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中沉溺》 初见 “不要!不要这样!求求你……” “未幽,再见了。” “!!!” 啊。 雩未幽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午夜。 耳边的嘈杂话语慢慢消散,剩下的,是孤零零的寂静,静到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沉眠。风扇依旧咯哒咯哒地转着,从不远处送来若有若无的冷风。只有雩未幽怔怔地坐在那,目光透过黑暗,停留在不知名的方向。 清晨,楼顶的风与往日一样地勾人心魄又令人踟蹰不前,雩未幽在栏杆边静静地站着,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依然随着流淌的时间而跳动,一下一下,清晰而脆弱,似乎在告诉着她,她依然还存留于这个世界上。 没有死。 “哟?少见啊,妞今天逃课?”一个轻浮的声音打断了雩未幽地发呆。 她就像没听见一般,平静地转身,擦过他的肩膀走开。 “欸,别走嘛。”那个人拉住雩未幽,凑近她的耳朵继续说道,“不要每次都那么无情啊哦吼吼噢呼,呼……脚好痛哦哎哟喂!” 在惊呼声中,雩未幽穿过常年跟随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人让开的路,面无波澜地离开。 那群人或许已经见怪不怪了吧。 说起来这种场面之所以能发生,是因为在他们这种福利设施里根本没有人会关心孤儿这种东西到底有没有在上课,还活着就不错了,死了或许也无所谓……不过最好还是别死,设施才不会想把钱浪费在给他们收尸上。 好吧。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这么说吧,这里是一所挂着福利的名头学校,它对外招收的寄宿学生按比例来说应该是超过了半数的,也就是说,它并不算是完全的福利机构。不过,这里招收的学生,家庭条件普遍不怎么好,他们大多是因为机构有福利补贴,学费并不昂贵才来的。 说白了,就是因为那些学生有家长,或许还因为他们好歹还交过学费,总之老师只对那有家长交过钱的学生稍微上心一些,至于其他什么的话,只要不捅大篓子,干什么就随他去好了。 没人管教的小孩子们大概都曾羡慕过有老师家人们关照的生活,雩未幽也不例外。一直有人照顾着的感觉,会是怎样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何况她早已经不是小孩了。 道理都明白了,那她还不对自己上点心的话,绝对会在这里一直糜烂下去吧。她不想那样,不想糜烂,逃课这种事她才不要做。于是,雩未幽只是在天台吹了会儿风就回头拿了书本去上课了。 表面上是说要对自己上心,实际上雩未幽几乎早就快要忘记自己活到现在还在坚持着初心的原因。明明这么多年来已经快要盼到头的光明,如今竟然都变得模糊了。她有时候也会想,就算成年后她终于离开这里,就真的能摆脱多年来笼罩在她心头着的阴影吗?她一直以来坚持着东西就真的能梦想成真吗?答案,可能会是否定的吧。 “咳咳,大家都听明白了吗?这就是我们在拍摄中会常用的构图,大家尽可自己尝试拍摄,不一定非要按照死板的框架去拍,多找找手感说不定还会发现框架之外的惊喜。”老师指着屏幕上的图说到。 …… “那我们这节课就讲到这里了,下课。” 一节课终了,雩未幽刚从教室后门出来就遇到几个太妹围上前来。 “瞧瞧,这不是我们亲爱的死鱼眼吗?你还想着出名当什么服装设计师模特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摄影课是你配听的吗?” 这群人……她每天必然得碰到个几次,平日互相推搡早就如同寻常便饭了。反正雩未幽不管是对他们置之不理或者是反抗大打出手把他们掀翻在地都无所谓,第二天总还是会见面的,再见面不过又是一次重复罢了。 “……”不巧今天雩未幽的心情并不太好。只见她拿着书一个抬手,啪啪几声砸在她们脸上开出条道就要走。 同样不巧的是太妹们今天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被撇开的那个女生硬是气呼呼地把雩未幽拉了回来,另一个又推了她一把,一时间重心不稳的雩未幽就这样跌坐在了地上。 那太妹心中带气,一步跨上前边撸袖子边对着她的脸大喷唾沫:“老子今天还非要和你干一架不可!” 身处劣势的雩未幽此时依旧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她无表情的面容总像是透着那么一股倔强般惹人憎怒,而常年自然微红的眼角又略显得她有些楚楚可怜很好欺负。 “……咳。”刚从前门出来的老师,一抬眼就看见了这副场景,他在原地顿了一秒,还是向这边走过来了。 太妹们见状,气焰忽地就下去了,安静如鸡般从旁边灰溜溜地退走。 接着,一只手伸到雩未幽的面前。 她并没理会手的主人,自己捡了书爬起来,与他擦肩而过。 那老师轻笑了一声,从容地回头去看她的背影。 昏黄的台灯下,彩笔刷刷涂抹在纸上,描摹出平庸无趣的东西。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没那个本事出名,连出成绩都很难。雩未幽平静地撕下画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她站起来走到身高尺前,再一次比出了165厘米。 果然无论是设计或是身高都不够格啊,事到如今她究竟还在坚持些什么呢? 她静静地躺上床,抓起被子随便地蒙头一盖。 “……” “未幽,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如果还能够的话,你就带着我的那份走下去,要是有一天你和我一样坚持不下去了,我也还会在这里等你。” “不要!不要这样!求求你……” “未幽,再见了。” 不…… 栎蓉 这么多年了。 雩未幽无论如何都忘不掉那一幕。 那是,她唯一的朋友离开她的画面。 生死离别。 那是在很小的时候,雩未幽和现在一样不受人欢迎。 “哈哈哈哈!没想到一个野丫头,竟然想当什么服装设计师模特!”发声的是那个太妹。 “就是说啊,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嘛。连我们这种普通家庭的孩子都很难拥有那种高贵的幻想啊。” “真是不知道你在自命清高些什么诶。” 咚。 一个拳头砸在雩未幽的头上。 “就让我来打醒她好了~”太妹说。 “哈哈哈哈。” “……” 雩未幽一言不发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或许这样的梦想确实不切实际吧,但她没有放弃,她的性格大概天生就是这样倔强到几乎偏执。喜欢的东西绝对是要坚持下去的啊。她偏要做给他们看!偏要坚持下去! 让人意外地,雩未幽每次各种考试的成绩都还不错,不少学费生也考不过她。 只不过,在福利设施里,孤儿的成绩好并不是什么优势,不光得不到老师的关照,同学们还会不断用同样的理由嘲笑她。她好像从一开始就成为笑柄了啊。 “没关系的,未幽已经很努力了啊!这样就足够了,对吧?”声音来自一个甜甜的女孩子,她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也眯住了呢! “我叫栎(yuè)蓉啦!说真的,我很崇拜未幽你耶!要是我也能这么坚定就好了,结果到头来我什么也做不会……”说着栎蓉叹了口气。 从那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就好了起来。 雩未幽开始经常给栎蓉补习功课,只是每次基本都以失败告终,栎蓉照旧会被罚站在讲台边,在班上所有人的注目下被老师用成绩单砸脸。 大概是因为太笨了,平时没有人和栎蓉一起玩,就连小混混都不稀得差遣她。做事做不好,打她她也只会回以傻笑,欺负起来一点也没有劲。 在栎蓉罚站直到下课之后,她就会屁颠屁颠从讲台边跑过来对雩未幽说:“对不起,我好像又搞砸了啊哈哈。” 也许是因为她总是这样笑嘻嘻的吧,雩未幽曾经觉得她很看得开。在假期前,别的小朋友被家里人接回去的时候,很多福利儿童都会偷偷抹眼泪,就算在这时候她也会开朗地笑着说:“我和未幽肯定也会有一天能离开这里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生活,对吧!” 也就是那时候,她们约定好要等到成年后一同出去闯荡。 那样温柔又开朗的栎蓉在许多年岁里都是雩未幽的一大生活支柱,只是,雩未幽在很多年后才知道,原来栎蓉从来都不坚强。 在学校处理栎蓉的遗物时,雩未幽偷偷拿走了栎蓉那本厚重又宝贝的日记。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打开栎蓉的心扉。 日记 “4月26日 “今天哥哥送给我日记本了!好开心!他说,看到我的笑容就会觉得人生真是太好了!是吗?大家也总是这么说我呢!我应该会一直这样笑下去吧。 “总之谢谢哥哥了,我会好好保管本子的! “5月18日 “听说小孩子到了年纪就要去上学了,我也要和哥哥一起去上学吗?有哥哥的话,去哪里都可以的啦! “5月23日 “妈妈说,我不可以和哥哥去同一个学校,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想和哥哥分开!可是怎么样都没能改变。哥哥说,就算小蓉一个人也要坚强,要和在家里一样带给大家带去开心的笑容。 “我一想到要和哥哥分离就很难过,我笑不出来了。我可能不会一直带着笑脸了吧。 “5月28日 “明天就要去上学了,哥哥陪着我玩了一整天,我不知道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妈妈说去上学之后,只能一个月回家一次。我不想去。为什么我不能和哥哥在一起呢?我不明白。 “回到房间,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对不起了,我的本子,我的眼泪弄坏你了。 “6月25日 “对不起,本子,我没有照看好你。今天我悄悄从老师那里把你拿回来了。这次我会把你藏好的。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啊,每一天都好漫长。没有哥哥,老师同学们也不太喜欢我,因为我做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还总是被罚站。罚站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如果这个时候会有人来解救我就好了,哥哥他,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 “不过我还是要努力坚强地过好每一天,因为我还记得刚来的那天,老师对送我的哥哥说我笑的样子好可爱。所以我决定还要继续笑着!这样的话老师一定会喜欢我的吧! “马上就到一个月了,想到哥哥会来接我回家就好快乐! “7月1日 “好多小朋友都回家了。哥哥没有来,爸爸妈妈也没有来。他们为什么不来接我呢?是有什么事情在忙吗? “老师说也许下个月的休假他们就会来了。 “我好想念哥哥。今天又把本子哭湿了,我不能这样。 “哥哥,为什么不来接我啊。” 雩未幽:“……” 不知多少个日月过去之后,栎蓉终于知道了残忍的真相,她被他们抛弃了,他们再也不会来了。 逐渐接受真相的过程一定漫长而痛苦吧,雩未幽忽然就想起了不好的经历。 她似乎也是被抛弃的,那时的她正站在商场店铺外的橱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穿着漂亮衣服的模特。 扯远了。 “10月3日 “秋天到了啊,不过我喜欢秋天。嘻嘻,因为……有篮球赛呀。 “是个秘密啦。 “不过我还是决定写下来。 “那天我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刚好有个球向我飞了过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定在了原地,就好像稍微挪一步都会有危险被砸到。结果……我还是被砸到了。 “他们也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砸,我们就这样几目相对着。然后我终于反应过来,于是捂着头跑去捡球,又跑回去把球递给了其中一个人。 “我傻笑着伸出手,他接过球摸了摸我的脑袋,说:‘蛮可爱的嘛。’仿佛有一瞬的触电,我的心中突然燃起了别样的情愫,说不出来的感觉,甜甜的。 “以前哥哥也喜欢摸着我的头,对我说那种温柔的话。感觉好像幸福的烛光在某一瞬间又突然点亮了呢! “……怎么会,原来我还没有忘记啊。哥哥。 “话说回来,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殊此音,真是好听的名字啊,我开始期盼下一次遇见他。 “秋天的篮球赛,他也会参加呢!到时候就去给他加油吧! “10月12日 “今天篮球赛就开始了,好多人围观噢,我只能远远地站在角落。大家都在呼喊他的名字,也许我这种人是不配光明正大喜欢他的吧。 “10月14日 “他的队赢了!