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风云》 第1章 《万历风云》 作者:劳矛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正文第一章(上) “小二哥,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那都是自己吓自己的。”说这话的是坐在福来酒馆靠窗位置上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一边说,一边还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个讲鬼故事讲得口沫纷飞的店小二,眼神里满是不屑。 眼见自己辛辛苦苦地讲了大半天,此时却被一个如此小的小姑娘看成了胆小鬼,店小二顿时感到十分的委屈与不满。只不过这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毕竟是酒馆的客人,店小二尽管一肚子的火气,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将手中的白毛巾往肩上一搭,讪讪地说道:“信不信由你,反正韩家大院最近闹鬼的事全城人都知道,那可不是小的信口胡诌的。”说罢一转身,径自转向内堂,竟是再也不向那小姑娘看上一眼。 此时早已过了午间的饭口,酒馆里除了刚才说话的那个小姑娘以外,就只剩下坐在靠近门口座位上的一名其貌不扬的黑瘦青年。这青年本来听店小二讲鬼故事正上瘾,却不料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店小二竟然被那小姑娘一句话便给气跑了,这可着实让他有些气恼。他仰头喝干了酒杯里的最后一口酒,然后一边起身招呼店小二结账,一边用不满的眼光斜视着那个多嘴多舌的漂亮小姑娘,嘴里还自言自语般地道:“唉,我遇见的很多人都说不怕鬼,可要是真的碰上了鬼,只怕他们跑得比怕鬼的人还要快呢。” 话音未落,那漂亮小姑娘已是“啪”地一声拍案而起,嘴里大声喝道:“喂,那个黑猴子,你阴阳怪气地在说什么?” 那黑瘦青年本来只是想逞一下口舌之快,气一气那小姑娘,却不料那小姑娘竟然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而且一张口便给自己安上了一个“黑猴子”的绰号,这可大出他意料之外。其实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跟女人正式打过交道,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一幕实在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倒还真是不知说什么好,无奈之下只好息事宁人,装聋作哑,一言不发了。 只不过他想息事宁人,那小姑娘却不肯善罢甘休,只见她一晃身便来到了黑瘦青年的身前,伸出玉笋般的手指,直指他的鼻子,凶巴巴地道:“喂,黑猴子,你把话说清楚,到底谁见了鬼跑得快?” 黑瘦青年面对这近在咫尺的粉白小手,心中的惶恐更甚。要是早知道这个小姑娘如此难缠,刚才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去捅这马蜂窝的。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他索性装傻到底,两眼望天,仿佛眼前什么都不存在似的,静等店小二前来结账,同时心中盘算已定,只要账一结完,马上溜之大吉。 眼见对方对自己视若无睹,那小姑娘火气更甚,她狠狠地跺了跺脚,正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可就在这时,酒馆门外却突如其来地响起一声虽然不大,但却异常凄厉的惨叫。 这叫声来得十分突兀,以至于酒馆里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几乎同时身上一震,然后又几乎是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门外,刚才的唇枪舌剑所产生的浓浓敌意,自打惨叫声乍起之时,便倏忽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福来酒馆虽然只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但所处的位置却是这城中最为繁华的闹市,黑瘦青年和那漂亮小姑娘先前到来之时,这门前的街道上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此时此刻,当他们再次站在这同一条街道上时,却发现除了三个凶神恶煞般的蓝衣大汉,以及一名倒在地上的衣衫褴褛的老者和他身边的一名十七八岁的瘦小女子外,便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了。 倒在地上的那名老者身材高大,满面苍髯,年轻时想必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但此时年纪已老,再加上那一身落魄的行头,以及在那三名蓝衣大汉的拳打脚踢之下所发出的阵阵哀嚎,实在是给人一种英雄末路,物是人非的凄凉感觉。在他旁边尽力拦阻那三名大汉的瘦小女子,虽然相貌清秀,衣着也比那老者稍微整齐一些,但和与她年龄相仿的酒馆内的那个刁蛮小姑娘相比,却又是一个天上,一个人间了。 眼见那三名大汉越打越凶,那落魄老者的叫声却是越来越低,刚刚冲出酒馆的那名黑瘦青年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冲上前,伸手格开那三名蓝衣大汉,同时大喝道:“住手!别打了。” 那三个大汉正打得起劲,哪里会把这眼前这其貌不扬的黑小子放在眼里?随着为首一名大汉的一声吆喝,六只硕大的拳头竟然一齐转向,反而向这不知深浅的劝架者招呼了过来。 黑瘦青年本来只是基于侠义心肠,不忍看那老者被打的惨状才出来劝架的,谁成想架没劝成,自己反倒惹火上身,这可实在令他始料不及。不过,既然拳头已经打到了身前,招架自然是免不了的,毕竟挨打的滋味不好受嘛。说时迟,那时快,也未见他如何动作,那些个打到他身前的拳头便一下子全都落了空,不仅如此,那三个大汉的身子也全都随着拳头的落空而失去了重心,就像是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所吸引一般,竟然莫名其妙地彼此撞在了一起,然后便骨碌碌地躺满一地了。 这手精妙的功夫一露,那三名蓝衣大汉倒还没有什么,站在酒馆门前的那个漂亮小姑娘却不禁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黑猴子”,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而且好像还是她行走江湖以来所遇见的最厉害的高手,而自己却偏偏没有看出来,刚才竟然还想跟他动粗,这事要是传到江湖之上,那她这个人可真是丢大了。 就在她独自在那儿胡思乱想之际,那三个蓝衣大汉已经骂骂咧咧,相互埋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个个摔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但他们却似乎谁都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反而将那黑瘦青年围在中间,捋胳膊、挽袖子地要大打出手。 那黑瘦青年对此却浑不在意,只是拱了拱手,道:“三位,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况且这位老人家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你们要是真的一不留神将他打死了,岂不是还要吃官司吗?” 为首的大汉闻言一愣,随即仰头狂笑道:“哈哈,吃官司?老子可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小子,实话告诉你,这古城就是我们蓝衣会的天下,老子就算是打死了这个老东西,也没有人敢放一个屁。” 黑瘦青年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三人,眉头微微一皱,嘴里冷冷地道:“看起来你们一定是横行霸道惯了,是不是?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不必再多问了。” 为首的汉子洋洋得意地道:“小子,这就对了,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你不管这档子事儿了,那刚才你对我们的冒犯,我们也就宽宏大量,不予追究了。小子,还是进去接着喝你的酒吧。”说罢,转身去拉那瘦小女孩的手,嬉皮笑脸地道:“好了,小姑娘,现在跟我们去见我们舵主吧。” 看着伸向自己的那双毛茸茸的大手,那姑娘一边哭着向后躲闪,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喊着“我不去”,同时将双眼不住地望向站在一旁的黑瘦青年,神情十分可怜。 黑瘦青年见状,双眉一挑,跨前一步挡在那瘦小女孩的身前,朗声道:“你们蓝衣会虽然在江湖上人多势众,却也不能如此嚣张。今天,在下就替被你们所欺负的所有人讨一个公道。”说罢身形一晃,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三个汉子的脸上已经不知各挨了多少巴掌,待到这青年站定身形之后,三个人的脸便都肿得如同狗熊一般了。 这一手来得干净利落,就连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那个刁蛮小姑娘,也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她走到那三个兀自被打得找不着北的蓝衣汉子身前,摇头晃脑地揶揄道:“啊哟,蓝衣会好威风啊,看看,竟然连牙都是红的,实在是厉害啊厉害。” 黑瘦青年手指三人,厉声道:“今天只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日后如果再给我撞见你们干坏事,一定要你们的狗命!滚吧。” 那三人此时方才知道眼前这黑小子的厉害,虽然一肚子的不服气,但光棍不吃眼前亏,既然打不过,那就还是先逃离这是非之地再说,反正这古城是他们蓝衣会的地盘,只要回去多找帮手,谅这黑小子也跑不到哪里去。想到这里,三个人连忙点头哈腰地说了些恭维话,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不再作恶,随后便灰溜溜地沿着空旷的街道,向城西方向一溜烟地跑去了。 处理完那三个蓝衣大汉,黑瘦青年这才转过身,向那已经被两个姑娘搀扶而起的被打老者开口问道:“老丈贵姓啊?这三个家伙下手如此狠毒,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你们怎么得罪他们了?” 正文第一章(中) 那老者长叹了一口气,道:“老朽姓石,这是我的养女梅香,我们父女俩一向是卖唱为生,来到这古城也不过只有两三天的功夫,又哪里会去得罪什么人呢?唉,怪只怪我这养女生得越来越好看,这才引出今日这般大祸来啊。” 石老汉这番话才一说完,刚刚止住眼泪的梅香,便又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站在一旁的那个刁蛮小姑娘看不过眼,插口道:“石老伯,这就是您的不是了,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长得漂亮呢?况且,女儿长得漂亮,最应该感到高兴的就是作父亲的,可您竟然把今天的事儿怪罪到梅姐姐的身上,哼,依我看,您大概是有些……”说到这里,她可能感觉到这样对一个遍体鳞伤的老人说话有些不妥,于是便突然之间停了下来,但她的意思,在场诸人却都是心中雪亮。 第2章 石老汉再次叹了口气,接着刚才的话头道:“今天中午,我们正在那边不远的那个小茶馆卖唱,这三个家伙正巧也在座。他们一看见梅香,便开始没三没四地胡言乱语,说什么他们舵主年轻英俊、风流倜傥,又有钱有势,和我们梅香是什么天生一对、地设一双,然后便硬要拉我们梅香去见他们那个什么舵主。老朽当然表示不同意,于是他们便摔坏了老朽的胡琴,并且扬言要打死老朽。老朽无奈之下,只好拉起梅香就跑,可我这个年纪,哪里跑得过他们呢?唉,剩下的事,你们就都瞧见了。” 石老汉这番话直说得那个刁蛮小姑娘咬牙切齿,怒发冲冠。她恶狠狠地道:“这蓝衣会的人简直就不是人,哼,下次要是再被我碰上,一定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说到这里,她猛然转头,对那黑瘦青年厉声道:“黑猴子,刚才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放那三个畜生走了?你为什么不当场就杀了他们?” 那青年闻言一愣,随即反驳道:“我怎么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了,这大明朝也是有王法的,怎么能说杀人就杀人呢?” 那小姑娘跺脚道:“王法?什么狗屁王法,刚才你没听见那三个畜生说,就算是他们把人打死了也没人敢放个屁吗?哼,还什么王法,我呸!” 黑瘦青年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方才放缓语气道:“既然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晚了,当务之急,还是尽早安置石老伯父女,让他们安全地离开此地才是。”说罢,伸手入怀,掏出一锭大银塞到石老汉的手中,道:“此地你们是不能再呆了,还是赶快出城,远走他乡吧。” 望着手中的大块银两,石老汉不由得老泪纵横。他强忍身上的疼痛,挣脱开两个女孩的搀扶,向着那黑瘦青年一揖到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真是好人啊,老朽谢谢啦,谢谢啦。” 那刁蛮小姑娘见此情景,也连忙从身上取出一块大银交给梅香,道:“梅姐姐,黑猴子说得对,你们还是赶紧出城吧。”说到这里,她忽然将眼睛凑近梅香那泪痕犹存的清秀面庞,在仔细端详片刻之后,情不自禁地开口赞道:“石老伯说得果然没错,梅姐姐真的是很漂亮,我要是男人啊,就一定要娶你作老婆。” 梅香被她如此一说,不禁脸颊绯红,低头小声道:“妹妹说哪里话来,你才是真的漂亮呢。”说罢,她瞟了一眼那黑瘦青年,接着道;“你和那位黑哥哥郎才女貌,唉,姐姐真是羡慕你们啊。” 那刁蛮小姑娘闻言几乎跳了起来,她大叫一声:“什么?我和他郎才女貌?”随即发觉这话是不能大声说的,便马上又压低声音道:“姐姐,我和他可根本就不认识啊,再说了,就算认识,就他那黑不溜秋的样子,哼,我可不放在眼里。” 不过,她此时压低声音已经晚了,那句“郎才女貌”早已传入了黑瘦青年的耳中。他满脸疑惑地望向这边,嘴里道:“什么郎才女貌?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这句话本来只不过是他的无心之问,可听在那刁蛮小姑娘的耳里却完全变了味。她脸一扳,眼一瞪,气势汹汹地道:“我们女人之间说话,干你什么事?”说罢转头对梅香道:“别理他,姐姐,你们还是快走吧,以后再也别到这鬼地方来啦,省得被那些恶鬼欺负。” 黑瘦青年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句抢白,正自无趣儿,闻言马上接道:“对对对,时间不早了,你们还是赶快上路吧,不然天黑以前只怕要错过宿头了。” 石老汉抬头看了看天色,点头道:“是该走了。”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黑瘦青年以及那位小姑娘道:“说了半天,还没有请教两位恩公的贵姓高名呢,这可实在是有些失礼了。唉,大恩不言谢,我们父女俩今生今世只怕是无法报答二位恩公了,那就让我们天天在菩萨面前替二位祁福吧。” 黑瘦青年闻言,连忙抱拳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姓名之事那就免了吧。”话音刚落,那刁蛮小姑娘却马上接口道:“行了,行了,人家是真心实意地问你的姓名,你告诉人家不就得了,干吗装腔作势地跟人家来江湖上那一套?”说罢,也不管黑瘦青年作何感受,径自对梅香道:“梅姐姐,我姓顾,叫顾绵儿,江湖上都叫我蝴蝶女侠,以后你就叫我绵儿吧。” 黑瘦青年虽然被顾绵儿刚才那番话说得十分尴尬,但他本性豁达,倒也不会放在心上。眼见顾绵儿已经自报家门了,自己要是再坚持下去的话,也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开口道:“在下姓云名帆,只是江湖上一无名小卒而已,祁福之事,实在是愧不敢当。” 石老汉和梅香向云、顾二人长身一揖,随后便互相搀扶着向城外缓缓走去了。 看着两人蹒跚的背影,云帆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转身对不知何时已站在酒馆门口的店小二招呼道:“结账。” 还没等店小二答腔,顾绵儿却已抢先道:“喂,黑猴子,刚才我说江湖上都叫我蝴蝶女侠,而你功夫这么好,却说你只是江湖上一个无名小卒,你这不是明摆着讥讽于我吗?” 云帆愕然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讥讽你?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进去拿我的包袱,然后赶路,对不起,失陪了。”说罢迈步走向酒馆,竟是再也不向顾绵儿看上一眼。 顾绵儿见状大怒,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轻视于她。只不过,发怒归发怒,云帆刚才的一番话也确实是没有什么毛病可挑,要想当场翻脸,却也说不过去。当下她只好强忍心中怒火,气哼哼地随在云帆的身后,一步一跺脚地再次走进了酒馆。 待到两人结完酒账,一前一后重新回到大街上时,顾绵儿的怒气兀自未消。眼看着云帆不仅对自己仍旧不理不睬,甚至连道别的话也不说上一句,[奇`书`网`整.理提.供]便逃命似的向城外走去,而且还越走越快,她心中的怒气就更甚了。她狠狠地在地上跺了跺脚,然后便不假思索地紧跟在云帆的背后,赌气般地直追了上去。 其实,虽然云帆脚步匆忙,而且一直没有回头,但顾绵儿的诸般表现却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不过他实在是对这小姑娘的刁蛮心存惕惧,因此才假作不知,只是一股脑地闷头赶路,希望能够早点出城,早点摆脱掉这个难缠的小煞星。 然而,就在他穿过两条街巷,正要转弯之时,前面不远的拐角处却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尖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直走在他身后的顾绵儿,却已经大喊一声“梅姐姐”,然后便猛然间直窜了出去。 顾绵儿的判断确实没错,那声尖叫的确是梅香所发,因为就在她窜过街角之后,马上便看见了被两个蓝衣大汉拖曳而行的梅香,还有再次被打倒在地的石老汉。 原来,刚才被云帆所教训的那三名大汉,虽然挨打之后便灰溜溜地逃走了,但却并未走远,而是躲在街道对面的角落里,心有不甘地一直在暗中窥视。待看到石老汉父女告别云、顾二人,离开酒馆门前以后,他们就悄悄地跟在了后面。只不过,他们实在是被云帆给打怕了,因此,虽然梅香她们就在前面咫尺之遥,但他们却迟迟不敢动手,生怕这父女俩的喊叫声再把云帆给招惹过来。直到他们确认已经远离了酒馆所在的区域之后,这才瞅准机会猛然窜出,下手抢人。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云帆和顾绵儿竟然这么快就从酒馆里出来了,而且走的方向也和他们完全相同。更要命的是,由于石老汉身上有伤,行走之时不甚便捷,走得甚慢,而云帆由于急于甩掉顾绵儿,却走得甚快,这一快一慢,终于使得他们虽然机关算尽,却终究还是难以逃脱再次被修理的命运。 此时此刻,看到梅香被拖着行走的悲惨情景,本来就一肚子闷气的顾绵儿更是火冒三丈。她一咬牙,猛然合身跃起,双手如刀,直向前面那两名蓝衣大汉的后背,异常凶狠地直插了过去。这招乃是她家传的“阎罗手”,别看只是一双肉掌,但要真的插在对方的身上,却无异于神兵利刃。她之所以使出如此狠辣的招法,那是铁了心要把眼前这两人力毙于掌下了。 但就在她的双掌即将插到对方后背之时,一棵凌空飞来的大白菜,却无巧无不巧地恰好挡在了她的手前。只听“噗”地一声响,顾绵儿白嫩的双手全部没入了白菜之中,而她这致命一击的余力,也将那两名蓝衣大汉直挺挺地撞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可真的要把满腔怒火的顾绵儿给气疯了,她双手一抖,狠狠地甩掉了那棵代人受过的大白菜,正要开口咒骂,却只听从白菜飞来的方向传来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小小年纪,竟然下手如此之重,难道就不怕王法吗?”随着说话的声音,一名身穿公服的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从街的对面缓步走来。 正文第一章(下) 这是顾绵儿今天所听到的第二次“王法”了,在此之前,这两个字在她的脑海里几乎是毫无地位,甚至连是否曾经存在过都要有所疑问,但现在她却不得不直接面对它了。看到那名越走越近的公差,不知为什么,一向胆大包天的顾绵儿,竟然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丝畏惧之感。 就在这时,反应稍慢的云帆也已从后赶来,他一边扶起倒在地上的石老汉,一边将刚刚被他打倒的另外一名蓝衣大汉提在手中,眼睛却向顾绵儿这边望了过来。 此时,那名公差已经走到了顾绵儿的面前,他用严肃的目光扫视了一下现场,随后开口道:“我是这古城县的捕头严宽,这三个蓝衣会的人伤人劫色,而你们打抱不平,是吗?” 第3章 顾绵儿虽然因为刚才的那棵大白菜,而对这老气横秋的年轻公差甚为不满,但他一张口便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说得如此准确、扼要,却也令她不得不暗自敬佩。她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三个家伙欺负这对卖唱父女,而且屡教不改,本姑娘这才出手惩戒的。” “惩戒当然是应该的,但你刚才出手太重了,那会出人命的。”说到这里,捕头严宽顿了一下,接着道:“这三个人虽然行为恶劣,但却罪不至死。” 顾绵儿双眼一翻,大声反驳道:“什么罪不至死?哼,要我看,这几个家伙狗改不了吃屎,今天放过他们,明天他们就还会继续害人,难道说非得要有人死在他们手上才能杀了他们吗?那岂不是又要搭上几条无辜的好人的性命?” 严宽皱眉道:“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想,那还要律法有什么用?” 顾绵儿赌气道:“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这严大捕头到底怎样执行律法。哼,刚才这三个家伙已经说了,这古城是他们蓝衣会的天下,他们就算是打死了人,也没有人敢放个屁。现在,本姑娘就想看看你这威风凛凛的大捕头,到底怎样放这个屁。” 这一次,不仅严宽皱起了眉头,就连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云帆也不禁暗自叹气,两个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说出如此难听的话来?这可真的是令人难以理解。” 不过,既然题目已经出了,严宽当然要有所解答。他低头审视了一下那三名倒在地上的蓝衣大汉,随即低声喝道:“起来!” 其实,自打严宽出现以后,那三名蓝衣大汉便一直在额头冒汗,浑身也不住地瑟瑟发抖,很显然,他们对眼前的这个年轻捕头,内心深处充满了畏惧。待他们听见严宽用那样的声调说出“起来”这两个字后,三个人更是情不自禁地面面相觑,脸色也陡然间变得惨白。 三个人战战兢兢地先后从地上爬起,刚才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严宽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不温不火地问道:“你们知罪吗?” 为首的那名蓝衣大汉一边不停地作揖,一边结结巴巴地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还请严大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小的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严宽冷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次打伤卖豆腐的老王头后,在县衙大堂上你也是这么对知县大人说的,如今事情才仅仅过去三天,你们就又故态重萌,嘿嘿,看来你们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说到这里,他忽然手脚齐动,霎时间,那三名蓝衣大汉便哀嚎着,重新又摔倒在了地上。 严宽的这一突然举动,大大地出乎了现场所有人的预料,一时之间,几乎每个人都张口结舌,木雕泥塑般地呆立在了那里。大家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口口声声不离“王法”的年轻捕头,竟然会当街动用私刑,而且下手还如此狠辣。 但严宽对众人的反应却是恍如不见,只是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双手,嘴里淡淡地对那三人道:“今天打断你们每人一条胳膊一条腿,只不过是略施惩戒而已,如果你们还是不思悔改的话,下次就没有这么便宜了。滚吧。” 那三名蓝衣大汉此时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强烈的疼痛与怨恨,使他们的面孔都变得痉挛了起来。三个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相互搀扶着,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了。 看到那三人一拐一拐逃走的惨象,刚才还要杀之而后快的顾绵儿,不知为何,竟然在心底里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情。只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份心情表露在脸上,反而转头向站在她身旁的严宽开口揶揄道:“严捕头可真是执法如山啊,就这么咔咔几下,便把人家的胳膊腿都弄断了,真是好功夫啊。” 严宽虽然听出了顾绵儿的话中带刺,但却丝毫也未动怒,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才长叹了一口气,既像是对顾绵儿,又像是对在场的所有人道:“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其实,我也是被逼无奈啊。要知道,即使把他们抓进了县衙,县太爷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甚至连板子都不会给他们的。唉,多说无益,你们还是赶你们的路去吧。” 顾绵儿闻言大奇,道:“怎么,你们这儿的县太爷连板子都不用?那他靠什么维持治安呢?” 严宽沉吟半晌,这才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道:“那三个蓝衣会的人说得没错,这古城现在的确是他们蓝衣会的天下,就连知县大人也和他们不明不白、勾勾搭搭,因此,我才会在刚才,将他们就地惩处的。”说到这里,他再次叹了口气,满脸苦笑地接着道:“其实,刚才你要不是骤下杀手的话,我也不会出面干涉的,毕竟人命关天,非同儿戏,真要出了事情,我也脱不了干系。现在好了,知县大人本来就对我屡屡跟蓝衣会作对而心怀不满,今天的事只怕他更要耿耿于怀,我的好日子只怕是不远了。” 顾绵儿闻言,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当下颇为歉疚地道:“这么说来,是我连累你了,对不起。” 严宽微微摇头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在下既然身在公门,自然就免不了要和这些牛鬼蛇神打交道,更免不了要为此承担相应的责任。”说到这里,他头一扬,马上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豪气干云地道:“眼下这古城虽然官匪勾结,鼠辈猖獗,但只要有严某在,就绝不容他们肆意横行。” 顾绵儿拍手道:“说得好!严捕头,看来刚才我是错怪你了,我这里给你赔罪了。” 严宽一摆手,道:“赔罪可不敢当,只是这蓝衣会受此大辱,必不肯善罢甘休。我是官差,他们还不敢对我怎么样,但你们的处境却十分危险。此地蓝衣会势力颇大,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依在下之见,你们还是速速离开本地的好。对了,你们要前往何方呢?” 他这一问,顾绵儿倒是难以回答,因为她本是背着家里人偷偷跑出来的,目的不过是享受一下独自闯荡江湖的乐趣,至于到底要到何处,她自己心中也是没谱。不过,既然严宽已经问了,实话实说那可不行。于是,她假装低头想了一下,随后转头对云帆道:“喂,黑猴子,你刚才对我说,咱们想要到什么地方去了?” 云帆本来还沉浸在严、顾两人刚才的对话之中,此时突然听见顾绵儿如此问话,不禁一怔,随口道:“咱们?”不过,这话一出口,他便马上看到了那边的顾绵儿在挤眉弄眼,随即恍然道:“哦,我们是要向北,到京城去。” 严宽略微沉吟了一下,道:“此处向北五十里以内,既无村庄,又无城镇,如果此时出发的话,只怕你们就要露宿在荒郊野外了。嗯,既然如此,依在下之见的话,你们就还是在这古城县里歇息一晚,待明天天亮以后再上路吧。至于你们的安全问题嘛,就由我来负责好了。” 顾绵儿撇嘴道:“什么安全问题?不就是蓝衣会的那帮家伙吗?哼,只要他们敢来,本姑娘向你保证,绝对能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严宽摇头道:“我的意思倒不是说你们怕了他们,而是一旦你们之间大打出手的话,难免就会有所死伤。如果那样的话,在下身为本县捕头,处境可就十分艰难了。”[奇书网isuu.] 顾绵儿还要张口反驳,云帆却抢先道:“既然如此,那就一切听从严兄的安排好了。” 严宽想了一下,道:“现在这古城之内,只有一处可以供你们暂时安身,那就是城西的孙员外家。这孙员外家大业大,为人豪爽,不仅和本城知县来往甚密,城里的许多人也都受过其恩惠。正因为他在古城人气极旺,蓝衣会虽然气焰十分嚣张,却也不敢轻易去找他的麻烦。而且这孙员外号称孙大善人,十分慷慨好客,对于有求于他的人可谓是来者不拒,你们今晚住在他那里,他也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顾绵儿拍手道:“听你这么一说,这孙员外的为人倒是和我爷爷极为相似,那可真的是太好了,我们今晚就住在他家吧。” 严宽见云帆等人也都没有异议,便道:“那好,事不宜迟,现在我就陪你们一同前往,咱们走吧。” 就在这时,街道那边却突然跑过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捕快,他一见到严宽,马上高声叫道:“严捕头,我可终于找到你了,真是累死我了。” 严宽皱眉道:“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难道还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那年轻捕快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地道:“午饭过后,有人在北城外不远的小树林里发现了两具尸体,县太爷闻讯后,马上就要去勘察现场。严捕头你也知道,像这种事情没有你根本就不行,因此县太爷才命令我尽快找到你,如果迟了就要拿我是问。谢天谢地,现在终于找到你了,咱们还是赶快回县衙吧,要是晚了,老爷一定要大发脾气呢。” 严宽颇为疑惑地道:“咱们老爷一向都是个慢性子的人,怎么今天一反常态,变得如此着急了呢?” 那捕快道:“他能不急吗?死的那两个可不是一般的人,是锦衣卫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吃一惊。要知道,这锦衣卫不论是在官场,还是在江湖上,都是一个令人闻而生畏的可怕组织,因为他们乃是皇帝的私人卫队,直接归皇帝本人指挥,不仅权力极大,而且参与其中的人也几乎个个都是高手。正因为如此,这个组织自打成立以来,几乎所有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更不要说去招惹他们了。但是今天,就在这小小的古城,竟然有锦衣卫被杀,而且一死就是两个,这焉能不使大家震惊? 第4章 严宽似乎还对这个消息有些怀疑,当下急切地问道:“已经确定了死者确实就是锦衣卫吗?” 那年轻捕快道:“那还有假?除了锦衣卫,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公然穿着那种飞鱼服呢?” 严宽闻言,这才死了心。他搓了搓双手,对云帆和顾绵儿等人道:“事情紧急,看来孙员外那里我是不能陪大家一起去了,好在这孙宅古城人都知道,你们顺着这条街道一路向西,沿路打听,必然能够很快找到。好了,你们多保重,在下告辞了。”说罢便和那年轻捕快一起,头也不回地匆匆而去了。 望着严宽渐行渐远的背影,顾绵儿用和她的年龄以及刚才的表现极不相称的语气,颇有感慨地道:“这严捕头虽然有些老气横秋,但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嘛,看来这官府之中也有好人啊。”石老汉和梅香闻言,不禁随声附和,只有云帆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看到云帆刚才还是好好的,但现在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顾绵儿不禁微微感到有些奇怪。她用力一拍云帆的肩膀,大声道:“喂,黑猴子,你怎么了?” 这一拍,马上将云帆从沉思当中惊醒,看到其余三人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他连忙道:“哦,我没什么,既然严捕头已经走了,咱们也赶紧往孙员外家去吧。石老伯被打得不轻,早点到那儿,也好早点让他老人家将养、休息。”说罢,也不和顾绵儿搭话,径自和梅香一起搀扶着石老汉,缓缓向西而去。 看到云帆竟然仍是不理自己,顾绵儿不禁火气又升。不过,这一次她倒没有马上发作,因为除了生气之外,她更感兴趣的倒是刚才云帆究竟为什么会有些发呆。只是她虽然左思右想,却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好一边讪讪地跟在云帆他们身后,一边在心中暗自嘀咕道:“这黑猴子一定是肚子里有鬼,哼,等着瞧吧,本姑娘早晚要把这个鬼给找出来。” 正文第二章(上) 严宽果然没有胡说,这孙宅的确非常好找,而孙员外也的确是慷慨好客,虽然并没有见到孙员外本人,但在孙府管家的热情招待下,云帆他们一行人还是十分顺利地住进了孙家。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刚刚吃过晚饭的云帆等人,在将受伤的石老汉安顿好了之后,便一起来到了屋外宽敞的庭院中,一边尽情欣赏着满园争奇斗艳的各种花花草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 孙府规模颇大,据接待他们的孙府管家讲,除了城东的韩家老宅,也就是店小二所说的最近闹鬼的那所宅院外,这古城县里最为气派的就应该算是孙宅了。云帆他们现在所住的这个东跨院,虽然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但就其宽敞、舒适的程度来讲,也已不输于任何中等人家的宅院了。 望着满园芬芳,云帆不禁感叹道:“在下从小生长在南方,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在这靠近京城的北方,居然也有如此多的奇花异草,今天可真的是大开眼界了。” 顾绵儿撇嘴道:“这算什么?我们柳镇的花比这儿的好看多了,哼,我看你呀,真的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少见多怪。” 云帆闻言也不生气,道:“你说的没错,我这还真的是第一次出门,少见多怪大概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顾绵儿好奇地问道:“从南方到京城,这路程可实在是不近,你如果真的是第一次出门的话,那你家里的人难道就不担心吗?” 这句话似乎勾起了云帆的心事,他神情怅惘地摇了摇头,道:“我从小就和我师父住在一起,这些年间,除了两位师兄偶尔回去过几次以外,我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认识的人了。听我师父讲,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我母亲把我托付给我师父后,便一个人搬到京城去住了。临走之前,我母亲曾对我师父说,什么时候我把功夫练成,她什么时候才能见我。唉,这一晃就是二十年,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什么样子呢。” 顾绵儿虽然脾气刁蛮,但毕竟是女孩儿家,听完云帆一番感伤话语之后,不知不觉间,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红。她柔声道:“虽然我的父母也去世的早,但在我的心里毕竟还有他们的印象,时不时的还能想一想,可你明知自己的母亲健在,却又不能见面,这可比我惨的多了。唉,这二十年可真苦了你了。” 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梅香,见云、顾二人说起各自的身世后都变得有些伤感,便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来,软言宽慰道:“过去的事情虽然辛酸,但好在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两位都是功夫在身,以后纵横江湖,行侠仗义,开心的时候还多的是呢。” 云帆点头道:“梅姑娘说得是,这世上之人,又有几个没有伤心之事呢?好在师父已经答应了我,此次到京城除了给大师兄带点东西以外,还可以顺便去看望一下我的母亲。只要能够和她老人家见上一面,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只是‘近乡情更怯’,离京城越近,我这心里也就越紧张,唉,说出来还真的有些丢人呢。” 梅香道:“这本是人之常情,又有什么可丢人的?云大哥,一想到你很快就能见到你母亲了,我是打心眼里替你高兴,真的。” 三个人正说话间,孙府一名叫做阿福的老年仆人,手里提着一把大茶壶,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迈着小碎步快速走了过来。这阿福是专门负责收拾这东跨院的,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手脚却仍旧十分利落,如果不是和其他老年人一样喜欢唠唠叨叨的话,他还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称职的好仆人呢。 云帆他们在先前刚住进来的时候,便已经和这个阿福打过交道,此时见他手提茶壶再次到来,便连忙止住话头,快步迎了上去。 云帆伸手接过阿福手中的茶壶,颇有些歉然地道:“自打我们住进来之后,您老就一直没闲着,现在又给我们送来茶水,我们这心里可实在过意不去。来来来,您赶紧坐这儿歇息一会儿,其它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阿福正要张口推辞,顾绵儿和梅香两人却已是一左一右,将他硬搀到了院子里的石凳旁。顾绵儿笑嘻嘻地道:“黑猴子说得没错,您老这么大年纪了,这么跑前跑后的实在是太辛苦了,还是先坐下来好好歇歇吧。”说罢,手上一使劲儿,阿福便身不由己地坐在了石凳上。 看到几个年轻人对他如此关心,阿福不禁感叹道:“唉,还是你们这几个孩子懂事,前些天住在这里的那几个南方客商,要是能赶上你们一半就好了。” 顾绵儿好奇地道:“那几个南方客商怎么了?他们欺负您了?” 阿福摇头道:“欺负倒是不敢,毕竟这里是孙府嘛。不过那几个人架子很大,每天颐指气使地支使老奴,稍有不如意便扳起面孔唬人。哼,要不是他们连官话都说不太清楚,别人还得以为他们不是客商,而是官老爷呢。” 顾绵儿气愤地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把他们赶出去呢?” 阿福道:“我家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孙大善人,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把客人赶出去呢?再说了,当初这帮人路过这古城,本来是要住客栈的,可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不知是受伤还是有病,反正是快要不行了,客栈老板怕他死在客栈里,从而惹来一身麻烦,因此死活也不敢收留他们,最后实在没法,这才将他们介绍到这里来的。虽然后来那个人慢慢地好起来了,但在他还不能赶路之前,我家老爷怎么能忍心将他们撵走呢?” 梅香满脸同情地道:“这么说,您老一定因为这些人吃了不少苦,挨了不少累吧?” 阿福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吗?其实,苦点儿,累点儿,那都不算啥,咱们做下人的,吃的不就是这碗饭吗?现在好了,他们今天一大早就走了,我也可以喘口气了。” 云帆可能觉得刚才的话题有些沉重,于是接口道:“这就对了,您老还是坐在这儿歇会儿,顺便给我们介绍一下这孙府的情况。唉,我们受了孙员外这么大的恩惠,现在竟然连他的面儿都还没见着,如果明天早上我们走了以后,还是对他老人家一无所知的话,那可实在是有些不象话。” 一提到孙员外,阿福立时来了精神。他环视了一下眼前这三个年轻人,颇有些自豪地道:“说起我家老爷啊,那可是这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大好人啊。自打十年前他老人家搬到这古城以后,修桥补路,乐善好施,这些事情谁不知道呢?你们是没见着我家老爷,要是见着了,那你们一定……对了,你们一定以为我家老爷不见你们,是他架子大吧?错了!实话跟你们说,这两年,我家老爷每天下午都是独自一个人,呆在后花园的那栋新建的阁楼里,一直要到掌灯时分才出来呢。要是他知道家里又来了新客人,他出来以后一定会首先来这儿的。” 顾绵儿一向是对什么事都感到好奇,此时听说孙员外每天下午都一个人在阁楼里呆着,不禁好奇心又起。她打断阿福的话头,道:“那后面的阁楼里都有什么呀,值得你们老爷花那么多时间在那里?要是真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待会等孙员外来的时候,我一定要缠着他,让他带我一起去。” 此言一出,阿福不禁脸色大变。他腾地一下站起身,双手乱摇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千万不能这么做啊。那阁楼乃是我家老爷设定的禁地,除了他以外,谁也不能进去。不仅不能去,就连说也是说不得的。你要是跟他提起这件事,他虽然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但老奴我可就惨了。” 看到阿福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的害怕样子,顾绵儿心里大感不忍。她一边伸手扶住阿福,一边连声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您老就放心吧,我决不会害你的。” 第5章 虽然顾绵儿再三保证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但阿福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了正常,但讲故事的心情却是再也没有了。他一边微微摇着头,一边不停地自怨自艾道:“看我这张臭嘴,怎么就没有把门的呢?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赶出去啊。” 云帆见顾绵儿的一句话,竟然把这可怜的老人吓成这样,心中不禁有些生气。他狠狠地横了顾绵儿一眼,嘴里道:“看你干的好事。” 顾绵儿虽然心中也是倍感歉疚,但嘴上却不肯服输。她头一歪,眼一瞪,正要反唇相讥,可就在这时,孙府的管家却带着捕头严宽以及另外几名捕快急匆匆地走进院来。 正文第二章(中) 严宽等人的突然到来,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感意外。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严宽已经抢先对云帆和顾绵儿开口道:“两位,实在对不起,县太爷有请。两位马上收拾收拾东西,这就跟我走吧。” 云帆闻言大感错愕,他对严宽拱了拱手,满脸疑惑地开口问道:“敢问严捕头,天色将晚,县太爷这时请我们前去,到底有何贵干呢?” 对于云帆的提问,严宽似乎颇感为难。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后字斟句酌地道:“今天上午,北城外发生了一起命案,这你们也是知道的。为了尽早破案,县太爷命令在下,务必在天黑之前,将所有可疑人员带往县衙,由他亲自审问。在下此行也是执行公务,请两位马上收拾东西随我走吧。” 云帆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稍等片刻,在下进屋拿了东西之后,咱们就马上动身。” 顾绵儿却没有云帆这么好说话,她歪着头看了一眼严宽,气哼哼地道:“可疑之人?请问严捕头,本姑娘到底哪点可疑呢?” 对于顾绵儿的这种反应,严宽似乎早已有所预料,他用和刚才同样的语气缓缓道:“县太爷所说的可疑之人有两条标准,一是本县之外的陌生人,二是会武功的人,很不巧,这两条你和这位兄台都具备,因此,在县太爷的眼里,你们就都是可疑之人。” 顾绵儿冷笑一声,道:“什么可疑之人?依我看,你们的那个糊涂县太爷,根本就是因为抓不着真凶而无法向上边交待,因此才想着胡乱找两个人去顶缸。哼,你们官府的那套鬼把戏,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严宽闻言,把脸一扳,道:“在下刚才已经说了,在下此行乃是执行公务,无论你心中怎么想,这县衙你是非去不可的。至于到底是不是要你们去顶缸,到了县衙自然清楚。”说到这里,他语气略微有所缓和地道:“其实,县太爷叫你们去,也不过就是配合调查而已,如果你们确实能够证明你们是清白的话,没有人会拿你们怎么样的。”临了,他又加重语气道:“要相信律法。” 他不提律法还好,这一提律法,本来就满肚子怨气的顾绵儿,就更加不买他的账了。她双眼一翻,用挑衅的口气道:“如果本姑娘就是不去呢?” 严宽冷冷地道:“那在下就只好不客气了。”说罢,将手一招,他身后的那几名捕快立时上前,将顾绵儿团团围在中间。 顾绵儿冷笑一声,道:“好啊,要来硬的,那本姑娘就奉陪到底。”随即拉开架势,这就准备开打。 眼看双方把话说僵,站在一旁的云帆不禁心中大急。他一闪身冲进了那几名捕快形成的包围圈,来到顾绵儿的身边,压低声音道:“他们是官差,而且正在执行公务,你如果和他们打起来的话,那罪名可就大了。况且,他们也没有说我们就是凶手,而只是说请我们前去协助调查,我想,只要咱们去了,并且把话说清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了,你如果真的死活都不肯去的话,那岂不是授人以柄,令他们更加怀疑咱们吧?” 顾绵儿歪着头想了一下,道:“你说的虽然有些道理,但我却还是信不着这什么狗屁官府。哼,你刚出道,还不知道这官府办案是怎么回事,我可是见得多了,什么诬良为盗、屈打成招,什么事他们干不出来?况且这古城的县太爷,还和那无恶不作的蓝衣会搅在了一起,咱们要是真的到了他那县衙,只怕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云帆点头道:“你说得也是,其实我也信不过那县太爷,但我却信得过严捕头,我想有他在,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顾绵儿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严宽,满脸不屑地道:“你信得过他?咱们住在这孙府的事情只有他知道,要不是他向县太爷告密,县太爷能把咱们列为可疑之人吗?依我看,他当初推荐咱们住进孙府时,就没安的什么好心。” 云帆一时语塞,但很快他便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不管怎么说,这县衙咱们一定要去,至于那县太爷会不会胡来,只有到了那儿才会知道。你放心,如果他真的胡乱办案,冤枉好人的话,那在下就第一个放不过他。” 顾绵儿见云帆说得坚决,略微犹豫了一下后,终于还是妥协道:“好吧,就依你,咱们随他们去县衙。不过丑话可要说在前面,那狗官要是硬栽咱们是凶手的话,我一定对他不客气,到那时,你可不许拦着我呀。” 云帆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对严宽道:“严兄,请稍等片刻,我们收拾一下,然后就跟你们走。”说罢,和顾绵儿一起到屋里拿了包袱,然后又嘱咐了梅香几句,这才跟随严宽等人离开了孙府。 古城只是一个不大的小县城,县衙距离孙府也不过就是半里多的路程,一行人脚步匆匆,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县衙大堂。此时天色已经渐暗,但县衙内外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在严宽等衙役、捕快的前呼后拥下,云帆和顾绵儿被直接带到了大堂,而本县的县太爷,已经早早地就等在那里了。 令云、顾两人大出意料之外的是,本县的县太爷和他们心中所想的贪官形象大不相同,既没有狡诈的面孔,也没有便便的大腹,看上去反而更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究究学者,唯一能够表明他县太爷身份的就是那一袭官服,而那官服,也已是洗得掉了色,甚至还有一个地方打上了补丁。 看到这位县太爷如此形象,云帆和顾绵儿不禁相顾愕然,二人心中同时在想:“这位县太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贪官,难道先前严宽说他勾结蓝衣会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二人正在心中暗自嘀咕,那位县太爷却已经开口发话了:“你们两个就是寄宿在孙府的江湖人物?” 云帆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正是。” 县令伸手捋了捋颌下的三绺胡须,道:“这么晚了,本官还请你们来,这其中的原因大概严捕头已经告诉你们了,本官也就不再多说了。现在,请你们报上你们的姓名,另外,把你们随身携带的东西也都呈上来,本官要仔细检查。” 云、顾二人各自报上姓名,同时将身上的包袱交给身旁的衙役,再由衙役放到县令身前的公案之上。 县令将两个人的包袱缓缓打开,顿时,一把寒光闪闪的单刀和一对一尺多长、小巧玲珑的短剑,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帘。 县令一边用双手捧起刀剑,一边目视云、顾二人,道:“本县今天发生了命案,根据本官的现场勘察,死者系为刀剑之类的兵器所杀,因此,仅从二位所携带的兵器来看,二位实在是大有嫌疑。另外,根据本官的调查,今天在本县境内,除了二位以外,再也没有其他随身携带兵器的可疑人物出现,对此,不知二位有何解释?” 云帆坦然道:“在下乃是从南方来,要向北到京城去,而据我所知,命案是今天早上发生在城北,因此,从这点来看,在下并没有什么作案的嫌疑。至于可疑人物之说,在下认为也不应排除本城之人,至少城里的蓝衣会就有不少的刀剑,况且,凶手作案之后并没进城,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 县令凝视云帆片刻,忽然开口笑道:“看不出,你这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竟然还生就一副伶牙俐齿。只不过,你刚才所说的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到底你们是不是凶手,却还需要本官进一步调查。为了防止在调查期间你们偷偷逃走,本官决定先委屈你们一下。”说罢,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喝道:“来人,将这两名嫌犯拿下,听候处置。” 云帆大声抗议道:“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抓人?”严宽也上前道:“大人,据属下所知,他刚才所说的的确是实情,属下可以为其担保,请大人三思。” 县令嘿嘿冷笑道:“严捕头,本官办案还轮不到你来插嘴,怎么,难道你还敢抗命不成?” 严宽道了声:“属下不敢。”但他嘴上虽然这么说,身子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颇有些无奈。 县令见严宽不愿动手,心中十分恼怒。他再次一拍惊堂木,厉声道:“严捕头,你既然不敢抗命,那就赶紧动手,将他们拿下!” 顾绵儿其实在那县令检查包裹之时,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此刻见那县令突然翻脸,且步步进逼,更是心中大怒。她手指县令,大声道:“好你个狗官,你抓不到真凶,竟然就想拿我们来顶缸,这简直就是伤天害理。哼,本姑娘今天决不会饶过你。”说罢,身形猛然纵起,直向端坐在公案后面的县令疾扑而去。 面对顾绵儿的突然发难,那名县令显然准备不足,眼看对方即将扑到,着慌之下,也顾不得什么老爷的身份,竟然身子一软,滑到了公案底下。 一直站在云、顾二人身边的严宽,却显然对顾绵儿的这一手早有准备,虽然他不愿错拿好人,但却也决不能让他的顶头上司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伤。因此,就在顾绵儿身形骤起之时,他的双掌也猛然挥出,直向顾绵儿的背后拍去。 第6章 严宽这一下乃是攻敌之所必救,目的只是解县令之围而已,倒不是真的想要把顾绵儿怎么样,因此,虽然他的动作异常迅猛,但掌上的力道却是半点也无。只不过,他的这些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却是全然看不出来。 顾绵儿实在是对这县令恨之入骨,因此,虽然她明知严宽的双掌正在向自己疾速袭来,但却不躲不闪,毫不理会,反而加速前扑,同时嘴里高声大叫:“黑猴子!” 其实,即使她不叫,云帆也不会对她所遇到的危险视而不见,毕竟,他们是同时走进这县衙,又是同时被这黑心县令所冤枉的同路之人。因此,就在严宽双掌挥出的同时,云帆的双手也骤然拿向了严宽的双肩。 耳听得身后风声甚急,严宽心中不禁一惊,他再也顾不得去阻止顾绵儿,连忙回身出掌,去敌云帆。这一次,他的掌上可是运足了功力,四掌相交,竟然发出了“嘭”的一声大响。随着这声大响,云帆和严宽的身体同时向后翻出,随即又几乎同时落地,四目对望,心中均是大感震撼。 就在两人全力对掌之时,另一边的顾绵儿已经扑到了公案之后。就在她伸出双手,去抓那躲在公案下面,浑身瑟瑟发抖的县令时,大堂侧面阴影处的廊柱后,却突然射出来一把雪亮的飞刀。 正文第二章(下) 这飞刀来得异常突兀,顾绵儿全部心思都在那县令身上,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竟然毫无防备。待到她听到飞刀破空之声时,飞刀离她却只有咫尺之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绵儿的身形骤然翻转,整个人斜斜地向旁边硬生生地摔了下去。也就是这一摔,使她间不容发地躲过了这猝然一击,但她的额头之上,却已是冷汗涔涔了。 顾绵儿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狼狈过,不仅衣衫上沾满了尘土,就连发髻也在刚才那一摔中变得有些散乱。但这还不是最糟的,就在她刚要从地上重新跃起时,一把钢刀却又迎面劈下。 出刀的人年纪三十开外,矮胖身材,虽然一袭蓝衫甚为齐整,但相貌却生得异常凶恶,如果不是此时大堂之上灯火明亮的话,顾绵儿乍见之下,还一定会以为自己撞见恶鬼了呢。不过,此时对方已容不得她再对其尊容仔细打量,那把钢刀不仅来势劲急,更是将她所有的退路尽数封死,竟是要将其立毙于刀下。 顾绵儿此时两手空空,对于这极为狠辣的一刀实在是难以招架。危急之中,她只好就地翻滚,试图躲避,但无论她翻滚到哪里,都始终摆脱不了那刀光的笼罩。 眼见顾绵儿情势危怠,云帆不禁心中大急。他大喝一声,不顾身前严宽这个大敌的存在,旋风般地向那蓝衣矮汉直扑了过来。而本来挡在云帆和顾绵儿中间的严宽,此时却似有意又无意地向旁一闪,轻轻松松地便让了开去。 蓝衣矮汉见云帆来势凶猛,顾不得再去追杀顾绵儿,手腕一翻,钢刀转向云帆迎面劈来。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云帆的武功远非顾绵儿可比,竟然一出手便抓住了钢刀的刀背,立时一股大力推来,使他身不由己地撒开了双手。 云帆夺刀在手,马上来了一招“天网恢恢”,那蓝衣矮汉的身边登时现出一片刀影,此时他别说抵抗,就连逃走也已万万不能。 趁此机会,顾绵儿从地上一跃而起。此时的她,早已将刚才县令之事忘得一干二净,满腔怒火全都集中在了这蓝衣矮汉的身上。她伸手从公案上抓起自己那对短剑,一推云帆,道:“让开!”随后双剑齐出,直向蓝衣矮汉刺去。 但她的剑才刺出去一半,云帆的钢刀却抢先挡在了前头。顾绵儿见状大怒,道:“黑猴子,你干什么?” 云帆道:“先把事情问清楚,然后再杀不迟。” 顾绵儿气呼呼地道:“还问什么?他先是躲在暗中放飞刀,突施暗算,然后又想用这把刀像砍瓜切菜一样地来杀我,哼,要不是我命大,早就成了他的刀下之鬼了。就凭这些,难道他还不该死吗?” 云帆见她正在气头上,索性不再和他纠缠,径自向那蓝衣矮汉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县衙,又为何下此毒手,非要杀了我们呢?” 那蓝衣矮汉虽然被云帆将刀架在了脖子上,但却似乎毫不在乎,大大咧咧地道:“老子乃是蓝衣会的堂堂分舵主,江湖人称牛三爷的牛大通。嘿嘿,我看你们两个小鬼一定是初入江湖,还不知道我们蓝衣会的厉害。实话告诉你们,不仅这古城是我们蓝衣会的天下,就算是整个江湖,不久之后也都将是我们的。你们今天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的话,那你们自己恐怕也活不了几天了。” 顾绵儿怒道:“胡说八道,就凭你们这些跳梁小丑,还想称霸江湖?哼,本姑娘生下来就不信邪,我倒要看看,我今天杀了你,蓝衣会又能把我怎么样。”说罢,就要再次动手。 云帆拦住她道:“且慢。”随后转向牛大通道:“这么说,你是和那狗官串通好了,想要借锦衣卫被杀之事来陷害我们的了?” 牛大通傲然道:“是又怎么样?我们蓝衣会这几年在古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严宽那小子以外,谁还敢说半个不字?哼,就算是严宽,要不是县太爷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也早就给我们除了。你们这两个不知深浅的小东西,竟然初来乍到就管闲事,不收拾收拾你们,我们蓝衣会以后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顾绵儿不屑地道:“要找我们的晦气,大家真刀真枪地直接动手好了,借官府之手,那算怎么回事?” 牛大通居然毫不脸红地道:“听说你们的功夫很厉害,我们生怕打你们不过,这才想出这个主意的。再说,那个孙员外乃是古城县第一大户,你们住在他家,我们也实在不好动手。” 云帆点了点头,随即正色道:“你们蓝衣会勾结官府,欺压百姓,今天要是不给你们一点教训,你们就不会知道这江湖上还有正义二字!”说罢,伸手在牛大通身上一阵疾点,顿时,这个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丑汉,一下子变得脸色灰白,浑身颤抖不止。 云帆道:“你的武功已废,今后已不能继续作恶,望你好自为之,重新做人。” 顾绵儿在一旁颇有些不平地道:“这家伙作了那么多的坏事,就这么轻易地饶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哦,对了,那狗官呢?” 她这么一说,云帆这才发现,此时的大堂之上已经是空无一人,那县令和严宽等人不知何时,竟然走得一个都不见了。云帆道:“既然他们都走了,那咱们也走吧。”说罢,和顾绵儿收拾起各自的东西,一前一后走出了县衙。 抬头看了看挂在树梢上的半圆的月亮,顾绵儿对云帆道:“天已经这么黑了,咱们现在到哪里去呢?” 云帆低头想了一下,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今晚大闹公堂,官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虽然他们现在奈何不了我们,但我想天一亮,他们就会把我们作为杀害锦衣卫的凶手,发出缉拿我们的公文,如果那样的话,咱们就是走到天涯海角,只怕也不能得到安生。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到杀人的真凶,彻底洗脱咱们的罪名,这才是上策。因此,咱们今晚还得留在这古城。” 顾绵儿颇有些犯愁地道:“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这人海茫茫的,咱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又到哪里去找那凶手呢?” 云帆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件事我心里也没谱,但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好碰碰运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顾绵儿无奈地道:“既然如此,也就只好按你说的办了。咱们这就返回孙员外家,先好好地休息一下,顺便还可以照顾一下石老伯和梅香。” 云帆摇头道:“我们现在不能回孙家,那样会连累孙员外的。况且,查案之事需得在暗中进行,决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否则一旦风声走漏,岂不打草惊蛇?依我看,咱们还是找一个隐秘一点儿的地方才好。” 顾绵儿歪头想了一下,道:“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到哪儿去找什么隐秘地方呢?哦,有了,店小二不是说有个闹鬼的韩家老宅吗?咱们就去那儿吧。” 云帆犹豫道:“这倒是个主意,不过……” 顾绵儿道:“不过什么?你不会是真的怕鬼吧?” 云帆脸微微一红,随即争辩道:“我才不怕鬼呢,我是担心你怕鬼。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顾绵儿道:“既然不怕,那咱们这就动身。听孙府的阿福说,那韩家老宅就在城东,而且是好大的一片宅院,一定很好找的。哎呀,一会儿到了那儿要是能捉到几个鬼,那才叫好玩儿呢。” 看到顾绵儿一脸兴奋的样子,云帆实在是再也找不出不去的理由,只好不情愿地道:“既然你一定要去,那咱们就去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鬼来抓你,我可是不会帮忙的啊。”不过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暗自嘀咕道:“就凭你这副刁蛮的脾气,只怕鬼见了你也要让你三分呢。” 正文第三章(上) 一般来讲,但凡废弃了的宅院,其年代越是久远,神秘的气氛也就越发浓重,而此时此刻呈现在云帆和顾绵儿面前的这所韩家老宅,由于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再加上朦胧月色的依稀笼罩,就更加显得鬼气森森。 轻轻翻过早已有些破损的低矮的院墙,云帆和顾绵儿蹲伏在丛生的杂草中,借着若有若无的月光,向宅院深处凝神望去。 这韩家老宅虽然乍一看上去似乎规模并不是很大,但庭院深处却是门户重重,异常深邃,一眼望去,竟是黑乎乎的,难以看到尽头。不仅如此,庭院里的道路也是枝枝杈杈,星罗棋布,在杂草的掩映下,更加显得难以捉摸。 第7章 看到韩家老宅里如此阴森、复杂,本来兴奋不已的顾绵儿不知怎么的,竟然如同掉进了冰窖一般,马上从心底里涌上了一阵寒意。只不过,到这儿来捉鬼的主意乃是她出的,事到临头,却也不好再找借口逃避。她略微调整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偷眼向蹲在她身旁的云帆望去,却见这个“黑猴子”也和自己一般,神情凝重地屏住了呼吸。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片刻,终于还是云帆先按捺不住。他轻轻拉出身后的单刀,悄声对顾绵儿道:“我在前,你在后,咱们相隔三步远,先进去看看再说。”说罢,也不等对方回答,径自缓缓站起身,分开挡在面前的杂草,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蹑手蹑脚地向宅院深处慢慢走去。 顾绵儿虽然对两人分开行走颇有些不愿,但一时半会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无奈之下,只好拔出自己的那双短剑,紧跟在云帆的身后,亦步亦趋地缓缓前行。 就在他们刚刚穿过第一道月亮门时,一片浮云恰好从天空中飘过,遮住了那半圆的月亮,一时之间,本来就不甚明亮的月光突然消逝得无影无踪,整个韩家老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即使胆大如顾绵儿者,也不禁在心里暗暗犯起了嘀咕。她想开口招呼云帆,但又怕云帆会借此笑话自己,当下强行忍住,仍是摸索着前行。 突然,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伴随着沙沙的树叶声,一团在空中缓缓移动的白影,乍然出现在顾绵儿模糊的视线当中。 顾绵儿虽然一向不信鬼神之说,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猛然间看到这飘忽不定的白影,却还是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惊惕之中,她已无暇他想,当下手腕一抖,双剑齐出,直向那白影劈刺而去。只听得“哗啦啦”一阵脆响,那白影应声落地,顾绵儿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也随之慢慢地放了下来。 听到身后猛然传来的脆响,走在前面的云帆不由得心里一惊。黑暗之中,他不知身后的顾绵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下只好一边疾转身形,同时用刀护住身前,一边大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听到云帆浑厚的声音,惊魂稍定的顾绵儿,不知为何竟然心中一暖。此时此刻在她的心里,不仅对这“黑猴子”不再讨厌,反而倒对其产生了一种极其亲切的感觉。只不过这种感觉是决不能让那“黑猴子”知道的,因此,她虽然有一肚子话要对对方说,但最后从嘴里发出的却只是一声“嘘”。 两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边侧耳倾听,一边静静地等待黑暗的过去。 此时夜已渐深,万籁俱寂,除了刚才被顾绵儿那一剑所惊起的几只乌鸦,偶尔在夜空中发出呱呱的几声鸣叫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其它动静了。 片刻之后,遮住月亮的那片浮云渐渐飘走,朦胧的月光再次出现,顾绵儿这才发现,刚才被她双剑击倒在地的,只不过是一个纸做的傀儡,而原来系在傀儡颈项上的细细的丝线,仍然悬挂在前边一棵老槐树的枝杈之上,随着时有时无的阵阵微风轻轻摇曳。 顾绵儿心里暗自咒骂,早已走到她身边的云帆也是一脸苦笑,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被一个纸做的傀儡弄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过在惊诧、惭愧之余,一个疑问却也悄然爬上了他们的心头,那就是,到底是谁做了这个傀儡? 云帆若有所思地道:“这韩家老宅多年无人料理,如果这傀儡是当年留下的话,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霜雨雪,它应该早就无影无踪了啊,怎么会到现在还完好如初呢?” 顾绵儿点头道:“是啊,这是有些奇怪,难道真的会是鬼吗?”此言一出,不仅她自己背上一阵阵发凉,就连表面上装得镇定自若的云帆,心里也不禁升起一丝寒意。他略微想了一下,故作镇静地道:“不管它是真鬼还是假鬼,既然咱们已经来了,就一定不会让它有好果子吃的。” 话音未落,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接口道:“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口吐狂言,难道真的不想活了吗?”声音起处,一个长发披散、宽服大袍的翠衫女子,如同突然从地里冒出来一般,直挺挺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云、顾二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以他们二人的武功,竟然连这女子是如何到来的都不知道,这可实在令他们心里发毛。不过在心里发毛的同时,一丝安慰却也悄然涌上二人的心头,毕竟,一个有形有影的实实在在的人,总比凭空想出来的厉鬼形象要好得多。 在对翠衫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顾绵儿壮着胆子,开口问道:“喂,你究竟是人还是鬼,为什么深更半夜地跑出来吓人?” 翠衫女子轻轻摇了一下头,顿时,一张极为美丽的面庞,从披散在她前面的乌黑长发中,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云、顾二人的眼前。只是,这张面孔虽然美丽异常,但在它的上面不仅没有任何表情,而且竟然连其到底多大年纪都无法看出,这让本已心中打鼓的云、顾二人,更加感到寒气逼人。 见那女子只是用冷冰冰的眼光审视着自己,却不开口说话,顾绵儿心中顿感有气。她跨前一步,大声道:“喂,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这次,翠衫女子不再沉默,冷冷地开口道:“你说我是人,那我就是人;你说我是鬼,那我就是鬼。不过,不管我是人还是鬼,你们两个小娃娃都不要来惹我,还是赶紧回家里去耍吧。” 顾绵儿一向以侠女自居,此时竟然被这女子称为小娃娃,这使她感到大没面子。她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短剑,赌气道:“我不管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反正今晚我们要在这里住下,你要是不服,那咱们就先来较量一下,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的短剑厉害。” 那女子闻言,嘴角抹过一丝冷笑,道:“这些天来,你们已经是第四拨前来打搅我的了,但敢公然和我叫板的,你们却还是第一个。哼,不知深浅的小丫头,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也不知道我这厉鬼的厉害。”说罢双肩微晃,一双既长又宽的袍袖,立即如同鼓满了风一般,向着顾绵儿迎面卷来。 此时的顾绵儿,早已将刚才的那一点点胆怯抛在了脑后,她双剑一挺,毫不犹豫地向那迎面拂来的袍袖直刺了过去。 但她这一剑却刺了个空,因为就在她的双剑即将刺到袍袖上时,那袍袖却倏忽转向,异常灵动地反向她的双腿卷来。此时的顾绵儿招式已经用老,双剑一时难以回收,无奈之下,只能就地上跃。但她跃得快,那袍袖却也跟得快,顾绵儿在空中连变了三次身法,那袍袖却始终阴魂不散,如影相随。终于,顾绵儿在空中气衰力竭,再也无法支撑,被那袍袖卷住了双腿,随后便如绣球般被直抛了出去。 眼见顾绵儿头下脚上地向远处急落,站在一旁的云帆不禁心中大急。此时的他已无暇细想,马上身形横掠,燕子般向顾绵儿即将落地处疾飞而去。 云帆的武功本就非同小可,此时情急之下全力施为,身法更是迅捷异常,竟然后发先至,抢在了顾绵儿的前头。但就在他伸出双手去接即将落地的顾绵儿时,却陡然间接了个空,因为就在这时,顾绵儿本来头下脚上的身体,竟然突然间向上一窜,随后便如同被一只手拨了一下般,瞬间便变成了头上脚下,异常平稳地缓缓落了下来。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令云帆大感惊讶,他实在是想不到,这武功并不如何出众的小姑娘,轻功倒是如此了得,当下开口赞道:“你这一手真漂亮,那叫做什么名堂?” 哪知顾绵儿对他的问话竟是充耳不闻,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似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片刻之后,她才猛然大叫一声“鬼呀!”然后转身便逃。 正文第三章(中) 顾绵儿的这番表现令云帆感到莫名其妙,他一把抓住顾绵儿的胳膊,不解地道:“喂,你跑什么,什么鬼呀?” 顾绵儿使劲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得了,这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偷眼向那翠衫女子看了一眼,对云帆悄声道:“这个女人真的是鬼啊,你没看见刚才她扔我的那一下吗?” 云帆道:“看见了,本来我还怕你被摔坏了,哪知道你的轻功那么好,竟然在临落地时来了那么一下,今天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顾绵儿瞠目道:“什么?你以为最后那一下是我自己弄的?难怪你一点儿都不害怕!实话告诉你吧,那是她在将我抛出去的时候做下的手脚,看样子她是不想伤我,但这种手段是人能做出来的吗?” 云帆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短暂的震惊后,云帆长出了一口气,心有不甘地道:“虽然如此,但也不能就此认定她就是鬼魂,等一下我去试试她的深浅,如果她真的是厉鬼的话,那时咱们再跑不迟。” 顾绵儿一脸吃惊地道:“什么,你还要去试试?如果她真是厉鬼的话,那咱们可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算了吧,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另寻藏身之处吧。” 想到临来之时顾绵儿想要捉鬼的那番豪言壮语,再看到眼前她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云帆虽然也是心有惕惧,但另一种扬扬自得的感觉却也油然而生,而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和那所谓厉鬼一战的决心。他微微一笑,道:“是人是鬼,总要试过才知道,你要是害怕,那就先远远地躲在一边吧。” 他这么一说,顾绵儿天性里的倔犟与好胜立时被激发了出来。她把头一扬,大声道:“谁说我害怕了?我只不过是担心你罢了。哼,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哪儿也不去,在这儿给你掠阵好了。” 第8章 云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会会这所谓的厉鬼,不过话要事先说好,我要是打她不过,你可不要袖手旁观啊。”说罢,也不管顾绵儿是否答应,径自转身,一步一步地向那翠衫女人走了过去。 眼见云帆一步步走近,翠衫女人不禁微微冷笑。待到云帆离她只有三步之遥时,她突然双手一抖,两条长袖立时带起一片风声,向着云帆当头卷来。 云帆见双袖来势劲急,不敢怠慢,右手单刀闪电般连续劈出,不仅将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双袖一下子逼退在两边,而且刀光霍霍,反而将对方罩了进来。 翠衫女子似乎没有想到,眼前这其貌不扬的黑小子竟然如此厉害,一出手便将自己异常凌厉的攻势轻易化解。眼见对方一招得手,紧接而来的攻势更是锐不可当,当下不敢再存一丝一毫的轻敌想法,双袖翻飞,登时和云帆激战在一起。 翠衫女人这一认真,云帆马上就感觉到了吃力,刚开始他还能够保持一定的攻势,但时间一长,他便渐渐地落了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不过好在他此时已经认定,眼前的这个女人绝非厉鬼,而只是一名武功绝高的普普通通的人,因此虽然形势不利,但其心态却已平缓得多了。 眼见云帆被罩在一片袖影之中,情势危急,顾绵儿几次想要上前助战,无奈那女人的双袖的威力实在太大,她竟然连那个圈子都进不了,只有站在旁边干着急,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然而,就在云帆越来越感到吃力,马上就要被对手突破防线的时候,那翠衫女人却突然之间撤回了衣袖,背负双手,飘身后退了。 压力骤然消失的云帆,不禁在心中暗叫一声“侥幸”。经过刚才一战,他已经对这神秘女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伸手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水,正要表达一下敬仰之情,那翠衫女人却抢先开口道:“你们与我无冤无仇,我也不为己甚,今天就放你们一马,对你们打扰我的事情不予追究。明天早上我就要离开这里,到那时你们想要在这里做什么都可以,但今晚你们却必须离开。” 云、顾二人闻言连忙点头,在他们的心里,只要能够从这女人手中全身而退,那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哪里还敢继续纠缠? 就在二人心中暗喜,正要转身离去时,那女人突然又对云帆道:“喂,你这小子刀法精熟,功夫不错,冷刀高寒天是你什么人?” 云帆随口答道:“那是在下的大师兄。” 此言一出,站在他旁边的顾绵儿不禁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黑猴子,竟然是号称锦衣卫第一高手、江湖中人人畏惧的冷刀高寒天的师弟,难怪先前听说有锦衣卫被杀时,他会有那种怪怪的表情。 但翠衫女人却似乎对此早已了然于胸,她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前途实在是无可限量。只盼你能够洁身自好,不要像你师兄那样误入歧途,助纣为虐。” 话音未落,一个异常冷峻的声音突然接口道:“背后说人坏话,难道就是洁身自好吗?”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月光下,一个身着飞鱼服的四十多岁的瘦高汉子,从容不迫地一步步缓缓走来。 随着此人的慢慢走近,他那张刀削般的严酷面孔,也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这张脸线条粗犷,棱角分明,不仅不带一丝一毫的表情,甚至脸上的肌肉在说话时也是纹丝不动,使人一见之下便油然而生畏惧之感。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之处,比这张脸更加使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却还是这张脸上那双虽然不大,但却寒气逼人的眼睛,即使在朦胧的夜色中,这双眼睛竟仍像是灼灼放光,犹如黑夜中狼的眼睛一般。 看到来人渐渐走近,云帆心中一阵狂喜,忍不住开口叫道:“大师兄,您怎么来了?” 那瘦高汉子走到云帆身前,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和他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转向翠衫女人,冷冷地道:“好个谢冰花,这么久不见,你竟然越来越出息了,不仅装神弄鬼欺负我师弟,而且还背后说我的坏话,嘿嘿。” 这次,不仅顾绵儿大为吃惊,就连云帆也不禁脸上变色。二人之所以吃惊,那是因为琴魔谢冰花这个名字在江湖上的响亮程度,丝毫也不逊于冷刀高寒天,两个人不仅全都排在江湖十大高手之列,而且所作所为同样的使人闻风丧胆。一想到平素里关于此人的种种传说,再一想到刚才和此人交手时的情景,二人心中焉能不惊? 其实,这所谓的江湖十大高手,只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一种说法,虽然时间较短,但现在却已为江湖所公认。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推出这十大高手的,既不是什么传统的武林大会,也不是什么退隐山林的耆宿高手,而只是京城的一个小小酒楼——侠客楼。 这侠客楼的老板姓甘,虽然他并不懂武功,但对于江湖侠士却甚为推崇,他所开的酒楼就是专门接待武林人物的。为了招揽生意,这位颇有文采的甘老板,还特意为他的酒楼起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侠客楼。这侠客楼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每位食客在吃喝完毕后,都要说出自己心目中的江湖十大高手,然后由酒楼的伙计专门抄录在纸上,作为评选的依据,而提供这份名单的食客,则可据此享受一定的优惠。到了每年的年底,甘老板便凭借一年来客人们的评选结果,最终确定当年的十大高手。这些人的名字一旦确定,便在正月十五那天,由甘老板亲自动笔,端端正正地写在十个大红灯笼之上,然后再悬挂在侠客楼的大门两侧,正式向整个江湖发布。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对这高手榜不以为然,每每说起时,也不过是一笑了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慢慢地发现,这些上榜的高手竟然个个都是当之无愧,名不虚传,这才都对这高手榜刮目相看。 近年来,江湖上风平浪静,高手榜上的名单便也相对稳定,因而这十大高手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越传越响,渐渐地为大家所公认,而推出这高手榜的侠客楼,也因为这件事而在江湖上声名大振。 对于高寒天的突然出现,谢冰花似乎也是始料不及,她看了看高寒天那张冷酷的脸,忽然开口笑道:“高大人说我装神弄鬼,那么深更半夜的,你又为何而来呢?”她这一笑,本来冷冰冰的美丽面庞顿时充满了生气,在场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高寒天却对这灿烂笑容丝毫不以为然,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的两个手下昨天夜里传信给我,说是我正在追缉的一名重要钦犯,就躲藏在这古城之中。此事事关重大,因此我才兼程赶来,想不到,一到古城却先见到了你们。” 谢冰花揶揄道:“高大人为国操劳,可真是辛苦了。不知高大人要追捕的钦犯是谁,他又藏在这古城什么地方呢?” 高寒天双眼紧盯着谢冰花,一字一顿地道:“我要抓的是书狂楚白枫,而他就藏在这韩家老宅。” 谢冰花咯咯笑道:“书狂的武功不输于你我,你要抓他,恐怕没那么容易吧?况且这些天里,这韩家老宅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旁人,你的属下只怕是情报不准吧?” 高寒天冷冷地道:“楚白枫在此出现,那是我的那两名属下亲眼所见,你要是不信,待会见到他们时,你自己去问好了。”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他们约我今夜三更到这韩家老宅,现在都这个时候了,他们怎么还不来?” 一直插不上话的云帆忽然开口道:“师兄,今天早上,有人在北城不远处发现了两名锦衣卫的尸体,那不会就是您的手下吧?” 高寒天闻言,身子一震,急道:“这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于是,云帆将今天下午一直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高寒天,临了道:“现在他们的尸体还在县衙,是与不是,咱们去了一看便知。” 高寒天听罢,双眉紧皱,随后便把一双狼眼紧紧地盯在了谢冰花身上,嘴里冷冷地道:“这小小的古城,还有谁能够如此轻易地杀掉我那两名属下呢?要知道,那两人的武功也绝非泛泛,一般的江湖高手,那是绝对办不到的。” 谢冰花闻言一愕,随即笑道:“高大人这么说,难道是在怀疑我吗?” 高寒天阴沉着脸道:“不是你,就是楚白枫。” 谢冰花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道:“你这么想,那可就错了,据我所知,目前这古城藏龙卧虎,能收拾你那两名手下的高手可是大有人在。况且,你师弟刚才也说了,经过官府的勘查,你那两名手下乃是死于刀剑,而你也知道,我和书狂都是从来不用刀剑的。” 高寒天沉默半晌,终于还是点头道:“不错,你和楚白枫的确是从来没有用过刀剑之类的兵器,而且我相信,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也是不会公然与朝廷为敌的。”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决然道:“那两名锦衣卫之事暂且放在一边,现在我来问你,先前有人看见楚白枫躲在这韩家老宅,现在你又在此处装神弄鬼,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谢冰花不动声色地道:“我和书狂乃是世代累积之仇,这是江湖上尽人皆知之事,那么高大人你说,如果楚白枫确实藏在这韩家老宅的话,我会轻易地放过他吗?”[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她这么一说,高寒天登时哑口无言。的确,这谢冰花所说的世代累积之仇,不仅高寒天知道,整个江湖也都是耳熟能详,因为这件事不仅仅是他们两家的纠葛,而且几乎牵涉到整个中原武林。 第9章 在当初朱元璋推翻元朝的过程中,曾有数十位江湖中的英雄豪杰参与其中。这些人个个武功精强,且对朱元璋忠心耿耿,在朱元璋与蒙古军队以及各路诸侯正面作战的同时,他们在江湖上也是奋力拼杀。正是由于这些人的鼎力相助,朱元璋的势力才能一步步由小变大,由弱变强,直至最后夺取了天下。 然而,在漫长而残酷的征战中,这些人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到最后,当初的数十人只剩下了区区五人。为了表彰这五个人的功绩,朱元璋在作了皇帝之后,便为他们各自修建了豪华的府邸,并下旨敕封他们为江湖五大世家,领袖武林。 岂知世事难料,在风光无限了几十年之后,这五大家竟然渐渐地衰落了下去,所谓富不过三代这句话,在这五大家的身上再次得到了印证。然而,比衰落更加可怕的是,当初亲密无间的这五大世家,后来不知为何,竟然发生了内讧,先是楚、谢两家刀兵相见,随后其他几家也全都卷了进来。这场纷争延续了几代人,等到谢冰花与楚白枫出世之时,双方已是势成水火,不共戴天了。 关于谢、楚两家的这段恩恩怨怨,高寒天自然是十分清楚,因此,当谢冰花说出上面一段话时,他实在是无言以对。他低头思索了一下,道:“就算你说得有理,那么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躲在这儿装神弄鬼吗?” 谢冰花冷冷地道:“这是我的私事,你管不着。” 高寒天用那双狼眼紧盯着谢冰花半晌,最后还是颇有些无可奈何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儿忙你的私事吧,我们还要去县衙去确认一下尸体,少陪了。”说罢转头对云、顾二人道:“咱们走吧。” 一行三人踏着月光走出了韩家老宅,直奔县衙。在路上,云帆一边走,一边向高寒天问道:“大师兄,那书狂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累得您星夜兼程地从京城赶来呢?” 正文第三章(下) 高寒天冷哼了一声,道:“这楚白枫简直就是个疯子,放着消遥自在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在深更半夜溜进皇宫,去找皇上喝什么酒,真是莫名其妙。皇上受了惊,自然就下令要限期将他捉拿归案,这可不就苦了我们了吗?” 云帆道:“听说这书狂武功极高,和您一样位列当今十大高手,您孤身前来,要抓他只怕还要费些周折呢。” 高寒天道:“楚白枫这厮的确很厉害,前些天我曾追到过他,一场血战下来,我打了他一掌,他踢了我一脚,最终还是被他给逃掉了。不过那一战也让我对他的武功有了一些了解,这次再遇上的话,就不会那么便宜他了。” 说话之间,三个人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县衙,望着灯火依旧,但却空无一人的县衙大堂,云帆不禁感慨道:“那狗官先前硬指我二人是凶手,这回我们和堂堂锦衣卫的千户一起到来,不知他又会作何感想呢。” 高寒天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把这狗官痛打一顿也还罢了,废了那牛大通的武功却实在是不应该。” 自从高寒天出现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顾绵儿,这回实在是再也憋不住了,她一边嘿嘿冷笑,一边接口道:“那蓝衣会为非作歹,难道说惩治他们一下就不应该吗?嘿嘿,高大人不会又对我们说什么王法吧?” 高寒天对顾绵儿的讥讽毫不在意,自顾自接着道:“对牛大通这种人,要想惩治,就应该一刀杀了他,废他武功乃是妇人之仁,只能给自己带来无穷后患。” 此言一出,不仅顾绵儿张大了嘴巴,就连云帆也是大为吃惊,在他的印象里,高寒天简直就是严格执法的楷模,什么“一刀杀了”之类的话,是绝对不应该出自他口中的。再联想到先前那个口口声声不离“王法”,而又当街动用私刑的捕头严宽,云帆的心中就更加迷惑了,难道现在的这些执法者全都变成江湖侠客了吗? 看到两人吃惊的表情,高寒天解释道:“这蓝衣会在江湖上之所以势力越来越大,主要还是靠了它的会首赵天扬。这赵天扬人称邪手,不仅武功盖世,而且权谋机变,在当今江湖亦是上上之选。不过,此人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心胸狭窄,不能容物,像今天这种情况,你们废了他一个分舵主的武功,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千方百计,处心积虑地加以报复的。” 顾绵儿撇嘴道:“要是怕他报复,当初我们也就不会管那档子闲事了。哼,要是什么事都畏首畏尾,那还走什么江湖?” 高寒天微微摇头,接着刚才的话头道:“这赵天扬除了心胸狭窄之外,还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疑神疑鬼。你们如果将牛大通一刀杀了,他虽然记恨,但碍于我的情面,却还不至于大动干戈,毕竟这牛大通的坏事做得太多了,这一点赵天扬心里想必也是知道的。但如今你们只是废了牛大通的武功,却又留下他一条性命,赵天扬则必定会认为,你们此举绝不仅仅是行侠仗义,更有可能是想要羞辱与他,那他的反应可就大了。” 云帆挠头道:“这么说来,事情倒是真的有些麻烦。不过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晚了,只是连累了顾姑娘,实在是令我心中不安。” 顾绵儿嘴一撇,不满地道:“黑……不,云大侠,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们江湖中人,讲究的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像你说的什么连累之类的话,那不是明摆着瞧不起人吗?” 见顾绵儿改口称自己为云大侠,云帆不禁心中大乐,毕竟,当着师兄的面被人叫做“黑猴子”,实在不是什么体面之事,因此,虽然他对大侠这个称谓颇不以为然,但还是在沉默之中欣然笑纳了。 一行三人进到县衙大堂,高寒天见四处无人,便径自走到公案之后,随手拿起惊堂木,重重地连拍了三下,登时,回声四起,悠然不绝。 片刻之后,大堂旁门处,一个衙役的脑袋一闪即没,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却丝毫也没有逃过堂上三人的眼睛。随着高寒天一声阴沉得使人无法抗拒的低喝,一名老年衙役哆哆嗦嗦地从旁门处走了出来。 望着这名吓得浑身发抖的衙役,高寒天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金色的腰牌,尽量用和缓的语气对那衙役道:“我乃锦衣卫军官,快去叫你们老爷出来,我和他有事相商。” 那名衙役对伸到他面前的那块腰牌看了又看,随后便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扭转身,一溜烟地跑向了后衙。望着他逃命似的背影,云帆和顾绵儿不禁相视而笑。 过了一小会儿,那县令便领着严宽等人,急匆匆地来到了堂上。虽然夜已深,但从他们的衣着以及脸色来看,他们显然都未曾入睡,想必是刚才云、顾二人一番大闹,使得他们心悸犹存,难以成眠吧。 高寒天面对众人,再次将手中腰牌晃了一下,然后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听说今天早上你们这里有两名锦衣卫被杀,本官深夜前来,就是为了勘验尸体,了解一下其中的真相。贵县,尸体何在?” 知县看了看站在高寒天身边的云、顾二人,欲言又止。高寒天不耐烦地道:“这两人乃是我的亲眷,绝非凶手,贵县不必顾虑,大可直言。” 听高寒天如此说,那知县这才躬身道:“尸体现在仵作房,不知大人是要在这里验看呢,还是去后衙?” 高寒天道:“就在这里吧。” 知县诺诺连声,随后转身对严宽道:“你带几个人去将尸体抬到这里来,别忘了将他们的随身东西也一并拿来。”说罢,重新转向高寒天,讨好似的道:“请大人稍等片刻,他们马上就会回来的。哎呀,大人为了这些事终日操劳,这么晚了还不得休息,实在是辛苦得很,下官对此深感敬佩啊。” 高寒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竟是给他来了个不理不睬,只是自顾自地两眼望天,一言不发。那知县见高寒天如此,虽然深感无趣,但却又不敢发作,只好讪讪地干笑了两声,然后便也如高寒天一般,不再言语了。 过不多时,严宽等人抬着那两名锦衣卫的尸体返回了大堂,高寒天这才起身道:“贵县,听说先前你们也曾验过这尸体,不知有何发现啊?” 知县见高寒天发问,不敢怠慢,连忙上前道:“据下官勘验,这两人乃是死于刀伤,凶手至少在三人以上,因为从伤口的深浅程度上看,凶手至少使用了三种不同的力道,如果是一两个人的话,似乎解释不通。” 高寒天颇有些意外地看了知县一眼,嘴里道:“看不出,你还是个验伤高手。可是既然验伤结果如此,你又为何硬要诬指他们两个是凶手呢?” 那知县一时语塞,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这伤乃是严捕头和仵作验的,下官审问他二人时并不知情。” 高寒天转向一旁的严宽,阴沉着脸道:“果真是这样吗?” 严宽看了一眼县令,只见他不仅脸色惶急,甚至于连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当下不再犹豫,毕恭毕敬地对高寒天道:“知县大人说得没错,当时的情况确实是这样的,请大人明察。” 高寒天看了一眼严宽,又看了一眼知县,嘿嘿冷笑道:“一个是好官,一个是好下属,嘿嘿,实在是难得啊。”说罢,绕过公案,不再理会他二人,径自走到尸体旁,俯下身,掀起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凝神察看。 顾绵儿虽然一向胆大,但毕竟还只是一个小姑娘,一见白布下那血肉模糊的尸体,登时心头一阵阵发紧,于是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云帆虽然也是头一次接触到此类事情,但毕竟是个大男人,好奇之心一时大大地胜过了恐惧,再加上高寒天临去之时,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就更加不能让师兄看扁了。 第10章 于是略一犹豫之下,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和高寒天一起仔细察看起来。 在前前后后详细检查了一阵之后,高寒天缓缓站起身,若有所思地对云帆道:“师弟,你看出什么门道了没有?尤其是凶手所用的兵器?” 云帆想了一下,道:“这两人身上各有数十处刀伤,每道伤口都是又细又长,绝不是寻常的单刀所为。这可怪了,江湖上像这种刀极为少见,那又是什么刀呢?” 高寒天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地缓缓道:“倭刀!”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此时距离戚继光剿灭倭寇,已经有二十多年之久,当年为祸东南的倭刀,也早已被人们渐渐淡忘。但如今,高寒天竟然说这两名锦衣卫乃是死于倭刀之下,众人如何能够不惊? 一直背过脸去的顾绵儿扭转身躯,满脸怀疑地道:“高大人,你没有搞错吧?倭寇早已被戚少保剿杀殆尽,中原武人更是以用倭刀为耻,你这倭刀一说岂不难以服众?” 高寒天沉吟道:“我也觉得此事蹊跷得很,就算是当年倭寇横行之时,却也只限于东南沿海,我们中原地区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倭寇的踪影。但现在这两人身上的伤口,却分明就是倭刀所为,这可让我也弄不明白了。” 云帆点头道:“大师兄说得没错,在我们浙江,倭寇曾经肆虐多时,因此,对于倭刀我们也是印象颇深。眼前这伤口的确是倭刀所为,这是勿庸置疑的了,但销声匿迹多年的倭寇又在此地忽然出现,这倒真的是有些奇怪。” 高寒天背负双手,在地上踱了两圈之后,这才恶狠狠地道:“既然真凶乃是使用倭刀之人,那事情就要好办得多了,我们只要广撒大网,就不愁抓不到他们。”说到这里,他用阴郁的眼光看了看那两具锦衣卫的尸体,然后转头对那县令道:“这两人跟随我多年,一向尽忠职守,任劳任怨,如今为国捐躯,实在是令人扼腕。现在天气渐热,他们的尸体一定要妥善保存,并尽快运回京城。依我看,这位严捕头精明强干,此事就由他负责吧。” 严宽见县令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连忙上前一步,对高寒天躬身施礼道:“请高大人放心,在下天一亮就启程,绝对不会有辱使命。” 高寒天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对县令道:“天色已晚,我们三人今夜就住在你的县衙,你派人去收拾一下吧。” 县令闻言,一脸媚笑地道:“不用收拾,您们三位就住在我那里好了。下官孤身一人,到严捕头那里挤一晚也就是了。”说罢将手一招,道:“这边请。” 高寒天等人也不客气,径自随着那县令向后衙走去。待到穿过天井,来到县衙后院之后,高寒天忽然止步,在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之后,转身对县令道:“我们还有事,今夜就不住在这儿了,告辞!”说罢,也不管众人如何吃惊,只是简单地对云、顾二人说了声“走”,然后便身形一晃,迅捷异常地向外飘去了。 云、顾二人虽然被高寒天的突然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但却没有时间细想。二人对望一眼,然后猛然起身,紧追高寒天身后而去,只剩下张口结舌的县令一人,愣愣地站在黑夜之中。 正文第四章(上) 出了县衙大门,高寒天这才一边身形急掠,一边对紧跟身后的云、顾二人道:“咱们去韩家老宅。” 顾绵儿不解地道:“咱们刚从从韩家老宅出来,怎么一转眼又要回去?” 高寒天小声道:“这谢冰花在韩家老宅装神弄鬼,一定是有什么重大图谋,只不过此人不太好惹,要想从她的口中套出话来,实在是难于登天。因此,刚才我才以退为进,先来县衙验尸,等她认定我们不会再回去的时候,再杀她一个回马枪。嘿嘿,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们前脚才出韩家老宅,她后脚就跟了上来,直到刚才,她见我们确实要在县衙住下,这才悄然溜走的。只可惜,她的行踪早已被我看破,现在,该是我们反过来跟踪她的时候了。” 云帆道:“跟踪她倒是一个好主意,可是现在我并没有看见她的任何踪迹啊。” 高寒天道:“干这行你还差得远,唉,说多了你也不懂,尽管跟着我就是了。” 眼见高寒天自信满满,云帆和顾绵儿虽然满腹狐疑,但也只好紧跟其后。三个人的轻功都是出类拔萃,转眼间便又重新回到了韩家老宅。 虽然韩家老宅门户重重,歧路颇多,但由于三人先前已经来过,此次故地重游,自然显得轻车熟路。待到辗转来到前厅时,高寒天忽然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三个人这才止住了匆匆的脚步。 过不多时,前面不远处的一间正房忽然亮起了一缕灯光,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这灯光却又倏忽间消失不见了。三个人定睛观瞧之下,这才发现,原来那灯光发出之处,竟然是一扇房门,而谢冰花刚刚从那房门走出来,正在向旁边的另一个房间快步走去。 灯光同样一闪即没,谢冰花的身影也一下子消失在那扇房门前。看到这种情况,高寒天对身边的两人低声道:“这两个房间的门窗,一定都是用什么东西从里面蒙住的,看来,这谢冰花的确是在搞鬼。走,咱们到跟前去看看。”说罢,身形一晃,已然来到了那房间的窗前。 但就在高寒天来到窗前,伏下身子,正打算进行偷听时,那扇窗子却忽然间一下子打开了,几乎与此同时,一盆凉水骤然泼出,要不是高寒天反应奇快,立时窜出的话,几乎就要被浇得满身都是了。 不过,他虽然躲开了这一浇之厄,但匆忙之中却难免弄出一些声响,虽然这些声响极其轻微,但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仍然逃不过谢冰花这等高手的耳朵。 随着一声低喝,谢冰花已从房门内猛冲了出来,待看到站在门外的竟然是高寒天时,她的脸色登时变了。 相比较谢冰花的震惊,高寒天倒是显得坦然了许多。他好整以暇地整了整刚刚由于身形急闪而略显凌乱的衣裳,嘴里不紧不慢地道:“谢女侠真是好兴致,半夜三更地不睡觉,还弄些泼水的把戏,嘿嘿,这事要是传到江湖上,一定又会成为美谈的。” 谢冰花镇定了一下情绪,随即又恢复了她那冷美人的本色,不咸不淡地回应道:“我在自家窗前泼水,此乃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之事,如果真要是传到江湖上,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倒是你高大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跑到我的窗下,那又是意欲何为呢?” 高寒天冷笑道:“你的窗下?只怕这房间不是你的,而是其他什么人的吧?嘿嘿,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 谢冰花道:“高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实在是听不懂。” 高寒天道:“你刚才泼出的水中含有很大的药味,依此来看,这房间的主人非病即伤,而据我所知,谢女侠现在却是生龙活虎,贵体无恙,那么这药水又是怎么回事呢?” 谢冰花一时语塞,但就在这时,一个镇定而又优雅的声音却从房间内悠然传来:“高大人不必费心了,你要找的不就是我吗?现在你终于可以如愿了。”随着这话声,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书生,缓步从房内走了出来。 这书生中等身材,相貌清癯,虽然面容略显憔悴,身上的粗布衣衫也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看上去既寒酸又落魄,但这所有的一切,却依然掩不住他那从骨子里所透出的潇洒风采。 高寒天一见此人,立时默运玄功,暗自戒备,但嘴里却故作轻松地揶揄道:“堂堂书狂楚白枫,竟然藏头露尾,托庇于女人,实在是令高某意想不到啊。” 楚白枫微微苦笑道:“在下能够从鬼门关里捡得一条性命回来,已经是感天之德了,至于其他,哪里还有心思顾得?倒让高大人见笑了。” 高寒天满脸怀疑地道:“上次你我交手,大家可以说是两败俱伤,我虽然打了你一掌,你却也踢了我一脚,按理说,大家功力相若,伤势也应该差不多才是。我的伤很快便好了,你的伤也应该没有大碍,鬼门关一说,只怕言过其实了吧?” 楚白枫摇头道:“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上次咱们交手,的确是谁也没有占到便宜,我所受的掌伤也的确并不十分严重。但就在我们分手之后不久,我却遭遇到了另一大敌,唉,也是我太过托大,几乎就此失掉这条性命。” 高寒天似乎仍是不信,道:“你的武功我是知道的,就算是你身上有伤,寻常高手却也难奈你何,又怎么会有性命之忧呢?” 听高寒天如此说,楚白枫那张清癯的面孔,猛然间变得异常凝重起来。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道:“其实,今天就算你不来找我,过两天我也要去找你,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即使说它关乎国运也毫不为过。”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待看到高寒天,以及此时已来到高寒天身后的云、顾二人,全都静悄悄地等待下文时,这才接着道:“这韩家老宅,以前我就曾来过多次,那天我受伤之后,第一个想到的疗伤之所也就是这里。可就在我快到古城时,一行五个南方客商打扮的人,却在路上和我不期而遇。” 一听到“五个南方客商”,云帆和顾绵儿不禁同时“哦”了一声,仆人阿福所讲诉的那些有关住在孙府的南方客商的事情,立时浮现在二人的眼前。 楚白枫虽然对云、顾二人的反应略感诧异,但却还是接着道:“本来我对他们也并没太在意,只是当我和他们擦肩而过时,他们之中一人偶然的说话,却不禁令我大吃一惊。”说到这里,他扫视了一下现场众人,然后才一字一顿地道:“因为他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南方方言,而是倭语!” 第11章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高寒天也不禁耸然动容。 正文第四章(中)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高寒天也不禁耸然动容。 顾绵儿忽然道:“楚大侠,您又不是倭人,怎么知道他说的乃是倭语呢?” 楚白枫傲然一笑,道:“小姑娘,你难道忘了我的名号了吗?书狂二字那可不是白叫的。”见众人都在静待下文,他才接着道:“一听到他们说倭语,当时我就拦住他们,对他们进行盘问。这些人大概知道行藏已露,所以也不和我多说,从货车里抽出长刀,便和我动起手来。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五个人竟然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虽然单打独斗我要略胜一筹,但他们群起而攻,我就难以招架了。眼见对方攻势凶猛,而我的左臂又带有掌伤,转动不灵,无奈之下,我只好使出两败俱伤的招法,杀他一个是一个了。于是他们中的一人被我拍碎了胸骨,而我也身中十多处刀伤,眼看就要命丧黄泉。也是我命不该绝,就在我坐以待毙之时,谢姑娘及时赶到,硬是将我从那些倭寇的刀丛中救了出来。后来的事情你们大概都能猜得出来了,谢姑娘在这里装神弄鬼,主要就是令旁人不敢靠近,好令我能够在此安心静养。” 楚白枫这番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极为简略,但在场诸人却无不从这淡淡的描述中,联想到了当日的刀光剑影,以及那一战的惨烈。 高寒天感慨道:“真是想不到,在我大明的中原腹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说到这里,这位一向以铁面冷血著称的锦衣卫高手,竟然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然后才又对楚白枫道:“就在今天早晨,我的两名属下也在这城北身中倭刀而死,照你所说,难道就是这些人干的吗?” 楚白枫还没来得及答话,云帆忽然插口道:“前些日子,城西的孙员外家曾留宿过几位南方客商,而且其中一人还生命垂危,现在想来,那些人必是楚大侠所遇的倭寇无疑,而且他们是今天一早离开孙府的,在时间上也和那两名锦衣卫被害的情况相符。” 高寒天闻言,咬牙切齿地道:“这帮倭寇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哼,要是有朝一日让我抓住他们,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大明朝虽然是仁义之帮,但对他们这帮恶魔来讲,却也就是他们的葬身之所。” 楚白枫摇头道:“如果仅仅是几个倭寇前来捣乱,那也就罢了,现在的问题是,倭寇正倾全国之力,全力进攻朝鲜,朝鲜现在大部已经沦陷,朝鲜国王现已逃到鸭绿江边的义州,正向我大明遣使求救。而我大明朝廷内,却和战两派各执一词,至今仍迟迟无法决断。须知兵贵神速,如果再这样下去,待倭寇在朝鲜站稳脚跟,则我大明危矣。” 高寒天闻言,忽然把脸一扳,正色道:“话虽如此,但此等军国大事,自有圣上及诸多朝廷重臣斟酌,阁下乃一江湖草莽之士,竟然夜入皇宫,以此话题骚扰皇上,实在是大不敬之致。” 楚白枫哑然失笑道:“高大人如不说,楚某倒是忘了高大人究竟是为何而来的了。不过,高大人此言却甚是荒谬,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楚某仅仅是略尽一个大明子民的本分,却又何罪之有?” 高寒天沉着脸道:“我不管你什么本分不本分,既然你惊扰了圣驾,那就要依律问罪。现在皇上已亲下意旨,定要将你拿上京城。高某皇命在身,也是身不由己,你看你是自己主动伏法呢,还是我们再大战一场?” 楚白枫微微一笑,满不在乎地道:“现在我的伤势已基本痊愈,高大人要抓我归案,只怕要大费周折呢。” 高寒天嘿嘿冷笑道:“这么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说罢,猛然运起玄功,全身的衣裳登时如鼓满了风一般迅速膨胀,而他的那双枯瘦如柴,犹如鹰爪般的手,也一点点地缓缓提起,眼看就要发出雷霆般的一击。 但就在这时,琴魔谢冰花却忽然开口道:“高大人且慢,这书狂的性命乃是小女子所救,阁下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要动手拿人,岂不是没将小女子放在眼中吗?” 高寒天冷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楚白枫乃朝廷钦犯,难道说你也要蹚这趟浑水吗?” 谢冰花冷冷地道:“我不管什么钦犯不钦犯,我只知道他的这条命现在已经属于我了,高大人要想将它拿去,必须问过我才行。” 高寒天长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反问道:“我要是不问你呢?” 谢冰花跨前一步,站在楚白枫身边,脸罩寒霜地道:“你要是一意孤行,那就怪不得我不给你高大人面子了。” 高寒天仰天狂笑道:“好,那就让在下领教一下,你们二人联手的威力吧。”说罢,拉开架势,就要动手。 楚白枫微微摇头道:“高大人,对于你的忠于职守,在下深感敬佩,但说实话,如果我二人真的联手的话,只怕你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就算加上你师弟,获胜的机会也不会超过三成。到那时,高大人又该如何收场?况且,那几个倭寇现在已经北上,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却只有我们几个,如果我们在此打得两败俱伤的话,那岂不是给那些倭寇制造了良机?高大人是个明白人,这中间的轻重缓急,我想你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高寒天闻言,沉吟半晌,然后才心有不甘地道:“话虽如此,但放着朝廷钦犯不抓,岂是高某人所为?” 楚白枫道:“现在的当务之急,乃是尽快将那几个倭寇之事通报朝廷,并及早将他们抓捕归案,以免他们在我中原兴风作浪,扰乱我大明援朝的诸般行动。至于楚某嘛,总归是逃不出大明疆土,待正事办完之后,高大人尽管来抓就是了。” 高寒天想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但你下一步要到哪里去,却必须明确地告诉我。嘿嘿,在下一定让你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 楚白枫看了一眼谢冰花,见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开口道:“根据谢姑娘的消息,最近有大批的武林人物前往黄河帮总舵的所在地柳镇,估计不久那里就会有大事发生。如今正是朝廷用兵之际,如果江湖上出了什么乱子的话,势必会动摇军心,扰乱军国大计。因此,我们二人已经决定,明日一早就启程前往柳镇,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大人如果想要抓我的话,尽管去那里就是了。” 听说柳镇即将有大事发生,顾绵儿不禁大惊失色。她跨前一步,紧紧抓住谢冰花冰冷的双手,一边摇,一边满脸急切地道:“谢前辈,黄河帮到底出了什么事,您能不能告诉我啊?” 谢冰花本来不想让顾绵儿抓到自己,因为凡是江湖中人,对于陌生人的提防之心都很重,更何况是刚刚才和自己交过手的呢?但等她看到顾绵儿一脸真切而又不脱稚气的表情后,她终于还是没有将手缩回,不仅如此,在她的内心深处,一股怜惜之情反而油然而生。 在重新上下打量了顾绵儿几眼之后,谢冰花忽然若有所悟,道:“小姑娘,你是不是姓顾啊?” 正文第四章(下) 顾绵儿微微一愣,随口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谢冰花展颜一笑,道:“我不仅知道你姓顾,还知道你的名字叫做绵儿,是不是?怪不得你对柳镇和黄河帮的事情如此上心,原来你就是那个从家里偷跑出来的顾大小姐。”看到顾绵儿满脸困惑的样子,谢冰花解释道:“你偷跑出来之事,江湖上已是尽人皆知,我当然也不例外了。况且,我年轻的时候和你的父母都曾打过交道,就连你那酒鬼爷爷,也可以称得上是我的老朋友了,你的相貌和他们极为相似,因此我才能一猜便中。”说到这里,她忽然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道:“黄河帮到底会发生什么事,现在我也不知道,但既然大批武林人物纷纷前往,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有你爷爷酒仙坐镇,即使真的有什么事发生的话,以他的武功智谋,也是完全能够应付裕如的。” 听说顾绵儿乃是黄河帮帮主,酒仙顾长风的孙女,在场诸人无不深感好奇。要知道,这黄河帮乃是当今江湖第一大帮,即便是近几年来上升势头极为迅猛、声势如日中天的蓝衣会,论起江湖根基来,也远远不是其对手。至于黄河帮的帮主顾长风,更是名列江湖十大高手之列,不仅武功惊人,领袖才能亦是冠绝江湖。自他出任黄河帮帮主之后,本来一盘散沙的黄河帮,竟然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长盛不衰,称雄江湖。唯一使人感到有些遗憾的是,顾长风极为钟爱的独子,在一次江湖火并中,和妻子一同战死,只留下了一名年幼的女儿,也就是眼前的这个顾绵儿。此事对于顾长风的打击颇大,以至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位威震江湖的黄河帮帮主,竟然沉迷于酒中而不能自拔,黄河帮也因此偃旗息鼓了好长一阵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伤痛在顾长风的心中渐渐淡去,这位江湖豪杰又重新振作了起来。虽然他每天的酒量仍在不断增长,但因酒误事的情况却再也没有发生,其武功也是越练越强,到后来,他早年“无敌双钩”的名号,竟然为“酒仙”所取代,而且在江湖之上越叫越响。 由于中年丧子,顾长风对于顾绵儿这个他唯一的骨肉更是疼爱有加,甚至达到了放纵、溺爱的程度,以至于这从小就顽劣不堪的小姑娘,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难以约束,不仅把个好端端的柳镇弄得鸡飞狗跳,还自封为什么蝴蝶女侠,多次擅自出门,跑到江湖上行侠仗义。只不过她的侠义标准,完全是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定的,什么江湖规矩、武林避讳,她都全然不顾,以至于她每次出门之后,都会有人跑到顾长风那里去抗议、告状。 第12章 虽然因为顾长风以及黄河帮的面子足够大,这些事情每次都得以圆满解决,但顾长风的头却因此而变得越来越大。终于,顾长风忍无可忍,决意好好地管教一下这个小魔女,谁成想,还没等他动手,顾绵儿竟然事前探得消息,逃之夭夭了。 虽然黄河帮的人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但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还是很快就传遍了江湖。