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剑灵修》 第1章 《欲剑灵修》 作者:长弓女主月伴行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序 天地广大,浩瀚无疆。轻气上浮为空,浊气下凝为地。传说世上先有天而后有地,其时,电闪雷鸣,风嘶雨嚎,黑云变幻,星辰乱飞,海上有冲天巨浪,游荡无数怪兽。后一万年,在茫茫大海的某处,生出一朵巨大莲花。《四洲志》载:此莲花“初时指掌大小,沐天地灵气万载,终成硕大奇蕾,光耀千里,四方有向,于是风平浪静,怪兽远遁,日月星辰遵道而行,流转不息。”莲花有四瓣,渐渐化作四块不相连接的陆地。 东洲之地,传为上古天神摩罗所辟,灵杰蕴秀,土地肥美,沃野千里。东洲之民以摩罗为创世大神,信之服之,敬之畏之,香火供奉,恒久悠长,终成摩罗道教。自古以来,人类妄想长生不死,飞天成神,修真之道由此兴起。各门各派中,或争夺异器法宝,或抢占洞天福地,于是又有诸多江湖恩怨,儿女爱恨之事。修真一派中,惟三仙门一枝独秀。三仙门位于东洲中部的三座仙山,人皆传言为摩罗指骨所化。灵气沛然,高接于天,山腰云雾缭绕,长奇葩异草,山顶常有仙人歌吹,空灵悠远,宜人心肺,自为修真胜地。三仙门以龙须山为首脉,拾云山和落虹山为支脉,共有三脉。掌门道长为修真道上公认的领袖,人皆敬称道尊。 在万尺之深的地底,生存所谓的冥族,《四洲志》中称为“先人”,体型怪异,长短不齐,性子怪谲,亦人亦妖。他们以冥王为首,冥界四圣为帮凶,时常扫荡人类。更有许多胆小无知人类委身于冥兽座下,为虎作伥,伤害同类。道尊及各大修真高手殊死搏杀,收复冥界四圣,分别将四圣封在摩罗神匣之中,永为镇压。道尊发动“天玄一剑”,终于制服冥王,用太古玄铁链锁在九万尺的极阴地狱。以地火岩熔煎熬作为惩罚。道尊更是以身为祭,布置锁魂结界,压制冥灵残余,其事迹可歌可泣。可惜后来“天玄一剑”剑术已经失传。附属冥族的人类叛徒被流放到极西沼泽瘴气之地,成为蛮族。蛮族与东洲大地有深不可测的悬崖峭壁,仅有一城相通,称为“曼烂”。 然而经此一役,修真道高手殒命殆尽,无数经卷武学术法丢失散佚,由此衰微。人间更是生灵涂炭,匪徒横行,虎狼当道,占山为王,民不聊生。后来,一位从三仙山下来的杰出弟子,仅凭一把长剑,拉起一支义军,扫荡六合,平定八方,建立统一的帝国——叶华王朝。王朝以摩罗教为国教,亦尊崇道尊,相互扶持,多有通婚。新帝即位,由道尊加冕。由此,帝国得以威服诸侯,百姓安宁,休养生息,共享太平盛世。修真道也蒸蒸日上,欣欣向荣。 天无常势,地无常形。东洲之地,亦多妖魔鬼怪,以吸噬人类精魄修行,妄想窥探天道。人类常常无故死去,苦不堪言。以后竟然聚集成十大门派,公推妖祖为盟主,向修真各派突然袭击。一时妖族势力大盛,东洲之地处处可见其身影。修真道在道尊带领下,救万民于水火,于三仙山附近同妖族展开决战,史称“乾坤一役”,将妖族尽数逐于极南荒地太苍,以两界山为人妖世界的界线,布置“拘命法阵”。四百年来妖族中亦有自负高手,却是望“界”兴叹,不入东洲半步。然则,东洲大地妖族并未绝迹,仍有不少妖族或藏于深山,或避于奇穴,或伏入沼泽,暗自修行,不时危害人间。三仙山命弟子下山修行,捕杀妖类。妖类之患遂日益微薄。 第一章:伏妖第一节:虎妖 十五年前,大树林。 一位藏青色长袍道长提着柄黑色滴血的长剑,血槽里还凝结红黑的血粒。剑名“斩妖”,三尺二寸,透着黑芒之色,染满无数兽妖的鲜血,也拘禁无数愤怒痛苦的灵魂。他身后簇着一群玄青色道袍的年轻弟子,个个眉宇之间透露着英气,自信而骄傲。处决一个兽妖之后,他熟练地划开兽妖的心脏部位,露出一颗绿莹莹的珠子,色泽鲜亮。 濒死的兽妖伸出难看的毛茸茸的手,他的脸因为修行不够还保持地鼠的模样,看上去丑陋可怖。几根胡须胡乱地粘在脸上,血迹斑斑,黑色的眼珠正渗着鲜红的血液。不过他已是垂死之徒,在修真者眼中渺茫如蝼蚁。 “把心还给我!”他绝望而愤恨地说。 道长狡黠一笑,剑尖贴在他还算干净的腋下,来回的摩擦,把剑上的脏血擦干净。后面,年轻弟子们以蔑视和嘲讽的眼光看着兽妖。 “你应该还有同伴吧?”道长淡淡问道,杀气却是赫然而起,“我遇到了你许多的同伴……真的很多。看来你们妖族又有大的行动了。那么,告诉我,其他妖族呢?” “我不知道!”兽妖忍住剧痛,很利落地回答。他试图伸手抓旁边一把被割断的铁叉,在道长凛冽的逼视下,又缩了回去。 “很好,很好。”道长舒缓语气,威势并无半点下去,反而显得诡异可怕。 “师父,杀了他!”弟子们众口一词。 道长轻轻摇头,再度温和说:“告诉我你同伴的藏身之处,我长寿真人保证饶你不死。”他收了剑,走近兽妖。 “长寿真人……你就是长寿真人?”兽妖眼睛里含着恐惧和怒火。在人界幸存的妖族,谈到长寿真人,无不闻之色变,咬牙切齿。他绝对称得上是妖族的屠夫,靠绞杀妖族而闻名天下,妖族对他恨之入骨。 长寿真人猜到他会有那样强烈的反应,他已经习惯给敌人带去恐惧,仍是淡淡说:“是,又怎样?” 兽妖似乎无奈,最近的一次同三仙门的战役中,长寿真人剑法绝伦,身先士卒,手下弟子越战越勇,妖族弟兄全军覆没。他们的老大两大狂徒为了争夺魔宗的领导大权而内讧,据说在太苍之野大打一场,是历年来最为激烈的。结果,无力顾及这边好不容易营建的地盘。既然连宗内的老大都不负责,他何必拿自己的性命献祭呢?他似乎准备妥协:“好,但是你再走近些,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好。”长寿真人微微怔一下,还是屈下身子凑近兽妖。 兽妖隐隐有喜色,努力支起身体,向长寿真人靠过去,也向破铁叉接近着。突然,他不知哪来的力气,腾出一臂,在整个身体下坠的同时,抓住了铁叉,刺向长寿真人。 但是,还是晚了。 斩妖剑发出嗡鸣,倒飞出鞘,切断兽妖头颅,滚到三尺开外的地方。体腔的血柱状喷射出去,模糊了兽妖死不瞑目的眼睛。他的手无力地向上挥动,最后垂了下去。 道长念着法诀,把绿珠吸到手心,扔给一名弟子:“这个妖族道行不高,不过他的丹珠对你的修行还是有用处的。” 那名弟子谢过之后就生吞了下去,露出满意的笑容,一点也不认为恶心。 长寿真人负手在后,面色凝重:“此次下山修行,我们来到极南之地两界山,却遇到了不少妖族,这已经是今天杀的第一百个妖类了。难道此处还有妖族的巢穴不成?” 话到此处,斩妖剑铮铮作响,远处的隐秘地带居然传出婴儿的哇哇哭声。 “不好!”长寿真人叫道,“准是妖人抢掠小孩来修炼。”他脚尖轻点,跃上半空,众弟子也跟在后头,循着哭声追去。 哭声戛然而止,一个妙龄少妇怀抱幼孩,死死捂住孩子的嘴,泪流满面。 “你想害死婧儿么?”一个披着虎皮的男人一把夺住妇人的手,“你带孩子走,我引开他们!” 密林之中,爆发了长长的虎啸之声,声波激荡,如猛犸巨象。大树在吼声中心呈发散状一圈圈倒下,更有无数寻常小兽惶惶震毙,众多弟子受不了摇摇欲坠,纷纷按下身子,一时慌措,而斩妖剑却朝另一个方向指引。 长寿真人冷笑一下,剑锋划过,对弟子们说:“你们去那里,虎妖交给我。”然后飘逸旋转,迅若流星杀向虎妖。剑气向前方弹射辟路。 虎妖闻风悸动,师父果然厉害,迎击对方实为下策,不若趋而引之。他阔躯下沉,两掌化爪按住地面,仰头长啸,落木萧萧而下,精气爆空。 “嘿嘿,果然,声东击西的伎俩畜生都晓得。”长寿真人干笑中目光如炽,真气后发,箭也似急追。 虎妖在此地混得熟透,逃命胜人一筹,但道长的追击也忒紧了些,眼看离那妇人越来越远,不禁大为光火,四爪扒地,偏转回旋而进。但见密密剑气破空袭来,穿破树叶,成拦腰之势,想必道长已经察觉他转向的意思。 虎妖登时拔地而立,向前急扑,两爪疾丢,一只只爪形真气旋转回击,可迎来的是更精确、更猛烈的打击。虎爪相形下黯然失色,被剑气劈得支离破碎。他灵机一动,继续逃命,爪形真气急放向前,手腕一带,那真气迂回向上,扑向敌人。顿时有密集的气剑打压过去,长寿真气不知是计,以为虎妖逃到前面,疾驰追去。虎妖却陡然转身去救那妇人。 众弟子追得正紧,突然从林子里窜出一个人影,都按住身形对战。 虎妖急于求战,抢先截住弟子,龇牙咧嘴,额头上的“王”金光大盛。两掌向前推送,无边气流撞击过去,把弟子们生生逼退。 “道行了得。”众弟子让开,长寿真人飘来,面无表情,手中的斩妖剑却吞吐真气,兴奋不已,“居然还是叫你跑了,嘿嘿,真是聪明的妖怪。” 第2章 “斩妖剑!”虎妖低呼,面色乍变,不禁心惊,“你是长寿道长?” “不错,正是贫道。”长寿道长蔑视虎妖,突然发现虎妖颈上有一串黑色十字的项链,说不出的怪异。 虎妖强装镇定,冷笑道:“能够见识‘三仙四剑’之一的斩妖剑,我倒是十分荣幸,不知能不能将我斩得?” 长寿道长心头凛然,道:“就连你们传说中无法无天的妖祖都能斩,何况一个小喽罗。” 妖虽是妖,自有一套礼仪伦常,以妖族的老祖为尊,不容异族非议。长寿真人故意用激将之法,虎妖如何不知?他自恃颇有些能耐,又极其敬畏妖祖,听此一言即雷霆大怒,拍掌击杀。 长寿真人喝道:“我生平猎妖无数,遇到如此的极品,怎能错过?来得好,来得好!”长袖一卷,即挽住斩妖剑迎面而上。 “啊呀呀……”虎妖口中呼号,声音凄惨无比,弟子们莫不是心惊肉跳骨肉发颤,莫大的恐惧扑袭身心,只得强自御起宝剑,点破空气哀号之音。岂料虎妖两爪拉开,织出一面金色光罩,上面还脱落出无数真气幻化的爪牙,如破茧之蝶疯狂扑去。方才虎妖轻敌,未用五成之力,此时对手是赫赫有名的长寿真人,自当全力拼搏。几个弟子抵挡不住,惨叫着跌回树林。 [奇书网isuu.] 在诡异哀号和暴雨般的爪牙攻击下,长寿真人毫无惧色,如一只巨船,破海分流。斩妖剑黑得发亮,如灵蛇低吟,把爪牙吸噬。他周身散发温润玉色,恰似道家真神,与那金色光芒对撞! 第一章:伏妖第二节:相煎 金玉两结界直撞之下,各自都出现蜿蜒的裂痕。不过虎妖道行不及道长,金色结界几欲破碎。虎妖恼羞无比,暴和一声,震碎金色结界,一爪已然探出,爪牙暴长,抓向长寿真人。 玉色结界已被虎吼震得满是疮痍,虎妖欺近,斩妖剑不及防备,长寿真人翻掌为拳,砸向虎妖的掌心。 虎妖旋即一愣,无法变招,狞笑一下,拳掌相和之际,收拢爪牙扣住真人的拳头。 双方结界彻底破碎,碎片横飞,真气再度荡开,以他们为中心,下方古树再遭劫难,一棵棵拦腰截断。 而他们,竟然定住身形,通过拳掌牢牢吸附在一起。 斩妖剑迎头直劈而下,虎妖分出另一臂,以臂上护甲格挡,居然抵住了斩妖剑的滔滔攻势。斩妖剑虽然吃住护甲,但是破不了。 长寿真人大骇道:“冰凌甲!这是妖界才有的材料,你来自妖界,怎么可能越过两界山……” 虎妖冷笑起来,“哈哈”,尖锐的爪牙卷成管子,竟然高高提起,猛的向真人手臂扎去,开始急速地吸血,“你们修真人吃我族人魂魄,我也要吸干你的血!” “我给你吸!”内力猝然提上,直达拳心,浩瀚的真气如怒海狂澜汹涌震荡,传遍虎妖骨骼,虽然肉掌可以减缓真人的攻击力度,但他还是被震得骨骼易位,更有数段粉碎。 “你再不松手,全身骨骼都会碎裂,那时只怕你比我先死!” 虎妖叱道:“你粘满族人的血,不杀你不足以平族人心头之恨,同归于尽又如何?” 长寿真人叫道:“说得好!”气海中再度引出一脉强劲真气,绵绵而上,停在臂肘中间,高高隆起。他手臂大量失血,如果真气过猛,极易冲断手臂,可如果真气徐和,又不能冲破禁制。真人十分为难,道,“我们一起放手如何?” “呸!”虎妖啐道,“我以为你们修真人个个都是顶天立地不怕死的好汉,没想到也出了这等鼠辈。我命都不要,只求拉你一起死!” 一名弟子过来援助:“休得伤我师父!” 长寿真人被他顶得七窍生烟,哪管自己死活,当即施念口诀,真气撞击掌心。其实真气行到手腕,真人就感觉腕骨错动,如一枚枚细小的钉子钉在骨头上,几乎要碎裂了。一脉一脉的真气堆积在掌心,犹如千万附骨之蛆噬咬肉掌,虎妖痛得咬紧牙关,汗血俱下。 此时,就在妇人逃走的方向,一棵被真气撞断的树下,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那妇人被树压伤,艰难地爬起来。可怜那小孩,如果受惊过度,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虎妖嘴角甫动,长寿真人立刻明白过来,会意弟子们去抓那妇人。 虎妖见势不妙,冲妇人喝道:“你快跑!”他无心再战,放开爪牙,意欲抽身去救,岂料脱手不得。真人得以保全臂膀,再一运力,将攻击的真气牢牢吸附在拳心,反而吸住了虎妖:“怎么,你不想打,我还要打!” 这下,虎妖处于被动局面,恼得一阵乱吼,掀翻远处几棵大树,弟子们避闪开,依是速度不减,风风火火去救小孩。 那妇人约莫二十的光景,满身尘垢,正倔强地坐起来,心疼地望着大哭的孩子,她目光转移到天上,爱怜而又焦急,直到虎妖再度吼叫,她才回过神来。 当先一名弟子斜提宝剑追至,妇人撕心裂肺的哀求:“放了我,我是被掳来的,道长救我啊!” 长寿真人正色道:“你们妖族为害人间,连妇孺都不放过,也太狠毒了吧!” 虎妖朝下看去,妇人哭哭啼啼,委成一团:“我为妖族所迫,苟且偷生,情非得已……”哭声震天,叫人悲挽。虎妖竟然落泪,动情道:“我这些年真心待你,你也真心待我,难道都是假的不成?”他悲愤交加,体内真气大乱,真人瞅准空子,单拳暴吐,所有内力只此一击,迅速冲破虎妖虚弱的内气防护,直攻心脏。虎妖措手不及,心头一窒,只觉麻木虚脱,两眼发黑,真气涣散。长寿真人更是强攻,斩妖剑就势一转一削,把虎妖一臂连肩截断。虎妖闷哼一声,栽了下去。 那名弟子见妇人容貌端庄素丽,没有一丝妖气,心生怜悯,遂收拾宝剑归鞘,伸出手去搀扶:“夫人莫怕,我们特来救你。” 妇人见虎妖挫败,生死不知,目中生悲,那弟子不明人情,还是好心上去,长寿真人突然道:“小心!” 话未脱口,柔弱妇人突然以孩子的襁褓为掩护,自袖中拔出一柄短匕,插进了弟子的心窝:“你们杀我夫君,死不足惜!” 那弟子向后倒退,靠在一棵树上坐下,瞪大眼睛就这么死了。 长寿真人悲从中来,他此次率众下山修行,自东洲中部的三仙山到此极南两界山,一路降妖伏怪,扫荡而来,弟子中未曾有一个伤亡。想不到今日此处,居然被个妇人毙杀一名弟子,他如何向掌门交代?一念至此,杀念陡生,管她是人是妖。三名弟子紧追过去,妇人站起身,护住孩子头部,慌不择路地跑。 长寿真人正要御空追击,不料耳畔一条金光荡下,心下一惊,侧身躲过。那条金光打空,结个环套杀而来。下方再度响起虎吼声音,虎妖又冲上来了!他奇长大尾灵活地舞动,不知不觉中围住真人四周。真人环目以视,透过金光,虎妖屈身而立,不住地咳嗽,看来他是强运真气,朝不保夕了。 “你本可以不死,何必去救那妇人,难道是你同类?” “人妖殊途,咳咳……能走到一起,已经是不易。”虎妖一臂已断,一臂已残,仅靠真气打通臂肢,不过他全力攻敌,分不出内力来驱动残臂,说着说着,血自口中泛起,惨不忍睹,“每个生命都有他要守护的对象,所以我别无选择。” 长寿真人听到这里,不禁道:“不可理喻!你既然真喜欢她,为她好,就应该让她离开你,你们妖族真是自私。” “自私?”虎妖干笑一下,“你们所谓的修真正道呢,还不是如此么?凭什么我不能和她在一起,因为你知道有人要杀我们,而这些人不就是你们自己么?满口的仁义道德,其实自己狼心狗肺!允许人类修真,却不叫我们妖族修真,公平么?” 长寿真人怒道:“一派胡言!人类修真乃是为了获取神力,济世救人,靠自己刻苦修行所得。妖族修真却靠食人心魄,若是容忍你们,天下人不就死光了么?” 虎妖大声道:“妖族食人魂魄修行只在少数,可千百年来,人类屠杀我族,挖去心脏吞食以助修炼,害我族人不得超生,这笔帐该找谁算?” “自古以来人妖势不两立,天下是人的天下,不是妖的天下,杀妖是天理!” 虎妖振声道:“好一个天理,今天我就要逆天而行!”他长尾如同巨人手掌迅速箍紧,刹那间万道芒刃刺向长寿真人。长寿真人吐纳真气,通体射出薄薄光芒,凝结成罩向外扩散,如此僵持。虎妖激灵一转,尾尖作锥,自下扎了上去。 长寿真人咬牙,双手拄剑,朝那凌厉的尾锥直劈下去。 “卟吱!” 闷闷一声之后,殷红的鲜血突然随着森森白骨一段一段的出现而由缓至疾,由柔至烈的激射。长寿真人受此洗礼,浑身剧痛不已,道袍千疮百孔,斩妖剑也嗡嗡吐气,似乎吃不住。那虎妖更是扭曲了面孔,痛的嗷嗷大叫,竟然大笑起来:“老道,我看你再猖狂!”他再一用力,尾骨如针,趁血雾中的真人难以自持,深深扎上去! 第一章:伏妖第三节:项链 虎妖循声望去,那妇人虽已跑远,但四个弟子追得极凶。可能是被倒下的树干绊倒,孩子也摔到地上,滚了一滚,哇哇啼哭。 眼看妇人凶多吉少,虎妖又施加攻击力度,长寿真人尚能抵御一番,他朝真人恨恨瞪一眼,突然撤下攻势,翻到高空,额头“王”字金光大盛。 第3章 他低叱一声,催念法诀,三道光线射了出去。 那三个弟子只顾去追,还有一个落单,跟在后头。冷不防,地上反射金光,热气逼人,草木竟然焚烧。他们扭头看天,一道道横亘的光线似乎长了眼睛,当头压下。三的弟子连叫都没叫,当场被汽化。 “轰!” 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形成三道火墙,并向两边窜开。后面的弟子一时吓破了胆,忘了飞过去追,形势就是一缓。 虎妖如此重击,体内真气消亡殆尽,头晕目眩,飘摇欲坠。长寿真人得势,强驱真气逼出虎牙,倒飞出去反击中了虎妖。虎妖连连后退,尾巴拉直,下身简直要绷断一样,齐腰出现一道撕口,却是再不能还手。真人气海充盈,念动法诀:“追心真火!”指间射出一股黑色流火,以剑做媒,传到尾骨上,夹杂血肉的森森白骨立刻变作黑色,黑烟肆起。这无焰之火如同毒蛇沿着尾骨,准确直截地烧过去,直达心脏。虎妖哀号数声,体腔勃然胀大,黑色的血液自裂缝处激射,眼看就要四分五裂了。 此时,就在虎妖胸口的突起部位,那个显出黑金十字的地方,刹那间弥散黑色光晕,包裹虎妖全身,似乎连渐渐张大的裂口都在悄然弥合! “好阴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长寿真人不安地想,论道行法力,虎妖仅是一合之敌,可他的防御能力过于强大。难道一直支撑他战斗至今的,是那个古怪的项链?此物若落在妖族手中,特别那些不出世的高手,则天下永无宁日。 黑气在虎妖体内逼退追心流火的煎熬,又渗透尾骨,向长寿真人逼近着。真人眉头紧皱,吐纳十余次,积蓄真气,然后抓住一段尾骨,在黑气即将传至自身之际,重重劈下去! “锵!” 虎妖向后抛起,痛得惨叫,尾骨缩成一团,黑气如同幽灵简直要扑过来,终随着尾骨飞回去。黑金十字项链从胸口处剥离,发出耀眼的黑光,刹那间黑气弥散,把虎妖的身形完全吞没。 长寿真人见十字项链大是诡异,搞不好虎妖还要反攻,催持咒语,使出了最为厉害的剑招——大天罗剑! 冥冥中,虎妖抓住即要逃脱的十字项链,干笑道:“你逃不了的,你是我们族人的希望。”他奋力地扯下项链,朝妇人逃跑的方向望去。穿过浑浑的黑气,穿过遥远的距离。 万道光辉从云端射出,太阳的光芒汇聚在长寿真人的剑上。此刻的他虽然衣衫褴褛,但身披金光,显得神圣不可亵渎,如九天的尊者,除尽天下的妖魔。以斩妖剑为主,汇聚一丛巨大鲜亮夺目的气剑,反是掩盖了主剑的光辉。但主剑呈现一种暗红厚重的光泽,真气充沛。这看似无数的光剑,如一朵绽放的莲花。而长寿真人褪尽金光,藏青色的道袍如枝蔓。 “启!”真人退后一丈,光剑收拢,对准那团愈加浓郁的黑气。 虎妖把项链贴在胸中,艰涩道:“我族的命运全在于你!”然后,他向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微弱的真气还扶住他的残臂,等待着。 仿佛天地的光华都被吸收殆尽,这时风卷残云,日没天中。四周是断木焦土,死气沉沉静得可怕,惟有那莲花成为天地之间惟一的亮点。 虎妖驱动尾骨,猛然扎进腹腔,夹出他的心脏,绿莹莹的珠子煞是好看。尾骨的末端紧紧咬住了珠子,他把十字项链也一并栓在上面,然后掰断尾骨,朝妇人逃跑的方向抛出去。 “去明湖找父亲。把我的心放到荼兰树下,来世为人,我们还在一起,那时修真正道能奈我何……照顾好婧儿……” “破!”长寿真人向上倒飞,无数光剑一齐发出,连同主剑射向那团黑气。只见光华闪闪,迅疾若雷,恍如一根擎天巨柱,洞穿黑气,刹那间黑气消散,天地重开。虎妖单薄的身子被惶惶剑雨穿驰而过,空荡荡凉飕飕,居然没有一丝痛苦的神情,有的只是含笑。 来世为人,我们还在一起! 虎妖破碎的身体终于被不同方向的光剑肢解,碎肉横飞,又快速地消融{奇书手机电子书网}。主剑穿心而过,又飞回真人手里。可是在那团光辉之中,还有虎妖头颅的残影,看起来圣洁不可侵犯。 他,仰天,长啸! 摹地,在远处,也有一声虎吼哀鸣应和着。 长寿真人对着虎妖残影凝视片刻,默默摇头,不知该说什么。他调息运力,略微休息片刻,见远处黑气精盛,想必虎妖已经把项链转于他人,便直追过去。 尾骨静静落在妇人手中,绿珠、项链完好无损,妇人知道虎妖已死,泪流满面,不住道:“我知道,我知道,荼兰树下,来世为人!”她朝上看去,一个人影急速追来,地上还有追兵,怎么办,怎么办? “明湖,明湖,只有明湖!”妇人打定主意,向左方密林逃去。 片刻,师徒二人在此处汇合。长寿真人见八个弟子如今只剩下一个,不禁感慨,扶剑道:“我长寿真人一生除妖,从未如此落魄,我无面目回三仙见众位师兄弟子!” 弟子亦落泪道:“师父莫要悲切,还是要抓住妖妇,解救小孩要紧!” 长寿真人击掌道:“正是!”他见左方密林有迭乱的脚印,便沿路追去。走了半刻,眼前豁然开朗,依山蓄水,一泊清澈纯净的湖水静静呈现在面前。砂石上还有深深浅浅的脚印,尽头处就是那个失魂落魄的妇人,一手抱婴孩,一手拿着匕首和尾骨。看到黑金十字项链还拴在骨头上,他轻轻缓口气,而弟子长久盯着绿珠,志在必得。 妇人看出他们的心思,不由倒退几步,湖水没裙,狠狠道:“你们想干什么?” 长寿真人喝道:“把孩子、珠子和项链交出来,念在你也是人,我可以既往不咎,饶你性命。” 妇人啐道:“你们修真之人言而无信。” 弟子上前道:“那妖怪给你吃了哪味迷魂药,虎妖已死,你还护着他?” “他有情有义,你们简直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长寿真人没由来被她骂一句,正色道:“妇人此话何意?” 妇人声泪俱下:“百十年来,妖族在这树林苟且生存,未曾出去害人。偏偏你们以除妖为名,杀我无辜族人,猎取绿珠修炼,与魔鬼有什么区别?” 弟子道:“杀妖修炼是千百年来的定律,未曾有人异议……” “异议?你们想过妖族的感受没有?这世界就只是你们的么?” 长寿真人胸头一滞,听口气竟跟虎妖一般无二,道:“杀妖修炼乃是代代相传,前辈留下的规矩还有错的不成?你莫要混淆视听,我且问你,这小孩从何而来?” 妇人面色微变,道:“她被人类抛弃,我见她孤苦,心存怜悯,抱来收养。” 弟子道:“你要真心叫她好,就应该把孩子交出来。我们三仙门一向以济世救人为己任,自然把孩子好好抚养,日后也好做人,免得不人不妖。” 妇人咬牙道:“也好,你过来抱孩子,道长退到后边去。” 长寿真人面色稍解,后退一丈,突然喝道:“你把匕首扔了!” 第一章:伏妖第四节:老怪 那弟子心惊胆战,直到妇人扔下带血的凶器,才大胆走过去。 妇人看着安静躺在怀里的孩子,想到这些年的养育之情,难以割舍,然而情势如此,亦由不得她。孩子似乎也懂些事情,小手抓住妇人衣袖。 等到妇人正要把孩子抱给弟子,那孩子又大哭起来,含混不清地喊几声,但当场三人却是听得清楚明白。 “妈妈,妈妈……” 那弟子听罢,大吃一惊,不及翻掌化拳,妇人疾步缩了回去。 “原来是虎妖的孽种,死不足惜!”先时,长寿真人还隐隐有所顾忌,现在倒放开了许多。两条人命,两件宝物,统统拿了。 妇人哭道:“她还是孩子,你怎么能对小孩下杀手,她还是孩子啊!” 那小孩睡在襁褓中,尤自伸出手来抓住妇人的衣袖,不停喊着:“妈妈,妈妈……”童言稚音,叫人满是爱怜。长寿真人也有一孩,不足一岁,口音相差无几,触景生情,竟然生出一丝怜悯。 弟子却说:“师父莫要被妖妇哄骗,此时不杀,将来是大患。管他妇女儿童,只要与修真正道为敌,都不能心慈手软。师父若是狠不下心,弟子愿意代劳。” 长寿真人默不作声,似乎默许了。 妇人已然绝望,走向明湖深处,湖水没腰,妇人举起孩子。朝对面那茂密的树丛大声说:“前辈,求你救救婧儿吧!我知道你一辈子都不能接纳我,可这孩子里有你的血!她可是你的孙女,你的亲孙女啊!” 弟子正要渡水杀去,长寿真人突然道:“且慢,看妖妇做什么。” 明湖上,妇人继续向水深处前进,衣裙浮起:“你儿子已经被他们杀死了,我也不想活,可这孩子不能死。她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是她爷爷,眼睁睁看着她死么?” 山风吹拂湖面,涟漪随着妇人的身子荡开。对面的茂盛树丛树枝摇曳,似乎在遮掩着什么。长寿真人目光如电,已然看到密叶后面有一处洞穴。这里人迹罕至,决无舟船,洞穴不但隐秘,而且安全,是妖族修炼的好地方。要不是妇人一直向那个方向言语,他也不会发现洞穴的。 看来洞里面就是虎妖的父亲了,必定是极难对付的角色。长寿真人不由抓紧斩妖剑。 妇人突然怪笑道:“你不救她是么,你连自己的孙女也不要,你儿子九泉之下怎会放过你?” 第4章 她襁褓底下的尾骨突然发出寒光,似乎在提醒洞中的前辈。 只见洞穴出传来破空之声,把遮掩的树木枝条全部摧断,一个狭窄的洞口出现在众人眼中。妇人不禁向前踉跄一步,好在湖水浮力所托,不过手中打滑,尾骨被吸飞过去,连带丹珠和神秘的黑金十字项链。 长寿真人轻喝一声,纵身掠去拦截宝物,洞中又弹出一道光线,看似微弱,实则暴戾非常。长寿真人虽然刻意小心,全力搏击,依然被震退到原地,又惊又羞。 洞穴中传来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他终于找到了。” 长寿真人扬剑骂道:“大胆妖孽,快快出来受死!” “呵呵,道长,我老朽无能,记性也不不好,敢问阁下尊姓大名。”神秘前辈言语平淡,却透露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长寿真人不知不觉退后几步。 弟子扯高嗓子报上门户:“家师是三仙门龙须峰一脉长寿真人,以斩妖除魔名满天下。你那妖怪儿子就是被家师所杀。” 本以为老怪会暴跳如雷,现出原形,但声音依旧不疾不徐,聊天交友一般:“幸会,幸会,我孤陋寡闻,还没听说过。” 长寿真人心头大动,他名扬天下一百余年,东洲之地谁人不知?老怪怕是存心戏弄他,如果老怪所言非虚,他必定是百余年不出世的高手。 “家师是斩妖剑的主人!”弟子又道。 “哦,斩妖剑,我知道。它杀了妖祖,使我族失去庇佑,一直逃到了极南之野——就是这座山的对面——你们称为妖界。” 长寿真人失声道:“怎么,你是从妖界过来的?” 老怪不答,反而问道:“玉清子可好?” 长寿真人耸然动容,没料到老怪会问候已经死去的玉清子道长,黯然道:“师尊两百年前已经羽化飞升了。你认识师尊?” 第一章:伏妖第五节:切磋 “哎……”洞里传出老人的幽幽叹息,半晌之后,老人又道,“我和玉清子虽然妖人殊途,毕竟结了一段善缘,做一回知己。当年玉清子率众除妖,也如你这般,我与他大战百十回合,畅快淋漓。后来两人都落入伏龙潭,困了七七四十九日。” 长寿真人道:“有这回事?” “怎么,三仙门的人不知道?”老人有一点不解,随后笑起来,“你们三仙派门风甚紧,有的事当然不便告之门下弟子了。”他接着说,“那时我们都以为时日无多,反而放下芥蒂,击剑当歌,笑谈人生。以潭水为酒,戏弄灵兽,对天赋诗,研究武学。后来竟然奇迹般的脱困。可是,尘世因由种种,我们只能把伏龙潭的邂逅埋在心底,重新做敌人。再后来,就是乾坤一战……” “乾坤一战?你说乾坤一战?”长寿真人大惊失色。 四百年前的乾坤一战,乃是决定人妖命运的战役。那时所有的修真高手都参与了战斗,最后,当然是正道获胜,妖道溃败。而决定性的一局,就是当年名不见经传的玉清子一剑斩落妖祖头颅,致使群妖失首,方寸大乱。玉清子一剑成名,他的剑被唤做斩妖剑。斩妖剑一时名声大噪,成为三仙四剑之首。玉清子为人低调,他的徒子徒孙也没把斩妖剑的功夫学好。斩妖剑渐渐落为四剑之末,然而三仙三剑都由各脉掌门所有,不轻易示出。唯斩妖剑可以下山除妖,所以斩妖剑威名积累,在东洲久有盛名。长寿真人以剑成名,又将剑的威名提高许多,颇为自负。但对待师尊玉清子仍是五体投地,自认不能望其项背。他名动天下的那一剑视为绝唱。 “这一战,我们终究割袍断义,彻底对立。他发誓要杀掉我,我们还约了一战,可惜一战未成,他却先走一步。”老人淡然说道,“其实死在他的剑下,是我未了的心愿。可惜,无法实现。” 弟子愤然道:“老怪休要装模做样,死在我师父剑下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妇人在水中浸泡许久,体力孱弱,已不能支持,高声说:“前辈,你救你孙女啊!” “罗嗦!”老人突然不耐烦道,“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插嘴。” 洞中伸出一手,筋节分明,五指发出五道飘渺蓝光,抓住襁褓,又轻轻飘回洞中。长寿真人不知老怪底细,再不敢贸然交锋,这百十年来,还是首次。妇人大喜道:“谢谢前辈,谢谢前辈。” 老怪低声道:“你终不肯喊我一声公公。方才你说,只要救你女儿,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是么?” 妇人愣了一下,道:“是?” 长寿真人心下不解,难不成公公要杀媳妇? “是了。”老怪道,“我儿已死,你又那般爱他,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妇人突然道:“婧儿,婧儿……” 老人微微提高声音:“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女儿。”说完,从洞中飞出那截虎妖尾骨,准确地扎进妇人心脏,鲜血化散开去。 妇人握住尾骨,奋力刺穿身躯,立刻感觉舒适自在,湖水穿流处,都有一种甜凉之意,口中喃喃道:“荼兰树下,来世为人。”沉入湖底。 长寿真人见此情景,大感不忍,为妇人叫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直道:“不可理喻!” 老人冷笑道:“人妖殊途,根本就没有好结果。道长,是么?” 长寿真人只好说:“确是如此。” “能够见到玉清子的传人,我已经很满足了。你杀我儿子的仇我大可以不追究,念道玉清子的旧情,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走吧。”老人咳嗽一声。 长寿真人心道:怪哉,世上竟有这样的父亲?依他的功力看要救虎妖轻而易举,他却不肯现身,反是许下诺言催他走人。难道他正在修炼什么武功,不便与我交手,放下大话吓我走?若是如此,此时不趁机杀他,日后他卷土重来,岂不是天下大祸? 一念至此,长寿真人举起斩妖剑,朗声道:“贫道仰慕前辈武学,欲切磋一回,如何?” 沉默了半晌,洞中传出三声击掌:“好,不吝赐教。” 原本平静的湖面,转瞬间汹涌起来! 汹涌湖水一拨一拨向外排开,隐隐有魔怪的咆哮群吼之声。那弟子站在湖边,不及后退,忽然被一团白闪闪的物事打遍全身,大呼救命。长寿真人剑尖点去,又收回来,道:“怕什么!” 原来湖中多鱼,肥美鲜白的鲤鱼被波浪打到弟子身上,有的还在他内衣中乱窜。弟子初时害怕不已,不久也镇定下来,把鲤鱼都放了生,不知怎么的,手上竟多个骷髅头,他尖叫起来,抛回湖中。 长寿真人怒道:“一惊一乍做什么!” 湖面波浪汹涌,潮起潮落,不断有死人骷髅和兽骨被推上岸边。只见在巨浪狂澜之中,突然伸出一只白手骨,稳稳接住了那个骷髅。 这一刻,人声都安静下来,惟有波浪声此起彼伏,湖面中心处赫然升起一条水柱,一具人形骨架站在上面。他把头颅安在颈上,笨拙地做着磨合的动作。大概是感觉不受用,不耐烦地扔下去,却被另一具骨架接在手中。那骨架上的骷髅歪在一边,明显偏大,他把大骷髅卸下,换上那个小的,居然正合适,连空洞的眼睛都发出了绿芒。他大喜过望,咯咯笑起来,牙齿蹭得阴森恐怖。随即,他把大骷髅丢给水柱上的骨架,那骨架套在躯干上,两眼绿芒生寒。 弟子不禁倒吸一口气,对长寿真人道:“师父,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回去搬救兵!” 长寿真人大怒道:“混帐,老怪虚张声势,就是要赶我们走,他好修炼什么邪门术法,我长寿真人决不叫他得逞,危害天下苍生!” “是么?”老人呵呵笑道,“也好。玉清子的徒弟……我也有徒弟,就是他们。”老人所指的就是这些被奇异术法驱使的白骨。“我在此洞修炼也有一百多年了。这些弟子为了保护我,不惜以身血祭,逃离生死轮回,沉于湖底,以防外敌偷袭。想不到今天他们就要如愿了,呵呵,我们徒儿们。” 那两副枯骨尸身寂灭,惟有绿色心脏闪闪发光,把腹骨照成阴冷绿色,各抓一把大刀,吱吱呀呀扭动身躯,跳舞似的,骨骼摩擦的声音听来滑稽可怖。 在冲天水柱中,隐约可见一颗朔大绿珠忽明忽暗。突然发出一声浑厚的长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不是那老人,而是水柱发出的。 三仙弟子心头吃冷,欲后退几步,不料长寿真人狠狠瞪他一眼,他又留在原地,只是双腿发抖,两臂打摆。长寿真人轻哼一声,颇为不屑。 这声音大是诡秘,就像是人含水高歌被呛坏了。然而水柱因此急剧拔高,那骨架人举起手来,朝天幽幽而歌,声音细弱空茫,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边:“九阴逆转,魂回我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渐渐地,水柱中现出一副粗长大骨,一节节扭动起来。待水柱褪去,赫然出现一颗巨大蛇头! 巨大蛇头凌在半空,仰天长嘶。 长寿真人已是骇然,不过收妖之心远胜于斯,于是放声大啸:“好、好、好!” [奇书网isuu.] 巨蛇颇为傲人,两个白骨人叽里呱啦叫个不停。 洞中,一只枯瘦粗糙的手搭在沉睡小孩的脸上:“徒儿们,务必将这两个修真狂人格杀,为师要拿他们的肉身修炼。” 第一章:伏妖第六节:斗法 三具白骨俱向洞口点头做礼,那巨蛇转回头来,张开一排尖密细牙。它是拈瘦怕肥的食客,不敢与长寿真人开杀,朝徒弟张嘴咬去。 第5章 徒弟早吓破了胆子,竟是动也不动,唇齿翕动,连话都说不出,心里求救:师父救我! 长寿真人骂一声“没出息的孙子”,一边甩出长袖,真气一卷,把徒弟拉到身边,堪堪躲过重击。蛇头砸在碎石上,沙砾飞扬而起,遮天蔽日,那蛇头也塌了半边,犹自强盛。长尾上提,如蝎子倒扎下来。与此同时,蛇头上的骨架人操刀飞来,两路进攻。 真人提着弟子衣领迎向骨架人,斩妖剑红光大盛,嗡鸣不止,当中剑气撞去,双方各自退开。那巨大蛇尾扑空,不及收势。长寿真人借机向后抛开弟子,以反挫之力加上本身的内力撞向蛇尾末梢,牵动蛇尾刺杀骨架人,正破入骨架人腹腔,毁了丹珠。骨架人立时全身散架,萎靡不振。长寿真人又借反挫力升起数丈距离,那巨蛇误伤同类,恼羞发怒,蛇尾弹开,蛇头朝上嘶咬,喷出阴冷毒辣的口风。真人身形甫定,即倒转身子,真气后发,如九天玄雷破空而下,气势沛烈无匹,空气似乎成了有形之物,被真人压出曲线。斩妖剑在手中纵横搅动,真气蓄在前端,隐隐待发。 蛇头蛇尾相撞,大蛇吃了一惊,又急追下去,却是来不及了。 劲风刮面,刀光渐亮,又一个骨架人截杀过来。长寿真人暗叫不好,正要分力御敌,小徒弟居然来了勇气,扑杀过去拦住骨架人。真人再不分心,凝聚精神,挪出一手,推送剑气,忽的暴喝起来,白光从前端猝然释出,直如电流,贯穿蛇腹。但听骨骼坍塌断裂的声音,剑气洞穿丹珠,登时就烧得一干二净。巨蛇怪叫一声,停了片刻,骨骼散架,漫天骨雨凌厉打下。 真人御剑飞起,见弟子战得吃紧,接住蛇头,朝骨架人撞击,骨架人倒飞跌入湖中,又爬了起来。 洞中的神秘老人摇头道:“道长看不起我么,辟妖剑法为何迟迟不肯示出,叫老生等得好焦急啊。” 长寿真人冷笑道:“你的徒子徒孙也太不争气,还用得着辟妖剑法么?” “老生惭愧,授艺不精,道长见笑了。”老人攥紧手心里的丹珠,又缓缓释力,“我门下弟子很多,想向道长请教的也不在少数,希望道长悉心指点。” 三仙弟子方才勇猛过人,此刻胆量气势更增一倍,喝道:“老怪只管放马过来,我们师徒一定照单全收!” “呵呵,有志气,有胆量,老朽很高兴三仙门有这样的年轻一代。那么,就动手了。” 骨架人得令,端起手来跳舞,哦哦唧唧不知说什么,有时跳跃两三下,有时转过身子扭屁股,滑稽可笑。 长寿真人皱紧眉头,悄声道:“扶乩祭鬼之术么?” 骨架人跳到兴处,手舞足蹈,如同挂衣架被风吹,顿时飘逸起来,身影重叠。忽听“咔嚓”声,长寿真人立即横剑戒备,却见骨架人扭断了腰,上身落水,下身兀自起舞。 弟子捧腹大笑:“鬼没请出,命倒先送了。难不成你变了鬼再回来了?”忽觉不妥,闭口静待。 湖面波澜,无风潮涌,那骨架两腿旋转起来,绞翻湖水,起了个巨大的旋涡,潮水暴涨,瞬间掀起数丈高的巨浪,把湖中游鱼白骨贝壳尽数抛到岸上。八颗丹珠围成一串,旋转从湖心升起。 那白骨贝类倒飞回去,纷纷附合在丹珠之上,初看杂乱无序,而后经过“乒乒乓乓”的整合,居然现出八只丑陋狰狞的魔怪,或执兽骨,或抓大刀,张牙舞爪,都围住那跳舞的腿,似乎受其遥控。 神秘老人道:“这群弟子是老夫得意门生,当年也是叱咤风云,显赫一时的人物,不知他们可曾入得道长慧眼否?” 长寿真人画剑在地:“只管放马过来!” 话语掷地之时,当先一只虾形巨兽举起一对大钳砸来,招式固然拙劣,力道不容小觑。其余七只也纷纷踏进,地面顿时刨出一个巨坑。师徒二人急忙飞到空中。那丑八怪引颈长叫,腥风扑卷而上。 蓦地,一只骨架大鸟飞旋上来,双翅排开,长达数十丈。尽是白骨拼合,却如有血肉一般飞翔自如。翅上有尖,爪趾锋利,长尾展开如孔雀开屏,都是些鱼刺之类。一对眼睛如同鬼火燃烧。只见它收缩翅膀,箭一般扎上去! 白骨巨鸟扑上之时,便有尖锐气流沛然喷薄,赫赫然暴烈无比,如同一把无形巨刀,把师徒二人从中逼散。长寿真人尚能御剑拔高,缓解形势。那三仙弟子却手忙脚乱,咒语失声。白骨鸟趁势劈头乱叫,混响中突然息声,弟子只觉耳畔一片的鸟语花香,晕头转向,浑然不知白骨鸟的尖利长喙刺向他。 就在此时,一道红色电芒劈击长喙,白骨鸟向下一栽,顿时大怒,弃下弟子,扑向真人。一只长颈大怪也悠悠升起脖子,满嘴的獠牙,以头为器,直直撞击真人。地上的其余魔怪因为不能参战,连连咆哮,手舞足蹈,震人耳膜。 两怪合攻之下,长寿真人显然吃紧,收回宝剑,运力到两足,使出千斤之坠,痛击长颈大怪的巨颅。全身为之一振,气血沸腾上冲,而后提起真气,借力又飞高数丈,躲过白骨鸟致命一啄。白骨鸟宽阔的脊背暴露在真人的脚下,真人趁势挥剑朝下,灌起滔滔剑气,意欲洞穿其中的贝室,毁掉包裹的丹珠。主意拿定,更不犹豫,当下在剑中绵绵注力,轰击贝室。先破了白骨鸟的腹骨,插进贝室,扭转剑柄。白骨鸟悲鸣数声,野了性子,巨翅扑打,尾翅乍开,向后发出,一时了无踪影。扑扇之力尤其巨大,竟已开始托着身躯向上飞起。真人忍不住喝道:“好一副排骨!日后拿来炖汤,大补!”贝室在猛烈攻击之下,居然冒出了黄色油脂,弥合裂痕,还把斩妖剑凝固了。油脂越冒越多,粘稠无比,白骨鸟行动迟缓,扑翅舞爪之间,粘稠液体反而迅速爬动,直要包裹白骨鸟全身。 那弟子在关键时刻也神勇起来,撞在白骨鸟的一只翅膀上,白骨鸟身子一沉,几乎要跌下去,幸而长颈怪及时以头为柱,撑住了翅膀。弟子一击甚猛,未曾考虑周详,竟然将半截身子卡在了骨头的缝隙之间,宝剑不慎震落。眼看天边飞来一丛白骨箭,直扑自己,又有粘稠液体移动过来,登时大叫:“师父救我!” 长寿真人只得扔下宝剑,跳在巨翅上,瞥见下方长颈巨怪张口咬上来。先翻身下去,一手攀住兽骨,一手祭起一道掌风,在千钧一发时刻赶到弟子身边,双腿用力撑住长颈大怪的血口,朝内灌进掌风,护住两人,抵住喷发的毒气。那毒气向四围内壁撞击,最终沿内壁喷出,冲断了翅膀,也把迎面打来的骨剑纷纷吹落。长寿真人抛开弟子,抓住翅膀,卡在长颈怪两鄂,催念法诀,自上而下劈下去! 长颈向两边分开,轰然砸地,激起一片的水花,湖面上居然漂浮着骨头。师徒赤手空拳在群怪身下穿行闪避。白骨象一脚踩去,湖底顿时都摇曳起来。群兽纷纷踢踏,更有百足蜘蛛攻势如雨如蝗,乱阵之中,弟子突然朝某处道:“师父您看!” 第一章:伏妖第七节:牺牲 7牺牲 长寿真人循指看去,正是那两条诡异的骨架腿,仍在跳动旋转,兴奋不已。真人避过几路攻击,掌风击发,那腿栽个跟头,群怪便是一震,有些失措,及至那腿再度起舞,群怪绿芒大盛,践踏真人。 再笨的三仙弟子也会说:“看来只要把那厮打成瘸腿,群怪就好料理了。” 长寿真人大喜道:“正是。” 二人正运力时,突然落下一滩黄色液体,举目望去,白骨鸟上伏着一个黄色怪物,浑身冒着黄油般的粘稠液体,极为恶心,似乎它就是一块脏油。但见油怪以丹珠为眼,一声不吭落了下来。白骨鸟失却加持,也栽进群兽之中。 师徒双双跳开,油怪护在骨架腿的前方,煞是可恶。它眼珠转动,刹那沉底,湖面浮起一层油,向师徒逼近。长寿真人道:“待我去拿斩妖剑布置大天罗剑阵。” 话音刚落,神秘老人的沙哑嗓音再度传出:“哪位朋友迟迟不肯现身?” 突然安静了。 杀势陡止,众怪向四围望去,山风习习,树枝摇曳,一切事物似乎鲜活了,然而并未发现有什么人掩藏的痕迹。长寿真人通窥息之术,也没发现有人。但老人又淡淡问道:“是敌,是友?” 三仙弟子叫道:“他们故弄玄虚,哄我们哩,师父莫要上当!” 长寿真人自知以妖族实力不必为此,心下疑惧颇重,但情急中也没在意,而是趁群兽静待之际穿过重重障碍,在那大鸟骨堆中寻剑。 群兽见此,放声大啸,千足迸发,都向真人踩下去。真人不得不再度跳开,那只垂死巨鸟立时被同类摧命,骨架横飞,简直成了齑粉。真人败中求勇,笑道:“骨头汤好了!” 顿时,有红光从那处透射,必是斩妖剑沉入湖底,真人探下身子去捞剑。只见湖底到处是人骨骷髅,看来老妖修炼也害了不少人。不时有巨足抬起,又重重踩下,水流无常,视野混乱。长寿真人只凭与宝剑朝夕相处的灵性来辨别方向,虽遇种种险阻,仍是勇往直前,渐渐能看到宝剑了。 突然,水流湍急变向,长寿真人被卷往一边,回头看去,正有四个大柱子,可不是象腿么?象怪头大,是以脑袋也聪明一点,懂得守株待兔,在宝剑旁吸水,把真人吸纳过去。真人在水中难以用力,又无宝剑加持,虽有浩荡真气,仍是如浮萍一般随流漂走。大概是象怪感觉猎物到手,长唤一声,把同伴都招引过来,一对象牙更是恶狠狠戳下。 第6章 长寿真人急忙转身,反手抓住象牙,又担心象腿作怪,绷直身子,抵住象腿。 象怪体态笨重,腾挪不敏,一时竟拿真人没有办法。只得弹起鼻子,向同伴求援。水底陡然安静了片刻。 时不我待,真人以自身为剑,以象牙为弓,真气后发,撞击象腿,窜向宝剑。身后轰然一片水响,大约是象怪倒地了。 眼看真人就要抓住宝剑,身体突然滞住,又倒后一段,两腿竟被什么东西裹挟住。原来是油怪聚合身子,吸附住真人。绿眼珠诡异笑一下,身上长了一只触手,伸出湖面向群怪挥舞,群怪一起踢踏而来。 长寿真人无论怎样用力,都被油怪吸尽,几经挣扎毫无效用。油怪向上裹去,真人只觉钻心疼痛,下身简直要化掉了。突然,油怪后面冒出一只手,掐住眼睛。油怪顿时一阵抽搐,张口吐出真人,生出无数触手袭击那偷袭之人,瞬间已将三仙弟子捆住。不过眼珠仍抓在弟子手里,暴躁得收紧触手。 “师父快走!”三仙弟子发狂大呼,“为弟子们报仇!” 长寿真人心头一冷,抓起斩妖剑正要去救,那暴烈的蹄雨浇下来,徒弟尸骨荡然无存,只剩一腔浩然正气弥散在老道长的胸中,那句话成了遗言。 长寿真人青筋暴涨,如一尊神像屹立湖底,斩妖剑红光灿烂,映得湖水沸腾如汤。他调定真气,跳上半空。此时虽是落日晚霞,但天光明艳,云端又飞出缕缕艳华,汇聚剑尖,白光大振,竟使天地黯然失色。湖面突然平静如冰,纵使巨兽咆哮嘶吼,腥风阵阵,也跟镜子一样。 洞中的神秘老人举起一手,喃喃道:“是大天罗剑么?”然后,又垂下手,把孩子抱紧,“婧儿别怕,爷爷会保护你。” 不错,这就是令妖族谈之变色的大天罗剑式!群兽惊呼,却聚在一起,护住了那个跳舞的腿。 重重白骨的遮掩下,还透着几丝光芒,而骨架腿战栗着! “启——破!”长寿真人后退一丈,无数气剑收拢,朝如山的白骨激射。 日落西山,夕阳凄迷,无数气剑对着森然白骨,浩荡如波澜,把白骨映成凄惨的阴绿色。那几乎堆积的白骨山在正气下格格作响,如有呜咽哀号。忽然群兽引颈长啸,把空气都吹曲了。一股股气浪扩散开去,于是有山风嘶吼,百兽奔跑逃命,气剑微微晃动。 洞中那枯瘦的手伸了出来:“大天罗剑,哈哈,大天罗剑……老友,我好象又看到你了!” 长寿真人破音发出,气剑向后一缓蓄势,而后带着狂澜怒涛般的惊天气势一泻而下,直如暴风骤雨,摧压在累累白骨之上。群兽顿时伏在一团,莫可名状。 长寿真人如九天怒佛,金光护体,长袍放肆飞舞。气剑纷纷离位,只剩一柄主剑发着傲然无敌的光彩,显示凛然正气。 群兽呼号,哀声震耳欲聋。那跳舞的腿早已陷在折断陨落的骨架之中,无从寻觅。群兽突然炸开,齐齐怒视真人,悲鸣不止。它们浑身插满气剑,填充骨骼缝隙,以致难以挪动,万道光芒直破身躯,轰击贝室,各种丹珠全部烧毁。那黄色油怪化在湖水中,自以为逃得劫难,不想气剑融入湖水,也如奇兵一般把黄油牵制,湖面现出了油怪丑陋狰狞的面庞。它张嘴低呼,独眼丹珠惊恐无比,而全身渐渐被气剑吸噬。 众怪苦力坚持一阵,终被光剑支解,风削雨蚀似的散架。就在众怪消亡之时,骨架腿从骨头堆里爬出来,再度起舞。那坠落的骨架立时浮空盘旋,在低缓的舞步后,突然朝长寿真人击射过去!群兽亦获得力量,震开气剑,骨架鸟率先呼啸而上。长颈怪迎头痛击,象怪吐出冲天水汽,掩护骨架攻击。 长寿真人面色一寒,主剑压阵,气剑尚未归位,目下情势危急,只得放开手,任主剑悬空,双手旋转,调用真气。那沛烈的真气竟然从毛孔汗腺中释放,把长寿真人的身形也撑大数倍不止。他念动调息运力的法诀,把湍急的真气以最快的速度调出,但见气流汹涌澎湃,皮肤波浪般起伏,面部更是人皮面具似的起了深深的褶皱。一身正气,剑眉慈目的他也隐隐现出嗜血狂妄的神情,不禁叫人担心。 众怪群攻之上,真人前端终于打出一堵五色光墙,真气游离其上。长寿真人暴喝一声,双手毅然推送,光墙向下压去,而主剑更是在大力催持下红芒暴涨,成为天地间唯一的妖艳,击向跳舞骨架腿。 群怪纷纷以身为盾,然主剑的威力更盛,摧枯拉朽,劈下众多巨怪,最终打在骨架腿上,骨架腿逃也没逃,被红光的烈气所化。众怪失却领导,顿时委靡,白骨的攻击停滞一下,那白骨鸟一头撞在光墙上,尸骨横飞。长颈怪的头颅还没碰到光墙就落下来。骨架如雨洒落。 第一章:伏妖第八节:仙人一斩 但是光墙上还是出现一道深痕。 长寿真人面对神秘洞口,一言不发,他身后有一道可怕的裂口,皮肉外翻,由颅至腰,简直要裂成两半。此刻他只能以周转的真气咬住伤口,避免流血过多。他今日一战,激烈程度生平仅此一次,一日两次发动大天罗剑更是前所未有,已然突破了自身极限。而群怪在大天罗剑下犹能疯狂反扑,叫他心惊胆战。当年乾坤一战,妖族溃败,退至极西的妖界太苍之地,而三仙掌门萌生善念,不肯追杀,并以两界山为体,布置结界,使人妖两不相犯。然后四百余年来妖族休养生息,实力大增,以为太平。修真门派之间反而生了许多罅隙,互相争斗。妖族却因为无人打扰,实力与日俱增,俨然有东山再起的苗头。后来妖族中几个张狂之徒冒犯三仙,抢夺宝物,虽未得逞,却令三仙掌门如芒在背,特命长寿真人下山清除余孽。 长寿真人估计老怪已经突破了结界,在此采集天地灵气,修炼强大武功。如此,则妖族有朝一日就能大举侵犯。他本想先回三仙通知天下正道,再举大旗消灭妖族。又担心老怪逃跑,失去杀他的大好机会。而且观老怪言谈,应是妖族中地位极高的人物,是以无论如何,都要杀之而后快! “好一个大天罗剑式,杀死我儿的就是这招么?不过比起当年的玉清子,你难望其项背,还是回去好好钻研几年吧。” 长寿真人怒道:“老怪,你能接我一剑么?” 神秘老人沉默一阵,伸出手来,抓着黑金十字架:“好,出招。” 十字架散发几缕玄秘飘渺的气息,融入白骨泛滥的湖面,霎时,湖底一声低吼,八颗绿色丹珠居然再度出现,互相融合,成为一只碧色球体。湖面上巨浪弥起,水汽弥散,长寿真人不禁飞高数丈,斩妖剑炙热无比,暴躁摆动,若是常人早就丢了,可见妖气比之先前,又盛了几分。 白骨拥向碧球,湖水干净了许多,巨浪也大了许多。碧球的下方升起一道水柱,简直要把湖水吸干。在水柱中,新的魔怪站了起来,它黄色皮肤包裹累累白骨,两只巨螯向真人抓去,血盆大口,犬牙交错,喷出腥辣热风。它每有一声怒吼,就夹带狂暴大风,欲把真人吹到九霄云外去。 长寿真人将生死置之度外,再度祭起剑式,五色气剑靓丽如花,在狂风中巍然不动。 “呵呵,大天罗剑式可没用。”神秘老人有些讥诮。 “辟妖剑法最后一式——仙人一斩!”道袍无风后扬,长寿真人宛如一尊神像,“我就是死,也要搭上你的命!” “啊,什么……仙人一斩!”始终镇定的老人这一次竟然惧怕起来。当年妖祖功力高深莫测,尚且被玉清子一斩丧命,何况是正在修炼的他?老人苍凉笑道:“玉清子,想不到我会死在你我同创的这一剑招下,当真是因果轮回么?” 只见五色气剑倒插进真人身上,密密麻麻,竟看不到真人半个影子,连主剑都湮没掉了。能以自身为炉炼制神器,他当真不要命了么? 黑金十字项链的催持下,巨兽大螯撞击,轰然雷动,似乎连空气也震碎掉了。可是真人周身的光罩每一震都发出炽烈白光,烧灼巨螯。巨兽愤然吹吐,光罩上多了肮脏污秽的东西,对真人竟奈何不得。 气剑成片成片汇如真人体内,立刻流转,真人身后的伤口无法保护,急速喷血。殷红鲜血在光罩上流动,把脏物洗落,最后汇集在斩妖剑端,以真人鲜血为媒,达到人剑合一的至上境界。 巨兽似乎颇为紧张,长鼻吸气,把光罩吸在鼻端。巨兽大是欣喜,黄色油物渗去,包裹了光罩,渐渐连红光都没了。 此刻,神秘老人异常紧张,不断念叨:“溶解,溶解……” 巨兽不断喷出腐蚀能力极强的鼻液,还用螯击打,但鼻端的小肉球坚硬无比。 突然,鼻端肉球变红变热,巨兽痛苦大叫,欲把肉球甩下去。但肉球膨胀爆炸,砰然巨响,巨怪震倒在地,四肢乱舞,半湖水都要散没了。 光罩丝毫未变,旋转直上,长寿真人全身血红,眼珠黑得油亮,只听他低喝道:“凡珠升华,元婴结体,两翼天成,破茧飞仙!”光罩轰然向四面炸开,长寿真人腾空而起,几可触碰云端。天穹青黑,却有数朵水汽集结的小云团在其周围环绕,晃如下界真神。 “下面一句歌诀,是……”神秘老人平静下来,脑海浮现的却是当年在伏龙潭下与玉清子放浪形骸的故事。两人推诚布公,将各自心法武学都刻在石壁上面,每日饮酒高歌,研究破解之法,辟妖剑法由此产生。看到辛苦的成果,两位日后的武学宗师会心一笑,同声演唱法诀。 第7章 这时,老人和长寿真人也同时念出了法诀,昔年记忆渐渐清晰。 “天地灵气,孕育我身,妖魔当道,仙人一斩!” 巨兽似乎预料到了末日到来,惶惶震恐,竭声嘶嚎。长寿真人怒容勃发,以自身为炉,炼制气剑,又将真气从指端导引,注入斩妖剑。斩妖剑顿时暴涨,直如横亘在天的金龙,长寿真人仿佛巨神之手,抱住剑柄,狠狠朝巨兽劈下去! 法诀声中,剑气直剖而下,湖水向两边疯狂排开,惊涛骇浪。巨兽两螯急扑,架住巨大神剑,稍稍一滞,口中哀号不停。任谁都知败局已定,那神秘老人拿出黑金十字项链,张开嘴,竟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长寿真人再一加力,巨螯顿时断开,接着,斩妖剑自巨兽头顶劈至腹中,超强剑气更是一路下去,把庞然大物截成两半,连湖底都裂出一道深堑。巨兽发出了最后一声的嚎叫,体内飞出绿色光芒,一时竟盖过了金色祥光。然而,这仅仅是回光返照,随着全身白骨化做齑粉漫天飞扬,这当初不可一世的巨蠹渐渐消没了影子。惟见湖水再度涌来,填进深堑,湍急无比。而后向两边散开,如此反复。长寿真人气定神闲,夹住了斩妖剑,凝望洞口,似乎怡然自得捋着胡须。 “好厉害,好厉害。”神秘老人淡淡道,“不过和玉清子当年斩下妖族头颅的那一剑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死到临头还嘴硬!”长寿真人不禁吹眉,但心中仍是隐忍不安。这神秘老怪的术法修为当真深不可测,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凝聚那一堆骨架成摩天大怪。要不是斩妖剑天生除妖灭怪,还真不知道鹿死谁手。当下,他也不敢大意,而是凝神戒备。他内窥自己,真气几乎用尽,仍可凭自身毅力来加强法力,倒是无妨。此刻他真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倒担心杀不死那老怪。因为老怪纵使不知,他却明白身躯后面的伤势,椎骨已经暴露在外,血由原来的喷薄化作涓涓细流——不是内力压制,而是他身上的血仅此而已。修真讲究气血运行,以血生气,以血养气,而长寿真人此时气血两亏,自知命不久矣!那细而疾进的风撕开刚刚弥合的伤口,猛烈地抽打进去。连微弱跳动的心脏都感其压迫之力! 某种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似乎是从树林里飘来的。正是悄然等待的杀机! 搭弓,上弦。 他跟踪三仙门的人已经很久的了,虽然当初不知道是否有收获,但直觉告诉他:他的猎物会很丰盛。 第一章:伏妖第九节:交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作为猎人,他的猎物是谁?人、妖? 神秘老人这时也不大妙,他修炼百余年至今,即将练成大法,可是偏偏长寿真人杀妖至此,甚为狂暴。不但将他散布在此地的暗中保护弟子杀尽,还杀死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连辛苦布下、以为不可破解的白骨骷髅阵也毁得支离破碎,逼他不得不以真气护体。他修炼到此关键时刻尤其不能分神,但事与愿违,不但走火入魔,还元神大损。若是长寿真人再一番进攻,只怕他再无招架之力了。 那个一直观望、不肯示面的人又是何居心? 长寿真人死志已生,决意同归于尽,放下种种武功禁忌之法,大叫道:“老妖怪,你的死期到了!”他口中念动真诀,将全身真气悉数调到两掌,传至斩妖剑。只觉除了一双手,一颗心,全身都是多余之物,带着铮铮的铁骨,撞向洞中。 “老妖怪,我们同归于尽!”长寿真人带着人世的遗愿,在大喝声中,心头又有千百情思萦绕不绝。 玉馨,爹不能再看到你了,你以后勤加练武,除尽天下妖魔,还太平盛世。 天地间数声真雷巨响,似乎也为长寿真人的义举所动。排山倒海的剑气扑入洞口,整座山战栗起来,神秘老人把孩子放在身后,双掌豁然举起相迎,脸色苍白如死人。 轰!洞窟碎裂,但对撞的真气仍在猛烈地厮斗。反而如一根粗实的长棍撑满了洞窟。洞口出虽然有千万的沟壑纵横,但仍保持着原来的形状。 风在吼,山在摇,水在滚,天变色! 密林之中,突然探出一只不寻常的锃亮箭头,托着夕阳残留的光辉,冷冷对着长寿真人后门大开的背部,无声无息,默默注视,箭在弦上,稍纵即发。 神秘老人真气的大部分都聚在气海调息,无法提起施用,一旦逆天而行强行用力,则丹田炸裂,魂消破魄散。但不以此相抗衡,又不能解眼前之危。蓦然,他突然求救,不顾一切地求救:“朋友,你还不出手么?你要什么条件?” 长寿真人只是微微一怔,连格格冷笑的间隙也不留给对手,依然抱住剑,义无返顾地冲进去。 “我满足你的一切条件!”老人嘶声大吼道,“一切!” 密林中,那只安详的箭羽尖啸射出,虽然没有修炼的仙器那样气势如虹,但那人臂力甚大,不可小觑,裹挟着至刚至烈的真气袭击真人。 “哈哈,哈哈……”神秘老人狂笑不止,口中的鲜血也泛流出来,不过这点内伤的修养只是时间的问题,即使需要很久,而他的对手却要死了。 长寿真人大惊之下,已经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他只能悲愤回首,想看看杀死他的人是谁。长箭洞穿他的心脏,又钉破他的剑身,一齐飞进了洞中,被神秘老人接住。而长寿真人仰面朝上,被真气高高的托起,将一腔热血献祭于苍穹。他看到偷袭的人,那只黄雀!可惜,再不能仗起斩妖剑,为天下正道去除害了。无尽的悲伤和郁愤,对正道未来的忧虑,在窒息中泯灭。眼前黑了片刻后充满了光明。新的世界呈现在面前,洁白云朵的上方,那些羽化的修真者布列欢迎。 玉馨,以后的路你一个人走了。 洞口失去真气的托持,也在瞬间塌方,把那神秘老人掩住。 长寿真人的尸体重重摔在湖面上,四分五裂。湖地发出幽灵般的哄笑,似乎是讽刺。一生以除妖为己任的长寿真人,妖族欲食之而后快却不能如愿的三仙宗师,竟然死在了同类的箭下。 那个射箭之人从林中缓缓走了出来。他身披金色铠甲,没戴头盔,只拿一面弓,背后还挂着箭筒。一头灰白的头发显示他的年岁,而强壮的身躯又表明他老当益壮。 “你终于现身了。”神秘老人不带任何语气地说,“你在那里站了很久。谢天谢地,我们是朋友。” “我一直跟踪他们,期望有所收获。我看到了整个事件的过程,长寿真人杀了你的儿子。他的妻子死在你的手上,凶器是他的遗骨。我还知道你在修炼一种强大的武功,可能已经走火入魔。” 老人微微一凛,以不退让的语气说:“你休想威胁我。我会兑现当初的承诺。你想得到什么?” “你手中的丹珠。” 神秘老人心头大震,却笑道:“是么,你知道这可是我儿子的。妖族没有丹珠就不会转世投生。” “但是你先答应我的。”对方说,“身为妖族长老,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再说,你儿子不能转世,总好过千千万万个同类成为孤魂野鬼吧?” 神秘老人迷惑不定,问:“你是何方神圣?” “你不必知道。”那人直面洞口,从背后拔箭,“我们都一样,和三仙派有莫大的仇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做朋友。如果你不肯交出丹珠,我会遗憾的,那么……”他搭箭上弦,“如我所料,你也没有还手的能力吧?” 神秘老人沉默了。 “连自己人都舍不得牺牲,你还想要妖族卷土重来么?” 那只枯槁的手伸出了洞,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松开,丹珠飞到了他的手中,神秘老人又用平淡的语气说:“好吧,我给了你,你拿它怎么用呢?” 对方纂紧丹珠,喜悦、愤恨之情一闪而过:“谢谢了,我会吃了它增加功力,然后消灭三仙。” “消灭?” “你觉得我办不到?”对方笑了笑,“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交个朋友吧?”老人打起精神,认为他的观点不错。 “可以!”他一口答应,又用舒缓的语气说,“我并不吝啬友谊。你放心,十五年后,三仙一派会从东洲大陆彻底消失!” 老人摇了摇头,当年妖族势力何其雄壮,妖祖更是神仙一级的巨人。然而在乾坤一战中还是败给以三仙为首的天下修真道。他一个武夫,纵能举全国之兵,即使身怀绝学,又能奈何其分毫?老人观他眉宇间逼人的英气和自信,以及那求成的决心,不知何故,也为他感动一把。像这样一把年纪还又有凌云壮志的人类叫寿命长久的妖族也刮目相看。他从底座抽出一本皮纸封面的书,封面并无一字,边角整齐,看来很少翻阅,而那微微的霉味又说明它年代久远。 老人摩挲着书,终于扔出去,落到武夫的手中:“你拿去吧,虽然不入大流,但也能帮你一些忙。” 对方将信将疑,展书而观,笑容逐渐荡漾开:“真是开卷有益,前辈如此厚礼,我感激不尽。没想到前辈对三仙武学颇有研究,有了它,我可以点他们的死穴!这本秘籍唤作何名?” “信手写来,不足挂齿。”老人又道,“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哈哈……”他但笑不语,转身走进密林,在远处,传来了高亢声音:“若是有缘,十五年后我们同上三仙,指点天下!” 老人无语,翻开手掌,箭头上是一行楷体。他感觉这个人是一个比长寿真人还要可怕的角色,现在不是,但以后肯定是。 第8章 他把孩子抱进怀中,黑金十字项链贴在胸前,独子的音容笑貌在眼前幻现,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泪纵横,想起当年与挚友诀别的一幕幕,他吟道:“一百年人老,英雄发如雪,煮酒谈笑,傲江湖,一曲朝花谢,谁与我共舞?前事不可逆,美人抱箜篌,斯人两望,眼欲穿,秋水竟成冰,遗恨菊花路。”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十节:三仙山 龙须山,落虹山,拾云山围成的三角盆地,称为三仙盆地,土地肥沃,适宜农耕,古来就有人在此居住。叶华王朝为保护这片清修之所,将三仙盆地划为三仙道场的治辖,未经皇室命令,官府无权干涉。故而此间耕居的农民无田租岁赋,无兵役徭役,只将收成的小部分奉献三仙门,“以躬耕之民,奉敬道之心”,悠然自得,直如世外桃源。许多隐士亦在此生活。三仙山平日派弟子在盆地巡查,处理是非争讼,勾栏赌坊一律禁止,提倡敬老爱幼,互帮互助。故而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向来清淡无奇。三仙山天下盛名,常有外人造访,居于山下。或为交流修真心得,或为一睹道尊真容,或为寻求长生异药。所以此间也有诸多酒家客栈,供外来人士歇息享用,生意兴隆,人满为患。 今年与往年相比大不一样,正值十年一度的比武盛会,许多人不远千里前来观看,更有些贵族家仆,奉主之命前来物色武艺高强的弟子做护卫一类。不少胜出的弟子往往能步入仕途,一生富贵。圣武帝对三仙山厚爱有加,以至满朝大臣多多少少和修真之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些对尘世颇有眷顾的弟子,想出人头地,无不刻苦练习,以求在比赛中获胜,日后封侯拜相。 此时,三仙盆地十分热闹,南来北往,鱼龙混杂。虽然在此修真胜地无人胆敢任意妄为,但小心开得万年船,三仙门加派人手,往来巡查,调解纠纷。 一家酒店里,老板亲自为三名弟子端菜奉酒,笑呵呵道:“三位尊者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不胜荣幸,今天这一顿我请了,尊者请慢用。” “这个,你拿去吧。”一个面态憨厚的弟子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到茶盘上。 “哎呀呀,折杀我了!” 与那弟子面对而坐的人道:“大师兄叫你拿你就拿,罗嗦什么!” 老板收了银子,再三谢礼,旁边的女弟子笑道:“大师兄你好笨,人家免费请你你居然不要。也不想想,没有我们三仙山,老板生意能好么?他可曾上税,可曾抽捐?我们在此间巡逻,拿过薪俸么?老板你也太小器,早说不要钱,我就多点一些。现在故意来送人情,没诚意!” 老板皱了一下眉头,点头哈腰,连说得罪,又叫小二再送菜来,却是二师兄挥手道:“不必,老板你去忙你的。” “是,是,是。”老板答应着,恭身退下,对二师兄极是尊重。 二师兄高佑生骨骼玲珑,相貌俊朗,悟性奇高,年纪轻轻就在众弟子中脱颖而出,修行上达到中极宏光境界的第二重,是三仙门百余年间少有的翘楚,也是掌门嫡传弟子中的顶梁柱,名气颇大,是此次比武中被看好的一个。他的背景也不简单,出身皇室,立为储君。依据圣武帝的意愿,自小拜在掌门道尊风如真人门下。说来奇怪,圣武帝曾在拾云山学武,是当今拾云一脉的首座凌云道长的弟子。按理,圣武帝把太子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但这二人似乎不和。太子拜师那天,风如掌门命太子向两脉首座及众师叔师伯叩首行礼,惟凌云道长拂袖离去。太子虽然幼小,却和其父一样好强,咽不下这口恶气,每日勤加练习。他天资原本聪慧,稍经点拨,即能心领神会,修行了得。他在同门弟子待人和气,只以普通弟子的身份自居,要求人们不要喊他太子。但是他一身气质锋芒毕露,风头仍是盖过大师兄,成为掌门一系弟子中的实际领头人,也是龙须一脉的首席师兄。 然而大师兄张剑殊恰恰相反,似乎专为烘托高佑生而存在。他生不知父母,由掌门亲自抚养,兼受其真传,修真条件可谓得天独厚。可他骨骼平常,天性愚钝,纵然刻苦修炼,进度依然迟缓,只达到初级涵光境界的第二重。众弟子私下对他评头论足,贬多于褒。有的说他是不是喝人家奶水补过了头,有的说他是三仙门创派以来第一等的修行废料。甚至门中师叔教训弟子时都说“不好好练,跟掌门的大师兄一样”。他也自暴自弃,从此游手好闲,荒废修行。 小师妹李玉馨是龙须一脉长寿道长的遗孤。长寿道长于十年前率弟子下山除妖,不幸蒙难。掌门感念其德,亦将其收在座下。李玉馨相貌端庄可人,资质虽不及高佑生,在寻常弟子中亦是佼佼。入门五年,就突破初极涵光境界,达到中极宏光境界的第一重。她天性活泼,常拿两位师兄取笑逗乐,两师兄多是宽容,任她胡闹,爱怜不已。也许是二师兄风头正高,她在龙须一脉并不出名,其他两脉更是闻所未闻。只在各位长老中,因为长寿道长的事迹,还不时提起这个遗孤。 李玉馨虽小,饭量却是极大,张剑殊把饭菜向她桌边挪了几盘,道:“吃饭付钱天经地义,没有可恼的。况且我们是掌门弟子,身份特殊,理应做好榜样,别给师父抹黑。” 李玉馨不耐烦道:“知道啦,大师兄,谁不知道你把师父当亲娘看待。你要正想给她添光,就好好练习,比武拿第一才是。”她心直口快,最是豪爽的人,无意揭到张剑殊的痛处。 “这个么……”剑殊苦笑一下,不说了。 高佑生眉头微皱,看李玉馨一下,李玉馨浑绝不自在,闷头吃饭了。她吃饭的速度无人可比,永远都是饥不择食的样子。隔壁几张桌子的旅客不由把目光齐刷刷的射过去,似笑非笑,俏生生的姑娘家,吃相也太难看了。要不是一身三仙门藏青色的袍衣,真要有人笑出声来。师妹只是埋头,并不知道,倒是旁边两位师兄尴尬不已。 那边,正有两个人闲谈,听口气,似乎对三仙门有些了解。 “你说这次比武谁能得第一?” “嗨,还用说,当然是掌门的二弟子高佑生。他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杰出弟子,被认为最有可能得胜的人。” “好像落虹山首座净空道长的大弟子厉无形也十分了得,他曾经以一人之力斩杀一百妖族。要说他能拿第一,也当之无愧。” 旁边有人插嘴道:“拾云山的首席大弟子冷雪玉,一直得首座凌云道长的真传。她是内敛之人,恐怕也决不逊色于他们。” 一位老者道:“三仙门根基深广,弟子众多,人才辈出,高手无数,此次比武当真有许多的看头。” 众人一致点头,连三位弟子也不禁流露出称许自豪的目光。 哪知老者话锋陡转,道:“不过龙须山的首席大弟子是罕见的天生废料,无用之才,掌门真人却爱之如宝,费思量,费思量。” 众人又是点头,似乎比张剑殊还同情三仙门的不幸。玉馨听得发怒,拍桌而起:“糟老头,你别污蔑我家师兄!” 那老者深深一窒,变色道:“姑娘口无遮拦,怎么能辱骂老人?”众旅客也是愤然,指指点点,说三仙门弟子成堆,难免良莠不齐,既然容得下废料大师兄,这等张狂小女子也不足为怪。 张剑殊正要说话,高佑生转过身子,沉沉道:“我家师妹冒犯老丈是她的不对,我这里给您道歉。但老丈无故说大师兄无用,怕也是道听途说没有根据,日后说话,请想妥再说。”他不怒自威,散发桀骜之气,把在座客人的抱怨压下去。 张剑殊脸上顿觉无光,同门如此维护,任谁都猜出他的身份,于是把师弟师妹拉走了。 三人走在街上,看两边商铺的货物,玉李馨观大师兄闷闷不乐,心事满怀,说了些笑话,张剑殊勉强赔笑。玉馨却是不满意,悄悄走开。半刻之后,又悄悄跟上去。张剑殊并无觉察,高佑生素知师妹古灵精怪,朝她递个眼神。 果然,走到一个巷子时候,有个老道慢悠悠出来,扯着一面算命大旗,上书:卜算子。他一把夺住张剑殊手臂道:“小郎君莫走!”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十一节:练剑 张剑殊奇道:“叫我么?” 那道长点头道:“小郎君貌色神秘,实是我生平仅见,想为你相面,不知可否?” 张剑殊不信这个,试图挣开他,但道长双手如钳,兀自纹丝不动,他目中精光一闪,落到他的项链上。 张剑殊十分珍爱这串别致的项链,师父说她在街上领养他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串项链戴在他的身上,估计是身生父母所遗之物。项链古朴无奇,是根寻常丝绳拴在石头上。丝绳不知烂了多少根,换了多少次。石头呈椭圆形,外表粗糙,与一般石头无异,只是上面刻了两个笨拙的小字:媛、朗。他怀疑那就是父母的名字,所以石头又能给他特殊的温暖。在寒冷彻骨的时候,在受人嘲笑的时候,就有一股暖流支撑着他。 看老道贼眉鼠眼,张剑殊不禁道:“别打它的主意,你要钱我给你就是!” 道长顿生讶意,松开手道:“怎么,我不算你也肯给钱?” 李玉馨急道:“哪能便宜你,你好好算,算不准我拆你骨头!” 高佑生扫到老道那双干枯的手,隐而不语,道:“我去前面看看。” 老道凝视张剑殊片刻,娓娓道来:“我先说一句,说得对,我再讲,说错了,我立马离开三仙,如何?” 第9章 张剑殊说:“随便你,你快快算完,饶我便是。” “小郎君生不知父母。” 张剑殊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呵呵!”老道捋起长须,一派仙风道骨,“我卜算子何等人物,相面摸骨测字课卦都是天下第一,因为我慈悲为怀,不抢天下同行饭碗,所以只做相面,不做其他。你目小眉长,天生怯惧,嘴下有纹,是吃别人奶长大的,两耳外张,是别亲之相,故有此说。” 张剑殊叹道:“好眼力!” 老道清清嗓子:“我观郎君气宇不凡,目中有隐忍之色,当是内秀于中,大智若愚,心志坚强。然而路途坎坷,做事多有不顺,幸好你的手指节细滑,当有贵人相助。风雨过后,必有番锦绣前程。” 张剑殊顿时眉飞色舞,神情舒畅,问:“我还能见到自己的父母吗?” “令尊令堂大富大贵,若是有缘,千里之遥亦可聚,若是无缘,相见不相识啊!” 张剑殊感触颇多,忙摸银子,哪知在酒店里花光了。他把师妹拉到一边,轻声说:“师兄借你几个钱用。” 李玉馨嘿嘿笑道:“你先走,我给你付钱就是。” 张剑殊便先走,叫师妹打点,走到半路还不放心,怕师妹赖帐不给,折返回去。果然,师妹和老道纠缠在一起,推推攘攘。 “姑娘,说好十文钱,你却只给四文。你交代我的我都说了,还白送了许多哩。” “哈,谁叫你说那么多,我身上只有四文,不要拉倒!” 张剑殊轰然心落,先前的喜悦烟消云散。师妹,我知道你鼓励我,可你也不能欺骗我啊。你看着,我这辈子决不做废人! 想到这,他愤然离去。 是夜,在三仙盆地的一座无名小山上,立着一道孤傲清拔的身影,负手在后,望着高高在上的龙须山,幽幽叹了一息。 后面,悄悄站着一人,正是白日里的卜算子。 “我们有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二十年了吧,物是人非。”那人回首道。