不过好像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该有过多的期盼,对吧? “10月30日 “我遇见他了!!!在路过球场的时候。 “他好像认出我了……大概是因为我又被球砸了吧。我把手中的水递给他,还告诉了他我的名字。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这样普通的相识也不错。 “12月7日 “最近和他越来越熟悉了,好开心,能和他在一起真是太好了!他们偶尔会让我跑跑腿,做点事,我做事的时候还是老样子,总是搞砸。我太差劲了。可是为了得到他的夸奖,我还是努力微笑着去做。今天也要加油! “12月17日 “我……流血了……被他们……好痛……身体……那里直到现在还仿佛有东西在蠕动…… “他说如果别的事情我都做不到,那这样的话,一定可以了。这是他对我喜欢他的回报。 “他说是我是特别的人,这样的待遇没有几个人能够得到……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明明好痛的……不过还好,血只有一点点……没有一直流……他还说这是秘密不要轻易告诉别人……只要我保密,以后还可以得到更多的回报……我有点迷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近还经常收到威胁信……说要我离殊此音远一点……我好害怕……我该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办呢…… “如果有人能指点我就好了,可是哪里还会有这种人呢?我已经没有谁可以依靠了。哥哥……几乎都不再会想念他了,他在我的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很多事情都没办法拿他当做寄托了,实在是没办法去惦念。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12月21日 “被太妹们打了……可我还要去找他,不能哭。 “12月24日 “大姐头放假回家了……今天不会被她们打了吧。殊此音对我好像有点爱答不理的样子。是因为我又搞砸了吗? “偶尔还会有血……已经不太痛了…… “他总对我说我是秘密特别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1月6日 “放假结束了……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不想再挨打了,可是…… “1月9日 “不知道为什么,有几个人暗自说我pute……是骂人的意思吗?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总觉得道歉在我嘴边是那么苍白无力。 “1月11日 “遇到一个悄悄躲起来点蜡烛的女孩子。今天是她的生日吗?她好像也很孤独呢……不知道为什么,共鸣的声音突然很强烈,我有种想要接近她的欲望,好想拥抱她,温暖她也温暖自己……她似乎是新学期才转来和我同班的。 “1月19日 “今天在课上说各自的理想,轮到我的时候,老师说我太笨了理想什么的就算有也没什么意义……我竟然能够认同。 “我几乎没有思考过理想,我只希望我能捱过今天,捱过这个月,捱过这一年……偶尔能甜甜地望着喜欢的人就很满足了。也许我真的很傻吧。 “那个女孩子说她想当服装设计师模特。听起来就感觉是很遥远的东西呢……好厉害,雩未幽。这样的我接近她会不会被讨厌呢?本来还以为可以用我的笑脸去打动同样孤独的她,她会不会也和别人一样看不起我…… “看不起……说到这个,殊此音……不会的……他不一样……他不一样的,他夸过我的对吧,他还说我是特别的……可是我总觉得……他那时候的目光……不会的…… “算了啦不要再想了。脑袋好像快要炸掉。今天就写到这里吧。 “1月28日 “没想到未幽还蛮好相处的,不知道为什么大姐头好像很讨厌她的清高。有一样的死对头也是我们的共同点呢!不过她好敢,被那些人团团围住的时候竟然还挡在我前面。结果就是大打了一架。 “她的话不多但她真的好好啊,我也要对她更好一点才行!我帮她在擦伤的地方涂了药,今后我们绝对会是最好的朋友吧! “我们还约定以后长大了也要一起离开这里,我一定要加油努力捱到那一天才好。有了未幽之后的我一定能够做到的吧! “2月10日 “和未幽一起遇见了殊此音……心里有一丝不安。我明明跟她约定要做好朋友,却隐瞒了这么大的秘密。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也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说真的,我最近的感觉不太好。明明交到朋友,每天却过得更加心力交瘁,因为常常要瞒着未幽去找殊此音,瞒别人都无所谓,可是未幽……总觉得有愧于她。 “唉,表面上我平时也一直在日记里给自己打气加油,可是我……有时候连写下一个字都觉得无比艰难。我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下去……不知道一天捱一天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好累啊……好想,好好睡上一觉,睡很久很久,什么事情就都可以不用面对了。说这样的话的我才是最真实的吧,明明很早就想放弃了。只是因为遇见了喜欢的人,遇见了很好的朋友,我才想再坚持一下看看。就再坚持一下……吧。 “2月28日 “今天殊此音在事后向我打听未幽的事情。除了她的手很巧,喜欢制作布娃娃和衣物之外,她的身世我却知之甚少,至少我从没有听她提及她的过去……我又何曾不是呢?谁会想提起这种令人伤心的往事啊……爸爸妈妈哥哥,他们的身影在我记忆中都快要模糊。几年的时间,我也长高长大了呢,他们还记得我吗? “不重要了。 “4月26日 “又到这一天了。 “好希望多年前的这一天,我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从未收到过这本本子,从未……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只有现实。 “新的一岁,能不能好起来呢? “我对殊此音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他的动作好像很心不在焉的样子,还问雩未幽送了我什么礼物。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告诉他了,是一本她亲手缝制的本子,非常精致好看。他不再动作,沉默了片刻后丢给我一支好看的雕花钢笔。 “总觉得新的一岁,也不会好起来。” 风过 殊此音……这个王八蛋。 在看过日记之前雩未幽还一直以为栎蓉只是单纯地很喜欢他而已,为此她还暗自隐瞒了不少殊此音干过的混蛋事。 譬如。 那天傍晚的阳光是好看的暖橘色,它从冰冷的窗口透进来,带着非常令人向往的疏离感,仿如梦境般不真实地笼罩着站在里面的殊此音。 而房间的另一半窗帘紧闭着,昏暗投影在雩未幽的身上。 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在那群小混混的包围下显得有些狭窄了。雩未幽被乱绑着摁在地上,身边是撕烂一地的布娃娃。 此时的他们已经对峙了好一会儿了。 “真是少见,你确定要拒绝我吗?”他的声音十分轻浮,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女生会喜欢,“或者我可以把栎蓉也一起绑过来?” “不必。”雩未幽终于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直视着他说,“想要我也可以,不过栎蓉你是绝对不可以碰的。” 他笑了起来:“噢?原来还有条件?随便,只要不是什么难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几个人给雩未幽松绑之后,她自己站了起来,向着殊此音那边的看不清楚的阳光走去,继续说道,“对我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就不知道你殊此音……怎么看。” 电光火石之间,雩未幽不知从哪里变出来几根针,浅浅扎在了殊此音脖子的皮肤上。 一群半大孩子突然间就乱作一团。 “雩未幽你个疯子!快把针从老大身上拿下来!” “你这样不怕被送去管教所吗?” 雩未幽:“闭嘴。该去管教所的是你们才对。殊此音,你说呢?” “也许吧。”他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地说道,“既然这样的话,我会为我今天粗鲁的行为道歉,抱歉让我们大小姐生气了。改天我会专程准备些心意正式地向你致歉,到时候或许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天。” “没必要。但愿你长了记性,不然我可不保证我会做什么。”雩未幽收回手上的针,径直走向了大门。 她身后的殊此音抬手止住了几个想反击她的喽啰的行动。他缓缓地说:“不要动她,这个人比其他胭脂俗粉有意思多了。” “5月17日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殊此音好像不喜欢碰我了,总是随便地把我推给旁边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些人……在他们眼中我仿佛能再一次看到自己被抛弃的那种低贱的样子,好痛苦,可是无法摆脱……他们说我已经没办法逃走了,如果被大家知道我是这种肮脏不堪的人我会比现在更加痛苦。 “肮脏不堪……究竟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我原本以为,只要是喜欢他,让我做什么都无所谓……是我太蠢了,从第一次开始就过分的意乱情迷,莫名其妙地同意了他,莫名其妙的来了几个人,以及他们一起七手八脚带来的痛感……我那时根本没想那么多,还信了殊此音口中的特殊待遇那种鬼话……想想我还真是无知。 “现在说这个……好像已经晚了。 “…… “太残忍了殊此音,太残忍了爸爸妈妈哥哥……难道就是因为我太蠢了你们就不要我了吗?就可以把我丢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吗?事到如今连殊此音也不要我了……难道真的全都是我的问题吗? “未幽……还好我还有未幽……我绝不能再让未幽离我而去了!我最近在跟她学做布娃娃,针总是扎到手,不过我不怕痛。我还做了一件娃娃的小衣服送给未幽,也许工艺真的很差,不过未幽却很高兴,她把小衣服给自己的娃娃穿上了,衣服好像大了不少,就算这样她还是谢了我好几次,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真好啊!还好我还有未幽。或许应该说我只有未幽了。她不会丢下我吧?她不会的吧?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为什么他们都慢慢不要我了呢?” 殊此音在雩未幽那里头一次吃瘪之后不久的某天,他带着几个人侯在雩未幽某条必经的路上。远远一见到她,就有模有样地行礼鞠躬。 雩未幽有些无语,她有点想绕开,不过还是走过去了:“……我不是说过,不必搞这些有的没的吗?” 殊此音抬起头,一脸虚浮的笑意:“那可不行,我这不是想展示我的诚意嘛。” 雩未幽:“你不必有诚意。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栎蓉的事,她喜欢你,所以我不会和你有任何关系。请你无须再劳神费心了。” “那就只当做我负荆请罪。”殊此音立刻接话道,“谁叫我之前弄坏了你不少娃娃呢。请笑纳这些布料,应该会很适合你的娃娃。” “……”雩未幽再度佩服了这个人的死缠烂打,只好说,“你要是诚意道歉的话,我可以收下,不过请你此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好的,我尊贵的大小姐。” 殊此音真的履行了他的承诺,只不过每隔一段时间,雩未幽的房间门口就会出现一些精致的布料,想也不用想,这必然是殊此音的手笔。 雩未幽一点也不想收下,更不会为了这点事去把这些玩意当面还给殊此音,要是扔掉的话又觉得有点可惜了,毕竟她自己确实很难弄到合适布料。 这个人真是狡猾。 “6月2日 “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过殊此音了。 “我…… “对我来说离开一个人,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哈,这件事我在很久之前就应该知道了。如今再一次想起这样的感觉,不知道是该伤心还是该痛恨。 “恨……其实也很难恨起来,因为我的心里总是忍不住思念。 “思念……我竟然还思念着那种事情……我是不是已经不好了…… “我……竟然……我拿着他送我的那支笔……我……把它放进了…… “一想到是那他送给我的笔,接触到它的时候全身就不由得产生触电一样的快感。