那些吃过顾绵儿苦头的人,无不对此拍手称快,而那些没有见过她的人,却全都想见她一面,大家都想看看,这个闻名江湖的小惹祸精,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而现在现场诸人,抱的就全是这种心态。 看到大家都用这种怪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顾绵儿虽然心急如焚,但却也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撇了撇嘴,赌气地道:“你们都这样看着我干吗?” 高寒天悄悄将云帆拉到一边,道:“师弟,你的这位小朋友很难缠啊,和她搅在一起,你可千万要小心。” 云帆辩解道:“我和她今天下午才刚刚认识,本打算明天一早我动身北上,就和她分开的。” 高寒天道:“忙了半天,我倒忘了问你,师父怎么会让你独自闯荡江湖呢?” 云帆道:“师父这次让我到京城,主要是为了让我给你捎点东西,另外还想让我见一下家母。” 高寒天微感诧异地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竟然值得师父让你不远千里地送来呢?” 云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布包,递给高寒天道:“这是师父近几年新创的一路武功,据说比之以前大为不同。我因为功力尚浅,师父不让我练,只是给你和二师兄各誊了一份,在我动身以后,师父也将赶赴军营,将二师兄那份亲自送去呢。” 接过云帆递过来的纸包,高寒天一向寒气逼人的那双狼眼,竟然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温柔之色。他郑重地将纸包收入怀里,嘴里道:“谢谢师父,也谢谢师弟你了。不过依我看,京城之行你可以暂缓,一来你母亲现在不在京城,她去五台山进香,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二来嘛,我想让你去一趟柳镇,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事发生。”说到这里,他偷偷看了一眼另外一边正和顾绵儿谈得热络的楚白枫与谢冰花,然后才接着道:“书狂这厮虽说狂妄,但武功见识却均超人一等,我虽奉命追捕于他,但说实话,我对他还真的是有些佩服。他刚才说得没错,当今天下,实在容不得半点动乱,现如今大批武林人物突然齐去柳镇,一定是有什么重大原因。本来我应该亲自走一趟的,但现在那几名倭寇之事却更加紧急,因此,只好劳驾师弟你了。” 云帆闻言,连忙道:“师兄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既然涉及到国家大事,小弟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寒天点点头,赞许道:“你能这么说,师兄我甚感欣慰。”说罢,将目光向顾绵儿那边扫视了一下,然后才压低声音道:“既然你已经和这顾大小姐混得很熟了,那就不如和她一同前往柳镇。她土生土长,一定对柳镇以及黄河帮的情况了如指掌,这样对你见机行事也会有很大帮助的。” 云帆虽然觉得如此利用顾绵儿,有些不够光明磊落,但既然是大师兄的吩咐,他却也不好公开表示异议。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师兄放心,我按你说的去做就是了。” 见云帆答应得十分爽快,高寒天似乎十分高兴。他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再次压低声音,用和他冷峻面容极不相称的深情语调,对云帆叮嘱道:“江湖险恶,你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另外,如果碰到难以取舍之事,一定以国家大局为重,切记,切记。” 云帆忙不迭地点头称是,高寒天随即拉着他的手,回到顾绵儿她们的身边。 谢冰花颇有敌意地横了高寒天一眼,嘴里不咸不淡地道:“高大人,依我看,你的这个师弟为人比你强得多,你可不要将你的那套邪门歪道,全都一股脑地灌输给他啊。” 高寒天闻言,嘿嘿冷笑道:“我们师兄弟之间的事,不劳谢女侠费心。”说罢,转向书狂楚白枫,冷冷地道:“今天咱们就此作罢,但等我回到京城,办完正事之后,咱们一定要找个机会,一对一地再公平较量一下,告辞。” 楚白枫哈哈一笑,道:“高大人走好,在下不送。” 高寒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随即转身,借着朦胧的月光,大踏步而去。 望着那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瘦长背影,楚白枫忽然喟然长叹道:“其实高寒天这人还算是一条汉子,只可惜……唉。” 谢冰花不屑地道:“锦衣卫里又有什么好人了?这高寒天……”说到这里,忽然发现站在一旁的云帆满脸尴尬,于是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又咽了回去。 顾绵儿也发现了云帆极不自然的表情,于是连忙岔开话头,道:“怎么,你不和你大师兄一起走吗?” 云帆道:“师兄说,我母亲去五台山进香,要过一段才能回来,因此,这京城之行也不必着急了。我这是第一次出门,在中原各地四处转转也是好的。” 顾绵儿拍手道:“那可太好了,既然你暂时不去京城,那就随我去柳镇吧,你的武功这么好,要是我们黄河帮真有麻烦的话,你还可以帮上一把啊。” 还没等云帆答话,谢冰花已抢先道:“这样最好,让你一个人赶路,我还真的有些不放心呢。” 闻听此言,顾绵儿不禁大感意外:“你们不是也要去柳镇吗?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谢冰花含糊其词地道:“我和你楚伯伯还有点儿别的事,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说罢,转头向楚白枫道:“是吧,楚大侠?” 她这么一问,一向潇洒的楚白枫,不知为何,忽然间变得神情有些怪怪的,嘴里支吾道:“是的,我们还有别的事,咱们还是分头走吧。” 看到楚、谢二人神情鬼祟的样子,顾绵儿不禁疑心大起,但对方二人都是武林前辈,既然他们自己不愿说出分头前往的原因,她也就不好再问下去了。于是她转头对云帆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这就动身吧。” 云帆道:“现在动身也好,只是临走之前,咱们是不是应该去趟孙府,把咱们的情况告诉石老伯和梅小姐一声,免得他们惦记啊?” 顾绵儿一拍脑门,道:“可不是吗,我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呢?不仅要告诉他们一声,而且咱们还应该带他们一起出城。那牛大通虽然已经被你给废了,但万一他要找梅姐姐他们报复,那可怎么办呢?事不宜迟,咱们还是马上就赶过去吧。”说罢,转身向谢冰花和楚白枫各施一礼,道:“二位前辈,那我们这就走了,咱们柳镇见。” 谢冰花向他们挥了挥手,道了声“一路小心”,然后便和楚白枫一起,目送二人在夜色中渐渐远去。 待到云、顾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后,谢冰花这才忧心忡忡地对楚白枫道:“其实,关于黄河帮的事,我想我们还是应该直接告诉这顾大小姐才是,这样,万一他们在路上遇到什么事,心里也会有些准备的。” 楚白枫微微一笑道:“这个你倒不用担心,顾绵儿虽然鲁莽,但高寒天那个师弟却要稳重得多,而且他的武功在当今江湖,只怕也是上上之选了,寻常江湖人物是奈何不了他们的。我之所以没有将具体情况对他们细说,主要还是无法确定,蓝衣会此举到底意欲何为,如果事情不是像我们猜测的那样,岂不徒然令他们虚惊一场?” 谢冰花皱眉道:“既然那笔宝藏就藏在柳镇的这个消息,是最先从蓝衣会那里传出来的,那么蓝衣会的意图应该是很明显的,那就是,借江湖之中那些贪图宝藏之徒之手,搞乱黄河帮,然后趁火打劫,取而代之。”说到这里,她冷哼了一声,然后加重语气道:“像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江湖中已不知上演了多少次,可笑的是,竟然还有那么多人上当受骗,甘愿作别人手中的棋子,唉,真是可悲,复又可怜。” 楚白枫微微摇头道:“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黄河帮势力之大,江湖根基之深,绝非这一班江湖中的乌合之众所能撼动,对于这一点,我想邪手赵天扬也应该心中有数,因此,即使他真的想要和顾长风摊牌的话,也决不会用这种一眼便会被人看破的把戏。” 谢冰花沉思片刻,道:“虽然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却还是想不出,赵天扬此举到底还有什么其它的目的。” 楚白枫道:“这个暂时我也想不出,大概只有到了柳镇之后,我们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谢冰花沉默半晌,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江湖中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摆不完的是非,如果大家全都和睦相处,岂不是好?”说这话时,她一向冷若冰霜的美丽面庞,竟然一下子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哀婉而动人。 楚白枫似乎也被谢冰花的情绪所感染,一双睿智的眼睛眺望远方,喃喃自语道:“如果那样,江湖也就不是江湖了。” 正文第五章(上) 云帆和顾绵儿出了韩家老宅,径奔孙府。一路上,两个人全都沉默不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顾绵儿自打听到黄河帮即将有事发生之后,便一直心绪不宁。虽然她一向刁蛮任性,但对于一手将其拉扯大的爷爷,却一直是发自内心地敬重与挚爱。一想到顾长风以及黄河帮现在都处于危险之中,而自己却一时无法出力、帮忙,她便对自己任性胡闹的偷偷出走,而深深地感到自责。而这种自责,却是她从小到大,生平第一次。 和顾绵儿不同,云帆心中虽然也对黄河帮的事情颇为挂怀,但更大的心事,却来自他一向敬重的大师兄高寒天。虽然锦衣卫在江湖上的名声要强过东厂很多,但毕竟也是朝廷的鹰犬,绝大部分江湖人物表面上对其敬而远之,背地里却是骂声不断,而高寒天作为锦衣卫第一高手,更是成为众矢之的。 第13章 谢冰花刚才那句没有说完的话,以及她说话时脸上那副不屑的表情,都深深地印在了云帆的心里,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高寒天要投身于锦衣卫,而自己的师父却又听之任之呢? 好在苦恼并没有折磨二人太久,片刻之后,二人已经来到孙府门前。望着孙府黑漆漆的大门,云帆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道:“现在三更已过,孙家的人一定都在酣睡之中,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从那边翻墙过去吧。” 顾绵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二人便转到旁边一个紧闭的角门处,纵身跃过高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院内。 这个角门直通孙府作为临时客房的那个东跨院,二人轻车熟路,直奔先前他们曾经住过的那两个房间而去。 当初他们住进来时,按照孙府管家的安排,梅香和顾绵儿一间房,云帆和石老汉住在另一间,而现在,这两间房全都房门紧闭,里面也是鸦雀无声。 云帆和顾绵儿同时轻轻敲响了房门,但过了许久,房里却仍是毫无动静。顾绵儿见状急道:“坏了,人都不在了,这一定是蓝衣会那帮王八蛋搞的鬼。” 云帆道:“先别着急,咱们进去看看再说。”说罢伸手将门一推,那门竟是虚掩着的,一推便开。云帆走进屋内,借着透窗而入的朦胧月光,只见屋里的情景和他傍晚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当初盖在石老汉身上的那床棉被,现在却已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床上。 略一思索之后,云帆开口道:“从这房间里整齐的样子来看,石老伯他们不像是出了什么意外,倒好像是他们自己主动离开的。” 顾绵儿满脸怀疑地道:“这怎么可能呢?半夜三更的,他们又人生地不熟的,能到哪里去?” 云帆道:“是呀,我也觉得奇怪,但既然这当初盖在石老伯身上的被子,现在都已叠得好好的,那就说明他们的确是自己走的,要真的是蓝衣会的人干的话,他们又怎么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呢?” 顾绵儿想了一下,忽然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搬到这孙府里的其它地方去了?” 云帆为难地道:“也有这种可能,但孙府这么大,现在夜又这么深了,咱们又到哪里去找呢?总不能把人家孙府的人从睡梦中吵醒,让他们帮咱们找吧?” 顾绵儿道:“反正咱们现在也无事可作,干脆,咱们就给他来个夜游孙府,到处都看一看,也许运气好,能碰巧遇见梅姐姐他们呢。” 对顾绵儿如此孩子气的想法,云帆虽然大大地不以为然,但正如顾绵儿所说,此时距离天亮的时间不短也不长,对两个满怀心事的人来说,的确是有些难熬。想到这里,云帆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夜游之时千万不可弄出声响,以免惊动他人,大家都尴尬。” 顾绵儿见云帆答应得十分爽快,不禁心中大喜,道:“你放心,我的轻功其实很好的,保证不会坏事,咱们这就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云帆悄声问道:“这院子这么大,咱们先从哪儿游起呢?” 顾绵儿随口答道:“当然是先游后花园了,阿福不是说,那里有一个新建的阁楼吗?咱们就先去那儿玩玩。” 此言一出,云帆登时恍然,难怪顾绵儿会突然之间游兴大发,原来她对孙老爷的这个秘密阁楼,竟然是一直记挂在心,难以割舍,现在终于找到合理的借口,她焉能轻易放过? 看到顾绵儿那一脸得意的神情,再一想到她刚刚还是满腹愁云,云帆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位在江湖上四处惹祸的刁蛮小姑娘,还真的是胸无城府,没有长大呢。 正如阿福所说,这孙府的后花园十分漂亮,不仅草木葱茏,而且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其建筑风格,竟然与南方的园林颇为相似。唯一使人感到有些不协调的是,就在那一汪碧绿池水的旁边,一座典雅别致的北方风格的小小阁楼,异常突兀地拔地而起,使这整个花园的格局霍然为之一变,至于到底是变得好,还是变得不好,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望着这巧夺天工的园林以及那古朴典雅的阁楼,顾绵儿不由自主地低声赞叹道:“真是太美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花园,看起来,这位孙老爷还真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呢。” 云帆微微点头道:“是啊,就是在我们江南,这样的园林也不多见,何况在这靠近京城的北方呢?” 顾绵儿蹑手蹑脚地走到那阁楼前,一边抬头向上仰望,一边对云帆道:“花园都如此漂亮,这阁楼里好玩的东西一定更多,让我上去看看。”说罢,就要扶梯而上。 云帆忽然上前,拦住她道:“且慢。” 顾绵儿睁大眼睛,不满地道:“为什么?” 云帆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才低声道:“既然这阁楼是此间主人的秘密所在,那上面是否会布置有机关呢?如果有的话,你这么贸然上去,岂不危险?” 顾绵儿不以为然地道:“这孙老爷又不是什么江湖人物,只不过一个普通的乡下土财主而已,他会布置什么机关?” 云帆道:“话虽如此,但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儿好。依我看,咱们还是先到这花园的其它地方转转,如果别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异常的话,咱们再来这里,反正离天亮还早得很,咱们有的是时间。” 顾绵儿虽然一肚子的不愿意,但云帆说得也确实有些道理,她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只好无奈地道:“那好吧,咱们就先到假山那边去看看吧。”说罢一甩袖子,也不理云帆,径自向假山那边气咻咻地走去。 二人穿过一条青石铺就的回廊,刚刚来到假山旁,云帆突然一拉顾绵儿的袖子,急促地道:“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二人一闪身,躲入假山之后,一边屏住呼吸,一边偷眼向外面看去。朦胧的夜色中,只见一个黑巾蒙面、全身劲装的矮胖身影,正快速异常地向他们刚刚离开的阁楼方向无声地移动,其动作之敏捷,竟如同狸猫一般。 云帆低声道:“从来人的轻功来看,这一定是个扎手的角色,咱们先不要出声,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说话之间,那快速移动的黑影已来到了一片静谧的阁楼前,在停下来静静地观察了片刻之后,那黑影忽然一纵身,从阁楼的后面窜上了屋顶,然后便伏在楼顶之上,再也不动了。 云帆悄声道:“看样子,他是在窥探屋内的动静,但这阁楼里明明没有人,他这样做只怕是小题大做了。” 顾绵儿不服气地道:“你怎么知道屋内没人,难道你忘了,在韩家老宅里,谢女侠是怎么隐藏自己和书狂的?” 云帆道:“你是说用东西挡住门窗吗?可这里是孙府啊,要是孙员外在里面,他根本就用不着这样啊。” 顾绵儿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里面的就一定是孙员外呢?说不定,正在里面玩得开心的还是梅姐姐她们呢。” 云帆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道:“好了,我们不争了,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咱们过一会儿就知道了,现在,咱们还是看看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想要干什么吧。” 见云帆终于让了步,顾绵儿不禁十分开心。她得意地斜了云帆一眼,忽然道:“黑猴子,其实你这个人有时也是很可爱的。” 云帆此时正在全神贯注地紧盯那夜行人,突然听到顾绵儿夸他可爱,不由得心神猛然为之一动。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夸他,更何况,说这话的人,竟然还是一个貌若天仙的漂亮小姑娘呢? 不过,还没等他来得及对这句话细细品味,屋顶上的那个夜行人忽然动了。只见他脚挂屋檐,整个身子正对窗子倒悬而下,一只耳朵也紧紧地贴到了窗子上。 看到夜行人如此这般,顾绵儿扬扬自得地低声道:“怎么样,我说屋子里有人吧,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小心的。” 话音未落,那扇窗子猛然间被一股大力撞开,随着一片灯光的骤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也同时窜了出来。 正文第五章(中) 正在向屋内窥视的黑衣夜行人似乎没有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为了躲避撞开窗子的那股大力,他那看上去矮胖、笨拙的身体忽然间疾速荡起,随着一个极为轻巧的翻身,便如同柳絮一般飞在了半空。然而,还没等他调整好空中的姿态,一股凌厉之极的指风,却已紧随他飘动的身影,直向他的前胸点来。 黑衣人虽然身在空中,无从着力,但应变却奇快,只见他本来轻飘飘的身子,猛然间便变得如同灌了铅似的向下急坠,那凌厉之极的一指登时走了个空。只不过他应变快,对方却也不慢,就在一指走空的同时,那人的两条腿已闪电般连环踢出,正好截向他急速下坠的上盘。 这一回,黑衣人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身法来闪避了,无奈之下,只好双拳全力击出,硬碰硬地向对方的双腿砸去。只听“嘭”地一声大响,黑衣人的身体被斜斜地震飞了出去,而他那名身材高大的对手,也被他双拳的力道,震得向下急落。 这一轮交手虽然只发生在一瞬间,但双方均是全力施为,场面可谓惊心动魄,以至于躲在假山之后的云帆和顾绵儿,也不由得为之心惊。云帆低声道:“这两个人的武功全都在我之上,看来谢女侠说得没错,这小小的古城的确是藏龙卧虎啊。” 顾绵儿点了点头,忽然皱眉道:“先前的黑衣蒙面人我们肯定没见过,但那背对我们的高手,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 云帆凝神注视着那高大的背影,道:“是呀,我也有同感,只是到底在哪里见过……”还没等他将这句话说完,那人却已对远在一丈开外的矮胖黑衣人开口道:“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应该就是此间的主人孙老爷,嘿嘿,虽然你蒙了面,但你的身材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第14章 黑衣人干笑了两声,道:“是我又能怎样,你们半夜三更地潜入我的阁楼,难道我连问一声都不行吗?” 云帆和顾绵儿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这远近闻名的孙大善人,竟然是一个武林高手。不过这还不是全部,更让他们吃惊的,却是这孙大善人接下来的话:“嘿嘿,不过阁下的乌龙指倒也真是厉害,要早知道你这卖唱老儿是闻名江湖的戏隐所扮,本老爷也就不会穿成这样,冒险来探了。” 也难怪云、顾二人吃惊,这“戏隐”乃是当今江湖十大高手中,最神秘、也最富传奇色彩的一个。之所以这么说,不光是因为其武功驳杂,令人难以捉摸,更因为其易容术及表演天赋冠绝江湖。寻常武林中人只知道,在众多的江湖优伶之中,隐藏着戏隐这么一号神秘人物,并常常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侠义之举,但对于这戏隐究竟姓甚名谁、长得又究竟什么样,江湖上却始终是莫衷一是。也正因为如此,江湖中的宵小之辈,对于这戏隐更是谈之色变。现如今,黑巾蒙面的孙老爷,竟然直指那身材高大的卖唱的石老汉为戏隐,云、顾二人焉能不惊? 按照顾绵儿以往的脾气,一听说这石老汉是江湖上侠名颇盛的戏隐,她早就跳出去,叽叽咕咕地套近乎去了。但此时此刻,面对着正在对峙的戏隐以及那神秘的孙老爷,一种诡异的感觉却陡然间笼罩住了她的心头,使得她不得不将头转向一旁的云帆,满脸疑惑地道:“我说这背影怎么这么熟悉,原来竟是石老伯。既然这孙老爷称他为戏隐,而他武功又那么好,那他想必真是戏隐无疑。听我爷爷说,这戏隐乃是江湖上的一位奇侠,武功深不可测,可既然这样,先前他和梅姐姐又为什么要被打得那么惨呢?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啊?” 云帆闻言,也是一头雾水,他想了一下,然后摇头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一时也想不出,咱们静静地看下去好了。” 话音未落,只听那“石老伯”开口道:“既然你已知道我的身份,那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了,老夫就是江湖中传说的戏隐。现在我来问你,三年前住在这城外的梅员外一家,可是你害的吗?” 孙老爷闻言,全身一震,异常警觉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是梅家的什么人?” 戏隐嘿嘿冷笑道:“既然你不答反问,那就说明真的是你干的了。嘿嘿,香儿的说法果然没错。”说到这里,他忽然转向那寂静的阁楼,低声呼喝道:“香儿,快出来,你的仇家到了。” 随着这声呼喝,双眼都已哭得红肿的梅香,陡然间出现在阁楼的门前。还没等戏隐说话,她整个人已经凌空飞起,合身扑向那正站在水池边的孙老爷。这一下乃是含愤出击,声势自是十分惊人。 孙老爷虽然对眼前的这个瘦小女子并无丝毫印象,但从刚才戏隐的那番话里,却也隐隐约约地对其身份猜到了几分,现在眼见对方双手箕张,凌空扑下,竟然势若拼命,自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身形一侧,一只右手陡然迎了上去。 但他身形才动,戏隐便也马上动了,一股强劲之极的掌力,竟然后发先至,直向他胸腹之间疾撞而来。 面对这雄浑的掌力,孙老爷再也顾不得去反击梅香。只见他身形后掠,一退丈余,避开梅香正面一击的同时,右手一伸,将戏隐排山倒海般的掌力也卸去了大半。 但此时的梅香早已打红了眼,一击不中后,立时再次纵起,同时手中精光一闪,已多了一把不足一尺长的匕首,直向后退中的孙老爷的前胸,闪电般刺去。 孙老爷虽然并未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放在心上,但有神功莫测的戏隐在旁边虎视眈眈,他却还是不敢太过大意。当下身形一扭,再次向后疾退,与此同时,右手一抖,一条精光闪闪的九节钢鞭,已夹带着风声,向疾扑过来的梅香兜头打去。 这孙老爷的钢鞭一出,戏隐登时心里一惊,他嘴里大喝一声“小心”,身子却已一纵上前,同时双手如刀,直向那甩得笔直的钢鞭截去。 梅香因为报仇心切,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出手之时全然不留半分余地,以至于钢鞭骤然袭来时,她已无法变招,更加无法闪避,当下只好将牙一咬,手中匕首加速刺出,竟是要与对手同归于尽。但匕首短,钢鞭长,就在匕首离孙老爷的前胸还有一尺之遥时,九节钢鞭却已堪堪打到了她的头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戏隐的双手却已及时赶到,随着“哗啦啦”一阵脆响,九节钢鞭竟被戏隐硬生生用一双肉掌反击了回去,几乎与此同时,梅香的匕首也已刺到了孙老爷的胸前。 孙老爷万万没有料到,戏隐竟然能用肉掌硬接自己的钢鞭,更没有料到,梅香在大难临头之际,仍是不顾性命地对自己进行追杀。眼见寒光闪烁的匕首已经刺到胸前,他胸前的肌肤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对方刀锋的凛冽。此时此刻已不容他再作他想,只能当机立断,撒手撤鞭,同时身形后掠,奇快无比,几个起落之后,他那矮胖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了。 梅香一击落空,正要再起追赶,戏隐却忽然道:“不用追了,你追他不上的。”说罢,缓缓拾起遗落在地上的钢鞭,一边仔细打量,一边若有所思。 梅香顿足道:“师父,咱们好不容易才查出凶手,难道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了吗?” 戏隐长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道:“不放他走又能怎样,刚才情势紧急,我不得不用肉掌与他的钢鞭硬拼,虽然最后他不得不弃鞭,但我的这双手却也受伤不轻,咱们现在即使追上他,只怕也奈何不了他。好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是谁,江湖虽大,我们终有抓到他的一天。” 梅香看了看戏隐的双手,歉然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师父双手受伤。”说到这里,她话头一转,道:“师父,您老人家说已经知道了他是谁,那这孙老爷到底是什么人呢?” 戏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转向假山方向,大声道:“喂,你们两个小娃娃,现在可以出来了。” 躲在假山后面的云帆和顾绵儿,本来还都沉浸在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中,此时骤然听见戏隐叫破他们的行踪,两人脸上均不由得一红。顾绵儿悄声道:“这老头真的很厉害,他怎么就知道咱们躲在这里呢?” 云帆叹了一口气道:“先前咱们一直以为阁楼上没人,所以也没注意隐藏行踪,而且还在楼底下说了一阵子话,凭戏隐的本领,他焉能不知?现在,既然他已知道咱们在这里,再躲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咱们还是出去吧。”说罢一长身,已然走到了假山之外。 看到云帆和顾绵儿相继从假山后走出,梅香不禁微微有些吃惊,她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戏隐,又看了看越走越近的云、顾二人,满脸诧异地道:“你们不是被严捕头带去县衙了吗?怎么又会在这里呢?” 顾绵儿上前拉住梅香的手,笑嘻嘻地道:“梅姐姐,我们舍不得你呀,所以和严捕头打了一架后,便又偷偷溜回来了。”说到这里,她忽然脸色一变,十分郑重地对梅香接着道:“不过梅姐姐,先前你可骗得我们好苦啊,要是早知道你的功夫这么好,那我们当初也就不必杞人忧天,去管那些闲事了。哦,对了,梅姐姐的功夫这样强,以后有机会可一定要不吝赐教,好好指点一下我啊。” 顾绵儿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是满腹真心,但听在梅香的耳中,却一下子变了味儿。在梅香看来,顾绵儿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是怨自己先前隐藏武功,害得她虚惊一场,因而拿这些话来讥讽自己。想到这里,她把脸一扳,立时就要反唇相讥。 其实,就在顾绵儿话一出口时,站在一旁的云帆就心知要坏,心想,这毫无心机的小姑娘怎么到处惹祸呢,这话能这么说吗?因此,他一见梅香脸色倏变,连忙上前岔开话头,道:“梅小姐,刚才那黑衣人真的是孙员外吗?真可惜,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呢。” 戏隐也已看出梅香的脸色不对,当下哈哈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到阁楼里去说吧。”说罢纵身跃上了阁楼,其他三人也紧跟其后,一一跃上。 不出顾绵儿所料,阁楼上的房间里果然是黑布蒙窗,而靠墙的一张方桌上,正在燃烧的两根硕大的蜡烛,却将整个小屋照得既温暖,又明亮。 一行四人进到屋里,各自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后,戏隐这才开口道:“两位少侠此时最想知道的,一定是老夫及我这徒儿为何要隐藏武功,又为何会被蓝衣会那帮人暴打而不还手,是不是?” 顾绵儿心直口快,当下点头道:“是啊,你们功夫这么好,为什么要受那种窝囊气呢?” 戏隐眼望烛火,语气沉重地道:“这事就要从梅香的身世说起了。”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脸容憔悴的梅香,长叹了一口气,这才接着道:“梅香的家就在这城外十三里的十三里铺,他的父亲梅员外,年轻时曾中过举人,乃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才子。这梅员外不仅书读得好,唱戏的功夫更是一流,不是老夫夸口,如果他真的跑起江湖的话,只怕不消一个月,他的大名就会传遍大江南北,当今任何红角,都绝不敢与其争锋的。” 顾绵儿插话道:“您老人家号称戏隐,唱戏的功夫自然也是不差,但不知和梅员外相比,你们两位谁又略胜一筹呢?” 戏隐微微一笑,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想当年,老夫也就是听说了梅员外的戏名,心中不忿,这才不远千里来到这古城,意欲和这梅员外一较高下的。 “梅员外十分好客,听说我是特意前来找他切磋的,便诚心诚意地邀请我在他家住下,而我也没客气,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第15章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跑到他的书房里唱戏,彼此大感投缘,真可谓是相见恨晚。到最后,我们所有会唱的戏都已唱完,却还是意犹未尽。 “说实话,若论唱功,老夫身负武功,自然要胜过梅员外一筹,但若论起对戏情的理解,以及对人物的把握,饱读诗书的梅员外却又强过我甚多了。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虽然我们惺惺相惜,彼此间都难以割舍,分别却终究还是难免。就在我临走的那天晚上,梅员外忽然找到我,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那就是让我收他刚刚六岁的幼女为徒,并且将她带离古城。” 顾绵儿再次插话道:“那六岁的小姑娘一定就是梅姐姐了,可她当时那么小,梅员外怎么舍得让她跟您浪迹江湖呢?” 戏隐微微点头道:“是啊,当时我也是这么问梅员外的,但他却对此避而不答,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一个劲地追问我,到底答应不答应。那时在我心里,梅员外已经是我最好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我唯一的知己了,他这么求我,我又怎么忍心拒绝呢?到最后,我还是将梅香带走了,而这一走就是十多年。” 说到这里,这位一向以多面人著称的戏隐,竟然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移向先前被他撞破的那扇窗的窗外,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感慨。 在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戏隐将目光重新转回屋内,接着刚才的话头道:“按照梅员外当初与我的约定,在梅香嫁人之前,她是绝对不能回家的,因此,在这十三年间,我们师徒俩虽然跟随各个不同的戏班,踏遍了大江南北几乎所有的土地,但这古城周围却是再也没有来过。 “我们一直就这么四处流浪,每天除了搭台唱戏,就是奔波在旅途之上,日子虽然辛苦,却也过得逍遥,至于偶尔遇到些不平之事,伸手管他一管,那就更是如同过节一般快乐了。 “但就在一个月前,当我们刚刚从南方返回京城的时候,偶然间遇到了一个不久前曾路过十三里铺的小戏班,本来我们是想向其打听一下梅家的近况,不料一问之下,竟然得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那里根本就没有姓梅的人家! “这突然得到的消息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无论我和梅香怎么想,都想不出这梅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于是,我们二人星夜兼程地从京城赶了过来,但在十三里铺等待我们的,却只是一片早已没有任何线索可寻的废墟。 “后来我们才知道,其实早在三年前,显赫一时的梅家便已经不存在了,梅员外以及梅香的两个哥哥等一家十一口,竟然在一个夜晚,被人杀得干干净净,庄院也被烧成了一片瓦砾。嘿嘿,想那梅员外乐善好施,与世无争,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令人心寒。 “为了尽快找出杀人凶手,我仔细研究了一下这古城方圆百里的情况,结果发现,这附近既没有什么土匪山贼,也没发现什么江洋大盗,唯一的江湖帮派就是蓝衣会,因此我们师徒二人才乔装改扮,来到这古城。 “按照我们的计划,首先由梅香出面,引诱蓝衣会的人将其绑架回去,然后我们再里应外合,查出事情的真相。没成想计划刚刚开始实施,便遇上了你们两位小侠客,嘿嘿,只怕这就是天意吧。” 顾绵儿此时方才恍然,原来先前所发生的一切,竟然只是戏隐他们师徒上演的一出戏,而自己和云帆两人接二连三地误打误撞,竟然使这出戏刚刚开始,便再也没法演下去了。一想到自己和云帆坏了人家的复仇大计,顾绵儿不禁满怀歉意地道:“真是对不起,你们好好的一个计划,全被我们两个人给破坏了,要是早知道事情是这样的,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去管这闲事的。” 戏隐微微摇头道:“这话你恰好说反了,要不是你们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恐怕直到现在,我们师徒俩还被蒙在鼓里呢。” 看到顾绵儿一脸疑惑的样子,戏隐接着解释道:“要不是你们打跑了蓝衣会的人,我们就不会住进孙家;要不是我们住进了孙家,我们恐怕就永远没有机会找到真相。因为这所谓的孙老爷,就是杀害梅香一家的凶手,而证据,就在此时此刻我们所在的阁楼之上。” 正文第五章(下) 云帆忽然开口道:“可是,你们怎么会知道这阁楼上有证据呢?” 戏隐道:“本来我们也没往这方面想,只是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才发现这点的。”说到这里,他颇有些得意地望了云、顾二人一眼,见他们全都凝神在听,这才不紧不慢地接着道:“就在你们被严捕头带走之后不久,那所谓的孙老爷便依照惯例,来到我们的住处察看了一番。虽然他一切都掩饰得很好,但在我的眼里,却总觉得他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老夫号称戏隐,演戏的功夫一流,识破别人演戏的功夫也是一流,虽然还不能明确他到底怪在哪里,但那种感觉是绝对错不了的。” 顾绵儿听戏隐说得如此神奇,不禁满脸艳羡地道:“这本领可真好,要是我也能把它学到手的话,那以后我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别人骗了。”说到这里,她有意无意地瞟了云帆一眼,而云帆却将头转向一边,佯作不知。 戏隐将二人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随后便接着道:“在他走后,我和梅香左右也是闲着没事,便商量着如何盘他一下底,看看这孙老爷到底有什么秘密,于是,我们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神秘的阁楼。”说到这里,他忽然抬手指了一下悬挂在四壁的十几幅画,道:“这就是阁楼里的全部秘密,你们能从中看出什么吗?” 云帆和顾绵儿连忙起身,向挂在墙上的那些画逐一看去,但看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顾绵儿不禁有些泄气地道:“我从小就不喜欢什么书啊、画啊什么的,现在您让我看这些,那可真是难为我了。” 云帆沉思了片刻,忽然道:“这些画虽然也都画得不错,但距离大家手笔却还差得远,而且纸张、颜料等也都是当朝极为普通之物,想来这些画的作者,一定是当今的什么不知名人士。” 戏隐一拍大腿,道:“云少侠真是好眼里,竟然一猜便中。不错,这些画几乎全都出自梅员外之手。当年老夫住在梅家时,曾经见过其中的几幅,没想到事隔十多年之后,竟然在这里又重新见到了它们,真是白云苍狗,世事难料啊。” 云帆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既然梅家早已被烧成一片废墟,那么梅家的这些画也应该一起被焚毁才是,但现在,这些画不但没有被焚毁,反而好端端地挂在这墙上,那就说明,一定是这房间的主人,在梅家着火之前,便将这些画转移到了这里,而这主人既然能够做到这点,那他恐怕十有八九就是那杀人放火的凶手了。” 戏隐满脸赞赏地点头道:“云少侠的判断和老夫完全一样,事情的真相应该就是这样。” 顾绵儿却道:“不对呀,既然这些画既不是古画,也不是名画,那它们一定不会值什么钱,那孙老爷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力气,来得到它们呢?” 戏隐道:“你这个问题,老夫现在也无法回答,但既然他那么做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顾绵儿仍是不肯罢休地道:“其实这些画在这里,也完全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在梅家出事以前,梅员外送给这孙老爷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岂不是错怪了好人?” 戏隐道:“你说的这种可能也是有的,而且当时我们也想到了。为了弄清楚以上两种可能中,到底哪一种才是真的,我和梅香决定,一定要想办法将那所谓的孙老爷引诱出来,好好地试他一试,如果他不会武功,那就说明这些画的确有可能是梅员外送给他的,如果他的武功很厉害,那么,单从他隐藏武功这点就可断定,他八成就是凶手了。” 说到这里,戏隐伸手拉过门边的一条细线,对云、顾二人道:“这阁楼里本来设有不少机关,像这条线,就是专门用来报警的。老夫在破掉这些机关后,曾经仔细勘察过,这条线一直通向前院的孙老爷的卧房,只要有人一进入这阁楼,那孙老爷就一定会知道。我们就是用这条线,把那所谓的孙老爷一路引来的,嘿嘿,结果你们当然也看到了。” 云帆插话道:“您说到那孙老爷时,前面一直加上了个‘所谓’,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您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戏隐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双手,然后才缓缓地道:“先前我还不知道,但现在我却知道了。”说罢,伸手抄起那孙老爷遗下的九节钢鞭,缓缓地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孙老爷,而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的九命狸猫公孙太!” 云帆等三人闻言大惊,因为这九命狸猫公孙太,乃是十几年前,江湖上最为凶恶的江洋大盗。他的外号之所以叫做九命狸猫,那是因为其虽然犯案累累,但官府和武林中的正义之士却屡屡捕之不获,有好几次,他几乎就要落网,但最后却还是被他在绝不可能的情况下逃之夭夭了。 看到三个年轻人满脸吃惊的样子,戏隐接着道:“十几年来,这公孙太在江湖上毫无消息,许多人都猜测,他是不是在最后的那次围捕中伤重身亡了,想不到他竟然跑到这古城,做起了孙大老爷,嘿嘿,真是可笑啊可笑。” 云帆皱眉道:“这公孙太隐居在古城,那自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踪迹,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甘冒风险,为了区区这十几张并不值钱的画,而做出连杀十一人的惊天命案呢?难道他不怕因小失大,再次引来追捕吗?” 第16章 戏隐道:“这的确是个疑问,唯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这些画不仅值钱,而且值大钱,否则,以九命狸猫这等见过大世面的人,是不会看得上眼的。” 云帆闻言,再次起身在这些画前逐一走过,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在靠近墙角的一幅画前停下了脚步。在仔细观看了半晌之后,他转头对戏隐道:“您刚才说,这些画几乎全都出自梅员外之手,言下之意,自然也是不能肯定了?” 戏隐苦笑道:“说实话,老夫常年沉迷于戏中,对于书画实在是外行,刚才之所以认定这些画是梅员外所作,乃是因为当年曾经在梅员外的书房里看到过其中几幅,据梅员外亲口讲,都是他本人所作,至于这里的其它画是不是也出自梅员外之手,老夫实在不敢下断言。” 云帆道:“这幅《李天王镇妖图》线条粗犷,笔法拙劣,与其它的画在风格上截然不同,依在下看,这幅画一定不是梅员外所作。” 戏隐闻言,也连忙走到那幅画前,但凝神观看半晌之后,却还是满脸无奈地回到原地,嘴里道:“虽然如此,但又能说明什么呢?” 顾绵儿见状道:“喂,照我说,要想弄清这些画中隐藏的秘密,其实很简单,只要抓住那九命狸猫一问,不就得了?” 戏隐摇头道:“要抓住这九命狸猫,谈何容易?此人不仅武功甚高,躲避追踪的本领,更是堪称天下第一,否则,他也就不会被人叫做九命狸猫了。” 顾绵儿闻言,不禁气馁,嘴里嘟嘟囔囔地道:“那怎么办呢?” 戏隐见现场的气氛有些沉闷,当下哈哈一笑道:“好了,公孙太的事情就不提它了,反正他现在行藏已露,抓到他只是早晚的问题,现在还是请你们两位将你们的经过也说上一说吧。” 于是,云帆和顾绵儿你一句,我一句地,将分手之后的经历简略地叙述了一遍,末了,顾绵儿满怀感慨地道:“真是想不到,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我竟然见到了这么多的高手,在这之前,这种事我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呢。” 听完云、顾二人的讲述,戏隐沉吟半晌,然后才满腹心事地道:“谢冰花竟然和楚白枫搅在了一起,这可真的有些奇怪。” 顾绵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二位都是大大的好人,当然应该在一起了。” 戏隐摇头道:“说楚白枫是好人也还罢了,这谢冰花性情古怪,行事乖戾,要说她也是好人的话,只怕天下就没有几个恶人了。” 顾绵儿对戏隐的说法颇不以为然,正要开口反驳,云帆却忽然插话道:“戏隐前辈,您和梅香是否也曾去过韩家老宅呢?” 戏隐闻言一愣,随即点头承认,云帆这才接着道:“在我们和谢冰花交手之前,谢冰花曾说我们是第四拨前去探看的人,那么除了我们几人之外,另外两拨人又是谁呢?” 戏隐想了一下,道:“公孙太现在乃是江湖上的过街老鼠,虽然他已经改名换姓做起了老爷,但对于随时可能到来的追捕,我想他还是有着高度警觉的,因此,对这古城的任何风吹草动,最感兴趣的就应该是他。谢冰花在韩家老宅闹得那么凶,他要是不去看看,那可实在是说不过去。”说得这里,他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用十分肯定的语气,斩钉截铁地道:“至于另外一个人嘛,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捕头严宽。” 其他三人闻言一惊,几乎异口同声地道:“这怎么可能呢?”随即,在想了一下之后,云帆又接着道:“这严宽作为本县捕头,他要想知道真相的话,大可在白天名正言顺地去韩家老宅,而为什么他要选在晚上,偷偷摸摸地前去呢?” 戏隐看着三个年轻人吃惊而又不解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道:“看来你们几个的江湖经验都还差得远,这么明显的理由,你们怎么会看不出呢?那严宽虽然只和我们相处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他先用一棵大白菜,阻住了顾小姐杀人,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教训了那三个蓝衣会的大汉,其手法干净利落,武功至少不在云少侠之下。试想,他那么好的武功,放到江湖上已可称得上是一流高手了,可他为什么竟然心甘情愿地在这小小的古城,作了一个小小的捕头呢?” 云帆这才恍然道:“不错,他的武功的确很强,在县衙我们也曾对过一掌,结果平分秋色,谁也没有占到便宜。看起来,这个人还真的有些不简单。” 戏隐道:“此人来历不明,疑点甚多,因此我才断定,那最后一个夜探韩家老宅的人一定就是他。至于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老夫一时却也想不出。” 云帆道:“严宽明天一早就要押送那两名锦衣卫的灵柩去京城,而我们也要动身去柳镇,对于这严捕头的事,只能留待以后再说了。不管怎么样,梅小姐报仇的事情终于有了些眉目,实在是可喜可贺,只不知二位下一步有何打算?” 戏隐环视了一下挂满四壁的那十几张画,语气沉重地道:“这些画大概是梅员外最后的遗物了,因此我和梅香刚才已经商量好,明日一早就把它们带往十三里铺,在梅员外一家的坟上焚毁,就算是祭奠吧。” 云帆沉思道:“这样虽然也好,但只怕梅员外一家遇害的原因,也会因此而付之一炬。” 戏隐道:“这点老夫也想过,但我们要追捕公孙太,带着这些画,实在是不方便,所以也只有将其烧毁之一途了。” 云帆再次转头看了看那幅《李天王镇妖图》,嘴里道:“我总有一种感觉,既然这些画中只有这幅不是梅员外所作,那么梅员外被害之事,十有八九和这幅画有关。依我看,其它的画都可作为祭品烧掉,但这幅画还是保留下来为好。” 顾绵儿一边好奇地盯着那幅画,一边不以为然地道:“你怎么总是这么看重这幅画,难道这幅画……”说到这里,她忽然“咦”了一声,满脸迷惑地道:“这幅画怎么有些不对劲儿?” 云帆和戏隐同时凑上前来,疾声道:“怎么不对劲儿?” 顾绵儿手指画中李天王的右手,道:“你们看那塔,只有四层,根本就不是我们寻常所见的六层或九层。” 云帆道:“这有什么奇怪,作这画的人并不是什么高手,少画了几层也不足为奇。” 顾绵儿摇头道:“不对,这塔根本就是四层,因为它就是我们柳镇的柳神塔!”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几乎与此同时,屋顶之上也传来了一声极为轻微的声响。虽然处于震惊之中,但这声音一起,戏隐和云帆却还是同时窜出,只不过云帆是从刚才已经破碎的窗户中直扑了出去,而戏隐则更是直接,径冲屋顶,破瓦而出。 随着“哗啦啦”一阵砖瓦破碎之声,一条黑影也在黑暗中冲天而起。这黑影在空中略一转折,避开了戏隐的凌厉掌力,随后便向着夜色深处,疾射而去。 就在此时,一道闪亮的刀光骤然划过,随着一声闷哼,黑影快速飞掠的身形略一迟滞,但马上便又加速前行,一转眼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了。 这时,顾绵儿和梅香也已先后从阁楼内跃出,看到云帆缓缓收回的刀上仍在滴落的点点鲜血,二人不禁齐声道:“他受伤了,咱们快追。” 戏隐摇头感叹道:“没有用的,这公孙太逃命的功夫江湖一流,而且这是在他自己家里,天又这么黑,即使他伤得再重一些,咱们也是很难抓到他的。” 梅香咬牙切齿地道:“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哼,我就不信,他会扔下这么大的家业不管,咱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只要他再露面,就一定不会让他再像今晚这样两次逃脱了。” 戏隐道:“公孙太这厮狡猾得很,这一点,从他去而复来就可看出。在他眼里,性命自然是第一重要,这点家产又算得什么呢?况且,我相信,对于今天的事,他早就应该有所预料,退路也应该早就备好,所以,守株待兔之举,对他来说也未必管用。” 云帆道:“这九命狸猫刚才之所以被我们发现了踪迹,我想主要还是因为他听到了顾小姐关于那塔的话,心情激动,难以抑制,以至弄出了那点声响而造成的。既然如此,那就说明,顾小姐刚才的话切中了要害,这些画的秘密恐怕就在这里。那公孙太处心积虑,为了这些画不惜杀掉梅员外全家,现在得到了这个线索,他焉肯轻易罢休?因此,我认为他尽管受了伤,但他一定会前往柳镇。” 顾绵儿闻言大为高兴,拉住梅香的手道:“这可太好了,既然公孙太要去柳镇,那你们要抓他,自然也是要跟着去了。我和黑猴子正愁路上孤单,现在好了,咱们这么多人一起走,一定不会寂寞的。” 还没等梅香说话,戏隐已开口道:“柳镇我们是要去的,但在此之前,我们却要先去十三里铺,祭奠梅员外一家,因此,你们两个小娃娃还是先走吧。” 顾绵儿听戏隐这么一说,马上泄了气,嘴里嘟嘟囔囔地道:“都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真是没劲。” 戏隐见顾绵儿脸色难看,哈哈一笑道:“要总是和别人搅在一起,那老夫还叫戏隐吗?好了,小姑娘,不要生气,等我们到了柳镇,一定去找你玩儿,这总成了吧?”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接着道:“折腾了大半夜,天都要亮了,咱们还是先回到阁楼里,略微休息一下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四个人先后登上阁楼,从那并不宽敞的房门鱼贯而入。但就在他们依次进入房间后,走在最前面的梅香,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因为就在他们出去的这段不长的时间内,那幅原来挂在墙角的《李天王镇妖图》,现在却已踪影不见了。 第17章 正文第六章(上) 这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在通往柳镇的官道上,一辆单辕乌篷马车正披星戴月,不徐不疾地轧轧前行。 坐在车前面的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年车夫,虽然是深夜赶路,但从他那挺得笔直的身板儿,以及挥鞭时有力的动作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疲态。在他的身后,悬在车棚前面的一袭蓝布车帘,在微微吹拂的夜风中,一前一后地轻轻摇荡。 此时夜已深,官道两旁除了偶然传来的阵阵虫鸣,便再也没有任何其它的声音了,而在这一片祥和宁静的氛围中,拉车的那匹青鬃马的得得蹄声,就更加显得清脆动听。 但就在那马儿跑得正欢时,一声突如其来的低喝,却倏忽间打破了这难得的静谧:“站下,别动!”随着这声低喝,四个手持利刃、黑巾蒙面的彪形大汉,已是一字排开,拦在了马车前面,而就在马车骤然停下之后,另外四人也已身形晃动,转眼间便从马车的后面围了上来。 那赶车的老汉似乎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幕惊呆了,以至于刚才还有力挥动长鞭的双手,竟然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他望了望身前身后那八名蒙面大汉,上牙直碰下牙,结结巴巴地道:“各,各位大王,小,小老儿只,只不过是,是一个车,车夫,不知道能,能为各位大,大王做,做点儿什,什么啊?” 看到这老年车夫吓成这样,为首的一名蒙面大汉不禁哈哈一笑,道:“老头儿,我们既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的钱,更不会要你这辆破车。我们有帮兄弟要在前面办点儿事儿,不希望你们前去打扰,因此只好委屈你们在此留上一留,待到兄弟们办完事后,再放你们通过。” 那车夫听说只是让他们暂时停留而已,一颗悬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他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长吁了一口气,道:“各位大王,原来你们只是让我们停在这儿啊,刚才可真吓了小老儿一跳呢。”说到这里,他放下手中的马鞭,翻身下地,身形一矮,就蹲在了马车旁,嘴里接着道:“既然各位大王吩咐了,那小老儿遵命就是了。”说罢,便双手抱头,一言不发了。 看到这老头如此听话,车前车后那八名蒙面大汉不禁相视而笑,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也一下子荡然无存了。为首大汉晃了晃手中钢刀,故作狰狞地对那车夫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我们也不会难为你,待会前面办完了事,我们自然会放你们走。”看到那车夫忙不迭地一个劲儿点头,那大汉将手一招,八个人立时各展身形,瞬间便重新消失在路旁的荒草丛中了。 官道之上重新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只有那匹青鬃马偶尔扬蹄,悠然自得地轻轻刨踏地上的泥土,这才发出一些轻微的声响,而先前此起彼落的虫鸣之声却是越来越稀,也越来越弱了。 但这种静谧并未维持多久,就被那匹青鬃马突如其来的一声长嘶所打破。月光下,只见那马前足猛地一抬,紧接着便发力前冲,其势之迅猛,竟然连蹲在地上的那名老年车夫也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车辕带倒在地上。好在这车夫应付惊马的经验颇丰,一觉不对,马上就地翻滚,这才险险地避了开去,如果他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儿的话,势必就将伤在那疾驰而来的车轮之下。 一直伏在道路两边的那八名蒙面大汉,也被这突然出现的一幕惊呆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刚才还十分温顺的青鬃马,竟然会突然之间便发起疯来。不过,这八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武林高手,在略一错愕之后便马上回过神来。随着为首大汉的一声呼喝,八个人几乎是同时快速跃出,也几乎是同时出手,合八人之力,竟是将那力逾千钧的前冲的马车硬生生地拦在了当地。 青鬃马又是一声长嘶,但任凭它如何奋力蹬踏,却就是无法前进一步,这样几个回合下来,它似乎也觉得势单力薄,难以挣脱,便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再也不乱踢乱动了。 那八名大汉见青鬃马又回复到了先前的那种驯良状态,这才各自长出了一口气,纷纷撤回双手,但浑身上下却均已被汗水湿透了。为首的那名大汉伸手将刚刚站起的车夫的脖领子一抓,恶狠狠地道:“你他妈的养的什么破马,险些坏了老子的大事!” 那车夫对刚才的一幕也是莫名其妙,此刻见那大汉恶狠狠的样子,更是心中害怕,当下哆哆嗦嗦地辩解道:“大王,小的这匹青鬃马一向听话,像刚才那种事以前从未发生过,不然,那两位公子、小姐怎么会雇我的马车呢?” 蒙面大汉闻言一愣,道:“什么公子小姐?” 车夫似乎猛然间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但面对那大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再想改口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只好硬着头皮向身后乌黑的车棚一指,道:“那两位小客人雇了小老儿的马车,说是要去柳镇。本来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可刚才看到你们之后,便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想是畏惧诸位大王,吓得不敢出声了吧。大王,那两位小客人都是好人,您们可千万别伤害他们啊。” 那大汉闻言大怒,道:“你的车上还有别人,你为什么不早说?哼,我看你这老儿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车夫本来是怕这些蒙面人伤害他那两位小客人,所以一直装作没有这回事儿一般,企图蒙混过关。岂料刚才一紧张,竟然说走了嘴,现在心中实在是悔恨交加。但事已至此,已是无法再加隐瞒,只好仰头强辩道:“不是小老儿不说,实在是您老人家没问啊。” 那大汉虽然心中恼怒,但自己先前确是一时疏忽,忘了盘问了,也没有上前检查一下那车棚内是否有人,说起来,实在也是怪不得那老儿。想到这里,他甩手推开那老年车夫,嘴里哼了一声,道:“等会儿再和你算账。”说罢,便身形一转,大踏步向静静地停在那里的马车走去。 这人来到马车前,略微顿了一下,随后便猛然一伸手,掀开车前的蓝布挡帘,嘴里断喝道:“什么人,还不赶快滚出来!” 这声断喝虽然声势威猛,但马车内却是丝毫没有动静,竟像是根本就没有人一样。这下子,那蒙面大汉可是真的发怒了。他“唰”地一声拔出腰间钢刀,随即一边探头向车内观看,一边加大声音道:“哼,竟敢跟老子捉迷藏,等会儿老子非……”话音到这,却突然戛然而止,他整个人也似乎如同突然被人定住了一般,木雕泥塑似的一动不动了。 包括那老年车夫在内所有人,全都被这戏剧性的一幕惊呆了,他们实在是想不出,刚才还凶神恶煞般的那名大汉,何以会转眼间便变得如此。但这困惑只维持了一瞬间,随着那名大汉转身发出的一声怒喝,所有人便都知道了答案:“车里的人呢?” 坐在车里的所谓公子和小姐,正是十余日前还在古城的顾绵儿和云帆。 那天晚上在孙府的阁楼上,戏隐等人一发现《李天王镇妖图》不见了,便马上断定,此事必是那九命狸猫公孙太的手下所为。他们猜测,一定是公孙太故意在楼顶上弄出声响,待将戏隐、云帆等人全部引出后,便由他的手下偷偷潜入阁楼,盗走那幅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画,然后两人便借着夜黑路熟,一起逃之夭夭了。 一想到公孙太竟然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将画盗走,大家都觉得面上无光。依着顾绵儿和梅香的意思,立时便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整个孙府搜上一搜再说,但戏隐和云帆却认为此举不妥。毕竟这公孙太乃是古城首屈一指的“孙大员外”,在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之前,便大张旗鼓地搜查他的家,恐怕官府那里就通不过。虽然这些人并未将官府放在眼里,但如此一来,势必要节外生枝,打草惊蛇,对梅香的报仇大业实在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助益。最后,还是戏隐一锤定音,暂时先将此事放下,反正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九命狸猫的底细以及他可能的去处,以后就不愁抓不到他。 计议已定之后,一行人便在那阁楼之上稍事休息,待天色一亮,便分头离开了古城。戏隐和梅香返回十三里铺,去祭奠梅老爷一家,而顾绵儿和云帆则径奔柳镇。 戏隐行走江湖多年,对于江湖上的险恶之处深为了解,因此在分手之际,再三叮嘱云、顾二人,一定不要在沿途露出丝毫行迹。在他看来,既然有大批的武林人物前往柳镇,保不准会有什么不利于黄河帮的事情发生,而顾绵儿身为黄河帮帮主的宝贝孙女,且又在江湖上招摇甚久,有不少江湖人物都认得她,那么一旦她的行踪泄漏,难保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绵儿虽然对此颇不以为然,但云帆却认为小心无大错,还是依照戏隐的吩咐,雇了一辆带篷的马车,并且昼伏夜行,小心谨慎地沿着官道向柳镇进发。顾绵儿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在云帆的一再坚持下,她也就只好入乡随俗,由得他去了。 就这样走了十多天,虽然一路上也遇到不少江湖人物,但由于二人处处行事谨慎,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渐渐地,随着闷在车里的日子越来越多,顾绵儿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大,经常毫无来由地找云帆的麻烦。而云帆倒是好涵养,对于顾绵儿的挑衅常常是付之一笑,实在忍受不了,便给她来个一言不发,反正嘴是从来不回一句的。看到就连架都没得吵,本来就憋得心烦的顾绵儿,就更加感到气闷了。 今天夜里,由于天气晴朗,且又微风轻拂,顾绵儿的心情较之往天大有好转,对云帆的态度也是大有起色,竟然温言细语地和他拉起家常来。两个人天南地北地一顿神聊,不知不觉间已是月上中天。 第18章 两个人正聊到兴头上,却突然从道旁杀出了那八名蒙面大汉,这一来登时便将二人的聊兴弄得一扫而光了。 不过,虽然聊天聊不成了,但顾绵儿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快,她的心情反而因此而变得更加兴奋起来,一时之间,就连那双本来略有倦意的双眼,也突然间变得似乎能够发出光来。她本来就是一个无事都要生非的人,这些天来不是闷在客栈的房间,就是呆在漆黑的马车里,早已憋得难受异常,此时此刻,竟然有拦路打劫的强盗主动送上门来,她焉能不喜?她伸出左手摸了摸悬在腰间的那对短剑,同时右手一抬,便要去掀挡在她面前的那面蓝布车帘。 但就在此时,云帆粗壮的臂膀却陡然伸出,将她已经触到车帘的手,硬生生地给拦了回来。顾绵儿一愣之下,正要发火,却只见云帆将右手的食指竖在两唇之间,示意她别做声,随后便凝神屏气,静静地倾听外面的问答。 顾绵儿虽然对云帆的举动大为不满,但几日来和他朝夕相处,知道此人心思缜密,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此时此刻他这般举动,必定有他的道理。当下也不与他纠缠,只是一边嘿嘿冷笑,一边轻抚腰间短剑,看他到底想要怎样。 车外那老年车夫与蒙面大汉间的对话极为简短,只一会儿的功夫,那八名大汉便又重新潜回了道边,马车四周也重新恢复了先前的宁静。直到这时,云帆才收回一直探在车帘后面的头,压低声音对顾绵儿道:“这些人来路不明,只怕不会是什么好人,而且听他们话里的口气,似乎他们只是负责望风,真正的角色还在头里。这里已经离柳镇不算太远了,再往前走就是你们黄河帮的势力范围了,对于这一带想必你也应该有所了解,前面是什么所在?” 顾绵儿略微想了一下,道:“前面一里之外,靠近路边有一个客栈,是专为那些错过了宿头的江湖人物而设立的。我以前也曾在那里住过,饭菜可口,客房干净,很不错的,而且那客栈老板还……”说到这里,她忽然“哎哟”一声,满脸吃惊地道:“不好,难道前面那些人要打劫那客栈?” 正文第六章(中) 云帆微微摇头,道:“外面那八个人只不过是负责望风的,但已经个个都是好手了,在前面做正事的,只怕人数更多,武功也更强,如果真是要打劫一个小小客栈的话,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吗?” 顾绵儿瞪眼道:“不是打劫,那你说他们要干什么?”说完这话,她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蛮横,却又不好意思马上改口,只好伸手拔出腰间短剑,对云帆道:“算了,咱们也别在这儿瞎猜了,把外面的那些人随便抓一个来问一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说罢,就要起身向外冲。 云帆连忙拦住她,低声道:“别着急,等等再说。” 顾绵儿气哼哼地道:“还等什么啊?难道非要等到他们杀了人,你才决定动手吗?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遇事婆婆妈妈的,实在是有些烦人。” 云帆听顾绵儿说自己婆婆妈妈,心里虽然大为不忿,但却也无可奈何,当下只好苦笑了一下,尽量放缓声音道:“外面那些人的任务就是望风,你这样一出去,能保证将他们一股脑全都收拾了吗?只要有一个漏网的,那他就势必会想办法给前面通风报信,那样岂不打草惊蛇?再说了,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事,咱们还都一无所知,难道仅凭刚才的那番猜测,咱们就可以胡乱动手伤人吗?万一他们不是歹人,那怎么办?” 这番话说得顾绵儿哑口无言,只是瞪着一双大眼,死死地盯着云帆。云帆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连忙接着道:“其实,摸清他们底细的办法,我倒是有一个,那就是绕过这些望风的人,直接到前面的客栈去。只不过,外面那些人全都潜伏在四周,要想避开他们的耳目,还需想些办法才行。” 顾绵儿眉头微微一皱,随后便计上心来,道:“这有何难?不就是要躲过外面那些人的耳目吗?等会儿我只要拿这短剑往马屁股上一刺,这马吃疼,一定会向前疯跑,而那些人既然在此望风,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拦住这匹马。嘿嘿,要想拦住一匹惊马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那几个家伙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到那时,他们还有精神头来注意咱们吗?咱们只要轻轻地从车后面这么一跳,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她越说越得意,要不是怕外面的人听见,她早已笑得天翻地覆了。 云帆略一迟疑道:“可那样一来,赶车的老伯会不会有事呢?” 顾绵儿不屑地道:“我说你婆婆妈妈,你就是婆婆妈妈,都什么时候了,还瞻前顾后的?你放心,那帮人只负责望风,不负责杀人,他老人家不会有事的。”说罢,也不待云帆答话,便径自悄悄掀起车帘,伸出短剑向马臀上轻轻一刺,随后便纵身后跃,同时向云帆低喝一声:“准备!” 云帆虽然心中还有些犹豫,但由于刚才一再被顾绵儿说成是婆婆妈妈,此时再要出口阻拦,实在是鼓不起那种勇气,再说了,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当下只好紧随在顾绵儿身后,静等脱身时机的到来。 不出顾绵儿所料,那马被她在臀上一刺,果然发疯似的向前奔去,而那八名大汉也果然一齐出手进行拦阻。就趁着那些大汉手忙脚乱之际,云帆和顾绵儿从马车的后面,轻轻巧巧地跃到了道旁的草丛之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一旦离开了令人气闷的马车,顾绵儿浑身上下顿时感到无比的清爽。她长出了一口气,伸手一拉犹在扭头张望的云帆的衣袖,随后便一马当先,向前窜去。 就在云帆跃出马车的一刹那,他已经看到了那老年车夫被挂得就地翻滚的情景,不由得心中一阵大急,暗自后悔不该莽撞行事,如果就此伤了那老汉,那可实在是罪莫大焉。好在他脚落实地之后,发现那老年车夫也已从地上一骨碌爬起,看样子并未受伤,他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这才一下子放了下来。 云帆紧跟在顾绵儿身后,压低身形,借着路边草丛的掩护,展开轻功,向前疾奔,不一会儿便远远地望见了两点灯火。顾绵儿渐渐地放慢脚步,转头对云帆道:“看见了吗,那是客栈门前挂着的两盏灯笼,既然它们现在还好好地挂在那里,就说明那帮家伙还没动手,咱们来得还不算晚。” 云帆一边凝神四处张望,一边语气沉重地道:“对方人多势众,武功也是个个精强,咱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能狐狸没打着,反倒惹了一身骚。” 顾绵儿闻言,眼皮一翻,道:“怎么,你怕了吗?” 云帆道:“我只不过说是要小心,谁说怕了?” 顾绵儿撇嘴道:“哼,你就是怕了,还不承认,胆小鬼。”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慢慢靠近了那客栈。忽然间,云帆“嘘”了一声,骤然停下脚步,同时轻轻一拉顾绵儿的衣袖,两人快速地隐入了草丛之中。 只见前面不远处人影憧憧,二十多名黑衣蒙面大汉,正悄无声息地来来往往,将一捆捆的柴草堆放在客栈四周的围墙下面,而另外三十多人,则手持弓箭,将整个客栈团团围住,想来是准备一旦火起,便要将从火中逃出来的人一一射杀。 而此时此刻,客栈里面却是一派宁静祥和,毫无动静,里面的人大概还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对这即将到来的大祸殊无防范,只有那两盏挂在客栈门口的大红灯笼,似乎已觉察出了这漫天的杀气,畏畏缩缩地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看到眼前这里外分明的诡异场景,顾绵儿不禁咬牙切齿道:“这些人竟然如此歹毒,看样子是要将客栈里的人赶尽杀绝呢。” 云帆低声道:“这些人机关算尽,大动干戈,却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说这小小的客栈之中还隐藏着什么厉害人物不成?” 顾绵儿对云帆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悄悄拔出腰间的短剑,嘴里还自言自语地道:“不管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单从他们这份狠毒心肠来看,这些人就决不会是什么善类。嘿嘿,只可惜他们今天遇上了本小姐,本小姐是一定不会让他们的阴谋轻易得逞的。” 云帆见顾绵儿摩拳擦掌,一副准备大打出手的模样,心中不禁暗暗叫苦。眼见前面这些黑衣人个个身负武功,人数又有五六十之多,单凭自己和顾绵儿两人,那是绝对应付不了的。况且,能够率领、支配这么多好手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寻常人物,而自己偏偏连这人是谁还不知道,那这架可就打得更加没有把握了。 他虽然心中这么想,但嘴上却不能实话实说,因为那样一来,顾绵儿势必还要讥讽自己胆小怕事。虽然他一向对别人如何评价自己并不太在乎,但不知为何,近几日来,却对这刁蛮任性的顾大小姐的话越来越在意,在他的心底里,实在是容忍不了她对自己的任何轻视。在仔细斟酌了一番之后,他小声对顾绵儿道:“从这些人的布置来看,今夜之事他们显然经过了精心的准备,咱们贸然出手,弄不好会吃大亏。依我看,咱们还是先躲在一旁,把他们的底细摸清楚再说。” 尽管云帆这话已经说得极为宛转,顾绵儿听后却还是大为不满。她从鼻孔里重重地发出了“哼”的一声,双眼斜视云帆,冷冷地道:“你要是害怕,现在走还来得及,等会儿动起手来,刀枪无眼,嘿嘿,可别误伤了咱们的云大侠。” 云帆虽然早知她会开口讥讽,却万万没有料到,她的话语竟会如此伤人,一怒之下,就要张口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又一下子咽了回去。他心中盘算,这位顾大小姐看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既然如此,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第19章 当下他双手对顾绵儿一拱,低声道:“小姐既如此说,那在下就先告退了。”说罢,也不理顾绵儿,径自身形一矮,向旁窜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了。 顾绵儿本来只是想拿话语激一下云帆,却不料这个平日里机变百出的黑猴子,竟突然间变成了直肠子,把她的气话当了真了,这一下登时便将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给僵在了当地。她张开嘴正要大叫“你给我回来”,却突然想起自己乃是潜伏在此,意欲行侠仗义的,如果这么大喊大叫起来,岂不打草惊蛇,提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想到这里,她硬生生地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同时在心里暗骂道:“好你个黑猴子,别以为没了你,本姑娘就不敢动手,哼,待我将这帮为非作歹的家伙打得满地找牙之后,再来跟你理论,到那时,看你羞也不羞。” 话虽如此说,但这些日子来的朝夕相处,使她早已习惯了和云帆一起行动,此时骤然剩下自己一个人,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再一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那些矫捷身影,联想到云帆先前的那些“胆小”的话,不知为何,本来信心满满的她突然觉得心里没底起来。 就在顾绵儿独自在那儿胡思乱想之际,前面的那些黑衣人,已经将柴草堆得几乎和客栈的院墙一般高了。随着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这些人各自从怀中摸出火种,一起将柴草点燃,随后便倏然后退,加入到那些手持弓箭的蒙面人当中了。 借助着微微吹拂的夜风,那些本来便已十分干燥的柴草,很快便“劈劈啪啪”地燃烧起来,只一会儿的功夫,飞腾的烈焰便已映红了整个夜空。 随着火势渐大,刚才还悄无声息的客栈,一下子变得人喊马嘶,异常嘈杂起来,想来是客栈中的人已经被熊熊烈火从睡梦中惊醒,正在四处察看究竟,准备觅路逃生。听到院墙内乱糟糟的声响,围在客栈外面的那些蒙面人不禁发出一阵阵得意的狂笑。 狂笑声中,猛可里一声巨响,客栈的两扇大门一下子被撞了开来,几名客栈的伙计蜂拥而出。但他们前脚刚踏出大门,一阵乱箭便疾风暴雨般迎面射到,还没等他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丧生在乱箭之下。 看到那些蒙面人一边狂笑,一边对那些逃出客栈的人进行无情的射杀,躲在暗处的顾绵儿再也忍耐不住。她“嗖”地一声窜出草丛,手中双剑一阵急刺,登时便有四五名蒙面大汉中剑倒地,射向客栈大门的箭雨骤然间稀落了下来。 箭雨一稀,客栈内的人便趁势抢出,虽然仍有几人中箭倒地,但多数人却还是冲到了外面。眼见自己一击得手,顾绵儿不禁心中暗自得意。她一边舞动双剑,和杀向自己的几名蒙面大汉周旋,一边偷眼向客栈大门那边望去。火光中,只见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手持长枪、身高体壮的中年大汉,随着他一声声的爆喝,射向他面前的箭矢纷纷被他的长枪震落,在耀眼的火光的映衬下,犹如天神下界一般,真的是威不可挡。 一看到这中年壮汉,顾绵儿不禁心中大喜。她抬腿将一名欺近身边的蒙面人踢飞,随即向那人大喊道:“任叔叔,快到这边来。” 她的喊声未落,却突然间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冷哼。这哼声虽然并不太响,但却似乎冷到了极点,以至于顾绵儿一听之下,竟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她猛一转身,只见一个身材瘦长之人,正挥动双刀,向她的双肩疾速劈下。 顾绵儿用的虽然是双剑,但对于双刀的家数却也是了如指掌,此时一见那双刀的来势,便已知道非同小可。当下不敢怠慢,双剑齐出,向迎面砍来的双刀截去。 哪知道,那使双刀之人乃是个中高手,顾绵儿剑势才出,他的双刀便已改变了方向,竟由双肩转向了两肋。顾绵儿没料到对方变招竟然如此之快,一时之间来不及回剑防守,只好向后疾退。但她退得快,那人的双刀却进得更快,刀光霍霍,竟是再也不容顾绵儿有丝毫的喘息。 顾绵儿此时才知道对方的厉害,但先机已失,再想将局势扳回,却是难于登天了,当下只好一边舞动双剑拼命防守,一边一步步向后退去,心中只盼那使长枪的中年壮汉能够及时赶来,解自己一时之危。 这使双刀的瘦长汉子看来在那些蒙面人中地位不低,他一出手将顾绵儿缠上,先前围住顾绵儿的那些人便登时退去,这一来,射向从客栈中逃出之人的箭雨便又重新密集起来,那使长枪的中年壮汉虽然威猛,但一时之间却也冲不过来。 眼见那瘦汉的双刀舞得越来越急,顾绵儿已经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再过片刻就要伤在对方刀下。就在此时,一片闪亮的刀光却突然在瘦汉的身后亮起,还没等顾绵儿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瘦汉已是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了。 随着那瘦汉倒地不起,一个熟悉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顾绵儿的眼前。在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之后,这突然出现的身影,不禁使顾绵儿心中一阵温暖。但她一向倔犟惯了,虽然心中暖意融融,嘴上却是冷冰冰地道:“黑猴子,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干吗又鬼鬼祟祟地溜回来?” 云帆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说,当下也不跟她计较,只是向客栈方向一指,道:“咱们杀过去和他们会合,然后再想办法突围。” 一听云帆说突围,顾绵儿这才注意到,自己先前虽然偷袭得手,搅得那些蒙面人阵势大乱,但这些人显然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待得乱劲儿一过,立时便稳住了阵脚,除了大部分仍用弓箭向客栈众人围攻之外,另外二十多人则形成一个圆圈,将自己和云帆二人围在了中间。 正文第六章(下) 顾绵儿看了一眼正在缓缓逼近的那些蒙面大汉,撇了撇嘴道:“刚才那个使双刀的还有些厉害,其他的人嘛,我看也脓包的很。” 云帆摇头道:“刚才我已探听清楚了,那个使双刀的只不过是一个小头目,他们真正的首脑乃是另外两个人。虽然我没有看到过他们动手,但刚才这小头目已如此了得,那两个首脑的武功应该更加可怕。况且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弓箭在手,时间一长,咱们必定要吃亏,因此,还是尽快杀过去,和客栈那些人会合在一起的好,以免被他们各个击破。” 顾绵儿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形势,知道云帆说得没错,当下也顾不得再和他抬杠,点头道:“好吧,咱们这就冲过去。”说罢身形一展,便向前窜去。 她这边一动,那些早已站好方位的蒙面人也立时发动。只见这些人进退有序,配合默契,刚才还看起来极为松散的包围圈,一下子便变得错落有致,异常严密了。 眼见对方的阵势骤然收紧,顾绵儿双剑的剑光只一刹那间便被完全淹没,云帆不禁心中大急。他大喝一声,陡然间平地跃起,径自越过顾绵儿头顶,手中钢刀幻出漫天刀影,直向挡在顾绵儿身前的几名蒙面人迎面罩去。 这一刀乃是云帆刀法中的精华,那几名蒙面人虽然也都是武林好手,但面对这一刀时,却还是不敢正面撄其锋锐。随着那几人或就地翻滚,或纵跃后退,本来严丝合缝的包围圈一瞬间便现出一个缺口,而云帆和顾绵儿就趁着这稍纵即逝的大好时机,从这个缺口破围而出。 一旦突出重围,顾绵儿和云帆顿感轻松,两人相互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云帆道:“咱们先去冲乱那些弓箭手,然后再去和客栈的人会合,要不然,咱们跑不几步,就会被他们射成刺猬的。”顾绵儿回头看了一眼,道:“后面那些家伙又追上来了,怎么办?”云帆道:“别理他们,只要咱们一直向前冲,谅他们也追咱们不上。”说罢,一摆单刀,便向另外一边的战团疾速扑去。 但就在他刚刚冲近那些人时,一支长剑却突然从旁边悄无声息地递了出来。这一剑招法极为精巧,一招之间竟然虚实难辨,同时攻向云帆全身的七大要穴。 云帆此时正在全力前冲,他的注意力也全都放在那些弓箭手身上,对这突然袭来的一剑根本就没有防备。危急之下,他已来不及做出任何其它动作,只能猛然间将身子一翻,疾速前冲的身体竟然不可思议地一下子变成了向后纵跃,这才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这猝然一击。 来人这一剑本来是势在必得,没料想竟然落了空,心里似乎也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并不就此甘心,随着“嘿嘿”两声冷笑,他的第二剑又已闪电般刺出。和刚才偷袭那一剑的轻巧变幻不同,这一次,他的剑竟是走了刚猛的路子,剑势才起,剑尖之上便有“咝咝”的破空之声响起,待到长剑完全刺出时,破空之声竟变得犹如风雷一般。 云帆自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遇见剑术如此高明的对手,震惊之余,一股好胜之心也油然而生。他猛然斜跨一步,运足全身功力,单刀横推,硬碰硬地直向对方的长剑撞去。 这一刀去势虽缓,也并没有带起任何风声,但刀势凝重,宛如泰山,在动人心魄的风雷声中,竟是丝毫不见势弱。刀剑骤然相交,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这刚才还声势夺人的一刀一剑,并不是撞在一起,而只是若即若离地轻轻相碰一般。刹那间,风雷之声顿止,泰山之势也黯然消失,刚才那令人眩目的刀光剑华,也一下子全都无影无踪了。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随着两人齐声爆喝,一刀一剑倏然分开,但马上便又重新搅在了一起。只不过,这次两人均是以快对快,出招皆是迅捷无比。只听得一连串刀剑撞击的脆响在夜空中回荡,而伴随着这连绵不绝的脆响,一串串刀剑碰撞所迸发的火花,更是看得人惊心动魄。 第20章 此时,在云、顾二人身后穷追不舍的那些蒙面人也已赶到,但和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顾绵儿一样,这些人也完全被眼前这精彩的对决吸引住了,一个个驻足不前,凝神观战,浑忘了向就站在他们身旁的顾绵儿出手。 蓦地,激斗中的两人同时后跃,刚才还响成一片的刀剑之声也戛然而止,现场立时变得鸦雀无声了。寂静中,只见云帆和他对面的一个高大蒙面人相向而立,一个左臂流出了鲜血,一个右肩微微颤动,两个人互相瞪视,却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就这样静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那个高大蒙面人首先开口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功夫倒是不错,只不过你坏了老子的大事,那就怪不得老子心黑手辣了。”这人说话的声音虽然沙哑、低沉,但中气充足,自有一种高手特有的威严。 云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左臂,又抬头看了看对方犹在颤抖的右肩,冷冷地回道:“刚才一战,咱们虽然打成了平手,但我伤在左臂,而你却伤在右肩,再打下去的话,只怕你就不是在下的对手了。嘿嘿,这心黑手辣一说,只怕阁下是言不由衷吧?” 那人闻言大怒,倏地剑交左手,低声喝道:“好小子,难道你欺负老子不会左手用剑吗?来来来,咱们再来比试一场,看看到底是你的右手刀厉害,还是老子的左手剑厉害。”说罢,左手一挽剑花,便要纵跃上前。 就在此时,一个温文尔雅、不徐不疾的声音,却突然自场外响起:“老二,这小伙子说得没错,你现在右肩受伤,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你还是先退下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众人顺着话音望去,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蒙面之人,正好整以暇地缓步踱来。此人举止优雅,浑身上下透着一团和气,若不是他脸上也罩着一块黑布,腰间还悬了一把宝剑的话,实在是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是这些黑衣蒙面人中的一员。 但云帆一见来人,心中却不禁暗自有些发紧。通过先前的窥探他已知道,眼前这人才是这些人的真正首脑。他在心中暗自盘算,刚才那高大汉子的剑法已然十分了得,这个首脑的武功只怕更高,再加上旁边还有二十多个虎视眈眈的蒙面大汉,如果自己身上没伤的话,或许还有机会脱身,但现在却只能寄希望于上天了。 想到这里,他轻轻一转身,不着痕迹地闪身到顾绵儿身旁,低声道:“过来的这人厉害得很,一会儿由我缠住他,你抓住时机,赶快冲过去和客栈的人会合。千万记住,无论我这边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尽全力向前冲就是了。” 听到云帆如此一说,顾绵儿不禁心中感动,她知道,云帆这么做,那是决心要用自己的双肩,来独自承担眼前巨大的风险了。此时此刻,她才真正认识到,这个一直被自己叫做黑猴子的黑瘦青年,其实和他心目中的那些大侠一样,越是在危急关头,越是能体现出他的那种责任感,以及令人不得不佩服的,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侠肝义胆。 她抬头凝视着云帆那张虽不英俊,但却刚毅果敢的黝黑脸庞,一丝歉意不禁油然而生。这些日子来,由于每天埋头赶路,使得一向爱动的她心情一直不好,由此所引发的一肚子怨气,便都发在了云帆的身上,而云帆呢,不仅不与她计较,反而在此危急关头,宁可自己冒险,也要让她冲出重围,这实在是令她无地自容,越想越难以原谅自己。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叫他黑猴子了,也不会再对他冷言冷语,处处刁难了。她要像对待自己梦中常常出现的大侠那样对待他,不仅对他言听计从,更要对他…… 就在顾绵儿胡思乱想的时候,云帆的双眼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那渐渐走近的蒙面人。眼见对方越走越近,而顾绵儿对自己的话却依然毫无反应,他不禁着急地扭头向她看去。这一看之下,他心中不由得大感诧异。只见顾绵儿神情古怪,若有所思,仿佛对当前处境的危险丝毫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一个劲儿地呆呆地望着自己,竟似痴了一般,这可把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现在已没有时间再去揣摩对方的心思,只是急促地再次低声道:“千万记住,不要管我,一直向前冲,然后和那些人一起尽快脱身。” 顾绵儿望着云帆急切的目光,展颜一笑道:“云大哥,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战斗到底。” 这声“云大哥”叫得云帆心中一荡,但也只是一荡而已,因为时间紧迫,已容不得他再作深想。他低声喝道:“别胡闹,照我说的做,否则,咱们两个谁也脱不了身。” 话音刚落,已经走到近前的那名蒙面人的优雅的嗓音倏然响起:“两位小朋友,你们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能不能大点声,让我们也听一听啊?” 云帆用目光再次深深地看了顾绵儿一眼,意思是让她一定要按自己刚才说的做,然后便猛然一转身,向前大跨了一步,挡在顾绵儿身前,昂然道:“阁下既然是这里的主事之人,那咱们干脆就来一个痛快的,你我一对一地大战一场,你看如何?” 那人微微摇头道:“你我无冤无仇,又何必刀枪相见呢?” 这句话问得云帆一愣,他心中暗想,事情发展到目前的地步,难道除了武力解决之外,还会有其它的排解之道吗?可眼前这个人的问话,分明是不想动武,那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云帆仔细揣摩对方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时,站在他身后的顾绵儿却将他一推,跨步上前道:“我们以前是无冤无仇,但刚才我伤了几个你的手下,这不一下子就变得有冤有仇了吗?哼,你的那套把戏,本姑娘早已看透了,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等把那边的人都收拾干净之后,再集中力量来收拾我们。到那时,恐怕你就不会再说什么无冤无仇了吧?” 那人定睛向顾绵儿打量了几眼,忽然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顾大小姐,这下事情可就好办多了,哈哈。” 顾绵儿听他这么一说,登时也和云帆一样,站在那里发起懵来,她也搞不懂,眼前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见云、顾二人一脸茫然的样子,那人接着道:“我问你们,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和我的手下打起来的?” 顾绵儿厉声道:“你们火烧客栈,残害无辜,我们乃是侠义之士,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那人又问道:“既然你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我问你,你可知道那客栈中住的是什么人吗?” 顾绵儿撇嘴道:“我当然知道,那是我们黄河三舵中天字舵的舵主,神枪无敌任叔叔。” 那人又道:“那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对付这任神枪吗?” 顾绵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地道:“我们黄河帮一向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得罪的宵小不计其数,你们也一定是其中之一。哼,你们不敢去柳镇找我爷爷,就在半路上用这等卑鄙手段对付我的任叔叔,是不是?”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道:“你错了,我们不过是拿了别人的钱财,替别人办事而已,真正想要对付这任神枪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爷爷,黄河帮帮主,顾长风!” 正文第七章(上) 客栈的大火越烧越旺,从中逃出的人,在一轮轮弓箭的攻击下却越来越少,任神枪虽然勉力支撑,但毕竟势单力孤,难以持久,终于还是身中两箭。虽然这两处箭伤并不十分严重,但其长枪舞动的速度,却一点点地慢了下来。 渐渐地,随着蒙面人随身携带的弓箭越射越少,漫天的箭雨终于也一点点地稀落了下来,任神枪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他扭头看了看身后,只见自己带来的十二名手下,现在却只剩下两名,而就是这两人,身上也是伤痕累累。眼见今日已是一败涂地,一向在江湖上以硬朗著称的任神枪,也不禁神色黯然。 那些蒙面人将箭射光之后,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纷纷抛掉手中长弓,各出兵刃,缓缓地从四面围了上来。要是在平时,莫说是眼前这三十多人,就算是对方人数再多上几倍,任神枪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但现在,自己筋疲力尽,身上带伤,而手下又伤亡殆尽,要想杀出重围,看来希望极为渺茫。一想到自己纵横江湖半生,到如今英雄末路,这位高大壮硕的汉子不禁仰天长叹。 他回头看了看那两名浑身是伤的手下,黯然道:“两位兄弟,看来咱们今夜是难逃此劫了,你们现在怕不怕?” 那两人虽然连站立都感到困难,但闻听此言,却还是同时将腰板儿一挺,齐声道:“不怕。” 任神枪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咱们天字舵的人从来就没有怕过谁,就算是死,咱们也要死得像个人样。弟兄们,拿出咱们平日里的威风,临死之前也好歹杀他几个,决不能让这帮兔崽子们小瞧了。” 那两人同时答应,随即和任神枪背靠背地站在一起,手中兵刃对准慢慢围上来的那些蒙面人,同仇敌忾,准备誓死相拼。 那些蒙面人渐渐收紧了包围圈,三十多件各式各样的兵器,在火光的映照下,发出了点点寒光。在距离任神枪他们只有十步之遥时,这些人停止了移动,随后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再也一声不发了。 这任神枪在当今江湖上乃是一个出了名的悍将,在历次黄河帮的战役中,他以及他手下的天字舵帮众,一向都是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好勇斗狠,冠绝江湖。在这次围剿行动之前,这些蒙面人的首脑再三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其硬拼,以免折损人手,从而影响以后的行动。正因为此,现在的局面虽然已是一边倒地倾向于蒙面人,但他们却还是不敢贸然发起攻击,只是将其团团围住,静待他们首脑的到来。 第21章 但此时此刻,他们的首脑却正在另外一边与云、顾二人侃侃而谈,对于这边的情形似乎成竹在胸,并不急于解决,任神枪等这才暂时逃过一劫。 一听那蒙面人首脑说自己的爷爷乃是此次事件的幕后指使,顾绵儿登时大怒。她跨前一步,手指那人,大声道:“你胡说,任叔叔为我们黄河帮立下过汗马功劳,我爷爷为什么要杀他?” 那蒙面人轻轻叹了口气,道:“要是换了别人,对于这件事的原委,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说的,但既然现在遇上的是你顾大小姐,而且,你对我们的成见又那么深,我要是再不把其中的前前后后全都告诉你,只怕咱们马上就要拼个你死我活,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对不起顾老帮主?”说到这里,他似乎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才又接着道:“这任神枪以前的确是为你们黄河帮立过不少功劳,你爷爷也的确曾把他倚为心腹,甚至视为自己手下第一干将,但那毕竟都是以前。自打他发现任神枪和当今江湖最为炙手可热的冷秋山相互勾结,竟然意欲篡夺黄河帮帮主之位后,这一切便都改变了。” 此言一出,不仅顾绵儿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就连一向沉稳的云帆,也不禁耸然动容。要知道,这侠剑冷秋山,乃是当今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游侠,此人不仅武功奇高,而且到处行侠仗义,在江湖人中那是有口皆碑,就连在寻常百姓中,也是威名甚著。 当今江湖虽有十大高手之说,但人们真正经常挂在嘴边的,却只有“冷刀侠剑”。这两人之所以总是被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一方面是因为,这二人都是武功极高,在江湖上的各种事迹、传闻也都远超其他高手,但另一方面,这种比较也更反映了绝大多数江湖中人的心态。冷刀高寒天身为锦衣卫第一高手,人们提起他时,往往都是鄙视、惧怕为多,但一说起侠剑冷秋山,那却几乎是一边倒的溢美之词了,从这当中,当可看出武林人物的爱憎分明。 就是这样一个传奇般的游侠,此时此刻,竟然被指参与了黄河帮的篡位阴谋,这如何能够使人不惊?但在震惊之余,顾绵儿却又有些怀疑,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她稳定了一下心神,故作平静地开口道:“你说任叔叔勾结冷大侠,意欲篡位,可有证据?” 蒙面人摇头道:“这些事都是你爷爷告诉我的,我哪里有什么证据?不过,这任神枪和冷秋山乃是莫逆之交,这个倒是江湖上尽人皆知的。” 顾绵儿想了一下,忽然道:“不对,我们黄河帮帮规甚严,任叔叔要真的是想要谋权篡位的话,爷爷一定会按照帮规,在其他帮众的面前公开处理的,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请你来,用这种卑鄙手段来对付他呢?” 蒙面人道:“这个问题我也曾向你爷爷问过,而他的回答是,这任神枪乃是帮中极为重要的人物,一旦公开他的那些事情,不仅容易引起帮中混乱,更会让江湖中其它的帮派耻笑。正因为有如此多的顾忌,他才托人找我,让我带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偷地将任神枪除掉,这样岂不省却了许多麻烦?”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顾绵儿虽然心中仍有一些怀疑,却再也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应对,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那里。看到她如此神情,蒙面人接着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是这样,顾大小姐,现在你不会再为那任神枪抱不平了吧?” 顾绵儿沉吟半晌,这才道:“刚才你的那些话只是一面之词,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我要见到了我的爷爷那才搞得清楚。现在,你还是让你的手下暂时放过任叔叔,待我和他一起到柳镇去面见我的爷爷,把事情当面说清楚,然后再作定夺吧。” 蒙面人拂然不悦道:“我已拿了你们黄河帮的报酬,如果就此放过任神枪,岂不让我失信于人?况且,你爷爷的本意就是不想将事情闹大,这才找人托付于我的,要是真的按你说的做,岂不有违你爷爷的初衷?好了,你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你都不懂的,就不要再参与了。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处理,你如果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尽可回柳镇去问你的爷爷,怎么样?”说罢,也不管顾绵儿是否同意,只是将手一摆,向围在周围的那二十多名蒙面人大声道:“还不赶紧让路,让这两位少侠走?” 事到如今,顾绵儿可真的没有主意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继续留在这里,只好扭头望向云帆,求助似的问道:“云大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对于黄河帮的事情,云帆以前只知道个大概,至于顾长风和任神枪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他却是一无所知。他略微想了一下,这才回答道:“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不知道眼前这人所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就应该尊重你爷爷的意见,就此罢手,但如果他说的是假的话,人命关天,我们即使不敌,也要和他们拼死一战。你从小就在黄河帮长大,对帮中的事务多少应该有所了解,你认为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顾绵儿歪着头想了一下,道:“任叔叔一向对我很好,要说他会背叛我爷爷,我是死也不会相信的。可现在,那人把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也许我爷爷真的一时糊涂,那却也说不准。” 她这边话音刚落,一声喟然长叹却突然从旁边悠然响起:“江湖上都说,顾大小姐乃是黄河帮帮主所有东西中的最爱,想不到,她爷爷对她的一片关爱,却换不来她对她爷爷的一点信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会说她爷爷一时糊涂,唉,实在是令人扼腕啊。”随着这声叹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年轻人,如同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一般,异常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人的突然出现,不仅令顾绵儿和云帆大吃一惊,就连刚才还一派从容的蒙面人首脑,其身子也不禁为之一震。 这些人之所以感到震惊,那是因为在冲天的火光的映照下,一片开阔的官道两旁,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藏身之处,再加上众多的蒙面人分散站在各处,要想如此这般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这人竟然做到了。由此可见,来人的武功只怕是已到了极高的境界,这才能在众人不知不觉中悄然潜入。 听到这年轻人一开口便将自己冷嘲热讽一番,顾绵儿不禁心中有气。她歪着头向那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他中等身材,一袭青衣,腰悬长剑,英俊的面孔上虽然挂着淡淡的微笑,但微笑之中却透着几分威严,使人一眼望去,竟然有一种不敢仰视之感。 在仔细端详了对方半天之后,顾绵儿这才开口道:“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本姑娘的事?” 那人微微一笑,道:“顾大小姐的事,在下是不敢管的,但在下自己的事,却无论如何也是要管上一管的。” 这句话那年轻人说得比较拗口,顾绵儿听得也是一头雾水。她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道:“什么我的事,你的事,又管又不管的?喂,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人见顾绵儿满脸疑惑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但脸上却仍然不动声色地道:“你说顾老帮主别的事糊涂,那是你的事;但眼前这件事,你要还说顾老帮主糊涂,那就是我的事了。既然是我的事,那我就只好管上一管了。” 顾绵儿听他这句话仍然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心中早已感到不耐烦。她气哼哼地道:“你这人可真是的,有话直说好了,干吗这么绕来绕去的?” 那人见顾绵儿发起脾气来,这才脸容一整,一本正经地道:“刚才在下只是跟顾大小姐开个玩笑,还请顾大小姐不要见怪。”说到这里,他将脸一转[奇`书`网`整.理提.供],面向那名蒙面人的首脑,朗声道:“阁下既然口口声声说是受了顾老帮主之托,这才前来此地对付任舵主的,那么现在面对顾大小姐,阁下是不是应该把面罩摘下来呢?要知道,一个连自己真实面目都不敢暴露的人,又怎么能够取信于人呢?” 面对青衣年轻人的质问,那名蒙面人首脑似乎甚为尴尬。他轻轻地干咳了几声,然后才用讪讪的语调道:“既然冷大侠亲身到来,那在下只怕说什么也没人相信了。既然如此,这面罩不摘也罢。” 闻听眼前这年纪轻轻的青衣人,竟然就是名满江湖的侠剑冷秋山,云帆和顾绵儿不禁相顾失色。在他们的想象中,这冷秋山既然十几年来一直被誉为“江湖第一侠”,其年纪最少也应该在四五十岁以上,哪知道现在一见面,这才知道,此人原来竟是如此年轻。 冷秋山对那蒙面人一下子便认出了自己,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接着刚才的话头道:“阁下既然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那在下也不强人所难,只是阁下刚才所说的话,实在是多有不实之处,现在当着顾大小姐的面,还请阁下一一解释清楚。” 蒙面人苦笑一声,道:“在下刚才已经说过了,有关黄河帮的事情,在下都是听顾老帮主说的,至于是不是实情,在下也不得而知。” 冷秋山哈哈一笑道:“阁下推得倒是干净,这样看来,冷某这煽动别人家内乱的罪名,只怕一时半会还洗脱不清呢。不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此事定然会有大白于天下之日,冷某却也并不着急,倒是眼前如何对待这任神枪,这却值得大家好好商议商议。”他嘴里说是要商议,但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此事却显然没有任何商议的余地。 蒙面人本来对今日之事是志在必得,却不料眼见大功即将告成之际,先是冒出个云帆、顾绵儿,现在又凭空杀出个冷秋山。如果说,他对云、顾二人还不如何放在心上的话,这冷秋山却令他着实忌惮。 第22章 他心中暗自琢磨,凭自己这方面的力量,如果要和对面几人硬拼的话,倒也是可以一战,只是那样一来,不论胜败,自己这方必定都是伤亡惨重,为了区区一个任神枪,实在是有些不值,倒不如就此借坡下驴,卖对方一个交情,暂时放过这任神枪算了。想到这里,他也哈哈一笑道:“既然冷大侠在此,那么还有什么可商议的,尽管让任神枪跟你们走就是了。唉,只不过在下已经到手的银子,又要原封不动地给人家退回去了,实在是可惜啊,可惜。”说罢,向冷秋山等人双手一拱,话也不多说一句,便转过身来,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 这首脑之人一走,其他的蒙面人自然也是紧跟其后,纷纷撤走,转眼之间,刚才还人影憧憧的现场,一下子便显得异常空旷起来。 正文第七章(中) 蒙面人这么一撤,刚才还身陷重围的任神枪等三人,这才将绷得紧紧的神经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他们相视苦笑一下之后,便各自迈着沉重的步伐,向这边的冷秋山等人蹒跚而来。 看到三人浑身浴血的模样,顾绵儿不禁心中酸楚。她嘴里叫了一声“任叔叔”,随后便飞奔上前,张开双手向任神枪迎去。 死里逃生后的任神枪虽然心情沉重,但看到顾绵儿不顾一切地飞奔而来,他那略显疲惫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将手中长枪向地上一插,紧走两步,迎向顾绵儿,同时嘴里还故作轻松地哈哈笑道:“大小姐,慢点儿跑,千万别摔着。” 这句话乃是顾绵儿幼时,任神枪陪她玩耍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此时此地陡然间再次听到,本已心酸的顾绵儿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了。她一下子扑到任神枪怀中,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一声哽咽:“任叔叔,看您浑身都是血,您伤得重吗?” 任神枪轻轻拍了拍顾绵儿的肩膀,微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我这只是一点儿小伤,不碍事的。” 说话之间,云帆和冷秋山也已来到近前。看到顾绵儿和任神枪真情流露,二人也不禁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双双停步不前,心中颇有感慨。 任神枪待顾绵儿心情略微平静之后,这才缓缓地将她推开,转头向冷秋山道:“冷老弟,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老哥哥这条命今天就算交待在这里了。” 冷秋山抬手向仍在燃烧的客栈方向一指,道:“听说最近柳镇那边有大批武林人物聚集,情形非常热闹,似乎要有什么把戏上演,因此我便昼夜兼程,匆匆赶来了。我本想从那边的小路抄个近道,尽快赶过去,没成想离得老远,便看见这边客栈火起。瞧这火势如此旺盛,绝非一般的失火,我便好奇心起,悄悄地溜过来了。不过,要说是我救了你老兄一命,那却也不尽然,因为在我到来之前,顾大小姐和这位小兄弟已经和那些人拼杀一阵了,如果不是他们及时出手的话,只怕我到来之时,你老兄已经不能和兄弟我相认了。” 任神枪刚才一直在全力对付蒙面人狂风骤雨般袭来的箭雨,对于这边的情况并不十分了然,此时听冷秋山这么一说,这才将目光转向了云帆。他略微向云帆上下打量了一下,见这黑瘦青年其貌不扬,并不像是身怀绝技的样子,心中不禁暗感诧异,对冷秋山的话也是半信半疑。尽管如此,他还是恭恭敬敬地一抱拳,对云帆道:“这位少侠面生得很,不知贵姓高名?阁下的救命之恩,在下先行谢过。” 云帆见任神枪说得极为客气,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抱拳回礼道:“在下久仰任先生的大名,今日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至于刚才之事,那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救命之恩一说,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顾绵儿见两人一见面便都用上了江湖俗套,心中不禁暗自好笑。她走上一步,笑靥如花地对云帆道:“这位任叔叔是我们帮中天字舵的舵主,由于他的那杆枪神出鬼没,杀敌无数,因此,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为威猛无敌任神枪,至于他真正的名字,倒是谁也记不起了。你别看他人长得高大威猛,心眼儿可是好极了,在我小的时候,就是他老人家常陪我玩。”说完这话,她又转向任神枪,道:“这位是云帆云大哥,他是那冷刀高寒天的师弟,功夫可好了,刚才要不是他的话,别说救您了,就连我也要有大麻烦的。”说到这里,她一指云帆的左臂,接着道:“为此,他还受了伤,这不,伤口还在流血呢。” 任神枪一向最看不起官府之人,对于锦衣卫更是一提起便嗤之以鼻,此时一听说云帆是锦衣卫第一高手高寒天的师弟,心中立时大感不快。只不过,他见顾绵儿对云帆的态度极为亲热,显然关系非比寻常,而云帆又刚刚解了自己一时之难,还因此而受伤挂彩,这份人情那是无论如何也要认的。正因为此,他虽然心里不快,但脸上却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再次跟云帆说了一些客套话,然后便转向顾绵儿,听她将离家出走之后的种种遭遇,叽叽咕咕地一一道来,竟是再也不向云帆这边望上一眼。 一旁的冷秋山虽然也对云帆的身份大感诧异,但他也和任神枪一样,并没有任何表情挂在脸上,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顾绵儿在那里大讲她的离奇经历。直到听说书狂、琴魔、戏隐等人竟然也都要前来柳镇时,他那英俊的脸上才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沉思的痕迹。 等到顾绵儿终于讲完,冷秋山这才开口道:“现在情况越来越复杂,竟然连这么多的高手都卷入其中,看来这柳镇只怕真的会有什么事发生。对了,任兄,你又是为了什么要赶回柳镇呢?” 任神枪道:“老帮主前些天给我来了一封信,说是现在江湖上有人造谣,说什么有一笔巨额财宝藏在柳镇。依他老人家的看法,这一定是有人故意搞鬼,想要嫁祸于我们黄河帮。在江湖当中,贪图财宝的大有人在,为了钱,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所以,他老人家急信召我们几个舵主回去,想要我们大家共同商议一个万全之策,决不能让奸人的阴谋得逞。这不,我一接到信,便率领十二名精锐手下往回赶,没成想……唉!” 说到这里,任神枪的眼前不禁浮现出那些已经死去的他的兄弟们的熟悉的身影,一丝愤懑油然而生。他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地道:“这些兔崽子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竟然用如此毒辣的手段对付我们,冷兄弟,你可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冷秋山微微摇头道:“这些人的来路我也搞不清,但从他们围攻你们的情形来看,这些人手脚利落,进退有序,显然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依我看,他们很有可能来自于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至于这组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是一片茫然。不过,值得一提的倒是这些人的首脑,那可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厉害角色,眼见没有必胜的把握,便当机立断,立时撤走,既不贸然行险,更不拖泥带水。像这样的人,我竟然在头脑中没有丝毫印象,那也可说是怪事一件了。” 任神枪心有不甘地道:“这么说,难道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冷秋山沉吟片刻,道:“要说一点线索也没有,那却也未必。最近一年多来,江湖上发生了多起神秘命案,有些甚至是灭门惨案,从这些命案事后的现场勘查来看,其手法和今天这些人的颇为相似,都是经过精心准备,一举得手的。因此我怀疑,这些命案也都是今夜这些蒙面人所为,既然如此,我们只要能够找出这些命案之间的相同之处,就不愁抓不住他们的狐狸尾巴。” 顾绵儿道:“冷大侠说得没错,这些人的确是杀手,他们那个首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他们是拿了我们黄河帮的钱,这才来对付任叔叔的。” 任神枪闻言,瞠目道:“你说什么,他们是我们黄河帮自己雇来的?” 顾绵儿见任神枪满脸吃惊的样子,连忙解释道:“那家伙说,你要和冷大侠联手,谋夺我们黄河帮的帮主之位,因此我爷爷一怒之下,这才花钱雇他们来的。不过,我们知道这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我们大家可是谁也没有相信。” 任神枪闻言,既惊且怒,大声道:“放他娘的狗屁!我任神枪受老帮主知遇之恩,岂能做此不义之事?” 冷秋山平静地道:“任兄不要着急,那人的话虽然乍听起来头头是道,但如果稍加分析,那便漏洞百出,不值一驳了。在我看来,这些人是杀手没错,但要说他们是那种为了钱而杀人的杀手,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顾绵儿不解地道:“你说他们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 冷秋山道:“我之所以这么说,那是有根据的。首先,为钱而杀人的杀手,他们的职业规矩的第一条,就是只拿钱办事,绝不过问其它,而刚才那蒙面人却说,顾老帮主在雇他之时,竟然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这等绝密之事,对他这个外人和盘托出,这岂不大违常理?况且,为雇主保密,乃是作为一个杀手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而此人不仅公然泄漏雇主的姓名,就连其中的原因也一并相告,这正常吗? 第二,任兄虽然在江湖上也是一号人物,但他的头究竟能值多少钱呢?看看今夜这帮蒙面人摆出的阵仗,光武林中的好手就动用了五六十人之多,更不用提那武功深不可测的头领了,像这样兴师动众,如果他们真的是那种寻常意义上的杀手的话,单从商业角度讲,那是百分之百的赔本买卖,可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顾绵儿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些人似乎不是为钱而来,可既然他们不为钱,那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第23章 难道说,他们是别的帮会派来的?可是,又有什么帮会能够养下这么众多的杀手呢?” 对于顾绵儿这一连串的问题,冷秋山并没有马上答话,而是抬头望向那边仍在熊熊燃烧的大火,双目炯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头道:“的确,现在的江湖帮会,没有哪一个有这么雄厚的实力,即便是蓝衣会也没有。”