桂看局势不利,便道:“说公主是假的,说不定是假的使臣吧?” “皇上都说蔡大人去了琉球。难道吴大帅连皇上的话也不信了?”周皇后对吴三桂倒还客气,不敢太过于严厉,“更何况,吴大帅要是不信,着人到福建布政司一问不就知晓了?”(对于琉球以及东南亚各国的诸类对外业务,通常是由福建布政司牵线搭桥的。) 多铎瞧了我一眼,估计是被我怨怼的表情给弄烦了,终于也帮腔道:“不过,琉球国若是派使臣前来,又怎会先拜谒皇后呢?皇后又从何得知?” 对啊。好像一语击中要害。 我转头看周皇后,她脸不改色,并不答话。 蔡行则道:“微臣乃是护送琉球国东宫世子前来,前来求援的!只是这一路行藏狼狈,印信贡奉之类又掉了大半,一直到了京城,才想办法找着周国丈,这才……”(看来,他和周家关系也不错了,唉,周皇后这次不借机整死我才怪。) 未等他说完,周皇后接过话茬:“蔡大人护送世子来朝,按规制是要待奏明圣上,遣使招待之后,择日面圣。只是如今有此意外,臣妾知圣上今晚在此设宴,便妄自做主通知礼部主事,让世子入驿馆歇息,稍后礼部自会向陛下言明。” 第60章 如此看来,周皇后倒是做得非常好。崇祯也就默许地点点头。 这样一来,蔡行的使臣身份得到了认可,而我这个假冒的公主势必拆穿。 周皇后不依不饶道:“陛下,这个女子冒认琉球公主,已然是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更是对琉球和我大明的挑衅,幸亏琉球世子来到大明,否则被这女子鱼目混珠,岂非天大的笑话?如今,陛下应该悬崖勒马,处决了她,方能塞住悠悠众口,给琉球一个交待啊!” 和上次不一样,崇祯此时竟有些迟疑了,他看了看我,眼中似要问我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我的脑袋开始越来越沉,赶忙解释道:“皇上,圆圆这么做虽然是不对,但当时情形逼人,我也是为了留在您身边,迫于无奈才这样说的啊!”我原以为自己已经不计较生死,但当死亡与我近在咫尺时,我还是下意识懦弱地为活着哀求。 崇祯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没开口,周皇后又抢道:“陛下,臣妾若是没有听错,就是这个女人在边关多生了事端,激怒了皇太极,如今才让皇太极兴师来伐罢!把她杀了,这事不就完结了?皇太极也就没有理由追究了!这样,大明方可保住太平啊!”哇,这个女人真够狠毒,居然想拿我当替罪羊!什么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一了百了?! 这个时候,多铎突然对着我说:“唉,你这次是死定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虽然是事实,也用不着这么大声说出来吧?平时闹闹也就算了,这可是我生死攸关之刻!我咬牙切齿道:“我死也拉你垫背!” 多铎更加笑了起来:“哈哈,这个时候想到你相公我了?”他看了看旁边一筹莫展的崇祯,凑到我耳边道:“你看看你的情人皇帝,他现在正犹豫呢!嘻嘻,你还想嫁给他吗?” 我顺势看了看崇祯,他此时果真在犹豫,双手来回搓着,不敢看我。我的心一凉到底。原以为他会像当初众人逼我走时,那样维护我,可是他没有。现在可不是赶我走那么简单,而是要我的命啊!他怎么能犹豫呢? 可是,他还是踟躇了,他开始来回的走动,旁若无人的走动。是因为他是一国之君?如果我的死真能够挽救皇太极的铁蹄南下,一心为大明的他当然得下狠心?在国家与女人面前,他必须选择前者?还是,他根本就对我不满,对我失望,现在也不想再对我耗费心思?抑或他始终当我是一件物事? 我不禁想到了狱中陈新甲凄凉的死,莫非他现在也当我和他一样?是因为我已经没有价值,甚至和他的利益相冲突了,他终究得把我剔除? 到底是他变了,还是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一个帝王的心态? 可是,无论是什么原因,当我看到他的眉头舒展的那一刻,尘埃已落定。他戚戚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选择了放弃。 这就是这个时代男人的选择?冒辟疆如此,吴三桂如此,现在,崇祯也是如此。 尽管我对崇祯无爱情可言,但当我的性命就这样被他“揉搓”掉时,我还是啪嗒掉下了眼泪。 “看招!”吴三桂对崇祯无可奈何,但对多铎已经忍无可忍,当我泪水一落地,他就一拳朝多铎袭去。他还以为我是被多铎的几句耳语给气哭的。 多铎本来正说着话,闻风迅速地避开,轻轻巧巧一个转身稳稳立定,朝我笑道:“看来,蓟辽总督和你关系果然不一般啊。你这次死得不冤啦!”他这话让吴三桂更是恼火,而崇祯也狠狠甩了甩袖子。 吴三桂继续和多铎斗着,只是他毕竟不是多铎的对手,看他如此卖力,真怕穿帮,我不禁叫道:“不要为我打了。” 崇祯对这个吴三桂实在不满,终于发威道:“住手,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吴三桂,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吴三桂愣了愣,只好收手。 周皇后见崇祯已然光火,趁机道:“陛下,您天性慈悯,这个女子就交给臣妾吧!” 崇祯眉头缩成一团,越拧越紧,忽而松开,抬起手挥了一下,别过脸去。 卷六宫廷惑乱第十五章绝处逢生 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我又如何会不懂?饶是崇祯待我再特殊,此时却也只是用一个挥手,一个转身,来了结我的生命? 我的身价就是这轻轻一挥?在皇帝的眼中,谁的命都是犹如草芥? 莫非我将就此完结?我这短暂的明末之旅就将以此种方式划上一个句号? …… 周皇后得到了默许,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太监,这就要上来把我拖走。 吴三桂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拦在我面前:“谁也不许伤害圆圆!” 吴三桂本来俊朗儒雅的脸,却露出极不协调的凶恶神色,倒着实把那些太监给唬住了,一时之间逡巡不敢上前。 周皇后万料不到吴三桂如此大胆,于是喝道:“吴大帅,您这是做什么?这是圣旨,还请让开。”她对吴三桂始终算是客气了。毕竟吴三桂是辽宁的支柱,她虽是一朝国母,却也不愿得罪。 然而,崇祯对吴三桂今晚的放肆已经忍无可忍:“吴三桂,在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他要杀我,也不允许别人救我?他终于在我面前显示了他的龙威! 当我幽怨地望着已经不认识的崇祯,泪水夺眶而出的那一刻,崇祯眼中还是现出一丝不忍。周皇后也将这一细节看在眼里,连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侍卫们快速把我领走。 算了,死也死得潇洒点。 我冲吴三桂喊道:“吴大帅,你如今既然是大帅,就该顾着这个身份,圆圆知道您出于好意,这份心意圆圆心领了,吴大帅还是不要插手罢。”祖泽治为我付出了太多,实在不能再给他扣上犯上的罪名。况且凭他的功夫,要想冲出皇宫实在不现实,最后搞不好一起命丧于此,实在划不来。 我转身对崇祯行了个万福:“圆圆日后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还望陛下保重。”要死也留下个好印象吧。 崇祯听得这话,拳头捏地格格响。 我现在算是命悬一线,可多铎居然还来嘲讽:“当真是个祸国的女人啊。”凑到我面前说:“大明真的容不下你了。” 他正要说些什么,吴三桂已经飞身过来,一把抱起我,这就要往门外硬闯。侍卫见状,竟齐齐亮出刀子!刹那间,剑拔弩张,风云变幻。 我们被侍卫团团围住,尽管周皇后在一旁急得半死,但崇祯迟迟不下令,一时之间,侍卫也并不攻上来。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 忽而,门外响起王承恩的声音:“启奏陛下,礼部侍郎黄锦黄大人随同琉球国世子尚贤求见陛下!” 奇怪,这个时候琉球世子尚贤见崇祯干吗?与礼制不合啊。莫非是他听说有人冒认公主,也要来插一脚? 崇祯眉头一缩,到底是世子,既然上门,岂有不见的道理。他挥了挥手,侍卫收刀入鞘,我拍了拍吴三桂,他犹豫片刻,把我放下,侍卫这才退至两旁。 ***************** 黄锦领了个二、三十岁样子的男人急急上殿。 想必那人即是尚贤。 只见他恭恭敬敬朝崇祯弯腰鞠躬,行了礼,颂道:“中山王世子尚贤见过天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缓了口气,道:“世子免礼。不知世子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那尚贤世子张眼四处望了一眼,先瞧见崇祯身旁的皇后,又瞅了瞅在一旁站着的我,忽而对着崇祯道:“臣下乃是为我国公主之事而来!” 我心说,完了,他也要追究我的责任不成?我大卸八块也不够了。 崇祯看了我一眼,转而对尚贤道:“朕为此事深感抱歉。对于冒认贵国公主之人,朕自会严惩。” 尚贤连忙摇头,急道:“不是,不是。陛下误会臣下之意了。”他用手指着我道:“她确实是我国的公主,臣下的亲妹妹!” “什么?”崇祯、周皇后失声道。其余人包括我也都张大了嘴巴,赶忙用手捂住。 尚贤还做势抹了抹眼角,“情真意切”道:“臣下这次前来大明,一是向陛下求援助我驱逐倭寇;二则是来寻我这失散的妹子!臣下还以为希望渺茫,哪晓得陛下竟如此青睐她,还让她统领女军,当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说着,还真如兄长一般,语重心长对我道:“妹妹,你能有今日,全是陛下的恩宠,你实在该好好为陛下办事啊。” 我木讷地点点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皇后问道:“世子阁下,您看清楚了,她的确是你的妹妹?” 尚贤道:“这如何能认错。她是我父王最疼爱的公主了。” 这一下子局面彻底颠覆了。我居然名正言顺成了琉球公主?那欺君之罪岂非无从说起了?尚贤这么晚特意跑来就是为了肯定我的身份,可是,为什么他要帮我?别跟我说,他有个妹妹和我长的一模一样!不对,蔡行明明说了琉球国只有一个五岁的小公主啊。况且尚贤如何知道我正遭人怀疑?又如何知道我正生死攸关? 定是有人授意的!有人在暗中帮我!谁这么聪明,居然想到找尚贤来帮忙! 是谁呢?不可能是崇祯,也不可能是吴三桂——因为他是祖泽治。我抬眼望了一圈,恰好和多铎四目相对,莫非是他?他会有那好心?! 此时,崇祯怒气已平复,对我道:“你既是琉球公主,为何不言明?若非世子及时赶到,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他要杀我,还怪我?!天。 如今的我,突然间名正言顺,不禁有些意气风发了。 我抬眼看周皇后,她本来甚是内敛,从不轻易泄漏感情,现在却已然气得七窍生烟。这个女人,三番四次要置我于死地,不让她也尝点颜色,实在太便宜了! 第61章 我挤下委屈的泪水,叩头道:“皇上,圆圆哪里有申辩的分?连我琉球国的大臣,都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肯承认有我这个公主,皇上您又哪里能相信圆圆的片面之辞呢?” 崇祯忽而想到什么,对蔡行斥道:“蔡行,朕一直敬重你的为人,没想到你竟然,唉。”琉球世子尚贤亦道:“蔡大人,定是一时糊涂,受人唆摆,才欺瞒陛下。臣下回去定当好好责罚。”蔡行有口难辩。不过,他如今是琉球使臣,崇祯倒也对他没什么影响,尚贤此话也不过是应付一番。 他这么帮我忙,我更加放手道:“皇上,重要的是,圆圆可以留下来替您分忧。不过,也不知下次是否又生出什么事端,圆圆只怕在您身边也呆不长久……”我故意在崇祯面前看了眼她身后的周皇后,作为提示。 崇祯此时只记得对我的歉疚,看了眼身旁的皇后,冷冷道:“皇后,以后你只管呆在坤宁宫,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不要再无事生非!” 这话简直是对周皇后权利的一种剥夺,“只管呆在坤宁宫”,这意味着她这个皇后已经名存实亡。 卷六宫廷惑乱第十六章多铎阴谋 当皇后恍恍惚惚退下,当我以为这事情就此算是了结的时候, 我的那个琉球“哥哥”——世子尚贤开始向崇祯诉苦:“我琉球国乃是大明的藩属,自崇祯四年之后,我国兵连祸结,迫于日本国的压力,竟无机缘遣使来朝。近日,日本国意欲征讨朝鲜,竟令我国准备八千人十个月的粮饷,甚至出兵相助!我琉球不过是个边陲岛国,有着弹丸之地,国溃地乏,如何能负担起?!就算勉为其难,我国百姓群臣、上上下下却也是一万个不愿意。我父王回绝之后,日本国十分不满,扬言将派萨摩藩主再次统兵攻打我国,这次,却是要将我国给连根拔起啊!” 他说着,泪如雨下。 早在万历时期,日本的萨摩藩主岛津家久就擅自用兵袭入琉球,导致琉球国破,国王被俘。但那次,日本的江户幕府还是命萨摩藩以接待朝鲜国使节之礼护送国王一行至江户(今日本东京。),更是将国王尚宁礼为上宾,并最后送返琉球。(当然,对于琉球来说,国破王虏,始终都是奇耻大辱。所以,这次事件,无疑使尚家对日本国是咬牙切齿却又心有余悸,不敢得罪。) 过了这么些年,日本国如今又旧事重提,上次还是岛津家自作主张,这次却是幕府授意,如何不叫琉球国紧张万分? 慢着! 等等,日本国要攻打朝鲜?多铎不是说日本国正值内乱吗?还说主动撤出朝鲜了?这才让皇太极疑心于我,这才让皇太极要讨伐大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横眉怒目转向多铎。多铎也听出了问题,报以一笑想掩饰而过。 我怒吼道:“多铎王爷,你到底是何居心?!日本国并没有内乱,更没有遣使去大清对不对?皇太极也没有怀疑什么,更没有打算率兵攻打我大明对吗?我就觉得奇怪,那件事情,明明也有你的份,怎么你就没有被牵连进去!” 崇祯听得此言,初时还不免一头雾水,仔细一想,也发现多铎所言和琉球世子尚贤说的正好相左,不禁更懵了。 多铎此举分明是故意激化崇祯和皇太极之间的矛盾!他要崇祯误以为皇太极将对大明不利,转而选择跟他合作。当崇祯答应他的条件后,他就会假意说从中斡旋,阻止皇太极南下,他想不费吹灰之力就坐收渔利! 多铎果然不简单,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好,就被琉球世子误打误撞给拆穿了。哼,这厮刚才还对我幸灾乐祸,现在我也该好好奚落他一番:“您的算盘打得还真是叮当响啊!可惜啊,到底是好人有好报,您挑拨离间的想法恐怕要落空了。” 多铎见事情穿帮,并不紧张,微微笑着,忽然之间,他一跃而起,迅速发难。 电光石火的瞬间,在旁边一直严阵以待的吴三桂立马冲到我面前,防止多铎的突袭。谁料,多铎的目标根本不是我,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搭在了崇祯的肩膀上。 “你要干什么?!”我想我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死鱼眼。 所有的侍卫抖出了兵器,堵住了门口。更有人出去召唤更多的侍卫,一时间殿内升温膨胀,似乎马上就要爆炸。 掌握主动权的多铎,更是得意:“哎呀,你们不要紧张啊。说了,我此行是善意的。这样吧,我也不扯废话,你们听听我的计划,这可是于你于我都好。”——呵,他还懂得双赢! 多铎示意崇祯要那些侍卫以及尚贤一行退出去,崇祯只好照办。场上除了他二人、吴三桂和我,再无其他。所有人都在门外站着,亮噌噌的剑光反射进来,照得如同白昼。 多铎终于严肃了一回:“好,我就直话直说。大清这个皇位本来就是我哥哥多尔衮的,皇太极在那上面坐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现在日本攻打朝鲜,皇太极不得不抽出兵力来对付日本。我会想办法,让豪格领着他的正蓝旗出兵援朝,并且最好让皇太极拨自己的两黄旗给他,这样,盛京方面,将以我两白旗为主。到时候,大明虚张声势前来攻打,兵临城下,威逼皇太极退位,料来代善和济尔哈朗也做不得声,这样,我哥哥若登上王位,必将感激大明,从此退出宁锦,更向大明称臣,从此休兵罢戈。大明亦可彻底放心解决内患,这于大明也是有利无害吧?” 闹了半天,原来是想大明也帮他做场戏。不知是他的心血来潮,还是乃兄多尔衮的授意。总之,不知哪里来的灵感,他是想趁火打劫。怪不得当初他那么帮我挑起日韩纷争,莫非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我抬眼看他,不寒而栗,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实在令我大跌眼镜。 崇祯不禁犹疑了。 这个计策听起来,确实对大明是有好处的。而且,万一大清真的和日本打起来,大清国势空虚,我们又是应邀去“兵临城下”,不如来个釜底抽薪,把大清连锅端了!! 是了,史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是为了借清之兵力驱逐李自成,救回太子。孰料清兵出尔反尔,当吴三桂从李自成军中夺回崇祯太子时,却是大清先把顺治迎进了紫禁城。且不论这个版本是真是假,我不禁为自己这个连锅端的妙想兴奋起来,更为多铎精心策划的“引狼入室”之行径而暗笑不已。 正在此时,眼前亮光一闪,多铎侧身一偏,搭在崇祯身上的手,不自主地松开。只见一柄飞刀深入后面的屏风! 多铎正要再抢过来,却见一个黑影蓦地飞入,直奔多铎。 多铎只能抛下崇祯,和那黑影在空中拆起招来。 卷六宫廷惑乱第十七章神秘飞刀 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那柄飞刀的主人。——小李飞刀,姑且称之为小李飞刀。 他二人斗了片刻,小李飞刀见崇祯已由吴三桂相护,多铎下手不得,立马就停手,一个跟斗闪出丈余。 多铎见到小李飞刀,脸上终于挂不住笑容了。他和小李飞刀交过手,这个神秘人物不在多铎的掌控之中,他当然笑不起来。哼,他也有克星啊。 多铎喝道:“你究竟是谁?为何三番四次和我过不去?” 小李飞刀依旧戴着那顶斗笠,蒙着黑纱,在这亮堂堂的宫殿中分外抢眼。他不紧不慢地用他那特有的沙哑声音道:“你要使坏,自然就会有人出来阻止你了。” 见到小李飞刀,我心中多少有些踏实的感觉,和蔼地走过去向他打招呼,唤了声“李大侠”。 小李飞刀并不吱声,转而对崇祯道:“陛下,万万不可相信他说的话。他既然能出卖大清,又何愁日后不会再反复转而进攻大明?如今既已和皇太极达成和议,又何必多此一举?何况大明乃是天朝大国,怎可做这失信于人的小人行径?将来载入史册,岂非贻笑大方?” 我原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见地,却原来是这样的理由。我不禁有些失望,莫非这个小李飞刀只是个习武的粗人,并非我期望的那么神通? 这件事,我和他的看法完全不一样,现在虽然和皇太极达成协议,但也只是暂时的。以皇太极那样的魄力霸气,有了实力也不会甘心放着这么大块中土肥肉不要。现在正是从内部瓦解大清的好时候,多铎要反皇太极,到时候大清必定元气大伤。我大明能趁机平定自然是好,就算无处下手,短期之内,多尔衮兄弟也没有实力来和我大明抗衡。我们才能真正的无后顾之忧的对付李自成、张献忠的农民军。 况且既然是虚张声势,只需动用辽东之兵,对大明并无任何附加困难。而李自成现在还离京城甚远,不可能立马动摇天下。这个时机如何能错过呢? 我正要反对,却见崇祯已然点点头:“这位壮士说的很有道理。我大明乃是礼仪之邦,怎可率先背信弃义?各国均以我大明马首是瞻,这样做法确实不该……” 崇祯咋还迂腐起来,我张口就要劝说,忽觉喉下一麻一痛,不禁觉得一股气憋在其中,怎么也透不出来,更别提讲话了。旁边黑袖一闪,我此刻只有干瞪双眼盯着小李飞刀的份! 离得那么近,他对我的突然发难又怎么能瞒过我的眼睛?是他,他居然点了我的穴!让我不能说话!让我不能改变崇祯的主意! 是了,小李飞刀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他刚才那番话,根本说明他抓住了崇祯的弱点,短短数语就可以击中要害,这份功力,较之令人捉摸不到的多铎,又高了一筹。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不希望崇祯和多铎合作,却又不像是皇太极的幕宾,看来,他应该是农民军李闯一帮了。 第62章 我话说不出来,脑袋瓜却像风扇一样狂转起来。最不希望大明北方安宁的就是李自成一伙了!小李飞刀亦姓李,就算不是李自成本人,说不定和李自成有些渊源吧。我两次去盛京,他都在场,绝非偶然。可是他去盛京干什么?他又是怎么会选中我跟踪?我第一次去盛京的时候,是乔装而去的。他如何会留意我?还有了,他作为流寇一党,如何知晓大明这些秘密的事情?又如何能投崇祯“所好”?他又为何不肯以真面目视人?……越想头越大了。似乎就只有那么一个关键被我忽略,但只要找到那个关键,一切答案都呼之欲出了。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崇祯已经完全被小李飞刀说服了。 多铎遇到了强敌,此刻根本没有机会插嘴改变什么,他忽而眼中闪过精光,趁小李飞刀离我而去只顾和崇祯说话的份,猛地朝我袭来。比起说话,他更喜欢用的是武力。 他右手拉了我的胳膊,反手一扣,只觉胳膊一酸,我已经身不由己倒向他怀中,他左手揽着我的腰,这就要飞身出去。 这个时候,吴三桂已经抢过来,只是比起多铎,他的手脚慢了一步,我已被多铎所制。小李飞刀也发觉了,直奔门口堵住他的出路。 吴三桂怒道:“你干什么?放下圆圆!” 我真够倒霉了,话不能说也就罢了,现在全身都动弹不得。 多铎笑道:“哈哈,我大老远从盛京赶来,怎么说也该让我讨个彩头,不能空手而回罢。”他的手爬上了我的脖子,轻轻按了下去,我非常强烈的感受到他手指按住的地方,脉搏快速跳跃着。“哪,你们要是不让我回去,我可就和我的娘子一起死在这啦。” 真不明白多铎此举有何意义,这个时候还要拿我寻开心。 吴三桂大吼道:“你不要乱来啊!” 崇祯亦道:“你自己只管走,朕亦不打算拦你,快快放下她罢。” 这两人的劝说根本不奏效,多铎已经劫持着我出了武英殿,门外的侍卫也只有眼睁睁地让路。我心道,不会吧,我就这样被他带走?虽然我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但真要被他带回满洲,想想也毛骨悚然了。 小李飞刀跟了出来,他见多铎马上就要带着我逃之夭夭,便完全不理会他的要挟:“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起死在这罢。”说着欺身上前直逼多铎。 多铎万没料到此招在小李飞刀面前无从奏效,只好一叹气,迅速把我推向小李飞刀,趁着这个空档,发足逃窜而去。 小李飞刀伸手拉过摇摇晃晃的我,已来不及去追多铎。 崇祯也没有追剿多铎的意思,毕竟多铎是满洲亲王,就算捉住又如何?白白给两国邦交带来麻烦。 我猛地明白,多铎以我为筹码,不是要要挟崇祯什么,他不过是怕小李飞刀要对他不利,这才拿住我。多铎,我从来都小看了他。小李飞刀,又是何方神圣?答案已经向我招手…… 此刻,我被小李飞刀紧紧握住,然而我被他握住的手,却如触电一般,高压电流迅速从冰冷的手传遍了全身,我就要被电晕过去。我一咬牙,掰过他的手掌,心头好像被天打雷劈了一般。 只因为,那困扰我的关键疑问,被小李飞刀这一握而迎刃而解了。 卷六宫廷惑乱第十八章真相大白 小李飞刀的掌面赫然留着两道疤痕,刚刚好,就是当初吴三桂用手拦我自刎,而我为他抹药的那两条伤口所在的位置! 我的脑壳一下子被抽成了真空,然后又被快速灌入了水银,全身疼痛非常使得肉就要脱离这副臭皮囊跳跃而出! 小李飞刀是吴三桂?! 吴三桂就是小李飞刀?!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却是再合理不过的解释了!! 其实,我早该有这样的猜测!为什么每次我在盛京遇到危险的时候,小李飞刀都能在合适的紧要关头出现搭救??为什么吴三桂会知道那么多事情,却又不见影踪?怪不得他的声音怪怪的,怪不得他对我总会多那么一份关心…… 只因为他是吴三桂,他一直在我身旁时隐时现。 过去那些一直使我迷惑的事情,如电影场景般在我脑海里重现,线索已然被理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前往满洲,我是乔装随同马绍愉的议和使团。虽然我没有见着吴三桂,但作为主帅,当初我们在宁远暂停一日,他对于此行的目的定然是知晓的。所以,在祖泽治偷偷跟在大军之后,他也蒙面相随。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他两次救我,绝非偶然。 他一直就在暗处跟踪着我,甚至监视着驿馆里的一举一动。当马绍愉派人送信回北京时,他就一路跟在其后,伺机掉包密函,害陈新甲入狱。 我率领唐军第二次前往满洲的时候,小李飞刀也出现过。他跟踪我,自然知道我和多铎合谋诱使皇太极答应议和之事,怪不得当日在宁远城外他就一语道出我议和成功。 慢着,我似乎一直弄错了一件事情!! 我一直认为吴三桂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和大清暗自通气,甚至早就投降了清朝,做了内应。可现在看来,一切都大错特错!吴三桂,抑或是小李飞刀,要帮的根本是李自成!是农民军!我一直想岔了。他所谓的将朱家连根拔起,根本是以李自成的口吻在说! 吴三桂之所以在辽东有时打败仗,根本就是想拖住大明的兵力,让大明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去全心全意对付李自成。从而让李自成有一定的空间发展壮大。拿松锦之战来说,那次大清倾全国之力而来,洪承畴也是奋力最后一搏,若非王朴、吴三桂率先遁逃,最后胜负输赢,实在难料。 仔细想想,为何吴三桂会三番四次阻止明清的议和?先是把祖大寿给骗去降清,后是把陈新甲陷入狱中,都是让大明无法重创满洲,而罪责又不在他的身上。既间接帮助了李自成,又不着痕迹,实在是高招! 只是他最后没有告发,反而放了一手,没有把我和皇太极议和的事情捅到京城,破坏明清结成的盟约,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别的原因?是因为我吗? 不对!!他选择放弃吴三桂这个身份,根本就是对大明更大的摧残:辽东主帅意外身亡,简直是动摇国本的巨大噩耗!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不知道,祖泽治会成为吴三桂,倒把这一场颠倒世界的风波给掩盖了。 论心计,谁能和他抗衡?!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今天这件事,恐怕不是琉球世子误打误撞拆穿多铎的阴谋,而是他的计策!是他的机心! 他要阻止多铎和崇祯结盟,亦是怕大清的衰弱甚至覆灭会导致大明兵力的重新调配对李闯造成困局。 我开始猜想,应该是闹得满城风雨的吴三桂和陈圆圆的情事把他招惹过来的吧。他定然想不到他安排的主帅身亡非但没有上演成功,还造就了这样一段风流韵事!这件事在他看来太诡异,太稀奇了。 世事难料啊。我不禁心中暗叹,其实,我早就该意识到吴三桂的取向问题,第一次去宁远,捉到奸细的那个晚上,本来吴三桂还神色正常,但当我提到将李自成一网打尽的时候,他神色就有变化了。只是当时我想不到这么多,而吴三桂又是个深藏内心的人,这一切直到今日才水落石出。 是了,以后我每次提到李自成的时候,他神色都和平时不大一样,或喜或忧,不易察觉罢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助李自成呢?他是朝廷重臣,世代替大明守护边疆,而且这些仕家子弟又如何看得起李自成这样的流寇?更别提在逆贼尚不成气候的时候,就帮助他们来个窝里反! 莫非是为了百姓?为了苍生?他有这么高尚?那次我问他梦想是什么,虽然他没有回答,却否认了名利。一个武人戎马一身,最后换来什么?他一定思考了很多次,当他觉得崇祯根本不配做这个皇帝的时候,他开始寻找真正的主宰? 李自成出自贫苦大众,很得人民的支持,莫非吴三桂就是抱着这个信念?他对我说过——“爱国不是爱姓朱的一家的,而是千千万的百姓”,难道这就是他的梦想? 真的是这样的么? …… 当我的脑袋极度混乱,打击、惊讶将我团团围住,快要爆炸了。不管吴三桂是什么目的,不管吴三桂是帮衬哪一边,我知道我最无法承受的就是他死而复生这个事实! 他为了打击大明而制造主帅身亡这出好戏,让我为他牵肠挂肚,如行尸走肉一般,死去活来多少日子?要是真的死了也就罢了,可是他根本就是诚心来个金蝉脱壳,让我如何原谅他?如果说之前知道他欺骗我、利用我,这笔帐还是可以用时间这块抹布抹掉,那么如今他这样摧残一个女人,让我本来就七零八落的心,再次四分五裂,这个恨是永远无法消结了! 如果说他坦然告诉我他的计划,或许我可能会改变初衷全力帮他,毕竟崇祯如今也着实让我失望。可是,现在,打死我,我也要和他对着干,就算让大清长驱直下,我也不希望李自成入主北京!作为一个明臣,应该做的是改良,而不是革命!吴三桂根本就不是一个好的臣子,还谈什么国家社稷,百姓民生!呸! 如果说之前我帮大明还是因为对崇祯同情,希望改变历史。那么现在,我则完全是想和吴三桂对着干。把命拼了,我也心甘! *********************** 我的表情和行为,小李飞刀定然看出了端倪,他拽着我不让我倒下,拖我走了两步,这就要腾空而起,可是“吴三桂”、崇祯和侍卫们已经围了过来。 崇祯挽留道:“这位壮士请留步。这就要走吗?” “吴三桂”看我似乎不妙,亦要上前接过我。 第63章 小李飞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眼见“吴三桂”就要把我扶走,便提了口气,准备施展轻功带我离开。我浑身突然纠集了力气,挣开他的双臂,我这一举动他是大出意外,不禁呆若木鸡。 我想要对他吼:“你快些滚吧,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可是被他点了穴,声音在喉咙里咕咕发不出来。 我心道:不拆穿你的真面目,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吴三桂,小李飞刀,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的这一推,让小李飞刀微一踉跄,仍旧伸出手来想拉我,我却迅速闪到崇祯身后。 小李飞刀呆住了,略微停顿后,只好发足狂奔而去,不理会崇祯的挽留…… 卷六宫廷惑乱第十九章忘记过去 当我和琉球世子尚贤一起离开京师的时候,我默默地对自己说,这辈子,我都不想再来北京,不想再看到熟悉的人了。 ************ 那晚,吴三桂一声不吭回了宁远,连吴府都没有踏进半步。 崇祯对他的这个行为,也不愿过分的追究。毕竟辽东能用之人已经不多了。不管怎么说,大明还是需要靠着吴三桂的。而武英殿的那场赐宴,最终因为我而演变成了皇宫的一出闹剧,惨淡收场。 ************ 对于我怎么突然间变成了合法的琉球公主,通过询问尚贤、王承恩乃至黄锦等,事情的本末我也大概弄明白了。 连猜带推测,我大致可以描绘那天晚上的另外一个场景。 正牌的吴三桂,抑或是小李飞刀,当他得知崇祯召吴三桂进京,甚至还赏赐一段良缘的时候,或者出于好奇,或者出于别的心思,他就以小李飞刀的身份乔装来到了京城。 当他看到“吴三桂”出现的时候,和祖泽治自幼相熟的他,定然发觉了是怎么一回事。随着祖泽治入宫面圣,他也暗中藏入了武英殿。 只是,相比于喜欢找事的多铎,他则一直躲在一旁静观其变。由此,也知道了多铎此行的意图,稍后更见证了我这个“琉球公主”被皇后找来的使臣当场拆穿的精彩场面。 不知是出于怜悯或者其他的目的,总之,他还是决定帮我一把。 他既知中山王的世子已然被安顿在驿馆,冷静且有头脑的他,很自然地想到了这是唯一的突破口。趁着我们还在皇宫里纠缠的当头,他迅速施展了轻功,飞身前往驿馆。 在驿馆里,他见到了琉球世子尚贤,并且告知以大明蓟辽总督吴三桂的身份。他从蔡行口中得知了琉球世子此行的目的,搬救兵。自然知道如何在短时间内击中要害,帮他分析利弊。并在要紧时候提出了我这个假琉球公主的问题。 大明有个女将军的事情,因为是罕事,传遍了中国,尚贤流亡那么久,自然也是知道的。对于崇祯有意纳这位女将军为妃,他就算不知,也会和满朝文武一样,并不奇怪。可是,崇祯皇帝却为这样一个女人的身份大为头疼。冒认公主是欺君大罪,可是崇祯并不想治她的罪,反而暗中授意吴三桂来游说尚贤,一起帮忙圆这个谎。这样,对于琉球并无损失却帮了崇祯一个大忙,把面子功夫做足了。而同时,唐将军既然名正言顺成了琉球公主,两国既是天朝与藩属,更是姻亲,岂有不帮忙的道理?况且,到底是尚贤有求于人,这样的小忙,怎么能够推却? 尚贤满口答应。吴三桂又叮嘱他,到了殿上,只装着没见过他,两下里就当不认识。吴三桂就是抓住了尚贤有求于人这个弱点,加上中国人惯常重视的面子工程,这下子不仅帮我瞒天过海,也没有让人对于吴三桂分身有术起任何疑心。 尚贤在吴三桂的授意下,和礼部的黄锦一同急急赶往宫门,十万火急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在武英殿外候着的王承恩耳中。也正是这一通传,改变了我当时的困境。 …… 吴三桂救我到底为了什么? 他是为了拆穿多铎的阴谋?所以把琉球世子找来?然后顺便救我?还是只是单纯地想帮我一把? 我晃了晃脑袋,不想再想。 无论吴三桂现在对我是什么心思,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当初一声不吭来个诈死,让我对他早已经失望到了极点。他明知道我为了他伤心欲绝,居然忍心欺骗我这么长时间,这样的男人,让我如何不恨?如何原谅? 我本来应该和他对抗到底,作为报复。可是对着崇祯,我心里已然萌生出万分的排斥。这个皇帝让我也心凉了。尽管我自己没什么本事,但好歹也想知恩图报一把,好好辅佐一下这个君主,但我的这份心思最终还是因为失望而搁浅了。 诚然,作为皇帝,崇祯对我也确实是难能可贵,仁至义尽了。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他在最后的时候对我毅然决然的放弃。不知道是我对崇祯的失望,还是自己本身的问题。是我心灰意懒?对这里的人情事物不再留恋? 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想再想了。什么大明、满洲、李闯,这些都和我无关。 死者已矣,是的,我心里面的吴三桂已经死了。我对北京也没什么感觉,对生活也没什么热情,对这里的人都失去了信心…… 我突然间觉得很想离开。 就当是失意的时候,去国外散散心吧。 *************** 所以,当琉球世子郑重提出请兵的时候,我自告奋勇挑这个担子。 我既然是“琉球公主”,母国有难,又怎么能袖手旁观?这个时候,大明自顾不暇,也派不出什么中央大员去督战。当我在廷议的时候,提出前往琉球,不少大臣还是赞成的。琉球不过是个小国,不少人想着暂时敷衍一下也就罢了。甚至还有人建议我把女军带去,被我否决。那些女兵大部留在宁远,只有少数几个跟着我回来。况且长途跋涉,到时候还要渡海,莫说女兵身体吃不消,就算登上琉球岛国,也实在缺乏战斗力。 最终,在我的申请之下,崇祯同意将福建的水师归我调度,并由我到福建选派主帅。对于我的主动离开,他没有过度的挽留,或许他在想,也许时间可以冲淡之前的那些不快,可以重拾以前的信任。 ****************** 一切也算告一段落吧。 我要抛弃过去,开始全新的生活! (本卷完。ps:其实,至此书算是写了一半吧。我个人觉得可以换个书名了,“我不是陈圆圆”只是用于这一部分比较贴切吧。不管那么多了,接着写吧。) 卷七海上漂萍第一章初临福建 在明朝,沿海地区其实都有着水师、舰队,从地图上看,相比于福建,浙江乃至南京一带距离琉球还稍微近些。 但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从福建派兵出发。第一,通常来说,大明和南洋诸国以及琉球、台湾等地的关系来往大多是由福建布政司负责具体事宜。第二,我自知不是块带兵打仗的材料,小时候连看《三国演义》、《孙子兵法》的电视剧都想睡觉,更别说正儿八经的军事书了。不过,我却清楚明白地知道福建有这样的人才:那就是民族英雄郑成功以及其父郑芝龙! 提到郑成功,相信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他的父亲郑芝龙,除了在郑成功抗清时担当过反派角色,其人其事恐怕就不太引人注目了。 郑芝龙本是个农家出身,18岁的时候去了日本平户。——这是日本九州的一个小岛屿,离大明和朝鲜相近,是一个通商的重要基地。在这里,除了华人,还有荷兰人、英国人等。郑芝龙到了这里形单影只,便和一个日本女人结了婚(据说是中日混血女子,父亲是中国人。),当这个女人怀上郑成功的时候,他离开日本去了澎湖,担任荷兰人的通事。 也许是在荷兰人手底下也没什么发展前途,郑芝龙离开了荷兰人,开始了他亦盗亦商的海上生涯。有两种说法,一是从他的义父——长崎、平户侨领李旦手中接替了其产业和事业;二是投靠了大盗颜思齐,在他死后继承了其势力。无论是哪种说法,总之,郑芝龙自此以后自立门户,旧势力加新收的势力,还将部下分为十八先锋,结为“十八芝”(这也是他名字的来由)。凭借过人的能力和便利的局势,他在海上很快就成了一方霸主。特别在被朝廷招安之后,披上一层官方的外衣,那就更加是来去无顾忌,称他为“闽海王”并不为过。 当然,郑芝龙即为闽海王,他的船队水师肯定是这海上无以伦比的。而作为主帅,他还发明了一套对付西洋人的水战战法,更是历史上能够从海上抵御西洋人大船大炮的有数中国战将之一。而他一手训练出来的郑氏水师,更为郑成功日后收复台湾、跟清廷抗衡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所以,要解救琉球国,依靠郑芝龙肯定是事半功倍的。 **************** 当我和世子尚贤抵达福州府,亮出身份,说明来意,并要求郑芝龙领兵出征时,群臣莫不唏嘘。 许久,方有人带着嘲讽的口吻道:“郑芝龙,只怕天王老子来,也不一定请得动啊!” 我不禁听得茫然:“这话怎么说?郑芝龙是何职位?” “不过是潮漳署总兵官。” “那就对了,他只是个小小的总兵官,本将军是奉陛下圣旨,他又岂有不听的道理?”一般情况下,还是把崇祯挂在口边比较好。 福建巡抚张肯堂,也是右佥都御史,他不禁忿忿道:“哼,我本来就不赞成招安这些海寇,这些人根本就是贼性不改,唐将军不用指望他们会为国效力的。” 我听他如此不满,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还是另外一个陪坐的官员解释道:“朝廷本来命他率水师到辽宁松山援助宁远劲旅攻打满清鞑子,可他竟不愿前往,上上下下贿赂一圈,草草了事。” 第64章 我这才明白过来,心中也多了分担忧,本来自己仗着是京官,理所当然地认为在地方上没有办不了的差事。看一路上这些官员的嘴脸就知道对我的重视程度了,可孰料郑芝龙根本不是这样一号人物。说到底郑芝龙不是郑成功,他怎么说也是个商人,为大明打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又怎么肯做? 张肯堂哼道:“唐将军如今只是拿着这封便宜行事的信,并未指明是非他不可。料来他更加不买帐了。” 这个张肯堂倒也直,说话不拐弯,虽然这样的语气颇像奚落我。 我只好问道:“郑芝龙有个儿子名叫郑成……名叫郑森,张大人可听说过此人?”还是先找郑成功吧,他好歹是个民族英雄,应该肯帮忙。到时由他说服他父亲岂不更好? 张肯堂看了看旁边几个官员,众人面面相觑好长时间,一起望着我,其中一人道:“他的几个儿子,有叫郑世恩、郑世荫、郑世袭的,却没听说什么郑森……” “没有?不可能吧?”我好容易才没让手里的茶碗打翻,怎么会没有郑森?这世界上怎么会没有这位民族英雄?别告诉我,吴三桂是假的,连郑成功也要找个假的吧? ******************** 我还是打算亲自去会会郑芝龙。 蔡行和尚贤不禁纳闷了:“为何一定要郑芝龙的水师?” 我自知郑芝龙的强大,更记得有记载说,他从最初的数十船发展到现在已有帆船一千艘。这样庞大的集团,不从他这里寻求帮助,还能靠福建那百十艘小舢板,已经荒废的水师不成?但这也不过心里盘算。 我对着尚贤笑道:“您觉得朝廷为何要招安郑芝龙呢?他不听朝廷号令,朝廷却并不追究,又是何原因?只因为他这海上根本无敌手,朝廷奈何他不得,这才听之任之,只要不与大明为敌便罢了。” 尚贤点点头,但忧虑并不减少:“可是,你也说他不听朝廷号令,又怎么肯助我琉球?” 他这说得是实情,我心里也没底,毕竟郑芝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我也只能凭不可靠的历史经验,妄加腻想罢了。 卷七海上漂萍第二章海王出兵 在船上,我见到了郑芝龙。 一时之间,我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亦官亦盗之人。他早已过了不惑之年,满脸的沧桑和世故下,却也透出不甘寂寞、甚至是不依不饶之气。 我拱拱手,朝他行礼道:“郑大人,安好。末将对郑大人可是慕名已久了。今日得以一睹闽海王的风采,确实是不同凡响啊。” 郑芝龙冲我也抱了抱拳,许是我那声“闽海王”唤得他心花怒放,不禁开怀大笑,引我入座:“实在是抱歉啊。在下没有去见唐将军,还让你跑来见在下,实在是罪过啊。” “郑大人客气了。您公务繁忙,这大明海上的治安都要靠您打理,末将来见您,实在是应该啊。”他仗着自己的势力,自然是要摆点架子,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此行是有求于他,当然得对他巴结奉承到底。 郑芝龙摆摆手,笑道:“唐将军真是太客气了。不过,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唐将军来见老夫,应该不是要看看老夫那么简单吧?” “郑大人果然好眼力。末将是奉了皇命,率兵前往援救琉球。”救国如救火,直说还是比绕来绕去好得多。 “哦?在下也风闻,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将军是琉球国的公主,看来这个传言不假了?” 我脸上一块青一块白,假亦真来真亦假,“正是。如今琉球有难,末将不能不管。遂请旨亲自援救。” 郑芝龙点点头,“可是,这又与在下何干?” 我莞尔笑道:“郑大人真会开玩笑。此事不仅与您有关,而且是大大的有关啊。郑大人的事迹,末将可听闻了不少呢。郑大人自担任海防游击以后,将这海上的刘香、李魁奇等海盗肃清,更打败过那些红毛番人(即荷兰人)!郑大人一手训练出来的水师,更是无以伦比。而说到郑大人的威名,海上各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末将听说,若在海上没有郑大人的令旗,根本行不通……”一席话说得郑芝龙高兴地眯起眼睛,啧啧品味。看来,溜须拍马的话,是谁都爱听。 我继续瞎侃道:“像郑大人这样的奇才,堪称是我大明海上的中流砥柱,好比刘备的关云长,洪武皇帝的徐达、常遇春啊。”——猛地发现自己马屁扯远了点,赶忙拉回正题:“末将不懂带兵打仗,朝中也无人熟悉海战。所以,解救琉球之事,还得靠郑大人亲自出马了。末将实在想不出比郑大人更合适的人选。” 郑芝龙虽然被我说得洋洋得意,但听到要他的水师出兵救琉球,立马还是恢复过来,不再陶醉。 他笑道:“唐大人太抬举了。只是在下年事渐高,这带兵打仗之事,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啊。” “郑大人何必如此谦虚?您可是宝刀未老啊!”我心下暗暗焦急,不到五十就说自己老,摆明是故意推托。 郑芝龙摇摇头,不置可否。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耐心问道:“郑大人不愿相助,可是另有隐情?您救了琉球国,我父王自会厚礼相待,而皇上亦会大行封赏。”他到底是商、是盗,就算现在是官,也逃不出名利二字,我都已经这样说了,难道他会不明白个中好处?琉球不过是个小国,要从琉球赶走为数不多的日本人,料来并非什么难事,他的水师也损伤不了多少啊。 谁知,郑芝龙还是不肯首肯。 我不禁有些不满:“郑大人,再怎么说,您也是朝廷命官,理应为朝廷、为皇上分忧啊。不是末将要掀什么风浪,这到底是圣旨,是皇命,您也不听?” 他哼吱道:“唐将军,不是我不为朝廷分忧,而是朝廷当初是如何对我的?当初我从海防游击做到这个什么劳什子的潮漳署总兵,费了多少精力?损失了多少船只?丢掉了多少兄弟的性命?!却不过换来这么个屁职位,还要每天被那些光吃饭不做事的人指手画脚,说这说那!老子现在才不愿管那些屁事,照样做自己的生意,不是我说的,朝廷那点封赏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何况现在这海上谁不听我的?又自在又不用受那些闲气,朝廷能耐我如何?”他对我倒是剖说了心里话。 闹了半天,他不是不爱名利,而是嫌名利给的太少了。商人到底是商人,如果好处太少了,纵使将他吹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轻易下注的。 我心说,你在乎名利就好办。 我笑道:“原来是郑大人憋了一肚子委屈啊。那是其他人的偏见,末将可不这样看待郑大人。” 正说着,仆人移开茶水,送上了水果。 郑芝龙岔开话题道:“先不说这些。来,唐将军,尝尝这些水果。北京可吃不着呢。这都是南洋土产的。唐将军尝尝鲜。” 我一看,这面上覆着的黄灿灿的一片不就是香蕉么?是了,仔细想想,好像来到大明以后没吃过香蕉。莫非这个时候,香蕉还没有引进啊?!底下还有番茄之类,通通都是在大明不曾见过的。 我灵机一动,冲郑芝龙笑道:“郑大人小看末将了。这水果名叫香蕉。末将在琉球的时候就已经吃过。莫说这些南洋的香蕉、番茄、西瓜之类,就是西方的新鲜物事末将也见过不少。什么红毛番人、佛郎机人、巴剌西、英国人,末将在琉球的时候,却也见过。说实在的,郑大人,您是行家,应该看得出来,琉球国相对来说,是个挣那些番人钱的好地方吧!” 郑芝龙万没料到我会突然扯到这些,更没想过琉球也和洋人打过交道,愣了愣,不禁道:“这倒是所言不差。” 琉球被中国、朝鲜、日本环绕,南下是南洋诸国,这样的地理位置优势,岂容怀疑?只是这种得天独厚的海上贸易黄金地段,还没有被人开垦出来罢了。就让我胡诌一把吧。 我信心满怀道:“大明自嘉靖朝以来,因避免倭寇骚扰,将沿海港口一个个都关闭了,商人们要想做海上交易,只能从明到暗,即使是郑大人您,亦不过是靠在海上暗渡成仓,其实,仔细想想实在是费力又收获颇少。相比之下,在琉球的几个港口互市贸易,正大光明,不是更好?” 郑芝龙不禁犹豫了。他虽然有着上千艘船只,是个海上霸王,可是由于明朝的政策,如今沦落到在海上收保护费度日,实在有些窝囊。在琉球贸易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其北有日本和朝鲜、西边有大明,南有吕宋等南洋诸国。而且听我胡诌之下,西边来的红夷也不少。足见琉球比大明要松驰,而且如果自己救了琉球,有了再造之恩,那么什么事情不好办呢?这其中的道理,郑芝龙又岂会不明白?而且郑芝龙曾经在台湾发家致富,虽然台湾现在被荷兰人占据了,但对于这类岛屿的含金量,郑芝龙肯定是铭记在心的。 我对着郑芝龙一笑,这一笑证实他心里的想法。如果是为了利,这肯定是不错的交易!“另外,郑大人如果解救了琉球,末将愿意写表向皇上彰颂郑大人功绩。如果郑大人不嫌弃的话,福建总兵这个位置明年就是郑大人的了。”我当然不是瞎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郑芝龙绝对在崇祯朝坐到过这个职位。 无论是名和利,他想有都可以有。 郑芝龙睁大眼睛看着胸有成竹的我。 他万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中国人尤其是读书人讲究含蓄,可我居然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把利益说得赤裸裸的,郑芝龙的手指暗暗捏了几圈,忽而大笑起来,拍着桌子道:“好一个爽快的唐将军!在下就给唐将军这个面子!琉球这档事,我管定了!” 卷七海上漂萍第三章郑森何在? 第65章 郑芝龙又领着我参观了他的水师战舰。 郑家的舟师出海征战时,分为三程:首程为大船,二程为水艍船,三程为小船。江中征战,以二号中船及水艍船为头叠,一号大船为二叠;遇敌则头叠船前冲,二叠船相机赴应。海战则因海中风大浪高,可借帆樯之力,乘风冲犁,故采用大船为主力。 郑芝龙兴致勃勃地跟我讲解着,一时又说到如何选拔水师,条件是什么“能狎风涛,而耐劳苦”,能“托身寸板、跬步摇舡(船)”云云。他说得兴起,我却是听得乏味。最悲惨的是,明明是不知所云,还要忍着哈欠,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终于,几声叫唤把我的瞌睡全部赶到九霄云外去了。 “父亲!”三个二十几岁、一身戎装的年轻人对着郑芝龙行礼道。 郑芝龙赶忙向我介绍道:“这几个都是犬子。”转而对三人展露父亲的威严:“这位是从京城来的唐将军,你们过来拜见一下。” 三人这就要单膝下跪,被我做势托住了:“免了,免了。大家年龄相若,这样岂不是折杀末将了。” “是了,未请教各位将军姓名?末将姓,姓尚,单名一个娇字。诸位将军叫我圆圆亦可,尚娇亦可。”我这才发现自己名字已经被弄得有些混乱了,自己都分不清楚。 闲话少叙,不知这里面是不是有郑成功呢?仔细看看,三人也算长得相貌堂堂。 三人一一道:“末将郑世恩”, “末将郑世荫”, “末将郑世袭”。 嗯?完了?怎么没有郑成功?郑森?真的没有此人不成? 我心有不甘地问郑芝龙:“郑大人有几位公子?” “呵呵,老夫膝下就这三个,但他们都是老夫的左右手啊,老夫也知足了。”郑芝龙捋须满意道。 三人听到父亲夸奖,也都喜形于色。 “就这三个?”我差点要冲口而出。就在张口的一瞬间,我硬生生的将这话咽了回去,言多必失。我便改口称赞了一番,只是此时再看三人,始终缺乏了一股英雄气慨。 *************** 对于我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说服郑芝龙出兵,张肯堂和福建其他臣属是大出意外。郑芝龙是出了名的不买朝廷帐,我第一天去跟他说了一番话,第二日郑芝龙就开始大张旗鼓部署开来。 尚贤和黄锦则是对我十分感激和钦佩。 能够赢来他们的赞赏,也算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吧。 郑芝龙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或许一寸光阴一寸金,生意人的时间观念总是比别人要强许多倍。 这了几日,他派去侦察的水兵已经回来,这就派人请我上船,告知琉球现况,共商应对之策。 情形已经十分不妙,尚贤来朝的时候,日本国方面还只是停留在恐吓方面。如今,萨摩藩已从琉球的本部半岛强行登陆,一路烧杀抢掠而过。琉球不过是个边陲小国,人丁不旺,兵力不足,对于来势汹汹的日本武士又有着心理阴影,萨摩藩军队自登陆后,遇到的抵抗根本就无须放在眼里,探子回报时,军队已经朝国都首里开进,不日即将围城。 “如此说来,岂非事态紧急?郑大人打算何时出兵?”我忧心道。 郑芝龙问道:“首里城有多少可用之兵?从这地图上看,首里城乃是在山丘之上,这样应该易守难攻吧?”他望着我,希望从我的口中得出有用的讯息。 可是,琉球是什么状况,我又如何知晓?我尴尬道:“末将离开琉球也数载,如今是什么情形,我一时也说不上来。还是让我的王兄告诉郑大人吧。” 郑芝龙疑惑地望了望我,还是派人去将尚贤请来,尚贤听闻郑芝龙找他商议出兵之事,好不欣喜,待听得首里将围,脸上又添了一层重重的忧郁。 郑芝龙分析道:“依我看,首里应该还可坚持几日。老夫明日就率师前往突袭日本海船!” “突袭海船?难道不先解首里之围吗?”尚贤惊呼道。 “老夫擅长的是海战,况且那些倭人主力都上到岸上,突袭海船肯定能一举成功!” “可是,如今首里恐怕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了!郑大人还要继续北上,不先解救首里之围,只怕,只怕琉球国不保啊!”尚贤急了。 我也暗道郑芝龙怎么这么小气,日本萨摩不过派了精兵四千,他就是把人对半分一半去攻打海船,一半去解围也绰绰有余啊。 “是啊。倘若首里城破,萨摩藩又如上次那般大掠我国,就算我们截断其后路,他们若有我尚家做要挟,岂不是也奈何他们不得?琉球今此一役,又如何能恢复生机?商人们又怎有机会往来此间?”我对郑芝龙施压道。 郑芝龙犹豫再三,终于答应倾巢而出。 尚贤感激涕零,临走不由捏了捏我的手:“有你这样的好妹妹,真是本王前生修来的福气。” ********************* 此时,众人皆散去,船舱里只剩下郑芝龙一人。 我决定还是要解开内心那萦绕了许久的疑惑。 “郑大人,末将听闻您曾于年轻时旅居日本,不知可有此事?” 郑芝龙被问得莫名其妙,一边点点头,一边道:“确有此事,不知,唐将军想问些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嘛。”我敷衍道,“郑大人在那待了几年啊?” 郑芝龙望着船板想了想,道:“前后不过两三年吧。”他忽而吁了一口气:“没想到一幌都快有二十年了!” “是啊。”我逮住个机会扯道,“倘若郑大人在日本也有个公子,如今也该生得一表人才,和郑世恩三位将军一般啦。” 郑芝龙听得这话,脸色陡然一变:“那个不肖子,永远不可能成什么大器!” “哦?确实有郑成……啊,郑森此人咯?”我兴奋道,暗暗松了口气,还好,郑成功确有其人,不用凭空捏造了。 郑芝龙听我这话,大惊失色:“奇怪?唐将军怎么会识得他?” 我故作神秘道:“郑大人,您的这个儿子可非同小可,将来必是留名千古,流芳百世之盖世英雄!” “哈哈!”郑芝龙不禁仰天长笑,许久才停住,“就他那样子?算了吧。老夫只当从未生过这样的儿子!” 究竟是怎么回事? 细问之下,原来,郑森之母田川氏生下郑森后,就捎信给郑芝龙。当郑芝龙这边已趋稳定之际,就派人去接郑成功回国,这年郑成功七岁,住在晋江安平郑府。而此时的郑芝龙,刚被朝廷招安封为海防游击。 以他壮年雄心,对儿子的要求自然也高些。他元配的三个儿子个个都对海战武术兴趣高涨,惟独郑森全无兴趣,这也就罢了。还有几次,被郑芝龙瞧见他和蚂蚁、雀鸟之类玩得起劲……郑芝龙一怒之下,竟将他送回日本。自此,再未见过。 其实,按我的想法,虽然这样的郑森和他所期待,我所想的民族英雄郑成功出入是比较大,不过那个时候郑森也不过是个孩童,玩蚂蚁再正常不过了。或许是郑芝龙儿子太多,有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看似不争气的孩子,他就不能忍受,把人家“抛弃”了,也着实残忍了些。只是,郑成功,确有其人,可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倒有些期待了。 卷七海上漂萍第四章琉球之行 郑芝龙答应了我的要求,水师出动,分作两拨朝琉球开进。 对于水仗,我是一窍不通。所以很自然的,当郑芝龙水师全力开赴的时候,我和世子尚贤作为“精神支柱”和vip,留在了压轴的船上,慢慢漂荡过去。说实话,冲锋陷阵这种疯狂的事情,确实不适合我去做。何况总要看到那么些人厮杀的场面,太残忍,会做噩梦的。 说到底,我也懦弱,在崇祯要砍我脑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其实,我怕死。虽然我能够说得慷慨激昂,但生死的事情,我还是没有看开,所以我选择能避则避。就像某些事情、某些人一样,我一时无法接受,一时无法面对,所以我选择离开、选择逃避。 ********* 郑芝龙部将郑彩、郑联两兄弟率一队前往突袭留在本部半岛的日本舰队,而郑芝龙则率众由本岛的南端登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肃清了包围都城的日本萨摩藩军队。 按规置,郑芝龙等我和尚贤也上岸之后,才可以随同一起进城。于是,当我跟随着尚贤世子出现在琉球的国土上,琉球的国人们是夹道欢迎,热情异常。 他们的世子果然不负所托,从大明搬来了救兵。虽然时间晚了不少,让国人们吃了不少苦头,但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很快就淹没了他们连日的辛苦和绝望。 顺带说一下琉球这个国家。 琉球王国是一个群岛,包涵了大小七十余座岛屿。其都城,名叫首里。首里的布局因为受到中日朝乃至南洋的影响,而区别于任何一个国家。 首里城,座落在山丘之上。其正中的王宫,正殿西向大陆,就像一个孩子用渴望的眼神遥望着自己的母亲,颇有深意。正殿左右分别是北殿、南殿。北殿是专门用来接待大明使者,区别于其他国家。而自从琉球被日本萨摩藩入侵之后,又另辟稍小一些的南殿专门用于接待日本使臣。 琉球,在风雨交夹的海上飘摇着的小国,得以保存至今日,其付出的尊严和财富,倒也着实让人叹惋。 由山而上到首里城,城外有一三间牌楼式的门,牌匾题额为“守礼之邦”,为大明皇帝册封琉球国王时所赐。(据说,仍旧是现在日本的国宝。)对于中国文化,琉球人是十分仰慕的,这在首里倒是处处可以体现。 譬如王宫正门的奉神门,也和大明一般王府一样,门口坐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石狮,雕刻地栩栩如生,而奉神门作为王宫大门,比起故宫自然逊色很多,但亦同样的庄穆威严,共开门三道。 第66章 老国王尚丰亲自站在中门前,迎接大明来的使者。 尚贤看到乃父,不禁泪水夺眶而出,上前给他父亲磕了磕头,口里歉疚道:“父王,儿臣来迟,让父王受惊了。” 尚丰扶起尚贤,欣慰道:“吾儿从天朝迎来天兵,已然是大功一件,快快起来,莫让天朝使者给笑话了。”说着,还纳闷地望望我。 郑芝龙也疑惑了,怎么尚贤都过去磕头了,我还在这里站着。他转念一想,也对,谁让我已然是大明的人,不便行大礼。 然而此时,我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轻声唤了句“父王”。这一声,让尚丰听得云里雾里。 尚贤道:“父王,这位是天朝的唐将军,皇帝陛下的唐妃娘娘。” 琉球国王听得此言,不禁要下拜,我赶忙托住,道:“万万不可,末将已然是老王爷的女儿,这可受不起的。” 尚丰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尚贤。 尚贤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尚丰明白过来,不禁笑逐颜开:“本王不知是哪里来的福气,可以有这样好的女儿,当真是天朝恩赐了。” 穿过中间的大广场——御庭,尚贤在正殿隆重地招待了我们。正殿有两层,南北八楹,皆仿大明之制。 一时歌舞上来,伴随着异域风情的轻慢音乐,翩翩起舞的曼妙女子,将琉球持续了长时间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君臣上下轮番向我和郑芝龙敬酒劝饮。一时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 对于他们的救国恩人郑芝龙,从国王到臣下都是异常的感激、热情。尚丰更拍着胸脯打包票说道,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事情,只管开口。 郑芝龙怎么会让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过?他乘机瞄了我一眼,我当即会意。对着尚丰道:“父王,儿臣有个请求。” 尚丰客气道:“娘娘请讲。”——我不是什么娘娘好不好?算了,暂时不和他争辩。 “儿臣想请父王开关市,允许各国商人来琉球互市,即可增加国政收入,亦可使国人借此谋生。如今琉球今日本这一闹,百废待兴。琉球不是农耕之国,不如借此昌盛?” “只是,如此一来,那些倭人不是更加名正言顺了吗?我国哪有这么多兵力去对付?”尚贤忧心道。 “王兄此言差矣。当初大明是因为倭寇骚扰,将沿海港口悉数封闭,将靠海的百姓通通内迁。此举非但没有杜绝倭寇,反倒使得倭寇更加猖獗,甚至和沿海的一些富户商人相互勾结。其实,浪人倭寇只是少数,大部分人是想正正经经做生意,可是大明严令通商,便使得那些商人只好铤而走险,做出这样虏劫抢货的勾当。倘若严格把关,定好规矩,不让那些少数人捣乱,与各国贸易才是正路。” 尚丰点点头,我继续道:“郑大人在海上有着‘闽海王’之称,那些倭人、红毛番人见着郑大人的旗帜,都是闻风丧胆,倘若郑大人亦加入此中,料来,没有人敢无事生非了。”虽说我当时在郑芝龙面前模模糊糊撒了个谎,言说琉球有不少国外贸易的港口。但我只要能说服尚丰父子开关市,让他打理,倒也没有食言,对于郑芝龙来说,比起接手或者参与进来,新开一个关口,肯定是更大的诱惑。 尚丰和尚贤一齐看向郑芝龙,他们心里如何不知道郑芝龙的如意算盘?但此举对琉球确实是有益无害,而且对于自己的救国恩人郑芝龙,他们又如何可能拒绝? 贸易之事搞定,郑芝龙就率众回返,张罗着忙去了。 我写了张表上奏崇祯,大大歌颂了一番郑芝龙的功绩,托郑芝龙带回去。而我,按着我来的本意,暂时留下来了。明着是说,我要好好游览一番,体会一下异国情趣,实则,我在逃避回国。 ********* 由首里往东行,乘船离了本岛,不一会儿,就到了非常小的久高岛,属于知念间切,琉球人称之为神之岛,据说是琉球人的女祖光奄美神从上天下凡并赐予人们五谷的地方。 我陪同尚丰前来参拜祭祀,算是感谢这位光奄美神庇护着国人,并祈求女神能够继续赐予他们好运。 比起中国的祭天封禅等等,琉球国王的祭祀简直就是小儿科。 率了国内几十个大臣,百来个侍卫乘了一艘大的王船,几艘小舢板开过去。另外,准备了一些当地的土特产当作贡品,也就仅此而已。 然而,就因为唯一的一次出城,去参加这次小规模的祭祀,一件不大不小的祸事即将发生。 卷七海上漂萍第五章劫为人质 尚丰忽而摆头看我,和蔼笑道:“娘娘,您是大明天朝的使臣,是我们的福星,本王也理应朝您一拜,感谢您才是。” 他说着就要行礼。 我赶忙拦住,心中淌血。差别,这就是差别。 我在大明的时候,从未有人向我行大礼,就算别人觉得我身份再高,也始终是一介女流,是个不知所谓的女将军,而崇祯虽说要封我为什么唐妃,却不过是口头承诺,并非正式册封,大臣们自然不会先这样乱叫。然而,琉球上下却把大明奉若天朝,我在这里还能享受到对神明膜拜的态度,正在我暗自激动之时,喊杀声突然奋起。 我和尚丰慌忙反头,只见百姓人群中忽然翻腾出二十几个持刀男子,见人就砍,直朝尚丰欺来。尚丰不禁大惊失色,那些人仿佛如亡命之徒一般,将自己身边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悉数砍杀,一时间,哭喊声震天动地。百姓开始四处逃窜起来。场面混乱至极。 尚丰所带的侍卫不多,此情此景之下,迅速将我和尚丰围了起来,还余下一些则上前和他们拼杀。 只听那些杀红了眼的男子,口里不停地喊着“ころす”,我猛然间反应过来,这伙人是日本人! 定是之前围攻首里逃窜出来的余孽! 这伙人一直隐匿在琉球某处,一直等到今天祭祀,逮到机会,乔装成一般百姓,伺机发难…… 这帮亡命之徒,杀起人来分外的狠,而为数不多的侍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不知所措,招架得十分被动。一时,跟来的大臣们也只好逃窜或勉为其难上阵杀敌。 我心中暗暗叫苦:这就是祭祀规模太小的下场。只带些宫廷的少数几个侍卫能干什么?然而,埋怨是没有用的。