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可是我……还加快了速度…… “啊。我大概真的不好了。我是不是已经快要疯掉……可是我停不下来。甚至恨不得……让它永远待在那里面。 “快停下来,快停下来。我的全身好像已经不听使唤。我抽出那支笔在腿上狠狠划了一道。有血渗了出来。 “我好像有些清醒了。我拿着它在腿上反复划着。好痛。可是大脑却兴奋异常。 “不……不能被别人发现伤痕。不能被别人发现这样的我……不能……” …… “头,好痛……” 雩未幽不经有些哑然,她揉着脑袋,慢慢把目光从日记本上移开。最开始她只是想知道栎蓉为什么会从天台一跃而下,看到这里时才发觉,也许自己并不该拿到这本东西。 栎蓉身上的伤口都在衣服的遮盖之下,雩未幽此前也从未发觉过,因为每天栎蓉都还在和她说说笑笑,可以说看起来毫无异常。或许她是有异常的,只不过雩未幽根本没有在意到。 这时候再去回想已经来不及了。 雩未幽翻开了另一本精致的本子,上面只有一行字。 “未幽,对不起,你说要用新的日记本作为新的开始,可是我办不到。” 后来,殊此音带着雩未幽翻过设施的后墙,绕到一座小山丘上,那是一片墓地,栎蓉就被埋在了那里。 “……”雩未幽望着冷冰冰的墓碑,随手夺走了某个喽啰手中的打火机。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本日记和另一本精致的本子,火光从她手中跌落,它们热烈地燃烧着,随后慢慢化为灰烬。 就这样,他们沉默地到来,又沉默着离开。 恢复平静的设施里,日子如同往常一样流淌,雩未幽又回归了独行,世界就好像从未发生过波澜般稀松平常。 档案 户外的摄影课。 每一到两个人会临时分到一台相机,仅供课堂教学使用,拍的照片会在随后的课堂上用作例子来讲解。 课后,雩未幽拿的那台相机自然也回收到了老师的手里。 他一张张的查阅,然后停留在那个地方。 冷冽,凄惶,俯视着人群,然后坠落。 时间定格。 “原来是这样。” 学生资料在他手中翻得哗哗作响,直到雩未幽的名字映入他的眼帘。 雩未幽,女,1月11日生,性格阴郁怪癖,十足的问题儿童。 5岁,由本设施收容,携带物包括一只娃娃以及针线在内等物品已交由设施方面保管。 6岁,就读于设施内的第一小学。 8岁,参与打架斗殴,并用餐刀划破同学的手臂,因由被家长投诉,设施对雩未幽进行了强制管教措施。 9岁,转到设施内的第二小学。期间发生餐叉伤人事件,由于情节轻微,按规定接受批评教育。 12岁,进入设施的初级中学部。 13岁,因天台女生坠楼事件,作为相关人员受到问询。事件结果断定为自杀,与该生无关。 16岁,进入设施的高级中学部。 - 打架斗殴事件始末: 双方因一只布娃娃引起争执。据目击人称,起初受害同学夺走了该生的娃娃,并对该生进行了言语辱骂,该生在抢夺失败后,出手刺伤了对方。受害同学家长来校投诉,协商之后决定对该生进行强制管教处理。 管教记录: 该生个性顽劣,不服管教,反抗强烈。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教之后终于有所改善,予以送回第一小学。 餐叉伤人事件: 恶性女生组织欺负该转学生,该生予以反击,双方均未造成严重损伤,已对双方进行言语批评教育。 天台女生坠楼事件: 事发于中午午休时间,一名女生从艺术楼天台(5楼)坠落,因头部着地当场身亡。事发当时的唯一目击人为初级中学部的雩未幽。 经鉴定,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新旧不一,均为划伤,通过伤口状况判断可能为某种不太尖利的物品所为。现场无打斗痕迹,两人身上均无打斗伤,死者身上也无挣扎的痕迹。初步判断并非蓄意谋杀。 经多方问询未得到任何重要线索。由所有已知信息推断,死者应是有一段时间的自残行为。 在死者遗物中未找到遗书等关键物品。 由于证据缺失,该事件最终定性为自杀。 - 在众多资料中,这个老师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那就是在雩未幽六岁那年,她同班的一位学生也有过持刀伤人的案底,上面写他无意刺中了一位女生的胸口,不过只是表面损伤未伤及内脏。而在雩未幽的档案照片上,从六岁之后胸口上多了一处伤痕,而她刚进入设施的时候的照片上,胸口并没有任何伤痕。 “原来理想是服装设计师模特是吗?”那个老师兀自笑了起来,“很好。” 邀请 原本雩未幽还以为自己的拍摄作品最起码是非常不起眼的,或者烂得出奇也有可能,没想到竟然被老师单独提出来讲解了。 “让我们来看看接下来这位同学拍摄的照片。” 雩未幽抬起头,大屏幕上,展示出她拍的那张坠落。她顿感有些无语。平时面对同学们的嘲笑蔑视的时候也能死皮赖脸内心毫无波澜的她,此时心中却莫名有些惊慌。 以往那些老师,基本上都对她爱答不理。不管怎么想,雩未幽,一个福利生,还有过管教案底,就算成绩中上,也是不值得被培养的吧。 只有这位摄影老师,好像对她有着些什么不明的意图,而且很大可能上并不是好事。 “这位同学的作品,在大家之中算是很特别的噢。有同学看出来特别在什么地方吗?”说着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在给大家思考的时间。 “好。”他再次出声,“不是色彩,也不是构图,而是,这张照片稍有些延时摄影的意味。大家看,照片中的布娃娃是在坠落的过程中被记录下来的。它的周围看起来有些若有若无的动态的影子。不知道大家都注意到没有呢。所有照片中只有这一张用到了特殊的技法。而这个延时摄影呢,我们在接下来的课堂上也会做具体的讲解……” “……” 雩未幽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如果不是有后续,她绝对会把这个小小的插曲当做无事发生的。 很快,一节课的时间就结束了。雩未幽如往常般从后门离开教室,直到和摄影老师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被他叫住了。 “雩未幽同学。” “……” “有没有兴趣来当我的模特呢?”他看了眼雩未幽略带疑惑的目光,笑了笑,说,“没关系,你不必立刻答复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我会等你的答案。” 说完,他便径自离开了。 模特? 雩未幽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真是完全琢磨不透他的用意。 天台上,雩未幽望着半空。 “我要不要去啊?你觉得呢栎蓉?” “……” “……我说雩未幽大小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殊此音冲着她的耳朵喊道。 雩未幽被震得一跳。这才回过神来朝殊此音那边望去。 殊此音叹了口气:“真是服了你了。我在这呆了半天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想啥呢你?” 雩未幽面无表情道:“模特。” 殊此音一听,也来了兴致:“模特?那不是你这么久以来的梦想之一吗?怎么?有什么进展了?” 雩未幽点了点头,定睛看了殊此音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摄影老师让我去当他的模特。” 殊此音长长地噢了声,道:“你说那个人啊。我觉着他城府颇深的样子,做什么事都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嘶,凉飕飕的。” 雩未幽又怪怪地看了他一眼。 “咳咳不过嘛……”殊此音嬉皮笑脸地继续说,“既然说是去当模特,也不是不可以试试,你说对吧。不行咱再另想办法不就得了?” “……也是。”雩未幽直起身子,“我回去了。” “欸?你等等等等,别走啊喂!” 雩未幽并没有停下脚步,殊此音只好悻悻地赶上前:“没必要这么无情吧,大小姐?咱好不容易才说上几句呢?” 雩未幽:“有话就说,没事闭嘴。” 殊此音:“呃我……要不我请你吃饭?我带你偷偷出去玩?” 雩未幽更冷漠地回道:“无聊。” 殊此音跟着她喊:“明明很好玩的好不好,要不要去游乐场啊?再多聊两句啊?要不要下次再聊?喂??” 不过今天和他说得确实有点多了。竟然一不小心和他商量了模特的事情。 在这个设施里,能和她多说上几句话的人恐怕也没谁了吧。本来雩未幽就不想和这种混蛋走得近的,只是他总是出现在她身边,一直讨好她。就算雩未幽一直把他当成对头拒绝来往,也拒绝跟他有过多的交流,他们还是慢慢以奇特的方式熟悉了起来。 入夜。 又是那样的梦境。 栎蓉站在天台的墙沿上,笑着望着雩未幽,嘴一张一合地说着话。 然后…… 在下落的同时,她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头发胡乱地散落,连衣服也撕裂开了。 “雩未幽!你为什么!为什么抢走我喜欢的人!亏我还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把你当成我生命中最后的光明!为什么连你也要抛弃我?我不甘心!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永远别想逃出阴影!永远别想遇见光明!” 不!不要!不是!不是这样…… 最后一眼,雩未幽仿佛看见那支雕花笔还插在栎蓉的身体里,忽然,它嗖地一下钻出来,怎么变成了一条花蛇,猛地向雩未幽扑过来。 雩未幽从梦中惊醒,床头的两个娃娃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掉下去了一只。 雩未幽探出身子把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这只娃娃是当年雩未幽按照栎蓉的样子做的。它和像自己的那只配成一对,分别放在自己和栎蓉那边,直到栎蓉去世雩未幽才把她的那只拿回来。 雩未幽捧着那目光呆滞的娃娃,娃娃也傻傻地回望着雩未幽。 “对不起……我会不会,和殊此音走得近了一点?我以后果然还是不要理他为好,对吧?”雩未幽安放好娃娃才躺下来。 反正对他从来也没什么好感,不理也就不理了。 “呼……” 雩未幽长长呼了口气。 回想起往事,那时候的她不同样把栎蓉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心灵支柱吗? 那么多年来冰封的心,确实有被她暖暖的笑容融化。栎蓉她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像小天使那样,常常鼓励着雩未幽,在冰冷无情的设施里,给了雩未幽不少温暖。 虽说栎蓉平常是太笨蛋了一点,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雩未幽才更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守护她,保护她的这种单纯的美好。 只是,雩未幽并没有做到。 有时候她几乎想要和栎蓉一起逃离这个世界。 这样做真的好吗?雩未幽总是在决定生死的刹那间迷茫起来,还是说一直坚持下去替栎蓉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才更好呢。 雩未幽也曾在得知栎蓉自杀的真相后冲动地拿着栎蓉的日记本找到殊此音质问。而他只是带着她去了栎蓉的墓地。 就是那天,他在栎蓉的墓前长跪不起,可是很多东西都已经来不及了,说不清楚了,弥补也为时过晚了。就算他想得到谁的原谅,恐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做到的。 如果说要报复他的话,雩未幽倒也不是完全没想过,只是她还是觉得那并不是她可以擅自决定的事情。栎蓉会希望殊此音遭到报应吗?雩未幽不知道,她只能尽力做好自己罢了。 “栎蓉……” 相识 再一次的摄影课是户外课程。 老师给同学们发完了相机,雩未幽就连忙赶了过去,对着正准备离开的老师有点紧张地开口:“老师,我想好了,我可以先试试,如果可以的话我以后就,就继续做你的模特了。” 是难得的率先开口。 总觉得她的脸上微微有些红晕。是错觉吗? “噢?”老师推了把眼镜笑了笑,“已经决定好了吗?” “嗯……” 老师点点头说:“也好。那,要不现在就先来我的办公室了解一下看看。” “好的…………” “雩未幽同学,不用拘谨,我的名字叫戮久澄,以后说不定就要一起合作了,希望我们今后能够相处愉快。”他说。 “好……”为了体现微末的礼貌,雩未幽抿着有些干燥的嘴唇回答着。要不是那样,她还是习惯一句话也不答。 好像她那寻常自带的凌人的气势都逐渐弱了下来。站在这个人身边果然有种压迫感,不知道是因为他是老师还是他自身的气场,就像殊此音说的城府很深,不知道他脑子里在考虑些什么的那种感觉。 “到了,就是这里。”戮久澄推开门道。 “……嗯嗯。” 于是,办公室内的景象全都静静地收入了雩未幽的眼里。这个房间里有不少相框,大大小小摞在一边或贴在墙上,还有几架相机,一些设备,一个展示柜,以及,一个挂着些衣服的衣帽架。 不愧是摄影老师啊,办公室里东西杂而多,却凌乱得恰到好处,反而有种错落有致的感觉。 看着雩未幽四处打量起他的办公室,戮久澄又笑了笑,说:“有点乱,让你见笑了。” 雩未幽连忙摆手说:“不会啦。” 