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人间》 第1章 001郑家村 “到阎王那别记错账,杀你的人是高长恭!!” 劈头盖脸的水花冲进鼻子嘴,酸涩难喝又呛嗓子,她被淹的昏死之际还纳闷,兰陵王为什么要杀她灭口。 正拿抹布擦着热锅盖的二娘,就听见床上的姑娘、跟让人掐了脖子似的,喉咙里呜咽着,嗷就醒了。 惊魂未定的九幽眼皮一掀,满眼都是黄泥拌草抹的土坯房, 二娘很是高兴,扔下手里潮乎抹布就凑上来,“啊揪醒嘞?” 凑过来的这张脸,眉眼粗犷见棱见角,搭上围个靛青头巾,别提多喜感了。 九幽一看见这妇人,也想起来这是哪了。 九幽嘎巴了两下嘴,只觉异常沙哑干涩,出声都像牵肠挂肚的。 “可败说话了啊揪,你这腿脚不好嗓子也不好的,二娘这锅里坐着菜呢,你饿了就垫吧一口,我先上村口推牌九去了。” 不待九幽应声,郑二娘把屋门都带上了。 九幽坐在木板床上,掀开被、看自己那身被换了的土灰色粗布衣裤,一腿的药渍和染脓的灰布条,回想了下大概经过,好像她昏死之后玩漂流,让钓鱼的郑二娘一伙人,给捞上来的。 (听过这个典故之后,九幽都怀疑自己身上的伤不是荆棘刮的了,怕不是鱼钩刮的……) 至于为什么会掉水里——九幽脑袋里细碎又清晰的记着,那个戴着鬼脸獠牙面盔的男人,让她给周国皇帝送个有毒的假发,然后又淹她灭口! 九幽脑瓜子嗡嗡的,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她以为自己在西域招恨就算了,怎么到哪都有人使唤她,还灭口呢。 九幽在床边摸上自己那把、黑红烫手的炽铁剑之后,才稍稍有点安全感,起码她的防身武器没丢。 二娘还告诉九幽,有匹黑马一直跟着她,因此马身上全是刀藤的伤和水瘴的毒,她已经帮那马用草药医治过了,拴在房后的树下呢。 大娘姓郑,人称二娘,不止她,郑家村的所有人都姓郑。 她还给九幽取了个名字,叫郑光明。 取光明磊落之意,原因是捞九幽上来那天,她是在钓鱼,然后一把血淋淋的姑娘捞上来,她的钓友都疯了:“二姐,你这是把谁杀了啊?” 二娘欲哭无泪,“这要是我杀的人我不得跑了啊。” 钓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正大光明杀人!” 所以二娘让她叫郑大光明。 虽然九幽一直强调她叫九幽,小名刘玄蛟,但是因为口音问题,二娘叫‘九幽’跟叫‘蛟’是一模一样,都是‘啊揪’,听不岀差来,九幽也就随便她叫了。 自前两日落水醒来,被郑二娘所救,九幽心里就一直有个坎,那就是:这是哪?初次当差兰陵王为什么要杀他? 今儿她这皮肉伤能下地了,九幽连忙背上剑出去看看。 二娘家屋外就是一片菜地,有树林,有耕田,还有不少结了果子的树。 二娘说过, “郑村人从生到死都不出村,不用交税征丁,所以大门不关,财物不丢,衣食无忧,生来就是享乐的。村外是几百年的老树,树外还有水,水里有瘴气,郑村人世代吃的都是能解瘴气的粮食和水,这里就是陶五柳的桃花源。” 九幽原本不懂,出去看看才懂了。 经九幽了解,郑村人总共不过十几户人家,却家家如一家。 据说百年以前,为避五胡之乱,跟冉闵一起下杀胡令的华胥族女首领,四处护送所剩无几的华胥汉人流亡。 这里什么都有,外来的华胥族人在此定居隐世,和本村的人共同繁衍,到现在的几十号人。 米菜自己种,衣服自己养蚕缫丝,不攀比不使坏心眼子,这群人的日子照样不亦乐乎。 九幽闲不住,马也闲不住,马绕着窗户门冲她叫,就为喊她出去遛弯,那匹油光锃亮的大黑马,不吃马草爱吃药材和香叶。 田间地头上,有一棵像遮天绿伞似的高冠老树。 树下倚着个老头,啧啧一口茶喝着,手里蒲扇扇着,只见面前牵马路过个马尾辫的灰衣少年,老头儿扬声喊住,“唉~捏介个妮儿,咋害有点面熟嘞?” 少年闻声转头,眉头一皱,回了句,“您咋看出来的啊老爷子?村里别人都见我面生着呢。” 老头不慌不忙的先抄起一旁的茶壶,嘬口水,才眯缝眼睛道,“妮儿,我看你印堂花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捏来,爷爷给你看相批八字,一捆草药看俩相。” 九幽一听这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您自个儿找个王八壳算卦吧,我可不跟搭话了,上来就喊人孙子,可没人跟您扯伦理哏。” “捏看捏介个妮儿,咋害不信内?捏娘独孤如意当摄政皇帝那会儿,爷爷算她命里有女,她到死都没信,死后三年呐,你不就出生了么。” 然后她就站定了,瞪一双黑亮大眼瞅着老头。“敢问老爷子,您当年搁哪儿高就啊?真会看相算卦啊啊?” 老头一摆蒲扇:“这跟看相算卦莫有干系,老夫见过捏爹娘。” 九幽把马撂下,赶紧给他鞠一躬:“没想到这里还能遇见老前辈,独孤九幽给您见礼了。” 给老头儿牛气的,赶紧坐了起来,朝她勾手,满脸红光的笑,“捏叫九幽啊?这名儿好啊,你还得相中叫冥字的小子,凑个幽冥俩鬼。过几天你还得遇见成就你的贵人,但你可别往心里去啊,你俩成不了,你跟谁都成不了,可别沉浸于情啊爱啊的,等以后你登基坐殿了,要什么得什么,你还得用着这些桃花呢。” “老前辈您这是算命还是算桃花啊?我没那么大志向,也没野心,我让桃花给伤透了。” 老头都乐了,“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成天闹心男女的事儿,你要是帝星也是昏君。” “我这岁数才能闹心,你这岁数想想就得算了。” 牵马的少年一甩束顶马尾辫,扭头走了,树底下一身白的老头,边喝茶水边乐……“这不是马上君王的料儿啊,这是说相声的料儿吧。” …… “日出东南隅,照我郑姓楼。郑姓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东南隅……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女子的歌声如银铃般悦耳,嗓音比黄莺还动听。 仔细听来,她唱的分明是郑家村版的‘陌上桑’。 牵马走在路边的细条少年,抬头看去时,那哼歌的姑娘一身绿衣裳,正被几个男的拦着献殷勤。 男的七嘴八舌的,“罗敷,三哥可是村花嘞,可带劲儿的美男子,配妮儿哪儿不中啊?” 那姑娘翘着下巴,不屑道“捏个龟孙,他哪儿带劲儿嘞?美人那得跟戏词似的,什么肤如凝脂、手若柔荑……” 九幽瞧着那姑娘,背个包袱,草绿的小衫,头挽鸦髻,蹦跶着走道,似乎刚从村外面回来。 看起来也就二八的年纪,长得柳叶眉星子目,用一句古诗形容:又勾勾又丢丢, 而且一听就是村儿里人,跟二娘一个口音。 旁的男的酸道“嗳,哪有你说的那样式儿的啊?你搁哪见着的啊?” 围观的九幽心道:这回换龙泽口音了。 姑娘乐的眼睛都眯成缝了,“那我肯定见过啊,没见过能跟你说嘛,那美人就在外面的水里洗澡来着,那长的……可好看了,又勾勾又丢丢,一个男的咋能长那样呢……” “洗澡?你还看了是咋的?” 姑娘也不害臊,大方承认: “那可不嘛!” “这家伙……出去一回长的什么见识啊?没经过村长同意就跑了出去,看族长不骂你的!” “没事儿,我就说下次领村长出去看美男,反正姐姐也出去了,……她那真是会情郎去的,我还有姐姐垫背呢。” 直到有个女人来喊——“罗敷!!——” 然后姑娘就被个妇人拽走了。 乱哄哄的一问一闹,九幽才听明白:给罗敷垫背那姐姐摊事了,在外面把肚子玩大了。 重点是她姐姐还没成亲,村里也没有相好的。 九幽跟去一听那相好的是谁,她都不敢相信了!没想到兰陵王还能干出这么畜生的事呢?! 可一听那描述,鬼面具,红袍金铠……郑采桑所有描述都是兰陵王,九幽不由得想起落水那天,涌入鼻息酸涩辛辣的水,灌的她脑袋都不好使了,唯独记得死死的,到阎王那把账算他高长恭身上,是兰陵王杀她灭口……不问她是谁,也不说为什么办完事灭口。 ——此事一出后,村里人义愤填膺的不行,却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九幽看完热闹就打算走了,迎面打门外,进来个杵竹棍的老头,摇着蒲扇,悠悠叹息道“俺村儿危矣!紫微斗数,恐要有血光之灾呀,这是命啊!” 一听老头胡诌,族长急的脸红脖子粗!“捏说啥?难不成采桑还能害了全村儿不成!” “这就是命儿呀!……打破了制衡的和平,可不就得出大乱子嘛。” 族长很暴躁,当即暴喝道“滚滚滚!俺郑村儿天时地利人和,又怎么会遭大难!管她采桑这个孩子是谁的呢,从此就在郑家养着,以后谁也不准出村了!!” 于是,封村已成定局,事情,似乎这样就尘埃落定了。 第二日,再大的事都能归于平静。 二娘说山上有很多能治蛇毒的药,就带九幽去了。 九幽牵着马,拎着小药锄跟在二娘屁股后头。 她自己找到了好多的草药,却几乎都被那小黑给啃了两口……她差点忘了这大馋马专业吃药材了。 她顺手拍了马脸一巴掌,唾骂:“你没吃饱过是怎么着啊!” 小黑一声哀鸣…… 马嘶声哀怨,比天上飞旋的乌鸦还凄惨。 九幽看乌黑鸦盘旋,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2章 002兰陵王 这娘俩在山上逗留了一天,夜里下山,那一眼残阳似血,成火,吞噬了村庄,染红了天边。 九幽呆呆的看着,正不明所以呢。 却听二娘大叫一声不好,刹那间,只听喊杀声!与刀兵相接的刺耳突鸣声四起,有铺天盖地的马蹄声踏裂农田,地动山摇,火光接天。 细挑的少女急忙翻身上马,连手里药锄都摔了,就向着村子里狂奔而去。 火光中的村子,已经被周遭的火树团团包住了。 不仅如此,当九幽闯入被火烧遍的村子时,满眼都是倒塌遍地的房屋,只剩断壁残垣。 有人不断的在喊,“兰陵王下令,找到那个女人,杀了她和她腹中孽障!!” “胆敢私藏通缉犯刘玄蛟,活该烧死你们这群夷狄杂种!” 回答那群大兵的,只有村民的咒骂与哭嚎。 火光通红,能把远处地平线照亮的那般亮。 她看见了被簇拥的金鞍白马上,坐着个鬼脸反光的男人,龇牙咧嘴的面具,狰狞恐怖,真像穷凶极恶的饕餮。 九幽被此时的情景震撼了,心里彷徨,却又茫然。 她想呐喊——却又不知喊什么。 铁蹄声震震,有女子在哭喊,淫言秽语声中,不知谁在忍受着屈辱不堪。 谁一声呼唤无人答应,又是谁,声嘶力竭的怒吼到声断。 刀剑枪斧相击,扎入肉体。破空,有婴儿啼哭声——到沙哑。 她眼前,昔日的其乐融融郑家村已然成为陈迹,欢声笑语的郑家人即将从此沉寂。 一夕间,太平安稳化火一把,成灰却。 这一场桃花源的梦,碎了!被一把火烧了个净。 她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变故是真实的。 马上的姑娘一发愣,旁边二娘就拽着她,急道“快逃!!” 九幽跟着二娘才跑出几步,迎面而来就被铁甲军堵住了……她登时愣在原地,危急关头,郑二娘竟然舍身就往她反方向而跑,高声呼喊着、引开了来人。 她回头看九幽的那一眼,全是不舍。 眼中光亮如天上星辰璀璨,转瞬绝决。 才几步远,九幽只觉已过千年。 直到破空一声凄厉的哀叫,有人气绝。 “啊揪!——”戛然而止的呼声,随着一声声乌鸦被惊起的鸣叫,飘散在了风里。 九幽翻身上马,看了眼面前火光接天,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想哭了,……她擦了擦模糊湿润的眼睛,狠下心不去看那断壁残垣,风中却飘扬着凄厉与呜咽。 九幽咬着牙,扬鞭策马往远处的山上去。 她挑路很准,一蹬远去,千里马飞蹄肆野。 也不知道在马背上颠簸了多久了, 山顶上,粗布灰衣的姑娘坐在马背上往下看,月光衬得精致脸庞都惨白, 天边挂残月,银白满地,她身旁有个石头碑,碑上刻着:朕城。 小字,华胥撰。 那夜,郑家村百里外的朕城失守,满城遭屠。 而郑家村本来是毒瘴环绕,占据了天险地利的,破解毒瘴的法子也只有本村人才知道,然而,竟然就是本村人,引来了外人与灾祸。 而齐国兰陵王的名号,这回连偏远山村都知道了——他先是戏弄郑家女感情,等到事后郑家女有孕在身了,他却带人来屠城。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传的,竟然比兰陵王捷报还快。 到处还都宣扬着兰陵王如何大破郑家城、处理大周刁民的‘光荣’事迹。 无论前一日如何,到了第二日,太阳照样东升,晨露依旧闪耀。 野外有虫鸣,溪水也潺潺。 万物之灵依旧清透祥和。 完全不知昨夜,曾火光接天,郑家村灰飞烟灭,凄厉的魂魄也凋谢。 细挑的少年拿水洗了脸,露出有棱有角的白净面庞来,又摘树叶取水喝, 也是她经历的患得患失多了,麻木了。 九幽正听着潺潺流水,虽然是在看着小黑马啃草,心思却早不在草上了。 流水潺潺,愁心被冲散,顺流飘远。 却听不远处一震,惊起飞鸟‘呼呼啦啦’的振动膀子。 还有人凄厉的哀嚎!“回来啊!!——有刺客!——” 九幽一抬头,就看见一群鸟被惊吓的飞起来,嗷嗷乱叫的地方离她还挺近。 也没考虑人家喊的是什么,只想救人了。 ——瀑布底下、水潭中全是密密麻麻蠕动的东西,搅得水里跟沸腾了似的,黑压压的一片附在水里,还有一个穿一半红衣裳、露半扇膀子的人, 她差点喊一句别洗了、水开了…… 九幽离案发地还得几十步,离远看,当时就混乱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没听说过河里有怪兽啊?太恶心了,可别说河怪妖精在那现行呢吧? 直到水里突然窜上来好几个、蒙头盖脸拿着武器的东西,直到跟蛇怪打起来了,九幽才看出来是群贼人。 蛇怪猛地从长虫堆里钻出来,上到岸边,惊魂未定就喊,“还不帮忙!” 九幽下意识的应声,“哦哦!”然后就拔出身背后的佩剑,扑身上前。 她这一回应可坏了,这群刺客是真敬业,一个唾沫都不啐就动刀子,废话都不说!那个蛇怪一上岸来,九幽才看见他的腿,一半是黑裤子一半是白腿……都让蛇咬碎了。 只看了一眼,在本该澄澈的水里,密密麻麻游来游去着蠕动的长虫,身带斑点的,各种颜色的,粗长细短的……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九幽连斗志都没有了,当刺客朝俩人发动攻击的时候,九幽才看见这人的正脸——长眉凤眼,五官惊艳。 很眼熟的男人,露个精瘦的上身,泛着玉润风光。 男的一看见她,也不可置信,所以当刺客把俩人围堵的时候,男人试图与她背靠背,九幽反射性的警惕,抬腿就把男人踹开了。 得亏被踹趴在地上的男人不是善茬,揉着被踹的老腰滚起来,也没让刺客乱刀捅死。 九幽手里的剑乃是祖传烫铁赤凤剑,剑刃银白三尺长,剑柄处由剑轴淬炼的凤喙、甩出两条坚硬的黑红尾巴来,跟剑轴一体的,形成个护住手腕的半圆——搭上她打小耍剑弄刀。 砍人本该是粘肉则熟、碰骨则伤,可这回她伤没好利索呢,这些刺客也是真有能耐的,好几刀都是擦肉而过、都是九幽拼尽全力抵挡反伤的。 这群刺客也是的,身上挨了她的剑,就留着力气跑路了。 等刺客都跑了,就河里的蛇闻着血腥味要上岸了,九幽心道,这群长虫是没熟过啊?那来吧? 然后乱剑之下,烤蛇肉味道莫名的焦香,蛇也不敢上岸送餐了。 一旁的男人砍完刺客,忽然浑身一软,像是早就用尽了力气,此时直接瘫躺在地上了。 她砍完蛇一侧头,正看见地上岸边的草丛中、一束阳光打落处,映照出一张呲嘴獠牙的脸,分外狰狞可怕。 那是他——兰陵王高长恭的鬼面。 犹记得,屠城火光冲天那日,他那鬼面当真狰狞。 恨意,兴起了杀意。 呵呵,真是冤家路窄啊。 五年前初遇,他出浴;三月里再遇,他在浴;甚至得知他为了掩盖自己把一个村女搞出人命的事,而屠村毁了她栖身之所后,九幽找到他时,他还在沐浴…… 这是要九幽偷走他衣裳,然后逼他嫁给她的牛郎织女剧情? 可是九幽要的,是他偿命! 火光接天的惨状浮现眼前,那悲恸与恨意涌上心头, 她忍着脾气,拿剑往地上草叶子磨了磨,才把剑顺回腰间挂着的鞘里。 然后扭头、就奔旁边男人的面门而去,“高长恭!!” 男子凤眼一睁,面白似玉,此时满额头满身的汗和水珠,脱口一句:“你刚才为什么那么拼命打斗?自己就不怕死吗?” 结果没等来回复,迎面而来的是砂锅大的拳头,女英雄气势汹汹的扇人嘴巴子!锤脑袋,专往脸上削! “看老子打不死你的!!你个龟孙的玩应儿!……看老子不揍的你连爹都不认得!!你个畜生、人面兽心!还龟儿饭玩弄村姑感情,灭老子口,你也不问问老子是谁!拉屎也不挑地方……” 兰陵王被人骑身上揍了半天,是脑袋疼疼清醒的,这人边锤边骂,骂半天还没一句重样的, 拳拳到肉,骨头撞骨头,揍人揍的手都疼了的九幽,这千斤坠的一拳下去、竟被男人死死的握住了。 满眼愤恨的少年垂眼下去,却见他抬眼,用那凌厉的眸光瞪着她,四目相对,都没被对方惊艳的脸给迷惑到,而是有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思, 粗布灰衣这姑娘,脸色透白发亮,却没她的锋利凤眼黑亮。他这才看清打他这人是谁。 男人的嗓音也异常低哑“朕城郑村都与本王无关!九幽!” 九幽冷笑,试图撤回自己拳头,结果居然没他力气大……瞬间脸都黑了,“松手。” 底下男子的白皙手背上青筋暴起,腮帮子都打颤了,猛地松开了她的手……还凶狠的咬牙切齿道“九幽——本王没有!那都是被诬陷的!” “九幽?你还记得我说我叫九幽?那你杀我灭口的时候,怎么口口声声喊刘玄蛟!?” 男人张了张嘴,刚要吐出字来,突然就捂着胸口,噗地吐出了一口乌黑的血。 九幽吓了一跳,“你装什么吐血!” 高长恭抱住了膀子,双眸中水光闪烁迷茫,颤着发紫的精致唇齿,吐出一句“刘玄蛟……我被毒蛇咬了,你应该信我,你是女子的事我从未说过,高长恭活着也有利用价值……” 九幽瞧他这样,还真像中毒了。 听他提及旧事,老脸一红, 她十二那年初来月例,正巧受了伤,他让她睡他的床便于治伤,于是……当夜床就红了。 “这事不准再提!!我是不是该找个机会灭口了?” 她说找个机会灭口,说明就不是现在灭口了。 感谢昨天晚上收藏的两个恩人……打破四年来凡我新书三天内无1收藏的记录!如有机会!来找老猫唠嗑啊!隔离不隔爱!老猫一直在! 第3章 003君子风度 高长恭半眯着眼,扯着嘴唇像是要笑,可脸都黑了,九幽突然慌得不行,“伤口搁哪儿呢?” 这男的动了动嘴,没说出声,九幽一着急就自己动手了。 这家伙浑身湿漉漉的,还滴答着水,衣服都浸的暗红色了。 半侧肩膀半条腿……刚好漏出来的部分,胸口一颗烂紫葡萄,腿上一颗(蛇咬的牙印)。 九幽自认为是半拉正经人,只好默默移开眼,不去看那旖旎风光。 但是人还得救啊,救人之前她还是很君子的:“我闭眼了,你提醒着点。”九幽全程闭着眼,摸索着跪倒在人家身侧,凑唇上去,毒血入口,刹那间麻痹了她的唇瓣。 吐一口吸一口,直到吃到的血腥味变得甜腻,正常了,才去寻觅腿他上的蛇牙印。 看见血变红,肉变白,九幽才擦擦嘴,扭头就走——跑旁边的水边漱口去了。好家伙,他要是没事了,可别让她救人的中了蛇毒啊。 等九幽漱口完一扭头,正对上一双黑沉的凤眸,男人抿着深粉的嘴唇……他已经把红黑斑驳的衣襟拢好,抱着肩膀盘腿而坐了,可惜那衣服太碎了,堪堪遮住大腿以下。 九幽回来之后,就蹲他面前看美男。 红衣黑裤,肤白腿长啊。 高长恭也在看她,好个英气逼人的少年女子,就是身上的粗布灰衣有点不伦不类,就像草窝里的鸭蛋。 这姑娘一脸稚气未脱,模样却生得五官浓艳,还没发育好就已身形抽条,比一般女子要高挺多了。 “多谢女英雄……方才救命。为表感谢,高长恭必会还你真相。” 站他面前的少女,瞪一双明亮大眼,没有一点急色意味,却也让他感到脸上发热…… “你这样目不转睛的看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你这行为,本王都可以告你玷污罪了。” 少女嗤之以鼻,还看:“你穿这样,还怪别人看了?” 高长恭一时无话,啐了句,“你能不能有点君子风度啊!怎么越来越粗俗混账了,” “我行我素,关你屁事?” 高长恭吃瘪,又问了另一句,“你刚才为什么不愿与本王背对迎敌?不相信本王?”高长恭还为刚才混战中,他踹那一脚而生气呢。 “是啊,你个人面兽心的蛇蝎,信你我就早死了。” 高长恭忽而唇角一颤,像是露珠打落在晨起牵牛花上的那一刹惊艳… 不是笑,却也很惹眼。 “那你还救本王,你是对所有人都这样混账性格,六亲不认,还是只对本王这样?” 九幽如实:“现在是所有人,谁没有好人的时候啊,人之初性还本善呢。” “你是不信任本王啊……可刚才,本王信你搭救的情谊,把后背给你,都托付错了。” “那你是错付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没关系,怎么也要谢你搭救,既然是早年间的旧识,就当老友重逢了。” “别谢我,我是看你是个美人才救你的,我英雌救美有瘾啊。” 高长恭黑眸幽亮,忽然就咧唇笑了……刹时间春光明媚。“你是一个人吗?” 九幽没听懂他的意思,“你说啥?” “一人闯荡江湖,不如与本王同行,你是一员虎将。” 九幽气的恼了,“你这是拿我当兵卒想招安呢?去你的春秋大梦吧!” 九幽甩手要走,却被地上坐着的人一把、拽住抽丝了的袖子……九幽就走不动了,还差点扑他身上。 高长恭使了狠劲的拽她,皱着眉头,凤眼黑亮,一本正经,“我可以和你一起找真相啊,不当将也行,功名利禄,你所想要的都会得到。” “我要美男。” 高长恭一慌,手就松了,然后身前的少女接力就扑了过来……女娃子的温热身体压住了他冰凉的腿, 九幽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手,都摁到他腿侧的蛇牙印了。 估计他挺疼的。 目光上移,正看见男子手撑地半坐起,一双黑亮凤眸错愕的瞪圆了,直勾勾的看着她。 显然也惊着了。好像没看出来他哪疼啊? 九幽把手赶紧挪开,摁草地上借力起身,顺口便道, “都说军营里全是大老黑,怎么你就不黑?啧啧这腿…” 高长恭听她这话,老脸一红,逼迫自己相信她并无恶意, 九幽坐稳了身形,也抽回了手,发现掌心蹭了鲜红的血。 她低头去看,就发现草叶乃至他白腻腿根都有血迹。 瞬间一股子凉风顺着她后脊梁,窜上脑门,“你这是要流血而亡吗?” 高长恭俊脸薄红,扯着碎布衣裳遮掩……“好色之徒!”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惊喊!“肃肃!!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九幽抬头看见的,就是风尘仆仆的一身白绿的衫子的男人,牵着匹金鞍白皮战马走了过来。 这个文人架势的男人九幽认得,乃是兰陵王帐下狗头军师牧歌,漠北人,跟她一个老家。 九幽一个扑腾就站起来了。 高长恭见了好兄弟过来,也跟打了鸡血似的,扑腾就坐直了,招手喊牧歌,一副胜利者的蔑视样子:“鸽子你咋才来呢!刚才那刺客把小刀甩的,我要是死了就是食材,稀碎的能拿勺捥!血都快流干了!” 九幽差点笑出来,刚才的紧张气氛都没了。 来的这人误会了,以为这个村姑在劫色呢,军师看了眼衣着清凉的兰陵王,就眯了狐狸眼,审视的看着这村姑,“他衣服是你撕的?” 军师这一看,这村姑不正经啊,穿的像村里的,这小脸儿倒像是被劫的那个。 九幽赶紧撇清:“甭赖我,那是刺客和蛇干的!我是救人的你别碰瓷啊!这世上还有没有好人走的道啊!!” 牧军师那似笑非笑的狐狸眼,让人看了直起鸡皮疙瘩,他把自己背包里的红布衣裳掏出一件来,披男人身上,才起身拱手一抱拳,“多谢姑娘相救,我们当有恩必还,不知姑娘因何在此?还能打赢的了刺客?” 高长恭补道,“她是刘玄蛟。” 牧歌瞅了他一眼:“哦~孽缘啊。你看,我就说这事儿没完吧。” 九幽可算组织好语言了,“我得去找点草药给他解蛇毒了,这活儿我现在特别在行,你们可不能趁机跑了!刘某人此次来是报仇的,没想到这畜生人面兽心,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还要弄死自己的崽子,找我帮忙还要杀人灭口!” 高长恭挑起凌厉眉眼,“本王都说是污蔑了!你怎么还骂人呢!!” 牧歌把一双狭长狐眼瞪的老大:“就是啊,你胡说个什么!他还是个处啊,哪来的姑娘和孩子?!” 高长恭脸色顿做青黑一片,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道“姓牧的!!” 九幽脑一抽,顺口问了句,“处?童男那种啊?” “闭嘴!!” 见高长恭脸上不是羞涩的红;而是阴沉一片……她顿时噤声! 一边觉着他当真有趣,脸皮也够厚;一边觉着他肯定是个断袖,就冲他的名声,想要他的女人都能组个军队了,除非他跟男人……嗯对,肯定是这样。 俩男人在那眼神交错的功夫,就看一旁站的笔直的姑娘,抱个膀子,满脸欣慰的笑。 俩男人懂了之后,心情都不好了。 高长恭这回是真怒了,“姓牧的,要不是腿疼,我真想给你一脚。” 牧歌赶紧闪身跳到一旁,还咧嘴笑呢“哎呀你踹不着!” 牧歌的笑容又突然消失—— 却听不远处马蹄鸣,喊杀声靠近了,牧歌到底是军师,赶紧拽着兰陵王上马,“快走!是追兵!!” 眼见着军将出身的男人话不多说,极其利索的踩脚蹬子上马,把身上衣服一拢、就套上马驮着的黄金铠甲。 只是兰陵王上个马的功夫, 不知从哪冲出一路彪军、挥枪就奔着他们而来! 呼呼啦啦尘土飞扬中,为首一员猛将、满头辨发高吊,耳垂着明晃晃月牙银坠,脸戴绘了七星图的银面具。 这人倒提长枪,离八百里远就开始喊,“兰陵王!——束手就擒吧!” 九幽回首看时,牧歌一手握着短剑,一手扶着白马,引得高长恭沉声道 “牧歌你行不行?” “保护你还是足够的!” “滚吧我用你?!” 九幽撇了下嘴,“高长恭!你的武器呢?!” “我哪知道……” “拿着!” 九幽顺手就把剑鞘刀槽上、卡的刀卸下去,扔到他手中。 那是嬮妲华胥刀。 凤眼明亮的男人呆看着她。 九幽也不待他说什么,翻身上马,跑上前去对抗那一标骑兵。 为首那人见个陌生少年拦路,只作看不见的绕过她、冲着高长恭和牧歌喊杀。 彪悍的姑娘抬剑!一横在那人面前,冷声道“先过老子这一关!!” 那个戴面具的嗤笑道“通缉犯刘玄蛟嘛?对抓你那点赏银我还不感兴趣,你不想跟兰陵王一起死的话,就滚一边儿去!” “你爹给你嘴跟屁股生反了吗!!——” 给她气的,挥剑催马、直取来者首级! 敌方也是毫不客气,一枪迎头而来挑向九幽——电光石火之间,九幽侧身一躲,挥剑砍枪,却震的她手掌虎口发麻……九幽咬牙握紧了剑,才没因为手疼被震丢了兵器。 来者险险的收枪负立,转身回马退步之后,才昂头看向九幽,还没开口说话,就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九幽身侧掠过、去攻击那边被缠上了的两人!! 九幽情急之下赶紧拍马上前去拦截,却听破空一箭、从她耳侧破风而来——人马混乱中,竟直直没入了高长恭胸口。 九幽回首间,却只看见有人在远处,持长弓射强弩,百步穿杨。 金弓金铠金面具,那又是个什么人!? 身后高长恭一负伤,九幽没心思管其他人了,赶紧扑到牧歌那去。 可怜刚披铠甲坐上马的男人,就负伤了。 转头去看高长恭时,他捂着胸口,已是一身的血。 九幽转身那一刹那,一支细箭‘噗’的扎在她肋上,得亏是偏离了心口好远。 九幽一时受力,胸口震荡,只觉喉咙一口腥甜。 好了,小说定律黄金三章结束了,一章三千字我往死里添内容,专治我的选择恐惧症…… 山水有相逢我是老猫,日常下山艰难求生,求这本完完整整不要被封!???? 第4章 004华胥人 九幽这群人逃入了一个未受战火席卷的村子里。 还在一户人家当起了主人。 这话说起来,可就有的说了。 夜半,她们叩门求借宿。 一个善良的老妇人给她们开了门让她们住进来,结果一个酒鬼男人嚷着不让进,还说她们打扰他强迫一个外来姑娘了……高长恭不愠不火的,亮出了军印。 那男人吓的点头哈腰,一口一个“军爷息怒”,还在高长恭的质问威逼下麻溜放了那个姑娘。 九幽刚赞同的夸他一句‘识相、有出息’! 这男人一转头出门,却嚷着逮到了高长恭、要去领赏! 牧歌气急败坏的出去灭口时,却见那个一副柔弱模样的姑娘,拿石头生生砸的那男人脑浆迸射。 九幽第一反应是,以后别吃豆腐脑了。 那姑娘事后吓呆了,哭的撕心裂肺…… 九幽是真的累了,也不管活人死人,上里屋找个地方,两眼一昏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面前就多了个俊美的冷漠容颜。 九幽眨了眨眼,思考了半天…… 她在一个农家院,木头桌椅板凳还挺齐全,一看就是过日子人家……而她此时正躺在一张床榻上。 才发现,面前的俊美男人是高长恭。 他腿上盖着蓝花被,一身白色布衣半褪,露了一半缠着白纱的胸口。 不止如此,还顺带露着皮肉细腻的手臂。 此时被她看着,高长恭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过了头,赶紧拉起了衣衫。 九幽嘴角暗骂他真骚…明明能遮上、还要给她看见。 高长恭清咳了声,“昨日本王负伤过重,需要尽快救治赶路,所以得在此耽搁两日……你身上的伤,也处理完了。”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九幽就觉得胸口作痛了,胸口肋上的伤像是快扎到了骨头,这一扯九幽传遍四肢百骸……当即倒吸了口冷气。 九幽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新换的白色布衣,就斜眼问了句“敢问兰陵郡王,这衣服怎么回事?” 高长恭默然。“这属于特殊时期,你我也算扯平了。” 九幽也不知道他怎么给换的,当时怎么想的,别扭是别扭,吃亏是肯定不能吃亏的。 “亏得我以前还觉得你正人君子,你这分明是色痞混账干的事!我越来越认定你就是凶手了。” 男子眉头紧皱,酝酿了半天才得着一句,“我只给你上的药,宽衣换衣是屋外的女人,再说了……你胸无二两肉有什么好看的,倒是你,五年前就喜欢色痞耍无赖,现在也是,哪来的双重标准待人对己?” “我双标?” “本王总不能…让牧歌看你吧?” “罢了罢了不说这事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死不了。” “你是不是该说说你那些事了?例如哪来的刺客?” 高长恭沉吟了下,悠悠道“除非你答应做我的亲兵,否则我是不会告诉你这种家事的。” “亲兵?我才不稀罕呢,就算你天天看你宽衣解带洗澡解手,我也得看腻了。” 男子凤眼一横,黑亮亮的,“你能不能说点文雅的?能不能有点风度?” “你说点我听的进去的人话,我不就跟你说好话了么。” “是皇上,使计策让鬼面人冒充我作恶,借以离散军心,朕城也是,为的痛失民心。” “假冒也有人会信?你就不去澄清吗?” “皇命难违,本王只能服从皇命军令做事,亲眼亲手让自己做恶人。” “他还真病态,趁你下河扎猛子时候放蛇放刺客的,怕不是看中你美色了,爱之深杀之急?” “哪有那么多污垢的…皇上,只是猜忌、度我预谋帝位罢了。” 少年女子黑发披散满肩,面庞是出云透镜般的浓烈俊美,双凤大眼,眉峰凌厉,嘴唇又红又翘……他好像并非第一次见这张脸,却又是第一次见,这张胡汉混血的脸,有着雌雄同体的俊美。 高长恭印象中对她的背景,似乎少之又少,她每一次出现,却都那么刷新他的生活光点。 “那天朕城,我让你去醴泉宫给周国皇帝送东西,你说你叫九幽?你姓九?” “有姓九的吗?我姓独孤!” 高长恭的脸上忽然…浮起一种很怪异的表情,眉高眼低的,神态有点嫌恶不屑, “你是鲜卑人?” “我是华胥人,我爹是独孤如愿。怎么?你不喜欢鲜卑人?” 男人脸上的表情,这才舒展开来,松了口气似的,凤眸黑亮…“原来你是华胥族那边儿的独孤……我确实不喜欢鲜卑人,我就恨没生在冉闵那时候,没把杀胡令实施到底,才让胡人侵占了长安。” “一个时代总有一个时代的事。我也挺恨五胡的,但是我也明是非懂善恶,不滥杀无辜。” “我倒是不理解,华胥人和汉人,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华夏人?” “是华夏,但是华胥族几千年来,从未改变过女尊的地位,你们汉人建国,我们华胥族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早听说华胥族女子,辈辈都出巾帼大将军,看你就看出来了……我本来还想,你这样相貌的女子要是不说话,搁在冉闵那会儿,全华夏男人战死了也得把你挡在身后。你一动起手,五胡不是你的对手。” 九幽只能干笑, “谁不知道齐国美男兰陵王啊?您可别夸我了,听着虚伪,我还好奇呢,你让我给周国皇帝个女人的假发,是什么意思?” “是皇上的计策,那头发有毒,是想趁乱搞死那个鲜卑皇帝的。” 九幽只感觉后脊梁都凉了,瞪一双大眼,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我不会被传染吧?” 高长恭一撩滑到脸上的漆黑碎发,浓炭的眉毛一挑,翘唇一笑:“要是你传染了,本王可不敢跟你待一块儿。” “我要是中毒发病了,你就不内疚?” “内疚啊,要是之前上药的时候,发现你染病了,本王会尽全力救治你的。” 九幽这个恨啊,拿她命不当命就算了,还好意思提上药! 第5章 005你眼里有什么 “哼,反正你这伤走不了,我是能走,你们俩在这收拾烂摊子吧。” 九幽气哼哼的往床边蹭,手腕子却让男人搭住了……她一侧头,看到男子目光乌黑明亮,凤眼上挑,唇角带笑,“独孤姑娘,请恕本王无礼之罪……” 九幽摆手,打算他的客套:“捞干的,要不就别说了。” “既然姑娘一个人行走江湖,不如归于本王麾下如何?本王还能保护你,你有多大能耐,本王就能让你有多大成就。” 九幽对此话嗤之以鼻,“你保护我?你还没看出来谁保护谁吗。” “那你留下来保护本王,如何?” 虽然人家名声在外的、美男大将兰陵王这番劝人,九幽不好意思拒绝,不过九幽不想麻烦,自己怎么活下去是成问题,但是自找麻烦就太有问题了。“你说那些对我没吸引力,我什么都拥有过,当然……是在嬮妲,南疆……而且你这么个好看不好骗的男人,我也有色心没色胆。” 高长恭蓦然瞪起黝黑的眸子看着她,悠悠道,“高长恭营帐里从来不缺猛将,如果你不愿意,本王不会强求,也不会卖色示好。” “……”九幽突然觉得自己被撵了。就抬眼睛看了看他,“既然你连色相都不肯牺牲,说明还挺有骨气。” “你被通缉了,到处都张贴着你的肖像,活死都要,画的挺俊美。” “区区官兵我还不放在眼里。” “你眼里有东西吗?真是个没有感情的沧桑少女。” 一提这个,刚才还豪情风发的少女,眼神眸光都暗淡了,心头忽然涌上一阵沧桑。油然而生一股老态龙钟的气概,这就是没酒,有酒她还得砸吧一口…… “有过,现在没了。” “以前有过什么?” “杀父的仇恨,心爱的男子,光辉的外表。” 不知为什么,高长恭脸都冷了一半,“你还有心爱的男子?那你现在怎么一个人了?” 九幽真想骂他,那杀父之仇你咋不注意听呢,就记得夺夫之恨了。 “他……被家里人逼迫,嫁给别人了。他是嬮妲人。” 高长恭凤眼斜睨,眉眼讥诮:“哦,她家里看不上你?” 九幽攥紧了拳头,要不是看他腮帮子还青着(她之前打的),她就一拳头吃上去了。 “不是,她母王认我当义女,他为国为民去和亲的。” “你还挺有故事。” 高长恭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过身、在他身旁那榻边搭着的、外袍里找着什么。 然后,他就掏出了一把精美的刀,递给了九幽。 那是一把一寸长的,白玉嵌着几颗蓝玉髓,还画着几道嬮妲语图腾的玉器。是刀鞘。 上面插着一把厚朴精致,好似从远古而来的刀。 高长恭挑着黛色峭眉,眯着眼笑道,“这刀锋利无比,外形贵重非凡,高长恭物归原主了……这刀鞘分明是嬮妲的东西。怪不得……你与中原女子不同呢!” 九幽一看见这刀,加上刚才提到的人,眼睛差点湿润了,不禁勾唇苦笑,“这是嬮妲国宝,我们的定情之物。” 九幽随手把刀放在一边了。 她摸了摸枕边的剑,装作随意,可连他都看出来了,她有多小心翼翼,高长恭忽然看懂了,她并非没有风度没有志气,只是她的柔情和风情,都已给了别人。 错付,失望。 高长恭黑亮双眸中倏地光彩绽放,低声道,“这刀……我见过!” “何时?” “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大魏朝,当时的华胥国主,世人称玄帝的女人……曾经叫本王认她做娘。” “啊?”九幽脸都绿了,只听说她绯闻娘亲是华胥玄帝,竟不知道她连兰陵王都撩闲过。 高长恭没打算继续上一话题, “玄帝也姓独孤,你不会是华胥国皇亲国戚吧?” “不是,我爹是独孤如愿!我爹说我是他生的,我生来没娘。” 看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高长恭差点信了, 高长恭咬了咬唇角,“咳,高长恭一定保守你是鲧腹生禹这个秘密!” 看他这副乖巧表情,俊美惊艳又俏皮,连九幽的笑了,“你不会真信了吧?” 高长恭倒也很单纯诚恳的模样,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男子真能生孩子也说不定。” “那你生一个?” “没种。” “我有啊。” “滚蛋!”把男人气的腮帮子都颤悠了,骂了一句才补:“少调戏本王,你有点独孤家的风度行不行!” 九幽讪笑道“你不会也是爹生的吧?” 高长恭忍不住暴怒“闭嘴闭嘴!!” “……哦。” “我打小是我娘带大的,直到华胥玄帝来了,说是我娘大限之期已到……我娘死后,我才被我父亲接到邺城。”他顿了顿,漆黑凤眸光点闪烁。 俩人好不容易文明礼貌一会儿,正在友好问候的时候, 就听门外有人叩门道“你们两个熄火停战了?那在下能进去不?” 门外牧军师也不是想打扰他们唠家常,实在是在外面站久了,腿麻,药也快凉了,他是军师又不是当兵的,站不了半个时辰跑不了五里地。 高长恭“……” 九幽“……” 俩唠家常的对视一眼,默默的一句话也不说。 却听门外自己聊开了: “姑娘姑娘……还是在下来吧!!” 九幽狐疑道,“姑娘?高长恭,你勾来的?” 高长恭冷冷的瞪了她一眼,“不是!” 九幽怕一会儿有人进来,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嗯,衣衫还算整洁,就是刚刚那打斗弄的微微凌乱了些,到也无伤大雅。 “高长恭,你这穿衣裳的技术不错……真是给人贴身伺候的料儿。” 高长恭抬眼看她,唇角一抽,“本王非礼勿视,衣服是那个女人换的,药是本王上的。” 外面也不知怎么的了,女的一声惊叫, 然后就是牧歌的惊呼!“哇哇烫啊!……” “对不起对不起……啊!公子您的衣裳都湿了……哎呀,我不是有意要看的!你们中原规矩我不是要负责……” “算了算了……湿个身而已!此事你莫张扬,我赶紧去换一身……你将这药送过去吧。” 第6章 006老乡儿 九幽看了面前男人一眼,刚想问他外面说的是哪个shi,一见他听到脚步声,就揪着被子、把自己全身都裹起来,就露个脑袋了,九幽都没好意思问。 “喂,你这是做什么?” 男子凤眼一抬,眼睫纤长卷翘、“男女授受不亲,裸袖揎衣便为失洁。” “你还在意这个?怪不得你总是一个人去洗澡……就是机会不好,总让我看着。” 高长恭恨的牙都痒痒,心说了,这机会还不好? 可是有人进来了。 是个一身丝织白衫的女子,束着发,垂着头,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草灰…… 还磕磕巴巴的,“那个、那个……” 高长恭语气冰冷,沉着声:“你是谁?!” 女子垂着头,轻声细语道“小女子姓郑!叫郑罗敷。” 九幽眼睛都放光了,撅嘴吹了个口哨,“姑娘,把脸儿调过来?” 女子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却一眼瞧见了高长恭。 九幽见她柳眉星眸,分外眼熟。 一看到绝色美人,她的眸子刹时瞪大……当即愣了。 高长恭眯着凤眼,吐字如珠:“放肆!” 此姑娘如梦初醒的羞红了脸,生如细蚊的咬唇说“小女子失礼了……” 姑娘转头就看见九幽了,“哎呦,老乡儿?啊揪?郑光明?” 被人提起当日的傻名,九幽只能点头,“妮儿,可见着你了。”得亏她会八十一国的汉字方言,到哪儿都是老乡儿。 一见着老乡,给罗敷姑娘高兴的,都快忘了高大美人了,“你也活着?可中嘞!败说、还真俊……前儿跟老姐出村,可惜了没看着传说中地兰陵王,不知道有没你俊?” “你见着了啊,不就是……”九幽一侧头,见美貌绝俊的男子,淡淡胭脂红的薄唇,已然抿成了诱人的线条,纤长如笋的手指还竖在她唇上……九幽又憋回去了, 这男人蹙眉之时,竟然撩拨了她心上静止那根弦。 崩了。 她攥住那根手指,奔着那口胭脂红,就嘬了上去。这凶狠一口之后,她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男子玉白的面上忽然红霞飞起,高长恭猛然扭脸过去,不再看她。 还伸出一只手来推她:“你们都出去,让本王想想为什么。” 九幽本来想乖乖的走的,结果郑罗敷看着,她一起身,就觉得肋骨疼、头重脚轻,就顺势抓着他那只手、把人给扑了个满怀。 与俊美的男子面对面,鼻尖撞鼻尖,他脸上的滚热都袭到她脸上了。 高长恭怎么也想不到,她还敢扑过来,把他压在身下! 给旁边儿的罗敷姑娘吓得一声尖叫!“啊啊啊你们在干撒啊!!” 牧军师伸手捂她眼睛,撇嘴哼道“大惊小怪!你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瞪着凤眼,刚想发怒,抬手要打,她居然先下手去攥他手腕!还给抓在一起举在头顶了!高长恭心里这个恨啊,她以前的男人都怎么给她机会祸害的啊,怎么给她练的这么熟呢! 即使再劣势的姿态,他也不改骄傲,一旦挑起眼尾,拿圆润黑亮的眸光看人,…那盈盈眼波给人的感觉,却不是似水温柔,更像是能将人勾进最漆黑无底的深渊。 拼死挣脱后,九幽从无边美梦里醒来。 一张白净的美人脸闯入眼帘。 斜眉入鬓,长睫漆黑,薄唇欲启含羞不语。 “高长恭,你为什么比女人还女人的好看!” 九幽内心的哀嚎不由自主的喊出,灼辣眼神也毫不掩饰的扎在他身上, ——刹时,凌厉严肃的凤眼中,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慌乱,像是羞赧。 又瞬间眸色深邃黑亮,眼神炽热直白…… 九幽耳边是怦然有力的心跳、像乱撞的兔子。 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 这张脸,有绝色倾城,恍若谪仙的美貌。 这具男体,还有绝对的诱惑。 让九幽有征服欲。 一想到这货是兰陵王! …… 九幽窘迫的赶紧从他身上起来,滚到一边躺去了。 高长恭也一骨碌的坐起身来。 “高长恭!” “九幽!!” “二位咳二位公子……谁先把药喝了?” ——“让他喝!!” 异口同声的推辞,还有四目相对的互相嫌弃。 高长恭指着郑姑娘怒斥道“出去!!” 然后就把人家姑娘轰走了。 人家姑娘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盯着高长恭。 九幽“……” 抬眼一看面前逼近的容颜:黛色娥眉下、羽扇长睫后,娇花皎月做眼,璨夜星子为瞳;唇如嫣桃涂脂,面若白玉无瑕;整个端的是五官分明、闭月羞花。 配以乌黑长发如瀑,绑了个民族风情的半辫结发。 他身上原本裹着的被子已经不知所踪,只留身上白衫凌乱、从锁骨开到胸口渗血的伤处,但看他肤若白玉无瑕,几点浅淡疤痕便如烟花。 还可窥见身量匀称、修长。 一身武将风华。 当真堪称人间绝色。 抬眸两望,四目相对,高长恭满眼凌厉的冷光。 九幽默默的伸手、去抓他大开的衣襟,却被他的另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攥住了手腕…… 她尽量柔声的、“你把衣裳拢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 他甩开了她的手腕,冷哼道“独孤九幽!!” “还正大光明呢……话说……” “放肆!!你究竟——” 她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柔韧的唇瓣在掌心下蠕动,九幽骤然喉咙一紧。 “……别动!” 高长恭愕然一惊。 九幽冷冷的盯着眼前人。 高长恭一双幽黑眸子倏地瞪大了。 他眼前的姑娘这张脸,棱角分明,雕刻般的精美,不必妆点,就已五官浓艳。 搭上她琥珀瞳子,眼神煞气中又颇为缠绵……高长恭心都柔了。 真是张模糊了男女的脸,可惜是胡汉混种。 床边儿窗户外,透进来暖阳,微风在耳旁细细无响。 屋里安静的不像话,窗外的鸟叫声叽叽喳喳,跟发春似的。 这男的默默拿开了她的手,蹭着自个儿嘴唇。 第7章 007宁可做冉闵 刚才还满眼狠毒凌厉的人,现在蔫巴的垂着眼睛。 她掌心里还残留着、他唇瓣柔软的温度。 一看她目光带色的看着他,高长恭先开口了:“独孤如愿确实俊美,可惜是胡人,传闻这俩人是兄妹,怎么你……不像妖孽啊?” 九幽脸都青了,她最讨厌别人拿这俩人说事儿了。 “你就当我是妖孽,是妖魔生的好了!” 高长恭瞥了面前的姑娘一眼,勾唇笑道:“高长恭此生得遇玄帝与你,是不是天赐良缘?” “听不明白,有话直说!” “你我皆是华胥汉人,自当同袍与共,况且胡人的周国与你有杀父仇,不如你归入我齐国,与本王并肩作战?想当年你母亲权倾大魏朝,若不是玄帝遭胡人奸臣陷害,哪轮得到胡人来个周国分半江山呢。” 他这话,说进九幽心里去了。 又是引经据典,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 可九幽一抬头,瞧见了高长恭那张惊世的美人面皮,瞧见他正好看过来的眼,那双眼神秘莫测,又好像尽在掌握,让人发慌。 兰陵王不止有万夫不当之勇,更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她不懂他真实的想法,谋算着什么,她只知道,她于他只是大将手里的兵,沧海之一粟,而她只想做自己的鲲鹏,做鱼划水,做鸟冲天。 于是,在高长恭一副势在必得的目光中,九幽弱弱的道“不必了吧,我这华胥人流浪挺好的,在中原大国女扮男装多危险……” 就像当年癸水还在的时候,要不是高长恭,她都死齐国军营了…… 高长恭噎了下,清咳道“扮什么男装!我营中不乏女将!” 九幽瞧着面前的美人面皮,坏笑:“其实吧,别的没兴趣,倒是你这么个大美人挺合我口味的……我去你军营、你就嫁我么?” 高长恭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该不该信她的戏谑。 “你觊觎我高长恭?功名利禄,杀父之仇,夺夫之恨,不才是你该要的吗?” 他面前的少女英气凛然,直摇头:“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现在是想要你。”——和你背后的事情真相。九幽本来都想说出来,顿了一下,就为看他的反应。 兰陵王显然对她这猛烈抨击,还有她灼热深情的惊艳眼神,有点慌乱,嘴都瓢了…… “你若是能征服高长恭,自然有可能让我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嫁!” 九幽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句,但是听着够诱惑的。 高长恭说完了有点害臊,但是没后悔,因为他面前这人……五官浓烈美艳,年纪轻轻,满脸坏笑, 九幽伸手奔他脸去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斗志想征服你了。” 她那只手搭在他肩上,又软又热,他那颗老心好像慌乱了起来。 还不待他说话,她就收回了手,敛起嬉皮笑脸, “我不会去你齐国的,我爹是周国臣,我就得去周国。” 面前男子薄唇抿紧,凤目黑亮。“你打算去周国做什么?” “投军,打仗。” “打我么?就算你不看时势,也该记仇,当年五胡之乱,华夏人差点被胡人灭绝了……鲜卑人杀的最起劲儿,就算你不当冉闵,也不该为胡人打华夏人。” 这话说的太扎心了。九幽看着他, “那你打仗又是为了什么?” 高长恭说到这,黑眸炽热,“往大了说,是为了结束战乱,国有强将外敌不敢侵犯!往小了说,是为了我的兰陵郡百姓,为了我的子民在后方安稳富饶,不必受战乱颠沛流离之苦、” 九幽无言以对了,人家是正派英雄啊,她这种狭隘的顶多是枭雄。 “哦,就凭你这句话,你就是个真英雄。” 高长恭眼神一挑、启唇又道“那你改变想法了么?” 九幽不服气,还想辩论…“你那齐国皇帝人性不行啊,又不是明君贤主,你一个人有这想法,顶多落个功高盖主,哪来的江山大业呢。”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我是将才不是国印,若世上没有可用之将,孤寡皇帝也坐不得皇位吧?” 九幽点头,“你真会说,我说不过你。” 高长恭看着她,默默说了句,“如果你去周国受了胡人欺负,你要记住你我都是华夏的人,我高长恭宁可做冉闵,不让你明珠蒙尘。” 她忽然感动了……“说得好像我那么好欺负一样,你放心,我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我去那肮脏地方顶多是报仇的。” “真想带你看看本王的兰陵郡,带你去孔庙祈福,去酿黍米贡酒,江东水美鱼肥,还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 她听他说话,觉得他自卖自夸有点烦, “不看。那又不是我家。那是你家,你当然夸了。” 男子咬牙哼道!“独孤九幽!你能不能有点斗志?” 她都失望了,以为他会说那也是她家什么的。 “什么斗志?征服你的斗志?” “按规律来说,你确实和我比较般配,嬮妲男子都是娇花弱草,跟你隔着国家民族还有他父母。凤女应当配龙子,安能屈身嫁戎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她皱着眉努嘴要说话之前,高长恭赶紧接上:“你这个斗志确实有前途,但是…我高长恭可不是嬮妲男人华胥男人,我是要娶妻的。” 这个华胥女子本来五官俊艳,一牵动眉眼就表情锋利,透出一股邪狞的侵略气息… “看你说的,好像除了你没好人似的,你就不怕我趁你这会儿受伤,趁虚而入?反正征服的目的,都是劫色嘛。” 她突然向他凑了凑,高长恭差点儿就信了,心里七上八下的……真怕她做出点什么过分的。 “哼,困兽仍可猛斗,你这女人……别以为我汉人男子就不用负责了,要么十里红妆,要么三尺白绫,你劫色最好考虑后果一点儿,我高长恭只与发妻洞房花烛。” ——九幽瞪着眼、直勾勾的盯着高长恭近在咫尺的容颜,他那双幽黑的眼眸中,跟烧起熊熊大火似的,愤怒中带着轻蔑。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才多有唐突,还请兰陵王恕罪。我虽然好色吧,但也尊重别人。” 第8章 008抢不过狗 屋外不合时宜的响起敲门声,牧军师都无奈了“你们俩啊,再不喝药换药,伤口都得化脓了,这大夏天的,南方时疫正盛,你俩要是招苍蝇了可没人管你们。” 这一听,九幽赶紧捂住伤口未愈的胸口,想下地接应牧歌的,又让身旁男的伸手拦住了。 高长恭扬声看门外:“进来吧鸽子。” 然后俩人各自往床上一坐,默默喝药。 九幽盘腿坐着,本来喝草药灰喝的想吐了,一看旁边的男的苦的皱着眉,五官都扭曲了,连腿都不能舒服的盘——有伤啊,她就快意多了,平衡多了。 撂下药碗,九幽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们在人家家里住的好生惬意啊、那郑姓姑娘呢?” 牧歌幽幽道“我们曾有恩于这户人家,虽说是杀了个酒鬼男人、却是为村里人除了一个祸害。” 高长恭也道,“只是暂时藏身于此,那姑娘只当你我三人是逃亡士兵,当做恩人来着。” 话说着,却听门外老妇人叩门道:“三位恩公可方便?老妇这里是些饭食、是方才与郑姑娘在厨间忙活的。” 高长恭点头应着,“方便!麻烦阿婆了。” 只见迎面走来一个麻褐色大褂、一色包头的老妇人,她那满脸皱纹好似老枯树皮…… 不过皱巴巴的眼仁中,那慈祥很让人安心。 老妇人端着几碟饭菜蹒跚走来,牧歌赶紧起身上去接、“阿婆慢些!我来吧……” 老妇人摇头道,“骇、老妇年岁虽高,却也还身体力行!” 却听有人扬声而来:“阿婆别忙了、还是罗敷来吧。” 于是,在牧歌诧异的目光中,郑姑娘瞥了高长恭一眼,冲着牧歌嫣然羞涩一笑。 高长恭默然,转眼看向她,却是蹙着眉若有所思。 老妇人见此,便笑道,“恩公尽可在此安歇……老妇便先出去了。” 这分明是给制造机会呢! 那郑姑娘见此,便来接牧歌手中的盘子、“让罗敷来吧、公子……” 牧歌出声幽幽,“不必!” “公子……” 几番推辞,还是高长恭吼道!“这是做什么呢!!” 吓得郑罗敷当即眼泪汪汪的瞧着高长恭,脸颊羞红,“罗敷知错、公子息怒……” 牧歌拗不过,终是和她一同拽了桌子到榻边、将饭菜布满了案板。 牧歌来扶高长恭,郑姑娘却抢来道:“罗敷来吧!” 高长恭当即指着郑姑娘,瞪起凌厉的幽黑凤目,冷声暴喝道“你——出去!” 吓得人家姑娘眼泪汪汪。 一旁的九幽弱弱的道:“你吓到人家姑娘了……” 牧歌也道“还不快出去!姑娘家的颜面呢?” 那姑娘羞愧的捂着脸就跑了。 牧歌于是扶了高长恭坐起来。 九幽肚子早就擂鼓喊饿了,刚兴冲冲的爬起来,便听牧歌道“你仔细着点,姑娘家家的,受了伤还毛毛躁躁的。” 九幽委屈啊,“我是那种大家闺秀柔柔弱弱的人吗?抢饭还抢不上,我不且等饿死啊。” 高长恭悠悠道“嗯这倒对,人家九幽兄弟得拿出跟狗抢食的劲儿头来。” 盘子里就一个又肥又大的烤红薯,九幽眼睁睁看着他拿走了,她咬人的心都有了。“我抢的过狗吗?你堂堂兰陵王……还抢人吃的!” 高长恭盘腿坐在榻边,拄着桌沿、修长的手指正飞快地扒着红薯皮,还悠悠道,“这就狗了?你来抢啊!本王可没说不让你吃……” 牧歌也哭笑不得了,“真怕你俩打起来!我可远离战场,上外屋吃去了。” 九幽脑一抽,顺口道了句,“来、喂我!啊……”还配上了张嘴喊‘啊’的动作,此话一出口……九幽虽然臊得慌,但还是厚着脸皮看着他。 高长恭“……” 他那眸子一瞪,乌幽圆溜的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也停了,那红薯是扒也不是、搁也不是。 高长恭促狭的笑了声,“哦。” 然后,手上动作麻利的,掰下一块金黄的烤红薯、放在唇边吹凉了,才送到她嘴边。 九幽默默的凑近了那块红薯、咬下一大口,恶狠狠的看着他嚼着。 心里想的却是:算你手收的快! 要不然、老子咬死你!! 高长恭还道“小心烫、慢点吃……” 烤红薯软嫩香甜,不及鼻息间男子的体香迷人。 九幽三两口吞下了他手中的那块红薯,高长恭便又去掰了一块。 只肖一个背影、一个手口相喂的动作、一个温情的轻笑,就让九幽沉沦了。 恍然间,似乎回到那年,也有人这样喂过她,那些年那些人的前尘往事,她忘的快想不起来了。 她一时不察,照他手指头咬了一口。 给人家疼的‘嗷’一声!“你属狗的啊往肉上咬!!” 九幽愧疚的不行,就去抓他手……“对不起啊对不起……我没注意……” 高长恭也不给她手,自己鼓着腮帮子对着指腹吹气,满眼含怨的剜着她,“你发什么愣!梦见娶男人啦?!” 九幽苦笑道:“除了我爹和师父,没人会对我这么好了。但是爹爹和师父都不在了,对我好的人…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高长恭挑眉,“哦?世上没人对你这么好了?那本王再好一点,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了?” 九幽冷哼道:“那是凡俗女子的作为!老子是华胥后裔,怎么能和世俗女子一样庸俗!你想想,老子胸口这伤怎么来的?” 男子嘴角一抽、幽幽的看着她:“为了救本王……” 九幽坏笑道:“就是啊!我豁出自个儿的命,不管不顾的救你命,兰陵王您就不该以身相许吗?” 她照原话送回了! 高长恭低声轻笑着,“一报还一报,这事儿算了吧。本王还是…继续喂你吧,如何?” 九幽见好就收,也乐不得让美人伺候她啊,“也好啊,虽然我手脚能动,如今也懒一回吧…” 然后,痞里痞气的少女,吊儿郎当的往榻边一倚,就等着吃的送到嘴边。 高长恭见状,只是眼神晃光,便眨着浓长眼睫、轻声笑了。 这纯粹的笑,清清淡淡的,都让她不相信这是浴血打仗的兰陵王了。 高长恭的美貌,本就就不掺杂着凡人的肮脏恶欲与尘嚣。 如今远离了战场,九幽竟然看见了他少见的清纯模样。 高长恭也不顾自己了、又盛了半碗粥娓到九幽身边坐下,哄小孩儿似的唤道:“来张嘴,啊……” 九幽配合的张口,“啊……嗷呜。” 口中嚼着黍米粥,九幽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哦不,应该还算是男子…… 高长恭此时垂发松绑、露着雪白的额头,更显干净纯粹。 他本就天生绝色美貌,生的凤目锐厉,瞳光明艳。 此时这低眼垂睫、将阴影遮瑕,徒劳的掩去了满眼凌厉的锋芒。 他就这么捏勺子一口一口的喂她。 九幽惬意的享受着。 暗叹,只愿良辰美景久,此时此刻长。 却听外面、牧歌急道“不好!官兵来搜人了!!” 九幽与高长恭面面相觑。 牧歌和那姑娘似乎低声说着什么、又一齐扑门而入。 与此同时,却听那老妇人道:“官爷为何而来啊!” 外面院里粗嗓门的官兵说话,人在里屋都听见了。 “找个人!你这……有伙陌生人来没有?怎么这么热闹?” “老妇这哪来的陌生人啊……不过是日前有两个行脚路人来借宿……” “这时节哪来的行脚路人?必是上头要找的高长恭、快进去抓人!!” 屋里的俩人明明心急如焚,还有功夫沉着对口供呢。九幽挑眉问道:“有人抓你灭口?你真是冤枉的?” 高长恭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只动了动身形,却疼的一声闷哼。 九幽都替他着急啊,她是能跑,他怎么办啊!真让幕后的贼人抓走? 知道他高长恭是冤枉的还能怎样! 牧歌急道:“我带一个人逃走还好说、怎么办啊你俩……” 高长恭咬牙切齿道:“你带她走!他们要抓的是本王……” 郑姑娘惊呼道:“你是谁?哪个王?外面的人为什么——” 九幽脑中忽然一计上心头、赶紧道:“高长恭……咱俩是走不掉了!不过我有一计至死地而后生、先让姓牧的带着郑儿姑娘走!” 高长恭咬唇、看着她道:“本王由不得不信你了!” 外面官兵几欲拦不住了、高长恭急忙喝牧歌“快走!!” 九幽已眼疾手快将男子扑倒、压在身下! “唔~” 却听牧歌一声叹息道:“那好!” 就听见女子的一声惊呼、只见牧歌将那姑娘整个扛了起来、飞身上房去了。 高长恭受了方才一惊、赶紧伸手搂住了身上少女的双肩。 她转回了头,正看见这男子的俊美容颜,只在咫尺之遥。 他幽黑的眸子中,一片茫然。 九幽坏笑道:“叫啊!” 他蹙眉道:“叫什么?” 却听门外的人从两三个变为是来人,死命撞着门,弄得整个房梁都在打颤,摇摇欲倾…… 九幽急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想露馅就快叫!” 恰好门外也逼迫着:“开门!里面的快开门!再不开门就休怪爷爷们不客气了!” 高长恭愕然,眸子倏地瞪大了、气恼的腮颊都在打颤。 九幽情急之下、伸手就到他腰上掐了一把! 身下的男人刹时浑身一软,居然把嘴一闭,痛呼了声,“滚!” 九幽呆了一下,心道这反应不对啊! 不远处的门外!众人即将破门而入,在木门碎裂——烟尘飞扬的前一刹那,九幽已经把他被子下的腿给掀出来了。 九幽也是没办法了,他死活不会叫,她只能咬住他嘴唇,虽然没让他叫出来,也没法让他骂滚。 两个气势汹汹进来的士卒傻眼了。 外面的叫道:“里面的!干什么呢?没个声!” “头……两个男的在亲嘴骂街呢……底下那个裤子都脱了……” “呜……”反应过来的高长恭,脸颊绯红如霞,滚烫的温度,几乎灼伤了她的脸…… 那双眼眸,神色炯炯,突然反手与她十指相扣、又昂起头将吻落在九幽唇角。 细小的一个吻,如蜻蜓点水。 犹如星火燎原,酥酥麻麻的感觉携着火焰,爬满了九幽的脸。 高长恭猛然撤回头、黑亮凤眸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少女,坏坏的笑了。 九幽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动的被吻了啊…… 九幽见那士卒不走,寻思底下男的这病体,她也做不出什么事来啊…… 又看了看身下的绝色美人,想起刚刚被动的那个轻吻……九幽竟然顿时羞恼无比…… 于是,惩罚性的,低头张口狠咬了他一口! “唔!”嗓音销魂带着勾魂儿的调,九幽的心跟着飘然一荡,刹时骨头都酥了…… 高长恭这正经则已,一骚起来,简直就是魅惑人心的妖精啊! 因为我的疏忽,造成了本章1600万字内容消失,断了剧情联系,真是对不起大家啊……现在已经补好了,3600字的一章,跪求大伙儿消消气儿……以后我一定严格审查再发布…… 第9章 009什么男妲己? 再者……就是腰部两侧。 这男人腰上肌肉紧实,却一点赘肉没有,她隔着衣料都觉得他瘦。 九幽不敢逾越的太多,只能在这些不痛不痒的地方下手了,结果她一掐他两侧腰条,他就跟让人烫着了似的…… “……哼…哈痒~别!呜……”她怕他再骂出滚来,赶紧把他的声音封住。 一旁儿被晾着的官兵结结巴巴的问了句“……你、你们有没有看到几个人?” 另一士卒扯了扯那问话的,道“咱还是走吧!一会儿就得看吐喽。” 那问话的官兵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还唾骂道:“你这糟老婆子,咋啥样儿房客都收啊。” 那阿婆急道:“老妇只是收留这二人暂住、哪管的这违背伦常的隐秘事啊……” 听见脚步声走远了,九幽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拿手撑在男子身上的姑娘,早就停战装正经了,那挑眉笑眼的模样,气的高长恭心里发赌,猛地挣开她手腕的钳制,九幽突然没了支撑!直接砸在了欲逃的高长恭身上。 就那么正好,四片唇瓣子贴上了。 高长恭瞪大了眼,涩然地推开她。 ——因为没了支撑、九幽又一下摔在了他身上。 不止九幽一声惊呼,还引得他闷哼了声。 应该是她压到他胸口的伤了吧…… “等等……”外面的人走而复返,九幽的手赶紧摸上高长恭的腰间,她顿时感觉身下男人一僵……那双凌厉的眼、刹时寒光迸射的瞪着她! 九幽很无辜……只是将他身下压住的嬮妲刀拿起来了而已。 她也觉得逼良为娼太尴尬了,就想来一个宰一个。 那去而又返的人质问道:“你们二人严肃点!爷这是公事!” 高长恭把她掏刀的手一按,便故作娇羞的闭眼叫了声,“嗯~~~你手摸哪里~~” 来人很淡定的道:“算了,你们二人继续风流吧!” 于是,一众人熙熙攘攘的,又出去了。 阿婆一言不发的,给这俩人关上了房门。 九幽把被热汗浸透的手、从他宽大的掌心下抢救出来,四下打量了一番,一看屋里就一床一桌,房梁连着隔壁墙,也不隔音也没个家具,这才注意到是个农家小旅馆。 他耳尖肉粉通红,凤眸黑亮、只是咬牙切齿道:“人走了、戏也演完了,高长恭多谢你权宜之计!现在还不起来?” 九幽从他身上侧身一滚、便落入了旁边的被褥中。 她一个翻身就坐起来了,捧着自己的脸,她还感觉浑身烘热、满脸滚烫呢。 她满脑子都还是他的媚态,一边要她抛弃理智,一边又想这不应该。 一旁的男人还嘲笑她呢:“你倒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般禁不起挑逗。” 九幽侧头去瞪高长恭时,发觉他也正侧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针尖对麦芒,毫无刚才的热情缠绵。 九幽冷声哼道:“这么说,你倒是惯于风月的骚客了?” 九幽心里真的是挺悲伤的。 如果她还算禁不起挑逗的话,又怎么会让心上人完璧嫁给别人?要是她不正经点,他就没法去和亲了。 高长恭沉吟了下,道“也不怕你笑话,本王从未和女子有过。” “那男子呢?”九幽真的是顺口问了句。 高长恭乍然眸子一瞪,嗔怒道“住口!” 九幽讪讪道:“好好好、不说男的,咱先说说,您兰陵郡王活了二十多年了,是怎么保持完璧的?” 高长恭挑眉道:“从军打仗,情最误事。更兼本王性子冷淡,有功夫去做那事、倒不如看人做那事!” 九幽当即呛了一呛……“您不愧是兰陵王!真是威武霸气!威武霸气!” 她都怀疑他空有美貌与贞洁,实则不举!! 高长恭挑眉道:“你方才为何……惯于此道?我本是讨厌被你压制的、却浑身无力的反抗不得了……” 他这话,转头就是在问她别个私事。 九幽坦然自若的答:“自然有绝色男子做我通房,女尊王朝的嘛,没个三夫四妾都丢人!” 高长恭闻言,脸色都沉了,目光也愈发深沉寒冷了。“那你有几个夫妾?” “一个都没有。” 九幽满眼带笑的应对着。 他骤然垂睫敛目、微启薄唇,道:“世间还有哪个绝色男子?” 九幽想了想,把当初听人描述她爹的话跟他说了:“那人好看到倾国倾城,人称稀世美男!” 高长恭挑眉笑道:“哦?比本王还好看?” 九幽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一个是我爹,一个是……反正人俩都九泉之下了,你跟死人争什么,晦气不晦气?” “本王就是争强好胜,不信人外有人。” “我就是不稀罕埋汰你,我见的美貌男子够多了,祸国殃民再世男妲己的我都收服过……然后我的江山后宫都让男妲己祸害碎了,我就沦落到流浪了。” “噗…编的这么虚,你怎么还能一脸正经的说出来啊?” 别怪高长恭不信,他还忍不住笑出声了。她那一脸溺死人的温柔包容表情,哪像是陈述悲惨经历啊… 正经脸的姑娘脸都黑了,“是真的,那人要不是我哥…我自己就留着了。有机会我也带你看看男妲己,长得倾国倾城还文武全才,那叫一聪明,我要是有江山都给他,你这样儿性格的、他一只手都能给你忽悠天山去。” 高长恭眨着浓长眼睫、一脸无辜的看着九幽。 “不怕,有你给我垫背呢。你就不太聪明,没听说过色是刮骨钢刀吗?” “就该冲冠一怒为男颜,要不然这辈子活着值几个钱?” 高长恭忍不住嗤笑…“你的潇洒情怀在战场上一无是处。” 九幽回想刚刚他那销魂荡魄的叫唤,猥琐的笑了……“真想不到啊……” 高长恭凤目圆瞪,咬牙呵斥、“住口!!谁让你出馊主意…趁机占本王便宜!” 第10章 010净火 她也眨着水汪汪大眼,一脸无辜啊! “王爷啊,瞧您这话说的!要不是咱这馊主意、您可都被人抓走了!” 高长恭眉头紧锁,沉吟道:“他们没那么好打发。想必那帮人还没走远,一旦发觉不对、恐怕很快就会回来……” “那怎么办?” 却听门外,那阿婆急道:“王爷!那些贼人恐怕还会来的……老妇家里有个暗格,委屈尊驾先忍受一会……” 话音未落,却听地动山摇的一阵甲曳声响,外面连人带马闹闹吵吵,呜闹喊叫的—— 俩人对视一眼,这女好汉骂骂咧咧:“龟孙儿的来了!!” 高长恭表情一抽,也没时间数落她了… 然后,远远的门外就是一阵敲门声。 阿婆急道:“快快快!!” 她给俩人指了去处,便是小柜后的一个大洞。 于是,两人套上衣袍靴袜,就赶紧移开柜子、钻进进墙中的小暗格里了。 里面两尺宽一丈长的大小,还放了张木板成榻。 也没时间考虑这里头,以前是给哪个老王大爷准备的, 俩人刚进去、阿婆便挪了柜回来。 九幽猛然想起了某个人! “高长恭!那个姓牧的和郑罗敷呢?!” 高长恭呵斥她:“你我是牧歌的累赘还差不多!藏好别出声引来追兵就够了、他自然有能力护好自己!” 九幽噤声不敢说话了! 要是引来官兵,她这算是害了高长恭了,起码现在她跟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透过墙上的小洞与柜上的那盆兰花,九幽窥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阿婆推门出去那一刹那、已被人一刀捅穿胸口、血溅出老远。 只听见一声惨叫,断了弦似的。 然后,残破枯老的躯体无力的倒下、人这一生便终结。 忽然涌进屋里的,几个铠甲大兵气焰嚣张,手持火把刀枪,分明是下了杀意来的。 然后有个带头盔的大兵高呼道:“搜!上头说了、高长恭和那个郑家村逃走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有人盯着九幽藏身这块儿,伸手就来拿柜上那盆花,往下探洞。 却听一声哀嚎!那大兵手上便被一条细长青蛇勾了个紧实。 那个兵丁甩着大粗手上的小细蛇,嗷嗷往出跑! 吓得其余人也不敢掏洞了。 洞里的九幽紧盯着洞口,攥着刀把儿的手都冒汗了… 天老爷啊,这洞里哪来的蛇啊?! 她身旁的高长恭也是骤然呼吸一紧、却伸手过来按在她拿刀的手上。 光线黑洞洞的,只看见他眼神定定的看着她,摇头示意她要按刀不动。 他那满眼的恐惧却还未褪去,他定是想到了那日被蛇堵水里。 这一个按刀不动,却让九幽看见了一副断壁残垣,放火烧屋。 滚滚浓烟燃起,烧尸仅次于狼烟。 仿佛连火都是黑的,热气熏脸,呛得九幽望烟流泪、啥都看不见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夜!郑家村火烧连天,追在她马蹄子后面燎,她登上高坡之后,一回头哪还有村庄!? 火能烧尽一切肮脏罪恶,也能毁灭一美好脆弱。 乱世里,人命如草芥,她眼睁睁看着、郑二娘,郑家村众人……铁蹄踏过,兵戎刀戈,欢声笑语付一把火,烧了朕城老树盘根,烧了刺藤毒草,烧了生灵,涂炭。 极大悲恸的涌上心头,她竟刹时心痛如绞、几乎感觉到了伤口崩裂! 九幽意识不清中,似乎听到耳畔有人喊她“快走!!” 她就感觉被人扯着肩膀、大力的拽走了。 九幽与高长恭勾肩搭背的,互相搀扶,踉跄的走着。 而她的小黑,则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她后头。 牧歌从暗道引她出去,一路上,走街串巷怕被官兵发现、她们都是贴着边儿走的。 到处都是墙屋倾颓破壁,满是血窟窿的残躯,红染青石阶。 众人聚集村口,血肉之躯面对刀戟。 有人质问兰陵王在哪,这群人没一个出卖的,都说兰陵王恩施军民,这群狐假虎威的歹人是在陷害兰陵王…… 直到一个个赴死,拿血肉之躯堵刀锋。 九幽在此时是真感动啊,渺小的她,感到了身边那人的伟大……是兰陵王的恩德布施,使齐民不忍出卖他。 兰陵王不能死,即使是众人死! 是谁家娃娃在哭喊着爹娘? 一时间,无辜的人凄鸣哀嚎,刀戟声杀伐不息。 被藏匿的九幽,又看了一遍郑家村惨案。 九幽几欲压抑不住想冲出去、结束这又一次的残忍屠戮。 却被一只手猛然捂住了嘴,又被从身后抱紧了肩。 这男人跟八爪鱼似的,给她盘上了。 他低吼道:“别出去!!” 身后的温热身体箍她甚紧,却脆弱的如枯叶,微微发颤。 一滴泪‘吧嗒’一声,掉进她颈子中。 湿腻的顺着颈背皮肉滑下,温热,微凉。 九幽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有些难受。 他——也不是没有心,也不是无所畏惧。 金戈铁马在战场,鬼面风光的兰陵王,此时比常人还脆弱几分。 能被他依靠,九幽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只是觉得,心里莫名的悲戚。 身后的声音幽微道:“本该先除去这些孬兵败类,…可若是在这时逞威风,便功亏一篑。” 九幽猛然浑身一震,惊怵万分。 高长恭又缓缓的松开了手,撤身离去。 高长恭只有一只手臂搭着她的肩,他与她并肩抬头看。 ……抬眼,看着火光凄厉,逼近接天。 火烧的生灵涂炭! 为什么人命贱如草芥! 为什么统治者只会屠戮杀人! 为什么,总是小人得志,而好人连委曲求全都不允许! 周遭是浓烟滚滚,呛鼻迷眼。 唯有九幽身旁,有他独特的体香。 ——就听见远处,铁蹄踏过的地动山摇。 有人猛一声喊道:“是高长恭他们!” 牧歌一声惊呼道:“肃肃!” 九幽抬眼间、只见一杆银枪尖头闪亮,奔着她身旁的高长恭刺来! 九幽不假思索的侧身将他护在身后、徒手去接枪! 高长恭显然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这样为他拼命,黑亮凤眼瞪的老大!“九幽!——” ——刹那间,九幽使出了毕生力气!狠劲攥住了那枪头无锋处、逼的对方进退不得! 胸口伤口却倏然撕裂、疼的她一声低叫,刹时手上失力。 只听一声兵戈相击声,她只看见一刹那的寒光一现,——高长恭手持嬮妲刀,将那枪头唰断。 九幽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她又做梦了。 突然发现来了站短,傲娇老猫:我收藏还没过十,不配签,先更一章压压惊,我有个伟大的想法,先免费个一百万字 (ps:如果有老朋友找到了这里,估计就会露出姨母笑了,但是为了求生,已经删减了不该三俗的了) 第11章 011骑马 她感觉整个人沉沉浮浮的不着地、还忽冷忽热的。 许久,才听到一声转轴拨弦的琴音。 轻拢慢捻,时抹时挑。 谁的纤纤玉指,翻飞在七弦青白玉瑶琴上? 那双手,十指纤细修长,指甲盖都圆润粉嫩,肤若凝脂,手若柔荑。 一梦这抚琴的手,又梦那抚琴的人。 为她唱上邪的人,终于还是死生不见。 他一袭红衣妖娆,戴着黄金面具,一颦一笑一惊鸿。 他又身披黑袍宽氅,敛起满朝倾世容颜,举手投足间,是那误坠人间的墨莲。 两身颜色,两重身份,原来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聚敛了世间绝色。 他那双琥珀般的,璀璨星空似的眸子中,带着丝丝艳红的魅惑人心。 总是含笑不语,尽说肺腑之言。 独孤九冥……独孤九冥! 他说除非日月不再凌空,青丝尽白发,无昼永夜…… 她眼前是迷雾重重,浓烟滚滚。 破开迷雾出现的人,还是一个独孤九冥。 他是敦煌的神仙,嬮妲的艳鬼,他只要一皱眉,就像斗转星移,万物衰败。 “妹妹,你喜欢上兰陵王了吗?那我杀了他可好?” 九幽一个惊恐就醒了,冷汗哗哗的。 她再睁眼时,鼻息间也不是呛鼻的浓烟了,而是清清淡淡的香味。 这香味深沉,悠远,由内而外的是花与乳的清淡,也是吸引九幽贪婪的去嗅、去汲取的勾魂。 夏日晨风微凉,而她怀中的身体,却很温热。 然后她耳边传来一句,“幽儿,独孤九冥是谁啊?” 吓得她三魂七魄都归位了,一激灵。 九幽猛地坐起身来,却一个踩空差点摔下去——幸好身后背上那只手臂及时一紧! 她一抬眼,正对上男人的那双幽黑深沉的眸子。 九幽慌不择路…“高长恭…你听到了什么?” 搂着姑娘小腰儿的高长恭,忍住把她扔下马的冲动,黑眸冷静道:“没听到什么,只是你一直喊着一个名字……还有本王的亲信来了。” 九幽这才发现,自己身在马上。 应该说是高长恭坐在马上,而她抱着他反身坐在马上…… 这马浑体漆黑毛色锃亮,黑色马鬃长的迎风,还侧头朝她打马鸣……不是她的小黑无痕还能是哪个? 一手牵马一手箍着他的男人,腰杆挺拔的坐马背上,眉眼飞扬:“后头的人都是本王的亲信,你能否给留个面子,把搁在本王腰上的手收一收?” 九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臂都搂在他的腰身上,还被他腰间带着凸起的、猛兽饰物的锦带给硌出了印子。 他身后跟着的十来个玄铁红衣骑兵,个个捂嘴在那耸肩,又不敢大声的笑,只是互相看着、忍笑的辛苦。 高长恭挑着眉,勾着唇,一脸戏谑的盯着她看。 九幽发现他的精神好了许多。赶紧不要提独孤九冥了,可不能让他知道,她那段没羞没臊不可以的感情。 “你都能骑马了,一定是伤好了啊!我可不行,只能骑你了……” 高长恭眉头一抽,咬牙哼道:“低俗!下流!” 她表情无辜,不仅不收敛,还拿手掐了他腰侧软肉一下,“草民哪敢骑着兰陵郡王啊!就只能搂搂腰了……” 高长恭浑身一软,差点抓不住缰绳。 他瞪起黑亮眸子,颤着腮帮子暴喝道:“手脚老实点!” 看着他身后的几人个个一脸憋笑,九幽得意的笑了! “老子半身不遂还不是为了救你?做人要有良心啊!让我摸几下怎么啦?” 高长恭憋的脸都红了,“……你这是强买强卖!” 她看了看底下走的平稳的小黑,顺口夸他一句,“高长恭你挺厉害啊,我这小黑是漠北烈马‘踏雪’,我当年是趁它小忽悠来骑的,你居然也能骑的了它?” 一听这个,他可得意了,下巴一扬、牛气哄哄的,“烈马踏雪吗?本王看它跟家马没什么两样!” “是吗?看来我的马跟我一样,都喜欢你。” 高长恭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听身后卫兵大喝道:“将军小心!!” 然后九幽还没反应过来!只看马腿前面绊到了石头上、瞬间将她和高长恭都甩了出去! 马嘶声中,九幽抱着男子的腰身滚落马下、她感觉五脏六腑都摔错位了。 刹时手臂擦到了地上的石头、她险些搂不住那男腰了。 高长恭惊呼了声,眼疾手快揽住了怀里姑娘。 这回不是勾肩搭背了,是他搂肩背、她搂腰。 她几声哀嚎中,滚了一堆杂草灰尘。 幸好互相给对方护着头呢,直到滚停,也没摔倒哪碰到哪。 偌大的原野,俩人滚去好远来。 于是,撞在树上了才停的。 当然不是她撞树上了…… “唔!嘶哈……” 高长恭倚在树下揉着后脑勺,一脸扭曲。 压在他身前的姑娘疼的龇牙咧嘴,与他四目相撞! 猛然还发现,她的脸与他的脸近在咫尺。 只要谁往前一下,就能两唇相覆。 九幽适时的挑着眉头,邪恶的勾着唇角,一脸戏谑龌龊的笑。 黑眸倏地瞪大,高长恭还猛然浑身一震、抿紧了唇瞪着她。 九幽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兰陵王这反应……是怕我了?” 他脸色顿时就拉下来了,咬牙切齿的沉声道:“你个混蛋!本王真怕这辈子毁你身上了!” 女混蛋一脸柔情的,伸手过去帮他揉头,还道:“兰陵王这委屈样儿,看得我心如刀绞啊,要不你上我怀里哭会儿?但是咱先说清楚,你不能毁我身上,你顶多是毁我身下~” 她只觉入手的发丝柔顺韧如丝,手感甚好,就是他半辫的编发有点碍手碍脚的,还不如披散下来摸起来顺手。 一看她眼神腻人,嘴角翘着,高长恭心就慌了,赶紧拍开了她摸着他发丝的手, “你别拿哄弱男子的那套对本王,本王烦那套。” 又瞥了眼她身后、一看骑兵都撵来了,他连忙道:“你快起来!你能不能给本王留点面子?” 他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凶,反倒让她心里猫抓那么痒。 他兀自起身整顿衣裳和形容,重点是拍掉了身上的灰尘、弄掉了头上的草叶子。 第12章 012风流将军 他指着一旁久候的几人,清咳了两声,才道:“前方南司州何时到?” 她分明看到他脸上未褪的绯红了。 那几人面面相觑,悠悠道:“半个时辰便可到达。” 高长恭点头道:“好!那个……郑大光明、咳,姓刘的,你跟上!” 几个骑兵面面相觑,有一个被推出来抱拳发问了,看那表情是特别尴尬,“不知兰陵王和这姑娘……” 高长恭一脸正经,“她是华胥女子,是本王新招募的女将。” 旁边儿的九幽也没搭茬,心里默认了,自顾自的揪掉了头上的草叶子,整理衣衫时发现,这袍子又换了一件,变成了和高长恭身上那件同色的黑外袍红衣衫。 九幽暗骂,你给老子换衣裳换的挺勤啊! 她走了两步,发现身体状态挺好,不说身轻如燕,也是恢复点儿武功高强了。 当即三两步跑到小黑旁边,二话不说的蹿上了马! 她摸了摸马头和马鬃,见小黑叫的也不是那么凄惨了,还是挺心疼它:“唉,小黑啊,撞的疼不疼?谁让你见色起意了,就得给人当马骑,不过你也真心疼主人,蹶子尥的好,知道我也好这口。” 于是,一旁儿的兄弟几个,一声声忍俊不禁的笑就喷出来了。 九幽坐立在马上挎好了剑,才对众人一抱拳道,“诸位兄弟,以后都是同袍,初次见面,在下这厢有礼了!” 有个大胆的家伙问了句:“兄弟你刘姓呗?” 旁人赶紧打了他一拳、笑骂道:“那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你咋说都不会话呢!” 九幽点头道:“正是!你怎么知道我姓刘?!” 那家伙讪讪道:“啊…郑姑娘啊,刚刚的话多有得罪,我这人嘴容易瓢……” 她脸都黑了……“大兄弟你再说说,是你们耳朵有问题,还是我耳朵有问题啊?” 结果,一帮人都懵了。 高长恭甩着身上黑袍绣云的衣角,信步走来,悠悠道:“你们说乱了!他是问你留个姓名而已。” 那个家伙还问道:“没错啊,郑家村的人不是都姓郑么……” 九幽弱弱的道,“我叫刘玄蛟……” 高长恭点头附和道:“对,郑大光明,又叫刘玄蛟!” 九幽唾道:“哪有四个字的名?” 高长恭顺口胡诌,“因为郑大是复姓啊。” “……” 高长恭走到小黑旁边,仰头笑看马主人“难道要本王步行?” 九幽当即勾手示意,让他把手给自己、才好拽他上马,一边儿还坏笑道“来上马啊!” 高长恭“……” 这男人就那么挺直着脊骨站立着,仰望着她的姿态,却依旧眉眼飞扬,一点也不折损那骄傲的统帅气度。 九幽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脸,真觉得这美人儿实至名归。 他的脸五官精美,一点儿瑕疵没有,大气中透出一些柔美,显然让那统帅的桀骜也柔美了些。 那才是兰陵王。 九幽突然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他这脸…是不是不太对啊? “话说,你的鬼面具呢?” 他摸了摸自个儿脸,唇角一翘:“给牧歌拿去做事了。牧歌和那个郑家村的女子要去找人,已先行一步,就在南司州等着呢。” “找那个怀了你崽子的女子?郑采桑?” 高长恭紧缩眉头的斥道:“你又胡诹!孩子和本王没关系!” 马上的姑娘一挑峰眉,把地上的将军急的直跺脚! “本王就没和女子纠缠不清过!你怎么不信本王的清白呢!……他们、他们跟随本王多年了,可以作证!” 人家兰陵王都快歇斯底里了,这位女兄弟还眼神戏谑一一结果他几个救兵心领神会了。 于是,几个哥们很给力的耸肩道:“兰陵王、您还记得那年南郡、咱们去消遣吗?那些个妓子见着您不仅不收钱,还要搭给您钱。” “就是啊就是,咱们的风流将军长得俊,都说奉旨嫖!娼!也是应该的。” 高长恭闹个大黑脸,拿手里华胥刀指着他们、撕心裂肺的吼道:“你们敢编瞎话陷害本王!!回营了盘都给本王领板子去!” 那几个哥们儿拍马就跑,还道:“哎呀将军我们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俩了……” 没有马的将军就跟断了腿似的,迎风唾骂!“你们几个兔崽子有能耐别回军营!!” 那几个哥们儿大笑着扬长而去。 高长恭独自在那嘶吼,像被触怒的野兽…… 九幽骑着马,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风流美人,咱来上马走吧?你不是还要领我进军营吗。” 她当然不会信他嫖了,毕竟他那临时反应,除了处子就是忒能装犊子。 望着马上姑娘递来的、细白纤手,高长恭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你是为本王而加入军营的?” “当然。” “他们说的…你没信吧?” “当然没信,不过……怕是日子久了,你的万种风情都会为我释放了。来?” 男人眉眼一抽、抿唇哼了声,“希望你是光明正大的,别用卑劣手段。” “当然,我、郑大光明嘛!” 九幽勾手,高长恭这次却是不再忸怩的,把手交给了她。 她抓着他的手、拽他上了马。 两手相握,他骤然一颤,手指微凉。 剔透的白皙,分明的骨节,竟是武将中难得的皮肉细腻不粗糙,摸起来虽然比不得独孤九冥的‘肤若凝脂手若柔荑’,却也不负美貌。 这手的触感,也在握紧、拉扯、提拽的几个动作间微乎不见了。 咳,不是她粗鲁,两个武将搁一块儿,那是怎么也细腻不起来的事儿啊! 然后,还是那个九幽喜欢的姿势:让他坐在她前面,还可以将男腰搂在怀里。 但是,高长恭却僵挺着脊骨,身上皮肉紧绷,抱起来硬邦邦的不太舒服。 前面的男子微微侧头,尴尬的也看不见她:“这个姿势不对……” “我觉得挺好。”除了他比她高,让她看不清正面的路。 前面的高长恭也担心这个:“缰绳给我!” “不给,骑小黑还是我比较熟。” “把腰上的手拿开。” “不拿,没我搂着点的话,你要是摔下去了怎么办……” 高长恭沉声哼道:“你这是在报复本王调戏你?” 九幽点头道:“没错,老子这就是在报复!” “……” 第13章 013皮鞭不结实 九幽猛然发现男尊男,和女尊男性格上最大的差别了! 就比如说摸肉搂腰吧,男尊男如高长恭,会义正言辞的呵斥道:“放手!” 而女尊男,则会咬牙切齿的道:“不要!” 而九幽现在,突然好像听听高长恭娇羞的说‘不要’了…… 结果,高长恭当即一声暴喝道:“胡闹!时间紧迫,路上若是耽搁出些意外又该如何是好!!” 九幽点头附和道:“是啊,所以您要安分点,咱家小黑虽说是北原踏雪宝马、性子烈,但可稳着呢!” 九幽淡定的一甩手中皮制小马鞭,默默的回想……这东西挂在马脖子上甚久了,上次用是啥时候来着? 只听高长恭一声闷哼,然后肩膀处的衣袍就被皮鞭扯裂了。 高长恭眸子倏地一瞪! 九幽赶紧道:“好些年不用了、都生疏了!” “下次看准点!” 然后,又是破空一抽鞭响。 “唔!” 鞭法特别准的,这次却是那处衣料撕裂开的更大,都露出了一片颜色浅淡的皮肉、上面一道红痕,更有种凌虐的美感…… 她顿时喉咙一紧,眼前一亮。 男人眼疾手快捂住了肩膀。眼神锋利,跟要杀人一样! 她弱弱的道:“下次、下次不会了……” 高长恭冷哼道:“没有下次!!” 果然没有下次。 九幽转手抻鞭了半天,小黑在悠哉悠哉的、啃着地上野草开出的小花,而她...一鞭子甩出,破空一抽鞭,直奔高长恭面门而去! ——只刹那之间!他凌厉的目光紧锁鞭头、鞭一落下,便被他活生生的徒手抓住! 又活生生的从九幽手中扯下皮鞭,转过身一脸阴沉、眼神狠毒的瞪着她,咬着牙,手中已经用那强悍的破坏力,将皮鞭扯断成段了。 他又扬手、将残破的皮鞭小段扔到了一边儿去。 高长恭用那飞扬的眉眼、凌厉的眼光瞪着她,扯着唇角道:“此皮鞭不结实,该换了!” 九幽赶紧附和道:“兰陵郡王您说的对!” 他斜睥了她一眼,哼道, “你这个人着实顽劣,也该换换了!就如此的磨磨蹭蹭、几时能到南司州?” 九幽叹道:“此言极是!不过呢,现在我刘玄蛟活蹦乱跳了,你要是嫌弃我呢……老子也不介意打劫了你,废了武筋灌点麻药、扔到小山村卖给小寡妇去!” 高长恭眼神一寒,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九幽无辜的点头,“岂敢岂敢!只不过呢,靠蛮力郑大光明的可能比不得你,但我独孤九幽就没遇到过对手!想当初独孤九冥与凤凰剑九式何其天下无敌?不还是拿我无可奈何么!” 九幽说完就后悔了。 高长恭也瞬间回过味儿来,她梦里腻死人的爱呀情话的,都是对那个独孤九冥说呢。 高长恭眸中寒锋似剑,咬牙切齿的暴喝!“你个驳乱人伦的色胚!刘玄蛟!你下去和本王比试一番!今日非要分出个雌雄!” 九幽赶紧搂了男子小腰,却引来他剧烈的一阵挣扎! 九幽只好循循善诱的,宽慰他这头盛怒的猛兽。 “王爷您别生气啊……咱是雌!咱就是说着玩的!我跟我哥没什么!我们是清白的!” 高长恭冷哼一声,满面阴云。 “本王用你解释了?欲盖弥彰!把手拿开!!” “你看你……这么个大美人,皱眉多显老啊!不过,你生气这样还真好看……” “你还嫌我老?!” 高长恭刹时转过来头来瞪着眼、甩着寒意乍现的眼刀,气的咬牙切齿、两颊颤栗。 九幽赶紧安慰他,“岂敢岂敢……兰陵郡王您那是貌美如花、正值怒放啊!话说,您这朵花等谁采撷呢?” 高长恭被这一番调戏,作为一个大老爷们,目瞪口呆之余已是气的浑身发颤! 偏偏一拳一拳打出来,能落在九幽身上的极少。 被九幽一副不变的坏笑模样盯着,高长恭满脸悲愤。 “刘玄蛟!你个混蛋!!” 九幽只能清咳以掩尴尬了。 毕竟她一女子,被一个真汉子歇斯底里的骂混蛋,也是不容易啊。 所有男子在她面前,就要按她的性子走。 其实,刚才他落在她身上那寥寥几拳,着实有劲,现在正感觉筋骨隐隐作痛呢…… 也不敢再这样耽搁着调戏下去了,虽说高长恭脾气甚好,但要是真惹恼了他、九幽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此,九幽低声坏笑道“王爷您坐好!” 然后她一拍马屁股!小黑也给力的蹄子都飞了。 高长恭措不及防、一声小小的惊呼刚冲出口、整个人就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九幽赶紧眼疾手快将他拦腰箍住、拖回马背上! 高长恭反应极快,在她搂上他腰的那一瞬间!他就拿手上来抠! 不过,那欲抠的动作又瞬间顿住了。 然后,高长恭隐忍的顺从了,任身后的柔软姑娘搂着。 马走上了大路,便是一直通向南司州的。 一上了两旁都是树的大路,九幽就看见了树下或坐或卧的、高长恭的那几个亲信。 九幽刚要停马等他们,却见高长恭冷哼一声,兀自扬声叱道“驾——” 高长恭果真马不停蹄。 他还装作没看见他们。 那几个哥们默默的起身上马、赶紧跟上。 却也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 高长恭半天没跟她说一句话,就那僵直的脊骨告诉九幽:他还是知道谁在搂着他的腰的。 九幽想起刚才他扯皮鞭的动作,就想起了一个俏皮话! “想起刚才吧,我就想起了个俏皮话!就是说啊,骑马不用鞭是为啥?……” 身前的男子一动不动,像尊雕像。 就这么冷场了。 九幽以为他没听见,就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兰陵王?您听过这个俏皮话没?骑马不用鞭那用啥……” 高长恭还是不说话。 九幽这面子下不来,不自觉中嗓音就沉了下来,“…高长恭?” 他沉吟道“……拍马屁?” 九幽点头应道“嗯。”她此时憋着一股下不来台的怒气。 高长恭却蓦然道:“你为什么喜欢抱本王的腰?本王一个大老爷们的腰……有什么好抱的。” 听他这语气,是不生气之前的事了? 九幽大喜,却不敢乱说话了。 “这样感觉,能抱住你的全部,还有就是,我真喜欢你的腰。” 高长恭:“混蛋!不嫌脸红!” 第14章 014刘皇叔 马在悠悠的走着,人在悠悠的侃着。 高长恭又道:“你可知三国时期有些什么俏皮话?” 九幽想了想,顺口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 高长恭蓦然打断道:“先说说这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的典故和另一种说法。” “典故和另一种说法?那是什么鬼……” “另一种说法:‘皮匠’是‘裨将’的谐音,‘裨将’即‘副将’,原意是指三个副将的智慧能顶一个诸葛亮,民间流传中被说成了皮匠。”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 “还有:刘备的江山——哭出来的!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 “唉?怎么都是刘备的?你不留褥子啊?” 高长恭把满嘴的俏皮话都咽下去了,忍不住嘟囔一句:“本王说的是刘皇叔!你怎么扯到被和褥子去了!” “哦留‘黄’书?好书你都烧了?就留黄的?” 高长恭真想下马,可一看深处的开挖野地,自己也不能步行去南司州啊,就忍下去了。 “滚!你再说这个,本王就真生气了。” 她赶紧哄他,“你知识面儿挺广啊,不仅对前三国俏皮话了解,连那种书都知道?” “军营里不止有牧歌那种文人骚客,也有很多大老粗,日渐熏陶,本王多少也懂点儿。” 九幽由衷的道:“看来你们营盘里挺正经了,居然没带你下窑子消遣,留给我捡漏呢。” “你要想捡漏?还是打消念头吧,本王不是你撬得动的男人。你要是改邪归正了……那两说。” 他话刚说完、身后的姑娘就把下巴搭他肩上了,她的热气就喷吐在耳畔“等改邪归正了,我归你。” 高长恭耳朵软了,要软了,浑身一激灵,软骨有点硬。 “你……你这话的口风,和我五弟好像。他满身花花肠子。” “我也花心,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明知她是在调侃撩闲,他也不敢回头,就找个正经话题,“你也不问问本王带你去南司州是作何?” “作何?” “南司州是驿塞,临近三关重要战场,附近用以作战之城,又与三国混战地接壤。所以……那里有大批本王的人马,本王出事儿这些天都密而不发,生怕紊乱了军心。” 肩上的下巴突然撤去,他身后的姑娘坐直了:“去南司州不是进了你的大本营么……我孤身一人,就一匹马一把剑,真怕你给我绑架了。” 高长恭冷哼道:“谁说要对你不利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九幽收紧了箍在他腰间的手臂,果然见他呼吸一滞、浑身一软。 于是坏笑道:“老子就小人得志了怎么着?” 高长恭半侧过头,一双凤眸颇为黑润:“热,你手劲轻点。” 九幽闻言,赶紧松了松…… 高长恭轻舒了口气,还低声叹道:“就你敢这么非礼本王。” 九幽听着,有些诧异了:“说的什么?” 他矢口否认,凤眼眨来眨去的:“…没什么。” 九幽感受了一下怀里搂着的腰,那男体虽是武将,却身材匀称,略偏削弱。 起伏的线条从胸口到腰身、下腹,隐没于非凡的两坨浑圆上。 便勾勒出这样的一具男体。 九幽坏笑了两声,才道:“兰陵王这腰真好,不胖不瘦,你可比男妲己勾人多了,他顶多蛊惑人心,你是蛊惑人参。” 高长恭低声道了句“你怎么不说蛊惑鹿茸呢?…你别叫我封号了,你还抱着我呢,难为情。” “那叫什么?兰陵?兰儿?兰花?” “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高长恭心道,俩人这关系什么时候发展的,进展的快到他都惶恐,真怕这人是奔他脸来的,又怕她什么也不图谋,就是玩儿来的。 一路到南司州,未进城门,只先落马一个小茶摊上,他还给她买了两碗花茶,拿了一碟绿豆糕,俩人便坐了小凳子喝着。 九幽把身上背的剑一挎,一看那碟绿豆糕还挺好看,外圆内方的铜币样儿,她坐下来刚喝一口,就发现对面的高长恭正一手托腮、一手闲敲桌子,那双凤目还直勾勾的紧锁着她。 清黑明亮如火。 九幽嘴里这一口茶有点难咽,坐地就呛得都喷出来了…… “咳咳!咳咳咳……” 见九幽在这拍着胸口死命的咳,高长恭起身就过来,给她拍背顺气来了。 九幽咳了半天,才见他捏着茶盏过来,道:“喝口茶顺顺气。” 她嘴不闲着,“呦,你咋突然温柔起来了?不会是心里有我了吧?” 高长恭也不搭理她。自顾自回她对面坐着去,还左右张望着。 九幽也不吃茶了,随他一起用那贼溜溜的眼神,打量着过往路人,顺口问了句,“在看啥?有美女不?” 他悠悠道“来了。” “啥?” 看到对面走来的玄铁甲、红袍衣的一众将士,直奔高长恭而来,他却还气定神闲……直到有个男的大嗓门喊他:“这呢这呢、真是四哥啊!” 九幽定睛一看,来者一身银色明光铠,红锦袍、赤披风; 满头黑褐的长发微微打着卷儿,一半编的小辫,一半就那么散着。 生的也是白白嫩嫩的,鹅蛋脸形,秀眉大眼,顾盼生姿,明眸善睐;那抹桃色红唇也总是噙着笑。 别说,这家伙长得比高长恭温顺多了。 九幽拿着手里的茶杯,乖巧的坐那端详美男。 高长恭也起身笑道:“五弟、你倒是来的快!哈哈……” “哈哈!四哥这几日不见、有点憔悴啊!是不是夜里办事儿太猛给榨干的?” 高长恭扬手给了那男子一拳,笑着唾骂道:“滚!” 这两个家伙你一拳我一脚的,好一番生龙活虎。 一见他俩关系挺铁,九幽这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 她又去嗉了口茶,却乍然听到一声:“四哥,这就是四嫂吧?” “噗——” 九幽这一口茶又都喷出来了。 她四处张望了半天,表示没看到哪有女的。 一抬头,那个顾盼生姿的白净家伙正抱着膀,满脸坏笑的盯着她看。 九幽有点面皮发烫,摸了摸自个儿热乎乎的脸:“谁?” 第15章 015安德王 他悠悠道:“莫不是认错了?兄弟恕罪,哥们儿是听军师说,我四哥身边儿有个雌雄难辨的,估摸着是我们四嫂。” 坐立不安的男装少女挺委屈…“雌雄难辨?大兄弟你是说我吗?” 高长恭扬手给了他胸口一拳,锤到盔甲更怒了:“谁让你小子多嘴的!那是哥新招募的女将!” 他边抱头躲闪着、边往身后一群将士堆儿里躲、满嘴哀嚎:“哎哟别打人啊……四哥四哥!我不是看你俩穿的一样嘛!” 一看高长恭要撵着打,九幽都看不下去了,赶紧站起来喊他们!“住手高长恭!你丢不丢人啊!” 刚迈几步腿的男人,戛然转身看她,一脸气鼓鼓的,“本王是为你出气。高延宗太不像话了。” 躲在将士身后的男子,还朝高长恭挤眉弄眼呢:“四哥瞧你说的!我可不不像画么!像画早贴墙上了!” 九幽越看越喜欢,这孩子真皮,有她当年的神韵!“哎呀没事儿,我看这哥们儿长得怪俊的,他说啥我都不生气。” 一旁的俊俏美男瞪俩大眼,张了张俏粉嘴唇,满脸的不可置信…“四哥,我咋头回儿见你这么听女人话呢?啥也别说了,排面儿兄弟们给你整上!”然后他一挥手、拽的身后艳红披风都扬了,指挥着那些个将士,“兄弟们,叫四嫂!” 一群看热闹不够嘚瑟的齐国猛将,边笑边齐刷刷的喊!“四嫂好!” 高长恭脸都红了。 然后雌雄难辨的姑娘,脸色颇为尴尬,赶紧朝大家伙儿一抱拳,“可别这么的啊兄弟们,咱们兄弟相称就行了,我跟兰陵王没到那步,再说了,我一华胥族女人,也不是奔着给人当嫂子来的。” 她刚说完,那哥们儿就凑高长恭那去了“四哥,平时看你对女人不感兴趣,原来你喜欢这种强势的华胥姑娘啊!” 高长恭凤眼黑亮,抿唇哼道,“滚。” 给人家委屈的直撇嘴,大眼睛浓眼睫眨巴眨巴,九幽朝他招手, “兄弟你看你长这么好看,我看你一见如故,咱俩做个结义兄弟得了,然后吧,我争取让你四哥成弟妹……” 他眼神一亮,朝九幽就过来了,“这感情好啊,兄弟你芳龄几何啊?咱哥俩交流交流……” 高延宗站住了,站面前眯眼打量她,又骤然瞪大了眼:“卧槽!刘玄蛟?你小子怎么回来了?装什么女人啊!” 高长恭都没眼看这俩人了,侧头捂着眼睛,哭笑不得的,“她是女的!她又改姓了郑叫大光明!” 高延宗侧头问他:“四哥、先不说郑大光明、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女的?你俩?……” 高长恭脸一黑,咬牙切齿道:“胡说八道!本王像是那种人吗?!” 九幽想了半天,突然想起高延宗是谁了。 安德王高延宗,那是个敢在皇帝身上撒尿玩骑马、敢在肉里掺屎逼人吃、还说要当个什么冲天王的混世魔王啊! 偏偏继承了他们高家的美貌血脉,就看他这身段,这模样儿,真是比姑娘还白嫩水灵。 而且八面玲珑,满肚子趣事,总能逗得所有人捧腹大笑。 所以,当初入军营里,九幽最稀罕的就是他了。 九幽五年前才十二,可喜欢逗趣又没皇家架子的安德王了。 安德王,安于德行。据说还是这么个寓意。 这会儿她全想起来了,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哎呦五哥?你脾气可比五年前好多了啊,就是脸过分了,越长越嫩。” 当时他嚣张跋扈的疯癫样,极其不可一世,让身为小兵的九幽甚为仰慕之。 他眸光一亮,笑道:“唉,现在五哥可都改好了啊……兄弟就兄弟了,这么的,你叫小六得了!” 旁边儿的老四高长恭看的直瞪人,抿嘴不说话,心里骂着她见色忘义呢。 高延宗又举起了手,挑眉道:“六弟、五哥大名高延宗!快、击掌认哥!” 九幽当即拍掌过去,咧嘴笑着:“好嘞五哥!” 这一声击掌,极其清脆震撼,几乎用尽了九幽全力的一击!没错,她这就是在变相的报复! 五哥一脸纠结的捂着刹时肿起的手,含泪跑到一脸阴天的高长恭面前,见他压抑着怒气要爆发了,还不怕死的上前伸手道:“来弟妹,快给五哥吹吹!” “……” 高长恭阴沉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凤眸狠毒的剜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走!同本王进城!!” 话落,高长恭决然的转身走了,那背影,骄傲的挺直,却有些单薄的孤寂。 黑袍配红衣,衣袂也翻飞。 一步一步,龙行虎步。 这帮足有二十来人多的将士也不敢多言,一排一齐对着五哥和她拱手作揖,道了句:“安德王、……六爷,兄弟们先去追随兰陵王了!”然后,一堆人就赶紧撵着高长恭、跟了上去。 面前的高延宗一脸纠结的,瞅她眨巴眼睛,“小六子,咱哥俩儿好像被大军扔下了!” 只听一声暴喝道:“郑大光明!你怎么不跟着本王?!” 他这一嗓子,喊的九幽浑身一哆嗦,只觉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男人太凶了……“兰陵王您能不能学学我五哥?你脾气咋这么臭呢!” 高长恭寒锋似的凤眸一横、哼道:“不准肖想本王五弟!你个喜新厌旧的混蛋!” “咋了?真有意思…五哥长得好看还不让人看了?你也去找几个美女看啊!” 老五在旁边儿直摸鼻子,“得得得!你俩斗嘴可别拉上我,小六砸?有机会五哥再教你哄美人儿,五哥先去前面避避风头了……” 高延宗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溜了。 她眼睁睁的,直看到老五跑进众将士围拢的、那一堆乘凉树下。他还冲她摆对拇指手势呢,配上眉飞色舞的表情,真是天真无邪傻。 她大概是明白他意思了,可惜了,高长恭不会聊天,她都快烦他的大男人脾气了。 “该把眼睛收回来了吧?用不用本王帮你挖出来、粘到老五身上?” 这句阴恻恻的话,听的九幽浑身一激灵、赶紧收回了视线。 她猛一转身,就看见面前站个人。 第16章 016郑家姐妹 这男人抱着膀,挑着飞扬的眉眼,嘴唇淡红轻薄,高傲的启唇道:“你教唆老五唤本王弟妹,本王都忍下了,这脾气脾性还不算好么?” “请管好你的嘴。” “凭什么?说话是本王的自由。” “因为我会忍不住想亲它,这也是我的自由。” 高长恭倏地瞪大了眼睛,凤眸黑亮,清咳了两声,脸颊刹时红了…… “你,你先跟本王进城吧,五弟他们都等着呢……” 她走上他面前,踮脚尖掐了下他的脸,夸一句,“你害羞的样子太好看了……” 高长恭眉头一皱,恢复了正经,义正言辞的劝她,“个儿不够高就别踮脚了,显得本王老牛吃嫩草,勾搭小姑娘。” 九幽真想啐他,这话太煞风景了。“哦。” …… 城中司州酒楼内,军师在门口等候了多时,却只跟兰陵王打招呼,一言不发的引他上楼去了。 她想跟上去看,还听见身后的高延宗在喊她:“六弟!楼上还有四哥带回来的两个女人、不要血溅当场啊!……” 他后来似乎还说了什么,九幽没听清,脑子里只是迷糊着……高长恭什么时候有了两个女人?! 她脚前脚后跟到一处楼梯上时,正看见对面楼梯口上头,这一幕: 挺着微隆小腹的美貌女子,穿的一身橘瓣似的杂裾纤髾,正哭的梨花带雨的跪在高长恭脚边,拿那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袖。 还哽咽道:“我们姐妹承蒙将军救命之恩……呜呜……今日一见真兰陵王、顿拨云开见月明……呜呜。” 黑袍红衣的兰陵王一弯腰,伸手去搀她,轻笑着,嗓子低沉婉转,“郑姑娘不必如此……你姐妹二人大可在此安心住下,有本王在,无人敢再欺辱你们了。” “小女子已是有孕之身、无以为报,唯有……唯有我那唯一的妹妹了,妹妹?” 郑罗敷也跪在他脚边,手中托着那张呲牙咧嘴的鬼面,举过头顶,悲戚道:“郑罗敷感激兰陵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 ——此时此刻,她感觉耳边万籁静止了,九幽想知道他接下来怎么回。 那个高傲挺拔的男人垂下了眼睫。 她正搭着楼梯扶手看呢,就听身后有人说话:“六爷,怎么不光明正大的上去看啊?” 给她吓一激灵! 她毛骨悚然的回身一看,就看见楼下倚着楼梯、抱着膀的牧歌,他笑的一脸狡黠深意。 她再去看时,兰陵王伸手接过了姑娘举着的面具,扣在脸上。 他那双寒锋利刃似的眸光,就戳向了她。 她本来也没想偷听的,就赶紧转身就往楼下走。 毕竟这种事……一会儿情绪上来了,天雷勾地火,保不准发生什么事,她都嫌自己碍眼。 九幽心里难受,希望他留她,看戏也好,所以慢慢走,又怕他不留她。 她刚迈开一步,就听身后乍然一声暴喝道:“站住!” 吓得她一脚踩了空、要不是眼疾手快抓了扶手……差点摔下楼梯。心道这真是他的语言方式啊,斩钉截铁山呼海啸的。 她惊魂未定的转过身,跟没事儿人似的:“我又不是偷听,我光明正大的看也不行啊?” 男人的眸子愈发黑沉,嘴唇一抿:“别乱跑,小心遇到坏人。” 九幽瞥了那俩姑娘一眼,嗤笑:“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那绿衣的郑罗敷继续求爱道:“郑罗敷感激兰陵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罗敷未有婚姻,还是个清白身……” 鬼面獠牙的兰陵王垂下长睫,遮了一眸神采,只问道:“无夫?姓郑?” 陌上桑罗敷有夫,郑家村罗敷无夫。 绿衣姑娘眼中带泪,“正是。郑家村人皆姓郑。” “不必跪了,起来吧。” “兰陵王若不答应,郑罗敷就不起来。” 兰陵王轻笑了声,向她伸出了手,道:“准了。” 这会儿九幽才再无留恋的抬腿迈步、下楼去了。 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又听到高长恭说了个“但是”,后面也不知是约法三章,还是讲规矩什么的。 她心里烦躁,一句也听不下去了。 九幽都怀疑自己了,前几天和兰陵王的相处,也像是镜花水月,他比她出戏还快呢,这会看来,她还是一个人。 ——你眼里曾经有什么? 杀父仇,夺夫恨,荣誉身。 可是,青梅竹马封子蝶娶妻了,桃之夭夭刘独孤和亲了,通房的沧蛟失踪了,独孤九冥死生不相见了……这些人,都只是过客! 江湖过往,家仇国恨,九幽都鄙视自己了,她怎么还不长记性! 她不知不觉的,都走客栈楼下的旮旯去了,一抬头,便看见了面前红木高桌上,有一双柔荑玉手,肤若凝脂。 那骨节修长纤细,灵活的将一壶细颈酒瓶、翻飞把玩在两手中,酒壶在那只手中、好似在抛着豆子般轻盈。 就是耍着玩,那手的主人却不喝。 九幽呆看着他…这人墨色长发及膝,如水流泻。 因青丝尽数拢在脑后了,就露出一片冰肌雪额,一弯似颦非颦柳叶挑尾眉,两枚波澜不惊杏仁含情目。 端的是孤傲寡情,冷漠如斯。 白色纱衣层层叠叠,宽袍广袖,白衿束腰,勾勒出身形修长纤弱,如仙人临风。 那双纤纤玉手、那青丝及膝、那孤傲冷漠的姿态……都脱俗超然,让她怀疑自己身处天山。 九幽竟有种熟悉。 她那视线太过灼热了,对面的男子也放下了手中物件,冲她抬了头、扬起眉眼。 ——猛然间四目相对,九幽却看见了一双琥珀般的眸子,黑如深沉的星空,红像血色的夕阳。 一见了这双瞳子,九幽便想起了这人是谁! 是她生死在侧、爱恨缠绵的独孤九冥! 是她同舟共济、矢志不渝的墨莲啊! 她顿时掩不住的激动,扑上就去抓他玉手! “哈哈哈独——墨莲!你咋来了!你——” ‘啪——’ 他骤然一甩袖子、顺势起身甩了她一巴掌。 那双手掌的皮肉细腻,柔滑如脂,看似纤弱无力,打在她脸上却是火辣辣的疼! 九幽捂了脸,都被打懵了,一看对面的男子,将自个儿的手掩在宽大的纱袖下,一脸阴寒的剜了她一眼。 男子薄唇微启,冷声道“姑娘请自重!你认错人了!” 第17章 017黑土 这嗓音,清冷悦耳,婉转低沉,竟不是独孤九冥一贯音色。但是独孤九冥惯会变声易容。 九幽兀自低头瞧了瞧自己胸口的‘一马平川’,又转圈看了自己一番,明明是与高长恭那件一样黑褂红袍,怎的他就能分出公母? “狡辩!你若不是墨莲、又怎么一眼瞧出我公母的?再世诸葛连撒谎撂屁都不会了?” 这男的冷着眉眼,只起身拂袖、绕桌走出,道了句:“我可不认得什么墨莲!” 一看这男的要溜,九幽上前一步,抬手就拦了他的去路。 两具身体几乎挨上了,男子凤眼圆睁着,这女贼把脸都贴上他了……近的听得到浅淡紧张的呼吸声,细碎凌乱的扑在脸上。 九幽盯着男子那双寒光迸射的琥珀眸子,满脸不怀好意的笑。 “你会变声会易容,学没学换眼睛啊?” 男子抿着唇,斥了句:“姑娘请自重,我已经有妻主了。” 九幽愣了下……“妻主?” 这个可爱的称呼,可不是中原王朝常有耳闻的啊。 男子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很轻蔑的冷哼了声,把堵着他的人顺肩膀一推,迈步就走。 不依不饶的呆妹子回过味来,又巴巴的黏上去,一把拽了人家的手~ 入手的肌肤细腻微凉,被抓手的人一阵颤栗。 男子豁然一惊、反手要推开她,却被九幽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手腕、极快的将他的纱衣褪到手肘上。 露出那雪白的一截手臂上,点缀着一枚比红豆还大些的樱红,分明是守宫砂。 “啊!”他始料未及这一切,只来的及一声惊呼。 九幽嗤笑道:“你说你有妻子,这守宫砂何来啊?” ‘啪——’九幽眼见那巴掌甩过来,抬手就将其纤瘦玉手给攥住了。 慌忙拽回自己手的男子,急忙收回了手臂放下衣袖,那双琥珀色眸子里,满眼凌厉的慌乱,还似氤氲着泪水。 男子暴喝道:“混蛋!揎衣裸袖便视为失洁的你知不知道!!” 九幽愕然,“你还在意这个?” 给人家气的咬牙切齿,破口大骂了:“你不尊重男子的样子,真没教养!你爹娘就这么教你的?你家里有爹娘吗?” 九幽被骂的都臊了, “你不是本地人吧?你打哪来啊?” 却听一句女声应道:“我等从东土苏毗王国而来,阁下可还有疑问?” 九幽只见迎面走来个白衣黑袍、五官分明的俊俏女子,看那眉毛眼睛,就不是东方女子的柔弱相貌,眉眼却还满带肃杀凌厉。 这女人健步走到九幽面前,用那犀利的眼光瞧着她,作揖冷笑道:“在下姓作苏毗,不知姑娘,还对在下的夫侍有何想法?” 九幽真不敢说什么了,“既然是苏毗皇亲国戚,我也不能再没有礼数了。不过我就是看这兄弟眼熟,像我一故人,并无恶意的。” 女子伸手过去,将那像极了墨莲的男子揽入怀中,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吃你的菜,我吃我的,谁也别下错了筷子。” 九幽还是有点不服。“话说的对,且容我再多嘴一句,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 男子垂着冷淡的眉眼,道:“黑土。” “噗!咳咳……好、好名字!!”九幽听的满脑子尴尬,这名字太可笑了吧! 转念一想,九幽眼望着窝在女人怀里,弱不禁风的男子,厚脸皮的追一句:“黑土这名能当字谜,我送你一姓,便是墨,可好?” 男子抬眼,眼神冷漠的看着她,启唇道“好。” “公子这一袭白衣,纯洁孤高如莲,再见时,便叫你墨莲如何?” 男子默然的垂下了羽睫,遮了眼。张了张嘴,欲语还休,而他身旁姓苏毗的女人不耐烦了,伸手拉他“走!” 男子抿了唇,终是一言未发,看都没看九幽一眼、转身就走。 那翩然转身离去的背影,墨色长发及膝,如水流泻。 真是惊世出尘。 九幽脑袋里想的是,独孤九冥的倾世容颜,独孤九冥的骄傲才气,独孤九冥的白发万缕…… 对啊,他又不是白头发! 等等……能白变黑也不是没可能? 九幽唤道:“公子,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啊?” 他头也不回的道:“墨。” “公子,可否有人能一夜白头,青丝又黑发了?” “没有人能。” “哦……公子慢走。” 他“嗯”了声,又清清浅浅的飘来一句“就算我是独孤九冥,又能如何?” 九幽登时愣在原地了。 就算独孤九冥出现在她面前,她又能如何? 明明已经死生不相见了,为何还想着他、忘记了仇怨?又不能带他远走高飞,已经道不同不相为谋。 等他走了,九幽才确认那人,确实是独孤九冥。又想起梦里他说的话。 ‘妹妹……你喜欢上了兰陵王么?’ 九幽真是后怕啊。 正巧这会儿有人找她来,“六爷自己个儿在这发什么愣呢?” 九幽一回头,就看见个摇扇子的青衣男人走来了。 牧军师盯着俊艳英气的小姑娘脸一瞧,顿时狭眼眯成了缝,:“哎哟喂~这脸肿的,怎的?调戏良家夫男未遂、给一顿胖揍成猪头了?” 英气脸肥的少女含糊道:“就是看那人眼熟,像我的一个故人。” 牧歌幽幽道:“所有色胚都这么说。当年我听过五爷这么跟人家姑娘说的:你好像我未来娘子,于是……就这么到手了,可惜不到三日那姑娘就下堂了。” “……” 九幽瞪了眼牧歌,心里却想着高延宗:这小子挺有能耐啊,风流史都能总结出套儿套儿的窍门了? 牧歌这才发觉他话有偏激,便清咳了两声,悠悠道:“这话改成女子调戏男子的,效果都差不多……话说,我本想找你去吃饭,现在看来,应该先去给你找点消肿的药……” 他说着话,目光竟是瞟着她的脸。 ……她这会儿又觉得,脸火辣辣的疼了。 这辈子,她还真没被谁打过嘴巴子! 结果刘独孤打过,还有独孤九冥打过。 她心酸的不想再提,“咱能先吃饭不……咳,还有……陌生人多我吃不下去……” 牧歌笑道:“你还真是逗趣啊!” 俩人这说着话,打后面又来一人,“六弟你在这啊!找你半天了……” 第18章 018五哥有门道 九幽一看来人,不是高延宗那货还能是谁? 他先是一眼瞧见了牧歌,便眯了眼笑道:“牧军师也在啊?正好咱们开会研究个策略,研究怎么撮合我六弟跟我弟妹。” 军师眉头一抽,唇角抽搐的道:“你还真改称弟妹了?你四哥现在就是没功夫收拾你,真不怕他脾气回来了揍死你?” 五哥冲着九幽挤眉弄眼的笑道:“怕个屁!有我六弟这么个华胥女汉子在这呢,她就护着自个儿五哥了!是吧六弟?” 九幽想的多,都想到郑罗敷那去了,赶紧道,“咳…那个啥五哥啊,咱俩论兄弟就行了,人家兰陵王现在都有家室了,别说弟妹什么的了……” 高延宗挑眉笑道:“哪啊!六弟,五哥问问你……你是不是真看上我四哥了?” 她当即义正言辞的, “那怎么可能呢!” 结果,就听见两人异口同声的质疑道“哦~~~怎么可能!!” 老五冲着她挤眉弄眼的:“四哥长得多倾国倾城啊,你咋都不动心?” 军师也道:“先不说别的,就说你三番五次看他沐浴……是不是太居心不良了?” 她无奈的甩了甩手,“他是兰陵王,看中他美色的人海了去了!” 高延宗啧啧道,“此言差矣,五哥还是很看好你的,小六子你听五哥说,五哥教你几招。” “那就不必了吧,有损我人格,我刚刚一看郑家村那俩姑娘,我都看的犯膈应。” 老五无奈的笑,“没办法啊,他虽然是名声在外的兰陵王,就因为他名声在外,所以他得安抚郑家村幸存的人,用怀柔策略以证清白,挽回名声。” 九幽不由得感慨,兰陵王还是兰陵王,他可以忠心无爱,但是只要他答应,也可以把美女信手拈来。 她现在是他招募的女将,只是仗着旧年缘分,身世唬人,她应该有自知之明。也该拓展狩猎男色范围了。 “五哥,你们军营里有心思单纯,长得俊俏的小兵吗?” 高延宗咧嘴一笑,“那不有的是么,你想干嘛啊?” “你不说要教我几招么?” 一提这个,他可来劲了,拉着她手就往旁边儿桌去,“这个五哥特别有门道,来咱俩先坐这,五哥边喝茶水边给你讲,保准男女通杀。” 军师一看这俩人坐一块儿唠嗑了,都后怕,赶紧凑俩人旁边儿去,狐狸眼都撑大了…“安德王安德王……您悠着点啊,平时您一个还好,你再教出一个来……” 高延宗哼道,“谁让四哥不听我传授了,好不容易来个志趣相投的,我得敬业啊。” 军师不想听了,起身哼道,“你俩是臭味相投!” 老五也不理他,就是摸着下巴端详九幽,还啧啧出声:“六弟,你脸上有东西啊。” 九幽疑惑的在自己脸上胡乱抹:“有吗?没摸着啊?有啥啊?” 这白嫩俊俏的哥们儿笑眼温柔,嘴唇俏粉:“有我的目光。” 九幽还没听懂呢,他就一惊一乍的, “哇,五哥才发现,你的眼睛真好看!” 她眨巴眨巴眼,心里还挺高兴。“真的吗?” 高老五点了点头,“不过没我的好看,因为我的眼睛里面全是你。“ 刚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鬼面獠牙的兰陵王,本来是奔着自个儿五弟和六弟去的,走近了就听到那俩家伙儿一问一答的,他五弟说他眼睛里全是她。 还问她,“你属什么的?” 容颜艳烈俊美的少女,瞪俩大眼睛,满脸粉俏,“属鸡啊。” “不,你属于我的。” “哎呀五哥,你真会撩骚……” “你知道什么糖最甜吗?” “什么糖?” “我们的喜糖。” “挺大个老爷们儿吃什么糖,也不怕长虫牙了!” “哈哈哈小六子你太好玩儿了啊,可惜这辈子认识晚了,下辈子你住我家隔壁好不好?然后咱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站俩人身后的兰陵王都听不下去了,黑着脸,鸟儿悄儿的走了。 迎面就碰上军师了,军师一看他这大黑脸,点了点头,“兰陵王刚得了个美妾,咋还不高兴啊?” “本王好像是给五弟找了个弟媳。” “您开心吗?” “两个混蛋,正好趁早滚离本王的视线。” …… 在二楼雅间往楼下看的,遮遮掩掩的屏风后有俩人,那个白衣大袖的男子身姿绰约,无双销魂。 旁边女子劝他:“亲眼看过了,还不放心?你身上那毒再不治,怕都活不过你妹了。” 他都没听进去,还在那自个儿悲伤。“妹妹……她是喜欢上兰陵王么了?” “你可别操心她了,她快活着呢,我们都操心你啊。” “不甘心。这回让她见了我的守宫砂,我就不信她不想我。” 青衫女子暗自摇头:男人真是矫情。 可这男子跟有读心术一样,忽然扭头看她,眸子漆黑带血:“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对我办事有意见?我跟你矫情了吗?” “没有,我哪敢想那么多啊,就是发现最近你功力又高深了,看一眼都能同心了。” “这回我没用巫术同心,是你的表情出卖了你。” “那个什么……你快看你头发都掉色了,墨汁味儿太大了,咱们回去洗了吧?” …… 九幽挺长时间没吃东西了,俩人坐旮旯里,正等饭菜呢,军师就走过来了,还勾手把她五哥叫走了。 她只能拿着刚才白衣美男留下的酒壶,看着酒壶,喝着拌蜂蜜的花茶水,吃绿豆糕。 也不知道这地方咋这么时兴吃绿豆糕。 过会儿高延宗回来了,他还没说话,她开口了:“五哥啊,你蹦蹦跳跳一天了,也不饿吗?” 高延宗脸色正经,手杵桌子弯腰看她、“其实吧,是我四哥让我来叫你过去呢。” 她不太信,“你忽悠我呢吧?他要是真找我,军师就不会把你叫出去了。” 他挑眉道:“你还挺尖啊,那说实话吧,军师找我是说兰陵王不太好,也不知是伤口复发了还是怎么的……尤其刚才看咱俩喊他弟妹,一激动就更严重了。” 第19章 019五哥只能帮到这了 “所以你跟军师俩,商量啥呢?” “让你去哄哄他啊,我四哥那人好面儿,老铁树还没开过花,哪像你五哥我,花开不败跟后园子似的。” 这么一说,男装姑娘有点忸怩,看着军师和五哥,双凤眼眨巴眨巴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我…我挺饿的,撩骚美男虽然是正事儿,但是我还没说话肚子就说话了,我也好面儿啊。” 高延宗咧嘴乐了,又觉得不好…憋回去了。“你方才不还要吃饭呢么?我们和这家老板很熟,一会儿你爱吃什么、我们让人给你送去!我领你去,四哥就在二楼左手边楼梯口那间房里。” “他不会在里面和小妾消遣呢吧?让我看戏喊加油去啊?” 高延宗吃了一呛,面红耳赤的唾骂道:“龌龊!四哥哪是那种人啊!别说了、快去快去!” “那个饭还能吃上吗?我这人吃饭不挑,多放肉多放肉!” 高延宗哭笑不得的,“知道了!” 九幽有点惭愧,“要不我搁下面吃吧?” 军师忍不住唾一句!“去你的!上去!” “……” 九幽莫名其妙被赶到楼上,刚爬一节楼梯,回身看时,身后两个家伙正饶有兴趣的望着她。 九幽忽然有些起疑,“你俩不会是让我羊入虎口吧?万一高长恭正缺个理由拿刀砍我怎么办?” 高延宗摇头,一脸正色道:“大老爷们家家的、磨蹭个啥!!” “……” 九幽只好不再多言,径直上楼了去。 —— 红衣黑褂的细挑姑娘,五官俊艳,梳了个极英气的吊捎马尾,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轻掩的房门,她心里犹豫着。 小厮举着一托盘的三五个菜递给她,九幽这才点头道谢,接过托盘。 其实她不是奔着吃东西来的,只是怕接下来出什么事,盘子碗筷也能当武器暗器不是么。 为了防止里面飞出陷阱和暗器!九幽一脚出去,毫不犹豫的踹门而入。 ——刹时只听一声浪打浪的水花四溅,门口的姑娘往里一看,就看见屋里的正当道儿,坐个水花四溅的浴桶。 除此之外干干净净,别说陷阱了,连个陷害的道具都没有。 水桶里,坐着个披了一身白色湿衣的男子、将水中匀称的身形勾勒的无比馋人。 同样辫发高束的男子惊愕失色,正搂着衣袍抱着膀,一双幽黑的眸子愈发深沉,此时暧昧温热的雾气腾腾,他一身皮肉都泛着粉嫩,唯有脸上是锅底黑。 高长恭咬牙、瞪眼,暴喝道:“你!——给本王滚出去!!” 九幽无力的辩解:“不是你叫我进来的么……” 然后就听见,门口有几个人在那笑,边笑边砸上门!还从外头把门反插了。 事了后,还听高延宗喊话呢:“老六啊,五哥只能帮你到这了!” 军师也道:“正好掩人耳目,你俩就睡一块儿吧。” 高长恭愤怒至极、振臂拍着水花,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两个给本王站住!!” 门外脚步声急促的逃了。 只留水桶里的男子,咬牙切齿的低声唾骂了句,他就转目瞪着面前的人。 黑亮如珠的眸子熠熠生火,要生气了…… 四目相对,瞬间怂了的冷脸儿少年,把眼一垂,就瞎看。 这一眼,雾气腾腾的浴桶中,男子浑身紧绷,那件临时抓来遮光的衣裳,一沾了水、就紧绷绷的贴在了起伏急促的胸膛上,水光迷离,水珠子都划到红豆边儿上了。 九幽盘里的鸡腿顿时就不香了。 这男的,不是寻常武将的满身横肉、肌肉纠结,反而身量匀称,四肢修长,淡色皮肉,肌骨光滑。 这身量,再配上那偏于柔美的容貌,任谁也想不到竟是百战成神的兰陵王,只有那气势汹汹的浮动胸口,告诉她,他也有武将的爆发力。 水里闷声纠结了半天的男子,忸怩的咳嗽两声,撩水泼了她一下、“你发什么愣!上旁边儿吃你饭去!” 九幽很听话,“哦。”然后扭头找地儿放菜盘子。 九幽瞅了眼自己被洗澡水打湿的衣角,心里犯膈应,却腾不开手去把水渍拧干。 她刚把手里的吃的,端到屋里四方饭桌上,那边扑腾水的男人就喊上了:“我衣服呢!” 九幽没好气的怼了句,“我帮你看着呢?我刚来,不知道。” 这闹的,她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了,这背后有个洗澡的猛虎,不亚于耗子搂着猫睡觉。 背后洗澡的猛虎被她训斥完后,语气温柔平和的喊了声,“九幽。你过来。” 瞬间一个激灵,腰杆挺拔站的笔直的姑娘,不敢回头,但是很受宠若惊:“非礼勿视,您就说什么吩咐吧。” “你怎么一跟我回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本王有哪儿对不起你吗?难不成,你看五弟他们俊俏男儿多,心飞了?你不是还说想娶我的吗。” 九幽很心酸,“明明是你先耍军威的,只许你随意纳妾,我还没当你的兵呢,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高长恭沉默了会儿,忽而轻笑。 “你转过来。” 身穿红衣黑褂的年少姑娘听话转身,抿着饱满鲜唇,眸光错愕。 这一副精致的眉眼,美貌浓烈,竟是令人惊艳的英气。 ——猛然间,高长恭抬起了头,那双波光流转的黑亮凤眸,少了些凌厉,多了些清澈。 男子低缓的道: “本王没有随意纳妾,留下郑家那姐们俩儿,也只想知道郑家村是怎么回事。” “嗯。我知道了兰陵王,您不必跟我说这些。” “本王还是想试你,那个时候,你会不会为本王而……心痛。” 男子说完了话,挑着眼尾看她,正巧与她目光相撞。 九幽莫名的心尖一痒。 “我那时只想啊,你要是有妻妾了,就名花有主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高长恭垂下眼睑,侧了侧脸,扯唇笑了:“名花么?如果可以,本王不要这张迷惑人的脸,只要一人真心相与,相互慰籍。而不是看中本王的容貌、名声、权势。” 九幽看水桶都不冒白气了,里头坐着的男子肩头都打颤儿,着实担心他“水都凉了,你不冷啊?” 男子满眼无奈,苦笑了下,“老五‘顺’走了所有衣裳。” 第20章 020见招拆招 九幽点头,五哥那感情导师这目的很明显啊,然后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九幽正好看见对面榻上,有床叠整的雪白衾被,“等着,我去给你拿被子。” 她转身去抱被子时,水里的男人才反应过来:“混蛋!你眼睛怎么就盯着床看啊?!” ……片刻后。 九幽抱着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水里一脸纠结的男人。 他抱着膀,冷的浑身打颤、瑟瑟发抖。 却还抬头瞪她,眼神警惕。 “你要干嘛?” 九幽无语道:“没看出来啊,兰陵王还是大家闺男呢,娘们唧唧的,你说你想怎么办?” 高长恭眉眼一横,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你才娘们呢!” “我一娘们都比你爷们,你说说你,扭扭捏捏的,我又不是第一回撞上你洗澡了,你身上我又不是还有哪没看过,你这大家闺男的矜持劲,是不是还得我抱你下绣楼啊?” 高长恭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本王就没见过你这么没风度的女人!” 然后蛮横的从水里豁然站了起来,带起一地水花,赤着脚走到九幽面前,他一把扯过了轻薄的软布被子、又密不透风的披裹到自己身上。 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臊的,他快跑了三两步就滚进了床榻上,把层叠铺好的被褥都给滚乱了。 把自己裹成球的男子,气哼哼的在被子里拱半天,像是在摩擦生热, 一侧头看到九幽,他就从被子里抽出只手,冲着她勾手:“你过来,我这有消肿药,我辛苦一下,把你脸上调戏良家夫男的罪证给抹抹。” 他一提这个,九幽脸都红了,有红又疼的,“你咋知道的?……你全都看见啦?” 高长恭眯着眼,嗤笑一声,“活该你挨抽!见着有姿色的男子就失态。” “……冤枉啊!我跟你说,那个人肯定我认识!算了……不跟你说了,影响不好。” 九幽娓蹭到了床边坐着,高长恭也豪气干云的一撩遮羞被、盘腿坐了起来。 见九幽看了他一眼,高长恭当即手一抖,赶紧又将胸膛以下用被子盖住了。 九幽坐在床边,顺着他说的地方,在床头找到了消肿药递给他。 九幽好不容易规矩规矩,他还不乐意了,凤眼一横,一脸凶相,“往里点坐!离那么远,我手有那么长吗?” 九幽一边脱了靴爬床,一边坏笑!“离近了怕你骂我居心不良、趁人之危呗!” 高长恭眯了眼,扯了唇,“哼。” 直到药膏由他指头抹在了脸上,九幽才清晰的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那个黑土看似风扶弱柳的,手怪黑的,打人真狠毒啊。 冰冰凉凉的药膏侵入眼睛,眯的九幽睁不开眼了。 脸颊上,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的落下。 那双武将的手,却似乎在尽力轻柔的勾着绣线,生怕眨眼间扯了断。 就像是拿大铁剑挑鱼刺,虽是笨拙的好笑,却也暖心。 他一边抹着药膏,一边道:“我给你讲个牛郎织女的故事听如何?有一天,牛郎在河边……” 一看他要开始长篇大论老掉牙的故事了, 九幽无奈的打断!“牛郎看着织女搁那洗澡了。” 男子出声幽幽:“然后——” 九幽毫不留情,继续打断他的长篇大论,“然后吧,牛郎就偷走了织女的衣裳,人家姑娘没法儿了,就嫁给了牛郎。” 高长恭唾骂道“姓郑的!你能不能让我说完?” “去你妹的郑大光明!你叫我独孤九幽也行,刘玄蛟也行,别叫那个傻名了,听着难受。……你那意思我懂,我看光你洗澡了,该娶你是吧?那你什么时候嫁我啊?” 高长恭一声冷哼,“本王才不会嫁你!” 为了缓解尴尬,她盯着他冷俊柔美的脸看,“你脸上有东西。” 男子凤眸黑亮,嗤地一哼…“有你的目光么?老五就没教你点儿新鲜的?” 她摸了摸他脸蛋儿,挺光滑的,她眼睛都亮了,“哇,兰陵王的眼睛真漂亮。” “你才发现么?” “不过没我的好看,因为我的眼睛里面全是你。“ 高长恭凤眼一挑,“这自恋的风格,像老五。” 她忽然往前蹭了蹭,凑近了他的脸,“你喜欢你自己吗?” “挺喜欢啊。” “那我要做你一辈子的情敌。” 男人抿唇看着她,黑眸灿亮,“做情敌委屈你了。本王想带你去喝世上最好的酒,你从来没喝过的酒。” “是你家的兰陵贡酒吧?” “是我们的喜酒。” 九幽都尴尬的往旁边儿挪了,不该相信,但是他说的好听啊…“真是高手过招,见招拆招啊,原来你也会说情话啊?” 近在眉睫的男人皱了眉,黑眸明亮,俊容美艳…“这是情话吗?跟你学的,现编的。” 九幽点头,“真不愧是风流将军兰陵王,有前途,有发展!” “不过,你若是嫁我,我便陪你编这些话,只说给你听。” “凭什么嫁你啊?你是皇亲国戚兰陵王,三妻四妾的,我一华胥女子,连个男妾都没有呢。” “没有三妻四妾,本王今生只会娶一个妻子,一个王妃。” “啧啧…我还从未听说,你们家这样的人能专情的。” 高长恭瞥了眼她,正色道:“本王从未风流过,若说专情一人,便此生不违此誓。若那人不嫁,本王便终身不娶。” 九幽跟他刚接触几天,可不信跟他有什么感情,更别提长情了,一听他这么说,牙都酸了,“恕我跟您没认识几天,也不知道兰陵王专情何人,只能祝福您俩了。” 男子蓦然抬眼,凤眸黑亮,戏谑道 “等本王成亲了,你一定要来。“ “凭什么?” “因为没有新娘子,拜不了堂。“ 九幽脸一热,“等等,等等……你这是五哥的口风吧?我还以为你多清高,原来也挺会撩骚啊。” 高长恭眼望着对面坐的艳容姑娘,看她满眼璀璨如若日光,不自觉的就笑了。 “本王此前,从未有过感情,也不曾和姑娘这么近接触过。” 第21章 021今晚没人逗留 给她说的脸都红了,心都热了,也不知道他这是不是表白,“咱们刚接触几天啊,不至于。” “你可曾遇见过,倾心过…高长恭这样的男子?” “未曾。兰陵王乃盖世美将,我虽然是将门世家,却只爱过……桀骜又温柔的西域男子。” “在你之前,我也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也许高长恭二十七年的混沌人生,只为遇见你。” “你这话说的……真让人感动,可我不明白啊,刚接触几天,你哪来的感情?我都不敢信。” 高长恭看着她,温柔的笑,“真羡慕那个曾经让你拼命的人,你这样的混蛋也有软肋啊,本王真想成为你那个软肋。” 九幽越听越不对劲,要不是没桌子,她都想拍桌而起了! “你这是想征服野马的心情吧?可惜了,我身在草原,我要征服的也是草原上的野马。怎么着,较量较量?” 高长恭轻笑道:“你当真不嫁本王?” “不嫁。我们华胥人只能娶的,娶一个不够,还得三夫四侍。” 盖着被光膀子的男子,肩头瑟缩了下,身上冷心也冷,“你个混蛋,我高长恭一个还不够吗?” 女混蛋上下打量了他好多眼,然后啧啧道,“我算是明白了,我追一个美男,他说甩我就甩我,我要是追十个,一个甩了我,我还有九个。” “看来你与本王性格确实不合。本王若有成亲那一日,没有休弃和离,只有丧偶鳏寡。” 九幽觉着话说到这,也就结束了吧,从床上蹦起来,弯腰给床上的兰陵王,作揖又抱拳,“独孤九幽与兰陵王您相遇于江湖,相忘于江湖,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告辞!” 一看她要走,高长恭赶紧拦一句, “你这么一说就想撇清关系了?你都和本王在这,同房同榻上度过了,明早谁也别想清白!” 九幽嗤笑道“不怕!我能翻窗飞檐走壁!你还是清白的!” 她转身就去找窗户。 正看到了迎面的小轩窗。 九幽欣喜若狂的拉上去了小轩窗,结果露出了外面新打的、一根根的铁栏窗。 九幽咬牙切齿:“这个我也打得开。找块湿布和棍子什么的,拧开这铁……” 她看了一圈,就看到浴桶里飘着的白衣了。 她又补了句,“你那湿衣裳就不错!” 高长恭轻叹,“外面应该还有木板墙、落脚地也会下了兽夹……” 九幽费劲巴累的扭弯了铁窗,果真借着月光看到了一片埋伏。 银光闪闪的兽夹,尽铺檐上窗下。 九幽回头怒瞪着床上美男,忍不住唾骂!“你大爷!这点雕虫小技、岂能困得住我!!” 高长恭在被子里翻蹄亮掌的折腾半天,现下也趴好了,饶有兴趣的盯了她半天,忽然眼睫低垂,语气惆怅:“幽儿啊……今夜为我留下,成么?” 九幽心里怦然哄乱一堂。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正好和你叙叙旧。” “……”九幽斜他一眼,表示不屑。 圈着被子的半光男子,拍了拍身边的锦褥,扬眉笑道:“过来坐啊?” 九幽愣了一下,顺口便道,“啊?说做就做啊,你也太骚情了。” “滚蛋!本王说的是赐坐你想哪去了……” 九幽讪讪道:“哦……” 然后,默默的褪着靴袜准备爬上榻。 高长恭挑眉勾唇,轻笑:“本王没做过,不如你来教教本王?” 九幽冷哼:“刚认识几天就这样,说你没做过,鬼都不信。” 高长恭脸都黑了,“你不珍惜就算了。还羞辱本王…。” 九幽诚实的来了句,“我一看你就不是真心的,又没感情基础,以后我是肯定得走的,你再拿住把柄拦我怎么办。” 高长恭哑然。“为什么要走?如果你心爱的人在这里……” 不待他说下去,九幽就不耐烦了,“如果是真心相爱,怎会算计得失算计来去?我一看你就是目的不纯。” 九幽说完一抬眼,就看见他,神色复杂的盯着她。凤眸中明晃晃的光,摇曳着不屈和委屈,“为大将者惜才,这是自私还是有错?你性格强势,本王一直顺从忍让你,你就觉得食色和跋扈是理所当然了?” “你没错啊,我的错,君子好色取之有道,我嚣张跋扈,没有风度也没志气,是我不配接受兰陵王招安。” 一看她这无所谓的态度,少年老成,真不像个十几岁的姑娘……气的高长恭把身上被子都扯掉了,一巴掌拍床上! “你这个混蛋!本王第一次放下戒备警惕,和女的…紧密接触,你就这么毫无留恋,无动于衷?” 九幽一看见那白净身量,细腰入草,脑袋都充血了,眼睛都花了。“你……还是盖上点。你这算涉诱……我怕我把持不住。” 男子一边闷声裹自己,一边瞟她一眼,翘着唇角冷哼!“就你这狠心的家伙……今夜本王若是真与你有了什么,你也会不认账的。” 九幽被他数落的,面子都挂不住了,“高长恭,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碰你呢?” 闻言的男子一个哆嗦,猛抬头,凤眸黑亮…“你困不困?