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拍卖官》 一卷 我可以照顾你。 当这句话轻轻吹抚在我耳边,我毫无招架的深陷。 甜甜,你是应该被好好照顾的女孩。 我还记得他对我说这句话时的深情和真诚。 他的眼神蕴含着令我动容的心疼,我真的以为他打从心底的心疼我,当我赤裸地躺在他的身边,他想的竟然不是干我这档事,而是救我。 穿上衣服吧,甜甜。 他的手,厚实温暖的手,不是把我当作物品般的压在床上发洩,而是温柔的把我垂落眼前的长发塞到耳后。贴心的小动作,却从来没有人对我做过。 让我照顾你,好吗?你绝对不是应该过这种生活。 他愤慨的语气就像填满心酸的针筒,慢慢注进我的心里。我的心好酸好酸,我好想哭好想哭。我一直认定是自己自甘堕落,我自愿当援交妹,用身体赚皮肉钱。 我自己选择的爱情、交往的人。即使他要的只是我赚来的钱,我也相信他的爱、他说的话。但是,为什么不相干的人说出自己悲惨的遭遇时,我会感觉如此难堪。所以当他的手伸向我时,我毫无理由拒绝的伸出手。 可是……我的……,我什么都没有,我怎么……我该怎么离开我……。 我难堪的连男朋友三个字都说不出口。哪一种男朋友会要女朋友两腿打开去赚钱,自己却在隔壁房间睡得安稳香甜。就连我办完事情回去也无动于衷。一句『还好吗』都不曾慰问过,只会问我赚了多少,有没有少拿一百块。我根本不想再想下去,我到底在发什么神经,居然纵容别人这样糟蹋自己。 不用担心。 他低沉温柔在我身后响起,我以为他会从后面抱住我,就像我接过的客人,明明办完事了,连我在穿衣服也要毛手毛脚。反正摸不用钱,干才要花钱,既然免费干嘛不多摸几下。 你今晚就跟我走,只要你愿意,没有人可以阻止你。 啊……。我的心满是颤动雀跃。有谁能够明白我当下的悸动,有谁能够了解我当下的感触。 所以……。 我支支吾吾地说出最贴近事实的一句话。 所以你是要……『包养』我吗? 呵呵。 他的笑声多么亲切,我心跳急骤的看着他面带微笑的表情。 我只是想要照顾你,我没有特别的意思。就连今天……我一点都不想要碰你。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嫌你……你很漂亮。我只是……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年纪轻轻,应该过着好的生活。我会让你过好的生活,我会照顾你,你让我……有这种衝动。 他缓缓牵起我的手,明明只是牵牵手这种无伤大雅的动作,我却觉得比赤裸在他面前还要憋扭。 甜甜……抱歉,你的真名真的是甜甜吗? 我眨眨眼睛。有些客人会想知道我的真名,通常我会使出浑身解数转移他们对于答案的注意力。办完事后,他们也不在乎我的名子叫什么。 简欣悦。 他双手缓缓拖起我的脸,我以为他要吻我,结果他只是凝视着我,就像看着一件艺术品般看着我。 很好听的名子。 我当晚就跟着他。我的人和心毫无保留的跟着他。 二卷 夜晚,我跟他一起离开了囚禁我的日租套房。 我一直以为离开的那一天遥遥无期。我以为选择错误,也没有反悔的资格;我以为即使糟蹋自己,我选择的爱就是认定的真爱。 离开之后才发现,自己愚蠢的可笑,错得离谱。 变成别人的魁儡还傻傻地等着一个温柔眼神,随便一句谎言就可以掏出自己的全部。 直到离开的这一天。 没想到,居然会是坐在宾士的休旅车里。我闻着宾士车里真皮座椅的气味,这是代表着美好生活的一种气味。我的脑袋想起每一晚每一晚闻着日租套房里腐败的气味,那一张无数人躺过的床;累积着无数人的体味的床,无论换几百几千次的床单,一躺上去还是能闻到床垫里累积的腐败气味。 你会介意跟我一起住吗? 我转过头看着他,他的侧脸很好看,刚毅的脸部线条以及修剪整齐的鬓角;乾净的下巴和白皙的皮肤。他的模样就是我心目中正义的模样。 怎么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询问的眼神就像孩子般胆怯。 你不想跟我一起住也没关係,我有间套房,再过两个街就到了,你要是想…… 不是的。 我急忙插话,却又赶紧住嘴。 空气里凝结着窒息的沉默。我等着他大声斥责我,甚至出手扯我的头发或是捏我的耳朵。每一次当我『男朋友』说话时,我一插嘴,他根本不管谁在旁边,伸手就是一巴掌。因为我打断他的话。我从来不认为他的教训有错,也许从没有人纠正他,或是阻止他,甚至是救我……。 喔,天啊,我多么愚蠢的自以为聪明到可以插话呢。我等着事情发生,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呢?我在等呢。 他的语气轻松又詼谐。而且他说什么,他说他在等我说话!从来没有人等我开口说话,每个人对我的态度都是不耐烦。当我一犹豫就会有人捏我的手臂;当我说话不清楚或是说话太慢,就会有人掐我的后颈或是直接给我一巴掌。我的家人对待我是如此,我交往过的人也是如此,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耐心等待我说一句话。 我……我……。 我在支支吾吾的时候,车子停靠在路边。