戮久澄就像开始讲课般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我就直奔主题了。这个,模特最重要的还是拍摄嘛,或许我们可以先试镜,看看拍出来的效果再谈具体的,你觉得怎么样呢,雩未幽同学。” 雩未幽暗自拨弄着手指没有犹豫地答道:“好,那就先试镜吧……” 说着,戮久澄示意雩未幽站到一面布景墙前,并指示她应该如何摆出动作。 雩未幽努力伸展自己的肢体摆出各种pose,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镜头里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像丑陋的土妞,忸怩作态。 “好,不错。”戮久澄放下相机,走向雩未幽,“一起来看看吧。” “雩未幽同学应该很少这样面对镜头吧,你看上去有些紧张,姿态略有些僵硬。不过我觉得你还蛮上镜的,五官姣好,身材也匀称,如果多做些形体上的练习,应该会不错。”戮久澄一边给雩未幽翻阅着相机一边说道。 雩未幽继续拨弄手指,声音走低道:“我会努力……” “也不着急啦,可以慢慢来。嗯不过我想了解一下,雩未幽同学你选过形体课吗?”戮久澄抬起头,问道。 “以前选过一学期就没有继续了。” “噢是这样啊。没关系,等我们互相熟悉了就好了。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我试试,我也会付给你相应的报酬。”说着,他放下相机,去给雩未幽倒了杯水,“辛苦了雩未幽同学,也没好好招待你。我这有点水果,你可以拿着吃。” “好的……谢谢。”雩未幽微微松了口气,端起了水杯。乘着喝水的时间,她的目光缓缓移到展示柜上,里面有不少手办还有一些精致的娃娃。 好好看。 “你喜欢这个?”戮久澄顺着雩未幽的目光望去,“其实她身上的这件是我自己做的哦。” “啊……好厉害。”雩未幽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忽然间似乎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可她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 “那个……”思考了几秒,雩未幽还是决定开口问问。 戮久澄抬眼:“嗯?” “老师你也设计衣服的吗?” “倒是很少啦。因为我学摄影也接触过一些美术,刚好有段时间又了解到人形,一时兴起就做过几件。”戮久澄看着那只娃娃,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 “这样啊……”雩未幽沉吟片刻,又下定决心般开口继续说道,“我的话,原本是想做服装设计兼模特的,现在看来,那些对我来说可能确实遥远了一点。” 戮久澄又递给雩未幽一只橘子说:“不会呀。我觉得雩未幽同学说不定很有天分噢?” “欸?”得到这样的回应还蛮意外的,也许是客套吧,她这么想。 “不过我有点冒昧地想问问……就是好奇你是如何产生这样的梦想的呢?”他说着,剥下来一片橘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雩未幽想了想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想法了……最初的原因就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结果这个梦想就延续下来了。” “好难得呢,儿时的梦想可以一直坚持下来,当初我的梦想就差点被各种原因弄得快要放弃掉……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在我面前重演,不然就太可惜了!那么,以后就让我来协助你完成梦想吧,你在设计和模特方面有什么疑惑都可以来问我,我会尽量帮你解答,同时也会教你一些有关升学的事。其他的就需要你自己努力了噢,我会给你加油的,希望你梦想成真。” 雩未幽一时间被他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这算是遇见贵人了吗?他应该会有别的目的吧?会是什么目的呢?她想不明白。就算别有目的,他给出的回报也确实很让人心动啊。 “谢谢老师……要是老师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也尽可以告诉我的。”她真诚地说。 戮久澄笑着说道:“那我们就说好了哟。” 那时,雩未幽暗自想着,这个老师好像也没有太难相处,只是她确实没什么和大人相处的经验,和他待在一起总是不能放松下来,全身的细胞都紧张着,准备时刻思考与他接触或对答的方式和内容是否都得体。 “栎蓉,你觉得我真的能够得到光明吗? “总之,我想你应该也会希望我能够梦想成真吧。 “说起来啊,原来我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我本来还以为自己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慌张,不会再害怕。可是突如而来的光明,却意外地让我慌了手脚。这样的机会,让我开始想象我的未来究竟会向什么方向走。不知道为什么一思考到这里,我就会开始发抖。 “栎蓉……如果是你有朝一日得见光明,你会怎么样想呢?会不会也这样紧张呢? “唔……好久都没有和你这样说话了,实在不是我忘记你了,其实我依然常常会怀念起你,可是对不起,我总觉得有些难以面对你。现如今我的梦想终于有新进展了,我好想让你知道这样的好消息,我会继续向前走的!请停留在那年的你为我加油吧!我会带着你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戮久澄经常带着雩未幽拍摄,有的时候也拍外景,不过通常还是在设施里拍。 在戮久澄的指引下,雩未幽学到了不少东西,还拿到了作为模特的酬劳。虽然她还是不能完全放下戒心,她总觉得这个人的意图不会这么简单,一个大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帮她这么多,无利可图还要倒贴,可无论怎么说,她对他的印象分还是不断地在往上提,与他走得也越来越近,甚至偶尔有些什么心事或者学习上的困惑会都去请教他。 起码他确实很温柔呢,她所有的疑惑他都会细心地解答,在其他各方面的关照上也是面面俱到,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变得是理所当然是顺理成章,她无法拒绝也无法推辞,事后却总觉得心有所愧。 这样的温柔,真的是她能承受得起的吗。 也是这样久违的温柔,忽然就让她想起了当年初见栎蓉的时候,那时的她很快就沦陷了呢。 而现在,完全不动摇是不可能的,他确实是很适合深交的朋友。于是问题又转回来了,他究竟怎么看她的呢,对她有什么目的呢,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 光明 生日的那一天,雩未幽恰好被老师邀请了。说是要去外面拍摄,顺便请她吃个饭。 难得的出游呢,终于要去设施外面了啊。就算是往常没什么心情可言的雩未幽,也有些小兴奋了。 大概人的心,并非天然就是枯死的。 淡漠的性情也不是与生俱来的。 原来,自己还是活着的,外面世界的天空不是灰色而是蓝色的。 ——这是雩未幽打开门的一瞬间,风吹过她脸庞时,她胸怀中迸出的感慨。或许有些俗,但是真实的感慨。 “嘿!我们雩未幽大小姐生日快乐呀!”是那个熟悉又轻浮的声音。 “……” “你怎么又不理我啦?而且大周末打扮这么好是去哪里啊?喂!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雩未幽径直走向停在路口的车,里面的人还特地出来为她开了车门。 原来是戮久澄啊。 殊此音眯起眼望向那边,目送着她离去。 “不错,看起来这套衣服你穿着挺合身的嘛。如你所见今天我们准备拍的是酷中带点温柔的风格,为你量身定制的哦。对了你应该没有自己化妆的经验吧?”戮久澄一边说一边踩下了油门。 “嗯,没有。” “也没关系,刚好今天不需要太浓的妆,我就没请妆师了。你先自己涂下那边那两瓶,一会儿我给你补个眉毛什么的就行。” “好。” 一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雩未幽望着窗外的街景,心中难免不起波澜。 几乎十几年没有见过外面的风景了,就算设施组织的外出活动也一般都在周边地方,根本走不远,大概是怕他们逃跑吧。 直到现在她才想起来原来世界是这副模样。四处高楼大厦,街上人来人往。好陌生,好遥远,陌生遥远到好像天地之大却容不下她。 算了,都无所谓了。反正好歹今天见识过了,也替栎蓉看过了,再差也不过是个死,至少死而无憾了。 戮久澄看了一眼望着窗外陷入沉默的雩未幽,轻轻扬起嘴角,说:“今天只是个开始,以后我们会常常出来的。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更多的地方,看尽世间的美景。又或者有朝一日你会从我这离开,独自踏上新世界的旅程。接下来就请多多期待吧。” 雩未幽被他的话语拉回现实,良久,只答了一句:“……谢谢你。” 要是真的能这样就好了,可是那些描绘都好不真实。好害怕有了期待之后,她只会跌入更加可怕的深渊。 而戮久澄又是否真的值得信赖呢? 拍摄的过程很顺利,眨眼间就快到吃晚饭的时间。 戮久澄拉上雩未幽去了一个环境十分不错的餐馆。略微昏暗的灯光,优雅的音乐,氛围感十足。 可惜毫无情调的雩未幽并不能感觉到那些,她只觉得新鲜和高雅,而她自己则像乡下人进城。 送走服务生,戮久澄笑着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只要了一些普通的餐点,希望会合你的口味。” “谢谢,我都没关系的。” 戮久澄摇摇头:“怎么会,和雩未幽一同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呢,我自然要招待好你才是。” “欸……?” 没等雩未幽反应过来,前菜就端了上来。 “上餐了哟,尝尝看吧~” “好。” 说着雩未幽便叉了一块放进嘴里。 这家餐馆的东西确实好吃。与其说是好吃,不如说是设施里的饭菜太乏味了,又或者它确实很好吃,只是能给雩未幽做参照的就只有设施里的食物了。 雩未幽对上戮久澄问询的目光,回答道:“嗯,很好吃。” “是吗?合你胃口就好。” 戮久澄点的东西不多,分量也不大,直到最后一道餐后甜点被端上来,雩未幽才明白过来戮久澄真实的用意。 那是一个精致可爱的小蛋糕。 “对不起,我冒昧地看过了你的资料,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希望你不介意我的自作主张,生日快乐。”他为雩未幽点上了蜡烛。 确实有点太过突然,倒还算是在情理之中,他肯定不会是对她一无所知的。 “总之,还是谢谢你。”雩未幽说。 “我也没什么可以送给你的,所以我已经提前联系好了人,帮忙把白天拍摄的照片加急洗出来了一张,待会带你去拿,就当做生日的照片纪念吧。”他说。 “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其实可以不必费心的。” “举手之劳啦,尝尝蛋糕吧~” 这样的生日策划真的很特别也很有意义,可以看出其中的精心策划……他就是这样,连送出的礼物也让人无法不接受。 无法不动摇…… 毕竟被调查过才算正常吧,不然他真的能突然起意帮助一个不知根底的福利生吗,还是以这样的态度。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能让他花费这么大力气的东西,她真的给的出吗? 就这样想着,雩未幽切了一块蛋糕送进了嘴里。 这蛋糕有股浓郁的香味,也不知道是什么,还怪好吃的。在这之前她也吃到过别人送的蛋糕,很普通的蛋糕,没有这个特别,不过那玩意在设施里也算稀有物品了。 雩未幽又伸手切了一块。 戮久澄看着她有点红扑扑的脸,再次笑了起来:“据说这款蛋糕好评甚多,看起来你也很喜欢它……它是酒心巧克力蛋糕噢,虽然酒的含量确实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不过看样子还是不要一下子吃太多才是。” “欸?” 蛋糕并不大,此时的雩未幽都已经吃下大半了,她手里还拿着下一块正要往嘴里送。 怪不得好像有点热…… 不过这种蛋糕的真的有酒精浓度吗?她甚至没尝出酒味,只是感觉比较香的程度都不行吗……看来她以后是一滴酒也不能碰了。 雩未幽默默放下了蛋糕,接下来还有行程的,还是不要再吃了比较好吧。 晚餐就这样结束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拿照片吧。”戮久澄来到车边为雩未幽打开车门边说到。 “唔……”雩未幽有些恍惚,她捂住心口的部位,那里跳得好快。 “雩未幽?”戮久澄就着路边昏暗的灯光凑近去看她。 “我在……” “啊。” 此时街边刚好一辆车路过,车灯照过来的瞬间,他看清楚了。雩未幽原本就自然带红的眼角加上微醺的脸颊,更加显得她楚楚可怜。她迷离地看着他,用力眨了眨眼,似乎是想从醉意中逃脱。 