尚丰也万万没有料到还有这样的意外。这确实不能怪他,琉球本来是一个人口不多的小国,或许与世无争,民风向来淳朴,平时自然出不了什么状况,警惕也就自然而然的松懈了。 我顺道看了看尚丰的神色,恐慌并不比我多,痛惜之色却是遍布脸上。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臣民再次倒入血泊之中,眼看着一场温馨的祭祀变成一场生灵涂炭,这让他如何不心如刀绞。 他不禁对着周围的士兵下令道:“你们都给我上去,把那些余孽给我通通杀死!”他一时的愤慨让侍卫们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如果不再派人上前增援,更多无辜百姓将倒下,但倘若上前增援,国王这里就力量薄弱了。 尚丰此时已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强行命令其余侍卫上前增援,侍卫们无奈,只好又上前一批,其余剩下的侍卫这就护着尚丰和我往船边撤退。 我心中一边暗暗祷告,快点上船,一边暗暗懊悔,千万不要在这来个横尸于此,那我来此实在是得不偿失了。可惜事与愿违,就在此时,好几个日本武士看到这空档,冲了过来,迅速砍倒两个侍卫。 其余侍卫看到国王遇险,慌忙抢过来,一时之间,四面八方的人都赶过来帮忙,甚至一些惹火了的百姓,也四处寻着树枝、石块加入战斗,转眼间,局势反转。就 在那帮武士处于劣势之时,我的脖子猛地一凉,一柄明晃晃的长刀已经搁在我肩上。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尚丰已然哭出声来,“快放了她,求求你们!”说着,又换成日语喊了一遍。我被人劫持好像不是一遍两遍了,刚开始还比较镇定,心里想着,我还是能听懂一点点现在的古日语嘛!(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因为是历史系,要求学日文,看来这点功力还没有浪费干净。) 但当我听到尚丰用哀求的语气对着他们说话的时候,我的心冰凉凉得埋进了雪堆,后脊骨寒彻了。——他们是日本人!是日本的武士!我的眼面前顿时浮现出刚才他们血腥屠杀的样子,瞬间浮现起那出电影——《南京大屠杀》…… 我眼睛里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开始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尚丰,心里默哀道:“老爸,你一定要救我啊!” 尚丰的恐惧绝不在我之下,好不容易,大明这么给他面子,给个岳父国丈给他当,他都不能好好尽责,这笔账要是计算起来还真是不好办。 于是尚丰不停地恳求道:“你们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本王一定满足……”他那口气,恨不能把琉球王位都让出来,我心说,要不你就替我一会儿?可是,要挟着的日本人可不干了。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只是逮着个用处不大的女子,甚至有人嚷着逮错了。后来看见尚丰紧张的样子,才发现我的利用价值也不小,眼瞅着紧张地跟什么似的,立马又把握了主动。为首的一个人高声叫道:“帮我们准备足够的粮食,要好酒好肉。给我们放到你那艘最大的王船上!” 他们的船都被郑芝龙收编了,要回日本就必须得弄条海船。 尚丰连忙答应。眼睛根本不敢离开我。 我一个劲地默哀,不敢吭声。谁知道这帮人会怎么处置我,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架在脖子上的刀就这样不小心划下了。 尚丰乞求道:“你们要走就走吧,千万不要伤害了她!”我心知这次我是在劫难逃了。他若不强调我的价值,这帮日本人搞不好就一刀把我抹了。可是他若强调我的价值,这帮日本人必定不会把我给放了。 第67章 他们从这去日本,不是一天两天到得了的,不拿个挡箭牌,如何保证那么长时间的海上漂泊能一直无事?! 果不其然,当尚丰按照他的要求,手足无措的把自己的王船都拱手相让时,一切交接完毕,这最后的十来个亡命之徒,根本不理会尚丰的请求,继续以我为质,驾着船儿,逃之夭夭。 卷七海上漂萍第六章之羊入虎口 这十数个日本余孽,轮番着当水手、舵手,只余下一个小头儿,和两个长得龇牙咧嘴的武士看着我。上船的时候,他们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生怕尚丰派人藏在里面,不知道说尚丰头脑简单,还是人单纯了点,抑或是吓傻了,还真没藏个把高手在里面伺机相救,唉,算了,看来我这次是没有指望了。 我乖乖地任由他们把我劫持上船,直到船已起锚,开出里远,他们才放心的把我拖进船舱,扔到一旁。此时,我才敢略微伸展一下僵硬的手脚,晃了晃钢直的脑袋。 那头目眉开眼笑,命人把尚丰提供的酒肉摆上来,一边用布擦着长刀上的血渍,一边大碗大碗的喝酒。 我心中暗暗叫苦:你倒好,是死里逃生,还能大鱼大肉;我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嘛,唉,早知道自己这么命苦,干脆卷些银两跑个没人的地方当富婆算了。想归想,眼下我的处境实在不容乐观,我目前只有默不作声,静待其变。 那头目吃了一半,忽而转向我,眼中精光一闪,仿佛变成两只绿莹莹的狼眼,我浑身不禁一颤,他上下打量着我,用日语问旁边也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肉的两个武士,我仔细一听,倒也懂了,他在问我是何许人物。 那两武士停顿下来,看看我,又面面相觑,然后一齐摇摇头,继续狼吞虎咽。 这下子,那小头目反倒停止了吃喝,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一层层冒了出来,他猛地蹲下欺身过来,让我不禁大叫了一声,眼中继续是《南京大屠杀》的画面轮转。 他张开的血盆大口,呼出浓烈酒气,让我作呕,我赶紧把头别过。 忽然,被钢刀架的硬梆梆的还没好转的脖子,猛地又被一粗糙的手掌重重拧过,我不得不面对那张令人生厌的面庞。 他张口对着我淫笑起来,口沫四溅地说着日语,我开始蜷缩起来,不得不忍受着那可恶的表情和口水喷溅地说话,也大概听懂了他的话语,好像是对我这张不太烂的脸表示满意。 说着,他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我简直是欲哭无泪,此时的我孤立无援、形单影只,就我一个女的,周围是男的,而且还是日本人!此时,我不敢沮丧、不愿害怕,只好用尽浑身的力气,尝试着用日语说:“这个,我是大明朝皇帝的妃子,是琉球国的公主。” 那个小头目似乎听明白了,不禁愣了愣,恍然大悟般继续用日文道:“怪不得国王那么紧张你!原来如此。”他换了种神情看我,此刻添了几分好奇和惊讶,但他的手只缩回去两秒,蓦地又放了过来,继续在我脸上揉捏。 我不由大骇,怎么我说得不够明白吗,我又重申了一遍,我是大明的皇妃,是琉球的公主啊!这样强大的政治背景,怎么就没有让你肃然起敬吗?谁料那人眼中仍旧是淫邪之色,一边口中还发出啧啧声,我凝神细听,魂飞魄散!只听他道:“我倒要看看皇妃是什么样的?我也来做做大明皇帝。哈哈!”他的笑声振聋发聩,让我心里发毛。他这一句“我也来做做大明皇帝”彻底把我推向深渊—— 我这次实在是高估这个对手了!若是一般的将领或者王孙之族,听说我是大明的皇妃这样一个身份,不说会否将我礼如上宾,至少不会在我面前轻佻放肆,更不会说出这样下流无耻的话。 可是,他不是,他连中文都不会说,他只是个小得可怜的武士,他根本不懂得我身上的政治价值(无论是作为要挟大明的筹码,还是和大明言好互市的媒介,我都是一个不错的利用棋子),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意识。倘若是稍稍有点地位的,都会想着利用我在他们的日本天皇哪怕是萨摩藩的岛津将军那得到大大的好处,可是,他没有。他充其量只知道杀人、喝酒、女人。仅此而已。 想到要在这海上漂泊好久,想到眼前这个人恐怕就要对我施加什么,我的全身不禁崩溃。我一边往后挪,一边用生涩的日语道:“你对我尊重点,到时候把我交给天皇或者是岛津将军,你就可以发大财了!” 那头目根本不理会我的说话,一把扯住我的腿,把我拖了回去。底下一块块相接的木板梗得我的屁股好疼,但此刻,我根本就忘记了被拖拽而和地板摩擦的火辣疼痛,取而代之的是羊入虎口,抑或是我为鱼肉的巨大恐惧。 此刻的脑袋可以说是空空如也,我蓦地想到了吴三桂、想到了祖泽治,甚至想到了那个讨人厌的多铎。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人跟人比确实不一样,此情此景,我是多么希望他们能出现在我面前。吴三桂你再欺骗我好了,多铎你再轻薄我好了。不管怎么说,也好过被日本人欺负! 但是他们没有来,他们也来不了。 我颇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绝望地忘记了哭泣。旁边的两个人则恣意的调笑,看着他们的头儿要干些什么勾当,我忍不住萌生了自杀的念头…… 来到这里这么久,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亲自了结自己,说实话“生命诚可贵”,但要是让我这么多天呆在这群野兽当中,与其受辱,还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我被他拖着,他的身体就要强压过来,我使尽全身的力气,拔出他身上别着的另一把短刀,横在了他面前!(日本武士有两把佩刀,一长一短,短的那柄只用于自裁。) 卷七海上漂萍第六章之虎口脱险 我这突然的举动丝毫没有让面前这个日本人有半丝惊讶甚至停留。恰恰相反,他咧开嘴笑得更开心了。我沮丧到了极点,手握刀柄更紧却又更抖了。天哪,莫非我今天就要魂归于此。 不行!怎么能就这样死在日本人手里?太可悲了,不管怎么说,大明现在是天朝,中国人该当是日本人膜拜的对象,没理由就这样为国丢脸啊,这个事情要是传扬出来,岂不是又给咱中国抹黑?…… 可是,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来救我了。 这个时候,若是吴三桂在,凭他的才智武功,那定然会把我安然救出的。这个时候,若是祖泽治在,和他们拼杀一把也好啊。可是,他们不在,可是,冰冷的刀锋已经把我压迫得快要窒息了,喉咙管里热汩汩的血正在叽叽喳喳得叫着。 我终于忍不住,一行泪掉了下来。吴三桂,你要是在,会怎么救我呢? 也许离死亡太近,越加反映出我内心的真实。我猛然间怀念起吴三桂来,怀念起和他在宁远的点点滴滴。譬如那次黑夜中捉奸细的场面。当时我在旁边恐吓一番根本无用,吴三桂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句话,就让那小兵奸细招供出来,可谓一语击中要害。 他只是对那人道:“你当兵打仗,冒险盗取情报,不过是为了银子,为了养活家人。……” 是了,眼前这“畜生”什么都不知晓,恐怕也是和一般啰啰一样,只知道养家糊口,政治利益不明白,现成的银两应该还是有点作用吧?! 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我狂吼出声:“你们都是萨摩藩岛津将军的手下,对吗?你们万里迢迢从日本赶到琉球来,替你们将军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无非是银钱!你们冒着危险,藏匿至今,突然发难也不过是为了回去见你们的妻儿老小,对么?……”不知是我的日语因为逆境而突发猛进,发挥了潜能,还是古日语和汉语实在是太相近了,总之,我那半吊子的日语,还是让他们都听懂了。 那小头目停止了逼近,其余两个狼吞虎咽的家伙也放下了碗筷。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由愣住了,看来我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这样的话对于他们多少有些作用。看来,虽然日本人天性野蛮,但作为小兵多少都有些相通之处,无非是为了银两,为了养家糊口。 我缓过劲来,脖子上的刀也松懈下来,款款道:“你们这样败仗而回,尽管你们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可是,你们的岛津将军会在乎你们吗?你们打了败仗不自裁谢天皇,还存着心思回去见妻儿,不是痴心妄想么?”日本人一输就剖腹的形象已经深入我心。当然,我自问还没有能力像“大话”的唐僧那样,把他们说去上吊自杀。但看他们神情黯淡下来,我心知自己这条小命应该暂时无忧了。 也不是所有日本人都不怕死嘛。 我吁了口气,笑了笑,爬起来,整了整衣服道:“不过,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你们若是就这样空手而回,自然是无法向岛津将军交代,但,若是将我原封不动的像岛津将军引荐,那你们就从打败仗变成立了大大的功劳。非但不会怪罪,无论什么赏赐愿望,将军肯定会尽力满足。倘若你们不愿在萨摩藩待了,还可以将船直接往江户停靠,引我拜谒德川将军,那你们就更加等着升官发财了……”(德光将军乃是日本江户时期的幕府首脑。天皇虽然说仍旧是名义上的主宰,但基本上是傀儡幌子。而他们不过是萨摩藩的低微武士,边远之地受到的教化自然更少,也没有被灌输忠于天皇的思想,自然不会想着在这个时候,应该把我送去见天皇。) 三人又互望了一眼,将信将疑地望着我。 我此时已然大大的放心,索性坐在主位上,微笑道:“我说过,我是大明皇帝的妃子,琉球国王待我如何,你们也见到了。 第68章 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只要你们在这期间,好好待我,我自然会为你们着想,大家不过是为了家里的老母妻儿,这苦楚我又怎不知晓?你们请我到日本,又礼遇我,无论是天皇陛下,还是德光、岛津将军,自然都会嘉赏厚待你们”我抬头望向那头目,深深道:“你们倒是仔细想想,是图一时的痛快,大家拼个鱼死网破,还是.忍耐片刻,不久可以衣锦还乡,和亲人团聚。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 不幸中的万幸,在漫长的海上漂泊期间,我一直安然无恙,好吃好喝。也亏得我挖空心思每天对他们说教一番,才得以保全。 但同时,对于到日本后的情形,我还是多少有些忧虑。到底是异国他乡,到底是日本,等待我的是什么情形,我也不知道。 ***************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在权衡之后,他们决定放弃向岛津将军邀功,而直接开赴江户(今东京)。 卷七海上漂萍第七章大奥女人 江户,也就是今天的日本东京,本来不过是个靠海的小渔村,却因为德川将军把幕府设立于此,于是大批的农民、商人、浪人涌入“新都”,使之成为了继京都之后的又一文化、政治、经济中心。 此时的江户,刚刚建设起来,到处是开凿的运河,便于从大阪等地运送物资。 德川家的城堡,只能用巨大来形容。城墙全部由规整巨大的花岗岩和玄武岩铸成。历经近半个世纪建成的城堡,其庞大的规模和完备的护城防御体系,使日本平民不由望而生畏。而其背靠着堂皇美丽的富士山,前面是蜿蜒交错的运河来往,和宽广的护城河相互辉映,这样的景观倒也让人叹为观止。 相较于威严肃穆的将军城堡,下町平民们的俗文化则让人轻松愉快,耳目一新。绚丽喧哗的歌舞伎,文乐,从中国的武术和摔跤演变出来的相扑等等,也是一道不错的风景线。 ***************** 接待我的德川将军名叫德川家光,是幕府的第三代将军了。(前两代分别是德川家康,德川秀忠)这位德川将军,年逾不惑,长得塌鼻小眼,个头偏矮,就形象上来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他在大奥设宴招待我。陪侍的有男有女。 大奥,相当于皇帝的后宫。江户时期,日本的天皇基本上是由德川家族远程操控,所以德川将军的官邸也可看作皇宫。在将军的大奥里,也有着尔虞尔诈,勾心斗角的许多女人。 当坐次已定,我便看出,大奥里的正主是那个头发斑白,面貌不善的老女人。这个女人,搞不好就是慈禧太后的角色。德川将军使了使眼色,授意他底下陪坐的一个大臣用中文向我介绍起来。 介绍的人是儒臣林罗山,幕府的学政。对于此人我倒是有所耳闻,他使朱子理学成为日本的官学,并将大明的“闭关锁国”带给了日本。他的儿子还坚持认为日本人是中国的后裔。 另一位名叫陈元斌,三、四十岁的样子,脸庞干涸沧桑。经介绍方知,他在江户的国正寺教授武艺,而他居然是个中国人。 陈元斌见到我不禁有稍稍的激动,他乡遇故人,多少有些亲切,有些心酸吧。他顿了顿,拱手道:“在下是崇祯十年的进士,后来有幸在福建南少林修习了武艺。” 我笑道:“陈先生竟是个文武全才。” 心下暗暗盘算起来,德川家光在大奥接见我,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我表露身份是崇祯的妃子,不一定需要以使臣的礼节接待。但是,他这两个陪坐的人,一个是对中国文化崇拜至及的日本儒臣,一个是大明往日的臣子,用意何为?是了!看来,他对我的身份有些怀疑,想借此看看我究竟是真是假。 正想着,德川家光介绍起女人来。他恭敬地朝那个白发的老女人点头示意,像我介绍道:“这…这位…是本将军…的…的乳……母,前天…天…皇赐号‘春—日—局’。”老女人傲慢地笑了笑。之前,我还当她是德川家光的母亲,没想到只是个乳母。我心下不禁一惊,立马想到了天启皇帝的乳母客氏。看来这个老女人也不简单啊。 德川家光接着才介绍起他的妻妾,依次为正室本理院,侧室自证院、桂昌院等等。只是他每次介绍的时候都顿了好久,每一个词都重复好几遍,初时,我还当他是中文不流利,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他是口吃!唉,日本的第一首领就这副德性,还真是有损门楣了。 *************** 一时,仆人匍匐上前在每人面前搁置了一个长方形的漆器食案,这是日本的本膳料理,最为正式。每上一案就叫“膳”,共有七案。 第一案叫“本膳”,已经摆了上来。食案上共有五个容器。我定睛一看,左边上方的大杯里黄黄的,好像是生鱼丝,透着醋味和腥味;下方的钵里是煮熟了的肉食;右边上方的一盘咸菜,下面是一碗米饭;正中间是汤。 德川家光指着这些,大略介绍了一番,依次称为“脍”、“煮物”、“香の物”、“饭”和“本汁”。他的妻子本理院微微一笑,用日语对着我道:“您尝尝这脍,是京都新来的大师傅做的。” 春日局立马咳嗽了一声,不满地用日语训斥她道:“她听得懂日语吗?每日只知道吃喝……”本理院一怔,不再言语。 桂昌院却对着春日局道:“您不要生气了,喝点本汁,您那碗是媳妇我命人另外做的。” 春日局显然对桂昌院很满意,略微点头,以示赞赏…… 她们的对话,我听得清楚明白。和那些武士待了那么长时间,没理由日语水平会不升反降啊。但此时我只好装作没听懂,冲着诸人点头微笑。心下暗笑,中文此时可是世界语言,作为自豪的中国人,完全不要学外语,外交界学习我们的语言就可以了。 德川家光对于春日局几个女人的一场暗自较量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春日局说完后,才问我道:“未…未…知娘娘尊号是?” 我心下一咯噔,既然是妃子必定有封号,这可不能随便胡诌了。 此时,我只好硬着头皮道:“我现今并非是什么皇妃。”此言出口,众人脸色不由一变,我赶忙补充道:“我因认了田贵妃作姐姐,如今她新丧,我理应守孝,故而将陛下的册封推至期年满后。”见他们有些没反应过来,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崇祯皇帝的御笔信,连忙拿出来作为凭证,递给德川家光看。 不管怎么说,我这个唐将军可不是假的。信上还有崇祯的玉玺红印呢。 我的身份得到证实,德川家光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堆得满满的。朝林罗山点点头,林罗山立即会意,对我客气道:“能有幸请来大明的唐将军,当真是荣幸之至。”他倒也学会了面子工程,我明明是虏劫来的,他却说是请来。两下里都顾全了。 我赧然地回之一笑,尴尬道:“您说笑了。” 林罗山面上抑止不住的兴奋:“唐将军有所不知,数十年来,我国想方设法,要跟贵国恢复邦交,却无奈其中误会重重,贵国始终不曾给我国机会。” 他吁了口气,接着道:“我国追随中华风化,仰慕中华文明已久。将军大人一直想遣使朝见大明天子,只是因那些沿海闹事之人,大明对我国有些微误会,竟不与我国来往。将军大人曾遣使赴琉球、赴朝鲜,希望代为向大明天子引荐,他二国只因和我国存了嫌隙,始终不肯出面……” 德川家光辛苦地接茬道:“如—今—唐…唐…唐将军既来,本…本…将军立…立…马修书一…一…一封,交付将军…面…面呈大明皇帝,倘若大…大…明皇帝同意,本…本…将军立即遣…遣…使朝贡。” 我不禁愣住了。怎么日本人态度是这样的啊?遣使朝贡?莫非德川家光也愿意日本成为大明的藩属?没想到这个时代的日本人,对大明也是崇敬非常。当真是好。让日本人臣服于中国,这样的好事,我怎么能不管呢。 我乐颠颠的正要答应,外面歌舞上来了。 卷七海上漂萍第八章乳母之灾 幕府的歌舞伎和中国的不同,都是男性。带着假发套,穿着夸张的服饰,颜色艳丽异常,每个男子的脸上都涂得白白的。开始唱唱跳跳。他们好像是表演一个什么典故,但我没看懂。 德川家光和一些女人们看得很带劲。春日局还一边啧啧品赞:“桂昌院介绍来的歌舞伎果然有趣,比别家的要好。”德川家光点头表示赞同。 我本想趁机再和德川家光聊聊大清的问题,想看看他们的态度,可突然间外边吵吵嚷嚷,一下子闯进来好几个家臣打扮的人。齐刷刷跪倒在德川家光跟前。 德川家光眉头一皱,未等他们开言,不由怒道:“没,没看到本…本…将军在招…招…待贵客吗?” 那几个家臣一边叩头,一边紧张道:“将军,有个刺客朝这边过来了。我们怎么都抵挡不住……” 德川家光不禁大窘,喝斥道:“你们,你们是…是怎…怎么当差的?怎么让他…他…进来的!”将军府应该是戒备森严,如何可以这么轻易就闯进来,而且是直奔主题?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哆嗦道:“那人,那人是跟随这些歌舞伎混进来的!” 歌舞伎此时已经魂飞魄散,桂昌院望了望旁边的春日局,低头不语。 春日局道:“胡说什么?怎么是跟着他们来的?” 其实事情很简单,那人定是假扮成歌舞伎的跟班,挑夫之类,混过障碍。这才伺机发难。不知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因由要来刺杀?我正想着,只觉一阵血腥猛地扑鼻而来,哗哗两人从外面横飞进来,倒在正中央。 第69章 两人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脖子上还有汩汩的暗红液体往外冒。我只好闭上眼,稍微定了定。 众人不禁大惊,女人们更是瑟瑟发抖,看得出来,肯定是多年来将军府一直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件,他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陈元斌到底是习武之人,未等两尸体飞入,就已经腾空而起,飞身而出,展开双臂,拦在我和德川家光之间。 众人惊惶无措之时,一个青影闪入,乃是一身下人装扮的魁梧男子。他双手握着刀柄,刃上还频繁地滴着血。他的双眼凸出,似乎是杀得兴起,眼珠子周围是一片血红。 德川家光喝道:“你是何人!”难得的一次没有结巴。 那男子根本不理会,瞅准陈元斌,忽地双臂高举,挥起长刀,做势往他一劈。陈元斌头一侧,往旁一摆,一个转身就要施展擒拿手去捉他双臂。哪知那人这一大动作,不过是虚晃一枪,待陈元斌欺身过来之时,他恰好得了完全的空隙,一个筋斗翻了过去。陈元斌意识到中计,掉转头时,他的钢刀已经架在一人的脖子上。——不是德川家光,而是他的乳母春日局! 此举实在是大出我的意外,没想到这个老妖妇还真作了什么孽,跟谁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我从刚才的血腥场面恢复过来,暗暗带了点看热闹的心态。 德川家光显然很紧张他这位乳母,结巴到了极点:“你…你…你,快…快放…放开!”那男子根本就是个亡命之徒,压根不理会德川家光的喝斥和其他人的惊惶,刀往后一靠,在春日局涂得白白的脖子上勒出一条血印,春日局吓得哭出声来。 德川家光一着急,压根说不出话来,还是他的正室本理院稍稍安定了心,沉静道:“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可不要伤害了她。” 那男子瞪圆了双眼,握着刀柄的手也随着他激动的言语而抖动,牵扯着大票人的心。“我没有要求,我就是要替天皇杀了这个女人!” 天皇?!我看了看这个半老徐娘,莫非日本天皇和这个老女人有故事?我还没有展开想象,那个忠于天皇的武士便无比愤慨的口沫飞溅起来:“这个女人,不过是个乳母,身份低贱,有什么资格去觐见天皇?还要天皇御赐她封号!啊呸!她也配么?” 我心下一咯噔,原来是为了这样的事情。谁让这个时候的日本天皇根本就是面旗帜,德川家光让自己低贱的乳母去拜谒天皇,天皇虽然很丢脸,但能不装出笑颜给她封号么? 那人越说越激动,凶恶地望着德川家光:“你不过是个将军,却把持朝政,还狂妄地派自己的乳母代替自己觐见天皇,呸,她有什么资格?你们这是对天皇的污辱,是对天皇的亵渎!最后,最后要逼得我们仁爱的天皇让位给他只有七岁的皇女兴子内亲王……” 唉,我暗自一叹,到底是皇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现在是幕府时代,天皇不过是个傀儡,既然是傀儡就要认清现实,看21世纪的天皇们多识时务,有得玩有得吃就可以了。 此时护院已经聚集在门外,陈元斌也要上前,但都被德川家光拦在一旁,他双臂直抖,想是气极,嘴巴一开一合,说不出话来。 他好容易能说出话来,那人却忽地狂吼一声,喊了句“天皇万岁!”只听一声让人毛骨悚然地尖叫,一道血光从每个人眼前滑过,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春日局面部狰狞扭曲,很快就软瘫下去…… 德川家光没料到那人是这样的说一不二,还没等劝说,他就把自己亲爱的乳母给送上西天去了。他的脸由红变黑,喉咙里登时爆发出惊天彻地的叫喊,他倏地把身后一个武士的剑拔了出来,发疯似的冲上前去斩杀那个天皇的卫道者。 可是,还未等他冲上去,那人就诡异的一笑,随即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原来他在替天皇报仇雪恨之后也一刀解决了自己。 然而,德川家光对于他的自裁根本是接受不了的,他冲到跟前,先还一惊转而恨意写满了脸,旋即不顾旁人在场,不顾在我面前应该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比天高的怒火已经把他完全燃烧,他失去了理智,一边狂吼发出“啊、啊”的声音,一边伴随着这个节奏,来回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当着所有人的面,上演出一场戮尸的残忍场景。 我将头别过,心里惴惴然,果然是日本人! 几个女人也有些受不了,战战兢兢不敢再看。场面混乱到了极点,气氛也恐怖到了极点,到处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晕阙。我猛地感到后面被人重重地敲击了一下,登时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不省人事了。 卷七海上漂萍第九章又逢美男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对着我的是日式的格子天棚,一条条横纵交错的木棒让我看得有点眩晕。当碰触到盖在身上厚实软和的丝被,我这才明白,我是躺在房间的地板上。 我仔细打量着这间房,旁边是白色的墙壁,有两扇大大的用裱纸糊了的推拉门。门是木制的框架,木框是漆成红色。门上的扣手也是木制,似乎有些粗糙。而门框横木上方的通气窗花样也十分单一。看来,这里不是将军府,应该是日本一般的平民人家。 我呆呆地回想起失去知觉前的情形,那时德川家光正在崭露其兽性,我却不知道被谁从后面袭击,然后才晕倒的。如今,我既然不在将军府,那是在哪呢?莫非我又被什么人给虏劫了? 此时,门突然哗哗往两边拉开,我赶紧闭上眼睛,静听其变。只听一人在外脱下鞋,轻轻地踏了进来,重又把门吱吱拉上。在我的头边,轻慢的脚步声忽地停止了。一切变得鸦雀无声,我不禁心扑通扑通跳着不停,到底是男是女? 不一会儿,我听到咣的一声,似乎是金属相碰。我大吃一惊,不会是谁要趁我睡梦中解决我吧。我猛地睁开眼,直直坐了起来。只见自己的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碗边是一柄灿灿发光的银匙,想来刚才的金属声就是这汤匙碰着碗发出的吧。 此时,我才惊魂未定地去瞄那端着碗、握着匙的人,这一看,我禁不住又拿眼仔细端睨。眼前这人穿着青莲色的衣袍,布质粗糙却掩盖不了他的秀气。 我确定用“他”,是因为我仔细看到了他的颈正中有着突出的喉结,而他的装束也确实是日本男丁的寻常打扮。 我猛然间想到了曹植的《洛神赋》,“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我知道不该用这样的语言来形容一个男子(当然与其说是男子,不如说是大男孩更为准确),但他实在是太柔美了,倘若魏王的龙阳君、汉哀帝的董贤是这样的容貌,也难怪他们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玩同性恋了。 他的美貌和有着当世第一美男之称的“吴三桂”又不相同。吴三桂的面庞是掺杂了北方边塞的沧桑豪迈和江南水乡的山灵水秀,是集刚和柔于一体的。加上他特有的故作神秘,让所有人都对他那张脸敬而生畏,说白了,就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而眼前此人却恰恰相反,若是男人见了,恐怕都会有想上前捏捏的冲动。他的美用娇媚来形容亦不为过。 倘若说真的陈圆圆是天上的嫦娥,那此人就可以和那水中仙子洛神相媲美了!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我这样死命地盯着他看,让他的俏脸不禁微微一红,哈哈,他竟害起羞来。我一高兴,忘记自己可能正身处险境,笑着问他道:“嘿,你叫什么名字?”我心知自己这副模样,肯定是色迷迷地令人反胃。 他猛地一愣,我那热乎乎的心不由地凉了半截,差点忘了,他是日本人。原来这样的国家也能造就出这样的花样男子?当真是奇迹了。 我忽地没了兴趣,犹豫着该不该用日语继续套近乎,谁知他只是愣了愣,停顿片刻后,稍启薄唇,用中文回答我――“我叫安海媛。” ?!他居然会中文,姓安?日本没这个姓吧?好感度立马又回升了点。我傻乎乎地问道:“是美媛的媛?” “不是!”他斩钉截铁地否定着,但神色之间仍旧是一股水质的柔美,“是饮水思源的源!” 我高兴地点着头,微笑道:“中文说的那么棒,你不是日本人吧?” 安海源木讷地摇着头,幽幽道:“不是。小的是福建人氏。” 是中国人就好!我畅快地冲他大笑,直把他要吓坏了,我只好收敛了狂妄的笑容,心道,莫唐突了佳人啊。我改成嘻嘻的窃笑,继续品味他的美,一边套近乎道:“我也才从福建来,对了你怎么会到日本来?而且还……”说真的,他这身装扮和日本的佣工没什么两样。 安海源神色暗淡下来,低声道:“小的是活不下去了,才和他们跑到这边来谋生,说起来,我好想回家,可是,恐怕回不去了……”想来是现在大明海防太严,根本和日本断绝了丝毫的来往。我拍着胸脯道:“怎么回不去了。还有我呢?”看他一副茫然的表情,我才觉得自己似乎有吹牛的嫌疑,忙改口温和问道:“福建的哥儿果然水灵。对了,今年多大?” 安海源涩涩道:“小的今年十八了。” 十八?好年纪啊。我不由低头用脚趾数了数我的年纪。我算多少岁呢?来到这的时候,我已经二十三了,过了快一年,我今年算是二十四了吧。算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对人透露自己的真实年龄,太老了。 我正想着,安海源突然晃到了手中那碗汤,他赶紧将那碗汤递到我手中,道:“小姐你趁热把这汤喝了吧,主人说你受了惊吓,睡起来后,需要喝碗汤压压惊。” 第70章 我双手刚接过,就听到他口中冒出“主人”这两个突兀的字,不由敏感道:“什么主人?你主人是谁?” 安海源一脸茫然:“主人就是主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他也太纯真了点吧。果然是个男孩。我吁了口气,耐心问道:“是你的主人把我弄回来的?” “嗯。”安海源点点头。 我眨巴眨巴眼睛道:“好弟弟,能告诉姐姐你主人的相貌么?还有他是怎么把姐姐带来这里的?” 安海源目中露出异样的光彩,他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我疑惑了:“怎么了?你的主人不让你说?” 安海源蓦地回复了神色,尴尬道:“不是,只是,小姐刚才,刚才叫我弟弟,让小的有些,有些受宠若惊了……” 我掩口胡卢起来,这安海源还真是可爱的可以。“哈哈,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弟弟,不知道该多开心呢。好弟弟,你知道你主人些啥,都告诉我吧。” 安海源正要开口,门刷地被拉开,我惊诧地望着门,手中的碗铛啷摔下,汤泼了我一身。 只因为门口站着的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带着那蒙着黑纱的斗笠! 卷七海上漂萍第十章旧情熄灭? 我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眼中冒出正在燃烧的熊熊烈火。原来,原来把我打晕不知带往何处的人,居然是他!居然是小李飞刀!居然是吴三桂! 我从吃惊的神情回复过来,冷哼了一声。 安海源迎了上去,待要开口说些什么,吴三桂刷的一下斜掌往安海源肩头一劈,他便闷头倒下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道:“你这是干什么?怎么?怕我会说出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终于知道自己见不得人了?连对着下人都要带着斗笠,当真是可悲啊!” 吴三桂缓缓走进来,并不答话。 我冷笑道:“哟,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么?”看他仍旧一动不动,我却似吃了火药一样,冲他直嚷嚷:“你放心吧。我要是想揭发你,早就在崇祯面前拆穿你的真面目了!你犯不着追到日本来这么辛苦!” 吴三桂终于快走到我面前了,他的手握着一柄剑,咯吱咯吱发出声音,甚至将剑提起,在我面前展示起来。 他要干什么?威胁我?恐吓我?抑或是想真的解决我?! 我这样的想法连我自己都觉得十分无稽,但当小例飞刀真的拔剑出鞘的时候,我猛地感觉一阵冰封了千年的雪水淋到我的头上,转化成万千箭矢直插我心中,更浇熄了我那尘封的梦! 这真的是我最开始认识的大帅?心里放着的过过吗?这真的是那个在屋顶为我吹着《罗密欧与茱丽叶爱的主题》的吴三桂吗?这真的是救我多次于水深火热的小李飞刀吗?……不知不觉中,晶莹透明的珠儿从我的脸颊滑过,一直凉到心底最深处。我曾经千百次的告诉自己,不要再为他哭泣,但是,当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现在也许仍然爱着的人突然变得完全陌生的时候,绝望终于重创了我的心灵,灭绝了我的灵魂。 我哀嚎道:“你是要杀我吗?杀人灭口?这真的是你吗?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这个样子?难道这些身外之物真的那么重要?你就一定要得到江山?推翻大明?为了这些,你不择手段,现在,现在终于连我也要杀了吗?” 我跌坐下来,傻兮兮嘿嘿笑了:“好啊,你杀啊,你狠得下心你就动手吧!杀吧杀吧,你今天要是不杀我,我只要回到大明,就把你的这些事情都告诉崇祯,让天下所有人都唾骂你!……” 他终于开口了,仍旧是沙哑的声音:“你还知道什么?” 我朝他颇具讽刺地看了一眼,哼道:“你还装什么呢?在我面前也不敢用自己的声音说话?不敢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么?我还知道什么?知道你有多虚伪,知道你有多奸诈,知道你在上床前和上床后的差别有多大!” 这话一说出来,吴三桂浑身上下竟抖动了一下,那柄长剑瞬间就架在我的脖子上了。 剑刃搁在我的脖子,冰凉刺骨,然而我却笑得更大声,也更凄凉了:“怎么,你想起那个晚上了?还是要杀我,而且是非杀不可了?我真是可悲可笑,我曾经以为我能够跨越几百年,来到你面前,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缘分,好难得的缘分。哪怕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做坏事,我的心底始终还有着这样的信念。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错得很彻底。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伤我的心,我已经在躲着你了,可是这还不够吗,你非要追到这里来,非要彻底摧毁你在我心里留下的那点美好的记忆,好啊,那我就成全你,成全你的伟大功绩!!杀了我啊,就让我人间蒸发吧。从哪来回哪去好了!” 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那一刻我懵了头,我凄然地望了那黑色纱布一眼,就往后一仰,奋力要朝那剑刃靠过去,体验一下自刎,俗话说抹脖子的滋味。 吴三桂猛然把我使劲推开,大吼道:“你这女人发疯了!”声音仍旧沙哑。 我心里暗自叹息,为什么到现在他还要带着面具做人?他既然还有点紧张我,还在意我,又干吗故意嘶哑着声音呢? 慢着!等等! 哎唷!差点中计!这人根本就不是吴三桂!根本不是小李飞刀! 若是真的吴三桂,我既然已经认出他的身份,现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又何必伪装?何必掩盖声音?倘若是真的要杀我灭口,就更用不着了。 对了,刚才安海源明明要对他说什么话,仔细回想那神情,有些惊讶,似乎是要去喝问什么人,恐怕也是没有认出他是谁,完全当他是陌生人擅闯民居,所以他才要将安海源袭倒。 此时再看他,身材似乎比吴三桂矮小些,那顶斗篷也新些,想是新近添置的。 他冒充小李飞刀,还学着他的沙哑声,分明是想从我这里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莫非他是想知道小李飞刀到底是何许人物?肯定是了,他一言不发,甚至拔剑相胁,不过是希望我在紧张的气氛下,会说出什么惊天秘密…… 险些就中了这人的圈套了。 什么人这么阴险,出这样的阴招,都快赶上真的吴三桂了。 什么人这么急于了解小李飞刀的真实身份,而且知道从我身上着手? 什么人会喊出“这女人发疯了”,这样的句子? 答案,只有一个,我一下子就猜到了。 不是别人,正是那无处不在,又出人意料的豫亲王——多铎! 卷七海上漂萍第十一章情何以堪 既然知道是多铎在搞这种把戏,我不禁火从中来,冲他大吼道:“不错!我疯了,我不该自杀,我该把你杀了!” 多铎头一晃,斗笠上的黑纱随之一摆,在空气里拂了两下,他继续沙哑着声音道:“怎么,这么恨我?” 我冷哼道:“不错!我恨你,巴不得你死无全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我,欺骗我、讽刺我、甚至不惜没事找事来戳我的伤疤!”我继续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错?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处处寻我开心?拿我的生死开玩笑?我就是这样低贱?如此让豫王爷好笑?只想着怎么样才能最痛快的打击我,是么?” 多铎不禁一愣,终于把斗笠揭了下来,依旧是那副令人生厌的笑容:“干吗这样说你相公我呢?好媳妇,告诉你相公,是怎么把我认出来的?”说着,就顺势把手搭上了我的肩头。 我重重地甩开他的胳膊,恶狠狠道:“少来碰我!我只知道,这世界上,除了你豫亲王,还有谁会打那么多歪心思?上次在北京闹得还不够吗,这次又跑到这里来胡闹!我真后悔当时没有要崇祯把你给抓了,献给皇太极,告诉他你的阴谋!”我正说着,猛地想起春日局之死,莫非这事情和他也有关系?我浑身抖了一下,若是如此,多铎能将心思动到日本来了,而且是从一个女人身上下手,那也实在不简单了。 多铎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笑吟吟:“不要动怒嘛,何况就算你们真的把我交给皇太极,他也奈何不了我啊!我们两白旗又岂是好惹的?再说了,我这不是因为想你,才又跟到北京,现在又万里滔滔(估计是不会说千里迢迢这词)跟到日本,你就没有一丝感动么?” “哦?是么?”我抓起他手中的斗笠,笑问道,“那这是什么?你装成他来看我么?” 多铎诡异地一笑:“看来你还真是相好满天下啊!这个你口中所谓的姓李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冷哼一声,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多铎眼睛本是微微眯着,这时却睁开了许多,“看来你还满维护他嘛,你不是很恨他吗?哎呀,莫非他抛弃了你?不过,也是,你们汉族讲究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再怎么没良心,你也甘愿是吧。” “你少来激我!”对于多铎的挖苦我反唇相讥道,“怎么,你被他给吓怕了?” 多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地一改平时嬉笑飞扬神色,脸上渐渐浮上一层阴霾之色,他居然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我对他确实有些敬畏。所以,才想来求教于你?” 呵,莫非他件对我诱骗不成,转而改变了方针?我趁机嘲讽他两句道:“是吗?多铎王爷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他不过是个普通的汉人,怎么就让您乱了阵脚?看来这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多铎并没有理会我的讥讽,难得认真道:“此人确实不简单,本王爷想干什么,他都能正好赶上,坏我的好事。”他这次倒是对我说了不少话,算是掏心挖肺了,“在北京时,若不是他平白跑出来,我的大计恐怕就要成功了! 第71章 而我精心策划的日本国侵略,却也因为他而泡汤了!”他没正经多久,就忽而笑容一转,“而且,他也两次坏了我和你的好事啊。” 果然,多铎早就把我算计其中,这个日本进攻大清之策略是他一早就设定的,我不过是正好撞上,他便顺水推舟,让我冲到前面。我凄然一笑,避开他后面那句话,道:“怎么泡汤了?” 多铎是对我说,更似自言自语:“你以为你在德川家看到的武士杀老女人,只是一个偶然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心里一寒,忍不住出声道:“你的意思是,春日局被杀,也是他指使的?” 多铎道:“算不上指使,却是他提醒皇太极干的。他告诉皇太极,德川家光最在乎的是他的乳母,倘若这个老女人出事,德川家光必定无心和大清再战,就算勉强一战,也必败无疑!” 我胸中登时有股闷气憋着出不来。吴三桂啊吴三桂,你居然连日本人都算计到了,为了农民军,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及。 多铎继续道:“如今皇太极便让这一设想变成现实了,日本国一罢兵,我的大计不又落空了?” 我无奈道:“这是必然,论心计,你不是他的对手!” 多铎有些抓狂了:“他到底是谁?” 我摇摇头,凄然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你应该明白,他坏了你的事,却也坏了大明的事,他要帮的是农民军。” 多铎道:“这还消你说!我既然找你,就是相信你应该知道他还有别的大秘密,而且是惊天的!对么?倘若只是寻常农民,何必戴这么厚重的斗笠,伪装自己?他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你知道对不对?” 我闭目不语。 多铎急道:“你不肯告诉我?我知道了,因为你和他上,你和他上过床?你心里还护着他?” 我被他这话猛地一刺,眼里有种液体就要往外涌,我狠狠道:“行了!我不希望你在我面前提到他,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所以别问我!” 我突然觉得手臂一酸,忍不住叫出声来,这才发现,原来是多铎双手狠狠掐住了我,我紧张道:“你干吗,弄疼我了!” 多铎的眼中不知冒出什么型号的气焰,甚至还隐约夹杂着一丝凄凉,他冲我吼道:“莫非你爱他!你这个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的眼睛本来瞪得浑圆,却渐渐阖了下去,终于他的手臂也松开,只听刷地一声,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却见多铎的身后,是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安海源。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铜制灯台…… 卷七海上漂萍第十二章中国和尚 我万没料到醒过来的安海源会一声不吭,突然袭击,趁多铎和我说话的当头,把他轻松给打倒了。我一时愣住了,半晌才道:“他,他不是你的主人么?” 安海源听我这话,不禁一颤,低头俯身看倒下的多铎,脸色不禁乍白。他惊惶失措道:“果然是……我还当是有人要欺侮姐姐你,他掐住您,我看您很痛的样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就……完了,这下子我闯祸了……”是了,多铎平日里自然不会是小李飞刀的装扮,安海源又怎么知道是他。 我心里不由涌起感动的暖流。我和这个秀气的小哥安海源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为了我,竟然把他的主人都给打了。我冲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谢谢你。你不要担心了。” 我对安海源很有好感,见他如此仗义,便道:“我打算离开这里,你要是愿意,就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回大明好吗?”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我有什么本事离开这里? 安海源看了我一眼,那清亮的双眸中闪着精光,他一扫刚才的惨白,兴奋道:“是吗?那太好了!” 我看了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多铎,心里不知是痛快还是解恨,总之,我意思地踢了他一脚,(不敢太重,怕把他给踢醒了)扯着安海源道:“好弟弟,我们赶紧走吧。否则一会儿,他就醒来了。” 安海源点点头,扔掉手中的烛台,领着我跑出去。 ※※※ 带安海源回大明,不过是我信口说的,想把他高高兴兴地骗来和我一同走,不过我自己拍着胸脯说带安海源一起走,可是真格出来,却是安海源牵着我。谁让这是在日本江户的地头呢。 安海源领我穿过巷道,左转右转,他的脸还是一块白一块青,惊魂未定的样子,但我却嘻嘻开心起来,拉着他问这问那,原来他是个四处奔走的雇佣工,多铎也不过是这两日雇佣了他打点这临时落脚的宅子。 终于,安海源在一个油漆斑驳的小门前停住了。 他定了定,急急敲了敲门,里面一个粗布灰衣的光头露出脸来。 我心下一咯噔,原来这门里是和尚庙啊?安海源还满有头脑嘛,带我先藏到这里,那多铎是铁定找不到了。 出来的是一个和安海源年龄相若的小沙弥,模样端正,比起安海源的柔弱,他显得比较壮实。小沙弥看到安海源,露出笑容,似乎很是欣喜。更扯着他的衣袖道:“海源,你怎么有空来看我?”说的是中文,想必是个中国小和尚。 安海源道:“你让我们进去吧。想在你这里暂避一下。” 那小和尚这才注意到我,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但他也不说什么,便领着我和安海源进门。 这个寺庙应该有着不小的规模,我们走的不过是一个小后门,大概是专供打杂的小沙弥及烧火做饭的一些俗人走动。那小和尚引着我们朝寺院后院的厨房下院走去,旁的和尚见到我们倒也不讶然。估计也以为我们寻常人家,来给寺庙送米送柴的吧。 小沙弥和安海源似乎十分要好。安海源也一改在我面前的羞赧神色,和他甚为投契,脸上是眉飞色舞。我瞬间想到了原来看的一些耽美文,看着美丽的安海源,我的眼里蓦地浮现出《寻秦记》里的龙阳君……。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他叫大木!”安海源忽地想起还没有向我介绍,便指着那个小沙弥向我道。他转而对大木道,“这位姐姐要回大明,我想和她一块走!”我欲言又止,其实,回大明是信口说的,安海源却这样当真了。 大木眼里闪烁了一下。担忧道:“可是,从这里如何回大明?大明的商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再来日本了。倘若偷渡过去,实在是危险太大啊。”是了,中国为了防治倭寇,已经长期禁海。尤其是崇祯以后,和日本的关系基本是断绝了。唉,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这年头想到大陆不容易啊,得偷渡…… 安海源也不禁神情黯然,看着他那神色,我不由有些不忍,于是笑着安慰道:“没事,我们先到琉球,再回大明。我想琉球现在已经互市了,倘若有商船就可直接开到琉球,到时候,回大明不就易如反掌了?” 安海源听后十分兴奋,喜形于色道:“终于可以回大明了!”大木则怀疑地看看我。 安海源拽拽大木的衫袖,道:“你也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先去平户,然后再搭商船去琉球。” 大木摇摇头,道:“我不想回国,这里才适合我。”——我皱了皱眉,哟,咋就有先进意识,知道国外的月亮圆了? 安海源抚了抚他的肩头,仍旧心有不甘道:“那,你也和我一起回平户吧,你也该去看看你妈,你来这里都有好几年了……”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大木,他木讷地站着,遥望远方。他的眼睛空洞地似乎什么都没有,我胡乱猜着,或许佛法将他的思想磨平了?但到底没有四大皆空,提到母亲,这个少年还是有所触动。 大木吁了口气,道:“也好,我也该去看看妈妈了。伙房的活虽然可以暂时丢开,陈师傅那边,就得好好说了。” 安海源道:“你是说,教你习武的那个陈师傅?” 大木点点头。 我猛地想到了什么,心似被这话一拨动,不会世界就这么小吧。我犹疑地问道:“陈师傅可是陈元斌?这个寺庙就是国正寺?” 大木和安海源齐齐望着我,诧异地点点头。 卷七海上漂萍第十三章柔道鼻祖 我微微叹息,于是对大木道:“劳烦你跟陈先生说一句,就说,大明姓唐的女子在此等他。”我到底是不便在寺院里面随意穿梭的。 大木不知何故,有些犹疑地望了一眼我,点头应允。快步朝前院走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疾行而来的脚步声,行至转角,脚步声忽停,我抬头相望,一人立定于此。果然是陈元斌。 他看到我,脸上不禁大惊,是喜是忧。张口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面前。这就要下拜。 我赶忙托住,扶着他的双臂道:“陈先生,找个地方说话罢。” **************** 陈元斌领着我到了一间香房,安海源和大木自是下去说话去了。 陈元斌半晌才发问道:“您这是去哪了?怎地在将军府中就突然失踪不见?可把在下给急坏了,又不知怎么找您。” 我叹息道:“当时我被人趁乱给绑走,刚才好容易得了空隙,方有机会跑出来找个地方躲避。没想到这寺庙就是国正寺,能遇上陈先生,倒也是机缘巧合了。” 陈元斌听闻我被绑走,大惊失色:“是谁这样大胆,竟敢在日本将您给绑走?” 我顿了顿,摇头敷衍过去:“还不是那些满人。对了,德川将军怎么样?他对我的失踪是什么看法?不会以为我是特意跑掉的吧?”虽然我怨恨多铎,但不知为什么,我对多铎的无礼居然又有些包容起来。 陈元斌苦笑道:“德川将军此时哪里有空理会其他。 第72章 他已经病倒了。恐怕没有一两个月是不能恢复过来。” “没想到他这么在乎他的乳母。”我心里好似被硬塞了棉花,有点堵。吴三桂果然是吴三桂,轻易就抓住了要害。如此一来,德川家光还有什么心思去攻打朝鲜,攻打大清?大清轻松,农民军也轻松。这下好了,吴三桂,你可以放心了。 陈元斌附和道:“不错。德川将军十分尊敬他的乳母,但偏偏是过分的尊敬反而为她惹来杀身之祸。当真是世事难料。” 我默默不语。也许这是内因,但若没有吴三桂的献策,皇太极派人实施,春日局是否会死于非命,还真是个未知之数。 陈元斌看我不语,连忙问道:“将军是否在想德川将军修书朝贡一事?”他不禁忧心太息:“只怕,这个事情得耽搁了……” “不是这个。”我淡淡一笑,既然他没有这份心思,我又何必去强人所难?我不禁有些疲惫,懒懒地说道:“陈先生,德川将军既然无心政事,我也就不去打搅他了。还劳烦您同他讲一声,就说我已离开日本,自行回大明了。”也是时候离开日本这蛮人之乡了。 想是我这话有些出人意料,陈元斌竟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好久才说:“您,您要离开日本?” 我木讷地点点头:“不错。这里始终是是非之地。” 我多嘴道:“陈先生倘若想回国,倒不妨和我一同走。我自会安排您回去。”我此时已经想好,先到琉球,再派人送安海源回大明。倘若陈元斌也回大明,有些照应,倒也方便。 陈元斌听我这话,不禁神色一动,眉头上挑,旋即黯淡无光,惨然道:“我,我还是不回去了……” 我看了看他,原本以为他这个年纪的人,相比于安海源,肯定更加思乡情切。没想到他居然是婉拒了我。莫非是他安于此处能受到德川家光的礼遇?虽然他在大明也是取得功名,也应该有过一官半职,但终究是大林子里难成名,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算了,人各有志,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我点头微笑,道:“那陈先生就代圆圆向德川将军致歉吧。另外,圆圆想在此暂借住几日,不知陈先生可否暂时瞒住寺院方面?” 陈元斌点点头。找了几件男士布衫给我,道:“唐将军就先乔装一下吧。倘若是女子,在这寺院中,多少都比较惹眼了。” ************** 躲避一阵子多铎,等风头过去了,我再离开此地。 在国正寺的这几日,平时,我也就呆在寺院给香客们准备的香房里,偶尔出来看陈元斌教寺庙的一些沙弥僧侣及外面的日本人学武。 这和吴三桂的功夫大不相同,吴三桂的功夫飘逸潇洒,就似仙家书生。而陈元斌教授的则是稳打稳坐,下盘功夫要求甚高,优美却谈不上。 僧侣们两两对练,摔、压、绞、踢、打、拿,一招一式,不似吴三桂的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花哨养眼,虽朴素但也实用。 大木也在其中和一人对练,他不过是个少年,虽然身体结实,但和他对练的非但比他高一个块头,身上还有些横肉,看起来悬殊不小,本来大木应该很是吃力,但他却轻巧灵活,以柔胜刚,几次都把对手摔倒在地。 陈元斌望着大木,露出几分赞赏的笑容。 我看着陈元斌雪白的和服,猛地想到了什么,在旁边叫嚣道:“莫非这就是柔道?” 陈元斌本来站在一旁看他们练习,听到我不大不小的声音,不禁停止了训导,朝我望来。他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到我身边,忽地拍腿大笑道:“好名字,好名字!柔道,您真是行家,看出这套功夫是以柔克刚,刚柔相济。根本不受先天的限制,就算身体柔弱,一样可以打败对手,女子亦然。” 他冲我十分感激道:“多亏您想到这么一个贴切的名字。柔道,柔道!实在是妙,实在是精辟。” 我一愣,半天回过神来,搞半天,柔道这名字还是我取的?到底是历史造就了今天,还是今天造就了历史?以后,我心下暗笑,也该让我的唐军,甚至更多的女军练练柔道,以柔克刚。 卷七海上漂萍第十四章踏破铁鞋 在国正寺住了一段时日,一直都是平安无事.多铎也并没有找上门来.底下头,我除了每日看看陈元斌教导他们柔道,大部分时间我都和安海源呆在一起闲聊,只是,通常,除了练功夫的时间,有安海源的地方,就会有大木.我便看着安海源帮衬着大木洗碗打下手,看他和大木戏耍.这两个充满朝气和单纯的少年,总是能让我心平气和,每天都有着惬意舒适的心情…… 有时候,我会静静地坐在一旁,观察着这两个感情深厚的少年郎。两人同样年轻,同样无邪,一个柔弱似水,一个娴静如云。却又似有着天壤之别。安海源凡事都不及细想,待人从来都剖心置腹。可是大木却截然相反,他也是静静的待着,但他却似将心埋藏着,冷眼旁观着世界。出家人应该四大皆空,可大木却好像是刻意模仿,并非真正参透了一切。他的眼中,暗含着和他年龄并不匹配的忧郁。 ***** 风声已过,我便去向陈元斌辞别。 陈元斌二话不说,雇了车,安排我、安海源和大木一起离开江户往平户进发。 只是,陈元斌相送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是不舍,但更多的似是凄凉,是说不清的酸楚。我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陈元斌准备了很多的银元、足够的食物给我们,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对大木更是不停地叮咛嘱咐,却绝口不提回大明。他对大明,对故土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就在我对陈元斌的言行十分不解之时,大木却似看穿了我的疑惑,在刚刚开始颠簸的旅行时,就主动告诉我关于陈元斌的一些事情。譬如,他为何来日本,又为何不肯回去。这让我不禁对这位柔道始祖扼腕,更夹杂了一丝尊敬;也不由对心思缜密的大木刮目相看。 原来,陈元斌当年来日本,是以大明官员的身份,请求日本发兵帮助大明攻打大清。但日本一直将他闲置一旁,并不正面回答。陈元斌就这样耽搁下来。时日一长,他自觉没有脸再回大明。现在只好以武自娱,忘情于江湖…… 我往车外望去,满目苍凉。 秋江上, 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 ******* 平户是一个很小的岛屿,位于九州的西面,跟九州岛隔着一条很窄的海峡。属于日本外围的外围了。大木告诉我,平户本是一个很贫穷的地方,山上住的不少居民都曾经充当过倭寇的角色。但现在平户是日本对外通商的重要基地,其东北角的平户港,停泊了许多国外的商船。所以要离开日本,从平户走是相当方便的。 平户还有很多华人来此经商谋生。他们大多聚居在平户港往南的十几里地,川内港的边上。大木的母亲就在此处。 我们到达平户之后,大木就迫不及待地领着我们往他家奔去。 显然,大木很久没有回来,我看得出,他有些激动。相处这么久,我觉得大木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这次却丝毫没有掩盖住内心的喜悦,可想而知,他们母子的感情定然很是深厚。 大木虽然离开平户很久,但却轻易地就从栉比次鳞的街道商店,找到了他母亲的店面。大木的母亲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店,卖些从中国贩来的丝绸衣帕。店面虽有些旧了,但却不破。大木撒腿就往店里横入,却没看见任何人。 大木毫不迟疑,就直接往店后奔去,安海源解释道:“他母亲肯定在后面打扫呢。” 便也气喘吁吁地领着我往后面走去。 日式的店面看似正面比较狭窄,但却是深长的。由店面往里走,先是一个中间室作为缓冲,然后才是招待客人用的厅堂,里面才是中庭、厨房等等。层层深入。 我和安海源走到后面,却听前面厨房里传来隐隐哭声,走近一看,却是一个妇人抱着大木泣不成声。妇人一边笑,一边落着泪,双手紧紧地搂着大木,不舍得腾出片刻去擦拭眼角的泪水。 大木也在抽搭着,投入妇人的怀抱,仿佛那是最温暖的港湾…… 这样母子重逢的场景让我都不禁有些潸然泪下。 终于那母亲停止了哭泣,从喜悦中渐渐平复,这才瞥见我和安海源。安海源用日语喊道:“伯母好。”我心道,莫非大木的妈妈是地道的日本人? 大木也向我介绍道,这是我母亲。这又转头对他母亲道:“这位是……唐小姐。”相处这么久,他不过知道我姓唐,熟识之后,也和安海源一道喊我姐姐。 我心里咕咚一响,好家伙,差点都忘记自己的名字了。赶忙自我介绍:“您叫我圆圆就是了。” 他母亲身体成九十度弯曲,朝我鞠躬行礼,标准的日本礼仪,一边恳切道:“森儿这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我连连摇手摆头。 忽然,我的心似被什么猛地揪了起来,引得我窒息。当场呆立在那,不能动弹。 森儿??十七八岁??日本!! 我好容易才反应过来,蓦地惊问道:“大木,你姓什么?”虽然,僧不问姓,道不言寿,但此刻我哪里顾得那些禁忌,话一出口,便觉得脑子有些恍惚,连身体都飘忽忽起来。 大木看到我凝重的表情,疑惑不解,但还是直言道:“我,我姓郑啊。”只是他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不大情愿。 郑,——郑森!居然是他!原来我一直苦苦寻找的郑成功,就在我面前,还在不知不觉中,一起跟我度过了这么多日子……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卷七海上漂萍第十五章别样郑森 这以后,再说些什么,再干了什么,我都记不太清楚了。 第73章 大木的母亲想来是做了很多好吃的慰劳大木,但此时的我,哪有闲暇品味美食?根本就是酒尝起来似水,饭是和着泥土。 我那并不发达的脑袋,一直嗡嗡地响,拼命地转了起来,郑成功就是大木,就是这个小和尚?! 虽然比起郑芝龙那几个儿子,大木更加惹人喜欢。并不似个寻常人物。加上这些天和他的相处,大木倒也是个机灵沉稳的人,相比于安海源,他倒是更多一分思考,多一分心思。 可是,这个郑成功到底是一个小和尚。从他的眼中,根本找不到将帅之气,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斗志。他似乎还一心想当和尚,完全不打算回中国…… 只是,他到底是郑成功啊,哪有郑成功甘心当小和尚不去收复台湾的道理?