他微微侧身看着我,表情是如此温柔。我看着他的手慢慢伸向我,我已经做好他会带着温柔表情痛打我的准备,没想到,他只是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你不用害怕我,你不需要也不用害怕我,就算你顶撞我、指责我;甚至咬我打我……呵,我由衷希望你不会这样对我。我都不会对你怎样,我不会打你;我不会骂你,我说过,我只想要好好照顾你。 他的手顺着我的肩膀往下滑,滑过我的手臂、我的手腕,牵起我的右手。 相信我,相信我好吗?悦儿。 我微微张嘴看着他。 三卷 曾经有人叫我悦儿,只是那个人死得太早了,那个人就是我父亲。 当家里的经济支柱倒下时,除非你的母亲坚强又有能力,否则她只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只是一个三十出头带着五岁多小女孩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没有负担起生活重担的肩膀,她会去找一个能负担她生活重担肩膀的人。 我母亲就是第二个选项。 她投靠一位愿意收留她;给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的男人。也替我找了一个不是把我当沙包就是当性欲发洩对象的继父。 然后母亲会在每一次我受到伤害之后,告诉我,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然后温柔的摸着我的头发、我颤抖的肩膀,紧紧的抱着我。 『日子还是要过。』母亲会在我耳边这样说。 一个小女孩的美好生活全部打翻,然后还没准备好就被丢进地狱。这样就算了,还被迫适应地狱!谁能够怪她会遇人不淑,谁能够告诉女孩有人对她好其实是想利用她。我不过想要一个拥抱;想要偶尔的关心和陪伴。我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所以我一直付出。即使到最后遍体麟伤,我也期望我的付出能够换来一个简单的眼神,关心的眼神。 所以你是愿意跟我一起住吗?还是你想要有自己的空间,没关係,我都尊重你。我刚刚说的小套房就在前面转角,你想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载你过去,我钥匙都放在管理员,不过你不用担心,管理员不会……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的眼泪随着他说的每一个温暖的字;每一句温暖的话语而流下。我一旦开始哭泣,就会没完没了。所以我一掉眼泪,通常伴随着无止尽的拳打脚踢。可是,这一次,却只有厚实的胸膛紧紧抱着我。 不哭了,以后再也没有谁能欺负你,我保证。 我在他的胸膛里嚎啕大哭,生平第一次,深深感受着被爱着的温暖,我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自己怎么能够被这样爱着呢,我以为一生早就注定,注定的悲惨。 不过,我本来就是无可救药的笨女人。 四卷 这些衣服给你穿。 他家好大好大非常大。我们一起坐着电梯直达二十八楼。 当大门一打开,我觉得眼睛根本装不下他家里的景象。不是说他家华丽到令我眼花,而是他家简约到令我结舌。几张沙发、一个椭圆形黑色木桌、一个偏红的木头电视柜,和一个不大不小的液晶电视塞在电视柜里面。客厅只有这些家具。我不能清楚说明心里的惊讶。我一直认定有钱人的家里摆设一定夸张到像博物馆一样,摆着古董花瓶;掛着价值不斐的画,或是像电影一样,家里有条小河或是客厅墙壁会流下瀑布般的水流,要不一定就是高科技的智慧屋。怎么会像这样简单又空洞呢? 你好像很失望。 他带着微笑看着我,我僵硬的站在门口,眼睛慌张地看着他。我的表情全部都写在脸上吗?喔……我的一个大缺点就是这个,什么心情都藏不住。 来,别这样站在门口,我又没有罚你站着。 我听话的跟他一起并肩坐在长沙发。这张黑白沙发,简单的摆在客厅中央,没什么特别,却摸起来特别的滑顺。他说这是小牛皮沙发,说话时眼神饶富意味的看着我。我一坐下去,就深陷在沙发里感觉被安全包覆着,好舒服啊。全身的紧绷顿时放松。后来知道这张沙发要五十万以上,天啊,根本就是我的天文数字。 我这个人生活很简单,所以我家也摆得很简单,我想一定让你对『有钱生活』大改观吧。 他笑着说,我却连笑都笑不出来。自己实在是太肤浅愚蠢了。 别这样。 他轻轻搂着我的肩,我以为他的手会顺着我的手臂滑到我的腰际,他却是轻搂着我,然后再把手放回自己的胸前。 我希望你在这里轻松自在,不用这么拘谨。 我点点头,虽然他要我轻松,我却怎样都无法放松我紧绷的神经。 这样吧,你先洗个澡休息吧。嗯……我这里没有你可以穿的衣服,我就先给你我的衣服好了,我先拿去放在你房间,你等等就可以进来。 我看着他起身,往房子深处走。 一个人为什么要住在可以容纳五十个人的家呢?我记忆里的家就是昏暗的空间,每扇门既斑驳又都是凹洞。我已经分不清楚是继父的拳头;还是我的头撞出来的凹洞。直到我逃出骯脏狭小的地方,却住进另一个骯脏更狭小的地方。