他面如刀削,有几道沧桑岁月的深痕,显得成熟而坚毅。 “是的,星朗少主。”卜算子说,“我今天遇到了媛朗石的主人。” 星朗微微变色:“是她吗?” “应该是她的传人。” 星朗转过身子,手骨捏得“咯咯”作响,半晌,终于松开:“很好。” “他武功很差,而且性子愚笨,不成大器,无法……和我们相提并论。”卜算子小心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杀他。”星朗说,“不会。他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 卜算子略微释怀,道:“三仙山的比武不日开始,我们也该走了,否则一旦被发现麻烦就大了。门中弟子大部分都去了曼烂城,青瑟和木伽负责,他们两个向来不和,指望你过去坐镇。” “不必,这等事情他们不会处理,养他们何用?”星朗抚掌道,“我做大事从不惜命。等我们夺取红摩罗之匙再去跟他们会合。奇府洞天的秘密一定要告戒弟子保密。完成任务后,不要把他们带回去,免得横生枝节。” 卜算子道:“是。”两人一同隐没在浓浓夜色当中。 且说张剑殊回到龙须山后,一时叛若两人,躲在后山偷偷练功。入夜,山中寒气逼人,云雾弥起,星汉迷离。剑殊在林中阔地见此佳境,不禁称奇。此时天地灵气汇于斯处,当是修炼的大好时机。 他打腿盘坐在地,渐渐入定,口中念诀,意境融入这飘渺山景之中。体内真气如潮水,浩浩荡荡,波澜壮阔,心中大喜。平日练到这个境界也要半个时辰,还觉得快,这会儿工夫居然就成了。他再催持法诀,想把巨浪拔高,将全部真气运转起来。但觉有股热力生于丹田,向上进发,眼看就要传到手上,脉搏突跳不已。突然,不知何故,体内又有一支气脉生成,如巨人大爪,把出海腾空的蛟龙抓了回去。龙吟同时,真气急剧下泻,传到剑殊手上的,仅能把前面一棵小树苗隔空打断。 剑殊泄气,这种奇怪的情况不知发生多少次。问师父,说是天生如此,简单的讲就是自己不是修炼的料子。连最基本的提气用力都困难,即使剑招再高明再精巧也不堪一击。寻常人修炼,提运自如,他却不行,似乎体内有什么相互排斥的东西。他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有效果。 剑殊找了棵参天古树,抽剑狂砍,借以发泄郁闷。哪知古树久浴灵气,硬如坚铁,把手臂震得生疼,咯嚓一声,剑也断了。他吐吐气,靠树坐下。 “呵呵,大师兄。”云雾萦绕的树林里,李玉馨走了出来,“这么晚了,难得看到你还在练功,真是和以前的你一个样子啊。” 张剑殊苦笑道:“别挖苦我了,就是再练十年,我也不会达到你现在的境界,哎……”他叹口气,“我太笨了,辜负了师父和你的期望。” “我?”李玉馨小嘴一歪,轻哼一声,“不关我事。” “那白天你干吗请个江湖算士哄我高兴?” 李玉馨脸色绯红,叫道:“你知道啊?” 张剑殊看她脸红,想这深更半夜,男女一处,犯了大妨,脸上也生了淡淡的红晕,偏过头说:“你那些鬼心思,我会不知道?” 李玉馨顿时手舞足蹈,张剑殊又道:“我不怪你,你也是为了帮我。” “大师兄!”玉馨动情道,“努力啊,别叫人家看扁你了。” “我会的。”心里,他却想:我也想出人头地,可怎么也做不到啊! “大师兄,我们一起练剑吧。”李玉馨说着,跳到场地中央,反手拔出剑来,舞起剑法。剑光如花如缎,如丝如幕,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亮丽的影子。张剑殊看到情处,拾起残剑,演练起来。他内功虽不济,剑法招式还是能够与大师兄的名头匹配。 如织如水的剑影之中,剑殊看到小师妹落泪,一脸绝情。她愈舞愈急,愈舞愈烈,以至剑华漫天,周身气流凛冽。张剑殊暗想不好,避退一丈,衣角已被剑气嚼烂。 “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她突然叫出声,跳上天空,长剑声声咆哮,剑气一拨一拨荡开,把树冠削掉。巨大的树冠纷纷砸下来,张剑殊左闪右避,在纷乱起舞的树叶中,师妹的眼睛发出噬血的红芒。 张剑殊心头吃冷,媛朗佩似乎有同感,传着阵阵的寒意。 “师妹!”张剑殊喊道,“你走火入魔了!” 李玉馨朝下看去,厉喝道:“我杀了你!”长剑回锋刺下,气势无匹。 没有犹豫,果敢、坚决地刺了下去。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十二节:动员大会 张剑殊震骇之下,骤然感觉媛朗佩热得沸腾起来,似乎里面有一泊血水在跳舞,眼前挂下一道血腥色的红幕,他也感觉到兴奋,杀气腾腾,只是瞬间就恢复常态,正奇怪间,师妹凌厉的剑直劈下来。 “去死!” 张剑殊逃无可逃,只得举起残剑抵挡,同时调运内力,狠狠砸上去。 大概是逃生的意志起作用,这次真气没有回落,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无力接住李玉馨中极宏光境界的压力,再次被打了下来。 “大师兄……”玉馨恢复过来,对自己的所为懊悔不已,急切唤着昏迷的张剑殊。 张剑殊回过神,胸中血气上涌,一口血痰滞在喉间。他怕师妹担心,仍含在嘴里,道:“你没事吧?” “我很好,你呢?我……” 张剑殊坐起身:“你刚才一定是走火入魔了,好凶啊!”他低下声音,狡黠笑着。 “我,我……”她突然大哭起来,“我想到死去的父亲了!”[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张剑殊完全忘了内伤,被师妹的眼泪催得心疼,又没有止泪的好方法,叹气道:“都十五年过去了,人生无常啊。你还有过父母之爱,我却没有。”他不禁感怀身事,兼被哭声招惹,垂下泪来。 玉馨停了一下,望着师兄的泪痕,思量两人身世相近,同病相怜,又抱着他号啕不已,哭声震天:“大师兄。” 剑殊默默叹息,这个姑娘啊,虽然武功厉害,骨子里还是软的。你哭便是了,别把我衣服弄湿了。 李玉馨哭罢,仍抱着张剑殊说:“大师兄,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你说,只要能做到,我都帮你。”张剑殊怜惜道。 “你帮我,杀尽天下妖魔!” “好。”张剑殊满口答应。突然,他浑身战抖一下,媛朗佩透过他的胸膛,向心脏传送寒冷。 李玉馨也被这一震完全清醒过来,不意想到男女之间的种种事情,身体燥热,忙把大师兄丢开。二人对视片刻,她害羞笑一下,飞快离开。 “你早点休息,明天是三脉大会。” 数年前他们在一起摸爬滚打,两小无猜。如今,都有些生分了。 张剑殊吐出那口浓血,扶扶撞撞,回自己小屋去了。 简单梳洗一下,就合被睡了。明天三脉弟子齐上龙须山大摩罗殿参加三仙门的比武大会动员仪式,届时会看到许多同门。他这个首席废料大师兄不知道又要被嘲讽多少次。 门“吱呀”的开了,随后,一注气流打到脑际,他猛然想起来差不多每天晚上都发生这样的情形。他努力记住这个奇怪事情,可第二天总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再次昏去的刹那。 一个清丽女子打开门,踏进去。粉红色裙子,几许妖娆。女子拂袖,轻轻合上了门。 第10章 次日,天高气爽,风和日丽,云雾萦绕的龙须山腰也是给人干爽的感觉,最适宜聚会了。三脉弟子在本脉师叔的率领下,自山下沿三条石路依次而行。三脉首座早在大摩罗殿前的玄石场等候了。 剑殊身为龙须山首席大弟子,自然走在前面,与落虹山的厉无形,拾云山的冷雪玉并行。冷雪玉心高气傲,少有言语,就是在同门中也是只言片语,往来不多。但她每一出手,往往载誉而归。前日几个同门除妖被困,冷雪玉孤身救了出来,在同门中是可望不可及的神仙师姐,凌云道长有心栽培她,暗中倾囊相授。此次比武,也对她期望莫大。 厉无形却嘻嘻哈哈,和他的名号极不相称,张剑殊想你能叫厉无形,我可以叫鬼见愁了。不到半刻工夫,他二人聊了许多,俨然多年未见的老友,倒把冰雪美人晾在一边,任她化了。 “大师兄都有哪些兴趣爱好?” “我么……”张剑殊想一下,道,“我没喜欢的事情做,倒是常在山下逛。” “我也常在山下行走。”厉无形笑道,“大师兄吃过徐家豆腐没?”他舌头沿嘴绕一圈,估计是想到徐家豆腐的美味了。 剑殊“哦”的一声,兴奋道:“那是当然,尤其是臭豆腐,越臭越好吃。” 话一投机,厉无形蹭过去,把队伍都带偏了,显得落虹山和龙须山的弟子十分要好。冷雪玉皱一下眉头,不屑一顾的样子。 “大师兄也喜欢吃臭豆腐啊,我每次去都吃!”两人都咽起了口水。 “徐家的小姑娘……” 张剑殊不禁心花怒放,黄湛湛、脆生生的皮,奇臭无比却带有罕见香味的卤汁,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汁水溢出来。再加上是徐家姑娘亲自奉上,边吃臭豆腐边看美女,大大的享受。他一串接一串地吃,直到饱嗝肆虐。 李玉馨见状,跳到高佑生前面,照张剑殊后背实实捏一把,张剑殊惊醒,回头道:“师妹怎么了?” 李玉馨冷笑道:“看你满嘴流涎,把徐家姑娘吃了不成?” 剑殊打起哈哈,敷衍一番,厉无形望着师妹,精光大盛:“这位莫非是玉馨师妹。” 李玉馨奇道:“你认得我?” “早听说龙须山的玉馨师妹天资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言毕,悄然看向冷雪玉。 李玉馨脸上生花,道:“浪得虚名,浪得虚名。” 冷雪玉听了,禁不住偏头斜视玉馨,两女子对视片刻。玉馨纵然是个女子,也为冷雪玉的美所折服。她一脸孤傲,面容素净,没有瑕疵,眼靓嘴小,眉细鼻俏,正冷冷瞥视自己,又桀骜地偏过头去。 李玉馨看她目光不善,也冒了火,张剑殊却仍盯着冷雪玉,一副垂涎人家美色的样子,她朝大师兄冷哼一声,退到后面去了。 突然,厉无形大手挥动:“诸位小心,我……” 众师叔都御起兵器,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冷雪玉更是跳开三丈,抽出宝剑弱水,但见寒光一闪,弱水剑砰然出鞘,剑身正是一注水汽! 厉无形红着脸,道:“对不起各位,适才一个不小心,放了个屁。” 顿时,臭气弥散,众弟子大叫残忍,连连后退,前面队形大乱,后面的人滞在原地。山风所过之处,弟子们无不弯腰闭气。饶是姿容端庄的冷雪玉也抵不住恶臭,拂袖掩鼻避之不及,很是尴尬。 惟有张剑殊和厉无形站在当道,俯看众人,张剑殊道:“仁兄的屁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佩服佩服,自叹弗如。” “过奖过奖,大师兄何以承受?” 张剑殊呵呵一笑:“与徐家豆腐相比,小巫见大巫。” 两人哈哈笑着,齐头并进,走在陡峭的山道上,颇有新一代领头人的风范。张剑殊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首席大弟子的感觉。 众人依次到达玄石场,按照师叔安排列位坐下。半晌过后,三仙门几乎全数的弟子终于到齐,只在龙须山顶的葬仙峰下还留有少量弟子,他们也一律盘腿打坐,面朝玄石场。 三仙掌门风如真人正襟危坐,右前方是师叔凌云道长,身后是主持三仙仪式和门规的逸清道长、落虹山首座净空道长,以及各脉长老。 风如真人仙法深不可测,虽然是逾百岁的人,但面如凝脂,容貌端庄,一身藏青的道袍更显得她素丽大方,风姿绰绰,比那些妙龄女弟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徐徐望去,三仙弟子列布于此,无数脑袋如棋盘上的点。人才济济,堪称古往今来的修行盛况。想自己执掌三仙以来,总算旺了人丁,不禁有些得意。 风如真人对逸清道长说:“师弟,好了吧?” 逸清道长微点下颔,朗声道:“掌门有令,大会开始!”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十三节:发难 弟子们停止喧哗,端坐候命,前排依然是三脉的首席大弟子,张剑殊朝师父笑了笑。 风如真人一览众生,道:“今天召见各位不为别事,专为十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三仙门之所以能立派千年,领导修真大众,几经风雨而巍然不倒,无不是我三仙弟子前赴后继,人才辈出的结果。因此自创派以来,我门每十年举行比武大会,选拔精英,悉心栽培,以为我门栋梁。各脉先行比武选拔,不论人数多寡,每脉一律选出二十名优秀弟子参加。然后,在首脉的玄石场,也就是这里,进行三脉对决。” 众弟子齐声道:“谨遵掌门之命。” 风如真人望着本脉弟子,暗中叫苦,本来每脉只需十名弟子,可凌云道长执意坚持,人数增加了一倍。对人多势重的拾云山来说真是占巧。她一身武艺无人可比,偏偏徒弟一塌糊涂,门下弟子除了高佑生以外,只有其他几个弟子还算翘楚。高佑生是太子,迟早要离开龙须山,将来龙须山可能连独当一面的人都没有。可惜张剑殊他,也太笨了! 此时,自山腰处,腾起三只大鹏鸟,定在天空,众人向上望去,大鹏上有三人,墨绿长袍,为首的鹤发童颜,面色红润,身旁两名弟子,一个似白面书生,一个像黑脸夜叉。 张剑殊甚觉奇怪,大鹏不是飞灵一类,不可能飞到那样的高度。而大鹏之上,有朱雀、青鸾、凤凰,统称飞灵,才具有俯视天下的视野。凤凰是百鸟之王,传说三仙山有一只慈悲神目凤凰,每到人类面临灾难时才难得一现,化解危难,普济世人。当年人妖一决雌雄的乾坤一战中,慈悲神目凤凰驮着一名女子现世,感化妖族大巫师原木倒戈,拯救人类。这女子被后人称为“慈悲神目圣女”,未见其人,其塑像供在大摩罗殿神殿的一侧,供后人瞻仰膜拜。 高佑生道:“大师兄你看,大鹏鸟的翅膀没有动,它们是被内功吸住的!” “啊?这需要多少的功力?” 高佑生语气生硬:“断不在我之下。” 山腰树林处,飞出青鸾朱雀等诸多神鸟,在不速之客周围盘旋,不断鸣叫,充满敌意。 风如真人冷冷一笑,伸出手来,虚空抚摩为首的朱雀,朱雀领会,率百鸟返回密林。 玉音袅袅,传达九天:“南宫国师登门造访,所为何事?” 座中的老者正是帝国国师,南宫道长:“三仙门乃修真大派,十年一度的比武盛会,选拔精英豪杰,贫道岂有不来之理?方带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劣徒看看。不知掌门道尊是否欢迎。” “当然欢迎。佑生,南宫道长也算是你家的人,你去接他。”言语之中,已然表达对南宫道长来者不善的厌恶,迁怒到身为皇族的徒弟。 高佑生道一声“是”,念动法诀,扶摇直上,张剑殊叹为观止,门中子弟为之叫好。 南宫对白脸和黑脸弟子道:“明澈、冥顽,三仙门天下大派,在此势必中规中矩,不可造次。冥顽,知道了么?” 冥顽拱手道:“弟子明白!” 高佑生飞至齐高地方,朝南宫真人做礼,南宫回礼,道:“十年不见,太子武功突飞猛进,陛下见了一定十分高兴。此次过来,我还有一事相告。” 佑生以目达意,同两位弟子也见了礼,而后领他们去山腰的迎宾馆。 风如真人见此,即宣布散会,率领诸位长老飞向迎宾馆。 迎宾馆内气氛紧张,两派唇枪舌战三个时辰,巳时中才结束,高佑生随风如掌门飞回本脉坐堂。那时弟子们吃完饭,用心做功课,颂经歌诀声充盈坐堂,但见掌门走了进来,面色难看,晓得谁把她得罪了,渐渐低下声音,逐渐静默了。 高佑生坐到剑殊身后,神情凝重,心事重重,张剑殊想问他,可师父正在气头上,怕惹了她,遂是没问。倒是李玉馨大大咧咧,移上前道:“二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高佑生低声说,不时朝掌门看去,目光碰撞时,又默然垂首。 掌门纵观弟子,无奈摇头,不知想些什么,还是为比武大会的事忧心吧?她看了高佑生几眼,又看了张剑殊,只是摇头,最后,目光停落到一向疼爱却不放心的李玉馨身上,突然点头。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本脉的数十位长老相继到了,坐在掌门身后压阵。 “关于选拔杰出弟子参加比武的事,本座和你们的师父师叔都商量好了,和上次一样进行淘汰赛。为了更能体现龙须山的实力,必须避免本脉高手较量,所以比武的双方都是内定的。当然,各位弟子有不满意的,也可以当面说。逸清师弟,你把名单宣布一下。” 逸清道长颔首道:“是。” 第11章 移向前打开文卷宣读,“张剑殊对决张大才,高佑生对决王景,李玉馨对决杨慧……” 大堂上,众弟子细心听着,然后向对手微微致意。剑殊转过身子寻找张大才的踪影。张大才,不熟悉,好象是两年前新入门的。坐堂的后面,忽的斜出一个扁扁的脑袋,也看着张剑殊,两人心领神会,彼此笑了笑。 宣读完名单,风如真人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弟子们交头接耳,似乎有意见也不敢说。明摆着,被师父看好的高手都和差劲的同门比试,胜负自然能猜得。然而事关本脉的荣誉,也不好说什么了。 后面,张大才怯怯地举手:“禀告掌门师叔,我才入门两年,学艺不精,就要和……和首席大师兄切磋吗?” 弟子们哄堂大笑,甚至有些长老也掩饰不住,偷笑起来。除了大师兄,任何一个笨蛋弟子两年之内都能到达初极涵光境界的第二重。他们的比试,还算势均力敌。首席大弟子毕竟要有面子,断不能在第一场就落败,所以众长老左思右想,终于挑出一个张剑殊可以一战的弟子。 风如真人自迎宾馆归来就不高兴,大怒道:“连大师兄你也不敢挑战么?” 弟子们被掌门的怒气所镇,都止住笑,但内心还是狂笑不已。 李玉馨咬着嘴唇,看向张剑殊,只见他朝地上狠狠砸一拳,道:“我若不赢张师弟,我跟他姓!”言语有失,口气却是决绝。 风如真人示意大家安静,严肃地说:“今天南宫道长造访,为的是我们三仙门和他的圣武院合并的事……” 此语一出,满堂皆是大惊,本脉长老也为之悚然。 高佑生轻轻叹气,闭目埋头,他早知道了。 “双方已经约定,各派本门最杰出的弟子一战。圣武院胜的话,三仙门就并入圣武院,三仙门就算是灭了。如果三仙门胜出,就不会合并。三仙门千年的基业,决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手上,我死后,有何颜面面对历代掌门和师叔啊。所以,本座在这里希望你们竭力而为。”话毕,风如掌门率本脉长老向弟子俯身下拜,“三仙门的未来全寄托于你们了。” 弟子们慷慨激昂,纳头还礼。 同样的情景,出现在拾云山和落虹山的坐堂。这个千年的修真大派,领导众生驱妖族杀冥类,这一次面临的灭门之祸,却是来自同道的猝然发难。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十四节:长老会议 散场之后,高佑生独自去练剑了。大概是他此时身份微妙,刻意和同门保持距离。张剑殊跟着他到了练功的地方。高佑生道:“大师兄,有事么?” 张剑殊说:“二师弟,不要想太多啊。好好准备明天的比武,争取出线!” 高佑生淡淡然笑道:“你待我真好。” 张剑殊反倒不好意思,仍忍不住问:“迎宾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二师弟反手拔剑,散漫砍草,一边道:“师父都说了。天下修真门派很多,但门户之见也颇为厉害,所以修真道上进度迟缓。南宫国师有个宏伟的愿望,想一统天下修真门派,破除门户之见,博采众家之长,助修真者共同进益。” 张剑殊道:“这是好事,不过不现实。” “可不是,门派之别自古有之,各家视之如命,怎么可以说并就并?再说,就算勉强统一修真界,又真能得道么?” 张剑殊道:“既然这样,师父怎么答应了?” 高佑生摇首道:“师父没答应,是凌云道长答应的。我想凌云道长好歹是掌门师叔,掌门不好当众驳他面子。而且当时也十分的可恼,国师手下的弟子冥顽口出狂言,扬言打遍三仙无敌手。国师似乎有意纵容,所以没约束他,任由他胡说。掌门还可以忍,那凌云道长却是暴躁起来,就满口答应了。” 张剑殊恍然大悟,道:“师弟你加油啊,打败那个冥顽,叫他们看看三仙弟子的实力!” “大师兄,你也要努力!” “好!”两同门击掌鼓励,但张剑殊心下却还是无比忧愁。 入夜,龙须坐堂里,三脉长老齐聚。 “哼!”凌云真人怒道,“南宫老道也太小人之心了,怕我们反悔不成,竟然派帝国军队过来威胁三仙门!” 风如真人问:“逸清师弟,情况可是属实?” 逸清道长回答:“我亲自前去探察,应该没错。帝国军队虽然没有挂南宫焘的旗号,但那领队的将军,却是……”偷偷看净空师兄一眼。 净空真人皱皱眉,道:“师弟直说,难不成还是我那不成气候的徒弟?” “正是萧宇师侄!” 净空真人一记重掌,把青石地砖拍碎,坐堂惶惶然晃动几次,整个青石地面以净空真人为中心,出现不同程度大小的裂痕。 凌云真人轻嘘一声:“师侄的武功好生了得,徒弟也不逊色,连续两次夺得第一,可惜投靠人家去了。” “我……我杀了他!” 风如真人冷笑道:“师弟,他可是朝廷命官,再也不是三仙的弟子了。南宫焘既然能调集军队,后面必有圣武帝的支持。想当年圣武帝入我门派时,信誓旦旦要永奉三仙,而今呢……呵呵,俗世之人总是信不过的。罢了,或许是因果循环吧。” 逸清道长问:“掌门师姐何意?” 风如真人一怔,似乎后悔说了什么话。 凌云真人是门中辈分最大的,对其中的陈事掌故了如指掌:“说起来,南宫焘和三仙门颇有渊源。三百年前你们龙须一脉曾有过一个叫南宫阳的弟子,长得仪表堂堂,而且天赋甚高,喜欢研究经学要义,深得掌门济善真人喜欢。他虽然不是首席弟子,武功也不是最好,但掌门还是有意传位给他。后来……”目视掌门。 风如真人见事已至此,只好接着说:“后来济善真人出巡,门中大事交于大弟子,也就是前任掌门华阳师宗打理。就在这个时候,皇室派使者拜访,要求联姻。事情重大,三仙弟子尽数下山寻找掌门。但济善真人云游四海,踪影飘渺,一时也寻找不到。使者规定的期限到了,师宗迫不得已,以代理掌门的身份强令南宫师尊入赘皇室,由此结下一段恩怨。后来掌门回来,曾责备师宗,但木已成舟,也就不说什么了。直到十年以后,济善真人神归极乐,师宗接任掌门之位。那时南宫师尊也有了几个孩子,可是公主早死,他便有重归三仙的念头。” 众人听得出神,风如真人突然不说,众人都问:“后来怎么了?” 凌云真人冷冷一笑,道:“掌门不说,我来说。南宫阳已经不是三仙门的人,我师兄华阳师宗不允许他上山,结果他气伤心脾,死在山下,尸首无踪。” 众人不由扼腕,南宫阳少说也是一代宗师,遭遇如此,真是不幸。 凌云真人又道:“公主已死,皇室也无人追究此事,南宫阳的几个子女送到宫外抚养。南宫家族的枝叶渐渐庞大,不过没有大富大贵的人。传到南宫焘这一代才有所改观。南宫焘本来是守边的将领,十五年前不知何故,弃武修真,凭着祖上遗留的三本秘籍,居然悟出大的境界,一跃成为修真高手,深得圣武帝的信任,他创立新的门派圣武院便是圣武帝赐的名。” 净空道长问:“莫非他有我们三仙的秘籍不成。” “这个难说,我派的秘籍一向由长老收藏,南宫阳当时还是一名弟子,应该没有。或许是他研究经卷悟到了也不一定。”凌云真人道,“总之,南宫焘此行必是为了复仇,甚至不惜血洗三仙门!” 风如真人摇头道:“师叔多虑了,我料他不敢调兵上山。圣武帝还不至于纵容他到这个地步,再说太子还在这里,圣武帝就不怕太子有闪失?” 凌云道长不屑道:“太子只怕是自身难保了。” 风如真人静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说:“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要弟子们勤加练习,不可荒废。大敌当前,同仇敌忾吧。” 凌云道长说:“事情关系三仙门的生死存亡,我提议大家选出几个有潜力的弟子,将我派全部武学尽相传授,以为对策。” 风如真人面色凛然,凌云道长的理由冠冕堂皇,内心是想要她把掌门绝学摩罗十二剑式传给他的得意弟子冷雪玉,将来的三仙首脉恐怕要变成拾云山了。怪不得凌云道长白日慷慨激扬,原本预备了这一手,着实厉害。以灭门威胁来逼她就范,太妙,太妙。她说:“为时尚早,看看谁能从比武中脱颖而出,那时再说吧。”她还有隐忧在心,摩罗十二剑式非达到太极法光境界不能发动,门中弟子只怕无一人能学,与其说传给冷雪玉,不如直接说告诉凌云真人。而且,她的得意弟子高佑生是必定要离开龙须山的,那么,将来龙须山这一脉的命运就很难说了。 会后,风如真人回自己的静室思断轩,无心念经入定,正怅然伤怀间,有个年老妇人进来了。她满头银发,面部白皙,仍有淡淡的皱纹,一身灰色长裙,问道:“掌门看来心烦意乱,所为何事吗?” 风如真人道:“沧海婆婆,你常在幽雅居,不知道今天发生的大事。南宫家来人了。” “是么,都一百五十多年过去了,南宫家的人终于找来了。报应,报应啊。”沧海婆婆长长叹息,“也是你师父他种下的祸根。当初的好兄弟,最后却……”她不忍再说了。 风如真人道:“也不能全怪师父,他也是有诸多无奈。三仙门到今天的地步,不单是南宫焘一人之力,也怪我们门中勾心斗角。 第12章 我知道师叔一直觊觎掌门之位,我也不想做这个掌门。谁料阴错阳差我竟然坐了。” 沧海婆婆突然变色道:“他说到小姐了吗?”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十五节:大暴梨雪剑 “没有,师母的事就我和师叔知道,不过他也知趣,没有说。”风如真人嘘一口气,“这个,婆婆放心。” 沧海婆婆叹息一下,道:“事情到这个地步,梳颐要是还活着的话,也要伤心自责了。”她转过身子出去,“这世上,因为一个情字,有多少纠葛,有多少杀戮和血腥。” 夜色中,她瘦小的背影似乎也飘渺起来。 夜月下,无名山头上,立着两道长长的身影。 “星朗少主你看,我们不动手,他们就已经先乱了。”卜算子竖着幡旗道。 星朗仰望龙须山上那如豆的灯火小屋,肃然道:“门户大了,内部自然有分崩离析的危险。当年要不是原木倒戈,我们还会被赶到两界山以南么?” 二人对视一下,想到门中的种种,诸如青瑟和木伽,都感觉一丝的忧虑。星朗道:“时候不早,我们回客栈休息去,养足精神来办大事。明天是各脉内部比试的第一天,也让我们见识这一代弟子的实力。” 这一天,三仙山下热闹非凡,各路修真门派和散仙以及众多非修真者齐上三仙诸山。人潮汹涌上爬,如同大潮时淹没岛屿的盛景。和常年相比,此次三仙派可谓大开门户,欢迎各路道友、平民百姓、以及世俗权贵。因此参观的人数比往年多了数倍不止。各脉都把当天不参加比试的弟子调到山下戒备,另加派人手维护山上秩序。 “天下各路高手都在三仙山,帝国军队敢奈我何?”首脉坐堂上,列位长老面容素净,等待掌门发号施令。 “净空师弟,落虹山的事你托给脉中长老,至于应付帝国军队,还得倚仗你。” 净空真人心中明了,似乎微有愧疚,拜身道:“是。” 三仙山下一里地方,一支劲旅披甲执兵,浩浩荡荡开向三仙,军纪严明,军容傲然,每一位士兵都神情肃穆,不敢掉以轻心。军旗高扬,上有帅旗大字:萧。数万人马走在大道上并无一丝喧哗,引来两旁的农人不时驻足观看。 领头将军是个中年男子,仍有年轻人特有的桀骜眉目,身后跟着一群将领。他仰望巍峨的三仙山,略微滞步,目中流露几分的喜悦。 “十年了,一点都没变啊。”他感慨道。 一位将领拍马上前道:“元帅大人,再往前一里就到三仙山下了,我们可在山下安营扎寨。” 萧将军扬起马鞭道:“不必。”他回头命令:“你们带本部军队在三仙山一里外的四面八方驻扎,互相呼应。帅部就设在此地。若无本帅命令……”他提高声音,“擅入一里内者杀无赦。” 诸将领命,各带本部所属在一里之地设置营盘。 龙须山蜿蜒而上的小道上,风如真人及天下修真门派的代表徐徐上山,四下一望,便见帝国军队如八条游蛇一般自帅营出发,奔下三仙山的四面八方。各派代表不时低呼,风如真人面无表情道:“诸位切勿疑心,帝国军队是南宫国师派来保护三仙的。” 听者有意,多半知道南宫真人刻意调兵胁迫三仙,不知是何阴谋,南宫真人稍一蹙眉,旋即笑道:“掌门道尊言重了。” 曼烂城天涯派掌门雁不飞会意道:“南宫真人大可不必,眼下天下修真门派尽在三仙,实力之雄,难道不足以应对一切变数么?就算是妖族卷土重来也不足为惧。” “贫道自十年前弃武修行,已经和帝国军队没有任何瓜葛,听说此次拱卫三仙是圣武帝的安排,并且……”他诡秘笑道,“带兵的萧大帅曾经是三仙的杰出弟子,出自净空真人一系。对了,净空真人呢?” 风如真人似笑非笑:“他么,去叙一叙师徒之情。” 帅营内,萧将军卸甲更衣,换了一身半旧的玄青色道袍,腰系长剑,展臂旋转一遭,极像一位修真弟子。已经十年没有回去三仙了,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安否。虽然对修真者来说十年恍如一日,但对一个以三仙为家而十年不归者来说,这一日过于漫长。 而且这一天正好也是比武的第一天。 他幽幽叹一息,真有种沧海桑田的味道咀嚼在人生里头。 “不好了,大帅!”随从禀报,“何将军他们与一群道士厮斗,死伤不少人。” 萧宇乍然变色:“何将军总是给我惹事!” “这次是那群道士不知好歹,先挑起来的。” 萧宇正要出营,暗想一身道袍甚是不便,复套上铠甲,身子拔地而起,负剑飞去。 萧宇掐了法诀飞在半空,只见东北角处双方杀得正紧,军队仗着人多,把二十多个道士围住,不过这些道士全然无畏,砍伤大量士兵,净空道长更是振声道:“萧宇小儿,你快点现身!” 萧宇心头吃冷,可不就是恩师么? 何将军眼看军队伤亡增加,暴怒道:“弓弩手准备!” 一排士兵提盾拥近,弓弩手隐在内部,镫亮的箭头围成一圈,直指三仙子弟。净空道长怒道:“居然玩阴的,贫道也不客气了!”他扶剑而上,浮定中空,擎起断霞宝剑,喝出凌厉法诀:“大暴梨雪剑!” 便于剑光之上,聚敛一团白气,澎湃不已,直如云海翻腾,有无数雄奇异象。下面,正是净空道长勃然变色的脸,众弟子也相继升空,仗剑护持左右。帝国军队纵然训练有素,此刻也是骇然变色,不知所措。 净空道长再升一停,长剑穿破云层,急速搅动,白气剧烈涡流,未几,吸附剑上,白亮如雪。几乎是瞬间,白气全部凝作雪花附在剑上,宝剑为之身形巨长。寒气骤然发散,就是那些弟子也禁不住皱眉,显然是苦苦相持。净空道长如九天真神,仙威浩荡,意气风发。 何将军乱了阵脚,仍强自坚持,令道:“射箭!” 帝国士兵犹豫片刻,看来也是被对方气势摄住,但军令如山倒,箭在弦上亦不得不发。毅然释手,箭羽一阵尖啸对天上众人攒射。 净空真人冷笑数声,电光火石之间,双手抓住宝剑引向下方军阵:“放!” 赫然,剑上白雪利刃般急速打下,如倒悬的火山喷发,白茫茫一片冲击视野。那些尖啸的利箭好似桔梗被暴雪摧折,纷纷悄无声息地埋没在雪地里。帝国士兵被这畅快淋漓的梨雪剑打得满身是血,弃下弓箭,抱头鼠窜,哀号不已。 净空真人气消了大半,只见他嘴唇发紫,道袍凝结冰片,全身覆在薄薄冰片内,恍如雪天垂钓的老叟。他流露悲悯之情,心道:罪过,罪过……就要收手。 何将军喝令众军稳住队形,可眼下无一人听令,他也被梨雪剑打得自顾不及,仍是兀自鏖战,把漫天的雪花挡在密密的剑网下。 净空真人暗自喟叹:好一个帝国将军!即要收剑止雪,哪知何将军不识好歹,竭力挽回尊严,硬着头皮迎上去决战。 净空真人再度发怒,我本已止兵休斗,你何必苦苦相逼?他拧转剑柄,残雪震向两边,露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分割的剑身,推臂下去,如入海蛟龙。 不看便知,生生对撞下去,何将军不知怎么个死法。然而那时他逞一时勇猛,当真将生死置之度外。净空真人思量他必定祸乱三仙,也毫不留情,怒往心发,全力一击。 萧宇如飞火流星堪堪赶到,大声道:“剑下留人!”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十六节:比武 二人俱是一震,但已无法收势,萧宇抽出琅琊剑,身临咫尺,朝何将军拍去一掌,自己独接那断霞一击。 师徒二人四目相对,结作两道视线。 想不到十年后的再次相逢,竟是刀光剑影中。 净空真人精光大震,四肢不由抖动一下,但攻势仍是那样的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吃里爬外的东西!” 萧宇无言以对,畏惧师父的目光,黯然下去,真气缓缓四散,等他再度凝聚时,自己一个倒栽葱飞下去了。 双剑交击之下,净空真人也向上飞了老高,几乎稳不住身体,众弟子慌忙抢去扶持。 “滚开!”净空真人把弟子喝散,念了法诀降落,“你这个三仙败类,连师父也敢杀么?” 萧宇受断霞剑伤,体内真气紊乱,勉力支撑,由众兵扶起,此时听了师父的呵斥,悲从心来,不禁喷出一口鲜血,在满是肮脏鞋印的雪地上,令人悚然动容。他跪倒在地:“徒儿有罪,求师父责罚!” 何将军大感委屈:“元帅,明明是他们的错,你跪什么?” 净空真人受了刺激,火冒三丈,他在三脉长老里是出了名的怕事,往往吃亏,就拿徒弟们当出气筒,因此尤其受不住晚辈的诘问。何将军虽不是三仙中人,也被迁怒到萧宇:“萧元帅是么,好好好,当了元帅,也狠起来了?” 萧宇恭声答道:“弟子不敢。” “你不敢?你不敢怎么带军队来血洗三仙门?” 听到净空真人的斥责,萧宇茫然道:“没有啊,师父,我是奉了陛下的命令调兵包围三仙,其他的事就一概不知了。” “一概不知?哼……”净空真人冷冷笑道,“要是皇帝命你血洗三仙,你当如何?” 萧宇两头作难,一时不好回答,何将军性子急,恨恨道:“老道你欺人太甚!” 净空真人须发皆张,扬起断霞剑,如同抓着一束电流:“这里轮不到你插嘴!” 第13章 萧宇亦喝道:“何将军休得无礼,师父他老人家慈悲为怀,方才只用三成功力教训你们,所以不曾伤人性命。否则此刻你们早就命丧黄泉!” 帝国士兵倒吸凉气,不由退了数步,何将军无话可说,愤然走开。萧宇脱去战甲,露出半旧道袍,再次磕头道:“徒儿知错,请师父原谅!” 净空真人见此,心头微动,不过还是甩甩衣袖:“你现在是帝国将军,我不过是个三仙的老道士,没本事有你这个徒弟。” “师父对弟子恩重如山,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再不肖,也不敢忘却师门。”萧宇含泪道,“徒儿但凡有错事,师父尽管责罚就是,惟恐师父见外,不把弟子当自家人看待。” 净空真人仰面长叹一气,几个弟子互相对视,又都望着场中二人。 “说得好。”净空真人忽道,“我问你,当年我叫你不要离开三仙,静心修行,你为何不听?反在俗世红尘中摸爬滚打,染了一身俗气?” “非我愿意,父母遗命如斯,我若不从,当是大不孝。”萧宇神情伤怀,触到了往事。 “你还是放不下啊。”净空真人也有感触,转身欲走时,顿一下道,“看来你和三仙的缘分已经尽了。” “师父不原谅我,我长跪不起!” “你威胁我么?”净空真人淡然问。 “弟子不敢。” 净空真人干笑道:“万事不可强求,我不怪你。只是你太执着,你要跪就跪吧。”他流露几许怜悯、善意,而后率弟子上山,再没回头望他一眼。 龙须山的玄石场上分成四个大的比武场,正上演一出又一出的比武大戏。场地四周围满了人,水泄不通。每个比武场都是圆形太极图,场中对手站在阴阳鱼的两只眼睛上。被打出场者输,打倒后而不能在半柱香内站起者负,自动放弃比赛者亦败。比武虽一较高下,但仍以和为贵,不可狠下杀手。又有数位长老监场,以防不测。观众之中,有暗自赌彩的,有探视对方弟子根基的,有物色人才为己用的,莫不是叫他们全力以赴。是以比武虽有适可而止的规定,但双方斗得依是你死我活,玄石场上不时有爆发的起哄声音。 东边一角却极为安静。 身为三仙首脉的首席大师兄,本身就是一个亮点,更何况传说他武功了得,不少人慕命而来就是看他洋相的。哎,三仙人才济济,难得出来一个废料级人物,怎么可以错过呢。这边场子虽然安静,但围观人数比起其他三个,真是毫不逊色。 李玉馨和高佑生未到比武时候,所以一起去看他,为他加油鼓劲,李玉馨更是声称为大师兄冒险下了豪赌。张剑殊不由从头到阑尾都感动一把。 此刻,他和他的对手张大才站在鱼眼睛上彼此看着对方。 “让一让,叫老人家进去。”卜算子半推半就,让到了前面,轻嘘一声,“还好没来晚。不好,我的褡裢呢?”原来在挤进人群的过程中,褡裢被蹭掉了,懊丧不已。 张大才在万众瞩目下也稍微理一下衣衫,剑拔出鞘:“大师兄,千万别手下留情!” 张剑殊听他张狂的口气,顿时感觉胸头窒息,怒意薄发,怎么,连你也瞧不起我?我再不济,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张剑殊抽出残剑,李玉馨不由咯噔一下,想起昨夜事来,面颊绯红,道:“大师兄,我的剑暂时借与你用。” 张剑殊瞥视师妹,笑道:“不必,对付这等角色一柄破剑足够。” 张大才以为受辱,不再答话,如剑如芒冲来:“大师兄看招!” 张剑殊深吸一气,稳住下盘,残剑向前一引,整个身子飞鱼一般掠过去。他默念法诀,真气自气海引出,向上腾起,瞬间流转各大经脉,无比顺畅。甚至残剑也沐浴灵气,发出剑芒。 张大才浑然不惧,脚下生风生火,把自身真气的余热推过来,他的宝剑正发着莹莹白光。好小子,果然也达到了初极涵光境界的第二重,而且比自己还有火候。他心下一凛,不料此时气海内再度出现一只巨人大手,竟然掐住蛟龙,把绵延的真气抓断。 该死!张剑殊翻身侧滚,避其锋芒,幸而张大才未到收放自如的境界,不及收势,但滔滔剑气仍是擦到剑殊胳膊,把他打偏。失去真气保护的张剑殊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头昏眼花,滚到了场子的边缘。他吃力地爬起来,捂住伤口,暗自咒骂自己的古怪真气,一边横剑在胸,准备再来一搏。 场中看客尖叫起来,顿时散了一群,缺个口子,一名长老已经堵住缺口,而张大才迎面刺来。 “啊啊,怎么回事?”张大才一发不可收拾,无法控制真气,任它继续释放,催持宝剑疾行。他双手被吸住,连带身子扯了过去,在众人惊奇的注视下被自己的剑拖出场子。长老见状,单手一扬,即遏止真气,制住了张大才。 张大才用气过烈,真气失控,败于张剑殊。 张剑殊想都没想过,自己竟然这样就赢了第一局。 或许,是最后一局吧? 张大才一脸不服气,见大师兄朝他得意笑,立刻吼道:“不算,重来。”张剑殊哪肯,一溜烟去别处观战了。张大才被自己的师父牵着耳朵下场。 卜算子笑着摇了摇头,走开了。 虽然凭着运气小胜一场,张剑殊还是喜不自禁,望着二师兄的比武。当然,二师兄是肯定要赢的。南宫真人一行也过来观战,两名弟子看得十分认真。还有不少女弟子也特地一睹风采,也不乏其他门派的女侠。张剑殊忽然想自己比武的时候怎么没这些姑娘呢?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十七节:香客 闲话少说,高佑生和对手做礼后,对手迫不及待发动进攻。杀气扑面而至,裹挟着对手迅捷的身影,这样的速度叫张剑殊不禁汗颜。 而高佑生微笑以对,负手交后,宝剑竖立,一副满不在乎的意思。连卜算子也匪夷所思,大皱眉头,发出“啧啧”声。张剑殊朝卜算子看去,算是第二次认识,都是怔一下,又继续看比赛。 对方离开阴鱼,杀到高佑生的范围,高佑生才抓抓手,暗自急速提起一股真气蕴在掌中。面色不变,而一臂以不可思义的速度举起,手掌一丢,那沛然真气突然释放,织出无形气盾。场中仅有几名高手能够窥视其中厉害,对方虽然气势汹汹,败局却已定了。 果不其然,卜算子低低呼道:“不好。”张剑殊与他靠得近,还为高佑生捏把汗,差点要叫出声来贻笑大方了。 对方不明所以,见高佑生仅以一掌对决,显然是瞧不起他,怒意大盛,十成功力都用上去。眼看他宝剑送上去,只听“砰”的爆空之声,对方向后倒飞,摔出数十丈,还在地上滑了一段路,七孔流血,顿时不省人事。 卜算子默默摇头,似乎比方才对张剑殊还失望。南宫真人则暗中赞许。张剑殊虽然为师弟得胜而叫好,但觉得他出手也太重了。场中也有小声议论,有说高佑生好生了得,有说他出手太狠。高佑生没说什么,心事满怀走下擂台。剩下几个弟子去救人了。 张剑殊和高佑生同去看师妹的比赛,她也是轻松胜出。三人又去了其他两脉,真是新人辈出,目不暇接,后起之秀层出不穷。厉无形和冷雪玉是翘楚一代,自不必说。张剑殊和厉无形本是一见如故,相谈极欢。冷雪玉依然是冷得结冰,极为孤傲,对首席大师兄的问候不冷不热应了一声。高佑生看不惯,恰好师妹请他指导,他就跟师妹去林子练武了。 只剩下张剑殊和厉无形,两人兴致不减,相约去山下吃臭豆腐。走在石阶上,不时有路人驻足观望两大弟子的英姿。更有许多的妙龄女子暗送秋波。他二人又极力装出了英武之气,张剑殊似乎是沾了厉无形的一点豪情,整个人像个潇洒飘逸的好男儿! 经过山腰的玄鸟林,又过了山下的入真门,就是一片长满绿草的坡地,其间是一条宽阔的大道,两边草盛花香,飞蝶萦飞,一派的怡然自得。两三小孩在上面追打嬉戏,童稚天真,见了张剑殊都拥过去喊:“剑殊哥哥你赢了么?” 张剑殊哈哈大笑:“当然赢了,哥哥能不赢么?”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围住张剑殊跳舞。张剑殊虽然是首席大弟子,为人却是放荡不羁,因此被同辈看不起,在孩子中却极有人缘,是出了名的“孩子王”。厉无形在一边看,似乎也颇为高兴:“大师兄很得孩子们的心啊,小弟我自叹不如!” 张剑殊不知他话中语气,脸上一白,朝孩子们道:“你们回去吧。”孩子们也不敢顶嘴,都叫剑殊哥哥好好比赛,又作散了。 厉无形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远远望见一架红顶小轿由远及近。山坡不陡,但四个健壮的轿夫健步如飞,轿子四平八稳,也令张剑殊惊异半刻。他凝视红顶小轿,目中精光一闪,心道:神仙来了?原来那轿子的顶端突然闪出一团光晕,张剑殊再定睛看去,却又没了。再看那四个相貌平凡的轿夫,肌肉发达,上身赤裸,挥汗如雨,体毛浓密。领头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赭衣大褂,行动迅速,一路走来,竟连半颗汗珠子也没瞧见,想必这一行个个身怀绝技。 厉无形当然知道来人必有来历,不过现在是比武盛会期间,各方名动无不慕名前来,就是一些从不出世的修真隐士怕也来了不少。是故尽管他心思敏捷,心念如炬,当下也不在意,自己都走了老远,还见张剑殊停在原处,不耐烦道:“大师兄,你还不去么? 第14章 徐家妹妹正等着你呢!” 张剑殊不由朝山下那酒家客栈处望去,人烟熙熙,似乎还能听到买卖吆喝的声音,徐家臭豆腐的大旗还竖在上头,眼前又浮现出那徐小姐的丽影,不禁神魂颠倒,险些跟上去了。但这次不知怎么,他好奇心颇重,决意去看个究竟,于是道:“你先去吧。” 厉无形听了,以为他还为方才的事生气,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高声呼道:“也罢,晚上我送你一包臭豆腐,不过那香喷喷的徐家妹妹我可带不来,哈哈……”贫嘴之音传开,声波之大,连那一行人都震住了。老人朝厉无形看一下,流露微微的赞许之色,然后揭开帘子一角,轻轻说着什么,又向入真门开去。 张剑殊跟在那一行后头,细观上下,心中正酝酿些话语准备搭讪。不料想到一半,就有人先去搭话了。 原来掌门传下话来,前来上山的如果没有名帖,或者没有门派之旗,或者是弟子们不认识的陌生面孔,一律拦下。所以两个三仙弟子在入真门截住了那一行人。领路老人温言细语,请求通融,三仙弟子恪尽职守,丝毫不让。那几个轿夫性子却是暴烈,一个不乐意,就要动手打架了。 “什么事?”张剑殊故作咳嗽,大步上去。 “大师兄!”两弟子恭敬做礼,其中一个道,“回大师兄的话,他们一没名帖,又没门派之号,和我们也不脸熟,掌门真人传下话来,不让此类人上山。他们还在纠缠不休。” 老人和气道:“大师兄请通融一回,我家公子远道而来,只是想一睹大派风采。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念在我家公子一片朝圣之心,就容我们匆匆上去观仰一回,必定在卯时前下山。” 张剑殊想了一会儿,念叨:“家师早有严令,我等皆不可违令放行。你们的心意我虽然明白,但三仙的规矩断不能破,所以……”他定住了话。 “大师兄请讲。”老人依然温和问道,见手下的轿夫冷眼看张剑殊,甚感不妥,当即狠狠瞪他们,他们也识趣,舒展容颜,变得憨态可掬。 “所以我也不能答应啊!”张剑殊又道,好像带着调侃的语气。 老者大为失望,拱手道:“如此就不劳烦诸位仙长了,告辞。”说罢,令轿夫掉转方向,意欲打道回府。 “不过嘛……”张剑殊又悠悠说道,因为怕他们急走,声音也高了许多。 果然,老人回过脸,虽无友善之色,也无憎恨神情,淡问:“大师兄有何话要讲?” “你们远道而来,三仙若拒之不理,实在不宜,但是要你们全部上山,也不行。老先生方才说是你家公子要上去,就叫他一个人去吧。我虽不是师叔一辈的人,这个主还是能做得的。” 想不到老者一口回绝,不客气道:“谢谢你一片好心。不过我家公子有病在身,又不喜生人,向来都是我们跟随左右,须臾不离。大师兄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实在不能接受。” 张剑殊心中一闷,好奇心更重,但话已脱口,无法挽回,失望遗憾到极点。 不料轿中磕磕的碰了一下,那老人温顺地低下身来:“公子何事?” 轿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白皙葱指,简直比女人的手还秀气。老人会意,摊开手掌,玉指在手心处划了三笔。 “公子……”老人正要说话,玉指又在掌心重重按一下。 “是。”老人垂手而立,对轿夫说,“落轿。”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十八节:美少年 张剑殊的心开始砰砰跳得厉害,简直要飞了出来,那两个三仙弟子朝张剑殊的胸部看大了眼睛,原来他因为莫名的激动,胸部起伏跌宕。 长者揭开帘子,出现一个白衣翩翩的美少年,明眸皓齿,秀眉小嘴,玉带环身,挂着香囊,似乎还有胭脂之味。他一身华衣纤尘不染,比起张剑殊的道袍,不知要好看多少倍。张剑殊虽看不顺那些胭脂男子,但对这个美少年却大为倾心,禁不住想:他要是个女的比徐妹妹、我师妹还漂亮哩。 张剑殊眼光流连在美少年的身上,老者很不放心,大声说:“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老爷那边我们也好有个交代。” 张剑殊回过神来,方觉失礼,脸上一红,堪堪退回几步,不意撞倒一名弟子。 那白衣美少年垂下衣袖,把秀气的手藏在袖子里,独自上山去了。 张剑殊心中不禁叫好,他虽然看似柔弱,骨子里还是男人性子,说一不二,十分喜欢,道:“小兄弟,等等我。”飞步上山去了。 老者终究不敢忤逆主人的意思,任由张剑殊追逐主人而上,与众轿夫一同回去。 “小兄弟,你是哪里来的?”路上,张剑殊问。 白衣少年笑而不语,缓步上山,他毕竟身子柔弱,走了一段路就呼呼喘起了粗气。他大概不喜欢张剑殊与他靠近,走得很快。张剑殊是心思细腻的人,看出此中缘由,就放慢步子,心里也有点不悦。 走到山腰地方,美少年终于停下步伐,朝山下望去,人小如蚁,云雾缭绕,高风清冷微湿,玄鸟林中不时有飞灵鸣叫,恍如仙家胜地。他不禁莞尔一笑,恰时张剑殊也赶上来,他把余笑留给了这位首席大弟子。张剑殊竟然比吃了蜜还甜,心中滋润。 这时,玄鸟林中突然有鸟类的扑扇乱叫,夹杂鸾鸟的哀鸣,张剑殊大叫不好,闯进林子,白衣少年也跟进去了。 二人在林子里穿行,张剑殊在前奋力开道,拨开树枝荆棘,让白衣少年从容前进。这般护一个几乎不相识的人,比对师妹还好,张剑殊自己都觉得奇怪。白衣少年领略他一片心意,走得也快,但华衣还是被一些荆棘划破,不过当时他也顾不得这些。 离鸾鸟的哀号声近了许多,张剑殊心生警惕,一把扯住白衣少年的袖子,蹲下去。白衣少年怔了一下,安分地守着。 张剑殊抓住美少年一臂,悄声道:“有我在你别怕。” 美少年面色绯红,竟是低下头不看他。 张剑殊觉得怪怪的,也不理会许多,拨开树枝,不看则已,一看大怒,回头低喝:“这还了得!” 美少年眼珠转动,似乎在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张剑殊心道: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怎么能告诉外人?国师实在可恨,自己威吓三仙不说,还不约束他的飞骑,叫大鹏鸟占鸾鸟的便宜! 正是百鸟发情的季节,那大鹏耐不住寂寞,闯进林中强行和鸾鸟交尾。此时它正骑在青鸾背上,啄青鸾的翎羽。青鸾动弹不得,伏在一处任其凌辱。张剑殊实在看不过,随手抄起一块石头,朝那大鹏狠狠砸过去。 他这一手竟是极准,正中大鹏头部,大鹏哼了一声,脖子一歪,就一命呜呼了。青鸾抖抖羽毛,如蒙大赦,朝大鹏啄几口解气,径自走开。 张剑殊又叫不好,居然把国师的飞骑打死。这下怎么向掌门交代,弄不好被国师抓住把柄,以此问难三仙,可不是大祸?倒不如毁尸灭迹。他对蒙在鼓里的美少年笑道:“小弟,我打了野味,今晚我做东,请你吃饭!” 美少年竟不说话,微微笑一下,算是答应了。 张剑殊大喜。当即寻一处小池塘,把大鹏煺毛,扒皮,剖腹,洗内脏,一面把大鹏想象成国师,心想哪一天时来运转,我张剑殊骑在你头上,定叫你好看。 美少年默默坐在一边,看张剑殊如何下厨,有不解处,就皱眉努嘴,张剑殊必定做一番详解,直叫那美少年点头为止。 晚间,在林中的空旷处生火,大鹏肉吊在上面,溢脂流油,香气四散,美少年负责看火加柴。烤了大半时候,两人肚子都饿得慌。张剑殊忍不住先抓了一把,嘴都烫歪了,直道:“还没好,老鹏皮厚,肉也老得不行。” 美少年微有失望之色,又加了许多的火,转动横木,张剑殊等得实在不耐烦,起身走到空地中央,抬头望月,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抽出断剑,本想再退回去。在剑身折射处看到美少年正凝视他的傲影,想我何不耍一套剑法叫小弟开开眼界? 当下,他兴致盎然舞起师父亲授的剑法,乃是三仙入门武学《漱灵剑法》,招式简单,而又变化多端。张剑殊武功难以长进,只好在这入门剑法上下工夫,舞得十分纯熟,自己又有些心得,把许多改进的地方也加了进去。虽是残剑一把,意气灌之,形随心动,人影翩然。在皓月之下,一人一剑浑然一体,不可分辨,舞到精彩的地方,张剑殊忍不住呼喝,美少年也击手应和。 张剑殊舞毕,放声大笑,他生平练剑,从没得到人的赞赏,就是体贴他的师妹也时常挖苦作弄他。以致自己只能在僻静的地方独自练习,飞灵走兽是观众。今天能得到小弟的掌声,自然欢喜不已。他激动说道:“小弟,你真是我的知己!” 白衣少年伸出手来,指着残剑,勾动食指。张剑殊笑问:“小弟也要耍剑么?” 白衣少年点头,张剑殊抛剑与他。美少年走到场中,朝张剑殊笑一笑,指向那篝火,意在要他别忘了看火,张剑殊便坐在篝火旁欣赏美少年的剑法。 美少年似乎并无真气驱动,笨拙地打出一套剑法。速度不快,一招一式都能轻易看出。因为是旁门剑法,颇为新奇,张剑殊看得有滋有味,又拿先前的三仙入门剑法与之对比,忽然大惊! 小弟的每招每式,竟然都把三仙漱灵剑法死死克制! 张剑殊大骇之下,抄起拨火棍,跳上场中,厉声道:“小弟,我们比试一回。” 第15章 美少年直摇头,就要罢剑,张剑殊不依不饶,也没用真气,与他素打,美少年勉强应招。 先时,张剑殊以快取胜,每每在小弟变招之前就先发制人,便冲小弟笑一下。三仙武学源远流长,漱灵剑法更被视为武学根基,怎么能轻易被破解?但后来小弟适应了速度,剑法优势逐渐现出,招招逼退张剑殊。舞到兴处,他也学起张剑殊轻声呼喝。张剑殊满脸羞得通红,气上心来,不知不觉间已调一注真气到拨火棍上,棍剑交击之时,美少年震飞出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张剑殊大急,抛下剑去,恨自己一时冲动,见美少年动也不动,正要抓他呼唤。突然夜空中激射来一道剑气,光影朦胧,在离美少年一丈远炸开,逼退张剑殊。 张剑殊反手一吸,残剑重回手中,一个人影从林子后面走出,站在美少年前面。他黑衫蒙面,以内力发声,缓缓道:“小兄弟,何必对个柔弱客人痛下杀手?” 张剑殊胸中一滞,答道:“我与他切磋武功,是我不小心伤他,但我并无害人之心。”他仗剑在前,厉声问:“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出现在三仙胜地?”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十九节:蒙面人 蒙面人只是摇头,两臂向前一端,把美少年吸入怀中,这样的内力比张剑殊高了不知多少。张剑殊眉头大动:“我受人之托带他上山,必然要带他回去。” “我自有交代。” 张剑殊突然道:“我知道了,莫非你就是那个老人?” 蒙面人不语,脚尖向下一打,向山下飞去。 张剑殊受人之托,自然要善始善终,他不能飞行遁空,便在地上追踪,一路破树开路,锲而不舍,浑身上下的衣服尽被树枝荆棘撕破。美少年醒来,见自己凭空飞行,一时惊慌失措,蒙面人以内息传音:“公子莫怕,我这就带你回去。” 美少年稍稍安定,他被张剑殊震晕,只有外伤,此刻也好了一些,听见下面有人的呼喊,叫蒙面人别走,扭头看去,张剑殊满头大汗,衣衫褴褛,追得极紧。 “小弟,你别怕,我来救你!”张剑殊见美少年已醒,惶惑看他,似有无奈,登时怒气高涨,体内真气勃发,冲上天空,朝蒙面人拍去,正中肩头。但蒙面人实在是高手,真气汇在肩头轰击,把张剑殊震落。 张剑殊跌在地上,美少年急忙探下半个身体,看他伤势怎样。张剑殊悲喜交加,喜的是小弟对他果有情义,悲的是自己武功太差,不能救人。美少年见他无大碍,略微放心,顺手往蒙面人面罩下的胡须拽一把,蒙面人扯得大痛,直道:“好了,好了,别闹!” 就在此时,一股臭气飘然而至,美少年不禁掩住鼻子,那蒙面人顿在半空,以静待动。张剑殊鼻子灵,正是臭名远扬的徐家臭豆腐,跳起来大叫:“厉兄,把他打下来,别伤我小弟!” 一道红色电光瞬间逼来,人影在后,蒙面人出掌相迎,被震退几许,厉无形的影子飞到跟前。只见他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臭气熏天,往地上一丢:“大师兄,趁热吃!我先同他会一会。” 张剑殊大笑道:“好!我要是吃饱了,也就不怕他!”立即拆掉纸包,把一片片臭豆腐塞进嘴里,“好吃好吃,小弟,我给你留一份。” 美少年直摇头,厉无形杀意突起,真气待发,默然看着蒙面人。蒙面人仅腾出一手,心里头暗自叫苦不迭。 厉无形双手向前一吐,衣衫展开,把腰后的长剑遮住,笑道:“阁下如此重负,怎能赢我?我厉无形虽不是成名之辈,但拳脚功夫还是有些的。你不如把这小兄弟放了,我们痛痛快快打一场!” 蒙面人冷笑道:“原来你就是厉无形,今日一见果然英气卓然,看来不是浪得虚名。老生闯荡江湖几百年,从未失手,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厉无形道一声:“得罪了!”身形疾进,变掌为爪,真气在指头吐出,虚空去抓那美少年。蒙面人左脚在右脚上轻轻一点,弹指间已跳上五丈的高度。美少年不像是习武之人,差点吓得叫起来,蒙面人内息传音:“公子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美少年强装镇定,忽得朝地上的张剑殊莞尔一笑。张剑殊立刻心花怒放,把余下的臭豆腐包好,搁在树杈上,反手抓起残剑,跳上树冠:“厉兄弟只管把他打下来,地上的事我能应付。”又补一句,“千万别伤了小弟!” 蒙面人“呵呵”笑道:“就是你们师叔师伯都在,也拦不下我,两个小角色能奈我何?” 张剑殊和厉无形都是首席弟子,蒙面人言语嚣张,张剑殊资质甚差,还能忍得,厉无形断断不能忍受,暴喝一声,两臂向内倒扣,真气爆发,抱起一根无形气柱,朝蒙面人当头劈下! 蒙面人心中惊奇不已,厉无形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浩荡真气,当真出乎意料。而能在瞬间激发,驾御自如,又不是蒙面人当年可比。三仙门不愧是天下修真第一大派,名当实指。他也不敢大意,侧身一转。孰料这气柱节节攀大,待到顶部,竟如龙卷风一般,几乎要吸他进去。蒙面人推出一掌,把真气送去,自己方能解脱。就在此时,厉无形一手悄然向下引动发功,张剑殊与他心意默契,把身子递过去,借力窜起。那厉无形真气注在臂膀,喝一声向上挥甩。张剑殊一个鲤鱼跳龙门,残剑生花,朝蒙面人的屁股戳去。 蒙面人身形未定,两腿尚未收回,一手不及拦截,眼看没有招数,若是张剑殊一辈,怕是早就闭目等死了。 蒙面人毕竟老走江湖,经验颇丰,临危不乱,将真气引到腹下,但见他上身变大,美少年差点挤出怀抱,叫厉无形抢个正着。美少年未曾见过这般状况,心惊肉跳。厉无形大叫不好:“大师兄小心,这家伙要自爆么?” 张剑殊愈加急切,生怕伤了小弟,一臂向下重重一挥,速度又高了几分,张大嘴道:“放我小弟!”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张剑殊身形一顿,面色难看至极,如流星坠地。厉无形早有防备,真气延引,拽住张剑殊。但这坠落力之大,连厉无形也把持不住,倒栽下去。 蒙面人方才急中生智,将气海中绵绵真气存在丹田蓄势,而后以真气疏导肠路,待到张剑殊凑近,方才猝然发力,从肛门爆发,当即把张剑殊打了下去。他也借势跳了老高。他二人看去,只见蒙面人立在月轮中,端着一个白衣美男,庄重肃穆。张剑殊不住咳嗽,厉无形急得在他身上各处乱摸:“怎么,没事吧,该不会被臭屁熏坏了?” 张剑殊苦笑道:“哪会,我是被呛到了,咳咳……” 厉无形恨恨骂道:“老东西真不要脸,亏你还是走江湖的,这样龌龊的手段也想得出?” 蒙面人涨红了脸,他二人当然看不到,只听蒙面人干笑一声:“屁乃腹中之气,岂有不放之理?你们三仙弟子天生不放屁么?” 美少年方知刚才种种,笑脸绽放,望蒙面人的脸上捏一把。 厉无形不由想起当日的糗事,拍掌砸地,骤然起身:“可恼,可恼,你不要跑,我定与你大战一番。” 此时天象变化,黑云遮月,蒙面人得势要走,那美少年朝蒙面人耳语一句{奇书手机电子书网},蒙面人点头,转过身子。美少年与张剑殊对望片刻,视野渐渐暗了下去。张剑殊眉目舒展,居然冲他笑一下。美少年美目盈盈如波,宛若星辰,蓦然转过去,消失在浓云中。 张剑殊神魂俱失,向前跨了一大步,差点跌倒,回过神来,知道什么也没有了,心中又怅然若失,两眼迷离彷徨。 只见一道剑光劈下,逸清真人的身影迅若雷电,定格半空:“两位师侄,发生何事?” 张剑殊还发着痴念,厉无形回禀:“山贼夜闯,已被我们打跑。” 逸清真人点头:“这样就好,近来人多,浑水摸鱼之辈要警惕。”言毕,飞回山上。 厉无形朝大师兄皱眉道:“大师兄没事吧?” 张剑殊忙道:“没……没事。”他自知对美少年余情未了,这种感觉极为古怪,似乎与美少年天生就是认识的。恍然中,他仿佛看见美少年就在眼前,穿着师妹的衣服,结着女孩发式,真比师妹还漂亮。他在心中骂自己:别乱想了! 厉无形取了臭豆腐,和张剑殊拆包而食,仅吃一片,余下的重又包好。他是极重承诺的人,一定要为美少年留着给他。心中对第二次的见面涌起莫大的期望。 厉无形见张剑殊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只当他被蒙面人的屁熏醉了,也不放在心上。张剑殊突然拍起脑袋叫道:“不好,肉要焦了!” 厉无形更是不解:“大师兄,你真没事么?”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二十节:对质 张剑殊拉住他的手,朝那林子走去,一路上把缘由都抖了出来。他本是天真,无甚城府,把厉无形当自己人看待。厉无形拍手叫好:“你捉奸当场,大鹏鸟死有余辜。可惜你不知道,大鹏善飞,皮肉甚老,蒸吃最好。只怕现在皮肉不焦,也跟石头差不多。你牙口好么?可别嗑破了牙齿,留下证据。” 张剑殊啐道:“你才牙口呢,当我真糊涂了么?” 二人赶到当场,篝火仍烧,但架子上的肉都不见了。张剑殊心底发凉,辛苦的晚饭化做泡影:“遇到偷粮的贼了!准是被林子里的动物叼去了。” 厉无形摇头道:“不然,除非这动物长手,否则怎么会把肉凭空拿走? 第16章 且地上并无烤肉拖爬的痕迹,必定是叫人拿去了。” 张剑殊心道:无妨,反正都是吃,只要消灭证据就行。 二人又上山,随便弄些干粮就吃了。张剑殊觉得大累,倒下床闷头就睡,门都没掩。 就在迷迷糊糊之际,门轻轻推开,一道细长的人影拉了进来。张剑殊心头大震,猛然回忆起许多个夜晚,总有个神秘人造访,正要偏头去看,只觉一道电光打来,整个人彻底失去了知觉。 次日,太阳高挂,日晷影短,张剑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不愿醒来,还是被李玉馨推醒了:“大师兄快醒醒!出事了!” 张剑殊睡意未消,揉揉眼睛,睡眼惺忪,仍迟在梦境里:“怎么是你,小弟呢?” 李玉馨照他大腿掐一把:“谁是你小弟,孩子王!出大事了,南宫国师找上门来,师父急着叫你去坐堂。” 张剑殊做贼心虚,脱口道:“是大鹏鸟么?” 李玉馨奇道:“大师兄你知道?哦,我明白了,是你杀了国师的飞骑,对不对?怪不得厨艺那么差。” 张剑殊急忙堵住她嘴:“别说了,想要天下人都知道是不是?” 李玉馨摇头,张剑殊才松开手,问:“他们怎么说?” “南宫老头气焰嚣张,声称血债血偿。师父说冤有头债有主,先调查清楚再说。她叫你去,大概是叫你调查吧。” 张剑殊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下来,心想:我得想法忽悠过去。他立即掀开被子,准备穿衣,不料李玉馨粉脸生花,羞得通红,急忙掩头就走,含笑道:“大师兄,早点去,大家都等你呢。” 张剑殊一阵疑惑,突然感觉跨下冰湿,再一看,也满脸通红,不知一夜春梦,竟然遗了一滩精。 张剑殊匆匆收拾一件衣服就直奔坐堂,到堂口,守门的张大才就道:“大师兄你才来,大家在里面等你都等急了,尤其是师父,脸色都和猪肝无二。”张剑殊毕竟害怕,立时问道:“怎么,师父知道我……” 李玉馨正在里面向外盼着师兄,两人眼光对撞,张剑殊方没说出来。他粗略一看,各大门派的人都有,操着八方口音,师父和南宫真人主宾分坐,其他门派分列两边。风如真人闭目养神,脸上并无怒容,想必是张大才要雪比武场之耻,就添油加醋吓他一回。 南宫真人身后立着白脸的明澈和黑脸的冥顽,冥顽心高气傲,两臂叠交,抱胸而立,须发张扬,简直比南宫老道还端架子。所谓“丑人多作怪”,大概如此吧。明澈倒是书生气质,白衫长袖,玉面无须,颇合冷雪玉的心意。冷雪玉自恃孤高桀骜,一朵冰凌花,对不沾俗气的明澈有些倾心,偷偷看了明澈几回。明澈早有察觉,只装不知。那厉无形眼睛尖得很,看得真切,忍不住偷笑,想冷雪玉决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也是食色男女。大概是发觉厉无形所笑含义,冷雪玉顿时变色,面如寒霜,愣愣盯着场中的物事。 张剑殊一脚踏进去,就有同门弟子说大师兄来了。各派人物一时息声,纷纷朝他看去,争睹他的英姿。有会摸骨算命的掌门把张剑殊好好端详一番,到底没研究出什么结论,只对自己心里说:以后收徒弟千万别找这个长相的。三仙派是修真大派,长期一枝独秀,及至圣武院借帝国皇室崛起,与三仙一争高下。但三仙的地位依是稳固不坏,这固然与三仙山的灵地之福有关,更重要的还是由于杰出弟子人才辈出。历代的首席弟子无不是绝顶高强,能独当一面之辈,如厉无形、冷雪玉。张剑殊却是大大的例外,可谓开三仙创派以来的先河,如此人物,怎能不吸引天下的注意? 张剑殊环顾四下,见众人都注目于他,好比看杂耍猴子演戏,心中十分可恼。又见场中的物事,登时叫苦,正支着一个木棍,穿着那烤黄的大鹏肉。因为隔夜,肉色变化,好比腌肉一般的色质。旁边还有一堆羽毛,别人自然会猜,张剑殊一看即知是他自己拔过的鹏羽,心想糟了,难道真相大白,可不落个人赃俱在?李玉馨眼珠流转,朝张剑殊递一个镇定的眼神。 风如真人启目,张剑殊施礼问:“师父,您招徒儿有何吩咐?” 风如真人瞥看逸清道长:“逸清师弟,你主管本脉门规,你先说。” 逸清道长厉声问:“张剑殊,你身为首席大弟子,要以身作则,做同门的榜样。我问你,今天你何时起床,做功课么,扫洒庙堂、敬过摩罗神尊么?” 张剑殊原以为他要指责烧烤大鹏的事,忐忑不安,但听师叔所言,逐渐放心,气色竟一点点变好,装做知错的样子:“徒儿一时贪睡,忘了门规,请师父治罪。” 那冥顽冷笑一声:“是么,昨天一晚上野餐,累坏了吧?大鹏肉烧烤,亏你想得出来?没有三四时辰的火候,能熟透吗?” 张剑殊明知故问:“这是大鹏肉?” 冥顽暴怒道:“分明是你对我家师父不敬,猎杀飞骑,还敢抵赖?” 张剑殊赫然站起:“你看到我杀大鹏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你看到了当时怎么不抓我?捉贼捉赃,捉奸还……你、你血口喷人!南宫国师素来以中正著称于世,你这般毫无证据的胡言岂不玷污他的名声,你配做国师弟子么?” 冥顽顿时语塞,张剑殊这招着实厉害,搬出冥顽的师父,冥顽再有狡辩,就是欺师灭祖。冥顽只能干瞪眼,张大嘴说不出话,一时极为恼火,单手向后一旋,一道掌力扑过去。 众人俱是一震,几位高人都为张剑殊捏把汗,但国师并无惩罚之意,微微一笑,伸手去抓,指节稍曲。那澎湃的真气立时罢止回流,在国师指间急速散去,风如真人心中做怒,轻陡拂尘,把暗含其中的一道掌气化解。对面的一位长老却吃不住,硬生生逼退数步。国师原是借此试探风如真人的功力修为,见其浑厚沛然,赞喜、嫉妒两情迸发,却只在眉头轻挑间流去。他无意出张剑殊的洋相,但不知张剑殊竟如此不济,被他半成不到的内力吸飞过去,一掌按在胸口位置。 众人都在,国师当然不敢索他性命,是以张剑殊片刻惊疑后,犹能恭声问道:“国师,您要看我内心是否说谎么?” 南宫道长脸色大变,他一生阅历无数,还从来没有这样惊骇过。在这个小小少年的身上,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相互制约,厮斗不止。他气海广大无澜,看似平静,其内实有两股真气纠缠互斗,相互牵制,难以冲出气海。因此张剑殊固然根基扎实,却难以发挥。常人不识,说他是废料大师兄倒罢了,风如真人怎能不知?难道是知道而不肯说,还是有别的缘由?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二十一节:斗智 南宫国师还要探看真气属性,风如真人怒问道:“国师你这是为何?” 南宫国师向前轻推,笑道:“我看过,果然没说谎。”张剑殊停落原地,也不觉得身体有不适之状,笑道:“看来我不是凶手了。” 南宫国师对明澈道:“明澈,你把昨日的情形说一说。” 明澈恭身做礼:“是。”而后走到中央,向在场各门各派施礼,冷雪玉频频点头。 明澈面色沉静素雅,声音不高不底,不缓不疾:“昨日我和师兄奉命去玄鸟林喂食,千呼万唤,只有师父的飞骑没出现。我们便深入林中巡视,偶见一方池塘,上面浮着些破碎羽毛。我师兄眼睛伶俐,认得是大鹏鸟的羽毛……” “我看不像嘛!”厉无形突然截口道。 明澈柔和笑道:“目下所见,当然不像,看我演示一番便清楚了。”他徐徐扬手,口中念咒,眼睛里射出一缕温和的光芒,朝那堆羽毛卷去,如春风拂木,洗涤羽毛,真气游走,洗褪羽毛上的血泥杂质,光洁如初。但听明澈轻喝一声“起!”,羽毛竟然悬浮半空,变化无穷,瞬间聚成大鹏鸟的形状,栩栩如生,几欲以假乱真。大鹏惟独目中无珠,却也发着碧光,展翅欲飞,引颈而鸣,尽是空气梭梭穿行之音,光怪陆离,不可理解。冷雪玉大是倾折,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张剑殊竟是看痴了,脱口就说:“就是它!”险些承认当日猎杀的事实。 凌云道长心中一震,随即一丝不屑神情挂在脸上,心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众人已认出大鹏羽毛,明澈无须再演,手指并拢收势,那大鹏失却真气维持,顿时散架,不复先时生气,颓败凋零,光泽全消。场中不少入景之人连声叹息,冷雪玉更是大不高兴,但对明澈多有赞许钦佩之意。张剑殊一时也颇为失望,想要是大鹏能飞该多好。他偶见冷雪玉神情变化,没有来又伤怀起来,如果自己也有明澈那样的武功,就是高傲如冷雪玉之辈,不一样手到擒来,俘获芳心么? 明澈退到南宫真人之后,又道:“我们循着大鹏的血迹,又见一方冒有火光,到一开阔场地,看见一堆篝火,上面正烤着鸟肉,观其体型骨骼,必是大鹏无疑,烤了也有一个多时辰。我们守株待兔小半时辰,不见人影。又见山下隐隐有打斗之迹,复见逸清道长御剑飞行,担心师父安全,故而带上物证回迎宾馆了。至于凶手究系何人,我们并无知晓,冒犯大师兄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张剑殊见他温文尔雅,欢喜不已,对他好感良多。 此事又牵扯到师叔一辈,风如掌门当下就问:“逸清师弟,怎么回事?” 逸清真人不敢隐瞒,和盘托出:“昨夜巡查龙须山时确有山下打斗之事,不过我赶过去时那两个闯山贼已逃,只有张剑殊和厉无形在场,掌门问他们就清楚了。” 第17章 净空真人一副苦瓜脸,萧宇的事够他头大,不想一向叫他放心的厉无形竟然出事,没由来暗骂张剑殊人品太差,把好好一棵苗带坏。可见张剑殊在三仙大众中是何形象。要不是掌门护着,他早被驱逐了。 风如真人点头,喝问张剑殊:“究竟怎么回事?” 厉无形见把自己扯进去了,决然逃不了干系,立即扑上前跪倒,连张剑殊一并扯下,两人一齐道:“徒儿知错!” 风如真人一声长叹,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剑殊,你可认罪?” 张剑殊自知要是承认此事,国师必定借题发挥,到时发兵进攻三仙,生灵涂炭都有可能,是以不管怎样都不能承认,必须找个替罪羔羊,而且要能瞒天过海。他脑筋急转,道:“昨天有一群人远道而来,要上山礼神。他们没有名帖,拒在入真门。我念他们一片向善之心,准予其中一人上去。当时我并不在意,及到晚上要带那人下山,他却鬼鬼祟祟,我叫他他却跑了。再后来,我和厉师弟一同拦他,怎知半路又杀出个更厉害的贼人,双双逃走,我们苦挡不住,只好任他们去了。我想猎杀大鹏的凶手就是他们。” 风如真人想一下,道:“看来这是最好的解释了。”坐下各派均点头称是,少有非议。 南宫真人不料此事水落石出,又不想草草收场,遂道:“大鹏虽属为贫道飞骑,究是一只畜生,我断不愿为此个畜生劳烦各位尊驾来此主持公道。但大鹏系当今圣上所赐,恩德浩荡,意义非同一般。此事干系甚大,就请三仙负责处理,别辱没了圣上的威名,否则……” 风如真人不是受人胁迫之辈,三仙弟子闻听更是怒目以待,天下修真门派也颇有微词。 “国师尽管放心,三仙确有失职的地方。”风如真人脸色陡寒,朝张剑殊喝道,“畜生,你立刻下山把那凶手缉拿归案,找不到凶手就别回来!” 张剑殊嘴上答应,心里不爽,他和厉无形联手尚且不胜,何况他单枪匹马,如此,他哪有再上山的时日? 