那统一大业该靠谁完成? 思虑再三,我决定找大木的母亲。大木看起来,很是孝顺。要说服大木回国,贸贸然找他谈话,还不如从大木的母亲郑田川氏着手。 郑田川氏的小店并不是十分宽敞,里面除中庭外,就只有一间房空余,安海源和大木睡在那间房中。我和郑田川氏挤一间。这也不错,让我可以和她单独说会儿话。 郑田川氏很客气,不停地问我是不是很冷,又说要去收拾好,让我睡这里,而她要张罗着出去睡。我自然拦下。郑田川氏便安分下来,转而问起大木在江户这些年如何,是不是乖巧等等,看得出来郑田川氏对这个儿子很是关心。 不过,她提到大木,正中我下怀。 我于是顺口接过话茬,打探道:“夫人怎么舍得让大木去江户这么远的地方,而且还让大木出家呢?” 郑田川氏望了望我,叹气道:“哪里有做娘的舍得孩子出远门?只是这孩子,从小就与别家不一样,生就一副女孩子的慈悲心肠,出家却也是他选的,我想着,到寺庙里,也算是不愁吃穿,未尝不是件好事。” 女孩子的慈悲心肠?我不禁一愣,大木怎么会有慈悲心肠?我朝郑田川氏一望,却见她腼腆一笑,还带着点满足:“话说回来,若不是这孩子不喜欢争那些东西,也不会有这安生日子了。” 我蓦地想到什么,如梗在喉。大木的慈悲心肠莫不是装出来的?莫非郑家内部也如皇宫一样,存在着明争暗斗?若是这样,小小年纪就懂得伪装自己,那这个郑成功,也实在不简单呢。 管不了许多,我继续劝道:“话虽如此,但我看大木绝不是一个寻常的孩子,我们中国有句话,叫男儿志在四方,大木绝不是一个小庙能容得下的,他也该出去闯荡一番啊。” 郑田川氏忽而眼睛亮亮,她看我的眼神流露出一种感激与惊讶交集的水波。郑田川氏不由声音有些颤抖:“您真是这样看他的?没想到,您对森儿有这样大的期望。这么多年,从没有人这样说森儿……” 我莞尔一笑:“其实,您对大木也一直抱有很大的期望,对吗?” 郑田川氏被说中心事,脸色一变,但转而又黯淡下来,“可是,他父亲都……” “郑芝龙他知道什么?”我一脱口才发觉又大意了,怎么随口就把郑芝龙的名字说出来了。而且,再咋说这郑田川氏也是郑芝龙的老婆,我怎么能这样没大没小的数落郑芝龙。 郑田川氏果然有些意外,倒不知说什么好,转念一想,脸色又是噌地一变,护着心口,低声呼道:“您,您怎么知道森儿是,是……” 我一愣,是了,这样的私事,旁人如何知晓,就算郑芝龙在中、日、朝海界也算小有名气,但那个时候没有狗仔队,淳朴的人们也不喜欢管这些私事,大木的身份又如何知晓?我心里一好笑,恐怕连郑芝龙现在也料不到这个小和尚就是自己的骨肉吧。 我只好解释道:“郑大人曾跟我提过郑森,今天听您叫大木森儿,我才知道,原来天下有这么巧的事情。” 郑田川氏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但脸上旋即又阴郁下来,“唉,我又何尝不希望森儿能出人投地,但那年森儿回到他父亲身边,他父亲说他是不成器,硬是把他给送回来了。我……” “郑大人缘何说大木不成器?只因为大木喜欢看蚂蚁搬家?不喜欢打架?”我有些忿忿,郑芝龙为何不喜欢大木,我倒也听他提过,但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对大木倒是有不少的好感,在得知他是郑成功后,那更是左看右看都不错,于是不由驳斥道,“且不说一个小孩子能看出什么将来的作为,就算喜欢这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真正的将才不是如何拼杀,靠武力争取天下,而是有一副悲天悯人,处处存仁的心肠,这样看来,大木才是真正的大将风范!” 更何况,按照我刚才的臆想,大木之所以留给郑芝龙那样的印象,搞不好就是伪装出来,保护自己不被郑家元配一室给荼毒了。虽然对于一个几岁的孩童,作出这样的事情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从现在的大木身上,丝毫看不到女孩子的影子。 且不论大木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郑成功,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正主弄回国啊。 我开始滔滔而侃,把郑田川氏给听得云里雾里了。 说到最后,已然口干舌燥,我只好疲惫不堪道:“总之,您一定要帮忙说服大木跟我去大明就对了!” 卷七海上漂萍第十六章冉冉之星 第二天早上,还没等郑田川氏找大木谈话,大木就趁安海源不备,拉着我往外奔。 此时的大木,不免和我映象中的有些不同。 他看我的眼神完全不同于安海源的单纯和稚嫩,也不同于他往日的干净平和,在他那眼波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波荡漾。 此时此刻,我越发觉得,大木有着不同于寻常少年深邃的一面。 海面上微风吹拂,心也不禁随之一凛,我不由探问:“你这样把我找出来,是因为什么?” 大木顿了顿,撇头向我凝望,低沉出声:“姐姐,您和母亲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又解释道:“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我听您提及、提及父亲时神色有异,一时好奇才……” “哦?”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大木昨晚偷听了我和田川氏的对话。我不禁有些意外,也有些欣悦,大木表面波澜不惊,但相比于毫无机心的安海源,他实在是观察入微,还知道偷听谈话,这无疑说明大木并非泛泛之辈。 我细神看他,微笑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大木并不回答,越绕越远:“姐姐,我有幸能和海源一同称呼您为姐姐,还希望姐姐能够对大木信任,……大木自见着姐姐就知道姐姐并非普通人家。” “是么?”我不知大木为何会扯到这上,不禁觉得有点意思,笑道:“我怎么不是普通人家?” “您初来国正寺,陈师傅对您毕恭毕敬,您还向海源保证如何可以回大明,如何途经琉球,昨夜您和母亲的说话,我听了,便愈发觉得您大有来头。” 我并不因大木的私下揣测而心梗,反而十分高兴。谁让他是未来的郑成功呢! 大木神色严谨:“姐姐,大木不是多嘴,姐姐您是什么身份,能否告知大木?” 这个问题却让我一时语塞,什么身份?把那一箩筐毫无实权的蝇头小利说出来?别丢脸了……我心下暗暗自嘲,拍了拍大木的肩头,道:“姐姐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木你是什么人。姐姐相信大木一定会有很大的成就。姐姐找你母亲,也是希望她能够说动你,跟海源一起回大明。男儿建功立业,志在四方。这日本区区小庙,又岂能容得下你?” 大木眼神闪烁,默然望着水端,一艘小小的渔船摇摆地消失在水天相接处。他猛地反过头,对着我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道:“姐姐,其实,昨晚听到您的说话,我想了一夜,早就定好主意要和您一同回大明!” 什么?我简直怀疑我的耳朵,看他一副坚定的模样,我方知道这是事实,不禁有些欣喜若狂:“真的吗?大木,可是,你原本,原本不是……” 大木会意,赧然一笑:“原本,我一心想好好当个和尚,不瞒您说,我父亲认为我是个不成器的窝囊,而且福建已有好几个哥哥,父亲也根本没打算如何栽培我。而且福建的大妈又不相容于我,使得父亲早已放弃了我和母亲。我不免也是心灰意懒,佛门清净,既可以让我忘忧,也可以让母亲放心……可是昨晚,我听姐姐那么坚持帮我辩说,心下好生感激,也觉得觉得大木不是那么没用,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想会大明闯一番事业?”我接茬调笑道,“看来你这个和尚还是修行不够啊。”心下却也暗自一惊,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郑家喜欢窝里斗,(在金庸的《鹿鼎记》里就可以看出郑家的这个传统)。大木小时在郑家的行为恐怕真的是伪装出来的,借以自保。小小大木,实在不简单。 我又惊又喜,对他柔声道,“你母亲也从未放弃过你,大木,姐姐相信你定能成为一代英雄。你父亲,实在小觑了你,这个,他日后会发现他犯的错误的。” 大木看着我,眼里闪着精光,捏着衣褶,忽而道:“姐姐,你这么看得起大木,大木好生、好生感动……大木愿跟着您,永远追随您,这一生只听您一个的!” 看着他斩钉截铁的模样,我立马傻站住了。 真的?假的?郑成功永远效忠于我?太不可思议了,我不禁有些飘飘欲仙。心底忽而油油升起一股热浪,急速得冲入我的脑门。郑成功!连郑成功都这样对我,我又怎可安于区区这样一个寄生虫的角色?那也太对不起这样的英雄人物了罢。然而,这个想法只是很快地一闪而过。我心底突然又冰冻住了。郑成功就这样臣服于我? 第74章 为什么?就因为我说他是个不凡之辈?太夸张了罢。如果不是,那大木说出这样一番话,又是怎么回事?我看了看大木,也许这个少年心机也不浅,也许他说这些表忠心,不过是因为我不明不白的背景身份,也许他想以我为跳板…… 我搂了搂大木的肩膀,就算他所说的并非真心,那又如何?他是郑成功,是民族英雄啊。我看着海面冉冉升起的红日,呼吸又顺畅了,仍旧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希望正从我的身边往上冒…… ***** 平户是日本华人通商的重要港口,许多船只与东南亚有着生意往来,但前往琉球的至今未有。这让我不禁有些彷徨和焦急,在日本实在有些乏味和恐惧迷漫。 终于,从不问世事而变得异常雀跃的大木出人意料地就带来了一个喜讯。他拉着安海源到处跑窜,终于找到一家前往台湾与荷兰人贸易的商家船队,答应顺带捎我们三人前往琉球,原因是返程时听人言说琉球已然互市,但不知真伪,借此机会前去探探,不行也只好作罢了。 只要他们肯去,我就不愁上不了琉球群岛!不愁大木他们回不了大明! 卷七海上漂萍第十七章祸事横行 船队一共有六艘船,三大三小。大的是尖底福船,小的是平底沙船。这也算是远航,自然不会是小舢板,大的船每艘都有上三十丈长,一共有七根桅杆。 我和大木他们在一艘较大的尾船上,出船之后,也就是帮着做些饭食,一下子就轻快地度过了一天。 到了晚上,吹着海风已经有些冷了,大伙儿都进舱休息,我也进了自己的舱室。舱内无灯,借着舷窗外微弱的月光,我也无暇细看,就一屁股往地板上平铺的棉絮上坐去。 这一坐不要紧,我立马就感觉到屁股底下是热乎乎的,是肉垫! 屋子里漆黑一片,我的心蹭的跳到了嗓子眼,但这次身体却没有跳起来,我战战兢兢却假装镇定地自语道:“哎呀,怎么垫了这么少的被子,我去拿床凑。” 这就噼里啪啦拖着褪了一半的靴子往外冲去。 —— 因为,因为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凭我的直觉,和坐过肉垫的经验,这个肉垫恐怕就是多铎! 我明知道多铎出现在此有些不大可能,但这种敏感的恐惧感还是侵袭了我的全身。 我撒腿就拉开舱门往外跑,旁边是安海源与大木的房间,我奋力冲了进去。正要把舱门推上,一只手适时的搭了进来。 我那点力气根本阻拦不了,我慌张地叫出声音,门则刷的一声迅速被扯开,背后走廊火光映衬出一个奸笑着的身影,不是多铎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安海源和大木不禁从地板上惊坐起来,齐齐奔了过来,我正好跌靠在二人身上,却听见面前多铎狞笑出声:“好媳妇儿,看到相公我了,你还跑什么啊?” 安海源见着多铎,不由瑟瑟惊呼:“您……你怎么跟来了?” 多铎压根不理会他,伸手打亮火折,朝几案上烛台掷去,登时舱室内亮堂起来,他踏脚进来,似乎是怕惊动旁人,反手把门轻轻合上,那门被他牢牢关上的时候,我心里便暗叫,完了,这下子彻底成为瓮中之鳖了。 多铎朝我逼进,“媳妇儿,怎么样?没想到我会出现罢?你以为这么快就能躲开我么?不瞒你说,我可是一早就盯着你,就等你上船啦。要不是我出面,你们也没有这么快找到一艘船啊!” 我此时稍定,便又觉得多铎并不可怕,只是可恶至及,于是讥讽道:“你吃饱了没事么,你们大清快亡了,还是你这个豫亲王被贬了?” 多铎一笑,道:“好媳妇,你我还有一个约定没有完成呢,你忘了在盛京答应我的事情了么?”他眼里射出凌厉的光芒猛然激起了我的回忆。他指的是皇太极!难道就到了一年之期?我数了数日子,才半年多嘛,不过,这一段时间也快得有些离谱似的。真是岁月如梭了。 我当日那句话,他倒还惦记着。想着生生死死,我不由叹了口气,幽幽道,“他的时日恐怕是不多了。” 多铎欺身上前,大木警觉地拉着安海源一左一右站了出来,挡在我面前,多铎一愣,旋即露出鄙夷之色,昂头向旁边席地坐了,道:“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伤害她的。(说着,朝我努努嘴。)要知道,我现在才现身,就是怕你们又缩回日本去,这回可跑不掉了。” 他转而对我嘻嘻道:“媳妇儿,你还真是老少通吃啊,什么年纪的男人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啊。” 我狠狠瞪了多铎一眼,冷哼道:“你要是想从我这得出什么秘密,那你就妄想了。” 多铎脸上阴云匆匆一过,又恢复了臭脸:“得了,不提他了。我是想你给我献计献策呢!我可是等着你陪我去盛京杀了皇太极啊。” 此言一出,连大木和安海源也不由为之一震,看看我,望望多铎。看来,明清之争,就算是避之于他国也少不了耳闻途说。 我心下已然有些紧张,阴魂不散的多铎,怎么这么喜欢闹得我不得安宁?我斜瞟了安海源、大木一眼,拖着多铎坐到一边,附耳道:“还差好几个月呢,到时他若还没死,你再来找我。你还是回大清去,可别让豪格抢先一步啊。” 多铎扯皮道:“好媳妇,我舍不得你啊,你和我一同回大清多好。” …… 正说着,忽而我浑身上下都剧烈抖动起来,头顶上尘土直掉,嗡嗡作响,上下颠倒起来,房间里的小案开始往一边斜去,烛台坠地,一时变得乌漆抹黑。安海源大叫一声“姐姐”,我才从昏天暗地中觉醒过来,胡乱应着,脑里慌乱地想着,这是怎么了,碰上巨大风浪?台风?飓风?不会啊,刚才还是风平浪静啊,四平八稳的大船怎么突然间就颠倒摇晃起来?何况如今并非夏秋季节,又哪里来的台风? 正想着,我的双臂被人紧紧牢固的环住,是多铎!在这颠摇狭小的空间,他扯着东摇西歪根本摸不着方向的我,朝舱门欺去。走廊里昏黄的灯光随着越来越晃荡的船体,忽明忽暗,一盏盏的熄灭。 多铎半架着我,就连走带爬地把我往外拉,我迟钝的大脑此刻才反应过来,事态严重!我对着里面大叫:“海源,大木,快出来啊!” 大木和安海源到底是在海边的平户长大,对于这状况并不太惊惶,在多铎把我抢出来的同时,他们也随后跟了出来。同时,舱内其他人也纷纷从各自的舱室赶出来,在左右翻旋的过道里匍匐前进。 好容易抢出来,立马就一股海腥扑鼻,面前高大如山的白花花海浪仿佛是从天而降的银墙,让所有人瞠目结舌,旁边的大木和安海源互相望了一眼,道:“恐怕前面有什么海底火山爆发,引起了地震!” 我见面前一浪比一浪高,远处的浪山喧腾而来,听着他们的说话,心也如这飘摇无助的商船,不知哪里可以安全停靠。 海啸!我又碰上了海啸! 卷七海上漂萍第十八章情意暗涌 这次海啸和上次自然不同。 眼面前白浪几乎要将天空映成白昼,一个巨浪拍打下来,船颠摇得更加疯狂,眼面前那艘巨舰被浪花提起翻了个筋斗,瞬间吞没。许久没有再出现,倒有些惊叫的声音伴着疯狂的水吼,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助。夹杂着水墙里的花花绿绿,被扯散到四面八方。 我一时被这“壮观”的景象给吓懵了眼,多铎则一只手扯着我,拼命一拽,拉到船尾一根长长的桅杆底下,此时,再顾不得嬉皮笑脸,急急就双掌发力,朝那桅杆拍去。 此时一个浪尖拍来,将我从头到脚淋了个透,我一个踉跄跌在水里,安海源和大木匆匆跑来,紧紧托着我,互相依靠。 多铎依然不畏风浪,稳扎步子,拼命地一掌一掌打击那桅杆,桅杆在他不迭的猛烈撞击下开始摇摇欲坠。 终于,我所在的大船也开始朝一边渐成九十度倾斜,船上的人全部往一边滑去,那桅杆也在多铎的一声吼下彻底往下倒去。 多铎扯过绳子,一把将拉着船舷的我绑在了桅杆之上,天昏地暗之中,我已经沉浮于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我顾不得彻骨的寒冷,茫茫水端搜寻着安海源、大木二人的身影,不管方向就大喊叫着他们的名字。直到两声清脆的“姐姐”在这一片嘈杂之中破空而出,我才舒了一口气,循声相望,他们也抓着这根粗壮的桅杆,我放下心来,冷战迅速地袭击了全身,身体抽搐起来。 我伴着上下颠倒的潮水,有节奏的打起哆嗦来,旁边的多铎对我叫嚣道:“媳妇儿,别闭上眼睛,快睁开啊。” 然而,我的嘴唇已经僵硬,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幻像,几百年后的那次大海啸情形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有些分辨不清了,身上的那些寒冷登时变得沉重起来,我似乎看不清,似乎失去了知觉,麻痹了肢体。 我迟钝地用眼睛打量了一下,安海源也有些合起眼,嘴唇泛着紫,月光下显得更加虚弱无力。大木正焦急地护着安海源,生怕他会掉下去,被浪花卷走。我再艰难地转过头看看那讨人厌的多铎,他此时终于不嘲笑我了,他严肃的样子也不是那么可恶啊。我好想冲他笑笑,你那样子好可笑啊,可是,我的表情好像僵硬了,我的眼睛终于变成了一片漆黑…… 恍惚中,我仿佛是脱离了水端,被直直拖上陆地,僵硬的身体碰触到坚硬的石块终于有了瑟瑟的疼痛。 许久,我仿佛被拖入了一个山洞,但是,身体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 半晌,耳边响起了咝咝的摩擦声,忽然一股热流袭来,似乎身上的冰块骤然瓦解。我努力睁开眼,一边自嘲地想着,幸亏我的身体素质不太差,否则真的被这场冰雪海啸不知又整到哪去了。 第75章 眼睛一阵刺痛,缓缓才从痛中醒转过来,侧脸就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焰。暖流迅速传到了我身体的每个细胞,濒临死亡的我被这火焰照耀,很快就恢复了生机。 我环顾四周,这是个天然形成的山洞,黑漆漆的洞壁被这巨大的火焰一熏滴下水来,我挣扎着想挪动身体,才发现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忽然一个影子在眼角瞥过,身体开始有不对劲的感觉。 我猛地反头,差点没把心给吐出来,多铎正赤身裸体在解我的衣扣!我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支配喉咙:“浑蛋!你干什么?!” 多铎浑身滴着水,正费力低头解着我外面袄子的扣子,听这一句,马上抬头看我,脸上笑得比花还灿烂:“媳妇儿,你醒啦!没事就好。”说着,扶起我的头,开始撑着脱我袄子。 我心下大骇,这个淫魔不会这个时候趁我手脚不利索就……!我终于发力抖动了肩膀,头往一边侧去。多铎手忙脚乱正张罗着,一时没拉住,我的头砰的重重摔在地上,妈的,真痛! 多铎根本不停手,喝斥道:“你干什么?!想冻死吗?”我正要辩驳叱骂,却见被他剥下来的袄子正啪嗒滴着水,蓦地瞥见他的下面还是穿着完好的裤子,我心地咯噔反应过来,这小子真的用心这么单纯?就是帮我烘衣服?这么简单? 我讷讷掩饰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多铎一愣,并不理会,又继续把里面的衣衫也一一解开,一边道:“有什么分别,何况你是我的媳妇儿。”他又恢复了调笑的神态。 我白了一眼,道:“你少占我便宜,谁是你媳妇!去扯块帘子!”心地突突跳着,好不自然。多铎哗地趁我不备,将我的腰带也一把扯松了,裙子湿啪啪的一溜散下,我此时终于忽而来了气力,挣脱出来,往后蹭去。 多铎见我这样,反倒说:“好啦,好啦,你放心罢,我不看你就是。”他说着真的就反转头去不看,此举实在大出我意料。我凑近火边,虽然火焰旺盛,但我上身只剩一贴身抹胸,下面也只有一层单裤,不觉背上有些凉飕飕的。 多铎忽地蹭起,我警觉的浑身一缩,却见他抱了些干柴,走过来引燃。又走到我背后生了个火。 我不觉对他少了怨忿,想到方才他那样拼命救我,对他倒也不那么憎恨了。 此时,我才想起安海源和大木,不禁大喊道:“糟糕!海源他们呢?”多铎看了我一眼,漠然道:“你哪那么多事!你把自己命拣回来就不错了!” “你怎么这样说?他们怎么说都把我当亲姐姐般,我怎么可以不顾他们?”我忿然道,“不和你这蛮人说!我自己去找!”说着,就要翻身起来。多铎看我笨拙的动作,一跺脚道:“服了你,我去找就是!”这就光着膀子往外冲。 我不知哪根筋搭错,喊住他道:“外面冷,你等会儿去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是满人,奔就生活在冰天雪地的地方,又是习武之人,这点寒冷不算什么。我简直是自讨苦吃。可是话已出口,多铎听了这话,便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立马窜到我身旁蹲下,嘻嘻笑道:“好媳妇,舍不得你相公我了?” 我咽了口口水,别过头不去理他。眼前跳跃的火苗终于把热气带到了我全身,随着白白的蒸气往上冒,我的脸渐渐烫起来,此情此景,我蓦地回忆起那个篝火之日,只是旁边坐着的不再是吴三桂,而是多铎! 多铎挨着我,肌肤相撞,多少有些不自在,我往边上挪了挪,望着那烈火,不知不觉哼起了那熟悉的旋律,声音嘎然而止,和吴三桂的恩恩怨怨,恍若隔世云烟,在海啸重生之后,居然变得那么模糊。 一滴浊浊的眼泪伴随着隐隐心痛,滴在烧得红红的木炭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多铎倏地站起,脸色有点难看。 我讷讷喊道:“你干吗?” 他不看我,冷哼道:“莫非你又想起那个姓李的?” 我一愣,不禁黯然,声音噤若蚊蝇,“没,没有。”多铎并不理会,继续前进。我不禁怒道:“去罢,去罢,冻死你算了!” 多铎脚一停,往我这一看,此时忽又瞬间变成了嬉皮笑脸:“嘿嘿,媳妇儿,还是蛮关心你相公嘛!不过你相公身子好,不怕冻,我怕找不到你那两个好弟弟,你给急坏了!” 他说着,嘻嘻一笑,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第一次露出舒坦放心的笑容。 卷七海上漂萍第十九章困于荒岛 过了半晌,脚步声终于传了进来。 我披上仍旧有些湿漉的丝褂,张眼向外望去,只见多铎背着一个人急急跑了回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昏迷不醒的安海源! 我着急问道:“海源怎么了?”还没等多铎回答,却见其后也一人奔进,正是大木。他眉发上都有着淅淅沥沥而下的水珠,嘴唇有些泛紫。大木抬眼和我目光相接,好容易从沉闷的表情中挤出一丝喜悦,一个箭步到我跟前:“姐姐没事罢。” 我摇摇头,伸手拉他坐近火边,看着多铎把安海源放下,火光映着安海源那苍白娟秀的脸,却显得那么诡异。 大木也担忧地看了安海源一眼,转头对我道:“我们漂到岸上来的时候,海源就昏迷了,冷水里泡了太久,他的身子一直是冷的……” 我安慰道:“没事的,只是被冷着了,这个洞里干燥,又有火,海源一会儿就缓过来了。”便转头对多铎道:“你倒是给他输点真气啊!” 多铎望了我一眼,冷哼道:“什么真气,你们那些破玩意儿,都是骗人的,我不会!” “谁说是骗人的!”我怒道,“人家……”我刚要说人家吴三桂怎么就能用手把火给催出来,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有些事情,以为忘记,但原来还是藏在心底深处,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出来。 我只好转道:“你帮他把外面湿衣服脱了罢!”便也示意大木如此做。 大木愣了愣,脸不禁绯红。难得地露出扭捏之态。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有些冰冷,只好缓缓把上身的衫袍解下。 ****** 过了一会儿,气息微弱的安海源终于有了点反应,灌进喉咙的水缓缓从嘴角溢了出来。大木见状忙帮着在他后背拍,安海源便又接着吐了几口咸水,这才悠悠转转醒过来。 大木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我长吁一口气,现在已经恢复了元气,环顾四周,忽然有些担心起来。我傻傻地看着多铎,又瞟了眼大木,提出一个十分可怕但又是迫在眉睫的问题:“我…我们…在哪?” 此话一出,三个光膀子男人和一个穿得半遮半掩的女子共处一穴的尴尬瞬间一扫而光。 大木茫然地摇摇头。安海源也硬撑着看了我一眼,表示不知。 我只好望向多铎。大木也看着多铎,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多铎耸耸肩,笑道:“我又不熟悉,你们看着我有什么用!” 我针锋相对道:“你不熟悉,装得胸有成竹干吗?还笑,现在我们身上什么都没有,就我们这几个人,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怎么去琉球??” 多铎看我生气,更加欢欣,道:“不是啊,外面还有几个一起漂来的。何况去不了琉球也没什么,咱们照样可以在这里过日子啊,媳妇儿!” 我拽了根柴朝他扔去:“媳妇儿你个头!你自己留在这里过罢,让你变成野人去!” 多铎抬手轻松接过燃得正旺的树枝,嘻嘻道:“好啦,看把你给急的。放心罢,我刚才看过了,这附近似乎有许多岛屿,咱们做个木筏子就可以四处漂,总会见到人烟。” 我披上已经干了一半的外衣,裹好裙子,朝外面走去。 多铎扯着我,我横了一眼,道:“外面既然还有人,干吗不一起叫进来?!” ***** 我出到洞外,外面还是风雨交加。 天已然蒙蒙亮,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折腾了一个晚上。初春本来应是温柔的细风,却被这暴风雨给搅得淅沥哗啦。 我只好站在洞口四处张望,哪里有什么人影。正要训斥多铎,多铎知道我的意图,打了个哈欠道:“人家就不会找个地方避雨么?” 我还没开口,就被他死撑回去,当下不再言语,只好白了他一眼,回去打个盹。 ***** 正如大木他们分析的,火山引起的海啸,通常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觉睡醒,外面已经放晴。 安海源也调理过来,四人齐齐赶出来。 极目眺望,已然平复不少的白浪之上,有着郁郁葱葱的林子。 多铎说的不错,这个岛屿旁边似乎还有不少的小岛。 耳边忽然有人吆喝起来,大声召唤着:“嗨,嗨,这边哪!” 我们朝声音发出处看去,几个壮汉朝我们摆手走来。虽然不曾见过,但看他们的狼狈相,料来是昨晚其他几艘船上漂到此处的。 大家都同是天涯沦落人,哪管之前是否相识,现在看到都分外高兴。 我恨不能和每个人都握握手,以示友好。 那几个壮汉都是水手,熟识水性,也对这一带了解比较清楚。我问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中,有个人搔搔脑袋,看了看其他人道:“这里,应该已经不是萨摩藩的范围罢?” 另一个人像是行家,在四处走了走,又踩了踩软软的黑土地,望了望朦胧水雾中零星岛屿,若有所思道:“这里,恐怕是琉球王国的范围了。” 我一听此话,心瞬间跳快。怎么可能是琉球呢?想当初从琉球的首里附近被劫持到日本的江户,可是在海上漂浮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一天的功夫,怎么就回到琉球了?我刚要反驳,忽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是了,当初劫持,是从琉球群岛的本岛南端,跑到日本本州中部,这其间的跨越已然十分巨大,再加上是几个非专业的武士操船,速度又慢了不少。 第76章 而这次,是从日本的最南端九州之外的平户出发,离琉球的距离十分近。只是,这琉球岛也是一狭长形,我们现在恐怕是琉球诸多岛屿的外部北端,譬如什么鹿儿岛之类,离首里不知有多远。 好容易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浇熄了一半。 多铎不忘在这个时候冷嘲热讽一番:“哟,怎么咱们的琉球公主还会皱眉头啊?不是到了你的地头么?!” 我横了他一眼,只见大木、安海源和大家都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我深呼吸了一口,对那几个壮汉道:“我是琉球的公主尚娇,王城首里离此甚远,诸位若是要回日本,尚娇就此别过。但若诸位想继续南下,或来琉球坐客,或前往大明,那不若我们同心协力,想法子如何前进。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安海源听我这样一说,想要询问什么,估计是我开始说姓唐,这会子又姓尚,让他疑惑不解了。但被大木一把拉住。 那几个壮汉并非商人,或许是探险心起,或许是别的原因,他们满口应承着要和我一同上路。我心下欢喜,人多力量大,哪怕做几个木筏子,一起慢慢往南漂下也好啊。 ****** 我们所在的这个岛,方圆也不小,外围是珊瑚礁,接着则是软软的泥土,似乎是用力一踩,就会深陷其中的沼泽。说干就干,大家都往岛内走去,新绿铺盖了岛上的森林,要找些大木头做筏子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这又到了多铎卖弄的时候。 他眉头上挑,吸了口气,双手捏成拳,一拳狠又快的出击,登时,那犹如乾清宫门柱般粗的大树,也禁不住摇了几下,陈年零星的叶子纷纷落下,飘了我一头。 多铎得意地享受着掌声,炫耀般的看了我一眼,正要再出一拳,忽然一声吼叫不知从哪传来,让所有人的背后都透凉彻骨! “噢——呜!”这一声苍劲有力,声音不大,却如烧红了的铁块深深地烙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嘿嘿,是兽中之王,是老虎!是大虫! 卷七海上漂萍第二十章猛虎之患 有时候,对着这种四肢发达,无法用语言直接沟通的动物,纵使人再多,还是免不了心下发抖。 又一声吼叫传来,这次,大家都辨别出了声音的方向,齐刷刷往一边望去。 仿佛每个人都佩戴了一副高清晰度的眼镜,瞬间就看清了——黄黑相见的庞然大物,它身上那往外炸开的一根根毛都清晰入目。 这只大虫,和我原来在动物园看到的温顺老虎孑然不同,不仅身形大得多,它浑身上下都是一种野气横行,甚至可以轻易就用鼻子嗅到那股王者之气。 终于有人打破了众人错愕间的沉默:“这里的大虫又大又凶猛,怎么办?跑罢?” 跑?!我没听错吧。在水里泡那么久,之后又滴水未进,更别说些有热量的东西了,现在双腿打软,根本就走不动啊。 虽然大家都是手无寸铁,但好歹这几个大汉也都是一身肌肉,难道靠这么多只拳头就不能把那东西打趴下? 我看了看多铎,安海源和大木也看向多铎,谁让他刚才表演得这么卖力。 我硬撑着僵硬的身躯,号召道:“大家合力把它给干掉罢!这么多人,没问题!” 话音刚落,老虎就似挑衅般朝我猛然一哼,其中一个壮汉看了我一眼,焦急道:“这样的大虫,就是从天皇的王宫里挑十几个护卫恐怕也不是敌手!” 我心底一沉,真的这么夸张?不由焦急道:“那……那怎么办?” 大汉们互望了一眼,道:“跑罢!”这就拔开腿就往反方向奔去。 我一下子想到一个冷笑话,两人碰到老虎,其中一个撒腿就跑。后面那个叫着,你再快也跑不赢老虎啊。那人头也不回道,没关系,我只要跑赢你就行了。 人情冷暖。也许他们此刻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吧。 他们的举动,立即就吸引了老虎的注意,四条健壮有力的腿一下子就腾空而起,朝这边扑来。 然而此时原地只剩下我们几个妇孺,老虎的突袭让多铎都有些措手不及,他立刻飞身而起,将我一把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则如猿猴般攀上旁边那刚被他敲打的大树,双腿直着好像在平地般,就这样行走在树干上。 我昏沉沉地就歇坐在中央树干,双腿骑在粗壮的树枝上。 气还没喘,却见大虫已经欺来,底下的大木展开搏击姿势,拦在安海源面前。 我大呼道:“快把他们带上来啊!”这就把还没立稳地多铎硬生生推下去。 多铎没想到我会这样对他,站在地上横眉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怨怼。我哪有空理会他的心思,急急道:“你快去救人啊!” 此时,那只跑了许多食物的大老虎,哪容许到嘴边的鸭子又飞了。它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大木将那本就浑圆的眼睛瞪得更圆,口里的黏液都滴落下来。 大木摆出架势,一个马步扎得稳实,预防着老虎的突然袭击。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啪嗒下来,但他的脸上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等待着巨大挑战的来临。 多铎还没有奔过去,老虎就发展了第一次攻势,它挥舞着肉掌,飞身而起,出其不意地就朝大木和他身后的安海源猛扑过去。这一下子的攻击,让我的心瞬间蹦到了嗓子眼,我惊呼一声,正要拿手捂眼,却见大木身子一矮,拉着安海源往旁边就地一滚,顺利却扣人心弦地躲过这一劫。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那只大虫第一次扑空,心底焦躁,更加不肯放过二人,四只肉掌在地上磨着,蓄势待发。 我朝多铎怒吼道:“还不快去帮忙!” 多铎本站在一旁带着嘉许的目光看着大木,听我这一吼,居然扯着脸皮还笑了起来:“媳妇儿放心啦!”话未完,没等我开骂,大木却突然对多铎道:“快把海源送上去!”这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让人根本就无从拒绝。 多铎看了眼对自己发号施令的大木,一时竟忘记说话,愣了一下,赶忙奔去安海源那。 安海源已经脸色苍白,双手拽着大木,都有些摇摇欲坠。大木发话,多铎奔去的同时,老虎又一次发起攻击。这次就是多铎都有些始料不及,大木却一下子反应过来,将安海源猛烈地往多铎那扔去,自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多铎反应过来,迅速接稳安海源,知道情况严重,只好提了口气,将已然有些昏厥的安海源背负在后,就直直朝我这棵大树斜走而上。 我伸手接过安海源,待和他坐稳,往下一看,差点没再次昏死过去。只见大木已经和那头老虎拼杀起来。 大木手无寸铁,只能躲闪。他在地上打着滚,老虎的每一爪都险挨着他,但都被他恰巧避过,每一起一落,都让人心底一颤。 我慌忙冲多铎喊叫,希望再度飞身下去的多铎能快些从后面袭击那老虎。谁知那老虎似是知道什么,猛地一转头,将蓄势一拳袭来的多铎,用后腿拼命一撩,多铎只好就地一滚,那一拳被老虎轻松避过。 大木得了空隙,翻身起来,喘着粗气,站起之时,手上却不知从哪摸了块石头还是土块,就朝两面受敌的老虎扔去。 那老虎两面夹击,一个猎物都没有到口,不免有些焦躁。现在被大木这一挑衅,越发不满,大口张得可以把两个头颅塞下。它发出一声怒吼,我和安海源坐在树上,都不免有些摇摇欲坠。 大木和多铎严阵以待,不论老虎欺上何方,另一面都可以趁机对老虎施以拳脚。 老虎低低地发着声音,前掌深深地陷在潮湿的泥土里,抓着,候着,忽然,它窜越而起,闪电般的朝一面扑去——不是大木,不是多铎,而是我和安海源所在的这棵大树! 那老虎似是奋力一击,最后一搏。这颇有智慧的一举,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等到大木和多铎反应过来时,这棵本就被多铎拍了好几掌的大树在老虎的猛烈一扑之下,摇摇晃晃,我和安海源坐在七八米高的树丫上,纵使把树枝抱得再牢,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树往一边倒去…… 多铎和大木抢过来,一个踏土而起,想要接住我和安海源,一个则飞脚去踢卯足劲要往树上窜的大虫。 我和安海源来了个自由落体运动,多铎不顾一切而来,一把将我和安海源抱住,一手一个,显然有些吃力。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那老虎不知如何得了空隙偷袭而来,猛一扑就朝我而来,看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我声音似乎瞬间哑了,眼珠子都停止了转动。 多铎见状,嘿了一声,奋力一挡,拦在我面前。只听一声撕裂的声音,一股鲜血飞溅而起,我的眼前血光一闪,脸上也有了热热的感觉…… 卷七海上漂萍第二十一章患难真情 热乎乎的鲜血沿着我的脸颊一直往下滴落,飞溅在我的衫裙之上,绽放着一朵一朵火红的花。让我的心都随之一震。这交迭在一起的娇艳红花不只开在我的衣服上,更加绽放在我那原本空荡荡的心底。 一股热流从心底往上涌着,直冲眼眶,似要流淌而出。 我那已经模糊的双眼,依旧能看清面前的多铎突然惨白的脸开始痛苦地扭曲。但他却咬着牙,用胸膛护着我,另一只手拽着安海源艰难地往前挪动。 从后面赶上来的大木使劲一吼,双脚奋力陷入泥泞之中,伸出双手拽住了那猛虎,不让它继续逼进,然而我还是分明看见那老虎叼着一块血淋淋的布块朝我得意的笑。 那血肉模糊的物事使得我的心好像猛然被纠葛住了,如梗在喉。我望着面色如土却死死搂着我的多铎,已然乱了所有的方寸。 饶是他再可恶,再令我深恶痛绝,此时此刻,我的心还是为他的这一拼死相护而隐隐作痛。 第77章 此时此刻,我忘记了猛虎可怕的血盆大口,忘记去哆嗦,我听着自己带着哭腔喊道:“多铎,多铎!”也就是此时,我才觉得这个名字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多么的让我怦然心动。 多铎忽然笑了起来,还是那惯常的坏笑,但是这次却是笑得那么艰难,“媳妇儿,你紧张为夫了!” 只这一句占便宜的话,却让我瞬间有了难以承受的感觉。多铎,我平时那样刻薄他,可他却总是嬉笑过去,甚至在生死关头那样奋不顾身。 大木在背后脸涨的通红,额上青筋暴露,但却将猛虎硬生生拽住。老虎施展不开双掌,不由勃然大怒,返头就要去咬大木。 这时,一声尖利的呼哨,划破天空。 那老虎嘎然而止,收起前掌,四肢蜷缩起来。竟然温顺的好比一只大型的花猫,匍匐在地。虎头刚枕在前腿上,便又倏地站了起来,晃了晃尾巴,就这样默默地退去。 看着地上那块模糊血肉,我再看了看贴在肩上的多铎,双手实在不知该往哪放。 多铎侧眼看那老虎离去,心下松了口气,再也立定不稳,眼睛耷拉下来,就往下坠去。我死命地拖着他,搭在他后背的手有些滑滑的,热热的,登时心乱如麻。 我只知道呼喊着多铎的名字,叫唤道:“别睡啊,别睡,没事的。没事的。”说着,眼前又是一片白朦朦的。 多铎凄然地挤出一笑,但嘴角无论如何不能上扬,他此时也不再惹我生气,只说着:“媳妇……媳妇儿,我从满洲……满洲一直追来,追来,只是想看看你。我,我躲在船上,就是怕你又想办法……想办法避开我……”他说到后面已经气若游丝了。 我突然觉得内心好不酸楚。 多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一时对你是热情过度,一时又让人捉摸不透,搞不好就把你也利用了一把。现在又突然变得这么骟情……现在才发现多变的多铎不只是乱了我的方寸,更让我的心不知所措,不知南北。 多铎突然间似聚集了所有精神,道:“好媳妇,给我唱支歌罢,我还没听你唱呢。”这一席话,让我刷地一下回忆起和多铎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当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放荡的浪子形骸。我还记得,他着急地就想把我往床边拉去,更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我唱曲的提议。 此时回想起来,脑子里再没有一丝一毫发毛的感觉,甚至对那可怕的经历多了一分美好的记忆。我破涕为笑,抽噎着哼起调来, “爱我别走 如果你说你不爱我 不要听见你真的说出口 再给我一点温柔…… 爱我别走…… ”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在多铎眼睛合上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终于啪嗒啪嗒跌落下来。 脑子里和多铎的那些个片断如同几场电影在我的眼前同时放映起来。也许,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心已经悄悄被这个恶贼给进驻了。曾几何时,海啸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但现在我却突然感到昨晚是那么的温馨。曾几何时,篝火让我多么的心痛,可昨晚的火光却让我现在仍旧心跳不已。 我突然一下子沉浸在多铎在我身边构建的空中花园,原来是这样美好,原来我所深恶痛绝只是表象…… ******** “姐姐——”大木和安海源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我茫然地看了看他们,大木正守在安海源身旁,眼睛朝一个方向望去。 我那模糊的双眼木讷地往那边瞟去,又是那庞大的身躯——老虎,它去而复返! 我忘记了恐惧,心里默默想着,要死就死吧。 只是,那老虎已然变得十分温顺,我这才注意到,老虎的身后是个晃动的人影。穿着兽皮做的衣服,手中拿着叉子。 我抱着多铎迟钝地望着他,那人快步走来,又是对着老虎一声呼哨,那老虎又俯首趴下。 那野人模样的中年汉子,朝我们走来,大木警觉地站了出来,大口呼吸着摆出防卫的架势。 那野人叽里咕噜说起话来,摆着双手,似乎是要我们放松戒备。以示友好。 他说的话,似是带着点平户的乡土日语气味,但又有些不同。想来是这里的土著居民。 大木和安海源似乎听懂了他的说话,我此时脑子里完全不能吸收半点信息,更别说去细听他在对我说什么,只有傻傻地呆在那。 大木翻译道:“他说这老虎,从没见到过陌生人,才会这样……他向您赔罪。” 赔罪?我看着怀里不省人事的多铎,看着那块横倒在地的血块。心里冷哼,都这样了,还赔什么罪? 那野人垫着脚往多铎张望,又看了看那只老虎,对着老虎又叽里瓜啦说了一通,然后又对我说着什么。我完全没有听进去,大木则兴奋道:“姐姐,他说有草药可以救……救多铎、多铎王爷。” 这一句话,我瞬间就反映过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就道:“那快啊,快救人!” 卷七海上漂萍第二十二章久别重逢 这周围有着星罗棋布的数个小岛。但每个岛,都算得上是人迹罕至。居住在这一地区的零星山民,或者养着我不认识的花花绿绿的动物,要不就是巨蟒或者獾此等恐怖的庞然大物,那只将多铎差点咬死的老虎,就是那穿着兽皮大衣山民的宠物…… 待我缓过神来,已经被山民带回家中。既然都是琉球人,我便告知山民自己的身份。先还担心他们定然不信,想来此处消息闭塞,他们又怎知新“崛起”了我这一号人,又怎会相信一个操着汉语的女子会是他们的琉球公主? 但那山民居然很快就有了回应,甚至非常着急地就叫人连夜前往首里去报告。原来,琉球公主失踪一事已经传遍全岛。琉球国王虽然没机会出海,但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心理,还是派侍卫到处传讯,希望能得到有关我的任何讯息。如今山民有这样的消息,又怎么会白白让这等立功的好事错过? ********* 多铎躺在床上已经有好几天了,饶是我每日坐在床沿精心照料,喂他汤药,他却始终没有醒来。 无聊的时候,我就用历史安慰自己,多铎肯定没事的。毕竟豫亲王还有好长一段沙场道路要走。但看到他那惨白憔悴的睡容,我却还是会忧心忡忡,历史到底做得准么? …… 安海源又端着那熬出来的黑乎乎的药汤,小心翼翼朝我走来。 一边劝道:“姐姐,你去歇歇吧,我来喂。” 我疲惫地点头答应,坐在一旁。想是有点困乏,眼皮耷拉着,竟然打起瞌睡。 忽然,安海源颤抖地叫唤道:“姐姐!”这一声惊呼把我才降临的睡意一棍子全部赶跑。 我张开朦胧的双眼望向他,只见安海源一脸着急地看着我,手里汤匙中的药汁滴了下来,溅在外袍上,但他丝毫没有注意到。 我讷讷地站起,赶忙走过去:“海源,怎么了?你也不舒服?” 安海源摇摇头,朝身旁躺着的多铎望了一眼,吞吞吐吐道:“姐姐,他……他喂不进去药了……” 我心登时沉入冰川,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多铎身旁,从安海源手中接过那汤汁,急急地就盛了一勺,往多铎口里送去。然而,多铎微微开着的两瓣嘴唇,却将那少许的汤汁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出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前几日,多铎虽然气若游丝,但喂的草药汤,都能顺利地咽下。按照那山民的说法,多铎体质犹佳,定能好起来。 可是,现在,面色明明恢复了一些,却连喂进的汤汁都不能吸收,这分明就是恶化的征兆啊……莫非失血实在过多了?莫非是伤口被什么细菌给感染了? 那山民又上山采药去了,我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行,药一定要喂下去!多铎,一定不能有事! 我心底乱作一团,猛地想起电视里都是女主角给男主角嘴对嘴喂药,脑袋一时不能开窍,只想着多铎的性命,也顾不了许多,猛地就含了口药。 那药汤苦涩难咽,我皱了皱眉头,人命关天。我硬是逼着自己就往他那泛白的双唇印去。汤汁从我的嘴巴缓缓流淌进入多铎那干涩的口中。忽然,一股负压在其间形成。我那送出的汤汁非但往口里送回,还有个东西直直往我口里撬。 我瞬间就意识到是什么,立马感到一种被骗的羞辱,一掌就往多铎身上拍去。多铎发出一声呻吟,嘴巴立刻没了劲,乖乖地把舌头缩了回去。 我弹跳起来,瞥眼看见安海源正吃惊地看着我,见我刷的起来,小脸一红,转过头去。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可恶的多铎,让我在纯洁的安海源面前上演这样一幕自己送上门去被轻薄的戏分,真是可恶至及! 我恶狠狠地朝多铎瞪去。果然,这厮已经睁开双眼,笑眯眯一副贼样望着我。这恶徒根本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装出一副要死的样子来博取别人的同情。 多铎抬手揉着胸口道:“媳妇啊,你刚才差点就谋杀亲夫了。” 我啐了一口,道:“真恨咋没把你一拳打死!” 多铎嘴角一翘,那惯常的笑容又挂在脸上,“你怎么舍得呢?况且为夫也不会让你当寡妇啊。” 我白了一眼,不去理他,这厮只会惩些口舌之利,我越说就越着他的道了。 果然,多铎似乎恢复地太好了,说话一点不费劲,喋喋不休起来:“媳妇啊,你怎么想到嘴对嘴喂药这样有趣的事情?为夫真是佩服,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啊!” 我正要把一拳狠狠捶去,却听身后有个颤抖的声音响起,这声音竟然有些耳熟:“娘娘!” ——这真是一个久违的称呼。 我陡然返头,心中也不由波澜汹涌,只觉得这一刻好似梦境一般。 原来门口站着的就是我那琉球的哥哥——世子尚贤。 第78章 我鼻子一酸,自被那几个日本武士劫持,飘摇至今,颇有些无根无依的孤独,见到这个名义上的亲人,心中怎能不感慨万千? 我抢步上前,尚贤也趋步朝我奔来。双臂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看得出来他也很是激动。 “娘娘,果真是你……果真是你。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尚贤的眼里竟然隐隐闪着光亮。 我心底一阵暖流涌过,柔声道:“让王兄担心了,妹妹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 尚贤深深地点点头,默默道:“父王看到娘娘安然回来,泉下,泉下也心安了。”他说着,潸然泪下。 我心底一惊,怎么琉球国王尚丰就逝世了?此时再看尚贤身上的衣饰,果然换成了国王的朝服。大红的衮袍正中箍着粗糙的白色粗布腰带。 “父王、父王怎么就……”尚丰看起来很硬朗啊,怎么才这些日子就…… 尚贤叹了口气,道:“自从娘娘您被……您去了日本,父王就日夜消瘦,乃至卧床不起,终于在前些日子,驾鹤仙去了……” 他这悲凉的语调,无疑加深了我内心的愧疚。尚丰和我不过是萍水的父女,没想到他会为我担心若此。尚贤消沉了一会儿,勉强挤出笑容道:“娘娘,可是郑大人将您找……接回来的?” “郑大人?”我心下咯噔,郑芝龙有找我么? 尚贤见我一脸茫然,才低声向我解释起来。 原来,我掳走之后,尚丰立马派人向郑芝龙送信。郑芝龙一面将搜寻之事揽在自己身上,一面嘱咐尚贤父子千万不要声张,更不能写奏折上呈崇祯。只说尚娇公主在琉球气候不适应,微微抱恙。 但是,我在琉球被劫是事实,琉球是小国,出不了海去搜寻,只好在国内各岛屿四处查找;更受制于有恩琉球的郑芝龙,只好一瞒再瞒。 此时,我第一次对郑芝龙产生了不小的厌恶之感。他不敢上报朝廷,根本就是怕大明方面追究他的责任,如果知道我是被什么日本浪人给掳走了,他又怎么会有好日子过?我猜想,如果我还没有从日本回来,他八成就会说我病死琉球,那和他就更是无关了。 可怜尚丰老父,恐怕都是被郑芝龙给逼死的吧!我的心似被什么给纠住,隐隐作痛。 (本卷完) 卷八天下水火第一章互相算计 郑芝龙在我回到首里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首里王宫。 我单独见了他。 可以说,我存有一丝私心。那就是我没有现在就让大木他们父子俩相见的打算。第一,照之前来看,郑芝龙对大木是厌恶的,甚至到现在还是不看好他;而大木对乃父也绝不是那么有好感。我若是凭空横插一杠,让他们相认一番,突然袭击之下,搞不好父子矛盾一触即发,而我也是吃力不讨好。 第二,出来这么久,我已经意识到没有自己的力量根本就是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鉴于对郑芝龙商人本性的警惕,再加上大木明显表示要效忠于我。有着郑成功这样一张王牌在手,没理由不先窝藏着,在最恰当的时机才把他亮出来。 ********** 郑芝龙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激动异常的样子,好似见着亲爹妈一般,老泪纵横起来:“唐将军总算平安回来了,您可让郑某给担心坏了,足见唐大人是福缘甚大,有老天庇护。” 我暗地里冷哼一声,心里暗暗对他道,郑大人还真是担心我啊,说得好听。一边担心我,一边还能将琉球这边的贸易打理的井井有条,了得,了得。 然则心里虽不依不饶,把郑芝龙骂了个遍,口上却不好说出来。 兴许是表面功夫没做到位,郑芝龙还是看出了我的不满,叹了口气道:“唐将军定然是怪郑某没有大张旗鼓去寻访唐将军的下落。” 我半真半假讥讽道:“圆圆哪有资格去怪责郑大人?郑大人现在贵为福建总兵了,圆圆又怎可越级去说郑大人的不是?” 郑芝龙微微一怔,道:“看来唐将军对郑某确有不满了。唐将军,郑某有今日,还不是托您的提携?郑某又怎是个过河拆桥之辈?” 我忽地感觉到,他言谈之间的措辞,已经明显和我初来时有很大区别。从前,他还要在我面前倚老卖老,自称老夫。现在却是左一个郑某谦称,右一个将军相唤。称呼上的些微差别,却反应了他心态的变化。他必然是在此期间意识到了我的重要性。 我低头不语。郑芝龙便进一步解释道:“唐将军或许还不理解郑某的苦心。将军试想一下,郑某若是将唐将军被掳走的消息原封不动上报朝廷,呈报皇上知晓,那不是将唐将军的清誉毁于一旦?唐将军到底是要封为贵妃的,这被浪人虏劫而走,可如何塞住悠悠众口?”他说着拿眼瞟我,一副处处为我考虑的模样。 诚然,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一个女子,被疯狂的浪人虏劫,虽然一点事情没有,但旁人又如何会相信,崇祯又会如何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公然说出来,我这个贵妃是做不成了。 但是我也相信,郑芝龙这样一个惟利是图之人,绝不是为了我、担心我才有此决定的。否则也不会把琉球首里周围的好几个港口在短短时间内就搞得有声有色了;也不会让他的船队专心生意,却不肯利用他“闽海王”的特权搜寻我。 他只是怕上报朝廷之后,崇祯怪他保护不力,迁怒于他。他好容易被封为了福建总兵,好容易在琉球这边开发他的家族生意,又怎么肯就这样将白白的机遇送去? 所以,他只有把我被劫持的消息给压下,能瞒一时是一时。可是,朝廷方面多次派人催逼我回去,无奈之下,他只好谎称我病了。生老病死,都是老天爷的旨意,崇祯要发怒,也只会怪琉球的水土,与他无忧。 我这一病再病,要不是我回来的及时,恐怕我的坟墓都让他给建造好了。真不知我要是再晚回来一些时日,他该如何向崇祯解释我的“复活”。 只可惜,我虽然活着回来,那可怜的尚丰老父却因为担惊受怕,忧心过度,就这样魂归西天…… 然而,郑芝龙到底是一霸,我多少还是需要忌惮几分,便只好忍痛装出一副悔悟过来的神色道:“郑大人处处为圆圆着想,圆圆却……圆圆错怪郑大人了。言语若有冒犯,还请您原谅则个。” 郑芝龙摆摆手,道:“唐将军言之过重了。在下为了遮掩唐将军,只好谎称将军病重,但是陛下心念将军,已经多次派人来请您回去,还命御医前来……所以,唐将军,还是尽快回京吧。” 我摇摇脑袋,“既然安然无恙,这个疑窦自然就消去了。就说我身体虚弱,需要在此静养一段时日吧。” 郑芝龙又要再劝,但见我铁了心要偏安于此。他只好作罢。毕竟我平安回来了,回不回的自由在我,和他无忧,自然也不需上心。 我深深地看了郑芝龙一眼,忽然有了一种自认绝妙的想法,我欣然道:“郑大人为国为圆圆都奔波不少,圆圆怎样都要好好谢谢郑大人,还请您带着三位公子前来琉球王宫可好?” 郑芝龙不知我怎会突然有此邀请,但他很快就点头答应,作为生意人,他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个可以联络感情的家宴邀请。 ******* 郑芝龙那庞大的海军舰队实在太令人敬畏了,我心中隐隐生出要把海军从他身上剥离的欲望。何况,那些军队,最后都将属于郑成功的。 我既然把郑成功找回来,没道理把他雪藏。既然上天让我把这个民族英雄挖出来,我就得担起这个责任。 映在我脑海中的大木他那殷切的目光,又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我一定要好好培养他。 我要让他先到南京的太学去读书,为将者,没有系统的军事文化学习是不够的。 我要让他有雄厚的兵力做后盾。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获得郑芝龙的赏识,让他继承郑家海军这衣钵。 那么,首要任务就是让郑芝龙真心的喜欢上这个儿子,可是,该怎样才能让他对这个他本来认为十分无用的儿子彻底改观? 是时候让我好好部署一下,成败与否,就看这次家宴了…… 卷八天下水火第二章殿上剑舞 首里,皇城,王宫。 因为美其名为“家宴”,便在王宫的后院偏殿招待了郑氏父子。作陪的也就蔡行等琉球国的几个元老。我和尚贤坐在殿中央,把盏相邀,营造着随意和谐的气氛。 特色的三弦声在殿内轻轻响起,几个王宫的艺人和伶人或展现着琉球特色的歌声,或挥舞着洁白的扇子,翩翩而起,淡雅清爽,引人入胜。 三弦在琉球可以算得上人人一把,当地称为“沙弥弦”,玲珑小巧,侧抱怀中,发出的乐音柔和清宛,让人心旷神怡。 不一时,歌舞散去。 我朝郑芝龙举杯笑着引出话来:“圆圆此番去日本,见识了一种新的武道,还想请郑大人也品定一番。” 语才毕,我便冲着一个侍卫点头,那侍卫就躬身退出去传话。 数个穿着白衣的少年男子趋步上前,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大木——郑森。 大木一袭白色丝绸,头上顶着的假发高束成冠,并佩以白玉镶嵌,风度翩翩,飘逸而来。他踏着轻快又稳实的步子,带着自信的笑容,引领着诸人深深鞠躬。 我报以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心下期待着大木的精彩演出。 自从我同他说过要先博取其父郑芝龙的好感,才能够迈出成功的第一步,而要取悦郑芝龙,就必须营造好见面的第一印象,必须一击即中。所以,我安排的这次柔道表演,大木是每天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超强度训练。更加把我从尚贤那找来的小侍卫从早到晚的排练都安排的满满的。 毕竟,他们不过是陪衬的绿叶,短时间内也能达成很好的视觉效果。 第79章 [手机电子书17z.] 少年们齐声哼哈,刚气十足。将年轻的阳光撒了下来,吊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柔道姿势文雅,讲究的是以柔克刚。而柔道的软功胜于硬功,最令人赞叹的是摔扔技巧和利用腿的力量进行地面格斗、控制、臂部锁紧、以及窒息术。但这些现场表演是体现不出美感的,更何况其他的数十少年不过是突击训练,若是现场格斗不仅不能让人叫好,反而会让郑芝龙等习武之人觉得小儿科。 诚然,这个时候的柔道不同于21世纪的搏击术,还是建立在武术拳术的基础之上。大木率领众人将陈元斌柔道中灵活鲜明、令人拍案叫绝的招式一一演示,结合成一套连贯的套路不缓不慢、洋洋洒洒打下来。 数十人同时表演,气概足了;行云流水般的节奏,快感足了;柔中带刚、起伏跌宕的招数,美感足了。每一拳、一掌、一勾;每一个跳跃、一个跌扑、一个空翻都让郑芝龙看得微微颔首。他和三个郑氏公子已经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前端的大木身上。 确实,红花还需绿叶配,在那些少年侍卫之中,大木显得与众不同。他满脸的自信,熟练潇洒的动作,和本身散发的摄人魄力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我心里暗暗得意,看来这第一印象确实有不错的效果。 一个漂亮的收尾姿势为这一段柔术展示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忽然,白衣侍卫都缓缓退到两旁,只剩下中间偌大的空地站着虚步而立、挺身背手的大木。 清幽的三弦声在大家还一头雾水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响起了,原来三弦的音色是粗狂豪放,但此地的三弦被改造的小巧细致,声音则是空谷鸟语,净化心灵。此刻则如泠泠水声,从山中泉涧泻下,从每个人的心间流淌而过。 一股银光在空中一闪而过,众人顺着光亮看去,大木稳稳接住了旁人抛来的宝剑,轻轻巧巧地挽了个剑花。他一个转身,剑在空中绕了一个半圆,剑穗迎风一荡,飘飘摇摇,尽是柔美。 这一套剑法,乃是大木从陈元斌那里学来的真传,本来陈元斌的功夫讲究的是实用稳实,柔道虽温和,却没有太考虑视觉效果。但大木褪去了小沙弥的木讷朴素,换了一身飘逸,俨然一个年轻俊秀的少年公子,耍起剑法也自主地加了些可观赏元素。不管怎么说,这套剑法算是将柔道的柔韧坚毅和剑气的潇洒飘逸合而为一,将守与攻相结合,让郑芝龙看得想拍手称快。说起来,大木的功夫和力道自然不能和实战经验丰富的多铎相比,但他功夫属于系统学习,更有陈元斌细细调教,加上他不怕辛苦,肯自主创新。不似多铎又自大狂妄,又鄙视别人的武功,所以,大木在现场演练一遍,姿势绝对比多铎优美入眼得多。 三弦声渐渐淡下,我坐直身子,轻声唱起:“ 红如天色蓝如沧海如何记载? 时而光彩时而悲哀 如何等一刹爱? 镜花岁月没法断绝 我心媲美是明月 情如孤舟愁如深秋 寒如深深雪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花虽美也在期待你留下结果 —— 人如花飞,云如短歌谁曾爱我? 时而风光时而坎坷 谁怜惜一个我? 镜花岁月没法断绝 我心媲美是明月 情如孤舟愁如深秋 尘如初春雪” 这曲子本是电视里学来的,虽然听起来似是个女子幽诉衷情,但语音轻缓,歌调优雅,配上这以阴柔为主风的剑舞,却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曲终舞毕,刹那间大殿内空空如也,只有最后的尾音在回荡。 郑芝龙率先鼓起掌来,赞道:“这剑舞确实不错!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当然,这也要娘娘的歌声配合,才能有这样美妙的感觉。”顺着郑芝龙的恭维,大家都半真半假、添油加醋地说起来。 我笑着招呼大木往我旁边的几案后坐下,此举让郑芝龙大感意外。我笑着介绍道:“这是圆圆的义弟,在日本时于圆圆有着救命之恩。” 郑芝龙才点点头。夸赞道:“果然是仪表堂堂,相貌出众。” 我继续道:“郑大人对刚才的柔术认为如何?这门功夫是旅居日本的陈元斌先生自创的。乃是以柔克刚了。” 还没等郑芝龙品头论足,我又插嘴道:“啊,不如这样,让大木和您的公子比较一下武艺,这柔道要搏击之时才能显出优点呢。” 郑芝龙估计要拒绝,怎么能让我的义弟出来比武呢?这赢也不是,输也不是。但我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只要他们稍有犹豫,大木就在心理上先胜了一筹。 我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这样了,大木你和哪位公子切磋一下,刀剑无眼,就比拳脚吧!” 卷八天下水火第三章不同凡响 郑芝龙无奈,只好让大公子郑世恩出来和大木较量。 我既说大木是我的义弟,郑世恩赢了他便不好;但郑芝龙自认为一方霸主,三个儿子更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又怎么甘心轻易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手中? 但是我的一再坚持,尚贤的帮腔,使得郑芝龙根本推托不得,郑世恩显然也知道父亲此时的尴尬,心里也犹豫着。 郑芝龙沉吟片刻,对郑世恩道:“唐将军盛情难却,吾儿就尽力为之,点到即止。” 郑世恩点头表示明白,此言是让自己尽力而为,赢是一定,只是稍领上风,不要太过火就是。 大木沉静地朝郑世恩微微鞠躬,一个马步稳扎,摆出了一个守势。站在对面的郑世恩伸出双拳,手背上青筋暴露,狠劲非常。 郑世恩一个飞身就朝大木而去。左拳先收后出,朝大木袭去。大木冷眼而待,当郑世恩的拳头离自己的胸膛还有几寸时,身子一矮,就从郑世恩底下穿过。他的双手抓住郑世恩的飞起的双腿,就要从自己的头顶摔过。郑世恩意识到不妙,赶紧空翻,往一边退了几步,避过大木这第一招。 此时,场上的郑世恩和其父乃至郑氏其他二兄弟,都清楚的意识到,大木的功夫绝对不在他们之下,郑世恩也根本不存在让与不让的问题了。 对于大木的功夫,我一开始还是持有保留态度,毕竟自己接触到的吴三桂、多铎、乃至祖泽治这些长期奋斗在辽东战场的猛将都是武功超强、高手之中的高手。他们或是名将之后,或是帝王之家,幼时自有名士武师教导。不似郑芝龙本是海盗出身,又是以商场利益为最大,虽然儿子们也要求严格,但武功上自然不比他们,更不要说延请名师指点了。 所以在看到大木稳扎稳打练武之时,我始终觉得他的武艺平平。再加上年纪又小,好在猜测着郑世恩这几个兄弟的功夫也不怎样。