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云帆,缓缓地接着道:“既然这些人的幕后主使不是江湖帮会,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朝廷。” 此言一出,包括云帆在内的所有人,禁不住同时大惊。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冷秋山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片刻的静默过后,任神枪首先开口道:“这怎么可能呢?像我这样的人江湖上不计其数,难道朝廷都要杀了?况且,就算朝廷要找我的麻烦,也不必如此偷偷摸摸地派杀手,他们大可调些锦衣卫来,名正言顺地公开干啊?” 云帆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一下子咽了回去,因为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目前的身份十分尴尬,还是一言不发,装聋作哑的好。 顾绵儿倒没是有什么顾忌,于是接着任神枪刚才的话头道:“是啊,如果朝廷真要跟任叔叔为难,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冷秋山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根据现在江湖上的形势做出的判断,至于它是否准确,我自己也没有把握。”说罢,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话题一转,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启程,前往柳镇吧。” 云帆一见话题被岔开,连忙开口道:“我和顾小姐是乘马车来的,现在任先生和那两位兄弟身上有伤,这马车正好派上用场。诸位在此稍候片刻,在下这就去赶马车过来。”说罢,身形一展,疾速向来时的方向奔去。 望着云帆远去的背影,任神枪不禁皱眉道:“大小姐,你怎么会和这种人搅在一起,要是让老帮主知道了,那他老人家还不大发脾气?” 顾绵儿脖子一梗,大声道:“他怎么了?他不就是高寒天的师弟吗?只要他人好,那又怎样?” 任神枪见顾绵儿又犯了大小姐的脾气,心中不禁暗自叹气。他知道,只要这小丫头上来了那股刁蛮劲儿,别说是他任神枪,就算是顾长风,那也是拿她没辙,当下只好放下长辈的架子,温言细语地道:“常言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高寒天在江湖上声名狼藉,他的师弟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你和这种人来往,迟早是要吃亏的。” 顾绵儿闻言,登时涨红了脸。她正要开口反驳,冷秋山却忽然发话道:“任兄此言差矣,要我看,这云少侠既然刚才能够不畏凶险,力战强敌,这已说明了他乃是我们同道之人,和他的那位师兄实在是大大的不同。再说了,即便是冷刀高寒天本人,虽然因投身于锦衣卫,而为江湖人物所不齿,但这些年来,却也没听说他有什么大奸大恶之举。因此,任兄刚才之言,小弟实在是不敢苟同。” 任神枪素来敬服冷秋山,现在见他也如此说,当下只好将手一摊,道:“我也不过是一番好意,怕大小姐吃亏而已。既然你们都说他是好人,那我刚才就算什么也没说。” 顾绵儿转怒为喜,道:“任叔叔,云大哥其实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您和他相处时间长了以后,便自然会知道了。” 说话之间,只听蹄声得得,云帆已和那老年车夫一起驾车而来。冷秋山让任神枪和他那两名手下坐进车里之后,转身对云、顾二人道:“再有两天的路程就到柳镇了,你们也不必再藏头露尾的了,咱们就这样随车大摇大摆地前去,顺便也能看看那些江湖人物的反应,何乐不为?” 顾绵儿拍手道:“好啊,有你冷大侠保驾,我看那些跳梁小丑们能把我怎样?” 于是,一行人或乘车,或步行,连夜向前方赶去。 正文第七章(下) 冷秋山对路程的估计相当精准,就在第三天的日落时分,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柳镇外的一片小树林中,古朴、美丽的柳镇已经远远地映入了大家的眼帘。 看到柳镇已经近在眼前,冷秋山止住脚步,转头对跟在自己身旁的云帆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这马车咱们也就别再用了,等一会儿咱们步行进镇吧。” 他这一说,云帆马上会意。这两日来,由于有那车夫在旁,一行众人一直都在说些与此行毫不相干的闲话,此时冷秋山提出要辞掉马车,那自然是有话要对他们说了。于是云帆转身来到车旁,在招呼任神枪等三人下车后,便和那老年车夫结算了车钱,让他独自返回古城了。 看到马车渐渐驶远,顾绵儿不禁伸了个懒腰,道:“这两天什么要紧话也不能说,真是憋死我了。” 任神枪附和道:“是啊,一看到有这么多的乌七八糟的人跑到我们柳镇来,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可偏偏又不能和他们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就连骂也不敢大声,这滋味可实在难受。” 冷秋山在一旁本来一直若有所思,现在见他二人牢骚满腹,忍不住开口道:“这次的事情,恐怕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因此,咱们大家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说到这里,他忽然眉头一皱,道:“据我所知,这柳镇藏宝的消息,最早是从蓝衣会传出来的,但现在聚集在柳镇周围的,却没有任何蓝衣会的人,你们不觉得可疑吗?” 顾绵儿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可疑的,依我看,这根本就是蓝衣会在造谣。” 任神枪也道:“是啊,如果真的有宝藏的话,他蓝衣会为什么自己不来取,却偏要四处散播这消息,引来这么多的人呢?” 冷秋山摇头道:“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前天夜里,听了顾大小姐关于那幅画的事以后,我却不这么看了。”说到这里,他背负双手,在原地来回踱了几圈之后,见大家都在静等他的下文,这才接着道:“要说是蓝衣会造谣的话,这其中有几个疑点,第一,就是动机,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绵儿道:“这有什么可想的,蓝衣会要想做江湖第一大帮派,自然先要搞垮我们黄河帮。他们知道,我们黄河帮人多势众,在江湖上的根基极深,单凭他们自己实在是力有未逮,因此才用这个谣言招来众多江湖人物,帮助他们来跟我们为难。” 冷秋山道:“既然是这样,他们应该也派人来才对呀,因为单凭这些江湖上的乌合之众,很难对黄河帮构成实质上的威胁,我想这点赵天扬应该非常清楚。可现在的情况是,柳镇周围并没有蓝衣会的人出现,这点岂不可疑?” 顾绵儿虽然也觉得冷秋山的话有理,但却还是强辩道:“也许,他们是想等我们两败俱伤之后才出手吧?” 冷秋山道:“这些江湖上的散人虽然爱钱,但若没有人挑头,他们绝不敢公然和黄河帮作对,因此,蓝衣会要想借这些人之手搞垮黄河帮的话,那他们必定会派人前来煽动的。退一步讲,就算是他们认为这些人有群起挑战黄河帮的胆量,想要等双方两败俱伤之时,再趁隙而攻,渔翁得利的话,他们也应该在柳镇的外围多布人马,以便趁热打铁,不给实力雄厚的黄河帮以任何喘息的机会。但是,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却并没有看到蓝衣会在这些方面有什么动作,这难道不可疑吗?要知道,赵天扬乃是一个老谋深算之人,我们能想到的,他也一定会想到的。” 顾绵儿点了点头道:“经你这么一说,这事的确有些奇怪。” 冷秋山接着道:“奇怪的还不只这些,那天听你说,九命狸猫公孙太偷走了一张画有你们柳镇柳神塔的画,这事就更加蹊跷了。公孙太那厮是一个江洋大盗,和赵天扬有所不同的是,他所感兴趣的除了钱财,就还是钱财。既然为了那幅画,他费了那么多的心机,那么这幅画只怕是藏有什么重大宝藏的秘密,否则,他决不会为了此画,而冒险去惹那难缠的戏隐的。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那就是,柳镇真的藏有财宝吗?如果是真的,蓝衣会为什么会故意将这消息泄漏出去?如果不是真的,公孙太的行为又如何解释?” 这一问,顿时将其他三人全都问住了,他们现在也拿不准,这所谓的财宝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了。过了半晌,顾绵儿才迟疑地道:“也许,赵天扬在制定计策的时候,并不知道柳镇真的藏有财宝,而公孙太知道柳镇有财宝,却不知道赵天扬的计策。两个人误打误撞,这才撞在一起的。” 冷秋山闻言一愣,随即微微摇头道:“这我倒没想到,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实在是太巧了。” 任神枪见冷秋山和顾绵儿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在那里讨论了半天,却仍然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心中大感不耐,忍不住插嘴道:“说来说去,都是那什么财宝惹的祸,可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样的财宝,竟然值得如此多的人大动干戈呢?” 冷秋山沉思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财宝,江湖上莫衷一是,说什么的都有,本来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现在经过两天的思考,我认为……”说到这里,他忽然止住了话头,又将手负在背后,低头在原地踱了起来,似乎在凝神思考着什么难解之事。其他三人见他如此,虽然都急于知道他下面的话,但却谁也不敢开口,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片刻之后,冷秋山猛然一抬头,双目精光一闪,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斩钉截铁地道:“如果公孙太手中那幅画真的是找宝线索的话,那就十有八九和一件江湖上的陈年往事有关。”说罢,他将目光向其他三人逐一扫去,一字一顿地道:“你们可曾听说过九连环?” 第24章 三人见他说得郑重,不禁面面相觑,随后一齐摇头道:“没听说过。” 冷秋山又道:“那么,你们可曾听说过吴平这个人吗?” 任神枪和顾绵儿一脸茫然,再次摇头,而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云帆却忽然道:“是不是那个当年盘踞在闽粤交界处的南澳岛上的海盗吴平?” 冷秋山点了点头,道:“就是此人。” 顾绵儿道:“这海盗和这批财宝有什么关系,难道说这批财宝是他藏的吗?可柳镇离他的老巢那么远,他又怎么会将财宝藏在这里呢?” 冷秋山道:“这吴平当年勾结倭寇,称霸东南沿海,聚敛了大笔财富。后来,戚继光荡平其他倭寇后,为祸东南的便只剩下这吴平。此人深知罪孽深重,早晚必为戚继光所灭,于是预留退路,将多年劫掠来的财宝,托心腹之人暗地里转移到北方。为了防止泄漏这批财宝的下落,他故布疑阵,设置了那个后来闻名江湖的九连环。” 顾绵儿好奇地道:“到底什么是九连环呢?” 冷秋山道:“吴平差人将财宝藏好以后,便将藏宝的线索制作成了九个哑谜,这些哑谜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只有顺序揭开所有哑谜后,才能知道这笔宝藏到底藏在哪儿。在做完所有这些后,他便将当初参与藏宝的人一一杀害灭口,这样一来,除了他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宝藏的下落了。” 云帆忽然插口道:“既然藏宝地点只有他自己知道,吴平为何还要做这个九连环呢?那样,岂不给别人提供了找到财宝的机会?” 冷秋山赞许地看了云帆一眼,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好。不过,要想解答这个问题,却还要先从吴平这个人说起。这吴平身为海盗巨头,不仅行事阴险狡诈,心机更是深沉。就在他派人转移宝藏的同时,对于这笔宝藏将来的归属,他也作好了两手准备。在他看来,如果他能够侥幸逃脱的话,当然一切问题便都不复存在了,但如果他最终难逃一死,那末这笔巨额财宝将来被人起出之时,岂不成了无主之物?他吴平辛苦多年的心血岂不白白葬送?正因为这样,他才精心设计了这个九连环。按照他的想法,即便将来真的有人得到了这笔财宝,那也一定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在破解了九连环的秘密之后才得到的,而在这个必定十分漫长而艰苦的过程当中,他吴平的名字自然也会随之传遍大江南北,这对于一向偏居东南一隅的他来讲,岂不也是一个莫大的安慰?”说到这里,冷秋山忽然略带嘲讽地微微一笑,这才接着道:“这吴平费尽心机,一心想要身后留名,可他千算万算,却偏偏就漏算了江湖上那些贪宝之人的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只认财宝不认人。不错,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都是冲着他吴平去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江湖上便只闻九连环,而再也没人提起他吴平了。嘿嘿,如果他泉下有知的话,不知他又要作何感想呢。” 云帆又道:“可是这事吴平做得如此隐秘,后来又是怎么泄漏出来的呢?” 冷秋山接着道:“就在此事完成后不久,南澳岛便被戚继光率领的官军,以及许多自愿参加平倭的江湖好汉联合攻破,吴平也就此丧命了。戚继光得胜之后,便班师北上,只剩下那些江湖豪士们留在南澳岛,作些善后事宜。 这些江湖豪客们之所以滞留不走,那是因为在清理战后的南澳岛时,大家发现,岛上除了粮食等一些日用品之外,值钱的东西竟然一样也没有找到。大家不禁感到奇怪,像吴平这样横行多年的巨寇,怎么会什么财宝都没有呢?好奇之下,大家决定留下来,寻找那些财宝。 本来,戚继光在没有撤军之前,也曾找来那些被生擒的小喽罗们,逐一盘问过,但却什么线索也没有发现,最后只好带兵返回。而这些江湖人士却并不死心,仍旧埋头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他们从一个专门负责为吴平沏茶的仆人之处,隐约得到了一些线索。 其实,说是线索,也不过就是一张莫名其妙的画而已。当时,大家谁也看不出那画有什么特别,只是听那仆人说,那是九连环的第一环。至于这九连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仆人也不甚了然。后来,随着时间渐久,由于劳而无功,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南澳岛,那幅画也渐渐地被人遗忘,不知所终了,曾经轰轰烈烈的寻宝行动,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哪知道,就在一年后,有那么几位神通广大的人物,竟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九连环的秘密,于是便联合北上,开始寻宝。这一来不打紧,本来平静的江湖,顿时又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任神枪听到这里,忽然一拍大腿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想起来了,在我年轻的时候,江湖上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好像所有人都疯了一样,相互之间一见面,便三句话不离财宝,结果闹得江湖上人心惶惶,殴斗不断,为寻宝而丧命的人,实在是不在少数呢。” 冷秋山叹了一口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所言不缪矣。其实,这件事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也都还算理智,只是全心全意地破解那九连环,彼此之间倒还相安无事,但到了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不断加入,各种各样的谣言也越来越多,事情也越来越复杂。终于,大家开始互相猜忌,既而又大打出手,整个江湖从此便乱成了一团。” 任神枪想了一下,疑惑地道:“我记得当时江湖上,人们只是说寻宝,却从来没人说什么九连环,那又是怎么回事?” 冷秋山苦笑一声,道:“九连环的事,只有最初那几人知道,后来加入的人只知道有那么一笔宝藏,但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宝藏,只是跟着碰运气而已。至于后来整个江湖全都疯掉的时候,那就更没有什么人去提那九连环了。” 顾绵儿见两人将话扯远,不禁着急地道:“那后来呢?” 冷秋山道:“当大家打也打得累了,而传说中的宝藏又毫无踪影的时候,大家的狂热自然而然地也就烟消云散了。于是,江湖上有很多人开始怀疑,那笔神秘的宝藏是否真的存在。又过了几年,宝藏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大家也就将这件事渐渐地淡忘了。” 顾绵儿对这故事的结尾似乎很失望,道:“这事难道就这么完了?难道就没有人坚持找下去吗?” 冷秋山微微一笑道:“有是肯定有的,但有了前车之鉴,谁又敢大张旗鼓地找呢?就像你在古城遇见的那个公孙太,不也是隐姓埋名,一藏就是十年吗?” 云帆道:“可我们怎么就能确定,那幅画就是九连环中的一环呢?” 冷秋山胸有成竹地道:“这是绝对错不了的,因为在下本人也一直在暗中琢磨这九连环,我相信,那幅画一定和九连环有关。” 顾绵儿闻言,不禁张大了双眼,满脸诧异地道:“怎么,冷大侠也对财宝感兴趣?” 冷秋山目眺远方,神色间忽然变得十分凝重,半晌才道:“其实,做什么事都离不开钱的,特别是做大事,就更需要大笔的金钱了。”说到这里,他微微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转而对身边几人道:“其实,我刚才将马车打发走,主要也就是想对大家说明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便使大家了解我们当前所处环境的敏感。现在,曾经闹得整个江湖乌烟瘴气的九连环竟然再次出现,在我看来,这实在不是江湖之福,如果这个消息传扬出去的话,只怕已平静多年的江湖又将面临一场大难。因此,依在下的愚见,等会儿咱们进入柳镇之后,大家还是对此守口如瓶的好,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云帆和顾绵儿闻言,一时没有说话,任神枪却道:“对谁也不能说吗?那么老帮主呢?” 冷秋山看了一眼顾绵儿,笑道:“顾老帮主自然是例外,毕竟,这事儿和你们黄河帮有关。但除了他老人家之外,别人还是不让他们知道的好。”说罢,他环视众人,见大家对此都没有什么异议,当下双手一拍,道:“既然如此,咱们这就进镇。好久未见顾老帮主,今夜可要和他不醉不休了。” 一行人在哄堂大笑声中,迎着夕阳,径奔柳镇。 正文第八章(上) 柳镇坐落在黄河岸边,本来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小镇,虽然守着黄河渡口,但来往的客商、行旅却并不如何多,镇子的内部也并不如何繁华。直到黄河帮总舵迁来此地之后,这沉寂多年的小镇,才旧貌换新颜,一天天地热闹了起来。 黄河帮的总舵和其它帮会的总舵相比,无论是从其中的人员设置,还是从其占地规模来看,都显然要小了许多。作为黄河帮帮主的顾长风一向认为,衡量一个江湖帮会的成功与否,主要是看它在江湖上的号召力有多强,它的触角在江湖上能伸得多远,而不是在其首脑机关的规模大小。因此,他把大批的精锐力量全都充实到黄河三舵,也就是天字舵、地字舵和人字舵当中,而总舵却只留下他自己、一名师爷和四名黄衣信使,以及二十四名精明强干的帮众。 正因为人员少,黄河帮总舵所在的地处柳镇南部的杜庄,便也建得十分小巧别致,虽然格调甚雅,但气势却略显不足,若不是大家都知道,威震黄河两岸的酒仙顾长风就住在此处,江湖上只怕真的没有几个人会将它放在眼里呢。其实,这杜庄虽然名字里有一个庄字,但实际上却只不过是一个较大的院落而已,只是由于顾长风好酒,这才给这院子起了一个杜庄的名字。按照顾长风的解释,这杜庄就是杜康之庄的意思,与自己酒仙的名号倒是相映成趣。 第25章 顾长风虽然身为江湖豪杰,但却宅心仁厚,不愿扰民,因此这杜庄只是占了柳镇南部不大的面积,柳镇的大部份还是和其它的寻常市镇一样,各行各业一应俱全,就连街道、建筑等也是毫无二致。至于柳镇上的百姓,也和其它地方的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仅没有受到黄河帮的任何影响,反倒因为黄河帮的诸多照顾,而过上了远比其它地方的老百姓更加安定的生活。 不过,今天的柳镇却和以往大不一样,整个镇子上除了挂刀佩剑、三五成群的江湖人物外,竟是一个寻常百姓都看不到,就连平常日子里那些游走于街边的小商小贩,也全都踪影不见。对于这种大异寻常的萧条景象,刚刚走进镇内的冷秋山等人不禁大感意外。 顾绵儿悄声对任神枪道:“任叔叔,我出来只不过才大半年,怎么咱们的柳镇就变得如此死气沉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任神枪虽然也是心中惴惴,但嘴上却还是装作满不在乎地道:“有你爷爷在,能出什么事?要我看,这八成是老帮主知道这些人要来寻宝、捣乱,而特意使出来的坚壁清野、诱敌深入之计,先把这些家伙引进镇来,然后等我们三舵的人马全部到齐之后,再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 顾绵儿闻言,半信半疑地道:“不会吧,对付这些人还用诱敌深入?再说了,就算是诱敌深入,也不能这么个诱法啊,你看这些人大摇大摆的样子,简直就像在他们自己的地头一样,我爷爷难道真能忍得下这口气?” 走在他们前面的冷秋山,忍不住回头道:“任兄,照我看,顾大小姐说得对,以顾老帮主的脾气,以及他以往做事的风格来看,他是决不会任由这些人在柳镇如此晃来晃去的。况且,你没注意到吗,这些人中本来有些是和我们相识的,但一见我们进镇,他们便都纷纷闪在一边,似乎谁都不愿和我们正面相遇,就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这种情况实在是有些蹊跷。” 一行人边走边说,渐渐来到了镇中心,黄河帮总舵所在地杜庄,就在前面不远了。眼见即将到家,顾绵儿不禁心中欢喜,刚才的那些疑虑,也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她手指道旁的一家酒楼,对云帆道:“这是谪仙居,是我们柳镇最大,也是最好的酒楼,它那里面的陈年老酒远近闻名。你是头一次来柳镇,等一会儿见过了我爷爷后,我便要尽一尽地主之宜,请你到这儿来喝上几杯,怎么样?” 云帆抬头看了看那酒楼,果然规模颇大,气象不凡,当下点头笑道:“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在这么气派的酒楼里喝过酒呢,既然今天顾大小姐做东,那我可要大饮特饮一番了。” 顾绵儿见云帆答应得十分爽快,心中高兴,正想再说上两句,将这谪仙居好好地夸上一夸,但就在这时,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之声,却忽然从谪仙居中传了出来。 这打斗之声刚开始还是一声接一声,能听得出个数来,但很快便和桌椅、杯盘的破裂声混杂在一起,“稀哩哗啦”响成一片了。 顾绵儿眉头一皱,道:“这是什么人,竟敢在谪仙居上打架,难道他不知道,这谪仙居一向是我们黄河帮关照的吗?”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响,谪仙居楼上的一扇窗子,突然间被从里面打得粉碎,紧接着,一张硕大的八仙桌夹带着风声从其中直飞而出,不偏不倚,正好向着顾绵儿等人的头上疾速砸来。 顾绵儿见状大怒,她身子一闪,让过了八仙桌,然后一扭身,平地拔起,从刚刚被人打破的窗户中,直接扑进了酒楼。 此时的谪仙居二楼,场面混乱,一片狼藉,十多个江湖人物正抡刀动枪,相互间打得昏天黑地,而酒楼的伙计们,显然是被这种打斗场面吓破了胆,竟然躲的一个也不见了。 顾绵儿一见这种情形,心中的火气更盛。她倏地拔出腰间短剑,厉声大喝道:“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顾绵儿在柳镇一向是当大小姐当惯了,她本以为只要自己一开口,那些人自然便会给她面子,乖乖地住手不打。哪成想,眼前这些人个个都是好勇斗狠之徒,一旦打顺了手,那是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的,更别提她顾大小姐了。 眼见这些人对她的呼喝充耳不闻,不仅没有住手,反而变本加厉,斗得更加凶狠,一脸怒气的顾绵儿,反倒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时,任神枪等人也已来到了楼上,看到眼前的混乱场景,以及一脸怒气的顾绵儿,几个人不禁面面相觑,眉头深锁。 顾绵儿十分委屈地对任神枪道:“任叔叔,您看他们把这酒楼搞得都成什么样子了,待会儿我还怎么在这儿请云大哥喝酒呢?”[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看到好好的一个酒楼,被这些江湖莽汉弄得一团糟,任神枪本已心中有气,现在顾绵儿这么一说,他的火气就更大了。他圆睁二目,扫视了一下凌乱的现场,敞开嗓门,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他这一嗓子,犹如晴空起了一声霹雳,那些正在打斗中的人,全都身不由己地浑身一震,挥动中的拳脚、兵刃,也一下子全都停了下来。他们斜眼望向任神枪,脸上神情十分古怪,却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任神枪见自己一喊之下,那些人便立即住手,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刚才心中的熊熊怒火,也随之略微平息了一点儿。他放缓口气,对那些人道:“你们这些人,竟敢在我们黄河帮的地盘上打架,难道没把我们黄河帮放在眼里吗?”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任神枪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连忙转身对身后几人道:“你们看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吗?他们为什么发笑?” 大家上下打量了他半天,然后齐声道:“没什么不对劲儿啊。” 任神枪满脸疑惑地道:“既然没什么不对劲儿,那他们笑什么?”说罢一转身,对那些人大喝道:“喂,你们笑什么?” 此时,那些人已经止住了笑声,但脸上的笑意却仍在,只是无论怎么看,那些笑容都有些古怪。听到任神枪再次发问,其中一个瘦高个子的大汉,阴阳怪气地开口道:“老兄,我认得你是任神枪,我也知道你是黄河帮的舵主,本事大的很,要是在两天前,你黄河帮长,黄河帮短地这么一说,只怕我早已吓得尿都要撒在裤子里,但现在嘛,嘿嘿……” 这人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使铁拐的汉子已经接道:“是啊,你们黄河帮一向以侠义自居,在你们眼里,我们都是邪魔外道。你们以前威震江湖的时候,没人敢招惹你们,哪怕你们只是轻轻放一个屁,我们这些小人物也不得不闻上它半天。但现在今非昔比了,你要还想像从前那样对我们颐指气使,那可就是白日做梦了。”说罢,转身对他身后那些人道:“诸位,我说得没错吧?” 他身后那些人七嘴八舌地大叫道:“是呀,韩老二说得没错。”“你们黄河帮以后别想再欺负我们了。”这些人刚才还彼此间打得一塌糊涂,现在面对任神枪等人,竟然突然间变得一个鼻孔出气,同仇敌忾起来了。 任神枪虽然对他们的话仍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听说他们竟然敢跟黄河帮公然叫板,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又升腾了起来。他冷笑一声道:“好小子,听你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对我们黄河帮有些不服。嘿嘿,既然如此,那老子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我们黄河帮的厉害。”说罢,将手中长枪往站在他身旁的顾绵儿手中一递,随后大吼一声,便向那些人直冲了过去。 任神枪虽然外号叫做神枪无敌,但拳脚上的功夫也是十分了得,此时含怒出手,招法更加凌厉。而那些人刚才虽然打得十分热闹,但毕竟只是些二三流的角色,一旦遇到像任神枪这样的一流高手,那便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只见任神枪在人群中拳打脚踢,指东打西,片刻功夫,便将那十多个人全都打翻在地了。 望着躺了一地的那十多名大汉,任神枪拍了拍双手,得意地道:“怎么样,小子们,现在服了吧?” 先前说话的那瘦高汉子,虽然手上的功夫不济,但嘴上却不肯服软,当下大叫道:“就算你打趴下我们,那又怎样?哼,连自己的帮主都被别人杀了,还在这里对我们使横,算什么英雄?要我看啊,不出几天,你们黄河帮就要完蛋。” 正文第八章(中)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大感震惊。还没等任神枪说话,顾绵儿已是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她伸手将那汉子一把提起,厉声道:“你说什么?哪个帮主被杀了?” 那人见顾绵儿双眼冒火,神色凄厉,心中也自有些害怕,但当着现场这么多人,却也不愿示弱,当下硬着头皮,大声道:“顾长风被杀一事,现在已是满城皆知,那可不是我瞎编的。” 听完这句话,顾绵儿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魂魄一般,整个人木雕泥塑般地僵在了那里,再也一动不动了,就连提在她手上的那个瘦高大汉,她竟然也忘了放下。 但她忘了,那大汉可没忘。这人刚才被任神枪弄得双臂脱臼,早已疼痛异常,现在再被顾绵儿提在手上不放,那滋味可就更加难受了。虽然此时他身上已是丝毫挣扎不得,但一张嘴却还能够说话,见顾绵儿迟迟不将他放下,便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问题,扯开喉咙大声叫唤起来。 他这一叫,登时将顾绵儿从恍惚状态中惊醒。她猛地一松手,那大汉便直挺挺地摔到了地板上。由于先前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再加上身体落地时,双臂受到重重的撞击而骤然剧痛,那大汉顿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嚎。 第26章 其实,顾绵儿也并非故意整治他,只不过是在乍然听到顾长风的死讯后,失魂落魄,心急如焚,这才在不知不觉中,失手将其摔落。也就在她松开手的同时,她整个身子已是一纵而起,从先前她跃入的那扇窗子中疾速飘出,落地以后毫不停留,直向杜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见顾绵儿发疯似的奔向杜庄,任神枪等人一来生怕她出事,二来也想尽快弄清顾长风死讯的真相,当下便也展开轻功,紧随顾绵儿身后而去。 自打杜庄建成之日起,它的那两扇朱漆大门便似乎是两件摆设般,从来就没有关上过,即便是当年杜庄受到强敌围攻时,豪气干云的顾长风也依然令其大敞四开。但现在,这两扇曾经见证了黄河帮强盛历史的朱漆大门却一反常态,静悄悄地紧紧关闭着。 顾绵儿一看到那两扇紧闭的大门,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她伸手抓住门上的粗大铜环,用力扣击,同时嘴里大喝道:“快开门,我回来了。” 很快,紧闭的大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着黄衫、面容憔悴的中年汉子,倒提长剑,闪身而出。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顾绵儿已是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口中急切地道:“宋叔叔,我爷爷到底怎么样了?” 那中年汉子乍见顾绵儿,心中一阵酸楚,两滴热泪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只不过,他知道眼前这位大小姐生来就是一个急脾气,因此虽然猴头哽咽,但还是马上答话道:“老帮主已经不在了,灵堂就设在后面,详细情况李师爷会对你说的。”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顾绵儿已经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向门里冲去。由于一下子冲得太急,轻功一向很好的她,竟然险些绊倒在一寸来高的门槛上。 顾绵儿旋风般地来到后院,刚刚转过一道月亮门,停放在白绸高悬的内堂上的那具她所熟悉的紫檀木棺材,便赫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顾长风生前,对于生死之事一向看得很淡,这具紫檀木棺材,便是他刚刚接任黄河帮帮主时备下的。虽然那时他还年轻力壮,但他却将这棺木常年存放在内堂,而黄河帮的许多重大决策,便都是在这棺木旁商议、制定的。顾长风常道:“一个人既然踏入了江湖,那就要时刻准备着接受江湖赐给他的命运,好也罢,坏也罢,生也罢,死也罢,那都是命里注定,在劫难逃的。”每当他说这话时,无论听众是他的手下,还是他的家人,往往都会异口同声地连连称是,而他的脸上,却常常是一片萧索与落寞。 但这种情况有时也会有例外,那就是他和顾绵儿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每当他对顾绵儿说起上述那番话时,顾绵儿都会歪着头,用一些难以自圆其说的古怪道理和他争论不休。顾长风虽然在江湖上威风八面,但对他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孙女,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因此,一碰到这种情况,他便只有另起话头,应付了事。时间一长,他知道自己这套江湖宿命论对顾绵儿丝毫不起作用,也就听之任之,不再在她面前提起了。 此时此刻,看到棺木依旧,而自己最为亲近的爷爷却已躺入其中,顾绵儿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她爷爷经常说的上面那些话来。直到此时,她才对她爷爷说这番话时的心境有了深切的体会,对于自己以前的诸多不予理解,更是感到深深的愧疚。 她紧赶几步,奔进内堂,猛地扑到棺木之上,放声大哭,奔涌而出的泪水,尽皆挥洒在冰冷的紫檀木上。她就这样一直哭着,直到一只骨瘦如柴的大手轻抚在她头上时,她才渐渐地止住悲声。 经过这番痛哭,顾绵儿乍闻噩耗时所郁积在胸口的那股闷气,一时间得到了极大的宣泄,刚才还恍恍惚惚的神志,也渐渐地恢复了正常。她抬起头,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四下看去,这才发现,她的身边已经站了包括冷秋山等人在内的六七个人,每个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的身上,眼神里满是关切。 顾绵儿缓缓站起身,一双不再流泪的大眼睛,一下子变得冷厉如刀。她手扶棺木,环视四周,最后,面向刚刚用手抚慰过她的那名身着褐衫的枯瘦老者,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一句话:“谁干的?” 正文第八章(下) 那名老者就是黄河帮的师爷李福,此人本是一名饱读诗书的秀才,虽然完全不懂武功,但学问渊博,见识非凡,对于江湖上的形势判断,更是有着独到的见解。再加上他和顾长风从小就在一起长大,虽然是一文一武,但却是最为要好的朋友,因此,顾长风一接任黄河帮帮主之位,便马上将他聘为师爷,对他的话简直就是言听计从。而李福虽然是读书人出身,但却天生一副侠肝义胆,眼见生平所学能有用武之地,对于这个机会自然也是格外珍惜,于是便也竭尽自己所能,全力辅佐顾长风。 由于这位李师爷人品好,学问高,和顾长风的关系又极为特殊,因此,帮中之人无不对其极为尊重,就连一向顽皮的顾绵儿,在他的面前也总是规规矩矩的,不敢有任何放肆。此时此刻,顾长风已经不在,帮中的大小事务,便一下子全都压在了这位瘦骨嶙峋的老人身上,而顾绵儿要想探知事情的真相,第一个问的便也是他。 看着顾绵儿那双由悲伤而转为愤怒的眼睛,李福不禁暗暗地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周围众人,随即轻声道:“帮主是被人暗杀的,至于凶手是什么人,现在还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大小姐和任舵主,以及冷大侠和这位少侠都是长途奔波,一定都疲累得很了,还是先坐下来歇息一下,喝一杯热茶,容老朽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明一下,然后咱们大家再一起研究,如何?” 顾绵儿默默无言地点了点头,于是在李福的主持下,众人纷纷落座。待众人全都分头坐定后,李福这才将顾长风遇刺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原来,这顾长风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天晚上都要在天擦黑的时候,独自一人到柳镇的街道上去逛上一圈,一方面是为了散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体察民情,看看、听听柳镇的居民对黄河帮一天的活动有什么说法。除此之外,由于顾长风出身贫苦,因此,虽然此时他已是一帮之主,但对于寻常百姓的生活仍是十分关心,总是趁着晚上散步的时候,将那些街头小贩们没有卖完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都买回杜庄,好让这些挣辛苦钱的人们能够早些回家。 顾长风这个晚上散步的习惯已经保持了好多年,不仅黄河帮的人知道,就连柳镇上的普通百姓也是尽人皆知。现在,虽然大批的江湖人物云集柳镇,但由于顾忌黄河帮以往的声威,这些人谁都不敢公然进入柳镇,因此,街面上还是和往日一样平静,再加上这些年来,顾长风散步的时候一直没有出过什么事,因此当前天晚上,他再次出门的时候,大家谁也没有太在意,就连守在门口的那两名帮众,对此也是熟视无睹,一点儿也没当回事。 随着夜色渐深,杜庄里的人们渐渐都有了困意,大家这才发现,本来早该回来的帮主,竟然还是踪影不见。不过,即使这样,大家也还没有太在意,因为大家知道,顾长风是一个十分容易接近的人,柳镇上的很多人都和他相熟,说不定他今晚碰上了什么饶舌之人,正在那里海阔天空地聊天呢。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开始逐渐地不安起来。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而顾长风像今晚这样,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这种情况以前还从来没有过。于是,李福吩咐手下众人四出寻找,最后终于在柳神塔下找到了顾长风。但此时的顾长风已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具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了。 说到这里,李福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帮主一世英名,想不到最后竟然死得不明不白,唉!” 顾绵儿咬牙道:“到底是什么人干的,难道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吗?” 李福沉吟道:“要说线索的话,也不是一点儿也没有,至少我们知道了,杀他那人是从背后偷袭的,而且手法老到,一剑毙命。至于其它嘛,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 冷秋山忽道:“不知顾老帮主的身上有几道伤口?现场周围有没有搏斗的痕迹?如果凶手用剑的话,那么从伤口来看,那是一柄什么样的剑呢?” 看到冷秋山一开口便是一连串的问题,而且每个问题都切中要害,李福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冷大侠年纪虽轻,但见识过人,老朽实在是佩服。顾帮主身上只有背后一处伤口,周围也没有搏斗过的痕迹。至于那是一把什么剑,我虽然不会武功,对剑不是很熟悉,但我们的宋信使却是使剑的高手,据他的判断,那应该是一柄又细又长的剑。” 冷秋山道:“以顾老帮主的武功,寻常江湖人物即便是身后突袭,要想将其一剑毙命也绝非易事。由此可见,这凶手的武功也一定十分了得,要我看,至少应该不在任舵主之下。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要找的范围便大大地缩小了,毕竟当今江湖,有如此出色的武功而又使剑的人并不多,使又细又长的剑的人就更少了。” 李福猛地一拍大腿,道:“冷大侠说得没错,照这个线索找下去,那凶手岂不很快就要现出原形?” 顾绵儿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向冷秋山深深一揖,斩钉截铁地道:“冷大侠久走江湖,见多识广,对于使又细又长的剑的人,一定全都知道。现在,请冷大侠将这些人的名字全都告诉我,我马上出去逐一调查,如果能够就此将凶手擒获,您冷大侠就是我们黄河帮的第一大恩人,以后,不管您有什么吩咐,我们黄河帮一定照办,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们也在所不辞。” 第27章 任神枪也起身道:“冷老弟,大小姐说得没错,如果你能帮我们抓住凶手,我们黄河帮一定会感激你一辈子的,别说是你跟我说的那件事了,就算是要了我老任的脑袋,老任我也认了。” 见顾、任二人言辞肯切,情绪昂然,冷秋山连忙起身道:“二位言重了。黄河帮乃是江湖上的正义帮派,顾老帮主更是江湖上正义力量的一面旗帜,冷某一向都敬配得很。现在顾老帮主陡逢不测,冷某岂能袖手旁观?不过,此事还有一些为难之处,还请两位先坐下,听我慢慢地说来。” 一听冷秋山说此事还有为难之处,顾绵儿和任神枪不禁同时心中一紧。他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虽然都想要开口询问,但话到嘴边,却又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说有什么事情连冷秋山都感到为难的话,那么这个事情只怕就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看到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冷秋山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才接着道:“我之所以说此事有些为难,那是因为此事大概涉及到江湖中一个极为神秘的人物。大家都知道,当今江湖最为神秘的人物有两个,一个是戏隐,另一个就是无影。戏隐虽然面目千变万化,但毕竟还有迹可寻,而这个无影,那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家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此人到底是男是女,姓甚名谁,却从来就没人知道。因此,即使我们认定了此事就是他干的,我们恐怕也拿他毫无办法。” 顾绵儿面带怀疑地道:“可是冷大侠,你怎么能确定这事就一定是无影干的呢?” 冷秋山胸有成竹地道:“刚才我已在心中暗自数过了,使又细又长的剑的高手,当今江湖一共不过五人而已,除了两个远在南方,从不涉足中原的以外,还有两个是山西的刘老庄主和洛阳的八仙剑黄一峰,但这两人为人正直,而且都和顾老帮主有着不一般的交情,要说他们会做此无耻之事,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这五人当中,既然上面这四个都不大可能是凶手,那么剩下的一个就必是凶手无疑,而这个人就是无影。况且,这无影本身就是一个杀手,近几年来已经有多位高手丧生在他的剑下了。虽然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从背后一剑穿心的暗杀手法,和那柄又细又长的剑,却已经成了他的标志。因此我才断定,顾老帮主遇刺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他干的。” 李福接口道:“冷大侠说得没错,这无影乃是当今江湖中的第一杀手,现在想来,也只有他才能刺杀得了顾帮主。唉,只怪我们这两天心绪太乱,不然,我们恐怕早就想到是他了。” 冷秋山道:“二十多年前,江湖上的第一杀手,是一个被人称为影子的人,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杀人无数,但后来却还是死在刚刚加入锦衣卫不久的高寒天的刀下。现在这个人之所以被人叫做无影,其行踪的诡秘,只怕更在当年的影子之上,要想抓住他,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顾绵儿咬了咬牙,道:“既然当年的影子能被人抓住,那么现在这个无影,也早晚会有落网的一天。哼,只要本姑娘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不会放过他。” 话虽这样说,顾绵儿自己心里也知道,单凭他们黄河帮的力量,要想抓住这个无影,希望实在是十分渺茫,因此,在说完这番话后,她便转身对云帆道:“云大哥,这里的事忙完之后,我随你一起上京城去,咱们去找你大师兄,看看他当年是怎么抓住那个影子的,好不好?” 云帆本来因为高寒天投身锦衣卫的事,而在众人面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现在一听说他的这位名声不佳的大师兄,竟然在江湖上也有闪光的时刻,心中不禁大感宽慰,当下连忙道:“好啊,只要这边的事情一完,咱们就立刻上路。” 一听顾绵儿说,她要和云帆一起去京城请教高寒天,一旁的李福不禁在心中暗自责怪道:“这小丫头实在是少不更事,堂堂的黄河帮怎么能和锦衣卫搅在一起呢?”不过,他心中这样想,嘴上却不便这样说,于是转头对冷秋山道:“冷大侠,你见多识广,无影这件事只怕还要劳你多费心啊。” 冷秋山乃是个聪明人,从李福说这话的口气以及时机中,他已经对李福的心事猜中了八九分,显然,这位黄河帮的师爷,宁可假手于自己,也不愿锦衣卫参与到为顾长风报仇这件事当中。于是他双手一拱,十分爽快地道:“在下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冷某决不会袖手旁观,至于到底能不能抓到无影,在下虽不敢打包票,但竭尽全力那却是一定的。” 李福正要开口再说一些感谢的话,院子里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铃声。这铃声一起,顾绵儿和任神枪不禁同时脸上变色,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有敌来袭的警报。 任神枪大声道:“他妈的,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跑到我们杜庄来撒野,老子看看去。”说罢,伸手抄起身边的长枪,转身就要向外闯。 李福见状,连忙拦阻道:“任舵主长途奔波,已经十分辛苦了,这些小事你就不要管了,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任神枪瞪眼道:“他们已经打进我们家里来了,这还是小事?” 李福一脸无奈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自打帮主出事以后,这两天来一直就是这样的。外面那些人大概已经知道了帮主的死讯,因而接二连三地想要偷进杜庄,来找那谁也说不清的什么财宝,唉,这些人简直就是利令智昏。不过,虽然帮主已经不在了,但杜庄却也不是谁都可以来的,这不,只一天多的功夫,四位信使便已经擒下二十多人了。今天上午,白舵主也已带人返回,这些家伙就更讨不了好了。因此,任舵主还是请放宽心,不要理会他们了。” 听说人字舵的舵主白木也已返回,任神枪不禁大为高兴,道:“老白也回来了,那可太好了,哎,怎么没看见他影子啊?” 李福道:“他回来以后,先到帮主灵前进行了一番拜祭,然后便协同四大信使,巡视这院子的四周去了,因此你才没有见到他。”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任大哥,我这不是来了吗?”随着这声话语,一个身材矮胖、相貌慈和的中年人,已经快步穿过月亮门,来到了内堂前。 任神枪转过身来,哈哈一笑道:“老白,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说完这话,他忽然想起刚刚逝去的顾长风,脸上的笑容登时便凝固在了那里。他低头叹了一口气,脸色阴沉地对那矮胖之人道:“唉,老白啊,要是咱们哥儿几个都能早些回来的话,说不定帮主也就不会出事了。” 来人正是黄河帮人字舵的舵主白木,此人由于天生一副弥勒佛般的笑脸,再加上为人谦冲,性情平和,因此被江湖中人称作黄河弥勒。不过,别看此人天生一副好脾气,但那也要分是什么人,对一般人来讲,他是黄河弥勒,对大奸大恶之人来讲,那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煞星。 此时,任神枪一提起顾长风遇刺之事,这正好触到了白木心中的痛处,他那张笑脸上也立时罩上了一层寒霜。他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嘴里冷冰冰地道:“任大哥,帮主的血海深仇,就着落在咱们哥儿三个身上了,不管凶手是谁,咱们都决不能轻易地放过他。” 任神枪道:“据冷大侠分析,杀害老帮主的凶手十有八九是那个神出鬼没的无影,要真是他的话,那咱们可到哪儿去找他呢?” 白木闻言,双眉一皱道:“是无影?那可有些麻烦。”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地道:“按理说,奚二哥也应该到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他的踪影呢?” 白木所说的奚二哥,乃是黄河帮地字舵的舵主奚禹衡,此人精明强干,智计百出,虽然心胸略嫌狭窄,人缘不佳,但顾长风仍是力排众议,对他委以重任。白木之所以忽然之间想到他,那自然是希望能够借助他的才智,来破解无影这道难局了。 任神枪一向与奚禹衡多有芥蒂,因此,虽然他完全清楚白木话里的意思,嘴里却就是不搭茬,反而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最后连头都转到一边去了。 看到任神枪如此神情,白木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心中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在暗中斗气,难道就不能和衷共济,共度难关吗?”只是,他一向为人平和,虽然心中有所感,但责备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转向顾绵儿和冷秋山,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了起来。 看到场面有些尴尬,李福嘿嘿地干咳两声,正要找些其它的话题圆一圆场,但就在这时,那刺耳的警铃声又突然间再次响起。 这一次,就连一向沉稳的李福也不禁变了脸色。 正文第九章(上) 早在杜庄建立之初,顾长风就专门请来能工巧匠,为这黄河帮的心腹重地,精心设计了一套警铃。在外人听来,这些铃声都是同样的尖锐、刺耳,并没有什么大的分别,但实际上,这铃声却有长有短,并分别代表了不同的含意。刚才的铃声短促有力,表明入侵的敌人人数很少,防守之人能够应付,因此,李福才没有让任神枪前去助战,而白木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没有前往。但现在这突然响起的铃声却是绵细悠长,那就是说明,来袭的敌人众多,防守之人已应付不来,正在向庄里的其他防守人员请求支援。 李福满脸诧异地向身旁的任神枪和白木望了一眼,嘴里疑惑地道:“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来攻我们杜庄?走,咱们看看去。”说罢,他也来不及向其他人打招呼,便带头向警铃传来的后院疾步走去。 第28章 他们还没到后院时,那里传来的阵阵杂乱的兵器相撞声还不绝于耳,但等他们跨过一道暗门,进入后院时,打斗之声却倏然停止了。 众人诧异之下举目望去,只见在后院的围墙下,横七竖八地躺了能有十五六个江湖人物,这些人个个都是筋断骨折,哼哼唧唧地爬不起身,而他们那些各式各样的兵器,也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各处,竟是没有一件在他们手边的。 这副情景本来已经让李福等人十分震惊,而站在这些人周围的那些黄河帮帮众,以及带领他们的那名黄衣信使的举止神态,却更令大家惊异。只见这些人全都呆立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全都集中在一个正在十分悠闲地拍着双手的蓝衣人身上,脸上的表情如同见了鬼般的十分怪异。 一看到快步赶来的李福等人,站在蓝衣人身边的一名精瘦中年汉子,连忙上前几步,对众人团团地施了一礼,道:“许久不见,各位都别来无恙吧?” 他这么一问,众人马上纷纷还礼,为首的李福,更是上前一步,极为高兴地道:“奚舵主回来的正是时候,哎呀,你看这天都要黑了,我还怕你们今天赶不回来呢。哎,你怎么不走正门,反倒从后面进来了呢?你的那些手下呢?” 来的这个人,正是黄河帮地字舵的舵主奚禹衡。此刻听到李福发问,奚禹衡连忙道:“本来我们是想从正门进来的,哪成想就在我们刚一进柳镇的时候,便在无意间听到了这帮泰山匪寇的对话,说是要从咱们杜庄的后院偷袭进来,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一想,这还了得,这些人简直就没把咱们黄河帮放在眼里,不好好教训他们一下,他们也不知道咱们黄河帮的厉害。于是,我们便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想等到了僻静的地方,再下手收拾他们。可跟来跟去,直到了咱们后面的院墙外,却还是不得机会下手。唉,也不知今天到底怎么了,外面到处都是那些江湖上的人,而且一个个还都贼眉鼠眼的。我一想,要是在外面动手的话,保不准那些人中会有他们的狐朋狗友,要是他们趁我们动手的时候,抽冷子给我们背后来上那么一下,那可大大的不妙。于是,我和赵会主商量了一下,便决定等他们进了杜庄之后再动手。”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那名蓝衣人,见他正背负双手,悠然自得地观赏着那些种在墙根下的花花草草,似乎并没有在意这边的谈话,也没有丝毫要插话的意思,这才转过头来,接着道:“这次我一共带回来十五名手下,照我的意思,等到和那些泰山匪寇动起手来的时候,让他们一拥而上,至少在人数上不会吃亏。可赵会主却说,对付这些不入流的家伙,就我们两人也都嫌多,又何必小题大做,兴师动众呢?于是,我便让我的那些手下走正门,而我和赵会主跟着他们翻墙头。结果,过了墙之后,还没等我动手,赵会主已经嘁哩咯喳地解决问题了,嘿嘿,那手法才叫漂亮呢。” 听他这么一说,再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些人的惨样,众人不禁暗自心惊。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群泰山上的匪寇虽然只是一帮黑道上的悍匪,但既然能够称霸泰山一带多年,手底下焉能没有真实本领?可就是这么一帮人,竟然被那蓝衣人在举手投足间,便给修理成如此模样,那蓝衣人的武功之高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想到这一层,众人不禁一齐将目光转向那蓝衣人,同时心中暗想,奚禹衡口口声声称这人为赵会主,而此人又身着蓝衣,难道说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蓝衣会的会首,邪手赵天扬?可看这人的神情、举止,似乎只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和传说中的那个心黑手辣的人物根本就挨不上边,这可让大家深感迷惑。 见众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蓝衣人,奚禹衡连忙道:“说了半天,倒忘了给诸位介绍了,这位就是蓝衣会的赵天扬会主。”说罢,伸手向蓝衣人一招,道:“赵会主,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那名富家子弟模样的蓝衣人闻言,一边微笑着缓步走近,一边双手抱拳,满面春风地道:“在下赵天扬,冒昧来访,还请诸位不要见怪啊。” 这赵天扬虽然身为蓝衣会主,在江湖上声名显赫,但由于他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在江湖上露面,因此在场诸人中,除了冷秋山以前曾和他打过交道,深知他的为人以外,其他人还都是头一次和他见面。眼见此人温文尔雅,和蔼可亲,大家的心中都情不自禁地对其产生了些许好感,就连曾在古城与蓝衣会产生过摩擦的云帆和顾绵儿,也不禁对其敌意大减。 在奚禹衡的主持下,众人相互介绍了一番,随后,一行人便由李福带路,向前院的客厅走去。 来到客厅,大家分宾主落座,一阵寒暄之后,有仆人奉上了香茶。李福一边品着茶,一边十分客气地对赵天扬道:“赵会主能在百忙之中,拨冗来我柳镇,黄河帮上上下下都是十分感激。只是不知赵会主此来,是顺路呢,还是专程?” 赵天扬放下手中茶杯,脸容一整,起身道:“在下此来,乃是专程前来向顾老帮主致歉的,不知顾老帮主现在何处,能否让在下当面请教?” 奚禹衡也在一旁道:“我和赵会主在镇外遇见时,赵会主就说要想向帮主亲自致歉,因此我才与他同行的。李师爷,帮主现在哪里,为何还不见他老人家出来?” 这一说起顾长风,在场之人顿时全都变得心情沉重,只是当着赵天扬的面,一时之间,却是谁也不知如何开口。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李福先开了腔:“赵会主刚才说,此来乃是专程致歉,不知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赵天扬叹了口气,道:“前些时候,江湖上盛传有一笔巨额财宝藏在柳镇,以至于大批贪宝之人蜂拥而来,从而给贵帮造成了诸多的不便。我所说的致歉,便是指的这件事。 其实对于这个事儿,刚开始我还没有太在意,直到后来事情越闹越大,我这才听说,这消息竟然是从我们蓝衣会传出去的。唉,都怪我治下不严,像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怎么能不加核实,便四处散播呢?于是,我派人查了一下,这才知道,最先传出这消息的,确实是我们蓝衣会的人,也就是我们古城分舵的那个舵主牛大通。这牛大通是个没脑子的家伙,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听到的谣言,信以为真不算,还四处乱说。这一来不打紧,由于他是我们蓝衣会的分舵主,因此,虽然他并未将此事上报于我,但江湖上的人还是据此认为,既然蓝衣会都认定柳镇确有宝藏,那么这件事只怕就是真的了,于是才有了现在这诸多麻烦。 我在得知事情的经过之后,本来想派人去古城,将牛大通召回总舵严加惩治。却不料我派的人还没启程,这牛大通自己,倒先被他的手下人给送回来了。不过,他人虽然回来了,但武功却已尽废,我这时再想惩治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了。” 说到这里,他对云帆和顾绵儿一抱拳,道:“我蓝衣会近几年发展得太快,以至会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在下身为会主,虽然一直想好好地整顿一下,可是由于俗务太多,始终难以分身,这才有了牛大通今日之事。由此说来,两位少年英侠在古城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帮了我赵天扬的大忙,在没向顾老帮主当面致歉之前,请容赵某先向两位少侠略表谢意。”说罢,一揖到地,神态竟是极为诚挚。 对于赵天扬的这番举动,顾绵儿和云帆都是极为诧异,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曾经认为会有严重后果的一件事,竟然如此轻易地便得到了解决。意外之下,二人连忙起身还礼,嘴里连道:“好说,好说。” 赵天扬微微一笑,随即转身对李福道:“李师爷,在下已将来意说明,不知顾老帮主什么时候能够和在下一见呢?” 李福略微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头叹了一口气道:“不瞒赵会主说,阁下实在是来晚了一步,因为就在两日前,敝帮帮主遭人暗算,已经不幸故去了。” 在场诸人除了赵天扬与奚禹衡之外,虽然都早已知道了这个噩耗,但此时再次听李福说起,仍然情不自禁地为之哀伤不已,至于奚、赵二人,则更是满脸的震惊。 奚禹衡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嘴里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怎么可能呢?” 李福语气沉重地道:“唉,如果不是帮主遇害的话,就凭泰山那伙贼寇,又怎么敢公然来犯呢?奚舵主,你回来得正好,为帮主报仇之事,就全仗你和任、白二位了。” 奚禹衡闻言,似乎对顾长风遇刺的消息仍是不敢相信,他转向身边的白木,语音急切地道:“老白,李师爷说的可是真的?” 白木叹气道:“对这种事,李师爷怎么可能随口乱说呢?那当然是真的了。”说罢,便将整个事情的经过,以及冷秋山对凶手的分析,详详细细地对奚禹衡又讲了一遍。 听白木这么一说,再看到屋内其他人的哀伤神色,奚禹衡终于对这消息有些相信了。他默默无言地呆立半晌,这才咬牙切齿地道:“李师爷说得没错,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出那无影,替老帮主报仇。” 赵天扬轻咳一声,开口道:“顾老帮主英雄一世,想不到竟然会死在一个不知名的刺客手里,唉,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啊。诸位,在下虽然只是一个外人,但既然碰上了这件事,为了江湖道义,也决不能置身事外。在下以及蓝衣会数万弟兄,愿为贵帮报仇之事略尽绵薄之力,如有驱使,各位但言无妨。” 李福看了一眼那三位舵主,道:“赵会主的美意,我们黄河帮心领了,只是这报仇一事,我们黄河帮自己能够料理得了,就不麻烦贵会了。” 第29章 赵天扬道:“既然李师爷如此说,在下也不勉强,只不过那无影的行踪实在是诡秘得很,贵帮现在群龙无首,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抓住此人,只怕殊为不易。因此,在下以为,贵帮还是应该先选出一位新帮主,然后再由这位新帮主全面主持报仇之事,只有这样,才能聚集起贵帮的全部力量,尽快完成复仇大业。”说到这里,他双手一拱,态度谦卑地道:“当然了,此乃贵帮私事,在下一个外人,本不该参与进来,如果各位认为在下刚才所说有些冒昧的话,在下愿将其全部收回。” 正文第九章(中) 他这番话一说完,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大家心里都清楚,赵天扬的话说得十分在理,黄河帮现在的当务之急,的确是要尽快选出一个新帮主,结束眼前这群龙无首、人心惶惶的混乱局面。但由于此事关系重大,且又牵扯到各人的切身利益,因此一时之间,大家都是各怀心腹事,谁也不吭声。 就这样过了半晌,还是顾绵儿首先开口道:“赵会主说的没错,咱们黄河帮的确应该有一个新帮主了。依我看,这新帮主就在三位舵主叔叔中选吧。” 李福附和道:“是啊,三位舵主武功既高,在江湖上又有名望,无论是谁出任帮主,都不会堕了我们黄河帮的威风。至于到底选谁嘛,这个……”说到这里,李福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奚禹衡与任神枪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下面的话可是再也说不出了。 李福作为一个师爷,之所以能有今天这般权威,那是全靠了顾长风在世时的全力眷顾,现在顾长风已死,不会武功的他自然有自知之明。他心中暗想,这任神枪和奚禹衡一向是勾心斗角,互不买账,顾长风在世时,还能凭借其武功与声望压服二人,现在顾长风已死,这二人只怕会斗得更加凶狠,也更加明目张胆。现在面临遴选帮主的关键时刻,自己提名任何一人,都会在无形中得罪另外一人,如果那样的话,无论最后谁能如愿地当上帮主,自己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好过。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别人,自己静观其变,岂不更好? 见李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别人还都没什么,性情急躁的任神枪却忍不住了。他“呼”地一下站起身,大声说道:“李师爷,您老德高望重,在帮中一向是除了帮主之外,说话最有分量的。现在老帮主已经不在了,到底该由谁来继任帮主,您就给个痛快话吧。” 任神枪这么一说,李福顿时感到十分尴尬。他伸手捋了捋已有些花白的胡须,正想斟酌一下词句,回复任神枪,奚禹衡却在一旁道:“我说老任,你急的是什么啊?这帮主之位该是谁的,那就是谁的,急不也是没用吗?” 这句话说得虽然平和,但话里的讥刺之味儿,却是谁都听得出来。任神枪平素里就瞧不起这总是阴阳怪气的奚禹衡,现在听他话里有话地这么一说,心中的怒火顿时“腾”地一下冒了起来。他猛地向前大跨一步,来到奚禹衡的身前,大声道:“奚老二,你说什么?” 奚禹衡倒是脸不变色心不跳,仍旧用不温不火的口气道:“我说这帮主之位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急也没有用。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任神枪怒目横眉地道:“哼,你说我急,只怕你自己心里更急呢。实话跟你说,我老任当不当这帮主无所谓,但你奚老二要想当帮主,那却是门儿都没有。” 奚禹衡嘿嘿冷笑道:“谁当帮主,那可不是你老任一个人说了算。嘿嘿,当着外人的面,你这么大呼小叫的,难道就不怕丢了身份?” 任神枪脖子一挺,正要反唇相讥,冷秋山却站起身,一把将他拉住,道:“任兄,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你还是先坐回去,听听大家的意见,有什么话还是一会儿再说吧。” 既然冷秋山出来劝架了,任神枪自然不好再闹下去,当下只好气呼呼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嘴里却兀自在嘀嘀咕咕。见任神枪已经坐了回去,冷秋山转身对众人道:“贵帮遴选新帮主,在下作为外人,按照赵会主刚才的说法,本来是不该参与进来的,但黄河帮乃是江湖第一大帮,其未来的走向,实在是对江湖格局有着莫大的影响,因此,在下即使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得将心中所想向大家说上两句。依在下看来,贵帮的新帮主应该符合以下几个条件:第一,武功要出众,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震慑江湖宵小,完成复仇大业;第二,人品要上佳,要内能威服帮众,外能联络群雄;第三,最好是入帮时间长,在帮中的资历深。以上三点乃是做帮主的基本要求,不管是谁,如果能够同时具备以上三点,那么他就一定会是一个称职的帮主。” 冷秋山在江湖上威名甚盛,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从来没有人能够忽视。因此,他这番话一说完,大厅里便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当中,每个人都在按照他所说的标准暗中衡量,看看到底什么人具备他那三个条件。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奚禹衡忽然开口笑道:“江湖上盛传冷大侠与任神枪交情甚深,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冷秋山眉头一皱,道:“奚舵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不明白。” 奚禹衡冷笑道:“要按照冷大侠开出的条件,我们这三个舵主中,恐怕只有任舵主能够合格吧?嘿嘿,论武功,他的外号叫做神枪无敌,那自然是十分厉害的;论人缘,江湖上都说他豪爽,那自然也是不错的;论资历,他十四岁入帮,二十多岁便已经升为舵主,那更是无人能够望其项背。嘿嘿,如此说来,他不是已经铁定将成为新的帮主吗?嘿嘿,冷大侠真是出的好条件啊。” 冷秋山哈哈一笑道:“既然奚舵主对在下的说法有意见,那么就请奚舵主说一说,阁下认为做帮主应该具备什么条件呢?” 奚禹衡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冷大侠名高望重,一言九鼎,哪里会将在下这等小角色放在眼里?不过,既然冷大侠吩咐了,在下也就直话直说。做帮主需要什么条件,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当今江湖的各大帮派,其首领都不是一勇之夫。” 赵天扬在一旁插话道:“奚舵主说得不错,要统领像黄河帮这样的大帮派,的确需要足够的智谋,而据我所知,在目前的黄河帮中,要论智谋的话,只怕没有人能够超过奚舵主吧?” 他这话说得似乎毫不在意,轻描淡写,但支持奚禹衡的意思却已表露无疑。在场之人无不心中暗想,任神枪和奚禹衡本来就势同水火,现在赵天扬和冷秋山这两个江湖上炙手可热的顶尖人物又掺和其中,各支持一个,看来这新帮主的产生只怕要大费周折呢。 冷秋山看了看赵天扬,双眉一挑,道:“赵会主的意思,是支持奚舵主了?” 赵天扬不动声色地道:“奚舵主文武全才,在江湖上那是有口皆碑的。至于到底他能不能胜任帮主一职,那就不是在下所能说得算的了。” 任神枪大声道:“什么有口皆碑?要说是众矢之的那还差不多。他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睚眦必报,这几年来,已经为我们黄河帮得罪了不少人,如果他再当上帮主的话,只怕我们黄河帮在江湖上就再也不会有什么朋友了。” 这番话说得极为直白,奚禹衡就算心机再深,也忍不住勃然大怒。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手指任神枪,厉声道:“姓任的,像你这样卖主求荣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儿信口雌黄,污蔑在下?” 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卖主求荣”这四个字,在江湖中乃是极重的字眼儿,此时竟然从奚禹衡的嘴里冒了出来,大家焉能不惊? 任神枪也没料到,奚禹衡竟然会对他用上了这个字眼儿,他一怔之下,随口道:“什么卖主求荣?你说清楚。” 其实,“卖主求荣”这四个字一出口,奚禹衡自己也顿感失言,但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再想咽回去,那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当下,他把心一横,冷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吗?” 任神枪大声道:“我任神枪行事一向光明正大,对老帮主更是赤胆忠心,说我卖主求荣,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奚禹衡冷笑道:“好一个赤胆忠心!你数次游说老帮主,想要让他老人家参与到针对朝廷的谋反阴谋中,可老帮主都没有答应,你便因此而产生二心,想要取而代之,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不仅任神枪脸上变色,就连厅内的其他人,也都情不自禁地暗自心惊,大家谁也没有想到,奚禹衡竟然会在此时此刻,突然爆出如此大的猛料。 其实,在厅上众人当中,对此最为震惊的却还是冷秋山。这几年来,眼见大明王朝积弊日深,气数将尽,冷秋山便一直在暗中联络各方势力,意图揭竿而起,将其一举推翻。黄河帮作为江湖第一大帮,势力异常雄厚,对于这股势力,他更是不能忽略。于是,他便借助自己和任神枪的深厚交情,屡次劝其相助自己说服顾长风,让黄河帮也加入到反明的行列之中。但顾长风乃是一个老谋深算之人,对于这件事一直是慎之又慎,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冷秋山和任神枪虽然对此颇为心急,但却也拿顾长风毫无办法,只有耐着性子,苦苦等待。这件事本来做得极为隐秘,却不知为何竟然会被奚禹衡知晓,而且在今天这个敏感时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突然之间抖搂了出来,冷秋山的心里焉能不惊? 看到众人脸上震惊的表情,奚禹衡不禁微微有些得意,他偷眼瞟了一眼冷秋山,然后接着道:“你先是背着帮主,暗中筹划谋逆之事,要陷我们黄河帮于水火之中,现在又串通了外人,想要谋夺帮主之位。 第30章 嘿嘿,照此说来,没准儿老帮主遇刺之事也和你有关呢。” 任神枪闻言大怒道:“你胡说,老帮主是前天晚上遇害的,而我那时正在遭受一伙蒙面人的围攻,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能够来柳镇行刺帮主呢?” 奚禹衡不屑地道:“我又没说老帮主是你亲手刺杀的,说不定你是假手别人呢。再说了,你说你那时正在遭受围攻,谁又能证明呢?” 任神枪怒道:“我受围攻时,冷大侠、大小姐,还有这位云少侠,他们当时都在现场,他们可以为我证明。” 顾绵儿起身道:“奚叔叔,任叔叔说得没错,那天晚上的确有一伙黑衣蒙面人对他进行围攻,任叔叔带回来的十二名手下,有十名就是丧生在那场围攻当中的。要不是后来冷大侠及时赶到,只怕任叔叔和我,现在都已经成了那些人的刀下之鬼了。” 奚禹衡皱了皱眉头,对顾绵儿温言道:“大小姐,你被他骗了。你想想,同样是黄河帮的舵主,那些蒙面人为什么不对我和你白叔叔下手,而单单要对他下手呢?而且,他们早不动手,晚不动手,为什么偏偏要等你到了以后再动手?冷大侠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等到你们陷入绝境以后才来?这世上真有那么多的巧事吗?哼,要我说啊,这分明就是他们一伙施展的苦肉计。” 经奚禹衡这么一说,顾绵儿登时没了主意。他满脸疑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到底应该相信谁好。无奈之下,她只好求助似的望向自己最为信任的云帆,希望在此时此刻,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从而解答自己心中的疑问。而云帆虽然知道顾绵儿眼光中的含意,但碍于自己外人的身份,却实在是没有办法表态,只有静静地坐在那儿装聋作哑,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冷秋山再也无法顾及自己大侠的身份,而继续置身事外了。奚禹衡刚才那番话,虽然并没有直截了当地提到他冷秋山的大名,但话里话外,却已将他这个一向受人尊敬的江湖第一游侠,用谁都听得明白的春秋笔法,若隐若现地牵扯了进去,他要是再不对其加以反驳,只怕这扰乱黄河帮的罪名,就真要落在他的头上了。想到这里,他轻咳一声,缓步走到奚禹衡的身前,双手一抱拳,十分客气地道:“奚舵主,任兄路上遇袭一事,乃是我们几人亲眼所见,阁下既然对此深感怀疑,认为是什么苦肉计,那么请问,阁下是不是认为,冷某也是这苦肉计当中的一个角色呢?” 奚禹衡刚才在极度气恼的情况下,失口说出了“卖主求荣”四个字,而在这四个字出口之后,他便已经知道,和冷秋山等人的正面冲突,今日已是在所难免。但是,尽管他心里早已对此有所准备,冷秋山这句类似于摊牌般的问话,却还是令他有些茫然无措。毕竟,这冷秋山名气太大,真要当众撕破脸皮的话,他的底气还是不那么足的。 看到奚禹衡在冷秋山的逼问之下大有胆怯之意,赵天扬连忙上前道:“奚舵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咱们在江湖上混的人,无论说什么话,那都要有真凭实据,像你这样总是猜测臆断,实在是难以服人。依我看,你还是当着大家的面将话说清楚,如果你刚才所说的确有其事的话,大家自然会有公论,否则的话,你就给人家陪个不是,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他这番话明里是数落奚禹衡,但暗里却大有鼓动之意,以至于奚禹衡听完这番话后,顿觉胆气为之一壮。他对冷秋山一抱拳,大声道:“苦肉计之说,的确只是在下的猜测,但您冷大侠要任神枪跟着您一起造反,这事总是有的吧?本来,在下只是一个江湖上的小角色,您造不造反根本就不干我的事,但如果您要把黄河帮也牵扯进去的话,那在下可就不能置身事外了。我黄河帮能有今天这般基业,全靠老帮主多年的苦心经营,来之殊为不易,如果因为对抗朝廷而招来横祸,最终毁于一旦的话,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成了黄河帮的罪人,又怎么对得起已经死去的老帮主呢?因此,在下以为,谁做帮主都可以,就是任神枪不行,黄河帮决不能就这样毁在他的手上。” 这奚禹衡本来就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现在有赵天扬在后撑腰,这番话就说得更加理直气壮,慷慨激昂。在场的黄河帮众人,无不为之怦然心动。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冷秋山即使有再多的顾忌,却也不得不对奚禹衡的再三责难正面答复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抬起头,双目精光暴射,对面有得色的奚禹衡朗声道:“奚舵主,你口口声声为黄河帮着想,但你想过没有,黄河帮之所以能够领袖江湖,凭的又是什么呢?江湖中人之所以敬重黄河帮,敬重顾老帮主,那是因为你们黄河帮一向行侠仗义,代表了江湖上一股正义的力量。现如今,那个又懒又贪的皇帝,不仅不理朝政,不关心民生,反而派出大批的矿监、税监,到处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以至于百姓们不堪其扰,怨声载道。像这样的昏君,作为江湖上正义代表的黄河帮,难道不应该顺应民意,加入到反抗他的行列吗?” 奚禹衡冷笑道:“冷大侠说得好听,什么正义啊,民意啊,就算你说得对,可单凭我们这些江湖人物,就能推翻朝廷吗?嘿嘿,到头来还不是一个个被朝廷消灭,落得个灭门灭族的下场?” 冷秋山昂然道:“现在,整个大明朝都人心思变,只要有人登高一呼,便可立成燎原之势。况且,即使事情不成,我等为国为民而死,又有何撼?” 他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如果说刚才大家还都觉得奚禹衡那些话说得在理的话,那现在,却几乎是一面倒地倾向于冷秋山了。只不过,这件事实在是关系重大,在没有彻底想清楚之前,谁都不愿先于他人表态。 眼见大家全都沉默不语,赵天扬哈哈一笑,道:“依在下之见,什么造反不造反的这些国家大事,不是我们这些江湖人应该操心的,当务之急,大家还是先为黄河帮选出一个新帮主,带领黄河帮尽快走出困境才是。” 李福也开口道:“是啊,赵会主说得没错,虽然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现在黄河帮正处非常时期,尽快选出新帮主才是当务之急,其它的事,还是留待以后再说吧。” 冷秋山见李福和赵天扬都将话题扯开,当下也不为己甚,微微一笑后,便又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奚禹衡虽然心有不甘,但碍于赵天扬和李福的面子,也只好就坡下驴,气哼哼地一言不发了。 李福见场面重归平稳,刚才由于担心闹出事来而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这才一点儿一点儿地慢慢放了下来。他手捋胡须,环视了一下众人,字斟句酌地开口道:“虽然选帮主一事是我们黄河帮的内部事务,但既然冷大侠与赵会主两位名重江湖的大人物也适逢其会,那么二位的意见,我们黄河帮自然也会参考。不过现在,冷大侠支持任舵主,赵会主支持奚舵主,而且各自的理由还都很充分,这可叫老朽有些难以决断。不知在座的其他各位有何高见,请尽管发表,如果能够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可实在是我们黄河帮的大幸啊。” 他这番话虽然说得诚恳,但在场之人却谁都没有说话,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本来就已十分复杂,现在又有冷、赵二位重量级的人物掺和进来,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得到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结果,只怕是难于登天了。 静默了半晌之后,顾绵儿忽然开口道:“既然大家都这么为难,那不如就让白叔叔当帮主好了。” 正文第九章(下) 她这话一出口,立即引来众人的一片议论之声,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白木虽然同样身为黄河帮的舵主,但论起武功、机智来,却较任、奚二人略逊一筹,而且其为人谦和,与世无争,最不爱出风头,要想让他当帮主,只怕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一想到这一层,众人都觉得顾绵儿的这个提议实在有些孩子气,有的人甚至不自觉地在脸上带出些许微笑来。 李福虽然也觉得这个提议有些荒唐,但由于刚才自己有言在先,让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因此,虽然心里对此不以为然,嘴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地道:“大小姐提议由白舵主继任帮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啊?” 在场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都觉得白木并非帮主的最佳人选,但一时半会却又想不出明显的反对理由,再加上这白木一向人缘甚好,要想当面说些让他没面子的话,这个口也实在是难开。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赵天扬率先打破僵局,开口道:“顾大小姐的这个提议,虽然可以暂时化解眼前的纷争,但从长远来看却未必稳妥。要知道,像黄河帮这样拥有几万帮众的江湖大帮会,如果没有一个精明强干的人来统领的话,不仅对内难以服众,只怕江湖上的朋友也会将此传为笑柄的。” 顾绵儿不服气地道:“我爷爷常说,作帮主最重要的就是要以德服人,而不是全靠武功,既然这样,白叔叔的德行这么好,为什么就不能作帮主呢?” 赵天扬微笑道:“顾老帮主之所以这样说,那是因为他本身武功就极高,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他老人家一出面,别人就都不敢对其以武力相挟,天大的事情也只能乖乖地以理解决。但这种情况大概也只会发生在他老人家身上,要是换作别人,只怕就不会是这样了。毕竟,江湖中人用来说话最多的还是拳头,如果大家都以理服人的话,那么干脆大家就都别学武了,个个像李师爷那样去读那些四书五经岂不更好?” 第31章 李福闻言,捻须微笑道:“赵会主说得没错,像老朽这样的读书人,虽然处处受人尊敬,但要说到排解江湖上的纠纷,那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顾绵儿虽然明知他们说得有道理,但嘴上却仍是不肯服输,仰头强辩道:“可白叔叔的武功也不错啊,虽然赶不上其他两位叔叔,但在江湖上也可算是一流高手了,如果再加上我们黄河帮的全力支持,别人不会不给他面子的。” 赵天扬摇了摇头,正要开口继续反驳,任神枪却“呼”地一声从座位上站起,大声道:“大小姐说得对,作帮主的确不能光凭武功,还要有德才行。白老弟的人品在江湖上有口皆碑,提起他笑面弥勒,谁能不伸出大拇哥呢?要我看,由他继任帮主,那是再合适不过了。至于说到武功,哼,谁要是不服,那就让他先找我任神枪比划比划!” 其实,任神枪本来对帮主之位并无多大兴趣,刚才之所以卷入帮主之争的漩涡,一方面是因为冷秋山的鼎力推荐,但更主要的却是他不愿奚禹衡作帮主。现在,顾绵儿提议白木继任帮主,真可谓正中他的下怀。在他看来,只要不让奚禹衡的心愿得逞,谁作帮主都是一样。况且,他和白木的关系一向甚好,虽然谈不上情同手足,但共同语言却还是很多的,如果真的由白木作帮主,他是打心眼儿里没有意见。 任神枪这么一表态,奚禹衡可就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他心里非常想要作这个帮主,但如果此时他公开站出来表示反对的话,那就无异于同时和其他两人以及顾绵儿作对,如果那样的话,就算他最后能够如愿地当上帮主,只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心念急转之下,他决定以退为进,先附和顾绵儿的提议,然后待白木自己表态之后,再想对策。因为根据他的判断,一向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白木,不管是出于真情,还是出于假意,对于他们几人的推举,一定都会大肆谦让一番,而只要他一开口谦让,自己就可以此为借口,否决掉刚才大家的提议,然后再当仁不让地去争这个帮主。想到这里,他也连忙起身道:“白舵主在江湖上名声甚好,在下也以为其足以胜任帮主一职,只是不知白舵主自己是什么意见呢?” 对于奚禹衡也支持白木出任帮主,众人虽然都感到有些意外,但却谁都没有出声,只是将目光齐唰唰地对准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白木,静悄悄地等待他的回答。 白木缓缓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在场诸人之后,这才双手抱拳,语调平缓地道:“既然大家都推举在下作这个帮主,那在下也就只好当仁不让,将这副千斤重担挑起来了。不过,帮中以后的诸多事务,还得请诸位多多费心啊。” 他这番话一说完,现场顿时变得一片寂静,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一向谦和的他,竟然会如此爽快地就将这件事答应下来。不过,虽然同样是惊愕,但众人脸上的表情却大不相同。顾绵儿和任神枪是惊喜,赵天扬和冷秋山是失望,奚禹衡则是呆若木鸡,只有老谋深算的李福和事不关己的云帆不动声色。 片刻的静默之后,顾绵儿第一个跳起来大叫道:“太好了,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白叔叔就是我们黄河帮的下一任帮主了,恭喜白叔叔。”她这么一喊,愣在那里的众人才一下子回过神来,纷纷上前表示祝贺,就连内心极为郁闷的奚禹衡,也只好装出一副笑脸,随着大家一起敷衍了几句。 眼见不久前还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一下子峰回路转,虽然结果大出预料,但李福的心中却还是大感快慰。他提高声音,大声道:“既然新任帮主已经选出,那么从现在起,帮中的一切事务,便都由白帮主亲自主持,如有不从号令者,帮规处置。” 赵天扬开口道:“黄河帮乃是当今江湖第一大帮,新帮主上任总是要弄个隆重点儿的仪式才对。依在下愚见,既然现在柳镇内外聚集了大批的江湖人物,那么贵帮不如就此机会,召开一个新帮主就位大典,这样,一来可以增强白帮主在江湖上的威望,二来也可以震慑那些想要趁黄河帮内乱之机而图谋不轨之人,可谓是一箭双雕。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白木皱眉道:“此事不妥,老帮主现在尸骨未寒,我们就搞什么就位大典,这岂不是对老帮主大不敬?” 赵天扬摇头道:“话虽如此说,但现在柳镇内外杀机四伏,情势复杂,将柳镇的局面稳定住,岂不是当前黄河帮的第一件大事?如果通过此次大典,使这个目的顺利达到,我想顾老帮主泉下有知,也会为你白帮主如此决策而感到高兴的。” 李福也道:“赵会主所言很有道理,现在的当务之急,的确是要尽快稳住局面。至于顾老帮主的身后之事,也只有在柳镇安定了之后才能顺利料理,像现在这种乱糟糟的情况,我们的精力全都放在了杜庄的守卫上,这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白木沉思片刻后,这才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事不宜迟,大典就定在明天下午举行,地点就在镇外的柳神塔下,具体的操作事宜,就烦请李师爷和几位信使商量着来吧。”说到这里,他转身面对坐在客位上的赵天扬和冷秋山,抱拳拱手道:“二位虽然远来是客,但现在杜庄正处在非常时期,实在不方便留两位在此过夜,只好请两位移驾别处了。好在柳镇虽小,但客栈还是有几家的,虽然条件差了一些,但总还不至于让二位经受风霜之苦。” 冷秋山和赵天扬闻言不禁愕然,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个一向以谦和多礼而著称的笑面弥勒,竟然在上任伊始,便毫不客气地对他们二人下达了逐客令。不光他们二人深感意外,就连黄河帮里的那些人,也都对白木今天的一反常态而迷惑不已。 既然主人发了话,赵天扬和冷秋山就算是名头再响亮,也不能对此置之不理。赵天扬讪讪地嘿嘿一笑道:“既然白帮主不欢迎我们,那我们也只好客随主便,拍屁股走人了。”说到这里,他斜眼看了一下坐在另一边的云帆,嘴里酸酸地道:“我们都走了,这位云兄弟是不是也要走啊?” 坐在云帆身边的顾绵儿闻言大怒,她“腾”地一下站起身,高声道:“云大哥是我请来的,他……”她的这句话还没说完,白木却抢先打断她,道:“这位云兄弟既然不是我们黄河帮的人,那自然也是要离开杜庄的。”说罢,他向顾绵儿打了一个不让她再说的手势,用勿庸置疑的语气接着道:“无论是谁,只要他不是我们黄河帮的人,今夜都不能留在杜庄。” 顾绵儿虽然一肚子的不满,但既然帮主已经下令,她作为帮中的一员,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用愤怒的目光瞪视着赵天扬,恨得咬牙切齿。 赵天扬对顾绵儿愤恨的表情佯作不见,只是对白木哈哈一笑道:“白帮主行事果断,在下佩服。在下等这就告辞,咱们明天下午柳神塔下见。”说罢,转身扬长而去。云帆和冷秋山和黄河帮众人客套了几句之后,也紧随其后,先后走出了杜庄。 此时天色已黑,除了几家客栈、酒楼还依稀透出点点灯火外,整个柳镇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就连白天还四处游荡的那些江湖人物,现在也全都不见了踪影。 望着由于黑暗而显得异常深邃的街道,站在杜庄门口的赵天扬对身旁的冷秋山叹气道:“冷兄,咱们现在被人家赶了出来,简直就像是丧家之犬。唉,这黄河帮可真是的,就算不留我们过夜,这饭总要招待一顿吧?这忙活了大半天,我这肚子还真饿了。冷兄,咱们还是先找一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吧。” 冷秋山冷冷地道:“赵会主,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既然出了杜庄,那就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 赵天扬一张嘴便碰了一个软钉子,心中虽然极为恼怒,但嘴上却装作满不在乎地道:“既然冷大侠看不起赵某,一定要分道扬镳,那在下也没有办法。云兄弟,你呢?” 云帆犹豫了一下,随后转向冷秋山道:“如果冷大侠不反对的话,我想和冷大侠一起走。” 冷秋山笑道:“我们以前既然已经同行过,现在我又为什么要反对呢?” 赵天扬在一旁冷笑道:“一个是意欲谋反的反贼,一个是锦衣卫军官的师弟,这样两个人竟然也会走在一起,嘿嘿,真是好笑啊好笑。” 冷秋山和云帆相视一笑,然后异口同声地道:“这你管不着。”说罢,再也不理赵天扬,肩并肩地向巷子深处走去,只留下赵天扬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正文第十章(上) 柳镇虽然客栈不少,但这两天涌进镇来的江湖人物却更多,因此,冷秋山和云帆二人连走几家客栈,竟然全都客满。 眼见已是月上中天,二人全都饥肠辘辘,冷秋山道:“云兄弟,镇里看来是没地方住了,咱们还是买点儿吃的,到镇外去吧。”云帆点头称是,二人随后便找了一个小饭馆,买了一些吃喝之后,踏着月色,向镇外走去。 云帆以前从未来过柳镇,因此对于柳镇周围的情况完全不知,只是跟在冷秋山的身后,默默地向前走,至于到底要去哪里,他心里是一点儿也没谱。 二人脚程都快,只片刻功夫,便已远离了柳镇,随着耳边黄河水声越来越响,一座看上去又粗又矮的四层宝塔,在带有朦胧月光的浓浓夜色中,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一看到似曾相识的这座宝塔,云帆登时心中了然,原来冷秋山已经领他来到了柳神塔。是啊,此时此刻,对他们两个无处栖身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地方比这柳神塔更好呢? 第32章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冷秋山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一边举目四下观看,一边对走在他身后的云帆低声道:“这柳神塔现在已经成为了江湖中的敏感地带,咱们此来一定要处处小心。等一会儿你盯住这座塔,我则绕塔一周,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咱们再靠近不迟。” 云帆低低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便身形一矮,消失在一片荒草丛中,而冷秋山则展开轻功,一溜烟般地向另一边奔去了。 云帆暗伏在草丛中,一边仔细打量着远处那座看起来黑黢黢的柳神塔,一边凝神思索着几天来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种种事情,以及自己新近结识的那些各式各样的人。从荒郊野外的任神枪遇伏,到柳神塔下顾长风遇刺,再到刚才杜庄里的帮主之争,从胸怀大志的冷秋山,到令人难以琢磨的赵天扬,再到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白木,这种种人和事,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的头脑中一一闪过,但他们所反映出来的故事,却远非走马灯上的故事那么清晰、简单。 随着思考的进一步深入,那些本来尚有脉络可寻的人和事,不仅没有变得更加清楚,反而越发模糊起来,一个个疑问的接连涌出,使云帆本来就有些疲累的大脑,逐渐地变得有些眩晕起来。 恰在此时,一阵清凉的夜风忽然从云帆的脸上轻轻拂过,一下子将他从乱麻般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也就在这时,一阵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忽然从他身体的后方轻轻响起。 这脚步声虽然极轻、极细,而且移动速度极快,但听在云帆这等高手的耳中,却仍是异常清晰。云帆微微挺了挺腰,屏住气息,凝神静听,一股异常兴奋的感觉不禁油然而生。 云帆之所以骤然间感到兴奋,那是因为从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来看,来人虽然只有一个,但轻功却极高,按照云帆自己的判断,此人的轻功只怕还在自己之上。在这俨然已是是非之地的柳神塔下,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轻功极佳的神秘人物,心中有许多谜团待解的云帆怎么能不兴奋呢? 云帆微微转过身,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夜色之中,一个矮胖的黑影正疾速奔来。虽然此时夜幕沉沉,但目力极佳的云帆却还是看见,这越奔越近的矮胖之人身着黑色夜行衣,头戴面罩,样子十分诡秘。由于此人来得实在是太快,以至于云帆刚刚将其打量了个大概,他整个人便已经来到了云帆的身前。 云帆虽然对来人充满了好奇,但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他却并不想被对方发现。于是,他继续伏在草丛之中,屏息不动,只是用一双锐利的眼睛,不错眼珠儿地盯住对方。那人似乎并没有发现潜伏身侧的云帆,仍是一阵风般,极为轻巧地向柳神塔的方向飘去。 在这人迎面奔来之时,云帆心里早已断定,此人和自己从未谋面,因而急于知道他的底细。但当这人越过他的身前,只留下背影时,云帆却忽然间觉得,这背影竟然依稀相识。不过,就在这念头在他脑海里骤然闪现时,那黑衣人却在他前面不足三十步之外,倏然停住了,然后,便也和先前的云帆一样,向旁边的草丛中身形一矮,随后便再也不露面了。 此时的云帆心念急转,正在记忆中逐一搜寻那个熟悉的影子,黑衣人这么一闪身,再就地隐藏所展现出的身法,却不禁使云帆的心中豁然开朗,记忆中一个本来模糊的影子,霎时间变得异常清晰起来。云帆在心底里暗自惊喜道:“没错,就是他,九命狸猫公孙太!” 云帆的判断十分正确,后来的这个黑衣人,的确就是在古城曾经伤在他刀下的公孙太。本来,在从古城到柳镇的路上,云帆和顾绵儿乘坐马车,昼伏夜行,到柳镇的时间应该比公孙太晚很多才对,但实际上,这公孙太却还是刚刚才到柳镇的。虽然藏踪匿迹多年,江湖中已少有认识他的人,但公孙太自己却还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因此,他也和云、顾二人一样,雇了一辆带篷的马车,同样的昼伏夜行而来。况且,自打从柳镇连夜逃出之后,那种与生俱来的独特嗅觉便告诉他,戏隐父女决不会如此轻易地便放过他,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跟踪,甚至是在道上拦截于他,正因为此,他比云帆等人更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在转弯抹角、小心翼翼地来到柳镇之后,公孙太并没有马上进镇,而是在柳镇的四周详详细细地勘察了一番,直到确认了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他才趁着茫茫夜色,悄悄地来到了柳神塔下。和冷秋山一样,公孙太也是老江湖了,因此,他也是想先观望一下塔周围的气氛,然后再决定是否进塔。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就在他隐身于草丛中之前,云帆已经捷足先登了。 望着公孙太隐身的那片草丛,云帆心中暗自盘算:“既然这公孙太已经到了柳镇,那么戏隐父女也应该就在附近。如果他们也在这里的话,再加上自己,合三人之力,抓住这个公孙太就大有把握,而现如今只有自己一人,要对付这凶名昭著的九命狸猫,那可实在是太难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远处冷秋山应该归来的方向,心里道:“如果冷大侠能够及时回来的话,那也不错,只不知这位冷大侠能否管这档子闲事。” 说来也巧,就在他想到冷秋山时,冷秋山也恰在此时赶了回来。和刚才离开时一样,冷秋山回来时仍是犹如一道轻烟,就在云帆刚刚听到他的脚步声时,他整个人便已经来到了云帆的身前。 云帆本想起身相见,但一想到前面不远处就藏着那机警异常的九命狸猫,自己这么一出来,岂不打草惊蛇?因此,虽然他心中有一肚子的情况要向冷秋山讲,但身子却仍旧伏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冷秋山临走之时,便已记准了云帆的藏身之处,因此一回来,便径奔这里。但就在他来到云帆身前时,却发现云帆仍是伏在那里并不起身,只是向着他微微摇头,反应极快的他登时便明白了云帆的用意。于是他假装四处看了一下,然后便再次身形一展,转眼间便又消失不见了。 看到冷秋山如此机警,云帆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登时放了下来,同时在心底里暗自叹服道:“这冷秋山号称江湖第一游侠,果然是名不虚传,要是换作自己,虽然也能将刚才那种情况应付过去,但要做到像他那样了无痕迹,那却是万万不能了。”不过,在叹服之余,云帆又不禁有些担心,因为他知道,冷秋山这次离开只是假相,过不了一会儿他还会回来。虽然就在前两天的夜里,他还见识过冷秋山那诡秘的轻功,当时冷秋山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那些蒙面人的层层设防,从而解了自己和顾绵儿的一时之围,令他叹为观止,但如今面对这老奸巨猾的公孙太,他那神鬼莫测的轻功还能管用吗? 此时,又一阵凉风吹过,云帆忍不住抬起头,向前面公孙太藏身之处悄悄望去。只见别处的丛丛荒草都在随风摇曳,唯有那个地方的草竟是纹丝不动。云帆不禁心中暗自好笑,这公孙太只怕是聪明得过了头,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迹,竟然连身边的荒草都用武功控制住,却不知,正是这不动的荒草,恰恰使他露出了马脚。 就这样又过了一刻钟,大概是觉得周围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公孙太这才缓缓站起身,小心谨慎地慢慢靠近柳神塔,直到他的双脚踏上塔门前的台阶时,他才骤然加快了脚步,一闪身,溜进到了塔内。 云帆见公孙太进了塔,这才身形一纵,疾速向前。不过,他没有跟着进塔,而是纵身跃上了距塔只有十步之遥的一棵大柳树上,透过茂密的枝叶,凝神倾听塔内的动静。 但就在他刚刚在树上竖起耳朵的同时,柳神塔内却突然传出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一片激烈异常的打斗之声。 云帆被这突然传出的打斗声惊呆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捷足先登,守株待兔,预先埋伏在了这柳神塔内。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难道会是戏隐? 就在云帆躲在树上左思右想之时,柳神塔的那扇已经陈旧不堪的木门,猛然间被从里面一下子撞开,随着“哗啦啦”一阵门板破裂的声音,公孙太那矮胖的身体,如同被人踢了一脚的大皮球般,从门里“嗖”地一声直飞了出来,而且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云帆隐身的那棵大柳树旁。 云帆被这骤然出现的一幕吓了一大跳,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落地以后就势翻滚的公孙太已经身子一弹,平地跃起,头也不回地向前窜去了。 此时的云帆已不再犹豫,就在刚才那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决不能眼看着这个杀害了梅员外一家的凶手,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底下溜走。当下他大喝一声,合身纵起,手中钢刀夹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居高临下地向着公孙太正在前窜的身体,凶狠异常地直劈了下去。 这一刀虽然在声势上威猛无匹,但实际上却只是为了留住公孙太,而并不是想要当场结果他的性命。因为云帆知道,梅香对这九命狸猫恨之入骨,如果能够擒住公孙太,让她亲手杀掉他的话,那么,报仇心切的梅香会更加称心的。 不过,即便如此,云帆的这一刀却还是十分犀利,一心逃命的公孙太本身已是惊弓之鸟,这骤然出现的一刀,就更加令他狼狈不堪。 其实,刚才公孙太之所以会被塔内之人打出塔外,完全就是他这条老狐狸所施展的苦肉计。他拼着硬挨对方一击,也要借助对方的力量撞开塔门,并就此一飞丈许,目的就是想要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因为就在他先前进塔的时候,由于遭到了预先埋伏在塔内的人的偷袭,一条左臂已经严重受伤,战斗力一下子大打折扣,慌乱之下实在是无心恋战,再加上他一时半会摸不清对方的底细,生怕塔内再有什么厉害埋伏,因此才当机立断,不顾一切地拼命出逃。 第33章 虽然他见机得快,逃出了杀机四伏的柳神塔,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先前已经确定没有埋伏的柳神塔外,竟然仍会在他即将脱身的刹那间,匪夷所思地冒出了这凌厉之极的一刀。不过,虽然这一刀来得异常突兀,但他那九命狸猫的外号却也不是白叫的,只见他身体连扭,虽然手忙脚乱,姿态不雅,但却还是在间不容发之际,凭借着连续几个似拙实巧的翻滚,堪堪躲开了那片刀光的笼罩。但就是这么一点点耽搁,他逃跑的良机便再也不复存在了。 就在云帆出刀,公孙太躲避的同时,柳神塔内的那人也已箭一般地窜出,待到公孙太从地上翻身站起的时候,他已经和云帆一左一右,将其牢牢地围在中间了。 云帆本来以为躲在塔内的是戏隐父女,但现在一见来人,却不由得他大吃一惊。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满脸疑惑地开口道:“严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面那人微微一笑,道:“不错,我是严宽。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云兄难道不明白吗?这公孙太乃是官府通缉的要犯,而我又恰巧是古城县的捕头,这捕头抓要犯,不是正常得很吗?” 云帆道:“可是,县太爷不是命你护送那两名锦衣卫的尸体上京吗?你怎么会又跑到这里来抓捕逃犯呢?” 严宽含糊其词地道:“你说的那件事,老爷另外派人去办了,因此我才能来到柳镇,抓捕这公孙太。至于老爷为什么忽然之间改了主意,那我就不知道了。” 云帆虽然感到严宽的话有些不尽不实,但面对眼前的这个虽然已是瓮中之鳖,但却狡猾异常的九命狸猫,他却实在是无暇细问。他摆了摆手中钢刀,对严宽道:“严兄,既然你是代表官府前来缉拿此人,那小弟也就不和你争了,人还是你带走吧。” 严宽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小弟也就不客气了,援手之恩,容图后报。”说罢,对站在那里双眼乱转的公孙太道:“嘿嘿,孙老爷,今天你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现在是你自己动手呢,还是由我来?” 眼见云帆和严宽二人已经将自己视为案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纵横江湖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公孙太的心中不禁大感有气。他冷冷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地道:“就凭你们两个小毛头,也想抓住老夫,哼,做梦去吧。”随着他“去吧”两字的出口,只见他右手猛然一抖,两颗球形暗器从他的袖口激射而出,一前一后,直奔云、严二人呼啸而来。 这两人虽然早就知道,这公孙太一定会困兽犹斗,绝不可能束手就擒,但却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说打就打,而且一出手就是两枚暗器,并且是同时攻击他们两人。匆忙之下,二人根本来不及辨认那是什么暗器,只能是条件反射般地进行躲闪。二人几乎同时身形展动,一个向上纵跃,一个身体后仰,就在暗器即将临身之际,双双避开了暗器的锋芒。 但他们还是失算了,因为就在他们本能地做出反应的同时,那两枚暗器却突然之间在他们的面前爆裂开来。随着两声闷雷般的暴响,两团粉红色的烟雾腾空而起,正在躲闪中的二人,竟然全都被笼罩在了其中。 云帆和严宽虽然武功甚强,但眼前这种局面,却还是大大地吓了他们一跳。这粉红色的烟雾出现得如此诡异,使二人情不自禁地联想起,那些曾经在江湖上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什么毒烟、毒雾之类的歹毒暗器。虽然二人以前只是听说过这些东西,并没有亲眼见过,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宁可信其有,而不敢信其无了。 二人几乎同时屏住呼吸,身形急转,试图摆脱这诡秘烟雾的笼罩,而公孙太则趁着他们手忙脚乱之际,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大好时机,从两人中间飞身而过,眨眼间便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了。 正文第十章(中) 待到二人脱出烟雾的重围,公孙太早已不知去向。望着公孙太逃走的方向,严宽恨恨地道:“这老狐狸,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施展诡计逃走,咱们这人今天可真是丢大了。” 云帆心里虽然也是极为失望,但嘴上却不肯表现出来,只是宽慰严宽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老贼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咱们就让他多活两天吧。”说到这里,话题一转,道:“严兄,现在夜已深了,不知严兄下一步要去哪里?” 严宽道:“我在这塔里已经住了三天了,为的就是要生擒这负案累累的九命狸猫。此人狡猾得紧,上过一次当后,短期之内他是决不会再回来了。既然这样,我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只好先到柳镇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慢慢地寻找机会,抓捕公孙太。云兄,你和我一起去吗?” 云帆摇头道:“我还要在这里等一个朋友,就不陪严兄了。” 严宽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只好就此分手了。云兄,多保重。”说罢双手一拱,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 望着严宽远去的背影,云帆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冥思苦想,可就是想不出,不对劲儿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他就这样一直站着、想着,直到冷秋山那一片平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云兄弟,想什么呢?” 这句话将云帆一下子从沉思中惊醒,他回身望向冷秋山,不好意思地道:“冷大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呢?” 冷秋山微微一笑道:“我已经回来一会儿了,见你在那儿专心致志地想事情,就没有打扰你。好了,忙活了大半天,我这肚子可是呱呱叫了,咱们还是先进塔美餐一顿,然后再论其它吧。” 冷秋山这么一说,云帆也顿时觉得有些饿了,他伸手摸了摸揣在怀中的那些食物,道:“要不是冷大侠提起,我还差点儿将这事儿忘了。不过还好,东西还是热的,咱们这就进去大快朵颐吧。”说罢,两人相视哈哈一笑,然后便一前一后,走进了柳神塔。 这柳神塔从外面看上去又矮又胖,其貌不扬,但里面却装饰得甚为精美,地方也足够开阔,对于无处栖身的云帆和冷秋山来讲,这可实在算得上是福地洞天了。 冷秋山从怀里摸出一根蜡烛,晃动火折将其点燃,借着微弱的烛光,二人顺着虽然年久,但却依然坚固的木梯一路向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来到了顶楼。就在云帆的双脚刚刚踏上顶楼的那一瞬间,他却陡然间发出了一声惊呼。因为就在这顶楼的地板之上,竟赫然躺着刚刚才从自己手中逃走的那个九命狸猫。 在冷秋山手中忽明忽暗的烛光照耀下,只见头戴面罩的公孙太静卧地上,除了那双不时闪动的双眼之外,全身上下一动也不动,似乎是先被人点中了穴道,然后才被放在这里的。 云帆惊喜交集地扭头望向冷秋山,只见这位名震江湖的大侠的脸上,此刻竟然浮现出一种只有顽童才有的狡黠的微笑,这一下,云帆什么都明白了。他满怀佩服地开口道:“真是想不到,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抓到的人,冷大侠竟然不动声色地便给轻易擒下了,真是了不起啊。” 冷秋山微微一笑道:“要不是你们先把他打伤,我要擒下他,只怕也要大费周折呢。”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躺在脚下的公孙太,接着道:“其实,你们完全有机会在我之前抓住他,只不过因为没有经验,而中了他的烟雾弹的计策罢了。” 云帆恍然道:“原来那粉红色的烟雾没毒啊,我们还以为那是江湖中传说的毒雾呢。”说到这里,他忽然醒悟道:“哦,原来当时你就在现场啊,怎么我们都没发现呢?” 冷秋山笑道:“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走远,就在你跃上那棵大柳树的时候,我便已经回来了。不过,我见你的那位朋友有些可疑,所以才没有马上现身,而是等到这家伙跑出你们视线以后,这才在半路上出手的。” 云帆听冷秋山说严宽可疑,不禁愕然道:“那严捕头是个好人,他为了抓住这公孙太,竟然甘愿在这塔里埋伏了三天,要是换了其他的官差,才不会受这个罪呢。怎么,这么好的一个人,冷大侠竟然也要怀疑?” 冷秋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伸脚在公孙太的昏睡穴上一踢,待其沉沉睡去之后,这才脸容一整,道:“关于这个严捕头的事,我曾听顾大小姐对任神枪说过,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留给我的印象却颇为深刻。正如当日戏隐所分析的那样,此人武功如此之高,只怕已不在你和任神枪之下,那他为什么要屈身于一个小小的古城县,作一个不入流的小小的捕头呢?不过,这还不是我对他产生怀疑的最重要的理由,真正令我感到此人不简单的,却还是你们刚才那几句简短的对话,因为就在那几句话中,他露出了两个大大的破绽。” 云帆一头雾水地道:“破绽?我怎么没听出来?” 冷秋山道:“第一,他怎么知道古城的那位孙老爷就是九命狸猫公孙太?第二,他怎么知道这公孙太要来柳镇,要来柳神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关这九命狸猫和那幅画的事,都是你们在孙府的阁楼上弄清楚的,而当时这严捕头却并不在场,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云帆低头略一思索,忽然一拍大腿,道:“是了,那晚在外面偷听,并最后拿走那幅画的,就是这个捕头严宽!唉,刚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直到此时他才想清楚,刚才为什么他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儿了。 看到云帆满脸痛悔的样子,冷秋山不禁微微摇了摇头,道:“关于那幅画的事,他的确是在孙府的阁楼上偷听去的,但要说到这公孙太的真实身份的话,恐怕这个严捕头早就知道了。 第34章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严宽之所以甘心作古城县的捕头,他的目的就是盯住这公孙太,从而从他的身上,找到九连环的线索。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解释,他为什么要在临上京城之前去夜探孙府了。” 云帆恍然道:“不错,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不过,如果严宽真的在三年前就知道公孙太和九连环的事的话,那他的神通可也真够广大的,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冷秋山若有所思地道:“这严宽究竟是什么人,现在我也想不出,不过,他身上的可疑之处还远不止这些,如果你再仔细推敲一下他的话,只怕还会有更加惊人的发现呢。” 这回,云帆可真的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歪着头左思右想,可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无奈之下,只好再次向冷秋山请教:“这严宽还有什么可疑之处呢?” 冷秋山将手中的蜡烛缓缓放在地上,然后直起身,语气沉重地道:“他说他在这塔内埋伏了三天,既然是埋伏,那就应该时刻注意塔外的动静,而顾老帮主却是前天晚上在这塔下遇害的,如果严宽没有说谎的话,那么顾老帮主遇害之时,他应该就在这里,并且看见了全部过程。”