逸清真人提醒道:“张剑殊尚有会武之事,怎么办?” 风如真人拍桌而起,入木三分:“会武?帝国兵围三仙,圣上大鹏被杀,还会什么武?三仙会武是小,圣上尊严是大,事情没查清,会武的事就一直延下去!”言毕,疾步离开坐堂。 南宫真人神情凝重,一言不发,掌门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厉害,想无限期拖延两派合并的事。看来又要从长计议了。他也率两弟子离开坐堂,冷雪玉和明澈目光接触,脸颊绯红一片。 各派见主宾已走,也都散了。高佑生近来情绪不佳,寡言少语,对师兄漠不关心,随师父走了。坐堂里只剩下厉无形、张剑殊、李玉馨和那只隔夜的烤肉。 张剑殊还在为中伤美少年的事悔恨不已,今后见面不知如何解释,神情暗淡,朝二人苦笑。又想从此以后只怕永不能回三仙,如同被家人抛弃,天涯漂泊,无依无靠,差点潸然泪下。 厉无形拍肩道:“大师兄不必感伤,师父的意思是叫你能拖则拖,两派合并自然无从谈起……” 李玉馨当即道:“那么师兄不是永远不能回来么?”她与张剑殊青梅竹马,早是芳心暗许,无法接受他被三仙流放的事实,情绪激愤,忍不住要拔剑。 厉无形哈哈笑道:“李师妹别急,我还没说完。你想,天下门派云集三仙,这许多张嘴要吃饭,不出一个月三仙就吃穷了。那时就是变戏法也要把凶手变出来,再说最急的要数南宫老道,只怕他还要找个凶手顶替哩。我敢打包票,不出一个月,大师兄一定回来。” 张剑殊大悟,心情转好,心思流连,这一月可以做许多事:游山玩水,进勾栏赌坊,寻找美少年,再不济就约徐家妹妹,吃她的臭豆腐。只觉一月太短,人生如戏。 李玉馨女孩心思,见他一脸谗样,剑挑烤肉,扔进师兄怀中,没好气道:“把它带上,见了凶手也好有证据问罪。” 张剑殊哈哈大笑:“师妹一番美意我领了,我拿它回锅,路上做干粮。” 张剑殊与二人在坐堂分别,李玉馨受不了离别之苦,找借口走了,大概是跑到林子里去哭了。厉无形是豪放之人,当然不在意短暂离别,抱拳道别。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二十二节:入轿 张剑殊把大鹏肉用油纸包好,连臭豆腐也夹在里头,随便打个包袱,带些银两,又向几个要好的同伴作别,方才下山。到了山脚,猛然大惊,原来昨天的那个老人正和四个轿夫等候,估计是接美少年的。虽说张剑殊怀疑蒙面人就在他们一伙中,但是猜测而已。 老人拱手施礼:“大师兄,我家公子呢,怎么不见他下来?” 张剑殊不知怎么答复,想说美少年还在山上,过些时日才下来,却怕别生事端。只好老老实实回答:“实不相瞒,令公子昨夜被个不知名的蒙面人劫去了。我等拿他不住,师父特命我追查此事。” 老人咋舌道:“这可如何是好,老爷昨天还把我们痛骂一顿,说今天要不把公子带回去,就要我们的命。你不叫把我们往死路上逼么?” 张剑殊气短,一时不好说话,任由他们漫骂。老人揪住他胳膊,手指点点:“你犯了事还想一走了之,三仙弟子就这般模样?” 张剑殊最恨侮辱师门,不客气道:“我不是跑,我是去追那蒙面人。” “追?你都打不过他,你就算追到还能把公子抢回来么?” 张剑殊无可辩驳,只得道:“既然你们为难,就带我去见你们老爷,我当面解释。要是责罚你们,我一人承担罢了。” 老人喝道:“你当然要跟我们走了,还不快上轿!” 张剑殊心惊不已,这班人行事古怪,居然请自己坐轿,他不敢跟老人较真,只得坐进去。 轿中香气弥散,一环四处均挂了香囊,软座舒适,装饰以兽纹,旁边还有个小几,上置手炉茶盏,可谓富丽堂皇,真是大户人家的派头。张剑殊一身寒衣素褂,格外寒碜,手脚都不知放哪里,把包袱搁在脚下。他又为美少年忧心不已,看来劫持他的应是另一班人马了。不过目下最紧要的还是他,此行何往,见何人,是否早有预谋?他浑然不知。 还没问去处,老人冷冷道:“坐好了!”早把帘子打下,命四壮汉起轿,初时尚好,稳稳当当。张剑殊头一回坐轿,陶醉其中,神思飘渺。冥想当夜与美少年月下对剑,为之倾心。美少年的剑法应是家学传授,幕后之人必定有一番来头,也不知是敌是友。 他舒服得骨头都酥麻了,但听老人在外又道:“大师兄,一路颠簸,多有得罪。” 张剑殊正好奇,轿内动荡起来,手炉杯盏先跌落,而后动荡加剧,竟把他震得起起落落。张剑殊忙去揭帘子,不想帘子被封紧,硬如石墙,拳打脚踢也巍然不动。他才明白老人一番盛情早有伏笔,此时骑虎难下。只好两手撑两边,俄尔跌宕更烈,竟是做不规则的旋转。张剑殊如蛋中鸡卵,乱滚乱爬。撞得鼻青脸肿,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口吐白沫。即便四肢放开撑持,也被旋转之力所解。整个人抱成一团,毫无施展之能,忍不住放声大叫:“痛啊……” 只听冥冥中似有高人传声:“堂堂三仙派的首席大弟子,竟如此不济?你要想活命就求饶。” 张剑殊困兽犹斗,毫不知退:“休想!” “好,有骨气,年轻人总是口出狂言,又轻易受挫不前。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轿子旋转更紧更急,空气如翻江倒海激旋不止。张剑殊五脏变形,肠子打结,却死死相抗,不肯认输。他体内气海澎湃激昂,虽调用真气护持,但真气纤弱,被气旋带动,旋转乱撞,反而攻击自己。那气海狂澜直如溃堤洪水,欲把自己吞没。 就在溃堤丧命之际,情势缓和,轿子趋于平稳,张剑殊略微醒转,强自笑道:“怎么,拿我没办法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你正在山崖之上,如果不认输我就把你摔下去!” 张剑殊苦笑道:“生死有命,你爱摔就摔,我破命一条不值几个钱。” “好好好!”那声音慨然道,“不愧是三仙的首席大弟子,嘴上功夫十分了得,老夫喜欢。不过得罪老人家的代价你要知道的!” 果然,轿子又转,由上而下翻滚,张剑殊隐约听到风声涤荡,心灰意冷,闭目等死,心中有无数念头闪过。不知怎么,他闻到一股熟悉的、使人镇定、愉悦的气味,那是徐家臭豆腐的气味。 他想: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或是做梦?心绪宁静,如古井深潭,细心体味,又好象听到了市井吆喝声,怪道了,不是在山崖么? 难道……是幻觉?张剑殊福至心灵,念力大涨,感觉轿子跌落的速度变慢。他扶正自己,盘腿而坐,念动几卷真经,心外无物,灵肉分离。渐感身轻神怡,耳聪目慧,于是调息运力,一股清热真气自丹田向头顶流动,散发热量,汇在空气中。那真气又向下流转,仿佛醍醐灌顶,经四肢百骸,豁然开朗。他闭目之时,眼界大开,又见一番天地,丹田气海,包罗万象,流光异彩,美不胜收,大喜,自己突破初极涵光境界了吗? 张剑殊知道达到中极宏光境界,就有内视之能,能观气海丹田,能御空飞行。眼下他不便腾空,也不能断定所见是气海丹田,但浑身仿佛长了一倍的体力,欢喜不已。因祸得福, 对那高人不怒反喜,笑道:“谢谢前辈赐教,助我武功精进。” 第18章 此时那人语已没,轿子又恢复平稳,穿行于闹市,张剑殊也能掀帘观看,仍在三仙盆地之内,十分熟悉。轿子停到一座新宅前,颇有气势,若非资财丰厚,不会有此规模。两个看门的家丁也是鲜衣华服,派头十足,若非大宦,便是巨商之家。 老人命人落轿,张剑殊提着大包小包出来,老人道:“我家老爷就在里面,我带你进去见他。” 张剑殊恭声从命,见家丁盯着他抱紧不放的油纸包,笑嘻嘻递过去:“一点薄礼拜会老爷。”家丁看老人脸色,接住包袱,开门迎请。 张剑殊紧随老人,在游廊间穿走,又过亭台水榭,雕栏楼阁,见流水落花,飞萤蝴蝶,古木奇葩。仿佛置身神境,流连往返,目不暇接。途经一座花园,有二三侍女在内,清秀可人,采花捉蝶,焚香熏衣,高雅远非普通人家的女子可比。张剑殊驻足远望,心荡神驰,花园中有珠帘小亭,传来幽幽琴瑟乐音,动听得很,被微风吹拂,韵散神在,叫人心醉。张剑殊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曲子,不禁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 那一群女子看见生人造访,嬉笑着一哄而散,七嘴八舌,琴音息止,张剑殊懊悔自己说话唐突,惊动了帘中人。 老人见张剑殊痴迷,自负道:“那是我家小姐。” 张剑殊愣愣朝帘中人笑笑,也不晓得帘中人知道否? 继续行走,老人把张剑殊引到一处僻静之所,里面布置了青花古瓷,书画长卷,墙壁上还挂了几幅古朴热烈的画,画上是一片蛮荒地理,百兽齐奔,一只雄姿威严的白虎领头在前,情景阔大。画的下方,正是个书桌,一位身着闲服的老者捧书而读,侧对他们。桌上一盏香茶,茶杯做工也是考究。 老人轻声道:“老爷,人带来了。” 老者点头:“老丁,你出去吧。”依然没有看他们。 老丁道:“是。”屈身后退一步,对张剑殊说,“老爷很重礼数,千万别惹他生气。”再拜,合门。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二十三节:调情 老者只管看书,张剑殊站在对面,不敢稍动。他本是好动之人,守不住闲,几次要说话时,老丁的警示就在耳边惊起。再说丢了美少年,又中伤他,心下愧疚难当,权当惩罚。 许久过后,老者放下书,伸展双臂,张剑殊以为他要同自己说话,强打精神,岂知老者指着空杯道:“茶。” 张剑殊怔了一下,忙上前去看茶,手指在杯上试探,不热不冷,正是喝的时候。老者些许赞许,饮了一口,咋然变色,喷到张剑殊脸上,怒斥:“你想烫死我!” 张剑殊被滚烫的茶水烧得脸生疼,一些地方起了水疱,要在平时,纵然不动手打人,也要痛骂一回出口恶气。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究其原因,无非对美少年的失踪惭愧不已,只把老者的欺凌当作惩罚。如此,心便平静下来,又思茶水何以变热,难道是老者会武功?他一路奇遇,好奇心驱使,所以也能忍一时之辱。他又倒了杯茶,仔细吹凉,送了过去,心想就是你再吐我口水我也不生气。 老者这回没刁难他,道:“这还差不多。”又捧起书看,张剑殊见他无商量意思,又退到原处静候了。只是心中仍想着花园里那帘内的小姐,神思飘渺。 又过了一些时候,天色已晚,张剑殊肚子饿得“咕咕”叫。老者方才合书道:“张公子,老夫今日困倦,需要休息,我们改日再谈,请随丫鬟到客房休息。” 张剑殊肚量极大,语气谦和,做礼道:“如此甚好,就不打搅老先生休息了。”适时门开,小丫鬟朝老者行礼,领张剑殊去客房。 张剑殊跟在后面,走些曲径弯路,张剑殊摸着肚子,问:“姐姐,有饭吃么?” 丫鬟冷言冷语道:“没有!明天做早饭时我送给你。” “也好。”张剑殊大感不爽,毕竟没发作,只不屑与她理论。 丫鬟把张剑殊领到一处破房,捏着鼻子推门,里面堆了半屋子的柴禾,散发霉味:“就这里,你将就一夜啦。” 张剑殊再忍不住,依是轻声道:“你家老爷安排我住客房……” “你也配住客房?”丫鬟两手叉腰,破口道,“你也不嫌自己寒酸,住我家客房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贵人,你是几品官员,你有几两银子?老爷抬举你,才要你留宿在此,你可别得寸进尺!” 张剑殊受此羞辱,以他在三仙的作风,简直要拼命,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不愿与下人一般见识,笑道:“姐姐说得极是。修真人安贫乐道,原不计较这些。” 丫鬟又罗嗦一阵,方才离去。张剑殊关了门,借月光看四下,时有老鼠爬虫奔走,他无奈笑起来,堂堂首席大弟子,竟落魄此地。人生奇遇,大起大落,福祸无度,当真一场游戏一场梦。 张剑殊肚子饿得厉害,纵然困意浓浓,仍不能安睡,索性走出屋子,对着明月长风吐纳调息。感觉体内热流激起,飘然欲飞,似乎真的到达了中极宏光境界,不免沾沾自喜。他从小修行,久沐三仙灵气,学习不可谓不刻苦。但难以进步,久而久之,自己也心灰意懒,荒疏武学。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又拾回了信心,大有收回心猿意马,一心求道的念头。 微风吹拂中,渐渐飘散开一曲悠扬的琴声,与白日里所听一般无二。虽然不见小姐芳容,此情此景,也够他回味畅想,不由忘却饥饿,向琴音方向信步走去。 张剑殊神魂倾倒,走到那院落中,琴声依旧在,帘中曲动心。月的光华铺洒一地,花枝抹上银光颤动,有小虫清唱,有流萤飞舞,珠帘沙沙,把亭内的佳人衬得优雅华贵。 亭前置了小桌,有美酒,有佳肴,却无客。张剑殊做客,品着美酒,想着佳人,听着天下至美超凡的乐曲,竟好过了皇帝。 一曲琴音终了,亭中女子悠然问道:“公子,你可是我弟弟的朋友?” 张剑殊不禁问:“他可当我是朋友?”话一说就后悔了,且不说小姐是客气话,美少年早被掳走,怎么会把自己的交情同他姐姐说呢? 那女子黯然道:“他没有朋友。” 张剑殊顿时索然无味,停酒住筷,想起一日的邂逅,对美少年有种说不出的喜欢,对他的生死格外忧心。 “怎么,你不吃?这肉可是你送给我家的。” 张剑殊奇道:“小姐说是大鹏肉?” 女子点头,轻声道:“大鹏肉不能烤,我命人回锅,切了片,味道如何?” 张剑殊心中悲痛,又不想叫女子失望,苦笑道:“好吃。” “可是我吃起来,竟一点味道也没有……”女子声音更低,似乎回忆了许多事,“他很孤独,牵挂他的人始终只有我一个。” 张剑殊暗呼上当,这明显贬低了自己,但话已脱口,终不能收回,只愿小姐不要误会太深。 “你能救他么?”女子问。此时风吹帘动,窈窕身影半隐半露,看来楚楚可怜。张剑殊身手一般,却也铮铮说道:“小姐放心,我一定把他救回来!” “那么就谢谢你了。”女子隐约有感激欢喜之意,张剑殊胸中甜美无比。那女子又道:“实不相瞒,劫走我弟弟的是个恶人。他在终止山的美人谷养了一条恶龙,盘踞要道,时常危害人间。我家世代是米商,常有生意要过美人谷,因此深受其害,生意萎缩,家道日下。爷爷被迫迁居此处,买田置地。我弟弟听说三仙派能救万民于水火,去三仙求援,不想在那里就……”泣不能语。 张剑殊满是怜惜,道:“姐姐不要担心,我和那恶人交过手,他还险些中我一招呢。不过那妖龙就厉害了。”浙江省对此事知道一些,“那妖龙又叫异首炎龙,十分嚣张,我门几次下山除它都无功而返,就连‘除妖双雄’里的莫邪真人也失踪在里头,怕是死了。” “怕也无用。惟一的办法就是深入美人谷,灭了妖龙,不但可以救我弟弟,更可以绝长久之患。此行凶险异常,怕是凶多吉少,我和丁叔非去不可……” 张剑殊登时跳起:“算我一个!我是三仙派的首席大弟子,降妖除魔,责无旁贷。” “你真肯帮我们?”女子惊喜之余,又似乎不信。 张剑殊使劲点头:“我和你弟弟一见如故,便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他心头一动,笑道,“只是我对小姐坦诚相待,小姐何不以真面目待我?”他猝然发问,小姐怎样对待,实难猜测。他见过美少年,其姐的容颜想必不差,美到什么程度,真是一个难题。 帘中没有了声音,张剑殊忐忑不安,不刻不放地紧盯着她,惴惴然。女子垂下头,默然无语。 “如果小姐觉得不方便……” 但她站起来,走到亭角,扯动拉环,帘子一寸寸向两边分开,露出女子半个脸来。只这半张脸,张剑殊已经看呆了。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二十四节:往事 女子莞尔一笑,仿佛昨夜月中,美少年临别的微笑,张剑殊震撼不已。明明要投入险恶之穴,美少年笑得那般惬意明媚,叫他也镇定安心。张剑殊突然想到,是否此时,小姐心中也是苦的?张剑殊脸上笼罩薄薄的凄凉神情,竟凭添了几分忧郁的英俊。 女子眉细眼大,和美少年一样的清秀,但她的眼睛更有几分的灵动妩媚。张剑殊也算阅人无数,三仙山灵秀,常有容貌出众的姑娘,如徐家妹妹,如冷雪玉,如李玉馨。 第19章 她们的眼睛或盈盈,或传情,或孤傲,都是很美很美。但今日一见,才知都落了下乘,无法与小姐相比。仿佛小姐的眼睛是活的,天下人的眼睛是死的。仿佛小姐的眼睛是深澈的,而天下人的眼睛都是单薄的一点。 从此,他深深迷失在她深情的眼神中。从此,他魂牵梦绕。从此,他爱上了她! 从此,便有了人世间的许多故事。 “你,真是仙女啊!”张剑殊叹道。 女子抿嘴笑了:“我不是仙女,我叫婧。” “我可以叫你婧姐姐么?”张剑殊脸皮极厚,深晓男女交往之道,一旦嘴上攀亲,日后好有所作为。 “你愿意这样称呼我也行。”婧姑娘顿一下,“我那弟弟有口疾,不便言语,日后见到他,你可以叫他可可。” 张剑殊把两个名字琢磨一番,爱屋及乌,觉得说不出的好听。 婧姑娘落座:“张公子……” 张剑殊急道:“婧姐姐不要见外,把我当自己人看就是了。你叫我剑殊吧。” “剑殊,剑叔?”婧姑娘噗嗤娇笑,丽影颤动,“我有个丁叔,可不想再有个剑叔。” “啊?”张剑殊傻傻笑起来,抓着耳朵,脑中灵光一闪,“姐姐要是愿意,就叫我剑儿吧。”他脸面粉红,也觉得这名字幼稚可笑。 “剑儿?”婧姑娘一丝讶意,还没明白,张剑殊迫不及待答应,“姐姐有事?” “哦?”婧姑娘摇头笑笑,算是接受,“好吧,剑儿,让我为你拂琴一曲,算是一表感激之情。你可要认真听呀。” 张剑殊正襟危坐,内心却是大喜过望。 书房之内,老者并未休息,昏黄的灯火对面,老丁恭身而立。 “张剑殊这个人能屈能伸,日后必有一番作为,加以扶持,兴许能为我族效力,”老者徐徐说道。 老丁点头同意,却道:“话虽如此,他终是三仙子弟,与我族针锋相对,只可利用,不可信用。而且他的武功……” “武功只能逞一时之勇,降伏几个匹夫罢了。气量和智慧却能威服众人,获一世之威。” 老丁望了老者一眼,忙低下头,细声道:“宗主,您想远了。我们要张剑殊只是指望他能帮我们降伏异首炎龙而已。” 老者沉思半晌,朝老丁看去,老丁七上八下,内心惶惶不定。 老者从袖间摸出一串黑色的十字形项链,放在掌中拿捏。老丁又道:“宗主,当年为了这个宝物,您的儿子可是把命都……”老者脸上一震,老丁没敢再说。 “婧儿那边呢?” “张剑殊已被玩在股掌,随时可用。” “很好,很好。”老者把项链伸到前方,老丁迟疑了一阵。 “我用人不疑。” 老丁面无表情,心里却有千层巨浪,小心接过宗主视之如命的宝物。 “我族我宗复兴大计全在于此。对了……”老者问,“大巫师表态了么?” “大巫师说只要能降伏异首炎龙,他便可助一臂之力!” 老者再无别话,对他而言,许多事情只能是等待,而他已经等待了四百年。 “我累了。”他说,“以后的事就由你出面了。” “宗主请放心。”老丁合上门,走出书房,长长吐气。他陪伴宗主多年,知道宗主虽然修炼无上术法,终到了风烛残年,而且十五年前明湖一战,走火入魔,至今元气未复。加之丧子之痛,更是伤了心。所以他心情急迫,想在有生之年完成复兴妖族,消灭三仙的夙愿。因为他知道,他之后,怕是无人可以继承大任。 夜到寒时,起了些露水沾在草上,湿气很重。 面对一里外的沉默的三仙山,正值壮年,前途光明的萧宇却沉浸在黑暗的心境中。激动、义愤、无奈、憧憬,拨撩他纷飞的思绪,仿佛是遥远的拂晓,在记忆深处静默在日出里。 萧宇,二十年前在三仙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如今,三仙把他淡忘了。就像从没有此人的踪迹,从没有他说过的声音和留下的脚印。 萧宇,叶华皇朝前大将军萧融庆之子。 萧融庆,这个当年名盛一时的大将军几乎掌握了帝国全部的兵力,牢牢控制京师,生杀予夺,风光无限。他与当时的丞相——皇叔高启交好,一文一武,把持朝纲,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以致百姓群臣只知将军和丞相,不知有皇帝。当时的南宫焘不过是守护两界山的一员小将,他今日的势力远不如当时的萧融庆。 圣武帝高越欢是若兰皇太后独子,她曾经在三仙龙须山修行,是今日风如真人的师姐。先帝和高启同在三仙拜师学武,高启亦投在掌门门下,先帝则投在它处。传言高启与若兰交好,山盟海誓,当时的首席大弟子珈罗苦追不住。没想到先帝学成师满,继承大业,即以皇帝权威迎娶若兰,特命高启为迎婚之官,萧融庆为随驾将领。传言在迎婚途中,高启与若兰有染,回京后皇室匆匆举行婚礼以掩人耳目。当今圣武帝即传为高启之子。 高越欢幼年即送到三仙学武,远离皇室纷争。他性格放浪不羁,在武学上的成就却被人忽略。约在二十年前,一伙妖族偷上三仙图谋。高越欢力敌妖女媛媛,囚在秘密地方,后竟相爱,辗转将其救出,叛离三仙。这位叫媛媛的女子,以后从姓高,她就是叶华帝国后宫史上最为显赫的皇妃——丽妃。 第二章:各方名动第二十五节:认祖 高越欢回宫后,势单力薄,也无心觊觎皇位。但诸皇子亲王率相攻讦,不断构陷其罪。在高启和萧融庆的极力怂恿下,先帝高越欢为太子,翌年,先帝崩,太子即位。 圣武帝欲立丽妃为后。因为丽妃身份不明,遭到两权臣的一致否决。丞相更挟持百官跪于御阶,请皇帝斟酌。圣武帝无奈,改册贤良淑德女子,就是当今皇后,太子高佑生的母亲。但以后圣武帝对两权臣生恶、疏远,渐渐有罢免的意思。 圣武帝在位五年,丽妃难产,性命危在旦夕,天官做卦,算得须以高启痴情玲珑之心补救。史载高启凛然大义,剖腹取心,而后身死,但丽妃之子悄然无踪。天下哗然,十万京师百姓焚香,围住皇宫为丞相叫屈。圣武帝命萧融庆驱散百姓,萧融庆置若罔闻,并私自授意部下在京师作乱。这些,是萧融庆在狱中所供。翌日,萧融庆奉命进宫,此前似乎预料不祥,即命“同党”将家眷秘密转移出京师。萧融庆后来被捕下狱,受严刑逼供,以大不敬之罪赐死,遗尸街头。圣武帝下诏,有收尸者,格杀。又将萧家“夷三族”。天下人以其忠义之名,绕路而行,见之则拜。萧将军尸骨数月不臭,天感其冤,降大雪埋忠骨。 萧家百口人被诛,仅有幼子萧敬国逃脱,流浪辗转,到三仙学艺,化名萧宇。落虹山首座净空真人见他小小年纪却一身杀气,与修行之态背离,不肯收徒。直到萧宇发誓永不为父母报仇,永不离三仙。其时,净空真人还不知道萧宇的真实身份,只道他父母为贼人所杀。 萧宇天资聪颖,刻苦修炼,进步神速,净空真人赞赏不已,特命他为首席大弟子,有意传其衣钵。十年前的三仙会武成就了萧宇的名声,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时,他遇到了南宫焘。 南宫焘,一个传奇式的人物,靠祖上三本经卷起家,由守山的小将,一跃成为威服帝国的国师,创立圣武院,羽翼颇丰。其妹又被册为皇妃。他一心求才,在三仙会武的时候,认识了拔得头筹的萧宇。南宫希望利用他壮大自己的实力,萧宇也想借机报仇,怀着相同的目的,两人一拍即和。萧宇离开三仙,投入了圣武门,经过数年调教,经国师保荐,官拜将军,号为元帅。这是帝国最高军阶,“大将军”已被圣武帝废止。 如今,萧宇得到圣武帝的充分信任,他已不大需要南宫国师这块阶上之石。圣武帝行事诡秘多变,将军权交予南宫,任其兵围三仙,是否是要一洗当年被逐出三仙的耻辱?不过他被逐出时,承诺永不用兵于三仙。他今日固有无上权力,君主的诺言是一定要遵守的。萧宇对三仙情结极深,很想修复和三仙的关系,是以他跪在此地不眠不休,滴水不进已有两个日头,无论将领如何相劝,都严词拒绝,更把好心守侯的士兵斥走。 他希望,以自己的诚意来感动三仙。他把三仙当作自己的家,自己真正可以安歇的地方。很奇怪,当年在三仙,满脑子里都是仇恨,可是现在,满心的思乡情绪。 “沙沙”,是草压折的声音。 净空真人板着面孔走了过来,他没有带剑,冷冷道:“你还不滚?” “弟子只求师父原谅我,哪怕在这里跪死也无憾。”萧宇眼眶湿红,“弟子知道惹您老人家生气,可弟子的苦衷,您是知道的。人以孝为本,弟子若不报仇,就算再怎么修炼,也不会心静如水,也不会得道!” “所以,你还是要报仇,你报了么?”净空真人语气淡漠,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 “我没有,仇人太强大了。我还需要时间去准备,不管这多么困难,哪怕是赔上性命,我也……” “你真的不是我们修真中人。”净空真人叹气道,他负手望月,“起来吧。” “师父……”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注定会有今天,我不怪你。”他伸出手,柔声说,“起来吧。” 萧宇大喜,抓住了净空真人的手。 “起来吧。”二十年前,这个幼稚的孩子如此攀住真人,被他提携到三仙。 第20章 时光匆匆如洗,恍然间,真人苍老了许多,手掌粗糙了许多,萧宇鼻子酸楚,风不拭泪。 净空真人带萧宇去龙须峰坐堂,掌门真人和凌云道长正等着他们,萧宇顿时心冷,先前的喜悦逃散无踪,原来,净空真人拉他上山,实是已经安排好的,想来是关于南宫国师的事,他们要拉拢他。很奇怪,虽然亲密许多,他却感觉陌生而冰冷,也许他们也是同感吧。 萧宇做礼道:“逆徒萧宇负罪拜见掌门和师叔。” 风如真人见他三仙服饰,呵呵笑道:“还是三仙弟子的本色,果然是落虹山的好徒弟,这些年在外头摸爬滚打,还好吗?”绝口不提他叛离三仙的事。 “托三仙的福,一切都好,如今官拜将军。” 凌云道长说:“回来看看未尝不可,不过你的架子也太大,把帝国军队调来做什么?” “师祖误会了,弟子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调兵,调兵权在国师手上,我已在朝廷,不能抗命。” 凌云真人讥诮道:“如此说来,南宫叫你兵犯三仙,你也要从命了?” 两脉首座大皱眉头,对师叔伤感情的话颇为不满。 萧宇回答:“师祖放心,我猜皇上不会为难三仙,国师自然也不敢胡来。” “你知道皇上的心意?” “军中粮草过于充足,而且多带攻城器具,不像是对付三仙。恐怕是掩人耳目,另有所指。”萧宇推断不错,圣武帝明知南宫和三仙的夙怨,之所以能授之兵权,实是借南宫之事来达到调兵遣将的意图。 “以后方便的话,就常来三仙看看,叙一叙师徒情谊,指导同门。”风如真人笑道。 萧宇流露感激语气:“多谢掌门不弃,萧宇一定珍惜三仙的厚意。” 净空真人道:“萧宇远道归来,又名声在外,实是三仙的骄傲,今晚就留在这里,明天去祖师祠堂拜祭历代掌门。”介时,三仙上下造势,让天下人知道,掌握重兵的将军萧宇,永远是三仙弟子! 萧宇明知此中意图,不便推委,答道:“全凭师父安排。”心中并不乐意。 第三章:龙穴第二十六节:为美人去死 夕阳古道口,黄昏惨淡,人烟荒凉,偶尔有虎狼哀号,乱草凄迷,残花败絮,如被蹂躏,一片一片飘向远方的无名之地。谁能想到,数月之前这里还时有商队穿梭。 张剑殊见此凄凉景致,蓦然想到美少年。他困在此处多日,终日听到这呜咽的嚎声,与邪恶火龙为伴,无依无靠,他那般的柔弱,能挺得住么?想到此处,悲切不已,当即勒马,默然无语。 婧姑娘与老丁同骑一马,连日的奔波,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倦,琴盒紧紧揽在怀中,嘴唇干枯变色,叫张剑殊心疼彻骨。老丁粗汉一个,并无怜香惜玉的心肠。依张剑殊的意思,务必驮着她的婧姐姐才好,速度放慢些。但老丁却一路如被鬼追,马不停蹄,婧姑娘哪能受那样的颠簸?花枝乱颤,形销骨立,更现单薄,楚楚可怜。张剑殊不止一次劝老丁休息半日,老丁从不理会,明明要五天的脚力,三天就到了。婧姑娘对老丁极其尊重,处处以“丁叔”称呼,虽是主仆,关系如同父女。张剑殊不止一次想,要是和老丁搞好关系,和婧姐姐的好事就指日可待了。 老丁遛马向前,进了谷,只见两旁尽是焦木烂草,还有数具人骨堆在一个大洞口处,有热风呼呼向外喷,全不在意,只对婧姑娘说:“小姐别怕。” 婧姑娘缓缓点头,朝剑儿望去,他正看着她,脸上生花,一片红晕,柔声道:“剑儿,到了。” 张剑殊肃然点头,似乎已经进入降龙的状态,心中却狂喜,想她终是关心我的。他拍马下去,朝婧姑娘伸手,欲扶她下马。 老丁冷瞟他一眼,抢先落地,搀扶婧姑娘下来,冲张剑殊道:“小子,轮不到你献殷勤。” [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张剑殊故作笑态:“是,轮不到我。” 三人进洞,张剑殊在最前,婧姑娘其次,老丁断尾,鱼贯而行。洞中四壁突兀可攀,多有焦黑迹象,而且借着反射发出火光,有明有暗。 老丁道:“往明处走,离少爷的藏身之处就近了。” 张剑殊心道:那不是离龙嘴不远了么?我性命卑微,婧姐姐可是金玉一般的身子,断不能有闪失。 婧姑娘轻拍张剑殊后背道:“剑儿,小心。” 张剑殊得佳人问候,心头大热,反手拔剑,不住告诉自己,务必小心。 路途曲折,越走越热,起先还能忍受,后来御起剑气依然不行,老丁索性光了膀子,把衣服拴在腰间。张剑殊穷装斯文,死活不脱,婧姑娘热得难受,因为男女大妨,不断吐着热气,几次不由自主去抓琴弦。老丁轻声道:“小姐不可。” 婧姑娘微微点头,香汗淋漓,湿透了衣服。张剑殊忍不住回头道:“丁叔……” “呸!”老丁低斥,“丁叔是你能叫的?”他取出一把折扇,为婧姑娘扇风,虽然是热风,比之将才要好了多倍。 张剑殊不再言语,一手在后扇风,风小若无,婧姑娘过意不去:“我不热,剑儿。” 张剑殊摇得酸疼,根本不听,这样走了一段路。 一路所见与当初无二,只是热得厉害,而且多有通道,环环相扣,有几次险些遇困。那老丁就劈头骂道:“小子,你长眼睛没?叫你往光亮处走的呢!”一面对婧姑娘温和说,“小姐,很快就到了。” 其实,他们和异首炎龙十分接近,所以洞壁反射的光昏暗程度并不明显,张剑殊眼睛发干,看得生疼,也有走眼的时候。 不知何时,突然爆发一声龙吟,几乎的山崩地裂,地道惶惶震动一下,一股热浪从各个洞口袭击过来,温度之高,更甚方才,洞顶也有石头落下,灰尘弥漫,如同热砂,十分烫人。三人如置身沸水,呼喊不得,只一味遮掩,连连后退。不想慌乱中退到几洞交叉的地方,老丁首当其冲,被几股激热气流冲刷,滚在地上,又怕惊动异首炎龙,咬牙不叫,疼痛加剧。张剑殊只见老丁似乎在湍流中挣扎,想出手救助,但热浪反扑过来,婧姑娘惊呼一声,早被张剑殊抱住,转到前方,以后背顶住热流,大汗涔涔下来。张剑殊支撑不住,吱吱呜呜道:“婧姐姐,你……没事吧?” “丁叔,丁叔!”婧姑娘急促道,几欲扑救过去。 张剑殊回头看去,热浪顿时打在脸上,如飞瀑砸地,一双眼睛其实不能视物,只能大声唤他:“老丁,你能说话么?” “废话,你以为我轻易就死么?只是起不来!”但老丁语音逐渐小去,似乎也不能支持多久。 张剑殊全身几乎被热流穿透,吃痛得紧,婧姑娘只道要救她的丁叔,哭得厉害。张剑殊明知他无力相救,若是救了,只怕连自己都搭上性命,那样婧姐姐的处境就更糟糕了。但目下局势由不得他,如不救,必遭误会,以为他是胆小无能的鼠辈,终身不再理他,可比死还难受。 张剑殊眼睛一亮,竟圆润了许多,两道清泪流下,激动道:“姐姐,我要是死了,你能记住我一辈子么?” “你说什么,死?”婧姑娘没想转过来。 情势危急,刻不容缓,张剑殊深情款款:“婧姐姐,你一定要记住我!我……”期待、绝望,一齐迸发,凭添了勇气,张剑殊大呼一声,残剑向后划去,体内真气暴发,冲出气海,畅行于残剑中,好在残剑锋口长,剑气倾泻直下,劈开热流。终于看到了挣扎的老丁,已被热气灼伤,浑身是泡,不堪入目。张剑殊蓦然想到他是否这样的死去? 他想不到这许多,大声道:“姐姐让开!”剑力向背后一挥,人已扑倒,那热流在地上回流,一时把张剑殊托起,张剑殊抓住老丁一处,奋臂甩出去。 而他,湮没在热浪中,他回头的时候,尤自看到婧姑娘愕然注视他。他勉强一笑,热流就扑面打在身上,仿佛天塌了一样。 就这样死了么? 他想过无数的死法,在三仙修行,羽化飞升;娶妻生子,平静离去;下山除妖,像长寿真人那样奉献生命……他终于明白,人生没有设计,没有构思,只有去做。 婧姐姐,我为你而死,你知道么? 他被重重压在地上,麻木无知觉,连挣扎的意志都没有了。热流在身边卷过,拂动他的皮肤,那直扑下来的热流如穿心之箭,射透了全身,痒酥酥,怪舒服的感觉。原来人死,真是一种解脱。 “剑儿,剑儿,你起来!”婧姑娘悲痛万分,老丁神志清醒大半,急忙抱住了小姐。 但这气流之大,连老丁都无法抵挡,张剑殊又能奈何? 老丁叫道:“小子,你没死么?” 张剑殊冥冥中听到呼唤,苦笑道:“老……” “我教你一招运气之法,你细心听,千万受用!” 张剑殊无语,老丁只当他默认,道:“保命要紧,我知道你们三仙门规极紧,不许学旁门武学,但此刻除此别无他法。你听好……”老丁一口气把法诀念了一遍,语速快极,几乎听不清。 婧姑娘哭道:“丁叔,你好好说。剑儿,你不要死,姐姐不要你死!” 张剑殊心头大动,一股暖流自心底生出,流遍全身,驱散那毒辣的热流,四肢百骸都说不出的舒畅。 “小子你可听到?小姐不要你死!我再念一遍,你只管照做,否则你永见不到你的婧姐姐,没有你我们也走不出去!” 第21章 婧姐姐、婧姐姐、婧姐姐…… 第三章:龙穴第二十七节:春江怒潮曲 婧姐姐不要我死,她不要我死…… 御气口诀在耳边响起,一个字一个字传过来,清晰地映在心中。张剑殊闭上眼,深深呼吸,内视气海,见其平静无浪,飞光飘渺和谐地游动。他按照老丁的话去做,运力调息,顺其自然,气走神从,化害为益,在关键处稍稍用力转向,那气流就随自己的心意流到他处。虽百种气流交相进攻,仍可游刃有余,一路路驯服。张剑殊大是惊喜,也微有疑惑,他虽然没有学到三仙的上乘武功,但这套御气术和三仙武学颇为相像。张剑殊自视短见,听说天下武学同宗同源,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因此也不在意。 张剑殊御气生涩,亦能分出一路,把自己托起,在缝隙中缓缓站了起来。热浪固然灼人,但他刚一成功,信心倍增。就放开手臂,把杂乱无章的气流拧成一股,抱在怀中,大喜道:“我成功了!” 老丁点头:“都说你笨,你还有点悟性,只是功力差劲。” 异首炎龙不见其身,但闻其鸣,就够他们受的了。怪不得当年三仙派出许多长老一级的人物,无功而返,只得封山禁道。 气流仍从龙鼻喷出,绵绵不绝,气柱长大许多,暴烈无比,张剑殊实难驾御,苦道:“老丁,怎么办?” “依你目前功力还不能缓慢释放,这样,你把它推出去!”老丁说着,抓住婧姑娘,闪到对面,指向前方,“异首炎龙必然在前面,你只管轰,轰死它都行。” “好!”张剑殊驱动内力,运到两臂,加强力量,手向内一掐,气柱变形折断,融合成一个气球,竟比洞口还大,卡在交接处,眼看气球逐渐膨胀,就要爆炸了。 老丁眉头大皱:“你怎么搞的,推出去啊!” 张剑殊气沉丹田,猝然提起,仿佛一只蛟龙从海中跃起,腾云直上,真气瞬间输送到两掌,张剑殊轻喝低呼,提起掌来,重重拍了过去。 “啪!” 老丁气得身子发抖:“小子你干什么混的!” 张剑殊无奈道:“真气回落,我推不出去。”适才他一掌打去的瞬间,海底莫名伸出一只巨手,抓小鸡一般把蛟龙抓了回去。真气立时回落,一双肉掌硬生生撞在气球上,失去护持,被震得骨肉发颤,手上生了两个大泡。 只听异首炎龙低吟不绝,气若游丝,由远及近,渐渐清晰。透过气球,三人赫然看见一颗巨大龙头探了过来,两只眼眶伸出一对细长触手,吊着龙目,不用扭头就能看到后面。龙须龙眉皆是张扬,龙鼻不断喷火,然后燃烧须眉,是以整个龙头都在燃烧。最为可怕的是,异首炎龙的身躯分数十环,每环居然长了三只爪,距离均匀。异首炎龙慢慢挪过来,三只爪撑住洞的三面。 张剑殊吓得停住呼吸,后面两人则惊了半晌。 异首炎龙的眼珠终于转过来,触手被飞去的眼珠拉长,好象异首炎龙也感到奇怪。 很快,异首炎龙厉声咆哮,无比兴奋,龙爪向后一退,纵身扑了过来! 张剑殊还在麻木中,老丁终于回过神,提起内力,对张剑殊喝道:“别装死,快打!”随后双掌击在上头,张剑殊惊醒,什么都不管,恶狠狠打过去,二人合力推着气球向前。 异首炎龙张嘴长啸,喷出火焰,火舌一般卷向气球,把老丁他们逼退。老丁用了全部的内力,还大骂张剑殊:“你真没用,空有一身内力,不会用么?” 张剑殊使劲吃奶的力气,一面道:“我不知道。” 气球旋转翻滚,朝他们碾去,三人不断后退,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异首炎龙十分不屑,攻势也缓了几分。 老丁提议:“小子,我来用你的真气,你们三仙有引气口诀,你可知道?” 张剑殊愣道:“小孩都知道!” “那便最好!我调用你的真气,你我合力,你只要引气就行,自己小心!小姐,你奏《春江怒潮曲》,增大我们的威力,相信异首炎龙必能击退。” 婧姑娘打开琴盒,抱琴在怀,单手挑弦,一曲春江怒潮勃然从指间飞出。 两人心潮澎湃,张剑殊内视气海丹田,真气如惊龙上升,连绵不断释出,浑身充满力量,老丁问:“小子,感觉如何?” “我……力气大得像牛!” “哈哈!牛力太小,你要有拔山之力!”老丁放声大笑,面色突然作冷,撤下双掌。恰时,异首炎龙也被怒潮曲激得急躁无比,怒意大盛,杀气陡生,张大嘴巴,火舌竟大了数倍不止。张剑殊一人苦守不住,脚掌扒地不得,倒飞过去,撞向婧姑娘。 老丁大动肝火:“废物!”反手扣住张剑殊肩膀,身子还没扭转过去,所以内力用了不到一半,情势缓解,还是被张剑殊带飞后退。 婧姑娘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手腕外屈,又演了一曲,柔和的乐章在弦上散开。张剑殊心旷神怡,纵是危难当头,生死攸关的时刻,也感觉舒适懒散,事不关己高高吊起,斗志全丢。 异首炎龙的猛烈进攻也由缓到停,一阵错愕,两只吊在外头的眼睛眨了眨,昏昏欲睡,但飘舞的须眉似乎另有神经控制,竭力去抓触手,想把异首炎龙叫醒。 老丁听到轻哼的声音,在张剑殊肩井穴狠抓一把:“小子,曲子是给老龙听的,你睡什么?” 张剑殊道行不够,不能抵御带着魔力声音的曲子,被老丁弄清醒,还道:“就怪你,先前不好好叫我休息。” 老丁懒得管他,对婧姑娘说:“小姐,春江怒潮曲,务必一举成功!” 婧姑娘郑重点头,取下古琴,十指勾弦,奋手疾弹,其声比之刚才澎湃激越一倍。老丁已转到张剑殊背后正中位置,内力因琴音催持更增了许多,身体里五脏六腑难受无比,简直要马上爆发,他须发皆扬,寒毛竖直如刺,两掌按在背心:“小子,成败全看你了,你只要把引力口诀念好,决然伤不到你。” 张剑殊振声道:“你只管发力!” 异首炎龙被激扬的曲子激醒,没由来的怒气腾腾,两只眼睛向前牵引,嘶声咆哮着撞上去,火舌长吐,把自身也吞没了。 老丁摸住张剑殊的骨骼,抢先注入一道内力,与张剑殊体内的真气快速融合,而后流入气海丹田,忽然心惊,一股异样真气对撞过来。这小子的身上有两种属性截然相反的真气! 异首炎龙撞向气球,老丁无奈之下,只将这融合好的真气传过去,透过气球,拍击龙头。这有一击竟是精巧至极,恰好打在老龙一对柔嫩的眼珠上,龙头大啸,剧烈一缩,退了回去。 老丁经验丰富,也不管张剑殊乱七八糟的真气,拔出一掌,按在天灵盖上,又灌输一道真气,刻意回避自己已经打通的气路,直通气海,把那异类真气融合。又以本身真气为媒,把两股真气合二为一。 老龙一招挫败,恼羞成怒,眼睛委缩在后,长啸着再度扑了过去。 老丁猛然发力,怒潮曲演到极至,空间被强力扭曲,三人耳中轰鸣不断,只凭直觉交流。老丁内力传声:“小子,你好了么?” “好了。”张剑殊利落回答。 老丁收势,凝聚浩然真气,此时张剑殊体内真气蓄积,一触即发,那老龙巨颅生生撞了上来。老丁见时机成熟,猛然推掌,两人的真气排山倒海一般轰击出去,推送气球向前,撞击龙头。 异首炎龙惊疑片刻,似乎不信他们有如此神力,口吐火舌,压住气球,两种势力又一次平衡。张剑殊大是揪痛,无法坚持,婧姑娘看在眼里,心叫不好,犹豫一下,毅然举起一掌,朝琴弦重重拍下! ps:由于不可抗阻的原因,本书改为一天一节,以后开学进度可能更慢。本书不是跟风之作。而是为了完成一个梦想。几乎每一个中国人都有自己的侠客梦。我就是为此而写。 第三章:龙穴第二十八节:知己 这一拍惊天动地,神鬼变色,异首炎龙昂起头来,竭声嘶吼,暴烈的气浪扑卷过来,张剑殊衣衫猎猎后张,张大嘴,无比惊惧,借反射的光,他看见古琴弦散发出耀眼光芒,向自己冲射,映照婧姑娘瑟缩的身影。老丁先惊后怒,大声啸道:“引气!” 耀眼光芒透过老丁强壮的身躯,沿着两臂灌进张剑殊身体,沿周身各大路流动,最后汇在气海丹田处。张剑殊只觉全身暴涨,意识崩溃,禁不住苦吼一声,如龙吟,如虎啸,双掌向前排开,如山如海的真气简直爆炸一般撞击出去,那气球好比弹子,被弹射向龙头,登时就在龙头上炸开,异首炎龙哀号连连,勃然大怒,浑身如鞭抽动,三爪扒墙,慢慢后退。它头破血流,粘稠的血液覆盖触手上的眼睛。异首炎龙不能视物,惊慌失措,摇头乱撞,洞口顿时坍塌了一片。婧姑娘一曲未了,上前一步,再度勾弦,余波又起,一脉一脉击向龙头。异首炎龙口中喷火喷血,无数巨爪撞击洞壁,那条地洞不堪重负,轰然坍塌。三人惊呼声中,看见不甘的龙头终被乱石埋没。 婧姑娘武功底子极薄,借古琴发动如此强大术法实在情非得已,此刻胸中大痛,口中一甜,哇的吐血,扶墙发抖。 老丁拉住小姐,按住她肩头,缓缓输入一道活路通血的真气。他也是伤了不少元气,有点吃不消,呼吸一窒,险些要晕了。 婧姑娘恢复神采,道:“丁叔,我没事了,你看看剑儿。” 老丁一听,破口大骂:“小子,你真他妈没用,差点害死了小姐。” 第22章 老丁虽是粗人,但口德尚好,极少说粗话,今日破例,可见气愤之深。 张剑殊直摇头:“对不起,对不起!”他有苦难言,而且自己伤势实是三人中最重的一个。他仰起头,焦躁地望着婧姐姐,温柔道,“姐姐,你好么?” 婧姑娘点头,又道:“你呢?” “我……”张剑殊眼前大黑,朝婧姑娘跪下来,老丁不屑道:“你肯认错?”却见这孩子全身仆地,不省人事。 老丁慌了,婧姑娘更是急得胸闷,大口喘息。老丁扶起张剑殊,强注真气,刺激他的意识,小半时辰才救醒他。张剑殊脸色发紫,听他的婧姐姐软语:“剑儿,剑儿,你没事么?” 张剑殊眼角湿润,笑道:“没事。” 老丁训道:“还说没事,你内脏受损,满肚子出血,差点没命!” 张剑殊毕竟性子天真开朗,即使命在旦夕,也开玩笑道:“姐姐不叫我死,我敢死吗?” 婧姑娘放下心来,知道他真没事,嗔道:“你……不要脸。” 老丁奇道:“你用引气之法,怎会伤如此之重?” 张剑殊苦笑道:“老丁,说真话,我不会引气之法。” “什么?”老丁诧异,“你不是说……” “我当时也只能这么说,不然还会打退异首炎龙吗?引气的法诀太长,而且我武功极差,学了也没用,所以就没学。” “你命真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丁宽慰他一下,暗自却想:我老糊涂了,找这么个没用的家伙,差点连自己的命都赔给他。 婧姑娘努嘴道:“剑儿好傻。” “我不傻。”他朝婧姐姐认真说,“我要守护姐姐。” 老丁望了此景,拉起张剑殊,啐一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乱石对面,再度传来异首炎龙的裂声嘶嚎。 老丁低声道:“那泥鳅醒转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藏。” 张剑殊提议回去,老丁大骂:“癞蛤蟆,你当那泥鳅也和你一样?它必定已在退路布置,找死。”三人遂转到左边洞穴,碎步前进。 他们漫无目的的穿梭,每每听到隔壁巨大的躯体滚动,都停了片刻,感受巨大的热量在挪动,把墙壁烧得通红。甚至在洞口亲眼见到异首炎龙燃烧的身躯,火焰蒸腾,心惊肉跳。那一环环的粗实线条有种说不出的恶心。老丁对这怪物有些了解:“异首炎龙不是东洲土生土长的怪物,性子极怪。所以我们也不知它来历和底细,只知道它每百年就长一截,生出一环,每环有三只脚,走路极稳便。它能喷火,倒是最厉害的地方,而且不是自然之水能扑灭的。不过它似乎常生活在洞穴中,少见它出洞,更不瞧它飞过。” 三人靠墙休息,老丁解下衣服,叫婧姑娘坐着,自己席地而坐,调息运力。张剑殊埋下头,饥渴难耐,从包袱里掰出一只大鹏腿子,啃了起来。先时婧姑娘得大鹏肉,取一部分拿来回锅,用盐抹了一遍,所以长久不坏,更有种好吃的味道。他又取片翅膀尖,送给婧姐姐。婧姑娘也饿,羞怯怯接过去,背着老少低头吃肉。 老丁倚老卖老,等了半会儿,只见张剑殊扎紧包袱,不见他孝敬,就要发怒,还是忍住了。他灵机一动,从腰上卸下酒囊,打开塞子,酒香飘散,张剑殊禁不住咽起口水,觉得肉也干涩难咽。他放开口大吃,以图冲淡酒瘾,连声说:“好吃,好吃!” “真香,真香。”老丁对自己酿的美酒赞不绝口。 张剑殊越忍越谗,索性唱起酒词:“喝上一口酒,不磕皇帝头,且拿刀剑笑,人间好撒手。” 老丁耸然动容,笑道:“好词,好词,你听我的:“一百年人老,英雄发如雪,煮酒谈笑,傲江湖,一曲朝花谢,谁与我共舞?前事不可逆,美人抱箜篌,斯人两望,眼欲穿,秋水竟成冰,遗恨菊花路。” 张剑殊酒逢知己,把剩下大半的肉腿递给老丁,老丁也把酒囊给他,随后大口吃肉。张剑殊欣喜若狂,仰头即饮,却喝不到半滴,只有老丁的大笑声。 张剑殊不怒反笑:“酒不醉人人自醉,老丁,我真醉了。” “叫我丁叔吧。”老丁带着诚意说,“小伙子,我有些喜欢你了。” 两人开怀大笑,暂时忘却了危险,浑不觉一尾巨蛇朝婧姑娘无声无息游去,婧姑娘吃得仔细,也不注意危险迫近。 老丁眼睛尖,眼角爬来一条红光,推知有险,忙偏转头,赫然见大蛇吐着红信,摇摇摆摆爬近。大蛇不知多长,延伸到从洞口转折处,猩红光洁,没有火焰燃烧,也是热气逼人。它有眼无珠,眼神空茫踞傲,像自负的盲人。两排细密的利齿外翻,口中流涎,那舌信细长,看了叫人齿寒,蛇头居然长一对棱角分明的耳朵,颇是可怕。 婧姑娘听到抽丝声,才发现大蛇,其时信子离她不及五寸距离。 老丁喝道:“小姐别动!” 张剑殊心提到嗓子眼上,又急又怒:“丁叔,你的笑声把它招来了!” “胡说!它是闻到气味才来的。”老丁又道,“它是异首炎龙的尾巴,长得像蛇,眼睛耳朵全是摆设,只有信子厉害,能当鼻子用。你要是跑,它一准拿住你。” 婧姑娘不敢动,蛇头爬近它,信子渐渐触向她最好闻的地方——嘴唇。 张剑殊急道:“它也要吃肉么?”拿起酒囊,瓶口正对着蛇头,心道:过来,过来。 婧姑娘吓得发抖,不能呼吸,信子半空打个急转,像发现更好的食物,挪向张剑殊。张剑殊大喜道:“老丁,它好酒不好色。” “是么?”老丁苦笑道,“要是母泥鳅,拿你做压寨夫人,你可惨了。” “嘿嘿,不就是孵蛋吗?我养一窝龙种,以后个个做皇帝。再不济,我就给龙蛋念经,教它们做不吃人的好龙。”张剑殊聊以解压,看信子钻进酒囊搅动,手腕支持不住,慌忙道,“你们快后退,找个隐蔽的地方,我怕降不住它。” 第三章:龙穴第二十九节:知难而进 老丁带着小姐后退,信子全在酒囊里,所以没有察觉,只一味舔,张剑殊手臂剧烈摇晃,叫道:“不好,遇到酒鬼了!”蛇头空闻酒味,吃不到酒,胡乱舔一通,蛇嘴张开,向后翻起,露出热烫烫的口腔,那信子分明是从蛇喉咙里伸出来的。 张剑殊怕得不行,直问老丁:“还有酒吗?” “没了。”听声音老丁他们跑得老远。 “剑儿,你别怕。”婧姑娘好听的声音传来,果然给他一种莫大的安慰。 蛇头逼近张剑殊,血口一寸寸张大,难道整个身子也要撕成两半?张剑殊胆战心惊,身体不听使唤,尿意大增,控制不住,暗自骂:不争气的脏东西!无奈至极,只好解下裤子,掏出那玩意,刚一出来透风,就兴奋地撒尿了。 蛇头停止动作,只有信子抽出来,朝下面探去。 张剑殊恐惧更甚刚才,尿得更急更猛,大有黄河泛滥不可收拾的势头。信子兴奋不已,居然裂开两瓣柔软无骨的肉,接住尿水就喝。 张剑殊哭笑不得,那信子喝到兴头,如同醉汉,左右摇摆,猛地扑上,咬住那件物事吮吸。张剑殊脑中一片空白,面若死丧。只觉全身虚弱,真气、精神意识乃至血液都被吸走,气海下沉,眼看要干涸了。 咦,什么声音? 幽幽琴音在洞中弥散开,如怨女幽泣,如老人叹息,如水银泻落,无孔不入,钻进他的骨子里,意识里。他渐渐恢复神觉,脑海里有个强大的意念:剑儿,姐姐在催眠异首炎龙。你坚守意志,别睡了,那样就看不到姐姐了。 张剑殊轰然觉醒,那信子吮吸的力度逐渐小下去,最后摔到地上。张剑殊拴上裤子,四肢无力,扶着墙走向琴声弹奏的地方。 婧姑娘抱琴走出来,单手奏曲,张剑殊心中一片宁静祥和,见到婧姐姐,再也支持不住,靠到他肩上,嘴里喃喃说:“姐姐,我没睡……” 醒来的时候,冷风在耳畔呼啦啦地吹,张剑殊正对风口,浑身冰凉彻骨,老丁绕过去给他挡风:“呵呵,你可醒了,睡了一个时辰。” 张剑殊虚弱不堪,被掏空一样,温顺得像只猫,依在婧姑娘的肩上,黯然无语。婧姑娘当他吓得失魂,任他靠。 “姐姐好温暖。”他昵语,“真想一辈子呆在这里啊。” 老丁默默摇头,当作没看见,迎风说话:“小子,适才为你输气,发现你内力全失,真气殆尽,怎么回事?” 要是平时,张剑殊必然震动悲狂,可有心爱人在旁,反不以为意,“也好,我的真气不管用,丢了拉倒。”他想到从小在三仙修行,没少吃过苦头,遭师弟们的白眼,师叔的不屑。恩师风如真人虽然极为喜欢他,但时间久了,嘴上不说,心里终是不悦的。他这些年,都是在冷嘲热讽和无声的轻视中度过,渐渐麻木,于是放纵自己,混迹于市井之中。这样的日子,实在好快活,好陶醉。所以,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也许还是选择三仙,但不会选择修真,“我太笨,根本不适合修真,我也不想做神仙,我只要婧姐姐。”最后一句,声音低得只有她才听得见。 不知不觉,他们的手悄悄抓在了一起。 老丁点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观你体内原有两股真气厮斗,凌乱不堪,气海虽然阔大,却无法自由调用。这下你可以从头学。你天生异材,好好修炼,必定会有一番作为。”这是鼓励人心的话,老丁对这个少年其实遗憾多于希望,张剑殊岂不知道,当下摇头道,“重新修炼,那又怎样?” 第23章 老丁突然萌生一个古怪的念头,张剑殊虽有一个丹田,但可以炼制两个气海吗?他天生异材,自身炼出两种相反属性的真气,若分别放在不同的气海中,或许可以克服这种缺陷。然而想法荒诞不经,古往今来也无人述及。他终究没说,却道:“小子,我们回去吧。” “回去?”张剑殊大骇。 老丁怔了一下,实没想到年轻人强烈的反应。他亦有不得已的苦衷:张剑殊在擒捕异首炎龙的计划中是极重要的角色。现在他内力全失,招式口诀虽在,也是个架子而已,几乎是废人一个。他们只好打道回府,别做商议。婧姑娘想法大抵相同,不忍张剑殊再为他们有闪失。 “可可弟呢?他正在受苦,正眼巴巴指望我们去救他呢!”张剑殊扶住病躯,声音颤抖,“你们,你们……一点都不可怜他!”尤其是对婧姑娘,“你太冷漠太无情,你说没人爱他,你却不关心他,这是姐姐做的事么?我看错你了!” 婧姑娘道:“只怕他已经死了。生无人爱,死了会有人可怜么?”蓦地,她落下两行清泪。 “就算死了,我也要为他报仇,将异首炎龙和恶人绳之于法!”张剑殊声泪俱下,“他在天有灵,会知道我一番心意。” 老丁本是要遗憾离去,被张剑殊一激,觉得自己渺小,捏紧拳头道:“说得好!我们不能退却,务必救出少爷!”他怕自己反悔,从背囊里拿出一只紫金筒,打开盖子,倒出一根金光闪闪的细绳,迎风见长,顿时变作粗长铁索。张剑殊目中精光闪闪:“正好捆泥鳅!” 老丁拱手施礼:“张公子豪情万丈,老夫自愧不如,此绳叫‘缚妖索’,是各种魔物的克星,必须要有至勇至诚,至善至真的修真弟子驱使,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你坚韧善良,光明磊落,久沐三仙灵气,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能否救出少爷,全在于你。” 张剑殊抓起绳索,道:“小些才好。”绳索通灵,仍化作一段细线,含在掌中。 老丁退了一步,似乎畏惧此绳,张剑殊未在意,孤身前进,二人随其后,跟他拉开一段距离。婧姑娘道:“剑儿,我用琴声将它催眠,你须忍着热浪套住它,只一圈,它就被降伏了。”说罢,弹了一曲催眠之乐。张剑殊心念坚强,不为所惑,面如刀削,一手执剑,一手拿线,朝火光通亮处走。 热浪蒸人,三人身上都冒着热气,集结在洞穴顶端凝为水珠,顺着洞壁流下。这一行人格外坚定,向酣睡的异首炎龙逼近。 走着走着,似乎到了尽头,发现一个地洞,强烈的火光透射,热浪也更加灼人。异首炎龙应该藏在下面更深的地方。 张剑殊趴下看洞,底下一片碧青色,眼睛看得舒服,却极为诡异,叫人不敢涉足。 三人对望,相互鼓励,老丁放下二十丈长的绳子,直到末端,也没够到碧青色的地面。张剑殊第一个攀绳下去,老丁说声得罪,搂紧小姐下洞,婧姑娘神情淡定从容,曲子也十分顺畅。 越往下,越是时冷时热,那碧青色的所在不是地面,而是一潭死水,长满绿色浮游植物。洞渐行窄去,难以通过,所以耗了大半个时辰,才通过最窄的十米远,最后,张剑殊吸口气,坠出洞穴,视线豁然开朗。 天地之大,当真无奇不有。深穴之下,还有一片天地。下面是深潭,死气沉沉,倒有一处空地,堆着白骨,石壁上还刻着什么字。上面有巨大石笋突兀,一根根吊着,十分锐利,异首炎龙就盘踞在一根最大的石笋上睡觉,蛇头吊在下方滴涎,落入潭中,竟没有任何声音。滴涎的地方,迅速聚集密密的浮游植物。 张剑殊接住婧姐姐,老丁也跟下来,重把小姐搂在臂中。张剑殊问:“可可弟藏在哪里?” 第三章:龙穴第三十节:求死 老丁轻声道:“先抓了龙再说。” 那异首炎龙睡得正香,打起呼噜来,鼻子里的辛辣火焰一次次喷出,把正对的一根石笋烧得通红。张剑殊和异首炎龙隔了十丈左右的距离,以他目前的内力自然不能一跃而去。 老丁突然沉下脸:“张公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张剑殊低喝:“我不后悔!” “好!”老丁喜道,伸出一条腿来,“张公子放心,我这条腿决能把你送过去,以后就看你造化了。” 张剑殊朝异首炎龙望去,老泥鳅睡眼惺忪,憨态可掬,但它发怒的样子可不似这般的好玩。他当然不可能直接扑到异首炎龙身上去,那等于送去做宵夜。而洞顶又有无数锋利的石笋倒挂,稍有不慎,自己会刺得肠穿肚烂,即便能抱住,也未必坚持长久。石笋表面光滑滴水,难以环抱。 老丁看出张剑殊的心思,靴子上露出一把匕首,示意可做攀缘之用:“这把匕首跟了我很久,是件宝物,吹发即破,送给你。” 张剑殊忙道谢谢,摘下匕首,果见上面流动一丝丝的碧色光晕,寒气逼人,刀尖闪光,如托珍珠。 “张公子,祝你好运。” 张剑殊虽抛开生死,对婧姐姐却大有留恋之意,他想就算死了,婧姐姐也会记住他一辈子。来世纵不是夫妻,也一定投胎做她的孩子,长久在一起。“婧姐姐,我要是死了,你可记得我?” 婧姑娘突然沉默,手指搓着,似乎回味那刻摩挲的感觉,遂道:“剑儿,你怎么会死,怎么会?” “我说如果。”张剑殊极其认真,务必要个明确的答案。 老丁情知不妙,未出师,他就往死里想,恐怕抓龙的时候也不尽力,当下就道:“张公子,出发!”他气一沉一提,腿部上摆,足尖一点,把张剑殊甩飞出去。 张剑殊朝婧姑娘笑一下,说不尽的伤感,旋身而去,斜刺向洞顶,就算死了,也要她牢牢记住自己。有一个三仙少年,肯为她死。即便将来她身为人妻,这段记忆也挥之不去,伴随一生。那么我的死也是值得的。想到这,他狂笑一番,无论成败,都会留名于她,稳赚不赔的买卖! 眼看离一根石笋渐近,张剑殊抓紧匕首,敞开怀抱,耳中尽是呼呼热风声,汗如雨下,惟有美妙琴声萦绕不绝,仿佛婧姐姐就在身边。迎风陨泪,他们手指同时摩挲,这滋味,谁晓得? “啊!”婧姑娘惊叫,老丁用力过大,张剑殊向那石笋尖儿飞去。 就这样死,留下带血的回忆,叫他的婧姐姐一辈子不能抹去,遗憾终身?不、不会!张剑殊果断挥舞匕首,朝石笋尖狠狠扎进去,但惯性极大,下身向上一兜,眼看肚子就要被戳烂了。张剑殊弃下匕首,肉掌向后重重一拍,又向前飞了一丈,身子倒置,抱住一根滑溜溜的石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异首炎龙居然醒了。方才张剑殊取匕首,不留神把老丁靴子上的系绳割断。靴子也一并飞出去,正砸在异首炎龙两只嫩嫩的眼睛上。异首炎龙浑身颤动,睁开眼来。 张剑殊离异首炎龙很近,藏得也隐蔽,异首炎龙又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眼前两的不速之客上,没有察觉张剑殊的踪影。异首炎龙一时错愕,还没醒转过来,老丁就赶紧往上缩,不想婧姑娘大意,叫古琴横放,正卡在当口,两人欲上不得。 异首炎龙引颈大吼,蛇头也低低嘶声,俱直扑两人而去。老丁驱使真气,放开小姐,用绳子圈住,剑气向下排开,暴雨一般打在蛇头上,又抓住绳子末端,栓住自己。两人一上一下,均缚在绳子上对峙。蛇头愚笨,张嘴就咬,灌了一肚子的剑气,吃痛大叫。龙头大怒,朝下撞去,熊熊大火喷射,龙头更是钻进火中,暗中撕咬。老丁见状,叼住剑,舌尖望剑刃一抹,又痛又辣,苦着脸催持咒语,舌血沸腾,顿时流遍宝剑全身,发出一阵嗡鸣,蠢蠢欲动。老丁提气暴吐,长剑脱口,破入火焰,正中龙头,异首炎龙哀叫着破焰而出,双目之间插进长剑,涂血满面。 老丁大声叫好,脱离绳索,照龙头上跳。不料龙头愤怒极矣,力气大长。张剑殊看蛇头张嘴吸气,大叫小心。龙头得气,逼迫长剑,龙血在伤口处迸发,打得老丁身形一缓,喉中发甜,一蓬鲜血吐出。接着,长剑倒飞击向老丁,正中腹腔,老丁全身轰然垮下去,悠悠退回,吊在绳索上,喘息不止。 龙头得势,急扑过来。婧姑娘改弦更张,弹一曲激荡音乐,数缕幽光脱弦,在洞顶抹一圈,无数的石笋纷纷陨落,不少击中龙头。异首炎龙不由沉下头,嘶声长啸,悲怨不止。 老丁强忍巨痛,单手向上卷动,施用御气术。那余下的石笋聚拢,张剑殊跳在悬浮的石笋群上,在边缘处奋力拔出匕首,大叫道:“异首炎龙受死!” 老丁精神为之一振,婧姑娘适时调以春江怒潮曲,引得老丁真气澎湃,恨不得用个干干净净,异首炎龙也是兴奋异常,直欲引颈过来找死。 老丁两脚勾住绳索,倒悬身体,胸膛大露,愤然道:“我吸!”引力之大,直似一只巨掌摘下日月。石笋群气势如虹,烈烈劈下,尖声利啸,似万丈巨浪拍打礁石。眼看砸碎龙头,那龙尾蛇头竟急救而上,一头撞上石笋中部,张剑殊身体歪倒,石笋偏移,朝婧姑娘飞了过去。 张剑殊大惊失色,面如死丧,心道:姐姐死了我也不活。悲声长啸,撕心裂肺,缚妖索一长再长,金光如日,朝洞顶拍了一通,攻势为之一缓,石屑纷然散落,两人之间灰尘弥漫,光影纵横。 就像当夜,她抚琴轻弹,他深情款款,隔着缤纷落英凝视彼此。 第24章 老丁战意大浓,真气后发,身子向上振飞,这一式和那晚蒙面人的大同小异。老丁扛住石笋群,口中大喝,朝异首炎龙扑去,蛇头向后扭动,与之抗衡。婧姑娘再度变曲,无数金光向外激迸,她更是纵身跳上石笋群,张剑殊悲喜交加,抓住她。那金光透过石笋,轰击龙头蛇首,转眼之间,石笋冰解。龙头蛇首俱是委靡,趁此,婧姑娘朝老丁用力推一掌,老丁毫无防备,退了回去,仍挂在绳索上,愕然道:“小姐……” “丁叔,保重。”婧姑娘目露伤怀,想到从小多蒙他照料,今日竟是永别,泪簌簌落下。蛇头恢复知觉,吐出细长信子,分为两瓣,成一孔,瞬间变大,直欲将两人吸进去。张剑殊一气大喝,劲鞭长甩,蛇头猝然缩回,痛苦大叫。 婧姑娘道:“剑儿,我们合力把它杀了,不要它再害人。” 张剑殊大啸,踏上龙头,挽起缚妖索,经过琴声的加持,威力更盛,向前一挥,套住龙头,正要把缚妖索打结,龙爪发力,揪住张剑殊,高高抛起。婧姑娘大惊,却听老丁道:“小姐,别管他,快收索!” 婧姑娘怔一下,哭着看她的丁叔和剑儿,突然茫然无措,更觉得平日温和待她的丁叔冷血无情。 张剑殊在剧烈震荡中,犹笑对婧姐姐道:“为你死,我高兴。” 婧姑娘泪流满面,举起琴砸龙头,龙头恼火,身子一翻,动荡剧烈,婧姑娘支持不住,跌落下去,朝张剑殊嫣然一笑,在他碧幽的眼中陷落,激起一片片涟漪。 “剑儿,你肯为姐姐死么?” 第三章:龙穴第三十一节:伏龙潭 婧姑娘连同那具古琴一齐落入潭中,不见浮出,张剑殊巨痛万分,挥动匕首朝龙爪猛扎,立时凿了几十个大洞,血流如注。龙爪吃痛急丢,张剑殊想也不想,跳下潭中摸索。 老丁一面呼唤小姐,一面欲下去救人,异首炎龙受挫,把全部怒气都撒给老丁,哪容他下去,龙头蛇首夹击他一人。老丁吃不住,只好上去,封住洞口,再做打算。他只剩一只靴子,如丧家之犬逃出山洞,见两马相依,而天色渐白。 此行受挫,致令小姐受困,生死不知,如何向宗主交代?宗主知道,必要躬身前往,对他伤势恢复大大不利,可是……不及细想,跳上一马,把另一马拍走,返道搬救兵去。 潭水浑浊,冰寒彻骨,张剑殊冻得瑟瑟发抖,失望至极,寻思要再找不到姐姐,自己也要冻死潭中。他浮上来,憋足气,又深潜潭底,只觉潭水不知有多深,其间又摸到一些坚甲似龟的游物,惊骇得紧。 他放手四下摸索,终于摸到一方木制物事,又摸到几根弦,大喜,再顺势摸去,是个冰凉的人手,可不是婧姐姐么? 他勾住婧姐姐的娇躯,死命向上游,虽然呛了几口潭水,还是爬上岸,扶住了婧姐姐。张剑殊咳嗽不绝,婧姑娘脸色更差,几无血色,张剑殊导引她腹中积水,呕吐了一次,吐后依旧是昏昏沉沉,半痴半醒。张剑殊内伤颇重,想是体内的脏器也破得厉害。这气候比之刚才大不一样,异常寒冷,墙壁蒙霜,浮游植物上结了冰晶。两人浑身湿漉漉,抱做一团,张剑殊往她背上不停抚摩,好叫她暖和些,效果甚微。 “人生无常,咳咳,何必计较生死?”婧姑娘气若游丝,“你在姐姐身边,姐姐还怕死么?” 张剑殊身冷心热,热泪滚落:“我在你身边,在你身边啊。” 婧姑娘给他擦泪,手心托着一颗泪珠:“这点温暖就够了。” 张剑殊实不想心爱之人死,他又无内力为她输热,自身尚且难保,暗骂自己没用。 婧姑娘看出他的心思,问:“剑儿,你要和我一起死,不后悔吗?” 张剑殊只能说:“不后悔。”心里在细思逃脱之法,洞壁光滑,内斜向上,绝难攀缘,又不能运气飞上。缚妖索只怕也丢进潭中,那异首炎龙高居上方,睥睨他们。 张剑殊脱下包袱,取出肉来,却见肉上还挂着什么,原来是只小乌龟咬住不放,观其颜色外貌,更像是海龟。但这内陆之地何来海龟,莫非深潭与海相通不成? 张剑殊掐掉一块肉,给小海龟拖到一旁吃去。婧姑娘见它笨拙可笑的样子,忍不住娇笑,千娇百媚。张剑殊笑在脸上,苦在心中。异首炎龙低哼一声,幸灾乐祸。 张剑殊眼睛一亮,异首炎龙大声笑道:“老泥鳅,你看我和姐姐恩恩爱爱,在此白头偕老,喧宾夺主,你不生气么?” 老龙大概听不懂,没有反应。 “说你是龙,我看你是虫。我和姐姐在这里生一堆龙子龙孙,每天拿你做饵钓鱼,叫你也去喂海龟!”起初老龙浑不在意,听到“喂海龟”三个字,勃然大怒。蛇头向下悠悠探来,热气陡然扑袭。两人身子发热,自然放开,婧姑娘羞得垂目不语。张剑殊徐徐退后,直到墙壁,此时二人身子暖和,渐有暑意。那蛇头逼视一阵,在一人半高的地方就缩回去了。 张剑殊道:“也许是它怕冷,所以不敢下来。”听见淅淅沥沥的滴水声,转过身子,墙面的薄冰融化,一条条水痕挂下。 张剑殊猛然看见,墙面上有字迹,古朴遒劲的草书:伏龙潭。 张剑殊对伏龙潭并不知晓,婧姑娘不禁道:“对,是伏龙潭!” 张剑殊奇道:“姐姐知道?” “我只说是这个字。”婧姑娘脸色微变。 三个大字的下侧,还有一行同样格式的字,应该是人名:陆游子。 张剑殊不知道伏龙潭,对陆游子颇有些了解,当下娓娓道来:“我在三仙宝斋看过一些志怪书籍,陆游子的事迹最是惊奇。传说他并非东洲人氏,性喜好游,游历世界四洲……” “四洲?”这等新鲜事情,婧姑娘闻所未闻,兴致大增。 “传说天下共有四大洲,乃一朵四瓣莲花幻化,彼此隔离,不相往来,不尽岛屿星罗棋布,只因海上有大浪恶风,海底有诸多魔怪,所以难以通达。古往今来,只有陆游子一人可踏遍四洲。助他渡海的,是一只万年龟灵,踏浪如平地。陆游子就靠着龟灵游戏四方,将各大陆所见,民风、政治、奇闻、异兽,和作者诸多精辟见解记录成书,名曰《四洲志》。此书为天下第一奇书,但只闻其名不见其书。有人怀疑陆游子一人纯系杜撰,《四洲志》当然不存在。不过这样看来,陆游子是真有其人。只怕这里的海龟和他颇有渊源。” 婧姑娘嘴一抿,道:“这么小的海龟,陆游子是小人国的么?” 张剑殊不禁莞尔,暧昧笑道:“它应是龟灵的后代了。好比我们生了孩子,也就有一样的后代了。” 婧姑娘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张剑殊又道:“我们的孩子怎么了?不是海龟,而是人,不管男女,眼睛都要像你一样好看才行。” 婧姑娘薄愠:“谁要和你生孩子?” 张剑殊半开玩笑:“我一定要嫁给你!” 两人又继续看,张剑殊把婧姐姐搂在臂弯中,薄冰覆盖的文字一点点显露。 “什么?”张剑殊大惊。 墙上赫然有题词:妖族虎尊仙与三仙玉清子在此际会留念,约为知己,永不交兵。 众所周知,当年乾坤一战中,玉清子以自创的辟妖剑法击杀妖祖,妖族几大派溃败。玉清子又擒获妖祖手下两大圣之一的虎尊仙,声称处决,此后再无虎尊仙的踪迹,妖族中也证实虎尊仙的死讯,他领导的魔宗也一哄而散。可是看题词,似乎两人交情很深,玉清子何以反目?日后在三仙中,也没听说这段隐情,是玉清子不说,还是师叔们刻意隐瞒? “自古人与妖势不两立,天生仇敌,玉清子居然与妖族往来,实在匪夷所思,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三仙就不能在江湖上立足了。”张剑殊欲拔剑毁词,保护三仙清誉。 婧姑娘淡淡道:“过去是你能消灭的吗?”极是不屑。 见她不喜,张剑殊收剑道:“姐姐极对,反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玉清子师尊也杀了妖祖首领,算是功过相抵。” 婧姑娘冷冷道:“你恨妖族?” 张剑殊不解道:“恨。” “为什么?” “妖族杀害我们无辜人类,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婧姑娘冷笑,道:“你看到了?” 张剑殊摇头道:“还没见过,我从小就在三仙,头一回出远门,就遇到异首炎龙,可见妖族险恶。” “异首炎龙是灵兽一类,可比凤凰、朱雀,它是妖族,你们三仙不就是藏妖之所吗?”婧姑娘讽道,“连妖族和灵兽都分不清。” “反正师父这样告诉我的。” “师父骗你呢?” 张剑殊虽喜欢姐姐,也被问得不耐烦:“师父和我无冤无仇,视我如己出,怎么会骗我?” “对,师父不骗你,他们也是听他们的师父说的。” 张剑殊大不受用:“妖族本来就坏得紧,要不是被我们正义之士杀得干净,天下哪有朗朗乾坤?” “对,对!”婧姑娘动情道,“就因为你们所谓正道把妖族赶尽杀绝,尽逐太苍荒野,才使谬论堂而皇之化为真理。什么妖族祸患,谁能看得见妖族屠戮无辜?” “妖族都杀干净了,哪有百姓被屠戮的?” “那妖族坏到哪里去了?他们,都死在你们的剑下啊!”婧姑娘挣脱剑儿,抱琴坐到潭边,再不理会他。 第三章:龙穴第三十二节:龟龙相争 张剑殊内心酸楚,不明白婧姑娘何以对人与妖的仇隙耿耿于怀,勉强归结为她的善良心肠,本想说“别为妖族伤我们和气”,又怕她计较,正想方设法讨好她,小毛海龟爬入眼帘。 第25章 它把肉块吃个精光,似乎意犹未尽,朝他姗姗爬过去。它在这深潭里每日以冰冷的浮游藻类为食,缺乏营养,生长缓慢,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吃肉,胃口大增,是以厚着脸皮去讨。 张剑殊困在此处,老丁不知何日回来,暗思以剩余的肉顶不过五日,虽把自己当死人看待,却极望婧姑娘撑到脱困的那一天,所以把食物看紧,不让小毛龟吃。他闪个机灵,捉住小毛龟,悄悄走到婧姑娘后面,送出小毛龟:“姐姐,可爱么?” 婧姑娘也觉得自己一时激动,正等他告罪,遂道:“知道错了吗?” 张剑殊装做认错的样子:“剑儿愿以海龟相赠,求姐姐宽恕,以后一定听姐姐的话!” 婧姑娘气消,擦掉眼角的泪水,接过小海龟,抚摩它毛茸茸的背甲,轻语呢喃,少女天真的姿态流露无遗。张剑殊看得发痴,心道:我若是娶姐姐为妻,哪怕明天死也知足了。 婧姑娘看得仔细,突然惊叫:“有字!” “什么?”张剑殊奇问,不料小龟也吓了一跳,照婧姑娘手指上满满咬了一口。婧姑娘痛得流泪,张剑殊大怒,劈掌打下,小海龟栽进潭里,没入浮藻下面。婧姑娘的指头发红,还有牙印,幸好没流血。张剑殊心疼不已,但转念一想,不是表现自己,贴近姐姐的大好机会?脸上虽是悲愤,心下又颇有喜意:“潭水太脏,只怕有毒。” 婧姑娘脸上突然有冰冷死意:“也好,我原不打算活的,就是指头疼。” 张剑殊咯噔一下,姐姐真是绝望到极点了,这冰天寒地,食物缺乏,若没有坚强的意志,怎么能等待活转的那一天?他眼眶大湿,捉住姐姐受伤的指头,放在嘴里吮。 “剑儿你做什么?” 但他抓住姐姐的手,紧紧的:“口水能消毒。我不要姐姐死,我们要活下去。”他低下头,本是欢欢喜喜,现在全无滋味。 “其实,姐姐当初跳下来,是想和你一起死的。”婧姑娘叹息道,“你答应和姐姐一起死,你不骗姐姐,对吗?” 张剑殊一片诧异,人的生命是宝贵的,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婧姑娘却将死看作轻谈,难道有莫大的委屈和对人世的无奈。可怜的姐姐,这样下去,就算人不死,心也死了,如何是好?务必要好好开导她才对。 突然,潭水上涌,起起落落不止,好象有个巨大的东西从潭底浮上来。只听那处有低沉的吼声,浑厚无比,伴随声声的幽怒,潭水向外缓缓排开,两人疾退。 异首炎龙突然动作大举,首尾齐下,嘶声长啸,潭中也回应几声怒吼,墙壁被声潮所动,冰屑乱飞,碎石扑落。张剑殊护住婧姑娘的头部,靠着墙角站立。 潭水突然一高千丈,水花冲天,那绿色的浮藻四散开去,夹杂腥臭气味。在水花跌落,冰尘漫卷中,一只庞然巨物出现了。它正是传说中驮陆游子泛游四洲的万年龟灵,躯体庞大,占了深潭四分之三的水域,它将一露面,潭水回落,下了数丈的距离。稍稍移动,即撞击潭沿,把潭边冰冻的土石击碎。它四鳍俱拍,托身而起,顿时巨浪轰天,异首炎龙吐出炎炎烈火,在中间处对峙,互不相让。水火相煎,都如花般绽放,覆盖整个上空。二人但见头顶一片水天雨幕,沿着墙面落下,旋即结冰,把方才的文字尽数掩盖。隔着水幕,尤能看到漫天大火燃烧,把地上的环境熏得湿润温暖。 张剑殊苦中作乐:“老泥鳅也做了件好事,小毛龟把他老子叫上来,泥鳅就为我们出头。” 异首炎龙又叫了几声,放才引身上去,依旧盘绕石笋,再不干涉。 那龟灵沉下躯体,转向张剑殊,婧姑娘朝他腰上拧一把:“异首炎龙没好心,这下误会大了,龟姥姥准以为我们和它一伙。” 龟灵体毛浓密绿油,头上还有一块绿发,蓝色眼珠大如铜铃,目光阴森桀骜,尖牙利齿,龟甲沟壑纵横,可容人藏身。张剑殊不惧生死,豪迈笑道:“怪事,臭水潭也能养肥乌龟,就是丑了些!” 龟灵似通人语,怒气大盛,张开巨口,喷出水柱,化作万千冰刀扑面打来。张剑殊武功全失,不堪一击,身手倒敏捷得狠。抱倒婧姑娘,滚到一侧,只觉劲风割面,衣衫划破,盘发散开,两眼深情望姐姐,生死不渝。 冰刀片片破入地面,又被后者击个粉碎,一时冰花漫卷,凄凉美丽。两人发眉上都沾些须的冰屑,张剑殊莫名想:如果我们能长相厮守,一起老去该多好。他有感而发,拍地而起,两臂大痛,没由来把御气术的口诀零碎记忆起来,两手腾挪间,导引冰尘,像前推送。可惜没有内力襄助,气流轻拍如抚。龟灵长吐一气,张剑殊如狂风中的枯叶,竟为寒冷的气流定在墙上,四肢动也不动。 龟灵又吸了一气,口中衔了一枚冰钉,怒视几无还手之力的张剑殊,欲发不发。 却是听见琴声铿锵弹起,张剑殊迷离中苦笑,姐姐是要引动他的内力么?