所以,在大木要求比武这一项上,我还是满足了他的意愿。不管怎么说,幼时的经历还是在大木心里划下了很深的印迹,只有和兄弟的正面较量才能解开这个心结,真正的拾回信心。 此时见到他和郑世恩比武,只一个回合,我就彻底的放下心来。大木比起郑芝龙的其他几个儿子,实在是出色许多。 郑世恩发现低估了大木,不由全力备战。但是只一个回合,大木已经知道郑世恩的武功底蕴到底如何,比起和那只猛虎相斗,眼前的郑世恩根本不能算什么。 果然,拳掌拆了几十招下来,郑世恩渐渐落入下风。他年纪是三兄弟之中最长的,武功自然也最高,但是这一路打下来,一个小小年纪的无名之辈却让自己根本讨不到半分便宜,这样面子上如何挂得住?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心里焦躁,手脚上就越发的毛躁不利索。 这一下子,大木连续变换招数攻击郑世恩下盘,郑世恩不由连连躲闪后退,心下着急,他突然停止后退,一个箭步上前,两拳交迭而出,希望来个突然袭击。 大木见他突然回马袭来,双手一收,身子往旁边一斜,双臂好像在身后掉转过来,将郑世恩猛烈冲出的双拳紧紧锁住。反手撑着他的手臂,身体突然柔软顺滑、如蛇一般,就从郑世恩的双臂怀抱之中掉了个个,大木的手掌已经在郑世恩的傻眼下,从双臂转移到他的咽喉。 也就在那让人眼花缭乱的一个瞬间,大木不知怎么就轻松将郑世恩从自己的背上翻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 我这门外汉还没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大木就凭着柔道已经战胜了。赢了郑世恩,也赢得了郑芝龙的刮目相看。 郑世恩爬了起来,不敢抬头,就灰溜溜的坐回位子上去了。 儿子落败,郑芝龙微微一讪,旋即赞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唐将军的这位义弟,看似年纪轻轻,但却是英伟不凡。在武艺上,更是意外的出众了得。唐将军有此义弟,实在是可喜可贺。他日谋取功名,想来也是大明的栋梁之才了。” 他这话虽然是客套话,但我看他的眼神,知道他的赞赏却也是由衷的。 大木的这一个第一印象,已经成功塑造完毕。 我起身拉着大木走到郑芝龙身旁,优雅笑道:“大木确实是少年英雄。难得郑大人如此赞他,只不过,他不止是我的好义弟,更是郑大人的好儿子啊。” 郑芝龙听我这话,顿时愣住了,怀疑自己的耳朵,看着不知所云的我。 我朝大木努努嘴示意,大木便上前朝郑芝龙单膝跪下,道:“郑森见过父亲大人。” 郑芝龙此时才反应过来,脸色刷的变了,倏地站起:“你……你是森儿?” 大木抬头望向郑芝龙,眼光有些闪烁,郑芝龙也仔细端倪着大木,许久才点着头道:“森儿,你当真是?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他的语气也有些哽咽,只是不知道这一对父子是真的父子情深,还是作秀,尔虞我诈…… 郑芝龙扶起大木的双臂,一阵絮叨。 第80章 我命人在郑芝龙座旁加了个座位,让他父子二人“假惺惺”的说话,一边道:“森儿是个可造之才,圆圆有意让森儿去南京的国子监读书,不用多久,森儿定成为一个文武全才。”郑芝龙诧异地望了我一眼,他心里定然不明白我为何会那样看中他本就不喜欢的儿子,还要送他去国子监读书。想来国子监若不是皇亲国戚也都是名门世家,他郑芝龙只是从海盗走上来的总兵,儿子有此殊荣,实在难得。 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无非是想告诉郑芝龙,我是如何看好他这个儿子。只有这样,郑芝龙才会逼得自己更加偏爱郑森。也只有趁着大明还在之时,——我还可以倚仗崇祯的宠幸,为郑森顺利赢得郑家这庞大家族的支持,得到郑芝龙那浩大的军队和船舰。 卷八天下水火第四章之不见唐王 饶是我再不想回大明,再贪恋无忧无虑的生活,为了渴望成功的大木,为了思乡的安海源,我还是告别了琉球国王尚贤,带着他请求崇祯加冕的奏表随同郑芝龙的船队,返回大明。 在朝鲜、琉球等大明周边番国臣民的眼中,只有得到大明王朝的认同,并且派使臣前往册封彰贺的国王才是名正言顺的国王。 想不明白,为何一个郑成功会让我这样快就改变初衷。不可否认,我原本想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在琉球当我的公主,能待多久就多久。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似乎心中的畏惧少了,伤痛淡了,也是时候做些顺应历史的事情。 从发现大木就是郑成功那一刻开始,我的心便渐渐活过来,似乎为自己的存在找到一个不错的借口。那就是尽我所能,让大木成为真正的民族英雄郑成功。如果说大木是历史这个大t台上耀眼的明星,那我多少也算是个默默无闻的幕后英雄吧。 ******** 为了避免被人揭穿,给我扣上通敌卖国这顶大帽子。我强制多铎扮作随从跟在我后面。想他堂堂一个豫王爷,平时骄纵蛮横,现在却也要忍气吞声装一次仆人,怎不让我解气好笑? 为防止此人又轻重不分,胡乱开玩笑搅局,我应承多铎,只在福建停留数日,安顿好大木、安海源,就同他去满洲。只是,是真去,还是权宜骗他;去了又该做些什么,我一时心里没谱。我所能确定的就是要尽快让郑森在福建水师中赢得并巩固地位。当然,这点我想我不用太操心。凭郑森的冷静和聪慧,他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取得最好的成果。 而我则给在南京的陈子龙和史可法去信,告知过些日子会让郑森过去,希望他们能好好辅导栽培,并为他延请名师。 …… 当我回到福建时,福建的官员都好似松了一口气,连着安排人进京禀报,好像打了胜仗一般。相比于西北的烽烟缭绕,辽东的剑拔弩张,福建则是偏安一隅,根本感受不到大中国已经蔓延开来的战火。相对来说,官员们还是过得很惬意。 趁着在福建短暂停留的这几日,我尽可能的出席各种官宴商宴,会见名流。而在见这些地方土霸,或者官员的同时,我都把郑森带上,混个脸熟。至于安排郑森去国子监读书,我则连同尚贤请求册封的奏表一同交付他人带回京去。这属于小事,自然没有问题。 吃了好几十顿之后,能见的人基本上都见过了,但是好像还有点什么欠缺。对了,忘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得帮郑森和日后的隆武帝接头啊! 史载,明朝灭亡之后,福建郑芝龙、张肯堂等人拥戴唐王朱聿键称帝即位。而朱聿键对郑成功青睐有加,赐他姓朱,赐名成功,这也是郑森日后被称做国姓爷的由来。唐王作为一介藩王,虽然没有什么权力,但还是有着地位的,我反正闲来无事,现在就先帮他们穿针引线,也算是功劳一件啊。 我这便趁着一次闲聊,向福建巡抚张肯堂询问起来:“圆圆来福建也有些日子,都没有拜会一下唐王,不知唐王近来如何?” 张肯堂疑惑地望了我一眼,嘴唇嗫嚅着,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心下暗惊,莫非我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我蒙头苦想,猛地一拍大腿,糟糕,果然是个致命的错误!——现在是1643年,唐王应该还被关在凤阳宗族大牢里!怎么可能在福建看到他的身影? (至于唐王被关,得追溯到1636年。那时,明王朝的形势已岌岌可危。东线与满州的对峙是苦苦的支撑,西线与起义军的较量又是连战连败。唐王慨然以国事为己任,顾不上祖训亲郡王不得擅离封地的禁令,招兵买马准备北上勤王。可惜他的一腔热血并无人欣赏,半路上一道圣旨就把他赶了回去。再加上唐王朱聿键又因为私仇把上任唐王——他的叔父杀死,新帐老账一起算,朝廷把这两条罪名一扣,无法无天的朱聿键,当即被废为唐庶人,囚禁于凤阳高墙之中。) 是了,我怎么忘记了,唐王是待福王小朝廷开始上演之后,才被赦免出来的。如今,唐王是个待罪之身,又远在凤阳,我无端端提起他,自然让张肯堂瞠目结舌。 我支支吾吾敷衍过去:“圆圆这一阵子病糊涂了,所以才……” 谁知道张肯堂根本不听我的解释,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道:“唐将军方才说的是何人?唐王?莫非和将军是本家?微臣孤陋寡闻,没听说过……” 我一下子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了,什么叫没听说过?这年头怎么谁都找不到?!我一字一句道:“唐王朱—聿—键,张大人怎会没听过此人?” 张肯堂虽然偏安于福建,但到底是个巡抚大员,明朝宗室那些个人,他一个当官的又怎会不知道?朱元璋封国之时,就一共25个王,张肯堂又怎么可能毫不知晓? 张肯堂道:“说来惭愧,微臣还真是没有听说过此人。此唐王也姓朱?莫非和唐藩有些渊源?可是不对啊。……想那唐藩开基始祖,乃是太祖皇帝的第二十三子,只是传到嘉靖年间,唐王一脉已然不剩一人了啊……” 他在一旁苦思冥想,我的心则瞬间沉入谷底,回到古代以后遭受的打击也实在太大,这次不仅是连隆武皇帝找不到,还让唐王一家在嘉靖年间都死光光了。 真是头疼。 张肯堂又要再问,我只好敷衍道:“那唐王不过是江湖言传的一个奇异隐士,圆圆不过随口问问,张大人既然不知,圆圆又何苦多生事端。” 正说着,下人来报:“京城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王公公来了!” 我心下一惊,王承恩怎么亲自跑来了,看来是来者不善。 卷八天下水火第四章之来者不善? 我原以为王承恩作为崇祯的代言人,定然是过来宣读什么重要的圣旨,谁知他却要单独见我。这让我的心不由忐忑难安,许久没有接触到京城那边的人,那种昏天暗地的压迫感已经脱离很久。王承恩的出现,无疑又将我扯进那深渊,一个快要燃烧成灰烬的颠簸王朝…… 王承恩进来见着我,二话不说,就朝我下跪行礼。他突然这样子,倒让我一下子跌入云雾,不知所措。 和王承恩也算认识许久,对抗许久,从来都是敌不是友。无论我在崇祯面前多得宠,换做什么身份,他也绝不拿正眼看我。 可是,现在他居然放下傲慢的身段,一下子就匍匐在我面前,这让我不只是受宠若惊那么简单,而是不知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来对待他。 我慌忙上前去扶王承恩,一边道:“王公公何必行此大礼?圆圆当真是担待不起。” 王承恩仍赖在地上,抬起头望着我,眼中满是忧色:“老奴是来恳请唐将军随老奴一起回京,皇上,皇上实在不能没有您啊。” 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要劝我回京。 看着面前这个曾经让我龇牙咧嘴恨得牙痒的老太监,此刻却再提不起半点恨意。国难当前,这个平日里为虎作伥的老太监都知道放下个人罅隙。为了他的主子,放弃和我针锋相对,我又有什么理由再去想那些并不重要的恩恩怨怨?我伸手将已经显得老迈的王承恩扶起,想到过不了一年,他就要陪着崇祯上吊煤山,我不禁一阵扼腕。 王承恩看我脸上阴晴不定,不由苦劝道:“如今的局势,将军也定然有所耳闻。李闯逆贼已经是把西边搅了个稀巴烂,满洲的鞑子又进关掠夺了数次,大明王朝真的是……,您不知道万岁爷如今是什么样子,老奴看着心都凉透了……” “唉”,我经不住轻叹一声,饶是我再不想理会大乱的形势,结合时间,又怎么会不知道现在天下的情形? 自今年开年来,正月二十一日,李自成就改襄阳为襄京,建立了新顺政权,开科取士,整顿军队,继续进军关中,准备和大明抵抗农民军的最后一支部队——孙传庭部做最后的较量。 同时,张献忠攻占武昌,自称大西王,准备进攻巴蜀。 虽然发现史书有很多小谬误,但明王朝的覆灭,处处硝烟烽火的大局势,却还是一步步来临。 如今,两大农民军都各自为阵,若不是羽翼已丰,自然不会开始封王整顿,俨然就是新朝廷的建立。我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吴三桂啊吴三桂,你终于让你的农民军彻底翻身,站稳了阵脚。现在,就算皇太极暴死,和多尔衮合作,崇祯恐怕也已经无力歼灭李自成了。 王承恩继续哀道:“将军,倘若以前老奴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此作罢。如今朝廷上上下下,乱的跟一锅粥一样。皇上、皇上真的……真的已经憔悴得不是人样了。老奴真的怕皇上、怕皇上熬不住……”他说着,眼里还涌着泪花,“老奴知道,只有你去了,才能给皇上信心,才能让皇上能有一个安稳觉睡! 第81章 将军,求您一定要跟老奴回京……”王承恩有些老泪纵横了。想当初,连他的什么侄儿都不可一世。可如今他这副模样,哪里还能看到当初作威作福的影子? 连他也知道大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吧。 “将军,老奴知道亲自来请将军,将军也不一定肯跟老奴回去,但是大明真的需要你,陛下需要你,还请您三思啊……” 我看了看突然间衰老的王承恩,幽幽叹了口气道:“公公放心,圆圆办妥一件事情,就随您回京。” 王承恩诧异地望着我,仿佛自己听错了一样,没想到我推托了那么久,在琉球“装病”了那么久,居然肯这样轻松就同他回去,他的眼中流露出欣喜之色,仿佛看到了重新振作起来的崇祯…… ****** 打发走王承恩,多铎就从堂后走了出来,虽然一身小厮打扮,但仍旧掩盖不了他的与众不同。 多铎咧着嘴巴发出滋滋的声音,“怎么,还是忍不住要去会你那个皇帝老情郎了?” 我白了他一眼,眼睛望着前方不再看他,如果说爱一个人爱得太深会醉,而恨得太久,心也会碎。 我的心碎过,好容易被多铎补好了。 我不希望脆弱的心再在风浪里煎熬。吴三桂夹杂在大明和农民军之间,我只要在这个漩涡里待一天,只要在令人低沉的崇祯面前晃悠着,我的心只会又一次震裂开来。 既然改变不了什么,我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 明与清、火与水,什么时候才能逃离开? 这一霎那,我迷惑了。我半真半假的看着多铎,“你会不会放下一切,和我一起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多铎不知道我怎么会突然有此一问,一下子哑然了。 我自嘲地笑笑。莫说他现在是个野心勃勃的王爷,一心等着推翻他的对头皇太极,拿回属于他和多尔衮兄弟二人的皇位,不可能真的和我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就是我自己也觉得不现实,且不说世外桃源有点难寻,就这样和多铎走了,是不是真的会了无牵挂?是不是会终不厌烦呢? 我苦苦的摇头,叹了声道:“圆圆开玩笑的。” 多铎不再理会我中间这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转而不依不饶地扯着我,“你不是要和我回大清吗?干吗又要去北京?你要去当你的什么唐妃娘娘?” 我索然无味的笑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同你回大清了?只不过要先去皇宫,而且是和你——豫亲王多铎一起去!” “什么意思?”多铎终于停止摇拽,认真的看着我,我想他是第一次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 “你不是要助你兄长多尔衮夺得帝位吗?我过去帮你啊。” “那干吗去皇宫?哦,我明白了,你想让我和崇祯联手?……”多铎眉头一皱,“不过,你不觉得现在联手晚了吗?” 他说完这话,忐忑地看了我一眼,心知说快了。我淡然一笑,“确实晚了。” 我直言道,“就算崇祯想帮你们,你们也不愿买帐,对吗?坐山观虎斗。你们满洲人在一旁看着汉族人自相残杀地差不多了,岂有不耐心等待,再一举攻来吃这块大肥肉的道理?” 多铎恣意一笑,“哈哈,我的媳妇儿实在聪明,不像其他那些迂腐的老臣子,还继续做春秋大国的梦。以为大明皇朝会永不终结,崇祯的这个朱皇帝看来是保不住了。”他故意把这话说得很大声,生怕我听不见。 他将我揽入怀中,“这么说,你是诚心诚意要帮你相公我了?既然这样,又何必理会那个朱皇帝?直接和我去满洲可好。” 我摇摇头,虽然命格已定,我还是希望崇祯能多睡几个安稳觉,减少点痛苦。至少让他怀抱一点期望。所以,我必须回京见崇祯一面。 多铎见我默默不语,便又问道:“对了,你刚才和那个老阉人说要办妥一件事情,什么事情啊?” 这句话,让我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我灿烂一笑,道:“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卷八天下水火第五章殿内寡人 当我随同王承恩踏上回京之路时,驻扎福建的水师士兵们正欢呼雀跃着,他们无论是军官还是最低级的兵士都各有赏钱。福建的水师虽然以郑家为主,且最具有战斗力。但是也不能小觑了其他的军队。 郑氏军团亦商亦盗,从上到下好处自然不少。福建的那些被遗忘的水兵则不同,平日里军饷匮乏,又不受重视,心里自然有怨怼。如今一下子平白无故得了赏金,无论多少,都是一种肯定,一种嘉奖,此时收买人心,自然是事半功倍,效果甚佳。 虽然将别人“贿赂”、琉球赠送的珠宝金银通通散尽,但所得到的绝不是这些黄白之物可以衡量的。他们会记得我,也会记得我在福建的好弟弟——郑森。 ****** 和大木、安海源分别,确实让我有些不舍。虽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与这两个共患难经生死的好弟弟说再见,却又不知何日才能真的再见,怎不让人叹息无奈? 纵有,相比于雄心壮志、要大干一场的大木,孤弱无依的安海源更让我放心不下。从琉球回来之后,安海源便成天和我呆在一起,这个弱柳少年总让人多几分怜爱。福建虽是他的故乡,但他却一个亲人都没有找到,回到大明无端端添了他的伤感。若不是我此去北方凶险,真想带着他同行。 不管怎么说,这里有大木照顾他,福建又硝烟不及,到底安全许多。 …… ******* 当我出现在崇祯面前时,我不禁被崇祯的模样吓了一跳。 如果说我逃避皇宫到海外休息了一圈让我神清气爽了一把,那么崇祯在此地的煎熬已经把他推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只是两鬓泛白,如今满头都是苍苍之色,一点也不像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 因为连年战乱、加上天灾人祸,大明各处是怨声载道,崇祯连着下了几次“罪己诏”,宫里的用享一缩再缩,他自己更整日穿着黑衣粗衫,披散着头发,活脱脱一个暮年的忧伤老人。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步履蹒跚,好似孤魂野鬼一般,仿佛从他的背影能看到他脆弱的生命之火正在无助的摇曳…… 我俯身朝崇祯跪下:“圆圆见过陛下,圆圆,圆圆,回来迟了。” 崇祯见到我,不禁浑身颤抖起来,饶是之前对我再多的猜疑,仿佛都已经全部忘记,一下子就扑过来将我拥抱入怀,似乎只有此刻,他已经疲惫不堪的心才得到一丝放松。 我正要出言安慰,后面却有人重重地咳嗽一声,打断崇祯的心绪。 崇祯往后瞟了一眼,见是一个太监,便挥手道:“你先下去罢。”谁知,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崇祯觉得稀奇,如今连太监都不把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正要说话,我则站起身,将那被我扮作太监跟进来的多铎,拉到崇祯面前。 崇祯看了半晌,呆了起来:“多……多铎?你怎么?” 多铎嘻嘻一笑,道:“皇帝好啊,有一段时间不见了,你好像过得不怎么样啊。”我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白了他一眼,这男人咋就这么讨打呢。我既然答应和你回大清,你又何必再出言挖苦?崇祯到底是一国之君,干吗把话说得那么透? 崇祯神色间一阵极不协调的忸怩,他犹疑地看着我,不明白我怎么会把他带来,那充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惊恐、迷茫和被欺骗的感觉。 我赶忙解释道:“多铎王爷是专程来见您的,有要事相商。” 崇祯半信半疑地望着我,又看了看嬉皮笑脸的多铎。我再次朝多铎瞪了一眼,“威胁”他好好跟我演好这场自欺欺人的戏,多铎只好正经起来:“大明皇帝想必还记得,多铎上次潜入皇宫,打算和陛下结盟的事情吧。” “你是说,助你杀了皇太极?”崇祯想了想道,“只是,朕当时已经和他议和罢战,又岂能……”他未说完,我就打断道:“皇上,如今到了什么时候,又何必这么固执?圆圆问陛下,这段时间,皇太极是否遵守承诺,没有再进攻大明?” 崇祯尴尬地看了多铎一眼,对我道:“满人确实还有骚扰过边境,不过这相信也不是皇太极的本意,毕竟骚扰大明边境的是其他……” “是其他贝勒王子肆意妄为对吗?”我唏嘘道,“皇太极定然有在每次骚扰掠夺之后向陛下解释,这其实是那些贝勒贵族各自为政,恣意而行,并非他本意,对吗?陛下,您仔细想想,若没有皇太极的默许,他们真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入侵掠夺?他们满人若不靠这种豪取强夺,扩充人丁牲口,又怎么和我们泱泱大国抗衡?” 我这一说,多铎不免再背后拍拍我的肩膀,做势咳嗽两声,示意他也是个满人,我白了他一眼,冲他道:“难道不是么!你们满人身处苦寒之地,虽然土地肥沃,但谷物一年生长一次,根本连一半人民都养活不了,更别说种地的壮丁都被你们拉入八旗作战了。你们又要打仗又要生产,别跟我说,你们的谷物和人丁是天上掉下来的。” 多铎正要狡辩,被我眼睛死死一盯,不再捣乱。我心下暗暗一笑,多铎也有拿我没折的时候。他一心要我同他去满洲,可不能在此时惹我生气,他也怕我一不顺心就留下来当什么唐妃娘娘了。 我已将话锋移开,恳切地望着崇祯,“皇上,如今已到了生死关头,又何必太拘泥于礼数?皇太极表里不一,表面一套、暗地一套,皇上又何苦同他太仁义?现在若是和多铎王爷结盟,辽东便不再让皇上担忧,皇上就可以专心对付李闯,这样不好吗?”崇祯应该明白,如果皇太极死了,就算多尔衮不是真心和大明做朋友,这一年半载清兵也无力顾及大明这块大饼子。 第82章 “是啊,我哥哥若当上大清皇帝,必定是大明真正的朋友。”多铎讨好似的看着我道。 崇祯踟躇了道:“可是,要如何帮助?照之前所说,派兵佯装进攻满洲,莫说兵将派不出,就算让吴三桂勉强一装,皇太极恐怕、恐怕也未必会信啊。”他倒也不糊涂。 我拍拍胸脯道,“皇上只管应付李闯,辽东方面,交给圆圆便是。” 崇祯听了我的话,开始还点头,现在不由又惊骇了,“圆圆,你要走?你不陪朕?”他说着抓紧我的双臂,很是用力。 我不忍看他充满血丝的双眼,别过脸去,却正好看见多铎,他使了使眼色,示意我速战速决。我只好道:“陛下,一切还是以国事为重啊。如何杀皇太极,圆圆自有办法。皇上只管放心罢。圆圆定当竭力让皇上再无后顾之忧。李自成方面,圆圆帮不上忙,但相信孙传庭只要固守住城池,定然不会让李自成有机可乘。” 崇祯没想到我才回来,便要走。他黯淡的瞳孔渐渐放大,几乎要涣散了。 但是,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匆匆看了崇祯一眼,道:“皇上,耐心等圆圆的消息!圆圆走了。您,你保重。” 崇祯正要再抓住我,多铎却拉着我越走越快。崇祯不由扑了个空,我返头颇有些不忍的看着崇祯,装出一副笑颜道:“皇上,相信圆圆!不出半年,圆圆就会将好消息带回来。”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正面扑来的风将崇祯的黑袍吹起,阴煞煞的。只希望我的这句话,能给殿内孤寂的灵魂带去一点火星…… 卷八天下水火第六章宁远过客 当我和多铎乔装出现在宁远城时,不由想起李清照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在宁远这座古城也呆了好长一段时日,有喜有忧,有痛有乐,但,无论是美好的还是悲伤的回忆,都像是褪了色的老照片,变得那么模糊了。 此时的宁远,呈现着一种暴风雨夹击下的短暂平和,来来往往的军民,在干瘪的风沙下,都苦着一副脸,面无表情,大概是被边境的风吹麻木了。 我和多铎在宁远歇息片刻,未免被人发觉,等天黑之后,再偷偷出城。毕竟多铎的身份不便,我也不想引起太多的麻烦,更怕见着辽东的主帅“吴三桂”。 见着祖泽治,两人又能说些什么?自他以为吴三桂堕崖而死,自他从皇宫挥袖离去,我和他之间就有了无可跨越的鸿沟,无论说什么都会调起我心头的那些旧伤,都会让戴着面具做人的他不自在。 当真是相见不如不见。 尽管如此,我还是能从宁远百姓的口中或多或少得知他的消息。 他扮作“吴三桂”也好些日子了,到底是和吴三桂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虽然他在心机城府方面逊色不少,但如今无战无事,倒也没有人看出破绽。而且作为一方主帅,接触到的人自然就窄,别人更加想不到一代枭雄就这样被偷龙转凤了。 一间酒栈里,我侧耳听着旁桌的几个兵士凑在一起说着什么吴大帅日日亲临校场,监督操练,片刻不歇云云。听着他们的谈论,我不禁会心一笑,祖泽治倒是身体力行呢。这样一个蓟辽总督,相信一样会受到兵士百姓们的喜爱拥戴吧。 我这一笑,多铎便又发出啧啧怪声,凑到我耳边道,“怎么,又想起这个姓吴的了?要见见么?” 他虽凑到我耳边,声音却不见得有多小,旁边那一桌人竟一齐来看我,我赶忙道:“你胡说什么?他是我好朋友,我当他大哥般相待,不懂不要瞎说话!” “好,好,大哥,大哥。”多铎笑呵呵道。看我拿眼横他,赶紧把声音压低,“我就说你这女人有什么好,吴三桂怎么说也不会这样没品味不是?改天我给他送些国色天香去!” “噗~”我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这个死多铎,贬低我也就罢了,还要说什么国色天香。就他在盛京妓院里的那些相好,根本就是再俗不过的庸脂俗粉,人家祖泽治连秦淮第一的陈圆圆都不要,会理会他?! 我只好抹着嘴,一边讥讽他道:“天下间最没品味的就是你了。” “我是认真的!”多铎附耳过来小声道,“虽然吴三桂和我们满人是对头,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一个将才!反正明朝也快完蛋了,你劝劝吴三桂,让他跟洪承畴一样,投靠我大清……” 没等他说完,我就打断道:“我们的多铎王爷不是最讨厌那些汉官吗?怎么现在……” 多铎得意一笑,道:“那不是因为皇太极吗。现在不同了,我的媳妇儿要帮我,我怎么能不用心?那岂不是辜负了你……”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我悠然地端着茶碗,直言道,“我只是说要帮你杀了皇太极,没说要帮你干别的。不管怎么说,我到底是汉人,到底是明朝的将军,在我眼中,满洲人始终是外族,并未开化。”想想日后满人的暴行,总还是让我心里有些刺,“你要我高高兴兴帮你去打汉人,我做不到。” “那……”这个问题还是要面对,多铎似乎有些失落。 “我同你去盛京,只是因为你。”我只好补充道,“和你在一起,挺开心的。所以,不要勉强我做其他事情,好吗?” 这个答案,多铎显然比较满意,他咬了一大口馍,“好。媳妇儿。” 我松了口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 多铎领着我费尽周折来到盛京时,我感觉自己已经被摧残地不成人样了。 自出了宁远,一路上都是昼伏夜出,比起前两次光明正大坐着马车去盛京,这实在是辛苦多了。两只脚都起了层层叠叠的水泡,可恨的多铎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一个劲地扯着我继续赶路,当终于迈入盛京城门,我的两条腿几乎都要断了。 离开盛京不过半年时间,但盛京却更加繁华了。比起死气沉沉的北京,盛京到处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建立在掠夺基础上的盛京城堡,就好像是阿拉丁的那个灯神在一夜之间建造出来的,分外妖娆。 我乔装成多铎的跟班手下,跟着他进入了他的豫亲王王府。 一般来说,如果王爷不在府里,正门是紧闭的。 我们便从偏门进入。 开门的家丁看到多铎,喜出望外,奔着进屋去报喜。 不一时,只听见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声音传了过来,仔细一看,却是四五个穿着旗袍,绾着髻的女子眉开眼笑地跑了过来。 她们个个衣着华丽,样貌倒也不错。只是来得匆忙,或是少踏了只鞋,或是嘴边残留着渣子没来得及抹去,有些狼狈。 我还没定睛细看,就被她们撞到一旁,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只见这些女人“奋不顾身”地往前冲,一窝蜂地就朝多铎身上扑过去,这个去扯多铎的衣袖,那个就去拉多铎的裤脚,一个个都往多铎那并不宽厚的怀里钻。口里喊着“王爷、想死奴家”“您可回来了”云云,一个个恨不能将多铎含在口里,捂在心里。被团团围住的多铎,快乐地喘不过气来。 不用说了,这些个癫狂的女人都是多铎的福晋、侧福晋啊,媳妇儿什么的。 卷八天下水火第七章睿王驾临 我冷眼看着被众女围绕着的多铎,多铎却半带得意半带歉意地朝我笑笑,对着又是抹鼻子擦脸子又是笑逐颜开的众女道:“好了,好了,都别闹了,本王这不是回来了吗?别一个个跟死了爹妈一样。” 那些女子还是又叽里瓜啦不停地说,或嘘寒问暖,或一诉相思之苦,当真是把个多铎乐得好不开心。 我好似一个局外人站在一旁,恨不能狠狠踹多铎几脚。但又怕身份曝露,只好咬牙切齿地望着他。多铎看着我的表情一阵欢喜,好容易才把他的老婆们打发回去,这才朝被推搡在角落里旁观了许久的我靠近。 我不由出言冷嘲热讽道:“王爷好福气啊,温柔乡里这么多娇妻,还要到外面去寻花问柳,您还真是乐在此道呢!” 多铎不安分的手又搭上了我的肩头,一边将我往庭院里拖拽,一边道:“我不去寻花问柳,又怎么能遇上我的好媳妇儿呢?” 我伸手重重地把他的爪子拍下,多铎不由大笑:“哎呀,我的好媳妇儿吃干醋呢!” 我啐了一口,道:“谁那么无聊!吃你的醋,做你的春秋大梦罢!”但想想他的这个“好色”恶习,心中便有些不痛快。 多铎则笑呵呵地又将手揽在了我的腰上,目不转睛盯着我看:“媳妇儿,好久没看你这么生气呢,漂亮极了。” 我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 盛京的皇宫比起故宫算是袖珍,多铎的豫亲王府则更加没法和大明的那些皇亲国戚的府邸相比较。照我估计,整个亲王府也就一、两个足球场那么大。 多铎将我安置在书房,嘱咐我就一直假扮成书童留在房中。 我还没喘上两口气,歇歇脚,就有个家奴进来报告:“王爷,睿亲王来了。” 多铎一愣,道:“怎么我一回来他就知道了?” 那家奴解释道:“睿亲王一直在等王爷回来,每日派人来问好几遍,叮嘱奴才,只要王爷回来了就立刻朝他汇报,所以才……” 多铎摆摆手表示明白,又小心翼翼问道:“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家奴哈着腰点点头。 多铎便道:“好,你把睿亲王带到书房来。” 那仆人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多铎返头对我道:“既然我哥来了,也省得我带你去他那,遭人怀疑。今天,索性就把话摊开来讲吧。”话才毕,就感觉一阵疾风从门外扫了进来,我抬眼张望,只见门前已经站着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 多尔衮我也草草见过,但却没有如今日这样细看。 多尔衮年届三十,比起已过半百的皇太极,此时的他正是英姿勃发的青壮年。 第83章 他是一张国字脸,腮边唇下被一圈络腮胡子围绕,胡须和从头顶梳下的长辫一样乌黑发亮。矫健的步伐,锐利的眼光,仿佛是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强烈照射着。 相比于尖瘦的多铎,多尔衮显得魁梧高大,倒也颇有些王者风范。 多尔衮前脚一踏进来,就扯着多铎大声斥责道:“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的女人还不够多吗?还要跑到江南去!你也不小了,长长志气罢!你这样目无军纪,皇上迟早要治你的罪!我也不愿再帮你了!” 我心中一凛,不禁为多铎担忧。他此番失踪了好几个月,皇太极不知会怎样为难他了。 多尔衮说着,朝我看了一眼,示意我出去。 多铎被数落,却依然嬉皮笑脸,一边指着我道:“这是我的知心人,哥你只管说。” 多尔衮一愣,看了我一眼,许是我扮作男装,他并未认出,他便返头把门掩上,瞬间换了副态度,低声道:“弟弟,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何我派人去日本也找不到你?” 多铎道:“哥,对不住,我去日本没能阻止皇太极的阴谋……”他所说的阴谋,自然就是皇太极找人杀德川家光的乳母春日局。 多尔衮叹了口气,道:“没想到那个姓李的贼子会坏了我们的大事!你可探听到姓李的是什么来头?” 多铎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多尔衮拍了拍他弟弟的肩头,“不要紧,来日方长。咱们的机会多得是。等见了皇太极,你只说去江南玩了一圈。顶多也就是挨顿训,皇太极看着咱们两白旗的阵仗,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自此,我算是明白了。 多尔衮这人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初来的时候,高声大喝多铎,一副大义凛然、绝不徇私枉法的样子,却不过是作给别人看的;等到关上门却原来是多铎“江南游”的策划人。 我就说,多铎和多尔衮如此交好,一心为他,多尔衮又怎会不知多铎此行原本的目的?虽然对多尔衮这一做法有些鄙夷,但也知道,多尔衮这样伪装自己,也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为了有效地保存实力,他必须按捺住杀母之仇,和阿济格为皇太极出生入死,拼杀江山。若是他也和多铎一样,一直忤逆,他们兄弟三人不管有多少牛录,都会被夺得精光。 我瞄了眼多铎,心下好似点了盏明灯,忽然一亮。——多铎经常逛妓院,恐怕并非完全是想放纵自己,这——也许只是个幌子,用以“逃遁”的幌子!就拿这次来说,多铎四处奔走在外,多尔衮就让他借着上江南“嫖妓”的当口,秘密进行着他们兄弟俩的计划。 这么说来,多铎的好色形象也许不过是装出来的? 想到这,我无奈地自嘲笑笑,对自己暗暗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又关我什么事?!我这轻微的笑哂,惹来了多尔衮怒目而看,我只好朝他行了个万福:“圆圆见过睿亲王。” 卷八天下水火第八章书房之谋(上) 听到这句话,多尔衮才认真朝我看来,待到认出我是谁,瞬间色变,他望向多铎,不明白我怎么会以这样一身打扮出现在这里,多铎又怎么会让我听到他们那样“机密”的对话。 多铎朝他兄长得意一笑,欺到我身旁,将我一把揽入怀中,在多尔衮的惊讶表情之下,眉飞色舞道:“哥,我说过了,这是我的知心人。” 多尔衮疑惑地看着多铎,怀疑弟弟是不是吃错了药,但是多尔衮只从他那得到肯定的眼神。多尔衮只好望向我,一边道:“如果在下消息无误,唐将军过一阵子就要被贵国皇帝册封为妃了吧?” 真是好事传千里。 我咳嗽两声以掩盖尴尬,多铎也不自然地说道“谣传、谣传。” 多尔衮深深望了多铎一眼,似在谴责他玩了个不该玩的游戏。多尔衮背手而立,冷冷道:“多铎,你这次也太过火了!倘若,倘若你们俩真有这种苟且之事,岂不是既不容于咱大清,也不容于大明!”苟且~这个词用在我身上,还真有点不舒服。 多铎不禁急道:“哥,你怎么这样说?!何必分什么满人、汉人?那皇太极还知道重用汉臣,学汉语,用汉制。倘若将来大明尽归我们所有,那不就是满汉一家吗!” 多尔衮道:“你想得太美了。且不说汉人是否愿意和我们成为一家,就说唐将军,她现在身份特殊。所有人都知道她将被封为贵妃,你和她……”他说着看了我一眼,继续道,“汉人一直迂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他们的一朝国母会和咱们这些满人有染,你们二人只会激化咱满洲和那些百姓的矛盾……” 我的心不禁一凉,多尔衮说得不错。我和多铎,在这个动荡时代,不可能有好的结果。多铎还要再辩,我一把拦住,故作镇定地一笑道:“我和多铎的事情,不过是小事,睿亲王您是要做大事的,圆圆不希望看见你们为了这事情争吵。” 多尔衮又看了我一眼,依旧漠然地反转头道:“倘若唐将军为了多铎好,还是回大明的好。”他倒是一点情面不留。 多铎却突然勃然大怒,一把将我扯在身后:“哥!你这是什么话!圆圆是我带来的,她就不准离开!”我心中暗暗叫苦,以多铎的性子,要是多尔衮坚持,真不知道他们兄弟俩会闹出一个怎样的局面。 我只好赶紧把话题撇开,“圆圆此番前来,实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帮助睿亲王夺得大权!” 多尔衮本来阴沉的脸终于有了些缓和,他上下打量着我,犹豫了一会儿,道:“唐将军是说真的?只是本王不明白唐将军为何要帮忙?又如何相帮?” 我看重心终于转移,不禁吐了一口气,道:“当时多铎前来北京想假借大明之兵助您登上帝位,这个计划想必睿亲王也知晓吧。” 多尔衮微微一哂,道:“这么说来,是崇祯那个皇帝,想来和我结盟?唐将军,若是为了大明,只怕要叫你失望了。照大明的形势来看,农民军已经势不可挡,就算我们满洲按兵不动,说句实在话,朱洪武的王朝也走到末路了。” “这个圆圆知道。”他这样说,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失落。汉人们自相残杀,却让满洲人渔翁得利,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别扭介意。 我接着道:“所以,王爷根本不可能和大明定下什么盟约。在你们眼中,大明已经是一块就要到嘴的肥肉,没理由让这块大肥肉无端端跑掉。” 多尔衮点点头,道:“唐将军倒不是个糊涂的人。” 我哼了一声,笑道:“如果圆圆没猜错,当初多铎前来借兵结盟,也不过是个过河拆桥的勾当。倘若当时王爷得承大宝,很快就会反咬咱大明一口,决不会是什么世代交好,愿为臣属,对不对?” 多尔衮默认地一笑,“唐将军既然知道,那又何必大老远赶来,岂不是徒劳一场?” 多铎不禁插口道:“圆圆来是真心帮咱……”话未完,多尔衮眉头一皱,显然很是不满,我赶紧将话锋一转,“圆圆是什么心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怕睿亲王凭借个人之力,登不上这大清的皇帝宝座!” 此言一出,多尔衮再不理会多铎的忤逆,只惊讶地拿眼看我。 我见已经把多尔衮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不禁得意一笑:“睿亲王以为,倘若皇太极突然骤逝,谁最有可能继承皇位?” 多尔衮道:“论实力,除本王以外,最有可能的就是皇太极的长子豪格。” 我故作姿态地摇头道:“睿亲王错了,最有可能继承大宝的,既不是您,也不是豪格。”在他们的吃惊眼光中,我心里一喜,又到我卖弄的时候了。 卷八天下水火第八章书房之谋(中) 我清了清嗓子,悠然落座,款款道来:“皇太极一死,撇去那些实力较弱的子弟,满清八旗其实可以分为四大股势力。一是豪格,拥有正蓝旗;一是睿亲王您三兄弟,(多尔衮、多铎还有个亲哥哥阿济格。阿济格年纪稍长,不比多铎与多尔衮亲近。);另外就是拥有镶蓝旗的济尔哈朗、和两红旗的旗主代善。” 我看了眼多尔衮,接着道:“表面看来,皇太极若薨逝,其直属的两黄旗必然会希望皇帝亲子继承皇位,这样支持豪格的就会有三旗;而拥有两旗的礼亲王代善(代善是努尔哈赤的第二子),因为年纪老迈,恐怕早对权柄无甚兴趣,儿子岳托、萨哈廉等又都亡故,人才凋敝,这次皇位角逐,他恐怕会置之身外。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乃是庄亲王舒尔哈齐之子,并非贵国太祖努尔哈赤的直系子孙,又只有一旗,想得皇位基本没戏,如此只剩下睿亲王您可与豪格抗衡,角逐争位。” 多尔衮点点头,赞许道:“唐将军对咱爱新觉罗家的事情倒知道不少。” 我莞尔一笑,道:“睿亲王谬赞了,圆圆刚才只是说,这是表面看来。事实远不只这样简单。王爷定然知道,济尔哈朗和代善虽然无缘皇位,但其向背都是决定皇位继承的关键。” 多铎插嘴道:“豪格那斯心狠手辣惯了,我才不信他们会支持他!况且豪格比我们低了一辈,谁个服他!再说了,两黄旗本来是属于我的,现在里面还有不少人支持我们弟兄……” 他说得兴起,倒把话题扯远了。我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八旗子弟众多繁复,究竟偏向谁多些,莫可能知。据圆圆所知,代善生性懦弱,老于世故,否则之前也不会突然放弃汗位拥戴皇太极,是不是?所以,这次代善和济尔哈朗到底站在哪边,终究是个未知之数。” 多尔衮同意地点头,旋即道:“这个是不错,但唐将军为何说继承皇位之人既不是豪格,也非本王?” 我数出这么一大串,根本就在说皇帝必然在豪格与多尔衮二人之间产生,这和我前面所说看似互相矛盾。 第84章 也难怪多尔衮和多铎听得一头雾水了。可是,谁让我知道最后的结果呢?现在就看我怎么“预言”了。 “睿亲王,圆圆斗胆问一句,倘若大家伙支持豪格登上帝位,王爷可是甘愿臣服?” 没等多尔衮开口,多铎就叫嚣道:“就算代善他们都和他联成一气,我们两白旗也决不臣服,咱们就大干一场,非争个鱼死网破不可!况且这皇位本来就属于我们,被皇太极霸占了二十几年,已经便宜他了,还想怎样?” 多铎说得气愤,但多尔衮看了一眼,并不言语。显然和多铎是一个想法。 我接着道:“正是这样,假使是睿亲王您登基,想来豪格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此一来,无论是您还是豪格夺得帝位,满清之地,恐怕都少不了一场恶战。妄动干戈,大清基业毁于一旦,相信二位也不愿见到吧?” 多尔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锐利的目光好像鹰隼一般,要把我看穿。我不免觉得多尔衮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定然不相信我身为大明的人,会真的为他,或者说大清着想。 我无奈地暗自苦笑,心道,我不过是个投机分子罢了。接着侃道,“您和豪格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选,势均力敌之下,无论选谁,另一方都不会服气,从利于大清的角度考虑,王爷认为该如何是好呢?宗亲八旗到底会有一个怎样的选择?” 多尔衮沉吟片刻,猛一抬头道:“最好的方式,就是我和豪格都不选,选另外一个折中的新皇帝!” “是的。”我颔首道,“如今大清正慢慢朝我大明的官制传统靠近。这皇位的传袭亦是如此。传位于何人,相信最后的意见还是赞成在皇太极的诸多儿子当中挑选一个。而这个儿子又必须是个完全没有势力、没有主见,需要辅佐的孩童,这样才能让支持您和支持豪格的宗亲们服气。” 多尔衮和多铎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倘若是其他的成年王子,根本没有资格站在皇位上。只有选一个小孩子,才能均衡我和豪格的力量。让我二人都心甘情愿为大清卖命。” “皇太极一共有十一个儿子。”多铎急急忙忙就插话进来,“除了豪格,和死翘翘的三个,还剩七个。叶布舒、硕塞已经成年,不在话下。剩下的就只有第六子高塞、七子常舒、九子福临、十子韬塞以及十一子博穆博果尔,都是孩童。” 我点点头,卖弄道:“天子便在这五人里面。至于花落谁家,相信二位心中已然有数了。这后宫之中,最有竞争力的皇子就是庄妃之子——福临。庄妃乃是永福宫的大妃,相比于其他皇子的母亲都是庶妃、偏妃,福临都算是子凭母贵了。况且庄妃亲姑姑是当朝皇后,她的亲姐姐宸妃又是皇太极最宠爱的妃子,可以说,福临的地位最为尊崇。庄妃来自科尔沁,本人更是聪颖大方,不仅得到皇太极的喜爱,相信众大臣也对她很是敬重。无论是从蒙古科尔沁部考虑,还是从其本人出发,庄妃之子都是最上等的人选。” 我说着的时候,顺眼看多尔衮,猛地发现,在我提到庄妃之时,多尔衮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表情。心下不由纳闷,难道多尔衮和庄妃并没有什么“私情”?一切不过是后世小说杜纂出来的? 卷八天下水火第八章书房之谋(下) 多尔衮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如此看来,最好的选择就是让九阿哥福临即位了。” 多铎道:“照你的意思,岂不是最终还是便宜了皇太极!?”他的眼里冒着火花。 我不禁有些心凉:“皇位真的这么重要吗?” 多铎欲言又止。但他的眼神还是告诉我答案。 皇位在他的心里,始终是一根刺,只有他们弟兄夺得皇位,才能平息他的杀母之恨,才能慰藉乃父努尔哈赤对他的期望。他原来在盛京对我说什么不在乎大清国,说什么满汉一家,不过是一时口快,随意说说,骗当时我这个议和使臣罢了。 想到此,我不禁自我解嘲地笑笑,处在这样一个动乱时代,怎么可能跳出政治漩涡,完全不理会腥风血雨呢?冒辟疆如此,吴三桂如此,即便是多铎也是如此。我又何必一根筋地想要避开?这些祸事又怎么可能避过? 只是,爱,在动荡之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位呢?我看着多铎那忿忿不平的样子,看着多尔衮阴晴不定的脸、深邃难测的双眼,一阵失望。 爱,只是太平时期的奢侈品罢了。 多尔衮忽然拍了拍多铎的肩头,把我从惶惑中拽了回来。多尔衮不无叹息地说道,“这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其实,看着咱大清国强大昌盛,这才是父汗的心愿。倘若为了当皇帝,要让我们八旗子弟互相残杀,相信父汗在天有灵,也难以瞑目。”这话是说给多铎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 我心底一慰,虽然多尔衮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但也算是深谋远虑、识大体做大事的王爷。他权衡利弊之下,终肯放弃私怨,以大局为重。我收拾心情,微微一笑道:“事情也不见得没有转机。虽说此举目的是要平衡睿亲王和豪格的势力,但倘若睿亲王耐得住性子,时日一长,睿亲王寻机将自大的豪格铲除,渐渐将权柄收于手中,也非难事。倘若王爷把握的好,到时候让皇帝封您个摄政王,称您做皇父。实权在手,权利等同于皇帝,又在面子上顾全了父子承袭,岂不是两全其美?” 多铎嘻嘻道:“媳妇儿,你真是聪明啊。等豪格一死,这世上再无人奈何我们之时,哥你再称帝不迟!” 多尔衮低头不语,半晌道:“依唐将军之意,本王目下该和庄妃套近乎才是了。” 我侧眼看他,心中暗道,莫非你们现在真的毫无私情?我试探道:“其实,睿亲王和庄妃应该算是熟稔吧?睿亲王的福晋不是庄妃的妹妹么?” 此话一出,多尔衮、多铎兄弟都疑惑地拿眼看我,多尔衮一时语塞,“唐将军……唐将军何出此言?本王的福晋怎么变成了庄妃的妹妹了?” 我心底一沉,唉,又犯错误了。我只好装憨道,“原来不是啊!是圆圆弄错了。” 多铎却突然兴奋起来,道:“媳妇儿的主意不错啊!”冲着多尔衮叫嚣道,“哥,我听说宸妃、庄妃确实有个亲妹妹,也是个美人坯子。别人叫她小玉儿,长得和大玉儿宸妃有几分相似。哥不如把他要来当福晋,料来肯的。” 他说得兴起,我却纳闷了:看来小玉儿确有其人。只是大玉儿怎么就变成宸妃了?大玉儿不是庄妃么?那么多电视剧里都是这样子的啊。 我扯了扯口沫飞溅的多铎,“宸妃不是叫海兰珠么?怎么叫大玉儿啊?” 多铎斜眼打量我,调侃道:“你倒是好打听!只是,珠玉、珠玉,这珠和玉本就是连在一起的词儿,她有这样的美誉有何稀奇,怎么你身为汉人倒想不着了?” 我没有理会他,只道:“那庄妃又叫什么?” 多铎看了我一眼,心里定然不明白我怎么这么多事。只不耐烦地道:“布木布泰。”我这才作罢。心道,真是啥都做不得准,尤其不能把电视剧当一回事儿啊。 多铎一边劝着多尔衮如何去讨得小玉儿来当福晋,我一边想着,看来这段姻缘该是拜我所赐了。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多尔衮会不会因此而和庄妃暗生情愫?还是仅仅利用她呢? 异常活跃的多铎忘乎所以,公然在他哥面前再次揽我入怀,“这个庄妃的事好说,但是皇太极现在身体好得很,怎么死得了?万一死不了,过个七八年,他效法汉制设立太子,到时候让豪格即位,可不就前功尽弃了?” 我看了眼表情极不自然的多尔衮,忙从多铎怀中挣脱出来:“身体好,不表示不会有意外啊。” 多铎的注意力全在杀皇太极此事上,不禁皱了皱眉,道:“问题是,皇太极岂是那么好刺杀的?若是好杀,许多从你们大明来的武林义士早就帮我们要了他的命了。再说,万一不成功,被发现……” 他说得是实情,中原习武之人众多,若有机会可逮,汉人武士一定会不远万里赶来此地,把皇太极除之而后快。 “话是不错。不过,还有很多死法,比如下毒啊什么的。”我突然间收口,心里一紧,怎么自己变得如此歹毒?看皇太极那一脸善相,待我也都算不错,客气又不失霸气,更是一代明君,我居然在背后想着怎么样用残忍的办法弄死他…… 多铎道:“你那个大明皇帝老相…好…咳,吃饭的时候不用银针试毒么?而且若中毒而死,御医必然看出来,这不知要收买多大一圈人,想着这皇位的人那么多,难保不会中间出什么差错。” 我正要说,有些中毒是御医看不出来的,但还是忍住了。让皇太极那样死也太凄惨了点吧。我只好敷衍道:“方法总是有的,慢慢想就是了。” 卷八天下水火第九章肃王别院(一) 这些日子,我便一直待在多铎豫郡王府。 自从多铎下江南去“嫖妓”东窗事发,便被皇太极从亲王贬为郡王,严令多尔衮管束其弟。多尔衮于是假意责罚多铎,勒令他不可出城。 多铎自然不在乎,满脸堆笑。这已经是他不知多少次经历贬谪,起伏跌宕着。多尔衮说得对,皇太极碍于两白旗的阵杖,根本不敢拿多铎怎样,过不了一段时间,定会恢复多铎的王爵。 其实,不劳皇太极费心,多铎原本也就没打算再出去“玩乐”,整日里便在书房待着。我一直就睡在多铎的书房中,平日里也都是一副小厮书童的打扮。只是,多铎的王府地小、人却不少,光是那几个福晋就成天缠着多铎,不明白他们的王爷怎么一天到晚,不是人不在府里,倘若回府也就是在书房里待着。 第85章 他们所熟悉的王爷一向不喜欢看书,尤其是汉人的书,怎么从江南回来就彻底转性了? 饶是她们再一肚子的不解,也只能被拒在书房门外,胡乱转悠,或私底下嚼嚼舌根。 ********* 这一日,当我昏沉沉地从睡梦中醒来,不禁吓了一跳。 本来我日常起居的书房,陈设较为简单,里间只有一个不大不小、毫无雕琢的普通床榻。没有帷帐,更没有床顶和围子。每日醒来的时候,便是直接看见红木做的梁。 可是这次醒来,睁开眼却是桃红色的绸布做的幔子,亮滑地有些刺眼。侧头一看,何时自己睡的床榻变成了一个罗汉床?还挂上了这样华丽的幔帐?帐子里一边挂着小巧玲珑的各色荷包,荷包里散发出的浓郁香气熏得我如痴如醉。 我的心不禁一揪,再打量这房间,哪里是什么书房?玉器古玩堆砌着,八仙桌上的三足香炉燃着上等的檀香,墙壁上装裱着香艳的仕女图,分明是一个贵族女子的闺房!自己什么时候被转移了?! 我心底不由犯起嘀咕:这是在哪?我又怎么会在这?是了,自己的头怎么昏沉沉的,还有点疼?仔细一想,好像这一觉就睡得很沉,好像死过一次似的。 闻着香炉里熟悉的檀香味,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对了,是气味!昨天书房里的味道有点怪,莫非我被人使了迷香一类,所以睡得跟死猪一样,被人转移也毫不知情? 我挣扎着迅速坐起,忽然一个声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让我毫无准备下尖叫出声。 ——“你醒来了。”一个不温不火的陌生音调响起。 一种怪气的阴影笼罩了我。我猛地感觉到身后有什么,闪电般从床上的半坐姿势站了起来,砰地一声,头碰到顶上柔幔后的坚实木板,本就晕乎的脑袋,现在这一撞,更是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我一个不稳,从床上摔了出来,眼看就将直直飞向地板,斜抛运动忽然半中央嘎然而止,我被人拦腰抱住,停在当头。 我返头一看,却是个陌生男子,想是一直站在床头,故此没看见。我一边挣脱出来,立定身子,揉着发麻的头皮,一边稍作打量,只见那男人也是一身满人装束,头上戴着的帽中央镶着块亮堂堂的红宝石,看他衣着华丽,料来也是个地位显赫的满洲权族。年纪大概是三十多岁,正一脸狞笑地望着我。 我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再看了一下身上,略吁了口气,衣服完好。 那男子装模作样地拊掌一笑,道:“实在是没料到,唐将军居然女扮男装躲在多铎的府中,一个大明未来的皇妃和咱大清的王爷有染,当真是天下奇闻啊!荒天下之大谬啊!” 我横眉看他,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马甲是金丝缭边的黄色绸布,听他说话的语气,定然是皇族。我仔细分辨他的面孔,似乎见过,依稀有些印象。我努力回忆颁金盛典在场的那些贵胄,惊呼出声:“你是肃亲王豪格?!” 那男子拍手道:“唐将军不单是好眼力啊!而且消息灵通哇,连本王刚刚恢复王爵都知道呢。” 看他一副得意的样子,我低头不语。拜托,我是口误好不好,谁管你是亲王还是郡王。豪格一拂额头,道:“对了,我封爵的时候,多铎可是被贬了,唐将军定然是从他那听说了。”丝毫不掩饰他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坐下来穿好鞋,道:“肃亲王把圆圆弄到这来,就是为了跟圆圆说这些么?肃亲王还真是闲情雅致呢!” 豪格倒不急着说话,到桌边取了水杯,自斟自饮。 我也不再细问,只道“如果圆圆没猜错,多铎的王府里有您的眼线吧?看来每晚进入书房整理的那个小厮就是王爷的人了。他昨晚将我迷倒,半夜便把我偷出来,是这样吧?” 豪格笑道:“唐将军确实聪明,想这种监视之风也不是只有你们汉人会做。”他转身道,“多铎好些日子没有回府,一回府却不去妓院,整日呆在书房里和一个书童呆在一起,岂不是奇怪?其实,我早就觉得,多铎喜欢狎妓不过是装出来的。说什么去江南鬼混,我才不信!这不,本王稍稍使点手段,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原来多铎带回来的是唐将军!本王还真是意外得很。” “圆圆斗胆问一句,肃亲王将圆圆掳来,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呢?”我仔细想想,除了打击多铎,我似乎用处不大。 豪格摆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我挪步到桌边坐下,“唐将军,我就开门见山了。本王想知道,你和多铎他们弟兄俩都策划了什么?” 策划?我好像一下子就又被卷入了一个政治漩涡,我皱了皱眉头,道:“圆圆不明白肃亲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乔装来到盛京,不过是因为……因为王爷口中所说的,和多铎有那么点暧昧,哪谈得上什么策划。” 豪格摆摆手道:“少同我打哑谜。你此番来,和多尔衮见过两面,见过阿济格一面,你们几个躲在书房里密谋些什么?唐将军还是直说罢!” “唉,王爷想多了。我和多铎要好,当然要见见他的亲兄弟了,这有什么奇怪。”我继续敷衍着。 “啪~”桌上的一圈茶杯忽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飞溅起来的陶瓷碎片,差点碰到我的眼睛,豪格两个眸子里射出凌厉的寒光,仿佛要一箭穿心。豪格将手里剩余的茶杯,用蛮力刷地一下捏的粉碎。他忽然变了一副狰狞面孔,恶狠狠地道:“唐将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卷八天下水火第九章肃王别院(二) 我心底一惊,猛地想起多铎对豪格的描述——“豪格那厮心狠手辣惯了。”再看豪格如今这一副可怖面容,心知这次是撞上不好惹的主了。 豪格倒也不拐弯抹角:“唐将军你现在可在我手上!你们汉人有句话是什么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也不仔细想想后果,还在这里跟我装什么蒜!你当我豪格是三岁小孩?一个大明的堂堂贵妃会喜欢多铎那样子的毛头小子?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简直无语,本来理由很简单,豪格硬要把事情说复杂,我想说真话他却打死也不肯相信。我还真是拿他没折。 豪格见我低头不语,便接着道:“唐将军以为我不知道多铎那小子整日想些啥?他成日里见些与皇阿玛不和之人,暗地里通气,不就是指望有一天用什么方法把皇阿玛杀死,然后纠集那些乌合之众玩阴的,好让多尔衮登上皇位!他简直是做梦!”豪格自顾自地咬牙切齿,恨不能拆多铎的皮骨一样。 我心底叹气,多铎平日里跋扈惯了,又公然和皇太极对着干,如此的“狼子野心”,想让别人不注意都难。 豪格不禁出言威胁道:“唐将军,你最好看清楚目前的情形,乖乖和本王合作。本王若是将你交给皇太极,你和大明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看来,他是认定了我此行有阴谋,“谋杀”皇太极之事,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看着豪格那双摄人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强烈的杀气,忍不住以退为进道:“莫非肃亲王把圆圆虏来只是要献给皇太极?这样好将多尔衮兄弟一网打尽?!” 豪格眉毛一动,我赶紧抢先道:“莫说您这样告状是空口无凭,将圆圆交出去于事无补,根本不能说明多尔衮兄弟要造反谋逆,就算肃亲王将多尔衮扳倒,这皇位到最后也不一定是您的呢!” 我说着的时候,斩钉截铁,我望着豪格,他果然有些动容:“这个皇位怎么不是我的!”他忽然欺到我身旁,一把抬起我的下巴,手掌捏得我好不痛楚,“唐将军,你不要扯开话题!倘若你今日不把你们的计划说出来,休怪本王心狠手辣!” 我的心不由紧崩起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拂去豪格的手,小心翼翼道:“圆圆不是胡诌。肃亲王虽贵为皇长子,为大清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但是肃亲王几次被贬,却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清主对肃亲王也不是那么满意吧?!”我斜眼一睨,豪格的表情有些凝固,我赶紧道:“你的皇阿玛身体那么硬朗,活个七八年没什么问题吧?到时候你那些幼弟长大了,难保还有你的位子。肃亲王应该知道,当初努尔哈赤汗的长子褚英,征战沙场,立下多少奇功?是努尔哈赤最看好的儿子,最后却不过落下一个处死的下场。反而拿多铎来说,努尔哈赤死时,他承袭乃父十五牛录,加上他自己的,算是领有整旗,倘若努尔哈赤来得及立储,他恐怕是最有可能的人选。他那个时候不过十二、三岁,你的几个弟弟,什么高塞、常舒,还有福临、博果尔,现在一个个也都讨人喜爱吧?再过几年,也都成年了,羽翼丰满,料来更可独当一面。” 豪格脸上阴晴不定,我加把劲道:“老父喜幼子。这个道理想必肃亲王也明白。只怕你想尽办法除了多尔衮,却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我看豪格再不言语,想必他的心里也开始犹豫挣扎,便一鼓作气道:“不错,圆圆此来,本是想与多尔衮结盟把皇太极干掉!只是多尔衮并不愿意与我合作,所以,总得说来,却也算不得有什么阴谋了。肃王爷又何必处心积虑要置多尔衮于死地呢?”此时看来,我和多尔衮也算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说服豪格不为难多尔衮,也就是保住我的小命。 我静静地看着豪格,等待着下文。 豪格疑惑不解道:“为何多尔衮不肯合作?” 我长吁一口气道:“只因我助他登位的要求是和大明永世交好。多铎虽同意,多尔衮自负得很,征服中原的雄心不见得比你皇阿玛小,自然不肯。” 豪格听完,若有所悟道:“怪不得多铎和多尔衮好像有些矛盾了。”他的奸细倒也打探地细致,只是豪格终究不知多尔衮弟兄俩的矛盾根源不过是桩儿女私情的小事。 第86章 他忽而大声笑起:“哈哈,多尔衮真是愚蠢至极!错失一个大好的良机!”他转而看向我,“唐将军是大明的栋梁,从大明不远万里赶来,若不能结盟,岂不是无法向贵皇帝交待?他多尔衮既然不识好歹,唐将军何不就和本王合作?!” 我浑身一紧,“王爷的意思是?”原本我说这么多,不过是想寻个法子全身而退,可是,豪格这个野心家似乎并不肯就此罢手,我好像越陷越深了。 豪格的眼中放着异样的精光,满是杀戮和权欲。“唐将军不妨将计划说出来,倘若能助我登上皇位,我便与大明世代修好。” “可是,”我倏地站起,“我的计划是……是毒杀你的皇阿玛,才能……” 谁知豪格根本不等我把话说完,便咬牙切齿道:“皇位是属于本王的!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本王都在所不惜!谁阻挡本王,本王就杀无赦!” 我不禁呆呆地凝固了,没想到豪格为了皇位竟然要谋杀亲爹!简直是冷血的杀人狂魔。一股冷汗不知不觉从我的心迹划过。 卷八天下水火第九章肃王别院(3) 豪格的脸庞在窗外透过来的苍茫阳光下,显得分为不自然,我仿佛置身于阎罗王殿,被阴森森的气氛包裹着。 豪格冲着我说道:“唐将军,如何弑君,如何得位,还请你原原本本说出来!让本王也仔细听听。”他语气强硬,一字一句说来,却是字字带血,句句冒着杀气。让人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我心里明白,倘若说得不好,这条小命休矣;可是如果说出个方法来,我恐怕就更脱不掉干系了,不知如何收场。 此时,门忽然吱呀而开,愈发强烈的光线一骨脑儿从外面撒了进来。阳光丝毫没有减弱房间里的阴郁,反而显得内心更加空洞无力。 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凑到豪格跟前。 我一眼便认出他来,来人正是那多铎府中的奸细,每日进出书房的小厮! 那人正要一阵耳语,豪格却出其不意一巴掌打过去,怒斥道:“你还将本王放在眼里吗?本王让你辰时过来,现在都快正午了!你真是反了!” 那小厮一脸委屈和惊恐,慌慌张张跪倒在地,砰砰磕着头道:“王爷,不是奴才有意的。是多铎、多铎那边走不开!” 豪格阴沉的脸这才缓和了一些,那小厮估计是被其主子暴戾吓着了,也不顾我这外人在场,带着哭腔便申诉道:“多铎今日到书房发现、发现人不见了,那脸立马就变了色。整个豫王府就翻了天,他上上下下到处找,碰到个人就揪着不放,恨不能把地掘开来一直往下挖!您知道,平日里出入书房的也就奴才,奴才是好不容易……” “行了,行了。”豪格不耐烦地打断他,看了我一眼,便又对那小厮道,“那你现在怎么又出来了?那边情况如何?” 那小厮听豪格语气上已经缓和,长舒了一口气,赶紧表忠心,“王爷召唤奴才,奴才想尽办法也要来的。”