说到这里,他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接着道:“或许他是杀害顾老帮主的帮凶,那也说不定。” 云帆满脸吃惊地听冷秋山说完了这番话,半晌无言,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位在他看来一向是秉公执法的严捕头,竟然会对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杀人凶案置之不理。不过,他虽然仍不原意相信这个事实,但冷秋山的推理严谨周密,无懈可击,他即使在心中想帮严宽辩解,一时半会儿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他呆呆地望着冷秋山,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把他留下,详细地盘问他一下呢?” 冷秋山叹了口气,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我要是留住他的话,只怕这公孙太就会逃之夭夭了。好在这严捕头比这九命狸猫好找得多,只要他还在柳镇,我们早晚会弄清事情的真相的。”说到这里,他忽然话题一转,开口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吃饱喝足再说,至于其它的事,还是留待以后罢。”说罢,和云帆二人从怀中取出酒菜,席地而坐,狼吞虎咽地大吃了起来。 二人风卷残云,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把先前买来的那些东西一扫而光。摸着酒足饭饱之后微微隆起的肚皮,冷秋山十分惬意地道:“云兄弟,听说你是头一次出门,怎么样,江湖生活是不是比在家里有意思得多啊?” 云帆微微点头道:“是啊,在家里就是我和师父两个人,每天吃饭、练功、睡觉,那都是有时间规定的,哪像现在这样自由啊?” 冷秋山颇有感慨地道:“令师唐先生乃是前辈高人,虽然他那个时代没有现在侠客楼那样的排行榜,但当时江湖上却公认其为第一高手,那可比我们这些当今的所谓十大高手气派得多了。早年我刚出道时,曾有缘见过令师一面,他老人家那种绝世风采,我是至今难忘啊。不过,令我不解的是,像令师那样的人物,怎么会让自己的开山大弟子去作锦衣卫呢?这和他老人家当年纵横江湖时的所作所为,那可是大大地不一样啊。” 云帆自打进入江湖之后,他所遇到的几乎所有人,全都对锦衣卫以及高寒天颇有微辞,如果不是顾及到他的感受的话,只怕其中有些人还会恶语相加。对于这种情况,云帆一直甚为苦恼。此时此刻,冷秋山再次提起此事,云帆不禁大感难堪。他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才理不直,气不壮地道:“虽然我不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想的,但他老人家一直教导我们,练武之人一定要匡扶社稷,为国出力,那才是真正的侠之大者。我想,大师兄投身锦衣卫,二师兄投身军营,那都是受了他老人家的影响吧。” 冷秋山不以为然地道:“为国家出力,那是没有错的,但究竟怎么个出力法,那却大有说法。先前在杜庄我已说过,现在的这个皇帝,那是个十足的昏君,在他的统治之下,老百姓根本就没有好日子过。在我看来,把这个昏君拉下马,那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的义举,而像令师兄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味维护他,那不仅不能叫做为国出力,说得难听点儿,那简直就是助纣为虐。” 云帆虽然内心深处对他的那位大师兄极为敬重,但冷秋山的话说得极有道理,他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不语,暗自叹气。 看到云帆左右为难的尴尬神情,冷秋山虽然心中有些不忍,但却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双目冷厉如刀地追问道:“云兄弟,如果有朝一日,我和令师兄因为造反之事而发生正面冲突,你是站在我们一边呢,还是站在令师兄一边?” 对于冷秋山这个单刀直入,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问题,云帆再也无法含糊其词。他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犹豫不决地回答道:“说实话,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我也不知道该怎样作,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冷秋山闻言,哈哈大笑道:“云兄弟真是个实在人,心中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单凭这种坦荡的胸怀,云兄弟就已胜过江湖上的许多所谓高人了,冷某实在是佩服得很。”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叹了口气,接着道:“其实,令师兄虽然身在锦衣卫,但据我所知,这些年来他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武林同道的事,甚至于他的有些作为,还大有侠义之风。唉,要不是我们身处对立阵营,我还真的想要交一交他这个朋友呢。” 云帆听冷秋山如此说,忐忑不安的心情这才略有缓解。他长出了一口气,道:“大师兄面冷心热,其实也可算作性情中人,只是由于执着于公务,这才经常被别人误解的。” 冷秋山点头道:“你说得对,令师兄的确是对所谓的公务太过执着,缺乏变通,但反过来讲,执法之人如果都讲变通的话,那律法的威严又从何而来呢?其实,如果普天下的执法者都能像令师兄那样尽职尽责,刚正不阿,那百姓的生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苦,我这个反不造也罢。只可惜,现在的朝廷已经烂透了,像令师兄这样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所谓官逼民反,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云帆虽然也曾在师父的教导下读过一些书,但冷秋山所说的这些道理,他却还是第一次听到。回想起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特别是在古城的那段险些被贪官冤枉的经历,他不禁对冷秋山的话深以为然:“是啊,现在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这全怨那些贪官污吏,要是能把他们全都除掉,那天下可就真的太平了。” 冷秋山道:“其实,现在的贪官污吏之所以越来越多,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皇帝昏庸。所以,要从根本上改变这种状况,必须将现在的这个昏君推翻,否则你杀掉一个,又来一个,何时是头啊。” 云帆歪着头想了一下,忽然道:“冷大侠说得不错,这昏君是得推翻,可是现在百姓的生活虽然艰难,却还远没到民不聊生的境地,真要是让他们起来造反的话,只怕他们未必会下得了决心呢。” 冷秋山扼腕道:“你提的这个问题,其实这两年来我也在经常考虑。唉,现在的人啊,都是小富即安,只要还有一口饭吃,他们就决不会铤而走险。其实,他们也没有认真地想一想,真要到了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步,那可是什么都晚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忽然焕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满怀豪气地提声道:“正因为普通百姓们有如此想法,才更需要我们这些做侠客的来推他们一把,来带领他们走上一条更加光明的道路。这样,他们就可以少受很多苦,少遭许多罪,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即使赴汤蹈火,那也是在所不辞。” 云帆虽然也被冷秋山的豪气所感染,心头一时间热血沸腾,但憋在胸中很久的一句话,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现在倭寇入侵朝鲜,朝廷正在计划用兵,在这个时候造反,是不是有些不顾大局,因小失大啊?” 冷秋山闻言一愣,随即愕然道:“云兄弟,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还会有如此深刻的想法,由此看来,唐先生真是教徒有方啊。” 云帆摇头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书狂楚白枫说的。” 正文第十章(下) 冷秋山恍然道:“哦,怪不得,原来如此。”说罢,沉吟半晌,这才缓缓地接着道:“朝鲜那边的事,近来我也略有耳闻,本来我认为就凭倭寇那点儿兵马,对我们中国来讲不过是癣疖之疮而已,但现在看来,只怕我当初的估计有些失误。你不了解,这话要是别人说的,我可能还不会太放在心上,但要是楚白枫说的话,那我可就要仔细掂量掂量了。” 云帆闻言,满脸好奇地道:“怎么,楚大侠的话就这样重要吗?” 冷秋山微笑道:“对于这个书狂,你可能还不太了解,这个人那可绝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可比,怎么样,有兴趣听一听他的故事吗?” 云帆连忙道:“那当然,我从小就最爱听故事了。” 冷秋山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不嫌我罗嗦,那咱们就从头讲起。好在长夜漫漫,左右无事可作,以此来打发时光,那也是好的。”说到这里,他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这才接着道:“当年江湖上曾有五大世家,这你应该是知道的,而书狂楚白枫,就是这五大世家里面楚家的后人。由于生长在豪门世家,因此这楚白枫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可谓是样样精通,尤其对于读书一道,他更是有着过人的天赋,小小年纪,才名便已传遍四乡。 第35章 不过,楚家毕竟是武林世家,虽然楚白枫嗜书如狂,但他的父亲却不愿意让他就此成为一个书虫,因而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开始教他武功。这楚白枫也真是了得,竟然学文习武两不误,十几年的时间下来,俨然已是一副江湖高手模样。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楚白枫的烦恼也跟着来了。在江湖五大世家中,楚家和谢家乃是一对死怨家,多年的争斗早已将当年共创天下时的那份情谊消磨得一干二净。而凑巧的是,就在楚白枫迅速崛起的同时,谢家竟然也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那就是后来被江湖中人称为琴魔的谢冰花。于是,两家积攒多年的仇怨,便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了他们两个年轻高手的身上。 年轻时的谢冰花天生丽质,才貌双全,更兼弹得一手好琴,是以甫一出道,便引来众多江湖上青年才俊的目光。据说在当时,江湖上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以听到她的琴声为荣,就连许多老成持重者,也毫不例外地为她的琴声与美貌而倾倒。不过,由于迷恋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到了后来,这些人之间经常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明争暗斗,甚至险些因此而酿成江湖上的一场大乱。” 说到这里,冷秋山忽然叹了口气,这才接着道:“唉,这世界上的事有时也真奇怪,唾手可得的东西即使再好,大家也都不知道珍惜,而你一心想要得到的,却往往是些遥不可及的幻象。而谢冰花就因为这个缘故,几乎险些葬送了自己的大好人生。 对于那些疯狂追求她的青年才俊,谢冰花始终是不假辞色,而从来就对她不屑一顾,甚至为了家族荣誉而屡次与之交战的楚白枫,却越来越强烈地吸引了他。由于他们两家是世仇,而这两个人又整天漂在江湖上,碰面的机会极多,因而他们之间的争斗便越来越频繁。好在他们二人的武功想若,每次拼斗都以平局收场,这才没有酿成什么悲剧,否则的话,当今的十大高手耪,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随着两人交手次数的逐渐增多,他们之间的敌意不仅没有增加,反倒慢慢地化敌为友,惺惺相惜起来,以至于到了后来,他们的每次碰面都不再像是在比武拼命,而更像是在交流切磋了。当然,这一切他们都是在暗中进行的,毕竟两家是世仇嘛。 不过好景不长,他们的事终于还是被他们的父母知道了,于是他们被双双招回,并且受到了严厉的申斥。楚白枫饱读诗书,孝心甚重,得到家族的警告之后,虽然内心之中很不服气,但却还是遵照长辈的意见,从此闭门不出,专心于学问。而那从小就桀骜不驯的谢冰花,却没有楚白枫这般听话了。 为了反抗家里人对她情感世界的干涉,谢冰花一怒之下竟然离家出走,从此开始了她长达二十多年的流浪江湖的生涯。由于此番感情方面的挫折,原本可爱动人的谢冰花性情大变,在江湖上行走之时,往往因为一言不合,便与别人大打出手。她的武功本就极高,寻常江湖人物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以至于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吃过她苦头的人便数不胜数,而关于她举止乖张的各种各样的传闻,也在江湖上越传越广,以至于到了后来,竟然得到了‘琴魔’这样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外号。 其实,谢冰花得到这样难听的名号,实在也是有些冤枉。虽然她脾气暴戾、举止乖张,伤在她手下的人也确实很多,但真正将人打得重伤,甚至是打死的事,却一件也没有在她身上发生过。如果这样的人也可以称作魔的话,那么当今的江湖,只怕就要被称为恶魔横行的世界了。 不过,虽然谢冰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恶迹,但江湖中关于她所作所为的各种传闻却还是越来越多,最后就连隐居在家的楚白枫,竟然也风闻了一二。唉,江湖中就是这样,芝麻大点儿的事,经过那些喜欢无事生非的人的嘴这么一传,马上便会变得惊天动地,所谓众口铄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楚白枫听到这些传闻之后,由于并不知道其中具体的缘由,还以为谢冰花天生就是那样一个人呢,因而在失望之余,竟然发誓再也不见谢冰花。只不过,虽然他对谢冰花产生了极大的误会,但对于他和谢冰花之间那段充满了浪漫色彩的交往经历,他却始终难以忘怀。在这种极为矛盾的心态之下,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于是只有整天埋在书堆之中,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钻研起学问来。” 说到这里,他忽然展颜一笑,道:“云兄弟,不知道你对读书有什么心得,反正在我看来,这楚白枫读书,那可真是读出了大学问。现在的读书人啊,绝大部分都是为了科举而读书,是为了读书而读书。为了应付科举考试中那些狗屁的八股文,这些人整天死读书,读死书,咬文嚼字,钻牛角尖,结果读来读去,十有八九都是越读越傻。这楚白枫的读书却和他们大不一样,虽然我并不知道他究竟都读了哪些书,但从他越读越精这点来看,他肯定有他自己一套独特的选书、读书的办法。” 一直在旁仔细聆听,而从来没有插话的云帆,此时忽然接口道:“关于读书,我师父曾经对我说过,对于那些所谓正统的经典,大可浅尝辄止,不求甚解,而对于那些所谓的杂学,由于很有实用价值,却是必须用心攻读。我想楚大侠能够通过读书而越来越精,大概也是遵循了这番道理吧?” 冷秋山闻言,不禁慨叹道:“令师真不愧是一代高人,不仅武功出神入化,就连读书的观念也是与众不同啊。说实话,在遇到了楚白枫,并和他有了大量的接触之后,我便一直认为,虽然他在文人堆里并没有什么名气,但就其胸中所学来讲,却实在可以称为当今第一学问大家,其他人要想望其项背,那实在是难上加难。但现在看来,我这个结论还是下得太早,至少令师唐先生,其学问就不见得比他差。” 云帆道:“家师自打闭门归隐之后,就不再舞刀弄剑,就连传授我们武功,也只是简简单单地作几个姿势而已,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读书上面,即便说他老人家手不释卷,那也毫不为过。”说完这话,他忽然觉得冷秋山将话题扯远了,于是马上提醒道:“刚才你说楚白枫读书读得越来越精,到底精到了什么程度?他和谢女侠后来又怎样了?” 冷秋山叹了一口气,道:“精到什么程度?唉,怎么说呢,反正世间的一切都已被他看穿,以至于后来他竟然变得看破红尘,玩世不恭起来。至于他和谢冰花之间,据我所知,始终没有再见面,两个人在江湖上各干各的的荒唐事,名气倒是都越来越大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又面露微笑道:“不过,现在好了,既然他们能够当着你们的面公开在一起,那就说明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得到妥善解决,这对整个江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唉,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他们也该苦尽甘来了。” 云帆恍然道:“怪不得当初在古城,戏隐听说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时候,竟然会露出那种十分诧异的神色了,想来对于他们两个的事情,戏隐也是一清二楚的。” 冷秋山摇头道:“戏隐知道的大概只是他们两家争斗的情况,而对于他们两人私下里的感情纠葛,只怕还不会知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了,这个戏隐其实也是个厉害角色,论起见识来,丝毫不比楚白枫差。当年五大家之间相互争斗的事,刚才我已经对你讲过了,而这戏隐就是其中一家的后人。想当年,他年纪轻轻,便已经堪破了怨怨相报何时了这个虽然大家经常挂在嘴边,却很少有人付诸行动的道理,毅然决然地将自己隐藏了起来,以至于他不找别人报仇,而别人也找不到他。慢慢地,与他们这一家有关的所有恩恩怨怨,便都随着他的消失,而渐渐地被人们所遗忘,到了后来,大家都只知道江湖上有一个戏隐,却再也没人提起他们那一家了。” 云帆想了一下,然后有些怀疑地道:“既然戏隐也是五大家里的人,楚大侠与谢女侠之间的关系,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冷秋山颇有些得意地道:“楚白枫和谢冰花感情方面的事,江湖上除了我,大概没有别人知道了。哦,对了,你一定在心里想,别人不知道的事,怎么单单就我知道呢?其实答案很简单,那就是这些事都是楚白枫自己告诉我的。”说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云帆点头道:“怪不得你对楚大侠的话如此重视,原来你们竟然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啊。” 冷秋山微笑道:“别人交朋友都是因为意气相投,而我和楚白枫之所以成为朋友,却完全是因为我们在意见上的相左。”见云帆一副越听越糊涂的模样,冷秋山接着解释道:“他认为现在的世界烂透了,因此心灰意懒,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一心要过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士生活。而我呢,天生一个好管闲事的命,看到什么不顺眼的事,便忍不住要管上一管,以至于管来管去,最后竟然管到了皇帝身上,想要带领一帮人揭杆造反。这不,冲突就来了。 每次我们见面,他都说我无事生非,说是谁当皇帝都一样,即便出现一个短暂的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所谓盛世,那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时间一长,还不都一切照旧?既然这样,那造反又有何用?而我呢,则说他心胸太小,不够忧国忧民,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出世与入世之争。 其实你也知道,像这种事本来就不可能争出一个什么结果来的,但偏偏我们两个都是不肯服输之人,明知说服不了对方,却还要费尽唇舌。 第36章 以至于我们每次见面,都要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一次,还为此动起手来。不过,我们吵架归吵架,吵过之后,那杯酒还是要一起喝的,于是乎,我们的架是越吵越激烈,而我们之间的交情,却也在吵架的不断升级中变得越来越深厚了。” 一想到这当世两大顶尖高手,竟然会为了个人生活观念的不同而不断争吵,甚至还大打出手,云帆不禁心中暗笑。不过,这两个都是他心中极为敬佩的人,因此,虽然他暗地里对他们的行为不以为然,但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仍旧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冷秋山往下讲去。 此时的冷秋山,已经完全不复平日里的大侠模样,脑海里纷至沓来的种种往事,使他情不自禁地真情流露。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云帆,无限感慨地道:“说心里话,楚白枫的那套理论也有它一定的道理,有时我也在想,这造反一事究竟对还是不对。不过,这种念头往往都是一闪即过,因为每次当我还没有将它彻底想明白的时候,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们,就一定会在我的面前弄出一些事端来,让我不得不沿着我既定的路线,义无反顾地一路走下去。” 说完这话之后,冷秋山便不再言语,只是眼望窗外黑黢黢的远方,凝神思索。而云帆也为其情绪所感染,同样陷入沉思之中。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正在燃烧的蜡烛忽然爆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这才将两个人从遥远的思绪中,一下子又重新拉回到了现实。 冷秋山微微皱眉道:“这楚白枫一向不爱管闲事,但这次竟然一反常态,甚至不惜冒着被官府通缉的危险而夜闯皇宫,看来这件事的确很是重要。”说到这里,他又沉思了半晌,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道:“既然连楚白枫这样的人都认为当前安定第一,那么我也不能不顾民族大义,在这个时候给那个狗屁皇帝添乱了。不过,这只是顾全大局的权宜之计,待到朝鲜那边的事一完,我还是要将他赶下台,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的。” 说到这里,他将目光停留在云帆的脸上,语气里忽然满含遗憾地道:“要想推翻现在的朝廷,我们必须积蓄足够的力量,而现在的黄河帮作为江湖上最有力量的帮会,我们一定要极力争取。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先前我才极力推举任神枪出任帮主,期望能够就此使黄河帮这股力量,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中来。可是,结果你也看到了,由于赵天扬从中作梗,我的这个愿望现在已经落空,至于白木出任帮主之后,黄河帮会向何处去,那可就难说得很了。” 云帆沉思道:“按照我们先前的判断,赵天扬放风说柳镇藏有财宝,其目的自然是不利于黄河帮。可现在,他不仅孤身一人来到柳镇向黄河帮道歉,而且还出手帮助黄河帮退敌,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可真的有些想不清楚了。” 冷秋山冷笑道:“本来我也想不清楚,但现在我却一切都明白了。”说到这里,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又接着道:“赵天扬之所以散布财宝一说,并借此将大批的江湖人物吸引到柳镇来,其目的无非有三。首先,他要借这些武林人物的到来,掩护无影进入柳镇,否则,以黄河帮在柳镇的多年经营,任何陌生人想要不被察觉地进入柳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此言一出,云帆不禁大吃一惊,他声音急促地道:“怎么,你是说无影是赵天扬派来的?” 冷秋山十分肯定地道:“没错,一定是他。赵天扬这个人野心极大,据我所知,他朝思暮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称霸江湖。他的蓝衣会这几年发展极快,一些江湖上的小帮会,不是被迫归附于他,就是被他用武力所消灭,现在能够和他分庭抗礼的只剩下了黄河帮。而黄河帮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上大旗不倒,靠的就是顾长风,只要顾长风一死,黄河帮必定元气大伤,那样的话,他蓝衣会的霸业也就指日可待了。” 云帆道:“可是,这只能说明赵天扬有杀掉顾长风的动机,至于到底是不是他所为,我们总还要找到一些有力的证据吧?再说了,如果他真的将黄河帮视为眼中钉的话,那他为什么只刺杀了顾长风,而不趁机将整个黄河帮全都消灭呢?” 冷秋山摇头道:“黄河帮拥有数万帮众,而且帮中好手云集,要想一鼓而歼之,谈何容易?况且,如果蓝衣会公开与黄河帮为敌的话,不仅黄河帮内会同仇敌忾,江湖上的那些正义力量又岂能袖手旁观,真要是那样的话,只怕到头来双方就要弄得两败俱伤,对他蓝衣会而言,又有什么益处可言呢?赵天扬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利弊得失,我想他比我更加清楚,因此,他才先杀顾长风,而后再力挺奚禹衡作帮主,想通过奚禹衡来全面控制黄河帮。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这样的好事,他又何乐而不为呢?至于说到证据,那就只有抓到无影了,可是这在眼前根本就办不到,因为我们连无影到底是什么人都还不知道。不过,据说这无影要价极高,而且行踪诡秘,一般的江湖人物不是出不起那样高的价钱,就是根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雇他去杀人了,只有像蓝衣会这样既有财力,又有势力的江湖大帮会,才有可能请得动他,这也是我认定雇主是赵天扬的原因之一。” 云帆勉强地点了点头,道:“好吧,就算无影是赵天扬雇来的,那他散布财宝论的另外两个目的又是什么呢?” 冷秋山道:“刚才已经说了,赵天扬之所以雇无影刺杀顾长风,为的就是想让奚禹衡继任帮主,如果这个推断成立的话,那么他的第二个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那就是借大批武林人物来柳镇的机会,使顾长风感觉到压力,从而命令他的精锐手下赶回柳镇,这样一来,赵天扬就能为奚禹衡在顾长风死后顺利地当上帮主而做好准备了。”说到这里,他见云帆仍是满脸的不解,于是接着道:“顾长风一死,那么帮主的继任者,理所当然地应该在任神枪等三个舵主之间产生,而在这三人之中,白木一向被认为是个好好先生,与世无争,几乎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全都认为他绝不可能争当这个帮主,赵天扬自然也不会例外,那么剩下的竞争者就只有任神枪和奚禹衡了,而这两人,又恰恰是冤家对头,水火不容。正因为此,奚禹衡要想顺利地当上帮主,那么任神枪是一定要被除去的,于是,我们便在任神枪返回柳镇的路上,看到了他被大批蒙面杀手围攻的场景。” 云帆恍然道:“事情的真相原来竟是这样,这可真的令人意想不到。不过,我记得当时你曾说过,这些人不像是江湖中人,而像是官府精心训练的杀手,那么现在,你为什么又认定他们是赵天扬派来的呢?” 冷秋山满脸阴霾地道:“我之所以认定他们是赵天扬派来的,那是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他们除了我刚才所说的动机以外,还有什么杀任神枪的理由。你想想看,为什么同样是返回柳镇的黄河帮的舵主,白木和奚禹衡没事,而偏偏是任神枪遭到围攻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要为奚禹衡当上帮主,而执意要除掉任神枪,而这就是赵天扬一心想要干的。况且,那个蒙面人首领当天的表现,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云帆诧异道:“表现?什么表现?” 冷秋山道:“那些蒙面人围攻任神枪的时候,显然不可能知道你和顾大小姐会正巧在那时路过那里,那么按照常理,对于突然出现在现场的陌生人,他们最好的处置办法就是杀人灭口,而且凭他们当时的实力,他们也完全有那个能力,但是他们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反而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他们是受雇于顾长风呢?而且,从他们首领当时的举动来看,他显然是要放你们走的,那么,难道他就不怕你们回到柳镇之后,和顾长风当面核实吗?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当时已经知道顾长风即将被杀死,因此才想以这种死无对证的事情,制造出顾长风意欲将任神枪置于死地的假相,从而掩盖他们围杀任神枪的真实目的。而能够预知顾长风遇刺这件事的,无疑只有赵天扬的同伙,因此我才断定,他们的确就是赵天扬派来的。嘿嘿,这个人心思缜密,应变快捷,行事决不拖泥带水,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有资格带领如此训练有素的一批杀手。至于这些人的真实身份,我还坚持我先前的判断,他们不是江湖中人,而是官府一手训练出来的杀手,而如果我的这个判断成立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云帆沉思道:“官府之中,能够训练出这么多杀手的机构只有两个,一个是锦衣卫,另一个就是东厂,而现在,赵天扬竟然能够调动他们的力量,那是不是说,赵天扬和这两个势力庞大的机构有牵连呢?” 冷秋山脸色阴沉地道:“其实,早在蓝衣会刚刚崛起之时,就有人发现他们的背景复杂,只不过由于此事极为敏感,而且又没有确实的证据,因此,怀疑此事的人大都不敢声张,生怕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现在,通过任神枪遇袭这件事,我却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这赵天扬的背后,一定有官府的势力在给他作靠山。况且,我暗中联络江湖义士,准备推翻昏君的行动,一向都做得极为隐秘,像奚禹衡这样的人,几乎根本没有机会知道,而现在,他竟然也知道了,那么除了有官府背景的赵天扬以外,还有谁会将这消息通报于他呢?”说到这里,一向心平气和的冷秋山,竟然也忍不住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他眼望云帆,一字一顿地道:“照我看,给赵天扬作靠山的不会是锦衣卫,而只能是那个无恶不作,而又无所不能的东厂。” 第37章 听了冷秋山最后的这句话,云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在江湖上,东厂这个神秘机构可谓是人人谈之色变,因为他们不仅高手云集,而且权力极大,就连皇帝的亲军锦衣卫,也时刻处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如果他们真的如冷秋山所说,通过支持赵天扬和蓝衣会而卷入江湖的话,不知这已平静了多年的江湖,又会涌起什么样的滔天巨浪呢。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云帆忽然岔开话题,皱眉道:“可是,赵天扬为什么会如此尽心竭力地帮助奚禹衡呢?难道说他有绝对的把握控制住奚禹衡,使他坐上帮主的宝座之后仍会听命于他?” 冷秋山道:“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二人之间不是达成了什么交易,就是奚禹衡被赵天扬抓到了什么把柄,甚至于奚禹衡已经加入了蓝衣会,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帆低头想了一下,觉得冷秋山的分析很有道理,实在让他再也找不出任何质疑的理由,于是他话题一转,提出了他最后一个问题:“刚才你说赵天扬引那么多人来柳镇有三个目的,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两个,那第三个又是什么呢?” 冷秋山道:“今晚在杜庄的时候,在白木意外地当上帮主之后,赵天扬再三提议要搞一个什么就位大典,那就是他要那些人来的第三个目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今天夜里,或者明天上午,这柳镇之内一定还会上演一些好戏的,而所有这一切,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白木正式成为黄河帮的帮主,从而为奚禹衡制造最后一个机会。”说到这里,冷秋山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道:“赵天扬心机过人,未算胜,先算败,早早地为自己的计划留下退路,实在是大将之才啊。只可惜,他的这份才华没有用到该用之处,否则的话,对于国家和百姓,那都将是大大地有益啊。” 直到这时,云帆才对冷秋山真正地感到敬佩,这位江湖第一游侠不仅用缜密的思维、细致的推理,使平时也比较善于动脑的他相形见绌,那种忧国忧民的博大胸怀,更是令他悠然神往。 望着冷秋山那张刚毅中不乏洒脱的英俊的面孔,不知为什么,云帆的脑海里竟忽然出现了另外一张脸。那是高寒天那张如刀削般严酷的脸,也是一张江湖中人见人怕的脸,只不过此时此刻,这张脸却和冷秋山的那张脸相互重合,使云帆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深的迷惑。几乎与此同时,冷秋山刚才那句咄咄逼人的问话,又一下子重新响起在云帆的耳旁:“如果有朝一日,我和令师兄因为造反一事而发生正面冲突,你是站在我们一边呢,还是站在令师兄一边?” 看到云帆若有所思的迷惘神情,冷秋山以为他还在思索刚才他所说的事情,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云兄弟,不要想那么多了,现在天色已晚,咱们又已吃饱喝足,剩下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一下了,毕竟,明天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咱们呢。” 冷秋山这一拍,登时将云帆从沉思中惊醒。他看了看面带微笑的冷秋山,不知为何,竟忽然有些心虚起来。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纷乱,他伸手一指躺在地上的公孙太,对冷秋山道:“对了,冷大侠,你不是也想破解九连环吗?现在既然抓到了公孙太,为什么不审问他一下,让他说出这柳神塔的秘密呢?” 冷秋山苦笑了一下,道:“我是想破解九连环,从而找出那份财宝,用作将来起事时的费用。只不过眼前的这个九命狸猫,他虽然是那幅藏画的前任主人,但对于这个秘密却未必知道。” 云帆不解地道:“为什么?” 冷秋山道:“我记得顾大小姐曾经说过,那幅画是你在孙府阁楼上的一个角落里找到的,那就说明,这公孙太虽然保有此画多年,但却并未发现画中的关节,现在仅凭顾绵儿一句柳神塔,他又能发现什么呢?况且,这九命狸猫老奸巨猾,且又爱财如命,即使他真的知道这画中的秘密,他也不会告诉我们的。” 云帆不甘心地道:“即使他不告诉我们,那我们也可以在这塔里搜上一搜啊。” 冷秋山摇头道:“没有用的,那个手中有画的严捕头,在这塔内呆了三天三夜都一无所获,我们又能期望找到什么呢?” 云帆道:“你怎么知道严宽这三天里没有收获呢?” 冷秋山微微一笑道:“他要是找到了什么线索,又怎么会煞费苦心地等在这里,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伏击公孙太上呢?”说完这句话后,他见云帆仍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于是接着道:“现在最为重要的是黄河帮的事,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在这时去找什么财宝,此事还是留待以后再说吧。” 冷秋山这么一说,云帆才不再坚持。二人随后又说了一番闲话,然后便吹熄蜡烛,各自盘膝而坐,运功入静去了。 两个人武功都高,这一盘膝入定,整个顶楼上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就连他们那和缓悠长的呼吸声,也一下子变得极其微弱,几乎细不可闻。二人就这样一直无声地坐着,直到塔顶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二人这才猛然间睁开双目,一下子抖擞起精神来。 正文第十一章(上) 响声来自塔顶,虽然极其轻微,但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仍是显得那样的刺耳,以至于冷秋山和云帆两人虽然处在入定的状态中,但在这响声发出之后,他们还是立刻就在同一时间里苏醒了过来。 这两个人都是极为聪明、沉稳之人,虽然已经苏醒,但却谁都没有马上说话,甚至于他们盘坐在地上的身体,也是和先前一模一样,仿佛定在那里一般纹丝不动。 又过了片刻,塔的下面也开始有了声响,这些声响虽然也和先前塔顶上的一样轻微,但听在早已凝神静气的冷秋山和云帆的耳中,却仍是那样的异常清楚。 黑暗之中,冷秋山悄悄地将身体移近云帆,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塔上、塔下都有人,而且人数还不少,看起来,咱们已经被包围了。” 其实,云帆也早已猜到了情况会是这样,只不过他实在是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会在如此这般的深夜里,前来围剿他和冷秋山。不过,通过这几天来的朝夕相处,特别是经过了刚才那番令他内心深感震撼的谈话后,他已对身边的冷秋山充满了无比的信任,他相信,这位江湖上的第一游侠,一定会对当前的情况有着清楚的判断的。于是他用同样低的声音对冷秋山道:“他们是什么人,又是冲着什么来的呢?” 但是这次,冷秋山的回答却令他大失所望:“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我想,咱们还是以静制动,先观望观望再说吧。” 云帆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和冷秋山一起重新恢复了刚才那种静默的状态,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又过了一小会儿,塔上、塔下的所有动静都已停止,仿佛那些人已经完成了合围的部署,只等猝然发动的那一刻的到来。 冷秋山缓缓地拔剑在手,同时小声地对云帆道:“看来他们已经全都布置妥当,就等发动了,如果我们赶在这时突然杀出的话,一定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你可千万要记住,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们既然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那就绝对不会再让我们轻易地溜走,因此,一会儿的搏杀一定会异常惨烈,云兄弟,你决不可手下留情啊。” 云帆勉强地点了点头,表面上算是答应了,但是他的心里却对冷秋山的这番话颇不以为然。虽然他从小到大一直在练武,但到目前为止,他却还没有杀死过任何一个人,即便如古城县的牛大通之流,欺压良善,恶贯满盈,他也并没有当场取其性命,而只是废掉了他的武功而已。此时此刻,他心中仰慕的大侠冷秋山,竟然让他对敌时不要手下留情,他的心中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了。 由于身处黑暗之中,冷秋山并没有注意到云帆点头时的表情,对于云帆内心所想,他更是一无所知。他伸手指了指他们前面不远处的一扇并不太大的窗户,低声道:“一会儿,我从这里出去,直扑塔顶,收拾那上面的人,而你则悄悄地顺着楼梯下去,把潜进塔内的那些家伙赶出去。咱们二人同时动手,杀他一下后便马上返回,绝对不可恋战,否则的话,咱们在明,他们在暗,咱们是要吃亏的。”说罢,他见云帆也已钢刀出鞘,蓄势待发,便轻轻地将手一挥,嘴里低声道:“一二三,动手!”然后便身形一展,向着那扇早已选定的窗户疾扑而去,而就在他身形甫动之际,云帆也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楼梯口。 冷秋山的武功果然是不同凡响,在猛然撞开窗户,纵身飞出窗外之后,他那姿态曼妙的身体,竟然在毫无外力可借的情况之下凌空一转,犹如大鸟一般直向塔顶飞去,与此同时,他手中那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长剑,也陡然间现出一片耀眼的光华,向着塔顶之上影影绰绰的几个黑影,旋风般地卷了过去。 正如冷秋山事先预料的那样,那些人本以为被围在塔内的云帆和冷秋山既然没有动静,那么他们一定也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只要等一会儿猝然发动,自然可以将他们轻松料理。因此,这些人的心思几乎全都放在了塔的里面,却万万没有想到,冷秋山竟然会从窗户里突然杀出,而且一出手就是凌厉之极的凶狠杀招,以致于他们在仓惶之下,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还击。 随着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埋伏在塔顶上的那些人接二连三地被冷秋山打落塔下,而几乎与此同时,在塔的里面,也骤然传出了一片多人滚落楼梯的稀里哗啦的声响。 第38章 眼见塔内的云帆也已得手,站在塔顶的冷秋山便不再停留。只见他身形一纵,整个人如同一片鸿毛般,直向先前他所冲出的那扇窗子缓缓飘落。 就在冷秋山即将飘到那扇窗户跟前时,塔下茂密的荒草丛中,却突然传出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放箭!”随着这声音的响起,一阵飞蝗般的箭雨,也从四面八方骤然袭到,飘在空中的冷秋山,顿时成为了众矢之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箭雨,久经战阵的冷秋山并没有现出任何的慌乱,随着他正在飘落的身体一阵急转,那些射到他身前的羽箭纷纷跌落,而他扑向窗口的势头竟然丝毫未减。但就在他的身体即将飘进塔内的一瞬间,一连串强劲的破空之声却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这破空之声异常响亮,冷秋山乍闻之下,也不由得心头暗惊。此时的他已顾不得再进塔了,因为他知道,背后袭来的乃是连珠箭,而且从这些箭的破空之声来看,发箭之人的手法及功力都是非同凡响,如果自己稍有疏忽,势必要丧生在这些箭下。当下他已无暇多想,只能长剑后撩,运足功力将那一连串来箭一一打落,但如此一来,他本已飘到窗口的身体便再也无法继续前行,只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向塔下坠去。 冷秋山一待双脚踏落实地,立时疾转身,向刚才破空之声响起的方向望去。只见先前还一片死寂的荒草从中,此时已亮起了数十支耀眼的火把,几十个手持弓箭的黑衣蒙面人,正在火光的映照下悄然而立。 一看到这些黑衣蒙面人以及他们手中的弓箭,冷秋山立时联想起两天前那个官道旁被烧的客栈,同时也马上明白了他的对手是谁。他嘿嘿一声冷笑,在极快地扫视了现场一圈之后,冷厉的目光便直射那些黑衣人的身后,嘴里淡淡地道:“既然大家都是老朋友了,那就不要再藏头露尾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温和的笑声突然从众多蒙面人的身后响起,随着这笑声,一个满身和气的中等身材的蒙面人,正一边好整以暇地缓缓抛落手中的长弓,一边十分悠闲地迈步走来。 虽然此人也是黑巾蒙面,但从他那沉静、从容的气势上,冷秋山仍是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两天前,曾经率众围攻任神枪的那个人。在那天夜里,两个人虽然没有面对面地直接交手,但冷秋山的心里却早已认定,此人心机深沉,武功深不可测,乃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厉害角色,而刚才那一串势道劲急的连珠箭,更是使他大大地加深了这个印象。 迎面走来的那个人,似乎也知道冷秋山已经认出了自己,于是不等冷秋山开口,抢先哈哈一笑道:“冷大侠,这世界真是小得很啊,这才三天不到的功夫,咱们竟然又见面了。看起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冷秋山微微一笑,揶揄道:“阁下上次说是收了黄河帮的钱,这才围攻任神枪的,那么今天用弓箭对付在下,又是收了谁的钱呢?” 那人一边微微摇头,一边用无可奈何的口气道:“冷大侠问的乃是我们的商业秘密,恕在下不能直言相告。”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张口一笑,道:“不过,今天在下准备得很充分,冷大侠恐怕难以再像那天夜里一样全身而退了,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冷大侠也就不必知道了吧?” 冷秋山撇嘴道:“阁下就这么有把握?” 那人双手一摊,道:“没有把握的事,在下是从来不作的。”说到这里,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颇有些踌躇滿志地接着道:“怎么,难道冷大侠不信吗,那你可以想一想,为什么那天晚上我没有动手,而一定要等到今天呢?” 冷秋山冷冷地道:“你说你们今天准备的十分充分,这点我相信,但要说就此便能将在下除掉,那却也未必。至于说到那天晚上你们没有动手,我想你的主子没有给你命令,只怕也是原因之一吧?” 那人哈哈一笑道:“冷大侠果然是个聪明人,竟然连这一层都能想到,在下实在是佩服。不过,你就是再聪明,只怕今晚也难以脱身了。冷大侠,照我看,咱们也不必再兜圈子了,这就真刀真枪地干上它一仗吧。”说到这里,他忽然脸容一整,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的长剑猛然刺出,闪电般袭向冷秋山的胸口。 这个蒙面人首领虽然看上去一团和气,但此时骤然发难,剑上的招数却异常狠辣,这一剑不仅既快又狠,而且暗藏诸多后招,剑光凛冽,竟将冷秋山前后左右的所有退路尽数封死。 不过,冷秋山也是江湖上顶尖的使剑高手,蒙面人这势若奔雷的一剑,虽然使他打心眼儿里感到佩服,但同时却也激起了他无穷的斗志。只见他身形不动,右手连挥,不仅将蒙面人这凌厉之极的一剑轻松化解,而且剑挟啸声,同样凶狠地向对方反击了过去。 眼见冷秋山连消带打,只一招间便转守为攻,蒙面人同样心中叹服。他嘴里大叫一声“来得好”,手中剑招倏然一变,剑走偏锋,一连串诡异之极的招法接连使出。这些剑招不仅稀奇古怪,大违常理,而且环环相扣,连绵不绝,每一招几乎都是从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以致于像冷秋山这般绝顶的高手,一时之间却也摸不清他的路数,只有见招拆招,全力防守,反击却是半点儿也施展不出了。 冷秋山自打出道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剑法,惊诧之余,一丝疑惑也悄然爬上了心头。按照常理,此人的武功如此之强,在江湖上应该是早就名声大振了,可为什么直到今天,他却仍是默默无闻,以致于像自己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丝毫想不起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呢?即便他是一个杀手,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底细,那他最少也应该像无影那样有一个名号啊,可是此人竟然连一个名号都没有,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别的说道不成? 正文第十一章(中) 不过,他心中虽然思虑重重,但手上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仍是全力以赴,与对方展开周旋。眨眼间,二人已经拼过数十招,冷秋山渐渐地熟悉了对方的剑路,刚才几乎一面倒的形势,也慢慢地被他扳了回来。 眼见自己一轮快攻并没有将对方放倒,蒙面人的心里不禁渐感焦躁。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冷秋山的武功极为精深,如果不能速战速决的话,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待他完全适应了自己的古怪打法后,只怕自己是必败无疑。想到这里,他猛地一收剑,身形后撤,朗声道:“冷大侠剑法精妙,在下佩服。不过,在下还有一招最为厉害的剑法没有使出,如果冷大侠能够接得住这招,在下立刻走人,不知冷大侠敢不敢让在下使出这招呢?” 冷秋山冷笑道:“冷某自负胆大包天,这世界上还没有什么事是冷某所不敢的,有什么招法,你就尽管使出来吧。” 蒙面人点头赞道:“冷大侠真是好胆色,不愧为江湖第一游侠。”说罢,他用露在面罩外面的双目紧紧地盯住冷秋山,同时凝神运气,接连转换了好几个极为古怪的姿势,而随着这几个姿势的作出,他的剑上竟然渐渐浮现出一层墨绿色的剑芒。 直到此时,冷秋山才真正弄清楚了对方的用意。显然,对方的这招剑法需要有一定时间的准备,而正因为如此,对方才预先用话将自己套住,以便赢得这准备的时间。由此推想,对方既然如此处心积虑,那么这招剑法的威力也必定极为强大,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得下来,实在是有些难说。一念及此,冷秋山不禁暗中提高了警惕,全身的功力也立时全都集中在了他那柄看上去朴实无华,但实际上却锋利无比的青钢剑上。 随着蒙面人姿势转换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剑上的绿芒也越加浓厚,而他身体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起来。蓦地,从蒙面人的嘴里发出一声动人心魄的长啸,几乎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剑芒暴涨,一片墨绿色的剑光,如同飞流直下的瀑布般,直向冷秋山的头顶直泄而下。 冷秋山虽然早已蓄势以待,但这漫天而来的墨绿色剑光,却还是使他大大地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一剑的威力竟然如此强大,简直就是沛不可挡。但此时此刻,已容不得他再有任何的退缩,即便抵挡不住这一剑,他也要奋力一拼。当下,他身形一矮,凝聚了他全身功力的那柄长剑,夹带着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向着那片墨绿色的瀑布奋然刺出。 但就在他的长剑刺出的一刹那,他的背后却忽然掠起一道劲风,一股强劲之极的掌力,犹如泰山压顶般,直向他的后背袭来。 面对这前后夹击之势,冷秋山的心里蓦地一凉,因为从那背后掌风的来势判断,发掌之人的功力,绝对不在对面的蒙面人之下。那道匹练也似的剑光已经使他难以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强劲掌力,就更加令他无所适从。危急之下,冷秋山已无暇多想,干脆把心一横,竟置背后那一掌于不顾,仍是拼尽全力,奋勇向前。 随着“嘭”地一声大响,那股强劲之极的掌力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冷秋山的背上,而借着这一掌之力,冷秋山手中的长剑上的光华也骤然变得耀眼异常。凝聚了当世两大高手全部功力的这柄长剑,在撕破了墨绿色的剑幕的同时,也将那使剑之人的全身功力瞬间击溃,以致于随着冷秋山剑势的收回,那个先前还想毕其功于一役的黑衣蒙面人,随着那声双剑相交而产生的裂帛似的声响,踉踉跄跄地连退数步,然后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了。 冷秋山虽然用借力打力的神功,将背后袭来的那股掌力大半转移到了自己的剑上,从而重创了那个蒙面人,但由于那股掌力实在太过霸道,即使只有一小部分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仍然有些吃不消。 第39章 不过,即便体内气血翻涌,冷秋山却仍是为自己的当机立断而自豪,因为久经战阵的他深深地知道,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如今面对两大强敌,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杀伤一人,然后再全力以赴,对付另外一人。也正因为此,他虽然略微受了一点儿内伤,心情却比先前没有受伤时更加舒畅。 但这种好心情却只维持了一霎那,就在他刚刚收回长剑,意欲转身面对刚才在他背后出掌偷袭之人时,一种莫名其妙的奇怪感觉,却突然间在他的心头闪现。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野兽般的感觉,同时也是身经百战所锻炼出来的感觉,虽然冷秋山并不知道这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却还是在第一时间里将身子一扭,而就在他身子扭动的那一刹那,一柄来得悄无声息的长剑,已经“噗”地一声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肋部。 剧痛之下,冷秋山猛地跨前一步,那柄带血的长剑立时从他的体内抽出。而就在长剑离身的那一瞬间,冷秋山已经疾速转身,然后,他便看见了他身后那两个先后向他突施暗算之人。 站在左边的那人,全身都裹在一袭黑色劲装之内,就连戴在他头上的面罩,也远比先前那些蒙面人所戴的严密。除了一双勉强露出的眼睛外,这个人身体的其它部分,已经完完全全地被他自己隐藏了起来,再加上他那和普通人毫无二致的中等身材,使他看上去根本就没有任何特征可言。不过,即便如此,冷秋山却还是对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因为就在这个看上去极为平凡的人的手上,握着一柄又细又长、仍在滴血的长剑。 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虽然也是黑巾蒙面,但冷秋山却仍是在略一迟疑之后便马上认出,此人正是傍晚时分才和自己在杜庄门口分别的蓝衣会的会主赵天扬。虽然冷秋山早已怀疑这赵天扬和那些黑衣蒙面人乃是一伙的,但此时此刻骤然见到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大吃一惊。 冷秋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肋上的伤痛登时有了一些缓解。他双眼冷冷地盯着面前二人,半晌之后,才对赵天扬道:“赵会主威震江湖,想不到今晚竟然做起了这等无耻之事,这可实在令冷某有些意外。” 赵天扬闻言,缓缓地抬起右手,解下罩在脸上的黑巾,嘴里感叹道:“早知冷大侠会一下子便认出在下,那在下也就不必费尽心机戴这劳什子了。嘿嘿,现在事儿没办成,反倒被冷大侠讥讽,我这又是何苦呢?” 冷秋山强忍疼痛,平静地道:“赵会主,其实在下早就知道,你我之间必有一战,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今晚,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赵天扬击掌道:“冷大侠快人快语,赵某佩服。说实话,赵某也早有和冷大侠一样的想法,只不过你冷大侠一向在江湖上漂浮不定,在下很难觅到如今晚这般的良机罢了。”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这才接着道:“冷大侠此时一定在心里骂我赵天扬,先是背后偷袭,然后是倚多为胜,即卑鄙,又无耻是吧?其实,赵某之所以这么作,那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冷大侠的武功在江湖上有口皆碑,一对一地拼斗,在下实在是没有胜过你的把握,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只好出此下策,卑鄙无耻一回了。” 这番话说得十分直白,冷秋山虽然心中愤怒,但一时却也找不到适当的话加以反驳,只好嘿然冷笑,不予理睬。他将目光转向赵天扬身边之人,凝视了片刻之后,这才冷冷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奇杀手无影吧?”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但却并未开口说话,显然,这个江湖上的顶级杀手十分小心,就连自己的声音也不愿意让别人听到。 冷秋山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这两个刚刚使他受到重创的人,微微苦笑地接着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顾长风如此精强的武功,竟然也会丧生在你的剑下了,想来当晚的情况也和今夜一样吧?” 面对冷秋山凌厉的目光,无影仍是一言不发,反倒是那位公子哥模样的赵天扬上前一步,代他回答道:“冷大侠猜得没错,刚才我们怎样对付你,那天晚上,我们就怎样对付的顾长风。只不过,你冷大侠要比那顾老头厉害得多了,那天晚上仅仅我们两个人就要了他的命,而今天,我们合三人之力却只是让你受了点儿伤,嘿嘿,这江湖第一游侠的称号,你冷大侠实在是当之无愧啊。” 冷秋山不动声色地道:“赵会主过奖了。不过,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赵会主,那就是,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使一向精明的顾长风毫无顾忌地来到这柳神塔呢?” 赵天扬微微一笑道;“这个其实很简单,顾长风在街上散步时,我派人给他送了一张小纸条,说是他的宝贝孙女顾绵儿身受重伤,在柳神塔下等他救援,于是顾长风便急匆匆地一个人赶来了。”说到这里,他颇有感慨地道:“其实,我的这个计谋既简单又粗陋,甚至可以说是破绽百出,原本并不足以骗到顾长风,但我之所以还这么作,那就是看到了顾长风对他孙女百般溺爱的这个弱点。所谓关心则乱,那是一点儿也不假的,就因为太在意这个顽皮胡闹的顾绵儿,一向足智多谋的顾长风在接到字条后,根本就没有细想,也没有通知他们帮内的任何人,就直接来到了柳神塔。而且,他来的时候心浮气躁,正犯了练武之人的大忌,这才使我们有机可乘,一举将其击杀,否则,以他的武功,我们两个人即使能够料理得了,只怕也要大费周折呢。” 听罢赵天扬这番话,冷秋山不禁微微摇头,一想到名震江湖的堂堂黄河帮的帮主,竟然会被如此拙劣的小计谋轻松骗倒,他的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 看到冷秋山如此神情,赵天扬颇有些得意地道:“冷大侠,告诉你一个秘诀,对付像顾长风这样的聪明人,越是简单的计谋,就越容易奏效。”说到这里,他用目光瞥了瞥冷秋山仍在不断渗出鲜血的肋部,接着道:“不过,你冷大侠虽然也是聪明人,但要想像对付顾长风那样对付你,只怕就不行了。好在你现在已经受了伤,只要大家真刀真枪地拼上一拼,事情就可以圆满解决,再也用不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计谋了。” 冷秋山冷笑道:“在下虽然身上带伤,但要想达到像你所说的那样圆满解决,只怕阁下还需再出些力气。好了,废话少说,你们是一个一个来呢,还是两个一起上?” 赵天扬傲然一笑道:“对付现在的冷大侠,在下一人足矣。”说罢,他看了看散处在四周的那些蒙面人,然后转过身来面对身边的无影,十分轻松地道:“这些人的大首领现在身受重伤,已经无力再战,而他们的二首领在两天前和塔内之人交手时,也是肩部带伤,眼下他们群龙无首,只有麻烦阁下暂时统领一下了。” 无影摇了摇头,用故意弄得含混不清的声音道:“在下只负责顾长风和冷秋山,其它的事,与在下无关。” 赵天扬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阁下真不愧是职业杀手,拿多少钱,就办多少事啊。”说到这里,他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道:“塔里的那个人虽然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但却是一个极为扎手的角色,如果没有阁下的鼎力相助,就凭那些人的身手,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将其作掉。好了,看在赵某的面子上,阁下就请辛苦一趟吧,至于价钱,就和顾长风的一样好了。” 听赵天扬如此一说,无影这才勉强地点了点头,嘴里低声道:“那好吧,不过,下不为例。”说罢缓缓转身,便要向塔内而去。 正文第十一章(下) 就在赵天扬和无影讨价还价之际,冷秋山已经默运玄功,将肋上的伤口暂时封闭,体内所受的内伤,也在气转三周后略有好转。在暗自疗伤的同时,冷秋山一直在寻找时机,想要冲破重围,返回塔内和云帆汇合,无奈赵天扬和无影两个人虽然一直站在那里说话,但他们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再加上那些黑衣蒙面人此时已经全都聚集在塔下,整个柳神塔被他们围得密不透风,要想一鼓作气地冲过去,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 不过,虽然没有把握,但当看到无影已经答应赵天扬,要带领那些黑衣人去围剿云帆时,冷秋山却还是当机立断,决定冒死一拼。因为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状况,要想战胜号称邪手的赵天扬,希望十分渺茫,而不知无影底细的云帆,即将面临的局面恐怕就更加凶险。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冒险一拼,先以自己一人之力缠住对方武功最强的两人,以使塔内的云帆能够有机会逃走,然后再凭借自己积累多年的江湖经验,想办法脱身。当然,这个计划能否顺利完成,那却只有天知道了。 想到这里,冷秋山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猛地一纵身,手中长剑幻化出漫天剑雨,直向正要转身离开的无影当头罩去。 但他身形才起,赵天扬的双掌便已骤然挥出,而无影正在后转的身体也陡然间一扭,手中长剑如灵蛇般反刺而出,两掌一剑,配合得可谓天衣无缝,几乎同时向已然跃在空中的冷秋山反击而来。 但此时的冷秋山既然已经打定了死战的主意,便再也不顾自身的安危,对于那声势惊人的双掌一剑竟然视而不见,漫天的剑雨仍是呼啸而下。 这一来,可把赵天扬和无影给吓坏了,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堂堂的侠剑冷秋山,竟然会使出如此迹近无赖的打法。如果他们不收招的话,冷秋山自然要毙命在他们手上,但他们二人自己,只怕也将身中数十剑,不死即伤。 第40章 眼看己方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他们又怎么肯和对方同归于尽呢?万般无奈之下,二人只能回招自保,刚才还凌厉异常的凶狠反击,霎时间便烟消云散了。 高手过招,讲究的就是先机二字,二人这么一退缩,登时便陷入了极为不利的境地。摆出一副拼命架势的冷秋山在一招得手之后,攻势顿时变得一发而不可收,各种各样的凌厉杀招如长江大河般汹涌而出,剑光霍霍,片刻间便将眼前二人杀得连连后退。不知不觉间,三个人已经翻翻滚滚地打到了柳神塔下。 其实,冷秋山的武功虽然略强于赵天扬和无影,但此刻他身上已经受了较重的伤,即使单独面对二人中的任何一人,拼斗起来都要吃力得多。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赵天扬和无影二人联手,冷秋山应该是必败无疑,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不会有,但由于这二人对冷秋山这种只进攻、不防守的不要命的打法颇为忌惮,生怕一不小心便会弄得个两败俱伤,因此招招躲避,处处妥协,这才使得局面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不过,经过这一轮近乎疯狂的急攻快打,冷秋山先前已经封闭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虽然他强打精神,勉力支撑,但剑势却还是随着精力的一点点流逝,而逐渐地缓慢了下来。赵天扬和无影都是久经战阵之人,对于这点变化,自然也是心中有数,于是二人就更加不急于反攻,只是耐心防守,静待冷秋山自己精力耗尽。 眼见自己浴血拼杀,但塔内的云帆却仍是毫无动静,冷秋山的心里既着急,又纳闷,他实在想不明白,一向机灵的云帆为什么会对如此好的机会视而不见呢?他心里一急,手上的招法便略显凌乱,而一直在等待时机的无影和赵天扬,便抓住这个机会发动了反击。 这两个人的武功本来就极强,刚才之所以被冷秋山打得步步后退,其实也不过是一种策略而已,现在冷秋山已成强弩之末,这二人的反击就立时显出强大威力来。只见赵天扬双掌翻飞,将冷秋山的长剑牢牢缠住,使之无暇他顾,而无影的那支又细又长的剑便乘隙而进,宛如毒蛇一般倏进倏退,招招不离冷秋山的要害。 到了这个时候,冷秋山已经完全死了心,除了咬牙硬撑之外,他实在是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了。他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正要使出最后的拼命手段,与对方玉石俱焚,但就在这时,一条黑影却突然从柳神塔内箭一般地窜了出来。 窜出这人黑巾蒙面,两手空空,一经出塔,便直向夜色深处发足狂奔。那些守在柳神塔周围的黑衣蒙面人虽然刀枪、弓箭一齐向他的身上招呼,但在此人异常快捷的躲闪之下,竟然全都走了空。有几个身手较快的蒙面人虽然勉力靠近了他的身前,却都在一招之下便被放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突围而去。 眼见此人已经在眨眼间便突破了黑衣人的两道重围,即将远遁,赵天扬不禁心中大急。自己刚才已经将刺杀顾长风一事向冷秋山和盘托出,此人躲在塔内想必也已听到,如果让他就此逃脱的话,难保这消息不会传到黄河帮众人的耳中。而一旦那样的话,不仅自己精心策划多时的这个柳镇计划即将付诸东流,报仇心切的黄河帮众人更会集中全力,来对付他以及他的蓝衣会,到了那时,他赵天扬只怕真的会寝食不安,永无宁日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顾不得即将拿下的冷秋山,嘴里道了一声“这里交给你了”之后,便身形一纵,直向急奔之中的那个黑影扑去。 赵天扬这一走,冷秋山剑上的压力骤减,精神也为之一振。他大喝一声,闪电般接连攻出七剑,刚才还逼得冷秋山手忙脚乱的无影,登时便被罩在了霍霍剑光之中。 无影的武功虽强,但擅长的却只是偷袭、暗算,如今面对面地和冷秋山这等剑术高手硬拼,这实在不是他的强项。他本来以为冷秋山身上带伤,必定坚持不了太久,因此刚才和赵天扬联手作战时并未使出全力,而是想等冷秋山精疲力竭之时,再找个现成的便宜。谁成想人算不如天算,眼看大功即将告成之际却风云突变,赵天扬竟然抛下已成困兽的冷秋山,独自抽身而去,这可让他始料不及。眼看绝处逢生的冷秋山精神大振,手上的招法更是气势如虹,就仿佛正在淌血的伤口不在他冷秋山的身上,而是在他无影身上一般,他的心里就更加没底了。 不过,即使他已经心生怯意,但面对冷秋山潮水般的攻势,他却完全没有了退路,只能是硬着头皮拼命抵挡,同时期望老天保佑,让赵天扬尽早抓到那从塔内奔出之人,以便回过身来,和他共同对付这难缠的冷秋山。因为他从冷秋山的双眼中已经看出,对方是铁了心要在他身上也刺上那么一剑,以报刚才自己的那一剑之仇,因此,即便自己想抽身而退,只怕对方也是断断不能答应的。 其实,此时的冷秋山虽然看上去仍是神勇异常,但实际上他身上不断流血的伤口,已经使他油尽灯枯,难以为继,这一连串快捷无比的七剑之所以还能够刺出,不过是全凭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罢了。只是对于这一点,无影却并不知道,眼见对方一剑快似一剑,而且剑势连绵,似乎还有更为厉害的杀招隐藏在后面,一时不由得心惊胆战。惶急之下,他牙根一咬,将全身的功力全都凝聚在右手之上,长剑斜举,直向冷秋山的剑上撞去。 双剑相交,发出一阵清脆的暴响。随着这阵暴响,无影手中的长剑寸寸断裂,直到剑柄,而冷秋山则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了鲜血。看着冷秋山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的那张脸,无影这才了解了对方的底细,悬在空中很久的一颗心,终于缓缓地放了下来。他抛掉手中的剑柄,一步步迈向以剑拄地,强自支撑的冷秋山,嘴里冷冷地道:“冷大侠,事到如今,你就认命吧。” 冷秋山望着无影那张隐藏在面罩后面的脸,忽然开口笑道:“我终于听到你真实的声音了,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无影,你就不怕我将来找你算帐吗?” 无影闻言一愣,这才发觉自己得意忘形,竟然忘了变换声音,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之事,一时之间不禁大感懊悔。不过,在这悔意一闪之后,他却又马上笑了,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冷大侠难道还想活着离开这柳神塔吗?” 冷秋山微笑道:“能不能活着离开,那也不是你无影一个人说了算。” 无影狞笑道:“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说到这里,他猛地上前一步,双掌一前一后,直向冷秋山当胸拍去。[奇书网isuu.] 可就在无影的双掌即将拍到冷秋山胸前时,他突然看见冷秋山惨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几乎与此同时,一股飒然的微风,突然在他的脑后拂起。 无影乃是背后突袭别人的高手,这突然间发生的这两件事使他马上意识到,他自己正在被别人从背后突袭。这个念头一起,无影的全身立时渗出了无数的冷汗,即将打到冷秋山胸口的双手也再也打不下去了。心念急转之下,他本能地身形一侧,似跌似滚地闪向一边,虽然姿态狼狈,但却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来自背后的那致命一击。 只不过他躲得快,他身后那人的追击却也不慢,就在他堪堪闪过对方的刀锋,想要转身迎战之时,对方的第二刀却又呼啸而下。这一刀和刚才那一刀大不相同,刀身震颤,发出了尖锐的破空之声,显见出刀之人的功力已是十足的惊人。直到这时,无影才真正地感到了一丝恐惧,因为从这凌厉之极的刀风来判断,对方的功力虽然远远赶不上冷秋山,但距离自己却是不遑多让,况且自己已经失掉了兵器,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与对方交战,就算是保命,只怕也会成为问题的。 想到这里,无影再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顶级杀手的尊严,当机立断,决定使出他自打出道以来还从来没有用过的救命绝招,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只见他的身体骤然倒地,如同灵蛇般一阵狂扭之后,从令人不可思议的怪异角度脱离了对方刀风的笼罩,然后猛地向前一窜,灰头土脸地没命般地逃去了。 在他背后出刀之人乃是先前一直藏在塔内的云帆,眼见自己一连几刀都没有奈何得了无影,他便知道,单凭自己一人之力,今天夜里只怕是难以收拾掉这个令人切齿的神秘杀手了。想到这里,他便不再乘势追杀,而是转身挟起浑身浴血的冷秋山,身形展动,直向夜色深处疾驰而去。 正文第十二章(上) 云帆挟着冷秋山一路急奔,转眼间便远离了柳神塔,来到了一片荒郊旷野。听到后面已经再也没有了追兵的声音,云帆这才渐渐地放慢了脚步。 刚才突围之时,虽然无影逃遁、赵天扬也不知在哪里,但那些黑衣蒙面人中却还是有些不要命的,挥刀抡枪上前阻挡,只是碰到了云帆这等高手,这些人虽然各种兵器齐上,却也只能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而已。虽然如此,云帆仍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在打退了那些人的围攻之后,依旧一路狂奔,直到此时确认了彻底安全之后,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在刚才那场激战开始之前,由于云帆和冷秋山已经约好决不恋战,在短暂的出击,杀掉对方的锐气之后,便重回塔内,再行商议下一步的对策,因此,当云帆用快刀斩乱麻的霹雳手段,将潜进塔内的十多个黑衣人一股脑地赶出塔外之后,他便依约回到了塔顶的阁楼,而这时的冷秋山,却已经被黑衣人的首领用连珠箭逼落塔下,难以脱身了。 第41章 见冷秋山没有如约归来,云帆便已经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不过,由于他对冷秋山实在是太有信心了,因此,虽然心中隐隐有些忐忑,但也并没有想得太多,只是探头在冷秋山先前出去的那个窗口,借着塔下黑衣人那些火把的光亮,静静地向外观望。 然而,就在他刚刚看清塔下的形势时,冷秋山却骤然遭到早已埋伏在左右的赵天扬与无影二人的联手突袭,身受重伤。这个情况来得异常突然,以至于震惊之下的云帆,竟然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冷秋山那血流不止的伤口,而完全无能为力。 如果换作顾绵儿,此时恐怕早就不顾后果地冲出塔去了,但一向沉稳的云帆却没有这样做。在头脑一阵发热之后,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简单而全面地判断了一下现场的形势,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双方众寡悬殊,如果硬来蛮干的话,不仅救不出冷秋山,只怕自己也难以全身而退。左思右想之后,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横卧在地上的公孙太身上,一个大胆而绝妙的计划,突然间在他的脑海里形成。 他快速走到公孙太身旁,伸手拍开他身上被封的穴道,冷冷地道:“公孙太,你手中掌握九连环秘密的事,现在江湖上可谓尽人皆知,几乎所有人都想要抓住你,从而得到那份巨额财宝。现在,蓝衣会的赵天扬就在外面,他率领了许多人前来围攻柳神塔,目的就是为了你。由于他们人太多,我和冷大侠根本就抵挡不住,只怕用不了一会儿,他们就要攻进来了。赵天扬的为人我想你也会有所耳闻,要是落在他的手上,嘿嘿,后果会怎样,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有数。”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偷眼向仍然躺在地上的公孙太望去,只见他听完自己这番话后满脸的紧张,心知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这才接着道:“你这个人虽然罪大恶极,但在古城作孙大善人的时候,也还算做了一些好事。就看在那些在古城受过你恩惠的人的面子上,我们今天就暂且饶过你,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最终能不能逃得过赵天扬的追杀,那就要看你自己的运气了。好了,现在你的穴道已经解开,你这就逃生去吧。” 其实,就在云帆拍开公孙太身上穴道的那一瞬间,公孙太就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一旦自己的血脉畅通,便马上想办法击倒云帆,然后逃之夭夭。因此,虽然他这时已能开口说话,而且身体也已能自由行动,但他却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一声不吭,同时暗自运功,只待体内气行周天,便要骤起发难。 可就在他即将功行圆满之际,云帆却突然说出了九连环,这一下,可让一向老奸巨猾的公孙太大大地吃了一惊。在他的心目中,九连环的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江湖中人应该早已将其忘却,而自己行事隐秘,更加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而,当此时此刻,眼前的云帆骤然说出此事已是尽人皆知的这番话,这如何能够使他不惊? 大惊之下,他不由自主地收回了刚刚产生的突袭云帆的念头,静下心来,一边听云帆继续往下讲,一边暗自琢磨,这件事情到底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可是,还没等他理清头绪,云帆却又紧接着说出了赵天扬之事,这一回,公孙太可是真的有些害怕了。这赵天扬之所以被江湖中人称为邪手,一方面是因为其武功怪异,掌上的招法变幻莫测,但另一方面,却也是影射其为人的行事乖张,阴险狡诈。对于这些,公孙太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因此,当他听说赵天扬现在正领人想要抓捕自己时,他的内心的震撼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公孙太终于缓缓地从地上爬起。他一边暗自运功,疏通经脉,一边满脸狐疑地望向云帆,嘴里道:“你们为什么要帮我?难道你们不想得到九连环的秘密吗?” 看到公孙太半信半疑的神情,云帆已知他心中所想,暗自得意之际,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道:“我和冷大侠都是四海为家之人,要那么多财宝又有何用?况且,即使我们真的对那笔财宝有兴趣的话,刚才就已经对你严刑逼问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好了,时间已经不多了,冷大侠现在正和他们浴血拼杀,赵天扬等人都已被他吸引在一边,这正是你突围而出的大好时机。不过,你可千万要记住,出去后一定要尽可能地快跑,而且一定要跑向他们正在打斗的相反方向,否则的话,一旦被赵天扬发现你的行踪,那我们可就爱莫能助了。” 公孙太虽然仍对云帆的举动心存疑虑,但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是宁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无了。当下他话也不多说一句,只是向云帆略微一点头,然后便身形展动,一溜烟儿地奔下楼梯,进而不顾一切地向塔外冲去。 云帆眼见己计得售,心中暗喜,当下手提单刀,紧紧地跟在公孙太的身后,待到塔外众人全都被公孙太引开之后,他这才悄然出塔。 云帆出塔之时,正是冷秋山油尽灯枯之际,可以说,云帆出现的时机是恰到好处。按照云帆以往的性格,他一定不会在无影背后出刀的,但由于刚才他在塔上亲眼目睹了赵天扬与无影对冷秋山的暗算,因此,此时的他一心所想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什么江湖道义、武林规矩,全都被他置之脑后。只不过,他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杀手,虽然他已经刻意地隐藏刀风,但出刀之时,却还是难以做到无影那般的悄无声息,以至于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让这个恶贯满盈的杀手逃之夭夭了。 一想到公孙太和无影这两个罪大恶极之人,今天夜里先后落在自己的手里,又先后因为不同的因素而逃脱,云帆不禁暗自苦笑。不过,他并没有太将这些事儿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的眼里,冷秋山的安危才更加值得他关注。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挟在他腋下的冷秋山,只见他脸色苍白,双目微闭,呼吸也变得时短时长,极为紊乱,当下不禁心中大急。他环视四周,眼见一马平川,并无任何可供休息之处,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就近选了一个荒草茂盛的地方,略加清理后,暂且将冷秋山安置其中。 云帆先前虽然看见了冷秋山受伤,但却没有料到,他的伤势竟然这样重,以至于当他解开冷秋山身上的衣服时,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呼。无影那一剑从冷秋山的身后斜斜地刺入,由于他的那柄剑又细又长,因而入肉极深,若不是冷秋山武功精湛,在剑体临身之际本能地运功相抗的话,只怕这一剑就要透体而过了。饶是如此,这一剑仍然几乎要了他的性命,他之所以能够支撑到现在,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武功卓绝,但另一方面,却也依赖于他那钢铁般的意志。 云帆伸手点了几处伤口旁的穴道,然后撕下一幅身上的衣服,异常小心地将伤口旁的血迹擦干。由于时间太长,有些血已经凝固在了冷秋山的身上,在没有水的情况下,擦起来十分的艰辛,即使这样,云帆还是一丝不苟,一点点地将其完全清理干净。待这一切做完之后,云帆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疗伤药,为冷秋山内服外敷,最后又撕下一幅衣襟,将伤口仔仔细细地包扎了起来。 一切全都料理妥当之后,云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盘膝坐在冷秋山的身旁,双眼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冷秋山那苍白的面孔,静静地等待着他的醒来。 此时三更已过,夜风逐渐变得清凉了起来,而在这凉爽的夜风的吹拂下,云帆的大脑也一点点地变得空明澄净,从古城到柳镇,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接二连三地在他的脑海里闪现。经过先前在柳神塔内冷秋山的分析、讲解,他已经对自己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有了比较深刻的了解,原本错综复杂的各个环节也渐渐清晰。只不过,在这些似乎已经变得清晰的事件中,却总有一缕飘忽不定的不安徘徊其间,令他时不时地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而当他努力去捕捉这缕不安时,却又总是无处着手,难以为继。 蓦地,他端坐中的身体猛地一震,那缕刚才还模模糊糊的不安,陡然间变得如同其它情节一样地异常清晰起来。“一切要以国家大局为重。”这是他临来柳镇之前,高寒天再三嘱咐他的话,而他之所以能够来到柳镇,那也是高寒天有意的安排。现如今,这小小的柳镇已经拉开了腥风血雨的序幕,接下来又会发生些什么呢?在这情势混乱、杀机四伏的情况下,自己究竟如何做,才真的算是以国家大局为重呢? 正文第十二章(中) 一想到这些,云帆脑海里那些本已理清的头绪,又一下子变得纷乱起来。毕竟,他还很年轻,江湖阅历也还浅,真刀真枪的面对面拼杀也许他还能够应付,而这种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那就不是他所能解决得了的了。他看了看躺在草丛中的冷秋山,忽然又想起了书狂楚白枫的话:“现在正是朝廷用兵之际,江湖上如果出了什么乱子的话,势必会动摇军心,扰乱国家大计。”既然这样,那么冷秋山一心想要造反,这又该是不该呢? 就在云帆胡思乱想之际,一直沉睡的冷秋山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虽然这呻吟声并不大,但听在心烦意乱的云帆的耳中,却无异于一声惊雷,将他一下子从纷乱的思绪中解脱了出来。他猛地一下站起身,跨前一步,来到冷秋山的身前,嘴里急切地道:“怎么样,冷大侠,你感觉好些了吗?” 冷秋山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看云帆,又看了看自己已经包扎妥当的伤口,忽然咧嘴一笑,道:“唐先生的疗伤灵药果然是不同凡响,在下感觉好多了。” 第42章 云帆听冷秋山对自己师门的疗伤药赞誉有加,心中自然十分高兴。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冷秋山那已略微有了一丝血色的脸,点头道:“这药我也是头一次用,现在看来效果的确是不错。” 冷秋山道:“无影这一剑并没有伤到我的要害,我刚才之所以昏厥,不过是失血过多,有些脱力罢了,现在休息了一阵,又有你的治伤灵药,问题应该不大了。”说到这里,他略显艰难地看了看四周,有些疑惑地道:“咱们现在哪里,已经远离柳镇了吗?” 云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怕你坚持不住,所以并没有走太远。只不过这里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藏身之地,因此才把你暂时安置在这荒草丛中的。” 冷秋山微微一笑道:“这里已经很好了,空气清新,还能听到蝉鸣,只怕天堂也不过如此呢。” 云帆道:“这地方好是好,但你现在伤得很重,咱们还是应该找一个更好一点儿的地方给你养伤才是。” 冷秋山略微想了想,道:“既然咱们并没有走太远,那干脆咱们就返回柳神塔吧。” 云帆闻言,吃惊地道:“怎么,回柳神塔?那样岂不是太危险了?” 冷秋山微笑道:“江湖中人常道,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这柳神塔乃是黄河帮的地盘,赵天扬他们即使再嚣张,也不可能长时间地守在那里。况且,先前我已经注意到了,在塔顶的房梁上面,有一个虽然不大,但却十分隐秘的角落,普通人根本就发现不了,在那里休养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云帆沉吟道:“虽然赵天扬他们不一定留在那里,但明天黄河帮就要在柳神塔下集会,他们的人焉能不事先前往搜查?再说了,万一公孙太被赵天扬抓住,从而说出九连环的事情来,那赵天扬之流去而复返,也是大有可能的。” 冷秋山道:“顾长风前两天在柳神塔下遇刺之后,黄河帮的人已经将这周围搜了个遍,此番再来,我想他们不会大动干戈的。至于公孙太,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此人号称九命狸猫,逃跑的功夫天下第一,虽然此时他身上带伤,但赵天扬要想抓到他,只怕也还不那么容易。况且,这公孙太已经很久没有在江湖上露面,江湖中人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因此,即使他真的被赵天扬抓住,也未必会被赵天扬认出。再说了,就凭这老狐狸的机变,就算他真的落在了赵天扬的手里,随便编个瞎话蒙混过关,那也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 云帆见冷秋山说得有些道理,心中虽然仍有一丝疑虑,但却不好再坚持己见,当下勉强道:“那好吧,等你再歇息一下,咱们就出发。” 二人休息了片刻之后,云帆抱起冷秋山,沿着先前来时的路径,一路急奔,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又重新回到了柳神塔前。 此时的柳神塔前,早已恢复了它原有的宁静,不仅刚才还在厮杀的大队人马早已踪影不见,就连曾经散落一地的箭矢兵器,也都被人收拾得丝毫不剩。然而,这还不是全部,令云帆和冷秋山更加感到意外的是,先前他们搏斗时所压倒的那些荒草,此时竟然也一根根地被人扶正,而那扇被公孙太撞破的塔门,也已在经过简单的维修之后,被重新安装了起来。 面对这所有的一切,云帆和冷秋山不禁面面相觑,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一声长叹。这些蒙面人的确是训练有素,单只这份清理现场的严谨与周密,就不得不令人对其刮目相看。一想到日后还有可能与他们再次交手,两个人的心里不禁同时升起一丝寒意。 云帆抱着冷秋山小心翼翼地进到塔内,在确认了塔内确实没人之后,便沿着楼梯一路向上,直至塔顶。正如他们进塔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塔内的情景几乎和外面一模一样,先前打斗的各种痕迹都已经被那些蒙面人清理得荡然无存,就连他们吃剩下的残羹剩饭,也已被收拾得不知去向。 看到这种情况,已经被云帆暂时放在地上的冷秋山不禁感慨道:“这些人行事严谨,组织周密,在首领受伤的情况下,还能将现场清理得如此仔细,这可实在是难得啊。” 云帆点头道:“由此看来,先前你的那个他们是官府训练出来的结论,应该是十分准确的。”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身为锦衣卫的高寒天,同时也想起了冷秋山曾经让其有所选择的那番话,心头不禁又变得有些纷乱。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如此一来,事情恐怕真的越来越复杂了。” 冷秋山在一旁见云帆叹气,他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受到感染,道:“是啊,既然官府已经开始插手江湖事务,那我们和黄河帮的处境,只怕都会更加艰难。唉,只可惜我现在身上有伤,难以行动,否则的话……,唉,真是事不凑巧啊。” 云帆听冷秋山的语气里充满了壮志难酬的落寞与无奈,心中不知为何竟然隐隐地感到有些难受。于是,他连忙转换话题,双眼望向棚顶,嘴里道:“冷大侠,你说这上面有一个隐秘之处,那是在哪里啊?” 云帆的这句问话,一下子将冷秋山从满怀惆怅之中唤醒,那种江湖大侠的豪气,转眼间便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哈哈一笑,道:“管他什么蓝衣会还是东厂,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好,现在我来告诉你,那个地方在哪里,咱们既来之,则安之,先安顿好住处再说。”说罢,便指手画脚,将那个房梁上的隐秘所在指点给云帆,同时将如何在那上面搭建临时住所的具体方法也一一告知。 云帆以前虽然从来没有干过这类事,但仗着其一身精湛武功,以及极为聪明的大脑,还是在冷秋山的详细指点下,很快便告完工。他抬头望着自己的杰作,颇有些得意地道:“怎么样,冷大侠,还不错吧?” 冷秋山夸奖道:“不错,确实不错。云老弟,你可别小看了这门手艺,咱们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要是没有这两下子,那苦头可是有得吃的。” 云帆道:“跟你冷大侠在一起,是既长见识,又长手艺啊。好了,既然家已建好,咱们这就上去吧。”说罢,俯身抱起冷秋山,纵身跃上。[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在将冷秋山安置妥当之后,云帆道:“现在住的地方有了,吃的可还没有着落,而且你的这身衣裳也应该换一换,省得血迹斑斑,怪吓人的。这样吧,趁着现在天还没亮,我到柳镇去一趟,弄些吃的、穿的,顺便也探听一下柳镇内的情况,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冷秋山点头道:“你就放心地去吧,我这里没事儿。”说到这里,他略微想了一下,接着道:“不过,你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依我看,赵天扬以及那些蒙面人一定还都在柳镇,一旦你的行踪被他们发觉,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只怕要吃亏。” 云帆点头答应,随后便纵身跃下房梁,下楼出塔,径奔柳镇而去。 此时的柳镇一片沉寂,空荡荡的街道上杳无人影,只有几家客栈、酒楼门前悬挂的大红灯笼,还有气无力地发出些微弱的光亮,给这沉寂的小镇带来些微的生气。 云帆小心翼翼地沿着空旷的街道一路前行,一边走,一边留心察看周围的动静,渐渐地便深入了镇子的中心。昨天傍晚他们一行人进镇时,顾绵儿曾经将街道两旁的酒楼、客栈一一向他作了介绍,此时他再次前来,可谓轻车熟路,毫无阻碍。 借着道旁微弱的灯光,云帆终于找到了镇上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天下客栈虽多,但名字却都大同小异,尤其像悦来、同福之类的,那就更是泛滥成灾,遍地都是了。只不过,柳镇上的这个悦来客栈,由于其主要客人都是来往于黄河帮总舵的江湖人物,因而其规模与气势都与其他客栈大为不同,不仅院大房多,气象更是十分森严。 云帆之所以会选中这个客栈,主要是因为他从顾绵儿的嘴里得知,这家客栈的厨子乃是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名厨,不仅烧得一手好菜,其酿酒的功夫更是一流。现在,冷秋山伤势沉重,胃口不佳,如果能够给他弄到这悦来客栈冠绝百里的美酒佳肴,让他在养伤之际大快朵颐,其效果只怕不亚于他师门的疗伤良药呢。 在绕院一周,确信并无异常情况之后,云帆身形一纵,便轻轻巧巧地越过了院墙。进到墙内后,他略微向四下打量了一下,见这客栈的内部布局与其它客栈并无二致,料想其厨房也应该按照常规设在后面,于是便蹑足潜踪,直奔后堂。 没费多少劲儿,云帆便找到了厨房的位置。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见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儿动静,便一闪身来到了房内。在关好房门之后,云帆点起一根蜡烛,刚要四处打量,却发现手边正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食盒,他便顺手将其拿过,然后便开始翻箱倒柜,寻找起食物来。 这悦来客栈的确是一个大客栈,厨房内储存的各种食物花样繁多,可谓是应有尽有,以至于云帆还没怎么动手,那食盒便已塞得满满的了。看到还有不少好吃的没法带走,云帆不禁有些惋惜地暗自叹了一口气。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道:“所谓贪多嚼不烂,这些东西也够冷大侠吃两天的了,还是就此罢手吧。”想到这里,他随手往怀里塞了两小坛好酒,提起食盒,吹熄蜡烛,这就要推门而出。 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门板时,一阵极轻而又极快的脚步声,却突然从客房那边传来。在如此的深更半夜,这脚步声显得异常突兀,毫无思想准备的云帆在一惊之下,连忙收回已经伸出的左手,同时本能地身体疾转,将后背紧贴门板之上,屏气凝神,静听外面的动静,再也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 第43章 这脚步声来得极快,云帆刚刚隐藏好自己的身体,那声音便已来到了跟前。随着“嘿嘿”两声冷笑,脚步声在厨房门前倏然而止,紧接着,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开口道:“阁下是谁,为什么引我到这里?” 这声音虽然并不大,但听在云帆的耳中,却大有似曾相识之感,可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过,云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好奇之下,他悄悄地转过身来,从门缝之中偷眼向外望去。 虽然是在暗夜之中,但由于屋外之人正好站在门前,因此他们的一举一动,还是被云帆尽收眼底。只见屋外的空地上面对面地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材高大,满面虬髯,另一个头戴面罩,形象诡秘,而先前说话的正是那个高大虬髯之人。 见对方对自己的问话毫无反应,虬髯人跨前一步,语气阴森地道:“你怎么不说话,这深更半夜的,难道你是特意消遣老子来的吗?” 这句话一出口,云帆忽然全身一震,因为他一下子想起这人是谁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仔细打量了那人一遍,没错,就是他,他就是那个曾在围攻任神枪一役中,与自己拼得两败俱伤的黑衣蒙面人。 回想起那一战的紧张激烈,云帆不禁手心有些微微发汗。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些曾经和自己两度为敌的蒙面人,竟然会在此时此地再次出现,看起来,这悦来客栈只怕就是这些人在柳镇的老巢,自己误打误撞,孤身一人闯入这里,实在不知道这究竟是祸还是福。 就在云帆暗自盘算之际,那个头戴面罩之人忽然开口笑道:“怎么,仅仅三年不见,二哥就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唉,这可真让小弟我伤心啊。” 虬髯汉子闻言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既吃惊,又欢喜的复杂表情,嘴里急切地道:“你,你是老三?哎哟,没错,你真的是老三!” 戴面罩那人缓缓伸手摘下面罩,接着笑道:“要不是我,还有谁能够知道咱们内部的联络暗记呢?唉,这一晃就是三年,小弟实在想念二位哥哥得紧呢。” 他这一摘下面罩,躲在门后偷看的云帆不禁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口口声声称虬髯汉子为二哥的人,竟然就是他曾经认为是个大好人的古城县捕头严宽! 正文第十二章(下) 这一瞬间,和这严捕头有关的各种场景,在云帆的眼前纷至沓来,一一闪过,而先前关于此人的种种疑问,也在此刻一下子全都变得清晰异常。云帆暗暗在心里道:“看起来,还是自己的江湖经验太少,要是自己也能和冷大侠一样遇事多加思索的话,只怕自己早就会发现这严宽的真相了。” 就在这时,虬髯汉子开口道:“三弟,三年前厂公派你出去执行秘密任务之时,我和大哥就曾说过,凭你的武功机智,一定会不辱使命,很快就能将事情办妥。可谁成想,你这一去就是三年,音讯杳无。我和大哥几次想向厂公询问,可又惧怕他老人家责怪我们不守纪律,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因此每次事到临头,又只好作罢。现在好了,你终于回来了,想必任务也已完成,我和你大哥这下可以放心了。” 严宽微微摇头,道:“二哥,要是我的任务已经完成,那我此时就应该在厂公那里,而不是在这儿了。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柳镇,本来就是为了我那任务的最后一环,可没成想,就在我大功即将告成之际,却出了点儿差头,以至于不得不深夜前来,寻求二位哥哥的帮助。” 虬髯汉子道;“我们这次来得极为隐秘,联络暗记也只留了区区两处,你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呢?” 严宽笑道:“说起来也是凑巧,我从柳神塔那边回来后,本来是想在镇里找个地方过夜的,可是因为忽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情况,我出于好奇而跟了过去,这才将时间耽搁了。不过,也就是这一耽搁,才使我没有住成客栈,从而在大街上闲逛,无意中发现了你们的踪迹。由于不想惊动太多的人,我这才想办法将你引过来的。” 虬髯汉子听严宽说起柳神塔,不禁神色黯然地道:“怎么,你也去过柳神塔?唉,这个鬼地方实在是晦气得很,咱们大哥就是在那里身受重伤的。” 严宽闻言一惊,道:“怎么,大哥受伤了?难怪我怎么找也没有看到他。可是,大哥那么强的武功,谁又能伤得了他呢?” 虬髯汉子咬牙切齿地将当时的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最后道:“其实,要不是冷秋山那厮用借力打力的手法,将赵天扬的掌力也转移到了大哥身上的话,就凭他恐怕也伤不了大哥。哼,这赵天扬也是,搞什么偷袭呢,他们三人联手,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击败冷秋山,那样的话,大哥不仅不会受伤,那冷秋山也断断跑不了。现在可好,鸡飞蛋打,一败涂地。” 严宽沉吟道:“我看过赵天扬的武功,他和那个蒙面杀手对付顾长风时,我就在现场。嘿嘿,那次他们干得极为漂亮,也难怪他会故伎重施,想来是尝到甜头了。”说到这里,他略微犹豫了一下,道:“二哥,那冷秋山乃是极为扎手的人物,你们怎么会和他干上了?而且还是和赵天扬一起?” 虬髯汉子叹了口气,道:“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知道,厂公只是命令我们一切都听赵天扬的指挥,其它的什么也不让问。唉,事到如今,我们损兵折将,不知道回去后,怎么向厂公交待呢。”说到这里,他忽然眼前一亮,道:“老三,今天下午黄河帮要在柳神塔下举行新帮主的就职大典,赵天扬那厮要我们跟他一起前去捣乱。可是我左思右想之后,觉得黄河帮那些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现在大哥已经受伤,而厂公派来支援我们的高手又迟迟未到,就凭我们现在的实力,真要是和他们真刀真枪地干起来,只怕难有必胜的把握。老三,既然你已经来了,那就干脆也随我们一起去吧,有了你这个硬手相帮,胜算大大地增加了不说,赵天扬那厮也就不敢再小看我们了。” 严宽闻言,眉头微皱,沉吟半晌,这才道:“二哥,厂公交待的事没有办完之前,小弟实在是不宜再参与其它事,因此你刚才所说的,小弟真的无能为力。唉,刚一见面就拒绝你的请求,小弟实在是万分过意不去,失礼之处,还望二哥见谅。” 虬髯汉子见严宽如此说,虽然心中大为失望,但脸上却还是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既然老三如此尊重厂公,那我这当哥哥的也就没什么话说了。哦,对了,这三年中间你到底在哪里?你刚才说有事要找我和大哥帮忙,那又是什么事?” 严宽为难地道:“二哥,我这项任务极为机密,厂公再三告诫我不得向任何人透漏,因此,和这任务有关的任何事,小弟都不能奉告。至于我刚才所说的那件事儿,既然大哥已经受伤,我看也就算了吧。” 虬髯汉子一撇嘴,不满地道:“老三,既然厂公让你保守机密,你的事儿我不问也就是了,可是你不该瞧不起你二哥啊。不错,大哥现在是受了伤,但我和弟兄们还在,你有什么为难之事,难道二哥我就不能出手相帮吗?” 严宽连忙道:“二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因为我的事儿而得罪赵天扬,毕竟,你们现在得听他的指挥嘛。” 虬髯汉子不屑地道:“他赵天扬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虽然不在东厂正式的编制之内,但毕竟是厂公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之师,比他蓝衣会那些乌合之众可强多了。哼,要不是厂公严令在前,我们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好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二哥能够办得到的,二哥决不会含糊。” 严宽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二哥,你听说过九命狸猫公孙太吗?” 虬髯汉子想了一下,沉吟道:“我以前倒是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好像是个什么江洋大盗,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个人竟然销声匿迹,不知去向了。怎么,你说的事和他有关?” 严宽点头道:“正是。我在柳神塔内埋伏了三天,好不容易在昨天夜里等到了这个家伙,可是一场激战下来,竟然还是让他给逃脱了。不过,据我分析,这个人虽然已成惊弓之鸟,但却决不会离开柳镇,因为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完。唉,这柳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要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单凭我一人之力,还真就拿他没辙,因此,我才来这里找你们帮忙。” 虬髯汉子松了一口气道:“刚才看你说得一本正经,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就是找一个人啊。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只是这公孙太到底长成什么样,你可得详详细细地告诉我。” 严宽道:“这公孙太身材矮胖,头戴面罩,而且左臂之上有一道新的刀伤,怎么样,就凭这些,你们能不能找到他?” 虬髯汉子闻言一愣,道:“怎么,你说的这个人就是公孙太?”看到严宽一脸茫然的表情,他也发觉自己这句话问得有些突兀,当下连忙解释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我们和冷秋山一场大战之后,赵天扬抓到了一个和你刚才所说一模一样的人。只不过,这个人说他姓孙,因为以前和冷秋山有仇,这才被冷秋山抓住,然后囚禁在柳神塔内,要不是我们围攻柳神塔,只怕他现在早已成了冷秋山的刀下之鬼了。为了这件事,此人在被赵天扬擒住之后,不仅没有丝毫惧怕之意,反而再三向我们叩谢救命之恩呢。” 严宽闻言大急,道:“怎么,他现在落在了赵天扬的手里?那他说了什么没有?” 虬髯汉子道:“他就说了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其它的,就都东拉西扯,推三阻四,不着边际了。 第44章 虽然赵天扬见他说得有些不尽不实,但由于并不知道他的底细,一时却也拿他没法,只是命人将他看押起来,待黄河帮的事情结束之后再说了。” 严宽闻言,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却又眉头一皱,道:“你刚才说他曾经被冷秋山抓住过,这事可能确定?” 虬髯汉子道:“那当然,我是亲眼看见他从柳神塔内出来的。” 严宽原地踱了两圈之后,这才开口道:“二哥,依我看,你们抓的这个人必是公孙太无疑,想不到我费了三年的力气,事到临头,竟然被他落在了赵天扬的手里,而且这中间还夹杂了一个冷秋山。哼,好在他什么也没有说,现在收拾局面还来得及,二哥,你能不能将他从赵天扬的手中要出来呢?” 虬髯汉子满不在乎地道:“没问题,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江洋大盗吗?他赵天扬就是再跋扈,这个面子他还会给的。” 严宽道:“赵天扬现在何处?事不宜迟,咱们这就找他去。只不过,你也知道咱们的规矩,厂公单独交代给我的任务,那是绝对不能让赵天扬知道的,因此,这件事我不能直接出面,具体的交涉就全赖二哥了。” 虬髯汉子道:“你放心,这样的事我也不是头一次办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这赵天扬实在是古怪得很,放着悦来客栈这么好的地方不住,偏偏要去那个毫不起眼的仙人居,哼,简直就是莫名其妙。那个地方偏僻得很,咱们要去的话,还真就得马上动身,要是迟了,住在那附近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人都起得早,被他们撞见可就不大方便呢。”说罢,他伸手一拉严宽的衣袖,两个人一前一后,脚步匆匆地离院而去。 看到这二人渐渐走远,云帆紧张的情绪这才略有缓解。他长出了一口气,正在考虑要不要紧随其后跟上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屋顶之上却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紧接着,一个矫捷的身影冲天而起,悄无声息地向着严宽等二人去的方向快速飘去。 云帆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今天竟然差点儿就应验在了自己的身上,要不是刚才自己稍有犹豫的话,只怕现在他已经成了那可怜的螳螂了。震惊之余,他的心里又有一丝疑惑,那就是埋伏在对面屋顶上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凭自己这样并不算太差的身手,都没有发现其丝毫的踪迹呢? 只不过,虽然他心里惊疑交加,但武林中人所特有的好奇之心,却还是令他忍不住要跟上前去,一探究竟。他轻轻推开房门,身形急闪而出,瞄着前面渐趋模糊的身影发足便追,而在他快速追赶的同时,他的右手却还没忘了提着那个装满了食物的不大不小的食盒。 正文第十三章(上) 仙人居地处柳镇东南角的一个偏僻角落,虽然他的名字起得很有些味道,但在柳镇众多的客栈当中,它却仍然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角色。也正是因为它不起眼,所以很多来往于柳镇的不想抛头露面的神秘人物,才都愿意住在这里,因此,它的生意虽然表面上不如其它客栈红火,但实际上,它的老板仍然是赚得满盆满钵。 云帆跟着前面两拨人,一路急奔,很快就来到了这仙人居。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从虬髯汉子的嘴里,大致知道了这仙人居的偏僻与简陋,但当他亲眼见到这客栈时,却还是为它的那种令人难以形容的落魄气象而感到意外。 这家客栈名为仙人居,但实际上却只不过是一个只有正厢三溜客房的小小的院落而已。低矮的围墙,杂乱的庭院,以及由残砖碎瓦建成的房屋,无处不透出一股寒酸。就连悬挂在它那两扇油漆斑驳的破旧大门之上的,写着“仙人居”三个大字的朱漆牌匾,也在那两盏已经退了色的大红灯笼的映照下,显得那么地无精打采,摇摇欲坠。 云帆到来的时候,虬髯汉子已经进到了客栈之内,而依然头戴面罩的严宽,则隐身在院墙外的一棵大柳树上,一动不动地观望着院里的动静。 对于云帆来讲,严宽此际的一举一动虽然依然重要,但他更感兴趣的,却还是躲在严宽身后不远处的另一棵大树之上,暗中监视严宽的另外一个神秘人物。黑暗之中,云帆虽然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身影,而无法看清楚他的容貌,但单从他能够隐身于三大高手身侧而不被发现这一点来看,这个人的轻功就已经可以说是出神入化,骇人听闻了。江湖之上具有如此轻功的人并不多,而在此时此刻的柳镇之上,除了已经露过面的那几个高手之外,云帆实在是想不出,到底还有谁能够有如此的能耐与闲心,来跟踪一个来自外乡的小小的捕头。 时间在各怀心事的三个人的焦虑与等待中过得极慢,因此,当那虬髯汉子终于从仙人居内越墙而出时,三个人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同时动了那么一动。 看到除了虬髯汉子以外,仙人居中再没有其他人出来,严宽便一闪身,跃下大柳树,向虬髯汉子快速迎去。两个人在连比带划地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便一前一后,向悦来客栈的方向急驰而去,而那个躲在暗处的神秘人物也不甘落后,轻飘飘地紧紧跟在他们的后面。 虽然由于距离较远,云帆没有听到严宽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从虬髯汉子的手势中,他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显然,赵天扬并没有将公孙太交给虬髯汉子,而虬髯汉子和严宽对此非常气愤,他们急着赶回悦来客栈,只怕是要再想其它的对策了。 看到三个人先后走远,云帆不禁在心中暗自琢磨道:“天就要亮了,要是自己跟他们一同前去,只怕天亮之后不仅很难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柳神塔,就连自己的安危也要出现不小的问题,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孤身一人,且已手无缚鸡之力的冷秋山,其处境势必更加艰难。但自己要是不跟下去的话,不仅自己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临来之时冷秋山要自己探听对方虚实的主意,也就一时难以实现了。” 就在云帆左思右想,难以取舍之际,他的背后忽然微风飒然,一只弯曲如钩的手掌,闪电般向他的肩井穴拿来。此时的云帆正沉浸在思考之中,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暗袭,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慌乱之中,他已来不及作出其它任何反应,只能是本能地身体前冲,同时右手后甩,将那个装满了食物的不大不小的食盒,向着对方的身体直递了过去。 后面偷袭之人见云帆身体前冲,本来就已准备好的后着立刻紧跟而上,手腕疾抖,改拿云帆的腰间。但就在他的手即将抓到对方腰间之际,一件古怪异常的兵器却夹带着劲风,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如果云帆用的是剑,或者是其它兵器的话,凭那人的武功自然可以轻松应付,但此时此刻,云帆递出的却是一个食盒,这可大大地出乎对方的意料。黑暗之中,那人来不及仔细辨认这是一件什么兵器,更不知道这古怪兵器中包含着什么厉害招法,当下不敢轻易接招,只能撤回即将抓到对方后腰的手掌,同时身形也略一后撤。而就在这一缓之间,云帆已经身形急转,脱出了对方掌力的笼罩。 那人一击不中,便不再进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满脸好奇地看着云帆以及他手中的食盒,嘴里还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兵器,怎地如此古怪?” 云帆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凭借手中的食盒转危为安,心中不禁暗呼“侥幸”。为了防备对方再次乘隙偷袭,他并没有马上转身,而是在作好了充分的应敌准备之后,这才一点儿一点儿地慢慢回过身来。 然而,就在云帆刚刚转过身的一刹那,他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意外的惊呼:“怎么是你?”因为此时他已认出,刚才在暗中向他偷袭的不是别人,正是书狂楚白枫。 和云帆一样,楚白枫这时也是满脸的惊讶,他似乎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站在自己对面的,竟然会是刚刚在古城分手不久的云帆。惊诧之余,他上前一步,低声道:“云少侠,你不是和冷秋山在一起吗,现在怎么又会在这里?” 云帆伸左手指了指右手中的食盒,道:“冷大侠现在柳神塔,我是来给他取吃喝的。咦,你怎么知道我和冷大侠在一起?” 楚白枫抬头看了一下四周,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说罢,将手一招,示意云帆跟着他,随后便转身向旁边不远处的一条偏僻小巷快步走去。 云帆虽然搞不清楚白枫到底要引他去哪儿,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促使他毫不犹豫地紧紧地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便来到了一个门面不大,但却古意盎然的茶馆跟前。 楚白枫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当先走了进去,云帆略一迟疑,也紧跟而入。进到屋内之后,楚白枫回转身,重新掩好房门,然后伸手点燃了一盏油灯,这才对云帆道:“云少侠请随便坐,这个茶馆是我的一个朋友开的,安全得很,你尽管放心好了。” 云帆一边向屋内四处打量,一边好奇地道:“楚大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朋友,难道你经常到柳镇来吗?” 楚白枫微笑道:“在此之前,我只来过这里两次,但两次却都在这里喝过茶。此间的主人乃是一个落第的秀才,因为我们谈得投机,这才成为好朋友的。好了,现在不说这个,你先将你和冷秋山的事儿说一下吧,待你说完了,我再来说我的事儿。” 云帆当下将自己从古城出来之后的所有经过,一五一十地向楚白枫作了简单的介绍,最后,说到刚才仙人居外两人交手的情形时,他不禁满脸疑惑地道:“楚大侠,你怎么会也在仙人居那里,难道你一直在跟着我吗?” 第45章 楚白枫摇头道:“我之所以会在仙人居,那是因为赵天扬在那里。”说到这里,他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在一个时辰前发现赵天扬住在那里的,按照你刚才所说,那应该是他们刚刚从柳神塔伏击完你们回来。