天都黑了,该睡觉了。本王是说——各睡各的!” 九幽往床边一坐,“啧啧”的看着他。 高长恭幽怨的剜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往床里头躺下,闭了眼。 九幽挑眉笑道:“你这是装死还是任君采撷?等我上手呢啊?” 高长恭眼也不睁!就细密眼睫还在颤抖“睡觉!本王困了!” 折腾了半天,此时安静下来了,竟然分外寂寥。 夜深了,九幽困了。 九幽此时盘腿坐在床榻上,有点腿麻。 偏偏身边那人,装睡的直哼气。 九幽侧头去瞟他,正巧逮住了他瞟来的目光。 双眸是黑珍珠般深邃璀璨。 然后俩人互不相让的瞪眼睛…… 九幽忍不住先开口了:“老子困了!要睡觉!” 高长恭冷哼道:“跟本王说有什么用!” “往里边点!” “……” 高长恭默默的往里滚了滚。 还侧着身,腾出了一大片的地方给她。 起章节名渐渐随口一说 第22章 022除非一公一母 九幽也默默的动手,理了理一身凌乱的黑褂红衣衫,在他旁边躺下了。 高长恭忽然转过身来,朝她扬眉笑道:“要不要被子?” “我要是扯的话,你就走光了。” 高长恭瞥了她一眼,悠悠道“你打算就这样睡觉了?算了,你这样挺好……” 九幽一脸戏谑的盯着他的眼,直到他脸色沉了下去、垂下眼睫不敢看她。 九幽坏笑,“我要是脱的跟你似的,你不得怕我上了你、踹我下床啊?” 高长恭眼中神色一凛,扯唇道,“还不一定是谁上谁呢!” 他眼中那势在必得的桀骜与征服欲,太灼眼了。 九幽心里一慌,反应过来,实在反感,下一瞬间,骨子里蓬勃而出的桀骜和征服欲重新燃起! 在这气上心头正值热血沸腾时,九幽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高长恭。 迎着他那统领万军的威严与桀骜的眼神,撞上那凌厉与肃杀的神色,九幽心一横,再无退怯。 征服他这般桀骜不驯的男子,世间可还有比这更让人振奋激动的事?! 恃强凌弱太过寒碜,压倒强者才是让人热血沸腾、登巅峰的所作所为! 所以,九幽毫不掩饰满身桀骜和征服欲,邪笑着! “去你妹的,老子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被上!那你来试试是谁上谁?” 高长恭凤眼一挑,乍然寒光四射。 他眼神犀利,九幽就比他更凶狠的瞪回去!反正气势上是不能输! 高长恭眨了眨长睫,敛下满眼锋芒,这才冷哼道:“本王活了二十多年,还头一回见到你这般桀骜的女子!本王也不愿委身人下,如今着实遇到了你个硬茬!若是硬碰硬,只怕免不了要死一个。” 听他这话,冷凝紧张的气氛已然缓和了些。 九幽莫名的松了口气,也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啊!” 高长恭似乎想到了什么,挑着眉眼轻笑道,“下句是……除非一公一母吧?” 九幽脑一抽,“你说谁公谁母?” 高长恭闷声笑道:“还用问么,你是母!” 女混蛋刹时眯起了眼,邪笑质问:“你看过了是怎么着?” 高长恭话头一噎,剜她一眼,闷声道,“你真下流!” 九幽不禁哼声,“这不是显得你少年纯情么。” 高长恭默默的抛了一半的锦被给她,自己侧过身去,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的被子…… 高长恭轻声道:“盖着点,夜里别着凉。” 九幽抓过被角攥在手心里,顺口问了句,“你这是在邀请我?” 高长恭猛然转过身来,满脸黑沉,一把扯过了她手中的被角、怒声暴喝!“滚滚滚!本王还不留你了呢!!” 一见他真要生气了,九幽赶紧二话不说掀起被角、钻进了温热的被窝! 只留个头露在外,看着一脸阴沉的高长恭。 她感叹了句,“把个大老爷们儿整这样儿,可怜巴巴的,我都内疚了。” 四目相对,他犹豫了下,缓缓开口道:“本王很君子,即使如今情势所迫,夜里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大可放心。” 然后他就兀自躺下了。 九幽被他这话给说愣了半天…… 这是……拿她当那柔柔弱弱,只知道顺从承欢小姑娘呢? 九幽当即不乐意了! “你太小看我了!” 她只好四肢垂放、仰面躺着,如果不出意外,她可以保持这个姿势一夜。 现在她望着床边儿明亮的灯火,有些睡不着。 耳侧蓦然有温热的气息打来,清淡中愈发甜腻馋人的体香入了鼻。 九幽忍不住浑身一颤、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转头看向他。 高长恭朝她这里的方向侧着头,此时默默的瞥了她一眼。 “姓郑的……” 九幽不耐烦的呵斥!“别叫郑光明!!” 高长恭眼中神色一寒,启唇道:“不,你必须姓郑!” 她皱眉瞪他“郑光明是郑家村里的郑二娘给起的,你明明知道我不姓郑!我更不是嫌弃村里人!” 高长恭哑然。“郑家村的先祖曾是郑州的名门望族,郑姓并不低贱。” 九幽闻言,冷笑,“难道独孤姓,华胥刘姓低贱么?!” 高长恭蓦然神色一冷,沉着声道,“姓氏本出自华胥一家!哪有的什么低贱高贵之分!本王要说的是……刘玄蛟已被国主通缉了!从五年前你敢顶撞他的不是那时,你就被他视为眼中钉了!若想你我还能安然活命,你必须就姓郑!” “我……”九幽哑然了。跟他有毛关系啊? 高长恭似乎看透了她的疑惑,又补了句:“刘玄蛟早从五年前便被视为本王的同党了!那日本王让你转送那周国皇帝东西时,有没有戴着我的鬼面之人让你送东西?” 九幽点头应着,“有!是个女子的发髻!还让我亲手给那个皇帝戴上……” 高长恭苦笑道:“本王也是后来才听见密探汇报的,那发髻中藏了毒物,日前本王便得到消息说那周国皇帝已中了毒,被虏入我边境内!那日本王得了消息去找皇上说此事,却被他派人围住,差点让蛇……” 九幽闻言虎躯一震! “那发髻有毒?传染不传染我啊……” 高长恭瞥了她一眼,缓缓的启唇,“本王只知道,那面具经手的人都会毒生面疮,十日内便会染上时疫、不治身亡。” 给九幽吓得啊,然后他又来了句,“你看你脸上这巴掌,怕是有毒疮都拍碎了,放心,你要是染了病,也活不到本王跟前儿。” “……”给九幽感动的双目含泪。 高长恭默默的伸过手来、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哄小孩似的轻声道:“睡吧,明日和我一起去找老五算账,日后你可以去找我们国主算账!” 一想起逗趣的美人儿高延宗,九幽就临阵倒戈了。 “你自己去找他算账吧,他是我五哥啊,还一口一口六弟和弟妹叫的亲切,我可不能帮着他弟妹欺负他……” 沉默了半晌,高长恭就收回了手,幽幽道:“老五这弟妹叫的确实亲切。那你能否表决一下何时嫁?” 第23章 023教育你 “老子就没说过要嫁!” “好,那先将别个放一边,明天本王带你去熟悉一下军事……” 九幽赶紧打断他的话,“我也没说过要跟你去啊!” “好,我也不逼你,留你自己决定吧。该睡了么?” “老子早困了、早想睡了!!” 于是,这才算是完。 高长恭默默的闭了眼躺好,片刻便气息平稳了。 连她这个危险的家伙在身边,他也能睡着? 九幽上下眼皮早已打架许久,见状也去睡了。 昏昏沉沉的,便是在梦中。 她都不知道睡没睡着,好像听到有说话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床沿儿坐个穿白衣的男人,低着头,还拿手挡着脸,正跟另一个躺着的人附耳贴面,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言自语…… 这男的忽然噤声,抬眼就看见旁边儿的姑娘睡眼惺忪,满脸茫然,他默默的把棉被提上来,把躺那的人脑袋都捂上了。 九幽差点以为噩梦没醒,旁边儿这是孝子盖灵,出殡呢。 她都没反应过来身处何地,“你是谁啊?在出殡吗?” 那男人扭回头来,坐直了腰板儿笑看着她,乍一看长的挺深邃俊朗。 “你就是他那个王妃?还挺熊傻呆萌啊。” 九幽看了看白布(棉被)底下,要不是还有浅浅的酣睡声儿,她都以为真盖白布吹唢呐了。 “你要干什么?知道他是谁吗?快给他掀开点儿,一会儿憋死了就真得出殡了。” 这陌生的大哥浓眉一皱,也没搭理闷在白被里的人,表情比她还熊傻呆萌:“他当然是兰陵王啊。” “你是谁啊?这门打外面儿锁上的,你进来干啥?是不是五哥让你来的?” “不是,我自个儿来看你俩的,寻思帮你俩儿加把劲儿。” “不用你,你出去吧,顺便把我也带出去。” “你这女人真没良心,说始乱终弃就始乱终弃了……” 九幽眼神都懵了,“大哥,你这幽怨的口气,你吃过亏是怎么着啊?” 熊傻呆萌眉头一皱,啧啧道,“以你的撩汉水平,不足以让我吃着亏。” “你半夜出现在这,还给兰陵王盖白布,数落我,你是奔着找我吵架打架来的吗?” “本来是奔兰陵王来的,然后一看你这样儿,我觉得得先教育你,怕你影响兰陵王的智力。” 九幽坐那儿就快起火了,攥着拳头瞪着他……都想打人了, 就听身旁人说,“够了!你们俩有完没完!本王还喘着气儿呢!” 只见那白布薄被底下,直挺挺的坐起来个人,滑出一张红扑扑的俊脸儿来,九幽吓得浑身一激灵,从后脖领子凉半截。 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高长恭睁开了明亮凤眼,更加容光焕发,捂着被子坐起来了。 男子眉眼飞扬、唇带讥笑,红光满面神采骄傲, “本王再不醒,你是不是还得跟王妃劈会儿情操?差不多就行了,若是教坏了王妃撩汉,本王可不饶你。” 那男人见状,敛了轻浮,作揖道“报兰陵郡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郡王降罪!” 高长恭摆手道“就此算了,你退下吧……” 第24章 024照菜谱炒一本 他那张俊美脸蛋儿转头去看九幽,长睫覆处却是一眸幽潭,荡漾了满眼笑意。 “阿蛟……” 九幽这回是看明白了,这俩是一回事儿啊! “你们俩逗我呢?把我锁屋里,然后你们半夜唠嗑,还装不认识,参观我还是拿我、当熊傻呆萌忽悠呢?” 一看俩男的还眼神交流,九幽更委屈了! “高长恭!你们一帮混蛋!!” ——‘彭’一声!冷着脸的俊艳姑娘一推开门、外头就扑进来了好几个人。 扒墙角偷听的几个人很尴尬,还没说话,人家姑娘就背上剑走了。 九幽绕开这群人,闷气的就往楼下走。 临下楼、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六弟六弟!别恼羞成怒啊……五哥自个儿认错!!” 他六弟瞪着凶悍大眼,回首给了他一拳! 高延宗不躲不闪,一拳正中他的脸。 “嗷……” 入手皮肉细腻,让九幽有点后悔这一拳打下去…… 高延宗还不松开,一直抓着她手腕,抿着唇、瞪着水汪汪的眸子,一脸哀怨,逆来顺受。 九幽眉头一抽,咬牙切齿道“你还是我五哥么你!还算计着乱点鸳鸯谱了?” “六弟……那个门虽然是五哥锁的,但是此番吧、我四哥他清白也就没了、这是你负责不负责的事,这个弟妹我都认了,你就算打死五哥了也不成啊……” 九幽恼羞成怒的抡起了拳头,“尼玛!老子还什么也没做呢!里面就多了个男的是怎么回事!” 牧歌挑眼坏笑道“那个男的先不管他,就说说……肃肃可还是大黄花闺男呢,你们闹的这么惊天动地、让他的清誉搁哪去?赶紧选个吉日进王府得了!” 九幽都快崩溃了,“你们这是下套子仙人跳我呢?” “就是啊,里面的兰陵王都那样了……你红口白牙的否认,也得有人信啊!” 牧歌附和道“还是早日尘埃落定比较好!” 高延宗转头嗔目,“住口!都这么乱了、就先别逼我六弟了!” “……” 义正言辞的五哥面皮白嫩,比姑娘还水灵俊俏,他还护着她,给九幽感动的心花怒放。 “六弟啊,跟五哥走,咱上楼下边吃边唠。”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他抓住了手腕子往楼下拽、一时不察还被他拉了一个踉跄! “卧槽!” 九幽只骂了句,就赶紧迈腿跟上。 就这么的,一溜烟的冲下了楼。 他还道“这酒楼让军爷包了,你想吃什么点什么,当自个儿家一样。” 九幽何等聪明啊,瞬间就明白了, “这家店都是你们的人吧?要不怎么配合的高长恭,跟我演那出呢。” “聪明人看破别说破嘛,五哥跟你说的都是心里话。” 他带着九幽,找个楼下有隔屏的位置坐下来了。 高延宗还勾手叫了店伙计来。 “赶紧叫厨子,照你们菜谱给爷炒一本。” 店伙计眼睛都直了,“军爷……您这死法太浪费粮食了啊。” “哪那么多废话!炒就得了。” 九幽赶紧拦一句,“你们后厨有什么菜上什么菜吧,我五哥这是诙谐!诙谐懂吧!” 见五哥他开始坐下来倒茶了,九幽觉得应该是问话的好时机了! “哝,六弟喝点茶水压压惊啊!” 九幽接过茶水,弱弱的问了句“五哥,咱该说正事了吧?你们演——” 高延宗笑眯眯的打断道“不着急不着急,事实在这里,也跑不掉,先等等吃食上来!” 店伙计和端菜的、几个红衣艳装的侍女,就这样鱼贯而入。 九幽瞧着那一个个姑娘,有江南水乡美人的朦胧清秀,也有四方蛮夷棱角分明的俊俏…… 放下菜盘的时候,还抛着媚眼。 少年的清丽正值绽放,不施粉黛,就嫩的跟豆腐西施似的。 这一眼真是明眸善睐。 高延宗一看他六弟眼睛凝住了,还调笑道“咋?瞧上眼哪个了?五哥买给你!” 九幽淡定的答“滚蛋!我像是喜欢磨镜的人吗?” 高延宗眉头一挑,坏笑“就是啊,这些女的有什么好看的,哪有人美貌能比的上我四哥、哦不,我弟妹的?” “……” 九幽一想到刚才,恨的她牙根都痒痒! 高延宗清咳道“六弟,先吃点东西吧,虽然是早上饭,但是多吃油水容易长壮。” 盯着那些菜,九幽顿时满腹痉挛:“五哥,咱先一会儿说别个的事、先容六弟说一句,茅房在哪?” “后院!五哥带你去?” 九幽点头应着,起了身去,却又猛然想到、“我的马呢?” 高延宗愣了下才想起来:“也在后院拴着吧……” 火急火燎的,九幽就跟着他去了后院。 第25章 025七杀 先是看了看马,黑马无痕还在那悠哉悠哉的,满院子啃草遛弯儿呢! 坐骑没丢,九幽才顺便上了趟茅厕。 她回来时,在门口便看见一个极其眼熟的身影,玄铁衣、花白发! 那满头灰白里掺黑的头发,越来越白了,九幽记得之前见他时,他黑头发还挺多的。 当时弱水河边,苏毗王国初遇,守城的女官色胆包天,竟敢对她的小夭动手动脚! 那时他如修罗天降,那些龌龊的禽兽女人,尽数被他那铁手爪抓的皮肉破碎,卸胳膊拆腿跟玩儿似的。 他厌恶女人,却也没恩将仇报伤害给他治伤的九幽,反而一次次救她,这人本是魔鬼,却如神佛一样渡她。 九幽也亲眼看着他从野生的杀神修罗,成了江湖中的北斗七星,她那武当师父对他、比对她还寄予厚望。 九幽见这人银贴长靴踩的步履沉重,还径直走进了一间房。 她赶紧就要追过去、迎面而来的高延宗,一伸手就给拦截了!“六弟!你去哪啊?” 九幽实在难以平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个故人!” 高延宗一扬眉,就乐了,“你说刚才那个?那是新招募投军的猛士,煞气重的很,杀起敌人来那真是……极其残狠啊!” 九幽越听描述越觉得像他! “他叫什么名儿?!” “好像叫什么……破军七杀的?” 破军七杀?那不就是杀破狼吗? 九幽几欲压抑不住激动之情! “是不是杀破狼啊?!” “对!” 九幽再掩饰不住自己的热血沸腾,激动的握了五哥的手腕,咧嘴就笑“就是他!五哥你先吃着,我去看看那故人啊!” 五哥也激动的热泪盈眶:“疼疼疼!六弟你手劲大、你轻点啊!!” 九幽道个歉就走了。 身后高延宗还喊她呢“喂!人家有约啊……” 九幽没听明白什么约不约,生怕自己忘了七杀往哪屋去了。 七杀虽然人怪了点,但脾气脾性顺口啊,贼重义气! 九幽现在就像是一只风雨中漂泊的雏鹰,雨打芭蕉,被倾盆大雨浇的迷头昏脑。 没有安全感,也没有着陆地。他乡遇故人,就是她唯一能抓握的托付。 ——雅间。 身穿着玄铁衣的男子,铠甲叮咣,他一瞧屋里空空荡荡的,分明让人放了鸽子,脱口而出道“混蛋玩应儿!喝酒撩汉子都不积极!什么犊子玩应儿……” 他一看见面前高脚方桌子上,摆的几坛酒就明白了,那儿还有几碟下酒菜和瓜果呢。 男子一瞧就坦然了,直接动手解自己身上的铠甲! 细瘦指头那叫一个快,三两下就卸下了玄铁衣,扔在了一旁的软椅上。 露出了一身红袍,包裹着瘦削高挑的身形。他手上尖利狰狞的铁爪子,只一勾、就扯开了身上红袍的腰带! 刹时红袍如花展开,松松散散的,竟然很快就滑落到了男子臂弯。 露出一身轻薄的白衣,是包裹着男体的最后一层。 在二楼走廊,挨屋趴门找人的九幽,从隔断的屏风通道里走出来,路过瞅见个迎风解带宽衣的人,她还寻思这人是要洗澡吗,咋不关门呢,再一看那满头花白的头发,还有旁边儿那盔甲、这不是七杀吗! 她站屏风前头的、死角隔断旁边儿,就愣的站住了。 正好听见背对着他的男子,头发就显得沧桑,嗓音暗哑悲戚:“什么杀破狼!你就是个煞星!沦落到到今天……都是你自己作的!要靠跟讨厌的女人睡而活,真够下贱了……哪还配的上北斗摇光名号!!” 顺着他舒展开的双臂、红袍飘飘滑落,与他贴身的衣料摩擦,轻轻的堆积萎缩在了他脚下。 他身上只剩了件白色薄衣,下身还是一条红色锦缎的束腰裤装,却一撩衣摆就坐下了。 男子用他那铁手爪子,抓起一坛酒,太狠劲了,直抓的坛子破碎、酒浆迸溅! 他却冷笑道“让小爷借酒浇愁买醉,再来个酒后失德?你个混蛋想瞎了心吧,还不定谁上谁呢!” 这时候门外的男装姑娘,满眼惶恐,后脊梁骨都冒汗了,她这回是不敢进去了,他若知道了她在偷看宽衣解带,主要是她还想不通那话什么意思! 这男的也不知抽什么风,卸下了铁手爪的护腕,露了一双白皙到孱弱的手,只见那十指修长瘦削。 白皙指头抓起酒坛,他咬开封红就开灌! 屋里的兄弟咕咚咕咚的豪饮着,任由酒水滑下喉结、落入衣襟。 酒浸湿了薄衣,使得轻薄衣料贴着肌肤,锁骨凸起,乍一看去,那雪白衣衫眼下已经几近透明。 ‘啪’!的清脆一声,是他手滑了,把酒坛扔地上摔碎了, 刚喝几口酒,吞下呛嗓子的咳嗽,他面前一阵雾蒙蒙,都快出眼泪了,“我就宁可多受几处伤,也好过疼在心上。咳、咳咳……” 屋里正失意的兄弟咳嗽了两声,只觉浑身打颤那么冷,便转个头、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红袍。 正好让她瞥见那张侧脸,拿漆黑的墨画的诡异符号,眉如剑插云霄,眼如夺魂飞刀。 一如当初的鬼面妆,只是涂嘴上的墨被酒水融化了,露出唇瓣粉红的颜色。 酒水和着墨水,黑色一道一道的划过下巴,他忽然抬手,扯下了身上披着的外袍,露出颜色白皙孱弱的一条手臂。 瘦削的肩头上被层层白纱裹着,他狠力的将那白纱一扯,带下血丝,把伤口都撕裂了。 “啊嘶……”习惯了隐忍痛楚,他咬着牙憋回痛感。 而他颜色苍白的肩头,一道刀伤连血都凝固发紫了。 他抬起酒坛,顺着伤口就倒。 “啊呜…” 哪有这样消毒的啊!九幽看的触目惊心,心疼不已……奈何她刚迈出一步,迎面就来个一身锦铠战袍的女将! 做贼心虚的九幽扭头就走,往楼梯口下,寻思这就是他约的人呢。 她扭头之后,还听见身后门里的俩人直奔主题,问是不是打算酒后乱那啥呢,她就没好意思听了。 第26章 026偷看的破案了 到楼梯口一看,对面楼梯的门口站着军师,高老五正趴门外头,跟里面的人说什么呢…… ——与此同时,屋里头酒气靡艳。 刚喝几口就上头的男子,加上肩膀疼,没好气的跟进屋这人呛火,没说两句,这女将也是暴脾气,吼道“老娘!!” 男子被一下按在桌上,灰白的发凌乱的他遮了半张脸,又被女子粗鲁的一把抹开……他瞪着犀利阴狠的眼光,深沉黑亮, 女子也不惧怕,只猛地按着他的肩、俯下了身。 “呜……” 他也不挣扎,只是闭着眼,任她放肆,也不回应也不反抗。 一看他都不抗拒,女子喜出望外的结束了长吻。 他还是不反抗,只是侧着头垂着眼,若有所思的抿着唇。 他又抬起头,看着她犹豫着,目光中竟是冰冷的纠结。 也毫不反抗。 男子刹时满眼水汽,脸上微红。 七杀也只是抱着她冷硬的护肩甲,勉强支撑着自己。 他就放弃了自己侧过了头。 “咦?这是什么……” 她在他腰上摸出个红布,因为好奇,她顺手就给抽出了缠在他腰身上的绸带。 那绸带是金红色的,还有金银滚边,一看她把整条金红绸带抽出来后,七杀浑身一震,幽深犀利的眼神一冷,又满眼残狠、杀气满面的怒斥道“滚!” 然后一把扯回了那条绸带。 在门外去而又返,刚要扒墙角的黑衣姑娘,正看到这一幕。 浑身泛着盈盈之光的男子,玉质肤色摄人心魄,而他手里那明艳的、金红色的一条锦缎丝绸,还绣着嬮妲的图腾,似乎是衣料…… 九幽猛然想起,那是在苏毗国,她给他缠下身伤口时,顺带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做束腰绑带的。那时他还以为她是嬮妲人,那叫一个烦恶。 九幽呆了,没想到他还留着呢。 那女子也呆了,却见他握着铁手爪指着她,怒斥道“滚开!” 她愕然,“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他暴喝道“滚!谁让你碰这个的?!你们女人……都不准碰我!” “那绸带是——” “你问不着!滚!再不滚小爷就打人了!” “你属狗脸的吧说翻就翻!这就是几家王爷都住这,要不然你以为我打不过你?” “逼迫不从就打人,告到兰陵王那去你就得军法处置!” “你情我愿的事儿,兰陵王忙着雄图大略,哪有功夫管你矫情!” “兰陵王最恨不遵军法的人了,你以为你逼迫新兵玩男人,兰陵王能不治你?” “今儿我不是怕王爷,我就是不跟你一般见识!哼!” 那女子咬了咬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哼了声就走了。 一身铠甲,满肩头发的女将军一出门来,就看见楼梯口有个人,那人一身交领黑衣,吊个马尾辫儿,正手摸下巴扶着楼梯,赏风景呢。 女将也好奇他看什么的,就看见对面二楼那,是安德王从屋里出来了。 她穿的铸铁靴子,一走道咣当钉啷乱响儿,等女将的铠甲铁靴走远之后,九幽才满心踌躇的、从扶手上站起来。 她一扭头就看见,屋里坐木头椅上的男子,手里攥着红绸子,瞪眼喊她,“独孤九幽!你个混蛋!什么时候死出来啊……” 门口的九幽一摆手,“咋这么快就破案了啊,我哪儿露馅了啊?” 攥着红绸的兄弟都愣了,眼睁睁看着个五官冷艳的人,穿着齐国华夏人的黑色交领衣裳,梳个马尾辫儿,一步步从那雕栏墙后,走到了他身前。 眼望着这张雌雄难辨的脸,这个穿着中原衣服,跟苏毗国那个嬮妲姑娘全然不同……又换汤不换药的女人,七杀满眼水光,颤抖着双唇,出口却是:“独孤九幽!你怎么在这?!” “……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嘛。” 九幽寻思随口搪塞一句,他对此回答明显不信。 七杀抿着唇,狠毒的目光蓦然下移、就落在了自己一身光裸上。 而九幽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遍。 一见她看自己,七杀急忙用手去抓着褪了一半的裤子,还徒劳的遮掩胸膛风光…… 羞愤不已的男子此时满面煞气,瞪着一双阴狠眸子,差点咬碎一口白牙:“独孤九幽!你混账!!” 九幽充耳不闻他的怒吼,目光只盯着他脚下、那一堆红袍白衣布料。 然后九幽就奔他而来。 七杀浑身一震,紧张惊惧的盯着她…“你要做什么!!” 九幽捞起他的那两件衣衫,平静淡定的迎上他的满目刀锋。 “把手放下,把衣裳穿上!” 七杀愕然,当真放下了手,任她蛮横粗鲁的,将他的手臂塞进袖管里。 就这样,一件一件的,帮他穿上了他的衣裳。 末了,男子扯着唇角,苦笑道“褪你衣裳的人,不过是一时兴起。帮你穿上衣裳的人,才是地老天荒。” 九幽挑眉一笑“连我给你的绸带你都留着,还轰走了那个女人……难道你要跟我地老天荒?” 七杀拧着眉,满眼凌厉的瞪着她,“独孤九幽!你怎么会在这里?!” 九幽无辜的摆手,“被高长恭拐来的啊。也是托了他的福,不然怎么能看这么一出激情大戏呢。” 七杀的脸都黑成锅底了。心里跟吃苍蝇屎了那么恶心。 他却还是忍着怒气解释道“我和她还没发生什么!!” 第27章 027撕开伤疤 她憋着笑,满脸促狭, “你还想发生什么咋的?刚才那大姐是谁啊?怎么也不给老朋友介绍一下啊?” 七杀默然:“她是兰陵王军中的女猛将,说是看上了我,等到打完了仗就嫁给我。” “呦……现世花木兰呢?女将军嫁人少见啊,那你怎么还反抗她、不和她稀里糊涂的做了?” 七杀满面阴云,咬牙切齿冷笑道“人都是花心情滥的,她又不止对我这样说过…我才不蹚这趟浑水!” 九幽眉头高挑、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那你怎么还脱好了等着她?却还和我说地老天荒呢?” 七杀当即恼羞成怒了、“爷只不过是玩玩!!” 九幽不禁想羞臊他,“你别给自己弟弟玩痿了,马上打仗都提不动枪。” 七杀闻言,蓦地瞪大了眼,刹时间脸色又红又白。 “说什么混蛋话呢!我还没玩过!!” 九幽实在忍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 男装女子叉着腰笑的开怀,满脸触及人灵魂的嘲讽,男子忍无可忍的冲她而来, 七杀暴怒着、扬手给了她一拳! 还唾骂道:“大爷都以为你死了,你一见面就羞辱我,真踏娘的恩将仇报!!” 九幽捂着胸口,差点吐血! “卧槽卧槽……别忘了老子是女的!!” 哪有人打女人的胸的啊! 七杀吃了一呛,暴怒道:“老子又没打你胸上!有种你还手啊!!” 还手就还手!九幽一把攥住他锤来的一拳,这女人天生的力气就够大的,此时七杀感觉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却又前进不了一寸。 男子满眼惊骇,好像她要剥他皮抽他骨一样, 被打烦了的女人,攥着他拳头、一倾身就把他压向桌案,给他按住了。 七杀感觉老腰都让她给掰弯了,他赶紧抓着她的手腕,却因扯动了自己肩上的伤口,当时就渗了血。 “嘶……你放开我!!” 九幽赶紧松了手、从人家身上下去。 他捂着肩膀,咬牙瞪着面前的女子,面上惨白的可怕,还不露一点痛楚。 九幽想缓和气氛,便一本正经的道 “你不是在军营混了一段时间么?七杀,起来站军姿!” “……嗯?” 七杀一脸茫然的照做了。 还站的笔直,腰杆挺拔。 九幽上前去一捞、便将他打横抱起来了。 男子瘦弱的身骨抱在怀里,隔着两层衣料还有皮肉,她也觉着很硌得慌。 他身量也轻,九幽抱他都毫不费力的。 而怀抱着的男子愕然一惊之后、这才慌忙的搂住了她颈子,眨着水润润的眼眸仰视着她,怒吼道“放我下去!!” 九幽居高临下的瞧着他,分明看出了一丝怯弱,还有恼‘羞’成怒! 不禁戏谑道“乖,咱俩去床上叙叙旧情。” 别看九幽说的这么龌龊,她真的心里一点不该有的念头都没有…… 因为她说完这句话后,又想起这货当年,杀神浴血,一个眼神看向她,犀利可怕的好像……下一个瞬间九幽就会被他卸胳膊卸腿。 九幽迈着大步子直奔床榻而去。 这里设施真全,太适合做坏事了。 七杀惊慌的喊“喂——不要不要!!” 九幽挑眉坏笑,就是不说话。 急的男子大骂道“死女人!你这是趁人之危!你要是敢欺负人……爷就杀了你!!” 九幽无奈:“小杀杀,别怕,老子这是要好好‘疼爱’你!” 七杀嗔目:“你混账!!” 九幽却只是将他轻手轻脚放到了床榻上,扯下一旁卷好的锦被,给他捂了个严实。 对了,还要留个头喘气…… 七杀愕然,“你……” 九幽无辜的怂了耸肩:“可惜我没有伤药啊,你这人也真是的,还自个揭伤疤……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没人给你涂个药?” 七杀揪着被角,默然道“我讨厌别人碰我。” 九幽顿时无语了。 “唉……你怎么这么不会变通!要学着点像我似的,能屈能伸!” 他冷冷的瞟了她一眼,嗤笑道:“所以你就来了齐国跟了高长恭他们?” “我可没说要参军啊,你别诬赖我……” 他又垂了眼,嗤笑道“满腔热血总会有平息的时候,说是战争换和平,其实也只是引发了更大的战争、活在更大的痛苦中而已。所以,我要退出战场了。” 听他这话,分明像是历经沧桑了。 “唉?为什么啊!好好的……怎么还不打仗了?!” 七杀默然道“天枢死了。我为了胜利,亲兵射杀了他。” 九幽有点惊讶, “天枢?!等等……你们不是北斗七星那伙儿的么,怎么自相残杀呢?!” 七杀启唇,沉吟了许久,才缓缓低叙:“那日城战,是他带兵守城,如果我不攻击他夺回城池、我的军队就无法栖身。可他计谋多端,几乎没有破绽,还算计的兰陵王亲兵被陷……只有我知道他的破绽和薄弱。” “后来呢?” “我两次让了他的命,第三次是最好的距离,最后一次的机会……我就拿淬了毒的箭射中了他的胸口……后来,只剩了全军缟素。我没想到,为家为国,竟然还要我去自相残杀!!” “没想到你七杀还能这么重情重义、佩服佩服!其实吧,你没做错,为家为国,牺牲小我保全大我嘛……” 九幽对他这变化,心里那是大为震惊,又倍感欣慰了。 在他加入北斗之前,岂止是野生的?这世上就没有他不敢杀的人! 而他跟北斗那伙儿人也没相处太久,就结下了这么深厚情谊,让他用情至深至此,也太不易了。 七杀垂了眼,苦笑道“那是你没有身临其境!大我小我……话是这么说,可骨肉相残的这路棋,着实是太痛苦了。” “唉?这路棋?此话怎样?” 他挑眼看向她,幽幽道“朝廷上的大人物,只知我们是江湖上的北斗七星,情同手足,生怕我们串通一气,便用计让我们自相残杀……” “太狠了!谁想的这个计策啊?!” 他眯了犀利的眼,扯唇却道:“是陈国女侯的男宠,人称鬼面军师,他曾是楼嬮妲王世子和亲下嫁。” 这是我贴过最疼的章节名了……没有法子,后面还得有几百上千个章节名呢…… 第28章 028另一个偷看的破案了 楼嬮妲王世子?! 一听这句,九幽顿时跟被雷劈了似的,血都凉了,肉都焦了 九幽竟不知他有此等城府,有这能耐她倒信。 却听七杀嗤笑道“被算计的感觉如何?” 九幽敛下满脸阴云,面无表情的道“你明知是离间的计策,怎么还罢战?” 七杀瞟了她一眼,“傻子才会任人牵制呢!若继续留在这是非之地,下次我就不一定想的透了。” “我就不明白……你们七个人放一起多好啊,非要来个四分五裂!你们两个一死一伤,其他五个下落不明……” 七杀扯了扯唇角,娓娓道来:“他说周国海阔天高,便去了。而我偶遇齐国的兰陵郡王,觉得他和齐国的将军都是热血丹心、豪杰仁义,于是便随兰陵郡王入了军。” 九幽点头,认真的听。 七杀却一脸阴沉的看她“就说我来着,你怎么不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的!!” 九幽回想了一番,无奈叹气,“我出来大漠之后吧……哎呀故事太长了、不说了。最近的事就是,我被个假兰陵王所伤,绝地逢生去了郑家村。郑家村又被假兰陵王给屠了村,我才遇到被假兰陵王追杀的真兰陵王……” 七杀不耐烦了,“什么真的假的乱七八糟的……” “你听我继续说,那个真兰陵王要死了,我就英雌救美么……后来我俩一起逃过了假兰陵王的追杀,他就带我到这来了……” “那兰陵王也在这里了?怎么你不去跟着他,反而到处乱跑?” 九幽苦笑:“其实吧……这事儿我都不想说。” 七杀瞪眼嗔怪道:“那你起个话题吊口味算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我和高长恭被锁在一间房里了。” 七杀默然道:“那人家是不是、被你欺负的没下来床?又怕人家宰了你,所以你出来躲躲?” “……” 九幽瞧着他渗出衣外、都凝固了的血,淡定的转移了话题:“我去给你找点药涂涂吧,再胡天海地唠一会儿、就流脓了。流脓的话,又黄又绿跟冒油似的,怕你见了吃不下肉菜……” 七杀浑身一震,满脸阴沉。 薄唇微启,一脸嫌弃:“你说话真恶心!!” 九幽起身来,忍不住的大笑着。 七杀眼睛瞅着九幽身后,眼一眯,警觉的呵斥:“是谁?!” 九幽转头一看,却看见了雕栏遮掩不住的,一角红色。 闻声还一颤,侧身之际衣袂飞卷、转身就要走。 九幽当即嗷唠一嗓子!“什么玩应啊站那!谁让你偷看的,都破案了……给老子站那!!” 那人果然顿足了。 九幽当即快跑了两步、到雕栏门口、要看个究竟之际,却听那人一声低缓沉重的嗓音道“本王没有要走。” “……!!” 她这一步迈出去,便看见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 一身红袍外罩,里面是黑衣长衫。 满头黑发在他鬓角编了几条小辫,又尽数箍在了金冠扣着的马尾中。 没留刘海儿,露着的便是光洁的额头。 这人浓长黛眉,羽睫凤眼,挺鼻薄唇……那眉眼一挑,便神采飞扬,骄傲不减,锋芒乍现。 布料裹得他身形高挑,修长挺拔;发型衬得他面庞干净, 高长恭启唇道,“本王来还你外袍的。” 却见他手中抱着一袭红袍,其上绣有暗色黑金兰草纹…… 她身上正穿着黑色衫子,这身儿跟他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九幽当即婉拒回去,“这衣袍和兰陵郡王您的如出一辙,草民不敢造次。” 高长恭挑眉,勾唇笑了。 “本王以为你会使小性子,不理本王了呢。” “嗤。” 九幽一听他这句话,当即甩了他下楼去! 楼下坐着几个看戏的。 后面的高长恭还问呢,“你又去哪?!” 九幽权当没听见,勾唇扯出一个笑来,对着楼梯口的牧歌抱拳道,“牧军师,有伤药没有?在下的兄弟受了伤……” 牧歌反问道,“……你当真认得那个杀破狼?!” 高长恭也道“本王有药!” 九幽也不理会身后男人的话,头也不回的下楼了,还不忘回答“认得!闯荡江湖的时候结下的交情。牧军师,借药救人啊!” 牧歌沉吟了下,淡定的道“我没有!兰陵王他有啊。” 九幽眉头一抽,绕过了他去抓高延宗,他竟然往桌上一趴,挥胳膊装死“哎哟好困、五哥先去梦里和周公下两盘棋……” 然后,还搞笑的发出呼噜噜的打鼾声。 “……” 九幽默然,看了一圈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他们竟然齐齐造势:“我没有,兰陵王有!——” 九幽面上都挂不住了,一脸欲哭无泪,“卧槽你们……” 就听有男人沉声笑道,“什么有没有的?” 只见二楼走下来个橘红锦袍的男子,墨发一丝不乱的束着,端的容貌是俊朗分明。 分明是夜里的那个淫贼!! 他走下楼梯来,一见了男装的姑娘,作揖笑道:“呦,郑六爷在啊,斛律恒珈这厢有礼了。” 九幽一见他走了过来,就想抡起拳头。 却还是忍住了。 “……你和齐国三将中的斛律光有啥关系不?算了,你有伤药不?” 斛律恒珈眉眼一挑,悠悠道“原来你们在说这个啊……找伤药倒不如去那边找兰陵王呢。” 九幽嗤笑了声“你可以滚了!” 九幽顿觉无比的凄凉无助啊。 原来,这就是与天下人背道而驰的感觉啊…… 然后九幽一回头,就看见黑衫红袍的高长恭,默默的抱着给她外袍,瞪着黑眸深色,直勾勾的盯着她。 九幽只好转回身去,又跟不知何时出来、正倚在雕栏门口的,灰白发色的男子打了个照面。 兰陵王本着礼贤下士的精神,赶紧去扶站都站不稳的男子。“本王先扶你回去歇息,这就去给你找药……” 高长恭手都伸出去了,七杀却扭头拨开他,只阴沉犀利的瞪了眼高长恭,冷哼道,“用不着!” 高长恭一愣,也是没想到他会拒绝。 七杀随即从墙上走了出来,直奔楼下的黑衫女子。 她满眼璀璨,眉眼都像是在发光,七杀觉得此时的她太让人感到亲切了。 第29章 029老友相逢好矫情 九幽才发现,他那身红色衣衫之外,又套了铠甲玄铁衣,手上的鬼手护腕也戴好了。 他一步一步,铁靴奔她走来,看似沉稳。 看着她的眼神很复杂幽黑,却也明亮。 七杀却在差一步时,身形一晃、脚步一软,九幽赶紧上前去扶他、就这么整个铠甲跌入了她怀里。 九幽赶紧伸手搂紧了。 她却想泪流满面,怎么一点男色艳遇感觉都没有啊, 不仅没男体抱起来的软韧触感,还被他盔甲硌的肉疼,九幽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能咬牙忍着。 七杀闷哼了声,正正好好将下巴挂在了她肩上。 还凑到九幽耳边轻声道:“这个围解的够面子不?” “……” 九幽一抬眼,正看见高长恭满面阴云的走了过来,一双凤眸瞪大的快把双眼皮撑没了!咬牙切齿的道:“姓郑的!你放开他!!” 九幽挑眉,嗤笑:“老子就喜欢抱他咋了?你倒是去找那个美妾郑罗敷啊,话说怎么没看见她?” 高长恭勾扯着唇角,冷哼道,“爱妃吃味了不成?本王可从未说过要纳她为妾,不过是你虚惊一场而已!况且她昨夜随其姐姐星夜兼程、现在远在黄陂城,你怎么见的到?” 九幽挑眉唾骂:“你大爷的!谁是你妃啊?!” 高长恭闻言有点黯然神伤,蓦然垂下眼,长睫遮了一眸深色,睑下也是一片阴翳。 启唇却道:“算了,昨夜的事本王也不提了,本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 “卧槽!!昨夜本来也什么都没发生!!” 高长恭一愣,看向她的幽黑眸子脉脉深沉。 七杀挣扎了两下,抖擞铠甲、晃晃悠悠的从九幽身上起来了。 他黑着一张脸,幽幽道,“……你们俩儿夫妻打架拿爷开耍呢?” 九幽冷哼道,“高长恭!是你使计骗我在先,怎么现在弄的像我对不住你似的?!” 高长恭拧着浓峰狭长的眉,乍然凌厉盛怒的剜了她一眼,扯唇却道:“姓郑的!谁给你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触犯本王的军威!!” 这一声暴喝,如千军万马若无人的、一声虎啸龙吟!惊得九幽浑身一震! 九幽被他吼的不知所措了,只能尽量露出凶狠狰狞的模样,瞪着他! 七杀默默走到她身边儿,抬眼,神色犀利看向高长恭,那叫一个义正言辞“兰陵王,她也是骄傲的人,你这不也是触犯了她的桀骜么?” 七杀这话说到九幽心里去了。 这才对啊!他高长恭凭什么吼她!! 可九幽刚想张口骂他,高长恭就转移了视线。 他眼神阴沉的盯着七杀,勾唇冷笑道:“你和她,很熟?” 七杀脸色冷着,也不说话,俩人依旧是四目相触,针锋相对。 九幽赶紧抓着七杀的手腕、拉开了他! “高长恭!你有种跟老子单挑、关杀杀什么事!!” 话一出口俩男的就不互瞪了,都来看她,高长恭满眼深沉的看着她, 七杀却挣手甩开了九幽,满面阴云的嫌弃道,“收起你那流氓话对我!……看你们两人这亲密,你是要待齐国了吧?也罢。爷一个大男人自己去走四方!!恐怕你,也免不了步我的后尘。” 七杀竟然一言不合转身就要走! 九幽…二话不说就去拽他啊! 好不容易拽住了,七杀那瘦削的身板……果然挣脱不开她这用了全身劲的拉扯。 七杀被拉了一个踉跄后,回过头来,一脸阴沉的瞪了她一眼,“放手!” “你去哪啊!!老子可不放手!” 七杀眼神一寒,扯唇道:“收起你那调戏良家夫男的动作!!” 九幽低头一看,拽的是他的手。 这只手骨骼清瘦,皮肉绵软,她赶紧松了手。 九幽讪讪道:“不就是抓下手么……” 她话刚说完,就看见他那张阴沉的脸、泛起了异样的绯色。 被她这么盯着,七杀眉眼一跳、蓦然错开了目光。 俩人跟怀春少年似的,矫情半天,那边高长恭忍不住喊一嗓子!“姓郑的!你敢不敢不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卿卿我我!” 被忽略许久、也看了许久的戏的众人,也纷纷发言了。 高老五坏笑道:“六弟,你可别忘了四哥他、还是五哥的六弟妹呢啊……” 分明是在说,名义上的夫妻在这呢,让她悠着点。 牧歌很直白:“六爷,您现在可是唯一的王妃啊,不能这么吃着碗里的望着盆里的……” 九幽哭笑不得、“我吃着什么了我?!” 却听外面有人呼喊道:“兰陵王!黄陂城军事急报!!” 眨眼之间,就有两三个人冲了进来,一身樱盔铠甲的小将风姿。 全都来到高长恭面前,单膝跪地呈出一份书信来,急道“前方急报啊兰陵王!饥荒时疫扩散到了黄陂城!阵前的先锋将军也投了敌了!” ——“他们与周军里应外合攻下了前面的城池,如今快要兵临黄陂城下了!” ——“黄陂城若失守,只怕周军会所向披靡东渡而来啊!郡王!您快回去主持战局啊!” 身长挺拔的阵前将领,伸手接过信笺来,扫了几眼,他就不禁拧着眉、满面凝重。 瞬间,他便启唇、吐字如千金砸地:“所有将士整装盔甲人马,立即前往——黄陂城!!” 此话一出,便是震耳欲聋的吼声回应“到——!!” 大厅里顿时一片的忙碌、人影攒动,却大多都跑进了房中去取盔甲兵刃。 九幽与七杀互相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七杀挑眉道:“如此,你怎么看?” 九幽幽幽道“黄陂城和小黄陂城应该很近,姓高的他是思念那个美貌的侍妾了。” 七杀默然:“你这话,有点——” 话说一半,高长恭的声音乍然从耳边响起:“老六,本王要走了,你跟不跟本王走?你若不走,本王就放你在这自生自灭!!” 九幽回头一看,高长恭眉宇凝重,眼中神色凌厉。 她忍不住还嘴唾骂:“你这是威胁老子?!” 高长恭扬眉挑眼,悠然道:“我齐国军中,才人辈出,有最好的伤药,最烈的酒浆、最义气的弟兄……本王大可不说你男女,你还叫你那个艺名刘玄蛟,来做个花木兰如何?” 第30章 030大锅,你滴盔甲没有我滴好看 九幽正犹豫着,高长恭又道,“杀破狼,你还愿和本王一同走么?” 七杀很干脆:“她去我就去!” 九幽当即决定了:“走!我去!你先给伤药交出来!” 高长恭冷哼:“本王还能差你点伤药?早装带上、在外面要走了!跟本王走!” “他身上的伤不能耽搁!要是溃烂脓肿可就麻烦了……” 高长恭挑眉道“那你想怎样?” 九幽赶紧去扯七杀的肩甲,却遭他一巴掌拍掉了她手! 七杀惊魂未定的看着她“你做什么!!” 九幽有些哭笑不得……“快把盔甲脱下来,要是把伤口捂烂了、磨破流脓了……老子可就嫌弃死你了!” 七杀浑身一僵……只用那嫌弃的眼神瞟了她一眼,一边自己动手卸甲、一边嘟囔道“你说的真恶心!爷卸甲还不成么!先说好,你们先走,爷自己去涂药!” 九幽当即反驳:“不行!你自己行么你!” 七杀怒瞪她,唾骂道“你还想怎样?防的就是你!!” 九幽愣了愣,顿时浑身都委屈…… “老子的朋友就你一个了……我就是关心的紧,招谁惹谁了?!” 七杀瞪着她,弱弱的抿唇道,“那你就和我一起,留下一会儿?” 却听有人扬声笑道:“你还不知足呢?什么时候阿蛟这般待本王,本王也算受无上疏宠了。” 九幽循声一看,正是高长恭抱了一包袱的、瓶罐纸包装的药进来。 高长恭扬眉笑道,“本王暂且陪你二人留下,也不怕赶不上行军速度。杀将军,本王来帮你敷药如何?” 七杀瞟了九幽一眼,又看了看高长恭,点头道“好!” 九幽当即自告奋勇的,殷勤的道,“小杀杀……来,盔甲给我抱着,你们俩进屋去,有种就造出个小的!!” 高长恭挑眉,认识的哄她,“阿蛟,本王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 七杀剜了她一眼,扯唇冷哼道:“龌龊!下流!” 然后把手一推,九幽顺势接过了叠好的盔甲。 把盔甲往桌上一放,她就在桌边坐着。 两人从房里出来后,高长恭还是那个抱着一包袱药的姿势。 七杀默默的理着衣袍。 “……” 九幽默默的看着他们,默默的垂下了眼,什么也没说,心里却在寻思,两个没碰过女人的男人,谁上谁呢…… 高长恭却道:“这药你也带上一些,这锦袍……你穿着为好。” 然后,也不多言的把包袱和红锦袍、一起放在了桌面上,人却转身出门去了。 人家兰陵王这么给脸了,九幽也不能再不兜着了,就套上了红外袍,也装了几瓶几包的药,就挂在腰间的锦囊里。 九幽抱着七杀的盔甲一出门,就看见了两个并肩而立的男子。 一个是金盔金甲红披风,脸带獠牙鬼面、头梳编发的兰陵王,兰陵王手里还抱一叠金盔甲红披风。 一个是红衣瘦腰,满脸墨道子、头发花白的小七杀。 九幽盯着七杀,忧心忡忡:“这磨肉的盔甲你是不能穿了,你还能骑马么?要不和我坐一起?” 七杀过来抢她手里的盔甲,“盔甲又不沉,不穿盔甲我都不自在。” 然后不由分说就给自己套上了。 倒是鬼面獠牙的男人,奔她而来了,把手里的抱着的盔甲奉上:“你穿这个,给你准备的。” 一旁的七杀穿上了亮银铠甲,拉着自己的坐骑,都翻身上马了,坐马上朝她扬眉笑道“爷先去追大部队了,你俩随意!” 眼见着他打马而去,她面前的鬼面将军已经抖开了盔甲,还道,“临近战场,明枪暗箭不得不防,本王怕照顾疏漏了你,你还是穿着点儿盔甲吧……” 九幽一看那盔甲,金黄亮眼,还细瘦修身,不像男人的盔甲,倒像个女将的。“你哪来女人铠甲啊?齐国咋这么有钱呢,这凯甲金黄金黄的,我穿出去都怕自己人打劫。” “是黄铜的,刚从老五营里抢来。时间匆促,还没法给你量身定做,本王……以后会送你个专属的金铠甲。然后雕刻上幽兰花。” 她瞪俩大眼睛瞅他,介于他呲嘴獠牙的面具太花花,她也看不清他表情,权且信了。 “多谢兰陵王相赠铠甲了。”九幽点头应着,三下五除二套上了黄铜的两裆盔甲,戴上了描着鱼鳞的护腕,映着身上红袍,肩甲上的红披风,已然是齐国的将士装扮。 旁边儿的男人赞赏道,“你穿上这铠甲,真是飒爽英气。” 九幽刚拽了小黑马的缰绳,侧头就看见,人家兰陵王都上了大白马了。 金鞍马背上的男人,一身修身的黄金软甲,肩甲是绕着护心镜绽开的兰花,连铠甲都是他的个人色彩。 他穿的锦袍红色,编发马尾,脸上还扣个黑黄杂色的、狰狞鬼面具,这家伙,冰晶幽深的眸子流转时,尽是神采飞扬的,桀骜狂狷。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大锅,你滴盔甲,没有我滴好看!” 他启唇便是“我知道你口音多,快上马走吧。” 她戴上了头盔,把马尾辫从开口掏出来,也不吱声了,就上了马。 九幽扬声笑道“我先行一步去找七杀兄弟了!……驾——!” 九幽不待他回复、赶紧拍马去追七杀! 她身后的高长恭快马一鞭、就追将了上来! 两匹都是好快的马,他也不是存心较劲儿,就是冲上去才开见、旁边儿俯在马上到女将,她黄铜的头盔里,只露出英气逼人的眉目,风打着两鬓碎发,尽显这华胥女子的冷艳之色。 追风逐月般的女英豪,配得上世间最好。高长恭本来觉得世上没人配得上自己,他算是要孤独终老了,结果真遇见了、这女人真难追赶! 她眼看着自己身侧,坐在马背上的高长恭飞扬的眉眼,肆意狂狷的神色、气得九幽真想砍了他! 不止她气愤,她座下的神驹踏雪、也不甘示弱的打着马鸣。 九幽又没有马鞭,只能呼喊道“驾——!!” 白马上的亮银铠甲小将,顶一头花白头发,本来就落后了,就听见身后马蹄声……他一回头,欣喜的发现俩人追他来了! 结果那俩人跟赛跑似的,嗷嗷冲他前头去了,都没看见他,七杀真想骂街。 第31章 031兰陵郡是身后的温柔 ……于是不知不觉中,九幽突然发现,都把七杀甩身后了,她还在和高长恭并排赛着。 俩人从不甘落后的疯狂追赶,到时快时慢的步伐,后来竟互相驻马等待对方一会儿…… 几次四目相触,心照不宣。 这俩人赶在了大军前头。 看了一路的沿途。 没有烽火狼烟,却有枯骨残身。 乱世是无休止的战争造成的。 战争,只会毁坏和平安稳,让百姓妻离子散、家国支离破碎! 如今正是夏日酷暑难耐,偏偏时疫应乱世而生、正盛。 白天闷热异常、夜晚湿气入骨髓。仰头看昼光不知道是东南西北、低头看人间只有枯树干井,好不容易见了条河,却是酸臭呛鼻、跟有火蛟煮水一样。 不知太古洪荒是否此般场景,那时的华胥母祖,又是怎样扶危救世? 夏日时疫最易引发皮肉痈疮,也正是四时里最难抑制和阻止的疫时。 都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 九幽自觉是出身势族,却不如寒门平坦顺遂。 狗彘食人之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 这人间乱世啊,有狗猪吃人吃的东西而不知道制止,道路上有饿死的人、却不知道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致使尸横遍野无人掩埋。而死尸又将会扩散疫情。 九幽不懂医术,也没法救疫情。 也许只有等统一成一个国,才会不打仗吧。 九幽真怕不知不觉的,被时疫传染了。 旁边的高长恭来了句:“怎么?怕遭瘟?到了黄陂城,本王自会保你不被沾染时疫。” 九幽摇头,只是叹息。 她几次想说些什么,都又觉得无话可说。 这些年来,她也看尽了人间烟火,但每一次亲眼所见……都是会深有痛心。 当自己亲眼遇到尸横遍野、浑身长满脓包的遭瘟人时,所有人都会本能的一念间恶心嫌弃,下一瞬间,要么恶心嫌弃到底;要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深的悲恸自责。 更愿倾尽所有,只为能济世救人。 只要能结束这遭瘟的烽火人间,哪怕性命去换也是值得。 而她身旁的男子,不知何时与她并排了,拉着缰绳,只顾侧头看着她,狰狞的鬼面之下、凤眸深黑,鬓角散发乱飞。 “如果能有一天……本王想让你看看,本王的兰陵郡,江东富饶,孔圣故里,百姓安居乐业,四季都花开满城,那是最美的地方。” “嗯?”九幽迷茫的侧头去看他,他好像在鬼面下笑了一声,眸光又深邃又耀眼。 “为了我的兰陵郡黎民百姓,能继续过那样的日子,我高长恭不得不征战四方,攘外安内,驱逐戎狄。” 她由衷的佩服他…“你真是个好王爷。兰陵郡的人真有福气。” “兰陵郡还有特产黍米美酒,还有满城的四时之花……如有机会,本王想邀请你,一起春夏赏花冬赏雪,向你炫耀本王拼了一生守护的兰陵。” 九幽望着他的满眼耀光,心里却生出了些悲凉。“不知道战乱什么时候到头,我从来是个贪图享乐,但不盲目乐观的人。” “说的也是。”鬼面獠牙的将军低下了头,又去看前方的路,眼里的温柔褪尽了,只剩风沙与共。 他叹了口气。“高长恭唯一拥有的温柔,就是兰陵郡,至于共赏盛世的人,是我妄想了。” “此话怎讲?” 他不以为意的,看不都看她一眼就回了:“我所爱的,定是和我一样的人,我这样的人,配不上温柔的日子。” 她不知道怎么回了,也就闭嘴了。 还未入黄陂城,便有人飞马来报,此时的九幽正默默的跟在兰陵王身后,看着过往路人,有小将登时往他马下一戳、作揖道“兰陵将军!您的…那个妾夫人郑氏…已闻风赶来城中,正在城门口等着,说是要感谢您两次救命之恩。” 等那报信的走后、进了城门,九幽才顺口问了句:“救了她两次?!” 高长恭悠悠道“那时,皇上搁人牙子手里买了二十个美貌姑娘,要全都给本王做妾,其中便有那郑罗敷,她说是郑家村出来的、不知外界竟然还拐骗良家女子这么可怕,求本王买来、放她回去。” 九幽听了顿时心里一梗,莫名的发闷……话就未经深思的说出来了:“喔……真是沦落有奇缘啊。” 高长恭却抬头看她,眯眼笑道,“怎敌你当年女扮男装、假充年岁、入本王营帐来的绝妙?特别是那次,本王好心亲身照料你,你却在床上留了朵红花……” 九幽瞬时头脑一炸、脸皮滚烫,被他拿糗事取笑,她顿时羞臊的无地自容……都忘记骂他了。 却听他又道:“害的本王被牧歌冤枉说,自己一个人都能弄出血……看来以后找女子洞房需谨慎!……” 九幽抬眼,循声侧头,正逮住了高长恭在那坏笑……便剜了他一眼,冷哼道“咋了?还怕你个中原男人也像嬮妲那破习俗似的、男子破身会流血?” 高长恭默然,只深深的看了九幽一眼。 然后,冷哼道,“那要看和什么女子了,要是你这种蛮横粗鲁的女禽兽……本王宁可守身如玉!” “呦……给你那爱妾守身如玉啊?” 高长恭乍冷眸光,哼道“姓郑的!你又来了是不是?吃味了也不承认!!” 九幽登时恼羞成怒!“你太拿自己当根葱了!老子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女人、还看上那个郑罗敷了?你们上一边儿郎情妾意去!!” 高长恭鬼面下,射出一道幽惨惨的眸光,偏生还‘咯咯’的笑着。 “……” 九幽果断不理他了,下马、牵缰绳,一步步走近了城去。 却见城门口正或坐、或卧、或蜷缩着一些黑泥球似的人。 见了九幽,当即三个两个扑了过来、却道:“行行好吧、将军啊给口水喝……” 这几个人一抬头,九幽只看到了满脸浮肿和脓包。 吓得九幽浑身一震、刚想拳脚相加踹开他们,可就是迟疑着没下得去手。 便默默的把水袋解了下来、递给他们。 她却刚伸了个手、水袋就被人一把夺过、那群人顿时哄抢做一团。 九幽赶紧退步远离了‘战场’、却突然撞到了人。 第32章 032疫鬼下的黄陂城 她急忙回头道歉,却又是那样面目可怖的人、抓着她的靴头哭喊着:“行行好啊、给口饭吃吧军爷……” 九幽二话不说就掏出了兜里的糕饼递过去,那是路过县城高长恭给她买的,还不好意思让其他人看见,怕他们觉得将领偏心。 “正好我有没吃完的糕饼,那个有点硬、你也要嚼一嚼啊!……” 见这人拿饼狂啃、狼吞虎咽的样子,九幽顿时松了口气……这人还能有劲吃东西,死不了啊,本来她有点舍不得吃那糕饼,现在只觉得这糕饼比给她吃还有价值。 还有个一身黑麻衣、鸟窝发、黑泥色乞丐模样的家伙儿,手里攥着饼、却干瞪眼瞅她。 九幽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不吃啊?我是正经人,这也不是嗟来之食啊……” 他却道:“谁家不是正经八百种田人?要不是打仗逃荒过来的,也不会叫人白作践,有钱人拿些馊水烂饭打发说是发善心也就罢了……” “罢了?” “去趟市里讨饭,好多人当场吃完的、有几个走到半路就肚子痛,叫唤半夜就死啦!那几家饭菜都是掺在一起的,有的吃了没事有的吃了就死啦……” 九幽听的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事?!” 突然就听周围人炸窝似的惊呼着,看向她身后。 九幽这才感觉身后有人,一回头、正看见高长恭牵马走了来。 这男人的脸色黑沉黑沉的,上来就数落她,“哪显得到你做善事?!” 还不由分说的扭着她的手腕、拉扯在他身后。 “高长恭!放手!你突发疯症了啊!!” 九幽正费力想反手挣脱他的钳制,偏生他这力气比她更甚、真是有劲啊…… 她那一声‘高长恭’,倒引得众人惊呼道:“是兰陵王!兰陵王来救我们了!!” 却听高长恭边走边说:“各位都是我大齐的子民,本王定然不会轻易放弃每一个人的性命!随后本王与安德王等人的军马将至,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草,与服疫医师亦有!” 九幽默默在心里骂他:怎么你这好人说几句话就行了?!我还饶进去干粮水壶了呢! 她一个失神,就被高长恭拉的一个踉跄! 九幽当即怒了:“高长恭!老子自己会走!你发什么疯癫!!” 拉拉扯扯的进了城,果真才走一会儿就看见了郑罗敷。 这姑娘一身碧绿襦裙,风姿款款,明眸善睐。 身后还跟着牧军师和几名将士。 见了归营的俊美将领,便走上前来作揖、柔声道:“将军总算是来了!……郑公子安好~” 九幽拱手回礼,嘿嘿笑道:“罗敷夫人也安好啊?正好正好,兰陵王也平安的来了,你们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们叙着情去,本公子出去看看大军来了没有……” 郑罗敷被九幽说的粉颊绯红,垂着眉眼,满面羞涩。 “……” 九幽见此情景,一甩身后披风,默默的转身就走,还在寻思,她的七杀呢…… 却听身后一声断喝:“站住!哪去?!” 九幽淡定的转回身,鱼鳞护腕相撞抱拳、恭敬的回他:“出城躲躲去。” 高长恭气势汹汹的怒斥:“你要躲什么?给本王站那!不准做逃兵!!” 九幽冷笑道:“兰陵王,本来我就不是你的兵!” 南方吹开了男子额前的乱发,他抿着嘴跟旁边人说,“郑姑娘,本王心已有所属,但姑娘无亲无故的,本王自当认你为妹、再命人送你先去兰陵郡住下,日后风光下嫁个良人,保你一生安稳。” 郑罗敷却直接哭了出来、声嘶力竭的哭喊道:“我不管!即使将军有正妃、罗敷做个妾也求之不得!罗敷不要离开将军……将军就是罗敷的良人啊!!” 九幽没忍住噗嗤一乐,只觉得身后这个故事很可笑。 然后,一步一步,她走一步、马走一步,悠悠出了城门。 多亏了兰陵王的面子,城门守将见了黄铜盔甲的她也不拦。 她身后突然传来了呼唤声,分明喊的是“阿蛟”! 九幽只当做没听见,却见眼前突然一阵车马混乱、咿咿呀呀的惊呼声连成了一片! 九幽只是一抬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她就这么被人狠劲撞倒了! “啊……!”九幽摔了个大屁墩,顿时疼的呲牙咧嘴头晕眼花。 眼前却突然一个重物砸了过来、顿时一股恶臭扑鼻。 她的手腕也被人狠力抓住了。 九幽发现砸在她身边的,是个一身破烂麻衣、污黑熏臭的人! 得亏她身上穿了盔甲,也不至于让泥巴脓疮蹭一身。当九幽爬起来时,手腕还是被这人攥的很紧。 而那人萎缩在地上、抓着九幽的手浑身成团,很明显昏死过去了。 九幽想踹两脚看看死没死,但是忍住了…… 一是:大庭广众的影响不好。 二是:这人抓她手腕那么死,要是个死人攥不了这么紧。 高长恭又不知打哪儿窜出来的,上来就喊,“姓郑的!快住手!谁让你碰他们的?!” 九幽冷哼一声:“这回可不是我逞好人,是这个家伙抓着老子不放的!!” 高长恭竟然出奇的冷漠无情:“放手!离这人远点!” 九幽决定和他杠上了! “老子就不放!这么个大活人、扔在这再被车轧了怎么办啊!” 高长恭怒斥道:“这人有病!会死的!!” 九幽忍住说‘你才有病’的冲动,冷哼道:“有病老子给这家伙治!咋了?你快去陪你那美妾啊!老子这有你什么事?!” 高长恭冷笑一声,“你治?恐怕要先治治你!” 九幽刚想反驳他,他就突然发了疯似的来拽她的手! “听话!快放手啊!” 九幽狠了心的不放手,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高长恭被这股劲儿推的踉跄了几步才顿住,满眼惊愕,那铠甲女将还在怒骂:“高长恭!!你是鬼上身了还是怎的?!” 高长恭苦笑道:“素不相识,一个都这样了的人……你不让本王抓手、怎么让这人抓?!” “就凭这个人半死不活的、但也是条人命!也比你个总和老子对着干的家伙好的多!!” 高长恭忽然沉默,满眼冷静的看着她,“那你要本王还是要这个人?” 高长恭这句话,有点太莫名其妙了。 第33章 033疫鬼在人间 九幽气上心头,当即笑了:“这个人怎么说……也是条人命啊!救了条人命是多高兴个事?总比你和我对着干不高兴要好得多!” 她这气话却没气到高长恭。 高长恭只是沉重的说了个“好!” 就不由分说的上前来、将她的手狠劲的拉扯着,甚至撸的她手腕通红,都快把鱼鳞护腕推碎了,也终是没拽出来。 高长恭憋不住的来一声唾骂:“什么贱民!算你狠!!” 九幽憋着笑,嘲讽他一句,“你这是碰见对手了啊,这硬茬好。” 高长恭便放弃了抽出她的手腕的想法,又将那半死不活的人翻了个身,往身上扛。 被迫三人相连的九幽,赶紧也站了起来。 却被这人猛然间露过来的脸、吓得九幽当时就是一声哀嚎“妈呀!!” 她顿时浑身一激灵、脊骨发寒、汗毛倒竖!! 那张脸,交错纵横都是大大小小癞皮痈疮啊! 又红又紫的,还流了脓,整张脸连五官都看不见了!那叫一个狰狞恐怖!九幽吓得嘴都瓢了,“这是恶鬼啊还是钟馗啊,真是乱世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有好看的有难看的,还有这样好难看的。” 高长恭拿凤眼瞪了她一下,竟二话不说的,就把人扛着背了起来! 本来身材就修长高挑的高长恭,穿上盔甲都显瘦,此时扛着一坨黑乎乎的不明难民,一根修长的男人和一坨的对比……那叫一个违和。 这坨黑乎乎的晃晃悠悠,还露出一条黝黑干枯的腿,痈疮也一样红肿流脓了…… 九幽忍住呕吐的冲动和逃跑的想法,弱弱的问了句: “高长恭!你这是……” 高长恭冷淡的道:“你别伸手!本王这在帮你救人,快跟紧了!” 九幽急道:“你要带他去哪?!” 高长恭默然道:“跟上本王,你我一起去前面找牧歌,先进城!” “喔……” 九幽应了声,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她的四周、鼻息间,全都是腐臭熏天的气味。 亏得高长恭还能忍受着,把这人背在背上……这一点,九幽由衷的佩服他。 她突然后悔刚刚那么气他了…… 如果他活着,会救活更多的人。 而九幽活着,只能见证这些人的死。 这一团就这样进了城。 九幽这一路上,高长恭说什么也不让她碰那人一下,生怕抢了他功劳似的,就手腕子被那人攥死了,那是讲不了。 高长恭将人背进了馆驿的一间医病房中,直接撂在了床榻上。 被牵着甩向床榻的九幽,只来的急咒骂一句“卧槽!”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高长恭先是脱下了自己的铠甲放在榻上、又三下五除二将那人剥了个溜干净,露出了一层黑皮和痈疮。 见药浴桶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送上来了,高长恭又看也不看她一眼的,将黑煤球扔进了浴桶里。 九幽因为手腕被那人攥着,差点也一同被带进水桶里去了。 九幽连忙喊他!“停停停!你再这么粗鲁、老子都活不过这人了!!” 高长恭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边往擦身布上倒着皂角、一边冷哼道“本王自会医治这人,你现在赶快去药浴烧艾!不里里外外清理干净了就别进这里!!” 九幽听的真想泪流满面!“卧槽……你还嫌弃上老子了?!” 高长恭点头,沉声道“嗯!” 九幽摇了摇被抓紧的手腕、悲愤道“老子走不掉!” 却见男子疲惫的轻垂眼睫,身形一晃,一个腿软站不住就要扑地了! 吓得九幽赶紧去拉他、幸好抓住了他的手,便顺势一带、就把人拉了过来、她手臂就箍住了他细软铠甲下,那窄窄的腰身。 只来的急抓着她肩甲的高长恭,四目相触、竟然满脸错愕。 高长恭满脸郁闷,“你抱人的动作真熟练。” 九幽被他盯得有点脸皮发烫,只好讪讪的收了手。 “咳,刚才得罪了,高长恭你……也是,怎么站都站不住了?” 高长恭也不扶着她肩膀了,转而反手扶着桶沿。 一双冷眸愈发深沉的,看不出喜怒。 只道“本王只是有些困倦了,这就回去稍作休息……本王麻烦你个事儿,你就和军师一起把这个人洗干净吧。事后你必须得去沐浴熏艾!” 九幽默然:“兰陵王,您一路走好~” 高长恭也不多说的,整理了下老红的衣袍,起身就走了。 还把自己的黄金盔甲也给套上了。 九幽都羡慕他的洒脱不留恋了。 高长恭前脚刚走,后脚的牧军师就进来了。 军师一进屋,就看见浴桶旁边,站着个黄铜盔甲的女将,她那双水亮的大眼一看见他,跟见了救命星一样。 军师一看见她那白净手腕子上套个黑爪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不禁啧啧道“呦……怪不得肃肃扎疫人堆儿里还不愿走呢,原来是你让人缠住了啊?……你们也真是够闹腾的,什么人都往回捡!你就不怕这人那身痈疮是赶上时疫了?” 九幽一愣:“痈疮时疫?” 牧军师还是那身碧色长袍,眯着一双狐眼。 他此时正挽着袖子,拿起搭在桶沿的擦洗布,抬手指了指水里那黑乎乎的人形,“你看这就是痈疮,此病多由郁热蕴盛而成。热气乘之,热胜于寒,则血肉腐败,化为脓,脓溃之后,其疮不瘥,故曰痈疮。在这个时节,染上了时疫容易得痈,痈能传染时疫来着……” 九幽一听,顿时浑身一激灵,感觉后脖梗子都激燎发凉,头皮发麻! “这玩应儿还传染啊?能不能治好啊?” 牧歌一边往那人身上抹着药膏、擦着身,一边狭眼波光流转,沉吟了一番,才笑吟吟的道“自然能治!还是先防着别把好人也传染上!之后如何治呢……一者用:益母草水煮,洗抹患处。” “益母草是什么……?” “二者:胡麻炒黑。捣烂敷涂。” “咋个炒黑?” “三者:用守宫焙干,研为末,调油敷涂。” “守宫?我就听过守宫砂……” “你记着些啊!保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呢!到哪了?第四个、嗯,第四者:新鲜马齿苋,捣烂敷于患处……” 突然想起今天3.8女王节+二月十五啊……我争取今天更个三万八 第34章 034癞蛤蟆精 “哎得得得!我又不学医,你赶紧停吧你……” 牧歌瞟了她一眼,呵斥道“听我背完啊!五者:蒲公英,捣烂敷于患处……” 九幽听的真想泪流满面,她在水桶里上下左右打量,怎么都看不出人摸样来,她便盯着手腕儿上那的黑乎乎的爪子,她还艰难的看出了肉掌薄、修指长的模样,倒像是个成年人的手……九幽无奈的瞪着那只爪子!“你个损人不利己的玩应儿,倒是把手松开啊!老子受不了那个叨叨叨的文人骚货了!!” 九幽话音未落,自己手上那只黑爪子就动了动、竟然奇迹般的一松! 九幽当即顺利的抽回了手! 九幽看着自己通红青紫的手腕子,赶紧欣喜万分的揉揉手腕。 而那只黑糊糊的手没了抓握的东西,蓦然无力的垂了下去、砸进了水中那摊开一水的乌发里。 “军师啊我成功了!我自由啦~军师!” 军师抬头看了她一眼,直摇头,“你真没文化,是文人骚客才对,我跟你说的那都是知识,那都是文化,那都是……” 九幽也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军师嗷一声惊呼,“你来看看这人!” 九幽转过去看时,牧歌正盯着捞起一只手臂来,随着污泥滑下,身上跟水里黑一道白一道的,军师还调侃了句,“这胳膊洗干净了比我还白呢,能混的这一身黑泥鳅,真本事啊……” 九幽一看去,水面飘起一片污黑,只露出一截莲藕似的白净手臂,画面诡异。 军师给她递过擦洗布,挑眉戏谑道“你来试试?” 九幽接过擦洗布跃跃欲试,她只顺着那木桶往里一瞧,就差点吐了。 这人跟癞蛤蟆咬脸上了似的,大包套小包,小包带下崽的,三环套月九星连珠的包,还各个带脓,有的黑了巴黢黄了吧唧,有的晶莹剔透,还有点爆浆吐脓了,又黄又绿的还带血丝,别说脸了,四肢都快难以分辨了。 九幽只是随便一瞧,就发现了有个鼓包,这个包最大了,真不知道得流多少脓。她就拿擦洗布抹了一把,露出一片草丛包裹的白净软肉,头里还掐着粉红的帽子,她才明白不是后长的,是先天的。 刚好看见这一幕的军师,憋个满脸通红,登时怒骂:“去去去、你怎么能擦男人那里?!你个混蛋玩应……赶紧一边去!!” 九幽讪讪的把擦洗布还给了他,上一边凉快去了。 一想起刚才那副癞蛤蟆成精的样儿,九幽还头皮发麻呢“太可怕了,多可惜那一身细皮嫩肉,长得实在让人惨不忍睹,回头是岸……” 牧歌冷哼道“惨不忍睹是痈疮弄的,其实除了脸上和腿上,其他地方还真没生疮……话说,男人洗澡你还要看下去?你是不是该去避避嫌了?” 九幽讪讪道“我还是去药浴烧艾吧……” 话虽这样说,九幽心里却很郁闷,五年前她也是捡了个人,那个祸害恩将仇报害她,那是一辈子的伤和恨。 她一出门,看到的竟然是七杀。 他抱着膀,身穿胸背两裆的亮银明光铠,脸上又涂好了诡异的墨彩,眉毛嘴上拿墨画的见棱见角,眉宇间却是戏谑、眼中神色也是笑意盈盈。 九幽眯起眼质问道“小杀杀,你伤都没好,怎么还戴甲在这看门儿啊?” 七杀默然,“兰陵王说,让末将护着点王妃。” 九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的! “……他大爷!谁是他妃啊!!你快把盔甲脱下来、把伤口磨烂了多疼啊!!” 七杀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九幽冷哼一声,不由分说就上去扯他的铠甲。 七杀抱着膀、慌乱的呵斥道“别、别脱!你自重啊!收起你那轻薄之举啊独孤九幽!!” 他最后这句话,九幽表示很受听,就松开他了。 七杀惊魂未定的瞪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不喜欢这个称呼、还撕扯上兰陵王做什么!!” “我又没睡他,哪来那么多说道?!以后你还是叫我阿蛟就好了,刘玄蛟这名儿没说道。” “兰陵王也这样叫你,我可不敢。” “得分先来后到啊,你是先来的,兰陵王又怎么了,在我这他也得靠后。” 七杀一拍脑门,恍然道,“差点忘了正事!兰陵王让我伺候你去药浴烧艾呢,说是有熟人陪着、你不必拘谨。” 九幽忍住感动的泪水问了句:“高长恭让你陪我沐浴,就不怕你遭了我的手、失了身?” 七杀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悠悠道“兰陵王分明是看不惯你我走的近,便一气之下下了这个令……不过,他也知道我七杀,不会任由你这个家伙胡作非为的!” 九幽默然:“小杀杀……我不胡作非为,我就是有点不习惯被男人伺候着沐浴……” 七杀唾骂道“想什么呢!浴具东西准备好,爷就去外面守着了!谁稀罕看你啊!” “……” 七杀把九幽领到了一个浴池房中,看着人送来了一系列浴具,便出去了。 九幽觉得自己洗澡挺麻烦的,首先是剑不离身,解下来摆一边儿,再卸甲。 她手上的东西也贵重,一个是敦煌西域的佛珠,二个是南疆巫蛊族的镯子,懂行儿的一看就知道她不是俗人,起码是有点贵重身份的,但是这些搁在齐国它没用啊! 七杀看着她的背影进屋了,便一言不发的出了门去,还把门给从外反插上了。 …… 九幽来了一遍药浴,焚艾净身,又换了一身红衣,套上盔甲。这齐国军服的颜色,真是艳出了齐国风骚。 她一出门,看门口堵着俩儿人。 一个是七杀面目冷漠、持枪卫道;一个是牧歌在那盯着七杀,坏坏的笑…… 九幽当时就眼前一黑,头重脚轻! 七杀惊呼道“你怎么了?!” 她顺势抓住了七杀的肩膀支撑着,才没倒地…… 九幽无语道“一看见你们俩含情脉脉……我有点晕!” 七杀挥起拳头,唾骂道“去你的!收起你那混蛋话!!”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九幽是收不回来了 军师瞅着愈发明艳的铠甲姑娘,闷声笑道“你也别晕了,跟你说个事!” 九幽顺口问了句“是高长恭的事吗?他咋样了?睡醒了没?” 第35章 035能不能像个人 军师悠悠道“你看,明明这么在意他,怎么还总是掐嘴仗,俩人一见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九幽倒是胸怀坦荡的,淡定的道“他不能死啊,他死了谁救苦救难啊!对了,今天我们捡那个人呢?” “说的就是他!那人你们哪捡的啊,太生猛了,方才正灌药的时候他就醒了,打翻了药碗洒一被褥还不说,还逮谁揍谁,给他瞧病的喂药的都让他揍跑了,连我都挨了一拳,这会儿我胸口还疼呢。” “这种疯子救不了了,要不还是扔回难民里吧。” 牧歌清咳道“你不是还说要救人的么!甭……其实吧,那人早被我一拳闷晕、灌了两剂昏睡药下去了!” 九幽顿时松了口气,幽幽叹道“你这不是大喘气么!” 牧歌坏笑道“其实也不怪他,谁光溜溜的让人参观都得生气……眼下呢,脸上的痈疮一时半会是下不去了,但总不会招致别人也染上……为图个方便,就把人放你院里、房门对面了。” 九幽慌了,“你们图方便了就不管我死活了啊?!” 牧歌拍了拍她的肩,笑眯眯的道“虽说长得惨不忍睹了点,可那身体还是能入目的……非常时期,明日就要打仗了啊,将就吧!” “……” 军师转身刚走,又掉了个头回来道:“走哇?带你去找院子!” 找院子倒不是目的,目的是将九幽送到了一间房里,然后军师意味深长的一句“要尽快熟门熟路啊。” 九幽默然。 身后默默跟了她一路的七杀这时也出声了,却是有些沙哑低沉:“那七杀就先走了。” 军师热心道“你得留下!你住这院,还有,我有事同你说……” “军师请讲。” 军师看了眼九幽,“六爷,呢快进去啊!” 九幽对于他们嫌自己碍事儿,只能默默无语两眼泪,进了屋。 她猛一推门,就看见那个男人跪坐在床榻上,一个激灵的挺直了身子看向她。 窗帘因风一掀,雪白的纱帐围在床边,灯火烛光只围绕着一块。 纱帐之下,床上的人墨色长发及腰,根根洗透,披在高挺的肩头上、散落在胸前,止于两点胭脂色。 突来的闯入,让他警觉的环抱自己臂膀。 她一抬眼,正撞上了他的目光。 剔透深幽的褐黑色眸子,那是冷淡中微起的波澜。 这双眼有棱有角,浓长眼睫像一排扇子,竟是极美的一双凤眼。 如果光看眼睛,得算是个美人。 但是,肿是消了点,也看见了眼睛……但是脸依旧是水肿发紫发红,脓包破损后,留下一身坑坑洼洼的,脸上还涂了好几层的药膏,变得锃光瓦亮了,除了眼睛,这人哪都下不去眼。 他还诡秘一笑,乍然咧开血盆大口,吓得九幽浑身一激灵! 九幽一阵恶寒,寻思以后猪头肉血肠血豆腐…这些都不能吃了,恶心…… 这人还算有点自觉,闭上嘴,慌忙收回了腿,却扯到了那条都是血窟窿和脓包的萝卜腿, 疼的他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五官都扭曲了… 他喉中泄出的一声野兽般的沙哑闷哼,两只爪子要摸头似的,又不敢碰自己一脸脓包,就凭空抓着,满面狰狞的哀嚎。 现在床榻上,整个就是团了块大坨的剥皮癞蛤蟆啊。 给九幽吓得,站在地上都不敢动了,怕他是妖精,要现形。 “你别嚎了,能不能像个人似的。” 九幽这么一说,这人还冲她呲牙呢,露一嘴溃疡,顺着牙缝淌血。 九幽差点喊救命了,一看他还拿手挡着胸前和下三路,九幽都快哭了,“都这副尊容了,您就别害臊了吧,我比你还害怕。” 她这么一说,床上的妖魔鬼怪就直瞪她,不服气的样子 刚好旁边柜台上有个铜镜,九幽拎起铜镜,就往他面前一杵,一点也不耽搁,生怕这妖魔鬼怪伸手把她拽过去,填了癞蛤蟆肚子了。 然后九幽就拽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看戏。 事情如她预料,妖魔鬼怪捧着照妖镜,一看到自己那副‘尊容’后,扬手就要摔了铜镜! ——刹时,他的手却绵软无力的没劲儿,他浑身一瘫软就躺回了床上。 活生生的让铜镜砸自己的满是脓包的腿上了,更爆浆了。 他还挺硬气的不吭一声,还支楞着身体坐了起来,用那双阴恻恻的眸子瞪着九幽。 九幽感觉配上白纱帐,有点像闹鬼了,硬着头皮跟他搭话。 “你会不会说话啊?” 这人把眼睛闭上,藏在脓包里想了想,才睁眼点头。 九幽怀疑自己没懂,“你不是在说谎吧?” 他依旧说不出一个字来,却猛然抬头看着她。 一眸水,无波无澜,好生无辜。 九幽对丑的人向来理智,“那你打哪儿来啊?为什么昏迷的时候还抓着老子不放、是不是早有预谋?!” 他瞪着眸子看她,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朝她来了个拱手作揖。 九幽感到有一丝惊喜,“你懂礼节?你这算是谢礼了?” 这男的凤眸一撩,分明是傲慢的姿态、他偏偏一眸水的无辜。 九幽还没来得及细寻思,就看他挣扎着要下床……奈何双腿无力,蠕动了会儿就放弃了。 就姿态撩人往床上一趴,勾手让九幽过去。 九幽越看他越像肉虫子,可不敢过去,万一他要给她传染了呢…… “你找救命恩人有啥事儿?以身相许就不用了吧,你这样式儿的老子啃不动,还有啊,背你回来是高长恭,你可以跟他献身看看他好不好这口……” 他眸子一瞪,又缓缓垂幕下眼睑。 九幽猛然发现,那双睫毛很长,很浓密,像是细小的扇子、翩然如蝶翼。 不像是华胥汉人有的姿容,倒像是蛮夷戎狄胡人…… 九幽猛然间发现这个,不由得浑身一震! 恍然想起五年前,她捡了个皇帝跟着一起逃亡。 可是那个人,从她记事起,他就是她生命里让人头疼的灾星! 最初的最初,就是周岁抓周时,他砸了她的八宝龙、摔了她的权印。 可她那权倾朝野的爹,却说那个比她大了十岁的四皇子受的苦太多了,让她活生生的忍着…… 后来,他却又是无休止的,给她带来灾难。 忍到了她家破人亡,又听说他在被废了两个帝兄后,当上了皇。 第36章 036送被褥的来了 想到此,九幽再也忍不了怒气的质问:“你究竟是谁!!” 他一愣,还是瞪着眸子看她。 “卧槽……你特么聋子啊?!” 他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开始自顾自的抱着自己,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他只是徒劳的团抱着自己。 “……装什么怂!快起来!卧槽……你还没说你是谁呢!你个丑八怪!……还装死啊?你这是玩的哪出?!” 九幽踱步到床边,去戳了戳他的脊背。 皮肉倒是光洁细腻,也有些弹性。 他蓦然浑身一震,本能的反抗起来。 九幽的手腕却突然被他抓起、她一时不察、整个人却给拽到了床上! 正好扑在他背上…… 他低吟了声,本来瑟瑟发抖的身体,也好像刹时被灼伤了般,猛地一颤。 也伸来了手,似在犹豫要不要推开她。 九幽刚要爬起来,就看见他伸手过来推她……却软弱无力的,只是在她小腹软软的按了按…… 九幽顿时浑身一软、跌了回去。 这次却赶紧擒住那双手,然后才爬起来的。 不得不说,他的手腕骨还挺纤细,一抓就是皮包骨头。 被她抓住双手时,他还浑身一软…… 身体又是不由自主的贴向她,一面蜷缩成一团,还想要抽回手。 分明是在犹豫,要不要投怀送抱进她这个活暖炉…… 九幽算是知道他要什么了。 于是乎,九幽松开了擒住的双手、将他整个人往床上一扔。 便起身道“你冷?” 他蜷缩着身形,双眼迷乱中一瞥,重重的点了点头。 九幽四下里一看,床榻上有褥没被,应该是他们压根儿也没想给他扔被子…… 所以她才一进来,就看到刚才那个画面? 不止床上没有被子,整个房间连件衣袍都没有! 便听外面有人道“六爷可在?遵兰陵王之令,来送些正用东西来!” 九幽顿时眼光一亮! 推门出去,九幽便问“有衣袍和被子没有啊?一会儿里面这个都冻死了……” 她一进外屋,便看见牧歌负手而立,还带了穿着齐国侍从服饰的两男两女,各自拿着锦被衣袍、七零八碎的东西。 都是正用的。 “那就请军师代我,谢谢兰陵王了!” 牧歌点头笑道“自会转达。” “东西都放这,人可以走了。” 牧歌却道“这两男两女,从此便是你的侍从了。” 九幽默然“高长恭这是在闹哪出?好好个房间,里面没被子也没衣裳,里面那个都要冻死了的架势……话说,这么久了连茶水都没看着……” 牧歌悠悠道“那是怕时疫传染,这不都给你送来新的了么……” 九幽差点泪流满面……“快把被子拿进去啊!老子一进门看见个妖魔鬼怪,那脸长的跟夜叉癞蛤蟆似的,你们是要吓死我吧……” 牧歌抬手指了指身后一干人,道“你们先给六爷先给送进去!还有那治痈疮的药也一并送去。军师还有话与六爷说。” 几人道了声‘喏’,便进去了。 九幽看着这帮人进去后,才收回了视线。“……嗯?什么话?” 牧歌狭眼一挑,却笑道“原来你只看中容貌的?” 九幽迷茫了, “我就说里面那个妖魔鬼怪差点给我吓哭了,哪有只看中容貌的事?” 牧歌幽幽道“你不必解释了,我也没必要听……肃肃要我做的事,我也做了,我就赶紧走吧……” 九幽一看牧歌都要走了,顺口问了句“高长恭呢?他怎么没来?” 牧歌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只冷哼道“如此,你也不必见他了!” “……哎?我这是……又说错了啥?” 九幽正发着懵,就听见里面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男女混淆。 然后就是瓶瓶罐罐的一阵碎裂混乱声。 九幽突然想起之前牧歌说的话,赶紧进屋去看,“怎么回事?!” 屋里的几人赶紧规规矩矩的,顷刻间便都行蹲跪礼、“六爷饶命!我们不知道您床上还有寝奴啊!” 寝奴?! 九幽脸都黑了,咬牙切齿的道“……本大爷是救人呢,清白的,没那么饥不择食。” 此时的妖魔鬼怪正瑟瑟蜷缩着,整个身体都拥在黄红两色的锦被里,把自己裹成了个团,整张脸都给遮上了,只露出了一双看向她她的眼。 一双水眸涟漪暗生,满是可怜兮兮的委屈。 可地上全是零碎的药碗、洒泼的药汤,分明是被他给弄翻的。 九幽气上心头,忍住吐血的冲动…… 地上的两名娇滴滴的侍女给吓了个够呛,还在俯首叩头、讨饶。 那两个模样清秀的侍男,也是满面惊愕,兀自拢紧了自己身上的、那质地轻薄的白锦衣。 俯首的身体也在瑟瑟发抖,生怕九幽对他们做了什么似的。 九幽无语道“你们两个男的抖什么抖?有病滚出去吃药!!” 两人一愣,欢天喜地的爬起来,朝她施以一礼,“多谢六爷!” 然后,就飞也似的跑了…… 就跟她是洪水猛兽一样,得亏还算懂礼数,还给带上了门。 要不然九幽铁定让他们再也出不去这个门! 那两个侍男往出跑经过九幽时,脸上还有带着五个指头的浮肿呢。 九幽收回视线,又见那两个侍女俯首讨饶,几乎都快哭出来了:“……六爷饶命啊!” 她瞧着那两个姑娘,两张清秀的面庞上都有红肿,便明知故问了句“你俩脸上怎么回事?”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只瞟了床上那人一眼,便不敢多话的低下了头。 床上那人,掩面清咳,嗓音如破的沙哑。 只用一双平淡如水的眸子,不胜羞怯的看着九幽。 九幽汗都下来了,这事儿棘手啊,“你们端来的药,是给他喝的?” “回六爷,正是!” “药既然洒了,那你们就再熬一回送来吧。” “……遵命!” 俩侍女提着裙角起身,默默的告退走了。 此后屋里就安静了。 床上那人,抱着被子,揉紧了身形、满面纠结狰狞的蜷缩在了一起。 九幽诧异的问了句:“妖魔鬼怪,你这又是怎么了?冷?” 他也不搭理她,只是整个人皱成了一团。 九幽走过去,猛地一把掀起了他裹着的锦被。 他伸手徒劳的拽着,却软弱无力的、被她轻易的夺下了。 第37章 037装无辜卖可怜 他瞬间浑身一激灵、睁开迷茫的眼眸看着九幽。 九幽默默的又松了手,把被子扔在他身上。 他舒畅的哼哼了声。 九幽把手伸进被子里一摸,正好抓了他屁股一把。 她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手感没高长恭的好,而是他的皮肉好烫手! 都热这样了,他咋还像冻坏了呢? “……呜——!” 被摸屁股那一刹那,他浑身一震,猛然翻身躲开了她的手,睁开浓密长睫的眼帘,满眼惊恐慌乱的看着九幽…… 九幽清咳了两声,默然道:“妖怪,你也就身材像个人了啊。” 他乍然瞪起黑珍珠似的眸子,那悲愤狠厉的眼神、让九幽为之一震! 她心里嘎然咯噔一下! 九幽犀利的目光,紧锁那双眼,质问:“——你是谁?!哪来这么狠毒的眼神!” 他垂下眼睫,不再言语。 九幽忍住揍死他的冲动,断然一声暴喝:“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这句不仅震撼了床上人,还把推门进来的侍女吓得一声尖叫! 九幽冷冷的转身看向那两个侍女。 她们又急忙行蹲跪礼道“六爷恕罪!奴婢送药来的……” 九幽冷哼道:“给他端过去吧!” 她又转头看着他,逼视那双略显怯弱的眸子,冷笑道“丑八怪,这次你要是再打翻了不喝,本大爷就把你脖子割开往里灌!!” 他伸出了一只手比量着被角,五指捭阖做着抓握动作,却软弱无力的弯曲不得,竟然连被角都抓不起来了…… 他只独自盯着自己的手出神。 他亮出来的那只手,指节细长,皮肉光洁,掌心肉单薄。 真不像是从武和干粗活的手。连九幽的手上,都还有练剑留下的薄茧呢,可他是一身的细皮嫩肉。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九幽有点怀疑了,不知他是什么人,怎么做到这般养尊处优的? 侍女端过汤药,盛一勺凑他嘴边,他却垂眼侧过了头。 给那侍女难为坏了。 旁边儿抱着膀子的铠甲女将,一甩马尾辫儿,鼻孔一扬、“你脾气咋这么大呢?!” 他抬起头了,一眨不眨的看九幽。 那双瞪圆了的黑眸,深潭中清澈如水,单纯的漂亮。 这无辜样儿,戳中了九幽的心。 她心里瞬间一软,招手接过来药碗,冷哼道:“好你个小哑巴,你比兰陵王还能耐了,他都没这待遇。” 他凤眼一弯,分明是笑了。 “……” 九幽往床边一坐,盛一勺汤药,凑近他嘴巴去喂。 他乍一张开血盆大口,吓得九幽手里勺子都掉了。 他顿时醒悟,默默的合了嘴。 又轻轻的张口启唇,抿一抿那紫红的硕大肥唇。 九幽都快吓哭了,这是什么怪病啊?咋把人丑成这样呢?太丧尽天良、惨绝人寰了! “……”九幽默默闭了下眼,心一横! 干!自己答应的事,哭着也得把这碗药灌完! 他倒也任她粗暴的,将一勺勺药汤,蛮横的塞进他口中。 九幽突然想起来,高长恭也这样喂过她。 红薯入口香甜,不及他天生体香,入鼻清幽,绝世姿容。 高长恭处处隐忍她,纵容她,连这么一个满身脓疮的人都帮她弄了回来,又心思细腻,像她这衣食起居,他还面面都为九幽想的周全…… 而九幽似乎没有回报过他。 要说起野外水边,那次的英雌救美不知道算不算救他。虽然那时她是想杀他的。 但是看到他临危受难,她就想保护他了。 为什么牧歌说她不必去见高长恭了? 高长恭与她,之前还寸步不离的,他居然这么久还不来找她。 ……九幽差点忘了,他有家室呢,这会儿应该和爱妾温存呢吧? 换了她男妾在怀也得这样,人之常情嘛。 九幽心里挺酸,但还是面无表情的,面对着这样一张丑陋的脸,尽量用最快的速度灌完一碗药。 然后把药碗往侍女托盘那一砸,就要起身。 床上的人突然伸出手来,抓住她的袖口。 九幽转头,只见他眼中满是亮晶晶的神色,又伸出柔软无力的手覆在她手上。 九幽眉头一挑,刚要发作。 他竟拿手指在她掌心滑过! 刹时一阵酥麻从他的指间流泻而出,她浑身一震、下腹一热、赶紧抽回了手! 转而怒瞪:“你要做什么!!” 他愕然,凤眸呆呆的瞪大、瞧着她。 然后,默默的伸指,在自己手上画了几道…… 九幽心头精光乍现:“你会写字?!”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九幽都恨自己怎么想歪的,她默默的把手伸到他面前,道:“写吧?” 他便在她手心写起了字来:一笔一划,几次重复,九幽才算是看清了、却是个‘謝’字。 九幽当即笑了!“谢?你还真会写字啊?” 末了,九幽猛然间醒悟,他这副模样,怎么还会写字呢? 平常老百姓都很少有人能识文断字的啊! 九幽又板起脸来了,“你特么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写字的!!” 他却任她狂风暴雨的质问,只垂下浓长如帘的眼睫,沉默半晌。 突然又朝她勾手,以指做笔浮空画着。 九幽将信将疑,还是伸了手出来。 手掌心里,指腹酥麻,动作却柔软的……几乎让她的心都融化了。 所以九幽没猜出来。 于是低头斜视着他。 他默默的又写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后来索性只写了一个斗大的字:‘奴’。 “哪来的奴隶这么娇身惯养啊,你可别是哪国贵族公主的男宠吧?” 他垂目,浓长的眼睫遮上阴翳,一双眸子水光尽处,也是无波无澜。 “算了算了,你过去干什么工作关我屁事,那你叫什么?” 他忽然扬起长睫,一双点漆凤目就这样瞪着她,像是有银河深海。 但是这女的平生就是不解风情,龙眉凤眼一瞪,抡起戴着护腕的拳头过去了:“说!你叫啥!?” 他这回也给她兜着脸了,抓着九幽的手,在她手心写下了‘牡丹’二字。 然后又写了个‘凤华’。 九幽怀疑他也是顺手一写。 凤之华,牡丹花,都是一个意思。 九幽眼前恍然间,仿佛又看到了临近西域大漠的黑水城,那牡丹丛中,有个男的手持梧桐伞, 那人说:凤华牡丹怒绽,良人惜不采撷。 凤华牡丹,雍容华贵,阅尽人间繁华。 第38章 038选一个 九幽由衷的叹了句“牡丹很好听。就是更像贵族家的男宠了。” 这位满脸脓包的牡丹,正默默的坐起身来,抬头看她。 那双水润的黑眸,瞪的老大。 却听有人叩门道“六爷在里头呢吧?” 九幽一听,来人分明是牧歌,便应道“军师我在!” 牧歌又道“咱们这有涂身的痈疮膏药,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 九幽见牡丹已经正襟危坐了,便道“进来吧!” 牧歌身后跟着的是那两个侍男,各托着一板托盘,拿汤药碗端的。 牧歌见她疑惑,便道“这是给他擦身的药膏啊,把东西给六爷放这,六爷您先涂着,在下就回去了。” 九幽见他转身就走、毫不留恋,当即脸一黑,伸手抓住了他:“着什么急啊!给他敷好了药再走!” 牧歌却笑道“不了,我还要回去照顾肃肃呢。” 高肃也就是高长恭,一口一口肃肃被他叫的这么亲切……九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高长恭?他怎么了?!” 牧歌眼神冷冽的看着她,悠悠道“不如你去看看他?” 九幽点头应着,“好!你先把他敷好了药,咱们再走。” 牧歌眼光一寒,道“给他敷药和去看高肃,你只能选择一个!” 九幽有些哭笑不得:“高长恭又不是得了什么必死之症,不过是几日未见,至于和一个捡来的丑八怪计较么……” 牧歌冷哼道“当然至于!” 九幽无奈道:“也要等我先看着床上那人敷完药啊!他又不是多想看见我,说的好像他会使小性子似的!唉……一想到一会儿见面了,不免又掐,我都不敢去了……” 牧歌意味不明的笑道“反正肃肃不着急,那六爷您就留下吧,在下走也!” 九幽告别道:“牧军师走好,记得一会再来找我啊!” 牧歌头也不回:“我就不留了!你大可让那两个侍男带你去!” “喔。那我送送牧军师?” 牧歌连连摆手,九幽还是跟了出去。 牧歌一走,九幽就觉得心里全是失落和愧疚。 愧对高长恭待她的那些好。 送走了牧歌,九幽一回来就看见了一幅诡异的画面——牡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而那两个侍男则是在与他对视。 不是战火纷飞,却是大眼瞪小眼的六目相对! 九幽当即断喝一声:“怎么回事?!” 一个侍男寒噤若惊的道:“他不让奴下碰……” 九幽转头去冷眼看着床上那人。 他却垂着眼睫,沉默了下,便勾手唤她。 “……” 九幽当然知道他是要做什么! “去,找纸笔来!” 牡丹乍然瞪大了眼看着她,一个劲的摇头! 九幽无语道“好好,你就认准了我这手是不是!!”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九幽伸手,他抓住。 然后指腹轻刮,便是‘我自己来’。 九幽挑眉质疑:“你自己怎么来?!” 他咧嘴一笑,却朝那两个侍男招手。 然后,就指东指西的。 两个侍男也不敢怠慢,就给他拿来了。 不一会儿,就是一个侍男怀里抱着面铜镜,铜镜映着那不着寸缕的人,还正背对着九幽在床榻边,手指捏着紧裹一身的被角,踌躇着。 一个端着药,一个抱着镜,只差他打开紧裹的遮羞了。 牡丹在铜镜里见九幽看的津津有味,他蓦然回首,用一双神色复杂的眸子看她。 又垂了眼睫,踌躇了许久。 然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一双春水荡漾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她。 同时,自己宽衣解带,扯下锦被,便一点一点露出了光裸的身体。 像献祭似的,每一个褪下遮羞布的动作的,都是羞涩的看着她完成的。 从上身到下身,反弓形脊背,宽肩窄臀,细腰长腿…… 分明是在告诉九幽:爱看是吗?我大大方方给你看个够! 九幽无语道“你怕羞?不想让我看?”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那老子走!” 他又重新揪起被角,眼巴巴的瞪着她,还用眼神示意她,让她赶紧出去…… 九幽也不迟疑,抬腿迈步出了门去。 九幽就不明白了,她这么男人,他也是男人,怕个啥! 咳……他大概更怕两个男人的吧? 一出门,正是月明星稀,四角的院落,有乌鸦鬼嚎,飞落在院中一株槐树上栖身。 九幽怎么感觉这么阴森呢? 她一抬头,还是看到了北斗。 七星有明有暗,被看不见的天丝相连。 北斗七星,本就是七个不同性情的星君,活生生的团在了一起、夜挂北极参斗数。 独孤九冥这个男人太有毒了,让九幽险些离不开,险些戒不掉。 就听一声唤道“哎!你在发什么愣?” 九幽收回思绪,转头一看,就看见槐树下站着个人。 七杀抱着膀,脊骨挺拔。 都入夜了,一身铠甲还未褪,倒像是个守夜的。 他那涂墨的诡色眉眼一挑,扯唇笑道“你这是怎么了?看着天上发呆,在想着谁?” 九幽抬眼望天,看了看那北斗七星,然后淡定收回视线,转头盯着七杀,坏笑道:“看天上的摇光星呢呗!正想着小杀杀你呢,你这不就来了么!” 七杀闻言,眸子倏地瞪大,张口愣了愣,脸上便是阴沉成锅底黑了…… 这厢愤怒的唾骂道:“独孤九幽!收起你那流氓话!爷好心来看你一眼、你倒是毫不领情!!” 九幽默默的垂下了头,一副受教的低眉顺眼样子,待他吼完了,才问正题:“你怎么在我院里?” 七杀怒吼:“不过一条巷廊之隔,什么院子就是你的了?!” “……” 九幽默默的抬头望天,思绪也直上了九天。 话说,她被高长恭派人安顿在这后,还真没注意这里的地形啊…… 第39章 039送她去堵兰陵王被窝 这便又想起了高长恭。 这人是不是人间蒸发了? 他是军事繁忙还是房事繁忙啊? 七杀默然道:“你是不是在想着兰陵王?” 九幽愣了愣,她刚才是说出声了吗。 “嗯?……那又怎么了?我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壮烈牺牲了……” 七杀默然道:“你怎么不去找他?” “我又不知道他在哪!” “我知道,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真的走的开?” 七杀最后那句话说的很认真,就盯着她。 九幽有点毛骨悚然,“我怎么就走不开了?” 七杀嗤笑道“我总觉得你是做了坏事不想负责任,才躲出来的。” “你不带我去找高长恭的话,那才是我不想负责任的逃避了,管你呢……信不信由你。” 七杀扬眉笑道“哎?你还真和兰陵王有事啊?那这样的话,我得送你去堵兰陵王被窝啊!走吧?” 九幽无语的解释着:“你可别乱说了,多毁高长恭清誉啊!人家可还是个黄花大闺男呢!” 话一说出口,九幽就怕他想多了。 七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道“都被你玷污过了,哪还黄花大闺男了?” 他果然想多了,九幽欲哭无泪, “……小杀杀,你过来,老子要打死你!” 七杀撒丫子就跑,跑出了几步,才转过头来、朝她扬眉笑道“爷穿了一身的铠甲,就怕你突袭呢!是爷们就来打死我啊!” 九幽心念一动,伸出魔爪,坏笑道“那就先扒了你,再打你屁股!” 七杀唾骂,“滚!” 九幽干脆耍无赖了:“我可不滚,还要七爷您带路去找美人啊!” 七杀眉眼一挑,唾骂道“那你还不跟上!!” 夜风凉,卷起衣袂飞扬。 引路的七杀,一身明光金铠甲,手握金钻头长枪。 披风赤色,随风扬起。 月光下澈,天地间尽是一片银白之色。 风声细,乌鸦啼叫声也远去,只能听见锦靴碾过草叶的窸窣声。 一路上,七杀不置一言。 九幽觉得太过阴森了,便主动开口道“小杀杀?……你被掐死了啊?” 他沉默不语,又蓦然转过身来、面色无神的道“到了。里面是兰陵王所住馆驿,我不能进。” 九幽看了看面前的朱红鎏金大门,是不是推门进去、馆驿里面就有高长恭? 门口守卫见了她和七杀,便作揖道“杀将军!这位来者何人啊?” 七杀悠悠道“兰陵王口中的郑六爷。” 两人当即肃然起敬,朝九幽抱拳作揖道:“原来是六爷啊!失敬失敬!” “……没事儿,我是长的不行文采不行,谁让兰陵王挑随从不看准了……” “哪的话?貌美如花交给我们兰陵王就够了!您呐——”这人说的话刚变了点味儿,便被旁人一拳打了回去。 “……”九幽默然。 另一人又道“多谢六爷神兵天降救了我们兰陵王啊!” 九幽只好又干笑了两声,附和道“哪里哪里,也是赶巧了……” 九幽陪完了话,转头看了看七杀,发现,他竟然一脸的面无表情! 似乎在等她进去后,他就要离她而去。 说不定若九幽反悔的话、他还会推她一把,把她推进去。 心都凉了,九幽还淡定的装作没多想什么,看着他的眼,扯出一个坏笑道: “那你呢?不等我一会儿啊?我可不记得回家的路怎么走了!” 他眼中这才有了丝神色,扯唇便笑道“自然要等你啊,等到你出不来的时候……我就自己回去了。” 九幽心里咯噔一下,顿觉脊骨发寒…… “看你说的这个吓人……里面不会有鸿门宴吧?” 七杀扬眉笑道“怎么会?兰陵王方圆百里内,谁敢对你有歪念的话,定被一通军法,乱棍打死了!” 九幽听了他这话心里才好受 “哎?高长恭他还这么护短呢?真的假的啊,那我可先走一步了哈!” 七杀默然道:“快滚进去!” 门口两人配合的打开了门,作请道:“——六爷请!” “……” 被赶鸭子上架了。九幽只好迈步,走了进去。 她两脚刚站稳进门里,转身回头去跟七杀告别时,正看见鎏金朱门两扇相合,还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这扇门一关闭,好似隔绝了她与外界。 而且没有退路,九幽顿时呆若木鸡。 下一瞬间,她已经本能的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气血上涌,热气上头,也掩盖不过她脊骨发寒、脚底结冰。 当真吓了她一跳。 九幽暗自苦笑,只能摇了摇头,往前走去。 面前就是一条灯火通明的长廊。 快到尽头时,便撞上了一个清丽打扮的白衣侍女。 见了九幽惊问道“你是什么人?瞧着眼生啊?!” 九幽作揖道“在下郑光明,请问姑娘一句,兰陵王高长恭何在?” 那姑娘瞪着她掩面惊呼,半晌才羞怯的闷声道:“你是那个毁了郡王清白的郑六爷?也就你敢直呼兰陵王名讳!!” 九幽看了看面前的,这满眼好奇精光的,神色龌龊的侍女,九幽……真想泪流满面。 他这齐国什么风俗!是不是所有女子,对两个男子龙阳断袖,都很感兴趣? 却听不远处有女子柔声细语道“烦劳姑娘再帮小女子通报一声,罗敷只想见兰陵王一面、请个安。” 九幽定睛一看,花丛那头,被两个白衣侍女围拢的绿衣女子,不是郑罗敷还能是谁? 而听那侍女冷冷的回应道:“兰陵王有令,谁来也不见!” “可小女子是……” “就算你是正室的王妃,又怎敢忤逆兰陵王金口玉言?” 郑罗敷哑口无言,却修养极好的没有当场发作,只得垂了美目,娇怯的作揖道“那,罗敷多有打扰,先告辞了。” 思绪回转,九幽看着面前的侍女,明明眼神如狼似虎,却还是迷醉龌龊的样子……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眨着美目,抿唇轻笑道“六爷……奴下斗胆问一句,您与我们兰陵王,夜里谁在上啊?” 九幽也配合她…“那事儿怎好到处去说?他羞臊的紧,我若是多嘴了,恐怕他会不让我上他床呢。” 她虽然没说是谁在上,可口口声声都表明高长恭在下…… 第40章 040染上时疫了 虽说是顺口胡诌的,但是既娱乐了别人,也满足了她自己,何乐而不为啊? 至于他不让她上他床……说得好像他什么时候让她上过似的! 这侍女闻言,满眼狼光四射,抿嘴笑问:“哎呦……我们兰陵王从来洁身自好,没想到也有这样的一面呢?六爷真是好福气!只怕是夜日折腾我们兰陵王了吧?怪不得近日他总是虚病缠身呢……” “姑娘,算郑某人多有打扰了,既然这高长恭我看不着,就先走了!” 再不走,九幽怕高长恭知道了,她这么造谣他,他一定会宰了她…… 而且这女人真可怕,说的越发露骨了,她都快胡诌不下去了…… 当然是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九幽转身就走。 却听她急道:“回来啊!六爷别走!郑夫人不能见、可是你能啊!” 九幽转回身,诧异道“不是说高长恭下令,谁来也不见么?” 那侍女却抿唇笑道:“可是……上头也有个密令,若是郑六爷来了,一定要给放行,且不必告知兰陵王……” 九幽有些哭笑不得,那个上头是谁啊? 还不用告知高长恭?那肯定不是高长恭下的令了啊。 “上头?上头不会是高长恭在那儿自己玩呢吧?” 她摇头轻笑道“自然不是!六爷还是别多问了,兰陵王就在寝殿里面,奴婢引您过去……” 九幽点头应着,跟着她走。 她给九幽送到了寝殿门口,竟然就不管九幽了,悄无声息的溜了…… 九幽只好一个人进去了。 走进长廊,七拐八拐的,也不忘轻声慢步。 临近寝殿里头,便听道:“将军!你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帮别人救人,就连染上时疫也不告诉那人啊!” 等等……染上时疫? 谁染上了? 九幽蹑手蹑脚的又走近了些听着。 却是高长恭一声轻叹道:“本王信得过你,遂与你说。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军心不稳!” “可是你现在都这样了!还如何出去带兵点将?!这要我怎么跟我爹交代啊!!” 九幽走这几步,竟然走进了殿内。因为里面没门,只有珠帘帷幔,所以她一眼望穿了殿里。 门口两个侍男见了她,只是瞪了下眼,便一言不发的继续守着。 九幽默默的走进大殿内,神奇的发现:所有人见了她竟然都一言不发! 又听高长恭道:“本王自然死不了!” 帷幔后的床榻上,有人一身白衣附体,轻薄的布料几乎可见里面的肌肤皮肉。 墨色长发披散了一肩,流墨脊背,却可见那腰身略窄,股丘挺翘。 还抱着雪白的棉被,这男的分明是高长恭。 而刚才与高长恭对话那人,也坐在椅子上。此人一袭黑袍,面容俊朗,眉宇间却是桀骜意气,这副九幽看着就深深感觉厌恶的嘴脸,不是斛律恒珈还能是谁?! 斛律恒珈一抬眼就看见了门口、有个身穿黄铜铠甲的冷艳女将,当即瞪着她唾骂道:“不如我现在就去帮你杀了那人!以绝后患!” 此话一出,九幽浑身一激灵,不好,要打架! 斛律恒珈作势起身要过来,高长恭竟然急忙伸手拦他,却一个踉跄扑向地去。 斛律恒珈吓得赶紧去扶正他。 高长恭惊魂未定中,却还固执的辩解道:“不成!那是本王千呼万唤带来的人,你要是如此,就是陷本王于不义!!” 九幽一步都不敢再走近了。 斛律恒珈冷冷的瞟了她一眼,却不说她来了。 还有人一身碧绿,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捣着药。 除了高长恭,军师和斛律恒珈两人都是正对着她的。 军师手持玉杵,捣好了药,把药碗往床边小桌案上一摊,悠悠的启唇道“来,先给兰陵王把铜镜拿来举着,这药啊,肃肃你可要按时敷着喝着!虽说没啥太大风险,可这也是疫症啊!” 军师抬头见了杵门外的铠甲女将,瞪着眼看他呢,就愣了一下,他环顾四周了一圈,发现明明所有人都看见她了,却无人通报一声她来了……军师便默默的朝她挤眉弄眼,还暗暗招手让她过去。 “……” 九幽这会儿是确定了,她一路畅通无阻都是他授意的! 牧歌希望九幽来,可那个斛律恒珈明显不高兴,当即朝高长恭一拱手,道“末将告退!” 背对着她的高长恭,好像在踌躇什么,任面前侍男举着盆大的铜镜,他也不抬头看一眼,只是用手指搅着药碗中的膏糊。 却听他鼻音沉重的一声回应:“嗯。” “……” 斛律恒珈起身就走,还故意走来九幽这个方向,到她面前时,满脸阴沉的瞪了她一眼,抬手指着九幽鼻子,张口要骂,却还是忍住了。 九幽被他瞪的不知道为什么。 他气愤的生着闷气,拂袖而去。 九幽还在诧异,高长恭为什么勾起一指腹的药膏,涂上了脸? 直到她无意中一瞥,正看见他的鬼面被随意扔在床边,青面獠牙染了血。 一股寒意丛脚底蔓延,痛到了九幽心里。 “嘶……”高长恭乍然一声痛呼。 九幽顿觉如被雷劈中,听他喊疼,一时情急之下、急忙奔他而去! 她忍不住惊呼了声,“高长恭,你的脸怎么了?!” 还没等她近他身,他就猛然一个转身,男人一看是她,当即瞪大了眸子! 而九幽乍一看他的脸,映入眼帘的,他下半张脸都是血,吓得她浑身一激灵! ——他赶紧抬起袖子捂着脸,却因慌忙遮掩的动作,忍不住低声痛呼了下。 “啊、嘶……” 高长恭急忙闭紧了眼,厉声暴喝道:“谁让你进来的?给本王出去!!” 九幽故意忽略了他的话,忍住嗓音因为极度担忧而颤抖,逼自己不去往坏处去想,一步一步走近了他。 “高长恭,你的脸怎么了?没事挡起来做什么!” 高长恭冷哼:“与你无关!” 九幽一到他身前,就被他凌厉可怕的眼神给惊了一下。 她在下一个瞬间,已经倾身扑向男人、将他整个人压倒在了床榻上! “唔哼!……你做什么!!” 她去擒他捂着脸的手,这男人手掌宽大指头细长,一抓握起来那叫一个有力,她没他劲儿大,抓手被他拨弄开、只能转头去抓他手脖子了。 第41章 041又一个癞蛤蟆精 胳膊上肌肉再坚实,那手腕子也是细的,她一边去抓另一只、一边儿跪他旁边儿哄他, “一日不见都生疏了,特来和你亲近亲近啊!” 这男人也是发了狠的挣扎,拼命用劲捂着自己的下半张脸,还拨弄她来骚扰的手…… 给他气的嗓子都劈了、“够了!!” 听他这分明已是盛怒前兆的语气,九幽顿时泄气的松手,往他旁边儿尴尬一坐。 “我……就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高长恭还是捂住自己、鼻子下面那半张脸,哼道:“怕你看了恶心,从此再嫌弃了、美貌成名的兰陵王。” “我看上你的又不只有美貌。” 趁他咀嚼她话的时候,九幽突然去擒他的手! 生病的人反应都慢了,他刚一瞪眼,她就轻而易举的!抓下了他挡在脸上的手,他徒劳的想反抗,却也迟了一步,那攥起来的拳,看似劲力十足,捶在她身上就柔若无骨了、 九幽朝那血淋淋的下半张脸一看时,顿时被吓得浑身一软—— 一股寒意从她脊骨到脚底板,又像从头到尾浇了盆透彻的凉水。娘耶…哪又来个癞蛤蟆精啊…… 无比难堪的男人,此时悲愤欲绝的低嚎!“你混蛋!独孤九幽!” 她面前这张脸蛋儿,上半张脸还完完整整的俊美,下半张脸却是破皮流了血的,大大小小十个脓疮……有的晶莹剔透含着脓水,有的破损了包囊,流了他一脸的血、这脓疮,一直沿路到他细长的颈子。 她心里顿时也跟长了一堆疙瘩似的,看着十分麻人。 九幽嘴唇都哆嗦了,瞪俩大眼睛看他!“你的脸……怎么会这样?” 一旁看了半天的军师急忙说:“还不是你,非要救那个染上痈疮时疫的人?!他怕你染上时疫,所以不让你救!怎成想你那般执着,他便生生替你抗下了这痈疮!” 听牧歌这番话,九幽才觉着茅塞顿开。 更多是深深的自责内疚! 原来高长恭不是想争功,而是怕她会因此染上时疫?! 而他让她去药浴烧艾,也是怕她沾染时疫成痈疮,赶紧洗祛? 如此面面俱到,用心良苦……九幽猛然发现,欠他的太多了。 想到此,九幽叹道:“你傻啊!怎么不和我说清楚?!还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牧歌又道:“肃肃自然知道会染上时疫,可还不是因为你执意要救人么!” 高长恭抿了抿那肿胀发紫的、丰厚肥唇,瞪着一双凌厉凤眼,沉声道:“你也看到了,本王都这般丑陋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你说的什么话?捡来的那个男人都长成那样了,我不是也没嫌他丑就给扔了吗!” 这男人生无可恋到,一言不发,从她的钳制中抽回了手,双手都扣在了脸上。 他默默闭上了眼,哼了声。 一旁的牧歌悠悠道:“据说痈疮这种病,只要有人把毒脓吸出来就好了……六爷你敢干不?” 九幽看着有一瞬间的恶心作呕,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内疚和自责。他都为了你变这样了,你还嫌弃他不好看! 原本闭目养神的男人,一听这个都瞪大了眼骂人了:“死鸽子!你说什么浑话……” 九幽寻思吸个毒脓而已,又不会死人,二话不说,就按着他的额头,凑唇过去。 高长恭极度震惊之余,慌忙捂了脸! 而她一本正经的,咬不到他的脸就去咬他的颈子。 “呜呜……你别听他、别亲我!!” 高长恭猛地一个爆发,将她整个人向后一推! 九幽身体一倾,刹时失力的后仰……正惊怵发愣时,就感觉腰间一紧,手上一暖……又一个天旋地转,她扑在了高长恭身上,又是死死的压着他。 虽然她那身黄铜盔甲不沉,但是有棱有角的硬啊,硌的高长恭皱了皱眉,微乎其微的痛哼了两声,便敛起凤眼淡然的看着她, “你是不是要压死我?” 九幽赶紧坐起来,上一边儿把盔甲脱了扔地上,就露个黑衣红衫。 床上的男人本来不想看,又怕她一会儿上头,再逼他做点什么,就盯着她…… 冷静下来了,这姑娘就坐他旁边儿,满脸忧心的苦笑:“高长恭,不是、兰陵王,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一气之下与你赌气,更不该选择那个路人而不是你……” 九幽说着说着,又想到那天,高长恭救人前,莫名其妙的那些话。 “我终于明白你那日为何说‘要他还是要我’了……我要你!我真恨不得从来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你而选那人啊!” 高长恭这才说了话,却是冷声嗤笑道:“你真是薄情!昨日拿这等话伤我,如今又去伤别人?” 九幽淡定的忽略掉他这气话,只逼视着他的眼,轻声道:“别躲了成么?” 神色一暗,他垂下眼睫道:“……本王才不是躲你!”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话?那你怎么不敢看我?那你怎么说话语气这么柔软?” 男人抬起眼来,冷声道:“你压着本王了,又离得太近,男女授受不亲。” “……” 一句男女授受不亲,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九幽也不能死皮赖脸啊。 他分明一直都是避嫌着她的,九幽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清白了,他心里的人是谁?他的妾室吗?还是她不知道的另有其人? 她不该逾越,也不该对他有非分之想了。 九幽抿嘴下着决心呢,反正自己又没爱上他,全了他贞烈之名又何妨? 他闭上了眼,又道:“本王身体太过乏累,所以浑身无力,也就声音软弱了。” 九幽的目光,却又黏在他贴身的衣上了。 那一身霜白色丝绸柔料的睡袍,松松散散的半露了胸膛,勾勒出起伏不定的胸线,那肌肤颜色,细腻光洁。 白色丝绸下,甚至可以凭借那凸起的两粒嫣红,便仿佛看见了,他那挺立的珍珠。 睡袍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细小的绸带。 然后,白色丝袍散落到腿膝,便露出两条细长白皙的腿。 睡袍下,直通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她看的脑袋一热,顿起色心,便伸手去摸了摸那睡袍下的玉质肌肤,也不往上摸索的坏笑道:“高长恭,你这下面不会什么也没穿吧?” 第42章 042兰陵王怕羞 话一出口,九幽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还想着不能去逾越呢,现在连反应都有了。 总是不由自主的,对他有非分之想。吓得九幽都怕自己变成淫者了。 高长恭被她问的,眼睛都瞪大了,赶紧盘回了腿坐起身,板着脸怒斥道“本王有穿啊!!” ——只听一声、“哈哈哈!哈哈……肃肃啊,我可不敢再观战了,只怕一会儿要“真刀真枪”的干了!” 军师龌龊的笑着,从椅子上坐起身来,还把手里的一羹膏糊递给九幽,他指了指桌案上的铜镜道:“众人都早走了个干净,我也该走了啊……你可以定要‘劝’肃肃,千万把药敷了!耽搁久了不仅容颜难以修复,时疫之症不能忘乎!” 然后军师拍了拍她的肩,就大笑着扬长而去,还命令门口的守卫都放下珠帘帷幔,十分龌龊的加了句:“兰陵王可怕羞着呢,你们若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都掂量好自己还能在兰陵王帐下活几时吧!” 众人当即决定退守卫于殿外,生怕扰了好事。 留九幽目瞪口呆的盯着手中的药羹,转头看高长恭时,他也是一脸愕然。 他发愣时,总是一双眸子黑幽幽的,瞪得圆溜,像极了水洗过的野葡萄。 只有到这时,凌厉的凤眼才会隐了锋利,眸子也淡了幽邃深沉的神色。 这种眼神,却是转瞬即逝。 他眉眼上挑,勾出邪魅的神色,一脸笑看好戏的样子。 九幽淡定的道:“来,把药涂脸上,咱可不能放弃治疗啊!” 高长恭敛了邪魅,冷哼道:“本王说过,如果可以,本王不要这绝色容貌,只要一人真心相与,而不是看中本王的容貌、名声、权势。” 九幽叹道:“为何放弃治疗啊?你的脸变成这样,也是我的错……” 高长恭眉眼一挑,冷声嗤笑道“那与你何干?是我自己发疯了。” “发疯了?就因为和我赌气?结果把自己弄成这样?” 高长恭冷哼:“我才不是和你…!罢了……你要是看不惯我这张脸,就赶紧滚!” 九幽顿时敛了轻浮,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兰陵王,咱还是先涂药吧?” 高长恭干脆拉过锦被裹在身上,倚枕半卧的姿势,便闭目养神。 她无语道:“高长恭!” 他眉头一挑,扯唇道:“你可知,直呼对方全名很无礼教?” 九幽怒目圆瞪! 怒火上头了,刚想骂他几句,但一看他张鬼神合体的脸,她顿时熄了火。 满是愧疚感和心痛…… 他高长恭是何等人物?绝世容颜是他的第一个名号,其次才是一代战神。 如今却弄成了这样! 拿她的脸去偿还他,都赔不上千分之一。 一想到愧疚在这呢,九幽只好耐着性子,轻声道:“兰陵王,那您说,在下怎么称呼您啊?” 高长恭默然不语。 “长恭?” “……” “那,肃肃?虽然这个是牧歌叫过的……但我也不介意和他争一争!” 高长恭蹙眉道:“不成!这都是哪等轻浮的腻称了……你怎的都不和牧歌学些好?” 九幽再忍不下去了,当即沉下了声:“兰陵王,你还想如何?” 高长恭兀自裹紧了锦被,将自个脖子以下,都裹在了里头。 也不搭话,只是捂着被子,形迹奇怪。 脾气更奇怪,跟撒娇似的、“哼!” 九幽心念一动,便笑道“兰儿,你这可是在邀我共眠?现在恐怕不行……别放赖了,快起来涂药!” 他懒懒的斜了她一眼,强硬又倔犟:“……不!” 她只能苦笑道:“你为什么只信别人,不信我,让我觉得,我就是你的外人……” 九幽其实真的很心疼他,想把他捞在怀里,禁锢着,替他遮风挡雨。 可他就像昆仑地下的冰,不仅焐不暖,还比石头更硬。 就怕他的温情,他的心,不对她敞。 看着垂眼坐床边的细瘦姑娘,扁着嘴,失落伤心着,他也觉得如鲠在喉,矫情过头了。 “阿蛟…我好像打摆子,忽冷忽热的,手也没劲儿了,麻烦你……” 一听叫她,给她激动坏了,抿嘴一笑,俩眼睛弯的颇有温柔深情,高长恭不愿失去她这柔情,就眼睁睁看着,她伸手钻进他颈子里,然后摸到一片滚烫! “吓!捂着被子不是该热吗?怎么还会冷?刚刚摸的时候、可没这么烫啊……” 半眯半睁着眼,他哼着沙哑低沉的魅音,缓缓道:“痈疮在身的人……总是断断续续的发热,畏寒……我方才不是不想涂药,实在是使不上劲了……” 这病中人的嗓音太温柔软媚了,她听来只觉浑身一软、销魂荡魄的,骨头都酥了…… 九幽压抑着下腹不适,眼神边找军师的药碗、边道:“那我帮你涂!” 她这一出声,猛然发现,自己也是声音沙哑低沉,隐忍的委实辛苦。 高长恭把她那变化听的清楚,自己心里都慌了,赶紧一声断喝:“不必了!我喝药便不必涂药,你快出去!我怕我吓到你……” 她眼睛刚找到,他就不要了,有些发懵,“吓到我?” 应该是怕她发起狂来,吓到他吧? 高长恭朝她瞪起眸子,凌厉气势刚一出来,他就突然皱着眉眼、一张脸痛苦的纠结一起了!……他只好抱紧了头,掩住满面狰狞。 “啊……疼!……嘶、你出去!!” 他痛苦的整个人蜷缩在了一起,翻蹄亮掌的,跟热水烫泥鳅似的、 原本裹在身上的被子、也让他给踢的滚的皱皱巴巴,他明明好像疼的撕心裂肺,却死死的扣住唇齿,以至于满口痛吟都细碎,几欲压抑不住的痛苦。 九幽急道:“怎么会疼?发病了还是什么的?” 他故作强硬的冷哼着:“我冷……不要你管!!” 她热心哄他:“我给你暖暖?” 高长恭蓦然浑身一震,抬起满眸水汽,咬牙切齿道:“不用!” 九幽二话不说,脱下靴袜,爬上了床榻,就上前去按住他的手脚! 猛然发现,他竟然浑身绵软无力,一点也反抗不来她! 比一般男子要纤细的手腕,筋骨暴起,挣扎着爆发强悍的力气、却被她更强硬的攥在手里。 第43章 043有心上人吗 他那点儿歇斯底里的挣扎,也显得微不足道,悍不动她分毫。 一看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她也不想趁人之危了,只是心疼他,也不忍抓着他了,而是将手伸到他身下,抱起他滚烫的身体。 他肌肤那灼热的温度,点燃了她体内的燎原之火。 感觉到被她搂紧了,抱的像要把他嵌入自己那么紧,他感觉身上说不出来的松懈、像是累极了得到解脱,那么松懈。 “嗯~”娇媚至极的嗓音,听的她浑身一软,骨头又酥了…… 触及到她柔软的笑脸时,他也有些羞赧难堪的扬起了头,拿线条极美的下巴对着她。 又轻哼一声,伸手要搂她的颈子。 九幽依旧是半压在他身上,抱着他,就这样安静的看着他要怎样。 高长恭几番勾手,却挂不住她的颈子。 他一抬头,还正赶上她在坏笑。 他眉眼一挑,瞬间拉上了长睫、不敢看她。 这青黄不接的姿势太难受了,他索性往外推她,她偏偏更搂紧了他,还扯过被子、盖在俩人身上,都给裹紧了。 这太暖太让人安心了,他不由自主的、往她身上靠了靠,却又瞬间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动作,顿时僵挺在了她怀里。 他天生的体香慢慢袭来,正是使她凝神静气的味道。 她从来是个心狠的人,很少为人心疼。 让她心疼到骨子里的,有小夭,还有独孤九冥。 他们一面强悍的,似乎无懈可击,另一面却是,脆弱的让她心碎。 而高长恭,九幽本不该和他有交集。 他骄傲不屈,他神采飞扬,他稀世美貌,他让她有征服欲、占有欲! 这么个人,不仅是齐国的战神,更是用兵如神!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尊的桀骜男子,让九幽有了从未有过的、心疼到骨肉里的,保护欲。 九幽想钻进他的心里,撬开他所有的心结,背负他所有的,难堪心酸。 她想,她的心为什么……总为他而乱? 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对他不守规矩,对他有非分之想。 九幽低下头凑近他的脸,看着那张脸上,眉目也舒展开了,却还是不肯睁开眼看她。 男人紧闭的眼,细密的长睫,让她心尖一痒……情不自禁的就低下了头去,以唇凑近了那一侧的眼睫。 她的动作很缓慢,甚至还有些僵硬别扭。 心里却咯噔一下! 她往自己在家做什么了,她为什么会有想吻他的想法! 为什么不直接趁他病重,将整个人吃干抹净,而不是只啄一下眼睛? 九幽对自己这反应,没梳理过来。 她这厢在这想的凌乱,唇瓣上却突然被柔软的、细密小刷子擦过,痒的她赶紧抬起了头! 高长恭也是刚睁开眼,眨着长睫凤目,茫然的看着他。 九幽掩下偷吻差点被捉住的惊惧,清咳了两声,坏笑道:“来,亲我一下,我就不用你以身相许报答我了,还随时随地给你当暖炉!” 高长恭冷哼: “不亲!这有违君子的清白气节……” 九幽有些惋惜的坏笑道“那你就只能……以身相许嫁我了。” 高长恭默然闭上了眼,沉声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况且,若非两情相悦,怎能相爱相守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九幽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了,她以前还这么碰到过,这么自重的男的。 高长恭冷笑道:“若是真心相与,谁娶谁嫁又怎需在意!还有,你说要娶我,又能否从一而终?你这个薄情的人,可会专情一人?!” “我并非薄情之人,也不花心……” 高长恭蓦然道:“你可曾想过与你那和亲走的心上人,相爱一生?” “有……但是,” 高长恭挑眉,“那独孤九冥和你心爱的人,哪个更重要?” “两个都重要,两个我都得不到。” “你觉得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可我不是,我要得到一个爱我的、我也爱她的。这便是最好的了。” 他的话,真是提神醒脑,又清楚明白。 她心里烦闷,随口问了句“你有最好的人选了吗?” 高长恭竟然脸色窘红,抬眼看着她,凤眸黑亮温柔: “你现在…有心上人吗?你有没有一点儿爱高长恭?” 九幽对上他那双眼,是少见的温柔,他眼角泛红,眼睫毛眨的频繁,像是在希翼什么…… 天生浓颜的俊艳少女,脸上扬起愉悦的坏笑,温柔的毫无杀伤力。 “我的心上人……我来给你指~” 她的手直奔他胸膛钻去了,毛乎乎的乱摸,高长恭痒的慌,就眯着眼睛笑,“哈哈哈……哈哈…等会儿、别摸啦……好痒啊,哎呀以后有日子摸!~” 乖乖听话的姑娘,笑容明艳精美,抱着男子的腰身,趴人家身上看他。 脸上滚热不已的男子,默默垂下浓长的眼睫,“你想不想听听我母亲…和我父王的故事?” “……嗯?当然想啊,我还没听说你娘的事呢。” “有人说我娘是前朝女帝后裔,天人之姿,与我父王相好便是意欲复国;” “……前朝后裔?跟独孤如意一起的嘛?” “有人说我娘是坊间艳妓,天人之姿,却也不过是贪慕父王的荣华;” 他想了想,又道:“还有人说我娘亲,本是一代叱咤风云的女枭雄,天人之姿,意气风发,阅尽天下书卷,熟记人间兵法……却因与我父王惊鸿而遇,退隐风华,甘愿为我父王诞下我,也无名无份。” 高长恭似乎在回忆起一点点的事来,垂着眼睫,满目空寂。 如乐器奏出般的嗓音也低缓,抑扬顿挫的,如涓细的流水般娓娓道来。 九幽适时插了一句:“那你觉得你娘是怎么样个人啊?” 他默然道:“其实,她也从未告诉过我,我只知道,天下间,似乎没有比娘亲更博学的人了。我父王,根本配不上她!” 他本来还是轻言细语的,可话到尾,他话锋蓦然一转,乍然睁开了满是肃杀之意的眼,冷声嗤笑道:“他是娘亲唯一的男人,可娘亲却不是他唯一的女人。甚至,直到我娘死时,也连一个名分都没给她!” “……” 他又望着呆住的她,摇头轻笑道:“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做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我高长恭早已对我娘发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第44章 044说她薄情还使唤她 九幽默然。 “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执着……” 他轻摇着头,苦笑道:“所以我不听你的玩笑话,你这薄情之人,只怕定会负了我。” 九幽提鼻子猛吸几口他的味道,又动了动身体、紧了紧搂住他的力道,一脸戏谑的道:“我哪里薄情了?现在只有你躺在我怀里,别人不配了……” 他眉头一蹙,“那,高长恭多谢你这异于常人的温暖怀抱。” “不谢,我这天生体热就是为了抱你的。” 他这才眉眼舒展,看着她“呵呵……你这情话连篇,不知是对多少人说过了?” 她挺委屈:“为了学这些话哄你,我费劲费大了!你居然还质疑我!” 他又闭目养神了,悠然道“嗯。阿蛟我信你。” “……” “我不冷了,时间也不早了,你……”高长恭瞪着清澈的眸子,对她一脸欲言又止。 九幽无语道:“你这是过河拆桥?”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总是被你抱着……” 她一言不发的从他身上爬了起来,下去穿靴子。 身后的高长恭蓦然道:“你要回去?也是,时间也不早了……你能不能,在这里留一晚?”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心里却一哆嗦。 他这番自相矛盾的话,让她满心凌乱。 她毫不犹豫的应着“嗯。” 高长恭却道“……你不能与我同床,殿里也还有床榻的……” 九幽顿觉无语,只好认真的看着他。 高长恭瞥了她一眼,清咳道:“本王扛下这痈疮就是扛了,总不能再让你也染上。” 听了高长恭这句话,九幽顿觉无地自容。 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嗯。” “……也别离我太远成么?因为你一来,侍卫和侍从都被遣出去了,没人给我端汤敷药了,还空空荡荡的……” “嗯。哎?你说到端汤敷药,我才想起来,快把药涂了!” 高长恭挣扎着,要维护最后的自主权:“让我自己涂,我要自己来……” 九幽点头应着,就起身去端桌案上的那碗药膏,随手,还把带底座的铜镜,也拿了过去。 高长恭就默默的爬了起来,抱着铜镜,盯着里面的人脸,愣愣的看着。 一看自己那泥泞的半张脸,他脸上也风云巨变,满面悲戚。 她只能默默的不打扰他。 她百无聊赖的坐着躺椅,搭眼一瞧,就看到桌案上有几摞厚厚的书,还有一本翻了一半页数的。 她只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黑字,有些无趣的搭理着高长恭两句:“这书,是你看的啊?” 默默涂了一脸黑糊糊的、不知是什么药膏的高长恭,这才转头看向九幽,瞥了姑娘和那书一眼,便悠悠道:“那本是孙子兵法,你若看了,受益无穷。” 九幽不屑一顾的嗤笑:“我一个粗野之人,看的什么书啊!” 高长恭轻笑道:“此言差矣,孙子兵法,乃是兵将必晓之书,乃千古经典。若通晓透彻,还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所以,自古就有人游戏战场,用兵如神……你还是学些吧,行军打仗的,这个还是要必看的……人言道,自古乱世只有春秋战国与这五胡十六国、南北朝。战国出兵法,如今更该融会贯通前人的兵家奇书!” “兵法固然该习,可惜,文字太晦涩难懂了。” “大多数我都做了注释,你有哪里不懂,便来问我。” 她无语道:“你也不怕我学成了之后给你带来威胁?” 高长恭眨着眼看她,“不怕,有不相上下的对手,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况且,你现在可是本王的亲兵!” 一听到‘本王的’这三个字,她莫名的心里很不舒服。 “兰陵王,你这是强要征兵了?” 高长恭轻笑着,“你这性子,真是不容受一点委屈……不高兴的时候叫我兰陵王,高兴的时候便唤我兰儿……” 他这话明显是接受了兰儿这个称呼。 九幽心头一喜,顿觉一股优越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如此,不知兰儿心中怎想?” 高长恭沉吟了一番,却还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已经涂了好几层药膏。 他低声笑了:“当初是谁说的来着,还要给我五弟…找个天下第一美人当媳妇?闹的我都没成亲,就想看看五弟妹会有多绝色呢。” 九幽讪讪道“美人是见到了啊……可惜是个男的。也不能给他做媳妇!我还要呢!” “……” “……话说,这跟你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啊?” 高长恭狡黠的眯起了眼,坏笑道“我就不服有人比我好看啊!快说说,那人是谁?” “独孤九冥。”九幽本来想说高长恭的,可话到嘴边儿,还是独孤九冥。 他也没太伤心,还一挑眉头问她:“不是独孤九幽?” “噗……还独孤如愿呢!!” 高长恭叹了叹,悠悠道“大抵是你说过的…那个倾世妖姬男妲己吧?罢了,先不说这个,你先看着兵法去,我那里还有用兵的战国策、史记……若是都看过了,再看些孔孟名篇,外能安邦内能治国,才有可能胜了我。” “安邦治国?” “孟子梁惠王一篇曾有言,狗彘食人之食而不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岂不对应这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也说了如何解决此事,便是农业为本,无夺天时。有些经典,古今都是至理名言。” 他大道理说的她头晕,“你又不当皇帝,管治国干嘛?” 他倒不以为意,“上辅明君,下安文武,国事既是家事,这本就是贤臣该做的事。” 九幽直挑大拇哥,这兰陵王不仅是个武将中的战神,更是难得的治国贤臣啊!她若为帝,拜他一将,足矣胜过文武百官。 九幽成不了皇帝,也成不了兰陵王,却还是不甘于人后,能学着他点就好不错了。 她顺口调侃着“国事既是家事,这句话你还敢说啊?别忘了五年前因为什么,惹上高太子的……” 高长恭微愣,想起从前轻狂失言,只得低声苦笑。 九幽后知后觉是提起了过往伤疤,赶紧岔开话, “你看的书那么多?我现在学哪里还赶得上你啊!” 第45章 045兵法与情歌 “活到老学到老嘛,跟你以后相比,今天是最年轻的一天了。一切都还来得及。况且,你学一点就是多会一点。” ……默了默,他又道 “俗雅应当兼备。俗是通俗甚至低俗,雅就要高雅甚至通俗了。” “雅俗人有何区别?” “那区别可就大了,俗人只知道吃喝拉撒睡嫖赌;而雅人在此之上还会琴棋书画诗歌术!” “喔……也就是说,学会文人骚客那一套,就能用高雅的词儿,把人骂的体无完肤了呗?” 高长恭默然:“对!……不过,那又岂止!” 九幽顿时听的热血沸腾! 于是,默默的走去翻看那本兵法。 那是手抄的书,字迹工整,却飘逸潇洒。 “书是谁抄的?” “军师抄的。因我没空闲去抄书,他便抄了给我看。” 一纵纵的句子下,是小字的注释。 却比抄书的字还整齐,碑文行书,撇捺边角却是气度不凡的短拖急拽,扫尾长翎,收放自如。 九幽刚翻过开篇的一页,就听见高长恭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查也。” “这话好耳熟呢……什么意思啊?” “战争是一个国家的头等大事,关系到民卒的生死,家国的存亡……是不能不慎重的。” 九幽点了点头,应道:“你懂得多,干脆都给我说一遍得了?” 高长恭却笑道:“不成,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我若给你说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又该怎么办?不过呢,兵法我能做到倒背如流,难道你女中豪杰、连书都看不懂么?” 他这激将法委实气人! 但九幽忍了怒气,朝床榻那看去,正看见他敷完了一脸白脂膏糊,此时正拿丝帕擦着手上残余、还苍白着一张脸,挑衅的笑着。 九幽冷哼道:“来!不用你倒背,你倒是把全书背一遍啊!” 高长恭拥着锦被悠悠躺下。双目轻合,就要睡觉。 她还以为他就偷懒了呢,却听他奏起如上好的乐器、弹奏出的动听嗓音,道: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九幽定睛一看书页上的字,果然一字不漏…… “得了行了够了,……我看我的,你睡你的!!” 高长恭嗯哼了声,轻笑道“嗯……那你若是困了,就上来同寝吧。” “不必了……我看着书吧,我怕我耍流氓。” “灯火费眼,也不要熬的太晚。” “好。” 于是乎,便在灯下,九幽专心致志的抠着兵法,一字一句,每到晦涩难懂的,皆有注释。 猛然发现,好多军事名言果真都出自兵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知己知彼,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看到生僻晦涩字,还没有注释时,九幽便顺口问了句:“‘全国为上,破国次之’什么意思?” 她的话音刚落,高长恭的声音随即扬起:“使敌人举国降服是上策,武力攻破敌国就次一等。” 九幽登时一愣,“你还没睡啊?” “嗯……我终日昏昏沉沉的,这时你来了,总算是有了清醒的时候。” “……嗯?那好,我不懂的就问你……” “好。” 来自千年前的孙子兵法,九幽从小就接触。 如今读来又更加深入,只觉震撼。 果真是古今经典、永垂不朽的第一兵法! 书看的累了,便放下了。 九幽揉了揉眼睛,猛然间又看到一摞书的书脊上,斗大的两个字:‘诗经’。 开篇便是‘国风周南’的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首诗歌九幽眼熟的很。 多有名的情歌合集啊。 她一眼就被桃夭吸引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兰儿,桃夭的第二句,那个字念有什么其实啊?” 高长恭沉默了半晌无声,九幽以为他睡了,却听他哀怨道:“方才不是兵法么?怎么看上诗经了?要给谁学情歌呢?” 她转头看时,正看见高长恭翻了个身,看向她。 挑着凤眼,抖着羽睫。 九幽勾起一抹坏笑,朝着高长恭挤眉弄眼:“当然是给兰儿你唱啊!” 高长恭眉眼一挑,骤然闭上了眼,低声笑了:“那你来唱一个?” 九幽赶紧转回了视线,埋头读书,含糊道:“也得等我学了个皮毛的啊!” 高长恭轻哼了声,不置一言。 九幽却顿觉发现了通天宝鉴! 诗经几百首诗歌,好多她耳熟能详的。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九幽这厢看着书本文墨,却总想看看高长恭在做什么。 咫尺之遥的床榻上,他翻来覆去的,活生生的不睡觉。 他既然不睡,九幽怎么敢回头看他!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纠结的行为,有点可笑。 自从又遇见了高长恭开始,她不仅每天处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而且所思所想,竟然连她自己都不懂了。 如果说独孤九冥是倾国祸水,那高长恭就是她的克星! 九幽逼自己忽略高长恭,一头埋进书本里,不知不觉间,只感觉眼前昏花,头脑沉重,上下眼皮更是打起架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恍然间,只听一声勾人的呼喊,猛然间蚀骨销魂。 她眼前浮现出的,却是男子落入水中,被几条蛇束缚着,挣扎着。 绝色的容颜,如抖水白兰,分外娇艳。 他衣衫溶解,拼命挣扎。口中却呼喊着“阿蛟救我!……” 九幽寻思了,发生过这事儿吗?有点熟悉! 再一听,他还凄惨的喊着“阿蛟救我!救我!……我好冷!” 九幽浑身一个激灵,猛然惊醒时,果真听到身后,高长恭在那稀碎的哼哼,嗓音暗哑引人遐想。 说的却是:“阿蛟~冷……” 等明天屏蔽章节过了再发,丢一章,更多了找不着了 第46章 046守护身后的温柔 九幽有召必回,趴床上一看,高长恭在那撕扯着锦被,原本柔顺的披肩长发、早已蓬乱不堪,满脸脓包与血迹早已洗了个干净,只剩下半张脸上,那含血通透的小脓包,一路延伸到右侧脖颈。 此时他却双眼紧闭,眉头皱着,牙齿是要咬人的架势,满头汗珠子顺他额头往下淌呢…… 这个蜷缩抱团的男人正在经历着何等痛苦,她想不到,但是看着真揪心啊。 他迷乱中,唇齿间流泻出的,还是那个字:“冷……” 九幽就俯身下去,一把将他搂了个满怀。 刹时烘热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男子干净的体香。 男人浑身一僵,扑入她怀里那一刹那,还伸出手去搂她的脖子,还将下颌骨挂在她的肩上。 高长恭已消了肿,恢复如初的,轻薄的唇瓣吐着灼热的芬芳,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草药香,将此烘热喷上了她的耳侧,刹时熏的九幽整张脸都染上了烘热。 