他抬眼偷瞄了眼豪格,继续道,“多铎在府里府外寻了半天不见人,便不知为何,突然疑心是睿亲王多尔衮干的,二话不说,当即就提了剑去找多尔衮。” 我的心不禁一哆嗦,只因为多尔衮反对他和我在一起,如今我一失踪,多铎竟然乱了方寸,直接去和他亲哥哥理论。只因为我,又一次兄弟反目?听着那小厮描述,多铎那心急如焚的模样活脱脱就树立在我面前,咽喉里泛起一股酸楚直冲眼鼻。 豪格笑道:“此处乃本王另置的别院,多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会被本王藏在这里!哈哈……”他说着挥手让那小厮在门外候着,得意过后,惊异地上下打量我,“看来唐将军确实有过人之处,那个多铎平日里心高气傲得很,竟会因为唐将军失踪如此着急,唐将军那个计划想必是天衣无缝,快说与本王听吧,本王实在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望向豪格,脑子里百转千迴。在豪格眼里,多铎如此紧张,不过是因为我能想办法杀皇太极,拥多尔衮登位。即便多尔衮不答应,多铎也会萌生自立之意。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和权欲脱不开。他根本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许多物事更美好!我看着面前这个魔鬼,想到多铎为了我不知会惹出多大的误会,捅出怎样的篓子,便恨不能将豪格扔进大海去喂鱼。 怨恨、鄙夷、仇视在我的血液里崩张,闹开了花。 “好!”我拍案而起,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即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让豪格这样的人阴谋得逞。 豪格望着“义愤填膺”的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唐将军,好什么?” 我整理思绪,重又落座,道:“既然肃亲王如此有诚意,圆圆便和肃亲王合作。圆圆助您夺得皇位,您和大明永世修好,如何?” 豪格见我爽快答应,笑脸堆积,“这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肃亲王和圆圆写个约定,空口无凭,将来王爷要是不认帐,过河拆桥,那圆圆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豪格见我要纸笔之约,不禁眉头一皱,眼内尽是犹豫。毕竟有了誓约就有了把柄,万一计划失败,这样的誓约落在别人手中,那他是必死无疑。 我以退为进道:“肃亲王在想什么?是担心圆圆有了字据,倒打一耙吗?如今圆圆在您手中,倘若计划不能成功,您将圆圆一并除去,又会有谁知道今日之事?” 豪格一听,眼内杀气一闪而过。我知道,无论成与不成,他都要对我下杀手的。 他假意堆笑,“唐将军说哪里话,本王怎会不相信唐将军?那还谈什么合作。唐将军既然要本王写个誓约,本王写便是。” ********** 当看到白纸上落下鲜红的印章,我才舒了一口气。 豪格收起他的宝玺,将盟约递给我,假惺惺道:“唐将军收好。现在可以说说计划了吧?” 我满意地点点头。 豪格道:“唐将军说要毒杀皇阿玛?”看我默许,豪格不禁质疑起我的能力,“唐将军是说笑么?如果投毒这么容易成功的话,他多铎早就这样干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且不说会被御医验出来,皇阿玛吃东西还不是同你们汉人皇帝一样,要银针试毒,有专人试毒,哪里去收买这许多人?” 我故作深沉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有许多毒是无色无味,银针试不出,御医看不出的。”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有些病症莫说救治,就是诊断也诊断不出来的。 话一出口,豪格眼中就放出异样的光芒,“什么毒?” 我看着面前这个完全抛开父子伦常的豪格,心中虽对皇太极怀有一丝愧疚,却还是不得不说出口来—— “重金属中毒。” 卷八天下水火第九章肃王别院(四) “唐将军,你说的什么黄丹确实有效果!”门霍的一声被撞开,豪格猛冲了进来。 我淡淡一笑,道:“王爷现在确信这世上,有些毒是御医验不出来的罢。” 豪格点点头道:“确实,确实。唐将军,我把剂量加大,这时间上也自然缩短了。御医照样看不出来,如此看来,只消半个月就可以……” 我寒心地看了他一眼,狼子野心,他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丧心病狂地找人寻毒验毒,如今终于可以放心对他老子下手了。 这一个月来,我便局促在这样一个小屋内,寸步难行。现在我是豪格手中的一只蚂蚁,幸好还算颗棋子,有点用处,小命才得以保全。等到他大位到手,我就该被他捏死了。 这一个月来,我以饮食不惯为由,每天都喝大量的牛奶、豆浆,吃得菜也选豆腐什么的,谁知道豪格会不会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给我投毒,让我陪皇太极殉葬?反正多吃点这些解毒,总没有坏事。 这一个月来,多铎又是怎样度过的?他一定很痛苦吧? 那日豪格后来带回消息,说是多尔衮把多铎拿下,软禁在睿亲王府中,并上报朝廷说是多铎被邪风侵入,造成行为乖张,语言疯癫,故将其禁锢府中,寻医巫治疗。 我心底的一颗石头总算落地,好在兄弟俩没有反目成仇,弄出伤亡。多铎是热血冲头顶,糊里糊涂,多尔衮却不糊涂。他以一个这样的理由把多铎按压住,虽惹人嫌疑却也让人摸不着头脑。反正多铎平日里专惹事生非,多尔衮锁着他,皇太极是求之不得。 只是,禁锢中的多铎,该是一个怎样的心态? 只是,既然需要囚禁多铎,那他定然是不相信我的失踪和他兄长无关,他定然是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他定然和我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思念着对方。 时间越久,便越想着多铎的好,越发觉得活着的乐趣。 多铎,我一定要再见到你!等我“再见天日”,一定要让豪格不得好死! “唐将军!”豪格那恶魔的声音将我拉回残酷的现实,“皇阿玛那边我自有办法,除此之外,我要作些什么?” 我缓了缓,道:“王爷现下要做的自然是笼络人心。”困在此处这么多天,接着该说什么话,出什么招,倒也有些准备。 记得《射雕》里,欧阳峰逼着郭靖写《九阴真经》,郭靖是写几句真的,夹一句假的。那个欧阳峰自然分辨不出。如今,天底下也就我一个人知道历史该如何书写,我也三句真的,一句假的,先让豪格相信我的诚意,把豪格弄得晕头转向,非对我言听计从不可。 “这个,本王倒也不劳烦唐将军说了。”豪格显然对我刚说的毫无建设性的意见不满。 我成竹在胸,不慌不忙道:“王爷休要心急,听圆圆把话说完。王爷既然下决心除去清主,这笼络人心,自然要做得不露痕迹。否则,清主猝死,与王爷的举动相联系,难保不会招人怀疑。” 第87章 豪格不再皱眉,转而“虚心”起来:“那唐将军的意思是?” “王爷只需暗地里联系便是。王爷要笼络的人,既不应该属于王爷对头多尔衮的旗下,也应该避免代善、济尔哈朗这些旗主。据圆圆所知,代善和济尔哈朗到底是倾向谁,现在还莫可知。”我可不能让豪格的势力扩张,“王爷贸然去拉帮结派,只怕会露出马脚,反而弄巧成拙。” “如此说来,除了两黄旗和我自己的正蓝旗,其他五旗都动不得了?” “不是动不得,而是等清主驾崩之后再行动。”我温言解释道,“其实,王爷现在若能将两黄旗的大臣拉入帐下,便是极大的进步。圆圆倒有些合适的人选,王爷不妨在这些日子里多和这几个大臣走动走动。” “请讲。”豪格望向我,满是期待。 “两黄旗大臣:图尔格、索尼、图赖、巩阿岱、锡翰、谭泰、鳌拜。这几个人,据圆圆分析,他们都是赞成直系皇子登基即位的,稍加恩惠,定当支持王爷。他们位居要职,且潜力不凡。以镶黄旗的鳌拜来说,乃满洲第一巴图鲁,年纪轻轻就随皇太极奔战沙场,将来必定是王爷的左臂右膀。王爷不妨一一走动,时机适宜,便可和他们约为兄弟,盟誓生死。”先给豪格一些甜头尝尝,让他明了我的合作诚意。 豪格略微诧异地看着我,由衷道:“唐将军果然不同凡响,竟然对我大清的臣属了若指掌。”我心中暗道,反正这些人也是要支持你的,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豪格又急急道:“那皇阿玛驾崩之后呢?”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哂道:“王爷何必心急呢?到时候再问圆圆也不迟啊。”现在若说出来,我还有利用价值?还有存在的理由吗? 更何况,我还把“生还”的希望寄托在多尔衮身上呢。 皇太极猝死,多尔衮必定会觉得事情蹊跷,他也算是个有谋略的人,也许会猜出皇太极原因不明的死亡会和我那个还未献出的计策有关,也许会猜出谁虏劫了我,也许会寻到我…… 这可是我唯一的寄托了。 ******* 注:黄丹,又叫密陀僧,即氧化铅(pbo),铅中毒属于重金属中毒的一种,不过黄丹这个东西,古代就已经用上了,好像是一味中药。制皮蛋的时候也要用上。(现在有无铅皮蛋^_^否则大家都不敢吃了。)至于铅中毒,在现在算是较常见的重金属中毒,只有当血液铅含量达到一定时,才能死亡,这属于极重度中毒。醋酸铅一次口服中毒量为2~3g,致死量为50g;口服铬酸铅1g可致死;至于从慢性中毒到致死,是一个怎样的过程,各位就不要当真了,我也不太了解行情。 卷八天下水火第十章骤然薨逝 七月底,多尔衮迎娶庄妃之妹小玉儿。婚事虽仓促,但按照说法,一是为日渐衰弱的皇太极带点喜庆,二是为乃弟多铎驱除邪气,倒也办得是合适宜。 皇太极从七月开始就食欲不振、全身乏力、精神萎靡、头痛难愈,及至后来还时有昏迷、甚至抽搐。原本健康硬朗的清主似乎在一瞬间就垮下来了。太医与山野名医虽然轮番作战,也始终摸不清门路,根本无从下手。 初时,皇太极下圣谕:“一切细务付部臣分理,至军国大事,方许奏闻。”小事情已经力不从心。再过了几日,便又下谕:“后诸务,可令和硕郑亲王、和硕睿亲王、和硕肃亲王、多罗武英郡王会议完结。”连军国大事也一并不理,全部交托给代善、多尔衮、豪格和阿济格四人商议决定。此时的皇太极,头脑恐怕已经清醒不起来了。 终于,在众人的束手无策之下,皇太极“无疾而终”于清宁宫南炕上。一直到他薨逝,御医也没有诊断出病症,只好套用“无疾而终”这个说法。(参见《清太宗实录》) —— 崇祯十六年,即崇德八年(公元1643年)阴历八月初九亥时,大清的开国皇帝皇太极驾崩。盛京上下都被这突然袭来的阴霾笼罩了。 只是在这一派举国悲恸的表象之下,汹涌的波涛正在疯狂地酝酿着…… 当我从豪格兴奋的面部表情上读出皇太极驾崩的消息,不免故作镇定道:“王爷终于得偿所愿了。” “咿~”豪格气喘吁吁道,“只成功了一半!唐将军,接着该做什么,还望你快些说出来啊。”[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17z.] 我不无鄙夷道:“清主归西,难道王爷就一点都不伤心吗?好歹他也是你的阿玛啊。” 我这突然的“质问”让激动地有些忘乎所以的豪格瞬间换了颜色,收敛起已有些僵硬的笑容,冷哼道:“唐将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不要急,更不要误解了圆圆的意思。”我温言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百行孝为先’,相信王爷也听说过,这清主驾崩,王爷身为长子,可不该悲恸欲绝么?王爷在诸阿哥当中,年纪最长,该当在清主梓宫前发誓善待幼弟,做个楷模。” 豪格听出我话中的门道,连连点头:“唐将军说得在理。这个戏还是要做足的。” “是了,王爷这几日该当守着梓宫,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务必要让众人看出王爷的孝悌。这不仅能迎来大多数汉臣的好感,还能让八旗子弟看到王爷的另一面,现在可是王爷赚取人心的大好时机。趁着别人都在府里打着小算盘,王爷不妨主动出击,来个先发制人啊。” 豪格不禁犹疑道:“那,那我就不干别的了?” “王爷且宽心。王爷日夜不离皇宫,必定有人来劝王爷回府歇息。过个三、四天,肯定有人会把王爷驾回府中,那时再安排也来得及啊。”能拖一日是一日,我还等着多尔衮来就命呢。 ****** 然而,多尔衮没有来。 是豪格此处别院太隐蔽,还是我高估了多尔衮的能力?总之,他没有出现。我就这样等了三日,生还的希望在一天天地减少、消磨。 直到豪格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那侥幸的心理终于被彻底地湮没了。无论豪格登上大位,还是夺位不成,我都难免一死。 才装完孝子的豪格顾不得满身疲惫,又喋喋不休问起计划,我淡然笑了一声,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在渐渐衰竭,我半死不活道:“王爷去同索尼等大臣商谈,让他们提出皇位由您继承,到底国不可一日无君。多尔衮等人必定不服,八旗内势必有一场角逐。王爷让索尼等人站出来,就皇位问题,在崇政殿召开一次会议。只许八旗首要人物参与,解决继位的问题。” 豪格点点头,我接着道:“这一切,王爷万不可亲自出面,一切需由别人提出,才能显出王爷的谦德。” 豪格继续点头,忽然眉头一紧,“可是,就算索尼提出,多尔衮如何肯听从?” 我叹了口气道:“王爷不要忘记,多铎此时还被多尔衮软禁,两白旗少了一名咄咄逼人的猛将,剩下的阿济格和多尔衮势力便少了一截。况且王爷之前的戏作足了,必定让代善和济尔哈朗对王爷另眼相看,倘若圆圆估量不错,此时他们二人必定已经嘱意于王爷了。” 豪格不免成竹在胸,我赶紧道:“到时,索尼他们提议王爷继承大宝,王爷一定要假意推却,摔袖离去会场才是。” “假意推却?”豪格瞪大眼睛。 “是的,王爷。这招叫以退为进。当初,清主登基,也是三辞三劝。代善他们之前或许还有点犹疑,看到王爷这样谦卑,必然会坚定支持王爷的决心。彼时,王爷既能夺得大宝,又能流芳于世,可不是一箭双雕么?” 豪格赞许道:“唐将军说得极是。” “王爷可要切记圆圆的话啊。”我再三叮咛。 记得历史上崇政殿议立会议上,豪格因为说出一句“我福少德薄,非所堪当。”并拂袖离去会场,从而自动放弃了角逐皇位的资格,将主动权白白让给了多尔衮。 表面看来,现在的局势对豪格是大大的有利,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一招了。只是明明记得崇政殿会议上,有多铎活跃的身影,可是他到现在都还被多尔衮以“巫蛊”禁于府中,那时又怎么出来?唉,也罢,史书也做不得准。我又何必去想这些无谓的事情。 豪格从我这听完建议之后,满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道:“唐将军在此忍耐两日,待本王带回好消息。”我平静地望向豪格那充满寒冷的双眼,读出的只有杀气。 豪格转身匆匆离去,门都忘记合上。 我起身关门,忽然一团影子晃过,我意识到什么,慌忙把门关好,往里一看。 不免喜出望外。 ——是多尔衮!他果然找来了。虽然迟了些时候,但我总算有救了。 “睿亲王,可把你盼来了。”我简直像苦难大众遇上了红军。 多尔衮一身下人打扮,朝我道:“你果然在此。我先就料到是豪格把你掳走,只是一直寻不着。皇太极暴毖之后,豪格简直像换了个人,料来便是你出的主意罢。他三日不吃不喝,被人驾回,也不去肃亲王府,却来此处,我便觉得蹊跷了。尾随跟来,总算找着了。” 我看到多尔衮,好比看到生活的曙光,正要道谢,忽然,多尔衮手臂一晃,袖筒里落出一柄匕首,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匕首已正对着我的咽喉。 卷八天下水火第十一章暴雨前夕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更不明白怎么我的救星忽然就变成要我命的人了?我茫然地望向多尔衮:“睿亲王,你这是?” 多尔衮道:“终于明白汉人所说的‘红颜祸水’是何意思。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削骨刚刀,此话说来不假。” 第88章 我不免冷哼道,“睿亲王,杀皇太极不也是你的心意吗?何况要弑君的是豪格,圆圆不过是砧板上的肉,睿亲王又何必因这件事情怪罪于圆圆?”倘若因此杀我,多尔衮未免太惺惺作态了吧。 多尔衮淡淡道:“本王要杀你,不是因为这个。我是为了多铎好!” “多铎?”我的心一阵抽搐。声音有些虚,“他……他怎么样了?” 多尔衮的眼中现出一丝忧虑。有些悲戚道,“他能怎么样?我把他关起来,他就不会出去闯祸了。”他转而看向我,语气虽平淡,但依旧能感觉到他的怨怼,“若不是你,我弟兄二人如何会闹到今天这步田地?” 我不禁神色黯淡,愧疚道:“这个,我也听豪格说了,多铎误以为是睿亲王您……,难道现在他还不相信您?”以多铎的才智,虽然会一时冲昏头脑,但过了一个月何以还这样稀里糊涂呢? 多尔衮道:“他知道与我无干,却更加坏事。以他的个性,非把盛京翻个天翻地覆,倘若由着他,整个大清都要人尽皆知,不知会捅出怎样的篓子!” 我轻轻点头表示明白,是啊,以多铎的个性,可不是什么都做的出来?“所以睿亲王还是将多铎禁于府中,免得他惹是生非。唉,王爷这样做,却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多尔衮脸上现出重重的忧虑,凌厉的目光直刺我双眼,有如离弦的神箭要将我瞬间射向宇宙之外。他握着匕首的手掌不由自主又用上了几分力:“所以,你决不能存活在这个世上!有你一日,多铎便一日不能正常。你始终是大明的皇妃,更设计杀了皇太极,我大清势必容你不得,与其到时因你让多铎万劫不复,倒不如我现在一剑杀了你!省得将来多事。”他说得斩钉截铁,根本不是开玩笑。 我望向他,咽喉处寒气逼人。 多尔衮眉头一挑,眉骨峻峭。“况且你死在豪格府中,便与我无由,多铎也怪责不了我。我联合他人闯入此处,冠以豪格私通大明的罪名,量他也脱不了干系!” 我突然心底波澜不惊,平静地看着多尔衮,冷哼一声道:“睿亲王倘若想以这种方式扳倒豪格,只怕还欠缺了点。我人就算死在这,又能说明什么?难道旁人就不会疑心王爷栽赃嫁祸么?难道王爷就不怕豪格倒打一耙?实不相瞒,豪格已经和两黄旗好些大臣约为兄弟,以他最近的表现,单凭王爷一人的片面之词,实难教人相信。” 多尔衮干笑了一声:“唐将军也怕死么?” “怕死是怕死。”面对锋利的刀刃,我好像并不畏惧,“不过,圆圆更怕豪格死不了!”说着,我示意多尔衮挪开手臂,退步附身从鞋底掏出那张合约,递到多尔衮面前,“这张是我和豪格签的合约,白纸黑字,盖了他的王玺。王爷若在众人面前抖出这张合约,弑君谋逆的滔天大罪,这让豪格恐怕永远也翻不了身!”反正索性一死,不如搅他个天翻地覆! 多尔衮一愣,伸手接过,看罢脸上不禁浮现一丝不解:“本王既然要杀你,你又何必帮我?……莫非你以为如此,本王就要承谢你,就一定不杀你了?” 我摇头叹息,“睿亲王又不是没做过过河拆桥的事,圆圆没那么天真。王爷为多铎好,圆圆也为多铎好。况且豪格此人太过狠毒,留在世间实在是个祸害。圆圆就是死,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我看着多尔衮,五脏六腑俱打翻,“睿亲王您说得对,圆圆只会连累多铎,其实,多铎有王爷这样一位爱护他的兄长,实是他的福气……”说到后面,声音渐弱,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多尔衮诧异的看着我,忽然还刀入鞘,收起匕首。从窗缝探头往外一望,转而急急对我道:“趁现在没人,我带你离开!” “去哪?”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懵了。 “离开这,本王找人送你回大明。”多尔衮那隐含的杀意已然全无,“只是你需答应本王,日后再不见多铎,安心当你的皇贵妃罢!”他说着就要来拽我出去。 我后退两步,坚定的拒绝道:“不,我不走!” 多尔衮不明白我怎么如此善变,正要说话,我抢先道:“王爷你听我说,豪格现在已经去找人商议皇位之事。倘若圆圆估计不错,议立大会将在两日后召开。届时,众人将提议由豪格继承大宝,豪格会假意推辞,离开会场。睿亲王不妨等豪格一走,就将这合约拿出,揭发他弑君的罪行!倘若睿亲王信得过圆圆,就按圆圆说得照做罢。” 多尔衮道:“这个,稍候再说,趁豪格不在,你……” “王爷!”我打断他道,“圆圆现在不能走!否则豪格发现我不再,必定要怀疑。到时候只怕有变!等睿亲王杀了豪格再救圆圆出去不迟。” 从我把那张合约交给多尔衮开始,我就觉得历史有些脱离轨道了。豪格本来是在顺治年间死的,但如果他现在背上弑父的大罪,无论如何是苟活不了;而如果多尔衮没有揭发他,皇位真的会传到顺治手中? 事情开始有些混乱了。 但我好像无所畏惧了。不杀豪格我决不罢休! 卷八天下水火第十二章议立会议 崇德八年(公元1643年)农历八月十四,也就是皇太极薨逝第五天,豪格授意两黄旗诸大臣联名请奏,发动八旗内召开一次皇位继承人的议立大会。 会议地点设在崇政殿。崇政殿又唤作金銮殿,是皇太极生前处理日常国务、宴请宾客、招待外来使臣的地方;如今,这里也停放着皇太极的梓宫。 出席会议的是郡王以上的几个王爷和各旗的首要大臣,但会议一开始两黄旗大臣便先声夺人,要求立皇太极的皇子为帝,并盟誓于大清门。于是便就有大臣提出豪格功勋卓伟,更是先皇长子,孝感动天,实堪当皇帝重任。两黄旗和正蓝旗诸大臣立马附和,愿奉豪格为正朔。 代善与济尔哈朗两旗主则互相张望,点头默许; 多尔衮和阿济格面面相觑,等待时机。 似乎局面已定。 豪格见众人拥戴自己,心下虽乐开了花,脸上却努力摆出一副谦卑的样子,他连连摆手假意推辞,说道:“福小德薄,非所堪当。”于是拱手退出会场…… ******** 离开会场的豪格,容光满面地出现在我面前。看着一脸得意的他,我心知前面的一切都按我预想的发生了,也和史书上所记载的没有什么大的出入。只是后面多尔衮会有何进展,料来马上就有结果。 果不其然,豪格的炫耀还没有持续多久,就有个家丁慌慌张张来到屋外高声唤其主人豪格出去。 豪格快步出去,跨门槛的时候还高兴得差点绊倒,他一定以为是众人要来催他即皇帝位吧? 我独自一人坐在屋中腻想着豪格此去会有什么下场,顺便等待着多尔衮的救兵来“营救”我。只是多尔衮的救兵还未等到,就有数十个分别穿着黄、红、蓝、白色铠甲的巴牙喇兵(八旗亲兵)闯入豪格别院,四处闯荡,搜索着什么。 当其中几人踢门而入看见我时,不禁高声喊道:“找着了,找着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拉拉扯扯拽了出去。 ******* 推推搡搡之中,我来到了崇政殿。 在此处,皇太极曾接见我这个大明的“议和使臣”,现在的我则恐怕将以“刀下鬼”的身份来拜谒这个被我间接毒杀的一代君王。 以这样的境地来见证清朝历史性的一刻还真是有些滑稽。 崇政殿前的台基两侧站满了拔弓相对的两黄旗巴牙喇兵,每个人都紧崩着一张脸,当我被押解上前时,各各都将箭头对准我,似乎等待谁的一声令下,就万箭齐发,登时毖我于殿下。 红噌噌的殿门紧闭,直到我立于门前,殿门才吱呀而开。 开门的竟是多尔衮。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爱莫能助的无奈和些许的愧疚,他欲言又止。 我努力装出坦然的神色,报以他淡淡一笑,虽然被抓到此处有些意外,但杀人偿命,想来我也是避免不了。 我踏进殿内,先前跟着我的巴牙喇兵并不上前,却将殿门重重合上。我颇有些镇定地环顾大殿,殿内白纱飘飘,一派萧索,殿正中央放着皇太极的棺椿和牌位,香烛缭绕,灵前一人顿首伏地,正是豪格。其他稀稀拉拉站着几个黑衣素服的贵胄。我此时脑子分外好使,连记带猜把殿上几人一一认全: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武英郡王阿济格,加上跪着的肃亲王豪格,殿内再无其他。 想来也是,这样的皇家丑闻,还能让谁参与知晓? 济尔哈朗冲上前来恶狠狠道:“是你下毒杀死圣上的?!” 我看了眼跪在地上不再言语的豪格,心知多尔衮的那一纸证据起到功效,白纸黑字,再加上豪格心里有鬼,根本无从辩驳,便招供出我来。 我淡淡道:“是,但也不是。圆圆被人勒索要挟,迫不得已才说出下毒的方法,这真正要谋杀清主的却不是圆圆!”说到此处,豪格不禁猛一回头,露出凶恶的眼神,重又垂下脑袋。 已然满头鹤发的代善皱眉而出,显然对我的说法抱有怀疑:“唐将军说是胁迫?那唐将军和肃亲王订立的合约又作何解释?唐将军的话是否真实可信?!” 我一愣,心里暗道不妙。代善质疑我不要紧,倘若质疑证据的可信,可不就让豪格有机可乘,搞不好反咬一口? 看来,我和豪格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死也只有一起死了。 我赶紧道:“礼亲王说得是,圆圆的确参与毒杀清主,但想要实施的却不是圆圆。圆圆前来满洲,只是想寻个法子维护我大明的千秋基业,出此下策,确实情非得已。” 第89章 代善的眼里燃起一团火,旋即黯淡。他到底和皇太极不是什么嫡亲的兄弟,倒也没那么着脑。 多尔衮趁势将话题引到正弦上来:“唐将军的目的不言而喻,豪格这个丧心病狂的贼子野心却也是一目了然!倘若这样的人也能当得大清皇帝,莫说先帝无法瞑目,这简直是我爱新觉罗家族最大羞辱!” 代善听得此话,不禁一叹,仰首道:“睿亲王说得是,说起来,论才识、人品、功勋,睿亲王都是继承皇位的绝佳人选,倘若睿亲王能应允,这实在是大清的福气啊。” “是啊,”见代善如此说,济尔哈朗也倒戈相向,“是啊,睿亲王,豪格这厮该如何处治,您吭一声。” 两个旗主瞬间便改劝多尔衮登基,阿济格连声道:“弟弟应允了罢,莫辜负了礼亲王、郑亲王。” 多尔衮微微颔首,正要发话,殿门突然大开,强烈的日光充斥进来,腾腾杀气如狂风骤雨一般涌入殿堂。 (这章写得有点草,感觉也不好,唉,先发上来罢,省得大家急) 卷八天下水火第十三章波诡云谲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转移,齐刷刷调向这突如其来的炽烈光亮。我望向门外,心好像给加上了十万伏特的电压,刹时停止了跳动。因为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这些日子所思所想的人——多铎! 多铎的脸庞已然消瘦,眼周一圈黑黑的,深陷下去,但那双眼睛射向我的目光依旧熟悉热辣,在我的身上久久停留。他跨步上前,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横刀在前,扯着有些嘶哑的嗓子,卯足劲道:“谁敢对圆圆无礼,就休怪我不客气!”连日来多铎已经被蹉跎地不成人形,但他却强撑着赶来保护我。这份情谊,怎不让我的心再次为他怦然而动? 我不禁朝他的怀里略微蜷缩,好想享受这片刻的庇护。只是,还未有片刻的温暖,众人的呵斥便让我陡然清醒,我拼命挣脱开来。 —— “豫郡王!你这是什么意思?!”济尔哈朗和代善齐声道,他们对多铎的突然到来和出乎意料的举动完全摸不着头脑。 多尔衮脸咔咔变绿,恨不能借用孙悟空的金箍棒把多铎一棍子打到地球另一边去:“多铎!胡闹什么!?立刻滚回去!”他说着一边解释道:“多铎的病还没好,如此看来,却是越来越严重了。”他忽然高声对外喝道:“来人!快些送豫郡王回府休息!”竟不再劝他,而是要直直把多铎押解回去。 只是他话音刚落,多铎就已开口冲乃兄多尔衮道:“不用了!现在外面都是我正白旗的巴牙喇兵,只听我多铎一人的号令,你就省省罢!” 代善和济尔哈朗这才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我往外张望,只见先前的四色卫士全部被身着白色铠甲的辫子兵给取代,他们拥塞在门口,个个用手按着刀柄,呈剑拔弩张之势。 多铎剑眉横挑,晃动手中的大刀道:“谁敢伤害圆圆,就别怪我多铎不念惜手足之情!”他说着,过来拉我的手臂,道:“圆圆,有我在,没人敢伤你分毫!” 这下子,纵使代善和济尔哈朗再糊涂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惊讶地瞪圆了双眼,连豪格也站起身来,望向这边。 多尔衮面部开始抽搐,他朝多铎伸出拳头,但举在空中半日挥不下来,他嗫嚅的双唇挣扎了许久,才挤出几句说话:“多铎,本王知道你迟早会为个女子葬送掉你我兄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他望向多铎,眼里满是恼怒、怨恨、悲哀和爱怜,他缓缓道:“为何你就不相信我这个兄长?就算事情有变,你兄长就不会寻别个法子?只差一点点……”他声音渐淡,“可是,你却是这样冲动……红颜祸水、红颜祸——水,不假啊。” 他这样一说,我才如梦惊醒:我的景况看来多尔衮是告诉多铎了,兴许他这个作哥哥的也不愿看见弟弟一味这样嚣闹下去,心下一软,在今日放“虎”归山,甚至默许他去豪格别院接我出去。只是阴差阳错,我被先一步押入宫殿。扑了个空的多铎在得知我的下落后心急如焚,顾不了许多,便干脆来个率众逼宫,硬生生杀到这宫里来了。 我的心好一阵揪痛,多尔衮所言非虚,多铎此举只怕真的葬送了他三兄弟,持戈闯宫,这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是了,多尔衮说他要寻别个法子? 什么法子? 我对着崇政殿里那明晃晃的金宝座,恍然大悟,怪不得多尔衮先前便插话继承人一事,把众人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只要他登基做了皇帝,想怎么处置我,确实是比现在好办得多。 …… 多铎,这次来得真不是时候。 门外忽然喧杂声起,铿铿的金属碰击声震耳传来,一股股火拼的热浪阵阵扑来,一银白铠甲的正白旗亲兵抢进来朝多铎行进,多尔衮插口问道:“可是宫内的侍卫按捺不住?纠集起来?……”多铎虽率好几牛录(300人为一牛录)的士兵冲入皇宫,将此处形式掌控住,但决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宫中的侍卫统统消灭,想来侍卫不是四散,就是聚于一处,蓄势待发。多尔衮是以有此一问。 孰料那亲兵死命摇头,急急道:“是正黄、镶黄旗的满兵,啥也不说,就杀过来了!” 这么快?! 想那双黄旗属于军队,倘若没有旗主或一些大小额真的命令怎会妄自行动?就算侍卫告急求助,这样的速度,难道是坐火箭来去的?! 事有蹊跷。我环顾众人,只见站在最后的豪格露出得意的笑容,都有些自我陶醉了。果不其然,门外让出一条道路,多铎领着众人走出殿外,只见那些个领着兵士浴血奋战的不是别人,正是豪格新近结交的“把兄弟”:图尔格、索尼、图赖、巩阿岱、锡翰、谭泰、鳌拜这几人! 事实摆在眼前,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们此番前来,绝不是收到大内侍卫的消息赶来阻止多铎的“忤逆作乱”,他们自己就是来造反的!这也就解释了他们如何来得如此迅速。 想想也是,豪格怎肯就此俯首认罪?这也来得太容易了。就算他肯,他那一帮等着共富贵的把兄弟也不肯啊。在众亲兵去把豪格捉拿质问的时候,这突然的风云骤变,定让两黄旗的这帮大臣措手不及但也决不甘心,他们怎么会坐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各自就要到手的肥差付诸东流? 他们于是兵行险着,率领两黄旗的满族士兵入宫威逼,势必要让豪格登上帝位。 可笑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谁想到多铎也抢先一步来造反,如今造反的索尼等人,该以怎样的身份说话?继续赶杀?还是调转身份,来个冠冕堂皇的“靖乱”? 卷八天下水火第十四章殿前刀戈 多尔衮抢先出动,正要高声喝止,前面杀得兴起的鳌拜正好昂起头看向这边,不禁对多尔衮怒目而视。显然是冲着他三兄弟的两白旗而来。多尔衮不再言语,瞥头望向代善,意指该他出面。 礼亲王代善到底德高望重,他迎着血腥往正中一站,环顾一周,沉声呵斥道:“图尔格、图赖、索尼!你们都给我住手!这是干什么?!” 不知是臣服于代善的威信,还是索尼等人根本没料到崇政殿前会有这么多的正白旗兵士,意外之下,不由就乱了方寸。霎时,刀戈声陡然而止,堆砌着人山人海的御道鸦雀无声。 只是,兵戈烈火虽熄,杀气却依旧腾腾,僵持着的黄、白铠甲手握兵器,一触即发。 今日的事态有些严重,闹个不好,这平静的宫殿就要化作焦土。代善忍不住温言道:“有什么话不好商量?非要兵戎相见?先帝在世的时候,便叫你们多读读汉家的四书五经,孔子说过,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如今先帝尚未入土,你们就忘记他的教诲了?” 索尼忿忿道:“礼亲王也说不可动不动就兵戎相见,那豫郡王调这许多巴牙喇兵围困宫廷却又是作甚么?难不成我们得眼睁睁看着大清的江山落入这样狼子野心的人不成?” 多铎出言相讥道:“少装了罢!谁是真正的狼子野心?大家心里都有数。”他的言语嚣张引得两黄旗大臣一阵不满,本就火气上腾的他们恨不能立马就挥刀过来。 代善只好也将多铎训斥起来:“豫郡王!你们都闹够了!统统退下。姑念今日特殊,就不追究你们闯宫大闹的事情。” 我不禁暗笑,代善说这话真是没有头脑,都摆出这样一副你死我活的阵杖,怎么可能他一句话就撤回去的? 果不其然,为首的索尼道:“今晨廷议之时,还推举肃亲王得承大宝,为何各位王爷私相议计,却转而将肃亲王捆缚?各位王爷是什么意思?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另一大臣也附和道:“礼亲王也说,先帝在时,常教我等读汉人的书。他们汉人皇帝无论哪个朝代,都选嫡长子继承皇位,难不成礼亲王您不知道?” 我心下这才明白,看来之前多尔衮是背着这些大臣将豪格与我签的盟约拿给代善、济尔哈朗看的,到底是家丑,传扬出来,有辱皇室。索尼等人并不知豪格弑君之事,只知道即将成为新主的豪格忽然被拿下,煮熟的鸭子飞了。这也难怪索尼等人会率兵作乱,他们定然以为是豪格的死对头多尔衮耍了什么把戏。与其说他们作乱,不如说他们是想借兵施压,再说好听点,是讨个说法。 看来,情况也不是那么坏。 多尔衮显然意识到该在豪格弑君这点上劝退,便道:“汉人通常是立贤不立长。最有名的唐太宗就不是嫡长子,那大明的永乐皇帝不也是庶出的皇子?” 索尼冷哼道:“睿亲王这是什么话?肃亲王仁孝双全,能文能武,就不是有德之人?嘿嘿,睿亲王的意思是只有您是这贤德之人罢? 第90章 !” “哈哈,”多铎“恶毒”的笑声响起,所有人还没来得及皱眉,他的话就已出口,“弑君杀父的人也叫有德之人,那老天爷还要眼睛做什么?” “弑君杀父?”在场所有人都瞪大双眼。原本是刀剑相向,此刻却交头接耳起来。 代善和济尔哈朗面面相觑,他们本希望隐瞒此事,但现在看来,纸是包不住火了。 索尼等人自然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他们齐刷刷看向被多铎亲兵团团围住的豪格,希望能从他眼神中得出什么结论。多尔衮不给豪格反击的机会,适时地亮出那张盟约,不无讥讽道:“这个丧心病狂的贼子也知道自己福少德薄,皇帝大位非所堪当!不仅如此,我大清也容不得这样的禽兽!” 豪格不禁怒目而视,只是这逼人的目光却是看向我!他兴许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我根本不是要和他合作,而是要置他于死地! 他忽而发狂一般,双目突出,似头被猎枪射中的狮子高声叫喊起来:“你们根本就是串通好来陷害我的!好!多尔衮、多铎,你们要我死!那老子也要大明的皇妃来陪葬!”他说着作势要冲上来,多铎哪里给他这个机会,一个箭步上前,提刀怒喝:“要杀圆圆,我多铎就送你去黄泉!” “哈——哈!”豪格居然一仰脖子朝天长笑起来,“你们大家伙看看,一个咱满族的王爷拼死护住大明皇帝的女人,可笑,可笑!多铎弟兄和大明皇妃是一伙的!诸位看不出来吗?你们倒是说,到底谁才是出卖大清国的人?!多尔衮,你凭什么说是本王杀了皇阿玛?那你又要如何解释你们私通大明?” 我心下一咯噔,好一个豪格,竟然把话题扯到多铎身上来,真可恶!死到临头还要反咬一口,拉别人当垫背。我心下不平,忿忿道:“肃亲王,白纸黑字。这大名可是你签的,印信是你盖的,你还有什么好抵赖?又何必引开话题?” 未等豪格说话,他的那帮“把兄弟”便你争我抢说了起来:“肃亲王弑君若是事实,那这个姓唐的便是咱大清国不共戴天的仇人!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 “是了!豫郡王这样护着咱们的敌人,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真的卖国通敌?” “睿亲王是否也该给个说法?!” “先把这个妖女杀了!” …… 在这些人的引导下,两黄旗的亲兵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御前侍卫一起呐喊着,顿足着,怒视着,非要将我这个“妖女”诛杀于殿下! 卷八天下水火第十五章死亦何惧? 看来,我若不死,这些人势必不会罢休,更不会臣服于多尔衮,而豪格更可能死不了。我突然想起佛门释迦世尊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豪格,不送你入地狱,我死也不瞑目啊。 忽然,又一片呐喊声突然爆发,震耳欲聋。只见多铎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俨然摆出一副上阵杀敌的气概。所有正白旗的满洲士兵都齐声呼喝着,把士气调节到最大,似乎要一鼓作气杀个你死我活。 场上的正白旗旗兵和两黄旗亲兵、御前侍卫等在人数上不相上下,盛京皇宫此时是拥挤不堪,放眼望去,人有些密密麻麻。 我看着多铎上步守在我面前,布阵指挥,不顾多尔衮的好言相劝,不惜闹个天翻地覆。 我看着他那并不魁梧的背影渐渐高大起来,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多尔衮说得对,我若在此,我若活在世上,实在是把一个将才就这样毁灭了。看着多铎为我而死,我于心何忍?更何况,就算现在相持着,多铎不吃亏,但火拼又岂是一时半刻可以解决的?多铎一旗抗衡其余七旗,又怎是敌手?到时候援兵一到,那真只有一起血溅当场了。 既然决心爱他,就要保护他。他拼死相护的情谊,也是时候还给他了。我在心里对多铎轻轻呼唤着,豫亲王,圆圆走了,你这个大清国的“铁帽子王”可得好好活着啊。 眼泪不知不觉划过脸颊,热热的,就像我那颗被多铎温暖拥护的心。 “且慢!都他妈的给我住口!”我使出所有的力气高声道,在由呐喊演变成一片嘈杂的声海中尖亢突出。 声音嘎然而止。崇政殿前仿佛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我看着黑压压一片人群,就好像一个站在刑场之上就要慷慨就义的演讲者。我透了口气,冷笑起来:“各位都稍安勿躁,请听圆圆一言!” 多铎十分焦急,根本不想给我说话的机会,我白了他一眼,生硬说道:“豫王爷就不要白费心机了!我唐圆圆决计不会领你的情的!” 未等多铎开言,我便毫不停顿说起来:“不错,各位怀疑的有道理。我唐圆圆本就是为我大明着想,偷偷潜入盛京,想寻个合作的对象。我欣赏睿亲王的魄力和能力,本打算和睿亲王结盟,我助他登上帝位,他和我大明世代修好。可是睿亲王一口回绝,他说我大明气数已尽,决不肯违背其父遗愿。”我这话虽是帮腔多尔衮,但也确实是实话。 “是这样吗?那豫郡王这又如何解释?”这个答案显然是不够的。 “请听我把话说完。”我不紧不慢道,“在圆圆看来,满清能够成为君主的,也就睿亲王一人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非要成就此事。明劝不行,我便想了暗招。” 我看了眼多铎,痛心道:“我素来就听闻豫王爷喜爱美色,便使出一计,希望通过他来劝服他兄长。你们也看到了,豫王爷是觉得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只可惜,这一招还是失策了,睿亲王始终不为所动……” “所以,你就寻豪格?”对着我这番明显夸赞多尔衮的说话,济尔哈朗皱眉沉声道。 我嘿嘿一声干笑,道,“您说错了。不是我寻上肃亲王,而是肃亲王寻着我同他合作。他担心他的皇阿玛年岁太长,皇位迟早落入那些幼弟之手,才一门心思要弑君夺位。那些爱护幼弟、孝惕忠义的样子,不过是装出来的。” 避过多铎的“骚扰”,我不自禁朝多尔衮身边站去,安心说道:“肃亲王是怎样的为人,想来诸位心中都有计较,在短短一个月内,你们真的相信肃亲王会洗心革面,变换作另一个人?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何况证据确凿,他弑君杀父这个事实根本无从抵赖。” “诸位大人,今时今日,你们还要坚持什么?”我瞅准多尔衮身旁的一个正白旗旗兵,趁其不备,猛地从他斜跨的刀鞘中抽出大刀,快速架在脖子上,冷冰冰的刀锋尖锐锋利,我却更加了点力气,脖子隐隐作痛。 多铎大惊失色,他万料不到我会有这一招,我瞪大双眼,朝正要抢过来的他喝令道:“你给我站住!否则我就现在就划下去!” 多铎脸色通红,龇牙咧嘴道:“疯女人,你又发什么疯?!”但看我很是认真,终究有了顾忌,不敢再上前。 我不再理会他,对众人道:“你们不过是想从我这讨个说法,好啊!现在我就死在这里,你们就没有什么不平,没有什么话说了吧?一切孽障,都是我唐圆圆和肃亲王所订立的盟约,一报还一报,用我们俩来给皇太极陪葬,你们的清主也不会太孤单了!” 多铎急急道:“你不需要为我这样做……” “你错了!”我狠狠打断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明!我生是大明的人,死也都是大明的鬼!豫王爷的好意,恕圆圆不敢接受。你、我是敌非友,还望豫亲王自己想清楚!”反正今日横竖都得一死,无论多铎是否相信我的这番说话,但能和豪格同归于尽,保全多铎,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望向多尔衮,给他一个斩钉截铁的眼神,希翼他能快速制服他的弟弟。当我从多尔衮的眼中读出无奈、读出感激、读出坚定,得到肯定的答案,双手使出所有的力气,朝自己的颈割去…… 望着突然被多尔衮和众人按倒的多铎,从他扭曲的面部了解他的深情,听着他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虽然双手遇到阻力,但从身体里涌出的热流还是染红了明晃晃的银刀,我闷声倒下…… 卷八天下水火第十六章魂游太虚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倒在血泊中,脖子下汩汩流出的鲜红液体将地板染得透红艳丽。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眨不眨看着前方已经毫无力气但仍旧挣扎扑腾的多铎,直到他被乃兄多尔衮猛一拳头打得眼冒金星,顿时失去知觉,我才放下一口气。 我尝试着闭上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精神奕奕,好像一下子没有了重力的负担,我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准确的说,是飘了起来。好像头顶被罩上了一个天使光环,我拍着翅膀朝天国飞了起来。 在我向上腾飞的时候,猛一低头,听着崇政殿前一片唏嘘,看着那一片血色的汪洋大海,以及血海正中央那个躺得四平八稳的女人。我恍然大悟: ——原来我已经死了。 如今我是灵魂离开躯体了,该去哪里呢?上天堂?不对啊,无神论。回现代去?怎么回?我正想着,却听见背后一阵铁链子哗啦响的声音,空洞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传来:“陈圆圆,拿命来!” 我循声反头一看,却见两个分别穿着黑、白麻布长衣,拿着丧棍、铁镣,一个狰狞怒视着我,一个笑脸相对。我浑身一抖:“黑白无常?” 黑无常冷哼一声道:“倒还有些常识,认得本神君。” 我堆笑奉迎道:“二位无常爷乃是酆都鼎鼎大名的神君,黑爷您更是十大阴帅之一,圆圆怎么会不认识呢?只…不过,现在艳阳高照,黑爷您不是晚上才为阎王爷办事吗,怎么白天也出来加班了?”黑白无常作为捉魂的鬼差,一个白天出没,专找行为有差漏的人;一个行走于漫漫黑夜,专铐恶鬼;黑无常那一种凶神恶煞的表情,实在让人望而生畏,要是只有白无常在就好了。 第91章 黑无常不偏不倚道:“阎王爷说你罪大恶极,让我二人务必迅速将你锁去受审。” “受审?不是要我下地狱吧?”我打了一个冷战,“而且两位想必弄错了,我不是陈圆圆,我是假的。”如果我下了地狱永不超生,那几百年后又怎么出现在21世纪的中国呢? 一脸和善的白无常也插口道:“这怎么会弄错!你把历史搞得乌七八糟,时空混乱,这样的罪恶还不该下地狱吗?” 他话刚说完,就有一声惨叫从他二人身后传来,我凝神一看,只见一十字架上钉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儿,他披头散发,忽然朝我望来,让我冷不丁寒彻入骨,却不是多铎是谁?他张开口想要对我说些什么,还未发音,就吐出一大口血。 我神经一收缩,望向白无常,正要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知道黑无常右手一挥,我的身体忽地往下一沉,好像地心一块巨大的吸铁石,把我往下毫不留情的拖去。 我呼啸着往下掉,穿过地壳,忽然重重的摔倒在一片软软的地方,我闷哼一声,啪得睁开双眼。 ——怎么如此眼熟? 桃红色幔帐、香气袭人的荷包穗子,溜光的黑色罗汉床,不就是我这一个月来都睡着的地方——豪格别院?! 我怎么又回到此处?难不成豪格反败为胜?不可能啊,证据确凿,他必死无疑。更何况,如果他没死,又怎么会不杀了我? 不对,不对,我明明是抹脖子死掉了,还见到黑白无常了啊,怎么会在豪格府里?……我有些神志不清,难道一切都是梦?黑白无常是梦境,难道我抹脖子也是假的?我伸手一摸脖子,“啊!”锥骨之痛让我不禁叫出声来,脖子是疼的,不是梦啊。 此时,门猛一被推开,快速闪进来一个人影,光亮又黯,那人影朝床边欺来。 我用眼角余光扫去,却是一黑衣斗篷。 “多铎!”我惊呼出声,心中满是欢喜。 那人浑身一抖,不由呆了两下,步伐已经放缓慢,他靠近我床头,低声问道:“醒来了?还很疼?” 声音不是多铎的,但陌生又熟悉。我苦苦暗笑,只记得多铎曾经假扮过小李飞刀,怎么倒把正主给忘怀了? 我这下子清醒过来了,我脖子是抹了,但是人没死。“是你?原来是你救了我。” 他在床沿款款落座,伸手轻轻摘去头顶那蒙着黑纱的厚重斗篷,露出他那张俊美隽秀的脸庞。倘若是几个月前见着他,我定然要破口大骂,定然要冷嘲热讽,说声“你终于舍得摘下你那斗篷了?”,可是此时相见,颇有种“相顾无言”的味道。想来吴三桂,——小李飞刀亦如是。 许久,我打破沉默道:“我怎么会在这?是你带我来的?” 吴三桂的行事实在太令人琢磨不透了。难不成他和豪格暗相通气?我胡乱的猜测,眼睛的滴溜乱转竟然让吴三桂有些着慌,他解释道:“娇娇你不要想太多,只因这里已经被鞑子封禁,不会有人进来搜查,暂时说来比较安全,我就带你藏进来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最危险的地方最是安全,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折返回到豪格府邸养伤。我睡了一天一夜?怪不得肚子在咕咕叫呢。我叹息一声,随意问道:“外面在搜查我吗?” “也许搜查的不单单是你。”吴三桂淡淡道,“我在你横刀刚下手的时候,用石子点了你的穴道,表面看来,你就像是自刎而死。我本想待他们散去之后再救你离开,谁知场面太过混乱,我只好现身。我这样闯入皇宫,那些鞑子自然不会甘心,想来他们也对我的真实身份起了怀疑,自然要趁此时查探的。” 好一个吴三桂,知道我要抹脖子,还真让我抹! 我暗自里骂了一会儿,猛地想起什么,赶紧问道:“豪格死了没?” ****** (哈哈,在本章节,俺恶搞了一把,看此书一下子变成了鬼怪志异,各位是不是倒胃了?吓到了?^_^。等俺把这个坑填满了,就开个仙侠的新坑。) 卷八天下水火第十七章情断难继 “虽未死,却也被剥夺王爵,终身监禁。”吴三桂将他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我叹了口气,虽然豪格未死,但有这样的结局,让他这样一心当皇帝的禽兽过大半辈子的牢狱生涯,倒也算出了口恶气。折磨一个人往往比死更加痛苦。 只是,这样的结局和史书多少是有些出入的,据我的记忆,豪格本应是在清兵入关,顺治登基之后才一步步被多尔衮夺取军权,尔后多尔衮利用一个名唤何洛会的都统之口,以“悖乱谋逆”之罪将豪格幽禁,废为庶人。最终被多尔衮随便寻了个借口毫无征兆地就杀了。没想到他的下场倒早来了一年。 我叹了口气道:“这样说来,新主是多尔衮?还是庄妃的儿子福临?” 吴三桂不禁诧异地望着我,一双深邃的眼睛淌着汩汩青烟,“这我就有些不懂了。你既是偏帮着多尔衮,又怎么会知道是一个几岁孩童成了最后的赢家?” 我无奈苦笑。果然这样!豪格没死,多尔衮没当上皇帝。猜也该猜到历史根本就没有改变,只是后世的记录有出入罢了。难怪以前就觉得史载的豪格之死有些仓促,清军入关,顺治才在北京登基,就传出豪格悖乱的事情,而此时南北方均未安定,正是用人之际,多尔衮却能迅速将豪格下狱削爵,朝内朝外丝毫没有异议,更无阻力。豪格大小是个掌握实权的亲王,就这样被多尔衮整得一无所有。就算多尔衮顶着摄政王的头衔,也没这么顺利罢?! 如此看来,只不过是爱新觉罗家族为了掩盖这样一个弑君杀父的丑闻,只好帮豪格虚构出“对多尔衮不满”,从而“悖乱妄言”的故事,然后让他草草结束,幽禁至死是一个怎样的过程,都懒得叙述了。总之,在顺治朝谋反比弑君好过一千倍。这样的历史事实可以篡改,但皇帝是顺治这样的主流却改不了的。我自以为是,妄图改变历史车轮的想法再次毁灭了。 我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顺治、康熙几朝兴起的文字狱都和这段不可告人的秘密有关?康熙初年的《明史》一案,牵连甚广,写书藏书印书者都被诛杀了。可见流传到现在的那个版本也不知有多少虚伪妄语充斥其中。 猛然间碰触到吴三桂那不温不火的眼光,心底略微一停顿,扯开话题道:“猜测而已。只是,多尔衮为何没能当上皇帝?”按理来说,我反正都已经自刎了,两黄旗的那些大臣就没有借口再刁难多尔衮兄弟才是。他们到底要继续混迹下去,得罪多尔衮以后还有他们的好日子? 正不解间,吴三桂开口道:“当时场面有些混乱,豪格处置之后,选谁继承王位,他们意见不一,多尔衮也算是个智者,未免再动刀戈便提议选另一个皇太极之子即位。……” 他不说还好,可他如此详细地叙述出来,越发让我觉得他救我不过是顺便,其实此行是别有用心。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什么场面混乱,恐怕是他出现才混乱吧。 我冷冷道:“吴大帅,哦,还是叫李大侠好了,只怕这个结果虽和你预想的相差甚远,但也不算最坏吧?” 吴三桂一愣,脸上丝毫波澜不惊,但语气却有些不自然:“娇娇,你又想说什么?好好养伤就是了。” 我哼了一声,有些着脑,既然有心做又干吗不承认呢?我咄咄逼人起来:“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多尔衮无论是胆识还是智谋,恐怕都不在你吴大帅之下。当然了,论起阴谋和不择手段,天下间无人是你敌手。但是,大清若由多尔衮当了皇帝,你和李自成的农民军不就遇上了劲敌?所以,你见多尔衮就要登上地位,便趁机现身,制造混乱,把我救走,让人以为我和多尔衮确有合谋暧昧,让他这个皇帝根本就当不成!让大清再次内乱,搞个乌七八糟,基业毁于一旦!” 我越说越急,不等吴三桂“狡辩”,就继续道:“你始料不及的是,多尔衮并没有坚持,在他的父祖打下的江山和金灿灿的宝座面前,他最终选择了保住前者。他放弃帝位,而是提议由皇太极的皇子继承大位,由他和济尔哈朗共同摄政,从而平息了这场混乱,是么?可惜啊,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对吧?吴大帅,你能说这不是你所想的?” 吴三桂眼里忽然流露出一丝委屈,抑或是悲哀。他低低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我讥讽道,“吴大帅总是能不断给圆圆新的教训。吴大帅深不可测,圆圆又岂能揣测到什么?用言语概括什么?” 吴三桂自我解嘲地哼了哼,颇有些凄凉道,“不错,我来盛京是因为觉得皇太极突然死了,事有蹊跷,所以赶过来看看。但我当时一心想的是救你,并无其他心思……唉,只怕我这样说,你也不信了。嘿嘿,真没料到你我之间会到这样的田地……” 我心里暗暗道,这也是你吴三桂一手造成的。若不是你处处利用我,伤害我,你我何至如斯境地? 我不再说话。气氛一时之间很有些尴尬。 吴三桂默然起身出去,轻轻掩上房门。我正叹息着,门外悠悠地响起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爱的主题》,声音清越,仿如一缕青烟源源不绝地涌入我耳朵,只是叶子吹出来的音调本来偏高偏脆,此刻却低沉起来,好像一个老人在倾诉着他年轻时的缱绻爱意,好像一个离开丈夫的妇人在自怨自艾…… 只可惜,这段音乐,我已经不那么中意了…… 卷八天下水火第十八章何必相逢 在豪格的“废宅”住了好一阵子,为避免嫌疑,晚上也不敢点灯,太阳落山,黑漆漆的夜幕降临之后,那漫无边际的黑夜就仿如被施了印咒的布袋,将我越裹越紧,压抑得很。 第92章 每晚,我就把双眼撑得如铜铃一样,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在寂寞中缓缓睡去…… 如此死尸般躺了好几日,脖子上伤痕虽在,但行动已经完全无碍。 吴三桂不禁催道:“外面风声已经没这么紧了,他们的新主子过两日就登基,如今上上下下都闹腾着,你收拾一下,过一会儿咱们就趁夜出城。” “过一会儿就走?这么快?”在盛京呆了快两个月,突然一下子就要走了,我还真有些不适应。 吴三桂半晌没说话。 清冷的月光撒向黑蒙蒙的屋里,依稀可见吴三桂魁伟的轮廓,只是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飘洒在我的身上,如炬如荼,他原本均匀的呼吸有些局促起来。 万籁俱寂中,他的脚步朝我迈了迈。 我心里一慌,往后退着,不禁道:“天黑了,我今天有点累,要早点睡了。何况,走与不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明天白天再计较罢!” 吴三桂的肩头略微耸动,行进嘎然而止。 他只好道了句:“那你好好休息。”转身悻悻离开。 ******** 躺在床上的我,辗转反侧。 吴三桂啊,吴三桂,我真是后辈子欠你了?非要穿越几百年来这里遭罪?爱你的时候,你让我遍体鳞伤;等到我打算忘记你,放开怀抱的时候,你又阴魂不散…… 正想着,门窗忽然一阵格格振动,我正要起身,床帘陡开,一个黑影一闪,我还没惊叫出声,一个手掌已经准确无误地捂上了我的嘴巴。 吴三桂的声音低低响起:“别出声,是我。” 他说完就松开手掌。 我的心砰砰跳着,半夜三更吴三桂摸上床来干什么?! 我紧张地拉了拉被子,挣扎着要坐起,但却没有说话。 他说不要出声,我还真就不打算出声。猛然间,我才发现,对于吴三桂,我究竟是不再信任还是深信不疑?恐怕连我自己都说不清。 不一会儿,只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声音忽远忽近,但从不停顿。似乎在搜索着什么。莫非是找我?抑或是吴三桂?我望了望身旁的吴三桂,黑灯瞎火中根本找不到他的方位,但他却好像能洞悉我的一切,此时,还伸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似乎在对我说,别担心,有他在身旁,定然无事。 我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吴三桂你难不成长了双猫眼,能洞悉黑夜的一切,甚至窥视人心。我毫不犹豫地把手抽离,忽然,这里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顿时帘外映入火光,却也照亮了床上。 吴三桂警觉地扭转头对着床帘,用身子挡着我。他的手按着腰间的刀鞘,准备随时拔剑相向。我只好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帘外的火光越来越亮,只听脚步声匆匆转了一遭,忽地顿住,然后就似一龙卷风一般席卷而起,直冲床来。我一颗心提在嗓子眼,就要蹦了出来。吴三桂却瞅准这当头,忽地银光一闪,拔剑出鞘,床帘一动,人腾空而出。这几个动作,都是一瞬间完成,电光石火般。 我看他冲了出去,慌忙爬起来,也顾不得脖子上隐隐的痛,拨开帘子往外张望,终于惊叫出声:“啊!不要!” —— 吴三桂稳稳矗立着,但他的剑尖赫然指着的人竟然是多铎! 他!终究还是找来了! 伴着我那一声叫喊,吴三桂的手不自主地抖动了两下,集在其上的剑气却消散了七八分。 我匆匆下床,正要抢到多铎那去,但多铎那如针芒一般的眼神让我望而却步。他冷哼出声,消瘦的脸庞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别的原因,泛着红光,他大口的喘着气,上下将我打量了一遍,忽地目光一转,朝吴三桂投去极度仇恨的眼波,恨不能剥皮拆骨一般。 我猛地一慌,多铎看着小李飞刀就是吴三桂,该是怎样的惊讶?! 谁知多铎脸色根本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是红中带黑,满布杀机。 我诧异地转移视线,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吴三桂的左边脸上多了块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只眼半张面。如此,多铎如何认得出来。 我一面心底嘲讽吴三桂的不可示人,一面又懊恼自己还是下意识地会去关心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叹气不要紧,多铎立马出声:“姓李的,你拿命来吧!”二话不说,就扔了手中灯笼,赤手空拳朝吴三桂欺去。 多铎反应这么大,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呢?我看了看自己,赤着脚,披散着头发,很是狼狈;虽北国偏冷,夏日里休息穿得还是单薄,只一件小衣在身。正巧吴三桂又是从我床上弹出去的,眼见为实,在多铎眼中,我和吴三桂的关系一目了然。 然而,多铎本就不是吴三桂的敌手,何况他“大病初愈”,双拳对刀刃,又怎么讨得到便宜?! 我急幢幢得就要拦在二人中间,谁知吴三桂突然跳开,闪在一旁,冷冷淡淡发话道:“倘若豫王要比拼,留在日后沙场相见之时倒也不迟。” 多铎本就是自不量力的人,哪里肯罢休,正要上前,被我一把拖住。“够了,多铎。”说话力气用大了点,我只好捂了捂脖子。 多铎怒气未消,瞪着我足足有半分钟,终于跺了一脚,陡地拦腰把我抱起,这就要往外跑。 我大惊失色,大喊着“放我下来”,多铎毫不理会,依旧往外奔,我只好下定决心猛一口狠狠地咬在了多铎肩头…… 卷八天下水火第十九章既然无缘 我那一口太用力太突然,让多铎猝不及防。他双手一松,我奋力离开他的怀抱,往屋内退却。 白月光洒在多铎的脸庞,狰狞可怖,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阿修罗,又好像是地下冒上来的厉鬼,面上一会是浑身炽热的怒火,一会是千年覆盖的冰霜。让我看了好不心疼。 多铎呆呆地摸了摸肩头,仿佛不相信我刚才的举动是真的。我知道,这一口不是咬在多铎肩头,而是重重咬在他的心上。 我隐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心里轻轻呼唤着多铎,原谅我对你的“重伤”吧。拦住你和吴三桂的相拼,是怕你受伤;挣脱你的怀抱,是怕误了你的性命。多铎,不是我不肯跟你在一起,你身为大清的王爷,我背负着大明王妃的包袱,背负着谋杀清主这样的“恶名”,你、我怎么可能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就算你肯为我放弃王爵,我们又能去哪浪迹天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飘洋过海去发掘新大陆啊?更何况你的仇人皇太极才死,多尔衮把持朝政,正是你发挥才干的最好时机,你就这样离去,真的甘心么? 最主要的是,你这个“铁帽子王”还要逐鹿中原,还要平定江南。军功卓伟的你,又怎么可能和我这个大清的头号敌人厮守在一起?不是我信命,而是事实告诉我,不得不信“历史”。 有缘无份就是这样的罢!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崇政殿前你我生离死别的一幕,我真的不忍再看。你有属于你的天空,怪只怪老天的愚弄,让你碰上我这么个倒霉蛋。 此时此刻,你既寻来,也是上天的安排,是诀别的时候了。 多铎经过了一番挣扎,故作冷静道:“死女人,过来!和你相公回府去!”见我根本不动,脸部一抽动,但旋即又堆出一副笑脸:“怎么,埋怨你相公这么久才来找你?哎呀,我的错,我的错。可是谁让你被人拐走,你相公好辛苦才找到这来啊。” 我咬了咬牙,摆出一副冷面孔道:“你弄错了。我不会和你回去。还有,不要相公长、相公短的,惹人误会。”我一边说着,一边去扯正好走出来的吴三桂,紧紧环住他的手臂。 多铎一凛,嘴唇有些抖嗦,我一不做二不休,狠下心道:“方才你也看见了。说到底,我最爱的是谁,你心中有数。多铎,谢谢你前些日子的照顾,但我心有所属,很多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我这边说着,吴三桂极其配合的拥我入怀,望向多铎。 多铎努力说服自己这不是事实,急急道:“你说你对我无情?那崇政殿你拔剑自刎又是为谁?你现在这样说,也是为了我好对不对?女人你放心,只要放出消息说你死了,不就没事了?换个名字不是一样在一起?……” “别傻了,多铎!”事情可以这样简单吗?你也不想想为何多尔衮到手的皇位得甘心让出?也不想想万一哪天被人揭发后果如何?这么多眼睛盯着,何况如鼠的日子过得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卑不亢道,“我自刎不是为你,就像今日不是为你一样!我心里挂记的是和我有夫妻之实的相公,要帮的也只会是汉人!他日沙场相见,我对你更会毫不留情!” 吴三桂拥我的双臂贴得更紧了。他难得的发出温柔的声音道:“娇娇是我的妻子,我会照顾好他,无需你费心。”他的软语清晰入耳,不矫柔造作,全似真心一般。只是,我听来全无感觉。满脑子都是多铎痛苦的表情。 多铎如何肯善罢甘休,他一副恨不能将吴三桂碎尸万段的表情,让我心寒彻骨、心乱如麻。 多铎咆哮道:“是他逼迫你的!对不对?抢我女人?你死定了!”他呼啸着就朝吴三桂扑来。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疯狂过,长期的禁锢,多日的煎熬,今天的打击,让多铎的性子都变了。他再不是我原来认识的那个信心满怀、什么时候都笑脸盈盈的豫亲王了。 我赶紧挡在吴三桂面前,不让他有任何拔剑的机会:“你要杀就先杀我好了!反正他死了,我也活不了。”这句话面朝多铎说出来,却未尝不是对吴三桂所言。 