也难怪戮久澄那句低声惊呼,那一瞬的她实在是美极了。 “算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噩梦 回到设施的时候还是在晚修的期间,有些孩子依然坐在教室里学习,也有不少零零散散地逃课在外。 “雩未幽?未幽?”戮久澄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把她从车里抱出来。 去寝室的路有点远而且对车来说并不方便,他只好先把她抱去了办公室,暂且将雩未幽安置在了沙发上。 “让我来找找有没有醒酒的茶……” “栎蓉……不要……走……” “……”戮久澄回头看着缩在沙发上时不时呓语的雩未幽,手上的动作缓缓凝住了。 是的。戮久澄接近雩未幽的目的从头到尾都不单纯。 只是第一眼的回顾,他就被这个女孩深深吸引住了。她的清冷,她的单纯,她的傲骨,以及从那张生来就楚楚可怜的脸庞中透露出的倔强。 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得几近癫狂!每次与她的交错都是疯狂与理智之间的殊死搏斗! 那天他伸出手的瞬间,每次与她的擦肩,每次凝视她的脸庞,给她画眉涂口红,以及抱着她的时候……他都好想,好想揉揉她的脑袋紧紧抱住她不放手,想狠狠地蹂丨躏一番,然后看她的反应。一定,一定会很好看吧。 “咚咚……咚咚……”连心跳的速度都在加快。 戮久澄一步一步走向雩未幽,他温柔地抬起她的手,无声地吻在她的手背上。 “啊。”雩未幽渐渐转醒,只感到手上一片温热,她忽地抓紧了那只手,抱了上去,“栎蓉?终于拉住你了……不要走……” “……”突然地主动!这谁忍得住?这谁忍得住啊! 戮久澄不禁颤抖着声音低低地说道:“未幽,永远和我在一起吧。” “嗯?”雩未幽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 噢,想起来了。 白天的时候,这个人还扶着她的头凑近来很认真地给她画眉来着,只是那时的自己呆呆地盯着他的衣角,拨弄着手指,不敢抬眼直视他的脸。 不过她现在看清楚了,好像还挺好看的嘛。某一刻,她突然觉得就算他真的有什么离谱的目的,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无条件地答应。 就这样她歪着头抱着他的脖子对视了半天。 戮久澄:她面无表情呆呆的样子好可爱!!! 雩未幽终于松开手,打了个哈欠:“好困……”说完她便柔柔地倒进了他的怀里,然后闭上了眼。 她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对她说话:“未幽……好不好。” “嗯嗯……”她喃喃着,砸了咂嘴。 “……肯定不知道,你是多么的美……无不让我心惊肉跳地深爱着。我爱你娇美的脸庞……柔软的身姿,爱你倔强的目光,还有这可爱的长发,让你更添几分柔美……第一眼,我就想要拥有你,就算付出其他任何事,都在所不惜。” 在雩未幽的梦里,有一条大蛇慢慢缠住了她,越缠越紧,她发不出声,也不敢动弹,可那大蛇还是缠得越来越紧,让她几乎就要窒息。 “……无法再忍耐下去。你那醉人的模样实在是太过诱丨人……真不该让你吃什么酒心蛋糕……或许我的理智还能再多坚持一刻。” 那条蛇丝毫不急着张开血盆大口,只是嘶嘶地吐出信子扫过她的皮肤,仿佛在挑丨逗即将到嘴的食物。 “那么,我要开始了。” 雩未幽的神经不住地跳动着,直到一阵疼痛突然袭来。 “啊。” 被……被咬了吗? 雩未幽忽地完全清醒地睁开眼,四周已经像有劫匪来翻过一样糟。 而她则被端端正正地捆在一把椅子上,衣丨衫丨凌丨乱,无法动弹。 戮久澄就站在不远处,嘴角露出往常那般的笑容。 “你……”雩未幽还来不及开口,大脑突然又传来一阵疼痛。被捆住?为什么这样的画面好像有点熟悉?可她一点也不想要想起来。 痛痛痛,也说不上到底是头疼还是突如其来的异丨物带来的痛感,泪水几乎就要从她的眼眶中夺出,脑中似乎也有什么记忆就要破开封尘。她皱起眉,咬紧了嘴唇,可却根本抑制不住颤抖。 她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而戮久澄只是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雩未幽红扑扑的脸,看着她倔强的表情,他也忍不住兴奋地颤抖起来。 雩未幽没办法再在意他的热烈到几乎变态的目光了,她眼中只有无尽的黑夜,以及那个即将她脑海中蹦出来的东西。 “头好痛……” 雩未幽几度就要昏过去却又硬生生被电流般的酸麻感拉了回来。她不知道此时她的大脑里究竟是一片空白还是充斥着现实中暗淡的夜色与久远记忆闪回的交织。 很久以前,管教所,挣扎……那些究竟是什么? 不要,不要想起来! 她也不知道她的耳边是自己的啜泣声呢,还是梦中栎蓉的喘丨息…… 好乱,乱到快要疯掉。 不要再想了!求求了,不要再想了啊! 只是,一切都被什么的颤动而淹没。 “呜呜……”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涌出,跳动却并未停止。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所有知觉都终止了。 雩未幽摊在原地,目光呆呆地穿过天花板不知究竟是看向何方。 戮久澄正为她解开绳子。 他轻轻地扶她站起来,在她站定,他脱手的那一刻,她腿软得又坐了下去。他连忙伸手要护住她却被她一巴掌呼开。 戮久澄再次奇奇怪怪地露出了笑容。可雩未幽已经无暇理会那些,她坚持独自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地离开。 戮久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久久凝望着雩未幽离开的背影,只觉得爽得一批。 雩未幽慌慌张张地离开,她拐进一个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恍惚地望着里面的自己。 此刻的模样,实在无法形容。 非要说的话应该很糟吧,她这样想着。 “啊!!!!!!!” 她歇斯底里地叫了出来,脑子里还反复播放着管教室,栎蓉,自己刚才所遇的画面,以及一些零散的片段。 为什么……为什么要想起来,为什么这些事会让她遇到!?为什么…… 什么姣好的脸庞,什么倔强的眼神,什么更添柔美的长发…… 她拿起一把剪刀,颤抖着胡乱地在头上咔嚓着。那头美丽的长发被参差不齐地剪成长长短短的样子。完了她又抬起头看向镜子。 这样的自己,不要再存在于世界上该多好。什么服装设计师,什么模特的,都去死吧!还有那什么狗屁的光明,通通都去死吧! “啊啊啊!” 她一拳打在镜子上,玻璃碎了一池子一地。 对,就这样,就这样毁掉自己好了,让血流干好了!她疯狂地抓起一片碎玻璃控制不住似地往头上一划。 血很快遮住了她的右眼。 痛…… 手上的玻璃应声落地,可她并未因此而冷静下来。 她失声地叫喊着,冲出了卫生间,在走廊上横冲直撞地奔跑着。 就这样撞进了戮久澄的怀里。 她头也不抬地死死抓住来人,几乎要把他的衣服扯碎。 她微微张着嘴,缓缓地无声地跪坐了下去。 “啊。你……”戮久澄惊呼了一声,接着飞快地抱起雩未幽冲向卫生站。 “你愣着干什么?别笨手笨脚地杵着了!快包扎啊!我去开车,一会儿就过来带她去医院!” 雩未幽的耳边恍恍惚惚,一路上只听见戮久澄语无伦次地不停和她说话:“无论因为什么,就算你作践自己,我也还是永远喜欢你本人。未幽,对不起我可能太仓促了。不过请你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也不要死去……我真的,什么都可以做……请不要放弃自己,好不好……” 这倒是对了……她还不能死去。起码,要让恶人最先受到惩罚。 暂歇 大人:“你就是那个用餐刀伤人的女孩子?啧啧啧,看外表还真是想不到啊。你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做?说呀?” 女孩:“……是他先打我的。” 大人:“放屁!他打你你就能用刀?” 女孩:“以前也有同学这样拿刀对我啊,他都没受到惩罚,为什么我用刀就不行。” 大人:“嘿?你个小兔崽子,还会顶嘴?” 女孩:“我没有说错。” 大人:“像你这样的恶劣分子,我还非得好好修理你一番不成!” 女孩:“你,你干嘛?放开我!” 大人:“你说我干嘛?你现在在管教所诶,这里的一切都要听我的。” 女孩:“凭什么!?你放开我!” 大人拉开了拉链:“闭上你的嘴吧!” 女孩:“唔!!唔呕……呕呕……” 大人:“怎么样?你还要不要再顶嘴?” 女孩:“放……放开我!!” 大人捏住女孩子的脸:“不可以这样,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才行,知道吗?” 女孩:“……好恶心!” 大人按住女孩的头:“哈?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句?” 女孩:“放……开我!哕……呜呜……” 大人:“还要不要反抗?要不要?” 女孩:“呜呜呜……不!不要!不要呜呜……痛……” 大人:“这才对嘛,就是这样,要长教训才行,平时都要听老师的话。” 女孩:“呜呜呜……放开我……呜呜!” 大人:“斯哈!要乖乖的,就这样。” 女孩:“呜呜……哕。” 大人:“好了,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一会儿我再来检查。” …… 大人:“又过了一天了,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女孩:“……” 大人:“想好了没有啊!?说话!” 女孩:“……” 大人:“叫你不说话!” 女孩:“啊唔……哕……咳咳咳!” 大人:“嘶啊!你敢咬我!?你个小兔崽子!说了要服从管教你是不是听不懂?” 女孩:“……呜呜呜呜呜呜……” …… …… “未幽!未幽!你不要吓我啊!”好,好熟悉的声音……如此轻浮……殊此音……咦? “未幽!你别吓我啊?我从没见你流眼泪还是睡着流的!流这么多!” “……”雩未幽有些无语地缓缓睁开眼,看见盐水瓶里的液体缓缓滴落,原来她已经在医院了啊,“吵死了……” “哇啊!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哦对了。”殊此音突然放小声音,说,“乘那个人回来之前干脆你跟我一起逃跑吧!” “?”搞什么啊。 说着殊此音熟练地帮雩未幽拔掉点滴,摁住针口部分,拉着她就跑。 路途中拐七拐八的,终于到了一座偏僻的小洋楼跟前。 “诺,到了,这就是——我家。” “……” 没错。殊此音虽然算是半个福利生,但其实他也是交学费的。 据说是他原本是什么什么有钱人家的私丨生子,好不容易寻到家里,却被原配赶出来,放到这个远郊独栋小楼里,不巧他母亲去世又早,家里只得把他送进设施了。不过他家每月都会固定给他打一笔数目不少的生活费用。 现在看来这个说法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也是,不然他哪来的钱弄那么好的布料,还常常想方设法给她送礼物。 “来这干嘛……” “什么啊?我说大小姐,你是真的醒了没啊?难道你还想回去见那个害你至此的人吗?”殊此音环顾四周,然后打开门把雩未幽塞了进去。 “……也是。”雩未幽话语平静,眼中忽地闪过一瞬的凶光。 “我这里一应俱全,房间多地是,你自己随便选一间住,有什么要的就买……喂?”雩未幽似乎并没有打算细听殊此音的话,自顾自地拐进了一个房间就把门关上了。 “搞什么啊?这是还没有缓过来吗?”殊此音愣愣地望着空空的客厅,转头决定去厨房弄点热乎乎的食物。 雩未幽进的这个房间似乎有点书房的意思,凌乱的书桌,书架上几乎没有什么书,就算有也是胡乱的塞了几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桌上的笔墨也摆得一塌糊涂,就连地上都还有几本不知是什么的书本和笔,甚至有本还翻开着。 雩未幽并没有意愿整理这坨杂物,只是蹲下来捡起了脚边那本翻开的。 “没意思,真没意思,大家都一样。就算我落魄至此,竟然也没人嘲笑我,反而把我当神一样供着。老师不敢把我怎么样,同学也是,他们好像就是看中我手里两个破钱。没意思! “那几个破钱我才不稀罕……不过我才不会蠢到把它们丢掉,这些本就是我应得的东西!那个老不死的,也不知道外面究竟有几个女人,几个孩子,真不要脸,还害得我妈郁郁而去…… “…… “话说今天又碰到那个傻不拉几的女孩子,不如就逗逗她玩吧! “…… “那个女孩子真奇怪,让她做事没一件行的。不过她好像不是在乎的我钱?那我再试试她。 “…… “我好像明白了,她应该是真的傻。结果到头来还是一样嘛。除了想着我的钱的,就只有傻的了是吧?真的是没意思透了。 “…… “我好像,终于找到特别的人了。不过我猜想,她应该属于是谁都不会在乎的那种类型吧。没关系,反正我有大把时间和大把的钱,就算浪费一世也无所谓。” “……”嘁。 雩未幽松手,那本东西便应声落地。 恰好殊此音正从外面推门进来:“来吃点东西……吧。” 一时间,他们四目相对。可殊此音没有在雩未幽眼里读到任何情绪。 看来她还真是不在乎啊,殊此音自嘲地笑笑,然后给雩未幽递上了温热的牛奶。 “你才失过那么多血,多吃点好东西补补吧。”殊此音一边捡开地上的杂物一边对雩未幽说着。 