唉,要是我们能早一点儿发现这点的话,冷大侠也就不会受伤了。” 云帆不解地道;“你们?难道说除了你之外,这里还有别人?”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拍大腿,恍然道:“是了,谢女侠也在这里,唉,先前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一说到谢冰花,楚白枫的神态不禁变得有些忸怩。他轻轻地咳了一声,随后点头道:“不错,谢姑娘也在这里,你刚才一直在暗中追踪的就是她,只不过她改换了装束,你没有认出来罢了。” 云帆道:“怪不得那人的轻功那么好,原来竟是谢女侠,这回我可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楚白枫道:“这事说来也巧,昨天夜里我们从杜庄附近回来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有大批的蒙面人悄然进镇。当时我和谢姑娘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于是一路跟踪,最后才发现,原来蓝衣会的会主赵天扬也在其中。于是我们决定,由谢姑娘监视悦来客栈,而我则盯紧赵天扬。刚才,我见你紧跟在谢姑娘身后,以为你也是赵天扬他们一路的,这才出手冒犯,失礼之处,还请云少侠不要介意。”说罢躬身一礼,神态甚是谦恭。 云帆见楚白枫对自己如此恭谨,心下甚为惶恐,连忙起身还礼道:“楚大侠客气了,值此多事之秋,即便您再有什么其它举动,在下也都能谅解。只是在下还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是和冷大侠在一起的呢?” 楚白枫呵呵一笑道:“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你要想知道详情,只怕还得要耐得住性子才行。”说到这里,他起身从桌上的一个茶壶中斟了两杯凉茶,分别放在自己和云帆的身前,然后接着道:“自打古城分别之后,我和谢姑娘本来是想直接来柳镇的,可是在路上,一件突然发生的事情,却让我们不得不绕了个弯子,以至于昨天上午才匆匆赶到,从而铸成了一桩大错。” 云帆见楚白枫说这话时,神态一改刚才的轻松,心知此事必定十分重要,于是不等他说完,马上开口问道:“什么事这样重要,竟然令你楚大侠都不得不绕道而行,难道是和柳镇有关的吗?你所说的大错又是什么呢?” 楚白枫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当然重要,而且也确实和柳镇有关,只是现在想来,当初我们要是不知道这件事,那该有多好啊。” 这番话说得云帆一头雾水,完全不得要领。他正要开口询问,楚白枫却已接着道:“那是一天晚上,我和谢姑娘在一家客栈住宿时,正好撞见了几个蓝衣会的人。刚开始,我们还没想到他们的真实身份,只是觉得他们行踪诡秘,与寻常的江湖人物大为不同,于是好奇之下,便悄悄地躲在他们的窗外偷听,结果这一听之下,却发现了一个大大的秘密。”说到这里,他拿起自己手边的那杯凉茶,一饮而尽,然后才接着道:“那些人行事很小心,即使在自己的屋子里说话,也全都压低了声音。不过,即便如此,我和谢姑娘还是从他们的片言只语中听出了一个大概。唉,也就是因为我们所听到的只是片言只语,所以我们才作出了错误的判断。” 云帆此时已完全被楚白枫的话所吸引,因此,一待楚白枫说完这番话时略有停顿,他便马上插口道:“错误判断?那是怎么回事?” 楚白枫脸色阴沉地道:“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们得知,这些人都是赵天扬身边的亲信,而且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在江湖上露过面,因此,只要他们不穿蓝衣会的那种蓝衫,别人就绝对不会猜到他们是蓝衣会的人。而他们之所以如此隐藏身份,目的就是要随大批江湖人物潜入柳镇,从而在暗中协助他们的会主赵天扬,帮助奚禹衡夺得黄河帮的帮主之位。 他们刚开始议论这件事时,我们还有些弄不明白,顾长风明明活得好好的,怎么会轮到奚禹衡作帮主呢?可是到了后来,我们却越听越惊心,因为他们话里话外所说的事,竟然都是些什么顾长风死后如何如何的,这可就让我们不得不相信了。本来,我们想将他们中的一个悄悄地抓出来,详细了解一下顾长风到底是如何死的,可又怕打草惊蛇,让赵天扬有所警觉,从而再弄出些其它什么毒计来。因此,经过再三商量之后,我们决定暂且先不去管他们,既然顾长风已经遇害,那我们就只能想些其它办法,不让他的阴谋得逞了。于是,我们便绕道张城,特意去找我的好朋友白木,让他尽快前往柳镇,争取夺得帮主一职。 我们之所以要白木去争当帮主,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量稳住黄河帮,从而稳定住武林大局,为朝廷在朝鲜用兵创造一个良好的国内环境。在黄河帮的这三个舵主中,任神枪有勇无谋,难成大事,奚禹衡虽然智勇双全,但却一向和喜欢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蓝衣会勾勾搭搭,这两个人无论谁作帮主,对黄河帮这个江湖第一大帮来讲,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况且,这两个人明争暗斗多年,彼此互不买帐,真要是其中一人作上帮主的话,黄河帮甚至会有分裂之虞。真要是那样的话,这江湖大乱的日子也就离我们不远了。正因为此,我们才选定了无论在江湖上,还是在黄河帮内都口碑甚佳的白木。 白木这个人和我相交多年,对他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此人虽然武功、机智都不如任、奚二人,但却识大体,顾大局,而且和任神枪与奚禹衡的关系也还都不错,由他来领导黄河帮,值此非常时期,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凑巧的是,就在我们前往张城的路上,我们竟然遇见了白木一行,这可大大地省了我们的事,要不然,只怕现在我们还在前来柳镇的路上呢。听我们将情况讲过之后,白木刚开始还有些不愿意,但在我们再三说明其中的利害得失之后,他这才勉强答应,于是,我们便一起来了柳镇。” 楚白枫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云帆却始终没有弄明白,他刚开始所说的铸成大错,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到云帆急切的目光,楚白枫似乎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当下无限感慨地接着道:“当我们来到柳镇之后,这才知道,顾老帮主原来只是两天前才刚刚遇害的,唉,要是我们不预先知道蓝衣会的阴谋,从而不绕那个圈子的话,只怕我们尚能在赵天扬发难之前赶到柳镇,顾老帮主也就未必会遇刺身亡。而正因为我们听到了那些人的谈话,却又没有听全,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说到这里,楚白枫微微摇头,悔恨之情溢于言表。 直到此时,云帆才明白了楚白枫刚才一再提及的大错究竟是什么,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一方面,他为顾长风的不能幸免于难而感到惋惜,另一方面,却也为楚白枫的侠肝义胆而发自内心地佩服。他端起楚白枫刚才放在自己身前的那杯凉茶,一边细细品味,一边宽慰对方道:“楚大侠也不必为此事太过难过,既然赵天扬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顾老帮主,即便你们及时赶到,他也会一计不成,再生二计的。现在的当务之急,乃是黄河帮的帮主继位大典,据冷大侠分析,赵天扬一伙决不会放过这个搅乱黄河帮的最后机会,他们一定会在大典之上有所行动的。” 楚白枫点头道:“冷大侠说得没错,赵天扬的确是想在这个大典上搞些名堂。要我看,赵天扬之所以会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主要是因为他知道,杜庄机关重重,防守严密,要想在那里除掉白木,实在不是一件很有把握的事,因此,想方设法地将白木调出杜庄,这就成了赵天扬唯一的选择。哦,对了,顺便说一下,白木昨天晚上下的逐客令,那也是为了不给赵天扬搞鬼的机会,你和冷大侠之所以也被一同赶出,不过是受了赵天扬的连累而已。其实在白木的心里,他对你们二位还是很倚重的,至于因此而害得冷大侠受伤,那纯属意外,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啊。” 云帆微微一笑道:“赵天扬现在是咱们的共同敌人,只要是不让他的阴谋得逞,一切就都好说。” 楚白枫赞赏地笑了笑,道:“云少侠能够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说到阴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怕,依我看来,今天下午的大典既是赵天扬搅乱黄河帮的机会,但也是我们重创赵天扬的机会。如果我们准备得当,给赵天扬一伙一点儿教训的话,那么对于抑制他独霸江湖的野心,从而给已有乱兆的江湖一个较长时期的稳定来说,恐怕是大有裨益。嘿嘿,现在就看这赵天扬是不是能够及时收手,悬崖勒马了,如果他一意孤行,非要在柳镇制造事端的话,那么他的好日子只怕就要到头了。” 云帆担心地道:“话随如此说,但现在柳镇情况复杂,除了赵天扬以及那些隶属于东厂的蒙面人之外,还有大批想趁乱寻宝的江湖人物。这些人利欲熏心,为了财宝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一旦黄河帮真的有事,焉知他们不会趁火打劫,甚至倒向赵天扬?再者,黄河帮内部现在还不团结,任神枪和奚禹衡这两个人争斗多年,又都是实力派人物,到时候万一他们两个再闹出什么事来,岂不乱上加乱?还有,就是那个神秘杀手无影,既然他现在还在柳镇,那么就难保顾长风遇刺之事不会重演。所有这一切,只凭我们区区几人根本就应付不来,因此,咱们还是应该先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才是。” 楚白枫闻言,赞许地向云帆点了点头,道:“云少侠不愧是冷刀高寒天的师弟,这些事的确考虑得很周到。 第46章 不过,所谓兵来将挡,水淹土屯,他赵天扬有他赵天扬的打算,我们却也没闲着。”说到这里,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难以决断之事,眉头微皱,满脸的犹豫。在背负双手,原地踱了几圈之后,他突然定下脚步,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的似的,开口对云帆道:“有一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云少侠的,但事到如今,为了让云少侠能够参与到我们的计划之中,这件事我还是对你说了吧。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和冷秋山在一起的吗?其实这事儿很简单,因为在杜庄之内有我们的内应。” 云帆闻言,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只是微微一笑道:“白木既然早已听从了你们的建议,那么杜庄之内无论发生什么事,他自然是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 楚白枫摇头道:“白木现在已是黄河帮的帮主,在现在这个敏感时刻,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十分小心,因为在杜庄之内,盯着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云帆道:“即便他不能自己出来,他总可以派自己的手下啊,毕竟,他是帮主嘛。” 楚白枫道:“你说得很对,只不过他所派的人必须得是武功高强,且又胆大心细之人,不然的话,一旦被其他人盯上了,岂不坏了大事?”见云帆点头对此表示赞同,楚白枫接着道:“白木身边虽然也有一些武功不错的人,但和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敌人比起来,那可实在是差得太多了。因此,为了我们能够及时得到杜庄之内的任何消息,同时也为了保证白木自身的安全,我们在白木的身边安排了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我们先前之所以能够发现赵天扬以及那些蒙面人的踪迹,其实也是我们和这个人在杜庄附近暗中约会时,碰巧撞到的。” 云帆闻言,心中不禁大感好奇。能被楚白枫视为厉害人物的,在当今江湖已然不多,而能够掩人耳目,卧底于杜庄的,只怕更是少之又少[奇`书`网`整.理提.供],既然这样,那么他所说的那人究竟又是谁呢? 就在云帆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向楚白枫开口发问的时候,茶馆的门却突然之间被人从外面撞开,紧接着,头发散乱、灰头土脸的谢冰花,气急败坏、脚步踉跄地直闯了进来。 正文第十三章(中) 眼见一向明艳照人的谢冰花,此时竟然落得如此狼狈,楚白枫和云帆都不禁大吃一惊。楚白枫上前一步,一边伸手扶住差点儿被门槛绊倒的谢冰花,一边急切地道:“怎么回事?” 谢冰花看了看满脸忧急的楚白枫,又看了看正在走过去关门的云帆,紧喘了几口粗气,这才道:“我跟踪那两个家伙到悦来客栈,本来想再听一听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可没成想,我刚刚凑近他们说话的房间,后面就来了三个人。唉,也怪我一时粗心大意,没有料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所以根本也就没有什么防备,再加上那三个人也都是高手,因此,直到他们来到近前,我才有所发觉。 刚开始,我以为他们只不过是那些蒙面人中的几个,心里也没太在意,以为凭我的身手,想要全身而退并不是什么难事,也就没将他们放在心上,哪知道一动上手,这这才发现,我的想法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说到这里,她伸手抄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杯,就那么嘴对嘴地“咕嘟,咕嘟”地连灌了几大口,这才心满意足地抬手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水迹,接着道:“虽然我以前并没有见过那三个古怪的家伙,但他们一亮出兵器,我便马上知道了他们是谁。嘿嘿,天网剑阵,果然是名不虚传。” 此言一出,楚白枫和云帆不禁同时大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网剑阵,竟然会在此时此刻,突然出现在柳镇。一惊之后,楚白枫马上开口问道:“怎么,你遇上了祁庄三杀?那你又是怎么从他们的剑阵中逃出来的?” 也难怪楚白枫会有此一问,因为这祁庄三杀在江湖上的名气实在是太响了。这三个人世居河北祁庄,乃是一奶同胞的孪生三兄弟,虽然他们每个人的武功都不是江湖上最好的,但他们三人联手所组成的天网剑阵,却在江湖当中所向无敌,令人闻风丧胆。在当今江湖十大高手中,这祁庄三杀虽然只是排在末尾,但如果真的拼将起来的话,排在他们前面的那些高手是否能够抵挡他们那无坚不摧的六支长剑,这一直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就连当初力排众议,坚持要将这三人排进高手榜的京城侠客楼的甘老板,对此也是难以说得清楚。正因为这样,心急之下的楚白枫才不顾谢冰花心里的感受,说出了“逃出来”这样令人很没面子的字眼儿。 谢冰花闻言,果然心中大为不快。她双眼一翻,傲然道:“江湖上都说天网剑阵厉害无比,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从这剑阵之中闯出去,哼,要我看,那都是吹牛,本姑娘现在不就好好地坐在这里吗?”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眼前的形象实在是不太光彩,心中不禁有些气馁,讪讪地道:“不过,他们那六支剑也确实有些难缠,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勉强逃出的。” 见谢冰花说话时的语气与神态都有些言不由衷,楚白枫和云帆不禁心中暗自好笑。楚白枫道:“这祁庄三杀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煞星,你能够全身而退真的是很不容易。好了,趁着现在云少侠也在这里,你将当时的具体情况详细地说一说,好让我们也都心中有数,免得以后撞上他们时措手不及。” 谢冰花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才心有余悸地道:“其实,这三个家伙的武功并没什么了不起,他们那个剑阵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由于他们是孪生兄弟,心意相通,配合默契罢了。真正要命的是,这三个家伙不仅人长得一模一样,就连穿着打扮也都毫无二致,一旦他们将你围在中间,并且展开阵法之后,你根本就分不清他们究竟哪个是哪个。唉,我就是被他们绕花了眼,这才臂上中剑,从而落败的。” 一听谢冰花说她臂上中了剑,楚白枫和云帆这才发现,她那黑色夜行衣上果然有着斑斑血迹,只不过,由于伤口并不算大,再加上时间一长,血液凝固,他们二人才一直没有注意到。楚白枫伸手抓起谢冰花的左臂,仔细端详半天,道:“这伤口又窄又长,看起来这祁庄三杀所用的剑一定是极为锋利。”说到这里,他忽然眉头微皱,自言自语地道:“这祁庄三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柳镇呢?他们又为什么要对付谢姑娘呢?难道说他们也是赵天扬一路的?” 云帆闻言摇头道:“他们要真是赵天扬一路的,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参与昨天夜里的围攻行动呢?他们如果也参与进来的话,我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那可就大成问题了。” 楚白枫道:“也许他们在来时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事,从而延误了行程,错过了那场围攻,这种可能也是有的。” 听到楚白枫如此一说,云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一拍大腿道:“是了,刚才我在悦来客栈偷听严宽他们说话时,那个虬髯汉子曾经说到过,他们厂公派来的援兵迟迟未到,他们现在势单力薄,这才劝严宽加入到他们当中的。现在想来,他所谓的援兵只怕就是这祁庄三杀了。” 楚白枫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如果他们真是赵天扬一伙儿的,那事情还真的有些麻烦。”说到这里,他满脸关切地转向谢冰花,低声责备道:“你也是的,受了伤,怎么也不早说?要是由于处理不及时,而影响到今天下午的行动,那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谢冰花展颜一笑道:“这点儿小伤算得了什么?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没事儿的。” 就在这时,茶馆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报晓雄鸡的高亢啼叫,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天就要破晓了。 云帆扭头看了看已经微微有些透亮的茶馆的窗户,对楚、谢二人道:“天马上就要大亮了,我得赶快走了,冷大侠还在柳神塔里等着我呢,要是回去迟了,他一定会担心的。” 楚白枫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等会儿你见到冷大侠时,一定要把祁庄三杀的事详详细细地讲给他听。他是江湖第一游侠,虽然现在伤重难动,但见识却还是有的,也许他能想出对付这三个家伙的好办法呢。” 云帆答应一声,随后对楚、谢二人一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咱们下午柳神塔下见。”说罢,俯身提起放在地上的食盒,头也不回地出了茶馆的大门。 出门以后,云帆一路狂奔,只一会儿的功夫便跑出镇外。眼见一路之上并没有碰到什么人,云帆的心情不禁大为轻松。他扭头看了一眼晨曦之中宁静的柳镇,心中忽然想起了赵天扬,此时此刻,这个一心想要在柳镇掀起波澜的人,他又在做什么呢? 不过,这念头只是在他的心头一闪,便马上被另一个念头所取代:“顾绵儿不知昨晚睡得可好,今天下午恐怕就会有一场大战,她一定要休息好才行啊。” 一想到顾绵儿,云帆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怪怪的感觉。这感觉似真似幻,虽然不时游离于心头之间,但当你真正想要去捕捉它时,却又一时难以捉到。从小到大,云帆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奇妙的感受,以至于一时之间竟然站在原地发起痴来。 就这样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直到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掠过他的头顶,才将他从如醉如痴般的幻境当中猛然惊醒。他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刚才的那种奇怪感觉感到有些难以理解,明明分别了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怎么竟会产生如此缠绵的牵挂之情呢?难道说……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因为他实在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那种对他来说既陌生,又有些渴望的情感。 第47章 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混杂着泥土芳香的清新的空气,提起食盒,再次向前飞奔。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但通往柳神塔的路上却依然是人影杳无,一片宁静。由于是二次前来,轻车熟路,云帆的奔行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已来到了柳神塔下。他举目四望,见塔的周围仍和先前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并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心里微感放心,这才举步进到塔内。 云帆顺着楼梯直上塔顶,来到先前冷秋山藏身的那个横梁下面,身形一纵,便轻轻巧巧地跃了上去,同时嘴里大声道:“冷大侠,我回来了。” 但就在他跃上横梁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却仿佛中了魔法一般,突然之间僵在了那里,因为此时此刻,映入他眼帘的只有空空如也的几块木板,而先前一直躺在那里的大侠冷秋山,现在却已踪影不见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头脑一片混乱,一种末日来临般的感觉,霎时间笼罩了他的全身。虽然相处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但冷秋山的武功与睿智,却给初入江湖的云帆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也使他对其产生了深深的敬仰与依恋。在云帆的心目当中,冷秋山现在已是他最为亲近的人之一了,为了冷秋山的安危,他甚至可以牺牲掉自己的一切。但现在,身受重伤,毫无反抗能力的冷秋山,却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莫名其妙地不知去向,他的心中焉能不急? 呆立片刻之后,云帆忽然发疯似的跃下横梁,足不点地般地冲出塔外。他迅捷之极地绕塔一周,试图发现冷秋山失踪的线索,但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塔的周围不仅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连先前他抱着冷秋山进塔时的痕迹,也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 失望之余的云帆一屁股坐倒的塔门前的草地上,任由清凉的晨风吹拂着他那已经有些散乱的发髻,心中一片茫然。但是这种茫然并没有持续太久,渐渐地,与生俱来的那份冷静与沉稳,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一片混沌的大脑,也在晨风的吹拂下,逐渐变得清晰。他缓缓站起身,一边眺望着渐渐升起的朝阳,一边静下心来,凝神思索。从显然被人清理过的现场来看,劫走冷秋山的,应该是昨天夜里的那些蒙面人,可是他们是怎样知道冷秋山在此藏身的呢?他们将冷秋山劫走之后,又将他带到了哪里呢?是悦来客栈,还是仙人居?可是这两个地方他都去过,并没有发现和冷秋山有关的任何迹象啊,难道说,在柳镇之内还有赵天扬的第三个窝点?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使云帆本已有些清晰的大脑,一下子又变得有些眩晕。他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云帆啊云帆,你怎么这么笨呢,要是换了冷大侠,此时早已得出结论了,哪里还会在这里浪费时间。”说罢,他原地兜了几个圈子,然后猛地一拍大腿,毅然决然地道:“对,回柳镇,只有在那儿,才能真正找到答案,至于赵天扬和祁庄三杀,哼,我才不怕他们呢。”说到这里,他身形一转,迈开大步,直向柳镇的方向走去。 当云帆再次回到柳镇时,镇上已不复先前的平静模样,那些佩刀挂剑的江湖豪客们,早已三五成群地横行于街上了。对于这些人,云帆根本就不屑一顾,他心中真正挂念的,只有赵天扬以及那些蒙面人。他本想一进镇便直奔悦来客栈和仙人居,但在略一思索之后,却又马上改变了主意。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就这样单枪匹马地去那两个地方寻人,不仅成功的希望极为渺茫,更可怕的是,一旦自己的行动引起对方的警觉,从而将冷秋山转移至更为隐秘的所在,甚至是狗急跳墙,直接加害,那事情可就变得更加糟糕了。 他就这样一边在脑海中苦思良策,一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信步前行,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他刚刚离开不久的那间茶馆门前。看到那扇有些眼熟的紧闭的房门,云帆忽然警醒道:“坏了,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要是暴露了楚大侠的踪迹,那事情可就大大地不妙了。”想到这里,他猛然一转身,就要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但就在这时,一棒响亮的铜锣声,在街道的另一边突然响起,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声道:“诸位江湖朋友,我们黄河帮将于今日午时,在镇外的柳神塔下举行新帮主的就职大典,希望各位届时参加。” 云帆随着声音望去,只见四个黄河帮的帮众,正一面卖力地打着锣,喊着话,一面向自己这个方向徐徐走来。看到这四个正在缓缓走近的黄河帮的帮众,云帆忽然心头一动,心道:“既然暂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何不先去杜庄看一看呢,或许在那里会有什么新的发现呢。白木昨天只是说夜里不便留宿,可没说白天不许前往,现在天色已经大亮,他总不会再将自己轰出来吧?”想到这里,他便身形一转,直向杜庄的方向而去。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当他来到早已敞开的杜庄大门前时,守在门口的两名黄河帮帮众,不仅马上将他认出,还立刻上前施礼,满脸堆笑地道:“云大侠,您来了,快里面请。我们白帮主有令,只要您一到,不用通禀,马上就请您进去。云大侠,您请。” 虽然云帆对“云大侠”这个称谓颇为不适应,但此时此刻,他却实在没有心情跟这两人客气,当下也不搭话,只是略微向这二人拱了拱手,然后便迈开大步,径自向院内走去。 刚刚绕过大门前的影壁墙,一个他既熟悉,又憎恨的声音,却突然从前面不远处的大厅里传了出来:“哈哈,白帮主太客气了,黄河帮乃是江湖第一大帮,你老兄继任帮主,那自然也是江湖中的一件大事,赵某既然赶上了,那自然也是要略尽绵薄之力的,些许小事何足白帮主挂齿?” 一听到这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云帆的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个一手策划了刺杀顾长风,且又在昨天夜里想方设法要将自己和冷秋山置于死地的赵天扬,此时此刻竟然堂而皇之地来到了这里,而且还在施展他那惯用的伎俩,满嘴甜言蜜语,企图继续蒙骗白木以及黄河帮的众人,并借此来实现他那卑鄙无耻的搅乱黄河帮的计划。一想到身受重伤的冷秋山现在仍然下落不明,云帆心中的怒火就更加不可抑制。 无比愤怒之下,云帆紧赶几步,进入客厅,只见一身白衣的白木正手端茶杯,和坐在另一边的赵天扬谈笑甚欢,而满脸不以为然的任神枪,则站在白木的身旁,双目斜视,一言不发。看到云帆脸色阴沉,气哼哼地走了进来,笑容可掬的白木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道:“云少侠来得正好,在下正在和赵会主商议今天下午大典之事,既然云少侠赶上了,那么就请云少侠也来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哦,对了,昨天晚上的事,在下也是从黄河帮的角度考虑,失礼之处,还请云少侠不要见怪才是。”说到这里,他伸头看了看云帆的身后,满脸诧异地道:“怎么,冷大侠没和你一起来吗?” 一提到冷秋山,云帆满腔的怒火登时迸发。他向白木略一拱手之后,随即转向站在一边若无其事的赵天扬,厉声道:“赵天扬,你究竟将冷大侠弄到了何处?当着白帮主和任舵主的面,你一定要将这件事说清楚。” 赵天扬愕然道:“云少侠,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冷大侠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云帆怒极而笑道:“赵天扬,你可真会装糊涂,明明是你在昨夜带人前来围攻我们,现在却又装得跟没事儿的人似的,哼,真是无耻之极!” 赵天扬正色道:“云少侠,说话要有证据,像你这样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指责在下,嘿嘿,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云帆万万没有想到,当着自己这当事人的面,赵天扬不仅对昨夜之事毫不认帐,反而倒打一耙,将自己数落了一番,这更加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他“唰”地一声拔出背后的单刀,手指赵天扬,怒声道:“好,既然你不认帐,那咱们就用兵器说话吧。” 赵天扬望着云帆手中的单刀,不以为然地道:“云少侠,这里可是黄河帮的总舵,你我现在都是这里的客人,像你这样动刀动枪的,岂不是没将这里的主人放在眼里?再说了,凡事都要讲个道理,如果一有什么分歧就以武力解决的话,那这江湖岂不就要大乱?” 赵天扬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冠冕堂皇,如果不是昨夜亲眼目睹了他的所作所为的话,云帆几乎真的要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了。望着表演得无懈可击的赵天扬,他强压心中怒火,一字一顿地道:“你出手吧。” 赵天扬微微摇头道:“你刚才所说的我全都不懂,我为什么要出手?” 一直站在两人身旁的白木,虽然对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但眼见双方僵持不下,却也不能坐视不理,当下连忙上前劝解道:“云少侠,有什么话慢慢说,何必急着动手呢?” 云帆恨声道:“这姓赵的昨天夜里伙同无影和一群蒙面人围攻我和冷大侠,用极为卑鄙的手段,将冷大侠打成了重伤。这还不算,就在我天亮前进镇的时候,他们又趁我不在,偷偷地将已经受伤的冷大侠不知劫到了哪里。哼,这所有的一切,难道还不值得我和他拼命吗?” 一听说冷秋山身受重伤,而且还下落不明,站在一旁的白木和任神枪登时大急。任神枪本来一直就看赵天扬不顺眼,现在得知他一向敬重的冷秋山,竟然是伤在了赵天扬的手里,他心中的怒火就更加不可抑制。他上前一步,手指赵天扬,厉声道:“姓赵的,你说,云少侠刚才所说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第48章 赵天扬冷然一笑道:“既然你们对这个疯小子的话偏听偏信,在下就是浑身是嘴,那也是没法说清的。” 云帆咬牙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竟然还在这里信口雌黄,扰乱视听,嘿嘿,你当天下之人都是傻子吗?”说到这里,他转身对白木以及任神枪道:“昨天夜里的围攻行动,这姓赵的是始作俑者,而那个亲手刺杀了顾老帮主的杀手无影,竟然也参与到了其中。二位,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清楚了,最近柳镇所发生的一切,其幕后黑手就是眼前的这个赵天扬,你们要是真想为顾老帮主报仇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机会。” 脾气一向火爆的任神枪,一听说赵天扬竟然便是刺杀顾长风的幕后主使,登时气血上涌,怒发冲冠。他二话没说,伸手抄起一直立在他身边的那支他赖以成名的硕大的铁枪,大喝一声,直向赵天扬当胸刺去。 正文第十三章(下) 赵天扬虽然嘴里一直在替自己辩白,但心里却早已对云帆和任神枪暗中戒备,因此,虽然眼前这一枪来得异常凶猛、快捷,但对于他这个大高手来说,却丝毫也构不成威胁。只见他轻描淡写地那么一伸手,疾刺而来的长枪便一下子落了空。而就在他用手拔开长枪的一刹那,云帆蓄势已久的那把钢刀,却又闪电般向着他的头顶急速劈下。 眼见云帆这一刀来势劲急,赵天扬一边身形急退,避开刀锋,一边高声大叫道:“白帮主,这里可是黄河帮的总舵,你身为帮主,难道就任由他们如此胡来吗?” 他这声大叫果然管用,就在任神枪和云帆的一枪一刀即将再次攻到他身前时,白木已经身形晃动,抢先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这白木别看平时笑嘻嘻的,一副与世无争的好好先生模样,但他一旦施展武功的话,那却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就连赵天扬这等高手,也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一见眼前站立之人一下子由赵天扬换成了白木,云帆和任神枪就算心中再怒,手中的刀枪却也无论如何不能再往前攻了。面对这突然出现的一幕,云帆虽然心中错愕,但身为客人,他却不好说些什么,而脾气暴躁的任神枪却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他气哼哼地把手中钢枪往地上一拄,嘴里大声道:“老白,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给老帮主报仇了吗?” 白木看了看满脸怒气的任神枪,面无表情地沉声道:“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大家都不要动手。” 任神枪急道:“什么没有弄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云少侠刚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白木把脸一扳,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厉声道:“任神枪,现在我是帮主,难道说你还敢公然抗命不成?” 他这么一呵斥,任神枪登时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再也不敢言语了,毕竟,这帮主的权威无论在任何江湖帮派里,那都是不容挑衅的,更何况是当今江湖第一大帮黄河帮呢。看到任神枪已经没了脾气,白木这才转向站在一旁,神态悠闲的赵天扬,双手抱拳道:“赵会主在我们杜庄竟然遇到了刚才这样的事,在下身为主人,实在是抱歉之至。不过,如果事情真的是像云少侠所说的那样的话,那么不要说是他们两位,就连在下也是要和赵会主理论的。现在,由于你们双方各执一词,在下一时难以弄清到底孰是孰非,因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请赵会主还是暂时回避一下为好,至于今天下午大典之事,也就不劳赵会主费心了。” 赵天扬哈哈一笑道:“听白帮主的意思,显然是对赵某不够信任。不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事情的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好了,既然连白帮主都对在下有所怀疑,在下再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在下这就告辞。不过,下午的大典在下还是要去的,毕竟这是白帮主的大喜之事嘛。”说罢,向白木草草地施了一礼,然后便一转身,异常从容地扬长而去了。 赵天扬的身形刚一消失在视野之外,早已怒不可遏的任神枪,马上气咻咻地转向白木,满脸涨得通红地质问道;“老白,我真是想不到啊,你才刚刚当上帮主,就一下子变成了这样,不仅亲手放走了杀害老帮主的罪魁祸首,而且还用帮主的权威来压我。我问你,老帮主的仇到底还报不报?” 白木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然后满怀无奈地道:“老任啊老任,咱们兄弟相处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别说这赵天扬是杀害老帮主的凶手,就算没有这件事,单凭他以及蓝衣会在江湖上平日里的所作所为,我就恨不得亲手将其拿下,但是,现在不行啊。” 任神枪瞠目道:“为什么?” 白木道:“云少侠刚才所说的,我相信完全都是事实,但我们相信,别人就一定会相信吗?毕竟,亲眼目睹了事情全部经过的只有云少侠一人,仅凭他一人之言,实在是难以服众。现在的江湖上,别有用心,喜欢无事生非者甚多,如果我们在黄河帮的地盘上伤害了赵天扬的话,势必会有不少人将这件事和这几年来我们和蓝衣会之间的竞争联系起来,那样的话,我们势必要落得以怨报德、乘人之危等等不义之名,即使我们再问心无愧,那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再说了,蓝衣会现在的势力非常庞大,我们两家如果就此翻脸,平静多年的江湖势必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而现在正是朝廷用兵之时,纷乱的江湖形势焉能不对其产生影响?真要是那样的话,岂不白白地便宜了倭寇?” 这番道理,云帆之前也曾听楚白枫说过,因此,虽然他心里对赵天扬恨之入骨,但却也不得不承认,白木的说法确有一些道理。而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的任神枪,却完全不这么看。他狠狠地顿了顿手中的铁枪,大声道:“狗屁朝廷的事和我们有什么相干?我只知道,杀了赵天扬,就能给老帮主和冷大侠报仇,其它的事,我才管不了那么多呢。” 白木心知任神枪乃是一勇之夫,和他讲大道理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当下话锋一转,道:“不错,杀了赵天扬的确能够给老帮主报仇,而我们刚才如果倾尽全力的话,也的确有可能做到这一点。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们真的杀了赵天扬,那么已经落在他们手里的冷大侠,他的处境又会怎样呢?” 一句话登时将任神枪僵在了那里,是啊,赵天扬一死,冷秋山的处境岂不大大地不妙?刚才他热血冲头,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一经白木提醒,他顿时感到事情的确有些难办,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看到任神枪已经被自己的话所打动,白木趁热打铁,接着道:“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乃是尽快弄清楚冷大侠到底被藏在什么地方,然后尽我们的全力去营救他。至于报仇之事嘛,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朝廷在朝鲜大捷之日,就是我们向赵天扬一伙讨还血债之时。反正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难道还怕他们就此消失了不成?” 任神枪低头想了一下,忽然道:“我们虽然不想现在就和蓝衣会翻脸,但如果他们继续跟我们为难,我们又该怎么办呢?难道我们就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吗?” 白木胸有成竹地道:“如果他们真的想要继续兴风作浪的话,那我们自然也不会退缩,只不过到了那时,江湖道义自然会在我们一边。而只要我们能得到江湖上绝大部分的人的支持,他蓝衣会就算势力再大,也不可能翻过天来的。”说到这里,他颇有气势地将手一挥,斩钉截铁地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老任,李师爷和老奚他们现在正在柳神塔那边准备下午的大典,暗中察访冷大侠下落的事,就只好交给你了。不过,你可要千万记住,第一不能打草惊蛇,第二,午时以前无论有没有消息,一定要返回杜庄,至于这里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说罢,转向站在一旁的云帆,道:“云少侠,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待到任神枪离开大厅之后,白木这才忧心忡忡地对云帆道:“大小姐昨夜一直在后面为老帮主守灵,据手下人讲,她就一直呆呆地坐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合一下。唉,自打出了这件事后,大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子深沉了许多,我们这些看着她长大的人,都一下子摸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以前,她每天蹦蹦跳跳的,虽然尽干些调皮捣蛋的事,但毕竟没有什么大的妨碍,而她现在这样,却实在让大家感到担心。云少侠,你和大小姐这段日子来一直在一起,我想你还是到后面看一看她的好,她如果有什么话,一定会向你说的。” 云帆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会尽量劝她节哀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扼腕道:“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那个赵天扬搞的鬼,唉,刚才可真是便宜他了。” 白木宽慰他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赵天扬多行不义,那是迟早要遭报应的。好了,现在想太多也没有用,你还是先到后面去看看吧。” 辞别了白木,云帆轻车熟路,径奔后堂。此时的后堂虽然陈设依旧,但由于没有了昨天那么多的人,便一下子显得异常的冷清。而在这一片萧索肃杀的气氛当中,跪坐在紫檀木棺椁旁的白衣飘飘的顾绵儿,其仿佛弱不禁风的纤小的背影,就更加透出一种凄凉与落寞。 不过,出乎云帆意料的是,此时的顾绵儿虽然略显憔悴,但脸上的神色却是异常的平静,不仅昨天乍闻噩耗时的那种悲痛欲绝似乎早已离她远去,就连平日里洋溢在她身上的那种青春活力,也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了。看着眼前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顾绵儿,云帆的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寒意,白木刚才对他所说的那番话,一下子又回荡在了他的耳边。 第49章 云帆缓缓来到顾绵儿的身旁,一言不发地扯过旁边一个垫子,静悄悄地坐了下来。而顾绵儿对云帆的到来竟似毫无反应,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双眼凝视着眼前那副承载了顾长风全部生命的棺木。 两个人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顾绵儿忽然开口道:“云大哥,你看我是不是真的有些长大了?” 这句话问得异常突兀,云帆虽然心念急转,但一时半会儿却仍是没有摸透她问这话的意思,只好含糊其词地随口应道:“是啊。” 顾绵儿偏转脸来凝视着云帆,微微摇头道:“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话,在你的心里,一直是把我当作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子,对不对?其实不光是你,任叔叔、白叔叔,还有李师爷,他们也全都是一样。” 云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默不作声,静静地听她往下说:“昨天夜里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以前的我真是太任性了,干什么事都要完全根据自己的兴趣,却从来不管这些事究竟是该做,还是不该做。在杜庄,甚至是在整个柳镇,任何人都要哄着我,顺着我,谁都不能违背我的意愿,而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一直爱我、护我的爷爷。 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教我练武,督促我读书,还给我讲江湖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各种各样的故事。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我成为一个能够继承他衣钵的,对社会有用的人,而他对这个愿望的重视程度,更是远远地超过了他一手振兴起来的黄河帮。 但是,我却令他失望了,不仅武功、学问没学好,还经常性地到处惹是生非,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疼我,爱我,并没有因为我不听话,就嫌弃我,讨厌我,更没有像其他那些恨铁不成钢的长辈那样打我,骂我。最后一次,他实在是看我闹得太不象话了,出口训斥了我几句,结果,我竟然选择了离家出走。我……我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说完这句话,她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清泪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继而猛地一下扑倒在棺木之上,号啕大哭起来。 看到顾绵儿终于哭了出来,云帆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算落了地。但凡伤心之人,如果一直将那种伤痛憋在心里的话,时间一长,难免悒郁伤身,严重的话,甚至还要大病一场,而如果这种伤痛能够得到及时的发泄,情形就要好得多了。云帆虽然涉世不深,但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因此,他并没有阻止顾绵儿的痛哭,反而伸出一只右手,轻轻地拍打着她不住颤抖的后背,用这种无声的举动以示安慰之情。 一场痛哭之后,顾绵儿终于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她抬起身,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云帆歉然道:“真是对不起,先是让你听了我那么多的话,然后又让你听了我那么多的哭,你一定感到有些不耐烦了吧?其实,这些话我早就闷在肚子里了,只不过没有合适的人倾诉罢了。任叔叔和白叔叔他们心里只装着黄河帮的事,根本就没有心思听我这小姑娘唠叨,帮里的其他人那就更不用提了。唉,也不知怎么的,自打爷爷去世之后,我就一直觉得,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云大哥,你不会也嫌弃我吧?” 看着脸上犹有泪痕的顾绵儿那满怀期待的目光,云帆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要将她揽入怀中的强烈的冲动。此时此刻在他的眼里,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已经不再是那个刁蛮任性的顾绵儿,而是失去了所有亲人,无依无靠的顾绵儿,是一个需要他保护和爱护的顾绵儿。虽然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其在他心中所打下的深深的烙印,却已经使他在心底里认定,这个人已经成为了他无法分割的一部分,自己的一生一世,都将永远也离不开她了。 看到云帆没有马上答话,只是双眼放光,如醉如痴地死死地盯着自己,顾绵儿不禁又有些担心,又有些好奇。她伸手在云帆的眼前晃了又晃,道:“云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我刚才说错了吗?” 云帆伸手抓住顾绵儿那双粉白的小手,满怀深情地道:“你刚才没有说错,我现在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从今以后,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于你,也决不容许任何不幸的事发生在你身上。绵儿,你相信我吗?” 顾绵儿闻言大喜道:“云大哥,我相信你。不过,你说的我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这话可不对,应该是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有些难过地道:“其实,我虽然生在柳镇,长在柳镇,但我却并不喜欢这个地方,要不是由于爷爷是帮主,不能随便离开这里的话,我早就浪迹江湖,遨游四方去了。现在爷爷已经不在了,白叔叔作了帮主,黄河帮也就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待到今天下午的仪式结束,并且将爷爷安葬完毕之后,咱们就马上离开这里,好嘛?” 一提到下午即将举行的仪式,云帆刚才还十分兴奋的心情登时一扫而空。他沉下脸,咬牙切齿地道:“今天下午,赵天扬一定会来捣乱的。不过,正如楚大侠所说,这是他搅乱黄河帮的机会,但也是我们重创他的机会。哼,只要他敢来,我就算不是他的对手,也要和他血战到底,一决高下。”说罢,便将自己昨天傍晚离开杜庄之后的所有经历,一五一十地全都讲给了顾绵儿听。 听完云帆的讲述之后,顾绵儿也忍不住怒气上升。她伸手摸了摸悬在腰间的那对短剑,对云帆恨恨地道:“真是想不到,我爷爷竟然是这样被他们害死的。今天下午,我一定要杀了他们,给爷爷报仇。”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云大哥,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动身前往柳神塔吧。” 云帆沉吟了一下,道:“咱们是不是先请示一下白帮主,毕竟,这不是你我两个人的事嘛。” 顾绵儿将嘴一撇,久违了的刁蛮劲又上来了,道:“要去就去,还请示什么?难道你还怕他像对待帮里其他人那样对待咱们?说实话,现在我都等不及了,要是再和他罗嗦一会儿,那还不把我急疯了?” 云帆闻言,把脸一扳,道:“我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这话可是刚才你说的,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你就要不认帐了?” 顾绵儿闻言,舌头一伸,扮出一副满脸无奈的样子,道:“好,既然云大侠都这么说,那小女子也就只好服从了。”说罢两人相视哈哈一笑,携手走出了曾经愁云惨雾的后堂。 正文第十四章(上) 云帆和顾绵儿来到柳神塔下的时候,为就职大典而临时搭建的一丈来高,并且十分宽敞的木台,已经在李福和奚禹衡的直接监督之下近于完工,而那些正在木台左右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的黄河帮的帮众,则正在为木台做最后的装饰工作。 看到这么高大、气派的木台,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搭建完成,云帆不禁发自内心地感叹道:“黄河帮到底是江湖第一大帮啊,单从这台子的搭建速度来看,就远非其它帮会所能比拟的了。” 顾绵儿听云帆如此夸奖黄河帮,心里自然十分高兴,当下颇为自豪地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木台吗?你要是看见过他们和别人打架时候的那份凶猛与无畏,你就不会再为这小小的木台而发出感叹了。” 云帆点头道:“不错,从这些人干活时的动作和身法上来看,他们的确个个都是一把好手,要是放到江湖上任凭他们自己发展,说不定现在都已经闯出点儿名堂来了呢。” 顾绵儿道:“说起来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初能够留在杜庄的,本身就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汉,而三位叔叔从外面带回来的,也无一不是随他们征战多年的精锐勇士。你想想,这么优秀的一群人,还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他们呢?” 两个人正说话间,李福忽然不知从何处转了出来。一见到这两个神态亲密的年轻人,这个爷爷辈的师爷登时眉开眼笑。他捋了捋颌下那几根已经有些发白的胡须,上前一步,满脸惊喜地对顾绵儿道:“大小姐,你能来参加待会儿的典礼,那可真的是太好了。唉,你不知道,看到你昨天夜里的那副悲伤模样,我们大家有多么的担心啊。” 顾绵儿歉然道:“真是对不起,让大家为我担惊受怕了。不过,现在我已经想开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只能直接面对它,只是一个劲儿地伤心,那是没有用的。” 听顾绵儿这么说,李福的心里就更加高兴了。他伸出枯瘦如柴的右手亲切地拍了拍顾绵儿的肩膀,满怀欣慰地道:“大小姐,你现在可真是长大了,长风兄弟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也会为此而感到高兴呢。” 一提起顾长风,顾绵儿刚刚有些好起来的的心情,马上又变得异常沉重了。不过此时此刻,她实在不愿意在云帆的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因此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顾左右而言他道:“咦,怎么没有看见奚叔叔呢?他不是也在这儿吗?” 李福举目环视,道:“他刚才还在这里,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呢?好了,不管他了,你们还是先进柳神塔里歇息一下吧,现在太阳已经这么高了,可千万别把咱们大小姐这白嫩的小脸儿给晒坏了。”说罢,也不管顾绵儿答应不答应,拉着她便往柳神塔里走去。 此时的柳神塔内,已经被黄河帮的帮众重新打扫过了,不仅地面干干净净,就连那扇被公孙太撞破的塔门,也已经被修复如初。看到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柳神塔,云帆的脑海里不禁又联想起昨天夜里的那场恶战,以及下落不明的冷秋山,一时间思绪万千,恍如隔世。 第50章 李福将二人让进塔里之后,并没有过多停留,在又和二人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径自出塔,忙乎他自己那些事儿去了,偌大的柳神塔内,便又只剩下了云帆和顾绵儿两人。看到云帆一副满怀心事,闷闷不乐的样子,顾绵儿提议道:“现在离大典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咱们何不在这柳神塔内搜上一搜,万一要是能发现些那个什么九连环的相关线索,岂不更好?” 云帆摇头道:“冷大侠已经说过了,既然严宽在这里呆了三天都一无所获,我们再找也就没有任何必要了。我想,冷大侠说的很有道理,像严宽那种心思缜密的人都找不到的东西,咱们又怎么能找到呢?要我看,咱们还是养精蓄锐,准备应付待会儿有可能发生的那些事儿吧。” 顾绵儿不服气地道:“他严宽是人,咱们也是人,难道他找不到的东西,咱们就一定找不到吗?爷爷生前常常对我说,事在人为,不到最后决不轻言放弃,咱们还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行呢?” 云帆被她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勉强点头道:“那好吧,咱们就在这里搜上一搜,不过,我还是认为我们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两个人从塔的最底层开始,逐层向上,仔细搜索。结果正如云帆所预料的那样,他们这一次仍然是空耗时间。眼看着外面的红日越升越高,人群聚集的嘈杂声越来越响,而搜寻的工作仍是毫无结果,一肚子不服气的顾绵儿也终于死了心。她气哼哼地对云帆道:“明明那张画上画的就是柳神塔,可我们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任何头绪呢?哼,要我看啊,那个什么九连环根本就是个骗人的玩意儿,那笔财宝根本就不存在。” 云帆宽慰她道:“这财宝本来就不是我们的,找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呢?听声音,现在外面热闹得很,咱们还是先出去看看再说吧。”说罢,拉起顾绵儿,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塔外。 二人一出塔,登时便被塔外的情景所惊呆了。只见先前搭起的台子上,白木等黄河帮的首脑人物已经依次落座,五十多名精明强干的黄河帮帮众,在台子外面排成整整齐齐的一个大圆圈,紧紧地将木台包围了起来。而在台子四周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竟然坐了能有五六百人,这些人服饰、兵器各不相同,显然都是前来柳镇寻宝的各路江湖人物。和黄河帮众人的秩序井然相比,这些人明显地缺乏组织,虽然一个个都已按照黄河帮的要求坐在了地上,但那种七吵八嚷的喧闹之声,却似乎都能将矗立在一旁的柳神塔掀翻。 云帆本来预计,前来柳镇的江湖人物最多也不过二三百人,此时骤然看到竟然来了这么多人,他的心里顿时打起了小鼓。他轻轻一拉顾绵儿的衣角,小声道:“他们人这么多,待会儿要是捣起乱来,只怕咱们要抵挡不住呢。哦,对了,你看见那边那个虬髯汉子没有,他就是我所说的那些蒙面人的首领之一,既然他已经来了,那么那些该死的蒙面人应该也都到了现场,这一下,事情恐怕就更加难办了。” 顾绵儿虽然也被眼前这阵势吓得不轻,但嘴上却不肯服软,道:“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有什么可怕?我们黄河帮的人,那可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说到这里,她忽然伸手一指台子的正前方,道:“快看,赵天扬!” 云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赵天扬正神态悠闲地坐在那里,手中一柄看不清画了什么的折扇,还一摇一摇地在那儿缓缓扇动。看到赵天扬如此轻松的神态,顾绵儿恨恨地道:“哼,他竟然还有闲心扇扇子,待会儿我一定要找个机会让他好看。” 然而,此时云帆的目光却并没有放在赵天扬的身上,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坐在赵天扬身边的那三个身着褐袍,长相一模一样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这三个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对于周围的喧闹似乎充耳不闻,俨然一副高手模样。 云帆悄悄地对犹在向着赵天扬咬牙切齿的顾绵儿道:“你看到赵天扬身边的那三个人了吗?那就是闻名江湖的祁庄三杀。这三个家伙武功极为厉害,就连谢女侠,今天凌晨也险些栽在他们手上,等一会儿万一动起手来,你可千万要小心。” 顾绵儿闻言吃了一惊,道:“他们怎么来了,这事儿可有些不妙。对了,你不是说无影也还在柳镇吗?他今天会不会来啊?” 云帆想了一下,道:“无影是个杀手,而杀手最忌讳的就是在公众面前曝光。今天现场来了这么多人,我想他是不会露面的。”说到这里,他忽然面露喜色地道:“我看到楚大侠和谢女侠了,这下可好了,只要有他们在,赵天扬就是再狡猾凶狠,我们也不用害怕了。” 顾绵儿道:“这里地势太低,看什么都太费劲儿,咱们还是到台子上去吧。” 云帆道:“你是黄河帮的人,自然应该在台子上,而我是外人,哪能也跟着上去呢?你自己去好了,我就在台子下面,协助楚大侠他们监视赵天扬和祁庄三杀。” 顾绵儿虽然满心的不愿意,但云帆说的确实在理,她也无法再坚持,只好低声叮嘱道:“这样也好,不过你一定要小心啊。” 云帆答应一声,然后便径自走到台子左边离赵天扬不远的地方,盘膝坐下,而顾绵儿则穿过黄河帮设置的警戒圈,从后面登到了台上。 此时红日高悬,午时已到,负责主持此次大典的李福,在向坐在他身边的白木略一请示之后,便起身离开座位,缓步走到台子中间,朗声道:“各位江湖朋友,请大家安静。” 他这一说话,场上的喧哗之声顿时小了下来,大家全都注目台上,等待他进一步的说话。看到现场逐渐趋于平静,李福这才接着道:“本帮顾老帮主遇刺之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所谓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更何况我们这么大的一个黄河帮呢?经过我们帮内众人的推举,原来我们黄河三舵中人字舵的舵主白木,即将成为我们黄河帮的新一任帮主。为了使这个消息能够尽快传到江湖之上,我们决定趁着各位在柳镇的机会,举行一个新帮主的就位大典。现在午时已到,我宣布,大典开始。首先进行第一项,请……”他的这句话还没说完,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在台下大叫道:“且慢!” 这一声大叫来得异常突兀,不仅台上的李福闻之一愣,就连台下坐着的众人,也无不为之惊愕。大家顺着声音的来路望去,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削汉子,正从人群之中悠然站起,并一步步绕开身旁之人,向戒备森严的高台走去。 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在场的几百人竟然谁都不认识,就连许多老江湖,也对此人的来历一片茫然。大家全都呆呆地注视着他,谁也猜不透他在此时突然杀出,究竟想要干什么。 此人来到台前,仰头道:“李师爷,你们黄河帮的事,我们这些外人本来不该管。但是现在,由于这柳镇之内藏有大批的财宝,你们黄河帮的一举一动,都直接关系到我们大家的切身利益,因此,在你们的新帮主没有就位之前,我想代表今天在场的全体武林朋友问你们一声,你们黄河帮究竟对我们的寻宝之事如何看待,还有就是,如果我们在寻宝的过程当中对贵帮有所得罪的话,你们黄河帮是不是会对我们武力相向呢?” 这番话虽然看起来说得极为客气,但其实却一下子触到了在场的那些意欲寻宝之人的痒处。这些人之所以会不畏艰险,来到柳镇,目的就是要在这笔据说是巨大无比的宝藏之中分一杯羹,而柳镇是黄河帮的地盘,要想分得这一杯羹,黄河帮的态度可谓至关重要。正因为如此,那些本来只是想要来看一看热闹的人,此时突然不约而同地改变了想法,大家都想知道,作为地头蛇的黄河帮,究竟会对这个问题作出怎样的答复。 李福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竟然会有人提出如此尖锐的问题,饶是他智计百出,一时之间却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回答。他扭头望向坐在他身后的白木,嘴里小声道:“白帮主,你看怎么办?” 白木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幕似乎胸有成竹,脸上竟然丝毫也没有露出任何慌乱神色。他向李福轻轻地一挥手,示意他暂时退在一边,而他自己,则起身来到台中,大声道:“各位,对于大家前来柳镇寻宝,在下其实早就有话要说。今天之所以要举行这个就位大典,其目的之一,也是想借此机会,将相关事项向大家澄清。”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一下,同时眼光扫向正坐在台下的赵天扬,然后才接着道:“大家都知道,这柳镇藏宝的消息,最早出自蓝衣会,而据蓝衣会的赵会主讲,这个消息目前他也无法证实。为了这件事,赵会主还特意前来柳镇向我们黄河帮道歉,并且将散布这一消息的蓝衣会古城分舵主课以了帮规。由此可见,这财宝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各位以此对我们黄河帮加以诘难,实在是没有任何道理。”说罢,他眼望赵天扬,道:“赵会主,具体情况还是请你为大家详细地介绍一下吧。” 赵天扬轻摇折扇,缓缓起身道:“在下此次前来柳镇,的确是为了向黄河帮就财宝一事道歉的。赵某的手下未经核实,便将柳镇藏宝的消息透露了出来,从而给黄河帮以及此时在场的诸位朋友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实在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的举动。不过,这个消息既然未经核实,那么也就是说,它既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至于它到底是真是假,在下现在也无法肯定。” 尖嘴猴腮之人闻言,极为得意地对站在台上的白木道:“怎么样?白舵主,赵会主刚才已经说了,这件事现在既有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假,至于它到底是真是假,那必须是由我们大家在柳镇找过了才能知道,单凭你们黄河帮一家之言,那是算不得数的。” 第51章 说到这里,他转头面向坐在四周的那些人,大声道:“诸位,大家说,我刚才说的对不对啊?” 在虬髯汉子等人的带头鼓噪之下,场边坐着的五六百人齐声大叫:“对!”这喊声震天动地,以至于台上台下的黄河帮众人也无不为之悚然心惊。不过,白木倒似乎并没有将这喊声太放在心上,仍旧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朗声道:“诸位,既然大家还认为柳镇有宝,那么在下也无话可说。不过,柳镇乃是我们黄河帮总舵所在地,各位如果要在此寻宝的话,那就一定要遵守我们黄河帮的规矩。首先,杜庄那是绝对不能乱闯的,否则的话,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另外,柳镇的百姓一向是在我们黄河帮的保护之下,大家在寻宝之时,千万注意不能扰民。这两条就是我们黄河帮为大家寻宝所定下的规矩,只要大家都能够遵守,那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那名瘦削汉子冷冷一笑道:“这也不能,那也不能,那还寻个屁宝?”说到这里,他再次将头转向周边的那些人,嘴里大声道:“各位,要我看,这个白木对咱们大家的事根本就没有诚意,要是让他作了黄河帮的帮主,那咱们的财宝就算彻底泡汤。因此,为了咱们大家共同的利益,大家决不能让他作帮主,大家说对不对?” 周围的人再次齐声大叫:“对!”由于此时这些人心中的目的已经明确,因此这次的喊声也比刚才更加响亮。其实,要是换在以往,这些人即便再贪图财宝,却也绝对不敢如此这般地和黄河帮公开叫板,毕竟这黄河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真要翻起脸来,后果还是十分严重的。只不过此时此刻,由于他们最为惧怕的顾长风已死,而在现场的黄河帮的人又只有五六十个,双方力量的对比十分悬殊,因此,他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待到这震耳欲聋的喊声渐渐平息,那瘦汉子又道:“既然这帮主之位白木不能坐,那么又应该由谁来坐呢?说实话,在下乃是江湖上的无名之辈,对于黄河帮这等大帮会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不过,现在名震江湖的蓝衣会的赵会主就在这里,咱们听一听他怎么说,好不好?”说罢,转向站在一旁的赵天扬,躬身一礼道:“赵会主,依你看,这黄河帮的帮主究竟由何人来担当比较合适呢?” 赵天扬惺惺作态地道:“谁作帮主,这乃是黄河帮的私事,咱们这些外人还是不便参与的吧?” 瘦削汉子大声道:“如果没有那些财宝的话,谁作帮主的确都不关我们的事,但现在既然我们要在柳镇寻宝,那这个事情就和我们大大地有关了。赵会主,您见多识广,德高望重,如果由您来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的话,我想他们黄河帮也是会认真地加以考虑的吧?” 他的话音刚落,下面坐着的人群当中马上传来一片附和之声,刚才还算安静的现场,立时变得嘈杂起来。看到周围群情激昂的景象,赵天扬虽然心中暗自得意,但脸上却还是作出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再三谦辞道:“这个不妥,这个不妥。” 眼见赵天扬对自己的请求始终不肯答应,瘦削汉子脸色沉重地道:“赵会主,要是这白木真的当上帮主的话,那我们这些前来寻宝的人,就一定免不了要和黄河帮发生冲突。而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的话,双方就难免都会有所死伤,到那时,江湖上势必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只怕你们蓝衣会也难以独善其身。因此,即便为了你们蓝衣会自身的利益,今天的事您也一定要管上一管。” 这番话将事情的结果说得十分严重,赵天扬似乎也被其打动了。在沉吟半晌之后,他这才缓缓地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试一试。不过,在下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他们黄河帮对在下的提议不以为然,那在下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掺和这件事了。” 瘦削汉子闻言大喜,旋即转身对周围之人大声喊道:“赵会主已经答应了,咱们现在就唯赵会主的马首是瞻,他们要是不将赵会主的提议放在眼里,那我们就决不和他们善罢甘休,大家说对不对?” “对!”会场上空第三次想起了震耳欲聋的喊声,而随着这些人的齐声呐喊,赵天扬已经在不经意间成为了这些人当然的领袖.。他“唰”地一声收拢折扇,向着四周的人群团团一揖,朗声道:“既然大家对赵某如此信任,赵某要是再推辞,那可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说到这里,他假装思考了一下,然后才大声地接着道:“按照在下的想法,既然大家一致认为黄河帮应该更换帮主,那么作为黄河帮来讲,自然也应该顺应民意,对这件事有所考虑。在下以为,黄河帮地字舵的舵主奚禹衡,一向能够体察民意,顾全大局,如果由他来当这个帮主的话,他必然会和大家就刚才所提出的问题进行协商,那样的话,一切岂不都可迎刃而解?” 他的话音一落,以瘦削汉子为首的那些人,立刻七嘴八舌地纷纷叫嚷道:“赵会主说的对,我们拥护奚舵主。”“请奚舵主出来讲话。”一时之间,喧闹之声此起彼伏,平日里在江湖上并没有太多人气的奚禹衡,一下子脱胎换骨,竟然成了众望所归的人物。 正文第十四章(中) 就在现场乱成一团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道:“大家静一静,我有话说。”这声音虽然乍听起来并不如何响亮,但却一下子将现场所有的声音尽数压倒。大家循声望去,只见书狂楚白枫正从他刚才所坐的位置上徐徐站起,一派从容地向赵天扬以及那瘦削汉子的面前缓步走来。 众人之中有不少是认得楚白枫的,都知道他这个人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此时见他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都不禁心下狐疑,窃窃私语声顿时四起。 楚白枫对众人的议论毫不在意,径自走到赵天扬的面前,面带微笑地揶揄道:“赵会主神功盖世,想不到这演戏的功夫也是一流,在下实在是发自内心地佩服啊。” 赵天扬似乎早就知道这书狂会给自己捣乱,因此虽然心中动怒,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回应道:“在下只是受在场的这些好朋友所托,迫不得已才参与到此事当中。楚大侠这什么演戏之类的话,在下实在听不明白。” 楚白枫微微一笑道:“好一个受人之托,单凭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阁下便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高明啊高明。”说到这里,他面向大众,用手一指站在一旁的那名瘦削汉子,大声道:“各位大概还不认识这位朋友吧?其实,他并不是什么前来寻宝的普通人,而是蓝衣会里面的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他此次前来柳镇,目的就是要协助他们的首领赵天扬,搞乱黄河帮,从而达到他们蓝衣会不可告人的目的。”眼见现场众人将信将疑,议论纷纷,楚白枫接着道:“各位如果对在下的话还有疑问的话,那么就请大家相互询问一下,到底有谁认得这个人。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就请大家试想一下,这么一个在江湖上藉藉无名之人,为什么会,又怎么敢在此时此刻突然之间跳了出来,并且公然和黄河帮作对呢?”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在场之人顿时交头接耳,相互询问起来。看到这种情况,赵天扬脸色微变,嘴里冷冷地道:“楚大侠说这人是赵某的手下,可有什么根据?难道江湖上所有无名之人,就一定都是我们蓝衣会的吗?如果那样的话,只怕这江湖第一大帮就不是黄河帮,而是我们蓝衣会了。” 楚白枫笑容不改,道:“就在十几天前,在下在前来柳镇的路上,曾经无意间遇到过这位朋友,而且还在无意间听到了他和其同伙的谈话,因此,在下今天才敢对其当面指证。赵会主,难道你还要我将那天所听来的内容,当着诸位江湖朋友的面完整地叙述一遍吗?” 赵天扬脸色铁青地道:“楚白枫,你这完全是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说罢,他将头转向周围的那些江湖人物,气哼哼地道:“各位,如果大家认为这书狂说的是真的话,那么今天之事在下决不多管,马上走人,你们和黄河帮之间的事情,就由你们自己解决好了。” 他这么一说,场地四周的窃窃私语之声马上停止,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被他这句话镇住了。事实上,这些人刚才之所以会同意那瘦削汉子换帮主的提议,完全都是因为财宝的缘故,而他们之所以敢和黄河帮叫板,一方面是因为人多势众,但更多的却还是因为赵天扬。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顾长风已死,但黄河帮的威势仍在,如果没有一个像赵天扬这样的强力人物撑腰,这些人的底气还是不那么足的。正因为如此,虽然他们也觉得楚白枫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但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他们还是在略一犹豫之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赵天扬。于是,就在赵天扬作势欲走的同时,场地周围马上响起了一片支持与挽留之声。 看到自己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楚白枫不禁微微苦笑。他看了一眼赵天扬,万般无奈地道:“看起来还是你赢了,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究竟鹿死谁手,现在还难说得很呢。”说罢,转身走回自己先前所在的位置,一言不发地重新坐了下来。 看到楚白枫如此轻易地便认了输,一向多疑的赵天扬不禁大感意外,他实在是想不出,一向倔强的楚白枫,这次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的好说话。不过,此时已容不得他再多想,因为围在场边的那些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大呼奚禹衡的名字,场面之炽烈,就连他也是始料不及。 面对台下近乎疯狂的喊叫声,白木依然显得十分淡定。 第52章 他转头看了看在一旁跃跃欲试的奚禹衡,忽然开口笑道:“奚二哥,现在下面都在喊你的名字,你就过去给他们表个态嘛。” 看到场面如此火爆,奚禹衡的心里其实早已有些按捺不住,不过,昨天推举白木作帮主时,他毕竟也是当面赞同过的,现在又要自食其言,这脸面上还真是有些下不来。因此,当白木对他说出上面那句话时,他竟然一反常态,显得有些忸怩起来。他手足无措地站起身,神色有些茫然地支吾道:“表态?表什么态?” 白木微微一笑道:“他们都想听一听你对他们寻宝之事是怎么看的,那么你就将你的想法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好了。” 奚禹衡本来以为白木让他表态,是有意将帮主之位让给他,但现在听白木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对这事只字不提,刚才已经有些发热的头脑便立时冷静了下来。他轻咳一声,道:“现在你是帮主,我去表态只怕不太合适吧?” 白木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任神枪已经挺身而出,既像是对台下,又像是对奚禹衡大声断喝道:“还表什么态?白兄弟现在是黄河帮的帮主,他的态度也就是我们黄河帮的态度,如果有谁对帮主不服,老子第一个就要和他较量较量!” 他的话音未落,那名瘦削汉子已经在台下大叫道:“任神枪,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大家现在只认奚舵主,不认白木,你要是有本事,就下来和我们大家较量一下,看看是你神枪无敌厉害,还是我们这些草莽英雄厉害。” 任神枪闻言大怒,他“唰”地一声操起长枪,就要往台下跳,但却被身边的白木一把拦住。看到任神枪一副强压怒火的模样,那名瘦削汉子转向身后众人,火上浇油地大喊道:“大家看啊,任神枪和白木狼狈为奸,欺压奚舵主,咱们大家能答应吗?” 此时,那些江湖人物的情绪已经被瘦削汉子煽动得极为亢奋,一听此言,立时齐声高呼:“不能!”那汉子又道:“既然他们不讲道理,那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咱们就请赵会主带领咱们,去为奚舵主讨回公道,好不好?”众人再次大叫:“好!”于是,借着五六百人齐声大呼的声势,那名瘦削汉子转向赵天扬,道:“赵会主,你也看到了,大家现在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您的身上,您可决不能让大家失望啊” 赵天扬略一沉吟,随即转向台上的白木,颇有些为难地道:“白舵主,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大家的情绪都比较激动,要是处置不好的话,只怕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依我看,这个帮主之位嘛,你还是让给奚舵主算了,这样一来可以平息这些人的怨气,二来你自己也可以落得个尧舜之名,何乐不为呢?” 白木冷笑道:“今天之事,乃是你们蓝衣会一手挑起的,在下如果就此屈服,只怕我们黄河帮从今以后,就再也无法在江湖上抬得起头来了。因此,为了我们黄河帮几万兄弟的将来着想,在下这个帮主之位,那是绝对不会让的。” 赵天扬闻言,把脸一扳,道:“白舵主,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赵某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你们黄河帮着想,而现在阁下竟然倒打一耙,将全部责任都推在了在下的身上,这是何道理?再说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像今天这种局面,你们黄河帮势单力孤,要想顺利过关的话,也只有妥协一途。怎么样,阁下还是好好地考虑一下吧。” 白木凛然道:“既然赵会主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在下也就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们黄河帮自打成立以来,就从来没有过临阵妥协这一说。阁下既然一定要借眼前这些人的名义来和黄河帮为难的话,那么我们黄河帮也就没有别的路可走,大家尽管将牌全都翻出来好了。” 赵天扬冷冷一笑道:“白舵主口口声声以黄河帮的代表自居,可到底你能不能真正代表黄河帮,那还难说得很呢。”说到这里,他冲站在台上尴尬无比的奚禹衡大声道:“奚舵主,对于眼前的形势,你怎么说?” 奚禹衡虽然一心想要夺得这个帮主之位,但面对这台上台下的几百号人,真要他当面和白木等人翻脸,他一时半会还真就难以下定这个决心。看到奚禹衡张口结舌,欲言又止的样子,赵天扬颇为不耐地敦促道:“奚舵主,大丈夫当断则断,阁下切不可辜负了在场这些江湖朋友的一片苦心啊。” 他如此这么地一说,奚禹衡就算再心存顾忌,也不能就此退缩了。他略微镇定了一下情绪,然后用近乎商量的口气对白木道:“老白,要我看,咱们还是暂时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吧,要不然一旦事情闹大,老帮主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可就全都毁在咱们的手里了。”说到这里,他见白木满脸痛惜地微微摇头,马上接着道:“不是当哥哥的非要作这个帮主,而实在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啊,兄弟,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白木叹了一口气道:“奚二哥,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今日之事分明就是赵天扬一伙早已策划好的阴谋,咱们要是就此屈服,岂不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现在虽然情况对我们不利,但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眼前这些人又能把我们怎样?” 奚禹衡一时无语,而台下的赵天扬却满脸怒气地大声道:“白木,你一再声称今日之事是赵某所主使,究竟意欲何为?哼,看在已经故去的顾老帮主的面子上,在下已经忍了你很久了,哪知道你不但不领情,反而得寸进尺,再三相逼。那好,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在下现在只能为了眼前这些江湖朋友的利益,与你拼上一拼了。”说到这里,他“唰”地一声展开手中的折扇,眼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向了坐在一旁的祁庄三杀。 眼见赵天扬打出了动手的信号,一直稳坐不动的祁庄三杀立时身形展动,几乎同时扑向了台上。由于这三个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那些守卫在台前的黄河帮的帮众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他们的双脚便已经踏在了高台之上。 然而,就在他们三人刚刚踏上高台的一刹那,他们的背后却陡然出现了另外三条身影。和祁庄三杀比起来,这三条身影无论是在气势上,还是在迅捷程度上都不遑多让,而他们那凌厉无比的凶狠招法,更是使浑身杀气的祁庄三杀相形见绌。 这三个人正是一直在场边密切关注局势变化的楚白枫、谢冰花和云帆,由于有了今天凌晨谢冰花落败受伤的前车之鉴,因此三个人一上来便各自瞄准一个对手,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招,希望能够重创这三人中的某一个,从而破了他们那难缠之极的天网剑阵。在楚白枫等三人的眼里,祁庄三杀的可怕之处全在天网剑阵,只要能够将其顺利破掉,那么这三个人也就丝毫不足为虑了。 但是,他们还是小看了这祁庄三杀,虽然这三人各自的武功并非顶尖,但却也绝非泛泛,要想在一招之内使其受伤,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眼见后面扑来的对手凶猛异常,祁庄三杀顾不得再去袭杀白木,三个人心意相通,在双剑后掠,抵挡对方的同时,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的身体骤然向内靠拢,这一来,他们本来各自为战的态势顿时改观,楚白枫等三人的猛烈突袭,等于一下子全都撞在了他们仓促合成的天网剑阵之上,虽然声势依旧惊人,但效果却是大打折扣了。 眼见祁庄三杀反应迅捷,天网剑阵在骤遇突袭的情况下还能转瞬即成,楚白枫等三人也不禁在心中暗自赞叹。只不过,赞叹归赞叹,既然已经动上了手,再想善罢甘休,那是决无可能了。三个人在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嘴里同时发出一声爆喝,凶狠招法如长江大河般滚滚而出,而祁庄三杀陡遇强敌,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展开天网剑阵奋力还击,六个当世高手就在这高台之上,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激烈搏杀。 他们六人这么一开打,本来还显得十分宽敞的木台之上,登时变得有些空间局促起来,先前还站在台前的白木与奚禹衡,也由于他们战团的不断扩大,而不得不一步步向后退却,渐渐地竟然远离了前台。 看到台上打斗的六个人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赵天扬不禁眉头微皱。他手持折扇,烦躁不安地在原地兜了几圈之后,忽然身形猛起,快速绝伦地扑上台去。但就在他刚刚上台的一刹那,一直不错眼珠地监视着他的任神枪已经大喝一声,一招蛟龙出海,手中长枪直向他当胸刺来。 面对势大力沉的这一枪,赵天扬并没有正面招架,而只是用手中已经并拢了的折扇在枪尖上轻轻一点,然后借着这一点之力,整个身子凌空一翻,便轻飘飘地越过任神枪的头顶,直接来到了白木的身前。随着嘿嘿一声冷笑,他手中的那柄折扇骤然幻化出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漫天扇影,向着白木当头罩下。 这一扇乃是赵天扬武功的精华所在,不仅招式精妙,力道更是十足,白木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却仍是不敢正面撄其锋锐,只能连消带打,身形急退。不过,他退得快,赵天扬追得更快,一柄折扇舞动如风,仍是招招直奔他的要害。好在一枪刺空的任神枪反应奇快,一觉不对,马上枪身回扫,径奔赵天扬的后心,而一直守在台上的顾绵儿也双剑齐出,从旁迅猛夹击,二人合力迫得赵天扬回身自救,这才解了白木一时之危。 但就是这么一退,本来就已身处台子后方的白木,其双脚已经堪堪踏到了木台的后沿,若不及时收脚,只怕立时就要跌落台下。就在他身形微晃,准备调整姿态之时,从木台后面的一棵大柳树上,却突然间窜出一个黑巾蒙面之人,其手中长剑在阳光的映照之下闪出一片耀眼的光芒,直向他的后心闪电般刺来。 第53章 正文第十四章(下) 这一剑虽然来得异常劲急,但却绝未带起半点风声,背对此人的白木一心只注意前面,对这一剑竟然毫无察觉,眼看就要伤在他的剑下。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一直站在白木身边的一名身材高大,脸色微黄的毫不起眼的黄河帮帮众,突然伸出自己的双手,在间不容发之际,将来袭的长剑硬生生地夹在了手中。 这名黄河帮的帮众虽然身材魁伟,但容貌却甚为猥琐,以至于他虽然一直置身于高台之上,但在这种高手林立的场合,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连赵天扬以及那名突然出现的杀手,也完全被他那精妙绝伦的易容之术所蒙骗,竟然丝毫没有对其加以提防。而正因为没有提防,那名杀手的长剑才能在即将得手的关键时刻被他夹住,也就是这一夹,使赵天扬惊心策划的这场阴谋,在最后时刻戏剧性地归于流产了。 那名突然出现的杀手正是无影。对于刺向白木的这一剑,他本来胸有成竹,认为是十拿九稳的,因此其所有的后着都被他完全省略。在他的眼里,白木并不是一个十分难对付的对手,只要力量与速度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话,一剑便已足矣。但是现在,面对那名高大汉子强有力的双手,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错了。 不过,无影到底是一名顶级杀手,在这意外出现的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他仍然没有忘记作为一个杀手所要遵循的那个最为重要的准则,那就是一击不中,马上抽身,因此,当他的长剑被对方紧紧夹住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后抽剑,而在用力一抽却没有将剑抽回之后,他便当机立断,决定弃剑。 然而,他这时决定弃剑已经晚了,因为那人在夹住他长剑的同时,一条右腿也倏然踢出。由于此人身高腿长,无影虽然撒手后退极快,但仍旧没有逃过这一腿之厄。随着“嘭”的一声大响,无影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骤然飞起后又直坠台下。 好在无影在中腿之前已经身形后撤,这才使这一腿没有当场要了他的命,但饶是如此,他仍然被踢得五脏六腑移位,口中鲜血狂喷。此时此刻,虽然他心里知道自己伤得极重,实在不宜再行运动,但逃命的本能却还是让他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能仗着现在还勉强可以凝聚的真气尽快逃走的话,一旦对方再次出手,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看到无影跌跌撞撞地向远处奔逃的狼狈身影,那名黄面汉子并没有下台追赶,只是不屑一顾地微微一笑,然后便猛地一转身,直奔正在那里大展威风的赵天扬。 就在黄面汉子重创无影的同时,任神枪和顾绵儿却正在面临生死关头。刚才,由于他们二人的全力阻挡,赵天扬才对白木一击不中,这可极大地惹恼了一向心高气傲的赵天扬。当下,他折扇一抖,暂时放弃了已经退到台边的白木,决意要先将任神枪和顾绵儿力毙于扇下。只见他身子猛地一个急转,从不可思议的角度一下子便迫近了二人的身前,同时左手一探,已经抓住了任神枪手中的枪杆,而他右手的折扇却已向顾绵儿的头顶运劲拍下。 顾绵儿和任神枪万万没有想到,这赵天扬的身法竟然如此精妙,眼前一花的功夫,便已被对方欺近了身前,这一下,他们的处境可就大为不妙了。任神枪一向擅长的乃是与人拉开距离的格斗,像这种贴身肉搏,实在不是他的长项,因而在慌乱之下只能撒手弃枪,双拳乱捣,而顾绵儿由于自身功夫和赵天扬相差太远,就更是连防守都已来不及了。眼见二人一招之间便已受制,已经退到台边的白木马上身形纵起,手中钢刀夹带厉啸,直向赵天扬的后脑斜劈而下。 赵天扬正欲将顾绵儿一扇拍死,却陡然听见脑后风声飒然,当下来不及再拍顾绵儿,折扇一转,反击白木。这一来,等于赵天扬同时迎战三人,但即便如此,他仍是占尽上风。眼看白木等三人联手仍是战赵天扬不下,那名刚刚一脚踢飞无影的黄面汉子,马上大喝一声加入战团。 这名黄面汉子的武功实在是非同小可,他这一加入,场上的形势立时生变。先前还游刃有余的赵天扬,在接连接下对手一轮快攻之后,骄狂的气焰马上一下子消弭于无形,而二人激斗所激起的掌风、扇影,更是使白木等三人连近身都已不能。 眼看刚刚还占尽优势的赵天扬,一下子被后来的那名黄面汉子纠缠得难以脱身,站在台下密切关注台上形势的那名瘦削汉子马上身形一转,面向那些已经被台上的激斗弄得目瞪口呆的江湖人物,振臂高呼道:“黄河帮倚仗人多势众,欺压咱们这些草莽豪强不说,现在竟然连为民请命的赵会主,他们也不放过。弟兄们,为了属于咱们大家的财宝,咱们大家齐上,跟他们拼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虬髯汉子以及他那些混在人群中的手下,马上随声附和,大呼小叫道:“拼了,拼了。”而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决的那些江湖人物,也不由自主地被眼前这一片鼓噪声所感染,纷纷加入到鼓噪者的行列,异口同声地对黄河帮大加讨伐。眼见群情激昂,动手的时机已到,那名瘦削汉子马上身体力行,一伸腿,将站在他身前的一名黄河帮的帮众踢飞在一边,然后一边高声呐喊,一边向已经打得天翻地覆的木台之上冲去。 他这么一动手,那些受到蛊惑的江湖汉子们也立时响应,一时之间,整个柳神塔下到处闪耀着刀光剑影,偌大的黄河岸边竟然在一瞬间便全都变成了战场。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场景,木台之上的白木不禁发出一声冷哼。他随手从怀中摸出一枚号炮,点着之后掷上半空,顿时,一个大大的人字,随着一声响亮的爆炸之声漂浮在了天空之上,而就在这爆炸声过后,一阵更加动人心魄的喊杀之声,从柳神塔的四周骤然响起。 正在拼斗中的数百人,几乎全都被这喊杀声所惊呆了,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正在挥舞的兵器,眼睛齐刷刷地转向喊杀声传来的四周。只见从柳神塔的四面八方,一下子涌出上千名黄河帮的帮众。这些人刀枪明亮,队形整齐,一边呐喊着,一边向木台这个方向团团冲杀而来。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令在场的所有人一下子全都变得目瞪口呆,直到他们被这些人团团围住之后,才一个个犹如大梦初醒般地意识到,黄河帮的援兵到了。 看到自己的人马已经将现场全部包围,白木一直紧绷的嘴角这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他看了看仍在台上激战的那八个人,朗声道:“游戏已经结束,各位也请住手吧。” 随着他的话声,赵天扬和黄面汉子猛地对了一掌,然后各自后退三步,气咻咻地怒目而视,而另一边打得异常花哨的那六个人,却仍在激战不休。看到这六人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白木虽然略感难堪,但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微微地苦笑了一下,正要再次开口,但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却从那战团当中倏忽传来。 随着这声惨叫,激斗中的六人蓦地分开,一幅令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场景登时映入了大家的眼帘。只见楚白枫等三人气定神闲,悠然而立,而先前还神气活现的祁庄三杀,此时却犹如斗败的公鸡一般,浑身发抖,狼狈不堪,就连他们那曾经人见人怕的六支长剑,也都东一支,西一支地散落在台上。 望着眼神里满是怨毒的这三个闻名江湖的煞星,楚白枫冷冷地道:“本来我们并不想赶尽杀绝,但你们实在是作恶太多了。现在,你们的天网剑阵已破,那些曾经伤在你们剑下的人,或者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势必要来找你们报仇,只怕你们的下半生就要在逃亡的路上度过了。听我好言相劝,找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吧。” 楚白枫这番话说得极为冷酷,在场之人听过之后,每个人的背后几乎全都冒起了一丝凉气。不过,惊骇之余,众人也不禁微感奇怪,这祁庄三杀虽然败得极惨,但看上去却似乎并没有性命之忧,楚白枫这剑阵已破、准备逃亡一说,又是从何而来呢?直到祁庄三杀各自伸出左手,互相搀扶着走下木台的时候,大家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答案,原来,就在刚才他们拼斗的最后一刻,这三个人的右臂已经被楚白枫彻底地废掉了。 看到横行江湖多年的祁庄三杀,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在场之人无不感到心寒,许多人都在心中暗自庆幸,要不是黄河帮的援兵来得那么及时,自己只怕也要在和黄河帮的拼斗中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到那时,即便真的找到了财宝,又当如何呢? 看到现场的局势已经被完全控制,白木这才转向赵天扬道:“赵会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想阁下的心情一定很难过吧?俗话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赵会主今后还是应该多加反省才是。对于今天的事,我们黄河帮为了江湖稳定的大局,可以既往不咎,但以后赵会主若是不思悔改,再插手我们黄河帮的事的话,那结果可就难以预料了。好了,赵会主是聪明人,在下言尽于此,还请赵会主好自为之。”说罢,将手一摆,示意围在四周的手下人让开一条道路,以便让赵天扬以及他的那些手下离开。 此时的赵天扬虽然依旧目闪凶光,但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种跋扈与嚣张。他慢慢地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便一言不发,径自下台,率领手下人顺着黄河帮让开的那条狭窄的缝隙扬长而去。 看到赵天扬等人已经离开,那些意欲寻宝的人就算再财迷心窍,却也不敢再在此地逗留了,于是纷纷跟在赵天扬以及他那些手下人的身后,灰溜溜地一起开走,转眼之间,偌大的柳神塔下,便只剩下了黄河帮的一干人众。 第54章 待到现场的外人全部离开之后,白木这才转向一直楞在一边的奚禹衡,满含歉意地道:“刚才的事,请恕小弟没有事先通报奚二哥,失礼之处,还望奚二哥能够谅解。现在江湖形势诡异,那赵天扬一心想要并吞其它帮派,其狼子野心实在是不得不防,奚二哥,你作为咱们黄河帮的支柱之一,可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啊。” 一旁的任神枪气哼哼地插嘴道:“奚老二,你和我的个人恩怨,我老任并不计较,但你刚才在赵天扬那厮的鼓动之下,竟然公开地和已经成为咱们帮主的白兄弟作对,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哼,要不是白兄弟宽宏大量,不愿因此而伤了咱们弟兄之间的和气,就冲你刚才的那番表现,我老任一定不会就此放过你。” 白木见任神枪的一席话说得奚禹衡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刚才赵天扬下手的时候,奚二哥不是并没有作出什么越轨之事吗?这就说明,在奚二哥的心里,咱们黄河帮以及咱们这些帮内的兄弟还是有分量的。奚二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从今往后,咱们还是好兄弟,对不对?” 奚禹衡满面羞惭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任神枪忽然又冒出一句道:“刚才他是没帮赵天扬,可是他也没帮我们。” 这句话说得既准且重,刚刚有所醒悟的奚禹衡,一下子又被重新打回到了他心底里那罪恶的深渊,使得本来正欲回心转意的他,马上又变得脸色阴沉起来。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任神枪,嘴角微微一撇,道:“既然我已经犯了帮规,自然愿意领受帮里的惩罚,反正我现在人在这里,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吧。” 白木见本已缓和的局面,因为任神枪的一句话再次变得紧张,心中顿时大为不快。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厉声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怎么,难道我这帮主说的话一点儿也作不得数吗?” 看到一向随和的白木此时竟然声色俱厉,任神枪和奚禹衡的心里不禁同时打了个突。二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并且向后连退了两步,这才神态恭谨地束手而立,再也不敢轻置一词。 眼见场面有些尴尬,云帆连忙上前一步,岔开话题道:“白帮主,刚才这些黄河帮的弟兄们来得可真是及时,要不然,事情的结果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白木微微一笑道:“他们不是来得及时,而是我们早有安排。”说到这里,他向站在台下的一名头戴斗笠,身材瘦小的汉子一招手,满脸亲切地道:“梅姑娘,请上来吧。” 白木的话音未落,那名瘦小汉子已是身形一纵,跃上了高台。看到此人的身法如此利落,台上的众人不禁齐声喝彩。那人向在场诸人团团一礼,随后伸手摘下头上的斗笠,顿时,一头瀑布般的秀美长发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还没等云帆反应过劲儿来,站在他身后的顾绵儿却已经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梅姐姐,怎么是你?” 这个化装成黄河帮帮众的瘦小汉子,正是云帆他们先前在古城时所遇见的那个梅香。只不过,那时的梅香由于装扮成了歌女的模样,因而看上去显得娇美而柔弱,而此时的她一身劲装,英姿飒爽,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以至于云帆和顾绵儿一时之间竟然看得呆了。看到云、顾二人满脸吃惊的样子,梅香咯咯一笑道:“不错,是我,怎么,很意外是吧?” 白木见他们几个年轻人竟然是老相似,惊讶之余又有些快慰。他伸手拉过梅香,对仍然沉浸在惊愕之中的云、顾二人道:“在我们和楚大侠他们一起前来柳镇的路上,我们恰巧碰到了梅香父女。由于他们和楚大侠相交非浅,因而在楚大侠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他们作了详细介绍之后,他们便义无反顾地加入到了我们的行列。按照楚大侠当时的分析,此来柳镇很有可能要遭遇一场恶战,因此便将他们父女两个作为奇兵,分别指派了不同的任务。戏隐前辈装扮成我的一名普通手下,一方面保护我的安全,另一方面作为我和楚大侠之间的联络信使,随时将各自掌握的信息相互交换。而梅香则手持我的人字令,骑快马赶回张城,调集援兵。就在今天上午,他们终于按照预定的时间及时赶到,后来的事情你们就全都看见了。” 经白木这么一说,云帆才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完全搞清,一想到楚白枫竟然能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将所有的细节全部算定,他的心里不禁感到由衷的敬佩。然而,更加使他感到佩服的,却还是装扮成黄面汉子的戏隐。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人其实一直就没有离开过白木的左右,只不过由于他的易容术和演技都实在是太高明了,这才使得几乎所有人都对他这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人物视而不见。由此看来,他这个戏隐的称号确实是名至实归。 由戏隐和楚白枫的身上,云帆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在此之前他所接触到的那些高手:高寒天、冷秋山甚至还包括那个居心叵测的赵天扬。这些排在高手榜上的人物,一个个不仅武功了得,智谋更是出类拔萃,自己这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伙,在他们的面前实在是显得太过稚嫩。一想到不知何时自己才能修炼到他们那种地步,云帆的心中顿时生出无数感慨。 看到云帆站在那里一副魂不守舍的茫然神态,精明如楚白枫和戏隐者,自然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两个人相视而笑,随后便一左一右地走到云帆的身边。楚白枫轻轻拍了拍云帆的肩膀,十分赞赏地道:“云兄弟,今天的事你是出了大力的,待会儿可得要白帮主好好地款待一下你啊。”戏隐也笑道:“不错,年纪轻轻的就有如此武功,实在是难得啊。不过,你真正要老夫佩服的,却还是那种为了江湖正义而不惜以身犯险的侠义之气。就冲这一点,待会儿要是白木不请你喝酒的话,老夫也要和你喝上两杯呢。” 白木哈哈一笑道:“我们黄河帮就是再寒酸,这几杯酒也还是请得起的。”说到这里,他面向大家,大声道:“今天咱们不仅挫败了赵天扬那厮搅乱我们黄河帮的阴谋,还重创了助纣为虐的无影和祁庄三杀,可谓大获全胜。为了感谢各位好朋友为我们黄河帮所做的一切,一会儿回去后,我们黄河帮将置酒答谢。各位都是江湖豪侠,今天可一定要不醉不归啊。” 一说起喝酒,云帆不禁马上想到了昨天夜里还和自己举杯共饮,而今却下落不明的冷秋山,本来因为胜利所引发的欢快情绪,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满怀忧虑地望向楚白枫等人,喃喃自语道:“冷大侠现在也不知怎样了,唉,要是他也在,那该多好啊。” 众人闻言,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全都阴沉了下来。顾绵儿气哼哼地道:“刚才要是不放赵天扬走就好了,就算爷爷的那笔账暂时先不跟他算,冷大侠的事总要着落在他的身上吧?” 楚白枫微微摇头道:“赵天扬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要想从他的嘴里硬逼出冷大侠的下落,那可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况且,我们如果在刚才将他扣住的话,他的那些手下,甚至于他背后的那股可怕的势力,都有可能随时向我们发难,一个弄不好,就会酿成天下大乱的局面,值此多事之秋,这样的事还是能避免就尽量避免才是。至于冷大侠的安危嘛,我想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他们如果想要将其除掉的话,根本就用不着将其劫走,当初在柳神塔里一刀杀了岂不更加省事?” 云帆担心地道:“可是在昨天夜里,他们确实是要置冷大侠于死地啊?” 楚白枫道:“要我看,他们当初的确是想要将冷大侠除掉的,可是既然有机会将其活捉,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赵天扬这个人心机深沉得很,保不准他又要在冷大侠的身上作什么文章呢。如果事情真的像我猜的那样的话,他一定不会马上将冷大侠怎么样的,而我们则完全有时间先探听出冷大侠具体的被关押的地点,然后再全力以赴地进行营救。” 顾绵儿插话道:“可是那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还要和蓝衣会大干一场?与其那样,还不如刚才就和他直接摊牌呢。” 楚白枫摇头道:“那是不一样的。如果我们刚才扣住赵天扬,那么一场大战几乎不可避免,而我们如果仅仅只是单纯救人的话,赵天扬就算想要和我们全面开战,他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毕竟,冷大侠在江湖上人气极旺,如果他被蓝衣会或者其他什么人秘密关押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话,势必要在江湖上激起民愤,他赵天扬就算胆子再大,这个险他也是不敢冒的。因此,如果我们悄悄地将人救出,他赵天扬是绝对不敢在江湖上张扬的,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云帆低头想了一下,虽然觉得楚白枫的话十分在理,但毕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正要开口询问楚白枫,是否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就在这时,一名黄河帮的帮众忽然气喘吁吁地从柳镇的方向快速跑来。 看到此人虽然满头大汗,但却仍在加速奔跑,众人的心里不禁同时“咯噔”一下。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人来得如此紧急,难道说杜庄那边出了什么事不成?要真是那样的话,刚刚取得的那场大胜,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众人之中最为着急的却还是白木,一想到自己刚刚才当上帮主,如果在这个时候总舵出事的话,那他的面子可是要大大地受损了。因此,还没等那人来到台前,他已一溜烟儿似的奔下台去了。 看到白木和那人在台下低声交谈,留在台上的众人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大家纷纷猜测,机关重重,防守严密的杜庄,究竟会出了什么事。 第55章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那名帮众辞别白木,转身返回,众人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了。 白木脸色平静地重新跃上高台,在环视了一下在场众人后,忽然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大感错愕的一句话:“冷大侠现在已经在杜庄了。” 正文第十五章(上) 白木说得一点儿没错,冷秋山的确已经在杜庄了。虽然由于伤势沉重,他还不能够起身活动,但当他看到返回杜庄的云帆等人时,他的嘴角还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对于冷秋山意外的回归,众人都是大感好奇。虽然他们已经从白木的嘴里得知,冷秋山是被人悄悄地放在杜庄的大门口,这才被黄河帮的人发现的,但这其中到底还有些什么其它的故事,大家却都极想知道。于是,在简短的一番问寒问暖之后,众人便全都住口不言,静待冷秋山详细叙述事情的经过。 望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冷秋山不徐不疾地道:“今天凌晨,在云兄弟离开柳神塔之后不久,四个蒙面人便悄悄地溜进了塔内。这些人进来之后,马上四处寻找,很快,他们便找到了我的藏身之处。当时我在重伤之下,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听任他们的摆布。他们先将我点了穴道,然后用一块黑布蒙住了我的眼睛,抬着我便出塔而去。从这些人目的明确,行动果断来看,他们显然是事先就已经埋伏在柳神塔外,守株待兔,我和云兄弟的一举一动,都一直处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唉,这一次我实在是低估了赵天扬,既然我能够想到返回柳神塔,赵天扬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就是这一念之差,才使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遭遇到如此的尴尬之事。” 说到这里,这位纵横江湖多年的一代豪侠,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云帆恍然道:“怪不得他们能那么快便找到你的藏身之所,原来他们一直在外面监视着。如此看来,在此之前他们之所以要把现场清理得那么干净,目的之一,也是为了能够更方便地查到我们留下的痕迹。唉,这帮人行事如此缜密,实在是太可怕了。” 冷秋山微微点头道:“云兄弟说得没错,这些人的确很可怕。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仍然百密一疏,犯下了两个极大的错误。”看到众人满脸疑惑的样子,冷秋山接着道:“错误之一,他们根本就不应该将我活捉,而是应该当机立断,在柳神塔里便一刀将我杀了。因为像我这样的人,他们留在手上根本就派不上任何用场,反而会成为他们身上的包袱,给他们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俗话说得好,夜长梦多,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那么也就还有逃出去,或者是被人救出去的可能,而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的话,他赵天扬岂不是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吗?错误之二,他们既然已经将我抓住,那么就应该严加看管,决不能因为我伤势沉重而掉以轻心,但事实上,他们却根本就没有做到这一点。以上就是他们的两点疏忽,而就是这一点点的疏忽,使他们功亏一篑,让我重新回到了杜庄。”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对其观点表示认可,唯有云帆微微摇头道:“要说疏忽,那也不尽然,据楚大侠刚才分析,赵天扬之所以会要你活着,只怕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只不过他这阴谋还没有来得及实施,便被救你之人打乱了行动的步骤。对了,说了半天,我们还不知道救你的究竟是什么人呢?他为什么救了你之后又不肯露面呢?” 冷秋山若有所思地道:“由于我的眼睛一直被黑布蒙着,因此救我之人到底是谁,我自己也不知道。” 众人闻言,无不啧啧称奇,大家实在是想不出,在此时此刻的柳镇,还有什么人既有动机,又有能力作这件事。云帆想了一下,心有不甘地道:“难道说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吗?” 冷秋山道:“线索倒也不是一点儿没有,只不过追寻起来比较困难而已。”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满怀期待地道:“下面我就把我被救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全都说出来,诸位都是久闯江湖之人,大家集思广益,一定会有所收获的。”见众人全都点头称是,他这才接着道:“那些蒙面人将我抬出柳神塔后便一路狂奔,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但感觉上却是他们带着我返回了柳镇。后来,他们将我弄进了一间小屋之后,便好像对那地方极为放心似的,二话没说便都一走了之了。在这些人离开之后,我左右闲着没事,便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又为什么会如此地放心。结果这一听之下我才发现,原来这地方不仅关着我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人也被点中穴道,放在离我不远的房间的另一边。再到后来,也就是那些蒙面人走后不久,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有人倒地的声音。当时我想,可能是你们当中的什么人前来救我,因此才点倒了门口的守卫,可谁成想,事情却并不是这样的。那个点倒守卫的人进屋之后,并没有到我跟前来,而是直接抱起另一边的那个被困之人,一溜烟地出门而去了。