多铎不再横冲,他呆呆的伫立在月光里,好像一棵叶儿落尽的枯树。 他仰天狂笑,旋即重重倒下。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旋转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爆发出来。 第93章 我抽噎着道:“麻烦您好好照顾他!”——这话是对着突然袭击打晕多铎的多尔衮说的。他定是不放心他这个弟弟,才会尾随至此。 多尔衮缓缓地冲我点点头,应承道:“你放心吧。”他善意地朝我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我带多铎说声谢谢。唐将军,你确实让本王佩服欣赏。” 他的目光终于转移到我身旁的吴三桂,“小李飞刀”的“神秘”,相信多铎一定对其兄提过不少。多尔衮看吴三桂的眼光,透着一股惺味。吴三桂岿然不动,多尔衮四平八稳,似是在暗中较量着什么,又好像隐约含着些英雄相惜的味道。 多尔衮率先收回目光,对我道:“新帝登基在即,你们今夜离开比较适当。我会看好他的。”他说着扎好袖子,俯身扛起多铎,迈步出去。 走了几步,又返回头道:“二位,他日战场重逢,本王绝不会有所顾忌,抑或讲甚情面!”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拖沓。 说完,就再不回头,肩负着多铎,消失在夜幕中…… 卷八天下水火第二十章重重一击 当多铎终于从我视线消失,我才发觉脸上已经是泪水阑干。习习清风吹着脸,竟有些生疼。吴三桂一手揽着我的腰,另一手轻抚着我披肩的头发,努力将我依偎入怀。 我拼命挣脱,吴三桂则用半命令地口吻柔声道:“别动。娇娇,就一会儿。” 我没有忤逆,却还是冷冰冰说道:“吴大帅,我想你误会了。我……”我正要说方才那番不过是做戏,谁知吴三桂伸指掩住我嘴唇,凄然一笑道:“不要说,我明白。我只是想用心记住抱着你的感觉。”他说完,就松开双臂,我的心陡然一空。 我尴尬地朝他笑笑,心中苦笑着,吴三桂啊吴三桂,你也有被我利用的时候?这种滋味,可好受? 吴三桂吁了口气,带着点无奈的口吻,款款道:“娇娇,这么久不见,你变了。” 我一笑置之。是啊,人变了,心也变了。 见我不说话,吴三桂越发不自在,不禁喃喃道:“娇娇,其实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快乐。”他说完,斜睨看我,眼中流波转动,一汪清澈,摄人心魄。 我心道,吴三桂你何时也这么煽情了!未免深陷泥淖,我赶忙咧嘴插话道:“咱们今晚就走罢,我去整理一下。”说完,就捋着头发,往房里走去。 吴三桂唔了一声,道:“我的马在城外,我先送你去宁远。相信泽治会好好照顾你的。” “宁远?”我在房里一愣,吴三桂的意思是让我呆在宁远不要再走动,更不要回北京了?也是,如今的形势,北京是朝不保夕,实在不安全。祖泽治作为“吴三桂”拥兵一方,而且满清刚刚易主,风云突变,根本无暇分身南侵。所以,暂时留在宁远,倒也安全。 然而,那也不过是片刻的安宁。半年后,崇祯将命吴三桂弃守宁远进京勤王,再然后山海关为大清打开中原的门户,再然后沃土变焦土……偌大个中国,恐怕将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想到此,我叹了口气对屋外的吴三桂道:“不要麻烦他了。到宁远后,我雇辆车自己去南京。” “去南京?”吴三桂有些意外,“莫非皇上打算……”他话说了一半,有所顾忌地嘎然而止。 我已经穿好衣衫,随意用帕子箍了头发,轻笑着走出来道:“打算南迁对吧?大帅怎么不说下去了?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大帅会不知道皇上的为人?满朝文武一个个都‘正气凛然’,死守北京,皇上又怎么可能唱反调?所以,你放心吧,他会坐在紫禁城中等待末日的降临。”现实是残酷的,不由我不信。 吴三桂被我一顶撞,多少有些不适,语音有些淡了,但依旧劝道:“虽说南京也算是偏安一隅,但也不过是暂时的。你跟着泽治,倒还……” “倒还如何?”我打断道,“我现在是那些满人最大的仇敌,留在宁远,只会加深他们的仇恨,不顾一切进攻宁远,祖大哥如何扛得住?” “你错了。”吴三桂缓缓道,“我相信多尔衮会隐瞒皇太极死亡的真相。到时候你只要不透露身份,没有人知道你在宁远城,甚至没人知道你是生是死。这又……” “够了!吴三桂!你好意思去宁远,我还不好意思呢!”我突然有些着脑,过去的那些事情在我心里始终是个芥蒂,饶是我将其隐埋得再深,内心深处还是留了一个坑,“你知道你诈死让我、让祖大哥多痛苦吗?他差点就要为你陪上一条性命!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啊!你就是这样对自家的兄弟?你的心是肉做的吗?他为了补偿,放弃了自己的身份,甘心每日戴着面具、每日提心吊胆、尔虞我诈……这是他该经历的吗?你现在倒好,改头换面成了什么劳什子的李大侠!留一堆烂摊子让别人帮你收拾,我想想,想想就觉得可耻……”我说着越发气愤,语速渐快,一口气不顺喘了起来,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吴三桂伸手过来想安抚一把,被我粗暴地挡开,吴三桂讨了个没趣,低声道:“泽治那边,我会和他说清楚的。娇娇,让你们替我担心,我……我心里真的不好受。不过,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有些局促结巴。一点也不像平日里那个风度翩翩的吴大帅。 我冷笑一声:“不是故意的?!难道说你真的想自杀?就算你是想自杀又没死,那干吗不出来说句话?而且就算你想自杀,又干吗假借祖大哥的手?!”吴三桂张口要解释,被我粗口打断,“好了,你不要狡辩!你想去跟祖大哥说什么?说他日你们大军攻入北京城,让他率领关宁铁骑归顺李闯?你做春秋大梦吧!就你们这些乌合之众,真能成什么大事?吴三桂啊吴三桂,他日你看到你的农民军是怎样的田地,你就会为你这些所作所为懊悔不已!” 吴三桂脸色一沉,硬邦邦道:“你的说法我不认同,闯王的军队,也绝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乌合之众!这个,我也不想和你争辩。”他保持着一种冷静的腔调,“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先出城,其他事慢慢商量。” 他不痛不痒的话让我的怒火无处宣泄,只好把怨气又咽了回去。我抬眼看了吴三桂一眼,望着他的半边面具,虽然遮盖不了他的与众不同,但却让我感觉有些怪怪的。 我忽然想起什么,探声问道:“你就一直带着这个面具?那别人怎么称呼你?” 吴三桂见我语气缓和,露出一个微笑,道:“你给我取了个名字,你忘了?” “过过?”我的两个眼珠一阵乱转,“李——过?!”大将军李过?!是他?!我晕! (本卷完) 卷九混沌夕阳第一章将军李过 一骑红尘,黄沙遁飞,露水轻笑。 我被吴三桂、不,李过紧紧环在怀里,马不停蹄地朝大明的疆域驶去。 过过?李大侠,为什么我就从来没有将这联系起来。原来是我把吴三桂变成了李过?变成了那个战无不胜、体贴下属的闯王大将?那个被李自成封为亳侯,尔后又归顺唐王政权,被隆武皇帝赐名赤心的龙虎大将军? 历史竟然是如此的可笑?把一个背负骂名的叛国王侯和一个不为人知但又确实值得史学家大书特书的骁勇将才调了个大个。说起来,有谁会信? 我有些嘲笑地靠着李过道:“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你会领着闯王的部将归顺大明?” 李过双腿用力夹了下马肚,底下白马长厮一声,黑衣陡然飘扬,迎风闯去。伴着他斩钉截铁的声音:“不会!明朝气数已尽。这天下是闯王的!” “呵呵。”我不再说话,心里暗骂道,吴三桂啊吴三桂,你就等着看你自己的反复吧。看你所坚持的是否真的值得?!当你有一日把闯王的农民军变成南明的忠贞营,再回想今日的说话,个中滋味可好受啊? 想着他那个时候定然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完全不知味,我就隐隐觉得几分开心。 “是吗?”我轻笑一声,继续围绕着这个爆炸性新闻思考着,“你是什么时候就打定主意跟李闯了?不对,你不是他的侄儿么?可是,你不是吴三桂么?难不成……”我后面那句话硬生生咽回去了。难不成吴三桂的老爹吴襄是李自成的大哥啊?这怎么可能。 李过听我这话,紧握缰绳的手不禁一松,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从前方转移回来,在我身上一阵停留。半天才接过话茬,叹了一句:“娇娇,你连这都知道?” “没,我不过是猜测。你姓李,李自成又没有子嗣,却不是侄儿兄弟么?”我敷衍着回答道。 李过对我的解释不置可否,淡淡巧笑:“娇娇,你总是让人琢磨不透。”我拽了把马毛,彼此彼此,咱俩是半斤对八两。李过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几年前才知道身世的。其实,我母亲不能生养,我不过是抱养的。我的生父在我出生当晚就暴病不起,一夜之间就过世了。他们将我送给他人,倒也无可厚非。闯王声名盛起之后,我父亲才将真相告诉我。……虽说,闯王是我的亲叔,不过我帮他,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胡乱应声表示明白。不想再和他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谁是谁非,时间会告诉他答案的。 ******* (时至今日,终于将当日给吴三桂起名的玄机暴露出来。当时许多人都觉得过过此名太过肉麻,^_^,想想也是。不过,我一开始就给伊安排了这样的身份,只好那样埋笔了。对于李过此人,可能知之者甚少。毕竟伊不是李自成和吴三桂这样的红人,-_-!!但是,李过这个银偶还是比较喜爱的。大概寻点资料对他做介绍: 李过,又叫李锦,是李自成的亲侄儿。 第94章 【有一种说法是两人乃同年同月同日生,关于他名字里这个‘过’字,是因为他一出生就克死了他父亲,李家认为是他的过错,所以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李自成牺牲之后,他的部下一致推选他的侄子李过做首领,继续和清军进行斗争,不过,隐约记得某文献说当时好像推举李自成的高夫人出来主持大局,由李过统领。但当时的义军只是个联盟,李过不过是个盟主,并不是完全的主帅。 所以,李自成死后大顺军余部的分裂,李过也有些莫可奈何。 除去刘体纯、郝摇旗统率的农民军之外,李过和高一功统率十余万人,他们向长江以南转移。清朝多次招降,都被拒绝。在李过的带领下,农民军决定和南明的抗战将领何腾蛟、堵胤锡的军队联合,在湖广抵抗清兵。唐王在福州听说,大为振奋,命何腾蛟督师湖广,坐镇刘体纯、郝摇旗营,堵胤锡总制李锦、高一功军。李锦赐名赤心,高一功赐名必正,晋封侯爵,挂龙虎将军印。他们的军队赐名忠贞营,李自成夫人高氏(在高一功军中)封为贞义夫人。郝摇旗赐名永忠,授援剿左将军。何腾蛟将农民军整编为13镇,组成10余万人的抗清大军。 大顺军联明抗清后,湖广的抗清力量骤然增加,抗清运动的第一次高潮就这样被掀起了。 顺治二年冬,忠贞营战败之后退入广西。 在唐王政权覆亡之后,肇庆又成立了桂王政府。 桂王政府成立的时候,清军已经控制了黄河流域和长江下游地区。顺治三年九月,清军分三路向西南进攻,企图一举消灭明朝的残余势力。在这个紧急的时候,又是李过等人战斗在最前线。 顺治六七年,何腾蛟等人相继战死。李过不久病亡【好像是广西当地的瘟疫?忘记了。】,农民军损兵折将,严重减员。 李过死后,其子李来亨和刘体纯、郝摇旗、高一功等回到巴东荆襄之地,组成了传说中的“夔东十三家军”,来去潇洒,独立抗击清军。 之后,李来亨配合着李定国开展了第二次反清高潮。 这二次反清高潮声势浩大,看起来有扭转乾坤之势,不过最后都因各种原因而以失败告终。李来亨也在清军包围下粮尽援绝,全家自杀……) ps:就写这么多吧,李过的故事,都是道听途说的比较多,但是真有其人是肯定的。^_^。 今天去医院看病抽血,不爽。懒得想情节。所以就潦草发点上来。见谅。 卷九混沌夕阳第二章门前谈资 星夜。 宁远古城。 李过轻轻巧巧带着我飞檐走壁,在宁远低矮的建筑上奔波。按照我的要求,他瞅准没人才将我放落在大帅府的内堂。依他的性子,既然认准了一件事情,那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所以,他打算见祖泽治,打算商议他的联合关宁劲旅和农民军的大计,那是一定要办成的。我所能做的,就是把祖泽治的情绪稳定好,不让这个可怕的意外来得太过突兀。 蓟辽总督的府邸景物依旧,夜幕下的一切都是那样安静。 以这个时间段,作为“蓟辽总督”的吴大帅应该不是在书房就是在正屋里睡觉吧。我蹑手蹑脚朝府内院的正屋走去。 忽然,眼前一阵晃动的灯火飘闪。我连忙矮身在旁边的大花盆后蹲着。从稀疏的枝叶间看过去,只见正屋门前两个黑影绰绰。定睛一看,却是两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关宁战士坐在门口。其中一个手上拎着白纸灯笼,在不停地晃悠。 我心下不禁纳闷,这么晚了,他们在此作甚?总督府到底也算是吴三桂的私人府邸,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坐在了正屋门槛上?却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样一想,也不敢现身,只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话。 那两个士兵像是坐了许久,有一个打着哈欠道:“怎么这么久大帅还没回来?这都有一两个时辰了吧?” 另外一个悠哉游哉道:“你就慢慢等吧。反正这次京城来的文书,也不像是啥重要的事情。” “大哥,文书不急,我急啊。我这都好久没睡个好觉了。”那人显然是满腹牢骚,“你说这么晚了,大帅跑哪去了?问那些个下人,一个个都说不知道……” “嘿嘿。”另一个人似乎年纪稍长,声音不似那个飘浮,“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实,大帅在哪,我晓得。” “你晓得你还……”那个年轻点的一阵激动,话未说完,就被另外一个按住,低声吩咐道:“轻点声。”这又四处望了望,便用更细微的声音说话道,“其实啊,大帅在府里。” “在府里?!”年轻人显得很是激动,“那还不……”他话未说完,就被年长的按住,悄声道:“有些事情啊,你不懂。这里面有故事嘀。”他这一句话,掺杂着不少戏谑的味道,一下子便引来年轻人的兴趣,立马安静下来,洗耳恭听。 “嘿嘿。”年长的得意洋洋地干笑两声,“这个嘛,府里打扫的沈大妈就是我姨娘,好些事情,都瞒不过她那双眼睛。每晚的这个时候,大帅基本上都在东厢房。”他说话声音极细,但夜深人静,我离的也不太远,倒也依稀听得见。 那年轻人问道:“大帅在东厢房作甚?”——这也是我想问的。 年长的兵士显然在等这句问话,不由兴奋地眉飞色舞起来,声音也渐渐变大,再后来听着我是丝毫不费力气。 “你知道东厢房原来住过谁么?那东厢房,都是客房。上边来人的时候,一般都往那里的跨院安排。可是后来上边有公公传旨啥的,都改住西院了。你知道为啥不?”他一个人兀自讲了起来,“那是因为唐妃娘娘住过!” “唐妃娘娘?” “就是之前来咱这监军的唐将军啊!她可了不得,我听说咱们皇上可宠她,每晚她不在身边根本睡不着……”我登时无语,我还没被封为啥娘娘,更没每晚陪着崇祯……人言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是非黑白,传着传着就走样了。 “哦。这样。”那年轻人似乎是听明白了,应声道,“那空出来倒也是应该,她既然已经贵为贵妃娘娘,那房间不让别人再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 “哎呀!我说这些你咋还不明白啊?”年长的都有些急了,“我们现在说的是吴大帅到这么晚了还一个人留在东厢!你个脑袋咋还不开窍?” 那年轻人沉默了一会,恍然大悟般倒吸一口气,语气拔高到一定境界。那年长的看到这样的效果显然比较满意,啧啧道:“这个绝非我信口开河胡诌的。大帅和唐妃娘娘的感情好,那许多人都看在眼里的。俺姨娘还亲眼看见,唐妃娘娘当监军的时候,晚上直接进了大帅的房呢……这话你可别跟别人说。” 在得到年轻人的保证后,那人继续说道,“你道咱皇上为啥给大帅赐婚?还不都是这档子事情被他老人家知道了么!他想借赐婚来平息这事,可是咱大帅根本不买皇上的帐,据说成亲当晚就回宁远了……” 我登时汗如雨下,还真是“好”事传千里啊。这世上确实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晓得我给提供了多少。 听到此处,也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我调转头,双手伏地小心翼翼反方向爬回,往东厢房走去。 ****** 走过那熟悉的廊道,转过那树荫掩映的垂花门,我来到了东厢院子。 伴着清幽的花香,相比于正屋的昏暗,这里倒有些柳暗花明的韵味。 房间里果然透出淡淡的光亮。 祖泽治真在这里?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愧疚。 左右无人,我轻轻推门进去,脚没落下,里面就传来一声呵斥:“谁让你这个时候进来的?” (最近确实比较忙,所以,更新也慢了点。毕竟马上就要毕业了,论文也要准备答辩什么的,有点顾此失彼的味道。还希望各位谅解则个。今天晚上十点才回来,就潦草挤了一章,胡乱发上来,情节进展有些缓慢,抱歉。^_^) 卷九混沌夕阳第三章旧事重提 我一惊,还没站稳,却正好和从里面匆匆往外赶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我的脖子!疼!我捂住缠绕了几圈的脖子,抬眼张望,不是如今的吴三桂,还能是谁?他那俊美的脸庞在昏黄灯光的掩映下,显得有些颓然无力。当我和他的目光一相接,他本来蕴涵的些微怒火霎时消散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因为震惊而瞪大的眸子,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自嘲地笑笑,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实在令他无法想象罢。 “圆圆……”他的嘴唇嗫嚅着,这两个字在喉咙里转了半天,才低低地发出来,等到确信这是现实不是梦境,便突兀地改口唤了句,“唐妃娘娘。”这四个字说出来,让我和他之间顿时形成一堵无形的墙,我只好硬生生把“祖大哥”三个字给吞了回去。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只好先道:“许久不见,大帅一切都好吧。” 吴三桂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但仍旧不能掩盖他脸上的冰霜。他叹息道:“大帅,嘿嘿,这一句真是叫得好!” 我不免有些尴尬,心想现在的祖泽治咋就和以前认识的那个不一样呢,那个大大咧咧,嘻嘻呵呵的小把总,换了个人皮面具,却连心也一齐换了?连他说话都顾忌起来,那我对着他都需要琢磨说话,这人生也忒让人郁闷了。 我一时不爽,也懒得顾他的感受,作势道:“大帅深更半夜就该呆在自己房里睡觉,跑到这里来作什么?不是无端端惹人话柄么?” 吴三桂一愣,不客气道:“娘娘管太宽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娘娘也要插手?这有点说不过去了罢。” “圆圆也是为大帅好,大家茶余饭后本就喜欢说些流言蜚语,让无中生有的事情坏了大帅的声誉,那又何必?” 第95章 “坏我的声誉?”吴三桂冷笑一声,道,“唐妃娘娘是担心自己吧?担心我坏了您的大好前程吧!” 我心道他还和我杠上了,自从和多铎“残忍”分别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好,现在连祖泽治都和我较劲,我不禁无名火起,怒道:“祖泽治,你这是什么话?!我和你有仇吗?好不容易见个面,非要针锋相对?咱们还有几面见得着?”天下纷争将起,本姑娘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 吴三桂也一改温敦,和我吹胡子瞪眼起来:“我说错了吗?我一直以为……以为圆圆爱着三哥,可是我成为了三哥,圆圆却根本不拿正眼看我。甚至马上就攀上高枝,要做凤凰!连人家正主曾经要杀你都忘记了!枉我一直看错你,觉得你与别的女子不同。看来我才是大错特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真是永久不变的啊。跟蓟辽总督在一起,顶多是个一品夫人,哪及得贵妃凤冠这一身的荣耀啊!”他说得十分连贯,显然心里是盘计很久的。 我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说我贪慕荣华富贵?!贵妃这样的虚名有什么意义?我要挑也不会挑亡国之君的贵妃当啊!”话一出口,才发现说漏嘴了。好在现下深夜,无人在左右。否则非被治个大逆不道、妖言惑众之罪。 我赶紧岔开这个问题:“当初,当初我喜欢吴三桂,那是……那是鬼迷了心窍。”想到他可能在一旁偷听,我咬牙切齿地说着。 看吴三桂鼓着腮帮,显然刚才鄙夷的话,还未说尽。我懒得再辩解什么,只冷冷道:“大帅既然不想见到圆圆,圆圆也不好赖着不走。感谢大帅那日的挺身护卫,圆圆铭记于心。”说到此,不由想起当日在皇宫武英殿吴三桂不计后果的挡护。心中隐隐生出些感慨。真是相见不如不见,从此不相往来,对他未必不是件好事。何况现在是祖泽治要赶我走,看李过还有什么好说的。 哪知我这样说着,吴三桂却急了:“圆圆,我……我,唉,我也不知怎么了,明明……明明……可是见面却……却这样说你!” 我赧然一笑,道:“你不要这样说,其实我欠你太多。不知怎样偿还才是。” “不,我也欠你!”吴三桂大声说着,眼里放着精光。 “欠我?”我愣住了,从来都只有我辜负了他,李过利用了他。他又欠我些什么? 吴三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憋了半晌才道:“其实,其实我一直很内疚。三哥的死、我,我其实知道那是悬崖!” 吴三桂急幢幢道:“圆圆,我以为他会避开的!真的,我其实是无心的!我……我……那个时候气疯了,心里是想过没有三哥,你就会多看我一眼,但那真的只是想想!真的!圆圆,你……你一定不相信我……” 事情过了那么久,祖泽治是否无心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真正的吴三桂又没有死。他对我隐瞒的不过是他内心的想法,那只是他的一根刺。 相信这些日子,他并不好过。 “祖大哥,那件事情你不要再自责了。确实没有这个必要。”我唤了他一声,希望他平静下来,冲他舒心微笑,“你先去正屋吧。有两个差人在等着给你公函呢!你不如先把他们打发了。” 吴三桂机械地“哦”了一声,他没想到我会这样平淡,他不禁紧张地看着我,“那你?” 我叹息道:“我在这里等祖大哥。有些话,要同你讲。也有个人想见你。” *****[手机电子书17z.] 吴三桂瞥头冲出去不久,黑袍掠地,李过款款走了进来。 我不无讥讽道:“是不是有孤家寡人的感觉?呵,猛然发现自己的弟弟也不那么靠得住?是不是觉得你那完美的计划也不一定实现得了啊?” 卷九混沌夕阳第四章算计之中 吴三桂淡然一笑,深深看了我一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泽治的想法吗?你错了。” “什么意思?”我冷眼望他,吴三桂又算计到什么了? 吴三桂不紧不慢悠悠道来:“其实,泽治动了杀我的念头,我怎会不知。他对你一往情深,只怕为了你,要他干什么都肯的。” 我有些听不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希望祖大哥亲手杀死你?你自己要死就死好了,何必让他内疚一辈子?”这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有些刻薄。但说出口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我忐忑地抬眼看他,只见李过的眼里闪着一道强烈的光芒,一对眸子里湿润的液体旋转着,是怎样的悲戚。他终于不再镇定,发出了他的申诉:“我是要让他内疚,要让他一辈子都对你好,要让他给你幸福!” 发出了他的申诉:“我是要让他内疚,要让他一辈子都对你好,要让他给你幸福!” 我的心猛地被一个小锤子敲了一下,不痛却也麻了。原来一切都在他的计料当中。他明知道我和他政见不一,明知道无法说服我,也不能说服他自己,所以就借“死亡”之手彻底解决掉麻烦。且不论他当时是真心求死,还是诈死重新开始新生活,但短短时间里他就自以为是的替我筹谋好一切,甚至利用他的死来“要挟”祖泽治的良心,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忍不住冷哼一声,我继续为难他道:“你凭什么说他会给我幸福?你知不知道你的死,让祖大哥差点就拿命赔给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可以操控所有人的性命终身?!” “我不是要操控什么。”李过神情黯淡,“我只是相信泽治能胜任吴大帅这个身份。行军打仗,他也不差。” “你是说,你知道他会假扮成你?你是说,你早就策划好让祖大哥成为吴三桂?!”我不由浑身一抖,起了点鸡皮疙瘩。 他知道祖泽治会易容之术并不奇怪,可是他若能置身事外,一切都了如胸中,换句话说,凡事都在他的巴掌里攥着,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不错。我相信你不会让泽治遭受牢狱之苦。更不会让大明因为蓟辽总督的失踪而徒生风波。因为你知道,少了个把总可以随便应付,但少了个蓟辽总督,辽东恐怕太平不得。所以,你肯定会想办法平息这场风波,泽治自然会全力帮你,听你差遣。”李过停顿下来,拿清澈如水却又浑如云端不可触摸的眼睛望我,我第一次从这个可怕自负的男人眼中读出幽怨的意味。 他在埋怨什么?怪我对大明太过执着?!李过啊李过,你真是低估了我当初对你的情谊!想到那些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牵肠挂肚的伤痛,竟被他以如此轻描淡写的算计给湮没,心中不禁忿忿不平。 我刚要冲口对他说,“不是因为王承恩的突然出现,祖泽治为了救我,想着顶替你,我只怕早为你这种不知所谓的人见阎王爷了!”话在嘴边,最终还是吞了回去。过去的恩恩怨怨,我又何必苦苦揪着不放呢。但猛然触摸到李过眼里那一湾池水泛着的涟漪,不禁想到,他高估了我对大明的忠心,但我是否也低估了他对我的情谊?当初我得知他诈死,便一心以为他是要让大明彻底垮掉,所以来个“金蝉脱壳”,但现在听他说来,却并没有这样卑鄙的打算。我瞧向他,究竟他还值不值得我信任呢? 正一段脑子混沌,只听祖泽治大声叫着“圆圆……”只喊了一句,就嘎然而止。他呆呆地站在门口,手中的黄色敕书啪嗒掉在地上,张着大口,说不出话来。 昏沉沉的屋子里,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一个锦缎刺眼,一个黑衣萧肃,竟有点诡异。刚才光顾着和李过计较,倒把这档子事情给忘掉了。 我赶忙扯道:“京城那边什么事情啊?”刚要走过去帮他捡起黄绸文书,谁知吴三桂迅速低身把那拾起来往怀里一塞,藏掖起来。 我讨了个没趣,一下子语塞了。 李过似乎也感觉到不自在,又把那半边面具戴上,缓缓道:“泽治,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吴三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脸上时晴时雨,只一会功夫,就变幻了七八种色彩,迟迟才唤了声:“三哥。”像他们这些在沙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自然不信啥鬼神,所以吴三桂反应过来过来后就恢复正常,“三哥你没事就好。我……好在也没捅出大篓子,明儿个咱们的大帅就回来了。”他说着还想呵呵一笑,但大家心知肚明,这个笑太勉强。 李过微微一笑,道:“你就是吴三桂啊,永远都是。” “永远?你什么意思?让我永远代替你?有些事情是代替不来的。”他说着看了我一眼,但旋即眼光一改,愤怒道,“你是要我作你的替身,然后你们?……”他说着脑袋耷拉下来,声音渐渐低下去,“确实,我欠你们的,虽然三哥你没死,但我始终……始终让圆圆那样伤心过,我这样也应该。” 他看到我和李过突然出现,定然以为我和李过打算远走高飞吧。 我无奈地苦笑,恰瞥到李过看了我一眼,脸上颇有些惭色,我故意破坏道:“祖大哥何必自责,你要是不愿意当这劳什子的大帅,也没有谁可以勉强得了你!” 吴三桂听着我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谁也不能勉强谁。”他说着,犹豫了一下,掏出怀里的文书递给我,“要选择什么,圆圆你自己拿主意罢。” 卷九混沌夕阳第五章出逃计划 我接过一看,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原来皇太极一死,他的死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了崇祯的耳边,仿佛是特大的捷报一般。三天内就传遍了大明的大街小巷,老百姓好像过节般开心喜悦。虽然皇太极死因不明,崇祯却一口咬定他的暴薨与我有关,言谈之中自然流露出赞赏之情。 第96章 众人溜须拍马一番,便提议迎我还朝。 只是,功劳归于我,踪迹却寻不着。情急之下,崇祯便派遣出锦衣卫四处寻找,更有甚者潜入盛京探听消息。沿边各处,自是要小心留意,一有我的音讯,立马回报。崇祯不在第一时间着令吴三桂搜寻,自是不满当初他因为我而对抗忤逆的态度。可是盛京方面有关我的事情早就被多尔衮等人封锁了,哪里探听得到?只是我既然不小心成为了“英雄”,崇祯是非见着不可的。锦衣卫办事不利,头疼之下,只好加大力度搜寻,另外死马当作活马医,来函寻求吴三桂的帮助。 难怪吴三桂说“谁也不能勉强谁。”我莞尔一笑,他起初不让我看到这个,兴许是不希望我这么快就回京;但现在,李过的出现,反倒让他不好多做阻拦,把决定权交在我手中。 我大腿一捏,心里暗自盘算:现在我根本就等于人间蒸发,没有人知道我的下落。这不正是我逃离的最好时机?! 只是,天下之大,我该去哪里? 琉球!——我第一反应就是那里。怎么说我也算是个琉球公主,到那去定然可以衣食无忧。而且崇祯是万万想不到我会从辽东跑到那去!他们一定会以为我“因公殉职”了。说起来,琉球是番外之国,遭受不到战火,环境也不错,适合归隐。更妙的是,如今琉球和郑芝龙互相贸易,相信乔装成商人,就能顺利通过“海关”。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我不就可以去享受异域风情了? 说起乔装,吴三桂不就通晓易容之术么?让他给我弄个人皮面具,再给点银子花花,不就万事大吉?!反正我和多铎是不可能在一起,那我确实要好好物质享受一番。 想到此,我无奈地大笑出声,对吴三桂道:“祖大哥帮我弄个人皮面具吧。”说完许久没有听到响应。我呆了一下,从思绪里挣脱出来,只见吴三桂一脸茫然地望着我。我自嘲一笑,他二人见我考虑半晌,居然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自然是摸不着头脑。 我轻笑道:“圆圆不打算回京,但也不想在此扰你弟兄二人的大计。有劳祖大哥给圆圆做个人皮面具,圆圆的去路自由圆圆自己作主。” 吴三桂一愣,但却不知如何劝阻。他瞧向李过,直到今日,他还是以李过马首是瞻? 李过不慌不忙道:“人皮面具?这个玩意儿,泽治是做不出来的。” 什么叫做不出来?那他脸上的是什么?别跟我说他会七十二变!我正要启唇,吴三桂解释起来:“三哥说得不错。我这易容术叫做八穴易容术,乃是洪武朝朱雀教的秘技,若本人没有修炼他们的法门,自是不能易容的。”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还扯到什么教、什么门派了。我只好道:“那既是如此,圆圆乔装一番就是。”你李过想和他密谈,我在此只怕还加深了你弟兄二人的间隙吧。李闯、大明、清兵,又与我何干? 李过正要发话,吴三桂已经着急地抢先发问:“圆圆,你不在这里,也……也不回京?那是去哪里?!” 我瞪了李过一眼,心道对于我的去留,你定然也矛盾得很罢。又想让祖泽治照顾我,又想和祖泽治商量叛明之计? 慢着!他一直想让祖泽治照顾我到底是何居心?包括他之前的诈死,也是希望祖泽治来代替他守护我一辈子?时至今日,他还想替我安排好所有?!可惜啊可惜,祖泽治现在根本没有领略到他三哥一心成全的“美意”,反倒把主动权交给我。他自己不能参透,李过又如何可以说破?既然如此,我不趁机消失,哪还有别的时机? 我思索成熟之后,方道:“圆圆在盛京的时候曾识得朝鲜国的世子李澄,和他也有些交情。他有个故臣如今在苏州定居。圆圆前去投奔他,到时扮作他的家属跟班也好。他定会想法送圆圆去朝鲜国暂避一阵。” 既然要去琉球,自然不希望他们打扰。随意糊弄一下好了。李过纵然不相信,但吴三桂定然信的。到底明清加上李闯三军混战,胜负将定,到处是焦土,到处是尸骨,打起仗来,吴三桂也顾不了我。和回宫比较,他想必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我挑衅地望向李过,我这次偏偏就是要和你对着干! ******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吴三桂终于同意送我去苏州。 但他身为大帅,是不能走开的。 我贴上胡须,弄黑面孔,变幻做一个老汉,以苏州来的远方亲戚的身份在蓟辽总督府住了几日。采购好一切需要的物品,带上足够的银钱,我就迫不及待地开展我的“逃亡”之路了。 只是,吴三桂安排的一众关宁铁骑虽能被我轻松摆脱,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始料不及,也根本控制不了。 (ps:这几章写来有些索然无味,也难怪诸位会觉得乏味,连我自己都写得打瞌睡了。 -,- 近来离别的情绪一直笼罩着我,平日里吃吃喝喝,想情节的时间就少了。实在抱歉。仔细想想,这本书也写了一年多了,大家等累了,我也写得无趣了。不过我不会tj,^_^,争取这个暑假搞定吧。有机会,我会加快速度的。) 卷九混沌夕阳第六章绍兴好酒 由宁远一路南行,入山海关,过天津,来到山东地界。 吴三桂对于我是颇不放心,挑选了四十几个关宁劲旅中的玄衣好手小心护送。这颠簸的路途之上,有他们的看护自然无事。论身份,他们一身戎铠,旁的谁不退避三舍?论身手,他们弓藏骑射,谁人可与之抗衡? 只是这一路之上,饿殍遍地,老人妇孺相互扶将,漫无目的地转移着。黄沙扫落叶,好一派凄凉萧煞的河山。 …… 从最北端千里迢迢赶到鱼米之乡的苏州,然后再辗转北上前往朝鲜。这样兜一个大圈子,恐怕只有吴三桂才会对我的“谎话”深信不疑吧。 凭李过的智商,他定然是不信的。但是以我目前和他的“对敌”,互不买帐。他做什么也是徒然了。 ******* 这一日,行至山东曹州。曹州,也就是现今的菏泽,驰名中外的牡丹之乡。深秋入冬的季节,花已萎谢树叶也早早的凋零,心中不禁琢磨着,倘若阿炳在此,拉个《二泉映月》什么的,倒十分应景。 不过,好歹曹州也算是重镇,比较而言,饥民乞食的人儿总是少些的。曹州除了是牡丹之乡,也是武术之乡。所以此地镖局林立,武馆开散,秦楼楚馆、歌台舞榭倒也不少。有穷人,照样有享受生活的富户。无论什么年代,都这样对立着。 此地较为繁华,隐匿于市集之中倒也容易。而且距离宁远甚远,即便他们回报给吴三桂知晓,这一来一往也不知耽搁多少时间,我只怕已经坐上商船了。 该是我下手的时候了。 挑一处酒肆,随意坐下。 四十来人,坐了七八桌。这庞大的生意让久未逢酒肆老板乐此不疲。里里外外招呼着。我蹒跚着从马车上徐徐走下来,拎着罐酒坛子。 可怜我辛辛苦苦从宁远抱过来呢,我嘶哑着嗓子,装成老汉:“这坛子是绍兴的花雕酒,老朽连日得到各位军爷的照顾,实在感激,今日趁着兴致好,就一齐喝了它。” “花雕?”这几十个男人眼前一亮。想想也是,绍兴的黄酒天下闻名,可是他们处在最北边,平日里军纪严明,哪有机会饮酒作乐,即便有,也不过是当地的一些水酒,干涩味苦。偶尔朝廷赐酒,也是上级军官的娱乐罢了。 “是啊,花雕。绍兴酒中以加饭酒最佳。这种酒酒质特醇,色如琥珀,晶莹透亮,闻一闻,那叫一个香气扑鼻,喝上一口,便觉得不枉此生了。嘿嘿,只有陈年加饭酒,才能称得上花雕。这可是酒中极品那。”我浮夸了一番,见众人都有眼馋之色,不禁洋洋得意。心中暗道,亏我在蓟辽总督府里搜寻了半日,才找到这样的好酒。想必是李过他们的珍藏吧。他也算是江南人氏,在北地“窝藏”这样的江南黄酒算是思乡情深。此刻被我用上,更是物以稀为贵了。 我拎着沉沉的坛子,招呼店家道:“把酒分了。每桌一壶,用温水盂着。水别太热了啊。”我转头对诸人道:“若是有蟹吃着,就更是舒服了。” 好酒好菜,酒虽不多,但也可以小喝怡情。 我一边劝酒,一边只顾吃菜,他们吃得兴起,哪知道酒中早已被我落足了蒙汗药。温水浸酒,自是让酒香弥散开来,可何尝不是让药效发挥地更快?!我冷眼旁观,没有一人落下。喝吧,等你们酒醒之后,老汉我就远走高飞了。 只是,药虽下了,啥时候发作,却该如何估计?吃吃喝喝了一个多小时,众人酒足饭饱,自然还是要赶路的。我吧嗒吧嗒睁眼瞅着,却没一个人起反应。 直到我重新坐回马车,我还没弄明白。到底是药是假药,还是这帮人体质太好,被训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了?! 出了曹州城往南行了半日,快到傍晚时分,我算是彻底放弃了。一边暗骂药店老板的黑心,一边寻思着新的摆脱计划。 忽然,马车狂乱地颠簸起来,伴随着急促的马嘶,车轱辘嘎然而止。我在晃荡的马车里坐立不稳,脑袋着地,重重地往板上磕了个响头。 出什么意外了?! 车马稳住之后,我探头出来,心里顿时被塞了个巨大的秤砣。眼面前两个大汉手持柴刀,恶狠狠地望着我。再看四周,感觉满山遍野都是衣衫褴褛但又手持器械的汉子。 抢劫?杀人? 饥民?强盗? 看这些人的架势,一个个摆出凶猛的样子,捋着袖子,鼓着腮帮子,恨不能等那为首的两个汉子一声令下就一窝蜂涌上来。 所有的黑衣骑兵霍霍拔剑,围着马车一致对外。 第97章 那为首的两个汉子道:“识相的就把银子留下,否则别怪爷们拆了你们的骨头炖汤喝!” 骑兵当然不会理会这群乌合之众。只是,只是,坐在马上的他们开始晃晃悠悠起来,一个个或扶着脑袋,或摇首,更有甚者趴下马去。 我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药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出奇地有效。这些马上的壮士挣扎了几下,在强盗茫然的眼神中纷纷落马,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一个怎样的境界啊。 我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咣宕——最后一声剑着地的时刻,我也晃悠了两下,歪倒在车门边。诸位,就把我这活马当死马吧。 我屏住呼吸听那两个首脑的对话。 只听那两人道:“他们怎么都倒下了?” “小心有诈。看样子,也是朝廷的走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掉拉倒!” 卷九混沌夕阳第七章农民兄弟 “别忙!”当他们亮起屠刀的时候,我只好大喊出声。 真这样做刀下亡魂?实在不值得。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何况我现在有着更好的活下去的计划。 我爬了起来,让这些大汉不禁吓了一跳。 我慌忙解释道:“老汉不过是一介寻常人家,绝非是什么朝廷的走狗。各位壮士不要误会了。” “不是走狗?”反应过来的为首的汉子冷哼道,“什么寻常人家?放屁!寻常人家会找这么多人一路上守卫?我看这些人骑着的马匹都是顶级的好马,老大爷你不是个朝廷大官,我任七把头锯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旁边另一偏瘦的汉子则道:“你们这些人吃咱们农民的,用咱们农民的,还不让我们活下去!现在我张七就告诉你们,谁才是这土地上说话的主子!” 他此话一出,旁边看似成千上万的汉子都纷纷喊杀起来,都是些诸如“杀贪官”、“祭庄稼”之类的。被他们当成牲口一样祭天也太不划算了吧。 我忽然灵机一动,撕掉面上的胡须,擦掉脸上蜡黄的油脂,扯开头巾,散下头发,露出本来的面目。使出浑身解数落下几滴泪水:“各位壮士,现在相信小女子不是什么朝廷大员了吧。” 突如其来的大变身,让所有人都手足无措起来。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女子也是苦命人。从小没爹没娘,跟着爷爷卖艺行乞,一路风吹雨淋,什么没经历过?但是祖孙两人就这样扛过来了。可是,可是谁知道,上个月,我们祖孙俩得罪了京城里的恶霸,那恶霸把我们捉了去,活活…活活的…把爷爷给打死了。我……我……他还要把我送给南京的一个大官。”我一边抽噎地编撰着,一边暗骂自己的“无耻”。 谁料那些汉子刚才还气焰嚣张,一个个摩拳擦掌,现在个个抹起眼角,顿足坐地。更有甚者,不顾阵型,冲到我面前道:“好妹子,你别难过。大家都是苦命人。我的亲妹妹,也是,也是被那些恶霸……恶霸给糟踏了!以后你就是咱大家的妹子,没人敢欺负你!” 他此话一出,煽情极了。大家伙齐齐抛心露肺,或表苦痛家世,或表接纳之心。 但听着这群热心又落魄农民的衷肠,我心中竟隐隐作痛。我在欺骗他们,这些人的苦痛,又岂是我这种出生在和平年代,始终游浮在上层奢华里的人可以理解的?一个社会,实在是太复杂,我的想法实在只停留在书本表层,太一厢情愿了。我甚至有些明白李闯深得人心的道理,甚至觉得他的存在和壮大是件不坏的事情。明、清、李闯,我心里轻笑,历史又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个看客罢了。 只是此时的农民,被我撩拨了心事,个个义愤填膺,撺掇头儿道:“这些天杀的狗腿子,咱们把他们大卸八块了!” “喂狗都嫌脏!”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道。群情激动。 我大惊失色,喊出声来:“不可!”声音尖锐入耳,把那些朴实的农民强盗们给弄懵了。大家伙不解地望着我,我赶忙解释道:“小女子的意思是打草惊蛇,杀了他们到底给各位惹麻烦不是?何况,小女子一早就在他们的酒中下了蒙汗药,所以他们才会昏倒!” 那两个自称任七、张七的首领汉子互望了一眼,赞道:“没想到大妹子你倒也机灵得很,倒也算得上女中的豪杰了。敢问妹子如何称呼?” 我心道,他们一个叫任七,一个叫张七,我就和你们套套近乎好了。这就抱拳做豪爽状:“小女子叫朱七七。”(最讨厌的小说人物就是古龙笔下的朱七七,没想到今日灵机一动,竟把她的名字用了去。) “七七?可巧了。咱弟兄二人名字里也有个七。”那唤做张七的偏瘦汉子呵呵笑道。 “是啊,咱可算是有缘分了。”任七也道。如此一来,大家又熟络了许多。 然而任七张七手底下的农民汉子对官府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又说起要将那些关宁骑兵斩杀。更劝说我不要怕那些官兵,说他们在这一带无人能敌云云。 我一心要再劝,但又怕他们对我心生怀疑,正不知如何劝阻时,任七道:“今日好容易识得大妹子,就好像咱的亲人一样,做这些鲁莽的事情,不是把好好的大妹子给吓着了?” 他这样一说,任七也附和道:“是了,今天咱们这群莽汉可以结识朱家大姐,值得庆祝一番,就不见血腥啦,咱们搜搜银子,回去喝酒庆贺!” 两个头领下了命令,众人不再计较,这就吆喝起来,往那些骑兵的身上搜索起来,银两、刀剑、盔甲并不放过。 张七、任七弟兄俩对我甚是热情,硬扯着我和他们一同走。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我只好抱着个包袱,和他弟兄二人“有说有笑”朝“贼窝”走去。 ******** 鳞次栉比的房屋,高高的院墙,齐齐整整的村落,好好的庄稼。告诉我这里是这许多汉子的贼窝,我真是怎样都不信。 “张哥,任哥,”我纳闷道,“你们还种地?你们这么多人聚在此地?官兵不知道?”我小心翼翼地问着,数千人沿途劫杀官府过路车马,却还固定蹲守一方,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张七憨厚笑道:“大妹子,我知道你要说啥。看见这些榆树没有?它们就是咱的掩护,这方圆百里内,天灾人祸,哪里交得起那些税!庄稼地早就荒芜了,人烟都没一个。要不是丈着这些当饭吃的榆树,哪里还能保住这一块乐土?”他说着,本来的笑脸渐渐湮没了。 望着田间嬉闹的孩童。我若有所悟。 任七也道:“要不是这几年朝廷乱着,这块乐土也守不住了。” 我心酸道:“话是如此,但这么多人聚居于此,太过招摇了。万一朝廷大军倾巢过来,只怕……”瞬间,我发现自己的角色颠倒了。 张七又开怀了,“不怕,就算朝廷来人,我们也能全身而退。” 见我疑惑不解,他呼呼跑开,蹭到一牲圈里,不一会儿,从房子里走出来。 我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叫出声来:“原来是地道战!”没想到,那个年头就流行过。 卷九混沌夕阳第八章元宵惊变 好客的张七、任七弟兄领着我在地道里四处转了转,又从地道进入田庄。 我虽然没有去过河北的冉庄——也就是经典红色电影《地道战》的拍摄地,但是明显感觉到这些农民军的地道是比较粗陋。他们的地道主要是用来躲藏和逃生之用,绝不是战斗手段。 这一片庄子田园,平日里主要是妇孺居住。数千男丁都随着张七兄弟二人奔波在外,干些劫富济贫的“勾当”,田庄基本上是无甚战斗力。倘若这个基地不幸被发现,大军前来围剿,这些老弱妇孺便可藏入地道之中。地道有一端延伸至榆树林外,情势危急还可伺机逃离此地。朝廷军队来时,人去楼空,却也摸不着头脑。 我不免多嘴道:“这地道虽然好,但只是躲藏之用。其实,这里有榆林田野山庄,一草一木大家都再熟悉不过了,这么好的地形,两位哥哥完全可以领着兄弟们展开地道战。敌在明,我在暗,敌人不知我虚实,我方却对敌了若指掌,一兵一卒都清清楚楚。这是地道最好不过的优势,倘若利用得当,这比诸位兄弟在外奔波游击岂不是来得更便宜?!”咋说现在又没有什么大炮,全是一刀一剑拼着,根本不能一个炸弹把村子夷为平地。不用地道战玩阴的,太浪费了。 他弟兄二人听着我的说话,好像明白了,不禁有点兴奋。两人拍着大腿眼神交流,似乎在说,咋就没想到这上面去呢?! 我趁机又提了些意见,譬如把弓箭架在树心掏空的老树顶上,从上而下临空“扫射”;在庄内各房间内设枪眼,让他们不知何处会冒出根长矛捅一刀等等。全都是小时候看《地道战》学来的。 我口沫飞溅地将这些想法说出来,让张七、任七好一阵激动。连夜就和众人商议改造田庄扩建地道的事情。第二日就直接动工了。 男人干活,女人做饭送水,甚是合拍。到处一片欣欣向荣,和睦愉快的景象。颇有点类似革命歌曲经常唱的“军民鱼水一家人”。只是,这军是农民军,不是明军。 埋藏着心里点点失落,我还是能感受到这些农民朋友们由衷的开心,对我诚挚的欢迎。和他们待在一起,我竟一时不忍提及离开。 ******** 如此浑浑噩噩、开开心心的,竟在此度过了新年。蓦然回想,才发觉自己偏安于此,居然忘记了这一重要的年份。 1644年,大明崇祯十七年,大顺永昌元年,大清顺治元年。 一年三易主,城头时时变幻大王旗。 是时候逃离中国了。 这日是元宵,元宵一过,我便打算和他们道别。 第98章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 张七、任七弟兄领着各家各户却又情如一家姊弟的农民们,在田庄里点起了灯笼,一些识字作画的各展才能做起灯谜,妇人们集中在一起撮圆子做起香糯的元宵。 那香气随着薄薄的气雾萦绕在田庄上空,所有人都快快乐乐得忙乎着,直到一声尖利刺耳的口哨呼啸从榆林外一路传来。 紧急情况?! 所有人忘记了手上的活计,直觉得在这大好时光传来的噩耗绝不是真的。 然而,张七很快就命令道:“大家赶快下地道!”新“竣工”的浩大工程,居然在今日派上用场,事情来得虽突然,但张七、任七分派下去,倒也不算太慌乱。 我看见任七脸上很是凝重,一点不似当初“围攻”我时那般怡然自得,心知这次恐怕是朝廷规模不小的围剿。得了空闲便凑上前询问。 任七道:“妹子,你赶紧入地道,寻找时机和张大婶她们领着孩子女人离开此地。最好分散些,咱们有缘分自然会再见着的。” 我听他的语气,好似这一仗很是艰难。沉重的心却也犯起嘀咕,任七有数千人丁,加上地道战的配合,何止于说出这样丧气的话?何况朝廷此时该被李自成牵制着,根本没有闲暇对付他们才是。 正想着,任七已经走开,朝一个练家子的弟兄说道:“你想办法从地道出去,尽快见着李将军,告诉他这里的情形……” 李将军?! 我忽然想到什么,快步冲到任七面前,打断他道:“任哥,你口中说的李将军,是李过?” 任七一顿,旋即脸上一阵色变,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讷讷的点点头。 刹那间,我什么都明白了。他爽快承认还没什么可疑,到底农民军之间互有联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他这样犹疑,分明就是有事情瞒着我,一口大妹子,大姐的喊,全是做戏!又是李过搞得鬼! 我就说,凭着李过的智商,又怎会不知我当初说的去朝鲜是托词?!他竟然设计让我被榆园的农民军“截获”,我还自以为是的编造身世,只怕他们都把我当笑话看呢!李过让我和他们亲近,目的恐怕是为了唤起我对他的认同,改变我对农民军的看法吧!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却让我对朝夕相处倍感亲切的两位农民哥哥好不恼火。 任七看我面色不对,赶忙解释道:“妹子,这件事我需要解释一下。” “不需要了,咱们也算是互相隐瞒。没必要解释。”我气的是李过,也懒得和他再讲,转身回屋里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谁知张七不晓得从哪抢出来,扯我手道:“朱大姐,这中间是否有些误会?李将军只说让我们好好照看你,他不让我们说出他的姓名也没什么不妥啊。” “好,那我问你,当初你们劫关宁骑兵,难道不是李过指使的吗?让你们对我惺惺作态,说这许多话,演这么久的戏……”我噼里啪啦说着,张七不禁急得跺脚:“你和李将军有什么过节,我们自是不知。但这么多日子,我们待你是真情假意,你真的看不出来?我们对你惺惺作态又有什么必要?当初劫马车和李将军无关。只是不久之后,他途经此地,远远见着你,让我们好好照顾你罢了。” 看他说得情真意切,倒也不像是假话。或许李过把他们也蒙在鼓里。话说回来,他们的苦楚和热忱都是真切存在着,被劫的初衷是什么又何必计较? 我的火气已经削减了一半,正不知如何道歉,却觉得地震山动,耳膜震得生疼,只听轰轰两声,旁边的一棵一人粗的大树栽倒下来,空空倒地,扬起一阵尘土。 (真是抱歉,回家了一趟,返校后,笼罩在离别的情绪里,最近又忙着找房子,一直没有写书。等稳定下来,一定一日两更。) 卷九混沌夕阳第九章挺身而出 铺天盖地掀起了阵阵尘烟,尘烟中夹杂着被翻起的泥块。 张七早已丧失了镇静,伸手拉过我就往地上趴,又是一阵声响,卧倒在地上的我听见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火炮!——朝廷居然使用火炮来对付这帮农民!如此大的阵仗决不是对付小小流寇这么简单。 任七高喊着到处乱窜没见过这样厉害武器的人们,让他们悉数卧倒。只是隆隆的炮声将那微乎其微的喊叫湮没,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措手不及的人们在慌乱中渐渐倒下…… 如此不留活路的扫荡,就连本是用来对付满清的红夷大炮都派上用场。那只有一个原因。——从他们口口声声叫着“李将军”就可得知。——他们与“李闯”的联合,为朝廷所知。前有狼后有虎,这样的阵局朝廷决不会允许。既然李自成的农民军已经势不可挡,(史载:1644年正月初一,李自成已经在西安登基称帝;七天后,也就是正月初八,李自成便顾不得新年佳节,就率领百万大军出西安,渡黄河,分兵两路长驱北京。)所以此时的朝廷官员个个都是如坐针毡。明军无法与之对抗,只好集中火力把其后方拔除。 这样看来,若不将此处铲平,他们誓不罢休。眼看着周围好几个不幸的兄弟幻做炮灰,我不禁担心起我们耗费大量精力铸造的地道能否抵挡这样猛烈的攻势? 黄土地在大炮面前,却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那一阵炮声雷过,庄子里竖七横八,一片乌烟。却也迎来了暂时的平静。 任七喊着人们趁这当口寻最近的地道口。 张七也爬起来拉着我飞跑。只是,他的坚持竟有些艰难,我看着他如土的面色,这才注意到他手臂正啪嗒滴着和杂着泥土的乌黑血液…… 我的心被什么纠葛着,张七却已然不由分说把我连拖带拉扯入旁边猪圈里的地道口,看着咬牙切齿的他,我慌忙伸手拽住。他却一把用血污的手拂开,转而用命令的口吻道:“大姐,你带那些娘们和娃离开,我们等你们撤走了再下地道!” “为什么?!”我惊呼道,瞬间明白他是想先保住这些妇孺的性命,我紧张道:“不行!这些火炮非同一般,这样一轰击,到时候就算入了地道,也不能和他们抗衡啊!” “哪那么多屁话!”张七头一次对我说脏话,他再也不理我,直接将我推开,合上地道口那草垛子做的门。 我湿着眼眶拼命朝地道里有亮光的地方躬身快跑。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快带着那些孤儿寡母撤走。 我在地道中疯狂的跑着,只要见着人就往身边拽,一边大声嚷着,上面的火炮又开始一轮攻击,尘尘土土跌落下来,塞满了口和鼻。 我也顾不了许多,带着越来越多的孤儿寡母往榆林外抢去。这一路有多漫长,我无从知晓。麻痹的神经支配着我的四肢胡乱跑着,我只知道在山摇地晃中奔向光明,送这些妇孺出山,完成二位农家哥哥的希望。 然而,空旷无声山涧旁,亡命逃生的女人们竟丝毫没有获得新生而欢娱的笑声。那些震耳欲聋的炮声代表什么,她们又怎会不知?!那些男人是她们的丈夫、是她们的兄弟、是她们的父叔。 即便曾经素不相识,但现在却也都是亲如一家人。她们又怎肯独自逃生? 脆弱的女人开始从无言转为哭泣。结果一呼百应。顿时哭喊声响了起来,娃娃也跟着闹腾起来。听着那些个女人的哭泣,娃娃流着鼻涕扑倒在地到处叫爹,我不免心烦意乱。 她们不愿独自苟且偷生,我又岂是冷血?又如何放心我那两个异姓“同名”的哥哥?这上千人的性命,我怎狠心弃之不顾!? 我忽然想到什么,心神一凛。对着这些女人大声道:“别吵啦,你们是不是都不想独自去逃生?是不是要和大家生死与共?!” 那些女人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我欣慰地一笑,道:“好,那么我们一起回去!另外,谁敢去明军阵营送封信?!” “送信?什么意思?”女人们唧唧喳喳起来。 我打断她们的猜测,“想救大家,只有一个法子。谁不怕死,就去明军阵营带个口信。” 想是我表情太过严肃正经,那些女人不再说话,只互望了一眼,便有好几个妇人嚷嚷着要出来,我对着一个稍为强健的妇人道:“大嫂,就你吧!你去敌方说,大明的女军统领唐圆圆落在我们手中,倘若想她活着出来,就赶快停止进攻!” 所有女子都斜眼望我,那妇人更道:“你说把那个什么唐娘娘给捉住了?那他们怎会相信?” 我心中一惊一乍,惊的是,唐圆圆这个名字连她们也知晓,乍的是,她们要知道朝夕相处的人就是朝廷的“走狗”该是什么想法? 我拍拍那妇人的肩头道:“相信我,就这样说罢!你跟他们说,如果我们见你半个时辰还不回来,就……就先跺了唐圆圆的一根手指头!料想也不会为难你了。” 我也许是一个筹码吧,最后一个筹码。到底崇祯到处着人寻我,连这些不管事情的村妇都晓得我,那些围剿的官员如何不知?倘若把我救出,到崇祯面前,确能领取不少好处。以我的“荣华光耀”换取他们这么多人的生路,这个买卖很划算。就算困在京城,四月的天空易色将我荼毒,也无所谓了。 (真是抱歉,这个月刚开始几天忙着找房子搬家,后几天又得病,昨晚半夜还去了趟医院。从今天起,每天更新1-2章,毕竟我白天还要兼职,晚上在那个六平米湿热的小窝里赶稿,也有些紧张。不过,我还是会努力的,决不辜负各位。^_^) 卷九混沌夕阳第十章难逃水火 当我们返回地道,再次出现在榆林农庄时,地面上已经恢复了宁静。 只是,在灰蒙蒙的硝盐弥漫下,是东倒西歪的房屋和满地呻吟的人们。 第99章 妇人们一钻出来就拽着娃娃四处奔跑寻找各自的家人。或抱头痛哭,或掩面哀嚎。凄凄惨惨戚戚。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是张七的声音。 我反头一看,只见张七黑着个脸,朝我瞪着铜铃。他定是怪责我没有完成他千叮咛万嘱咐的重托。 我见他无恙,心中一喜,“张哥,你没事吧!没事就好!”他根本不理会我的兴奋,又张口开始数落。这时,任七也赶了过来,看见凭空冒出这许多妇孺,自是知道我们去而复反。 他也对着我皱眉叹息:“妹子你为何不听话!他们要是再打几轮火炮,只怕地道也要堵死了。到时候一个也走不了啊!” “倘若你们走不了,我们独自偷生也不安乐。”我和众妇人互望一眼,代表她们说道,“大家是一家人,自然该共患难。况且他们的红夷大炮,只怕再也打不响了。” 如果我没有估计错,明军定会派个副将前来“验货”。我也不再说些废话,只道:“二位哥哥赶紧用绳子将我绑了,我保证明军不敢把你们怎样。”这又一边高声对其他人道:“死者已矣。你们也别急着悲伤。保存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赶紧收拾东西先从地道出去避避,此地暂时不安全。” 所有人都茫然地望着我,完全不知所云。他们定以为我在炮声中丧失了理智吧。 我一咬牙,对任七、张七深深鞠躬,直白道:“对不起,二位哥哥,小妹一直有事隐瞒。——小妹并不是叫什么朱七七,小妹其实姓唐,小字圆圆。是大明的女军统领。”说到后面声音渐弱,“小妹并非存心隐瞒,只是……只是,唉也是,当时小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他们半天并无反应,不禁急了,“是,小妹虽然是大明的人,但大家真心待小妹,小妹也希望大家能永远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日子。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也请相信小妹,小妹已让一大婶前往明军送信,说你们把我扣押此中。明军定然会派人前来探真假,只怕就在这一时半会了,二位哥哥就请相信我吧。” 好半天,任七才说话:“你……你说真的?!” 我木讷地点点头,都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欺骗,“是,小妹虽隐瞒身份,但,但也确实把二位当哥哥,确实把诸位当家人……” 任七摆摆手,我嘎然而止,以为他要数落什么,谁知他竟有些喜色:“娘娘您误会了,我们怎会不信您?只是没想到和我们朝夕相对的朱家妹子会是唐娘娘,一时无法接受罢了。倘若平时有啥地方粗手粗脚得罪了娘娘,还不要见怪啊。” 他说这样的话,简直让我抓狂。“你们……你们不怪我?你们和朝廷是敌对的,我也算是你们的敌人啊。”我有些不能理解了。 张七呵呵笑道:“咱这些个农民谁真心想造反?要不是没有饭吃,没有衣穿,谁会去拿性命开玩笑?何况,朝廷是朝廷,您是您。宰了满清鞑子的狗皇帝,是咱汉人的英雄,这么些日子的相处,您是怎样的心肠,我们又怎会不晓得?嘿,倘若大明由您来领头,天下间只怕没人造反了!” 他这样一说,众人跟着附和起来,一个个竟化悲为喜,忘记了刚才的伤痛一般。我实在无地自容。误打误撞被人认为杀了皇太极,成了多铎的仇人,却也成了汉人心中的“英雄”!真是世事难料。 我扯开这个话题,回到今天万分紧急的事情上来:“大家既然相信我,那就按我说的话做吧。圆圆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加上现在大明情势危急,大家的日子过得不安稳,圆圆虽知道,却也无法帮助什么。圆圆现下能做的,就是想法子让大家都全身而退。”我转头对任七道,“快些将我捆了,到时候明军派人前来,定是曾见过我模样的,他认出我后,自是会下令撤兵,你们先外迁躲避一阵,我回京后会再想办法让皇上不再对此地用兵。” 任七沉声道:“那您……会不会有危险?这个方法,可行吗?” “不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朝廷正四处寻我下落,他们不会白白放过这样一个邀功的机会。”我无奈道。 “但是,”任七欲言又止,“不瞒您说,闯王现在兵强马壮,又有李大将军做先锋,简直是如虎添翼。恐怕京城不日……不日就是闯王的天下。您若此时回京,到时候闯王入了京,你岂不是……” “任哥操心了。”我宽慰道,“我和你一样,相信闯王是仁爱之师,即便我是大明的人,相信闯王也会善待的。”其实,回去的结局是什么,生与死,真的难料。 任七不再说话,正此时,一个女人小跑过来道:“李大嫂带了个穿盔甲的人来。”我赶忙示意任七,他只好狠心从旁边捡了几根稻草,把我双手随意反捆,命张七假意把大刀架在我面前。 “唐通?!”我实在没想到朝廷派来围剿榆林农民军的竟会是他。这个小将也算是我的本家,现已从游击将军提升为居庸关总兵。没想到,朝廷会人才凋零若此,连剿匪都需要调边关对抗清兵的骑兵前来应付。 唐通自也是一眼认出我来,验明正身,一番交涉,一个响箭,直冲云霄。 这响箭预示着他们的脱难,也预示着我得回到那水深火热之中。 卷九混沌夕阳第十一章紫禁内外 崇祯十七年正月底,月缺之夜,北京城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扫连年的阴霾,好似忘记了李闯的大军逼近一般。红艳艳的纸糊灯笼从北京城的正门一直延续到皇城的正门承天门(也就是现在的天安门),一路点点秀红,倒将这北京城上的天空映得好似处处晚霞。灯火之后,是层叠交错的人墙,男男女女伸长着脖子向外张望着,期待着那辆马车的到来。 在他们眼中,似乎这辆马车进城就预示着太平日子即将来临。 荒诞的想法,可悲可悯的北京城百姓。 他们对马车的等待,对“唐圆圆”进京的期盼让我是多么的无奈心寒。 当马车驶入北京城时,雷动的欢呼划过天际,声声不息。只因为,“唐圆圆”在街头巷尾的以讹传讹之下将皇太极——那个有着“不死金身”的满清妖皇轻易斩杀了。在茶钱饭后有意无意的谈资下,我也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 北京城的人们,天子脚下的百姓,是朝廷最快的传话筒。他们在崇祯的带动下,也和他一样,傻兮兮地愿意相信我的到来会改变这一朝覆灭的命运,愿意和他一样,相信我是个可以阻止战火的幸运石。 只是他们终会知道,他们如此自欺欺人的幻想很快就会成为泡影。而我这颗“幸运石”不知将沦为闯王的阶下囚还是一剑被呜乎哀哉掉了。 我正胡乱想着,伴随着天上一明一暗的烟花,我已来到承天门。 那里几个黄衣中人正襟躬身相请,我扶了扶头顶上沉甸甸的有着九翚四凤的凤冠,提了提肩上的滑柔霞帔,迈步上了凤鸾。 由承天门至紫禁城的正门午门,这一路上均由锦衣卫一手仗剑一手执掌琉璃宫灯,清净肃穆之下也摆出了皇家的气势。 