雩未幽双手捧着杯子,望着那里面缓缓冒出的热气,许久,突然开了口。 “我想……去外面。” “欸欸?你才刚出院……” “我说,我想去外面。”雩未幽提高了声音,打断了殊此音的话。 “……好吧,我的大小姐,你想做什么都行。”殊此音叹了口气。 就这样,殊此音带着雩未幽,在胸口久远的伤疤上纹了个亮蓝色的蝴蝶,又染了个白得发光的白发,最后坐上了这个城市里最高的摩天轮。 俯视这个世界感觉,原来是这样。 “未幽……” “你就没有想过,你有用的地方也就只有钱了吗?”雩未幽突然转过头对殊此音说。 殊此音:“……” “你该庆幸,还好你有那几个破钱,不然就你这样的,怕是只会死得更惨。”雩未幽淡淡地说,“言尽于此了。你根本救不了任何人包括我,如果你能救得了自己就已经足够惊人了。” 说完雩未幽又回头望向下面的世界。 真是渺小啊。 渺小却又宏大。 回转 等到殊此音和雩未幽回到小洋楼的时候,已经有一辆车侯在那里了。 戮久澄靠着车站着。 “欢迎回来。”他说。 “你个……”殊此音见到他,刷地就撸起了袖子,骂骂咧咧地就要冲过去。 结果,他还没迈出半步就被雩未幽一把扯住了领子,殊此音就这么泄了气。 雩未幽松开手自顾自地大步走向副驾驶,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大少爷,请吧。”戮久澄直起身子,示意殊此音上车,“但愿你在设施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平静地度过。” 殊此音翻了个白眼,默默跟着上了车。 一路无言。 连路上的风景都失去了颜色。 直到回到设施,殊此音被迫退出叁人的队伍,戮久澄才开口:“一天不见,未幽真是越来越美了呢。” 她拍开戮久澄伸向她的手:“过奖了。” 戮久澄收回手咳嗽了一声:“说个正事。我已经帮你选好了新的课程,接下去就按我替你选的课来上,其余时间都到我这边帮忙就好。” 雩未幽冷漠地答:“如你所愿。” 那之后殊此音几乎再也没有见过雩未幽,他自己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就遣散了那伙帮众,开始努力学习了起来。 “如果你能救得了自己就已经足够惊人了。” 这句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更忘不了那天,自己眼睁睁看着最喜欢的人投入恶魔的怀抱。 不甘心。 他一定要做给大家看。让大家知道,就算他是个孤儿,就算是无人培养的私生子,也能靠自己混出一番天地来。他还要让自己喜欢的人从恶魔手中逃脱,让那个恶魔被自己踩在脚底下!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殊此音在搞什么名堂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到了他的身边。她说:“无论你决定要做什么我都一定会陪着你。” 是那个太妹,应情。给栎蓉写威胁信,看见雩未幽就不爽,因为有勉强相似的人生经历而非常喜欢殊此音的那位学费生。 只不过,她可能并不知道殊此音突然发愤图强的真实原因。假如有朝一日,她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不是气得不轻,就是会她感到多年的感情终究还是错付了吧。 其实雩未幽未尝不可选择殊此音。只要她愿意,两个人拿着钱跑到天涯海角又有谁会找得到呢?那么多钱,对他们来说简单地活完一辈子已经绰绰有余。 可她不愿那样。 也许因为栎蓉;也许因为殊此音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许,她偏偏就想剑走偏锋,想找个机会一刀了结所有之后就去与栎蓉相会。 也许……她只是看透了世间的黑暗与险恶,觉得此生已然了无牵挂。 作践一回,也无所谓了。 躺进床里,雩未幽麻木地闭上了眼。 “栎蓉,你绝不会是孤独的。 “其实我和你,都一样,早就变得不再单纯了呢。只是,我逃避的方法是把它们都忘掉了。” 折磨 雩未幽难得地睡了个大懒觉。 上课?那都不重要了。 果然戮久澄很快就找上门来了。 雩未幽慢吞吞地打开房门,懒散地往门上一靠:“什么事?” “……”戮久澄盯着惺忪的雩未幽悄悄咽了口口水,“你不觉得,你好像缺了点课吗?” 雩未幽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我知道。” 戮久澄盯着雩未幽看了几秒然后笑着抓住她袖子里藏刀的那只手,“再考虑一下吧,真的要这么快放弃所有吗?不过,是你动手的话,我受多少刀也无所谓。” “……” 戮久澄见她没有说话,便保持着微笑转身:“你下午要去上课噢,我先走了。” “……” 杀人也是需要勇气的。 很显然,雩未幽并没有到能不眨眼就下手的地步。 她想借助愤恨和冲动的力量挥出那一刀, 可此时此刻的她却无比的清醒冷静。她早就做好了必死的觉悟,只是这样的觉悟顶多够她自己死去而已。 她望了眼手中的刀,慢慢把它放了下来。她捂住心口,忽地腿软地跌坐了下去。 “机会还很多。”她对自己说。 不就是上课吗。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再多几日也无所谓,上课就上课。 然而戮久澄并没有给她那种冲动下手的机会。 他是真的在辅导雩未幽,连她的手都不带碰一下的,只是,他时不时就会露出那种耐人寻味的笑容。 雩未幽毛骨悚然。 她和戮久澄相处的每一分钟都过得心惊肉跳,有时连他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是另一种精神上的折磨,这种折磨比起别的什么来说都要恐怖翻倍。雩未幽觉得自己几乎就快要疯掉,只剩下表面那层冰冷的面庞还浮在暗自汹涌的波涛之上。 “咳。我说未幽,你有在听吗?”戮久澄撑着脑袋歪着头看她说。 雩未幽似乎是吓了一跳:“啊。” 戮久澄又盯着雩未幽笑了起来:“果然连发呆回神也很可爱呢!” “你……干什么。”雩未幽忽地从座位上跳开一米远。 “我又能干什么呢?”戮久澄继续笑着,“我不会碰你的,除非你同意。” “……”记忆闪电般回笼,雩未幽捂住脑袋刷地一下蹲了下去,“头好痛……” 平常的她依然是尽量去回避直白地想起那些事情的,只是反复思考着“杀掉戮久澄”与“其实自己和栎蓉一样”之类的词句。毕竟她一想到那种露骨的场景,她的头就会痛起来。 “未幽?”戮久澄连忙上前查看。 “别,别过来!”雩未幽头也不抬地匆匆逃离了他的办公室。 太差劲了,雩未幽对自己说。拿不起刀就算了,关键时候竟然还是会那样惊慌失措。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平时在对人出手的时候都毫无心理压力的。 难道是真的疯了吗。雩未幽走向天台,从上往下俯瞰,她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一些。 “干脆早点去死算了。”她喃喃自语道,“可是,真的就止于此了吗。” 良久,她缓缓退后了一步。 自从上次事发之后,雩未幽梦里栎蓉的脸就变成了雩未幽自己的,那个拥有她的脸的虚影站在天台的边沿往下跳,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在那个虚影跳下去的时候雩未幽的主体也是一样抓不住虚影的手,于是那个虚影就这样跌进了无边际的黑色深渊,深渊的暗处似乎还盘卧着一条巨大的蛇。 雩未幽如旧惊醒。 她不想圆这个梦。 她也不喜欢屈服,就算暂时屈服也是为了事后的逆转。 除了…… 小时候她在管教所待了几天之后就几乎遍体鳞伤。她不甘死在那里,她要出来,就算出来之后无法让欺负自己的人付出代价,起码也要努力活得比他们好。 所以雩未幽坚持着自己的梦想,一直到今日。 可是岁月磨人,如今的她早已没有那种坚定的信念。活下去其实很难,每分每秒都是对心灵的折磨。 坚持,不过是个麻木的习惯。 她仍然要咬牙坚持。 松懈就会死掉,会掉下那个黑暗的深渊,她会一边坠落一边被那些恶人再度嘲笑:“你果然还是该死。” 绝对不可以。 就算为了坚持也要坚持下去。 这就是雩未幽。 一张分明写着柔弱可欺的脸庞之下,就算绞尽脑汁得出的也总是这样以刚克刚的傻办法傻结论。 她拿起那把刀子端详起来。 也许终究会有用上的那一天吧。 她把它锁进了抽屉。 刺杀 戮久澄还是经常带着雩未幽出去拍摄。 外面的风景一直很好看,春夏秋冬,四季皆宜人。 雩未幽站在棵树下静静仰望天空,深呼吸着,好像那一刻连胸怀都宽阔了。 “好,这张很不错,情感也很到位。”戮久澄翻着相机里的照片说道,“未幽的出片率真是越来越高了啊。” 反正都是以面无表情为主吧……就以戮久澄这种癖好来说。要是雩未幽遇上别的非要拍笑容的摄影师,估计那人会被她愁死吧。不过这一年来,她应该可以说是和戮久澄混熟了那么一点点吧,出片率高什么的,只是拍照的默契提升了罢了。 一年啊…… 从每每惊慌失措到平静如水的过程,实在是炼狱般的煎熬。好在,那都过去了。 “今天就收工吧。”戮久澄说,“要不要去吃点好的?” “随你。” 和平常不同的是。 这次雩未幽已经过了成年的生日,这次的拍摄本来应该又是安排在她生日那天的,结果那种安排被她直接拒绝了。 于是她成年的生日就无趣地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度过了。 跨过了这个日期,她就可以……给自己点一杯鸡尾酒。 她拿着酒杯盯住里面的液体看了许久。 戮久澄:“……你真的要喝吗?” 雩未幽抬眼:“你觉得呢?” 戮久澄笑了起来:“看来我事先还得把自己拴好才行啊。” 雩未幽:“……” 就算花了一年的时间去适应,可事到如今雩未幽还是忽地心悸了起来。 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今日她绝不可以重蹈覆辙,而是要痛下杀手。然后一口把它喝了下去。 戮久澄无奈又好笑:“我说未幽,酒也不是这么喝的啊。” “……要你管。”雩未幽翻了个白眼的时间,整个脸就已经变得红扑扑的了。 真快啊……戮久澄撑着脑袋,看着雩未幽慢慢昏睡过去。 果然还是很喜欢。 这个癖好看来是一时半会是改不掉了。 真叫人看着心痒手也痒。 不过今天的雩未幽是一时半会醒不来了。 说是说心里痒啦,不过戮久澄对昏迷的女孩子一点也不感兴趣,毕竟那样就看不到她精彩的表情了啊。 戮久澄直接费大劲把雩未幽扛回了宿舍。 梦中的雩未幽好像在做什么挣扎,睡得一点也不安稳。戮久澄紧紧握住她的手,久久凝视着她。最终还是在她手背上轻轻啄了一口。 那夜的梦确实可怕。 雩未幽在梦中循环往复地坠落进那个黑暗的深渊,那个虚影她怎么也抓不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雩未幽,你逃不掉的,你永远会坠落痛苦的轮回,直到生命的终点。” “不!” 她感觉抓到一只手,可惜那只手又把她拽进了轮回。 “不可以!不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不可以!!!” 雩未幽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她从自己的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连昨天的发型都还没有拆开。 好像睡得太死了啊。 她又摸出那把刀,陷入了沉思。 戮久澄这个人……她着实摸不透他。当初为何,如今又为何呢?这一年来,他除了时常露出莫名其妙的笑容之外,平时行径亦如谦谦君子。难道说衣冠禽兽人面兽心也不过如此了? 其实在那件事之前的他也一直是很温柔可人的吧。引导她拍摄,帮助她准备升学,那天还替她画眉,甚至偶尔的促膝长谈。她还和他讲过不少困扰和心事,譬如夜夜噩梦缠绕啦,譬如对未来又渴望又害怕啦,譬如放不下过去的一些人啦…… 细想起来,他们的关系还真是本来就暧昧得可怕,只不过雩未幽几乎完全屏蔽了那种可能性。 要不是她有过那样的过去,要不是那时候她突然记忆回笼惊恐发作,头还痛得要死要活的话,指不定真的会在某个瞬间被他的温柔所俘获…… 她问自己,那时真的没有心动过吗?比起那个,心动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不知道。 那时的她确实想过,奇怪的癖好又算得了什么,兽性大发又算得了什么,不就是刺激了一点。 可是,现实非这么简单。 儿时她在管教所所收到的创伤,不是一朝能够治愈的。这么多年过去,那种痛苦的爆发依然能让她变得疯狂。而戮久澄就像恶魔般没日没夜地在她伤口上撒盐。 明明是那么可恶让她那么痛苦的恶魔,可她为什么就对他下不去手呢。 还能真的喜欢他了吗? 雩未幽收藏好刀,换了件衣服,出门了。 今日周末,也没有外出摄影的安排。雩未幽思索片刻,直接奔往目的地。 那边的门打开了。 “未幽?”戮久澄穿着睡袍意外地看着她,“你怎么……” 不等他说完,雩未幽一把把他推进去,拉上门,又把他塞进卧室,掠开他那件睡袍,把他往床上一摁。 她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刚往他身上一坐,整个人几乎就要瘫下去。 “……”做都做了,还退缩什么。 就在激荡之时,她摸出那把刀,往他胸口刺去。 戮久澄没有躲闪。 血渗了出来。 终于,雩未幽双手勉强支住床,垂下头来,留了一年的长发散落在戮久澄的身上,痒痒的。 