他像猫儿似的,在她耳边,低声呜咽,糊涂不清。 九幽心尖一痒,真想将他按在床上,可她还是忍住了,就抱着他脊骨起伏的后背,安抚着,心道这男人咋养的啊,当了那么多年的武将,还像是养尊处优的皇亲。 他原本僵硬战栗的身体,在她温柔拥抱的抚慰下,缓缓柔软了,也没开始的抵触心了。 高长恭看着身上的姑娘,她秀眉微皱、那张明艳精美的五官,温柔又硬气。这样好的姑娘……若是独孤如愿或是女帝还在,想必早已名传诸国,光辉灿烂,哪怕是生在寻常人家,也必然是受尽家人娇宠的…… 乱世之中,他自从离开了母亲,就已身不由己,而她这个由己的人,却不该这样碰壁。 她怀里的温热缓缓撤离了,迷迷糊糊的九幽,不明所以的抬眼看他,瞪俩水光润泽的双凤眼,眨巴眨巴,正看见高长恭把她往旁边儿推、还扯被给她。 “兰儿你咋了?好这么快啊?” 她一开口,他都不忧伤了,这漠北姑娘果然是一般人哄不住的。 高长恭眨了眨眼,看了看她的鞋,“你要一起上来…歇息么?” 九幽也看了看自己的鞋,还有脚下的黄铜盔甲,为难了,“你这话说的,是表面的意思还是别有内涵啊?” 男人轻笑了声,凤眼一弯,还抓起她的一只手来……搁自己唇边,轻吻了下。 九幽都傻了,愣愣的看着他。 在她的注视下,他玉质的脸上又泛起了潮红,一双黑亮凤眸却更灼热了…… 宽大的两只手扣紧了她那只,他长长的眼睫毛就在她面前抖,然后凑近她的脸、睁眼: “我要守护在身后的温柔,除了兰陵郡,现在又加了一个你。” 他这副样子,让她脑袋都炸了。 “你怎么病了一下,就满嘴胡话了?” 他的唇瓣就近在眼前,病态的发白,软软的蠕动:“没说胡话,是真心话。” “我可以……碰你吗?” “嗯?”她突然来这么一句,高长恭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看着面前俊艳英气的少女,她眼睛都红了,却还可怜巴巴的嘟嘴看他……没忍心拒绝,“可…” 他刚说了一个字,那个上头的少女就猛地扑来抓他的肩膀,粗暴狂躁的将他按住! 她眼前只有那微启的薄唇,不点而朱,如花般好看。 ——无处发泄的躁动一触爆发,一股脑儿的扑向了那抹薄唇! 两瓣丰腴因病略干,却很软韧,被利牙狂咬,比上好的鲜肉还有嚼劲的好啃! “嗯别咬、呜~” 高长恭的惊呼和痛吟,都埋没在了下一瞬间,她长驱直入、攻城掠地里…… 可是一破他的牙关入口,她就觉得没那么躁动了。 教她惯于此道的人,已经不是她的人了。今时月是昨日月,眼前人不是故梦人。 九幽猛然浑身一冷,犹如大梦初醒的……回到现实。 一抬眼,正看见高长恭满眼惊愣的看着她,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眸中水波潋滟,似含春色,分外撩人。 他丝毫没发现她的失神,也不知道她心飞了一会儿。 九幽看着身下的男子,他的手被她一只手钳制在头顶,要搁平时他一挣扎就开了,此时他还乖乖的看着她,满眼星光。 高长恭轻启朱唇,却“嘶……”的一声皱起了眉,无力的挣扎了下双手,却发觉悍不动她丝毫。 这才反应过来,一个大男人被她个小姑娘锁死,挺难为情的,可是他也快习惯了。 他抿了抿唇,却发现被她啃的微肿了,映在她眼里、真是红艳欲滴。 九幽心都软了,都不舍得吃了。 “对不起!我刚才,情不自禁…有点粗鲁,” 九幽对此深感抱歉,慌忙的从他身上爬了起来,不可避免的碰到他睡袍了,一看他衣领子都能直接开膛了,也露出两条细瘦的腿来。 白的腿根儿,亵裤却是暗红的一小块儿。然后九幽闭眼睛,给他把睡袍往下扯了扯,她刚才没脱靴子,刚想下榻, 高长恭一看……啃完他的姑娘要跑,这哪行? “你要去哪?!” 她顺口胡诌一句:“渴了,找水喝!” “里屋有茶。正好,我也渴了。” “哦,……知道了!” 九幽心里这个恨啊,他怎么一点儿危机意识没有呢,她抬腿迈步,奔着一间房就跑去。 高长恭赶紧喊她:“反了!” 她淡定的调转了方向,奔着反方向的一间房去。 九幽一跑进了寝房,看见桌上的一壶茶水,她本来想嘬着壶嘴喝的,一想到高长恭还得喝呢……就拿了个青瓷杯子,倒里喝。 茶是凉了,她心挺热乎。 回想刚刚,九幽自己都内疚,以前还能矫情着撩骚他,现在趁人之危,说干就干了,自己怎么一到高长恭这……有点儿上头呢。 她都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打哪出来了。 巧了,外面还真来一声鸡叫,天都快亮了。 九幽突然发觉身上乏累,有点困了,一看高长恭那屋昏黄,不黑不亮,挺亲切的,就把茶水和杯子给他拿过去了。 回去一看,床上的男人胸怀敞开着,坐榻上絮窝抖了被子呢……还不知道搁哪儿,又整出来个麻布花枕头摆上了。 九幽都傻了。 这个写手因为23章而纠结,强迫症自闭了好多天……真希望后台能给我个痛快的死法,然后让我爆更两万字痛快一下 第47章 047发烧烧骚了 正絮窝的男人,就觉得床前一暗,一抬头,黑衣长裤的姑娘,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拿着杯,一脸儿错愕。 俊美的男人忽然抿嘴笑了,那叫一个羞赧,“阿蛟……床铺好了,把水递给我。” 九幽都凌乱了,一边儿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一边儿说,“高长恭你……不会是让疫鬼附身了吧?咋这么贤惠呢?” 正攥着杯子喝水的男人,闻言抬头,满脸迷茫?“唔?” 等他喝完了,这姑娘再把杯子和茶壶,都给他放床头柜上,然后她就尴尬的往那一站。 榻上的男人还挺放得开,喝完就躺枕头上了,凤眼半睁半眯,一副困倦样子, “阿蛟……你不困吗?” “困,但是不能搁你这睡。” “阿蛟,我头晕,你摸摸我脑门上的汗……” 她也是浪催的,蹲下身就去摸他额头,反被他的手抓住了,他的手心都是汗,额头也有冷汗,表情也有些涣散… “别走了……阿蛟……” “兰儿你咋这么多汗呢?是不是发烧了?” 高长恭眼睛一闭,轻哼道:“发、发骚了……” “发烧还能烧骚了…这,这都是啥虎狼之词啊…”九幽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高长恭弱弱的掀开了眼帘,瞪着水洗过似的黑眸,启红唇道“我,我嘴瓢了……我发烧的头昏脑胀的,心直口快,你可别嘲笑我。” 面对着喘着热气的高长恭,九幽默然道:“我怕你把脑子烧坏了,快躺好,我去叫医师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拽出手、又扯过一旁的被子给他盖好。 高长恭揪着被角,满面错愕。 在她转身之际,他却极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九幽默然回头,正见他满眼深沉,诱惑的咬了咬依然红肿的唇瓣,道:“别走……” 似乎生病的人,总是最惹人怜爱的。 特别是这种生龙活虎的人,一旦虚弱起来,不仅少了征服欲,还多了怜惜情。 九幽怕他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便垂着眼,淡然的回应:“我出去给你找医师。” 她往回拽着手,轻而易举的,连他整个人都被拽动了。 甚至,只剩了两根手指在抓着她,也只是抓住了她的指尖,他还是固执的不肯放手。 高长恭的手劲异常柔软,声音更是温香玉软:“不必!你留下陪我,本王不用医师……” 九幽心头一跳,异样的心思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她还是克制力强,淡定的用另一只手去拿下他的手:“兰陵王,你烧糊涂了。我就是一只虎,你若留下我,是会被我吃的。” 高长恭摇着头,掀开锦被就挣扎着半坐了起来,满面悲戚,急切的道“本王不怕!本王命令你留下!!” 她瞥了他那露出的玉雕红果一眼,头皮都酥了,真怕自己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儿。 “恕难从命!” 高长恭怒斥:“你……” 九幽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会儿躁动,便道:“兰陵王,你烧糊涂了,我去给你找医师去!” 高长恭怒吼道:“那你就不必回来了!!” 她侧身转头的瞬间,手又被抓上了。 她淡定的抬腿迈步,撤回了手。 身后的高长恭一声惊呼,却还是不肯放手,虽然只剩了指尖相扣。 九幽赶紧转身、将差点摔到地上的高长恭,抱回了软椅上。 他固执的抓着她的手不放,眉宇间却恢复了那桀骜凌厉:“你若执意要走,就不必回来了!!” 她被他眼中的悲戚柔弱给吓住了。 原来高长恭也不是无所畏惧的,这隐藏至深的柔弱,戳中了她的心,三次抓住她的手,也让九幽为他心疼。 “我又不是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我又不懂医术,留下来也没用啊,我得找懂医术的回来啊,……我一会就回来陪你!” 高长恭闻言,却骤然握紧了她的手指,痛的九幽急呼:“哎哎哎!你把手松开,抓的太狠了!……” 男人蹙眉瞪眼:“你要是当逃兵了,该当如何?” 她瞧着他露着一袭俊肉,风光美艳, 还有那蠕动着的红唇,被她吮咬的微肿丰腴,似乎在诱惑着她去一亲芳泽。 九幽气都上不来了。 高长恭瞪着眸子,疑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九幽只好先平复燥热,沉声道“……收起你那撩人姿态好吗?你可是兰陵王啊。” 高长恭一愣。黑亮的凤眸水光温柔,他抿嘴笑了笑,“兰陵王好像铁树开花了。” “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我先跟你说好了高长恭,我,独孤九幽,满门无人,六亲不认,我喜欢的男子总没有好下场,我好色,没风度,没志气还不是好人。” “我高长恭也没有亲人,过去二十七年来,也没有女子能入我的眼,直到你来到我身边。我看到了你的风度,我知道你的志气,命中注定你我就是世间绝配!既然你现在没有爱的人,为什么不敢试试和我相爱?” “你是兰陵王。我怕后患无穷,我怕我陪不了你多久,又辜负了你。” 男子的眼中满带亮光…“我高长恭从来不怕以后。认定了一个人,就是我的信仰,高长恭今生只有丧偶,没有休离。你若离开,我便追去,你要知道,这世上再无第二个高长恭。” 她不忍看他的表情,垂眼说道,“我可以爱你,但是我没法被你禁锢,做兰陵王后院的妃妾。” “高长恭想要一个患难与共,生死相随的妻子,不是兰陵王妃。你可以先试爱,后成婚。” 她抬眼看他,唇带坏笑,“不怕我婚前把你吃干抹净了?” 高长恭黑眸坚定,“只要我够爱你,只要你不会不认账。” “独孤九幽绝对敢作敢当。” “高长恭生来就敢爱敢恨。” …… 九幽走到门外时,值班的侍卫很诧异:“六爷!您怎么出来的这么早?干完坏事想逃啊?” 她正色道,“你们兰陵王烧糊涂了,快去找医师来!!” 又看见引她进殿那个侍女了,正好闻声赶来,见了九幽,一声尖叫捂住了眼:“六爷!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啊……” 九幽低头一看:红锦靴的外袍、被撕扯的凌乱,不仅可见里面白衣,还露了一大片锁骨…… 九幽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亲个嘴咋这激烈呢,屋里高长恭穿的少,她都没注意自己。 第48章 048擦澡 于是乎,面对着旁人火辣辣的目光,九幽淡定的合拢了衣袍,沉声呵斥道:“你们兰陵王都快烧成灰了!你们还在这正事不做,竟唠这些没用的!!” 那侍女急道:“那要快去请牧军师啊!” “还不快去?!” 侍女急忙拉着两个姑娘和侍卫跑了,未走几步,便回头朝九幽叹道:“六爷!下次您轻着点啊!我们兰陵王可还病着呢……” 九幽顿时哭笑不得:“滚蛋!他发烧又不是老子给搞的……”话说到这,她猛然想起,好像还真是她给搞的…… 九幽在门口,迎着牧歌为首的几个医师进了门去。 军师一瞧软椅上,裹了一身锦被,都烧的意识不清了的高长恭,淡定的去摸了摸他的脸,又伸进锦被里摸了摸…… 然后,摇头道“女的都出去,东西都留下!” 侍女道了声“喏”便走了。 但还有几个侍男没走。 不过,看在他们乖觉,九幽也就不轰人了。 军师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继续做他的事。 牧歌去扯高长恭的锦被,却遭到了他的反抗。 “嗯哼~阿蛟别扯……!” 九幽默然:“我可什么也没干……” 牧歌轻轻的拍了拍高长恭的脸,一脸哭笑不得:“肃肃!是我,别捂了,痈疮捂成热痱子就不好了……” 高长恭忸忸怩怩的半睁开眼,哼哼唧唧的敞开了锦被,四肢大张。 却道:“阿蛟……回来了么……” 九幽赶紧应着:“在呢在呢!逃兵没跑……” 高长恭瞥见了她,才眼一闭,哼唧着,安心的睡着了。 牧歌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 动作却也不停。 他先是命侍男将巾布用温凉的酒水浸湿,又拧了个半干,又给人家寝衣褪了,把他翻过身来,卧趴着。 就开始给他从头到脚的擦着。 还很小心的,避过了他脸上和颈子上的伤。 军师悠悠道:“先从双上肢,颈外侧,上臂外侧,手背。” 牧歌以擦身之名,行让人眼馋之事,把旁边儿九幽看得都想学医了……能这么光明正大的吃豆腐,这太过分了, “侧胸,腋窝,上臂内侧,手心……” 牧歌还把高长恭翻来覆去的调换位置,此时又是把人给半侧着身来:“腰背部,从颈下肩部,臀部。” 半梦半醒的案板鱼肉,忽然睁眼看见了她,脸都热了……“混蛋阿蛟……不准看我!……” “我怕军师断袖。” 军师无奈的摇头,“你放心,我俩要是有什么,也轮不到你了。” 九幽姑娘觉得他说的对,就负气扭过头去… 军师也不理她,就在她身后絮叨“鼠蹊窝……也就是大腿根内侧,皮肉太脆弱,不宜用劲过猛。” “接下来便是双下肢,髂骨,大腿外侧,足背……” 这些医学用语,使九幽听的昏昏欲睡。 “腹股沟,大腿内侧,内踝,臀下,大腿后侧,腘窝,足跟。” 稀里糊涂的,牧歌就已经擦完了,还给高长恭穿上了件,及脚踝的白裙睡袍,这才捞过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了个下半身。 “这烧虽然是褪了,可是药还是要喝的,给他灌药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直到军师拍她肩膀儿,背对着俩人捧本诗经的九幽,才回过神来。 “啊?” 军师却不理她的诧异,作揖道:“一会儿自有药会熬好了送来,牧歌先告辞!” 九幽真想泪流满面,“牧军师,在下来此地时候不短了,也着实饿了……实在不行,他睡着呢,药凉了多可惜,我就替他喝了?” 牧歌真怕她饿极了乱吃,“……那六爷想吃些什么?” 九幽幽幽道:“能吃就行!!” 牧歌一脸哭笑不得,作揖道“在下这就去吩咐!” 她瞥了一眼床榻上,那睡的安稳的人,淡定跟上前:“军师慢走!我送你一程……” “唉?那怎么成!你还是在这里陪着肃肃吧……” 九幽想着一会儿他会送吃的来,擦了擦口水,两眼放光:“要得要得!” 牧歌推脱不过,便应了。 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摇头叹息。 “你笑啥?” 军师只笑不答。 “哼,我这是真饿,不是装的饭桶!!” 她出了内殿门口,又听到不远处,有女子柔声细语道“烦劳姑娘再帮小女子通报一声,罗敷做好了些糕点,只想见兰陵王一面、送上心意,请个安。” 九幽定睛一看,花丛那头,被两个白衣侍女围拢的绿衣女子,果然又是郑罗敷! 却听侍女悠悠的回应道:“兰陵王与我们六爷正在殿内歇息,男的女的一律不能打扰!” 九幽听的哭笑不得,这俩姑娘的话未免太惹人遐想了! “可小女子是……” “就算你是正妃,又如何抵得上我们六爷一根毫毛?你又给不了我们兰陵王想要的,快走快走!” 如果说刚刚的是惹人遐想,那现在就是红裸裸的露骨啊! 一口一个‘我们六爷’,郑罗敷还比不得六爷一根毫毛……感动的九幽,听的都想泪流满面…… 郑罗敷哑口无言,这次却没忍住,也没当场发作,只得垂了美目,凄声哽咽的,作揖道“兰陵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罗敷自当以身相许绝无二心,罗敷至少也是个侍妾女子,如何难与弟兄比重!又有哪里比不上一个狐媚男人!!” 九幽听了这话,气的挑眉,脸都板起来了。 旁边军师还挑眉看着她。 九幽摇头笑道“我跟一个姑娘家计较什么!” 牧歌默然:“……” 那侍女当即一声断喝的唾骂道:“啊呸!就凭你自恃高傲,总拿兰陵王妾室之位与人言道!你当我们兰陵王看中的你什么?美貌更不及我们兰陵王一分一毫!要不是与郑六爷是村故,哪由得你在这里撒野!” 郑罗敷被骂个狗血淋头,当即落了个满眼泪珠子,成串的掉,更显得那清秀的容貌楚楚动人,哭的九幽心都碎了…… 九幽心想,这个凶悍的侍女,怎么把人家姑娘欺负成这样了!念在你是夸我的份上,暂且不追究…… 见旁边的男装少年摇头叹息,军师无语道:“我看,你还是喜欢女子多一点!” 九幽挑眉嗔怒:“滚!” 争取让后台审核明天放出23章,来个更两万字咱们一起痛快痛快 第49章 049两个爱的食盒 郑罗敷凄惨的哽咽道“罗敷有罪,罗敷的心意无罪啊……这些糕点散了味儿便不好了,留下这篮送与兰陵王,罗敷宁可走好不好?” 那侍女略一犹豫,便斩钉截铁的道“兰陵王新病,吃不得这些东西!” ——就在此时,有一红衣少年自廊下走来,还道, “兰陵王吃不得,郑某吃得啊!”那人便扬声笑着,走下了殿阶。 郑罗敷挂着泪珠,一脸错愕的看着来人。 直到少年抓着她的手,接过了一食篮的东西。 九幽暗地里掂了掂食篮,估摸着分量不少……当即春风满面,看着郑罗敷时,愈发笑颜如花,“郑儿姑娘来了啊?要见兰儿不是么?他折腾了一夜都没睡好,此时正在床榻上睡着,在下带姑娘去看?” 郑罗敷那双美目盯着九幽,一眸春水荡漾上脸颊,刹时绯红一片……急忙垂下了眼睫退后了几步,低声道“……六、六爷若是喜欢便拿去吃吧,若是不够罗敷还可以做的……罗敷,罗敷先告辞了!” 于是,那抹绿衣倩影,转头就落荒而逃了。 留下拎着食篮一脸诧异的九幽,她都怕这姑娘以为自己是男的,再看上她了。 原来,让一个人改变态度很简单。 只要让那个人,对你产生新的情感,就可以了。 九幽摸了摸光滑的脸上皮肉,顿时懂了。 因为之前,独孤如愿的绝世容颜、华胥的传奇面貌,一切的风华绝代,都被独孤九冥给独揽了。 九幽之前不甘心,跟独孤九冥做困兽之斗。 在这里,她不再掖在他的风华绝艳之下,她的相貌才华,就都出众了。 恍然间军师都站她面前了,一脸戏谑的盯着她看。 还道:“发什么愣?” “没什么……” “原来你喜欢吃这些啊?正好,在下从路过的侍女那截获一盒蜜饯果子,喏……拿着!” 她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个八宝盒,里面竟是各式各样的蜜饯干果…… 九幽淡定的用另一只手接过,应了声:“多谢!” 不过,抢姑娘的东西吃,这军师也太好意思了。 牧歌悠悠道:“肃肃也快醒了吧?你先进去看着点他,我去督促药熬好了没有……” 九幽应了声,就进了殿去。 高长恭还在床榻上睡着,身上也只盖了层纱料薄被。 这一来,高长恭脸上的痈疮脓包似乎又淡了,也不是那么一股烘热扑面了。 见他睡容怠倦,蹙眉垂目,长睫亦颤,九幽觉得有点揪心。 九幽摇了摇头,他做噩梦她可就无能为力了。 她打开了郑罗敷的食盒,露出里面几样精致的糕饼。特别是一方蓬松千层的花糕,一股子甜香扑鼻而来……她当即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原本是和高长恭折腾的忘了饿,现在闲下来了,就得吃饭补充。 牧歌那盒蜜饯,还挺丰盛的:桃脯瓣、地瓜干、山楂丸,蜜枣甜杏糖冬瓜,酸梅藕片莲子咸…… 可惜就是太少了,一样才几块…… 九幽正吃着,却听高长恭一声轻唤:“阿蛟……” 九幽只好放下了吃的动作,屁颠屁颠的跑到他面前,去晃悠自己:“我在!逃兵没跑!” 高长恭长睫抖动,凤目微睁,却才流泻出一点荧光,便伸手摸索着她,一把抓上了她的手,才松了口气。 她这边正将他扶着,半坐起来呢,却听他笑道“做了个梦,吓到我了……” 九幽顺着他的话问了句:“什么梦啊?” 却听有侍男走近,道“兰陵王,该喝药了。” 九幽顺手接过了药碗,搅着药勺试温。 高长恭黑睫一垂,咬唇喃道:“这肯定也是在做梦……” 九幽顿觉哭笑不得,“怎么,你还怕喝药啊?” 他苦笑道:“苦。” 九幽顿起坏心,决定逗弄他一下:“好兰儿,咱把药喝了,我就和你玩个游戏……” 高长恭一皱眉头,抬眼看着她,凤眸幽黑,一脸苦痛的道:“不玩!药太苦,喝完了,总是一嘴草灰味,比受伤还难受!” 九幽忍不住笑了,“哈哈、哈……一嘴草灰味?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高长恭于是苦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九幽把药碗往床头柜上一放,就起身去把那盘蜜饯端来了。 边一个个往嘴里扔着,边朝着高长恭挑衅道,“这有蜜饯配苦药,你要吃不?” 高长恭眼神一亮,目光炯炯,毫不犹豫的点头:“嗯!” 九幽嘿嘿着坏笑,“嗯是什么意思啊?” 高长恭不假思索的的换了个说辞:“要!” “哦?想要我对你做什么啊?” 高长恭被逗的有点生闷气,“那就不要。” 九幽看征兆不好,赶紧讪笑着坐到了他面前,“……张嘴!” 高长恭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哼了声,默默的扭过头。 然后盘腿儿向里而坐,抱着薄被,只拿蓬松凌乱的墨发对着她。分明是赌气了。 九幽有些哭笑不得,“一会儿药就凉了啊……还说不是小男人呢,怎么还哄不得了?” 高长恭蓦然转过头来,咬牙切齿的怒瞪着他,斥骂道:“明明是你先惹的我,反倒来说我气量小!” 九幽赶紧作揖赔罪:“兰陵王您气宇轩昂,谁敢说您气量小啊!我才是小人,您先把这事儿扔了,咱先喝药好不?” 高长恭很固执的一声冷哼,“苦!” 九幽抬手就将一块桃脯塞进了他口中。 高长恭愕然,怔愣了下,才蠕动浅红唇瓣嚼着。 然后,喉结上下一滑,他扬眉笑眼,“嗯够甜!不够,还要!” 他这病弱的模样,就跟讨到糖了的小孩子似的。 九幽忍不住笑了,“还想吃么?好兰儿,把药喝了,之后按照游戏的方法……啊喂!!” 她这话还没说完,高长恭就豪气云天的端起了药碗猛灌! 罢了,一碗药底尽后,他把药碗放回床头柜上,苦着一张脸,狰狞扭曲的道:“……喝完了!” 看得九幽目瞪口呆。 顿觉高长恭还是那么无比强悍的可怕。 她顺手抓了两块蜜饯扣在手心里,坏笑道:“兰儿,你来猜猜里面有几块蜜饯?你要是猜对了,这里面的三块我都给你!” 高长恭挑眉道:“三块!” 第50章 050人吃五谷杂粮,都得吃喝拉撒 九幽淡定的打开了手,悠悠道“你猜错了,是两块,所以……一块都不给你!” 高长恭一脸狰狞,咬牙切齿的怒吼道:“你个混球!不准赖皮!!” 九幽讪讪的,赶紧将手里的蜜饯塞进他嘴里! 动作虽然粗鲁,可是,她却在塞完之后,用手捏着那两瓣丰腴、顺带帮他合上了嘴。 “哝,两块,我还欠你一块儿,一会给你补上。” 高长恭瞪着幽黑的眸子,一脸错愕,都忘记嚼了。 她这才想起来收回还在他唇上的手。 手上的余温,好似还在抚弄着那柔软丰腴。 九幽脸都热了,一扭头就抱着蜜饯盒下榻了。 高长恭乍然一声断喝道!“把蜜饯留下!” 九幽便一口回绝:“你病重体弱,不能吃太多甜的!” 她不待他再说下去,赶紧拔腿就走! 落荒而逃了,再也没敢看一眼高长恭。 走出了内殿,看不见高长恭了,九幽才冷静了下来。 她觉得浑身都不舒坦了。 只能倚着门框,做支撑。 手中蜜饯八宝盒,悄然失手落地,稀里哗啦的,散乱了一盒蜜饯干果。 九幽有些不懂自己了。 刚刚不如给高长恭留下吃了,现在可好,都给土地爷上贡了。 刚才出来的时候,没回应高长恭的问题,她怎么也不敢回。 他的感情太炙热了,就像烛火,燃烧自己,至死方休,九幽从来没有想过为某个男子放弃一切,而高长恭想要安全感,她可以做让他最幸福的王妃,他却做不了她最喜爱的男子。 九幽是个无情人,她的情给了小夭,给了独孤九冥,剩下的都是无情了。 九幽喜爱高长恭的炽热感情,他让她变成了热血多情,可她真怕辜负他之后……他疯起来偏激发狂。 耳边乍然响起高长恭的呼喊:“阿蛟!你回来啊……阿蛟!!……” 那呼唤声,急促且凄惨,真真揪心啊。 九幽还没回话,身体已然从门框上站起身来,转身走回去了。 她就是脚步有点发虚。 高长恭盘腿坐在床榻上,揪着前襟衣角,一脸踌躇许久的样子。 又蓦然抬眼,眨着长睫凤目,虚弱无力的出声道:“我……” 九幽挑眉,“兰陵王,有何事?” 他垂了眼睫,轻哼道:“我想……出恭。” 她无语了“这事儿通知我有用吗?我能替你啊?” 高长恭苦笑道“我本就腿生痈疮了,难下榻,更兼方才的药会软筋麻醉,我……” “那我能帮你什么?” 高长恭顿时臊红了满脸,半侧过头,清咳道“嗯……找个器皿当夜壶!” 九幽挑眉,“拉屎还是撒尿?” 高长恭垂着眼,一脸难堪。 红唇蠕动,幽幽道:“解手!” 九幽猛然发现,措辞不雅,于是便清咳了声道“大解还是小解?” 高长恭弱弱的道“小解……” 九幽去翻找了一圈,于是,将白瓷大花瓶抱来了。 于是乎,就将此夜壶往床榻上、高长恭身边一放。 他慌忙的一把推开了她。 高长恭歇斯底里的,怒吼着“你混账!!” 她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抬眼正看见高长恭拢着腿,遮掩着下身那处,脸色潮红又阴沉,瞪着一双锋利的凤目,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怎么抗拒成这样啊。” “我憋的难受啊!” 九幽恍然大悟,然后转身就走:“我去外面守着……兰陵王,您有事再叫我!!” 这次她走后,半天没人喊她。 九幽回屋一看,这男的已经把夜壶放在了床边的地上,独自趴在床上,抱着薄被睡着了。 于是,满屋子都是军师给他擦身时撒的酒味,药味,还有尿味…… 人吃五谷杂粮,自然要吃喝拉撒。但是他又没喝酒,咋还吐了满地? 那黑糊糊的一坨药,夹杂着黄酒味与草灰味,融合着一股排泄物的骚味…… 这细节,她想都不敢想。 突然有点嫌弃他了。 生病的人,虽然最反抗无力,又最易怒生气,更加麻烦的要死…… 因为,要给他擦身洗漱,要给他吃喝拉撒。 还要当一当逗趣的王八……多难伺候! 又一想,屋里再乱也好过茅房啊。 比上不足下有余嘛。 九幽默默的去找了块抹布做塞子,盖上夜壶后,屏着气给送到外殿的角落里去了…… 一般这种大户人家的府邸,每隔几间房,总有一个堆放夜壶的角落,会有专人清理。 回去后,九幽又在大殿抱了一坛气味最重的酒,满屋撒着,消消毒,散散古怪气味…… 要不然,着实太刺鼻子、辣眼睛了。 一顿鼓捣,完后,又听到一声轻言细语的:“阿蛟……” “嗯,在呢。” 然后她屁颠屁颠的跑他床边去趴着了。 高长恭眼都没睁,却来扯她的手,还含糊不清的道“一起来睡……别走!” “……嗯?” 九幽本来趴在床边的,被他一拽住手,顺势就趴到床上了…… 一个纵力,她的另一只手、直接按到他胸口了。 掌心的豆子颤栗的硬挺起来了。 九幽简直不可置信,他在邀请她? 她还来不及再想,却见高长恭早已合上了眼,羽睫微颤,眉目舒展,抿着红肿的最唇,睡的一派安甜。 睡着了,还不忘抓着她的手指。他似乎真的浑身无力,只柔软的抓着她的指尖。 她一收手,他就会抓不住了。 他明明都没劲了,可还徒劳的抓的紧。 九幽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这是从未有过的,被强大的人所依赖,所以无比的满足…… 她也不是没有被人依赖过。 独孤九冥,算是强大的人了吧?撼动江湖,力挽嬮妲,比高长恭,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51章 051你是捣药的玉兔吗 但是这个盖世美将不一样,兰陵王是属于人间,属于战场,独孤九冥一直是超凡脱俗,她怎么也追逐不到他…… 而高长恭,是人间最好,是九幽所见过的,最灿烈的盛夏之花! 九幽在和她哥相处时,除了生死一战之前,过了几天和平日子,他继续兄妹亲情了,这俩人就再没舒心过。 独孤九冥太聪明了,太会算计了……和他在一起,她太累了。她爱的是墨莲的人间挚友,而不是缥缈的鬼神独孤九冥。 高长恭从来都是敢说敢做,没有什么假惺惺与忌讳。 蓦地一声呓语,却是唤道:“阿蛟……一起、睡……” “嗯。” 九幽怕压着他腿上的癞蛤蟆疮,她默默的抓起薄被,给他盖上了。 自己本来坐床沿儿的,听着他均匀的鼾声,给她都听困了,就轻轻倚在床边儿。 鸡鸣此时,不知几更。 ……本来就眼皮子打架的九幽,往柔软被褥上一倒、就没意识了。 半睡半醒中,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压低着嗓音说话。 就听有个声音问道:“你衣服都脏了,我帮你换了吧?你且放心,男女授受不亲。” 九幽迷迷糊糊的,以为那人是高长恭,就回了句:“你是裁缝吧……”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可不知道,她一睡熟,就被人参观了。 断断续续睡了挺长时间了,高长恭一觉得旁边儿有人,也就精神了,不困了。 睁眼一看见这姑娘,睡容精美浓艳,这小王妃……怎么长的越看越乖巧好看呢…… 他喜滋滋的把她外衣鞋袜都给褪了,拿软被给她裹在怀里。 一看见窗外的鱼肚白,他都恨这时间过的太快了,怎么这么快就要亮天了呢,再给她晒醒了可怎么好…… ……天亮之后,军师在外屋,听见里面没动静,就问了句,“兰陵王还睡着呢吗?他该吃药啦!” 里面兰陵王回了句,“你小点儿声!她还睡着呢。” “有最新军情,军师觉得您得听听。” “进来说,小点儿声。” “这…您二位同榻同枕,在下去参观恐怕不太方便吧?” “别隔着帘儿装君子!进来!” “……”军师也怕隔门槛,再唠一会把小王妃吵醒了,那他不等说军情,自己就摊事儿了。 穿的一身板正绿袍的军师,踮脚尖,提拎俩爪子就进来了,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手摸着王妃小脸儿的兰陵王,正坐被窝里,目瞪口呆的看着军师。 “军师你……让妖精附体了是吧?把你那鸡爪子撂下!你是要现形啊?” 军师讪讪的垂手立正,“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俩嘛……” “出什么事了?” “你在屋里不知道,外面可热闹了,连对面周军带咱们的军民,都听说你身染时疫,一身癞蛤蟆痈疮,当兵的做民的都害怕了,怕黄陂城朝不保夕。” “不是、本王刚有点事,怎么都生怕本王不死啊?” “我本来也想不通,直到早上有通讯官来报,说皇上今天要来巡访黄陂城,要是兰陵王重病无法带兵打仗,他要派段深换下你。” 一听这个,俊美的男人不禁攥紧了被角,浓眉狠皱,“犯不着临阵换将,本王还没死呢。” “那你得好好吃药上药,让自个儿看着没毛病,还有……身边有能打仗的,该用得用。” 军师看了看他正拿手指头摩挲的小脸儿,意味深长。 高长恭跟烫手了一样,收回了手,尴尬道,“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利用她当兵打仗。我当真了,不想因为误会……再气走她。” “那你就服个软示弱,她这个华胥人,肯定得怜惜你,你再趁机昭告天下,说你有媳妇儿了,比男人还爷们儿这个,就是你的王妃。” “她要是翻脸,只能让我嫁给她怎么办?” “那就看你了吧……这种事儿就得你俩商量了,我这军师能管军事儿,管不了家事儿,再说了,华胥王独孤如意的闺女,这要是独孤如意还活着,怕是就轮不到你了,你俩研究吧。” “……” 第52章 052捣药的玉兔 俩人絮絮叨叨半天,窝在被窝里的姑娘,做了个柔软的梦……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但是知道自己怎么醒的。 她就感觉头顶有俩大苍蝇,嗡嗡嗡……嗡嗡嗡…… 迷迷糊糊的,她也懒得睁眼去看。 原本她是抱着小火炉的,突然就感觉!怀里的温热东西突然走了,冷的她一哆嗦! “嗯……别跑!” 她迷迷糊糊的摸索着,突然就抓到一只,皮肉细腻温热的手…… 应该说是被那只手抓到了。 头上蓦然传来一声,凤啼似的美妙嗓音,略幽沉着,说的却是:“本王……吵醒了你了?……那我再躺回去。” 在九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被一双手臂捱到了身下、蓦地一勾,便被箍住了脊背,刹时天旋地转的……又被人翻了个身,搂在了怀里。 温热的幽香扑鼻,她浑身紧绷、顺手一搂,就是盖世美将的血肉之躯,也有疤痕也有余伤。 九幽顿时睡意全无。 睁眼看时,面前的人影初见模糊,又愈见清晰了。 那人,正趴在她身上,小心翼翼的压着。 一抬头,就是那张熟悉的脸,正将下巴抵在她的锁骨上。 九幽伸手捏起他下巴,眯了眼肆意打量着。 他也任她捏着,弯眼勾唇,噙了一抹莫名的笑。 他剑眉黛色,凤目上扬,俊美又张狂,只是从高挺的鼻梁向下,半张脸都是乳白色的糊糊药膏,像张苍白的人皮假面似的,贴在他的脸上…… 而向下,从脖颈到她按着的胸膛,一路光洁玉泽,雪白的衣襟衬得他更显病态。 像是上了弓的弩,像是意欲脱缰的马。 他挺直着脊背,反弓形的腰身……从她这里看,珠玉光色,更显得腰身细窄,身形矫健优美。 她热乎乎的小手一搁他腰上,高长恭眼睛都直了,看着她……她缓缓将被子扯到他肩膀。 九幽幽幽道“起来!我讨厌被人压着。” 高长恭收回了手,转而以手为掌,撑在她的两侧,一番禁锢的姿势。 他俯瞰,她抬头。 ——四目相触, 高长恭歉意道:“本王……不是不想起来,是没有力气了。” 九幽见他脸颊微红,眼光闪烁,煞是好看。 蓦地一声“扑哧”的笑,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转头一看,床边木头椅子上,正坐着个捣药的绿衣军师。 她一看他,他还露出两颗大门牙。 “……军师,你是玉兔吗?怎么成天捣药呢。” 身上撑着的男子,满眼深沉的看着她,犹豫着,启唇道“阿蛟,你可否帮我这一回?” “帮什么?” 捣药的玉兔来了句:“兰陵王染了瘟疫,抱病养伤的事儿,对面周国敌军都知道了,闹的黄陂城里人心惶惶的。” 九幽愕然,“怎么回事?!” 军师苦笑道:“皇上御驾巡访,听闻兰陵王抱病,就要卸他的统帅司州兵权,换别人取代。” “凭什么啊!临阵换将是大忌,再说了,哪有人比高长恭打仗打的好啊?” 她这么信任他,给高长恭说的都不好意思了,轻咳了声,一边儿从她身上坐起来、一边儿把软被给她围身上。 “我想将计就计。反正兰陵王染病不假,周皇帝在咱们边境失踪也是真。我便以病弱示敌,然后出奇兵,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周国那个宇文邕,在边境失踪了?!” 军师摆手:“不必管周国皇帝了,早派人去搜他了,这边境时疫正盛,更何况他早染上了毒疮……只可惜啊,要是宇文护在这死了才解恨,他一个傀儡帝王死了也没用。” 九幽愕然:“你们咋这么瞧不起人家呢?” 牧歌嗤笑道:“周国权臣宇文护摄政,手握权势的都是宇文护之流……且看宇文老贼毒死两个皇帝、立了三个傀儡便可知!若非那个宇文邕听摆弄好驾驭,宇文护也不会让他活到现在。” 九幽都听害怕了,突然就明白独孤如意摄政女帝的地位了……权到至尊,君臣尊卑都是薄纸一样的了,可惜了怀柔女帝独孤如意,晚年软弱才让人家给算计,逼宫夺位了,宇文家这种人,确实狠到头了就是奸雄。 宇文护如今就是魔化的独孤如意,那她的杀父之仇怎么报? 九幽都怕了,只觉前路无望……她本来还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如今看来没有用了。 高长恭忽然道:“现在军心大乱,你能否帮我一回?” 九幽顿觉危机,“帮什么?” 高长恭垂目,启唇道“承认你是女子。” 她脱口而出:“不干!” 男人凤眸黑润,抿嘴看她:“你究竟在怕些什么?我还能害你不成?!” 九幽冷哼道:“我要是女的,那我还算什么?!” 高长恭扬眉笑道:“本王的王妃!” 九幽心里咯噔一下。 这货平时随口一说,她也没咋在意,这回军师还搁旁边看呢,他这是认真的吗…… 俊艳的姑娘蹙眉在那考虑,却见他忽然搂上她的颈子,侧着头伏在她的颈子上,一阵咳嗽。 她瞪俩水润的大眼睛,默默的拍他后背, 高长恭眉眼舒缓了些,柔声道:“昨晚都谈好了,你可不能穿上衣服就不赖账。早知道你不负责,我才不让你睡呢。” 旁边儿军师听的脸都红了“要不…我出去吧,怕你俩一会儿再说出点什么来。” 九幽也不好意思了,尴尬道,“你别说的这么隐晦……我可没把你怎么样呢……”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又不会反抗你。” “你……正常点,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我们华胥人就算不娶,也不能沦落到和别人共享男人啊,你有个侍妾,我还没有男妾呢。” 高长恭满眼黑亮:“她这个侍妾之名,本王从未承认过。本王已让人护送她去兰陵郡了。如无意外,此战司州战事安定后,本王要回兰陵郡里休养生息,再封郑罗敷为义妹,找个清廉的文官才俊,把她嫁了。” 九幽听他说了一大堆,刚开始觉着唠叨,听到后来满心就剩下沉重了。 “人家姑娘自称你的妾,想必是真的爱你了。” 51章被屏蔽了,我明天申诉回来,原因:与其他人(猫媓九)作品雷同, 本写手想咆哮:我是老猫啊!!我真的是老猫啊!!!兰陵王妃30万字,皇嫁110万字,那我这回搞合体,得雷同个一百万字啊!!! 第53章 053清官难断家务事 兰陵王高长恭,确实长得好看,脾气脾性也好,还一身好武艺,用兵如神。 他确实有让天下男女倾心的资本。 可还是逊了独孤九冥天人之姿一点。 唉?她怎么又想起独孤九冥了?! 九幽走神这会儿,高长恭已然不淡定了,当即揪起她的衣领,挑冷哼道:“本王还能为爱不要脸呢!你看你,穿上衣服就不认账,牧军师就是证人……你休想抵赖!!” 九幽盯着被他揪起的雪白衣领,登时愣了。 她身上之前穿的是红的,这会儿变成了白色的交领里衣…… 九幽想起梦里那个裁缝了。 她一把抓住他揪衣领子的手,眼神锋利:“松手。” 一看姑娘的脸,拉下来有一丈长,高长恭都心里直突突,刚想倔强一下、她的拳头就过来了—— 高长恭条件反射的往后仰,一不小心还把她绊倒了,她扑通就趴他身上了! 军师还道:“六爷、六爷,别谋杀亲夫啊!给他留条命啊……” 被推倒在床上的男人,就地浑身一软,凤眸黑润,湿漉漉的看着她…… 他还真放得开,雪白寝衣领子大开,腹肌之下露出那条小红布,九幽莫名的消了些气。 面前这武将的身体,本不该有销魂的魅力,可她就是……好喜欢看他这股劲儿。 想起刚才他的无理取闹,九幽当即俯下身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扣紧。 本来想反抗的高长恭,很悲愤的发现,自己竟然无力反抗。 只能任九幽举着他那绵软的手腕,欺上身。 还坏心的,拿膝盖去顶那起伏的红布。 高长恭浑身一僵,错愕的喘了声,娇声娇气的。 现在,他不止浑身都热,下路那红布,更是滚烫的热。 “兰陵王,你换我衣服换上瘾了是不是?!” 他强撑着硬气,哼道:“我就敢,你还能家暴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喜欢我这样碰你那里?” “呜……不喜欢!军师还在屋里呢!!” 旁边儿的军师撂下捣药的碗,站起来忙道:“哎呀哎呀……你们太旁若无人了,我可赶紧溜吧!” 高长恭满眼水亮的侧头,脸红红的向军师求救:“牧歌!本王命令你不准走!!” 军师直接甩了句,“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务事上用军法不好使。” 军师避嫌走了。 高长恭凤眸黑润,咬着唇角看向她,羞耻的耳尖都红了……“被碰,好难为情的感觉,你给我点儿接受的时间,阿蛟…你这样会让我觉得,高长恭和青楼红馆的妓子没有区别。” “好。对不起……谁让你刚才突然挑衅我,我会反击的。” 高长恭扑哧一笑,“你就欺负我现在浑身没劲儿。” “都病了还知道引诱我,我得让你知道知道,我喜欢主动不喜欢被动。” 高长恭挑眉看着她,哼道“本王容貌都这样不堪了,哪儿还引诱你了!” 九幽打量着身下的盖世美将:“兰陵王最近越来越会了,昨晚还风骚献吻呢,现在又本王本王耍威风了。” 高长恭垂眼,苦笑:“兰陵王本在雄飞,为了你学会雌伏。” 九幽伸手抬起他的脸,逼视他的眼,坏笑:“兰陵王您喜欢我什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高长恭瞪眼,咬牙道: “本王昨天说过了……” “你昨天说那么多,谁知道哪句是哪句啊,你有说过吗?” 高长恭哼道:“你忘了那就下次再说。而本王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一看他想岔开话题了,九幽更不乐意了,把他脸一推、就坐起来了:“凭什么啊!” 高长恭也不顾身上冷了,也坐起来跟她呛火!“就凭你昨夜非礼本王了,得偿债!” “滚!你这是下仙人跳!你自己上来邀请我的,一个大老爷们儿一点儿担当没有,还非得把罪责都推我身上?你要是今早一起没穿,再就地献身做全套戏,我兴许还能进你套信你!” 高长恭眼光一寒,“你!你说什么!……” “说你卖色不到位,筹码没给够就提条件。” 男人那双热烈的凤眼都瞪大了,嘴唇哆嗦着:“住口!你不可理喻!!” 门口传来军师的声音:“你们俩儿还得打一架是怎么着啊?说话能不能好听点儿!” 还有个小兵通报道“早膳都已热过三次了,六爷醒了没?用膳吗?” 送饭的直接在门外,就被军师拦住了,“哎——里面有些情况,这早膳估摸得等会儿送了。” 九幽一听到早膳,就闻到了香味,顿时满腹饿肠都痉挛了…… ——“军师别走啊!我要吃饭!!” ——与此同时,高长恭也蓦然道:“本王饿了!” 然后,俩人四目相对,莫名的怒瞪,谁也不服谁。 军师进屋来了,低头唠叨道:“那在下命人去备膳,你们先把衣服穿好……” 牧歌便把椅子上的两叠衣物抱来,放到了九幽面前。 她无语的发现,竟然又是两件一模一样的,白衣红锦袍。 齐国的衣服就是厉害,男女不限。 高长恭也不看她一眼,默默的盘腿坐起来,拿过一件一件的衣物,旁若无人的套了起来。 只是系里衣扣子时,手指颤抖,力道绵软,分明是一身力气还没恢复。 她顺势就按住了他的手,然后帮他系上了扣。 这男人只好侧过头、手指心不在焉的,抚摸着锦缎的袖口,分明是两手无措。 他似乎,也没表面那么的淡然自若。 九幽便解释道“本就是我扯下的,我理应给你系上。” 她其实是突然想起七杀说的话。 “褪你衣裳的人,不过是一时兴起;帮你穿上衣裳的人,才是地老天荒。” 九幽也顺口说了出来。 反应过来的九幽,默默的穿自己的外袍去了。 高长恭冷哼道:“那你算哪种?” 她小声回了句“哪种也不算。” 哪种也不算,她不是对他一时兴起,也不敢想地老天荒。 岂止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还有,隔着千山万水的,忧愁。 九幽自个儿穿好了衣服后,就下榻穿靴子去了。 一转头,抱病的兰陵王还在慢吞吞的,四肢无力的、套着细腿的内穿裤子。 第54章 054粥的故事 男人抬眼一看见九幽,当即一声断喝道:“不用你!!” “……” 她只好别扭的转过了头。 “不用拉倒,我还懒得管你穿不穿裤子呢。” 军师几个走到屏风外,脚步就停了,一听这话都不知道该不该过去了。 “你俩好了没有?” “我是全穿好了,高长恭却还在穿裤子……” 高长恭咬牙怒斥道:“闭嘴!” “……” 他又默然道:“算了……” 九幽闻声转头,以为他会让她来。 他一咬牙一瞪眼,“本王不穿了!” 九幽默然:“兰陵王,先不说让别人看着算什么事,您光眼子是不是太不雅了?” 高长恭冷哼道:“本王再露又有谁敢看?!除了你!你又不是没见过!!” 九幽还没来得及想象他啥样,就看见一身白绸披风、墨发垂肩的身影挪到了她前面。 披风拖尾逶迤出老远。 披风下,只见那双洁白的脚背,一步一步,轻浮却很稳的,踩着冰冷的瓷砖地面,走过了屏风,走去了另一头。 惊艳的样子,好像当时,他腕戴臂钏,手扬绫绸敦煌做舞,华胥男子纤纤细足,步步生莲,墨莲简直是佛顶菩萨,天外飞仙。 爱一个墨莲,梦见了最美的幻境,从此人间俗物不入她眼。 军师自屏风后走出,朝她招手,她才想起来吃饭。 屏风外的膳桌上,有人墨发垂脊,一身单薄的白衣,穿上了雪白宽松的裤子,贴身勾勒出身姿挺拔,修长有致。 面对着他、捧着粥碗的军师一看九幽来了,就给她指了指高长恭旁边的座位。 听说兰陵王和牧军师情深义重,同寝同食……所以穿裤子这事儿找军师,也正常,正常…… 九幽刚一入座,军师就盛了一碗喷香的粥搁她面前。 她定睛一看,这粥里面还有桃红的花瓣呢, 军师一边慢条斯理的喝着粥,一边悠悠道:“这是小厨房送来的、蜜饯果子煮的白粥,配上这几样丝瓜小菜,连肃肃都吃的津津有味呢、六爷应该也喜欢吃。” 九幽侧头一看,长睫毛双凤眼的冷俊男子,正握着勺子,一口一口喝着粥。 粥水把嘴唇都染的红润。 高长恭喝粥从头到尾不出声。 举手投足间,果真是大家风范。 九幽见他垂眼看粥碗,不禁调侃“怎么?昨晚我还没喂饱你?” 军师闻言,噗的喷了九幽满脸的粥。 末了,咳嗽道:“六爷,咱这吃饭呢,虽说饱暖思淫,但也不用与食俱进啊?” 她默默的抓过桌上丝帕,擦着悲催的一脸粘稠。 高长恭皱着眉头,愤愤不平道,“昨晚我说还要,你偏不给我!如何能饱?” “噗——”军师又再一次喷粥了! 幸好九幽躲闪得及,他也调了方向,转而喷了高长恭一脸。 烫的走神的男子一声痛呼!张牙舞爪, 军师急忙去给高长恭擦脸。 牧歌哭笑不得:“你们昨夜还玩的不尽兴呢?” 九幽尴尬道,“不就是喂个苦药吃个蜜饯么!哪有他说的那么销魂!” 男子眼睫一掀,面露疑惑:“本王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牧歌蓦然笑问道“嗳,老六,昨晚高长恭和你睡了没?” 她小心翼翼的问,“你说的哪个睡啊?” 军师坏笑道“看你们这样儿就是坦诚相待了,既然都睡过了,你们也别装作别扭打嘴架了,你看我们兰陵王人傻心思纯的,跟你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你可不能不认账辜负他啊。” 高长恭斜瞪了一眼军师,那意思,你说这个干嘛,怪害臊的。 九幽默默的瞟了旁边人一眼,见他垂眸不语,没事人一样喝着粥……当即脸上面子就下不来了。 “高长恭!你就不说句话吗?” 牧歌挑着狭长的眉眼,笑道:“你俩可别说昨夜什么都没发生!我可不信!你瞧瞧肃肃,现在嘴唇都还肿着呢……” 九幽觉得他们俩可能是合计好的,“你们合伙儿算计我呢吧?牧军师,你就这么怕兰陵王嫁不出去啊?” 牧歌顿时满脸委屈:“兰陵王都为了你面目全非了,你要是不要他了,是不是不合适了啊?” 高长恭冷哼道:“本王又不是毁容了!就算这张脸真的丑绝人寰了,大不了本王这辈子不成婚,也犯不着你随便抓一个、赶鸭子上架!” 九幽都听不下去了!“我在你们眼里就是随便抓一个?!” 高长恭还没说话呢,军师赶紧打圆场,“你别介意,肃肃是怪我多管闲事了。” 突然听外面一阵熙熙攘攘之声,高长恭便不耐烦的,“去人看看!外面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便听外面来人通报道:“将军!郑夫人不愿离去,执意要见了您一面再走!此时正在殿外,煮好了鸡汤等您下令召见呢。” 高长恭长睫一撩,抿着唇道:“军师,取本王面具来。” 九幽顺口调侃:“怎么,还怕她看见你这张脸?” 高长恭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抿唇道:“本王就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脸!……你这话又是抽的哪门子邪风?!” “哼。” 九幽看着他戴上了面具,围上了披风坐定,然后扬声道:“本王正好用膳,便让她进来吧。” “……” 往旁边闷声一杵的白衫少年垂着眉眼,默默拿勺子搅着碗里的粥。 郑罗敷一身碧衣,倩形款款而来,低眉顺眼,手挽食篮,步若纤纤。 姑娘一抬头,美目含泪,极度的委屈。 果然,美人梨花带雨最有看头。 闷声的九幽见美女当前,就忍不住抬头看了两眼。 她扯着嗓子,凄厉的哭道:“兰陵王!为何答应了罗敷、却又不要罗敷了!罗敷不知道什么战事权谋,只知道,罗敷已经无家可归了!……郑光明哥哥,咱们都是老乡儿,求求你…为妹妹说说话吧!” 她这莺啭婉转的声调,配上杜鹃啼血似的凄惨,楚楚可怜,委屈的连九幽个女的都看不下去了。 九幽自惭形秽,明知她是故意的,又哥哥又妹妹装可怜的,道德绑架她,自己也只能一脸为难的,看着高长恭苦笑“我……” 第55章 055鸡汤和鸡瘟更配哦 高长恭横插一声、冷斥道:“罗敷姑娘,本王从未说过要娶你做侍妾,你何故自以为是!……况且本王不近情色,最厌恶私情不清,娶你只是徒添烦恼!” 高长恭说的挺严厉决断,关于感情又有点模棱不清。 军师满脸和颜悦色的,“罗敷姑娘啊,你莫不是看上他了?若是信传言,你大可摘了他面具、看看他是不是那般倾国倾城。只不过,你若对他有别心,他铁定烦恶你。” 郑罗敷脸色一白,却咬唇苦笑道:“兰陵王天人之姿,小女子怎敢妄生淫念,意欲亵渎……只是,兰陵王的救命之恩,罗敷也只有拿自己报恩了……” 这姑娘口口声声要以身相许,九幽都羡慕兰陵王了,真希望自己也有个艳遇,让她享受享受。 看着鬼面獠牙的高长恭,九幽真想独占他,征服他!一饱艳福。 高长恭面具下透出的眼光,都凶的吓人“打住!本王可不用你以身相许!!快走快走!……本王不抛弃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立即启程去兰陵!” 郑罗敷固执道:“兰陵王救命之恩,小女子自知以身相许也不堪为报,虽是云泥之别,小女子也奢望能与王君身侧,端茶送水,只求能顾盼您天颜……” 高长恭试图规劝:“这里战火纷飞,本王自会派可信之人、送你姐妹去兰陵郡,你留在这里,于本王有弊无利!” 郑罗敷叹道:“外面好多人说,说兰陵王有断袖之癖,还是…下面的那个,言辞着实不堪……罗敷也不敢多言,只是又听闻周国名家大将都在对岸,欲将此处围攻…罗敷只想,誓死守在兰陵王身侧。” 男装少女眼巴巴的看着军师“外面怎么说的?” 军师一脸无奈的苦笑道:“皇上说,兰陵王身段就像人尽可骑的小倌,光有美貌怕是镇不住三军。” ——猛听响起清脆的碎裂声,她便转头去看高长恭。 他望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瓷勺,眸光深沉冷厉,终是一言不发,收回空无一物的手和视线。 九幽突然很为他的坚强隐忍而心疼。 谁说男儿无泪?他把流心里,委屈也不说。还是信不过她。 一次次的,她只能看他受伤,无能为力。 高长恭悠悠道:“本王有阿蛟和军师在,还有援军将至,定不会城陷!不仅如此,这里的战事不紧张后,本王便要回兰陵修养些时日……不过,你不愿走,可是在怀疑…本王一定会战死?” 郑罗敷急道:“罗敷不是这个意思!……罗敷走!罗敷去兰陵郡!罗敷会在那里等着您的……” 高长恭点头道:“时不待人,本王命一女将和亲信,送你姐妹二人去兰陵,即刻出发!” 郑罗敷哽咽道:“请兰陵王……能不能收了罗敷这汤,再让罗敷走?” 高长恭挑眉,却看着九幽。 九幽以为也是让她隐忍的意思。 军师赶紧提醒“早饭时不宜喝鸡汤这类油腻之物!” 眼看着男装少女转过头去了,高长恭默然垂下眼睫,换上一双熠熠的眸子,轻笑道:“好,那你呈上来吧。” 军师当即脸就黑了,冷哼道:“……高长恭,你就是个傻子!” 郑罗敷便打开食盒,端出了一盅鸡汤,盛了一碗,绕过九幽和牧歌,送去给了高长恭。 姑娘满面娇羞。 九幽把粥都喝完了,就瞪着黑润的大眼睛看着军师,甜甜的唤他“军师……” 这平时英气逼人的姑娘,此时眼角都红了,不擦胭脂抹粉就够美艳的了,牧歌于心不忍,便柔声细问“还喝粥吗?” “喝。” 军师就给她端过粥盆,往她碗里盛了半勺,那动作叫一个严谨轻柔,一点都没洒。 军师都希望自己这是当个慈父,养个闺女,多乖巧听话啊,还好看,都不舍得她长大成亲。 可是旁边儿合该跟她成亲的男人,一赌气就没智力了。 他要是这闺女她爹,果断得揍那个拎不清的臭小子。 一旁的郑罗敷惊问“为何您总戴着鬼面?传闻兰陵王天人容貌,小女子斗胆……” 兰陵王冷声打断:“啰嗦!本王容貌不堪,岂是人尽可观!” “罗敷逾越了……还是先尝尝这鸡汤吧。” 九幽正低头勺粥,碗里就突然多了点东西,果脯。 她抬眼一看,军师正朝她笑,狐狸眼弯成月牙了。 还道:“阿蛟小可怜儿,没事儿,军师疼你呢。” 九幽“……” 事实证明军师不愧是军师,这时候给她夹菜特别沟通感情,咸菜、凉菜、蜜饯果子,九幽看着满碗吃的,都觉得饱了。 她边吃边说话,“你们有什么计策?能跟我说说不?我虽然没那谋略,但出力的事还是能干的。” 军师瞟了眼高长恭,又转头来,挑着眉眼,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还真有你帮忙的事呢!本来还想着如何哄骗了你,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九幽无语了:“我怎么觉得有点阴森恐怖呢?” 旁边郑罗敷娇怯的问:“味道怎么样?!” 高长恭正掀开面具的一角,露出下巴和红唇、咬了口鸡小腿的肉,闻言却垂了眸,扯着唇强做笑意道:“好吃。” 郑罗敷一脸不信,便又自己盛了一只小腿肉、咬了口。 她当即吐碗里了…… 郑罗敷娇嗔道:“明明还没熟!” 高长恭轻笑道:“既是你做的,本王自当要笑纳。” 郑罗敷满面绯红,只得垂眸,一副不胜娇羞的样子。 给九幽闹的,问军情都没心情了。 军师戳了戳小阿蛟梳马尾的脑袋,来了句“阿蛟啊,军师跟你说个前几日的喜事啊?” 本来百无聊赖的九幽,被他戳了戳脑子后,才抬眼瞧他:“什么喜事啊?” 军师幽幽道:“前几日,军中有个一双男女,因吃了没熟的鸡肉,得了鸡瘟,孔雀东南飞,梁祝化蝶去了。” 九幽直挑大拇哥:“军师这鬼故事说的,这个委婉动听。” “所以说,秀恩爱,死得快!” 九幽淡定的道:“有美人给做饭吃,死也值了,哪像咱啊,不分油盐酱醋……有粥吃就不错了。” 第56章 056充分总结了他的厨艺 一旁的高长恭突然撂下了汤碗,扣上了鬼面,就起身要走! 军师急忙伸手抓他,“你干嘛去?!” 高长恭虽是淡淡的语气,却道:“本王会下厨,去给阿蛟做饭吃。” 军师顿时目瞪口呆。 九幽哭笑不得,赶紧上前去,按着他坐回椅子上,无奈道:“算我服了你了!你还做饭?你做的能吃么!在这待着吧你!……” 高长恭一抬凤眼:“当然能啊!” 九幽听着好笑,顺口调侃“呦,还挺贤惠呢,兰儿那你做什么拿手啊?” 军师幽幽道:“我觉得,你家兰儿就烧水烧的最好……” “军师这话,充分总结了他的厨艺。” 高长恭一脸阴沉的剜着牧歌,余光还讪讪的瞟着九幽……被她这一眼瞧见,顿时满脸窘迫。 军师很不客气的指着他大笑出声,捧腹弯腰,极度夸张…… 高长恭恼羞成怒,抬手抓了一把干果,直砸向牧歌! “不准笑!!” 九幽憋的差点内伤,忍不住笑的浑身颤抖。 高长恭狰狞着一张脸,呲牙恐吓道:“打住打住!本王不会下厨了还不行么!再笑就拖出去吃军棍!!” 九幽立即噤声。 军师坏笑的问“吃军棍?!哎呀哎呀,肃肃你好龌龊……” 明白过来的九幽,当即面皮一热,唾骂道:“军师你是不是后庭花想开了?” 军师挑眉道:“你有那玩应么你!” 九幽毫不客气:“我有手哇……也不看看我是打哪儿来的,嬮妲极乐净土道具满地,那都是男人生孩子,光说你也不懂……来来来,让我给你演示演示,嬮妲那些女人跟男的搁哪儿生……” 高长恭越听越觉得不像话,赶紧拦她:“阿蛟!!” 军师被她说的满脸潮红:“你个不要脸的混蛋!!” 九幽赶紧恢复正经,凤眸清澈,一副人畜无害,屁颠屁颠的跑到高长恭旁边去,直接去摸人家腰。 男子的腰杆瞬间一挺,整个人都僵硬了。 手滑落到腰下圆翘时,她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叹道:“好瘦,多吃点饭。” 高长恭瞪眼看她。 她就补了句:“一把骨头,摸起来硌手。” 高长恭跟看傻子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嫌弃了?那你就别摸!” 这仨人旁若无人的,打打闹闹毫不避讳。 郑罗敷委屈的出声道:“兰陵王……” 高长恭沉声道“郑姑娘,你该启程了。本王身子不便,便让军师送你去吧。” 牧歌瞟了九幽一眼,当即欢快的,屁颠屁颠的起了身去,一整衣袍,负手作请道:“罗敷姑娘,请吧?” 郑罗敷恋恋不舍的看了高长恭……和九幽一眼,垂下了眸子,做辞礼道:“那,罗敷便去寻姐姐来,一同启程,兰陵王……您可一定不要扔了我啊!” 话说完了,她也就扭头走了。 直到脚步声渐远,高长恭才抓过痰盂,摘下鬼面,一阵干呕。 九幽默默的拿起擦嘴帕子,站在他一旁。 他吐完了酸水,也不客气的,拿下九幽手中的帕子抹嘴。 这才抬起泪眼汪汪的眸子,瞪了她一眼,冷哼道:“幸好送走了郑罗敷,本王都快装不下去了。” “人家那么喜欢你,还总给你送吃的,你装也是应该的。” “那你喜欢我吗?” 这回轮到九幽不可置信了,她以为自己这几天,表现的够明显了。 坐回软椅上的单衣男子,手捧着鬼面具,扬眉笑眼的看着她,“独孤九幽,你以后会嫁人么?会嫁个什么样的男子?” “我华胥国女子此生不嫁人。而且,我要得到的是地位权势不亚于你,却比你更为所欲为!男子?天下美人,风情万种,我还想学前朝山阴公主,要后宫三千呢!” 高长恭脸上更多的是认真,都笑不出来了。“我问你,如果只要一个,你会希望是什么样的男子?” 九幽一字一句,言简意赅的回“美貌过人,性情中人,只要我喜欢,始于颜值,忠于才华,便可穷尽一生长情。” 高长恭叹道:“这样的男子世间罕见,本王算不算?” 九幽抬头看去,高长恭挑眉看着她,勾唇轻笑,不语。 笑得她毛骨悚然。“咳,那你呢高长恭?” 高长恭不假思索的:“能与我患难与共,配让我动心的人。” “呦,您这要求可不低啊!那你有动心的了吗?” 高长恭凤眼一侧,锋芒眸光看着她,“有啊。就在近在眼前,你为什么就不像我一样坦诚呢?” “喜欢又不是非要在一起。” 高长恭长舒一口气,满眼的坦然决绝。“天地列国,高长恭遇见一个独孤九幽实属不易,你在顾忌什么?过去的人你爱而不得,眼前人你又瞻前顾后,非要等成了遗憾,你才追悔莫及么?本王未婚未有妻,破我身,敢不敢?” “我不是好人,给不了你安全感,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就给你安全感,你是高长恭命中最好的人,也请你,余生善待我,我没爱过人,只会通情达理。” 饶是九幽再无情,也不免动心了。 站地上的少女直接扑上椅子上的男子,搂着他攥鬼面的手,抱着他脖子……在凤眸闪烁中遮了他视线。 清浅又灼热的一吻落在他嘴上,“兰儿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比他年纪小好多的姑娘,此时满眼璀璨,笑的别有深意,高长恭就感觉脸上发热,心里发毛。 “阿蛟……正事儿就是,能不能做我的王妃,独一无二的妻子?” 这可真把她难住了,明艳笑容都英气清冷起来。 “为什么这么突然?我倒不是说嫌弃,我只是觉得太快了,你又不了解我,你堂堂兰陵王……” “我了解了,五年前你十二岁,那时你说你叫刘玄蛟,是华胥国人,如果不是周国奸细陷害你,这五年就应该是我给你养大的。” 九幽默默从他身上站起来,觉得还是不要跟他说,当年离开军营之后的事为好。 从椅子上坐直了的高长恭凤眸黑亮,神色认真,“我需要你成为兰陵王妃,让你与出生的周国为敌,你可愿意?” 第57章 057扯家谱 九幽无话可说,“让我想想…” 高长恭耐心的跟她讲,“宇文家侵占了华胥人的江山,就像当初五胡十六国,你是想助纣为虐么?为什么不可以和我一起做冉闵?冉闵也曾被胡人养大,和你一样,但是他在看清境地之后,没有卑服奴性。” 当初五胡几近杀光了华胥汉人。 匈奴,鲜卑,羯,氐,羌。 这群畜生攻下一座城,就刮地三层,俘获的华汉人,男杀女奸,这群胡子以人为军粮,称为两脚羊。 直到前秦冉闵下杀胡令,天神华胥女降世救人。 五胡十六国,如今南北朝。 她爹只说过,她是华胥族人,可他没说过,鲜卑人曾险些杀尽华胥人。后来……还是师父说,九幽你要记仇,家仇国恨,扎根在这大地上万年来的民族叫华胥。 高长恭的祖上,便是华胥旁支、华夏汉人,虽然高家神经病多,但是高长恭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好人啊。 九幽只装作不以为意,想听他想法, “我爹独孤如愿是鲜卑人。” 高长恭眉眼锋利着,“独孤如愿祖上母脉是大汉公主!你娘还是华胥女帝呢,你就不站你母族的正义这边儿吗?” 九幽默然:“这事儿我爹可从没说过,我后来都是听我师父说的……你怎么还知道呢?” 高长恭摆手道“这你就别管了!”末了,他瞪起黑亮凤眼,嗔怪道“你说话啊?!” 九幽讪讪道:“我只当你是军务繁忙,没想到你还有功夫跟我在这扯家谱祖籍……” 高长恭忽然瑟缩了下,抱着膀子,起身去拽椅子上铺的纯白披风,九幽很有眼力见的,给他把披风抻开盖身上了。 他眼睫毛低垂,眼神低落:“军师听闻,外面传言说,本王染上了时疫,自身难保,难以带兵打仗,又耽于情色、缠绵病榻而已。” “这是事实啊。” “但本王不着急。毕竟,两日前就有军情来报,说是皇上要来前线督战,看望本王。城守也不会看着城破。本王在这馆驿住了两日了,地方官员也该来了。他们一时不来,本王便闲暇一时。” “有我没我,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高长恭蓦地掀开了眼睫,点漆凤目微睁,深沉的看着她。 启唇:“前线来报,周国对岸本就有个大将在守,月前来了个督军,日前又派了一员大将来,势要攻破黄陂城,据流南下,夺取娈城。” “娈城?!是不是那个娈城?!”九幽记得,就是在娈城,她为了救一个长安见过的妓子,帮这位兰陵王办了两件事,办完事儿就被人灭口、扔进水里,飘到郑家村了。 “娈城,南下通长江水,四周有百钺山,据尽天势地险,易守难攻,只有一条路可通南北。当时你我何其幸运,走的是正路,遇到的是守不住城的主……” 九幽顿时想笑,果然是那个娈城! “现在娈城在谁手?” “这月以来,几经易主,不晓得了。”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灭口!害得我落水飘到郑家村?” 高长恭忒无辜的表情了,“送沙子和女人头发是本王让你做的,也是皇上让我做的……灭你口这事儿我不知道啊。” 九幽觉得合理,“权且信你!” 高长恭蓦地垂下了眼,语气甚为沉重的,叹道: “这次,本王真的带不动兵了……你能帮我么?” 这话里的无助毫不掩饰,她心都揪疼。九幽禁不住他这样子,沉重点头。 “只要不背信弃义的,就算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我也帮你!我开路,我掩护!” 红艳的唇瓣一扯,他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 那温柔的笑,分明沉溺了被保护,享受了有依靠。 却如昙花一现。 他冷了脸色,垂了眸道:“昨日我刚入城,便听人言道,我喜爱被人凌虐,还雌伏一个男人身下,染上了烂病。” “这话太难听了!谁说的啊?!” 高长恭冷声笑道“若非百般毁我的那人,还有谁?!” 她忍不住拍桌大怒! “这等昏君,何不反他!!” 他淡淡道“君为臣纲。况且,我中了他太多计了。” 他扯了唇角,苦笑道“如果没有你,恐怕,高长恭早已被削去权势声望…沦为帝王宠了。” 九幽瞪着他那张…让人神魂颠倒的脸,咬牙切齿的,“你这个妖孽……长得好看招女人就算了,男人也喜欢……我情敌也太多了!” 高长恭挑眼笑道:“还不是因为这张脸?要是这痈疮好不了,你便不会爱高长恭了吗?” 他指头一翘、突然去撕脸上的那层膏纸! 九幽一边抓他手,一边吼他“高长恭!你太看轻自己了!!我何曾说过只看中你的脸?你不是想要个棋逢对手患难与共的人吗!你不是让我征服你吗!!” 高长恭一愣,眸光深沉的看向她。 高长恭只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艰难的扯着唇角:“你……想征服我高长恭?还是喜欢上我了?” 九幽听的都糊涂了“我还没上你呢,喜欢是有点,我是想征服你的心。” 高长恭蹙眉道:“有点不大真实呢。” 猛然听到一声呼喊:“高肃啊!——皇上来了,已在进城了,行个方便我进去说!” 九幽无奈:“军师进来说吧,挺方便的。” 牧歌这才进来了。 却还瞪着眼,咋舌道“你们……这气氛是不是有点古怪?” 高长恭无力的伸出手,扯唇角:“阿蛟,扶我~~” 听的军师浑身一抖,“兰陵王居然这么会撒娇啊。” 见他伸过来一只苍白的手,她不做多想的,就握在手心里。 看他扶着桌面往起站,她就用另一只手去揽住他的腰身。 “我要穿衣,出去面圣。”末了,他又挑眼笑道:“我没力气,你帮我穿。” 九幽愣愣的点头,就和他勾肩搭背进里屋去了。 套外裤时,他毫无避讳的脱了披风与外衫,露出个敞怀上襦,还有一双修长细白的腿。 只有一块红布是遮挡物。 看得九幽心里火烧火燎的,连忙别过脸。 高长恭一扬脸儿,鄙视她“看也看过,摸都摸了,这时候你装什么腼腆!” 第58章 058非得让她知道 “……”他都放得开,她要是再伪装,就有点儿太虚伪了! 于是她当即一声轻喝,将正在套裤子的高长恭按到在床沿! “嗯、你……”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她按着他的双腿,将之塞进了,柔软锦缎的裤装里。 她坏笑着抬头看,他不出所料的红了耳尖。 被她看到不好意思,窘迫的侧过了头。 冷俊侧颜绝美,低垂长睫,一双凤目敛下了微醺的风情。 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摔破了甜汤罐子,在心底蔓延。 整个穿衣过程,九幽都是面冷心热,就在时不时的,与他的露出的肌肤摩擦生热中,稀里糊涂的给他穿完了,顺带拿过纹金锦靴,要给他套上。 高长恭赶紧呵斥道:“停停!本王自己来!自己来!!” “……” 她往旁边儿一站,眼看着这男人,红着耳朵和脸颊。 一番鼓捣后,高长恭便是一身红色纹金锦缎长袍,内着交领黑衫小褂,脚踏赤锦玄纹贴金鳞靴……这一身红艳黑沉的颜色,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像个……有人样的高长恭了。 只是容颜略显憔悴,发丝稍微凌乱,脸上的膏糊也蹂的乱七八糟…… 幸好牧歌叫进来的侍男,早已备好两套洗漱用具。 借着高长恭的光,她才能洗洗脸。 扎着马尾的俊艳少女撸起袖子,露出套着红玉镯的白皙手腕,洗了把脸。 高长恭见状问了句:“你这镯子挺好看,像是南疆手艺,七宝佛珠像是西域那边儿的,你也不像信佛的人啊。是你老情人送的?” 九幽顺口回了句:“送我镯子那人都死了,这算遗物。” 高长恭不说话了。 她抬头去看他时,两个侍男给他宽衣呢。 九幽很诧异,“别人家都是侍女伺候洗漱,怎么咱这馆驿都是侍男啊?” 军师给解释“行军打仗,哪有功夫带女眷?况且肃肃最重名节了,军营里没女的能靠近兰陵王十步之内。平时那些女将,除非有军务,才能见他几面。” “……这么吓人?高长恭莫不是要禁欲修道了?!” 高长恭勃然怒斥:“你俩住口!你下流……一派讳言!” 九幽讪笑道“我不说了还不成么……” 牧歌幽幽道:“唉,最近这几个月,皇上也是疯了……以前就和他过不去,处处为难,打今年年初,就开始好起了男色,明目张胆的,要强迫他……你还不知道呢吧?皇上……” 一边洗脸的高长恭,这时忍不住发话了:“牧歌!你住口吧!” 军师竟然还摇头:“不行!我还非得让她知道知道!” 高长恭瞪着牧歌,咬牙切齿道:“你不准说!!” 军师朝那几个挥挥手:“那什么,你们几个不用伺候了,都到殿外去!” 几个侍男道了声‘喏’便出去了。 留高长恭一个人,挺直着脊骨,手里捏着擦脸巾。 他瞟了她一眼,却垂下了眼、侧过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了。 牧歌苦笑道:“无论男女,都讨厌被人强迫对吧?” 她不明所以的看着军师。 他叹道:“高长恭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也不是一个软弱的人。猛兽最不易驯服,驯服了之后,改变了他的野性,更不要抛弃他。因为,那时候,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你懂了么?” 九幽哑然:“我也没……” “他自小经历的侮辱,让他不敢接近情爱,也恐惧与人亲密,既然你们已经够亲密了……独孤九幽,就请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齐国男风盛行,皇亲贵族里…也没什么好人,特别乱,希望你的感情可以保护高长恭。” “我一正经女的,就算想跟侮辱他……也没那武器啊……” 军师冷哼道:“这话就是敷衍!男人武力再强能怎样?男人对那方面本就不是太执着,相反的倒是女人……前几日还传来陈国女侯的事了呢!” 九幽一听到有陈国女侯的事,赶紧问:“什么事?!” “各国军中有个普遍恶俗,便是‘男杀女奸’,结果她反过来……我齐国军民被她俘虏后,女子皆杀了,模样好看的男子,却都被她的女兵给奸了……” 九幽表示不屑“被女人强上,男子不是该很荣幸么?” 军师冷哼道“那女侯自称西域嬮妲人,不喜欢单调的行房,却用的尽是狠厉的房中术!那些男子事后,遍体鳞伤,身无好肉……无一生还!”牧歌说的咬牙切齿,分明是恨不得把夜梅、连带所有女人碎尸万段的样子。 九幽再认识那个女侯爷不过了。 夜梅是什么人?西夜国唯一幸存的人,西夜国的王。 当她心爱的女人和她天各一方后,她一气之下,强娶了九幽的男人。 她对男子确实狠,对女的都是含情脉脉。 谁让她爱的是个女人呢,一个西域王储,一个东方算命女,俩人身世地位不般配,她非要毁了别人的国和爱人才痛快。 九幽都想笑了,“兰儿,你要不要听那个女侯爷的风流韵事啊?我在西域见证的,她喜欢个女人,事儿没成,才娶了……楼嬮妲王世子。” 高长恭眼皮一跳,“有关你那世子,这事儿晦气,你还是不要想了。” “女子相爱也好,男子相爱也罢,反正我男女不忌。” “不行,你要是和我高长恭在一起了,你只能喜欢我,我容忍不了你把对我的爱分给别人。” “……” 军师忽然道,“皇上可能并不是真心想要怎么他,可确实是毁了他。现在,外面所有人都知道,皇上觊觎兰陵王美色而不得,兰陵王夜夜雌伏人下,以至于近日感染上了时疫,置边关吃紧的战事而不顾……” 九幽愣愣的问了句:“除了第一句和最后一句,其他都是什么啊?” 军师咬牙切齿!“卧槽!!” 高长恭瞪这俩人:“你们说完了么?” 九幽沉默不语,低头看锦靴上的锦缎面发现,那赤红兰花纹竟与高长恭身上的如出一辙。 猛然发现,她心里多了个人和事。 独孤九冥,小夭成了过去。 现在,一颦一笑都能牵动她的,是高长恭。 她一样不舍得碰他,还想尽微薄之力庇佑他。 可是,这个‘喜欢’和‘爱’,都用不在他身上。 差了点什么,或是多了点什么。 第59章 059这就说入洞房的事了? 突然有人拍她的肩,吓得九幽浑身一震。 一抬头,是戴面具束马尾辫,一身红袍的高长恭! 他轻笑道:“走吧?去面见皇上。一会儿扶着本王点,本王说什么,你应着就行了,如果皇上刁难你,本王也绝对会护着你的。” 去面见他最不想见的人,亏他还能这么平淡的说出来。 九幽都有点露怯了。 只因君为臣纲,尊卑有别。 所以哪怕皇上要怎么他,也有地位在那呢。 他已经不得已了……她该怎么样,才能帮到他? 九幽站的有点久了腿酸,然后就一个踉跄! 幸好她反应快,抱住了一旁儿男子的腰身。 却直接砸倒了他。 左脚拌右脚的,按着他又倒地了。 “唔~!……” “嗷~!……”这声哀嚎,还是出自她口中。 手忙脚乱中九幽赶紧护住了他的头,她脑后也是一紧…… 一阵天旋地转,九幽又压在了他身上。 这回,她淡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深黑的眼眸,如扇的浓黑长睫…… 九幽淡定的爬起身来,又抓着他的手,拉他起来。 高长恭一言不发的垂着眼,被她揽着腰,抓着手,走了出去。 九幽第一次这么全神贯注的握着他的手。 高长恭的手,实实在在是武将的,手掌肉外侧,是一层兵器磨出的茧子。 摸起来,酥酥麻麻的……让她真想用手去挠那薄茧,让他也感同身受。 手指却很修长,肌肤皮肉,更是天生的光滑细腻,即使从军多年,也改不了他天生的细腻皮肉。 虽比不得独孤九冥的冰肌玉骨,细嫩身量。 可他是难以驯服的猛兽,天上的雄鹰! 他也懂计策,光明正大,而不是独孤九冥的谋心算计。 他最让九幽感到安心的,就是真性情,对虚伪不屑一顾。 不会像独孤九冥那样骗她,骗到九幽不想认他,还想杀他。 谁说双生子性情相像的? 独孤九冥十七岁心机像七十! 想到这里,九幽顺口问了句:“兰儿,你今年芳龄几何啊?” “二十七。” “喔……比我大十岁呢?” “……” 她感叹道“好老……” 高长恭咬牙切齿的、瞪了她一眼,:“……你可以闭嘴么?” 就听到几步远的门外,军师已经忍不住大笑出声了。 高长恭一个阴沉的眼神瞪过去,牧歌赶紧噤声。 她赶紧道,“我的意思是……我年纪太小了……有点儿配不上你。” “再胡说,本王就地就娶你!” “你还来劲儿了是吧?要是成亲也得我给你下聘,给你扣红盖头入洞房!” 军师赶紧插一句嘴:“你俩这就说入洞房的事儿啦?” 九幽刚走出殿外,便看见停在殿下的马车了。 红木金雕,珠帘宝饰,一派高贵冷艳。 高高的台阶,从上而下俯瞰,果然是睥睨的姿态。 但不算高。 九幽想,在朝廷的台阶上,自上而下俯瞰,定会有站在昆仑之巅、看人间渺小的感觉吧? 见高长恭身形一晃,九幽赶紧搂紧了他:“小心点!来,跟着我,一步一步走……” 高长恭凤眸温热,轻声道了句:“……多谢你,陪我。” “你要是我,我就不会这样躲着他。因为我定要反攻了他,他欺辱我,我必十倍报复,他要是好色到我头上,我搞他一次,让他这辈子想到我就疼。” 高长恭默然道:“你当真是俗事奇人。这种话,世上恐没有第二人敢说。” 九幽叹了叹,“夜梅就敢,可惜她不爱男子,倒和一个女子爱的死去活来,生离死别。” 高长恭哑然:“她没你人品好,你会为爱放手。” 九幽正扶着高长恭下台阶呢,便听有侍女禀告:“六爷!您的那个寝奴非要见您,奴下说了几回您在兰陵王这,他就自己卷上衣服要来找您,结果跑丢了……” 九幽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手都激动的抓紧了他, “啥时候的事?跑哪去了?快去找!快找!!” 高长恭痛呼道:“轻点!你抓疼我了!……” 九幽讪讪的松了手。 高长恭叹道:“皇上既然还没下诏,本王就先陪你去找找吧。” 他这一副不胜风吹的模样,九幽哪敢劳烦他?当即恶狠狠的拦他:“不行!你都这样了还想去哪?快进马车里,我自己去找!……对了,我的马呢?” 军师会意,便招呼人来,道了句“把六爷的马牵来!” 高长恭眼神一寒,猛然抓住了她正欲从他腰上撤走的手,冷哼道:“你要一个人去吗?!” “我一个人,有马,还有兵器!”九幽赶紧拍了拍腰上的配剑。 高长恭冷冷的道:“你要让我一个人去面见皇上吗?!” 九幽默然:“那咱们就一起去找人吧!大不了撞见皇上,我就宰了他!” “嗤……说的轻松!” “你不信?那我杀一个给你看看!” 高长恭却顿时一慌,捂了她的嘴、四下里看了一圈,见众人都低头不语,当即怒吼道:“今日之事若谁敢说出去,本王定灭你满门!!” 话落,只听一阵高呼不敢。 高长恭又咬牙切齿的瞪着九幽,怒吼道:“你不准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会害死本王的!!” 九幽赶紧噤声。 他顿了顿,又道:“你若真有这种能力,本王倒怕你不能为我所用,威胁齐国。” 她这才想起,她和高长恭本是道不同。 当真可怕。 九幽赶紧打圆场:“兰儿别生气啊,我哪有那通天之术?要不然我怎么不弄个皇帝当当、我怎么不上天成仙呢?” 高长恭冰晶似的眸子流转着,瞟了她一眼,却推开她,独自走下台阶去。 “……你去哪?” 九幽跟着他跑下去,竟然亲眼目睹了,他晃晃悠悠的踏上了无痕的鞍。 还摸着马头,面具下传来他爽朗的笑,还道:“漠北的踏雪宝马,能认主着其不易!有主了还认本王,怎不是奇事?!” 牧歌顺便插了句:“听闻踏雪宝马忠义,终身只认一主,书上也有主人毙后、马儿不吃不喝随主而去的事,不过还有野闻说,踏雪马是漠北的月老,红线牵一双。” 高长恭哑然失笑。 拉着缰绳的也手一顿,刹时手足无措起来了。 倒是无痕,欢快的蹭着高长恭伸下来的手,还朝九幽打着马鸣。 第60章 060无视皇威吵架 高长恭清咳了两声,道“我骑你的马,你坐马车去!” 九幽挑眉笑道:“不必了!你让点位子,我上马!” 高长恭迟疑了下,向后挪了挪。 她走到马下,抬胳膊掐了他的腰身一下。 高长恭一声哼唧,差点软的从马上跌下来。 他恼羞成怒的捂着两侧的腰身,怒瞪着她:“你做什么!!” “让你往前点坐着!” “可……” 九幽坏笑道:“正好搂着你的腰!你又拉不住缰绳,不被我抱着还想怎样?” 高长恭默然,只好向前挪了挪。 还道“这样好痒啊,你不要当众这样,我会失去行动力的。” “我也不想你这种模样被别人看到。” 九幽满意的搂了他的腰身。 高长恭也已然见怪不怪的,被她抱习惯了,没绷紧着身体,反而还尽量放松、让她抱起来更舒服。 九幽又着急起来那个小黑子了。 “才想起来,马鞭被你扔了……你向后倚着些,——驾!” 骏马飞蹄,一跃而起,马自己找的出路。它居然在馆驿地界比九幽都熟悉。 谁让它这些日,是跟他高长恭混的呢…… 走了一路,却在通往花园的小道上,听见了谈话声,又听乍然一声惊叫! 九幽一愣:“好耳熟!” “这是什么东西?快来人给朕弄走剐了!!”凌厉威严的语气一过,便是轻柔的道“阿桑吓坏了吧?朕给你揉揉心口……” 高长恭眼神一寒,沉重的吐出字道:“是皇上!!” 九幽赶紧下马,顺便拉他下马,步行走了过去。 老远就看见几个人。 “这人得了痈疮?好可怜,我该心疼他才是……还请皇上饶了他吧……” 有个容颜姣美的姑娘,发梳鸦髻,点缀珠簪,一身嫩黄色纤髾襦裙,姿态甚为飘逸临风。 那张脸,与郑罗敷倒有几分像。 九幽猛然想到,这不是郑采桑吗?! 她此时正拉着另一少年男子的手。 那男子一身赤红锦袍,金冠束发,背对着九幽。 看着倒是身板挺拔,就是消瘦。 他很恶劣的踢了地上的人一脚,不屑的笑道:“该死的下贱东西,还使得桑儿求情?桑儿……你只能为朕心疼~”他话锋一转,却道:“来人!拖走!” 郑采桑忙道:“不要杀了人命啊!” 那少年男子轻笑道:“不杀不杀,就是教训一下而已。这么个下贱东西也敢挡道,赏他五十大板算是轻的了……” 九幽眼尖,正看见地上,那一身白色锦袍早已凌乱不堪、沾满灰土,人也瑟缩成了一团的东西……套着黑绣鞋的,一条光裸的腿上,全是结了疤的血脓。 九幽一愣,赶紧跑过去喊着他:“牡丹!牡丹……是不是你啊?” 管什么皇上不皇上的,她都不看了, 九幽顾不上嫌弃,蹲下身去拢他满脸凌乱的发丝,他却猛地扑了过来,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翻起她的手掌,颤抖的写着:‘别抛弃我’。 他的头就搭在她膝上,声嘶力竭的,呜咽出声。 很刺耳,沙哑的难听。 却也满是惊恐依赖。 没想到,在这里不仅找到了牡丹,还有皇上和郑采桑。 九幽身后有黑衣红衫男子缓步而至,高长恭嗓音沙哑低沉,撩衣摆而跪:“臣兰陵王高长恭,参见皇上。” 正惊讶于窜出个人无视皇威的两人,就被随之而来的兰陵王给吸引住视线。 蹲在地上的那位小少年,全然不顾其他仨人,正在主奴情深……“牡丹!你不要一个人跑出来了,多给兰陵王找麻烦啊。” 他不言语,只是依旧一遍一遍的写着,别抛弃我。 九幽背对着,听见身后来人,只想赶紧了事,“我不抛弃你,赶紧起来跟我走,别给兰陵王添乱。” 这货垂着头不语,只是抓紧着她的手。 九幽便拉他站起身来了。 这丑八怪跟没腿似的扑她怀里了。 却听有一女声惊呼道:“兰陵王小心!” 便是高纬出声道:“哈哈……高长恭,你这是对朕投怀送抱了?” 九幽猛然一转头,就看见郑罗敷不知何时来了,郑采桑在一旁吓得目瞪口呆。 正主高长恭倒在那个少年皇帝怀里,皇帝一脸邪佞的嘲讽着,高长恭悲愤的挣扎着……“皇上自重!放开臣……皇上!!” 吓得九幽不顾一切就要过去,转头瞬间、手却被人攥住。她头都不回,就甩开了他。 一转头就看见,高纬又紧了紧搂住高长恭的手臂,笑道“果真浑身发软没劲了?” 这人手太贱了,搂腰还摸人高长恭腰下、那两瓣圆翘,又摸又掐,高长恭脸都白了,直接腰腿都软了,眼神悲愤的锤了皇上胸膛:“皇上自重!” 这一锤跟撒娇似的,九幽眼睛都红了,二话不说轮着拳头上去、就给人皇上胳膊肘锤着掰了。 在他一声痛呼、失力的时候,她赶紧将高长恭拉进了自己怀里。 高长恭顺势勾着她的颈子,弱弱的吐气道:“别冒犯皇上!” 捂着胳膊看俩男的搂搂抱抱的高纬,暴怒道“看清楚朕是大齐的皇帝!你是什么东西?!方才撞了朕,朕忍了你,你竟敢以下犯上冒犯朕?!” 九幽肆意的打量了他一番,悠悠道:“皇上,你要是实在饥渴的话,就自个儿找个胡萝卜通后庭花吧,别祸害良家男子了。” 不得不说,高家竟是美人!这个未弱冠的小皇帝高纬,也是生的花容月貌,奈何太少年老成,毁了自个美色。 这小皇帝眼睛都瞪绿了:“你是什么东西?无赖贱民,竟敢口出秽言冒犯朕?朕要剐了你!!” 他话音一落,竟然就有大批黑衣侍卫窜了出来、虎视眈眈的瞅着九幽。 高长恭急忙挣开了九幽,就半跪下去做礼,沉声道:“请皇上息怒!” 高纬挑眉嗤笑道:“让朕拿你来息怒吗?!” 他这话说的忒刻毒了,九幽真想拔剑砍了他! 高长恭眉眼一垂,淡然的道“皇上,臣无错。为何要受此莫大羞辱!!” 郑罗敷急道:“皇上!龙阳断袖之癖,不是君子所为啊!” 郑采桑瞬间哭了,可怜兮兮的抱住了高纬,哽咽道“皇上!你方才还说喜欢女子的……” 九幽冷哼道:“高纬!你就是个比娘们还娘们的无能鼠辈!我们华胥国会生孩子的男人都比你像个男的!” 第61章 061解围 一旁的侍卫当即暴喝道:“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名讳?!” 高长恭紧张的拉了拉九幽的衣角,担忧道“不准冒犯皇上!!” 小皇帝满脸阴沉,刹时抡起了拳头、一脸凶狠样的,咬牙切齿就是没打上来:“你说什么?!你是华胥来的?你男的女的?是不是没挨过打没死过啊?” 吓得众人赶紧劝道:“不能动手、有伤风化啊皇上!” 站他面前腰杆挺直的家伙,穿的跟兰陵王一样的黑衣红衫,就是面貌还有些稚气未脱,一见他这孩子气,她更欢快了:“咋了?堂堂一国之君要跟老百姓打架?这你要是输了,还不得坐地撒泼啊!” 高纬一脸阴沉,咬牙切齿的道“好小子!还敢逗弄朕?!” 九幽丝毫不慌,还把兰陵王往旁边推了推,自己躬身行了个礼。“皇上,我可不是你们齐国的人……当然,也不是别国奸细……我们郑家村人虽然不知事故,但也知道不能受呼来喝去!” 小皇帝一挑眉:“你也是郑家村的?哪又蹦出来一个活口?” 九幽默然:“皇上不愧是皇上,做的恶事儿也敢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回皇上,草民名叫郑光明,取正大光明之意。又得安德王赏识,认作了六弟,这两日刚入军营。”她机智的没有提到高长恭,就是怕好不容易保护出去的人,又被高纬揪出来了。 高纬出乎意料的,竟然爽朗的笑了:“本天子直言不讳,自然正大光明!你也叫郑大光明?有意思!哈哈……既是郑家村出来的人,朕也就爱屋及乌了!” 九幽赶紧陪着他笑。 暗暗松了口气,自己真会胡扯。 高纬却话锋一转,冷声道:“但是,你还敢与朕抢人?朕本不过是想戏弄兰陵王一下,你还抢出风头……这是逼朕认真起来吗?!” 胡扯半天了,他怎么还记得高长恭这人啊?! 九幽赶紧收了笑,面无表情的学着高长恭半跪下去,恭敬道:“草民一人做错,一人承担。” 郑采桑虽然不认得‘郑光明’,但是一听是村里的,就满脸于心不忍,眼泪巴叉的看着旁边儿男子,抽噎道:“皇上~求您宽恕她吧……她又不是……” 高纬只好侧过头,搂着温柔美女柔声安慰道“朕自有分寸,乖乖可别动了胎气……” 就听有人远远的道:“皇上!宫中急奏!!” 然后刚才还乱哄哄的场面,就所有人都盯着皇上看奏文了。 倒是高长恭过来,拿手抓九幽的手,皱眉努眼,示意她不要硬碰硬。 小皇帝看了急奏,满面春风得意的笑道:“皇后生产在即了!!” 高长恭赶紧道:“皇子将至,大喜啊!恭喜皇后娘娘!恭喜皇上!” 九幽也附和道:“一看就是皇上英明神武!这个皇子来的解了大围,定是一代明君贤主!” 一阵附和声中,刚才还众星捧月的郑采桑都被衬没了,委屈的道:“皇上要回宫和皇后伉俪情深了,那民女怎么办呢?” 高纬挑眉笑道,“桑儿姐姐这是说哪的话,当然是封你为妃一同进宫,日日相见了。” 郑采桑愕然道:“封妃?是……” 高纬道“不管别的,桑儿进宫,直接封妃!让六宫妃嫔看看,朕的桑儿是如何‘一顾倾人城’的!” 郑采桑这才破啼为笑。 又道“皇上,这兰陵王……” 高纬斜眼瞧着地上、跪着的高长恭,冷哼道:“还染上痈疮时疫了?现下时疫正盛,朕也不怪你。但是,如今这三关战事吃紧,你又难以披甲上阵……朕暂时也无闲暇来替你领兵上阵了,朕知你这儿不乏良将,就先容你在这守城吧!” 高长恭垂着眸,刚说了一个“谢”字,就听高纬又道:“你不是想请兵回兰陵郡休养吗?黄陂城若失守,你就等什么时候夺回了黄陂城,再回去吧!”他又转头看向九幽,冷声道:“郑大光明是吧?此战你若是不立战功,和高长恭一样,就别想走!行了,你二人也不必再跪了!” 高长恭这才晃晃悠悠的起身,做礼道:“谢皇上!” 九幽赶紧学着他:“谢皇上!” 高纬这才领了一众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刚才还黑压压的,一下子清明了。 天蓝云白。 花香四溢。 高长恭重重的松了口气,却身形一晃,踉跄着就要扑倒在地……九幽眼疾手快给捞到了怀里。 高长恭趴在她肩上,搂着她的颈子,吐着他独有的清淡温香,弱弱的道:“方才,吓到我了……” 九幽叹道“总算是高纬还要点脸,没有和我杠到底……” 一队人马浩荡而来,为首的放下了华盖轿子,只见一女将作揖道:“郡王!末将来送郑夫人走了。” 一旁的郑罗敷默默的道:“兰陵郡王,郑罗敷的姐姐入了宫,如今只好一个人去兰陵郡了,郡王,六爷,兄弟情深悠着点儿,保重。” 九幽一看,他的侍妾还在着呢,赶紧就要推开他……却被他搂的死死的,分明是要勒死她的架势。 九幽忍不住咳嗽。 高长恭盯着她的眼,低声道:“让本王再依靠一会儿。” 九幽只好一手搂着他的腰,用另一只手告别:“罗敷姑娘保重!我一定会去兰陵看你的!” 高长恭也道:“本王一定会同阿蛟回去的。” 郑罗敷轻笑着,转身就进了轿了。 九幽目送着郑罗敷走远了。 高长恭这才对着留下的几个近侍,轻笑道:“本王怀里搂的,就是日前,与本王患难与共的王妃!” 众人顿时,齐声呼道:“参见兰陵王妃!” 九幽顿时浑身一颤,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了。 偏生高长恭还道:“木已成舟,王妃你怎么看?” 九幽面无表情的,冷冷的看着他满眼笑意:“高长恭,你这是先斩后奏。。” 有人惊呼道“六爷……是女子啊?” 立即有人道:“胡说!六爷是在上面的那个!怎么会是女子?” 高长恭扬眉笑眼道:“都听明白点,王妃她不是女扮男装!不是女扮男装!谁要是说王妃女扮男装,本王就罚谁洗一个月马桶!!都懂吗?” 顿时一阵哄笑:“懂~” 第62章 062啥是圆满 九幽脸都黑了,咬牙切齿的怒瞪他:“高长恭!老子要弄死你!!” 高长恭幽幽道:“阿蛟,这里人多,不太好,晚上再来吧……那个,本王还是病体,你今晚轻点来,要么我受不了……干不干?” 九幽只感觉要悲愤欲绝,当即暴喝道“干!你是逃不了老子这顿发泄了!!” 待九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已经是一群侍女哄笑后的事了。 “原来兰陵王不喜欢女子,是不喜欢柔弱的啊~还是华胥国来的六爷威武!” 一群妙龄女狼唯恐天下不乱,顿时齐声道“六爷在上!六爷威武!” 高长恭满眼戏谑的,趴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个面子,我给的够不够?” 九幽冷哼道:“你当这事儿这么容易就过了呢?” 高长恭忽然扬声笑道:“王妃还想怎样?本王若不是大病未愈,谁压谁还未可知呢!” 又有人起哄了:“咱兰陵王要雄起了啊!” 九幽挑眉笑道:“你们帮谁呢?” 连女的带侍男,边笑边异口同声的道:“六爷~~” 九幽猖狂的笑了:“哈哈哈!好好!算你们没站错队!六爷我没别的本事,高长恭他是肯定起不来了!!” 然后收到了一片叫好。 九幽是很喜欢这感觉的,高高在上,让一个强大的男子臣服,看他在身下承欢,无力反抗。 天青蓝,云皎白,花香四野。 年轻的男女哄笑打趣着,眼前的鬼面下,露出的是一双灼灼其华,神采飞扬的眼眸。只单单看着她。 这个人比什么都吸引人。 在众人哄笑中,高长恭趴在她耳边,低声笑了:“阿蛟,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有妻如此,有王妃如此,高长恭此生圆满了。” 这句话,像一盆来自昆仑山的冰,来自黄河的水。 侍卫一干人等,一看俩人要说知心话了,赶紧识趣的退下去,留空旷的花园子给这俩人。 九幽看着满眼温柔灿亮的男人,心都抽抽。“我曾和所爱的人看过昆仑桃花雨,渡过弱水河放灯。即便如此,我也没得到一个圆满,你的圆满也太简单了吧。” 男子搂紧了臂弯里、年轻少女的腰肢,真是温柔了人间和情感。 “高长恭要的很简单,先有所爱之人,再一起牵手人间冷暖。” “不怕你的人间变成九幽炼狱吗?” “听说…孟婆和月老本是情人,一个牵了红线,一个断了前尘。我高长恭从来没怕过死,但是现在,我怕死怕失忆,怕见不到心爱的人,怕喝孟婆汤忘了你…因为你,我希望有来生。” 高长恭满眼认真,凤眸黑亮,便看着怀里的冷艳少女,大眼溜晶,纯真无邪的样子。 “我好怕拖累你啊兰儿……” “真想,守护你一辈子。”高长恭觉得她这样子太罕见了,心都软成水了,就凑过去紧贴着她的脸,九幽被冷冰冰的鬼面硌的瞬间清醒了。 “……脸疼。” 突然听见两声咳嗽,九幽赶紧挣开男子的怀抱,扭头去看…… 正看见身后的秋千藤椅上,刚才的小哑巴只露一双上挑的凤眸,两条癞蛤蟆皮似的腿晃悠着,麻麻赖赖的脓包大部分都结疤了,也有鼓着泡的。 他身上套了个宽松的白袍子,怀里抱了捧大朵的粉白牡丹,揪了一地花瓣,那些花正好挡住了他满脸的脓疮。 九幽脸就掉下来了,这人咋这么难看呢,脸上脓包结疤了,就黑红黑红的铺了半张脸。 “牡丹!谁让你破坏人家花园的?还揪一地花瓣!你知不知道打扫的人得受多大累啊!” 旁边的高长恭来攥她手:“你怎么火气这么大?不就是点牡丹花么,他要是喜欢,就让他躺花丛里揪,好好治病就行。” 九幽一看他这么温柔,只好点头,“那我把牡丹送回住处,让他穿件像样的裤子衣服再来揪花……” 高长恭眼神傲然,凤眸黑亮:“听你的,本王给他送回去。” 堂堂兰陵王纡尊降贵去扶个贱奴,甫一伸手去抓握拉扯他,还没等背呢,这贱奴就满眼警惕,嘶哑着吼声,拿怀里的花迎头就砸高长恭。 给高长恭砸懵了,半蹲着迎接铺头盖脸的花,虽然有鬼面挡着,还是被花瓣戳了眼睛,他才知道捂眼、跳起来喊疼!“啊阿蛟~阿蛟!” “兰儿——” 九幽想起来他还带病之身呢,赶紧过去给他揉眼……高长恭摘下了鬼面盔挂腰上,任她连吹带柔的,眼睫毛都湿漉漉的,撅着嘴巴一脸不快。 给他揉好了,九幽才扭头发怒,一看那小黑哑巴还在那瞪眼呢,气势汹汹的看着高长恭。 “你这贱奴是不是活够了!?人家兰陵王纡尊降贵要背你,你还恩将仇报,你是真忘了他救你回来的时候!?” 这贱奴瞪着漆黑凤眼,忽然张开怀抱,“阿巴阿巴”的冲九幽招手。 九幽都懵了。 高长恭气的眼睛都不疼了,冲上去就一把抓住小黑哑巴的领子,“你这贱奴真会挑人,居然敢公然跟本王抢人!信不信本王灭了你个白眼狼!” 一看这个,小哑巴满眼含泪的冲九幽招手求救,蹬腿就从秋千架上滑了下去——高长恭满脸惊慌,手上却没慌、赶紧去拦抱他! 高长恭却忘了自己也没什么力气,俩人就哀嚎着跪趴在一起,掉地上了。高长恭最难受,因为腰间鬼面盔铬的他骨头都疼。 九幽都没反应过来,赶紧去抓着高长恭胳膊搂着腰,给人扶起来。 “你不是要灭他吗,怎么还救他?” 高长恭边起身,边瞪着跌坐地上的小哑巴,哼道,“救人为先,要杀他有的是机会。” 话音未落,九幽刚要起身手就被一只结了疤的黑爪子抓住了。 小哑巴疼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还是固执的向她求救。 九幽看了眼高长恭,很无奈:“可能是因为他一醒来看见我了,才对我依赖的。应该也是看你好看,他自卑,所以对你有敌意。” 高长恭自己拍着衣摆腰臀的尘土,气呼呼的起来了, “你真会说鬼话。” 第63章 063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九幽挣开了被小哑巴抓着的手,低头问他,“你说,兰陵王跟我,谁好看?” 小哑巴瞪着漆黑大眼,指了指高长恭。 九幽很满意,高长恭却还不咸不淡都哼了声,扣上了腰间鬼面盔。 “量他这样儿也不敢和本王抢人。” “兰儿你带路,我抱他走。” 高长恭张嘴刚要说一句,就瞪大眼咽了回去。 因为他的王妃,已经在他满眼惊愣中,将小哑巴拦腰一抱起来了…… 男体入怀,有骨有肉,这丑八怪的肉还挺温软。 “他那么轻的吗?你怎么抱着不费力啊?” “我打小使兵器都赶我一半沉了,我练这么多年力气早练出来了。” 小哑巴还不愿意的挣扎着推攘她,奈何力道绵软,像是在害羞撒娇。 便索性抱自己胳膊,气鼓鼓的闭了眼睛。 九幽不满的垂眼看了一下他, “不想被摔死就搂着点我脖子!” 小哑巴冷漠的瞟了她一眼,好像没听到的架势,给九幽气的, “你咋这么傲气呢?我都想摔死你!” 高长恭在旁边突然捂着嘴,大力抓住了九幽肩膀…“回后院吧……我好像吃坏了东西,反胃想吐……” 九幽冷哼了声,“郑罗敷的鸡汤喝坏了吧?” “别嘲笑我了阿蛟……以后你跟我高长恭才是一对儿,我看都懒得看那些俗人。” 高长恭带九幽抄的近路,很快就到了后院。 正看见七杀脱了铠甲搁一边儿,只着一身锦缎红袍,趴在院外藤椅上四肢朝下,在那晒太阳睡觉。 洗干净了墨迹的脸,眉目清秀的很;轻勾的粉唇,秀色可人的很。 九幽印象中总是一双桃花美目,绽射着阴鸷狠厉的凶光,似乎所有人,都是他待宰的两脚羊。 那抹粉红的唇瓣,如雏桃般娇嫩,口中吐出的,却是阴沉、了无生气的话音,一个死气沉调,冰封所有烈焰焚天。 平时眉目涂墨的鬼面妆,将他娇花闭月的容貌遮了个严实。 他的狠厉,让人忽略了这容貌的如花似玉。 高长恭见状,眼光一寒,就指了指七杀,问:“他怎么回事?” 院里的侍男便道:“您说杀将军?不是您下令安在六爷后院的么……” 高长恭摆手道:“我说的是,他怎么在这里睡觉?还……净了面?” 侍男摇头叹息道:“方才杀将军听说……六爷的小奴逃了,自责不已,说是闲来无事,便等着六爷回来,请安。” 侍男刚要去叫醒他,九幽眼疾手快,赶紧呼道:“住手!别吵醒他,我们动作轻点就是了……” 高长恭眼神怪异的看着她“那就进屋吧?” 高长恭一进屋,就找了个软椅一躺,以手撑着头、看着九幽。 九幽熟门熟路的,把人往床榻上一放。 便有侍男拿来汤药和膏糊。 牡丹见状,有些畏惧的抓紧了九幽衣袖,不肯放手。 九幽哭笑不得:“你乖点,按时吃药才能好得快。” 牡丹默然,只得揪了揪自己的下摆……九幽恍然大悟:“你要换衣服?快来人,拿衣服!!” 于是,质地轻薄的纱衣就给他弄来了。 还是件白的。 侍男很诚恳的瞥了她一眼,“六爷,请回避!” 牡丹死命摇头,满眼水光的盯着九幽。 九幽起身就走了,这时候她可规矩着呢,不吃这种臭豆腐渣。 末了,只听身后有布帛碎裂声,还有衣服窸窣声。 却听一声野兽似的、沙哑的低吼响起, 九幽一扭头就看见,仅上身挂了一件白色纱衣,然后不着寸缕的,满眼惊惧羞臊的牡丹。 九幽脑袋一热,上前扯下他的纱衣,往腰部一盖,冲着那几个满脸的错愕侍男,便是一声怒吼:“你们这是干啥?!” 有个侍男弱弱的道:“为了治伤敷药方便,都是去除衣物的……” 牡丹抬头,用那双水漉漉的眸子看着九幽,九幽也不知该怎么说,就招手,朝卧在软椅上的高长恭道:“好兰儿,来把你那种小小的,不耽误上药的亵裤给他拿一个!” 顿时,一屋子笑喷了声音。 本来抱手臂趴椅子靠上,昏昏欲睡的高长恭,此时无比清醒的,朝她瞪着一双阴沉的眸子,咬牙切齿道:“没有!你混蛋!!” 连床上的小哑巴都呆住了。 九幽还没觉出错来,又是一嘴“好兰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高长恭目光一横,顿时锋利尽绽:“你再不住口,本王就杀了他!!” 牡丹浑身一颤,赶紧揪住了她的衣袖。 有一侍男弱弱的道:“六爷,这私密的事,怎么好当众说出来啊!” 九幽默然:“兰儿我错了……调戏人家都是一脸娇羞,怎么你就喊打喊杀呢……” 高长恭唾骂了句:“滚你个娇羞!!” 却听门外,有人闷声笑道:“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值得你们喊打喊杀?” 这嗓音,阴沉冰冷中,活生生的出现了调笑的俏皮。 九幽怎么也没想到,乍一看,来者竟然是七杀! 他抱着手臂,锦袍单薄,身量纤纤。只见那满头散发尽数、箍在脑后的一条暗红色纹金锦带里,清爽的露出白净额头。那桃花美目含着笑,娇色粉唇如含了胭脂,正款款走来。 看的她目瞪口呆。 “我们……吵醒你了?”九幽心疼的问了句。 “不是。”他倒是毫不迟疑的回复了。 七杀扬眉笑眼,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粉唇微蠕,却道:“什么时候成了兰陵王妃?” 九幽盯着那抹粉唇,恍然间又像看到了弱水河畔。 “……真没想到,你杀破狼也能这么好看……” 七杀挑眉笑道:“竟说这话!你丧不丧良心!” 九幽摇头叹息,“真的好看,简直不敢相信,煞神那鬼画符的妆容下,竟然长得这么……如花似玉!” “扑哧……!如花似玉?哈哈……论容貌,这世间有谁比的过独孤九冥?还有小夭,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应当是最好看的!咳……我是不是不该说他……” 九幽忍不住笑了:“呵呵,他们好看是好看,但是,还是你这好看顺眼点。” 七杀虽然嘴上说着自己容貌不堪,可那双眼却是亮晶晶的,分明是很得意她说他好看…… 口是心非的家伙! 第64章 064心没有家到哪都是流浪 被忽略了半天的高长恭蓦然道:“爱妃,你是说本王长得不顺眼喽?” 九幽顺口回嘴:“去你妹的爱妃!你才是我的小媳妇儿。” 七杀挑眉笑道:“你们又要开始掐了么?说个事儿,你们这么晾着人家,光不出溜的好么!” 九幽跟高长恭俩互瞪一眼,他鬼面盔下的一双眼睛深黑明亮。 七杀走近了床榻,伸手去挑牡丹的下巴、这小黑子倔强的把脸一侧,脸就往九幽袖口埋了。 七杀挑眉道:“别怕,小爷怎么说也不喜欢男的,可比你现在贴乎这个人可靠多了。” 九幽差点气结!“卧槽……七杀你来解释解释,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七杀幽幽道:“为了不影响他敷药,只要穿及膝的裤子便好了。” “唉?你懂医术咋的?” “六爷,男女有别,末将要给你这寝奴换衣服了,请回避。” 九幽盯着七杀瞬间恢复冰冷阴鸷的眼,费尽心思,真想找出一点破绽,证明曾有个如花似玉的娇美人出现过。 她的袖口还被牡丹抓着,一旁的高长恭倒是先忍不住了,一掌捂在了她的脸上、活生生的板过了九幽的脸,掰转了她的肩膀……沉声道:“走!” 话未落,又抓紧了她的手。 九幽愣愣的吼了句“啊喂!你是不是又发烧了啊!……” 高长恭分明是想要她回避,便一个劲儿的拉她走…… 九幽只是稍一用力,就把他拉的一个踉跄,整个人扑进了她怀里! 九幽被他砸的,差点仰头躺地下、幸好她及时稳住了脚步。 她搂着怀中的小腰,瞪着面前的鬼面。 高长恭目光一沉,蓦地垂睫、错开了她的目光。 却紧了紧搂在她颈子上的手。 嗓音暗哑。“你这么风流多情,我该拿你怎么办?” “心里没有家,所以到处在流浪。” 他蓦然掀开眼睫,眸光闪烁,似乎欲言又止。 却听有人通报道:“兰陵王可在?安德王带了南司州牧与黄陂城守求见!早已在正殿恭候多时!安德王还说,军事告急!” 高长恭蓦然浑身一僵,沉默了半晌。 九幽也不敢打扰他。 只是在想,前方军事告急? 怕不是黄陂城要失守? 战场之上,刹那间风云变幻,难测着呢。 高长恭蓦然沉声道:“扶本王,去大殿接见。” 九幽默然。 “好。” 然后,手很自然的搂上了他的腰身,握上了他的另一只手。 高长恭也反手,勾着她的肩。 一步一步,慢悠悠的出了院子,又扶他上了九幽的马。 在前面骑马的通报官带领下,骏马飞蹄,长嘶声起。 姗姗来迟的兰陵王,姿势很销魂。 此时,他正一派柔弱的、挂在九幽的身上,头则是倚在她的肩上,每一步都走的绵软无力,幸好勾着她的脖子才不至于摔倒。 而殿中伫立的、官服将铠的几人,见状则是愣了。 连行礼都忘了。 ——“兰陵王!当真已大病在身?” ——“四哥、你当真得了时疫痈疮?” ……几道问切的话,便交杂起来了。 高长恭清咳道:“诸位也都看见了,本王身患时疫痈疮不假,若不是王妃搀扶,便无力起身了。” 有人端来一把软椅,便是叫高长恭坐上去。 九幽扶他坐好,他却是抓着她的手、十指相扣着不肯放开。 九幽也不敢抽手回来,真怕伤到他,就这么任他握着。 南司州牧便带众小官行礼,一声威震:“下官南司州牧刘……”然后九幽就没兴趣听了。 顿时感觉昏昏欲睡。 “黄陂城乃三关险要,天势地险,非万人敌不可守之,兰陵王您……” 高长恭蓦然道:“本王偶染时疫,正百般休养生息,如今起卧行走都不易,带兵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下南司确实无人。不过前方的几位将军倒是不错,怎奈和将军相比,不过云泥之别也。” “兰陵王心中可是有了计量?” 高长恭悠悠道:“本王负伤,几经生死,皆为王妃所救,王妃那万人不敌之勇,牧军师可是亲眼所见了的!” “世间还有如此英勇善战的女子?不知兰陵王妃何在?” “本王手里握着呢。快,给王妃赐坐!” 九幽突然就接到了、瞬间迸射的好些道眼刀。 有人送来了椅子摆在高长恭身侧,九幽竟不知道是坐还是不坐。 高长恭侧头看向她,满眼笑意:“爱妃,坐吧?” 九幽默然:“谢兰陵王赐坐。” 安德王笑道:“前几天听说,皇上派去抓兰陵王的得意上将,被一个神秘男子给重伤了……便是你吧?” 九幽默然:“惭愧惭愧……” “王妃是男子啊?兰陵王你……真是断袖?!” “这男王妃相貌堂堂,颇有雌雄难辨之风,难怪兰陵王上眼。” 小王妃只顾扭身看着兰陵王,手还去摸他下巴,却遭到了他的反抗。 “嗯……别闹!”高长恭语气一沉,也不知道是不是撒娇。 她便坏笑道“你给我铺了个这么大的摊子,晚上我该怎么惩罚你?” 高长恭侧头瞪了她一眼,幽幽道:“回去再说!” 九幽坏笑着把手绕到他腰上,掐了一把,男子浑身一激灵,忽然怒眼瞪着她…还没说话,底下顿时就一片抽气轻呼声。 高延宗最为淡定,清咳道:“这种事儿先放下,先说说正事!” 提到‘正事’二字,九幽便立即遭到了众人唾弃。 “一个男子,怎么配得上兰陵王?” “兰陵王说你英勇善战,可有何表现?” 一句一句咄咄逼人的话,让俊艳‘男’王妃脸上的笑意一点点都褪去了。 又听一声:“狐媚惑主!如何骗的兰陵王气亏体虚?!” 九幽这才眉眼一横怒瞪那人,挥臂拔出了腰侧的剑! 高长恭猛然站起身来、拍着椅柄怒吼道:“放肆!连本王的家事都要管,你们要造反么!!” 高老五当即脸一沉,也冷哼道:“四哥他不过是染病了,又不是天塌了!你们就要临阵倒戈造反了?!” 众人还愤愤不平,七嘴八舌的辩解。 高长恭却一把按住了她持剑的手,暴喝道:“收起来!” 第65章 065归战场 他满眼深沉中,竟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确实是在瞪她,下令。 九幽冷笑道:“你这是在命令我?!” 高长恭眉眼一横,依旧冷声道:“收起来!” 九幽刚想反唇相讥,正看见他蓦然垂下了眼睫,便听他道“是本王狐媚的你行么!你要杀人,不如先杀了本王!!” 一旁的几个人高呼“不可啊!快、别让那人伤了兰陵王!” 高长恭满眼锋利,剜了眼其他人,沉声斥道“本王的家事,岂容你等掺合!” 九幽默默把剑入了鞘。 又扶着他的手,将人按回椅子上。 “算了,我可舍不得伤你。” 见众人齐齐收刀入藏,收敛锋芒, 一片化干戈为玉帛的繁华景象。 高延宗便先奔九幽而来,拱手作揖,凝眉凛目一本正经: “我四哥信任你,不知你怎样看这眼前军事?” 九幽懒懒的道,“眼前军事我不熟悉,哪里知道在哪城洼围追堵截,填坑挖壕!” 高老五愕然:“围追堵截?填坑挖壕?可是现在敌我悬殊,我方劣势啊!” “兵法云,致死地而后生,破釜沉舟、困兽之斗,才是最强的战斗力!” 他蓦然笑道:“哈哈哈!好好!看你倒不像庸碌之人,不如即刻随五哥出征如何?!” 九幽侧头,看了看高长恭。 他挑眉笑道:“先去收拾细软,然后你我一同走吧?” 九幽点头“嗯!” 高长恭一看她表情不好,便低声道“我回去就哄你。” 却听有人急报道:“安德王!前方军事急报!” 高延宗接过信笺,一脸凝重的翻卷着。 看罢,满脸冰冷阴郁:“四哥,你二人先走吧,重兵前阵之城被通敌鼠辈所卖,五弟先去夺回城池!!” 高长恭应道:“你放心去吧,四哥还应付的过来!” 于是,就这么的,只剩了九幽和高长恭干瞪眼。 他蓦然笑道:“还愣什么?扶我起来,咱俩也要走了。” 她扶着高长恭,便不再看旁人一眼的走。 还未走出门,又被安德王和那几个大官员给堵上了。 高老五看着举止亲密的俩人,清咳了两声,只道了句“四哥啊,刘州牧有事找你……”就转身走了。 刘州牧踌躇了许久,才弱弱的指着身后一干,身姿婀娜、彩衣翩翩的美女道:“兰陵王……下官来时便预备了美妾和良酒,不知兰陵王……意下如何?” 九幽侧过了头,挑眉看着高长恭。 他满眼深沉,幽然道:“阿蛟,这些人中可有你喜欢的女子?” 九幽随意一扫,便摇头道:“我又不喜欢女子!” 高长恭便沉声道:“既然王妃不近女色,那还是你领回去吧。” 刘州牧一愣:“王妃……近男色?” 九幽阴沉着脸,默然道“……嗯!” 高长恭清咳道:“刘州牧别信那个,本王的王妃是个姑娘家,你要是弄一堆男人来,本王可得治你罪了。” 给刘州牧惊呆了,“啊?兰陵王!那刚才您怎么不说啊?” 高长恭只丢下一句“要不了几天就都知道了。”就走了。 他执意披上战甲,又怕拖累九幽行程,怎么也不肯坐她的马。 非要跟军师一起。 九幽只好策马,跟军师的大军而行。 突然发现没了高长恭,她就不知道自己该在哪了。 说到齐国,她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高长恭。 最让她纠结的一个男子。 而说到周国,则是想起了她的杀父仇人。 大军万人,征途行旅,气势磅礴。 亮灰色的、玄铁黑的铠甲,赤色的军服,一片齐国大好风光。 这情景,千军万马,九幽也是从小见多了。 恍然间,是随父从军。 稀世美男独孤如愿,即使年过半百,也依旧风华不减当年。 他抬手一指,前方山河圆缺,天势地险,浩荡必胜骄心。 他曾驰骋疆场,爱恨猖狂,倾世美貌,纵绝才能,曾让传奇的华胥女帝为之倾倒。 九幽没有见过她爹年轻时何等神采飞扬,风华绝代,但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独孤如愿。 是孽缘还是债? …… 黄陂城前方,有个前锋阵地,堡垒高台。 那里,就是前关要地。 前关一破,敌军将势如破竹,横扫百里。 九幽看到眼前那黑压压的一片周军,都头晕眼花了。 周国军队的军服是黑的,铠甲是黑的,除了黑白金红几色的旗帜,都是黑的…… 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九幽突然发现,齐国军服真好看! 虽然又金又红的风骚了点,不过怎么说也比这堆黑土美艳啊! 九幽有点开始嫌弃周国了。 不过,眼下形式不乐观,还不是她可以感叹的时候。 她骑马进城时,听了一路风言风语。 看见的,却是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活着的一众将士还在埋怨,兰陵王为何不来督军参战。 却听一声吹号,便是全军集合。 “这地形,将如何守攻?”有人问。 “若挽强弓,箭矢流星,便可拒敌千里。”高长恭答。 九幽猛地回头,才发现,高长恭不知何时上了马,戴了鬼面,披着红袍金铠,正与一个将军一问一答着。 她便默不作声的叫停了马,走在他身后。 “弓箭之后?” “步兵冲锋,弓兵掩护,奇兵碾压。” “兰陵王,这都是反攻啊……” 后面的九幽出声道:“兵法上说过,防守应当做到,隐藏劣势,不留空隙,让敌军无从攻击,便可反击。” 高长恭又道:“然后以守为攻,抛诱饵分散敌军兵力,逐个击破,逗弄的敌军疲惫不堪,定会撤兵或是困兽之斗。若是撤兵,便可行追赶,就用前面所说的攻势。不必太远,逐出黄陂城外百里便可。” “若是困兽之斗呢?” 九幽觉得他们谈的好生无趣,便横插一句:“那就给敌军撵到犄角旮旯去,一把火烧了!困兽?让他们变烤肉!!” 高长恭轻笑道:“王妃说的着实是好计策!” “……” 那人却道:“早闻兰陵王的男王妃用兵诡异,可知如今城中,能参战的将士不足两千?” 高长恭这回更笑了:“王妃是女将,不过是喜欢穿男装罢了。” 九幽也不理他,只道“城中若是当真只有这么点人,你们怎么还这么镇定?!” 今天又收到了好几个评论,太开心啦……让老猫骄闹一波……目前收藏数30个,评论里有19个不同账号的姐们儿,就是说活跃度已经达到了……额老猫数学不好不算了,拿爆更说话吧 第66章 066女将索吻 高长恭默然:“算上本王亲兵一千,城中一千,估摸着也就这样了。” 九幽瞪着眼,逼视他:“高长恭,你在开玩笑吧?以你的诈兵之道,想必早就有奇兵要出了吧?” 高长恭笑道:“对,只是太险了些。与其这样、落荒而逃成散沙的话,定然一个都逃不掉!即使是做困兽之斗,也已是弓弩之末了。本王想的却是:开门迎敌。” 九幽眉头一挑:“你要效仿萧承之空城计?对面周军又不是傻子!” “萧承之算我兰陵郡前辈了,我兰陵王自当更胜一筹,周军若退兵自然好,不退,便有奇兵在后。” “有何奇兵?强弓劲弩放箭?” “然也,箭上还要点火!……更有地陷深坑,让周军有来无回!” 九幽顿觉脊骨发寒…… 他垂目,缓缓道:“这城中原有兵将好几万,却都死走逃亡,要么就是染了时疫,尸骨会引发更大的瘟疫。若没周军,如何寻个由头纵火把瘟疫一通烧了?” “你要烧城?那咱们去哪啊?!” “逼近周军,安营扎寨。让守势成为攻势,黄陂城不足自若,但也守得,只等援军来了,留下千人守城。” 听了他这番话,九幽顿觉身后冒凉风……高长恭,真是个可怕的人! 可又让人,不得不赞叹他的为人。 独孤九冥很会算计,可他出招太阴狠了! 不像高长恭,至少待她坦诚,直言不讳。 至少他君子坦荡荡! “等等,刚刚你的意思是,你要让攻城那帮人、反过来入了陷阱?这这这计策,真是可怕!要不是情势当真悬殊,我都以为你是故意藏兵迷惑周军的!” 高长恭悠悠道:“兵不厌诈,为主将者,应当懂得如何将弊为利,转危为安!” “……你早就想到的这么周全,还问我做什么?” “是方才听你说,才想到的。” “只是城中就这么点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城下几万周军?!” 高长恭默然道“本王想亲领一支队,斩木系马尾,拖起尘土三层,以作疑兵。若是打不过,就放这支队出来,喊话说是兰陵王引兵来援,定吓得周军仓皇逃窜。”末了,他又补一句,“这就是我高长恭!打仗从来守即是攻!宁可战死,不会龟缩,前行无畏。” 九幽忍不住赞道“不愧是战神兰陵王!我也想学几招,有诀窍没?” 高长恭悠悠道:“那册兵法本王也带来了,你多看看,要将兵法看进心里才好。” “不干!又看书啊!不是说军营里都是大老粗吗?怎么还要我天天捧着书!!” 高长恭满眼带笑,“因为你是本王的王妃啊,本王不希望你也这般冲锋陷阵,本王还想活着回家见你呢。” 九幽不禁恼道,“我是在战场长大的,从来不会掖在后院儿。要冲锋陷阵,也得咱俩一起。” 高长恭虽然满心的欢喜,可也暗自忧愁……怕真如她所说,怕别人明枪暗箭也对她使,怕后顾之忧。 “眼下时不我待,正缺一员大将扮成我,带领疑兵为援,你可愿代我上阵?” 高长恭说着,便轻轻摘下了面具。 九幽默然,“好!” 她寻思着,反正也答应了齐皇帝,打胜仗才能离开,高长恭思虑的这么周全,她也就是去走个形式…… 况且,什么场面她没见过? 所以她还真不怕,也不知他怕不怕自己的思虑周全,在她出了漏洞。 她接过了他手中的面具。 九幽一看这鬼面盔就皱眉了,耳朵那的机关她也不会戴啊,刚要开口说话……迎面就看见,高长恭从卫尉手里接过一把尖锐长枪来,递给她,九幽一看,这枪栓着红缨和白狼尾,银亮的枪头旁边儿、还有俩小尖儿。 “这是本王的武器,叫武曲,你拿着这个,这枪锋利,特别好用。” “好,还有一件事……你得把鬼脸儿也给我戴上。” 他笑么滋的给她往脸上戴面具,整的九幽都怀疑他欢送自己阵亡。 她自己调整了下鬼面,攥着长枪往那一站,黄铜盔甲是他赠的,可她此时的模样、马尾辫儿张扬气概,活脱脱一个盖世美将。 高长恭那张伤疤减退的美貌面容,肤如润玉,凤眼飞扬,朱唇艳烈,他满眼是她……笑容满足,“阿蛟……” 而他的阿蛟正看着城下战火,猛然想到在嬮妲时了。 临阵前,墨莲吻她的那一下,让她意气风发,杀个豪情盖天。 那个时候,她忘记了女子和女子不该有情。 可他却不是女子,也不是墨莲,而是独孤九冥。 “阿蛟?你在想什么?” 九幽惆怅道:“当年嬮妲皇储争霸打仗时,临阵前,绝世美人亲了我一口,我一怒之下,打了个大胜仗。美人,你怎么看?” 高长恭挑眼笑道:“别闹,这是正事!……不过,军中临阵前,是有阵前酒的,只怕你喝醉了,再回不来……” 他虽然这么说,却真的让人去端酒了。 兰陵王高长恭,亲捧一碗烈酒,敬王妃,只一句:“你为我征战披金甲,待凯旋之后,我必大摆筵席,与君共醉!” 九幽只觉胸中顿起万丈豪情,接过黄汤酒,一饮而尽,差点说出来酒味儿太薄,由衷叹道:“天杀不了我独孤九幽,就让我来杀戮人间吧!” 看断肢残垣,折戟沉沙,那戴着鬼面盔的高挑少年拍马上去,脑后甩开的马尾辫也是风发意气,融入乱世的纷乱,战火的盛战。 在她身后的战神兰陵王美貌惆怅,忧心忡忡,他这一生所爱之人,最好便是这个惊世的华胥女子,也最难拥有寻常人的爱情。 …… 远远的,九幽就看见了大开的城门。 还有城门上,军师孤身单影,巧言如簧,几经分辨周旋。 说的却是,高长恭得仙人所救,已痊愈如初。 一切都如高长恭所说。 敌方大将不信,道是高长恭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于是叫嚣着“快投降!” 那人刚说完,天上也不知哪个破鸟拉稀了,鸟屎落在了旁边随行的副将头盔上。 第67章 067军师来接王妃 九幽刚笑出声,那头盔里就露出了七杀、拿墨画的见棱见角的脸, 九幽看了看天上掉下来的、飞翔的鸟屎,冷静的说了句,“我们投翔、哦不,投屎吧!” 七杀侧头看向她,只说了一个字:“呸!” “……” 然后,她这么好的反攻策略,就被鄙视的体无完肤了。 那大将便带着小股敌军入了她的城。 倒霉蛋们进城后,便是箭雨流星迎接他们。 火光,——冲天! 那血色的火,最是灼眼。 而九幽引兵扑城,打援而来时,正看见一散发的女将,眉心一点嫣红,动作犹如鹰眼一般锐利,臂挽强弓,撒手破空一箭,直插入敌军大将的眼中。 她自始自终,眉眼冷凝,神色自若。 有点眼熟。 耳边,震耳欲聋的高呼“战神兰陵王来也——!!” 九幽血都沸腾了!! 虽说这是高长恭的旗,虽说她打的是高长恭的名号,可九幽这,是他最后一道出招! 呼啸的铁骑拖拽着滚木,仿若千军万马在身后随行! 虽然九幽觉得可笑,可也不是胡闹。 奇兵就是让人意想不到,可也是情理之中。 她要做的,就是拿出自己的威风,提着高长恭的金枪,豪情万丈,只知冲锋! 周军果然退兵了,而且是落荒而逃,四分五裂。 九幽看着那一坨黑分散成黑点,莫名的恶心发闷! 周国人军服也太丑了,配上黄白铜的铠甲,跟齐国红衣一比更难看, 等下次遇见,九幽可不能这么让他们给逃了! 想起大战未开始时,敌军还叫嚣‘快投降’呢,真当兰陵王一病,所有人就没招了? 九幽真想养一堆鸟,向他们投翔! 人走远了,九幽才敢回应众人呼喊的兰陵王,无奈的摘下面具、清咳道“我不是高长恭,我叫……” 她还没说完,那群人都炸开了:“唉呀?这不是王妃吗!” 九幽弱弱的说了句“老子也是女将!” “……王妃真威武!” 这时,却见城中火星飞卷、风云肆意,更兼得浓烟滚滚,刺眼呛鼻。 九幽被将士们拥簇着回城时,正看见了一众人正走来,如是接风。 九幽扫了一眼,发现没找到要找的人。 牧歌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找谁,只笑道:“兰陵王小事太急,只是让在下先过来,接王妃远城三十里下帐,大摆筵席!” 七杀抱着臂,幽幽道:“爷还以为你刚才会丢脸呢,没想到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九幽猛地一看,面前顶来个鬼画符画脸上了的怪人! 然后又想起来是谁了。 九幽愕然:“你怎么来这了?你不是退军了么!” 七杀挑眉笑道:“你都来了,我有什么理由不来?况且我要是不来,你不得扔了你捡来的那个小哑巴啊!” 射箭那女将见了九幽,却是一脸敌意:“你是谁?又如何认得七杀的?” 九幽默然:“人称我郑六爷,若问什么时候认得小杀杀的么,自然是当年流浪时,他下身受伤、找我帮他敷药的时候。” 她顿时气结:“你、你胡说!他怎么可能会是那种男子!!” 七杀脸都红了:“停!阿蛟,你和别的女人说这个干什么!” 给这女将气坏了“你侮辱了兰陵王还不够,连老娘的七杀也不放过吗!!” 七杀怒道:“郁风行!你也够了!你这番姿态,哪是当兵为将者?岂不白白在王妃面前丢兰陵王的脸么!况且老子何时又是你的了?!” 郁风行哑然。 九幽却觉得郁字耳熟,便问了句“郁?哪个郁?” “还能有哪个郁?万郁都没听说过吗?!”她竟毫不迟疑的反唇相讥。 这般当面的讥讽,着实欺人太甚, 九幽只冷冷的看着她。 “老子没事儿查你家族谱干啥?!” 虽然九幽内心愤怒,眼神却是不露半点易怒的破绽。 她被九幽逼视着,沉默了下,幽然道:“末将祖籍来自鲜卑万郁部。” 九幽一看她先软下态度了,便也顺势道“喔,你的弓箭射的着实不错,改日还要去请教请教。只不过呢,兵是高长恭的兵,和我没关系!” 军师过来打圆场了:“郑王妃,咱该去办正事了!” 七杀也道:“末将先走一步了,王妃大可放心那女人。” 九幽顺口摆手道:“好好!” 她这才想起来有饭吃的事,赶紧应道:“正好饿了!什么时候有饭吃啊?……这两日和高长恭吃的一点油水没有,我都快熬出病来了!” 刹时,静默半晌,群起哄笑。 军师汗颜不已:“郑六爷哇,你能不能装会儿王妃啊?兰陵王他那是想要当着众人的面儿,把你推举出来啊!一会儿不要只顾着满足口腹之欲,多听听兰陵王说的什么……” 九幽讪讪道:“哦……” 她们掉头就走,一转头,七杀和那个郁姓女将就没影儿了。 “七杀呢?” 牧歌悠悠道“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 九幽沉吟了下,又问了个人:“高长恭呢?” 牧歌挑眉笑道“这才几天啊,你俩感情就这么深厚了?军师都怕你对他喜欢的快,厌烦的也快。” “怎么会这么说?” 牧歌摇头叹息道:“他是个谨慎的人,恕我说话没分寸了点儿……就算这几天你们真的亲近到谈婚论嫁,夫妻相称,就算你想要进一步,他都不会和你搞到榻上的。” “咦?为什么这么说?他说的那些情话都是假的吗?” “据我所知,他不是个会谈情说爱的人,不会说情话,也不会轻易喜欢谁,他向你投诚,是因为你确实是人间绝佳无二,这样才能留住你。作为旁观者,我看你有点表面意思,他是尽力了。你问你自己喜欢他多少,要不要给他安全感,对他说说情爱。” 九幽无语,“那你们是看中我会打仗呢,还是看中我雌雄莫辩的脸了?” 牧歌叹道:“你看你,话里带刺,事实不就是如此吗?行军打仗不需要一无是处的女人,我们是觉得你厉害,但高长恭是最看中你的人,其次是你的才能了,我们看热闹的,怕你过几天发现兰陵王不会谈情说爱,只会拿你当枪使,但是他走心了,你走人了,这不是害人吗。” “军师你这话说的……太透了。” 第68章 068军师传授如何粗暴撩汉 九幽突然发现,她走着走着,一群人就散了。 只有军师在她身边。 “这次以少胜多,想必周军正搞内乱呢,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小觑的咱们。” 她手里握着高长恭的面具,正扪心自问呢,旁边儿军师给她出招:“我想起个霸气的事儿,前几天五王营盘有个女将,给一个漂亮男将拉到天桥上散步,措不及防给人家推了下去!又极快的把人家拽怀里,趁他没回过劲儿就强吻,那女将说是安慰,就给安慰红帐里去了。” 九幽默然。“果然霸气。” 牧歌试探问“高长恭在前面找你来了。” “你不是说高长恭保守,不好搞到榻上嘛?” 军师气的脸都红了,“重点是撩汉的过程!不是结局进红帐!你能不能正经点!” 九幽很无辜。 正看见一众将士拥簇个人过来,那人红袍金铠,美艳的脸在将士堆儿里特别醒目,虽然目露威仪凌厉,却很亲和爽朗的样子,正左顾右盼的与众将士调侃着什么,哄笑未止。 左右行动间,高束脑后的辫发扬起丝丝如缕,飘逸潇洒,依旧的神采飞扬。 这人不是高长恭还能是谁? 可是九幽盯着他看了半天,他都没瞧见她! 还是个银铠白披的俊俏小将从众将士中挤了出来,戳他道:“弟妹快看,那是咱六弟!!” 他这才侧了头,便一眼瞧见了九幽,很不顾军威的、直接甩开那群人奔她而来! 九幽一怔神的功夫,便见面前,笑颜如花的男子道:“……方才五弟还说呢,远远的瞧见了反攻战,领头的王妃果然威武!走,反正有安德王的两万兵马来支援了,饭食筵席也要好一会儿才能吃呢,正好你我二人先探讨一下军事理论……” 他便不由分说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九幽只感觉手腕一紧,原来是他拽了她就跑…… 九幽急道“喂!你什么时候这般有劲了?!” 高长恭笑道:“晚上本王打不过你,这青天白日的,兰陵王自然负不得战神之名!” 只听见四周一阵起哄的笑。 九幽脸都热了:“你怎么唯恐天下不乱啊!这不是勾搭我冒犯兰陵王军威呢吗。” 高长恭悠悠道:“众将士听令!” “有!” “谁若是惹得王妃恼了本王,晚上本王若是挨了刑,第二日你们便要来上军法!” “有!” “报——兰陵王,王妃那么有爷们的气概,必定强悍持久无比,那您第二日还起得来么?!” 顿时又是一片哄笑。 高长恭眼睫一抖,顿时凤目一横,斥骂道“混账!前天你们不是还说:‘本王若娶王妃,定要一致对外争本王的宠’呢吗!” 高延宗坏笑道:“哪啊!这么爽朗的六弟给你当王妃,兄弟们当机立断、与你争王妃的宠才是啊!” 九幽不禁咧嘴笑了,冲着大家伙儿抱拳弯腰:“感谢各位兄弟把兰陵王交给我,我郑光明给大家见礼了!我一定跟他走光明大道,不欺负你们兰陵王。” 这群人也不怕受不起王妃一拜,乐呵呵的回话,“好说好说!” 高长恭再忍不住的暴喝道:“都滚滚滚!姓郑的,快和本王走!!” 他扭头转身就走了。 却突然伸过修长纤细的手指,抓住了她的手腕。 九幽当即反手握住了他的五指,转而跟他并肩。 高长恭侧目,带着神采飞扬的笑意,起步跑起。 却是跑向城后,悬崖水涧的天桥。 然后就听俩人身后有马蹄声追来……九幽侧头一看,那匹大黑马嗷嗷叫着跑过来,怕不是以为高长恭要领自个主子跳崖吧。 桥下,水声潺潺,瀑布湍急。 其间鸟鸣哀厉,孤冷深悠。 静,却又不静。 他在前,九幽在后。 互相抓紧的一双手,早在跑出几步后,他就尴尬的撒开了。 九幽突然想起了一句歌。 便顺口道了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如今,他乍然转过身。 挑眉笑道:“伊人?水一方?你这可是在借景抒情?” “抒什么情?” “伊人潭,你偷看我沐浴。” 九幽这才想起来……牛郎织女下凡的故事。 当年他确实年轻,一身细皮嫩肉,在水里洗的发粉,正在水里闲的边洗边抓鱼呢,玩的四肢大张、翻蹄亮掌,那叫一个欢快。 她就算站在那不动,也将他前前后后看了个遍。 细腰长腿,不胖不瘦,还有那一身白皙的俊肉……真真的,比营里的军奴还馋人,比红馆里的男妓还勾魂…… 猛然间发现了一双窥浴的眼,气的他当场不顾自己不着寸缕了、一怒之下,就要杀九幽灭口。 幸好斛律老将军曾与她爹、她师父都是战友,没有提及她的身世,便给九幽糊弄了进来,又在兰陵王面前,给她担下了这等淫错…… 高长恭倒也不气量狭窄,反而与她冰释前嫌,才有了让她睡他床养伤、反而流红的奇耻大辱。 思及从前,九幽当即大义凛然的说:“……我那是光明正大的看!” 高长恭闷声轻笑道“你是王妃,我不和你犟!” 他借坡下了驴。 九幽也顺势,把手中的鬼面交给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面具上。 他伸手去接面具,却被她抓住了手…他的手,苍白温凉。 高长恭凤眼惊愕的抬头,正对上小王妃那双邪魅的笑眼。 他的脸,鼻子以下是一层厚厚的膏糊,贴的十分平滑契合,倒像是真的皮肉。 只是太过惨白青灰了,不像活人。 可一看上半张脸,那凤眸上挑着眼尾,依旧不减张狂神采,风姿绝代。 偏偏眉眼的轮廓愈深,更显得棱角分明……分明是又瘦了。 九幽一时失神,便伸手去摸他的脸。 没敢碰他下半张脸,怕她这粗鲁的动作弄疼他,便只是摸了摸那眉眼。 他瞬间皱了眉,眼神一凛。 骤然握紧的手,又无力的放开了。 他只好默默的闭上了眼,尽力舒展着眉。 分明是任君采撷。 九幽顿时心尖一疼。 但是,手摸上了,也就收不回来了。 第69章 069九幽叔叔给你看个大宝贝 九幽用手指,滑划在他眉宇间,描绘那冷漠强悍之下的,忧愁和脆弱。 这个人,就是兰陵王,齐国的战神。 这个人,意气风发,千军万马若无人。 这个人,神采飞扬,谈笑间,流血飘橹,折戟成沙,灰飞烟灭。 而那脆弱,无助,是他最没安全感的时候。 可他在那个时候,最信不过她。 刚刚,他明明反感她碰他,却还是尽力的,让自己不反感她。 九幽心疼他的迎合,讨好。 为什么? 九幽觉得这个男子,让她有了炽热的爱。 她不再只对男子有身体的冲动,体欲之情,而只想舒展他的愁眉,保护他的脆弱。 而不是占有,粗暴的对待。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浑身一震、不自觉的就退后了一步,然后满脸惊恐错愕的看着她。 九幽只好抓紧了他的手,默然道:“你想到了什么?” 高长恭兀自手一抖,便抽回了自己的手和鬼面,眨了眨黑亮凤眼,“我害怕与人接触,恐惧男人也恐惧女人。你要是生活在这样禽兽的皇族里,也会和我一样,不怕死,生无可恋,我只能沉浸于战争和军营。” “我独孤九幽——经历的事,怕是比你惨烈多了。等有机会了,我就跟你说,只要我不死,咱俩还可以一起以战止战。” 高长恭皱了眉,动容了…“你不要说死,我还没死,你不准说这种话!” 九幽笑了,“你也是啊。” 凤眼温柔的男子,忽然一侧头,轻哼着悠扬的小调:“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回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的嗓音本就清澈温和,婉转跌宕,自有勾魂摄魄的神韵,略一低沉,便带了媚感。 九幽静心听着。 歌到动情之处,她忍不住赞道:“真好听!” 他蓦地回首,抿唇笑看着她。 九幽面上顿时一窘,只好佯怒道:“这情歌唱的这么顺口,是唱过多少遍了啊?!” 高长恭挑眉笑道:“你讲点儿理行吗?这不是方才你唱的么,我和着调子跟你学的!” 九幽默然:“你倒是学的快!” 高长恭得意的笑着:“那是!” “以前没发现呐,你不仅长得好看,连嗓子也这么好听呢,” “你这恭维的话,本王听着甚是悦耳动听呐。” “你还会唱别的歌了么?” “别的?也略会一些。你喜欢听?那我有空了,就都唱给你听。” “好啊……但是,听起来好渺茫遥远。” 等他有空了,那是什么时候?天下太平么?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他又一遍一遍的唱着蒹葭,渐渐音转流畅,脱口而出。 入耳的歌声,也愈发醉人。 于是,九幽便如此的听着歌,和高长恭并肩在天桥。 他歌声早已停了半晌,此时蓦地来了一句:“五弟领兵来援时,打探到了周国军情。” “哦?如何?” “周军本就庸碌之人众多,主战将军与督军又不合;这次主战将军贸然攻击黄陂城,惨遭战败,那督军本就不同意轻举妄动,如今更是冷嘲热讽,两人毫无顾忌的针锋相对。” “那督军倒也谨慎!” “说不上是谨慎,只能说……是胆小如鼠!他若不出战,如何能中咱们的计?龟缩不出是鼠辈,轻举妄动咱就溜老猫!” “哈哈哈!能把打仗说的这么轻松有意思,还有谁了?!……” 高长恭轻笑道:“这只是心态!战场是游戏,要求却是要脑力和武力!” …… 他便把军中九幽该熟悉的事务,悉数道来了。 九幽听着听着,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了和他闲聊的初衷。 军师那个红帐妙计! “兰儿你来?九幽叔叔给你看个大宝贝!” 高长恭回首,“你说什么呢?” 九幽猫儿似的抓上了他的手。 他瞪起黑亮眼眸,蓦然一愣。 ——九幽已一个大劲将他向桥下推去了! “啊——!!” 刹那间,高长恭眼下的画面突转,变成了不测之渊,波涛巨浪,狂暴翻卷…… 连九幽自己都惊得一身冷汗。 相扣的手,将她也拉了一个踉跄!情急之下,九幽连轻功都没用、就将他拦腰一搂、拉回了桥上! 怀中的男子脊骨僵挺,满脸错愕。 那双眼蒙了一层水汽,九幽心疼不已,直接凑脸上去。 九幽低头摄住他的唇瓣,将那小小的一片薄肉,含在嘴里。 惊魂未定的高长恭认她把牙关撬开了,灵蛇入侵,湿漉漉的嘬到他气喘不定,直到她的手顺着腰,往大胯摸了,高长恭浑身一激灵、赶紧推开了身前的姑娘! 九幽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抹着满嘴唾液,再一看高长恭脸红脖子红,眉眼却怒的吓人, “独孤九幽!你混蛋!!” 然后他愤然一撂披风下摆、还酸软的双腿有些不遂的踉跄,却也没阻止他疾步离去,有点像逃荒。 九幽一转眼,才发现,周遭围了好多人。 当场,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呆了。 九幽欲哭无泪,“军师!他反应不一样啊!” 牧歌看了她一眼,竟然摇头叹息了声,便上前去追高长恭。 “肃肃!你倒是等等我啊……” “……” 他们俩倒是走了,只留下九幽,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是在公共场合,光明正大的调戏了兰陵王啊! 九幽真想泪流满面。 高延宗默默的走了过来,拍着她的肩,语重心长的道:“六弟啊,别动气,弟妹他就是害羞了!你也是,着什么急啊就往哪里摸,他哪经过这个。” 九幽脸都热了,“五哥你看到什么了你?我就摸摸大胯,没到那步啊。” 他又道:“两者也不差多少了,众将士已在渡口桥下、邻水下帐,咱俩也先下去筵席吧?高长恭他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不了晚上五哥负责把他灌倒,然后捆好,再送去你房里!保准妥妥的!” 九幽又感动又害怕:“五哥,你可别闹……他那人我可不敢碰啊!!” “那咱也得先回去啊!” “……哦。” 九幽被一众将士拥簇着,灰溜溜的下了天桥,走上了回营的路。 第70章 070苍龙神 迎面就撞见个于此格格不入的人。 这人一身飞肩玄色锦袍,在衣角衣摆有团云暗纹,长发一丝不乱的挽了个一丝不乱的髻,只插了支翡翠灵蛇钗子。 走近九幽时,微微低头、拱手做礼,斜发因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了下来,遮了半张脸。 九幽也瞬间认识是谁了。 果然,听他如空谷幽兰、高山流水的嗓音倾泻入耳,道:“某姓苍名墨,苍龙山人氏。特来与君……指条明路。” “……嗯?你是、苍龙神?!” 九幽愕然一愣。 却见他抬起头,露出那张冷俊的脸来了。 极绿极通透的一枚椭圆翡翠,嵌在他雪白的额头上,也不知咋粘上的。 那是苍龙神的象征。 墨莲说,江湖上流传的、好汉歌里有言:苍龙负九图,白虎天纵绝。 东方即为苍龙地界。 九幽这一回想从前,就多看了他两眼,她这一多看两眼,他就眼神犀利的、看了她一眼…… 他一双眸子锐利威严,明明不带杀气,却让人不寒而栗……明明只是冷冷的看了九幽一眼,九幽竟觉得打寒颤。 突然想起墨莲说,他是天生龙眼。 龙眼之人,果然眼神凌厉,不怒自威! 他蓦然轻笑道:“苍墨容貌不堪,岂敢容兰陵王妃端详。君坐拥兰陵王倾城美貌,还是不要一心多用的好。” 在九幽惊愕的目光中,一身红袍金铠的高长恭、脸扣鬼面,手持亮银头黄金棍、红缨白狼尾的长枪,一身杀气的,从苍墨身后走出…… 高长恭那冰晶似的眸子微转,鬼脸儿之下,透出他阴沉的声音:“这人既然是你故交,那你们自便吧。