到处丢着用过的毛巾、保险套;大包小包的垃圾,或是莫名蹦出三五个人共处一间『小』房间。想要转身行走,不是会踩到塑胶袋就是要踢走散落地面的毛巾。 我起身,走着他走过的路线,走到一间透出刺眼白光的房间。房间很大,实在太大太大了。一张床、一个木头扶手椅、一个三面镜的梳妆桌、一扇门通往浴室;剩下的就是一整面的玻璃窗。窗外的景色是点点街道光芒的城市夜景。而且那张床,天啊天啊,铺着银白色的丝绒床罩,在白光照耀下闪耀着银色光芒,而且床上堆着大大小小的枕头,光是用看的就很舒服。 简直就是一张存在在天堂的床啊。 我的衣服就放这里,抱歉,明天才能带你去买几件衣服,浴室就在这里,你知道吧,嗯……房间也是这样单调……真是……,我从来没想过会带人……这间其实是客房,我不常进来,所以……算了,你就将就一下,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记下来,如果需要纸笔,或是什么,可以来跟我说,我就在隔壁房,总之……啊……你休息吧。 他说完就仓促的走出房间,顺手还关上房门。他当时慌张的就像男孩面对暗恋许久的女孩。我现在还清晰记得他慌张的羞涩和不知所措的贴心,当时给我多大的悸动。 现在我只觉得残忍。做作、噁心、又残忍。 五卷 隔天,我在柔软的大床清醒,身边围绕着又蓬又软的枕头。 没有人踢我、呼我巴掌的把我叫醒去接生意;没有人大呼小叫的命令我去买吃的回来。我自然醒来,伸伸懒腰,环顾四周。窗外的阳光照亮这间房间,比用日光灯看得更清楚,我现在才发现面对床铺的墙,用磁砖拼成一幅山景图,无数的小磁砖拼成云雾环绕的山景,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如梦似幻,左下角的树海往远处延伸,右下角隐约还有一片幽幻的湖泊。明明只是拼画,却比用画笔画出得还真实迷幻。 我走向那一面墙,伸手轻轻触摸,好冰凉,简直是贴合这幅景象的冰凉。 梳洗过后,我战战兢兢地走向昨天短暂停留的客厅。整个家好安静,连马路的车流声都传不到这里。 安静地让我开始害怕。 我以为会看见他坐在客厅,结果客厅空无一人。我想过去敲他房间的门,却担心自己会烦到他、吵到他。我不知道他都几点起床,不过我绝对不想当吵醒他起床的人。 所以我巍巍颤颤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我有想过看个电视打发时间,可是放在电视柜的遥控器,彷彿是放在玻璃柜的珠宝,我连碰都不敢碰。我只是盯着墙面的鐘,看着秒针慢慢地绕圈圈,看着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他却始终没有出现。我已经口渴到喉咙像是卡着一堆沙,我左顾右盼的看着,昨天走进来的漆黑大门上好像有着什么东西,我走近一看,他留了一张纸条贴在门口。 『我出门时你还在睡,所以我不想吵醒你。厨房里的冰箱有些东西可以吃,你也可以出门吃,我放了点钱在厨房的餐桌上,你儘管用,也顺便给自己买点衣服或是什么,我回来时大概已经很晚了,就这样。』 我拿着纸条,慢慢走向大概是厨房的地方。 宽敞的开放式厨房,乾净的简直像从来没人使用。我打开冰箱,钢琴烤漆的双门冰箱,简直像是艺术品。我崇敬的打开往里面看,冰箱很空,只有几罐矿泉水和几瓶牛奶、果汁;几包巧克力零嘴和饼乾。 我从来没看过的饼乾,包装印着日文或是英文或是我不懂的外国文字,冰箱没什么值得一看,除了一瓶喝一半的透明玻璃瓶吸引我的目光,我拿起玻璃瓶,打开一闻,果然是酒,而且是伏特加。 我喝着矿泉水,呆滞地看着餐桌上的『一点钱』,其实根本没有半毛钱,只有一把钥匙和一张信用卡,一张金色的信用卡! 我活了23年,别说是信用卡,连一千元大钞都没拿过超过两张。我颤抖的手拿起信用卡,真的可以用吗? 六卷 我恍恍惚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大床,才惊觉自己根本没有衣服可以穿出门啊。 我现在穿着他的黑色棉t,我总不能穿着这件棉t出门吧。我茫然地走进浴室,脱下他的棉t,穿回自己的超短牛仔裤和一红一橘的细肩带背心,我看着自己垂落胸前的长发,毛毛躁躁的就像在稻草堆打滚过一样。 我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模样,反正躺在床上谁会在乎付钱干的人头发柔不柔顺、肌肤滑不滑嫩。那是存在在书里的文字,现实根本不存在。现实都是真实的令人作噁,真实就是,付钱来的是个女人就够了,而且是个年轻的女人。 我实在不想这样出门,但是我也别无选择。他的浴室连一把梳子都没有,我想把头发梳得『能看一点』,却只能用想的。而且我连那张信用卡该放的小包包都没有,我只有人跟他走,我的所有物品都还留在……我逃离的地方。 所以我只好把信用卡放进我短的可以的短裤口袋,并且祈祷卡片不会损坏。 我紧张的站在电梯门口。 公寓的接待大厅完全符合我对有钱人的生活标准。高贵、华美;挑高的天花板悬着一盏水晶吊灯,黑色磁砖地板闪耀着奢华的光线,而且还有穿着西装的门僮站在门口帮人开门,更别说柜檯的管理员严肃的就像银行行员。