当时我虽然心里很失望,但却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想不出,和我关在一起的另外一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就在我左思右想,却始终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先前来过的那人竟然又回来了。这一次他可没有让我失望,而是抱起我便向外跑,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带着我来到了杜庄。他放下我之后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然后便马上离开,等到黄河帮的弟兄们打开庄门之后,这个人已经是踪影不见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大家分析一下看,救我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听完冷秋山这大段的叙述,众人不禁眉头紧锁,面面相觑,大家谁也猜不透,和冷秋山关在一起,以及后来救他们出来的到底都是什么人。就这样沉默了半晌,云帆忽然道:“这个和冷大侠关在一起的人,一定是这两天才刚刚被抓的,因此,只要我们知道这两天都有什么人在柳镇失踪,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大家可知道,这两天到底有什么人在柳镇失踪吗?”见众人一脸茫然地一齐摇头,云帆接着道:“我倒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是在昨天夜里被赵天扬一伙抓去的,而且在他被抓之后,还有人想要将其从赵天扬的手里弄出来。现在看来,如果柳镇再没有其他人失踪的话,那么此人就一定是和冷大侠关在一起的那个人。” 楚白枫道:“你是说那个被抓之人就是公孙太?而救人的就是严宽?” 云帆点头道:“正是,除此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楚白枫想了一下,道:“这严宽既然和那些蒙面人是一道的,说他为了财宝而劫走公孙太,这还在情理之中,可是他又为何会救冷秋山呢?” 梅香忽然道:“其实这个严捕头人还是不错的,最起码作为一个捕头来讲是这样。” 云帆也道:“是啊,先前我也这样认为,只不过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之后,我才对他有所怀疑。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人恐怕还是有一些侠义心肠的,最少他没有参与刚才柳神塔下面的那场激战嘛。” 楚白枫略显遗憾地道:“如此说来,这个严宽倒还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只可惜,在古城和柳镇我竟然两次和他失之交臂,实在是没有缘分得很啊。”说罢,他转向站在他身旁的戏隐,用探询的口吻道:“先前我曾经听你们说起过,那九命狸猫公孙太乃是梅香的大仇人,既然现在他已经被严宽带走,那么你们父女是否还要跟踪前往呢?” 戏隐想了一下,摇头道:“严宽既然是东厂那边的人,那么他拿住公孙太以后,一定会将其带往北京,交给他们的那个厂公去复命。嘿嘿,据我所知,凡是被捕入东厂的人,很少会有什么善终的,这公孙太罪大恶极,只怕也难逃此厄运。既然这厮已经得到了报应,那我们父女也就不必多此一举,再去找他的麻烦了。况且,那东厂乃是龙潭虎穴,我们即便想要亲手报仇,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冷秋山忽然道:“其实,如果身上没有伤的话,我倒是很想去北京走一趟,这倒不是为了别的,而只是为了九连环。现在,九连环的秘密只有公孙太和严宽两个人知道,这还问题不大,但要是东厂也掺和进来的话,事情恐怕就会越来越麻烦。因此,要想得到那笔财宝,并将其用在真正该用的地方,那么即便真的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应该去闯一闯的。只可惜我这伤一时半会好不了,要不然……唉!”说到这里,这位一向豪气干云的江湖游侠,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关于九连环的事,在场诸人中只有云帆、顾绵儿以及任神枪等三人曾经听冷秋山说起过,其他人对此都是懵然无知,当下闻言不禁全都面露诧异之色,就连楚白枫以及戏隐这样见多识广之人,也在惊愕之下,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巴。 看到众人如此表情,冷秋山满脸诧异地道:“怎么,这件事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正文第十五章(中) 戏隐道:“所谓财宝一事,我们在古城时便已知道了个大概,但刚才你说这笔财宝就是多年前那个惹出太多麻烦的九连环,这倒是我们前所未闻之事。” 冷秋山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咱们大家再来共同揣摩一下也好。”说罢,便将自己先前有关此事的分析,再次对众人详尽地讲述了一遍。 听罢冷秋山的分析,众人无一例外地全都点头表示赞同,只有梅香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第56章 对于梅香的这个举动,戏隐自然是心中有数。他伸手拍了拍梅香的肩膀,软言宽慰道:“冷大侠只是说那幅画有可能是九连环其中的一环,却并没有说你爹就是吴平他们一伙的呀?好了,这件事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也许是冷大侠猜错了,那也未可知。” 梅香执拗地一摇头,道:“可是,那幅画怎么会偏偏就在我们家呢?难道说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戏隐道:“现在你爹已经不在了,所有的一切大概都只能成为永久的谜了。不过,即便你爹和这事有牵连,那也只是你爹一个人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爹当初之所以要将你托付于我,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好了,不要再多想了,咱们还是仔细考虑一下下一步的行动吧。” 楚白枫也道:“是啊,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到底真相如何,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与其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而伤神,还不如将这一切全都抛诸脑后,快快乐乐地享受生活才是。梅姑娘,你说我说得对么?” 经他们两个这么一说,梅香心中虽然还是有那么一个疙瘩,但脸上却已变得开朗了许多。她低头略微想了一下,道:“话虽如此,但我却还是觉得有些心虚。不过,你们大家尽管放心好了,我就是再心虚,也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 眼见梅香的事情已经大体得到解决,楚白枫这才对冷秋山道:“九连环的事暂时还不急,眼下最要紧的却还是你的伤势。依我看,你还是先在杜庄住下,其它的事等伤养好之后再说吧。” 白木闻言,连忙上前一步道:“冷大侠,我们杜庄虽然不大,但却清净得很,要说养伤的话,只怕没有比这儿再合适的地方了。况且,这次的事情能够得到圆满解决,你冷大侠可谓居功甚伟,就算你不受伤,我们黄河帮也要留你在此多住几日,好好地表示一下感谢呢。” 冷秋山苦笑道:“冷某这些年来一直漂泊江湖,居无定所,此次受伤以后,说实话,除了杜庄以外,我一时还真的想不起有什么地方可去。”[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白木大喜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说好了,在你的伤势完全好转之前,你哪儿都不能去,就呆在我们杜庄。”说罢,转向戏隐和楚白枫等人,道:“冷大侠已经决定留下了,你们呢?” 戏隐哈哈一笑,道:“老夫此来柳镇,其本意只是在公孙太,现在既然这公孙太已经被抓往东厂,那老夫再在此呆下去,也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了。况且,大家也都知道,老夫一生酷爱唱戏,这个把月来无戏可唱,已经把老夫折磨得够呛,要是再不找个戏班子好好地唱上它两句,老夫只怕会就此憋出病来。因此,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老夫决定待顾老帮主的丧事一完,便马上离开杜庄,至于你们诸位,那就尽管在此欢聚好了。” 见戏隐如此表态,白木虽然心中略感失望,但由于知道他这个人确实是嗜戏如命,此时说的也的确是真话,因此也就不再勉强,转而面向楚白枫,道:“戏隐父女既然要走,那楚大侠你们呢?” 楚白枫闻言并没有马上答话,而是望向站在他身边的谢冰花,满脸笑意地道:“你说呢?” 他这么一问,大家才突然之间意识到,自打在柳神塔下跟随楚白枫出现之后,平日里举止张扬的谢冰花,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根本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完全都听命于楚白枫,大有一种夫唱妇随的味道,以至于像戏隐那样熟悉她的人,对此都感到大为不解。此时,见到楚白枫将去留的问题一下子抛给了她,众人全都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想看看她到底如何决定。 面对众人射向自己的目光,谢冰花倒是显得落落大方。她看了看白木,又看了看楚白枫,道:“既然冷大侠不走,那我们也就在此多盘桓几日吧。”说到这里,她伸手拉过顾绵儿,颇有些伤感地道:“其实这杜庄,我以前曾来过多次,而那还都是你的父母健在的时候。想不到时隔多年,当我再次来到杜庄的时候,你的爷爷又已去世了,唉,真是造化弄人啊。大小姐,现在你就当我是你最亲的亲人好了,我要趁着在杜庄的这段时间,将我武功当中的精华全都传授给你,好让你以后有机会亲手报仇,你看可好?”说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自己这话里似乎有些问题,于是又补充道:“我之所以要传你武功,倒不是说你爷爷传给你的武功不行,而是因为他的武功走的完全都是阳刚的路子,对你这小女孩来讲实在是有些不合适,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误会啊。” 还没等顾绵儿答话,一旁的任神枪忽然开口道:“谢女侠,你要传大小姐武功,老任我没有任何意见,但你让大小姐把你当作她最亲的亲人,老任我可要说上两句。虽然现在老帮主已经不在了,但我和白兄弟却是看着大小姐一点点长大的,在这个世界上,要说还有什么人能比我们对她更亲,嘿嘿,老任我可还真的是有些不服气呢。” 谢冰花一向都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此时见任神枪竟然在顾绵儿的问题上和自己抬杠,当下把脸一扳,马上就要反唇相讥。就在这时,早已被他们二人感动得几欲热泪盈眶的顾绵儿忽然插话道:“两位前辈都不要争了,在我的眼里,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我最亲的亲人。”说罢,两行热泪终于抑制不住,顺着她那粉白的小脸儿滚滚而下了。 看到顾绵儿落泪,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心酸,一时之间,竟然谁都说不出话来。谢冰花白了任神枪一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罗帕递给顾绵儿。顾绵儿伸手接过罗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脸色忽然一转而为坚毅,道:“大家对我的好意我都心领了,不过,在爷爷的大仇未报之前,我还不能留在杜庄。赵天扬那厮我们暂且可以放过他,但那个无影却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找到。我和云大哥已经商量过了,一待爷爷的后事办完,我们就马上动身去北京。云大哥的师兄既然曾经抓到过影子,那么对于无影,他也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这么一说,众人不禁默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无影乃是刺杀顾长风,以及重伤冷秋山的直接凶手,别说顾绵儿不会放过他,在场的每个人几乎都对其恨之入骨。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大家恨归恨,却谁也不知道这无影究竟是何方神圣,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满江湖地去寻找,实在无异于大海捞针,希望极为渺茫。而高寒天虽然身在锦衣卫,眼线广布,神通广大,但毕竟和在场诸人颇多隔阂,真要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的身上,大家也还真的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在沉默片刻之后,白木开口道:“无影是一定要抓的,但却并不急在一时。你想想,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待伤养得差不多了才会出来活动。因此,要想得到他的任何线索,都要等到他伤好之后再说。要我看,你们还是暂且先在杜庄住下,待到老帮主的丧事办完之后,咱们再共同商量对策,如何?” 由于白木现在已是身为帮主,因此对于他的话,顾绵儿还是不得不听,当下只好点了点头表示答应。看到众人的去留全都敲定,白木便吩咐手下大排筵宴,款待众位豪侠。一时间,杜庄上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顾长风去世所带来的那一片阴霾,一下子便被冲得无影无踪了。 在随后的几天里,黄河帮为顾长风举办了十分隆重的葬礼。也许是顾长风的侠肝义胆感动了上苍,就在葬礼的当天,已经多日艳阳高照的柳镇,竟然下起了霏霏细雨,而为了给这位曾经为柳镇的百姓带来诸多好处的江湖豪侠送行,整个柳镇更是万人空巷,全体百姓倾城而出。 葬礼过后,戏隐父女辞别众人,再次踏上漂泊之路,而留下的人,则在楚白枫与谢冰花的组织之下,每日里切磋武功,纵论天下大事。其实,楚谢二人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出自白木的授意,目的不过是想以此来吸引住云帆和顾绵儿,使他们每日沉湎于其中,从而忘掉北上之事。 不出白木所料,云帆和顾绵儿果然中计,虽然他们都想早些北上京城,但在武功和见识与日俱增的诱惑之下,行程却一拖再拖,以至于转眼之间,两个月的时间便过去了。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楚白枫等人身在杜庄,但对于朝鲜战场的关注却是丝毫也没有放松。由于黄河帮乃是江湖第一大帮,人多势众,消息自然也是极为灵通,每当京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潜伏那里的黄河帮的帮众,便会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将消息及时地送回柳镇。而每次一有新的消息到来,楚白枫便都要聚集众人,大肆地商讨一番。其实,与其说是商讨,还不如说是楚白枫一个人的独角戏更为恰当,他一会儿这个兵法,一会儿那个韬略,说得众人晕晕乎乎,不明所以,而他自己则自鸣得意,大有一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将气概。尽管伤势已经逐渐痊可的冷秋山对此看不过眼,几次大加讥讽,他却仍是乐此不疲。 在此期间,朝廷因为轻敌,曾经派五千偏师进军朝鲜,但由于地理不熟,且又遭遇连日阴雨,火器的威力难以发挥,以至于最终几乎全军覆没。消息传来,京师震动,先前并没有太将倭寇放在眼里的万历皇帝,这一次也是不敢怠慢,连忙委派名将李如松为东征都督,调集了四万大军,再次前往朝鲜。 对于朝廷这次的兵马调动,楚白枫深深地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面对十万之众的倭寇,区区四万人马实在是有些势单力薄,不仅很难有把握将倭寇从朝鲜驱逐出去,甚至于有可能会重蹈先前兵败的覆辙。 第57章 为此他每天忧心忡忡,不仅持续多日的研讨武功与纵论时势这些事全都被他撇在一边,就连平时一向正常的起居生活也一下子变得毫无规律起来。 看到楚白枫如此烦躁不安的表现,以谢冰花为首的一干人等都是甚为担心。于是,他们每天都变着法儿地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来,想要以此转移楚白枫的注意力,可惜效果却都不佳。 这一日,在谢冰花与顾绵儿等人的撺掇之下,云帆又在向楚白枫大讲特讲他师父唐先生那独特的品茶之道。不过,尽管他讲得口干舌燥,但心不在焉的楚白枫却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偶尔点点头,眼光却根本就没放在云帆的身上。就在云帆以为自己今天的努力又将以失败告终的时候,一个黄河帮的帮众却突然间闯进屋来。 正文第十五章(下) 在这段日子里,黄河帮上下对这些住在杜庄的客人们一直是礼敬有加,像今天这种不打招呼便直接闯进来的事情,以前是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看到此人神情紧张,脚步慌乱,屋内众人不由得都是大感好奇,就连刚才还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的楚白枫,也一下子变得精神抖擞了起来。 这名帮众进屋之后,不理旁人,直接来到了云帆的身前,伸手递上一个信封,嘴里紧张地道:“云大侠,这是一个锦衣卫刚刚骑马送来的,他要您接到之后马上便看。”云帆伸手接过信封,满脸狐疑地道:“锦衣卫?他人呢?”那名帮众道:“他将这个信封交给我之后,便马上离开了。不过,从他那风尘仆仆的样子来看,他一定是连续赶了很长时间的路,这才来到柳镇的,由此看来,这件事似乎很急,云大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这么一问,屋内之人顿时恍然大悟,大家终于明白这名帮众为何会如此慌张了。对于云帆和高寒天的关系,由于这个话题比较敏感,这些日子来大家都尽量避免提及,因此黄河帮上下除了白木等高层人等以外,普通的帮众根本就不知情。而黄河帮虽然是江湖第一大帮,但对于既有实力,又有势力的锦衣卫,他们还是甚为忌惮的,现在突然凭空冒出来一个送信的锦衣卫,而且还来得这么急,难怪这名帮众会如此紧张了。 云帆拆开信封,只见里面只是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速来京城。”而在这四个字的下面,另有一行小字,写的却是一个地址。虽然除此之外,这信里再也没有其它字样,但高寒天那熟悉的笔迹,以及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却还是让云帆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一边缓缓地将那张信纸折好,放入怀中,一边对屋内众人道:“我师兄让我速去京城找他,并且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地址。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送信之人的来去匆匆来看,只怕事情真的是很紧急。其实,我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就算他不来信,我也准备过两天就走的。各位,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既然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田地,在下也就只好和各位暂时告别了。” 听说云帆要走,顾绵儿马上起身道:“云大哥,既然你要去京城,那咱们就一块儿走吧,无影那件事,也该到了料理的时候了。” 云帆点头道:“你要是能和我一起去,那当然再好不过了,只是白帮主那边……”他的话音未落,白木那柔和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道:“既然你们一定要走,那在下还能说什么呢?”随着这话声,白木和任神枪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顾绵儿迎上前去道:“两位叔叔来得正好,我正要和云大哥一起找你们辞行呢。” 白木满脸关切地望着顾绵儿,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说罢,转向云帆,道:“大小姐虽然以前也曾在江湖上闯荡过,但毕竟年纪还小,武功也弱,这一路上只怕还要云少侠多多费心啊。” 云帆慨然道:“白帮主尽管放心,在下一定会尽力照顾好她的。” 白木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像是刚刚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哟”一声道:“差点儿忘了,前几日我们刚刚得到两匹好马,虽然说并不是什么千里良驹,但比起寻常马匹来,那还是要强得多的。本来我想将它们多调教一段日子,然后再送给你们的,现在看来只怕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先送给你们再说了。” 云帆和顾绵儿拱手道谢,然后便分头回房收拾行囊。这二人本来早有北上之心,因此一应所需物品也早就备下,此时稍加收拾,便马上准备停当。在和众人再次依依话别之后,二人便骑上白木为他们准备好的快马,一路疾驰,向北京进发。 白木送给他二人的那两匹马十分神骏,仅仅几天的功夫,便已将二人带到了京城。望着北京那高大雄伟的城墙,头一次来到这里的二人不禁生出万千感慨。顾绵儿道:“这京城的气派就是不一样,单看这城墙,那就远非其它城市可比,不知道皇帝老儿的紫禁城又该富丽堂皇到什么样呢。” 云帆笑道:“在我小的时候,师父曾经带我去过南京城,当时我还以为那就是世上最好的地方呢,现在看来,那时的我可真的称得上是井底之蛙了。不过,这北京城好是好,但里面藏龙卧虎,情势却是异常复杂,咱们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像你刚才张嘴闭嘴的皇帝老儿,那可是有些大大地不妥啊。” 顾绵儿虽然心里有些不服气,但为了顾全云帆的感受,还是拉长了声音应道:“知道了,云大侠!”说完这话,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听说那座闻名天下的侠客楼就在这城里,咱们别的地方可以不去,但这侠客楼却是一定要去的。哎,你说,那个甘老板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 云帆没好气儿地道:“我又没有见过,我怎么知道?”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问题,于是改口道:“其实,我也一直想要知道,这个能够吊起整个江湖胃口的甘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咱们现在凭空瞎猜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到时候亲眼去看看来得干脆。你放心,待我见过大师兄和我母亲之后,咱们马上便去侠客楼,一刻也不耽误,怎么样?” 顾绵儿点头称是。二人勒马缓行,一边说些闲话,一边悠悠然地进到了城里。按照高寒天信上的地址,二人沿途打听,很快便来到了一所僻静的宅院前。望着两扇紧紧关闭着的黑漆大门,顾绵儿好奇地道:“怎么,你师兄就住在这里?” 云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当初师父让我来京城,是让我到衙门里去找师兄的,说是那样比较省事儿,至于大师兄究竟住在哪里,他老人家却是一句也没说。不仅如此,我母亲住的地方我也同样不知道,师父说,只要找到了师兄,也就找到了她老人家了。” 顾绵儿道:“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就上前叫门吧,只是不知道这大白天的,你师兄会不会在家?”说罢,径自走到仍然紧闭的那两扇黑漆大门前,重重地扣响了门环。 片刻之后,紧闭的大门“吱呀呀”地缓缓打开,高寒天那张刀削般的冷酷面孔,也一下子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这张脸的乍然出现,却还是使得顾绵儿一阵头皮发麻。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隐身在云帆身后,嘴里却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道:“高大人,这大白天的,你一个人躲在家里干什么呀?” 对于顾绵儿的这句问话,高寒天似乎充耳不闻,只是用异常复杂的眼神儿上下打量了云帆一番,然后低声道:“随我来。”说罢,径自转身进门而去。云帆和顾绵儿虽然对高寒天异样的表情颇为不解,但还是紧随其后进到院中。 高寒天所住的这个院子只是北京城里一个极为普通的小小院落,但和其它民宅不同的是,院子里除了三间略显陈旧的瓦房外,便再也没有任何其它陈设,一眼望去,显得十分的空旷。 一行三人穿过空无一物的庭院,默默无言地鱼贯进入正中的房间,却见屋里的情况和外面几乎一样,也是整洁得有些过了头,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简陋。一想到名震天下的高寒天竟然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先前还对其颇有成见的顾绵儿,心底里一下子涌起一股敬佩之意。 待三个人分头落座之后,高寒天这才开口道:“我估计你们会在这两天到来,因此哪儿也没去,只是呆在家里等你们。”说到这里,这位一向行事果敢的锦衣卫高手,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犹豫的神情,似乎对下面的话该如何说而感到有几分困惑。 从小到大,云帆还从来也没有见过高寒天的脸上有过如此的表情,疑惑之下,心中又不禁产生了一丝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够令自己的这位无所畏惧的师兄感到为难呢?当下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高寒天施了一礼,道:“大师兄,累您久候,小弟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过您派人快马招我进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 高寒天沉吟半晌,终于鼓足勇气道:“师弟,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希望你听了之后一定要挺得住。” 高寒天这话说得极为郑重,云帆的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祥之感。心急之下,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之类的东西了,径自开口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高寒天望着云帆一片焦急的脸,语音沉重地缓缓道:“令堂已经在十多天前不幸过世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般,一下子将云帆震呆在了当场,就连坐在一旁的顾绵儿,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猛然间从椅子之上弹了起来。的确,这消息对这两个年轻人来说,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因为就在刚才,他们二人还在谈论着看望云夫人的事情,可就是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噩耗便已传来。 第58章 对于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的表现,高寒天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事到临头,不善言辞的他还是将事先已经准备好了的一番安慰他们的话,一下子全都忘在脑后了。就这样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已经有过类似经历的顾绵儿首先从震惊当中解脱了出来。她轻轻拍了拍犹在惊愕当中的云帆的肩膀,温言道:“云大哥,你先别着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咱们还是听你师兄慢慢地说吧。” 云帆两眼茫然地看了看顾绵儿,又看了看高寒天,嘴里喃喃自语道:“是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看到云帆如痴如呆的伤心样子,高寒天满怀痛惜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示意顾绵儿扶云帆坐下,这才语调沉重地开口道:“事情发生在在十几天前,也就是令堂刚刚从五台山回来之后不久。那天早上,衙门里的人前来向我通报,说是令堂所住的宅院里发生了命案,要我赶过去看一下。哦对了,他们之所以会先来告诉我,那是因为这些年来,我一直按照师父的吩咐,暗中保护令堂的安全,而我由于经常不在京城,便将这件事交待给了负责治安的当地官府。等我赶过去的时候,那些官府的人已经早就等在那里了,只不过由于怕弄乱现场而引起我的不快,他们才没有马上进行勘察。 令堂所住的宅院和我这里差不多,由于这些年里我经常过去拜望,因此,那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十分熟悉,而负责侍奉令堂的那个老年使女,就更是跟我熟得不能再熟了。然而,就在我进到那所院子里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却就是那老年使女的尸体。”说到这里,他忽然转换话题,对云、顾二人道:“你们还记得死在古城的那两名锦衣卫吗?” 二人不知道高寒天为何会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当下茫然地点了点头。而高寒天这才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接着道:“那名使女身上的伤口,和我那两名殉职的手下完全一样。” 此言一出,一直处于神智恍惚状态的云帆,仿佛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下似的,突然之间清醒了过来,刚才还一片茫然的两只眼睛,也一下变得锐利如刀:“你是说,我母亲是被倭寇害死的?” 高寒天微微摇头道:“不是,令堂乃是用一柄短剑自尽身亡的。” 云帆瞠目道:“这不可能!我母亲活得好好的,怎么会自寻短见呢?况且,你刚才不是说,那名使女身上的伤口和在古城死去的两名锦衣卫是一样的吗?” 高寒天道:“那名使女的确是倭寇所杀,而令堂却不是。”说到这里,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柄被白绫包裹着的尺余长的短剑,一边将其递给云帆,一边接着道:“根据我事后的分析,那些倭寇闯进令堂家中以后,先是杀死了那名老年使女,然后试图绑架或者是要挟令堂,而令堂由于不甘束手屈服,这才毅然自尽的。哦,对了,这就是令堂用以自尽的短剑,你就留在身边做个纪念吧。” 云帆伸手接过短剑,一边轻轻地抚摸,一边禁不住潸然泪下。在此之前,他总是在睡梦之中和从未谋面的慈母相见,而现如今在朦胧的泪眼背后,梦里那些本来清晰的影像,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甚至只是留下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幻影,在他一片空虚的心灵当中缓缓地逝去。 就这样伤感了片刻之后,他忽然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解开包在短剑外面的白绫,向那柄带走了他母亲生命的短剑仔细打量。这柄剑虽然看上去和寻常的短剑并无二致,只是在剑柄之上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用于装饰的图案而已,但一旦云帆将其抬至眼前,剑锋上所蕴含的那种凛冽之气便一下子扑面而来。 看到云帆对那柄短剑十分专注,高寒天忍不住道:“这柄短剑锋利异常,绝非寻常之物,只是关于它的出处,我却一直没有查到。” 高寒天的话正好说中了云帆的心事,他又仔细地对着短剑端详半晌,这才又小心翼翼地将它重新包好。在将短剑放入怀中之后,云帆略微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高寒天道:“师兄,那些倭寇为什么要对我母亲下手呢?还有,我母亲的尸身现在何处?” 高寒天道:“倭寇为什么会闯入令堂家中,这件事我们正在调查,至于令堂的尸身,由于天气炎热,难以保存,因此已经被我葬在城外了。你们长途跋涉,现在一定十分疲劳,待你们稍微休息一会儿之后,我便马上带你们前去拜祭。” 云帆“腾”地一下站起身,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师兄,小弟思母心切,请您现在就带我们去吧。” 高寒天看着云帆那张既有些坚毅,又有些哀伤的脸,略一沉吟之后,马上点头道:“那好吧,咱们这就动身。”说罢,带领云帆二人出门上马,径奔城外而去。 一行三人快马加鞭,很快便来到了城外,在奔行了二里多地之后,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顿时呈现在三个人的面前。高寒天当先下马,步入林中,云、顾二人亦步亦趋,紧跟其后。在顺着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行走了片刻之后,一座虽然不大,但却异常严整的墓地一下子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这一次,还没等在前引路的高寒天说话,云帆已经一阵风似的扑进了墓地,因为离老远他就已经看见了处在墓地边缘的那座黄土高耸的新坟。此时此刻,刚才一直强自压抑在他心头的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一下子全面爆发,使得他不顾一切地扑倒在刻有“云夫人之墓”字样的墓碑前,放声大哭。 高寒天和顾绵儿尽管对云帆的这种表现早有预料,但那悲切之极的哭声却还是使他们难以承受。心硬如铁的高寒天也还罢了,顾绵儿却是再也无法保持矜持,两行热泪禁不住滚滚而下。 痛哭半晌之后,云帆渐渐地恢复了平静。他缓缓站起身,从高寒天手中接过早已准备好了的祭奠之物,在顾绵儿的帮助之下,将其依次摆放在墓碑前,然后双膝跪倒,对天祷告道:“母亲大人在天有灵,保佑孩儿找到仇人,并将他们碎尸万断。” 看到云帆咬牙切齿的样子,高寒天忍不住道:“师弟尽管放心,现在京城周围已经密布我的眼线,那些倭寇只要一露面,我们马上就会知道的。” 云帆闻言,从地上站起身,对着高寒天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师兄,小弟现在方寸已乱,这件事就有劳您和您的那帮弟兄们了。” 高寒天慨然道:“师弟放心,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只要他们还没有逃出我们大明朝的土地,我们就一定会抓到他们的。”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坟前的墓碑,有些歉然地道:“师弟,由于不知道令堂的尊讳,因此这墓碑之上只是简单地刻了这么几个字,如果你觉得不妥的话,咱们还可以找人重新刻过。” 云帆摇头道:“家母的姓氏及名讳我也不知,这墓碑也就只好这样了。” 对于云帆的回答,高寒天虽然心中颇感诧异,但看到云帆一副憔悴模样,他实在是不忍心再追问下去,当下和顾绵儿宽慰了云帆一阵,然后便劝二人上马,原路返回了。 在随后的几天里,高寒天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忙于搜捕那些倭寇,而云帆和顾绵儿由于人生地不熟,有劲儿使不上,因此只好把大部分时间全都消磨在了云母的坟前。 这一日,云、顾二人又像往常一样前往城外拜祭,直到黄昏时分,这才返回。在简单地洗过脸之后,顾绵儿来到云帆的房间,对云帆道:“云大哥,这几天你总是闷闷不乐的,这可不是一个办法,你还是应该想办法振作起来才是。” 云帆苦笑道:“我也想振作,可就是振作不起来,唉,我也正为这事而苦恼呢。” 顾绵儿想了一下,道:“临来之时,咱们不是说起过侠客楼吗,要我看,咱们一会儿就去那里,一边喝上几杯,一边顺道探听一下江湖上最近的动态,怎么样?” 云帆踌躇道:“家母新丧,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一个声音忽然接口道:“江湖儿女,哪来的那么多禁忌?云兄弟,这一点你可就远不如顾大小姐了。”随着这清朗的话声,一个头戴斗笠的布衣之人推门而入。 一看到来人,云帆和顾绵儿不禁同时惊喜地大叫:“冷大侠,你怎么来了?” 正文第十六章(上) 来人正是号称江湖第一游侠的冷秋山。看到云、顾二人惊喜的表情,冷秋山爽朗地笑道:“怎么,我就不能来吗?” 云帆高兴地道:“冷大侠,你能来京城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唉,你不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冷秋山已经接口道:“令堂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她老人家不幸过世,在下也是难过之极。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咱们就应该正视它,而不是沉湎于其中而不能自拔。云兄弟,顾大小姐说得没错,你的确应该振作起来了,否则的话,报仇之事又从何说起呢?” 云帆颇有些赧然地道:“实不相瞒,我也想尽快振作,可是一想到自己连亲生母亲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唉,我的心又怎么能静得下来呢?” 冷秋山道:“你的心情我也理解,不过正如顾大小姐所说,你要总是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一个办法。哦,对了,你们刚才不是在谈论侠客楼吗?依我看,咱们这就到侠客楼去。嘿,云兄弟,那侠客楼你是没有去过,你要是到了那儿,保证你的一切烦恼全都云消雾散。” 云帆迟疑道:“可是,大师兄一会儿就该回来了,要是看到我们不在,他一定会着急的。” 冷秋山嘿然一笑道:“你师兄乃是个精细之人,你以为他会放心地将你们扔在家里不管? 第59章 实话跟你们说吧,这座宅院的前后左右,全都布满了锦衣卫的眼线,我刚才进来的时候,那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呢。” 听冷秋山如此一说,云帆和顾绵儿这才注意到了他那大异寻常的打扮。此时的冷秋山已不复柳镇时的潇洒倜傥,而是一身粗布衣裳,外加一顶硕大的斗笠,整个人看上去,十足的一副乡下人模样。看到云、顾二人打量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冷秋山哈哈一笑道:“怎么样,我的这身装束还过得去吧?” 顾绵儿歪着头,再次上下打量了冷秋山一番,这才满怀羡慕地开口道:“大侠毕竟是大侠,即使穿成这样,仍然去不掉那种傲视天下的英雄气概。唉,我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这个地步呢?” 冷秋山闻言,本来还很高的兴致顿时一落千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鞋袜,又皱眉头又叹气地道:“想不到我煞费苦心,却仍然起不到改头换面的目的,看来以后有机会,我可真的要向戏隐好好学学这易容之术了。” 顾绵儿料不到自己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竟然将冷秋山说得愁眉苦脸,当下满脸不解地道:“冷大侠为什么要这么说,男子汉大丈夫有点儿英雄气概难道不好吗?” 冷秋山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才向二人解释道:“东厂现在已经知道了我要造反的事,我此来京城焉能不多加小心?其实,我个人的生死安危倒不足为虑,但如果因此而断送了大好的事业,岂不令人心痛?” 云帆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甘冒风险,前来京城呢?哦,对了,楚大侠他们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冷秋山道:“楚白枫的心思现在全都放在了朝鲜的战局上,你们前脚刚走,他和谢冰花后脚就动身赶赴朝鲜了。据他讲,他和李如松以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彼此还算谈得来。此次李如松带兵入朝,实属以弱击强,胜负难以预料,他一时放心不下,因此一定要亲赴前线,助李如松一臂之力。他们比我先行一天,如果脚程快的话,现在大概已经快到辽东了。至于我嘛,此来京城自然是为了公孙太和九连环了。” 顾绵儿撇嘴道:“为了财宝而孤身犯险,不值。” 冷秋山微微一笑道:“虽然我现在为了顾全大局,而暂时将造反一事搁下了,但并不意味着我会就此放弃。待到朝鲜的战事一结束,这昏庸的皇帝我还是要赶他下台的。既然要造反,那么钱是必不可少的,像九连环这样的巨额宝藏,正好可以为我所用。况且,这笔财宝乃是当年吴平搜刮的民脂民膏,我将它拿来用之于民,岂不是一件大大的侠义之举?” 云帆皱眉道:“可是现在公孙太在东厂的手里,要想将其从东厂弄出来,实在无异于虎口夺食。冷大侠,这件事风险极大,你有把握吗? 冷秋山笑道:“我哪里有什么把握?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好了,咱们现在先不说这件事,天就要黑了,高寒天也快要回来了,咱们要是还不动身的话,只怕这侠客楼就没有咱们的位置了。” 顾绵儿拍手道:“能和江湖闻名的冷大侠同赴侠客楼,那可实在是太好了。云大哥,咱们这就走吧。” 云帆虽然心里还有些犹豫,但看到顾绵儿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实在是不忍心扫她的兴,当下点头答应道:“那好吧,只是在走之前,我要先给师兄留一张字条,免得他挂念。” 冷秋山提醒道:“留字条可以,但你可千万别提到我。”云帆随口应道:“这个自然。”说罢找来纸笔,伏案一蹴而就。 看到云帆写完字条,并且用镇纸将字条压在桌上,冷秋山这才道:“一会儿咱们不走大门,从后院翻墙出去,我来的时候已经侦察过了,只有那里才能避过你师兄安插的耳目。”云帆点头答应,于是一行三人越墙而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了大街之上。 冷秋山似乎对北京城里的情况十分熟悉,三拐两拐便将云帆和顾绵儿带到了一座虽然不大,但却造型别致的二层酒楼前。望着悬挂在酒楼大门两侧的十个大红灯笼,顾绵儿惊喜地叫道:“侠客楼!” 但是,她的这份惊喜只维持了刹那,因为马上她便看到了那些灯笼下面所悬挂的黑漆烫金的一个个小小木牌。顾绵儿虽然是头一次来到侠客楼,但侠客楼的规矩她却还是早有耳闻。她清楚地知道,原本每个灯笼的下面都应该有一块木牌的,但现在,却有两个灯笼的下面是空的。看着这两个下面空空如也的灯笼,顾绵儿情不自禁地眼圈一红,因为她忽然之间意识到,这空出来的两个灯笼,一个应该属于前不久在柳镇刚刚铩羽而归的祁庄三杀,而另一个则无疑属于她那慈爱无比的爷爷顾长风。 对于顾绵儿刹那间的情绪变化,云帆和冷秋山虽然全都看在眼里,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是佯装不知,顾左右而言它。 三人来到酒楼门口,一名专门负责招呼客人的酒楼伙计满脸笑意,连跑带颠地迎上前来,嘴里热情之极地大声道:“三位客官来得正好,楼上正巧还有一张空桌,要是再晚一点儿的话,只怕就要被别的客人占去了,三位,快里面请吧。” 冷秋山转头对云、顾二人得意地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这酒楼的生意十分红火,咱们要是再磨蹭一会儿,那就真的要白跑一趟了。”说罢,也不用那名伙计带路,径自领着云、顾二人昂然而入。 三个人有说有笑,顺着楼梯直上二楼,但就在他们刚刚来到楼上时,走在后面的云帆却忽然一拉冷秋山的衣角,神情紧张地低声道:“快看,严宽。” 冷秋山和顾绵儿顺着云帆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靠近屋角的一张方桌旁,一身素服的严宽正在和另外三人谈笑甚欢。由于只有严宽是正对楼梯口的方向,因而除了他之外,其他三人的相貌一时难以辨认,但从严宽正在举杯敬酒的架势来看,那三人也绝非寻常人物。此时此刻,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严宽,这可大大地出乎了三个人的预料之外,错愕之下,三人不由自主地同时停下了脚步。 几乎与三人发现严宽的同时,坐在那边的严宽也已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他们。和云帆等人一样,严宽也对三人的到来始料不及,正在端着酒杯准备敬酒的右手,一时之间竟然僵在了空中,半天都忘记了放下。 不过,这种情况只维持了片刻,随着双方同时反应过劲儿来,一句几乎完全相同的话语,从云帆与严宽的口中同时迸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两个人几乎同时哈哈大笑。严宽起身道:“所谓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云兄,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云帆微微一笑,正要和严宽客套上几句,可就在这时,冷秋山却忽然插话道:“要说有缘,我和这位兄台那才是真正的有缘呢。”他这话是冲着背对他们而坐的一名青衣人所说的,而随着他的话声,那名青衣人也十分优雅地缓缓转过身来。只见此人四十左右岁的年纪,生得相貌堂堂,仪表非凡,而他那乍看上去十分平和的目光,却在顾盼之间显现出一种不怒自威的领袖风采。 此人这么一转身,马上便和冷秋山形成了相向而立的对峙态势。两个人相互打量着对方,虽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他们各自身上所拥有的那种十分独特的气质,却都对对方产生了极大的压力。就这样相互凝视了片刻,那名青衣人忽然开口笑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冷秋山微笑道:“像阁下这样的人,即便是背影,那也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何况我们之间还曾有过一场生死搏杀呢?”说到这里,他转头对云帆道:“云兄弟,现在你该知道他是谁了吧?” 云帆微微点头,因为就在冷秋山和青衣人对话的同时,他已经认出了桌上的另外两人。他们当中的一个是他曾在柳镇见过其真实面目的虬髯汉子,而另一个,却是戏隐父女以及冷秋山都想抓到的九命狸猫公孙太。既然这两人和严宽都在场,而冷秋山又说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场生死搏杀,那么这名青衣人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严宽以前并没有见过冷秋山,即便是在柳镇他将冷秋山救出之时,也因为当时冷秋山脸上被蒙了黑布,而没有看到他的真实面目。正因为这样,此时他听了冷秋山和青衣人之间犹如猜谜般的对话,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满脸疑惑地向青衣人开口询问道:“大哥,这位是……”还没等他将话说完,青衣人已经十分干脆地接口道:“他就是闻名江湖的冷秋山。” 看到严宽脸上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冷秋山接着青衣人的话头道:“这位严兄弟虽然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他。我知道他曾经为了你们东厂而作了三年古城县的捕头,我还知道他在柳镇……”就在这时,严宽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双手抱拳道:“冷大侠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今天能够当面相见,实在是三生有幸。既然大家都是老相识了,那么何不一起坐下来喝一杯呢?” 当初严宽放走冷秋山的事,他事后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虽然赵天扬在得知公孙太已经被他劫走之后,曾经认定冷秋山的被救也是他所为,但由于他一口咬定并不知情,赵天扬也拿他没有办法。此时此刻,冷秋山突然说起了柳镇,这可正好触到了他的痛处,他生怕冷秋山一时高兴说走了嘴,将自己相救之事也抖搂出来,这才急急忙忙中途将其打断。 冷秋山是个极为聪明之人,严宽如此不顾礼貌地打断他的话,其良苦用心他略加猜测,便已知道了个大概。其实,他刚才提到柳镇之时,并未想要点破此事,但既然现在严宽自己将话岔开,他也就顺水推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面向青衣人微微一笑道:“这位兄台,你看呢?” 第60章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既然冷大侠不嫌弃我们这几个败军之将,那咱们就索性挤上一挤。只不过,在下素闻冷大侠酒量惊人,等一会儿在下如果不胜酒力,冷大侠可不要苦苦相逼啊。” 冷秋山将手一摆,道:“今天咱们各喝各的,尽兴即可,劝酒、逼酒之事那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所谓酒微醺,不及乱,那才是喝酒的最高境界,在下虽然只是一介江湖匹夫,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说罢,他毫不客气地随手将邻座一把空闲的椅子拉过来,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嘴里还不忘招呼云、顾二人,让他们也尽快落座。 经过一阵短暂的忙碌之后,七个人全都重新坐好,酒楼的伙计也将一应餐具重新换过,随后,新点的酒菜便被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冷秋山忽道:“好久都没有吃到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唉,看起来今天这侠客楼我们是来对了。不过,在开始吃喝之前,咱们是不是应该先互通一下姓名呢,毕竟,和不知姓名的人在一起喝酒,嘿嘿,在下还真的有些不自在。”说罢,他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对着在座诸人一抱拳,嘴里朗声道:“在下冷秋山,不知诸位高姓大名?” 看到冷秋山如此富有戏剧性的表演,青衣人不禁微微摇头道:“冷大侠要想探知我们的究竟,大可直言相询,如此这般的惺惺作态,岂不掉了你大侠的身份?” 冷秋山哈哈一笑道:“既然阁下如此说,那在下刚才的举动可真是有些多此一举了。”说罢,手扶桌案缓缓坐下,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青衣人,静待他的下文。 正文第十六章(中) 青衣人轻咳一声道:“其实,既然我们邀请了冷大侠和我们同桌共饮,那我们就根本没想要对冷大侠隐瞒身份。毕竟,柳镇之事已经过去,你我二人的伤势也都已经痊可,再纠缠于那些难以说清谁是谁非的陈年往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冷大侠,我的这种想法你认为然否?” 冷秋山大拇指一翘,大声赞道:“好胸襟,好气魄!冷某现在对阁下可是越来越佩服了。” 青衣人对冷秋山轻轻摆了摆手,道:“冷大侠也不要尽给在下戴高帽,你的那点儿心思,在下清楚得很。你不是一心想要知道我们的姓名吗?那好,现在我就告诉你,在下姓苏名大,我的这名虬髯兄弟姓黄名二,至于严宽和这位公孙先生,你们已经是老相识了,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冷秋山闻言,眉头微皱道:“像阁下兄弟这等高超的身手,怎么会有苏大、黄二这样近似于乡下人的名字呢?嘿嘿,阁下不会是故意欺瞒在下吧?” 苏大拂然不悦道:“在下说的都是实话,冷大侠既然不相信,那在下也毫无办法。哦,对了,刚才忘了告诉你了,其实严宽这个名字也是假的,他的真实姓名叫做李三,怎么样,现在冷大侠该对我的话相信了吧?” 冷秋山道:“其实在下倒不是信不过苏兄,只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说到这里,话题一转,道:“据我所知,这位公孙先生乃是被严宽抓到你们东厂的,可是现在他居然成了你们兄弟的座上客,这其中的变化之大,实在令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苏兄,其中的内情不知能否相告呢?” 苏大略一沉吟之后,道:“既然公孙先生和九连环的事你们都已知道,那么在下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不错,公孙先生是被三弟抓回京城的,但由于他在厂公面前将所有的事情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因此厂公不仅没有为难他,反而将他纳入了我们的队伍。从今往后,他就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了,他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冷大侠要想再像以前那样对付他的话,只怕是再也办不到了。至于他到底都向厂公说了些什么,冷大侠不要问,就算问了,在下也不会说,因为所有这一切,在下也不知道。” 他这番话一说完,冷秋山不禁在心中暗自赞叹他的机敏。当初他之所以会虚以委蛇,答应和这些人同坐一桌,目的就是要通过席间交谈,探听一下公孙太以及九连环的事情,哪知道还没等他开口,对方竟然先发制人,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话题全部封杀,这可让他有些始料不及。略一思索之后,他决定转换策略,改急攻为缓攻,先稳住阵脚,然后再图其它,当下站起身,为在座诸人全都将酒杯斟满,然后举杯道:“既然苏先生刚才已经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那么在下也就借花献佛,顺着他的意思再说上一句。所谓怨怨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些话其实都可以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在我看来,今天诸位能够坐在一起喝酒,那已经是天大的缘分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应该敞开胸怀,高歌痛饮,不醉不归。来,干了。”说罢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苏大等人见冷秋山如此豪爽,当下也都随声附和,纷纷将酒喝干,席上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冷秋山笑眯眯地对坐在另一边的公孙太道:“公孙先生,据我所知,你为了九连环的事曾经付出了很多的心血,甚至不惜为此隐姓埋名多达十年,现在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是不是有些可惜啊?” 其实,公孙太之所以会将九连环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全都提供给东厂,那完全都是为情势所逼,而不得不然的,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那笔巨额财宝的渴望不仅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减弱,反而因为逆反心理而变得比先前更加炽烈。只不过,东厂的势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他深知单凭自己个人的能力绝对无法与之抗衡,因此只能把这种渴望深埋心底,而表面上却作出一副死心塌地的忠实模样,以此来换得东厂之人的信任,从而得以在整天的提心吊胆之中苟且偷生。尽管如此,东厂仍然没有对他彻底放心,他之所以会被安插到苏大等人的身边,名义上是得到了东厂的认可,被当成了自己人,但实际上,他却时刻处于苏大等人的监视之下,并没有任何单独行动的自由。虽然他自己也对此事心知肚明,但人在矮墙下,怎能不低头?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也只能佯装不知,委曲求全。不过,他毕竟也是曾经在江湖上呼风唤雨过的厉害人物,尽管现在表面上显得谦卑而温顺,但骨子里的那种桀骜不驯,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的改变。 此时此刻,面对冷秋山看似轻描淡写,但实际上却正触到他痛处的这句问话,几杯酒下肚的他一下子感到热血上涌,昔年作江洋大盗时的那种凶狠和霸气,登时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重重地将手中酒杯往桌子上一墩,目露凶光地开口道:“姓冷的,当初要不是你多管闲事,乘人之危,将我擒于柳神塔内,我又怎么会落得今天的地步?哼,这笔帐咱们迟早要算。” 冷秋山闻言,故作惊愕地道:“怎么,公孙先生对现在的处境有什么不满吗?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东厂这个大靠山,别说做梦都想抓到你的戏隐父女不足为惧,就连当年参与抓捕你的那些人,现在见了你的面还不是都得退避三舍?由此说来,你应该好好地感谢我才对,这算帐一说又是从何而来呢?” 这番话说得看似有理,但听在公孙太的耳中,那种冷嘲热讽的阴损劲儿,却实在比骂他一顿还要让他难以接受。他“啪”地一拍桌子,厉声道:“冷秋山,你不要欺人太甚!哼,当日我是身上带伤,而你又暗中偷袭,我这才失手被擒的,现在我伤势全好,咱们这就一对一地重新打过,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所谓的江湖第一游侠,到底手上有多少斤两?” 其实,冷秋山之所以不断拿话挑逗公孙太,目的就是想要激怒于他,使他失去理智,从而将其引出酒楼,然后再作进一步的打算。而现在,郁闷多时的公孙太果然中计,提出要和他单打独斗,这可正中他的下怀。不过,为了使自己的戏演得更加逼真,他在心中暗喜的同时,脸上却露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道:“在下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过去的事就算了,公孙先生却怎么还是纠缠不休?不过,事已至此,在下如果不接受阁下的挑战的话,别人一定会说在下是个胆小怕事的懦夫,那样的话,在下以后只怕也就没有办法再在江湖上混了。既然如此,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到外面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了。”说罢缓缓起身,手指楼梯的方向对公孙太道:“公孙先生,你先请。” 公孙太气冲冲地正要起身,苏大忽然开口道:“二位且慢。”他说这句话时声音虽然并不大,但那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却使得公孙太心中猛然一惊,刚才被愤怒冲昏的头脑,一下子便变得清醒了过来,极为亢奋的情绪也一下子消弭于无形了。他重新稳稳地坐回椅子上面,同时低下头,双眼紧紧盯住自己面前的酒杯,再也一言不发了。 看到公孙太终于重新认识到了自己的身份,苏大满意地微微一笑,随即转向冷秋山,冷冷地道:“冷大侠,在下由于敬佩你的武功和人品,这才将你当作朋友,邀你一同喝酒的,你怎么能亵渎我的诚意,而不断在这酒桌之上挑拨离间,滋生事端呢?你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够朋友了?” 眼见苏大已经看破自己的计谋,冷秋山哈哈一笑,索性就此摊牌道:“既然苏先生拿在下当朋友,那在下也就不拿苏先生当外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实不相瞒,对于九连环,在下也是兴趣多多,而公孙先生对此研究甚深,堪称个中高手,因此在下急欲与其就此事切磋切磋,不知苏先生能否提供一些便利呢?” 苏大摇头道:“别的事都可商量,唯有这件事,那是一点儿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第61章 说到这里,他忽然嘿嘿一笑,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接着道:“其实,冷大侠你密谋造反的事,我们东厂已经早有耳闻,只不过由于种种原因,厂公一直没有下达对付你的命令。尽管如此,你冷大侠仍然上了我们东厂的黑名单,在下刚才邀请你同桌共饮,已经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阁下又何必得寸进尺,让在下为难呢?” 冷秋山闻言,把脸一扳,神情郑重地道:“既然是这样,那今天的酒也就到此为止吧,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也只好就此分道扬镳了。”说到这里,他转向公孙太道:“公孙先生,对于这件事,你怎么说?” 公孙太对冷秋山的问话似乎是充耳不闻,仍旧自顾自地低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冷秋山见状,深知他内心处于矛盾之中,当下火上浇油地接着道:“公孙先生,东厂的办事风格你也是知道的,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如果你依旧和他们搅在一起的话,只怕九连环破解之日,也就是你公孙先生的丧命之时。到那时,一切全都悔之晚矣。嘿嘿,此事关系到你公孙先生的生死存亡,你可一定要想清楚啊。” 其实冷秋山说的这个道理公孙太也是知道的,只不过碍于东厂势力的强大,他才一直不敢有任何背叛东厂的想法。但是此时此刻,在江湖上一呼百应,人气极高的冷秋山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在他看来,这实在是一个摆脱东厂控制的绝佳机会。但是,由于近两个月来他一直处于东厂的淫威之下,要让他一下子下定决心,就此和东厂翻脸成仇,这可的确有些难为他了。 看到公孙太脸上阴晴不定,心细如发的苏大不禁在心里暗自叫苦。他知道,此时的公孙太已经动了背叛的念头,要是自己再不加以干涉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个爱财如命的老狐狸就会倒向冷秋山一边。事情如果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的话,势必会打乱厂公的寻宝计划,而自己如何就此向厂公交代,那可就成了天大的难题了。想到这里,他“啪”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对冷秋山道:“冷秋山,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此煽风点火,究竟意欲何为?嘿嘿,你可别忘了,这里不是柳镇,而是京城,是我们东厂的地盘。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可就别怪在下对你不客气了。” 冷秋山嘻嘻一笑道:“不客气?那你又能把在下怎样?阁下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们的厂公并没有下达对付我的命令。要是阁下擅自行动,打乱了你们厂公的全盘计划,只怕你们的厂公不会轻易地放过你吧?”说罢,冲着苏大作了一个鬼脸儿,神色里既有调皮,又满含挑衅。 这一回,一向儒雅平和的苏大可是真的被激怒了。他“腾”地一下站起身,脸色铁青地道:“厂公是没有下令对付你,但这并不意味着在下就不能向你出手。哼,在柳镇你曾经借着赵天扬的一掌之力将在下打成重伤,这笔帐咱们今天也该算上它一算了。”说到这里,他向在座的其他人略一抱拳,随即郑重声明道:“今天我和冷秋山之间的角斗,完全是按照江湖规矩进行的武林当中的私人角斗,不管最后胜负如何,有无死伤,都和东厂没有任何的关系,这一点,请在座的诸位给我们作一个见证。”说罢,也不待众人表态,径自转向冷秋山,嘴里道了一个“请”字之后,马上一拳打了过去。 他这边一动手,一直坐在一旁对云帆瞪视良久的黄二,也马上摩拳擦掌地对云帆道:“这位兄弟,上次咱们交手时弄得两败俱伤,大家心里大概都不爽吧?今天再次相见,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分出个高低上下出来。”说罢,一脚踢开身后的座椅,右手如钩,直向云帆当胸抓来。 眼见苏大和黄二来势汹汹,冷秋山和云帆虽然心里对此并没太在意,但手上却是丝毫不敢放松。二人展开拳脚,见招拆招,转眼间便和东厂的两名高手战成了一团。由于酒楼之上桌椅林立,地方窄小,四个人交手之时几乎用的全是擒拿之类的小巧武功,虽然乍看上去并不十分激烈,但其凶险程度,却绝不亚于当日的柳神塔下。 他们这边一开打,坐在他们周围的那些食客们不禁齐齐地将目光转移了过来。这些人几乎全是江湖中人,虽然平日里他们也见过不少武林中的拼斗场面,但像今天这样精妙绝伦的高手对决,他们却还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因此,虽然激战中的四个人所带起的拳风掌影与他们近在咫尺,有时甚至是与他们擦肩而过,但他们不仅没有惊骇得夺路而逃,反而一个个看得如醉如痴,大呼过瘾。 眼见冷秋山等四人打得天翻地覆,一向不甘寂寞的顾绵儿不禁大感手痒。她斜眼看了看坐在一边神色自若的严宽,嘴里不由自主地道:“严捕头,他们几个已经动上手了,咱们两个是不是也来练练?” 严宽微微一笑道:“我们之间既没深仇,又没大恨,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呢?”说罢,瞥了一眼在他身边坐立不安的公孙太,这才接着道:“况且,咱们要是也下场的话,剩下公孙先生一个人在这里,岂不寂寞?” 他这么一说,顾绵儿就算再笨,也已弄明白了他不动手的原因,那自然是担心公孙太趁机逃走,从而坏了他们的大事。由于并不知道冷秋山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因此,对于是否应该鼓动,甚至帮助公孙太逃走,顾绵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当下只好暂时放弃了挑战严宽的想法,静下心来观看场中的战况。 正在打斗中的四个人刚开始时还有所顾忌,不愿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使这闻名天下的侠客楼受到任何损伤,因而所用的武功也都十分克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四个人越打越顺手,兴致也是越来越高,手上的劲力也是越加越强,先前的种种缚手缚脚渐渐地全都被抛诸脑后了。这样一来,酒楼里的桌椅板凳、杯盏碗碟可就遭了殃,而那些刚才还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观战者,则更是一步步地被逼后退,生怕这几人中万一有谁失手,从而殃及池鱼。 就在几个人越打越来劲的时候,早已被他们吓坏的那些酒楼伙计们,已经一窝蜂般地跑到了后面,连比带划地将楼上的情况向他们的老板作了报告。甘老板一听说上面已经打成一锅粥了,心急之下,什么全都顾不得了,三步两步便赶到了楼上。看到桌翻椅倒,杯盘狼藉的混乱场面,这位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甘老板不禁心中大急。他大叫一声:“求求各位别打了!”然后便不顾一切地冲进了乱成一团的人群当中。 正文第十六章(下) 他这么一叫,别人还都没怎样,冷秋山却是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震。他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对几乎同时住手的苏大大声叫道:“且慢!”说罢,转身面对甘老板,上上下下地向其仔细打量。只见此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生得细眉细眼,中等身材,一副标准的市井小人模样。由于心疼自己店里的损失,此时此刻,他那张精明得有些过了头的瘦脸之上满是惶急,挂满汗珠的宽大额头,在灯光的映衬之下竟然隐隐放光。 在将对方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冷秋山这才沉声问道:“你是谁?” 见场中的几个人都已住手不打,甘老板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他紧走几步,来到冷秋山面前,一个劲儿地抱拳拱手道:“这位大侠,在下姓甘,也就是这小店的老板。哎呀,我们做的这是小本儿买卖,那经得起你们这般折腾啊?这位大侠,您老人家大人大量,要打架,就请到别处去吧,小店实在是奉陪不起啊。” 冷秋山听说这个相貌猥琐之人,竟然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甘老板,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几乎令人难以察觉的古怪表情。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一边将其抛给甘老板,一边微笑着道:“在下一时高兴,这才陪这几位朋友玩儿上两手,影响了你的生意,那可实在是对不起。这块银子你拿去,就算是赔偿你的损失吧。”说罢,转身对苏大等人道:“咱们之间的帐,今天就先算到这里,剩下的以后再说吧。” 苏大阴沉着脸,嘿嘿冷笑道:“只要你冷大侠开出时间、地点,我们兄弟保证随叫随到。” 围观诸人一听说刚才打架的竟然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冷秋山,一时间不禁纷纷交头接耳,刚刚有些安静下来的酒楼之上,一下子又变得群情耸动起来。 冷秋山对众人的指指点点佯作不知,径自带着云、顾二人下了楼,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待到拐过两个街角,即将回到高寒天的住所之时,冷秋山忽然停下脚步,悄悄地将云帆拉到一边,低头对他耳语道:“今天晚上你不要睡得太死,说不定我还有事要前去找你呢。” 云帆闻言大奇道:“干什么?” 冷秋山低声道:“你先别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让你师兄和顾大小姐知道,否则的话,咱们的事可就办不成了。” 云帆虽然满腹狐疑,但冷秋山既然这样说了,他也就只好满口答应下来。看到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样子,顾绵儿不禁心头起疑,于是快步走上前来,对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个人大声道:“喂,你们两个在那儿嘀咕什么呢?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云帆闻言,一脸尴尬地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只不过,他虽然嘴上说是没什么,但脸上的神色却分明写着有什么,而且还是大大的有什么,这可让顾绵儿感到更加气恼。她没好气儿地正要继续发问,站在一旁的冷秋山却哈哈一笑道:“我是叫云兄弟夜里不要胡思乱想,乖乖地睡上一个好觉。怎么,这也算见不得人吗?” 顾绵儿撇了撇嘴,满脸不快地道:“冷大侠,你这话只能骗一骗三岁小孩儿,要想骗我,哼,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第62章 说完这话,她见两个人只是相视而笑,却丝毫没有改口的迹象,当下赌气道:“你们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我还不想知道呢。”说罢转头就走,竟然再也不向二人看上一眼。 望着顾绵儿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冷秋山轻轻一拍云帆的肩膀,微笑着道:“好了,快跟她一起回去吧,否则,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完了又加上一句道:“千万别忘了晚上的事。哦,对了,带上你的刀。” 云帆正要开口询问带刀干什么,冷秋山却已身形一闪,消失在了街角。看到冷秋山行踪如此诡秘,云帆不禁暗暗地摇了摇头。他正待仔细想一下冷秋山究竟想要干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前面的顾绵儿竟然越走越快,几乎已经来到了高寒天的家门口,这下他可再也顾不得其它了,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二人回到家时,高寒天早已等在那里了。遵照冷秋山的嘱咐,二人只是说去了一趟侠客楼,冷秋山和苏大等人的事则全都被隐瞒了起来。在说了一阵闲话之后,由于还在生云帆和冷秋山的气,顾绵儿便推说身体疲累而早早地回房休息去了。而云帆由于记挂和冷秋山的半夜之约,心神不定,又聊了几句之后便也向高寒天告辞。高寒天虽然觉得这二人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但由于他一向就话语不多,即使觉得事有蹊跷,却也不愿过多探询。三个人各怀心腹事,都早早地便熄灯睡觉了。 三更过后,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云帆,忽然听到敞开的窗户外微微一响,随即冷秋山便一阵风般地跃进屋来。由于早有思想准备,因此云帆对冷秋山的突然到来并没感到太多意外。他翻身下床,将早已准备好的单刀向背后一插,然后低声道:“咱们现在就走吗?” 看到云帆已经结束停当,冷秋山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二人顺着早些时候他们去侠客楼时所走的路线,翻墙出院,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大街之上。看到已经远离了高寒天所住的宅院,云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冷大侠,咱们现在去哪儿?” 冷秋山机警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夜幕之中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才一拉云帆的衣袖,嘴里轻声道:“咱们去抓无影。” 云帆吃惊地道:“无影?他在哪儿?” 冷秋山道:“今天在侠客楼我见到了无影,虽然他的相貌我认不出,但他的声音我却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猜,那个无影是谁?嘿嘿,原来他就是那个侠客楼的甘老板。” 云帆这一回可是真的感到震惊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闻名江湖的第一杀手竟然就躲在京城,而且还公然开了一个酒楼,当起了老板。不过,震惊之余,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于是低声问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你能肯定吗?” 冷秋山斩钉截铁地道:“没错,就是他。当日在柳神塔下,他曾经因为得意忘形而忘了掩饰自己真实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却是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掉的。正因为这样,今天在酒楼之上他一开口,我便听出来是他。不过,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我还是再次确认了一下。你还记得我当时抛给他一块银子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当时并没有使用什么特别的手法,但他接银子的时候却还是露出了破绽。江湖中人都知道侠客楼的甘老板不会武功,但他今天却在全身其它部位都不动的情况下,只凭一只右手,便一下子将我突然掷出的银子稳稳地接住了。那手法干净利落,就连我都自愧不如,你想想,不会武功的人能做到这点吗?嘿嘿,单从他隐藏武功这一点来看,这个名声在外的甘老板就十分的可疑。” 云帆点头道:“照你这么说,他的确很有可能就是无影,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当场戳穿他呢?” 冷秋山道:“我刚才所说的都只是猜测,如果当时就和他摊牌的话,万一他给我们来个死不认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咱们岂不被动?况且,当时苏大等人也在场,万一他们是一伙儿的,恼羞成怒之下联手对付我们,那情况可就更加糟糕了。” 云帆摇头道:“苏大他们不可能知道甘老板就是无影,因为当时在柳镇的悦来客栈我偷听黄二和严宽的谈话时,他们只是说赵天扬和一个蒙面杀手干这个、干那个的,无影这两个字他们根本就没提。由此可见,无影之所以参与到柳镇阴谋当中,只怕完全都是赵天扬一个人在运作。” 冷秋山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待会儿我们动起手来的时候就少了一层顾虑,毕竟,像东厂这类机构,能够避免和它正面发生冲突的话,对于我们今后的行动是有利无弊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咧嘴一笑,道:“说到东厂,我倒觉得有些好笑。本来我到京城只是为了被他们抓到这里来的公孙太,没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在无意之间摸到了无影这样一条大鱼。说起来,这一切还都得感谢东厂呢。” 云帆道:“既然我们已经确定了甘老板就是无影,那咱们现在就去侠客楼吗?” 冷秋山摇头道:“我们不去侠客楼,我们去无影的家。” 云帆满脸佩服地道:“真是想不到,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你竟然连无影的老巢都掌握了,这可太了不起了。” 冷秋山笑道:“这事其实很简单,简简单单地盯梢就行了。就在和你们分手之后,我便又潜回了侠客楼附近,想看看这甘老板和他的侠客楼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哪知道我观察来,观察去,这侠客楼还真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酒楼,除了进出之人都是些江湖人物之外,和其它的酒楼简直就是毫无二致。正在我感到有些失望的时候,那位甘老板却在酒楼打烊之后,一个人从酒楼里走了出来。原来我以为,这个家伙既然干的是杀手这一行,为了减少暴露的机会,说不定一直就住在侠客楼里,要真是那样的话,要想收拾他还要费些周折,因此我才约你出来帮忙。可没成想,这家伙竟然另外还有个家,这可把我给乐坏了。当时我就想,要是一路跟下去,找到他藏身的地方,说不定顺藤摸瓜,还能有更大的收获呢。于是我便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一直到他进了家门,这才折回来找你的。现在,我估计这家伙已经睡下了,咱们正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云帆略有些遗憾地道:“唉,要是早知道是去干这个,咱们刚才就应该叫上顾绵儿。你也知道,她爷爷就是死在这个无影手里的,她现在做梦都想要亲手杀了他呢。” 冷秋山摇头道:“她这个小丫头心里装不住事儿,我要是早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一定会在你师兄面前露出破绽,那样的话,咱们的计划可就难以顺利实现了。至于刚才嘛,我们就更不能去叫她了,你师兄本来就是个厉害角色,这又是在他自己的家里,咱们只要稍稍弄出一点儿动静来,他就一定会知道的。不过,这件事你也不用太担心,就凭无影那厮的武功,咱们两个联手,又是突然袭击,生擒他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到时候,只要咱们把活的无影往顾大小姐面前一放,她想怎么报仇都由得她,事情不就圆满解决了吗?” 云帆觉得冷秋山说得很有道理,当下点了点头道:“那好吧,咱们这就动身去抓无影。只不过你可别忘了,一定要抓活的啊。”冷秋山道:“你就放心吧。”说罢当先带路,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街走巷,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来到了一座不是很大的宅院前。 冷秋山轻声道:“这就是无影的家。先前我已经侦察过了,这里面只住着无影一个人,什么丫鬟、仆人的一概没有。等一会儿咱们还是翻墙进去,然后我去无影的卧房直接抓他,而你则守在门口望风,万一我要是制不住他,让他从房里逃出来的话,你就在外面给他来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云帆点头答应,二人随后便轻轻巧巧地翻过院墙,来到了天井之中。冷秋山轻车熟路,落地之后略作观察,便直奔正中的一间大房而去。两个人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门前,侧耳倾听,却见里面毫无动静。冷秋山对云帆作了一个让他作好准备的手势,随后轻轻推开房门,一闪身便毫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云帆手握单刀,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只待里面的冷秋山发出动手的信号。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屋里却仍是毫无动静。正在他满腹狐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冷秋山却忽然又从屋里溜了出来。 看到冷秋山仍然只是一个人,云帆不禁低声问道:“怎么,无影不在吗?” 冷秋山摇了摇头,一脸的纳闷道:“先前我明明看到他进到屋里,并且还熄了灯的,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消失不见了呢?” 云帆沉思道:“说不定他刚刚躺下要睡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才临时出去的。既然这样,那他早晚还是要回来的,咱们反正已经到了这里,不如就先在他的屋里埋伏下来,等他回来之后再下手。” 冷秋山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咱们就这么办吧。”说罢,他又略有担心地道:“不过,要是我们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的话,不知道你师兄那边会不会有所察觉,还有,万一顾大小姐忽然心血来潮,半夜三更地前去找你,那也麻烦得很呢。” 云帆虽然也有此担心,但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二人再次潜进房中,也不敢点灯,就那么摸着黑地蹲伏在房门的两侧。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该死的无影却还是不见踪影。冷秋山耐不住寂寞,对云帆道:“咱们就这样干守着也不是办法,这样吧,你先在这里盯上一会儿,我在这屋里仔细搜索一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对咱们有用的东西呢。” 第63章 云帆点头道:“你就放心地搜吧,这里有我呢。”于是,冷秋山悄悄离开房门,借着屋外隐约透入的朦胧月光,小心翼翼地在屋里四处察看起来。 过了片刻,搜到屋角那张木板床前的冷秋山忽然发出一声低呼:“哎呀,这件事我刚才怎么就忽略了呢?” 云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闻言连忙凑上前去,嘴里道:“怎么了?” 冷秋山手指床上的被褥,道:“你看,这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被人动过的样子,这就说明,无影刚才根本就没有在此睡过,咱们在这里苦等半天,实在是太失策了。唉,这都怪我,刚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点呢?” 云帆皱眉道:“可是,既然他没打算睡觉,那他为什么要熄灯呢?难道说他这么一个酒楼老板,连这点灯油钱都舍不得花吗?” 冷秋山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你想想,一个人黑灯瞎火地,能在这屋里干什么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 两个人站在床前思索半晌,却仍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见事情一点儿眉目都没有,云帆不禁泄气道:“看来今天晚上咱们是白跑一趟了。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明天再来。唉,说实话,这些天来由于家母的事,我一直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晚再这么一折腾,我现在还真是有些困了。”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无影那张虽然不大,但却装饰华丽的床,忽然道:“无影这厮倒真是会享受,这张床只怕价值不菲呢。”说罢,一屁股坐倒在床上,两只手左右一撑,竟像是也要好好地享受一下似的。 哪知道,他的手刚刚撑到床上,一阵“轧轧”之声忽然从床底下传来,这一下可把云帆吓得不轻。他“腾”地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嘴里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还没等他这句话说完,那张刚才还稳稳地放在那里的木床,竟然一点点地向旁移动了起来,而在原先放床的地方,一个比床小不了多少的黑黢黢的洞口,转眼间便呈现在两个人的面前。 望着这骤然出现的洞口,冷秋山不禁喟然长叹道:“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云兄弟,你可真是一员福将啊。要不是你刚才无意之中触动了床上的机关,只怕咱们一辈子都想不到,就在这个床底下竟然还别有洞天啊。好了,既然这里有一个地洞,那么无影一定是躲在下面,咱们这就下去会会他吧。”说罢,一马当先进入了洞中,而云帆则手握钢刀,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个地洞虽然并不算太深,但由于甬道挖得极为平缓,而且左拐右拐的极不规则,因而走上去显得路途较长。冷秋山和云帆二人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行,不一会儿的功夫,眼前便隐隐现出一缕灯光,而随着灯光越来越亮,两个人的眼前也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地下方厅,在厅的四角,分别安置着硕大的烛台以及几张木床,而此时此刻,站在这些木床之间的,除了那个号称甘老板的无影之外,还有另外五个手持倭刀的中年之人。 望着骤然出现在方厅的冷秋山和云帆,无影嘿嘿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私闯进来的竟然是你冷大侠,嘿嘿,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怎么样,冷大侠,我这个地下宫殿还不错吧?” 冷秋山微微一笑道:“如果这里也可以算作宫殿的话,那在下的住处就可以称作人间天堂了。”说到这里,他忽然脸容一整,声色俱厉地道:“无影,当日柳神塔下,你曾经暗中偷袭,将在下刺得重伤,现在在下伤势全好,这笔帐咱们是不是也应该算上一算了?” 还没等无影说话,云帆忽然在一旁道:“冷大侠,今天的事你暂且让在一边,先由兄弟我打头阵如何?” 冷秋山闻言一愣,随即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兄弟,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云帆没有直接回答冷秋山的话,只是上前一步,面向无影身边那五名手持倭刀之人,沉声道:“我母亲是你们逼死的吗?” 那些人似乎对云帆的问话并没有十分听懂,闻言之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站在中间的无影。而无影在略一思索之后,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向云帆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半晌之后,忽然抚掌笑道:“阁下是不是姓云啊?” 云帆怒道:“在下云帆,那又怎么样?” 无影慢慢收敛起笑容,然后才颇有感慨地缓缓道:“像,实在是太像了。”见云帆一头雾水的迷惑样子,无影接着道:“阁下的相貌与令堂极为相象,只是皮肤稍微黑了一点儿。唉,真是想不到,她竟然还有一个已经长得这么大的儿子,而且别人还毫不知情,看起来,她对今日之事只怕是早有准备呢。” 云帆闻言,勃然大怒道:“呸,你们逼死家母,那已是十恶不赦之罪,现在竟然又在此胡言乱语,简直就该碎尸万断。好了,废话少说,我只问你,我母亲是不是被你们逼死的?” 无影满脸无辜地道:“令堂自寻短见,与我们何干?” 云帆咬牙切齿地道:“你们闯进我母亲的家,杀死她的使女,还胁迫于她,最终逼得她自尽身亡,这些事证据确凿,而你竟然还说与你们无关。哼,你们可真是无耻之极。” 无影摇头道:“她的使女的确是我们所杀,但我们也不过是嫌她碍事,而不得不出此下策罢了。至于令堂嘛,我们只是劝她随我们一起回家,并没有任何胁迫之意,她要自寻短见,我们也没有办法。” 云帆冷笑道:“我母亲一直就住在京城,你说劝她回家,岂不是惹人笑掉大牙?” 无影再次摇头道:“看起来,你根本就不了解你母亲,对她的身世只怕更是一无所知。”说到这里,他见云帆仍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当下接着道:“你也不要不服气,我只要问你两个简单的问题,你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谬了。首先,你知道你母亲的名字吗?第二,你见过你们中国女子用她那种方法自尽吗?” 这两个问题果然简单,但云帆却偏偏就答不上来。他张口结舌地楞在那里,大脑之中一片混乱:“是啊,我不仅没有见过自己母亲的面,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这能说是了解她吗?还有,寻常女子自尽,大多都是采用服毒、上吊、刎颈、撞头等方式,像自己母亲这样用一柄短剑刺入腹中,这的确甚为罕见,难道说,这其中还真有什么说道不成?” 看到云帆已经被自己的话所打动,无影趁热打铁地接着道:“怎么样,这回你该相信我了吧?其实,你母亲的家根本就不在京城,或者说她本来的家不在京城,那么,她真正的家又在哪里呢?实话告诉你吧,她真正的家在我们日本!” 正文第十七章(上) 无影的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便将云帆震在了当场。短暂的震惊之后,他忽然厉声大叫道:“你胡说,我母亲是大明朝的人,大家都叫她作云夫人,而他的家也就在京城!” 无影扳起面孔,大声呵斥道:“冷静下来,听我说!你母亲的真名叫做渡边美智子,乃是我们日本第一武士渡边太郎的独生女儿。二十年多前,她随她叔叔渡边次郎来到中国,被你的父亲所引诱,从而嫁给她并留在了中国。为了这件事,我师父,哦对了,也就是渡边太郎先生甚为生气,几次派人想要找她回去,但由于她一直隐姓埋名,我们几次都无功而返。后来,师父派我前来常住中国,为的也是同一个目的。 十多年来,我费尽苦心,终于在去年探知了美智子小姐的确切消息,原来她竟然和我一样,也是隐居在京城,而且她的住处竟然和我的侠客楼只有一街之隔。为了能够顺利地让她回到日本,我写信给师父,请他派我的几个师兄弟过来,一起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哪成想,就在我们大功即将告成之际,美智子小姐却死活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最后竟然趁我们不备,用一把短剑自尽了。 唉,师父已过古稀之年,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在临时之前,再看一眼他的独生爱女,可现在,他老人家的这个愿望只怕永远也没有办法实现了。”说到这里,他一直紧盯着云帆的那双细眼里忽然闪出一抹亮光,仿佛有了什么新的想法似的。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云帆,这才接着道:“不过,虽然美智子小姐已经回不去日本了,但你身上流淌着她的血,也就是我们大和民族的血,你要是能和我们一起回去,当可略补师父他老人家的遗憾,毕竟,你是他的亲外孙嘛。” 云帆本来就已被无影先前所说的那番话弄得六神无主,呆若木鸡,现在无影说要带他一起走,这就更使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这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对于云帆这个从来没有经历过太多磨炼的年轻人来讲,这些事情犹如压顶的泰山一般,沉重得几乎使他窒息。他就那样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全都不存在了一般,只是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无影那张已经变得让他有些难以辨认的脸,嘴里却是一句话都已说不出来了。 对于无影所讲的一切,冷秋山的内心也是极为震撼,但他毕竟久经历练,见多识广,短暂的震惊之后,便马上重新恢复了平静。看到云帆已经彻底地被无影在精神上所击倒,冷秋山心里不禁暗暗叫苦。楚白枫与眼前这五名倭寇在古城郊外激战的经过,他已经在柳镇听楚白枫详细介绍过了,对于这些人联手的威力,他的心里一直是深存忌惮。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个武功不弱、擅长刺杀的无影,在少了云帆这样一个得力助手的情况下,自己能否在这些人的围攻之下全身而退,他实在是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第64章 心念急转之下,他决定还是先将云帆从懵然状态中唤醒,然后合二人之力,再与对方慢慢周旋。 想到这里,冷秋山跨前一步,并立在云帆的身旁,一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不动声色地对无影道:“无影,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无凭无据,焉能使人信服?要我看,你这分明就是妖言惑众,想要扰乱云兄弟的心神,从而达到你那不可告人的目的。”说罢,他将脸一转,面向云帆道:“云兄弟,你千万不要听他信嘴胡说,如此重大的事情,如果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但你师父那样精明,焉能也被蒙在鼓里?试想一下,如果事情真的像他所讲的一样,你师父又怎么会含辛茹苦,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呢?” 云帆虽然觉得冷秋山的话也有一些道理,但刚才无影说得有鼻子有眼,也不由得他不信。矛盾之下,他本已有些眩晕的头脑变得愈加昏乱,一时之间,所有的往事纷至沓来,各种毫不相干的影像杂乱无章地叠加在一起,使得他更加难以理出任何头绪。他情不自禁地双手抱住那似乎要爆裂开去的头,嘴里声嘶力竭地大叫道:“都别来烦我,让我静一静!” 眼见自己的话不但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使云帆陷入更加癫狂的境地,冷秋山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他已对眼前的局势不抱任何幻想了,只能暗中将全身的功力全都聚集在手中的剑上,准备和面前这前所未见的强敌作最后的生死一搏。 看到云帆双手抱头,痛苦难耐的样子,无影的嘴角不禁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他眼望冷秋山,嘴里冷冷地道:“冷大侠,这位云兄弟的事待会儿再说,现在,是不是应该解决咱们之间的事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不怀好意地道:“我们杀手最忌讳的事,就是被别人摸清了自己的底细,这点我想你也应该知道。现在,你不仅知道了我是谁,甚至还连我的老巢都摸清了,冷大侠,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办呢?” 冷秋山微微一笑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在动手之前,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那就是你为什么要开这个侠客楼,又为什么要搞那个高手榜?难道你就不怕树大招风,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吗?还有,你一心找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冒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暴露甚至丧命的危险,而去做什么杀手呢?” 无影满脸得意地道:“江湖上都说你冷大侠聪明绝顶,怎么现在连这些个小小的问题都搞不清呢?你想一下,中国这么大,我一个日本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想找一个故意将自己藏起来的女人,那实在无异于大海捞针,希望十分的渺茫。既然这样,那我又该怎么做呢?说到这里,我想答案你已经知道了,那就是开一个酒楼,而且要使这酒楼名扬天下,将全中国的人都吸引过来。这样一来,我的消息来源岂不是越来越多?我成功的几率岂不是越来越大吗? 不过,想要在这繁华的京城开酒楼,钱是一定不能少的,而我又到哪里去弄那么大一笔钱呢?除了去当杀手,我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当然了,刚开始时我仅仅是为了钱,但到了后来,我却越干越上瘾,对于这一行简直就是着迷得不得了。你想啊,既有大笔的收入,又能名正言顺地杀你们中国人,这样的好事傻子才不干呢。 至于那高手榜嘛,一方面是我扩大酒楼影响的一个小花招,而另一方面,嘿嘿,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俗语,叫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吗?我推出这高手榜自然是想由此而引得你们这些江湖中人因为互不服气而产生争斗,从而削弱你们中国武林的势力,这种一箭双雕的好事,我又何乐不为呢?” 冷秋山闻言,微微点头道:“果然是好计策,好谋略,想不到你们倭人之中,竟然还有你这等人物,看来以前我还真是小看你们倭人了。”他说这话时,脸上一副诚恳之极的表情,而语气里更是满含一种甘拜下风的味道。 无影闻言,心中不禁得意非凡,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踌躇满志的微笑。但是,就在他那微笑刚刚绽放的一瞬间,冷秋山手中的剑,却突然间爆出一片耀眼的剑芒,毫无征兆地向着他的前胸闪电般刺来。这一剑来得既快又急,正在得意之中的无影毫无防备,眼看就要伤在剑下。 一直站在无影旁边虎视眈眈的那几名倭寇,由于听不太懂两人之间的对话,因此注意力几乎全都放在了冷秋山的剑上,此时骤然看见无影遇险,这五人手中的长刀几乎同时出手,不仅将冷秋山即将得手的那一招突袭完全化解,更有两支长刀夹带着风声,反而向冷秋山的头上疾劈而下。 其实,冷秋山这一剑虽然乍看上去十分凌厉,但其实却只不过是一个虚招而已,他的真正目的乃是要借此突然发难,吸引住对方全部的注意力,从而为自己抢占一个攻守兼备的有利方位。正因为如此,对方的长刀才出,他的剑却已经收回。他伸左手一拉神色木然的云帆的衣袖,将他带向大厅的一角,同时右手长剑划出一道剑幕,横亘在自己和对手之间。借着这道剑幕的掩护,他和云帆二人在一瞬间便已退到了屋角。 无影等人本来认为,自己这方面人多势众,冷秋山见事不妙,一定会想办法突围逃走,因而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洞口那边,刚才猝然出手的那五刀,偏重的方向也全都在那里。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冷秋山乃是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对于此时逃、战之间的利弊,他早已了然于胸。在他看来,那条通往上面的甬道既黑又长,而且里面十分狭窄,自己一个人且战且退的话,尚且难以做到万无一失,如果要再加上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的云帆,那可就更加凶多吉少了。正因为如此,他才在再三权衡之后选择了负隅顽抗一途,这样虽然敌众我寡,胜算不大,但比起那几乎毫无希望的逃走来讲,却已经是上上之策了。 眼见冷秋山据住屋角,不仅使他身后的云帆完全免受攻击,而且由于地方狭小,自己这边的人数优势更是难以发挥,无影在暗叹冷秋山临阵不乱的同时,也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失策而颇感后悔。不过,虽然冷秋山已经占据了一个相对有利的位置,但毕竟自己这边的实力更加强大,取胜仍旧只是时间的问题,因此,在略一皱眉之后,无影又马上笑道:“冷大侠,这样也好,只要你逃不出这个地洞,那咱们就尽可以慢慢玩儿。嘿嘿,你也是老江湖了,车轮大战你总应该知道吧?我就不信,我们六个人轮番攻击,还累不垮你这血肉之躯?”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冷峻的声音忽然从洞口的方向传来:“车轮大战吗?那很好啊,也算我一个怎么样?”众人顺着声音的来路望去,只见一脸狞笑的高寒天,正从甬道之中一步步走了出来。 正文第十七章(中) 无影久在京城,对于高寒天自然是认得的,有关高寒天心狠手辣的种种传闻,他就更是耳熟能详了。此时此刻,骤然看到这位锦衣卫第一高手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且脸上还挂着那种狰狞恐怖的怪笑,一股凉气顿时从无影的脚底直透了上来。在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之后,无影忽然哈哈一笑道:“所谓不是怨家不聚头,看起来,今天咱们之间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来一个痛快的吧。”说到这里,他将手一摆,那五名倭寇中的三人立即站在了他的身旁,而另外两人则依旧堵在墙角,继续监视着冷秋山。 看到无影等四人站成一排,一副跃跃欲试,即将大打出手的凶狠模样,满脸杀气的高寒天不禁发出冷冷的一笑:“高某经常光顾侠客楼,可就是没有想到,这侠客楼的甘老板竟然就是杀手无影,而且,他还是一个倭人。嘿嘿,这件事要是传扬到江湖之上,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因此,无论于公于私,在下今天都决不能放你们出去。”说到这里,他伸手在腰间一拍,一柄寒光闪耀的缅刀登时出现在他的手中。 高寒天刀一在手,马上大喝一声,向无影等人猛冲过去,缅刀闪起的寒光竟然使得那些正在燃烧的蜡烛都显得黯然失色。面对高寒天这凌厉无匹的刀光,无影等四人也不甘示弱,刀剑齐出,迎上前去,五个人登时战成了一团。 当日,楚白枫大战五名倭寇之时,虽然最后身受重伤,但其中一名倭寇也被他打得几乎丧命。而现在,高寒天的武功与楚白枫想若,但他面对的对手却少了一人,战况自然较当日轻松了许多。不过,轻松归轻松,高寒天要想在短时间内战胜对手,那也是极为不易之事。 就在这边动上手的一刹那,另一边的冷秋山也是骤然发难。只见他手中长剑势若蛟龙,一连串精彩杀招奔涌而出,片刻之间便已在和另外两名倭寇的打斗中占据了上风。 就在地洞之内杀得天翻地覆之时,从洞口的甬道之中,又陆续走进来四名锦衣卫。由于此时洞中打得热闹非凡,原本还十分宽敞的偌大的方厅,突然一下子变得异常局促起来,以至于这四名后来的锦衣卫虽然一心想要上前帮忙,但苦于没有落脚之处,因此只能守在甬道入口的那片狭小地方,满脸焦急地在那儿观战。 虽然这四名锦衣卫一时无法加入战团,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对无影等人形成了一种强有力的威慑。在这种威慑之下,本来就有些心虚的无影等人就更加无法集中精力,先前还有模有样的招法也渐渐地变得散乱了起来。 高寒天和冷秋山都是江湖拼斗的大行家,眼见对手露出破绽,这大好时机他们焉肯放过? 第65章 两个人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般,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一声断喝,各自的杀手绝招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使出。伴随着几乎同时响起的惨叫声,高寒天的缅刀已经将一名和他对阵的倭寇的右臂齐刷刷地整个卸去,而另一边的冷秋山,也在一招之间,便将一名倭寇刺翻在地。 眼看己方大势已去,无影再也不复先前的镇定模样,而是用倭语声嘶力竭地向残存的三名同伙大声呼喝。尽管高寒天和冷秋山谁也不知道他在喊些什么,但二人心意相通,都决定绝不给对方任何反扑的机会。因此,就在无影大声呼喝的同时,高、冷二人乘胜追击,立时,又有两名倭寇倒在了他们的刀剑之下。 面对无影和他剩下的最后一个同伙,高寒天在示意冷秋山暂时住手之后,冷冷地开口道:“现在胜负已定,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无影用怨毒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两个使他毕生心血毁于一旦的人,嘴里恶狠狠地道:“别看你们今天胜了,但不久的将来,随着我们征服了朝鲜,你们整个中国都将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领土,到那时,我看你们还怎么能笑得出来。”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仍然站在墙角独自发呆的云帆,忽然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的笑声,而在这笑声之后,一句更加恶毒的话从他的嘴里缓缓地吐了出来:“这姓云的现在也可以算是我们日本人了,你们既然要对我们赶尽杀绝,那么他呢?” 此言一出,高寒天脸色突变,刚进洞时的那种狰狞表情又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他冷冷地注视着无影那张因为仇恨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忽然之间牙根一咬,手中缅刀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一下子将无影劈成了两段。 杀了无影之后,高寒天似乎余怒未消,两只阴森森的狼眼,又紧紧盯上了最后一名倭寇。眼见无影死状极惨,而高寒天似乎意犹未尽,这名倭寇不由得心胆俱裂。他不由自主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嘴里迸出一连串谁也听不明白的倭语,似乎是在辩解,又似乎是在求饶。 望着这名倭寇磕头如捣蒜般的可怜模样,再看到高寒天那犹在滴血的缅刀,冷秋山不禁心头一软,开口向高寒天求情道:“既然此人已经投降,那咱们就放他一马,将他交给相关衙门算了。” 高寒天冷冷地看了冷秋山一眼,半晌才道:“是杀是留,这是我们锦衣卫的事,你冷大侠难道还想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吗?” 要是放在今天以前,高寒天对冷秋山说出这番什么妨碍公务的话,冷秋山根本就不可能买他的帐,甚至会因为不服气而反唇相讥。但此时此刻,由于自己刚刚承受了对方的解围之恩,一向很少受人恩惠的冷秋山即使心中再有怎样的想法,这反击的话却也无论如何说出不了口了。当下他暗自叹了口气,默默无言地后退一步,静观事态的发展。 高寒天背负双手在地上来回踱了两圈之后,忽然把手一挥,对那四名守在洞口的锦衣卫大声命令道:“所有的倭寇全都格杀勿论,一个活的也不要放过。”随着他命令的下达,那四名锦衣卫立刻如狼似虎般地冲入了厅中,不仅那名残存的倭寇死在他们的刀下,就连先前受伤倒地的,也无一例外地都被加上了一刀。立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弥漫了整个洞中。 在下达完屠杀令之后,满脸阴霾的高寒天再也不向场中看上一眼,而是迈着沉重的脚步,向仍然没有从恍惚状态中解脱出来的云帆缓缓走去。待来到云帆面前之后,这位素以狠辣著称的锦衣卫高手竟然一反常态,用十分轻柔的语气开口道:“师弟,那些倭寇别有用心,他们的话你又怎么能信呢?好了,现在那些造谣的家伙都已被我们杀了,咱们也该回家了。”说罢,伸手拉起云帆的胳膊,带着他一步步向洞口走去。 此时的云帆虽然仍旧处在思维混乱、头痛欲裂的懵然状态,但潜意识里那种对高寒天的根深蒂固的尊敬与信赖,却还是使得他不由自主地跟在高寒天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向洞外。 出了地洞之后,高寒天吩咐手下人清理现场,而他自己则和冷秋山一起,将大受刺激的云帆带回了住所。在将云帆安置在床上之后,高寒天亲自动手配制了一杯药水,服侍云帆慢慢地喝下。云帆在服药之后,很快便进入了睡梦之中。 看到云帆睡得还算平稳,高寒天似乎略微有些放心了。他起身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冷秋山轻轻招了招手,示意他随自己出去,然后二人便一前一后地来到了高寒天的居室。 此时,已经被他们惊醒的顾绵儿也已来到了房中,在冷秋山将事情的整个经过完整地叙述了一遍之后,顾绵儿开口道:“那无影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云大哥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倭人呢?他这瞎话编得也太离谱了吧?” 高寒天微微摇头道:“在我看来,这件事不像是无影凭空编出来的,因为我这师弟的身世本就隐秘得很。江湖上都知道,我和我的另一个师弟尚寒水都是孤儿,因为师父看中了我们的禀赋,这才收录我们进入门墙的,就连我们这寒山、寒水的名字,也是他老人家在我们拜师之时当面给起的。按理说,师父收徒一向如此的话,那么接下去也应该照此办理,但是轮到我们这位小师弟时,师父却是一反常态,现在想起来我还感到有些奇怪呢。” 顾绵儿忍不住插嘴道:“怎么个奇怪法呢?” 高寒天道:“当年师父将小师弟抱回来的时候,师弟他还不到一岁,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能看得出来他将来是不是适合练武呢?这是第一个奇怪的地方。第二个奇怪的地方是,我们当时问师父,他老人家想给这师弟取什么名字时,师父却说他的名字早就有了,叫做云帆。第三,在我出师之后,我才知道,我这师弟原来还有一个母亲,就住在京城,师父为此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我保证这位云夫人的安全。当时我就想,哪有做母亲的把那么小的孩子送给别人,而自己却好几年也不来看望的呢?这太不合常理了。不过,尽管我心里有这许多疑问,但既然师父他老人家不说,我们做弟子的当然也就不应该问,于是我就只好把这些疑问藏在心里,心想日后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的。” 顾绵儿闻言道:“要按你这么一说,这事儿只怕真的有些蹊跷。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仅仅根据这些就相信无影的话,那却还有些牵强。” 高寒天道:“还有一个问题也有些不合常理,那就是云师弟竟然不知道他母亲的名讳,你们觉得这正常吗?照我想,云夫人的名讳师父应该是知道的,可是他既然让师弟前来京城看望他母亲,却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那又为了什么呢?还有,云夫人自杀的方式的确是有些与众不同,先前我还没有太注意这点,今天听无影那么一讲,我还真的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冷秋山忽然插话道:“既然无影的这些话你都听在了耳中,那么你应该是早就到达那里了?” 高寒天点头道:“其实,昨天晚上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便觉得他们两个有些不对劲,因此我虽然早早地就进房熄灯,但却并没有睡觉,而是时刻留意着他们两个房间的动静。”说到这里,他忽然对冷秋山一咧嘴,道:“他们回来的时候走的是大门,但他们出去的时候走的是哪里,我的那些手下却是谁也不知道。你想想,仅仅是他们两个去侠客楼,用得着这样鬼鬼祟祟吗?嘿嘿,你们这个漏洞实在是太大了。” 其实,冷秋山本来是想提醒二人回去的时候依旧翻墙的,即便高寒天已经回到家中,他们也大可以好玩儿为由而加以搪塞。哪知道由于意外地在侠客楼发现了无影,冷秋山内心颇有些激动难耐,这才在分手之时忘了嘱咐二人。现在,高寒天拿此事讥笑于他,冷秋山尽管一肚子的不服气,但却是毫无办法。 看到冷秋山不吭声,高寒天这才有些得意地接着道:“正因为你们的这个漏洞,我才能够及时地跟上了你们,并且紧随你们之后进到了甬道。我之所以没有马上现身,为的就是要好好地听一听你们的谈话,因为我当时判断,如果无影已经确定他们必胜无疑的话,那他就一定会毫无顾忌,口吐真言的。”说到这里,他又加了一句道:“这也许就是人性的弱点吧。” 冷秋山感叹道:“高大人真乃有心之人啊,冷某实在是自愧不如。” 见他们两人把话扯远,顾绵儿有些不耐地道:“喂,你们两个先不要说别的,还是好好分析一下云大哥的身世吧。” 正文第十七章(下) 高寒天道:“刚才我说了那么多,其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说明,无影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按照我的推测,师父之所以没有告诉师弟他母亲的真实姓名,很有可能就是顾忌渡边美智子这个名字会刺伤师弟那颗没有经历过世故磨炼的脆弱的心;而云夫人这么多年隐居在京城,甚至于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敢去探望,目的也就是想要躲避那来自于他师门的不懈的追寻。如果这两条推测成立的话,那么其它的所有问题也就全都迎刃而解了。至于云夫人自杀时所采用的方法,现在我忽然觉得有点类似于日本武士的剖腹,只不过他们的男人是那样,而他们的女人到底如何,我却不得而知了。” 冷秋山忽道:“咱们说了半天,话题却都只局限于云夫人身上,可是大家想过没有,云兄弟的父亲又是谁呢?” 高寒天想也没想地开口道:“你提的这个问题,其实早在我觉得师弟的身世疑团重重之后便已想到了。