午门的正门只有皇帝才可以出入。除此之外,皇帝大婚之时,皇后可以进入一次;殿试之后得中状元、榜眼、探花的三甲可以走一次。别无其他情况。我今日不过是崇祯借着进京直接举行纳妃之礼,竟破例享有此殊荣。这样电影里才有的阵杖,经历过一次,倒也不枉此生吧。 ——我自我解嘲想着,崇祯他倒也聪明了,意识到他是皇帝有这个特权。不再征求我的意见,直接命令我接受这个名分。或许他也想冲冲喜,鼓舞一下上下的士气。可对我来说,却是个噩梦,末代皇妃这样的封号,就好似一个紧箍咒紧紧套住了我,让我根本无法和大明这桎梏脱离干系。 轿子由午门缓缓前行,从碧水上最宽的金水桥主桥通过,在太和门前落下。 独自穿过太和门,便可见正前方岿然庄严的太和殿了。在那里面,满朝的文武百官和宝座上的崇祯皇帝正殷切地等待我的到来。如此的纳妃大礼,在紫禁城里的正殿隆重的举行,恐怕也算得上空前绝后罢。 随着礼乐悠扬响起,百官们的山呼激荡着我的体液,我感觉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这久久回荡的声音给激发得共振了。 ********** 可惜的是,再漂亮的仪式也阻挡不了李闯的攻势,再山呼的万岁也不能阻止历史的车轮,挽救大明覆亡的命运。 崇祯十七年二月,李自成东渡黄河,进入山西;闯王军队攻关破城,一路顺风。 崇祯派遣锦衣卫周遇吉前去迎战。 在宁武关,农民军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周遇吉颇有领兵作战经验,更深受重托,抱有死战不降之决心。李自成连攻不克,伤亡惨重。就在朝廷上下稍松一口气之时,新崛起的大将军亳侯李过夜袭疲惫不堪的明军,一举捣毁宁武关,杀死了周遇吉。 可笑的是,农民军也算是损失不小,此时若强行进攻,只怕也讨不了便宜。谁知大明的总兵竟一个个不知防守,好比把守大同、宣府两关的总兵姜瑞、王承胤,居然同时派人送去降书。 不明就理的崇祯自是一个劲大骂那些臣属的不知自爱,命令剩下的唐通等人坚决抵抗。却只有我心里明白,李过定然又以各种利害引诱他们投诚了。这个唐通,作为吴三桂的旧部属,恐怕降得更快了。 果不其然,闯王一路挥师东进,路途越来越顺畅,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向北京进发。 卷九混沌夕阳第十二章之宣召嫔妃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势如破竹的李闯王率领农民军占领了卢沟桥,开始攻打北京城平则、彰义等城门。 第100章 心急如焚的崇祯皇帝把希望寄托在驻守于北京城外的三大营,希望他们能够拖延上一段时间,等待从辽东马不停蹄赶来勤王的蓟辽总督吴三桂。吴三桂已经按照崇祯的吩咐,放弃了宁远一带,直接把军民撤退进驻山海关。现在正率领关宁铁骑朝北京飞奔,三日后即将抵达。 然而,算不得孤军的明朝将士,居然再次投诚了李自成,颇为嘲讽的是,竟将三大营的许多西洋大炮反过来对着北京城内轰炸。 无兵可用的崇祯皇帝,最后只好派王承恩领着一帮弱不禁风的太监和最新招募的女兵上阵守城。堂堂一个大国的皇帝,到最后能够依赖的竟然是被人唾骂不齿的太监军和女人,这样的结局真是讽刺。 三月十八日,崇祯皇帝早早上朝,更可笑的事情发生了。空荡荡的金銮殿上只有崇祯孤零零的身影。什么叫孤家寡人?!这就是的。 崇祯等待着,可是满朝文武好像在一夜之间全部死绝了。有些碍于情面,还假意派人传话生病告假;绝大多数压根就忽略了给他们俸禄、需要他们担君之忧的“衣食父母”。 绝望的崇祯迈着疲惫的步伐从前朝来到后宫,他低着头如具尸体一样机械地前行,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永寿宫。 他心知自己是下意识走到这里来的,他奔进正殿,迎面撞上了永寿宫的主子,他一把扑倒在她的怀里,潸然泪下:“圆圆,朕该怎么办?” ******** 自从被册封为贵妃之后,我便不再是什么唐军统领,也不可能每日都住在乾清宫内。而是另外划分了寝宫,也就是这离乾清宫不远的永寿宫。 这对于我未尝不是件好事。以大明目前的情况,我若时时刻刻对着崇祯那张苦脸,早晚会崩溃。加上我现在不是什么将领,也不需要去操心那白费力气的国事,每日里可以看看闲书,打发着倒计时的日子。 当崇祯扑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正整理着衣物。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整理,我又能逃到哪去?我只知道明天,明天闯王就要进京了。我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崇祯来了,这无意让我的心更加紧缩。 我轻抚着他的背部,幽幽道:“陛下不要难过,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不争气的是那些臣属。君非明君,臣非明臣,后世的人会体谅陛下今日的处境。” 吴三桂的救兵还要三日才到,靠那些个太监是根本坚守不了北京城的。崇祯知道,大家都知道,北京城守不住了。 崇祯呜咽着,把全身的重量都往我身上压,我承受不住和他一起挎下去。崇祯低声沉吟:“圆圆,朕不甘心,朕真的不甘心。十七年来,朕每一天都是战战兢兢,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没有一天不在为祖宗留下来的万世基业操心……可是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朕,为何要让大明的江山断送在朕手上?”他说着,泪水涌了出来。 我抹去他那无奈的泪珠,看着眼前苍老憔悴,眼眶深陷的君王,我无言以对。我能说什么?告诉他大明不会亡?这样的假话此刻还能欺骗谁呢? “娘娘,娘娘……”还好荷花姐姐的叫唤让我避免了挖空心思安慰崇祯。 崇祯别过脸扶我起来,在宫女面前,就算此时,也该保持应有的尊仪。 荷花进了后殿才发现崇祯在此,慌忙行礼。 崇祯在场,我只好假意喝斥:“这么慌张干什么?自己就先乱了阵脚!” 荷花姐姐被这一训,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直到我再次询问才小声道:“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让娘娘您即刻过去。” “皇后让我过去?”我一迟疑,虽然自晋封后,我和皇后的关系有所改善,但此时大明危在旦夕,她找我过去,却是什么理由呢? 我嗯了一声,望向崇祯。谁知荷花姐姐忽然止不住地眼泪哗啦落下,她更是呜呜道:“皇后娘娘说,城亡国破,后宫嫔妃理应效法旧日虞姬,不该拖累陛下,更不能落入贼人之手,理当…理当自裁……” 她说着泪如雨下,我心中好像一块石头落地,这几十天好像等的就是今日。死亡的命令今日终于瓜熟蒂落。只是这命令不是来自崇祯,而是后宫之主周后的决定。 “其他的嫔妃都去了?”崇祯发问。 荷花姐姐抽噎着点点头,“不光如此,皇后娘娘还把太子殿下和几位公主也一并叫了去。” 崇祯一呆,想到什么,急急冲出门去。 我万般无奈,也只好朝死亡奔去。 ******** 坤宁宫中,一片哭声。 当我尾随崇祯一路小跑赶到时,只见周皇后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在正中央的宝座上。地下跪倒着嫔妃公主以及她嫡出的十五岁的皇太子朱慈烺。她这身凤冠霞披礼服平日里极少穿戴,看来今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周皇后看见崇祯,不禁一阵心酸。她也顾不得庄重,一把过来抱住崇祯,两个结发夫妻一下子抱头痛哭起来,这几十年的夫妻,磕磕绊绊,互相猜疑,直到今日,才让人明白结发夫妻百年恩,周皇后对崇祯的爱是超越生死的,怎不让人心痛? 许久,周皇后凄凄道:“陛下,事到如今,臣妾再多说亦是无意。臣妾听说曹化淳已经打开城门,放那些贼子进了北京城,料来臣妾等人是逃脱不了了。臣妾与陛下夫妻二十余载,侍奉陛下也算是尽心尽力,虽死无憾。但愿陛下洪福齐天,臣妾就先行一步了。”她说着呜咽半晌,终究克制住自己,这就想要回内堂去自我了断。 生离死别,崇祯在周皇后转身之际,伸手拉住,周皇后回眸看他,眼里满是情谊。我以为崇祯会说什么挽留的话,谁知他哆嗦着嘴唇,带着哭腔道:“城既破国既亡,尔为国母,理当如此……” 好一个理当如此! 周皇后得到肯定,眼眶中环绕的泪水倾倒而出,她不紧不慢朝内堂走去,去作出她的国母表率。 卷九混沌夕阳第十二章之理当自裁 我傻不拉唧地陪着崇祯皇帝呆呆地矗立在那,静静地听着众皇妃公主无言的哭泣。眼前上演着生离死别、悲戚的一幕,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又恍如梦中一般,觉得他们在演着折子戏,一切是戏,而我也只不过是个看客。 直到内堂里传来宫女隐隐约约的哭声,直到一内侍用低低的好比死尸的声音向崇祯报告着皇后已经上吊自杀的死讯,直到崇祯红红的双眼殷殷朝我望来,我才如梦初醒:这一出悲剧里,我好歹也演了个角色,一个恐怕也逃不出悲剧的角色。 崇祯那样的眼神是甚么含意?让我也效法周后?我是他最信任的臂膀,在这个事情上也不能太落后了?!既然周皇后都已经殡天了,下一个是否该轮到我了?我嗫嚅着双唇,在崇祯灼人的目光下,硬是没有勇气说出:“我这就去死。”这样类似的话。 我怕死吗? 不怕。我想。我若怕死就不会在盛京拔刀自刎了。 只是,让我就这样莫明其妙毫无目的地死在自己的手中,我多少还是有些不情愿的。为了给“贵妃”这样一个名分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就擅自剥夺我的生命?怎么看也有些不值得。 也许,平日里有些糊涂的崇祯在这一刻竟把人心都看得通透,他看出了我的勉强,他自我解嘲似的一笑,正要说话,跪在一旁的袁贵妃忽然朝崇祯这厢重重地扣了一个响头,哽咽着道:“陛下,臣妾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但臣妾也和皇后娘娘一样,愿以臣妾一死以表达对陛下的心意。臣妾希望来生能再见陛下,侍奉陛下到老!”她说着,泪如泉涌。 崇祯还不及同她细细话别,袁贵妃竟一个不经意就直直朝旁边的鎏金大柱撞去。登时血液四溅,袁贵妃秀美的脸庞霎那间被血污遮掩,但她那双美丽的眸子还灵动地转着,千娇百媚地望向崇祯,然后在即将阖上的时候匆匆地扫了我一眼,那眼中是幸福和满足…… 我在这血腥之下,却忽然间明白袁贵妃此举的意义,她和我同属贵妃,但她却是如此甘愿去为崇祯而死,她可以毫不犹豫得和皇后一样,去用死证明她对崇祯的爱。而这爱比我要深得多得多。或许她对于崇祯之于我的“专宠”不满,但她在最后一刻率先表达了她的情感,她在心里认为她在最后战胜了我,所以她是幸福的,是满足的。 代表着爱意的鲜血在冰凉的地板上恣意地留着,几个年幼的公主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由哇哇大哭起来。 崇祯喝止住她们,我听见他的声音沙哑,无法保护自己的妻子,这样的痛苦,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该是怎样的折磨?!千百年来,人们只知道虞姬的爱,却忘记了霸王看见虞姬自刎时那心灵受到的创痛。倘若霸王渡了乌江,那创痛将会是他一生的阴影。 场面乱作一团,大着胆子的太监将袁贵妃拖到一旁去了,剩下的两三个嫔妃也跟着呜咽起来。 ——不知是她们被袁贵妃的行为给吓住了,还是她们认为自杀应该按照等级划分,一时间无人再“自告奋勇”。只是,放眼望去,似乎我的级别最高。那么,该我了?我茫然地看着崇祯,袁贵妃留下的一滩血水让我有些望而却步。 崇祯的手忽然搭在我的肩头,我吓了一跳,啊出声来。 只见崇祯空洞无神的双目痴痴地望着我,好半晌才道:“圆圆,朕委屈你了。其实,朕早该知道,你心中并没有朕。既然如此,朕希望你能平安逃过此劫,你……你乔装出宫去罢!” “甚么?”我有些反应迟钝了,“陛下,我……”我卡住了。确实,我不想自杀,但这样想方设法一个人逃离,是否太懦夫了?! 我正想着,旁边跪着的太子朱慈烺忽然蹭地站起,道:“父皇,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何放弃自己? 第101章 您是真命天子,难道就这样窝囊?就这样放弃祖宗几百年的基业?还让儿臣们以死来一了百了?儿臣不从!” (——在这一出大明剧终戏中,我把历史稍微做了些篡改,譬如崇祯正宫嫡出的皇子就有三个,即太子、永王、定王,为了便于故事情节发展,我就只取其中一个吧。另外大家所熟知的长平公主,《帝女花》的主人公,在此中应该是个大配角,勿怪。对于崇祯十七年最后这一天的情形,流传的版本也不少,我就按自己设想的场景写了。今天累了,先写这么多吧。) 卷九混沌夕阳第十三章传国玉玺 崇祯没料到此刻的朱慈烺竟突然忤逆起自己,还这般数落,不禁勃然大怒:“放肆!朕怎会有你这样贪生怕死的儿子!” 朱慈烺微微一愕,旋即伏地叩首急急道:“父皇,儿臣并非怕死,儿臣只是不甘心!父皇,吴大帅还要三日就能率领关宁铁骑抵达京城,他定能和李闯一较高下。只要再撑上几日,各地的勤王之师也能赶到,他李自成想一举拿下京城,也不过是妄想!父皇,只要区区几日,我们就能避免败局,如今您却要自己葬送掉大明江山?!您让儿臣如何甘心?” 我听着他的慷慨呈辞,不禁稍稍打量起这个十五岁的太子。他言谈间倒也自若镇定,眉宇间倒也透着股英气,比起崇祯,他似乎更加有自己的见地。倘若生于明代中叶,他就算以现在的年纪登基即位,也未必不是个小有作为的少年天子。我微微蹙眉,不禁为小小年纪的朱慈烺叹息了一把。 崇祯听了朱慈烺的话,心中微一触动,诉苦道:“你说的对,撑上三日,未必会败北。只是,只是北京城已破,闯军随时会攻破皇城闯进禁宫里来!老天爷竟连三天的时间都给不了朕!朕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父皇!”朱慈烺殷切地呼唤着,“皇宫虽逃不了一劫,但咱们有手有脚。就算现在出不了城,只要寻个稳妥的地方躲起来,等救兵到了,咱们再去南京留都徐图大计也未尝不可啊?父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南京,南京……”崇祯望向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期望,接着又暗淡下去,满是痛苦。他曾经听我的“妄语”,偷偷将物资兵力移向南京,还委托陈子龙、史可法振兴吏治,他心中定然也明白,北京虽失,但大明的大半壁江山还在。要东山再起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只是,他看着袁贵妃那一滩血渍,瞳孔涣散起来,他这副表情看得朱慈烺一惊一乍,不知他父皇到底是作何打算的。 许久,崇祯忽而出了一口气,阴郁的脸渐渐舒展开来,郁结在心中的事情似乎想明白了。他捏了捏拳头道:“皇儿说得不错。趁现在内城还是太平的,朕替你们寻些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只等将来有机会见着吴三桂,或前往南京再伺机复国!” 他说着,就命旁边的太监去搜寻一些平民的布衣分给太子和诸公主穿。他又吩咐朱慈烺和旁边稍长的长平公主道:“你们领着诸位妹妹去周国丈家中暂避,他是你们的亲外公,不会不收纳你们的。” 朱慈烺想到什么,着急地望着崇祯:“那父皇你呢?” 崇祯微微一笑,用手轻抚朱慈烺的额头,道:“你们先去,父皇还有些事情交代。”朱慈烺不敢忤逆,带着疑虑朝崇祯叩首领命。 崇祯又看向我,轻轻拉了我的手,道:“圆圆,朕有件事要拜托你。”我正不明白,他已经携了我的手出了坤宁宫。 ******** 坤宁宫正前方是介于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的交泰殿,含天地交合、康泰美满之意。是间规模相对较小的方形殿。崇祯领着我朝东边的偏殿走去。我看他面色沉重,不敢多问。 崇祯进来以后直把殿内榻前的一个黄绸蒲团移开,露出大理石地板。他蹲下去,竟伸手在地板缝隙之间小心探着,忽然他下手一沉,只听格格之声,他竟将一块地板掀了起来。 我简直是大开眼界,故宫还真是秘密不少,怎么还真有暗阁这类在小说里出现的藏宝地啊。我探头一看,崇祯一小心翼翼抱起一个紫檀木盒,他把木盒放在一旁的几上,打开盒盖,双手捧着一个黄绫绸袋装着的硬梆梆的物事递在我手中。 我伸手接过,还有些沉。不禁开口问道:“皇上,这是什么?” 崇祯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一字一句道:“这是传国玉玺。” “传……传国玉玺?”我大惊失色,加失声道,“您是说这是传说中秦始皇用和氏璧雕成的‘传国玉玺’?!”这样颇有些神秘色彩的玩意儿还真有? 崇祯点点头,又摇摇头,“这确实是秦始皇留下来的传国玉玺,至于是不是用和氏璧雕琢的,那朕就不得而知了。” 我的心砰砰跳着,万分小心捧着手中的无价之宝,深怕一不小心就把它给摔了,我端放在几上,小心拆开布袋,不敢眨一下眼睛地盯着这宝贝。 这枚方形玉玺,浑身上下洁白无暇,晶莹透亮,如此完美的美玉,确实是世间罕见,玉玺上雕的是古朴的螭虎纽,玺底用大篆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这和传国玉玺流传着的说法倒是不谋而合。据说这八个大字是丞相李斯受命雕刻的。 仔细观察,只见玉玺的一小角金光灿灿,玉上镶金,不但给完美的玉带上了一点缺憾美,更应证了王莽朝玉玺遭太后投掷后,缺失一角的说法……我啧啧地称赞着宝贝,完全忘记了现在的时局和身份。 估计我那痴迷的态度让崇祯有些不耻,他不禁小小咳嗽了一声。我这才反应过来,问起该问的问题:“皇上,您把这传国玉玺给圆圆干吗?” 崇祯半天等的就是这个问题,他幽幽道:“圆圆,朕现在郑重地把这传国玉玺交给你保管,有这玉玺,就可名正言顺号令天下,更能振我士气,万民归心!朕把玉玺托付给你,希望你能尽心辅佐慈烺,历来就有得此玉玺者得天下的传言。他日你持这玉玺振臂一呼,相信我大明要驱逐李闯是指日可待!” 卷九混沌夕阳第十四章崇祯托孤 天命所归?!我不解道:“既然玉玺在此,陛下为何不拿出来?”刚说完,便觉得多此一问。崇祯本就是真命天子,大明江山的主宰,李闯等人反既反矣,大明此时是大势已去,就算搬出个传国玉玺也无济于事。若是再落入李闯或者清廷手中,那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传国玉玺不过是李自成等需要造势的人才用得着的东西。 只是,崇祯的想法虽好,我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大明将亡是史实,我拿着这样一个可以“振臂高呼”的宝物也毫无用处啊。至于太子朱慈烺还有多久的命,我都不知道。如此想着,不禁为他有些扼腕。 但崇祯的嘱咐,我终究不知如何拒绝。只好讷讷点头应允。崇祯又说了些话,一边就直接提笔亲自在圣旨上写起诏书,除了我之外,还手书指定成国公朱纯臣等辅佐太子,以图东山再起。 他写完圣旨,一并交在我手中。郑重道:“圆圆,慈烺就拜托你了。大明的命运就交付在你手中!” “我……”看着崇祯殷殷的目光,仿佛把全身的重担都卸在我肩上一般,我心里忐忑不安。我如何承受得起?何况我压根就没打算做垂死的挣扎。 崇祯似乎知道我要推卸什么,忙道:“圆圆,朕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其实,其实你的心从来没在朕这停留过,朕却强行把你留下,还棒打鸳鸯……”他顿了顿,看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他牵强地笑笑,忽然柔和地抚摸着我的发梢,眼里满是情意,只是这份不是男女之爱,竟有些似兄长般的家长之爱。 崇祯软语道:“圆圆,你心中真正欢喜的另有其人,对吧?王公公其实说得不错,你心中惦记着的是吴三桂,否则你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辽东……”他看我想连连否认,却点出来叹息道,“朕不该用贵妃的身份束缚你,都怪朕太需要你,离不开你,现在这样说也于事无补了……圆圆,希望你不要怨恨朕,不管怎么说,好在你我未行周公之礼,朕希望你能和吴三桂不计前嫌,尽心帮助慈烺。”他言辞恳切,眼里放出闪闪泪光。 “皇上,”看他一副真诚的样子,我心里好不酸楚,“圆圆并没有怪您。”以前的种种不快在大明覆灭和死亡面前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我心里暗自自嘲,就算没和崇祯行周公之礼又如何,我和吴三桂也不会如从前那般了,更不可能和已然是农民军首领、推翻大明朝的他去辅佐大明的太子。 黯然地望着崇祯,我隐隐作痛。倘若他知道造反的李闯手下头号大将军就是昔日的吴三桂,该是怎样一副心境啊。如此说来,还不如浑浑噩噩死去的好。 崇祯紧握着我的手,急迫地等待着我的承诺,我咽下心痛,只好保证道:“如果可以,圆圆一定好好辅佐太子。”我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倒也打定主意,尽我最大的努力去保存太子朱慈烺的性命。历史上朱慈烺的结局有好些说法,但似乎没一个当得真,做得准。也许,能让他平平安安度过一生,我便算对得住这个末代君王了吧。 崇祯得了我的保证,才稍稍缓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他说着,又低声缓缓道,“朕就放心了。你去收拾收拾,晚些等慈烺派人回了消息,朕再着人送你前去。朕乏了,累了,先困会儿。” 此时的他,果然一脸倦容,步履蹒跚如六十岁的老头,一瘸一拐往榻上斜靠。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却不知说些什么。 崇祯不再理会我,一个人歪道在榻上,双眼阖着,不一会儿鼾声响起。 第102章 他许久没有睡一个安稳觉,在大局已定,去势已至之际反倒心平气和。看他睡得正熟,我竟忘记离开,静静坐在一旁看他安睡,心里依依有些不舍。 也不知他睡了多久,殿外忽然喧闹起来,我出门一看,却是几个坤宁宫的小太监,在朝里张望。 我探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那几个小太监躬身道:“原来皇上和娘娘在此,奴才们一阵好找。”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才推一个人支支吾吾道:“太子殿下和诸位公主回来了……” “全都回来了?”我不解道,“他们派个人回来就是啊。” “另外,”那太监的话还没说完,“另外,其余几位娘娘都…都…在坤宁宫自尽了。”他说完,连大气也不敢喘。旁边几个人也矮着身子不敢言语。 “都自尽了?”虽然知道她们有这样的结局并不突兀,但死亡乍一到来,还是让我吓了一跳。 “是,”那太监看我反应极大,不禁战战兢兢道,“奴才们阻止不了,娘娘们都是主子,奴才也……” 我点头表示安抚,他们也够难做的。事到如今还坚守在宫里,也算难得了。 我回首一望,偏殿内无甚动静,崇祯应该还没醒来,便只好一咬牙,跟着那些太监朝坤宁宫走去。 还没进殿,便听见几声稚嫩女孩的哭声,走进一看,却是那几个小公主扑倒在各自母亲面前,呜呜不语。 已然十六岁的长平公主和太子朱慈烺却不再哭泣,只含恨咬牙站在一旁。 死者已矣,我不忍看地上狼籍,便急急奔到太子面前,“殿下,不是去了国丈府,怎么回来了?” 太子跺了跺脚,叹息了一声,竟不说话。 长平则露出鄙夷之色,恨恨道:“周大人哪里肯趟这浑水?他闭门不见我们!”她也不叫周奎外公,生分可见。 世态炎凉。周奎顶多算个外戚,就算李闯进城,陪些银子自可保命。但若收留了太子公主他们,哪里还有命?!他这样做再寻常不过了。 我一边感叹着,身后突然响起崇祯的声音:“天下之大,竟连个容朕子女之地都没有。你们还如何留在天地之间!”我回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只见崇祯手中挥舞着亮闪闪的银剑,已朝这边劈来。 卷九混沌夕阳第十五章公主断臂 崇祯那一剑猛然劈下来,我惊讶万分,完全没有料到,一时间呆立在那,脚竟如巨石一般完全挪不动。 眼瞅着剑光一闪,直勒勒晃下来,身旁的长平公主赶紧往旁边一躲,狼狈地避过这一剑。但脸上已然色变,一张俏脸瞬间血色全无,她万万没有料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父皇,竟然会一声不坑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她望着崇祯,手足无措,逃也不是,站着待毙更不是。 崇祯红着眼,悲恸道:“汝何生在我家!”眼内流露出强烈的父女之情,只是此时此情竟有些畸形了。他又扫视了地上几个年幼的公主,她们几时经历过今日这样的荼毒,早已顾不得甚么君君臣臣的礼数,哇哇大哭起来。 对着自己这几个幼小的瑟瑟发抖的女儿,崇祯不禁潸然泪下:“你们为何要生在帝王家!到如今,连你们的亲外公(指周奎,一般都说长平公主是周皇后所生的女儿,但长平公主只比太子朱慈烺大不到一岁,长平出生的时候,周皇后应该是怀着太子的。所以这个说法有些不可信。至于其生母是谁,就不考究了,暂且就按这说法延续吧。)都抛弃你们,更别说天底下这亿万万负心的人儿!天下之大,你们身为大明的公主,天之骄女,却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可笑,可笑啊!”他说着凄然仰天大笑,声音惨苦,他忽而眉头一缩,道:“既然如此,倒不如朕现在就送你们去见你们的母亲,也好过落在逆贼手中,受尽凌辱!” 我这才明白,崇祯根本就听到了我和那些小太监的对话,他尾随而来,听到太子朱慈烺和长平公主颇为怨愤地说起周奎闭门不见,心中是好不失望。一时心灰意懒,便要把儿女们都斩杀了,以免落入李自成的手中。 果然,崇祯语音才毕,却听一稚嫩的女声划破琉璃瓦,凄厉尖锐直冲星斗,浑身的汗毛都被这叫唤给拔高了几厘米,我闻声望去,不禁大骇,只见一个小公主已然倒在血泊之中。那公主不到十岁,利剑穿透她那单薄到胸膛,鲜红的玫瑰绽放在我的面前,汩汩往外冒着。 小公主睁着眼睛直直地对着天花板,好似眼光已经飞跃出去,翱翔在天空一般。她就这样睁大双眼,再也没有闭上。这个公主就是居住在昭阳殿被后世称做昭阳公主的苦命小姑娘。 长平公主看着妹妹倒在血泊中,一下子再无法保持镇定,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悲痛,没来得及哭泣,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袭击了她。 我啊出声来,“小心”两个字还噎在喉咙里,长平公主撕心裂肺的叫喊已经响彻起来。一只血淋淋的手臂扬了起来,跌落在我面前。 该发生的始终还是发生了。但当这一幕活生生在我面前上演时,我才知道这样的“自我屠杀”是多么地恐怖、多么地令人心酸,多么地难以承受。 长平公主凄然地望着乃父,右手捧着被齐肩砍下手臂的断口,戚戚地唤了声:“父皇……父皇您…您…要保重啊!”那声音凄迷婉转,此情此景让人听了心似被拧成个麻花。她说完,就晃晃悠悠飘忽着,终于歪倒在地上,再不呻吟,只闷沉了一声,昏死过去。 看着心爱的女儿又一个“丧命”于自己的剑下,耳边还是隐隐有着长平公主低低的呼唤声,汩汩涌出的鲜血沾满了女儿的情谊,让崇祯的脑子刹那间清醒过来,他定是想起平日里与儿女们嬉闹和睦的种种情形,一时间连自己也接受不了手刃亲身女儿这样的惨剧,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他右手滴着血滴的宝剑啷铛一声掉在地上,崇祯颓然地往地上一跌,跪倒在长平公主面前,他俯身埋头扑倒在长平公主的身上,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模样,哭腔在这空间里肆意变换,忽而高亢忽而低沉,让人的耳朵好不难受。 太子朱慈烺见乃父终于恢复了些理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着谏道:“父皇,父皇,您不是答应过儿臣不放弃大明,不放弃咱朱家吗!只是周国丈不愿意收留我们,北京城这么多人,难道就找不到别人吗,父皇……” “别说了,连周奎都如此,何况别人?”崇祯苦笑道,“你们可知道,今日早朝,一个人都没来,一个都没有啊!不会有人肯理会朕这个孤家寡人,也不会有人肯陪着朕做垂死挣扎,大明亡矣,亡矣。” “不是的,父皇……”望着已经绝望的崇祯,朱慈烺哭着妄图唤回崇祯,但濒临崩溃的崇祯压根就不再理会他的哀求。 眼瞅着崇祯又拿起剑柄,六神无主的朱慈烺根本不知该如何劝阻乃父,我心一着急,再不愿以局外人的身份旁观着,挺身道:“皇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京城总有些忠义之士,倒不一定需要靠皇亲国戚啊。” 崇祯摇首道:“有这样的臣子么?莫说周奎,就是你的义父田弘遇恐怕也不会顾及你,更别说朕的这些儿女了。就算有忠义之士,但闯贼进京,定会四处搜寻,他们又如何保得住皇族?” 我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安全的地方:“圆圆知道有一处定会接纳太子和诸位公主,也一定会保证太子公主们安然无恙。”——这个地方就是吴三桂父亲吴襄的府邸,虽然是养父,但相信养育之恩大过天,李过定能维护乃父的安全。 朱慈烺听我这样说,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对崇祯道:“父皇,唐妃娘娘有办法,就请您相信一次,给大明一个希望,一个机会吧。” 他说着,磕头如捣蒜,砰砰做响。 我看着长平公主脸色渐差,担心她的身体,不知能挨多久。不禁怜惜道:“皇上,长平公主还有得救,就让圆圆带她们出宫,寻医救治。太子殿下说得对,没理由闯贼还没进来,我们就先放弃自己,不拼一次,又怎知没有翻身的机会呢?” 崇祯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长平公主,听着剩下两个小公主凄凄的抽噎,泪水扑簌而下。天底下哪有真正狠心的父母?崇祯默然地点点头,算是同意我的请求。 朱慈烺长吁一口气,难得挤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这就起身去搀起长平公主背在背上,他见崇祯仍旧呆坐在地上,出声相询:“父皇,咱们一起随唐妃娘娘走。” 崇祯抬起头,看看朱慈烺,呆滞一笑,道:“你带着妹妹去吧。慈烺,大明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朕相信你一定可以有一番作为。”他又看看我,对朱慈烺道,“今后有什么问题,就让唐妃替你多分担些罢。” 朱慈烺一呆,脸色一转,道:“父皇,您的意思是?那您呢?” 崇祯冷笑一声,道:“朕在这北京城里当了十七年的皇帝,朕和这皇宫分割不了。大明的江山是在朕手上丢的,朕要给祖宗们一个交待。你们赶紧走吧……”他说着朝门边挥挥手,朝天空做最后的诀别。 卷九混沌夕阳第十六章吴府藏身 其实,我早该想到。 崇祯根本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离开,没有打算“东山再起”,他根本就已经打定主意和金銮殿、和大明江山共存亡。他叮嘱朱慈烺好好保存自己,寻找吴三桂等人的帮助;他连传国玉玺都交托给我,可不就是尽他如今的努力安排好一切?要以身殉国? 和历史一模一样?! 我心被历史的利刃戳了一下,想到崇祯和王承恩登上紫禁城北边的煤山(今景山),举目望家国,烽烟四起,喊声动地。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却又是那样的陌生。 第103章 这样的情形,让我只想想便觉得痛心。 一国之君,到最后只有个平日里为虎作伥的太监陪在身边,极目苍凉,怎样光景? 我似乎看见崇祯披头散发立在山丘之上,眼里的泪已经干枯凝结,他仰天长啸,呼喊出一句:“愿生生世世不入帝王家!”回音响荡在腥风血雨的北京城上空……我的眼睛好像被血色给染钝了,再看不清别的东西。 我逃也似的朝门外奔去,我无力去正视崇祯的死亡,我甚至连和他告别的勇气都没有。我一个人往外奔着,一路出来,一个太监宫女都不曾碰到,偌大的紫禁城,寂静地怕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 昏沉的天阴郁得吓人,乌云好像是一片巨大的陨石正朝地面缓缓进发。我感到胸口一阵气闷,矮身抚在墙根喘息。 好半天,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嘎然而止,我返头一看,原来是朱慈烺背负着长平公主、领着两个妹妹。 我大口吸着气,感觉胸口通畅了一些,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是殿下。” 朱慈烺面无表情道:“娘娘为什么一声不坑就走了?为什么不再劝劝父皇?” 我苦笑一声,望着空空的蓝天惘然道:“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够改变得了的。”看他一脸凄凉,我只好强颜安慰道:“我劝不动你父皇,却也定不会让你父皇失望。殿下,当下能做的,就是保存你自己以及诸位公主。” 朱慈烺默默地点点头,他耸了耸,把背上的长平往上挪了挪,艰难地扭转脖子往宫门里望了望,好一阵子才反转头来,眼睛红红的,“劳烦娘娘带路了。” 我这才牵起一个小公主的手,朱慈烺负着长平牵着另一个小公主,缓缓地朝宫外走去…… ******** 北京城的街道异常地凄凉。店铺统统打烊关张,卖货郎挑菜翁都不见了踪影。 笼罩在城破国亡阴影下的人们,再无心思进行任何交易,更别说娱乐活动了。间或有行人匆匆走过,低头勾背,道路不目。 我和朱慈烺根本寻不着车马,只好徒步来到吴襄府门前。这个辽东大将一度赋闲在家,只是最近几月崇祯为了笼络吴三桂,给乃父安上一个京营提调的官衔,还晋升吴三桂为平西伯,只可惜,所有的一切都是徒然了。 我颓废地走着,感觉这一路特别的漫长,脚步特别的沉重。直到我重重地叩击着吴襄府门上刚刚粉饰喷金的门环,听到门内有人应声,我才从混沌的世界里晃悠出来。 红漆大门吱呀着裂开一条细缝,门内探出半个头来,是一傻乎乎的小厮,他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茫然看不出是什么身份:“几位,有什么事?” 我松开牵着朱徽晴的手,(这两个公主尚年幼,又是庶出,崇祯还没来得及给她们封号,其中一个四岁的名叫朱徽怡,而我牵着的叫作朱徽晴。)想了想拱手道:“劳烦小哥告诉吴老大人一声,就说吴大帅故友前来有事相求老大人。” 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塞到小厮手中。非常时期,只好用寻常招数。 那小厮咧嘴满口答应,笑着跑进去。 我看了看长平公主的脸色,毫无血色的苍白,景况只怕越来越差了。 不一会儿,那小厮领着吴襄走到正门来。 吴襄第一眼看到我,不禁一愣,正不知该不该行礼,猛然瞥见我身后大汗淋漓喘着粗气的太子殿下,更是惊讶。他看太子一众都是平民百姓的装扮,料来不好随便行礼,只好抱拳相询:“请问,尊驾亲自前来是何事情?” “吴老大人,这里人多眼杂,不如进去说罢。”我抢先道。 吴襄犹疑了一下,点头开门请我们进去。 我牵着朱徽怡和朱徽晴的小手,率先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朱慈烺拧眉看我一眼,似在询问:这就是我所说的安全之地? 我不置可否。 ******* 进入正厅,吴襄着人帮衬着太子放下背上的女子,他这才发现太子背上用披风包裹的女子浑身浴血,而这昏迷不醒的女子竟然是崇祯平日里最喜爱的长平公主! 吴襄张大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国将破,君将殁,帝子无着落。 摒退他人,我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吴襄老来世故,虽爱国,但此刻面对这一众的伤残小弱皇家血脉,终究也犹豫了。 我怕他说出推却之辞,不好收场。只好扯过吴襄,小声道:“吴老大人,请勿推辞。圆圆知道,吴老大人的家,料想是京城相对安全的地方。” 吴襄抬头看我,一脸惑然。 我心道,莫非吴襄还不知闯王大将李过就是昔日的吴三桂,自己的养子?! 不可能!他在装傻冲楞罢了。 我点出道:“圆圆知晓一些信息。闯王帐下新起了一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听说是闯王的侄儿,想必吴大将军也有所耳闻吧?”我定睛看他,不再相比,婉言道:“圆圆并非有意刁难,也无意理会这政事交叠,只希望寻个暂时安全的地方,护住几位公主周全。吴老将军,陛下恐将以身殉国,还望老将军怜恤几位公主的孤苦无依。” 软硬皆施,吴襄微一沉吟,走出堂下,高声唤道:“圆圆,你进来!” 卷九混沌夕阳第十七章吴家新媳 我心底一咯噔,有些不自在起来。吴襄唤的这个“圆圆”,自然不是我,而是秦淮名妓——陈圆圆。 远远的有一女子答应了一声,太子朱慈烺与两个小公主齐齐往外张望,我斜睨了太子一眼,只见他的瞳孔约略有些张大,但随即就不再往外探看,又将视线转移回来。我心底一笑,陈圆圆的绝世容颜依旧,太子虽小小年纪,同样惊艳,只是碍于身份和境况,不敢多看上一眼。 “公公,您叫圆圆?”陈圆圆那莺儿般的美妙声音让人觉得有些陶醉,我转向她朝她客气一笑,只见陈圆圆一袭鹦哥绿色的撒花缎子,衬得她越发似江南水乡浣纱洗衣的西施。 陈圆圆看到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将眼神挪开,倒好像从未见过我一样。她袅袅婷婷走到吴襄面前,行了个万福,扶着吴襄又重新坐下,侍立在他旁边。 吴襄忽然想到什么,抱拳朝我带着歉意道:“这是犬子的妾房,唐娘娘是见过的。下臣不知贱媳闺名竟和娘娘名讳相冲,当真是犯了忌讳,以后就把名字改了吧。”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旁边的陈圆圆说的。 我看了陈圆圆一眼,她双目低垂,但双手却绞着身上的花衫子,拧成一团。 我赶忙道:“吴老大人,不用那么麻烦了。圆…咳…我本名叫唐娇,和陈小姐倒也算不上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何况目下风声鹤唳,倒不必计较这些繁文缛节。” 吴襄点点头,不再计较。转而吩咐陈圆圆道:“你先去请个可靠点的大夫过来看一下长平公主的外伤,再将东边那个跨院腾出来,好让各位休息下。” 陈圆圆点头应声,这就要出门去找大夫,吴襄喊住道:“圆圆,殿下、娘娘的身份切不可透露给任何人知晓!对下人们只道是你的亲戚好了!” 陈圆圆回了句“圆圆知道了。”又用余光约略扫了我一眼,便轻移金莲,走下堂去。 ******** 吴襄陪着说了会话,陈圆圆已带了个郎中来,那大夫看着一个妙龄女子竟被断手,却只是稍稍叹息了一把,只因这年头,兵荒马乱,少胳膊断腿倒成了家常便饭。那郎中诊视了一番,又处理了一下伤口,开方取药:“小姑娘命大,这一剑没太伤着经脉,只是受了惊吓,加上失血过多,才一直昏迷不醒。调息一段时间,定能康复,唉,能捡回一条命就可以了。”他看太子长嘘一口气,补充道。 打发走郎中,吴襄指派陈圆圆送我们去东厢院内,我正要出门,吴襄忽而悄声道:“娘娘留步,下臣有事相询。” 正堂,我和吴襄二人对坐。 吴襄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发问道:“娘娘方才说,李闯座下新添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愣,吴襄这样问,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李过的事情?不可能啊,李过不是说他的身世是吴襄告知的吗?那他是故作不知?这当口也无此必要罢。 我只好试问道:“吴大帅的真实身份,吴大人应该知晓罢?吴大帅倒把这事跟唐某说了。” 吴襄沉重地点点头,沉吟半晌,终于舒展眉头道:“不错,三桂确实不是下臣亲生,李自成也确是他叔父。不过,三桂心里始终是忠于大明的。圣上才晋封他为平西伯,他现下也正赶来解京师之围,唐妃娘娘又怎么说起李闯那有甚大将?!” 原来如此。我莞尔一笑,道:“吴大人,你有所不知,现在的吴三桂并非令郎,李过才是真的吴三桂。”李过声名鹊起,吴襄怎会毫无所闻?只不过,他先入为主地认为他的“好儿子”吴三桂始终坚守在辽东岗位之上,自然不会也不愿将李过与吴三桂对号入座 “那……”吴襄不自禁站了起来,看来他心中也始终有这个疑问。他忽而眼光一亮,道:“是泽治?!这小子失踪了好久,是他?”他望着我,当从我眼中得到肯定的答复,忍不住叹息一声,跌坐在太师椅上。 他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没想到他最后会选择闯王!唉,到底是一家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我懒得插话,只道:“令郎念及养育之情,定会护大人周全,还望大人能助圆圆保住陛下的血脉。” 这话是我的真心愿望,吴襄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沉思着应声答应。 ******** 来到东厢跨院,他们都已经安顿好了。太子拉着两个小公主陪在长平公主床头,陈圆圆交代好几个下人之后,退了出来,正好和我撞个照面。 第104章 我正要客套两句,熟料她完全视而不见,直直朝外走去。让我好不尴尬。 她心中喜欢李过,可是她一心想嫁的吴大帅却无视天子的赐婚,从天上坠入地下,对于一个女子,如何承受?她迁怒于我,再正常不过了。尽管吴襄还是承认了这个媳妇,但得不到丈夫的认可,如此煎熬,更是痛苦。 看来我和她从此只能充当陌生人了。 我无奈地苦笑,望着她妖娆动人的背影,想着她的爱与恨,我一下子又陷入了混沌…… ******** (致歉:上个礼拜,适逢小女子生日,父母来此同庆,一时高兴,陪着父母到处转悠,忘记更新了。-_-!!抱歉、抱歉,今日起恢复更新,争取在二十日内对此本做个小完结罢。结局是小结局,也将是新故事的开始。后续故事,孤钵写了十万字以后再上传吧。届时可能会根据故事内容发展换个标题。有啥好建议,可以告诉孤钵。*^_^*) 卷九混沌夕阳第十八章闯王进城 躺在床上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经历了一天的宫廷血雨,见证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感觉自己仿佛成了奈何桥上的孟婆,看着一个个人儿走向奈何桥,痛苦地忘记前尘旧事,但独独解救不了自己。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苟活着。 我隔着窗纸感受天空,太阳快出来了吧?崇祯,崇祯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吗? 没有人知道。 大臣们自顾不暇,北京城被闯军围得跟铁桶似的,地主士绅都在困苦地想着自保的法子。包括吴襄,这个见过无数风浪的辽东大将,身为京营提调的京城守将,在外城失守之后,便安然地“功成身退”,蜗居府中,不再白操心了。 诚然,上上下下虽对大明不再抱任何幻想,但也绝没有心思静下心来闭户吃饭睡觉。吴襄从清晨起就不停派人出外打探情形。他已有了“李过”这个担保人,都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太子朱慈烺也无心睡眠,一大早就陪同吴襄端坐在正堂,等待一个个家丁从四处带回来的现报。我听着外面风声鹤唳,只好也上前来打听,吴襄叹息道:“徳胜门已经被闯军攻破了。” 我还未发表评论,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跑上堂来道:“老爷,朝阳门的守军投降了……” 他话语未完,又一家丁走上前来,低声道:“老爷,小的听说,阜成门、宣武门和正阳门都同时……同时打开了。”他说得细弱蚊蝇,好像难以启齿一样。也对,不攻自破的北京城,毫无反抗的大明兵将,怎不让人觉得面上无光? 这个消息,吴襄听来还好,但朱慈烺听在耳里,却好不是滋味。他不禁想起满头斑驳的父亲崇祯,一阵心酸。 心头好像一颗悬了许久的石子终于落地,朱慈烺在此等候了许久终究盼不来奇迹。他木讷道:“这么说,逆军进城了?” 那家丁回报着,“小的听说,李闯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城,好像是李闯帐下的头号大将,一个叫什么刘宗敏、另一个叫李过。小的看见一队人马从宣武门进来,就是那李过,嘿!还真威……”他那个威字才吐了一半,便憋了回去,但他夸赞的语气,大家都听出来了。 朱慈烺寄人篱下,想斥责却只能把怨怼往肚里咽,吴襄听得他夸赞自己的儿子,心里却打翻了五味瓶,直摇头哈气:“他们进来可干了些什么?” 那家丁不敢再兴奋胡夸,小心翼翼道:“闯军进城,啥也没干,倒是派了好些人到处贴告示,传话啥的。” 他话未说完,朱慈烺已然按捺不住,急问道:“传什么话?” 那家丁躬身道:“回公子,那些安民告示上写着:大帅临城,秋毫无犯。敢有擅掠民财者,凌迟处死。百姓们都争着看,各个拍手叫好,总算放下心来……” “好了,你下去罢。”他话未说完,就被吴襄打断。吴襄偷窥了朱慈烺一眼,见他脸色微蕴,赶紧将这不会说话的家丁赶走。 那家丁悻悻离开,朱慈烺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他们能爱护大明的百姓,倒也是件欣慰之事了。”他仰头把眼睛瞥向屋外,眸子深邃如隧,哪里有少年纯真无忧的样子?他双唇一开一阖,自言自语念叨着:“李过,李——过,也算是个人才!李自成哪里来的这般运气,有这样本事的将属。唉~” 我心里也不禁叹了口气,可怜朱慈烺还眼巴巴盼着吴三桂来挽救大局,他哪里晓得杀入京城的仇人就是他日盼夜盼的救星。更何况,如今的吴三桂,昔日对他三哥言听计从的祖泽治,到底是来救大明还是降李,都是个天大的未知数。 ******* 大街小巷里,忽然之间恢复了正常的生机。 经历了几个不眠不休之夜的北京城民,在看到这些安民告示之后,终于放下心口大石。哪怕是家财万贯的皇亲国戚们也暂时舒缓了一口气,奢侈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平静。 中午时分,闯王的大军终于进了北京城,吴襄不便出去,只好不停派人去探听情况,那些家丁大多生在农村,竟对闯军生了几分亲切和好感,和满城的百姓一样夹道欢迎着闯王,回来汇报时,各个竟红光满面,绘声绘色把自己所见所闻滔滔说出。 这个说,李闯王骑着个乌驳大马,头戴毡笠,穿着个月白色的大褂,就这身打扮,却把闯王衬得越发意气风发! 那个说,闯王进城的时候,从箭襄里取出三根箭射向城门,箭箭正中城门中央,军队唰地就安静了,那闯王大声道,所有人听令,务必遵守三项军纪,第一,不准伤害百姓;第二,不准奸淫妇女;第三,不准烧毁房屋!有违令者,立斩不赦! 那些百姓个个拍手叫好,还有些百姓焚香欢迎闯军进城呢!还有300多个投降了的官员、太监跪在门口。 …… 这些话旁人听了倒也作罢,但朱慈烺身为太子,却如何听得?到后来,朱慈烺只好用忽然身体不适做借口,再不打听,只一人回跨院去静坐了。 他若知道,连吴襄也效仿大家,在府宅门口贴上写着“大顺永昌皇帝万岁万万岁”的黄纸条,肯定要委屈得吐血了。 进城后的李自成,率领大军直奔皇宫,只可惜,在此,他没有遇着他的对头——崇祯皇帝。只在坤宁宫见着了好些女子的尸首。 崇祯皇帝与太子失踪的消息传遍了北京城。别人也许可以安乐过,但这一对父子是无法逃过厄运的。 吴襄隐隐担心起来,只怕全城的搜寻将开始了。 卷九混沌夕阳第十九章汝侯宗敏 刚刚进城的大顺军军纪严明,不但不扰民,默默地驻扎城池,连百姓送来的饭菜也一概不受。很快就赢得了民心。北京城一夜之间变换了旗帜,紫禁城调换了主人,可是,人们很快就恢复了日常的生活,甚至因为大顺的免征赋税而更为喜悦。 投诚的大明官员越来越多,一日之内竟陆陆续续有千多的官员前去恭贺,正应了那句话“君是亡国之君,臣非亡国之臣”。这其中,走得最勤快的竟然是周奎和田弘遇这两位国丈,谄媚的周奎还送上了纹银四万两捐为军饷。可笑,当初崇祯让众大臣捐家财,那老滑头勉为其难才“凑”出两千两白银。前后对比,当真让人不耻。 朱慈烺简直不愿听下去,更不明白自己怎会有这样的亲外公。我心里直笑,用看好戏的心态想着,周奎你露了这么多家财,李自成最看不惯你这样的贪官污吏,过几日,定有你好受的! 吴襄此时自然不会去道贺。只是,他虽不去,大顺军却找上门来。 找上来的是汝侯刘宗敏。 吴襄赶紧把太子、公主等请进放置杂物的地窖。只是,刘宗敏所来为何?倘若是搜寻皇族,区区一个地窖,又能延误多少时间? 好奇担心之余,我忍不住换了身行头,借了件家丁的衣服,待刘宗敏大剌剌率领数十大顺兵冲进厅后,我提了柄扫帚在旁边用心张望。 吴襄客套地朝刘宗敏躬身拱手:“未知大顺权将军到寒舍,未曾出迎,还请勿见怪!” 刘宗敏哪里理会吴襄,直接一屁股往正中央椅子上坐了,对着吴襄道:“你就是吴三桂的老子?嘿,咱大王叫你去一遭呢!” 我远远看那刘宗敏,只见他满脸络腮胡子,颇有些似张飞,但比张飞白净些,粗鲁劲却不减。 吴襄略一迟疑,只好继续问道:“不知道李闯王唤老夫前去所为何事?” 刘宗敏大吁气道:“哎呀,我说你这老头,说话能不能清楚点?老子听起来费劲!” 吴襄见刘宗敏似乎有些不耐烦,只好换了个方式继续问:“老夫是问,李闯王叫我去啥事?”他这样说出来,我都觉得有些别扭。 刘宗敏拿起桌边吴襄喝过的茶碗,一骨脑儿连茶叶都喝了干净,口里却道:“啥茶,这苦。”见吴襄尴尬地望着自己,只道:“老李叫你去,我咋知道啥事?你去了不就得了?” 吴襄犹豫着,不去只怕会得罪了这个汉子,但若是去了,又不放心这边,也不知这一去回不回得来。 刘宗敏等不及了,一把手就去拉吴襄:“咋这婆妈!老子看着别扭!” 吴襄正在思索,刘宗敏忽然抢来,他本能地往后一缩,反手一掌将刘宗敏伸来的手给重重推开。 只这一推,罅隙顿生。刘宗敏瞪大眼睛,挑衅地看着比自己老一倍的吴襄,鼓着梆子。旁边那些大顺兵已有些人按着刀柄,好似要硬来一般。 这种场面,吴襄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刘宗敏扯着嗓子喊:“今天你不去也得去!俺老刘亲自出马,还能空手回去?那在老李面前还有甚颜面?”说着,也不等吴襄表态,就努嘴示意左右拿人。 吴襄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一女子娇斥:“你们干什么? 第105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厅外望去,只见阳光亮处,一绝美仙子从光晕中急急飘来,那些农民军平日里哪遇见过什么漂亮女子,可今日里却忽然和月中的嫦娥蒙面,一时间都惊呼出声。 我不禁为她暗自叫苦,吴襄此去或许无事,但陈圆圆这样插足出来,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刘宗敏见着陈圆圆,两只眼珠子再不转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见眼面前这仙女搀扶着吴襄手臂,脸有愠色,不禁啧啧赞道:“这样个美娇娘,老头儿,你也能生出这样的仙女?” 吴襄只有陪笑,陈圆圆却挺身道:“你干吗侮辱我公公?” “公公?”刘宗敏反应了半晌,“你是吴三桂的老婆?操他奶奶的,天下间的好女人都被这些当官的给糟蹋干净了!”刘宗敏根本毫无顾忌,随意发飙。 粗鄙的刘宗敏让陈圆圆皱了皱眉头,她本不是个多事的人,但维护起吴襄倒无所畏惧。 刘宗敏上上下下打量了陈圆圆一圈,道:“咱大王请你公公去坐客,你要是不放心就和俺老刘一起去,怎么样?”说话的时候,视线从未打陈圆圆身上挪开。 吴襄人虽不精明,但也看得出刘宗敏对陈圆圆的“垂涎”,赶忙拍拍陈圆圆的手,示意她切不可跟去,一边对刘宗敏道:“老夫随将军去就是了。贱媳是妇道人家不便跟去。” 刘宗敏眉头一皱,显然对吴襄极为不满,但陈圆圆始终不放心吴襄,便问起刘宗敏:“你家大王请我公公作甚?几时回还?” “小娘子,你不放心他,和老刘一起就是了!只要老刘在,管保你公公完完整整送回来!”刘宗敏已经当着部下的面开始挑逗陈圆圆,“咱大王和你公公说话,俺老刘陪小娘子你,自然不怕闷的。” “不必了!”浑厚的中音从屋外传来,我一听浑身一颤,再熟悉不过了。只见一魁梧伟岸的身影被苍白的阳光倒映在地上,却不是李过是谁? 他虽蒙了半边面,但吴襄还是很快就认出了儿子的身影。嘴角抽动了一下。 刘宗敏看见李过,笑呵呵道:“小李啊,你怎么来了?该不会是老李嫌我做事慢了?” 李过看了一眼乃父,转而对刘宗敏道:“闯王让我告诉你,不需要请吴…吴大人去了。刘大哥先回罢。” “回?”刘宗敏显然舍不得走,他看李过没有挪步的意思,叉着腰道:“小李你赖在这里干什么?不会是看上了这个小娘子吧?嘿嘿,她可是俺老刘的!” 卷九混沌夕阳第二十章崇祯何在? 吴襄听闻,不禁心惊肉跳。这都是什么事啊。 李过则面色不改,款款道:“刘大哥误会了,闯王交待了小弟一些事情,小弟需要同吴大人密谈。刘大哥先回宫去罢。闯王正等着你。” 刘宗敏绕是半信半疑,但始终不能不卖李自成的面子。他依依不舍地望着陈圆圆,和一众大顺兵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吴府。 外人已退,吴襄看着李过,百感交集。他正要出声,李过率先道:“吴大人,请摈退左右,咱们屋里说话。”看来在家里,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吴襄看了看陈圆圆,她显然没有认出站在面前的这个半脸将军,就是她的丈夫。吴襄又看了看李过,显然他所指的左右也包括了她。 吴襄心知儿子要说些机密要事,只好让陈圆圆和众人都退下,这就和李过朝厅里走去。 我悻悻然准备离开,谁知李过忽然出声:“廊下那位小哥,烦你上前来。”我一愣,心里想着不会这么巧被认出来了罢。掉转身子往里走,恰和陈圆圆打个照面,她这才发现旁边执帚的小厮竟是我乔装的,现在又被李闯的什么大将给请去,神神秘秘,不禁皱眉离去。 我一路低头,持着扫帚,立在李过的眼皮底下,不敢说话。 李过看人已经悉数退却,不再故作姿态,扶乃父坐下。吴襄叹了句:“果然是你。” 李过默默不语,斜睨我扭捏作态,出口道:“唐娘娘毋须装了。” 我闷声苦笑,唉,怎么可能逃过他的法眼?我尴尬抬起头,冲他赧然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吴襄叹息道:“吾儿,要不是唐娘娘相告,为父真不知吾儿早已投入李闯帐下,唉,这事,当真让为父吃惊。” 李过看了我一眼,朝吴襄单膝跪下,叩首道:“是孩儿的不孝,让父亲失望了。” 吴襄挥挥手,示意李过起身,“到底是大明的气数……”他看了看我,不便说下去,只好改口道:“这是天意啊。”他看我凝眉不语,只当这句话让我心头不好受,连忙岔开话题道:“对了,李闯王叫为父去作甚?” 李过下意识地看看我,回答道:“是闯王帐下的牛金星听说吴三桂已到京郊,想借父亲的口说服吴三桂降大顺,是以请父亲过去。”——听吴三桂说吴三桂,还真有些别扭。 吴襄道:“那如今被封为平西伯的可是泽治?那闯王又为何不需要我去了?” 李过点点头,道:“泽治早已和我有了约定,否则也不会这半日才赶到京郊,以关宁劲旅的速度,前日就可以赶到援救了。” “怪不得了。”吴襄道,“我也觉得奇怪,怎么这半日还未出现,原来他是故意拖延时间……”他说着,拿眼看我,一时语塞。 我冷笑道,“李大将军真是好计谋啊。如此轻易就攻下北京,灭了大明,李闯王还真好运,有你这样的好侄子!”吴襄甚是尴尬,我却继续道,“李大将军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对外宣布您才是真正的吴三桂,却不是连劝降也省却了?现在遮遮掩掩,连看自己的老爹还要偷偷摸摸,更别说保护自己的家人了!你怎么就尽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呢?!” 李过剑眉一挑,嘴唇嗫嚅了一下,欲言又止。我懒得理会,谁知他又想编什么理由来蒙人。 李过停顿了两下,朝我走来,往外看了看,低声道:“崇祯也在这,对吧?” 我抬头瞪他,道:“你干吗这样问?” 李过道:“宫里面,周皇后和其他嫔妃都已然身亡,只有你和崇祯不知所踪,我猜想你必定认为藏身于此较为安全,那崇祯岂有不在的道理?” 好个李过!什么都算计着,想起他对我的行踪掌控着,便浑身不爽。我于是嘲笑道:“可惜你这次失算了。我是贪生怕死,才会寻到你府上避难,陛下是真君子,自然不会在此。” 吴襄见我与李过有些争锋相对,赶忙插话解围道:“唐娘娘说得不错,圣上确实不在府里。” 李过似是半信半疑,我只好又讥笑道:“李大将军不相信我倒也罢了,却连自己的父亲也不信了?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你信?” 李过说一句,我便讥讽一句,他不禁有些忍无可忍:“好了,娇娇,这都什么时候了?”倘若是旁人发火,早就咆哮嘶吼,可是李过温文尔雅惯了,连生气数落也不改风度,倒让我不好意思暴跳。 吴襄霎那间发现自己成了局外人,完全插不上口。 李过对着我和乃父道:“如今,崇祯不见踪影,闯王正四处派人搜寻,倘若真从这里搜到,一时间谁也说不清楚!我也保不了……”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了?那你倒是去搜啊?”我不禁光火,“李大将军想立功的话,就去万岁山罢,你旧日的主子临到…到…最后还对你抱有幻想,哈,当真是荒天下之大谬!”说到此,我不禁黯然。 李过终于色变:“崇祯他…他…不在了?” “哼,这不正合你叔侄二人的心意么?现下可以高枕无忧了罢?!”我说完便觉得了无趣味,李自成也不过是一时得意而已,我又何必对李过苦苦相逼呢?说到底,他们不过在玩这种城头变换大王旗的流血游戏,与我何干。 正想着,左手一热,我回过神来,却见李过双手握着我,全然不顾吴襄在旁边看着,眼里流露出柔情:“娇娇,这些日子,你我都经历了这许多生死,非要如此待我么?即便……即便你心中没有我,也用不着……”他说了一半,黯然褪手。 我心里到底有些不忍,他随着李自成征战浴血,比之无事的辽东战场,他这些日子算是日日在鬼门关打转,到现在披襟上的尘土里还掩着斑斑血迹,我又何必咄咄逼人? 这样一想,我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吴襄这时再待不下去,只好对李过道:“为父突然有些不适,回屋小憩一下,稍后再来。”匆匆朝内堂去了。 偌大个正厅,只剩我和李过两人。 李过幽幽道:“娇娇,你在此的行踪,迟早会被些小人泄露,但你放心,泽治会保你的平安。别人奈何不了。” 我猛地一震:“你到现在还让祖大哥假冒你,就是为了救我?”一股酸意渐渐涌上心头…… 卷九混沌夕阳第二十一章敌我难分 我正兀自感慨,却觉身后一暗,有什么东西在后极快地一闪,我正要返头,蓦地见一玄衣身影倏地从自己身旁擦过,一柄长剑朝李过呼啸而去。 李过到底是武艺非凡,加上来人从正面杀来,李过稍稍一偏,即轻巧避过。我此时已然看清楚来人模样,不禁大吃一惊。 那玄衣男子,分明就是太子朱慈烺! “殿下,且住!”我惊呼道。心里暗暗叫不好,朱慈烺定然在一旁把我和李过的对话都听了个遍,是以才会对李过出杀招。 但朱慈烺哪里理我,他一招没有得逞,立马变换杀招,又朝李过扑去。朱慈烺武功不差,加上招招拼命,步步含着杀意,每一招看去都是凶恶至极。但他到底比之李过,始终还是差一大截,加上少年心性,不比李过成熟冷静,是以压根讨不着便宜。 如此刺了七八上十剑,朱慈烺已经大汗淋漓,李过却从始到终未发一言,任由朱慈烺发泄完,没力气了,他自然就要停下来。 第106章 朱慈烺杀不了李过,只好在一旁冷笑:“好一个吴大帅!好一个咱大明的中流砥柱!闹了半日,我父皇临到最后也盼着你能给大明一线生机,却原来是引狼入室!当真是可笑至极~” 李过默然不语,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朱慈烺一个人愤愤然,甚是不平,举剑在面前用力一划,道:“今日碰到我朱家的大仇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我…既然杀不了你,那你就一剑杀了我,我也胜过活在这世上!” “殿下不要冲动,”看着满脸涨红的朱慈烺,我真怕他一时想不开,那我岂不是辜负了崇祯的临终所托? 我话未说完,朱慈烺粗暴地打断道,“唐娘娘就毋须费心了!吴大帅,哦,不,李大将军定能保你周全,何必淌我朱家的浑水?”他说着又刺激李过道,“李将军寻不到我父皇,拿我去邀功也是一样。否则放过了我,他日我必号令天下重夺我河山!”他这话说得气势十足,倒颇有些壮烈。 听了这话,我心里好不难受,抬眼看李过,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因他的心思实在难琢磨,搞不好为了李闯的江山,真的毫无血性把朱慈烺杀了也不一定。我连忙站出来,对李过道:“我和太子生死一线,他生我生,他亡我亡!你帮人帮到底,就想办法送我二人出城!” “不需要他的施舍!”朱慈烺大声道,“我宁愿自杀,也不需要仇人的可怜。” “胡说,”我有些急了,“你忘记你父皇对你的期望吗?你自己之前苦苦相劝的又是什么?怎么现在反而轻易放弃?你对得起你父皇,对得起你自己吗?!” 朱慈烺不能死,这是我唯一能为崇祯所做的。 朱慈烺一时语塞,但怨恨的戾气仍旧布于脸上,久久不散。他怒目瞪着李过,喘着粗气,大口大口呼吸着,伺机待发。 此时,门外脚步声渐近。我返头看去,只见陈圆圆领着一名大顺兵上前来。她婀娜的身子在夕阳掩映下显得越发成熟美妙,姣好的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这笑容是对着李过的。 我心底一愣,刚才她还没有认出李过就是吴三桂,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态度就截然不同了?对了,定是吴襄告诉她了。可是,李过支开陈圆圆,摆明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吴襄又怎会明知故犯呢? 我正胡乱猜测,陈圆圆已盈盈一拜,道:“李大将军,您的亲兵有要事相告。” 那亲兵慌忙凑至李过耳边,说了一段话,李过脸上表情忽换,说不出什么滋味,他看了我一眼,甚是凝重,又问那亲兵道:“是你们找到的?闯王可知道?” “属下这就派人去禀报闯王。”那亲兵自告奋勇道。 “慢!”李过挥了挥手,对他道,“不急,你先带我们去,稍后再禀报闯王不迟。”说完,就让亲兵去门外稍候。 李过见陈圆圆立在当场不动,只好劝道:“劳烦这位姑娘遣人为在下的亲兵送些茶水去。”陈圆圆蹙眉望着李过,好半晌点头离去。 李过见堂下已无人,低声款款对着我和朱慈烺道:“崇祯……皇帝已经找到了,”看我和朱慈烺竖起耳朵,全神贯注,他缓缓道:“果然在万岁山,已经…已经…上吊身亡了。” 我虽然已知后事,此番听来还是免不了一阵恶心。那朱慈烺如何听得这样的讯息,他一下子便跌坐在地上,好半晌才喃喃道:“父皇果然去了,果然去了。”一下子真情流露,到底是少年儿,他不禁呜呜哭了起来,好不悲切。 李过淡淡道:“闯王暂时还不知道,我可以带你去拜祭一下。” 朱慈烺闻言,不再哭泣,倏地站起,抹着眼角的泪水,这就要往外奔。他拾掇好剑,别入腰间。冷冷道,“可以走了吧?” 