我一直认定银行的柜檯人员都是趾高气昂,自以为优于其他人的高傲。 「小姐。」 我听到一声轻柔的声音,心脏差点停了。 「小姐。」 我看着慢慢走向我的管理员,表情带着礼貌的微笑。我以为他要扯起我的手臂,把我丢出这个不属于我的高级公寓住宅。 「您是简欣悦小姐吗?顶楼住户有交代我,如果我看到您要适时给予您帮助,他想您应该会不知所措。」 管理员很礼貌的站在我面前,没有给我摆脸色也没有眼神轻蔑,而且还尊称我『您』。我不禁猜想这里的管理费到底多少钱,会让一个原本摆着自负表情的管理员,瞬间变成一个温顺的人,而且是面对着我,穿着轻浮,一看就知道不是这里住户的我。 「我……。」我吞口口水。「我想出门。」 「是的,车子已经帮您准备好了,一直在等待您。」他伸长手臂,带着礼貌和受过训练的态度,引领我走出寸步难移的大厅。 「小姐,您只要告知司机,他就会带您到任何您想去的地方,这是顶楼住户交代我交给您的东西,祝您有个美好的一天。」 我看着手里拿着的苹果手机,顿时感觉现实就像吸毒过般的恍惚飘渺。 七卷 「小姐,请问您想先去哪?」 司机有礼的询问,把我迷惘的思绪拉回现实。 「呃……我……。」 我脑袋发空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时,手里闪亮亮的金色苹果手机就响起了。 「悦儿。」 「是……。」 「一切还好吗?」 「是……。」 「我想你肚子饿了吧,等等你跟司机说,叫他带你去我常去的餐厅,可以的话,我说不定能空出时间来见你,好吗?」 「是……。」 「那拜託你了。」 电话另一头应声切断。我紧张的吞着口水,看着驾驶座直视前方的司机先生,穿着像是刚从店里买回来的黑西装,冷峻的眼睛一次都没有从后照镜观察过我。他的态度完全不像我坐过的计程车,不是眼神轻蔑的从后照镜打量我,就是意有所图的眼神从后照镜频频看我,有几次还遇过理所当然的开口问我来一次多少钱的司机。 「那……那个……他说……说……要去他常去的那家餐厅。」 「是,我明白了。」 司机的口气没有丝毫不屑,也许是我不够世故,我听不出来他制式语气的深层情绪。不过,关我什么事啊,我已经嘴巴乾、肚子饿到脑袋发昏了。 车子停在一间看起非常高级的餐厅门口。餐厅的正门是宏伟的圆拱门,门是缕空的雕花,可以看进餐厅里的样貌,不过根本不用费心,因为餐厅两侧是整片落地玻璃窗,拉起的纯白蕾丝窗帘悬在窗户上方,收拢成半圆状垂落一小截繁琐的蕾丝花样。看起来梦幻极了。我却紧张极了。 「小姐。」 我抬起头,司机居然动作敏捷地从驾驶座下车来帮我开门。我困窘的看着自己的服装,我根本不想下车。 「悦儿。」 我听见熟悉的声音,惊讶莫名地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我看着他往我走来,伸出手牵我走出车外,车外的阳光刺眼温和,我却觉得暴露在阳光下,毫无防备的把自己丑陋的过往全部暴露出来。 我恨阳光。 「别怕,没有人会对你不礼貌,我已经为了你推掉下午的一切行程,我担心你到连公事都办不下了……。怎么样?好歹让我餵餵五脏庙吧。」 他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让我没有办法讨厌和离开。所以我让他牵着手走进我一生根本不可能进去的高级餐厅。 走进餐厅我只能注意到几件事。 第一。在那里吃饭的人看起来都自命不凡的高傲,好像他们的额头都印着自己的存款有多少钱一样。 第二。即使这些人高傲的连藏都不想要藏。他们却只敢用眼角馀光看我一眼,注意,只有一眼,就再也没有人会往我身上再看一眼。 我不知道是我的低微让他们连看都不想要看,还是在我身边的他,厉害到能把餐厅里的所有人全比下去。天啊,他是有多么厉害的资產,还是多么厉害的人脉背景。 「你想问什么吗?」 我眨眨眼睛,立刻低下头用叉子戳我的龙虾沙拉。注意,这是真的龙虾肉配着许多五顏六色的蔬菜丝,淋上我根本吃不出来的沙拉酱,不过我敢保证绝对不是千岛沙拉。 「我知道你有问题想问。」 他微微一笑,轻轻推开已经吃得精光的盘子,不用三秒,服务生马上收走盘子,一分鐘后就送上另一道菜。 「想问就问,我说过你根本不用害怕我。」 我吞着口水,战战兢兢地说。「你很有钱喔。」 他微微笑着,吃着切开后还渗着血丝的肉块,搭配着肉块旁的白色泥状物。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肉,大概猜到是牛肉。我没有在点餐时细看菜单,因为价格让我眼花撩乱。随便就是三位数四位数;一堆英文字的红酒佐一堆英文字的牛肉配有机马铃薯泥,就要一千八百!不过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我也想要吃,我可以推开还没吃完的沙拉吗?虽然这个沙拉没什么特别,也要八百九十元……没看错的话。 「还好。」他认真地看着我。「我没有比比尔盖兹有钱。」 我呆滞地看着他,很认真的思考他说的话,才惊觉到他是在说笑。我只好苦笑地看着他。 「你吃不下可以放下叉子,没有人会逼你吃完。」 