戮久澄又笑了起来。 “……”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手来,用手指轻轻抚着雩未幽胸口的蓝色蝴蝶,声音有些虚弱地说:“现在这样的你,我真是喜欢极了。” 雩未幽几乎想给他一巴掌,可她的心跳太快了,手也有些无力,只能狠狠地瞪着戮久澄,无声地喘着气。 “我说,你是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手软了。刀不仅偏了许多,也没插进去多少。”戮久澄缓缓地说,“不过还真是痛啊。” “……” “要不要再重新刺过一次?” “闭嘴。”雩未幽声音颤抖,她拔出刀,努力平静地给他包扎。 “咦?” “下次我会努力杀死你的。”她说。 “下次?”戮久澄突然抓住雩未幽的手坐了起来,“如果你真的决意要我死,我可以现在就去洗净刀柄,给自己捅一刀。但如果你没有想好……” 雩未幽没有说话。 戮久澄看着雩未幽,忽然亲了上去。 雩未幽愣了几秒,用力挣扎了几下才终于把戮久澄推开。 戮久澄胸上的血又渗了出来。 雩未幽扯上衣服,一步步退后:“别过来!” 戮久澄扶着墙站起来,缓缓地说:“雩未幽,我就是无可救药地疯狂喜欢着这样的你。你不接受也无所谓,你可以恨可以报复也可以离开,不过现在就要做出抉择。 “如果你还是想杀我,你可以以任何形式在任何时间随时下手。当然你要我自己动手也可以。不过只有一次机会,你准备好了就通知我。 “如果你选择惯用的逃避和离开,而有朝一日又让我再度遇见你的话,到那时候我就不会再轻易放手了。” “……”雩未幽不停地退后,终于在退到大门口时,啊地一声逃离了现场。 “……果然还是跑掉了吗?”戮久澄叹了口气,“突然地跑过来一趟,上来就那么火热,结果又这样走掉了。” “我果然疯子吧,果然还是太自私了吧。因为那次一时止不住私欲,好像把她弄坏掉了……坏掉了也更可爱了啊。真想和她一起发疯啊。不过她还会回来吗?能离开一个疯子对她来说也许才是好事吧。但愿她能前途顺利。” 再回转 不久后,雩未幽收到了心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不得不说,能拿到这些,很大功劳都是归于戮久澄的。别的老师才不会管她是死是活,更不会教她如何申请学校,又如何面试。 “……” 明明光明触手可得,为什么脑子里还是会想起他? 渣滓总是具有意料之外的魅力呢。真是怪事。 雩未幽一边收拾打包自己的个人物品,一边这样想着。 “栎蓉,我做到了。你看到了吗?我会带着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去新的世界。栎蓉……” 说着雩未幽把栎蓉娃娃挂在了随身的包上。 走进新学校的那一刻,阳光洒落在草坪,大家各自往来,脸上还洋溢着笑容。 其实这一切也很平常嘛。 大概所谓的黑暗与光明之间隔着的,是种心理屏障吧。 此时不远处有个人很寻常地迎面向雩未幽走过来,又要若无其事地与她擦肩而过。 “……” 雩未幽突然一阵不适,转头扶住墙干呕了起来,她眼中也不禁泛起了生理的水波。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快点逃跑!快点逃跑!” 没有缘由地,只想要逃跑。 大概因为只身踏入新环境,她一时间无法接受那种不确定的感觉,所以极度没有安全感地感到非常非常地害怕,仿佛随时都会有洪水猛兽扑过来,把她吞噬殆尽。 “快点逃跑!” 她不由自主地冲出校门,不停地跑着。 可这茫茫世界又有哪里可以让她逃呢?她不知道,只是控制不住地一直往前跑着。 不知不觉跑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停在了一处房子的门口。 “……” 就算不承认,结果潜意识还是很诚实啊。在这个世界上还能算得上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不就在这里吗。 真是在黑暗里呆惯了,欠揍了。不行不行,她还是不要停留在这里,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吧? 雩未幽的脚有些犹豫地站在原地,只能一点点地挪动。 “好,那就辛苦你了。” 忽然,门从里面打开了,戮久澄正送着一位漂亮的女士走出来。 “……………………”雩未幽石化在原地。那个漂亮的女士看了看她,然后走向了旁边的车里。 世界好像只剩下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总之还是逃跑比较实际吧。 于是雩未幽拔腿就跑。 跑着跑着,背包上的栎蓉娃娃突然就掉了。 “啊,栎蓉!”雩未幽一转头,就撞进了那人的怀里,无论她如何挣扎,对方也没有放手,甚至越抱越紧。 “我说过的,绝不会轻易放手。”戮久澄埋在她肩头深吸一口气,“怎么样,还要不要考虑杀掉我呢?” “唔!唔唔!!放开啊,闷死我了!” 戮久澄这才缓缓放开雩未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闷的,她的脸上有点红扑扑的。 戮久澄又笑了起来:“总之先进屋再说吧。” 雩未幽小心翼翼地捡起栎蓉娃娃,拍了拍灰尘抱在了怀里,随后便跟着戮久澄进了家门。 戮久澄给雩未幽倒上水,又端来水果放在茶几上,雩未幽则呆在沙发上有些坐立不安。 “说吧,今天怎么会来这里?”戮久澄坐下来问。 雩未幽吞吞吐吐:“我……我收到录取通知。” 戮久澄点头:“那很好啊,新的开始。” “可是……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死气沉沉与暗无天日……那里的氛围,突然就很害怕……我就……就莫名其妙跑到这……”雩未幽的声音越说越小。 “噢?是吗?”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莫非你还是喜欢我捉弄你?” “才怪啦!我,我只是……已经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了。”雩未幽说着,声音又小了下来。 戮久澄笑:“所以只能深入虎穴?” 雩未幽别过脸:“不知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来了就是来了。” 戮久澄饶有趣味地说:“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轻易放你走吧?” 雩未幽小声狡辩:“所以我才没有进去,你自己开门的。” “想逃跑已经晚了噢。” “都说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了。” 戮久澄收起笑容,咳了一声:“我自然会收留你的。不过就算你还是害怕你也得去上课。” 雩未幽低着头:“……我知道。” “还有。”戮久澄喝了口水。 “?” “把她放下。”戮久澄指了指雩未幽怀里的娃娃。 “不要。栎蓉是我的。”雩未幽抱紧了娃娃说。 戮久澄摇摇头:“你不觉得是时候放下了吗?” “我才不放下。” 戮久澄:“她对你的意义是什么呢?是翘首以盼的光明,还是于黑暗中的陪伴?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雩未幽沉默了许久,才看着娃娃说,“我不知道。” “我们去看看她吧。”戮久澄说。 就这样,时隔多年雩未幽又来到了栎蓉的墓前。 这里还和那时候一样,冷冰冰的。 雩未幽只是盯着墓碑说不出话来。 “我是戮久澄。一个无关紧要的恶人,就想替未幽说几句。”说着,他看了雩未幽一眼,刚好雩未幽也抬头望向他,“我想,未幽一定在你身上寄托了非常之多的情感,包括她知道的,或者她不知道的。 “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未幽在梦里都放不下你。可是,比起放不下你,倒不如说,她无法原谅自己。我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放过自己,释怀一切,这样才是真正的迈向了光明,你说对吧。” 说着他拿过娃娃放在了栎蓉的墓前。 雩未幽愣愣地站着,直到离开也一直没有说话。 放过自己……吗? 一开始她确实责怪自己太疏忽,作为好朋友都没有发觉栎蓉的不对劲之处。有时候雩未幽也会怀疑自己,觉得自己本来就是知道的那件事的,只不过因为不愿相信所以才抱有侥幸没有验证事情的真伪…… 那件事…… 雩未幽捂住头,记忆的片段在她脑海里不断闪烁。 “未幽?未幽!?”戮久澄连忙接住晕过去的雩未幽。 “啊。” 好像又想起来更多的细节了…… 除了初次在管教所,好像不少老师都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福利生小孩动手动脚的……打骂乱摸都是有可能的。而雩未幽天然又长得柔弱可爱,自然容易被找上门来。 自从她被餐刀划伤胸口之后,她突然发现了防身的好方法。她身边常常备着刀或者针,猝不及防弄痛他们之后就可以快速地逃跑。 于是有了后来的餐刀伤人事件。 而在管教所的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大的阴影。从那以后只要和那个禁忌挨边的,都要从她记忆里抹去。回避,逃跑,乔装坚强,就当做没有发生。一切如旧进行着。 所以在她看到栎蓉的日记时,头也莫名的痛了起来。原来是勾起了创伤的记忆。 再就是她对殊此音毫无好感可能也与此有关吧。 后来,遇见戮久澄。他花了那么久时间才让雩未幽慢慢放下戒备,愿意暂时地依靠他,却因一朝事起被她列入黑名单。当时的她已经想起部分创伤的经历了。于是她在爆发的瞬间把所有的怨恨全都归于他的身上,也不再思考更多,只是执着地想杀死他。 不过,她最后也没能下得去手杀他。 她忽然觉得,假如她儿时从未经历过那些破事的话,那晚再被戮久澄捆丨绑并做些什么之后,顶多只会恼羞成怒,逃跑回宿舍,反复回想起来依然脸红心跳,甚至略带兴奋,再相见时又会感到尴尬起来而已吧。 就像栎蓉就对她很温柔那样,她总是容易在温柔中沉沦的,戮久澄除去有奇怪的癖好之外,他也真的很温柔啊。包括刚才他说的那段话,也许打动不了别人,可雩未幽动容啊。 那样的话,说不定雩未幽会非快喜欢上戮久澄。 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伤疤就是伤疤,就算伤好了也留疤。 即使戮久澄确实在另一种意义上拯救过她,要不是他,雩未幽绝对申请不到学校吧。那样的话,她的未来又会怎么样呢?真的能走向光明吗?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象。 还记得很早的时候雩未幽问过戮久澄:“如果被噩梦缠身该怎么办?” 戮久澄笑着说:“没有力量破开黑暗的话,就先积蓄力量吧,当你拥有足够的勇气时候,所有的恐怖都会消散,到那时候,你也可以披荆斩棘,拨云见日。” 雩未幽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目光穿过车窗,凝视着不知名的地方,她缓缓问道:“如果被噩梦缠身该怎么办?” “实在不行,就找一个值得信赖的依靠,我相信,他肯定也愿意借给你一点力量,让你踏破黑暗,逃出生天。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呢?” 放过 总之结果就还是跑回这个变态身边了。 原因竟然是一时间不能适应那样的光明。难道她偏偏适合待在这种变态身边吗?还是说她自己其实也变态呢?一定要用以刚克刚的方法去克服那样的创伤…… 什么跟什么了啦! “咦,未幽你突然脸红什么?” 雩未幽抓过杯红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因为喝多了。” 戮久澄:“???” 雩未幽抓住戮久澄的衣领:“我绝对要报仇!最好是把你绑起来!” “我没问题啊。”戮久澄的嘴角又露出了变态的笑意。 “可恶。”说着她又把戮久澄推进了床里。 一阵不可描述。 接着雩未幽有些清醒了,她意识到自己的行径之后,脸颊变得更为绯红。戮久澄乘此机会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只见雩未幽双手捂着红扑扑的脸颊,有些迷离地看着他。 “让我说你些什么好呢?以后不要喝酒了好不好?”戮久澄俯下身刮了刮雩未幽的鼻子说。 雩未幽疯狂摇头,含含糊糊地说:“不听不听。” 戮久澄笑道:“不听?那别怪我对你动手哟?” “你,你要干嘛?” 戮久澄:“自然是欺负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许潮起潮落,雩未幽醉生梦死地瘫在柔软的床上,陷入了头脑空白的发呆状态。 这一年来她的头痛症状一直在减轻,直到这次,明明再度被绑起来,她却几乎没有头痛了。 疼痛消失,似乎是在一切被点破之后,所有事情都明了的瞬间。 啊。 原来黑暗与光明的分割原来就在于此。 原来久久迈不出阴影,原来因在于此。 雩未幽忽然就想明白了。 她曾经以为无论什么事都能挺过去,无论什么事都能努力不去在乎……其实全是假象。她明明就很在乎,管教所的经历不就是一直压抑在她心头一直挺不过去一直都非常在乎的事吗? 她原来一直都在逃避啊,逃避回忆,逃避那个懦弱无助的自己。