其余所有人,即刻同本王入席!!” 他话未落,人已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了。 还带走了一片跟随着他的将士。 剩下的一波人,则是齐齐的瞪了九幽一眼,又瞟了苍墨一眼……然后,摇头叹息,走了。 军师朝她挤眉弄眼的,又招着手。 分明是让九幽追上去。 可是九幽当众强啃了高长恭,刚才高长恭来时候的语气,不善啊…… 九幽这一犹豫,军师就已经扭头走了。 “苍龙神,你不是有话要说吗?你也和我一起去吧?”九幽真想泪流满面,逮谁抓谁! 苍墨有些迟疑,犹豫了下,便道:“好。不过,兰陵王似乎有些不快。” 九幽摆手道:“先不用管他!” 苍墨眉目一凛,顿起寒光冷意。 分明是很恼怒她那句话! 九幽赶紧补了句“我……我其实是做了点错事,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呢!” 苍墨闻言,却负手而立,侧掌作请。 这玄袍大氅,衣摆随风而扬,青丝簪发,却是一丝不乱。 那龙眼一凛,便是再强硬的人,也要软了软态度,听令讨饶。 九幽只好先他走一步。 他这才起身,跟她走了。 九幽暗笑,可笑的礼仪规矩啊。 但是,一看前面的队伍远了,都快要把她抛下了,九幽赶紧快跑了几步! 而她身后之人不紧不慢的,好像飘着一样,依旧是跟她近在咫尺,寸步不乱。 ——“不知苍龙神何事找我说?” ——“不知君可愿告知我,你与兰陵王发生了什么?” 这一同说出口的话,夹杂错乱了。 苍墨便道“如实说,苍某是来测验君之为人的。” “哦?测验我?……因为啥啊?” “苍某有一绝世秘宝,名曰华胥九图,描绘了世间九座名山,九山其中藏着华胥国龙脉秘宝,得之可号令天下,列国为之臣服,亦可平地封国。华胥九图的命中宿主,是要才华惊世,有君将之才、悲悯乱世,能平战止戈之人。” “我好像有点印象……是那个什么九山图?藏匿地很私密的?……”九幽干脆也不跟大队伍了,转头盯着苍墨瞧。 “……”苍墨冷冷淡淡的瞟了她一眼,默默的点了点头。 “就算你有九座山的地图,我又不能帮你去挖山,我又不是愚公。” 苍墨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了: “全天下人世代寻找的秘宝,几百年前的华胥女帝留下的龙脉,能号令天下,平地封国,你一个华胥皇女,就不感兴趣?” 九幽认真的看着她。“太麻烦,不感兴趣。我觉得您应该把愚公移山的任务,交给更适合的人,比如挖坑的,盗墓的。” 苍墨挑眉看着她,无力的扯着唇角,道“有一人与我说,这乱世,能驰骋天下的枭雄唯有他与你,而你的为人,才是大义大爱,能定乾坤、安天下。华胥九图的天命宿主,自然要是那天下独绝的人。既然人皆言你是华胥族人神通广大,苍墨便来测验一番,幸得兰陵王指引与收留,君还有何疑问?” 他又负手作请,九幽也施以一礼,如此一回,他便先行一步了。 九幽便走边说:“哦?驰骋天下?好大的口气啊!那是何等人物推我上的风口浪尖?还要劳烦苍龙神亲自来往,我哪敢有疑问!只有受宠若惊的彷徨啊!” “那人自称月神,只说‘能驰骋天下的枭雄,唯有独孤九冥与独孤九幽二人’。” 九幽一听到‘月神’这个称呼,顿时心尖一疼。 墨莲,成了独孤九冥。 当初说好的逍遥天下,如今却是心在彼岸,人在天涯。那个称呼,那个名字,也都成了九幽心里的伤。 许是她沉默了这半晌,苍墨悄声问了句:“独孤九冥有话让苍某带给你,说是不屑再与你为敌。” “……” 不屑再与她为敌?! 换句话说,他独孤九冥不想和她打架了? 九幽觉得看不着他的日子都挺轻松的。 九幽这会儿回过神来,依旧是步子不停的,看着脚下乱石杂草,步伐凌乱。 “武当玄冥也向我说,你命带紫微将星,而且为人大义大爱,劝你莫要感情用事、优柔寡断!” 九幽无语苦笑:“我可不敢造次,才华惊世的兰陵王可还在前面呢。” 她一转头,正对上苍墨幽深圆溜的眸子,一不留神,就被这威意慑住了。 “兰陵王之上还有齐国主,虽有鸾凤风姿、能致万乘之势,也是樊笼折翼。”苍墨淡淡的道。 第71章 071和苍龙神说正事 九幽却突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等了她一步,如今正是并肩着。 九幽突然又想起了那首诡异通俗的儿歌:“有凤来兮,无足无爪;一生漂泊,死时方栖。有凰来仪,华羽美翎;樊笼折翼,凤来随去。”她也顺口唱了出来。 苍墨却道:“有人只听得懂有凤无爪的肤浅粗俗,所以一生漂泊,无偎无依;有人只看得到凰仪华美,所以醉心辉煌,纸醉金迷,却幻想着明主如凤来,可随之飞去。” 他这话说的通俗。 声如空谷流泉,惊涛拍岸,偏偏醉耳清凉。 仿若远古太荒而来的,从华胥母神那一辈传来的声音。 九幽只得苦笑:“苍龙神的见解,果然是清新脱俗!真不是我们这种凡俗人能想的到的!” “惭愧。” “……独孤九冥为何会推举我,而不是他自荐?” 苍墨虽沉默迟疑了下,也犹然道:“月神说,他对除了日魔以外的……男女都无感。所以,论天下女辈枭雄,更是没有算上他。” 九幽差点泪流满面:“他当真这么说?好吧,他一看就是被压的样儿……除了我,也没哪个女的、能像我这么爷们,能压得住他,他又不喜欢男男之好,他男女都不要这也在情理之中……等等,为什么只算女辈枭雄?” 苍墨掩口清咳了两声,默然道:“苍某亦不喜欢男男之好。” “……不就是传授一下风水宝地么?至于这么,还要看喜好么……” 苍墨扬眉挑眼,幽幽道:“说什么九山图都是外界传的,但是得华胥九图之人能号令天下,能平地封国是真的,也或许不需愚公移山,多的苍墨不便说了。而解密的方法只有苍墨一人拥有。”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成!我知道您有多重要了!!那重点的事来了,陈国女侯你应该也听说过吧?那是西夜王侯!若说女辈枭雄,我绝对比不得她……”九幽下定决心说出的示弱的话,说出口时,还是难堪羞耻的要死! 她确实哪里都比不得夜梅。 她不甘不服又能怎样? 她孤身一人,无足无爪,漂泊无定。 苍墨却道“西夜王侯固然有驰骋天下之力,也智勇双全,偏偏她具有西域人的血脉脾性,为人方面,也太过桀骜意气……主要是并非华胥汉人,不若你,毫无华胥女子的待人骄纵,小小年纪便历经沧桑,看遍了繁华与萧瑟,也懂得纷战不休和太平安稳。” “……嗯?您说的,倒好像很了解我似的!就算夜梅为人方面不行,我记得还有几个,朱雀神红尘?” “朱雀是江湖中人,只为情之一字笑傲人间,无意这江山美人志。” “还有,和夜梅交好的……柳清明?” “柳清明与苍某同为天机算,也不敢掺与人间纠纷。……九幽君还是莫要推辞了,苍某的师父,世无老者都亲自出山来推举你,苍某对你还敢有何疑虑?” “你师父?!你不是和独孤九冥说,世无老者驾鹤西去了吗?!” 苍墨却道:“苍某本以为师父已在昆仑长眠,却没想到前些日,他回来了,还道天煞女帝星现世了,能以战止战悲悯乱世。便叫苍某来寻,不是山水龙脉,而是一个人。” “什么人?” “需要苍某这一身华胥九图的,有君将之才的,天下绝无仅有的人。师父说,你是他唯一看好的人。” “这世间的每个人,都是绝无仅有的。能得苍龙神真传,着实三生有幸……你那师父如何知晓我的?” “师父避乱于郑家村,与你结识,还说你又叫郑光明。” 听他这么一说,九幽还真想起个一身白的老头,在树下摇蒲扇算卦呢。 那个让她喊爷爷的老头儿……那竟然苍龙神的师父啊! 九幽忍不住感叹了句:“老天爷把我虐的体无完肤,却又待我恩重如山,我活的也太好笑了吧!”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邻水下帐地,迎面就看见一人,手摸长枪伫立,身着银铠挺拔,满脸墨水的鬼画符,眉眼一横,杀气外泄,真叫一个恐怖…… 他身后,有匹混体黢黑的发亮的马,那马,眉心一撮红白毛,左耳上两枚金环,身形壮硕、四肢修长,蹄大步子也稳当。 只是一双眼里,狡黠神采跟人似的。 此时正一脸委屈的蹭着七杀,打着马鸣,哀嚎……这大公马就喜欢噌好看的男子。 七杀挑眉道:“我当是哪来的人物呢!能使得兰陵王妃弃兰陵王而视若无睹,抛爱马于不顾……适才正与众将士猜测,是哪家绝色佳人?想不到,是苍龙神大驾光临!王妃呵,你还真是风流多顾,忒招蜂引蝶了呢?” 七杀这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听的九幽一阵鸡皮疙瘩……赶紧出来打圆场:“小杀杀!你这又是咋了?苍龙神和我说的是正事!你一口一个王妃,知不知道我都讨厌?” 七杀挑眉冷哼:“……哼!兰陵王派末将在渡口桥下,接迎你,你是走还是不走?!” 九幽讪讪道:“走!肯定得走啊!” 七杀扬了扬下颌,悠悠道:“还不跟上?!” 说罢,他自己先转了身去,作为引路。 九幽顺口道了句:“苍龙神,咱进帐说!” 前方的七杀,步子一顿。 苍墨静默半晌,犹是道:“好。不过,君可唤苍墨之名,不必将苍龙神虚称挂在嘴边。” “叫苍墨太生疏了吧?我喜欢叫叠字的,墨墨咋样儿?” 七杀猛然回头,冷冷的瞪了她一眼,一声断喝:“死女人!你有完没完了?!!” 九幽赶紧站直了,瞟了一脸冷漠的苍墨一眼,顿做哭脸愁容:“……哎呦喂,我招你惹你了?好不容易高长恭不在,没人和我掐嘴架了,你又来了是不是?!” 七杀挑眉笑道:“有能耐你就别让爷有话骂你啊!” 九幽这几人一进筵席大帐,才发现里面场景、有多特么的诡异! 地方挺大,人却不多。 还几乎都是穿着铠甲的武将,一个个膀大腰圆的,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像牧歌这种襦袍军师的谋士打扮,还是在少数,也就那么寥寥两三个。 第72章 072军中宴 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板小桌横着,其上,摆翁中炖肉;桌案上列鱼脯干果;前有温炉正煮酒……虽然大多都正襟危坐着,也有小声私下里、窃窃私语的,偏偏齐刷刷的等待着什么。 九幽却一眼看遍了帐中布局:正位上端坐着的高长恭,鬼面下一双冷目长睫正合拢着,掩下一眸锋芒。 高长恭左右手边的人,九幽也眼熟着呢,一个着银铠红袍,满头褐发半编辫、半散着;一张白白嫩嫩的面皮上,秀眉大眼,顾盼生姿,桃红嘴唇也总噙着笑意……这般风流多情的面相,不是高延宗还能是谁? 另一个就是牧军师了,他这次也正襟危坐,纶巾束发,头顶翠玉簪、腰系碧绿带,一身碧绿通翠,看来是打算绿到底了…… 一想到他还没有媳妇,九幽也就释然了。 她认识的,能叫得上名字的,还有那个、一点都不面善的斛律恒珈,其余的她就不眼熟了。 牧歌见了她,依旧是挤眉弄眼的招手。 高延宗却很直接,当即激动的喊了声:“六弟!快来坐啊!!” 九幽受宠若惊,赶紧应他一声:“哎。” 然后,顺手抓了苍墨衣袖下的手腕,奔着五哥,满脸欢快的跑了过去。 苍墨被拽的一个踉跄,也没反抗、就紧随在她身后了。 斛律恒珈却是抱着双臂,一双鹰目一直剜着九幽,衬得原本俊朗分明的五官都不端正了,白皙的面皮也阴沉的发青了…… 果然,他转头对高长恭道:“就这么个野汉般粗俗的婆娘,怎配得上你?倒不如说,我就哪里比不得她?!”这话说的,着实委屈。 高长恭低声呵斥道:“大哥你别闹!” 九幽可以忽略掉斛律恒珈对她的唾骂,但是她忽略不掉、他们俩的暧昧不清。 九幽又想起了,和高长恭被关在房里的那夜,如果她不阻止,恐怕他真的会上了高长恭。 九幽都怀疑高长恭和斛律恒珈有大关系! 码蛋,要不是发现高长恭真是个男儿身,她都以为高长恭女扮男装、让斛律恒珈给知道了!! 等等……两个男人才是最可怕的吧?! 她该怎么保护高长恭,才能让他不被猥琐啊?! 高长恭侧头看向九幽,冷眸一瞥,便道:“给王妃与苍公子取座——!” “……” 于是,九幽便坐在了高长恭身侧,挤走了牧歌。 苍墨便坐在了她身后,挤走了斛律恒珈。 斛律恒珈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高长恭身后,抱着臂赌气了。 高长恭冷淡的出声道:“恒珈!和老五坐去!” 斛律恒珈瞪了九幽一眼,冷哼道:“你随便捡一个男人婆当王妃,说是认真的,我也就不说了,那男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你堂堂兰陵王还要给人拖家带口养个小的?!” 高长恭冷眼一横,断喝道:“住口!苍公子既然说是江湖侠客,又如此风骨不俗,岂会做那等作贱之人?” 九幽急忙起身澄清:“姓斛律的!话要说清楚啊,我和苍龙……那个苍公子,没什么关系!他是有经天纬地之才,来向我自荐的!” 苍墨也起了身,拱手作揖,嗓音依旧清澈不见喜怒:“苍某在此着实讨嫌,还是应出外游荡一番,待君宴归才好。” 说罢,他便起了身、逶迤着宽松的玄袍大氅,就迈步而走,真的是毫不迟疑! 九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却发现,布料轻划过肌肤、留不住,入手却冰凉细腻,仿若瓷器的触感,竟然是人家的手…… 她一抬头,正看见一双冷定的眸子,毫无波澜,却有深邃,审讯。 那眉微微一皱,她便会意,赶紧松了手! 又不敢去亵渎苍龙神,只能咬牙切齿朝着高长恭呼唤:“高长恭!你也别袖手旁观了,我是不是无辜、人是你带来的,你还不知道?你这番高高在上的姿态,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高长恭挑眼,一眸冷冽深沉的神采。 九幽转念一想,便坏笑道:“你莫不是借着斛律,来说出你的心声?哎呦,你这是吃味了吧?堂堂兰陵王,怎么也乱吃飞醋呢!” 高长恭挑眼笑道:“那又如何?本王吃自己妻子的醋,这还不许了?” “没事没事,苍公子虽然有那经天纬地之才,却也比不得你来的撩人疯狂,晚上咱俩还要光明正大的床上翻滚呢,有这会儿吃飞醋的劲,倒不如留着晚上多喊几声,也好添些情趣。”既然都是挂名的一对儿了,九幽也不介意假戏真做,后果暂时不想了……只是,就当前情况来看,她也不能吝啬于用最下流的话来侧面羞辱他。 高长恭闻言,眼中萤火一跳。 顿时全场肃静,鸦雀无声,片刻后,低声私语者不断。 高长恭眼一眯,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 九幽毫不躲避他的逼视,只将最灼热的欲求目光,都抛向他。 他悠悠道:“阿蛟别闹!……军营里人多,有话咱们晚上说,都让人看本王笑话了!还不带着苍公子入座?” “好嘞!” 于是,九幽欢快的拉着苍墨坐下了。 他瞥了眼桌上之物,默然正襟危坐。 高长恭举酒碗,声情并茂的感慨道:“活着的兄弟在此吃酒肉,老规矩,先给殉国的英雄撒酒祭黄泉!” 他抬手就把酒扬了一地。 然后全场的大老粗都静默了,气氛那叫一个压抑。 只有倒酒声……有小兵给他点空碗满上了,高长恭又端起碗来道“本王与诸将都是弟兄,也不多客套费口舌了,本王先干为敬!!” 他摘了面具放在桌上,刚露出俊艳无双的容貌,就仰头把酒干了。 九幽除了注意到、他那整张脸除了都敷了层膏药外,还有他的手……黄金护腕露出的手背,更清晰的看见了四只金镂护指,还有中指上的一枚狼牙戒。 更衬得手指修长,手掌白皙肉薄。 他一碗见底,倒碗示众。 添酒的小兵也已将酒碗浇满,只见众将齐刷刷的举碗呼道:“干!” 于是,一阵豪饮声。 第73章 073把子肉 高长恭又道“众将士与本王出生入死,大小战役数不胜数,这战后庆功宴也不知开了多少席,如今这场可不一样了!” 有人便接了句:“不声不响就出了个如此的豪气云天的王妃!岂止是古灵精怪?简直就是无法形容!”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一片哄笑。 高长恭悠悠道“没错,前些天本王说的郑六爷,就是王妃。本王与她相识于五年前,无意间发现了那女扮男装的秘密……没想到这五年之后,她还是女扮男装,却能力挽狂澜,帮本王打了胜仗。” 顿起一阵议论声。 看着高长恭那满是笑意的眼神,九幽莫名的有些紧张局促…… 头一次被人说女扮男装,她这么坐立不安! 高长恭清咳道:“所以,本王这酒,下一个就敬她。” 然后,他自主位走下,手端一碗酒,扬眉笑眼。一步一步,锦缎铁靴,似踏着流云风月而来、步伐随意的平稳。 九幽愣愣的举着碗,待他走近,默默的撞碗上去! 撞洒一层烈酒醇香。 九幽为了掩饰尴尬,先一步,仰头干了。 烈酒饮入喉,又辣又烫,她那可怜的舌头都直了…… 虽然女英豪辣出泪眼汪汪了,却还是很快回过味来,豪情万丈的把碗一撂:“我……先干为敬了!!” 高长恭轻笑道:“果然豪气!”话未落,他抬起白皙的手,将一碗酒尽数灌进口中,那一双凤目,却一直紧锁着她,像是挑衅,像是留情。 给她看的只觉一股热气上头,脸都红了。 他一挥狰狞的狼牙护指,差点没刮到她…… “爱妃,吃把子肉吗?今儿这肉是我兰陵地带的传统菜,特意让你尝尝兰陵滋味儿的。” 军师在旁边儿补充道,“这把子肉有来历啊,相传是东汉末年,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彼此惺惺相惜,决定拜“把子”。张飞就是傻猪的屠户,哥几个拜完了,就把猪肉萱花豆腐,弄一锅里煮,这就是把子肉。” 她端着酒碗,眼睁睁看着盔甲在身的兰陵王,弯腰把她桌上的一盘肉端过来了,这盘子是陶土质地,盘里的肉大块大块儿的,是酱红色,肥瘦均匀,酱香浓郁,看着晶莹剔透跟果冻似的。 他长睫一眨,凤眸黑亮,片刻间已在咫尺。 男人俊俏的脸蛋儿近在眼前,清幽的体香,带着淳厚的酒香扑鼻而来,他眼尾一挑,一眸春色,薄唇微启:“阿蛟,我有点头晕,浑身无力……” 一看他要倒,九幽赶紧拿过他手里那盘肉, 刚刚还一副强悍无比样子的高长恭,就这么的,坐在了九幽的腿上,搂着她的肩膀,不走了…… 怀里抱个鬼面美男,虽说也不沉吧,九幽还是浑身一僵,也不敢造次的碰他。 隔着他一身盔甲战袍,她都似乎感觉到了他双腿的软韧温热。 她只好轻手轻脚的,放下肉盘和酒碗,目光侧开。却被一道道灼热的视线,给逼的无处遁形。 九幽被臊了满脸滚烫,只好垂下眼,盯着挑眼坏笑的高长恭,伸出手、细细抚摸着那飞扬的眉,轻遮上灼灼的眼,轻叹:“小兰陵……你这是在献媚啊!” 周遭,顿起一片哄笑。 她手掌心上,有柔软温热的唇瓣在蠕动,他轻笑道“那,诱惑到你了么?” 九幽心尖一痒,真想把他按在座位上啃个够! 却听周遭,顿然起哄道:“亲一个!亲一个!” 还有喊着,让九幽把他就地正法的…… 九幽确实有那种躁动,可是,人太多了…… “当然诱惑到我了!……你比这把子肉还馋人。” 高长恭蓦地冷哼道:“严肃点!这是大庭广众!!” “……” 顿起一阵唏嘘。 九幽还听到了周遭的骤然肃静。 她转而怒瞪着他,他这分明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形象恶劣下流!! 高长恭眨着浓黑长睫,若无其事的,从她怀里坐起身。 只面对着九幽,坏笑着,拿手中的空酒碗边沿、蹭了她的嘴唇一下, 九幽瞬间一怔,抬眼怒瞪, 他却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这哪是个人了!撩一下就跑!! 高长恭走回了位子,他倒是先打横倚卧在了皮椅上,摆手道:“新人老规矩,本王话不多说,诸弟兄随意!” ——“有!” 却见,高长恭给他左右那几个家伙打了个手势,高延宗当即举碗,朝九幽笑颜如花:“我四哥本就是兄弟几个中、唯一没有成亲的,这番六弟与四哥患难见真情,此等天命缘分着实让人眼馋啊!老五在此先敬二位一碗,等到大婚之日,定与你俩不醉不休!!” 九幽只能干笑,还得端起酒来。 高延宗见她举酒,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去看高长恭。 高长恭那双凤目紧锁着高延宗,那番凌厉,似乎要将高延宗绞杀的愤怒! 却也只能无奈的,咬牙举酒,手都在颤抖。 她们三人隔空举酒对撞,然后,一看高延宗都喝了,九幽也二话不说的,就喝了。 话说,这酒还是那么烈! 饮入喉,如刀子,辣的九幽半天没回过味儿来。 九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有人道:“都说六爷乃顶天立地的女丈夫,今日一战,果然风姿飒爽,当仁不让前朝木兰女将军!末将敬你是条汉子!……更眼馋兰陵将军能捡个这么好的悍妻啊!这碗酒,您二位是干还是不干?!” 九幽睁眼一看,面前说话的人,不是斛律恒珈还能是谁?! 他此时端了碗酒,摆到了九幽面前。 挑着凌厉狠毒的眼睛,咄咄逼人。 她若是不接多丢人啊! 九幽当即欢快的举酒应道:“干!” 那边,高长恭也道:“这酒,自然要喝!!” 于是,又是一碗酒被她灌进了肚。 顿时激起一片叫好,一群虎背熊腰的大老粗,看着俊美的兰陵王在王妃面前装柔弱,然后这个英气逼人的王妃比爷们儿还爷们儿。 这么有意思的场景可不多见,气氛便就此上来了。 却见斛律恒珈一脸坏笑……那是什么意思?! 第74章 074酒是穿肠毒药 又有一将,朗声道:“末将与六爷本就有些交情,却未料到她竟不声不响的成了王妃,这可就不厚道了啊……六爷,兰陵王,末将可要罚你二人酒的!” 九幽定睛一看,座下右侧,站出来的银铠小将,分明就是七杀! 看着他含笑的眼神,九幽便当即应了声:“好!” 然后,待添酒小兵将酒添满,便举酒,一饮而尽。 入腹,似无味,又五味。 前尘过往,她爱恨猖狂。 从未想过会和这个兰陵王有瓜葛,对高长恭,她只是喜欢,九幽爱的一直是日久生情,融入骨子里的感情。 高长恭嗓音沙哑的出声道:“恕本王失礼,不能奉陪。” 七杀顿时面色一沉。 九幽心里一慌,顺口便道:“我替他喝!”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却引得一阵哄然叫好。 一帮人直呼:“六爷女丈夫还真护着将军啊!” 七杀黑眸闪烁,一脸鬼画符都透出一股犹犹豫豫的,“王妃你……不要喝了吧?” “你这是看不起老子吗?老子在嬮妲,想喝倒哪个就喝倒哪个!” 她那句豪情万丈的话都说了,哪有退缩的余地? 只好端起了酒,再喝一碗。 烈酒的灼热,她已然麻木了。 偏偏这次,有点甜。 甜丝丝的,进了心里。 七杀一看她喝了,自己也不能说什么,仰头就干了,喝的比她还急呢。 然后喝完就脚步虚浮,赶紧又坐下了。 九幽在心里直啐口水……就这酒量还出来丢人呢。 她勾唇笑道:“都灌了老子半天了,咋的?弟兄们就来看我护犊子笑话的?还敬老子是条好汉的话,都来给兄弟喝上一碗!” ——“好嘞!” 这群人,倒也爽快。 九幽看全场都豪情万丈的,喝了她敬的酒,顿觉十分满足。 这才是热血沸腾的战场! 都是同营弟兄,只有一齐守卫家国,没有勾心斗角,只有直爽豪情! 战前一碗酒,战后一碗酒,整的她真想死在军营里……可又想到了高长恭。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啊……” “六爷好诗啊!穿肠毒药啥的是说谁啊?” “哈哈……好诗吧?就凭这诗,再给兄弟喝一碗热酒!有没有?!” ——“有!” 哄笑过后,九幽转头去看高长恭,发现他倚卧在皮椅上,双手扶着两侧的把柄,闭目养神呢。 一把黑发软软的撒在椅背上,更衬得发际额角净白。 牧歌却摸了摸高长恭的额头,与他咬耳朵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牧歌就扬声道:“兰陵王大病未愈,恐不能陪各位宴饮尽兴,诸将还是多担待担待他些,干脆找六爷去好了!” 九幽当即表示:“我可没有什么参加军中宴席的经验啊!光喝酒,谁陪的过来啊!” 喝的醉眼醺醺的高延宗悠悠道:“以往……大宴都是有歌舞作陪、吟诗作对、军中杂耍的!” 九幽一听歌舞作陪,当即眼光一亮:“歌舞作陪?快上快上?吟诗作对……军营里还整这玩应儿?!” 某个幕僚打着饱嗝儿,悠悠道:“六爷汝这就是少见疏文矣!岂不云,饱暖思***!譬如说咱们兰陵将军,那就是个风流才子从的军,淫起诗来,那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九幽默默侧头问高长恭:“风流将军,您还会淫…诗呢?来,给六爷我淫一个看看!” 本来就昏昏欲睡的高长恭,闻言却是长睫抖动,半睁开凤眼,神色迷离的看着她,启唇轻哼:“……嗯?” 九幽:“我说吟诗!” 高长恭:“……” 他眨着长睫,一脸无辜。 却听牧歌坏笑道:“肃肃,你可别藏着掖着了,你不是最会吟那个啥诗么!” 高老五也道:“四哥,你不是坐哪儿哪儿湿么!……咳,到哪在哪坐湿么!快给大家伙儿淫一个!” 军师有点听不下去了……“安德王啊,咱们是说文学呢还是说身体器官呢?一听你说,我觉得兰陵王肾可能不太好。” 九幽听的真想泪流满面:“哎我去,一口一个淫湿,高长恭怎么可能会吟诗?!” 高长恭这会儿才听明白,当即打断我的话,反驳道:“本王不仅会吟诗!吟词也行!!” ——“噗——!!” 顿时笑喷了一片。 高长恭本来还浑然未觉的,直到他王妃用诧异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半天。 他耳尖一红,清咳道“不是牧军师说的么!吟不离口!……咳,不是,吟不离手……也不是,时不离手啊!不是,不是三点水那个淫,是呻吟的吟!!” 高长恭手忙脚乱的解释了半天,牧歌早已伏在桌子上、笑趴下了…… 她瞧见了高长恭眼底狡黠的笑,分明是故意抹黑牧歌…… 但是,他说的也太不委婉了啊! 九幽真想泪流满面:“兰陵王,你这人还挺三俗啊!!” 牧歌弱弱的笑道:“也别赖我!我可没有这么说啊!” 高长恭捂了脸,斥骂道:“滚滚!你们说着说着,怎么又拿本王说笑了?!” 牧歌笑道:“呦!瞧瞧把兰陵王给害臊的,都不好意思了!六爷啊,这个太欠调教!” 九幽忍不住笑喷了。 还别说,军师这么一提,她心里还真痒痒的! 她们这边说笑不止,还有人道:“兰陵将军害臊个啥!一点也不豪情,一看就是六爷占主攻的!” “话说回来,六爷当真是女子?” 六爷把下巴一扬、小脸儿娇艳,“爱信不信!” 高长恭悠悠道:“是女的!” “呦呵,将军验完了?” 高长恭挑眼笑道“验完了。” 顿时又是一阵哄笑。 九幽又想起了,那几次受伤时,总是一醒来,身上就已经被他换了件衣服…… 这个心机男,还总给她穿的和他一样一样的……除了他下三路那个撩人的小亵裤。 高长恭简直就是隐藏的骚贼! “那这么说,你们都睡过觉了?话说回来,你们谁上谁下啊?!” 高长恭扯唇道:“这个,正在较量。” 九幽毫不留情的反驳道:“高长恭他身娇体柔,浑身都敏感,躺那就任我上下其手了……弟兄们说,谁上谁下明白不?” ——“明白!!” 第75章 075戏说三国 末了,还有人感叹道:“六爷真威武!” 高长恭冷哼:“你混蛋!你无耻!你下流!!” 九幽:“别跟我叫嚣,我还能更威武!” 高长恭脸都红了,意味深长的瞪了她一眼。 …… 在外面等了半天才鱼贯而入的舞女,穿的清凉就进来了。 这群虎背熊腰的家伙挺爱看,九幽就不乐意看了,还在那挑眼啧啧, “这几个大姐有啥好看的,都比不上你们兰陵王,那腰条儿……可比这群大姐有型多了。” 她这话一出,顿时呛了好几个,喷了好几个。饶是这群将官再喜欢美色,也没有臆想过兰陵王啊……所以王妃这么一说,他们都觉得臊了。 卧在主位上的戎装鬼面男子,这才掀起了眼帘。 高长恭咬牙切齿!“阿蛟!你说的都是些什么!!” 牧歌弱弱的道了句“咱不是说兰陵王会吟诗呢么!” 高长恭抬手就抡了军师一拳,正中下腹。 “嗷……!” 高长恭不理会军师的哀嚎,恶狠狠的冷哼道:“别总在她面前抹黑本王!!” 九幽反正也闲的无聊,便不依不饶的道“堂堂兰陵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你这诗,是吟还是不吟啊?” 高长恭挑眼看着她,邪魅一笑,戏谑道:“本王那就让军师给你吟一个吧!也让你长长见识!” 九幽赶紧捧场:“那感情好啊!” 随即,叫好声也是一片。 牧歌满面呆滞:“等等,这怎么又有我的事儿啊?” 高长恭清咳了两声,为难的皱眉道:“你可是军师啊!不让你来,还能让谁来?” 于是,牧歌举酒,咋了口,眯起狭长的眼,目光来回晃悠在她与高长恭之间…… 九幽顿觉头皮发麻,一看事不好啊!! 却听牧歌道:“既然兰陵王执意如此,那军师就给你们讲讲,兰陵王跟王妃俩怎么认识的吧,那个牛郎织女的故事你们懂吧?咱们兰陵王那是男织女,有一天啊……” 高长恭一看他要提不好的,赶紧拦他——“滚滚滚!不准提不准提!再提本王就踢你!!” 牧歌清咳道:“这回来个高雅的!……话说——” 高长恭手忙脚乱的打断了牧歌:“住住住口!可别让军师吟诗了,他吟那诗太三俗,上面来审查的下来,都过不了审!!” 牧歌戏谑道:“好诗本就是仁者见仁,那啥人见那啥的! 有个大胡子壮汉便道“……让六爷给大家伙儿讲几个段子吧!” 九幽弱弱的道了句:“我说不会讲段子吧,也是蒙你们,说会吧……内涵不内涵的段子,我说出来都不好过审。还是听你们的吧。” 那大胡子一拍胸膛,哈哈大笑!“那末将就给王妃讲几个!——话说刘备正在帐中休息,外面突然传来喊杀声,关羽冲进帐来说,‘曹贼把咱们包围了,大哥你快走!’刘备震惊不已,‘二弟,你得帮哥断后!’‘妥嘞大哥!’关羽手起刀落,旁边儿玩耍的刘禅被剁成两半儿。刘备都快疯了:‘尼玛!老子没说这个!’关羽回身一刀,又剁了旁边儿的刘封。‘槽!也不是这个!’刀光一闪,刘备腿间一片血红…关羽忧伤的道:‘你自从有了军师,一点都不宠我这个二弟了,直到我去了翼德那里……’关羽想到此,满脸羞红……” 第76章 076溜了溜了溜了 她一转身,正看见舞女扭着腰肢,跳着软趴趴的舞。 一群虎背熊腰的汉子,谈论着哪个杨柳腰树枝腿,哪个馒头大、好生养…… 说到这,九幽转头去看高长恭,他却是在闭目养神,毫不在意别的。 可惜了,高长恭是汉人,自从知道华胥男子能生孩子之后,她都可想围观男的怎么生了……但是以前有独孤九冥拦着,现在……高长恭也不带让的。 一看王妃孤单的看着兰陵王,兰陵王闭眼睛不搭理她……席上的几个将官都担忧了,尤其大胡子: “王妃咋了……跟兰陵王那啥不和谐啊?用不用末将领你去南风院玩玩儿啊?” “南风院的小倌儿哥那一个个的,比娘们儿还水灵!” 兰陵王突然睁眼了,满面凶恶:“滚蛋!敢教坏王妃,是不是想吃军棍啊?” 九幽叹道:“你们瞅瞅!兰陵王多凶啊,每次亲热都打架,高长恭他除了不能干,什么都能干!” 高长恭赶紧呵斥她!“行了行了阿蛟!别啥事儿都往外说!!” 席上其他的将军还没围观够呢,旁边儿的黑衣长袍男人就豁然起身,拱手作揖道:“苍某与诸位无同不合,于此无益,便先退席了!” 九幽见他脸色不好看,目光冷肃,行动果断的绕过她就走,这是下决心了啊! “苍前辈你怎么突然又……” “苍某是被世间抛弃的人,不好女色也不好男色,看着你们,实在无趣。况且苍某只是出去走走,告辞!” “哎!……” 他宽袍翩跹,又不似人间之人,不与一帐酒气熏天、粗俗军将同流合污的,就这么走了。 九幽正觉着尴尬,便听有人道,“兰陵王、您要去哪啊?” 九幽一抬头,正看见高长恭踉踉跄跄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面阴郁,一双迷乱的凤眼紧锁着她。 他无力的推开了牧歌的搀扶,却朝她勾手,道“扶我!本王说的话,你一句都不听了吗?!” 本来昏昏欲睡拿手杵桌的高延宗,此时抬起了骚媚眼神,哼哼唧唧附和道:“四哥都恼‘羞’成怒了,还不去哄哄?!” 九幽极不情愿的走了过去,一边搂着他的腰,一边抓着他的手。 他顺势整个人扑在了她身上,轻哼道:“本王不胜酒力,扶本王出去走走!” 九幽也觉着他有点喝醉了,竟然凑在她耳边,吐着灼热的酒香、谈吐不清的说的。 “你刚喝醉,出去吹了风,受凉了怎么办?” “……我热!这里人多……” “兰陵王这是想跟六爷亲热啊!” 九幽面皮一热,面对着高长恭神色灼热的视线,只能干笑:“好,陪你出去走走!……来人,给兰陵王拿件披衣来!” 给高长恭裹上了披风,九幽才敢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大帐。 九幽吹了凉风,瞬间满脑清明,酒醒过半了。 她转头瞧着已经戴上了鬼面的高长恭,无奈道: “高长恭,你方才当真醉了?” 他也老实,有啥说啥,“……我时疫未好,一直在硬撑着。正好借这个由头,把你哄出来,要不然,弟兄们也不会轻易放了你的。” 九幽默然:“刚才我看你跟正常人似的,还以为你好了呢……现在怎么样?冷不冷?” 她顺手就将他身上裹着的、披风的边角压严,拢在他腰身上。 高长恭却捉了她的手,轻笑着摇头道:“我不冷,这会儿还有点热了呢……唉,若是能长久被你这般相待,我就是总这样病着,也值了。” 那鬼面下的一双凤眸中,荧光点点,比周遭草丛中飞起的、打着灯笼的小虫还耀眼。 那般璀璨,可比天上星子,皎皎明月。 九幽无奈,叹息道:“好好个大活人,傻了!” 高长恭挑眼:“我是说真的!” “……嗯。” “我们,找个地方坐会?” “好。” 于是,他便找了块草地,还将身上披风解了下来,铺在了上面。 蓦地,又抓起九幽的手,拉她一起躺上面。 俩人以手为枕,躺一块儿补回童趣:“抬头,看天上的满月!” “嗯,看到了。” 月明星稀,缭云几朵。 皎皎玉盘,银泄千里。 “阿蛟,可曾这般看过明月?” 高长恭侧头看向她,瞳中竟是点点希翼。 九幽思绪飘远,回想后道,“当初我曾一个人,年年岁岁共睹满月。可惜物是人非,故人天涯。当初大仇未报,现今也一样,只不过不同的是,我的心,已经动摇……” 忽然有悠悠箫声,泠泠如月。 不知道谁在战地吹羌笛,洒落忧伤满地。 他轻笑道:“杀父之仇,因何动摇?” “我现在一无所有,仇人却主宰着整个国家,就算我在齐国带兵打仗,也打不到他那去。” “别丧气嘛。一个大的国家,看起来都不怎么坚固,更别提里面的自卫防守了…多看看兵法,多了解些周国的政治面貌,你就会懂得,其实周国的内外都不堪一击。” “可是我背井离乡十二年了!我不懂朝政,也不懂时局,更不懂仇人现在……” 身边的高长恭却突然坐了起来,鼓捣起了什么……九幽转头一看,他不知道打哪掏出来的工具,这会儿正擦着火石呢! 火星迸射,他甩手就扔到了草上。 结果,草就毫无疑问的、烧起来了。 九幽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 高长恭悠然的轻笑道:“一个信念就像这一颗火星,总能席卷草原,如遇到贵人助燃,便可更快燎原,甚至一步登天!重点是这颗火星!……” 九幽看着那燃着的火,沉默片刻,无语道:“你要再不踩灭可就要喊救火了!!” “喔!”高长恭讪讪的踩灭了火星。 然后他又躺回了她身边,枕着她的臂。 说的却是:“你这个家伙,有情还似无情。为何就不能说句痛快话,陪我留下?” “留下?我留在这里,有什么好处么!”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你;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也都拱手相与。” “……为情所困么?不至于吧?我可不配!” 他却一言不发。 半晌,寂寥无声。 第77章 077歌尽悲欢 他启唇却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这首上邪又一次入耳,九幽脑袋里轰然一乱!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不日城光阴停止,游历异国他乡名山大川的过去,仿佛还在眼前…… 他说除非日月不再凌空,少年青丝一夜尽白发,无昼永夜……乃敢与君绝! 所以,不日城无日月,永远黑夜,他满头白发苍苍,朱颜老却…… 可是九幽睁眼看到的,不是小夭,不是独孤九冥,而是他,高长恭。 那张冰冷的獠牙鬼面之下,是九幽化不开的冰,暖不到的人。 真是可悲。 九幽只好嘲笑自己,笑自己无能为力! “呵呵!哈哈哈!” “你笑什么?我唱的那么难听吗!”高长恭其实想说,她都一脸哭笑不得了,表情这个难看,还笑呢。 “我笑你信口雌黄!说是天地合情乃绝,可你听说过天地合一块儿吗?反倒是日月不凌空,青丝能白发!!” 高长恭眉眼一皱,噘唇苦笑:“难道我做什么,都有别人的影子吗?他们是他们,高长恭永远不会和别人一样!你现在是本王的未婚妻!你要活在当下!” “回忆过不去!我也不是你的妻!也没有说要嫁给你!!” “可是,你都……在所有人面前,你这是不承认了吗?!” 九幽哑然。 高长恭垂眸,幽幽道:“牧歌说是他出的主意,让你在天桥上……和我表明心意。你为什么别人能说出口,唯独对我……” “我当时……不是一时兴起嘛!” “可我当真了!不准你放弃我!” “你……这不是有病么!就因为我看了你洗澡?你堂堂兰陵王,就要以身相许托付终身?!” 她面对着呲嘴獠牙的这张鬼脸,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含情脉脉、缠绵悱恻去。 高长恭挑眼笑道:“本王就是看你顺眼,不能让你走,不能让自己遗憾,所以今生…高长恭娶定你了。” “我没连月例都没有了,也不能生孩子,无限向华胥女子靠拢。” “本王说过不在意这个,我要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能不能造人!” “可是我不想嫁,更不想在下!” “这个……有待商议,不过,问题不大。” “没法商议,我只能压你,不容置疑!” “……你!”高长恭委委屈屈的,咬牙切齿的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九幽扑棱就坐起来了,低头看着他: “你个雏男,这么纠结体位干什么?” 高长恭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认真,就自个儿挪了挪,将头枕在她的腿上躺下。 左手也忽然抓起了她的右手。 九幽正怔愣于十指相扣的莫名触动,便听他道:“看,今晚好多的萤火虫!” 九幽心不在焉的“嗯”了声,一抬眼,果然一片碧绿的荧光点点。 慢慢升腾,翻飞游戏在草叶间,时而明灭,时而飞停。 如星子,点缀。 将夜色,染魅。 果然很美。 却听一声幽幽道:“其实我更想要一个知心爱人,你若肯与我并肩不离,我愿为你唱三百六十夜情歌,歌尽十二月阴晴圆缺……” “……嗯?” 只听一声低奏歌喉,他唱起: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唉?” 九幽侧头,正对上他凤眸弯弯,荧光点点,笑意纯净。 他紧锁着她的视线,勾唇笑道:“你别假装听不懂!本王这就是在与你说情话!” “我说过了,日月有时不凌空,青丝也能尽白发,还说的什么誓言和情话?!” 相扣的手,蓦然被他大力收紧。 他眸光闪烁,却无比认真的道:“我高长恭说过的话,别说今生今世,就是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我高长恭也会记得!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心安呢?!” 九幽只觉一股豪情涌入胸臆,炽热跳动的心,犹如火烧一般。 “流浪了半辈子的独孤九幽,从此为你停留,以你为家,我的心…为你动了。” 男子抬脸看她,灿亮漆黑的凤眸却眨巴眨巴,又抬手捂住鬼面,他委屈的反应让九幽莫名其妙: “我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 他拿下了手,鬼面下闷声哼唧呢“你这句话太有杀伤力了,我就想,等以后回家成婚了洞房,害臊,我该怎么面对你……” 他一说害臊,九幽更来劲儿了,心花怒放的, “也可以不成婚先洞房。来吧,把你鬼面具摘下来,让我稀罕稀罕你。” 男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扑腾就从她腿上坐起来了,九幽本以为他会摘下面具,没想到,他却是一把将她箍了个满怀,顿时清香扑鼻。 箍的太紧,她有些喘不过来气了。 腰身蓦地被搂紧,肩膀也被按住,男子在她耳边低声问“……你想怎么稀罕我啊?!” 当腿上被一处滚烫的物件抵住时,她才彻彻底底感受到了,这个男人最真实的反应。 九幽侧过头去看,他目光灼热,嘴角噙笑,亮了她的眼。 她的眼神比他更热,更像是调侃,“什么时候起的反应啊?” 男子的眼睛都不好意思看她了,细密眼睫眨来眨去的,贴脸的鬼面盔底下,他瓮声闷气的回了句,“在你说为我心动的时候。” 九幽伸出手,去摸他脸上的面盔,他这鬼面具应该是有机关的,就牢牢扣在他耳朵上,高长恭见状、自己伸手去扳开了机关,摘了鬼面搁去一旁。 露出男子的一张满颊红晕的俊俏小脸儿。那含羞带怯的眼神,让九幽恶从心中起。 她刚要有所行动、而搭她肩上的手就猛地收紧!九幽就感觉整个人被按着压了下去,直扑向那具男体! 冰冷的软铠甲片,硌的她胸口疼。 偏偏,颈间有温热的酒香袭来、柔软的双唇,尖利的牙齿,便啄上了她的颈子! “…嘶,干嘛咬人啊!” 他也只是轻咬了口,便哑着嗓音道“…我难受死了,你也得难受难受。” 九幽果断伸手去他腰上,满眼坏笑的看着身下的男子,“胀的难受啊?” 第78章 078老子不干了 将军的贴金镶玉的兽头腰带,冰凉宽厚,箍着挺拔的腰杆儿。 她的手忽然被人抓住了,男子的手指节修长,掌心灼热温柔, 他看着她,凤眸黑亮,满眼璀璨,“讨厌。” “……”九幽无辜的真想跳河里冷静冷静,她连想法都没有,咋就这样了呢。 他抓着她的细手,扑腾就坐起来了。脸红眼睛红,凤眼瞪人,“你是真心的,还是一时兴起玩儿呢?” “貌似是你主动的啊……” 高长恭瞬间生闷气了,“哼,你不用说了,本王懂了。” 月色之下,这姑娘嗷一声搂紧他的腰,把脸埋在他颈窝,“你懂啥了呀兰儿~也让我知道知道啊。” “哼,明知故问。” “你瞅我一眼啊,你要是不瞅我,我就对你强行无礼了,强吻你还嗯…你。” 高长恭脸又红了,她这口音让他都生不起气来,抿嘴都想乐,不禁搂紧了怀中姑娘,突然的满心宠溺。“少说点话!再让人听见了呢……” “……你怎么还假正经呢,刚刚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呢?!” 拥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听他在她耳边、低声嗔怒:“……这是军营!会有人过来的,若是说出什么来……不是引人围观么!……” 高长恭的嘴估计是开光了,要啥来着,就听见有甲曳之声,吭哧吭哧的沉重步伐,是有人穿着铠甲走近了,满口粗鲁的大嗓门儿,扬声笑道:“呦!兰陵王和王妃在这亲热呢?!末将来着实的不巧!” 高长恭:“……” 九幽是个越挫越勇的人,嗷呜的咬他胭脂唇瓣一口,跟来的将军示威:“这还不巧啊?你们就是奔看这个来的吧?” 高长恭痛呼了声,赶紧制止她“阿蛟!你……知道来的不是时候,还不快撤?!” 最后一句,他是吼来者的。 那人却没走,只是叹道“末将确实为难啊,有六爷带来的人,要死要活要找六爷!” 九幽默默的按住了高长恭的手脚,爬起身来:“谁?” “六爷一看便知。” 九幽刚轱辘起来,就被一只宽热的手抓住了……她低头,逼视他的眼。 高长恭咬着唇,看着她、眸光闪烁,轻哼道“吃完了就走啦?!” 九幽低头刚想再吃一口,就有个人走过来,在她俩身边儿蹲下了,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她和高长恭。 如此近的距离,高长恭脸都红了,默默推开她的脸……“有、有人……” 九幽抬眼打量了下那个看戏的。 一身白衣红袍,腰缠金色锦缎,包裹出身形高挑、修长。 脸上围了一条白纱,白纱下射出的一双眸光,似有波澜不惊的冷淡。 此时,他怀抱一团不知是什么的泥塑,双目幽幽的看着她。 “……牡丹?” 他委屈的点了点头。 九幽正尴尬当场,他便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口,转而怒瞪着高长恭! 高长恭一看这丑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眉眼一挑,当即五指坐爪去掐他的咽喉! “放肆!!” “哎哎哎!!” 九幽眼疾手快,扣住了他发起攻势的手腕。 高长恭怒斥道:“独孤九幽!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不帮我?!” “我就是拦你一下……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啊?” 这男人凤眼瞪大,抿着嘴,那叫一个委屈:“……你还嘴硬!我就是看不惯你担心别的男人!!” 第79章 079这种其实叫绿茶婊 牡丹又伸过手来,扯着她的衣袖,作势要拽她走。 奈何力道绵软,实在撼动不了她分毫。 反而把他自己拉的一个踉跄。 高长恭也伸出了手,却是抓握住九幽的手,十指相扣,恶狠狠的威胁道:“独孤九幽你离他远点儿!你是本王的人!!” “你突然发什么疯啊?” “你刚才怎么不说我发疯呢?吃到嘴了又嫌弃我,本王做错什么了!?” 九幽是没跟人正经儿搞恋情,小夭也没他这么性格百变,这会儿他一闹,九幽是真懵了。 她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时,旁边儿就有双修长柔软的手,搭着她站起来了。 坐地上的高长恭更看不下去了!那个蒙面的疫鬼什么来头啊!太心机了!居然讨好他的女人,跟他争宠! 九幽搭着他的手顺势站起身来,看也不看地上的男人一眼,转眼问他:“什么事?” 蒙面的牡丹笑弯了眼,眸光闪烁点点,只是摇着头,将怀里的泥塑给九幽看。 是一个塑工粗糙,袒胸露乳的大胖和尚,一笑起来,半张脸都是嘴。 “……什么意思?” 他瞟了瞟九幽身后一眼。 九幽顺着他的视线,正看见高长恭已经坐了起来,独自慢吞吞的裹起铺地上的外袍,掩上瘦削修长的身体,一言不发的皱眉垂眼,黑沉着脸。 牡丹在她手心写字‘对不起’ 九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对不起我什么?” 他的眼神流转在、她与高长恭之间,摇头轻叹,又写下‘他赌气了’…… 九幽顿觉好笑,“他跟我赌气了,不还是你引起的么?” 他眸光闪烁,用颤抖的手指,又写下一个‘对不起’…… 九幽默然,寻思这人是真机灵还是真傻啊。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只好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儿,我没什么错!” 结果,他肩膀太瘦弱,浑身太无力了;而她的劲儿太大,差点将他拍倒在地。 他稳住了身形,却把捧着的泥娃娃推进了九幽怀里,九幽不知道该拒绝好还是抱着好,只好一脸纠结的看着他。 他眸光明亮,面具下,沙哑粗糙的嗓音如磨砂,吐出混涂的字眼,“弥……罗……” “你说这个胖和尚是弥勒佛?” 他目光一沉,点了点头,又在她掌心写着:路边捡的。 九幽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强挤出一个笑:“你也是路边捡的。不过心意我领了,我会跟弥勒佛似的笑哈哈的。” 却听有个粗嗓门道:“将军!周军已经同意调养生息,以备三日后再战了!” 九幽转头一看,好家伙,这人竟然满脸胡子!! 跟张飞似的。 唉?话说,怎么没看见高长恭长胡子? 高长恭那边穿好了锦袍,索性抱着铠甲,挑眉笑道:“周军调养生息,咱们可不能荒废时日!……本王要你们办的事儿都怎么样了?” 那将军见九幽盯着他看,有些顾忌的道:“人手是妥了!……将军!还有一事,前方消息来报,边境各村庄县城都排查过了,没有个长得像周国皇帝的!……此时边境周军,也都在秘密寻找着!” “哦?”高长恭垂眼沉吟了一番,又挑眼笑道:“莫不是真的早已感染时疫,面目全非了,才难找到?” “将军何意?” “感染时疫面目全非者,只要能登陆在籍,有人能为之作证,便可继续接受治疗。反之,则等同于亡人,直接烧了!!” 高长恭那个恶狠狠的‘烧了’刚落定,牡丹就手一抖,泥塑一松、正赶上九幽没用力气,‘啪’的一声,掉地上,摔碎了。 九幽吓一激灵,嗷就蹦起来了。 高长恭悠悠道:“可惜了个佛塑。容本王问一问,你心虚紧张个什么?!” 牡丹猛地转身,扑在俊艳的男装姑娘身上,抓着她袖子里的手就蹭,他浑身颤抖,满眼湿润的呜咽。 九幽只好哄道:“别怕,有我在呢,他不敢把你烧了!他要是想烧你,老子就先烧了他身上的衣裳!” 高长恭冷哼道:“这副做作样子,一看就是下作东西!留他何用?狐媚本王的王妃吗!” “滚!什么王妃王妃的、你这一口一个优越感,跟我是你个物件儿似的,老子还不认你了呢!!” 高长恭挑眼冷笑道:“你不认?弟兄们都看着呢,是你强行调戏本王在先,是你现在又见一个要一个!” 这个‘又’字用的好! 听的真想泪流满面。 九幽听他口风,是不提牡丹的事了。 顿时松了口气。 九幽真怕高长恭一气之下,嫌弃她找个侍男陪着,再错杀一万不放走一个,把人给烧了。 “兰陵王,这天上大月亮还在那呢,明月可鉴,我可没对你做什么!倒是你与传言不符啊,你居然饥不择食连女扮男装都不放过,你是不是还想睡遍整个军营?!” 顿时,有几人忍俊不禁的笑喷了。 高长恭脸色一沉,蓦然放下铠甲、晃悠着酸软的双腿,总算是把虚弱的身体给撑着站起来了。 他凤眼一眯,寒光乍现! 只是扫了周遭一眼,围在他不远处席地而坐、看戏的众将,便寒噤若惊,一言不发的正襟危坐了。 九幽看着好笑。 无意间垂了下目光去瞥身旁的侍男,正看见,他那满脸白纱,一眸净水中,满带清澈无辜,还突然从她怀中起身、站直了。 那身高个头儿,足比她高一个脑袋,九幽都想给他腿骨削折了…… 蛮会察言观色的小哑巴,一看她满眼惊愕,脸色不好看,赶紧弯下腰去、张双臂去抱住她,把尖下颌挂她肩上,他身上温软的草药气息扑了个满怀,九幽顺手一搂! 这小哑巴一看就不是会武艺的,腰眼极软,好像很容易能被她搓圆了、捏扁了。 跟高长恭就是极致的对比。 九幽转眼一看,就扫到了已经站起身来的高长恭。 他又戴上了那张呲嘴獠牙的鬼面具,九幽一看他那眼神, ——冰冷中隐忍着愤怒,九幽心都凉半截了,赶紧把怀里的小贱奴撕开。 读者群众:你断更缺章的样子,就像被后台禁了似的。 老猫:您算的太准了 第80章 080艾水驱蚊 她蹦跶两步贴上去,伸手去摸他鬼面盔、“高长恭…” 搁旁边等半天了的将官,弱弱的说了句:“兰陵王…还有战事要紧!!” 高长恭冷哼了声躲开她的手,扭头就走,直奔席地而坐看热闹的那堆人去了。 九幽顺口问了句:“兰陵王,晚上我和牡丹睡哪?” 他这才转过头来,鬼面下,传出一声嗤笑:“当然是和本王一起睡!!” “咋滴,让老子的侍男在旁边给咱俩呐喊助威?那你可要洗干净了等着被围观啊!” 他眼光一寒,蓦然抬手直指她的鼻子、冷声怒斥道:“姓郑的你先回本王大帐,斗嘴的事儿、本王忙完了就去奉陪到底!!” 抬眼,高长恭正转身、走远。 “你的大帐在哪?” “你身后!!”他头也不回的说了句。 “……” 九幽沉默了半晌,弱弱的问一句“等等,你们茅厕在哪?”她感觉刚刚喝的酒不是上头了,而是有点下来了…… 高长恭不耐烦的吼了句“就地解决!!” “……啊?” 他这才回过了头,黑亮凤眸无奈的瞅着她,含糊道“你就找个旮旯草堆,就地解决!” “……哦。” 九幽眼神四下里瞄了一圈,这开闸放水着实耽误不得,赶紧找个地方就地解决吧! “牡丹,跟我走,帮我看着点人!” 九幽也不在乎男女有别了,她倒觉得这小哑巴挺乖巧护主。 她拉着他跑到了不远处的草丛。 而那白衫蒙面的小哑巴,自觉地找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站着看守,背过身去了。 九幽刚要蹲,就发现有好多蚊子咬人! 拍了个咬在手背上的,她才发现,已经被咬出了好几个包…… 九幽真怕蚊子咬她下三路和屁股…… 那地方又难以启齿,主要是不好挠啊…… 九幽咬牙切齿:“哪有没有烧艾灰和驱蚊水?!” 她话音刚落,身上蓦然落下一件温软的衣袍,飘着香味。 她一转头,是个只着衣衫的白色背影,正从她身边走开。 身上这衣袍的味道,分明是艾草的香味儿,最是驱蚊虫。 解决完后的九幽,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牡丹!我突然想吟诗一首!!” 半晌没人应,她抬头,便是一双漆黑眼眸,怔怔的看着她。 九幽这才想到他不会说话。 “盛夏不觉晓,处处蚊子咬!一咬一个包,谁能受得了?!” 小哑巴一掩口,弯眼,分明是笑了。 乍然一声轻笑入耳,极其突兀。 九幽循声望去,正看见了那不远处的一人,簪发玄袍,掩口轻笑。 她默默的盯着他瞧。 苍墨这回才冷了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漠道:“好诗。” “……” 九幽沉默了半晌,才品出味过来,他这是变相贬她呢?还是变相贬她呢? “……苍龙神,怎么半夜在野外呢?寻摸着偷窥呢?” 苍墨义正言辞的否决道:“苍某谨记子曰,非礼勿视!……不过是来赠九幽君一物。” 然后,他从袖口拿出了个小瓷瓶,递给了她。 九幽欣喜若狂,赶紧接了过来! 一递一接间,手自然不可避免的碰上了。 他手上的肌肤异常冰冷,竟然刹那间、冻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苍墨也是手一颤,如受了炮烙似的、慌忙的缩回了手! 苍墨便道:“艾水,最是驱蚊虫。” 他一边说着,一边两指夹着瓶塞、将之拔了出来。 顿时香味儿扑鼻袭来。 “哎?这……怎么和牡丹衣上的一个味儿?” 被晾了有一会儿的牡丹,这才走了过来,朝苍墨恭恭敬敬的一抱拳作揖。 然后,毫不在意苍墨还在场,就握着她的手,在她掌心写字:艾水他赠 ……这个的来龙去脉,大概九幽也就了解了。 “多谢苍龙神赠药!我也就不客气了!” 苍墨点头应道:“苍某说过,不必叫我苍龙神。” “好嘞!苍墨是吧?那就叫小墨墨了!” 苍墨默然:“……轻浮!!” 却听一声吼道:“六爷!好了没有啊?将军请您入帐歇息呢!!” 那人话音刚落,苍墨便作揖道:“既然如此,苍墨告辞。明日再会!”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去如风。 九幽佩服他的察言观色,进退有度,识大体。 于是她手心又痒痒的,有柔软的指腹轻轻滑过,却是四个字:别抛弃我。 九幽一转头,就看见一双委屈的漆黑双眼。 九幽心一软,便拍了拍他臂膀,叹道:“跟我走吧。” 跟着引路的人入帐进暖屋里时,高长恭正卸了盔甲、摘了鬼面,只着一身贴身红袍,坐在长榻上,与人分坐一侧棋盘,正执子博弈。 对面的人一身碧绿,银冠玉簪,五官清明,美目狭长。 不是军师还能是谁? 军师余光瞥见了九幽,便调侃“人也来了,我也该走了。”他便放下了棋子,退出了黑白错杂的棋局,毫不留恋的下榻穿鞋。 高长恭见状,毫不留情的打击他冷哼道:“你是看自己形势太劣,想弃局逃跑吧?” 牧歌动作不停,只是道了句:“此话何来?以你我的谋略对策,就算是再杀个三天三夜,也难分上下吧!” 高长恭轻飘飘的来了句感叹:“话说回来,这黑白棋能包罗万象本王还相信,周国那个家伙去年弄的什么象戏……也敢自称顺应日月星辰的走位?” 九幽就想怼他:“你这是国家歧视啊!甭管有没有那么玄乎,至少人家发明个玩应出来呢,你做什么了你?!” 高长恭这才正眼瞧她,却是挑着眉眼,勾唇坏笑:“驰骋疆场,千军万马如若无人够不够?说到做,刚才你还没和本王做完呢!” 九幽当即反唇相讥:“……你前后里外洗干净了吗?!” 高长恭悠然道:“本王方才刚沐浴完。你过来闻闻,是不是还有股艾草香?” 穿好靴袜的军师,这时才直起身来,幽怨道:“你们两个腻歪儿,能不能瞅着点儿人?” 九幽顺口回了句:“前后洗了没?那玩应还胀不胀呢?” 高长恭目光一沉,启唇斥骂:“混、蛋!滚!” 第81章 081写字交流 九幽无辜的很,只得顺手去抓旁边侍男,告辞道:“那我俩就先走了啊。哎?牡丹?” 她顺手一抓,没抓到,转身一看,他正扶着高凳,半弯下腰身,浑身发抖…… 九幽吓了一跳,刚要去扶他、他竟然自己站起来了! 虽然摇摇晃晃的,只有扶着高凳、才费力的舒展开腰身,勉强挺直着脊骨站立。 他蓦然抬头,只拿一双泫然欲泣的黑眸对着她…… 高长恭冷哼道:“你这侍男的从何而来,什么底细,你可知晓?本王怀疑……” “他怎么被你背来的,你自己想去!现在倒是疑神疑鬼上了?夜也深了,我也不和你多费口舌了,我看外帐地方挺大,就不和你在这里滚了……” 九幽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握了细瘦的手,低声问他:“你怎么了?……莫不是也大病未愈,浑身无力?” “……”他垂了浓黑眼睫,点了点头。 怪不得刚才他总是软软的,往她怀里趴呢…… 英气女子艳容高挑,映一双凛然眉眼,满目关切的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吐息也炽热温柔。 蒙了白面纱的男子一脸丑陋的疤,瞪一双漆黑眼眸,都忘记了处境。 “咳、咳咳……” 她寻思他穿的少冷了呢,猛然就站起来了,“我带你找地方睡觉吧,你可别再折腾大劲儿了。” 高长恭乍然一声断喝:“不准走——!!” “……”她猛然回头,眉眼挑着,不明白他又发什么疯。 “你这侍男怎么都不开口说话?怕我们问他事情?” 九幽无语:“他不会说话!” “那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你什么时候学了和哑巴说话?” “他会写字!” “哦?牧歌你先别走,给他取纸笔来!!” 九幽这回是忍不住想骂他了:“高长恭!你怎的对老子这侍男,这么感兴趣呢?!” 高长恭挑眼笑道:“本王就感兴趣了,你干脆把他留下陪本王好了!” “不行!!”九幽恼了,这哪能留?又怕他欺负她侍男,又怕他俩好上了。 军师已经取了笔墨,放在收起棋盘的桌上。 高长恭抬手指了指她身旁的小哑巴,斜眼睥睨,冷笑道:“过来,写——!” 九幽转头去看牡丹,他倒是淡然的迎着高长恭的逼视,抽出她掌心暖的手,步伐凌乱、脚步虚软的走向高长恭。 他拱手做了个揖,施以一礼,便拿起了狼毫笔,第一眼,转头看向九幽。 那眸光,黑的荡漾,似水盈盈。 又转过头,低眉顺眼的仰视着高长恭。 浓密眼睫扑闪抖动。 高长恭在那反叉着胳膊、托着头,慵懒的倚在身后的软毯靠背上,半眯着眼,饶有兴趣的勾起嘴角:“你就写,你是哪国人吧。阿蛟过来坐,一同围观?” 九幽默默的走了过去。 就站在小哑巴身旁,一边看戏,一边盯紧他,预备着一旦他体虚站不住,摔倒了……就搭把手扶他。 “高长恭,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不是看上这个长相不堪的小哑巴了?” 高长恭冷哼一声,不置一言。 九幽细思极恐,呲牙怒道:“高长恭!你要是敢喜欢男的了,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你那‘玉树后庭花’是怎么开烂了的!!” 高长恭挑眉,笑道:“你这是威胁本王?本王可不喜欢男人,而‘玉树后庭花’本来好好个曲子,你这么一说可真污垢不堪……” 九幽刚想跟他唠唠,高长恭就低头训哑巴去了:“你叫牡丹是吧?怎么让你写个国家这么难?是字太多、太繁琐,还是你连国家名字都忘了、不会写呢?” 九幽也好奇了,“相处好几天了,你还真没说你是打哪儿来的呢。” 军师也过来凑热闹:“能跟你家阿蛟写字交流,想必是中原王朝的人吧,要是个女国来的,就得写南疆嬮妲文了。” 小哑巴在大家的注视下,脑门都冒汗了。 浓黑眼睫毛眨巴着,缓缓抬笔,软弱的手指在纸上拖沓出一个‘周’字。 高长恭直接坐起来了,对此略感惊讶“周国人?你还读过书?四书五经懂的如何?” 牡丹垂目,却抬笔写着:‘懂不多’。 九幽猛然发现,他的字迹虽然软弱轻浮,却是工工整整,自带一股体态风流、病弱的骄傲。 ……她心念一动,就去摸他的手。 入手的肌肤,冰凉又颤抖,却细腻平滑。 抬眼,小哑巴正怔怔的看着她。 眸中水光不定。 高长恭悠然道:“阿蛟,我们探讨文学呢,你也要来笔试?” “卧槽……你这是鄙视谁呢?!” 高长恭挑眼笑道:“本王不是贬低你,就是觉得你藏的深,你对打仗兵法有造诣,想必文学上也不含糊吧?” 说起来,九幽还真没正经八百看过什么书。 但是这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墨莲当年,拿五经六艺什么的嘲笑她了。 “五经太少,我学六经!” “哦?” “过去文人君子讲究六艺傍身嘛。六艺:六经哪六位?诗、礼、易、乐、春、秋啊!” 高长恭愕然,又默然:“谁告诉你春秋是两本书的?春秋是一部书啊!!” 九幽咧着嘴都快乐出来了,他怎么跟她当初一样好上钩啊! “不对啊,这才五个啊!差个蹄子啊?!” 高长恭浑然不觉的道:“书(叔)啊!” 九幽喜滋滋的:“好乖个大侄子!” 旁边军师‘扑哧’一声笑喷了。 榻上的高长恭脸都拉出老长,眼神那叫一个凶狠! “你占本王便宜差辈儿了吧?!” “咱先不说那个了,就说这六经吧,是不是这六经?为什么变成五经了呢?” 高长恭幽幽道:“乐(月)经后来不是没了么……”话未落,高长恭眼皮一跳,红着脸调侃她:“后来跟你一样了!!” “……” 整的屋里其他俩男的,都一脸惊愕的盯着她瞧。 九幽都想打人了! 高长恭又开始满脸傲慢,审讯起小哑巴了:“你既是周国人,可懂你们皇上的象经?” 哑巴摇头。 高长恭抬手指了指牧歌,嘱咐道:“把从周国弄来的象戏摆出来!” 第82章 082斗象戏 本来抱着臂看戏的军师,立马应了句:“就知道你得用上我!兄弟我都没敢走……” 高长恭瞥了牧歌一眼,转而逼视着牡丹:“象戏你总会吧?” 九幽这一听,便来了兴致。 牡丹却摇头。 高长恭挑眼笑道:“本王还以为,周国有些文采的人都会象戏呢!莫不是…你在撒谎?!” 小哑巴那冷淡眼神中才有了一些不服气,他又抓起笔,在纸上写着:病体虚弱、掷不动骰。 九幽愣愣的问了句“啥意思?” 不是她不认得字,她是不明白为什么掷骰子! 难道象戏开头,还要掷骰子定谁先走谁后走? 高长恭目光一沉,蓦地冷笑道“果然是懂象戏之人!阿蛟,一看你就不懂象戏!” 九幽默然:“我没事闲的懂它干啥!你就是趁机贬低我的吧?!” 高长恭见牧歌进帐,顺手收拾下了错杂的棋子,空出了一面琴桌。 一架大盒子就被军师抱上了棋桌。 高长恭悠悠道:“阿蛟,本王教你玩象戏可好?” 九幽忙不迭的答应了:“正合我意啊!!” 牧歌见状,清咳道:“看来这里也不需要我了啊。” 高长恭:“你可以走了。” 军师:“……” 高长恭便招手、叫九幽上榻。 她也不推辞,就脱了外袍和靴袜、滚上了榻。 又拉着小哑巴,让他坐到榻边高凳上。 小哑巴默不作声的正襟危坐,一坐下就眨巴浓黑睫毛,打哈欠。 此时九幽与高长恭隔着棋桌对看。 他挑着眼尾,眸光闪烁,满面笑意。 九幽突然发现,他脸上没有了药膏,也没有了痈疮和疤,反而十分光洁白皙,肌肤比之前更剔透…… 果真是,龙眉凤眼依旧,骄傲神采未改,容颜不老。 九幽愣愣的道了句:“你又好看了!” 话一出口她才觉得轻浮,偏生他脸颊飞起两坨绯红,眨着长睫,轻声笑了:“嗯。” “……”九幽真想说一句,就是脸变大了,这也太不矜持了! 不过,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他太好看了,好看的耀眼,让她只觉得,自惭形秽。 这样好看的男子,天下独绝,今后是她的人了……九幽心痒手也痒,真想去摸摸他,或者挠挠自己。 高长恭垂眸摆弄着一个个奇怪的棋子,道“棋盘与樗蒲类似,而棋子则是以四方正色,分为五区,代表的便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色。” 却听门外的军师、去而又返的道:“兰陵王啊,您这晚饭还要吃不?” 高长恭沉吟了下,抬头看见目光灼热的女艳容,便扬声道:“正好王妃也在,便做两份同本王一起吃吧!” 军师应了声,就走了。 九幽往门口一看,连军师影子都没抓到。 高长恭自作主张她也就忍了,可手痒她忍不了!! “兰儿,我给你吟诗一首吧?” “……嗯?吟来?” “盛夏不觉晓,处处蚊子咬!一咬一个包,谁能受得了?兰儿,你懂我的意思么?” “说人话!” “兰儿,我手痒!被蚊子咬的……” 高长恭凤眼一挑,朝她叹了口气,又抬手指了指牡丹:“你身后柜上有止痒消肿的药膏,瓷瓶装的,给本王拿过来!” 牡丹麻利的去取来了一瓶。 高长恭冲九幽挑眉:“过来,本王来为你敷药。” 与此同时,小哑巴已经默默的拔出了瓶塞、往自个儿手心倒药膏了…… 高长恭愕然:“你做什么?!” 九幽瞪眼往那一坐,眼看着白衣裳小哑巴蹲下身去、执起她的手,把她掌心搁自己手上,他又将手心的药,轻柔的涂在了她手背上的大红包上。 一旁的高长恭看的那叫一个别扭,寻思这得亏是个丑鬼贱奴,这要是长的但凡好点儿,他都得剁了他,这是什么心机男婊……自以为护主,实际上是跟他抢女人呢。 清凉入皮肉,冰得她不禁手一抖,却也实实在在的,缓解了火热的痛痒。 看小哑巴聚精会神的,垂着浓长的眼睫、细心地涂着药,九幽很满意的摸了摸他……头上的黑软发丝。 “不愧是我的侍男,真护主!”九幽也顺便卷起了袖子,露出手肘上的一片大大小小的包。 不想看那对主奴,高长恭冷哼了声,也不管她听不听,继续讲规则: “棋子与樗蒲、双陆、打马一样称为马。而刚才的掷骰子也就是掷劈木,用以采决定棋子步数。” 酒菜被几个将士送了上来,摆在了棋桌四周。 牡丹也将药涂完了。 九幽两手得空,毫不客气的抓了只烧鸡,撕了只鸡腿递给牡丹。 “把面纱摘下来,吃肉!” 他盯着鸡腿看了看,却摇了摇头。 九幽怒斥:“面纱摘下来!又不是见不得人!!” 他盯着她看了看,默默的伸手来接鸡腿,然后把面纱掀一角,自己小口小口咬鸡腿。 九幽都服了,“你这吃法比我可秀气多了。” 高长恭给九幽递过来一坛、刚撕开盖儿的酒,冲她挑眉笑道:“敢不敢喝酒?” 九幽豪情万丈的单手去接! “你埋汰我呢?我打小是酒缸子里泡大的!” 这酒入口,辛辣上口,酒气上头,她还打了个酒嗝儿:“嗝~好辣~好香啊~” 对面而坐的高长恭凤眼笑弯,手里捧着酒坛子,看她染酒红唇就解渴了。 九幽也不是千杯不醉,只是难以喝醉。 她喜欢烈酒入愁肠,那刹时倾下的酣畅痛快! 她自己喝了几口,闲的没事儿也给牡丹拿了一坛。 小哑巴这会儿把面纱都摘了,露了半张脸结疤的黑红甲壳,也不忸怩的接过来、咬开封红就饮! 酒水,顺着喉结滑下。 他抹了把下颌上的酒渍,眯了眼,一眸朦胧。 丑陋的甲壳疤往上,他眼如春水与花,绽放的不是妖娆,是骄傲贵气,就算是花,也是花王般的雍容华贵! 牡丹,凤华,花中帝王。 牡丹见她瞧着他,干脆趴在榻边、眸光朦胧的盯着她瞧,又昏昏沉沉的样子,似乎是醉的要睡了。 第83章 083继续斗象戏 “符明六四之符、阴翻则顾兔先出,阳变则灵乌独明。逆时钟绕棋盤而行。回地理於方珪,转天文於圆璧。、从月建而左转,起黄钟而顺行……别看他了!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九幽怔然:“啊?什么?” “……就是说,同许多掷赛游戏,棋子可以打掉孤子,让孤子回到原点。” “喔。你这么说,我不就听懂了么!……那你刚刚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象戏之技巧,或升进以报德,义以迁善;或黜退以贬过,事在惩恶……” 九幽几次三番,想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可是都忍住了。 倒是他,兀自突然停下来,瞪着眼瞅她。 “你听懂了没?……本王讲明白了没?” “没听懂!不过,你好像讲明白了。” “……嗯?那你会玩了?” “会了。”九幽尽量表现出很诚恳。 “……嗯?!”高长恭倏地瞪大了眼。 她清咳了两声,重申了句:“虽然你说的着实让人难以理解,可我看那棋路和玩法,就猜了个大概。” 高长恭却转目指着她——身侧的牡丹,眸光冷冽凌厉的怒斥:“连她都能懂,你还敢装不懂?!” 吓得牡丹一个激灵,撑着头,迷茫的瞟了高长恭一眼,又转头看向她,那双无辜的眼,显然还没醒酒呢。 九幽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卧槽高长恭!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什么叫‘连她都能懂,你还敢装’?!老子怎么了?要是全天下的人都和老子一样最能急中生智、随机应变、哪轮得到如今的乱世、华胥汉人几乎被屠杀殆尽?!” 高长恭挑眉笑道:“本王也没说你什么啊……怎么还吼上了?!” 九幽冷哼:“你这还是什么都没说吗?!这世间聪明人多了去了,你既然如此嫌弃老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九幽一怒之下放了狠话,自己都愣了。 然后俩人四目相对,仨人六目相触, 箭在弦上,骑虎难下的九幽刹时气上心头,猛地推开牡丹就要走人! ——她一只脚刚沾地,身后就有人猛地过来、一胳膊勾住她脖子,她就感觉呼吸一梗,勒的气都喘不了,就被人大力往回一扳! 九幽再反应过来,就躺坐在男人怀里了。 身后的男子抱着她,把下巴都埋她肩上了,一股深幽的甜香,夹杂着艾草的刺鼻香味、丝丝缕缕,潜入鼻息。 他语气硬气中满带委屈:“本王何曾嫌弃你了?你倒是说啊!总是跑什么跑!!” “放手!你刚才差点勒死我!” “我刚才不是…着急么!我现在虚弱无力,你就要抛弃我?你好狠的心啊!你也不想想,我染了时疫、浑身无力……这都是因为谁啊!!” 这话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幽怨,委屈到此时,不是一口一个‘本王’了,而又是‘我’了。 他这语气都软到这等地步了,九幽还怎么生得起气来。 她只好默默挣开他,扭头转身,看着怀中男子。 高长恭那一身交领红衣,领子也扯两半了,露出里面的贴身白衣,与锁骨深长,消瘦的性感。 那白衣下,几乎可见嫩肤成了粉色。 一片大好风光,却分割于赤绸束腰,隐于白色长裤中。 高长恭四肢大张,扬眉笑眼,似乎摆出这幅模样、是专门给她看的。 刚刚还是幽怨委屈,现在又是骄傲依旧。 九幽真忍受不了他。 他这骨子里的骄傲、能使情绪瞬息万变,却万变不离其宗。 九幽别扭的挪过了视线。 转头看榻下,牡丹正饶有趣味的瞧着俩人。 九幽叹了口气,勾手示意他过来。 一脸龟壳的牡丹、毫不犹豫的过来了,跪坐在榻边,表情不解的看着她。 九幽忽然弯腰去凑他身上闻、那是刺鼻的艾草味中掩饰不住的异香,跟麝香似的,却没那么冲,反而中和了艾草的苦辣香味。 “牡丹,你身上有体香啊?” 给小哑巴尴尬坏了,连忙摇头,还伸手捂她鼻子。 高长恭看不下去了:“阿蛟!你不是说你会玩象戏了么?” 九幽坐直了腰,瞬间正经起来…“怎么?” “你和本王玩一玩,赢了本王,本王便不再针对你那侍男。” 九幽心虚啊,自己一个刚入门的,怎么赢你高长恭?! 高长恭默然补了句:“本王也是前些日才懂得的。你也不必非要赢了本王,别输的太惨就行了。”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推脱就得遭他取笑。 九幽只能咬牙切齿:“……好!” 高长恭抬手指了指牡丹,冷叱道:“你也先别腻着本王的妻了,她分明是酒喝多了、才这么容易冲动,你且去外帐找守卫,要一壶浓浓的茶做醒酒汤来!” 牡丹默默的从她身上直起身来,垂目对高长恭施以一礼,便下榻出帐去。 只留了她和高长恭。 四目相对,他却眨着长睫,笑道:“本王先摆摆棋盘,你大可先试试这骰子,是不是中间有名堂、或是我出老千。” 他没提刚刚的口角嘴仗,九幽也乐得他不提。 便抓起了那枚白玉质的骰子,端详着,回了句:“你一个武将,还会耍赌出千?” 高长恭悠悠道:“你若是在我身边久了,你会发现,我渊博擅长的不止这些蝇头小事。” “别的也长的?” 高长恭脸都红了,眨巴眨巴凤眸看她,“等打完回家养兵了,我就给你天天研究哪儿擅长。” “你还真豁得出去啊!” “对你我没有保留。对了,本王怀疑…那个牡丹绝不简单,只怕是深藏不露,倒让你我落了罪名。” “你怎么疑神疑鬼?!” 高长恭眼神一垂,扯着唇角道,“好了!这象戏本就是多人游戏,如今虽然只有你我两个,不过、也玩得开,棋列已摆好,现在开局!谁先掷骰子,划拳你会不会?!” “那种喊着五魁首、六六六的?!那当然会啊!” “……” 九幽兴致勃勃的和高长恭划拳,他倒是存心让她先走,不和她叫数。 于是,九幽便掷了个六,开了个好头,占了个开阳。 第84章 084换了对手继续斗象戏 高长恭瞥了一眼棋盘,只是随手一掷,就压上她的地阴……活生生的断了她下路! 九幽正身心觉得悲愤时,面前就送来了一壶茶。 牡丹将托盘里的茶水倒出一盏,转手递给她。 九幽定睛一看,是一盏老绿的浓茶…… 她顺手接过,发觉没有那么烫手。 咽了一口,也不是那么烫嘴。 便趁着热气腾腾的茶味,灌了一大杯浓茶。 苦涩的茶水入腹,浓郁顺滑,流经四肢百骸。 突然就舒畅了…… 九幽果真酒醒大半,神清气爽,看棋局,也分明清楚。 刚才虽然听高长恭说了玩法,她一知半解。 而现在看棋盘,有天星接地轨,四荒九州,将相军马。 整个就是一幅博大的天地乾坤! 九幽突然发现,这个象戏内涵既如此之深,让她都有些不敢落子,那个宇文邕,究竟是真藏着掖着能耐呢,还是学的多凑了大巧了? …… 这象戏比黑白棋更多了趣味,也更难算计出策略了。 于是,牡丹也陪着她端茶送水的,虽然口不能语,可眼神却还一直锁着棋盘、为九幽和他自个儿担心着。 高长恭悠悠道:“这象戏问世的年岁尚轻,攻略未成,不过也更公正了。” 九幽闻言忍不住嗤笑:“攻略?眼下要它何用!” 高长恭挑眉:“喔?这话说的新鲜,此话何来啊?” “别人是背会攻略,然后围追堵截运用自如。而我是先自己研究如何围追堵截,运用自如,然后把别人的攻略学以致用,融合成自己的攻略。” “倒也是……虽说你那个麻烦了不少,可你学东西倒真的快,思绪灵活……你这是不知道攻略,要是知道的话,不就是猛虎插翼、要上天了?!” “也没有那么夸张……只不过呢,前人教授窍门,后人应当验证。不该重现模仿,而该超越巅峰。” 高长恭点着头,再去看棋盘,却是眉头一皱。 他瞟了九幽一眼,扬眉笑道:“你刚才说那番话,竟然还是在转移本王思绪的?不过……用处不大。” 他随手掷了一个‘一点’,却直接震住了九幽那枚,好不容易苟且偷生的大将,还给吃干抹净、尸骨也被他给笑眯眯的收走了…… 九幽真想泪流满面,忍不住去挠榻上褥面…… 酒气熏腾,榻上也一片烘热暖情之色。 九幽正和高长恭拼棋撕杀的激烈,其实她早就江郎才尽了。 又是一个掷,却也还是一个‘一点’。 九幽怂拉着脑袋,正思考走那条路死的更痛快呢…… 却见突然一滴水掸落棋盘一处,灯火烛光下,亮了她的眼。 那个点,绝对能把棋子活了一盘! 九幽当即不作他想的落了棋! 高长恭眉眼一凛,挑眉瞧着牡丹,笑道“他岂止懂棋?阿蛟你可看见了?” 九幽欲哭无泪,“兰陵王啊,我们是求胜心切,让我赢吧……” 她心里却在咆哮!牡丹他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吗!! 牡丹默默的走到了九幽身旁,将手中那盏茶轻轻的放到了她的桌案边。 他的眼神依旧是平淡如水,无波无澜。 高长恭忍着怒气沉声道“本王就是怀疑他来路不明!既然你这侍男棋艺高超、不如与本王博弈一番如何?!” 牡丹蓦然抓了九幽的衣袖,一双湿漉漉的漆黑眸子,满脸委屈和不愿意。 九幽觉得高长恭有点作了,“他一贱奴,哪能和兰陵王博弈呢?” 高长恭凌厉的凤目紧锁着她,勾唇笑道“你越护着他,本王越看不上他!” 在高长恭满眼深沉中,九幽妥协了:“既然兰陵王都屈尊要和你博弈了,牡丹,你就使了浑身棋艺去吧?” 话说着,九幽也起身让了位子,下榻穿靴。 然后,抓住了小哑巴细瘦的手腕! 四目相对,她逼视那双漆黑眸子,冷声勒令:“比一个给我看看!!” 小哑巴一看没有转机了,只好默默的坐上了九幽的位子。 高长恭托着腮,勾唇噙笑。 九幽冷哼道“这回你满意了?” 高长恭又道“只怕他有意隐藏功力呢。” 九幽坏笑道“那你们二人就谁输一盘脱一件衣裳如何?我记得,眼下兰儿的衣袍应该从里到外上身有两件,下身也是两件……” 高长恭乍然挑起眉眼,一眸流光溢彩的看着她,‘扑哧’笑道“你怎么这么禽兽,要换做别人……本王早让她去见阎王了。” 九幽摆手道“还有牡丹的,和你一样的件数,正好没分歧。” 牡丹:“……” 小哑巴突然抬眼看着她,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睑,显然是对主人的好男色习惯了。 高长恭悠然道“成啊,反正本王和你都是一个床上睡过的了,你又不是没看过……” 九幽挑眉笑道“先把外袍都脱了!然后……三局两胜,输了的当场就要脱!” 高长恭乍然嗔目:“你什么爱好啊!还要看两个大男人……在你面前宽衣解带?” 九幽耸肩:“不是说军中有什么、军奴男倌的么?要不我再叫几个进来、一起脱来给我看?顺便看看兰陵王这一身馋人的俊肉,让他们都学着点!” 高长恭凤目圆瞪,咬牙切齿:“……不必!” 然后,高长恭转头怒瞪了牡丹一眼,勒令道:“本王也不欺负你,你先走!” 牡丹默然,虽然手劲酸软,却将骰盅摇的十分有力。 骰盅落定,是一个‘五点’。 他随手走了几步,走的很随意。 却好似真的不会象戏,几个棋子都分散天涯,天各一方,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样子……分明是要作废了棋了。 高长恭挑着眉头,接过了骰盅。 撞骰声清脆,摇盅声稳高不落。 于是,两人当真快意撕杀起来了。 棋场激烈,却听高长恭一声冷哼道:“竟然溜着本王的棋、被你那几个天涯孤棋吃?计策是好,就是用得太缺谨慎!” 九幽定睛一看,却是高长恭走哪,他就走哪,时不时的、还抛诱饵、露头牵引高长恭一下。 这小哑巴竟然活生生的!将高长恭引至那几个孤棋面前,高长恭的棋猛一抬头,四面八方,被包围了个尽。 第85章 085换了对手还在斗象戏 高长恭自毁几个棋子,这才横冲直撞、出了胜负。 第一盘输的是牡丹,他很机智弃长裤,保短裤,便露着两条皮肉光洁的小腿。 那浅淡的肤色,和那一脸黢黑反衬分明! 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她却找不到源头和重点。 九幽在被高长恭瞪了好几眼后,讪讪的收回了搁在人家腿上的打量目光。 高长恭:“哼!饥不择食!” “……我是通过他的腿在幻想你的腿,你信就行了。” 第二盘输的是高长恭。 九幽和牡丹俩人,四只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直到他两颊飞霞,凤目凌厉! “你们看个什么劲?!” 九幽坏笑:“当然是…等着看你怎么弃车保帅…给我看啊!” 高长恭幽幽的瞪了她一眼,含羞带怒。 他倒是很爽快的脱了上衣。 露出了削肩美背,起伏胸膛,腰肢细窄。 还道:“阿蛟,你也知道,我这下身就那一块布了……你当真要让我脱啊?” 九幽心尖一痒,一副急色的眯了眼,吹口哨:“兰陵美人,你要是全脱了的话,我更爱看!” 高长恭挑眼笑道:“做梦!……除非你嫁给本王,洞房花烛夜时,本王给你看个够!!” 她直接略过了他后面的话,瞟了一眼他那两枚胭脂樱桃,啧啧不停的道了句:“真馋人啊……” 高长恭两颊一红,瞪着幽深的凤眸、做病西施样儿揪着衣袍,捂着胸口。 掩了前面的大好风光,却更显肩头圆润,混身上下的皮肉都很馋人。 九幽一看,他这分明是不好意思了!当即龌龊的笑了:“我又不是没见过,遮掩个什么劲?!” “混蛋!这儿还有外人呢!!” 九幽默默的上前去,指着高长恭下三路那处,道了句:“哎?你还真穿着那块红布呢?你看,白裤子就是装纯、颜色都透出来了!!” 高长恭顿时大惊失色,惊愕的低头看了眼。 ……却发现,那丝绸质地的白裤依旧是白的无暇。 而九幽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手早已绕到他后面去、朝着浑圆偷袭一把。 引得高长恭一声销魂的低叫。 “啊!你偷袭我!” 九幽赶紧退后了几步,摆手道:“什么外人内人,也都是我的人!” 她暗自发笑,他这裤子一摸就是绸料,滑溜透气,手感更衬那圆翘。 她都怕一用劲儿,就能给他裤子扯开。 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竟然本能的反手护住了后丘! 高长恭嗔怒道:“阿蛟!你一边儿去!!” “好嘞!你们继续……哈哈哈!……” 九幽依旧找了个椅子坐着看戏。 回想刚刚的手感,她心里更是痒痒的…… 还忍不住在一旁笑。 高长恭阴沉着一张绝色的小脸儿,转眼去看牡丹却道:“本王总觉得你的眼睛眼熟!” 牡丹瞪着似水眸子,愕然一愣。 高长恭扬眉挑眼:“那年邙山大战,本王曾和宇文邕面对了个面!就是那双眼,衬得他整张脸都好看的紧,不过——亦不及本王!哈哈。” 牡丹神色一暗,一脸不解的样子,看着高长恭。 九幽也去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 还是似水平淡,无波无澜。 高长恭却道:“那时宇文邕的眼神还挺桀骜呢!他妄想着一战成名、夺回实权,哪有那么容易?不还是彻底没了自由么!……可惜你这眼神啊,着实太静漠冷淡了。要么是不谙世事,要么就是久经沧桑。” 九幽猛然想到了什么! 从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的眼神眼熟,冷漠无情,不谙世事,这不是像极了小夭吗?! 因为他的眼神像小夭,所以她总是莫名其妙的想护着他? 即使他来历不明,浑身上下都是不清不楚。 末了,高长恭还补了句:“也许,宇文邕磨平了桀骜,生无可恋了、眼睛无神了也说不定?” “……” 任凭高长恭说什么,牡丹却都眸光淡漠,恍若未闻,专心盯着棋盘上、那一枚枚错落的将士兵卒。 “还有,本王那年一枪伤了他右肩!……这象戏也没必要玩下去了,阿蛟,你去看看、他肩上有没有疤!” 九幽闻言,愣愣的去扯牡丹的衣裳。 他瞪着眸子,惊忙的抬手刚要阻止她,就被她擒住双手、顺着领口扯下了上衣! 质地轻薄的白纱,乍然撕裂、顺着肩膀滑下。 他眸光含泪,目瞪口呆。 却急中生智,双手无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九幽却一眼瞧见,正对着她的右侧、那高挺的肩头,有一块巴掌大的疤。 九幽抽出手去摸,入手是起伏的软肉,入眼是颜色的深浅。 不像疤,更像刺青纹身,四五块花瓣伤疤交叠,竟然成了起伏跌宕一朵牡丹花! 花瓣边角处、颜色略深,内中却很白嫩。 这不是枪伤,而像是烫伤。 更像是很多年了的,像是他从小带来的、随着年岁而长开的。 九幽为之震撼了:“你是因为这个伤疤,才叫牡丹的吗?” 他漆黑的眼眸有些湿润了,倔强的抿着嘴唇,把她手推开、自己合上衣襟。 他有些生气的往榻里瑟缩,眼看着她,身体往后躲,这疏离就是给她看呢。 九幽忽然失落。 高长恭也不敢相信似的,凑过来看。 牡丹满目惊恐的看了高长恭一眼,转而一声哼唧,就奔向九幽怀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心里滋生了一种莫名的欣喜,竟然是失而复得的满足感。 九幽赶紧搂着他的细软腰肢,帮他把衣裳合拢。 高长恭一脸阴沉:“你们这算是怎么回事?!” 牡丹抓着她的手,就下榻穿靴,分明是依赖着她,让她挡着高长恭。 九幽悠悠道:“夜深了,我要带着侍男去外帐睡觉了。” 高长恭嗔目:“不行!这事儿还没完……” “还没完?这么柔弱的牡丹,你非要给安个那么大罪名,如今都验证过他的清白了、你还有什么理由揪着不放?!” 高长恭哑然:“那……你不是还要和本王探讨军情的么!!” 象戏:劝你善良 第86章 086出去冷静 九幽抬头,斜眼看着他。 高长恭也是眉眼飞扬,勾唇笑了,依旧不愿放弃骄傲的本色。 她目光下落,却见他身形修长、却又有些消瘦。 男子的体韵已然定型,光洁的肌肤、胭脂红豆与玉色胸膛,却还似少年。 他都腰身不同于独孤九冥的杨柳弱;却有小夭的蒲苇韧。 都分割在腰间那条,纹金绣凤的赤绸上。 之下,便是一条修身白裤,大裆细腿的裤装,也挡不住隆起…… 她突然想起了,夜里野外……他羞臊又热情。 九幽想的脸都热了,耳侧滚烫。 她见牡丹穿好了靴袜,便去拾起他的白锦外袍、给他套上。 把他从上身到下身,遮了个严实,她这才放心的领出去。 “探讨军情?黄陂城没失守吧?所以,我不辱没你们皇帝的使命,早就可以自由来去了!如今我还留在这,不过是看你时疫未愈!……若有什么冲锋陷阵的活儿,明日告知我便可,若要探讨策略计谋,我可无能为力!” 九幽拽着牡丹,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身后,高长恭暴喝了声:“站住!阿蛟阿蛟——!!” 九幽没回头,径直走去了外面帐中。 看明白了里帐外帐才明白地形,她住的那块,走出一个隔间就能出大帐;而高长恭,要走出他的内帐、就到了她的外帐,走出她的外帐、还有外帐外的隔间,隔间外才是大帐之门。 九幽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了坐在榻边、正呆呆瞧着她看的牡丹身上。 “牡丹,你在榻上睡!” 他愕然一愣,蓦地摇头。 九幽无奈的解释:“你先睡吧,我出去吹吹风冷静一下。你不用怕高长恭对你做什么,他还不是那种人。” 他还是摇头。 九幽当即怒吼:“老实呆着!老子要出去冷静冷静!!” 然后,不由分说的掀开门帘、逃出帐去! 门口守卫还道:“呦……六爷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啊?怎么没带着兰陵将军呢?” 九幽不耐烦的吼了句:“没你事儿!!” 另一个道了句:“……谁把六爷惹了?莫不是……将军体弱,六爷不尽兴?!” “……” 她再不敢和他们多费口舌了,赶紧拔腿就跑! 跑离了大帐范围内,远了人烟,便临近水声。 九幽默默的踏着满地长草,踩着虫鸣,奔着水声而去。 冷风袭面,吹凉了满身燥血,也平息了心中躁动。 回想刚刚,看到半遮半掩的高长恭时……画面实在太激烈了。 九幽倒真想回去吞城掠地,可她女扮男装久了,在嬮妲南疆那会儿,还有小夭和独孤九冥拦着。 高长恭要是知道,她唯一的通房男宠,是她上头没什么血缘的第八个哥哥。怕是高长恭都得害怕。 幸好风够冷,吹散了她的躁动心。 九幽一眨眼发现,面前已是一片大河水,波澜起伏。 一望过去,水无际。 她突然想到,自己最不会游泳了。 可是当年,她明明不会水,却为了救小夭,差点淹死在水里,从此会了水。 她生活在西域大漠里的小夭,可曾见过这等的大水? 对,见过。她曾经和他走过昆仑,渡过黄河……那时他曾说过,西嬮妲与东华胥有过子女婚约,他瞒着母王,还是和她私定了终身。 她曾笑话过他,姻缘总是轻许,幸好你没信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然后他轻许了嫁娶,罢了她这个王妻。 水亦悠悠,两岸如烟雨朦胧,恰似春心萌动,少年男女对娇羞,约生死,风月里,醉枕花下酒。 却听一声厉呵破空、叱来:“谁在那——?!” 九幽闻声、刚四下里去张望,却看见一道白影凌风奔来! 这来人一袭白衣飘飘、墨发及腰,随风飞扬的衣摆和青丝,吓得九幽浑身一紧、脊骨发寒,头皮发麻!! 这人却瞬间收了掌风和凌厉,双手拢着白衣落地,声音传来:“……是你?你怎么夜里不睡,反倒来窥苍某野浴?” 九幽定睛一看,来人面色雪白,俊眉龙眼,面色冷漠。 分明是苍龙神! 一看他拢着松散的衣袍,分明是刚从水里上来、随意套上的,九幽便赶紧抱拳谢罪:“在下不知苍龙神在此野浴,今日唐突……实属无心啊!!苍龙神……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苍墨却道:“苍某本在水中,发觉有人来、情急之下便裹了一身……既然你不是有意,便下不为例。” “多谢苍龙神大度包容!……话说回来,幸好您刚才没下手杀我,要不然,一个和我师父……咳,玄冥神同列的人,我还能逃得了么!” 没想到这么久了,她还是能顺口就唤一句‘师父’…… “君玄冥亦是功夫了得,但,既位此四圣一列,应当慈悲为怀,心系天下,更不能妄自杀生。” 说着慈悲,心系天下的冷俊男人,犹如神仙在世, 她愣愣的抬眼一看,只见万千青丝随着白衣飞舞,她的目光随意一沉,便落在了他下面,那纱裙尾摆、散落在细白的脚踝上,露出两只雪白的玉足。 她顺口关切了句:“苍龙神,您不冻脚么?不冻脚的话,起码也硌脚啊!” 苍墨闻言、这才垂目去看! 又眸光一寒,刹时惊愕的退后了一步! 还急忙伸手提起尾摆遮掩着裸足。 他乍然冷声怒斥:“转过身去!!” 九幽这才想起来,裸足如裸身,都是如贞洁般私密。 说半天话了,他都没发现?! 她清咳着,赶紧转过身去……看着一望如漆的黑夜里,月上中天,霜白草地。 “苍龙神……实在对不住!!在下先去那边看看,您先把衣服穿好吧……”九幽默默的抬腿走了。 身后的苍墨还道:“你莫要走远,苍某还有事要说与你听!” “好!” 九幽沿着水边走了一会儿,却听见一声嗓音沙哑糊涂的惊叫,便是极大的投水声! 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水鬼呢,又一想可别是人啊…… 她循着落水声儿,急忙跑过去看时,果然看见个人、浑身湿透的坐在岸边,手里掐着一条拇指粗细的水蛇。 第87章 087河边的故事 蛇竟然……都不动了?!他这是用多大手劲儿啊,蛇都掐死了! “牡丹?你怎么还是出来了啊!你这是怎么了!” 他惊魂未定、大口喘息,见了九幽,瞪着水眸呜咽。 她定睛一看,他的手上、正鲜血淋漓,殷红淌下了手、滴落在白衣上、翠草上! 九幽惊慌失措中,急中生智、抓起他的手、甩开死蛇,便找准了蛇牙印留下的伤口,吮吸着血。 腥甜的血入口,鼻息间却隐隐约约、萦绕着一股异香。 九幽猛一抬头,便见面纱下的那双凤目中,来不及藏匿的一抹羞臊。 九幽愣愣的,喉咙一紧,将满口腥甜咽了。 “……” 他瞪着漆黑凤眸,猛地抽回了被她抓着的手、慌忙的站起身去。 好像她是洪水猛兽似的,把他吓得退后了几步,才松了口气。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兀自摇头,眼神奇怪。 九幽默然:“这蛇没毒?” 他点头。 “……喔,至少我不用怕因为喝了毒血、中了毒了。” 面纱下,他轻轻的笑出了声。 风忽然吹起了白纱,她看见他消了肿的唇瓣,只剩了小小的一抹浅红,似乎吹弹可破。 让九幽想起了,那些肌肤细白、皮肉轻薄的胡人。 “你不是汉人?!” 他犹豫了,犹是点头。 “……”算了,除了华胥族,天下千百万个民族,她还问个啥? 要是他在她掌心,写几个她不认得的字得多尴尬! 她仰头看月,轻声叹息。 却听见有清脆的、珠子相撞、环佩呤铛声。 九幽睁了眼,却见面前有一只手,指头勾着一枚鸽子蛋大的金圈,圈上坠着一大两小的、三颗赤红的珍珠。 大的有拇指盖大,小的也有小指甲大。 这种妖红珍珠本是深海之物,多产于南疆南,沧海中。 但是这大红的珍珠能出现在这,着实罕见! 九幽愕然:“什么意思?!” 他抿着唇,撩起披散在耳鬓的头发,指了指自己空空如也的左耳。 九幽使劲儿回想了一下,貌似,他耳朵上还真的有耳饰来着?! “你是说……这个是你耳朵上的?……打耳洞的男子,你是漠北突厥那面的人?!” 他咬着唇角,瞪了她一眼,还是举起了那枚耳环。 “你让我帮你戴上?” 他瞪着凤眸,摇了摇头…… “……” 见九幽诧异,他竟然抓起她的手、就把这枚珍珠耳环拍在了她掌心! 九幽弱弱的问了句:“给我的?” 他这才勾着唇角,笑着点头。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恍然间,她又想起了小夭。 四月芳菲时节,长安城外,雍州西,桃花十里。 他把自己的一对儿蓝玉髓给了她一只,她说没有耳洞,他便拆了耳坠的玉髓宝石,还刻了一个‘玄’、一个‘夭’字。 往事随风,如今落花依旧,人却两隔天各。 九幽赶紧把耳环给他退了回去:“我没有耳洞,用不着!” 他也不迟疑的收回了耳饰、动作娴熟的扣回了左耳上,转而低头挽起了袖子、去拆着手腕上的东西…… 这低头垂睫的动作,神色悠悠,风吹起结辫的散发,飘扬着、穿进耳环中,随之环佩呤铛,清脆滴溜。 他又卸下了手腕上的一个镯子递给了她。 九幽默然:“……你怎么还藏了这么多首饰?!” 他挑眼,拿起手镯在她眼前晃了晃,一把塞进她手里。 还写道:送你 “……你这是报答我救你?!” 九幽举起镯子,细细端详了下,发现,就是一块略有重量的、玉化红木的镯子。唯有一处特殊,就是木头里面、还有一条黑黄两色的虫子,安安分分的扭身在里面。 又赶紧将手镯塞去他手里: “你还是收回去吧,我现在俩手都戴满了,一个西域佛珠,一个南疆玉镯。我都烦了这种手饰了!” 尤其沧蛟给那桌子、活生生的像是长在了手腕上,拔都拔不下来…… 他却瞪着她,固执的握紧了手、硬是不收! ——九幽情急之下,手劲儿就粗鲁了、瞬间抓的他伤口迸血、疼的他浑身一软! 九幽吓了一跳,赶紧双手拢了他的手细看,看他伤成了什么样。 刚捧了那只柔软光滑的手,入目就是血花往外冒,如染血白绸。 他的手却剧烈的一抖,抬眼看着她,也是满目错愕惊慌,十分羞臊难堪的样子。 两只耳尖都红透了。 九幽觉得莫名其妙,摸个手而已,又不是第一回了,还经常自己送上来给她摸的……怎么这会儿倒突然羞臊起来了?! 却听一声悠悠道:“苍某寻君不见,原是有月下花前?” 九幽侧目一瞧,这来人一身宽袍大氅,裹得严实,唯有蛇髻松挽,玉簪斜插,一缕墨发飞扬。 那龙眸冷面,不是苍墨又会是谁? 一见苍墨走来,掌中温软却猛地挣脱开了她,朝着苍墨抱了下拳,狼狈的转头就跑。 九幽疾呼:“牡丹!你跑什么啊!!” 她突然发现,手指上挂了个金环。 应该是他刚刚推手的那一下,塞到她手里的。 九幽刚要开口再喊,却发现…… 那落荒而逃的身影根本没理她,渐远了。 九幽满肚子的烦躁,无奈的将耳环的钩骨打开、随手勾在了腰间的锦缎束带的圈上。 苍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冷冽,启唇却道“这人与你难以善终!” “哎?他就是个小哑巴,怪寒碜的,我又不会看上他,不至于吧……” 苍墨垂眸,不置一言。 “九幽君为何夜里…不与兰陵王在帐中歇息,反倒出来吹风?” 九幽摇头感叹:“高长恭那人为了留我要啥给啥的,我怎么说也是个女尊族的女人啊!难免对他身子眼馋,我怕真做出格了,事后麻烦,就跑出来吹吹风冷静。” 苍墨却蓦然轻笑道:“宴上你二人话似亲密无间,原来还未有夫妻之实?!” 九幽虽然不知道他笑什么,但还是很肯定的‘嗯’了声。 一想到那时的军中宴,苍墨尴尬退场,她便更觉尴尬……转头,弱弱的道了句:“苍龙神,我也没想到他们军宴那样式儿的,污了您圣耳,实在对不住……” 第88章 088苍龙神又来唠家常了 苍墨目光一沉,冷声道:“无碍。” “他们军中大老粗太低俗下流了,咱们抵制他!当着您的面儿都没个收敛,一看就是家里不供神佛的。我都不敢跟你造次呢,这要是我师父在这,我就得抄家伙跟他们干架了!再带坏我纯真无邪的师父呢。” “其实你不必如此气愤,像我跟君玄冥这个阅历的,已经算久历沧桑的老东西了。” “哎?……久历沧桑?还老东西?我还头一回听有人这么说自己呢,我看你刚刚连露个脚都不行,没看出来风月老道啊。” 苍墨眉头一横,斥道:“住口!刚刚的事不准提!” “……” 他又道“苍某洁身自好,只一心背负九图绝密,无心风月,也不能动情。” “敢问前辈今年贵庚?” “二十九。” 九幽算了算,“比我大一轮啊。” 她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番,浑身上下虽然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可面色雪白,皮肉光洁,一点都不显老。 说到包裹的严严实实,她就纳闷他这天生九图藏在哪了? 刚才突然发现他也不是不近人情,九幽就忍不住调侃:“苍龙神啊,听闻九图在你身上隐秘之处,有多隐秘啊?我能看看不?” “不方便。也不能给你看。” “还得跟成婚妻子才能看?” 面对她的调侃,苍墨恍若未闻,一双冷冽眼眸波澜无惊:“你若和兰陵王有了夫妻之实,便会如中原女子一般,随遇而安相夫教子吧? “那不可能!我就算睡了高长恭,他又能把我怎么着啊?这世上除了独孤九冥,就没有我不敢踹的男人!!” 苍墨却又莫名其妙的发问:“你若和一个你很熟,朋友一样的男子有了肌肤之亲,该当如何?” “谁先主动的?带强迫不?” “两相情愿。” “都两相情愿了,那得娶他回家,对他负责啊!” “若是他不想声张,露水情缘呢?” “那就要看我喜不喜欢他了!” “此话怎讲?” “我若喜欢他,天涯海角也要逮住、关起来,就算是帝王将相,也要弄到手!” “那你可有喜欢之人?” 喜欢之人? 她第一个念头蹦出来的,就是青丝万缕,笑魇如花的独孤九冥。 他转眼间,从墨莲成了他,青丝尽白发。如果愁能白发,那他因何而愁?爱别离,还是求不得? “我喜欢墨姐姐,她曾经陪我哭笑三年,沧海桑田,可是……这不算禁忌,她给我讲的最吓人的鬼故事,就是龙凤双生的禁忌。” 她耳边,似乎是他依旧噙着笑,捋着一缕青丝,调侃问:你爱上我了? 青丝成白雪,我愿与君绝。 苍墨的嗓音冰冷又无情,“你说独孤九冥?我以为你们只是兄妹情深,看来关系更……” 九幽苦笑:“你别说下去了……我不喜欢独孤九冥,因为那是与人伦世俗背道而驰;我不喜欢小夭,因为他是西域楼嬮妲王世子,已经不是未出嫁的男子了。我怕毁了——他们的清誉。” “刚刚我说到了,你要强留他,他若执意不肯呢?” “那……便放手吧。” 放手吧,无爱一身轻! 没有小夭,她不用处在家国情仇、爱恨纠结中;没有独孤九冥,她不用活在他的算计中。 “……怎么,你喜欢的人中,没有兰陵王?” 九幽哑然:“哦……才想起来,还有高长恭这个人呢……” 没有高长恭。 她也是才想起来,还有高长恭这个人!跟他们比,高长恭确实不够深情。 苍墨默然。 却问了句:“那,你喜欢君玄冥么?” 恍然间,武当山上,她失忆,拜了师父。他教她无欲无求,教她真气轻功、至臻化境,教她为人处事,天下无敌。 武当的日日夜夜,如白驹过隙,是她此生最心平气和的时候。笑看物换星移,他说,我本以为可以改变你,却改变了我自己。 他欲渡她成仙,她却将他拉下污浊人间。 “失忆的我奉他为师,我怎能欺师灭祖?所以啊,我为了补偿他,便让他爱恨幸福。” 九幽一想到这个更糟心了,把他亲手将他推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让他能与双生弟弟长相厮守;而她,都不敢和独孤九冥说:我曾经疯狂的喜欢过你。越是心知肚明的,越是说不出口。 苍墨却笑道:“君玄冥武功失了一半,而你那时,却将他的武功学了个透彻……可惜可惜,你虽然学了天下大乘,也用不得这柔劲,转而扑到战场去。” “哎?怎么说我用不得呢?我现在就靠着绝世武功在身!谁能挡我?!” 苍墨扬眉:“你还有武功?!” 九幽顿时哭笑不得:“我怎么就不能有武功了啊?!” 苍墨却幽幽道:“苍某算过,近日你定要失去这一身武功。近日,也将有场大劫。” “…您莫不是在吓我?我在高长恭这哪来的危险!!” “只怕,危险早在身边。” “何意?!” “不知有人和你说过没有,你有鲲鹏展翅之势,帝星之命,偏生唾手可得的江山败在了情劫上。” “……确实有人说过!那情劫怎个情劫?半仙,能给我能给破破不?” “那‘本命凤凰劫’是生来注定的,上顺天下应地,破不得。更兼那笼中凤凰,如今却也羽翼渐丰,唤得凤兮来,得托孳尾难为妃!” “何意?” “引司马相如凤求凰之词,叙凤兮凰仪之意。” 九幽听来,却是满心的茫然,只觉得心里发寒。 苍墨悠悠笑道:“方才还听见兰陵王唤你名讳!此时竟消停了?” 她哑然:“他怎么也跑出来了!!” “兰陵王本就是隐忍感情多年的人,又是雷厉风行的盖世名将,也怪你惹了他。兰陵王现在,满心都是你,怎会轻易让你逃脱?” 苍墨蓦地挑着眉眼、龙眸凌厉,“苍某算出一卦,日后如果有人将你做笼中之鸟,强行掳去,你若是甘于做他后院一妻妾,在同众女争风夺宠终此一生,也可免于大起大落、免于什么女帝星的凤凰劫!” 第89章 089话说得像算命 九幽越听越难听,忍不住唾骂:“放屁!说的什么混蛋话!!” 他更是反常的笑了:“哈哈哈!你若是不想逆天改命、成为别人的附庸妻妾,便改一改你的志气!要么做帝星和男人斗,要么和女人斗。你只有两条路。” 她死命的瞪着苍墨,偏生他依旧神态自若! 他龙眸敛了凌厉,轻笑道:“苍某在此无需久留,即刻便要动身走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有自己了……你要是这点坎坷都过不去,哪配得上天命帝星?!其实,一念之差可能逆转乾坤!虽然命格天生,命格却也只是命格,也要靠自己的抉择成神成魔。” “……”他话说的跟算命似的,九幽是一句也听不懂。 但是又有点懂。 他又道:“连你都说,想要得到的人,会不惜一切得到,那……如果换做你是那个该逃的人,你该怎么办?” 九幽愣了愣。 看着他龙眸凌厉,不怒自威,九幽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兀自道:“凡事有因果,万事有开头,做事有因由……若发觉自己被人算计着,最好先发制人,找到他的目的,了解他的计策,再想办法牵着对方走……兵法如此云云,却是在哪里都适用。” 九幽无奈叹息:“您这话都是什么意思?!苍龙神,您能直说吗?!” 苍墨抱拳道:“苍墨告辞!郑君切记:小心身旁的枕边人,人总有冲动的时候。冲动的时候、也是最糊涂、计策最漏洞百出的时候!” 苍墨转身就走,九幽却听的迷糊、急忙唤他“喂——!……别走啊!!” 他却兀自足尖点地、御起轻功、腾飞出十丈有余!! 九幽呆呆的,看着眨眼间没了的身影……半晌,才回想起他说的话。 “怎么没有兰陵王?” “兰陵王本就是隐忍感情多年的人,又是雷厉风行的盖世名将,也怪你惹了他。兰陵王现在,满心都是你,怎会轻易让你逃脱?” “连你都说,想要得到的人,会不惜一切得到,那……如果换做你是那个该逃的人,你该怎么办?” 是高长恭?! 九幽突然感觉,浑身发冷。 恍然间想起夜里,他趁着酒醉,巴巴的要压上身,她心里咯噔一下,好没安全感! 如果没武功了,她还能打得过高长恭吗?! 如果她打不过,凭他的性子,怎么会让她事事压他一头?! 心里隐藏五年的噩梦,被齐国士兵轮番施暴的恐惧,九幽只要一想到……就感觉,无比的恶心!高长恭要是敢跟她来硬的,大不了同归于尽! 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不过是苍墨的一句话,就吓得她不堪受辱、要自尽了? 话说回来,她是不是该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女尊的地位了?! 月往远处的山下去,那军营连帐外,三更灯火未息。 万物俱静。 九幽感受着江水悠悠,几尽无波无澜。 冷风拂面,吹的她满脑子酒醒、心安。 却听有人清歌唱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回从之宛在水中央……” 回头看见,那一身红袍金铠,将青丝披肩、辫发飘洒,生的冰肌雪额;那眉眼飞扬,一笑可倾城。 披风猎猎,风声里,他笑着喊她:“阿蛟!我唱的顺溜不顺溜啊?” 九幽冷眼看着他,干脆充耳不闻。 什么唱三百六十夜情歌? 都不如那个他,唱的山无棱,江水竭。 都不如,除非日月不凌空,青丝尽白发,无昼永夜。 高长恭热切的奔她而来,无奈道:“阿蛟,我的嗓子都唱干了,你怎么还是一点表示都没有?” 九幽现在对他一点好感没有,哪来的心思和他周旋? 冷哼道:“你想要什么表示?半夜不睡觉跑什么跑!老子可要回去睡觉了!” 高长恭这厢走了过来,她当即绕着他迈步就走、和他擦肩而过。 ——他蓦然抓住了她的手,轻笑道:“睡觉不是该找为夫陪着么?” 九幽侧目而视,冷哼道“自作多情!松手!” 高长恭紧了紧抓她的手,却不敢太用力、还是固执的哼道:“本王才不松手呢!一旦错过、就抓不住了!” 一旦错过,就抓不住了……九幽莫名的触动了。 他又道“你真是个混蛋!明明都要向我表明心意了,你至于……追到手又抛弃了吗!!” 九幽挑眉:“还是我的错了?你继续臆想去吧,我可不奉陪了!” 她毫不犹豫的抽回了手,迈步就走。 身后、他又追了上来,却是沉着声斥道“你去哪?!” 他这语气一恶劣,九幽更是觉得他是个威胁、让人生厌! “你管不着!” 他蓦地一声怒吼:“你欲擒故纵还没玩够吗!你软硬不吃、等着本王来硬的吗?!” 九幽刹时怔了下,只觉心底发寒。 转身回头,被人一把搂住了。 铠甲硌的她肉疼,她顺势伸手去推……手掌刚摸上,他就抓了她的手、把自己刚摘下的鬼面盔塞她手里。 一张肌肤光滑的脸,就贴到了她的脸上。 唇上一软,便有湿软的舌尖钻了进来,却有些生涩的、在碰到她的舌尖之后,慌忙的退了出去,转而啃咬上了她嘴唇。 ……这貌似都是她做过的动作。 除了碰到对方舌尖之后,丢脸的落荒而逃。 她可没教他这么羞怯。 他毕竟本性纯良;从来恶劣的人都是她。 长睫在她眼前刮过,又紧紧的合上了。 九幽挑眉看着面前的绝色美男,他虽然没敢睁眼,却很认真的吻,一直在吮啃,结果却是她心如止水,一点躁动都没有,只有嘴唇发麻。 九幽只好冷漠的推开了他,擦着嘴唇,冷笑:“你的吻技和你的撩人技术一样,真差!我以前真的是发疯了,才会觉得你身体馋人。” 高长恭脸色乍红乍白,却又极快的恢复平静,扬眉笑道:“说本王差,你吻技好么?难道……你是要本王找个女人、练练床上之术和吻技?!” 她挑眉笑道:“你要是敢,我也不介意远离了你个不清白的,谁让我——非处不要,不干净的不要呢!” 第90章 090谁是卧底 高长恭脸色一沉,眸光却闪烁着:“你总是这么啃本王,本王还以为你喜欢亲呢!” 九幽坏笑道:“不是我喜欢亲你,是因为——一切的开始,都是从亲嘴开始的!……” 高长恭挑着眉眼,冷哼了声。 却听有几人箭步跑近,直呼:“将军!截获了奸细发出的信号!……此时那奸细已被军师抓起,就在大帐中!” 高长恭挑眼笑道:“好!本王这就去——捉奸!!” 九幽愕然:“什么奸细?!” 高长恭转目看向她,眼中神色好一番凌厉桀骜:“王妃随本王一看便知!那奸细你也认得,正好看看他的真面目!!” “……唉?什么奸细啊?我怎么会认得?不会是……七杀吧?他怎么会是奸细呢!!” 高长恭冷哼:“不是他!” “那是哪个?这个军营里,我除了七杀、你,还有牧歌……” “不准啰嗦!走!!” 他二话不说,一把抓了她的手腕、就拉着跑了!! 九幽只好顺势也跑起来。 一入议事大帐,正看见绿袍军师端坐将椅上,身旁站着几员持刀带甲的军将。 此时,他斜眼看着地上,那里有个手脚捆着,盘腿坐地上的家伙。 这家伙一身的白,贴身衣裤都是白的,及腰的披散头发却是黑的,脸上围着白面纱,满眼的冷漠,事不关己目中无人的样子。 军师一见高长恭来了,就从将椅上起身走下,无奈笑道:“这人倔的跟头驴似的,不跪下也不说话……你们不来,我都不敢用刑!” 从九幽进来时,地上那人就一眼瞧见她了。 却又略过了她,视线旁若无人的打量着大帐。 九幽却看见他了:“牡丹?他怎么在这!?” 九幽刚迈开腿要去问他,高长恭就一把拽住了她,瞪着眼冷声呵斥道:“你不准给他松绑!他是混入我军的奸细!!” 九幽哭笑不得:“他就是个哑巴,还得了时疫差点死城外!人是你救回来的,怎么又成奸细了?!” 牧歌却掏出了一枚、滴溜着颗圆珠子的金环,递给高长恭。 高长恭用手指挑着,晃在她眼前,眉眼飞扬, 黑沉乌亮的眸光也闪烁,还噙着冷笑:“这东西就是证据!……这枚耳环藏身鱼腹,只因环钩又刺破了鱼腹,死鱼恰好被江边下水口摸鱼的一个将士发现:那死鱼口中衔着白纱布条,才截获了如此机密!” 这耳环,金圈上穿着颗拇指盖大的红珍珠,九幽一眼就认出了。 九幽心里虽然也惊骇怀疑,嘴上还是不认“一枚耳环而已,小哑巴怎么就成奸细了?!” 高长恭冷冷的转身奔着牡丹而去,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朝她扬眉冷目。笑道:“而已?你别忘了,人是本王弄回来的,他身上有什么本王会不知?……这只耳环本该有三颗珠子,另外两颗不翼而飞,定是已经顺水溜了出去!!” 九幽顿时呆若木鸡,浑身一震! 同时惊愕的不止她,还有眼神慌乱的牡丹。 他咬着下唇,黑如点漆似的凤目微芒,第一眼,却是瞟向她… 九幽下顺口为他辩解“高长恭!你就是小肚鸡肠,要不然怎么总是针对他一个人!!” 高长恭见状,勃然大怒的一把松手、推开牡丹,猛然起身指着她,怒吼道:“本王公事公办,何来斤斤计较!你不是不信本王吗?牧歌!把他的衣服扒了,看看他身上是不是丢了首饰!!” 九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几个人一齐拥了上去,按着他的手脚、就硬生生的撕扯着他的衣服! 脸上面纱也被扯下,露出那黝黑发亮的脸色。 只听一声沙哑的低吼被堵住,布帛撕裂声中,却只剩下了隐忍的‘呜呜’。 九幽一把推开高长恭、急道:“——别扒他啊!你们畜生啊!混蛋——” 高长恭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遮住了她的眼,沉声道:“你可知,你这算是徇私舞弊未遂?!若依军法从事,本王便要罚你——受本王一百军棍!!” 九幽心里着急着牡丹,只好当即便死命推攘他,“滚!!你们什么畜生行径!……你们不准扒他衣服!!” 高长恭冷哼:“晚了。” 她推开高长恭、奔去那群人时,入目的就是一个孤零零的人影、被几个彪兵捂着嘴按住了手脚,四肢大张,浑身上下,一览无遗。 而破碎的布帛,被随意扔在一旁。 两点茱萸在胸膛上颤栗,他紧闭着眼,浓黑密睫可劲的眨, 这群彪兵毫不遮掩着龌龊的笑。 牧歌道:“他身上本该有耳环一对儿,手环、脚环一套,如今手脚上的还在,两只耳环却不翼而飞,为何?” 九幽不忍看他难堪,默默的别过了视线。 高长恭冷哼道:“这江河水下游之地,实乃地生危机藏之处,更兼他自己都说是周国人,这不是奸细、又会是什么?!” 他眼中神色凌厉,却在看着她时……目光一沉。 突然,满脸错愕的走了过来、捏起她腰带上挂的一个东西端详。 九幽这才想起,牡丹硬塞给她的那个耳环。 高长恭脸色铁青,瞪着眼斥骂道:“你怎么会有另一只耳环?这做奸细之事、怎么倒是你参与的!” 九幽顿时呆若木鸡。 一旁的小哑巴已经睁了眼,眼中尽是慌乱的神色。 九幽浑身都冷了,心里发寒。 他强塞给她这个耳环,是为了嫁祸于她?! 他被蛇咬呼叫,引她去救,也是算计好了的? 牡丹究竟是谁?怎么这么心机可怕啊! 九幽暗自苦笑,却只能道“这耳环是我掉进水里的,我看着他耳朵上戴着好看,就拿来把玩,没想到掉进水里了……他倒也大方,把另一只也给了我,我哪知道怎么会被鱼吞了……” 高长恭满面阴云,切齿痛恨道“你们二人竟敢合伙戏弄本王?!” 九幽委屈的道:“阿蛟不敢!” 然后,默默的奔着地上的小哑巴而去。 那几个彪兵见状,也不敢吭声,自觉地松开了一身花疤的小哑巴。 任他半坐起身来、环抱着自己,低着头,徒劳的掩着寸缕不遮的身体。 九幽脱下了身上的黯黑外袍,盖到他身上。 他垂着浓长的眼睫,揪着外袍的衣襟,模样垂头丧气。 第91章 091哑巴亏 一看她到处怜香惜玉,那一脸心疼的模样儿,旁边儿的男人心里那股火噌噌的!都快把自己烧着了! 高长恭那眼神,那呲牙样儿跟要咬人似的,指着她鼻子骂:“呸!你不止眼瞎,心都瞎了,让人当枪使还觉得挺美呢?没想到你唬到这份儿了,还跟别人同流合污编瞎话,你就等着吧,别回来找本王!哼!” 九幽本来要解释的,一听他都要走了……“你要去哪儿啊?” 高长恭冷哼:“你袒护你的小哑巴去吧,这大帐就留给你俩了,没有本王的命令,你不准出去!!” “你要去哪!?” “出去探讨军情!——本王可不敢再带上你了!” 他招手,让大帐里的人都撤了出去。 只留下她,还有坐在地上裹着黑袍的小哑巴。 九幽一寻思,得吧,这哑巴亏她现在是解释不清了,可她也不能这么就算了, 九幽皱眉看他:“地上脏,你站起来!” 小哑巴直挺挺的站了起来,一身枯瘦孱弱,黑袍从他身上滑落,而他对面的红衣姑娘五官精美,眉眼浓烈冷艳,一双琥珀似的眼睛跟猛虎寻仇一样……一看他外袍掉了,连忙扭过脸去。 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他突然觉得很受打击,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伴随着苦涩,他自己默默蹲下身去捡外袍。 系着衣带子,他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她这身黑外衣袖口腰间、绣着白色绿叶的兰花,针脚细密,精美又干净。 和兰陵王身上的刺绣一样。 他刚站起身,就被人抓住了脸—— 她的细瘦手指,此时爆发出了刚劲的蕴力,掐着他的下巴颏儿,逼他不得不抬起脸来看她! 他脸上龟壳似的伤疤已经有脱落的了,黑红交错,与白皙病态的肤色鲜明对比。一双漆黑凤眸眨也不眨,浓长眉睫还耍着横。 她冷笑着,唇上都干的爆皮了,“你好有能耐个贱奴!竟敢嫁祸我?!” 他不说话,只瞪着她,九幽怒的很掐他下巴、掐的他面目比高长恭的鬼面还狰狞。 “还敢瞪我!?说!你是不是周国奸细!不会说话就写字啊!” 满面狰狞中,他还满眼锋利的瞪着她,那凶狠的目光、却是转瞬即逝。 下颌骨被她捏的‘嘎嘎’作响,他却还能咬着牙、一声不吭,冷眼迎着她的逼视。 “好你个牡丹!连疼也不会喊吗!?” 当他再也忍不住疼、喉中泄处‘呃啊’时,猛地抓上了她的手,刹时她的手也用力虚脱,赶紧甩开了他。 他便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气。 九幽只觉浑身发冷、腿脚都软了,便随手把他脸一推。 奔着军师椅坐了上去。 九幽突然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无力了…… 该拿他怎么办?! 她心里有个可怕的想法,却又不敢细想。 高长恭刚才,那有理有据的捉奸细,虽然被她给揽下了、他也信她不是奸细同谋,可是,她要是现在还不怀疑这个牡丹,她就是傻子! 哪有正经人家,良家男子起名叫牡丹的?! 第92章 092哑巴说话了 他那一身细皮嫩肉的,怎么看也不像干粗活的,这九幽就不由得往别的地方想了…… 再想点恶心人的,他得是什么王公贵族的面首,能被养的这么乖僻啊? 打耳洞的男子,要么是低贱的奴隶,被刻上烙印;要么是民族风俗,上古崇拜,以此为美。 当世还有这种风俗存在的,西域有,南疆有,北漠也有……比如柔然突厥那边儿,就中原少见。 中原的鲜卑男子,特别是被华夏化了的,绝对不屑于打耳洞。 九幽抱着脑袋,捂脸在那琢磨。 突然,她耳边响起了清脆的摇铃声。 九幽一抬眼,入目就是一双白皙的脚。骨节细瘦的右脚足腕上,还套着个金色脚环、坠着两枚小铃铛,这小步子走的,伴随着铃铛互相撞,清脆悦耳。 而他身上,只套了个到膝盖的半袖黑袍,前襟系带都揪巴的错位了,倒是勒出了收细的腰身,露着手臂和小腿。 脚踩着一地脏土,却如驾云腾月而来。 又手环又脚环的,真是一套。 唯一缺的,就是一双环佩呤铛的耳环。 九幽一想到这,赶紧翻出了挂腰带上的那枚耳环。 就这么个动作的功夫,小哑巴就过来了。 她抬眼时,肩上就搭了男人的一只手。 一只套着红木镯子的手腕、便横在了她的面前…… 他瞪着漆黑凤目拦她,九幽丝毫不给面子,大力将他一推!“滚!趁着老子还不想杀人,败挨老子!!” 她顺手将耳环扔给了他。 小哑巴又跌坐回地上。 他满头墨发散落一地,黑袍也刹时沾满了灰尘。 而那南红的耳环,正砸在他额头。 他捡起那枚耳环,紧紧的握在掌心里。 垂了浓黑眼睫,一副低眉顺眼,更像是隐忍不发的戾气。 却出了声“嗯。” 九幽刹时如被雷劈中,整个人都呆了! 一时连椅子都坐不住了、蹦起来便指着他质问:“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 他眉眼一扬,漆黑凤眸眨也不眨,咬着裂出血来了的嘴唇道,“独孤九幽,我记住你了。” 九幽气的头发差点炸起来,猛地窜过去一把钳起他的下巴,“小哑巴,你心眼儿挺多啊?还知道我是谁呢?” 便听帐外有人道:“王妃可在?兰陵王命末将来禀王妃,令王妃立即带帐中人,随末将去见兰陵王!” 九幽还恼怒他刚才说的话没算完账呢,当即怒吼:“让高长恭等着!老子这没办完事呢!” 外面的人不依不饶的道“王妃您快出来吧,兰陵王的命令,末将也只敢执行……” 却听外面一阵哄闹,众人慌忙呼喊着“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屋里也突然黑烟辣眼呛鼻,九幽愕然一惊,抬头就看见大帐的一侧栋梁支木突然冒了火、刹时被烧断了! 半扇大帐轰然倒了。 帐内突然浓烟滚滚,熏眼呛人。 九幽急忙拽着地上的男人起来,拉扯着他就冲出了大帐! 大帐门帘是敞开的,她很容易就冲了出去。 一出门,就看见外面人来人往火光冲天,还有短兵相接喊杀声喧天。 九幽前面是两个穿着红袍黑铠的,年轻的骑兵将士,一人牵匹马。 两人呆滞:“王妃你这?咋还搂上了呢…” “怎么着火了?!这是发生了啥?!” 一个将士急道:“先别说这个了,王妃还是先和……这人上马吧!兰陵王就在对面的山上!” 九幽当即先把说话的哑巴推上了马。 他坐在马上,熟练的牵起了缰绳,居高临下,眼神莫名的看了她一眼。 然后,扬鞭打马……跑出几步后,又转头,朝她勾手。 有一将士、急忙追将上去、似乎生怕这小哑巴,发生了什么意外。 另一个也道:“王妃快上马!!” 九幽二话不说,就翻身上了身边的马背。 心里还诧异,高长恭不来救火,跑山上勘查地形啊? 还有这两人的谈吐和口音,总觉得怪怪的。 九幽打马追着牡丹,也怕把他伤了。 跑过一片着了火的大帐,滚滚浓烟中,九幽更是诧异:“好好的,怎么会着火?!” 可惜她的话,都吹散在了风里。 顺风飘来,远处有滚滚铁骑声。 有人高呼:“周军来袭营了——!” 九幽刹时浑身一震,侧身西望、竟看见一片玄甲铁骑不知道从哪杀出!而本来在救火的齐军,则是由营帐没被点火烧着、也没派去救火的将士,匆忙提枪迎战! 旁边的人却道:“大帐着火,不过是周军的声东击西之计,目的便是调虎离山,请君入瓮。” 九幽一愣,侧头去看那小兵:“什么意思?你是说……高长恭遭了周军的埋伏?!” 这小兵垂了眼,清咳道:“兰陵王妃果真与兰陵王情深义重,可惜调离的虎是兰陵王,而请君入瓮……则是王妃你诶!” 九幽眨巴着眼睛看那小兵,寻思这人口音咋怪怪的呢,说话也古怪,这一口一个王妃的…… 九幽顿时警觉不对,张口就质问:“全军上下都唤老子六爷,怎的你在那王妃王妃的?!” 这小兵儿一看破案了,闭嘴不说话了,但是抿嘴乐,有面盔挡着,九幽看不清他的表情。 却听不远处一声惊呼:“看!那是齐军?” “什么齐军!那是天枢将军回来了!!” 天枢?! 这个称谓,她着实耳熟。 九幽浑身一凉,抬头一看,面前已是山脚下,四野草木皆兵,陈列着一片玄甲铁骑! ……而黑色,正是周军的军服颜色! 她回头一看,邻水下帐的军营早已离了很远……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离开了高长恭,走丢了…… 她只觉心慌意乱,浑身发冷。 当即停了马。 那两员齐国军服打扮的将士,只留了一个挡在她面前。 他摘下头盔,却是个五官深邃、肤白貌美,乌发披肩、半编成辫的年轻男子。 有些眼熟。 他那眼神分外桀骜,此时确实神采奕奕的笑着,抱拳作揖道:“一别数月,九幽将星别来无恙?!” 九幽都愣了。 第93章 093在线破案 九幽心道这是谁啊,也是算命那套说法, 这哥们儿又扬声唱道:“北斗七星挂苍穹,迷途浪人百战决!——” 九幽一听这歌就明白了,这肯定是论道北斗里的! 她从西域大漠奔东方而来时,他们七个截着她送行,给她唱战歌助她成功。 九幽记得那时,她说过,她将会去周国。 结果她成了小王妃了,还没展开志向呢。 她都觉得害臊,这一点儿也不英雄啊。 九幽细思极恐,还没开问呢,便听他道:“在下是—北斗天枢!” “卧槽!天枢你…不是死了吗?七杀说的…你是人是鬼?!” 他却没理她,转头便骑马向前走去。 他错身的瞬间,九幽随着他的目光去看,那里有个骑着黑马、穿着她那身黑外袍的男子,正望着山脚下的众人。 那个黑袍露胳膊露腿的人,却突然飞马而来,三两步便落定在她面前。 他眉眼冷凝,目光黑若点漆,抿着唇,依旧是那张丑陋的脸,却生生有了股清冷的贵气逼人。 他挥手间、卸下了左手的那枚镯子,不由分说的塞到她手里。 还勾起唇角,嗓音还是沙哑低沉的,声带还未恢复的:“独孤九幽!以后就当两无相欠。” 九幽气的心口窝都疼,手心发冷、脊骨发寒! 却突然发现,她唇齿间都在打颤。 她都语无伦次了,“你会说话?…你这个卑鄙小人!竟敢骗老子?!你究竟是谁!…” 那众骑兵已经飞快地迎了上来,围在男子周边,连抬头多看一眼他都不敢,搁马上就行军礼,高呼:“——末将参见皇上!!” 九幽感觉风云遏止,人间无声。 她盯着他那双眼,试图找出一点皇帝的气概来。 而他蓦地掀起浓黑眼睫、高傲的挑起眼尾,扬眉,黑如点漆的凤目那叫一个傲慢! 沉声道:“平身——!” 一国之君那威严冷厉的呼喝声入耳, 九幽顿觉晴天霹雳!脑袋都麻了,血都凉了! 她听错了吧?做的啥梦啊? 牡丹竟然是周国傀儡皇帝?! 他竟然是傀儡皇帝?! 怎么可能是皇帝!! 九幽顿时心如乱麻,糟心透了,只觉得恶心,什么都顾不上了…… 连手里的东西都烙铁似的烫人,她手一抖、就把镯子丢回了他身上,拍马就跑了! 虽然落荒而逃挺丢脸,但是命都要没了,还要什么脸啊…… 这红衣女将生的浓颜俊美,满脸杀气,骑个大黑马横冲直撞、那些骑兵愣是没敢拦,反被她冲的退散了、趁着骑兵破了个开口,这女将嗷嗷就冲出包围圈了。 风在她耳鬓刮着头发和脸,脸疼才会让生命难能可贵。 九幽仿佛听见,那个沙哑的声音似乎说了什么,然后一群兵将嗷嗷应声!“——末将得令!” 只听一声破空抽风之声袭来,好像鞭笞在了她的心上。 ——她身后有人扔出了套马锁,把纵马狂奔的红衣女将、给瞬间掀下了马! 九幽这个恨啊!不是自己的马,这破马走道慢就算了,还出卖她! 只见那红衣女将在地上、没头没脑的滚了两圈,一抬眼撞上了一圈枪头,而周军的骑兵已经围在了她周遭。 骑兵头还道:“皇上有令,此人不杀!!” 然而这女将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顺势拔了剑,大喝一声“去你娘的!!” 这女将气势有如猛虎,手中混体赤铁的长剑,居然一挥就把他们枪头砍掉了、剑锋乃是削铁如泥! 这把长剑,果然惊得骑兵一震。 九幽就听见远处有熟悉的马嘶声、她转头一看,有大片的玄甲铁骑,分明是周军骑兵、正追着一匹黑马,正奔着她这里而来! 那马混体黑的发亮,四肢修长,金鞍红袄,一身齐国军马鞍……分明就是她的小黑!! 九幽顿时欣喜若狂,激动的热泪盈眶! 她的小黑来接她了!! 九幽欣喜若狂,挥剑砍伤了个拦她的周兵便将包围破了个口,就奔着那匹黑马飞奔而去!! 临近了,身负好武功的红衣女将飞身、一跃上马,就坐在马背上,摸着马头,忍不住狂笑:“哈哈哈!……小黑啊小黑,只有你与我共患难呐!” 可惜她跑的方向不对,迎面就撞上了夹击她的大军,为首的是胡乱裹着漆黑军服长袍的男子,端坐白马上,全军只有他一人墨发披散纷纷扬扬,不是江湖潇洒也是潇洒江湖。 她看他觉得他不配有这青丝扬风,他比独孤九冥差了十辈八辈的修行呢。 对面的人看她,却是漆黑宝骏傲扬前蹄,红衣女将笑剑马上。马嘶声犹如龙啸,那个年少的女将也嚣狂要破敌万里。 对面的女将两侧包抄上来的骑兵,已经迂回归营了:“皇上!——下官救驾来迟……” 而那红衣女将身后,不依不饶的骑兵吼道:“督军!快拦住那个骑黑马的齐人!皇上要抓活的!” 齐国女将打马狂奔,迎面而来的是浓艳俊美的脸,她飞扬跋扈、提着剑怒吼:“驾——谁敢挡害老子的路!老子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这一口一个‘老子’、‘挡害’的女将,和她那浓颜俊艳的脸截然不同,一群周国兵将都忍俊不禁了…… 与此同时,追赶她的周国骑兵身后,竟有一片红袍玄铠极速奔来,为首那人红袍金铠,鬼面狰狞,高声叱咤:“齐国兰陵王在此!阴险周人骗走本王王妃、要往哪儿去啊?!” 他齐国兰陵王这一声叱咤,风云为止震慑! 顿时,周军慌了神。 只见那鬼面之人,修长身形,坐骑白马一骑当千,如矫龙翻江海、引一袭红袍盔甲,滚浪而来! 兰陵王的白雪战马,也昂首箭步、身上承战神,飞蹄逐浪追风云! 兰陵王所率的齐军,一路所向披靡,桀骜意气,神采飞扬。 一看高长恭来了,九幽心里的激动真的是、无法言语! 瞬间从心底滋生了不尽的斗志豪气。 ——九幽当即提剑策马,她活生生的穿过了骑兵,如入无人之境…… 那周军,也没人敢拦她。 第94章 094让美人给救了 她和高长恭里应外合,成功冲散了周军的骑兵。 刚才还嗷嗷奶凶的黑甲骑兵,这会儿一点儿也不狂了,追击的周军仓皇撤退。 高长恭扬声笑道:“你们周军居然还敢袭高长恭的营?!本王定要提前率大军追去边界,打你们个退避三舍!!” 高长恭指挥将士去追,七杀自告奋勇、当即持枪,引兵飞奔上去,口中斥骂道:“天枢!你竟然没死?!爷一定要亲手解决了!!——” 九幽听见了他这话,真想泪流满面……又是一个相爱相杀,咳,手足相残的故事…… 看着小七杀引着数千的红袍齐军,追了上去,她只剩了无奈。 当她欢喜的收剑入鞘、伸手奔着高长恭去了时,悬崖勒马的愣住了…… 她发现自己这个反应真像个傻子! 她不止在天枢面前丢脸了食言了,堂堂过气儿女英雄,还让美人儿给救了。 偏偏高长恭却猛然伸手过来、将她搂在了怀里。 当她箍在温热的怀里、被铠甲硌着时,她还在发愣。 当她的脸贴上光洁的颈子、有充满热汗的体香扑鼻时,她还在发愣。 当他蓦然抓了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十指紧扣,紧到似乎根本分不开了时,九幽……真想一直发愣着。 满眼炽热的男子轻笑:“刚刚不是拽的跟孔雀开屏似的么,怎么这会儿娇羞的像鹌鹑?” “……就你这比喻值两顿打,你发现了吗?” 她默默的动了动身体,想从他身上起来,奈何脊背上的手臂把她箍的太紧…… 九幽刚想骂人,他的手就松开了。 她正感叹,他真是越来越知道她的脾性,刚想夸他,那只手臂就箍在了她的腰上。 九幽顿时心一沉。 某个毫不自觉的家伙,还道了句:“呦,这腰也不是很壮实嘛……总摸本王的、还不如去摸你自己的!本王家的狂妻就是合口味!” 她语气一冷:“放手!别让我说第二次!” “……” 高长恭讪讪的收了手。 她这才在马背上、坐直了。 右手,却还是被他的左手抓着。 这个九幽就忍了。 她看着周围不停前进的各种兵将,无语道:“高长恭,你刚刚不是说要撵着周军到边境吗?你不是三军主将吗?怎么还不走啊?!” 高长恭挑眼笑道:“不着急,本王就是派兵追着周军玩玩而已。兵法云‘要示敌以虚’,所以本王故意说给周军听,让他们误以为本王会一直领兵追他们到边境!” “哎?你又有什么计策了?” “刚刚本王命全军收帐、让几万大军顺势往边境而行,你我先慢慢走着便好,有些什么话、路上继续聊。” 她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挑眉看着他,悠悠道:“你是不是该松手了?不松手怎么走!” 高长恭转而盯着她,目光灼热,笑着“怎么不能走?同本王一起调转马头!” 她默默同他调转了马头,抬眼,便是和大军向前进的方向一样了。 高长恭只用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却轻轻摇晃了下…… 像小船荡悠悠。 于是,她的手也被他荡着。 任水涨船高,大浪滔天,有两手紧握,指尖相触处、两颗心,也同进共退,风雨同舟。 ……风雨同舟?她从来不奢想。 九幽转头,无语的看着他。 他倒是笑弯了眼,眸光闪烁,比地上的红色野花还灿烂耀眼。 “阿蛟,和你牵手并肩……真踏实。” 就这副模样,谁忍心抗拒? “……咳,好吧,你随便晃……” 他这个样子,她是不忍心反驳他了。 可是她总觉得,和高长恭在一起,自己整个人都像是成了傻子,比小孩儿还幼稚…… 高长恭敛了轻浮的调笑,清咳道“其实本王会和五弟、恒珈各领一部分的兵马,五弟率军直追到边境下帐、又藏匿起来。让周军以为本王全军已至边境,却看不见人;若说大军未至吧,却总是被‘天降奇兵’突然袭击重创!……这是兵法第一章之意。” 又是兵法…… 九幽突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个将军怎么不爱戎装爱文书啊,还暴露她没文化的事实。 偏偏他又来了句:“从今以后你会同本王并肩作战,定会教你兵法全书,从头到尾,以真实的战役演给你看!……” “咳,多谢。” “你我之间,何谈一个‘谢’字?不要再叫的这样生疏了。还是说,因为那个宇文邕,你我生疏了?” 一提这个九幽不止心虚,哪儿都虚,“啊?可别这么说……我没有,我哪儿能啊。” 九幽同他慢悠悠的骑马走着,却还是比步行的将士快多了。 大军中,无数将士自还很觉地,给这俩人让了条道儿出来…… 第95章 095看破绿茶婊,你我会更好 高长恭只是懒懒的撇了她一眼,“你别吓成那样儿,本王不生气了。” “哎呀真的啊?” “是啊,早就气过了,从你非要救他、不惜让本王染上痈疮时疫开始!比如他当着本王的面儿,摸你的手给你敷药,抢本王的活儿,还故意挑拨你跟我之间相处,让你觉得本王无理取闹,他做作无辜又乖巧……” 一桩桩一件件,其实高长恭都记在心里,以前是看破说不明白,现在可算能勉强说明白了。 而她满眼心虚,不住的点头,高长恭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宇文邕得亏长的寒碜,这种心机婊行为就是丑人多作怪。俗话说劝赌不劝嫖,劝嫖两不交。我当时又不能劝你,现在时机成熟了说个痛快,多好。” “我以前是见过心机用计策的,但都是绝世美人儿,当享受了,也没太看出来啊,得亏你明白,没让我继续走不归路。话说我就纳闷了,你不是没跟别人有过感情嘛?咋看那么明白呢?” “我这二十多年又不是白活的,看破不说破而已。知道我怎么看出来他是个心机婊的吗?宇文邕这种人,就是平时受人吹捧的太多了,自身有慈悲心爱管闲事,却因外界因素缺乏正确的判断力,自身对别人好一点就被别人无限放大,别人因受宠若惊所以总感恩戴德,久而久之就导致他觉得,自己是为了你好,所以他做的一定是对的,你就应该感谢他,如果你不感谢他,他会觉得你恩将仇报。” “这种女的我挺的挺多,男的这样儿……我甚少发现这么恶心,那怎么制裁这种人啊?” “你我这性格的,适合直接跟他说清楚这样不对,要是还想跟这种人好,就给他树立新的观念,看人下菜碟,打压他征服他。” “那有些并不是大富大贵受尽宠溺的,自身条件也没那么好,为什么也会有清高婊的底气?” “因为他从小经历的少,也是缺乏正确判断力,有很大原因还是太给他脸了,对你好一点你就感恩戴德,难免养成他觉得付出一点会得到涌泉相报,还有就是,久而久之他就觉得,自己为了你好,所以他做的一定是对的,你就应该感谢他,如果你不感谢他,他会觉得你恩将仇报。” 俩人唠了半天,就心机婊耍清高的问题交换了意见,最终达成共识。 九幽感叹道,“得亏我现在……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受尽宠溺,但是起码主意够正,明辨是非,不缺爱,也不滥情。” 高长恭笑着看她,凤眼黑亮,“你是利刃出鞘,你是我的日月星光,你活成了我想要的……另一个我的模样。” “斛律……好像挺喜欢你的。” “别多想,我跟他只是兄弟情战友情,要是跟他有什么,也就轮不到你了。” “哼。”九幽一听这话,垂了眉眼,莫名的闷气。 仗着军队把他们甩后头了,没人参观,他去拍她小瘦肩膀、“怕你看见烦他,我都把斛律恒珈支走了。” “支哪去了啊?” “其实,本王大军未动、大战未遂,只因朝廷的粮草未到。” “……哎?不是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吗?” “本王得知消息,朝中押运粮草的佞官通周反叛,欲在边境官道上,将粮草顺势都让周国劫了去,实际上就是里应外合白送的……本王派恒珈挑拣精英去了,预备让他领几千兵马提前去催促粮草,既能保粮锄奸,又能顺便扣了周军来抢粮的。” “如果本王猜的不错,周军料本王必会派人去监督粮草压运,所以来劫持粮草者必然是大将,本王定要他——有来无回!” 九幽见他说的这么起劲,总觉得哪里漏了点什么……“等等,你怎么这么认定姓斛律能打得过那个来劫粮草的呢?!” 高长恭挑眼笑道:“你还真不傻,这也能想到?兵法第一章、始计篇云,‘利而诱之、怒而挠之’……对面周军那几个领头的,有嗜好,就都挺好对付,除了前些日杀破狼的那个兄弟……那小将甚是勇猛,不知底细,不进油盐,难以拉拢……” 九幽默然:“如果还真是他呢?” 高长恭挑眼笑道:“不有七杀与他相克么,大不了放任他们二人远走高飞。” 九幽默默竖起了大拇指:“没别的说了!你若是放了七杀,我都替他感谢你!!” 高长恭蓦地眸光一寒,冷哼道:“谢就不用了,既能让他走又能合你意最好了!但是,本王可有的说!就说那个什么…叫牡丹的玩应!” “……有什么好说的?” “傻了吧?牡丹花开出凤凰了!现在人家不仅是周国皇帝、兼做奸细,还里应外合打了本王个措手不及,你承不承认自己的徇私枉法?!” 九幽默然:“我承认!但是我也是事先不知情啊!你们突然找丢了的耳环,正好在我那,牡丹分明就是栽赃陷害我,我是被迫承认啊!” 高长恭冷哼道:“什么牡丹?!那是宇文邕!!” “……”她现在最不想面对这个事实了! 高长恭幽幽道:“你明知他有嫌疑,你明知他陷害你,怎么不说出来?你就算不说出来,也不该承认啊!反倒要本王来包庇你……” 相握的手,贴合的太紧,焐出了手心一层的汗。 九幽拽了拽手,反而被他抓握的更紧。 他固执的逼视着她,眸光闪烁。 九幽避无可避,只得苦笑:“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但那个时候……我更不想把他就这么推出去。