他漫不经心地说,我却像是被吓到的兔子,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不用讶异,大概是我的职业造成我容易察言观色。」 「是吗?你……你是做什么?」 他深邃的黑眼睛看着我,我在剎那好像看到这眼睛里深不可测的冷漠,我的心底倒吸一口气。 「我是一名拍卖官。」他缓缓地说,语气低沉、不带一丝感情。「你要知道,当拍卖官站在拍卖台时,看着底下的竞拍者都想要抢下他们看重的拍卖物,可是物品只有一个,在喊价时却有那么多支手、那么多双眼睛。犹豫、困惑、紧张和兴奋,这些情绪会降低竞标物的价格;会打乱拍卖会的气氛。我必须注意着每一个人的眼神;每一个人的肢体动作,适时说出特定的人会想要听的话,暗地推他们一把。鼓励他们喊价,哄抬起竞标物的价格。所以,我常常不自觉就把工作的习惯带到生活上,我很抱歉。」 「不……不会。」我推开沙拉盘,服务生果然在几秒间收走盘子。「所以……所以你看过很多古董还是鑽石珠宝了?」 「不是,我经手的拍卖物比你说的还要珍贵许多。」 「还要珍贵?有什么比珠宝古董还珍贵啊?」 他浅浅一笑,笑容带着难以察觉的冷酷,我却蠢到当时一点都没有发现。 「你想知道?我担心你知道以后会后悔。」 「会后悔?为什么呢?」 他笑而不答,我也不敢再多问。 八卷 「这是你的卡。」 从餐厅走出后,我顺势把他的信用卡从我的超短裤小口袋里挖出来还给他。他接过信用卡,反反覆覆的转动着信用卡,我以为他在检查信用卡有没有损坏。 「我一次都没有用过。」我紧张的说着,语气简直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 「什么?啊……我不是在检查,我只是很失望你为什么没用呢?」 「用?我……我……。」 「我答应你会好好照顾你,我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我眨眨眼睛,看着阳光下他灿烂的笑容,太耀眼了,所以我没办法看见笑容背后的阴影。 「至少先给你买些衣服。」 我从来不曾进来百货公司,透明橱窗里的衣服、鞋子、包包,在灯光下闪耀着昂贵的光芒,怎么会是我这种人买得起呢。 「看看这件怎样?」 他随手拿起一件休间式的连身洋装,淡淡的蓝配上橘黄色的荷叶边裙尾,有点太活泼了,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穿这种像是乖乖牌在穿的衣服。 「不喜欢吗?至少试试看吧。」 我顺从的从他手里接过衣服,在满脸笑容的专柜小姐带领下,进去试衣间试穿。我进到试衣间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找衣服的标价。2380。我眼睛瞪大的看着标价。这一件简单朴素的小洋装要2380!我的天啊。 「很适合你。」 他看着我的表情,满意的就像看着自己的杰作。 「你喜欢吗?」 我不可置否的耸耸肩。因为我不知道还可以有什么反应,我根本不认识镜子里面那个靦腆的我,居然曾经是一位靠身体赚钱的妓女。 「没意见吗?那就以这个款式作为标准,拿个十件吧,如何?」 我眼睛睁大到不能再大。十件这种价钱的衣服,那就是两万多啊……我一辈子也不可能花得起的钱…… 「等等看看鞋子,你喜欢穿怎样的鞋呢?高跟鞋?球鞋?平底鞋?」 我肢体僵硬的耸耸肩。表情呆滞地看着他,拿出我还给他的那张金光闪闪的信用卡。 「既然这样就都买吧,顺便也买买一些适合穿高跟鞋的衣服如何?」 他笑的有些邪气却也有些淘气。 我跟他走出百货公司时已经夜晚了,想当然我们的晚餐在百货公司的顶楼高级餐厅解决。 「真是大血拚呢。」 他笑着看着我,我却尷尬的点点头,视线飘向提着大包小包的纸袋的双手,但是不是我的手,更不可能是他的手。我一直以为帮忙拿购物袋的专人服务,只有在电影和瞎掰的小说里才会出现,现在居然出现在我眼前,而且还不只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看来该买的都买好了,我可受不了常常这样跑呢,不过你喜欢你能常常光临。」 他说完就把今天负责买单的闪亮信用卡递到我面前。 「拿着啊。我必须请你原谅,我不能给你任何钱,这是我唯一的小缺点。我不喜欢带钱在身上,不过我也不可能给你我的提款卡让你去提钱,呵呵。我怕你看到里面的额度会昏倒在提款机面前。」我看着他说的轻松自然,心里却是狂冒冷汗。「虽然这张不是黑卡,不过额度够你使用了,我相信你今天看过我使用,不会有所怀疑。」 我战战兢兢地接下信用卡,并且试着理解他说的话。 我总觉得他的话里有陷阱、有玄机,如果我够聪明,如果我能活动活动从来不用的脑袋,或许,我今天不会在这里回忆我跟他认识的经过,带着悔恨和恐惧,浑身颤抖的写下我的愚蠢和可悲。 九卷 三个月过去,日子竟然悠间的毫无感觉时间在流逝。 我已经习惯他给我的『生活』。 习惯出门都有专车接送;习惯吃东西就去高级餐厅;习惯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拿他的卡出来刷。