按照我的想法,既然师父能在他那么小的时候便将他收入门墙,那么他的父亲一定是一个师父甚为看重的人物。 第66章 可是我暗中查遍了所有成名的武林人物,能被师父看上眼而又姓云的高手,只有当年纵横东南,号称江南一拄天的云霄一人。而这个云霄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时间和师父抱师弟回来的时间相差无几,但此人却是一个出了名的绝情之人,绝对没有任何结婚生子的经历,这可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难道说,师弟的父亲不是武林中人吗?” 顾绵儿想了一下,道:“高大人,尽管我也承认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都有道理,但在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咱们还是应该将无影的话当作谣言来对待才是。否则的话,云大哥他会受不了的。” 高寒天一拍大腿道:“顾小姐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不管师弟他到底是倭人也好,是汉人也罢,这都影响不到他是我师弟这个事实。至于他的身世究竟怎样,现在大概只有师父他老人家一个人知道,而在师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之前,咱们只能对他说,无影那帮人完全都是在撒谎。”说到这里,他忽然面向冷秋山道:“冷大侠,刚才我下令将那几名倭寇全都杀光之时,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嗜杀成瘾,毫无人性啊?” 冷秋山乃是极为聪明之人,高寒天在这时忽然提出这个问题,其用意他略一思索之后便已明了。他起身向高寒天深深一揖,嘴里满含歉意地道:“高大人的用意自然是杀人灭口,绝了云兄弟刨根问底、追寻真相的最后一线希望,而这正是目前我们保护云兄弟的最佳的方法。在下刚才没有想到这一层,以至于对高大人有些许误会,在下这里向高大人致歉了。” 高寒天点了点头道:“冷大侠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在下正是那个意思。现在无影那些人都已被灭口,咱们只要在明天早上师弟起来以后,一口咬定这件事都是无影编造的,所谓众口铄金,师弟他就算再固执,时间一长也总会信以为真的。” 顾绵儿拍手道:“这个主意太好了,咱们就这么办吧。” 高寒天道:“最近这些日子前方战事紧急,我们锦衣卫的事情也很多,再加上无影和那些倭寇的事情也都需要我去料理,因此,我恐怕天一亮就要离开这里,云师弟的事就只好拜托你们二位了。记住,一定要让他以为,无影那厮是在撒谎。” 顾绵儿和冷秋山双双点头道:“你就放心地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高寒天见他们二人答应地十分爽快,心里十分高兴,当下打了一个哈欠,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都先休息一会儿,待到天亮后再各忙各的吧。”说罢,伏在桌案之上,片刻功夫便已沉沉睡去,看起来,他这些日子也的确忙得够呛。 冷秋山和顾绵儿却毫无倦意,二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语,心里却都在为云帆醒来以后的事情暗自发愁。他们实在是想像不出,在有了如此噩梦般的经历之后,年纪轻轻的云帆在醒来之后会变得怎样。 天很快就亮了,高寒天在简单的洗漱之后,便紧赶慢赶地出门去了,而冷秋山和顾绵儿由于牵挂云帆,不待高寒天走远,二人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云帆的房间。 将近中午的时候,一直昏睡的云帆终于慢慢地醒了过来,而他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却让守候在他床边的冷、顾二人大吃一惊:“我没事了,你们二位请出去吧。” 看到云帆如此不客气地下达了逐客令,一向将其视为至亲之人的顾绵儿不禁大感伤心。但是此时此刻,她却不能让这种伤心有任何表面上的流露,只能强颜欢笑地和冷秋山一起起身退出了房间。 来到房外之后,冷秋山轻轻一拉顾绵儿的衣角,一边示意她不要作声,一边用手指了指一扇早已敞开的窗户。顾绵儿马上会意,于是紧跟在冷秋山的身后,来到了院子边上的一个正对窗户的角落,借着正午充足的阳光,偷偷摸摸地透过那扇窗子向屋内窥视。 只见云帆在床上呆坐了片刻之后,忽然起身下地,来到了桌旁。在铺纸、研墨,忙乎了半晌之后,云帆终于坐到桌边,手提毛笔,异常专注地写起东西来。 在此之前,顾绵儿还从来没有见过云帆如此认真写字的样子,好奇之下,忍不住悄声对冷秋山道:“冷大侠,你猜他写的是什么?” 冷秋山苦笑着摇头道:“你和他在一起呆了那么长时间都猜不出来,我又怎么猜得到呢?不过,从他那聚精会神的样子来看,只怕他写的东西关系十分重大,说不定和昨天夜里的事情有关呢。唉,要是早知道会惹出如此大的麻烦,当初我就不应该带他一起去。” 他的话音未落,云帆忽然站起身,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三折两折地揣入怀中,然后似乎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似的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缓步走出了房门。 看到云帆神态如常,冷秋山和顾绵儿不禁相顾愕然。按理说,不管什么人遭遇了前一天夜里的那番巨大的心理冲击之后,现在都应该表现出或多或少的痛苦与疑惑,而决不应该像云帆现在这样满脸轻松,若无其事。在他们二人的眼里,云帆此时的正常那就是不正常,而这不仅让他们早已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毫无用武之地,就连迎上前去打招呼这件极为简单的事情,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短暂的静默之后,还是云帆首先开口道:“我要到我母亲的坟上去看一看,你们辛苦了大半夜,就不要随我前去了。”说罢,也不管二人同意不同意,径自走到拴在院墙边的自己那匹马前,解下缰绳便向门外走去。 眼见云帆态度坚决,说话的语气更是不容置疑,冷秋山和顾绵儿尽管有心想要一同前往,但话到嘴边,却又都忍不住强自咽了回去。二人对视一眼之后,顾绵儿轻声道:“早去早回啊。” 云帆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声,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牵马出门而去。望着一人一马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之外,冷秋山忽然道:“云兄弟只怕有些不对劲,唉,现在高寒天又不在,要是真的出什么事的话,咱们可还真不好向他交待呢。” 顾绵儿叹了一口气道:“当初在我爷爷刚刚去世之后,我也曾经有过和云大哥同样的表现,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感觉终究会过去的。要我想,云大哥一定是心中烦躁,但却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来,因此才要一个人到他母亲墓上去清净一下的。冷大侠,咱们也不用为这事太过担心,他在那里呆够了之后,自然会回来的,到那时,没准儿他的心情就会大大地改善了呢。” 冷秋山低头想了一下,最后颇为无奈地道:“但愿如此吧。” 两个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家中苦苦等待,但是到了傍晚时分,云帆却仍未见回转,这一下,就连先前还十分有把握的顾绵儿,心里也逐渐变得焦躁起来。她正要和冷秋山商量,是不是要到城外去寻找一下,就在这时,高寒天却已匆匆返回了。 在听二人将云帆醒来之后的情景详细描述了一番之后,高寒天顿足道:“不好,这事大概要坏。唉,你们不知道,我这师弟从小就是外圆内方,现在遭遇这么大的事情,要是他表现得难过也好,狂躁也罢,那都还不要紧,但要是如你们所说,他竟然表现得十分平静的话,那他只怕是要想不开了。” 顾绵儿闻言吓了一跳,连忙道:“怎么,云大哥会自寻短见吗?” 高寒天摇头道:“自寻短见那倒不至于,但是其它的极端行为可就难说了。好了,现在没时间再说其它了,咱们还是赶快前往城外找找看吧。”说罢,带领冷秋山和顾绵儿二人匆匆忙忙地上马出城,直奔云夫人的墓地而去。 三人来到墓地之时,日头已经全部没入了地平线,天色也变得有些昏暗起来。望着空无一人、一片静谧的墓地,三个人的心头不约而同地变得异常沉重起来。 沉默半晌之后,高寒天痛心疾首地道:“唉,咱们还是来晚了一步,他终究还是走了。” 看到高寒天难过的样子,冷秋山不禁开口宽慰道:“不管怎么说,他还没有干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否则,我们可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就在这时,顾绵儿忽然开口叫道:“你们看,那墓碑。” 高寒天和冷秋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先前高寒天为云夫人所立的墓碑此时已经被人换去,而新墓碑上赫然刻着“先考云氏美智子之墓”的字样。 看到这块崭新的墓碑,高寒天垂头丧气地道:“说来说去,师弟还是相信了无影那厮的话,看起来,咱们先前所费的一片苦心,现在全都付诸东流了。” 就在高寒天说这话的同时,冷秋山已经上前一步,从墓碑顶上的一块石头下面取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写满了字的纸。根据他的判断,这正是云帆醒来之后匆匆写就的。他缓缓打开那张纸,一边招呼高寒天和顾绵儿来到跟前,一边将纸凑近双眼,借着即将消失的日光大声念道:“大师兄、冷大侠及顾大小姐:昨夜陡逢大变,云帆现在心乱如麻。值此中日交兵之际,云帆本想以一己之躯报效国家,却忽然闻知自己竟然身有日本血统,这让云帆实在不知所措。窃以为,在现在这样的敏感时期,云帆再留在京城这样的敏感之地实属不智,因而只有忍痛远离。对于诸位以往加之于云帆身上的种种厚爱,云帆自会铭记在心,容日后涌泉相报。天高地远,就此暂别。云帆拜上。” 听冷秋山把信念完,高寒天一个劲儿地微微摇头,而顾绵儿却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了。她哽咽着对冷秋山和高寒天道:“云大哥就这么走了吗?他到底会去哪里啊?” 面对顾绵儿的这番问话,冷秋山默然无语,而高寒天则是喟然长叹。片刻之后,还是高寒天首先开口道:“师弟一向为人倔强,他这一走[奇`书`网`整.理提.供],只怕会躲到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从此再也不在江湖上露面了。 第67章 天下这么大,要想找到他,实在是无异于登天啊。” 冷秋山想了一下,道:“那倒也未必。我和云兄弟接触的时间虽然并不算长,但根据我的观察,在很多情况下,他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眼下虽然他一时想不开,但时间一长,我想他还是会正视这件事的。” 高寒天勉强点头道:“但愿是这样吧,不过,这时间的长短可就难说了。” 顾绵儿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脸色忽然一改而为坚毅地道:“不管时间长短,我都一定要找到他。两位前辈,你们愿意帮我吗?” 冷秋山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只要他没有离开大明朝的疆土,我们就一定会找到他。”不过,说完这话,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难解之事,然后便底气不那么足地加上一句道:“但他要是离开了我们大明朝,那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正文第十七章(下) 高寒天道:“刚才我说了那么多,其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说明,无影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按照我的推测,师父之所以没有告诉师弟他母亲的真实姓名,很有可能就是顾忌渡边美智子这个名字会刺伤师弟那颗没有经历过世故磨炼的脆弱的心;而云夫人这么多年隐居在京城,甚至于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敢去探望,目的也就是想要躲避那来自于他师门的不懈的追寻。如果这两条推测成立的话,那么其它的所有问题也就全都迎刃而解了。至于云夫人自杀时所采用的方法,现在我忽然觉得有点类似于日本武士的剖腹,只不过他们的男人是那样,而他们的女人到底如何,我却不得而知了。” 冷秋山忽道:“咱们说了半天,话题却都只局限于云夫人身上,可是大家想过没有,云兄弟的父亲又是谁呢?” 高寒天想也没想地开口道:“你提的这个问题,其实早在我觉得师弟的身世疑团重重之后便已想到了。按照我的想法,既然师父能在他那么小的时候便将他收入门墙,那么他的父亲一定是一个师父甚为看重的人物。可是我暗中查遍了所有成名的武林人物,能被师父看上眼而又姓云的高手,只有当年纵横东南,号称江南一拄天的云霄一人。而这个云霄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时间和师父抱师弟回来的时间相差无几,但此人却是一个出了名的绝情之人,绝对没有任何结婚生子的经历,这可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难道说,师弟的父亲不是武林中人吗?” 顾绵儿想了一下,道:“高大人,尽管我也承认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都有道理,但在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咱们还是应该将无影的话当作谣言来对待才是。否则的话,云大哥他会受不了的。” 高寒天一拍大腿道:“顾小姐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不管师弟他到底是倭人也好,是汉人也罢,这都影响不到他是我师弟这个事实。至于他的身世究竟怎样,现在大概只有师父他老人家一个人知道,而在师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之前,咱们只能对他说,无影那帮人完全都是在撒谎。”说到这里,他忽然面向冷秋山道:“冷大侠,刚才我下令将那几名倭寇全都杀光之时,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嗜杀成瘾,毫无人性啊?” 冷秋山乃是极为聪明之人,高寒天在这时忽然提出这个问题,其用意他略一思索之后便已明了。他起身向高寒天深深一揖,嘴里满含歉意地道:“高大人的用意自然是杀人灭口,绝了云兄弟刨根问底、追寻真相的最后一线希望,而这正是目前我们保护云兄弟的最佳的方法。在下刚才没有想到这一层,以至于对高大人有些许误会,在下这里向高大人致歉了。” 高寒天点了点头道:“冷大侠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在下正是那个意思。现在无影那些人都已被灭口,咱们只要在明天早上师弟起来以后,一口咬定这件事都是无影编造的,所谓众口铄金,师弟他就算再固执,时间一长也总会信以为真的。” 顾绵儿拍手道:“这个主意太好了,咱们就这么办吧。” 高寒天道:“最近这些日子前方战事紧急,我们锦衣卫的事情也很多,再加上无影和那些倭寇的事情也都需要我去料理,因此,我恐怕天一亮就要离开这里,云师弟的事就只好拜托你们二位了。记住,一定要让他以为,无影那厮是在撒谎。” 顾绵儿和冷秋山双双点头道:“你就放心地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高寒天见他们二人答应地十分爽快,心里十分高兴,当下打了一个哈欠,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都先休息一会儿,待到天亮后再各忙各的吧。”说罢,伏在桌案之上,片刻功夫便已沉沉睡去,看起来,他这些日子也的确忙得够呛。 冷秋山和顾绵儿却毫无倦意,二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语,心里却都在为云帆醒来以后的事情暗自发愁。他们实在是想像不出,在有了如此噩梦般的经历之后,年纪轻轻的云帆在醒来之后会变得怎样。 天很快就亮了,高寒天在简单的洗漱之后,便紧赶慢赶地出门去了,而冷秋山和顾绵儿由于牵挂云帆,不待高寒天走远,二人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云帆的房间。 将近中午的时候,一直昏睡的云帆终于慢慢地醒了过来,而他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却让守候在他床边的冷、顾二人大吃一惊:“我没事了,你们二位请出去吧。” 看到云帆如此不客气地下达了逐客令,一向将其视为至亲之人的顾绵儿不禁大感伤心。但是此时此刻,她却不能让这种伤心有任何表面上的流露,只能强颜欢笑地和冷秋山一起起身退出了房间。 来到房外之后,冷秋山轻轻一拉顾绵儿的衣角,一边示意她不要作声,一边用手指了指一扇早已敞开的窗户。顾绵儿马上会意,于是紧跟在冷秋山的身后,来到了院子边上的一个正对窗户的角落,借着正午充足的阳光,偷偷摸摸地透过那扇窗子向屋内窥视。 只见云帆在床上呆坐了片刻之后,忽然起身下地,来到了桌旁。在铺纸、研墨,忙乎了半晌之后,云帆终于坐到桌边,手提毛笔,异常专注地写起东西来。 在此之前,顾绵儿还从来没有见过云帆如此认真写字的样子,好奇之下,忍不住悄声对冷秋山道:“冷大侠,你猜他写的是什么?” 冷秋山苦笑着摇头道:“你和他在一起呆了那么长时间都猜不出来,我又怎么猜得到呢?不过,从他那聚精会神的样子来看,只怕他写的东西关系十分重大,说不定和昨天夜里的事情有关呢。唉,要是早知道会惹出如此大的麻烦,当初我就不应该带他一起去。” 他的话音未落,云帆忽然站起身,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三折两折地揣入怀中,然后似乎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似的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缓步走出了房门。 看到云帆神态如常,冷秋山和顾绵儿不禁相顾愕然。按理说,不管什么人遭遇了前一天夜里的那番巨大的心理冲击之后,现在都应该表现出或多或少的痛苦与疑惑,而决不应该像云帆现在这样满脸轻松,若无其事。在他们二人的眼里,云帆此时的正常那就是不正常,而这不仅让他们早已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毫无用武之地,就连迎上前去打招呼这件极为简单的事情,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短暂的静默之后,还是云帆首先开口道:“我要到我母亲的坟上去看一看,你们辛苦了大半夜,就不要随我前去了。”说罢,也不管二人同意不同意,径自走到拴在院墙边的自己那匹马前,解下缰绳便向门外走去。 眼见云帆态度坚决,说话的语气更是不容置疑,冷秋山和顾绵儿尽管有心想要一同前往,但话到嘴边,却又都忍不住强自咽了回去。二人对视一眼之后,顾绵儿轻声道:“早去早回啊。” 云帆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声,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牵马出门而去。望着一人一马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之外,冷秋山忽然道:“云兄弟只怕有些不对劲,唉,现在高寒天又不在,要是真的出什么事的话,咱们可还真不好向他交待呢。” 顾绵儿叹了一口气道:“当初在我爷爷刚刚去世之后,我也曾经有过和云大哥同样的表现,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感觉终究会过去的。要我想,云大哥一定是心中烦躁,但却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来,因此才要一个人到他母亲墓上去清净一下的。冷大侠,咱们也不用为这事太过担心,他在那里呆够了之后,自然会回来的,到那时,没准儿他的心情就会大大地改善了呢。” 冷秋山低头想了一下,最后颇为无奈地道:“但愿如此吧。” 两个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家中苦苦等待,但是到了傍晚时分,云帆却仍未见回转,这一下,就连先前还十分有把握的顾绵儿,心里也逐渐变得焦躁起来。她正要和冷秋山商量,是不是要到城外去寻找一下,就在这时,高寒天却已匆匆返回了。 在听二人将云帆醒来之后的情景详细描述了一番之后,高寒天顿足道:“不好,这事大概要坏。唉,你们不知道,我这师弟从小就是外圆内方,现在遭遇这么大的事情,要是他表现得难过也好,狂躁也罢,那都还不要紧,但要是如你们所说,他竟然表现得十分平静的话,那他只怕是要想不开了。” 顾绵儿闻言吓了一跳,连忙道:“怎么,云大哥会自寻短见吗?” 高寒天摇头道:“自寻短见那倒不至于,但是其它的极端行为可就难说了。好了,现在没时间再说其它了,咱们还是赶快前往城外找找看吧。”说罢,带领冷秋山和顾绵儿二人匆匆忙忙地上马出城,直奔云夫人的墓地而去。 三人来到墓地之时,日头已经全部没入了地平线,天色也变得有些昏暗起来。 第68章 望着空无一人、一片静谧的墓地,三个人的心头不约而同地变得异常沉重起来。 沉默半晌之后,高寒天痛心疾首地道:“唉,咱们还是来晚了一步,他终究还是走了。” 看到高寒天难过的样子,冷秋山不禁开口宽慰道:“不管怎么说,他还没有干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否则,我们可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就在这时,顾绵儿忽然开口叫道:“你们看,那墓碑。” 高寒天和冷秋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先前高寒天为云夫人所立的墓碑此时已经被人换去,而新墓碑上赫然刻着“先考云氏美智子之墓”的字样。 看到这块崭新的墓碑,高寒天垂头丧气地道:“说来说去,师弟还是相信了无影那厮的话,看起来,咱们先前所费的一片苦心,现在全都付诸东流了。” 就在高寒天说这话的同时,冷秋山已经上前一步,从墓碑顶上的一块石头下面取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写满了字的纸。根据他的判断,这正是云帆醒来之后匆匆写就的。他缓缓打开那张纸,一边招呼高寒天和顾绵儿来到跟前,一边将纸凑近双眼,借着即将消失的日光大声念道:“大师兄、冷大侠及顾大小姐:昨夜陡逢大变,云帆现在心乱如麻。值此中日交兵之际,云帆本想以一己之躯报效国家,却忽然闻知自己竟然身有日本血统,这让云帆实在不知所措。窃以为,在现在这样的敏感时期,云帆再留在京城这样的敏感之地实属不智,因而只有忍痛远离。对于诸位以往加之于云帆身上的种种厚爱,云帆自会铭记在心,容日后涌泉相报。天高地远,就此暂别。云帆拜上。” 听冷秋山把信念完,高寒天一个劲儿地微微摇头,而顾绵儿却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了。她哽咽着对冷秋山和高寒天道:“云大哥就这么走了吗?他到底会去哪里啊?” 面对顾绵儿的这番问话,冷秋山默然无语,而高寒天则是喟然长叹。片刻之后,还是高寒天首先开口道:“师弟一向为人倔强,他这一走,只怕会躲到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从此再也不在江湖上露面了。天下这么大,要想找到他,实在是无异于登天啊。” 冷秋山想了一下,道:“那倒也未必。我和云兄弟接触的时间虽然并不算长,但根据我的观察,在很多情况下,他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眼下虽然他一时想不开,但时间一长,我想他还是会正视这件事的。” 高寒天勉强点头道:“但愿是这样吧,不过,这时间的长短可就难说了。” 顾绵儿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脸色忽然一改而为坚毅地道:“不管时间长短,我都一定要找到他。两位前辈,你们愿意帮我吗?” 冷秋山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只要他没有离开大明朝的疆土,我们就一定会找到他。”不过,说完这话,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难解之事,然后便底气不那么足地加上一句道:“但他要是离开了我们大明朝,那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正文第十八章(上) 冷秋山的这个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因为此时此刻,一人一骑孤独前行的云帆,心里想的还真就是要远离中土,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独自一人了此残生。 那天夜里,在无影说出他母亲的身世之后,云帆便一直处于一种十分矛盾的心情当中。一方面,他渴望知道有关自己父母的更多的事情,但另一方面,他却又对那些有可能得到的真相充满了恐惧。他实在难以想象,万一自己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日本人的话,那么以往那些对自己寄予厚望的人们会是怎样一种想法,而如果他们真的将自己看作令人痛恨的倭寇的话,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们呢?正是这样一种复杂的心态,使得他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挥慧剑,斩情丝,远离烦恼,遁走他乡。 然而,就在他决定远离故土的同时,一个新的问题却又产生了,那就是天下虽大,哪里又是他云帆的安身之所呢?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他左思右想之后,却仍然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茫然之下,他只能信马由缰,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他也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官道,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徐徐地向东而行。 由于不愿意和旁人打交道,这些天来他从未进过任何村庄、城镇,饿了就摘些林中的野果,或者到路旁的庄稼地里胡乱找些吃的充饥,渴了就饮些道边的河水,而晚上则是露宿野外,与满天的星星、月亮为伴。这种生活虽然清苦,但在此时的云帆看来,却远比前些天那令人头痛欲裂的噩梦般经历要幸福得多了。 就这样走了七八天,道路两旁的人烟越来越稀少,而落在他眼底的景色却是越加壮美起来。刚出京城之时,由于烦恼缠身,云帆还无心观赏路上的风景,但现在,面对这如诗如画般的北国风光,从小就生长在南方的他,不由自主地从内心深处涌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感叹:“大自然真是太美了,而在这神奇而又美丽的大自然面前,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显得多么的渺小啊。”一想到这些,刚出京城时的那种郁闷与狂躁,便在不知不觉间从他的身上一点一点地逐渐淡去了。 这一日,云帆正在官道之上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一边驱马缓缓前行,忽然从前面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些日子来,这条路上的行人并不多,至于骑马的那就更少了,正因为这样,云帆虽然并没有什么管闲事儿的心情,但出于好奇,却还是举目向前望去。 只见尘烟起处,一匹异常神骏的白马正风驰电掣般地快速驰来,而坐在马上的一名青年将军,更是威风凛凛,神采飞扬。待到白马渐渐驰近,那名马上将军的形貌也慢慢地变得清晰了起来。只见此人三十上下岁的年纪,星眉朗目,气宇轩昂,挥动马鞭之时动作孔武有力,一副天下虽大,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 一看到这名白马将军,云帆的心里突然一阵狂跳。在略一犹豫之下,他随手拨转马头,正要向道旁躲避,可就在这时,那名青年将军却已看见了他。那名将军稍微楞了一下,随即纵声大叫道:“云师弟,是你吗?” 来人正是云帆的二师兄,现在身为游击将军的尚寒水。看到师兄已经认出了自己,云帆再也不好装作没看见,当下打马上前,满脸尴尬地躬身行礼道:“二师兄,正是小弟。” 尚寒水上下打量了云帆一番,然后面带疑惑地开口道:“师弟,听师父说,前些日子你前往京城给大师兄送武功秘笈,怎么现在却在这儿?难道京城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吗?” 云帆支吾道:“秘笈我已送到了,京城那边也没出什么事,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嘛,这个……那个……” 见到云帆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怪异模样,尚寒水不禁心中疑云大起。他扳起面孔,用十分不满的口气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好地说给我听。怎么,难道你还信不过师兄我吗?” 其实,就在刚才骤然看见尚寒水的一刹那,云帆便已经在心里打起了小鼓。对于他的这两位师兄,云帆虽然都在内心深处感到亲近,但那种亲近却还是略有差别的。由于高寒天在云帆很小的时候便出师入仕,两个人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因而云帆对他的感情是亲近当中夹杂着敬畏。而对于仅仅比他年长十来岁,并且在他小时候经常在练功之余领着他玩耍的尚寒水,云帆的感受那却是亲近得几乎可以说是贴心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云帆在乍见其面的时候,心里便对是否应该告诉其实情而感到犹豫,此时再听他如此一脸严肃地发问,他这心里可就更加难以决断了。 内心争斗了片刻之后,云帆终于鼓足了勇气,对尚寒水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先下马,然后再慢慢地聊吧。”尚寒水点了点头,二人便先后下马,来到了道边的一个小小的土丘之上,肩并肩地坐了下来。 云帆将自己在京城的遭遇详详细细地向尚寒水讲述了一遍,末了语气沉重地道:“二师兄,现在我心里乱得很,什么主意全都拿不定,唉,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按照云帆的想法,尚寒水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一定会用各种宽慰的话来劝自己,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尚寒水不仅没有开口相劝,反倒将头一仰,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笑可把云帆给笑糊涂了,他实在是想不出,这件在他看来比天还要大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在笑过一阵之后,尚寒水轻轻拍了拍云帆的肩膀,满脸轻松地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就是这个啊。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你只要回答我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行了。” 云帆满脸疑惑地道:“什么问题?” 尚寒水正色道:“虽然你现在知道了伯母乃是日本人,但在你的内心深处,你是不是希望自己继续作大明的子民呢?” 云帆想也没想地道:“我生在大明,长在大明,当然希望继续作大明子民了。” 尚寒水拍手道:“这不就结了?只要你想作大明子民,那你就是大明子民,至于旁人说什么,又和你有什么相干呢?别说只是伯母出身日本,就算你也是地地道道的日本人,只要你认可自己中国人的身份,那么就没有谁会把你当外人看的。” 云帆低头想了一下,道:“虽然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我却还是有些担心。且不说过去倭寇在东南沿海所干的那些事难以得到人们的原谅,即便是现在,中日两国正在朝鲜交战,我这个身份也不可能不引起别人的猜忌啊?” 尚寒水不以为然地道:“当年蒙元入侵中原的时候,也曾对咱们汉人进行过残暴统治,但现在咱们大明境内,不也还有不少蒙古人吗? 第69章 只要他们承认了他们是大明朝的一份子,朝廷以及百姓也没有把他们怎么样。你要知道,我们中国乃是极为宽容的仁义之帮,决不会仅仅因为你的出身而对你进行歧视的。” 说到这里,他见云帆的脸上仍然有着些许的犹豫,当下将手一挥,大气磅礴地接着道:“大丈夫立身处世,当处处以国家为重,个人的名利、荣辱,那又算得什么呢?现在朝鲜那边激战正酣,正是我们大好男儿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的千载难逢之良机,而师弟你却因为自己的身世问题而萎靡颓唐,这岂不让所有关心你、爱护你的人失望?好了,师弟你听我的,暂时忘掉那些不值一提的什么烦恼,随我去朝鲜,咱们一起轰轰烈烈地大干他一场,如何?” 尚寒水的一番话说得云帆既羞又愧,但同时却又有些血脉贲张。他唰地一下站起身,向着尚寒水深深地施了一礼,嘴里满含感激地道:“师兄,你的这番话无异于醍醐灌顶,使小弟茅塞顿开。小弟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小弟生为大明人,死是大明鬼,只要小弟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不会辜负了师父,以及师兄你的厚爱。”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师兄,你的部队不是一直驻扎在福建吗?怎么现在又到了朝鲜?况且刚才我明明看见你是向京城的方向赶,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尚寒水起身道:“这次朝廷兵发朝鲜,虽然人数并不多,但却尽是各地的精锐,比如说北方的铁骑啊,神机营啊,再就是我们东南和四川的步兵。我们的队伍现在已经开到了朝鲜境内,目前正在向平壤的方向集结,估计过了冬月就要和倭寇直接交战了。你刚才看到我从那边来,是因为我要送一份机密文报去京城。现在时间紧急,有些事我来不及对你细说。哦,对了,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村落,你就暂时先在那里找个地方住下来,待我从京城回来之后再一同赶赴朝鲜。”说罢,将那村落的方位向云帆略作交待,然后便策马扬鞭,急着忙着直奔京城去了。 按照尚寒水的吩咐,云帆找到那个小村落,并且寄宿在一户猎人的家中。在等待尚寒水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除了和那猎户一起外出打猎外,便一心扑在了钻研武功上面,因为他知道,战场上的两军拼杀和寻常的江湖殴斗根本就是两码事,为了能在战场之上建功立业,自己的武功实在是大有改进的必要。 就这样过了十余日,尚寒水终于如期从京城返回,而且还从高寒天处将云帆的包裹与单刀一并取回。望着阔别多日的自己的东西,云帆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顾绵儿和冷秋山。听尚寒水讲,在得知云帆现在的下落之后,顾绵儿曾经缠着他,想要和他一起来,最后还是在高寒天和冷秋山的共同劝说之下,这才极不情愿地放弃了。 一提到顾绵儿,尚寒水不禁眉开眼笑地跟云帆开起了玩笑:“师弟,你的眼光还真不错,这个小姑娘虽然脾气不太好,而且还有些任性,但心眼却真的不坏,对你也是一往情深。唉,师兄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呢?” 他这么一说,云帆登时涨红了脸。只不过由于他天生的皮肤黝黑,因此虽然面红耳赤,但外表上如果不细看的话,还真就看不出来。为了尽快摆脱眼前的尴尬,云帆连忙转换话题道:“我这次不告而别,大师兄有没有生气啊?” 尚寒水道:“都是自家兄弟,他能生什么气?哦对了,大师兄可能过两日也要去朝鲜,到那时候咱们弟兄可就要团聚了。” 云帆诧异道:“他去干什么?” 尚寒水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要做到这一点,没有一班专门干这事的人那是不行的。倭寇那边有一些叫做忍者的家伙,他们经常潜入我们和朝鲜军队的驻地附近,刺探消息,甚至还顺道搞些破坏。这些人行踪诡秘,精于刺杀、格斗,而他们最为擅长的却还是借助周围的环境隐藏自己。对于这些人,我们这些正规军人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别说是难以发现他们了,就算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要想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因此,在我们的大军抵达朝鲜之时,大批的锦衣卫也一同前往,所谓以毒攻毒,那还是很有效果的。况且,我们自己也要刺探对方的情报,因此这场暗地里的战斗,其激烈程度只怕不逊于我们战场上的真刀真枪呢。”说到这里,他忽然咧嘴一笑,这才接着道:“大师兄一向不甘寂寞,争强好胜,现在前面有如此热闹的事情,你想他在京城还能坐得住吗?因此,他已经向上峰主动请缨,要去朝鲜好好地过一把瘾,而他的上峰也已经批准了。” 云帆闻言,默然半晌。他心里暗想,既然大师兄要来朝鲜,那么冷大侠和顾绵儿会不会也跟着来呢?要是那样的话,大家见了面还真就免不了一番尴尬呢。 尚寒水看到云帆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他还在为自己不告而别的事情而感到后悔,当下哈哈一笑道:“师弟,过去的事就不要再去想它了,咱们还是马上动身赶赴朝鲜吧。听大师兄和冷大侠说,书狂楚白枫和琴魔谢冰花现在已经到了朝鲜,这下可就更有好戏看了。这两个人都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我因为军务繁忙,还一直无缘得见呢,这回到了朝鲜,我可一定要向他们好好地讨教一番。” 一提起楚白枫,云帆登时来了精神。在他心目当中,楚白枫学识渊博,目光远大,什么事情都能看得透,那么对于自己的事情,他也一定会有不俗的见解,自己如果能够向他当面请教的话,说不定压在自己心底的那块石头,就会因此而彻底地搬掉呢。想到这里,他连忙接着尚寒水的话道:“既然这样,二师兄,那咱们现在就动身吧。” 当下,两个人辞别了那家猎户,昼夜兼程地奔赴朝鲜。一路之上,二人除了将彼此之间的经历相互道来之外,对于武功、兵法之类的事情更是探讨良多。正因为这样,此去路途虽然遥远,但旅程却并不寂寞。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说,一路走,旬日之间便已来到了朝鲜境内。此时已进入初冬季节,朝鲜北部的崇山峻岭已然是万物凋零,一片萧索、肃杀的景象。而就在这片萧索、肃杀当中,由向前运送军需物资的明军和当地民众所组成的车队却是随处可见,他们身上所洋溢出的那种同仇敌忾,誓将倭寇赶出朝鲜的慷慨豪迈气概,无形当中给即将到来的严冬带来了一种火热的感觉。 望着这些络绎不绝奔赴前线的车队,云帆不禁感叹道:“当初楚大侠担心咱们的军队人数不够,难以取胜倭寇,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实在是有些多余了。”[奇书网isuu.] 尚寒水点头道:“是啊,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可日本的那个丰臣秀吉却就是勘不透。他总以为他既然能够统一日本,就一定能够征服朝鲜,殊不知在这小小的朝鲜背后,还有我们地大物博的大明天朝。只要我们两家团结一心,别说他倭寇的十多万军队,即便他举国全来,我们又有何惧?” 说完这话,尚寒水情不自禁地豪气顿生,当下他一夹胯下白马,嘴里大声呼喝着向前方疾驰而去。而云帆受到他情绪的感染,也是不甘示弱,快马加鞭。二人在广袤的原野之上纵马奔驰,一时之间,仿佛整个天地都已融入了他们迎风敞开的宽广胸怀当中。 正文第十八章(中) 云帆随尚寒水来到平壤城下时,明军已经基本完成了攻取这座城池的一切准备,一场惨烈异常的攻城大战已然是一触即发。 在将云帆安置在自己营中之后,尚寒水便马上前往李如松的大帐交令。此时的大帐之中众将云集,攻城的最后部署正在紧张地进行当中。尚寒水进到帐中之后,先将兵部的呈文递上,然后简略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此行的经过,待到所有的公事都已交待完毕之后,便按照李如松的吩咐,站在一旁静候将令。 李如松面向众将道:“此次平壤之战关系重大,如果能够就此将小西行长的一万五千名倭寇全歼于城内,则朝鲜的光复将指日可待。而如果我们出师不利,攻城受挫,那么待到倭寇的援兵到来之后,我们就将面临内外夹击的威胁。因此,各位将领一定要身先士卒,奋勇向前,不破平壤,誓不罢休。”说到这里,他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诸将,然后大声道:“下面,我将具体的攻城部署再重申一下:蓟镇游击吴惟忠率领步兵当先,辽东副总兵查大受率领骑兵居后,攻击北部要塞牡丹峰;中军杨元、右军张世爵领兵进攻城西七星门;左军李如柏、参将李芳春领兵进攻城西普通门;祖承训领兵化装成朝鲜军的模样,力攻城南芦门。咱们三面围攻,给倭寇留下东边的缺口,只要到时候他们抵挡不住,从这里往外一跑,咱们事先埋伏好的伏兵,就一定能让他们全军覆没。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众将齐声高呼:“听明白了!”李如松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今夜四更造饭,明天天亮攻城,大家都回去准备吧。” 众将从大帐之中纷纷走出,各自回到自己的营中,遵照李如松的布置认真备战。按照攻城计划,尚寒水所属的东南步兵首先要化装成朝鲜兵的模样,然后由祖承训统一指挥,全力攻取平壤城南的芦门。由于此时明军和残存的朝鲜军队早已取得联络,因此此项部署一旦确定,大批的朝鲜军服便立时源源不断地被送入了明军的营中。 望着彼此穿上朝鲜军服后的新鲜模样,虽然身体略有疲惫,但却求战心切的尚寒水与云帆不禁相视大笑。 第70章 尚寒水道:“师弟,如果大师兄现在在这里的话,我敢打赌,他一定已经全然认不出咱们了。”云帆点头道:“是啊,大师兄只怕还从来没有见过咱们如此打扮,要是他能一眼就认出咱们的话,那才是怪事一件呢。” 二人正在说笑间,一名军士忽然进来禀报道:“尚将军,门外有一男一女两名百姓装束的人要见您,您看到底见还是不见呢?” 尚寒水闻言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劲儿来,云帆已经抢先道:“那个男的是不是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书生模样的人?那个女的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看到那名军士忙不迭地点头,云帆兴奋地对尚寒水道:“师兄,外面那两人只怕就是楚大侠和谢女侠,咱们还是赶紧到外面去迎接他们吧。” 尚寒水一拍大腿道:“是啊,肯定是他们两个,唉,怎么先前我就没有想到呢?”说到这里,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自言自语地道:“咱们刚刚回到这里,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呢?”不过,困惑归困惑,在云帆的不断催促下,他还是和云帆一道急匆匆地走出帐篷,到营门外面去迎接这突然到访的两名贵客。 果然不出云帆的所料,站在营门外面的正是楚白枫和谢冰花。看到云帆和尚寒水一身朝鲜军人的装束,两人不禁相视一笑。楚白枫上前一步,对尚寒水深施一礼,道:“这位就是尚将军吧,在下楚白枫,不速到访,还请见谅。” 尚寒水回礼道:“楚大侠实在是太客气了,你们两位名震江湖,在下一向都是敬佩得很,只是由于军务繁忙,一直无缘得见罢了。好了,外面风大,有什么话咱们还是进到里面去说吧。”说罢,引领二人来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在分头落座之后,尚寒水满脸疑惑地道:“我和师弟今天才刚刚回到这里,而且回来以后并没有到处招摇,那么对于这件事二位究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楚白枫笑道:“说起来,这件事也不过就是碰巧罢了。就在你们返回营中的时候,我和谢姑娘刚好正在营门外,因此才得知此事的。”说到这里,他忽然转向云帆,道:“云兄弟,你不是到京城去了吗?怎么现在又到朝鲜了呢?” 经过先前尚寒水的一番开导之后,云帆现在已经全然没有了刚出京城时的那些胡思乱想,对于楚白枫的问话自然也就能够坦然面对了。当下,他将自己在京城的诸般经过详详细细地又向楚白枫说了一遍,末了道:“这件事当时对我的打击极大,要不是半道之上恰好遇到了二师兄的话,只怕我现在还沉浸在迷惘之中而无法自拔呢。” 楚白枫和谢冰花乍闻云帆的身世,最先的反应就是惊愕,而在惊愕之后,二人又都情不自禁地感到了一丝宽慰。楚白枫略微想了一下,道:“云兄弟,你师兄说得没错,只要你认为自己是大明朝的子民,那末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况且,一个人的血统如何,终究还是要看自己的父亲,单从你姓云这点来看,令尊乃是华夏后人,这应该是无可非议的了。” 谢冰花接道:“是啊,既然你的父亲是中国人,那么不论你的母亲是谁,这都改变不了你的中国人身份。现在中日两国正在交战,云兄弟,你可一定要站稳立场啊。” 云帆挠头道:“立场我自然会占得稳,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的师父不肯将真实的情况告诉我呢?” 尚寒水闻言责备道:“师父不告诉你真相,那自然有他老人家自己的道理,我们作弟子的,怎么能随便加以评论呢?好了,现在大战在即,咱们还是先讨论一下明天早上的决战吧。” 一说到决战,楚白枫立时脸容一扳,正色道:“我们今天到这里,目的就是要和尚将军一起讨论一下明天攻城的事情。实不相瞒,李帅的攻城计划,我们两人是参与其中的,但究竟哪个方向能够首先破城,我们和李帅之间却是颇有分歧的。” 正文第十八章(下) 尚寒水想了一下道:“城西乃是我们的主攻方向,李帅以及我们大多数的重炮也全都集中在那边,要说先破城的话,只怕还会是城西吧。” 楚白枫摇头道:“不然,依我看来,首先破城的应该是城南。” 尚寒水双眉一挑,道:“为何?” 楚白枫不紧不慢地道:“倭寇自打进入朝鲜之后,可谓是顺风顺水,所向披靡,朝鲜官军根本就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兵法上说得好,骄兵必败,倭寇这等轻敌,正是犯了兵家大忌,而这正是我看好南门的重要理由。” 尚寒水点头道:“楚大侠说得极是,看来这攻破平壤的头功只怕还真会落在我们头上呢。” 楚白枫接着道:“我们看好南门,除了倭寇轻敌这一点之外,还有另外一条理由,那就是你们这只步兵的战斗能力。据我所知,你们这支队伍除了能征惯战,擅打硬仗以外,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配备了藤牌,而这正是抵挡倭寇火绳枪的一个极为有效的办法。要知道,倭寇的火绳枪威力还是极大的,如果不想出一点办法来的话,在攻城之时那是要吃大亏的。” 尚寒水闻言,满脸惊奇地道:“怎么,楚大侠连我们的藤牌都知道?” 楚白枫微微一笑道:“我不仅知道你们有藤牌,还知道你们的军士每个人都佩有飞刀,而且个个都是百发百中。怎么样,我知道的不少吧?” 尚寒水眼睛眨了眨,随即恍然道:“哦,我知道了,你们既然常在李帅的身边,自然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说到这里,他忽然咧嘴一笑,然后又向楚白枫作了个鬼脸,故作神秘地道:“既然我们的情况你和谢女侠全都知道了,那么对于你们的来意也让我来猜上一猜,你们是想在明天攻城的时候和我们在一起,对不对?” 楚白枫鼓掌大笑道:“尚将军果然聪明,一猜便中。不错,我和谢姑娘的确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尚将军能否为我们二人大开方便之门呢?” 尚寒水起身道:“如果能够得到两位大侠鼎力相助的话,那么在下相信,这破城的首功就一定会是我们的。嘿嘿,像这样求之不得的好事,在下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又哪里会有不答应之理呢?”说到这里,他上下打量了两个人一番,眉头微微一皱道:“不过,这攻城可不同于江湖械斗,二位一定要有趁手的兵器才好。我这里兵器虽多,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合两位的意。” 楚白枫笑道:“我们二人虽然平常在江湖之上基本不用兵器,但练却还是从小就连过的。我最拿手的是长枪,而谢姑娘则擅使双刀,这两样都是寻常兵器,你这里一定会有的,至于合不合手,那倒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尚寒水闻言大喜,道:“既然这样,那两位就不要再走了,今晚就留在这里,明天早上咱们一起去城下,齐心协力杀他一个痛快,如何?” 楚白枫和谢冰花点头同意,于是尚寒水便吩咐手下人,为二人另外又立了一个小小的营帐,并且为他们挑选了最好的兵器。在所有这一切全部忙完之后,天却已经快要黑了。 吃过晚饭之后,众人分头回帐休息。大家心里都清楚,明日一战事关重大,因此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全都闷起头来养精蓄锐,枕戈待旦。 第二天天刚放亮,各路攻城大军便陆续开到了平壤城下。随着各式各样的火炮一字排开,攻城的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只待主帅李如松一声令下,整个平壤城的周围便会立时陷入一场空前惨烈的大战当中。 和其它攻城部队的衣甲鲜明相比,化装成朝鲜军的城南明军就显得要寒酸了许多。这些人不仅军容不整,队列更是稀稀拉拉,全然一副散兵游勇的散漫景象。看到自己这支精锐之师为了麻痹敌人,竟然将自己糟蹋成如此模样,尚寒水不禁微微苦笑。他转头对跟在自己身边的楚白枫等人道:“我们的部队现在这副模样,不知道倭寇见了会有何感想?” 楚白枫笑道:“还能有何感想?无非就是想要你们快点儿攻上去,他们好大开杀戒罢了。不过,他们越是这样想,情况就对我们越有利,等到过一会儿咱们真杀上去的时候,他们再想后悔,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他的话音刚落,城西忽然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紧接着,城南、城北的火炮也同时开火。总攻平壤的战役正式开始了。 望着被明军炮火所笼罩的平壤城,尚寒水转头对云帆道:“师弟,你这是头一次上战场,怎么样,怕不怕?” 云帆赧然道:“怕倒是不怕,只不过有点儿紧张。你也知道,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杀过人呢。” 尚寒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干什么都有第一次,等一会儿你只当你面对的不是人,而是畜生,那就下得去手了。” 就在此时,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激越的战鼓之声,那是他们这边的主帅祖承训发出的进攻的信号。随着这隆隆敲响的战鼓,先前还有如乌合之众的那些东南勇士们,突然之间甩掉身上的朝鲜军服,饿虎扑食一样地直向城下潮水般涌去。 冲杀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尚寒水和楚白枫等人。由于明军的炮火实在是太猛烈了,城上的日军完全被压制住了,以至于只有在炮火停下之后,他们才逐渐找回了防守的感觉,而这时,攻城的明军却已冲到了城下。 正如楚白枫等人事先所预料的那样,由于把守城南的日军认为攻击此处的乃是朝鲜军队,因此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十分在意,防守的兵力也不十分强大。正因为这样,当明军士兵骤然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时,那种突然降临的心理上的震撼,比之刚才那震天动地的炮火来得更加强烈。 第71章 就在守城日军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的时候,明军已经攻到了城下,随着各种近距离火器同时开火,刚刚从炮火当中解脱出来的日军,顿时又陷入了另一种恐慌之中。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大好时机,明军的各种攻城器械立时蜂拥上前,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有一部分明军攻上了城墙。 尚寒水和楚白枫等人都是第一批登城之人,仗着一身卓绝的武功,这些人在登城之后立时向守城之敌发起了异常凶狠的攻击。只不过,他们的攻势虽猛,但毕竟人数较少,面对成群结队的凶悍日军,要想一下子将缺口撕大,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看到这种情况,尚寒水对紧跟在他身后的云帆大声道:“师弟,我们几个继续向前冲,你守在这里接应后面的兄弟。记住,一定不要让倭寇靠近城墙,否则,我们可就要前功尽弃了。”说罢,和楚白枫、谢冰花以及五六名勇悍的兵士一起,并肩协力地向前冲杀。而留在后面的云帆,则手舞单刀,紧紧地护住他们辛辛苦苦才打开的城墙上的缺口,掩护城下的明军陆续由此登城。 眼见从这个缺口处涌入的明军越来越多,守城的日军不禁大感惊慌。随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倭将的大声吼叫,二十多名精悍的倭兵马上从城上明军的两翼,不顾一切地向着云帆等人据守的这个方向猛扑过来。此时此刻,冲杀在前面的尚寒水、楚白枫等人面对正面之敌的疯狂反扑,早已是左支右绌,自顾不暇,应对这股突然杀到的倭兵的任务,便只能由云帆以及他身边的两三名兵士独自承担了。 面对从两侧扑来的这些哇哇狂叫的倭兵,云帆虽然一时也有无措之感,但由于深知自己肩负责任的重大,在略一犹疑之后,他还是大喝一声,挥动手中单刀迎上前去。 这些新加入战团的倭兵显然都是日军中的精锐,不仅武功较刚才那些倭兵要高强许多,那种不要命的勇捍劲儿,就更非那些普通倭兵所能及的了。面对这样的对手,刚开始的时候云帆还能抵挡一阵,但随着他身边的军士接连丧生,而对方加入围攻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他尽管已经拼尽全力,却还是慢慢地感到有些吃不消了。 无奈之下,他只有一点一点地且战且退,渐渐地便退到了城墙边上。眼见得身后陆续上城的明军兵士几乎已无立脚之地,而自己本身更是已经背靠城墙,退无可退,云帆再也顾不得什么伤人不伤人了,只能把心一横,使出一套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用过的狠辣刀法,招招直取对方的要害。 他这一发狠,那些刚才还占尽上风的倭兵顿时倒了霉,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已有三四人伤在了他的刀下,而他们的嚣张气焰,也一下子被云帆完全压制下去了。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大好时机,云帆猛地向前连冲了三大步,登时将刚才失去的空间又重新夺了回来。 就在城头之上展开激战的同时,城下的明军竖起了更多的云梯,一拨又一拨的攻城士兵在不同的方向纷纷突破日军的防守,爬上城墙,日军在南城的整个防线顿时变得支离破碎,分崩离析了。随着攻入的明军越来越多,先前还奋力死战的那些倭兵、倭将们,已经逐渐地丧失了斗志,开始一点点地向城内撤去,曾经被他们看作不可能被攻破的芦门,现在已经全部落入明军的手中。 正文第十九章(上) 看到明军的大队人马从已经被打开的城门中汹涌而入,站在城墙上的云帆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正要赶去前面和尚寒水等人会合,就在这时,一名先前因为受伤而昏死在他脚边的倭将,却在慢慢苏醒过来之后猛然间一跃而起,手中倭刀夹带厉啸,直向他的头顶疾劈而下。 这一下来得极为突然,云帆在匆忙之中根本来不及细想,只能下意识地身形一矮,避过对方的刀锋,同时将手中钢刀闪电般地向对方反击了过去。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名倭将的双腿已经被云帆的钢刀齐刷刷地截去,而他手中的倭刀更是飞得不知去向了。 望着那名倭将倒在血泊中的凄惨模样,云帆的心中大感不忍。他垂下紧握单刀的右手,正要上前搀扶那名倭将,可就在这时,那名倭将却身子一挺,竟然硬生生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在用十分怨毒的目光凝视了云帆片刻之后,那名倭将突然从身边摸出一支一尺来长的短剑,然后猛地一下插入了自己的腹中。 倭将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一下子便将云帆惊呆在了当场,当初乍闻无影说起他身世时的那种懵然感觉,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在云帆的内心深处,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就在这段日子里,这种似曾相识的影像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种刻骨铭心的惨痛感觉,即便在刚刚经过了一场生死博杀之后仍然挥之不去。此时此刻在他的眼里,正在缓缓倒下的仿佛并不是那名已经咽了气的倭将,而是他那常常在梦中出现的慈爱的亲生母亲。 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纷乱的脑海之中思绪翻涌。片刻之后,在一种说不清是渴望还是担心的情绪驱使下,他缓缓地来到了那名倭将的尸首前,俯下身,轻轻掰开那双尚未完全僵硬的握剑的手,顿时,一种更大的惊骇向他本已脆弱的心灵猛然袭来。 就在那柄深没腹中的短剑的剑柄之上,刻着一些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古怪花纹,而这些花纹无论样式还是颜色,都和他母亲用来自尽的那柄短剑一模一样。作为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那柄短剑这些日子来一直被他藏在贴身的衣服里,每逢夜深人静,难以入眠之时,他都会偷偷地把它拿出来仔细端详,正因为这样,这些剑柄上的花纹早已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即便是闭着眼睛他也能将其一丝不差地勾勒出来。此时此刻,骤然见到同样的花纹出现在另外一柄剑上,他的内心如何能够不受震撼? 他伸手将那柄短剑从倭将的身上拔出,然后又取出自己身上的那柄,两相对照,顿时,一个他虽不愿意接受但却已经变得无可辩驳的事实,终于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他十分清楚地记得,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无影曾说他母亲乃是日本第一武士渡边太郎的爱女,而眼前的这名倭将既然持有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短剑,那么这个人很可能也是出自渡边门下,甚至还有可能是他母亲的亲戚。一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和自己母亲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却刚刚在无意之间死在了自己的刀下,云帆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他神色茫然地手捧两支短剑,一边缓缓地站起身来,一边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这个到处都是尸体的战场,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感觉,情不自禁地爬上了他的心头。这些横七竖八的日军的尸体,生前都是自己母亲的故国同胞,其中有些人甚至还有可能是她的亲朋故旧,要是她老人家还在世的话,她能对自己刚刚参与这场杀戮的行为而感到满意吗?要是不满意的话,她会不会就此而不认自己这个儿子呢?虽说自己一直认为自己乃是大明的子民,但就因为这个而卷入这场战争,到底是应该还是不应该呢?这所有的问题在刹那间纷至沓来,以至于他本来已经有些昏乱的头脑,一下子变得更加混沌起来。 就在他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楚白枫和谢冰花从前面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看到云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楚白枫不禁担心地道:“云兄弟,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云帆微微摇头道:“我没事。” 楚白枫道:“你没事就好。现在你二师兄已经带兵向城内攻去了,他见你没有及时跟上去,因此放心不下,这才托我们回来找你的。好了,既然你没事,那咱们就赶紧追上去吧,要是去晚了,只怕又有许多好戏要被我们错过呢。” 云帆依旧摇头道:“我不去。” 这一来,楚白枫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看了一眼谢冰花,却发现谢冰花也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云帆神色落寞地对二人道:“现在城已攻破,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干好了。我现在心很烦,你们让我静一下好不好?” 楚白枫和谢冰花虽然对云帆的突然转变大惑不解,但既然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二人也不好再坚持什么。楚白枫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去了,什么时候你想好了,可要及时追上来啊,不然的话,尚将军又要着急了。”说罢向云帆一拱手,然后便和谢冰花一道,重新向城内快速奔去了。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云帆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缓缓地从城上走了下来,穿过城门,来到了城外。此时,明朝大军已经全都攻入了城内,刚才还一片喊杀之声的城外,现在反倒变得空前的宁静。云帆来到一棵被炮火击断的大树前,慢慢地在横卧在地的树干上面坐了下来,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仍然弥漫着硝烟的平壤城,思绪一直难平。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这才将他从沉思当中解脱出来。此时此刻,他实在是不愿意再见任何人,因此一听到马蹄声起,便马上站起身来,意欲向旁边躲避。但就在他刚刚走出几步远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大叫道:“云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云帆虽然心绪烦乱,但这突然出现的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却还是使他情不自禁地全身一震。他猛地转过头,向声音的来路望去,只见三匹快马正风驰电掣般地向自己身边奔来,而跑在最前面的那匹白马上面,竟赫然端坐着近几日来他一直朝思暮想的红颜知己——顾绵儿。 第72章 望着身着红衫、光彩照人的顾绵儿,云帆的心里忽然一阵发热。此时的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对人倾诉,而这从天而降的顾绵儿,无疑是他心目当中最为理想的人选。他猛地上前一步,对着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顾绵儿正要开口,却突然间瞥见了紧随在顾绵儿身后的冷秋山和高寒天,顿时,他刚才还一片奔涌的满腔热血,霎时间便冷却了下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也一下子被咽了回去。 看到云帆欲言又止的古怪神色,心细如发的冷秋山和高寒天都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而毫无心机的顾绵儿却丝毫也没有察觉。她干净利落地跃下马背,一边望着硝烟弥漫,且隐约传来阵阵喊杀之声的平壤城,一边满含遗憾地道:“我们紧赶慢赶,却还是没有赶上这场攻城大战,唉,真是可惜啊。”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呆站在那里的云帆,满脸好奇地道:“云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为什么不进城呢?” 云帆淡淡地道:“我刚从城上下来,你们要是想进去的话,那就请自便吧。”说罢,扭转身就要离开。就在这时,高寒天却忽然开口道:“师弟,且慢。” 云帆虽然心绪不佳,但对于这位他一向敬畏的大师兄的话,他却还是不得不听的,当下只好无奈地停下脚步,重新转身面向三人。高寒天翻身下马,缓缓走到云帆的身前,一双狼眼紧紧地盯在云帆那神色忧郁的脸上,半晌才道:“师弟,我知道你大概又想到你母亲的事情了,这本来也是无可非议的。但现在,既然你已经来到了朝鲜,而且也参与了这场正在进行的攻城大战,那么你就应当善始善终,将战斗继续进行下去。临阵脱逃,那算怎么一回事?” 面对高寒天语气严厉的质问,云帆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过马上,他便又鼓足勇气地抬头道:“师兄,我现在真的不想再打了,你们要打的话,就打你们的好了。” 高寒天把脸一沉,厉声呵斥道:“这是什么话?你既然身在大明,就应该为大明尽忠效力,此乃天经地义之事。怎么,难道你忘了师父一向对咱们的教诲了吗?” 一提到唐先生,云帆登时没了脾气。虽然他仍旧对师父没有将自己的身世早点告诉自己而耿耿于怀,但二十年的养育、教导之恩,却还是让他从心眼儿里对这位恩师充满了感激和崇敬。不过,即便如此,刚才在城墙之上发生的那一幕对他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他虽然对师父颇有愧疚之感,但不再想要战斗的决心却是丝毫未改。他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语气诚恳地对高寒天道:“大师兄,师父的话我自然没忘,但现在我却真的不想再打了。”说到这里,他放软口气,接着道:“现在平壤城已经被攻破,我军取胜只在旦夕之间,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大师兄,我求求你就不要再逼我了。” 高寒天怒目横眉,凝视云帆半晌,忽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拔出你的刀,像个男人一样跟我们走。” 云帆脸色坚毅地再次摇头,身子也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高寒天这回可真的气坏了,在他的印象当中,云帆还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让他当众下不来台的举动,一时之间竟然为之气结。他脸色铁青,厉声大喝道:“拔出你的刀!” 云帆一向对高寒天甚为敬畏,要是放在平时高寒天这么一吼的话,无论他要云帆干什么事,云帆都会不折不扣地乖乖照办的,但此时此刻,亲生母亲刻在云帆心头的那种难以磨灭的惨痛记忆,却使得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将这些敬畏全都抛在了脑后。他一咬牙关,不仅没有被高寒天的声色俱厉所吓倒,反而胸脯一挺,大声拒绝道:“不。” 望着云帆那张桀骜不驯的坚毅面孔,高寒天忍不住瞳孔收缩,脸上露出些许杀气道:“现在师父不在,我作为掌门大师兄,有权力代师清理门户。师弟,你知道吗?现在全军上下都在奋力拼杀,而你的这般做法却无异于动摇军心。你目前所做的完全属于资敌行为,我身为朝廷命官,绝不可能置之不理。临来之时,圣上曾经授权于我,对于临阵脱逃、贻误战机之人,我完全可以临机处置。师弟,你要是再不幡然悔悟的话,可别怪师兄我大义灭亲了。” 正文第十九章(中) 对于高寒天的为人,冷秋山和顾绵儿都是知之甚深,现在既然高寒天放出要大义灭亲的狠话,两个人的心里都情不自禁地为云帆捏了一把冷汗。冷秋山上前一步挡在云帆身前,面对高寒天苦口婆心地劝解道:“高大人,既然云兄弟不愿再战,那就随他去吧,反正他也不是正规军人,临阵脱逃、动摇军心之说实在是和他并不沾边。现在城内激战正酣,咱们却在这里为这点小事纠缠不清,实在有些无聊,要我看,咱们还是赶紧进城,多杀他几个倭寇再说吧。” 其实,高寒天刚才之所以说出大义灭亲那样的狠话,不过是一时气恼,口不择言罢了,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后悔。只不过他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即使知道自己刚才的言行有些过分,但嘴上却是丝毫不肯承认。他看了看云帆,又看了看冷秋山,嘴里冷冷地道:“他虽然不是正规军人,但我和寒水却是,作为我们两人的师弟,我对他严格要求又有什么不对?哼,他如此的所作所为要是传扬出去,我和寒水岂不在众军面前颜面丢尽,以后还怎么统率手下,又怎么再严肃军纪呢?” 一见高寒天的语气有所缓和,顾绵儿连忙上前道:“高大人,要我看这样好了,你和冷大侠进城去杀倭寇,而我留在这里再劝一劝云大哥,待他回心转意之后再去和你们会合,怎么样?” 此时,高寒天的气愤劲儿已经渐渐地过去,和云帆之间多年的兄弟情谊开始在他的心里慢慢地占据了上风。望着这个刚刚经历了诸多磨难的小师弟,一缕痛惜与怜爱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情不自禁地浮上了他的心头。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忽然一跃上马,嘴里大喊一声“驾”,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直向城内奔去了。 高寒天这一走,冷秋山不禁心中大急,他来不及再对云帆和顾绵儿说些什么,当下道了一声“保重”,然后便也快马加鞭,紧追高寒天而去,只留下两名各怀心事的年轻人,默默无言地伫立在飒飒寒风中。 此时,平壤各门都已被明军攻破,日军的残兵败将退守城北的风月楼,犹作困兽之斗。入夜之后,眼见大势已去的日军从东南方向突围而出,经李如松预留的东门,渡过大同江,向汉城的方向狼狈而逃。此时,大同江上已经结冰,日军从冰上败退的时候,却突然遭到明军炮火的急袭,冰面断裂,大批的日军落江而亡,再加上明军伏兵的重重截杀,日军伤亡惨重,元气大伤。 经此一战,整个朝鲜战局就此逆转,战争的主动权从此落入明军手中。此战过后,明军乘胜追击,继而收复旧都开城和多座城池。朝鲜三都十八道,已收复平壤、开城二都及黄海、平安、京畿、江源、咸境等五道。大军继续向南开进,直迫汉城。 在此期间,云帆虽然由于无处可去而一直留在军中,但却一直闷闷不乐,且仍旧拒绝出战。对于这件事,尚寒水以及冷秋山、楚白枫等人都表示出了理解,唯有高寒天却还是固执己见,对此大不以为然。只不过他虽然对云帆极为不满,但碍于众人的情面,却也不好再像当初在平壤城下时那样,声色俱厉地对其大喊大叫了,而是以不再和云帆说话这种方式,来表达他对云帆的蔑视。 对于高寒天的这种举动,云帆虽然心里极为难过,但由于他一向深知高寒天的为人,因此虽然心中苦闷,但表面上却仍是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其它表示。他每天不是闷在自己的房间之中,就是和顾绵儿一道外出兜风,其行动几乎完全游离于其他人之外,以至于时间一长,大家对他的这种行为竟然变得熟视无睹,见怪不怪了。 由于接连几天没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一向闲不住的冷秋山和楚白枫等人不禁有些手痒起来。这一日午饭过后,冷秋山来到云帆的房间当中,神秘兮兮地对他道:“云兄弟,这几天我看你总是和顾大小姐在这附近转悠,这有什么意思呢?我和楚大侠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一会儿就要出城去打猎,那才真叫好玩儿呢。怎么样,你去不去?” 云帆虽然心情不好,并不想去参与什么打猎的行动,但冷秋山乃他一向敬重之人,对于他的这番好意,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当下只好另找理由道:“这附近都是平原地带,又饱受战火蹂躏,哪里会有什么猎物给你们打呢?” 冷秋山嘿嘿一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只问你去还是不去?” 云帆略微想了一下,然后勉强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你们去吧,只是不知绵儿她……”他的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顾绵儿那清脆的声音:“这么好玩儿的事情,我当然不会错过了,我也和他们一起去。”随着话声,顾绵儿和谢冰花已经一掀门帘,手拉手地走了进来。 这样一来,云帆可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当下只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随冷秋山等人来到了屋外。然而,就在云帆刚刚踏出房门的一刹那,他的脚步却忽然之间停了下来,因为就在离开他的房门十多步远的地方,高寒天和楚白枫早已端坐马上,静悄悄地等在那里了。 看到高寒天双目斜视,一副连正眼都不愿意望向自己的样子,云帆的心里不禁陡然一沉。他正要改变主意,对冷秋山说他不想再去,可就在这时,顾绵儿却已经把一副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挂在了他的肩上。 第73章 这一来,他任何推辞的话都已说不出口了,只能硬着头皮翻身上马,随众人一起出城,来到了辽阔的原野之上。 众人纵马驰骋,片刻功夫便已远离了城郭。由于延续了一年多的战乱,此地原本肥沃的良田现在都已变得一片荒芜,而原先居住在附近的百姓更是早已逃走一空,只有一些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才隐隐约约地使人想起,这里曾是朝鲜最为富庶的鱼米之乡。望着这一片狼藉的荒凉景象,楚白枫不禁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言真不谬矣。” 对于楚白枫的感慨,众人大多深有同感,但其中受到触动最大的,却还是念念不忘推翻朝廷的冷秋山。一想到自己将来要做的那些事情不知道会给寻常百姓带来多大的麻烦,这位江湖第一游侠的心里便情不自禁地掀起了阵阵波澜。 众人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在原野之上仔细搜寻,大家都希望能够早点碰上猎物,早点满载而归。但是正如云帆事先所预料的那样,这片原野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猎物,就连野兔之类平时大家都看不上眼的小东西,此时此刻竟然也显得异常珍贵起来。 由于猎物稀少,再加上众人对于马上骑射并不十分在行,因此忙乎了一个多时辰,也只才打到四只野兔以及五六只野鸡。望着这少得可怜的猎杀战果,高寒天不禁泄气道:“咱们要是就拿这么几样小东西回去的话,一定会让别人笑话的。要我看,咱们还是就近找个地方,把这些东西烤吃了算了。” 楚白枫道:“这主意好倒是好,只不过有些冒险。此地已离汉城不远,大概只有三十里左右,要是在此骤然遇上倭寇,就凭咱们这么几个人,只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高寒天狼眼一翻,道:“怎么,你害怕了吗?” 楚白枫笑道:“怕倒是不怕,我只不过是提醒诸位一下罢了。” 高寒天道:“既然不怕,那你就赶快找个地方。你这厮号称书狂,和朝鲜有关的书你一定读了不少,况且你还经常在李帅身边转悠,这附近都有什么去处你一定知道。好了,快说吧,咱们现在去哪儿?” 楚白枫四下看了一下,道:“离此不远有一个小高坡,那里有一个废弃的馆驿,叫做碧蹄馆。虽然此处在战火燃起之后便已废弃,但却既有房子又有水井,咱们要烤东西吃的话,那里应该是最为合适了。” 高寒天高兴地道:“既然有这么一个好地方,那咱们还不快去?”于是一行人策马扬鞭,直向碧蹄馆的方向奔去。 正文第十九章(下) 来到碧蹄馆之后,众人略作休息,然后便拾柴的拾柴,生火的生火,收拾猎物的收拾猎物,一时间竟然忙得热火朝天。只不过,这些人虽然个个都是武功高手,但做这些事情,除了冷秋山之外,其他人还真就都是外行。正因为这样,待到所有的一切全都准备妥当之后,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又匆匆过去了。 看到架在火上的猎物已经烧烤得差不多了,楚白枫和冷秋山各自从马上取下一个大大的酒袋,然后从馆驿之中找出几个残破的碗或杯子,在略一清洗之后,便分头倒上美酒,摆放在众人面前。 高寒天以前一直是滴酒不沾,此时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碗清冽的美酒,他的眉头不禁微微一皱,道:“你们两个不要乱来,这酒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喝的。” 冷秋山微微一笑道:“高兄,我也知道你一向都不饮酒,但今天这酒你却是非喝不可的。”说到这里,他见高寒天仍旧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当下接着道:“其实早在平壤战役结束之后,在下就有纠合诸位痛饮一场的想法,只不过由于军营之中法纪森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现在好了,这碧蹄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即便醉死在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人知道的,就更不要提那什么军法了。既然如此,那咱们为什么不敞开胸怀,共谋一醉呢?” 高寒天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因为云帆的事情而情绪不佳,今天出来打了平生第一次的猎以后,沉重的心情才略微有些好转。正因为这样,当他看到眼前冷秋山等人兴致勃勃的样子时,一直不知酒是什么滋味的他,竟然受到了眼前这些人的感染,在内心深处也产生了一丝想要尝一尝的想法。只不过,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根深蒂固,要想一下子便完全转变过来,还真就不太容易。他歪着头盯视了冷秋山片刻,嘴里忽然道:“既然你说这酒我非喝不可,那么我倒想听一听这非喝不可的理由。嘿嘿,如果你的理由果真十分充分的话,那在下破例一回也无不可。” 冷秋山收敛起笑容道:“说起这理由嘛,其实也简单,只不过由于和那个罪大恶极的无影有关,这个话题才就此变得有些沉重罢了。”说到这里,他偷偷地瞥了一眼坐在一边的云帆,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这才放心地接着道:“无影那厮虽然可恶,但他的侠客楼评选出的当今十大高手,却使我们这些练武之人受益匪浅。正是由于大家都想挤进那高手榜,从而能够风风光光地显赫于人前,江湖之上的尚武之风才能大盛,整个武林的竞技水准也就此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而这对于越来越重文轻武的我们汉人来讲,实在是一种大大的好事。试想,如果我们大明朝的男人个个都去啃那些四书五经的话,今日的朝鲜战场之上,恐怕早就成为倭寇的天下了。” 高寒天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看起来无影那厮还是做了一点好事的。只不过,单凭这点还不足以让我端起酒杯,冷大侠,你还有什么别的说辞吗?” 冷秋山用手一指坐在他身边的楚白枫和谢冰花,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当初的十大高手,如今只剩下了八个,而其中的一半现在却在朝鲜,这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我们武林中人并不只会为了一己私利而打打杀杀,真正到了需要我们精忠报国的时候,我们还是能够挺身而出的。怎么样高大人,这一点难道还不值得我们一起喝一杯吗?” 这番话说得慷慨豪迈,就连一向以冷面著称的高寒天亦不禁为之热血奔涌。他“啪”地一拍那已经有些破败不堪的桌案,大声喝彩道:“说得好,就冲精忠报国这几个字,高某今天就算是醉死在这里,那也是了无遗憾了。只可惜寒水因为军务繁忙而无法一起来此,要不然的话,这酒可就喝得更加有意思了。”说罢,伸手端起面前的酒碗,一仰头便大口大口地直灌了下去。 这酒乃是冷秋山在临来朝鲜之前,特意从京城一家最有名的酒楼买来的,虽然刚入口时感觉甚烈,但喝到肚里之后,却只是暖洋洋的一片,甚为舒服。饶是如此,对于高寒天这种从不喝酒的人来讲,这酒仍然让他感到有些吃不消,以至于只是转眼间的功夫,他的那张瘦骨嶙峋的脸上便变得通红一片,本来端坐不动的身体,竟然也微微地有些摇晃起来。 看到高寒天在喝完酒之后马上便显出些许醉态,众人无不心中大乐。冷秋山大声道:“高大人已经把酒喝了,咱们还楞着干什么啊?干了。”在他的带领之下,众人纷纷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而就在这时,那些正在烧烤中的野味,也正巧全都烤好了。 在风卷残云般地一通吃喝过后,众人的兴致也全都达到了顶点,彼此之间的说话也由于没有了先前的诸般顾忌,而变得越来越随便起来。在这中间,最为活跃的却还是连喝了几大碗酒的高寒天,就在众人纷纷将话题转到武功上面之后,他忽然眯缝着一双醉眼,手指楚白枫哈哈大笑道:“书狂,还记得去年在古城韩家老宅的时候,我们曾经有过单打独斗之约吗?现在左右闲着无事,咱们就来比划一下如何?” 楚白枫摇头笑道:“你现在已经醉成这样了,楚某可不愿意乘人之危。” 高寒天闻言大怒道:“怎么,你一个小小的朝廷钦犯,竟然敢瞧不起我这堂堂的锦衣卫军官?哼,要不是在朝鲜开战之后,圣上曾经私下里对我流露出想要宽恕你的意思,只怕老高我早就将你这无法无天的家伙拿下了。” 众人本来都对楚白枫被通缉一事颇为担心,虽然在到达朝鲜之后,高寒天对此事绝口不提,但大家却生怕这个一向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家伙哪天一个不高兴而就此翻脸,从而将事情弄到无法收场。现在听说皇上已经不想再追究此事,大家心里的忧虑这才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冷秋山呵呵一笑道:“高兄,既然楚兄夜闯皇宫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你们两位又比划个什么劲儿呢?要我看,咱们还是养足精神,待遇到倭寇之时再放手一战吧。” 他这话本来只是想要打个圆场,借此来缓和一下高寒天那因为酒醉而产生的莫名其妙的旺盛的斗志,哪成想此时的高寒天醉意甚浓,闻言不仅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反而矛头一转,向他发起难来:“你这厮也不是个好东西,整天在江湖之上东窜西连,网罗党羽,收买人心,一心想要作那不轨之事。嘿嘿,你别以为你的那点事只有东厂才知道,我老高那也不是省油的灯。实话跟你说吧,要不是现在朝廷三面用兵,腾不出手来收拾你的话,哼,当初在侠客楼的时候,苏大他们那帮人是绝不会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你的。” 此言一出,冷秋山不禁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可以说是一举一动,竟然已经全都被高寒天所掌握。而更加可怕的是,他本身竟然还对此懵然不知,要不是今天高寒天酒醉失言,只怕他还将继续被蒙在鼓里呢。 就在冷秋山心中暗惊的时候,高寒天一边用手对眼前诸人指指点点,一边继续在那儿大放厥词道:“你们这些人自恃身有武功,便整天的舞刀弄剑,藐视律法,嘿嘿,还自称什么江湖侠士,哼,简直可笑之极。 第74章 就是由于你们这群自诩为侠义之士的胆大妄为之徒的存在,现在的社会才变得如此的动荡不安。嘿嘿,要不是看在你们还能够在国家危难之际顾及到民族大义的话,本官早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他这番话说得甚为刺耳,以至于本来并不想和他这个醉鬼计较的楚白枫,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反驳道:“高大人,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侠义精神自古以来便是中华文化的一部分,当年太史公著《史记》一书时,就曾有《游侠列传》之章节,而在此之后的历朝历代当中,扶危济困、除暴安良的侠士就更是层出不穷。这些人言必信,行必果,深为寻常百姓所推崇,怎么到了你高大人的嘴里,这些人就都变成胆大妄为之人了呢?况且,令师唐先生当年也曾游剑江湖,难道说他老人家也是胆大妄为吗?” 他这一提到唐先生,高寒天尽管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但却还是有些坐不住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手扶桌案,嘿嘿冷笑道:“尊师当年的确也曾在江湖上行走过,但他老人家却是既没有私闯皇宫,也没有图谋造反,和你们这些人实在是大大的不同。至于说到《史记》一书嘛,在下也曾读过,但我记住的却只有‘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一句。嘿嘿,你们这些所谓的侠士,不仅自己藐视律法,甚至还误导百姓,利用一些小恩小惠,使他们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寄托在你们而不是朝廷的身上,长此以往,我堂堂的《大明律》岂不成了摆设?” 楚白枫不屑地道:“现在的律法好还是不好,咱们姑且先不去说它,单就你们这些执法者来讲,那就足以使百姓失去信心。贪污腐化,盘剥百姓,官商勾结,官官相护,滥用私刑,这些难道不都是你们这些朝廷官员所干的吗?而面对这些贪官污吏,寻常百姓又能做什么呢?他们本身的劳作已经十分辛苦,却还要为了满足皇帝以及各层官员那难填的欲壑,而缴纳各种苛捐杂税,这也就罢了,但是当他们一旦遇上什么事的时候,那种有冤无处伸,有苦无处述的窘境,又有谁能够理解,谁又能相帮呢?所以说,如果没有好的执法者,再好的律法那也是没有用的。而既然律法指望不上,那老百姓们也就只能指望像冷秋山那样的侠士了。” 这番话说得高寒天一时无言以对,沉默半晌之后,他才十分勉强地道:“现在的官员的确有些行为不堪的,但要说是全体官员都那样,高某却实在不敢苟同。”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身上的酒劲儿已经有些过去了,因而头脑也似乎变得比刚才略为清醒,说话的语气也渐渐地缓和了下来。在微微叹了一口气后,他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其实要说起现在的吏治之不堪,你们这些所谓侠义之士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就拿你书狂来说吧,本身才高八斗,文武双全,可就是自命清高,为了自己的那点侠士的虚名而不肯为国家出力。嘿嘿,就因为你们这些真正有才能的人都不屑为官,才使得官府之中好人越来越少,坏人越来越多,这样一来,最后受苦的还不是普通百姓?要是你们这些人人都能够像我和寒水一样投身于官场之中,这世道只怕早就变好了。”说罢微微摇头,神色之间竟然隐隐透出一丝寂寞与苍凉。 在此之前,在场诸人全都对高寒天投身锦衣卫一事甚为不解,此时骤然听他说出上面一番肺腑之言之后,大家才真正体会到了唐先生师徒的用心之良苦。一想到这些年来高寒天忍辱负重,甚至不惜为此而背负了太多的鄙视与指责,众人的心里全都不由自主地对其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意。 正是这种发自内心的敬意,使得楚白枫不愿再和高寒天继续纠缠下去,而是转而温言软语地对他道:“高兄,咱们的争论先到此为止,你刚才酒喝得有些多,现在最好还是先到里面小睡一会儿,待你睡醒之后,咱们还要往回赶呢。” 在亢奋的劲头过去之后,此时的高寒天还真就有些犯困。他抬头看了看已经有些昏暗下来的天色,对走到他的身边想要搀扶他的楚白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睡一会儿,只不过在一更之前,你可一定要叫醒我啊。”说罢,伸手推开已经扶到他身上的楚白枫的手,踉踉跄跄地就要向驿馆里面走去。 就在这时,从离此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一阵炮声,紧接着,大队骑兵交战时所发出的那种特有的声音,从炮响之处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使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精神为之一振,就连刚才还醉话连篇的高寒天,也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似的,一下子变得异常清醒了起来。他“唰”地一下转过身,注目那声响传来的方向,对身边的楚白枫道:“那边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骑兵的厮杀声?” 楚白枫沉吟道:“从传过来的声音来看,那里距此不过两里多远的路程,按照我先前所看的地图,那里应该是另外一个废弃的馆驿,名字大概叫做迎曙驿。只不过,我们的大军全都离那里甚远,这厮杀之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高寒天道:“既然那边发生了战斗,那就说明肯定有我们的部队在那里。”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狞笑,道:“这场仗既然让咱们赶上了,那咱们就好好地享受他一下,趁机多杀他几个倭寇,怎么样楚兄,咱们这就出发吧?” 楚白枫皱眉道:“现在情况不明,咱们贸然前往的话,只怕有些不妥。况且,你的酒劲儿还没过,要是真的打起来的话,只怕你会吃亏的。” 高寒天愤然道:“什么酒劲儿没过?我现在神清气爽,手脚灵动,别说是杀他几个倭寇,就算是你这名震江湖的书狂,也没有放在我高寒天的眼里。哼,你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先比试一下。” 楚白枫闻言,生怕他刚刚平息下来的那种好斗的狠劲儿再次迸发,连忙转移话题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最好还是先派一个人去那边看看,把具体情况搞清楚以后再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一旁的冷秋山接口道:“不错,现在情况不明,万一那边没有我们大明朝的部队,咱们就这么冒冒失失地乱闯过去,恐怕还没等我们去杀倭寇,倭寇就先把我们收拾了呢。”说到这里,他伸手摸了摸悬在腰间的宝剑,对楚白枫道:“你们留在这里休息,我先骑马过去看看。只不过楚兄,你得把你的那杆长枪借给我,真要遇上大队倭寇的话,我的这柄剑只怕难以派上用场呢。” 楚白枫点头道:“那好吧,你就携我的长枪前去,另外再多带上一些弓箭。如果遇上大队倭寇的话,千万不要恋战。” 冷秋山答应一声,然后便飞身上马,从驿馆所在的高坡之上飞驰而下,片刻功夫便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之中了。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高坡上面的众人一边围在火堆旁边静静地倾听着远处传来的越来越弱的喊杀之声,一边在心里暗自揣测,到底是什么人的部队会在离汉城如此之近的地方展开厮杀呢?渐渐地,喊杀之声完全消失了,笼罩在高坡周围的便只剩下了一片宁静,而就在这片宁静当中,那种夹杂了忧虑与渴望的异样情绪,却始终萦绕在众人的心间。 又过了半晌之后,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忽然从远处响起,而随着这马蹄声的越来越近,端坐在马上的冷秋山那挺拔的身影,也借着高坡之上燃起的火光而越来越清晰地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转眼之间,冷秋山便纵马来到了坡顶,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众人不待他下马,便一窝蜂地拥上前去,七嘴八舌地向他询问起来。待到众人把所有问题全都提完之后,冷秋山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那边是查大受和祖承训将军率领的三千骑兵,他们本来是奉李帅的命令前出侦察的,但不料却在迎曙驿遇上了大批的倭寇。二位将军指挥手下与敌大战,大获全胜,斩首六百多,现在正在打扫战场。怎么样,咱们这就过去和他们会合吧?” 高寒天闻言,大为沮丧地道:“仗都已经打完了,咱们现在再过去还有什么意思?唉,刚才要是依着我,一听到炮响就马上赶过去,说不定咱们也能杀他几个倭寇呢。” 楚白枫沉吟道:“此地离汉城如此之近,倭寇调动兵马也应该十分方便。要我看,虽然倭寇在迎曙驿吃了亏,但依照他们那种狭隘的岛国小民心态,他们是绝不会就此罢休的,说不定此时此刻,他们的大队人马就在前来报复的路上呢。咱们现在人少势孤,还是赶快去和查将军他们会合的好,否则一旦倭军大队前来,咱们再想从此全身而退,只怕就要来不及了。” 冷秋山也道:“是啊,此地距离倭寇据守的汉城实在太近了,倭寇的骑兵说到就到。此时天色已黑,咱们又人生地不熟的,真要遇到什么事的话,想要脱身还真就不容易呢。” 看到众人都如此说,高寒天也只好点头答应。于是一行人熄灭了篝火,收拾起行囊,在一切都已料理妥当之后,便纵马下坡,直向迎曙驿的方向驰去。可是,就在他们刚刚奔行了片刻之后,他们的前面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 正文第二十章(上) 迎曙驿之战,明军虽然大获全胜,但还没等他们喘过气来,日军的大队人马便已蜂拥而至。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久经战阵的查大受和祖承训深知,只有占据有利地形之后,才能以少敌多,固守待援。于是,二人一面遣使回后方求救,一面果断下令,向地势较高的碧蹄馆火速开进。 就在即将到达碧蹄馆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正欲前往迎曙驿与他们会合的高寒天等人。 第75章 在简单地互通了情况之后,所有人便都拥上了碧蹄馆所在的那个小小高坡,并且准备凭借这里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和紧跟而来的大队倭寇决一死战。 明军在高坡四周布置下了层层障碍,并且将随队的几十辆战车围成一个环环相扣的圆形工事,而火炮和其它各种单兵火器则全部隐藏在战车之后。至于那些骁勇善战的精锐骑兵,此时已经被分成了若干小队,分头据守在工事圈内的各个方向,一旦倭寇突破外围火网,他们便要用他们那迅雷不及掩耳般的的短促出击,将他们全部消灭在阵前。 待这一切全都布置妥当之后,铺天盖地的日军也已来到了坡下。望着那些嗷嗷狂叫、不可一世的倭兵、倭将,身为此行统帅的查大受,忍不住对站在一旁的高寒天好奇地道:“高将军,在下虽然身在军中,但却久闻你这威震江湖的冷刀的大名,对你的武功自然更是佩服之至。依你高将军之见,这些倭寇的战力究竟如何?要是和我们中原的武林人物一对一地单挑,胜算究竟又能有多大呢?” 此时的高寒天早已醒酒,他那闻名于世的冷面形象又重新回到了众人的面前。他双眼俯视坡下,嘴里却不经意地道:“一对一地单挑?要是那样的话,只怕这些倭寇就一个都难以回家了。” 查大受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但就在他的笑声还回荡在高坡顶上的时候,一名专门负责监视敌军动向的明军小校却突然开口喊道:“查将军,倭寇上来了!” 由于明军在阵前布置了大量的各种障碍,倭寇骑兵的行动受到极大限制,因而这第一批攻上来的日军全都是步兵。但即便是步兵,面对那些层层叠叠的障碍也不可能一越而过,只能是一边清理前进的道路,一边极为缓慢地向坡顶攻击。看到上千名倭寇如同靶子一般聚集在那些障碍物前,查大受不禁心中大喜。他把手一挥,大喊一声:“开火!” 随着明军各种火器、箭弩的同时发射,坡下的倭寇顿时陷入一片火海、箭雨之中。但是,这些倭寇极为悍勇,在遭到如此猛烈而突然的打击之后,虽然伤亡惨重,但却仍然奋不顾身地向上猛冲。只不过,血肉之躯毕竟敌不过火枪、火炮,在几次冲击未果的情势之下,他们还是在丢下大批尸体之后,十分狼狈地退了回去。 首战告捷,坡上的明军不禁欢欣鼓舞,士气大振。但就在这一片乐观声中,书狂楚白枫却独自站在一辆战车的后面,眼望坡下,眉头紧锁,似乎并没有为此战的胜利而感到丝毫的兴奋。看到这位足智多谋的武林高手如此神态,身为统帅的查大受不禁心中大奇。他缓步来到楚白枫身前,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咧嘴笑道:“楚大侠,咱们刚刚打得那些倭寇屁滚尿流,怎么你反倒像是不高兴似的呢?” 楚白枫苦笑道:“这一仗咱们确实胜得比较漂亮,但这却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据我观察,围在咱们四周的倭寇现在已经在万人以上,而且数量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将军所部既然是奉命前出侦察的,那么随军所带的弹药必定不足,要对付如此之多的倭寇,只怕难以持久啊。” 这句话正说到查大受心里的痛处之上,以至于他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尽,一丝毫不掩饰的忧虑便马上浮现了出来。他凝视楚白枫片刻,然后有些言不由衷地道:“我已派人去向李帅求救,明天天一亮,大队援军便会到达。到那时,就算倭兵再多,我们也不需害怕了。” 楚白枫微微摇头道:“我们现在依靠的主要是障碍、工事和火器,而现在那些障碍已经被破掉了一些,倭寇只要再来几次刚才那样的冲锋,便可完全将其摧毁,如果这时火器的弹药再供应不上的话,单靠那些骑兵只怕支持不到天亮。” 查大受原地踱了两圈之后,忽然脸容一整,昂然道:“即便不敌,我们也要奋力死战。哼,我就不信,凭我手下这些能征惯战的将士们,还拼不到天亮?”说到这里,他转身大声命令道:“各位将士听令,待会儿倭寇再上来的时候,一定要主意节约弹药,都给我看准了打。” 他的话音未落,一名军士大叫道:“倭寇又上来了!”于是,又一场艰苦而激烈的攻守大战再次开始了。[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就这样,战斗一直持续了一整夜,在日军的多次猛攻之下,明军事先设置的障碍已经全都不复存在,火器的弹药也终于告罄,紧接而来的便是一次又一次血腥而惨烈的肉搏战。面对如此敌众我寡的艰难处境,明军全体将士却丝毫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畏惧,凭借着顽强的斗志和奋不顾身的浴血拼杀,直到天色微明之时,明军的战旗依旧高高飘扬在碧蹄馆的上空。 在这贯串整夜的激战当中,除了云帆之外,与他同来的其他所有人都参与到了血腥搏杀当中,就连刚开始还守在他身边的顾绵儿,最后也终于按捺不住,加入到了战团当中。看到自己的亲朋好友全都投入了战斗,云帆的内心极为矛盾。尽管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但当日在平壤城头的那一幕却仍旧深刻在他的脑海当中,一方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好友,一方是亲生母亲的骨肉同胞,这令他实在难以取舍。在经过了再三的思想斗争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维持原来的那种做法,两不相帮,听天由命。 在这其间,查大受和祖承训等军中将领也曾对云帆不参与战斗而感到疑惑,几次开口相询,却都被楚白枫等人以他身体有病,不能动武为由而搪塞过去。而云帆自己则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便是偶尔有流弹打到他的面前,他也毫不动容。 天色大亮以后,战场之上出现了一片难得的死一般的沉寂,但这种沉寂对于刚刚经历了整夜搏杀的众人来讲,却只能使他们的心情更加沉重。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片沉寂一旦消失,最后的决战便马上就在眼前了。 此时的明军已经伤亡过半,而就是剩下来的这些人,也一个个全都浑身血污,疲惫不堪。眼见坡下的日军越聚越多,而且正在调整队形准备做最后的攻击,身为明军主将的查大受即便身经百战,也不禁有些英雄气短起来。他一边吩咐手下将士做好最后一战的准备,一边将高寒天、冷秋山和楚白枫等人叫到自己的面前,语气沉重地道:“诸位,我和祖将军此行本来只是执行侦察任务,没成想由于轻敌冒进,现在竟然陷在了这里。目前情势已非,这碧蹄馆只怕已经难以守住了,而由于周围的倭寇太多,突围的希望更是渺茫。我们这些人都是大明军人,纵然战死沙场,也没有什么遗憾之处,但是我们此行所搜集到的各种情报,却决不能就此随我们一起殉葬。现在虽然大队突围已不可能,但你们几位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待会儿趁着两军厮杀之际,找准空隙杀出去,照我想还是会有点儿机会的。只要诸位能将这些情报及时送到李帅的手中,我们就算全都战死在这里,那也是值了。” 高寒天闻言摇头道:“查将军,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说这话,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几个。嘿嘿,别人我不管,但我老高那是绝对不会走的。” 楚白枫想了一下,道:“查将军,现在虽然情势危急,但却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只要咱们拼命死战,未必不能再坚持下去。现在天色已亮,我想援军应该在路上了,咱们多坚持一会儿,就多一分获救的希望,因此在下认为,咱们还是应该齐心协力,一起固守在这里的好。”说到这里,他眼望四周,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至于说到我们几个武功高强,这话原本不错,但是在这千军万马当中,那又济得什么事呢?” 查大受低头想了一下,忽然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和倭寇拼了,多杀他一个是一个。哈哈,大丈夫马革裹尸,不亦快哉?”说罢,转身和祖承训一起,继续到阵地四周的明军士兵当中鼓舞士气去了。 正文第二十章(中) 就在众人都在紧张备战的时候,云帆却依旧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之上,独自一个人想着他的心事。虽然他并没有参加到这场惨烈空前的战斗当中去,但对于碧蹄馆眼前的局势,他的内心却还是十分明了的。一想到此地很快便将失守,而自己也将就此失去年轻的生命,他的心中不仅没有任何的忧伤,反倒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后的轻松感觉。在他的眼里,一切都将要结束了,什么烦恼、牵挂,此时在他的眼里早已成为了过眼烟云,就连一直深刻在他内心深处的平壤城上的那悲惨一幕,此时也变得似真似幻,仿佛梦境中发生的一般了。 他就这样静悄悄地坐在那里,望着那些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明军士兵,以及天空中缓缓飘散的缕缕硝烟,尽情享受着心境当中久违了的那片宁静。但是,这片宁静并没有维持太久,随着坡下日军的一声炮响,紧接而来的便是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日军的总攻开始了。 就在这喊杀之声刚起之时,从云帆的视野中消失了半天的顾绵儿,却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又冒了出来。她脚步匆匆地来到云帆身前,伸手将一件不知用什么东西做成的软甲递到云帆的面前,嘴里急切地道:“这是冷大侠要我交给你的,他说现在情况紧急,要你一定将它穿在身上。” 云帆看也没看那件软甲,只是轻轻地将头一摇,道:“我不穿。” 顾绵儿急道:“这是一件宝甲,穿上它不仅可以抵挡寻常刀剑,就连倭寇的火绳枪也拿它没有办法呢。云大哥,冷大侠说了,等一会儿万一这里失守,你一定要自己想办法冲出去,千万别傻等在这里任人宰割啊。” 第76章 云帆依旧摇头道:“我心已死,这件东西对我来讲真的没有什么用,你还是将他拿回去,还给冷大侠吧。” 顾绵儿不死心,又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劝了云帆半晌,但云帆却就是不肯将甲穿上。眼见倭寇已经冲到了阵前,高坡之上的所有人都已投入了激战,顾绵儿不禁心急如焚。她紧紧咬了咬牙关,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云帆的面前,脸色异常坚毅地道:“云大哥,临来之时我已在冷大侠面前立下重誓,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让你把这甲穿上,现在你让我将它拿回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好了,现在既然你不穿,那我也就不起来了,咱们要死就死在一块儿吧。” 云帆万万没有料到,一向高傲的顾绵儿此时此刻竟然会一反常态,作出如此大违她性格的举动来,一时之间不由得心神激荡,这些日子以来被诸多烦恼所压抑的那种深藏内心的炽热情感,也不由自主地被重新点燃起来。他一边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顾绵儿,一边在嘴里忙不迭地道:“你这是干什么?我把它穿上不就是了吗?” 看到云帆终于就此屈服,刚刚站起身来的顾绵儿不禁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已经穿上那件软甲的云帆,又回头看了看激战正酣的战场,那双明亮而美丽的大眼睛里忽然透出一丝依依不舍的神情来。她上前一步,缓缓地为云帆系上软甲的最后一个扣子,然后抬头看着云帆那因为烦恼缠身而变得有些憔悴的面容,嘴里轻声道:“别忘了,一定要想办法冲出去啊。”说完这句话,她再也不敢面对云帆那充满迷惘的双眼,猛地一转身,直向她身后那如火如荼的战团快速冲去。 望着顾绵儿快速展动的纤弱背影,兀自楞在那里的云帆不禁心如刀割。在他的内心深处,一个难以压抑的声音正在不停地大声呐喊:“你不是说过,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吗?现在事到临头,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孤军奋战,最后战死沙场吗?”这个声音是那样的凄厉而强烈,以至于正在彷徨之中的云帆受到它的感染,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悬挂在他腰间的那柄单刀的刀柄。但就在他正要将单刀从鞘中拔出时,另一个不同的声音却又在他的心头响起:“云帆啊云帆,你现在面对的都是你那故去的母亲的同胞甚至是亲人,难道你还要像在平壤城上那样,将他们一一赶尽杀绝吗?你要真的这么作了,那你对得起你那远在黄泉的亲生母亲吗?”这两种声音此起彼伏,互不相让,以至于本已心乱如麻的云帆更加感到难以决断。 就在云帆为到底参不参战而犹豫不决的时候,人数上占据压倒优势的日军已经突破了明军的战车防线,双方短兵相接,一场比昨夜更加惨烈的肉搏战,立时便在碧蹄馆这个小小高坡之上的每一个角落里激烈地展开了。由于敌众我寡,且对方投入的又都是精锐的有生力量,因而明军虽然浴血奋战,但随着阵亡将士的逐渐增多,防守的圈子却还是在越来越大的压力之下一步步地缩小。 蓦地,十余名身着黑衣,头蒙黑布的悍勇倭寇,在骤然突破了明军防线之后,异常凶猛地扑进了阵中,而直接面对他们的,却正是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拿不定主意的云帆。一看到这十余名倭寇的着装打扮,以及他们那远异于寻常倭兵的敏捷动作,云帆立时便想起了在此之前众人多次对他提起过的那些日本忍者。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些平时只在暗地里活动的神秘人物,此时此刻竟然也加入到了这种野外攻坚的战斗当中来,难怪守在外圈的那些明军士兵会阻他们不住了。 这些忍者来得十分迅速,就在云帆心念连转的片刻之间,他们已经冲到了云帆的面前。面对已经近在咫尺的那些闪亮的倭刀,云帆仍旧没有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与之性命相搏,可就在这时,那些忍者已经抢先向他出手了。 随着几柄倭刀的同时劈到,云帆的全身立时笼罩在了一片凛冽的刀风之中,而就在这刀风及体的一刹那,云帆终于也下定了他最后的决心。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原先紧握刀柄的右手也慢慢地松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感,霎时弥漫了他的全身。自己的母亲已经走了,顾绵儿以及这高坡上的所有人也都马上便要走了,自己在这世上的几乎所有亲人都要走了,那末自己留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呢?与其整日生活在孤独与痛苦当中,倍受煎熬,还不如就此一了百了,从此彻底摆脱这个带给他无穷烦恼的冰冷的世界。一想到很快便能在另一个世界里重新见到自己慈爱的母亲,他那紧闭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然而,就在云帆心安理得地闭目等死的时候,他所期盼的那种死亡却并没有到来。就在那几柄倭刀即将劈到他的身上时,一柄锋利异常的缅刀却在间不容发之际及时出现。随着一片闪亮的刀光在空中骤然划过,那几名日本忍者立时发出一连串的惨叫,然后便东倒西歪地仆地不起,而他们手中的倭刀也一下子失去力道,再也无法劈到云帆的身上了。 这意外出现的一幕,使云帆情不自禁地睁开了双眼。透过微薄的晨曦,只见在那几名幸存的日本忍者面前,犹如天神一般的高寒天正昂然而立,而他手中的那把锋利缅刀之上,仍然挂着刚才被杀的那些忍者的滴滴鲜血。 大凡死过一次的人,在获救之后都不想再死,甚至于其求生的欲望会比以往更加强烈,此时此刻的云帆就是如此。望着高寒天那持刀挺立的凛凛神威,云帆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变得百感交集。一方面,他为自己刚才意欲轻生的不理智行为而深感惭愧,另一方面,他也对傲然而立在自己面前的高寒天,从内心深处产生了一股极为强烈的感激与敬仰。望着高寒天那由于气势逼人而显得异常高大的瘦削背影,云帆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的渺小,而这突然之间的发现,不仅使他心中先前对高寒天的种种不快一下子烟消云散,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之感更是油然而生。 幸存的那几名忍者虽然摄于高寒天那凛然气势而裹足不前,但高寒天却丝毫也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只见他猛地大喝一声,身子骤然间凌空跃起,手中缅刀卷起一片漫天飞舞的如雪刀花,泰山压顶般地直向那些忍者当头盖下。 这一招乃是唐先生当年赖以称雄江湖的绝技“凌云八式”中的最后一式,其劲力之刚猛与凌厉都堪称世所罕匹。那些忍者一向都是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对于这种大气磅礴的精妙武功不要说是反击,就连抵抗也已不能。随着高寒天口中发出的一连串爆喝,又有四五名倭寇倒在了他的刀下,而侥幸逃脱的最后两名忍者,面对这般神鬼莫测的武功,也早已吓得心胆俱裂。 高寒天手握缅刀,一步步地走向那两名处在绝望之中的倭寇,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微笑。看到高寒天那杀气腾腾的可怕神情,两名倭寇心知今日已是难以幸免,当下将牙一咬,双双大叫着一冲而上,意欲与对方作最后的殊死一搏。 望着这两名犹作困兽之斗的日本忍者,高寒天嘿嘿一声冷笑。他缓缓举起手中缅刀,凝神运气,准备一招之间便将这二人力毙于刀下,但就在这时,一颗不知从从阵外哪里飞来的流弹,却突然打到了他宽阔的胸膛之上。 高寒天巍然屹立中的身子猛然一挺,正在凝聚的功力骤然涣散,手中的缅刀也一下子僵在了空中,而他那张刀削般的严酷面孔上,也一下子写满了惊愕与不信。也就是这么一刹那,那两名倭寇也已冲到了他的身前,随着两声鬼哭狼嚎般的怪叫,两柄倭刀几乎同时从他瘦削的身体上划过,两道笔直的血箭从他那又细又长的伤口中标出,霎时间便染红了他脚下那片多少人为之奋战了一整夜的干涸土地。 这结结实实的两刀给了高寒天最为致命的一击,但与此同时,刀锋划过身体的强烈痛楚,也使短暂脱力的他一下子又重新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他猛地发出一声摄人心魄的厉啸,手中缅刀突然间闪烁出耀眼的光华,两名刚刚得手的倭寇立时便被罩在了一片刀光织就的天罗地网中。待到刀光散尽,两名倭寇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面目全非,而高寒天那高大的身躯也在剧烈摇晃了两下之后,小山一般地轰然倒下了。 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以至于近在咫尺的云帆还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惨烈的战斗便已结束了。望着浑身浴血的高寒天缓缓倒下,云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心目当中,高寒天一向就是无所不能的天神的化身,没有什么人能将其击垮,更没有什么人能夺走他的生命。但此时此刻,这尊天神却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之间轰然倒塌了,这给他那已经麻木多时的心灵造成了难以形容的强烈的震撼。在略一迟疑之后,他“呼”地一声扑上前去,双手紧紧抱起高寒天血肉模糊的身体,眼里的泪水情不自禁地奔涌而出。 目光已经变得有些散乱的高寒天看到云帆如此伤心的模样,溢血的嘴角不禁微微一阵抽动。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右手当中的缅刀微微地抬了一抬,嘴里含混不清地道:“师弟,像个男人,去杀倭寇。”说罢,身子一阵剧烈的抽搐,然后便微微合上双眼,就此长眠了。 正文第二十章(下) 望着高寒天那张死后仍然神威凛凛的冷酷面孔,云帆眼里的泪水不知为何竟然不再流淌,一种久违了的坚毅神色,不知不觉间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此时此刻在他的脑海之中,已经全然没有了这些日子来困扰他的那些烦心的问题,剩下的只是二十年来与高寒天的兄弟情谊,以及由此而生出的那种对于倭寇的强烈仇恨。 第77章 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体会到,高寒天竟然在他心目当中具有如此沉甸甸的分量,但现在,这种分量却由于高寒天的死而一下子凸现了出来。