要是把龟灵激得性起,他就成了龟灵的美餐。突然明白,姐姐是叫他死,姐姐要和他一起死的,不禁落下泪来,痴痴想:姐姐在世上只怕受多了苦,所以不忌死亡,想早些解脱。可惜我没有机会把我的爱给她,叫她愿意再活在世上。姐姐下辈子要是不肯做人,我也不做人了。 龟灵显然吃了一惊,口中的冰钉戛然落水,它安静看着婧姑娘,听她的琴声,有点熟悉。婧姑娘所奏的不是春江怒潮,而是另一曲音乐,曲风相近,又带委婉,但不掺魔法。龟灵若有所思,静止片刻。张剑殊自然滑落,又一次死里逃生,感觉都麻木了。老天叫他一次次从死亡边缘逃脱,是同他游戏,还是在磨砺他? 龟灵听得入神,举起前鳍,朝墙壁某处虚空轻拍,脱落了些冰片,墙面上赫然呈现几行文字,因为年代久远,字迹模糊,依稀能辨,与先前的题字笔锋一致: 一百年人老,英雄发如雪,煮酒谈笑,傲江湖,一曲朝花谢,谁与我共舞?前事不可逆,美人抱箜篌,斯人两望,眼欲穿,秋水竟成冰,遗恨菊花路。 张剑殊脱口道:“和老丁所唱一样,他怎么会,他来过?” 婧姑娘没有回答,默默弹琴,泪流满面,情思如瀑。 龟灵轻轻叫了一声,停止进攻,准备潜回潭底。高高在上的异首炎龙甩动长尾,蛇头咬住缚妖索,趁其不备,恶狠狠掷向龟灵。 缚妖索虽有“缚妖”之名,对普遍生灵都有效用,不过大小的区别,龟灵概莫能外。缚妖索又长长数倍不止,落到龟甲上,重重磕下去,两端落入水中,在龟灵腹部纠缠打结。刹时,缚妖索金光大盛,把潭水照成金色,立时滚沸,水蒸气泛起。 龟灵剧烈挣扎,低低号叫,沸水乱打,张剑殊兴奋叫道:“把你煮了才好!” “剑儿,它是冷血灵类,熬不过多久,快去救它!”婧姑娘急道。 张剑殊一片茫然诧异,方才龟灵欲置他死地,这下报应来了,岂不最好? “你快去啊!解开它的锁链,不然我去救。” 张剑殊最怕她出事,极不情愿在地上抓起匕首,遮住脸去救龟灵,但漫天滚烫的热水实在消受不起,几次前进,又半途而返。 异首炎龙得势,兴奋得连声长吼,急吐火焰,蛇头咬住石笋,身子向上高高弓起,直刺而下! 网页首发: 第三章:龙穴第三十三节:陆游子 异首炎龙这一冲极其顺当,本以为会被寒气拒挡,但潭水滚沸如汤,眼看龟灵也要蒸熟了。这潭底固然幽深,多半的寒气实是龟灵体内散发,它此刻为缚妖索所困,寒气全被缚妖索吸取。那老泥鳅就乘虚而入,这样想来,先前它帮张剑殊抗拒龟灵,别有所图。 张剑殊领悟其中蹊跷处,知道龟灵和异首炎龙虽和自己都结了梁子,两个相互克制才能维持平衡,保护自己。他再无惧色,两腿一振,跳将上去。 龟灵挣脱不得,狂怒之下,四鳍猛扑,水花呼啸而上,距异首炎龙数尺处便化做蒸汽,被异首炎龙鼻子一喷,碎片一般四散而去。苦了毫无内力的张剑殊,实实撞在水浪上,倒落在地。龟灵探上头来,冲异首炎龙头部狠狠吐出冰刀。异首炎龙放火以待,再用一爪拍碎冰刀,数爪齐下,乘机拍打龟灵脑袋,龟灵落败,沉沉吐气,似不甘心,一时却不能还手。异首炎龙的尾部突然弹射,钻进洞顶,又打个洞出来,做滑轮状,随后,盘绕的身子一环环解脱,迅速拉直,以便腾开更多的龙爪,一只只伸进龟甲上的沟壑中,然后舒张龙爪,撑起沟壑里的两壁,满满“咬”住了龟甲。 张剑殊惊惑俱有,这异首炎龙究竟搞什么鬼?他爬起来,就要过去,不料潭水暴长,三丈高的水墙立时掀起,朝四面轰的砸下,气势猛烈,叫人心惊胆战。张剑殊记挂婧姑娘的安全,折回到婧姑娘身旁,扑在她身上,琴音罢止。那水墙凝聚了异首炎龙的浑厚真气,虽然分散击打,对张剑殊仍是不小的伤害。旧伤未愈,新伤又增,再顶不住,哇的吐口血在姐姐的衣服上,栽倒一旁。异首炎龙上弓身体,奋力提起龟灵,所以潭水外翻,龟灵尚有一半在水中。却见潭水翻涌,冒出无数的气泡,瞬间,浮藻上都长出绿毛来,伴随细细生物的叫声,因为生物众多,随后,竟是轰鸣大作! 潭水中涌起了无数小绿毛海龟,重叠堆积,互相咬合,攀住龟灵,拼命向下拖拽! 张剑殊强撑开眼皮,感动说道:“龟子龟孙倒还孝顺!” 异首炎龙颇为恼火,两方展开拉锯战,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张剑殊体力不逮,有心无力,只能和婧姐姐观战助威。 第26章 异首炎龙盛怒之下,引颈长吼,骤然吸气,洞内天地寒气大涨,阴沉下去。婧姑娘似乎安慰一些,道:“变冷了,龟姥姥要赢了?” 张剑殊心虽不忍,还是摇头道:“不像,怕是异首炎龙要发动至为猛烈的一击,正聚合所有的热力呢。” 果然,异首炎龙躯体暴长一圈,在体内汇聚一个硕大的球,突然吐了出去,直浇龟灵脸孔。流火如油,瞬间窜遍了龟灵全身。龟灵多毛,是以火异常热烈,又非寻常之火,直沁体肤,龟甲偶有劈啪声音,大概是烧得开裂。龟灵哀号万千,凄惨无比,流火烧开龟甲,直刺肉身,更是煎熬痛楚,非常人所能体味。更可敬的是龟子龟孙居然毫不脱口,仍是用力拖拽,已有大片海龟烧死烧伤,又有后继者前仆后继,可歌可泣。 张剑殊为之动情,婧姑娘禁不住潸然泪下,抓紧剑儿的手,深掐入骨。张剑殊愤然骂道:“老泥鳅,你什么个东西!” 异首炎龙丝毫不理会,张剑殊还要上前“理论”,那异首炎龙的尾巴再次撞击洞顶,整个空间砰然轰动,人无可立。灰尘漫卷,火势正盛,夹杂焦味,灌进鼻腔,婧姑娘咳嗽不止。张剑殊扶住姐姐,叫道:“老泥鳅,我家姐姐要是得了气管炎,非剥你皮抽你筋不可!” 蛇头咬住敲下的一块巨石,局势才微微安定。原来异首炎龙提不起龟灵,以自身为绳造个滑轮。蛇头慢慢下沉,龟灵也一点点提起,四鳍扑打潭水,也只能缓解一时,费了大半天,才逐渐脱水。它口腔被流火所伤,已不能发狠,尖牙咬空,四鳍拍空,徒做无谓挣扎,力气渐渐消亡殆尽,加之附骨的毒火烧身,奄奄一息。 龟灵是洪荒四大异兽之一,在大海中称雄,诸方猛士降伏不住,按理那异首炎龙断不是龟灵一合敌手。但龟灵脱海入陆,优势失却大半,它在此蛰居伏龙潭数千载,全以自身积累的灵力维持生命,给养后代,是以到这个时候,异首炎龙就成了强敌。不过方才若不是它掉以轻心,异首炎龙也决算计不了它。 蛇头下降到与龟灵同高,叼住巨石猛砸龟甲,石头粉碎,而龟甲满是裂痕,仿佛是粘在肉上的碎片。龟灵只是低声唤了一声,四肢垂下,不省人事了,只听见烈火嗤嗤啦啦的燃烧。蛇头咬住龟灵尾端,龙头咬住前端,一齐用力上提,直到洞顶。异首炎龙的爪子十分巧妙,三爪环绕身体,如此排布有几十环,两爪抓甲,剩余的那只爪正好钉在顶端,十分牢固。 龙头放开,欢快号叫一阵,似乎千年的夙愿已经实现了,直待烈火烧尽龟灵。 “它们看来有莫大的仇恨。”这是张剑殊唯一的定论。 “我看异首炎龙不是好龙,它对付完龟灵,下一个就是我们了。”婧姑娘道。 张剑殊点点头,心情沉重,踌躇间,小毛龟一起上来,朝龟灵哀叫,地上全是毛龟,人无立锥之地。两人感慨良多,又束手无策,只能抬头仰望,长声叹息。婧姑娘有感而发,谱了一首哀曲,权是送别。 然后在龟腹中,隐隐投射一个深蓝色的影子,若隐若现,忽明忽暗,这是一个人影! 怎么可能? 张剑殊惊骇之余,脑际灵光乍现,突然想起一个事来,记得婧姑娘说过,海龟背上有字。他定睛一看,可不是,几乎每一只海龟上都有有一个古字,但海龟满地乱走,无法成文读出。他心转如电,只怕其中蕴涵的秘密和异首炎龙也有莫大的关系。 人影闪现,随后那深蓝光芒扩散开,覆盖了龟灵,形成冰罩,把烈火逼散。龟灵醒转,无力望着下面的儿孙。异首炎龙每每喷射毒火,深蓝冰罩均能抵御,但龟灵都是轰然震动一下,张剑殊仍为它担心,那冰罩又能坚持多久? 龟灵与张剑殊不意对视,张剑殊抱拳道:“龟前辈,能否叫晚生一览龟甲奇书,或许晚辈能助前辈一臂之力。” 龟灵努力点头,低低叫一声,龟子龟孙会意,乱走一团,不过很快就各归其位。 他们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去阅读这奇文。虽然文字古老,一些已读不出,还有漏字,但凭张剑殊阅读前代那些奇闻游记所积累的深厚功底,加上大敌当前,灵感突发,还是连猜带蒙,很快辨认出来,做到文通字顺。 “余南洲陆游子,门第显赫,托与大长老为内室弟子,修行于日不落岛。暗恋女仙沧月二十载,以诚动心。后女仙出游各洲,余苦待二十载,终不得音讯。及至家族训导,另娶妻生子,继承家业。二十载,沧月归,斥余始乱终弃,负气出海,再无消息。又二十载,余患病欲绝,惟愿再见沧月一面,痛思罪过,恳求原谅。遂降龟灵,抛妻弃子,渡海寻知己。 “余历经千辛万苦,至北、西、南三洲,及诸多海岛,遍寻无影。及至东洲,于恶海遇邪火龟,败而放生。踏八荒走四方,至一深潭,取名“伏龙”,病发将死。恰时邪火龟化身为龙,复仇而至,推山覆潭,索光明神珠。余吞珠,葬身龟腹,以保肉身不腐。然体毒传染,殃及无辜。 “余游历大千世界,做《四洲志》以明之,惟东洲残缺,为人生憾事,然不及沧月千一。终生不复见沧月,此情可待,能追忆否? “后人有缘,可得此书,入龟腹见余尸身,拔除毒瘤,余以《四洲志》以赠。余未解心愿,望后人能续补《四洲志》,则四方通达,利天下之民。若能见之沧月女仙,转告一句:大恨弥天,情天可鉴。拜之拜之!” 第三章:龙穴第三十四节:四部剑谱 两人叹为观止,婧姑娘说:“恐怕异首炎龙与龟灵在争夺光明之珠了。” 张剑殊点头道:“我想也是。光明之珠想来是绝世宝物,断不能落在泥鳅之手,可惜我内力丢失,爱莫能助,心有不甘啊。”他纂紧拳头,徐徐舒展。 龟灵似乎听懂他的话,萎靡不振,低声哀号。 “我为前辈念一卷往生咒,希望前辈往投来生。”张剑殊端正站立,默念往生咒,心绪不平,想起陆游子为情奔走,终身遗恨,眼角竟落下泪来。 突然,墙角那堆散乱的骷髅哈哈笑了起来! 张剑殊掐灭口诀,护着婧姐姐,朝那地方望去,却见白骨又安静了,动也不动。二人壮大胆子,挪步过去,只见白骨上还缠着几片丝缕碎布,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婧姑娘拾起一片碎布,脆如粉尘,在指间化散,一些附着在剑儿的三仙道袍上,尖声叫道:“和你一样!”死者应该也是三仙的道长。 张剑殊辨认无误,道:“或许是哪位师尊捕杀异首炎龙时落到此地,或是战死,或是困死。这里妖气浓郁,师尊魂灵不能飞升,附在骸骨上等后人为他超脱。” 婧姑娘道:“既然这样,你就为前辈念那个什么往生咒,希望前辈能脱离苦海,步入极乐。” 张剑殊道:“正是!”于是默念咒语,超度亡灵,满洞的凶戾气氛中,渐渐有一丝清气飘散,但听梵音清唱,似乎精灵一般在此悠悠绕转,布施恩泽。龟灵如沐春风,以温和的目光看着颂经人,那龟子龟孙齐齐仰着脖子,不觉疲惫。婧姑娘心道:好个三仙道士! 道长的骸骨哈哈笑着,骨骼相互击打,节奏竟然附和往生咒,张剑殊不觉害怕,只把它当作前辈不可亵渎的灵魂,小心念咒。突然“喀咂”声频频传来,骸骨挤在一起,立时化做齑粉飞扬而起。 二人敬畏,肃穆瞻仰,看骨灰聚为鹤形,飞入地道逃逸,异首炎龙伸爪去捞,鹤形消失,依然毫不遗漏飞出去了。堆积骸骨的地方,只剩下一柄剑和一粒红色珠子。 张剑殊眼泪盈眶,拾起珠子:“这是师尊的舍利。” 婧姑娘不屑道:“和妖族的丹珠差不多,吃了就内力大增吧?” 张剑殊一时郁愤,斥道:“胡说!这是师尊的功德所化,理应放在庙堂供奉,怎么能用来修炼?” 婧姑娘受他委屈,低声道:“我是胡说,也不知这样的一颗舍利,究竟吃了多少丹珠?” 张剑殊不屑与她一般见识,捡起粘满灰尘的宝剑,上有“莫邪”字样,心头一动,原来死者就是名声显赫的莫邪真人。莫邪真人剑法高强,常有出其不意的招式,形式不拘一格,多不成体系。他与怀辟妖剑法的长寿真人被世人合称“诛妖双雄”。可惜百十年前去藏龙洞除妖,从此失踪,江湖传言他身死,终无证据。今天才由张剑殊证实。至于长寿真人,也于二十年前除妖失踪在两界山。他的辟妖剑法自有一谱,传于独女李玉馨,也算是后继有人。可惜莫邪真人一生自由散漫,未有弟子,未有武学传世,为三仙一大憾事。 张剑殊想得出神,手指拂去剑上灰尘,剑身发出红光,烧铁一般映红了大半边天。张剑殊不由举起剑,惊叹绝妙。异首炎龙性属魔物,几分忌惮,吞吐流火,将要下去,龟灵低低吼叫,异首炎龙只得缩回去,生怕龟灵有大动作。 张剑殊扭转剑柄,一道红刃擦过婧姑娘,劈到墙上。婧姑娘惊呼一声,险些晕倒。张剑殊忙搀扶她,婧姑娘嘴上说没事,心想:你得了神剑就得意忘形,这般的浮躁,只怕对我也是一时的兴喜,岂可托付终身?罢了,罢了,剑儿,你我本是殊途,何必勉强? 被剑气劈过的墙壁裂开一条口子,也震落上面的尘土,现出了洋洋洒洒数千文字。 “三仙道长莫邪与异首炎龙战,困于伏龙潭,结恨魔龟,虑不得脱,因见鼠辈《无道诀》,甚觉可笑。三仙剑法变幻莫测,非独《辟妖》。 第27章 妄想以《无道》而成无道,可笑,可笑!玉清子名不符实,沽名钓誉,私通妖族,恨不能啖其肉!” 后面寥寥数字,倒是狠毒,却叫人有些匪夷所思。玉清子若真私通妖族,又怎么会斩下妖祖头颅? 下面的字迹显然是莫邪真人的遗笔,正是一部剑谱,取名《无邪》。 张剑殊大是兴奋,如获至宝。莫邪真人终于有剑谱传于人世,对三仙来说,真是莫大的福祉。可是剑谱晦涩难懂,竟然读不通顺,更惶论修炼了。莫邪真人不愧是三仙鬼才。 婧姑娘看他抓耳挠腮,忍不住说:“莫邪前辈的《无邪》应是与《无道》相对,或许《无道》的武学心法也在这里。参照《无道》,《无邪》可解。” 张剑殊恍然大悟:“对极!姐姐真是天才!”他剑气纵横,在墙壁上挥洒,密密点破各处,把尘土杂质祛除大半,赫然见到一面墙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分为四块,竟然是四部剑法,堪称洋洋大观,生平少见。 左上方正是三仙的经典入门剑法《漱灵剑法》,为三仙派的武学根基,字迹与玉清子一样,当是玉清子所书无疑。右上方是旁家武学,叫《兽卷清册》,张剑殊骇然道:“这是妖族的武功!” 婧姑娘格格冷笑:“你们三仙竟会和妖族交换武功,真是龌龊,可笑得紧!” 张剑殊瞪眼看她,移过目光,见左下方所书,正是三仙引以自豪,据说是玉清子独创的武学《辟妖剑》。稍微观察,就知道它以《兽卷清册》为目标,一招一式都克制死了。怪不得当年玉清子能轻取妖祖性命。妖祖纵然武功术法深不可测,也扎根于兽卷清册,故败亡于三仙,不,是《辟妖剑》。 右下方就是所谓的《无道》,也是《漱灵剑法》的克星,张剑殊惊骇之余,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美少年可可当日所练剑术与谱上一般无二,难道他是妖族中人?那么,他的婧姐姐呢?他胸口恶寒,指节发冷,晕了一下,婧姑娘扶住她,柔声道:“剑儿,你要累了就休息一下,别怀了身子。” 姐姐待我这般好,怎么可能是妖族,我想得太多了。他回过神,心情顿时舒畅,嘻嘻笑道:“我是装的,就想看你关心我不?” 婧姑娘俏脸粉红,轻轻推他:“你坏透了。” 张剑殊甜蜜入腹,开朗许多,又重将无邪剑法看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索性不看。 龟灵受不了流火的炙烤,几声悲呼,小海龟群起呼应,张剑殊恻隐之心加重,但无邪剑法委实看不懂,急得蹬腿跺脚。婧姑娘开导他:“辟妖剑法也可以救它吗?” 张剑殊拍掌道:“怎么不行?它本来就是对付这些妖类的。”忽然明白过来,笑吟吟道,“我的好姐姐,你真能启发我。” 婧姑娘苦笑:“不是我能启发,是你太笨!” “我从小就笨,姐姐要剑儿做你的笨蛋弟弟吗?” 婧姑娘咬一下嘴唇,蹙眉道:“别耍贫嘴,好好练功才是正经事。” 张剑殊和师妹算是青梅竹马,虽没学过辟妖剑法,却也常看她练习,十分地眼熟,一看就懂。当即照着剑谱所述比画起来,笨拙可笑,仍不失其精髓。但演到后来,如险山奇林,古道怪峰,曲径通幽,其中颇多未解处,竟不见师妹练过。他又急于求成,将一遇挫,气愤抛剑,叫道:“不练了!” 第三章:龙穴第三十五节:练剑 婧姑娘把所有看在眼里,以长辈的语气教训:“剑儿,练武不是一蹴而就的,不要抱怨谁,不要半途而废。” 张剑殊最听她的话,重新拾起剑:“姐姐,你不知道,辟妖剑法我看了无数遍,还从没有见过这剑谱上的刁钻招法?” “那这些刁钻剑法比你所见,哪个更精妙?” “当然是这些招法高明许多!” “是了。”婧姑娘想一下,说,“玉清子所书,当真不假。我想你见的辟妖剑法还有许多不完全的地方,或是年久失传,或是你师父师叔有意隐瞒。” “不会,我师妹是长寿真人的女儿,他死后,师父把师妹当斩妖剑的传人,还把剑谱给他,绝无保留。” “长寿真人!”婧姑娘轰然心恸,往年零碎的记忆一片片浮入脑海,头痛欲裂,泪如雨下,抱琴轻弹。 “姐姐……” “姐姐没事。”婧姑娘噙住泪,手指娴熟地勾动,“姐姐是恨你不争气,寻理由搪塞我。” 张剑殊本无此心,“啊”的一声叫起,被姐姐误会,倒也在情理之中,动情地保证:“姐姐不要为剑儿生气。剑儿好好练就是,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他见姐姐一声不吭,放手激越弹奏,心情大振,在石墙边划个半圆,呼呼舞了起来。 斩妖剑法最难的是中间一部,几乎是无中生有,但最为精彩的也是这一部分,常有令人叫好的妙招。有不懂的地方,就把〈兽卷清册〉中的武学对比一下,偶尔灵感降临,迎刃而解。直到下半部,才和师妹所练大抵相同。半日下来,就把斩妖剑法的关节处一一疏通,有的即便一时不理解,也可以运用。 婧姑娘凝视着剑儿的英姿,眼前似乎看到一个可怕的影子,凶狠残暴,冷汗直流。 “婧儿,娘会保护你!”耳畔,是梦里听到的声音。 “杀死你父亲的,是三仙长寿真人,他用的是辟妖剑法。”耳畔,是爷爷悲戚苍老的声音,“三仙害我丧子,白发送黑发!害你幼年丧父丧母。” “大天罗剑!” 婧姑娘疾忙抬头,看到剑儿意气风发,手举长剑,身体后张,仿佛看到五色的气箭汇集在他周围。她站起身,单薄的身子发抖不止:“是你,是你,你这个——恶魔!”她向前走了几步,连琴也撞倒一旁。 琴声停歇,张剑殊未及收势,体内突的一荡,内脏压迫得紧。姐姐惊惶失神,楚楚可怜的神情如电击心灵,仿佛天塌了下来,没由来悲惨笑道:“姐姐,我不是恶魔。” 婧姑娘摇摇头,跪倒在地,不住的吐血,张剑殊却也扑倒,拥住了婧姑娘,口中泛血,就像一颗颗伤心的眼泪滚落:“姐姐,你这样大喜大悲,叫我好害怕。总感觉,你满身的伤痕。” “你不懂,我也不想告诉你。”她抓上剑儿的手,把莫邪剑推到旁边,“你知道么,那时你想和姐姐一块死,姐姐有多高兴,姐姐也这般的跳了下来。可姐姐后来才知道,你不肯死,是姐姐一厢情愿,姐姐不怨你,姐姐只怨自己。” 张剑殊哭得言语呜咽,被勾得大是伤心,想起以前的事,曾经无关痛痒的过节,也放大了几十倍。他生不知父母,以三仙为家,因为武功奇差,同门不屑,少有女弟子愿意往来。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年少冲动,遂发起誓来:“姐姐,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 “轰!”异首炎龙朝他们呼啸,张剑殊突然想:姐姐不是想叫我死吗?他抓起长剑,拍地而上,长声大啸,“异首炎龙,我送命给你!”这怕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战了,务必要光辉灿烂。再无犹豫,把舍利含在嘴里,入喉即化,无穷的真气从中释放,流经四肢百骇,筋骨关节,耳聪明慧。内视气海丹田,蓄起汪洋之泽,臂膀带动之间,大风生成,流火为之扶摇倾斜。异首炎龙震怒,龙头下引,毒辣的流火漫天浇下,龙爪更是藏匿其中,隐隐待发。 张剑殊一心求死,大笑道:“来得好!挽剑生花,行云流水,迎火而上,瞬间就闯进流火中。 那一刹那,他顾盼下方,那悲宛清绝的美丽人儿,微笑流泪。 婧姑娘守望着他,手指摩挲,那饱含深情的泪滴悄然落在潭水上,开了一朵小小的水花。 涟漪,在两人心中荡漾开。 龙爪重重拍击,本可以侧身躲过,只为更有杀伤力的一剑,他没有躲避,在重伤之下,直刺龙颈,剑柄搅动。异首炎龙惨呼长叫,扯起颈脖,把他甩上天空,龙血四处激射,洞中气流暴动,无数海龟满地乱走。 她轻轻划开绿藻,现出碧色的潭水,倒影天上的打斗,美丽女子镇定看着,告诉万千生灵:“你们不要怕哟,那个孩子,他会保护我们。呵呵,他会辟妖剑法,他会杀掉所有的妖魔。” “大天罗剑!” “就是这一剑,杀了我的爹爹啊。”她轻轻叹气,仰起面孔,给剑儿怪异的妩媚笑容。 大天罗剑将要施展,急速高抛的张剑殊就要撞到洞顶,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这不是他的渴求吗?或许是生的希望,或许是对命运的不甘,或许是真气的鼓噪,他在默然了片刻,猛得把剑移到后方,弹压一下,缓住了形势,又挪移真气向上,反冲下去,大天罗剑的招式弃而不用。 异首炎龙生怕他反扑,蛇头松开龟灵,仍由龙爪钉住,两首绕在一起,向上卷了过去,两股流火旋转汇聚,像一个钻头。 “破锥剑!”剑影折光,如一朵绽放的菊花,剑气游走广大,气势凛冽尖锐,只点一处。游走越大,越难控制,但迂回形成的威力越加惊人。这破锥一剑点破火钻头,随即劈木一般长驱直入。火光四溢,流火乱飞,星星点点落到地上,婧姑娘不觉害怕,反是喜悦,“看,我的剑儿,他多有本事!” 莫邪剑劈破火钻头,直插龙喉,异首炎龙惊呼不已,咬住莫邪,齿间喷火。张剑殊狂暴之极,面露狰狞,手腕一震,辅以全身真气,再度发力。一股锐利的气流沿着剑身赫然泻下! “呵呵,他的眼睛,和当年的那个魔鬼是一样的,他会杀了异首炎龙,也会杀了我,哈哈……”婧姑娘为剑儿异样的表情所迷,性情大变,仰头欢呼,眼泪也落下来,若喜若悲。 第28章 异首炎龙惊惧愤怒,悲嘶中,那锐利气流灌入口中,向喉内激进。龙头收缩内息,封住咽喉,真气屡扑不破。折返而上,与后续真气撞击爆裂。异首炎龙的大嘴炸烂,更大了许多。几根牙齿已然松动,还留有裂痕。 龟灵见状,厉声号叫,四鳍尽朝一个方向甩动,摇晃得厉害,洞顶被龙爪钉住的那片地方也起了细细的纹路,形势不妙。 异首炎龙本可以放弃龟灵,全力救己。它大概不相信小小少年一日之间的惊人变化,又不甘心失败。蛇头扑咬,信子疾打。 张剑殊拔出莫邪剑,向外一割,断了信子,重创蛇头。蛇头口中大血涌动,狂喷不止。张剑殊喝道:“也叫你吃我一剑!”掷剑过去。蛇头清醒过来,断了的信子尚能活动,卷住剑柄,在空中兜转一圈。张剑殊纵身跃起,要去救龟灵。异首炎龙分出两爪,由上拍下。张剑殊厉声道:“你不要我上,可别后悔!”他与龙爪对击一掌,借力跳到龙嘴里,奋力握住尖牙,向外掰动。 异首炎龙凄惨号叫,摇晃脑袋,张剑殊甚觉不稳,掰断尖牙,一手抓一根:“泥鳅,我进你肚子看看,顺便收拾一桌菜,款待姐姐!”两牙向下开道,闯进龙头。 第三章:龙穴第三十六节:拯救龟灵 34 异首炎龙惊骇之下,已然不及,张剑殊滑入口中,看到一片血红的软肉,像一扇门掩住通入龙腹的要道。他举起两牙,胡乱往上划,血淋淋的一道道口子挂下来:“好,第一道菜,就拿你舌头做口条!” 异首炎龙哀号不止,龙头乱摆,张剑殊在内打了几个滚,撞到坚硬的牙龈,生疼得厉害:“嘿嘿,你不喜欢厨子?”他掏出两手,在舌头中间的划口处插进去,费力地扒开,“这门帘也忒重了些。” 蛇头抛下莫邪剑,竟然蜿蜒着身子,也钻进去,形成一个滑稽怪异,却十分可怕的链环。 张剑殊挤进“门帘”,见里面一片的暗红,明暗交迭,异首炎龙的咽喉一览无余,上面吊的那砣赘肉似的声囊正紧张得一收一扩。“我割了它,看你还乱叫不?” 好一个张剑殊,跳上去吊住声囊,悠悠荡了几圈,狂笑一通。猛然看见两粒绿色的光从暗出逶迤转出,正是蛇头。张剑殊冷冷笑道:“我正等着你呢!”高举双手,握紧龙牙,眼中燃烧愤怒的火焰,深深扎进声囊。 “轰!”声囊爆裂,张剑殊全身倒飞进食道,蛇头也震退一丈,异首炎龙沙哑地长啸,长长的躯体有力地收缩,一股力量正从尾部向上传递。 婧姑娘安静得像一尊石像,伫立在下,望着隆起的龙躯,一只手贴在胸口上。她长发如瀑,在腰后挽作一束,默默念道:“剑儿,姐姐、姐姐……” 张剑殊在食道里停滞不下,那异首炎龙狡猾得紧,把粘稠且腐蚀性强的消化液推了上来,塞满空间。张剑殊不得呼吸,浑身又痛又痒,感觉自己正慢慢的变小,化散了。他几处皮肤苍白渗血,消化液流入皮肤,简直如蚂蚁一般,火烧感传遍所有神经。 “怎么可以死在这里?我要和姐姐死在一处!”一种前所未有、极强的信念瞬间如电激活疲倦已久的身躯。龙牙已化作两条肉棍,他抽出乌金匕,大叫一声,龙腹顿时高鼓起来。婧姑娘看到,那里,有一个坚贞不屈的灵魂。她潸然泪下,跪倒在地,大声疾呼:“张剑殊你听着!姐姐不要你死,姐姐要你活下来!” 冥冥之中,他似乎听到这声嘶力竭的祈祷,还有哪一种困难不能克服,哪一种妖魔不能打败?他咬住乌金匕,那御气口诀清清楚楚在脑中响起,夹杂当时姐姐对他说的话,心头一热。真气在体内流转不息,十分顺畅,气海充盈,怒潮拍岸,仿佛一条蛟龙驰骋在水天之间,异常活跃。 他双臂画圆,推挪移动,一股股真气随心所欲调在适当的位置,蓄势待发。消化液被环绕的真气迫开,形成一个干净的真空环境。 蛇头再度探进,目光狰狞,断信长吐,箭也似的飞来。张剑殊四肢大振,向外一陡,真气骤然散开,向各处击打,消化液倒流,直扑蛇头,断信居然在消化液的腐蚀下折断,消逝。张剑殊来了力气,抓住乌金匕,划开食道,跳进更为广大的内脏里。只见各处是奇形怪状的器官,说不出的恶心。其中有个核桃仁似的巨大核子,遍布洞孔,隐隐看到其内一个燃烧的球体,光芒灿烂。或许异首炎龙的火是由此处而生。他想,我何不把这摘了,日后冬天也好过许多。 这样一想,还没走近,那火核似乎知他企图,发出呜呜的声音,状似乞怜。张剑殊厉声道:“想得美!拿你去烧锅,以后三仙弟子也不用天天劈柴了。”哪知火核四处喷出火焰来,不是寻常流火,而是会流动的火,恰似烧着的火油,但其势力更猛更不可一世。 张剑殊被火气熏得刺痛,热风直扑其身,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赤裸,一片丝缕都烧没了,体毛也焦了一片。又羞又恼,随手抓起一把肠子,尽数扯断。异首炎龙在外头颤抖不止,怕是坚持不住了。 张剑殊还不解气,龙肚虽大,终不如外面轩敞,气味也着实难闻。当下斩下一截肠子,把肮脏之物挤出,套住下体的羞处,宛如裙纱。他大叫一声,身子窜将上去,剖开龙肚,又爬了出来,长长吐纳,顿觉体内清气充盈,十分清爽,又哈哈大笑一番。此时,他就站在最高处,如远古野圣,别有威严。洞顶的龙爪战战兢兢,龟灵欢呼大啸。异首炎龙颓然醒转,扭头上去。 张剑殊叫道:“龟前辈,请再忍一会儿。”他挥臂如锤,饶是龙爪坚韧不摧,也受不了他几拳,洞顶也开裂许多大口。缚妖索不识好歹,还在耀武扬威,箍住龟灵。张剑殊大觉刺眼,乌金匕猛砍绳索,龟灵欢呼更盛,连带下面一群的子孙欢呼不停。少倾,缚妖索断裂,变回原形,仍是细线一段,张剑殊拿来结发,少几分狼狈,多几分英武。 婧姑娘大是惊喜,指着上方地洞,大声说:“剑儿,你快上去,不用管我!” 张剑殊心中一折,回应道:“姐姐,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心意吗?我不能抛下你不管,没有你,我怎么能活下去?” 婧姑娘又一次愣住了,心底是何滋味? 龟灵已脱困,由喜转怒,朝异首炎龙连声怒吼,庞大的身躯急急坠下,张剑殊大呼:“姐姐,快往后退!” 异首炎龙心有不甘,龙头直撞,龟灵更是郁愤难消,张开口,凛冽冷气汇成一支冰刀,与龙头对撞。 “砰!”冰刀粉碎,龙头向下一沉,好象被打扁了,萎靡不振。 众生欢呼雀跃声中,潭水激起千层大浪,龟灵重归深潭,众小龟围在周围,擦擦碰碰,极为亲热。 张剑殊见龟甲破损得厉害,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复原,龟灵要恢复元气还要更长的时间。那异首炎龙也是受伤颇重,不敢挑衅,转攻为守,盘在石笋上。他跳回陆地,赤足走路,上身大片大片的伤口,有腐蚀的痕迹。他那套奇装异服并不保险,私处透过肠子的薄膜,若隐若显。 婧姑娘红到耳根,背过脸:“剑儿,你这是做什么?” 张剑殊自然知道所指,也红了脸,但心中欢喜无比,好比是自己被煮成的熟饭的感觉。想姐姐占了我许多便宜,这辈子也赖不掉了。 两日下来,洞中又恢复原样,上方炙热,下面寒冷。两人饿时就吃些大鹏肉,渴时龟灵就吐出冰块,吃起来干净。张剑殊瑟瑟发抖,只能来回走动,面对墙上的无邪武功心法,费心钻研,或干脆就是背,留作以后咀嚼。婧姑娘会些针线手艺,随身带了针,毛龟们贡献诸多的毛发,张剑殊用内力接续,作为缝纫之用。几次下来,满头大汗,摇头道:“不行,我的真气又分为两路了,烦恼得紧。” 异首炎龙不知为何,终于叫了一声,好象是蠢蠢欲动。 婧姑娘道:“剑儿,你这个样子总不是办法,万一异首炎龙反扑,你何以抵挡,就算龟灵会帮我们,我们也要凭自己力量逃出去。否则,你连洞顶的地道上不去啊。” 张剑殊隐隐有些喜意,姐姐终于不再想死了。他一定千方百计把姐姐带出去,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他们一起走。 婧姑娘建议说:“既然你有两种不同的真气,放在一个气海当然不行。你何不再铸一个气海,把两种属性的真气分开?” 这种言论,当真前所未闻,一个丹田只能有一个气海,是修真道上的公理,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谁有两个气海的。这也难怪,像张剑殊这样天生具备两种真气的也是罕见。 婧姑娘又道:“我有一个想法,兴许能分化真气。” 第三章:龙穴第三十七节:再造气海 张剑殊甚觉奇怪,不由道:“好姐姐,你快点告诉我,别掉我胃口。” “我对武功并不精通,不过是奇思妙想,异想天开,说出来你可不许笑。” 张剑殊急忙点头:“姐姐只管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婧姑娘顿一下,走到石壁前大略看了各家武学,两手一合,左右踱步,漫漫谈来:“天下修真各派武功各有特点,因为门户之见颇重,彼此不相交流。所以,依我浅见,气海也各有特点。你何不修炼别派武功,再造气海,另以御气术导引,使两种真气流到不同的气海去,应该可以帮助你。” 张剑殊想了一下,只觉有些道理,但正如婧姑娘所言,他对门派之见极计较,三仙更有规矩,不可以学习别派武功,否则逐出三仙。 第29章 身为首席大弟子的他更要谨守门规,当即摇头像波浪鼓:“不干,我不能触犯门规。再说,我又能学习哪家武功?” 婧姑娘素手一指,点拨他:“就是这妖族武学!” 张剑殊朝后一退,薄怒道:“简直胡闹!妖族与我们正道势不两立,修炼旁门武功已为天下所不容,更何况是妖族武学?要是传了出去,我还能在世上立足么?” 婧姑娘淡淡笑道:“话是没错,不过目下这是我们求生的唯一希望。你要是不尝试,我们就死在这里吧。”说罢,抚琴弹乐。洞中,那空灵悠扬的音乐弥散,婉转美好。婧姑娘面色沉静素雅,默不关心周围的人事,一心只在指弦间萦绕。 张剑殊自然不会笨到要困死此地的地步,而且玉清子与妖族的密交,莫邪道长遗传的剑谱都与三仙有莫大的关系,务必要报与师父。他盘腿坐下,平心气和,徐徐调息。内视气海,平静无波,微有喜意。他念起法诀,调起一支真气,蛟龙一般从气海破出,冲向各大路经脉。紧要时刻,他全心期待真气顺利提出,祈祷它不要回流。 事与愿违,眼看大功告成,气海里突然伸出一只巨爪,把蛟龙拖回去,甚至五脏六腑都有被吸进丹田的趋势,莫名的难受。他又试好多次,无一例外,全部失败,要么干脆提不出,要么中途而废,更有甚者,明明已经调出去的真气,更被实实抓了回去,懊丧不已。 婧姑娘一曲已罢,按下琴弦,呵呵笑问:“剑儿,练得怎么样?”她偏转头去,脸颊变得通红。 张剑殊苦笑道:“不行。”他因为练得乏累,身体一片汗涔涔,肠子衣服浸透,变得透明,浑身上下,连私处也一览无余。“姐姐,你欺负我,还不快给我缝件衣裳,你占我便宜要到什么时候?” 婧姑娘羞答答拿起针来缝衣服,真像个辛勤持家的少妇,张剑殊看得神思飘渺,要真把她娶过门,以后也不要师妹为我补衣服了。这才想起师妹,寻思她在三仙做什么,是在刻苦练功呢,还是下山去找他了?师妹如果找不到他,肯定会很难过。 她啊,从小不就是这个样子的么?小时候捉迷藏,找不到就哭。奇书qisuu.他每次总是等到她哭干了才嘻嘻哈哈的出来逗她。后来,长大了,她武功进步了,捉迷藏当然玩不起来。但每天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她。“师兄,懒虫,起来啦……不起床?我挠你咯吱窝!”衣服破了,脏得自己也洗不干净,找师妹:“师妹啊,我……你看……就这么回事。” 这些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又疯狂地退去,一个强烈的念头滋长: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婧姑娘被他的眼神撩得心扑通直跳,抄起一块大鹏肉扔给他:“看什么看,姐姐看不够吗?” “不够不够。姐姐的眼睛永远都迷人漂亮,我真想一直看着你眼睛,睡的时候看,醒来也看。” 婧姑娘害羞不已,索性不说话了。张剑殊把大鹏肉吃了一些,悄悄留了一些,在墙角干燥的地方掏个洞,存进去。又觉不妥,拿出来在嘴边抹了一圈油才放心藏进去。 他重新站在石墙前,聚精会神看着《兽卷清册》上的武功,他给自己加了充分的理由:只用来铸气海用;懂一些对方的武功,以后杀妖也能找到要害。 《兽卷清册》的武功与《漱灵剑法》相比,各有特点。《兽卷清册》强调招式变幻,演化起来,竟是多姿多彩,幻化无穷。如果真气是水,招式是渠,《兽卷清册》修渠引水,以式导气。《漱灵剑法》截然不同,招法简单,变化无多,但追求内中境界,强调水到渠成,以气灌招。张剑殊一直修炼《漱灵剑法》,早就得心应手,是以很不适应《兽卷清册》,进展缓慢。而且一直觉得丹田促狭,难以容纳两个气海,每到运力的时刻,感觉腹痛难奈。婧姑娘却不时观察他,倒叫他强装笑颜,不忍她担心。婧姑娘果然舒展笑容。新的气海初成,他又用御气术引导一股真气过去,初时原来的气海澎湃不止,轰击丹田,那股异气抽丝剥茧,一点点的脱离上升,流入新的气海。内视其中壮观场面,略有小成,便兴奋大笑。 婧姑娘点头道:“很好,就这样练几天会更好。” 听到“几天”,张剑殊黯然失神,心情降到冰点,几天?食物所剩无几,再怎么俭省也撑不下去。何况他苦心修炼,本来就需要极大的体力,食物个供应缺不得。只怕功没练成,他们就死了。 婧姑娘知道他的心思,柔声说:“实在不行,你把我吃了也罢,总之,一定要有人出去。” 张剑殊轰然震动,拼命摇头:“姐姐,千万不要这样说!你死了我就不活!” “呵,你真是个孩子。”婧姑娘仰起头,笑着说,“你想,你要是吃了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是更好么?” 张剑殊断不同意,心里焦急,抢住姐姐抱着:“不要说这个好吗?还没到那一天呢。” “好。”她叹气,轻轻落下眼泪,仍是悲观情绪,“那一天,来得也快啊。” 潭水冷气扬起,张剑殊以真气烘托,围住姐姐,为她驱寒,依然感觉她冰冷的身体和灵魂,只不过,她热泪盈眶。 潭水上涨,然后从容泻下,龟灵露出面目,经过两日的恢复,外伤弥合许多,精神也好转起来,朝他们长长叫一声,照例吐出一只冰块。 “又过一天了。”婧姑娘抓紧眼前人的肩头,“我感觉越来越冷,你呢?” 张剑殊大恐,忙说:“姐姐是热的,比刚出炉的包子还热!”他不觉把婧姑娘搂得更紧,几乎叫她不能喘气,一拨又一拨的真气透过皮肤,渗进她的体内。两人之间热气蒸腾,水雾朦胧,姐姐的笑靥迷离而凄凉。 “好了,不要再浪费体力了。姐姐知道你爱护我,姐姐知足。” “不止是爱护……”张剑殊欲哭无泪,“到现在,我的心意,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姐姐,我爱你,我爱你啊!” 婧姑娘何尝不知,张剑殊这个场合亲口说出,竟有一种撼人心魄的感觉,那是欣喜、压迫、哀愁、无奈……般般滋味只有她晓得,汇在一处,又苦又甜。 “其实我们根本不能在一起!缘分没到,何必强求?”婧姑娘挣开他,心如止水,离开温暖和怀抱和触觉,觉得丧失生命,语气也是生涩的,“我们——没有缘分!” 龟灵似乎不懂,见二人温存,就高兴,二人背立,就疑惑。 张剑殊悲不可抑,朝龟灵冷冷笑道:“龟前辈,承您美意,冰块我们不吃了。吃不得,吃了人的心就凉透了!” 龟灵嗡声叫一下,朝二人一阵叽里咕噜的叫唤,然后张开大嘴,如同一道大门在他们面前打开。 那个漆黑的洞里,幽蓝光芒一闪一闪。随后,是人呼吸的声音! 第三章:龙穴第三十八节:陆游子尸身 36 这样的呼吸十分安稳,就像是个沉睡下去的人,长久没有苏醒,沉溺在安详宁静的气氛里,婴孩一般,叫人不忍心去唤醒。但此时的情势,似乎还透露一点生的希望,也许里面还有不出世的高人。 张剑殊的好奇多余恐惧,被那迷人的光辉吸引,心神模糊,不知不觉跨进去了。婧姑娘当然也要进去,那异首炎龙却突然尖叫一声,第一次俯下庞大的身躯,鼻子冒着火气,燃烧的翎毛向后张开,在龟灵上方盘旋,始终不敢下去。婧姑娘放下心,小心翼翼跟进。 龟灵的躯体好比一间宽敞的大客厅,龟甲覆盖的上方点缀着六十四颗明珠,下面是潮湿冰冷的肉地,到处都爬着小海龟,或是嬉戏,或是睡觉。原以为它们在这里呆久了,倘若会说话也抱怨寂寞,但现在看来,它们很会自得其乐。 寒冷的空气包裹自己,她孤零零一个人,感觉茫然无助,抱紧上体,向更深处走着,也就是发散神秘蓝光的地方。“剑儿,剑儿……”她期望得到应和。 可是没有。四处是鲜红的肉壁,食道、心脏等器官不时挡在前面,她犹豫着绕过去。看到龟灵缓慢跳动的心脏,巨大而有力量,一收一张,她感受到生命的长久,把手贴在上面,侧耳倾听——来自生命的、震撼的元素。回头望,看不到洞口,也许早已闭合。惟有明珠洒下淡淡白光,照亮前路,那幽蓝之光更添些许的鬼魅。 张剑殊循着那个人的呼吸声走到“客厅”的另一侧,应该是龟灵的尾端,那里,有一个嵌在肉里的狭小的空间,就像是连着客厅的一个很小的房间。神秘蓝光就从那里发出,呼吸声有力地撞击内壁,反射出来,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因为他强烈而激动的心正剧烈地跳动着。 他站在那狭小空间前,迟迟没有进去,一股莫名的沉重且敬畏的情绪渲染着他的意识。那一刻,是庄严和肃穆,如同为一个死去的伟大生命而默哀。 婧姑娘悄悄走到他后面,神情凝重,意识到了什么。 “龟前辈,您要我去的就是这个地方么?”张剑殊面无表情,如此问道。 龟灵没有回应,随着它的内脏的收缩,狭小的空间向外扩张,渐渐消失,只剩下一具赤裸的尸体和他身旁的巨大肉瘤。幽蓝光芒正从他的体内散发,一波一波向外如潮,把两人映成淡蓝色。顶部的明珠也微微镀上这样的色泽。 “他是陆游子吧?”婧姑娘不禁问,虽然面对眼前的裸体,她并不觉尴尬,如神明般的景仰。 张剑殊表示同意,陆游子葬身龟腹,尸骨未曾化去,竟是这般的完好,连呼吸都在! 第30章 有那么瞬间他甚至怀疑龟甲天书所说不过是一个玩笑,然而看到从他体内透射出来的心脏轮廓,化石似的僵硬,真的确信陆游子魂往他处了。 他以龟灵腹为坟冢已经一千年了。一千年来,东洲沧海桑田,几历浩劫,他只是在伏龙潭荒凉之地静静等待有缘的人,漫长的等待。他的身体和龟灵融合在一起,悬空贴在肉壁上,龟灵以其巨大的生命力源源不断把养分输给没有意识的躯体,并吸纳随时从他体内排出的毒素,那个肉瘤便形成了,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折磨着龟灵,使它难以进化。但是忠心的龟灵没有消化主人的身体,而是默默供养、承受痛苦。 一主一仆,叫他们感动许久。 陆游子口含光明之珠,得以净化尸身,又有龟灵襄助,因此肉身不腐,只为等待那个他苦心寻找,负恨而死的沧月女仙? “沧月,沧月,你在么?” 陆游子的呼吸中还夹杂着这样的呢喃,千年如是。一生的牵挂、索求皆因她而起,也因为她,才会有天下第一奇书《四洲志》的传世。 “陆游子在,《四洲志》呢?”张剑殊终于想到,两人四下查看,均无所结果,又不想打扰英灵安歇,决定出去。 龟灵身子一晃,肉瘤上下晃动,张剑殊方明白龟灵的意思,如天书上写的,叫他拔除肉瘤。 张剑殊抱拳颔首:“龟前辈,得罪了,请忍耐一下。”他拔出乌金匕,一手托住肉瘤,朝婧姑娘道:“姐姐,莫紧张。” 婧姑娘浅笑点头,把俏脸贴在他温暖的背上,环腰抱紧,想起陆游子的一片痴情,感动落泪,突然问:“陆游子是不是一个傻瓜?” 张剑殊愣一下,乌金匕贴住肉瘤,哽咽着说:“我愿做傻瓜,姐姐喜欢傻瓜吗?”轻轻切下去,硕大的肉瘤抱在胸前。 龟灵大是兴奋,长声呼啸,内中更是动荡不已,明珠一闪一灭。张剑殊和她扶扶撞撞总算出去了。 张剑殊把肉瘤呈现在龟灵眼前,笑道:“龟前辈,你要的就是这件物事吧?” 龟灵点头,欢呼一声,张口吐气,冰冷的寒流扑面卷涌,张剑殊大惊,肉瘤向前摔去,以御气术分化寒流,导引向上,异首炎龙不巧遭此一击,却是一声不吭,忍住了。张剑殊抽出莫邪,挡在婧姑娘前头,厉声道:“前辈,何以恩将仇报?” 龟灵摇头,冰冻的肉瘤玻璃一般碎落地上,现出一只银灰色的匣子。 婧姑娘道:“龟姥姥是叫你打开匣子吧。” “原来这样,龟前辈,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了。” 龟灵朝匣子指点,看来迫切希望他打开。 张剑殊用莫邪剑劈,竟是不破,以真气驱动,还是不破,一片茫然,天下竟有这样坚强的金属? “这是太苍的冰凌铁所制,冰凌铁只产于恶海与太苍的交界处的荒灵原,由于地壳运动,把千尺的玄铁层压做十尺宽不到,比寻常金属坚硬千百倍,东洲中只有八大名剑辅以至强至刚的真气才能破。莫邪不在八大名剑中,而且以你的内力,还不足以破冰凌铁。” “陆游子到过恶海,真能采集冰凌矿吗?” 婧姑娘笑一笑:“陆游子不是东洲人,或许另有奇门密法。我只知道能采集冰凌矿的只有‘摩罗神斧’。” 摩罗神斧传说是摩罗神修炼时所铸的神器,以天地为炉,以穿梭流动的灵气熔炼,所以能破一切神器。但神斧一直供奉在荒灵石原,无法离开。而那里又是妖族固有的领地,所以妖族凭此能与修真正道对峙,不致于沦亡,但也无法把神斧的威力带出荒原。几千年以来,人与妖一直保持这种精致的制衡,虽杀伐不休,却大体上两方鼎立。 张剑殊熟知这些传说,对摩罗神心怀偏见,他不敢对师父说,在姐姐面前倒毫不拘束:“摩罗神也真是的,明白整我们,怎么把神斧给妖族了,否则妖族早就死绝,好多人也能成仙了。” 婧姑娘顿感齿冷,冷冷道:“神与人一样,都藏有私心。他只想自己成神仙,不想叫所以人做神仙,却不能阻止众生。因此搬弄人妖之间的是非,引起两方无休止的斗争,他好坐享渔人好处,永远独大。我看,便是你们信仰的摩罗道,多半也是假的,不如学学妖族的修真之术,兴许有些出路。” 张剑殊连声呵斥:“荒谬荒谬!姐姐又为妖族说些混帐话了。摩罗神大慈大悲,不想让我们在人间受苦,创修真道来度化我们升天得道。又怕我们不好好珍惜,所以设置许多困难,叫我们得道后能一心一意。” 婧姑娘没好气道:“姐姐是混帐姐姐!你们修真人不也混帐吗?乾坤一战,为何不将妖族赶尽杀绝,反而养着他们。是把他们当自己修炼飞升的工具吗?” 第三章:龙穴第三十九节:求爱 张剑殊恨恨道:“是的。” 婧姑娘大骇,嘴唇翕动,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你好坏!这世界妖不是妖,人不是人,全疯了!修真不成,反而杀了许多生灵,这样的灵魂和肉体怎么能飞升?” 张剑殊倒知趣地很,没有修真的宏图大志,见她生气,登时心软,轻轻拉她衣角:“好姐姐,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我们以后不说妖怪和神仙好吗?” 婧姑娘尚未回心转意:“我不和你说话了。你弄你的匣子,我弄我的衣裳,互不相干!” 张剑殊委屈之至,仍小心说:“这匣子打不开呀。” 婧姑娘轻蔑看他一眼,抽出乌金匕,往匣子上戳,居然轻易破个洞。然后扭头便走,寻一块石头坐下,一心给他缝制衣裳。 张剑殊心想:小女人的脾气,不过我喜欢。乌金匕有这样的威力确实叫他吃惊不小,老丁究系何种身份?他与妖族是什么关系,更直接的,婧姐姐这一大家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不敢继续想,无论是直觉还是推测,正把他推向一个可怕的念头。 当下,他打消念头,划开匣子,取出一本薄册,拿捏纸张,不是东洲所出,说不出的柔滑细腻,倒像是皮纸。封面上是四个醒目的大字:四洲志。 张剑殊极度兴奋之余,又有点泄气,因为打开册子,就看到四张薄纸,题头分别有“北洲”、“西洲”、“南洲”,“东洲”字样。除此,就是一片白光光的页面,看不到一个字。难道说年代久远,气候寒湿,字迹模糊了?可是,四页纸怎么会记下四洲风土?也许其中另有玄奥吧。 张剑殊想问婧姐姐,刚刚吵架,不便问。马上又一个问题浮出脑海:此书断不是伪书,但四洲彼此隔绝不相往来是事实,陆游子何以懂得东洲文字,并以东洲文字记叙?莫非是因为四洲文字源出一宗? 他头胀不已,暂且抛开这些,长长吐气。洞中突然流光异彩,乍然明亮,短暂的刺眼感过后,洞顶竟有几十颗星辰在闪耀!恰似清澈的湖水倒映着波光粼粼,星辰悬浮在洞顶,宛若幻影,甚至一点一点的流动。婧姑娘放下针线,凝神看着飘渺的天象,愉悦之情,尽在脸上。张剑殊适时走过去,把她搂在臂弯,共赏良辰。两人的气就消了,对望一下,为久违的星辰欢欣,生的希望再次强烈扣击他们的心扉。 忽听“吼”的一声,星辰动荡,好比被风吹过,异首炎龙不甘寂寞,打破两人间的诗情画意。婧姑娘忙躲进他怀中,张剑殊大叹扫兴。 “咦,你看。”婧姑娘素手指向龟灵,龟灵正得意看他们。它龟甲完全愈合,而且在龟纹纵横交错的地方,都长有有一只大明珠,白光盈盈流转,冲向天空,均有一个幻象。所谓的星辰就是群珠璀璨映射的结果。 张剑殊奇道:“难道这便是星珠?” 婧姑娘大概见多识广,道:“应该是了。龟姥姥因为除了肉瘤顽疾,原本长在体内的明珠全出来了。看情况,这六十四颗星珠吸收天地灵气,很快就能脱壳成龙了。” “成龙?” “对呀。这种长寿的灵兽,修真比常人慢了许多,要一万年才能脱壳化龙,自由驰骋世界。异首炎龙也属此类,不过它只需千年就能脱壳。当然不能和龟灵相提并论。” 龟灵呜呜叫着,偏头吸气,然后甩头,一颗星珠飘落在张剑殊手上。 “龟姥姥是答谢你多次的救命之恩,特意奉送一颗。这可是常人想都想不到的东西,有星珠在身,自然有灵气源源汇聚,修真大有进益。”婧姑娘声音小许多,“有这个,你做神仙也快许多。” 张剑殊笑道:“神仙?我做什么神仙?天上有姐姐吗?我才不稀罕做神仙哩,姐姐住哪里我,我也住哪里!” 婧姑娘面带微笑,然后怅然若失:“我住的地方你去不了。” “什么地方?”他急了,“哪里我不能去。” “算了,不想这些。”她脸上笑容绽放,掩盖几许的惆怅。 张剑殊下意识咬一下嘴唇,郑重问:“姐姐,你姓什么,叫什么?” 婧姑娘讶然看着他,欲问究竟,为他不容置疑的眼神折服,说:“我也姓张,单名一个婧字。” “好!”张剑殊严肃着脸,朝她跪下,双手托起珠子,一字一字说:“我,三仙不肖弟子张剑殊,向张婧小姐求婚。天地为证,龟灵为媒,星珠为证。” 婧姑娘面色苍白无血,把手搭在他手腕上,那样地静默了。 其实,从决定求婚的开始,他就预料沉默,预料拒绝。 “我一贫如洗,寄居三仙,可谓无金;学而无术,武功低微,可谓无才;父母不知,亲朋俱无,可谓无势;长相平平,寒衣褴褛,可谓无貌;人身低贱,心比天高,可谓无知,样样配不上你。 第31章 惟有一处我颇为自负,论爱人之心,天下无人可比。姐姐嫁给我,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不要你受一点委屈!” “我心领了。”她缓缓说,“不过,我们没有缘分。” “可是,时间会证明我对你的爱,就像陆游子对沧月女仙那样!”张剑殊大声疾呼,“好么,给我时间,让我证明!” 她忧郁地笑,伤感凄美:“我相信你,但有些事,比如爱情是无关于岁月的。无论怎样的冲洗,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 张剑殊突然大笑着站起身,望着迷离的星辰:“对!张婧小姐,你说得太对!可是你要知道,命运的星轨一旦交错,就是无法回到的过去和不能给予的承诺。总有一天……”眼泪狂涌,他背过脸,低头乱抹,笑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最适合你的人,那时,却晚了吧。” “我不后悔。”她毅然说道,“决不。” 失望、狂怒,热血在沸腾,嗜血的杀气突入大脑,莫邪轻吟出鞘,狠毒的目光冷冷射着她:“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得不到!” “你,杀了我吧。”她那么的绝情。 张剑殊的剑锋直指咽喉,手不停的发抖,眼泪簌簌流着,擦了几次泪。 “我不喜欢哭鼻子的孩子。”她冷笑着,转过身,把背给他,“所以,永远不可能爱上你。” 视线模糊,眼前血红一片,体内真气激荡,刺激他全身酥痒,想大开杀戒泄愤。 “啊!”他仰天长啸,发眉张扬,面目崩溃狰狞,跳到石壁前疯狂地舞剑。一切的招法,一切的口诀全部忘却,又全部无规则的涌上心头,极尽疯狂。 “我们不可能。” “我不后悔。” “你愿意和我一起死么?” 这些话,在耳畔不断重复,无法忘却,压抑他郁愤的心灵,就像是天、日月星辰、乃至银河都塌了下来,把他压垮。 练剑,除了疯狂的练剑还能做什么?看她冰冷的目光和无色的表情?剩下的是等待,是濒死的等待,等待援救,或者死亡。 此后,二人均是沉默,没有人想为打破僵局而做出努力。婧姑娘照例缝制衣裳,抚琴轻弹。张剑殊一心研究武学,心外无物,当真进步很快。累的时候也打开《四洲志》,对着无字的页面发呆。偶尔两人交相传递大鹏肉充饥。龟灵送冰块,他也用内力化成热水,给她送去一份。 只是,她不知道,张剑殊每次都悄悄藏了一小块肉。 你要活下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第四章:大巫师第四十节:神秘老人 三仙盆地。 酒家客栈人满为患,一些远道来人甚至不惜高价借宿平民家庭。众人眼巴巴望着三仙的会武继续尽快召开。但大师兄音讯了无,陆续一些弟子派遣下山寻找,无所结果。南宫国师急得吹眉毛瞪眼睛,甚至怀疑三仙把张剑殊藏起来了。各大修真门派也颇多抱怨之词,说人多地小,十分局促,连上茅厕都要排队,一些景色怡人的场所臭气熏天。甚至吃饭都成了问题,存储的粮食用得差不多,备用的粮食自然不能用。反映到风如真人那里,她充耳不闻。米商见利忘义,大肆哄抬米价,三仙叫苦不迭。萧宇暗自用部分军粮接济,终不是长久之计。正如厉无形所说,大师兄是时候回来了。果然,风如真人特命杰出弟子下山,尽快找到大师兄。 所以这些日子山下热闹非凡,不少弟子借搜寻之名,大肆采购花销,在酒肆茶楼,甚至勾栏赌坊中也能看到三仙弟子“淡淡”的影子:有人以道家经卷为行酒之令,有人睡觉时呓语颂经,叫粉头哭笑不得。更有人拿自己剑器做赌资,输后无力赎回,被赌场扣押。门风败坏,可见一斑。因此三仙盆地一时也有些乱序了,偷鸡摸狗,窃玉偷香,暗渡陈仓者陡然增多。风如真人震怒,命逸清道长严肃处理,形势好转一些。 臭名远扬的徐家豆腐店乘着生意好,拿出多年积蓄,又四处筹资在豆腐店对面开起了酒店,雇了许多的伙计。开业那天把他们的忠实顾客逸清道长请去捧场,私下奉送大量礼金。是以酒店太平无事,生意兴隆。徐家妹妹不必再抛头露面,常在深闺阁楼,倚窗看楼下川流不息,只偶尔在旅店里走动。徐妹妹变成了徐小姐,多少叫厉无形那帮人感伤不少。臭豆腐的生意清淡一些,渐渐退居次要。 徐家酒楼上,两个客人凭窗斟酌,谈笑风生,与寻常客人无异,眼光却秘密观察下方街道。他们就是星朗和卜算子二人,因为徐家酒店受三仙庇护,无人滋事,决计换到这家客栈住宿。 品尝着招牌臭豆腐,沉醉在其中的滋味,叫两位高手一时也放松了眼力,食欲大增。幸好卜算子眼光伶俐,猛然看见楼下一众人招摇过市,簇拥一顶朴实无华的小轿。四个轿夫肌肉发达,决不是普通人家能够蓄养的。领头的是两个强壮的年轻人,修真高手看了,即知他们其实年龄过百了。 “是云呼汗和木犊!”算命老君以气传声,飘进星朗耳中,惊讶之情难以言表。 楼下轿子突然停顿,轿中人凑近身询问什么,趁此空当,星朗举起酒杯,手掌轻轻外翻,一道真气发射出去,把卜算子的真气截住。 轿子停了小半刻,似乎里面的人在思考等待,然后,伸出手,继续走了。 “居然能感觉微弱的真气,里面的高手十分了得!”星朗放下酒杯,问,“你猜是谁?” “能叫云呼汗和木犊两个自命不凡的狂徒引路,在我族中屈指可数。可是现在我实在想不出是谁。很奇怪,他们向来势不两立,争得你死我活,今天怎么会走到一起?” 星朗颇是不解:“这才是顶可怕的地方。云呼汗和木犊同属魔宗,自从虎尊仙败亡,魔宗四分五裂,群龙无首,挣扎了两百年,传到他们这一代,都有宏图大志,想统一魔宗,却斗得两败俱伤,仇深似海,彼此不相往来。是什么势力把他们拉到了一起?而且,他们又怎么知道那个秘密出口的?”他沉下脸,“门下弟子没有叛徒吗?” 卜算子眉头一动,随即说:“门主放心,门中弟子绝对忠诚。怕就怕密洞他们早就知道了。十五年前三仙长寿真人在两界山被杀,我就怀疑是太苍出来的才有能力杀他。而且云呼汗和木犊突然出现此地,怕是早有预谋,那轿中人必定大有来头。” 星朗点头:“有道理,我怀疑虎尊仙根本就没有死!” 此话脱口,卜算子噤若寒蝉,一时竟愣住了。 “哈哈,你怕?”星朗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有门主在,我怕什么。”卜算子拾起酒杯一口闷掉。 小轿停在一处朱门大户,云呼汗和木犊恭敬地垂手侍立。门开,老丁走出来,抱拳做礼,轿子抬了进去。 门关闭,二狂徒拉开帘子,一位精瘦矍铄,身罩黑袍的老者走了出来。他满脸皱纹,几乎看不清他真实的表情,五指奇长,从袖子里伸出,指甲又长了数寸,紫中带黑。长袍及地,遮住他的脚,风吹过来,下面飞舞,与地面脱离,竟是没有脚的人! “好一处清净的地方!”老者叹道,声音虽小,响在每个人的耳中,浑厚有力。 “这里原本就是属于我们的。”老丁小心道,“大巫师,宗主有伤……” “谁说我有伤?”庭院中门开,正是虎尊仙亲手开门,笑迎贵客,“烛照兄,请!” 大巫师为之一震,呵呵笑道:“四百年不见,你是愈发年轻了。” 两位老人走到一处,携手同进,老丁使个眼色,云呼汗和木犊带轿夫于庄中巡逻。老丁站在外面,关紧门。 屋中烧着荼兰花的香料,弥散在整个空间,异香沁人心脾。两人同坐在上首位置,热茶沏好,小酌一口。虎尊仙咳嗽不止,一手释放真气,把咳嗽声隔绝开。 大巫师握住他手腕,感受他真气的运行,脉搏的跳动,神色凝重:“伤还没有好啊。” “可能是天意吧。眼看黑莲大法修成在即,居然被长寿真人闯入,害我走火入魔,功亏一篑。可惜我儿早亡,宗内又四分五裂,找不到一个能担大任的,我……”咳嗽不止。 大巫师面色怜惜:“你不是不信天么?” “或许是我服老了吧。”虎尊仙一头银发,披散下来,如白雪冰川。 “婧儿呢,她身体好了吗?”大巫师关切问,看来对他祖孙了如指掌。 “还是老样子,自从被长寿真人惊吓,她身子就弱得很,情绪向来不好。我把魔琴给她,她每日调琴来制住内伤。只是,只是她现如今生死未卜。” 大巫师吃了一惊:“什么,你不早告诉我?” “这就是我提前请你来的原因。她被困在伏龙潭,和一个三仙少年在一起。” “怎么回事?男女之间到底授受不清,这对婧儿以后的清誉……” 虎尊仙立即说:“烛照兄放心,那个年轻人比较正派。此次为了封印异首炎龙,老丁没找错人。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还是遇险了。希望你不辞劳苦,尽快把他们救出来,顺便,再封印异首炎龙。” 大巫师冥想片刻,说:“这个当然不在话下,不过我有一言相告。如今太苍虽然荒凉些,也算是妖族的乐园。我看妖族中只有少数的好战者想冲出两界山,多数还是愿意生活在太苍。你,又是何必呢?” 虎尊仙面色苍凉悲凄,惨然笑道:“三仙灵秀之地原本就是我们妖族的领地,是他们人类背信弃义,占我乐土,杀我子民,几辈子的大恨,是能忘就忘的么? 第32章 我死后怎么见祖宗?罢了,罢了,你我同宗异源,你究竟不能体会我的感情!” “也许是吧。”大巫师付之一笑,“你我的见解,现在还是这般的分歧。不过我既然答应你,是决不会中途撒手的。你放心,今天一过,我明天就动身去伏龙潭。” “有劳了。”虎尊仙淡笑道。 “无妨,你要多保重身体,妖族没有你不行。”大巫师说罢,飘了出去,到门边,想到什么,道,“在荼兰香里加恶海灵芝粉,对你的恢复有大帮助。至于婧儿,我设法弄一颗星珠给她,以星珠吸收的天地灵气呵护,可保她一生无疾。” 第四章:大巫师第四十一节:鬼影丁 39 夜已深,人已静,庄园灯火阑珊,园丁家奴奔走巡逻,如临大敌,却只是留下细微的脚步声,可见他们个个都是练过武功的人,多数还不是泛泛之辈。花园里莺歌燕舞,美女如云,身姿曼妙,伴着明亮的月亮,人影幢幢。亭中歌女素手弹琴,众女合拍起舞,远远望去,像是有钱有势的大家。 黑暗的客房中,大巫师盘腿坐在床,闭目养神,两腕搭在膝上,食指竖立。两丛紫色幽光鬼火一般的燃烧,照映他空茫无睹的眼睛。 “比不上婧儿。”大巫师喃喃道。 门外,老丁偏身斜对窗户,低声问:“大巫师,有何吩咐?” 大巫师什么也没说,盯着跳跃不止的火焰,浮出两个人的影象,才道:“你去照顾宗主,这边有云呼汗和木犊在。” “是。”老丁不安地朝四处望一望,然后对他二人道,“好生伺候大巫师。” 此处顺应盆地地形,站在高处,庄园内部的景象尽收眼底。 星朗负手背后,直立如剑,目光如炬,呵呵笑道:“卜算子,是我们太疏忽了。魔宗弟子多半已经汇集此处,你看,花园里弹琴跳舞的是十三花,那间客房外头是云呼汗和木犊在把守,主人房间外头竟然是魔宗的四大天王,哈哈,四大天王做轿夫,两大狂徒做引路,这位客人小看不得!魔宗此次居然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主力移出太苍,后面必有一个德高望重,能使魔宗上下绝对服从的强主。我想除了虎尊仙,当世决无第二人!” 卜算子旗幡指引,精光大振:“鬼影丁,那是鬼影丁!” 星朗大惊:“什么,鬼影丁不是早就殉主而死了吗?” 卜算子不说话,盯住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影,思绪联翩,把几百年前的事都勾勒在脑海中。乾坤一战,除了荒石原的妖族,天下散布的妖族纷纷团结,以不可一世的妖祖为首,以虎尊仙和树妖原木为将,以十大门派为主力,扫荡天下。各大门派之间当真是肝胆相照,亲密无间,卜算子和鬼影丁曾同甘共苦,协作攻克许多修真门派。所以卜算子对他自恃了解,虽然不知他师出何门,但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一种不寻常的味道,就是常人所言的气质。及至关乎命运的乾坤一战,原木倒戈,妖祖被杀,虎尊仙为三仙玉清子俘杀,鬼影丁感念知遇之恩,自戕于荼兰树下,被妖族誉为“高士”。虽然日后十大门派相互倾轧,灭了不少,魔宗也与天下门不共戴天,但卜算子对鬼影丁内心实是充满敬仰。鬼影丁的名声随着他过人的武功消失在太苍,年轻一代鲜闻其名,可他的气质,一直深植在老君心中。 所以,看到熟悉的人影,他才不假思索叫了出来:“鬼影丁!”他那走路的姿势,以及因此给他的直觉,都在加强他的意识:鬼影丁! “虎尊仙也没死吧。”最后,星朗得出这个结论。 卜算子只能点头:“不错。魔宗要有大的举动,只怕和我们有冲突。曼烂城那边已经布置妥当了。我怕青迦和木瑟无事生非,不如把他们分开,调一支人马回来。” 星朗闭上眼睛,低下头,抉择一番:“好,就把青迦调过来,务必要隐蔽。” “飕飕!”两道人影跳开,悄悄落入了庄园的花园中,足尖点地,藏在一棵古树后面。树干粗大,枝繁叶茂,树阴如盖,正是隐蔽的好地方。十三花舞蹈依旧,不过舞姿轻快不少,长袖飞舞,叫人眼花缭乱,殊不知她们舞姿交错间兵器相继提出,反握在手腕上,没逃过二人眼睛,均是快速提气,预备一战。 “十三花,且慢。”大巫师借着紫色火焰,密音传去。 月色撩人,杀气却已弥散开,妖娆绽放,舞蹈的中心,女人特有的体香包裹杀气,旋转向外,挠人心扉。饶是两个不近风月的男子,也微微有些痴醉。老君毕竟年龄长门主一甲,早过了意乱情迷的时候,素手一绞,旗幡倒转,把香味逼退,掀起女子的裙裾,春光乍泄,情色满院。老君轻推星朗:“门主。” “你放心,我断不被这些狐狸迷惑。” 月光下,树影婆娑,数不清的枝条交叠的影子凌乱不堪,把二人笼罩在完全的黑暗中。 突然,两人头顶发凉,有风打下。大树张牙舞爪,枝条猝然收缩,向他们劈头盖下! 说时迟,来时快,两人互击一掌,跳出树阴。只见树枝插进泥中,又拔起带得泥巴乱飞。 “御灵术!”卜算子低呼,又仓促跳开,躲过第二击。 十三花引剑疾进,风声骤紧,瞬间包围二人,古树发出隆隆呼声,枝条纠结成手臂,朝天擎起,在树干中部,逐渐张开一只青色的眼睛!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星朗轻蔑一笑,“女流之辈,不堪一击。” 十三花中为首的沁春花道:“对付你们两个足够。” “怕是拿不下,要拿就叫你们宗主虎尊仙出来!” 十三花大惊,竟有人面面相觑,星朗遂料虎尊仙必是诈死。那沁春花振振有辞:“哈哈,你们是痴人说梦吧?整个东洲都知道宗主为我族自由而战死。魔宗四分五裂,内讧不断,又为外人乘虚,已经奄奄一息。宗主要是还在,能眼睁睁看我们四处漂泊么?” 卜算子道:“那么,就把鬼影丁叫出来!” 十三花又惊又怒,沁春花生怕手下人露乖,被他们看出破绽,{奇书手机电子书网}当即雪手一指:“姐妹们,休听他们混帐话。今天是冤家路窄,可别放过他们!”她身先士卒,欺身而上,其余女子大为鼓舞,群攻而起。 星朗暗自叫好,融进战团,左右支招,大树空空举起拳头,不好落下。 大巫师冷笑:“星朗小儿,也敢来此撒野?卜算子也这般不识好歹。看来我不问世事这些年,人心不古了。十三花,布阵!” 十三花得命,急于抽身,卜算子看出端倪,粘住沁春花。沁春花为主剑手,没有她剑阵无法列成。老君仅以掌运气,与剑对接,尚不落下乘。 十二花已脱离战团,大树就把拳头朝卜算子狠狠砸下去。 老君微微一凛,手指轻弹,旗幡锵然呼啸飞出,瞬间张大几百倍,包住巨拳。星朗虚空抓住旗幡,向十二花扯过去。十二花原是扑杀星朗,恰与巨拳对撞,个个花容失色,面色苍白。有几个禁不住要去接招。 突然半空一道黑影闪过,抢先抱住拳头,四两拨千斤,再度冲撞星朗。 星朗叫道:“鬼影丁来得正好!”拔出一支短剑,迎风见长,达到一人高度,大力一挥,直劈黑影。黑色的剑气风驰电掣,黑影单手一引一绕,把剑气扭曲,灵蛇一般反咬星朗。星朗身形未移,直接把剑气吸回。 老君面有喜色,突然念咒,旗幡散开向下,包住了黑影。黑影大概猝不及防,摔到地上,但很快像水一样化散,旗幡平坦如纸。 “真是鬼影丁。”星朗低声说,他没见其人,倒是先知道他的鼎鼎大名。 沁春花乘老君松懈,脱出战团,即将布阵,却见古树急不可耐,眼珠青黑,眨眼间,一道青光激射出去! 老君抓住竹竿,手掌抓紧,只听“喀喀”声,竹竿分叉,一根极细长的银针握在手中,要不是发着镫亮的白光,众人怕是视而不见。 第四章:大巫师第四十二节:树妖 圆形光圈一轮轮波动,渐行放大,光芒愈加盛烈,不可小觑。卜算子抽出银针,倒是不屑,十三花看来颇是畏惧这等术法,只在远处圈住二人,摆好阵法。 树妖通灵,像人一样哈哈狂笑,面目狰狞起来,全身火焰向四周扩散。 卜算子思忖:明明是树妖作怪,暗地里是一火系巫师催持古树,行使木系巫术,此人十分了得,极可能是今日那轿子里的神秘人。哼,管你什么来头,既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必定有不得见光的勾当。其时,光圈罩来,星朗叫道:“还不动手?” 卜算子身子旋转飞升,迎着光圈而进,十三花顿时惊呼,不是送死么? 卜算子岂非寻常修真高手,吐纳调气间,浑厚真气传于银针,发出轻吟声音。卜算子画弧,轻点光圈,顺势拈上,如玩套环一般旋转不止。光圈所凝聚的魔力被离心力量甩开,光芒黯淡,渐渐湮灭。一轮一轮的光圈套上去,又销于无形。卜算子玩心大起:“好过瘾,放烟花一样!” 十三花见势不对,布置剑阵,聚合一起,十二朵花瓣簇拥中间的含苞未放的花骨朵,磬娘高居在上,宝剑朝天,娇斥道:“起!” 剑阵旋转斜飞,一晃而过,围绕二人转一圈,留下班驳陆离的无数花影,借助月色,光华艳丽。星朗陷在花海中,有些迷失方向,足踏花瓣,次次踏空。但见一朵朵凭空开放,迅速凋谢,叫人眼睛疲倦。“如意琼花阵!” 第33章 星朗面不改色,“终于见识到名满天下的如意琼花阵,感激列位仙女。”他扛着巨大笨重的宝剑,机警地捕捉游离的细弱真气。 “小子,你就受死吧!”后面,一朵琼花上浮现绝美女子的头颅。 星朗桀桀一笑,冷不防手掌翻卷,向后一推,巨剑气势如虹,自肩头倒飞,直破琼花,美人头颅作烟消云散,随即又一朵琼花生出。 “呵呵!小子,暗算你姐姐,姐姐可不是吃素的。” 客房内,紫色火焰较先前明亮一些,大巫师端详着火焰里激战的两个天下门高手,缓缓点头:“星朗有乃父遗风,假以时日,天下门将是太苍第一门派,此人断然留不得。我虽爱才,亦不可容忍。卜算子风烛残年,不足为惧,权且放他一命,望他知难而退。”沉默了半晌,他睁开眼睛,握住拳头。火焰顿时猛烈燃烧,发出吱吱的油暴声,照映他枯瘦的面庞,表情模糊不定,似喜似悲,“朝恪,莫怪我绝你后人,太苍太需要振兴了。或许,我是错的,但我也是被命运驱使,实在由不得我,你在天之灵请宽恕我们这些活着的有罪人……” 卜算子抡起数圈光环,朝四下迷离的景象望去,只见星朗冷静地站在原处,二人交换眼神,俱是点头。 树妖连根拔起,根须攀爬蠕动,姗姗过去,枝条牵引,大火直射,火花飞溅,遍地是琼花碎玉,无可分辨。数百道飞火扑向卜算子,卜算子神情凝重,树妖气势之大,远胜于前,莫非巫师将自己的精神意识注入其中,加强法力?他想不了许多,身子疾转,光圈绕周身一圈,返回原路,直撞树妖。他不敢大意,借势后退,银针点地,挑起旗幡,恍然间,旗幡下刺出一道剑影,正是所谓的鬼影丁! 卜算子却是怔住了,突然,鬼影丁漆黑的身子破出一把巨剑,后面,星朗笑道:“我等你很久了,我好失望,你不堪一击。” 鬼影丁微微转身,身体像沙砾一样化做散沙,卜算子喝道:“小心!”树妖树枝向前大长,火雨如同流星暴,瞬间吞噬反射的光圈,铺天盖地打击卜算子。卜算子扬起旗幡为盾,一面忧心望着星朗身后,地上浮起一个黑影,应该是鬼影丁的真身。他手上伸出一道白芒,凝为剑状,将要刺出。星朗大喝一声,身体一闪,按动巨剑柄上的机簧,赫然是一柄小剑倒飞,直撞鬼影丁的胸膛。鬼影丁不及防备,登时喷血后栽,倒在花丛中。十三花现身,扶住鬼影丁。星朗抓住小剑,仍归于巨剑中:“子母剑的威力可不能小看。” 旗幡兜住火雨,老丁喜于形色,奋力弹飞,抱住旗幡,扎紧口袋,踏着空气扑击树妖。树妖大怒,光圈、火点漫漫迎战。卜算子施展轻功绝技,借着蒸腾之力又跃上数丈高距离。放眼一观,客房透射紫光,思量巫师在施法。便放开口袋,朝底袋重拍,把全部火雨抖到那处。刹时大火烧屋,惊动了一干人等,但他们终不过来,叫卜算子感觉奇怪。 卜算子一鼓作气,卷旗为弦,手脚搭紧,另一手以银针为箭,对准树妖的魔眼,真气急调,禁不住身子一抖,绞心疼痛。银针竟夹杂血红沸腾的光芒,而他拈箭的手指破裂,被银针吮吸血液! 树妖降下树冠,枝条重叠堆积,遮掩魔眼,却不时偷窥。 十三花见势不对,与鬼影丁一同隐没,在树妖周围生出十三朵妖艳琼花,每朵花中心竖起一柄剑,对准卜算子。花瓣上所承载的灵气悉数流入中心,宝剑身形倍长。 星朗心道不好,巨剑重挥,狂烈的剑气扫荡前方,十三花却又隐没,但十三支长剑同时射向卜算子,在半空汇集为一路,攻势锐不可挡。 几乎是同时,指间一条血线萦绕银针,密密裹住,银针瞬间变粗变红,且有氤氲红烟在箭上蒸发,夜空为之疯狂!众人耳中是潮流澎湃,大河落下的激荡声音。 就在十三剑光照夜空的同时,腥红色迅速盖过。银针夹带狂暴无匹的真气与十三剑对撞! 卜算子更是放开胸怀,全身真气肆意倾泻,银针威力更盛,竟然撞散十三剑!十三花惊叫现身,个个吐血,败下阵来。银针威力丝毫不减,继续射穿树妖的层层屏蔽,直破其目!透过树妖的身躯钉到地上,没入土中。 卜算子的真气随后跟进,形成一股冷风冲进树干,在内部撞击。树妖哀号不停,周身透着红光,片刻不到,已有无数的洞眼为红光贯穿。它仍在垂死挣扎。星朗狂啸,再出重手,巨剑急转,几乎平地起龙卷风,把琼花幻象嚼碎,罩住树妖,奋力撕扯,树妖的魔影瞬间揉碎。 卜算子轻喘气息,兀自放下心来,但见那火光冲天的客房,平静如常,跟没人似的,连个救火的都没有。正奇怪着,眼前晃过一道白影,然后是星朗叫起:“小心偷袭!” 卜算子与来者对掌,各自震开,星朗正要去助力,卜算子排出手:“门主不必插手!” 星朗心中一凛,怒意萌生,卜算子虽是家父临死相托的重臣,到底也要尊他为门主,居然在外人面前不给他面子,想来凡是门中元老都有些自负,也不介意了,只是轻哼一声,任十三花逃去。 老丁就那样直直立在二人面前,胸前一片殷红,大约是伤口震裂导致。 “鬼影丁,你披张人皮我就不认得了么?”卜算子道。 “我不是鬼影丁,我不过是主子手下的奴才。”老丁淡然说道,脸色镇定。 星朗喝道:“怕我们识破你的身份,就故意假扮一个人来偷袭。可惜这诡计太拙劣了些。” 老丁摇头:“我无须解释,主人命我前来劝你们离开,否则会有性命之虞。” “你的主人是虎尊仙么?” 老丁不答。 星朗也有一百多岁了,在妖族中算是年轻气盛:“把两大狂徒和四大天王,连你主子和请来的客人一起叫出来。” 老丁从容说道:“他们用不着。” 轰!房梁坠地,三人不约而同向客房望去。 云呼汗和木犊站在客房前,丝毫不理会大巫师,一班人巡逻来去,视若无睹。大巫师全身浴火,如一尊火化的得道高人,身上的骨架隐约可见。断木焦花,飞灰烟屑落下。 第四章:大巫师第四十四节:斗雀 三人回过头来,卜算子语气缓和:“鬼影丁,我们兄弟一场……” “我不是鬼影丁!”老丁提高嗓音,胸部的血又振出一些,卜算子眉头紧皱,似有不忍,闭口不言。 星朗望着树妖烧焦的残骸,突然问:“那位火系魔法师就是大巫师烛照吧?” 说话间,南面客房原本消沉的废墟升起一道飞火,直射明月! 大巫师的肉身化做飞火,只剩一副无端打坐的骨架,瞳孔里燃烧火焰,口齿交错间,发出空茫无物的声音:“噬魂!” 刹时,天地间有疾风卷荡,阴风惨惨呼号猛烈,将明月四围几片薄云撕得支离破碎,似乎明月也为之战栗不安。接着,在月面上骇然现出一张鬼脸! “噬魂大法!”星朗倒退几步,一时竟是茫然无措,“真是大巫师……” “什么?”卜算子大惊失色,只见那鬼脸猝然缩小,又飞扑下来,也不知行进几万里的路程,竟在瞬间浮现在半空。鬼脸张大千万倍,随着狂风如纸一般抖动,狂笑声若隐若现。 卜算子当即喝道:“无影剑!” 树妖残骸下的泥土内倒拔出一枚长形银针,落在卜算子手心,星朗则举剑对峙,如临大敌。 