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会腐蚀人的防御和警觉,觉得生活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自然到没有理由去怀疑。 「你想不想去度假呢?」 他坐在单人扶手沙发,眼神狡詰的看着我。我正在厨房倒酒,他习惯下班回家先喝一杯伏特加,我也习惯在他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帮他倒酒。 「度假?」 我拿着他的酒,走到他身边递给他。衣着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态度,我有时候真的彻底忘记以前的我。穿着昂贵的衣服,丝滑、柔软的布料,彷彿抚平我曾经做过的事,那位只要付钱就会双腿大开的女人。 我坐在他对面的长沙发上,姿态优美的趴卧在沙发上,维多利亚秘密的黑色蕾丝睡衣让我看起来性感撩人。不过,我想我没办法诱惑他吧,整整三个月,我跟他的肢体触碰仅限于牵手,连一个吻都不曾有过。 「是啊,我以前常常安排自己度假旅游,通常隔个一两个月就会给自己放个长假,出去玩个五六天,有时跑得远的话,还会玩个十多天呢。」 我半瞇着眼睛,看着他说话时陶醉模样,就像期待旅游的小孩。谁能明白此刻的我多满足、多幸福、多无所求吗!但是现在再想起『此刻』,我只觉得噁心无耻又残忍! 「可是我来这里都三个月多了,也从没听你说过一次。」 「当然啦,因为你在这里啊。」他微微向前倾身。「我以前都是自己出门,不过因为你,我想我的度假会有所不同,前提是……我得徵求你的同意啊。」 我笑得瞇起眼,看着他表情的羞怯,那么迷人那么真实,我怎么会不相信呢! 「我当然同意啊,如果……如果我说认定你了,你会不会把我当作肤浅的女人?」 我害羞地垂下眼,咬着下唇。我表现得就像个害羞的小女孩,内心却极度渴望着他。他起身,蹲到我面前,轻轻撩起我的长发,就像我们认识的第一晚,他要求我跟他走;他触动我内心深处的温柔举动。我当时多么深深感动着。 现在我只会取笑着我愚蠢无可救药的感动。 「我很开心听到你这样说,你让我很骄傲,我能拥有你我很骄傲。」 他微笑着,眼睛深深注视着我。我以为时间契合完美,我只需要闭上眼睛,他就会吻我,所以我缓缓地闭上眼睛,感觉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慢慢贴近我,然后…… 「很晚了,你该睡了。」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着,就起身走回房间。连一个回头的暗示眼神都没有。 我失望地躺在沙发上,为什么他都不碰我呢?难道他真的正直到对我一丝遐想都没有吗? 秋天的凉意渐渐转变为冬天的寒冷,我坐在宾士车里,迷恋地看着他开车的侧影。 十卷 「所以……那个度假别墅也是你的?」 他大笑几声,笑声像是呛到一样,又急促又慌忙。 我希望当时能够明白,那时候的他兴奋中带点焦虑,我以为是他为了度假旅行在雀跃,我真是太笨了。但是我也很兴奋啊,从来没有旅行过的人,生活一直悲哀悲惨的人,突然抽中大奖、可以挥霍,怎么会注意到危险的徵兆。 「怎么了呢?」 「什么?啊……你在问我话吗?我刚刚有点恍神,可以请你再问一次吗?」 「我是说,我们现在要去泡温泉的度假别墅也是你的吗?」 「不是不是,是我一个客户的,应该说是朋友,我跟他在拍卖会认识,他算是拍卖会的常客,所以我跟他私底下也常联络。一开始是告知他拍卖会举行的时间,结果变成了互相邀约吃饭间聊。我跟他说我要带一位迷人的女性跟我一起度假,他就很大方的把他的度假别墅出借给我。」 听到自己居然在他朋友间被谈论,一股愚蠢的骄傲在心底漾起。当下还以为自己已经融入他的生活,或许有一天,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认识他的朋友,甚至……甚至成为他的人。 天真,没错,女人总是天真,尤其是从来没有被爱过的女人。 车子转进了乡野小路,沿路都有独具特色的民宿经过眼前。 「这里是渡假胜地喔。」 「当然,有钱赚的地方,就会有想赚钱的人来投资了。」 「那就是这里的温泉很有名了?」 「说有名也还好,毕竟来这里的路途不是简单的宽广道路,要绕过山路才能开进这里,而且这里除了温泉也没什么独特美景,要人特地来这里,除非是真的很想泡温泉的人,而且这里的民宿大多都是当地人开的,不然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我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绕过山路后,看到的景色就只有单调的树林在远方连成一线,难怪他会说没什么美景。 「期待吗?」 他突然说这一句。 「当然啊,我很期待。」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他,可是接下来他的话和他的眼神却让我不寒而慄。 「你是应该期待,没错,你是值得期待。」 