再一想到高寒天是为了救他才死的,他的心里就更像是被针扎了似的一阵阵难受。他缓缓放下高寒天的尸体,然后一边从高寒天的手中轻轻取过那柄缅刀,一边对着高寒天的尸首轻声道:“师兄你放心,你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我也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我一定要替你多杀几个倭寇,给你报仇。”说罢猛地一下站起身,在向高寒天望了最后一眼之后,便毅然决然地冲进了正在向着明军阵地疯狂攻击的倭寇群中。 云帆的武功本就极强,此时因为强烈的自责与愤怒,他扑进战团时的声势就更加惊人。只见他发疯一般的挥刀乱砍,竟然对于自身安危毫不理会,以至于片刻之间便已有十多名倭寇倒在了他的刀下,而他自己的身上也有多处被对方击中。但是,由于他身上穿有顾绵儿带给他的那件软甲,因此虽然多次着刀中枪,但每次却都是有惊无险,毫发无损。只不过,云帆自己对此毫无感觉,那些倭寇却都吓坏了,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刀枪不入的神奇武功,一时之间竟然以为他是天神下凡,从而不敢与其正面交战,只是团团围在他的左右,虚张声势地摇旗呐喊。 经过云帆这么一搅和,原本处在劣势的明军登时稳住了阵脚,岌岌可危的形势也一下子扭转了过来。众军将被云帆的神勇所鼓舞,大呼酣斗,片刻间便将倭寇重新赶出了阵地。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眼见好不容易形成的突破之势,转眼间便被明军凶猛的反击遏制住,在后面督战的几名倭将马上纵马上前,先后加入了围攻云帆的战团。这一来,云帆的处境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这几员倭将武功甚高,他们一旦加入到围攻云帆的行列,先前还所向披靡的云帆登时感到压力大增。但此时的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虽然形势危殆,但却死战不退,仍旧是狂舞缅刀,奋力向前。眼见云帆的刀法已经渐趋散乱,正在另一边奋力厮杀的冷秋山和楚白枫等人不禁心中大急。他们知道,遭到如许围攻的云帆之所以仍能坚持拼杀,一是靠了他身上那刀枪不入的软甲,二是全凭一股一往无前的悍勇血气,但这些都只能维持一时,时间一长的话,他终究还是要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吃大亏的。几个人心意相通,当下不约而同地纵身向这边赶来。楚白枫和谢冰花从左,冷秋山和顾绵儿从右,四个人肩并肩地杀透重围,很快就来到了云帆的身边。 这四人一旦加入战团,立时便将云帆左右两翼以及其身后的敌手全部接过,只把前面留给了云帆。这样一来,云帆没有了后顾之忧,奇$%^书*(网!&*$收集整理登时精神大振。他展开刀势,直向倭寇的纵深奋勇杀去,而冷秋山等四人亦步亦趋,紧随其后。这一行五人都是武功高强之人,一旦齐心协力地抱成团,威力立时大增。他们在倭寇群中横行无阻,片刻间便远离了坡顶,反而向着坡下冲杀过去了。 其实按照冷秋山等人的本意,他们只是想在解了云帆之围后,便马上退回坡上,协助明军全力防守,哪成想此时的云帆早已杀红了眼,只是一股脑地向倭寇人多的地方冲,以至于众人渐行渐远,最后竟然深陷重围了。望着周围越聚越多、杀之不绝的倭兵倭将,冷秋山忽然哈哈一笑,对另一边的楚白枫大声道:“楚兄,看起来咱们兄弟今天是命里注定要战死这里了,不知楚兄心中可有什么好诗好句,来为咱们兄弟壮行吗?” 楚白枫奋力一枪挑飞了身前的一名倭寇,嘴里大声吟诵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他的话音刚落,他身边的谢冰花忽然接口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回。”这二人的声音一个雄浑,一个清越,山坡之上虽然杀声阵阵,鼓声隆隆,但他二人的声音却还是远远地传遍了四方。 冷秋山又是哈哈一笑道:“你们二人杀起倭寇来齐心协力,吟起诗来更是珠联璧合,真乃一对神仙伴侣啊。只可惜,冷某没有喝到你们二人的喜酒就要撒手西去,唉,可惜啊,可惜。” 楚白枫大声道:“好男儿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何惜之有?”谢冰花也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冷大侠,你这境界可照我楚哥差远了。” 就在几个人一边苦战,一边说笑,准备就此慷慨赴义的时候,山坡下面的倭寇忽然阵势大乱,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从日军的背后突然传来。众人顺着声音的来路向坡下望去,只见远处烟尘滚滚,马蹄得得,一队剽悍的明军骑兵正在快速杀来,而在这队骑兵的最前面,一杆上写“李”字的帅字旗正在迎着晨风高高飘扬。 一见到这杆帅字旗,困守在山坡顶上的明军不禁齐声欢呼。查大受双眼湿润地一跃上马,振臂高呼道:“弟兄们,李大帅亲自带兵接应咱们来了,咱们这就杀下去,迎接李大帅。”众兵士齐声大叫:“杀光倭寇,迎接李大帅。杀啊!” 此时坡上的明军只剩下九百余人,但在李如松亲自来援的激励之下,这些疲惫不堪的将士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在查大受、祖承训等人的带领之下,从山坡顶上高声呐喊着冲杀而下。本来已经占尽上风的日军背后突然遭袭,阵脚已然大乱,这时再受到这些居高临下的明军一冲,登时兵败如山倒,纷纷溃退下去了。 其实,前来解围的明军不过千人而已,如果日军稳住阵脚,拼死一战的话,胜负还殊难预料,但由于那些倭兵倭将们已经被先前据守碧蹄馆的明军的顽强战力所震撼,因而一见对方援兵到来,马上便变得斗志全无,再加上他们不知明军虚实,这才一触即溃,前功尽弃。 眼见战局已然逆转,刚才还萌生死志的冷秋山等人这才暗自里长出了一口气。他们夹杂在明军当中随队冲杀,直到李如松鸣金收兵,这才重新返回坡顶。众人寻到高寒天的尸体,擦洗干净之后,便由云帆将其安置在自己的马上,准备一会儿随队带回。望着云帆那张铁青着的脸,众人虽然都想安慰他几句,但却谁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地相对无言,静静等待李如松下达北还的命令。 明军虽然解了碧蹄馆之围,但李如松的心里却十分明白,就凭自己眼下这点儿人马,如果倭寇缓过劲儿来,再次举兵来攻的话,那时只怕真的就要凶多吉少了。因此,在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他便马上下令全军北退。 不出李如松所料,在探明了明军虚实之后,倭寇果然再次拥兵前来。双方一个追,一个退,频繁接战,直到明将杨元带领另外一千骑兵赶到,倭寇这才彻底死了心,毫无所获地原路返回汉城了。 回到明军驻地之后,云帆马上面见李如松,要求由自己护送高寒天的灵柩返回京城。本来按照明军的规定,阵亡将士应该一律就地安葬,但由于高寒天乃是隶属于锦衣卫,而且又是皇帝身边的心腹爱将,因此他才破例批准了云帆的请求。 顾绵儿本来想要陪同云帆一起返回,但由于云帆坚辞不允,她在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就此作罢。而楚白枫和冷秋山等人深知此时的云帆心绪不佳,对于这件事就更是提也不提,只是商量好在云帆动身的时候前去相送,略表心意。 此时的云帆归心似箭,第二天天刚刚放亮,他便和两名随行护送的锦衣卫一起,起身收拾好了马车,准备动身。就在一行三人正要出发之时,冷秋山和楚白枫等人却不约而同地闻讯到来,为他以及高寒天的灵柩送行。 在简短地寒暄了几句之后,云帆伸手从身边取出一个蓝布小包,一边将它递给神色黯然的冷秋山,一边满怀感激地道:“冷大侠,要是没有这件软甲,在下在碧蹄馆早就死过多次了,在那种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你能不顾自己的安危毅然赠甲,这份大恩大德在下终身难忘。现在我就要返回中原,而你们却还要留在这里继续战斗,这件软甲对你们来说,作用可能会比留在我身边更大,因此在下请冷大侠将其收回,让它在朝鲜发挥更大的作用吧。” 冷秋山闻言并没有伸手相接,脸上却忽然闪过一丝极为难过的神色。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站在一旁的顾绵儿道:“顾大小姐,这件事还是你对云兄弟说吧。” 顾绵儿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便上前一步,对面有疑色的云帆道:“云大哥,这件软甲其实是高大人在临来朝鲜之时,皇帝亲自赐给他的。当时在碧蹄馆的时候,他见你坐在那里没有任何遮挡,生怕你会吃倭寇火绳枪的亏,这才临时从身上脱下来,并且让我送给你的。由于那些天你们之间正在闹别扭,因此他怕你知道东西是他的,从而拒绝穿着,这才假借冷大侠的名义,骗你将其穿上的。” 这番话一说完,云帆登时如遭重击,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他伸手猛锤自己的脑袋,嘴里忽然号啕大哭道:“是我害死了师兄,是我害死了师兄啊!” 眼见云帆痛不欲生的伤心模样,其他人也不禁为之心酸。大家一时想不出到底如何宽慰于他,只好默默无言地守在一边,心底里暗自难受。 在痛哭一场之后,云帆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他伸手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对着众人团团一揖,然后便一言不发地跃上马车,打马扬鞭,头也不回地驾车扬长而去了。 碧蹄馆大战之后不久,明朝和日本之间便开始了和谈。 第78章 见到战事已有平息的迹象,再留在朝鲜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冷秋山便和顾绵儿一起返回了中原,而楚白枫和谢冰花由于贪恋朝鲜的大好风光,而选择继续留在朝鲜。 冷秋山和顾绵儿回到京城去寻云帆,却被告知,他在高寒天葬礼的第二天便不辞而别了。二人猜测,他很有可能已经返回了浙江老家,于是便昼夜兼程赶往浙江。但是,当他们来到唐先生所在的绿竹庄时,却发现这里也是人去楼空,毫无线索可寻。 眼见云帆就这样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顾绵儿不禁悲痛欲绝。由于冷秋山还有很多其它事情要做,不能一直陪着她,于是她便独自一人四处漂泊,同时暗地里下定决心,即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找到云帆。 正文第二十一章(上) 时光荏苒,岁月悠悠,这一晃就是五年时间过去了。 在这五年时间里,顾绵儿走遍了大江南北,却依旧没有得到云帆的任何音讯。不过,她的这番辛苦也并非全无收获,由于这些年来她不仅在性格上日趋成熟,武功也是大有进境,因而这几年游历下来,随着她行侠仗义的事迹越来越多,她那蝴蝶女侠的名号也在江湖之上变得越发响亮了。 在此期间,国内的江湖倒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就连以往一向喜欢滋生事端的赵天扬以及他的蓝衣会,也仿佛接受了柳镇之战的教训,变得一反常态地安分守己了起来。反倒是朝鲜那边,在结束了闹剧一般的中日议和之后,烽烟再起,战端又开。 顾绵儿虽然几次想要重返朝鲜,参与对倭作战,但对云帆的那种难以割舍的情感,却使得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推迟了行程。在她的内心深处早已认定,云帆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即便为了寻找他而付出自己的整个一生,她也是无怨无悔。 这一日,她忽然接到任神枪的飞鸽传书,要她前往古城相会,于是她便暂时将寻找云帆的事情放在一边,昼夜兼程,重新来到了这个曾经使她一生命运发生重大转折的小小县城。 此时此刻,独自坐在福来酒馆靠窗位置上的顾绵儿,双眼呆呆地凝视着面前的那个小小酒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仿佛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五年的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了,而当初在此第一次遇见云帆时的情景却依然历历在目。 她伸手端起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光无意间又投向了当年云帆所坐的那个靠门的位置。五年过去了,这小酒馆里面的各种陈设仍和当初别无二致,就连那名饶舌的店小二也依稀还是当年模样。眼见情景依旧,但却物是人非,顾绵儿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顾绵儿独自一人在那儿满怀感伤,借酒消愁的时候,酒馆的门帘一挑,一名头戴斗笠的庄稼汉子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虽然此人将斗笠压得极低,使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身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农夫打扮一旦映入顾绵儿的眼中,却还是使她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震。她倏地一下站起身,手指来人,惊喜地叫道:“冷大侠,是你吗?” 来人哈哈一笑,然后伸手除下头上斗笠,语气里满含赞赏地道:“大小姐真是好眼力,时隔这么多年,却仍能将在下一眼认出,真是了不起啊。” 来人正是誉满江湖的冷秋山。和五年前相比,此时的冷秋山虽然俊朗依旧,但脸上却已多了些许的沧桑,就连他那在斗笠下隐隐露出的鬓角,也似乎爬上了几根刺眼的银线。由此看来,这几年来他所耗费的心血,一定是大大地超过常人了。 望着岁月在冷秋山身上留下的累累印痕,顾绵儿情不自禁地心中一酸。她知道,这几年来冷秋山一直不辞辛苦,四处奔波,为的只是要推翻现在这腐败的朝廷,从而解民于倒悬,创造一个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的清平世界。但是,这个任务实在是太艰巨了,单凭冷秋山一人之力,要想完成如此周密细致的准备工作,那可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不过,顾绵儿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有这么说。她笑吟吟地看着这位一心为民的江湖游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几年前你在京城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也是现在这个打扮。当时我就说,即便再普通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也掩盖不住你那当世大侠的绝世风采。怎么这才几年不见,你就把我当初的话给忘了吗?” 冷秋山笑道:“顾大小姐的话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在下又怎么敢轻易忘掉呢?只不过,在下实在想不出什么新鲜花样,也就只好拿这套旧行头来凑合凑合了。”说罢,径自来到顾绵儿对面的座位坐下,吩咐店小二再加两个菜,一壶酒,然后便和顾绵儿扯起闲话来。 待到店小二摆上酒菜,并且回到后面之后,顾绵儿这才好奇地向冷秋山问道:“冷大侠,现在正是下午,你怎么会在这时候来到这不起眼的小店呢?难道说你错过了午饭吗?” 冷秋山诡秘地一笑道:“你以为你沿街留下的记号只有你们黄河帮的人才认得吗?嘿嘿,那你可小瞧天下英雄了。” 顾绵儿闻言恍然道:“哦,我差点儿忘了,你和任叔叔乃是莫逆之交,我们黄河帮的任何事自然都是瞒不过你的。”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满脸疑惑地道:“不对啊,我留的记号只是在这古城的城里,可是你又为什么会来这小小的古城呢?难道你也接到了任叔叔的飞鸽传书?” 冷秋山闻言一愣,道:“什么飞鸽传书?我不知道啊。”看到顾绵儿满脸怀疑的神色,他接着解释道:“我是从辽东那边过来的,只是因为听说最近蓝衣会和东厂的人频频出没于此,出于好奇,这才匆匆赶来的。” 顾绵儿听说冷秋山从辽东来,心里更是诧异,当下忍不住道:“辽东?你到那里干什么?” 冷秋山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沉重起来。他慢慢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却并没有喝,沉吟半晌之后,这才缓缓地开口道:“我到辽东是受了唐先生的邀请,而且我在那里还见到了云兄弟。” 他这话刚一出口,顾绵儿马上便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她圆睁二目,声音急促地道:“你说什么?你在辽东见到了云大哥?” 冷秋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缓缓点头道:“不错,我是见到了云兄弟,不过现在的云兄弟可不是当初你我都熟悉的那个云兄弟了。” 对于冷秋山的话,顾绵儿没有一下子听懂,当下迫不及待地道:“冷大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世上还有两个云大哥不成?” 冷秋山道:“你先别急,待我将此事从头到尾说给你听之后,你就知道我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看到顾绵儿重新坐回到座位之上,冷秋山这才接着道:“此事说来话长。那是在半年之前,有一天我忽然接到唐先生的亲笔书信,说是想要邀我去辽东一游。当时我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鉴于唐先生乃是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因此尽管满腹狐疑,但还是依约前往了。等我到了辽东之后,果然见到了唐先生,而且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云兄弟竟然也在那里。久别重逢,我自然要先向云兄弟打听他这些年的行踪,结果一问之下,却不由得我不大吃一惊了。” 顾绵儿满脸诧异地道:“你冷大侠见多识广,什么事能让你大吃一惊呢?” 冷秋山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反问道:“自古以来,文人投笔从戎的故事我想你必定知道不少,但练武之人弃武就文的事情,你顾大小姐可曾听说过?唉,一名曾经仗剑江湖的侠士,竟然摇身一变,想要去参加什么科举,这种事情换了谁能不感到吃惊呢?” 顾绵儿闻言,不禁瞠目结舌道:“怎么,你是说云大哥要去参加科举?这怎么可能呢?冷大侠,你不会是听错了吧?” 冷秋山苦笑道:“这话乃是云兄弟亲口对我说的,我又怎么可能听错呢?哦对了,你听说过东林书院吗?” 顾绵儿点头道:“我当然听说过,不仅如此,去年我路过无锡的时候,还曾专门去那里看过呢。嘿,‘风声雨生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副对联现在已经是天下皆知,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冷秋山闻言一愕,道:“怎么,你去年还去过?这么说,你和云兄弟曾经失之交臂了?” 顾绵儿急道:“失之交臂?你是说云大哥当时就在东林书院?” 冷秋山点头道:“不错,云兄弟当时就在那里。当初东林书院成立之时,唐先生是出了大力的,因此云兄弟在京城安葬完高寒天之后,一回到浙江老家,便马上随唐先生去了那里。从那以后,云兄弟每天便都在那里读书听讲,并且立志要尽快参加科举,考取功名,然后入朝为官,成为一名有所作为的东林党人。唉,你还记得当年在碧蹄馆高寒天所说的那番醉话吗?现在想来,他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醉话,而实在是发自他的肺腑,并且代表了他师父唐先生的意愿啊。” 顾绵儿被冷秋山这番话说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才缓过劲儿来,道:“如果云大哥真的想要入朝为官的话,那么将来你举事之后,你们二人岂不马上便要势成水火,成为敌人?” 冷秋山苦笑一声,神色忧郁地摇头道:“再也不会有什么举事造反的事情了,因为我的这趟辽东之行,已经彻底使我改变主意了。” 正文第二十一章(中) 顾绵儿睁大双眼道:“怎么,你改变主意了?难道说这么多年的心血,你就甘心让它付诸东流吗?” 冷秋山眼望窗外,沉吟半晌之后,这才缓缓道:“其实唐先生这次邀我去辽东,目的就是想要我亲眼看一看建州卫制下的建州女真。 第79章 在唐先生看来,这建州女真虽然目前还处在内部统一阶段,暂时还不会对我大明产生什么重大威胁,不过一旦他们内部统一完成之后,只怕马上就会图谋中原。这几年来,朝廷屡屡内外征战,耗费巨大,国库空虚,张居正当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基本上都已被咱们这位万历皇帝挥霍一空,真的要是再起战端的话,国家又拿什么去开战呢?” 顾绵儿插话道:“这什么建州女真的我还真没听说过,难道说他们比倭寇还厉害吗?” 冷秋山道:“这建州女真乃是辽东那边的一个少数民族,虽然人数并不太多,但这些年来发展的却极为快速。他们那里的人长于骑射,骁勇善战,和他们交锋,任何人都不会感到轻松的。本来朝廷一直对他们采取分而治之的策略,效果也还算显著,但自从他们当中出现了一个名字叫做努尔哈赤的厉害首领之后,这种状况却一下子全都改变了。这个努尔哈赤当年曾在李如松将军的父亲李成梁的手下当过兵,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熟读《水浒》、《三国》等汉人书籍,可谓是一个文武全才的出色领袖。为了使他手下的人更有战斗力,他不仅创建了军民合一、政军合一的八旗制度,甚至还在他的部落内部制定了他们自己的法律。正因为此人如此的雄才大略,唐先生才认为他迟早会全部统一建州女真,而那时我们大明朝所面临的威胁,只怕还要甚过今日之倭寇呢。” 听完冷秋山的这番简短介绍,顾绵儿这才对辽东目前的形势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只不过她还是没有弄明白,唐先生邀请冷秋山去辽东建州女真那里到底是为了什么。看到顾绵儿满脸疑惑的样子,冷秋山接着道:“唐先生之所以邀我一起去考察建州女真,自然有他自己的深意。在他看来,现在的朝廷虽然腐败,但却还没到非将它推翻不可的地步,如果几年之后东林党人羽翼渐丰的话,事情或许还大有可为。就因为这个原因,唐先生才再三劝我不要在此时造反,以便给东林党人多一点时间改革弊政,从而通过这种温和的方式缓解百姓的疾苦。为了让我彻底死心,他老人家还为我详细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按照他老人家的判断,此时造反成功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大,而且一旦国内发生动乱的话,老百姓首先遭殃不说,建州女真这些异族也必定会趁机入侵,到那时,当年的蒙元之祸只怕为期不远矣。” 顾绵儿忍不住道:“那么你答应他老人家了吗?” 冷秋山道:“虽然唐先生乃是前辈高人,我对其一向都十分尊重,但他对建州女真的那些判断,我当时却并未太放在心上。在我看来,那些蛮荒之族即便再强大,也未必会强得过我们曾在朝鲜遭遇过的那些倭寇,蒙元之祸一说,只怕有些夸大其词。不过,就在我对建州女真的战斗力感到怀疑的时候,我们以前曾经打过交道的三位老朋友的意外出现,却使我一下子转变了自己的看法。” 顾绵儿好奇地道:“三个老朋友?那是谁啊?” 冷秋山微微一笑道:“你还记得当年位列十大高手的祁庄三杀吗?” 顾绵儿道:“当然记得。当年在柳镇,楚大侠他们三人联手,不仅破了他们的天网剑阵,而且还废了他们每人一条手臂,最后逼得他们远走他乡,不知所终。怎么,难道你说的老朋友就是他们?可他们又怎么会跑到辽东去呢?” 冷秋山点头道:“不错,我说的就是祁庄三杀。他们三人自从在柳镇吃了大亏之后,便一直如同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生怕被他们的仇家发现,从而引来杀身之祸。只不过,尽管他们已经十分小心了,但由于江湖上认识他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他们仍会时不时地被人盯上。正因为这样,这几年来,他们从中原躲到南方,后来又从南方逃回北方,几经周折,却仍是难以得到安宁。最后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之下,他们这才来到了辽东。本来以为这下可安全了,没成想他们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在那里竟然又遇上了比他们那些仇家更狠的建州女真。 这些年来,建州女真为了扩充实力,对于为了躲避关内重税而逃到辽东的汉人,一向是见了就抓,然后再做为他们的奴隶而加以驱使。为了防止这些被抓的汉人逃走,他们还强迫他们易服剃发。想一想也真是可怜,在关内虽然苛捐杂税甚多,但却总还有人身自由,而一旦落入这些女真人的手里,那就只能给人家当牛做马了。 我们在见到祁庄三杀的时候,他们就正在被二十多个女真人追杀。这时的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那种高手风范,反而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其惨状就连我们这里最为潦倒的百姓都不如,要不是我和云兄弟及时出手相救的话,只怕他们的性命都不保呢。” 顾绵儿沉吟道:“他们三人毕竟是当世高手,虽然现在都只剩下一条手臂,但寻常江湖人物要想对付他们的话,只怕也还不那么容易。由此说来,追杀他们的那些女真人真的很厉害了?” 冷秋山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他们的武功也并不如何高明,但拼斗起来的那种悍勇以及相互回护的协作精神,那才真正使人感到震撼。正因为如此,我才最终决定听从唐先生的劝告,彻底放弃我那酝酿多年的计划。你想啊,现在的世道是不好,但毕竟还是咱们汉人自己的江山,要真是让这些如狼似虎的异族之人得到天下,那百姓的日子可就一下子变得更加悲惨了。别的不说,单就易服剃发这一项,那就是要了咱们汉人的命了。只不过,虽说我已决定放弃,但在我返回中原之后,眼看着那些贪官污吏继续作威作福,我这心里还真就一时转不过弯来,不知道自己做得究竟对还是不对呢。”说罢,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脸上的神色也一下子变得黯淡了起来。 多年的努力一旦放弃,那种痛苦的心情顾绵儿自然十分理解。她伸手拿过桌上的酒壶,为冷秋山将酒杯再次斟满,同时岔开话题道:“既然冷大侠已经决定放弃,那么也就不要再去多想了。哦,对了,你这次见到唐先生,难道就没有问起过云大哥的身世吗?云大哥他还在为此事而耿耿于怀吗?” 冷秋山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我自然会问,但结果却很是出乎我的意料。你还记得当年在京城高寒天在谈到云兄弟身世时所提到的那个江南一柱天云霄吗?当时高寒天认为其绝不可能是云兄弟的亲生父亲,但现在的事实却证明,他那时的判断实在是大错而特错了。” 顾绵儿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可是,高寒天说此人乃是出了名的绝情之人,而且绝无结婚生子的记录,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要知道,锦衣卫神通广大,他们的消息可一向都是很准的啊。” 冷秋山摇头道:“锦衣卫神通广大不假,但要说他们能够洞悉天下所有秘密,那却也未必。”说到这里,他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道:“现在时候还早,我就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跟你详细说一下。只不过,这故事的精彩程度丝毫不逊于那些市井流传的话本小说,你只要听了一遍,恐怕就将终生难忘了。” 顾绵儿早已等得心急,当下不住口地催促道:“冷大侠,你就别卖关子了,还是赶紧开讲吧。” 冷秋山清了清嗓子,然后才一本正经地道:“这事还要从当年戚继光在东南沿海平倭作战开始说起。当时的所谓倭寇,其中大部分都是日本海盗,还有另外一小部分却是日本的武士和浪人。在这些武士和浪人当中,有不少都是出自当时日本的第一武士家族渡边家,因此在剿灭倭寇的战斗中,我们的江南武林也不可避免地和日本武林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的正面对抗。就在倭寇被全部剿灭之后,一些漏网的武士返回了日本,并将江南武林人物参与战斗的情况,向当时的日本第一武士渡边太郎作了详细的汇报。 这渡边太郎乃是在日本武林称王称霸惯了的,听说自己门下的武士竟然败给了中国人,心中自然不服,于是便有了前来中国与江南武林人士一较高下的念头。只是当时的日本正处在战国时期,他由于要参与各军阀间的相互争斗而暂时无法脱身,于是便派他的亲弟弟渡边次郎先来中国探听一下虚实,待他腾出手来之后再作进一步的决断。 渡边次郎虽然在日本的名头没有他哥哥大,但武功却是不遑多让,也正因为此,渡边太郎才放心地派他前来。只是这渡边次郎一生都沉迷于武功之中,对于其它的事几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中国话就更是连半句也不会了。为了使他能够顺利地完成中国之行,渡边太郎决定为他找一个翻译和向导,而就在这时,渡边美智子小姐出现了。 美智子虽然出生在武士家族,但却从小就对中国文化甚为痴迷。她不仅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而且对于中国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也都有着极深的造诣,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中国通。在她的眼里,中国是一个充满了神奇魅力的国度,她连做梦都想亲自来中国看一看,亲身体会一下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正因为这样,当听说她叔叔要前往中国的时候,她便马上找到他的父亲,软磨硬泡地要其答应她的请求,让她随她叔叔一起前来中国。 渡边太郎对他的这个女儿十分宠爱,因此尽管心中略有担心,最后却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于是叔侄二人便跨海西渡,来到了中国。他们在浙江上岸之后,便四处打听江南武林的各种情况,想要找一个武功最高、名声最大的人来印证武功,从而真正了解中国武林的情况,以便将来回到日本之后好向渡边太郎报告。 第80章 他们找来找去,最后终于选中了一个人,那就是当时正如日中天的号称江南一柱天的云霄。 这云霄乃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正因为其天赋极高,因此成名也极早,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便已称雄江南武林。不过,此人的武功虽然出类拔萃,但性情却极为孤傲,有时甚至可以说是不近人情。凡是他认为对的事情,就算遇到再多的指责与阻挠,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全力去做;而他认为不对的事情,你就是拿刀逼着他,或者是跪在他面前苦苦相求,他也决不会为之所动。就因为这样,他所作的侠义之事虽然不少,但在江湖上的口碑却一直不佳,甚至还因此而得到了一个绝情之名。而他自己对此却丝毫也不放在心上,依然是我行我素,特立独行。 渡边次郎叔侄俩找上他的时候,云霄正在山上他的住所内苦练一种新的武功。在得知了渡边次郎的来意之后,他二话没说。抄起剑来便打,结果两个人一直苦斗了三天三夜,竟然仍是胜负未分。这两个都是嗜武成狂之人,眼见对方的武功越来越精妙,心中全都各自佩服,渐渐地竟然开始惺惺相惜起来。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们二人由比武决斗一转而为交流切磋,各自都把自己的武功和盘托出,毫无保留地相互指点给对方。 几个月的功夫下来,两个人都是获益良多,大感过瘾。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眼见天气日渐转凉,寒冬将至,渡边次郎便要辞别云霄,返回日本。可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几个月来一直为他们充当翻译,并且照顾他们日常生活的美智子,竟然不想动身了。原来,这位来自日本的才女从见到云霄的第一眼起,便已经在心中对其产生了深深的迷恋。在她的眼里,这位性情孤傲的中国侠士身上,隐隐散发着一种日本武士所没有的独特魅力,而这种魅力正是她多年以来苦苦寻找,但却在日本一直没有找到的。就为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她才下决心留在中国,并且要终身追随在云霄的左右。而云霄呢,虽然性情孤傲,但却也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也使他对这名来自异国他乡的聪明美丽的女子,从内心深处感到了难以割舍。正因为这样,当美智子小姐向他吐露心声之后,他便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 眼见两位年轻人心心相印,不谙世事的渡边次郎更是满心欢喜。在他看来,只有云霄这般才貌、武功俱佳的人物,才能配得上他那位如花似玉、冰雪聪明的小侄女,而一旦错过眼前这大好的机会,只怕以后就再也难以找到如此绝佳的金玉良缘了。于是他擅自做主,就在云霄居住的荒山之上,为两位年轻人主持了简简单单的婚礼,至于这样做日后会不会产生什么后遗症,那他可就完全不管了。 在云霄夫妇成亲之后,渡边次郎便只好一个人返回日本了。本来云霄想要亲自将他送到海边的,可渡边次郎却坚持要一个人走。他对云霄说,经过几个月的交流,他现在已经会说很多中国话了,一个人走决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们夫妇新婚,就不必再为此事操心了。在他的再三坚持之下,云霄只好勉强答应,而就是这一时的疏漏,才酿成日后的一场大祸。 渡边次郎在告别云霄夫妇之后,一个人前往海边,打算找到合适的过路商船之后,便马上动身返回日本。他一路之上小心谨慎,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生怕因为暴露自己的倭人身份,而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正因为他处处小心,所以沿途之上一直是平安无事,可就在他快要到达海边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一天中午,他正在一家路边的小店里打尖时,无意之中却正巧碰到两伙武林中人因为言语不合而在小店外面发生争斗。这渡边次郎本是嗜武成狂之人,眼见外面那些人打得十分精彩好看,而且武功路数又和云霄大大地不一样,当下便忍不住凑上前去,想要仔仔细细地好好观摩一下。唉,也是他合该倒霉,因为就在那两伙正在拼斗之人当中,竟然有好几个使的都是独门兵器。这些兵器不仅造型古怪,招法更是怪异,来自日本的渡边次郎以前别说是见过了,就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正因为这样,他才看了几眼,便情不自禁地被那异常花哨的武功吸引住了,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在一旁大声地叫起好来。 他这一叫不要紧,那些刚才还打得不亦乐乎的一群人,登时便都住手不打,反而相互之间一打招呼,把他这个看热闹的团团围了起来。渡边次郎刚开始还对这突然的变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略一思索之后,他便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刚才他全身心地沉浸在那些人的精妙武功当中,竟然一不留神用倭语叫起好来,以至于一下子泄露了自己倭人的身份。看到那些人一个个怒目横眉的样子,他本来还想分辩、解释一下,可是中国话又不过关,无奈之下,只好撒腿就跑。 当时的东南沿海刚刚从倭寇的骚扰之下解脱不久,当地几乎所有人都对倭寇恨之入骨,就更不要提这些充满血性的武林人物了。一发现眼前竟然就有一个倭寇,这些人焉肯善罢甘休?于是大家一拥而上,紧紧地跟在渡边次郎的身后穷追不舍,直欲将其置之死地而后快。 渡边次郎武功虽强,但轻功却远较这些江南武林人物为差,因此跑了没有多远,便被众人追上,于是,一场激战终于无可避免地展开了。其实,要是一对一地单打独斗的话,渡边次郎的武功要远胜于围攻他的那些人,但由于倭寇在当地人的印象当中,完全都是一些没有人性的禽兽,众人认为对付这种禽兽根本就无需讲什么江湖规矩,因而从拼斗一开始便刀枪齐上,大举围攻,这一来渡边次郎可就撑不住了。 就在渡边次郎奋力搏杀了两三名对手,而自己也身受重伤,堪堪待毙之时,由于不放心他而匆匆从后赶来的云霄却正巧杀到。云霄的轻功和他的武功一样出类拔萃,在将渡边次郎从刀枪丛中奋勇救出之后,便马上向着海边急奔,并且很快摆脱了后面那些武林人物的追赶,将渡边次郎直接送上了一条即将启航的商船。 渡边次郎倒是成功脱险了,云霄的麻烦可就大了。他救援倭寇一事一经传开,马上招来了一片讨伐之声,整个江南武林群情激愤,都欲除之而后快。眼见自己已经成为武林公敌,云霄只好携带妻子进入深山,过起了东躲西藏的亡命生活。 虽然这种见不得人的生活极为辛苦,但云霄夫妻却谁都没有后悔。一年多后,云夫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云帆,一家三口的日子就过得更加其乐融融了。只是好景不长,就在云帆尚不满一岁的时候,一群江湖人物终于还是找上门来了。 刚开始时,云霄还不想和那些人性命相搏,但在那些人意外发现了他的妻子、儿子,并扬言要斩草除根时,他却不得不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些人一举全歼了。那场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为了不使自己藏身之所泄露,从而保证自己家人的安全,云霄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仍然奋力死战,最终将来袭之人一一毙于剑下,而他自己也由于失血过多,奄奄一息了。 就在他正为自己无法再保护妻儿而放心不下的时候,上山采药的唐先生却恰巧从那儿路过。在此之前,唐先生曾经和云霄有过数面之缘,对于这个虽然名声不佳,但武功却极为精深的年轻人,他一直都是甚为激赏。正因为这样,当他一看见云霄生命垂危,便自然而然地上前救助。只不过此时的云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纵然唐先生施展回春妙手,却仍然难以留住他那年轻的生命。 云霄在弥留之际,硬撑着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对唐先生讲了一遍,然后便恳请唐先生收留云夫人母子,并保证他们母子的安全。唐先生虽然对云霄的所作所为很不以为然,但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母,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管,当下只好一口答应下来。看到自己最为牵挂的事情终于有了圆满的解决,云霄这才瞑目而去。 帮助云夫人掩埋了云霄之后,唐先生便将云帆抱回了绿竹庄。由于云夫人不便也住在那里,唐先生便派人将其送到京城居住。由于在此之前,江湖中人并不知道云霄成婚之事,因此在唐先生精心安排好这一切之后,这段鲜为人知的故事便终于被天衣无缝地尘封了起来,要不是无影那厮节外生枝的话,这一切便都将变得十分圆满了。” 听冷秋山一口气将故事讲完,顾绵儿情不自禁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在她看来,云帆父母的这段异国情缘虽然短暂而且凄苦,但隐藏其中的那种浪漫与洒脱,却仍然让她悠然神往。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想不到云大哥的身世竟然如此神秘曲折,怪不得他师父一直没有将这些事告诉给他呢。” 冷秋山道:“云霄当年树敌太多,如果云兄弟的身世泄露出去的话,只怕会对他将来的发展大大地不利。况且云兄弟其人外圆内方,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的话,万一出现什么偏激的想法,那麻烦可就更大了。正因为顾忌这一点,唐先生才一直没有对云兄弟说起此事。原指望他到京城之后,由云夫人亲口将这些事告诉他,哪成想却又被无影给搅了。唉,这一切都是天意啊。” 正文第二十一章(下) 顾绵儿想了一下道:“当年无影说他之所以到中国来,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云夫人,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冷秋山道:“渡边次郎虽然平安地回到了日本,但由于受伤太重,终于还是不治而亡了。 第81章 为了这件事,渡边太郎大动肝火。在他看来,他这个日本第一武士的亲弟弟竟然死在中国武人的手里,这实在是奇耻大辱。然而,比渡边次郎之死更加令他感到恼火的,却还是他的宝贝女儿竟然嫁给了一个中国人。为了这件事,他虽然自己由于种种原因而无法到中国来,但却委派了一个他最为信任的高徒,代替他前来中国寻找云夫人,并要他发誓,一定要将云夫人活着带回日本。这个被派来的人就是无影。据唐先生事后分析,无影在得知云夫人确切的藏身之地后,便秘密报信给渡边太郎,请他派人前来接应,于是才有了后来的那五名悄悄潜入京城的倭寇。整个事件的经过大抵就是如此,只不过他们千算万算,却就是没有算到云夫人对丈夫的那份至死不渝的爱。为了忠于这份血泪凝成的爱,云夫人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唉,思之实在是令人扼腕啊。”说罢,这位江湖大侠竟然情不自禁地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一片悲凉。 顾绵儿被冷秋山的情绪所感染,也不由自主有些黯然神伤起来。两个人默默无言地相对而坐,直到酒馆里又进来了新的客人,这才使他们从无限的遐想当中解脱出来。望了望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光,冷秋山十分勉强地哈哈一笑道:“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这小酒馆也快要到人满为患的时候了,咱们在这儿坐了半天,是不是也应该离开了?” 顾绵儿点头道:“我原来以为任叔叔他们看到我留的记号之后,很快便会前来找我,可是我等了几乎一下午,却连他们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既然如此,再等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在路上呢。这里人多嘴杂,说话也不方便,咱们这就换个地方吧。”说罢,招呼店小二结了酒账,然后便和冷秋山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大街之上。 冷秋山虽然几乎游遍了大半个中国,但这小小的古城却还是第一次来,因此出了酒馆大门之后,他便马上对顾绵儿道:“听说这古城乃是蓝衣会的地盘,咱们要想在这里停留而又不被他们发现的话,还真就要大动一下脑筋呢。” 顾绵儿胸有成竹地道:“藏身的地方倒是现成的,只不过那地方要等到天黑以后去才有味道。” 冷秋山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恍然道:“你说的是当年谢冰花在那装神弄鬼的韩家老宅吧?” 顾绵儿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同时浮现出无限的感慨。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虽然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但当初在韩家老宅里初见高寒天和楚大侠他们时的那一幕一幕,却始终令我难以忘怀,不知道这些年过后,那里是不是一切依旧。”说到这里,她转头望向冷秋山,满怀深情地道:“楚大侠他们一直留在朝鲜,现在可不知道他们到底过得怎么样了。冷大侠,你最近可有他们的消息?” 冷秋山摇头道:“他们的音讯倒是没有,但明军在露梁海大捷的消息却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据说在那次大海战中,日军几乎全军覆没,倭酋丰臣秀吉也郁闷而死了。如果这个消息属实的话,那么楚大侠他们的归期只怕也就不远了。” 顾绵儿长出了一口气道:“七年苦战终于获胜,这可实在不容易啊。”说罢,她举目打量了一下四周,接着道:“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先在这古城四处转一转,熟悉一下地形怎么样?” 冷秋山沉吟道:“既然这里是蓝衣会的地盘,咱们这么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会不会给他们发现,打草惊蛇呢?” 顾绵儿嘻嘻一笑道:“这点冷大侠尽可放心,现在这个时候正是蓝衣会的那帮酒囊饭袋们大吃大喝的时候,咱们此时在大街上溜达,那才是最为安全的呢。” 冷秋山点头微笑道:“真是看不出,几年时间不见,顾大小姐竟然已经成了老江湖,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放心大胆地在这里逛上一逛吧。”说罢,将头上斗笠向下压了一压,然后便和顾绵儿一起,肩并肩地顺着大街向前走去。 二人刚刚转过两个街角,顾绵儿忽然一拉冷秋山的衣袖,低声道:“冷大侠,有情况。”冷秋山反应也是极为机敏,顾绵儿话音刚落,他便已经闪到了一旁。两个人悄悄地躲在一间绸缎庄门前的廊柱后,偷偷地向前观望。 只见前面不远处的街道之上,一行五人正匆匆走来。在这五人当中,走在前面和后面的各是两名身着蓝衣的彪形大汉,而夹在他们中间的,却是一名学究模样的中年之人。和其他两人的衣着鲜亮不同,这名中年人身上的一袭洗得发白的藏青色书生装虽然整洁,但却在不起眼的地方打上了两个小小的补丁,而他脚上的那双土制布鞋,更是已经磨得飞了边,似乎再走两步就要掉了底儿的模样。 望着这名衣着落魄的中年人,顾绵儿不禁喃喃自语道:“真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狗官竟然还在此处。哼,瞧他那副寒酸相,不知道的人还都得以为他是海青天那样的清官呢。” 冷秋山好奇地道:“怎么,这就是当年诬陷你们,并且想要拿你们去顶缸的那个本城县令?” 顾绵儿满脸轻蔑地点头道:“没错,就是他。哼,你别看他外表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的骨子里那可实在是坏透了。” 冷秋山沉思道:“这个时候他不在自己家里吃饭,反倒身着便服和蓝衣会的人走在一起,这可实在有些蹊跷。走,咱们跟上去,看看他们究竟又要搞什么鬼。”说罢,和顾绵儿一起悄悄地跟在一行五人之后,随着他们直向城西而去。 在穿过了几条街道之后,县令一行人在一座大门紧闭的宽大宅院前停下了脚步。一名蓝衣会的大汉上前轻轻敲了几下门,然后便退后两步束手而立,神态竟然甚为恭谨。很快,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待县令等几人鱼贯而入之后,大门马上便又重新关闭了。 看到这些人举动如此诡秘,冷秋山和顾绵儿都不禁眉头微皱。顾绵儿小声道:“这里就是孙府,也就是当年公孙太伪装成孙大善人时所住的宅院。按理说,公孙太既然已经不在此地了,这所宅院应该是空着的啊,可照刚才的情形来看,情况却似乎不是这样。再有,这县令乃是此地的父母官,就算他想要来这里干点儿什么的话,他也用不着穿成那样,并且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啊?况且,陪他一起来的还不是县衙里的衙役,而是蓝衣会的人,这就更加令人感到奇怪了。” 冷秋山低头想了一下,道:“公孙太投奔东厂之后,地位一下子提高了不少,这么大的一片宅院,他自然是不会轻易舍弃的。从县令微服来访,和刚才那名敲门的蓝衣会的人的恭谨神态来看,公孙太这个老狐狸十有八九已经返回了古城,并且现在就在这宅院里面。要真是那样的话,事情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顾绵儿不解地道:“不简单?那是什么意思?” 冷秋山解释道:“刚才我已经说了,我之所以会来到古城,主要是听说最近蓝衣会和东厂的人在这附近活动频繁,因此才来一探究竟的。现在,如果公孙太真的已经回到古城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人频繁活动的目的,只怕就和九连环大有关系。要知道,东厂之所以庇护公孙太,为的就是要利用此人来找宝,如果是和宝藏无关的活动,他们是绝对不会让公孙太参与其中的。”说到这里,他满怀忧虑地望了望那两扇紧闭着的朱红大门,沉吟片刻,然后才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如果我刚才的判断是正确的话,那么就有两个问题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首先,公孙太既然在这里,那么是不是说他们已经认定那笔宝藏就在这古城?而如果宝藏就在古城的话,我们又是否应该出手抢夺呢?” 顾绵儿神色坚毅地道:“虽然我们并不贪图这些财宝,却也决不能眼看着它们落入坏人之手,让他们用来干坏事啊?因此,如果宝藏就在这里的话,那我们就决不能袖手旁观。” 冷秋山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么第二个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那就是,我们是否有能力夺得这笔财宝呢?” 顾绵儿想了一下,道:“如果任叔叔他们能够及时赶到的话,我想收拾这些蓝衣会的人以及公孙太,那还是有把握的。” 冷秋山摇头道:“如果他们真是来发掘财宝的,那么此时在这院子里的,就绝不会仅仅只有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人。东厂的高手那就不必说了,只要有公孙太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那些监视他的人。但这还不是最令人担心的,真正令人头疼的却还是那个阴险狡诈的赵天扬。从刚才的情形来看,只怕在财宝这件事上,东厂和蓝衣会早已同流合污,而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赵天扬现在肯定也在这院子里面,不然的话,仅凭公孙太又怎么可能调动得了蓝衣会呢?” 顾绵儿张大了嘴巴,满脸吃惊地道:“要是赵天扬和苏大等东厂高手都在这里的话,那事情可就难办了。”说到这里,她忽然轻轻跺了跺脚,道:“唉,要是楚大侠他们或者戏隐前辈在就好了,那样咱们至少还可以与他们拼一拼,但现在,咱们却只能眼看着他们在这里胡作非为了。” 冷秋山道:“刚才那些也不过就是我的推测而已,至于我推测得到底对还是不对,那还要等一会儿才能知道。现在我感兴趣的倒是那个伪君子县令,他此时此刻便服来到这里,究竟为的又是什么呢?按理说,像掘宝这样的绝密行动,他这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是根本没有资格参与的啊?” 顾绵儿看了看天色,道:“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等到天黑以后咱们悄悄地溜进孙府仔细打探一番,那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第82章 冷秋山有些无奈地道:“现在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就在两个人潜踪匿迹,准备长时间在此守候的时候,孙府的那两扇朱漆大门忽然又悄悄地打开了,紧接着,那名落魄书生模样的县令从里面疾步走出,直向县衙的方向匆匆而去了。 望着县令离去的背影,顾绵儿满脸奇怪地道:“怎么这么快,刚进去就又出来了?这家伙到底闹的什么鬼?” 冷秋山对县令的举动也是一头雾水,他略微想了一下,道:“反正现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干脆兵分两路,你先去跟踪这个县令,看看他到底搞些什么名堂,而我呢,则留在这里继续监视,你看怎么样?”顾绵儿点头答应一声,然后便一闪身来到了街上,不即不离地跟在那县令的身后,向着县衙的方向去了。 顾绵儿走后,孙府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直到天擦黑的时候,顾绵儿已经从县衙那边返回了,孙府那两扇朱漆大门却仍旧紧紧关闭着。看了看笼罩在薄薄暮色中的那所没有丝毫动静的深宅大院,顾绵儿忧心忡忡地对冷秋山道:“我已打探清楚了,那个县令也是刚刚才接到东厂人的通知,要他来眼前这孙府接受命令的,因此关于九连环的那些事情,只怕他还毫不知情。另外,我听他吩咐手下人说,要在入更以后封锁韩家老宅附近的街巷,至于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却一点儿也没有透漏。现在看来,这件事恐怕和城东的韩家老宅有关,难道说那笔财宝就藏在韩家老宅?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大概他们今夜就要动手挖掘了。唉,任叔叔他们至今还不见踪影,这可真是急死人了。” 冷秋山诧异地道:“韩家老宅?这不可能啊。你想想,明明那幅画上画的是柳神塔,怎么现在又蹦出个韩家老宅呢?难道说我刚才的判断全都错了,他们的目的不是九连环?” 顾绵儿不以为然地道:“这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财宝就藏在韩家老宅,那也是说不准的啊。” 冷秋山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毅然决然地道:“既然他们定在初更封锁街巷,那就说明在此之前他们不会有任何行动。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潜进这孙府好好侦察一下,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在这儿干些什么。对了,你以前曾经来过孙府,对里面的情况一定有所了解。依你看,咱们应该从哪里进去为好呢?” 顾绵儿沉吟片刻,道:“这孙府的东跨院我比较熟悉,咱们还是从那里进去吧。” 冷秋山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事不宜迟,咱们马上便开始行动。现在天已经有些黑了,正是行动的好时机。”说罢,便和顾绵儿一起,顺着孙府高大的围墙向东溜去。 正文第二十二章(上) 二人来到东边的墙脚下,在略微向四处窥探了一下之后,便十分轻盈地攀上了围墙。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此时的东跨院内一片寂静,不仅没有任何站岗放哨的人,就连灯火也是一点皆无。面对这种反常的情况,顾绵儿不禁低声嘀咕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难道说他们就不怕有人溜进来吗?” 冷秋山对此也感到有些奇怪,当下小声对顾绵儿道:“这里原来住的是什么人,怎么现在一个都不见呢?” 顾绵儿道:“这里原来是专门留给客人居住的,当年我和云大哥以及戏隐父女就曾经住在这里。按理说,蓝衣会和东厂既然要在此有所行动,那么他们来的人一定不会少,就算孙府再大,却也不应该将这么幽雅的一个院子就这么白白地空着啊?再说了,他们即便不住在这里,最少也应该派人警戒一下啊,怎么现在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呢?” 冷秋山道:“不管那么多了,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再说。”说罢,和顾绵儿一起跳下围墙,在略一搜索之后,便摸着黑向通往前院的那道月亮门悄悄走去。 就在二人即将走到门前的时候,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忽然从前院传来,紧接着,一盏透出昏黄色灯光的小灯笼也一下子映入了两个人的眼帘。面对这突然出现的情况,两个人的心里不禁又惊又喜。在他们看来,既然来人的脚步声如此沉重,那么此人肯定不会武功,在现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这个送上门的活舌头岂不来得正是时候?一想到这一点,二人不约而同地身形一闪,双双躲在了月亮门的两侧,静等对方的到来。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的形貌也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只见此人白发苍苍,一副仆人打扮,除了左手打着一盏灯笼外,他的右手还提着一柄不大不小的扫把。由于年岁实在是太大了,因此他走起路来竟似脚下没跟,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摔倒一样。 一看到来人竟然只是一个老年仆人,冷秋山不禁眉头微皱。对他这样一个誉满江湖的大侠来讲,要向这样一个老年人下手,那可实在是不可想象之事。正因为此,他在略一犹豫之后,便马上向隐藏在另一侧的顾绵儿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马上动手,先看一看再说。哪知道顾绵儿对他的手势竟然视而不见,还没等那老人走到跟前,她便已经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骤然看见黑暗当中冷不丁地冒出一个人来,那名老年仆人不禁吃了一惊。他正要开口说话,顾绵儿却已抢先一步,压低声音开口道:“老伯,您别害怕,您还记得我吗?” 那老人将灯笼靠近顾绵儿的脸前,定睛观瞧半晌之后,这才犹犹豫豫地道:“看着倒是有些印象,只是到底在哪里见过,老朽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顾绵儿笑道:“老伯,您叫阿福是吧?几年前我曾在这里住过,您还记得吗?当时那几名惹您生气的南方客商刚刚离开,我和一个黑瘦的小伙子,还有一对卖唱的父女便一起住了进来。怎么,这些难道您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阿福闻言,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你们来了不久便被公差带走了,我们老爷也在当晚失踪了,对不对?唉,这么些年不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难怪老朽认不出来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扭头向身后看了看,然后才满脸担心地道:“姑娘,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难道说你又要借宿在这里?唉,要我说,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现在的孙府可不是以前的孙府了,你要是真的想要住在这里的话,别说老爷不会同意,就连老朽我也要替你担心呢。” 顾绵儿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们老爷回来了,那不是更好吗?我曾记得当年您老人家曾经说过,你家老爷乃是远近闻名的孙大善人,怎么,难道说现在他不愿意再继续行善了?” 阿福叹了一口气道:“我家老爷自打上次突然失踪以后,这还是头一次回来。也不知怎么搞的,现在的他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对我们这些下人不如以前和善了,而且还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一大帮凶神恶煞般的家伙。唉,你看,这天都黑了,他却还要我来这东跨院收拾那些人白天造的破烂摊子,要是放在以前,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呢?” 顾绵儿假装奇怪地道:“为什么一定要天黑了才来收拾呢,白天干这些事不是更好吗?” 阿福再次叹气道:“自打我们老爷回来以后,我们这些人白天只能呆在自己屋子里,哪儿也不能去,干活全都得在晚上。唉,也不知道我家老爷是怎么想的,竟然防我们这些人像防贼一样。”说到这里,这位有些饶舌的老人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神态里满是悲苦凄凉。 顾绵儿趁热打铁,接着问道:“老伯,你说这东跨院被那些人造得不像样子,可我刚才从那边过来,却没有发现什么人啊?哦对了,那究竟是些什么人,难道说他们比当年那几个南方客商还要令人讨厌吗?” 阿福道:“刚才我来的时候,我家老爷和他的那些客人们全都聚集在前面的大厅里,好像一会儿就要出去似的。唉,那些人一个个佩刀挂剑的,根本就不像是什么好人,我就纳闷了,我家老爷怎么会和他们搅在一起呢?”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于是连忙对顾绵儿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还得赶紧去干活,要是我家老爷发现我在这里闲聊,那他一定会不高兴的。”说罢,起身就要向月亮门里面走。 顾绵儿虽然心知不会从他的嘴里再得到更多的东西了,但却还是忍不住道:“老伯,这么大的一个东跨院,您一个人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啊?你家老爷为什么不多派几个人呢?” 这阿福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唠叨的人,刚才之所以止住话头,主要还是害怕他家老爷发现并且责怪于他,其实从他自己的内心来讲,谈兴还是远远未尽的。正因为这样,当顾绵儿再次向他问话时,他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那种唠叨的诱惑,不由自主地接口道:“我家老爷上次失踪之后,我们除了向官府报案以外,全府上下还倾巢而出,四处寻找。就在我们找了两个多月,却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近乎绝望的时候,我家老爷却突然从京城托人捎来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住,因此让管家将不需要的人全部裁撤,只留下几个能干的人即可。本来我这孤老头子是应该被裁掉的,但由于管家知道我无儿无女,而且无家可归,这才大发善心,冒着被老爷责骂的风险,擅自做主把我留了下来。唉,老爷不在的时候,我们这几个人照顾这宅院还算轻松,可等到老爷带了一大帮人回来以后,我们的活可就辛苦多了。这还不算,刚才我偶尔听到他们的谈话,好像昨天他们还抓了几个人回来,而且就关在这东跨院,这不就更加使我们忙活吗?” 顾绵儿听说公孙太他们竟然还抓了几个人,心里不禁大感好奇。 第83章 只不过,她心中虽然急于知道被抓的究竟是什么人,但嘴上却装做若无其事地道:“你家老爷乃是孙大善人,他怎么会出去抓人呢?要我看,这个消息只怕不实。” 阿福见顾绵儿竟然怀疑自己散播谣言,当下急道:“怎么会不实呢?刚才我明明亲耳听见他们说,他们要把关在东跨院的那几个被抓的人带到前厅去,这怎么假得了呢?你要是不信,你自己亲自到前厅看一下就知道了。” 顾绵儿见这老人竟然因为自己一句话而发起急来,心中不由得暗自好笑。她向阿福款款地施了一礼之后,笑靥如花地道:“老伯,我刚才只是随口说说,您老人家可千万别生气啊。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耽误您老人家的时间了,您继续去干您老的活,而我呢,也听从您老人家的劝告,就此离开。怎么样,您老人家这回该放心了吧?” 阿福闻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道:“这就对了嘛。像你这般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哪能和那些恶鬼一般的人住在一起呢?这城里还有那么两三家客栈,你随便找一家住下就是了。好了,我要去干活了,就不陪你唠叨了。”说罢,转身向着一片寂静的东跨院,颤颤巍巍地一路走去了。 待到老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月亮门里面之后,一直躲在一边偷听他们谈话的冷秋山这才身形一闪,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他向兀自有些得意的顾绵儿一伸大拇指,嘴里赞道:“大小姐还真是有办法,如此不动声色地便将这孙府的详情打探得一清二楚,冷某实在是佩服之至啊。” 顾绵儿笑道:“不过是碰巧遇见老熟人罢了,有什么可佩服的?”说到这里,她忽然眉头一皱,道:“公孙太他们昨天抓了几个人,那会是谁呢?” 冷秋山想了一下道:“不管他们抓的是谁,那一定都是我们的同道之人。现在既然他们全都集中在前面的大厅里,那么这孙府的其它地方必定也和这东跨院一样毫无戒备,咱们正好可以趁此时机,悄悄潜入前院,详细地一探究竟。” 顾绵儿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咱们这就出发吧。”说罢,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向孙府的前院摸去。 二人悄悄地潜入前院以后,并没有在沿途过多地停留,而是借着夜色的掩护,直奔孙府那宽敞的客厅而去。和东跨院的黑暗、沉寂不同,此时的客厅内外灯火通明,一派热闹场景。几十个或着黑衣、或着蓝衫的彪形大汉,分别守卫在厅外的各个角落,他们手中高擎的火把,将客厅的周围照得一片雪亮。 看到对方的守卫如此严密,冷秋山和顾绵儿不禁在心中暗自犯起了嘀咕。不过好在对方守卫的人数虽多,但却并没有什么真正的高手,因此二人并没有费什么太多的力气,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了他们的防卫圈。 二人隐身在离厅门不远处的一棵巨大的古柏之下,凝神静气地偷偷向厅内张望。由于所处的角度并不是最佳,因而二人只能看见正对厅门的那一小片位置,至于厅内其它地方的情况,他们却只能凭空猜测了。 只见在大厅里面正对厅门的位置上,七张太师椅一字排开,上面分别端坐着七个人。令二人大感震动的是,在这七人当中,除了五个神秘的黑衣蒙面人以外,另外两个却正是冷秋山先前预测会出现的重量级人物——公孙太和赵天扬。 眼见事情的发展真的不幸被自己所言中,冷秋山不禁向身旁的顾绵儿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苦笑。在他看来,既然公孙太和赵天扬在此,那么另外五名蒙面人必是东厂高手无疑,自己这边只有两个人,势单力薄,那是绝对无法和对方相抗的。 顾绵儿此时的心情其实和冷秋山完全一样,只不过,由于她还对任神枪等黄河帮的援兵心存期待,因而并未对形势完全绝望。就在她靠近冷秋山,想要和对方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时,屋内赵天扬的声音却突然传了出来:“事已至此,老兄你还坚持什么呢?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还是弃暗投明,加入我们蓝衣会吧。嘿嘿,我们蓝衣会的实力本来就十分强大,如果今晚再得到那笔财宝的话,江湖上就更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和我们抗衡了。怎么样老兄,你想好了吗?” 厅外的冷秋山和顾绵儿听到赵天扬如此一说,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正在对他们抓来的人实施劝降。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心中都在纳闷,究竟是什么人值得赵天扬如此看重,非要苦口婆心地一定要将其揽入蓝衣会呢? 答案很快就有了,因为就在赵天扬话音刚落的时候,另一个雄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放你娘的狗屁!老子生是黄河帮的人,死是黄河帮的鬼,要是和你们这帮王八蛋搅在一起,那老子就不叫任神枪!” 正文第二十二章(中) 就在这个雄浑的声音刚刚响起的时候,藏在厅外树后的顾绵儿便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震,待到“任神枪”三个字最终传进她的耳朵时,她更是一下子便惊呆了。难怪她左等右等都不见这位黄河帮舵主的身影,原来他竟然已经被秘密地擒在了此处。 虽然此时的顾绵儿看不到任神枪究竟在厅内的何处,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状况怎样,但他们之间多年以来形成的那种深厚的情谊,却还是使她忍不住就要伸手拔剑。但就在她的手刚刚接触到剑柄的一刹那,冷秋山却及时地制止了她。 望着顾绵儿那双既焦急,又愤怒的眼睛,冷秋山十分冷静地轻声道:“现在动手不仅不能救他,反而会害了他的性命。因此,咱们还是先在这里观望一下,然后再找机会下手。” 顾绵儿虽然对任神枪的被抓心急如焚,但冷秋山的话却还是让她不得不认真考虑。她缓缓放开腰间短剑的剑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激动的心情这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怒目盯视着大厅里面满脸得意的赵天扬,嘴里恨恨地低声道:“这家伙害死了我爷爷,现在又想害任叔叔,哼,要是再有当初柳镇那样好的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就在这时,厅内的赵天扬又已经开口道:“老兄,你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呢?你看看,同样是黄河帮的舵主,人家奚禹衡就不像你这样不识时务,他不仅自己接受了我们蓝衣会的邀请,而且还要找机会回去见你们的帮主白木,劝他实施我们两帮合并的宏图伟业。真要到了那个时候,黄河帮和蓝衣会就是一家人了,你今天的固执己见岂不成为江湖笑谈?所以我说,你老任还是现在就答应加入蓝衣会的好,那样的话,你将来在帮中的地位是一定会比白木还要高的。”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似乎转向了另一边道:“奚舵主,你是不是也应该劝一劝你的老朋友啊?毕竟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你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吧?”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奚禹衡那听起来十分勉强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老任啊,虽然我们两个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不睦,但在这生死关头,有些话我却还是不能不说。现在的江湖上最有实力的就是黄河帮和蓝衣会,但是由于蓝衣会有东厂在后撑腰,发展潜力实在是比我们黄河帮要大得多。况且,那笔巨额财宝很快就要落入蓝衣会之手,虽说只有一半,但却足以影响未来江湖的走势。老任啊,说实话,当年老帮主对我们的知遇之恩,奚某也是时刻不敢忘怀,可是现在老帮主已经不在了,咱们实在是没有力量对抗人家蓝衣会啊。所以说老任啊,为了咱们黄河帮几万帮众着想,咱们还是应该顺应潮流,加入到蓝衣会的行列,这样岂不对大家都有好处吗?” 只听得“呸”地一声,似乎是任神枪将一口唾沫吐到了奚禹衡的脸上,紧接着,他那怒气勃发的声音如滚雷般在大厅内骤然响起:“你这黄河帮的叛徒,竟然还有脸在我面前提起老帮主?嘿嘿,虽然现在老帮主已经不在了,但我们黄河帮的魂还在,想要我们向无恶不作的蓝衣会屈膝投降,那是白日做梦!我任神枪虽然只是一个一勇匹夫,但却知道气节和骨气对我们江湖中人意味着什么。哼,像你奚禹衡这样趋炎附势,见利忘义的卑鄙小人,除了出卖自己人,拿自己的兄弟、朋友的性命去邀功请赏之外,你还会做什么?你不过就是赵天扬暗地里养的一条狗罢了。好了,老子也懒得再教训你了,跟你这种人再说下去只能污了我的口。反正我老任现在落在了你们的手里,要杀要剐,你们就看着办吧。” 他的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厅上诸人闻言,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回应。片刻的寂静之后,坐在右首太师椅上的一名黑衣蒙面人冷冷地开口道:“赵会主,此人已经无可救药,我看还不如一刀杀了,免得夜长梦多,留下后患。” 赵天扬哈哈一笑道:“赵某已经仁至义尽,他不思悔改,赵某也没有办法。不过,要杀他也不急在一时,暂时留着他还有用处。” 公孙太满脸忧虑地道:“赵会主深谋远虑,神机妙算,老朽实在佩服得很。不过,黄河帮这次之所以能够预先得知我们此行的目的,主要还是得益于那个神出鬼没的戏隐的一封信。在老朽看来,那戏隐既然能够预先侦知我们的秘密,并且将这消息通报给黄河帮,那么,焉知他不会在暗中前来相救任神枪?因此在下认为,刘大人刚才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赵会主不可不察啊。” 赵天扬仰天狂笑道:“公孙先生是被戏隐那老东西吓破了胆吧?在赵某看来,戏隐那厮不来便罢,他如果真的不自量力,敢前来古城和我们为难的话,嘿嘿,就凭东厂五虎以及你我二人这么强大的力量,难道还会怕了他不成?” 第84章 公孙太闻言,虽然心中对赵天扬的骄狂言行极为不满,但由于他深知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实在不是一个容易招惹的人物,因此脸上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反而硬生生地挤出一丝谄媚的微笑,道:“由此看来,老朽倒是多虑了。” 望着公孙太那言不由衷的古怪表情,赵天扬收敛起笑容道:“其实,在下之所以暂时不杀这任神枪,那是有在下自己的考虑的奇$%^书*(网!&*$收集整理。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在古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江湖中人迟早都会知道的。既然这样,那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就让此事公开化呢?” 公孙太以及那蒙着面的东厂五虎,闻言不禁都是一愣。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弄明白赵天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看到众人一头雾水的样子,赵天扬有些得意地接着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等一会儿我们将任神枪和他的几名手下带到韩家老宅,待我们将财宝尽数挖出并且运走之后,再将他们就地一一做掉。当这一切全都完成之后,我们便让本城县令出一个告示,说是有人深夜闯入民宅意欲打劫,并且在县衙的公差前来缉拿时公然拒捕,最后被众公差以及闻讯赶来的江湖侠士们尽数格杀。这样一来,不仅黄河帮在江湖上的名誉将大大地受损,我们这些人前来古城的事就更是没人追究了。怎么样诸位,赵某的这个一石二鸟之计如何?” 东厂五虎纷纷大赞妙计,唯有公孙太眉头微皱道:“好计倒是好计,只不过这其中漏洞太多,只怕最后会弄巧成拙啊。” 赵天扬拂然不悦道:“漏洞自然是有,但要说漏洞太多,那就有些夸大其词了吧?待会儿咱们只要和那县令一起将故事编得再圆满一些,事后再发动咱们的手下人到江湖上大力散播,嘿嘿,所谓众口铄金,难道还怕事情不成吗?” 眼见赵天扬脸上露出不快神色,老奸巨猾如公孙太者,自然不愿再和他争辩下去,当下起身道:“既然赵会主主意已定,那老朽也就不再罗嗦了。只是咱们一会儿前往韩家老宅之后,这里要不要留下几个人呢?” 赵天扬轻轻地将手一挥,斩钉截铁地道:“这里一个人也不留,挖出财宝之后,所有人连夜启程,赶赴北京。”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阴险的笑容,对公孙太不咸不淡地道:“公孙先生,这几日来我们对贵府多有叨扰,这善后之事嘛,只怕还要有劳公孙先生了。” 公孙太乃是老江湖了,对赵天扬这句话的意思他自然心领神会。他搓了搓双手,道:“这件事老朽自然会去办理,但县太爷那边,赵会主还是要先打好招呼才是啊。” 赵天扬哈哈一笑道:“公孙先生真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透。你放心,只要你做得干净,县太爷那里我自然会关照的。” 就在这时,院墙外面忽然传来巡夜人打更的声音,原来不知不觉间,初更已经到了。赵天扬站起身,又对众人吩咐了几句,然后便率先出门,带领众人向韩家老宅的方向去了。 待到赵天扬一伙儿全都出了孙府,一直藏身树后的冷秋山和顾绵儿这才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望着人去楼空的黑漆漆的偌大的宅院,顾绵儿不禁有些着急地道:“冷大侠,他们把任叔叔带走了,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冷秋山镇定自若地道:“赵天扬刚才说,要等挖掘完财宝之后才对付任神枪,因此咱们现在还有的是时间。等一会儿咱们也去韩家老宅,待他们全力挖掘财宝之时,咱们趁其不备,找机会下手救人。咱们二人要说阻止他们夺宝可能还力有未逮,但要说到单纯救人的话,我想把握还是有的,关键是动手的时机一定要掌握好。”说到这里,他从身后解下包袱,从中取出长剑悬挂在腰间,然后对顾绵儿颇有感慨地道:“虽然他们高手云集,人多势众,但好在苏大等人并不在其中,这对我们来讲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尽管如此,此行仍然甚为凶险,为了稳妥起见,待会儿你一定要完全听从我的指挥才是。”见顾绵儿点头答应,冷秋山这才将手一挥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这就出发吧。”于是,顾绵儿在前带路,冷秋山紧随其后,二人沿着异常空旷的街道,乘着夜色径奔韩家老宅。 正文第二十二章(下) 两个人来到韩家老宅时,周围的街道已经完全都被县令带来的衙役所封锁,而县令本人则更是亲自守在大门口,一副克尽职守,兢兢业业的样子。对于这些人,冷秋山和顾绵儿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会,两个人绕到宅院的后面,十分轻松地便躲过了守在那里的衙役,径自翻墙来到了院内。 此时的韩家老宅里灯火通明,完全不复当年她初来之时那阴森恐怖的模样。成群结队的身着黑衣、蓝衣之人来来往往,按照各自的分工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而他们一切行动的中心,却是韩宅后院的一个小小佛堂。 在偌大的韩家老宅里,这个佛堂本来并不起眼,但此时在众人的团团簇拥之下,却一下子变得异常醒目起来。看到这种情况,躲在一处假山后面的冷秋山,忍不住低声对身边的顾绵儿道:“看起来那些财宝就藏在这佛堂里面。唉,只是咱们不能进到里面,亲眼目睹破解九连环的这最后一幕,这可实在是有些可惜啊。” 然而,对于他的这句话,顾绵儿竟似充耳不闻,只是双眼呆呆地望着正前方,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对于故地重游的她来讲,眼前这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虽然和她第一次来此时的情景大相径庭,但当年在这里亲身经历的那一幕幕令人难忘的往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异常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云帆、谢冰花、高寒天、楚白枫,这些当年在此出现过的人,有的已经为国捐躯,有的远在异国他乡,而时刻萦绕在她心头的那个挥之不去的黑黑瘦瘦的熟悉身影,更是杳然黄鹤一般音讯全无。这所有的一切,都使得她情不自禁地大感伤怀,若不是顾忌到身边冷秋山的存在,她几乎就要忍不住潸然泪下了。 对于顾绵儿如醉如痴般的古怪神情,冷秋山刚开始时还略微有些奇怪,但在稍加思索之后,他便马上对其原因了然于胸了。眼见当年刁蛮任性的顾大小姐,现在竟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见多识广的冷秋山亦不禁颇多感慨。他微微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去打扰沉浸在往事之中的顾绵儿,而是将犀利的目光投向了佛堂周围,仔细搜寻任神枪的踪迹。 终于,在一个已经干涸了的水池中,他发现了被紧紧捆住的任神枪以及另外几名黄河帮的帮众,而站在他们周围负责守卫的,除了三名蓝衣大汉之外,竟然还有那个背主求荣的奚禹衡。此时的任神枪虽然嘴里被堵得严严实实,但那满脸怒气的倔强表情,以及射向奚禹衡的那如刀般的犀利目光,却仍然透出这位当今黄河帮第一高手那不甘屈服的凛凛神威。 眼见进入佛堂的人越来越多,冷秋山知道,里面掘宝的进度正在加快,而这正是动手救人的最好的时机。他轻轻拉了拉顾绵儿的衣角,待她转过头来之后,才一边用手指点着任神枪所在的位置,一边轻声道:“等一会儿我去对付奚禹衡,并且将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全都吸引过去,而你则抓紧时间去救任神枪。记住,无论我这边出现什么事,你都千万不要管,而且,得手之后要马上撤离,绝对不可恋战。至于我嘛,等你们离开之后,我自有脱身之计。” 顾绵儿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缓缓拔出腰间的那两柄短剑,道:“咱们出去之后在哪儿会合?” 冷秋山想了一下,道:“既然这些人要杀人灭口,那么我们的会合地点就还是选在孙府吧。这样的话,万一他们想要残害无辜,咱们也能就近援手。”说罢,他又再次叮嘱顾绵儿道:“千万记住,无论我这边情况怎样,你都一定要想办法和任神枪一起冲出去,千万不可因小失大,错失良机啊。”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再次举目四望,最后判断了一下形势,然后便拔剑在手,准备依计行动了。 然而,就在他蓄势已毕,身形将起的一刹那,四条矫捷的身影却忽然之间从佛堂另一侧的黑暗之中冷不丁地窜了出来。这四个人均是一身劲装,黑巾蒙面,不仅去势劲急,扑击的方向更是大大地出人意料。只见他们当中一名身材高大之人如同大鸟一般疾扑奚禹衡,而另外两人则直接奔向了任神枪,至于最后一名身材瘦削、手舞缅刀的,更是异常凶悍地直接扑向了那小小的佛堂。 此时守在佛堂门口的,乃是东厂五虎中的二人,面对这突然出现的一幕,饶是他们身经百战,却仍是不由自主的悚然心惊。从来人那柄由于灌注了真力而被抖得笔直的缅刀来看,对方的功力已经足可称得上是当世顶尖高手了,而他本人身上那股舍我其谁的强悍霸气,更是使人一见之下,便身不由己地产生出强烈的畏惧之感。只不过畏惧归畏惧,身为天下闻名的东厂高手,不战而退那是根本不可想象的,正因为此,他们二人一边张嘴呼哨,向佛堂里面发出遇袭警报,一边挥舞着兵器迎上前去。 奚禹衡虽然也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和东厂五虎相比,武功却还是略逊一筹,面对扑向自己的那名身材高大的蒙面人的凶猛攻击,两三招之间便已露出败象。好在对方似乎并不想直接要他的命,这才使得他苟延残喘,得以勉强支撑。 就在两边都在激战的同时,另外两名蒙面人已经打倒了守卫在任神枪周围的蓝衣大汉,将任神枪以及他的几名手下解救了出来。 第85章 性情暴烈的任神枪一旦得脱,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拾起地上的一柄单刀,发疯般地直奔奚禹衡,同时嘴里大叫道:“戏隐老兄,这个逆贼你就交给我吧,哼,我老任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那名身材高大之人正是赵天扬一伙刚才还在谈论的戏隐,不出那些人的所料,这位神秘的江湖豪侠果然在任神枪最为危急的时刻出手相救了。其实,以戏隐的武功,如果他一上来便对奚禹衡痛下杀手的话,奚禹衡现在恐怕早就在劫难逃了,而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为的就是要给黄河帮的人留下自己清理门户的机会。此时见任神枪已经脱险,戏隐便虚晃一招,身形后撤,同时对任神枪哈哈一笑道:“老夫本来就不想插手你们黄河帮的事,既然这样,那剩下的事情就全看你自己的了。”说罢,向另外两人一招手,然后便齐齐地向着佛堂那边冲杀过去了。 此时的佛堂门口已经乱成了一团,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那两名东厂高手,此时已经被蒙面人异常凌厉的攻势紧紧地压缩在了门口,而他们周围的其他人由于功力不济,更是连他们激战中的圈子都难以靠近。由于佛堂的门口空间狭小,这两个人一旦堵在那里,里面的赵天扬等人即便神功通天,却也没有办法冲将出来,只能闷在里面干着急,哇哇狂叫。 眼见散在四处的东厂以及蓝衣会的人群龙无首,戏隐等三人便大开杀戒,乘势向他们展开了凶狠的追杀。这三人的武功本来就是出类拔萃,此时为了消除对方在人数上的优势,下起手来就愈加狠辣。只见三人如鬼魅般在人群当中倏来倏去,片刻间便已有多人被打翻在地,而剩下的见事不妙,想要躲避、逃跑,但却为时已晚了。 就在戏隐等人抢先一步,骤然杀出的时候,冷秋山便已经在心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当时他还不能确定这几个人的身份,但从他们那凌厉无匹的气势,以及分别扑击的方向来看,这些人无疑都是江湖中的高手。不仅如此,这些人行动迅捷,计划周密,显然不是仓促行动,而是早有预谋。既然这样,那么现在的问题便不仅仅是救人脱险了,那笔巨额财宝到底应该归谁所有,这似乎也可以加以考虑了。于是,他便打消了刚才直接冲出去的念头,一边专心致志地注视场中战局的变化,一边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和冷秋山的沉着冷静不同,顾绵儿从一看到那几个人冲出来的一刹那,她整个人便似乎被人抽去了精神一般,软软地瘫坐在了地上。她痴痴地望着那个冲向佛堂的瘦削身影,心里不由自主地暗自念叨:“不会错的,不会错的,那就是高寒天的缅刀,那就是云大哥。”一想到这些年来为了寻找这柄缅刀的主人,她所付出的那些痛苦与艰辛,两滴清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流淌了出来。 正文第二十三章(上) 顾绵儿判断得一点也没错,那名猛攻佛堂之人正是云帆。经过几年来的刻苦修炼,此时的他单就武功来讲,已经丝毫不逊于当年的高寒天。只见他刀光霍霍,神勇无比,似乎用不了几招,便要将那两个号称东厂五虎的家伙力毙于刀下。但就在这时,佛堂的里面却忽然传出来一阵霍啦啦的声响,紧跟着,佛堂的屋顶被骤然掀开,赵天扬等一伙人破瓦而出,凶神恶煞般地加入了战团。 眼见得战局突变,形势危急,藏在假山后面的冷秋山当机立断,对顾绵儿大喊一声道:“该咱们上了。”然后便身形纵起,直向场中扑去。他的这声大喊,一下子将顾绵儿从懵懂状态中惊醒,刚才还一片萎靡的精神也一下子重新抖擞了起来。她“呼”地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紧跟在冷秋山的身后向场中冲去。双方十多名高手短兵相接,现场立时陷入了一场混战当中。 自打在柳镇那场大战之后,戏隐和赵天扬两人便一直各不服气,都想要找机会和对方再较量一次,而此时此刻,这大好时机却十分意外地在这韩家老宅里突然降临了。正因为以前有过如此的渊源,这两人一旦发现对方,便马上当仁不让地打在了一起。 公孙太一向都是个老狐狸,眼见对方一个个来势凶猛,心里先自打定了找机会逃跑的主意。只不过他想逃跑,有人却偏偏不肯放过他。随着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娇叱,顾绵儿和另外一名身材娇小的黑衣蒙面人已经一拥而上,左右夹攻,将他紧紧地缠在了当场。至于东厂五虎,自有云帆、冷秋山以及和戏隐同来的另一名高手照料,八个人刀剑并举,转眼间便已杀得天昏地暗了。 在这几场同时进行的拼杀当中,最先产生结果的,却是人数最多,打得也最为好看的那一伙。冷秋山本来就是江湖拼斗的大行家,刚才躲在假山后面冷眼旁观,更是使他对东厂五虎的武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正因为知己知彼,而且对形势判断精准,他才一上来便用一轮快剑,紧紧地缠上了五虎中的三人,使得他们一时无法脱身,从而为云帆以及另外一名高手创造出了一对一解决问题的绝佳机会。虽然此举使冷秋山自己承受了极大的压力,甚至一度还在对方的凶猛反击下险象环生,但他心里却十分清楚,自己这边多坚持一会儿,云帆他们那边便多一分胜机,而一旦云帆他们率先解决掉对手的话,那么自己这边的压力自然而然地也会得到缓解的。 冷秋山的这个判断十分正确,因为就在他一轮快剑堪堪用完之际,另一边的云帆已经大喝一声,将他的对手一斩两段。一招得手之后,云帆并没有马上来解冷秋山之围,而是身形一转,上前夹攻另一名落单的敌手。那名东厂高手独自面对那名神秘蒙面人时,便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此时云帆再一加入,他就更加手忙脚乱,仅仅两个回合之后,他便和他的同伴一样,在云帆的缅刀之下赶赴鬼门关去了。 如此一来,战场的形势马上逆转,原本人数占优的东厂五虎,登时变成了一对一地直接面对冷秋山等三人。其实若单论武功的话,双方的差距并不甚大,但由于云帆等人先声夺人,率先解决掉了两个对手,在气势上便一下子处于压倒优势了。 面对气势如虹的云帆等人,那三名东厂高手很快便全面地处在了下风,渐渐地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又过了数招之后,随着冷秋山的一声断喝,他手中长剑一下子洞穿了对手的前胸,而另一边的云帆,也几乎在同时一刀结果了对手的性命。剩下的一名东厂高手眼见己方大败亏输,一下子斗志全无,急切间想要转身逃走,但就在他回身的一刹那,对手的钢刀却已经劈到了他的身上。 收拾掉东厂五虎之后,三个人马不停蹄,直接扑向了另外两个战团。这样一来,一生曾经逃脱过无数次劫难的九命狸猫公孙太,终于晚节不保,丧生在了云帆的刀下,而另一边的赵天扬在戏隐与冷秋山的联手夹击之下,虽然暂时还未露出败象,但却已是守多攻少,只能勉力周旋了。看到自己这边的人死伤殆尽,而对方的一众高手却围在四周虎视眈眈,一向骄狂的赵天扬也不禁有些胆寒。他在勉强接下戏隐和冷秋山的又一轮攻击之后,忽然开口大叫道:“大家都住手,我有话说。” 戏隐和冷秋山闻言一愣,随即双双住手不攻,静待赵天扬的下文。赵天扬环视众人,脸上露出一副既痛苦又悔恨的表情,道:“赵某知道,这些年来我们蓝衣会做过很多对不起大家的事情,大家对赵某恨之入骨,赵某也都能够理解。今天赵某虽然已是穷途末路,但有些事情却还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其实,赵某之所以做出那么多大家难以谅解之事,除了赵某自己心存私心以外,东厂的作用亦是不可忽视。我们蓝衣会和东厂的关系,我想大家可能都有所耳闻,虽然具体的情况我不能说,但东厂对我们的控制那却是真的。唉,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赵某对此实在是深有体会啊。别的不说,单就顾老帮主被杀一事来说吧,那就是东厂直接吩咐下来的,赵某就是不想做,这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啊。”说到这里,他偷眼望了一下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顾绵儿,只见她由于被勾起了伤心往事而现出一副痛苦模样,当下接着道:“我说了这么多,倒不是想要得到各位的宽宥,而是怕一旦错过了今日,就再也没有机会一吐为快了。各位,赵某话已至此,接下来的事咱们就还是公事公办吧。”随着这句话的出口,他的身体忽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急速后退,一瞬间便已滑到了顾绵儿的身前,几乎与此同时,他那双被江湖中人称为邪手的白皙手掌,已经在背后骤然伸出,一前一后地分别拿向了顾绵儿身前大穴。 其实,赵天扬刚才之所以说了那么一番貌似开脱与悔恨的话,目的无非是为了分散诸人的注意力,从而为自己的顺利逃脱制造机会。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在心里反复权衡了各种方案。在他看来,现场高手环伺,要想凭借武功硬闯出去,其难度之大实在是无异于登天,既然如此,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劫持人质之一途。经过一番精心估量之后,他认定在场诸人中,武功最弱,而且最为有机可乘的就是顾绵儿,正因为这样,他才在话语之中特意提到了顾长风。果然不出他所料,再次听到顾长风遇刺之事的顾绵儿,身不由己地陷入了哀伤当中,而他也自认为迎来了动手的最佳时机。 对于赵天扬这突如其来的发难,依然沉浸在往事之中的顾绵儿事先毫无准备,就在她微微一愣神的功夫,赵天扬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赵天扬的武功本就高出顾绵儿甚多,这一下匪夷所思的背后突袭,更是实施得天衣无缝,以至于顾绵儿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自己的全身已经笼罩在对方的强大劲力之下了。 第86章 眼看赵天扬精心设计的计谋就要得逞,场边之人无不大惊失色。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堂堂的蓝衣会主赵天扬,竟然会在此时此地突然之间来上这么一手,而且其动作既迅捷又隐蔽,事前竟然没有半点征兆。正因为大家全都对此出乎意料,这才都被弄得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绵儿即将落入对方的掌握之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一柄锋利无比的缅刀却夹带着尖啸,异常突兀地凌空飞至。在现场众人的眼里,这柄缅刀几乎就是在赵天扬身形疾退的时候,从他的侧面同时发出的,而且发刀之人似乎事先已经算准了赵天扬出手的时间和方位,就在他即将得手之际,这柄缅刀却间不容发地及时赶到了。 赵天扬刚才那一手虽然看似轻巧精妙,但实际上却已经是竭尽了他的全力,正因为这样,当他骤然发现那柄飞来的缅刀之时,已经再也没有余力抵挡躲闪了。只听得“噗”地一声响,缅刀整个劈在了他的右肩之上,他即将抓到顾绵儿身上的双手也一下子软软地垂了下来。 望着肩胛骨上嵌着的犹在颤抖的缅刀,赵天扬那公子哥般的白皙面孔上忽然现出一丝狰狞。他紧咬牙关,强忍剧痛,嘴里大声号叫道:“我的这招天衣无缝,你怎么会预先得知的?哼,要不是你横插这一手,你们焉能制得住我赵天扬?” 刚刚一击得手的云帆上前一步,用满怀不屑的口吻道:“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道理尽人皆知,可你赵天扬却似乎是个例外。当年在柳神塔下,你便因为耍小聪明而功亏一篑,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吸取教训,依旧故伎重施。要知道,阴谋永远只能是阴谋,它决不可能成为阳关大道的。” 赵天扬凝视云帆半晌,嘴里喃喃自语道:“真是想不到,赵某纵横江湖多年,最后竟然栽在你这小子的手里,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合身纵起,整个人连带着肩上的那柄缅刀,直向站在一旁的云帆凶狠扑去。 面对赵天扬困兽般来势凶猛的这最后一扑,云帆屹立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是在嘴里发出一声冷冷的轻笑。就在赵天扬即将扑到他的身前时,云帆倏地身形一转,轻轻巧巧地便转到了赵天扬的身侧。他伸手一把拔下插在赵天扬肩头的缅刀,随手一挥,曾经不可一世的蓝衣会会主登时便身首异处了。 正文第二十三章(中) 随着几名黄河帮的帮众陆续拾起散落一地的火把,现场又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此时的佛堂周围死尸遍地,唯一还在乒乒乓乓打个不停的,只剩下了水池边的任神枪与奚禹衡。任神枪的武功本来胜过奚禹衡甚多,只是由于兵刃不趁手,这才和对手鏖战至今。只不过,随着赵天扬等人的接连丧生,激斗中的奚禹衡越来越是心虚,不仅刀法已经散乱,斗志更是全无,越战越勇的任神枪要想取胜,看起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蓦地,任神枪嘴里爆出一声断喝,而随着这声断喝,奚禹衡手中的单刀也一下子飞到了半空。趁着奚禹衡兵刃脱身的大好时机,任神枪上前一步,单刀直指奚禹衡的胸口,嘴里大喝道:“你这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面对顶在自己胸口的雪亮的单刀,奚禹衡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惧怕,脸上反而浮现出一种得到解脱之后异常轻松的神情。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既像是对任神枪,又像是对现场所有人道:“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会有今天,只不过由于陷得太深而无法自拔罢了。”说到这里,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接着道:“当年我一时糊涂,做下了一件令我追悔莫及的丑事,结果被赵天扬抓到把柄,胁迫至今。现在好了,赵天扬终于死了,我的那件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就算就此丢掉性命,奚某也可无憾了。”说罢,他将身体猛地往前一挺,单刀的刀尖登时刺入了他的心脏。 虽然在场诸人都对奚禹衡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但当他说出被胁迫之事,并自行了断之后,众人的心里不仅丝毫没有那种惩治完恶人之后的痛快淋漓,反而不知为何,竟然全都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深深的同情。奚禹衡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大家尽管谁也不知道,但赵天扬那种阴险狡诈的控制人的手段,大家却都是心知肚明。奚禹衡被他暗中操纵了这么多年,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怕也是难以一言道尽的。 众人当中心情最为复杂的却还是任神枪。多年的争斗早已使他和奚禹衡之间势同水火,奚禹衡昨天对他的出卖更是使他对其恨之入骨,但此时此刻面对奚禹衡静卧的尸体,以往的这些不快竟突然间变得烟消云散,浮现在他心头的反而尽是那些两人并肩作战时的感人场景。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从奚禹衡的身上拔出单刀,嘴里喃喃自语道:“奚老二啊,奚老二,这件事你要是早点说清楚,难道弟兄们就不会帮你一把吗?如果那样的话,你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眼见所有的事情都已完结,云帆这才开口对众人道:“各位,咱们此来为的就是那笔神秘的财宝,现在大局已定,咱们为何不进去看一下那些财宝究竟是什么样呢?” 这句话一下子将众人从沉思当中唤醒,原本沉闷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热烈了起来。大家跟在云帆的身后鱼贯进入佛堂,借着先前插在四周的火把的光亮,向佛堂内部细细打量。只见在佛堂正中的地面之上,一个足以容纳两三个人同时进出的洞口赫然在目,而就在这洞口的旁边,一座一人来高、显然可以移动的四层宝塔,正孤零零的矗立在一边。 望着那座几乎就是柳神塔翻版的四层宝塔,以及堆放在它周围的那些包裹着油布的大大的木箱,先前所有萦绕在众人心头的那些疑问顿时一扫而空了。[奇书网isuu.] 在经历了刚才那场恶斗之后,此时的冷秋山已经认出了依旧黑巾蒙面的戏隐与云帆,当下满怀好奇地向他二人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九连环的秘密的?又怎么会正巧在此时赶到呢?” 戏隐转头望了望云帆,呵呵一笑道:“自打公孙太那老狐狸投靠东厂之后,我和梅香便一直在暗地里对其展开追踪。只不过由于这家伙机警得很,而且又时刻都有东厂的高手在其身边,因此我们一直拿他没有什么办法。就在我们为此事一筹莫展的时候,云少侠,哦不,现在应该称其为云大侠了,却突然在一个多月前找到了我们,说是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除掉九命狸猫。我们父女闻讯之后当然十分高兴,于是便向云大侠请教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云大侠当时就把九连环已经破解的消息告诉了我们,并且判断这公孙太一定会出现在掘宝的现场。只不过由于担心对方人多势众,我们几个人恐怕难以成事,因此云大侠便请我邀集帮手,共同参与这件事。由于这件事实在是关系重大,我左思右想之后,认为除了黄河帮以外,很难再找出其他能够帮忙的人了,于是便给白帮主写了一封信。” 任神枪在一旁接口道:“白帮主接到信后,马上召集我们几个舵主商议对策。最后大家一致认为,一旦蓝衣会得手的话,那么他们得到财宝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一定会是招兵买马,然后集中全力对付我们黄河帮,因此,如果我们这次不能阻止他们的话,只怕到头来最先倒霉的还是我们。正因为这样,白帮主才派我和奚老二带领一帮弟兄前来古城助战,并且还飞鸽传书大小姐,让她也前来会合。唉,本来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可是事到临头,奚老二竟然串通赵天扬一伙在途中设伏,将我们全都给卖了,唉。” 戏隐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在得到黄河帮的回信之后,我们便和云大侠一起提前来到了古城。按照云大侠的设想,和赵天扬一伙摊牌决战的最佳时机,就是在他们将财宝掘出之时,因为那样一来,我们便可借他们之手,轻而易举地得到这笔财宝,从而省掉我们亲自动手挖掘的很多麻烦。只是由于我们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行动时间,因此只好在此预先埋伏,守株待兔了。” 冷秋山皱眉道:“可是说了半天,我却还是没有弄明白,赵天扬他们究竟是怎么想到财宝埋在韩家老宅的,而你们又是怎么洞悉他们的阴谋的呢?” 戏隐将手一摊,道:“这你就要问云大侠了。” 见大伙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云帆这才缓缓地开口道:“他们这帮人也当真神通广大,就在他们搜遍了柳神塔,然而却始终一无所获之后,竟然异想天开,找来了柳镇当地的方志,对和柳神塔有关的所有资料一一加以详细分析。就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无意中发现了这柳神塔的设计者和建造者,竟然都是一个世居古城,而且姓韩的人,而这个姓韩的人竟然在三十年前全家神秘失踪了。本来,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小的细节,然而凑巧的是,参与这件事的,却恰恰就有在古城住了长达十年之久的公孙太。这样一来,九连环最后的秘密便昭然若揭了。”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字斟句酌地接着道:“至于我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大家都知道,我的大师兄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他当年在锦衣卫中留下的人脉却始终未断,而锦衣卫和东厂的矛盾由来已久。嘿嘿,剩下的事也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他这一提起高寒天,在场诸人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怪怪的感觉,因为大家忽然之间意识到,此时的云帆虽然由于脸上蒙着黑布而使人难于察觉他的表情,但从他说话的口气以及行事的风格来看,竟然依稀便是当年高寒天的模样。 第87章 再一回想起刚才他诛杀东厂五虎以及公孙太和赵天扬时的那种果敢与狠辣,大家的心里就更是隐隐地产生了一丝忐忑。 正文第二十三章(下) 云帆对众人心中所想倒是毫无察觉,他手指堆在地上的那些木箱,环视众人道:“现在这笔财宝已经挖掘了出来,至于如何处置它们,诸位不知有何高见?” 任神枪抢先道:“临来之时,我们白帮主已经再三言明,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是阻止赵天扬得到财宝,至于其它的事,那就不归我们管了。” 戏隐也道:“这么大的一笔财宝,无论最后落在谁的手里,他都会成为江湖上那些欲壑难填之人的众矢之的,那样的话,只怕他从此往后,连觉都不会睡得安稳的。因此老夫认为,这些东西实在都是不祥之物,咱们大家还是谁都不要碰的为妙。” 冷秋山接口道:“在下以前一心造反的时候,就算是在睡梦中也始终惦记着这九连环,因为这笔钱对于想要举事的我来讲,那可实在是太重要了。但是现在时过境迁,我已不再想要造反,这笔财宝对我来讲也就毫无意义了。”说到这里,他转向云帆道:“云兄弟,这件事既然是你最先发现的,那么如何处置这些财宝,也就全都由你做主好了。” 云帆见大家全都望向自己,当下也就不再谦让,道:“既然大家信得过云某,那在下也就不客气了。大家都知道,朝廷经过连年征战,国库早已空空如也,而现如今自北方的威胁却丝毫未减,朝廷为了继续备战,实在是太需要这笔钱了。正因为这样,在下以为,这笔巨额财宝还是应该献给朝廷,不知各位以为然否?” 其实,就在大家全都认为现在的云帆就是当年高寒天的翻版之时,他们的心里便已都隐隐猜到了他对于这笔财宝的态度,因而当云帆说出上面一番话时,众人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沉默片刻之后,跟随戏隐父女一同前来的那名蒙面高手忽然开口道:“既然大家对此事都没有异议,那么在下以为,这上京献宝的任务就交由这古城县令去做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议论纷纷,大家实在是没有想到,此人竟然会想出如此一个主意来。见众人全都心存疑虑,那人接着道:“我曾和此人共事三年,据我所知,这古城县令虽然迫于蓝衣会的淫威而作出了许多荒唐之事,但他本身倒的确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劣迹,为官也还算清廉,最少贪污受贿之事是没有的。以往在我们单独相处之时,他曾多次对我谈起,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还是一心想要报效国家的。无奈,像蓝衣会这样上面有人撑腰的江湖帮会他根本就惹不起,为了保住自己十载寒窗才辛辛苦苦得来的的这小小乌纱,他只能选择妥协这一条路。当然,他也知道他这样做只是苟且之计,将来不定什么时候,报应就会来临,因此直到现在,他的家眷仍然被他安置在乡下老家,根本就不敢带来古城,生怕有朝一日会因为自己的事而殃及池鱼。唉,说起来,此人也是朝廷腐败的受害者,咱们如果这次给他一个机会的话,说不定他会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呢。”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接着道:“况且,我们这些人都是江湖草莽,而且又在刚才杀了那么多的人,直接上京的话,肯定会有诸多不便。至于各位担心这笔钱在路上的安危,那实在是好办得很,只要由任舵主率领黄河帮的众位弟兄暗中监视与保护,我想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感到有些道理,当下便全将目光投向了云帆。云帆低头想了一下之后,略微有些犹豫地道:“这主意好倒是好,只不过咱们刚才在这院子里面打打杀杀,那胆小的县令只怕是早就溜得不知到哪里去了呢。” 那人轻声笑道:“别人不知他躲到哪里,我却知道。你们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了。望着他那看起来颇有几分眼熟的背影,冷秋山好奇地对云帆道:“此人武功相当不弱,是什么来头?” 云帆咧嘴一笑道:“怎么,几年不见,连你的救命恩人也认不出了?” 冷秋山闻言一愣,略一思索之后忽然诧异道:“你是说他就是那个严宽?可是,他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而且还公然和东厂作对呢?苏大等其他人呢?” 戏隐在一旁叹了一口气,接口道:“这严宽和苏大等三人乃是师兄弟,只是由于他们的师父当年曾欠下东厂一份大大的人情,这才在临终之际让他们投入东厂的。说起来,这三人虽然身在东厂,但除了奉命做一些坏事以外,他们的正义之心倒还是始终未泯,也正因为这样,当年在柳镇之时,这严宽才会冒着被赵天扬发现的危险,出手将你救走的。就在一年多之前,苏大因为税监之事和他们的首脑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结果被他们的厂公认为存有异心,而和黄二一起被暗中鸩杀。由于严宽当时正在外面执行一项秘密任务,这才暂时逃过一劫。但是,他们的厂公却并未就此作罢,反而意欲斩草除根,派东厂五虎对严宽也进行秘密追杀。就在严宽走投无路之际,老夫和小女出手相救,虽然颇费了一些周折,但好歹算是保全了他的性命。从此以后,他便一心想要找机会为他的两位师兄报仇,这不,机会终于来了吗?” 冷秋山闻言感叹道:“其实苏大那个人倒真的是一个人物,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也真是可惜了。” 就在这时,严宽已经带着那名县令从外面返回了现场。望着佛堂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那名县令尽管竭力想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但再三努力之后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面如土色,浑身发抖起来。云帆缓步走到县令的跟前,声色俱厉地道:“你这狗官,这些年来正是由于你的助纣为虐,这才使得蓝衣会这帮歹徒得以横行古城,哼,要不是看在你本身并没有什么大恶的份上,今天就要你落得和这些人一样的下场。”说到这里,他语气一缓道:“现在,我们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由你率领手下人护送这笔宝藏进京,并将其亲手献给当今朝廷。这笔钱关系到国家命运,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辱使命。好了,现在你就前去准备,天一亮马上出发。去吧。” 那名县令本来以为云帆这伙人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因此早已事先编好了一套说辞,准备为自己这些年来的种种行为进行辩解。哪成想事到临头,这些人不仅没有丝毫为难自己的意思,反而派给了自己一个进京献宝的美差,这一下可把他给乐坏了。他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确认自己确实不是身在梦中以后,这才感激涕零地向众人一一道谢,然后便组织手下人做送宝进京的准备去了。 眼看着成箱的财宝就这样即将归于朝廷,曾经一心想要造反的冷秋山不禁感慨道:“当年我和楚白枫曾经为了造反还是归隐而各执一词,但现在却又都身不由己地背离了当初的意愿,唉,真是沧海桑田,世事难料啊。也不知道楚大侠他们现在朝鲜过得怎么样了,此时此刻,我还真想见他一面呢。” 他这句话本来只是有感而发,无心之言,哪成想站在他身旁的云帆在听到之后,却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震。他站在那里沉默片刻,忽然语气沉重地开口道:“我们再也见不到楚大侠了,因为根据我所得到的消息,他和谢女侠已经在朝鲜为国殉难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冷秋山,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云帆的臂膀,语气急切地道:“为国殉难?可是,战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对于冷秋山的失态,云帆并没有任何其它反应,只是在嘴里缓缓地道:“战事是结束了,可就在最后一战,也就是露梁海战当中,楚大侠他们和邓子龙将军同乘一船,最后一起为国殉难了。” 这一回,众人才真的相信了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噩耗,一时之间全都沉默不语,陷入了无限的哀伤之中。半晌之后,冷秋山喉头有些哽咽地道:“楚大侠原本是个与世无争的闲散之人,只是因为抗倭援朝一事关乎国运,他才一反常态地放弃了他朝思暮想的田园生活,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了这场战争当中。他先是冒着被通缉的危险,夜入皇宫,劝说皇帝,然后又亲身赶赴前线,在枪林弹雨中奋勇杀敌,直至最后壮烈殉国。像这样一个处处为国家、为百姓着想,而又胸怀大局的人,那才真正称得上是当世大侠。唉,冷某这些年来空负侠名,其实却连楚大侠的一半都及不上,现在思之,不禁汗颜啊。” 看到冷秋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一直表现得异常冷静的云帆不禁上前宽慰他道:“冷大侠也不要太过谦了,其实认真说起来,所谓的江湖,也是国家的一个组成部分,经营好江湖,使之不发生大的动乱,那是我们这些被人称为江湖侠士的人为国出力的责无旁贷的重要使命,而在这方面,您冷大侠那是有口皆碑的。”说到这里,他的口气忽然一转,略带惋惜地道:“此次古城之行乃是在下最后一次涉身江湖,从今往后,江湖之上便不再有我云帆的大名,而维护江湖稳定的大任,就只能交由在场各位了。”说完这句话,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毅然决然地接着道:“此间大局已定,云某先走一步,剩下的事就全都拜托各位了。”说罢,悠然转身,然后便大踏步地直向外面走去了。 关于云帆即将弃武就文一事,在场诸人几乎尽人皆知,而且也都早有心理准备,可一旦真正事到临头,一种强烈的不舍之感,却仍旧不由自主地爬上了众人心间。 第88章 只不过,面对俨然已成高寒天化身的云帆,众人满腹的挽留之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目送着他那瘦削的背影,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一步步远去。 在众人当中,对云帆的离去最为伤感的,却还是自打云帆出现以后就一句话也没说过的顾绵儿。眼见自己含辛茹苦,寻找多年的心上之人,见面之后不仅没有对自己说上一句话,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相接,然后便再次匆匆离去,那种巨大的失落与痛苦,终于使得这位闻名江湖的侠女潸然泪下。此时的她万念俱灰,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远远逃去,永永远远地忘掉这个已经变得心硬如铁、行同陌路的无情之人。但是,她心中虽然如此想,脚下却是半点也无法移动,那种依依难舍的强烈的眷恋,使得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呐喊:“我要再看他一眼!再看他最后一眼!” 然而,就在顾绵儿心如刀绞,难以自制之时,已经走出十多步远的云帆却忽然止住了脚步。他缓缓回过身来,伸手揭下一直罩在脸上的黑布,目光直视泪眼朦胧的顾绵儿,继而展颜一笑道:“你找了我这么多年,难道现在不跟我一起走吗?” 顾绵儿闻言一愣,随即破涕为笑,大声欢呼着扑上前去。两个历尽磨难的年轻人肩并肩,手挽手地消失在夜色当中。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