老丁缓缓抽出剑:“对不起,今晚你们走不了,留下命来!” 卜算子大笑道:“好,鬼影丁,既然你始终不肯承认你的身份,我也决不勉强。不过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我们本来就是。” 鬼脸狂笑间,化作六只扑翅盘旋的幽蓝色大鸟,乱叫一阵,伺机反扑。 “人有六神,各有主命,这六只幽灵就是摄人神魄的,千万不可大意。”卜算子低声说,“门主,大巫师既然插手,只你我二人决计不敌,走为上策。” 老丁猱身扑上,剑气如花,浩浩荡荡。星朗面色转冷,纵身而起,巨剑纵横,霸道无比,呼道:“雨打风吹!”同时按动机簧,弹出子剑,朝偷袭的一只幽灵斜刺一剑,那只幽灵轻敌,居然轻易被伤,栽下去。余下的五只狂怒不已,却被卜算子缠住。卜算子那面旗幡真是件宝贝,迎风见长,随意飘舞,护持星朗。幽灵稍一近身,便为旗幡隔绝。但幽灵岂是寻常,索性一轮轮冲撞旗幡,乐此不疲。修真人与自己的灵器都有密切感应,如同自己亲受,体痛剧烈,真气乱行,影响到旗幡的法力,怕是撑持不了多久。 老丁窥得软肋,以精密剑招破开星朗巨剑气势,偏走一路,直打卜算子。星朗只得弃下巨剑,执子剑对战,难解难分。星朗叫道:“鬼影丁,你手下留情么?还不使出你的杀手锏?” 卜算子暗想:鬼影丁不但掩饰自己的身份,也在故意放他们逃跑,何不领他盛情? 但幽灵鸟的轮番撞击之下,旗幡几欲破裂,恍如一根长棒直捅心窝,只好无奈地念动法诀,旗幡缩短。那幽灵惊喜呼叫,蜂拥下去。受伤的幽灵也振翅飞起,从下面进攻卜算子。 “一群畜生!”大巫师的指骨握拳,格格作响,“去对付星朗!” 卜算子身处险境,星朗又为老丁纠缠,不能分身援救。卜算子却是冷静地扬起手臂,各处死穴暴露在外,只等那些幽灵去啄。只见卜算子面色肃静,丝毫不顾自己,幽幽而吟,念起咒语。 第34章 那旗幡平坦而放,突然向四处铺开,竟是遮住了月光!幽灵齐撞卜算子的瞬间,月亮隐没,连带幽灵的身影也没去。 烛生为火系巫师,最强在用火,噬魂大法就是借月亮反射的阳光来催持。故卜算子施法遮月,六幽灵消失。 大巫师身子大动,骨骼剧烈晃动,发出惨笑:“原神不能归位么?”他转动头颅,望着透过旗幡的淡淡月轮,幽幽蓝光激射出去,两道电芒划破长空。 卜算子跳开原位,无影剑挥动,裹住旗幡,电芒射空,月亮重现人间。那六只幽灵在隐没处出现,却是扑个空,相互交叉着穿过对方的身体。 卜算子暂时缓口气,身子扭转,旗幡扑开如毯,卜算子坐上去援救星朗。浑不觉一只狡猾的幽灵鸟在旗幡下方飞行。 星朗与老丁杀得正紧,见卜算子襄助,松了一口气,突觉身后刮来彻骨冷风,心头大冷。恰时巨剑仍浮在半空,星朗只得拿子剑抵御老丁,一掌向后拍去,与幽灵鸟打个正着。幽灵鸟痛得大叫,怒意大生,狠狠咬住星朗手掌。只听星朗体内气流激荡,竟然强行传过手臂,直入幽灵嘴中。星朗当即一阵软绵,手臂空荡荡如无骨。 卜算子大骇,门主已被幽灵鸟吸去一魂,危险至急,不顾自己性命。竟是拔起无影剑扎进旗幡,钉住幽灵鸟!此时,卜算子身体前后都在喷血,把持不住平衡,翻身栽倒。 五只幽灵鸟趁势攻下,那被钉的幽灵鸟带伤欺近星朗。星朗知觉恢复一些,另一手吃痛去抓,但这一手反而再次被幽灵鸟咬住。眼看要被吸去第二魄,却见一道白光横亘在眼前。老丁一剑刺偏,居然破入幽灵鸟腹中。两魂从破口处流出,将要四散开去。卜算子精神大振,即要勾回魂魄。 “小心!”老丁低呼,抢先伸掌,四指收拢,把魂魄吸入星朗口中。卜算子得以回击,双臂向旗幡重捶,轰击五只呼啸而来的幽灵鸟。 星朗醒转过来,尚不知是老丁出手相救,又与老丁靠得极贴近,反是支起肘子,照他受伤的胸口重重一击。老丁目光早已振动,却并不阻拦,撞飞出去,吐血不止。这样的让步叫星朗也大觉奇怪。 卜算子深知大家各为其主,都有不便的地方,鬼影丁亦是如此,以苦肉计叫他们脱身,不由深表感激,却不便说出口。 星朗并不知道方才是鬼影丁救了他,但亲眼看到鬼影丁让他一把,暗自揣测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但听“砰”的声音,热浪炸开,众人惶惶避开,不见幽灵鸟,却见一只巨大的开屏孔雀,雀尾五彩玄奥,煞是好看。它立在三人后面,羽毛与幽灵鸟无异,叫声似夜莺般的好听。只是生着斗鸡的颈脖,没有幽雅的仪容。 卜算子低声说:“门主有所不知,这是斗雀,为幽灵鸟合体幻化,喜好与人厮斗,敌强愈强,厉害得紧。” 星朗漠然而笑:“拔了它的毛再说。” 只是老丁一言不发,面色凝重,如同浓云不肯散去,他抬头望月,月色恬美中透露着诡邪,似乎还能看到大巫师安详傲然、睥睨一世的脸庞,不由吞一口气,在心中酝酿,暗自抓紧剑柄。 废墟中,大巫师的肉身附在骨架上时隐时现。外围,两大狂徒侍立左右,四大天王脚踏四合。魔宗精英弟子整齐列位成圆形,拔刀出鞘,戒备森严。 斗雀并未如他们料想发动猛攻,而是悠闲地啄着泥土觅食,尾巴左右摇摆。起初他们还严阵以待,但渐渐更提防跃跃欲战的老丁。卜算子自认为和鬼影丁还有交情,便把斗雀留给门主。将一交班,斗雀突然翘起屁股,尾羽如同一把折扇旋转削过来,迅若电光。老顶目光如电,看得尾羽劈开气流,前端空气发出耀眼红光,遮住了尾羽。当下向前挺一步,挑出无影剑去粘尾羽。“门主,看着我后门!” 星朗紧贴其背,真气反流,牢牢吸住卜算子,母剑脱手而出,在胸前三寸处旋转。星朗虚抱母剑,把真气迅速逼入,又在母剑急转时散开,如同一面屏障,屏开老丁。 第四章:大巫师第四十五节:知难而进 卜算子抖出旗幡,念起咒语,旗幡猎猎飘舞,瞬时刮起一阵大风。尾羽速度稍减,在强大的火系巫术催持下仍是突破大风,划道弧形激射。反是把大风打偏,朝客房那边猛的吹袭。 魔宗弟子立刻蠢蠢欲动,有人护主心切,朝花园奔去。但听云呼汗喝道:“站住!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动?” 木犊却道:“云呼汗,我的手下是你能支使的么?” 云呼汗干干笑道:“我是遵照宗主的命令办事。” “遵命办事?上次你派人打伤我弟子,占我地盘,也是宗主的命令?”木犊手下弟子一时大愤,窃窃私语。 云呼汗的弟子不甘示弱,也嚷嚷起来,斗嘴吵闹。四大天王木讷地狠,听其随便。云呼汗愤然道:“趁着宗主闭关修炼黑莲大法,你抢了我多少洞府。你还暗中培养亲信,想取宗主而代之!” 木犊闻言大怒:“要做宗主的是你!宗主走火入魔,你不是有了可乘之机?” 两派弟子亮出兵刃,四大天王咳嗽四声,顿时安静下来,两狂徒隔开一段距离。 大巫师摇摇头,弱主强臣,魔宗不待来伐便被自己人灭了。看来虎尊仙想要完成统一太苍甚至整个修真界的心愿当真困难重重。四大天王有勇无谋,两大狂徒威而不正,婧儿又是女孩儿,难道魔宗将来要交给老丁? 尾羽如扇,绽放光华,照晕人的眼睛。卜算子释放真气,无影剑向前长一截,刚好粘住尾羽,在剑上急速旋转,流光异彩如珠如沙。旋转中,还包含斜飞的力量,向卜算子的肚子划去,带弯了无影剑,斗雀尖锐大叫,极度兴奋。 星朗体察卜算子的困境,长吸一口气,推波助澜,向前急进。老丁并不硬挡,徐徐后退,暗自吸力,助他前进。卜算子卸去尾羽的一些气势,无影剑险些脱手。他扯过旗幡,把无影剑裹在手臂上。 斗雀兴起,颈脖长伸,蛟龙一般把头探过来,尖叫中长喙张开,鼻子里喷射出两道轻气,赫然化作两只呼啸的幽灵鸟! 卜算子振声道:“门主助我!”他腾出一手,翻掌为拳,气海轰然提起,不知几千里的高度,尽数冲撞臂膀。他大声呵斥,身上伤口喷薄流血,洒在无影剑上,红芒大盛,挫掉尾羽的气势,尾羽旋转放缓。卜算子一拳砸在握剑的臂上,连带自己逆转,居然把尾羽回掷出去,划弧线把两只幽灵鸟打落! 斗雀长颈伸出,喙嘴不停地啄,星朗转过去,狂声大叫,夜色为之萧索。他把巨剑插进喙中,斗雀竟是一愣。瞬间,子剑弹出,卜算子上提真气,送星朗上升,星朗翻到半空,倒立身子,子剑狂斩,剑气破空,削断斗雀的颈脖! 斗雀哀叫一声,头颅落地即化做尘烟,母剑回手,星朗从容落地。 卜算子手执无影剑与老丁的无名剑交击数个回合,攻守平平,俱无杀招,也是各自散开。 “几百年不见,你的功夫好象退步不少。”卜算子淡然说道。 “我不是什么鬼影丁。”老丁再次说。 “哦,是的,你不是。”卜算子似有无限感慨,事过境迁,当年的英豪如今白发苍苍,壮志未酬,人先老去。 “我有自己的苦衷。”老丁突然说,“卜算子,奉劝你一句,别跟宗主作对,他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他强大无比。” “因为有你,还是大巫师。”星朗转过身体,“不过我不怕,为了家父的遗志,我不会退缩。” “是么?”老丁讽刺冷笑,“那么,祝你好运,后会有期!”他身子一缩,凭空消失,就像是硬生生挤进某个空间,这是鬼影丁独有的术法。 “他真是鬼影丁,嘿嘿,他没死。”卜算子笑逐颜开。 星朗咬一下嘴唇,巨剑化小,合于掌中:“我们走吧。” 正说着,身后一片刺眼的光芒,斗雀两段的身子各自衍生,竟长出两只斗雀!毛羽皆张,引颈嘶嚎,两只尾羽飞旋扑来,斗雀更是张开翅膀,爪子刨地,奋力一跳,朝二人袭击。 星朗惨然笑道:“主人挽留,盛情难却。” 卜算子神情紧张:“这等幻化的怪物是杀不尽的,必先断其光源。可惜旗幡破个洞,遮不住月光。” 星朗抓住巨剑,啐道:“管不了许多。”他抢先一步,迎击斗雀。 卜算子动容,自己夕阳暮年,而门主年轻,天下门正需要这样新鲜的血液,不断产生斗志,不断地进攻,不断地防守。他露出欣慰的笑容,心道:老门主,您的孩子完全有资格执掌天下门!无影剑白光大振,掩住卜算子的身体,成一团光球撞去。 虚掩的门内,灯火如豆,芳香馥郁,沁人心脾,十三花列在座下两边,沁娘立在当中:“门主满意否?” “很好,既保存实力,又没有伤着客人。”虎尊仙捧起茶盏,闻着茶香,“你的茶艺进步许多。” 沁娘不解道:“门主,属下不明白为何要放过星朗,他可是天下门的门主。” “可是他一死,天下门就陷入四分五裂,太苍势必归于混乱。再说,还有谁来为我扫平人间呢?” 沁春花疑云消散:“宗主圣明。” 虎尊仙将要饮茶,却又放下,对沁娘道:“你来了。” “门主……” 一棵草凭空出现,轻轻落在桌上,老丁放下草,退到沁娘前列:“多谢宗主借隐身草一用。” 第35章 “伤势如何?” “宗主放心,不日便能愈合。” “有劳了,你明日还要随大巫师去伏龙潭。” 沁娘进前道:“宗主,请容许沁娘也随大巫师去救小姐。”她一生孤单,抚养婧儿,当亲生女儿看待,深知小姐的脾气,情同母子。此次婧儿去伏龙潭沁娘先时不知,否则怎会同意? “哈哈,不必,不然谁给我做茶?”虎尊仙轻轻摇手,婉言拒绝。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震响,人声轰动,花园的激战可见一斑。星朗和卜算子全身浴血,几十处大伤,苦苦撑持。两人利器法宝各自逞能,半个天空血染一般,凄凉无比。 “大巫师要置人死地,何必呢?”虎尊仙摇头,伸出手,众人看得分明,他通体发黑,阴翳之气环绕,如同蔓藤缠绕生长。在手心出,一只黑色莲花孕育而生。 “黑莲大法!”众人惊呼,震惊、恐惧、喜悦交织,只有老丁神态镇定。 门突然被风撞开,月光投射,在黑莲上出现一个月亮的幻象。黑气蔓延,在手心如焰火跳动燃烧,似在吮吸月的精华。月亮渐渐暗淡,成为黑色球体,同时,天上月色相应发暗。客房那边,大家对诡异天象惊叹不已。 大巫师沉声道:“宗主为何这样做?” 星朗和卜算子正被两只斗雀和诸多幽灵鸟困在绝地,反是放声大笑,轻蔑、不屑、哀伤,后悔不一而足。星朗敞开怀抱,长发飞扬,张狂大笑:“我一生志向远大,欲光大妖族,成为东洲之雄。想不到竟要死在此地,上天忒没眼力,天妒英才。满心抱负无从施展,奈何奈何?” 只见月光变黑,似乎是浓云移动,遮住光华。卜算子目光大振道:“门主,有希望!万剑齐发!” 斗雀和幽灵鸟灵力变弱,齐扑合攻下亦不可小看。星朗蒙天大赦,精神振奋,潜能调动,身形激转,剑影开花,一致对外。 恶灵感受其灵气,奋声大啸,如最残忍的魔兽合扑直下! 星朗振胸而啸,天宇为之惶惶摇动,风云变色,众人耳朵轰鸣,皆是变色,道行低的受不了,震得打滚在地。 第四章:大巫师第四十六节:秘诀 星朗弯曲臂膀,唾沫直往上冲,胸肌暴涨,光剑猝然后缩,又急速射出,随着恶灵的惨呼,身子被破开。月亮再一次隐没,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星朗却得意忘形,朝客房飞去。 卜算子大惊道:“门主,方向错了!” “趁大巫师原神不能归位,把他一并灭了!”星朗豪气万丈。 大巫师的骸骨痉挛一下,恢复皮肉,垂下头,紫色火焰萎靡不振:“宗主,你怎么可以……” “保护尊客!”有魔宗弟子看到星朗御空飞行,嚣张无比。众弟子不等上面下令,拔剑欲飞。 星朗战意浓浓,居高临下,巨剑挥斥,气流纵横,破肝裂胆,登时死伤一大片。众弟子近不得身,徒劳送命。 云呼汗暗自叫好,正是自己逞威的时候,如箭冲上天空,背上四面小旗分别书写“风”、“水”、“雷”、“电”四个大字,他一身劲装,精神抖擞。靴下踏火,一手执雷,一手执电,赫赫然道:“大胆狂徒,竟敢独闯我派重地,你当魔宗只有我云呼汗一个人么?”雷旗挥舞下,天际一阵轰动大响,一颗燃烧的火球陨石一般打向星朗。 “匹夫休得狂妄!”母剑长驱直破,竟不畏惧生死,迎向火雷。 云呼汗不禁诧异,心道:“小子,你吃错药寻死不成?好,爷爷成全你!” 火雷爆炸,光芒耀眼,热浪扑卷而下,魔宗弟子纷纷仆倒,身上燃起火,满地打滚,或寻水源,队形大乱,只有一班好手坐怀不乱。大巫师身体摇晃,不倒翁似的危而不倒。 中心处仍是大火灼人,估计星朗烧灭,云呼汗张狂大笑,风旗挥动,中心处卷起一阵卷风,直欲看星朗的尸体,“只怕你化了吧?” “小儿胡言!”一道红色火焰飞出,直刺云呼汗身躯,星朗全身浴火,皮肤呈古铜色,目射电光,母剑挺在前端。 云呼汗胸中一咽,颇是惊喜,想不到年轻的门主居然能抵挡他的火雷,真是大出所料。棋逢对手,兴奋地呼啸一声,水旗祭出,一条水柱自胸前产生,和星朗对撞! 星朗全无惧怕神色,机簧按动,母剑弹飞,破入水柱。水柱向四面翻开,喷散如泉。云呼汗视野为水幕笼罩,不辨人形。风旗祭出,加持在水旗上,水柱威力倍增,母剑势头减缓,停滞不前。星朗只身破进水柱,挽起剑花,削金破玉,水柱仿佛也是有形之物,一片片削飞,砸中魔宗弟子,哀号一片。但见星朗已经融入水柱,身影班驳。 卜算子赶至,惊叫:“门主不可!” 云呼汗狠狠奸笑,咬破舌尖,照水旗上喷口血,风旗前推,插进水柱。 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水柱一节节凝结成冰,云呼汗怀抱冰柱!星朗削断冰块,尚无意识到危险,只见他一剑破空,前方竟然是空心的水柱,大量的空气向边缘送出,而后回旋扑打他后背,把他吸进去! 卜算子迅速挽旗为弓,搭上无影剑,瞄准门主后背心,额头上沁出些许冷汗。 后路遇袭,星朗真气运行不畅,宝剑威力弱了几分。更可恨的是,空气中夹杂着大量水分,已经把他包裹其中,不得脱身。 沁入骨髓的寒冷虽没有消磨他的意志,却确实在冻结他的身体。血液流速放缓,真气凝滞,反应迟钝。 “啊!”冷水泼面,隐约见那头摇动的风旗。他抓住母剑,举起手臂,可是他感觉脆弱的神经在断裂,血管变成钢条,他迟疑一会儿,无法动弹。 星朗封入冰中,保持握剑挣扎的姿势。魔宗弟子拍掌狂欢,尤其是云呼汗一支,更是高呼主子武功盖世,木犊浑身发痒,恨不得抢头功。 云呼汗哈哈大笑,真当自己武功无敌,对弟子们说:“天下门门主在我手中,他一死,天下门就土崩瓦解。” “杀了他,杀了他!”魔宗弟子众口一词。多少年来,四分五裂的魔宗被太苍各派欺压,犹以天下门最为张狂,弟子们早咬牙切齿。 云呼汗本是匹夫之勇,被弟子一激,道:“好,我就顺应民心。”他抱定冰柱,朝地上猛烈掼击。魔宗弟子举起冰刃对准冻僵的星朗,山呼海啸。 忽听破空的响箭声,如长哨划破夜空,似流星割裂空间,在漆黑的夜里如一道白练,在弟子们上空不远处飞驰,穿破冰柱。“嘣嘣嘣……”爆裂声此起彼伏,冰柱上烟尘漫卷,飞沫飘洒如雪。星朗掉了下去,眼看要为刀山插成刺猬。一方旗帜幽然飞过,接住星朗上升。 云呼汗勃然大怒,怎能看着到嘴的鸭子飞走?展开电旗,朝星朗点去。 “门主!”卜算子大声疾呼,“你醒来吧!” 木犊砸地而起,喝道:“大暴流星拳!”数道拳影击向卜算子,卜算子不留神,重拳栽下去。木犊变拳为爪,虚空抓住卜算子,“没想到,天下门的顶梁柱会落在我手上,把给交给宗主,一定能得到他老人家的赏识,哈哈……” 卜算子朝星朗大呼:“门主,你快醒啊!” 星朗意识模糊,听到细微的呼声,努力睁开眼睛,内视气海,是连绵起伏的冰山。血液,甚至是心脏都好象停止了运行。云朵下密集排列的闪电如同魔鬼狰狞的牙齿,死灵凄惨地呼唤他。他艰难地转过头,就听见血液化为冰粉的声音。父亲遗留的子母剑安静地躺在身边,苦笑。它在父亲的手上曾经发挥了多么大的威力,可是五十年来他始终无法参破其中的秘密。他如何对父亲交代? “宗主!”卜算子的呼喊似远又近。 在木犊的体下,一根白色丝线钻出来,漫无章法地螺旋状发散,编织成一张硕大的蜘蛛网粘住卜算子,放起了风筝。“看我怎么吸干你的血,再拿你腌了吃!” 云呼汗电旗向下一摆,闪电如箭如蝗,劈挂下来。 蜘蛛网上长出许多吸血管,扎进卜算子的身体,吮吸血液,不断沿丝线传给木犊,他做出享受的样子,下体一收一缩,形如吞咽。 恍然间,好象是时间拉长了无数倍,闪电像鹅毛慢慢打下。一道光泽划过子母剑古拙的表面,四个字一闪即逝:吸而用之。在子母剑的交合处,镪然喷出子剑,打中他的穴位,一股热流灌输全身。 转念之间,一种大悟的感觉冲击脑海,是了,是了,就是这个意思。可是他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他却明白自己要怎么做。 “哈哈……”他干涩地笑,无力苍白的笑,如同幽咽,几乎无人听见。 但是卜算子却听见了,他的耳朵密切关注着,低声道:“门主,你醒了。” 天边不时回荡几声悠远的笑声,似讥诮,似叹息,众人听得真真切切,才发现笑从何来。 脉动,心动,身动,星朗张嘴大啸,暖流流转,四肢又可以活动了!真气托住他站立旗幡上,长发飘扬,面如刀刻,神色严峻。 “什么……”云呼汗无法自制地战栗,“怎么可能!” 他,仰天长啸:“啊!……”疾打的闪电不能掩盖他的呼声,反在呼声下扭曲旋转,汇在一处。母剑张口,子剑在手,闪电被吸进母剑腹中熔炼,子剑封口。 星朗猛然按下旗幡,端起子母剑,直指云呼汗:“还给你!” 云呼汗绝望惊呼:“不!”旗帜一齐委靡。 卜算子精神大振:“无影剑!”一声尖啸骤然飞至,木犊大惊,侧身就躲,堪堪避开,无影剑切断丝线。 第36章 卜算子挣脱蜘蛛网,调息片刻,望着门主的反攻。 第四章:大巫师第四十七节:黑莲大法 子母剑上交织着闪电,火星四射,在剑尖,张开了口!仿佛是个发怒的魔鬼,呼号着吐出无数的闪电霹雳,风吹雨打似的轰压下来!在半空又汇集成一道无坚不摧的光柱,破开风的屏蔽,凿碎冰墙,击散火雷,突破密密的闪电,径自撞向云呼汗! 云呼汗呆住了,从未见过如此强横的气势,他震服了,莫名的恐惧和绝望爬满整个记忆,那是天要塌下来的气势,那是冥王也要发抖求饶的气势!他机械地举起了双手,骨鲠在喉,苍茫漠然、空洞的表情下整个身子在战抖! “去死!”光柱瞬间降临,居高临下,把云呼汗相对渺小的身体覆盖,然后光点四溅,如同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为顽石所阻,溅起数丈的水花。光点向四处散射,魔宗弟子抱头鼠窜,大叫救命。四大天王合力打出一面气墙罩在客房的废墟上,守护大巫师。 但是,云呼汗并没有倒下去! 众人皆是大惊,木犊闪过一丝不悦和嫉妒:云呼汗这般了得? 就在那个命悬一刻的瞬间,一朵黑色莲花以看不到的速度移到了木犊身前,挡住了浩浩的攻击。木犊醒悟过来,激动地叫道:“多谢宗主救命之恩!” 黑莲旋转放大,渐渐比云呼汗大了数倍。众人耳中满是诡秘的巫歌,连大巫师也好转抬头。 光柱攻击下的黑莲底座偏转,花心望黯淡的月轮,将光柱折射出去。众人眼中再一次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似乎是驱散了浓云,月亮重现人间! 大巫师目光大振,通体发光,高呼:“原神归位!” 虎尊仙立在云呼汗上方天际,缓缓落下,神色淡定,望了星朗一眼,然后看着月亮上的影子。 六只幽灵鸟由远及近,展翅飞翔,朝大巫师飞去。 “大巫师的原神就寄托在幽灵鸟里!”卜算子高声叫道。 众人俱是一惊,不约而同望着几近疯狂的大巫师,是他的躯体在呼唤灵魂的归来? 星朗灵机一动,转过母剑,退出子剑,念动口诀,将六只幽灵鸟都化做六团光影生生吸进去熔炼。 虎尊仙一怔,手托黑莲,一道紫电斩去,母剑嗡嗡作响,迅速规避,只留下一只幽灵鸟孤单地飞进大巫师体内。 子剑再度开封,飞出一只白色流光的幽灵鸟,尖声嘶叫,翅膀一缩,箭一般刺向大巫师。四大天王拥在大巫师前方,以身为盾,防护结界加厚。 虎尊仙默默摇头,释放黑莲,与幽灵鸟直撞,众人眼中看得真切。这是两大门派最高的较量,意义重大。 “宗主……”老丁的身影在后面闪烁。 “我别无选择。”虎尊仙黯然说道。 大巫师赫然道:“宗主,你瞧不起我么?”他拨开四大天王,突破结界,伸出一手抓向幽灵鸟。五指分开,指间数条光带连绵牵引,向幽灵鸟缠绕。待到黑莲边,大巫师轻蔑地推开黑莲。 虎尊仙眼眶微湿,没想到,自从儿子死后,他还能有这般的感情。真气加持,把黑莲又移过去,悬浮在大巫师身前。 “哼!”大巫师加力,甩开黑莲,一手抓向扑来的幽灵鸟。 幽灵鸟突破手掌,贯穿大巫师的胸膛,没有血液的喷涌,可以透过大洞看到对面惊惶的魔宗弟子。幽灵鸟也在重击下魔性大减,吸入黑莲中。 星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手杀了太苍的第一大巫师,但是他还可以活吗?是子母剑的威力使然? 就在众人惊疑,惶恐,痴呆的刹那,黑莲撞向还沉浸在不解中的星朗门主。年轻人盲目地以子母剑格挡,震得倒飞数十丈,落到卜算子的旗幡上。 “门主,走吧!” 星朗木然点头,在纵横剑气的掩护下从容离开,远处,这个年轻人终于爆发出压抑许久的喜悦大笑。 大巫师慢慢降落在四大天王中间,目光呆滞地看着洞破的胸膛。 老丁全身仆地:“恭喜宗主修成黑莲大法,愿宗主洪福齐天,一统天下,飞仙成神,万寿无疆!” 魔宗弟子俱以为效法,跪地拜伏,高呼万岁,每个弟子都知道,他们无所不能的宗主已经练成了妖族最高的术法——黑莲大法,古往今来,除了妖祖,就是虎尊仙! 此时,唯一站立在地的是大巫师和虎尊仙,一对挚友,在莫大的院子里,仿佛就这两个人。 大巫师抬头望月,月光射成一线点在眉心处,光华洗礼,全身沐浴。肌肉在以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恢复原样。 从黑莲里飞出的五只幽灵鸟欢呼着钻进大巫师的身体,他的眼睛渐渐回归明亮,手上生出幽蓝焰火,轻轻掐灭。 两位老友相视而笑,突然,虎尊仙掩饰长衫里的身体不住地发抖,面部痉挛。大巫师皱眉,抓住他的手,暗中输入和煦的真气。偶有偷看的人只道是他们友谊深厚,并无多想。 浓郁的香料弥漫在雅室,只有这对老友坦诚相待。 “真是多谢你了。”虎尊仙道。 “你啊,明明不能发动黑莲大法,却强行驱使,你的内伤一定加重了许多。再这样下去我也救不了你。” 虎尊仙笑道:“人终逃不过一死。我这样做实在迫不得已,门中有人不服我,以为我走火入魔,他们可以骑到我头上,迟早要以下犯上。我安抚人心,也是为了迷惑天下门。不过接星朗那一剑我实在没有把握,多亏你帮我一把。” 大巫师只是摇头:“我没帮,我也吃了那小子的苦头。星朗是成大事之人,日后必是你的大敌。我本可以杀了他,你却暗中助他,为什么?” “我要利用他。”虎尊仙表情严肃,接着说,“有些地方需要天下门为我们铺路,星朗绝不能死。” 大巫师莞尔,“哈哈,你高明,反正我是什么也不懂,我只要好好帮你把婧儿救出来就行。” “这个事情还是要拜托你了,老丁会跟你去,也许你需要这个东西。”他从袖袋里拿出黑金十字项链。 “天哪!”大巫师低呼,“居然被你找到了。它可是天下第一等的邪物,小心它反噬之力。” “但你知道,它也是修炼的极好材料。”虎尊仙声音小下去,“这是我儿临死给我的。” “老兄,节哀顺变。”大巫师拍拍虎尊仙的肩膀,“婧儿不是还在吗?” 虎尊仙道:“我一生以复兴妖族为己任,什么都舍得。只是复兴的愿望遥遥无期,而身后没有接手之人。我目下最想的就是找到一个能担当大任的弟子。可是魔宗里还没发现这样的人才。老丁虽好,年岁也大了些,况且他是奴才的命,根本不敢接手魔宗。所以,麻烦你为我物色一位弟子做继承人。” 大巫师乐呵呵道:“我虽老朽,眼睛还算灵光。不知你有什么要求,一定要是本派中人?” 虎尊仙露出一张苦脸:“魔宗虽大,竟找不到这样的人。你只管找人,我一定设法把他纳入魔宗,然后传承衣钵,了却自己一桩心愿,也算对得起魔宗的历代宗主。” “那你眼中有中意的人吗?” 虎尊仙想到了张剑殊,第一次看到他就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非寻常三仙弟子可比,也不是武功高就会有的。那是一种人生来就有的秉性。说话虽放荡不羁,做事却很卖力,锲而不舍。尤其是老丁后来的反映,更加深了他的好感。可是人妖殊途,张剑殊又不知道为妖族做事,且是敌方弟子。想把他收纳为己用,不但颇费周折,就算魔宗内部也未必能通过。他不好明说,只道:“和婧儿在一起的年轻人,你可以留意。” 第四章:大巫师第四十八节:食毒 张剑殊在伏龙潭困了十天左右,饥寒交迫。虽然武功进步神速,而且异首炎龙似乎安稳许多,不主动与他争执,但还是没有达到可以单打独斗的地步。异首炎龙的性子颇是古怪,蜷缩在石笋上动也不动,但凡张剑殊飞升而起,它便引颈长啸,恶狠狠喷出毒辣的火焰。张剑殊也曾诱它下来,理都不理,极为冷淡。似乎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作风,坚守上方。张剑殊屡次想飞进密道,都在其赫赫声威下屈服。只好苦待援手。 所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张剑殊自恃有真气护体,已经几天没吃东西,把自己应得的一份藏着。但看婧姑娘递过来的肉,似乎她也吃的很少,一阵心酸。两人整日不对话,最多递食物的时候说“喏”之类无意义的声词。张剑殊却是耐不住寂寞,或自言自语说自己如何如何的命苦,或是与龟灵及子孙戏耍,或是引逗异首炎龙,说它大腹便便,跟怀孕一样。异首炎龙不时吹气,不屑一辩。 《兽卷清册》上的武功大略演练完成,其中的玄奥处心底明白而不能表达,斩妖剑法也略有小成,至于克制无道剑法的无邪剑法则仅掌握形式,它高深奥妙,非几日所能领悟,张剑殊格外看重。不过其中好多招法需要深厚内力的催持才可见其浩大威力。这就是他的软肋了。虽然困扰至今的两路异性真气分流入海,但一个丹田容纳两个气海,则使气海局促不堪。而且两种真气不能同时调用,所以他的内力只可用二分之一,大大影响他的修炼。 张剑殊苦思调气之法,一无所获,大脑发热,便歇息静坐,保存体力。不觉肚子咕咕叫起,张剑殊灌进空气,却从口鼻处流出,肚子登时干瘪。饥饿感占据心头,他朝藏肉的地方盯了半个时辰,不停咽着口水。 第37章 一想到婧姑娘,他迅速打消了念头。 也不知姐姐怎么样了?张剑殊悲楚伤心,执意偏过身子不去看她。那番决绝彻骨的话把他发配到心灵最阴暗的境地。种种猜想在脑海里激荡,是自己长得难看吧,没有钱,一个邋遢不解风情的臭小子,有什么资格去配冰清玉洁、芙蓉似的婧姑娘?想到这,他忽而开怀大笑:是了,是了,这般的简单。他跟婧姐姐根本就不配! 笑里落泪,吞进肚中,肠转千回何滋味? “一百年人老,英雄发如雪,美人踟躇。”张剑殊拾剑跳起,再度操演《兽卷清册》的武学,对当日虎尊仙的心境似乎还有些朦胧的理解,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岂可附会前人辞藻,张剑殊不懂诗词歌赋,感情至斯,却有些诗才涌出,“指头茧,琴瑟声,距人千里,独照夜未眠,佳人两相望,碎心肠。”剑锋陡折,气引身动,一道剑气击入地面,“笑笑笑,痴痴痴,我笑自己痴心狂,一心只求天鹅肉,忘了蛤蟆脸!”身子轻点,在潭水上击起水花,绕一圈后落到婧姑娘面前,剑点其唇,而后收剑入鞘,带着自信和解脱的口吻笑道:“张姑娘。” 婧姑娘靠墙而眠,脸色苍白无血,嘴唇发紫,眉目舒展,手上拿着个纸包。 “你不理我?”张剑殊原是大好的心情再度恶化,手臂发抖,“你还不肯理我,我有那样叫你讨厌吗?” 婧姑娘的手臂垂下,纸包散开,从里面滚出一块石头,她慢慢的倒下。 “啊?”张剑殊惊诧,震撼,内疚,抢抱住她,泪如雨落,他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一直他们都在做同一件事。婧姑娘在欺骗他,食物早没有了,她故意包起石头来叫他放心,让他安心练剑。她真是在关怀他吗? “姐姐,姐姐!”他把宝贵的真气灌输进婧姑娘的体内。微弱的脉搏像惴惴不安的心灵,或跳或停。她冰冷的温度传过手掌,爬进他的记忆,如果没错,姐姐已经晕了一天了。他居然不知道,他居然不知道! “你不会死,我不要你死!”他透支自己的体力、生命,如果生命可以分享,他愿意只要半生,甚至现在就死。 “咳咳……”热气从他嘴里流出,带着张剑殊体温的暖流流转她的身体,心灵,她的嘴微微动一下,神智依然陷在极度的虚空状态。 张剑殊惊喜万分,把婧姑娘放好,连忙把大鹏肉掏出来,又对龟灵呼道:“龟前辈,水来!” 龟灵喷出冰块,张剑殊咬了一块冰,发疯似的嚼碎,用真气融化成热水,分开婧姑娘的两瓣唇,合了上去。 他也想过会有机会吻心爱的人,只是来得太快,在心灵死灭而又复苏的刹那,喜悦、焦急、还是淡定?他不清楚,嘴唇是香的,心依旧是苦的。 大约一碗水喂进去,婧姑娘还是没有苏醒,牙齿在咬。他嚼烂大鹏肉,又含了一口水,把肉化成容易下咽的糊状,口对口喂进去。 他感觉持续的吞咽动作,他感觉婧姑娘的手在动,无助地动着,就像是受惊乱跑的鹿儿,寻找可以依托的存在。他把手递过去,紧紧抓住。 一滴泪从他眼中流出,滴在婧姑娘的面庞,记忆的涟漪荡开,一幕幕在脑海闪过,挂在黑暗的前方。她没命似的跑着,追寻着光明之所。直到黑暗撕裂,照来一线光明。她透过裂缝看到他深情温柔的眼睛。 她醒了。 嘴唇还合在一起,而眼睛对视,彼此愣住了。 “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其实并不重,但他实实偏飞,以手撑地坐在地上。 “流氓!”的无力呵斥如最具杀伤力的兵刃击穿他的心脏。婧姑娘一脸委屈的样子,两行清泪挂下来。 他突然想,她的眼泪是不是刚才他喂进去的水。他的东西,她终是不肯要,壁垒分明。 “乘人之危,我看错你了!拿去……”她拾起缝好的衣裳,扔给张剑殊,宽大的衣服遮住他,把他的脸深深掩埋。洞火的光射透,在身上投下一格格大小相同的正方形。 “我……”他一口气接不住,接着说,“我是为了救你,你饿晕了。” “死也不要你管!你不要碰我,肮脏的手,肮脏的嘴,肮脏的心!” 一字字吐出,如同乌金匕一片片活剐皮肤。 “嘿嘿!”他怪笑一声。 婧姑娘噤住了,“你,你想做什么?” 他扯下衣服,笑容诡邪,手扒着地靠住墙坐下休息:“我不会叫你死,我说过的。我要你活着离开伏龙潭,我要你嫁给你喜欢的人,我要你看到,除了我,你做的一切选择都是错误!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你太残忍了!”婧姑娘没想到他会说出语气如此不善的话,对他加了许多恶感。 张剑殊背过脸,在墙壁上掏个洞,取出一团深红色碎肉,上面满是疙瘩,正是龟灵排毒的肉瘤。 我也不会死,我要看着你,看你一生一世。 绝望与希望交织,冒险与恐惧并存,他抓起一片肉,机械地塞进嘴里,囫囵嚼动,含泪吃下去。 一股浩瀚的热流在体内滚沸,没反应过来,嘴就被热气顶开,喷出火来! “啊!”他惨烈大叫,四肢张开,似有亿万蚂蚁口器交错,撕咬他的皮肤,甚至头皮都痛痒难奈。他满身暗红,皮肤就像被煮熟,而窒息的蚂蚁拼命要咬穿肉身,烧灼痛痒。他努力克制挠痒的欲念,盘腿而坐,以手调气,口中念起清静宁神的经卷。真气似和煦的春风拂过皮肉,微微好转。他瞥看婧姑娘,耳中是蚂蚁口器摩擦的可怖声音,而她竟不看他一眼,悠然自得弹琴。哀上心头,稍一分神,痛痒感再度大作。 第四章:大巫师第四十九节:救人 这回调气无甚效用,皮肤干裂脱落,奇痒难忍,手忍不住要往身上乱抓。只抓一把,三道血痕从肩到腕。就像自己的肉真的熟了,轻轻就刮下一层。 好舒服啊。 莫名的发麻感觉此时拯救他的知觉,他的手按捺不住,向头顶抓去。只觉得自己穿了一件发霉的衣服,要浑身剥掉才可解痒,这样,就是将自己的皮剥个干净。 张姑娘,你连我的死也不在意。 他却不知,婧姑娘弹的是个舒畅匀净的曲子,目的就是要使他镇定。他却听不到,却误会了。 “啊!”两只手抓在一起,互相都拧出血,张剑殊打滚翻腾,强行演练武功,嘴里却喊着三仙教义。可怕的红痘在身上突起游移,渗透油渍,就像人汹涌的欲念不可收拾地爆发。他大喝一声,两掌向外排开,潭水轰然炸开巨浪。张剑殊求生心切,连滚带弹扑进伏龙潭。 寒冷裂骨的潭水通过涨开的毛孔急速灌入,痛痒的感觉渐渐消散,身体恢复原样。他的身体和意识却散漫开,与潭水融成一片,本体反成了可有可无的概念。于是,这个概念向潭低下沉。 小海龟自在游荡,毛孔在呼吸,气泡上涌,头发则高高的浮起,他就是这潭中水,无所谓存在和不存在。但是,总有一些是无法忘却的,大喜大悲铸成一颗坚强的心脏,不会轻易死去。 只是,他小小的泪珠凝结不散,向上飘去,一涟又一涟。无表情的脸,冷却的记忆,潜意识缓缓流淌。 他听到婴儿的啼哭,听到他心灵的呜咽,那片从未开启的记忆扇区,悄然地转动。孩提时候起,他就在三仙,不知父母,也不在乎。唯一的纪念是从不离身的不值钱的项链,正发着温柔的光照亮他看向死亡的眼睛。令人感动的暖流从胸口处弥散,也消解濒死的意志。 “我必须活下去,为三仙,为师父,为将来!”他抚摩着项链,转身向下,提起真气朝幽深的地府轰击! “砰!” 冲天的水柱从水面迸发,一个人影拔出,在纷飞的水花中落定。 这时的张剑殊已经不是先时的张剑殊。他依然爱着婧姑娘,也如此爱着自己。他不是孩子了,他要好好活着,为自己,为未知的父母,为将来。 所以,他看开了,想通了吧。 张剑殊素手一招,龟毛衣吸在手上,穿着正合身。张剑殊爽朗笑道:“谢谢姐姐,姐姐手艺真好!” 经历生死后的张剑殊,给她带来焕然一新的感觉,熟悉而又不一样,他温和的语气令她心情也好些了,俏生生道:“姐姐随便织的,是你泡在水里缩水了。” 张剑殊哈哈一笑,婧姑娘也绽开笑容,彼此的不快都冰释了。前事已矣,不必去提。 咚,咚,咚。 上方密洞发出久违的凿击声音。 两人屏息凝听,生怕是错觉。 “有人来了,来救我们了!”张剑殊大声叫道,“我们得救了!” 震落的灰尘纷纷扬扬洒下,他们隔空注视对方,都知道得救的同时也要失去什么。人可以离开,而有些东西要注定留下,比如这份遭遇。 异首炎龙也变得可爱了,它隆起的肚子使它的样子滑稽可笑,鼻子喷起粗气,警觉地引身前探。塞进洞口的石头敲碎,绳索放下。老丁滑到洞口,放眼望去,在视野的边缘看到两人向他招手,张剑殊还扯起嗓子喊:“丁叔!” 看到婧姑娘安然无恙,老丁大半个放心,朝上面说:“大巫师,小姐很好。” 大巫师吐口气,一向波澜不惊的他为这可人的小女孩揪把心。他身子下沉,飘了下去。 异首炎龙怒气冲天,喷出火焰,伸爪拍击,却穿透他的身体。异首炎龙又探出两爪,根本就抓不住。大巫师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飘然降落,脚不沾地。 第38章 “烛照爷爷!”婧姑娘像小女孩拍手笑着,扑进大巫师的怀抱,不经意簌簌落泪。 大巫师始露慈祥神色,轻轻拍抚她的背:“婧儿别哭,爷爷来救你了。” 张剑殊拱手抱拳道:“老前辈。” 大巫师目光一振,看着眼前超凡脱俗的年轻人,目光盯紧他的项链,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张剑殊见他这般表情,颇是尴尬,向前做礼道:“老前辈。” 大巫师点点头,道:“这几日多谢你照顾婧儿了。” “晚生不敢,承蒙张姑娘的美意而已。” “张姑娘?”大巫师起一丝讶意。 婧姑娘立即说:“烛照爷爷,张公子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大巫师会意,目露赞许神色,问:“张公子师出何门?” 看来这老人也是修真一道的,三仙大名一定如雷贯耳,当即挺起胸膛振声道:“在下是三仙派首席大弟子张剑殊!” “久仰久仰。”大巫师依旧笑脸相待,内心实在是震动一下。虎尊仙毕生与三仙为敌,居然也会有求于三仙弟子。他闪过一个念头:把他吸入魔宗如何? “前辈是哪派高人?” “我是云游四海的散仙,无门无派。米商张员外也是道外的修真之人,和我是老相识,我受他托付来救你们。不过……”他掩口咳嗽一阵,和婧姑娘目光擦过,然后说,“老朽年迈,不如当年神勇,异首炎龙正当壮年,难以收服,还请张公子多多帮忙。” 张剑殊道:“为民除害是三仙弟子无可推卸的责任,前辈请放心,在下一定竭心尽力,不敢有一点偷懒。” 大巫师点头表示满意,异首炎龙虽然厉害,倒不是大巫师五合之敌。他有心考验张剑殊,看看他是否如虎尊仙暗中透露的那样值得关注。他把黑晶十字架交给婧姑娘,问:“封印之法你可知道?” 婧姑娘重重点头:“烛照爷爷放心,曲子天天都在练。” 大巫师在她耳边附语:“你只管封印,爷爷在下面保护你,爷爷想知道那小子到底怎样。”他又问张剑殊,“缚妖索在吗?” 张剑殊解下发绳,吹口气在上面,迎风见长,一段赤红铁链发出红芒。 “公子可能御空飞行?” 张剑殊面露难色:“前辈有所不知,在下气海狭小,虽能飞,却飞不高。” “哦?” 婧姑娘解释:“他天生异质,有两个气海,不能同时调用,所以促狭些,爷爷送我们上去吧。” 大巫师好奇心大增,这种情况不但没听说过,自己也没想过,世间还有这等奇事,不由对张剑殊来了兴趣,另眼相看。 大巫师郑重道:“公子,老夫全力助你,能否收服异首炎龙只看这一回,你可有十成把握?” 张剑殊呵呵笑道:“前辈不信我吗,我即便逞能,也断不敢拿张姑娘的性命做儿戏。”言毕,看了婧姑娘一眼,语气加重,“我要她活下去!” “好!”大巫师为之振奋,“公子只需倾尽全力在缚妖索上,婧儿再以古琴封印,相信收服异首炎龙不是难事。” 主意已定,大巫师展开一手,释放一丛云状气体,悬浮在潭水中央,正对异首炎龙的下方,示意他们二人上去。 异首炎龙发觉潜在威胁,蛇头缓缓下垂成弓状,吐信低鸣,表示警告。 潭水再度涨起,水花排开,向四面溢开,张剑殊见是平常,大巫师着实紧张,默念咒语,云状气体化为钉形,旋转发光。 张剑殊道:“前辈且慢动手,水里的是我朋友。想来它也要帮助我们。” 潭水逐渐透射金黄的光彩,在上方有星辰暗淡的幻象。随着龟灵的上升,星辰清晰起来。 一颗,两颗……六十三,怎么会是六十三,还有一颗星珠呢? 大巫师不知,那颗缺失的星珠已经成为龟灵报恩的礼物赠予张剑殊了 第四章:大巫师第五十节:老龙出逃 “是龟灵吧?”大巫师低声说,像是在提醒自己。 张剑殊与龟灵极是亲近,自己又对希奇古怪的传说略知一二,见大巫师似乎也认出是龟灵,不禁呼应:“正是,它是传说的四洲四大异兽之一,能够看到它真是幸运。” “的确。”大巫师盯着浮起的庞然大物,目中有一丝诡邪凶煞,心道:我们有一千年没见了,一千年。 星珠璀璨,水面平静,张剑殊和婧儿因为退了老远未曾湿身,大巫师却丝毫不动,一直看着龟灵,法袍湿透。张剑殊只道大巫师看得出神,伸手去拉他,岂料将近三寸距离,就有一种异常强大的力量沿手臂撞击胸口,震得踉跄倒退一丈,狐疑看他们。 婧姑娘关切地揉他胸口,一面焦急地说:“烛照爷爷,您怎么了?” 龟灵与大巫师对视良久,它低声咆哮,口涂水沫,不时溅碎在空气中,又湿又冷。碧蓝的眼珠闪过片寒光,凶戾的眼神叫张剑殊等身心俱丧,结结巴巴问:“龟前辈,你……你没事吧?” 突然,潭水扑天而飞,龟灵拍打四鳍,振身跃起,两片前鳍向前重重一磕,半个身子已经压到了地面上,瞬间就把三人逼到墙角! 张剑殊大吃一惊,把婧姑娘抱到怀里,缚妖索照地狠狠一砸,荡起一道气流,把龟灵的绿发掀翻。他不清楚龟灵何以变得如此,但事关婧姐姐的安危,也不得不生十二分的小心:“前辈有话好说,别把架子端上来叫大家碍眼。” 大巫师回头啐道:“它能说话?” 张剑殊心头一窒,道:“它不会,不过能听懂我的话。” 老丁在上面突然道:“不好,异首炎龙要逃跑了!” 三人一兽循声望见异首炎龙两爪钉在洞顶,缓慢爬向地洞。老丁不肯下去,道:“我先上去盯住异首炎龙,你们快点上来。”说罢,身子一缩,窜得极快。异首炎龙并不提防老丁,把龙头探上去,也缩了一圈,悠然滑入。它早看出龟灵和下面三人会有一战,自知不是大巫师的对手,走为上策。可怜它腹部隆突,像是身怀六甲,一时卡在洞口,吃力地挣。 大巫师起手一挥,朝张剑殊道:“公子,异首炎龙就交给你了!”手掌向下舀一圈,再隔空轰击地面,一股气流卷起,托起他和婧姑娘。婧姑娘冷峻一张粉脸,全神贯注调起激荡铿锵的琴声,张剑殊精神振奋,浑身燥热,真气沛然引动,气海上狂风大作,仿佛有诸多海洋物类一齐涌出,齐声嘶吼。他手腕曲起,踏气飞出,甩开缚妖索,朝异首炎龙狠狠掷去! 异首炎龙闻风而急,身子更是大动,撑破洞壁仓皇逃逸,缚妖索卷个空。 异首炎龙悲嘶数声,洞顶一片响作。 张剑殊扒上洞口,婧姑娘也借气飞上,两人一起去追击异首炎龙了。 而下面,正是一场好杀! 龟灵一只前鳍高高竖起,猛烈拍击大巫师,大巫师依旧不动,只是一个透明的光罩护住身体,挡住一击。顿时轰然雷动,光罩上遍布裂痕,大巫师身子也随之起了裂缝,像破碎后黏合的瓷偶人。地面龟裂,向下塌陷。 大巫师神色安详,语气从容不迫,数万钧的重量仿佛微茫如尘埃,面对愤怒已极的龟灵,他呵呵笑道:“一千年不见,你还是那个老样子,星珠倒长出来了。我么,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无根火苗。陆游子还好吗?” 龟灵迟疑片刻,想起昔日的主人,伤感许多,悲吼一声,洞顶碎石纷然落下。 “他死了吧?”大巫师轻轻吐出这几个字,接着问,“他埋在哪里了?” 龟灵的鳍间指着大巫师的肚子。 “原来他一直葬在你肚子里,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找不到他。哈哈,他就是死也要躲着我吗?”光罩向外长了一寸,愤怒的大巫师衣衫飘飞,可是下面仍是空荡荡看不到脚和腿,这个执着于火系魔法,并自诩为东洲第一的巫师,竟然落下泪来。 他按下身子,跪倒在地,嗤嗤的起了一缕轻烟,那是下体与湿漉漉的地面触碰时蒸发所致。对他来是简直是致命的痛楚,他全身抽动一下,如在暴风中瑟瑟的火苗,身体渐于透明。光罩失却强大的念力,若隐若现。 你不杀我,还是你在等待?”大巫师面若死丧,望着洁净的地面,折射出龟灵阴森森的脸孔。他朝龟灵的身子拜一拜,道,“师父,劣徒来看你了。” 偌大的空间,因为他的话语,冻结了。 异首炎龙不见踪影,二人在纵横交错的地洞里搜寻,一无所获。本来两人就饥饿难忍,婧姑娘更是吃不消,来来去去折腾得腿脚发软,飘摇欲坠,花枝乱颤。张剑殊怜香惜玉,于心不忍,眉头大皱,心想可不能为个畜生伤姐姐身体,日后娶她过门,反是赔了自己。便劝姐姐休息,她虽极倔强,也扶墙歇息,倒叫张剑殊心头大热,想姐姐也肯听我话了。 婧姑娘问:“剑儿,你想我弟弟吗?” “啊?”张剑殊一愣,无由生些伤感,他对可可莫名有种好感,亲弟弟一般,和自己一个娘胎里长出来的。再说他又是婧姑娘的弟弟,那就大大的不一样了。来日和可可结拜,便有了和姐姐割舍不了的理由。伏龙潭求婚遭拒,虽是有生以来最为伤心痛楚的事情。不过年少轻狂,性子急躁,他一厢情愿,关系到男女一生大事,自然不能操之过急,轻易答允。所以婧姐姐虽冷言拒绝,自己固是气了一阵,现在倒能放下心了。只想日久见人心,只要自己持之以恒,必能感动她。除了三仙弟子的名分,他其实一无所有,唯一可以借重的不就是诚心和耐性吗? 第39章 反正他这般厚脸皮的人三仙也是少有。想到可可,他就突然问:“坏了,怎么总看不到可可,那个捉他的大恶人呢?” “丁叔去救他了,这个你放心。大恶人比异首炎龙好对付。” 张剑殊略为放心,从怀里摸出纸包,臭味飘出,婧姑娘掩鼻不及:“什么东西?” 张剑殊像宝贝一样仔细打开,露出几片泛黄的豆腐皮,笑道:“臭豆腐,我答应可可要请他吃的。” 婧姑娘若有所思,低声道:“是的。” “怎么,你知道?” 婧姑娘未答,道:“真难为你还为他留着。可可认识你真是他的福气呵。”她好像想到一些心事,脸上有淡淡的忧伤流露,情不自禁去拨琴弦。 只有一丝清脆的琴声,随即,张剑殊按住琴弦,浑厚无韵的弦音拨散。 张剑殊收回手,满是笑容,情深意重,认真说:“其实姐姐也很幸福,你不也认识我吗?” “可是,你不能给我,不能给。”她苦笑一下,扬手弹琴。 张剑殊又一次按住,急迫问道:“姐姐有意中人吗?”他屏住呼吸,心简直跳到嗓子眼上,盼望她说个不字。 婧姑娘眼光流转,渐渐看着下方,半晌,才说:“有。” 张剑殊如遭雷击,身子一阵颤抖,险些被过气,痴痴笑道:“是么,我早看出来了。姐姐这么好看,自然有许多人追求了。那他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他万念俱灰,直想吊树自尽,他自己颇有自知之明,要是与人竞争,断无胜算。 “可是,”婧姑娘又道,“他并不爱我。” “吓,是谁不识抬举,敢这么怠慢姐姐?我姐姐金玉似的人儿,地上哪有能配(除了我)的人?”张剑殊一捞手,心下却欢喜不尽:嘻,哪位仁兄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谢谢你成我好事。 第四章:大巫师第五十一节:同门 伏龙潭上,龟灵居高临下,望着跪在地上忏悔的大巫师。 “我本是恶海荒灵,蒙师父不弃,授以术法,终于能行走于东洲大地。师父的大恩大德,烛照今生无以回报。虽然被逐出师门,恩义两绝。但弟子心底仍把恩师当再生父母,不敢有一丝不敬。”大巫师慢慢抬头,对龟灵说,“师兄,你了解我的。” 龟灵看来不屑,鼻子喷冰,大巫师豁然站起,光罩加强,把冰刀蒸发,“怎么,你还在生我的气?你一直以为是我把异首炎龙引到伏龙潭吗?” 龟灵颔首,狂吼一通,骤然低下头,和大巫师贴得很近。 “呵呵,师父说你笨你却不笨!”大巫师冷笑道,“当年要不是你碍事,我哪会被师父察觉?就因为这,师父气极攻心,阳寿损减,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伸出手突破光罩,抓着一柄光形手杖,厉声质问,“《四洲志》和光明之珠珠在什么地方,快告诉我!我已经等了一千年,我不愿再等下去了。” 手杖的烈气似乎在融化龟灵的脸孔,愤怒的它当头就撞,大角和手杖顶到一处。一边是逼人的寒气汇聚独角,一边是炎炎火焰在手杖末端蒸腾,彼此不分伯仲。但大巫师看来更占上风,尤能笑道:“师兄,上次交手我不是你一合之敌,没想到今日我还能略胜一筹。你当真不如我么?” 龟灵被他一激,两鳍向前一剪,身体过于笨重,向前下方一磕,那攻击的力道更强,加上两鳍剪路,大巫师看来转为下风。 只见他一笑付之,身子微微一屈,向后疾退,而后压在墙上悠然弹起,手持法杖旋转。顿时光芒乍泻,如九天的太阳神鸟,万道金光如针如芒,密密匝匝扑向龟灵。 龟灵剪径扑空,恼羞成怒,雪鳍上翻而起,好似生出两座险山雪峰,发出寒光,直破日月!它巨大头颅撞到墙壁上,登时轰得粉碎一片,把那些武功绝学的遗迹毁得灰飞烟灭。细碎的石粒发散开去,扎进光团耀眼的中心。大巫师似乎被击中,剧烈抖动,那光芒也因之曲折,在龟灵背甲上乱射一通。 龟灵也被光幕打得直往下坠,地面塌陷断裂,有水流渗出。原来伏龙潭水极深极广,地面下其实仍是一片水域。禁不住龟灵庞大的身躯和大巫师轮番的轰击,向下沉了一片,“雪峰”倾斜,稍稍划过光心。 大巫师有惊无险,自己又得了一手,飘到龟灵后方,光芒尽敛,聚为手杖,朝龟灵粗实的短尾轻轻瞧一回。龟灵全身猝然大动,四鳍并头缩进龟甲,震出漫天水花飞扬而起,颇是狼狈。 大巫师倚在墙上,法袍灌风,猎猎舞动,法杖横在胸前,冷哼道:“师兄,你最怕我摸你尾巴,我今天终于能摸一回,果真摸不得,一摸你就是缩头乌龟。” 龟灵重新没如水中,只剩空中六十三颗转动闪耀的星珠幻影。大巫师法力高强,并不忌水,不过龟灵在潭中就另当别论了。他喝道:“师兄,你果真是缩头乌龟!”见无答复,他便看着星珠幻影,钻研星象推理之数。 张剑殊和婧姑娘休息一会儿,分食一些臭豆腐。他还留下一些,保好后放到怀里。婧姑娘看在眼里,一时竟是无语,隐隐中闪着泪花。张剑殊思量她是想到可可弟了,所以有些伤感,自己也些许的失落。婧姑娘不知为何扑哧笑道:“剑儿好傻,姐姐难过就算了,你也难过做什么?又要哄姐姐陪落眼泪吗?” 张剑殊挤挤眼睛,把含在里头的眼睛水弄掉,应道:“只要姐姐高兴,我也高兴!” 突然,地洞中震动一阵子,简直要天翻地覆,接着传来异首炎龙的哀号,欲破耳膜,这声音与先前大不一样,其中倒有些紧张喜悦的心理。张剑殊只道感觉奇怪,婧姑娘更是莫名其妙的心惊肉跳。 但见红光逼近,热气逼人,前方地洞瞬间如烧得通红的生铁,满洞的火焰如洪流席卷过来,就像是条呼啸横行前进的火龙,十分披靡。 张剑殊大叫不好,拦腰抱住婧姑娘,转身就跑。婧姑娘反应不及,开始还问:“剑儿,你做什么?”及至火焰追人,她弹琴驱火,效果微茫。各种音律打进去,瞬间为大火吞没。大火前头,似乎还听到人的喊叫,婧姑娘回头喊道:“丁叔,是你么?” “快跑!” 张剑殊也分明听到后头的喊话声,想是丁叔还在火里,当下就豁出性命的狂奔。他心里急躁,只知道跑,婧姑娘喝道:“往边上躲!往边上!”他才回过神,一道掌力祭出,朝墙壁重拍,躲进边上的一个洞子。他身体急转,用背撞墙,把婧姑娘好好护在身前,只是这一撞实在是吃不消,磕出血来。 然后火焰从身边穿过,一路下去,并不烧他们。只见从火中飞出一个人来,闪进洞子,定睛一看,正是老丁。他并没有烧伤的迹象,浑身衣服完好,只是瘦了一圈,皮肤干燥褶皱,一张脸布满皱纹,差点没认出他来。 婧姑娘急忙过去看他,问道:“丁叔,你,你没事吗?” 老丁回答:“我没事。”他脸上皮包骷髅,说话间面目狰狞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看不到眼珠,“那异首炎龙忒厉害,近不得。它伏在一个窝里,身子拉长,跟死了一样。我当它受了重伤,不想趁我不在意就喷出这等烈焰,十分厉害,连御气术也没法子。” 张剑殊劈头就问:“异首炎龙是不是大肚子?” “大你个头!”老丁恨恨骂道,突然想明白,说,“异首炎龙雌雄同体,难道真怀种了?” 张剑殊点头道:“可不是,我早就看出来了,在伏龙潭的几天,它安静得很。肚子也长大许多,我想她肯定是动了胎气,所以早产了。不过才半月不到的光景,龙种也长得特快了。到底是要做母亲的龙,护子心切,脾气也暴躁些。” 老丁笑道:“这种怪物自然不能用常理去想。既然它真怀孕生产,那便好对付了。等它生产的时候,我们再去偷袭,不信收服不了它。” 张剑殊拍手叫好,婧姑娘秀眉一蹙,悄悄不张剑殊拉到一旁,道:“剑儿,你真要去么?” “当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她说,“你要不要伤它孩子?” 张剑殊道:“它是异首炎龙的崽子,当然也不是好东西,留它做什么?姐姐你太仁慈了。” 婧姑娘咬下嘴唇,道:“是的。你们三仙人都这样。” 张剑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吃吃问道:“姐姐你有心事吗?” 婧姑娘振声道:“我们去对付异首炎龙。”说罢,她自己先出去了。张剑殊边喊边跟过去。老丁骂道:“癞蛤蟆你多什么嘴!” 三人向前走着,婧姑娘一直走在前头,张剑殊几次喊她她都不应,只好回头看老丁,老丁当然没给他好气,狠狠瞪着他,道:“小子,走啊!” 走了一段,就看到暗红色的光沾满了洞壁,热气扑面,不时有温柔的呻吟声音,和先前的狂怒暴躁叛若两龙。 老丁听着声音,道:“好像是生出了来,这时候它身子虚,纵是再有火气,也是虚火。癞蛤蟆,它交给你了。我成了人干,要是再被火烤一烤,命都没了。” 张剑殊摩拳擦掌,提起莫邪剑就进去。婧姑娘拦住他,道:“我也去。”自己就先进去了。 第四章:大巫师第五十二节:老龙生子 张剑殊大是好奇,降妖伏怪的事向来是他打头阵,婧姐姐这回倒身先士卒起来。看她那冲动风火的样子,有些可笑。张剑殊突然想到,莫非方才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惹姐姐生气了? 老丁在后头踢他一脚,虽骨瘦嶙峋,威风不减当日,发火道:“癞蛤蟆,你还不快跟进去,我家小姐要是少一根毫毛,非剥你皮不可!” 第40章 张剑殊愤然道:“我不是癞蛤蟆,我有名字,我是三仙……” 老丁朝他背上拍一掌,面目狰狞:“你再不去!” 张剑殊冷哼道:“去就去,谁怕谁?”他终是顾忌婧姑娘的安全,转念一想,将来自己入赘到她家,就那老丁当下人使唤,杀杀他的威风。这样边得意边进去了。 二人隐在一块大石后面,偷偷观察异首炎龙,只见它褪尽火焰,全身蛇皮包裹,拉成一条笔直的线,横亘在这个巢穴中。气温湿润温暖,有一中浓烈难闻的暧昧腥味,令人欲呕。 婧姑娘面色恬静,是这些日子来少有的安详,淡笑道:“剑儿,你看它多温柔啊。” 伏龙潭深如死渊,无一丝波澜。 大巫师耐心地等待,久久不见龟灵浮出水面,星珠幻影也看倦了。他本是耐性十分强的人,只因苦等千年,终有一朝结果,未免心急。龟灵性子虽烈,这回却是学得乖巧,不肯露面。看来千年的岁月不但抹去了无痕的光阴,也把它的锐气磨掉了。 大巫师正踌躇间,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在下边响动,登时惊了一惊,火焰祭在手心,蜿蜒而下。在一个小小的洞里,小毛龟掏出一块大鹏肉来,靠墙啃食,憨态可掬。大巫师看得好笑,一千年来这些小生命也不见长,盖因既无光照,又无营养食物的结果,每日吃些浮藻,也难怪能活到今天。龟灵必是把自己的真气融进潭水,促进藻类生长来养活全家,如此循环。所以龟灵此刻即使不是虚弱之身,最多保持原来的体力。而大巫师则日进千里,终于超越了龟灵。这其中的艰辛和磨难又岂是常人所能想象,所能承受的? “真是可怜的生命哟。”大巫师怪笑着,手掌向下一吸,黏住小毛龟的龟甲。小毛龟并不介意,捧着发硬的大鹏肉啃得不亦乐乎。 大巫师强行取走肉,小毛龟大怒,啄他手指,突然痛得摇头大叫,四肢乱颤。 燃烧的手指把小毛龟眼中的美味烧成焦炭,而后扔进潭水里,“刺溜”扬起一阵青烟。小小的涟漪荡漾开,潭底下有何响动? “师兄,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你也太无情了吧?”大巫师冷笑道,“不如把南珠和《四洲志》交出来,我便放了你孩子。顺便再为你除去异首炎龙,再毁掉这藏龙洞,然后你就能获得自由,重回大海,与龟子龟孙再度做一回海上枭雄,也好过你在这边受苦。再说师父的遗愿还要你去完成。早日寻得桑月女仙,使二人重逢,了却师父的遗愿,他在天英灵定是无比欣慰。我并非执意与你为敌,拿到我想要的,大家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海上霸王,我做我的东洲第一巫师,如何?” “怎么,没反应,你在考虑,你的大脑袋里装了什么东西,还没考虑好吗?”大巫师等得不耐烦,“那么,应该给你一点提示,尽管这是个简单的判断。”他把小毛龟举到前面,手掌包住它的龟甲,小毛龟扭头就咬,却怎么也够不到。 大巫师的手指变红,微红的烟燃烧起来。小毛龟焦躁着冲平静的伏龙潭大声叫唤,却如鹅毛沉水,没有呼应。 异首炎龙数只爪牙托住隆起的腹部,明显看到两只肉球的轮廓,它细心舔着腹部,完全不在意外面掩藏的危险。它专注的神情足以盖过丑陋凶恶的嘴脸。 这种母性的呵护,触发了藏在张剑殊心底最温柔的部位。作为一个孤儿,看到如此温馨的一幕,既是高兴又是酸楚。婧姑娘的身世颇为相似,心有同感,高兴之中不免落下喜悦的泪花。 老丁在巢穴外等得着急,见并无声响,轻唤道:“怎么了?” 张剑殊答道:“没事,在看生孩子。” 老丁顿足道:“好时候,还不快动手!”二人均是理都不理。 老丁忖道:癞蛤蟆不顶用,小姐又太用感情,搞不好动了恻隐之心,错过最好时候,无法向宗主交代。自己目下只剩一张皮,自身不保,还是把大巫师叫来为妙。他便说道:“我再呆一会儿。”却是足尖轻点,迅疾若电,转瞬消失。 异首炎龙把腹部舔了一圈,腹部便长大了一圈,同时还有小生命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那是欢快、急促、开朗的,叫人精神为之一振。婧姑娘尤其兴奋得张开嘴,露出皑皑米齿,煞是好看。张剑殊见此,忙把她搂在怀里,自己也快活之极。 大巫师手指发力,攥紧小毛龟,火气渗进龟甲,雪白的龟腹也烫得冒黑烟,小毛龟悲声更烈,四鳍撒奔。 “师兄,难道孩子的生命竟比不上没有生命的珠子和一本破书吗?”大巫师眼睛发红,两颗火红的瞳仁直欲迸出,“都说你是冷血,你当真是冷血吗?我的耐性可是有限的!你,知道吗?”他吼道,千年的辛苦等待和找寻足以抵消岁月的摧折,那颗激动的心脏从没有过冷却! 平静潭水的中心,冒出一个很小的洞眼,大巫师屏息凝视,表情飘忽不定,期待着什么。以洞眼为轴,水流环绕,一个旋涡诞生,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哈哈,你终于出来了吗?师兄……” 异首炎龙平躺在地,尾巴伸直,蛇头张开,信子长吐,贴着地面,它开始生产了。 张剑殊抱紧婧姑娘,忐忑不安,期待这最为激动的时刻,他们的手又一次抓在了一起。 肉球并行向蛇头移去,顿时把下体撑得老大,异首炎龙呻吟哀号。婧姑娘甚觉揪心,道:“那么小的身子段,怎么能把两个大肉球生出来,不是要撑破了吗?” 张剑殊觉得有理,道:“可能还是双胞胎,不对,常言说龙生九子,它算半个龙,搞不好要生一群姊弟。” “它会不会死?” 张剑殊挠头道:“这个嘛,不会吧。女人生孩子也这样的。” “什么!”婧姑娘大惊,“将来我生小孩,它也要从我下面出来?”脸突然羞红,言语失误,又不敢承认,就愣愣看他。 张剑殊望着她裙子遮掩的下体,心头一突一跳,下半身莫名躁动,他悄悄掐自己屁股,心道:别乱想,你是正人君子! 婧姑娘嗔怒道:“剑儿,你乱看姐姐了!” “啊?”张剑殊忙抬起头,痴痴道,“姐姐要是怕,我帮你生小孩,反正我不怕死,这条命就给姐姐了。只要姐姐不嫌我命贱……”他蓦然忆起伏龙潭求爱被拒,又知道她心有所属,内心绞痛。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他追姐姐隔了岂止几万重大山?女追男隔层纱,万一对方回心转意,他可就没戏唱了。那时…… 那时,我就忘却这尘世情爱,潜心修行,舍身三仙,终老一生吧。 异首炎龙大是痛楚,身子弓起,这样反不利于生产。张剑殊目射精光,叫道:“真是难产了!” 异首炎龙掉转头颅,循声看到她们二人,重喝一身,大嘴张开,凝聚一颗火球含着,眼珠里满是凶戾之气。 张剑殊荡开缚妖索,喝道:“我念及你是个女人,不与你争执,你也别放肆,专心生你孩子去!” 异首炎龙引头向天,浓浓烈火直喷向天,久久方歇,尔后低头哀叫,也不伤害他们。 张剑殊全身发麻,拉姐姐就走,岂料异首炎龙急扑在前,巨大头颅塞住洞口,脖子扭转低呼。 第四章:大巫师第五十三节:接生 张剑殊没好气道:“你干吗不要我们走?” 蛇头信子上卷,轻拍腹部,又无力垂下。 张剑殊“哦”的一声,对婧姑娘道,“姐姐,它要叫你做产婆哩。” 婧姑娘吓得直摇头:“我不生,死也不生!” “姐姐,它是叫我们给它接生。” 异首炎龙不能点头,嘴巴一张一合,以示正确。 婧姑娘道:“剑儿,我们就帮它吧。” 张剑殊冷笑道:“姐姐尽说些编排人的话,它当日对我们怎样?你动善心也要看看对方是谁,识不识你的抬举。再说,它要真生下来,肚子是空的,饥不择食,准拿我们果腹。送死的交易我不做,退一步讲,我好歹也是修真道上的,不杀它就算便宜了,还要帮它引产,说出去不是大笑话吗?退一万步讲,我们也不是这一行的,万一弄个母子双亡,可就把好事弄拙了。” “闭嘴!”婧姑娘劈头就骂,“剑儿说话不中听,孩子是无辜的,看在孩子面儿上,怎么也得帮它。” 张剑殊皱眉道:“异首炎龙的小崽子是什么好东西?” 这又揭了婧姑娘的痛处,当即就骂:“你们三仙道士全一样,老的不讲情分,小的也是糊涂虫!” 张剑殊也较真起来:“姐姐骂可可以,别侮辱我师父!” 婧姑娘看他凶相,语气顿时小了,泪珠子扑落下来,比下雨还落得勤快,一言不发。张剑殊心头一痛,遂柔声道:“姐姐别哭,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就饶我一回吧。” 婧姑娘却不说话,径自走过去,张剑殊将要跟进,缚妖索红芒大盛,刺得它热血沸腾,杀意萌生,气海澎湃。异首炎龙惊呼戒备。 婧姑娘回头怒道:“你做了什么!要吓死它吗?” 张剑殊满肚子委屈,不敢争辩,把缚妖索缩成发绳结发,心道:等你娶我过门,我非叫你夜夜死去活来。 异首炎龙缩回头,仍睡成线状,既不安也无奈,婧姑娘小心摸它的脸,安慰道:“别担心,我们一定帮你把孩子生出来。但是你要保证,生完孩子后别吃我们。”异首炎龙点头不止。 张剑殊则拍拍它隆起的肚子,心想姐姐太好笑了,一面高声道:“还有,你得把可可弟放了。” 第41章 他转念一想,又重重拍一下,“不行,你先放人!” 异首炎龙猛得振起身来,和张剑殊大眼瞪小眼,并无恶意,反叫张剑殊觉得蹊跷,愣道:“你装疯卖傻哩,把人放了再说!” 婧姑娘甚觉不妙,嗔道:“剑儿,你怕它不放吗?” “姐姐……” 婧姑娘只是摇头,张剑殊也不好坚持,暗想姐弟两个都是怪人,彼此情分也淡漠些。 异首炎龙重新睡好,腹中胎儿开始不听话,肉球蠕动,异首炎龙虽然痛,到底还是闭住嘴,大约是怕把他们吓跑了,只在鼻子里喷着粗粗的气。至于蛇头也跟死了似的毫无精神可言,一味张大嘴,信子直直拖在地上,鼓成一个洞穴。 异首炎龙的身围四人合抱尚且不及,婧姑娘又是柔弱之人,张剑殊只会使蛮力,疏导之法略懂一些,可恨肉球过于调皮,反是向后蠕动,而且紧紧黏合并行。张剑殊几次用内力去修正位置,把肉球由并行改成前后,以利生产。但这肉球不通人情,把张剑殊的内力化解。 张剑殊大不服气,哼道:“小畜生,敢跟我玩?”他单手提气,掌面斜削,奇书qisuu.贴住异首炎龙一侧的肉球,徐徐注力。那个不乖巧的肉球终于向前挪动,两球位置也渐渐削成前后,异首炎龙的身躯也瘦下去,情形好转,不禁轻哼了几声。婧姑娘夸赞他很有本事,张剑殊心底美滋滋的比吃了蜜还香甜。 突然,肉球向前一带,角度偏大,居然转了一百八十度,另一颗肉球猝然滑来,隔皮撞击张剑殊身侧。他还没反应,已震飞出去,狼狈滚地。肉球发出模糊的“嘿嘿”的声音,像是嘲笑。 “剑儿,你没受伤吗?”婧姑娘关切问道。 “没有。”张剑殊朗声道,婧姐姐的关怀好比是灵丹妙药,他心头发热,早忘却了身上痛楚,抹脸道,“老泥鳅都拿我没办法,何况是没出生的小辈?外面不行,得进它肚子整治不听话的孩子,日后也叫他们学乖,莫做伤天害理的事。” 异首炎龙果真通晓人语,扭转龙头,张开嘴来,门齿洞开,露出一条黝黑的密道,不复先前的金光灿烂。 婧姑娘忧道:“剑儿,你果真要进去?” 张剑殊呵呵笑道:“姐姐只管放心,它吃过我的苦头,它要再骗我,我就卸下它舌头,炒了下酒吃。” 异首炎龙害怕得要紧,触角蜿蜒而下,眼珠盯着他的莫邪剑。 张剑殊把佩剑交给婧姑娘:“姐姐,你帮我拿着,泥鳅小人之心,还怕我害它呢。” 婧姑娘点头道:“也好。我在外面看着,它要是恩将仇报,我就救你!”言语中透露依依不舍,生死与共的意味。 张剑殊大是动情,索性把乌金匕也给她:“莫邪剑重,姐姐使不上手。乌金匕锋利得很,姐姐好用。” 婧姑娘还要推挠,异首炎龙的眼珠在后频频转动,像是劝婧姑娘收下。她拗不过,终是收下。张剑殊把发绳也解了,抖作缚妖索交给她。 “剑儿,你这是……” “我关心你。”张剑殊放底声音,不似伏龙潭那时的勇敢,生怕姐姐又说出伤他心的话。其实他对自己的生死并不在意,倒是最关心姐姐。异首炎龙的狡诈,姐姐的善良,叫他放心不下。 婧姑娘顿时无语,张剑殊默默脱掉她为他做的毛衣,小心放在一处。摸到了南珠,忆起前事,伤感一阵,放在毛衣里。婧姑娘目瞪口呆看着的举止,因为习惯,也不回避。张剑殊背过身子道:“我怕姐姐的衣服化了,那多可惜啊。” 他走进龙嘴,空无一物,全身赤裸,进去的时候,龙嘴闭合,向上仰起,张剑殊便滑进去了。 伏龙潭水汽腾腾,巨大的旋涡拔地而起,形成一个阔大内敛的水柱,比大巫师高了数十丈。在水柱上,龟灵庞大的身躯若隐若现,星珠幻影十分明亮,外沿处还流动着荧荧的光晕,几若星辰。龟灵雄居其上,气宇昂扬,望下睥睨,颇有王者风范。 大巫师全身大震,放声笑道:“这才是当年不可一世的海上霸王!” 龟灵四肢长趋,首尾下摆,把水柱划成六道,齐齐刷下,洞壁四围也被划出六道深沟。其中两道水柱压向大巫师。 大巫师巍然如山,把小毛龟举过头顶,龟灵定住身形,愤怒呼号,水柱和小毛龟仅有寸余距离。它惊恐无比,乱叫乱动,身上数片焦黑,尤其是大巫师手指拿捏的地方,有焦臭味。 “师兄,《四洲志》和南珠呢?” 龟灵张嘴,从暗红涌动的口中,飞出一本书和一颗明灿灿的珠子,洞中照得大亮,龟灵体内则黯淡了。 大巫师心花怒放,不禁哈哈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苍天有眼,终于如愿!”他一手吸引两件宝贝,一手放出小毛龟,都用真气维持牵引。龟灵如法炮制,口中一进一出两道真气,接纳小毛龟,送出宝物,两者均十分小心,以免中途变数。 传说中南珠有起死回生的作用,这是夸大,否则陆游子也不会死。不过南珠对修炼的巫师则有大的帮助,能够使他们掌握接近神的力量,从而窥于天道。此珠有形无质,灵气所聚,曼妙不可方物。藏在腹中修炼,可使浊气化清,又能增加发功威力,是修真至宝。 大巫师毕竟多心眼,暗想师兄不会这么就成全他的好事。他无端瞥视上方的星珠幻影,悄悄数一遍,惊道:“六十二!” 第四章:大巫师第五十四节:魔瞳之术 此话一出,龟灵似乎早有预料,真气急吐急纳,《四洲志》顿时支离破碎,化作烟尘,惟有“南珠”硬实有力,大巫师变爪为掌,掌心急速吐气,欲要抗拒。但龟灵准备在先,真气充沛,一鳍推送助力,瞬间突破防护,在大巫师手心处炸裂。 “啊!”大巫师口吐鲜血,半条胳臂炸烂,身子向下旋转疾抛。他另一掌送出方向相反的气流把身体扶正,跌跌撞撞落到墙角。 而龟灵已经稳稳当当接住小毛龟,在水柱上傲然盘踞。小毛龟在嘴边探下身来,朝大巫师欢鸣不止,像是嘲笑。 大巫师头发凌乱,捂住血流不止的断臂,桀桀笑道:“师兄,你也学我吗?你够狠!不过嘛……嘿嘿!”他满身浴火,在断臂处真气涌动,又长出一只火状臂膀,而后真气内收,火钻进身体往骨子里烧,逐渐消失,一只新的臂膀长成。 “那么你呢?”大巫师火毒的眼神中透露诡秘,“师兄,我比你还毒!” 大巫师振直身子,前进数步,在巨大的水柱下显得微茫不堪。他嘶声长啸,臂膀张大如弓,五指如爪如钳。雄壮的水柱相形下竟也颤栗起来,水花飞溅。 大巫师形如骸骨,一股黑色烟气透过身体弥漫上去,与龟灵同高。这股烟气聚成人形魔瘴,与大巫师大致成比例。大巫师手指驱动,无形力量牵引魔瘴张扬呼啸,魔瞳收缩,脸型怪诞。 “魔瞳之术!”大巫师大声叫道。 龟灵咆哮巨吼,两鳍相交,寒光一闪如刀,星珠光芒大振,汇聚在鳍刀上,游离一丝丝的冷酷之色。 大巫师徐徐上升,魔瘴更是身形暴涨,瞬然大过龟灵,在洞顶上傲视下方。从魔瘴的嘴中,大巫师的话缥缈而凛冽:“当年我的魔瞳之术败于你,不过这一回嘛,固然胜负难料。可是……”话锋陡转,“师兄既然知道我阴险无比,怎么不防备我呢?你以为我真是把孩子完好无损交给你的?哈哈……”他扬起手,显出没有掌纹的掌面。 小毛龟突然哀叫一声,身体翻倒。在它雪白的腹部上,有一个血色的掌纹,掌纹上的沟壑撕裂欲迸! 龟灵大吃一惊,吐出小毛龟,把它囿在眼前,小毛龟却端的竖立,掌纹正对。 大巫师恶嚎道:“看我撕了你!”他身体后遁,长臂劲拉,牵引魔瘴发力,掌纹以小毛龟为源,一面面钉向龟灵。龟灵合鳍为盾,却是无为之举,仿佛是千万只重叠的巨手,箍住龟灵。尽为掌纹覆盖,一道道火焰附骨般的纵横交错,肆意燃烧。 只见龟灵震惊之余,引动水流冲洗身躯,意图扑灭火焰,渐有持平势头。大巫师一不做二不休,破掉一掌,以血为媒,无数条血线蔓藤一般萦绕而上,扎进水中。霎时,水柱咆哮恶灵一般扭曲起来,挽作绳节,反把龟灵扎住。 龟灵几乎要被这纵横的火线切碎,那裂心迸胆的怒吼在红色血流中扭曲怪异,恍如梦魇。大巫师血火齐下,龟灵无翻身之力,只能任其宰割。 “魔瘴,愤怒吧,你那阴暗中不朽的暴力!”大巫师高唱法诀,双掌往下重重一按。魔瘴龇牙咧嘴,阴枭怪叫,从洞顶扑下,锐利无形的魔爪破入龟甲碎裂的中心。由于前次为异首炎龙重创,尚未完全复原,此刻一击更盛于前。魔瘴仰面长啸,洞壁动摇,那最大的石笋惶惶震动。 龟灵悲鸣不止,体内真气如潮如雨外泄,却不能合为一击之力。若是在恣意而为的海上,这奇兽岂能俯首屈臣? “南珠,南珠,你出来吧!”大巫师兴奋叫道,再一加力,魔瘴威力更大,再有片刻,龟灵必被撕碎。 张剑殊像走在棉花床上,扶着肉壁,沿血脉一直前进,这一路倒是似曾相识。走了一段,看到一根断肠,已被消化了大半,只在肉壁上突兀,方忆起自己当日就是此处取肠制衣,不禁莞尔,也暗叹这畜生的生命力之强。再往前,便看到隐约两团红光闪烁,还有呼吸声,甚至是嬉笑声。 张剑殊心中触动,喜上眉梢,原来在异首炎龙肚子里的不止他一个活物。 第42章 再近些,他气不打一处,火冒三丈,正是两只并排的肉胎,一只脐带分叉,给两个肉胎提供给养,肉胎间又共用同一片肉膜,实为连体。张剑殊探近,红色的肉球透露两只金色小龙,模样煞是好看,睡眼惺忪。它们的嘴还呈管状,连着肉球,呼吸之间,肉球上一个洞眼张一吸。肉球里不是水,而是熊熊的火海,又如蒸汽不时有些许上升,些许落下,循环往返,像个小小的天地。蓦然,他兀自心痛,自己儿时也在母亲肚子里,这个模样吧? 两只小龙同时醒来,都瞪着张剑殊,天真、害怕、不屑,任他猜想。 好熟悉的眼神,哪里见过? 张剑殊抓耳挠鳃,一时想不起来。 只听小龙嘻嘻直笑,又颇觉耳熟,绝非幻听。六目相对,小龙也转动灵动的眼睛,反叫他不好意思,只是尴尬傻笑。两兄弟相视,忽而“哇”的叫一声,怒对张剑殊,一同喷火。 张剑殊早有防备,施用御气术避开火焰,一面念叨:“还好我早有准备,不然姐姐的衣服就被你们烧了。”他拍脑叫道,“我想起来了,你们就是那个皮囊中的小虫!” 小龙又哭又喷火,张剑殊近不得,也被它们搅得头大,哼道:“要不是你们娘求我,我才懒得理你们。”他扯动龙筋,道,“孩子不听话,只知道发火,你把它们火气灭了,不然我就打道回府。” 异首炎龙发声答应,肉球里的火焰被脐带倒吸走,两兄弟再无他法,吓得装死。 