大不了……我替他死好了,当然,你肯定杀不了我……不如动军法吧,先说好,我可没说我不会因为——忍受不了而逃……” 高长恭眸光愈深,蓦地轻笑道:“本王为何要对你动军法?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哎?感谢我什么啊?让你有危机感变聪明啊,还是感谢我专业捅娄子啊?” “差不多。若不是你给了个台阶,本王还真要煞废脑筋了。周国皇帝要是在本王这出了事儿,周军必然得疯了眼,不要命的要跟本王干架!” 第96章 096劫粮草 “到时周军士气愤慨、本王理亏,士气低落,更兼本王如今兵力不能跟对面周军硬刚,粮草还供应不上,军心必乱。所以本王,还真不能杀宇文邕。”末了,他竟苦笑道:“为将者最大的不得已,就是不能想杀谁杀谁,得按规矩受人摆布!” “你不是说傀儡皇帝没什么用吗?” “但是他得民心,就算是做作,也是民心所向,况且了,这就跟养孩子一样,自己家的孩子再差劲儿,天天打架斗殴不学好不听话,也不能扔了把邻居的抱回来养啊,但是要别人打自个儿的娃,咱不还得去评理打架么。” “道理我都懂,你看你,一口一个娃的,这是明示还是暗示啊,我还打算找华胥男子给我生娃呢……” 高长恭凤眼一眯,森森道,“不许找!本王都打算和你成亲了,容不下第三个人,但是可以不要娃。” 九幽都直心突突,觉得恐怖,“你这是吃定我了啊……” 高长恭沉默了。 他只是目视远方,日当正午,天色尽白芒,头顶还有山鹰在盘旋啸唳。 这四野,野草低,土质软,分明曾是沟陇地。 如今却放了荒,搁置不耕种。 九幽顺口问了句:“为什么这么大块的田地都没人种啊?每年还闹灾荒。” 高长恭道:“因为战乱啊。这荒山野岭百里,又没有驿站,前两年还有些村庄的,这两年因为战乱时,抛尸在野,时疫泛滥,人都死绝了……而今这里不总是打仗了,还好些,去年本王率大军经过时,差点被腐臭味熏死……” “……”九幽看着一地荒田,仿佛眼前是郑家村的和乐安稳,男耕女织,依山傍水,时无荒年…… 可是如今她再怎么眨眼看,也都是满目疮痍。 高长恭忽然来了句:“本王估摸今夜,大军便可到达谷水南畔,依旧是依水下帐……其后再仅一日,便可到边境,与周军南境主力、隔城相望。” “哎?这么快!那粮草不是还没被姓斛律的拢到吗……” 高长恭悠悠道“一会儿就叫他过来,命他去催促粮草!” 九幽当即拍手叫好:“好好好!姓斛律的走了,你就安全了!也没人对你心怀不轨了!……” 高长恭目光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呵呵笑着:“……话说回来阿蛟啊,你是不是也该冲锋陷阵一回了?反正你也没什么任务,不如今夜和本王去玩吧?” 他这笑声太阴森恐怖,着实吓到她了… 九幽愕然:“玩什么?” 他淡然的说了句:“劫粮草,抢的就是周军的!” “……哎?周军也押运粮草的事,你怎么又知道?” “押运粮草动静太大。更兼周军那边,明明有好几员大将在守着,却还是按兵不动,一定是粮草不足了……所以,周军知道我们运粮草的事,我们就也能知道他们的……” 高长恭蓦地停顿了下,狂妄的笑了:“没有了粮草,本王就不信周军不乱!!” 九幽这边一合计,顿觉神奇的诡诈! “高长恭,你既要保护好自己的粮草,又能圈禁了敌国的大将……这已经够诡诈的了,你还要劫了敌国的粮草、让敌军自乱阵脚?!” 高长恭点头,笑道:“这还只是初步形势,日后大战之时也要多出奇兵,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可是,周军粮草就那么好劫吗?” “自然不会好劫!本王故意让恒珈放出亲去保护粮草的风声,又说本王时疫未愈,召了安德王在旁侍奉、统领着三军。想必周军定是半信半疑。” “说到劫粮草,怎么又说到这些个了?!” “你听本王说完的!……本王已令军师领两万轻骑精兵在前方,预计今夜可到前线,便可先落住脚,明日一早开始骚扰周军,运用疲军之术!安德王明日入夜前,将会带领大军至边关、支援军师。” “怎么还是没提到你?” “本王即刻去引兵劫粮!入夜便可找到周军押运粮草的队伍,随后……如果能把粮草劫来自然好,劫不到就烧了!!” 说罢,他还不尽兴的、又补了句:“明日本王亲自抢粮之事,便会传去周国边境,适时军师已经和周军开了战,安德王也差不多到了前线,本王也正好和你加入大战……这般,如何?” 九幽目瞪口呆:“你说的这些……是整场大战的套路?恕我还没听懂,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么的,就完了?” 高长恭挑眼,默然道:“本王没说清楚?……本王不着急,就在这陪你顺一顺!从开头,斛律恒珈去催粮开始……” “斛律恒珈以催促之名,不仅要守好粮草,还要把来劫粮草的人给逮住,对吧?” “对。然后,就是本王……” “你和我,一会儿去抢人家的粮玩,是不?” “嗯,还有明日大战提前,怎么来着?” “你又说让牧歌提前的,又让五哥打着你旗号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本王让五弟假托我在他身边,是为了今晚劫粮的神不知鬼不觉!简而言之,统而言之就是:军师先将周军打烦了,五弟就来换班、兵力上支援军师;这时候,早被军师骚扰的、疲惫了的周军,又被五弟给重创了一下……就算五弟还不能打的周军仓皇失措,也还有本王呢!” “就是说……你们分三流、轮番打周军,周军还以为每次都是兰陵王督战,每次都全力以赴了……结果却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高长恭笑道:“精辟!” “辟你妹!你在这吐沫横飞半天了,一点都不口干舌燥?老子都渴了!!” “……” 高长恭默默的、解下了腰间悬挂的水袋,打开了瓶塞,递给了自家王妃。 她突然想到这是高长恭喝过的,突然有点嫌弃。 又一寻思,他的嘴都亲了好多回了,喝点水又怎么了?! 她对着瓶嘴猛灌了好几口! 结果喝的着急,还呛着了! “咳咳!咳咳……你这水、咳,有点热……” 高长恭拍着她的背、顺着气,诚恳道:“可能是本王的体温。” “……” 第97章 097柔柔弱弱小七杀 九幽听的有点儿喝不下去了,仿佛有汗臭味儿,就默默的把水袋递还给他了。 高长恭眨巴眼睛,有点委屈:“我刚才没注意有吐沫横飞啊,…都喷到你脸上了嘛?” 九幽都哭笑不得了…“别紧张,我逗你呢!” 她这边说着,眼睁睁看他,竟然也不擦擦瓶嘴,就摘下了面具、胭唇咬住了瓶嘴、仰头大灌了几口水! “……” 他喝水的这时候,喉结就上下滑动,还有水渍顺着颈子流下……竟然别样的诱惑,性感。 高长恭眯了一双凤眸,目光紧锁着旁边儿的女将,悠悠道:“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本王喝水的样子很粗俗?!” 九幽赶紧摆手:“哪有哪有!好看极了!真的,特别好看!” 只要他摘下狰狞鬼面,露出绝色美貌,他就算是骂人也动听。 高长恭挑起眼尾,扯着唇角、冷哼道“……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直说!!” 他这副莫名紧张失措的样子,着实让九幽哭笑不得。 “呵哈哈!哈哈哈……!!” 高长恭一愣:“你是不是傻了?还是……”他左右顾盼一番,惊恐万状的道:“这里亡魂众多,你莫不是被鬼上身、中邪了?!” 九幽突然有种想揍他的冲动……她忍住了。 “兰儿,咱该走了吧?” 高长恭点头道:“对,先去前面与军师、五弟、恒珈说一下,你我再去抢粮!” 说着,他便扣上了鬼面。 …… 高长恭召了牧歌、斛律恒珈、再加上高老五这几人,在行军路一侧、旁边的树下组团说着话。 因为九幽事先知道了他们会议的摘要,她也就没兴趣听了。 她就牵着马慢悠悠走着,远远的看着他们。 突然她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幽幽的轻唤:“阿蛟……” 九幽顿觉身后阴风飕飕,脊骨发寒…… 吓得她,哆哆嗦嗦的转过头时,还看见了一双通红的眼、黑白颜色交错的脸…… 刹时吓得她浑身一激灵,差点归西。 九幽突然被一身冰冷扑了个满怀。 吓得她赶紧高举双手、浑身僵硬。 面前的‘鬼物’却一把搂住她的颈子,将尖尖小小的下巴、挂在她的肩上,就开始啜泣,呜咽…… “呜、阿蛟……我不想活着了,怎么办……我不想再这样痛苦了……我好累,我……” 听了半天,她这才从这娇弱可怜的声音中,听出了七杀的声音。 九幽心一软,便放下了高举的双手,从他背后、箍住了他的腰身,轻拍他的脊背。 入手却是冰冷的铠甲。 铠甲却渐渐的、被他的身体,染上了温热。 九幽轻声问了句:“你…是因为天枢的事?” 他浑身一僵,蓦然道了句:“不、阿蛟,王妃……我……” 他又突然松开了勾着她颈子的手,就要站起身来,九幽当然不好意思再这么搂着他了。 七杀拿袖子抹去一脸和了墨的泪水,却依旧魂儿了画的…… 他瞪着红肿成核桃了的眼眸,咬着唇角看着她,刹时满面绯红。 “王妃……末将,末将逾越了……” 九幽当即一声断喝:“得!我可不是什么王妃!也讨厌别人叫我王妃,你要是再触我霉头、不叫阿蛟叫王妃,你就滚一边儿去吧!” 他愣了愣,抿唇笑道:“阿蛟……你算朋友吗?” 九幽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悠悠道:“我虽然把你看光了,但是,着实对你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便是朋友无疑了!” 七杀瞪着眼,愣了半天,才道了句:“那,我若是和你说说知心话,你也不会笑话我的,是不是?” 其实听了他这话,九幽都哭笑不得了…… “我何德何能,能有你这么个有意思的朋友啊!说吧说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为兄弟两肋插刀!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九幽说罢,就看见他脸上的墨迹突然被冲走了一条,露出雪白的脸颊……她才发现,他哭了。 她赶紧手忙脚乱的,拿袖子去给他擦! 擦了一袖子的墨痕这事儿就不说了。 “别哭啊!……你看看你,有话说话,你一哭……我就揪心的疼!!” 他沉默了下,才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还是软软的语调:“天枢……他说,他是为了让我一心为齐国征战,才、才让我亲手‘杀’了他,让我以为他死了…如今,他竟然又回来了……他竟然劝我投降!……” 他这语无伦次的话,九幽也听出了大概。 “那你想不想,和他长久在一起?” 七杀一愣:“有什么办法……?他和我一样,一日入军营,就都出不来了……” 九幽摇头,意味深长的笑着:“说不定,事情就有那个奇遇呢!你也许,还能从军营飞走哦!从相爱相杀、到比翼双飞啊,只愿你别忘了阿蛟我……” 其实九幽已经在心里骂高长恭了。 他马匹的怎么知道七杀想走?! 说不定高长恭一会儿还得叫他去,安排他勾搭人家周国的先锋、比翼双飞而去呢! 然后周军里,齐国人就又少了个威胁…… 他瞪着水汪汪的眼眸,喃喃道“什么意思?!” 却听一声女子的呼喊道:“七杀!兰陵王和恒珈将军叫你呢!” 得!这事儿也被她说中了。 九幽觉得再多和高长恭接触几年,一定能学的和独孤九冥一样、诡诈多谋! 七杀转过身去、看着来人,轻笑道:“阿行……?是兰陵王找我,还是你又自作主张说的?!” 来者是个一身红袍银铠的女将,褐发披肩,眉心一点红,生的棱角分明,却十分俊俏。 闻言,急道“没有没有!这次是真的!!” 她抬眼看见了九幽,刹时金褐色的眸子一瞪,讥笑道:“王妃不与兰陵王在一起,跑到这来与七杀做个什么?!” 九幽挑眉,傲气的甩开额前碎发:“小杀杀有心事,当然是来找兄弟我说一说了,你以为是什么?!” 她却瞪着眼怒斥道:“狡辩!我分明看见你们都抱在了一起!你还……搂了七杀的腰!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有了兰陵王还不够,还要来抢我的七杀吗!!” 第98章 098呵女人 九幽脸都僵了,眼一斜,拿鼻孔瞪面前这个——叫郁风行的女人! 按她的脾气,她从来不屑于跟女的争什么,尤其是懒得跟这些没见识的人。 男尊王朝笼罩下的女人,勾心斗角,胸无大志,九幽不屑于学心机手段,也看不惯她们低微。 试想她都在女尊王朝摸爬滚打那么久了,相处的都是夜梅、柳清明她们,这群王储痞女不矫揉造作,一遇上就强者争锋,针尖对麦芒或是一见如故,哪还看得上中原男女啊。 说实话,九幽对七杀又没有男女之情,放手又不会太心疼! 七杀满面绯红,窘迫的瞟了九幽一眼,弱弱的道:“我……不是有意抱你的……” “……” 九幽正苦于怎么接下句,他已在转头怒瞪着郁风行,呲牙怒道:“你胡说什么!她是女丈夫,还是我兄弟,怎么会像你说的那么不堪!!” 郁风行一脸委屈,转而怒瞪九幽! 九幽扯唇,一字一顿的道“我、不、屑、和、你、们、女、人、争、斗!” 郁风行一愣,随即暴怒道:“你竟然——” 九幽悠然的打断了她,哼道:“……所以,想要小杀杀?拿去!但是,除非你能征服得了他!否则,老哥劝你一句,任何时候别低估了他的战斗力!想当年初次见面,他就挠了我一爪子;再次见面,我给他身上敷药,他恼羞成怒、又挠了我一爪子……” 却听一声“扑哧”的笑喷了,还有人夸张的狂笑…… 九幽抬眼一看,有三四个人正奔这边儿走来,笑的那叫一个疯癫。 牧歌掩面而笑;斛律恒珈捂着脸哈哈大笑;她那个五哥,竟然都笑弯了腰…… 还是高长恭比较淡定,在面具下抽搐。 …… 牧歌走近了她,笑道:“哈哈……女丈夫!威武!不屑和女人争斗!哈哈哈……” 高长恭闷声笑道:“半天没等来杀破狼,原来是在发生这么有趣的事儿啊!” 斛律恒珈悠悠道:“还得爷亲自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 七杀怒瞪着九幽,哼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粗俗!!” 郁风行这会儿回过味儿来,也瞪着九幽道:“只要你安分点,我就不信追不到七杀!!” 九幽顿时脸又不好看了,冷眼看着她。 刹时全场都静了,没一个人敢笑了。 这么当众指责她不安分的,这郁风行是得多不会看情况和眼色?! 高长恭默默的走到了九幽旁边,一把抓起她的手,悠悠道:“阿蛟啊,莫不是本王满足不了你?那也不能找杀破狼这么个男子,多危险啊!以后想偷吃,去馆子里找些柔美的,省的总被挠……”他话锋一转,蓦然眸光闪烁,紧锁着她,冷哼道:“本王还不够好么?犯得着你出去偷吃么!!” 他这袒护的光明正大,九幽顿时笑喷了。 “我和七杀在苏毗王国就认识了啊……” 高长恭闷声道:“本王不管!你是本王的妻,本王的!管你在哪认识的……现在通通都不能认得!!” “……”他这无理取闹太撒娇了,九幽都不忍心拒绝…… 更不忍伤七杀的心。 郁风行唤了声:“七杀!” 斛律恒珈悠悠道:“恐怕你是追不到了,杀破狼听令!” 七杀立即行军礼,低头应道:“——末将在!” “兰陵王有令,命你随本将军去护送军需粮草,你可有信心让粮草安然送到军中?!” “——末将得令!誓死完成任务!” “另外,细作来报,周军派了一个叫天枢的人来截粮!” 七杀顿时愣了。 转头看向九幽,满眼悲戚。 高长恭看在眼里,当即笑道“本王命你将那个叫天枢的说服,要你带着他远离齐军,远离周军,放你们去走四方,你能完成任务否?!” 七杀顿时呆若木鸡,半晌反应过来了,当即笑了:“哈哈!能!能!多谢兰陵王!多谢斛律将军!!” 斛律恒珈点头道:“你若没什么留恋了,那就快走吧?” 九幽突然间就舍不得了、心疼了,忍不住呼喊了句:“喂!你怎么不谢谢我啊?好歹我也参与决策过啊!!” 他这才回头看着九幽,那冷漠的眼神,一如初见。 那时,他救了身中迷药的小夭,杀了好多畜生,只说了句:“伤害男子的人都该死”! 他那时的眼神冷漠无情,阴沉的吓人。 甚至性子也古怪的毫没人性。 她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的伤她! 那时小夭还只是她兄弟,她还没敢说爱他;墨莲还是她姐妹,也没出现独孤九冥。 那时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惬意,情窦初开,暗恋滋生。 九幽又想起了美好的从前。 “……” 他抿着唇,突然就笑了。 很纯净的那种笑,像是天真烂漫的少年,满心无邪。 九幽看的愣了。 他眨了眨眼,启唇笑道:“怎么少的了你……你还记得苏毗王国那时吧?你怪我恩将仇报,可你怎么没说,我为什么伤你!……我一个男子,都没露过肉给女人看;而你不仅看了,还摸了!我不杀你,已是极限……” 他这些话一说出口,高长恭抓着她的手就是一紧! 偏生他又道:“南司州你突然出现的那回,我还没说,我留下你的衣带……其实就是留个念想,因为我发现,你对我来说,很特别……我以为,我喜欢上你了。” 九幽一愣。 看着他神色平淡的眼眸,九幽默然道“你这算是表明心意了?” 七杀摇头,叹道“后来我才发现,我只是太孤独了。我不想有情,我只想有人陪,我受够了孤单……” 九幽默然:“我半生漂泊,你我缘浅。” 他点头应道:“对。我肯定是要解脱了,而你……”他的眼神,流转在她与高长恭之间,蓦然笑了:“你这才刚刚开始呐!……我渡过弱水见到你,曾以为你就是整个华胥国土……可我听人说,相识既是缘,别离说明缘分不够。阿蛟,如果呢,以后你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忙,兄弟我一定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第99章 099七杀走了 小七杀说着就奔她来了,还突然伸手了手! 九幽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击掌为誓! 当即笑了:“好!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既然是‘生离死别’,俩人用劲儿都是下了死手的! 一声击掌声,砰然——闷响沉重。 末了……俩人默契的弹开自己的手,甩手痛呼,哀嚎:“疼疼疼!哎呀手麻了……你的劲儿怎么快赶上我的大了啊!!” 七杀呲牙怒道:“你用这么大劲,把我的手都震得没知觉了……找挠啊?” 他最后这句话说的在理,当场笑喷了几个。 高长恭紧张兮兮的,拎起了九幽的另一只手腕,呆呆的问了句:“……怎么像是折了?还能要吗?” 九幽无语了“……能!还得留着下次见面,给小杀杀磨爪子呢!” 几人顿时一阵哄笑。 斛律恒珈笑罢,正色道“咳,我们该走了!” 小七杀也敛了表情,只朝九幽抱拳道:“上次分别,你是我们北斗七星要追随的紫微将星;这次…阿蛟,珍重!人生在世能有遇见你的这段经历,足矣!别了!” 九幽被他说的心里发闷,心酸,这才觉得舍不得了……只怕由此一别,今后便是永别。 可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宽慰他道:“小杀杀,你可得保重啊!你和天枢才是真爱,我祝福你们白头到老!” 七杀怒吼:“滚!!” 然后,面色一沉,幽幽道:“我可走了啊。” 九幽甩手:“快走快走!” 他一咬牙,转身就走了。 斛律恒珈默默的看了九幽一眼,也走了。 九幽心念一动,扬声唱道“当时你唱紫微星,而今我唱杀破狼!北斗七星挂苍穹,迷途浪人百战决!……二十八宿照人间,悲欢离合日月星辰会记得……” 人间的悲欢离合,日月星辰真的会记得吗? 如果今生她进了棺材,魂去三途河边,是不是就能在彼岸花海看日月星辰,找回自己前世的记忆? 九幽不想忘记。 七杀的故事很短。但是她一点都不想忘。 七杀那身亮银铠甲,红衣走的远了,后来直接用跑的……虽然知道他是要和姓斛律的去找马,可是九幽心里还是很失落。 最失落的当属这位射手女将。 郁风行呆若木鸡,突然满面悲戚。 高长恭却突然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的整个肩膀板了过去,就扶着她、转身走了。 九幽踉踉跄跄的,满心茫然,一不留神,就被高长恭按着、坐在了铺着草席的树下、地上。 一抬眼,就是高长恭的鬼面。 呲嘴獠牙,满面狰狞。 他的眼神也是那般,凌厉肃杀,染透战场风沙。 他却突然摘下了鬼面,目光幽幽,还道:“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 九幽默默的垂下了目光,闭上了眼。 “我哭不出来。” 小夭说‘我愿与君绝’时,她的泪就都哭出去了。 而墨莲和她恩断义绝时,她哭的是血。 泪与血都流干了。死了爱情,死了友情,她都麻木了。 她只会心痛,心酸,不会哭了。 高长恭闷声道:“你总说我不信你,有什么心事都不跟你说……后来我说了,可是你呢?” 九幽不耐烦的呲牙:“你给我哭一个啊!” 高长恭默然:“你要是走了,我就会哭的。” “……” 九幽狐疑的盯着他看了看。 他抬起微光脉脉的眸子,看着她,启唇笑道:“我不止会哭,我还会发疯……我一发疯起来,做出的事也就不经深思熟虑了……想想,我自己都害怕我自己。” “……咳,你看大家都出发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启程了?” 高长恭挑眼看着她,“你不伤心了?!” 九幽一声嗤笑:“有没有搞错!我伤心个什么?我都搞不懂,为什么七杀一看见天枢就丧失战斗力了!” 高长恭默然道:“人间最痛苦之境莫过于,心中的人在对岸与我对立,心疼的不能伤害那人,却不得不伤害。希望你永远不要与我对立,那真是对我的杀手锏了。” “好高深……我就是觉得为家为国嘛,就要有大义大爱!就像我……嗯,一会儿路上,我给你讲讲我在武当学艺那些日子,是怎么大义大爱的!” 高长恭闷声笑道“好。” 九幽一起身,就看见树后有两匹马。 一匹黑马,一匹白马,交头接耳的,十分亲腻。 她默然:“你的马是母的吧?” 高长恭愕然:“阿蛟放心,咱家养的马都是公的!……怎么了?” 她看着那一对儿黑白配,细思极恐……转目看着他,语重心长的劝:“你可不能学你的马去断袖啊!!” 高长恭:“……” 他骑着大白马,看了她好几眼才扭头走。 临走前还嘱咐一句,“本王去点兵,你就在这附近,别乱走啊。” “哎呀放心吧,我又不能丢了,我顶多原地走走等你回来。” ……就在高长恭去钦点兵马的功夫,九幽闲的没事儿,大黑马还闲的拱她,九幽猜这马是饿了。 一人一马,就在营盘前头树林子里低头找马草,九幽正聚精会神当神农呢,就碰见一双靴子撞眼前了,吓得她一激灵!一屁墩儿就坐地下了…… 那靴子主人出声了,“兰陵王妃是吧?下官是有事儿与您商议的。” 她抬头一看,是几个官员模样的,高矮胖瘦都有,胡子拉碴,眼睛都挺小,估计是面相的事儿,九幽觉得他们蔑视她。 九幽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此时小黑也走她旁边来了,打着马鸣冲他们哈气……她还得摸马脸安抚它。 “什么事儿啊?你们有事儿不该找我,去找兰陵王啊。” “是关于……朝廷拨下来的赈灾医用军费,这不前些天闹时疫嘛,小病小灾年年都有,死的染上的也都是体弱病残的,所以军费剩了挺多,下官就想给兰陵王孝敬来了。” “你们是谁啊?为什么军费到你们这,而不是发到领兵的手里啊?” 那几个官员赶紧给她赔笑,“下官是度支尚书,护送赈灾军费的。” 第100章 100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九幽这一听,又想起了黄陂城那些遍地死人的时疫痈疮,怕是不止有医用军费,还有给老百姓的赈灾款吧?这是忽悠高长恭受贿吧?她觉得他不是那种人,她可不能给他拖后腿了,就顺口转话,“我不懂军营里的事儿啊,我天天就是遛马看景儿,兰陵王也不舍得我劳心劳力,你不如先去跟安德王商量,等兰陵王得空了我找你来。” “下官去过安德王那了,安德王已经领完赈灾军费了。” “嗯?这样啊,我对此一窍不通,你还是找兰陵王商量吧,我怕要少了遗漏了,军费开销不够。” …… 高长恭领了三千人,便浩浩荡荡的去趁夜、抢粮草了。 入夜,月明,星稀。 本就少有来往之人的官道上,一到这夜里,就更是僻静了。 乌鸦在夜里啼叫,凄厉慎人。 草丛中有虫鸣,盖不过远处的蛤蟆叫唤声。 两旁沟壑荒草,一条崎岖土道。 虫鸣四野,绿幽幽的荧光也肆意飞烁。 车轮碾压过泥土荒道,‘吱吱嘎嘎’声中,留下一地深深的滚轮车痕,可见车上之物,甚有重量。 乌鸦在人的头上盘旋啼叫,这荒郊野岭的,怎么听怎么慎人。 有人点了火把,低声牢骚了句:“这儿真特么慎人,鸟拉屎都怕扎屁股的地方,怎么监军非要走这儿?!” 另一个声音更沉稳的家伙,则是压低了嗓音道:“鸟拉屎都扎屁股的地方,哪有人会来?监军重视这批粮,哪敢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走正道!” “监军还怕齐军来抢粮怎么的?那个什么兰陵王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说……这里阴飕飕的,没等活着走出去,俺就得吓死!……这里这些年死了不少人吧?咱们是不是有点危险……” “别瞎说!能有个什么危险!” “那是什么?” “好像是个人……” “卧槽他娘的,是个死人啊!!死呃——” ‘咔嚓’一声,又一个人被高长恭扭断了脖子,抻着舌头,死不瞑目的样子。 九幽摇头叹息,一脸嫌弃的绕过了尸体,轻手轻脚的跟着高长恭、继续查看着敌军的粮草。 她俩先人一步,跑来打探情况的。 一找到队伍,高长恭就弄死了后面的两个小兵,换上了他们的军服,就这么活生生的混了进来。 高长恭看了一圈,低声幽幽道:“这粮草还真不少!若是运回去,够全军吃小半年的了!……” 九幽四下里望了下,见漆黑一片,只有火把幽暗,也没人发现她们的不对,赶紧道“咱们这点人,哪带的回去这么多东西啊!” 高长恭摸着下巴,思考了一番。 最终却是:粮草太多,着实难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到齐营。 高长恭决定,一半烧了,劫走一半,把另一半换成沙子稻草。 于是她和高长恭点了把火,烧起了一车粮草,然后趁乱跑开、果然看见那几千人见了火光,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趁乱四处边杀人、边点火,将一半的粮草连车都烧了,另一半,则是掺杂了不少沙子、脏土进去。 脏土是就地取材的,高长恭过后才道:“这里的土不干净,回去都自己洗洗,可别染上了时疫!” 其实,九幽是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周国本就弱势,如今形势更是凄惨……她从不恃强凌弱,只知道,弱者她该同情,强者她该打压。 可是,事已成定局……她不能撼动,为家为国,她也不能改变。 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竖日。 她们快马跟上了安德王的大军,将几十车粮食送到了军中。 正赶上斛律恒珈引兵归来。 主将,只有他一个人。 七杀固然是走了。 九幽心里虽然失落,但是为他重获自由了而高兴。 斛律恒珈一见了高长恭,欣喜若狂的飞奔了过来! 他与高长恭齐了掌,才一脸戏谑的扬眉笑道,朝九幽晃着手,道:“哎?堂堂女丈夫、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莫不是……” 九幽愣愣的,拍马上前,抬手跟他击了下掌! 斛律恒珈一时不查、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顺势就张下了马去! “啊……”他一声惊呼,分明是来不急说别的了! ——九幽这会儿回过神来了,手速极快的一把托着他的腰、帮他扶正了身形。 惊险过后、在马上大喘的斛律恒珈,一脸愤慨的瞪着她,苦笑道:“女丈夫!你下次出招吱一声啊!……”他话锋一转,蓦地沉声道:“下次别随便摸别人了!你莫不是摸四哥摸惯了?就你这样的,老子怎么放心把四哥交给你!!……你记着,有朝一日,你要敢负了他,斛律恒珈就杀你全家!!” 他这话里信息量太大,他说了半天,九幽就回一句:“我全家都死绝了。” 斛律恒珈眉头一皱,满脸窘迫,“对不住啊……我无意冒犯先人的。” 九幽没想到,这男的居然还会道歉呢?“你一不嘲讽我,我都不适应了,你总是针对我,是怪我阻止你跟高长恭吧?!如果你恨我拦路抢高长恭,你们俩可以试着在一起,我绝对让位。” 九幽把话说出来,自己是畅快了,高长恭却眯了眼,盯着她,冷哼道:“你就这么希望本王和别人在一起?!” 斛律恒珈默然道:“住口!你污蔑我斛律恒珈可以,但别侮辱高长恭!我斛律恒珈确实是通晓龙阳之术,但对四哥,绝没有不轨之心!……四哥洁身自好,连和女人都不曾有过,怎么会与我断袖!你既然让他敞开了心对你,就请你善待他!” 连和女人都不曾有过……凭这人尽皆知的消息来看,高长恭确实很干净,君子坦荡。 这个男子,也让九幽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触动,热血沸腾!他能折腾,不亚于她;他桀骜,不逊于她;他能让她燃起激情和斗志,所以她……心里只想着,定要和他斗个天昏地暗,再至榻上,争谁上谁下。 可是,她如果选择了沉沦于与他的疯狂中,她就算是选择了列国中一个阵营。 还有可能如苍墨所说,成为一个普通女子。 第101章 101马什么鞭 九幽正跟自己嘀咕呢,便听斛律恒珈在那说“我前些日看不惯你,不过是因为你来路不明,谁让四哥跟你像丢了魂儿似的呢……我真怕你会迷乱他的心志,霍乱军心!” 高长恭沉声呵斥道:“斛律恒珈!你说什么胡话呢?!” 斛律恒珈摆手道:“现在我确信了,这个华胥女子既然能降的住你,确实有些本事,如今也正一心扑在你身上呢……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女英雄也是臣服于你了啊!只希望……别是只看中了你这张脸!” 九幽顺口便道:“最后这句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何曾以貌取人过?!” 斛律恒珈讪笑道:“也对啊。听说周国皇帝前些日、得了痈疮,都毁了容了!……你不止给他救了、养在身边,还让他和四哥争宠?!” 九幽默然:“争宠?我可冤枉啊!还有……你这消息知道的有点晚,能换个别的说不?” “那就说说,那个杀破狼吧。你们的故事还挺有意思的啊!虽说该伤心的他却没怎么样,但你,就一点都不伤心?!” 九幽默然:“我伤心有啥用,只要他开心了就好。” 斛律恒珈悠悠道:“他让我转告你说,别逞着威风、当了孬种;也别大义灭亲、遗憾终生!” “哎?他还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呢?!” 被晾了半天的高长恭、忍不住说了句:“你们搭理本王一下可好?!” 斛律恒珈当即走马过去,握了他的手,笑道“四哥,我有好多趣事儿要和你说呢!话说那个粮草押运的监军,不是通敌么……” 高长恭悠悠道:“手放下!这只左手是用来握女英雄右手的!” “……” 斛律恒珈讪讪的换了一只手握着。 高长恭:“这只右手是用来握女英雄左手的!” 斛律恒珈怒了:“就想跟你亲密一下,这是干啥呢!!” 九幽弱弱的问了句:“你们不是说要讲故事吗?” 斛律恒珈一脸欲哭无泪:“你看刚刚这个故事,够不够糗的?” “……” 高长恭悠悠道“那个押运官怎么了?你给带回来了?” 斛律恒珈悠悠道:“我能带回来?肯定是结果了啊!这回不同,没用我动手!……” “此话怎讲?” “我说:‘多谢王押运,把敌军里的、心腹大患给引到这来,一网打尽!’于是,天枢恼羞成怒,当场先宰了王押运。” “……” 九幽跟他们骑马在路上,边走边听,听斛律恒珈说着发生的趣事,而九幽一句都听不进去。 突然听到有人快马来禀,惊呼道:“报——前方百里加急,周军突然有高深谋士坐镇,军师计策几被识破、前线告急!!” 高长恭面色一沉,目光一寒,吐字如珠的道:“大军加紧前行,斛律恒珈听令!” “——在!” “随本王各点三千兵马,本王要去一探周军深浅,你等待接应本王!” “——斛律恒珈得令!” “阿蛟!” 听到有人提到她,九幽赶紧应着“啊?” 高长恭挑眼,道:“跟上!” 然后,他扬鞭策马就走。 “……” 九幽默默的拍马跟上了他。 又想起了她那好好的马鞭,活生生的被他扯断了……然后她就掉队了。 前面的兰陵王跑开老远,突然想起身边儿空落落的,一看她都快没影儿了,啪嗒啪嗒马蹄子又回来了。 “你好慢啊!”高长恭叹气的夸她。 九幽闷声闷气的,“我没马鞭了。” 高长恭凤眼一挑:“马什么?” “鞭。” “什么鞭?” “马……鞭!” “没什么了?” “马……痹啊!你是不是没挨过老子揍啊?” “你什么时候有过鞭?” 九幽忍住揍他的冲动,含羞带怒的瞪了他一眼…“混蛋!我是不是太久没摸你了啊?” 男子面具下射出的那双眼,灼灼放光,笑声爽朗…“哈哈哈哈……不着急!不着急…我不会反抗的!” 九幽还突然想起个事儿,“对了,昨天有个押运军费的官儿,我在林子里遛马碰上的,好像叫什么尚书,他们说好像是送医用军费,赈灾款,你军营里军费都没收啊?” 高长恭凤眼黑亮,忽而轻笑,“管理财政的度支尚书吧?我收了啊,朝廷拨军费我怎么可能不要。那你呢?你怎么回的?” “我说我平时就遛马赏风景,你不舍得我参与这些,劳心费事的,就让他们找你来,哦对,他们说安德王都收孝敬了。” 高长恭点头,“是得收,过几天我去,还得多要点儿,连带辖区灾民的赈灾款,在我这他们只可多给不得私吞。” 他一看她满脸的费解,就忍不住摸摸她脸,给她讲,“度支尚书是个肥差,尤其军费这方面,一个个大小营盘抠点,都够堆银山的了。朝廷对天灾人祸拨的赈灾款从来不吝啬,尤其今年时疫凶猛,就黄陂城死的那些人,本来每人都可以有赈灾粮治病款,你就想想,这要是进了自己腰包,得多少银两?” 九幽眼睛都湿润了,委屈的…“所以你……你不是清正廉洁的吗?” “我又没说我私吞了,像五弟那个财迷,不用猜…捞钱这事儿就得有他,而我不一样,你忘了前些天我满身痈疮的事儿了?我现在还没好利索呢,别人不救人,我得救,尤其医用赈灾的,还会有朝廷采购的专用药材,任凭别人怎么看,我得收赈灾,救我的军民。” “我突然好安心……幸好我没做错,看来我和你一样想法。” 高长恭语气有点沮丧,“我还以为…你会说幸好没看错男人呢。” “……” …… 旗风猎猎,艳红的旗帜上,斗大的一个‘高’字招展,却迎风不过对面的一面玄旗,烫金一个‘郁’字。 高长恭飞马在前,蹄子落定时,却目光冷凝,看着山坡之下、城上城下喊杀声冲天,举高长恭旗的牧歌一众人马,鸣金收兵,却被打的仓皇逃窜、直到躲进城里才逃过一劫。 高长恭声音幽沉,问:“敌将又是谁来?” 小将答道“末将不知。” 高长恭眯了眼,冷哼:“无论谁来,本王都一样让他——有来无回!!” …… 第102章 102一寸山河一寸血 九幽当了一回旁观者。 高长恭举阵前酒,亲自扛大旗。 …… “周军那个小有名气的郁风陵,就在对面!……众将士惧不惧他?!” “——不惧!!” “不惧就对了!我们都是大齐的子民,手中拿着大齐的武器,就在这三国边疆,保卫着大齐疆土!敌人——周国要想踏进我东土,就得从我高长恭身上轧过去!” …… “……周军所俱我大齐的,岂止是高长恭一人?是我大齐泱泱疆土上,铁骨铮铮的将士!” ……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应当拿好你手中的武器,与敌人,抗争到底!!” …… 一声声誓愿,沉痛嘹亮,回响在三军阵前。 旁边儿浓颜俊艳的红衣金铠女将,辫发高束,勒住黑马的嘶缰,眉目放光,但看他一身红袍金铠,鬼面獠牙,金冠高束飘洒长发,身袭赤红披风一褂,揽尽万种风华。 这场景仓促之下,没有祭天神台,只有他,万军面前掷地有声说着话,一人当下,龙战在野,走过之处,神兵天降。 齐整站了铺天盖地的兵将,军威肃然,唯有他,义愤填膺,直指凌云。 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将风范,颇有逐流云、灭狼烟的胸怀,真不愧是威震天下的兰陵王! 许这情景太肃立,他的白马披着金鞍铁具,修长的四肢舒展、身板挺拔,只将那最威风的姿态展开,连洁白的马鬃都根根分明、迎风而扬。 一如它的主人,桀骜不驯,进退有度,一身傲骨蔑俗间。 …… “一寸山河一寸血,国土处处埋忠骨,这碗酒敬天地,时势为我所用;敬殉国亡魂,祝我旗开得胜;敬万军一心,请诸位弟兄与高长恭一起——保卫大齐疆土,让敌军临此关,踏进鬼门关!!” 他手中那碗酒,倾覆,落黄土,祭血。 慷慨激昂的军号角乐轰然响起,威风凛凛,荡气回肠! 全军肃立,高呼“——誓死保卫大齐疆土,让敌军临此关,踏进鬼门关!!” 震耳欲聋,排山倒海的是呐喊,也是誓愿。 高长恭带头唱起:“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高长恭一起了个头,全军将士竟然都跟着唱起来……刹时慷慨激昂的歌声,响彻云霄。 一首歌末了,高长恭抬手抽出银头战枪,横指敌方,凛然道:“全军将士,随本王出征!!” 军乐一声沉重落定,大军井然有序的,随他前行。 …… “高长恭,你刚刚唱的歌,是什么意思啊?……怎么,你们所有人都会唱?” “是诗经里的,秦风战歌。谁说没有衣裳?我愿和你披同样的战袍!天子让我们出兵打仗,且修好我们的戈与矛。我们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 “……” 高长恭蓦然盯着九幽的眼,正色道“本王有事求你。” “……何事?有话就说,求个什么!” “本王大病未愈,难以和敌军大将硬碰硬的打一场……你能否做到不辱军威,牵制住敌方万郁将?” “能!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他正色到“你切记着,战场之上,只有敌我双方和输赢,切不可疏忽大意!” 九幽拍着胸甲,豪情万丈的应下,“我记着了!” 他把她叫住,“等等。” 九幽抬眼,“嗯?” 却见他从盔甲里抽出一只红头的笔来,满眼亮光的看着她,“我看你好像对郁风行的菩萨红感兴趣,总看她额头,我就跟她要了只笔。” 她脸都热了,“我有吗……”但一看他拿舌头舔笔尖,她居然觉得他特别妩媚。 那只笔尖黑杆红芯,居然没他的嘴唇红,九幽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那眼神也太撩人心了吧。 沾湿了的暗红笔尖在她额头上划,本来想画圆,高长恭一看她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手抖画出个尾巴,然后干脆给她上下对齐了。 “不会是朱砂吧?那可不能用嘴吃啊。” “不是,只是唇脂。” “唇脂不是应该涂嘴上吗?你涂一个我看看行嘛?” “……” 高长恭也不会拒绝,垂眼愣了一下,这大军主将就在后面涂唇脂,涂完唇脂就搂着她肩膀,在她额头上印了个红。 九幽平时只觉这男人长的好看,却不想涂了唇红之后,更明艳动人,那是足够祸国殃民的美貌,无关男女。 夹杂着满嘴酒香,他的朱砂落在唇上,这一刻旁边是大军呼啸,风云在此止,她看着他满眼的情深不寿,旁若无人,忽然心动。 然后她踮脚尖亲上去、把那美艳的三军主将好一顿索取。 风萧萧,旗猎猎,周军化作黑云一片,压境。 高处看,远处看,只见一片天昏地暗。 临阵前,他与她并肩马上坡前,回首相看,他眼中锋芒尽显。 他招手,让部下端来一盏酒,举在手中笑道:“共饮这杯壮胆酒,人生得意,何时豪情遇壮志,共将这满盏豪气饮入喉?” “就在此时!——” 九幽接过酒,看着碗里倒影的脸,她眉心绽开的红花,仰头灌了半盏。 烈酒饮入喉,果真豪气上头。 他也摘了鬼面,就着她喝过的那处盏沿,抿着没褪色的红唇,笑看着她、饮尽盏中酒。 甩起马尾辫来更英姿飒爽,风吹起她鬓角的乱发,俊艳的女将套牢了护腕,眸光淬亮!“高长恭,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我算是色字当头、一怒为男颜吗?” 没戴鬼面盔,俊美无双的兰陵王笑的羞赧又温柔…“今生你做幽王我是褒姒,你的爱是美酒,你不爱了,我便是你的穿肠毒药。” 女将军甩辫子上马,手拎一把亮银枪,俯马背上逐狼烟而去。 只留深厚握着鬼面盔的兰陵王,满心想的都是,只盼战乱休,只盼女将归,只盼她无忧。 …… 高长恭不知施展了什么计策,使得周军兵败如山倒。 九幽来不及问他。 只是临阵上前,坐观烽火狼烟。 第103章 103凶悍的一批 手持‘武曲’红缨枪,一身黄甲红衣的女将军风姿飞扬,骑个大黑马往那一站,自成一道风景,威风凛凛厚如盾牌。 九幽眼看着,周军有一队人马被包围,却又奋力杀出、博却一震呐喊,为首率众突围那个人,黑袍金铠,身形矫健,手持长枪,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这将军身后,有人高举一面玄色旗,烫金一个大字,却是‘郁’! 九幽一猜就是那个,让高长恭有些忌惮的什么‘万郁将’! 高长恭说的果然不虚,这家伙虽然人还被围在这里,偏偏只要他横起长枪来,三步之内,无人敢近身。 九幽自然是不信邪了,当场拍马——奔去杀入阵中! “周军鼠辈休走!老子来陪你玩玩儿!” 却听对面人在呐喊助威,口口声声喊着‘郁将军’,九幽心里一乱,当即快马提枪上前去! ——看他侧身过来之际,她骤挥枪尖、以迅如闪电之势——直指他的咽喉。 那将军蓦地抬头,露出的、便是一张五官冷俊、棱角分明的脸,一双寒冰一般的冷眸、极具摄人心魂! 却……刹时惊愕了一下。 估摸着,是没有见过这么快的马、这么快的枪、这么快的人! ——而九幽在看到那张脸后,顿时愣了。 这举枪的动作,也骤然停了。 记忆犹如黄河倾倒,恍然想起,她从西域回来,来的便是三国交界。 那个正在指挥流民——上船北渡的白马将军,也是一身修身长挑的金铠玄袍,举的便是玄色郁字旌旗。 他头上的红缨金盔下,确实也是这张脸。 这个人,曾在五年前于乱军之中、救她一命,她那时说她叫独孤九幽,他说他母辈奉女帝独孤如意为主。 还跟她说,‘寸土之地皆是华胥,活着才能报仇雪耻。’ 然后,也是他说通了独孤家老友斛律将军,带她进军营,成了兰陵王的亲兵。 九幽只一个恍神,他便早已目光一沉,褪去惊愕,提长枪迎上,挑她咽喉而来! ……九幽手握长枪,反手格挡、挑开他突袭的锋利枪头! 却还是骤然震得她虎口发麻! 他毫不松懈,趁机又是一枪!……独孤九冥跟她殊死搏斗时、九幽都没让他占到便宜,还有什么是她惧怕的?! 只是这长枪,她用来不顺手,蹩脚。 ……于是她被他硬碰硬的撞了好几下! 每每都震得她虎口发麻,手指酸疼。 九幽还没察觉,又是一枪挑向他咽喉,他这次却没愣神,趁她迟疑之际,向后一躺、侧过了她的攻击。 她又一次的与高长恭的胜利失之交臂,败在了迟疑和不忍。 九幽也听到了远远的、传来高长恭的怒吼。 九幽真的不想杀他,那她就成恩将仇报了。 而且这玩应儿太凶悍了,高长恭那是跟她急眼才凶悍,这货平时就凶悍,她要是娶男人绝对离这种远远的…… 九幽边琢磨边打架,当即侧身一斜、躲过他攻击之余,又一枪挑向他身下白马的咽喉! 她想着他那马只要一死,他也就落地了,活捉不也挺好吗。 却未曾想,他也懂得乍然落枪、格挡她的攻击! 九幽锋芒一转,便将枪头向上一挑……她的目光随着攻击而上移,正对上一双寒冷的眼眸,颇有高长恭那主将之威、震慑之力! 九幽心头一跳,又刹时恢复自若了。 他果然——大将风范,铁骨铮铮! 这战场之上,他不留情,九幽也不能坏了高长恭的事! 呯咣一声,她手中的长枪杆子被他打掉了! 九幽手都麻了,看着眼前的敌将,向来是她挑别人武器,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一天! 九幽心都凉了,寻思着怎么捡枪呢,这要让别人捡走了……她拿什么赔给高长恭武器啊! 但是让她下去捡枪,对面的敌将好像没这个意思,她赶紧侧身拔剑,却被他发现了意图,拍马紧追上前! 小黑还没跑开之时,便被他枪头直指、奔咽喉命脉趋来! 九幽差点疯了!……他竟然用她刚刚的招儿对付她! 气得九幽当场跳马、提气御轻功、一跃而起,顺势拔出了剑。 她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他—— 对面的将军顿时眼光森寒,蠕动着唇,沉声道:“你还会武功?!” 九幽冷哼:“老子这一身上乘武功,岂是你一军中粗野之人能小觑的?!” 这女将一出招,郁风陵就看出来不俗了,是江湖气的洒脱,却招招到肉,他挨都挨不着她。 搁战场上这种人就是作弊。 剑气横扫,掠过风雨欲来。 身形一晃,漂游矫龙又在。 俊艳的女将踮脚尖落定,傲立马头,蔑笑着将他的枪,削断。 灼热的剑气也熏到他的马、一声哀嚎偏过了头! 他铠甲一抖擞,目光却不露半点惧骇! 更是镇定的扔了下半截的枪棍,只用上半截…… 他持着断枪,飞起一挑、直奔她面门而来! ——九幽抬剑护脸,又震得九幽手麻! 她差点连剑都拿不住了。 剑本就不适合在战场之上用,论蛮力更比不得枪,九幽还在发愣之际、手中的剑竟被他一枪挑落! 她的手这回是真没知觉了,当时就拿不住剑了…… 不过灼热的剑气、也瞬间将那枪顺势融的一软、枪头和枪棍便脱离了。 不止九幽顿时呆若木鸡,对手也是如此。 对面周军突然鸣金收兵,她面前的猛将只丢下了枪杆、咬牙丢下一句,“独孤九幽,再见面儿我不会对敌人手软!” 齐国她这边,也停了战、撤着兵。 九幽默默的,下马去捡剑。 身后,高长恭飞马而来,第一句话就是唾骂道:“你方才发什么愣啊!那么危险,要是换了别人、你不仅杀不了敌将,还早被敌将杀了!!” 九幽默默的将剑插回剑鞘里,爬上了马。 心里还在想,他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这个恩报不了了。 而本该毫无悬念的胜利,被她搅得一塌糊涂。 高长恭突然抓了她的手,掰过她的脸,迎着他、凌厉的逼视。 被他手捏着下巴,明明不是很疼,但是九幽对他这动作很反感。 第104章 104陵行 四周偃旗息鼓,天上云淡风轻,没人打扰,似乎天地间,只有她和面前这人。 他望着手里捏着的,巴掌大的脸儿,她那双眼睛毫无情愫,却又煞气逼人。 他眼中的凌厉暴怒不再,只剩了惊魂未定。 他猛地一伸手,就把她狠狠的搂在怀里,铠甲哗哗啦啦的撞着,蹭着她发上的灰尘, “阿蛟……别吓我!我好怕……高长恭好怕见不到你了……” 九幽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让兰陵王为她的安危担忧? 她好不容易才把他胳膊挣开了……一抬护腕,摸了摸他后脑勺……“对不起,我耽误你们胜利了,你……按军规处置我好了。我好像突然间懂了七杀的无奈。” 他抬起了脸,幽幽的目光紧锁着她,薄唇颤抖“你和那个郁风陵认识、是不是?!” 她颇难为情的开口…“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曾经…在南方陈国成了俘虏,又被北方周国人所救?那个人就是他。我做不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只知道不能恩将仇报。” 高长恭气的忽然就站直了,撤回身拿手指着她: “你前日不是还和我说,说什么家国大义呢么?如今到了自己这里,就徇私舞弊了?” “……” 九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沉默许久,才听到他一声叹,道:“走吧,进城。” 然后他猛地蹭过来,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黑白的两马并驾,时不时、互相惜望,磨头交耳。 ……九幽还是觉得,他这匹马有问题!不对,是她的小黑要把人家的马弄出问题来!! …… 九幽一回到城内,搁大门口那就看见、郁风行正对着斛律恒珈,以泪洗面,揉的眉心一片红迹,见了她和高长恭,急忙跑了过来,抓着她的手便要下跪……吓得九幽和高长恭手忙脚乱的扶她起来。 九幽苦笑:“郁姑娘,你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我有点受不了!!” 郁风行抹着朱砂和泪,瞪着肿成桃子的眼,幽幽的哽咽着,便对我道:“多谢你,没有对我哥哥下杀手!多谢你手下留情……我……郁风行以前太鲁莽、真的对不住……” 九幽默然:“那个叫郁风陵的,是你哥哥?!” 郁风行点头。 斛律恒珈苦笑道“郁风行、郁风陵!这么兄妹的名字,那还有假?” 高长恭幽幽道:“……就是因为如此,才让你去,而不是让她去。没想到你也……哎,本王失算呐!” 九幽赶紧拿袖子给她擦眼泪和眉心的红,那玩意也一擦就掉,露出来白净额头。“对不住你们的事,一会儿再说!七杀和天枢也就罢了,我现在就想听听,郁姑娘和她哥……这又是怎么回事!” 郁风行哽咽道:“我和哥哥自十二年前家变分离、再见面他就成了周国将领,我随母亲来到这大齐……战场相遇,他总是说为国要大义灭亲,可怜我心心念念着他十几年了,兄妹情义,竟然这般寡淡……” 九幽都听不懂了……“等等,心心念念着他?哪个意思?” 郁风行面色一红,幽幽道:“我的母亲是万郁部的一个首领,不像中原男尊女卑风俗,反之却是家传母尊;老一辈传下来的风俗就是:女嗣传家,家里若生有女孩儿和男孩儿,便将男孩儿给女孩儿做夫妾……哥哥虽然是在大魏养大的,却也是母亲早就提给我……做夫妾的。” 九幽都感动了,“你们那个民族真好!就是这风俗听着还真耳熟……” 高长恭和斛律恒珈在旁边一阵猛咳,意思是这儿还有俩男尊的中原人在呢…… 高长恭幽幽道:“这个恶劣的传统,东华胥,西嬮妲,南疆南,北漠北,都有……” 九幽顺势甩开了高长恭的手,拉着郁姑娘的纤指,坐在了旁边的粮车边沿上。 “恶劣?我觉着挺好的啊!……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风流名声在外,却还能愈演愈烈无人可挡了……” 郁风行又道“我劝哥哥过来投奔大齐,他愣是死活不同意……我说只娶他一个男子,他也不嫁……于是,我怕伤了他,从不和他开战,也就这么僵持了好多年……” “……” “你体会不到这种感觉,骨肉分离,手足相残……太痛苦了!我宁可他只是我哥哥,永远待嫁闺中,不谙世事的,和我平平淡淡的生活……” “……”她当然感受的到! 九幽和她哥十几年不曾相认,相认了几天后,独孤九冥竟然就要杀她! 他夺走了她心爱之人,也成了她不敢说的,心爱之人。 偏偏与她义绝,生死离别。 “回想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太美了……可惜啊,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没留住,只能怀念。”她轻轻的叹息着。 听到这里,九幽顿时一愣。 “……有那么好么?” 她努力回想着和独孤九冥相处的时候,发觉从头到尾,只记得他白发苍苍,说‘我愿与君绝’。 却是墨莲青丝万缕,笑魇如花,共她阅尽人世繁华,万水千山。但凡墨莲是个女的,她都放得开,这一变成独孤九冥……是真没戏了。 “当然好啊……因为人生来,最好的先天财富就是亲人啊,父母,兄弟姐妹们……亲人的爱最是无私单纯了。” “……”九幽一听她说,心酸不已,她打小满门抄斩流放,连兄妹情男女爱都不愉快。 高长恭冷不丁的来了句:“你们说完了吗?要不要本王给你们备好佳肴美酒,供你们促膝长谈?!” 郁风行一个激灵蹦了起来、“……末将不敢!” 高长恭冷哼道:“那就别腻着王妃了,本王——” ——“报——!兰陵王!城下周军在骂阵!!” 高长恭沉声道:“充耳不闻,不准出击!” ——“报——!兰陵王!后门有周军偷袭!” 高长恭目光一沉,正待说些什么,又听有人飞马来报“报——!周军有大将领兵,东门失守!!” 高长恭冷哼道:“斛律恒珈听令!即刻关闭城门,前去东门,围剿进城来的周军!!” 斛律恒珈肃然起身,抱拳:“——得令!” 第105章 105一怒为兰陵 兰陵王看了眼满脸红扑扑,眼睛哭成桃子的郁风行,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无奈的一拜手, “郁风行听令!你先斛律恒珈行一步,告知其余三门坚守阵地,放后门缺口,引周军入城中污池死地!就地绝杀!事后,尸体尽数火焚之!!” 女将英姿飒爽一抱拳,护腕相撞、 “——末将得令!” 三言两语安排妥当了,高长恭便转过头来,目光紧锁着坐那儿呆愣的九幽,冷声训斥:“你还有何话说?” “我……” “本王警告你,不准轻举妄动!就凭你这优柔寡断的性子,又只有一身江湖武功、哪里还能上战场?窝在军营里练几年再说吧!!” “卧槽……兰陵王,你这算是把我全盘否定了?……一不做二不休,我要直说了,你胜败已定,军营太混乱了,我要跳槽!!” 相比于她的哀嚎,高长恭却只是冷冷的逼视着她,嗤笑道:“你当真舍得丢下我高长恭、要走?” 九幽都不服了,他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她还能为他放弃自由?就算加上独孤九冥和小夭她都不干!! “这里人才济济,少我一个也不少,而我在这里……确实难为。还不如江湖之大,周国之大,我从头再来!” 高长恭目光一沉:“你还是想去周国?!” “咳,这不是重点……” 他蓦然冷笑:“你的心太大,本王若任你飞,恐怕就抓不住了!” 九幽哑然:“……什么意思?” 他眯着眼,冷笑道:“你最好乖些,别惹得本王急了、再折断你的翅膀!!” 九幽顿觉被威胁了,脸都黑了,“老子不干了!” 他竟然都不理她,转身上马就走了。 九幽跟自己商量呢,是不是该跟上他? ……思虑片刻,她也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 城下,有人高声骂着什么。 九幽便驻了马、细细听着。 “你们兰陵王就是个雌伏身下的下贱之人!” “母亲低贱的连个名儿都没敢露,儿子高长恭也是个只会媚侍旁人的种儿!” “叫你们艹兰陵王的那个猛士出来啊!这大齐就那一个真男人了吧、还是被美色哄诱来的!哈哈哈……” 那些人骂的着实难听。 九幽都感觉臊得慌。 城上城下,将士各个都攥了拳头,气愤的不行。 都在为惨遭言语侮辱的兰陵王——气愤不平。 ——九幽转头去看高长恭,他刹时身子一仄歪、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随从将士惊呼:“兰陵王!!” 九幽手忙脚乱的跑了过去,快人一步、将他扶了起来。 他浑身发软,隔着盔甲、也是滚烫的厉害,此时却闭着眼,咬着牙。 九幽忍不住斥了句“你是不是这几天没好好吃药、时疫又发作了?!” 高长恭目光紧锁着她,沉声道:“扶我起来。” “你要做什么?” 她还是听他的话,扶他站直了身子。 他面具下,牙齿都在打颤,却是目露凶光…… 快到城门口时,他猛然挺身站稳,独自从大门走了出去。 九幽看他情况不好,也赶紧牵马追了出去。 正看见高长恭傲立群将之间,抬手,掀下了脸上的獠牙鬼面,露出那张绝色的容颜…… 刹时三军俱静。 九幽侧头,盯着他的脸,绝美中,只觉越发惨白了。 他美艳的凤目中,却是锋利的凶光,极具震慑力,又勾唇冷笑道:“我高长恭身负此容,世间几人得有?高长恭勇谋兼备,你们周军应当感受过,问几人可争锋?刚刚言辞污秽本王的是谁!站出来!本王第一个就拿你祭血!!” 顿时三军寂静,鸦雀无声。 随后,九幽耳边便响起震耳欲聋、排山倒海的呐喊:“——战神!——兰陵王!战神!兰陵王!……” 高长恭动作利索的扣上了面具,上了马,得意的扬起了下颌,笑道:“奋力守我大齐疆土城池者,皆应也受此威风!!” 九幽翻身上马,侧看他,威风八面。 这俊美标致的男人,浑身上下都透出战神的威风血戮之气,明明如此之近,却又如此之远。 敌军里,列队迎出一人:那人白马长枪,目光如炬,横枪立马、直指高长恭,扬声道:“郁某久闻兰陵王盛名,今日一战,不如你我先对仗一场如何?敢不敢?!” 高长恭垂眸,迟疑了下。 他刚才这番生龙活虎都是硬撑着的,哪来的多余力气? 周军见他低头不应,却好似看穿了什么似的,哄做一堂。 又唱起了那羞辱他的歌。 九幽看着那郁风陵,他这表现,分明是知道了高长恭有病在身、故意让他无措! 九幽当即拍马上前,怒吼道:“对付鼠辈犯得着用兰陵王出手吗?我便擒你回去暖床陪酒!!” 郁风陵黑瞳一眯,抿住了唇,顿时脸色一沉。 头盔顶上的几缕马鬃似的白色长毛随风扬起,似乎隐隐透出了其主人内心压抑住的愤怒。 身后,高长恭徒劳的喊着她,却不是阿蛟……而是独孤九幽! 全军营皆知她是独孤九幽,花名郑阿蛟,阿蛟也只兰陵王一人叫。 这个名字传到敌营,光看红衣女将的脸,郁风陵就想起了五年前,恻隐之心,恩付仇报。 见独孤九幽先拔出了剑、迎面朝他踏马而来,郁风陵竟然下意识的回马要跑! 这女将已经一剑削上了他的肩膀! 刹时鲜血淋漓四溅,淌下一袭金甲,他咬着牙,黑透了的双瞳狠狠的看了她一眼,愣是捂着伤处、拍马就走! 九幽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她身后有几个人骑马追来,叽叽喳喳高呼:“王妃回来啊——!” 被怒火和要面子冲昏了的九幽,没听清也不爱听,就没理他。 直到她孤军深入,看着面前渐入高山深谷中,九幽突然想到,这里最容易伏兵…… 她刚驻马,面前就一枪挑来、直奔她下三路!! 九幽心里大骇,慌忙错身一躲、正骂着是谁这么阴险呢,此间之际,大腿上突然被一枪刺进! 九幽一声痛呼还没喊出来,那枪头向外一抽、又在她的另一条腿上划了一道! “啊啊——!!” 刹时疼的九幽浑身冷汗下来了,满脑子木了。 第106章 106不许将军见太平 九幽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瞬间就被这人挑下了马!! 好一阵天旋地转,九幽都懵了……这摔地上的是她啊? 在马下翻滚了几圈后,她就感觉脚腕一紧,竟然不知何时,被人用套马锁套住、拖拽着跑了! 九幽这回明白了,她这是中计被围攻了!! 她这一身武功被盔甲坠的沉重拖行,敌军也一点机会也不给她施展伸手,她滚的一身磕碰的疼,还吃了几嘴土渣灰尘,才觉出真实的味儿来。 身上黄铜盔甲磨过不平的地面,连红布的意衣料都被碎石,划出了一道道伤痕、九幽满心茫然间,只是握紧了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让她疼到整个下身没有知觉。 只听一声断喝道:“……慢着!只废武功,不得伤了性命!” “——末将得令!” 九幽听着大骇,那‘废武功’三个字,着实让她听了浑身清醒!!好像有谁说过这话呢!? 下一瞬间,她却只感觉整个人腾了空、似乎在下坠,就听‘扑通’一声,人已落入了水中! ——顿时口鼻里全是酸涩扎人的水! 她还觉得这场景眼熟了,她这辈子非得死水里不可……要有机会她肯定好好学游泳! 九幽慌忙从水中冒出了头来,却发现自己双腿毫无痛感了,只有四肢百骸在被冰封,经络穴脉正被针扎…… 这水真凉,寒气渗入骨髓、疼的她每一根骨头都在打颤! 又想在被拆散,碾压。 疼的她就要感觉不到自己了,意识昏沉,想睡觉。 九幽觉得这么安乐死也挺好,折腾太累了,就闭上了眼。 就听有人说道:“留你武功是大患,所以用这至寒之水克你先天阳体,虽然阴险,这也是对你恩将仇报的惩罚。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你是华胥女子,何苦为兰陵王卖命!他自身都难保,不如来我大周……” 九幽迷迷糊糊的,用着打颤的牙齿,泄出几个字眼:“滚你娘的!” 她大腿本来就被捅了几枪,这时又被拉下深潭。 冰潭之水寒刺骨。 有东西,从体内散溢。 丹田的沉稳,也一点点的被寒气侵蚀,放空。 她果然武功全失。 好像有谁说过,她会没了武功。 但九幽没力气想了。 九幽一睁眼时,面前却是高长恭。 他面具下射出的那双凤目,一派冷厉。 启唇便是嗤笑:“……你既然不听本王的话,就别怪本王动真格的了!如今大战已胜,本王……便可暂且安稳的,班师,将王妃娶回家了!” 他说的莫名其妙。 她眼皮一沉,又合上了眼。 浑浑噩噩中,他最后道了句:“睡吧,总比醒着好。” …… 九幽浑浑噩噩了许久。 渐渐的,就想起了什么,做起了梦来。 “苍某算过,近日你定要失去这一身武功。近日,也将有场大劫。” “小心身旁的枕边人,人总有冲动的时候。冲动的时候、也是最糊涂、计策最漏洞百出的时候!” 九幽似乎懂了。 不信也得信了。 …… 九幽迷迷糊糊的,在梦里似乎掉进了冰窟窿里! 冷,太冷了!……冻得她每一根骨髓都在发麻! 她体内天生的阳热,都被禁锢凝固在血里了。 她心里、身体中,那火热正在被一点点的吞噬,消失。 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她已经习以为常,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知什么时候,怀里就抱了个暖炉,摸起来温软光滑,抱起来暖到灼热。 算是一点慰藉。 …… 恍然间,九幽就感觉……有个东西钻入嘴里,还带来了湿乎乎的水渍,那水苦了吧唧的。 一口苦水被推着滑入喉咙,咽下肚子,然后又来了一口。 一次次的,苦水入口,又滑下喉咙。 末了,那湿软的东西,十分灵巧的在她口中探索,缠绵的翻卷。 她本能的合拢着唇齿,拘禁了那丁香小舌…… 有清幽的甜香萦绕在鼻息间……这摄人的美味儿,一直萦绕在她周围。 之后九幽就抱着这暖炉。 就是有时候,怀里的暖壶太滚烫了,还有触手张牙舞爪的巴着她, 九幽能感受到,身体却动不了。 浑浑噩噩,昏昏沉沉了不知几日,这日,她竟然清醒了不少,也想起了自己是谁。 所以,当她再吃发现有人含了口草灰、以口相喂给她也就罢了,竟然还留恋不舍的练技术! 水蛇般的灵巧,技法那叫一个上道……给她恶心坏了,九幽毫不犹豫的、奋起全身的力气,忍受着骨髓被针扎似的疼、伸出了手,将水蛇妖推开——! ……突然没了滚烫发热的暖炉,她又感觉到了刺骨的冷。 九幽费力的睁开了眼——面前的男子锋眉凤目,标致俊美,还上挑着眼尾……不是高长恭,还能是谁? 九幽顿时眉头一抽搐,心都慌了。 垂眼一看自己,身上白纱衣都开叉露一道胸线了, 她满脸滚烫,细思极恐,心都凉了。 抬眼一看,他面露桃花娇艳,眼中灼热欲掩。 九幽赶紧伸手去拢自己的衣裳,怒吼:“……高长恭!!” 她这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像是锈住了,缓动音节时,如刀割喉咙那般疼…… 而她挥起的手,刹时觉得筋骨都碎成渣子了,经络如被针扎的,触了刀锋那般疼,她都听见了炸裂声…… 疼的她浑身抽搐! 却骤然牵扯到了下身、钻心的疼从腿上蔓延! “……呃啊——!” “你别乱动——!!” 高长恭一声惊呼之后,人也跟着凑了过来!怕她乱动,赶紧制止住她的行为。 ——然后她唯一能活动的手腕,却也被他握在手里、高举向了头上! 初醒的少女凤眸瞪大,满脸呆愣。 她的挣扎却撼动不了他分毫的钳制,还触动了自己浑身碎裂的经脉,刹时寒冷侵骨,疼又袭来……! 眼前的男子扬眉挑眼,眸光闪烁,薄唇一勾、却是道:“爱妃,你也有这么柔弱的时候呢?一睁眼就开始折腾,这性子还是要磨一磨呀……” 他对她的恼怒毫无自觉,九幽也瞬间感到深深的压抑和无力… “……滚!我这是…怎么了?” 他眨着长睫:“怎么了?…你忘了?若不是你以身犯险、牵制住了郁风陵,本王哪得势如破竹、打的周军仓皇逃窜?!” 九幽想起来了。 第107章 107凤归兰陵风起兰陵 九幽觉得这记忆都断了,好像有哪儿衔接不上…… 他话落,目光一沉,直勾勾的盯着她、噙笑:“郁风陵倒真是聪明呢,知道留你这身武功定成大患!本王不懂什么江湖武功,但以寒毒制你体热的,也是阴损至极了!……若非他出此下策,本王安能一战轻巧,还捞了个没有多大威胁的王妃回家去?” 九幽只觉寒彻心扉! 原来他明知姓郁的要对她不利、还故意让她为他抱不平,就是为了借刀杀人,废她武功,然后任他摆布?! 郁风陵让人在她腿上重创,让寒气入骨、断她行走的能力,他怕不是跟高长恭串通好了! 九幽这个恨啊,恩将仇报都是一连串的吗? 郁风陵说,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这话太真实了,简直插心窝子了。 她只觉身下的床板在摇晃,放眼望去、只有床榻与桌椅,却是个不大的地方。 高长恭眯了一双凤眼,轻笑:“在回兰陵的马车上。” ……回兰陵? 九幽心里咯噔一下,有个可怕的念头、溢上心头:“……我不去兰陵!!” 她的吼声像撕裂了嗓子似的、喉咙干哑,却也一股腥甜突涌了上来! 高长恭目光紧锁着她,又补了句:“你不去兰陵?你说本王回兰陵做什么?还不是要把你娶回去!…你还是莫要再说话了!你现在话说不好,路也走不了,你还是乖乖的顺着本王,养好了伤再折腾吧!” 他的目光下沉,落在她身上时,却蓦地合了眼睫。 ……随后,一双手轻拢了她身上的衣裳,那修长的手指带着灼热的温度,掠过她的挺立时,还刻意的停留了下,扬眉看着她、目光邪魅:“本王才发现,爱妃真是个可男可女的宝贝呢!”他话落,还恶意的捏了一下、才收回了手。 他的手掌隔着衣纱、磨过支起衣料透出的红尖儿,引得案板上的姑娘浑身一震,满腹痉挛,一股恶心之感就呕了出来! 他一字一句在她听来,全是侮辱和鄙夷!那奔涌的腥甜一到喉中,与干哑的嗓子相触……却没喷上来,而是溢满了口中,一张口,就是铺天盖地的血沫吐出…… 高长恭大惊失色的低吼了句:“该死!你说了本王那么多……我才说你几句、就气的吐血了?!” 他这话,好像还是她气量狭小,不愿欢迎他的侮辱!! 九幽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可她却突然想起了苍墨说的话。 “日后如果有人将你做笼中之鸟,强行掳去……” 苍墨早就猜到了——高长恭会有一日反扑她、要灭她?! 怪她知道的太晚了? 她该怎么办! 九幽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她武功全失,更受了重伤,走不了……也无法自救。 没有人会来解救她,也没有人知道的现状。 但是,她不想妥协,骨子里的骄傲,血脉的骄傲,还有魂魄随行的骄傲,不允许她去成为平凡女子! 所以,她选择了逃避。 逃避不及的,就是他总是以口相喂,趁着她昏迷可劲儿练。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舌尖灵巧,小心翼翼。 能感受到,还有他的手,爱抚过她全身上下! 九幽想推开他,可是清醒不过来! 更贪恋他身体的温热,每到冷时,他就像个火炉、抱在怀里滚烫发热。 许是她醒不过来的缘故,他总是轻言细语的和她说着话。 浑浑噩噩中的九幽,细碎的听来,却是“阿蛟……做本王的王妃不好么?做我的妻不好么?为何所有人都奢望的事,而你却不屑一顾?” “你是怪…我说的那些话?我没想到,你性子这么强硬,容不得我一点强硬……” “你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惹了我,却又不承认,还想一脚踹开我……” ……九幽昏迷不醒之际,恍惚听到一句低泣。男子的嗓音像是宣誓般沉重。 “军人为信仰而忠诚,我高长恭毕生的信仰只有两个,一个是忠于家国大义,另一个就是你。……遇见你之前,我从来不知小女子能这么有家国大义,更想不到你会成为我最高的信仰……我若忠诚,你能否不负我此生?”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又过了不知几日,九幽可算清醒了。 也感觉到,半个身子都很疼! 她乍一睁眼,入目就是一双腿。 因为久不见光,所以白的扎眼。 九幽突然又发现,这双苍白的腿安在了她的身上,还在外晾着,只有一条遮了隐秘的小白亵裤。腿上皮开肉绽的疤,露着长出的新肌、粉红的嫩肉,那叫一个狰狞。 幸好她上身是一件白色小衣,没有露,九幽便心安了些。 却听一声懒洋洋的调子,悠悠道:“醒了就好,我还以为你恼羞成怒,打算昏迷不醒呢!” 一听声儿九幽就知道,那是她现在最讨厌的人。 果然,她只肖一侧头,就看见了个……盘腿坐在她身边、正鼓捣着一堆瓶瓶罐罐、往腿上敷药的家伙儿。 高长恭一身红衣交领袍衫,玄色镶金的锦带束着腰身,身板挺拔,气韵一身。 九幽顿时想起了他带给她的侮辱,心里顿时无比酸胀发闷……还有,难堪到想吐。 随性一瞪眼,自觉凶光凛冽! 正好,他也抬了头。 露出一张玄色滚金边、上绘五彩花纹的鬼面。 鬼面下那双眼,幽光乍现。 九幽被那呲嘴獠牙惊得一怔。 ——她猛一抬手,本能的格挡,却发现,骨骼虽然还有些锈滞,却已经散去了不少寒气、动作轻盈了许些! 高长恭悠悠道:“许些时日了,你那筋骨也应当开始聚力了……” “……”她瞪着眼,而他满眼深沉的笑意。 喉中沙哑,她出声:“我不会留你那的。” 高长恭手中动作一顿,却继续严谨轻柔的、在她腿上缠着收尾的布条,头也不抬便道:“不是我那,是咱们这。” 九幽扯着唇角,冷冷的嗤笑了声。 第108章 108徐州馆记事 高长恭把药涂完,便收好了瓶瓶罐罐,下了榻。 她这才发现,这里布局宽阔,是个房间。 “你我眼下在徐州馆驿下榻,很快就能回兰陵了。” 高长恭的声音,适时传来。 她转目一看,高长恭送药回来了,竟然直接就坐到了床上、她旁边儿! 如躺案板的姑娘,竟条件反射的浑身一震,怕了他一般。 高长恭眸中,幽光凛凛,鬼面下的嗓音阴沉:“为何看到你这颓废样子,本王一点儿都不觉得征服了什么,反而觉得做错了什么?” 九幽想起了苍墨说的那些话。 当时觉得晦涩难懂,现在却是都需要上了。 高长恭和她一样桀骜不驯,他也不过是想要把她征服么! 换位思考一下,她该做让她不想征服的那种人。哪种人? 九幽垂下眼睑,沉吟了下,就感觉、有温热的幽香凑近了她,抬眼一看,他的鬼面近在咫尺。 呲嘴獠牙的狰狞,不及他那双直勾勾的眼,灼热的让她厌恶。 他却道:“这几日,你岂敢说:全然不知本王都怎么‘伺候’你的?” 九幽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挑眼笑道:“你说本王吻技差,本王便拿你练了几日,待洞房花烛之时,为夫便将十八般武艺、浑身解数都献给爱妻你,可好?” “嗤……”九幽不知道该说他傻呢,还是太自以为是了? 她若没有这一身伤,他岂敢这般羞辱她?! 因为她有这一身伤,就算他现在要施暴,她也得受着。 这是事实上的形势。 ……当人被作为案板上的鱼肉,只能被迫接受时,才会有这样深深的无力感。 九幽深吸了口气,才镇定了些。 抬眼看见他猛然凑了脸过来,那呲嘴獠牙的鬼脸儿、吓得她浑身一激灵! 他却眨着长睫,正色道“给本王把鬼面摘下来!” “不摘!”你说摘就摘,她岂不是很没面子!那不就算是妥协示弱了么! 况且,他戴着鬼面还好,只露了双眼;要是摘了……九幽又想起了他在梦里灵巧的……那啥了,她可没兴趣和他疯狂,只怕他学的快,再拿造反当平常了。 但是,九幽又想到了他最近狂躁的脾性,一咬牙,补了句“你那鬼脸儿扣的繁琐,我不会摘!” 高长恭的鬼面和一般面具还不同,他的那张、似乎只有他能戴上摘下;别人别说摘了,就是戴上也不会。 他让她摘他鬼面,她若是同意了,岂不就是接受了他的为所欲为? 高长恭蓦然抓起了她的手,九幽竟忽然一身僵硬……深深的恐惧和无力过后,是瞬间压抑不住的反感。 ——一看她惊慌的抗拒,他怔了下,却轻轻的把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耳侧的盔耳上,男子黑眸明亮,解释道“这里有个卡耳朵的东西,一掰下去面具就松了……你多试试就会了。快,摘!” 九幽浑身发冷,当即冷笑着抽回了手:“……你让我摘我就摘,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眯了眼,蓦然笑了:“本王要告诉你,本王的鬼面,只能你摘;本王的脸,只给你看!” “嗤……说的倒是感人呐,那你和别的女人洞房造人的时候,也戴着这个?你去吃宴席的时候,干脆不吃饭了?!” 高长恭斥怒道:“除了第一个,其他的都是钻牛角尖!!本王说过,只要你一个妻,而本王的脸、只给你一个女子看!你怎么一句‘说的倒是感人呐’就给打发了?!” 九幽嗤笑:“那还能怎样!你将我害成了这样,你还想我怎样!” 高长恭紧锁着她的目光——一沉,幽光闪烁,似火星被点燃……他抬手摘下了鬼面,瞪着一双黑亮凛冽的凤眼,便凑了过来,将幽香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 九幽就感觉身上一沉、他竟然将上半身欺上了她! 唇瓣也蓦然被他摄住,这动作……似曾相识。 恍然间,天桥上,她趁他惊魂未定、揽他入怀,摄住了他的唇瓣。 他却也不是只在门口停留,转而直攻入唇门、破牙关、卷起她的,与之痴缠。 灵活的小蛇只会东奔西跑,所以累得快。 他似乎也嫌累了,便只顾紧追着她不放,翻卷缠绵,仅此而已。 虽然口中芬芳馥郁,九幽却也只觉满脸滚烫,喘息艰难了。 她迷茫的睁了眼,却目睹了男子眼神灼热痴迷,又忘情了似的,合上了如扇的长睫,也拉上了、布满细密长睫的眼帘。 ——情至深处,他突然往前一抻、直往咽喉深处, 给九幽恶心坏了,一口咬上! 血丝腥甜入口,她却顿觉清醒,一把将他推开! “呕……”九幽只觉眼冒金星,推开了他、就侧身去干呕。 只能是干呕了。 这些日子她都在昏迷,没吃什么,也就吐不出什么。 ——他突然捧起了她的脸,凛着迷乱的眸光、逼视着她! 近到鼻尖抵着鼻尖。 他的红唇鲜艳饱满,还挂着银丝几缕,极尽艶丽。 长睫抖动,他凤目微睁。 喘息稍定,他便唇启温香:“我这下是确定了……你讨厌我的动作时,会干呕恶心……我以后一定注意,好不好?” 九幽冷笑:“你我没有以后!!高长恭!你这些天的情话说了不少,但老子不吃你那套!!” 高长恭眦起眼来,乍然眸光一寒、九幽一看到这个眼神,莫名的心里一慌……心思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还没到情深的地步,就成阶下囚了呢。 他勾唇轻笑,婉转低缓道:“本王连姑娘都不会哄,更不知道你这样男子性情的姑娘该怎么哄……” “呵。” 他却挑了眉眼,眸光璀璨的看着她:“我会感化你的。不管你信不信……本王从没见过你这般性情的姑娘……真想据为己有,然后慢慢征服感化。” 九幽忍不住笑了:“不可能!这世上只有我征服别人的份儿!!” 他眼神一沉,正在她以为他要发怒时,他却垂下了眼睫。 “你明知道,你我都是傲气的人,都无法忍受被人欺压……可终究是,我让你讨厌了。” 他蓦然错脸、红唇嘟起,轻轻的碰了碰的她的。 又伸出了粉尖儿舔了下,犹如羽毛轻刮,只留微痒…… 第109章 109郑夫人 明明他神态撩人,极尽媚惑,九幽却顿时浑身一冷,猛地清醒了! 想起他的做派,她心里也只觉恶心! 她突发攻势去咬他! 男子微怔,趁此之际,她跟活蛇似的,直接奔着他扎了进去! 在他的领土上肆虐,粗暴的清扫过每一处角落……她还真不知道,口水也可以是甜的。 直到有一只手,托起了她的后脑。 ……九幽突然发觉了自己的失神,顿时心里一冷……将武器也故意长驱直入,想扎的他也恶心! 他果然喉咙一紧,伸手推她,——却在握住她的手时,戛然而止了! 他竟手指合拢,与她十指相扣。 ——转而努力做着吞咽的动作……她顿觉舌尖发麻,偏生他的身体明明抗拒的厉害,却还被他逼着忍耐,任她放肆。 他这隐忍,他这服软,使九幽突然茫然了。 他说的确实是。 九幽理所应当的、甚至当众拿私密事儿羞辱他,只是为了看他难堪,觉得好玩儿。 她一次次的逼的他退让,逼的他承受,甚至……只差了最后一步。 高长恭不是个娇弱隐忍的人。 可他,却会在她面前娇弱,对她百般隐忍…… 九幽嘴上快活了,可心里却发闷,发酸,这个男人…敢不敢让她讨厌的彻底点! 总是这样,让她反感,又让她心疼。 ……九幽察觉到他反应的有些不对,赶紧从他口中退了出来。 他却突然从她身上挺起身、侧身翻到床边,扶着床沿、撕心裂肺的干呕。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不松开与她十指紧扣的手。 末了,他竟然也什么都没吐出来。 却虚脱了似的、浑身发软的,趴在了床边,她的身侧。 九幽侧头去看他,正看见他抹着嘴角,凤眸也泪眼汪汪的。 她伸手拂去他眼睫上挂着的泪珠。 她动作再是轻,也蹭的他眼睫颤抖…… 九幽默默的收回了手。 “下次,你大可做尽让我讨厌你的事,让我死心,也好过现在的反复无常。” 他眨着氤氲未褪的眸光,哑然:“……我若是让你恨上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哼。” 九幽默默的从他脸上收回了视线,垂眼,躺好。 打算睡死。 醒着还要和他周旋,着实太累了。 却听外面有人喊道:“报——兰陵王,郑夫人听闻您下榻徐州,特来寻您,已至馆驿外!” 她顿时睁了眼,正撞上了盯着她的目光。 顺口道了句:“……你的爱妾找你来了。” 高长恭已经坐起身来了,此时,却是眸光闪烁着。 唇角一勾,嗤笑:“枉我一心滚热,却难以暖了你的心……怎么,你很希望本王去别的女人那?” 九幽冷冷的嗤笑了一声,刚想开口,却顿觉喉中一梗,干涩的疼…… 门外那人催着:“郡王?您和六爷睡了吗?……刚刚还听到有声儿的……” 抬眼,高长恭目光深沉,冷冷的看了九幽一眼,蓦地起了身、拿起了面具扣在脸上,下床穿靴,便道:“让她先候着,本王即刻便去!” 说罢,他也穿好了锦靴,蓦然转目看着她……鬼面下,那双眼,神色冷冽。 终是,一言不发的,去软椅上取了锦袍和外罩…… 九幽收回了视线,合上了眼。 听着他窸窣的穿衣声,一件件,一层一层。 然后,锦靴踏过地面,步伐沉稳却不凌乱。 有序的,终结在了开门声后,轻轻的一推、便是一声闷响,再没了别的声音。 九幽抬头,看到的是满室空旷,再无一人。 他就这么的,一句话也没和她说就走了。 九幽突然有点心酸。 更多的是茫然失落。 总说一些感人的话的高长恭,唱一些很美情歌的高长恭,他此中有几分真情意? 他的爱太嚣张,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九幽当初就算是有点喜欢他,现在也不喜欢了。 打断强势的腿,拘谨自由,以爱为名肆意侮辱,这样的男人她要不起,她会死的。 ……九幽寻思寻思着就饿了,又没办法,就想着梦里什么都有。 …… 她还没等睡着,迷迷糊糊的,就感觉有人回来了。 就坐在她身边,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 九幽却能感觉到,那盯着她的目光冷意森然。 九幽忍不住睁开了眼,正看见呲嘴獠牙的鬼面下、传来‘扑哧’一笑。…… 她顿时愣了。 面前这人,一身玄袍红衣,纹金玉带束腰。面戴狰狞鬼面,辫发高束马尾,正盘腿而坐,伸出了一只手、戛然而止在了她的脸上。 “……” 他如同受了炮烙似的,乍然缩回了手。 然后目光深沉的看着她。 他不说话,九幽也懒得开口。 他盯着她半晌,蓦然道了句:“你还是少说些话的好,你嗓子还没好利索呢。” “……” 九幽拿目光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发现还和上次一样,除了高长恭,就是高长恭。 连郑罗敷的影儿都没看着。 还不等她发问,便听他道:“我叫郑罗敷回避到西院馆驿去住,她不愿,便执意住在了隔壁。” “他是你妾,住的近怎么了?倒显得我,不仅占着茅坑不拉屎,还多余……” 高长恭猛然欺身过来,也不敢压着她、便将手撑在她脖颈两侧的被褥上、整个人就跟四爪章鱼似的盖了上来。 九幽眼前一黑,就变成了一张描墨绘红、呲牙咧嘴的狰狞鬼面…… 高长恭也怕压到她伤口,便虚架在她身上,跪趴在一侧,只倾了上半身过来。 鬼面下,那双直勾勾的眸光闪烁着,似乎带着灼热的情意。 “能看能摸却不能碰……真让本王想的发疯!” 九幽心都凉了。他越来越会说话吓唬人了。 他又兀自补了句:“幸好本王还没尝过……那种事的滋味。” 九幽突然想起了昏迷那会儿,这家伙拿她当假的了。 顿时恶心作呕。 她最讨厌别人用强迫了! 这一想,九幽顿时清醒了,也感受到了,腿上皮肉与锦被的绣花布面相贴、那丝滑冰凉的触感。 这说明她清凉的过分了! 第110章 110你干的好事 九幽冷声嗤笑:“我也给你扒个皮,才算是‘礼尚往来’吧?” 高长恭挑眼笑道:“本王身上,你还有哪里没看过?……哦,还有那~里?……待到洞房花烛夜时,本王定让你好好‘欣赏’个够!只是,却不是用眼睛,而是用……” 面对他的羞辱,九幽反驳不过,心里都诅咒他残废不举……变成姐妹才好呢! 她一垂眼,就看见了他半支起的身段,那腰条儿长腿离她很近。 她伸手就去摸、他的束腰玉带……高长恭顿时浑身一僵。 被她一扯,高长恭一个踉跄,差点扑到她身上来。 顿时咬牙切齿的瞪她,“你做什么!!” 九幽已经放弃了他的腰带,去撩开了他衣袍的下摆,一把抓上不得了的地方。 男子腰都软了,整个上身就压在了她身上! 高长恭压抑着燥火怒吼:“你要做什么!” “谁让你趁人之危了!我就想摸回来!” 一看她来扯衣领子了,他吓了一跳,急忙支起上半身来、抽出一只手拢着衣袍,怒瞪着她:“你这般急色,却不看看自己的身体情况!又岂能做那事了?!” 冷艳脸的姑娘也不理他,抬手就将他的腰勾了下来, 他慌忙之中,急忙双手撑床、还是怕压到她。 底下的人却趁机,将他的黑色外袍一拽,解开了内搭的红衣,嗅着那清幽的体香,嗷的抬头就咬了上去! 直奔锁骨又啃又咬,动作粗鲁。 他还嘀咕呢,自己王妃跟他这都学会****了, “嗯哼……阿蛟别这样…你身上有伤!我怕伤了你……” 男子难受的扬起了鬼面下的尖下巴,弧度极美,哼哼的……简直让人骨头都酥了。 她忽然忘情的搂住他脖颈、手指轻擦而过,他浑身滚烫。 高长恭凤眼黑亮又迷离,看着身下眉眼疏冷的姑娘,咬着嘴唇让她泄愤,一点声儿也羞于启齿。 而心爱的她唇瓣幼嫩,伶牙俐齿,跟要活生生咬下来、吞进肚子里似的,去咬他身上每一块皮肉,毫不留情的啃咬撕磨过后,几乎要将他的血给吸出来了似的,留下一个个深深的痕迹。 抓住她下移到要命地方的手,高长恭目光似水氤氲,幽怨的瞪着她,默默的爬起了身,哼道:“……你是不是诚心看本王舍不得伤你,才这般放肆的?!” 九幽看着他那张狰狞的鬼面,有些心怵。 高长恭目光一沉,刚想训斥几句,便听门外有人道:“——兰陵王,郑夫人来了!” 九幽呆了下,第一个念头不是自己还没穿好衣服,而是高长恭现在……衣不蔽体太过香艳了! 高长恭眯了眼瞟了她一下,沉声道:“不见!本王衣不蔽体,和王妃正忙着呢!” 看着高长恭脊骨挺拔、身上却只堪堪挂了件滑落臂弯的红衣、露着圆润肩头,玉肌红豆,真的是考验天下男女的定力。 九幽下腹一热,忍不住说了句:“你先穿好了!” 他目光一寒:“你干的好事!” “兰陵王,郑夫人说,等您穿戴整齐了、她再进去。” “……” 九幽默然:“你先把衣服穿上,你这样儿,我有点受不了……” 高长恭默默的瞪了她一眼,滚到另一边的榻上去、穿着衣袍。 外面人又催。 高长恭刚穿好了红衣里袍,正系着腰扣,闻言,气鼓鼓的道:“见!” 高长恭侧目看见了九幽,扬手就将那玄色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郑罗敷走了进来,看见了高长恭,惊讶的问道,“兰陵王!……你的颈上那是怎么了?青红的痕……” 九幽险些笑出来,暗道这姑娘竟然……好生纯良。 高长恭脸色一变,伸手捂着衣领上拉,遮掩那痕迹,含糊道“哦……大概是被什么东西咬的罢……” 余光,含羞带怒的瞪了她一眼! 在九幽的角度看,这美人瞪起人来怎么这么含羞带祛? 简直毫无力度。 这还是刚刚那个桀骜意气的高长恭了吗? “什么东西?”郑罗敷问。 高长恭斜了九幽一眼,心不在焉的答“禽兽。” 郑罗敷愕然,“禽兽?” 高长恭脸色微微绯红,“禽兽不如!不是东西!” “高长恭你这个人!现在一副受人逼迫三贞五烈的样子,刚刚叫的销魂的,是谁啊?” 郑罗敷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说的是什么?” “你先出去吧,本王……还有些家务事。” “兰陵王,罗敷有话想说……”她不说‘妾’,只是一口一个‘罗敷’。 郑罗敷分明是看上高长恭了,竟然上前近他身柔声道,“兰陵王,被蚊虫咬了也是需要敷些药的呀……罗敷曾学过医,让罗敷瞧一瞧,也好对症下药……”她那手纤柔的手,竟然要去摸高长恭的颈子! 九幽心里一恼,那可是她种下的痕迹!让别人看了算怎么回事啊! 她刚想发威—— 高长恭这一见,眼睛都瞪大了,疾声厉色的,“放肆!”然后毫不留情的拍下了姑娘的手。 ——‘啪’一声清脆的异声,伴随着女子的惊呼轻叫…… 姑娘的手定然很疼,但是高长恭这三军主帅的威严、一旦拿出来,连床上瘫痪的九幽,都被震慑的抖了抖…… 郑罗敷扁了扁嘴,星眸乍瞪,泪光云雾……她也怕当场哭丢人,便捂着嘴委屈的跑出去哭了…… 高长恭这会儿有点歉意了。 九幽直笑:“兰陵王啊,来让我给你瞧瞧病?这番心疼她,是我占着茅坑不拉屎,挺多余的吧?这是心病啊,你放了我就好了……” 高长恭转目,冷冷的瞪着她,“本王是在想,要不要直接向她说明——你是女子身,是本王的王妃!放了你?呵!本王还要光明正大的娶了你呢!” “……滚!” “都是你……刚才非要对本王……我这满脖子的,这让我怎么出去啊?” 九幽敛了笑,“……原来你瞪人的眼神这么伤人。”这话甚是悲凉。 高长恭满目错愕,她语气一转,冷声笑道“若不是我有伤在身,岂止几枚吻痕?就是当着那郑罗敷的面儿,强上了你也不过是只要我所愿!” 第111章 111梦见了见家长 一看她那态度,可给兰陵王气坏了,忽然就站直了,拿眼睛冽着她! “独孤九幽!你……” 吱嘎嘎,门悄然开了。 门外的牧歌抱着膀儿,一脸坏笑,都不知道听多长时间了。 床上的姑娘满脸窘迫,脸上红扑扑的,而高长恭,脸都红到耳根了。 军师惊呼道:“哎呀呀……我什么也没听到……”转而,他却眯着狭长的眼,坏笑道:“你们还没成婚便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呐……不过你现在可悠着点,王妃还是重病之身!以后呢,王妃也要悠着点,兰陵王身娇体柔的很!” 高长恭大步走到门口,恶狠狠的吼了句“——出去!!”然后,一把将门狠狠扣上! ——便将牧歌隔离在门外了。 转目看着九幽,却一步一步走近了。 抬眼间,他鬼面狰狞,眸光阴沉:“说的也是,明日回兰陵,你我应尽早成婚!” 便是,一股异样幽香袭来。 九幽只觉一个恍惚,眼前一黑,就什么也没有了。 心里还想着,他哪来的迷药! …… 九幽就感觉,有人将她翻来覆去、将衣服穿来扒去。 她还感觉有一双手,在她脸上轻柔的抚摸着;指腹粗茧,磨蹭得她只感觉酥麻愈加扩散…… 而那光滑的手背与手掌肉,却是肌肤细腻,厚实温热。 她费力的想睁开眼,却不知道怎么样才睁得开。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清澈温和,婉转跌宕,连尾音都带着勾魂摄魄的神韵。 “本王与她,早已私定终身,连夫妻之实……都已有了。这次回来,便是要与王妃她完婚的。” 九幽顿觉晴天霹雳! 这嗓音,分明是高长恭的! 他和谁有了夫妻之实?他又是要和谁大婚?! 王妃又是谁? 九幽只觉心里无法言语的心酸、胸闷! 她心乱如麻,却也满心迷茫,心里空旷的……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费力的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直到有一双温软的手,敷在了她的额头上。 指尖滑动,游走在她眉间、在她眼上、在她脸颊、在她唇瓣……细细的描绘,似乎要将某些不能说的东西、刻画入骨。 手劲轻柔,如微风拂过。 她竟发不起怒来。 “可是她身份卑微,来路不明!你决不能娶个……这样毫无女子闺秀的人!”有女人的声音沉郁,叽哩哇啦的说着什么。 “您来看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她成了本王的王妃,自然尊贵地位等同于我!本王心意已决,这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她!” 愤慨之后,便是沉默寂静。 她的脸上、似乎,有温热的气息打来。 她似乎是仰面躺着,却不知是个什么姿势,明知身旁有人,却容不得她梦醒起身。 …… “你当真这般看好?虽说休妻不难,但终归是大婚一场……就她这一身伤疤,面相也不温婉,活脱脱雌雄共体,妖艳祸国之相,怎配得上兰陵王容貌绝伦?岂不毁了兰陵王名声么!” “……她有容貌绝艳,却以武功才华惊世,身为独孤如愿和前朝华胥女帝遗腹子,却从来毫无骄矜贵气,我欣赏这样的人,天下间也再无这样的女子。”半晌,又补了句:“您应当知晓,华胥女子难得一见,而她这个人,是我不能放手的,情投意合,才是本王的依仗。” “独孤家满门抄斩流放,早已不见往日荣光,华胥国也已破灭多年。她这样一个没有家人撑腰,又不会温柔心机的王妃,她会当的很难,她会很累,而且她本不该搁在王府后院。” “以后我便是她的家人,朝廷战场上我是什么地位,她就是什么地位,我也不会让后院有第二个女人。” “那你不还是要一个相夫教子的妻子么?一个只有夫君宠爱,没有家人依靠的女人,我都可怜她。长恭啊……你要一个雄鹰一样的女子为你折翼,就必须庇佑她一生安危不用羽翼,如果你做不到兼顾她的残废,还和其他人一样嫌弃她残缺无用,这本身就是死胡同。你该仔细想想。” “自从遇见她,她就是我的信仰,除了家国,她就是我的信仰,今生我将与她同行,两心无间,生死相随。我不会看上人间别人了。” 九幽迷迷糊糊中,却感觉温热袭来,有香软的一吻、落在额头上…… 有人低声轻笑:“本王负责花容月貌,你负责爱上本王便好。” ……“即便如此、孤依旧心有疑虑啊……可否容孤试探一番?但看她心性如何,有没有你说的那般好!” “皇叔母大可不必担心,她除了本王,应该不会再对旁人……心生厌恶了。” 有一双手,覆上了九幽的眉眼。 又一声轻叹。 “叔母,我府中的阿翎不见了,在你那吧?” “这你可赖不着哀家,是萱姐儿给带走了。” “阿翎自小就跟我,我想去把人要回来。” “你有了王妃了,就别去她面前晃了,萱姐儿找面首都按你模样儿找呢,哀家怕你把自己搭那。” …… 苦药被湿软的小舌卷着、塞进了她的嘴里。 一口口,一次次,一日日……苦到麻木,那吻,却愈发轻柔娴熟,似乎乐此不疲。 九幽的身体也总是忽冷忽热。 冷时,是体内侵入骨髓的寒毒未清。 总有一具男体紧紧贴在她身边,像个暖炉,灼热滚烫。 而热时,却是体内有热血回流,流经之处、尽是在冲击着扎根了的寒毒。 还总有幽香清淡,环绕身畔。 九幽再次睁开了眼,却是迎上了一双深沉的眸子,目光幽魅,加衬着眼角晕红、目光也有了些昏沉。 她定睛一看,面前之人,凤目修眉,面容绝美,虽是一番疲殆憔悴色、却也依旧神采飞扬,目露光芒。 他正斜着身体、紧靠着她,穿的一身绣缎绵密的黑镂大袖衫,穿着橙黄的衣裳,黑皮金带勒的腰身细窄,这身行头从里到外、每一寸丝缕都是织绣的暗纹,明面上有几条雀羽凤翎。 第112章 112困兽之斗 穿一身皇亲国戚样儿的兰陵王,真叫一个华贵,配上他标致美艳的脸,还有头顶的墨玉飞羽冠,更显得贵气逼人,全然没有打仗时候那种……汗水和泥,铠甲擦地的粗糙样儿。 他一只手托腮看她;一只手还搂在了她腰上,姿势还挺俏皮。 此时见她醒了,剑锋似的眉眼一挑、薄唇轻启,含着笑……将脸凑了过来! “……!!”九幽瞬间就吓精神了!还来啊!? 她与他近在眉睫,他却戛然而止、停住了靠近,依旧眸光闪烁灼热。 “……为什么,我一睁眼就是讨厌的你!!” 他扑哧一笑,黑亮凤眼美滋滋的道:“我就想要你一睁眼就全是我……” “……” “本王也是疯了。竟然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在这里,守着你,哪也不想去,谁也不能进来。” 他还要囚禁她?! 真是可笑!可悲! 九幽却顿觉,心底莫名的恐惧,厌恶至极的情愫溢出,便觉周身紧绷……只觉得,从头到尾,都冷了个彻底。 她猛然间抬了眼,入目的、尽是雕梁画栋,屋子那叫一个宽大,竟气派的很…… 他声音,从她耳畔穿来,却是说:“——你到家了!呵,这里,便是兰陵郡王府。” 这里便是兰陵郡王府? 这里,便是苍墨的忠告,她的终点?! 九幽顿觉悲愤:“你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眸光一闪,蓦地启了唇、一口含上了她的,九幽顿觉他的口水很恶心!抬手就推攘他、却发觉自己的手臂虽然酸软无力,却也有了些劲道! 却没撼动他分毫。 他的舌尖却是顿了顿,突发狂暴的翻卷了起来! 九幽顿觉满脑茫然,惊慌失措,情急之下——只得抡拳去推他的胸口! 奈何体力不支,力道绵软,转而被他一把握住。 九幽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了。 却猛然醒悟,自己这动作实在是太做作娇情了! 顿时满心羞愧。 九幽冷眼瞪着他,把他攥着的手往回拽。 他停止了吻,也松了手。 却眉眼飞扬:“呦,你这困兽之斗的反应……真有意思啊!” “……” 高长恭又沉下了目光,蓦然道:“你就折腾吧,反正你也没了武功,更不是本王的对手!……本王为何要留你下来,你还不懂么?” “……”九幽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浑身冷透了……便直勾勾的瞪着他,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留下她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囚禁她!! 可是她不能说。 只能咬着唇,在心底里平复着恐惧。 …她不能退缩,更不能示弱!! 他凑近了她的脸,启唇轻笑道:“……我要囚你,你怕么?” 九幽咬着牙,依旧不甘示弱的,迎着他的逼视:“你最好杀了我,因为——你这侮辱的话,我会一直记着仇!高长恭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他目光一沉,悠悠道:“你总是这样要强,本王也只好尽量不逼你……” “……”九幽冷眼瞧着他,他说的话,她是半点没听出个实际意思。 他挑着眉眼,轻笑道 “你又昏迷的这几日,腿上的皮外伤也好了大半,走路虽是困难,却也下得床榻了。” “……什么意思?” 他眸光一跳,蓦然凑近了来、逼得她蓦地一怔,刹时脊骨发寒,浑身紧绷。 他突然——把手伸到了她的腰下、又勾着她的腿弯,顿时……她就腾空了。 “喂!……你放下我!!” 九幽发觉这是那个我惯用的姿势时,真想泪流满面…… ——却听有人喊道:“兰陵王,时辰到了。” 高长恭却毫不犹豫的道:“让人先候着,本王随后就到。” 她一抬眼,他眸中正笑意盈盈。 九幽顿觉难堪羞赧,满脸滚烫,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搂着我的颈子,别乱动!” 搂你妹!! “你不是有事吗?怎么还不快去!” 他目光一沉,幽然道:“你若知道是什么事,就不一定会着急着让本王去了。” 他这话说的内涵。 九幽默然:“高纬来了?” 他清咳道:“不是。你可要注意些……直呼皇上名讳可是大忌!” “……” 他倒是利索的下了床,将她往床边的软椅上一扔…… 软椅的坐垫和靠背真的很软,九幽一坐上,就真的不想起来了…… 却见高长恭忽然盯着她的脸,打量了下。 却默默的走了过来,给她拢上了大开的衣襟。 她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白衣小褂,竟然都开到腰了……小包子若隐若现。 一条小白亵裤之下,就是两条苍白的腿…… 她把脸都憋青了,怒瞪着高长恭! “……你!!” 他眸光一沉,侧目清咳了两声:“现在你我都把对方看过了,倒也算是礼尚往来。……这几日你也就是给本王看的,穿着也是多余。” 九幽忍着泪意,咬着牙,默默的低下了头。 “……高长恭!你竟然敢这么羞辱我,现在一点喜欢也没有了,所谓正人君子,都是这般面善心恶,肮脏的让我恶心!” “两口子以后要过日子,提前看透另一面也是有必要的,正好让本王看看,你还有什么刺。” 却听门外的人又催了句:“兰陵王,时辰不早了啊……” 高长恭默然:“叫几个侍女过来,伺候王妃用药和起居。” 他抬手,顺便将一件墨色长袍盖在了她身上。 她的手在长袍下,摸着衣料,莫名心躁。 却听有侍女道“王妃的药好了。” 高长恭应道:“拿来给本王!” “……” 她一抬眼,就看见面前一碗草灰……瞬间恶心的她想吐血。 他眸光含笑,蓦然舀起一勺,道:“爱妃,喝药了……” 九幽顿时脸纠结上了:“滚。” 他目光一沉,把那勺药自己喝了! 她正诧异着呢,他突然凑了脸过来、温软的唇瓣轻启,就是一股汤药的草灰味。 “呜……!!” “唔~……” 那苦药一入口,九幽就被熏的神志不清了……偏生他又是以口相喂,灌了她大半碗。 第113章 113奶娘王婆 一旁的侍女眼看着俩人喝完了药,才犹犹豫豫的出声…… “兰陵王……” 他弯腰趴床边儿,手里攥着小帕子,细细擦干净她脸上的褐色药渍。 凑在她旁边儿的、浓长眼睫毛一眨不眨,直到擦出了透粉的脸蛋儿来,他才温柔一笑。……越看这小王妃心越软,她稚气未脱的脸蛋儿,让他都感觉早成亲是种罪恶。 然后发现,她瞪眼凶悍的看他,高长恭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忽然直起腰杆儿,扭头道, “本王一会儿便去!……还有,任凭王妃有什么要求,都应允,做不到的来找本王!王妃的药不能停,也不必拘束着她在这房中,只是莫出东殿便可!” “——喏!” 九幽不知道为什么,喝完了药看完了美男,只觉得睡意昏沉,迷迷糊糊中,听了个半截。 就睡过去了。 ……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她身上摸索着,还不只一个人!! 一双双的手,摸的九幽浑身僵挺,一个激灵、就瞪开了眼! 面前却是几个侍女,正手忙脚乱的脱着她的衣服!! 九幽气急之下,急忙坐起身来,捂好大开的衣襟,一声暴喝:“滚!谁让你们碰我的!!” 几名侍女寒噤若惊,慌忙下跪:“王妃息怒!奴婢受兰陵王之令,伺候王妃衣食起居,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啊!” 九幽咬牙切齿,唾骂:“高长恭!他算个什么!一个人折磨我还不够,还要让别人也来?!……滚!都滚出去!!滚滚滚——!!”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道了声“喏”,便出去了。 留着孤独的九幽空对着大殿。 她看自己身上,还多了条丝绸的白裤子……看来那几个姑娘是给她穿衣服来了。 不知道她们看到兰陵王这么对待王妃,心里是不是在骂兰陵王变态! 一时静了下来,九幽又觉得睡意昏沉了。她真不敢放心睡觉了,可是她没办法,就跟让人药着了一样,想睡觉就拦不住。 …… 迷迷糊糊中,九幽只感觉,似乎有一双手,在她身上摸索着…… “胸好小,还真是雌雄难辨……” “屁股也不大,一看就不好生养!” “这身形更像个男子,就是缺零件……” 九幽听絮叨听的烦了。 也是睡的多了,她挣扎着醒过来也挺轻松。 一睁眼,看见了个一身红褐锦缎蔽膝交嵛裙、满头白发圆盘髻的老婆子,都佝偻了,还生龙活虎、精神奕奕的呲牙咧嘴:“老奴名唤王婆,是兰陵王派来,伺候王妃起居的啊……” 这老婆子一张嘴,豁牙漏齿黑黑白白的,九幽顿时眼前一黑。 ……卧槽!高长恭他是不是怕他家侍女挨她欺负,怎么还换成个老太婆了?! 可是,九幽闭眼又睁,面前还是这个……面容猥琐的老太婆。 九幽看着她,毫无生气的怂耷着脑袋。 她一看这小姑娘,满脸不高兴,眼睛都没神,就呲着豁牙子,试探道:“王妃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想兰陵王呢?兰陵王呐,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别叫我王妃,我叫……阿蛟,”九幽冷冷的回了句,末了,又补了句:“我想他?我倒真想他永远回不来了!!” 半晌沉默。 王婆却道:“兰陵王说,您可以坐着二轮车、随便走走。” 九幽一眼就看见了床边俩轱辘的轮车椅。 便怔怔的爬下了床,几步就到了那轮车旁。 王婆急道:“王妃、阿蛟穿鞋啊!!” 九幽低头一看,她正踩着铺了一地的雪白毛织软毯,还差点找不到自己的脚了。 王婆诧异道:“王妃,你的腿……怎么,好利索了?” 九幽这才感觉脚筋一抽、腿一软,就左脚绊右脚、瘫倒地上…… 王婆手忙脚乱的过来扶她。 “……老奴还是扶您回床上吧!” “不必了,我想去茅厕!!” “……老奴去叫人准备坐垫恭桶……” 九幽一看这佝偻老婆子,颤颤巍巍的……都怕她把自己哆嗦散碎了。 “您岁数不小了,可别忙活了,我这是腿脚不好,腿脚好我还得伺候您了。” …… 九幽这今日突然发现,自己的腿只剩了伤疤,都高兴坏了! 虽然走起路来腿筋还会疼,不过勉强能走几步了。 两个时辰喝一次药,饿了还有糕饼和时鲜瓜果陪着,吃喝拉撒都在屋里养着,按照这个速度,她用不了几日就能行动自如了……不用轻功,她的腿也能溜风。 入夜,王婆还是在屋里候着不走,搬个小凳坐那,佝偻着,宁可在那一根一根、薅仅剩不多的黑头发,也要看着她。 一身白衣的少女青丝垂肩,精美的五官,本来不施脂粉就浓艳重彩,此时满脸冷俊凝重,正呆呆的趴在床边,看着侧面桌上的精致红阁宫灯,无奈道:“王婆,阿蛟就吃喝拉撒就行了,也用不着您伺候什么……您还是回去歇息吧!!” 佝偻老婆子刚把头发丝儿掉雪白织毯上了,正蹲地下找黑头发丝儿呢,一边儿头也不抬道:“阿蛟想兰陵王了吧?看今儿这时辰,他约莫不会过来了。但早晚会回来,回来就会来看你的……” 九幽默然:“别,我可不想看见他!!” “唉。你们这个年岁,就是让人操心啊。老奴也不说什么了……” “你除了是他派来监视我,还兼职当说客啊?!” 她却纠结的满脸皱巴巴,苦笑道:“老奴是兰陵王的乳娘啊。只不过,兰陵王和老奴没什么母子感情,也不怎么受重视啊……” “高长恭那么重感情,不会疏远您吧?唉不对,高长恭进宫时都多大了?我记得他说过,五六岁时还在他母亲那……高长恭他那么大了还吃奶啊?” 王婆她要是回复个是,九幽肯定毫不迟疑,把高长恭嫌弃透透的了。 她惆怅道:“就是因为兰陵王没吃过老奴的奶,才没有什么母子感情的呀……” 九幽:“……” 却听她又道:“看你这么不愿见到兰陵王的样子,老奴不理解呀,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不都是要成亲的人了么!” 即将打完1v1幽兰副本,走向np的长安盛世。 老猫争取做个文笔诡辩鬼才,1v1让人觉得理所当然,np也理所当然,np中的1v1让人心疼不过来 第114章 114兰陵王的通房 九幽气的咬牙切齿!“我才和他算哪门子夫妻啊!啥时候的事?我是当事人吗?我怎么不知道!!” 王婆语重心长的叹道:“王妃你别害臊,其实老奴们都知道了,兰陵王已经和你有了夫妻之实,所以他今生非你不娶……” 九幽差点泪流满面,“我……擦,我冤枉!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啊!!” 王婆兀自叹道:“这么多年了,除了当年那个通房丫鬟的事儿之外,兰陵王都没和人有肌肤之亲,他接受了你这么个阳刚的姑娘,你就知足吧。” 九幽一愣:“通房丫鬟?” 她倒不是没听出来她配不上兰陵王的意思,而是通房丫鬟这个,是她从未想到的。 王婆呲牙,诡秘的笑道:“大户人家的男子成年之前,家里就会准备通房丫鬟,引导男子如何行房事的……” “……”九幽莫名的满脸滚烫,窘迫之余,对高长恭也是嫌弃到到极点了。 佝偻老婆子试探着问:“……王妃莫不是吃味了?” 小王妃小脸儿一沉,冷哼道:“怎么可能!我那是嫌弃!”她对高长恭好感到极点时,就没想过,今夕此时,竟会嫌弃他到这个地步!! 王婆叹息了声,蓦然道了句:“那老奴就告退了……有事儿记得叫老奴啊!” “……”九幽莫名的心里发闷,再加上一安静,最近的睡意昏沉感,便又上来了。 …… 此时,正是上午那半凉不热的时候。 九幽在侍女的伺候下,穿了件轻薄的夏日衣袍,便坐上了二轮车。 衣袍是男式的,因为她讨厌女子衣袍的粉嫩繁琐。 布料是丝绸与纱的,里外衣袍不过三四层,在这夏日里,最是透气清凉。 又是白色。 九幽不知道该讨厌,还是该喜欢这白色。 她穿惯了黑色,如今却一身白色,置身于堂下。 微风袭来,夹杂着门口烧的‘瑞脑薄荷鼎’的清香味,虽是清凉无比。周遭伺候的人小心翼翼、无微不至,虽是惬意无比。可这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伸个懒腰,就有花瓣砸在她眼睫上,一抬眼,就是满目的海棠树和牡丹花。 真不愧是鲁国旧地,孔圣故里,他的王府并不奢侈,可是庄严肃穆,又精美的正配他的身份。 可惜……兰陵王府再是雕梁画栋、鎏金朱红。再是气派,也是别人家的后院,关了男人妻妾一生的地方。 她仰脸儿望天,也是四角的天。 偏偏有雪白的飞鸽来回而过,在房檐蹦跳着。 侍女顺口道:“那是兰陵王早些年就养的飞鸽,用来军中来往送信的。” 九幽嗤笑:“人不如鸟!” 王婆正从廊下走来,听见了,便驱散了那几个侍女,问了句:“阿蛟这又是怎么了?” 九幽默然:“愈发讨厌高长恭了。……是他设计陷害我没了武功、双腿受伤,又把我掳来这兰陵……” “兰陵王当真如此?莫不是你不肯认了夫妻之实,他一气之下……” “我们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九幽咬牙切齿的痛恨道:“刚开始我要压他,他还死活不让我碰呢!现在愣是不让我压了,这我能忍吗?” 旁边的老婆子都傻眼了,老脸一红,没想到这小王妃连闺房乐趣都敢说。 “……听军中人说,郑王妃豪情万丈,行房时总是在上?” 九幽默然:“说是这么说,可他总是不老实的让我压……连他弟兄都说,有些男人喜欢给压,怎么他就……” “不都说么,打仗越是生猛的汉子,越喜欢给女人压……其实吧,老奴看来啊……那些外表强悍的男人,就是想找个能降的住威风的,在私下里,给他做个依靠。” “……高长恭要是给我压的话,我也就不必那么嫌弃他了。” …… 夜里梦中,半睡半醒之间,九幽嗅到清幽的媚香袭来,被温热一烘,还嗅到几丝靡丽…… 九幽只听到了句:“你还想压上本王?……本王便向你宣扬一下男人雄风!!” 猛然腰间一紧,温热的身体便贴了上来…… 九幽一激灵,赶忙抬腿一扫,正中一处软肉!! 她睁开眼时,高长恭正捂着下腹,盘腿坐在她身旁…… 高长恭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你怕不是要废了本王才甘心?!若真如此,本王如何满足的了你?!” 九幽抬眼,嗤笑:“废了就废了,省的你总是到处发骚!” 高长恭蓦地低下了头、目光灼热的逼视着她:“本王哪里到处发骚了?!……你莫不是,又听到了什么本王的谣传?” 她不知道怎么的,见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就忘记了讨厌…… 顺口,便道了句“通房丫鬟?好能耐啊,要是我娘华胥女帝还在,说不定也能给我弄个通房男妾呢……” 他却脸色一沉,默然道:“你听谁说的?本王不是说过了么!除了你——我没碰过任何人,你为何就是不信!!” “需要我信什么?现在我问的是,那个通房呢?怎么没听说过,你就是对郑罗敷情有独钟,莫不是那个郑罗敷?” 他却瞪着眼,直勾勾的盯着她,沉默片刻,犹犹豫豫的,垂目、犹是道:“我当年初见恒珈,就是因为……他假扮我的通房,夜里,差点把我……给分桃之合了……所以,这么多年,我最讨厌别人碰我,就是因为那年……” 九幽听的怔愣,默然问:“……斛律恒珈怎么会假扮你的通房啊?” 他掀开眼帘,拿一双黑珍珠似的、剔透眸子看着她,扯着唇角,幽声叹道:“他说我长得,比红馆里的花魁小倌——还好看,而他当年的通房……就是男子。” “……” 原来,长得好看这么多事儿啊? 原来,斛律恒珈从小就有龙阳之癖,还觊觎着高长恭的? 九幽抬眼去看,面前的美人,确实美得惊心动魄,越看越觉得好看,好看的让她想狠狠的欺负他,看他梨花带雨、惊慌失措…… 可是…… “嗷呜……” 她正愣神之际,一个‘庞然大物’就扑了过来,上来就是一口!! 第115章 115她暴露真实实力了 他的吻技果然大有提升,学会了先发制人的折腾…… 九幽顿觉难堪的要死,情急之下伸爪子连挠带咬! 唇齿间喘声细碎,他感觉不到疼一般,九幽迷茫中,只觉手上抓着救命稻草,便狠力的挠……要命的地方可算让他感到疼了! 他慌忙要爬起身、又来抓她的手。 九幽已翻身一起,顺势握着他的手腕、使出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他双手扭在身后,将他背过身去——自己覆身欺上,将男子摁在了床上。 九幽还在最开始、就顺手扯下了他的腰带,此时正好绑上了他的手腕子。 要不是看他一片痴情,她真想扇他几巴掌,抡几拳再踹几脚!他爹的!这个畜生玩应儿可算落她手里了! 高长恭死命挣扎着,黑眸狂跳,更兼嘶声怒吼:“你怎么这么有力气了?……你绑我做什么!你用劲轻点!!” 他挣扎的真不凑巧,还帮九幽打了好几个死扣。 她抿着嘴,冷脸看着身下的人,高长恭那羞耻样子,跟羽毛刮心里的那么氧。 他也正偏过头来看她,咬牙切齿,凌厉的深黑凤目圆瞪:“你这是好利索了?想提前圆房就直说,放开本王!” 九幽冷笑着,凑到他耳边,与此同时、伸手摸上他的后翘……“我可没兴趣上你,顶多是玩玩儿!” 她的手,一不留神就滑落到了之前、让他神色大变的地方,她的手简直是在按棋子或是弹琴…… 背躬屈膝的男子浑身一软,猛地一声低叫冲出喉咙、却被他咬在口中。 “……唔哼,别碰了……” 她不仅不听话,还拿指甲隔着薄薄的布料,刮他突起的韧带。 凤眸黑润,他满眼灼热的深情,又满含痛苦!“阿……阿蛟…指甲好疼…”男子嫩红的唇瓣微微翘启,雪白的额头上一层细汗。 九幽都心跳如雷了。 她想发泄一下满身怒火,可是双腿和脚筋,这会儿反应过来疼了。 刚才给他手腕上捆的腰带已经松散了,他居然挣脱开了、翻身把她往里一搂,侧头看着她,大口喘着气。 黑眸流泻出的星光,又亮又涩。 “你什么时候能真心……独孤九幽……” 她奋力挣开他的怀抱坐起来,憋的脖子红了,脸却白了。“你亲手用刀,把我的心挖碎糊了。” 门外有人喊上了:“兰陵王!正事儿的时辰到了——!” 躺床上的美艳男子,本来垂着的眼猛地掀开,瞪着一双锋利的眸子,看了旁边儿坐着的冷俊小王妃一眼…… 高长恭咬着红润的唇瓣,兀自背过身去……起身,穿上了一旁的长裤,套上了外袍,便下了床、箭步走了出去。 他穿衣裤时手还在颤抖,像是发软的没劲。 九幽不知道他是因为情动了,还是气着了,但是他终于学会不用强了,这点让她倍感欣慰。 还有,他最近究竟是在忙什么事? 连她个没了武功的江湖人,都能将他轻易制服……他又是因何,无力至此? …… 白日里,就是九幽坐着二轮车,装腿疼不能下地的时候。 也不想出去走。 因为这四角的天,满园的牡丹,都是她不喜欢的。 尤其是牡丹花! 一个两个,为什么都骗她! 夏日炎炎,唯有殿内堂下,清香瑞脑。 王婆正给王妃倒了碗酸梅汤,奉给她。 九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些惬意的生活。 可是,这养尊处优的宠溺,不是她要的。 她无意间,瞥见了香炉旁的一盆花。 翠叶如剑,刺猬似的一团;花开亭亭玉立,红斑白瓣,似百合不是百合,似芍药不像芍药…… 九幽怔怔的看着,那几步远的距离,竟有花香清幽,淡淡的飘来。 恍然间,似乎又嗅到了,高长恭的天生体香,清幽在血,媚香在肉…… 王婆适时道了句:“兰陵王说,兰草安神……阿蛟啊,兰陵王真是心思细腻呢,老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那就别说了。” 王婆:“……” “对了,近日兰陵王在忙何事?” “恕老奴直言冒犯,”王婆犹豫了下,叹道:“兰陵王正在选‘名当户对’的正妃。” 九幽微微一怔:“选正妃?” 王婆点头应道:“是啊,太后选了好些个名门闺秀,这些人早已正王府住下,这两日正在比着厨艺呢……” 九幽都服了他了! 天天晚上跟她掐架的高长恭,还一直说非她不要呢,在外面还选着妃呢? “太后还说,特别是阿蛟你呐,只要赢了众人,便不管你是哪里出身、便都允你做兰陵王的正妃,就算是破格封为女官、也不无可能。” 九幽垂下眼睫,看落花残叶,幽然道:“不必了。” ……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去看选妃了。 王婆语重心长的道:“阿蛟啊,王婆我多嘴一句……还有几个时辰,就在王妃后殿开始厨艺评比了,那个……老奴有些事,先走了啊。” 九幽听的心神荡漾,赶紧挥手:“王婆走好!……” 有‘通敌(通高长恭)’嫌疑的王婆走了,她就差不多可以出去‘散步’了。 听说他选正妃,九幽莫名的心里发闷。 更多的是,咬牙切齿的发恨。 “高长恭!你就是个最大的骗子!!装的一副三贞五烈,说的什么死生契阔,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九幽骂了几句,觉得心里舒畅了点,便又补骂了句:“高长恭!你还敢选妃?老子就去把你的姑娘全都勾走!看你选个蹄子!!”骂完了才心情舒畅。 一回头,四个侍女还站在她身后,此时目瞪口呆。 分明是一句不落的,都被听去了。 …… 夜里,垂死梦中惊坐起,笑踹二轮代步车,九幽准备去看高长恭选妃了。 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她的剑和马。 她的剑,究竟哪去了? 九幽心里有疙瘩,拖着走路还不太利索的腿,她七拐八拐,也没找到后殿。 却在拐角时,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着齐国的交领袖衫,锦缎华服,美冠束发;正抱着膀,倚在一处院落堂下的柱子上。 第116章 116月华镀发白 他身后那院落,灯火通明,里面案板剁菜声震震不停,还有炊烟从烟筒里冒出…… 九幽刚想扭头就走,便听那人牢骚了句:“四哥也真是的,做个好事儿还偷偷摸摸的,小两口儿要和好,让老子在这守个喂蚊子!!” 九幽耳尖的,听出了这人的声音,分明是她那捡来的高五哥,高延宗!! 他口中的四哥,莫不是高长恭? 九幽刚想回头,便听到有人推门而出,问了句:“兰陵王这是去哪了?难道是去告诉那位了啊?” 九幽一听人多起来了,脚已经先她意识一步、迈开了走。 趁着夜色,九幽轻手轻脚的溜了。 黑洞洞的大门口,两盏幽幽冥火似的、宫灯忽明忽暗,九幽踩着草叶窸窣,莫名的有点害怕…… 她抬眼望天,半月明明皎皎,霜光下彻,银泄千里。 面前一角屋檐上,有只夜莺正埋伏呢,一听有人走过顿时被惊起!乍然一声哀嚎震耳欲聋!吓得九幽一激灵、顿时浑身冷汗! ——与此同时,脚下突然一软,她还正愣间、有一物从脚底飞快蹿跑‘吱吱’叫着——! ——“啊……!” 九幽顿时失力、脚下一空,刹时四仰八叉躺下了!! ——却见一抹飘逸的青丝长发扬起、掠过,面前视线中、便换做了一张,狰狞鬼面的脸。 千钧一发之际,九幽顿觉腰身一紧,还有一只手、勾回了她的颈子! 九幽情急之下,顺势双手抓上了他的肩头,站稳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这张鬼脸下是人是鬼。 此时回味过来,俊艳少女瞪一双湿润大眼,怔怔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寻思这俗套的英雄救美,美救英雄桥段,居然有一天会发生在她身上,还不是怪她跟个断腿发残废似的! 鬼面下,那双刀光剑影的眸子,已然收刀入藏,换做微光点点,黑沉的凤眼中,目光似水柔情,还带着迷离。 抱着怀中满眼温润的少女,高长恭也怔愣了。 透过飞走夜莺的那角屋檐,月光下彻,将月华霜色染上他、披散的发。 又被微风拂起,将银白之色,镀上青丝万缕。 让她想起一句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细软的长发,像是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和乱发。 柔情似水,微光脉脉。 让九幽想起了独孤九冥的青丝万缕,白发三千。 凤眸柔光的姑娘,月色下的脸庞是惊世艳容。“高长恭,愿你被这人间温柔以待。别着了九幽的迷,别入了九幽的局,别被我,再折磨成青丝尽白发。” 望着月光下的白发小王妃,鬼面下,高长恭的嗓音犹如天籁,低沉婉转:“就算不能相守,也要你陪我月华镀发,雪花落满,也算是一起白头了……生能相守,我便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他的嗓音,好像是来自九天,像是从远古,穿梭来的誓言和情话……九幽醉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顺口便应着。 半晌回过味来,却见他眸光含笑,如一眸春酒醇香的醉人……又是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既说了与我偕老的话,那……便与我到白头可好?” 九幽愣愣的张口欲言,一个‘好’字却梗在了喉中,戛然失声。 抬眼见他,四目相对……九幽狼狈的错开了目光。 却见,月色下、他一袭玄色滚云金边锦袍,衣摆上绘织绣的苍鹰山河、宏伟巨制,一身层层叠叠的华服美冠,却只是更衬他、身形修长高挑。 他蓦地掀开长睫眼帘盯着她,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九幽顺势去抓他的另一只手,心念一动,就欺身去绊他的双腿、顺势,几个动作间,便将他双手高举,整个人抵在了就近的白石墙上。 没了盔甲和护腕,他的手腕子和胳膊,比看上去还要瘦。 被她压的死死的高长恭,此时微微挣扎了两下,便索性放弃了。 他侧着脸,半张鬼面具都抵着墙了……只能掀开眼帘,斜眼看着她、愠怒道:“这里大庭广众的、你做什么!!” 九幽一想到,他刚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愿得一人心’呢,一会儿还是要去挑个王妃,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九幽盯着他的眼,压下身去、逼近他的脸,冷笑道:“呦。兰陵王这几日这么忙,还有功夫和我撞见啊?……怎么没去挑王妃啊?……” 高长恭目光深邃黑沉,低笑道“本王选妃,你作何感想?” “无感!” “……无感?!” “唉,既然你这么拿得起放得下,我就庆幸啊,你选了妃之后,我正好吃完你的喜酒就走了……”九幽尽量说的满不在乎。 他却垂下了眼帘。 她心里咯噔一下,怕不是说中了…… 他的喜酒,九幽恐怕吃不下去了。 她得尽早走了! 她怕自己再优柔寡断对不起自己。 多情的性子得改!不能见一个,就爱一个。 因为最终得不到,还总是心疼。 九幽突然想到了她的剑和马,便问了句:“我的剑和马呢?” 高长恭犹豫了下,默然道:“你的剑落在那寒潭中,当场锈了。……本王也不怕你那剑伤了人,回去本王便让人、拿回寝殿还给你;而你那马,安然在马厩中,与本王的马‘无声’,一同养着呢。” “你就不怕那两只马同时发春,饥不择食,然后不论对方公母……?话说,我的马叫‘无痕’,你的叫‘无声’,还真像哥俩儿……” 高长恭低声笑了:“马也断袖就断袖吧……若是真爱,哪里顾得什么世俗伦常!” “……”九幽觉得他最后那句,是在给她和独孤九冥呐喊加油。 他却扬起目光,轻笑道“走吧?一起去看本王选妃?如果有你相中的,本王就娶回来,给你当丫鬟。” “……丫鬟就用不着了!我哪敢使唤你的妃妾,你真不够意思,选妃都不带我参观?” 九幽见好就收,松了他被钳制的手。 他站稳了身形,先是掸了掸身上灰尘,又是伸了手过来、抓起她的手,十指紧扣。 “……” 夜色里,黑白并肩而行。 九幽六神无主,只随着他而走。 她到底没听到他的解释和澄清。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也和权贵男人一样,一边在外面娶妻纳妾什么事都干,一边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的,跟她黏糊哄她留下。 到底是皇亲国戚,到底是王府,到底是中原男人……九幽心想着,自己一直不喜欢中原男子的原因,就是这样吧。 这兰陵风景,与她无关,她觉得生死都看淡了,幸好她爱的不够深,心就不会时时刻刻、刀割的疼,九幽此时恨不得一死解脱。 距离兰陵王下线已加载95% 新版本更新主城及四方地图、正在预热中 第117章 117太后是王婆 高长恭这干的是人事儿? 刚到了人声鼎沸、一片灯火通明的后殿门口,他让九幽先进去,结果她一转身,说不行的功夫,他就没影了…… 连他往哪跑都没看清的九幽,真想抡胳膊挽袖子揍人……高长恭这男人也太没担当了!她之前真是瞎了眼了,这几天她是越来看的越明白了。 但是,她一只脚都踏进大门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啊。 她硬着头皮走进去的。 入目的,便是辉煌大殿,美女如云。 她被圈在屋里那么多天,都不知道兰陵王府还有这么好个大殿,此时满屋的年轻姑娘,大家闺秀花花绿绿的。 兼着胭脂香浓烈,熏的九幽头脑发胀。 她发现还是高长恭身上的香味好闻,就像那盆兰草,清幽飘远,沁人心脾。 可惜……外人所见的空谷幽兰,其实也是花中的混世霸王。 被这满席的美味佳肴一熏,菜肴香混淆,看得九幽眼花缭乱。 …… 这大殿中间突然来个白衣少年,原本热闹的场景就静了。 一群衣着交嵛裙蔽膝,杂裾纤髾,极尽华美艳丽的齐国姑娘,目瞪口呆看着殿外来人,只见这规规矩矩走来的少年……身形瘦挑穿一身素净的交领白衣,墨发披肩,一张脸五官锋利,唇红齿白眉眼黑,精致又冷俊,姑娘们哪儿常见这样的美少男呢,看的都满面羞红,跟他美目含情。 可惜他不看美女,就看着场中高座上,那位端庄美艳的皇太后。 分明就是那个王婆…… 九幽眼皮一跳,王婆的豁牙子和白头发呢?她这头发乌黑亮丽,脸上浓妆艳抹的,要不是那张脸她看好多天了,她都得问问太后是不是有双生姐妹。 在屋里看了半天,都没看见高长恭。 九幽对着主位那人施以一礼,悠悠道:“太后吉祥。草民……阿蛟是来参观兰陵王选妃的。” 这太后盯着九幽的脸,好像刚认识她一样, 太后凌厉的凤目一挑,语气凌厉道:“你是兰陵王的‘金屋藏娇’吧?今儿年方几何啊?” “十七。”九幽挑着眉,毫不犹豫的回复了。 太后道:“越看你越像孤的一个故人,可惜她没这儿女福气,三四十死了都没留个后。” “阿蛟委实听不懂。” 九幽心里有数,她说的应该是独孤如意。 她抬了抬宽大明黄色的凤袍衣袖、又问“你可带了参赛菜肴?” 九幽抬眼,迎着太后的目光,呲一口小白牙,灿烂一笑:“——阿蛟不善厨艺,只是参观兰陵王选妃而已。” 其实她想说,她是和兰陵王一起来参观选妃的,但是兰陵王半路就没影了…… 太后拂袖叹道:“来人,给阿蛟赐坐,坐到孤身边来!” 她赶紧施以回礼:“谢太后!” 九幽正襟危坐在太后座下的一侧,环顾四周,十几名风姿绰约、各有特色风韵的大家闺秀,妙龄少女,趁着高长恭没来,齐刷刷的盯着九幽看! 看了几眼,总是羞涩的低下了头,还跟旁边人窃窃私语;无非是想问九幽是哪家公子,碍于矜持和清誉,都不好意思开口…… 九幽却听到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兰陵王的相貌再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吧?” 九幽收回了目光,却发现旁边儿还坐个人,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高延宗愕然:“拾掇拾掇真俊啊六弟!你……这么潇洒的,参观来了?” “……” 他一看自个儿六弟低头不说话,过于腼腆,就给她宽慰道,“前几天儿四哥还说给你挑丫鬟呢,这回好了,你自个儿来挑丫鬟了。” 九幽感动坏了!没想到她五哥这么向着她,还拿她当高长恭的不二人选呢。 ——只听外面通报道:“——兰陵王到!” 九幽放眼一看,迎面就走来了几个人,为首那人,一身织锦红衫,纹金绣凤,外罩一件绛紫大氅,通身气派华贵,偏偏除了腰间一块雪白的满月玉佩,再无他物是金银俗气。 这人不是姗姗来迟的高长恭,还能是谁? 他不止人来了,还是带了几碟菜来的。 他一眼瞧见了太后旁边儿的姑娘,四处看了看,扬眉笑问:“请问殿中的各位姑娘,论厨艺谁敢与本王争锋?!” 太后愕然,迟疑的问了句:“兰陵王说的什么?” 他微扬起下巴,指着身后被侍男端来的几个扣盖盘子,扬声笑道:“本王问,在场之人,谁敢与本王厨艺争锋?” 太后愠怒:“兰陵王这是何意?!” 高长恭却直奔她这里而来,锦靴踏过地面,宽大的氅袍扫过满地砖瓷雪白,一片阴翳。 他脸上虽有鬼面狰狞,却也聚了万千风华,百支视线。 那风华神采,却悉堆他那双、可窥见这乱世烽火家国、爱恨情仇的眼眸中。 此时,他眸光似水,流进她与他这,相遇相惜的年华。 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执起了九幽的手,就拉她起身、含笑道:“本王的妻不会厨艺,但是皇叔母非要比什么厨艺来选贤妃……没办法,为夫只能替你……参与比试喽!” 王妻都懵了,瞪俩水汪汪的琥珀大眼,看着他。 高长恭眨着长睫,悠悠道“……阿蛟,快陪为夫去尝尝——本王新学的厨艺菜式!”他说着,就伸手来揽她的腰! 九幽情急之下,赶紧站起身、躲开了他的手! 顺势就被他紧扣着手指,拉下了场中。 全场哗然。 她忽然满脸滚烫,顿觉尴尬羞赧……他宽大温热的掌心抓的严实,十指紧扣的手心,也出了汗。 却听通报道:“——郑皇妃与郑皇妃之妹……伴鸾夫人郑罗敷到——!” 九幽愕然,抬眼一看,那一身嫩黄色粉绸裙的、郑采桑身边,果真是郑罗敷! 郑罗敷今日挽的飞云髻,凤头金钗鸾步摇,滴溜的珍珠宝饰满头; 一袭烟碧色蔽膝杂裾,嫩黄纺纱丝绸交嵛裙,外罩嫩黄色薄汗衫; 面上略施粉黛,秀眉星眸也显得、多了些沉稳,少了些欢脱。 她直奔高长恭而来,深沉目光,却是冷冷的掠过了九幽。 老猫蹲墙角暴风哭泣! 既然没有小宝贝催更,那老猫就当你们看不见本书了……理直气壮溜号,任性!没收藏没评论没催更! 第118章 118大厨兰陵王 高长恭握着九幽的手一紧,蓦然沉声道:“那是郑皇妃之妹郑罗敷,皇上御赐为‘伴鸾夫人’,也是……来和本王争今日魁首的!” 他倒不如说,其实就是来和九幽争他的。 对于他揽下了所有、本该是九幽的挑战的挑战,九幽是又哭笑不得,又心里感动。 郑家姐们走近了,齐齐施以一礼:“——兰陵王。” 高长恭也低头作揖、回了个礼,道:“郑皇妃有孕之身怎好随意出走啊?来人,给郑皇妃及伴鸾夫人赐坐!”末了,他笑看郑罗敷,悠悠道:“你若是来和本王夺魁的,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郑罗敷眸光一恍,垂目道:“方才的话,罗敷听见了。”她转目看着九幽,含笑道:“罗敷愿兰陵王妃……早日抱得美人归。” 九幽愕然:“谢谢你吉言了……” 所有人已然入座坐好。 便继续看高长恭表演了。 高长恭给九幽找了个位子坐着,他倒是欢快的给她献着‘宝’! 高长恭的那几盘东西,第一盘,是一盘胖乎乎的脆皮烤红薯,还配了几朵红花、和时鲜的草莓做点缀。 高长恭指着红薯,飞扬得意的目光看着九幽,笑道:“你可别嫌弃呐,本王烤了很多次,才没有烤焦的……” “……” “你记不记得,从郑家村逃出来那会儿?你身负重伤,本王便喂你吃东西,那时,你非要认定是本王屠了村,一点都不顾旧情……” 九幽沉默抬眼看旁边的郑采桑,却是捂着胸口,一副凝重失神的样子。 她却突然,浑身颤抖,声嘶力竭的吼道“妹妹,郑家村、不在了……我、我为什么,想起了什么——?!” 九幽顺口回了句:“那不还是……唔唔!……”她刚说了两个字,便被身边突然伸出的手给捂住了。 高长恭忽然趴她耳边,小声叨叨:“你别说漏了!她服了毒,洗去了记忆……” 九幽愕然。 “啥时候的事儿啊?” 一旁的郑罗敷垂眼下去,边扶着郑采桑边叹道:“姐姐……你不要想了,妹妹陪着你呢……” 九幽一看,郑罗敷这是知道自个儿姐姐咋回事啊,这是什么姐妹?这是什么王朝?也太让人恐惧了吧…… 九幽身后的太后,忽然厉声叱道:“郑妃犯了旧疾,还不快送她回宫!!” 一众吓呆了的人,这才手忙脚乱的将郑皇妃护送出去。 郑罗敷看了看九幽,施以一礼,微微笑道:“兰陵王与王妃如此……恩爱合契,虽是皇上有令,命罗敷在此讨嫌暂居,罗敷那也……便告退了。” 高长恭点头应着:“慢走不送。” “……” 他转头看向九幽,悠悠道:“本王就继续说了,这个……是黄陂城里,你与我喝的那碗粥;还有我吃药时,嫌药苦,你从侍女那劫来的蜜饯糖……” 郑罗敷规规矩矩的欠身行礼,临了那眼神……那叫一个藕断丝连。可惜高长恭再没看一眼,生怕九幽生气一样,他满眼都是她。 “还有军中宴,我让你尝尝兰陵郡的把子肉,你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呢……以后在自家待着,这把子肉兰陵米酒什么的,我得让你吃够了。” 他一字一句,一盘一碗,细数着、她与他的这段经历。 相遇又相知,又是单相思。 他的嗓音醉人,一字一句,声头音尾,缠绵进了、她的心里。 四周人,也都默默的看着九幽和他。 深知今天的一切,所有来客,不过都是陪衬。 衬得他,兰陵王万千风华,神采飞扬。 他说了一阵后,含笑的看着九幽,眸光中、微光脉脉,璀璨耀眼。 他忽然用另一只手、用霜银筷子加了一块烤红薯给她,还道“阿蛟,你来尝尝?大家再看看……这夺魁,本王是否势在必得?!” 九幽默默的瞟了那块烤红薯一眼,心道:这么点玩应,一口就没了,还用她去接? 九幽扯着唇角,不屑的轻笑。 念头未落,那筷头烤红薯便入了口。 “……” 她抬眼去看他,他笑眼如花:“当时,本王就是这么喂你的!” “……”九幽顿觉老脸一红,默默的垂下了头。 他又道:“既然如此,大家怎看?这许久功夫,皇叔母的比试是否该结束了?本王也累了,要领着爱妻回去歇息了。” 虽然高长恭的厨艺差到极点,那些美女却也纷纷娇羞道“怎敢和兰陵王争厨艺呢!” “兰陵王厨艺绝伦,小女子自愧不如……” “那本王便是胜了?” 他转目看着九幽,轻笑道: “……王妃,现在你可算是本王的亲王妃了,本王为你赢了厨艺比赛呢……” “……”恕九幽无言以对,只能瞪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紧了紧手指,扬声笑道:“本王宣布,要与王妃独孤九幽,在五日内完婚!此后,本王只要这一夫一妻,所有胆敢送女子入府、破坏本王与王妃感情之人,本王皆会一一擒来,任由王妃处置!!” 此话一出,震慑了全场。 也吓愣了九幽。 九幽当即反驳:“高长恭!你胡乱说的什么!我不嫁!!” 高长恭握住她的手突然一紧,顿时眼光一寒,转头看向她,却是一闪而过的锋利…… 九幽顿时心里一凉! ——他猛地摘下了鬼面,揽着她的腰、按着她的后脑,便吻了过来! 九幽怔愣间,唇齿已被他肆意横扫了一遍。 她听到周围一阵哄笑时,更觉得羞恼无比! 当即狠狠的咬了他舌尖一口! 他只是略一迟疑停顿,便被她掌控了主动,反手去勾他的腰、以舌为刃,攻他的唇城! 他的唇温软轻薄,还带着满口蜜饯香, 她本想给他个教训的,但是一缠上他了,她就忍不住上头。 迷乱中,他生涩的顺势游舌、回应着她。 直到喘息难以,才恋恋不舍的分开来。 九幽禁锢着他的腰身,才没让已经瘫软的、只能挂在她身上的高长恭跌倒。 她抬眼一看,水光从他口中牵出,挂上了红润的双唇,浸染出了一股靡媚的气息。 第119章 119归为完婚 即使他从铠甲换成了华贵云锦,里头也还是那个会服软、任她揩油的高长恭。 如果他身份不是权贵大将兰陵王,如果他没有背负那些军政,如果皇亲国戚没有施压挤兑她……九幽真的很喜欢这个人,也有那么点儿爱了。 他凤目迷离,蓦地凑近了她耳边,诱人的红唇轻启,轻吐温热的兰草清香,:“回……回家里去。” 九幽一愣,“哪个家?” 他十指紧扣的手蓦然一紧…… “唔……人多,和我回去,回去好不好?” 他这软软的语调,听的九幽心神荡漾,不做他想,就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出了门,搀扶着他,左拐右拐,竟然拐到了她这几日住的地方。 九幽当即愣在门口了。 高长恭却顺势站直了身,到她面前,目光紧锁着她,幽幽道:“这里是你住的地方,本王的寝殿,也就是……你我的家!” 九幽顿时心里一冷。完了,高长恭又变成兰陵王了。 “高长恭……你刚才那一副意乱情迷的样子,是假装的?” 他眉头一皱,扯唇轻笑:“不是装的,本王果然还是对你,无法抗拒呐……” 九幽刚想打他一巴掌,便突然觉得、浑身一软! 要不是被他揽着腰扶住,她都坐地上了。 腰上突如其来的难受不自在,让九幽猛然间想起!她最是讨厌别人——主动搂她的腰了,讨厌程度,仅次于强迫她行房。 九幽毫不犹豫的,聚着涣散的力气,推攘着他,怒吼:“别碰我!!” 他犹豫了下,果然伸回了手,搂上了她的肩,悠悠道“阿蛟你困了,睡吧。” “卧槽……尼玛……” 九幽就不信了,她平白无故会浑身没劲?怎么可能不是他下的药! 可是,还没来得及容她细分辨,就感觉头重脚轻,迷糊的失去了意识。 …… 九幽竟然又被高长恭软禁了。 更因婚期将至,府内到处都张灯结彩。 红绸彩带,就算再仓促,也是在往死里装饰喜色。 特别是,她所住的东殿,还是婚房。 她一睁眼起来,面前也不是高长恭了。 