可她越是逃,越是被抓牢,永远在迷雾里与黑暗兜圈子。 直到真正的光明拨云散雾,普照到她的身上。 “放过自己。”这是恶魔对她说的话。 明明是他一次又一次击中了她的死穴。 明明是假惺惺轻飘飘地一句放过。 他根本不知道她的痛苦,根本不知道她的煎熬,还风凉地说什么是她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明明是他不肯放过她,才会让她每日都要记起自己的伤疤,每日都要疼痛。 可是……替她拨云散雾的,为什么也是他?为什么那种轻飘飘的话,还能够治愈她呢…… “果然,我还是杀掉你好了。”雩未幽对戮久澄说。 不过这才只是走出了第一步而已,起码,她终于能正视那些往事了,甚至还想起了记忆里更加深层的东西。 总之,她暂时不必再为之困扰,也可以更好地履行与栎蓉走向光明的约定,继续前进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雩未幽逐渐习惯了新学校的生活,还制作了不少好看的新衣服。没错,她如愿学了服装设计专业,还认识了不少模特姐姐。她们真是高挑啊。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雩未幽一般会回到戮久澄的家里。有时他会先回来,不过有时候他会回来得很晚。 雩未幽从未疑虑过,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和戮久澄之间,本身就没有任何关系嘛。 直到那天,她被一个模特姐姐约出去逛逛,竟然在路上看到了戮久澄。戮久澄和那天从他家出来的漂亮女士,他们坐在一家店里喝着咖啡。 “怎么啦未幽?”模特姐姐雪芙顺着雩未幽的视线望过去。 “没事。”她淡淡地说。 雪芙挽起雩未幽的手:“那走吧。” 不得不说,模特就是好,逛街不管去试穿什么,都像人形衣架子般好看。 “哇,未幽,这件很适合你耶!刚好和我身上这个颜色相近,要不要一起买下来?”雩未幽一走出试衣间,雪芙就拉着她感叹道。 “是吗?你很喜欢?” “对呀,这种走出去看起来也很像姐妹呢!”雪芙对雩未幽眨巴眨巴眼睛。 “那就买吧。”雩未幽对着镜子说。 “好耶!” 她们就这样逛了好一阵子,还时不时顺路买一些小吃。 “雪芙做模特,平时吃的食物不是严格定量的吗。”雩未幽问。 “所以偶尔才要放肆地大吃一场啊!对了,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又出来偷吃……”雪芙理不直气也不壮地小声说。 “嗯我不会说。” “好耶,那我们去吃晚饭吧!”雪芙拉着雩未幽就拐进另一家店里。 “……”她果然是真的很能吃啊。 “对了未幽,我认识一个地方要不要吃完一起去玩?”雪芙一边琢磨着菜品一边说。 “我有点……” “去嘛去嘛!真的很好玩的!” “……行。” 雪芙说的地方原来是个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人影攒动。果然不该来的吧。 “我最喜欢的果汁饮料!给你!” 雩未幽接过杯子,轻轻看了她一眼:“你最好是。” “……” 讲述 后来有一天,雩未幽回家打开门的时候,刚好撞见那个漂亮的女士抱住戮久澄。她抬起头,直视着雩未幽,轻轻一笑。 雩未幽合上门,戮久澄才挣开那个女士转身,他刚要开口,雩未幽却抢先一步说:“你们继续。” 说着她目不斜视地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 内心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不过她早该知道的。 “那也还是和我无关啊?”雩未幽自言自语。他和戮久澄确实一点关系也没有嘛。非要说的话,也不过是玩玩。毕竟她好像从未了解过戮久澄的许多事,而戮久澄得知的她的一切更多也只是从资料档案和她的梦话里,其余的事她自己并没有多提,诉说过的心事也不过是说些没有内容的虚浮于表面的现象,所以他也不算了解她的过往才是。 “管他呢。”她转身翻进被子里,他也会是这么想的吧。 不知为何,雩未幽开始频繁地遇见那个漂亮的女士。 她还和雩未幽搭话:“小姑娘,你天天住在别人家里也不害臊?” 雩未幽头也不抬:“与你何干。” 她得意地说:“我与久澄相亲已久,你怕是在这里住不久了。” 雩未幽面无表情:“是吗,那我等你的好消息,没事我去休息了。” 她见雩未幽满不在乎反而气急道:“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别走啊?给我出来!” 戮久澄闻声道:“吵什么?” 她:“久澄,她!” 戮久澄:“我送你回去。” 她故作娇嗔:“久澄!” 他们的声音逐渐远去。 这世上果然避无所避。要不还是早日申请学校的宿舍好了,反正迟早要走出去的,迟早要适应这个世界的,雩未幽这样想着,走出房间给自己倒了一杯。 也不知什么时候有点迷恋上酒的味道了呢。没有天台可去的时候,就莫名想喝上一些。 “未幽?你怎么睡在这里……你又喝酒了?”戮久澄一回到家就看见瘫倒在沙发上的雩未幽。 雩未幽拖长声音:“与你何干?” “喂,这是我的酒欸,怎么无关了?”戮久澄一时间觉得好气又好笑。 雩未幽:“……我不管。” “是不是因为她?” “我才没那么小气。”雩未幽切了一声,“你们自便,我往后自己离开就是了。” 戮久澄挑眉:“你要搬出去?” 雩未幽翻了个白眼:“那你想怎样。让我看着你们做吗?” “啧。”他抓住雩未幽的肩膀,硬是把她扶着正坐起来,“雩未幽你清醒一点!我只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你。”雩未幽懒散道。 戮久澄长长呼了一口气,说道:“雩未幽。” “干嘛。” “如果我说,她是我家人派来监视我的,你相信吗?” 雩未幽撇开戮久澄扶住她的手,又瘫了下去:“哦,我无所谓。” “其实,我也算是逃出来的。”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不必说。” “我就要说!”戮久澄又把雩未幽扶了起来。 雩未幽无语地翻白眼。 “从小我家里就管我很严,我每天被迫学这学那,还要讲究礼仪德行。有次我被别的小孩说装腔作势,我和他打了一架,结果家里罚我整个月禁闭读书。 “那个小孩说的没错,就是装腔作势。我家并非大富大贵,不知为什么还学人讲究那么多。大人们说,落魄不代表就要野蛮。其实也没说错。只是我的童年过得太压抑,根本没有玩乐,也没有自己的兴趣,总是被关在房子里,无聊了烦躁了愤怒了也只能对仅有的女仆和男佣两个人撒气,我会想很多方法捉弄他们,有时也套起他们的头绑住他们以免他们在我偷偷去玩时跑去告状……或许我奇怪的喜好就是由此而来吧。 “这是个老套的故事了对吧?可事实就是如此。我无法反抗。家里早已安排好了我往后的生活,甚至我的朋友们也是家里安排好的,他们会让我去攀附一些少爷淑女。与那些人周转其实很辛苦。他们表面不说,心里却根本看不起我。而我就算再不喜欢去攀附他们再想反抗也会被要求必须完成家里布置的任务。家里人总是说什么这都是对我好,同时也可以为家里分担,将来更会很有裨益之类的。 “直到后来我喜欢上摄影。虽然我家还能买得起相机,但家里没有人支持我的爱好,还说摄影根本没有用,不会有前途。总之他们非要把我送入商学院。我表面答应着去了,暗地里自己学起了摄影,经常外出拍摄玩乐。后来我的所作所为被他们发现了,想把我捉回去好好学习。我连夜就逃跑了。 “那以后,我便独自远走以拍摄为生,顺便重新申请了心仪的学校。后来还去设施兼任老师,慢慢就留在了那里。虽然那不是什么好学校,不过待遇还不错,兴许是因为补贴不少吧。也因此我就遇见了你。 “看见你眼神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我无论如何也要接近你。貌似柔弱可欺实际坚韧不拔的模样想想就很带劲。那时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我还有这样的癖好……” 雩未幽无表情地抬眉:“所以你连工具都准备好了,就等有朝一日我上你的钩?” “通俗地说,确实。” 雩未幽又翻了个白眼。 戮久澄继续说:“后来我就遇见了她,她确实很是淑女。可惜我自小就见多了对这种人,早就对她们的虚伪无感了。我不过隐隐察觉她来历似乎不太寻常,接触几番发现她果然是家里派来试探我的。” 雩未幽再次不耐烦:“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也不关我事。我全当听了个故事。” “但你可不可以不要搬走?” 雩未幽冷哼了一声:“我本来也没有很想搬啊,住你这不要钱欸,有这便宜不占,你当我傻的吗。” “哦?果然不愧是未幽,在普通的事上绝不会轻易屈服。”戮久澄说着又笑了起来。 “随你怎么说。”雩未幽继续瘫了回去。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对你有个疑惑。”戮久澄学着她的样子也瘫了下去。 雩未幽直截了当:“我拒绝回答。” “拒绝无效。我就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不喜欢我呢,还是不喜欢男人呢?还是别的什么?” “???” 戮久澄继续分析道:“你看,殊此音你也拒绝了对吧。可是你对栎蓉却念念不忘那么多年,甚至现在还多了个女追随者,叫什么,雪芙对吧?” “知道得太多容易没命。”雩未幽冷血地回复。 “我早就说过你可以杀我,但你起码让我死个明白呀?” “……”雩未幽受不住戮久澄的猛烈攻势,只好冷漠地对答,“我没想过那种问题,非要问的话,我谁也不喜欢。” “那不对呀,你要是性冷淡也不至于上我两次吧?”戮久澄眨巴眨巴眼认真地说。 “………………” “我没说错呀你干嘛那么看着我?” “你还是直接死吧!” 尽欢 不知为什么,雪芙越来越粘着雩未幽了,她总是想方设法要跟雩未幽回家。 说起来雪芙是外地来这边读书的,住在宿舍,学服装设计的同时,还兼职模特。 当初她们初识的时候,只是因为她与雩未幽在某门课上分到同一个小组。那天她们刚好在制作作业,忽然有个外来人员纠缠住了她。组里的其他人不愿管闲事,只有雩未幽探头出来喊她进去。 后来那个外来人员再来纠缠她的时候,雩未幽也能巧妙又帅气地替她开脱。 像是找到了挡箭牌似的,她从此就一直和雩未幽黏在一起,从而逃避那个人。 实际上……雩未幽并不是有意的。初次帮雪芙摆脱麻烦是因为她们组里只有一个身材这样标准的,而雩未幽刚好想找她帮忙试穿衣服罢了。后来的几次也八九不离十,找她小组开会啦,搞小组聚餐啦什么的。其他人好像有点排斥她,只有雩未幽完全不在乎。几个人推脱来推脱去,最后结果总是由雩未幽来喊罢了。 雩未幽并不喜欢黏黏糊糊的人,她对雪芙也一直并不热情,好吧,按道理说是对谁都不热情。她没有拒绝不过是觉得雪芙没有恶意,只是非要感谢自己罢了。无所谓,偶尔和雪芙逛逛倒不是什么难题。 不过她要想跟雩未幽回家,那是绝不可能的。 就是好像有点防不胜防。 雪芙终于找到机会跟踪雩未幽并看着她走进了家门。 雪芙在门口偷听不到什么,屋子的窗帘也全都关上了。于是她大胆地回到正面,敲响了大门。 开门的是雩未幽。 “嗨!未幽你在家呀!”雪芙一边打招呼一边往里面探望。 “是谁呀?”里面的戮久澄走出来问道。 雩未幽冷冷地把雪芙拉进来,带到戮久澄面前,说:“这位是雪芙。” 然后雩未幽从容地走到戮久澄身边挽住了他的手。 “这是我男朋友戮久澄。”说着她踮起脚,往他嘴角一亲。 雪芙整个人忽地就僵住了。 “原来是未幽的朋友呀,正好我们准备吃饭了,要不,一起?”戮久澄笑着说。 没等雪芙说话,雩未幽就把雪芙摁在了座位上:“别客气。” 戮久澄把菜一一端了上来。 “好了开饭了!来尝尝好不好吃。”戮久澄说着,被雩未幽暗地扯了一把衣角,于是他叉了一块食物,送到雩未幽嘴边,“味道怎么样?” “嗯嗯,不错。你也吃。”说着雩未幽也喂了一块给戮久澄,然后转头对雪芙道,“很好吃的,你也吃呀。” “……”雪芙僵硬地笑笑,艰难地吃完了这顿饭,就要准备离开。 “欸,别走嘛,我们这有游戏机,要不要一块打几局?” “不不不,不必了,我还有事就就就先走了!打扰了。” “欸……那慢走啦!”眼看着雪芙落荒而逃,戮久澄笑嘻嘻地把 尾声 后来,雪芙和那个女人都没有再纠缠他们两,戮久澄家人的音讯也就此了断。 不过雩未幽和戮久澄合伙创立了一个小小的服装品牌,未幽设计做出成品,然后亲自试穿并由戮久澄拍摄样品作为宣传照片海报,也会出一些视频具体做介绍。 网上嗑他们CP的人慢慢多了起来,虽然他们从未对外公布过任何关系,只是在视频中略有交集。也有人曾想爆出他们的一些什么黑料,结果就是嗑他们的人更多了…… 雩未幽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在CP话题的评论底下发问:“你们每天究竟都在说些什么……” 谁知戮久澄很快就跑去回复:“就是就是,你们想太多了啦,其实没有那么夸张的。” 很快,评论里出现了一排清一色的:“我磕到真的了!!!” “……”雩未幽盯着手机,反手就给了戮久澄一个脑瓜崩,“不要再添油加醋了啊!” 戮久澄笑着摇摇头说:“我都看过同人文了,好像写得一点都不刺激,他们的想象力真是匮乏。” “???我现在就杀了你?” “哈哈哈哈别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