张剑殊多了心眼,小心走过去,见两兄弟动也不动,奇道:“死了?” 两兄弟却又睁开眼睛笑,接着哆哆嗦嗦,像是怕他。 张剑殊想明白了,定是当日他欲破皮囊,和它们结下梁子,招它们忌怕。然而今时非那日而语,他对这无知生灵其实也挺喜欢。他却不知,许多生灵把第一眼见到的活物视为至亲,它们也是如此。所以当日它们就把张剑殊当父亲看待,又不解“父亲”何以杀它们,是以此次重逢,又喜又怕。 张剑殊笑道:“小孩儿放心,我乃三仙门首席大弟子张剑殊,最是秉公办事,绝不把异首炎龙的罪孽加在你们头上。我这就带你们出去透透空气,看看这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 两小龙点头不停,张剑殊按住了肉球,向前推送,以他一身的内力自非问题。 外头,婧姑娘等得心急,问:“剑儿,怎么样了?” 张剑殊回答:“姐姐宽心,我快出来了。” 婧姑娘束手在前,“这就好,我弹个舒展的曲子,叫你好推些。” “有劳姐姐了。”张剑殊咬牙,使尽吃奶的力气也动不了寸余。肉球并不重,和肉壁紧紧黏在一起,之间有黏液作用。张剑殊力气不小,按理也推得动,但肉球本身构造特殊,把推力从四处卸掉,更有一股同样的真气攻击自己。这真气断然不是异首炎龙的,也不大可能是小龙兄弟的。 婧姑娘只道里面一切顺利,转身去拿琴,突然定住了。 张剑殊的毛衣发出荧荧灿烂的白光,确切说是毛衣下面的星珠的光彩。异首炎龙为这光彩刺醒,发怵低号,也认得是件宝物。 第四章:大巫师第五十五节:反咬一口 婧姑娘看得发痴,连琴也抱不住。星珠透过毛衣,悬浮在半空,光彩奕奕,先是至为柔和,叫人有说不出的温暖。而后白光闪耀,炽烈无比,如芒刺穿身,又有说不出的疼痛,婧姑娘不由侧身。白光之后,又更加绚烂了一阵,如同恒星爆炸,照得人眼花缭乱,遮目不及。最后,白光收敛,星珠在收敛中隐去。 婧姑娘醒转过来,愣了一下,颇有些痴醉。直到张剑殊喊话道:“姐姐,什么事?外面有点怪怪的。” 婧姑娘忙道:“你多想了。我这就调琴助你。” 在大巫师凶暴的攻势下,龟灵招架不住,颓败明显。它本可以先解除小毛龟上的咒语,但势必伤及性命,亲情之间,果真生命都可以付给对方。 看到龟灵将要四分五裂,南珠和《四洲志》将落入己手,甚至陆游子这把老骨头也能得到,大巫师喜形于色,哈哈大笑。洞壁在笑声里瑟瑟颤抖,魔瘴更是耀武扬威,两臂直欲拉成直线。 龟灵愤怒和悲戚声中,六十三颗星珠白光突放,一种类似白色釉质的光晕铺开,覆盖在撕裂的各处伤口上,居然产生弥合之力。魔瘴也会有吃惊的表情,怒吼连连,岂料那光晕迅速爬满魔瘴全身,现出一尊飞扬在天的“瓷器”。无形的魔瘴以光晕为媒,终于成为有形之物。 “垂死挣扎,螳臂挡车!”大巫师冷笑道,一掌重拍无纹掌背,红光如血,尽显凶戾的嗜血魔气。小毛龟惨呼不断,掌纹如刀,已把自己柔嫩的腹部划出口子,沾染龟血的掌纹更具穿透力,接连轰击龟甲,釉质光晕上也布满裂痕,连星珠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硬伤。 “六十三,六十三……”大巫师放下手,喃喃道,“为什么只有六十三颗,是天意么?”剩下的,只有等待了。 千钧一发时刻,变象又生,在龟灵鼻子尖上,凭空出现一颗星珠! 不错,正是龟灵赠予张剑殊的那颗星珠。星珠之间亦情同手足,互有感应,无论相隔多远,都可以立时聚合。大巫师显然没料到星珠还有这种异能,龟灵修炼至今,也只到此刻才明白,兴奋呼号。 六十四颗星珠汇合,相互连接,彼此呼应,隐隐有虎啸龙吟,裂浪惊风之声,令人心胆俱丧。突然,白线冲天而起,六十四条长线从星珠吐出,贯穿了魔瘴! 魔瘴悲吼,撕心裂肺,胜负之势似乎扭转,为白线牵引,魔瘴动弹不得,偶有挣扎,身上便裂开细碎的纹理,只要“瓷器”破碎,它的无形之身必定消亡! 大巫师全身被六十四道白色气剑穿透,封路不及,体内真气四散出去。他茫然地望着自己的身躯,有些不信,终是无奈道:“你反扑了,师兄。”魔瘴与他实为同体,一损俱损。“呵呵”,他无力地举起手,亮出最后一招了吧? 在悠扬的琴声催持下,异首炎龙果然粗阔不少,不过对孤身奋战的张剑殊来说,情势依然险恶。肉球原是护胎之用,生具性灵,不到分娩时刻决计不出。但异首炎龙却是早产,所以才有此番的揪斗。两小龙会体贴人,一心一意看着张剑殊,全指望他了。张剑殊满身大汗,渴得不行,每有真气导入,就被迂回周旋,反弹击自己,很是头大,索性撒手,站在一边冥想:肉球本身没有内力,却可以借他的力反击自己,就像是不倒翁。当今的修真武学除了武功招式,若单以内力而论,高手较量,内力越高,则胜算越来,不外乎以内力硬拼。若是假借对方的力量反锉,还可以保存自己实力,则更为上乘。不过这种想法前所未有,三仙武学博大,也未曾有只言片语论及。他一个小辈,懂什么东西?然而转念想来,却也未尝不可。就像他丹田中屯聚两个气海,以为不可能,还不是成为现实了么? 张剑殊自语:“是了。既知原理,如何应对肉球,使自己的进攻不被反锉?如果我也引导真气反击,又是何效用?” 这大大激发他的好奇心,当即站好运气,手画弧状,而后小心引入一支真气,经过游离,真气骤然扑至,掌心更感到挤压的分量。他心下一沉,凝神而待,掌上蓄满真气。那反击真气猛然轰来,张剑殊一声不吭,掌力劲发,稍稍偏转,而后那真气粘上张剑殊的掌力,方向偏移,竟顺张剑殊所攻那路再度攻去。 张剑殊狂喜一通,虽然仍感酸涩,但酸涩之后又满心愉悦,似乎全身真气也连带周转一路,舒畅许多。真气转过一圈,再度游移过来,自然比前次更为猛烈,张剑殊不得不调用更多真气化解。如此周转反复了十多次,又是无比的舒畅。不过越来越烈的真气难于控制,他自身也难以为继。 真气在肉球上流转之间,两只肉球也各自旋转,先是绞破脐带,而后连接的肉膜也撕烂去了。真气为肉球镀上一层煞是好看的光晕。 张剑殊心急道:“不好,脐带一断,再不把它们送出去,只怕要闷死在里面了。” 两兄弟晕头转向,发昏得厉害,不断调整方位去看张剑殊,把全部希望都托于他。张剑殊莫名感动,心道:若不把它们救活,不但对不起它们,我也难过得要死。他后退数步,摇动身躯,鼓噪真气,一路气海怦然勃起,双手排开,狂风劲扑。把异首炎龙的躯体吹得直溜溜透风,那异首炎龙没由来的骚动,大约是很不适应,一时真气乱颤。张剑殊顾不了这些,强定身躯,在一颗疾速旋转的肉球上等待时机,在真气绕过之时忽然双掌齐下,轻轻抹一把。看似平凡,内中早将真气变路,顺势朝前急抛。肉球像打滑的珠子滚动起来,直到尽头撑开皮肉,露出一线天光,是为大妙。 张剑殊如法炮制,把第二个球也推了出去。真气消耗极多,想到两兄弟大概平安无恙,也宽慰一些。 蛇头张嘴之际,肉球从容滚出,接着是小龙破啼哭声。婧姑娘拥上前,看到两小龙模样好看可爱,甚是喜欢,一面道:“剑儿,你真了不起!” 张剑殊闻她夸赞,好过方才的欢喜,正要答话,只觉浑身搔痒难耐,又有钻心附骨之痛。自吃了肉瘤,每次运功过猛,便有这些症状,皮肤上有难看的红点,且嫩得跟豆腐一样,一抓即破。但搔痒之苦,又不可消解。他不由半跪,看到自己身体发红发烫,揪心道:“又发作了吗?” 第43章 他恨不得把自己抓得满身是血,然后畅快淋漓地死去。可是万千如针的刺痛塞满了脑海,都是针、痛、痒的意识,完全没有自己。他把手按在头皮上,却又有一丝一刻的清醒,分明告诉自己不要这样做,否则他会死。 婧姑娘不见剑儿答复,心知异首炎龙非善善之辈,莫非真如张剑殊所说把他在肚子里消化了不成?她又是羞愧又是怨愤,叫道:“剑儿,剑儿,你说话呀!” 张剑殊冥冥中听到婧姑娘的声音,才意识到片刻之前他的手正要抓破头皮,既庆幸自己大难不死,又感激姐姐。他下意识地向前摸索,艰难行走,循着那半开半闭出口。 异首炎龙见自己孩子平安无事,终于凶光毕露,再度咆哮起身,蛇头翘起,把张剑殊又震了下去。 婧姑娘惊慌失措,失声道:“你……”忙挥舞缚妖索,但异首炎龙只是吹一口气,婧姑娘就倒退坐倒,反被缚妖索缠住,眼睁睁看异首炎龙如何消化掉张剑殊。 第四章:大巫师第五十六节:千年回忆 张剑殊几个骨碌翻身,沉在异首炎龙腹中,昏昏欲睡。肉毒发作之后,余势犹在,但不过度运用内力则好些。 异首炎龙在肉球周围蜷为一圈,朝肉球温柔吹气,等待肉球破裂和小龙出世。两兄弟看来急不可待要出来瞧一瞧,哇哇大叫,似哭又笑。 婧姑娘后悔不及,满是负罪感,哭道:“你放了剑儿,你放了他!” 异首炎龙丝毫不理,蛇头内翻,竟是一颗血淋淋的蛇头伸进腹中。与此同时,异首炎龙的爪牙也缩进去,它的肤色还呈青黑,更像个龙头蛇身的怪物。 张剑殊醒了一分神智,冷不防那蛇头逶迤探来,爪牙更是从肉壁生出,一齐抓向张剑殊。当此之时,形势十分混乱,好比几十个壮汉群攻张剑殊,彼此不能有力配合,蛇头在外围尖叫不止。张剑殊苦苦避闪,腾挪拿捏,看家功夫全用上,内力少用,否则肉毒又要复发。 气剑贯穿大巫师,无法脱身,他高举无纹手掌,朝小毛龟投下凌厉的目光,毫无悲悯同情,冷冷道:“师兄,你要杀我,我也不会叫它活!” 小毛龟却变了声调,再无哭声,反是叫出一串听似有规律的声音,像是在说什么话。龟灵竟是愣在原地。 “父子道别?”大巫师强打笑容,“师兄,我要是你,也会对敌人下杀手的。” 龟灵眼睛里流出透明液体,全身震动,微微颔首,大巫师的笑容僵硬,底气不足:“对,为了杀掉敌人,是可以牺牲你的孩子,况且你有很多的孩子。”在气剑重伤,真气逃逸之下,他只能干涩笑道,“不是么?” 小毛龟再不出声,数条清晰的红线裹住它是躯体,红光如魔,像一条火舌在舔。这情形,比它方才手舞足蹈还要悲壮,还要可怜。 大巫师喜忧参半,但表情只是慷慨赴死的决绝,大声道:“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动手,来个玉石俱焚!” 龟灵没有任何的答复,可能是默认。大巫师暗自吃惊,骑虎难下,宽慰自己,他真身仍留在荒原,即使此身已灭,不消十二时辰即可复生,不过要从荒原赶到此地罢了。 “一,二……”大巫师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间隔好长的时间,不过龟灵依旧没有动静。魔瘴却是撑持不住,为白光激个粉碎,白雪一般真气结成的碎片洒落,不时在两位同门的视线里出现,而后撒落。气剑威力更盛,把大巫师的面庞照得苍白如雪,光华绽放如花。 “你没有机会了……”大巫师无力地在喉咙里念叨,手上凝结最后的巫力,对准小毛龟。 当他说出“三”的时候,龟灵的防线终于崩溃,它在沉默中收敛了气剑,星珠顿时黯淡下去。所有的权衡都没有告诉它选择此刻的行动,只因为它看来,生命永远是唯一的,何况是自己的孩子。 “好,好!”大巫师撕破协议,手掌虚空一抓,正要杀死小毛龟,突然又急抛真气,眼角闪过狡黠的笑,视线里小毛龟撞向洞顶,龟灵怒吼一声,拍碎水柱,腾空竖立,伸出两鳍去救。 大巫师抱空而跃,强行收敛毕身散逸的真气,反噬之甚,当即撞击气海丹田,呕出一口血来。他顾不了许多,急撞龟灵防御能力差的腹部。在那个目标的位置,他感受到砰砰的心跳,隐约看到一个人形,心道:陆游子! 龟灵挥动两鳍在小毛龟上下空间剪断空气,小毛龟为之一滞,龟灵轻轻吸入口中,甫感劲风袭来,下鳍上提,相交做盾。大巫师躲也不躲,与之对撞。 轰!两股异常强大的真气裂开,立刻向整个空间扩散,洞壁四围均是炸出无数的大坑,地面断层严重,有的地块已经下沉。 老丁还在途中,听到伏龙潭震耳欲聋的大动,不禁为大巫师的安危担心,风风火火赶过去。 龟灵倒仰在潭,雪白的腹部朝上露出,大巫师嵌在墙上。这一撞足叫他损耗一百年的修为,不过若把宝物弄到手,这点损失算什么! 大巫师双臂重磕,朝摇摇欲坠的石笋飞去。龟灵惊吼,才知道师弟不顾一切拼命的举措是为了什么。以他庞大的身躯,四脚朝天的狼狈还是第一次,术法难以施展。 大巫师怀抱石笋,身形一转,把石笋拧断,登时再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借着石笋下落的势头,加持内力,他俯身按住石笋顶端,长长号叫,犹如九天怒神,破空而下! 龟灵无从抵御,四鳍收拢,还是露出一个空子,它竭力挣扎,连头颅都仰起,用独角与之对撞! 大巫师杀念强烈,几乎忘却自己的目的,醉心于即将到来的一刻。在空子中,忽然看到发光的南珠透射灿烂光芒,夺目生辉,心花怒放。接着,南珠照出一个人来,便是沉睡中的陆游子,大巫师一阵悸动。徒弟见了师父,哪有不怕的道理?大巫师固然自恃术法一流,虽没有和师父真正交手,心里把他当天人一般。 陆游子徐徐睁开眼睛,面色红晕,像刚刚睡去,开口笑道:“烛照,你来看为师了吗?” 大巫师心惊胆战,不住问自己:“怎么,难道师父还没有死?他专等我来的吗?” “呵呵,为师当年怎么告诉你的?为师要清理门户了。”陆游子不怒而威的语气仿佛把他带到当年。恶海之滨,他跪在师父背后,面对咆哮的海浪,听着师父决裂的语气,那种失望,伤心,忧愤的感觉霎那间占据心头,真气涣散。 那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把他拉回了一千年前,如果时光可以逆转。 “想成为最强的修真者,就自以为可以不择手段去窃取师父的东西吗?”陆游子面朝大海,双手交叠在后,抓着一本书,封面上有《四洲志》的字样。 “师父……” 陆游子打断他的话,继续问:“那么,告诉为师实话,你修真的目的是什么?” “我……”烛照欲言又止。 “是为了化身为神,掌握窥探天道的力量,还是仅仅为了成为高手,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在俗世做一方霸主?”陆游子侧过脸,但没有看他,淡淡道,“告诉我,烛照。” “两个都有!”他如此回答。 “为师欣赏你的诚实,然而你我已是殊途。你犯了欺师灭祖的大错,本来要一死谢罪。念在你自小漂泊,受尽磨难,上天保佑,我不杀你,将你逐出门户。从此你就不是我的弟子,我也不是你的师父。不过你要害人的话,只要为师还活着,一定亲手杀了你。”陆游子吐出血丝,目中流出叹惋,两个弟子中最器重的就是烛照。他自知命将归天,有心叫烛照秉承衣钵,授予他〈四洲志〉,可他却等不住了。 “我们走吧。”陆游子对龟灵说道,一人一兽向腹地走去,留下两排沉重的脚印。 烛照终于哭道:“师父,原谅弟子吧,弟子发誓以后再不会了。弟子是您一手栽培的,在荒原生活了一百年,早把您当父亲一般看待啊,师父!” 陆游子停住了,他的心境,何尝不是那般的叫人心碎? 似乎还有一线希望,烛照转而对龟灵说:“师兄,你也劝劝师父吧!” 可是龟灵没有说,而是独自走了。它是陆游子的弟子,也算是半个朋友。 陆游子快步追上龟灵,把烛照抛在后头。烛照不知道,并非龟灵叫他走,是他伤心欲绝。走到扶桑林后,陆游子吐血伤心,伏在龟灵背上。这些,他可知道? 结果改变了许多事情,许多年以后,荒原上出现一位火系巫师,术法高强,成为九大巫师之一,其后更是狂飙突进,地位直线上升,终于在木系巫师原木背叛除名之后,成为大巫师,主持妖族祭祀,在太苍和荒原两地颇有影响力。 虽然荣耀至斯,每当想到陆游子那寒冷的眼睛,总叫他彻骨的冰心。即使化为圣坛上的火焰,也会冻得瑟缩。 就像,现在一样! 第四章:大巫师第五十七节:封印 大巫师惊骇至极,心虽疑惑,却是本能地侧旋滚开,投到洞壁之上。石笋失却加持,顿时锋锐俱消。龟灵得以喘息,头角撞击石笋,如一枚长剑击杀大巫师!这情势抖转,当真是快似疾电。大巫师回过神来,懊悔不已,排开掌来,向前推送,断裂的地块纷纷带水漂起,席卷相迎,如同翻天巨浪轰然前进。 石笋破开地块的遮掩,气势稍减,大巫师早已踏上一片地块飞向洞口。只见漫天的岩石地面纷纷落入潭中,龟灵愤怒的吼声震得四散飞去。 伏龙潭禁不住这一段日子连番的摧折,地块下沉,洞顶开裂摇晃,大块岩石跌落,大巫师见事已至此,悄然叹息,带走满心的落寞飘上地洞。 第44章 而后,地面四分五裂,对伏龙潭来说,就是洞顶破碎。大巫师道法精妙,从容御飞,身后不断传来碎石裂浪的声音,还有龟灵的怒吼。一切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大巫师停落,终未去看那一堆废墟,却见老丁急匆匆过来道:“大巫师,你快过去看看,小姐使性子,要给异首炎龙做产婆。” 大巫师见老丁一副狼狈样,道:“异首炎龙是何等角色,他们哪能拿捏得住?” 巢穴内,哭声震天。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害剑儿!”婧姑娘朝异首炎龙跪道,泪流满面,她后悔没有信张剑殊的话,更恨异首炎龙言而无信。可是,她最恨的是自己的天真幼稚。 “是我害死你的,是我。”婧姑娘痴呆着脸,面无表情,眼神空茫,煞是心痛。 张剑殊听不到姐姐的呼唤,他全身贯注,仔细琢磨着操运肉球的情形,霍然开朗:“是了,以彼之力,还治彼身!” 这样想来,似乎真气也可以随心所欲地调动。八路爪牙围攻,他主动上前一依,抱住四爪,顺势引导,只用些须的真气,就将另四路击退! “哈哈!”张剑殊以小力击退八敌,这种战斗的经验也是头一回。 蛇头不是看客,当下长信吐出,犹如一节带刺的长鞭,张剑殊笑了笑,反是冲过去,叫蛇头也震动一下。他以动制动的招法确实危险,不过当时意气旺盛,披荆斩棘,倒是以勇冲先。他顺着信子舞动的方向抓住信子,顺势跳上蛇头,望蛇颈绕一圈。蛇头威力挫尽,八爪合为一股,一并抓了过来。张剑殊急中生智,借蛇头上扬之力跳起,揪住上面的两团肥肉,只等龙爪扑至。 大巫师和老丁一同进去,婧姑娘只是发痴,连他们都不理会,只是说:“别杀剑儿,是我害了你。”大巫师面含悲悯神色,念动咒语,那缚妖索自行解开。他扶起婧姑娘,从她手心里夺出黑金十字项链,还没说话,婧姑娘抓住他,一个劲说:“爷爷,你快救剑儿吧!” 大巫师点头,道:“你先跟丁叔出去,这里危险。” “我不走!” 大巫师微笑,在她肩头掐咒,婧姑娘便晕睡入怀,眉头深锁。大巫师把婧姑娘交给老丁,道:“好好照看小姐,不要等我,到时候我自然回去。” “但是……”老丁欲言又止。 “怎么?”大巫师微怒道。 老丁没说什么,抱起婧姑娘出去了。 异首炎龙蜷紧身子,望着不速之客,不时冲他怒吼,其中夹杂几声小龙欢快的叫声。 大巫师回视异首炎龙,呵呵笑道:“老朋友,我们好久不见,你脱胎换骨了。” 当年恶海的邪火龟意图南珠,与龟灵交战而败,大巫师和它有一面之缘。后来邪火龟进化为龙,却生就这丑陋模样,叫大巫师也有些感叹。 “我没有变,如果有,那便是我老了。”大巫师感慨良多,时光飞逝,千年一面。他反手一吸,握住莫邪剑,指间轻弹,道,“好剑!这材质少说也有万八千年,比我们两个都大。只怕我们以后,它还在世上呢。” 异首炎龙搞不懂他言语所指,大巫师却丢了剑,拾起缚妖索,素手遥控古琴,铿锵的乐声响彻巢穴。小龙虽不解音律,也莫名烦躁大叫。 大巫师漠然道:“你是羸弱之躯,不如束手就擒,也免去许多的痛苦,况且……”他示出黑金十字项链,念动法诀,十字黑光暴溢,几乎隐没大巫师的身形。 异首炎龙极是害怕此种凶器,内有张剑殊顽抗,外有大巫师逼迫。它刚生产,还没进食,身子虚得紧,绝非力敌之辈。但有幼子在旁,岂可被拿? 正踌躇间,忽见异首炎龙身子被一人影穿过,张剑殊裸身而出!他傲视四下,不见婧姑娘,却是大巫师惊诧看他,忙道:“快收!”又捂住私处。 大巫师目光一震,劲跳而起,荡开缚妖索,无边的黑气扑过,如天罗地网把异首炎龙束缚,连龙胎不能幸免。黑金十字项链和缚妖索以及古琴,连同大巫师法力,三重威力盖过异首炎龙的挣扎。只一瞬间,异首炎龙母子身形敛化,飞进古琴。 张剑殊又惊又怕,方才八爪齐上,他勉强导引,破掉皮囊才能脱身。大巫师竟然只用一刻就将异首炎龙封镇,灵力之强,无可比拟。他暗忖即便是三仙的长老一级人物也未必有此功力,这个散仙着实了得。 大巫师抱琴而立,笑道:“小子,你衣服呢?” 张剑殊脸上生红,生生道:“没穿。” 大巫师奇道:“怎么不穿。” 张剑殊边穿衣服边答:“婧姐姐给我做的,我怕被泥鳅给糟蹋了。” “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张剑殊胸口大痛,苦笑道:“是又怎么,她不领情?”翻出星珠,攥在手心,问,“她走了么?” “我叫她先走的。”大巫师见他没反应,笑道,“傻小子,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必拘泥于儿女私情?将来干出一番事业,她仰慕你的成功,必然芳心相许。” “真的?”张剑殊问。 “当然。”大巫师拍他肩膀,语重心长,“三仙会武是修真道的大事,各方名动都去看热闹。历代比武胜出的弟子无不是扬名天下,远的不说,近的有萧宇大将军为例。哪家名门闺秀不喜欢?” 张剑殊大悟,击掌道:“对!” “所以,好好练武,出人头地,婧儿爱才,自然会看中你的。” 一席老人言点破迷路,给张剑殊指出一条光明大道,无数希望无数可能都涌上心头,激动得拿出星珠,道:“前辈,请把这珠子送给姐姐,告诉她我为了她什么苦都吃得!” 大巫师认得星珠,表情平淡,内心却是苍茫无比,大有天意弄人之感,突然想到是不是龟灵连《四洲志》也给他了? 他把缚妖索赠与张剑殊,道:“这也算件宝物,希望在比武的时候能帮你一点,也算代婧儿谢礼。” 张剑殊忙摆手道:“我不图这个。” “傻小子,一颗星珠价值连城,送给皇帝就能封侯拜相,你也太舍得了,缚妖索做回报还算勉强。” 张剑殊毕竟不能辞谢,接过称谢,变做发绳束发,又把莫邪剑拿在手上,乌金匕要还,大巫师却代老丁做主,也送给他了。 二人边走边谈,走出藏龙洞,大巫师始终不提《四洲志》的事,怕张剑殊警觉。张剑殊还问及可可,才知美少年已经救出,陪婧姑娘走了。至于那恶人,早逃之夭夭。 日光正大,刺得人睁不看眼睛,身子一阵皮痛,想来不见天日也有二十余日了。 大巫师道:“张公子,这藏龙洞的事还请保密,婧儿家虽是正经商人,这回因为异首炎龙亏损巨大。正好靠这条捷径来赚一笔捞本。若是消息走漏,其他商人也知道的话,他们的生意就没得做了。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 张剑殊立即道:“当然。不过连师父也不能说么?” “过了三仙会武你再说也不迟,不然怕婧儿知道了不喜欢。” “好,我不说。” 大巫师点头,心道:这孩子也忒笨了。“我们就此道别吧,后会有期。”言毕,再无别话,飘然飞走。 张剑殊目送大巫师离去,古道上还拴了一匹老马,低头嚼草。种种奇遇此刻回味无穷,再没有什么回忆能与这二十余天相比了。 因为,那是两个人的厮守。 第五章秘密第五十八节:徐家小姐 她站在那里,那个她常伫立的地方。 已经有半个月没看到他的身影了吧,是不是真的有些想念他? 他总是去找她,只要一有机会下山。他会趁她低头的时候悄悄看她,他以为她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太清楚了。 “徐小姐的手艺真是好啊!”张剑殊最爱夸赞她做的臭豆腐,然后在她煎豆腐的时候肆无忌惮的看着她。她也知道,私下里,大师兄就叫她徐家妹妹。 好久,好久听不到他那样称呼自己了。 所以凭窗而望,望街上的滚滚人流,望穿秋水,望眼欲穿,谁知道女孩久不冷却的情丝?虽然绫罗绸缎,虽然锦衣玉食,却比不上一身粗麻,比不上臭豆腐。 只因为少了大师兄。 她的眼睛雪然一亮,一抹桃红在脸上铺开。 “徐家臭豆腐,天下第一臭”是圣武帝所赐,徐家靠着这块皇家招牌,以及在三仙不错的人脉,生意兴隆,不动声色地积累数万银两的资财。若不是徐老爷子顾忌秘方的保密,早就开多个分号了。如今靠这点家资开起了酒楼客栈,顿时风光不少。独身女儿自然身价百倍,不知有多少官家大户踏破门槛来求亲,一概被小姐拒绝。现今足不出户,却是麻烦不少。卖豆腐的活儿传给了伙计小二子。 不用吆喝,名声在外,还怕人不来买么? 一个衣着古怪的少年走在大街上,吸引不少人的眼光,他身着破衫,但外面罩了一件毛绣的马甲。手提一把长条物件,用布缠得严严实实,脚上踢一副草鞋,姗姗走到豆腐摊,道:“来一包臭豆腐。” 小二子看他模样,觉得面熟,一时又想不到面前落寞的年轻人是哪位常客,当是自己弄错了,遂不客气道:“钱呢?” 那人呵呵笑道:“你是新来的么,小二子,怕我不给钱?” 小二子摸着脑袋,疑惑不解,问:“客家,您哪位啊?” 年轻人不答,反问:“徐小姐呢?” “小姐在闺房。”小二子没好气道,“她尊贵之躯,能站在这里摆摊吗?” 第45章 “哦,但是……” “今时不同往日了。”小二子带着嫉妒的语气说,“现在的徐家已经是大门富户了。你看看,这几家客栈酒店都是徐老爷子的产业。”他指着一周的门面,又道,“这叫什么,叫日进斗金!” 年轻人大觉胀耳,一身穷酸气,最怕人家摆阔,转身欲走,却听出来一人道:“小二子,别卖嘴,怠慢了客人不好。” 这声音,太熟悉,太动听了。 他转回去,笑道:“徐小姐,你来了。”眼前正是昔日那不施粉黛的麻衣素脸少女,清纯可爱。 小二子瞪大眼睛,小姐居然换衣服出来了,那么这位客人究竟是谁,能劳驾小姐? 徐小姐脆生生道:“这位客人我招呼了。你忙别的事去。”说罢,她麻利地夹了一片豆腐放在油锅里滚,油泡拥过去沸沸扬扬,油香扑鼻。年轻人长长嗅一下,肚子就咕咕叫起来。 “一分嫩两分脆,三滚四煎五漂就好捞,六咸七辣九酸。”徐小姐一面念叨,一面捞出臭豆腐晾一晾,蘸些酱辣醋,而后放在纸包上,接着炸第二块,“大师兄,你的口味只有我能做得出。” 这个落魄少年就是张剑殊,偷了人家破衣服裹身,悄悄把老马留给那户人家抵偿,自己编草鞋穿,徒步而来。身上没钱,只好找个熟悉的店家赊账,结果就到了这里。 张剑殊心头热乎乎的,道:“徐小姐真知我心。” “大师兄,你好久没来了,坏人抓到了吗?” “坏人?”张剑殊不解,愣道,“怎么,有人欺负你?”他捏起拳头,“你告诉我谁欺负你,我一定把他揍一顿。” 徐小姐扑哧笑道:“大师兄,人家说你呢,你不是奉师命下山抓坏人的么?” 张剑殊才想起正经事,无法交差,吃东西的兴趣都没了。徐小姐递给他一只竹签叫他挑豆腐吃,又道:“坏人抓到了,是个不知好歹的外地人。南宫国师慈悲为怀,赦免他的罪过。这事情已经结了。现在全三仙的人都在找你呢。” 张剑殊暗自称奇,果然如厉无形所说,日子拖久,南宫老道等不耐烦,先抓个替罪羊结案。 “没有你,三仙就没办法继续会武大赛,风如真人都急坏了,叫弟子们下山找你。你吃完豆腐就赶快上山吧。” 张剑殊一味点头,面露难色:“钱……” “算了,当我请你的。听说第一场比赛你就胜出了,祝贺你啊。明天的比武多加油!” “一定,一定!” 徐小姐羞红了脸,有什么话要讲,却是两个弟子从对面客栈走出来,一个是厉无形,一个是李玉馨,都兴高采烈。李玉馨已经喊出口:“大师兄你可回来了!” 张剑殊连忙回头,也十分开心:“师妹,你来得正好,帮我付钱!” 徐小姐眉头一皱:“大师兄,我说请你的呢。” “啊?”张剑殊顿时无语。 徐小姐看了看张剑殊,又朝活蹦乱跳的李玉馨皱眉,撂下活儿就回去,顺便说:“小二子,招呼客家。” 厉无形啧啧道:“大师兄面子大,连徐小姐都肯亲自为你炸臭豆腐,我们可没这样的待遇。” 张剑殊听不出话中话,道:“我的豆腐只有她能做。” 李玉馨可老大不高兴,女孩家心思敏捷,徐小姐的脸色她能看不出?脸色由喜转怒,挖苦道:“师兄去哪边风光了,花尽银子典当衣服才肯回来?你瞧瞧你,这什么马甲?”李玉馨伸手去抓师兄的龟毛衣,她向来大大咧咧粗手粗脚,张剑殊怕她弄坏了,忙拿手一挡,陪笑道:“没什么好看的。” 李玉馨板起面孔,心下也兀自叫怪,半月不见,师兄的内力居然大长,也能够还手了。以前师兄总是宠着她,任她抓任她打。可只是下山一小段时间,他居然就变了。三仙外面的世界真如师父说的那样把好好的人都染脏了。而且刚才他和徐小姐眉来眼去,自己早就气得火冒三丈,看来传言非虚,师兄果然对那小妖精有感情。 张剑殊见师妹表情冷淡,柔声问:“师妹,你怎么了?” 李玉馨登时化了,想师兄还是关心我的,他的心还在我身上,只要他少见那妖精,自然会对她更好。眼下最好做法是拴住他,别叫小妖精有可趁之机,于是妩媚道:“师兄,我们上山吧。师父都等你等急了。” 厉无形心笑:女人变得也太快了。 三人一起上山,张剑殊在中,一边是好友厉无形,一边是师妹李玉馨,不时有同门师兄弟打招呼,个个都用异样眼光看着张剑殊。张剑殊心想:等我会武拿了第一,叫你们吃惊吃死。 厉无形道:“这段日子大师兄在哪边快活,叫我们好找?幸好我聪明,知道你回来必然去光顾徐家臭豆腐,才想出守株待兔的法子。” 李玉馨啐道:“什么破办法!我们在酒店待了好几天,里面三教九流的人,乌烟瘴气。” 厉无形顿时语塞,仍问张剑殊的去向。 张剑殊忽悠道:“我去城里玩的。” “哪座城?” 张剑殊没得答,李玉馨劈头就骂:“厉师兄你没安好心,大师兄旅途劳累,也不叫他歇息歇息,你想累死他?” 厉无形又是好笑又是生气,索性什么也不说,看李玉馨还怎么编排自己。 第五章秘密第五十九节:夜艳 到了龙须峰腰,厉无形就借故告辞。其实当时冷雪玉等拾云脉弟子也在,他去凑热闹,顺便会会冰雪美人。李玉馨巴不得他消失,只留下两个人的空间。他们先去张剑殊的住处。他不在的日子,李玉馨大发慈悲给他收拾,把许久没洗的衣服都洗干净叠好,小房间打扫干净,家什摆放整齐,叫张剑殊感动一番,想师妹对我真好。 李玉馨喜滋滋道:“你换了衣服再去见师父,我先跟她老人家通传一声。” 张剑殊点头,又问:“你二师兄呢,怎么不见他?” 李玉馨一脸的不屑:“他练武都练疯了,连我都不认识。他想拿第一,打败南宫老道的弟子。” 张剑殊忽的沉重起来,二师兄是何角色,尚且需要悉心修炼,对他来说,要拿会武第一简直是痴人说梦。李玉馨见他精神委顿,只当是过于劳累,道:“你还是先休息一下,我做点心给你吃。” 张剑殊精神大振:“呵呵,师妹也会做点心,你会做什么?” 李玉馨狡黠笑道:“就不告诉你。” 待她走,张剑殊躺在温暖的小床上,回忆这些天来的种种事迹,又想到自己肩头担子很重,几乎喘不过气。他换了衣服,把莫邪剑和《四洲志》藏起来。既然答应了婧姑娘。就不能叫师父知道。 李玉馨满心欢喜端点心过来,油炸味的豆腐。张剑殊失望至极,豆腐要数徐小姐的最好。再尝一口,什么味啊,十分的不能享受!不过因为是师妹的一片心意,只好强行欢笑。李玉馨笑问:“怎么样,比徐家豆腐如何?” “好,好!”张剑殊勉强吃了一半,抹掉油说,“我去见师父了。” 在坐堂里,张剑殊给师父好好磕了几个头,把师父恭维一回。平时还管用,现在师父不吃他这一套,怒道:“剑殊,你跑到哪里去了,太离谱了吧?” 张剑殊答道:“我去城里传道的。” “哦,你也晓得做正经事了,在哪里传道?” “城里。” “废话!”风如真人拿拂尘在他头上敲三下,“耍滑头!师父问你,你这回出去玩带了多少银子?” “二十两,虽然多了点,还算省的,比其他门派的弟子就寒酸了。” 其实他什么都没用,全落在藏龙洞里了。 风如真人苦笑道:“才二十两,难为你过这么久。这半个月三仙每日的耗费是两千两!全叫人家吃进肚子里了,三仙一点老本已经用得差不多。你个败家子,不争气的徒弟,为师哪点不好,养出个你来!要不是米商张老爷为三仙捐米,这坐堂都要变卖了!” 张老爷?难道是婧姑娘的爷爷么? 张剑殊忙陪不是:“师父我错了,您就原谅我一回,给我一个机会吧。” 风如真人默不作声,窝了一肚子气,为了这个事天下修真各派私下都议论女掌门不堪大任,叫她丢尽了面子。凌云真人辈分高,雷厉风行,被认为是最有资格掌管三仙的人。净空道长为人懦弱,逸清真人又太直,所以凌云道长出尽了风头。 张剑殊不知进退,还想撒娇,抱住师父的腿:“师父……” 风如真人咬牙发恨,正要发泄,顺势把他踢出去:“你滚,越远越好!成何体统?” 张剑殊陪笑退开,也不生气,怡然自得回去,心想总算摆平了师父。回到小屋,连洗漱都不用,坐在床上运了一遍内力,然后闷头就睡,至于明天的比武,只好听天由命,以他现在的实力,第二场应该能过。 他正蒙胧睡着,脑中尚有一分的清醒意识,已然感觉门外的异动,要在平时是绝对不能发觉的。内力高了,对周围的感知力也增强。他脑中突然迸出一个念头:每晚常常这个时候都有神秘人过来点他昏穴。 点穴,点穴!这次决不能叫那人得逞! 想时迟来时快,一道疾电从门板夹缝里射出,击中他的昏穴。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张剑殊怕打草惊蛇,提起一股至强真气冲击穴道。但这点穴手法颇是奇怪,与三仙点穴法截然不同。是以虽然冲破穴位,身体其他大穴受到禁制动不得,连眼皮也睁不开。 第46章 他感到神秘人悠然进来,女人的体香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可辩,也越来越叫他害怕,迷醉! 什么人,什么人? 被子捂得严实,脚伸在外面,臭气熏天,却遮不住女子的体香。张剑殊害怕中又带莫名的兴奋和隐秘的期待,还有些须的难为情——那双脚啊,早该洗洗了。 那女子在炉子里舀些水倒进脚盆,端到床边,居然为张剑殊洗脚了。 张剑殊想:难道是师妹?她最爱给我洗衣服了。 哗哗的拍水声在心里汇成激流一路高唱,在他意识流里一发不可收拾。[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只要每次师妹为他洗衣服,为他收拾房子,他多问自己为什么,而不是理所当然,他就知道,师妹是喜欢他的。一向把心思放在外面的他,直到这时才明白自己忽视了这些。 可是,可是他的人,早不属于自己了。如果是自己的,他可以送给师妹做报答,因为他的心已经给了他的婧姐姐! 师妹,你何苦? 他心里默念,眼角挂下泪来。这一番情愫,他如何说? 洗完脚,张剑殊猜她要走,岂知神秘女子坐在床头,隔着被子摸他的脸,轻轻的呼吸。张剑殊心跳加速,想问:师妹你要做什么? 神秘女子却揭开被子钻进去,面对他偎依,近在咫尺,不见庐山真面目。可是如果真是师妹,他又怎么面对现实? 那女子一手抱住他,吻他一下唇,然后把头埋在他胸膛里,如此静默。 张剑殊浑身发烫,又是害羞又兴奋,脑子里无端联想男女相爱的事。他看过《宫藏宝典》一类的禁书,对男女交欢总有一种压抑下的冲动,尤其是看到那些引人入胜的文字,下体就突然变大,可笑,滑稽而又害羞。 这下,女子温柔的抚摸,清香的秀发拂过他的嘴唇和咽喉,又麻又痒,干渴,躁动。她呼出的气体拨撩胸膛,简直在挑逗他的欲望。 不行,我不能对不起婧姐姐,我也不能糟蹋了师妹! 他压住欲火,却燃烧得更加旺盛。那体内的真气失去了控制,一遍遍的冲击穴道,带来阵阵的剧痛。可是剧痛之后,竟是难以忘怀的快感。 他长大了,坚强了。下体顶了起来,竟然触到女子的私处。 那女子轻声叫奇,居然不懂,手攥住他硬邦邦的下体,来回的拧动。张剑殊心里骂:你这是引狼入室!我怎么能被你左右? 他又警告自己不要越轨,否则遗害无穷。但随着下体的逐渐胀大,他的情欲也无限膨胀开来,如洪水猛兽,脱缰野马。 那女子也不知趣,紧紧握着不放,下身却主动移远一些,反而更激起他的欲念。期待,渴求,这种意念推动真气汇集,朝各处大穴做最猛烈的冲击。 只听体内有“轰”的声音,毫无疑问,已经冲破了穴道,可以活动了。这下是不是可以一番云雨的消受? 然而这样的轰击也把他的大脑冲得清醒,又想:我正人君子,岂可做淫邪之辈的事?我若把师妹认出来,到时候事情闹大,等于煮了一锅夹生饭给自己吃。他和姐姐的好事也成泡影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了今夜再说。 当下谨守心神,心中念经,情欲渐渐淡去。 第五章秘密第六十节:同床 这时,门外有沙沙的走动声,朝小屋靠进来。 那女子咦一声,也不敢动了,身体蜷缩,睡在张剑殊的怀里。 张剑殊暗自叫好,真想立刻当面谢谢那位师弟。 “大师兄,你睡了么?” 门外,是个女弟子在低声问,同时叩击门扉,“明天就要比武了,师兄陪我练剑吧。” 李玉馨满怀期待等候回音。 是师妹! 张剑殊大惊,险些叫出声来,外面是师妹,里面是谁? “师兄,你真睡了?”李玉馨又问。 那女子颇是吃紧,生怕师妹破门而入。以她的身手,若是掩藏,响动必然激起李玉馨的警觉。李玉馨的手段断不在她之下。所以这女子左右为难,身体微微颤动,像只受惊的鹿儿。 张剑殊十分得意,心想:嘿嘿,你也有今天,看我怎么玩你! 李玉馨等不及,道:“师兄要不理我,我就闯进去。”她把手按在门扉上,做出推门的姿势,却听里面鼾声肆起,道是大师兄睡得香甜。 张剑殊冷冷一笑,埋下头,往女子身体咬一口,大概是咬到女子的肩膀了。那香肩绵绵,细皮嫩肉,真是舍不得。 女子抿紧嘴,疼得钻心,直欲呻吟,却是不敢,手就近乱抓,又抓住张剑殊那小小的根子上。 张剑殊疼得十分了得,忙丢开嘴,却不敢叫出声,心道:你玩阴的。 “师兄……”李玉馨娇声道,拖长声音,百转千回,颇有些韵味,但屋里的人哪会领情?李玉馨终不愿撞门,不悦道,“师兄,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比武我给你鼓劲。” 闻人走远,女子轻吐口气,张剑殊迫不及待翻身压住她,厉声问:“你到底是谁?” 女子并不言语,手上使劲,张剑殊惊道:“有话好说!” 女子反压住他,两臂震开张剑殊的怀抱,轻轻弹起,忽的惨叫,却是张剑殊挽住她的头发往下拉,重新抱住,笑道:“小妹妹,偷偷摸摸进来,偷偷摸摸出去,你当哥哥好欺负?我倒要看看你是哪副嘴脸!”手指轻弹,一道真气扑向油灯。 女子四肢被禁,只得张嘴吐气,把真气吹散,或者把刚亮的灯吹熄。张剑殊怎么也看不到女子面庞,不禁大是恼怒,索性把真气催持在指头上,一星绿豆大的火焰在指间燃烧,快速在女子脸上扫过,刚到嘴边,那女子就咬住他的指头,生生掐灭。 “啊!”张剑殊又失一策,不禁道,“别咬了,我放你的头发,你放我的指头,好么?” 女子默不作声,挣脱张剑殊。 “你说话呀!” 女子心道:我要说话,你指头不就跑了?你要真有诚意,就先放了我头发。 张剑殊见她没反应,思量:你倒不笨,难对付。我先放你,看你拿我怎么样。他便道:“好,就当你同意,我先松手,你再松口。” 就在女子松口时,张剑殊迅速抽出,翻为一爪去掐她咽喉。岂知女子动作更快,扭头一转,长发带起真气照他的脸狂扫。张剑殊逼之不及,滚翻在地,顺势滚在桌边,抄起油灯,真气引燃火苗,窜得极高。但见女子已用被子裹住自己,破门而出。张剑殊掌灯去追:“姑娘且慢!” 突然,被子张开,那女子脱去被子,罩住了张剑殊。张剑殊方寸大乱,还未飞起就栽下来,痛呼:“我的脸……”滚烫的火油烫伤了他引以自豪的脸。 张剑殊雷怒,害自己要破相,这还了得,当下抄起木枕头,闻着气味去追。 那女子窈窕身段时隐时现,月光不甚明朗,否则可以一睹芳容。追了一段距离,真气接续不上,女子按下身子,逃进一处小径。 张剑殊追到此处,停住步子,只见路边有一石碑,虽然看不清上面字迹,张剑殊却记得清楚。三仙弟子都知道,小路通往的地方是历代掌门死后的栖息墓地,石碑上所书是:玉灵苑。这是龙须峰两大禁地之一,三仙弟子未得掌门允许,擅入者以打扰掌门英灵罪处死。 追还是不追,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是谨守教训,知难而退,还是务必报仇,一雪前耻?反正不能守株待兔,拖到天亮他就要去比武了。 张剑殊想:此时月黑风高,正是天意叫我进去。不然便宜那女子,自己吃了大亏可不行。 这样想,他摄手摄脚进去了。路途景致颇好,山泉叮咚,花草招摇,只是山高气冷,加上黑月浓云,有些阴惨的意味。尤其是山风穿袭,像极了怨鬼的哭泣,不由毛骨悚然。 脚程渐远,终于看到几方坟茔散布在花草之间,要不是因为坟上有墓碑,还真瞧不出。修真人讲究天人合一,是以人死后往往葬礼从俭,深藏浅埋。 张剑殊拣着一方墓碑,念道:“三仙第二十七代掌门华阳真人寿终正寝,枯骨糟粕留此处,一身精神向天去。 张剑殊跪下磕头,想:他就是师父的师父了。 墓碑前面,还放着一束百合,就像刚摘的一样。怪了,居然有人给师宗祭扫,会是谁呢? 沙沙沙,枯叶残花被踩碎,一个佝偻的老人悄然立在身后,手里还抓一把百合。 云散月明,拉长老人的影子,投射在墓碑上,张剑殊面容一振:想偷袭我? 影子渐渐变短,老人走近张剑殊,手递过去。 张剑殊猛然转身,抡起木枕头,不由分说,劈头打下。 “啪!” 老人茫然看着下重手的年轻人,一言不发,倒落在地。 张剑殊面如死灰,糟糕,打错人了,怎么办?一走了之决不合他的秉性,可要救她,又不能带出去,否则被人发现,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他扶起老妇人,灌输真气,但老妇人的骨头架子能禁得住他的折腾?张剑殊头大无比,轻摇轻唤,人没唤醒,倒把另一个人招来了。 “奶奶,奶奶……”一个绯衣女孩丢下柴禾哭哭啼啼过来,推开张剑殊,抱住老妇人大哭,“奶奶,你不能死啊,你要死了,我怎么活!”她怒视张剑殊,恨道:“你杀了我奶奶,我跟你拼了!” 张剑殊暗自叫苦,支支吾吾道:“我,我……你奶奶没死,她还有气。” 第47章 话还没错,老妇人鼻息尚存,绯衣女子转忧为喜,啐道:“大坏人,还不把我奶奶抬进屋里去。” 张剑殊托住老妇人,跟在绯衣女子后头,拐弯抹角,终于发现一个石阵。女子素手一指,道:“我家就在后面。” 张剑殊走到石阵前,犯难了,石阵排得紧密,罅隙极窄,仅容身量窄小的人侧身过去。绯衣女子刚好穿过,老妇人按理也能。不过被张剑殊托着,两个人都进不去。 绯衣女子开了门,回头急道:“你进来啊!” 张剑殊奇道:“怎么进去?” 绯衣女子骂道:“大笨蛋,你先把我奶奶放下来,再把石头挪开就行了。” “挪开?”张剑殊咂嘴道,“你开玩笑么?一块石头少说万把斤重,你当我是神仙?” 女子茫然道:“你不是三仙门的么?” “哈,有个仙字就是神仙?”张剑殊好气又好笑。 “分明是你武功不好,这石头就是你们三仙的掌门抱过来的。”绯衣女子振振有词,哼一声,又道,“武功不好就算了,连人品都差。” 张剑殊愤然道:“女人见识,不和你理论。我翻过去总可以吧。” 女子连连摇头:“不好,万一摔到奶奶,你赔不起。你还是乖乖的搬石头吧。” 第五章秘密第六十一节:云儿 张剑殊大是气恼,想她什么德性,倒和师妹有些相像,招惹不得,要是不照她的意思办免不了被她数落。退一步讲,照她意思办的话,老妇人即使死了也有她的责任。 “搬就搬!”张剑殊道,“搬不动可别怨我。”他走到一块巨石下,气沉丹田,提起一路真气,抱住巨石一角,道一声:“起!”真气源源送到两臂,吸住巨石。张剑殊缓缓提臂,却不能动之分毫。 “笨蛋,你用力啊!”绯衣女子跺足道,“似你这般的力气,一辈子别想进来了。” 张剑殊着了她道,满脸羞愧难当,又喊一声“起”,用了足足五成的内力,因为两个气海不能同时调用,这是他最高的限度,算是全力以赴了。可是如泥牛入海,石头没举起,自己反是沉了数尺,没到腰部,比绯衣女子矮了一截。他气馁道:“不行不行,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用力,是地面不结实。” 绯衣女子极是蔑视:“懒得理你了。”她转身进屋,端出一碗热汤,跳过张剑殊,碗是稳稳当当不洒一滴。张剑殊见那女子身轻如燕,竟从罅隙里穿过,暗自叫奇。尤其是那起跳的姿势极为优雅,如幽谷仙女。甚至在短裙飘舞之间,还能窥到一丝春光。突然叫道:“你……我张剑殊身为三仙首席大弟子,还没在女人胯下呆过!” 那绯衣女子娇笑道:“我不是女人,我是女孩。”扶住奶奶,灌进热汤,柔声说,“奶奶,你醒一醒吧。” 张剑殊生生一滞,扒住巨石往上挣,那石头却像长了无数的绒毛,拨撩他的上身,挠得他哈哈大笑,一面道:“怎么回事……我,我……”笑得喘不过气。 老妇人悠悠醒转,看了此状,无精打采道:“云儿,你作弄他干吗?” 云儿嗔道:“谁叫他伤了你,这点惩罚不算什么。” 张剑殊笑出泪来:“对,对不起,饶我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绯衣女子冷笑道:“还有下回?你就在抱着欢喜石笑一晚上吧。”母孙二人一同飘进木屋,云儿甚是调皮,还用脚尖在他头顶点一点。张剑殊恨不得吃了她,却笑呵呵求饶:“好姐姐,好奶奶,把我拉上来,” 那云儿啐道:“谁是你姐姐,谁是你奶奶,以为攀亲带故就行了么?今天不挫挫你的锐气才怪。”她把木屋关了,梳洗歇息,不曾理会张剑殊。张剑殊无奈极矣,笑了一晚上,差点被过气。直到身体麻了僵了,笑的力气也没了。 清晨滴露,雾气弥散,隐隐有温暖的阳光穿过重重雾霭透射。一只螳螂在他乱蓬蓬的头发上呆了一宿方才离开。欢喜石表面坑坑洼洼,长了些青苔,并无半点绒毛,却挠了他一晚上。他有气无力,身子虚脱,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回到三仙,连一个好觉都没睡上就做了一个大大的恶梦,不禁悲从中来,挤出一滴眼泪,把灰头土脸洗出一条线顺着脖颈子流下。人生真是无常难料。最可恨的还是那个神秘女子,她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钻他被窝的,她亲他就是喜欢他,可为什么不肯表露身份,是害羞么? 门吱呀推开,那绯衣女子睡意慵懒,伸个懒腰,蓦的想到地上的张剑殊,叫他看到这不雅的情形可不好。 果然,张剑殊瞅到机会挖苦她:“以为你是淑女,没想到跟我师妹一样。可惜可惜,好好的一张脸蛋长错地方了。” 云儿听了前半段还受用,越往后越不中听,正要发作,又想: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但总要给自己打个圆场才行。灵机一动,腰肢扭动,两臂波浪似的向一侧倾斜,而后身形移动,脚步变化,行云流水的耍了一通,全是信手拈来,本无章法可言。张剑殊看得出奇,愣愣道:“你做什么?” “我在练功。”云儿不紧不慢道,她低下头看了张剑殊一眼,姣好的面庞把他撩傻了。原来昨晚天黑,并不曾看清这骄横女子,这下可是大饱眼福。眼睛虽然小一些,但长在她脸上却是刚刚好。张剑殊微有动心,见云儿还看着自己,笑里藏刀,顿时血气充脸,不住告诉自己:千万别喜欢她,我只爱婧姐姐,普天下女子再美在温柔,也不及姐姐十万分之一。姐姐的眼睛是最漂亮的。 “姑娘,你练什么功夫?” 云儿见已经成功忽悠他了,忙不迭的收势。张剑殊好奇心大动,又道:“可是你的武功看起来软弱无力,招招是守,根本不合大流。” 云儿道:“你懂什么,三仙派的武功在我这里只能打打下手。” 张剑殊想她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没的道理谈,只好说:“姑娘武功高强,能否救我上来?” 云儿努嘴:“你是首席大弟子,你自己不能救自己?” 张剑殊苦笑:“我笑了一夜,差点就笑死了。我不能用真气,不然大石头又要挠我了。” 云儿走回屋子里,片刻,一把木勺飞到张剑殊眼前。张剑殊哭丧着脸:“就这?” “想得美!”云儿拾起木勺送去,“小笨蛋,来拿呀。” 张剑殊伸直手臂,每每快到够到,云儿就缩回去,如此反复,张剑殊很想生气,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萎靡不振。好比是一个困乏的旅客,蒙胧中看到有贼偷他东西,却就是醒不来,真比死还难受。 云儿总说他没用,末了,自己都腻烦,才把木勺扔给他,她眼光一亮,笑道:“这是什么东西?”手已经探去,扯断媛朗佩,抓在手心里瞧,又瞧不出什么名堂,刚想还给他,张剑殊早动起了肝火,怒斥:“你还给我!” 云儿笑嘻嘻道:“‘我’是我的,‘我’怎么好还你?”转念一想:看来这丑石头对你还蛮重要的,我就不给你。 张剑殊听她连说三个我,大脑想得发晕,又道:“把项链还给我!” 云儿反是心花怒放,还要气气他:“我就不还,有本事你过来呀。” 张剑殊拿她没办法,愤怒忧心、还有浓烈的悲伤全部涌上心头,媛朗佩是父母留给自己唯一的纪念,小女子不识好歹,弄丢了可跟要他命似的。而且他从小遭人白眼,即便这里,也遭个女子的奚落,苦命得要紧,愤怒道:“我从来不骂人,但这回我要破例,我要骂你。” 云儿妩媚笑道:“你骂我什么?” 张剑殊干干道:“贱人,你个贱人!” 云儿脸色大变,笑容消失,取代的是义愤的神情,丝毫不亚于张剑殊,俗话说美人发怒,天翻地覆,叫张剑殊也怔住了。 云儿哗哗的流下泪,欲拿媛朗佩去砸他,张剑殊正求之不得。她却又收紧在手心,强自笑道:“我是贱,又怎么样?”跑到屋里去了,叫张剑殊吓一大跳,满腔的怒火被她的抽泣浇灭,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骂人了。 老妇人走了出来,微笑道:“孩子,你惹哭了云儿。” 张剑殊心道:废话,我听不见么?他抓住木勺挖土,不敢看老妇人。 “你就是张剑殊?” “是啊。”张剑殊冷冷回答。 “已经这么大了。”老妇人悠然叹息,张剑殊却不在意。她又道:“这里是禁地,你为何闯进来?” 张剑殊停下活儿,是了,他来这里是要找那神秘女子的,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就她么?但是这真相又不敢告诉她,是敌是友,未尝可知,当下便一本正经的回答:“迷路!” 第五章秘密第六十二节:压宝 “梦游?”那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怔一下,笑道,“梦游还梦到这里么?” “对啊。”张剑殊掘了一会儿土,回答,“我也觉得奇怪,不过的确这样,不然,不然我抱枕头做什么?” 老妇人联想到一枕之仇,笑意顿止,仍不疾不徐问,“你梦到了什么?” 张剑殊说鬼话自有一套,当下停了手中的活儿,转头道来:“我梦见了华阳师宗,他说自己在玉灵苑孤单寂寞,想要见见下代弟子,我受师宗指引就过去拜祭他了。” 老妇人呵呵冷笑,比之先前判若两人:“他也会觉得孤单?真是大笑话!他不孤单的时候可曾想到小姐孤单么?我在此地每天扫墓,他竟说孤单,他不承我人情,我叫他做白头坟!” 张剑殊暗自叹气,没想到师宗和她结了梁子,早知就不扯这段胡话了。 第48章 他闷声不响的爬起来,掸去灰尘,老妇人问:“你要参加比武么?” “哎呀,我忘了!”张剑殊拍脑跳起。 “以你现在的体力只怕有心无力喽。”老妇人去屋里拿了一串血红色的小果子,外形像樱桃,扔给张剑殊,“把这点心吃了吧,别耽误了比武。” 张剑殊眉头大皱,这点果子垫半个底都不够,小心问:“奶奶,有口饭吗?” 屋子里突然飞出一个白生生的东西,不偏不倚,正砸进张剑殊的嘴里,牙齿撞得咯咯响,恰是一个热乎乎的馍馍,香甜无比,登时大喜,以为是绯衣女子回心转意,说不定连媛朗佩也一并还了,正要谢谢,却听屋里人斥道:“恬不知耻,贱到极点!我家奶奶你莫攀亲。塞了你的臭嘴赶紧滚出去,不然把你碾成肉馍馍喂雪鲤鱼。” 张剑殊气不打一处,老妇人淡淡道:“小孙儿年幼无知,得罪了大师兄,看在老生的薄面上请见谅。” 张剑殊只好说:“自然。”又拱手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行拜访。”拔腿就跑。 小心翼翼走出玉灵苑,径向峰顶走去,庆幸自己没被发现,不料一道掌风刮面,张剑殊伸手格挡,正是无所不在的师妹李玉馨。 “师兄,你去哪边了,我找不到你。”李玉馨佯装生气,撅着嘴,粉脸桃晕散开,如同寒冬里俏立的红梅。张剑殊蓦然惊见,有些发痴。 “我……” “呀?什么果子?”李玉馨夺过张剑殊手里的血色樱桃,在晨光下清凉如珠。 张剑殊乘势说:“我给你摘果子去的。” 李玉馨感动不已,两眼汪汪,简直要流出泪来:“师兄,你对我真好!” 张剑殊莫名触动,随口编个谎就要她高兴成那样,自己当真是关心她不够。师妹为自己做是许多,自己为她做的太少,所以她才对自己发脾气使性子,真怪不得她了。以后要多对她好些才是。他抓住师妹胳膊,笑容明媚,“师妹,一起走吧。” 李玉馨使劲点头,二人并排上山,心情都是十分激动。李玉馨把血色樱桃一枚枚吃了,连皮都不剩,张剑殊看了,有种满足感。 风云际会,龙虎争霸,天下修真门派的掌门或是代表弟子都到了玄石场,十六个比武方阵都围满了人。那场面相当的壮观。各色人等良莠不齐,好坏不分,都来看热闹,多有暗下赌局的,禁之不绝。张剑殊在人山人海中忽然有中失重的感觉,仿佛自己不是自己的,眼睛极力搜寻着什么。李玉馨看在眼里,浮想联翩,以为他在寻徐小姐的踪影,震开张剑殊,冷冷道:“师兄,我去比武了。” 张剑殊只是平淡地应一声,不置可否,李玉馨早气绝了身影。他才到了自己的比武场,验明正身后,站在了黑色阴阳鱼眼珠上。围观的看客道:“大师兄回来了,快押宝!”张剑殊能险胜第一场,完全是个意外,所以赌客并不把他当黑马,尤其对手是小有名气的有“全攻手”之称的吴锐,几乎所有人都压吴锐的宝。张剑殊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尴尬不已,期望有人给他面子赏脸给他。 只见一个瘦弱的白衣书生模样的人走进赌局,不声不响在张剑殊的名字上放了一锭金灿灿的元宝。赌客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甚至以为他傻了疯了。坐庄的夺住他手:“小哥,你不反悔吧?” 这人但是点头,只字不语,而后笑看张剑殊,他便是美少年可可。 张剑殊居然无话,千言万语总说不够道不完,眉目间传情达意,把所有的情愫都交换了。他想:我必要嬴了这场,不负美少年的期望,也叫婧姐姐看好我。 吴锐斜视可可,脸色不屑,当他做赔本的买卖。张剑殊心里对吴锐说:我叫你好看! 吴锐抱剑做拳道:“大师兄,师弟今日讨教,有不当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看客们都是笑了一阵,可可面带笑容。张剑殊疑心:连可可也不相信我的实力吗?他一定是为鼓励我才买我嬴的。他如此待我,我务必造出奇迹。他回礼道:“不敢不敢,当然当然。”八个字,既有礼貌,又有自信,谦虚适度。 吴锐道:“大师兄,你瞧不起我么?你怎么不带武器?” 张剑殊倒忘了,原来的残剑丢了,莫邪剑在屋子里,也不好示出。看客中有人仗义,抛出一把剑给他,笑道:“大师兄,这把不起眼的剑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用一用。”他看来中年,面色红晕,器宇轩昂,隐隐中有股霸气和王者风范。张剑殊道谢,开封一看,剑身上有“太白”二字的草书,龙飞凤舞,从剑柄直至剑尖,剑尖便是凤喙状。分量轻盈,但握在手上又觉得有吸附力,仿佛是手臂的延伸。他轻舞一下,一条白色轨迹线久久不散,正合一个白字。 众人均是叫好,认得是把宝剑,但不知它的名头。 逸清真人在一览台宣布比武开始,各位参赛弟子就位,场中一时寂静了。南宫师徒分在三个地方观看比武,明澈的注意力放在李佑生上,在他看来,张剑殊是可有可无的人,不会是将来比武的障碍。 张剑殊平静望着吴锐,脑海里是他平日练功的一幕幕场景,对付这个素以猛烈的快攻取胜的敌人,真有不小的难度。他的特点是快、狠、准,其实力达到了中极宏光境界的第二重,如果他的修为达到第三重,简直和李佑生不相伯仲。最好的办法是拖延时间,然而一夜的消耗,他还没有恢复,根本拼不起。 吴锐道一句“看招”,剑未出鞘,身形先动,如一道飞驰的绿光冲出,空气爆破一声。看客们都道:“大师兄,他出手了!” 张剑殊还想着对策,回过神来,大有被偷袭的感觉。劲风扑袭,一团模糊的光影从正面放大。吴锐正藏在光影里头,猛的抽出宝剑,剑鞘喷出一股散漫的金光,如一颗颗珠子向后疾退。一道道凌厉的剑光破开珠幕,吐出怒气,简直要把他全身都扎上洞眼。 三仙的入门武学《漱灵剑法》里提到: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张剑殊慌乱中想到的就是这一招。 他闭上眼睛,刹那间睁开,白线如电,插进密集的剑光中! 只一刹那,他就从繁杂的剑光中觉察到了剑路的轨迹。他不用眼睛看,因为眼睛给人以错觉。他用心灵去感觉,一方面三仙的各种剑法同出一源,他对吴锐的攻势能掌握一点。最重要的,是他所修炼的多种武功无形中提高了他的内力和知觉。尤其是妖族的基础武学《兽卷清册》。所以此刻的张剑殊,与上次在比武场侥幸取胜的他迥然不同! 第五章秘密第六十三节:垂死挣扎 那是暴风骤雨般的气流,那是冰削如刀的呼号,那是不可一世的睥睨! 但是,他心中有那么几许的安宁和静谧,有那么片刻的淡定和从容。从容得叫飞逝的时光也如同蹒跚的老人那样的安详。面对狂暴刚烈的气流,面对排山倒海的气势,太白剑在无比的喧嚣中刺入,婉转的音符一般咬住了吴锐的一剑。 轰! 空气爆炸。 两人在那一刻定格,呼吸的声音也没有,衣衫瞬间撕得四分五裂开去,向周围射线状发散。众人被那狂暴的气流击中,纷纷后仰,体力不济的就爬不起来,仅有几个高手顶住。美少年后面是老丁,暗自用真气护持,正凝视着张剑殊。那太白剑的主人巍然不动,美髯飘飘,微有笑意。吴锐上身赤裸,一块块肌肉浮雕似的突兀有力。张剑殊还套一件龟马甲,衬里的汗衫早震碎了。 吴锐震惊,想不到大师兄竟然能接住他一剑,他不是废料么,怎么有这样的能耐?看来,他轻信流言,当真小看了张剑殊。他听觉甚灵,不少看客或是赞许张剑殊,或是质疑吴锐的剑术。吴锐剑法精湛,在同类中算是翘楚,端的是恼怒无比,加强真气,在宝剑锋芒处吐射,太白剑震颤,传击指骨。张剑殊虽能识得剑的威力所在,迎击却是勉强,以他一半的内力怎能抵挡?不由震飞出去,又被真气劲风吹刮,眼看要飞出比武场。 难道就这样失败,退出比武,失去成名的机会,继而失去了婧姐姐?怎么可以啊? 老丁紧锁双眉,喃喃道:“张剑殊,你真做癞蛤蟆么?” 身体后飞,脚不粘地,如何能阻止?张剑殊一时意气用事,以强制强,不敌对手之强,落个下乘,真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不!张剑殊情急中忘记了所有的武功的套路,以御气术为导引,以在异首炎龙腹中自创的借力打力的方法疏导。对方的真气劲风附着身躯,游到后背,与吴锐的攻击成对抗之势,顿时一滞,随着呵气声,他降落下来,小退数步,刚好在场子边,稍有一寸就出局了。但身体被两路真气夹击,气海猝然挤压,咆哮呼号,翻腾不止,张剑殊仰天吐气,那种燥热激起痛痒的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蜂窝,任由无数蜜蜂蜇咬游走,随着血液循环流动。 老丁不禁低声道:“很好,尽得御气术的真谛,你原不笨。怎么……”他失神,颤抖一下。 美少年尽是焦虑之色。 肉毒发作,每当运功过度,或是受到猛烈的攻击,身体就会大量发热,进而激发肉毒。张剑殊受外力所攻,体内黑白气海又交击数个会合,从而肉毒发作。当年龟灵以天然的阴寒身躯对抗肉毒,以它万年的灵力,尚且持平。张剑殊热血,几乎不能控制。 “啊!”他惨叫连声,浑身起了星星点点的红色斑点,煞是可怕。真气乱行,经脉被冲撞得突跳。张剑殊双眼如燃烧跳跃的火焰,瞬间狰狞起来。 第49章 可是眼角余光扫到美少年,想到婧姐姐那淡定安详的笑容,他马上从血色的欲念里挣扎苏醒。真气似乎也受到意识的驱使,向手臂流去。 吴锐暗忖,张剑殊已是强弩之末,再攻一次,即使不倒也会出场。趁张剑殊仰头望天之际,他挽起宝剑,剑花乱舞,再度扑去。 张剑殊低下头,不意看到美少年咬住嘴唇,心想:姐姐看到我这样狼狈可不好。福至心灵,把真气一股脑儿推去。 吴锐大惊失色,这鼓力量霸道非凡,比起自己的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启用全部的内力破开真气,一点点剪掉。饶是如此,自己依然后退不止。那凌厉的真气碎片余威难当,向众人激射。 太白剑主咧嘴笑一下,突然回头望着老丁。老丁被他莫名其妙的眼神弄得烦躁,把美少年拉进怀中,表示自己只保护自家少爷。太白剑主朝美少年点头,不知欣赏他什么。忽而,他身体模糊,一团白影绕场地转一圈,众人被风吹得衣衫拂起,只看到迷离的人影。那四散的真气碎片却被人影尽数吸收。美少年眨一下眼睛,太白剑主的身影又清晰了,不过手里多了一个透明的球体。 老丁面若黄花,难看得要紧,对美少年低声说:“少爷,此人使的是天下门清水路的粼波剪影步法,据我所知已经失传,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老丁阅历了得,天下门的各路高手也了如指掌,对太白剑主竟是不知,天下门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和不出世的高人? 太白剑主笑道:“小兄弟,送只气球给你。” 老丁怒道:“先生是要害我家少爷么?气球一旦破裂,真气爆炸,少爷岂不送命?” 太白剑主闻言,又笑道:“原来如此,这气球十分好玩,我也抽去大部分的真气,对小兄弟并无害处。年轻人总要多玩点东西才不辜负大好的年华。小兄弟,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 美少年只是点头,不顾老丁反对伸手去接。太白剑主十分欣赏,把气球抛过去,老丁抢先一步虚空托球,以掌力试探,果如太白剑主所说,放心交与少爷。 张剑殊经过肉毒发作的高潮,此时虚脱得厉害,内心深处却无比的宁静安详。不知怎么的,想到早晨看绯衣少女的翩翩起舞,那处处防守的姿势,加上先前他已经领悟到一些零碎的心得,忽而如泉涌般的灵感突发。是的,他能大攻,我就大守,以守为攻! 张剑殊回忆绯衣少女的起手招法,亦如伸懒腰一样举起双臂,而后徐徐下摆,接着做奇怪的推磨动作,剑法稚嫩中有许多从容,步子四平八稳,面带微笑。 众人均是大惊,比先前更是不解。吴锐吃了他的苦头,不敢贸然进攻,只得静观局面。老丁见多识广,只道这招法和御气术有相通地方,但也看不出属于何门何派,便偷偷瞧太白剑主,以为他知道。太白剑主点头道:“这套武功叫‘垂死挣扎’。” 有人道:“我没听过,三仙有这种武功?” 太白剑主摇头道:“没有。这是他自创的。” 二人僵持了一阵,众人一齐喊道:“打呀,怎么不打?” 张剑殊告诉自己不能心浮气躁,等吴锐来攻他,然后有破绽可击。众人一致看好吴锐,纷纷声讨他畏缩,不配“全攻手”的名号,就差打他到十八层地狱去了。吴锐耐不住性子,箭步跟进,用了五成的功力去试探他。但剑锋刚一挑出,太白剑就粘住了他,张剑殊自身真气传过太白剑,吸住了吴锐。吴锐最讨厌这种黏性的打法,不能抽身,大是气恼,十成的功力提起,透过宝剑震击张剑殊。 张剑殊顺着他的攻势撤手,并不对抗,吴锐正笑他不经打,张剑殊却借势转过身子,太白剑反咬一口,身子旋转所带动腰、臂、腕、指的力量一齐用上,故反咬之力非同小可。吴锐事先有提防,横剑格开,张剑殊却借力再度转身,一肘顶过去,正中他胸口。吴锐呼吸停滞片刻,真气续接不上,张剑殊则倾身而上,一股真气传到肘骨,把他震倒三丈外! “好!”众人一致拍掌,连赌客都忘乎所以,为张剑殊喝彩。张剑殊身平头一次因为比武获胜而得到如此的赏识,虽是微笑,内心却哈哈大笑,浮想联翩,与婧姐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吴锐受人奚落,耻辱到极点,暴喝一声,合身扑去! 第五章秘密第六十四节:力克吴锐 张剑殊小胜一回,得意洋洋。吴锐爆了性子,火气冲天,非要把他大卸八块不可。剑锋胡戳,也乱了章法,反叫张剑殊吃紧。出奇制胜的法子谁都会用。俗话说骄兵必败,张剑殊兴奋过度,哪能做到心如止水,心境一坏就不得了。吴锐见他张皇失措,更是发横,连连劈砍,轮番进攻,张剑殊渐渐不能还手。 太白剑主神情凝重,以密音传话给张剑殊:“你自创的武学大是精妙,缘在‘守’、‘静’二字,你心不静,如何制敌?” 张剑殊也知道个中道理,但现在险象环生,如何能静下心来?老丁听得密音,也道:“癞蛤蟆,当日你在轿子里能破我布置的幻象,这个幻象你破不了么?”他说漏了嘴,形势危急,也不害臊了。 张剑殊边躲边道:“我就觉得是你,还真是!那天我闻到了臭豆腐的味道才破了幻象,现在这个不是幻象!”他足尖点地,堪堪跳过一击。吴锐也是匝地而起,在半空中交剑,张剑殊不敌,跌落在地。吴锐狂喝一声,引身而下,密密匝匝的剑花如同九天跌落的瀑布冲向张剑殊。 太白剑主急道:“小子,你快点认输!” 在这场子的道长欲要出手相救,却先捂住鼻子,心想:好臭,是谁放屁了? 一阵风吹过,臭气弥散,偏偏是卷风,臭气一直在场子里萦绕。吴锐大口呼吸来加快真气的输送,反而被臭气呛坏了。张剑殊闻着这熟悉的味道,不禁陶醉,鼻子长长嗅一下:“极品,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 太白剑主也深深陶醉:“不错,正是传说中惊天地泣鬼神催人泪下的极品臭豆腐,徐家豆腐店里密制,乃是难得的美味。” 张剑殊精神大震:“对,是幻象,拿幻象来糊弄我么?”他怒喝起来,引剑向上,眼光顿时异常凌厉。看得吴锐锋芒所在,点点对撞! 尖啸声中,臭气散开,众人眼中分明是二人一上一下,宝剑锋芒相对的场景,都十分惊叹。稍有差池,两命俱丧。 映入张剑殊眼帘的,是个纤弱女子,手上吊着一个纸包。她一张不加粉饰的素脸,呈现少女独有的青春气息。衣着朴实,可亲可爱。太白剑主闪到她面前,伸手欲夺,一边问:“小姑娘,这豆腐怎么卖?” 那女子并不看太白剑主,对张剑殊怯生生道:“不卖,是送给剑殊哥哥的。” 太白剑主大是头痛,道:“你不卖?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那女子白他一眼:“我要的你给不了。” 太白剑主一怔,随即大笑道:“好口气,好玩!你就是要叶华王朝九万里的河山我也给得起!你到底要什么东西才肯换?” 她不说,离了太白剑主一段距离,太白剑主自讨没趣,心道:她铁定喜欢大师兄,要吃豆腐还得找他。他不能死,否则这豆腐只能上坟祭死人了。 张剑殊大是感动,也没多想。美少年瞥视那女子,忽听张剑殊一时性起,大声道:“徐小姐如此厚待,我岂能输!” 太白剑主大惊道:“小子,你别激动!” 张剑殊冷冷一笑,已经感到了燥热,却满不在乎。内力猝发,剑锋暴吐,居然破开吴锐的宝剑,划为两半。吴锐大怒,剑锋喷气,如同灵蛇吐雾,刮得张剑殊脸上火辣辣的痛。张剑殊战意暴涨,长剑龙吟,凶戾之气大盛,斩妖剑法突然出手,震开吴锐。他暴跳而起,反把吴锐打得节节攀高,被动到极点。 老丁表情复杂,喜怒不定,为张剑殊的反败为胜而高兴,也因斩妖剑法诛杀妖祖而深恶痛绝。张剑殊已把吴锐招招牵制,进而反攻在上,几乎把吴锐逼入绝境。吴锐走投无路,亦是拼死搏杀。就在两人使出致命一击的时候,坐镇的长老突然出手,一道影子掠到二人面前,各击一掌。吴锐躺到场外,张剑殊犹能浮在半空,挽道剑花,怒视道长。 那道长又惊又怒:“怎么,连我也敢杀?” 张剑殊回过神智,做礼道:“弟子不敢。”然后降下身子,听候道长宣布结果。 道长清清嗓子道:“胜负已分,张剑殊胜吴锐。”而后,狠狠瞪着张剑殊,低声道,“不过你这置人死地的打法也太没同门情谊了。” 张剑殊后背冒冷汗,是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变成另一个人,根本不是他自己! 徐小姐走过去,把纸包递给他,柔声道:“剑殊哥哥,祝贺你。” 张剑殊心都化成蜜糖,忙不迭拆包就吃,太白剑主急忙去讨:“也有我一份,没有我的剑你也赢不了。” 张剑殊呵呵笑道:“当然。”大方地分他一半,二人津津有味的吃。美少年苦笑摇头,兀自叹息,也不去找庄家要钱,由老丁搀扶离开。 太白剑主道:“小姑娘,你娘亲还好么?” 徐小姐仍不同他说话,对张剑殊说:“剑殊哥哥,我先回去了。” 张剑殊点头说:“好吧。” 太白剑主推推他:“送送她。” 张剑殊愣一愣,徐小姐面色不悦:“算了,大师兄还要去看李师妹呢。”她转身离去,那孑然的背影使张剑殊联想到婧姐姐,才想起美少年时,他早没有踪影。 第50章 那边,人潮炸开,李玉馨站在场地中央。她那一击威力甚大,超出她平日的水平。对手满身是血,动弹不得,比吴锐的伤势还重。众人中只有明澈一言不发,默默观察周围的气氛。三仙派的三大弟子,高佑生、厉无形、冷雪玉,都是可以预见的对手。李玉馨可以算一个了,就是四个。那么大师兄张剑殊呢?他是超常发挥,还是实力使然?明澈突然对张剑殊起了戒备之心。但愿他不是敌人,如果是,必定是最厉害的敌人。 李玉馨奇道:“我内力怎么增加了许多?”她的低语淹没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只有她能听见。她拨开纷乱的人群,来到大师兄面前,微笑着,忽然僵住了。她从张剑殊嘴边剔出一星豆腐皮,又凑近他嘴边闻,问:“你吃臭豆腐了?” “是啊,据说是难得一见的极品,还是徐小姐亲自送来的。” 李玉馨苦着脸道:“不错啊,艳福不浅,你要再赢一场,她是不是要把整个人都给你了?”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张剑殊没好气道:“胡说,我们回去。” 李玉馨打开他的手:“我胡说?你和她眉来眼去当我不知道么?那个狐狸精敢勾引你……” 张剑殊恼怒无比,他胜了一场,把自尊心全赢回来,对徐小姐敬爱有加,岂可容他人羞辱?众目睽睽下,可不能失了大师兄的身份,当即扬起一掌要打。 李玉馨悲愤道:“你要打我么?你从来没打过我的。” 张剑殊冷冷道:“你滚,你不滚我滚,我滚!”他拂袖离去,李玉馨只是哭,也不说话。 张剑殊生怕李玉馨去追他,要找个她不知道的地方去躲,很自然想到了玉灵苑,蓦然想到那绯衣女子。她虽然霸道,到底还给他的颜面,师妹特不知趣,当众作难他。分明是自己多年来宠坏她了。可是以前她发脾气,自己不是也能包容么?难道他真的吃多了臭豆腐,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徐小姐? “不行,我不能背叛婧姐姐!”张剑殊大声告诉自己。 玉灵苑内,那一方方师宗的坟墓无语。 “婧姐姐是谁?”一个女子的妙音在耳畔响起。 第五章秘密第六十五节:三掌柔情 张剑殊回头一看,冤家路窄,不是绯衣少女还是谁? 绯衣少女明眸皓齿,笑盈盈移步到跟前,嘴角扬起,嫩嫩道:“你喜欢她?” 张剑殊羞红了脸,喝道:“偷听人家说话,你不害臊?” 绯衣女子笑得前仰后合:“怪道了,我刚才在林子里小憩,分明是你大声说话吵到我了,你还恶人先告状。三仙的首席大师兄就这德性,你们三仙当真要像奶奶说的那样没气了。” 张剑殊虽然听她辱没三仙,觉得不爽,然而那绯衣女子玲珑可爱,说话挑侃,又端得叫他没脾气发,便不冷不热道:“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我没见过世面。”绯衣女子又笑道,“你说你不能背叛婧姐姐,敢情是你变了心,又喜欢哪家的女子?是不是我?” 张剑殊轻哼一声,道:“做你的白日梦吧,你把我项链还给我。” 云儿不答,问:“这次比武你赢了吧?” “那还用说。”张剑殊不由挺直了胸脯,自豪道,“全攻手吴锐都败给我了。” 云儿折去一枝桂花,放在鼻子里嗅一嗅,喃喃道:“真香,可以做饼做茶了。”忽然,她调皮地眨一下眼睛,“大师兄,你折桂后有何打算?” 当然是成名天下,然后风风光光向婧姐姐求婚了。以他的名号,给张老爷保货,走南闯北,谁敢打劫?张老爷欢喜得不行,必定满口答应了。