十一卷 别墅很大,是双层独栋别墅。外墙主要是粉刷的鹅黄色,不是贴磁砖的墙面,而是粉刷,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现在太多房子的外墙都是使用磁砖。别墅正前方是半圆型的空地,左边种着花草的长型花圃,一直往后延伸到别墅后方,最后融入别墅后面的一小块树林。右边一个方形区块,细白的柱子支撑着淡绿色的遮阳棚,布置的就像个室外咖啡座,两三个白色桌面和白色椅子,就安置在里面的阴影,等着有人来乘坐。 我跟着他走上三阶的彩色石砌阶梯,穿过敞开着的厚实大门,进入明亮、整洁,彷彿前一天才有人彻底打扫过的别墅。 「好乾净喔。」 我顺势坐到沙发上,在柔软的沙发里伸展僵硬的四肢。 「看来我朋友真的很有心,也许他有请人打扫一下……。口渴吗?我来看看他有没有替准备好……。」 「我喝水就好了,最好是冰的。」 我闭着眼睛,试着紓解坐长途车的劳顿。一阵冰凉贴在我的右脸颊。 「刚好有冰水,喝一点人会比较舒服。」 我接过冰水,甜甜地对着他微笑。我一点都不知道这是生平最后一次的微笑,更不知道所谓的度假……什么度假,不过是幌子,用来欺骗我、引诱我,把我这个没有脑袋的猎物带到他把猎物剥皮的地方。 而我最后闭上眼睛时的画面,依然是他温柔的微笑,让我相信、让我安心的微笑。 十二卷 我再度睁开眼睛时,人躺在纯白的床面,面对着纯白的四周。 这里很容易让人以为是在医院。 不过我不是在医院,我很清楚,因为这里没有医院熟悉又令人厌恶的消毒气味。我非常熟悉的医院气味。 这里的气味很清新,甚至带着一点香甜味。我想要转头看看附近的情况,而不是只有眼珠转动的视线周围,但是我的头转不了。我以为头被固定了,其实不是,我只是太累了,身体太虚软了。 「你醒了。」 他一派轻松地站在我面前,漫不经心的态度看着我又看着他手里的文件。浅黄色的文件夹就像是医院的病歷表。 事实是,那真的是病歷表。 他在我昏迷时替我做了彻底的身体检查,就在这栋他称作『度假』的别墅。 事实是,这里是他的屠宰场。他把每一位愚蠢无知;轻易就相信他说的话的女孩子带来这里准备宰杀。有许多房间我不会记得我去过,但是我确实去过。被一群穿着白色外罩的人推着,进去一间又一间的房间,做检查做手术,然后再推进这个小房间。我只有依稀的记忆,因为清醒时我就会在这个房间,动也不能动,喊叫也不会有人听到。 没错,我唯一会记得的就是这间纯白房间。我的坟墓。 十三卷 「你乖巧的睡了四十个小时,我以为你会睡整整两天呢。不过做检查就是很累人,对吧?虽然你没有任何感觉。」 他的语气还是这样轻松,彷彿我真的是他的病人,而不是陪他度假的人。或是……我当下脑袋真的昏胀到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身分。 「唔……呃……唔……我……唔……。」 「你不用想要说话,你经歷全身麻醉,所以你的舌头应该肿胀的不听使唤;有感觉但是不灵巧,所以,省省力气说话吧。」 我瞪大眼睛的看着他,我也许想用眼睛杀死他,至少能让他注意到我心里的混乱和衝击。 可能我做到了,因为他面对着我笑得非常冷峻邪恶,我以前怎么会觉得这种笑容温暖又令我安心呢? 「你在想……怎么会这样?」 他说完,手指抵着下巴,像是沉思的模样,我也以为他在沉思,结果他只是在憋笑! 「呵……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像发疯似的大笑。「你……你们……你们都蠢的脑袋装大便啊,哈哈哈,一个陌生人供吃供住还供你过奢侈的生活,很爽吧?你一定过的很爽。你刷卡时想着什么?我真幸运,天啊,感谢老天,有个男人让我依靠,赚钱给我花,是啊……我真的该谢谢你,你即将让我入袋一大笔钱呢。」我看着他笑着弯下腰,每一声笑声都令我不寒而慄。「这种投资真是……我该怎么说,稳赚不赔。或者……对对,我应该说这种生意真是让我爽翻天。每一次看着你们这些白痴掉入陷阱,我就很爽!」 我困惑难过的眼神直盯着他。同时间我也想皱眉、想摆臭脸、想大吼大叫的衝到他面前揍他,但是我只能想,因为不管我怎么使力,我的身体还是软绵绵。 「不过,你真让我惊讶,你的身体状况很好啊。居然掉到一隻大鱼,我真幸运。一些钓过的女人,她们跟错一些人渣,吸毒或是抽菸喝酒,要不然就是堕过胎……有的没的,有一次还做了赔本生意,搞了一个有爱滋的贱人。不过我也高价卖掉她,虽然远低于我想要的价钱。我把她丢给一间药厂做人体实验。」 我瞪大双眼,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说着我根本不想听也不敢听的话。 「不能说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对吗?每次看到货物的肾或是肝根本不能用了,我就很生气,年纪轻轻却不懂得顾好身体,很可惜……真的……可惜作为一个货物的价值。」 他清澈的眼睛深深注视着我,我突然感觉一阵冰冷,就像刀刃抵着我的身体。惊恐的冰冷从我的脚慢慢延伸,直到我的胸口时,刀刃猛烈、果决的刺进来。我浑身颤抖地惊觉,眼前轻蔑、令人厌恶的模样才是真正的他。 