而是几个穿着交嵛裙的侍女。 见九幽醒了,齐齐行礼道:“王妃万福!……王妃有何吩咐?” 九幽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咬牙切齿的问了句!“高长恭呢?!” 她们闻言,面面相觑:“兰陵王有言在先,王妃若问起,就说兰陵王夜里,定会回寝殿来就寝。” “……他如果是回来‘睡觉’的,就不用回来了!” 九幽似乎猜到了,是高长恭给她下的药无疑,目的?便是软禁她! 原因?……无非就是,她听到他要选妃,就激动的忘了隐藏实力,还把他按在墙上,就差威胁逼迫了。 ——而使她浑身无力的问题,应该就出在食物上! 他让她随他去后殿,而他在门口溜走的时机,应该就是去放药了。 所以,他才会当众喂她,九幽碍于他的情面,不得不吃。 高长恭他这么般的心机,怎么非得用来忽悠她呢?! 九幽一时,竟毫无对策和头绪。 一抬头,正看见床头柜上,木架盘上搭着一把、纹路细密的,赤铁长剑。 看那形状,应该是她的凤凰剑无疑了。 九幽对着侍女招手:“把剑拿来我看看!” 她狐疑的看了九幽一眼,默默的将架盘连着剑、一齐举了过来。 入手,九幽瞬间失力,一下砸在了她的身上。 却没有赤铁那么沉了? 怪不得,一个柔弱侍女都拿得动了呢! “把剑拔出来!” 那个侍女只好帮九幽拔剑。 剑刃一出,却带起硝石铁屑无数,火花一瞬。 果然是生锈了。 九幽呆了。 “卧槽!老子的凤凰剑怎么还会生锈啊!!” 她哀嚎不过瘾,真想吐血…… 不过,剑能重新入手,也够了。 …… 九幽一抬眼,入目却是一片红绸喜字,外面好生热闹的样子。 而她身处之处,虽也是一样红火,却十分安静。 九幽指了指床边的俩轱辘车子,幽幽道:“扶我下床,我要出去看看。” 侍女瞟了九幽一下,蓦然满面羞红,垂目,过来扶她。 九幽差点泪流满面!“姑娘别这样啊喂!我真的不是你们兰陵王的男宠!!” 至于一个个都春心荡漾,还一副惋惜么? …… 九幽出去看了看,还不如不出去呢。 入目的堂下牡丹花前,摆了一片红白的兰草,入目却是白的干净、红的美艳;还有不远处的黄、白、粉、红几色的牡丹倒显得雍容华贵了。 花开盛夏,极尽所能的、装扮了一个后院。 后院里住的、赏花的女人,也都是看着这样四角的天,看着百鸟飞过,嬉笑吟唱。 九幽顿时,满心悲戚凄凉。 她再也不想——看这场景一眼!! “推我回去。”她坐着二轮子呢,也只能被人推回去了啊。 …… 夜里,似乎有人掀开她的被窝、将她腾空抱起,拥在温热的怀里……九幽睡的被窝里,本来温度就低,这会儿迷迷糊糊的离开了被窝,倒感觉热了起来。 她本能抬手胡乱的去抓,入手便是绸缎的丝滑,轻薄剔透的触感。 然后,便感觉整个人都在移动,又轻轻的落下了柔软的被褥。 却有大小不一的小硬物,铺撒在褥下。 硌的九幽肉疼,便哼哼了两声。 突然……有兰草清幽的香,被烘热的酒气熏透,袭上了她的颈子。 有人唇瓣柔软,一口一吻,湿腻的在她颈上印着;与此同时,又将一件衣料盖在了她身上;还颤抖着修长的手指、正挑开着她的衣襟。 有人轻言细语,勾着魅惑的尾音,挑着微醺醉人的语调,道:“本王……等不得了,今日……就洞房!……” 九幽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正听他吐着酒气,吻犹如狂风暴雨渐息,含糊道“……本王就是不要别人!!……我只要你,谁的命令、我也不听,我只给你碰……” 九幽迷迷糊糊中,按住他的下巴、就反吻上了他的! ——她猛一抬头,入目的,就是卸了鬼面的高长恭,在红纱帐的映照之下,他凤眸迷离,肌肤似雪,朱唇微启……却又看见了、他细白的颈子上,一枚胭脂红的吻痕、太过扎眼。 第120章 120红事变白事 九幽愣了,默默的伸出手指、去掐揉那处艳红。 寻思是不是她眼花了……她人还在这呢,他身上怎么会带回来这种痕迹? 她手劲儿不大,却将醉的稀里糊涂的高长恭……给掐醒了。 他浑身一个激灵,急忙擒住了她的双手。 四目相撞时,他目光却一躲、不敢迎着九幽。 却又犹犹豫豫的,凛起目来。 他眸光冷冽,启红唇道:“……皇上命本王,娶伴鸾夫人。” 九幽只直勾勾的盯着,他颈上那枚胭脂红,冷嗤质问: “这是郑罗敷啃的?” “嗯。——我刚刚在说……” 他犹犹豫豫的,停顿了下,垂着浓长眼睫,一咬牙、又道“但是……皇上下的令,我也没答应。……你觉得呢?” 他说的断断续续,九幽却越听越明白,愈发心寒了。这样与人争宠,和人吃醋的日子,她一日一时都不想过!! “我觉得,你该放我走!” “本王说,皇上与郑妃令我——娶郑罗敷!” “放我走!” “本王说,为了你——本王违抗了皇令!!” “放我走!” 九幽抬眼,冷笑着,逼视着他的眼——“你这一脸内疚,就能感动我了?!因为我无权无势,独孤家倒台了,华胥女帝也死了,所以我一身份尊贵的华胥国皇女,就得和一个村姑争宠,地位还不如一个村姑?” 他目光一沉,却是迎上她的逼视、勾唇邪笑道 “不放!……你看这红绸花烛,还有你我这一身红喜服!就连身下褥中……也已举行过了‘枣生桂子’洒帐礼……今夜,本王便要洞房,便要和你做夫妻!!” 九幽放眼一看,却是,红绸花烛满屋,灯火通明,红色帷幔,还有喜果喜饼,合卺酒,染尽新婚喜色。 面前这男子,眉眼飞扬,容貌倾城;墨色长发披肩;一身轻薄的绸缎红喜服,却只着了件睡袍。 交领的衣襟,开口到了胸前,唯有一条长长的红绸锦缎为束腰、拢住了他将露的肌肤玉体。 那红绸锦缎,却延伸到了九幽的身上。 九幽低头一看,而她的身上,衣着与他一模一样。 纯红色的喜服上,唯有袖口,与他同是、绣了朱砂间雪,杂色的兰花。 兰陵兰陵,她一口一个兰儿叫来的……就是满院兰草,他将她软禁在院中;袖口绣兰,他欲强行与她做实了夫妻……! 华胥女子咋能有这一天?遭受这样羞辱?她分不清他对自己这是爱,还是他反抗皇权的棋子。 万千悲愤,九幽只吼出了句“你——!” 高长恭蓦地掀开了眼帘,挑着灼灼的凤眸,凄凉的扯着唇角,笑道“我高长恭,究竟哪里配不上你!你为何,就是不应了本王!……我,要怎么才能感化你?” 是独孤九幽配不上你! 九幽刚想开口,便见他侧目,指着烛火冷笑道:“今夜,如果本王感化不了你,那本王就火化了你!!” 九幽只觉眼前一黑……他搁哪儿学的滴蜡玩法儿啊。 他邪笑了声,突然就按着她的手、啃了过来! 从未见他如此粗暴,九幽只觉得恶心难受,突然、身上的衣袍就被他扯的、散开了! 腿上被个热铁顶着, 九幽迷离恍惚中,抬手挡着刺眼的烛光,她看见红绸摇曳,珠帘轻摇,一个个的喜字,都是在说,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这一片红绸花烛,新婚喜色。 让九幽想起了许久之前,楼嬮妲王城里。 那夜,楼嬮妲王要她和小夭圆房……她俩差点假戏真做。 那时,小夭百般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那时,九幽心生不忍,守着一个情义难为,便生生忍下了合卺酒里的躁动药效,却不动他一根毫毛! 如今换做,她是小夭的处境…… 高长恭岂会同她那般? 他的吻,迷离着九幽的意识。 他落在她腰间、往着胸口上游走的手,却逼得九幽不得不清醒! 极致的难堪羞耻,充斥满身! 九幽只觉受到了莫大屈辱,他昔日羞辱她的情景涌上心头,无法言喻的悲伤充斥胸口,只觉一个酸痛,跟让巨石压住一样。。 那只灵巧的手、又滑落到了她腰下,大力撕扯下,她听到了布帛碎裂声……还有他,骤然粗重的喘。 滚烫的按在了腰下的地方。 他竟默然道:“你教教我…怎么办?!……” ……他果然是没做过,九幽真怕他一着急进错门了。 他忽然把脸贴向她,将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紧了紧箍着九幽腰背的手臂,——猛然又挺了挺身! “啊——!!”她在违背自尊的叫出了声后,殷红眼角淌出泪来。 浑身紧绷的人,心也冷透了,嘶哑着嗓子喊他“高长恭,你要是想我死,就别让我活着整死你!!” 灼热紧抵着衣料,摩擦,与她嘴上的骂截然相反的是反应……情不自禁想坠落, 这想法吓得九幽一身冷汗。 她听到了又一声布帛碎裂。 抬眼正看见,他毫不遮掩的浓热目光,喉结滑动,吞咽着口水。 “本王已经洗干净了,这‘美食’已经送到你嘴边了,爱妃便开始‘享用’吧?” 他这调侃的话,龌龊下流无耻至极。 ——耻辱犹如潮水般、向九幽打来!她只觉得羞愤难当,生无可恋! 湿润的眼角,也有一大滩泪花、滑落。 羞耻难堪时,她竟然还哭了…… 她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打定主意,她唇齿相扣,咬舌自尽算了! ——他急忙一声惊呼,将脸扑了过来! “你别!——唔、呜……” 口中就这么多了一条在翻卷。 九幽恶心的,都想把血和肉都吐出来! 心冷到极致就是狠,她咬着口中不知是谁的舌,决心自尽。 铁锈似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唇齿。 腥甜的血中,有一股清幽的香味儿入口,醉了她的神志。 …… 似乎有人掐着她的人中和下巴,悲声怒斥:“谁让你自尽的!你怎么总是这样反感本王!你非要本王红事变白事吗!好,好你个傲骨铮铮!来人——来人!!” 九幽听完了这句话,已经觉得,整个人都被血浸泡着、疼从唇齿间、传遍了全身。 …… 跪求跪求过审……阿弥陀佛我滴神呀华胥女娲玉皇大帝耶稣上帝真主阿拉圣母玛利亚…… 第121章 121表面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盛了一勺苦药喂给她,她舌头疼的发麻,也不张口。 ——便有温软的唇瓣,颤抖着、贴了过来,九幽毫不犹豫的张口便咬! 不顾了疼,就是不给他亲。 逼的那个人,嗓子都喊破了音, “你究竟要怎样?!本王究竟要怎样,才能感化你!……” 有人声音打着颤,悲戚至极的道:“你究竟想要我怎样!我知道你傲气,也知道你志向远大,不拘泥于后院之地……你若想要驰骋疆场,与我并肩不好么!你若是想浪迹天涯,我可以去说服皇上,放我陪你去不好么!你还要怎样……” “你何等豪气非池中之物,难道……连我高长恭配不上你吗!” 九幽梦中,全是高长恭羞辱她的画面。 回忆,成噩梦。 泪水,丢脸的淌下了。 她迷迷糊糊中,有温软的唇瓣覆上她的脸,含住了她的泪,一点一点,将泪水舔了个干净。 却有一朵灼热的泪珠,打在她的眼睫上,九幽忍不住,眼睫打颤。 却睁不开眼。 也不想睁眼。 那灼热的泪珠落在她脸上,画出一树桃花,曾经的桃花少年,还在树上等她,白发万缕的冷艳男子,还在树下站着。 小夭……哥哥……原来只有跟你们在一起……才不会有人嫌弃我,拘禁我…… 我曾一心向阳,希望所有人为自己而活。 …… 九幽再睁眼时,正被人搂在怀里。 她微微一动,那人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她一抬头,凤眸通红,脸色青白的高长恭,就在她头顶! 一看到高长恭,那些屈辱的回忆、便涌上了心头。 九幽对他,只剩了无尽的讨厌,恶心! 他微怔了下,突然跟烫着了似的、抽回了拥着她的手,从她身侧坐起身。 高长恭默默的站直了身,理好一身贴身的、纹金绣银白蛟龙的锦缎红袍,转身……那惨白的脸,瞪着的猩红双眼,比呲嘴獠牙的鬼面还狰狞! 他一走,九幽突然觉得有些冷、瑟缩了下。 高长恭目光黑沉,却一言不发的,也不正眼看九幽,只是瞟了她一眼,弯下身来,将她身上盖着的、与他身上衣同色的锦缎氅袍,将她从脖子往下捂好、掖好。 他垂着长睫,一言不发,掖完了衣角,便转过了身去,目光看着廊下。 九幽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入目的便是牡丹与兰草。 而九幽卧身双轮软椅上,在阶上望堂下。 头顶日光白炽,散落满身。 堂下焚着瑞脑熏香的鼎,清凉了整个盛夏。 而高长恭,便坐在了她旁边儿的石凳上,露一张精美侧脸,垂着眼睫,把玩着圆溜剔透的红樱桃,饮着凉茶。 而侍男侍女,早已退去廊下,往这边观望着。 他好似漫不经心的道:“多出来赏赏时节与景色,总会随遇而安的。” 九幽动了动身体,抬起了酸软无力的手,转目看他、冷漠的开口问了句:“我浑身无力,兰陵王可知是为何?” 高长恭垂着眼睫毛,眼神只盯着手中茶盏……直到,细碎的绿叶被风吹来、落在茶盏中。 他轻嘬了口,更是冷漠的道:“本王不知。” “真虚伪!” 这谎话说的,竟然也脸不红心不跳! 不是高长恭捣的鬼,还能是她中了邪了?! 九幽看着蓝天白云,走廊底下确实凉快儿,还有冷香缭绕着,满院子的花花草草,清香又迷惑。 她皱着眉头,侧头喊他“高长恭。” 在旁边儿摆弄鲜红大樱桃的男子,正手杵桌上,撑头低眉想事情,闻声儿猛地抬起眼来,黑眸闪出光亮,只见他眼下和下巴颏都一片青灰。 “嗯?” “你还记得么?你说兰陵郡是你的温柔,你想邀人共赏。” 男子浓黑的眉睫一颤、垂下目光来,胭脂薄唇蠕动…“真抱歉…用这种方式把你邀请回家。兰陵郡的人待你……会比我待你更温柔。” “可是我不需要,兰陵郡的人对我好与否,我都不需要接触。你爱的那种人,确实不配拥有你这样的温柔。” 高长恭猛然挑眉,张了张嘴,却也没说出来话。 他的姑娘一副生死由命的淡然,闭上眼,只要不说话,就是冰封的神颜。 “我向往阳光,不愿屈服,不会苟活,宁可死在冲锋的路上,也绝不忍辱负重,无法依靠男人的庇护,自身难保的男人,我也靠不住。” “没人告诉你,应该在看清生活之后,依旧热爱生活吗?” “看清之后才知道,这是泥坑,这是地狱,如果把受辱囚禁当成生活,我那眼神是该死了。” 美貌的男人气的直咬牙,猛地站起来,伸手想掐她……又恨恨的摔手,哼道,“本王怎么就靠不住了?你这女人…跟本王在一起,就这么委屈你吗!” 冷眼看着他的姑娘,语气淡淡的:“兰陵王好大的威风,而我只是一个身残志坚的弱女子,我一看见堂下的花,四角的天,就觉得,生不如死。” 高长恭默然:“来人,给本王把花都砸了。” 旁边儿的侍卫大兵声都不敢吱,吭哧吭哧搬起来就砸,砸一地碎瓷,土和着凄凄惨惨的花。 给侍女心疼的呦,咬着手帕搁那跺脚,一看就是府里养花的。 她恍若未闻的,看着天上的鸟、发笑。 “我一看见天上飞的鸟儿,就觉得,生不如死。” 高长恭冷笑:“给本王把鸟都射下来!” 跟着回来的侍卫,肯定都是兰陵王帐下的好兵啊,他一发号施令,还真有人回去取东西,然后挽弓搭箭出来、射下了鸟。 鸟的尸骨,落了一院,跟雨似的, 白羽似雪,红是染血,零落一地。 高长恭就站她旁边儿,有要掉在她身上的鸟、抬手就给扒拉一边去了。 九幽默默的抬眼,嗤笑一声过后,冷漠的去看高长恭,却见他、猛地转身,拂袖而去。 翩跹红衣摆,一言不发去。 盛夏的兰陵郡,在满城花雨之中,掺杂了战争的红色,玷污了温柔,撕裂了美梦盛世。 第122章 122在王府混日子 事实呢,是活在梦里的人被强行叫醒了,哪能同时拥有炼狱和美梦的极致反面?不过是一枕华胥,桃园避世,她向往的盛世温柔,应该是黑夜之后有黎明,皓月当空又阳光普照。 而和谐盛世的秩序,应该是暗潮汹涌,又对峙平衡,正邪善恶互不打破,又互相赠予。 …… 半睡半醒间,九幽不知身在何方。 抬眼,模糊的一个明黄色袍裙人影,好似是那‘王婆’。 她捋着舌头,尽量出声清晰的问她:“太后何故,扮王婆来骗阿蛟?” 她背对着九幽的身形未动,却是沉着声道:“高孝瓘是孤的皇侄儿,他的婚事,孤自然要上心;孤本欲将名门望族之女许配与他,偏生他一意孤行,只想着你……” 九幽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高长恭本名高肃,字孝瓘,后来又改做长恭…… “……兰陵王风华绝代,独孤九幽不敢高攀。” “孤早就跟他说过,你家门无人,身在异乡,你这个王妃会当的很辛苦,而且这大齐……孝瓘这样的宁折不弯性格,已经够惹人诟病了,再加一个你,你们无法互相扶持,只会让孝瓘更受诟病。” “我知道,所以我想回家,我四海为家,我独孤家…就该孤独的。” “……但是,他偏偏看上了你!孤不能让他伤心,只能委屈你了。孤这几日看,你虽然身在樊笼,对孝瓘没个好脸儿,却从不对旁人这样……看来独孤如愿家教果然好,孝瓘看上你也够有眼光。” “得太后如此赏识,九幽着实三生有幸;但太后明知我不愿樊笼折翼,又何必顺着兰陵王呢。” “你长得…颇有独孤如意的神韵。把你留下陪孤,也好。” “恕难从命!太后,独孤九幽宁死不屈!” “唉……你跟孝瓘脾气也太像了!孤真是难为啊!” 那明黄翩跹,蓦然远去。 九幽伸手抓握不及,睁眼看清了时,连这一点儿……逃脱的机会都已不见了。 …… 夜里,有人湿蛇而入,被她咬开。 九幽就知道那是高长恭,便毫不留情的、用唯一能反击的牙齿,狠狠的咬他! 却终究是力量不敌,被他按住了。 睁开眼看,他眉眼冷凝,满面阴云的瞪着她。 “高长恭!你比红馆的妓子差个什么?就是没他们有人性!下贱的畜生!……” 九幽不知道该骂什么,只能顺口骂着。 却因舌头有伤,发声混涂呜咽。 他勾唇冷笑:“本王君子如兰,定守节操,夫妻之实只做夫妻行房时,哪里是千人骑、万人胯的**妓子能比!!” 他气愤的吼过之后,也只是拂袖而去。 …… 自那日她咬舌以后,高长恭要么是不回来睡觉,要么就是在她睡着后、搂着她睡。 然后,第二天早上,她就会发现怀里有人。…… 那人,还总是在她醒来时,看都不看她一眼、起身穿衣就走了。 空留九幽,抱着被窝里的余温,发愣。 …… 九幽要么不吃饭,要么不吃药,就是不知道,使她浑身无力的药下在了哪里。 这日,九幽正趴在软椅上午睡,身上只穿了个交领清透的白衣小衫儿。 帘卷西风,珠帘摇脆,过堂凉风抚过。 有人道:“王妃光明哥哥、咳不,光明姐姐,妾身郑罗敷,受兰陵王之令,才侍奉姐姐的。” 九幽睁眼,与来者四目相对,却见她一袭碧色,眉眼灵秀,神采盈盈。 九幽默然:“我用不着别人伺候,他多此一举了。” 她眨着星眸,轻笑了声:“呵呵……光是陪陪你,也好啊。” 九幽侧目,不置一言。 权且不理她也就罢了。 …… 待到人没时,她刚奉了杯梅子凉茶,九幽刚伸手接过——郑罗敷便开门见山的道:“你想走么?” 九幽也直接说破“你想当王妃么?” 俩人四目相对,九幽要不是没力气,真想跟她击个掌!她忘了还有郑罗敷这个救星呢! 默然过后,郑罗敷又问:“你还会回来么?” 九幽也问:“你能好好待他么?” 四目相对,竟是两两复杂。 “我会帮你不再食用软筋散。还会帮你暗度陈仓逃走。而与兰陵王大婚的郑王妃,我做。” “我如何能相信你,你怎么证明你不是高长恭派来的?” “例如,近日皇上执意要召兰陵王去邺城帝宫觐见;兰陵王也怕断袖的皇上心怀不轨,以他与你两人的婚事为托。” “什么意思?” “你可以与兰陵王说,去邺城举行大婚,帮他与皇上周旋,必须要走安德郡的黄河水路去邺,然后,你可以趁机逃走。” “……那样的话,我跑了,高长恭怎么办?一个人去面对你们皇上?” 小姑娘拍拍胸脯,豪气的冲她笑:“还有我郑罗敷呢!我得他几次救命,乃是上天注定!如此情深义重,我当然不负他……” 世人都受上天庇佑,而九幽是被诛的人。 所以,她逆天而行。 可是,话却如鲠在喉,字字沉重:“那我,定然不会回来、打扰你和他的。” 郑罗敷却神色一怔,蓦地抬了似水星眸,幽幽道:“你若是男子多好,我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她这一句话,吓懵了九幽。 “你这是也相中我了啊,还是觉得我是男的就没威胁了?” 九幽和她四目相对,只有九幽怔怔的瞪着眼瞅她。 郑罗敷垂下美目,轻笑了声,便告辞而走了。 …… 九幽在堂下,空对着一盆盆的兰草发呆。 却听不远处,高长恭问“她还是那样憔悴么?本王把花也砸了,鸟也射了;本王任她打骂,任她漂游,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郑罗敷叹道“那有什么用?那都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还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兰陵王你——还不懂么?” “……自由么?” …… 郑罗敷说,她请缨来给九幽煮药送药,却发觉了药中的秘密…… 于是,每到有人送药来给九幽,九幽都会偷偷倒进花盆里。 几日的汤药浇灌,那盆兰草都长壮了。 …… 第123章 123兰陵王入阵曲 夜里,高长恭却是刚上了榻、便对抱着鸳鸯红被的姑娘道:“皇上召我去邺城,我以婚事推脱,却也……” 九幽压抑着心中狂喜,沉默片刻,才道:“我陪你去。” 又怕他觉得她回答的太干脆、太快,而怀疑她,便又补了句“我受够了,软禁在这里的日子!” 高长恭凤眸黑润,哼道:“我兰陵好地,风景独秀,怎容你这般嫌弃!”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你这话说的好像点的我一样,搁这里说不合适……” 说着,依旧是脱了外袍,钻入被中,拥着九幽,便将脸贴近她的脸,闭目而眠。 那夜梦中,犹记他说的断断续续。 他的轻叹,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的耳边。 “我高长恭半辈子孤僻流离,只有你占据身心,又把我抛弃……说什么死生契阔、与子偕老?我好羡慕你的小夭……你依恋的哥哥……” “我无德无能,不配拥有你。我的心里软弱,只有我的双生哥哥懂我。” “你记得五年前相遇吗?其实我饶了你个好色之徒,不是给斛律将军面子,而是你说,美人兰陵王,见之不忘。” 如今被他提起来,她只觉恍然如梦。 “是凤求凰吧?” “对。当年,我翻遍了整部诗经,也没找到你说的这两句。后来才知道,那是汉朝司马相如的情诗‘凤求凰’!”他此话落了,起调清唱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凤兮凤兮凤归乡,翱游四海求其凰……”九幽顺口唱出,却蓦然发现,当年为了兰陵王而背的情歌,她竟然从没忘过。 高长恭眸光闪烁,蓦地勾上了她的颈子、笑魇如花的央道“你来说说,当年你唱这歌是什么意思?!” 九幽默默的垂下眼睫,笑说:“我从四方回到中原,就是为了找那个——我命中的美人凤凰劫……如今,我没有遇到他,却遇见了你高长恭!” “我比你想象中的那人,差什么?” “不差。有艳淑男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初见时我就调戏了你,我欠你的。”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就像你我,何时能在一起?我当初不想轻易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就是在等你说,如果得到了我高长恭的人,就定会与我并肩执手,夫妻偕老……对不起,高长恭失礼了,那夜洞房花烛,我心急了,唐突了你…我本想从此和你绑一起,就有名有实,有底气了。” “……” “可是,我执着于一双人,你却玩腻了我的感情,不屑了得到我的人。” “……” “你是不是觉得,男子都是随随便便就和女子行房的?” “……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坚守贞操,不给你睡,就很虚伪做作?” “……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过去二十多年来的经历,早已是‘残花败柳’,不配上你的床?” “……没有!” “那你怎么不上!!” 九幽沉思了半天,直到转眼见他、面色绯红,目光躲闪,才明白过来。 九幽逼视着他,坏笑:“你是真心的?爱上我了?我可不想强迫你了。” 他迎着她的目光,悠悠道“……我若说是,你会为我真心留下么?” 九幽当即回答了:“不会。” “本王也没爱上你。” “……” 她真是话题终结帝! 他突然问“你突然转变心意,要陪本王去,不像你了啊……莫不是,喜欢上本王了?” “……只是被你软禁的痛苦,太郁闷了而已。”九幽差点就说漏嘴了。 “嗯。后日‘出征’便是定了,你还想要什么解闷的么?” 他乍掀眼帘,凤目凌然,倾城美貌更是、没有半点柔弱,反而更显他,是绝代无双的一个。 这美人,九幽见之不忘。 十二岁那年,她被郁风陵所救,是郁风陵把她托付给了斛律光,而邙山大战,她一瞥惊鸿面。 战场之上尽硝烟,唯有他——兰陵王穿红袍金铠,白马缨枪,倾城美貌,将绝美的颜色,点染了血腥的山河…… “我想看戏,入阵曲。” “好。” …… 竖日 九幽装作浑身无力的样子,窝在软椅上看戏。 她身上穿的他送的,一套交领衫子,上襦下裙,是江南刺绣的薄料锦缎,据说叫金陵云锦,还是苏州绣的。 一条赤红的蛟龙、从她肩头蜿蜒盘到她腰后,蛟身上鳞片金黄暗红跟真的一样,单角的是蛟,鹿角的是龙……蛟龙身旁是橘红的彼岸花,绣线针脚细密闪闪发光,这身白衫简直像染血了一样,刺目又张扬。 而高长恭身上那件,是红衫子绣渐层金银线白蛟龙的,正好是她那件的翻版。 九幽这回看懂了,高长恭真是对汉家衣裳爱的深沉,无论是他穿的还是给她的女装,都不穿当世流行的异族服饰,难怪他看不惯那天的、满殿杂裾交嵛裙姑娘。 堂下的兰陵王入阵曲,连敲锣打鼓的兵都戴着鬼面具,都是有力气的汉子,奏乐的快把鼓锤漏了……伴舞的也在那舞的虎虎生威,威风凛凛! 百龙竟起几翻转,有人红袍金铠鬼面、手拿长剑,猛然跳入中间。 那个惊艳的鬼面男子亲身入戏,隐于舞蹈间。 他穿的却不是将军的铠甲了,而是衣料华贵无比、美貌艳冠天下的兰陵王。 就像她也不是兰陵王身边儿,热血的小兵了,情窦初开爱过一个桃花男子,清纯又率真。差点儿成亲这个男人,想和她做最般配的夫妻,可是她还不想为人妻,他也不够格为人夫。 恍然间,又是邙山那战,一瞥惊鸿面。 为首那人,一张鬼面狰狞,手握长剑,勾挑的舞作罢,翻到九幽面前、便摘下了脸上鬼面,笑魇如花,朱唇轻启、凑近了她…… 温软的唇瓣,略干。 细腻的脸颊,有汗。 九幽反手拥着他的腰身,使出浑身解数,将那唇瓣染的红润,又去他口中攻城掠地、汲尽蜜液甘甜。 他的体香,就像是兰草的清香。 相印这一吻,差点地老天荒。 第124章 124哥哥上船喽 不知道是他入了阵,还是她入了他的阵。棋总有下完的时候,仗也总有打完的时候。 直到有人问道,“兰陵王!给王妃送药来了!”,九幽面前一亮、正看见送药的侍女,碗被高长恭打落,药汤摔地上就碎了,他喝令道:“这药不必喝了!!” 九幽明知故问了句:“为什么?” 高长恭眉眼一挑,轻笑道:“你若是想行动自如,便不要再喝了……这里面有——使人虚弱的药。” “……”九幽冷冷的抬眼,逼视他——他眉眼一挑,抿唇不语。 他还真诚实。 高长恭把手里的长剑,往她旁边地上一插,凤眸黑亮的看着她,额头上还有薄汗呢, “这剑挺锋利的,也秀气,你要是不嫌弃,我就给你了。” 她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的也不是那个红缨枪‘武曲’,而是一柄细长的镂雕金剑,剑穗儿甩着红缨。 “我特别嫌弃,这剑太娘们儿唧唧了,文弱书生才用这个。” “哦?此话怎讲?” “一般武将的剑没有穗,都是文官的剑有穗,叫剑袍,舞起剑来穗子一甩,就像你刚才那样,刚柔并济确实好看。也不知道兰陵王哪来的,这样秀气的剑,姑娘送的吧?” “我五弟送的,说送给嫂子,怕你烫铁剑上锈了,没了武器再受欺负……他真是的,我哪儿像欺负他嫂子的人啊。” 她眉峰一挑,笑容清浅,“你不是一直在欺负么。” …… 出门那日,天气昏暗阴沉,昼夜难辨。 巨船硕舱,一片震撼,是水军在黄河上行。 九幽听着船底的水声,心里如在滚汤上翻腾。 她在走自己的路,虽然有些对不起高长恭——但是,这是他的报应!! 九幽在船舱寝房里,根本睡不着。 正听见,外面有人调弦抚琴。 九幽穿好外袍、推门出去时,却扑入了一个宽敞的怀抱。 九幽顺手,搂上了那窄腰…… 他的胸膛与肩膀,虽然宽敞有余,奈何身量纤纤,终是承载不足。 九幽讪讪的收回了手。 反被他拥在怀里,男人的胸膛坚实,臂弯有力。 借着一弯残月的流光,她与他贴脸相拥。 抬眼,望满天霜白。 他柔软的发丝,轻抚在她的脸上…… 荡漾的,心里都痒。 可是他对她的所为,全然没有带兵打仗那会儿的阳刚。 他看着她,沉冽的嗓音跟呓语一般,“终是兰陵忘九幽,你是弱水回江流。” “…什么?” “还是爱你,可是我……护不住你。” 为了缓解尴尬,九幽赶紧推开了他,指着隔壁船的琴声、问了句:“那的琴师弹的什么?” “死生契阔。” “……啥?” 他轻吟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九幽不理他,他却自顾自的道:“如果你我注定生不能在一起,就算是死本王也要拉上你!……死生契阔太悲壮了,我只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然后就能追逐你的生活了,只做你的兰陵王。” “我的生活吗?我漫无目的,只是宁折不弯,我向往朝阳,相信明天的太阳。” “汉末陈蕃十五岁时,所居室院芜秽,父友薛勤来访,问他:‘为什么不打扫待客。’蕃答‘大丈夫应当扫除天下,何在乎一室?’薛勤反问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所以我希望你……今后一步一个脚印,盛世如愿,风光无限。” “借你吉言了。” 耳边飘忽着他的轻吟:“有凤来兮,无足无爪;一生漂泊,死时方栖。有凰来仪,华羽美翎……” 九幽愕然:“这不是童谣吗?你怎么会唱?!” 他挑着眼尾看她,目光幽幽:“独孤如意教我的。我小时候,总听她唱……五年前,我也听你唱过。” “……”他反复的说,五年前就记住了她,还是在知道九幽是女扮男装之前……他莫不是想告诉她,她是男的他更爱? 恍然间,他的鬼面早已近在咫尺。 落在九幽眼中的幽幽目光,冷冽微凉。 狰狞的鬼面下,他轻笑了声:“人生在世,无非就是凤兮凰兮,你是要一生漂泊,还是要樊笼折翼?” 九幽犹豫了下,不知该不该什么都和他说。 他兀自继续,说着:“我高长恭,就是凤兮凰兮!我若是乏了累了漂泊征战、意欲退隐卸甲,便会被樊笼折翼,被迫雌伏。” 他目光幽冷,转目来看向九幽,却是一眸深沉的颜色。 没有脆弱,没有无力,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悲伤也看不见。 高长恭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好像说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 九幽喉中一梗,一言难道。 偏生他兀自笑道:“算了。那都不是可怕的,本王现在最怕……最怕你忘了我。唉。你的记性还真‘好’,这么快就腻了我高长恭……” “我……” 他垂目道:“本王近日在学琴,便是拿‘死生契阔’练的手……” “我等着听。” “……好!”他弯了眼,分明是笑了。 然后,九幽和他并肩看月,一夜。 夜风微凉,他的手、轻轻的碰了她的。 九幽心里揪疼,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将他冰凉的手捂在了手心。 十指紧扣,他的手指,却在打颤。 没有其他动作,就这样握着。 直到九幽困了,松手,转身回房。 身后的高长恭,却一言不发的,也没跟上来,只是冲着九幽的背影、道了句:“一会儿船就到安德郡了,便会和军师、五弟碰头……你要不要来看看他们……” 九幽当即冷笑着打断他:“用不着。……我倒宁可谁也不认识我!……囚徒困境,只有难堪!” “……” …… 和高延宗一接头,趁乱,九幽就想走了。 偏偏这个倒霉五哥,眼尖的找上了她,生怕她跑了,揪着她不放! 还是高长恭通情达理,无奈的拽走了自家老五,喝令道:“放肆!四嫂子也是你们能调戏的?!” 九幽当即脸一拉,摔门而走。 震慑了一屋子的人。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第125章 125划船 外面的船灯渔火,勾不起九幽一丝的喜气。 主要就是,高长恭寸步不离,……忽然起风了,水涨船高,她都希望自己掉下去淹死算了……反正这她辈子总要死水里。 高长恭生怕她寻短见,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软声哄道,“阿蛟阿蛟……我都饿了,你饿不饿啊?陪我去吃点东西吧阿蛟~” “……我知道,我不寻短见,你说话正常点。” 九幽恹恹欲睡,回了房。 入夜,有人将膳食送来,还找了个美人与她对坐。 高长恭拿了个锦匣过来,献宝似的、抱在了怀里,还扬眉挑眼,笑问“你猜猜,我要送你什么?” 九幽默默的,冷眼看着他。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讪讪的敛了轻浮,默默的打开了锦匣,正色道“送你的!” 九幽瞟了匣中之物一眼,入目、便是一条泄着寒煞之气的马鞭。 鞭柄是黄金贴合深蓝的石头,嵌着一颗圆润晶亮的乳白珍珠。 鞭身是黝黑的一条,犹如亮蛇般皮滑阴寒,偏有几股金丝、扭扎在黑蛇之中,给黑的发亮度上了层高贵。 九幽想到的是仇人,当时脸上不好看了,眉头一挑,冷笑道,“对付我的?怕是到了我手,你就是挨抽的那个。” 他面上笑意一僵,顿时满面悲戚:“是——来南司州那时候,本王扯断了你的马鞭,现在还你一条!你——把我想的,太不堪了!” 九幽这才想起,她同他一起逃离追杀、去南司州的路上,她三次扬马鞭,都打在了他身上……他一怒之下,扯断了她的马鞭…… 九幽默然。 “喔。那多谢兰陵王赏赐了。” “……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多礼!” 九幽抬眼,对上他一眸笑意,黑亮温柔, …却还是,忍不住固执道:“不敢造次!” 他默默的,提酒壶、倒了两杯酒。 九幽明明白白的看见,他按住了她安上的那个按钮。 这种特质的阴阳转心壶,内部分两半隔开,两侧互不相通,却能用按钮转换两侧的位置。不过如今看来,高长恭对这玩应也挺熟,九幽傻眼了,不知道他要玩哪一出。 “这兰陵摘来的新鲜樱桃,正好拿来下做‘樱桃’酒!” 九幽正失神,闻言一愣,“什么?” 她失神之后又恍然大悟了,他说的应该是那天他手中把玩的,那种又红又大的樱桃。 当时只顾和他生气了,都没注意那红樱桃什么味儿。 他毫未察觉的轻笑道“可惜没来的及……带你阅尽我东土大齐、兰陵郡的风采。” “……” 高长恭举酒对九幽,热酒驱风冷,杯中酒尽后,他便道:“只怕皇上会阻挠你我成亲,本王便想,尘埃落定了,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你想说什么?” “你看看你杯中的兰陵贡酒,像什么?” 九幽听话的低头去看,只见这酒澄黄通透,映出她大大的眼睛来…… “像琥珀吗?这酒味儿挺香,我打鼻子一闻……不愧是兰陵贡酒。” 她再一抬头,正看见他一手攥着獠牙鬼面盔,一手捏着杯子喝酒。 他自顾自的喝了几口,才把鬼面放桌上,抬眼看着她,模样儿温柔带笑,“是像你的眼睛,我只看一眼,就像醉死在你的目光里。” “……”她脸都红了,眨着眼睛,满脸茫然。 他举着酒杯递给她,扬眉笑道,“我都,喝了,你怎么不喝啊?怕我下毒吗?” “不是,我喝。” 她去接他的酒杯,不可避免的摸到了他的手……高长恭手一抖,还是那脸温柔的笑,“我的手……很喜欢被你摸。” “……”九幽脸都臊热了,低头借着他的杯喝酒,杯沿湿润的地方,是他刚才喝过的……他生龙活虎的样儿,一看就是没有蒙汗药。 他忽然声音轻如微风:“你又不怕揣上孩子,便予了我一夜又何妨?只要这一夜,就好。” 九幽直接把酒杯摔桌上了,瞪大眼睛看他! “……兰陵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莫名其妙求的、这一夜之欢,更像是要生离死别……九幽怎么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高长恭蓦地掀开了眼帘,瞪着一双似水凤眸,脸上也是一片挣扎纠结的样子…… 却突然站了起来。 吓得九幽一震。 他轻叹了声:“酒里有药。” 九幽顿时僵冷了脸:“高长恭!……你!!” 不对啊?这壶酒,郑罗敷不是说有蒙汗药吗?而且这男人……对自己也太豁出去了! 他却兀自垂手、搭在锦缎嵌玉的腰带上,咬紧双唇,低睫垂目道: 九幽愕然一愣。 被他的话说的心疼。 他偷偷瞟了她一眼,见她没反应,竟沉重的——合上了眼帘。 他咬着下唇,狠力的一扯、 巴掌大的玉佩滚落地上,清脆剔透,声音沉重,还是碎了。 手却停在了盘金束带上。 他抬起了水漉漉的眸子,咬着下唇,可怜兮兮的望着她:“阿蛟……” 甚少能见到如此娇弱的高长恭。 她却突然想起,被他强迫的情景历历在目——那种寒意与厌恶,简直痛彻心扉。 他的声音,却渐渐低了,涣散了。 第126章 126跳船喽 她望着他醉梦清河般的眼睛……只觉他眼中的星光灯火毫无归宿,他的眉目,他的鼻子眼睛嘴,都那么俊俏美艳…… 几声过后,只剩了句微如清风的吟唤:“你要负责……” 话落,他的手,也从她腰上滑落了。 九幽急忙抱住了他的腰身、为了不让他摔到地上。 就刚刚,她在百忙之中,将他用嘴唇上涂好的迷药,迷昏了。 看着倒在她怀里的美貌男人,眉眼安静,半遮半掩,身段儿馋人……九幽偏偏不能碰他,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是谁用美人计蛊惑人心了。 这场荒唐的梦,终于碎了。 门外,郑罗敷幽声唤道:“——光明哥哥!你可好了?” 九幽犹豫了下,回了句:“你进来吧。” 郑罗敷推门而入。 九幽便默默的,将怀中男子拿衣衫一裹,抱上了——几步远的床上,又扯下了他在睡梦中、也不忘揪着她的手,顺便把他手脚身形摆正,还细心的盖好了被子。 虽然一会儿肯定用不上被子了。 ——因为,他注定今夜是要给郑罗敷睡的。夫妻之实,也没有她的事。 多么可笑…… 回想起他曾说过,他只会和发妻行房事。 他说过,他只要夫妻一双人;得了他身子的人,就是他的妻…… 他说的好多,九幽想起来的却不多。 她也没功夫去想那么多。 九幽没敢看那美人儿一眼。 与郑罗敷对视一眼,错身而过。 她还塞给九幽个硬硬的锦囊,道了句“这里是些盘缠……还有,后门下了船就是你的藏身之处,你的马也在后面的船上等你。” 与锦囊相触的瞬间——九幽的手便一甩,刚想骂人,又忍住了。 她昧着良心做的事太多了,但是差这一件。 九幽看她一脸诚恳,大眼溜晶,很关切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难受,“我又不是老鸨子,不卖男人,好意我心领了。……还有,合卺酒我按你说的、掉包了,有药效的另一杯酒……还摆在那。” 头也不回的,九幽就走了。 她怕自己忍不住回去阻止—— 郑罗敷,她也进了自己和高长恭的房。 一会儿也会上了自己和高长恭滚过的床。 可是,是九幽自己将郑罗敷引到他身边;是她自己把高长恭摆在那…… 合上门的瞬间,也注定了,今夜之后,他不再清白,而真真切切成了、别的女人的男人。 可是,九幽这心里为什么不是解脱,不是报复的快感,也不是愧疚,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疼?! 她像是又入了情与色的局,着了美人的谜。 却终于逃脱了——高长恭这个迷局。 九幽随意一瞥,正逢冷风袭面、散尽了情动燥欲。 随风而来的,还有隔壁船舫、飘动的琴声。 是谁奏起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死生契阔? 是谁唱凤求凰,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纠葛了这经年缘孽? 如今,将他推进别的女人怀里的——所有的结果,都是九幽咎由自取。 既然选择了雄飞,就不该流落雌伏,拖泥带水,又想放飞又想成亲,哪有那左右逢源的事儿,无限的阻碍倒是有。 要是有机会,被囚樊笼的凤鸟该是他才对,然后山河无恙、坐拥盛世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会是她。 隔壁船,飘来歌音袅袅,却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是伊人,九幽却不是良人。 …… 自打那个白衫刺绣红蛟的王妃走了,床上的兰陵王就自己坐起身来,开始穿衣服系带子的。 就跟看不见屋里的另一个女人一样。 地上下跪的郑罗敷恭敬道,“郡王……她走了,你不要太悲伤,这是她最想要的。” 她不说还好,榻上系了半天带都手忙脚乱没成功的人,一听这个,垂着的凤眼直接就冒泪了,拦都拦不住,简直像泄洪,他咬着牙,任由苦咸苦咸的泪水流进嘴里。 旁边儿的郑罗敷站起来了,伸手过来,柔声道,“郡王……让罗敷来吧,王妃临走前嘱咐了罗敷,让罗敷代她……” 正系带的男子猛然抬头,瞪起一双满是眼泪的凤眼,锋利的简直要将她千刀万剐: “放肆!即使她走了,你也不配!你永远不配上本王的榻!出去!” 郑罗敷烫手似的收回了手,默不作声就往旁边儿一站,满眼心疼的看着他。 给高长恭气的…抬手指她:“滚!本王不打女人,你给本王滚出去!滚啊!!” 一夕之间,满脸眼泪汹涌的姑娘,嘴唇都在哆嗦。“我也曾是别人百般讨好,托人求累而说不上话的姑娘,为什么到你这只剩卑微了?” “你要求一个不爱你的人对你好,就是要求你自己对你不爱的人好。本王知道自己向来招惹女人,一个个都回应本王回应不过来。独孤九幽……是本王唯一想招惹的女人。你当村姑成习惯,她是沦落了才当过村姑。”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兰陵王……可是离得够近了,怎么会忍住不往前争取呢。” “本王爱过一个独孤九幽,就不会堕落到谁都将就,别等本王发火杀人,滚。” …… 九幽刚下了后面的船,就听见有人各船在喊着“王妃不见了!!” 当兵的嗓子太高了,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得亏这是靠岸了,繁华水岸,又不只有高长恭的船。 九幽情急之下,抱剑踩着船板、飞身一跃,就落入隔壁的一艘锦绣花船中,直接掀门帘进去了! 她顿时胭脂花香被热气一烘、扑鼻熏来。 本来雾气腾腾,九幽迷茫了,刚开始还以为是个女的,这会儿看见面前雾中、分明是个纤弱的男子身影…… “——在下受人追杀,江湖救急啊公子!容我先在此地躲——” “——啊!!……” 这人一嗓子喊出来,吓得她当时脚就一软! 得亏她手里拿着剑呢,这会儿两步就窜上去了,扑上去拿剑横在他颈间、低声勒令:“——闭嘴!敢吱声儿——老子砍了你!!” 水里的男子扑打出水花四溅,一声惊呼就噎在了喉中。 他也是吓着了,一个后仰就扑九幽怀里了! 顿时一股温香扑鼻、软体入怀! 九幽本能的伸手去接一下,却摸到了、入手一片丰腴紧致的肌肤,极是光滑细腻。 第127章 127上了熟人的船 ……手掌心下,有一点挺立在微微打颤,他在那弱弱的呼救:“……好、好汉别劫色,在下有的是钱财!!……” 入耳之音,清透似霜雪,当她面前的热雾渐散,九幽一看,面前分明是个浴桶,怀里这人还不着寸缕的,被她要挟着,只见了青丝及腰,还有贴在她身上的、肌肤如雪的脊背。 九幽猛然间发现,自己伸手接他的那一下子、正扣上了他的胸! 但是,她听着外面喧嚷,当然不敢放开他了! 只好换了个地方,扣着他的喉咙、继续威胁着:“老子不打劫!你也别想耍花样!” 怀里男子弱弱的道:“好好,你不就是要躲避吗?放了我,你想怎么躲怎么躲!!” 九幽突然发觉,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突然听外面吼着“搜船!——” 九幽顿时浑身一震,听着脚步声渐近,也只顾盯着门口的布帘…… 突然一只湿滑的手、抓住握剑的九幽,这人还道,“你找地方躲一下,任谁来了也不能得罪我个沐浴的!” 九幽狐疑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看,他却捂着脸、推开了她的剑和手,一下子坐到了水里! “卧槽!……”又溅九幽一身水!! 九幽见他坐好了,拔腿就要跑,却听外面的脚步已经喧嚷到了门口!! 情急之下,她抱着剑、就倚坐在了浴桶后头…… 就听头顶上,有几个兵丁问:“你看没看着一个——” “啊——!!” 一声扬起的惊呼,清脆嘹亮、震耳欲聋,余音绕梁,半晌不绝…… 躲浴桶后头的九幽,都给吓得一激灵。 来人却淡定的道“奉兰陵王之令,来将‘侮辱’兰陵王的要犯——兰陵王妃捉拿归案!公子没有私藏吧?” 等等……高长恭这么快就醒了?! 莫不是郑罗敷动静太大,把他震醒的?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九幽猛然想起,她和这男的一点都不熟,还鲁莽的闯了进来、看了人家不着寸缕的身子……这要是被他卖了……卧槽,这后果,九幽都不敢想象!! 却听那人清脆地一笑,咯咯着, ——“你们那个兰陵王怕不是好男色?叫你们寻个由头就来参观别人沐浴,他什么怪癖啊?” 沉默半晌,高长恭的兵,都和他这个将军一样娇羞,决意退缩了。 ——“公子这般说来,定是没有私藏王妃了,我等便去别处找找吧!告辞——” “……” 九幽真不敢相信,这就完了? 他竟然不计较她莽撞,没出卖她,还帮她打掩护?许久没碰上好人了,她有点儿受宠若惊。 直到脚步声渐远,九幽才爬了起来。 这好人正趴在桶沿那,撑下巴看着她,那叫一个俏皮玩味儿。 四目相对,他那双眼,是狭长的桃花眼,瞳子居然是奇异的紫色! 他眼珠一转,瞥她一眼。吓得嗷就站直了!一身冷汗…… “你你你……妖怪吧!” 他那瞳色太紫了!跟琥珀那么通透,可也没有紫琥珀啊……倒是够妖邪魅惑的了。 一看她反应这么大,他挑着眼尾,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才问:“你是……那个姓刘的?!” ——“你是扶摇?!” 俩人几乎同时认出来了。 浴桶里这兄弟,满眼戏谑,“你这金陵云锦可太值钱了,居然还是苏州刺绣……都说兰陵王不贪不奢的,给自个儿王妃倒是舍得打扮。” “你这意思,是相中我衣服了呗?” 正听一个小孩俏生生的唤道“哥哥!……你在和谁说话啊?” 声音由远及近,从船里间走来个一身白衣小衫、怀抱一堆紫色衣衫的小娃娃。 年纪看起来不过才五六岁的样子,个头没到九幽腰呢,就是那双大眼水汪汪的,瞧见了九幽后……这孩子脆生的喊“刘哥哥!你是不是来看我哥哥的啊?” 九幽顿觉头疼…… 居然碰见熟人了,就是不太露脸,这扶摇是当初红馆里,一个弹琴的妓子。 “咳,小孩儿记性挺好啊……你叫小七是吧?” 浴桶里的男子都尴尬了,皱眉呵斥他:“小七别胡说!快回里屋!” 小孩儿挺委屈,“哥哥,我来给你送擦布和衣服呀。” 扶摇紫眼一斜,手继续扒桶沿儿:“追捕你的官兵都走了,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九幽利落的起身来,环顾四周,找了个椅子,便自来熟的一屁股坐上。 她吊儿郎当的把玩着剑,挑眉去看桶里,那哥们儿瞪她呢。 “老话说的好,百年修得同船渡。你这船要去哪?” 扶摇垂目道:“江陵南下,我要回家。” “回家?你家哪儿啊?我还以为你是周国人呢。” 他哑然,抬了那幽幽紫眸,却道:“我是……江南人,只因家道中落,战火纷飞,才使我沦落至此……不过,这几年积攒的钱财,也够我回故乡浪迹几年了。” “浪迹?你家里没人了啊?” “……嗯。”他回答的很平淡,倒像是一点儿也不伤心。 九幽叹息了句:“正好,你回家也捎我一程,我还能保护你。” 他当即反驳道:“用你保护不是监守自盗吗?你赶紧走,我衣服还没穿!!” 碰上熟人的船,这种巧事儿不容易有第二回了,九幽可不想死在水里,这会儿只能厚颜无耻的,蹭他的船了…… “要不我帮你穿啊?顺便还能劫个色!” 扶摇满眼慌乱,急道:“你别胡说了!这里还有孩子……” 小七默默的,把怀里的衣服送到了九幽的面前,眨着眼笑道:“刘哥哥可要温柔点对哥哥呦!还有……江南人最重清誉名节了,刘哥哥记得要负责呀!” 九幽眉头一挑,无语道:“扶摇,你就这么教孩子的?” 他紫眸一瞪,怒斥道:“小七!你…怎么好人坏人不分呢!!” 九幽愕然:“喂!我怎么就是坏人了?!” ——正听帘外,有一双玉白的手、掀帘而入,沉缓着声儿道:“方才你这就乱哄哄的,吵个没完,因何啊?” 九幽抬眼,只看见,一双琥珀般的眸子,噙着璀璨幽冷的光儿、摄入眼帘。 第128章 128看见白头发之后她心里重生了 这双眼睛,有种动人心魄的惊艳……她竟然感觉十分熟悉! 那人见了九幽,——四目相对,却未交接、便慌忙错开了! 只是道了句“原来你有客,那在下便告辞了!” 九幽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了! 她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丝白影儿, 九幽来不及再做他想、便起身追了出去! 掀帘而出的一刹那,正看见——一只庞然大物飞跃过来,震得船舫都一晃! 夜色里、只有金环一晃而过,却蹦进了一个人怀里。 那人杨柳细腰,一袭白袍斗笠……一人一马,相依相偎。 他还伸出玉白的手、摸了摸马头。 混体漆黑的马,这才瞥过目光,一脸欢快的看着九幽,打了个马鸣。 “……” 这个没骨气的东西!竟然逮谁扑谁! 九幽直接略掉了小黑,转目看那斗笠白袍。 “……你——你是不是!” 她如鲠在喉,想出声问、却又戛然失声。 那个扣着斗笠的人一言不发,只是摸马头的手垂了下来,似乎在沉吟。 九幽趁机走近了几步。 她看这斗笠之人,一身飘逸的宽袍,越看越熟,不知不觉间,已走近了那人。 比凝脂更白的玉手、轻抬斗笠,露着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眸与红唇,却呵斥着:“站那!” 一声威吓,依旧是雌雄难辨的嗓音。 九幽却听出了熟悉感!直接伸手去摘斗笠! 这人却不再躲,站在那让她摘,露出了一张美艳浓烈的巴掌大小脸儿来,满头白发编成麻花辫,挂在了斗笠上。……难怪她只看见他一身白衣,不见头发。 他从她手中抓过斗笠,一扬下巴……肌肤白到几近透明。 那双琥珀色的凤眸微微一弯,桃花吻落的软红唇角一勾……“好久不见,幽儿妹妹。” 然后不等她惊喜的做出反应,他就退后了一步转身!一踩船头,他直接御起轻功、扬起白袍、一跃而起! ——愣是踏着远近船舫,化作一抹白影,走了。 风声中,独孤九冥好像从未来过。 九幽心里颇为难受。 这个幽儿妹妹,曾疯狂的爱过他,一度想得到他……如今想来,倒不如当初就一错再错下去,抛弃了什么伦常世俗、做到最后……即使那会让他恨她一辈子,只要曾经拥有了,她就不后悔。 可惜现在,九幽没有妄想的能力了。 没了武功,也没办法……和他去浪迹天涯。 九幽是该恨谁?她该何去何从?! 天下那么大,她却无路可走,也没她栖身之所……潇洒的独孤九冥,来去如风,天地间什么都留不住他。 她唯有漂泊无依。 刚才那会儿,如果高长恭来搜船,扶摇的船绑在岸边,一搜一个准,可是他不仅没搜,还把军舰都开走了……倒是把马给她送回来了。 此时那个大黑马傻乎乎的往那一杵,几乎与夜色相融。 阑珊的船灯渐远,远了兰陵王;远了情丝难断;远了邺城……唯有九幽,满心的茫然。 她该去何方? 直到,身边有人给她披上一件外衣,柔声细语道:“刘公子,要去何方?” 九幽默然:“我也不知道。” “唉……”她最讨厌别人在她身边叹气了,九幽看着涛涛黄河水,想起了刚才的人。 “你认识我哥?就刚才那个?” “他是你哥啊?我还奇怪他怎么不敢露脸呢,他打昨夜星辰来,便问我来历,还问我与你的关系……” “就这些?” “就这些啊,他还让我今天在船上小心点,他怎么找到我的……我都服了,他怕不是会水遁!” 九幽心想着独孤九冥,往事悠悠。 没有同白头,她却害他青丝尽白发。 害他身败名裂,害他旧伤复发,害他……不清不白。 可是他,害她相爱相杀到恨! 害她爱着他,却不能说,而他…却随那个青岚而去,双宿双飞,浪迹天涯。 九幽转头去看,正看见、他紫纱衣飘然,墨发飞扬,面纱还被风掀开了一个角…… 那双凝望天上月牙的紫眸,璀璨夺目,灵动如星。 真像是,误入人间的妖精。 九幽突然想到了不日城里,那白发万缕……还有昆仑山上,戴着面纱的小夭。 便顺口问他了句:“你为什么总戴着面纱?” 他眸光不转:“江南人不染中原尘,这脸……也只能给不嫌我的良人看。” “……妓子从良,不易不易!” 他蓦地眸光一寒,愠怒道:“我没卖过!你不要一口一个妓子,说话这么难听呢!!” 九幽默然:“啊对不起啊扶摇兄弟,我这人心直口快,刚才多有得罪,我无意冒犯你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他侧目,仰头看月,幽幽道:“扶摇吗?说的扶摇直上,却也难摆脱妓子从良……扶摇不过是…馆中鸨爹给起的花名。我不叫扶摇。” “那你叫什么?” 他却蓦地垂了眸子,沉默了不语。 九幽无奈:“还有你的瞳色……怎么这么怪异?天生的?” “我天生妖眼,怪就对了。” 人间少见的颜色,都是受人唾弃的。 而九幽,也没那唾弃的资本。 “我要去西域大漠口,你可敢送我一程?” 她都打准主意,他拒绝,然后她武力逼迫了。 没想到他转目看着九幽,笑眼一弯:“我欲随你走尽大漠孤烟,可否带上我?” 九幽还以为听错了…… “你说啥呢?!” “我说——送你没问题,但是你要带我一个。” “你疯啦?!你一个柔弱男子,我带你干啥!” “瞧你说的,好像我一无是处一样,我腰缠万贯啊,怕人抢怕人偷,跟你走有安全感。” 九幽脑一抽,顺口回了句:“那你也太小气了,腰缠万贯还要节省雇护卫的钱?” “那这样,你我拜把子兄弟相称,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咱俩拜把子也不合适啊,我一女的……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你那钱来的伤身体,我哪好意思跟你同享啊。” 这兄弟眼一斜棱,“你说的是人话吗?我都说没出卖过色相了,你嘴怎么那么刻薄?” 第129章 129去什么苏毗 九幽赶紧抱拳赔礼: “对不住啊扶摇兄弟,我这人偶尔嘴没把门儿的,我尽量克制!我就是不明白……你大恩大德送我一程就完了,不至于拖家带口跟我走啊……” 他垂目道:“小七身中热毒,只有你能找到解药。” “啥药?你听谁说的…我能找着啊?” “是苏毗王朝的圣草,据说由弱水河寒气浇灌,千金难求,还只归女王所有……刚才那个男子,他说独孤九幽和苏毗国很熟。” “你咋认识独孤九冥的?就刚才那位,我哥,亲生的。” 扶摇有些意外,瞪着极梦幻的紫眸,“原来他是你哥啊……为什么五官差不多,长得却一点儿也不像呢……他更像是倾城妖姬。” 五官粗冷的妹子脸都黑了,“你说什么长相呢,我哥是你能随便瞅的吗?说你俩咋回事就得了!” “哦,昨天晚上有风,他说自己乘船迷失方向了,就来上我这借宿,然后我乍一看以为是你……细一看,比独孤九幽好看。” 九幽骂都不骂他了,她哥确实比她好看,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说苏毗王朝,她就想起了苏毗西。 如果没意外,她应该当苏毗的王呢。 凭自己跟她的交情,要几棵草而已还不信手拈来? “这有何难啊,苏毗王我们老交情了。” 扶摇紫眸一弯,笑了笑,“我信你,那……既然你有个倾国倾城的兄长了,结拜兄妹也不合适,那拜堂呢?想必你也不可能和我成亲吧?” 九幽点头,“兄弟,你这话岔转的太快了,我都反应不过来,我这不是刚逃婚出来的么……除了这身衣服,兵器,还有马,一无所有,你还是雇我当护卫吧。” 扶摇满眼戏谑,紫眸妖异,“你这身衣服就很值钱。” “你干嘛?憋着给我卸甲啊?我是打仗回来的人,动起手来你怕是打不过我。” “我只是看见故乡的东西……心生喜爱而已。没想到,你还挺害臊啊……” 害臊?九幽不知道他打哪儿看出来的,但是她挺不服,迈一步就把他小下巴抓起来了,满脸正经的凑近他…… “你是不是没挨过劫色啊?” 清透的面纱之下,他嘴唇颤抖,眨着紫色眼眸,他表情尴尬,“放手,你掐疼我了!” 九幽讪讪的松了手,他把她一推、扭头就气呼呼进屋了。 九幽看着他紫衫轻薄的背影,还问呢,“你咋了啊?” “我吹了风,脸上落灰了,回屋拿蜜水洗洗。” “……你真会保养。” 扶摇是进屋了,外头就剩她和大黑马了,九幽觉得自己这是搭上伙儿了,就是战友脾气怪了点儿。 此时也不知是几更,天上有个豁牙漏齿的月亮。 九幽正在船外面,吹风看月。 就听有人唤道:“刘哥哥,我哥哥唤你进来睡呢!” 她都不理解,扶摇一个孤身的妓子,干嘛收留个孩子拖家带口的呢? 她赶紧招手:“小七,过来!” 小孩子一脸莫名其妙的,瞪着眼走了过来。 “刘哥哥,……怎么了?” 男装少女刘哥哥很关切:“你哥哥说,你中了毒……” 小七却是瞪着眼,默然道: “嗯……遇见哥哥之前,我就染上了烈毒;本也无碍,但是、我和哥哥去西域的时候,伤口又复发了……” “伤口?什么样的?” “哥哥说,不能随便给人看……” 刘哥哥凤眸一瞪、哼道“瞧病还能掉块肉咋的?” 小七瞪着水汪汪的眼眸,半晌,才默默的将小手放在腰上,就去解裤子!! 吓得她赶紧去给他拽住:“你这是做什么!!” 小七一脸无辜:“伤口就在这上面啊……” “……”怪不得,他说不能随便给人看呢…… 这一幕,恰好被掀帘而出的扶摇……给看见了。 那个男装姑娘人面兽心,手还摸着小娃娃的…… 扶摇眸光一寒,血都凉了…当即斥骂道“独孤九幽你个畜生!怎么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呢!!小七——” “……我冤呐!!” ——然后,一直到了大漠西边,苏毗王朝东面,扶摇都没怎么理她。 还警告小七:以后要离她远点,她就是个无耻下流的登徒子…… ……九幽纵然哭笑不得,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公道自在人心!! 大漠西,杨柳绿茵,没有狼烟四起。 却有边塞好一番盛景。 热闹的边城驿站集市,凝聚了四方来客、八方民族。 又是一片人间姿色、精彩纷呈。 又是一袭八方笑语、四海侃言。 九幽想起了西域那一游,走了一遭,看尽人间繁华,却丢了情义与爱恨。 …… 在前面走的扶摇手持花枝,额头扣着黄金紫玉的金圈链子,衬得异瞳美貌更明艳动人,翩跹紫衣、牵着小娃娃,颇有江南美人的柔美。 后面的白衣红绣少女梳着马尾,牵马跟着他一起穿街过巷,混迹汹涌紊乱的人流。 这西域大漠真是热啊,她都无法抬头看太阳,就觉得到处都白刺啦的,而走前面那位公子,比姑娘还爱惜脸蛋儿,隔一会儿就回来、上马鞍挂着的包袱里掏东西,掏一个瓷瓶一个瓷瓶的粉儿。 他临来之前就给脸上好一顿捯饬,水光润泽的,然后又把瓷瓶里都粉儿往脸上敷,他说是涂上不怕晒黑,还生拉硬拽给她也涂了一脸……九幽是觉得新奇,腼腆,半推半就的让他捯饬。 这会儿九幽正穿着那身白云锦,虽然那布料本就是夏日穿的,挺薄还透气,在齐国还行,外面一件刺绣,里面还能穿个薄春衫这会儿她真的热不行了,西域这温度太高了啊…… 趁着扶摇在前面看不着,她干脆把绣着红蛟彼岸花的交领衫子扒下来,往马鞍上一搭,自己裂着里衣领口扇风,里头穿的护胸小褂蒸着包子…… 她侧头一看,连她的马都直吐舌头。九幽看着马背上的包袱,心里暗爽,得亏啊……她劝扶摇把家当寄存在当铺了,这包袱里光当票和真金白银,以及他那些涂脸上的戴身上的,就够小黑驮的了。 第130章 130西域边城遇见青梅竹马 然后这颇有异域浓颜的脸,豪爽的中原女子,引得城中小男孩频频侧目。 漠北的马中原的衫,行于大漠绿洲颇有凛然威风。走过路过,寻常巷陌口—— 忽然有光打来——透过忽闪的蓝色沉光——映出一个孤瘦绝美的‘夭’字。 裂领子扇风的女豪杰,登时站住了,恍然像是回了长安城外,雍州西,桃林满飞花,他将耳上的蓝玉髓耳扣卸下,在上面刻了一个‘玄’,一个‘夭’字。 ‘玄’字给他,‘夭’字给她…… 后来小夭的那枚,当场被九幽弄丢了…… 其实是稀里糊涂扔给封子蝶了。 当时巷非今日巷,眼前人是故乡人。 对面趴在矫健白马上的男子,一袭碧绿轻纱,白衣衬里,袖口开青梅花、青丝半束,垂在腰际。 他一抬眉,正和面前痴呆的少年侠客对上眼儿。 她琥珀色的瞳子里,映满了黄沙绿洲的赤日耀光。 ——这人居然伸手来抢他手里的东西! 吓得他差点从马上翻了下去! 九幽抢到手里这枚、银线缠的蓝玉髓,是剔透的海蓝色,这个‘夭’字清晰如昨,边角却已经磨得十分圆滑了…… “放肆!你还敢明目张胆抢劫了?!” 她抬头一看,跟前儿这面如娇花的青衣男子,一双潋滟桃花眼怒火中烧,柳叶眉横着、樱桃口撅着。 一看这花容月貌,还有举手投足间、一股淡雅的青梅香扑鼻,便是封子蝶本封了。 封家闺男,此时正抿着樱桃小口,瞪着她! 女劫匪毫无愧意:“这东西是我的!是物归原主!” 他这会儿正眼去瞧她,一看她那精美浓艳的容貌,还有眉宇间的清冷傲慢、不禁愕然道:“是你…独孤九幽?” 九幽摇头叹息:“我现在叫刘玄蛟!……你可以叫我声阿蛟。” 封公子眉眼一挑,怒斥道:“你先将玉璧还给我!那乃是独孤将军所赠的定亲之物!!” 她顿时苦了脸, “封大公子……咱俩谁跟谁啊,就别扯这些文邹邹的了吧?” “你不必转移话题,我问你索取那玉璧!!” “说人话!” 封公子鼻子一酸,要骂的话在看到她清爽的衣衫时,如鲠在喉,他赶紧错开了目光, “……独孤九幽你个大混蛋!!快把玉还给我——!!” 九幽想起那个玉璧……只能苦笑:“你说玉璧?没了,被我转手送给美人了……其实吧,你如若非得要的话……我也没办法,弄不来啊。” “你……你就是个阴魂不散的煞神!!” “我还阴魂不散?应该是我诧异!怎么我在哪都能看见你?” 她不提他差点忘了正事,封公子急的桃花眼水光润泽… “我是闯祸了……我把皇上给弄丢了!” “啊?哪个皇上?” “大周现在还能有几个皇上?!” “……宇文邕?他怎么了?” “皇上一意孤行,非要私自出醴泉宫还什么愿,待我追上去时,皇上和一个小孩儿,已经被苏毗王朝的女王掳去了!” 九幽愕然:“我了个娘嘞,苏毗王还把他给掳去了?她们也太饥不择食了!还有哪来个小孩儿啊?” 封公子摆手道:“小孩儿先不说,眼下苏毗女王不知皇上身份,只是看中了皇上国色天姿的容貌……” 九幽其实挺快意的, 没有比自己仇家出事儿更让人舒坦的了。 一股报复的快感萦绕心头。 想到面前还有个忠臣,九幽只好将高兴掩在心底,装模作样的安慰他:“唉,那有什么办法,苏毗王国向来吃男人不吐骨头的,看来你只能顺其自然,回国报丧了,让宇文邕随遇而安的从了吧……像封公子你这种娇花似的少男啊,少来西域,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除了中原,哪的女人都容易把你劫色喽。” 封公子完全没听她后面说的,只是悲愤道:“不行!皇上乃是大周皇帝,龙体怎能被西狄女匪玷污!!” 九幽不禁感慨,连傀儡皇帝他都护着,封公子真是个忠心好官。 但是她看不惯自己当年的男媳妇儿,跟仇家走这么近! 九幽恨恨的道:“没想到啊,一恍十二年,你还断袖了?是你家皇上在下、还是你在下啊?” 封公子眸子一瞪,努鼻子凶她:“别说混蛋话了!寻衅我可以,可别污蔑皇上!!……算了,你要不帮我想法子,就此别过你该干嘛干嘛去吧!但是来日你得赔我玉璧!!” 一听说要她赔玉璧,九幽就一个头两个大! 不是她不想给,而是她没有了啊!! 九幽顿觉无比惆怅尴尬。 “得了得了……你有功夫和我叫嚣,怎么不去找苏毗王要人啊?你来这大西域、也没带些个随行的人?” “随行本就只有两人,一个回去呈报大冢宰了;一个替我去打探消息了……我若只身去找女王,恐怕那女王会杀了我们灭口!” “那你就一个人等救兵来?” “若是回朝搬救兵,两国交战,也是给周齐战场添麻烦……只怕一旦强硬的打起仗来,苏毗女王一气之下、皇上也会被囚于这里为质……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九幽点头,摸着下巴思索“……不能来硬的,还要把宇文邕弄出来?……这个,有点难了……” 封公子身后有人走来,声先到了:“封大人在这呐!您跟谁说话呢?” 九幽侧身一看,却是个面容年轻的男子,单眉细眼,一袭灰白的道袍,小道冠,腰缠长剑,七月流火天,也不知道他热不热。 这封公子出门咋还带个老道呢。 封公子瞥了旁边儿、穿着清爽的马尾辫姑娘一眼,幽幽道:“多年前的一个故人。” 就这样?九幽有点不服气,刚才还跟她索要定情信物呢,这会儿就不认了! 那老道朝九幽一作揖,转目看着封子蝶,惆怅道:“封大人呐,下官绕城半天都没找着线索,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想溜进王宫找人,先别说咱们能不能站着出来,有点大海里捞针了!” 九幽听到这里,忍不住道了句:“你们倒不如直接去找苏毗王说说,我记得……苏毗王朝的王,不是苏毗西就是她皇兄……你们说是女王,那铁定是苏毗西无疑了!” 第131章 131苏毗王国 她要是不说话,真都忽略她了,这俩男的一脸错愕的看着她。 她说的话显然他们没听懂,但是听起来唬人。 九幽继续说着:“我认识的苏毗西,为人专情仁义,先不说强掳良家男子这种事儿,会不会是她做的还不一定呢!……就算是她做的,就凭当年我同她的缘分和交情,在不惊动两国战火的情况下、把人要出来,也不是很难。” 封公子愕然:“你还有这般通天本事呢?!” 九幽扬眉笑道:“我现在就是让人算计没了武功,想当初我没华胥国身世……光这一身武功能震慑西域诸国!” “你也不能光说啊!你若是能解救了皇上,可算是解了大周一个大围!!……那这么说,这作证的草也用不上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个白纱包裹的东西。 九幽愕然:“草?什么草?!” 他叹道:“我一眼没瞧见,皇上就被人带走了;只有一个女官、将这东西给我,说是女王已经用此物把‘美人’买了……” 九幽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东西,打开看、却是一朵碧绿的多肉青莲花,那层叠的肉质花瓣、正包含着一颗圆溜溜的红果子。 果然罕见又漂亮,还有一股清冷的果香。 封公子还道:“那女官说,这是苏毗的国宝,地位的象征……” 九幽顿时压抑不住心里的喜悦了! “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扶摇啊扶摇,你家孩子有救了!!” 封公子愕然:“什么扶摇?……什么、孩子?” 也是巧了,九幽身后有人来了句:“刘公子得美人在侧,还能想得起扶摇,也是不易了。” 九幽抬眼,扶摇目光幽幽的,正在旁边看着她呢。 指了指扶摇牵着的小孩儿,她悠然道:“我可以立刻去找苏毗西要人,但是——他的孩子需要这个东西解毒,你舍得不?” 封公子笑道:“自然!皇上若能得救,就算是要我葬身此地,为臣者也在所不辞!!” “滚!!你的命在我眼里可比他金贵多了!!” 封公子:“……” “话说,此城是何地?如何到苏毗?” 封公子抬袖远指,道:“此地乃是白兰与苏毗边境,出此城望西南,顺着黄河水,远走约莫二十里,便可到苏毗城门站!” 九幽点头应着,“我即刻便去,你和扶摇先……在此城待着!你先告诉我落脚地,我成功回来后、就去找你们!” 封公子沉吟了一番,默然道:“那就……城偏东北的,王家客栈吧。” “……记着了!你们先走个方向我看看!” 封公子与扶摇面面相觑,倒是同时拱手作揖。 封公子道:“还请扶摇公子信得过在下。” 扶摇也道:“一看封公子面相,可比刘公子正经多了。” 气的九幽牙都痒痒,“……你们两个这是卸磨杀驴啊!!”完了才后知后觉,她这不自己骂自己呢吗! 本来觉得挺窘迫尴尬的,结果眼前这俩货,根本没理她! 小孩子一脸委屈的扯了扯扶摇,双眸泫然欲泣:“哥哥!小七觉得,刘公子是好人啊!你不要……也成了断袖!” 九幽无语了:“扶摇……你都教了孩子些什么?!断袖他也知道?!” 扶摇默然道:“刘公子,小七不是扶摇的孩子……扶摇未及冠、又未成亲,哪来的孩子……不过,小七以后将会怎样,是扶摇的事;多谢刘公子舍身讨药!刘公子……您还是去解救那人吧!” 九幽摆手道:“我现在挺想知道的,你未及冠?那是年芳几何?你真名实姓又是什么?” 他犹豫了下,干干脆脆的答了句:“十七。我叫萧卿之。” “……好名字!可比扶摇正经多了!……” “彼此彼此。” “……”卧槽!彼此个腿子?! 她究竟哪不正经了啊!! 九幽在心里哀嚎了半天,恍然醒悟。 ……好吧,她哪都不正经! 九幽都无辜的委屈!…… 封公子四顾一看,蓦然道:“皇上安危如箭在弦,劳烦——切勿再耽搁了!” 九幽见他一脸正色,赶紧不动声色的、把手中银丝玉髓缠在手指上。 转身就走。 刚爬上马背,就听他一声断喝道:“我的玉璧!!——算了,等你回来再说!!” 吓得九幽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 九幽一路策马到了苏毗王朝的大门。 一切如旧。 检疫关口的女官还在调戏着过往男客,众人却敢怒不敢言。 当初九幽一怒为美人,大闹城门口……也是初次见识杀破狼的狠厉姿态。 九幽策马入城门口,往门前女官办公的台案上一坐、便道:“叫你们领头的出来!我要见苏毗西!!” 几个女官面面相觑,用着苏毗语,说了半天…… 九幽一句都听不懂。 就在她想发怒的时候,有个女官说着一口,流利接地气、带着乡土气息的东方话,道是:“咋的?认识前大王你脚得挺ne呗?这家伙儿牛气哄哄的,啥家庭啊添个比脸上往们这儿吵吵来,没挨过苏毗人削啊?” 九幽都想报官了,一寻思没用,只能往成了废铁的锈剑上摸,摸出一把金光绿灿的嬮妲刀来,一把拍在台案上,“我,华胥人独孤九幽!再指鼻子骂骂吵吵,老子给你下巴颏子削掉漏!别跟老子扯犊子!净嘚嘚没用的,沙愣的给你们汉语老师整来,老子削到她给整出苏毗西来!” 这口音颇为熟悉的女人,口口声声直呼苏毗西其名,女官也不敢怠慢了、先是派人去禀告了现任苏毗王,又即刻引她去见苏毗王。 …… 苏毗王国都是多层的碉楼,民居最高不过五层,第六层,是给苏毗王住的。 苏毗地处昆仑之南,有着苍龙九图上那句‘夭之未央’的生灵繁荣。 一条弱水河从天上来,横贯整个苏毗。 苏毗王的六层王宫是真正意义上的金碧辉煌!不同于敦煌爱用宝蓝、砖红、橙黄的浓重色彩,苏毗国盛产金玉,房顶装潢那真是金黄的,翠绿的,颜色纯粹娇嫩的扎眼,也确实有富贵绿洲气派。 第132章 132苏毗遇故人 在苏毗王的六层楼阁殿下,九幽却迎面就遇见个熟人。 四目相对,两俩人都是一愣…… 对面这男的,长得脸蛋儿精美,眉黑如黛,远山墨画,凤眼含春,似星河璀璨。 这眉毛眼睛鼻子嘴……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那叫一个美轮美奂,活脱脱在世的独孤如愿! 打小她爹就说,我独孤如愿九个儿子,就老八长得像我…… 先不说他爹那几个孩子怎么情况,这个跟独孤如愿一个模子刻下来的人,此时跟闹鬼似的出现在她眼前。 九幽都愣住了。 恍然想起了巫蛊族大婚那夜。 他一身红袍与雪肌,半遮半掩,含羞带怯,那一夜痴缠,发泄,入目的,全是独孤如愿的脸…… 他也姓独孤,除了独孤九冥,他是跟她血脉最近的人!九幽脑袋都疼了,不是说巫蛊族兵乱,他死了吗?这货怎么次次不死,太厉害了吧。 面前这男子一身天青色纱衣,插了一排金剑的立领圆云肩,宽袖长摆;翡翠锦带束出腰身纤细,也勾勒出了玲珑起伏的男体…… 青纱绸缎层层叠叠,繁琐华美,配上他墨色长发齐腰,随风扬起,束上白玉勾翡翠吊坠的额饰;更衬着美人风采淡雅,眉眼疏冷。 虽是一身苏毗的青色,却也徒添美色。 这张脸,怕是问世没有第二张了。 俩人互相看了半天,九幽先下意识的错开了目光。 沧蛟乍一看王宫里多了个白衣服的,有点诧异,一看这姑娘身形矫健高挑,腰背一把长条的废铁,一身白衣刺绣的红龙,梳的马尾辫,露出白净额头和黑灿灿的眉眼,呲牙一笑颇为温柔耀眼。 他也愣了下,幽沉的凤眸中忽闪微光,蓦地扯着唇角道:“……你——” 就听他身边的人赶紧叫住:“国师大人,陛下可还等你呢……” 九幽瞟了一眼,才看见他身边跟着好几个人,都是一身青色衣衫,连脸都给涂青了。 “国师?!独孤沧蛟,你这怎么回事儿啊?!”九幽愕然。 他还没说什么,身边的人便道:“这卑贱女子打哪儿来的?!连我们国师都敢搭话?不知道国师是陛下的人么!还不赶出去——” 沧蛟凤眸一寒,冷声叱道:“多嘴!——本大人先同故人说些话,你们先去禀告陛下,我稍后些再去!” 他身边那人却道:“国师别忘了自己男子的身份,陛下最讨厌这个事儿了……” 沧蛟恍若未闻,只是蓦地垂眸,走到九幽面前、默然道:“你怎么在这儿?!” 九幽撇了撇嘴:“我不来这儿的话,又怎么会知道红杏出墙了呢,一男侍二女,你生活挺滋润!” 沧蛟哑然,冷笑:“你我之间无情无欲,哪儿谈得上红杏出墙了!……况且,不过是睡了你一回,你不也睡回来了么!你还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好自为之吧!!” 九幽气愤至极,却也悲哀,他说的也是事实啊! 她一个负了他的人,还无亲无故,无权无势、甚至居无定所! 与苏毗王相比,确实这儿才是他该施展的地方。 满心苦涩与悲戚,化作一句:“——好!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是来找你的,我要找你们陛下苏毗西!” “……苏毗西?” “算我看错她了,本以为她专情不移,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饥不择食,掳了中原的王侯贵族男子,还睡了我独孤九幽的男人!!” 沧蛟默然道:“什么苏毗西?你一定是认错人了!……中原王侯男子,又是哪个?!” “你说不是苏毗西,还能是谁?!” “前王陛下是苏毗西,现任陛下,是苏毗西的姐姐,名讳既‘东’!” “……唉?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我在问,陛下掳了谁来?竟能请的动你来这要人?” 九幽正待作答,便听人传唤道:“陛下召华胥人去!” 她便甩开了沧蛟,进门去了。 身后,还听到沧蛟怒斥道:“拦我做什么!——独孤九幽,你把话说清楚!!” 门口的侍卫给他拦住了:“国师不可放肆!陛下未有传召!” …… 九幽入殿内,见着的便是一身青色王袍,面上涂青的陛下。 她正坐在王位上,品着茶。 与苏毗西轮廓相同,却是两种气概。 高高王座上是苏毗女王,眉眼泛着威严锋芒,垂眼看着殿外走来的白衣女子,那浓颜俊美之中是稚气未脱,她心道,这人是把肉都长个头上了。 见来的这华胥人打量她,她抬袖,将一碗茶放到桌案对面,指着那另一侧的座位、用着流利的东方话,说道:“听闻东方以茶待客,请?” 九幽突然觉得,全天下都普及东方话了,确实是事实…… 她顺势施以一礼,恭敬道:“谢陛下!……只是独孤九幽有些惶恐…仗着和前王有些交情,没想到再到此地,却是物是人非啊!” 她淡笑道:“你自然不认得孤王,孤王——可是听说过你呢!” “独孤九幽惶恐,陛下这话啥意思啊?” “若没有你们几人,皇兄怎能除了大巫神、灭了一众奸臣;又拐了皇妹而去,将这苏毗江山尽数拱手与孤王!孤王……还真是要感谢你呢。” 九幽听她这么说,也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搁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惭愧惭愧!我这都想不到的事儿,能帮着您就好。” “只是,孤王听说,你们不是同行好几个么?怎么如今只剩了你了?” 卧槽……她一定是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九幽纠结出满脸忧伤:“陛下,都说物是人非了……不带揭旧伤的啊!” 陛下倒也没再提。 “……那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九幽知道这是说正经的呢,赶紧正色道:“陛下,我跟你说个事儿。我一男宠在您那。” “男宠?”她垂目沉吟了一番,蓦然道:“你是来找孤王要人的?!……” 九幽迎着她不善的目光,又想起背叛了她的沧蛟…… 第133章 133为了救宇文邕牺牲太大了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九幽的心头突然涌出一股坏水。 “……陛下,那男的清白身都给我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忽悠的陛下,但是您乃是苏毗王,留这么个不清不白的男人在后宫,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苏毗东眸光一冷,蓦地冷笑道:“——你孤身一人来这苏毗,还敢这般语气与孤王说话,就不怕孤王灭了你?” 九幽一摊手,“我孤身一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什么好怕的。倒是您,留个汉人男子在后宫也是祸害,我本来以为是苏毗西抢我男人呢,还打算来评理,一看是陛下您,说实话我进门就没话了,都不打算活着出去了。” 苏毗东都气笑了,青面獠牙的,“你真是个活宝,性格咋这么奇特呢,跟谁都挺傲慢无礼,损人的话都让人听着舒服,没法生气。” “多谢陛下夸奖。” “没想到华胥帝女…也跟周国皇帝有那种关系?华胥国连带国王都被现在的周国皇族所灭,你们不该是仇敌吗?还是为了报复周国呢?只是奇怪,你来要人却不带周国千军万马,你究竟是不是想要人啊?” 九幽愕然:“……陛下您说的我怎么听不懂了呢!什么周国?什么千军万马!!” 苏毗东冷哼道:“孤王也是顺手收了臣下献媚,送上来的美貌男子而已,谁想到周国男帝会在苏毗境内?孤王也不是不讲理,就把他搁馆驿了。” “陛下误会了……我说那个男宠不是他,但是既然陛下知道苏毗国有周国皇帝,还请陛下不要声张,放他东去吧。” “哦?既然他与你无关不是夺人所爱,那孤王不客气了,先尝尝男帝的滋味儿,再说别的。” 九幽一激动都从座位上蹦起来了… “可别介啊陛下!你得理智啊,那事儿可就大了!” 苏毗东一拍王座:“给孤王坐下!还敢站起来了?显你个儿高啊?” 讪讪坐下的九幽,理了理衣衫领子,表情有些忸怩“要不您试试华胥女人?算我代他侍寝了行吗?” 苏毗东差点笑出来,青脸都扭曲了,“孤王对女人没兴趣,不过也可以试试。” 九幽这会儿听出来了,她这是开玩笑的,赶紧配合她,“行,那我沐浴更衣去找您,盖棉被纯聊天,您把周国皇帝送走,我能天天陪着您。” 本来想逗她取乐的苏毗东都一哆嗦,“行了行了,孤王有点恶心了。” 九幽觉得话到此,也该结束了,就起身往她面前、单膝一跪: “我确实受人之托来解救男帝的,我本以为陛下不知道周国皇帝的身份;而周国朝中掌权者也还不知道这事儿……我就想着,私了总比闹大要好!独孤九幽只想尽量卑恭诚恳,请求陛下行个方便……” “你想如何?”苏毗东灼灼的视线紧锁着跪地的人—— 她抬起头,扬眉笑道:“陛下只当什么都没发生,独孤九幽自会把人送走,以后周国和苏毗国照样商贸和谐。” 四目相对,达成了共识。 于是,击掌为礼! 苏毗东还叹道:“华胥人太聪明了!孤王听说末代华胥国王深得民心,却极度尊贵傲气,你这遇硬则软无赖的性格,颇有市井习气。” 九幽只往旁边一站,然后摆弄自己刘海, “我这是小家子气,打小没见过华胥国人,在男人堆儿里混出来的市井习气。” 苏毗东也不说这个了,转而道“权势滔天的男帝孤王睡不得,幸好还有个绝色美貌的国师,过会叫他来给你看看。对了,你说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儿?孤王这攒了那么多你的男宠吗?” 她这才想起了沧蛟。 顿时苦笑:“陛下,恕我直言,您那国师就是我说那个。” 苏毗东顿时脸上青黑青黑的, “你这可就是在挑衅孤王了!孤王也不怕周国来战,也真心想结交你这个朋友,但是你这个法儿跟孤王要男人,吃相太难看了点儿。” 九幽这会儿抬起头来了,看着苏毗东,嬉皮笑脸都收起来了,琥珀凤眼射出一道凶光。 “我好心提醒陛下,饥不择食吃坏了肚子,就别怪投食的人炖肉不新鲜。” 苏毗东还没说什么,便听门外一阵喧嚷,有人冲闯了进来! 沧蛟慌忙跑了进来,朝着苏毗东就是一跪:“陛下!陛下息怒!” 他又转头看向九幽,目光幽幽,咬牙切齿道:“还不快带着你的皇上滚!休要害我!” 九幽黑着脸,嘲讽一笑。 苏毗东也沉声道:“独孤九幽说你与她早有床笫之欢,孤王听你如何说!” 他长睫一垂,再睁眼,满是漠然的冷淡。 “不瞒陛下,我在承陛下圣恩之前,已非完璧。” “……”苏毗东扬手,就要去打他——九幽眼疾手快,抬手挡在了他面前! “——陛下住手!”九幽那一声吼穿破耳膜,苏毗东及时悬崖勒马、收回了手,却是恨恨的冷笑道“好!好!算是孤王——看错你了!孤王救你一命,得你以身侍奉,你却是敷衍哄骗孤王!” 沧蛟垂目,幽幽道:“陛下,我落难至此,得陛下相救,本想着为国效力;是陛下体贴相护,也是陛下一心想要我的身体……无以为报,只能以身侍奉,何来敷衍哄骗之说!” “还是孤王的不是了?!——好你个没心肝情义的毒男子!来人!将国师捆起来、绑进孤王寝宫!!”她阴邪的笑道:“以身侍奉?孤王便让你如了愿,从此难下帝王榻!!” 九幽见事有不对,还有一群人围了上来,赶紧挡在沧蛟面前、瞪着苏毗东,怒道:“苏毗陛下!您有气可以冲我独孤九幽撒,拿男人出气让我看戏,哪儿一国陛下的气度?岂不是让旁人笑话苏毗国?” 沧蛟兀自道:“一切都随了陛下欢心。” 九幽气的,扭头就拎着他脖领子,骂他! “你住口吧!你这个男人这么缺女人日吗!” 沧蛟抬眼看着她,眼神犹如深渊远海:“我说过人往高处走……你我从来无情,是我先对不起你,陪你那几回也算扯平了……你救周国皇帝回去吧,此处留给我,不要再惹怒了陛下了……” 第134章 134说拖累他的太真实了 “住口!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没法让你一个人赴死!!” 沧蛟目光一沉,当即叱道“你不配!你住口吧!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只会拖累我!” 气的九幽把手里衣领子一甩、就把跪地的男人给推坐下了! “你留这儿才是后患无穷拖累我!…我爹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 他瞪一双大眼都快冒火了,“你个杂!种!区区半拉华胥人,认个鲜卑爹还挺自豪呢?我个纯种鲜卑人不比你高贵?” 被骂的幽妹额头都起青筋了,拧眉瞪眼就去抓他衣领子,抡起拳头就要打“你个臭男人,妻主今儿个好好教教你家规!” 沧蛟又臊又气,情急之下抓住她辫子就薅头发!“你个华胥泼妇!!” 苏毗东一看俩人要打架,还满嘴骂街话,不好意思听了赶紧喝住:“——停停停!在孤王面前目无尊法,都给孤王上监牢里打架去!” 还在揪领子薅头发的俩人一扭头, 九幽黑着脸,“陛下,您那监牢可拦不住独孤九幽,这没您事儿,您要是不让我处理家事儿,您就得摊事儿。” 沧蛟眼望着苏毗王,眼泪巴茬的,“陛下三思啊!求陛下放我妹东去吧!不然我宁可带她走,自尽谢罪。” 九幽气的咬牙切齿,就去拉扯跪在地上的男人! “你咋比我还会委曲求全能屈能伸呢?我独孤九幽就是死,也用不着你用自己换我我出路!!” “谁说我是为了你…你要是滚蛋了不拖累我,我还死不了!” “我就喜欢拖累你,咋的想打架啊?” ——一旁的苏毗王都从王座上下来了,还不敢走近,怕被这俩打架的殃及到,“停手停手!你俩回屋里打去!九幽啊……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东方人是这么说吧?” 俩打架的都呆住了。 苏毗东这句无奈的话,说的满口正经,不像是逗她们玩的。 苏毗东又来了句“你对苏毗国治国安邦有恩,孤王不会恩将仇报,方才只是试试你们感情,看来你们还是兄妹相爱相杀的戏码。” 九幽顿时欣喜若狂,赶紧松开了男人的领子,起身抱拳去谢苏毗东,“多谢陛下大度!您这样的君主何愁不千秋万代啊!” 苏毗东连连摆手…“碍……孤王也是才发现这国师是东方人,居然还有这么粗俗凶恶的一面,有点不符合苏毗国审美。” 沧蛟恶狠狠的瞪了九幽一眼,九幽顺口调侃:“没装下去吧哥?” 苏毗东忽然来了句“你让你男人先去馆驿,找那个东方周国来的人,你先陪孤王,留下谈谈。” 九幽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便瞟了沧蛟一眼……他却怔怔的看着她,蓦地抬眼、轻笑道:“陛下胸怀大义,不愧为一国之君!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苏毗东挥手叹道:“你们东方有句话说的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唉?……陛下何事?” 苏毗东悠悠道:“闲来无事,叫你去弱水河畔、沐浴焚香,吃些我苏毗鱼米果蔬、祭奠河神。孤王也曾与皇妹一样、游离东方呢,奈何不曾与你江湖相遇;如今只能听你来说说你的故事了……你可莫辞啊。” 沧蛟朝九幽扬眉笑眼道:“那我晚上,在屋里等你……” …… 弱水贯通了整个苏毗。 这条圣水河受人洗礼慕拜。 苏毗东携着九幽,在圣水河里沐浴。 更衣后,熏香一炉,便随女帝上坐开席。 九幽给她说自己走遍了四方、看遍了各种风土人情……夹杂了一些自己的故事,说的苏毗一同欢笑一同忧愁,又一同哭笑不得…… 九幽稀里糊涂的,就陪着苏毗东玩了一昼夜。 她恋恋不舍的,恨不得把九幽留下的架势,九幽都怕她断了自己继续游荡人间的路。 九幽还稀里糊涂的被灌了一通酒,才被送回了馆驿。 …… 香软春闺帐,九幽被扶上了床榻。 有人扬声笑说:“谢陛下大义!你我本就是路人缘浅……如今夜已深了,我还要与妻主共话相思苦呢……” “哪有男子与人睡过之后、还是这般洒脱?你可敢说实话,你究竟给没给孤王身体?” “……不瞒陛下,我从未许身给过第二个女子……陛下,我如此说、您可满意了?” “……呵,好!好!” …… 沾床榻就困的九幽,一听见外面的人唠嗑,她那点阑珊醉意都跑了。 ……想起往事纠葛,九幽更不想跟他宿在一间房里。 她悠悠独坐起,抬眼、正看见他,一袭轻薄白衣,墨发披肩,面容清冷、满身水汽。 似乎是不久前刚洗完。 他就这样垂手站着,却挑眼看着九幽,扯着浅色薄唇来了句:“你既然醒着,都听见了吧?” 九幽恍自未觉,勾唇冷笑:“听见什么?” 他垂了浓密的长睫,微吐雪白的贝齿、沉声道:“大殿上,你为什么纠缠我?” “我睡过的男人,不能千人骑万人枕。” 男人闻言,垂手的指尖一颤、猛地掀开了眼帘,瞪着一双寒潭敛光的眸子,咬牙道:“我对你而言,也只是睡过而已?你别忘了,给你启蒙的是我,那是你我两个人的初次——是我独孤沧蛟先睡了你!” 他这话,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恨! 九幽冷眼逼视着他的目光——冷笑:“是啊,你想想多可笑的报复,你流落巫蛊族,又不是我害的!是你先让我恨之入骨,我就定会折磨你一辈子!!” 她话虽说的咄咄逼人,可是目光一落在他那身睡袍上,便强硬不起来了…… 九幽怕自己忍不住,再受他蛊惑,她刚甩开高长恭,可别再惹上他。 强行扭过头,九幽突然想起了大疑虑:“你怎么会在苏毗?!” 沧蛟一扯唇角,苦笑道,“我纵火放你逃走后,巫蛊族便内乱了,还要弹劾我退位。” 听他说起这事,九幽突然想起不日城里,她临走前独孤九冥提起的话…… 他说巫蛊族内乱,沧蛟失踪了。 还记得,当时她心痛的要死。 他还安慰她呢,用不着她担心,沧蛟比她还能折腾…… 第135章 135回不了头 当时九幽只是觉得莫名心疼,却不知道为什么心疼他。 现在想想,她真是处处留情,见一个爱一个啊。 可那时,独孤九冥笑容苦涩,她谁都能爱,却无法爱他,生活在九幽童年里的,鬼影子一样的独孤九冥,长大后不再和她一样,她也多年不见他了。 她是在男尊王朝女扮男装长大的,从小备受华胥女帝旧部所溺爱,而独孤九冥男扮女装生活在女尊的巫蛊族,相爱已经付出最大的勇气,可是无法逾越的沟壑是各自的路,无法重叠。 莫名的心口疼,九幽突然想到了双生子的感应,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她难受极了,抬眼间入目却是…修长苍白的两根白玉柱微微摇晃着,贴腿上的手指也在颤抖,他浑身都在轻轻瑟缩。 那双看着她的黑润凤眼,依旧灼热苦痛。 九幽突然想起了上一句话 “……巫蛊族,为什么会乱?” 他苦笑:“还不是因为血统么!族长嫡系孙女儿都找出来了,她们说我不过是个男子,还嫁了个负心女……又不是巫蛊族人。” 九幽这个负心女颇为内疚,心口跟有病似的扎的疼。 他又道“可惜我没法跟那群女人讲道理,独孤如愿祖上是大汉朝嫡公主,汉家可是华胥族的嫡系血统…而巫蛊族,也不过是南海打渔佬跟华胥族杂的种。” “……”他说的像是真的,又像是神话,听的九幽稀里糊涂的,眨巴着眼睛,有点昏昏欲睡,又极力在听。 他看着妹子这不太聪明的样子,冷不丁的喊她“…独孤九幽!” “嗯?”她抬起漆黑眼睫去看他。 “你怎么长的不像独孤如愿啊,独孤九冥也不像你,怕不是你不是独孤如愿的种儿吧?” “不是他的就好了,这样我跟你,我跟独孤九冥都顺理成章了。” “骂你混种呢!不生气?” “没意义。”她眨巴眼睛,昏昏欲睡的样子。 沧蛟眨着长睫,涩然道:“你怎么都不跟我吵架了?还是因为我最开始的那些话…生气了?” “嗤,你想多了,我只是困了。”九幽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想起他说的那些话,九幽更烦他了。 沧蛟目光幽然,眨着长睫,缓缓移手到自己束腰的绸缎上,苦笑道:“罢了,恩怨孽缘都是由我而起,也该我先放下身段。” 他手上一个用力、就扯下了束带! 九幽顿觉下腹一紧,喉中干涩沙哑:“你别!……” 话未落,面前这人的青色睡袍便落了。 九幽满眼的珍珠颜色,光滑洁白。 入目,就是一双细长白皙的腿、迈步贴上来…… 眼前,凑上来一张白皙的清透的脸,稀世美男造下的优良品种,又开始蛊惑人心了。 他的眸光宛若成精的毒蛇,简直要上来缠人,还噙着一抹坏笑… “我只要你啊~该就寝了,我的王妻……”他蓦地凑过身来,唇瓣轻吻着她的脸,扑面袭来、一股沐浴过后的馥郁花香。 与此同时——他还伸手过来,要解她衣襟带子,九幽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一把抱住光滑洁白的蛇精,愤愤的道,“老实点,不然一会儿有你求饶的。” 媚眼弯弯的男人呵呵直笑,轻柔的嗓音雌雄难辨。 “幽儿,我要在你腿上画个海螺。” “什么意思?” “如果耳朵贴近海螺,会有大海的味道……” “你说的啥,听不懂……” 隔壁的灯一灭,就开始男女混合演奏乐器了。 奈何苏毗国的建筑都讲究自然和气派,不注重实用和隔音。 隔壁住的周国小贵客,估计是以为闹鬼呢,小崽子大半夜蛙蛙的哭,闹的又是侍卫来回跑、又是找奶爹的,这回比演奏乐器的还山崩地裂了。 ……九幽的梦里,也是山崩地裂。 九座山犹如泰山压顶,摆成了八卦阵,将她死死的困在里面,她不知出路,也不认识哪座山是哪座山,也不认识哪八卦是哪八卦……直到那个从山外走过来的人,一身黑衣,头顶蛇髻翠簪,龙眸之中、凄冷又悲怜。 她想起了他的预言,高长恭的软禁,她不想去寻山,她只想……听他的话…… 他简直像长辈一样,可是伴她长大的人,已经不再了。 在山崩地裂的梦里,她回到了五岁那年家破人亡的夜,她声嘶力竭的喊——“师父……!救我……” 一觉睡到了下午,九幽睁一眼瞄一眼…窗户上太阳都偏西了。暖暖的日光融化了恐惧的阴霾,她仿佛昨夜做了噩梦,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突然发现,怀里还有个肌肤光滑的男子,与她一同滚在轻薄宽大的蚕丝被里。 九幽低头看怀中人,他愁眉不展,满脸的疲倦,薄唇红肿破皮了,冰肌雪肤上,也零落了好多红紫的痕迹。 他的手倒是紧抓着九幽的肩膀不放。 刚才以为他没醒,她细一看…他眼睫还打颤呢。 九幽挑眉坏笑:“你还没吃够啊?刚醒了就魅惑我冲动?” 他掀开了眼帘,瞪着眸中幽光,咬唇苦笑:“不……我是疼的睡不着!” 蚕丝被中,她搂在他腰间的手缓缓的下滑。然后钻到了某个部位。 沧蛟浑身都哆嗦了一下,抬起羞愤的眼看她! 这个吃不够的饕餮,还坏笑着问他:“哪疼?” 他咬着牙,一声轻哼:“……哦好疼,你心疼心疼我啊!” 九幽就感觉手上开始湿了,又听他低声细语喊疼,就抽回自己的手一看…… 九幽眉角抽搐……“你又没女尊族的种,又不是初次,哪来的血?” 平时张牙舞爪的男人,此时俊脸儿一红,默默垂下了黑密眼帘,趴在她颈间轻哼道:“……你一点前戏都不做,还要我用嘴……还,一做起来没完没了的,能不磨出血么!” 九幽默然:“我嫌弃你的嘴,所以前戏就省略了……以后,这种事还得节制啊。” 沧蛟抬眼看她,日光杂着眸光,他一脸哭笑不得:“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自己?” 她将手摸上他圆翘小巧的屁股,然后挑眉坏笑:“你前面不堪受辱了,后面也可以——” 第136章 136送情郎 沧蛟冷哼道:“不行…我是你男人,又不是你的玩物!” “……是么,可你昨天还说咱俩不该这样。” 他苦笑:“对…你还是忘了我吧。” 九幽转而将手、去搂着他的腰身,顿时安静了。 “忘不了,也回不了头。” “我也是,看来咱俩这性格,注定要为祸人间了。” 九幽忽然想起,有人问她,你能不能有点志气风度? 可她还是连活着都犯愁,无法去想不切实际的了。 沧蛟忽然道:“独孤九冥啊,他可是被人玩过后面呢。” 九幽闻言,猛地抬眼去看他。 他口中之人的双生妹妹,满眼的不可置信,水光湿润,心疼了, 他也望着她,冷漠的讲着:“我十五岁那年,独孤九冥十二……他那时,好看的气死人,便有人撺掇,绑着他送去给老族长献祭……那时他虽然还小,却也生的身娇体柔,肤色比所有南疆人都白……就那么白净的躺那,前后夹击……那么小的孩子,却被那么多人施暴后门!……呵呵,最终倒也没人敢去碰他前面,因为——破了身的男子,在巫蛊族会被喂蛊虫。” 他一字一句,说到一半自己都无法看着她说了,她果然嗓音都变了,哭唧唧的, “他…竟然有过那样的经历?!” 沧蛟一看她眼角都红了,大眼睛湿漉漉的,眼睫毛抿迟抿迟,他都怕她哭了……赶紧伸手去揉她眼睛,无奈道,“你怎么回事儿?跟我就凶巴巴的,好像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一样,这一换了独孤九冥,你就成天哭唧唧,跟病西施似的。” 这一说,她真凶巴巴的拿下了他的瘦长爪子,哼道, “我才没哭!我只是…生气!我都不舍得欺负的人,她们居然那样欺负他!” 沧蛟掀开眼帘,挑眉笑道:“你忘了?那时候我还亲眼看见,你蒙着眼去破他的身……虽然听说你只是摸了他,没有做那事儿,但独孤九冥还是认出了你,可你没认出他。” 九幽顿时呼吸一滞,哑然:“……我?!我那么坏吗?” 沧蛟眯眼笑了声,“你打小就坏,好色,但是挺守规矩,也没不顾一切的好色。” 九幽渐渐想起来了……她陪师父去巫蛊族时,曾经参与过族里好多祭祀,也有生、殖崇拜的祭祀…… 而巫蛊族的这种祭祀中,多以幼男处子身为祭,她从少见多怪到了见怪不怪,也没注意谁是谁。 而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独孤九冥的存在。倒是巫蛊族那个墨珈大祭司,看上师父美色,还害死了师父……九幽一想到巫蛊族那些破巫蛊,就浑身冒气! 九幽又恍然大悟……原来他在那时候就开始恨她了。 怪不得,他连衣角都不让她碰…… 沧蛟眼睫一掀,看着她、眉眼戏谑:“想起来了?” 九幽眼睛都干涩了,“他认出了我?所以他才会恨我?” 沧蛟点头,应着:“其实恨你的不止他。” “还有你是吧?……你倒说说,你又恨我什么?!” 他垂目:“——我恨你,明明最强悍厉害的是我,可父亲从来看不到我的好,只是对你好!!” “……唉?” “你看我这容貌,还有我这武艺,我的谋略,哪一点在你之下?明明我才是最像父亲的,可他——永远只看得见你的好!!” 沧蛟此时抬了头,直勾勾的瞪着九幽! 满面阴云,凤目凌厉,又是一派阴鸷。 看他这张牙舞爪的样儿,九幽心尖一痒,伸手握了他的手,邪笑道:“这会儿这么有力气,那就再来几次?” 沧蛟顿时满面绯红,又白了脸,咬着下唇,看向她的目光颇为可怜…… “谁有力了啊?我都累的没劲儿了,不要强迫我,你究竟是不是女人啊!!” 九幽连带目光都火烧一般,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 坏笑着“女人没你们耗费体力,更兼我……精力充沛啊!” 他哑然,目光警惕的看着她,无奈道:“我……举不起来了!!” 她拍了拍他挺翘的屁屁,叹了口气:“那股子冲动都磨没了,现在我也没劲了……突然,还有点饿。” 他动了动身体,九幽赶紧搂紧他的腰,呵斥:“你干啥去?!” 沧蛟垂目道:“即将分离天涯,给你做最后一顿饭去。” 她与他都是飞鸟,而且各自分飞, 九幽根本没能力留住他…… 她紧了紧放在他腰上的手,默然道:“你就是最香的饭,我现在是吃不够,更希望吃不完……” 他也伸出了手,薄掌肉,纤纤指骨节分明,大力掐着她的手腕,幽幽道:“对不起,你没负我,我也不属于你!” 九幽默然:“别再恨我,就好。” 沧蛟蓦地掀开了眼帘,寒潭敛光的眸子一瞥,扯唇苦笑道:“是我当年太高估自己了……如今想想,我有什么能力恨你?不过是,天生对你莫名的执念罢了。” 他说的话,让她沉默。 他在她身上轻滚了下,被她一把搂紧。 “放开我!我要走!”他沉着声,怒瞪她。 九幽笑道:“你都这样了,还想哪去?” 沧蛟咬牙切齿的,恨恨道“放开我,我小腹痛!!” “小腹痛?”九幽一愣,赶紧松开了他…… 他翻身滚在被子里,抱成了个团。 一脸郁闷的垂着好看的眉眼。 九幽伸手去扯他的被子,关切了句:“你没事吧?不会是……昨天让你憋着,你真没流出来吧?” 沧蛟闷声道“嗯……” 她憋不住闷笑:“……那也不至于小腹疼啊!” 他抬起凌厉的凤眼,咬牙切齿的瞪着她:“我都说我是纯种鲜卑人了,又不能吸收那些东西揣上崽子,你个混蛋……就是报复我!” 九幽诚恳道“没报复啊,我就随口找个理由,昨天看你表情还挺舒服。” 沧蛟脸都红了,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独孤九冥是华胥人,你去让他生吧,看他能不能下出个孽种来。” 九幽脸色一僵,默默看着他,沧蛟也不说话了,只是闷声甩开了被子、下了床。 第137章 137苏毗国的夜 她愣愣的伸手去扯他,却被他嫌弃的躲过了…… ——“你去哪?!” 他正穿着一旁备好的衣裳,拿满脸冷漠对她:“去我能去的地方,走我该走的路!……你也最好忘了我。” “你…身上不疼了?!” 他淡淡的道:“这里还有你能穿的衣裳;我独孤沧蛟先走一步了,以后也别这样了。愿妹妹你——好自为之!” 九幽刚想再说几句,便听他晃着手腕道:“镯子我拿回去了。这可是巫蛊族传了几千年的呢,没了这东西,巫蛊族才说没就没的。” 他细白的腕上套着个血玉镯子,煞是好看。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她手上撸下去的。 她便顺口回了句:“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他忽然满眼诡秘的笑,“独孤九冥也是你的东西,再冷漠的男人,那里也是热的。” “唉?你这是……支持我们?” 他也没有别的话,就刚才那么一句。 他穿好了一身白的纱衣,转身离去。 白纱衣勾勒的背影,修长高挑,腰肢纤细。 他走的毫不留恋。 真不像腹痛的人。 九幽沉默片刻,默默的起身、下床,去穿衣服。 …… 九幽吃饱了饭,一看旁边儿那宫殿里,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她就进宫找了趟苏毗王,一是找几个男的保护一下周国贵客,二是派人去跟周国使者接头。 顺便看到沧蛟跟苏毗王送别,他确实要走了……他说回巫蛊族。 苏毗东沿着弱水河,将他一路送出了苏毗王国。 九幽在一旁看着,直到男人换了一身东方衣衫走了,也没有一句送别。 弱水河畔,依旧是安静少人。 弱水,既广阔波涛像极了黄河,又静谧温柔如长江。 谁曾唱弱水三千只饮一瓢? 九幽心里暗自定了志气。待她功成名就,这些个美貌男子,都是囊中之物。 ——一个也不能辜负。 是夜。 沧蛟走了,苏毗东也不跟她玩儿,九幽在馆驿门口的弱水河畔,薅草扔河里,看着草叶子都沉下去……然后听水声。 弱水之名,源于水力之弱,什么东西都浮不起来。 九幽就寻思了,既然弱水掉啥沉啥,下面会不会有很多宝贝啊?可她不敢下去,她本来就水性不好,可别把自己沉尸弱水了…… 奇了怪了,那个煞神七杀,他说他渡过弱水而来……他咋渡过来的呢? 九幽突然想到,她隔壁还有个故人小哑巴呢。 于是,她去隔壁敲门了,门口的侍男连拦都不拦她,也不行礼,权当看不见她。 九幽直接进了大殿,里屋才有个门,还是关着的。 她站在贴金镶翡翠的门前,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就轻咳了声,来了句,“贵客在吗?” 里面悠悠扬扬的,传来一声慵懒柔缓的回复“什么事?什么人?” “我是……封公子派来的。” 里面的人声音好像突然沉稳了,“你进来说。” 九幽闷声推门进去,心里别扭的不行,看来姓封的跟她仇人关系挺近啊,她仇人居然这么信任他…… 迈步而来的白衣姑娘梳个马尾,高挑身形、稚气还未长开,一身刺绣的红龙彼岸花极尽叛逆张扬,她脸上的傲慢却在和人四目相对之后——僵住了。 浴桶里坐着的白净男人正对着门口,漆黑凤眸都呆住了,一脸错愕。 “你……故意的吗?” 九幽发誓,她只看见黑头发黑眉毛黑眼睛,然后就是一片白,在雾气昭昭中,她什么细节都没看到! 她淡定的给他抱拳拱手:“多有冒犯,还请您海涵,我先告辞了。” 九幽扭头就走了。 然后又坐回弱水河边,薅草扔河里,看它下沉。 然后继续思考刚刚的问题……你说七杀那个彪悍劲儿,怎么可能在弱水不沉呢?他会轻功?轻功也没这么玩的啊……她就算有武功,她都不敢在弱水河面试。 许是太无聊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了踩草叶和铃铛声。 九幽一侧头……就看见对面沿着水河岸边,走来个人,披一身明黄的袖衫,里面却穿的苏毗国男装袒领,腰垂一条贴金镶翠的璎珞禁步,然后每一步都是腿,直白修长,脚蹬编鞋,还晃着脚铃…… 她眼都直了,手里没扔出去的石头,都掉下来砸自己怀里了。 一看她愣愣的看着他,来人的珠帘面纱下、传出一声轻笑…… 他这一笑,九幽觉得闹鬼了,这可不是哑巴啊,这是妖精吧… 眼看着这双腿过来了,还在她身边儿蹲下,一撩外衫,露出光洁玉白的俩腿,她觉得他才是故意的。 “你半夜不睡,坐在这儿,是想家了吗?”他漆黑凤眸中灿然温柔,颇有长辈的慈祥仁爱范儿,就差摸摸她脑袋了。 九幽心里犯膈应,“别笑里藏刀了,你是来为刚才的事儿找我算账的吗?” 男人浓黑眼睫一垂,又缓缓掀开、满眸的明亮月光。 “我没生气。毕竟你不是故意的。” 九幽点点头,“多谢您大度。” 他忍不住挑起眉头,凤眸一挑:“你变了,变的更有韧性了。是为什么?你为什么离开兰陵王?” 九幽呵呵一笑,“我要不离开他,怎么能在这救了你呢,宇文邕?” “你对人直呼其名很没礼貌,不过,这也是你的特点。” “我没兴趣听你点评我,宇文邕你把腿收一收,招蚊子不说,还会让人误会你的来意。” “多谢你担忧,我用了艾叶水,驱蚊的。” “我没用,所以你离我远点,别让蚊子把火撒在我身上。” 身旁的男人还真懂事儿,默默的站起身了,却还是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满头半干的漆黑发丝被风吹散,映的露出来的额头雪白,漆黑眉眼,更加醒目。 九幽仰头看得挺不爽。 “你为什么离开兰陵王?” 九幽抿嘴一寻思,要是说实话吧,一时半会说不明白,她还不想让他瞧不起,所以…… “性格都不合,就离开了呗。” “你们两个好战分子,还想怎么才算合?”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像我们俩的矛盾,你个周国傀儡是不会感同身受的。” 第138章 138弱水河畔撩个骚 九幽也是烦他不知道什么事,就一个劲儿质问她了,顺口损他一句, 姓宇文的也不生气,“那你想去哪儿?四海为家?以你的能力,诸国都无不需要你。” 九幽心想,自己是想回长安看看的,但是他想要什么答案?想不想她到他地盘吓唬他?估摸着他不想。 “我华胥族与嬮妲世代交好,我要去嬮妲找我义母干娘。” 宇文邕点头,“嬮妲幅员辽阔,民风民俗都适合你,确实是个好去处。” 九幽也点头配合他的话。 只见他又是一动,撩外衫亮出腿,往她身旁儿一蹲,手提着一角缝上珠帘的面纱,漆黑凤眸黑亮:“你要不要,看我的脸?” 忽然一阵风吹过,九幽浑身一哆嗦,有了闹鬼的感觉。 “不必了,我看过不少绝色美男,不差你这一眼。” 然后宇文邕就撂下了面纱,黑眸静静的看着她。 给九幽看毛愣了,赶紧就拍屁股站起来……“我不坐着了,你还有什么事吗?我会尽快通知封子蝶送你回国。” 而这男人也随着站起来了,“封子蝶?你们又是什么关系?连他乳名都顺口即来。” “他以前啊,玩过家家,都是当我媳妇儿的。” 面纱下,男人的嗓音低缓沉静、“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求助于你。” “天色晚了,怕是一会儿弱水河里蹦出个水怪,我送你回馆驿吧。” 眼望着弱水河的男人,一眼她一眼弱水“我曾经特别想拥有一人行的自由,祸福凭天。就像这样……站在异国他乡的水边,神话传说一样的弱水河畔,更让我欣喜的是,有人可以陪我共享。” 九幽听着他这是要临别哄她啊,她可不接哄,“我向来看惯了这些,没有你,我也会有人与共的。” 他这回不看河水了,转身来看她,眉眼漆黑,发丝漆黑,唯有肤白似雪。“你真是个人间宝藏,潇洒,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又什么都能拥有。真羡慕你。” 九幽感叹了句“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我了,你们这些有稳定生活家世又靠谱的人,都说羡慕我,我是真不信。” 宇文邕笑了,“倒不如说是羡慕你的生活,能让你为其奔波……可惜我今生做不了侠客,无法满世间潇洒。和你……一样。” “我也羡慕你,得了,别说了,都是没用的话。我送你回馆驿吧。” “好。” —— 白发男子细眉拧着,琥珀凤眸刀子似的锋利,恨看面前的人,他嘴唇都打颤,“你居然对她用夺梦!?你的夺梦是会侵蚀双方的你忘了吗!大祭司是按歪魔邪道教你的吗?!” “墨珈教你同心,也不是让你和妹妹谈情说爱的啊。省省吧独孤九冥,你拒绝苍龙的华胥九图,不就是怕我通过夺梦,探知你所知道的吗?你对她丑化我美化自己,还不是要从她那儿获利?她梦里没有华胥九图,也没有你,想知道她想去哪吗?” 独孤九冥恨恨的捶一拳头怼他胸口、 “滚!你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有了华胥九图你也不是当皇帝的料儿,我没你那野心。” 他没使劲,沧蛟也没在意,反倒是一把钳住了他尖下巴颏儿……他反手去抓沧蛟,纤瘦的手又被沧蛟攥住。 提着他下巴逼近自己,看着近在咫尺的美艳脸蛋儿,怒眉大眼,沧蛟越看他越像九幽。 “你变弱了,独孤九冥。原来你衰老的不止头发和脸,还有武功啊……是因为什么?你身上寒毒发作了?还是与你同心的独孤九幽身体凋残,武功散尽?” “放手!我不想跟你打架,真打起来你也打不过我。” 沧蛟嗤笑,“你寒毒发作的样子,可怜的像被人遗弃的宠物……哦,你本来就是被遗弃的,华胥女帝只要独孤九幽做继承人,你太多余。本来呢,你只要跟独孤九幽一睡完,你的寒毒也解了,她也正常了,何乐而不为呢,现在不行了,她正常了,你还是没人要。” 独孤九冥也不说话,脸都白了,琥珀般的眼睛却泛起腥红,力气忽然奇大,攥的沧蛟手骨快碎了……沧蛟赶紧撤回,退后两步甩着手,玩味的看着一身雪白的独孤九冥。 “你的同心对我有什么用?你有羁绊还优柔寡断,我什么都没有,我没爱人,但有不死之躯,复生之力。” “你这样的人真恶心。” “你来跟我这样的人讲道理,你不是更恶心?” “九幽她们中原人不能沾染巫术,会引发不可阻挡的灾厄的,那是扰乱诸国秩序,因果报应,巫神也不允……” “别跟我说什么因果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我不信那个。” “算我求你了……别对她用夺梦……”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只能先替大祭司清理门户。” “呵…就你现在这样儿?能打得过我?” “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作乱。但是我临死前,会将所有事同心感应给九幽,她自会阻止你。” “墨珈真是替华胥族养了个好儿子。” —— 正带着男人往回走的九幽,就觉得心口一抽抽……眼前一黑,就差点踩空摔了。 身后的男人条件反射上来扶她……又只敢轻轻捏了她袖里手腕,“你…你怎么了?” 九幽没听见他说什么,往地上一坐就想,就觉着眼前都看到了白发的美男,在河边,都要被弱水吞没了……他捂着胸口跟西施病似的,满脸苍白的喊她。 然后她蹭的站了起来,没看到宇文邕一眼,她甩开腿就往弱水河跑。 —— 一看独孤九冥额头冒汗,眼中腥红褪尽,睫毛眨来眨去的,一副昏昏欲睡的虚脱样儿,沧蛟眉头都皱起来了,“你在感应同心?你这是受了多重的伤啊…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母皇蛊了?与你不需外力就可同心的人…?你快走吧,你快把你妹招来了。” 他汗湿的手一把握住沧蛟的腕子,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的瞪着他,“你答应我。” “你用同心试探我有什么用?我自己都想不通。” 沧蛟也怕事儿不好,把他一推,扭头就要走, 结果对面沿着河路就跑来个白衣人影。 第139章 139如果这都不算爱 她以为见鬼了呢,嗷嗷开喊!“你是人还是水鬼啊!你不是都走了吗!?” 沧蛟无奈道,“我也想走,这不是让人给我截住了吗。” 这妹子眉眼锋利,一看他们俩又一刹那的错愕,瞪了眼沧蛟,略过他就去拽刚扭头的白发男子。 “哥!”抓住他冰凉汗湿的小手之后,幽妹又羞又甜的喊着他。 脸色苍白的男子被她热乎乎的手一暖,脸上都有了血色,眨了眨琥珀眼,他还是面无表情, 见此情景,沧蛟嗤地一笑,“独孤九冥,你这病还是缺个女人滋润啊……但是你得注意身体啊,你跟我不一样,我是鲜卑人你是华胥人,你俩这要是闹出人命来,你说这乱那啥的崽子,你俩是留还是不留。” 九幽扭头就骂他:“我就说你昨晚上温顺的不像话呢,这才一天就暴露本性了,你像个人似的能死?活该你无亲无故四海为家。” 独孤九冥抿嘴,还是对她冷着脸子, “松手,你我兄妹缘分已尽了。” 九幽被沧蛟说的脸乍红乍白, “我对你没不轨之心,我不耽误你,就想问问你最近好不好,暖暖你。” “我好得很,你我各有各的路,你快走吧。” “既然现在还能见面,为什么急着要分开?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还有他沧蛟。” “咳,我说的是血亲。” 沧蛟悠悠道,“那你问问你血亲兄长,你怎么会跑这来,他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瞒着你。” “我……”这可把独孤九冥难住了,他满眼难受的看着她,欲言又止,他想自己坦白,又不想起巫术的头。 九幽隐隐觉得,估计是独孤九冥异于常人的双生感应,她刚刚突然见到他,迫不及待想来找他,这够反常的了。“他本事多,以后本事还会更多,无需我都知道。” “你们俩兄妹,真是无可救药了。” 沧蛟冷哼了声,扭头走了。 留下在那暖手的俩人。 独孤九冥看了看她,摇头叹道,“你想怎么办?接下来。” “我……没想好。” “去长安,你父辈在京城亲故多,你回老家比在西域有用。” “你也希望我去报仇吗?我觉得我报完仇之后,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希望你生活的快乐些,如果你能光复华胥,你爹娘九泉之下都会笑醒的。” “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对此,白发男子没有丝毫犹豫,反而还冷硬的抽出了手,去理自己垂在胸前的白发麻花辫子。“我许不了你。双生子在一起只会有更多的厄运,我害得你一无所有,你害得我身败名裂,不是够惨了么。” 他面前的姑娘忽然垂下眼,满脸羞愧逆来顺受“对不起……” 独孤九冥都怀疑这俩月她经历了什么,脾气变的可太软了。 “没关系,是命,也是可以人为操控。” “嗯。跟沧蛟一比,你说话简直是三冬暖。” 独孤九冥突然想起了沧蛟教他那句话……不能给她任何帮助,就给她亲人的温暖就够了,就错不了。现在看来,沧蛟对人间感情还真琢磨的透,吃的死。 “幽儿,其实我也很刻薄,只是我想通了,想作为兄长承担责任庇护你了。” 她忽然满眼湿漉漉的看着他,抿着水红嘴巴,颇为委屈…“你这话,就是跟我划清界限了吗?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要什么了,我想要拥有所爱之人、和庇护所爱之人的能力。” “那你缺爱人吗?我看你不缺,你缺个亲人。” 刚想说话的九幽都憋回去了,他又兀自冷笑, “我是有能力却无处施展,你是有唾手可得的东西,却不会把握住,难怪我看不起你。” “多谢兄长教诲。” 一看她这乖巧样儿,独孤九冥都内疚了,叹了口气。 “和沧蛟睡完记得多洗洗身上,他是个玩蛊虫的,脏。” “……知道了。” “你是不是让兰陵王给欺负了?怎么这么性格软弱了?气人呢,哥明天领你找他算账去!” 九幽赶紧拦他,“别啊别啊,是我欺负他,你可别带我回去啊……” 独孤九冥瞪眼看她,琥珀凤眸好像泛起了腥红…“他居然敢欺负你…怕是活腻歪了!” 九幽脑袋都大了,真怕他飞过去再给高长恭揍一顿!“不说兰陵王了行不行,我想……借你肩膀靠靠。” 白发男子眸光一跳,也没犹豫。“好。” “我想……躺哥哥怀里睡一觉。” “好~” 然后就在弱水河畔风口,白发白袍的男子解下身上披风、披在自己身上,待妹子喜滋滋的躺他腿上怀里了,才把披风盖在她身上。 刚才还聒噪的姑娘,一进了他怀里,嗅着他的体香发香,她连眼睛都闭上了,看那架势下一瞬间就能睡着。 独孤九冥坐地上抱着怀里姑娘,心里都郁闷,这是替她爹养女儿呢吧……不过平日里看着彪悍高挑的姑娘,此时在他怀里还是女儿家的娇小,他也挺自豪。 怀里,看她惬意的合眸翘唇,乖巧恬静,精雕玉琢的眉眼毫无瑕疵,倒是脸上有点儿被大漠晒的发红发干。独孤九冥心都软了……默默抬手去揉她脸,摸她头。 然后她睁开了长睫眼帘,眨巴着琥珀大眼,鼓着小嘴看他。 白发男子秀美一挑:“怎么?” 她的手爪子突然抓起他垂在前胸的白麻花辫,摸着柔顺的发丝,一双大眼水汪汪的… “哥,我是不是你亲妹妹啊?” 独孤九冥豪没犹豫,“是啊,怎么了?” “我看上西夜王那个男宠了,哥哥陪我去抢亲吧。” “西夜王那俩都人间蒸发了,而且那样傻的男子不适合你,对下一代智力有影响。你能不能喜欢个聪明点儿的?” “听说大周皇帝美艳无双,齐有兰陵王周有宇文邕,你跟我去杀光他后宫,逼他退位我做女帝啊?” 独孤九冥这才听出来,她是开玩笑呢,低头一看…她满眼璀璨,笑容顽劣。 “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说大周皇帝……” “不是,前面的话。” “我相中了西夜王的男宠……” “再往上。” 第140章 140假装不解风情 “……我是不是你亲妹妹啊。” “九幽,你不知道啊,听说独孤如愿捡你回来那天,漠北的雪下的老大了,你想想一个鲜卑男人,怎么可能生你下来。” 九幽在心里腹诽…看你说这话,那你不也不是亲生的吗。 但一看他在那笑的柔媚,她反应过来他是开玩笑呢,她就不跟他开玩笑了,一脸正经的,“你终于说实话了,其实我一直还爱你,全天下男人都不如一个你,九冥,我能不能…” 独孤九冥都听不下去了,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柔软唇瓣还在掌心蠕动,他眉眼一跳、“我错了,咱们谈谈大周皇帝的事儿吧。” 她拿下他的手,勾着他脖子,贴到他下巴去……“先让我亲一口再谈。” 白发男子垂眼看她,“不行。” 看着头顶的月牙,寻思到嘴的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晚上好,凉飕飕的,白天时候太阳好大啊,哥哥那里大不大?” 独孤九冥眉眼一抬,也仰头看了看月牙,“我在不日城待着,没有太阳。” 她一看他听不懂,心里这个郁闷, “你好冷漠啊,你是真听不懂还是……” “冷吗?当大哥的,要是性子不沉稳点儿,怎么保护妹妹呢。” “听说再冷漠的男人,那里都是温暖的。” “哪里啊?心吗?说实话,有你这么个乖巧柔弱的妹妹,我确实心都化了。” 不解风情的男人太憋气了…… “沧蛟在我大腿上画了只海螺,如果哥哥靠近,能闻到海的味道哦~” 白发男子这回听懂了,琥珀明光的凤眸狠狠一眯,哼道,“沧蛟那个下贱东西,跟他学只会更风骚。” 她甜腻腻的撅嘴撒泼…“哥哥~” “小混蛋,你要是不消停睡觉,我就强制让你睡觉。” 拿鼻尖蹭人家颈窝的姑娘,更加得寸进尺了…“……哥…你身上好香啊,我都想吃羊奶一口酥了。以前你还是墨莲的时候,每次去漠北出任务,都给我带好吃的。” “闻闻就行,别上嘴。” 独孤九冥也很郁闷,哪有体香带奶味儿的,他又不是怀孕了。 夜半。 馆驿门口,晚上睡不着,在那观察夜开昙花的周国贵客,就看见个白影把白衣红绣的姑娘、给凌空拎回来了…… 宇文邕都吓一激灵,奈何他胆子真是大,还走过去看看,一看,原来是个白衣服白头发的男子,把她给抱回来的,而在男子怀中的姑娘温顺的像猫,睡熟了还埋在他颈窝里,手臂还搂着他脖颈。 宇文邕这才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却可以为爱雌伏,只因兰陵王无法让她信任依赖,只因她从不撒娇示弱,只因不是这个男人。 直接就给她抱屋里了。 这男的看着弱不禁风细挑的一个,没想到挺有力气,抱着怀里人纹丝不动,还能在进门口之前、低头在她额头吻一口。 不一会儿就剩一个了,白衣白发的男子从屋里出来时,门口驻守的男人一看那张脸,白发苍苍,却容貌艳绝,一样雌雄莫辩的脸,源于一处的五官,他却有着比九幽更精美的容颜…… 白发男子腥红的凤眸乍然瞪起,犹如嗜血的妖鬼一样,一扫宇文邕,红唇妖艳、“不该看的别看。” “……”宇文邕目送白发男子的离去,只觉他比独孤九幽还潇洒。 这样的人,难怪她求之不得,爱之深刻,可惜了,真是够乱那什么的。 …… 第二天日上三竿,九幽独自醒来,才想起来昨晚在他怀里睡着了……一夜无梦的睡个好觉,面对独孤九冥踪影全无,她也觉得好受多了。 她好像只有他不在,才会想他的不好,他在的时候,她觉得他全都是好。 直到她发现怀里还掉出一块儿、半透明的玉来,就俩指头一掐那么大,阴阳鱼似的一半儿。 那是独孤九冥的阴玉,为什么他又把玉给她了?还是给的他那块儿? 她自己琢磨了半天,估计是因为阴玉百毒不侵,阳玉冷暖调和。 这日,她一出馆驿,正看见热闹了。 封公子携带着扶摇,像是和她交换人质来了。 九幽坐在大黑马上在一旁,看着一对军队,护送着金贵的轿辇里、那金贵的美人。 说是美人,她却连他的脸都没看过。也没有看的欲念。 扶摇在那摸她的贴金马鞍,衬得额头金光映着眼光,真是比黄沙还明亮,他赞叹道,“真是高头大马!我很少见这么健壮的大马呢。” 九幽看了看他,心里一阵得意,一抬腿、就顺着马鞍滑了下来,“那你跟上马试试,咱们该走了。” 扶摇摸着马肚子,紫色眼瞳中光辉耀眼。“好啊,但是我没骑过……” “你就踩着蹬子上去,小黑不会把你摔下来的,是吧小黑?” 大黑马咧嘴打鸣,一双腥红大眼看不出态度。 周国皇帝的轿辇停下了,有一只白皙的手掀帘而出,里面的人看着骑马而去的两个人,黑马上的紫衫少年,坐在她的马上欢呼雀跃,在后面跟着马走的白衣姑娘,满眼的璀璨星光,一直看着马上的人,估计是怕马上的人掉下来…… 这温柔情愫,与他无关。 那只手撂下了轿帘儿。 “走吧。” 众军默然,抬轿而起。 随行的封公子,一直跟随在宇文邕的轿辇旁,寸步未离。 九幽在马屁股后面,边走便摇腕上缠的吊坠,那透蓝的玉髓还刻着‘夭’字。 她眼前视线里,只有马背上的紫纱衣、衣带飘扬。 他还回过头看她,浅紫色面纱也挡不住他满脸喜色,“九幽!我第一回骑马啊……” 九幽一捂脑袋,“你可悠着点儿啊,我不在身边你可别骑,你腚底下可是漠北名马‘踏雪’,你看它袜子都是白的没,小黑的本性老凶猛了。” “我还要跟着你寸步不离呢,才不会离开你身边。” “……”九幽都快感动了。 就听见身后有马蹄声急促,都快撞她耳朵上了,九幽一扭身,就看见有人策马扬尘,穿的一袭碧衫兼雪衣,袖口与衣摆开青梅。 第141章 141兰陵王追到西域大漠了 封公子绑在脑后的墨发微散、面上浮着薄汗,此时正挺马下鞍,奔她而来。 封公子彬彬有礼的,眉眼温柔、躬身作揖道,“风沙融日月,他乡遇故知。多谢九公子搭救国主。” 封公子抬手之间,竟然两袖青梅香。 九幽只得叹息。“你打小就这性格,只考虑别人而不顾自己,你可得精明点儿,别陪着宇文邕受挤兑。” 封公子眸光一沉,摇头道“皇上的难处我知道,看得见,你放心好了,我并非助纣为虐之人,皇上…其实很可怜。。” “他就一笼中的金丝雀,贪图享乐也得付出代价不是么,这有什么可怜的,也不能啥好事儿都让宇文邕一人占了啊。” “皇上还在等着我,我还有一事要跟你说……你可知,有人满朝寻刘玄蛟,说是与你有知遇之缘,要认你做义子?!” 九幽当即怒骂:“卧槽!……谁这么会占便宜啊!我爹死十来年了,他是想陪我爹下去是怎么着啊?” 封公子满眼深意,幽幽道:“那人是朝中重臣,比你想象的更有能耐…你总是这样漫无目的,倒不如回了大周来,我这十二年里存了好多话,还想说给你听,我…想你了。” 前面都不是重点,最后那句,说的九幽都愣了。 他却蓦地拍她袖口一下、掩下万千情愫只道了句“我先走一步,告辞!” 然后,他慌忙的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留九幽茫然在原地。 而她身后的紫衣少年默默走来,解下腰间的纱织伞,给她遮上头顶风沙和日光。 因为出了王城,旁边儿的马一看地上都是沙子,也吃不着草,颇为狂躁的绕着九幽转圈。 她抬手推开了他的伞,无奈道,“你先上马吧,过了沙地就能找到你的马车了。” 九幽搀着扶摇上马,他还没上去呢,她就听见有人马蹄声踢踏,一抬头……就看见黄沙都卷起来了,里面模糊冲出来个人影, 那人还喊着“独孤九幽——!” 迎面而来这人一身黄金软甲,身系红披,脸上扣着黑白错杂的面具,俯身于金鞍白马之上,吹的满头辫发都散开在黄沙里了。 眨眼间这红衣白马都到跟前儿了。 来人一勒缰绳,马蹄高抬,这马半身立起,嗷嗷直叫。 他居高临下,与她隔风相望,四目相对—— 高头白马站稳了,背坐的鬼面将军眸光冷冽,如寒潭之水…此刻风云皆止。 她紧张握住了腰缠的马鞭,她手中鞭柄凸起处,还是一颗圆滑的宝石,正镶嵌于此,被她的汗抹滑。 鬼面将军声色凄厉,连笑都那么瘆人, “哈哈哈……桀骜不驯的独孤九幽,也会逃婚啊?” 九幽哑口无言。 后赶上来的军师听了这句,却招手、让身后一众红衣将士随他‘避嫌’、四散而去。 九幽扭头一看,扶摇跟大黑马都离了她好几丈远。 她面前的高头雪驹,玉辔红缨,落下个红袍金铠的将军。 她一抬眼,他正扶鬼面,露出一双微眯的冷眸,满带嘲讽。 “阿蛟啊,本王待你还不够好吗?在你心里高长恭就那么低贱?你随便找个女人,就来侮辱本王?!” 九幽只能硬着头皮,咬牙迎着他的目光:“你若不逼我造反,我怎么会出此下策!郑罗敷想做王妃,郑罗敷能放我自由,况且你们喝了合卺酒,夫妻之实都有了,事已成定局……” “夫妻之实?哈哈哈可笑!你以为本王那么好骗吗!你不在意本王,本王也会护着自己忠贞!” 他笑的嗓子都破音了,且癫且狂且凄凉。 “我在意,可是你的合卺酒了……” 高长恭冷笑道“你真当本王会为了求一夜,就给你下药?你把我高长恭想的太不堪了!!” 酒里没有药?! 九幽这才突然想起,她刚跑出去不大一会儿,高长恭好像就醒了! 细思极恐,“那郑罗敷呢?!” 高长恭闻言,双眸微合,又乍然睁眼怒笑:“她胆敢玷污本王!!……本王已拿她军法从事,刑笞极尽,挫骨——扬灰!!” 九幽心肝儿都在颤,那么聪明的姑娘居然壮烈了? 那他这次是来抓她,把她也一起挫骨扬灰的吗? 她一抬头,正看见他垂了眼,默默的伸手、摘下了鬼面。 锋眉凤眼,五官是温柔的美,表情却张扬傲气、咄咄逼人。 那双寒光迸射的幽黑眸子,曾被战场风沙侵蚀袭卷,染尽人间悲欢。 只是一个抬眼,都是是神采飞扬!锋芒乍现! 他勾着颜色浅淡的薄唇,直勾勾的望着她——悠悠道:“你以为没有本王暗中助你,你还能跑的掉?” “……什么?!” “皇上欲拿你不利,本王……只怕应接不暇,无能为力,本想护你周全,便不能让你遭受殃及,殒命在我身旁!” 九幽毫无不信,顿时满心悲戚,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他挑着眼尾,眸中莹光点点……蓦地,启唇道:“本王没有去邺城,就一直……猜测着你会去哪!你真能跑啊,这么几天,你竟然都跑大漠苏毗国来了?!” 九幽默然:“你敢放我走,就应该知道,我不会再回去受你羞辱了!” “呵。本王不是来抓你回去的!——只是想问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一脸正色的看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你说什么?什么怎么想的?……是说我跑了,还是为什么把你拱手让人?” 高长恭轻笑,嗓音低缓:“都有。” 在九幽听来,这短短两个字,也足够凄凉苦涩了。 她忍着心里揪疼,尽量出声平淡:“我受够了你的羞辱,连死都试过,逃跑算什么?!而郑罗敷呢?她一心喜欢着你,正好你们凑在一起…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反应这么激烈,倒像你才是姑娘家。” 高长恭苦笑:“是么。那现在说眼下的,你自由了,那你对我呢?是顾念旧情,还是…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声如微风,低缓沉重。 第142章 142挡着你桃花树了 皱着眉,垂着眼,真像蔫了的花儿。 一块阴翳、打落在他白皙的面颊上,以她这个角度,正是辫发整齐的高束,负有绝色美貌的脸庞、勾勒出完美的侧颜。 红袍金铠之下,脊骨挺拔, 她也曾见过他衣衫之下,长腿皮肉。 看着那白皙的颈子上,小巧突起的喉结、性感高隆的锁骨,九幽差点有那方面反应了。 她侧了侧头,还在想怎么回,忽然眼前飞来满天细碎的红花…… 她突然发现这地儿来过。 红树林落花时节,此地却是离别之际。 现在的眼前,不是刘独孤嫁衣如火。 不是独孤九冥西服招亲,向她展露男体秘密……也不是北斗七星唱祝捷凯歌。 而是他,齐国的战神——高长恭! 九幽眼前这男人的柔韧身段,竟浴血沙场;醉人凤目,曾久蒙风沙…… 他负有美貌,绝色倾城。 她茫茫人生中,他也是最强悍的存在。 九幽真觉得,自己不过是萤火之光,怎与他日月争辉? 也受够了他的强硬压制,再也不想——有那些在兰陵郡受辱的日子! 打定主意,她刚决定说狠话了, 抬头一望,突然看见他颈上有枚红痕……像是给人啃出来的! 九幽一想到,几天前还只有她驰骋的身体,现在被别人啃了,恨的牙根都痒痒…… 郑罗敷肯定前戏没少做! 要不然印子怎么好几天都没掉? 他掀开浓睫眼帘,目光一沉:“本王在等你回复!你……这么看着本王做什么?” “你被谁啃了?” 他眸光一冷,含糊道:“什么谁啊?你怎么岔开话题?” “明明是你岔开话题!” 俩人正不可开交呢,那个紫衣男子就牵着大黑马站俩人中间了。 扶摇眉梢眼角都带笑,一双紫眸剔透的飘渺。 拱手作揖,却道:“不知这美貌的戎装男子,可是传闻中的盖世美将——齐国兰陵王?” 九幽干咳道:“你眼睛挺好使。” 高长恭却瞬间满眼锋利,翘唇冷笑道“本王以为你喜欢征服猎物,原来也喜欢狼吃兔子。本王懂了……是本王挡你桃花树了。” 九幽都怕他误会啊,“你别想多了,我刚认识他几天啊,我是报恩才救他的,这不今天刚办完事儿吗。” 高长恭眼皮一抬,冷哼道,“你明明是为了救周国那个宇文邕!你当本王不知道吗?你都开始骗高长恭了?” 善意的谎言有时候就这样,谎言就是谎言,撒下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弥补! 此时话都说开了,九幽也是想什么说什么了,“我从来就是个女尊人的性格,我还得后院三夫四妾呢,还得报家仇国恨呢,对你我只有难忘的记忆,却爱不上你这样男尊王朝的强势男人。” 高长恭顿时满面阴云,凤眼黑亮,“本王那么委曲求全讨好你,在你那连个爱都换不到?你一直都是这样看待本王的吗?那本王为你制裁情敌,守着自己心里这点感情…都是多余的吗!” 军师一看这边儿吵起来了,赶紧过来,正好拦住要靠近九幽的高长恭, “息怒息怒!你可不能打女人啊……” “本王不打女人!郑罗敷关在哪了?” 军师回,“送回兰陵郡大牢里了。” 高长恭凤目凌厉,杀气满面:“给本王把人拖出来,即日成婚!!” “……啥?” 九幽都没听明白,不是挫骨扬灰了吗? 看他们的样子,郑罗敷应该还活着。 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这回才真是亲手断自己后路,把他推到别的女人怀里啊! 高长恭看也没再看九幽一眼,自顾自的上了大白马,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军师傻眼了,还喊他呢,“兰陵王——!!” 高长恭没理他,独自驾马冲破军队,孤身跑远了。 留一众被撞的将士,哗然大惊,一双双大眼小眼,都愣愣的瞅着九幽。 牧歌转头看着她,苦笑道:“你不该这么对他!” 他还拉下了一点衣领,指着颈子上的红痕:“我和肃肃同吃同住,你看这个,我也有,这说明什么?” 九幽一愣,顿时悲愤欲绝,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他:“你们……搞上龙阳了?!” 牧歌悲愤怒骂,“……龌龊!明明是被蚊子咬的!!” “唉?” “他找人寻到你行踪后,来的路上蚊虫太多,我叫他涂些驱蚊粉,他说闻起来像是姑娘家用的、怕被你闻见了再生气,愣是只洗艾水澡!” “唉?” “你真当你一个人逃的出来啊?若不是他看你郁郁寡欢的样子,于心不忍;又岂会与那郑罗敷合计、放你‘逃走’?……他也没有想到,你们私下里竟然把他卖了,还将他推进别的女人怀里!” 九幽咋舌震惊,“……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还有假?肃肃对你那么上心,你却什么都看不到!——还有,你身中寒毒之时,高烧不退,浑身却冷的像冰……只因时疫未痊愈的人体热,他便不要我给他治病,只是每日去给你当活暖炉!他又怕会将时疫传染给你,一边洗艾水;一边又让自己发着烧……” 九幽心里酸胀,自知内疚深重,“……他当真是如此待我?!” ——“牧歌话尽于此,你们俩人的事儿,好自为之吧!——告辞!” 他风风火火的说完,拍了拍她肩膀,又转身拍马就走了。 红衣将士渐远。 她看落红满天。 突然,扶摇紫衣阑珊,走进了她的视线。 大黑马站在她身边,看着远方,有点忧伤。 他拿一双紫眸看着她,满眼的如梦似幻,“你是爱他的吧?看你说的话,表情,举止动作,就看得出来了。” 九幽斜他一眼:“你这都是跟红馆学的察言观色吗?” “我自小就学着照顾旁人感受,早已经深入骨髓了,而且我……十二岁之前也是好人家的,进红馆才五年,也没接过客,靠着一手乐理做琴师。”一说这个,扶摇都心酸了,“可惜啊,这五年多不容易攒的金银财宝赎身,满天下都是乱世,我带着一身盘缠,却连个去处都没有。” 第143章 143被扶摇赖上了 九幽忍住问他这身紫纱衣能缠什么的冲动, “那个叫小七的孩子呢?” “在沙地外头看马车和盘缠呢。” “你不怕孩子跟盘缠一起丢了?” 扶摇点头,“对啊!那咱们快回去吧?” 九幽也点头,“你上马我跟着走,反正也没多少路。对了……送你们哥俩儿团聚之后,你俩注意安全,赶紧离开这种女尊地带,在你们中原江南好好待着吧。” 扶摇满眼忧伤的看着她,“九幽姐姐,你要抛弃我了吗?” 九幽眼皮一跳,浑身一激灵,“你可别乱叫啊,谁是你姐姐,你几月的生日啊?” “八月中秋。是个团圆节。” “哎呦正好,我九月初九,那天儿阳气老旺了。所以你别喊姐姐,我听着怪别扭的,你喊九幽哥都行。” 扶摇那双紫眸弯的像狐狸,肉麻的来了句,“九幽妹妹。我无家可归,怕被人劫财劫色,你能不能收留我啊……” “去你妹的……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个你多大累赘啊,哦对,还得加个小累赘!” “那你有家室吗?有婚约吗?” “这倒没有。” “那你看我呢?我养你啊,我不止年少妖艳,我还无亲无故,虽然有个孩子,但是那不是我生的,我虽是江南汉人,可我是个处呢。” 九幽听的脸都红了,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还在那柔媚的笑! “可别介,你说这些我都不信,我只怀疑你接近我另有目的,我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他忽然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独孤九幽。” “嗯?