这好事说出去,云儿肯定要取笑他,于是道:“没打算。” “你不想要你的婧姐姐?”云儿眼神黯然。 正中张剑殊下怀,他怦然一动,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女子知他心意么? “那么,你师妹怎么办?” 张剑殊大是困惑,几乎每一个字都刺中要害,这个仅认识一天的女子为什么知道太多他隐秘的纠结?他不想问自己的,她却问了,而且是那么的出其不意,那么的突然。 他站定原地。 沉默了一阵,云儿先开口,依旧是玩世不恭却又不落俗尘的音调:“呵呵,你这么严肃干吗?你真能拿第一么?没有我,你今天怕是输了。” “大言不惭!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害得我体力用尽,我早就轻轻松松打败吴锐了。” 云儿干干笑道:“难道不觉得,吃了那血樱桃后,你内力大增?血樱桃是增进内力的仙药,凡人求一颗万金难买,我送了你一串!” 张剑殊讶意生起,血樱桃全叫李玉馨吃了,他连皮都没吃到。想来是老人一片好意,要是说送给别人享受了,云儿岂不要气煞?“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云儿登时怒起,原以为张剑殊要谢她,至少不刺激她,偏偏他反道而行,冷笑道:“血樱桃吃了,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耍赖皮又何妨?现在药性已过,你的内力已经恢复到从前。要不我们比一场,你全力以赴接我三掌。接得了,我便把破石头还你,接不了,就归我!” 张剑殊刚打败吴锐,意气正盛,爽口答应,内心实又不忍,云儿身躯纤弱,禁得住打么? 云儿看出他心思,又道:“我早说过,你们三仙的武功在我们这里只能打下手。你别为我担心,你担心你自己吧。” 张剑殊退开数丈,郑重说道:“不必废话,姑娘尽管出手,倘若有什么闪失,我一定将你和你奶奶奉养送终。” 两人在华阳真人坟前做礼,微风吹拂,撩得绯衣女子长发飘起,张剑殊迎风而立,平添几分的潇洒,对云儿并不在意。 “这第一掌,是为了我多年受的委屈!” 张剑殊奇问:“干我何事?” 话将一脱口,真气就泻去了三分,云儿脚尖掠地,转眼就到身前,一对肉掌实实与张剑殊的两掌对撞。云儿后退一丈,张剑殊却飞出去十丈,跪在地上咳嗽:“不算不算,你趁我不备玩阴的!” “少罗嗦,第二掌。” 张剑殊赶紧爬起来运功调气,云儿果然有些本事,他不敢大意,运了八成的内力:“来啊!” “你辜负你师妹,这一掌我代她教训你!”她念动口诀,身后衣带大长,分做千丝万缕,霎时绯红色的光芒盖过晚霞,像迟到绽放的红花,独占天下所有的绮丽,丝带交错延展,在张剑殊的视线里铺开,令他为之目眩。红色的潮水涌向自己,根本看不到她的纤纤素手。直到猛然间的知觉告诉他,那一掌打来了。 云儿定住身形,张剑殊拖地疾退,那强大的力量瞬间搅动他的气海,轰击自己,手臂颤抖,口唇发甜,吐出血来。退了二十丈外,张剑殊单手撑地,笑道:“好掌力,佩服,佩服!”三仙山里当真藏龙卧虎,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刚强的内力,她奶奶何其了得? 云儿啐道:“我只用了五成的内力,你也太不济了。” 张剑殊只是苦笑,就内力而言,他根本不占优势。能打败全攻手吴锐,靠得就是巧字,这实打实的硬拼,他当然不是对手了。 “还有一掌,你接不接?” 张剑殊大笑道:“云儿姑娘见笑了,大丈夫一言既出,岂可出尔反尔?就是赔上性命我也要接!” 云儿本给他下台的路,见他不领情,更是大怒:“好个血性男儿!今天我就成全你,要你死在玉灵苑也够便宜了!” 张剑殊排开掌来,十成的内力全部用上,抱定赴死的决心`。 云儿蔑笑:“你要死了,你婧姐姐可要守寡了。” 张剑殊惨笑:“守寡,她怎么会,怎么会呢?”蓦然,眼前是婧姐姐清丽的身影,耳畔是绝情的话语:“我们,根本不可能!” “哈哈……”张剑殊凄凉狂笑,目中含悲,眼泪肆溢,绝望和赴死的心理深深烙在心中,“杀了我吧,杀了我!” 云儿精神一震,也是悲切:“你肯为她死,你做痴情汉,我成全你!”丝带发散如蛛网,她居在中间,像喜怒无常的女神合起双手,随着她缓缓向前移动,空气破开,整个人镀了一层洁净的玉色。她的玉手光芒四射,有星星点点的流光萦绕。那丝带乌贼触手一般向后打去,云儿箭也似的破开空气,直撞张剑殊。 张剑殊兴致大起:“来得好!”他不退反进,以强制强,那种求死的欲望反而唤起最深层次的潜能,与云儿的玉掌相击。 轰! 张剑殊后退,终能站得住脚,却不知云儿临时撤去部分的内力,才叫得勉强接住。看到张剑殊嘲讽的眼神,又后悔了。 “把项链还给我。”张剑殊后退中尚有余力说话。 云儿仿佛要失去了什么东西,愤怒的眼神瞬间掩去那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翻开一掌,再度打去! 张剑殊大惊,临阵变卦叫他措手不及,胸口叫她好好的打中。张剑殊震飞,孰料另一掌和云儿吸附得十分紧密,居然脱不开。他身子一带,反而把云儿带到后面,撞向了树林。 冥冥中,是惊慌失措的姐姐,拉住他的手,张剑殊单臂发力,退到了后面为心爱的人挡住树条乱叶,一条条一片片抽打身体,分外生疼,却因为姐姐好看的眼睛,叫他安宁自若。他看到姐姐为他开心得落泪,自己也簌簌的流泪,真想叫时空割裂,没有过去和从前,让这个场景永远迷失在穿梭的时光外,定格住。 那两只手,始终粘在一起。 他深情地望着她,如同在伏龙潭的日日夜夜,他的深情守望。 第51章 第五章秘密第六十六节:脉脉深情 穿过树林,穿过纷乱的枝条藤棘和思绪,然后他们向一面石壁撞去。 张剑殊什么都不看,除了他的婧姐姐,如同当日他深深陷进了她的幽澈的眼神里。 红色的丝带突然涌来,撑破了这个温馨的空间,然后是云儿温柔的面庞,带着几粒珍珠似的眼泪。一条条丝带迅速地飞到他的身后并且绞结,两个人好像一只大红灯笼的两端,中间是那一泊的热情。 张剑殊流下了清泪,即使是陶醉,也那么的短暂。婧姐姐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只有云儿冰冷却可怜的脸,也叫他隐隐作痛,难以自抑。 当红色丝带撞到石壁上时,张剑殊轻轻地贴着丝带,定在半空。云儿咳出一口血,沾脏了姐姐为他缝制的马甲。他没有生气,因为云儿把身子偎依在他温暖的怀里。不知怎样的情愫,他搂住云儿,竭力去抓去已经失去的幻觉。 好温暖,好幸福。 “你什么为我挡?”云儿哭着问。 “因为……”他顿住了,接着,用惯常挑侃的语气说,“好好的一张脸蛋可不能破相啊。”她用一只可以自由活动的手轻轻捶打的胸膛,一脉脉的暖流汇到心脏,全身都舒张着。 “总觉得,你伤心满怀。”恍然间,他又看到那个眼神美好而忧郁的女子,于是抱得更紧,几乎要融合,“我们一起分担吧,好么?” 云儿只能放声大哭。玉灵苑静静地听着。 当夕阳落下,当万物静谧,他们从石壁上降下来,才发觉石壁的后面就是云儿的小屋,在那块给予温馨记忆的石头上,有三个蜿蜒肠转的大字:伤心石。 张剑殊若有所思,原来他还为婧姐姐伤心不已。 一大一小两只手还粘在一起,乃是张剑殊内息吸引所致。然而无论他怎样的调息都未能抚平内息的冲动。云儿也有同样的感觉,似乎他们的内息已经紧紧咬合,化为一体。 努力之后,云儿轻叹一声,道:“天色不早,你……你去我屋吧。” 张剑殊没有拒绝,方才真如生离死别般的感动,对云儿说不上喜欢,亦好感大增,故不便推委。眼下身处窘境,只好去求她奶奶了。 执手飞过巨石,张剑殊忍不住又看一眼那三个字,突然想:伤心石是伤心人化的吧? 那是一块长形巨石,上面的突兀可以联想到一个人的面庞,张剑殊说不出来。 小屋面朝一圈巨石,背靠绝壁之渊,侧临小小的跌水瀑布,乃是龙须峰顶日照泉汇流所致,又有溪流汩汩向山下流去。穿过瀑布,可见一方别样天地,各色树种,清池浅水,其内有红色可爱的游鱼自在游动。还有一间木舍,旁有木牌注解:幽雅居。 张剑殊只是大略的看了看,跟云儿进屋了。屋里陈设简朴,真像隐士的居所。一间是厨房,一间是祖孙的卧房,分两小间,还有一间堆些杂货,不算优雅。张剑殊道:“云儿姑娘,你奶奶呢?” “她闭关修炼,现在还没出来。” 张剑殊无动于衷,本来要吃冷,但有美人在旁,似乎觉得还不错。张剑殊是第二场第一批比武的,离下一场比武还有四天的光景,估计也够他脱困了。他肚子饿得慌,叫了一阵子,云儿噗嗤笑道:“剑殊你饿了吧?” 张剑殊怦然动情,云儿的称呼无比的柔软体贴,蓦的暖流走遍身体,饥饿感烟消云散,应道:“云儿姑娘可否为在下一展厨艺?” 云儿嗔道:“你是我何人,能劳驾本小姐?你不放手我怎么给你做?” 二人均是面红耳赤,饶是张剑殊油嘴滑舌也吐不出一个字来奇书qisuu.,末了,还是云儿道:“看我做什么,吃我么?我有米粉,一起蒸点馍馍吃吧。” 张剑殊回忆那香馍馍的味道,至今仍嘴有余香,不禁叫好。二人去厨房和粉,云儿掺水,张剑殊力大,单手就把米面揉得作响。云儿一边掺水,一边告诉他做馍馍的细则窍门,张剑殊听得比当日伏龙潭那几部“天书”还难,又怕云儿生气,待她讲完方笑道:“似你这般精通,我可以开个卖馍馍的铺面,武功也不用学了。” 云儿天真道:“好啊,就在这里开店,我兑水,你揉面。” 张剑殊摇头:“这个地方不好,没人气。山下最好,在徐家酒店对面开,借他们的风光,生意也不错。”想到徐小姐,张剑殊不知为什么满是内疚,声音小下去。云儿心思敏锐,猜出他的心境,也是黯然:“剑殊,外面人心险恶,还是不出去的好。我和奶奶整日在这里,虽然局促些,日子也蛮惬意的。要不……” 张剑殊截断她的话:“我是外面人,习惯了外面的生活。再说,有些人,有些事,终是无法割舍的。” “那你,舍得下我么?” 张剑殊无语,只顾揉面。云儿亦不追问,只道:“好了好了,再揉就坏了。” 云儿手巧,做的馍馍有模有样,张剑殊的馍馍很难看,个头倒大得实在。蓄半锅水,张剑殊单手拾木柴丢到灶塘里,不一会儿,水蒸气透过锅盖的缝隙出来,又呆了半刻,两人展开一块湿布覆在竹制的蒸格上,然后把各样的面团放在上面,再放进锅里用慢火蒸。 待大汽腾腾,向窗外散逸,米香的淡淡味道沁人喉舌,张剑殊差点流了口水,忍不住去摸那锅盖,云儿惊道:“不要!” 只见张剑殊出尽猴相,被蒸汽烫个泡,本来要用冷水浸一浸,行动却不便。放在嘴里吮,因为拿过柴禾,手指是脏的,有美人在此,总要有点干净样子吧。所以手指不停地揉搓,一面道:“不要紧。” 云儿一脸严肃:“给我看看。” 张剑殊拗不过她,她拿到手指就吮起来! 张剑殊一惊,继而眼眶含泪,既有感动,也有伤怀,如果姐姐待他有云儿的一半该多好,他宁可不要来世! 这一顿简单的晚餐自然很可口,张剑殊吃得饱了又饱,肚子撑得老大。在热气腾腾的氛围里,两个人有说有笑,不亚于在伏龙潭的遭遇。 收拾完后,散步是必须的。此时辰巳交割,起了浓雾,月晕蒙胧。日照泉的流水却闪着光泽,映照溪道的两边。传说龙须峰与天穹相差三丈三尺三寸三毫,日照泉高三丈三尺三寸三毫,恰好与天相接,直接吸收九天的灵气,因此能在龙须峰顶修炼,假借日照泉的灵气,一定进步神速。然而妖族被赶到太苍后,三仙门把龙须山峰顶划为禁地,定名为登仙峰,意为摩罗大神羽化之所,并布置了极其强大的法阵守护。数百来想破阵的不在少数,但未有成功者。久而久之,关于登仙峰的传说越来越玄秘。三仙弟子每十年即举行祭仙法事,天下修真者无不引为圣地,列为摩罗道两大圣地之一。 话说回来,张剑殊飞到巨石上,登高望远,三仙山千年的底蕴在胸中流动。他豪情感慨,突然想起一首看过的词,正符合此时的心境,遂道:“一百年人老,英雄发如雪,美人踟躇,煮酒江湖,谁与我斟酌?人生如戏,醉里看风云,对与日月愁,不见南山归宿;江山千秋,美不胜收,金戈铁马,踏破梨花梦,何处是从头?” 云儿听罢,若有所思,指着那些巨石问:“剑殊,这里共有六块石头,你可知道它们的寓意?” 第五章秘密第六十七节:原木 64 张剑殊来了兴趣,自昨夜见识到欢喜石的厉害,今天又因为伤心石勾起自己的愁思,对这些神奇的石头刮目相看。当下执云儿玉手下去,手指生华,把一块块石头看遍。上面依次有伤心、欢喜、思虑、愤怒、冷漠,疯痴,无情七词,代表人类的所有情感。 “我记得奶奶说过,这七块石头足以包纳世间万象。能领悟它们的涵义,自能看穿红尘,早登仙路,你信么?”云儿一览群石,转头问张剑殊。 张剑殊有些领悟,道:“我相信。” “她还说,当你第一次触碰它们的时候,你所摸到的第一块石头就预示你的命运。你信么?” 张剑殊匪夷所思,反问:“我碰到的第一块石头是什么?” 云儿回目,长久看着疯痴石,喃喃道:“疯痴石。” 张剑殊身心巨动,感觉莫大的悲悯之情,隐隐中还有种对悲悯的迷醉,仿佛给予自己痛苦的东西也能带来快乐,哪怕快乐短暂痛苦持久。可是什么都没有的话,才是最糟糕的。他没有问自己,直接说:“我信。” 云儿苦笑一番,悠悠走近,把手按在疯痴石上,张剑殊茫然道:“你别碰。” “怎么?”云儿笑了笑,“你也知道疯痴石不好,你还愿意信它?” 是的,我信,就像你爱上一个人,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没有结果,明明知道从头到尾全是苦痛的经历。你却依然如故。哪怕她不理你,哪怕她和别人在一起而不顾你的感受,存心折磨你。你却宽恕她的一切,默默地注视着她,甘愿守护一生。一次次的伤心欲绝,体验濒临死亡的每个瞬间,爱的不得和饥渴,幻觉的错置,这些致命的毒药却成为抚慰你的灵药,胜过世间所有的两情相悦。于是,你便沉醉在痛苦中不能自拔,忘掉了一切,包括爱自己的人!终身误! 婧姐姐,你就是那味毒药么? 想到动情之处,张剑殊微微颤抖,云儿也有所知觉,叹息道:“其实,我第一次也摸到了疯痴石。” 张剑殊感慨万千,心似刀绞,乱麻丛生,索性说:“不说石头了,回去休息啦。 第52章 我困得慌。” 进了云儿的卧室,张剑殊大为尴尬,连忙打哈欠掩饰过去。鼻中有幽兰之香,少女好闻的体味不时撩得他心猿意马。云儿异常沉静,面色桃红,一言不发,好不容易挪到床上,又怔怔坐了小半个时辰。张剑殊鼓起勇气说:“睡吧。” “恩。”云儿小声答应。 床不大,两人之间仅有一尺的距离,隔着一碗清水,灯也没有熄灭,甚至连门都敞开着。睡到后半夜,云儿就在梦里哭了,张剑殊想推她。不想云儿翻身去压水碗,张剑殊敏锐地撤掉碗,生怕弄湿她的衣服。哪知云儿得寸进尺,缩在他的怀里,突然抓住他的肩头咬着。 张剑殊强忍着痛楚,想着婧姐姐那些绝情的话语,痛就渐渐化散,甚至还有些快感。门外,沉默的巨石依然沉默着。 葬仙峰下,几个弟子徘徊巡视,一道黑色的影子趁着月亮被黑云掩盖的时刻无声无息的掠过,哪怕弟子们武功再高,也丝毫不觉。 卜算子沿着荒凉的石道向上攀登。是夜,万籁俱寂,葬仙峰如一把古朴的黑色长剑,直插天庭。这是个连飞鸟爬虫都没有的地方,光秃秃的不毛之地。却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峰顶有一眼喷泉,日夜不息,发出七彩光华,是神的创造。泉水喷出的高度,恰与天接连。在此间修炼一天的人,胜过在其他地方修炼一个月。对寿命短暂而又急功近利的人类来说,真是极大的诱惑。 传说毕竟是传说,妖族被驱逐到太苍后几乎没有人能去那个神秘地方。因为那里布置了一个及其强大的禁制法阵。上古四位拥有近乎神力的三仙道长以身献祭神灵,将自己的灵魂留在登天峰,不死不灭,守卫这片人间禁地,是为鬼道。 历代长老的修为都是不低,但能得到四位鬼道的允许进入葬仙峰饱览仙境的少之又少。师宗华阳真人是其中一个,并且多次进出,但从不透露一个字。 是否,这片神秘土壤就是孕育三仙力量的根本?是否,掌握其中的秘密,就能拥有无穷的道法和生命?是否,破解它的迷团就能成为新一代的掌门? 藏着无数迷团的葬仙峰,吸引了无数的人。 月色下的葬仙峰,如静默在天地之间的巨人,说不出的雄伟高大。 沿着石阶缓缓踏上的卜算子每一步都是十分的小心。 月光如洗,洒在石阶上,流水一般淙淙流淌,卜算子的鞋子踏上去,似乎还能溅起水花来。没有树,没有草,没有野兽和虫子,有的只是岩石和空气,在这里静默了上万年的时光。 走到峰腰,忽然平坦起来,只见一座更为险峻的山峰平地拔起,巍峨高不可攀,就像是刺破苍穹的巨锥。上面是云雾缭绕,用天眼也看不到里面分毫。这便是顶峰,也是真正的禁地。 脚下,有一条石路通过一个祭坛,正笔直通向顶峰。 卜算子沉思片刻,绕外围走了一圈,而那条路和祭坛似乎是同轴转动,始终正对着他。 就是说,上顶峰的路是唯一的,必须经过那个祭坛。 卜算子迟疑一会儿,向四围看一看,终于把脚踏进去。 “阁下!” 卜算子极快的缩回脚,轻轻吐一口气,心道:他终于肯出来了。 祭坛中央有个圆形的祭桌,不知何时,一个矍铄的老者坐在那里,从放置了许久的石壶里倒出水来,手指包拢,竟密不透风,没溢出一滴,他一饮而尽。 卜算子微微躬下身子,颔首道:“原木大人。” “我们有二十年不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他放下石壶,仍侧身问,“卜算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替门主向你致谢,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哈哈,已经二十年了,他还记得住。” “门主对每一个给予恩惠的人都心存感激。”卜算子含笑道,“尤其是先生。当年要不是先生出手,只怕他早死在凌云老贼的手上了。” 原木点头:“凌云道长颇有手段,星朗可不是他的对手。”顿一顿,又问,“对了,他的朋友呢?” 卜算子一动,眼睛微眯,道:“门主的朋友被凌云道长捉去了,至今生死未卜。” 原木闻毕,道:“卜算子,我待你如何?还算真诚么?” 卜算子答道:“先生对我开诚布公……” 那原木突然怒道:“你对我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她若生死未卜,那当今帝国丽妃是何许人也?” 卜算子心惊,不禁道:“你怎么知道?” 原木冷笑道:“你以为我不出葬仙峰就跟瞎子一样?你太小看我了!你太叫我失望了!” 卜算子扬起手,声嘶力竭道:“不,原木大人,请不要误会!” 原木摆手叫他走:“我知道你的用意,但既然是我的选择,我就一定坚持初衷,绝对不会离开这里。你们就当我已经……不存在了。”原木站起来正对着他,“你们妖族要复兴大业是你们的事。我不过问人和妖的斗争,我只想守护这片地方。” “因为那个她。”卜算子暧昧笑道,“原木大人和门主一样也是痴情种,不过人妖之恋历来为世人不容。难道……” 原木沉下脸,大发雷霆:“你—住—口!” 第五章秘密第六十八节:紫珈仙子 卜算子心胆俱丧,原木能列为妖祖座下两大圣之一,又为木系魔法的执牛耳者,道行术法定然在他之上,只怕比大巫师烛照还要厉害。得罪他不就是找死么? 原木扬起一掌,指头上生出无数的翠藤枝蔓,呼啸着向卜算子扑去。卜算子甩开旗幡,劲风割藤,断开的枝条又迅速地接续上,爬过旗幡,绕竹竿去抓他的手。卜算子微微惊讶,也在意料之中,手腕一沉一错之间,银光剑破竿而出,快意斩断乱藤。乱藤如畏火野兽猝然收缩,堆叠了十丈之高。两人视线穿越缝隙,但听原木道:“你走吧。” 卜算子反是大笑:“你能看穿天下,又岂能看穿门主的雄才大略?门主原不指望你能复出,他来是另有所图。原木大人,葬仙峰的秘密关乎妖族的复兴,今夜我就要闯一闯!” “就你一个?” 只听峰下人声鼎沸,旋即杀声一片,原木面色凛冽,卜算子猜出他已知道大概,遂点破玄机:“不错,今晚我和紫珈仙子合攻葬仙峰,务必拿下!” 葬仙峰下,假扮看客混入三仙的天下门高手竟然直接与弟子照面,选择正面进攻。紫色华服的妖艳女人俏立在弟子前面,怯生生道:“众位哥哥,能否叫我去上面烧香拜神,求个心愿?” 弟子们为她的媚惑之术所迷,色迷迷笑道:“小美人,你求什么心愿?” 妖艳女人长袖遮面,露出一双盈盈美目,把丑态百出弟子们一一看遍,无奈而忧愤:“世人的真面目都这般的下贱,尤其是男人!我的心愿就是叫你送命于我!”杀气从她毛孔沛然席卷,弟子们一阵冷战,从痴醉中震醒,方提剑戒备,见识到她的厉害,未免乱了方寸。 妖艳女人伤挽泣下,薄唇轻启:“都是一群负心汉!” 弟子们面面相觑,说不出的恐惧。 妖艳女人长袖展开,邪笑道:“让我看看你们的心长什么颜色。”突然身形闪进阵营中,三仙弟子措手不及,见敌人在旁,忙不迭击剑而杀。妖艳女人桀桀冷笑,从容御空而起,真气鼓动长袖如灵蛇一般游走在刀光剑影中,勒住一个个弟子的手腕,顺势牵动,居然刺入对方的腹中。 众弟子震惊中,痛苦的表情弥漫,突然手腕一转,把对方戳个大洞。妖艳女人提起衣袖,围成一团,十来颗心脏盛放在上,呈血淋淋的暗红色。 妖艳女人甚为不悦,又发起痴来:“哪里有痴心玲珑心?”她解开腰带上的紫金小葫芦,念着咒语,一股青烟飘出,把心脏尽数吸入,然后飘然降下。见地上还有一人不死,僵立不动,摆着击剑的姿势。她依住那弟子,吐气如兰:“敢情是个奇数,小哥哥命大。你告诉我,这世上哪里有真心人待我?” 那弟子方才为血腥场面震怖,所以僵住不动,这回被她点开穴道,哪还记住她的话?剑锋飘转划弧,斜切她的玉体。妖艳女人反是揽住他,两指一夹,卡住剑锋,重重截断。又执断剑切入他腹腔,但听空中人语:“仙子手下留情!”她权做不听,掏出那弟子的心脏瞧,一般无二,失望着丢弃:“多收无益,比不上痴情玲珑心。” 逸清真人居高临下,正气浩然,面容悲愤:“罪孽,罪孽。” 妖艳女人收敛伤情,转而媚笑:“逸清哥哥总是迟来一步么?上回你的迟到令我毁容,这次你的迟到又使许多人丧命。” 逸清真人按下身体,看了满地死尸,不住地摇头,忽而道:“紫珈仙子,你的脸不是好了么?” “我的脸?”紫珈仙子突然大笑,“不错,我的脸是好了,但心上的伤口还在,你可知道?” 逸清真人蓦然叹息:“这里危险,你快走。” 紫珈仙子莞尔:“逸清哥哥关心我?” 逸清真人面色作冷,仍含有一脉的温情:“回妖界吧。” “我千里迢迢赶来,你就叫我回去?” 二人沉默。 卜算子对原木道:“原木大人,你出手吧。” 原木撤下蔓藤的防护:“你不是对手。”他转身走过祭坛,仿佛要融入浓雾中。卜算子抓紧银光剑,却没有出招。 “原木大人!”卜算子居然下跪,“请赐一战,为了妖族的大业,为了死去的族类,无论如何,请成全!” 第53章 原木走到祭坛,扶案站立,目光流转,把四尊石像看一遍,似乎想到了什么,娓娓道:“你是想叫我引来凌云真人吧?” 卜算子不料他能猜出门主的意图,不由后仰身子。 “然后呢?”原木走近他,在祭坛的边缘处站定,一道绿色的光墙隔开他们。卜算子终于看见,在原木的手腕和脚踝处,也有绿色发光的锁枷。在他还算魁梧的身体上,纵横交错着绿色的丝线。仿佛他就是个纺线做成的人儿。 “然后呢?”他继续问。 卜算子没有告诉他。 “你们所走的路和我截然相反。是我背弃了你们,还是你们背弃我?”原木近乎自言自语的话其实隐讳地告诉他一个天大的秘密,而卜算子以后才明白。 原木把手伸出光墙,四尊石像的眼睛发出红光,交织成十字,中心处直冲霄汉,可以看到黑云翻滚的样子,轰然雷声大作。原木的锁枷绿芒大盛,重重叠叠的绿色光影裹住他,他的脸抽搐着弹跳,整个身子如同被风吹过的倒影荡漾着。 猛然间,原木单手举起,对四位鬼道说:“我不会走。”石像的眼睛收敛光芒,除了光墙,一切恢复如常。 “我不可以离开这里,也不能被三仙门的人发现,但我可以帮助你引来凌云道长,只要——”他按住卜算子的额头,体内绵长浑厚的真气传进他的体内,卜算子只觉得自己内力平白增加了一倍!这股真气肆意游走,冲撞经脉,震得他跟原木一样的战抖。然而血管扩大了许多,又有说不出的快意,直想马上就轰轰烈烈的杀一场。 “你足够强大!”原木接着道。他离开祭坛,步履蹒跚,不似先前的轻便,在雾中,他回首道,“从此,我与妖族再无半点瓜葛。” 半空中,突然划出一声尖啸,一道电光骤然而至,定在了空中,正是风如掌门的仙风道骨。她手执扶风剑,道袍撑开,震怒道:“大胆妖族,敢在圣地撒野!” 紫珈仙子朝风如真人投以嫉妒的眼神,呵呵笑道:“风如真人可真是仙子般的人儿,比我这黄脸婆可好看多了。三仙山灵地俊秀,养出真人这样的美人胚子,真是羡煞旁人!” 风如真人冷笑道:“过奖过奖,紫珈仙子别来无恙,是来找逸清师弟叙旧的还是想报二十年的仇么?” 紫珈仙子银牙直咬,喝道:“老女人,你当年毁我容颜,这仇是要报一报。” 风如真人眼珠转动,思量:怪了,她的脸如今比先前更年轻些,当年我划破她的脸颊,居然连伤疤的痕迹都无丝毫。她对逸清道长说:“逸清师弟,既然她和你有交情,师姐我不便出手,你身为三仙门的戒律真人,好自为之。”她故意以逸清真人在门中身份来压他。 紫珈仙子越想越怒,甩开长袖,怒呼:“贱女人,你毁我容貌不说,还离间我和逸清哥哥,我跟你拼了!”她薄唇轻启,香舌上卷,口中喷出飞蝗,流矢一般的扑击风如真人,嗡嗡的虫鸣混为轰然的巨响,一只只虫子见缝插针,挤得毫无罅隙。风如真人扶风剑搅动一周,未有气息流动,那万千的飞蝗却阵形大乱,搅作一团,突然消失! 第五章秘密第六十九节:东洲第一剑 真是诡异不可估测,紫珈仙子未曾见过如此景象。风如真人二十年竟然修到这般地步,杀飞蝗于瞬间!眼前黑如泼墨,竟比周围还黑了几分,犹如一个暗流旋转的黑洞,间隔在双方中间。 风如真人厉喝道:“接招!”只身融入黑暗。紫珈仙子全神戒备,只见泼墨的黑暗渐于恢复,那些飞蝗的残影也现出来,风如真人正藏在其中,出其不意直破而下。飞蝗的尸体被卷动的气流揉碎。方才那一击甚是阴烈,将那片空气挤出,光线扭曲,因此呈现黑暗。 紫珈仙子知道对方冲着自己,逃得也快。长袖卷起一阵风,把自己拖到安全地带。风如真人长剑点破地面,气波炸开,草木尽行焦枯。 逸清道长失声道:“紫枷……” 紫珈仙子秀目送波,方才一战动了气力,面颊酥红,玉体香软,妩媚更盛,柔声道:“逸清哥哥,什么事?” “你没……” 风如真人突然道:“师弟,难不成你对她还余情未了么?” 逸清真人又急又痛,无法言表,手上长剑突然一折,拦在掌门前面:“掌门师姐不必为个妖女劳神,师弟代你分忧。”不等师姐同意,他已合身扑去,在身后化散一波剑气,既是调息,更是防止师姐插手。 风如掌门面露讥讽神情,正要破波前进,但听雷声大作,在葬仙峰顶轰鸣不绝,地动山摇,红色光柱气冲霄汉,不由一凛,转折身形,飞上峰顶,心想:莫非有人闯进去了? 只见乱石枯木之上,渐渐浮上一个刺眼的身影,周身散发墨绿色的光和气,如幽灵鬼火。他身披战袍,猎猎飘舞,手上的银光剑也镀了一层绿色。身材魁梧,表情冷酷,有种傲视天下的威慑力。 “卜算子?”风如掌门犹疑不决,她和卜算子仅一面之交,眼前的他似曾相识,却与她当年所见的妖族长老差别很大,只记得他的银光剑,那战袍应是旗幡。 卜算子得原木内力襄助,未曾练习就强行驱使,形貌自是大变,连性情也残暴了许多,此时即便要同她说话,那汹涌的内力却封住他的喉舌,急不可待夺路而出。 风如真人兀自奇怪,一股强大的真气流从四面八方包围自己,如同一群至为狡猾凶狠的豺狼暗中窥视,伺机以待。 “原木!”风如真人感应这真气的属性,闻到了木系巫师的气味,“真没想到原木会帮你,即便如此,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是么?”卜算子格格冷笑,连声音也变了许多,“我好久没有出来透气了。” 风如掌门只当他刚从妖界出来,悻悻问道:“山高气冷,来这是非之地做什么?” “访友。” “哪位朋友?” 卜算子呵呵笑道:“小姑娘,你问得太多了吧?” 风如掌门脸上一红,愤然道:“大胆,敢轻薄我。”她性子一激,戒备之心松懈,那豺狼般的真气立刻扑卷翻腾,如巨浪轰击孤岛。风如真人面色不改,耳听四围,各路真气是强是弱尽皆掌握。所谓顺者昌逆者亡,真气亦是如此。君不见海上的排山巨浪盖过无数弱流,方有山岳之势,势一形成,则摧枯拉朽,百战不殆。风如真气瞅准最强的一股气流,抽身而上,踏浪而行,身后虽有万千豺狼,终被那最凶猛的一只碾过。 “随波逐流。”卜算子展开身形,如蓬如羽,浮在气海上与风如真人对峙。卜算子的意念更加强烈,气海立时咆哮呼号,似乎暗流涌动,海底的猛兽一齐探爪抓向风如真人。 风如真人绞断几支暗流,全身扑入气海,以她全部真气护体,那气海轰的散开,卜算子踏空下沉间,风如真人已经点地而起,剑光剪径,招招逼他要害之处,瞬间点射十六处死穴。卜算子借力拔高,那剑气钻进身体,肆虐不停,简直要撑破肚皮。他肚子胖了一圈,风如真人笑道:“喝西北风的滋味可好?” “正好,正好!”卜算子回答时身体又瘪下去,真气自毛孔珠粒一般的发散,像发光的气泡,“舒服得紧,风如姑娘,你也试一试。” 风如真人低呼一声,但见真气珠子先是停滞,猛然劈下,如流星暴雨。自己暴露在下,劣势明显。卜算子的眼线透过珠雨:“姑娘,你怎么接?” 风如真人喝道:“我的真气,我接不住么?”念动口诀,扶风剑浅浅低吟,剑舌吐出缥缈白光,织出一帘纱幕,那些暴烈无匹的真气珠子居然钉在上面,欲破不破。 “好一把扶风,不愧是东洲第一名剑!也不知它吸纳了多少灵气……” 卜算子称道未了,珠子便被纱幕吸尽,增加了纱幕的威力。风如真人破茧而出,白气贯虹,直穿卜算子的咽喉! 但卜算子只是伸出一只食指,点住了那道白气。 东洲第一剑的威力竟然在他纤细的食指间挫败。白气如吼如啸,寸步难进。 风如真人万分惊惧,他的灵力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她二十多年的苦心修炼难道白费了么? 紫枷仙子与逸清道长对视良久,无话。 星辰晦涩,云雾萦绕,眼前人若隐若现。 紫枷仙子泪湿脂粉,听逸清道长说:“紫枷,你这是何苦?” “你管不着。”她脆生生道,俄而成熟女人的风姿如山塘荷田,摇曳多姿,便如当年,只是对方的眼睛早已干涸,留不住那一池的清澈。 “回去,我叫你回去!”逸清拿出少有的怒气。 “你也会生气?”她吃吃笑了笑,“三仙的和事佬,谁也不得罪的你也会生气?你也只敢对我生气,胆小鬼!当年要是你听我一言,我们能走到这一步么?” 逸清道长仰面望天,将一滴泪收在眼眶:“我对你生气,是把你当自己人。当年那样,今时如斯。” “哈哈。”紫珈仙子又落泪道,“若是如此,我倒愿意你把我当外人。你谁都不得罪,可偏偏得罪了我,而且,是那样的深!”她咬牙切齿,恶念萌生,很想看看面前毁她半生的男人,他的心脏什么颜色。一念至此,再难抑制,长袖放出直掏逸清道长的心脏! 逸清道长竟是不躲不挡,心中愧疚,又被女人骂自己性子软弱,悲怨交加,一时竟忘了性命之虞。 “师叔小心!”一声急促的呼唤把逸清真人震醒,旋转的宝剑绕着逸清道长的身体割一圈,把长袖斩成数段。 第54章 高佑生的人影攸然出现,长剑入鞘,乍开乍合间,几片碎缎飘落。 紫枷仙子看一眼风华正茂的高佑生,他的英武胜过逸清道长,更比他年轻,见他冷峻的脸上还有不俗的气息,大是欢喜,媚笑道:“好干净的人儿,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高佑生仗剑在前,呵斥:“妖孽,趁我师叔不注意居然偷袭!” 紫珈仙子浅浅一笑,两个小酒窝酿着一泊令痴醉的柔情蜜意:“你师叔爱我不得,想死,姐姐是成全他。” “一派胡言!人妖势不两立,师叔怎么钟情于你?”高佑生厉色道,“分明是你用媚惑术乱了师叔的神志。”他扶住逸清师叔,一面盯紧紫枷仙子。 紫枷仙子苦笑:“我没媚惑他,反而是他迷住了我,害我一生。小弟弟,你千万别学你师叔,否则我断然不放你!” 高佑生闻言大怒:“妖孽太过张狂,今天非收拾你不可。” 紫珈仙子移近丈许,见高佑生凝神戒备,抿嘴一笑:“小弟弟,怕是你顾不上我啦。”她玉手指向葬仙峰,两团光影急速飞来。 第五章秘密第七十节:生生滴落 高佑生定睛看去,可不是师父与一人鏖战么?待打斗靠近,又觉得那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左右寻思不到。却见师叔全身大震,喝一声:“我杀!”飞身而去,扑杀卜算子。他杀气极重,剑招是少有的凌厉,风如真人两眼雪然一亮:“师弟小心!” 卜算子暗自笑一笑,来者气势汹汹,只是外表架子,内力不是一合之敌。一股柔韧的真气从战袍后面飘散,如渔网一般把逸清真人的剑气卸去了大半。逸清真人停滞一阵,卜算子已经欺近,抱住逸清真人,哈哈大笑:“小儿郎,你对我妖族女儿也有情可言么?” 逸清真人面红耳赤,回斩的长剑不由兜空,紫珈仙子皱眉喝道:“卜算子胡说什么!”卜算子反手制住逸清真人发力的经脉,顺手抛到后头,正截住了追赶紧凑的风如真人。待风如真人放下师弟,卜算子已经遁开百丈以外,只剩战袍赫赫作响。 高佑生与师父的关系疏远,究其原因,还是南宫国师压迫三仙,背后撑腰的乃是帝国皇室。他天性高傲,自以为问心无愧,更想克败国师弟子为三仙出力。不想风如真人并不领情,传授他的武功寻常一般,师徒便生了罅隙。若将卜算子拿下,自能重归于好。 好个少年郎!只听他一声呵斥:“妖孽休得猖狂!”卜算子听那中气饱满,忍不住向下扫一眼,他火眼金睛,识得人中龙凤,当下就忖道:好一副骨子,将来必是帝王之命!大凡这类人才,都有天命庇佑,不可折杀。卜算子未起杀念,高佑生反是风风火火的一剑斫去,那裹挟的真气更是如针如芒。后面,那紫珈仙子妙目闪闪,娇滴滴道:“卜算子,你若是伤他一根毫发,我跟你没完。” 卜算子听她甜如蜜浆的声音,似乎浑身肉麻发抖。高佑生破空而发,宝剑疾进,偏生卜算子比他更快,眨眼间侧身旁靠,拈住高佑生腕后三寸关节处,轻轻一捏,高佑生禁不住丢下剑,然后头脑被卜算子拍一掌,跌下去。紫珈仙子多情,抛出三丈的长袖垫住高佑生,笑吟吟道:“小弟弟,你没事吧。” 卜算子笑意陡落,摇头道:“脑后反骨,居然是反而王之,何必,何必?身在其位而位不正,有天命而不长久,短寿之相。”一面说着,身子一折,离开了葬仙峰下。 高佑生不是敌手,把愤怒全发泄在紫珈仙子身上,彼时紫珈仙子突然迟疑片刻,愣愣道:“你怎么走了?”趁这当口,高佑生缠住长袖,向紫珈仙子滚去,顺手拾剑,不经意间靠紫珈仙子老近。他倒不会顾惜美人,奋力拉扯长袖。紫珈仙子娇躯一醉,倾向高佑生,半身华服剥落,香胸玉乳春光乍泻。高佑生红着脸,胸头一闷,急忙扭头,长剑刺偏,切入紫珈仙子的左胸。 紫珈仙子初时只道高佑生对他轻薄,并不介意,反是心头突跳,羞涩、窃喜之情涌满心头。不料高佑生竟是恩将仇报,紫珈仙子的心登时急落,仿佛坠进阴冷的深渊,阵阵寒意灌满全身。她泪眼蒙胧,慢慢道:“小弟弟,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我?”但见蓝色的血液涂抹她的锦衣,生生滴落。高佑生内心惭愧,哑口无言。 “你们三仙人各个狼心狗肺,枉费我一片心意!”紫珈仙子扬起一掌,作势欲拍,眼中扑扑闪来许多迅疾的人影。风如真人已在三十丈以外,身后突然一片哗然,人声鼎沸,大概是敌援赶来。她若拍杀,只怕耽搁了半刻功夫,恐难脱身,只得扭身闪进林中。高佑生还要追,林中飞出许多飞蝗,钢牙利齿,嗡嗡嘤嘤。他一一劈落,再追,紫珈仙子了无踪影,只剩她那负恨之语,萦绕在心。 这来援的人马一拨是三仙弟子,一拨是天下修真派,甫闻有妖族余孽作乱三仙,视天下修真派为无物,莫不是摩拳擦掌,欲杀之后快。他们终是晚了一步。风如真人劳而无功,高佑生侥幸伤敌,两个妖孽逃到他处。一时群雄纷纷表态要铲除余孽。风如真人向群雄致谢,又以本派为主,群雄为宾,主敬宾以礼,宾谢主以诚为由婉拒群雄拔剑相助的美意。其实群雄中没有几个真正要帮忙的,不过趁乱浑水摸鱼而已。 忽闻弟子报来,卜算子在玄石场耀武扬威,扬言打败三仙所有高手,数位资深道长均是落败。卜算子叫嚣:凌云老儿,有种放马一战! 风如真人闻言大怒:“荒谬!此地有天下修真高手,妖孽无知,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群雄呼喝,讨伐声不绝于耳,只有几位掌门沉默不言。风如真人看在眼中,鼓动道:“请诸位随我去玄石场,教训那妖人!” 玉灵苑前,两个人影停住,在石阶上投下曲折的影子。南宫国师在迎宾馆听到风声,并未去助阵,而是召集弟子冥顽来到相对寂静的玉灵苑。冥顽道:“师父,果真要进去么?” “你知道为师此行的真正目的么?” “自然是要吞并三仙,使我圣武门一统天下修真界。” 南宫真人摇头道:“非也,且不说陛下旨意是否如此,单以三仙的千年根基而论,又岂是一场风暴能够摧毁的?为师原不抱太大的希望。为师要的,乃是先人的骸骨!” “但是……”见师父没有变色,他继续说,“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找不到。许多无主的坟墓不能辨认。而且师祖尸骸早已失踪,我们怎么找?” “除了葬仙峰,就是这里了。”南宫国师若有所思,慢悠悠道,“按理,先人的骸骨不会进玉灵苑,但哪怕有一丝希望,作为他的后代,我必须闯一闯。你知道么?” 冥顽恭声道:“徒儿愚笨,未能体味师父的孝敬之心。” “你不苯,太聪明的人为师也不喜欢。” 冥顽想:师弟没有来,可能是这个道理吧。他跟着师父的脚步进如玉灵苑,冷风吹袭,山泉淙淙,倒映小半个月亮。枝叶随风抖动,把月光割得交错斑驳。路径曲折,甚至无路可言,只在倒伏的草脉上依稀辨得人踩过的足印。南宫国师奇道:“这里难道还有人常住?” 冥顽愣愣道:“师父是怎么知道有人常住的?” 南宫国师指着附近两棵树上的一根麻绳:“你看。” 麻绳有拇指般的粗,且起了毛,两棵树相对倾斜,微微变形。在栓绳子的地方,已经有了极深的痕迹,看来栓的时间长久。 南宫国师眉头一挑,道:“你看,这绳子想必换了多次,否则早被树干撑断了。你知道这绳子做什么用的?” 冥顽细细观看,想了又想,方郑重道:“绳子由外至内的起毛,可见没有湿物搭在上头,否则必然在内部先烂掉。因此绳子决计不是晾衣服用的!” 南宫国师吃了一惊,旋即道:“难道还要猜?这么大的树冠,谁在树阴下晾衣服?”他拈起手指,在绳子上挑出一根发丝,在发丝内部,还残留一点温度:“这个人今天还用过,以发质来断,多半是个妙龄女子的头发。她既然常住在此,三仙掌门不会不知。或许叫她看守什么紧要的东西。我们只需找到她,或许能问到关于先人的事。” 冥顽不敢多话,心下奇怪,如何去找那女子? 南宫国师欣喜之余,也不生他的气:“人离不开水,我们只要缘溪而上,或许能有收获。” 第五章秘密第七十一节:挑衅 张剑殊睡得正香,忽听铃铛丁零作响,他懒散地伸个腰,侧过身,不想云儿突然跳起身叫道:“不好,有人闯入玉灵苑!”稍候,竟发现衣衫不整,那碗水也移下了床,当即面颊红醉,怯生生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张剑殊的手和她粘在一起,被她一带,腰肢酸麻不已,哪记得回话?云儿当他害臊,也不好追问,只放在心里品味。她对那串铃铛招手:“叮叮当当。”铃铛似有灵性,飞入云儿手心。 张剑殊看得出奇:“这也是件宝物?” 云儿笑道:“它可比你的臭石头好多了,只要有人擅闯玉灵苑,它就会提醒我。” 张剑殊顿悟:“怪不得我能被你们发现了,原是它出卖的。”不免又爱又恨,铃铛的声音清脆悦耳,说不出的好听。 云儿格格笑道:“你要是做对不起我的事,它也知道的,所以……”欲言又止,整整衣衫,拉着张剑殊出去了。 玄石场上,卜算子迎风定格在半空,战袍猎猎飘扬,他带着睥睨世界一切威严的豪气,大声道:“凌云老儿,快快现身!” 第55章 下面,数十位三仙道长挣扎不起,不住的呻吟。妖族在玄石场放肆,乃是三仙百年未有的耻辱。 “大胆妖孽,还不快束手就擒!”说话的是净空道长,龙须山被偷袭的事已经向两脉传开,身在落虹山的净空道长吩咐厉无形好生看护本脉,而后决意援助首脉。 “落虹山已出,拾云山不会不来。”卜算子却似吃了定心丸。他提起真气,纳在胸中缓缓释放,“凌云老儿,当年我败于你手。今日我卷土重来,在玄石场设下擂台邀你一斗,你敢不来?” 这声音中气十足,播散远方,十里外都能听到,凌云真人不是聋子,自然听得真切分明。座下的冷雪玉苦耐不住,一掌拍碎云杉木制的栏杆,在长廊的尽头向望空思索的凌云真人请战:“妖族余孽胆敢冒犯师父威名,徒儿愿代师父手刃那狂人。” 凌云真人只是摇头:“你要是有闪失,怎么参加比武盛会?再说,你决不是他的对手。以他目前的实力,只怕师父我也难是敌手。”他转念又想:怪了,二十年不见,卜算子的内力居然增加数倍不止,匪夷所思。 “难道就任他辱骂师父?”冷雪玉极是不甘,又道,“徒儿即使不敌,也要以死维护师父的威名。” “你有这份心就好。”凌云道长微笑道,“我看妖孽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找我比试,何不亲来拾云,反而甘愿为天下修真高手所困?我看,他是想叫我离开拾云,他另有所图!” “图什么?”冷雪玉不禁问。 凌云道长没有说,含糊地告诉她:“和二十年前的企图一样。” 张剑殊和云儿出了石阵,云儿但觉手中铃铛晃动有力,忖道:“想必是那人向我们靠过来,八成是沿着溪流上来的。”他们走到溪边,云儿捞出一尾通体雪白,并无鱼鳞的小鱼,闪着荧荧的紫光。她眨着美丽的大眼睛,用对孩子似的语气问:“小白,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那鱼只是摇头摆尾,张剑殊看了,觉得除了体态奇怪,与寻常鱼儿无异,怎能通人语?但云儿偏能会意出许多东西:“有两个人,一老一少,都长了胡子,追着小白过来的。小白说追,也就是说他们逆流而来。” 张剑殊问:“小白,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云儿却早放了生,一面嘲笑张剑殊:“人心难测,小白怎么能辨别?” 张剑殊奇问:“你和鱼儿混得很熟吗?你听懂它们的语言?” 云儿狡黠一笑:“我说过,若论武功术法,你们三仙只能给我打下手,这里面的玄奥太多,就你这脑袋瓜子,讲了等于没讲。” 张剑殊虽是不信,但短暂的相处后亦感她的话多半不虚。但为何,她还要和奶奶隐居在三仙,果真是世外高人?蓦然,他想到一个事情来:“你武功比我高,怎么反而被我粘住?哦,是你故意粘住我的,对不对?” 云儿莫名被他抢白,而且还不好跟他辩解,一时言语无措。张剑殊乘机妙语连珠:“你无可辩驳,你默认了。既然知道自己错了,总算还有得救,只要把项链还给我,我就不追究。否则,哼哼……”他故作奸笑,“我就使出天下最恶毒的法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行。” 云儿听说他要拿项链,便是不高兴,去打他脸。张剑殊调动真气,再度涌向掌心,云儿惊问:“你又想冲开手掌?”她眼眶泛红,想: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还在想你的婧姐姐吧? 张剑殊未有此意,他与云儿贴近,瞧见她脸上挂着不悦,心下也是吃痛,云儿姑娘不喜欢我们分开。只是我终非池鱼,岂可为她抛弃俗尘?何况,那里还有我深爱的婧姐姐!如今,还是过一日是一日吧。 真气在掌心散开,像无数的触手拨撩着云儿的掌心。仿佛是顽皮的孩子给她挠痒痒,云儿笑得喘气,那伤心泪也镀上喜悦的光泽。她颤声道:“你别……别挠了。大坏蛋,就知道作弄我。” 张剑殊变气,就像一只温柔的手触摸云儿柔软的心脏。她似喝了一杯陈酿,无法站立,勾住张剑殊的肩头,激动得告诉他,“剑殊哥,你对我真好!” 张剑殊感觉美人娇躯的温暖,又是陶醉又是伤感。他给别人快乐,自己却不快乐。如果我抱住的不是云儿,是婧姐姐,那是什么滋味?为何,他要对云儿用此一番情,明知要遭她误解? “啊,我把正事忘了!”云儿脱开张剑殊,“当务之急还是要布置一个法阵阻止不速之客。也不知他们有什么本事,我这法阵管多久。” 张剑殊问:“你也会阵法?” 云儿得意一笑:“说穿了,小孩子的游戏而已。无非是运用阴阳五行之数,星辰演化之理来布阵。我这阵法只是幻象,挪移水土之位,叫他们绕得团团转。” “就是说,叫他们沿着溪走,却走不到我们这里。” 云儿点头:“倘若他们是坏人,而我们又难以制服,我便引他们到寂灭坡,叫他们有去无回!” “寂灭坡?”张剑殊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地方,想来也是个法阵,比葬仙峰的祭坛又如何? 云儿把张剑殊当自己人,毫不隐瞒:“寂灭坡才是三仙最厉害的法阵,它所护的是三仙的根本,也是天下的根本。你要知道,好东西总是会留给自己用。” 话不多说,云儿把铃铛套在手腕上,伸进冰冷的溪水中,不禁身体猝动,筋节抽搐。张剑殊心疼不已:“我帮你吧。” 云儿淡淡笑容铺在脸上:“你不会布阵。我几天不练功,连冷水都吃不消,适应了就好了。” 张剑殊有些疑惑,去试探溪水寒意。不想溪流虽不结冻,竟比冰块还要冷上三分。那寒冷的感觉就像金刚钻一样不住地开凿皮肉,似要把热血放走。一节节的麻木攀上心头,自己也要变成冰人了。虽然痛楚好了一些,但张剑殊看来,麻木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人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他想都不想,在寒冷彻骨的溪流中,抓住云儿瑟缩发抖的手,一股暖流化在两人的心田。[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如果你吃不消,就把铃铛给我。”张剑殊笑了笑,“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否则这么一双灵巧的手冻坏了,我就吃不到馍馍了,你可要负责。” 第五章秘密第七十三节:朝花谢 云儿听在耳中,醉在心里,想剑殊哥待我真好,万不能被那冒入之人害了。主意打定,手段便狠了一些。只见那两只紫色的铃铛突然变大,张开大嘴,像干渴的巨人咕噜咕噜喝着溪水,而溪水又透了过去。渐渐,紫色的铃铛转为冰蓝色,并且发出碧蓝的幽光,把云儿白皙的胳膊照成阴惨惨的碧色。连那周转流通的血液也呈现令人不安的绿色。 张剑殊看了大感不快,云儿解释:“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有灵性。草木有灵则知荣枯,能顺应时节而生,能趋利避害。山水有灵则山清水秀,能纳百兽,藏蛟龙,能吞吐云雾呼风唤雨。山水的灵气远胜于草木,所以修真者多半选择大山大水处修炼,指望沾染灵气。万物都有灵根,如草木之根本,人之性命,山之风水。譬如这溪水,灵根就在这大铃铛里啦。” 张剑殊吐吐舌头:“呀?我可没看出来。” “瞧,这冰蓝色的东西就是溪水的一段灵根,我用铃铛把它淘出来的。你摸摸看。” 张剑殊将信将疑,伸手探进那铃铛的口中,只觉冰蓝色的光触之可及,如丝如缕,颤动不已,像担惊受怕的小野兽。 张剑殊大开眼界,喜道:“真的!还会动呢!” 云儿笑着点头:“若把灵根毁了,这溪流就算死了。尽管流水淙淙,却是死水一片,养不出活物来。你看下游,是不是觉得死气沉沉的?” 张剑殊顺流而看,果如云儿所说,溪水变成黑色,与上游反照月光的明晃晃的水面比,直有天壤之别。 云儿郑重道:“我这术法若经小人曲解,用来修炼,捕捉万物灵气,强似常人修炼百年,但于自然却是大损,暴殄天物,残害众生。迟早也会害了自己。你明白么?” 张剑殊情知云儿在关照他,希望他不要被修真迷了心窍,连连点头。 云儿不无惋惜,又道:“修真之道并非是术法越高越好,更要修心修德。德不达,法不力。心怀天下苍生者,方能悟出大法门,驾驭龙虎,超出生老病死,驰骋世界。” 这些道理,跟张剑殊素来所听大相径庭。师父论修真,固然要说德性的重要,但主要是以修德来防止走火入魔。其中不乏有采摘天地灵气来进补自身的意思。但云儿所说,却摒弃了练功之道,讲究修灵修性,驾驭天地灵气。一时之间,似乎双方都有道理,难辨是非真伪。 云儿提起外面的人,不无刻薄:“他们都是庸才俗人,莫说修真飞升,就算修半个神仙也难。你要修真么?” 张剑殊摇头否认:“修真太难,我至今还没见到修真飞升的人,只是听说过有。我想即便有,怕是他们也觉得寂寞。我怕寂寞。” “因为她吧?” 张剑殊看着云儿,她清瘦的面庞凝着一丝苦涩,心中亦莫名伤感,云儿也是他在乎的人吧?那么师父、厉无形、师妹、徐家妹妹、以及他所喜欢的那些人呢?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离开自己,却爱莫能助,反而要目睹他们投生千百世,这滋味不好受。都说仙人出离七情六欲,看破红尘。那么他对婧姐姐的爱,是否有一天也会动摇,直到烟消云散? 第56章 即使不是,千百世后,婧姐姐的记忆恐怕早已漂白,空留下一往情深的他,在高处孤独么? 修真成神,曾经炽烈的梦想,以为长生和不朽可以弥补许多缺陷。其实,他大错特错了。 “剑殊哥,你怎么了?你说话呀!” 张剑殊回转神来,淡淡笑道:“我不修真。” 云儿微微释怀,但心思一转,似乎从他眼中看到某个人的影象,忧郁中又扬起笑意:“光顾着说话,正事倒忘了。剑殊哥,你轻功如何?” “飞半个时辰倒不成问题。” 云儿道:“正好,我们把灵根重新布置,令溪流改道。”她提起铃铛,铃铛脱水就变成原来大小,仍系在光洁的手腕上,稍微晃动,清脆作响。这看来寻常的物事,在张剑殊眼中,也只有云儿佩带最为合适。他温暖缠绵的心一下子勾起许多美好的回忆。譬如伏龙潭下,他与婧姐姐相依相伴。 云儿笑吟吟道:“你可要跟紧我哟。”身子飘起,裙裾抚弄他的脸,作势欲飞。 此情此景,张剑殊心折不已,踢上去抓紧的云儿的手。 丁零零…… 紫色铃铛再一次响起,在他们之间,在他们的手中,那般欢快的声音。 云儿微微一怔,笑靥如花,转过头去,迎风望月。张剑殊在后面跟着。铃铛的缝隙中流出一缕缕被称做灵根的光丝,落地成溪。二人这一路走,溪水低吟伴奏。 突然,云儿“哎呀”一声,跌落半空,张剑殊冲了数步距离,托住云儿的后臀,顺势揽在怀里,朝怀中那娇羞怯怯的美人人儿望了一眼,心如鹿撞,跌宕起伏。 云儿方才施用术法用了大半的内力,体力不济,御空飞行时不慎失足,幸被张剑殊接住。她的心思复杂难猜,看着前方路径,道:“停住,绕个圈兜回去。” 张剑殊从命,在溪边某处落下,灵根打个圈,原来的溪道隐没,新的溪道铺就,一样的流水潺潺,游鱼浅行。 云儿道:“但愿能瞒过他们。他们沿溪而行,必然要走出去的。若是无心闯入的过客,倒是无妨。若专为我们而来,就有点麻烦了。” 张剑殊问:“奶奶呢?她老人家武功高强……” 云儿摇头:“我们能敷衍的事就不要烦劳她。我们且找个隐蔽的地方守着,看看再商量。” 二人纵身飞到一处古墓之后掩藏,等待那匆匆的来客。 净空真人大斥声中,剑眉一挑,断虹剑锵然抽出,七彩光芒自剑鞘喷涌而出,如火树银花,撒满中天。照得净空真人如同九天神佛,不可藐视。 卜算子凝神望去,霞光漫天,撑住了眼眶,不由打消道:“断霞剑也来了,好!如果连沥雪剑也来,加上扶风剑……嘿嘿,三仙现存的三把剑都到了!这场战好杀,好杀,真回到了乾坤一战。可惜虎尊仙不能与我并肩作战。”他一声叹息,竟似一颗流星划过半个天空,叫所有人都听到那悠长的叹息,当时各路修真高手齐齐震动。这叹息声悠远弥长,却丝毫不散,又像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触,可见修为非同小可。当世之中,能与之抗衡的正道人士,数着指头算还嫌多。 庭院内,琴声婉转,俄而抑扬顿挫,勾人心魄,十三花合乐起舞,跳着百年来同样的《朝花谢》。这种忧伤并且优雅的曲子在婧姑娘手里自在飘散。谁能想到,她的心也一直沉浸其中,久久不醒。十五年前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看到的是怎样的惨祸!不知是曲子感染了她,还是她给曲子更深切的伤感。舞未尽,十三花个个花容失色,泪湿面庞。而婧姑娘,突然止住了琴声,伏案啜泣。 虎尊仙和大巫师这两大豪杰并立屋檐下,魔宗弟子无不俯首待命,老丁则稳稳立在后头,垂着手。 大巫师把视线从珠帘帷幔转过,闭目对空,呼吸着,听着。 “《朝花谢》是谁谱的?这伤人心肠的曲子婧儿怎谈得来?她身体原本不好。”大巫师皱着眉头,即便心如止水,对婧儿,大巫师十分呵护。 “我何尝不想?但《朝花谢》和婧儿已经分不开了,没有它,婧儿决活不到今天。要知道,她就是听着这曲子出生的!那古琴,还是她娘用过的!” 大巫师只是微微点头,接着,他伸手探向夜空,似乎要抓什么,究竟什么也抓不到,摸着自己皱巴巴的老脸,干干笑一声:“贵为大巫师,可以藐视众生,在时光面前,我竟然没有与之较量的机会!” 第五章秘密第七十四节:求战 16 虎尊仙转过头去,与至交老友对视了半刻,似乎深有体会:“一些事,往往力不从心啊。还有许多愿望,也要夭折么?” 大巫师摇了摇头:“我已经嗅到了他的气味。他没有死,是的。他终于是要出来的。身为大巫师,不能与他一战分上下,我这名头也没多大的意思了。” “为了我们的大事,你忍一忍吧。”虎尊仙悄悄变色,担心大巫师做出什么事来。 “我知道,然而……”他低下头,干干笑一声,转瞬之间,他长袍张扬而起,青色气流向外排开,虎狼之猛,令四围弟子无不变色仆倒,为强大的内力挫伤。而与他最近的虎尊仙,衣角动也不动,他只是怀着一种悲悯的眼神望着冠绝妖界,不可一世的大巫师,多少有些无可奈何:“你还是好斗啊。” “机不可失!”大巫师抛下话来,如一道青色电芒破出重重的雾霭,留下的只是虎尊仙不为人察的、悠长的叹息。 净空真人雷霆大发,断霞剑气绝天地,七彩剑光从剑锋喷出,化做七条单色的气流,向咆哮的卜算子直攻过去,将素来平静的三仙之夜笼罩在一片异彩之下。 在各大修真高手看来,净空真人这一击纵然绝世高手也要严阵以待。但卜算子只是放声大笑,滑稽而且可怕:“净空小儿,也敢与我争强么?” 净空真人大吃一惊,卜算子在讥诮声中,无边的气流迅速地扩散,如同波澜不惊海面下涌动着巨大的海流。凝结着他七成功力的剑气居然被卜算子的真流滞住,速度大缓。 各派修真高手震住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老者沉默着。不知是谁说一句:“妖族里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人,他们不是在妖界么?” 他们第一次看到,也是四百年来第一次看到,妖族的实力。 那股暗流凝滞剑气,光华收敛,整个三仙山也黯淡下去。紧接着,仿佛是巨石整体削断,七道剑流锋芒尽失,齐齐斩断! 众人顿时哑然无语。 “凌云老道,你还不肯过来么?你们三仙派就是这样的实力吧?哈哈……”卜算子张狂大笑,如意幡也高高的扬起。而在背后,他的一只枯瘦如枝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 葬仙峰的顶端,黑色的烟雾从地面缓缓释放,祭坛在一片鬼哭狼嚎声中动摇。四位鬼道的塑像如烛油一般缓慢地融化,四张原本狰狞的面庞更显得万分的诡异。 黑烟,一点一点的从地面冒出,散布着无数细小洞眼的地面,更像是面蒸笼。黑烟如蔓藤一样,贴着地面寻找一切可以攀附的东西,裹住了鬼道塑像,努力向上爬着,似乎要冲破黑夜的笼罩。 只听“吱吱”不止的声音,附在塑像上的黑烟顿时委靡、消失,同时,四道巨大的光影从底座长了出来,恰似烛火,赫然是苏醒的鬼道。 在火焰中安详伫立的女道长,第一个睁开了眼睛,向三位同伴望去。 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陆续醒来。 潜伏在地面的黑烟,发出阴惨的呼声,在沉闷窒息的气氛里,洞眼被暴动的暗流撑破,数个巨大的烟柱冲天而起,发出振聋发聩的嘶吼! 吼啊…… 风如真人正搜寻紫珈仙子,满以为净空真人及众位长老足可以应付卜算子之流,玄石场上空的异变却是不曾预料。卜算子道行纵使高于净空真人,也决不至于高到那种程度。惊骇之下,仿佛还有些疑惑。此时,来自葬仙峰的鬼哭狼嚎又一次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盯住那里,视线长久没有挪开。 她看到,那疯狂生长的黑烟卷起碎石泥土,向祭坛的方向冲击着! “难道……”风如真人骨鲠在喉,长久,目中闪出一抹精光,又徐徐望向玄石场:“原来如此,这还了得?”她脚尖一跺,身子上提,在半空中停顿的瞬间,千百种神思闪过,却是一咬牙断了种种顾忌,如离弦之箭扎去。 又来了两个人,卜算子暗自思量。他真气排开,方圆百里的异动无不在掌握中。风如真人是其中之一,另一个人又是谁?从对方那御风破浪的招法感觉,断不是三仙武学,也不会是其余的修真门派。只是这感觉太亲切、太熟悉,似乎是久违了。 一股刚烈不可匹敌的气流卷荡而来,形成一条横贯天际的气旋,而后,劲风扫过!断霞剑往两边轻轻一打,破开气流,净空道长神情凝重,朝卜算子后面那盘坐在火焰中的人影喝道:“来者何人,是敌是友?” “非敌非友。”火焰中的大巫师平静地回答,“我想和他聊一聊,闲人走开,以免伤及无辜。” 卜算子竟是头也不回,只是缩一缩胳膊,把微微颤抖的手藏在袖子里,当然,逃不过大巫师锐利的眼睛。他心中咦一声,想难道还有某种力量在牵制原木么? “你来做什么?”卜算子不悦道。 “为了迟到的比试。”大巫师语气深长,“没有打败所有巫师的大巫师,的确是徒有虚名,尤其是少了你这个对手,荒原昔日的大巫师!” 第57章 净空道长微微一怔,卜算子不是荒原的妖族,更不可能做过大巫师。他知道现在荒原公推的大巫师是烛照,而前任,正是当年在乾坤一战中倒戈的原木! “我不是被除名了么?现在你是最强的!” “就算是,也是一个带瑕疵的大巫师。”大巫师站起身,火焰内敛,现出他干枯的身躯,目光如炬,“而今天,是除去瑕疵的时候了。” 净空真人虽然底气不足,还是忍无可忍,吼道:“大胆妖孽,三仙胜地岂容尔等造次!” 两位巫师都是轻蔑一笑,直到风如掌门出现。 扶风剑仗在胸前,龙吟声不断,风如真人紧紧抓住剑柄,狠狠瞪着卜算子。 卜算子似乎有些心虚,露出一丝不能掩饰的惭愧,斜视掌门:“该来的总是要来。” “没错。”大巫师也收敛了语气,“我并非与你们过不去,只想与他一战,了却数百年来的夙愿。掌门道尊,你要知道,我花了比你一生还多的时间来等待这个时刻。”说完,他极其罕见地向风如真人弯下腰,“请成全一个老人的愿望!” 风如真人坚决摇头:“这里不是妖族肆虐的地方,而且……”她望着卜算子,目光又不无忧虑地转向葬仙峰。 神秘的葬仙峰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葬仙峰在剧烈地摇动,像一只被束缚的魔怪奋力挣扎着。黑烟笼罩葬仙峰的腰部,那是祭坛的位置,不时有几道光芒突出,隐隐听到魔鬼的呼号、惨叫。 四位鬼道各自祭起法器,极力压制暴躁的黑烟。而黑烟的攻势格外猛烈,仿佛是几百年来积压的怒火一齐宣泄。此刻,正像是汹涌的大海,疯狂地啃噬四座曾经镇风定浪的岛屿。 “他在向我们渗透。”女鬼道皱一下眉头,痛苦的表情释放开,一挥手,白色的光晕铺散开,把周围的黑烟压下去。而后,她捏紧拳头,对三个同伴说:“我们,决不可以被玷污!” “卜算子!”风如真人把扶风剑探向前方,对准他。 “我答应过人家一件事,办完了,任你处置!”卜算子收回对葬仙峰焦虑的眼神,以决然的语气表达自己的想法。 见风如真人犹豫,大巫师举起手臂,念着咒语,重新沐浴在火焰中。但见火焰褪却,六只幽灵鸟绕着大巫师飞舞不止。 “我们的一战不可避免,至于你要做的事,我可以代劳!” 第五章秘密第七十五节:鬼道 大巫师以恳切的语气希望原木给他一个机会,当然也希望旁人不要插手。 但是天下修真弟子纷纷提上半空,把四人团团围住。领头的天涯派掌门雁不飞首先却向三仙门发难:“掌门道尊,你是什么意思?看起来你们三仙跟他们有些交情。”群雄一阵惊觑。 风如真人面色微变:“此事日后自当向各位禀明原委,目下最要紧的还是拿下这两个妖族余孽。” 眼看三仙派并无妥协的语气,大巫师冷笑道:“什么妖族余孽,我可是从荒原过来的。” 群雄无不变色大惊,雁不飞若有所思:“这么说,两界山的禁制法阵已经破了,你们妖族到了我们人界?”见大巫师不置可否,雁不飞问风如真人,“掌门道尊也知道啦?” 风如真人无奈地点头:“确是如此。” 此言一出,犹如四百年来的一颗惊雷在素来太平的人界炸开!天下修真各派多有代表在此,但多半是些弟子,能主事的没有几个,都惊嚷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雁不飞点点头:“此事以后商议,目下还是拿下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妖孽最要紧,掌门道尊,我们都听你的安排。”言毕,扫视群雄。 群雄不敢多言语,惟三仙门马首是瞻。 寂静了片刻,葬仙峰再度传来鬼哭狼嚎,黑烟翻涌。群雄又是一惊。 风如真人一脸平静:“那是摩罗天师在发怒,我已命逸清率弟子们去安抚。修真胜地,岂容妖魔横行,给我拿下!” 群雄得令,兼得人多势众,三仙掌门亲自压阵,又要为本派争光,是以争先恐后涌进战圈,各类兵器法宝亮相,杀成一团,天空中异彩不断。 逸清真人把目光从玄石场转过,一面催促手下的弟子:“快点!”他望着峰腰的异变,内心多少有些惶恐,不由抓紧手里的剑。 众位弟子陆续赶来,在师叔们指点的位置盘腿打坐,按五行八卦之数,各守本门。高佑生被逸清师叔生生拉来,看到天上华丽的厮杀,掩饰不了内心的冲动:“与其在这里念经,不如过去杀干净些!” “你闭嘴!”逸清真人呵斥。 高佑生面色一凛,平日看似平和的逸清师叔,竟为这个发火? 逸清真人站在前方,面向众位弟子:“我们现在所做的事,乃是为了天下苍生的性命!大家谨守心神,不许分心,齐念往生咒,超度亡魂!” 超度?高佑生起了莫名的不解和恐惧。神圣的葬仙峰,要超度怎样的亡灵? “把剑全部给我!”逸清真人大喝一声,跃到半空,真气沛烈,道袍张扬,怒发冲冠,向上飞扬,露出少有的英武伟岸。他长袖一吸,众位弟子及师叔不敢阻拦,任凭自家剑器飞到半空。众多宝剑簇拥成圈,兀自旋转,光芒四射。 “心无杂念,人剑合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逸清以少有的气势吐出真言,浮定在剑阵上方,闭目凝神,念着咒语。 众人尽管疑惑,不敢怠慢,纷纷坐好,摒去一切杂念。但闻往生咒的声音从心底发出,向祭坛方向追去。 卜算子战到酣处,禁不住大喝:“凌云老道,我等你好苦!” 六只幽灵鸟在群雄中飞驰,呼啸转折,竟把群雄逼迫开。一个个弟子坠地而亡,其他弟子也冷了心,悄悄后退,战阵散开,满地的尸首,而两个妖族未有毫发之伤。 大巫师冷冷一笑:“这就是所谓天下修真正道的实力么?也太不济了!”雁不飞恼羞成怒,喝道:“叫你见识见识正道的厉害!”他摸出一面青铜古镜,镜面暗淡无光,甚至还有班驳的锈迹,掩盖了繁复的花纹和惊人的力量。 “这是……”风如真人身子不仅颤抖一下。 两位巫师也悚然动容,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雁不飞。 雁不飞视若罔闻,将古镜贴在胸口,念着什么。而后,缓缓的揭开镜子。 光洁的镜面散发诡秘的蓝光,里面一片的黑暗,偶尔有点点星光,隐约还听到无数魔怪异兽齐声吼叫,仿佛镜子里藏着魔怪的世界。 “冥鉴么?”原木震惊,喃喃问道。 “冥鉴?就是那个……”大巫师竟然说不出话来。 雁不飞狠狠一笑,瞬间转动镜面,从漆黑的镜面里飞出一道蓝色光柱,由小变大,由弱变强,迅若闪电,照大巫师直劈过去! 大巫师不疾不徐,六只幽灵鸟飞在身前格挡,忽然合体化做斗雀,引颈相啄。 蓝色光柱轰击斗雀,那斗雀竟无半点反抗之力,被劈个粉碎。大巫师微微变色,法杖从手心生出,撞向光柱! 轰! 光柱与法杖对撞之下,大巫师全身震动,甚至降了数丈的高度。法杖飞回手中,起了数道裂痕。大巫师手掌一抹,裂痕全消。 雁不飞暗自叫苦,冥鉴居然也拿他无用么?这个大巫师,到底有多强大的实力?其实他自己清楚,以他的功力,所能发挥明鉴的威力未及十分之一。再加上冥鉴强大的反噬力,大大制约他施法的威力。 大巫师也是骇然,如果拿冥鉴的对方是原木,他决无正面迎击的胆量:“冥鉴是冥王的殉葬品,怎么会在你这里?” “冥鉴!”风如真人咬一咬牙,长叹一息,“怪不得。”猛然,她看向了葬仙峰,那个几近崩溃的祭坛。 在黑烟重重的攻击下,四位鬼道殚精竭虑,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占上风。女道长不无忧心地说:“有什么力量,在呼唤着他的苏醒!” 女鬼道对面的肥胖道长怒道:“这帮小鬼!我吸!”他排开双臂,身体旋转,带动气流把黑烟卷起搅动,在火焰身躯中,黑烟如蛾扑火。胖鬼道黄色的焰火渐渐染成黑色。他面部扭曲变形,任凭那肆虐的黑烟如蝗虫叮咬自己的身躯。随着火焰的燃烧,黑烟也似乎撑持不住,销无无形,而胖鬼道的身形也在缩小。 瘦削高大、面庞英俊的鬼道说:“无极师兄,你……” 胖鬼道勉强笑道:“别无选择啊!” “你会被渗透的。”女鬼道摇了摇头,“我感到他在睁开眼睛,他在苏醒。”她对瘦削的鬼道,“无欲师弟,你感觉到了么?” 无欲鬼道点点头,同时望着第四位,他们的师兄,一直在沉默着。三个人的目光紧紧锁定沉默的师兄。 “即使是被渗透,此刻也决不能畏缩,为了人类的幸福,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挺过去!”这位师兄说。 “无相师兄……”三位鬼道无语。 “镇压这股邪恶的力量吧!”无相鬼道一声长啸,三人为之一震,而黑烟的攻势越来越烈! 逸清道长绷紧脸,疾速地念着咒语,然而,那种压迫的力量骤然增大,甚至从别的方向也传来某种神秘的力量与之呼应。在雁不飞使出冥鉴的刹那,一股激流如千军万马卷荡而来,似乎徐徐旋转的剑阵也战栗不止! 置身在风浪之颠的逸清真人来不及想许多,满脑子里只是咒语,是的,咒语!而下面有些分神的弟子,已经被那种可怕的力量震骇了。当急流扫过,宝剑飘摇的时候,寒冷的死亡情绪迅速爬满每一个人的心头。 第58章 几个弟子稍一分心,突然传来宝剑折断的声音,几把宝剑因为主人意志动摇,被激流卷碎,摔在地上。分神的弟子惨叫不断,吐血死在当场。剑阵破个口子,如同狂风中飘摇的吊灯剧烈晃动,激流乘机涌入,冲撞逸清真人! 第五章秘密第七十六节:神威再现 逸清道长危而不乱,闭目念经,无视狂风扑卷,飞沙走石,尘埃漫天。那诡异的激流围绕逸清道长,竭力隔开剑阵,只待逸清真人把持不住,便可乘虚而入,一举击破。 彼时,在下护阵的长老见势不对,匆匆拉了身旁待命的本家弟子,填在死去弟子的位置,大声说:“只管念经!”诸弟子唯唯诺诺。他授命完毕,方才扭转身体,扶摇直上,正补进缺口,睁眼大声念诀,手中掐起几支法咒,严阵以待。 这激流似乎有灵,无端地化散开,刚才如寒冬冰峭,此时却春风拂面。仿佛一个多情温柔的女子,在身边甜言蜜语,拨撩情思,时而冰肌玉骨,仪态万千,时而兰舌如蕙,摩挲呓语。长老自恃定力甚大,叫道:“我已舍身入道,不解风情,妖媚休得胡来!”一面以秘术传音,“逸清师弟,千万护住心志。逸清师弟……” 逸清道长没有回答,陷进滚滚暖流之中。 雁不飞一招不得,怨到极至,冥鉴的威力接二连三的发挥出来,大巫师均能一一化解,没有丝毫倦怠不济的样子。然而一轮又一轮的冲击波却加重了逸清他们和四鬼道的负担。接着葬仙峰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似一个庸懒的巨人刚刚醒来! 喀嚓、喀嚓、喀嚓…… 三把宝剑折断,坠落在地,三名弟子倒在血泊中。 “补上去!”另一位长老喝命本家弟子入定,自己则飞入剑阵中:“决不能叫邪气惊扰摩罗天师的英灵!” 风如真人如梦初醒,惊道:“冥鉴乃至阴邪物,损我三仙灵脉,雁掌门适可而止!”扶风剑如影随形,掠向雁不飞。雁不飞此时为冥鉴的戾气侵害,心志俱乱,两眼中闪耀噬血的红芒,将冥鉴无底的黑芒对准风如掌门,格格冷笑:“是么?” 群雄为此变数大震,竟然没有一个回过神来,甚至在背后突袭雁不飞的行动都没有。 大巫师讥诮道:“已经反噬了吧。”漠然看着卜算子,“你若能接住雁不飞那一击,我便认输了。” 卜算子缓缓点头,这一招他非接不可。徐徐扬起手,是一抹给人镇定的翠绿色,木系的魔法啊。 大巫师眯起眼睛,固有的睥睨一切的神情又写在脸上。他平举法杖,默念有词。法杖通体呈赤黑色,那是火系魔法达到极至时特有的颜色。 有这么一个瞬间,万籁俱寂。 只有滴水的声音。 滴、滴、滴…… 桀骜的冷雪玉死死盯着玄石场的天空,咬一咬嘴唇,抓一抓剑。树叶上的露水在往下滴,凌云道长看着露水滴落的瞬间,光华一闪的时候。 “如果师父出马,他们也不至于嚣张到如此地步。”冷雪玉愤愤不平。 “玉儿,你平时不是这样啊。”凌云道长慢悠悠道,心疼的眼神看着女儿一般的弟子,“是不是这些天比武没有合适的对手,所以不尽兴?” “我……”冷雪玉想一想,似乎师父的话是对的。 “跟我比起来,你微茫得不值一提。”凌云道长转过目光,看着两位在天空中斡旋一切的巫师,“跟他们比,为师也不值一提。” “什么!”冷雪玉花容失色,“师父您……” “你要知道。”凌云道长站起身,一转头,头发上的一颗露水甩出,穿透数十根木柱,洞破之声一连串响了十下。而后,似乎还有婉转的乐音飞来,落在凌云道长的掌中。他举起手掌,伸开,一颗露水映入眼帘。 “啊?”冷雪玉感觉不可思议。 “永远要记住,不能打败所有的人,就不是最强者。” 冷雪玉屈身道:“多谢师父点拨。”冷不防,弱水剑暴吐,一道水汽化作冰刃激射,透过密密的参天古枝,“什么人?” 树叶纷飞,枝条陨落,碎木屑发散,蓦然间天空划过一道七彩的光辉,把徐徐降落的来者衬托得洒脱、飘逸,如仙人出世。 白衣男子抓着冰刃站定,笑道:“刚一见面,师妹就送这玩意儿给我?” 冷雪玉听他以师妹相称,茫然中仍祭起宝剑,针锋相对。白衣男子见状,丢了冰刃,凌云道长命冷雪玉收剑。 “师父,我们好久不见,您的武功又精进许多,已经到了无极的境界么?”白衣男子笑嘻嘻,踱步过来。 凌云道长不冷不热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笑话,连妖族都许来,我这昔日的三仙弟子就不能回来看看么?” “师父,您等的难道不是他?”冷雪玉禁不住问。 白衣男子又笑道:“师父要是这般想念我,合着天下不要,我也要搬回来住。可惜师父等的人不是我,不过我们等的却是同一个人。” “你想怎么样?”凌云道长另有语意。 “那个人就交给我。”白衣男子严肃着脸,“玄石场那边烦请您去一下,没您不行。” 疑云停在凌云道长的脸上:“你这么好心?” “师父放心就是。我不过顺水推舟做个人情送您,我就是想见见那个人。至于什么宝贝,我还是那句话,是我的少不了,不是我的,给我我也不要。”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凌云道长眉色舒张,把冷雪玉轻轻推过去,“玉儿,好生陪着你师兄,有你要帮忙的一定要尽力。” 冷雪玉心高气傲,不容支使,当下拉长了脸,大是窘迫,凌云道长又道:“师父的话你不听么?再说他还是你师兄。”顿一顿,“我对说过的,他就是太白。” 冷雪玉目中精光一闪,凌云道长微微笑过,飞身而起,奔向玄石场。 