李过迈步这就要出去,我连忙扯着李过,道:“我也要去。”想到崇祯披发覆面的惨状,我实在不愿去看,但是朱慈烺要去,我如何放心得下? 李过看了我一眼,道:“你对我不放心?”他对我想是有些失望罢。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我争着去,确实怕李过不能保护朱慈烺周全,我跟去心里踏实点,但我内心深处,又隐隐担心朱慈烺会趁李过不备对他下杀手。究竟担心什么多点,我竟一时说不上来。 李过见我低头不语,他知我的性格,倒也不再劝,领着我和朱慈烺各乘一马,由亲兵引着朝万岁山奔去…… (本卷完) 卷十日落月新第一章身份暴露 万岁山的晚风吹得人晕乎乎的,林涛阵阵,夹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迎面而来,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李过让亲兵指明方向,便让他们在山下护卫着。这就领着我和朱慈烺朝山上奔去。 朱慈烺先前还一直隐忍着,及至无人,便发疯似的往山上猛冲,他一路上挥舞着宝剑砍斩挡在路上的荆棘,扬起的根叶碎屑往后纷飞,跌落在我脸上,还有些生疼。 我爬了一半,有些赶不上朱慈烺的速度,只好伏在一旁大口喘气。李过一直行在我左右,见我停下,便也放慢了脚步。我见朱慈烺一溜烟早已不见,扬手对李过道:“你赶快追上他吧,我歇一会儿就来。” 李过张望了四周一圈,点头拔足往上奔。 “嘿,小心点。”我张口说出的话居然是这句。 李过像怀疑自己的耳朵,返头盯着我,我避开他的眼光,补充道:“小心殿下的安危,他要是有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及至李过也走远,我才暗自松一口气,为什么我现在会放心李过照顾朱慈烺?反而…反而…担心起李过? 我暗暗苦笑,李过啊李过,我这辈子算和你扯不清了。 如此在旁边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缓朝山上四肢并用地爬去。这一路之上,朱慈烺都用宝剑开出一条路,我只需沿着这痕迹就能找到他们。 只是,我的脚步还是越放越慢,想到前方是崇祯令人于心不忍的遗体,脑海里便回想起往日宫中的种种,喜与忧,爱与恨,但无论如何,活着就好。如今却要阴阳对话,让我怎不怯场? 我拿出龟速向前爬着,但还是很快听到寒彻入骨的悲嚎,那哭声久久不绝,好像一把利刃直刺人的心,直刺人的肺。我呆立当场,感觉一股胸闷,郁郁然几欲作呕。我就一直停留在那,听着那呜咽之声,自己置身于无间地狱,逃不开来。 “嘿!”有人重重拍了我一掌,我恍然从沉闷中反转过来,这一下,不禁怀疑身在梦里。只见一个大顺兵站在我面前,我再往四周看去,却是更多的大顺兵漫山遍野朝上爬来,我大惊失色,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大顺兵早已冲着下面大叫:“将军,将军!找到人啦!” 我朝山下一看,一个穿着红衣铠甲的大个子正发足朝这厢奔来,冲到面前,我定睛一看,立马觉得不妙。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才在吴府见过一面的色鬼——刘宗敏! 刘宗敏一个枣子磕在那士兵脑壳上:“你他妈的那么大声干什么?生怕别人听不见跑不了?嘿!”那士兵唯唯诺诺不敢再发言。 刘宗敏这才仔细打量起我,我慌忙大声胡扯:“军爷,小的是上山来砍柴的,不会是到了什么禁区吧?小的这就下山去!”说着,我作势下山。 “不急嘛!”刘宗敏竟一手扯着我的后领,把我往后提了提,他把脑袋凑到我耳边,“这里是万岁山,你当我老刘是傻子啊?这里能随便砍柴?啊?唐娘娘?” 我心底一咯噔,强烈怀疑自己的耳朵,我怎么可能暴露,何况我现在一身男装,我傻呼呼地打哈哈道:“军爷说什么娘?娘?小的娘亲早就不在这世上。” 刘宗敏眉头一皱,忽地伸手把我头顶的头巾一把扯掉,头发散落下来,我惊得不再说话,看来形势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哈哈,大男人会有这样顺的头发?身上还这样香喷喷的?要不要老刘把娘娘你的衣服扒了,好让大家伙看看你是男是女?”他这话说出来,那些农民兵不禁哄然大笑。 没想到刘宗敏粗鄙至此。我光火道:“女的就女的!老娘就是你姓唐的娘,你要怎样?” 刘宗敏哈哈大笑,“有趣,老刘喜欢你这样的女人,他妈的豪爽!怎么,来看你的死鬼皇帝?” 我默然不语,暗暗盘计着,按李过的意思,知道崇祯自尽于此处的,只有他的亲兵。刘宗敏又怎会找到这里来?即便知道崇祯死在这里,也没理由看见我就拆穿我的身份啊?!他带这么多人来,分明就是冲着我,冲着我和朱慈烺来的!糟糕,肯定是有谁告密!吴府的公主们,也不知怎样了。……李过说迟早会有人告密,倒真被他料到了,只是没想到恶魇来得如此之快。 谁会是那个告密人?! 我正兀自揣测,刘宗敏已命人继续前进,我也不知李过和朱慈烺离我有多远,但既然我能听到朱慈烺的哭声,想必我刚才大声的呼喊,他们也能听见。凭李过的武功,应该能带着朱慈烺跑路吧。 “刘大哥!”是李过的声音。 我简直恨铁不成钢,他怎么不走还自己主动现身了?! “哈哈,小李啊!你这下子可立功了啊!居然藏着那皇帝老子的尸体不告诉别人,这可要命得紧啊!”刘宗敏朝李过缓缓走去。 李过面不改色,虽然他也弄不清状况。我斜眼看他身后,咦!朱慈烺没在旁边?还好,李过肯定把他藏起来了。 “刘大哥怎么有空找到这里来了?闯王不是和刘大哥有事商量?”李过微笑问道。 刘宗敏咧嘴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商量我们这些个伙计的住处,让我们随便去挑个大官的宅子,哈,俺老刘一眼就相中了吴府,没想到还可以赶上一场好戏啊。”定是他看到了吴府门口李过的亲兵,生了怀疑。 第107章 这个色鬼,见了陈圆圆的美貌,还不乘机把吴府占位己有,好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陈圆圆~我忽然好像被什么触动,隐隐猜到了点什么。 卷十日落月新第二章太子变身 刘宗敏见李过轻巧把话题扯开,慌忙又引回来了:“小李啊,你快带俺老刘去看看崇祯那狗皇帝的尸体,咱好一起给老李汇报啊。” 李过眉头稍蹙,眼睛朝远方好似不经意地望着什么,但他很快就眼前一亮,想到什么,霎时脸变,但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个士兵忽地跃起朝刘宗敏劈头盖脸就是一剑刺去。刘宗敏到底不是吃干饭的,剑风袭来,他怎会不知,他一个跟斗,就势往旁边一滚,顺利避开这凌厉的攻势。 我心底暗暗叫苦。 那个士兵不是别人,正是乔装后的朱慈烺。李过定然是凭着他来无影去无踪的好轻功,迅速劫杀了某个士兵,然后让朱慈烺改装藏在这些大顺兵之中。漫山遍野的士兵,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他本可伺机逃走,谁知他听到刘宗敏喊了声“狗皇帝”,一下子热血冲顶,什么也不顾就冲出来击杀侮辱乃父的贼寇。 他一举没有成功,想要再刺杀第二次,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众人不知怎么会窝里反了,一下子纷纷亮出兵器,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刘宗敏站起来朝那士兵望去,喝道:“什么人?面生的很?给俺拿下!” 主帅发话,大顺兵便朝朱慈烺蜂拥而去。 “慢!”李过拦在朱慈烺前面,对刘宗敏道,“刘大哥,纯属误会,这是小弟的人。” 刘宗敏瞪圆了眼睛,然后慢慢眯成一条缝,冷笑道:“小李你的人这么没规矩?还是,你真格想杀了老刘?” 此话不善! 我心里好不焦急,单凭李过一人之力,如何抵挡这么多人?饶是他武功再高,也难敌千手啊! “哈哈”李过朗声大笑,“刘大哥真会说笑话,我李过和刘大哥莫非还有什么深仇大恨?刘大哥会这样想?实不相瞒,这是小弟的犬子,一直留在京城里,今日入城才带在身边,他听说刘大哥膂力惊人,想和你比试比试。”他轻轻巧巧说着,转头紧拉着朱慈烺的手,语重心长道,“都是小孩儿的把戏,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是刘大哥的对手?你长大些还差不多。”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李过会灵机一动,把朱慈烺说成是自己的儿子,不过,目前看来,也别无他法。 这个理由算是给刘宗敏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刘宗敏上下打量起朱慈烺,看他怒目而视,但被李过一吹嘘,不由咧嘴开怀,“嘿嘿,你都有这么大的儿子了?嘿看不出小李你满风流的!不过,你这乖儿子还不服气呢,小子,有时间你六伯伯指点你几招。” 我看朱慈烺虽被李过按捺着,仍旧有些不甘,生怕他再添祸乱,赶忙道:“是了,是了,你怎么能不听你父亲的话?!你忘记你自己的抱负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这句话我没说出来,但相信朱慈烺也明白。幸好,他隐忍住了,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拉着他手的李过,眼里的感情很是复杂,他轻轻拂去李过握住他的手,乖乖地战立在一旁。 我好容易松了口气,刘宗敏却瞧瞧我,然后走到李过身旁戏谑道:“咱们的李大将军和大明的贵妃娘娘还满熟的捏!嘿,你不会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吧。俺老刘虽然打不过你,可功劳比你大,这么说定了,这个俺老刘可以帮你求求情,让老李随了你的愿,但吴府那个可是俺老刘先看上的。” 这下子,李过终于一头雾水,可我却听得明白。 “这个”指的是我,吴府那个自然是指陈圆圆了!这越发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告密者不是别人正是她! 能知晓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情,甚至知道我和李过才出门的人,必定是吴府之内的。倘若是别人告密,必定会把公主、太子一起供出,没理由只供出我这么一个无关痛痒的女流。可是看刘宗敏的表现,似乎并不知太子也同我一起,这人不供出皇家血脉,捞取更多赏银的可能就是——害怕引火烧身,害怕累及吴家、累及吴襄。毕竟窝藏皇家骨血,这罪名不轻。就算是李过的亲爹,也恐怕保不了。若是吴襄窝藏,到底是一朝君臣,但若是李过窝藏,那罪责恐怕就更不可估量了。 符合这样条件的人,除去陈圆圆,我还真想不到别人。 陈圆圆心中始终恨我,这点,作为女人,我总能或多或少感受到。从我进吴府门第一天起她就希望我早日离开。李过来吴府第一个要见的不是她,而是我。她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却换来陌生的表情,这份苦楚痛彻心菲。 她定然是偷听了我和李过他们的对话,知道了李过就是她的心上人,所以对待李过前后的表现会相差如此之大;可是,她日盼夜盼,李过却连句正话都没有对她讲,完全把她当外人,甚至刚回来就领着我出门了! 当刘宗敏再次进入吴府,她便按捺不住内心的怨愤,把我的事情泄露出来,好让我可以彻底远离李过。为了推卸责任,她定会说我一直伪装,定会说李过鬼迷了心窍…… 当然,也许一切都是我的推测。 也许是因为刘宗敏要迫她就范,她为了保全吴府,保全其他的公主,不得已才把我供出来,好分散刘宗敏的注意力?然后刘宗敏从李过亲兵口中得出方位,才追了过来……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以前朝贵妃的身份会见李自成,那是躲不过的了。是福是祸,是生是死,又难以预料了…… 卷十日落月新第三章金殿新主 我知道,李过心里也很是担心吴府的情况,不知道他的养父吴襄如今是怎样的光景,刘宗敏擅自就占据了吴府,肯定让吴襄有些措手不及。我更是有些焦头烂额,吴府里还藏匿着三个公主,长平甚至还在生与死之间做着挣扎,她们的安全又该如何保障? 只是现在,我自身难保。 李过和他的“儿子”朱慈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李过奈何不了朱慈烺,倘若强求,只怕引起别人的怀疑。毕竟,李过操心我的“下场”,做儿子的朱慈烺则挂记着崇祯的遗体。可是现在,我和崇祯的命运都交托在李自成的手中。 李自成正襟危坐在乾清宫正中央的金銮宝座上。他戴着顶毡笠,身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粗布衫子,下身是条黑色的农家布裤,蹬着布鞋,往上用布条打着绑腿。见我们进来,一高兴伸手把毡笠摘了,露出有些微凸的头顶,一边挠着头,道:“没想到崇祯皇帝竟自杀了。” 朱慈烺听了此话,肩头微耸,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乖乖地站在李过身后,低头不动。 刘宗敏命人将崇祯的遗体抬上来,并把情形大致说了,我闭目不敢看身后,但声声入耳,脑海里还是浮现着崇祯身死的情形,额上汗珠陡增。 李自成朗声读着崇祯的遗诏:“朕在位十有七年,薄徳匪躬,上邀天罪,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以发覆面而死,任贼分裂朕尸,勿伤我百姓一人。”读到“任贼分裂朕尸,勿伤我百姓一人。”李自成不由叹息起来:“这个皇帝,到死还这样糊涂!要不是他的暴政,我们这样拼死拼活是为什么?” 我斜眼看朱慈烺,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李自成这般数落他的父皇,他如何肯忍气吞声?我看他搞不好就要暴跳起来反驳,赶紧抢先出声:“李闯王这样说,就有些偏执了!朝内的许多事情,光听外人道听途说是不够的!”有时候史料都是谎言,何况这些以讹传讹的传闻? 朱慈烺没想到我会先说话,倒把他那一股怨气给憋回去了。 李自成这才注意到我,从宝座上站起来,走下台阶,上下打量着我。我也趁机大着胆子看了看这个农民首领。他也和刘宗敏一样,脸上留着一圈胡子,但他脸的轮廓端正,黑色的胡须更勾勒出他有板有眼的脸部,加上他的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虽然衣着朴素寻常,依旧掩盖不了他的霸气。 崇祯、李自成、皇太极这三个角逐天下的主角,皇太极有着成竹在胸的笑容,李自成有着不顾一切的勇气,他们都是意气风发,可崇祯却在一年之内苍老了几十岁,他和李自成年级相若,但一个红光满面,一个老态龙钟,当真是让人扼腕。 李自成撑着腰道:“你就是唐贵妃?” “不敢,在下唐娇。”我抱拳道。 李自成笑呵呵道:“哈哈,在下算是久仰您的大名啊!你暗杀鞑子皇太极的壮举,可是咱汉人的大英雄啊!好多兄弟都嚷着要见你那!” 没想到李自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倒让我尴尬了。 旁比一个书生模样、身材矮小瘦弱的男子摇扇道:“是啊,唐娘娘声名在外,倘若不是大明的皇妃,做我大顺的英雌,岂不是天下美事?” 我看朱慈烺面色不佳,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被席子简简单单覆盖着的崇祯尸体。慌忙接过由头:“无论怎么说,在下此时依旧是我大明崇祯皇帝的妃子,唐娇斗胆请问闯王,圣上的梓宫可否交由唐娇代为下葬?” 李自成略微沉吟了一下,问刚才说话的那个矮书生道:“宋军师的意思呢?” 看来那人就是李自成的谋士宋献策,他躬身道:“前朝皇上、皇后理应厚葬。” 李自成点点头,道:“那就按照皇帝下葬的礼仪办了,到底也是个有气节的皇帝,唐妃你放心好了。”但他忽然想到什么,“只是,葬在何处?倘若现在修建坟墓,只怕仓促了点。” “挖啥子坟墓?”许久未出声的刘宗敏语出惊人,“随便挖个坑,能塞进去就得了,咱乡下不都这样?” 第108章 他话未说完,就被旁边一年过半百的白面先生捅了下,刘宗敏当即不语。 我行了个万福,道:“李闯王有此一举,唐娇先谢过了。至于下葬之地,唐娇倒有个建议,昌平州有已故田贵妃的陵墓,不如将陛下梓宫移柩于此。”当年建议崇祯修得好些,今日果然要用上,颇有些让人窝心。 李自成点头表示答应,我心道总算了却一桩事情,再看朱慈烺神态平静,眼里含着隐隐泪光,这才宽了些心。李自成命人将崇祯的遗体移到坤宁宫,和周皇后的一并停着,择日下葬。 那个宋献策说得对,不过是以礼厚葬,不废任何人工气力,就能为李自成赢来多少名声厚望,这可是无可衡量的。 李自成忽然想起什么,道:“宫里的事情,咱们倒也看到了一些,如今崇祯皇帝与皇后都已自尽身亡,我听说崇祯还有个十五岁的太子,唐妃您可知他的下落?” 说到此,我心底一咯噔,抬眼瞟了眼李过,他双眼盯着我,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赶忙道:“太子在城破之前就逃出宫了,我也不知他的下落。” “哦?”李自成反问道,看了看我,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看了看李过,猛然,他看到李过身后那个低头面生的少年,“李过,你身后那个娃是谁?”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卷十日落月新第四章大顺内部 李过淡淡一笑,竟一把拉过紧张的朱慈烺,把他推到李自成面前:“这是侄子的孩儿,先过来给闯王行个礼,喊句叔公。” 李自成一听是李过的儿子,更加仔细地端详起朱慈烺,朱慈烺迫不得已被李过推搡上前,只好放下身段朝李自成鞠了一躬,喊了句:“见过闯王。” 李自成听他声音脆亮中有着一股底气,眉目清秀间藏着几分英气,不禁望向李过,口中赞道:“这娃儿日后的成就不在你我之下啊。叫什么名字?” 李过赧然一笑,道:“就小时候的乳名,尚未成年,倒给忘记起名了。不如闯王给取个吧。” 李自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眼睛眯成一条缝,显然想得比较认真,半晌才道:“这孩子是个好相貌,定有大运道,哈哈,就叫来亨吧!” “来亨?李来亨?!果然是好名字。”李过赞道。[手机电子书17z.] 李自成也为自己取的名字洋洋得意,左手改为抡肚皮了。李过显然又把握了李自成的性格,让他取名顺加吹捧,李自成对待朱慈烺的感情自然不一般了。 只是我心中想得却是另一桩事情,李过在历史上确实有一个儿子,偏偏就叫做李来亨,如此看来,岂不是堂堂大明的太子最后竟沦为他杀父灭国仇人的儿子?!老天爷居然会有这样的安排,当真让人哭笑不得了。 如此一番祖孙问候相聚,李自成早已没有了对朱慈烺的怀疑,李过乘机引向另一个在他心中驻留好一会儿的问题:“侄子听说闯王让各位兄弟随意占那些王侯大臣的府宅作为自己的府邸,侄子认为此举有些不妥。功臣们理应赏,但不可如此扰民……” “小李,这就是你的不对啊。”李过话没说完,就被刘宗敏反驳道,“咱拼死拼活打天下,每天都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好容易胜利了,连住下好房子你也有意见?” 李过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见,不过闯王进城的时候,三令五申不可扰民,不可私掠民财,我们才进城第一日,就如此强占民宅,这不是抡巴掌打自己的脸?” “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刘宗敏的脸渐渐阴沉下来,“那些当官的、土豪地主也能叫民?闯王说的不可扰民是咱普通百姓!那些当官的平时里欺压咱平民还不够?咱们还要去守护他们的财产?!我呸,做梦!”他扬头看李自成,果然见李自成也轻微地点点头。他们本就是底层的农民出身,和李过所想自然不同。 刘宗敏见得到李自成的认同,心里稍宽,“再说了,咱大王有皇宫住,难道大王要咱们这些兄弟去城外继续喝西北风啊?咋说,也得整个好屋子休息休息啊。” 他这话一说,旁边的那个白面先生也点了点头,李自成凝眉一想,到底这些兄弟都是豁出生死陪自己打天下,如今夙愿达成,连这么点愿望都不满足他们,也太说不过去了。更何况那些官吏实在可恶至极,没有例数他们的罪恶,只是征用他们的宅子,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他如此一想,正要发话,被李过瞧出他的取舍,赶忙又插话劝道:“闯王,这京师之中,别的不多,官吏国戚不少。在街上随意撞个人,十之八九是穿官袍的。我大顺军刚入京城,正是巩固人心的时候,平民不可侵犯,那些官吏也得罪不得啊……” “好了,”他话未说完,就被李自成摆手打断,“老刘说得对,大家也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不过,休息归休息,切不可生事,李过说得也有道理,咱们暂时不和那些吃人的野兽碰硬,等一切稳妥了,再算总帐!” 李过没想到自己说了半日,李自成非但没有采纳,还扬言日后算帐,不由大惊。我看的出来,他的内心有着隐隐的担心和失望。我突然感觉到一点点痛心,李过啊李过,你这般辛苦真的值得么? 李自成见李过不语,想到什么,道:“李过,你也挑一处,对了,我记得你跟我说喜欢吴三桂的宅子,不如你就住那。”看来李自成还是很照顾他这个侄儿。 然而未等李过开口,刘宗敏就抢道:“老李,那宅子已经被我占了,你让李过另外挑一处啊。” 李自成颇感到意外,“老刘你怎么会选那,我可听说这北京城里最好的地方是两个国丈周奎和田弘遇的府宅啊,都赶得上皇宫了,你咋不挑那!” 刘宗敏得意地哈哈一笑,道:“地方再好还不一样是做吃喝拉撒的事情?重要的是人不同,你不知道那吴三桂还真是了得,藏了个天下第一的美人在屋里,老刘我只是看看,都觉得三天不消吃饭了。” 此话一出,让李自成大感尴尬,他看了李过一眼,见他并不意外,显然已知刘宗敏的动机,顿时有些火冒三丈,他喝令起刘宗敏道:“你不可以住在吴府,我说过,房子可以住,但绝不能动别的心思。何况她是吴三桂的女人!” 刘宗敏吼道:“吴三桂的女人怎么了?那小李心里还惦记着崇祯的女人!” 李过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吴三桂守着三海关,有着大明最精锐的关宁劲旅,要是得罪了他,莫说他现在已在京郊,咱大顺兵不一定讨得了多少便宜,万一他返回山海关,投降鞑子,只怕咱大顺这京城也坐不了几日了!” “呸!怕他个屌!”刘宗敏道,“俺老刘才不把那个吴三桂放在眼里,按我说,小李你是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自己占着崇祯的女人,想过把皇帝的瘾,我看个女人,就这么多屁话!你当真是仗着你叔叔,不把俺老刘放在眼里了。”他说着,双手捋起袖子,目露凶光。 卷十日落月新第五章选我选她? 李自成没料到刘宗敏会在这个时候耍起无赖,还把自己牵扯进去了。李自成刚刚进城,这都是跟随自己的一帮兄弟打拼下来的天下,原本不该这个时候和他们翻脸。但作为李过的长辈,却眼瞅着自己侄儿的妻妾被别人霸占,这如何受的了? 李自成叹息了一句,走到李过身边,拍了拍李过的肩膀,对他道:“你为了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也出了不少气力,做叔叔的没理由还让你受这个委屈!”他对刘宗敏几乎是强硬地说道:“老刘,别的女人随你挑,但你看上的那个女人,是李过的老婆,你动不得!” 刘宗敏看样子就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他嘿嘿干笑了两声,道:“笑话!他什么时候变成了李过的老婆?这天下间谁都知道,那女人叫陈圆圆,是江南出来的最标致的婊子。是崇祯皇帝赐给吴三桂当老婆的。当时到处都贴了榜文!俺老刘识字不多,但也知道李过是两个字,吴三桂是三个字!要是说,李过和陈圆圆曾是老相好,那也是过去的事,他能嫖得,俺刘宗敏就嫖不得了?!” 李自成简直拿刘宗敏没办法,在金銮殿这样圣严庄重的场合,他居然说出如此污秽不堪的说话,当真让人想塞住自己的两只耳朵。 李自成急道:“李过就是吴……”他正要把“吴三桂”三个字说出来,被李过一把托住,他对着李自成摇摇头,李自成一叹息,对着刘宗敏有商有量道:“老刘,田国丈和周奎的宅子都给你如何?你要是要女人,这北京城里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多得是,你倒是随便挑啊。” 此话说出来,我大吃一惊,李过也不由地对着李自成张开了他的嘴巴。是啊,一个为民请命的闯王怎么说出来的话竟和土匪一般。 李过想要劝阻,才发现自己才是事情的始作俑者,李自成这样说,到底是为了自己,他一下子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心中不禁为李过叹息,他一个混迹于官场游刃有余的公子哥,在这群农民当中,颇有些“秀才遇到兵”的味道。 众人见李自成话已至此,要是刘宗敏再一味对着干,务必会演变成君臣的一出对抗大戏。这对于大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于是纷纷劝起刘宗敏,或使眼色,或努嘴,或拉拉他的衣角。 刘宗敏心知太忤逆李自成也吃不到什么好果子,但始终有些不甘心,他想了好久,大家也干着急了好久。刘宗敏猛一拍大腿,眯着眼睛道:“好,俺老刘就听大王的。陈圆圆我就让给小李,但是,她得归俺!” 他的手指分明指着我! 第109章 我瞪大了眼睛,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李过斩钉截铁道:“不可!”他拒绝地强硬干脆,不容任何质疑。 刘宗敏显然已经对李过怀恨在心,他不由冷笑道:“这就奇怪了,我要陈圆圆也不可,要她也不可。李过,我已经让了一步,你是不是也该识相点!你倒是想得美,两个女人都是你的?你他妈的也太不把别人当人了吧?” 李过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场上片刻的沉浸。 我发怒道,“这位姓刘的将军未免太不把女人当人了吧?且不说我与李将军……无瓜无葛,就算有,我好歹也是个独立的人,凭什么被你们这样要来要去?!输了赢了的,是你们男人的事,我又没有战败,凭什么把我当战利品?” 刘宗敏却压根没听明白我的话,他不耐烦道:“你一个娘们,哪那么多话?”他直接跳过我的申诉,对着李过道:“她和陈圆圆,你选一个!” 李自成劝道:“老刘,唐娘娘是崇祯的妃子,你这样实在不妥。” 李过也干笑了一声道:“刘将军,如果还想在北京城里立足,就最好想清楚了。倘若你占了吴宅,也许得罪的还只是吴三桂;倘若你占了唐妃,你小心得罪天下人!” 我偷眼望李过,这个,未免也太言过其实了吧。虽然,自从讹传我是干掉皇太极的“罪魁祸首”,我便声名在外,但也不至于是天下人所尊崇啊。 刘宗敏哈哈大笑,“老子偏不信了!俺刘宗敏拼死拼活给大王打下这江山,难道连个把女人还不能享受了?”他转向李自成道:“老李你倒是摸摸良心,我刘宗敏救过你多少次,为你挨了多少刀子?你坐上皇帝宝座了,难道就把我们这帮死里逃生的兄弟给踢开了?你这位子坐的稳吗?” 李自成听他这样一说,微一沉吟,竟摆摆手道:“我累了,这些事情,我不想管,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此话一出,李过当即傻眼。他绝对没有想到李自成会如此儿戏。他眼睁睁地看着李自成一言不发朝偏殿退去,失落到了极点。刘宗敏总算有些得意,带着点挑衅对着李过道:“你挑谁啊?” 李过冷哼了两声,仰头长啸。冷静下来,望着我,凄然道:“我选陈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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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敏“嗐!”了一声,跺脚道:“俺老刘咋说也是条汉子,说一不二,既然我说了你从这两个女人当中选一个,就不打算反悔。算啦,那陈圆圆是个天仙模样,这个也不赖。”他开始仔细打量我,委屈道,“那个,嗐,就当刘大哥让给你的!” 李过拱手谢过。 刘宗敏伸出满是茧子的黑手将我一把揽过,粗暴至极,我的胸口一阵气闷,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如此的待遇,我还真是久未遇到了。 我泪眼朦胧望向李过,似乎他也是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旁边的朱慈烺隐忍不住,似乎要挺身出来说些什么,被李过一把拉住。 李过看着我,却对刘宗敏说道:“小弟听说,田国丈的府宅是这些皇亲国戚里最为豪华的,楼台水榭,全部都是请得一流工匠建的。和别家造的都不一样。他那园子中央的来凤厅,据说是北京城除了皇宫外,最大的正厅。” 他话未说完,刘宗敏就打断道:“这些东西老刘都不感兴趣。再漂亮,还不是一样干吃喝拉撒的事情?”刘宗敏是个粗汉,自然不象李过这样的纨绔子弟成长起来的,享受的层次不一样。 李过笑呵呵道:“那是。田国丈最独到的地方是他有着和皇帝一样多的歌舞伎,而且个个貌美如花,歌声优美,舞姿婀娜。” “哈哈,这个对我胃口!”刘宗敏指着李过淫笑着,似乎现在已经忘记了和李过之间的不快。 只是,李过把刘宗敏引向田府,真的只是巴结讨好他?!我忽然有些问题想不通了。倘若李过之前所说的不肯以吴三桂的身份接手宁远铁骑兵一方面的原因是想以换出我为条件,那如今岂不是用不着了?祖泽治会善罢甘休? 再者,我作为大明的贵妃,虽然大明已亡,我算个阶下囚,但倘若人人得知我被刘宗敏霸占了去,大顺的天下会稳定么?这和李自成进城时所允诺的不是相悖吗?这和大顺所“标榜”的形象吻合么?大顺军才入城第一日,就把前朝皇帝的妃子给占了去,这让世人如何看大顺?如何安乐安定? 就算刘宗敏这样的农民糊涂不懂,李自成这样的领袖为了顾全打拼天下的弟兄,犯了这样一个拿自己的江山出来犯诨的错误,李过清醒明了,断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自己忍辱负重,耗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他叔叔打拼下这个江山,没有道理会眼睁睁看着大顺又掉入火坑,万劫不复。 是,他不能违抗李自成的命令,也不可能对着刘宗敏这样的粗人晓以大义,那简直是对牛弹琴。可是,他现在放任不管的表现,也绝对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我的心一凛,倘若我是李过,要帮大顺又不置于挑起争端,那就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杀了我!换句话说,就是我也学着崇祯,该自尽身亡。 对外宣称我为崇祯殉葬,刘宗敏霸占不着我,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对大顺不满,自然也不会有人想借着我的名号为难大顺。至于刘宗敏,李过不好得罪,我得死,那也就只有“自杀”一条路了。莫非,他拼命地把刘宗敏往田弘遇那厢引,是事先布置好了,好让我早登极乐? 我望向李过,他的眼里透露出来绵绵的爱意,甚至含有鼓励的光芒。他真的是这样想吗?不会,他不会要置我于死地的。还是,他有着别的打算? 我的脑子快要爆炸了,为什么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这么矛盾?都隐含着什么?我正头疼,刘宗敏已经往外扯我了:“好啊,那我先去那个啥田国丈府了,哈哈,老刘可憋坏了,小李,你懂的!”他重重打了李过一拳,然后大步流星把我往外拖去…… 卷十日落月新第七章不曾料到 似乎很久没有见到我这个挂名的义父了。 当田弘遇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低声下气地请着刘宗敏入内上座,甚至把自己的正房让出来给刘宗敏,他这样可怜巴巴的行径,让我实在难以和之前那个机关算尽、心狠手辣的国丈大人联系起来。 被刘宗敏扛上马拖到这里来,我倒越发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了。我相信李过不会放任刘宗敏这样对我,倒不是我对他的爱有多么地奢求,而是我知道他惯常的行径,这决不是他的作风。他肯定有着更多的筹谋。而这些筹谋,肯定是与我有关,但决不是只关系到我那么简单。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刘宗敏胁着我来到田弘遇的来凤厅。他啧啧赞道:“你果然很会享受嘛,老刘住了这么多宅子,就你的不错,都可以赶上皇帝老儿住的地方啦!” 田弘遇基本上不敢看我,连我都沦落到刘宗敏的手中,无法自保,他这样的身份,一不留神,就和他的宅子一起泥牛入海,再不复返了。田弘遇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农民主子:“刘将军夸奖了。这个宅子现在是刘将军的,刘将军东征西战地辛苦了,是时候该享受享受。” 第110章 刘宗敏笑哈哈道:“说得好,你这话我爱听。老刘是时候该好好享受享受。” 田弘遇没料到一出口就对了刘宗敏的胃口,心下大释,谄媚道:“在下府中有上好的哥舞伎,不如请来给刘将军演上几段,保准您喜欢。” 刘宗敏喜上眉梢,但旋即一想,道:“嗐,现在已经很晚了,老刘还等着和贵妃睡觉呢,这个,明天吧。”他说着,一脸淫笑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我厌恶地闭上眼睛。 田弘遇只有支支吾吾的份,他在前面指引着,领着刘宗敏朝正屋走去。 临进门,刘宗敏一把把田弘遇拒之门外,当门还剩一条门缝时,田弘遇伸出手夹在中间。我大吃一惊,心想田弘遇还想忤逆什么不成? 我望着他,田弘遇嗫嚅着,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松开了手,对着我道:“娘娘好好服侍一下刘将军罢!”他说完,转身离去,月影下是他蹒跚的背影。 我眼眶里竟有些湿润,田弘遇算不得一个好人,当初对我关怀倍加也不过是心存利用。但他今天有这样的表现,已经是他的底线了。他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唯一能作的就是教我顺从。 刘宗敏把门栓上,我忽地腾空一起,被他抱在怀里,散步并作两步,就抢到床边去了。 我被重重地扔在了床上,身下被垫了不知多少床软绵绵的被褥,但我依旧感到生疼。我看着刘宗敏迫不及待地就往我身上一扑,眼睛只好紧紧地闭上。 刘宗敏粗糙的双手开始在我身上胡乱地游走,我一边忍受着他的无礼,一边等待着李过的到来。忽然,我身上的刘宗敏一声闷哼,身体停止了蠕动,双手也静静地放在了我的胸前,一动不动。 我知道,我所等待的突发来了。 我睁开眼,差点没有尖叫出声,一只手掌已经料到我的反应,直接扑在了我的嘴巴上,掩住了我的惊呼。 因为,因为如今在我面前的不是李过,而是——多铎! 是多铎! 我没有做梦! 我使劲地眨了眨眼,可不是多铎那张在我梦里出现了好多次的脸么。只是,这张脸上却是一脸的冷嘲热讽。 多铎压低声音道:“你没有猜到是我吧?” 我呆呆地点点头,多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我还真没有想到。其实这也不是不可能,京城形势陡变,多尔衮怎么会没有一点行动?多铎向来就喜欢独自出击,寻些搞破坏的机会,如今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他怎甘寂寞?唉,我怎么就没有料到呢。 多铎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点点头,多铎才把捂住我嘴巴的手拿开,他一使劲,把伏在我身上的刘宗敏给拉到了床下。 我轻声问他:“你怎么会来?”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多铎并不回答,甚至脱了鞋子爬上床来。 我很是纳闷,推了推他道:“我们赶快走吧。” “走?为什么?”多铎看了我一眼,坏笑道。 “你不怕他等下子醒来吗?”我可不想把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 “他?”多铎看了眼地上的刘宗敏,朝我挤眉弄眼道,“他永远也醒不来了。” 我顿时愣住了。再看刘宗敏,原来他背心被插了一柄匕首,血水已经往外渗着,浸染了他那灰扑扑的袄子。 我翻身下床,把手伸在他鼻子底下探气,果然一点一丝的热风也没有了。刘宗敏死了?!刘宗敏居然在这个时候就死了?!不可能吧?! 我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身处梦中。刘宗敏不是在和清军对抗时,最后在湖北通山被杀的吗?但是,原来,他这么快就死了。还没来得及开始享受,当真可笑……我正想着,多铎却突然伸手一把将我拉到他跟前,他向后顺势一拖,我再度跌倒在床上。 多铎一脸嬉笑地伸手来解我上衣的扣结,我大惊失色,一把掩住,质问道:“你干什么?!” 多铎面不改色心不跳,朝地上的刘宗敏努努嘴,笑道:“和他干一样的事情啊!” (好吧,多铎出来了。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出来了。大家催得急啊,按照故事情节的要求,钵钵只好让多铎以这种方式出场了。大家不要拿砖头砸我啊,本来不打算他这么早出来的,谁让你们想他呢?所以只好让咱们的女猪再受点苦头了^_^) ^_^,大家有空顺便去支持一下《一夜夫妻》哟! 卷十日落月新第八章身份识穿 多铎说着,真就不顾及时间场合以及现在的情形,也腿一翻,压在了我身上。他那从来不够规矩的手更是在我的身体表面四处游走,我奋力抗争着,佯怒道:“好了,多铎,别闹了。” “闹?”多铎冷笑了一声,声音并不曾放大,“凭什么你和他闹得,就和我闹不得了?他刚刚这样摸你,也没听你有什么意见啊?”他的手指了指地上的刘宗敏。 “我……”我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我在等待意外的发生吧,或者我在等着李过展示给我新的把戏吧? 多铎见我不说话,拿手拨弄了一下我的下巴,我拗头别过脸去,他不以为意,笑道:“你是不是在等着那个姓李的来救你啊?哈哈,他就在外面。” “外面?”我有些弄不懂了,正要惊讶出声,多铎一双手又捂住了我的嘴巴,“小点声音嘛,他要是知道我已经现身,而刘宗敏已经被我干掉了,现在就得飞进来。那我们的好戏还没开始呢。” 我虽然听得糊里糊涂,但多铎这样异常的举动再加上刚才所说的只言片语,我倒又好象明白了一点,多铎在和李过卯上了。倘若多铎说的是真的,那么李过放任刘宗敏带我回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要引多铎出来?他到现在还守在外面是怕多铎还没来得及现身,是怕打草惊蛇? 等等,可是李过怎么知道多铎来了? 他也许并不知道是多铎,他或许根据什么猜到了有大清的奸细混在此间,所以才来一招引蛇出洞,他料到那个奸细不会放过任何破坏大顺的时机,而我和刘宗敏之事绝对是个不错的由头,故而在外面伺机等待。 可是,多铎似乎也猜到了李过的心思,率先一步隐匿在房中,还没等刘宗敏反应过来,就先把他杀了。屋外的李过不知里面的情形,投鼠忌器,更不敢贸然出现。这两人都是阴谋专家,谁胜谁负真是难以预料。 我轻声道:“你既然知道他在等你,你武功敌不过他,还不快走?” “走?笑话?”多铎轻哼道,“我过来就是要证明,我不比他差!我好容易才说服我哥让我潜入北京,要这么回去,可不是给别人看笑话了!” 多铎依旧这么意气用事,怎么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还是一点不变。我真是又气又心疼,用劲捶了他一拳,道:“你说不定还是踩了他的圈套呢?这里迟早是你们大清的天下,你犯得着这样费尽心思么?”多铎的出现彻底打乱了我的思维,我声音越放越低,生怕让李过听见,他为了大顺的平安,若见着多铎,不知会对他怎样呢。 “谁说我比不上他?!”多铎有些动怒了,他见我一个劲地催他走,越是作出一些亲昵的举动,我越是抗拒,他不由一口咬在了我脖子上,我疼得“啊”了一声,多铎恨恨道,“你可以嫁给崇祯,可以和那个姓李的睡觉,甚至连这么个丑不拉叽的臭汉子你都不嫌弃,怎么换到我就变成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我今天偏要让那个姓李的看看,你是我多铎的女人!” 他自己没注意到自己的语调已经变得十分的高昂,他粗暴的用嘴巴掠夺着我的唇,我的手被他按着,根本动弹不了。多铎把我的手塞在我腰下,拼命用他的躯体按着,腾出一只手来,一举就捣入我的亵衣,手指碰到了我的肌肤,我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 只是,多铎的大声抗诉,始终是大的声响,窗子忽然向内一开,一阵疾风从外倏地闪入,纸窗又重新合上。 剑光一闪,金属霹雳声一抖,李过的声音响起:“果然是你!” 我心里一寒,只怕多铎走不了了。 多铎丝毫不惧,只哼了一声。此时我哪里还顾得了和多铎执拗,一门心思都悬在了李过那枚剑上,多铎见我不再抗争,竟然头一低,毫无顾忌地就用舌头撬开了我没有防御的唇。他一边肆虐着,手却也并用起来,一路朝上游走,投入地似乎完全忘记了李过的存在。 李过的剑被他剑气的催动下,叮叮作响。 我被多铎挡着,根本看不清李过的脸,不知他到底是怎样的表情,他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心里担心挂记多铎的安危,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头一顶,朝多铎的脑门上重重一撞,身子也跟着翻起,把多铎给顶到一旁去了。 我用力过猛,头有些昏沉沉的,看不清东西,只听多铎说道:“呀,怎么你还有兴趣看别人行房啊?对了,我是该称呼你李将军,还是叫你吴三桂呢?” 我大大地吃了一惊,从床上挣扎着坐起,“你……你都知道了?”此时上衣凌乱,我赶紧整顿了一下,当着李过和多铎两人的面,我一下子手足无措了。 多铎哼了一声,好象天下间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似的。他好象掌握了巨大的把柄,得意道:“你放心,我现在还不会拆穿你,谁让你那关宁劲旅,咱们大清国也用的着呢!” 李过却一点也不惊讶他的身份被暴露。他剑尖朝地,似乎少了些敌意,看我有些茫然不知头绪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娇娇,你还不明白吗?授意刘宗敏去万岁山找你,闹出这么多事的人就是他啊!” (汗一个先,写这书本来纯属娱乐,娱己娱人,没想到为这个事情,书评区突然变战场,这让钵钵心里挺不自在的。对此,钵钵要表示歉意了,都是钵钵书的不好,555555) 卷十日落月新第九章阴谋迭至 我望向多铎,期待他的回答。 第111章 多铎冷笑一声,说道:“不错,是我干的。” “为什么?”我好象有些明知故问,但是,那件事难道不是陈圆圆告密吗?多铎笑道:“当然,这一切都得多亏那个真的陈圆圆帮忙,要不然,我也不知道原来李过就是蓟辽总督吴三桂啊。我借她的口把刘宗敏引去万岁山,就是要让你看清楚,李过他凭什么保护你?呸,他根本自身难保!” 我长叹一声,跺脚道:“那你也用不着拿我做试验吧!” 多铎过来扯着我的手臂,说道:“我现在就带你走。”他似乎成竹在胸,倒忘记了自己的武艺比之李过尚有不及。 我看着多铎,他此番前来,很有些不同。似乎是算计好了很多事情,包括,他知道李过会怀疑到自己潜入北京,甚至料到李过会顺水推舟让刘宗敏把我带走,好引他出来,而他更是先一步躲在此屋中,把刘宗敏杀死,反摆了李过一道! 那么,多铎到底想干什么?!杀死刘宗敏,把我带走。然后呢?——是了,他要嫁祸李过?!想到多铎这一意图,我不禁浑身一颤,看来多铎这次来,是非跟李过分个胜负不可了。 我说什么也不跟多铎走,此时的我,虽然心系多铎,但让我看到李过深陷险境,是怎么也不能安心。我拂去多铎的手,斩钉截铁道:“我不走!” 多铎忿忿然看着我,十分不满。谁知,李过突然语出惊人:“娇娇,你们赶快走吧。” “什么?”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李过他在想什么?“李过,我现在走了,你如何向李自成交代?” 李过看了我一眼,又望向多铎,不急不缓说道:“你想把刘宗敏之死嫁祸给我,只因我白日里和刘宗敏起了争执?无凭无据,谁会相信?” “哈哈,谁说无凭无据了?”多铎阴笑道,“你看他背上那柄刀。” 他早知道李过擅使飞刀,所以连飞刀都仿制了一把。 李过微微一笑,道:“这还多亏了你那柄飞刀,我若是杀死刘宗敏的真凶,断然不会把这样的证据遗留下来,如此一来,别人不相信是嫁祸也不可能了。” 多铎被李过见招拆招,不怒反喜:“好,果然够资格做我多铎的对手。不过,我多铎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你就等着你的好叔叔来找你麻烦吧。” 我担忧地看着李过,又忍不住挪了挪脚步,站在多铎与李过之间。且不说多铎是不是真的又施暗算,他作为满洲奸细,李过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李过见我现出忧色,居然收剑入鞘,说道:“倘若你说的麻烦,是原本藏于吴府的公主太子,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已经先一步把他们转移到别处去了。就算闯王去把吴府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踪影。” 李过到底还是料敌先机,我不禁松了口气。他幽幽地看着我,却对着多铎说话:“多铎,你既然是来带娇娇走的,就赶快走吧。现在,闯王他们还没赶过来,你也好趁夜色带娇娇走。”这个闯王,不用说,又是多铎招来好捉拿李过的! “为什么?”我不明白李过怎么突然如此忧郁,还让多铎带我走。内心里隐隐觉得酸楚,浑身不自在。李过走过来,对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娇娇,其实,多铎说得对。我根本保不了你,最怕的就是闯王万一,万一要你的命,到时候,就算我违抗闯王的命令,以我一人之力,也不见得救得了你。既然,你和多铎两情相悦,倒不如趁着今夜,远走高飞得好。” 原来,他早知道多铎的想法,却是有心让他得逞?即便是刘宗敏的死,他也是默许的?! 多铎冷笑道:“呵呵,这里倒有人来装伟大了?我带她走,自是我自己的本事,哪轮到你来当好人?” 我狠狠地踩了多铎一脚,这男人怎么有时候那么讨厌。 我是要走,可是李过呢。我犯糊涂道:“李过,闯王进城以后,到底怎样,你现在也看到了?刘宗敏只知道吃喝享乐,哪里是为百姓?这和那些大明的贪官污吏、蛀虫白蚁又有什么区别?李过,闯王……闯王迟早会败的,你,你也和我一起走吧。” 李过摇摇头道:“那只是个别人罢了。闯王是真正为百姓的,只是底下总有些人糊涂着,我若不留下来帮闯王,那就是我的过失。” 他还是如此固执,多铎却在一旁笑得欢了,“好啊,看明天你们怎么收拾僵局!”多铎不知还设了什么阴谋!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相询,外面却忽然火光冲天了,只听李自成的声音从外面慷慨传来:“把这都给我围死了,里面的人,一个也不准放走~!” 我和李过互望一眼,这次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卷十日落月新第十章小结局(上) 我们从屋里一起抢了出来,只见李自成领着大队人马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田弘遇好似一个罪人一样,躬着腰,一直俯身在李自成左侧,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李自成身后跟着好些谋士、将军,都是白日里见过面的,我只认得其中那个矮面书生宋献策以及那个白面丞相牛金星。这两人都是李自成的重要谋士,一左一右站在李自成身后。 李自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看见李过,一点也不意外,“李过,你果然在这里!老刘呢?” 宋献策面露忧色,解释道:“我们收到消息,说李将军和刘将军在此起了冲突,可真有此事?”这消息,自是多铎找人放出的。只是,多铎此来,决不是一个人那么简单。 李过自然知道一切都是多铎的嫁祸,李过全力解释道:“敢问是何人通知闯王?竟要闯王领着这么多人来?” 李自成说道:“有人用飞刀传书,至于是何人,我们也不知道。” 李过笑道:“既是不敢露面的人,自然有诡计。闯王,我先就疑心有满洲鞑子混入城内,妄图分离我大顺内部,今日我和刘大哥起了争执,但早已冰释前嫌,这事情,大家伙都在场,是有目共睹。哪里又起什么冲突?哪知那奸人故意设计引诱我前来此地,我赶到时,刘大哥已被奸人给杀了!” “啊?老刘死了?”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一片哗然。沸腾许久都没有停止。 还是李自成先说话,“老刘现在何处?”李过让出一边,说道:“刘大哥的尸身尚在房内。”李自成听罢便和一众将领朝这边走来,果然看见刘宗敏横卧地上,伸手一探鼻下,气息没有已久。 看到刘宗敏的尸体,众人的愤慨之情更是溢于言表,牛金星不禁冲着李过冷哼道:“李将军说得倒是轻巧,如今刘将军已然身亡,李将军你说是什么鞑子奸细杀了刘将军,可是有谁见到?倘若是李将军你凭空捏造出来的,也未可知啊。” 他这样一说,当即有人表示赞同。他们到底是和刘宗敏相处时间长,一起出生入死许多年,刚才碍于李过是李自成的亲侄子,自然不敢随意说话,但这个时候听到牛金星先为刘宗敏抱不平,不由一起附和起来。 如今群情沸然,李自成想要包庇李过,倒也说不过去。我不禁朝多铎靠了靠,只怕李过定要将多铎给强推出去。 谁知李过压根没有这个打算,他不慌不慢地问着众人:“诸位看刘大哥死了有多长时间?” 宋献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着众人回答:“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那就是了。”李过说道,“假如是我杀了刘大哥,没理由这么长时间还留在这里,等着你们来捉。”寥寥数语,倒又让人觉得无从反驳。 牛金星依然不服,只好改变话题,冷冷地质问道:“那你将大明的太子、公主藏于何处?!” 李过不加理会:“牛丞相说什么,李过倒听不明白了。” 李自成看了眼我,对李过说道:“我们接到消息,说前朝的太子、公主与唐妃在城破前一日一起进了吴府,之后便不曾出来。如今,唐妃确实是你从吴府带出来的,其他人的下落,我想你不会不知吧。”他双眼炯炯望着李过,似乎想看穿他的内心。 其实李自成话已至此,事情再显然不过,李自成这消息太实在,让人难以反驳,我既然隐藏在吴府,那些人也自然该在其中,加上李过又是明蓟辽总督吴三桂这一特殊人物,不由得李过的亲叔叔李自成都怀疑起他。只是,这条消息,难道也是多铎放出来的? 我斜睨多铎一眼,只见他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李过本就因刘宗敏之死,受众人质问,现在又来这样一桩事,境况更加窘迫。他死撑道:“这么说,闯王也不信我了?那只管带人去搜便是。” 牛金星却率先冷哼道:“你如此狡诈,既能说刘将军是被鞑子所杀,自然能料敌先机把他们藏起来。”他后一句倒说得是实话。看来他们去搜了一遍吴府才来的。 李过也不反驳,只淡淡道:“倘若牛丞相寻的到证据,再来质问我不迟。” 李自成自知这样争论不是办法,只道:“这事暂且放放,好在唐妃在此。来啊,把她拿下收押!”一下子上来几个人,趁我们毫无防备,就突袭而至把我给反手按压住。 这一下,连李过都忍不住变了脸色,多铎更是好笑,脸上刚才幸灾乐祸的笑容还没褪去,就僵住了。 李过也耐不住性子问道:“闯王,这是为何?” 李自成解释却又是明明白白告知我道:“今日下午,不知是何人传出唐妃你困于大顺的消息,京中百姓信以为真,联名请求释放了你。这倒也还好说,可恶那吴三桂的关宁劲旅太过嚣张,本已打算归降,现在却一怒之下扬言要攻入北京!我还得到消息,说他已送信去南京,看意思是要纠集明兵和我大顺一抗到底了。今日尚且如此,明日传得更广,不知有多少人要对我大顺失去信心!” 第112章 不用说了,这就是多铎给的“惊喜”。她初时想着带我走,闯王定然交不出一个唐妃,到时候,天下大乱,闯王民心荡漾流失,他们就好趁机而入。这样就彻底打败了李自成,更败了李过。 可是连他也没料到李闯带了这么多人来,还将我拿下。他不禁说道:“既然他们要,你就送出去啊!” 众人这才看了多铎一眼,也不知他是什么角色,只当他和李过是一伙的。 我却忽然清醒的明白这一举只会造成我的猝死。多铎到底不是汉人,不明白汉人的一些潜规则。我一个小小的皇妃,虽然不是啥子皇位继承人,但只此而已却能把个京城搅翻,让这么多人对抗闯王,倘若闯王真的放我出去,民怨是暂时平息了,但倘若被明遗臣利用,振臂一呼,闯王的位置能坐安稳?相比于太子,我似乎更该杀。 李过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不再惊奇,只朝李自成行了个礼,恭敬道:“闯王,如果唐妃归顺我朝,岂不是更做了那些遗臣的表率?南京那边说不定更容易拿下。”李过这一招不能不说绝妙,不但救了我,还让大顺的天下更顺应了。 然而,未等李自成考虑清楚,多铎忽然叫了起来:“这女人是我的,绝不归顺!” 卷十日落月新第十章小结局(下) () 多铎的这一句话瞬间把我给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倘若说李过的劝说还有可能让李自成改变主意,把我给“供”起来,那么多铎这一句自爆身份的说话则是想彻底断绝我“生还”的希望。 李自成以及大顺其他将领,完全没想到站在李过旁边的这个瘦小精悍,也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忽然会语出惊人。还是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 李过也没想到在这个当头,多铎会如此不识大体。 我看着多铎一副满不在乎生死的模样,心知我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李过他自然是想不通,想不明白,他是那种能屈能伸,能忍辱负重,见风使舵,埋藏自己,很能沉住气的人。依目前的形势,唯有低头屈就才能保住我的性命,之后就可以寻别的出路。所以,如果换作他是多铎,必定会什么话都不说,就让旁人以为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儿。然而,他不是多铎,也不理解多铎,他根本不可能站在多铎的角度想问题。 在多铎眼中,李过是他的仇人,无论是家国还是情愁,他都和李过不共戴天。他一而再再而三败在李过手里,从来都是不甘心的。他这次来北京,与其说是来颠覆大顺,倒不如说他是来向李过宣战,和他一决高下。他要把李过比下去,更要把我带走,这是他自我肯定的一个方式。所以,在李过说出让我归顺大顺的时候,他举双手双脚表示不赞成。他是个倔强的汉子,他宁愿大家鱼死网破,也不愿意把我拱手让出,这表示他又败了。因此,他既然说出这句话,那是铁了心要抗战到底了。 李自成仔细打量起多铎,发现他确实有些不一样,不禁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多铎懒得回答,出其不意就拔了旁边一个兵士的佩剑,一掌拍在他身上,把毫无准备的那人推得老远,他一剑就劈了过来,把本来在旁边簇拥着、按住我的人倒下了一个。 血战瞬息间爆发,实在来得太快。 大顺兵纷纷剑拔弩张,朝多铎奋勇杀来。没有人知道多铎是什么人,也没有人剑下留情。多铎挥剑砍去,又倒了一个,他抢过那人铁剑,双手挥舞起来,扭动着身体横砍竖劈。 多铎疯了!他疯了!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大顺兵那么多,他能杀得了几个?他所逞得不过是一时之力气,李自成此时才发现他根本不是李过的一个跟班,见他砍倒这么多大顺兵,不由大怒,差点就要奋起冲上前去,把他给亲自捆了:“把他给我杀了!”围着我的大顺兵赶紧把我转移到一旁旁观着众人的围剿行为。 “你走吧!走吧,我归顺大顺!”我在一旁心急如焚,一个人自作多情地就“投降”了。多铎啊多铎,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逞意气? 多铎根本不理会我,一边闪避着明晃晃劈头盖脸的刀锋,一边说道:“今儿我宁愿死了,也不会就这样走!”——这就是真性情的多铎,让人心酸的,恨得牙痒的多铎。 然而,这样下去,多铎真的会死,我真的要看着他喋血当场?眼看着大顺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但多铎也砍得越来越缓慢,他的体力渐渐不支。 “滋~”的一声,多铎的衣服终于在高密度的剑雨下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夜色里看不清刀口的深浅。但是那一刀,却是砍在我的心里,我落泪道:“你非得要死在我面前才甘心吗?”此时的多铎被重重包围,即便他一个人想要脱身,只怕也不行了。 “啊!”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十分突兀,我分心一看,好像泰山压顶一般透不过气来,心被重重锤了一通。只见牛金星的脖子上架着一柄锋利的宝剑,拿剑的主人,赫然竟是李过! “都把剑放下罢!”李过沉声发令,声音由内力催出,深入心脾,十分震慑。 所有人都诧异地望着李过,没有人料到他会突然来这样一个大转变,把矛头指向了大顺内部。 李自成没想到李过会翻脸,还挟持起自己的军师牛金星,不由大怒喝斥:“李过,你想干什么?!” 李过不慌不忙道:“很简单,放了唐妃,放了他们俩!” “不可能!”李自成断然拒绝。 李过刀锋一缩,把怀里的牛金星往里一拉,一条血印在他白白的脖子上留了下来。他显然有些害怕,他是坐惯了军帐的人,自然还是要胆小一些的。“闯王,不放他们,就别怪侄儿做出不利的事!”他倒好,找人要挟,还找个他最看不惯的牛金星。他定是想着,就算不放了我,他借此机会杀了牛金星这个未来的祸害倒也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李自成没想到李过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恨得牙齿格格响。李过丝毫没有改变之意:“闯王,既然唐妃不愿归顺,何不成人之美?跟随您打天下,守天下,侄儿义不容辞;但要是谁伤害唐妃,侄儿也绝对奉陪到底!”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愠不火,但我听在心里,竟是别有一番凄凉。李过啊李过,今生我同你究竟是有缘还是无分呢? 一直僵持着。 牛金星脸色渐渐难看,估计是吓得。李过的脾气相信李自成也了解。李自成没有办法,只好挥了挥手,我的手得到了松弛。我走出包围圈,自然而然退到了李过的身后。 多铎瞪大双眼看我,如铜铃一般,吼着:“过来。” 我望了李过一眼,他看了我许久,说道:“你们快些走罢。”我心里好不难受,到最后李过竟为了我背叛了他的信念,大顺,是他这么多年来心中一直照耀着他自己的明灯啊。 李自成此时对李过淡淡道:“你也同他们一起走罢,这里,容不下你了!” 谁知李过根本不肯,他恳切道:“闯王,李过不走,他们安全离开以后,李过愿意听凭您的处置。”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让我看着想锤死他,他疯了吗,他做出这样叛逆的事情还有命吗? 多铎走过来,扯着我的臂膀,对李过说道:“好,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沙场相见,我定会还你一次!”他说着就拦腰抱起我,要把我带走。 我不走,我不走,我走了李过怎么办。 我伸手去扯李过的衣服,谁知李过却挪了两步,我拽着的一块衣角被撕下。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和他越来越远的方向远去,他目送我离开,我居然看见他的眼里有一丝泪光闪烁。李过,他居然为我流泪了…… 当我被多铎抱着出了京城,朝北走了好几里地,他才把我给放下。 这一段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我却想明白了一些事。在我的心里,住着多铎,但李过也从未离去。特别是今日,看着李过为了我,生死未卜,我还有什么心思跟着多铎去做亡国奴?只是,让我现在做出二选一,是毫无意义,也没有结果。我唯一的选择,只有逃避,只有远离,只有忘记。 “你回去吧,”我对多铎说道。 多铎愣住了。 “我不去满洲,我始终是汉人。”我对多铎说道。 “那我陪你去隐居。”多铎抢到,只是,这一声“隐居”听起来有些勉强。多铎,他的心里何时也装载了天下。 我摇着头笑了:“别傻了,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和我现在还能开开心心在一起吗?多铎,我心里永远记着你,但是,我真的放不下很多事情。放不下,求你别逼我……” 李过不在场,多铎似乎没有那么横了。“可是,你要去哪,你难道还要跳回那火坑?我不准”他指的是北京,他肯定以为我要去投奔李过吧。 我摇头叹息:“我不和你回满洲,也不会投奔大顺的。我好歹是大明的妃子,要去也得去南京!”我忽然间发现如今天下的局势,乃是三足鼎立。大顺、大清,加上我之前授意崇祯暗中发展的陪都南京的明军,刚好势均力敌。 “你去南京?”多铎诧异道。 南京? 我随口说说的。不过,天下大乱,我还能去哪呢?可是,我要是去了南京,我、多铎和李过,不是都成了仇人了?这个天下只怕更乱了! —————————————————— 致歉,致歉,这个小结局让大家等了很久。这些天,一直在忙别的事情,忙别的书,所以暂时搁浅了,看到各位在等,在骂,钵钵都惧怕上线了。今天抽时间匆匆补上,虽然十分十分的潦草,但故事情节上,大致和以前设置的一样,只不过把我原本分几章写的内容用一章给写完了。 看到这里,大家也许会发现,这个小结局应该是一个新故事的开始。 第113章 其实,当初设想情节的时候,是远不止这么点的。大家可以看出,我在南明那边安置了许多伏笔,包括女主的两个好弟弟的出现,陈子龙、史可法安插过去等等,我还是悉心布置了一下,这一切本来都是等待着女主过去,重开天地的。 但是,这本书写的实在太慢了。当然,一方面是钵钵的懒,另一方面,是钵钵定位的问题,以至于自己写起来也激情不够,越发怠慢了。 所以,钵钵暂时搁置这个故事,等以后钵钵写了比较多的时候再上传吧。钵钵这段时间忙别的事情,忽略了大家,实在抱歉。 钵钵这本书完结了,至于以孤钵名义开新书,等以后再说吧。谢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支持。钵钵会想大家的,也希望大家想钵钵,呵呵。^_^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