怎么突然叫我全名了?” “我知道你,你是魏国名将独孤如愿和魏国摄政女帝——独孤如意的遗腹子,是独孤家最出名的孩子,十几年前独孤如愿一死,独孤家倒台,都说你死了。” “没想到我这么出名啊。” “你能和苏毗国王有交情,还能救下周国皇帝,就可见,你不是浪得虚名,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贵胄。你不是说你要报家仇国恨么?我想陪着你,反正我一无所有,生死凭天,跟着你,也许是我最正确的路。” “我感觉你这人,满身秘密,太危险了,而且你很碍事儿,我自己尚且无法安稳,没那本事照顾你和小拖油瓶。” “我是有秘密,但绝对不会害你。而且我……可以洗衣做饭,做你侍男照顾你啊,还可以给你出谋划策。” “我一个人惯了,不需要伺候。” “那……晚上伺候呢?” 九幽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招更不管用了,你别想骗我管你一辈子。” “九幽妹妹~你要是做了,就得人家负责啊~” 九幽一听这个,起一身鸡皮疙瘩,明明独孤九冥也说过这话,但是扶摇说就太滑稽了。 他忽然揪了揪她云锦的下裙,看着蛟龙彼岸花,满眼戏谑,“你摸摸我身上的苏绣料子,是不是做你男人的料?” “不是,你就是一小屁孩儿。” “说得好像你多大岁数似的,你不也是小丫头嘛。 差点又呛火斗嘴起来,俩人瞪了对方半天……忽然都憋不住笑了。 …… 多日后的黄沙腹地,不日城内。 天上依旧是泼墨似的漆黑,无云无月,城中一如既往的风哭鬼嚎,酒香人艳。 高大的凤凰木开满了红花,花瓣顺着爬满藤蔓的围栏飞出院子、洒的一巷子都是,远远看去犹如一地鲜血。 凤凰木上红花绿叶,粗黑树干上斜卧着个白发美人,身穿红衣,袒肩露腿,手里拎着根绳儿坠的乳白玉块,阴阳鱼形的,那双能蛊惑众生的凤眸,半睁半寐似睡非睡,极尽妩媚温柔。 整个就是一人间妖气。 树下小桌上连菜都没有,就坐了个闷头喝酒的青衫女子,这人喝的都站不住了,只好坐下倚着树,都快神志不清了。 树上的人折了一段树枝、夹杂了内力就往树下砸!砸的人家嗷一声,醉眼微醺的问他,“为啥打我!” 白发妖精红唇一撅,满嘴刻薄,“有这喝大酒的功夫,老子让你们办的事儿都成了!” 青岚忍不了了,弱弱的争辩一句,“关键是柔然那个、会做一口酥的老太婆,都死好几年了啊……就算你让我挖她坟问,我也找不着啊,她坟头草都得比你高了!” 白发男子凤眼一眯,柔媚的嗓音都跟发处斩令似的,“你嫌我个儿矮?” “冤枉啊!这我哪敢啊皇叔!你没看这两天儿,都没人搁你家了吗,天机阁那帮人,都给分配漠北去…找柔然老太婆去了,给我都带出一口漠北腔了……” “抱怨没用,看你们之前都闲出肥膘了,不办完这事儿,就都别办下一个事儿。” …… 第144章 144天相说 雍州官道上有兵马行进,气势恢宏,一水水的都穿着颜色花花绿绿的铠甲。 齐国尚红,周国皆黑。 能穿花花绿绿的军队,也唯有当今周国的‘天和’皇帝,给禁军铠甲刷了颜色,名‘六率’。 这天正是大周皇帝摆驾回宫。 六率一路簇拥着天子的銮驾,浩浩荡荡。 其间还有个骑青牛的白衣男子插队,这人手举一杆‘一卦九两,不灵倒赔’的旗子,哼着怪歌,但是军队所有人一看到他过来,还得恭敬的抱个拳行个礼。 骑青牛的白衣方士,眯一双细长眉目四处打量,连理都不理禁军,连他座下的大青牛都鼻孔朝天,甩着长辫似的尾巴,直往正中被簇拥的銮驾而去。 盘龙附凤、镂金砌玉的便是天子銮驾。 此时秋风拂过,酥黄纱窗半掀半掩,轿子里头露出一角侧脸,还有一只骨节清晰、白净修长的手在攥着扇骨。 那是个姿容气韵、都举世皆惊的男子,斜挑的凤眼漆黑俊亮,明明专注于盯着手中画扇,却只消让人看一眼便望而生畏,只感他贵气逼人,不敢直视。 白衣方士看得不爽,一把夺过他手中折扇兀自观瞧: “呦,我瞧瞧陛下这扇子?……凤华牡丹怒绽,良人惜不采撷?” 一听他念出来,凌厉的凤目斜睨一瞪,“拿来!”语气分明不咸不淡,却已让人望而生畏,十足的威严。 方士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乖乖把折扇递回去了。 “陛下还着喊你‘牡丹’的那个兰陵王妃呢?人俩儿可都成亲了,不是你的良人喽!” 他合上手中折扇,凤目漆寒,表情冰冷:“朕只是感谢王妃搭救的恩德,不曾有非分之想。” “跟您说件好事儿啊?近日臣夜观天象,见帝星重影,乃是陛下您命中红鸾星将至。由星轨来看,此桃花已为断世凤凰劫,且有撼动江山、怒斩乾坤之力!想来必是一位惊世美艳的佳人吧?” 听了方士所言,他眼中依旧漆黑深邃,不为所动。 “诸葛星,你这太史管得太宽了。朕不需桃花!” 方士撇了撇嘴,表情无奈的咽回了这个话题。 “那再跟你说件坏事儿,前几日——本为隐曜的紫微帝星大放异彩,此乃玄女帝星临世之兆,定会与北辰帝星争霸国印的!陛下可懂这代表着什么?” “莫非有人与朕争江山?还是个女子?!” “天相说,此玄女星真乃是亘古一人,她拜的是忠义关公,尊崇母神华胥,虽天生命舛,却品德无量,情深义重,能使天下人乃至四海而归心也。” “哦?若世有其人,朕必拜她为后,未免她明珠蒙尘,染指江山。” 方士忽而促狭的笑,“哈哈……若是要在女帝星和红鸾星中间选国母,陛下您会选哪个?” “不过说说而已,朕又未见其人,如何选?” “皇上,看天相说,你宿命红鸾的那个女子,品行相貌也男人,气派性格也男人,还天生丧门,命犯七杀,六亲刑克,兄弟忤孽,克夫克子,未曾拿过书笔,不会耍弄刀戟,却能屠魔宰鬼,杀戮于世,偏生她命犯桃花,多情而又无情!” 一直未有表情的帝王这回算是怒了,凤眼斜睨,戾气逼人。 “荒唐!这样的女子,掘地三尺难找的败类!能挑出来几个也早拉出去斩了!她一身全无半分好,朕凭什么喜欢她?” 帝王在愤怒,方士可高兴坏了……“哈哈,陛下也有为女人失态的时候啊?臣可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这可得问你自己了。” “哼!朕可不会做这空前绝后的笑料!什么红鸾星,朕宁可觉得女帝星更合适母仪天下。” “这倒巧了,天相说,陛下命中的红鸾星便是那女帝星。而且,此星对应命格之人你也不陌生,正是与皇族宇文家渊源匪浅的,——独孤如愿之女,独孤玄蛟!” “独孤玄蛟?朕怎么不曾耳闻过?” “那她的另一个名字陛下您一定听说过。” “且说来。” “独孤——九幽!” 这个名字入耳的刹那,这大周的帝王猛然想起了黄陂城旧事,以及苏毗国之遇。 回忆的闸门如黄河之水,一旦凶涛倾巢,入海不复。 ……“陛下,听闻兰陵王妃独孤九幽大婚出逃,兰陵王自称被未嫁先休、满三国找他的王妃呢!您猜,她现在何处?” “……朕的大周?” “就在长安!” 沉默片刻,这周国皇帝的语气却失了戾气。 “太史,她不怕自己染上时疫,硬要救下一身痈疮的路人,她分明有兰陵王倾城美貌在侧,却还愿意守着一个面目全非的丑陋疫人,不离不弃,可算得上品德无量,情深义重?” “自然算的。” “那她又舍弃兰陵王倾城之貌,辜负兰陵王炼钢绕指之情,决然离去,又岂非多情又无情?” “也许……非也。她能斩断儿女情长,只能说明她真是帝星之命,办大事的人不该优柔寡断,不该被被儿女情长所牵绊。” “嗤……那论起英明果断,她一区区女子,岂能与朕争锋相对?” “若不能,皇上你为何一听见那独孤九幽就心神不宁?黄陂城救命之恩,苏毗国为您涉险,她并非看中您身份相貌便舍命相救,怕是这红鸾星果然有毒,陛下已情根深种。” “那…又如何!朕生来无情无爱,她若阻碍朕荡平天下之路,朕也绝不姑息!” “只怕她也是这么想的。唉。两个想谋夺天下的盖世枭雄一旦相撞,谁先动情了,谁就输了。” …… 长安城最近又逆行返春了。明明该是转头入秋。 说是长安城返春,倒不如说是长安城里的人最近都春心荡漾。 一听说明天皇上就要回京,这几天长安城内外人都挺多,指望着搁哪儿就看着年轻的美男帝王。 要说这大周国的天和皇帝,那真是神祗一样的人物。 光说那容貌,见者无不称之为‘倾国倾城’!听说当年塞北来和亲的皇后娘娘本来自恃容貌绝顶,新婚夜一见皇上美貌,羞愧的都要自剜双目了…… 絮叨絮叨絮叨絮叨……我是老猫我是老猫我是老猫老猫猫猫猫猫喵喵喵喵嗷 第145章 145周国天和五年 至于帝王真容究竟是倾国倾城,还是惨绝人寰,寻常百姓极难一见。 但凑热闹是人的本能,姑娘大嫂们为见大周国绝顶的美男而来,而男的就是单纯的崇敬了。 大周国如今的帝王,不止容貌引得世人谈资了二十来年,人品性格也是一顶一的锋芒内敛,君威外漏。 当今皇上复姓宇文,单名一个邕字,十七岁登基,到如今也是十年了。 在此之前,大周国还有两任皇帝,但都被真正的掌权摄政者看不顺眼,全给杀了。 而他当年年仅十七岁,就能与摄政权臣周旋的游刃有余,十年来,君臣两个倒没出什么你死我活的大乱子。反倒是天和皇帝一直向往天下和平,人也气度温和,不骄不躁,还一心为民着想,在摄政权臣的刀锋铁翼下、还能稳稳的收服人心。 偏偏今年总有些小状况,传到长安就是震惊朝野。 国主四月初去的醴泉宫避暑,几天后就传来消息皇上丢了。后来还是敌对的齐国兰陵王给护送回去的。 五月,南方时疫正盛,皇上又丢了,还染了时疫,后来是兰陵王妃给送回去的。 这不么,前段时间皇上又出事了,这回不是丢了,是被西南的一个女王国女皇给掳去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给放出来了,急的权臣整装兵马,差点就去荡平女国把人抢回来了。 这回皇上可算回了国。 —— 周国天和五年。 六月末,天正热。 天子脚下的雍州,东门外。 所谓送别胜地,‘柳岸灞桥’便在此处。 这里同时也是京城外最大的关市。 现下灞桥两旁一片柳绿,垂下万千条青丝,迎风摇摆。 官道自柳岸中间穿过,直通长安城。 乱糟糟的大道两边儿,乌泱泱来一片商贩们在各自支篷摆摊,卖什么的都有,吆喝声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又高又壮的柳树底下,有个白衣裳男的在这摆摊算卦,卦摊边还搁着一筐豆腐。 这男的身子就仰靠在藤椅上,拿蒲扇盖了脸,也不耽误那落地有声的吆喝。 “卖豆腐!谁吃豆腐啊~还白嫩着呢,有没有人吃我的豆腐啊~~” 有个粗糙的嗓门还真回他了, “噶哈呢大兄得?你咋卖啊?老娘掏钱包了!” 迎面就见一座小山过来,这大姐长得这个喜庆,炭黑浓眉,蓝眼影,长了个草莓脸,坑坑洼洼还有芝麻,脸上脂粉腮红看不出来是糊了几斤。 一身轻纱衫子抹胸裙,却生的虎背熊腰,高大威猛,鼻子底下一撮胡子充分彰显了她的豪迈! 那位算卦先生,见了泰山压来,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拿下脸上蒲扇,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来,生的眉眼细长,眸若朗星,一脸的浩然正气。 他连忙跟身后穿甲衣的俩兵丁招手,“快来人啊!这来劫财劫色闹事儿的了!!把豆腐筐给他,豆腐咱不要了!” 这大姐一听可不乐意了,“那哪行啊!小郎君来给姐看手相吧,姐给你钱!” 算命先生直接啐过去! “放屁!老子旗子上都写着呢,不给男的算,你眼睛塞牛毛了啊?再聊骚老子就报官了!” 算卦先生叉着腰,眼看着人被侍卫拖出老远,扔开了,这才气呼呼的往藤椅上一坐,摇扇子, 嘴里还嘟囔呢:“搞龙阳也不照照镜子,老子这花容月貌还让他摸手,想想就恶心,老子都要吐了…” 他旁边儿就跟来一句, “刚才那大姐还上来就摸你手呢,你咋没这么骂人家呢?刚才那还脸长得跟榴莲似的,气味儿都一样一样的。” 算卦的没想到旁边还有人,顺口就回了句,“我鼻炎啊,那时候没闻出来。” 他一扭头,一瞅旁边藤椅上倚了个半显成熟的少年人,穿个白衫子,一身红蛟龙刺绣,身板是细瘦的一条,长个巴掌大的娃娃脸,只见这脸雌雄难辨,大眼睛双凤眼,五官极为美观又深刻,脸色粉扑扑的…… 俩人四目相对,算命的先愣了,“唉你不是?你不是那个!那个谁!那个谁是吧?” 九幽来精神了,从椅子上坐起来看他,看这算命的眉眼细长,长的是在她过目就忘那里,有点疑惑,“谁啊?你认识我?” 这算命的的满脸淡定:“你这身衣服挺眼熟,你要那么问,那咱俩就不认识。”他这会是认出来了,可是不能相认啊,太自找麻烦。 九幽听他这么回,心都凉了,咬牙啐了句!“你说话这么欠儿,有人找你算卦吗?” “算卦的虽然没有,但是坐我椅子收费,一个时辰五文。” 她嘴一撇,“没零钱。我包月,你算吧,一个月给你多少。” 算卦的还真掐指一算,然后又放下了手,又不依不饶,“我可不上套,这么数太傻了,这样吧,你算一卦给卦钱,椅子让你白坐。” 九幽看了眼他那卦摊,东西挺全,从竹片钱币龟壳,到签筒子八卦镜紫微斗数碗,但是根据刚才的对话,这人就是在那装样子呢。 “你能算个啥啊?会唱萨满吗?我不指望你真算,唱得好也行。” 一听这话,算命的眉毛都立起来了!“你当我是村口老头糊弄鬼呢?知道我谁吗?我家姓诸葛,诸葛孔明是我祖宗,看见我卦旗没?不灵倒赔!” 九幽一边撩开衣摆,去翻腰间钱袋,一边撇嘴挖苦他道, “一卦九两?!你说实话,咱欠别人多少钱?靠这么发家损了点儿吧…”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腰间的钱袋没了,就留个系带,那沉甸甸的玩应没了,她都没发现…… 九幽哭的心都有了。 算卦先生那双细长眼睛黑灿灿的看着她,“怎么了?有钱没钱啊?你不是要说钱袋子让人偷了啊?” 九幽眼一斜,停止了掏腰包的动作。“在你那呢吧?” 算命的满脸无辜,“这市集扒手多,你外地回来的吧?” 她也不慌,淡定的坐回椅子上,“这也是算卦的一部分吗?” “不是,这是常识,长脑子的都能想明白。” 第146章 146正经人谁算卦赔衣服? 算命的变了个戏法,从袖口掏出了个白色朱蛟团案,刺绣的锦囊钱袋, “小毛贼早让我侍卫给擒住了,这是你的吧?挺有分量啊,归我了。” 九幽眼睛都瞪直了……“凭什么啊!” “因为我是缴获的啊,就该归我啊,我给你算,你的钱袋让贼偷了,我的人抓住了贼,缴获贼人的钱叫缴获,我又没从你身上偷钱,那这就是我的了!” 九幽都想掏刀捅他了……她瞪眼珠子忍着脾气!“你…爹的……” “你要是实在没钱,把衣服压这也行,这金陵云锦合着苏绣,价值不菲啊。” “滚!这衣服是交领了,你是看上老子了,想借机耍流氓吗?” “那倒不是,我看你也挺有机缘的,你让我给你算几卦,一会儿说不定心血来潮,这钱就还给你了呢。” “算什么?你是要看相摸手还是八字匹配啊?你们算命的都这么不正经吗?” 算命的黑眸一亮,点头,“先看看手相吧,我还会摸骨呢。” 气的她咬牙切齿的,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你断袖啊?老子可是正经人!” 因为离得近了,这算卦的却发现,这少年双凤眼又大又亮,睫毛纤长,瞳子是琥珀般的通透明亮……稚气未脱的娃娃脸,颇有一丝成熟耿直。 等了多日的人,也许突然就造访了。 “你报生辰八字,我给你匹配个红鸾,要不要?” 九幽目光随他去看,这算卦的伸手,指着另一杆卦旗,一字一句的念,“奉旨寻亲,一卦九两!” 九幽没看懂,“什么意思啊,我报八字你就还钱啊?” “那不一定,看你配不配合了。” “要是我不配合呐?” 算卦的指了指身后几个甲曳兵丁,满脸深意,“那他们会让你强制配合。” 九幽一听这话,淡定的在身侧背的剑上摸索,从剑鞘上摸出一把青玉刀鞘,拍在挂摊上。 “此刀名曰嬮妲刀,刀刃锋利无比,乃是天山楼嬮妲王朝传世国宝。这刀老邪性了,时间长不喝人血都难受,你是不是想出出血了啊?” 算卦的也站起来看她了,满脸镇定, “刀是挺好看,真有那么锋利的话,你那刀鞘咋那么好使呢?” “而作为刀鞘的昆仑青玉,虽然是从冰层挖出来的,却坚硬无比,所以能承受住刀锋的冲击。” 算卦的摇头叹息, “行了别冲动,咱俩还是坐下好好聊天吧,我算完你八字,这里银子我再扣下九两,今天这买卖算是开张了,其余的还你!” 一看他真坐下了,还解开钱袋子往出掏她的银子, 九幽不禁嘴角抽搐, “你撑摊这么半天,这么多人来都没人给钱吗?” 男子笑眯眯的,把剩下的钱塞给了九幽, “我这有兵丁守着,胆子小的不敢过来。来,报你八字!” 钱回来了,她也把嬮妲刀揣起来了,九幽就地就想走,哪还想配合他啊! “……我可不说,你万一没憋着好心,拿我八字扎小人害我呢?” 算命的脸色都尴尬了,“我又不是茅山,咱俩无冤无仇的,不至于扎小人害你。再说了……你看我多讲信誉,先给你钱后算卦。” 九幽刚想说,她拿回钱就走不就是有怨有仇了吗,一听他后面那句,就没好意思跑路。 “你看我面相,给我算算咸池运。” 算命的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这可是业界术语,你还对紫微斗数有造诣呢?这我就更不能跟你斗法了!不用算,你面带红光,眼生桃花,早已红鸾星动。” “你是忽悠我呢吧?算命的好像都这么搪塞人。” “你报生辰八字不就不一样了吗?” “怕你给我下鬼将,写道符掬我魂魄啥的。” 算命的冷汗都下来了,“别说那么邪性行吗?我就是一算命的,不会那些个巫术。” “癸酉年九月初九。” 少年清脆的嗓音入耳,却听的诸葛星眼皮一跳。 “你这命啊,不好,咸池辅弼,天煞寡宿,国印将星,要的太多又丢了西瓜捡芝麻,得孤独终老。” 九幽被他呛住了!“什么意思?别人算命不都是夸我好么,最起码也得问问家里几口人,有无婚配啊,你怎么上来就咒我!” 诸葛星黑眸一瞪,正色道,“我是正经算命的,你要是想听赞美,去胡同里找老头儿算吧。还问几口人?没了,你家就剩你了,克父母克兄弟克夫儿,乱为伦常,还恋自家人儿。” “得了得了你可别算了……再说下去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十恶不赦了。” 诸葛星只看着面前,瞪大眼吃惊的少年,不禁笑了, “你这生日挺好,和皇上万寿节一个日子。” 一提皇上她就烦,她还是头次这么嫌弃自己生辰,“去你妹的!” “哞~”突然一声牛哞入耳,九幽一侧头,就看见比她那马还高还胖的,青黑青黑皮跟盔甲似的大青牛! 她突然想起正事儿了,“算命的,你知道哪儿卖酱牛肉吗?” 算命的都害怕了,惊恐的看着她,“你要干嘛!” 九幽一摆手,丢下一句“我有正事儿。”然后扭头就走了。 那个白衫子少年身上的蛟龙,从前面肩头甩到后头是尾巴,背面看是彼岸花开,龙尾怒涛。 诸葛星一侧头,就看见个站青牛前头的男人,这人一身白衣,白玉冠束着流水长发。 玉质打磨光滑的半脸面具,毫无勾画,只露出漆黑乌润眸子,浅红双唇。 他眼望着刚才那个白衣少年挤开人群,一言未发。 诸葛星一看就笑了,“你都没瞧见,刚才……” 男人一垂眼睫,漆黑浓密的不止眼睫,携着一身冷气,直奔算卦先生而去,伸出筋骨白透的手、一把将另一男子——脸贴桌子摁住了。 连手臂都给反剪在了身后。 算卦先生挣扎了两下未果,果断妥协,满带惊讶, “哎呀…疼…四郎啊,你没回京啊?” 这白袍男子上半身一弯,将修长身形都压上了底下算卦的,倾斜的姿态,露出了束带缠出的一杆细窄腰肢,引得路人直侧目,寻思断袖呢。 第147章 147紫微十四宫下了布星台 上头的男子从玉白面具里——透出一双锐利的黑眸,贴近底下算命的涨红的脸,只见他鬓角雪白,红唇微启,咬牙怒斥, “是不是穷疯了!奉旨寻亲还一卦九两?” “噗!你不心虚啊?咱大周还有哪个比你更有钱啊?” “穷疯了说的是你!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我还没到需要媒婆的地步。” “唉?你是不是看着刚才那个姑娘了?怪不得你都不露面,让牛来找我呢。快起来四郎…我老腰快断了。” 宇文邕冷哼了声,才站直了身,往旁边儿藤椅上一坐,就开始生闷气,“太奇怪了,她为什么会来雍州呢……为什么来的呢……” “她说为了酱牛肉。” 面具下那双黑眸瞪大了,“你说的是人话吗?” 诸葛星讨好的笑……“四郎你猜怎么着!她跟你同一天生辰!怕是以后万寿宴都能双喜临门了。” 坐椅子上那人不高兴了,瞪他一眼,“你查户籍的吗?谁让你查她的?你想造反啊!” “哎呀哎呀别打了…冤枉啊!我这是替你把关!我倒要看看你喜欢的,是怎么个败类!!” …… 长安风俗好啊,人杰地灵。 九幽从边市往城里走,还看见了几个半大孩子,在路边大槐树那,踢毽子骑竹马唱歌谣呢。 牙还没长齐的小嗓子,脆生生的拿捏着调子,说是唱也就是说,长安口音重着呢。 “参商见了面,天上星星乱,紫微十四宫,偷偷下了凡,怀柔女帝星,慈悯人间难!” “紫微十四宫,下了布星台,大哥紫微郎,去追紫微娘。二哥是太阴,雌雄在一身。三哥住太阳,地母把光藏。老四破军星,总把战乱兴。老五武曲星,天生逞英雄。老六……” 九幽从听了第一句就停步了,就站在路边听小孩儿们唱。 还真别说,这帮孩子懂的观星知识比她还多,她都怀疑是不是哪个占星太史,告老还乡了教他们的。 一般民谣都伴随着世道人心,朝廷风云。例如当初董卓入朝为患,例如当年符坚慕容凤皇时代传唱的,凤止阿房,‘一雌并一雄,相将入紫宫’。 例如前朝侯景之乱。 他们一唱‘帝星’,九幽就想起苍墨他们了,还有那个传说中美艳无双的周国皇帝。 她回到老家都不知道为了啥,扶摇想吃的酱牛肉,她都不知道上哪买去, 在热闹的人群里,九幽捂着脸,仰头发泄般的大喊!! “酱牛肉啊!哪有酱牛肉啊!!啊!” 九幽最后那声‘啊’不是强调语气,而是疼的!眼睛里砸进了什么东西?咋还湿的呢? 九幽一边揉一边眨眼望天。 原来是下雨了。 许是为了配合九幽的心情,此时天上忽然落了雨点,遮了炙热的日头,湿了繁华人群。 下了雨也还是闷闷的,可人群却散了。 九幽混在他们中间,看着四面八方跑开的人,彷徨中突然没了方向。不知从哪而来,不知该去何方。 她在道中央站着,迎面就来个光头,她还没来得及让道,那和尚上来就弹了她个脑瓜崩! “嗷!”她捂着额头退后几步,咧着一只眼睛,呲牙去瞪他!“你这秃驴找揍啊?没事儿弹我干啥?” “失礼了失主,贫僧是受人之托,来此地弹你脑瓜崩的。” 九幽揉完脑袋,睁眼去看,对面的和尚高高瘦瘦的,一身茶黄色僧袍的,长得倒是眉眼分明,目若朗波,头顶六个点,满脸歉意。 “你这和尚,我跟你无仇无怨的你咋造孽呢?你怎么就弹我脑瓜崩啊?谁让你弹的啊啊?” “霸者威名未传世,六道鬼神已听闻。贫僧听老道说过,你命途不济都是鬼神之名给闹的,若要顺当你得换个名,但还得犯玄字。” 九幽都听懵了! “你为啥打我?再不说我就揍和尚了!” 和尚歉意的道“岐山武侯观星祠有个老道,他嘱咐贫僧在此等一个喊‘酱牛肉’的人,然后弹她个脑瓜崩。” 九幽斜他一眼,“你有酱牛肉吗?” “贫僧吃素。” 她都快骂人了!“没酱牛肉你还敢弹我脑瓜崩!?你一个和尚,你听老道的话?” “自古僧道是一家,论济世救人,还是老道算尽天机人伦。” 九幽一摆手,侧身要走,“行,我去武侯祠找老道算账去。” 这和尚一侧身,伸出个挂佛珠的手来,拦道,“老道还有话让贫僧转达。” “什么话?” “看天相说,女紫微星天生丧门,命犯七杀,身挂桃花,伴生降世了断世凤凰劫,六亲刑克,兄弟忤孽,克夫克子,虽生于幽冥界,终会怀柔人间,以杀止杀。” 听这和尚噼里啪啦说完,九幽听的嘴角都抽搐了,也没听懂,跟讲鬼故事似的, “你这和尚满嘴的啥?” “简而言之,你命中贵不可言,日后必将位极人世,以乱止乱,以杀止杀。……就是感情用事莫要太过。怕是会为咸池欲孽祸国,倾覆天下,戎马霸业一朝付之东流。” “和尚你逗我呢吧?前面夸我后面贬我,都什么意思啊?咋一句都没对上我现状呢?” “贫僧不懂,所转述之言皆是老道算出,贫僧话尽于此,只劝诫施主记得一句:功成身退,明哲保身!” 这和尚说得一本正经,九幽简直欲哭无泪了, “我记住这个管什么用啊!我什么就该功成身退了?我还一无所有呢,你就说这些话吓我!” “善恶生死在人一念间。贫僧今日也是为我佛门一事而来,卦象说日后佛家必有灭顶之灾,老道叫贫僧今日此时在此地等,并跟你说这番话,实指望日后有你在,便能救佛门一命,得以传承千年。” “这……你怕是被老道骗了,我不信佛不信命,可管不了这等事。” “命途自古万变不离其宗。自古以来,匹夫为恶,锒铛入狱。君王为恶,浮生乱世。圣人为恶,惑乱众生。佛家乱象,我辈门中固然清楚,却也无力回天,世道人心,清者以云巅俯瞰,却填不平炼狱的贪念。” 热干面终于解封啦???? 第148章 148给你指条明道 “你这和尚……说的什么啊?” “来日我佛门大祸之时,乃是你治世之时,天长日久,还请日后施主,能记起贫僧今日之言。” “这我就不理解了,你们早就知道会有灭顶之灾,为何不想办法化解?” “事在天命人为,必遭此劫,此劫无解。就像施主你,明知命中有情劫能倾覆天下,却无法躲避,只能随遇而安。” 九幽突然想起,算命世家的柳清明说过这话,苍龙神也这样说过。 她突然都害怕了,这还什么都没有呢,就给判死刑了。 失去一切那滋味儿,她可不想有了, 人生在世,全靠自己,那算命的说她今天要死,她还得跳河自杀去? 这么一想她痛快多了,要是那么容易死,她这么多年经历风风雨雨的,也长不了这么大了。 只听和尚一声‘告辞’,转眼间,光头转身就走了。 茶黄色的僧袍衣摆飞卷,长挑的身形翩跹渐远。 算她无上光荣,又说她什么也得不着,她又没得罪佛家,至于这么大凶诅咒吗? 九幽拍了拍脑袋,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智力不高,都不知这和尚用这话,弹了多少人脑瓜崩了!能信他? 就这会儿想事功夫,九幽在道边走,就听见个老腔在那唱童谣, “参商见了面,天上星星乱,紫微十四宫,偷偷下了凡,怀柔女帝星,慈悯人间难!紫微十四宫,下了布星台……” 虽然听不懂唱的是什么意思,但词儿调儿挺好听是真的。 悠悠扬扬的,像是山野之歌,又能风送万里,飘到云山海外。 九幽循着声望去, 就看见路边槐树下,那帮唱歌谣的孩子们不见了,反倒倚着个老道。 九幽一打量那老道。 不是意料中破衣陋飕,呲嘴獠牙满头虱子的疯子,而是个道骨仙风的道爷。 一身纤尘不染的黑白道袍,手里把着一根拂尘,头束绣着阴阳鱼的纶巾,头发胡子全白,雪花似的一团。 “喂老道!你唱的什么歌?跟那几个小孩学的?” 闻言,老道乐了,乐的眼睛都快没有了,更显得脸粉扑扑的。 “哈哈哈……此言差矣,那几个小孩儿都是贫道教唱的!” “你是与刚刚那和尚一伙的吧?是你让和尚弹我脑瓜崩的?” 九幽回头,往刚刚那和尚站立处一瞧,那里已是人来人往,没个僧袍影子。 话说着,老道就一甩拂尘奔她来了! 九幽顿时紧张起来,后退了两步。 老道开口: “我给你指条明道儿啊?” “啊啐!有明道儿你自己怎么不走去啊,还用得着在大街上算命骗人?” 九幽心里暗恨啊,这算命的街头骗子都组团了?这几个教派是进行世纪联合了吗? 耳边就听一声阿弥陀佛,她条件反射的循声回头,却怎么都没看着和尚的身影。 简直跟闹鬼了似的,她连脊骨都发寒了。 她再一抬起头,正和老道对面而视。 老道抖着胡子,也开始哈哈笑: “哎呀俗主,你这眉宇间一团贵气,最近是要平步青云啊。以后若有不解之事,别忘去武侯观星祠找贫道,贫道能给你破关解惑!啧啧……你本西方佛顶光,奈何流入俗世中。如要荡平天下事,斩尽桃花三生情。虽然你命中情劫早已宿命无解,贫道也得叮嘱一句,你本该是千载难有的治世天子,莫教色迷了心魂呐!” “啊?” “啊还有一事,贫道险些忘了!俗主你身上有件佛家的东西,贫道受佛母之托,来将佛七宝舍利子索要回的。” 九幽瞬间听出了,他说的是她手腕上戴的那串佛珠子…… 敦煌城那个梦里,那西方佛母也说是暂时借她用用。 九幽赶紧从手上,把八宝佛珠撸下来给他,还诧异他怎么知道的, “要就给你吧,反正搁我这也没用。这世道,真是僧道一家了。” “哈哈哈……俗主莫要生疑,贫道是替僧友寻回佛主的东西的。刚才你见过他,你还问他要酱牛肉呢。” 九幽嘴角抽搐,“那你有酱牛肉吗道爷?你要是没有,我得弹你个脑瓜崩。” “贫道平时好诙谐,俗主莫怪呀!你若想买酱牛肉,进城雍县,有老漠北店子卖酱牛肉的,你注意看头顶告示牌,不过贫道话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老道扭头刚要走,她便想起来了正事。 “道爷等等!既然你们说得神乎其神,我能不能向您求一卦?” 老道扭回头一听,笑了。 “哈哈哈……施主可是要算红鸾?” 九幽心里咯噔一下!让他猜着了,那她是该说不该说啊? 道爷捋了捋胡子,又伸出手来掐算,眯眼望天,直接来了句 “不必说了,贫道算出来了,天相说,参商相见之命。卦象说,坎离无情。犹如幽冥地狱门口的曼珠沙华,花叶此生彼灭,参商永隔。” 一千年开花,一千年生叶,花开不见叶,见叶不开花。 就像她跟独孤九冥,从一出生就南北分离,再次相遇开始就一切都是错的,都错过了。 可是…爱而触手可及不是么…… 九幽满含着愤怒与不甘,猛地啐了口骂! “什么宿命禁忌!老子不信!” 老道一本正经的跟她强调: “天相说,命可改,星轨难移。” “你还说我犯红鸾呢!要不是他,这天下谁值得我去犯?!” “帝星怕红鸾,江山怕美颜。愿你好之为之吧。” 老道叹了口气,一甩拂尘扬长而去。 边走还边唱呢!……时逢世乱女乘龙,生来平荡止兵戎。帝星双归能治世,只怕私情恨苍生。男色如刀终祸国,莫等悔醒已两空! …… 把九幽留那站着。傻了半天。 突然听见马蹄声和车轮子轧道声,九幽猛一抬头,正看见有马车轱辘滚滚而来,赶车的小车夫一身黑衣细瘦,一眼就瞧见了她。 然后那只浑身黑的发亮、四肢修长矫健的马,头顶一撮红白夹杂的毛,一看见了主人,撒丫子、尥蹶子、甩蹄子,嗷嗷叫着奔她扑过来了! 车马都在她面前停下来,少年车夫一手攥着马鞭,一手伸过来,“来,上车啊弟弟!” 九幽尴尬着,“你这样叫我,也怪别扭的。” 第149章 149买酱牛肉 她把手搭上他的,顺势被拽上了车,她才正眼看他……顺口便问,“你怎么不穿纱衣了呢,你穿这身儿跟换了个人似的,我都不认识了。” 可不是么,她印象里的柔弱紫衣少年没了,换了这个一身斜领黑衣的男的,一身金丝蓝线刺绣的羽毛,盘了一身花鸟。头上戴个翠绿的玉冠,黑发垂了几绺刘海下来,映衬着冰肌雪额,白净的脸上五官柔美,头发一束,紫瞳一挑,生出几分英气来。 “我还是头回看到,你不戴面纱的样子。” 扶摇眉眼一挑,“是吗,那你喜欢看吗?” 她都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被这么个男的撩了,她脸都烫了,眼神灼灼的看着他,“你要是穿少点,我更爱看。” “哎呀小屁孩儿,你急什么色嘛,有机会的。” 九幽:“???小屁孩儿?你再说一句!你让哪个鬼附体了吧!” 结果这人,紫眸温温柔柔的,粉嫩唇瓣翘着,“好汉饶命,阿摇错了~” 她一阵恶寒,“今天的事儿都太诡异了,一会进城我给你买点酱牛肉,干粮什么的,然后你放我独自西去吧,我还是喜欢独自行动。” “不要,你不能丢下我,加上我你就能组成一个家了。你管外我管内那种。” “你…!你为什么跟着我啊!” “有安全感啊!” 九幽欲哭无泪,“我太难了!我想单独行动。” 扶摇眉眼一抬,抿唇笑着看她,“我不止想跟你到雍州了,我还想成为你的家人。” “……”俩人互看了半天,还是他先说话了,“我饿了,咱们进城去吃雍州菜吧,我以前在北方,就爱吃这些实惠的东西。” “老道说,城门口有卖酱牛肉。” “老道?你为了帮我买个吃的,还去算卦啊?” “不是,老道免费送卦。” 扶摇眉眼带笑,“好,那你先进车里看着小七,我管车,这都在门口了。” 华胥女子很不高兴:“那能行吗,你快进去吧,别抢我活了。” ……最后是俩人在外面吹风管车,旁边跟着跑个大黑马,马嘴里还叼着一朵大红野花,骚扰着路过的公马母马。 …… 九幽先把扶摇搁车上看孩子,自己去买的酱牛肉,因为她进城都下午了,那个写着老漠北酱牛肉的店铺,剩的肉也不多。 她一看牌上写的五香麻辣孜然,闻着酱香牛肉和辣椒味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就把剩下的肉都包圆了,一看老店主拿油纸给她包好了,气的旁边几个也是买肉的,官兵抡拳头都要打她了……一看对方虽然穿着甲衣,却身上绣着一水的金色乌鸦,不像正规衙役,那就好欺负了。 九幽脾气一横:“咋的,先来后到不知道啊?来晚了还打架啊?” 旁边的官兵还劝呢,“你能不能少买点?匀我们点儿啊?” 九幽无奈,“不是我不讲理,你们都是当差的,有空就能来买,我不一样,我今儿不买的话,就没日子吃了,” 给旁边儿官兵听的都瘆得慌,“你是江洋大盗还是缓刑问监啊?说的这个慎人劲儿。” 没听见她回答,这人抱着一包酱牛肉就跑了。 跑太快了没看路,出路口就撞告示牌子上了。 后面买肉的官兵都傻眼了。 看告示牌的为了一圈人,都不看告示了——看她。 九幽脑袋疼的嗷嗷叫,都摔的坐地下了,手里的一包肉还没扔。 抬头一看,周围一群人搁那笑她,还有大爷大娘说呢,“这个孩子咋这么不小心呢,为了口吃的至于吗……” 说的九幽脸都红了,爬起来拍拍身上灰,还有个人也喊,“肃静!肃静!这是正经事儿!” 她这才发现,这群人是在看黄榜布告。 还有身穿官袍的人嚷嚷着:“太宰大人寻义子刘玄蛟,谁若是找着人了,赏金一千;刘义子若来,赏金一万!” 九幽突然想起来封公子说的那事儿了。 她猜了一路那大官是谁。 这一看,她更不明白了,“太宰是谁啊?” 官儿还没说话,老百姓就开始笑话她了,“你哪来的啊?大周国的大冢宰你都不知道啊?!” 九幽知道大冢宰,就她那仇家宇文护。 官儿倒还挺和气,“你这熊傻呆萌的劲儿,是外地人吧?朝中天、地、春、夏、秋、冬‘六官’皆受命于天官,太宰大人就是天官之首大冢宰。” 她突然想起当初,在雍起楼里的情景,有个扈姓老头儿跟她煮酒论英雄,后来有歹人不尊老爱幼,持刀伤人,她为了救老头和扶摇家那小孩儿……还差点废了半条胳膊。 九幽都服了自己了,是心平气和的,跟杀父仇人侃大山的?! 她不是不差钱,但是为了点钱羊入虎口,不太至于。 九幽都不知道她怎么离开人群的,只是一转巷口,就看见个手牵小孩儿的黑衣少年。 他就站在那里,黑发团在玉冠里,清爽干净,面貌柔美,可是一身的刺绣在此时看的颇为明显,那是一只蓝鸟凤凰,凤头搭在肩上,繁复华丽的尾巴、从他那细腰甩到了身后,丝丝缕缕的冰蓝羽毛勾出一朵一朵的昙花……配着他那双通透紫瞳,梦幻一般的场景,这个桃花一点也不真切。 白衣绣龙的人走过去,表情很尴尬,“你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件衣服?” 他牵着小孩儿手往前来,笑意温柔的像个姑娘…“在你穿这件出来之前。嗳,你摸摸我身上的料子,也是金陵云锦搭的苏绣,是不是做你男人的料儿?” “你……怎么浪吧唧的?” “浪?”扶摇眼一弯,笑容促狭,“当着小孩儿面,你这样说话不合适。” “你这样假正经才不合适,你还是回去把衣服换回来吧。” “我这是正经的江南苏绣!虽然比不得你那件贵,可也不便宜啊!这是我的思乡情怀啊。” 九幽没说话呢,孩子先说话了,“唉,真拿你们两个没办法……”一看小屁孩儿那唉声叹气样儿,九幽都忍不住乐了,摸了摸小崽子编了个垂肩小辫儿的脑袋,“这孩子,人小鬼大的。” 第150章 150不真实的江南男子 扶摇忽而道“我看到告示了,你就算不屑于要赏钱,难道对于大官儿义子,都不想做么?你不是还想复仇吗?” “你不知道就不要发表言论!我够烦的了!” 九幽觉得,要真有个正经官要收干儿子,哪怕就算是宇文邕故意占便宜,她都能忍,接受不了,但是我可以忍受! 但是换了杀父仇人,她不仅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怕是独孤如愿九泉之下都得气炸尸。 十二年前,宇文护逼她爹饮鸠服毒,还编排造反罪名,判她满门抄斩流放,害得她家破人亡! 独孤一族,从权倾朝野、横霸沙场的国丈,没落的少有人提起。 本来她小时候,就都是自家人才敢给她说,她娘是前朝摄政王独孤如意,现在连她爹都成了政词禁忌。 独孤家灭门惨案,皇家说是独孤如愿造反未成,畏罪自杀,可事实果真如此吗?! 她师父君隐说过,如果她爹真想造反,就不会阻止赵贵造反了。 而且她娘独孤如意,已经是华胥国王,魏国摄政女帝了,曾经安邦定国,平定北方戎狄的独孤家,已经不屑于做傀儡帝王了。 师父还说,是宇文泰临死前交代给宇文护,别让外戚独孤家功高震主了。 帝王将相,明亲暗防,是宇文家设计前朝摄政女帝,逼杀元家前朝帝王,偷天夺位的宇文家不自知羞,一个功高震主,连不参与前朝女帝之死的她爹……都要以绝后患。 俩人往马车上一坐,拉着缰绳的白衣少年呆呆发愣,旁边人只顾看她眉眼清冷,五官精致又浓艳,心里觉得,长相美和艳真不是一个档次。 “你再这样发呆,怕是车要进沟里了。” “我看着路呢,在这道上绕到东门,大路宽敞能走马车,我领你住个老客栈。” 然后她就看见,旁边儿人的细瘦指头过来了,把她眼前吹乱的、鬓角发丝抿到耳后, “看来你对杀父仇人的恨,十二年都没有消减啊。” “岂止不会消减,还会越来越深。我爹本叫独孤如愿,可生死爱恨,都没能如愿。宇文泰赐的一个‘信’字,到头来,连他自己都不信独孤信。”所以才有了,宁可矢江山给家贼,也不让外戚辅政。 九幽抬头看,车外路两旁,有白梨飘清香,幽幽茫茫。 顺口道了句:“这雍州,挺美呐。” 扶摇却忽而笑了。“啧,这算什么,如果你放弃了报仇,可以跟我回江南,我养你,所谓南朝烟雨北朝天,我那江南水乡,有三春杨柳,四月荷花,五六月正值繁华盛夏,乞巧钟秋七夕八月,九九重阳采菊节…若是此时江南,兴许还能赶上今夏最后一重采莲,碧玉小家少年男女,相约采荷叶莲衣,荡舟碧水苍天,天水一色,云外人家……虽比不得北方楼高阙宇、奢靡繁华,却更有烟雨朦胧色,醉人水与花。” 听他说起江南风光,九幽也觉得他口齿生莲,她不由得想起当初流浪三人组时,途经过烟雨江南里、荷舟上小夭与墨莲。 一听他扯那些养她什么的,九幽并不感动,只觉是侮辱,嘴上更不会饶人, “你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口齿这般伶俐,又颇擅微词,想必家室不错,怎的沦落娼门至此?” 他沉默片刻,才启唇道“只因战火连天殃及,无辜家道中落。所以…如今我只剩孑然一身,是你助我脱离娼门,我要以身相许。” 定定看着她的紫眸冷冽,满是无畏, “你的出现,让我觉得好不真实。” “我也是,也许是天命呢。” 俩人四目相对,她恼怒的抬眼瞪他… 面前的紫色眼睛淡然妖异,却又安静乖巧。 在她目光渐渐缓和中,他忽然凑近了她、在她唇角啄了一下,又在她目光中缓缓撤离,这人紫眸弯弯的…“你是我第一个主动接近的人。我的人生,从此解封。” 九幽咳嗽了声,“你的酱牛肉要凉了。” 然后车厢里,有只小手掀开帘儿,露出个瞪俩大眼的小脑袋瓜:“你俩继续交流感情,酱牛肉有我焐着呢。” 说到交流感情,扶摇满眼发亮,“弟弟呀,以后你这衣服要是换洗的,可得让我帮你,无偿给你洗,这绣线布料都挺金贵的,别让你给磋磨坏了。” “好啊,那我现在就想换下来,有个给我洗衣服的可太幸福了。” “我要是个女的,都想嫁给兰陵王了,这衣服一看就是高端定制的,跟进贡给皇上的差不了多少,他真是有心了。” “为了件衣服,你就要嫁给别人了?” “那倒不至于,就算你不把衣服给我,我也想嫁给你。” 九幽:“……” 她脸都臊红了,缓了半天,才清咳道,“衣服不能给你,这衣服是跟兰陵王配对的,他的是红衣白龙。” “那我这身鸾凤呢?你支持龙凤呈祥啊,还是双龙配啊?” “这就难配了……” 梦中,凤目睁,韶华远。 大魏朝末年。 有人曾权倾朝野,稀世容貌艳贯天下。 却也一夕朱颜老,催白发。 ——男人的玄色团云锦袍上,是金丝银线钩织出的蟒鳞蛟龙。 此时,衣角翻卷飞扬,似乎爪子也活了,更显狰狞,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扯身下来,将人撕碎了。 玄袍对面,是个白色的人,那人一身净白色长袍,以金丝银线绣的蛟龙出海,奔上云涯。 浪花雪白,海水透蓝, 赤红的滚云纹如天边绯霞,鳞鳞甲甲,蛟龙四爪,锈了一身大画。 ——明明是白的锦缎,却比那玄色更黑沉有压迫。 ——玄袍掩下白的衣角。 一个男人将另一个男人压制在桌上,面颊逼近,四目紧剜,眦角欲裂! 几番拉扯推攘,俩人互不相让,却没谁占了下风, 九幽睡意昏沉,空空的目光就看着,看着那个玄袍男人,瞪着锐利杀伐的凤眼鹫目,冷笑说:“独孤如愿,你这张脸不愧是稀世珍宝……老了也能祸国殃民!我就大发慈悲,帮你了结这一切!……” 第151章 151阿摇喂你吃药 她的眼前是那幽冥鬼火,滔天烈焰,烧人跟烧一张纸似的,没有尖叫,没有惊呼…… 由脸及身,大火之中,无谁能逃脱一死。 浓烟烈火着到了眼前,热气腾腾的燎着脸,她拼命的在呼气,只是吃进大口大口的浓烟、 那个玄袍踏锦靴的男人从火里出来了,走近她,嗤地一笑!——“亏你还姓独孤呢,你哪有你爹娘半分刚勇?” “你怕是没日子给你爹娘报仇了!” “……你怎么了?”——清回婉转的一声关切,她不知道那是善还是恶, 九幽突然就醒了,猛地弹起身来、抬手就扣住了这人的颈子! 掌心捏紧的骨头都硌手,有小巧的喉结在艰难的滑动、手中的皮肤凉滑似玉。 有人颤着音,弱弱道:“是我!阿摇……” 九幽这才想起来,这是那个老客栈雍起楼。 她眼神朦胧,还带着初醒的茫然,已经松开了掐人的手了。 “你回自己屋睡吧,我没事。” 坐她旁边儿的男子穿着一身白的睡衣,此时正披头散发,揉着被她掐红了的脖子。 扶摇也想走,也不想走,就挣扎了下,“我想睡你旁边儿的床,这样你一喊我,我就到了。” 九幽一摆手,“你随意吧。” 她刚想躺下就睡着了,跟黏在床上了似的,眼皮也累的不行,非要合上。 结果一合上就精神了,一睁眼满是漆黑如墨,连个灯也没有点。 寂静的夜,像极了十二年前的大火!像是饕餮的舌,嚣张吞噬…… 让稀世美貌烧成飞灰,堕落成最丑的鬼。 她扯着脖子喊,喊的嗓子都哑了也发不出声音—— 有人声音温柔的喊着“莫怕莫怕…你是不是魇住了?我是阿摇啊…你醒醒……” 她是魇住了? 九幽闭了眼,睁开眼,都是漆黑一片,还有火光吞噬的,绝色朱颜。 一隔十二年,她连生死都历练多少回了,而面对深埋的恐怖记忆时,吓得她魂都飞了。 九幽只觉得瑟缩发冷,浑身打颤。 ——直到有人向她靠拢来,口中温柔细语。 “别怕别怕……阿摇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阿摇……” 她失神的唤了他一声,他也回,“阿摇在呢。”直到抱上了温热的男体,搂上了柔韧的腰肢,她才缓过来些神儿。 怀中男子为了让她搂的更舒服,还放松了身体,反手试探性的勾住了她的颈子。 “……有我在,又没有安心一点儿?” “嗯。” 她突然能安然的闭眼了。 即使怀中人来路不明。 …… 天刚蒙蒙亮,九幽就又被梦魇吓醒了。 一睁眼,正看见个白衣男子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男子的紫眸像蒙了层水雾,一看见窝在被里的人醒了,快走几步就到了床边儿,还把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推到她脸上。 “这是治梦魇的偏方黄芪、党参、当归、甘草熬的。” 给她吓得脸都白了,眼望着他,可怜巴巴的。 “不喝药行不行?” “就喝这一次行嘛?我有种药制的香丸,也能治梦魇,我一会儿去后院马车里找。” “那我等你找那个什么香丸。” 这人怎么一生病跟小孩儿似的……扶摇都无奈了,紫眸愈发深色,抿嘴寻思了下,“我端着碗手都酸了,只要你喝几口,我就拿下去,给你拿糕点酱牛肉……” 九幽哼了声,“我又不是小孩儿,吃的打发不了我。” “那你想要什么呀?” “想逛红馆。” 扶摇脸都红了,却只能无奈的劝她,“那地方的人脏,你可以考虑我,还不用缠头。” 然后她眼睛就亮了,乖乖的捧碗喝了几口药,喝的脸都皱吧了。 “不行了……太苦了!要命啊……” 扶摇把碗一收,拿掌心给她嘴上黑糊糊的药擦了,无奈道,“我去取香丸儿。” “你不会是要骗我吧?” “不会,以后你我相处的日子长着呢,何必急于一时。” “……” …… 九幽本来想躺下睡觉的,可是嘴里太苦了,也感觉愈发精神,窝在被子里往那一坐,就开始寻思。 她要是总对仇人退避三舍,就永远无法靠近仇人,更没机会报仇雪恨! 要是只忍一时之辱…她又不是那个懦弱昏庸的宇文‘庸’! 与其躲一辈子,不如就认贼作父,他不是还满天下抓过独孤家余孽独孤九幽么?他又没见过独孤九幽,她刘玄蛟就摆在他面前天天喊爹! 他岂会知道,与他狼狈为奸的义子,竟然从一开始就酝酿着踹倒他揭竿起义呢?! 九幽这么一寻思,只觉恶满心头,十分快乐,更不困了。 …… 扶摇去了很久都没回来,突然就听见楼下有争吵声,还有人喊“你们劫财又劫色!还有没有王法啊!” 九幽听声儿是扶摇,赶紧穿衣服跑下去了! 她就闻着一股异香,到楼梯口一看,底下是个大厅隔间,乌压压站了一片黑衣服的打手,还有几个随从似的拽着紫纱衣的男子! 那几个打手刚强行从扶摇手里,拿出个金丝烧蓝的球来,那股异香味儿更重了,扶摇声嘶力竭的喊!“救命啊!有没有王法啊!”劫色的是个穿的溜光水滑,又矮又胖的大长胡子,在那边笑边满嘴污垢,“老子就是王法!”还上手去摸扶摇下巴……九幽当即窜上去了, “放手你个胖子!干什么绑我的人!?” 在扶摇声嘶力竭、泪眼朦胧中,刚才还撒娇不吃药的姑娘,现在跟个莽汉似的,手里拿着块废铁见人就敲,连锤带踹的,制着扶摇胳膊那几个随从,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躺地下了,还捂着被她揍的部位嗷嗷叫唤。 她搀着扶摇起来,他满眼含泪,“兄弟你可算来了!抢我东西那小子跑了!” 旁边的胖子气的浑身哆嗦,“哪来的混小子!竟敢说本大人胖!?你们上啊!别让他们跑了!” 就刚才的情况来看,这绣了一身红花的白衣小子,身手太利索,主要是还有个硬铁当武器,看热闹的那几个不敢上来了,磕磕巴巴问她,“你谁啊?知不知道我们大人是谁?” 第152章 152打出个老头 九幽冷哼一声,“你看你这样儿,有缸粗没缸高,去了屁股全是腰,我都懒得打你,怕沾一手油!胖子你快说,把我兄弟的香丸拿哪去了?” 胖子气的脸都红了,瞪俩金鱼眼就骂!“老子今天要打烂你的嘴!!” 无巧不成书,这边儿打架,旁边儿隔间外大厅也吵起来了, 跪地下直抖棱的男人衣衫褴褛,低头跪在人家面前:“大人!小的就是货真价实、绝无仅有的刘玄蛟啊!” 只听旁边儿隔间里——噗通——一声! 有人把门撞开了,稀里哗啦,先是被踹出来个瘦弱的随从,都快撞到破衣喽嗖的男人身上了,捂着肚子就起不来了!然后又滑出来个“哎呦哎呦”直叫的胖子。 踩着胖子迈腿出来的,是个身形高挑的少年,白衣服绣红花,梳着马尾满脸精神—— 她本就心情不好,一听有人假冒她,嗷捞就是一嗓子!“老子刘玄蛟在这呢!哪个儿龟孙儿敢假冒老子啊?” 结果… 外面大厅的喧嚣一点没有了,所有人连声儿都不敢吱。 九幽刚伸手把身后的紫衣男子拽出来,抬头正对上一道——锋利逼人的视线, 她措不及防,顿然惊骇的心肝都在颤, 一看到那阵势就傻眼了,一群穿金戴银的大官员,个个金钗银饰,锦缎华服,衣裳镶嵌的一身翡翠玛瑙,竞豪奢。 此时围坐了一堆,满桌山珍海味,还有醇香老酒香飘满殿。 为首那个绣蟒玄袍、厉色瞪她的中年男人,头顶抟花涂黄蟠蛟紫金冠,玉佩吴钩,衣缝金丝银线,淬与珠宝琳琅,通身气派。 最主要的是,他手里捏着个金丝烧蓝的香球,那股异香扑鼻,比过香炉里的袅袅烟,缭绕众人之间。 她身后的胖子也坐起来了,气喘吁吁的,一脸哭丧:“太宰大人!给小人做主啊!看把我们打的……得让您的金乌侍卫撕了他的嘴!” 九幽一看站那人身边儿的,一片黑衣软甲的官兵模样,身上都拿金线绣着乌鸦,她如今怕不是不好打这群人。 其中还有几个金乌侍卫认出她了,指着她就给那人说:“太宰就是他!昨天跟我们抢酱牛肉那个!害的您都没吃着!” 她也不惧,先是把扶摇推回了隔间,拿手指了指楼上,眼看他点头跑了,她才迈步出来,扬着下巴,拿一双琥珀凤眸锐利的直视他,大胆的打量。 ——入目就是一身玄色锦缎长袍,滚金镶边,似乎还是蜀锦所织、只见衣服绸面上团花朵朵,五色交织,金银暗纹、波光流转处,竟是幅鳞鳞甲甲的蛟龙出海! 衣纹上绣的龙睛狠厉,和人一样狰狞。 蜀锦乃是蜀地特产的织锦,丝织提花,熟丝工艺,刺绣铺成布料,制作工程繁琐耗力,普通官员得一匹极其不易! 蜀锦每年大多都用来进贡宫廷了,大冢宰拿一份,皇上拿一份。 而全国上下,除了皇上和大冢宰,谁还敢把这名贵的蜀锦当常服穿出来?! 九幽看那老头儿,他虽然头发花白,脸上也有年轮了,一看岁数就得半百起步,可却依旧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浓眉深目、高鼻大眼,胡人那、冷俊深邃、有棱有角的五官容貌,得岁月所幸,还依稀可见, 特别是手上一个镶金通透气派的碧玉大扳指,更加彰显贵气逼人! 只听一众随从的高官忠臣皆道:“请太宰大人决断!” 这老头儿抖着满下巴的花白胡子,负手嗤笑道:“你又是刘玄蛟了?你怎么证明?这仨个月来,全天下人都改了叫刘玄蛟了?” 那声嗤笑,跟当初黑头发的宇文护唾她爹一个动静儿。 她从未忘过那体无完肤般的奇耻大辱,也对这声嗤笑恨之入骨! 老头这话刚说完,就有官员随从们附和着,哄笑一阵, 而那个清俊的白衣少年,拿小手指头抠了抠耳朵,以弹耳屎的优雅姿态,把那些话弹出耳朵。 然后直视着老头,抬腿迈步,绕过那个破衣喽嗖的男人走上去,看了看老头的手, “几个月不见,扈老丈胳膊上的伤……可好利索了?” 宇文护瞪着锐利的鹫眼,将九幽上上下下凌迟了一通,猛然嚣气的笑着:“好!好个刘玄蛟!——这声扈老丈就没错了了,真的是你!哈哈哈!你放心,为父伤好了,现在还能打架呢。记得当时你说,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既然你幼年丧父,流落江湖,无枝可依,为父就给你个机会,留在京城陪着为父,认你做义子如何?……” 九幽当即应着:“竟有如此好事,真是孩儿八辈子的福气!阿蛟恭见父亲!阿蛟漂泊半生,如今可算是觅得神木而栖了!” 她旋即单膝跪地,抱拳作揖,想着大丈夫能伸能屈,派头就要做足了,就一咬牙、心一横, ——又重重的行了个叩头大礼。 太宰大人这回才乐意了,直哈哈笑道:“好!孩子懂事儿啊!为父寻着你了,也不用在这儿逗留了;阿蛟且随为父回去,认认家门!” 登时,那群官员呼喝道:“——太宰收得蛟子,真是可喜可贺!” 这群人说的是满面春光,可那一张张强做逢迎谄媚的脸,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尤其地上的胖子,脸色更难看了, “怪不得有如此身手,原来是太宰寻的义子啊!” 九幽看了胖子一眼,赶紧认罪,“请义父恕罪,实在是他对我兄弟劫财劫色,我才出手得罪大人了……” 太宰都愣了,“你有兄弟啊?” “是我患难之交的,我这两天睡不好觉,刚才他出来给我捣鼓香丸……就是父亲您手里这个,然后就遇见那位大人了,他拦着不让走,我为了保护兄弟才伤了他……”说到这,她又诚恳的看着老头,“不知义父是否梦魇失眠?我那兄弟会偏方,您这一枚香丸要是不够,孩儿还有的孝敬您呢。” 太宰点了点头,红光满面的,欣慰发拍了拍她肩膀,“好孩子,几个月不见,你越发长高了,也更俊了,颇有咱们皇上年轻时候的神韵啊。” 第153章 153炒一本 这站他面前的大孩子,生的俊脸儿稚气未脱,却是满眼的冷静诚恳:“孩儿只是泥里的泥鳅,怎敢有皇上日里飞龙的神韵呢,多谢父亲廖赞。” 这孩子说的满眼实诚,任谁也从不了脸上、看出谄媚来,可话就是谄媚话……老头满眼喜滋滋的,“你这孩子,跟天上掉下来的似的,说回来就回来了。” 她顺口回了句:“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正好遇着了同名同姓的兄弟……” 宇文护鹫眼一横,锋利尽乍:“把刚才那鱼目混珠之人,拖出去剐了。” 老头看着挺和蔼可亲的,没想到一张口就恢复了暴戾! 九幽这会儿有点多嘴多舌的心虚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还是算了吧。” “大丈夫,优柔寡断,仁亦不仁!” 正中她下怀了,她低头卑服:“义父教训的是。” 于是,只见老头手一挥…… 一边是那鱼目混珠的‘刘玄蛟’被施以剐刑,一边是她从此得道升天。 这刘玄蛟就像她的另一个下场。 一念平步青云,一念万劫不复。 至于把冒名顶替的刘玄蛟活剐的惨烈场面,九幽是没有见到,也不忍心去想。 她没想到,傍上大官儿会有这么顺风顺水。 老头拍了拍身侧的一个椅子,笑道:“阿蛟来坐啊。傻站着做什么!坐!” 众人附和着,伸手作请:“——请坐!” 多年没见到这种官家阵势了,九幽就愣愣的瞅着老头,默默走上前、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正看见一身华贵气派的太宰抄起桌上的菜谱,翻了翻,还道: “来来来,还没吃饭呢吧?去,给这菜谱炒一本!” 然后就把菜谱一甩,一本正经的瞅着过来的店家。 刚收的干儿子跟小厮似的,在旁边挑大拇哥:“富态!太富态了!” 店里掌柜的虽是老人精了,也像头回看见这样的,瞠目结舌,有些不可置信, “炒一本?太宰您这…是这意思吗?” 在触及到太宰瞬间沉下的眼色后,掌柜的当即恭恭敬敬道,“得令!小的马上去按菜谱抄一本!” 掌柜的就扭身走了,去给店里小厮招手:“去,咱这回接了个大活,今儿个若是伺候不好太宰,咱都得被炒成菜!” 这边的随行官员们也连忙附和着, “太宰大人果然豪情万丈!” 宇文护也心情不错的样子,闻言哈哈一笑! “哪里哪里,有钱就要诙谐嘛。” 老头忽然转头看这孩子, “儿啊,有了钱你有何打算啊?” “看您说的爹,我也不是奔钱来的,这不赶巧了么,有钱也得孝敬您啊。” “这孩子……以后你得跟为父在一块儿,不能这么死心眼儿,要不爹给找条道……那个司寇啊?” 太宰一回头,旁边儿就有人弓腰过来,满脸谦卑的,“太宰有何吩咐?” “最近有什么官员变动吗?” “这不新来个京兆么,地方送上来的,长安县那边儿好几个县令都给挤兑辞职了……” “也不能让吾儿当小县令啊,”老头儿一脸慈爱的看向她,“明儿的,为父领你去天官府查看官职表…” 九幽一摆手,“可别了爹,我哪是当官的料啊,那还得管理下面,您太抬举我了。” 老头儿蓦然咧嘴笑了,“要轻松啊?那给你个万户侯当当,为父再搁京中给你拨个宅子,你就没事儿孝敬孝敬爹,陪为父到处玩儿。” 干儿子瞪俩大眼睛看他,“爹您……这也太性情中人了吧!” “就冲你叫这几声爹,为父就不能让儿子白叫!正好皇上今儿回朝,为父回去就给他递表请封!” 九幽心道,看你这儿子儿子的叫,我不是不配合不太好吗。 “哎呦我……何德何能啊,要不您还是赏我钱吧,您说那些阿蛟都不敢想。” 老头乐了,“你怎么就无德无能啊?当时贼人要害为父,得亏你尊老爱幼仗义行侠!就你这脾气秉性,给个万户侯还多吗?” 宇文护说到这里,目光中少见的和蔼温情,“没想到你这孩子这么重义轻生啊!来让为父瞧瞧…手上的伤好了没有?” 九幽默默的顺势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光洁的连个疤都没有。 宇文护也有些惊讶,“竟然未留一点疤痕,阿蛟莫不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墨莲的灵丹妙药多着呢,断胳膊断腿他能能接,去个疤还不容易。 她只好讪笑:“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江湖人的一些草野方子罢了。” 老头儿捋胡子叹了口气,“你真不是流落在外的料,看你第一眼就觉得舒坦,感觉像看到了故人。” 这孩子瞪俩汪汪大眼: “阿蛟这么有福气吗?您那故人谓谁啊?” 宇文护低头倒茶的动作一顿,却只是一瞬的迟疑, 便捏了盏茶递给九幽道“独孤如愿!” “……”她去接茶的手一抖,差点激动的把茶杯都扔出去… 旁人还诧道“呀、大人您怎么了啊!” 瞬间她脸上就多了两道锐利目光! 九幽避之不及,只好抬眼,迎着面前锋利鹫目的逼视,装作浑然不知:“这我哪敢当啊!听闻独孤将军年轻时候是稀世美男啊!可惜我小门小户出来的,还没等着看美男那一眼呢!” “最初还感觉你像独孤如愿,现在算是看清楚了,这是像为父!哈哈!” “那感情好啊…”九幽只能陪着干笑几声,心里已经暗暗在骂了,总不能是她爹和你的种儿吧?两个男人能生孩子?还让不让她那传说中的娘活了啊!! …… 因为大厅这有太宰话家常,雍起楼掌柜的站门口撵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说好一会儿话了,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同为父回府吧!” 九幽赶紧应着,“好!” “下官送太宰大人回去…” 太宰大人看着虽然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一起身来,就一个踉跄、吓得旁人疾呼“太宰!” 这搀扶的动作恍然熟悉,又闻着那股浓郁的香丸,九幽差点没接住老头, “哎哎阿蛟!为父有那么胖吗?!” 这下可好,刚刚她还要扶人家呢,倒成了老头扶她了。 第154章 154父慈子孝 幸好老头先坐了回去,才稳稳的抓了她胳膊一把,给她扶住了。 九幽回过神来,老头还在那带头笑呢,她顿时窘了。得亏这人待她随和,不然又是事儿了。 却听老头儿突然止了笑,脸一板,冷冷的瞪了周围人一圈…… 众人会意,赶紧噤声。 老头这才满意的转回了头,依旧是那和蔼可亲,乐呵呵的样儿,还道:“回去笑话自己家儿子去!这是孤的儿子!孤自个笑话行,旁人不行!” 她发现这老头还挺护崽子,心里有底多了。 瞧着老头衣摆下颤抖的腿,她忽然想殷勤了…… “爹你腿抽筋啦?怕不是老毛病吧?……” “坐立良久,腿忒酸。” “小前儿我爹,一到霜降腿就抽筋,然后全家轮流给他捶腿。” “那你家挺和气啊,你娘得挺温柔吧?” “我没娘,听说我娘生前挺凶,倒是我爹挺温柔。” 老头儿抿嘴抖胡子,不知道是笑呢还是尴尬的,“那你挺随根儿,刚才还打打杀杀,这会儿像个乖孩子。” “爹您要是不嫌弃,孩子给您揉揉腿吧?” 一看这孩子大眼溜晶的,白衣清俊红绣张扬,没由来的就是对口味儿。 太宰一挥手,把凳子坐稳了,才一撩自个儿团花织锦缎衣摆。 这干儿子也够孝顺,旁若无人的撩自个儿衣摆蹲下腰,捋过太宰义父的一条、锦缎金丝银绣的靴,就去摸索着骨肉,捶腿。 太宰大气的华服之下,腿杆竟然极其干瘦。 当年她爹的腿疾畏寒,一到冬天更是难熬,据说是打仗落的病根儿。 她爹还不让姨娘近身伺候,独召她师父君隐陪伴。 全家兄弟姐妹十几个,都是马背上长大的,独她从小在爹爹背上长大的。 师父那时才二八年华,生的星眸皓齿,还总喜欢袭一身不绣花的宽袖白袍。 兴许是不曾成亲的缘故,师父一直都是纯良少年模样,所以她喜欢跟师父一样气质的封公子。 师父每次给她爹揉腿,都是几套动作,她在一旁看的多了,师父也会温柔笑着和她说几句: “腿疾畏寒不甚严重或偶尔发作时,要注意休息,可进行热敷、针灸、按摩、理疗等治疗,配合腰部活动锻炼,即前屈后仰、左右侧弯与旋转运动,每日一至二次,每次五至十分钟。疼痛严重时,应卧床休息,在医生指导下进行药物治疗,可口服柳酸制剂、七厘散、跌打丸之类,” 他边说着,边用玉笋般白皙修长的手指、揉捏着那人袍下掀起的、瘦骨如柴的小腿。 若非回忆从师父流转波光的长睫龙眸,到了那双腿,九幽便又想起了京中的君家堡。 据说当年还是大魏朝的时候,有盖世女枭雄使的四海归心,开创盛世。 华胥女帝被长安百姓迎进京城后,便大封天下,以皇帝之命赐了昔日战友们姓,她赐的姓,不是‘拓跋’、‘元’,而是‘君’。 正如那华胥女天子,以神话中的创世母神华胥自称,昔年女子拜玄帝,谁敢呼其名独孤如意。 而君姓,唯有君家堡之人曾受此殊荣,空前绝后。君家堡大公子自小对女帝崇拜至极,所以在女帝死后,他独对独孤家效忠。 平时打架只寻思折胳膊断腿的事儿了,要不是突然走上仕途这条路,她绝拉不下脸来这么殷勤伺候。 “孤有疾呐,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当年南征北战落下来的。” “义父要是不怕麻烦,晚上睡前就拿热水泡脚,白天多喝温水,没事喝喝羊肉汤驱寒暖身,再多走动走动,捏捏腿啥的……要不以后我多去您府里看看,督促督促您养生。” 宇文护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感慨: “想当年,也有人给为父这样说过,那么骄傲不可一世个红粉枭雄,也这样给我捶腿,羡煞旁人了,那叫一个享受啊。” 九幽也没听明白他话中意思,只顺口回了句, “您说您家义母大人啊?” 宇文护眉头一皱,表情颇有些烦躁, “不是她。为父说的那个红粉枭雄,正如那诗,‘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可惜那人匪气大过温柔,乱点鸳鸯谱,还当我是断袖。” “断袖?您和谁?” “一个稀世美男,一代名将。” 九幽听懂了都装没听见,这不是在说独孤如愿呢吗…… “那孩儿就不知道了,我才十七,等我记事儿起,前朝那些人都没差不多了了。” 老头儿忽然道: “阿蛟没用膳呢吧?同为父回家吃吧?” 九幽愣了一下,转念一想,送上门的机会,那能不套近乎啊? “好。” 老太宰听了,满脸欣慰, “……跟你这孩子,真是一见如故啊,为父那几个儿女都淘气,尤其老幺儿,跟你同岁了,还天天在国子学打架呢,千字文儿背不下来一页,你是个孝顺孩子,以后有机会了,得把你送国子学去,你得帮为父把老幺儿往正道上领啊!” 这个老头儿的话真是说到她心缝里了。 但是…孩子大眼汪汪的,“爹啊,我也不乐意学习,而且您亲儿子那是贵子,我哪儿敢祸害啊。” …… 庄严肃穆,广亮大门的太宰府上,一聚家宴,颇有人间烟火气。 正厅的长条大桌子上,山南海北,单看那南疆珍果,北漠羊驼,东海有鲛鱼,西域雪莲荷,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儿。 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土里草的…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可惜这些菜,九幽看着就腻了,她都没想到,有时候无心插柳柳成荫,能这么水到渠成。 其实这次家宴也没几个人,哪儿就出去一会儿领个干儿子回来啊,加上太宰家亲儿子,都下放到各地了,顶多叫人快马或是飞鸽捎了信问好。 就算身在京城的,也不可能没事在自己爹家待着,各自都有自己的府邸官职,各自都有自己的正事和闲事。 然后宇文护的侄儿外甥什么的,就无奈过来和干儿子凑一桌,充排面吃家宴了。 第155章 155太宰家宴 宇文护同九幽介绍了一遍桌上,穿金戴银的奢姿子弟,她一个也不认识,也记不住,正在那挨个儿站着弯腰行礼, 直到太宰家的老幺儿回来,穿个黑衣,抱着个黑纹儿的大绿西瓜进屋,一看见这阵仗,瞪一双剑眉星目,颇为无辜。 “爹,你们这是等着分我西瓜呢吗?” 一个大叔热情圆场,“老侄子学会懂事儿,太会待客了,还带西瓜回来给小弟……” 来头也喊他,“老幺儿快过来,认识认识你小弟儿,以后咱们可是一家人了。” 九幽一看,义父亲儿子回来了,这不是尴尬吗……结果这小子长的挺俊,黑衣白脸儿,脾气冷冷清清的,刚想热情一下, “老哥……” 就让他给瞪了: “我这西瓜可没想跟人分,什么小弟啊,我才是家里最小的!” “你这孩子……都快及冠了,怎么还长不大!起码跟人家客气点儿啊。” “您认干儿子,又不是认干儿子,凭啥让我客气啊。” 然后这黑衣的傲慢贵公子,一甩马尾,扭头就出门去了。 九幽寻思,他得亏自个儿走了,不然她都得走了。 一转头,一身华贵大袖的太宰,满脸尴尬的看着她,伸手拽她坐下, “阿蛟你别往心里去,老幺儿就那样儿,惯坏了,其实他心地可善良了,就是孤僻了点儿,不爱搭理人。” 九幽心道,往心里去了也不能承认啊,人家是亲儿子…… “这老幺儿哥哥脾气跟我挺对口,长的也俊,太像义父您了啊。” 宇文护凤眼一眯,笑的满脸红光,“这孩子脾气真好,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一个老幺儿一个你,这俩儿子都孝顺,为父就觉得挺有意思了。” 看这一老一小在那父子情深,旁边儿守着菜碟的,老头儿的侄子外甥都尴尬了,赶紧找找存在感。 “堂叔就喜欢孝顺孩子,这回妥了,如意了吧堂叔?” “就是不知道舅舅怎么找的干儿子啊,孝顺孩子多了去了,长得俊的孩子也好找……” “小阿蛟你来说说,你有啥过人之处的才艺吧……” 一看旁边儿的小孩儿被问的手足无措了,宇文护轻咳一声, “肃静!阿蛟,今日同着子侄,为父有话要讲。” 义父一发话,整张桌都宁静了,都瞪眼正襟危坐。 九幽瞬间感到了压抑的气场,也了放松不少。 宇文护真震得住场面! 这才是摄政权臣该有的派头不是么。 座上高堂的宇文护,蜀锦华服;一身玄袍滚金边,绣着狰狞四爪蛟龙的团云图上,蛟目阴狠,四爪锐利,似乎随时就要扑下来、将人撕的残碎。 他鹰目锋利,此时却被逼人的贵气掩着,抬袖举酒的动作一起, 满座尽觉压抑,视线不由自主的聚集… “以后,刘这个姓就不要再用了。”沉郁顿挫的嗓音,沧桑如沙粒。 九幽心知肚明,他是避讳‘刘’与‘独孤’的极近关系。 她抬眼,看那人—— 白发白须,面目红润,凤眼瞪的如鹫目乍突,就翻起一双凌厉狠毒的神色! 不必细看,却也是棱角分明,可窥的几分宇文家的俊美容貌。 想当年,必是俊美绝伦,也定然逊色独孤郎,被人家甩下十里八乡。 干儿子低头作揖,乖顺道,“回义父的话,我还有个花名,叫君玄。君子之君,玄黄的玄。” 宇文护颌首,“君玄,倒也可堪入耳。” “听义父的,以后我大名就叫君玄了。” “得加个姓,姓宇文吧,小名儿还叫阿蛟。” 然后打屋外传来一声儿:“爹,你叫我啊?” 众人抬头一看,去而又返的贵公子,这会儿端着个青瓷盘子,带一盘子切成三角的红瓤西瓜回来了。 太宰虽然高兴,但还是板着脸解释,“为父叫干儿子阿蛟呢。” 亲儿子直接奔干儿子来了,看着九幽的脸,他皱着眉眼,“哦,我还纳闷呢,你从来叫我老幺儿,也不叫我阿嘉。” 太宰义父就给她介绍:“这是为父的小儿子,乾嘉,乾坤的乾,嘉庆的嘉,今年十九,比你大两岁。” 眼看着他瘦长的手指、捏了一大块西瓜递给她,九幽都快感动哭了,刚道句,“谢谢阿嘉哥……” 却发现他皱眉瞅她,抿嘴,满脸奇怪:“你叫阿蛟?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咋叫这名呢,金屋藏娇吗?你不会是断袖吧?” “你知识还挺渊博的,我是蛟龙的蛟,多阳刚霸气啊。” 旁边儿的叔叔义父几个,都不好意思搭茬,寻思这俩孩子……得亏能撩到一起去。 然后这位阿嘉哥点了点头,“你这长相要是个女的,是得被人金屋藏娇了。” “……阿嘉哥,要不你先吃点啥吧,就这么说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你。” …… 没想到荣华富贵来的这么快,和那遥不可及的仇人也离的这么近。 九幽暗自反省,看来以后举手之劳、恻隐之心这种事,还是多多益善的好。 即使她从未想过做好事为求回报,但是在别人心中,原来也总会存感激的。 只愿人人都心怀曙光,为自己死,为自己生。 当天,太宰奏请皇帝,说是在民间收了个义子刘玄蛟,请封了个食州郡邑万户的侯爷,以‘君’字为封号,合作‘君侯’。 太宰权倾朝野,那可是真正掌权的人,所以连这请封词,连这狮子大开口的要求,都只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通过皇帝这一重关卡,就是走个过场,名正言顺,堵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明眼人都知道,这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甭管怎么说,当今朝野上下,第一人就是她爹了,虽然只是拜的义父。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认了佞臣当义父,从此这干儿子也是一路货色了。 幸而朝野上下,没几个不是太宰的人的。 不臣服太宰的人,想必那官也做不成了。 话说太宰义子横空出世、封君侯这日,也是皇帝回朝之时。 皇上从黑水城醴泉宫回长安当日,有百官仪仗为其接风洗尘。 可惜干儿子已入荣华金殿,无力脱身去看那倾国倾城的皇帝。 第156章 156金屋藏蛟 九幽也不稀罕去看他。 大周皇帝最丑陋的样子,她都曾日夜面对过,无论他长得什么样,还能不如当日黄陂城里好看? 不过,都说这次皇上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回来的个人。 不是宫外的女人,而是一个尚在襁褓中、不足满月的女婴。 来迎接随行的群臣问及,皇上只说这女娃是銮驾尚在醴泉宫时、六月庚子日出生的,其母因生其时难产而殁, 却不言是否亲生以及其它。 对这女娃,后宫内外朝野上下皆是众说纷纭, 当消息传到九幽耳中,她正是无意间听见了太宰府奴婢下人们闲聊。 听完就想笑来着。 知道点这件事情底细的,除了皇上本人,便只有一人。那就是她。 苏毗国刚分开不几天,这不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么。 …… 因着君侯来的急促匆忙,急着要落脚地,太宰那双能翻云覆雨的大手一挥,就将他的豪奢宫殿给了君侯一盘。 宫殿本名曰‘凤华金宫’,乃是按皇家林苑规模建造的一处近都豪宅。 因烈日里避暑最是清凉,还曾给皇族做了几回家宴场地,在皇亲贵族圈里颇有故事名气。只是不住人,因为这算是皇陵,原本是华胥女帝独孤如意的住处,她还驾崩在这里了,在宇文护掌权后,房子就贴了封条收归国库了,以前赏人都没人敢住,据说一到晚上就有人哭,高楼腐烂阶上青苔,阴风阵阵枯叶满地,即使这地方再豪华,也没人敢住。 大冢宰那么多豪宅,一是不缺这个‘小宅子’,其二也是为了表示出对这位义子的看重,三是说干儿子阳气重胆子大,不信邪。 听闻凤华金宫重楼叠阙,两殿三宫四楼阁,八卦做摆位。 远了长安城内繁华喧嚣,这群人来到了一座山脚下,这山一绿到底,山下的金宫却花花绿绿。 宇文护一行人往金宫门口一站,九幽一看两旁那烧焦的老松柏,满地青苔,离老远就一股腐烂味儿……连门把手都露木头了,加上萧瑟的小秋风一吹,九幽当时害怕了, 眼巴巴看着义父:“爹啊……这不就是阴宅吗,闹不闹鬼啊……这也太吓人了,晚上就在门口站着,我都不敢啊。” 一旁的太宰亲儿子,一看小老弟这么怂,顿时嗤笑了,“你瞅你那胆儿,给你金屋藏你这个阿蛟还不要,咋这么不识货呢,一看你就是小门小户的……就说这地下,一寸山河一寸血,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啊。” 九幽点头,皮笑肉不笑的,“阿嘉哥说得对,一寸山河一寸血,国土处处埋忠骨,我是觉得我没见过世面,虽然住这么大房子,可我那状态,还跟打杂的似的,怎么管理下人啊。” 乾嘉剑眉一挑,满嘴讥诮,“你现在可是太宰义子了,能不能有点儿出息?那么大房子是你的,就算拆了,掀房顶,都得听你的,有不服的,就地打死,多好解决?” 九幽赶紧抱拳赔笑:“霸气!不愧是太宰亲儿子!太霸气了!” 俩儿子一交流感情,当爹的宇文护只能摸鼻子在旁边儿看。 只见穿着黑衣交领、背后肩上都织绣了红日金乌的侍卫,掏出了大长钥匙来,开了金宫大门,分开了两侧的麒麟门锁。 金宫门口,七尺长阶乃汉白玉所砌,只是积灰多年,看着跟灰沙石似的。 扶栏上也雕了一圈的祥云花纹,栏杆顶端还坐了几只呲牙咧嘴的小兽,却都灰的发黑了。 殿前门口还蹲坐两只石头瑞兽,一边是麒麟一边是貔貅; 跟着大冢宰随从的言官,低头给她解释,“麒麟乃是镇宅辟邪的祥瑞之兽;貔貅招财,人言道‘只进不出’。” 九幽迈步上台阶,往里一瞧……眼睛当时就不够看了,那真是富贵啊,琉璃青瓦铺房顶,丁香沫涂红柱。 抬腿进去,只见石头子铺路,湖山假石, 依稀可见昔日的雕梁画栋,从枝繁叶茂不透光的树杈,可以猜到曾经鸟语花香……就是小池子都是绿水,满地青苔和落叶,给这豪庭蒙上了一层陈旧的阴霾。 昔日豪华蒙灰土,杈间惊起老鹧鸪。 进院里,没走个百十来步,就碰见些三三两两的侍婢,手里拿着扫帚拖把,端盆拎抹布的。 婢女们身着清一色的水蓝色深衣,蔽膝杂裾,各个眉目清秀,衣带垂髾,花纹样式,衣裙风格、和齐国女子的服饰又不同。 她就多看了几眼,喜当爹的还想多了:“这些奴婢…阿蛟有看上眼的吗?” “咳,阿蛟就是看见人多了,忒热闹,没别的想法。” 老头儿悠悠道,“为父从宫里派出五十个侍婢来拾掇这金宫呢,还按皇亲国戚封爵规矩的、叫了春府的少宗伯来给你筹办,五十人也是他亲自去挑的,为父生怕人手不够耽误你‘入主’啊!” 给干儿子感动的,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劳烦父亲您了,可太费心了!” 老头语重心长的瞅着她,伸手大力的拍了拍她的肩…还叹了口气:“为父倒没什么,不过…这次能借皇命,使唤了春府那老顽固一把,就足够孤笑两天了。” “……哎?父亲说的,阿蛟怎么有点没听懂?” “这个先不说了,且先说说‘政事’吧!阿蛟想当个什么官儿啊?” 她顺口便回:“我就是一粗人,能当您干儿子就够了,不奢求当官儿。” 谁知老头可不乐意了,拧眉瞪眼的,活脱儿一股威严:“荒唐!都说虎父无犬子,你这样儿成何体统!老夫都不怕你狮子开口,就怕你没个志气!” 一看老头是认真的,九幽赶紧赔笑脸, “爹您别生气啊,您说就行,阿蛟在这洗耳恭听。” 却见老头给了随行的言官一个眼神,道:“你去前面九华殿等老夫,这儿父子俩走走,所有人不得跟随!” 众人应着:“——喏。” 唯独亲儿子不乐意了,剑眉一横,撇着嘴,“爹,你们是父子俩了,那我呢?” 第157章 157一派半 干儿子很尴尬的来圆场……“阿嘉哥是亲的我是干的,这能比吗,您老跟我争竞什么……” 亲儿子脾气就是傲慢,哼了声,“算你识相。” 九幽只能尴尬的笑。 这对儿刚认的义父子走在大道当腰,当闲庭信步了。 看左右芳草小道中央,有流金的狻猊瑞兽香炉鼎坐落,没有烟气袅袅,也光耀满目。 还有几株牡丹花开来迟,雍容了满殿气度。 太宰义父忽然道, “自你迈入朝堂一步,为父的荣辱,亦就是你的荣辱,为父的仇友,亦是你的仇友了。” “那肯定是啊。” “那你可知何为荣辱,何为仇友?” 她瞬间感到气愤凝固,迟疑了下,她坦然道:“世人皆知皇上不问朝政与军事,朝政上五府总于天官,太宰义父您就是孩儿的荣耀!阿蛟日后必然,不让您蒙羞受辱,为您马首是鞍。” “哈哈!”就两声笑,老头便仰头眯眼看了看天,日当正午。 不知道凤华金宫有多大,一路走来看着,虽然没有人气儿生机,但满宫尽铺上青色琉璃瓦,只是有些黯淡褪釉,正午烈阳之下,别提多耀眼了! 辉煌熠熠的是白墙青瓦红柱,皆被鎏金涂镶,进门走会儿就是一座大殿,孤零零的矗那,正正方方,旁边儿是草地和枯树叉子,两边儿稀稀疏疏,也不知道是什么树, “如今朝中又开始动荡不安,无非就是因为‘一派半’的人。” “哪儿的一派半啊?” “一派是那些所谓‘中立’之人,聪明的人说:一面说忠于天子也不得罪太宰大人;愚蠢的人则是固守‘君为臣纲’,与孤不相来往;陈腐匹夫,着实老顽固太甚!” 他最后那句分明有所特指。 “那个‘半’又是怎么说?怎么还有半呢?” “那半个派即‘天子党’,虽才寥寥数人,却极其不安分!即使当今皇上都乖觉的不理政事、醉卧温柔盛世了,可那几人还使劲儿撺掇皇上制裁为父!这等愚蠢卑鄙之人,着实可恨!孤迟早——要把他们一个个都砍了,才能解心头大患!” 九幽顿时打了个寒颤。 “然而除了那一个半,所有的文武百官,都是为父的人!对孤唯令侍从!” “这么说,您知道谁是谁阵营的?” “嗤!朝中动静,有多少是为父不知道的?别说那‘半派’蠢货了,连‘中立’那些人里,有哪个暗中与半派有勾结、有哪几个与皇上走的近的,为父哪个不知?!……说到‘拉帮结伙’这个事儿,为父突然发觉,皇上最近又有点儿不安分了啊!…阿蛟啊,若让你选,你会向哪派靠拢?” 九幽本来听的如灌酩酊,最后那句却把她惊醒了。 眼前那双锐利的鹫目,吓得她一身冷汗……又颇为委屈:“您是我义父亲爹,我还能去哪儿啊?您抬举我,我是太宰义子,您不要我了,我就上乡下种地去,就这么回事儿啊。” 太宰宇文护这才敛了凌厉阴鸷,挤出和蔼的笑来:“哈哈哈!好孩子!你也莫怪为父多疑,实在是……平生被背叛、欺骗的多了,心也变的脆弱,受不得背弃啊。” “……”九幽心里还突突呢,后怕啊……就凭老头这性子,她要是现在呈一时之勇打草惊蛇,她下场得多惨啊……还不如随遇而安了。 还能享受几天富贵荣华,有爹有家,还能看到仇人的另一面。 她打眼一瞧,入目的高楼殿宇跌宕起伏,气宇轩昂,大气磅礴! 屋顶的鎏金鸱吻斗拱,此起彼伏,被涂黄的鎏金叠梁,堆砌成一路层峦叠嶂、竟像成了连绵起伏的金色游龙! “不愧是凤华金宫,竟然满宫上下涂鎏金!盖这房子得砸多少银子啊,以前的主子也太有钱了!” 老头摸了摸胡子,笑眯眯的道:“当初独孤如意平定乱世,列国珍宝系数朝贡给她,她都视金钱如粪土了,砸房子上点儿钱算什么!不如这凤华金宫就改名叫‘黄金屋’吧!” 九幽听出他这是开玩笑了,可也不能顺着他的话啊,老头要是一个顺水推舟……‘凤华金宫’这么尊贵的名字就要变成庸俗的‘黄金屋’了! “这可不成啊,都说‘金屋藏娇’,阿蛟家里可还没有‘阿娇’呢!” 老头闻言,哈哈大笑:“我的儿,着急娶媳妇啦?那也容易,来日为父在朝中大臣家里寻寻,你若有可心的也尽管开口,想要哪家姑娘、为父都能给你弄来!” 吓得九幽心里咯噔一下,真怕这老头塞几个媳妇给她…就赶紧推脱! “孩子还小呢,不想成亲啊!爹您三思啊……” 一看到路旁,满眼的牡丹花,九幽赶紧转移话题,“这‘凤华’金宫真是表里如一啊!看这些牡丹花,也太花开富贵了……” “那是自然,这‘凤华’金宫,当年就是建造给…大魏朝摄政女天子玄帝居住的,花是玄帝种的,宫名也是玄帝题的……更有意思的还不只是这个呢!” “那是什么?” “华胥女帝卸甲的二十年里,常年满天下游玩不回家,有时候连堂兄独孤…信她都不去看,却经常偷偷回来找老子喝酒下棋…” 老头得意洋洋,眼中神采奕奕。 说到‘独孤信’时,却顿了顿,好像颇为避讳嫌隙。 九幽咋舌,“这…有意思在哪?” “二十多年前,太祖皇帝、老夫皇兄的四公子满月那时,就是来金宫举办的满月酒,那时都十月霜降了,本来透凉的金宫却在那日暖如盛夏,催的满宫殿前‘凤华牡丹’开满,姹紫嫣红,处处闻香……人皆道四公子是人间国色天姿,引得花王朝拜;然后,华胥女帝就回来喝满月酒了,” 九幽更诧异了:“……太祖皇帝的四公子?…莫不是当今皇上?!他还会招花呢?重点应该不是他能招花,是他能招华胥女帝吧…!” “然也!当年玄帝问及四公子有无名字,太祖说‘只有小字祢罗突,并无名’,玄帝说‘四公子天姿国色,凤华牡丹不及此子雍容华贵,不如便以‘雍’为名。’后来,太祖为避‘雍州’之忌,便给改了‘邕’字。” 第158章 158小门小户出来的 “想不到皇上的名字是女帝起的啊?这女帝还挺文武双全啊?” “幸亏她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不然当今这些人,哪来的出头之日啊。” 突然就听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人齐声道:“——恭迎君侯!” 这位君侯一抬头,头顶牌匾上三个烫金大字,‘九华殿’映入眼帘! 小侯爷指着这九华殿的牌匾直问:“此处又有什么说道?” “九华殿乃是凤华金宫前殿,一直以来皆做会客、摆宴而用。” 她一边负手请太宰义父先一步进殿,一边开口问刚刚说话的那言官:“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殿的什么说道吗?” 她这才瞧了宇文护身边,那个奴才样的言官一眼,只觉满眼都是以坨白花花、油光水滑行走的肥肉,九幽都腻着了! 那言官瞧了太宰一眼,低眉顺眼道:“下官已通知府中管事的,所有人来九华殿聚齐、听候侯爷您分配调遣了,君侯爷府中事宜、侯爷您自然是要询问府中管事仆奴了,下官怎敢掺合多言…” 九幽点头,“算你还机灵守本分!” 太宰摆手拒道:“为父家里还有事呢,今儿你入主金宫是大喜事,七日后的七月七……是为父寿辰,吾儿到时可别忘了!为父就先回府也!” 老头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他又瞄了身侧那言官一眼,补了句,“太管你留下指点君侯府中事务!” 那言官叩拜以回礼:“下官遵命!” 九幽见太宰召集随从十几人转头就要走,赶紧跟上去了,屁颠屁颠的在后面聒噪, “爹您不多呆会儿啦?咱们再唠几句啊……” 她这么一说,前头的黑衣贵公子回头了,天抱着膀就逆行奔她来了,“小老弟舍不得家里人,那老哥就陪你会儿。” 九幽看他一眼,颇为无辜,“我能把刚才那话收回来吗?” 她给太宰送出了金宫大门,带着阿嘉又回来的。 她心里默念男女授受不亲,侧头一看,那位太宰亲儿子抱着膀儿,加上竖在头顶的马尾辫,真是又高又壮,他鼻孔朝天四处打量,俨然他才是主子。 九幽闷声自己走,旁边儿的大哥还喊她呢,“诶诶诶!你看着点儿路,低着头是想捡钱啊?” 她没好气儿的回一句,“那玩意儿,抬头再踩着人呢?” 也是赶巧了,她一抬头,又是一帮人列队,齐呼:“——恭迎君侯入主!” 而小侯爷此时的表情有些窘迫,条件反射的看了眼旁边儿……黑衣大哥剑眉一挑,忽然伸胳膊把她一拽, 这位太宰亲儿子就挺胸抬头、气宇轩昂、面无表情的挽着小侯爷胳膊,走进了大殿。 九幽不好意思瞪人家脸,只能把大殿打量了一圈,头顶的天蓬,是金雕的九首鸾凤,展翅摆尾,花团锦簇的开着屏, 每只凤首,口中都衔着一颗光芒万丈的夜明珠。而且颜色都不相同。不仅精雕细琢,而且大气磅礴!正中央是个扶手宝座,正好在天蓬下面。 到了殿里,他才把小侯爷松开,一指满屋的奴仆侍婢,语气那叫一个傲慢,“老弟,你现在可是侯爷了,这些人胆敢有不听话,忤逆犯上的,你就问他是想坐穿牢狱,还是想就地杖毙。” 九幽颇为感激,给这位大哥一抱拳:“多谢阿嘉哥……” 他连连摆手,“不必来那些虚的了,我就是怕你小门小户出来的,再给我家丢人。” 九幽往那一站,心里都郁闷了,忽然有上百来人齐齐拜倒。 “奴婢等,便是伺候侯爷的侍女。” “下奴是府中总管……” 权当没听见这群奴婢拜见,她自个儿奔着主位的宝座去了。 空荡荡的大殿上,最突出的就是宝座旁边,有个鎏金雕像站在那里—— 一人一鸟,两个金雕浑然一体,其脚下皆以祥云遮掩,雾袅迷迷,鎏金色泽,果真流光溢彩! 细看之下,那是只约莫一人身长的凤鸟,正振翅欲飞,却又凤首低伏,偎在一只手边。 雕像上的那人身长与寻常男子等齐,一手正搁在凤鸟颈边,一手五指伸直、同时握住两只鸳鸯双股剑。 这尊雕像长发披肩,以精美的发箍扣紧;着一身的汉服神袍,长摆逶迤; 看那‘巍峨’的胸,应该还是个女的……颇有一股子飘逸的神气! 待看到那张脸时,九幽顿觉如遭雷劈!—— 匠人雕工细腻,这张俊美精致的脸,五官深邃,又浓艳又英气,简直无可挑剔,雌雄莫辩…… 九幽忽然想起来,东北龙泽的‘华胥楼’里,有山海经的华胥国凤祖雕像……前人以为平定五胡之乱的华胥首领,是神仙转世, 而几百年前的彩塑雕像,就是这样龙凤眼,她也双手各持一把剑,一把是金红色的,一把是青白色。 恐怕这金宫里头的历史,比独孤如意要往前,至少传说是真的,这不是么,这人的剑还传世呢,一把在她手里冒火气,一把在独孤九冥手里冷的像冰。 只是她自认为……除了眼睛,她和独孤九冥,都不太像这个雕像,九幽都怀疑了,独孤如意不会真没有孩子吧……不然怎么别人看不出来她像谁?倒是老八,长得真像她爹。 旁边儿的大哥上了宝座,伸手去摸雕像的脸,剑眉一挑,薄唇带笑,“蛟蛟,我就说你这脸古怪嘛,长得跟这个女人似的……虽然这女人也不是典型的女人。” 九幽赶紧拦他,“欸欸欸大哥!什么蛟蛟啊!那是兄弟间的称呼吗!” “我乐意,叫你蛟蛟显得多好玩儿啊,你看你长得,跟雕像上那妹妹似的,我是家里最小的,姐姐都嫁人了,做梦都想有个妹妹哄。” “你要是想要妹妹,那绝对心思不纯,再说了,雕像上那个大妹子要是活着,孙子都比你岁数大了。” 见这两位谈论金雕,旁边的侍女大着胆子道: “侯爷,这‘骑凤神女’据说是以这宫殿的第一任主子、的风姿容貌雕铸的,可是镇殿之宝呢!”这侍女声如莺啭,脆生的好听,说的话九幽却并不感兴趣, 第159章 159侯爷立威 她还顺势把奉茶婢女托盘里的茶盏,端起低头奉上:“侯爷请用茶。” 九幽突然烦她这抖机灵劲儿了, 她都怕被下迷魂药,出于礼貌,她还是接过茶杯,顺手搁宝座扶手上了。 “哪个啊?第一任主子是独孤如意吗?” “奴婢听说…当年大魏朝的时候,有个自称华胥国的女枭雄,曾经权势滔天,风流成性,这凤华金宫也是她修建给自己面首住的。自这宫殿拔地而起那日,这镇殿的金雕便在这里了。据说,也有四十多年了。” 九幽没想到,十多年没回家,居然有这么多人知道华胥女帝的事儿,比她当年知道的还多。 九幽瞥了眼身旁的侍女:“你挺伶俐啊,叫什么?” 小侍女竟喜不自胜,抬头瞪着双春水荡漾的大眼睛,抿唇笑道:“谢侯爷美言!…回侯爷,奴婢名叫璎珞,现居九华殿副掌事侍女一职。” 这姑娘不同于其他侍女的朴素,她穿的一身浅蓝色杂裾交嵛裙,腰上束带和纤髾却是橘黄色的,头上的俩只飞天髻,攒了粉花挽了翠玉。 小姑娘生的倒是浓眉大眼,稚嫩模样,只是这样艳的装扮,不合她的年纪和长相。 九幽看着觉得别扭,这姑娘有点儿做作了,偏生她还笑嘻嘻的说:“恕奴婢多嘴,侯爷长得真俊,倒与那骑凤神女有几分相像呢。” 侯爷当时不乐意了! “大胆!你这是在咒本侯也早死刻碑上吗?” 那侍女急忙下跪,叩头请罪:“……奴婢失言!求侯爷宽恕啊!……” 众人顿时跪了一片,低头偷偷的面面相觑,显然是对侯爷的突然发难不明所以,也不敢上前相劝。 倒是一旁的黑衫子哥们儿,一看异父异母的弟弟突然发难,一扫之前的秀气乖巧,都懵了,“蛟蛟,她夸你呢,你跟她置什么气啊?” 侯爷冷哼道:“你听不听的懂好赖话啊?我祝你早登极乐你高兴吗?我就纳闷了,她这智商怎么混进来,给我当侍婢的!” 阿嘉眉头一皱,大概是明白过来了,“这倒是,敢诅咒主子这是忤逆犯上,以后还不得卖主求荣啊?贱婢你说吧,是想坐穿牢狱还是就地杖毙?” 刚才还机灵抖擞的丫头,这会儿直接瘫地上了,瞪大眼睛在那哆嗦…… 倒是旁边一个橙衣侍女挺身而出,跪地下就拜侯爷,手指她就骂,急的都瞪出眼泪来了:“你个死丫头!平时嘴不挺利索么!怎么一看见侯爷天人之姿、就连话都不会说了!那神女再人间绝色也是曾经,你拿东施比西施,叫侯爷如何不生气!” 她旋即又对九幽低眉伏首道“侯爷息怒!侯爷息怒!…璎珞她年纪尚小,有时又口直心快,也是奴婢管教无方,疏于教导,还请侯爷念在是初犯饶她一次吧!” 九幽本来也没想真处罚这小姑娘,只想立立威,不让这些手下人欺负她初来乍到罢了。 而说话这个侍女却很聪颖,伶牙俐齿的,就是夸她夸的过头了。 “本侯只是不爱跟女人比!况且这女人确实英气美艳,本侯自愧不如。” 跪了一地的侍女,尤其是九幽面前这两个,明显松了口气。 胖言官在旁附和着:“侯爷谦逊自贬,下官自愧不如!” 阿嘉哥摸了摸鼻子,没敢吱声。 九幽也没理他这话,而是指了指地上替璎珞说话的橙衣侍女,“你叫什么?抬起头来!——” 她闻言,低眉垂目的抬了头,出声清冷:“奴婢是九华殿大掌事姝妡。” 九幽点头,刚才有个副掌事,这会儿又来了个大掌事,看来这姐妹俩就是她今后府邸的侍女头子了。 九幽逢人看脸,见她柳眉杏目的,是个灵秀姑娘。 “哪两个字?” “回侯爷,女朱姝;女斤妡。” 九幽心道,这俩字有点触及到她的文化盲区了,得亏她不用写。 “你挺机灵,调来本侯身边儿吧,还能教教姝妡俩字怎么写。” 姝妡叩拜道:“多谢侯爷看重!实在是……折煞奴婢了!” 阿嘉哥都看腻了,眼皮一抬,“蛟蛟,你这侯爷当的,拉拢人心也不至于让人直呼其名吧?” 旁边儿的胖言官脸上一抽,差点笑出来,心道这小公子还是这么……有一说一。 斜眼去看那小侯爷,他面上依旧冷静,大眼睛转都不转。 小侯爷眼睛只看着地下叩首而拜的那一殿、连侍女带粗使的男仆杂役,浩浩荡荡一百多人,那个叫璎珞的小丫头还哭呢,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水…给她当眼泪。 “别哭了,本侯要是想罚你,就不会让你哭这么半天了。” 小姑娘惶恐的再次叩头,杏目微润,带了颤抖的哭腔:“奴婢有罪!侯爷息怒啊……” “行了行了,本侯知道你有罪,但是本侯有正事,你擦擦眼泪,别再让外人看笑话了。” 璎珞揉着眼角泪花,惊魂未定,“谢侯爷不杀之恩!” “住嘴吧,因为你本侯都耽误正事了知不知道?——这次下不为例,一会儿找人给这雕像罩上,种花藤缠上也行,本侯看不惯这雕像!然后现在!从你俩开始,自报家门及府中职务……” 姝妡璎珞连忙出声应着:“喏!奴婢等定不懒怠,尽心尽力做好此事!” 戏看差不多了,一旁倚着雕像的黑衣大哥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真没劲,回家了,以后你有好玩的,可得叫上大哥啊。” 一看他直接就走,九幽礼貌的上去…“我送你出门吧,可别迷路了。” 这大哥一摆手,头也不回:“不用,迷路了我就拆你房子,这阴宅困不住我。” 九幽都欲哭无泪了,“你这么说,那我还咋住啊……” 在旁边晾了半天的胖大人,这会儿“咳咳”了两声,以示自己还在。 九幽这才想起他,“呦,您不跟老幺儿公子一起回去啊?” 大冢宰派来的这个引导官员,抖着两撇八字胡和两腮肥肉,笑眯眯的,一开腔婉转尖锐就跟在宫里伺候似的:“侯爷坐拥偌大凤华金宫,府中的事儿交给这些奴婢就行了,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娶个正夫人管理家务,您呐,除了三日后开始的每日早朝面圣,便可尽情的玩乐,享受荣华富贵了!” 第160章 160对侯府人员初步了解 他这话里满满的鄙夷不敬之言,这她能忍?尤其是经过宇文乾嘉的熏陶,她脾气都暴躁了! 九幽只好微微一笑,“大人您说完了吧?没事了吧,来人,把这位大人送出去!” 侯爷送客的话一亮,顿时满殿鸦雀无声,特别是她眼前、姝妡身旁的一个黑衣仆役,那叫一个抖若筛糠,乌纱帽都快抖掉了… 从未见过的冷场。 肥头肥脑的官大人也觉出了不对,怒指着九幽:“你……!你……!” 九幽又不是吓大的,打小连天王老子都不惧,还治不了这么个小官儿吗? 侯爷环顾四周,冷笑:“这位当官儿的本侯治不了,你们这群奴婢,就欺负本侯初来乍到,没人听本侯的命令是不是?!” 静默了一瞬间—— 九幽伸手摸上腰间,刚想去拔剑,就看见姝妡突然起身,对那胖官员负手作请:“大人,请吧?” 璎珞见状也爬了起来,一本正经的道“侯府家事,不劳大人费心了,大人请——” 胖官员瞪了九幽半天,“你你你”个没话,这才羞恼的拂袖而去。 姝妡与璎珞还道:“奴婢恭送大人——” …… 侯府的事儿怪麻烦的,侯爷刚往椅子上靠好了,姝妡璎珞就捧了几本记名簿过来,一一念给九幽听, “禀侯爷,府中事务有:总管内务的‘内务总管’、掌管仆役杂事的‘管事’、还有掌管财政支出收入和总管府中侍女的职务,按传统来说,‘财政和管理家务’这些事本该是侯爷夫人来做的……” 九幽都没往心里去,“那些事儿都次要,以后有相中的再说!” “府中诸事的总管,主要管理财物出入库记录、及奴婢诸人的调动与月银发放。” 姝妡话音未落,就见九幽的脚边地上一个黑衣仆役抬起头来了,抖着两撇胡子谄媚的笑着,他这一笑、腮帮子的肉都抖起来了…:“奴才内务总管李寿拜见侯爷!——诶呀!奴才今儿可算是见到侯爷您天人之姿了!早听闻太宰大人义子才德兼备、俊美无双,如今得以一见,真是让奴才抱幸三生!只求以后能给侯爷您鞍前马后,跪您脚边当上马石都光荣啊!” 这一嘴的谄媚奉承话,说的九幽心里一阵别扭,她抬眼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刚刚抖若筛糠的那个吗?就这德行还当总管? 侯爷冷笑:“哦?是么?” 璎珞一看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见此状,瞪着大眼、呲牙冷笑:“那敢问李总管,刚刚侯爷唤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表一表护主的忠心呢?” 李总管那圆脸上顿时褪了颜色,尴尬的讪笑:“璎珞姑娘这说的哪里话?侯爷恕罪啊!奴才…奴才刚才就是怕着,诸位大人那些翻云覆雨之争,岂是奴才一小小奴才能掺与得了的!” 璎珞不甘示弱的冷哼唾骂:“狗碰到自家主人与人受欺、还会拼命护主呢,因为狗知道狗主人只会是一个!李总管且比不过区区畜牲?” 李总管脸色这回可不太好看了,当着这么多人面被璎珞这么骂,一看就是要翻脸! 侯爷赶紧清咳出声,“打住!此等微末之事先搁下,姝妡、璎珞,你们二人继续说!” “——喏。” 她们说着话,九幽都觉得嗓子干了,就顺手拿起身侧桌上的茶盏来喝。 入鼻就是一股竹叶喷香。 “侍女分配与府中宫殿相关,有‘两殿、三宫、四楼阁’,且先说说‘殿’!殿分前、后两殿,前殿为会客厅堂,后殿为侯爷就寝之所;常理来说,例如那后殿,是一殿中有一名掌事侍女,四名常使侍女,四名粗使婢女;除了前殿皆无例外是,一‘宫’有一名掌事侍女,两名常使侍女,四名粗使婢女;‘楼阁’则是一名掌事侍女,两名常使侍女,两名粗使婢女。” 璎珞说到最后,姝妡还委婉的补了句:“侯爷,其实掌管这些家务事本该是侯爷夫人的事……” 璎珞也附和:“是啊是啊!” “噗——”九幽这一口茶没喝下去,全浇地了! 姝妡急忙从袖中抽出一条水蓝色绣蝶手帕,递给九幽擦嘴。 ……九幽阴沉着脸擦完了嘴巴,斜了缨络一眼,“你总提侯爷夫人、侯爷夫人的,你想自荐?” 璎珞登时受了极大惊吓的样子,瞪着要溢水的大眼就跪下了,委屈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侯爷息怒!是璎珞多嘴了!璎珞还小,不想嫁人啊……” 九幽冷哼:“还小?那你多大?不是说宫里调来的宫女都是成年选来的,都老姑娘三十了才准放出宫的吗……” 璎珞:“十六。” 姝妡轻笑道:“侯爷这可就误会了,挑选宫女的大人还说呢,侯爷年轻未及弱冠,挑选的宫女年岁也只能二十以下。” 九幽真想泪流满面,“那位大人还真是…为本侯着想啊!” 一想到以后会有一群妙龄少女围绕在她身边,莺声燕语,千娇百媚的,她还真觉得有点把持不住…… 冷静了下来,九幽细细回想璎珞说的话,无非就是殿内侍女配置是:除去领头的一个、其余共侍婢八人,宫有六人,楼阁有四人么, 这么笼统下来,这九宫上下每天游走多少脸生人啊…… 不好不好,这样对她太不利了,虽然这凤华金宫确实挺大,人少了顾不过来打扫,但是空房子多啊! 看来她还得裁剪奴婢侍从?留下自己看好的、容易收服的,省得她们某一日撞见了侯爷女扮男装的秘密,再给捅出去可就坏事了…… “璎珞,刚才你说起……这九华殿不就是前殿吗?怎么还‘除前殿皆无例外’呢?” “九华殿因是会客之处,平日里就有一正一副两个‘掌事侍女’,四个常使侍女,四个粗使婢女;一遇上宾宴,就是好些人派进来打理了……” 侯爷点头,“听着确实如此,但本侯不喜人多,这府里空房子也多,实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本侯住后殿不是么,留一个掌事侍女就够了,其他奴婢都减半;而其他宫阁…只需要一名掌事侍女两个粗使的就够了。人多了本侯看着心烦。” 第161章 161接男妾入府 九幽一看姝妡有话要说,赶紧抢着道: “侍女分配就由你二人看着办了,姝妡调到本侯后殿,其余人初任之职不变,李总管带着其余的人都散了吧,姝妡留下,本侯有事吩咐!” 姝妡二话不说,俯首作揖:“侯爷请吩咐!” 李寿起身来,也赔笑上前,嬉嘻道“侯爷,什么差事、也吩咐给奴才吧?” 侯爷悠悠摆手,“不必了,姝妡一人足以,李总管还是赶紧领人各司其职去吧,本侯的命令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不听了?” 李寿慌忙道,“不敢不敢!侯爷息怒,奴才这就去办!” 然后,李总管带头,领一众人呼呼啦啦的出去了。 璎珞还回头看的起劲儿,也没有走的意思。 李总管这人贪生怕死、一肚子光说不练的花花肠子,不可靠;但璎珞这样心直口快、无所顾忌的姑娘,也容易坏事。 九幽无奈的撵人,“璎珞,你怎么不走?” 璎珞笑嘻嘻的道:“奴婢也想和姝妡姐姐一起等侯爷吩咐!侯爷……璎珞保证不坏事、不添乱成么……侯爷~” 九幽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轻咳几声清嗓,“姝妡,你带些人去雍起楼,找一个叫扶摇的男子,跟他说本侯接他回家!……你们一路护送把他接到府中来,在后面楼阁里让他挑一间住下,再委派些下人去伺候他。” 姝妡抬头,一脸疑惑的看着她,终是什么也没说,“奴婢自知不该过问,只需照做就是了。” 璎珞姑娘却没姝妡那么知趣知礼,瞪圆了眼问,“…男子?不知那男子是侯爷的什么人啊?怎么还叫住进后院去呢?” 侯爷存心逗弄这俩姑娘胡思乱想,便扯唇邪笑,“……本侯的**,男宠。他年纪也不算太大,可嫩着呢,约莫和你们一样的年纪吧。” 璎珞与姝妡相互对视一眼,又都沉默的低头了。 俩小姑娘听的脸都红了。 璎珞唇角微抽,讪笑了声:“怪不得侯爷听我们说娶侯爷夫人时会不高兴,原来是不喜欢女……”一旁的姝妡大为惊骇,赶紧暗地里掐了她后腰一下, 璎珞这才觉出失言,弱弱的道:“正好侯爷的三宫四楼阁都空着呢,添进来位主子也是大好事……咳,奴婢正好也去看看,能迷住侯爷的男子该是何等绝色……” 侯爷沉着脸听她说。 璎珞后知后觉又补了句:“侯爷别误会,奴婢绝对不会多看亵渎您男宠几眼的……” 姝妡骇然的都快哭了:“璎珞!你这都说的什么啊!赶紧走吧!!” 两个姑娘就这样蹦起来,一溜烟的跑了。 “……” 她们走了不要紧,九幽惆怅的是,传说中的后殿、她的寝殿在哪? 幸好出门就看见了一个全副黑甲武装、头盔蒙面的侍卫,正手握刀柄立在门庭。 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他正负手作请。 在他的指引下,侯爷来到了自己的寝殿。 头顶是生龙活虎的三个飘逸隶书,其上云:‘长生殿’! 一看到这个名字,九幽点头带挑大拇哥的,真会起名字,这地方太适合长睡不起了。 …… 皇帝当日就昭告天下了,——封爵太宰义子君玄为君侯,赐前朝玄帝旧宫凤华金宫为侯府。 凤华金宫本来还是满地枯草青苔,只在半日之间,满殿上下,灯火通明,红绸绫罗,珠帘丝幕,极尽靡靡。 人来人往不断。 幸好九幽先一步,将扶摇安到了寂静消停的后院。 毕竟圈养面首男宠这种事儿,不能大张旗鼓拉出去溜。 府中侍卫将那抹紫衣,恭恭敬敬的送到了她寝殿。 侯爷正喝着蜀中来的好茶。 抬眼间,就只剩了那抹紫纱重衣。 蒙了浅色面纱,青丝垂肩,带着链子黄金紫玉的额饰。 他垂在两侧的手,有一边儿还牵个娃娃。 还没有扶摇腰高的男童小七,瞪着水汪汪的大眼,惊呼:“君侯爷,你还要哥哥啊?小七还以为你不要哥哥了呐。” 扶摇紧了紧握着小孩子的手,轻声呵斥:“小七!” 小孩子讪讪的把话憋了回去。 侯爷默默的放下了茶,饶有兴趣的瞅着他俩。 扶摇异瞳闪烁,浅紫面纱下、红嫩薄唇扯动:“君侯爷今时不同往日了,是从来惯于周旋权贵豪门吗?” 九幽挑眉笑了:“情理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他却叹了口气“天骄贵子果然大气,不知侯爷召见我,我要以什么身份呢?又有何吩咐?” “你不是要跟着我么,给你机会啊,做我男宠伺候我。” “我是对刘玄蛟说的,而且伺候又不是……贱卖自己。除非你明媒正娶,或者一纸婚书,哪怕不公之于众,也让我心里有底。” 侯爷一拍扶手,满眼戏谑的看他,“侯府夫人你不想当?” 他拿一双紫色异瞳望着她,踌躇满言…“我不慕权贵,又自带家财,只想在你这里…求一席安身之地。” 女侯爷点了点头,凤眸流转,唇色嫣红…“华胥女子自古三夫四妾,就算你傲气,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就算你不愿,只要本侯还有安身之地,就不会让你挨饿受冻。” 扶摇瞪眼看她,欲言又止,没说出话来。 她又道,“本侯以后叫君玄,君是我死去的师父的姓,你不要叫出别的害我了。这府里现在你是男妾夫人,有谁不尊重你的,找我就行了!” “我怎么就成你……” 正巧姝妡领了两个抱着书册的侍女来通报:“侯爷,府中要务统计册已统整呈上!” 九幽起身应着“拿来!” 又瞥了扶摇一眼,便道:“姝妡你去,给本侯的男妾在后院找个好地儿住下!他叫扶摇。” 姝妡俯首应了声“喏”,就转头俯身给扶摇行了个礼:“扶公子请——” 扶摇微怔,看了九幽一眼,见她当真有事要忙,也没敢胡搅蛮缠,俯首作揖行了个礼,也学着谨言慎行:“侯爷,那…扶摇告退。” …… 九幽本想着手处理一下让她头疼的家务,没想到一出门就被贺喜的人堵了上来…… 而她现在布衣垢面的,大模大样走出去多没形象啊… 于是赶紧打了个哈哈,把人送到殿里茶点伺候着… 而侯爷,当然是赶紧去换衣裳啊! …… 第162章 162住在烟雨阁 官家气派,果然豪奢奉承。 在皇帝今日回宫与太宰义子今日封侯宴之间,竟然大多数人都来参加封侯宴了,九幽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觉得释然了。 毕竟大冢宰收义子,这咋舌事儿就这么别开生面的头一回。 封侯食邑万户啊!亲儿子一般气派厚禄了。 太宰的干儿子还是很感慨万千的。 百官众臣虽然说是给太宰面子而来恭贺她、吃她酒席,事实上倒不如说是怕得罪太宰。 但这次真是赶巧了。 皇帝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和九幽的好日子撞上了,不怪她啊! 虽然觉得,她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君侯了,不去迎接皇帝回宫,多不道德! 但是呢,因为晚上她还要出席封侯宴,就叫季安给皇上捎了个信儿去,给皇帝问了声好。 …… 九幽走过一片金饰红绸,刚踏进寝殿、盯着几个侍女和她们托盘中的华服纠结,身后便听得一声通报:“侯爷,扶摇公子求见!” “让他过来!” 她顺势对那几个侍女一摆手,就坐上了一旁的椅子。 璎珞不明所以,还是让侍女托着衣物在一旁候着,转身却给侯爷倒了杯蜀茶。 侯爷顺手端起桌上的喝了口,蹙眉不悦:“璎珞,下次换凉茶吧!或者放点儿糖,忒苦了!本侯又不是七老八十,喝不惯这个。” 一身薄透紫纱衣的男子,漫步走进殿中。 开口便是俯首作礼:“扶摇恭见侯爷,侯爷这是要做什么?” 她顺着他的目光,也瞟了那几个侍女一眼,若无其事的回着:“没什么,她们非要看本侯换衣服而已。” 扶摇满面愕然,“……什么?” 侯爷摆手道,“你不是该去找个好地住下么,怎么又跑本侯这来了?” “虽说这金宫楼阁甚是华美,可也破败的不像样了,姝妡姑娘让我先选一间,再命人给打扫干净。” “那你选好住哪了吗?” 男子摇了摇头,紫眸低垂、“我想听从你的意见,我瞧见了一个地方,有好多紫苑花生机盎然的,门前还种着几棵合欢树。” 他说起合欢树,九幽倒想起来了,小时候家里就有一株合欢树,开的粉红色绒毛、像小扇子似的花,还是封大人送给她家的,为了报独孤家给封家栽青梅树的礼。 “你都相中了,还用得着我什么?” “不知该离侯爷寝殿远还是近,若是住的近了惹侯爷不快,扶摇怕是难以安身。” “哪那么多说道,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一旁的姝妡赶忙道:“禀侯爷,扶摇公子相中了‘烟雨阁’。” 扶摇眨着透紫眼眸,轻笑:“侯爷您说过‘南朝烟雨北朝天,那是最美的风景’,容我怀这一丝思乡情吧。” 九幽点头,“那以后你就住烟雨阁吧,只是你这话东一嘴西一嘴的,你刚才不是还喜欢花儿吗?” 扶摇摇头,“喜欢,也不喜欢。紫苑花坚韧又孤僻,可终究小家子气上不得排面,而合欢花开灿烈,只是…都说合欢花叶同生同落,是忠贞之花,就扶摇这样的人,哪来的两情忠贞合欢呢?” 他挑着眼尾仰望她,九幽也不避不闪他的目光。这人话里话外都点她呢啊。 “扶摇,本侯今日突然发现,你也挺聪明呐?” “侯爷天纵英才,扶摇这点儿小聪明何足挂齿。” “……” “扶摇也没说错不是么?这金宫后院有三宫四院,听闻这金宫的先主当王时,就是娶了三妃四妾;侯爷若真当扶摇是回事,便会给扶摇一个名分位同妃妾,哪会不管不问?侯爷如今平步青云了,若不想看到扶摇,扶摇找个偏僻地方藏身就是了…” 九幽听的想骂他,听到最后那句就不忍心骂了。 他倒很自觉的屈膝一跪,俯首道“请侯爷宽恕扶摇不敬妄言之罪!” 听他发了半天牢骚,她手中杯盏里、是真的变成凉茶了… 九幽抬眼,扶摇依旧跪的笔直,却目光低垂。 紫纱白衣层层素裹下,是隐隐可见的削瘦身形,少年男子初长成,身量欣长,发育不足。 “你在幽怨什么?怨本侯不在意你?你也得做点什么让本侯在意你的事啊。” 他目光一转,看着那几名侍女,“我是江南人,当琴师那会儿也从来没…失了分寸。” 女侯爷一扬黑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来给本侯换衣服吧,她们说本侯无法自个儿穿上那些衣服……” 她主要是不想女扮男装被人过早发现。 扶摇弯眼笑道:“侯爷,让扶摇来服侍您吧?” 扶摇是知道她女扮男装底子的人,也不会像外来的奴婢一样,说不定就被谁收买混进来、要对她不利的,他起码比她们更可信。 九幽当即下令:“你们都出去,扶摇留下就够了!” 正好外面进来人通报:“——禀侯爷,地府载师大夫登门求见!现已请到正殿!” 九幽当即怒骂,“谁地府来的?鬼差啊!你没看见本侯在忙着换衣裳吗!什么鬼了神了的,都滚出去!” “喏!”来人一脚刚踏进门槛,就又退了回去,转过头来又问了句, “不过……禀侯爷,地官府的载师大夫还说有贺礼奉上,请您一观…” “啰嗦什么!贺礼晚上大宴再送也不迟,来早了不见!”九幽觉得自己活脱就是个,一朝得势的地痞无赖,简直目中无人,没法亲近! 吓的传话那人一个激灵, “喏!” 九幽暗自得意,要的就是旁人没法亲近! 越是给人不近人情的形象,旁人就越是不在意她这个人,也就更安全。 倨傲的话已至此,她倒不如躲个闲了。 抬眼望窗外,竹影交错,也掩不住大团的日光。 正是晌午日头最大的时候。 回头瞥了正蹲那帮她翻检、晚宴要穿的华贵侯服的男子,九幽悠悠道,“本侯困了,先去睡一觉,你把这些衣服再叠回去吧,然后你就没事了,……嗯,如果你没地方睡,可以暂时待在这里,但别打搅了本侯好梦,懂?” 第163章 163更相信你 扶摇闻言,默默的埋头叠衣,后又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那…我在一旁给侯爷扇风?” 九幽一想到睡觉时身边会有人盯着,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不必了!” 殿内掌事侍女姝妡进来时,正好听见了这些,贴心的道了句:“禀侯爷,搂上安静,奴婢们早已拾掇妥当了…要不您上去睡?” 九幽点头应着,“好。” 姝妡瞥见了正在叠衣、一声未吭的扶摇,一声惊呼,赶紧对身后跟来的几个侍女招呼:“怎么能让伺候侯爷的扶摇公子动手干活呢,公子您放下吧,奴婢等来就成了!” 扶摇怔愣间,就已被侍女们抢去了伙计,只手足无措的看着九幽。 姝妡在前福身为礼,笑道:“侯爷,走吧?——” 九幽转而对着扶摇一招手:“走吧?” …… 这阁楼上面虽然也是一片辉煌,但比之楼下寝殿的一片金红华贵色,那是淡雅多了…… 姝妡把侯爷引上楼,就识趣的下楼了。 还道,“侯爷若是觉得饿了尽管喊话门外的侍女,想吃什么都可叫小厨房做了,奴婢便先告辞了。” “……”九幽一言不发,抬腿迈步,扶摇随后,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她打量了下屋中陈设与景致,由衷一叹:“一看这宫殿的‘前主人’就是个女爷们,东西摆的不乱,就是忒喜欢金黄、朱红一色,艳绝了!” 扶摇在耳边轻声飘了句:“说得好像‘现主人’不是似的…” “……”九幽不理他,直奔正中那张青纱帷幔的卧榻,男子殷勤上前,帮她撩开珠帘、挂上帷幔,又抚平了有些褶皱的雪白夏凉褥,给她按上了个编络金丝枕。 九幽理所当然的坐上了卧榻。 他顺势蹲身低头、又要帮她来脱靴…她赶紧阻止了他,自己往下扒。 玄色描金边的男子锦靴,被随手扔在了一边。 紫衣墨发逶迤,又给一双锦靴扶正了。 站起身的紫衣男子表情淡漠,顺手拿过一把竹扇、退在一旁向她扇风。 九幽忍不住调侃,“你这伺候人的本事真娴熟。” 男子紫眸一挑、“从此以后,只会对你。” 女侯爷手撑着脑袋,慵懒的看他,“你想清楚了,要自荐枕席?” 他目光一挑,眸光如水,狡黠灵动:“侯爷,你选择更相信我而不是外面那些人,扶摇很受宠若惊,定不负厚望。” 九幽冷眼看着他,冷笑:“我对你的防备心,和你对我的防备心一样。”要不是她身边没了可信的人,她才不会急病乱求医呢! 看扶摇这一副小人得意的样子,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世间男人都喜欢自以为是、自恃男尊女卑!她都怀疑他前几天的柔弱模样都是装的! 明明该是狡黠的眉眼,他却生出一股忧愁冷淡,但是看向她的时候、一双眼尾还是上挑出勾人的弧度。 “侯爷,我有些话还望您…能听进心里去。” “什么话?” “您入主金宫,对一切事物都毕竟是新主人,宫殿楼阁毕竟是死物,也便罢了。可这人……人心最是难测,例如这近身的侍女,你不主动去了解、去亲近她们,就永远不会知道她们的底细与心性。您说,一个侯爷连自己府邸里,都没有所谓的心腹与同心合意之人,这富贵荣华又岂能安稳长久?” 女侯爷双眸骤然眯起,泄出危险的气息:“……你倒是很喜欢亲近本侯的侍女么?” 他沉默了下,咬唇苦笑,“您这话什么意思…您还不清楚么,扶摇岂是那种人?”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般府邸里新来了调派来的侍女奴仆,明里、私下里询问其身家与过往经历都是必不可少的。明里说给大家听的事总能作为板上钉钉,不容二次错说;暗里说给您听,那就要看何等私密了。掌握奴仆底细这事,一来能察觉出其人的微妙意图,二来其人若有难处您大可适当帮上一把,既收了人心,又能叫人忠心相报,还能博个好名声。” 九幽这才如梦初醒,他说的这些确实很有道理又有用。 不过,她心里徒地生疑:“你倒是很了解么?聪慧如你,何时倾囊相授于我?” 她顺口怀疑一句,男子便大为惊吓的样子,诚惶诚恐, “扶摇才疏寡陋不敢造次,承蒙侯爷不弃听我此番话也就罢了。” 九幽看他这微露委屈的模样,不禁笑了。 “扇子握手里也不扇,你这是不打算让本侯安睡,打算以身伺候了?”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扶摇这才想起僵在手中半天了的扇子, 男子当即低下头了:“侯爷!有扶摇在这里守着,您大可安心睡!…那个,扇子我给您放这了,您要热了自己扇!” 他胡乱的一说,转身就推门出去了。 门外还有侍女的惊呼声:“公子您怎么——” “侯爷就寝不喜欢人伺候,你们下去,我在这里守着!” “……” 也不知他的羞怯是真的还是假装的,面皮这么薄? 如果是真的,那她以后算有的玩了。 九幽忍着笑意,顺势脱了外袍、上榻。 却听门外有人通报道:“侯爷,夏府——” 她不耐烦的打断、一句话吼出去:“——不见!本侯现在很困!!” 扶摇也道“侯爷都发怒了,还不快去回禀那位大人!” …… 九幽躺在榻上,身心放松,她才能沉静下来想一想,想今日发生了多少意料之外的事,想今日她又做了什么…… 和真正的掌权者逢迎作态,累不是主要的,真困啊…… …… 暖风无力百花催,孤军一掷谁人陪? 若从晨曦等落日,夕阳西下盼谁归? 残阳褪,笙歌起。 及人身长的壁镜面前,有人影幢幢,匆匆静静,无闻一声杂语。 “扶摇,这身如何?”她顺口问了句。 正弯身埋头,给女侯爷扣着蟠玉、衔珠狴犴首腰带的扶摇,这才笑着应了声:“俊美绝伦,神采飞扬。” 她抬头看了看镜中人,一身紫色滚金边云纹、蟠着鹤鸟蟒蛇的华服;金陵云锦的滑面缎子;经着腰上细白的手掠过——瞪着一双赤红宝石突目的流金狴犴兽首、衔咬着镂金镶玉的腰带,扣上了量身裁的修长形材…… 第164章 164镜中女侯 一袭华服锦袍,层叠繁琐却不显得厚重和闷热,更将她整个人都衬得修长、挺拔了。 流光溢彩的绛紫色云锦,上有云雾翻腾的暗纹浮动;乍现华光,却是绞丝金线银缕。 浑身除了腰带上,狰狞张扬的鎏金兽首外,并无半点儿佩饰。 没一点儿女气,也无半分粗犷。 女侯爷头上,有削葱根似的白嫩手指翻飞灵动。 乌丝披肩,被扶摇灵巧的手拢扎了起来,一丝不乱,除了额前留了一角碎发,更衬得貌若朝阳,灿烈张狂。 虽未及冠,她也拿着镶紫金的玉冠束发,翡翠簪插稳。 此一番,却是少年俊美绝伦,眉宇间,隐隐是掩不住的邪气。 再一眼看,腰带上扣的呲牙咬齿的狴犴兽首,本是权威严肃的象征……佩在她身上,莫名滑稽突兀,着实可笑。 她便忍不住笑了:“哈哈……” 扶摇微怔,疑问道,“侯爷因何发笑?” “在笑本侯自己,着实罔顾官家天威,无德无能呐。” ……旁边男子给她扣腰带的手都抖了,颤声道:“……侯爷何必,妄自菲薄!” “……” 九幽默默的,转眼去看镜中人。 眉宇深邃,其下一双龙睛凤目四不像的眼不是狠出奇,神色才是杀气。 ——黑沉的眸子深不见底,眼底几点微光,却闪烁的人心惶惶,似乎有只被关的野兽要撕笼跳出! 鼻梁秀挺,胭唇饱满,真是雌雄难辨,苍白无力的邪魅。 脸颊线条柔和,分明是略显稚嫩的未长开,不过巴掌大,偏偏下颌骨尖削,还是瓜子脸未长成。 唇角上挑,就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嗤笑,像是不屑,又太过阴邪。 瞪的那双刀锋冷厉的眸子,深如寒潭不见底。 一副凶残样儿。 在浓烈冷艳的五官上,住着邪恶的魂儿。 她想到了独孤九冥。一经现世,就以天机阁长老和剑谱传人身份,打遍江湖,也惊艳了人间。不知道这个人间难觅的皇族美人,究竟是合适在权谋,还是江湖。 他独孤九冥若是神子下凡,那她独孤九幽就是地魔戮世! ……不止如此,神子本就该给她地魔献祭献身! 九幽一个晃神,意识就偏离了人伦。 ——目光不自觉的,映衬出残冷。 似乎要透过镜面里那张独孤九幽的脸,去凌迟着独孤九冥—— 欲念如刀,能割破扯碎最坚厚的伪装。 可她从前,爱之深求之切,从来不掩饰和伪装, ——镜中人,满目凶光贪婪太甚,还妄想乱了伦常、食色亲兄,着实丑陋! 可是,长了一张她的脸。 九幽骤然屏息,紧盯着镜中人—— 思绪万千,唯有恼羞成怒! ‘嘭——’ 及身长镜,残了半身,玻璃破渣碎了一地。 一拳打碎了镜中人狰狞的鬼脸,九幽却更感觉……忧心忡忡。 ……不,不对! 她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贪图双生子的禁忌呢! 即使是双生子,他也是得到最多天赐的那个,超脱男女的美貌给他了,武功才智、号召力也给他了,天赐留给她的只是男人该有的那份承担责任,坎坷不平,连长相都是她英气,他美艳。 若是站在一起,虽然相像的不能再像,可…任谁看她一眼,都只能说云泥之别! 可是,只有对待比自己更强的人物,才会有征服欲不是么? 人从来都是心比天高,壮志凌云的。 哪怕是这绝色倾城的双生兄弟,也要霸占为囊中之物。 九幽攥了攥拳头,却感觉手指钻心的疼……她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有了身份地位,还想借此骄奢淫逸。 豁然一声,殿内跪叩了一片。 有婢女声色凄厉,音儿都颤了:“——侯爷!” “——侯爷!” 女侯爷静默半晌,不置一言。 唯有扶摇,蹭的蹦了起来,紫眸一凝,惊呼道:“……呀,出血了!快来人拿止血伤药!” 一旁的婢女应了声,赶紧去办。 “……”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衣袖内拿出个雪白的丝帕,捂在她手上,小心翼翼的托住了她的手。 婢女举案过眉,走了过来,案上样样瓶匣,都由簪花小楷、细标着药名与药效。 而九幽觉得手心除了刺痛,还有他纤细指尖流连触碰的感觉,莫名触动,心痒。 她默默的盯着埋首忙活的扶摇,愈发恍然。 直到,门口有人走了进来,一撩玄色府服下摆,跪伏着身,通报道:“侯爷,冬官府少司空大人到,正在正殿等候。” 九幽忍不住唾了句:“——都说好了晚上开宴,甚么春夏秋冬挨儿个来,这都七八个了吧?都来这么早作毛!!” 顿时,把地上那人给呛的不清。 扶摇弱弱的道:“官大人们来得早,无非就是想私下与侯爷深交。” 侯爷侧过来冷冽目光:“来拉拢本侯的?” 扶摇默然:“无非如此。若是等到晚宴时送礼,虽说是记录在案,侯爷您也不一定会去注意看……” 九幽点头,他说的还真是。 她也不是想不到,而是太久没想过这官场的事儿,都成外行了。 她突然想到了当年意气风华的她爹,翻手是云覆手是雨,何等气派? 她这一个只有爵位白吃俸禄的小侯爷,又能成什么事? 通报之人许是久未听到回答,于是出声提醒:“侯爷这是不见?……那若无事,奴才就告退了。” 九幽突然想起了刚才做通报的那人,当即喝了声:“等等!——你又是谁?!” 扶摇吓得一怔,却赶紧退到一旁,未敢掺合。 那人闻言顿足,九幽便转目打量了下那人。 却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眉目清朗,细长脸,一身暗红玄色的锦袍府服更衬得面白无血色。 此时,垂目应道:“奴才季安,是府中领事的副总管。” 九幽颌首:“你是副总管?刚刚九华殿怎么没看见你?” 季安不慌不忙的赔笑,依旧是抬头垂目,恭恭敬敬的叩拜道:“侯爷今日入府,事出匆忙,李总管命奴才里外打点着……还请侯爷宽恕奴才晚至之过!” 第165章 165少宗伯 三言两语九幽也听出来了,李总管根本就是个不干活,只会拍主子马屁的家伙! “……看来你比那李总管更尽职尽责么,平身吧!” “奴才谢侯爷!”季安这才抖身而起,退后一步礼距。 九幽看这人,似乎有点感觉不对,到底是哪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她转念一想,便问:“你是原府中的下人?给义父看房子的?” “不是。”季安又嫌回复的太快了,有些尴尬的凝目一瞬,又继续道:“这凤华金宫荒废了十数年无人打理,早就给皇家封锁了,今日才打开的…而我等皆是自宫中调派来,给侯爷您使唤管理家务的。” “喔…今天才开封?那你们收拾的人也忒不容易了,多亏你们才让本侯住的进来、看得到这光辉殿宇啊。” “不敢当!侯爷您言重了!……咳,侯爷可是要重新分配府中事务管辖?” “不必了,就你吧。行过礼也就行了,起来吧。” 季安大喜过望,却镇定的当即俯首作礼,“多谢侯爷!” “本侯看你也…应该是个精明的人。也不像是吃里扒外胳膊肘儿外拐的,别出去给本侯抹黑,别认错了谁是主子就行了。……本侯新官上任,也没什么熟人,这侯府的内务还是由你与李总管打理,本侯过目便可;你可别负了本侯的信任呐。” “……主子如此信任奴才,奴才真是三生有幸,……”说着季安还故作夸张的抹了把老泪,捏着尖细嗓音,扯着老话土腔道了句“老奴,老奴啥也不说了……” “……哈哈哈!”九幽忍不住,笑了声,突然觉得没什么不对了。 却听外面又有人通报道:“侯爷,春府少宗伯大人在殿外,求见。” 九幽毫不犹豫的回了句:“不见!本侯这儿忙着呢,一会儿宴上见!” 季安适时道了句:“侯爷,春府的少宗伯大人,就是皇上委任来……为侯爷您操办封侯宴典礼仪式的啊。” 总的来说,就是上面派下来、给她忙里忙外鼓捣封侯宴的。 这匆忙两日,九幽都心如滚汤煮了,那个春府的大官儿,倒是没忙的焦头烂额。 人家帮着她来做这些事儿的,她心里自然感激。 赶巧了,她正想见见这官儿呢,颇有贤内助的本事呐。 季安又问了声:“侯爷?那少宗伯大人,颇有些能耐,又……得令着手封侯宴之事,侯爷委实不该……” 她这万户侯,其实也是白吃俸禄。没个官职没个权势的。 那官儿再是贤内助,此时也威逼着她了,她还不能露怯耍脾气。 九幽也明白这官职等级,“得,本侯这就去见!” 她心里憋着气呢,抽出扶摇鼓捣了半天的手,拿丝帕胡乱蹭了蹭满手药膏,就沉着脸,迈步出去。 …… 走过几条迂回曲折路,撩开几道珠帘,女侯爷迈着沉乏的步履,走出门幕。 殿外廊下,月色如澈,有人负手而立,周遭并无旁人。 莫名的一股熟悉感。 她步步走近,细细打量。 那人穿一身白色华服,绘的是暗灰色白鹤团云;广袖长袍,收腰极高;官帽堂堂,身形亭亭。 ……正赶上,那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靠近,忽然侧目而视,望向她的那双柔眸若水,翘唇含笑。 九幽一愣:“蝴蝶妹妹?” 他两手宽袖一合,顿时梅花清香扑鼻,丝丝入息。 白衣大人忽然微低下身,拱手作揖:“下官春府少宗伯封浮华,见过君侯。” 霜白的月华镀他一身白衫,这男子官服凛然,脊背挺拔,却对她施以大礼。 九幽一愣:“……娘嘞个去,刚刚那个作毛是你啊?……小蝴蝶,你还改了名了?” 他却面色一凝,覆眼默然道:“君侯如今身在官家,低俗污秽之言还是不要再语了,怕会给人以口舌舆论……还有,下官名姓封浮华;而封子蝶……只是乳名而已。” “……你说话一派官腔,还一套一套的!一别多年,你倒是变了挺多呢。” “人走茶凉,沧海桑田,孰能不变?……下官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回来。” 他横眉冷眼,看她的目光都带了怨气。 九幽一想到,几个月前他就跟别人订了婚,如今想必已为人夫了,她只觉鼻子发酸,违心的道:“回来晚了是吧?没赶上封大人大婚真是遗憾;不过,本侯还能等你们两个下了崽子,吃个满月酒……你什么时候有空,把封夫人领出来溜溜啊?” 他乌亮的眸光目不转睛,翘了唇珠:“下官并未成亲,何来的夫人?” “……你不是?” 封大人扯着唇角,继续道:“当年明明是独孤将军施压,强迫父亲将我‘许配’给九公子,还拿玉璧定情……谁曾想,独孤家遭难,我也被‘未嫁先休’,连定情玉璧也被那个负心人索要回去……我哪还有心思成亲!” 被他提起儿时的往事,九幽顿觉满心愧疚。 “……都过去十二年了,你也该想开了,别说心里有疤,就算是有个窟窿,也该填平了吧?” 他却垂目,轻笑道:“窟窿里那人,让我的心,疼的死去活来的。要是真有开的,也是铁树开花。” “……”九幽一听他这话,心里毛绒绒的痒。 封大人眼如桃花,唇色樱红,问了句:“君侯可知道,当初我父亲为何同意,将我许配给九公子?” 九幽瞧着他闪着脉脉微光的眸子清透,如花娇艳,愣愣的点了点头。 “父亲告诉我,当时独孤将军跟他商量事儿,说是有一天,九公子和我比赛撒尿了,看谁撒的远……”他缓缓说着,九幽却突然听不见了他说的,想起了从前。 “爹!我今天和小蝴蝶比谁尿的远,我赢了。” “……脱裤子了?!” “不脱裤子怎么尿啊?不得尿一鞋?” “……阿蛟啊,你喜不喜欢小蝴蝶?爹把他娶过来,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 思及从前,往事悠然。 蝴蝶妹妹,曾与她咬同一个梅子,骑同一杆竹马。 不知故园故地,那树老青梅还在吗? 如今人走茶凉,各奔东西,多年之后前途陌路,又重聚首了。 第166章 166封大人 九幽蓦然抬头,见殿下堂前却已是灯火辉煌,红绸喜色。 都说人生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她虽然不是在乡里经过了选拔考试的,也不是各州郡长官献的英才榜上有名字的。 但是如今,也算是金榜题名时了。 眼前的红绸喜色,更像是洞房花烛夜。 可她眼前这人,一身白袍华服,衣冠整整,举手投足谈笑间都是风清月明,衬着他山眉月眼,眸若星月,连目光都浩瀚皎洁。 他与幼年洞房花烛的梦,是两种光景。 他眸光眼神,都像是遥远天边的神,与她这个炼狱的鬼,不是一路人。 他拱手作揖道:“时辰不早了,君侯可还有什么未收拾妥当的?……不如,先同下官去殿堂,熟悉熟悉朝中官宦?” 九幽点头应着:“本侯又不是小姑娘,还用得着梳妆打扮?走吧!” 封大人秀眉一皱,眼眸一眨: “……嗯?” …… 后殿作为九幽的寝殿,为避正殿的吵闹,中间距离那是不短的。 走着奴婢仆役们人来人往的溜光石子路,虽是漆黑夜幕,树影凄凄,可四野闻香、主路两侧灯火通明,也别有一番阑珊夜景。 旁边儿的封大人边走边侧头,黑眉毛黑眼睛根根明细,眼若波光的看着她:“君侯觉着今日来赴宴的宾客官员多么?” 这事儿九幽正觉得意呢,“那可不少呢!真没想到我刚当上侯爷就有这么多人注目捧场,看来本侯以后的仕途要一路亨通顺畅啊!” 封大人对她温和一笑,眉眼一抬、悠悠道:“是太宰大人下令,强制京中七命及以上官员悉数到齐、来参加今夜君侯的封侯宴!无故缺席者视为对太宰不忠不敬,轻者罚俸、重者极刑!” 女侯爷顿时站住了,瞪俩大眼睛呆愣愣的看他。“你说的……就是事实?!” 封大人闻言,依旧是笑容和婉,却声音冷淡,“下官冒昧的问一句,君侯您贺礼收了多少?” “我这——” 她这没说出口,他就给打断了,“君侯,您如今受尽注目,是因太宰在极力宣扬自己义子!今日的君侯风头大盛、嚣张跋扈,引来的却是众叛亲离、群臣怒目!到时候,谁管你是不是心甘情愿这样的,都拿你当众矢之的,太宰的目的,就是以后你将孤立无援,若想活命只能牢牢依附太宰!若是还信我封浮华由衷之言,侯爷就要懂得明哲保身!!” 这话九幽听着,句句刺进心里,突然心堵的厉害,好像已经众叛亲离了。 “……那,依封大人之见,该如何行事?” “自大魏朝起,皇帝就极力惩治贪官污吏,更见不得官员与王侯私相授受勾结成一党,甚至严禁官员借贺礼之名行贿受贿……” 说白了,就是劝她别收宾客贺礼。 现在她在外面的名声不好,拿不收贺礼洗脱恶名,实在是不可不走之路! 寻思通了,九幽赶紧作揖道谢,“本侯想清楚了,多谢封大人醒言!” 他也拱手作揖道: “饶请君侯恕下官不能言尽其辞,你我立场有别,未免落人口舌、不敢多说其他!” “唉唉封大人?你这是要和本侯划清界限吗?” 封大人笑容清冷,满眼的月华白亮,她看着,只觉一点儿也不真实。“君侯哪里的话,再是立场有别、也不能避而不见呐。……君侯心中既已有断定,那就赶紧走吧?” …… 一往殿堂走去,就看见来来往往的,人流不断。 堂下有青松桂树,郁郁葱葱,象征着有贵人入主,为人应当性如青松。 堂前廊下,红绸灯火交错,将树影阴翳,又阑珊又清明。 错综的人,来往在此间。 大殿正门之侧,还开个偏门坐台,高桌缠红绸,桌下摆了一地大盒小盒的贺礼。 还有人持笔记录礼册,口中说着某府某某大人,什么贺礼。 门口的人见了九幽,直呼“君侯到——” “封大人到——” 侯爷点头应着,赶紧朝着记礼帐的、那两个捋胡子老官下令:“谁让你们收贺礼的?这算是受贿、陷本侯于不义你们知道吗!” 两个记账官一副哭丧脸:“哎呦侯爷,这收贺礼不是千古如此吗……” “现在国有国法,本侯就命令你们,等宾客下席回家之时,不领走自己拿来的贺礼就不准走!哼!” 侯爷话不多说,说完就走。 看的门口一帮人目瞪口呆的,都凑着七嘴八舌的来征讨几句, 九幽听的脑瓜子嗡嗡的,一刻也不忍了、当即怒吼:“这里是本侯当家还是你们当家?再对本侯的决定推三阻四,本侯就都轰你们滚出去!!” 喧哗戛然而止,众人惊恐万状的齐齐低头高呼:“小人知错!”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有威望,吼一句他们就都怕了。 结果,她这得意却只是一会儿,一抬头,才明白过来,他们不是在盯着她。 侯爷眼前,只看见被群臣拥簇的人通身气派,锦衣华服,金冠珠饰。 五官像是铁铸的一样冷硬,却鹫目斜挑,眉毛飞扬跋扈。 “吾儿不喜少宗伯这礼制安排?” 白衣的少宗伯闻声而来,行礼敬道:“——太宰大人。” 九幽赶紧上前行礼,“太宰义父,您老人家可算是来了!” “是啊,刚要进门就听见吾儿在这说什么…不收贺礼?”他话锋一冷,目光挑向封大人,哼道,“定是少宗伯怂恿出的怪主意!” 封大人俯首请礼,温声道,“下官岂敢。” 义子君侯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义父,阿蛟今日风头太盛了,外面传言我飞扬跋扈的,名声委实不好;更何况国法严禁群臣、借贺礼为机私相授受,皇上今日回朝,我却在这大兴筵席,为免落人口舌、引皇上忌恨降罪,阿蛟便也遵循规矩祖制了……” 宇文护闻言,拧着眉,一脸愠怒: “哼!有为父在此,哪个敢指责吾儿?他们自己又有谁不近人情、不收贺礼的?!皇上又如何?他岂敢降罪于你!” 第167章 167开宴 九幽这个为难啊……她怕是学不会宇文家的桀骜劲儿了,还得费劲儿给他顺毛。 “阿蛟知道义父您权势滔天,但我也要自食其力,懂得人情世故为人处事啊,说不上给您长脸,至少也不能给您丢脸不是?” 宇文护不耐烦的拂袖道,“罢了罢了,你看着办吧。” “哎妥嘞!……义父,咱别在门口站着了啊,里面请上座吧?” “为父还要等一等人和皇上的封赏,你是东道主,快进去吧!对了,为父送你的贺礼得收,你可千万不能不给为父颜面啊!” “那…孩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阿蛟在里面等您!” …… 九幽一脚刚迈进去,就被好些双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吓得她打着寒颤,一个踉跄……要不是封大人在一旁扶了她一把,她就失态了。 ……乍听一嗓子喊出:“——下官岐州刺史长子王长明,见过君侯。” 吓得九幽脚下又是一个不稳,额渍冷汗。 有带头的,一时间倒有不少人接着: “下官华州刺史……” “下官……” 九幽稀里糊涂的,听完了自我介绍。本来想说不收贺礼这事的,都给憋忘了…… 有人眼尖,愧道:“君侯您坐啊!” ……她这才入了座。 主位上有了人,几乎是直接就开了宴。 东道主君侯往那一坐,瞥了眼场中,宽阔的大殿上,摆了上百道矮桌,光煮酒的大盅,就搁了数十鼎。 桌上又有七鼎筵席,鸡鸭鱼肉,俱珍鲜野肴…… 乍一看琳琅满目,却也中规中矩,这筵席因是照礼制办的,让人看着不觉得小气寒酸,也不奢靡。 一时间,她鼻息里全是酒香醇烈,菜肴馋人。 九华殿上,依旧是笙歌艳舞。 大殿中央,一袭金黄色纱裙、臂挽红绫的舞女身姿窈窕,又勾勾又丢丢,头顶出云飞仙的高髻,各个浓妆淡抹,明眸皓齿,容貌艳丽, 跳起舞来一排一齐,腰肢摇曳,顾盼生辉。 引得两侧在座的诸位大人连声叫好, 个个醉眼醺醺,杯酒未喝先醉了,一副老色鬼样儿。 九幽刚执了象牙白的筷,看着那些舞女,只觉索然无味。 还有点烦躁,这不是拿舞女艳歌来侮辱她呢吗?! 她又突然想起来幕后管事儿的是谁了。 女侯爷忍不住,翘唇嗤笑:“封大人这操办的不错呐,何时也喜了歌舞女乐?” 待去看她下座的封大人,他倒是正招手叫来个人,胡子老长的一个官儿,封大人也不给年长的面子,沉声瞪眼:“谁给你们的胆子自作主张的?给歌舞伎撤下去!!” 那人一脸茫然,“封大人…这这这不也是祖制的典礼仪式么!哪管是天子圣礼,也会有歌舞伎啊!” 旁边有人也来打圆场,抱拳拱手:“少宗伯今日何必这般…中规中矩给君侯看呢,司宗大夫所言极是啊!” 君侯当即拍桌子出声,“本侯也不喜那些艳俗歌舞,忒俗!本侯今日东道主,说话也能有几分分量吧?撤下去撤下去!当然,如果有人看上了哪个舞女,甭找本侯要,跟封大人说去啊!” 顿时满堂尴尬。 那个司宗大夫应声喏喏,挥手撤了舞女。 封大人皱了眉,满眼愧疚,自坐上起身来、弯腰拱手作礼,低眼朝她道“君侯恕罪,下官一时疏忽,污了尊驾,心中着实有愧……当亲自执礼乐赋歌舞,助君侯雅兴,不知君侯喜何乐器曲调?” 座上身穿暗紫华服的君侯,俊艳小脸儿面无表情,脱口而出又一本正经:“脱衣舞,来跳一个!” 全场瞬间呛着了似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封大人白皙的脸上一红,垂眼拱手道:“下官不会跳舞,君侯还是提些高雅些的才好。” 侯爷点头应着,想了想,就想起了凤求凰。 还有死生契阔,和儿时常唱的敕勒川。 “凤求凰会弹吗?死生契阔呢?……算了,你随便弹吧。” 封大人颌首应下,叫人取来一把桐木雕花焦尾琴,便盘坐在侯爷身侧下座、就地调琴弦。 几声音动,他喉中滚出清透的嗓音,婉转跌宕,时而空灵,如衔远山:“凤兮凤兮凤归乡,翱游四海求其凰……” 这封侯宴大殿之上,只见刚才还嚣张百态的小侯爷,此时安安静静的,侧头去看下座抚琴的白衣大人。 灯火辉煌之中,封大人已是人间清欢的少年郎,却又见这横空出世的小侯爷,五官更生的浓颜艳烈,一点也不女气,可也俊超了男子的界限。 侯爷只顾看着封大人明艳冷俊的脸,还夸他呢:“有封大人在侧,本侯未喝先醉了。” 酒宴琴歌声中,礼乐伴奏,女侯爷是没注意到多少人在看她,座下的封大人迎着满官场熟人的目光,手也抖了,慌乱往台下看、一群人就盯着他们的,还有交头接耳的……封大人脸都臊热了, 却听门口一声熟悉的嗓子,沉声力吼:“圣旨到!——君侯君玄接旨!” 座上的侯爷,随着众宾客目光一看,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为首的太宰大人一身玄袍金冠,手持金锦卷轴的圣旨。 歌声戛然止,刹时琴音停。 九幽随众上前,出门口叩拜。 一时间,见圣旨如见皇上,皆跪。 浩浩荡荡的一声‘万岁’,震耳欲聋,庄重威武又严肃。 让九幽瞬间产生了、对皇权至高无上的崇敬、瞻仰感。 太宰大人亲自持金黄圣旨,高声朗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冢宰护之子君玄宇文氏,性本侠义有德行,天赋异禀,胸怀大略,今应叔父大冢宰护请封,朕封之为侯,封号‘君’,邑一万户,食俸岐州岐山郡、及岐阳郡之稷黍,三日后朝廷觐见,廷赐‘君侯印信’,赐纂‘岐阳’玉璧以接收岐地,钦此!” 