十四卷 「悦儿。」 他牵起我的手,就像第一晚他要我跟他走的时候,他说服我的动作。他的温柔无限怜悯,让我的心是何等悸动。现在却是无限厌恶。 「你的期待不该在这时后落空啊。我说过,你是值得期待,记得吗?」 他轻轻吻着我的手,就像绅士般亲吻淑女的手。 「你知道你可以造福多少人吗?你的死可以延续多少人的生命,那些有幸也有钱买下你器官的人啊。想想看,你这个社会的败类、废物,居然可以牺牲生命,好让那些有成就却身体衰败的人再延续他们的健康,这是何等光荣啊,你的小小牺牲是带动多大的经济啊,哈哈哈。」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手,就像跟他相处的所有日子。他除了温柔的抚摸我的手、我的脸颊。我的身体其他部位他全部不感兴趣。 此时此刻我看着他的动作、眼神,逐渐明白他保持绅士礼貌的原因。 「没错。」 他自顾自地说出我心里的疑惑和答案。 「我是不想碰你,因为你很脏。没错,你脏的让我最大极限就是碰你的手,毕竟手是最常清洗的地方,至于你的脸……没啥必要我可是一点都不想碰。想想看。」 他挨近我,眼神冷冽又绝情。 「你被多少人干过啊,我怎么可能会干你,你还千方百计的诱惑我,真以为自己很有魅力,穿着大把钞票买来的衣服就能当名媛吗?别忘记自己的出身,没有我,你现在还是随便就张开腿见人的贱女人,还以为自己是茱莉亚罗勃兹吗?」 他起身走往门口。 「再几个小时你应该就能活动了,不过所谓的活动只侷限你的舌头,现在身体麻痺的你应该没有任何感觉,其实你是被捆绑在病床上,我先说出来,好给你心理准备……。」 他打开门,玩味的眼神看着笔直躺在床上的我。 「你已经被登录了,下个礼拜就会开拍。好好期待吧。」 他残忍的笑声随着门一起关在门外。 我的视线模糊流下了止不了的眼泪,我怎么会……怎么会…… 最先被取走的是我的肝,毕竟现在人都熬夜爆肝。我该庆兴现在还有幽默感,再来是肾,后天就会取走我的肺,应该是说半边肺,哈哈…… 写到这里我的眼泪又流下来,我就是不能把心酸的幽默跟真实的残忍连在一起,或是相互抵消。我就是无法接受,躺在这里身体连接一大推维生系统,我靠着机器存活,只为了下一次的拍卖会。 他很好心的告诉我,我的眼角膜会排在我的心脏前面,毕竟我要全程观看到最后一刻啊,我是不可或缺的主角。因为我,因为我健康有活力的器官,拍卖会难得热烈,毕竟没碰毒品的下贱女人太少了,我就像是珍宝。 对啊,延续一堆有钱人继续挥霍有钱生活的珍宝。 我的身体所有麻痺感都消退后,他给了我这本笔记本,他要我写下我的心情,因为他收藏着所有女孩的心情,说真的,一个变态要当到什么地步才能超越他。 我小心翼翼的撕下几张笔记本的纸,藏在我的枕头里,我要留下足跡在这里,我想要有人知道我……可能我也被感染了变态的心情。我只是不想无声无息地消失,我只是想要有个人知道我最后怎么死。我多不甘心啊。我写下的字跡愈来愈难以辨识,我不知道下一个发现我的女孩是怎样人,她是否也跟我一样单纯的容易相信人,或是拥有一颗可悲容易被触动的心,只是我的心再一两个月后大概就不在我身体里了,哈哈…… 我希望没有人会看见……天啊,就让这些纸永远压在这张床的床垫底下,不要再有下一个人发现,可是,我知道是不可能……明明就是不可能,还奢望什么……奢望什么得救…… 十五卷 绍宇桓两眼睁大的看着这些纸,她紧紧抓着几张单薄的纸蹲坐在门旁,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当她从第二次昏迷醒来后,她已经不是被绳索綑绑在床上,改成双脚被銬在床尾,而她面前的男人则拿着两三本笔记本开心地站在面前。 这样很好,因为绍宇桓很会开锁。虽然别在她头发的铁夹全部被取走,不过想活命就要想办法,用尽脑袋的脑细胞拼命想。 所以她想到这间房间唯一的铁丝就给自己躺着。 这是一张老旧的弹簧床,每次翻身时床就会嘎滋作响。绍宇桓心想,或许床垫里会有铁丝,或许翻开床垫可以看到弹簧,只要一小截,绍宇桓就可以解开脚踝的手銬。 绍宇桓脚踝被手銬銬着;两隻手用绳索绑着,绳索一头绑在床头上面的吊环,另一头紧紧缠绕着她的手腕,长度只够方便她写写字;连碰触到地面都不行。绍宇桓必须先解开绳索,可是脚踝靠着手銬,碰不到床头的吊环。所以她每一天每一天,都用牙齿慢慢地咬,直到右手的绳索逐渐松脱。 时间已经不多,绍宇桓的肺被取走一半,胰脏也没了。她知道,后天会取走她的肾。她的身体会愈来愈虚弱;逃跑会离她愈来愈远。 今天,当那个该死的假男人笑着拿走她写满一本的日记。她就赶紧松开假绑着的绳索,一隻手拼命摸,摸着单薄的床垫和床架。就在这时候,她发现了这些纸张;发现另一个跟她度过一样生活的女孩,只是女孩早就死了,而且仅隔一年。 绍宇桓浑身颤抖地听着门外的一举一动,她知道离开一定难如登天,但是……拜託她从来不信的神啊,她寧愿死的痛快,也不要一个器官一个器官的被取走。她不要活着看见活下去的希望被一次次抹灭。 不……神啊……就让她痛快的死吧,让她在挣扎、抵抗下……痛快的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