师父一走,太白先生以师兄的身份要揽冷雪玉,不料冰雪美人不吃这套,以剑鞘隔开,沉声道:“师兄虽然妻妾成群,风流倜傥,但在这里,对你的师妹还是正经些为好。” 太白先生愣了一下,被女人拒绝还是生平少有,要知道他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冷雪玉对他实有些畏惧,以为他动怒,又道:“师兄放过我吧。” 太白先生哈哈大笑:“早听说三仙的冷雪玉不食人间烟火,不喜男色,只知道练功,是出了名的。我还担心是好事人的谣传,我师父哪有这样好的福气。今日相见方知不假,功夫、身段脸蛋、还有这不落俗尘的性子都有。师兄喜欢得要紧,当然不难为你。” 冷雪玉将信将疑。 “师父叫你看着我,想必视你如己出,如此信任,日后拾云首座非你莫属。”太白先生转过身,“你可要当好师父的耳目,别疏忽了。跟我去一个地方,这也是师父的意思。我们的客人也许已经捷足先登了。” 就在刚才三人谈话的时候,失去理智的雁不飞把冥鉴的黑芒对准奔来的风如掌门。两位巫师心中有数,暂不出手。群雄多为年轻弟子,一时慌乱,想出手的也被同伴乱了方寸。净空真人轻喝一声,真气直飞,翻身跃到高天,居高临下,断虹剑自上而下切开虚空,气彩光华再度现世,化作七条飞龙狂啸扑杀:“龙在九天!” 与此同时,净空道长手指内扣,一只金龙旋转而上,净空真人立于龙头,威风凛凛,如怒目金刚。金龙咆哮,星月摇摇欲坠。净空真人为救掌门,迫不得已再祭一式。沐浴在金光中的众人,看见这九天的怒佛高举身形张大百倍的断虹剑,听到他的呼号:“大暴梨雪剑!” 第五章秘密第七十七节:古井幽影 净空道长长剑朝下,真流湍急,剑舌虚舔,数百朵剑花瞬间挥就,金身又拔高十余丈,无数鲜亮的气剑也汇聚在断霞剑的周围,光辉夺目。若非亲眼所见,诸弟子也不信世间竟有如此可攀天道的武学。 这一式大暴梨雪剑,与前日净空道长教训帝国军队的迥然不同。不但加持了十成的真力,更是借着“龙在九天”的气势演练,所以威力比之当日大了许多。若非情况危急,关乎掌门性命,他也决不施展。此刻,他双腿夹紧金龙龙角,强行提升。金龙吃痛暴吼,威振长空,金光大盛! 风如掌门见状惊呼:“师弟不可!”一面疾速提气,挽了一朵剑花,剑尖一削一打,剑花穿过净空道长布开的急流,击向断霞剑! 净空道长急道:“师姐!” 剑花飞旋而上,气势之盛,莫可阻拦,砸破重重气剑阵,穿过龙脑,不偏不倚,正中断霞剑。净空道长全身大震,真气外泄,气剑暗淡消失,连他自己也委顿起来,似乎一蹶不振,心中不是滋味。风如掌门此举是担心他承受不了自己强大的剑气而被反噬。但他施展此法,何尝没有预料后果呢? 猛然间,在金龙即将消失的刹那,他双掌痛拍金龙,将剩余的真气注入,还有浓烈的杀念!金龙引颈长啸,身体向下一打,直刺雁不飞。但见金光灿烂,竟将其余六龙的光辉掩盖。甚至当金龙超过时,其余六龙无不被强大的吸力吞噬。而金龙身形暴涨,气势更盛。 这一刻,风如掌门剑势未收,中门大开,直面冥鉴阴邪的镜面。雁不飞单掌举起,五指微扣,似乎以此来抵挡净空道长的攻击,竟是对来势看也不看。 只见金龙嘶吼声中,龇牙咧嘴,撞击雁不飞,顷刻将雁不飞没入体内。众人大惊,正踌躇间,那金龙陡然变作黑色,数道黑气从体内倒飞出来,把众人冲得四散,竟有不少死伤。 第59章 金龙悲鸣一声,腹中射出一道蓝电,劈杀风如真人!同时,金龙身体再度膨胀,最后撑破,四分五裂,化为散光碎片,只剩双手抓住青铜古镜,充满杀气的雁不飞。 风如真人剑势刚收,身子疾转,但那不断放大的蓝电似乎要稳稳击中她。 “不!” 御灵苑的某个地方,年轻人振聋发聩的呼声响彻云霄。 绯衣女子牵紧张剑殊的手:“你帮不了。” 两个人斜躺在坟包上,看烂漫的天空那场持久而华丽的战斗。张剑殊气血澎湃不已,若非云儿暗中用内力麻醉,只怕他已经去了。饶是如此,方才看师父面临危难,张剑殊仍长唤一声。而后,无可奈何地躺在该死的坟包上。 “我一定要练成最强大的武功保卫三仙!” 云儿“呵呵”笑起来:“那你就要拜我为师啦。” 蓝光耀眼到了极限,几乎把掌门道尊的身形吞没。张剑殊豁然跳起,扯得云儿手臂做疼:“你干什么!” “不行,我……” 云儿摇着头,一本正经地说:“你赶过去的时候,胜负已然分晓。再说,你忍心把我们置身在众目睽睽之下么?” 张剑殊心急,劈手为刀,扬起欲砍:“这手我不要了。” 云儿一气,先捉住他的手,卸掉腕,趁势轻轻甩他一个耳光:“没出息的东西。你知道要去救人,你却不明白妖族的最终目的。” 这一掌倒叫张剑殊清醒不少,云儿又低声说:“妖族此次入侵,不过声东击西的法子,他们的目的是御灵苑。御灵苑有个闪失,三仙的根本就没了。” 张剑殊不禁看了看天穹,那里有一弯蓝色的月亮。 “连月亮也变成了蓝色,好强大了力量啊。” 太白先生和冷雪玉来到后院的一眼古井处,看着倒映的月亮。这古镜并无出奇处,拾云一脉的弟子不时在这里汲水,坐在井沿谈笑。 “这个地方,师父告诉过你么?” 冷雪玉点头。 “看来师父真是十分看重你,这是你福气。”太白先生似有所叹息,“千万别像我,惹师父他老人家生气。我们下去吧。” 太白先生拔出谪仙剑,另一手祭起一团光,飞入古井,悬浮在其间。冷雪玉随着下去,两人靠得贴近,背与背相贴,在其间悠然旋转。冷雪玉手掌生花,照得井壁幽蓝幽蓝,几分静谧。太白先生神情凝重,谪仙剑气在其间荡开,把青苔卷落。望着井壁上古老的文字,他长长的叹息一下,不由说道:“果然,她是对的。” “哪个她?”冷雪玉禁不住问。 “你无需知道。”太白先生笑着说。 冷雪玉胸口一滞,似乎不是滋味。 继续下降,冷雪玉看着古老的文字,问:“什么文字?” “妖族的文字,已经很古老了。就是现在的妖族也很少有人认识了。” 冷雪玉大是惊诧:“怎么会,妖族的文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叫做秘密。”太白先生意味深长地说。 一个洞口逐渐出现在二人面前,洞口小,仅容一人通过。里面还有些微弱的烛火,看上去悠远飘渺。 “你进去过么?”太白先生问。 “只是知道而已。”冷雪玉一五一十道,“师父没让我进,我就不进。” “那么这一次,你要大开眼界了。也许我们的客人已经进去了。” 轰! 天外一声巨响,蓝光耀眼如日中天,甚至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后,蓝光消去,井底的月亮依旧泛黄。 “掌门她……” 太白先生已经进了洞口,把手指按在师妹的嘴角:“不必担心。” 冷雪玉心头一热,矜持起来,没有血色的脸散出异样的红晕。太白先生见此,只道一句:“小女孩儿。” 突然,冷雪玉尖叫一声,身子急坠,太白先生抢住她的手,却被卷入井底的气流一带,连他也往下栽。一臂带动谪仙剑扎进井壁,这才制住下降趋势,他朝下面的冷雪玉笑道:“没事了,师妹。”半晌,喃喃道,“上面一定很激烈。” 两个人的手,就这样抓紧了半晌。一阵暖流在她的心头涤荡。 太白先生略施绵力,把冷雪玉揽在怀里,在井壁轻拍一掌,飞进洞中,这才把师妹放下:“进去吧,里面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方才冷雪玉失手坠落,无他,正是雁不飞施展冥鉴攻击风如真人,引起巨大的冲击波。风如真人尽管偏转身子,用尽法咒,那冥鉴的威力又岂可小觑?只听高天一声雷动,破开一片转瞬即逝的光明,龙须山腰中的大树林突然群鸟齐鸣,青鸾、朱雀破出树林。而后,在飞灵群中,金光大亮,传出一声清唳,凤凰出世! 几乎在同一时候,卜算子高声一唱,古老的咒语在众人耳中嗡鸣不止。卜算子手上那一抹翠绿放出万千碧色光芒,一条条翠绿树枝和蔓藤生长,竟有虎啸龙吟之声在其中酝酿。 风如真人迫不得已,在最坏的角度编织一幕剑网,险些切到自己。然而那可怕的蓝色闪电如同滔天的洪水,又如魔鬼的呵斥,来得太急、太快了! 眼前一片翠绿之色,无数枝叶在耳畔飕飕飞去,感觉是自己在树林中倒飞。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身旁刮过,那许多枝条藤蔓纠结成伞盖,密不透风。风如真人随即愣住了,然后,几许欣慰的神情流淌在脸上。他终于还是为三仙、为天下苍生出手了。木系的魔法吧? 第五章秘密第七十八节:神之泪 见粗实的蔓藤缠着千万绿树枝条轰然绝顶地拥来,将风如真人护在其后,雁不飞呵呵冷笑:“螳臂挡车!” 乱蓬蓬的树枝蔓藤生出一朵一朵闪闪发光的硕大奇葩,直如天上承蒙玉露的琼花,瞬间开放,花团锦蔟,照得人睁不开眼,与巨大沉重的蓝色闪电相撞。 轰隆隆…… 光华四溢,气浪竞相追逐,仿佛是地震的中心涌动一波一波的气流,凛冽非常。花瓣组成的屏蔽布满裂痕,向后张扬。 卜算子单臂生出的蔓藤结的花阵,似乎敌不过蓝色闪电的强大威力。他心头微颤,飞掠而上,堪堪与后退的风如掌门错开。情急之中,风如掌门反挽剑花,身子悄然递上,哪知卜算子用了一记绵掌,风如真人再度后退。 “原……”风如真人欲言又止。 卜算子真气释放,双臂加力,蔓藤的速度又快了一倍。花瓣终被轰碎,蓝色闪电的巨大身形向前挺进,陷入蔓藤群中,就像是被束缚的巨兽,随时都有挣脱的可能。 “啊呀呀……”雁不飞大怒,调内息喷口鲜血融入古镜中。在漆黑无常的镜面里,突然响起一声怪异的巨吼。葬仙峰的某处,竟然也有一声更为巨大并且沉闷的吼声呼应着。 葬仙峰下,随着吼声的呼应,众人无不气血大乱,均喷出鲜血,领头的长老大喊:“给我挺住,把往生咒唱出来!”说完,长老对逸清真人说:“师弟,你怎样了?” 逸清仍旧不言不语,他大汗淋漓,面色苍白,只怕难以支持。 高天之上,慈悲神目凤凰长声鸣唳,诸飞灵齐往葬仙峰,但凤凰并未离去,徘徊看着玄石场的厮斗。它翅膀下两只巨大的人目,充满悲悯之情。 “不是祥兆。”风如真人念叨着,真气后发,又向前急进。却见一抹剑光勾来,正是净空真人的示警:“师姐,天下修真道都看在眼里,不可与妖族靠近。” 大巫师举起法杖,似乎他的帮忙很有必要,他已经没有再多的耐性了。 隆隆震吼中,在古朴的冥鉴里,射出一团血色的火焰,附在蓝色闪电上灼烧,顷刻,闪电如同燃烧的陨石,把近前三寸处的蔓藤化为灰烬! 众人震惊之余,一个兽鼾打响。从冥鉴无底的幽黑中跳出团影子,迎风见长,悬浮半空。 “猪仙!”卜算子低语。 体态臃肿不堪,耷拉两只招风大耳,一只断角长在背上,铜铃般的一对大眼睛,鼻孔朝天仿佛是错置的鼻子,浑身流火,四踢短而细,踏着火焰,神奇地支撑着它笨重的身躯。 大巫师并不在意:“下品冥兽,以他的能力也不过如此,但对木系巫师来说,却是难以对付的角色。” 卜算子暴喝道:“长!”四肢关节突兀,甚至肩膀后背也生长出枝条,绿芽吐芳,满天满地地生长着,枝叶已经把触角深入大地,汲取新的力量。 猪仙嚎叫一番,燃烧的闪电震碎作数块,它四肢一缩,肥大的身躯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卜算子逼近,而闪电碎块劈天盖地地打去。 卜算子深吸一口气,枝条蔓藤好似罗网向后张开,露出卜算子瘦弱的身躯。猪仙兴奋地连连嘶吼,不假思索深入进去。 卜算子两眼精光大盛,两臂撕开,蔓藤罗网张大,向前包抄,竟将冥兽困在罗网中。冥兽痛心嚎叫,东突西闯。罗网韧性十足,堪堪不破。只见其中大火倾盆,猪仙吞吐火焰,那罗网呲呲啦啦冒起黑烟。卜算子身躯一震,念起秘诀,绿色的血液从皮肤析出,渗透进蔓藤。那边,蔓藤球大片大片地冒出绿汁,带着异香,反流入球中。猪仙冥兽再度嘶号,挣扎剧烈,蔓藤球忽扁忽圆。雁不飞脸色青黑,浑身发抖。卜算子形如枯槁,弱不禁风。众人不知谁胜谁负才好,看这情形,胆战心惊。 突然,雁不飞惨叫一声,几欲跪倒。卜算子喘过气来,分出一蔓藤急攻雁不飞。此时的雁不飞真气大损,无力催持冥鉴,只以一掌迎击。不想蔓藤韧性极大,卸去雁不飞的真气,顺势攀爬,轻易裹住他的全身。 第60章 雁不飞视死如归,放言狂呼:“妖孽,有种杀了你爷爷!” 风如真人正要劝话,净空道长已将长剑对准卜算子:“纵然你有补天神力,岂可与天下为敌?” 卜算子轻哼一声,他根本没想杀他,也不把修真正道放在眼中。只见他劲臂虚掷,蔓藤球全面内收,把猪仙消化个干干净净。一只枯藤爬到雁不飞的额头,上面还连一朵残花。在木系魔法的作用下,雁不飞青黑的脸色渐渐红润,恢复如常,残花绽放,颇有姿色,卜算子依旧不变,只是手指不停地发抖。 大巫师看在眼里,闪过一思忧心:“你当真厉害,即便我赢了你,也是胜之不武。哪一天你若解脱此地,我必定再来求教。即使让我再等一千年,我也要等下去,后会有期。”言罢,飘然而去,众人莫能拦阻。 卜算子充耳不闻,朝雁不飞道:“你为戾气迷了心窍,冥鉴这等邪物,还是不要为好。”方才举措,乃是拔除雁掌门体中的戾气,事先吸去他的真气,所以雁不飞即使不肯,也只能干受。蔓藤剥离时,也把冥鉴一并带回去。 众人又是一惊,冥鉴落入妖族手中,岂不更坏? 突然,一道青影瞬间在众人视线里一闪而过,白刃如水,在卜算子臂膀上一切到底。凌云道长的身影还未清晰,已经跃在卜算子上头,一脚压住卜算子的肩膀。这一踢十分的充盈,卜算子闷哼一声,栽落地面。 兔起鹄落间,凌云道长占了上风,猛呵一气,掷下沥雪剑,借力拔高,去取天空中乱飞的冥鉴。 沥雪剑如风如影,钉到地面,卜算子痛中犹醒,念了遁地咒语,入土即化,叫沥雪剑扑空。随后,在苍茫大地上,一个声音无处不在:“三仙长老,一代宗师,也行暗算之策,可笑,可笑!” 凌云真人并不介意,妖非君子,何以善待?他身体急转,风驰电掣般追逐冥鉴。 葬仙峰突然响起一声魔鬼般的狞笑,众人起了鸡皮疙瘩,那冥鉴自动转向,向葬仙峰急飞! 大势不好! 风如真人知道其中厉害,吓得脸色苍白。凌云道长亦是一奇,身形猛转,急忙去追。 风如真人心念如电,默默念叨:事到如今只有祭出摩罗剑式,拼个玉石俱焚,否则,人类的末日就要来了。慈悲神目凤凰的出世或许是这个意思吧? 风如真人急念法诀,扶风剑握于两手,猝然分开,竟是一虚一实的两把剑。她画了一个万字,交成一个十字形,白光大振。在她的额头上,竟有漫天星斗的幻象! “师姐,祭出摩罗剑式非同小可!”净空道长不敢阻止,竭力陈明厉害。 她也是迫不得以啊。 就在此时,在高天俯瞰众生的慈悲神目凤凰鸣叫一声,排开数丈长的巨翅,俯冲而下,两爪探出,差点抓到冥鉴,又追了一刻,叼住冥鉴,吞入腹中。然后转折而上,飞回树林,飞灵紧随其后。 凤凰翅膀下那双号称神的眼睛,此刻脉脉看着下面流血的世人,流下一行行透明的气泡,漫天飞舞。这是神的眼泪么? 第五章秘密第七十九节:宏图大志 被称做仙人泪的气泡漫天纷扬洒落,一颗颗晶莹剔透,折射着使人镇定的柔光。在地上观战的诸家弟子多少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只有雁不飞捶胸大呼:“还我冥鉴!” 净空真人投以蔑视的目光,道:“此事日后再说,当务之急还要把妖族余孽铲除干净才是。” 修真弟子应声领命,结伴除妖去了。 神秘诡异的葬仙峰此时也恢复如初,除了几具尸体,似乎一切安好。逸清真人醒转过来,风如真人问他发生何事,逸清真人只道是与戾气鏖战,终保金身不坏。风如真人见他虚弱得厉害,便不再问了,叫高佑生陪他休息去,嘱咐净空道长率弟子看好御灵苑,命长老将此处收拾干净,加派人手,自己去了祭坛禁地,也没看出异样,轻轻叹了口气。 张剑殊摊开手掌窝了一把气泡,云儿则托着个鹅蛋大的气泡玩耍。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惊无险。张剑殊大是释怀,心情舒畅,忽然奇道:“怪了,你的泡也大了点。” “这个嘛。”云儿掂量掂量,“是自己聚合的,不但要内力,也要学会调息,总之很难的。像我这样做出这么大的气泡,世上没有几个。” 张剑殊十分相信,催力在掌心融合气泡,那气泡却毕毕卜卜炸光了。 “哈,拜我为师,我教你。”云儿笑嘻嘻道,“我还做馍馍给你,包叫你有口福又有眼福。” 张剑殊故作无所谓状:“那好,你会作臭豆腐么?” 云儿哑然,大是鄙夷:“臭豆腐,你吃臭豆腐?” 张剑殊颇为不满:“臭豆腐怎么了,豆腐虽臭,人可是香喷喷的。” 云儿匝匝嘴:“徐家妹妹好吃么?” 张剑殊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云儿得意的掂球:“这个么,你做梦的时候说出来的。” 张剑殊羞红了脸,见云儿自在得意,冷不防去捉球,云儿机灵,早防他这一手,把球轻轻上抛,自己悠然自得躺在坟包上,张剑殊却也认了,呆呆看着气泡缓缓落下。 光华一闪中,气泡上照出两个人影,从后面悠悠走过来。 张剑殊心头一凉,差点晕了过去,云儿瞧他怕的样子就知道遇到对头了。 “南宫、冥顽。”张剑殊低声告诉云儿那两个家伙如何的了得,只怕他们不是对手。 云儿被他一唬,也觉得吃紧,两人趴在坟包后面细看。 南宫道长携弟子边走边看,把上空那场光辉灿烂的打斗从头看到尾。南宫道长负手在后,喃喃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高手如云。三仙的三位首座都是绝顶高手,与为师不相上下。那雁不飞究系偏远,仗着一两件法宝终不成气候。不过那两个妖族的武功应该更在三位首座之上。想不到妖族人才济济,除了他,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角色。” “他是谁?” “为师也不清楚啊。”想来十五年过去了,与他约定的日子也来临了吧?蓦然间,他忽然想:那个人会不会来? “可是……”冥顽摸摸滚圆的脑袋,“那两个妖族用的巫术多一些。” 南宫点头:“看样子他们是荒原来的妖族,如果荒原的妖族也来插手人间的事,当真是大麻烦了。此次慈悲神目凤凰现世,或许是示警吧。想当年乾坤一战,不正是荒原的妖族倒戈,修真正道才勉强赢了么?如今四百年过去了,修真道竟然没有一个羽化飞升,各门各派反而结了许多梁子,相互拆台,勾心斗角。修真道已经分崩离析。若是妖族再度卷土重来,修真道何以自恃?” 冥顽深有感触:“师父为天下操碎了心,可天下并不领情。说您合并天下修真门派是为一己私利。” 云儿听了,觉得南宫老道说话及是,以密术传至张剑殊心灵,张剑殊紧张至极,根本没反应。 南宫老道听了爱徒的话,薄怒道:“天下人目光短浅,都是井底之蛙,不可与之图谋。修真的目的就是要升天得道,既然如此,为何把门户之见看得过于重要?为师的宏愿就是要将天下修真门派的智慧集中起来,非此不足以窥得天道。守着自家门派的几本书,怎么能悟出天道?另外的目的,就是防止妖族的反扑。” 张剑殊睁大眼睛看冥顽手上把玩的物事,透明圆闪,可不是神的眼泪么?那气泡比两个人的拳头还大,云儿的和它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不好!”南宫道长叫道。 云儿心头一惊,莫非南宫老道发现她的法阵? “此处被人动过手脚。”南宫道长目光敏锐,已经察觉气氛不对,“有人布置阵法,改变了溪水的流向。可惜,我虽然糊涂,溪道是认识的,我们沿着溪道走,自是不错。”他目光在地上扫射,似乎真的把溪水原来的流向看出来,他们所走的路线,也正是如此。 张剑殊心急,悄声道:“怎么办?” 南宫道长依然在走,只见冥顽脱口而出:“有人!” “哦?”南宫道长转过头来。 云儿赶紧用绝息之术抑制心跳,目光呆痴,四肢不动,只用少量的内息保证视听嗅三觉。张剑殊心脉狂跳,几乎要震得云儿的心引起共鸣,赶紧分一拨内息去压制他的心跳。 南宫道长怒视冥顽:“为师平日是怎么教诲你的?发现有人不要说,以免打草惊蛇。你知道有人,难道为师不知道么?”师徒二人都向路侧树林里的一处坟包看去。 此时张剑殊的心是压住了,但整个身子却上上下下地跳将起来。 云儿大叫:“快跑!”内息周转流动,手掌一震,自己先飞了,张剑殊反应慢,拖累了云儿。冥顽拈起气泡攻击“活靶子”。幸好云儿的气泡还在半空优哉游哉,张剑殊传力给她,合力甚大,云儿吸住气泡,向前急送。 两个气泡甫一碰撞,空气暴开,气浪又干又烫,临近的树木焦枯一片。 云儿扶扶摇摇,喝道:“还不快跑?” 张剑殊涌起不祥的感觉,犹豫不决,南宫道长却反手摸出一个更大的气泡,足有三尺的圆径。方才他负手踱步,随便融个泡玩玩,竟也成了杀手利器。他冷冷笑过,注入真流,朝摇摆不定的云儿又出一手。 大难临头未免慌乱,云儿往上再蹦一蹦。张剑殊用了十成内力才把云儿又拉下来,反复之后,在地上滚了几滚。那含着杀气的气球发出轰隆的声音在云儿头顶上飞过,撞进树林,咕噜咕噜居然开出一条路来。 第61章 二人滚得急,张剑殊也怕得紧,更怕伤了云儿,环抱住她,托住她的头部。云儿被他用力抱住,面颊粉红,玉体酥软,心如撞鹿,居然没有力气似的。瞧见他紧张的神情,好笑里还透露一点英俊,又是娇羞又是喜欢。 大概是手背磕到石头,张剑殊痛得张大嘴,本能的抬起手来,云儿“呀”的一声,两个人的嘴居然凑到了一起。 张剑殊愣了一愣,害羞、高兴、伤切一齐涌进心头,百感交集,居然一直吻着她,四目凝视。 “你、你……”云儿眼中噙泪。 张剑殊猛然抬头,目瞪口呆,吃吃道:“对不起,云儿姑娘,我……” “你把我的手拉脱臼了!” “啊?”张剑殊又是一怔。 “愣什么,快跑啊!” 张剑殊醒转原神,抱紧云儿,足尖急点,一阵风似的逃跑。这点功夫因为糅合了御气术,又从《兽卷清册》的武学中借用一些,所以速度奇快,简直是追着气球去了。 冥顽欲追,南宫道长说:“那对男女大是诡异,决非善与之辈。你怕斗不过,为师去追。”他从袖子里取出指南针似的圆盘交与冥顽,“我将溪道的八部之数传入真明盘中,你顺着指针方向就能循道而上,我们在那里回合。” 冥顽领命,师徒在此作别。 第五章秘密第八十节:曾经荼兰 长夜明月下,气球带着滚滚的气势在林子里碾开一条道路,树木竞相摧折,百鸟乱鸣惊散,四伏的野兽没命似的乱跑。一男一女在新开的路上疾奔,把四遭的景致远远甩到后面。张剑殊回头看见南宫真人不紧不慢地追,双腿差点一软,云儿逃命中犹自乐观,贴着张剑殊耳朵吹气:“你怕呀?” 张剑殊强作镇定:“我怕什么,是你太沉,我载不动,跑不快。” 云儿蹙眉,带几分鄙薄:“那你把我丢了,你自己逃命。” 张剑殊想一想道:“也好,我先把你藏起来,然后引开老道,你回去找我师父救我。” “哈哈,我们分不开啊。” 张剑殊又记恨他的手来:“害人的手,我不要了!” 云儿计上心头:“你真不要?不要就给我。” 张剑殊累得满头大汗,恨不得早点把身上的大累赘丢了,直道:“我真不要了,你把它砍掉罢!你要就给你。” “那好。”云儿一本正经说,“剑殊哥哥你可记好了,从今往后,你的这只手就是我的啦。”她朝后扬起手,手腕上的铃铛清脆作响,一道道白光从缝里生出,照着南宫老道的面门劈打。 南宫道长奇道:“果然不简单,连法宝也有。”他两腕相交,护住面门,护体真气涌上,结一朵光罩。那白光打在光罩上,一颤一颤,却也伤不了他。南宫道长心道:他们内力不强。 紧接着又一轮白光打来,锋芒毕露,气浪呼啸,瞬间击中光罩。南宫道长暗自吃惊,且不说那男女使的诡计,单以他们内力而论,小小年纪就够厉害了。他不敢大意,五成内力抓在手上抵御白光,身形向后一顿,暂时放过他们。 二人又逃了一程,这才放慢了脚步逐渐停下。张剑殊只顾自己喘气调息,云儿红着脸道:“剑殊哥哥,你还抱着我呢。” “哦。”张剑殊扔下大累赘,云儿摔坐在地,流泪大骂:“你好狠。” 张剑殊连忙解释:“就是太累了,手上打滑。”他把云儿轻轻扶起来,“你手脱臼了,我帮你看看。” 云儿白他一眼:“早好了,方才你传内力的时候我自己就接好了。只是你搂着我,我腰也酸疼了,你给我揉揉。” 这等男女大妨的事张剑殊岂能做出来?云儿天性率直纯真,又不落俗尘,男女之间的事一窍不通,提出这点要求也不觉怎么。 张剑殊不回答,云儿狡黠一笑:“别忘了,你的那只手可是我的呀。” 张剑殊耍起赖皮:“你的手,你叫它它能答应么?你叫它给你揉啊。” 云儿只能干生气:“姓张的,你记好了!”扯起张剑殊继续往前走,张剑殊连连踉跄,大叫云儿狠心。 滴、滴、滴…… 从洞顶滴落的水滴不时在四周发出响声,冷雪玉机警地向四面看,太白先生的真气弥散开来,任何异动都在感觉中。洞中各处都有灯火照明,虽然有些地方晦暗。二人来到一个看似大厅的地方,四面都有通道。顶部吊灯上的火竟熊熊燃烧,看来一直有人在添油。 “也许是师父吧。”冷雪玉望着洞顶的岩石刻画,粗犷豪放,上面所画风景,与今日三仙颇有几分的相似。不过所画的人物,却是妖族子弟,自在放浪,十分可亲,让人见了也不觉得妖族可憎。 “荼兰?”太白先生默默念叨。 冷雪玉心思敏捷,玉指指定当中一棵参天古树:“就是它吧。”那树刻画夸张,竟比三仙山还高大,甚至三仙也蒙其荫蔽,就像是荼兰树哺育下的孩子。荼兰树上还结了一些好看的果子,一些落在地上,妖族孩子竞相分食。 太白先生微微点头:“可能吧,只是像而已。荼兰树是妖族的根本,妖族视之如命,奉为圣明。在人间,荼兰你是看不到的。在妖界,据说是大片大片的荼兰树林,花很艳丽,果子很甜。” “那么,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冷雪玉若有所思。 “不错!”从一个洞里走出一个人来。 冷雪玉拔剑戒备,弱水吞吐水汽,秀眉一挑,真气已经从剑舌处迸射,钉向那不速之客。那人单掌一伸,五指燃起一团真火,把真气化散。气浪推送间,那人长发飞扬。 “我们又见面了。”太白先生转过身子,微笑以对,“星朗兄,二十年不见,别来无恙?” 星朗一身麻衣,抓着他的子母剑,表情严肃,看向冷雪玉,对太白先生说:“还有外人啊。” 冷雪玉喝道:“你才外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到我门禁地。” 星朗望着洞顶的壁画,对冷雪玉说:“这片土地原本属于我们,荼兰花曾经漫山遍野,而今居然在人间绝迹。三仙山真正的主人是我们。你们修真人类看上这片胜地,竟然大肆屠杀我族人,毁我荼兰树,霸占三仙。我族颠沛流离,只好在太苍寄居,荼兰树也只能迁过去了。” 冷雪玉从未听过此番言论,但在洞中所见似乎验证了他的话,她愣了一愣,不想星朗瞅准当口,指间射出一道真流,点中她的昏穴。冷雪玉身子一歪,倒入太白先生的怀里。 “我不希望有人打搅。”星朗转身走进洞中,“此处幽僻,太白先生可否一饮?” 太白先生把冷雪玉放在墙角,跟随进去。 二人在林子里走了小半个时辰,不见南宫老道追来,寻块青石坐下休息,望着月亮,盼望这一宿快点过去。张剑殊调息养神,内窥气海,依旧充盈,不禁大喜道:“恢复得还挺快。” “有我在,能不快么?”云儿又卖弄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你们三仙武学和我比起来只能打打下手。” 张剑殊没好气道:“你还不一样打不过就跑。” 云儿努努嘴道:“我跑了么,是你硬要驮我的。” 张剑殊自以为伶牙俐齿,却不敢跟云儿较真,生怕又着她道儿,卖只手给她。他目光流连,瞥到云儿隆起的胸部,欲念一闪,脸上充血,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对不起婧姐姐。 忽听铃铛一动,二人翻下青石,云儿道:“不好,老道追来了。” 张剑殊极目远望,果见南宫道长脚不离地飘行而来,不时看着四周。“南宫老道小心翼翼,你的那些破阵法一个都迷糊不了他。” “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他什么?”云儿憋了一肚子气。本打算叫张剑殊看看她的厉害,竟老出洋相。这回她拉起张剑殊,继续在林子里摸索出路,走了一程,又停下来,鼻子嗅嗅,铃铛又响了一下。 张剑殊紧张万分:“又有何事?” “有妖气。”云儿绷紧脸,流出汗来,“怪道了,自打你一来,什么样的人物也过来,你是不是小妖怪?” 张剑殊苦笑道:“我想也是。” 只听半空中响起一声重喝:“哪里逃?”一道电光轰击下来,张剑殊闻风而动,揽起云儿急退三丈,堪堪避开一击。 “凌云师公来了。”张剑殊害怕之情更盛,“被他发现我在玉灵苑我可死透了。” 云儿低声道:“怕什么,我有个地方,暂时避一避。”快步闪开,拨开杂乱的草丛里和树枝,一个小山洞现在眼前。张剑殊见状,哪顾其他,抢身进去了。但听他“啊”的一声,云儿还没说话,也被强大的力量拖进去了。 第五章秘密第八十一节:主婚 “呵,正饿得紧,居然老天送饭来了,不可推脱。”小小的山洞里,一个玉样的妖艳女子望着送到嘴边的两个活物,笑得花枝乱颤。山洞本无光,但女子周身散发玉色的光芒,也把山洞照亮了半边。她就是受伤逃脱的紫珈仙子,不想被凌云道长盯住了,勉强逃到这里避难,气力大损,正寻思拿什么补一补,张剑殊和云儿就送上门了。 张剑殊一不留神,被紫珈仙子点了穴,自己见到一个美貌妖娆的华衣女子也迷了心窍,竟愣愣看她。云儿也被点了穴,以为张剑殊中了什么招,唤道:“剑殊哥哥你怎么了?” 张剑殊应道:“我很好。”仍目不转睛望着紫珈仙子。 云儿醋意大发:“你看够没有!” 紫珈仙子咯咯笑道:“小情郎,姐姐漂亮么?” 第62章 张剑殊点头道:“姐姐真的很漂亮,姐姐受伤了?” 紫珈仙子指着胸部愈合的伤疤,动情道:“难为你还关心我,外伤不要紧,心里的伤才大着呢。” 张剑殊也有痛感,他外伤不过皮毛,但心里的痛难以消解。 紫珈仙子见他二人手牵在一起,道:“此地荒郊僻野,少有人来。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是做那种事情么?” 云儿奇道:“什么事情?” 张剑殊涨红了脸,忙道:“姐姐误会了,我们是被仇家追杀,误打误撞进来的。” 紫珈仙子只是摇头,看云儿满脸稚气,甚觉可惜:“多可怜的孩子啊,什么都不懂。小情郎,你可忍心?” 张剑殊大觉冤枉:“姐姐,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啊。不信你问她。” 紫珈仙子朝张剑殊冷冷一笑:“女孩要是着了男人的魔,千方百计护他的短,为他死也情愿,可你们男人呢?”她素手拈起张剑殊衣角,“三仙弟子吧。三仙门的人个个是绝情种,真是妄活人世。”她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以前哭过的泪痕滑落。 张剑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晓得哪里得罪妖艳女子,观其言吐,似乎对三仙偏见很大。当下不敢多言,生怕惹恼了她。 紫珈仙子泪里带笑:“好妹妹,有姐姐为你做主,你别怕。姐姐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云儿尽管聪明机灵,此刻也为紫珈仙子气势所慑,更为她的媚惑气息所迷,点头称是。 “小情郎可搂过你?” 云儿望着张剑殊,红着脸回答:“搂过。” “那是被仇家追杀,我带她快跑的。”张剑殊解释,“我没别的想法。” 云儿道:“是的。” 紫珈仙子瞪了张剑殊一眼,又问:“小情郎亲过你么?” 张剑殊抢答:“也是逃跑的时候在地上打滚,不小心亲到的。” 云儿垂下头来,不敢直视,点头默认。 张剑殊刚松口气,第三个问题出来了:“妹妹,你和小情郎睡过觉么?” 张剑殊脸色大变,不待他说话,紫珈仙子学着腔道:“逃命的时候不小心睡的,是吧?” 张剑殊哑口无言,云儿道:“不是,是在我家睡的。” 紫珈仙子杀机陡生:“小情郎好手段,比起当年你逸清师叔还厉害。人家好好一个俊俏的姑娘,你可要负责。” 云儿云里雾里,不知所言,张剑殊吱吱唔唔,倒信不过。紫珈仙子对她几许温和怜爱,心道:好端端一个女孩被人家污了,自己还不知道。等她日后明白过来,又怎的样?“好妹妹,既然你和小情郎有了夫妻之实,从今以后,你们就要相亲相爱,夫畅妇随啦。你心里不许有别的男人,他心里不许有别的女人。” 云儿虽然不大明白男女婚姻,这时候被紫珈仙子点拨,大略懂了些,知道男女同在一室干系重大。自己虽不懂,剑殊哥哥岂会不知?剑殊哥哥既然肯了,多半内心里还是喜欢她的。否则逃命的时候,还要说断手救她的话么?自己已经付出,剑殊哥哥也接受了,那么她这一生,真要与他厮守吧?她害羞得偷偷看了张剑殊几眼,却见他正襟危坐,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心里涌起莫名的伤心。剑殊哥哥的心里果真有她么? 紫珈仙子抓住张剑殊的手,放在掌心抚摩,似乎暧昧,又像是真心的姐姐劝慰弟弟:“小情郎,告诉姐姐,你愿意和她生活在一起么?” 张剑殊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原想敷衍行事,又怕伤人太深,索性说实话:“不瞒姐姐,我心里也有所爱之人,已经容不得别的姑娘了。” 紫珈仙子面色不悦,估计小情郎说不出好话来,却听云儿干干笑一下,心里无比痛楚:“剑殊哥哥的心里藏着谁?徐家妹妹、你师妹、还是你朝思暮想的婧姐姐?” “我……”张剑殊无言以对,甚至不敢看云儿的眼睛,他太怯懦了。 紫珈仙子为云儿叫苦,恨不得把负心人的肚子剖开,看看他的心是什么颜色,玉手贴着他的胸口:“告诉姐姐,你既然早有心爱之人,何必要害人家姑娘?” 张剑殊百口莫辩,即便说得清楚,紫珈仙子也不信,再说,他的心里何尝没有对云儿的欲念呢?他只能回答:“都是我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两个女子同时念叨。 紫珈将身子倚在张剑殊的怀里,无限柔情:“好一个‘一时糊涂’,当年他也是这样对我说的。男人变心就只会这一句么?也罢,若真是糊涂,我也不怨恨了。他根本不爱我,又怎么会怜惜我,只是一时糊涂吧。”她捧起张剑殊半边脸,“小情郎,你告诉姐姐,倘若姐姐把那三个女孩都杀了,你还会爱这姑娘么?” 张剑殊闻言大惊,啐道:“你太残忍了!” “你对所爱之人真是情深义重啊,那么,你一定要辜负这位姑娘的心意了?” 张剑殊直面云儿,她面色大悲,似乎是呆掉了。他于心不忍,眼下却被紫珈仙子牵引,不得不说实话,咬着嘴唇说:“是的。” 云儿没有剧烈的反应,异常平静地靠着洞壁,微微笑着,笑容素净,看不出伤心。张剑殊知道,这实在比死还难过。这种感觉他也有过啊。 紫珈仙子幽幽看着张剑殊,含笑道:“既然是负心之人,实在不配活在世上,姐姐肚子饿,要吃了你,你愿意么?” 张剑殊木然点头。 紫珈仙子扶着伤躯,坐在张剑殊的腿上,轻舔嘴唇,含情脉脉道:“你人倒是不坏。”她勾住张剑殊的背,在他的脸上吹气如兰。云儿眼巴巴望着,无动于衷。紫珈仙子对云儿说:“好妹妹,待姐姐脱困,回头再捉一个给你,这种人实在不值得留恋。” 二人无法分开的手,居然也冰凉了。 紫珈仙子贝齿轻启,密密麻麻的飞蝗映入眼帘,在仙子口中乱飞。她舌尖触碰张剑殊的面庞,慢慢滑入他的嘴唇,撬开他的牙齿。飞蝗涌动,只待主人命令,便去新的天地痛痛快快吃一顿。 满是悲凉的情绪萦绕在心,甚至理智也被放到一边。云儿忽然以密术传音:“张剑殊,你若死了,婧姐姐怎么办?” 一颗惊雷在他的心头轰炸! 见不到婧姐姐,怎么可以死? 云儿又传音:“方才我们都被那女人的妖术迷惑了。你先冲破穴位,然后救我,我可不想死。” “让姐姐看一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张剑殊目光呆滞,似乎还未醒转,但就在刹那间,他咬住了紫珈仙子的兰舌! 第五章秘密第八十二节:密谋 紫珈仙子目光一震,情知舌头已经被张剑殊咬紧,转而柔和,白皙酥嫩的的手按住张剑殊的胸膛,以密术传声:“小情郎,你喜欢姐姐,所以也想吃了姐姐么?”玉臂宛如灵蛇游进怀中,摸到龟灵马甲就停下来,“姐姐也喜欢你,姐姐的肉很香,你要吃就说一声啊。” 张剑殊紧守心神,把婧姐姐超凡绝尘的形象铭记在心,每有动摇就反复的回忆,媚惑之术不起作用。他传音道:“我不想死,放过我们。” “姐姐的猎物总逃不了。”紫珈仙子长袖一卷,在云儿脖子上绕了三圈,奋力扯动,云儿痛苦叫唤一声,脖子已经掐在紫珈仙子的细指间,锋利的指甲几乎刺破云儿的喉咙。 “你不爱她,所以不关心她的生死。”紫珈仙子目光狰狞起来,“那么,你想看我怎样把她掐死,就在你眼前么?” 张剑殊屏住呼吸,继续听她说下去,体内一股热流泉水一般细腻缠绵地传给云儿,云儿神色从容,带着嘲笑的眼神望着紫珈仙子。 紫珈仙子手指用力,云儿脸色转青,笑容依旧淡定,没有对张剑殊说什么。张剑殊心急如焚,狠狠咬一下舌头。紫珈仙子“呵”的一声,血液从舌头向嘴边化散。张剑殊又解恨又担心,生怕紫珈仙子弄个鱼死网破。 这甜辣的滋味进入喉中,飞蝗回流争食,紫珈仙子呼吸骤紧,另一只手掐住张剑殊的脖子,细细品味窒息到濒临死亡的感觉。 “好一颗多情的种子,姐姐今天死在你手上也不觉得后悔。该看的人看了,该说的话说了,姐姐也没可活的。纵然再活一百年,怕也找不到痴情玲珑心了。”她莞尔一笑,露出不曾有过的纯情。仿佛是不如意的少女,搂着情郎殉情。 眼看两命呜呼,忽听铃铛急响不休,天空中一道剑气打将下来,凌云道长高声道:“卜算子,还不快现身?” 紫珈仙子急忙捉住铃铛,声音依然不停,眼看凌云道长追了上来。张剑殊传声:“须解了我们穴道。” 紫珈仙子无法,只得就范,但仍掐住他们的脖子,张剑殊也死死咬住她的舌头。云儿道:“大家一起松开!”三人六目交流,都是同意,以内息敛气,在同一时间松开,向山洞两侧靠去。云儿抚摩铃铛,铃铛遂是不叫。紫珈仙子正要拉动长袖,张剑殊先已弹出宝剑,割断袖子。云儿把脖子上的袖子解下,轻轻喘气。 这个时候,凌云道长落到地面。 沥雪剑白荧荧一片,寒气肆意扩散,如同寒冬腊月的风呼啦啦刮着。林子里的树木都裹了一层严霜,雾气更浓更烈。凌云道长拧转沥雪,剑气扫荡,穿隙而飞,树木惶惶震颤,就是山洞里也飞入几股寒流。 紫珈仙子冻得瑟瑟发抖,张剑殊和云儿有内息在二人体内来回游走,两人身子又靠在一处,情况要好一些。 “谁,站出来。”凌云道长喝道,眼睛看着前方。 第63章 洞里三人屏住呼吸,不敢稍动,紫珈仙子不知用了什么术法,把周身的玉色变做黑色,转眼就看不到了,只剩下起伏突兀的衣衫曲线。张剑殊眼睛生暇,盯着紫珈仙子丰满的胸部不放。忽听密音:“小情郎,你又不老实啦。” 云儿不客气,传音道:“你若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忽觉铃铛要动,又念咒安抚,心道:怪了,铃铛向来安分,我不念咒它决不动。今天莫非遇到故人,难不成这铃铛还有亲戚? “是你。”凌云道长敛眉低语,本要捉妖,竟在这里遇到了南宫国师,心下便起一片波澜,南宫国师来这里做什么,他是否和妖族勾结来对付三仙?“玉灵苑是我门禁地,历代掌门长老在此长眠,不但外人,就是门内长老也不可随意进出。” 南宫国师淡笑道:“这个,我知道。”他本为捉那对男女而来,不想半路上看到凌云道长驾临,还是去了,“南宫焘一直想与真人好好聊一聊,碍于身边弟子众多,如今这里就我们两个,倒行个方便了。” “何事?” 南宫国师目视凌云道长,说出此行目的:“擅入玉灵苑,乃是为了先人的骸骨。” 凌云道长长叹息:“果然为这个,南宫阳师弟的尸体当年就没有寻到。我与他交好,苦寻半月,一无所获,现今哪里有的找啊。” 南宫国师固是不信,冷笑道:“真人说笑了。我此来三仙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先人的骸骨奉回圣武院。真人若能助我,两派合并的事就此作罢,帝国军队也由你驱谴,你要是想坐上掌门道尊之位……” 凌云真人斥道:“闭嘴!” 张剑殊暗自高兴:“师公真有骨气!” “哼!”黑暗里的紫珈仙子不屑一顾,“凌云老道老奸巨滑,岂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凌云真人道:“国师要怎么做就怎么做,门上门下都是掌门师侄担当,我不主事。南宫师弟的骸骨我真是不知,你要在这里找也罢,只是别惊扰了别人。” “真人这点小忙也不帮么?” “爱莫能助。”凌云道长吐出四个简单的字,纵身一起,即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只有涌动的气流在国师周围流转。 “嘴巴倒严实。”国师冷哼一声,思忖那对男女定然无影无踪,不知冥顽到了哪里,他旋身疾飞而走。 确定两个人都走了,紫珈仙子放出玉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张剑殊道:“糟了,奶奶有危险么?” 云儿方想起奶奶:“她闭关修炼,容不得外人惊扰,我们快回去。”说话间,紫珈仙子怪笑一声,无数发光的飞蝗从耳鼻嘴里冒出,群舞而来。张剑殊早有防备,真气提到掌中,破空一击,爆死一群飞蝗,其余一滞,张剑殊抱起云儿逃之夭夭了。 紫珈仙子不想张剑殊小小年纪真气如此强大,旋即一愣,他们已经飞出洞口,云儿转动铃铛,念起咒语,只见从铃铛里飞出一脉气流,化为手形,提起一棵大树填进洞里。紫珈仙子即便不死也决难追到他们。 张剑殊忍不住扼腕,云儿俯身在耳畔问:“剑殊哥哥心疼她?” 张剑殊摇头:“那种女人我不心疼。” 二人在林间飞遁穿行,云儿认得道路,铃铛又不时把碍眼的数枝打落,因此一行顺当。云儿忽然变色道:“我们这条路固然能避开老道,路程却长了许多。你放我下来,我又不是不能飞。” 张剑殊恍然大悟,此刻已经不是云儿脱臼、国师急追的情况了,倒叫云儿赚了他许多脚力。云儿抿嘴笑道:“傻哥哥,你这样笨,人家怎么会看上你。” 张剑殊又耍起无赖:“你不是喜欢我么?” 云儿红着脸照他脸上抓一把,又郑重道:“我们要穿过寂灭坡,你怕么?” 张剑殊不知道寂灭坡的凶险,在他看来,在炎龙肚子里走一遭,世上再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反问:“你怕不怕?” 云儿想了想,道:“为了救奶奶,我一定要过。” 张剑殊怪笑道:“我是不想过,但你硬要闯,我也只好跟着去,谁叫我们粘在一起呢?” 云儿苦笑一下:“如果这样,把我的手砍掉,放你回去。” 见她眼眶里有薄薄凄凉的泪水,张剑殊登时软了心化了肠,柔声道:“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云儿咧嘴笑道:“好哥哥,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张剑殊赔笑,只是心里起了一丝淡淡的忧伤,婧姐姐的身影似乎一直在云儿身上闪着。 第五章秘密第八十三节:寂灭坡 久远年代的尘埃随着厚重的脚步声从洞顶脱落,安静的灯火呼出的热气把尘埃托得上下跌荡,两排的排水沟干涸地只有烟灰。黯淡的壁画上映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顺着还算平坦的石路,星朗目光流连,几许叹息声在喉咙里发出,然后回荡于寂静空旷的密室,灯火微微跳着。 “她还好吧?”星朗停下脚步问。 太白先生笑一笑,道:“很好,和二十年前一样,一点没变,还是那样的年轻漂亮。” 星朗听了,没由来感觉一阵酸楚,在知交前不好显露,淡笑道:“如此,多谢了。” 太白先生走到前面,面对黑暗,朝后面的天下门主道:“我答应你的事,何来谢与不谢?”谪仙在手,对着一丈外盛油的铜壶吸气,火油飞线一般绕转剑身,就像是缠得密密麻麻的麻线圈。太白先生小指轻弹剑柄,麻线圈呲地燃烧,飞进黑暗,一个巨大的铜人坐像出现了。铜人盘坐于蒲团,两手放于膝盖,手背上各有一盏油灯。流火绕了一圈方凭空散去,而两盏油灯开始静静燃烧。 铜制的蒲团底座下,有一排镏金大字:玉清子坐化像。 太白先生朝铜像拜了一拜,星朗竟也屈身下拜,而后说:“只是佩服,无他。” “玉清子师宗斩落妖祖头颅,你也能拜他。如此气度,岂是一个小小的太苍能容下的?”太白先生嘴上赞许,心里却不是滋味。 铜像的后面,还打了一副沉重的锁链,锁链已被砍断,只剩一部分,上面沾满了血迹。星朗心头一颤,朝锁链狠狠地劈一掌,那链子居然纹丝不损。 “这可是世上最坚硬的冰凌铁,怎么能砍破?”太白先生感怀前事,“她就在这里困了五年,五年!直到我从先帝那边偷来了太薇剑,她才脱困的。” “凌云老儿!”星朗怒火中烧,一掌拍在铜像上,陷了一只深深的掌印。 “你斗不过我师父。老狐狸狡兔三窟,步步小心,你根本算计不到。”太白先生目光一闪,在一个角落,一方矮桌,两只蒲团,桌上一套酒具,桌面干净,想来是星朗预先收拾了。他走过去,倒了一杯酒,想也不想就落了肚,回味道:“冯玉琼!好酒,而且是老冯家的百年陈酿,宫里头可没有,你却弄得到。” “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么?”星朗反手一吸,另一只盛满美酒的杯子飞入掌中。 太白先生哈哈笑道:“常言道‘一杯冯玉琼,做鬼也风流’,这等只有天上神仙才能享用的琼汁玉液喝死也甘心。再说,我要是死了,她可是寡妇喽。” “后宫佳丽三千,她能有几分颜色?一样守活寡!”紧接着,星朗毫不客气地说。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爱美人,胜过江山。”太白先生面容转紧,又斟了一杯冯玉琼,拿在手里把玩酒杯。 “说得好听。”星朗冷笑,“我见过令公子。” 太白先生心头一动,皮笑肉不笑:“是么?” “你知道我所指是谁。这些年他们母子可曾相认?” 太白先生直摇头:“认不得,她只当儿子死了。这些年也渐渐忘了伤心事。” 星朗若有所思:“这个孩子啊,有你们的一半,也有我们的一半。你面子大,居然风如真人肯收养他。” 太白先生笑且摇头:“不说这个,你快点走吧。我师父要是来了,你断难逃脱,我也不会帮你。对了,钥匙找到了么?” 星朗拍着铜像道:“早就查到了,就在里面。” “看来以你一人之力是拿不到了,我又不会帮你。你还是改天多带些人手来吧。” 星朗点头道:“正是。我派人偷袭葬仙峰,一来是探看三仙虚实,再者是引开凌云老道,方便我行事。不为其他,只为二十年前对她承诺要来救她,可惜直到今天才来。” 两个知交又干一杯,太白先生道:“我送你一程。”并行送到井口作别。太白先生复抱起冷雪玉的娇躯,趁她昏睡,忍不住在臀部摸一把,才飞上地面,把师妹扶在廊下,只待她醒来就敷衍一回。 月的光辉在坡上洒了一地,没有树,尽是草,视野开阔,偶尔听到夜虫的鸣叫,静谧而悠闲自在。不是云儿提醒的话,张剑殊怎么也不会认为这就是具有惊天神力的寂灭坡。 “看似平常,其实凶险无比。奶奶说过,寂灭坡是阴阳五行的力量交汇的地方,是灵地中的灵地。底下埋葬着许多死去的长老,以他们自身的尸骨布置为阵。长久以来,郁结的灵力越来越大,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三仙就靠这个来守卫它的根本。寂灭坡的古怪之处,在于它对常人无用,却对修真者有强大的杀气。稍有不慎,就触阵而亡。纵然你法术再高,灵力再强,连搏一搏的机会都没有!剑殊哥哥,你怕么?” 张剑殊既然到了这里,怕也不肯说出口,他仍然认为在炎龙肚子里呆过的他,再没可怕的东西了,大不了一死。 第64章 见他摇头,云儿道:“你不怕,我也不怕。”她解下铃铛,念着咒语,道:“大!”铃铛迎风见长,丁零声不绝于耳,转眼大得可容两人打坐,浮在半空。“奶奶就是这样带我过去的。” 二人坐在铃铛上,只觉垫了棉花一般的柔软,云儿道:“我们一起推出掌气,借力飘过去,在寂灭坡上千万不要动用内力。” 张剑殊神情紧张:“开始吧。” 二人心领神会,以内息协调,两颗心一起跳动,待到风平同时推送,两道掌气不分先后一致射出。二人向后一仰,张剑殊反应极快,身子侧旋,卸掉后仰之力,拥住云儿。二人在铃铛上抱成一团,听耳边呼呼风声,胆战心惊。末了,睁开眼睛,俱是平安。 话犹如此,方才推掌时张剑殊焦急一些,掌力大于云儿,引起铃铛旋转,竟然停在了寂灭坡中央的上空。 张剑殊不禁道:“如何是好?” 云儿急得落泪:“就怪你!” 张剑殊脱口道:“我用内力送你一程,我死了还有你。” 云儿揉揉眼睛,拧了他一把:“不许胡说,你以为它长眼睛,只打你不打我么?修真之人一举一动都受真气牵引,你就是在下面走动也会被它打死。” “那我们……” “我们死不了,刮阵风就过去了,可现在哪里有风啊?时候晚了,奶奶可就危险了!”云儿十分惦记她的奶奶,相依为命的奶奶。 张剑殊动容道:“要是你奶奶……那以后我照顾你。” 云儿抽泣起来:“谁稀罕你,你咒我奶奶死。十个张剑殊也换不来我的奶奶!” 张剑殊心有同感,他在世上本是个多余的人,少了他更好,苦笑道:“我怎么比得上你奶奶?”怅然若失间,猛听青鸾急鸣,张剑殊抬头一看,一只大腹青鸾飞在头顶。 “是你。”张剑殊想起当日玄鸟林一遇,所救的便是它了,当下把事情告诉云儿。云儿转忧为喜:“它是来报恩的。” 张剑殊福至心灵,对青鸾道:“青鸾妹妹,可否把我们拖过去?” 青鸾竟能点头,两爪扣住铃铛眼,扑扇巨翅,慢慢移了过去。 二人跳落在地,云儿收了铃铛,张剑殊对青鸾连连道谢,见它大腹便便,暗想:难道怀了大鹏的种么? 第五章秘密第八十四节:慈悲神目圣女 二人别了青鸾,一路足尖飞点,掠过花花草草。此时天光微亮,白日即出,隐隐听见山泉淙淙,心中由急转宁。不一会儿,来到绝壁之下,山泉贴着绝壁流淌,爬满了蔓藤植物,陡峭得很。 云儿微笑道:“就是这里,上去就到了幽雅居。” 张剑殊悬心下落,点头道:“好办,这点高度难不倒我。”二人稍微调息,真气流转一气,心意互通,这次齐身飞上。张剑殊有御气术周转,衣衫鼓动,连带云儿的秀发也飘扬而起,二人心中都是甜甜的喜意。待到上头,张剑殊抓住一根巨藤,另一手轮个圈搂住云儿,脚尖向后一打,翻了上去。 哗啦…… “臭剑殊,你不知道这里是池塘么?” 二人跌落进池,淋成落汤鸡,好在他们水性极佳,反在水里潜游一段,只见池中心发出幽幽蓝光。张剑殊凑近看去,居然是云儿的奶奶静静睡在其中。周身有几缕飘渺游动的光线在绕转。奶奶神色淡定,微有一丝娇笑。奇怪的是她的脸皮比之方才所见竟然嫩了许多,似乎在逐渐年轻。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是那样的强烈。 “谁!”云儿内息一闪,张剑殊心意一惊,残剑飞出,射向池塘边那个瘦削的黑影。黑影迅捷,悄然闪没。 二人跳出池塘,不见黑影,但见一棵梧桐树上,栖息着慈悲神目凤凰,正目不转睛看着他们。张剑殊砰然心动,云儿却笑道:“凤姨,你来串门子了。” 张剑殊望着凤凰,心里感觉忽略了什么,再看一眼水中修行的奶奶,突然,他跪倒在地,一种无形的力量或者习惯驱使他的腿跪下了。 “剑殊哥哥……”云儿愣住了。 “慈悲、神目、圣女。”他艰难地说出这六个字,然后一口气说,“你奶奶是慈悲神目圣女!” 云儿不懂他的话,她自小和奶奶居住,未曾听到过慈悲神目圣女的事。其实,正如张剑殊所说,奶奶就是当年骑在凤凰上的女子,一哭惊天下,致令妖族原木倒戈,轰轰烈烈! “我奶奶是圣女?”云儿大惑不解,忽听七情石阵外传有人声,急道:“他们来了。” “那个黑影子呢?万一他对奶奶不利怎么办?”张剑殊左思右想,还是那个主意,“把我手砍了,我们分开。” 云儿嗔怒道:“你又胡说!” “你们去吧。”一个人从梧桐树后走了出来,正是卜算子。 张剑殊惊讶道:“你……树后面没有人!” “这是木系魔法的幻合之术,方才我与梧桐树合体,所以你看不到。”卜算子微微一笑,神色平静,给人一种历经风浪沧桑的感觉。 “你的手……”云儿失色道,然后看见卜算子的断臂竟然迅速复原,一只新手。 “也是木系魔法吧。”张剑殊奇道,“你是妖族。” 卜算子点点头,顿一下,对着水中的人说:“我特地来看你,可惜不是时候啊。” 张剑殊难以置信,传说中的慈悲神目圣女是真的,而且还勾结妖族奇书qisuu.,可是,从传说来看,不是恰恰相反么?那么,是不是云儿也和妖族一气?他忽然对身边人产生怀疑。 “你们快去阻止外人,我在后面帮你。” 张剑殊杀意大增,喝道:“凭什么信你!” 那人面部抽搐一下,声音凄凉:“因为我便是原木,借着卜算子的肉体过来的。”他身体一震,悬在池塘上空,身影遮住了圣女美丽的面庞,“我们,整整四百年没见面啦,沧海,你还好吧?” “原木?”云儿若有所思,蓦然流下两行清泪,忽然推着张剑殊飘向七情石阵,低声道,“给他们一点时间独处吧。”而后,把头埋进他的怀中。此情此景,触动人心,张剑殊不禁问心中的婧姐姐:四百年后,你还记得我么? 冥顽照着真明盘的指引,一路绕来绕去,边骂边走:“狗屁盘子只知道绕爷爷!”待过了一片树林,豁然开朗,七块巨石连成一串拦在面前。在巨石上头,并立一黑一白两个人,手牵在一起,悠闲地荡着腿看着来者。 自然,石上二人正是化了妆的张剑殊和云儿。云儿浇了一身的面粉,张剑殊滚一身黑泥,以防被人认出。 冥顽走到十丈开外就叫道:“敢问两位高人,此路通往何处,可否容我借道?” 云儿弓起身子,装做耳背,嗡声翁气问张剑殊:“老头子,他说什么?” 张剑殊也变了口音,咳嗽道:“没听见。” 冥顽心道:“敢情是两个混帐的痴呆老不死,不过这偏僻地方,何来人影,还是小心为上。”心里设下防备的念头,纵身越上,抱拳道,“二人老丈,我过去了。”身形甫近,便觉一股浩然真气迎面扑来,一道掌风从老头后面突袭,冥顽化拳变掌,接个正着。张剑殊身子一震,多亏云儿暗自扶持,冥顽却是退开十丈,赞道:“好强的内力,仙长世外高人,和三仙门是什么关系?” 二人精光一闪,云儿挺直腰呵呵笑道:“你倒急切得很,本要和你多玩一玩的。三仙门和我们无关,他们那点武功和我相比,只能打下手。” 张剑殊密语传声:“不可在外人前损我门声誉。” 云儿一抿,笑传:“外人?我是你内人喽。” 张剑殊胸头一窒,转而告诉冥顽:“此乃三仙禁地,我们受三仙门所托看护此处,除非掌门亲至,否则不许旁人进来。念你年幼无知,权且寄下性命,逃命去吧。” 冥顽大怒道:“欺人太甚,你们是何人物,敢拦你冥顽爷爷。” 张剑殊心念闪过,答道:“我是此处的土地公。” 云儿接着道:“我是土地婆。” “我是你们太岁!”冥顽呵斥,腾空而起,双拳猛掷,无数拳影重重叠叠轰击下来。自己更是藏在拳影里头,无边无际黑压压漫天席卷。云儿心头凛然,摇晃铃铛,一道道光束激射,瞬间破了拳影。冥顽现身,身子一翻,双腿朝下暴踢,无数腿影更为凶悍淋漓地砸来。云儿眉头紧皱,摸着铃铛念诀,那铃铛兀自变大,咚的一声如同洪钟。冥顽惨叫一声,腿影破碎,自己被震飞回去。 张剑殊心道:这铃铛果是个宝物,抵得上半个我,要是我的多好。 云儿传音:想得美,须娶了我,我才当嫁妆给你。 张剑殊暗自摇头:划不来。 冥顽立定在地,看着铃铛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 张剑殊笑道:“没错,土地公和土地婆。我们后面是阎王。” “我师父不是……” “那个老家伙正被一群妖族围攻,生死未卜,你还有工夫来拜阎王。” 冥顽无甚城府,暗想连师父也提防他们,莫非师父真被他们暗算了?眼下以一人之人也未必能过了他们一关,还是回去找师父妥当。正转身欲走,一个洪亮的声音自后面传来:“笑话!” 张剑殊大惊,南宫老道终于来了!老道说话声中引动了强大的真气,虽在十丈之外,竟然让人窒息难受。更为可恼的是,全身血气竟被压抑,无法周转,眼睁睁看着真气流大海狂浪一般从上空盖下! 第65章 张剑殊头晕目眩,内息凝滞,云儿也是如此,极力去摇晃铃铛,可手腕动也不动。 这时,张剑殊顿感背后热乎起来,似乎热流涌入体内,疏通经脉,头脑渐渐清晰,真气再度周转。云儿铃铛再响,光束飞射,逼退南宫师徒。 南宫真人目光紧锁,心道:还有高人。 第五章秘密第八十五节:千树万树梨花开 冥顽见师父无事,对张剑殊更是恨之入骨,南宫真人以真气加持传递声音:“朋友,可相见否?” 张剑殊心道:正是原木暗自护我,他倒不坏。一面怪笑道:“南宫老头,有胆量就放马过来,阎王爷爷可在后面呢。”他声音装做沙哑,所以南宫辨不出他就是三仙弟子,但听他呼自己的名号,道:“原来你认得我。大丈夫当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何必把自己藏在尘垢里?我倒要剥了你的泥巴看真面目。” 张剑殊嘴上滑溜:“我模样儿俊,看了怕你羡慕死。” 南宫真人不语,催起一股霸道的真气,自背心散发,分成三路,两路夹击二人,一路最为雄烈,迂回到二人后方,一来阻隔高人援助,再者形成三面夹攻之势。三路真气流如同灵蛇游移,不知不觉间已经围住张剑殊。张剑殊大是骇然,感觉这种真气的属性诡秘莫测,似乎和妖族武学有些联系。暗自以兽卷清册上的心法口诀为引,施出一注真气,即被南宫真人的霸道真气吞噬,定是妖族武功无疑。 张剑殊头脑剧痛,为什么,连南宫老道也和妖族牵上瓜葛? 南宫真人和暗中施法的卜算子都感觉到张剑殊微弱的妖族力量的脉冲,都是惊疑。南宫真人的这中气流,的确是妖族心法催动而生,并且已经掩饰,连卜算子也不能察觉,但张剑殊天生异种,能常人所不能。 南宫真人疑心大发,把真气加到七成,激流扑卷,像一个巨人要把张剑殊硬生生撕成两半,不,是三瓣!云儿焦急中竭力传力抵抗,和南宫真人强大的内力相比,却是杯水车薪。 张剑殊闭上眼睛洞察四围真气,御气术的心法铭记在心,以彼之强,攻彼之弱。那最强的一路真气尚在徘徊,两路真气却已经夹攻在旁,攻击自己的护体真气。如果把那最强的真气吸引攻这两路,自然可以解脱。张剑殊计上心头,那卜算子尚不出手,自己势必搏一搏。他小心翼翼把背后的真气调转到前攻击两路真气,那后面一路蠢蠢欲动,隐隐待发。南宫真人脸上一片疑云。 却是云儿传力于张剑殊,护住他后面,心疼道:你怎么了? 张剑殊感动一把,安抚道:莫担心。把云儿的真气也一并挪到前面。云儿忧心不已,心跳得厉害。忽感背后虎狼一般的真气直扑过来,身周围两声破空巨响。张剑殊竟然无事,大笑道:“南宫老儿,你着了道。” 南宫真人大是心惊,居然叫他赚了一回。他内力不敌自己,却能引动自己三路真气互斗,谋划上剩了一筹,钦佩不已。 张剑殊振声道:“你徒弟拳脚不敌,你的真气也不敌,还是走吧。” 南宫心有所动,手掌一招,抓住地上一截竹棍道:“三仙以剑法为重,我圣武院也一样。你既然居住三仙,剑术自是不差,我们比试剑法,你若赢了,我们便走,我若赢了,你们让道,如何?” 张剑殊正犹豫,手中飞进一把卜算子的银光剑,原木是叫他会一会老道。张剑殊思量将来和圣武院比武,自然要熟悉他们的剑法,正好热热身,便递给云儿一个眼神,云儿会意,娇笑:“我与你出生入死,也不妄多这一程。”二人齐跃落地,张剑殊一身泥垢,衣服粘体,像个落魄的游侠。 “两个一起上?”南宫真人眨一下眼睛,抓了抓竹棍。 云儿道:“土地公在哪里,土地婆也在哪里。” “好一对恩爱夫妻。”南宫真人嘴上悻悻,竹棍抢先迎去。 原木以天眼看过,转身走到池塘,望着幽雅居的景色,梧桐树上的凤凰入睡,荼兰树上的红色果子熟透,烂在地上,胜不过满地的落英。水中的佳人,何时醒转?她的笑容为谁绽放?他振臂悲歌,真气弥散开,转眼之间,所有的树都生出大朵大朵雪白的梨花,在水面上也睡着几朵白荷。那所有的树忮繁叶茂,在空中纠结成一个顶,像是一个自然的花亭。原木背上生出树枝,吊在顶上。他便悬在圣女的上空,神情凝视。 “千树万树梨花开,春风不解醉人香。沧海,梨花已开,你还不醒么?”原木老泪纵横,滴落在水中,美人面上,生出涟漪,生出梨花。他抚去梨花,把人儿又好好看看。 南宫真人存心要试探张剑殊的剑路,探察门派,所以注入少量内力。二人纯以招式分高下,杀得正紧。张剑殊将各种剑法杂糅,勉力应付。他终究是以漱灵剑法为基础,尽管掩饰,南宫真人也认出来:“你习过三仙入门剑法?” “三仙向我学的。” 南宫真人知道问不出什么,加紧攻势,步步紧逼,云儿多次涉险。张剑殊大奇,问:“什么剑法,居然招招克制我?”他稍一观察,脱口道:“无道剑法!” 南宫真人剑势骤缓,冥顽道:“分明是我圣武院的碎灵剑法,什么无道。” 南宫真人欺身向前,剑势加快,急问:“什么意思?” 张剑殊被他逼得紧凑,耐不住性子道:“这是妖族的无道的剑法,你怎么得来的?” 南宫真人当年从虎尊仙中得此卷,并不知剑法名字,“碎灵”是他取的,意在克制“漱灵”,从张剑殊口中得知另一个名字,且不问真假,单凭他说出出处就够震惊的。 张剑殊冷笑道:“堂堂国师,也跟妖族勾结,皇帝要是知道,你可死悄悄了。” 南宫真人啐道:“你含血喷人!” 张剑殊念动真诀,变化招数,厉声喝道:“老儿,叫你看看这一手!”银光剑白光大盛,随着张剑殊的心意舞动,瞬间扭转颓势,所用招数便是莫邪真人的无邪剑法,无道的克星。 南宫真人再也无法镇定,一向颇为骄傲的碎灵剑法,在张剑殊娴熟的攻击下无法翻身回手。难道三仙已经掌握了可以对付圣武院的能力?不会的。还是把他杀了,就少一分威胁。杀念一起,真气急上。张剑殊已然察觉,抽身后退,十成内力含在剑中,与南宫真人交击,内力不敌,震退丈余,惊怒道:“你……” 原木脸色微变,指头上生出一条藤,向张剑殊飞去。 南宫真人凶光毕露,几乎十成的内力蕴于棍中,意在一击必杀! 云儿花容失色,从张剑殊的脸上看到从未有过的绝望,手腕一震,铃铛作响,可是声音小了许多。她猛然看见藤条从池塘那边伸来,拼命抓住,就像是剑殊哥哥生命。 一股异流涌动,冲击心肺,不由分说传给张剑殊,张剑殊眼睛放光,顿感内力充盈到气海难以容纳的地步,直想一吐快意,勾起银光剑,与南宫真人的竹棍对击! 砰的巨响之后,棍是棍,剑依旧是剑,剑棍交击,两人僵持,拼耗内力。 “我南宫焘怎可败在无名小辈手上。”南宫真人仍在坚持。 “那你可要失望了。”张剑殊虽有原木护持,到底是自己的身躯对抗,内伤实在严重,他自认贱命,死不足惜。可怜云儿还为他传力,气息奄奄。 原木流露鄙夷,心道:我本叫他知难而退,他却不自量力。此人心术不正,非我有意灭他,是他自取灭亡。狠下心,注入蓬勃的内力。 南宫真人大骇,那背后之人究竟高深到何种地步,再不坚持,急欲抽退。突然背后一震,冥顽道:“师父,他们三个打你一个不公,徒儿助你!” 南宫真人暗叫不好,但此时已然不及,自叹天灭南宫。 突然,铃铛在云儿惊诧的注视下发出红光,射出一支光束,断了藤条,真气输送停滞。张剑殊获得的真气也足以一拼,两人再击。 轰! 四人向两边退去,张剑殊的泥壳被气流冲卷,剥得一干二净,露出他的本相。云儿也是如此,眼看就要被南宫真人发现,云儿转过头,冲着张剑殊长长一吻! 这二人,轻飘飘落在石头上。 南宫师徒摔倒在地,吐血不止,他还在庆幸,方才不是那姑娘生了怜悯,只怕对方全部的真气轰来,自己就成一滩碎肉了。当下不再坚持,师徒搀扶离开。 张剑殊面红耳赤,在云儿唇上轻轻咬一口,云儿吃痛,仍笑道:“算我还你,我们扯平了。” 张剑殊又是喜爱又是好笑:“大姑娘家,你却不害臊。方才你要不是发善念断藤条,可就为三仙除了大害啦。” 云儿奇道:“铃铛自己救他的,不关我的事。” “天意。”原木苦笑道,“我要走了。” 早晨的太阳投射一缕温暖的光,斜照在水面上。原木恋恋不舍瞧着她,无视于美丽的梨花化作幻影。张剑殊手上一滑,银光剑飞回去。他想:他不是卜算子,还是卜算子就是原木? 原木叹一口气,在三仙上空凌空飞起,玄鸟林百鸟齐至,掩住他的身躯。相信此刻很多早起的人都会看到这一幕,却不知道这一幕的后面,是四百年的守望! 梧桐树上的凤凰,也有仰视的时候。它振翅而飞,引领百鸟去葬仙峰。 [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水面终于荡起涟漪,接着是沧海苏醒的躯体浮现。 “奶奶、奶奶……”云儿突然大哭,指着百鸟说不出话。 第66章 张剑殊也垂落眼泪,一切都晚了。 “原木,原木!”她明白了,赤足向百鸟的方向跑去,跑到无法逾越的天堑,她停下来,颓然地坐下,痛哭,失声痛哭。 百鸟中的他,何尝不是如此? 张剑殊和云儿追了过去,蓦然看见凤凰折回,那双悲悯世人的眼睛再度涌出漫天的气泡。山下人声杂乱,他却知道,凤凰为谁而流泪。 云儿动情地对张剑殊说:“你要好好爱我啊。” 张剑殊此刻心潮澎湃,感念到婧姐姐,仿佛是听到她在说,使劲点头。云儿微笑,依在他怀中。张剑殊方觉语失,又不好改口。 凤凰飞到沧海面前,不知是衔了什么东西给她。沧海收止泪,淡然道:“我明白了,原木。”她转过身子,恍然间恢复原样,如此苍老,在皱巴巴的掌面上,是一朵雪白的梨花。 千树万树梨花开,春风不解醉人香。 第五章秘密第八十六节:高深武学 沧海婆婆步履蹒跚走进幽雅居,张剑殊和云儿跟在后头,不敢嬉笑,张剑殊传密音:怪了,奶奶见我们手牵在一起,竟是不管。 云儿答道:奶奶早把你当自己人啦。 沧海婆婆吃了些素点,朝两年轻人看去,目光一紧,落在他们手上,问:“你们的手还拉呢,当我是瞎子么?” 张剑殊上前道:“奶奶觉得碍眼,我也是,只是不晓得怎么,内息和云儿姑娘粘住了,挣脱不开。” 沧海婆婆哦一下,奇道:“有这等事,叫我瞧瞧。”她屈指一弹,一缕真气系在二人腕上,又细又绵,化散在二人体内。末了,沧海婆婆吃了一惊,盯着张剑殊,忽然劈起一道掌光,击中二人手掌交合处,这一掌又是极好,沿着二人掌缝切入,生生割开。张剑殊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手掌竟血肉模糊。 云儿急道:“剑殊哥哥你怎么样?” 张剑殊未答,沧海婆婆冷笑道:“他中了毒,还把毒传给你!” 张剑殊顿时一头雾水,不知所指,婆婆却封了他的穴道,抱住云儿出去了,但听池塘水哗啦作响,大概和婆婆一样泡进水里了。婆婆方进来,面色严肃:“小子,你知道你中的什么毒?” “毒?我没中毒啊。” 婆婆心思一转,旋即问:“你是不是有时感觉浑身躁热,又痒又痛?” 张剑殊惊转过来,忙道:“可不是,往往是运功练剑的时候,一旦发作,比死还难受。身上起泡,皮肤一抓就破,尤其是头皮,真想撕下来。”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婆婆点头道:“是了,我察也是如此。你所中的是肉毒,此毒应在海域才有,你出过海么?” 张剑殊直摇头,大海是什么样子,他见也没见过。东洲大陆四面临海,东洲人以此为天下,认为海外并无其他大陆。而且海域凶险异常,传说海底有蛟龙王,每年必兴风作浪,使海水扫荡沿海城池,卷走金银财宝,童男童女。 婆婆百思不得其解,张剑殊本想把伏龙潭的遭遇告诉她,念及婧姐姐,到底没说。婆婆问他吃过什么东西,张剑殊把住口风,虚应一番,婆婆问不出什么。 “云儿姑娘可好?” 婆婆皱眉道:“发现得早,把毒排干净就好。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剁了你喂鱼!至于你的毒,已经成了根子,怕是只有蛟龙王才能治好。我有一套口诀心法,你照着它运功,可以排去毒素,不过治标不治本。”于是授予张剑殊口诀,张剑殊强记于心。 婆婆又道:“你运此功,务必把自己泡在水里才能发挥效用,否则适得其反。” 张剑殊谢过,再问:“敢问奶奶师承何门?云儿姑娘常说您的武功出神入化,远胜三仙。她说的修真大义也有精辟新鲜的地方,真教了我许多道理。” “门派?我也不知道什么门派。”婆婆顿一下,道,“我们的武学不入大流,你们三仙武学博大精深,你一辈子也学不完。” “但若真如云儿所言,即使全部精通,也不过是下乘。” 婆婆动容,目色一亮,不禁笑道:“你说得很对。三仙武学真不能和我的相比,不过你若精通三仙武学,足可在东洲称雄。” 张剑殊精灵一闪,感觉自己入了婆婆的心意,乘机道:“婆婆不妨指点一二,也叫我看看上乘武学的厉害。” 婆婆果然松了口,道:“我察你丹田里有两个气海,虽然已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法分流,使彼此不相冲突,但无法一同使出,所以你再强大也只能使出五成的功力。你若炼这两个气海,成就最高也不会超过风如真人的一半。” 张剑殊来了兴趣:“照婆婆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婆婆笑道:“依我看,你还是修炼第三个气海吧。” 张剑殊迷惑不解:“我要是再造一个气海,肚子还不爆了么?” 婆婆莞尔一笑:“真是死脑筋。这个气海,不在体内,而在天地!” 张剑殊悚然一动,长久望着婆婆,心里无数念头闪过,这般新奇的见解他还是第一次听过。但是听婆婆的语气,以及自己朦胧的知觉,似乎看到了一条捷径。他走出屋子,面对广阔的天地,涌起飞升上天的欲望,心里激动欢喜,不禁放声狂啸。 天地之大,包藏海内,天地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以天地为炉,自然获得了无穷的力量,此为修真得道的不二法门。也只有如此,才会如云儿所说,驾御龙虎,自在逍遥。 婆婆意味深长道:“修真的精髓在于‘调和’二字,天地万物既然存在,势必有存在的道理。所有一切都是力量的所在,你只有调和它们,才能驾御它们,才能统率为自己的力量,飞天成仙。人也罢,妖也好,都可以作为己用。可笑世人气量狭窄,容不得这万物,相互厮杀,怎可成仙?” 张剑殊感慨良多,又不知感慨在何处,婆婆又道:“你记住了,修行者,先要修心,水到渠成,磨刀不误砍柴工,你懂么?” 张剑殊使劲点头:“云儿说过,修真者须把德放在第一位,像我师父那样。” 婆婆冷冷一笑,默不作声。 张剑殊欲告辞,婆婆道:“同云儿作个别吧。”她想到与原木尺寸光阴的间隙,却是长恨连天。从云儿角度上,也是如此吧,这个孩子啊。 张剑殊淡淡道:“自然。” 云儿在水中发功驱毒,顺便洗一身风尘,换了新衣,如出水的芙蓉明丽美好,含情脉脉道:“我送送你吧。” 二人沿着小路慢慢散步,寒气已退,柔和的阳光洒进林子的缝隙里,飞鸟走兽欢跃奔走,生机盎然。张剑殊触景生情:“若是在这里生活,闲云野鹤一般,也强过做神仙了。” 云儿沉静委婉,别有一番雅致,道:“剑殊哥哥是做大事的人,小地方留不住你。” “哦?” “我奶奶说的,她一看到你就知道了。” 张剑殊心里好笑,他破落人一个,哪有什么大志向啊。勉强说,也就想混个名头,将来也好向婧姐姐求婚,来个郎才女貌鸳鸯配,这算大事了。 云儿又说了许多细碎关照的话,诸如天凉加衣服,好好练功排毒,又极其神秘地说:“三仙的水不能喝,你以后喝露水吧。我们一直喝露水。你有空常来坐坐,我做馍馍给你。” 张剑殊自小喝三仙的水长大,对她的古怪说法不可置信,云儿只说是奶奶吩咐的,别的也没交代。他只是答应,权做敷衍。 到了尽头,现出一条古道,恰好没人经过。张剑殊急着道别,云儿却先问:“剑殊哥哥,若是我留你,留得住么?”同时,把张剑殊的宝贝项链亲自给他戴上,动作很慢,曼里斯条。 张剑殊无语,捧起她的脸,满是怜惜和无奈:“我配不上你。”手轻轻落在肩头,想说些珍重的话。云儿秀眉一皱,似乎觉得痛。猛然间,张剑殊不顾一切地剥掉她香肩上的衣服,清楚地看到一个牙印,他咬过的牙印。 他明白了一些,也糊涂了一些,苦笑着离开。 云儿黯然伤神,泪流满面。望着张剑殊离自己远去,不知道他还会去看她么。手上那温暖的触觉像隔夜的饭,虽是好的,滋味总是酸的。她知道她所关注的人迟早会离开她,只是她希望,他还能回来看她。 第五章秘密结语 这部作品写到这里就结束了。它的下一步也许需要漫长的时间.新书<神曲长行书>已经上传.首发网站在逐浪.原名为<神曲>.网页:感谢众位读者给我的愉快经历.我会继续努力,争取向三流作者靠拢.同时,我也要努力做自己的风格,走自己的路.此致敬礼!非常感谢所有关心长行的读者,新的路,还要慢慢的走下去.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