九幽自听到‘护之子君玄宇文氏’时,就听不到后来的话了。 呆愣的往那一跪,低个雪白的额头。 直到圣旨宣读结束,太宰一脸宽和的,朝她弯下腰、“君侯接旨吧?” 小侯爷双手承接,“君玄接旨。” 第168章 168有人大闹她封侯宴 她没自称宇文君玄,宇文护倒也没介意,一副慈父样子, 她接了圣旨,扫了一眼满卷的辉煌耀眼,墨迹醒目,又怕遭人骂她没见过世面,便顺手把两头卷轴木一扣,抓在手里若无其事的。 学着封大人的笑模样,君侯抬头笑意盎然,“义父请上座!”又伸手去搀扶老头儿,也就是伸臂让宇文护搭着。 他一摆手,愣是不受这么俗的献殷勤。 “看义父执意站外面吹风,原来等的圣旨啊,孩儿心里这个内疚过意不去…真不知道说啥好了!爹您上里头上座啊!” 宇文护闻声大笑,“你这孩子可真活泼欢乐,为着你能长伴为父身边儿,给余生欢度逗趣,为父今夜吹吹风也值得了。……后面还有为父与皇上给的封赏,一会儿跟宾客一同瞧瞧啊?” “既然您都安排好了,那孩儿就乐不得拍掌叫好啊!” 在侯爷主位旁边儿,就有一个同样气派的椅子,先是让老头坐下了,侯爷才撩下摆而坐。 她还‘顺手’就把尊贵的圣旨,给扔在了桌上酒菜旁。 她后知后觉这动作有点不雅,对皇上不敬,但宾客只是瞪了她一眼,敢怒不敢言。 太宰老头一脸的慈祥笑面,以手摸着下巴上的花白胡须,平时桀骜犀利的眼神,此时也笑眯眯的,也表现的很宽和近人。 九幽环顾四周群臣,竟然都正襟危坐的盯着太宰瞧。 一时间,大殿空旷,无人高声语,亦无琴瑟管弦歌舞声。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噌’的站起身,高声一吼——“跋扈老贼!今日皇上回朝你不闻不问,昔日皇上醴泉宫被掳你不管不顾;” 九幽定睛一看,是个白发苍苍却虎目精光的老头,干瘦的就像包了皮的骨架,此时说的义愤填膺,更是配了抱拳作揖的动作,道:“今日臣等本该去向皇上请罪,你却逼吾等聚来这烂靡金屋、只不过坐在这看你演绎父子情深,是何道理!” 这一番话说下来,声情并茂,引得附和一片,九幽都自觉罪孽深重了。 太宰脸上这笑也顿时僵了。 一甩宽袖就豁然起身,“——哼!区区年迈武夫,岂知这治国安邦的繁复政事筹谋?你这档人胸无点墨、只会喊打喊杀!皇上今日还与孤说,未请救驾进京是不想内忧外患,更何况边关战事连年不利,皇上不想看到大周腹背受敌!你又懂个什么!王大人!皇上看你古稀之年年迈,不忍让你上战场送死,才让你去当个兵部大夫,你倒不明事理跑来干涉孤之行事了?!” 老头气的登时轮胳膊挽袖子,就从酒桌上下来了,站大殿中央,就跟乡下护鸡崽的老抱子似的,“你你你个误国老贼!老夫当年给大魏攻城掠地所向披靡时,你还没出来呢!老夫若胸无点墨,那是谁给你们宇文家、东征西讨出谋划策的?你这奸佞颠倒黑白,任重唯亲迟早误国!” 太宰一怒,鹫目肃杀:“够了!姓王的,你要与孤杠上了?!” 这王老头周身的群臣,忽拥的全都起身去把他围起来,七嘴八舌的拉架劝说。 九幽险些坐不住了,刚要吼两声, ——却听一声大吼! 那王老头被气的脸红脖子粗,用那干瘦的像枯木或是鸟爪的手、死命扒开群臣,歇斯底里的怒吼:“宇文护!老夫忍你很多年了!从那年华胥玄帝被你们宇文家逼走,从那年你毒杀元氏皇帝扶闵帝继位,从那年你逼死了独孤信、赵国公,这江山就要变天了!老夫本以为是文帝心狠不容独孤信,没想到你的心更狠,竟不容同宗兄弟、有德能之人为帝,无德无能还胆大妄为、要做这江山之主!你这老贼迟早要误国误民、害了吾辈半生戎马打下来的江山!老贼!你半夜就没梦到过、独孤信和他的子女向你索命吗!!” 群臣惊骇,有人急忙捂了王老头的口。 有人赶忙跪拜叩首,高呼“下官闻此不敬之言,万分惶恐!” “下官惶恐……” 一时间,跪倒叩头的‘惶恐’声不绝于耳。 听他们说起逼死独孤信旧事,九幽瞬间无法逼自己忘记——这个义父就是杀父仇人了! 心如刀割,句句刀刀刺出血。 她该怎么办!杀了杀父仇人?她没那个本事!全场有多少宇文护的人?九幽不敢算! 她眼前顿时昏花,恍惚了一切, 她没有娘,她只有一个唯她是从的爹。 韶华易逝,当年春风凄切。 她唯一的寄托,是别人要踩踏的王座。 世事炎凉,人心不古。 不想今日不归路,梦回当初青梅树。 小时候贪玩儿又胆大,和‘蝴蝶妹妹’一起挖了爹爹珍藏的老酒,醉在在青梅树下,身边躺着他,——封子蝶,凤子蝶是一种很漂亮的蝴蝶,他也是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很漂亮;那年梅花如雨,芬香四野,似乎纨绔的日子永远也过不完。 依稀那年,美人与花,英雄与家,直到春花凋谢,血染英魂。 九幽仿佛又听到了小蝴蝶的声音,他喊的却是“君侯”…… 不再是九公子,不再是…… 她恍然间只感到胸口郁结,她拂手挡开,不必他搀扶,九幽抬眼间还是刚刚的群臣混乱,思绪万千不过一瞬间! 她再也忍不住,狠狠的一掌下来,拍桌大怒:“——都住口!!” 结结实实的一掌,将嵌玉的红木桌截当腰碎开,一分为二,七零八碎,桌上酒食菜肴、汤汤水水淋了一地。 其中金黄的圣旨,还孤零零的架在一碗汤上。 刹时群臣俱静,都惊诧的看着东道主小侯爷… 都被小侯爷这一掌惊着了。 深紫华服的小侯爷,明明稚嫩未褪,却生来的五官锋利,她此时满眼的阴鸷狠戾,活脱脱是小魔王,小侯爷目光不转,声音发沉, “——够了!本侯作为东道主,今儿是本侯的好日子,两位国之栋梁在此争锋不顾场合,喧宾夺主,合适吗?……” 宾客这回是消停了,也不是吓住了,是一时没话反驳了。 第169章 169封赏 一看众人被她的话威慑住了,连宇文护都对她点头赞赏,目露愕然。 九幽便趁热打铁,负手去请他,“看在东道主的颜面上,义父您请坐!” 宇文护朝那王老头冷哼一声,一撩下摆就坐下了。 他倒也借坡下驴! 一看情势有缓,九幽赶紧迎头赶上,小侯爷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的话跟算盘珠子那么滑: “诸位心中有忿,本侯心知肚明——在此本侯也要说一句,君玄初入京城无权势亦不知险恶,幸得义父垂爱,招来诸位文臣武将来给君玄庆贺,君玄很是感激!所谓庆贺只需热闹足矣,今夜众宾客人来即可,贺礼还请尽数带回,君玄绝不敢收受诸位大人一金一银!” 此话一出,众宾哗然。 王老头在群臣的安抚下,抚着胸口,倔劲犯了,通红个脸瞪着眼,抬手指着小侯爷,气喘吁吁,“你!你!……” 就说个‘你你你’,也不说好坏,听的九幽心里七上八下的, 看王老头这一副要上不来气的样儿,她真怕他当场归西、再赖上她, 正好看见个内监走上殿了,侯爷赶紧说话,“王大人看起来不大好啊,此地喧哗吵闹,既然王大人来赴宴并非自愿,季安,你便替本侯送王大人归家吧!” 季安诧异的愣了下,后觉的作揖道“是!” 也赶巧,王老头浑身一抽搐就倒那了,周遭群臣哗然而起,七手八脚的围上去了, 看这情形,季安大可顺理成章把王老头架走、同王府的人一起把老头送回去了。 可这王老头却死命挣扎嘶吼“放开老夫!”…… 小侯爷白着个脸,眉眼却是深邃漆黑的,一挥袖子,“季安放开王老大人!” 乌压压的群臣骤然向四周围散,独留中央的王老头整襟而起,虎目精光,冷厉肃杀,抬手一指,指九幽——“哼!宇文护是大奸佞,你就是小奸佞!悲哉我华胥大汉,哈哈哈!悲哉我大汉竟作‘东胡人’!” 这老头把话说了几句,转身就走,大笑离去,反复重复那句‘悲哉我华胥大汉!’ 九幽记在脑子里的,却是那句‘奸佞’! 宇文护是大奸佞,她成了小奸佞……确实可悲!可笑! 有人厉声斥道,“王老大人这话是大不敬啊!!不能让他这么嚣张的走了!” 侯爷却是个油盐不进的:“谁敢在本侯眼前残害忠良?!季安你带人送王老大人归家,替本侯赔礼道歉,不得有误!” 季安垂首作揖,“遵命!” 王老头一走,还真的静了。 九幽瞥见了地下的一片狼藉中,一卷金黄……她赶紧趁着没人注意,把圣旨拿了起来! 娘勒,要是被有心之人看见,还不得向皇上告她个大不敬?! 小侯爷学聪明了,跟身侧的俩侍女招手,“璎珞,叫人把这堆东西拾掇下去,再摆一桌!” 然后又晃了晃手里的圣旨,给姝妡抛去个眼神,“姝妡,圣旨收起来!” 璎珞应了声‘喏’,就对殿中的婢女和仆役们一声唤,就是忽拥一片,都来给她拾掇‘一怒之下’的残局了。 从始至终,九幽府里这些人都很有规矩,不乱也没声。 九幽顺手把圣旨放进了、姝妡拿来的镶金锦匣里,还不忘低声嘱咐一句,“送本侯房里去!” 眼前的一地污秽被清理干净,也没有了金灿灿的圣旨,九幽往椅子上一坐,豁然开朗。 太宰老头儿也转过身来,笑眯眯的,“既然吾儿执意如此与群臣‘秋毫无犯’,那为父赞成你就是了,只是……为父与皇上予你的封赏,你可不能驳回啊!” “您赏赐的东西,孩儿哪能不要啊!我与群臣‘秋毫无犯’,那是不想乱认亲爹,现在孩儿就只能靠您老人家的赏赐过活了!” 刚才还嚣张煞气的小侯爷,这会儿挤眉弄眼的,真让人忽略那浓艳小脸儿,又变成小无赖了。 “哈哈哈!…为父现在越发爱听你逗趣的话了!——哎呀,险些忘了正事!” “什么?” 他故作玄虚的瞟了小无赖一眼,拍掌喝道,“——上来!” 却听大殿门口!丝竹管弦声乍然响起,九幽定睛一看,竟是一群金红宫装的女子,怀抱各种乐器走了进来! 正走到大殿中央,分作两股,打里面走出黑袍仆役装的几人,搬了个镶金边的红木桌子立在殿中, 黑袍仆役又撤了回去,换作一官服气派人走出。 为首的是个橙红官服之人,打开了一道金黄卷轴,便朗声念道,“承蒙皇上圣恩,赏赐君侯金一万两,银两万两;”这人念着皇上赏旨,身边便有几人端了、装有灿灿金元宝的托案走来。 九幽起身,刚想下席叩拜,就被旁坐的老头儿一把拉住,她疑惑的回头望,眨巴着无辜的双凤大眼。 宇文护捋着胡子,正笑眯眯的,“这个不用群臣皆跪,只在东西报完之后,叩拜谢恩就行了。” 九幽刚要说一声谢皇上赏,却听那官员又念道:“赏赐君侯西番进贡墨玉、青玉、血玉、白玉质料文房四宝一套,琴瑟笙箫一组,南疆进贡凤冠鹦鹉一只,” 然后,手持各种雕工精致华美乐器的宫女们,尽数把怀中物件都放到了那张桌上,连带那黄金万两。 至于那金丝笼子里的鹦鹉,她就没看清了。 九幽正在纠结封地的贡粮秋收才能到,把粮换成钱才有用,她这府里开销怎么办……皇上这金灿灿的元宝,真是雪中送炭啊! 但是又不能表现出她贪财,小侯爷恭恭敬敬的下席,便跪下边应声: “——皇上赏赐的尽是些高雅物件,臣谢皇上赏赐!” 那官员却道,“哎——君侯莫急,还有最后一样呢!皇上赏君侯吐谷浑进贡异族美女一名,歌舞姬二十人。钦此!” 他话音刚落,便听乐舞声骤起, 有一女子闻声起舞,一身金衣、头戴金纱,西域妆容,浓睫大眼,顾盼神飞,还满嘴九幽听不懂、却耳熟的西域歌。 一身古铜肤色,更显的异族气息浓厚,瞬间吸引了众宾围看,把她身后的二十个红衣中原美女给衬得俗气,都比下去了。 这还要从一只蝙蝠说起,如果不是这只蝙蝠,我不会有时间把旧稿翻新,细致精美到每一帧 第170章 170宴上赏鸟 九幽却觉得,这皇上怕不是要安插自己眼线! 她府里的几个还没收服呢,还要来?! 不称心归不称心,她还得皮笑肉不笑的谢恩: “皇上还真…懂情趣,谢皇上赏赐,臣受宠若惊!” 九幽抬头,正看见太宰那双锐利鹫目,就盯着殿中那个西域美女,不怀好意。 他转头的视线还跟她撞上了。 火花一瞬,撞得小侯爷胆战心惊。 他扬眉挑眼,开口先笑,“哈哈哈……孤,也知今日抢吾儿的风头太多,但有一事——”九幽适时的打断,“有事义父您尽管说!” “那个异族女子有些意思,” 九幽大方一笑,“能被您看中,孩儿都替那女子感到荣幸!” 不顾宾客的目光私语,侯爷朝那殿上女子一勾手:“过来,以后你就是太宰义父的人了!” 那异族美女闻之,明媚一笑,毫不惧生的走了过来,用着拗口的东方话道,“拜见君侯爷,拜见太宰大人——” 九幽点头应着, 太宰大笑着,一边将美女揽入怀,一边挑眼看着她,调侃问,“吾儿真孝子也!” 这话说的,真讽刺! 怒气上心头,九幽直起鸡皮疙瘩,攥紧了袖内的手才忍下去。 装成‘宇文君玄’赔笑逢迎,这活儿真累人。 九幽暗自置气,面上却只有笑意温和。 指着殿中诸舞姬,小侯爷满脸堆笑:“唯太宰义父一人尽兴可不够啊,这殿中皇上赏赐的舞姬也都送给诸位来宾了,瞧上哪个叫回去便是,先到先得!” 一殿舞姬,好事儿的还是占大多数,只有少数大臣嗤之以鼻,一脸不屑。 九幽朝殿前游走的李总管,勾手传唤,“李寿,把皇上赏赐的东西尽数送至长生殿,金银记录入库,不得有误!” 李总管撩衣背手行礼:“喏。” 太宰大人把怀里美女一推,整衣而起, “哎——等等!为父的贺礼你还没看,不能先收了他的!” 九幽顿时哭笑不得。 “您跟皇上置什么气啊?” “孤本想抢先皇上的赏赐,可惜呀,运送的来晚了一步,那就看看他能给些什么,孤翻他一倍!哼!” 权臣公开跟皇上较劲儿,不肯被压一头,这事儿九幽听来不仅不觉得荒谬,还肯定太宰赢的没有半分悬念……一瞬间,有点替皇上悲哀啊。 又有人愤然而起,悲愤高呼:“大逆不道!” 然后旁边儿宾客劝他,“哎哎哎!刚才王老爷子那事儿……” 太宰拍了几下掌,便有人应声从殿外而来。 清一色的红服宫装男女,托举一层层的黄金白银,后面更是琳琅满目。 宇文护身旁有个人,殷勤的献上一张圣旨似的黄卷,他伸手接过,瞥了九幽右侧座下一脸冷色的封大人,把手中黄卷递给了他,扬声,傲慢的笑: “封少宗伯,这是的职责,就由你来念罢。” 封大人犹豫了下,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接过黄卷,朗声念起:“金一万两,银五万两。” 封大人念起时,太宰便已拥着西域女子下了席,身后些人殷勤紧随。 九幽紧随着他起身,“义父哪去?” 他正在下座跟她摆手,“为父困乏,先回府了,今夜是吾儿封侯喜宴,应与众宾畅饮才是!待到少宗伯列清赏赐后,为父才能安心!” 封大人声如清泉,字正腔圆,句句动听:“各色绢丝百匹,云锦二十匹,西域进贡宝石腰带一对,东陵玉、羊脂玉、玛瑙红发冠三顶,金镶玉如意一对,青釉佛鸟莲花尊一对,绞金丝白瓷花鸟茶具一套,镂雕麒麟淬金月双刀一副,骥马十驾,还有……华盖坐雕麒麟金銮轿一顶。”念到最后一项,封大人都迟疑了一下,忍不住抬眼忿怒的!看向快走到门口了的宇文护。 前面九幽听着,都是些金银雕大气之物,最后那个她怎么没听懂? 直到有人高喊,“——大胆!金銮轿只有皇上能赏,你怎么……” 走在前头的,玄金色浮光的华服顿足,太宰负手而立, 宇文护冷嗤一声,挑眼回身看小侯爷,“为父匆忙之际,也没什么好送的,日后遇见好的了再送,这些吾儿可还喜欢?” 九幽赶紧低头行礼,声音都压不住的激动:“谢太宰义父豪赏!” 她又想起了别的,挥手便唤,“李总管!快先把太宰义父…和皇上的赏赐送到长生殿里去,金银入库,不得有误!” 她是先说的义父,这老头总不至于不乐意了吧? 太宰闻言,很是得意, “哈哈哈!……那便祝吾儿畅饮此美景、莫虚度良辰!哈哈哈!……” 见他真的要走了,都到门口了,九幽顺势作礼:“恭送太宰义父——” 满座众宾,也随声附和,辞送声震耳欲聋。 宇文护携着美女与亲信之人,就这样大笑着离去,畅快爽朗的笑声,渐远去。 宇文护这回是真的走了。 她还挺遗憾的,到底儿也没看着宇文乾嘉,不过她也庆幸啊,得亏他没来,就他那嘴,那性格,她都得恨不得血溅宴会。 九幽再坐回位子上,看着座下众宾的脸色都缓和了太多,她也觉得心情无比顺畅! “——来人!奏乐,开宴!” 殿上抱着笙箫琴瑟的音女乐男,此时应声走上殿,齐道了声: ——“喏~” 丝竹声起,刚刚皇上赏赐的那二十个舞姬游走在众臣中,与祝宾客盛酒的侍男混淆,活跃起了气氛。 九幽正看见大殿上,李总管正带人整理赏赐,又拎起了一个金丝鸟笼子仰头问,“侯爷?这凤头鹦鹉…不知要何处安顿啊?”她这才想起来赏赐里边儿,还有个活物鹦鹉呢。 “——把那鹦鹉笼子拎上来,本侯要摆眼前细细观赏。” “喏!” 然后,金丝笼子就放上了桌角,里面的金冠红脸、身背黄绿的白鸟瞬间吸引了她的视线。 身旁的封大人适时的,凑过来一阵清咳示意,“咳咳!君侯,您该敬宾客酒一杯了!” 九幽侧过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桃花美目,更茫然,“……本侯该说些什么?” 第171章 171封大人教她喝酒 他沉吟了下,满眼恳切道,“发自肺腑,真情实感,就当家宴和军中宴一样!” 九幽顿时懂了,端起一只刚被身旁侍女倒满了酒浆的三足爵,霍然直身站起,挥袖道,“——给众宾客满上!” 众宾肃然一敬,只听得见侍男与舞姬的‘哗哗’倒酒声。 九幽趁此空隙,娓娓道来,“本侯本就是一粗俗莽夫,今日封侯宴也不会说什么庆贺好话,多谢诸位大人能来赴宴小侯封爵之喜,不胜荣幸,全在酒里,先干为敬!” 然后仰头干杯,一爵见底。 群臣附和,一片饮酒声交织不绝。 看众宾都喝了,九幽笑说一句,“诸位大人随意,千万莫要拘谨!哈哈……哎呀说随意,连一个敬酒的……都没有啊!”说着说着,她觉得像是自言自语,虽然尴尬着,当笑话说出来也就不那么尴尬了。 闻言,封大人“扑哧”一声笑了,叫侍男给斟满了酒爵,在下座举爵,向她敬酒,“那下官就占个头彩,敬君侯一杯,祝君侯万事顺心如意,长乐未央,福寿永康!” 九幽一听,这个感动啊,亲切的从座位上走下去直奔他,她知道宾客在座位上肆意走动不雅,那她这个东道主自己走下去不就行了么。 “封大人吉言甚美,本侯欣然受之!” 然后一撞杯,她是仰头一饮而尽;他是右手拿酒杯左手抬袖遮脸,轻嘬一口。 看得女侯爷自惭形秽,目光只顾看他了。 她突然觉得长大的小蝴蝶也好美,两颦柳叶远山眉,低垂的眼睫细长秀密,像是蝶翼微颤,翩翩欲飞。 笙歌起,琴瑟鸣,奏的乐声都是一派靡醉喧嚣,浮华如梦。 互喝了酒后,四目相看无言,皆一本正经。 封大人眸色清澈,颇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气概。 其实她倒想让他再唱一段的,但是太损他面子了,不管他官居几命;重点是,她并非昔年权势滔天的独孤家九子了… ……直到有人执酒而来,拍了拍封大人的肩,嬉笑道,“冒昧打断一下封大人,容下官‘暂借’君侯来敬酒一爵!” 封大人尴尬了一下,赶紧负手退步,温声应了句,“——请。” 迎面一爵酒就堵到了九幽脸上,来人直道是:“君侯可得记得下官呀,您是岐州邑主,想当年周武王岐地封周,正是在咱这岐地呐……” 九幽抬头一看,这人身量削长,有点面黄肌瘦,却是满面春风,可窥得杏目灵动。 身旁人介绍道:“侯爷,这是岐州刺史王忠卿长子王长明,年芳双十未成亲,如今王岐州患病,便委托了王大人来,王大人还说,要来和君侯凑个朋友,日后一起琢磨着娶几个什么样的妻妾……” 王长明也嘿嘿的嘻道:“看君侯面相,年岁也肯定也大不了哪去,正好也许志趣相投……” 侯爷淡定的举酒迎饮。 “闲话别说,喝酒喝酒!” “……” 这边儿她自以为喝完了,那边又道,“君侯天赋异禀,胸怀大略,日后必是仕途畅通,官居一阁呀!下官敬您一杯!” “惭愧惭愧!” “来日…下官还要多多仰仗您呐!下官也敬您一杯!” “哎…不敢当不敢当!喝酒喝酒!” “侯爷就是谦逊!连皇上都说您天赋异禀,胸怀大略,此时若是错失,下官以后怕是难结交上您了呀!侯爷,下官再敬您一杯!” “哪里哪里……话不多说,全在酒里!” 九幽这边敬来敬去都进了肚,喝的不亦乐乎。 到后来,都看不清是谁灌谁的酒了。 毕竟都不是太熟,大多的人都是敬杯酒意思意思就行了,一些极少数欢快随和的凑了一桌,喝的脸红脖子粗。 全然没发现,侯爷都离席了。 烈酒醇香,醉了一屋子。 正看见个人,朝着封浮华指责道:“封大人莫忘了已是有婚约之人,大丈夫怎能与男子两人,当众口无遮拦满是污秽、又歌什么凤求凰!!” 路过的侯爷冷脸上前来:“座下何人?” 那老头子挺着胸,扬着花白胡子,小公鸡似的嚣张昂扬:“秋府大司寇,王弯是也!” 封大人面露难色:“岳父大人何必将话说的这般难听?” 九幽这才发现,他的那个王姑娘姓王,这老头也姓王…… 他朝侯爷施以一礼,便起身拉着那干巴老头走了。 ……小侯爷孤独往那一杵的功夫,就有人向她走来,扬声笑道:“君侯可还记得本公?” 众人闻声去看,又恭敬的拱手道“齐国公。” 九幽循声看去,却是个锦衣华服裹着的男子。 那男子不得不说生的极好,五官端庄俊朗,烟眉星目,顾盼神飞;虽然容貌如美女,却一点女气都没有,还有一股威仪肃杀之气……像谁呢? 九幽忽然想起,这人她还真眼熟。 当初她要进长安城,守卫死活不让她进,就这个人,他说贿赂公行就好使,结果他使贿赂是好使了,她还是没进去! 他一进城门,便有人恭敬道:“冢宰大人。” 九幽记得,天府好像是大冢宰为首为主,少冢宰与上大夫为辅的。 刚刚同宇文护一起,念皇上赏赐的,可不就是他吗? 九幽这会儿回过味来,朝着他呲牙一笑:“冢宰大人,几月不见,您又俊了呐,气色咋这么好,莫不是近日有喜事?” 她现在,连这个少冢宰叫啥都还不知道呢! 少冢宰拱手笑道:“哪里哪里,若说喜事的话倒有一桩,这不就是君侯封万邑么。您这封赏之大,绝对算是大周罕见的事,太宰亲儿也不过如此了。” 九幽打了个哈哈:“冢宰您这话说的,可太折煞小弟了。” 她低头就看见了桌上的鹦鹉,正瞪着黑亮的眼珠瞅她。 “刚刚是大人您给皇上念的礼?本侯忘记这只鸟什么品种了,您给提点一下?…还有,不是说鹦鹉都能人语吗,这只怎么像个哑巴?” 他目光一瞥,又沉吟了一番,“可能…应该是‘牡丹鹦鹉’。至于不会说话,也许是时机未到,还未开蒙。” 第172章 172去睡觉 “……”她瞅瞅鸟的功夫,再抬头那位前任大司马就不见了。 倒是那个姓王的,满脸烙饼黄的岐州刺史长子,细手跟卤鸡爪似的拿着酒杯,笑哈哈的就过来了。 倒不是这王公子长的多腻……实在是她酒喝多了,有点饿了。 他一张嘴九幽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虽然九幽不会调理那些达官贵人,但是她跟这种纨绔地痞混得来。 “君侯……” “话不多说,全在酒里呢!本侯随意,你干杯!关系到位对瓶吹!” 然后她又先喝为敬了,砸吧一口酒,她人就走了。 王公子脸都绿了,眼睛跟见鬼似的看着侯爷,嘴都哆嗦了,“你这样喝酒有朋友吗?” 姓王的是个出头鸟,自他以后,所有来恭维的人都被侯爷怼了,大家伙儿学尖了,饿的就低头吃菜,吃饱了就跟小侯爷扯闲。 不说别的,这小侯爷一嘴北方口音,还净是方言土语大白话,人家敬酒词说一半,他回一句就能给人家词憋没了。 九幽本就和所有人都不熟,谄媚拉拢的敬酒,毕竟在自己家,她索性敞开了喝,来者不拒。 喝到最后她实在喝不下去了,直接趴桌子上了。 饭都没吃多少喝了个酒饱,她看着眼前灯火阑珊,只觉得纸醉金迷的权势富贵、如此浮夸虚华。 她眼皮都掀不开了,半睡半醒间,就听见有几个人跟大苍蝇似的,嗡嗡个没完……他们闹闹吵吵那叫一个烦人,九幽忘记自己怎么咆哮的了,就记得有人说送她去睡觉。 …… 红罗香帐,炉鼎里燃着暖情的香,可是锦被之上的俩人,一个烂醉如泥,一个趴在醉鬼身上,浑身就剩了个肚兜和纱,都跟当场去世了一样。 而床边儿站着俩人,一个把上面的窑姐儿给拎开了,一个大手细致的给醉鬼解罗裳。 解到露了细嫩锁骨,那只手慌慌的去拢醉鬼的脸……露出一张五官分明的脸来,皮相真叫美艳,雌雄难辨。 一旁给窑姐儿腰下、盖完被子的姑娘,红唇一努,牢骚道,“那位大人,怎么连太宰收个干儿子都感兴趣……喂你!磨磨蹭蹭的看上这小侯爷了吧?” “绯姐姐你来看,这个热闹大了,这侯爷是个女扮男装,怕是太宰都不知道,要告诉洛……那位大人吗?” 这姑娘也凑过来一看,先看的脸后看的身上,然后俩人互相瞪眼,都没话了。 半晌才道, “我的老天…咱们好像发现别人大事儿了,这可是无意的啊……不会把天捅漏了吧?” “我们和这女侯爷没交情,自然没必要替她隐瞒了,况且……他那人,你眨个眼走个神,他都能知道你想的什么,你可别害老娘变成人蛊。” “这倒是,看热闹吧。” “对了,这侯爷可是个女的,你还不快滚出去?” …… 昨夜的酒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醇香上头还不知味。 九幽一醒来,只觉头疼欲裂,浑身难受,感觉像是搁胭脂堆儿里滚了似的,满鼻子的香粉味儿,她都怀疑自己梦入花丛堆了。 偏偏身下被褥软的很,她一伸手,就摸到了香软滑腻的另一只手…… 九幽吓得血都凉了,顺脊梁骨冒寒气!一个“卧槽娘嘞”就顺口蹦了出来! 她一抬眼,就是两条雪腻的腿子,拿红纱罩着,吓得九幽还以为是死人啊!赶紧往旁边一滚,结果自己就摔床下了—— 这一下摔的九幽差点吐血!昨天那点酒在胃里翻腾,她都快吐了,但是更想解手! 一看客人掉地下了,还呲牙咧嘴一脸惊恐,榻上起身个姑娘,杏腮桃脸,还带着初醒的茫然,眉梢眼角说不尽的媚态风情。 “客人醒啦……地上凉,来奴家怀里暖暖吧~” ‘客人’正穿衣服扣腰带呢,此时听了这话猛然抬眼,那叫一个凶狠! “贱人你闭嘴吧!给老子说明白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榻上的女子都快哭了,这到底是让不让她说啊! 别问,问就是删改了,编辑虐我千百遍我待编辑如初恋! 第173章 173下红楼 真是少见客人早上发飙,这年轻的小侯爷长的是英气,脾气却太差劲了。 果然吓得那女的小身板一缩一缩,抖成了鹌鹑。 “……奴,奴家是揽月楼的妓子,昨夜是王公子与侯爷点的奴家,还说您是君侯,让奴家好生伺候着……”她满口的委屈,声音也可怜兮兮的,颤到侯爷的小心肝上了…… 九幽扶额:“昨夜?本侯可不记得碰过你!” 她弱弱的道“侯爷真男人,说是奴家出来卖的也不容易,就是想睡觉来借个地……” 九幽听罢,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 封侯宴第二日清晨,昨日还风发意气平步青云的小侯爷,这会儿拉着驴脸,踩着千斤坠般沉重的步子,从某风化场所的二楼走下来。 楼下那群傻狍子败家子,正三三两两、搂着雪团子半露的美女,一边赏着艳舞情歌;一边对着怀里人儿花言巧语,柔情媚色。 侯爷忍着怒气,只是哼道“诸位大人都快活的挺惬意呐。姓王的那个,搁哪呢?” 顿时博得了无数视线,都来跟她打招呼,还指了指旁边儿的人:“哎富贵儿!侯爷叫你呢!” 九幽循声去看那富贵儿,楼梯下那桌就是,原本正抱着个金丝雀逗弄的王公子,被同桌的人给拽起来了,他一抬头还呲牙笑呢:“哪里哪里,请的侯爷您来的,哪能光我们快活了啊……” 这人就是昨儿那个岐州的,小脸儿蜡黄就是他。 侯爷冷着脸,满眼锋利,“你叫富贵儿啊?” 一看这样就是侯爷没睡好,旁边人直唏嘘,“哈富贵儿你小子!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吧?” 王大人赶紧给侯爷作揖赔笑,“您是侯爷,您说咱叫什么咱就叫什么。是不是那个姑娘不合您意啊?那好说,这里姑娘您随便挑,咱请客!” 对此不感兴趣的九幽,颇为尴尬,“得,不必了,本侯先回府了,诸位大人继续快活!玩好!” 王长明赶紧起身道“下官送侯爷您一路!” 九幽摆手:“不麻烦了,本侯自己走。” “不成呐侯爷!封大人特意叮嘱了下官:说是侯爷您初入朝都,身边儿也没个可心的随从,正好封侯新晋爵有三日的官假,正好让下官带着您满城溜溜……您出行不带个人哪成啊,吹风受凉都是咱的过错,嘿嘿,您可是岐地的‘邑主’啊,给咱个机会献献殷勤嘛。” 九幽不想听他絮叨,赶紧拦住:“成了。那就劳累王大人了。” “嘿嘿,哪里是劳累啊,能和君侯一起溜都城,那可真是下官三生有幸啊!君侯万丈风华,日月之辉,能让下官随行沾点光,也能腾云驾雾光宗耀祖了……” 这谄媚话说的真溜,她真想说你住嘴吧! 九幽无奈,皮笑肉不笑的:“惭愧惭愧,王大人缪言了。” “只要您乐意,叫咱小名富贵儿就挺好。” …… 左右周遭,侯爷被一群纨绔子弟拥簇。 一出了门,王富贵就像是被笼子里的小麻雀,被夹了屁股似的,叽叽喳喳个没完。 侯爷一脸阴沉的瞅着富贵。 他敛了眉飞色舞,弱弱的试探道:“君侯是不喜歌舞,还是不喜那女色?” “都不喜欢。” “那等晚上咋样儿?咱请君侯去烟柳之地寻欢作乐,也好快活快活……” 九幽不耐烦的摆手道:“没听见啊!本侯不喜欢女色!!” 静默半晌。 她一看,这群人路也不走了,面面相觑惊恐的看着她。 她刚高兴把这帮谄媚拉拢的人给吓住了,王富贵就弱弱的出声:“……君侯莫非,好男风?” 九幽冷眼瞅着他。 “就你屁事儿多,臭主意多!” 被侯爷一瞪,王长明顿时打了个哆嗦,还缩着个脖子,蔫的跟个鹌鹑似的。 连他在内,一群刚才还趾高气昂、气焰嚣张的纨绔贵胄,都不约而同的拢了衣襟。 最可气的是,富贵儿他们年青的少男害怕就算了,大后边一个不知道谁带来的老仆从,看着就有五十多了,也抱着胸往后退! 看得侯爷嘴角抽搐。 娘嘞,她为了不‘磨镜’,都塑造了什么形象啊…… 然后有人说了“君侯,下官还有些事儿,就先告辞了!日后再去您府上登门赔罪!” 随声附和了几个,道过后,都被吓跑了。 九幽瞥了王富贵一眼:“那你呢?”她的意思是让他快滚! 结果,王长明一咬牙一跺脚,便一副壮士断腕、大义凛然的样子,下定了必死决心一般,还一脸正经的道:“那咱就舍命陪君子了!……隔壁街有条南风路,那儿有两家红馆是对门,听说里面的小倌比姑娘还水灵,有名气的很……前些日子听说了,咱还嗤之以鼻呢,如今来了个君侯就好这口,这不是赶巧儿了么……” 赶巧儿你大爷啊! 九幽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她暗暗抹了一把老泪……真怕他们要看君侯现场玩男人,她也得有那‘凶器’算啊! “富贵儿啊,你不是还要娶妻妾的么?” 他摆手道:“谁也不能只盯着一样玩不是么?也得变着花样乐呵啊。” “……” “君侯哇,正好咱们现在去可以赶上午饭,就随下官去看看?” 王长明抬手一指,就是街路之尽,红帘翠幕,香风袭来。 她想起了当初沧蛟挟持她,也是去了红馆里,还敢上不可言喻的节日。 她也算是风月老手了,正好还能装装样子。 想当初,华胥女帝的剑谱现世此地,引得群龙竞起闹乱红馆,她见了塞外耍飞刀的美男一眼,从此折服于那朵开在西域嬮妲的桃花。 看不到了潇洒人间,看不到了如花美眷。 …… 九幽一掀红纱帘,就是股烘热的香风扑面来。 她搭眼一瞧,入目的太闹眼睛了,还艳红俗气。 她真想就此情景即兴吟诗一首。 刚想起个宽衣解带,就被露白肤、柳腰翘、玉股抬的画面给刺激成‘淫’诗了。 这样不好,不好。 长安城有四季,而这儿就一个春天。 但是,有些男人嫖就嫖吧,怎么自己还脱上了? 第174章 174归家之路 而且个别客官还比妓子身材好。 看得小侯爷两眼放光,偷偷抹了好几回口水。 这些客人没个自觉啊,究竟谁是卖的啊? 但是她也就是在心里骂一会,毕竟为了形象和威严,她要保持这张冷硬的驴脸。 眼前这画面,她看的都肾疼。 她寻个借口说是去出恭,想着可算是逃离这块儿靡靡之音了。 王富贵朝她挤眉弄呢“君侯咋回事?要跑啊?” “大丈夫顶天立地,也得吃喝拉撒!” “那还不正好?这的馆哥儿人肉恭桶也当的了!” “……” 王长明趁她犹犹豫豫之际,就招鸨父过来,大咧咧的指挥:“内个……本公子这贵客头回来玩儿,把你们这儿出了名儿的小哥儿招上来,记本大人的!” 旁人还恭敬的跟那鸨爹说道:“这位是岐州刺史,王大人的长公子,你懂得。” 他要赶鸭子上架,侯爷在那如坐针毡, 忽而听人唤道:“侯爷!” 九幽抬眼,就看见个红黑袍子的季安。 他先是朝她行了礼,再是对王公子施以一礼,这才道:“侯爷,府中有不少大臣来送贺礼了……少宗伯封大人也来了,要见您呢。” 九幽正好缺个台阶下,一看他来了这个开心啊,但她面上没露欣喜。 侯爷点头,淡然的道:“好,走吧!” 别扭了一下,她又转头,跟王富贵一脸悲痛的补了句,“真是可惜啊,这美人儿本侯是无福享用了,王大人你们玩好!玩好啊!” 夜幕时分,天上挂着一弯峨眉月。 马蹄哒哒与车轮辘辘声轧过街道,九幽正坐在马车里,与季安在回侯府的路上。 她突然想起了刚刚季安给解围,便掀帘而出,无视了俩赶车的莽夫,她朝马车前面的季安探脑袋,“季安,本侯被那个王大人拐到青楼去,府里竟然都没个人跟随,还是你有良心,还知道来找本侯!本侯这心里甚是感动啊!” 给她看路的季安连忙回头,俯首作揖:“侯爷此言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只是尽本分对侯爷忠心不二!…其实奴才昨夜就想追随侯爷来着,是李总管不允,还给奴才安排了好些活计,说侯爷您有吉人天相,又有王大人陪伴、奴才卑微,不必追随您。幸好奴才适才得少宗伯封大人解救,命我来寻找侯爷,我这才脱了身……” 九幽这一听也就明白了,李总管怕季安这个副手,殷勤献多了抢了他的位子,然后不管侯爷了? 幸好封大人还挺殷勤,她以为季安是为让她脱身,才搬出了封大人,没想到他真来了……还别说,她还真想他。 “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季安,本侯看你也不傻,那李寿做事却有些没脑子啊。这样吧,本侯以后去哪你都跟着,府中职务照旧,以后例行事务你可做可不做,你的本职工作便是追随本侯了。” 季安欣喜万状,不顾身在马车上就转过身来,攥着马鞭作揖叩首,“多谢侯爷!” 侯爷脸一板,“免礼!好好驾车不可玩忽职守!” 季安敛了面部表情,眼睛都大了许多,一本正经的应了声“是”! 九幽挑着帘儿的手刚要撤回,就忽而想起了扶摇说的,字字句句诛心在理,在此时尤为感触。 “季安,你身家何方?怎的流落至此,去势为监?” 前面赶车的人僵挺了半天,才嚅嚅道,“…奴才出身卑贱,实在有辱尊耳。” 这吞吞吐吐为难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了。 九幽真没想到连他都不忠实,登时满心悲戚,“说!让你说个身世都遮遮掩掩的,你这人就这么可疑吗?” “……侯爷恕罪!实在是季安自小离家颠沛流离,哪知道什么身世啊……” 她堵了气,胸口郁结的甩开了手中车帘,坐回车里去。 刚有那几分信任,颓然崩塌。 这随便扯几句自小离家、颠沛流离就想敷衍她,当她傻呢? 他不说,她还懒得问呢! …不行,还得问啊! “季安,那你是从哪被派过来的啊?宫里吗?我也是初来乍到,没什么亲近的人,连个闲说话的都没有,若是不知你过往,我连个话头都挑不起来了。” “……承蒙侯爷不弃,季安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奴才与姝妡等人确实都是宫中调拨来的,……季安本是北上流民,幼年时便随着被郁大将军带入掖庭去势调教,后来才入宫为奴。” 九幽听的也是心酸泪一把,“也是个命运作弄的可怜人呐。季安,你以后可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就例如说姝妡璎珞姑娘大了,总要放出府去嫁人的。” 季安一愣,“我可不必嫁人!季安以后就留在府里侍奉侯爷,哪也不去了。” 他回答这快的,让九幽都措手不及。 她目光看去,季安竟讪讪垂了眼,低声道:“况且,侯爷这样好的主子,还哪儿找去?侯爷使唤惯了季安,定然也不舍得季安了,季安更舍不得侯爷一个人孤寂,生死相随才是忠字。” 九幽不禁缄默触动。 果然如扶摇所说,就算她不去亲近人,真正值得亲近的人也会来亲近她。 她忽然发觉,这不像是侯爷收服人心,却是她被忠心感动。 …… 车轮滚动,在轱辘声中,九幽忽然感到——归心似箭。 让她想起了郑家村子,她曾想过一辈子藏在那个小山村里,隐世避俗,安度今生。 如今眼前,只有天下熙攘,为利来往。 还有一会儿回府里,得跟为官权势者,周旋寒暄,左右逢迎。 名号唬人的万户侯,不过是个空头,白吃饭的,除了风光无限气势扎眼,一点权力都没有! 唯一的背景,就是靠了大冢宰为义父。 突然就听见!不知哪来一声暴喝!“停——车!!” 九幽不明所以的掀车帘去看—— 外面天黑灯暗,猛地眼前蹦出个愣头汉子,手持短刀,照她劈来—— “奸佞!受死吧!!” 一刀砍断了车前的帘子,九幽一屁股坐回车里了……伸手去摸剑,才想起来没背,就掏出一把刀来,——那人的刀就过来了!她反手拿刀鞘一挡,两器相击!震得她手腕子发麻,差点脱臼了,也撞的拿刀那人差点飞出去…… 第175章 175一口酥 那人踉跄了几步退后了,就又有几个人、猛地朝她扑了上来! 季安早被刚刚的情景吓呆了,此时回味过来,猛冲到她面前、吼着——“保护侯爷!!” 话未落,前面两个驾车的莽夫就猛地跳下了车、撒丫子跑了。 亲眼看着那身形壮硕的红袍府服、隐入了深深的暗巷。 九幽顿觉晴天霹雳!心里跟下了刮盆大雨似的! 她还没死呢就都跑了?!这群人有没有人性啊!! 她拔起剑鞘上镶的佩刀而起时,就看见那两个车夫拿着武器回来了。 攥紧了手中吹发即断的西域刀子,她满心疲惫,这府里的人怎么还内外勾结呢。 来者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杀了她。 可惜武艺太差了,一看就是莽撞小子。 那两个车夫倒是个练家子,手持刀,来往躲闪间,竟然削断了九幽好几根头发。 得亏她底子好,躲闪蹦跳着下了车,仗着矫健灵活,也没太吃亏了。 她余光就看见!有个人从暗巷走出,持刀带血,杀起人来、英姿飒爽,心狠手辣。 这人真是高挑,穿的窄袖暗红飞肩紧致黑衣,收腰就是细瘦的一把,短短的护裆下面就是两条长腿,蹬着漆黑细尖的中筒靴,甩着一条长长的马尾辫、英姿飒爽,浴血耍刀而来,步步惊华。 刚才还吭哧吭哧刺杀侯爷的几个莽夫,只来得及拿着刀扑身迎上去——刚一声痛呼出了喉咙,就发不出声儿。 瞪大了眼珠子的莽夫临死前,喉咙里还有发不出来的猛兽嘶吼,而他们面前的人,呼吸喘气都没丝毫变化。 这个人手拿的大刀是从莽夫手里截的,厚重又宽大,在人家手里跟绣花刀似的,只是一挥细瘦手腕,刀起,人头滚落,腔子里血溅了满地,锋刃舔血后,最后一个刺杀的莽夫也呜呼了,没了脑袋都身子轰然倒地。 那个人只单手拿刀,杀完了人把刀往地下一扔。 腥风过境,飘散,擦过她鼻尖的夜风携着一缕甜香。 九幽往马车旁边站直了,眼睁睁看着,那人浑身浴血,一步步靴底敲地,稳健的走近了她。 她抬头看,这双尖细小靴上面,是一掐的腰,锥子长腿,个头高挑。 忽然有风!扬起那条长长的马尾辫,头发丝瀑布似的散开了,飘逸潇洒,揪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蛾眉残月之下,这人踏月光而来,身负一袭青丝万缕,铺天盖地如幕。 月光反映的眼神像是血红琥珀,深邃又明亮。 她差点以为见到了独孤九冥,可是入目的脸,不过是俊俏明朗,不美艳也不精致出众。 只不过是一张还算漂亮的脸,终不是他。 九幽只是心里失落了一下,这人就到她面前了,还把手里一直拿着的红木小盒子,搁到了她视线里。 “这是给你的‘一口酥’,奉天机阁之命,前来送礼。” 九幽诧异的去看她,这人一开口就是温柔的女声,嗓子清清亮亮,虽然眼中满是疲惫,却满脸浅浅的笑意。 “你认识我?你是谁?是墨莲……让你来的吗?” 这姑娘的嘴唇都有点发干发白了,张口欲言…先舔了舔嘴唇,又惆怅的看着她, “你和你哥哥长的像,喏快接着,你哥哥送你的点心。” 九幽愣愣的双手去接饼干盒,一捧才发现重量不轻啊……她怕是能把一口酥吃腻了。 作为女人,她的胸居然跟九幽个缠了束带的差不多,她也欠缺发育啊。 这姑娘个儿也高,轻而易举拍她脑袋,跟九幽语重心长的说,“东西送到了,我先回去复命了,你下次出门注意点,像今天这样儿多危险。” 旁边儿的季安蹲车后看着,都吓得嘴都合不拢了,眼看着侯爷跟人唠嗑,就走出来了,“这位英雄好汉……多谢女侠救了我们侯爷啊!” 女侠倒也客气,“好说好说,应该的…” 九幽一看她要走,赶紧拽她胳膊给留住,“不行就这么走了!你把话说清楚!” 这女侠眉一挑,抓住了九幽那只手,翘唇道,“说什么啊?说什么也不能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九幽把手里的红木盒递给季安了,还是抓住她胳膊不放,此时倔劲儿上来了,眉眼锋利的打量她, “你叫什么?” “连小草。”声音竟毫无起伏,她答得特别干脆。 连小草……九幽勾唇一笑。“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识字啊墨莲?” 连小草皱眉了,挥手清咳道,“别闹,我名字是长老墨莲取的没错,但你不能逮谁咬谁。” “你这个负心的女侠,刚刚来救我,现在又装不认识,我可不放心你走,你得跟我回去说清楚……说清楚你怎么知道我们俩…一口酥的秘密的。” 连小草抿嘴笑,琥珀眼眸里浮光灿亮,“小侯爷呀,你觉得我像墨莲吗?” 小侯爷瞪俩汪汪凤眼看她,“就气概这一点,我觉得你比他爷们儿。他一爷们儿比娘们儿还娘们儿。” 连小草嘴角抽搐,脸上分明是想笑又憋着,“小侯爷,你还挺有意思的,没想到在你眼里……天机阁长老会是这样的一面。” 九幽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这样吧,在这吹风也挺冷的,你跟本侯回府,墨莲付你多少工钱,我付他双倍,你跟了我当侍卫吧,我手无缚鸡之力的,多可怜,不像墨莲,没人近得了他身。” 连小草眉眼一挑,看戏似的看着九幽,“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不怕,墨莲那样人都信得过你,我还有什么不信的,你跟我回去吧……你看大晚上的,我们一主一仆在外面,要没有你个武林高手护送,多危险啊,赶明儿墨莲怕是见不到活着的我了。” 连小草点了点头,满眼赞赏,“虽然你有耍无赖的嫌疑,但是我不得不信你,走吧小侯爷?我送你们主仆回去。” 九幽这回乐了,“好啊!” 然后还没等她上车,从旁边儿巷子就传来甲曳声。 走来的铁靴铠甲声把仨人给围住了, 有人整装行军礼,齐声道着:“属下是皇宫禁卫军游击率上士纪律,奉太宰大人之令调遣游击率精英十人而来,随行护卫君侯安危!” 第176章 176你这易容有瑕疵 九幽抬眼一看,月白如霜映照下,那十来人皆穿一身黑色软甲衣袍,脑袋上顶个漆黑头盔,脸上都戴了面罩,只露了十来双锐利的眼。 那是经历了战场风沙洗礼过后,才会有的锋利眼神,真是稀奇,京城驻军也能有这般血性男儿? 不愧是天子的禁卫军。 被侯爷眼神扫过,他们不约而同的目光齐瞪她,毫不示弱! 九幽收回目光,心里不大舒服,天子的禁卫军怎么沦落成她侍卫了? 这是什么明哨方式?九幽沉着声:“回府。” …… 这帮禁卫军跟她走了一路,到了府里她才吩咐季安,“你看咱们后院哪块儿楼阁方便,收拾出来给禁卫军住着,可别让别人笑话咱们,怠慢天子禁卫军。” 就那个禁卫军统领,冷硬的怼她,“侯爷不必忧虑,我等自会和您寸步不离。” 九幽自下了马车,仗着连小草乖觉不乱说话,直接顺着偏门、把人拽到长生殿偏殿里去了。 留后面一帮禁卫军停在寝殿门口,有点尴尬。 九幽刚把人拽到屋里,季安后脚就跟来了。 “侯爷,春官府少宗伯封大人恭候多时了……” 九幽权当没听见。“你快出去吧,本侯跟连侍卫有要事商议。” 季安赶紧把手里的红木盒子,给她搁床头柜上了,“那侯爷您忙!奴才下去办事儿了。” 连小草本来还听话让她抓着手腕子的,季安一走,她就摔下脸了,眼睛怨毒的看着九幽,“商议什么?” 九幽坏笑着凑过去,把女侠吓得坐床上了,满脸警惕的看着她——“你干嘛?凑这么近?” 九幽看了看她微鼓的胸膛,居然雌雄难辨…就龌龊的邪笑:“摸胸看看男女啊。” 幽黑的眸子乍瞪凶光,恶狠狠的冷声叱道“没必要!你不是雇我当你侍卫吗?你还管侍卫男女的?” “不明不白的人我是不会相信,你要是胆敢欺骗本侯,可就要付出代价!” 连小草哑然:“男女授受不亲,我是女子!况且,不是听闻您只好男风的么,侯爷你别碰我……” 九幽坏笑:“本侯男女通吃,你要不要试试?墨莲当初男扮女装,就是这样……” 九幽只是把手搁她衣领上,她就两只手来攥她,给连小草委屈的,咬牙切齿,眸中泛光,“你这个……” 九幽身后、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出现了!季安弱弱的问了句:“侯爷,封大人在……” 给侯爷烦的啊,扭头就骂:“谁让你进来的?你没看见本侯忙着呢吗?还不快滚出去!” 季安急忙道:“侯爷恕罪,奴才这就出去……” 当侯爷再扭过头看,才发现自己确实亢奋了,把人家腿压着,身上也压着,连小草瞪俩琥珀凤眸看着她,眼角一片绯红,脸却滋润白净,嘴唇颤抖…话都说不出来了。 九幽摸了摸她的脸,“你不是女子吗?和女子接触,脸怎么还这么热?!” 连小草刚想说话,小侯爷就贴身下来了,还脸贴着脸,四目相对。 “奇怪,你怎么脸热不脸红啊?” 连小草错开了湿漉漉的目光,眨着细长的眼睫毛,清咳道,“明知故问。” 一时慌乱漏出来的嗓音,低缓柔媚,跟带钩子似的那么有黏性。 九幽就笑了,满眼的温柔酿成水,差点哭出来,“你为什么眼里有泪,脸上不湿?你这易容术有点瑕疵啊。” 连小草眉头一挑,抿嘴瞪她…… 外面的季安又道:“侯爷,封大人求见!……哎呀哎呀,封大人不得鲁莽!这可是后院寝殿啊!!” 有人在门外,厉声吼道:“那好,本大人也不能败坏了德行,便等君侯出来,本大人要与君侯探讨些道德伦理事!!” 然后屋里俩人还在对视,九幽连压到人家头发了都没发现,被按着手腕的连小草,咬着嘴角,真想啐她一口!“你快办你事儿去,再不下台阶,老子就走了!” 九幽扬手就抄起了一旁的薄被盖在她身上,顺手又扯下了纱帐,这才起身走了。 未到门口,第一句便是:“季安,以后屋里的姑娘便是本侯的护卫了;你且命人好生伺候着,我们就像自家人一样……” “奴才领命!这就去打点!……只是,封大人……” 九幽摆手道:“你先下去吧,封大人不是有事儿找本侯说么。” 季安道了声“喏。”就下去了。 转目就看见,封大人一身白色锦袍,衣摆出花卉,袖口开青梅。 只是翡翠玉扣在后颈的发辫绑的不紧,额前发丝微乱;桃花般情深的水眸,此时也怒气冲冲,瞪得乌黑圆亮! 鼓着的腮颊微颤,胸口也起伏着难耐的怒气。 封浮华袖口下垂着的双手,握紧拳头复又失力的松开… 启唇便是:“君侯,你我找个无人之处,下官要与你说些事情……” “正好,随本侯去寝殿挑灯夜谈,走吧?” 九幽说着这话的功夫,直接迈了步子,走了。 后面那人默不作声的跟上来。 九幽转身就奔长生殿正门去了。 刚到殿门口,就被他喝住:“等等!下官怎能进君侯寝殿,不合适!” 九幽只觉哭笑不得,“不是你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么?正好本侯寝殿里没人,走吧?” 话未落,便听寝殿里一阵脚步声拥出,一片女声呼道:“奴婢恭迎君侯——” “……”九幽顿觉惆怅无比! 刚想吼句她们哪来的,她就突然想到了,封侯宴那夜后半场,她迷迷糊糊的好像收了…那些大臣给她送来的舞姬美妾…… 封大人美目圆瞪,呲着小虎牙叱道:“君侯!亏你还有君子之姓,怎的启齿这般轻浮!” 九幽这一听,当即不乐意了:“卧槽封子蝶,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这么跟本侯叫嚣?!” 拔剑张弩的针锋相对气焰,封大人瞪着黑亮的眸子瞅她,忽而咬着下唇道:“侯爷,下官不是来找你斗嘴的,下官有些话必须要与侯爷您说!你怎么能去青楼红馆那种地方呢!……还,还在府中圈养了面首?!” 第177章 177你这是无中生有与虎同行 九幽突然心生压抑,被抓住了尾巴一样。 “青楼红馆怎么了?本侯怎么不能去了?!还不是受你指点那个王大人带本侯去的?!” 她咬牙瞥了他一眼,便一把握住他的手,一个拉拽! 将他冰凉光滑的手指攥入掌心,竟是恍若隔世的心生占有欲。 玉笋似的修长十指,指腹、掌心都光滑的毫无瑕疵。果然是文墨读书人的手…… 一个纵力,一身雪白的封大人就扑进了她怀里。 顿时,青梅的那股子淡香味儿扑鼻。 而男子眉清目秀的容颜,也近在了咫尺。 离得太近了,女侯爷的深邃眸光,他黑亮的眸子,狼狈的错开她。 她听到了他胸臆间,‘砰砰’直跳的擂鼓心动声。 她忍不住调笑一句:“男媳妇儿长大了啊,本侯还以为你永远都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原来也会害羞脸红……” 封大人一边扭身挣扎着,一边捂着脸,瞪眼看她,“侯爷,请自重!” 他满眼义正言辞的无畏,看得九幽只觉尴尬,赶紧放开了人家。 她抓着他的手腕,直接往殿里拽。 封大人惊呼!“侯爷!您要带下官去哪?” “寝殿啊,本侯床上没旁人,正好咱俩随便聊!” 一边说着,她一边指着跪在两旁的婢女“你们先都到外殿去,本侯明日再处置你们!……要是离寝殿的近了,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叫声,本侯为了保全封大人忠贞之名……定要将人灭口!” 众女忙不迭的溜了。 封大人是这会儿是被她的话吓到了, ——“不成!侯爷不成,下官是来说正经事的!!” 九幽继续将他往后殿拽去, 廊长徐回,九转十叠,她明知过了头,也正好走远些。 反正现在府里,封侯宴那日来的宫女仆役也都回宫了,整个金宫都是她的,哪不一样? 胡乱走了一通,封大人就开始挣扎,侯爷也顿足。 望着豁然开朗的后院,入目的便是湖山假石,苍松翠竹,还有兰草盈盈,桌椅板凳…… 侯爷先往铺了软垫的石凳上一坐,便招呼封大人过来。 封大人迷茫了一下,又猛然清醒。 “直说!你回来是认贼作父的么?你这是与虎同行你知不道!你一女子,你觉得你这么危险的活着,有何展望?” 女侯爷不耐烦,受不了他这一句句质问了,咧唇冷笑! “女子怎么了?女子不照样活着,封侯万户?!”她现在都后悔听他啰嗦了,她就该知道的,他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封大人浑然不自知,还皱着眉跟她辩论呢,“你现在是扮男装掩人耳目,你一女子为何…涉险非要这封侯万户的权力!” “不是你告诉我消息的么?!” “我怎么知道有这样的结果?也是我后悔了!这官场不比战场,我怎能让你卷进来!” “你怎么这么啰里啰嗦啥闲事都管?!你以为你是我娘啊!” 男子满眼柔光,强烈对比她的躁怒。 “我父亲说——你自小没娘,又比我小,教我既是你哥又是你娘……” “滚!”九幽确定了,听他啰嗦就是她今天最大的错误! “……九公子,我后悔了,你能回来就好……你相信我,你退朝吧,我定能护你周全,只要你放弃君侯的爵位!” “你这人是不是傻了?说话怎么不经思考?本侯若是弃了爵位、还能去哪?贱如草芥任人宰割?你直接让本侯去死多好!” “……不,我不会让你受欺负的!我一定会倾尽所能,护你周全!” 九幽嗤笑,“你?你算老几!还护我周全?嗤!” “阿九,你嫁给我吧!” “嫁你?凭什么!你不是有未婚的妻子了么!找我做侧室啊?” “不是!我没有成亲!只要你嫁给我,我定会此生不娶别的女子!” “你是不是傻了?本侯又不是凡俗女子!——你又凭什么要本侯嫁你?只是因为当年的戏言?那你大可忘了当年!” 他出奇的目光沉痛,瞪着春水眸,满含幽怨,咬牙切齿道,“忘了?如何能忘!我的回忆,我的人生……都被你给蹂躏过了!永远也好不了!忘不掉!” “……”九幽心里颇烦,这个男的咋一点自知之明没有呢,从小到大她的地位就没低过他,这会儿他哪来的底气非要娶她呢? 封大人还在那满怀忧愁深情的,“你嫁给我,我定能护你周全!太宰又如何?连他都顾忌着我家的国老威望!” “我要的是权势,我要的是报仇,你个文官儿跟本侯怎么比?!” “那整个春官府够不够?!” “你个少宗伯口气挺大啊,你上头的大宗伯也是你这样的?” “大宗伯是我父亲!你也知道的,我父亲就我一个儿子。” 九幽不想跟他掰扯了,掰扯不过,又怕一会儿被有心人偷听,心里更烦躁了, “……我不可能嫁人的,你又不知道我这十二年经历了什么,你一个文人,再懂官场又有什么用?我连齐国盖世美将的求亲都无动于衷,你哪来的底气,张口闭口就成亲的?!” 封大人拧着眉瞪着眼,满脸急切,“可是——你是女扮男装!我怕有一天你会暴露!” “你别诅咒我行吗!?” “你糊涂吗!你一个女子,非要嚣张跋扈当个奸佞做什么!你真当在天子脚下混迹这么容易?!你若是嫁了我,我定会保你太平!” 九幽心道,这话说的,是不嫁给他,他就不让她太平吗?还威胁人,嫁他有什么用? 望着男子坚定灿亮的黑眸,九幽实在是被他这男人的豪情,给逼的要发疯了! “姓封的!当年你充其量就是个男妾,谁给你的资格这么跟本侯说话?信不信本侯把你挫骨扬灰!!” 他出奇的,怒目一怔,转而笑了:“我不怕!你再坏也坏不过当初;相反,你眼中有了情——” 九幽只觉头昏脑胀,当即暴喝:“滚!!——” 他还不依不饶的说,气的她,直接抄起了桌上的茶盏! “不准再啰嗦!——你给本侯滚出去!!” 第178章 178门前哭 封大人絮絮叨叨的,好像看不出她真发飙一样,“险些忘了正事!你且听我一言,府中事务随意调配均可,只是那财政和行政要握在手,繁琐小事也要登记在账……” 正巧季安来禀报,被侯爷一茶盏吓得钉墙上了。 “滚!都滚出去!!” 封大人做了个揖,静默道:“告辞。” 季安刚想跑出几步,回头又问:“侯爷,封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 九幽暴喝道:“滚!!” “喏!” 看着季安那清朗的长相,一脸正义,她顿时生不起气来了, 也突然觉得姓封的说的有些道理。 “……等等,去按姓封的说的去做!” 跟他生气是归生气,但她也得讲理,好话她也能听的进去。 …… 直到听见耳旁风摇花枝声,她才发觉四周已经空无一人了,九幽更觉得委屈。 长这么大,还真没谁敢这么说她! 没想到姓封的那个柔弱性子,损人的嘴,这家伙这个难听。 而且句句都捅着她的心,鲜血淋漓。 九幽心里这个恨啊,堂堂华胥国女子,要能遂了这男人的意,才是下贱骨头呢! 她心里一团委屈,堵得慌。 眼睛一湿,鼻子一酸,突然想哭,可她没敢哭。 看了看满天星子,还有院中、那阴恻恻的树影,突然发现,除了她和静静的风声,再没有旁人。 九幽只感觉眼眶一空,脸上一滑,泪就淌了下去。 有了泪,便再制止不住了…… 胸中郁结的烦闷,还有满心的委屈,尽数哭了出去。 侯爷往石台那一坐,抱个膀子低着头,跟生闷气似的。 即使她心里哭的撕心裂肺,也没哭出声来。 只是静静的,将泪水淌尽,干涸在脸颊上,又重新被泪水冲刷一次。 直到她眼前昏黑,几欲昏厥与压抑不住胸口郁闷……! 突然,有一双小小柔柔的手,软嫩的擦过她的脸颊,笨拙的抹着泪。 九幽一抬眼、就看见旁边的石桌上,蹲着一个垂绑着发、一身紫色纱氅小褂的小娃娃,正瞪着明亮大眼,仰头看她…… 侯爷不说话,小孩儿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的给她抹着眼泪。 柔软的小手,却不肉,还有些瘦。 那瘦削的小身段,更像极了他口中的哥哥,扶摇。 侯爷心一软,就将小崽子从桌上抱下来,让他坐自个儿怀里。 小崽子瞪俩汪汪的大眼睛, “侯爷是不是想家了啊?哥哥说,人看见月亮总会想家的,想家了……哭出来也不丢人呐。”奶声奶气的调调,越说越哽咽了。 然后,小家伙儿把小嘴儿一撇,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哭的可怜兮兮的。 九幽顿时哭笑不得:“……小七,是你想家了吧?” 小七揉着眼圈通红的大眼,哽咽了: “不,不是……呜呜,不是,不是小七……是哥哥,哥哥离开江南好久了,家人也找不到了,也没个爹娘的,好可怜,又……无依无靠的……哥哥总看着月亮哭……侯爷去看看哥哥好不好?” “……嗯?” 九幽怔了下,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咳……”突兀出现的一声清咳,引起了九幽的注意。 她侧头一看,湖山假石畔,那团紫苑花丛旁,有一角丝绸翩跹的紫衣;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扶摇穿着一身紫衫,罩着乌黑镂空的纱氅,正站在不远处。 紫色小花簇拥里,墨发披散的少年、沐浴在霜白的月光之中,那双紫色眼眸亮的刺眼,清冷的眼神虽然在看着她,却让九幽有隔世之感。 微风拂起他轻薄的黑纱紫衫,那精密的纹路不知是刺绣还是真花,只见他袖口与衣角齐飞,仿佛是花精临世。 宽大黑纱下束着杨柳窄腰,他立在这北方的花庭里,显得那么弱不禁风,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带着她的秘密,吹回江南去。 侯爷的表情很不高兴。 “你怎么会在这?偷看本侯呢?” 既然被她捉了现行,没理由躲了,他便坦然地理了理衣角、奔她缓步走来。 侯爷怀里的小家伙,这时也挣扎着从她怀里脱身,她顺势将小孩子抱下了地。 少年清亮的紫眸此时渐渐黯淡,扯着泛白的唇角,苦笑:“侯爷,这里是阿摇的门前。” “……” 九幽放眼一看,还真看见了写着‘烟雨阁’的牌匾,门前有两株合欢树,挂满了桃红的绒,合欢树下是一地紫苑。 晚风吹起他的纱衣一角,黑色正柔柔的落在她手上……低着头的女侯爷眉眼浓艳,线条锋利又俊美,把江南的少年看怔了…… 她却忽然抬头看他,眼神像是邪魔附体,九幽恨他眼中朦胧的烟雨,让她觉得如雾如梦,飘渺的让人感觉抓不到! “有什么是本侯得不到的!” 她冷笑了声,伸手一拽,就把面前男子拉进了怀里。 “唔!侯爷?” 措不及防被她这么一下,男子都僵在她怀里了,而她的手都摸上臀丘了。 微凉的纱衣在她怀里捂热了, 她还抓了抓那两瓣肉,只觉得细腻丰腴的很,手感极好。 突然,有冰凉细瘦的指头攥住了她的手,男子眼神凉凉,笑声凉凉:“侯爷,你喜欢采后庭花吗?” 她不假思索的摇头,看着眼前男子翘起的嘴角,含笑又朦胧的眼神,她又觉得很没面子。 挥开了他的手,她冷冷的道, “扶摇,你是不是质疑本侯的能力?作为华胥族人,没些手段岂能收服你?” 男子从她怀里,不慌不忙的起身,又施施然在她面前屈身行礼,低头拱袖道,“侯爷息怒,阿摇无心快语,请侯爷恕罪。” “哼。” 九幽懒得同这家伙对峙,便仰头看天。 都说月明星稀,如今却是月缺星繁,点点星子忽明忽暗,在漆黑夜幕中,如棋盘密布。 她居然想起来初到长安那天,小孩儿唱的歌了……小孩儿对星象都比她懂得多。 不知道那些会看天相的人真的假的,能不能给她指条明道啊。 侯爷许久没理他,他就一直保持屈身的动作,这会儿有些乏累的出声道, 第179章 179君心卿之 “阿摇要就寝了…侯爷不早歇息么?”末了,他又补道:“我没有不轨之意,只是想劝侯爷保重身体。” “你是在邀请本侯同寝?” “侯爷睡觉老实么?打呼噜么?”他挑着眉,满眼戏谑。 九幽也不甘示弱,“跟本侯睡一觉就知道了。” 旁边儿有人通报:“侯爷,王大人求见!” 侯爷脸都青了,眼一瞪、“——来的正好,走,去红馆!!” 她本来寻思家花跑不了,什么时候都能采,然后这家花一声不吭的,将侯爷送出门口,这才恭恭敬敬、低眉顺眼的道:“恭送侯爷,早去早归。” “归?”一个归字,让九幽不禁回头看他。 这个男子,穿紫纱显轻浮,黑衣又风流禁情,此时这样子,又欲又禁。 入夜到晨曦,天明到天黑。 伊人望君归,不尽相思泪。 她不忍心让他等了,就跟门口站着的,橘黄花衫的王富贵告别:“王大人请回吧,今夜本侯不去了。” “……”王长明瞪着眼,瞠目结舌了半天,才讪笑道:“既然侯爷美人在侧,那下官也就先自己玩去了…” 侯爷一点也不内疚,“嗯。季安,送王大人。” 就这么无情的送人走了…… 季安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了,拢袖作请,笑脸相送:“王大人请——” 王长明临走了,还瞅了侯爷身后的黑纱少年一眼,这才拱手,“告辞。” 给扶摇看的心里发毛,王大人那眼神,说不上是敌意,反正就是跟刀子要剜了他肉似的…心里膈应。 直到一只热手揽上他的腰身,他才浑身一僵,愣愣的伸指头覆上了、她箍在他腰间的手,笑的尴尬:“侯爷,这大庭广众的……” 九幽觉着他这话有些违心的娇柔,皱眉逼视他时,他却垂下了细长的眼睫。 “你既然留下了本侯,那就抬头走,去你房里,带路!” “喏。” 扶摇都不敢直视她,只清咳了声,垂手走进了屋。 …… 她一进门差点撞上了半截的卷帘,然后满眼的纱帘帷帐,地榻木桌,真跟江南风似的。 身旁儿男子只好走她前头,给她撩开前路的帘子。 到了里屋地榻上坐下,小孩儿勤快的把桌上的江米条,推九幽面前了。 年轻的女侯爷穿了一身深紫色华服,往那一坐就像是北国大将,极度精美的五官犹如刀削纂刻一般。 跟她对面而坐的紫瞳少年,边看着她,边摸自个儿头发。 “萧卿之,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他散下了一头乌亮的青丝,歪着头看她、他满眼的幻紫,烟雨蒙蒙。 “我向往长安,向往你,最重要的是……跟着你混,是最好的出路。” “你可别指望我了,我都指不定活到哪天呢。” 男子忽然坐直了身,把手搭桌上,托着腮看她,紫眸里水波带笑。 九幽直拍桌!“你看不够啊?本侯真想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北国将军贵族真俊,英姿飒爽的,我真怕自己以后喜欢男的了。” 女侯爷斜了他一眼,心道这回亏了,找来个参观她的。 “你找男的恐怕没机会,本侯还没玩够呢,参观本侯是有偿的,懂不懂?” 扶摇一摊手:“侯爷咱要讲理啊,您有皇上太宰赏赐那些个,我跟您比就是穷光蛋了。” 侯爷不跟他讲理,直接起身奔他去了。 男子紫眸瞪大,眼睁睁的看着女侯爷坐他面前了,手也去掀他肩上镂空黑衫了,他想起伸手拦她……“侯爷……别拽,我冷。” 她手也不停,只是眉眼飞扬,翘唇调笑:“本侯让你一会儿就暖和儿。” 把他外罩的黑纱拽下来之后,他身上的紫纱是真薄,九幽顺着领子一捋,就两层…… 他眼看着女侯爷一本正经的,就要公事公办的样子,脸都烫了,在她拽他腰带的时候,赶紧双手握住她、满眼慌乱的乞怜道, “侯爷,侯爷您冷静点儿,不能再继续了,咱们感情还没到那步……” 女侯爷很不耐烦,“没感情就不能睡你吗?男妾不是睡觉用的吗?” 男子紫眸一湿,愣了一下,看她没有强行撕扯,才咬着娇粉下唇道,“你要是要,就连我的心也拿去,不然我宁可做你的管家,一场交易,以此谋生。” 女侯爷眉眼冷艳,表情锋利又咄咄逼人…“你知道的,我若用强,你也无力还手。” 扶摇撅了撅嘴,湿润的泪花就在眼眶里打转,忽然松了拦着她的双手,就在他手往回缩的时候,被她抓住了、举在头顶! 她的另一只手扣在他脑后,身形一压、就把男子轻巧的身形按住了。 自从她一倾倒下来,他就侧过了头不看她,任由她缓缓打开了交领的紫纱,腰带,只剩了见风就冷的浅白里衣。 青丝如瀑铺了一地,心里悲愤至极、极度煎熬的男子,眼眶里的泪在滑落脸颊的一瞬间、就被一抹软热的唇瓣截住了。 他呆呆的抬头看时,正撞上她的眼睫毛,她的琥珀凤眸。 牙关跟摆设一样,任她进门攻城掠地,被迫让人耍了一通之后,满面红光的女侯爷从他身上起来了,她眼里是不同以往的深邃情愫。 “你还是…处子?” 扶摇垂下眼睫,咬着唇,轻声哼道:“明知故问。” 九幽忽然想起来另一个……这样儿回她的人了。 “今天先预支个吻,行了,睡觉吧。” 扶摇一愣,又赶紧撑着身子起来,给她叩头行了恭恭敬敬的大礼:“多谢侯爷矜重之恩!” “你再去收拾个床榻出来,本侯今晚睡你这儿。” 扶摇瞪着溜圆的深紫眸子,忽然翘唇一笑。 “你就算打呼噜,我也不会打扰你。” …… 半夜,俩人坐帷幔床里,守着一碟江米条嚼呢,还一人端一碗酸梅凉粉。 九幽边吃边夸他,“你这手艺真好,跟我当初在金陵街上吃的一样。” “我儿时在江南时,就是喜欢……穿着薄衫,睡着吊椅,吃着点心喝酸梅汤,闻着薄荷瑞脑……” “儿时?何时?” 第180章 180采连曲之夜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家族败落那时,我还未至豆蔻。”他说到这儿,目光一垂,顿了顿,忽而轻声的笑了:“呵……那时,江南岸,可采莲,我喜欢抱一束瑶琴,唱着江南曲。” “江南那么好,你为何会来这北方?” “因为我的家族得罪了当朝权贵,致使九族流放,而我被逼官卖……因为这长安男馆的鸨父看中了我的琴艺,出银买下,我只能沦入了红馆。” 他的声音如涓涓流水,低缓柔顺,话落,却静了屋内一片。 九族流放……这经历跟她好像。 遗憾的是九幽有师父带她走,而他,无可选择。 蓦地听到一声轻叹,那嗓音雌雄莫辨,竟满含对劳苦众生的悲怜。 九幽回头一看,却见一抹细挑的身影,站在她不远处的身后门帘前, 被她这一看,连小草便抱了膀,垂着眼,道了声:“侯爷,” 便再无别话。 夜凉,外堂的风卷起这人的红袍墨发,衣袂飞扬。 风吹散了她盘着的发,青丝万缕、几乎及地,柔柔的打落衣角上。 入目的,是跟府里侍卫一样的红衫,在她穿着真是修身,细腰长腿,脚蹬长靴。 恍然间,又是他青丝尽白发,褪去了墨莲的妖冶红衣,穿上了独孤九冥的黑袍斗笠。 透过她的眼,似乎直看到了他的眼—— 独孤九冥的双瞳有着琥珀般的剔透,又如夜空般深邃璀璨,杀意毕露之时,眼中浮起的血色也妖异耀眼。 九幽张口欲问,问他可曾有爱, 眼前却只有她——连小草, 被九幽盯着眼睛看,她忍不住眨了眨长睫,弯了眼,抿唇轻笑。 笑不达眼底,只是眼瞳颜色愈发深沉。 “侯爷…有何吩咐?” 女子的嗓音很慵懒,语气又很正经。 沉默片刻,九幽先开口:“连侍卫这么勤劳呢啊?那正好,去告诉季总管,明日去打造个江南的吊椅,给扶摇送来。”九幽倒不怕她找不着季安,就怕没有她找不到的。 连小草想了一下,应着:“好,侯爷意思是让我告退?” 九幽望着她神色幽邃的眼睛,冷冷点头。 连侍卫二话没说,合手抱拳:“告退。” 直到红衣人影消失的看不见了,九幽转头去看扶摇,又问了句:“你会唱小曲儿?” “……会些。” “唱几句。”九幽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脱了外袍,去靴上榻, 她抱着颈子仰面躺着,目光从头顶的珠帘垂纱、挪到床边, 一身轻薄紫纱的男子,此时站在床边略显局促不安,手撩着床帘,眼望着她,抿唇问了句: “侯爷想听什么?” “随口来一个吧。” “江南可采莲?” “哦?”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九幽忽然想起自己也会唱这个。 不同往昔, 一样的歌词,他用的却是少男清脆悦耳,如潺水动听的嗓音。 恍然如梦, 当日江南烟雨时,小舟之上,莲叶之间,她与墨莲、小夭,那是何等的契合谈笑风生?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清晨掇荷露,高歌采莲曲。 当日情意绵绵,谁自以为谁不知谁的心意,谁又可知谁对谁的心意? …… 听着婉转温软的江南小调,困的九幽搭眼便睡了。 …… 梦中游曳,仍念江南。 江南水岸,船上仨人心照不宣。 就将自己的心意放到水里,采了莲,折花送给良人…… 墨莲非墨莲,桃夭非桃夭。 睡梦中的俊艳少女,眉头都还皱着,软糯的嘴唇和嗓音,一会儿喊着莲儿,一会儿喊着小夭。 站在床边的莲儿,只是拿指头碰了碰她的脸……心里就酸疼酸疼的。 她的梦里到底,也没分清楚是爱莲花还是桃花。 所以他跟她开个玩笑,同心入梦,让她看看他的心。 当年的南疆岁月,突然出现在水乡十万大山的师徒俩人,粗糙又严谨,一口浓重的北方口音。 那个俊俏到模糊了男女的小客人,性格倔犟又孤僻,她走过他蹒跚学步的青石小道,摸过他挥汗练武的竹竿围墙,小河里的水不停流淌,送来了她从对岸放生的鱼,送来了能让他听见心跳的人,让他望穿她离去的地方。 漏网之鱼,他却为了这条鱼撕毁了网。 双生的兄妹对面不识,相望不认,像是隔了灵魂,隔了忘川,忘,也望不见。 女儿身,背负着人间绝望,不准喜怒悲欢,只会一心向去,山河浩荡,配得上所有荣光闪耀,她是除魔卫道,封疆大将。 女儿心的,已是天地遗落,惊艳举国的绝色,拥有了人间最好,却非人间所有。 墨珈说,他的天赋巫术是‘同心’,违背了生灵秩序的双生子,要么共生,要么让一个赴死。 九幽的睡梦里,都是独孤九冥一直在问她:我是人间过客,无家可回,那你呢? 她想说,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可是梦里的嗓子,它怎么也发不出声儿来啊! …… 半夜三更的,九幽恍然间好像听到了府里‘鸡人’打更报晓声。 还能听见几声幽微的抽噎,九幽揉着眼坐起身、在旁边摸索了一把,却发现枕边人已空。 她心里这个失落。 她迷迷糊糊的一伸手,便听人挑帘道,“侯爷?做噩梦了?” 九幽睁开眼看见的,便是皱着眉,抿着嘴瞅她的连侍卫。 “扶摇呢?” “你刚睡下不一会儿,他就跑出去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九幽心里一沉。 大半夜的不睡觉,扶摇这是跑哪去了?! 她咬牙切齿,满脸阴鸷。 “连侍卫,你可以回去睡觉了,用不着守着本侯!” 连小草目光幽幽,“……可是,” 九幽不待她再说下去,便起身穿靴,下榻去寻看。 …… 她掀帘而出,却见后殿门口,蜷缩个小身影…… 映着透过明纱与珠帘进门的惨白月光,她看见了个雪白肢体上,披了层紫纱的人,正靠着门框镶的纱幕珠帘,蹲在地上, 第181章 181夜里忽梦江南 紫衣人影伸着细白的手臂抱膀,将自己抱的瓷实,却浑身颤抖的厉害。 埋入自己胸襟怀中的脸,更被凌乱曳地的青丝遮掩住……这夜里看着,还有些瘆人。 只有颤抖的发丝和颈间的耸动,还有那低低的一两声抽噎,说明那是个活人。 九幽就在门口,一直盯着他看,看了许久。 他埋头哭了一会儿,啜泣抽噎声便渐渐稳住了。 她也默默的放下了纱帘。 转身,走回榻上。 她不知道,不知道他在歇斯底里的悲伤些什么。 是少小离家,无依漂泊的自哀? 还是思念江南了? 也许,还是堕落低贱至此,以色侍人,不知何时还会被她玩儿弄。 他也没比九幽大多少,经历了这些,任谁也会念起故里江南。 他不过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如今却漂泊无依,还沦入了她的后院…… 九幽还隐隐听到,有小孩子的声音说:“不哭不哭,侯爷还在…” 沙哑的哭腔渐渐止住了,他僵硬的说,“皇亲贵族不都如此吗……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九幽心里挺不是滋味儿,但还是回屋去了。 竖日,扶摇还未醒,九幽就先睁开了眼。 看着她身侧这个,紧抱紫纱薄衾、连睡梦中都蹙着眉的细瘦少年,她顿觉恍若隔世的心疼。 连他昨夜什么时候躺回来的都没发觉! 九幽一抬头,就看见珠帘外的一角红衣玄袍。 她不确定,小声问了句,“小莲花?连侍卫?” 那身影闻声一震,挺着翘拔身板,一转细瘦腰杆就奔她而来,停在床边。 这人满头青丝尽数拢在脑后,以金丝锦带扎吊出一条马尾高辫,一身禁军侍卫的派头,煞有威严, 此时低着个头,只见斜眉凤眼,容颜凌然又精美,作揖行礼道,“侯爷有何吩咐?” 九幽怕扰醒身旁少年,低低着声音问她,“…你从什么时候守在这里的?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连侍卫微抬眉眼,蒙了层冰霜的表情上,嘴角微勾了一下,似乎是笑过。 “我怕这个男人对你不利,你要是出了些什么事在这男人身上……我同你哥没法交代!” 九幽哭笑不得,更多的是心疼,“混蛋!滚去睡觉!本侯这么多年没你都活过来了,还差这一会了?” “可是……” “快去睡觉!再磨叽我就强行绑架你了。” 连侍卫这时犹豫了,就往哪一杵,低眉垂目,若有所思的样子。 九幽顿觉,自己躺着仰视她的感觉很不舒服! “连侍卫,这是本侯男宠的床,你站在这儿合适吗?等扶摇醒了,吓到他怎么办!还是说你居心不良,对本侯男宠图谋不轨?” 九幽说这话的时候,旁边的男子腰肢一抖,一挥藕臂都锤她身上了,“嗯……谁?!” 男子迷茫出声的瞬间,就猛地睁眼坐了起来,一看见旁边儿躺的人,还有站着的人,紫眸瞪的溜圆,又看了自己一眼、赶紧拿双手抱着锦被,尴尬道:“侯爷……这么早您就商议公事了啊?” 九幽无奈…“你继续睡吧,本侯不吵你了。” 扶摇皱了皱眉,眼中浮起莫名敌意,“侯爷,您的连侍卫是不是太逾越了?阿摇怎么说也是您的家室内人,衣衫不整的样子被外人瞧…” 侯爷只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咳咳……” 连侍卫一看这情形,不屑的挑眉讥笑道,“你这小家子气的样儿,一脸寒酸相,身无二两肉,我能图你什么?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哼!” 连侍卫把人损完,抱着膀子挑着眼,继续看,只不过是看着九幽了。 九幽在旁边听的尴尬,这俩人咋还互不对付呢…… 少年扁了扁嘴,满脸委屈,“你这侍卫什么人啊!还头一次有人嫌我长的寒酸……” “连侍卫!你有点——” 与此同时,九幽说话声戛然而止,只因外头有人传唤道:“侯爷,王大人来了。” 她下意识的侧过头看一眼扶摇, 四目相对,紫眸少年眉眼温柔,“昨夜您为我,而拂了人家面子,那位大人却没耿耿于怀,还来找您,阿摇要是再拦着你,就有点儿不懂事了……” 他说的挺在理,也着实为她着想,让九幽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了几分。 她便翻起身来,朝着床帐一侧那,红衣黑靴的姑娘勾手:“小莲花,过来更衣!” 连侍卫依旧挺着腰杆,语气冷硬:“这活儿我不会。” 九幽无奈的自己抓起床边的衣衫就套! “连小草!你分明就是看上扶摇了!才赖在这不走的!!” 男子当即在床上跪下了,“扶摇惶恐!扶摇对侯爷绝无二心啊!……侯爷,扶摇为您更衣吧…” 九幽冷哼道,“不必你来!本侯自己穿就是!” 连小草看不下去了,伸出修长细白的手来,给她板板正正的穿着衣服。 还在她耳边喷吐温热,“啧,侯爷多心了,我若有非分之想,也该是对你才是。” 九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旁边儿的男子往那一坐,眼睁睁看着俩女 的说悄悄话,看热闹的挺欢乐。 连侍卫给侯爷穿着衣服,侯爷就站在地毯上打量她, 这人的眼角眉梢,满是戏谑邪魅,九幽笑了,“你的非分之想,可以留着晚上到本侯房里说。” “你哪天晚上回房了?”她满是不以为然。 九幽在她扣好外袍的最后一枚扣子时,一把将那细白的手攥进掌心, “你要是再露馅一点,本侯就天天追着你研究了!” 连小草面色一沉,嘴角抽搐,一言不发的抽出了手,说了句“告退”扭头就走了,九幽眼看着那只细白的手,撩开半截卷帘出门去,心里五味杂陈的。 心照不宣,无人捅破。 九幽清咳了下,“……来人!” 自门外走进来了恭候多时的几个侍女,皆俯首作礼:“侯爷请吩咐——” “本侯要洗漱。” “洗漱之物奴婢们已经备好,请侯爷移驾——” 于是,便在侍女的伺候下、侯爷就洗漱去了。 第182章 182红馆听曲 跟王富贵搁一块,准没好事儿,这会儿俩人又红馆了。 本来她想常人一点儿,就穿的那身刺绣红蛟龙的白衫,外套罩着个薄薄的彼岸花暗纹白大袖,也是当初高长恭给她做的那件,成套的。 他还道,“昨日君侯说去嫖美男,结果半路就跑了,今日可得赏脸,不能再跑了呀!” “……”九幽真想揍他,把话说这么直白,还会不会做朋友啊。 她都怕有人听着君侯来这嫖,只好眼观鼻鼻观心。 她今天的心情莫名的好,任由着王大人拉她跑。 王大人还点了俩个模样挺好看的倌哥儿进包厢。 …… 侯爷正喝着茶水,一身薄纱衣裳的倌哥儿就进来了。 王大人很自然的道了句:“伺候好我们这位贵客,本大人重重有赏!” 他转头又对九幽笑嘻嘻的道“这俩人都是清倌,干净的!” 侯爷随口问了句:“洗干净了么?” “刚沐浴过的,肯定干净啊!” “不要洗干净的,来个没洗的,本侯要看看怎么洗!” 王大人满脸错愕,“……侯爷,您真是风月老手,咽得下重口!” 侯爷直摆手,“别说别的,本侯就是来看看你们是怎么玩的!” 倌哥儿和那鸨父满脸为难,“王大人,您看……” 王长明摆手,一副事不关己就该添油加醋的样子:“君侯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得了!” 鸨父上前来,给这位重口的小侯爷一个劲儿的赔笑,“侯爷,灌洗后门不适合您看啊,一会儿屎尿都出来了,味儿太大!” 这鸨父说的通俗,九幽忍不住嘴角抽搐。 王大人听着也觉得很不对味,于是恼羞成怒,把手中折扇往桌案上‘啪——’的一敲! “——侯爷说要没…净过体的,你就真找个脏俗的来?让刚刚净过的再给侯爷演示一回不就成了么!” “……” 听着他们的对话,九幽明里给王富贵挑大拇哥,暗道不好,但是一想到自己已经说出口的话……却又只能咽下退堂鼓,说啥也得把场面撑下来。 一旁摇着玉骨折扇的王长明,这会儿也是要与侯爷划清界限了:“你们跟侯爷进里面去玩去罢了,再给爷叫两个唱小曲儿的就行。” 自打进来就臭着脸的小侯爷,跟王长明作一揖,便应声起身进里面去了。他还诧异呢,侯爷今天咋这么不开心啊。 开始叫来的那两个倌哥儿中,当即有人眨着水眸道:“奴家会唱!” 王长明笑问:“唱什么拿手啊?” “江南可采莲。” 不待王长明说话,走了的侯爷就回头了,讶然惊呼,“唉?你也是江南人?!” 那倌哥儿愕然一愣,“客官也是江南人?” 九幽摇头,“不是。” 她只是想起了江南的扶摇,又自矜自贵,又放荡形骸。 “本大人家有一江南来的倔奴,实在没你这般娇柔妩媚,不若本大人重金聘你去府中,教那倔奴些规矩?” 转而,她又招手唤了季安过来,“你回去和后院的扶摇说,好好学着!” 王富贵欠儿欠儿的贴脸上来,嬉皮笑脸的道:“君侯说哪的话,看上了这倌哥儿买下不就好了?何必找理由扯什么奴,什么规矩……” “……” 那倌哥儿登时跪地,音色颤栗,“侯爷……奴家是清倌,不卖身……” “王大人所言极是,那本侯可就把人带走了呐。” “侯爷要买他?做生意得谈价儿啊?” “一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噗……”王大人差点笑喷,瞠目结舌问, “侯爷您差钱吗?您这么玩儿是何意啊?” 黑着脸的侯爷腾地站起了身,把手中茶盏一撂,登时茶水四溅!又一声冷哼,“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然后那白衫俊俏的小侯爷,就拂袖而去。 撵着侯爷的王长明急道:“侯爷去哪?……啊对了,听说今日馆中有雏菊宴,侯爷您是去看么……” 九幽也没理他。 …… 她一走上楼梯,才看到楼下大厅的琴瑟歌舞,绫罗帷幕,眼熟的布置,像极了当初在某个红馆……看起来就是那个。 红绸罗幕装点的场中一片艳丽,相得益彰的金黄色更是将大红的媚俗,渲染的高贵绝艳,升华到了巅峰。 不像是红馆,倒像是办喜事的礼堂。 楼内到处都有熏香的炉鼎,那味儿甜腻的,都让人意乱情迷。 她一步一步的走下了楼梯。 看着那熟悉的抱团儿桌椅,她还能找到当初和沧蛟坐的位置。 九幽坐上那张桌子,看四周,是不同的人,有肥头大耳,有高瘦如竿,真像寻欢作乐的人。 不像那回,沧蛟稀世美貌,小夭鬼眼惊艳,四圣的白虎神潇洒风流,龙宫的饕餮满嘴胡诌…… 她见过苍龙神风华,见过白虎神绝艳,朱雀为友,玄冥为师。 她曾想做天星地魁,也曾想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为祸人间。 江湖一场梦,唯有刀剑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才能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迷眼的雏菊宴又是一翻花样,宴上见客的妓子,有的清纯,有的妩媚,各有千秋,秀外慧中。 还有个‘肉好’的共同特点。 画面越来越不忍直视了,旁边儿姓王的还挺捧场,连鼓掌带叫好。 她一看王富贵,今儿气色倒挺好,脸不是那么蜡黄了,黄里透白,尤其那眼神儿,如狼似虎目露馋光,侯爷坐他旁边儿都嫌臊的慌…… 九幽吃着桌上的糕饼喝着茶水,看王富贵拿侯爷为借口在此自娱自乐。 她忍不住说上一句, “这红馆的妓子挺有能耐啊,富贵儿啊,你不是喜欢女人吗?” 王大人好像不太高兴,转头来瞪眼瞅她,“侯爷,这不是您喜欢的吗?” 九幽顿时无语凝噎。 正抬眼望天,便听隔壁有人惊呼道,“呦!这不是岐州刺史家的长公子王大人吗!” 她搭眼一扫,正看见几个衣着华丽的达官纨绔们,欢喜的奔着王长明来了, 第183章 183花魁芍药 王长明当即笑哈哈的迎上去了,“哎呀!刘老兄!马少将军也在呢?你二位凑一起可不容易啊,好不容易见着几位了,最近挺清闲?” 九幽没细看那几个人,他们在那寒暄没看见她,她也难得清闲。独自倒了盏桌上的茶喝着, 耳听八方。 那个王长明的‘刘老兄’,光听声就挺大大咧咧的,“清闲比不过王老弟你自在呀!当时老哥要带你来红馆,你是打死都不愿意啊!你瞅瞅,这终于想开了不是?……你桌上那位挺俊的是谁啊?新看上的‘***?往那一站挺有派头啊,跟达官贵人似的!我说,你哪来的这路稀罕货?啧啧啧…” 王长明讪讪道,“别瞎说,那是新晋侯爵的太宰义子,君侯!” 那边的几个人讪讪的,走过来给侯爷作揖赔礼道,“下官不知君侯爷在此,失敬失敬!” 小侯爷脸都黑了,眼睛一瞪,他们就心里打怵。“不知者不罪,下不为例。” 然后他们就在她和王长明这桌坐下了,也不喝茶也不吃点心,好几个人就这么盯着她大眼瞪小眼,这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小侯爷受不住了,忽然站起身,惊得一桌人差点跳起来! 她把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找了个借口准备溜:“诸位大人慢聊着,本侯三急,且容先去出恭!” 王长明很不给面子的拆了台,“方才侯爷豪气干云的还点妓子呢,这会儿突然三级,不会是‘尿遁’吧?” 旁边儿那几个哥们儿直捂嘴笑,还有锤王长明的:“老王你嘴真损!怨不得你富贵儿呢。” 小侯爷脸上不大自然,有些尴尬,双手抱拳,清咳道,“咳咳…那个,本侯本就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人,这儿的妓子比女人还没劲儿,本侯是看反胃了……” 王富贵目瞪口呆的看她,侯爷还拽着他袖子,蛮横的掰过他的脸,让他眼看台上—— “你看看台上那些是什么玩应儿!自欺欺人的说是你嫖人家,直白点就是你花钱伺候人家!就这样式儿的,你出力还出钱,你还觉得挺好呢?” 王长明一脸佩服,“侯爷,听您着一语道破,撞破红尘钟啊!” 旁边儿那几个哥们儿也跟着挑大拇哥,“这侯爷,想的真明白!服了!服了……” 侯爷一看他真信了,一挥衣袖,满脸正义潇洒,“这万花楼太肤浅,本侯看不上这些杂草,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本侯真三急,告辞!” 九幽正要走,便听得一声娇喝:“客官留步!” 她心肝一颤,条件反射的回头,就看见正对面不远的楼梯口,有个身披丝绸红衫,着大袖明衣、臂挽嫩黄色披帛的高挑美人,正款动莲步走来,身后还跟着身着红艳的几个人,应该是侍男。 她只嗅到一股香味,那种透骨子里的甜腻,悠悠缓缓。 这美人挽了个流云髻,满头金钗珠翠,一身华贵。 脸上浓妆淡抹的妆,更显眼那长挑的狐狸媚眼,还有他左眼睑下红艳欲滴的一颗泪痣。 走近了才看见,他柔荑玉手里,还捏着枝嫩黄色的牡丹花。 很有‘凤华花’的贵气雍容。 愈走近,那股甜腻的香味愈发清晰浓厚了。 九幽正诧异,他便笑吟吟的道“客官怎么这就要走了呢?是楼中倌哥儿伺候不周么?” 侯爷刚想回他,他就朝她走过来了,还很傲慢的问她,“客官说万花楼都是杂草,那您看……我呢?” 侯爷打量了这妓子几眼,点点头,“你是头牌吧?你这泪痣像个花魁样儿。” 王长明在一旁调侃道,“呦!大美人莫不是花国九魁中的‘芍药美人’?听闻你吹的塞外箫曲名动京城!平日里最是难得一见,从不接客见客,今儿本大人怕在贵客那丢脸儿,都没去你那求见,没想到你自己倒来了!” 这个芍药却一脸傲慢,斜了一眼王大人,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哼!想见本美人的人海了去了,我难道个个都要去见?我又不是来看你的,你且让开!” 这个妓子还真高傲跋扈,说话也冲,口无遮拦, 九幽看王长明脸色尴尬,比自己下不来台还难受,幸好他会自己找台阶……王长明表情颓然的给侯爷抱拳,“您所到之处美人皆闻风聚来,王长明是长见识了!” 侯爷本就对这里的妓子不感兴趣,这又来一个嚣张跋扈的,她当即把嫌恶和不耐烦标脸上了: “本公子不识花货,但是性格耿直,请这位芍药花让条道儿,告辞了!” 侯爷对芍药花不屑一顾的样子,可是惊着旁边儿的几个纨绔哥们儿了,引来一阵唏嘘感叹: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芍药美人啊!我的宝他竟然当草!” 侯爷明示他挡道了,这芍药花竟然还一动不动,一扬下巴,眼一挑,“客官好大的脾气呢,呵!俊俏的达官贵人本美人见多了,但是你这么油盐不进的还是少见,本美人请您去闺房里听箫品茶如何?” “……”九幽皱眉看了他一眼,心道你都残花败柳了,还闺房呢? 却见对面楼梯上又走下个、一身红绸子的老男人,脸上浓妆艳抹,头上插花戴金的,捏着嗓子故作娇嫩、却气急败坏的道,“哎哟我的芍药小祖宗!你怎么还在这啊?快去见客啊!贵客还在那等着呢!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芍药柳叶似的眉头一皱,招手对身侧的侍童道,“你跟着鸨爹回禀那位客官,本美人改主意,不见他了。” 那侍童闷声应着,“喏。”然后转身就奔鸨父去了。 鸨父气急败坏的捏着手绢:“芍药!你你你…也太傲了!下次不想见就直接回了,别后反悔啊!这算什么事啊……也亏的这位好脾气…换了那位,是个脑袋都不够砍的……”鸨爹絮叨着胡话上楼了。 芍药不再看那鸨爹,转眼过来看九幽。 男子媚眼如丝,给小侯爷看的浑身一哆嗦。 第184章 184穿芍衣 原本在一旁桌上,和纨绔朋友摇扇品茶看热闹的王长明,此时也戏谑道,“芍药美人盛情邀请,您可别装木头充楞啊!” 侯爷脸色不好看,进一步上前,与他几近面对面的冷眼相待,“如何不能?本侯还就威武不屈了!让开!本侯三急!” 他微怔一下,就皱眉挑目,倔强的伸出一只手来拦她, “哎哎哎——客官留步!您既然这么无情的拒绝了芍药,芍药也不能强留你;但本美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不能这么委屈受气的就让你走了!” 小侯爷斜眼看他,表情轻蔑,“你还想怎样?” 王长明急道,“美人切不可乱来!这是太宰大人义子!万莫得罪君侯爷!” 得罪太宰义子就是得罪太宰,任谁也不会这么找死。 眼前这朵芍药听了这话,还是倔强的不肯退步,只是满眼闪烁着微光, “您是侯爷,强留不得,但也得遵守我们的规矩,那就是…把你的外袍留下给我穿,再把我身上的外袍给你穿,不然不能放你走。” 互退一步,这样挺好, 九幽就是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笑了:“本侯要你的衣衫何用?” “这是规矩!” 一旁的王长明也道,“侯爷!您就委曲求全了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人家的地盘得守人家的规矩不是?” 他那帮朋友也起哄:“就是就是!” “……” 她默默的脱下了自己外袍,只留了里面一件刺绣红蛟的白衫。 抬眼就看见了美人褪衣,露了两条修长的藕臂。 他褪好了外袍,抱着那团红色绘金纹的绸缎,抬头对她妩媚一笑。 朱唇雪肤,丽质天成。 “侯爷这身衣裳刺绣真滑,一看就很贵,我都相中了。” 侯爷厌厌的把自己外袍往他怀里一送,“别得寸进尺,里面衣服你给我万两白银我都不卖。” 旁边儿桌上看戏的几个,尤其是王富贵,爆笑一声还说呢,“芍药花真会作弄人,这是看侯爷长得俊,变着法儿调戏啊。” 芍药抱了衣服,笑吟吟的勾着朱唇道, “我能否有幸亲手为客官穿上?” “快穿。” 侯爷干脆把手一伸,站的溜直,看他白净的玉手拿着艳红的外袍,动作轻柔的给她套上了。 他还时不时的抬头,对她挑着媚眼,眉飞色舞了一阵, 温凉的柔荑玉手,蓦地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拿手指撩人的一滑… 九幽顿时觉得气血上涌,下腹一紧一热……她就是有色心没色胆,要不就留宿他那,好好制裁制裁这个骚芍药了。 那只手却只在她手腕上摸了一下,就规规矩矩的撤回去了。 侯爷抬眼看他,他媚眼弯弯,勾着红唇笑道: “沾上本美人了的香味儿,就足以让其他,觊觎你的倌哥儿,退避三舍!” 最终就是,她那身白衫外面,披了件芍药美人的红纱外衣,虽然有些不伦不类… 芍药还与他那侍男两人调侃着,“再给客官擦点胭脂水粉怎么样?…这个主意好,快去给本美人取些来!” 九幽心里麻痒,此地不宜久留啊! 赶紧作揖告辞:“本侯还有事,且先不奉陪芍药美人了,告辞!” 她抬腿就走,袖子也猛地被人拽住了! “你!” 侯爷怒目回头,骚芍药无辜的给她递来一朵花。 “哎——侯爷,这朵金凤华送您!” 她一言不发,揪了他手中嫩黄的牡丹,抬腿就走。 在众人哄闹嬉笑中,小侯爷讪讪离场。 捏着手中花枝,她心里骂骂咧咧的。 她咋没觉出来这是艳遇呢? 这骚芍药满肚子坏心眼儿,她最讨厌这种难缠的了! …… 在红馆自己走了一通,没找到正门儿,九幽倒是冷静下来,在心里捣鼓。 那个骚芍药古里古怪的,又是规矩又是换衣服,给她穿衣是假,趁机把脉是真吧? 她又没得罪什么江湖人,如果有,那肯定是独孤九冥认识的,这么一想,她放心多了,怪问心无愧的。 她正在二楼走廊悠悠散步呢,突然就看见对面的楼梯口处,走上去个红袍流云髻的男子!还和侍男有说有笑的,不知道在谈什么。 也不知道说什么趣事呢,笑的满面春风桃花,侧过头时、鬓角的金莲花步摇珠穗摇曳,流光惊华。 卧槽!这不是那个芍药美人吗?! 九幽对他都有阴影了,就下意识的退后,就顺带看见个,雅间外过道的走廊旮旯。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后撤,扭头就钻那个走廊旮旯里去了! 她扶着身侧的墙壁,亲眼看着芍药从面前走了过去,进了对面的走廊里,看不见人影了。 她这才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想她一个小侯爷,居然要躲一个妓子的挤兑!简直是贵族之耻啊。 一静下来,突然就听见她扶着的墙壁,对面有声音! 九幽抬头一看,面前赫然是一扇雕花红木门。 她本来想走的,但是听到了故意压低的说话声,好像还能听见些,她就忍不住趴门口听了听。 有人声似清泉,徐徐缓缓,光听着,就甘甜解渴。 她只听到了几个字眼,好像是什么‘跋扈’、‘断翼’,‘要趁早斩草要除根’!…… 却听楼下有人急切的唤道:“——侯爷!侯爷?” 听声音好像是季安跟人吵起来了!他还说呢,“王大人你摊上事了事儿了!你摊上大事儿了!把我家侯爷给丢了,你看这事儿咋整吧!” 一听这个,九幽赶紧站直了身,欢快的喊了声!“我!” ——就听门里传出嗷唠一嗓子!“——那儿谁?!” 九幽都不知道自己倚着门呢,给自己吓得顿时浑身一激灵儿!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身后的呼啦——就打开了,九幽直接仰脖向后倒进去了……她都懵了,心道这朝里开的门少见啊。 摔躺在地上之前,她眼尖一扫,入目的便是几簇自盆里、拔出的牡丹花,围绕木桌盛放,有金有红,雍容大气, 而她摔趴在地上前的,最后一眼,正看见——嫩黄的牡丹花后面、有个人一袭修长柔软的黄衫贴身,勾勒的身形匀称欣长,衣与花同色。 第185章 185撞龙眼 然后就听两侧,有几人大喝一声“大胆!” 然后几个人一扑,三两只手就给九幽肩胛骨抓住了,一阵天旋地转的赶脚!…她就被人拖拽着拎起来了。 就这么电光石火的功夫,把九幽摔的滚的,浑身酸疼,也正迷糊着呢, 她就被人强带着,架在了那人袍底脚下。 面前就是坐在,围着牡丹花桌前的那个人。 她一抬头,浓郁的牡丹花香扑鼻而来,九幽瞪眼一看,头顶正是那黄衫之人! ——她刚一抬头,他就‘啪’的一下将之全开,把面容遮掩。 只见——白玉骨的扇,雪绢丝的面,绘的是雍容牡丹堆儿里扎着一枝红伞,上绘梧桐,引得一只流金凤鸟落下,啄花衔瓣。 这一眼,入目的却是红伞梧桐,梧桐落凤,凤穿牡丹。 这场景,似曾相识。 恍然间是谁说‘凤华牡丹怒绽,良人惜不采撷!’ 九幽顿时一怔。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欲望的野兽,呼之欲出,要蚕食她这几欲痴迷的心智。 有人厉喝:“——大胆!谁让你抬头窥看天颜的?!” 然后她就被人强按下了头。 她刚挣扎了几下, 就是过堂风吹过,有花香袭来,沁人心脾的勾魂香也如丝如缕,细密入鼻息。 美味之中,还有些熟悉。 九幽不由得一怔,再回过神时,脸就已经几乎贴地了,而她脖子上压迫的力度似是千斤坠! 坠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张口欲言,却被人抢了先。 头顶那人一恼,凛足了威对旁人叱道:“多嘴!……” 九幽当即挣扎着被反剪在身后的双臂,沉声厉吼:“…放开我!你们好大胆子!” 还真有效,她身后压顶的力度一松, 与此同时,刚才那几个擒她的人沉声应着:“是!属下有罪!” 有人按着她的脑袋,脸都快贴地了,给她烦的脑瓜子生疼……头顶还传来个冷声逼问:“你是何人?为何躲在门后偷听?!” 旁边也不知道是谁,欠儿欠儿的一个尖细嗓子,“这人一身妓子的打扮,不是奸细便定是误入的!” 九幽感觉脖子都快断了,难受的低吼,“什么奸细不奸细的!你们别扯没用的了,快放了我,不然一会儿有你们好看的!” 她扯着嗓子喊都没什么用,还能听见周围窃窃私语的嘈杂,她此时头昏脑胀的,只觉得周围全是人…也不知道这屋里干啥的! 就听有人音如珠玉,脆滴凉润,扬着声儿道:“哪来个张扬跋扈的小倌,脾气挺大啊,拿千两给你赎身,跟不跟我们走?” “主子,这妓子一身芍药美人的装扮,手里还拿着您给芍药的信物呢!” 被强按着头和脖子的九幽,这叫一个难受,她也想不明白骚芍药为什么陷害她,只能挣扎、 “你们放开老子!我不是芍药!老子脖子快断了!” 可怜的小侯爷也不知道被几个人按着,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这厢手忙脚乱的挣扎着,周围人却轻蔑的调侃起来了: “你这小倌忒粗俗,我们主子惊为天人瞧上你了,要给你赎身你还不愿意?” 她忽然听见了冷凉的轻笑声,“听闻花国芍药艳容无双,喜好帝王牡丹花,大放厥词说比天子更俊美?呵!今日得见真容,也不过如此嘛,这么粗俗怎么当上头牌的?” 九幽这个恨啊,骚芍药他一个妓子,和皇帝争美貌个什么劲儿!还连累她! “快放了老子!老子是侯爷——” 悲愤的小侯爷手爪子忙乱的、去抓头顶的人还没喊完,那个清凉的嗓音就拔高了调门,直接横插一句: “早听闻芍药美人性子高傲跋扈,自居堡垒从不见客;今日我便要在你身上攻城掠地,好好杀杀你的威风!破你堡垒,做你的王!哈哈哈……” 那冷凉的男声笑起来更好听,也很气人呐。 小侯爷愣了一下就悲愤了! 真是奇耻大辱! 当即破口大骂,“干了你爹的!快放了老子!老子倒要看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欺辱老子,老子是君侯!!” 这个披着妓子皮的骂这几句,可把在场的人惊住了,尤其是她前面的那个男人,直接站起来了,拿扇子挡了脸……也不给她看一眼的机会, “这个人口出污秽实在放肆!给朕拖出去扔了!” 什么?‘朕’?! 九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按着脑袋抓着胳膊腿,给拎起来了…… 欺负人这几个大兵真壮实啊,还齐声道——“是!” 然后,九幽一声“卧槽!”刚喊出来,就被人抓着两只手腕拖出去了! 离得门口也近,小侯爷就感觉自己一低、被人当东西撂下了,她跟蛤蟆似的蜷腿盘着,一手脚自由了、一骨碌就站起来了,九幽回头刚想看看屋里那个人真面目,……她呲牙怒目,一句话还未说出,就被人从里面合上了门! “卧槽…嗷~!!” 两扇门猛地扑面‘咣’一声撞来,九幽就被磕了脑门,一下四仰八叉的被拍摔在了地上。 她顿时又是头晕目眩,睁眼看黄梨色的大门紧闭,自己已经被拒之门外了。 打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惊呼:“呦!侯爷您这是咋了…累了躺地下歇会?” 然后就是一个穿着暗红府袍的人,飞奔过来,一把扶起九幽,季安本来长相正义的脸此时也满脸愧疚,“侯爷!是季安该死,季安无能,没跟住侯爷,让侯爷独自躺地下了…” 看着王长明带着几个、锦衣华服的纨绔子弟过来了,九幽阴沉着脸,任由季安扶她站起来, 王长明跑过来瞧了瞧她的脑门,一脸诧异:“侯爷,您这是……” 九幽冷哼,“还不是那个芍药惹出的事!就这身衣服,还有那朵花,可把我害苦了…”她看了看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花都扔丢了,只剩一截杆,她就顺手也把杆摔地下了。 王长明愕然:“芍药美人?他怎么了?” “穿他这衣服路过这间房,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别人家侍卫架到屋里去了,还被人给当成了妓子,非要给我赎身!说那话还十分猥琐,卧槽我忍不住了,我得进去算账去!!” 第186章 186面都没见到 话说到这,九幽把王长明一推,抬腿就去拽门…… 王长明闻言,一把给她拉住了,瞪着炯炯有神的杏仁目,大义凛然的拍了拍胸脯:“岂有此理?哪来个不长眼的,还调戏到侯爷您身上了?您在这瞅着,不必您动手!”然后,他转头就对身后几人招了招手:“哥几个咱走,去把里头那个登徒子揪出来,胖揍一顿!敢调戏君侯?反了天了!” 就这样,王长明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抡胳膊挽袖子的、就进去给她‘说理’了,还狠狠的摔上了门。 结果,人刚进门,九幽便听得一声狼嚎,“啊——!!” 他这杀猪似的一嗓子嚎,震的四周顿时寂静, 站在门外的侯爷和季安,都浑身一激灵! 她正诧异这是看见什么了? 便听里面呼啦的跪倒一片,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九幽登时愣了。 满脑海里一片空白,也瞬间忘了刚刚他们说的是什么。 然后,就看见王大人灰溜溜的带人出来了。 还一脸沉痛的看了小侯爷一眼,一声长叹。 “唉!长明无能,侯爷您节哀啊!” 九幽拍开挡在她前面的人,恨恨的给了王长明一拳,便往里面去, 却被王长明手忙脚乱的拽住了, 九幽怒目回头! “放开!老子要宰了里面那个长了狗眼,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下贱东西!!” “侯爷息怒!里面那人是皇上啊!!” 九幽刚刚忘了的,应该说是根本不想证实那人的身份,似乎又重新想起来了… “卧槽!你说里面是谁?!” “皇上啊!” 得!这回算是确认了! 九幽登时怒气上头,一气之下,正好看见了,他一个朋友身上有刀! 她眼疾手快,当即把人家刀抽了出来,冷着脸推开挡道的众人, 她抬眼看着禁闭的大门,紧握刀柄的双手蓄着力, 一想起当日在兰陵王军中,被他这朵装柔弱的‘烂牡丹’算计的团团转,九幽就愈憋不住心里这口恶气! ——“本侯今儿就要弑君了!!宇文邕!!有胆量欺负老子你就没胆量出来吗!老子和你新帐旧账一块算!!” 这帮人一看小侯爷这手速和阵势,都吓呆了, 还不忘一哄而上,七手八脚把她拦下! ……王长明急道,“哎、侯爷侯爷,把刀放下……您息怒啊!” “弑君之罪是要杀头的啊,侯爷您息怒啊!!” 九幽是真生气啊,她几次三番救他,他还这么羞辱她!心里憋的她几欲昏厥,这口气儿都快上不来了! 推推攘攘拉拉扯扯,王长明带众阻拦,还连忙道,“侯爷消消气!咱先回府冷静冷静!” 然后他便抬手一指季安,使唤上了:“你!和本大人一起,带你家侯爷回府!” 他们手忙脚乱的拦着九幽,当着她面就合计怎么把她弄回去呢! 九幽听的想骂他,沉静下来一想,她也不能真当众弑君吧? 算了算了, 她连王长明都没留下,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头昏脑胀过后,她才想起来,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见,她还忍下了! 后来怎么回的侯府,九幽自己都不知道。 …… 一路上马蹄哒哒,銮铃玲珑,她百无聊赖的一掀车帘,看着外头坐守的季安面无表情,忽然现出了熟悉的门前松柏树…… 驾车之人乍然喊了声“吁——” 于是,马车稳稳的落定了,季安适时出声,“侯爷,到了。” 穿着一身白衣红绣的小侯爷,冷着脸一言不发,掀帘而出,走下马车。 她抬眼就看见,侯府大门的七层汉白玉台阶底下,有人一袭红衣细瘦,头梳马尾吊辫儿,长长的墨发被风吹开……跟个披风似的。 见了九幽,那人快步相迎。 走近了,九幽才看见这人眉眼憔悴,一双大大的凤眼也失了水色,却怒容满面:“你都是侯爷了,怎么又去红馆!你非要无休无止的败坏声誉!” 九幽抬手止了她的话,冷眼斜视那双璨眸,冷声道:“连侍卫,你逾越了!本侯做什么与你何干?何尝又要经过你!” 连小草顿时哑然,不再言语。 九幽现在还恼着宇文邕刚才闹出的事呢,也没心情和她多费口舌,径自往寝殿走去了。 一路上看见好些个花枝招展的美艳女子,见她行礼,侯爷也没搭理。 而侯爷身后的连侍卫,孤单的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只觉心冷手冷,不得不掏出腕上系的、一半儿乳白色暖玉阴阳鱼。 玉会触手生温,人却不会暖心了。 …… 一进寝殿,姝妡和两个侍女穿的上桃下白杂裾,正在门口候着,尤其姝妡姐姐,一看见她便躬身行礼:“恭见侯爷!侯爷在外面用过膳食了吗?饿不饿啊?想吃什么就吩咐奴婢,奴婢命小厨房……” 刚在外面受完欺凌的九幽,感动的都快哭了,“还是自己家待着好!都知道心疼侯爷……姝妡姐姐啊,你咋学的像老妈子呢……” 姝妡姐姐尴尬了,“哎呀,这不是应该的嘛……咱家侯爷年纪还小,不心疼侯爷心疼谁啊!” “嗯,姝妡姐姐可真舒心儿啊,那麻烦你们整点吃的了,啥都行,本侯爷回屋歇会儿。” “喏!” 回到寝殿里,九幽屏退了下人,一进寝殿得穿过书房,她就看见封侯宴那天,太宰和皇上送她那些、文房四宝和摆件了。 也不知道谁收拾的,案上一沓雪白的宣纸、都整齐摞在坐上侧。 就听这时,门扉外季安扬声道,“侯爷在吗?” 九幽都激动了,“这么快就上菜了啊?效率这么快吗?” 门外的季安都尴尬了, “咳咳…侯爷,季安是来送府中内务阁所记的,事务案薄与账目支出了。” 九幽把宣纸往桌上一按,放手一抹,头也不抬。“进!” 季安低头弓身走了进来,把托盘上的一沓蓝皮呈上。 九幽扭过头去,看了眼季安,“有你督促本侯,就算本侯想偷懒儿都不行了。” 她伸手去拿账簿。 托盘后的季总管抬了眼,账簿挪走后、只见其双目圆亮,面容清朗,看着说不出的干净透亮。 第187章 187处理内务 季总管此时眉眼带笑,一副卑微讨好又奉承,语气话头都带着欠儿欠儿。 “回侯爷,若叫您开口询问事务账目,岂不就是奴才失职该下岗了么。侯爷你哪怕玩着就把正事儿办了呢。” “行啊,这侯府正缺你这样给分忧的人。以后咱府里这种事儿就交给你吧,跟本侯一条心点儿,勤提醒本侯。” 一边说着,九幽还一边翻开账目瞅了几眼。 季安喜不自胜,“多谢侯爷信任,奴才在宫里做了半辈子小杂役了,一朝入侯府竟能如此得侯爷器重……奴才定不负侯爷厚望!” 九幽也被他这气氛感动的不行,账簿上密密麻麻蚂蚁爬的字,她一个都没看进心里去,“以后别满口奴才奴才的,这又不是宫里,你称自己名字就行了,本侯怕以后记不住你名字。” 季安闻言,激动又郑重的磕了个头,“多谢侯爷厚待,承蒙不弃,必定结草以报!” 九幽瞅着手中账簿,满满一页的维持生活所必须支出,有膳房采买的各种食材、还有府里所用的各种生活必需品,花的都是白银如流水。 更清晰的是月俸,为首一句:侍女本月每人十两,由长生殿掌事侍女姝妡代侯爷发放,共计发放了二十人、二百两。府内银库共有白银五万两,剩余四万九千五百两。 侍女杂役上百人,月俸早已在前几天、她封侯当日就提前赏了一月的。 一赏一月就是一人十两银子,这钱花的跟捡来的似的。 更别提掌事侍女、总管什么的例银有多少了。 看多了不止眼睛疼,心也疼啊! 九幽突然发现,养这些丫鬟奴仆也挺费钱啊,她封地的俸禄还没上来,要没有太宰给那些金银,她还活不起了呢! 九幽想了想,默然道,“季安,回头你去挑拣一下,本侯用不着那些吃白饭的人伺候,无主之宫阁也不需养那些仆人,就留下几个在九华殿、长生殿、烟雨阁伺候的就行了,其余的本侯会奏明皇上把人领回去。本侯也没那么矜贵,非要一帮人哄上来伺候我。” 季安授意,“哦!侯爷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侯爷准备留下几个人伺候啊?” “前殿不需要侍女伺候,长生殿留两个就行了,烟雨阁照旧。至于粗使杂役么……你自己看着办,掂量这府里每日事务多少人忙活的够吧。” “是!奴才这就去办!” …… 季安一走,空荡的寝殿,更冰冷彻骨了。 九幽甚至能听得到自己胸臆搏动之声,只有这颗鲜活跳跃的心。 青春少年,骨子流淌着滚滚热血,不屈不挠。 还有对这渺茫前途的那一点熹微之光,志在凌云上。 ……浩荡豪气,油然而生。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九幽于是一心专研着内务阁,递上来的府中事务。 从财政收支,到内外用度,大多却都是只入不出; 所谓王侯将相权势富贵,无非如此么,只要傍上擎天大树,就跟她似的,没官儿都有俸禄。 空说的食邑一万户,都说是吃百姓一万户、一万石的俸粮,可那粮食丰收也得秋日里啊,如今这才什么时候? 幸好有皇上和她那位义父,赏的真金白银近十万两……也不至于揭不开锅。 嗯,这样一想,宇文邕还算干了件人事。 不过,刚才被他那么一闹, 九幽现在也懒得出去找乐子了,冷静了下来,她仔细想了想封大人说的话。 就算是皇帝,也还是要管国家内外大小事啊,如果实在分不出精力,便也要把握财政,只因人言道:没钱寸步难行! 又想起璎珞说得对,人家家有贤内助不用太操劳,她也该娶个媳妇回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娶谁的媳妇呢? 封大人就不错,想当初,她们那是从小就谈婚论嫁了的! 可是现在这个小蝴蝶男媳妇是娶不回来喽,身份有别,性别有别。 她要是骚扰他太过分,别人定会说他断袖的。 想着想着,九幽就看不下去账目和府里的人财事务了。 九幽抬眼打量了下书房,入目的便是整齐宏伟的镶金边黑木书架十余座,神奇的是,全是空的!! 孤零零的一本书没有就算了,偏偏书架还制作的很精美,真像那么回事儿。 书架上虽然没书,但是挂着皇上赏的琴瑟笙箫,还有个博古架,摆着太宰送她的那些,西域进贡宝石腰带一对,东陵玉、羊脂玉、玛瑙红发冠三顶,金镶玉如意一对,青釉佛鸟莲花尊一对,绞金丝白瓷花鸟茶具一套,镂雕麒麟淬金月双刀一副, 眼下来看,而九幽的宽大桌案上,东西却很齐全。 那套西番进贡墨玉、青玉、血玉、白玉质料文房四宝就摆在那, 笔墨纸砚不缺,朱砂黑水不少;桌上还有一只金丝笼子里,关着雪白的鹦鹉鸟。 正在啄自己身上羽毛,时不时蹦跶两下,叫两声,两只豆大眼睛乌溜溜的转。 九幽就趴在桌案上盯着鹦鹉看,寻思这鸟也太没良心了,都被人转手送了,它还照样吃喝不误。 这鸟儿身背黄绿翅膀,却是混体雪白,头顶金黄的翎毛,摇曳翠绿尾羽, 小脸却是红扑扑的,眼珠也是乌溜溜的, “这小鹦鹉咋都不说话呢?是不是智力低下啊?” 鸟儿黑亮眼珠三转两转看着她,就是一句话不说。 然后,门外留守的侍女就说话了:“侯爷,内史大夫携皇上手谕召见!” “啊?内史大夫人在哪?” 那侍女大着胆子进了屋,俯首朝九幽行着礼。 入目就是粉色杂裾宫装,她的嗓音也是嫩生生的,“回侯爷,内史大夫就在外寝殿。” 既然来人了,她这么趴着也自毁形象,干脆就爬起来了。 “咋这么近了?你让他进来说话。” 那侍女却犹豫道,“可是…内史大夫是辅佐皇上,处理政事的心腹重臣啊,见皇上手谕如见皇上,侯爷理应…” 九幽当即冷哼!——“皇上来了又能把我咋的?你去回禀那位内史大夫,爱来不来,不来把手谕留下就行了,闲杂人等哪来哪回吧!” 第188章 188下战书 见这侍女犹豫了一下,九幽当即冷声怒斥,“杵在本侯这等啥呢?聋啊!” 稚嫩的肩膀一缩,侍女羞愧的低声应了,“喏!” …… 片刻后,姝妡双手高举着一封信纸进来了。 就站在门口,低着头,犹犹豫豫的说了声,“侯爷……皇上的手谕在此,内史大夫已经回去了……奴婢,奴婢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九幽都不知道她犹豫啥,“拿来啊!要不你就站那读!” 姝妡应了声“喏”,就毕恭毕敬的把手谕奉到了她面前。 九幽接过,拆开信封、拿出黄纸一看,上面一个个隽秀的方正楷字,张阖有力,刚柔并济,犹如行云流水的两三句,写的是: 朕今日鲁莽行事,并非有意辱没,今以手谕为诏,宽卿再三日后当朝三跪九叩行礼受爵,领君侯印信。 钦此! 底下还盖有他宇文邕朱红‘天和’的大印。 隔着这张纸,九幽都闻到火药味儿了! 那个黄陂城依附她,苏毗国羡慕她的男人,这是跟她下战书了? 九幽一气之下,将这张破纸狠狠的拍在了桌案上!! ‘啪——’一声,是木质桌案发出声音厚重。 姝妡‘扑通’一声跪地,急道:“奴婢该死!侯爷恕罪!” 侯爷背对着姝妡摆手。“跟你们没关系,是本侯跟他结梁子了!下去吧!” “喏!” 然后,她仰头看着一片流金色雕凤戏龙的顶棚,错彩镂金的梁栋。 这张纸前面是说此番让君侯受惊了,晚三天再去朝见他就行。 可是这强调‘三跪九叩’大礼,字字句句拔剑张弩的,他这是想跟她叫嚣什么?! 报复她在高长恭军营时,和高长恭都拿他当侍男看待? 要搁恩仇论,他还得三拜九叩谢她这个恩人,几次救他狗命呢! …… 这会儿也没点灯,就是满屋亮如白昼凉如水,九幽纳闷的找了一圈,才发现雕着凤凰展翅的墙壁上,鎏金凤首是探出来的,口中正衔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所以这书房不点蜡烛,也亮如白昼。 九幽都有点害怕了,独孤如意也太有钱撒钱了吧?拳头大的夜明珠当灯使,还给镶墙上了! 这金宫打造的虽然比不上金谷园,但也看出来华胥国摄政女帝的威风了,这平步青云的越繁华她越害怕,看不懂宇文护的意思,也看不懂迎接她的是什么样的代价。 她随意一回头,屏风后面就是一张寝榻。 九幽就想起了当初在齐国。 书案后,那一张榻上,曾有个盖世美将。 她在书前,他在榻上。 他口口声声都是冷硬的自傲,又逞强又倔,看似孤僻不近人情,却实打实的心思细腻,为了她什么事都想到细致至极。 那夜她灯下看兵书,心里却在思美人。 最终还是滚在了一起,天雷勾地火的,把他给啃了。 九幽不知道什么情啊爱啊的,她只知道,有些人,想要不能要,想忘忘不掉。 九幽恍然间觉得有些冷,可惜这书房连个烛灯都没有……她又想起了那夜火烧桃花源,厌恶他只是一会儿,却再不肯信他的污点。 那日火起催人,她深陷敌营,差点被宇文邕的军队掳走,若不是他战神天降,万军之中寻她回家…… 往昔一幕幕,火与血情深义重,却只是须臾过客。 他有他的妻他的路。 她现在什么都看不清。 现状不是不好,而是人总不由自主的回忆过去。 回忆再次浮现在眼前,失而不得,心就会很疼。 她弯腰坐绣墩上,捡起桌案上的府内名册,寻思先从手边儿清理,再看是哪些大臣送的侍婢姬妾,她还得费劲儿把人遣送回去。 然后一眼就瞧见个红木盒子,她顿时眼前一亮……刚才咋没发现呢,羊奶一口酥啊! 她一打开盒子,发现是两层的,上面放个木头勺子,下面是一盒摆的整齐的酥,一打开就一股甜腻的奶香味儿。 一枚也就一口的量,有的都碎了,是奶黄色,她尝了一勺,还真是好火候,甜而不腻,不焦不糊。 ——就听到,有人轻轻的掀门帘而入,夹杂着一股清馨的花香茶味飘来,轻唤道“侯爷还知道回家啊?” 正拿勺吃酥的女侯爷,闻言边嚼边转头:“本侯不能回家了吗?” 她一回头,差点把眼睛撞在白花上。 拿着白花的少年披了一身黑色镂空的外衫,里面的浅紫交领衣衫发着柔光,腰缠着金玉珍珠带流苏的链子。 他将白花掩着的瓷器、轻搁在她桌角上。 顺带把花也搁那了,嫩白的牡丹含苞初绽,喷吐芬香。 而白瓷杯沿上,也挂了个小白花骨朵儿。 低头躬身那一刹那,被金玉额饰箍住的青丝软软的铺散、他还朝她眨了眨眼。 “侯爷在这偷吃什么呢呀~可否给我尝尝?” “是羊奶一口酥,你先告诉我你这杯是什么玩应。” 一双眸子犹如通透的紫宝石,跟让水洗过似的,薄粉的嘴唇微张,他的嗓音也是清清浅浅的, “听说侯爷让帝王花欺负了,正好,我见庭院里含苞的白牡丹开了,就给你拿来烹了蜜茶,你要是不解气,我还能给你做花粥炸花糕。” 九幽都内心颇为感动,点头夸他,“阿摇你越发懂我了。话不多说,我尝尝你这花茶,正好渴着呢。” 她端起茶杯来一尝,还挺甜,也有股浓郁的牡丹味儿。 旁边儿的男子就蹲下来,抱着膝盖、侧头瞅她。 九幽都尴尬了,这怎么喝个茶还有参观的呢,“你瞅我干啥?” 少年男子一蹙叶眉,满眼无辜,“你挺好看的啊,谁说你丑了。” “我说,你为啥看我!” 扶摇眼波潋滟,温声笑道,“看看我的侯爷,跟去红馆之前有什么不同。” “你别冤枉好人……我去红馆可什么都没干,还让人给欺负了。”一提到这个,九幽火都上来了,把茶杯一撂,哼道,“无情无义的狗皇帝!我算是救了白眼狼了。” 紫眸男子凑脸过来,只见他面如水玉,吐气如兰:“家花还没采,就那么有精力去采野花了?” 第189章 189走进江南旧梦 九幽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就很淡定的撇了他一眼,“家花不让采啊。” 他一眼就看见了,她桌面上摆的册子,便翘唇轻笑,满眼戏谑的看着她, “侯爷要开始管理府中内务了?但是毅力不够啊,还没翻页就被好吃的绊倒了。” 九幽都有点面子挂不住了,就寻思她一顶天立地女侯爷,怎么能管理后院呢,就一板脸:“本侯可不想管这些杂活儿,本侯还得干大事儿呢。所以……你这个内人也别闲着,从今往后你就当夫人的差了,给本侯管理内务吧。” 扶摇蹲累了,就上她旁边儿规规矩矩屈膝一坐,撂下大袖双手放平,才朝她努眉:“侯爷留下我,就是为了当奴才使唤啊……” 九幽在旁边儿看的,都暗地里嫌弃自己粗俗。“那你还有什么能让我使唤的?一看你这坐姿,就是规矩人家的公子哥,你咋在红馆待那么久的,还说跟我走就跟走了。” 容貌清秀的男子笑容温柔,笑的羞赧又涩然,“你知道夫子庙旁边儿的乌衣巷吗?” “为什么我非得知道啊!” “在金陵城,天子帝都建康。从晋朝开始,王公贵族,黑衣冠冕为美,我生在那里,从小就知道,我所享受的表面繁华艳丽,都要同时承受背后的锋利黑暗。” “你要是说身世故事就直接说故事,再说这些让人听不懂的,你就闭嘴吧。” 女侯爷浓艳俊美的相貌,精致又深邃,平时看着和气的脸还好,一凛眉怒目起来,真让人心里发怵。 他伸出削葱根似的细白指头来、按在她的胭脂唇上,他的紫眸犹如幻梦,唇角带笑…… “九幽妹妹,你见过南朝的歌舞吗?” 九幽妹妹凤眸黑润,茫然的摇了摇头。 他却缓缓站起身来、褪下外罩的大袖衫,双手并用、披在她身穿的白衣红绣上,漆黑镂空的棉麻布料罩住她的头,遮了她的眼…… 她抓下头顶的黑花大袖,正看见男子解了紫纱衣襟、半露胸肌膛线。 少年男子未长成的身量,已经初具江南的美男,他把衣领子整理到,刚好不露又见雪肌的范围,一侧头,就看见北方的女侯爷瞪俩大眼睛,启唇看着他…… 他半侧的眼尾一挑,嗓音魅惑:“嗯?妹妹不想看么?我不止会江南弄,也会上吟乐,神弦歌……” “兄弟……你想干啥?” “我想……让你走进,我的江南旧梦。” 门帘外日光渐落,来送饭送了两次的侍女,都被满殿歌舞琴声给拒在门外了。 到后来还是姝妡胆儿大,要往屋里进。 “仙仙徐动何盈盈,玉腕俱凝若云行。佳人举袖辉青蛾,掺掺擢手映鲜罗。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轻风动流波……状似明月……轻风动流波……” 一听那柔婉清扬的歌声,还有里头的欢声笑语,姝妡就不敢了。 尤其是听到里面问了,“一入侯门深似海,侯爷不会辜负糟糠男妾吧?” 然后掌事宫女头皮发麻,把门口聚堆的几个小丫头给轰走了。 屋里的舞者眸色深紫,妖媚勾人,大开的领子滑露了大半个香肩。 正被侯爷按在桌案上,跟待宰的鱼肉似的。 欲拒还迎的男子,忽然伸手去勾她脖颈, 鹅子脸的男子,两颊与下颚线条流畅,尽显江南美貌、肌肤也是白皙通透的,好似水中白莲,一掐就要出水了…… 他的脸蛋能不能掐出水九幽不知道,反正他一双迷离的深紫色眼眸,是柔媚的快滴出水来了。 他伸出了葱白似的细瘦手指,揪住了她的衣襟, “我…我给幽儿妹妹宽衣吧,” 她还没说话,他就羞臊的不敢看她了,柔顺乌亮的青丝也被汗水打湿,尽数贴在耳鬓。 “到屏风后面的榻上去,看你好像硌到腰了。” “未承君侯雨露恩,妹妹就这样疼我了啊……” “一会儿看你还有没有…多余的嘴喊疼。” 扶摇这会才知道,这人说一不二的。 屏风后头颠鸾倒凤,挥汗如雨。 颇有少年老成的女侯爷,鬓角都被汗浸湿了,五官却更精美柔和了。 看着她眉眼锋利炽热、底下的他浑身颤栗痉挛,咬着唇,涩然道:“疼……你、你给我个机会啊……” “我还没喊疼呢,机会没有,疼就忍着!” “我是第一次……” “……以后就不是了。” …… 春宵过后。 男子身上潮红渐褪,冷的直激灵……伸手摸半天才找到软被,还是先给旁边的九幽盖的。 然后三拱两拱,拱进了衾被中、她怀里。 这才伸出葱根白的纤手,搁在自己枕边儿,他就闭着眼,任由蝶翼似的长睫抖动,勾唇浅笑。 九幽嫌凉的慌,就钻出被窝,下地去捡衣服。 她在那套里衣,身后的男子睁眼就坐起来了,满腔委屈:“你去哪儿啊?!” 她头也没回,“冷了,穿个衣服!” 床榻上的扶摇裹紧了被子,看了她细弱的背影一眼,心里颇为幽怨,好像被人祸害了…… “阿摇伺候的如何?” “一般般,” “家花采了,你不高兴吗?我还以为你会多索取无度,我还虚惊一场了。” 九幽猛然回头,“你这话,是嫌本侯无能啊!”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道,“不是……。” 她穿好了内衫,才笑着道,“姿势摆好,本侯要开始第二回合了!” 扶摇一愣,更委屈了,她这怕不是拿他当玩物呢……“幽儿莫要吓我,我没力气了…” 她邪邪一笑,便顺势坐上了榻,拍着榻沿,沉声勒令,“起来,” 扶摇垂目,默默的将衾被裹在身上,揪着被角,“你要是只为发泄,那你召幸你赎回来的小倌好了。” 她不明白他哪来的脾气,一个男妾哪来的底气呢:“你怎么想的,这会儿又来装贞洁烈男了?” 男子猛然抬眼,满眼冷刀……却在触及到她的眼神时,垂下蝶翼长睫,勾唇扯出一丝苦笑…“我懂了,扶摇不过是君侯的一个新奇玩物,突破防线之后,就没有自尊自傲的权力了!” 第190章 190第二天太阳晒脸 娇嫩的嘴唇蠕动着,一字一句说着生冷的话。 只穿着单衣底裤站那的九幽,也不说话,就打量着他。 不止唇如娇花,连他的脸蛋儿也白皙剔透,好像水洗过的莲花瓣,诱惑着她…真想上去咬一口! 她也这么做了。 把人按倒在床,吹弹可破似的肌肤入口,冰冰凉凉的,很是嫩滑。 她当即狠狠咬了几口! “唔…幽儿别闹、疼!…” 清丽秀气的容貌,离她几乎是没有距离,她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黛色柳烟眉,秀挺小巧鼻。 还有那白皙剔透的肌肤……离得再近也还是白玉般色泽,水洗的光滑,吹弹可破的细腻,看不出一丝瑕疵。 只是紧闭着双眸,意味不明, “你不愿意?” 他嗓音低哑,“如果你是拿我当自家人,我就愿意。” “不过,我就喜欢强迫!” ……长生殿太暖和了,还咿咿呀呀的。 连小草从外头回来,一看书房的一口酥的开盖儿了,挺高兴的想问她奶酥好吃吗,就撞见里屋的纱帐内,床榻上帘帐乱抖,一帘之隔,上头的人剪影凹凸,第一回见到那么凶猛的幽妹,连小草惊得差点叫出来,可一听男子湿漉漉的嗓音……连小草只能面红目赤的跑开了。 结果撞见门口侍女拦着一个小孩儿牙子。 …… 突然听外面一阵吵闹折腾,简直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有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人讨饶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快别哭闹了,奴才这就进去请侯爷还不成么!” 有人走到门口又顿足不前, “连姑娘怎么守在外面这?侯爷呢?” “你听声音就知道了。” “可是,那个小祖宗闹的可凶啊,非要找他哥哥!” “你敢走进去的话,想必要躺着出来了。” 九幽赶紧推开了男子,起身朝外面吼了声,“来人!外面吵闹不休的怎么回事?!” 一身红衣的连侍卫就停在里屋门口,站在帘外道:“一个自称小七的孩子找他哥哥来的,说是他哥哥来给侯爷请安迟迟未归。” 九幽转头去看扶摇。 “自己的事自己去解决!” 他眸光一沉,顿成幽黑。 “侯爷还真是下了榻就翻脸无情呢,那…阿摇便告辞了。” “等等……” “侯爷有何吩咐?” 九幽勾唇坏笑,“当然是回来给本侯暖榻啊。本侯兴致正好,怎能让一个小破孩儿打扰了去?” 扶摇估计是思及刚才了,顿时双颊潮红,垂了眼睫,羞涩的跟个未出闺的少男似的… 连坐起身下榻,都踉跄跌倒了,还差点栽下榻去,多亏她手快扶一把。 男子眸子湿润…“你怎么没事儿啊,还更精神了…我都乏累的够呛。” 九幽对他这反应很满意。 虽说他在红馆待过,可到底也是个处子啊。 “谁让我是华胥人啊。” 可是她没等到他回来,就困的累的睡着了。 梦里暮色昏沉,一梦十年。 当日厅堂上琳琅满目,抓周的孩崽子不爱文不爱武,独要那八宝龙与权倾朝野的印信。 南疆的女巫师惊奇了,说独孤家九儿子是紫宫‘国印贵人’,天府‘将星’! 是谁家美貌鬼王走来,眉梢眼角说不尽的风情魅骨,砸碎了她的龙印,让他多不幸和灾厄,也带给她。 紫微十四宫,下了布星台……凤凰剑锋刃开,凤凰劫又是谁? …… 第二天太阳都晒脸了,九幽才懒洋洋的抬手睁开眼,侧头一看被里,身旁男子睡梦中也颦着眉,似有化不开的愁绪。 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回来的,她都没印象了。 而且这人还没点儿自觉,一身水嫩的皮肉挨着她,布片都没有,九幽怕自己大早上忍不住干晚上的事儿,就赶紧轻手轻脚的起身下榻。 她一撩开金玉珠帘,看到外层的寝帐不知什么时候撂下了,一想到扶摇还睡觉呢,她就没撩寝帐。 只穿了一身雪白中衣的女侯爷,手刚摸上帘帐,帘外就站个红衣马尾辫儿的侍卫, 但见连侍卫恭敬的抱拳道:“太宰大人此时正在九华殿饮茶,来请侯爷同进宫一趟。” “太宰说没说是什么事么?” “太宰说是……卫国公等一众皇亲国戚今日回朝入宫,正好侯爷新晋官爵,熟悉熟悉宫廷朝野,省得日后闹了笑话。” “……哦?卫国公?”九幽只记得,以前她爹就是卫国公,也不知道这个新卫国公是何许人也。 连小草意会到了她的疑问,直接回了。 “我记得……朝廷上的卫国公是当今皇上的六皇弟,在柱国将军殡天后三年受封的此爵。” 九幽点头,“天机阁人都是百晓生吧,记忆力真不赖啊。……那三年没封卫国公,我就当他们是给独孤如愿守孝了吧。” 要说守孝,她可是跟着师父常年穿‘孝服’啊! 她抬眼间,隔着纱幔帐子透出外面那晨光熹微,偏偏旭日东升,愈发晃眼了。 九幽抬袖遮了遮脸,又觉得徒劳,便索性垂眼下来, 这才想起旁边儿站着的连侍卫。 “连侍卫,本侯的寝帐是你撂下的?” 她垂眼,幽幽道,“昨天侯爷与男宠白日宣淫,也没发觉属下来了,怕被旁人看见了侯爷贵体惹出乱子,属下自作主张给你们遮上了。” 九幽点头,“整的挺好。” 这时外面的姝妡带着两个侍女进来了,一边躬身行礼一边道,“侯爷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 “好,先给本侯更衣进宫。” 姝妡提醒道,“侯爷那一身华服美冠,可俊了。”九幽一想,昨天得了皇上的宽限令,今天又不是正式日子,穿华服出去多现眼啊! “常服即可。” 她又突然想到,一会儿进宫要是碰见了皇上,多尴尬?她再一时忍不住,当众弑君了怎么办? 想到此,不免一叹。 “唉~” 站在一旁的连侍卫幽幽道,“侯爷叹什么气?” 第191章 191探皇宫 “想到一会儿进宫会看见皇上,我就心塞!……本侯要知道在那地方会碰到他,当时就不该和你赌气去红馆!!” 连小草脆生生的笑了,“侯爷是生气‘攻城掠地’呀,还是‘攻你城,做你王’呀?” “……”九幽幽怨的侧头瞅她,她蓦地收敛了笑容,只剩满目光芒。 “这么自己生闷气可不是你性格呀。老话不是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么,那你就侵他城,做他王,报复回来不就好了?” 九幽忍不住哈哈大笑,“这话说的好!小草哇,你真是本侯的智囊啊!!” 她一抬头,又看见了墙上金钩挂着的一把三尺长赤铁剑了。 只可惜她的凤剑,已经生锈了。 她又一想,出门身上不带武器可不行,这才想起了剑鞘上挂的嬮妲刀。 东华胥,西嬮妲,凤凰剑,嬮妲刀; 华胥在天有灵看到,她的挚友刘嬮妲把宝刀给了她崽子,让她俩隔世又并肩作战,一定会很欣慰了。 想到这里,九幽顺手就把刀子连带刀鞘,都从剑鞘上给扒了下来, 一会穿好衣服、藏身上,正好也以防不测。 她回头看了眼把里边人、遮的严严实实的寝帐,这才想起了扶摇。 “本侯的男宠还在里面睡着,侍女仆役,万不可上前去打扰他,等他醒了后也好生伺候着!” “喏!” 九幽收拾妥当,迈进九华殿时,一身玄色鎏金华服的太宰老头,正在那喝茶,身侧只有两个随从和两个侍卫。 宇文护抬眼见了她,悠悠道, “据说昨日小皇帝与你闹腾了一回?真是委屈了吾儿,也是他最近大病初愈神志不清,阿蛟也别见怪,一会儿为父进宫再去训他,让他来给你赔礼道歉!” 九幽感动的真想泪流满面,“爹啊,让他赔礼道歉就不用了,孩儿就是委屈,他眼神不太好使吧,哪有我这么英姿飒爽的小倌啊!” 深黑幽邃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依旧带了凌厉倨傲, “穿常服就出来了?你还真不张扬。没志气!有为父在此,谁还敢欺负你不成?去,一会儿把为父给你那台金銮轿牵出来溜溜!” 九幽讪讪应着,“就听义父您的!”然后她就给身后的季安招手,“按义父说的办!” 季安:“是!” 宇文护整襟起身,清咳道,“既然你人也来了,即可随为父进宫!” …… 九幽那台金銮轿是流光华盖,銮铃金脆,更是配了三匹金鞍白马拉车,就足够威风八面了; 可太宰不愧是太宰,连做的车轿都混体金黄色,一看就是极品金丝楠木做的,外皮还涂了金漆,不止看起来金光灿灿,离近了嗅更有一股深沉的木香。 其上更是盘龙伏凤,珠光宝气,大车宽轿,三马并驾,好生气派! 一走到了皇宫东面的青城门,便听有个不知死活的虎贲守卫道,“皇宫内不准走马抬轿!” 九幽掀帘而望,正看了出好戏。 青城门名副其实,混体琉璃青瓦所筑,面上描金游龙,翡翠镶金。 气宇轩昂的门下,守门的虎贲军卫,也很气宇轩昂的,张牙舞爪着,持枪直立。 太宰的随从下了车,厉声怒斥,“大胆!这是太宰大人的车轿你也敢拦?!” 正好老头儿也掀帘而出,看了那守卫一眼,又见义子干儿在看呢,便悠悠道,“几日不见,守卫换人了?不知者不罪,下不为例罢了!正好君侯也在,就与孤下轿同游皇宫吧。” 一看宇文护在随从的搀扶下真下车了,我应声也赶紧下了轿, 太宰又道,“让那守将把孤同君侯的车轿,安置在宫门收纳处,再把孤的凤辇抬出来!” 然后她又被太宰的步辇给闪着了,那叫一个穷奢极欲的华靡! 青城门内,宫殿里、停置她们的车轿处,太宰一看见她,便对旁人招手,“给君侯也抬一尊步辇来!” 九幽赶忙拦着,“不必不必!不用劳烦,我走着就行!还能看一路宫墙风景!” “……如此,你就随意吧。” 然后,太宰坐着华盖凤辇,身后浩浩荡荡的随从,与侍卫十余人。 九幽就一个人进来的,把叫来赶马的季安顺路,也扔在了青城门殿内待命。 …… 她跟宇文护进了皇宫,却没看到那个卫国公来, 宇文护沉着脸问路过的内监,“卫国公何在?!” “回太宰的话,卫国公现如今在太后处!” “孤知晓了。阿蛟,正好随为父去见太后。” …… 太后住的长乐宫。 长乐未央宫之大,好像永远有走不尽的路,看不完的楼台宫殿,出不去宫墙。 琉璃瓦,白玉阶;宫深深,影森森,千年遥望当年七出汉关定长安。 太宰的凤辇一路浩荡,直奔的太后住处‘延寿殿’。 结果去了太后处,延寿殿闭门不见,同样被拒之门外的,还有个身着橘红大袖氅衣的人。 只不过她们是还没进去,他是刚出来。 这人回首,只见烟眉星目,顾盼神飞,仪容端庄秀朗。 此时拱手作揖,笑着迎上来:“太宰才来?宪在此恭候多时!……呀,君侯也在?” 九幽赶紧对他恭恭敬敬的行上一礼,“齐国公!” 太后的贴身宫女这时也走了出来,却说,“太后方才说困倦睡下了,大冢宰与君侯还是请回吧!” 宇文护冷着脸质问,“那卫国公呢?”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宫门大道的另一端走来一人,远远就道,“太宰兄长,我在此呢!” 九幽循声一看,来人一袭箍身的对襟披衫,华服红色,金冠束发;不像京中权贵的‘广袖长袍’、他一改男装清丽繁琐,连满头墨发,都一丝不乱的绑了起来,只露出饱满的额头,带一身清爽整洁之风。 更衬得眉目俊朗,面如白玉,丹凤眼,鹰钩鼻,看起来不过弱冠年岁。 见了义父,他拱手一礼,灿烂一笑,露的唇红齿白。 眉眼弯弯,邪肆的一挑,莫名的有些眼熟。让她有种感觉……像是被美艳勾住了,他这美的有点犀利啊。 第192章 192御花园 宇文护负手而立,挑眼瞥他,鹫目锋芒…“你不是有话要与孤谈么?” “是啊。只是……只需要你我两人足矣,”他有所指的瞥了九幽一眼,又道,“这位即是君侯了吧?” 九幽赶紧朝他拱手一礼,“卫国公,久仰!既然义父与卫国公有话要谈,那我独自走走看看也好。”对于孩子这通情达理、识时务的态度,宇文护很是欣慰的颌首, “如此甚好!阿蛟且在皇宫赏赏风景,不识得路找宫人问问就是了。” 挺多时候,这个作恶多端的大奸佞,还挺有人情味儿的。 九幽发自内心的感动,“谢义父叮嘱,阿蛟知道了!” 宇文宪此时却笑道,“君侯不识皇宫院落,本公愿陪君走走!” 九幽这一听,赶紧回绝, “不必劳烦齐国公大驾!我还是自己去看风景吧!” 要是让他跟着多受拘束啊! 宇文护很有慈父风范,此时拧了眉,“哎——你五叔也是好意,你皇宫不熟,有他在没意外!” 九幽都懵了,“啥?五叔?!” 宇文宪笑眯眯的应了声,“哎!” 宇文护悠悠道,“你五叔宇文宪与为父同辈,这还有你的六叔——卫国公宇文直。” 九幽嘴角抽搐,就这么震惊的看着他们! 还得欲哭无泪的恭恭敬敬行一礼:“六叔!” 正巧这时候,有宫女着急忙慌来报:“齐国公怎么办啊!长皇子又逃课不见了啊!” 宇文宪此时泰然自若,“你别急,他兴许又藏在某处,琢磨怎么捉弄宗师大夫呢,长皇子正值叛逆,以后这样的事也不会少了——” 那宫女急的直掉眼泪,“昨天长皇子与人逃课约架,两人双双掉进在御花园的莲池里了!” “啊?!” 此时也顾不上惊讶了。 趁宇文宪一愣的功夫,九幽赶紧自告奋勇! “长皇子逃课是大事,本侯先去找找!”趁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她赶紧跑了。 跑出一段,看到没人跟上来,她就安心了。 闹笑话呢,她又没见过那个倒霉熊孩子,怎么找? 还是她自己闲逛有意思。 九幽抬头一看,正是长乐宫深处,通往未央宫的岔路,远远看就是翠绿朱红。 …… 未央宫楼台宫阙千万间若仙苑。 间隔了重楼叠阙的皇家园林里,更有土山、钓台、曲沼、飞梁、重阁等,叠石造山,重檐复岭,深溪洞壑,高山巨树,悬蒿垂罗,崎岖石路,涧道盘纡,景色自然。 廊腰缦回,偶有宫女侍卫路过巡视,见了这个白衣锦绣的少年,料想就身份不凡,也没敢阻拦。 她三拐两拐进了御花园。 一进御花园,入目便是花海纷繁,满目艳丽。 分布也很规律,几丛牡丹夹杂着一株合欢树,几丈换一花种树木,搭配合理,更赏心悦目。 九幽就看着牡丹与合欢眼熟,因为她家里也有。 已是秋季,这宫里牡丹还开的甚好,好像王者之姿永不零落。 ——蕙兰花叶双艺绿蕙的翠莞牡丹、绣球型褶皱的豆绿牡丹、姚黄、酥白、魏紫、绯红的,一朵双色的,实在眼花缭乱。 九幽走的花丛间小道,轻手轻脚的扒开了花枝,发现这皇宫的花就是好,少见枯枝败叶,更抓不着虫子。 隐隐约约就听见前面有小孩子的声音,还不止一个! 她循声走过去,正看见一幅很虐狗的画面。 背对着她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娃娃,约莫有十岁了,一身嫩黄色衣衫,乌发披肩; 正对着她的女娃则是一身白纱裙裾,没看清脸。 女娃正在问男的,“你说长大了要娶我,那你都会些什么本事啊?” 男孩子一拍胸膛,傲然的说“我会一直喜欢你!” 小女娃又问“你有什么不会的?” 对方答,“我不会离开你!” 九幽暗地里挑大拇哥!手段高明啊!这孩子一看就有出息,有前途,怕不是高延宗私生的吧? 她也怕这小子长大后,哄骗全天下男女,为了人间的稳定,九幽当即走了出来,大吼一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皇宫大内,本侯在此,你们在做什么?!” 两个孩子齐齐转过来看她,都给吓愣在原地了。 小女娃却很机灵的眼珠一转,默默迈开了几步和男娃的距离。 迎面就奔九幽扑来了,抓着她的衣袖便哭,“侯爷哥哥我揭发,他是个大流氓!” 九幽眉头都跳起来了,小姑娘你这变脸速度比变天还快啊! 她这一看,这女娃长得杏腮桃脸,也算丽质天成了。 听她所言,九幽当即正义凛然的同这女娃回一句,“你别怕,本侯平生最恨登徒——哎哎!”她正说着话,女娃子猛地从她身侧蹿过去,跑了。 风过处,吹动发丝,九幽整个人都跟着凌乱了。 那黄衣男孩子急忙就要去追,被她一把拽住了后背心, “哪儿跑?!你是谁家孩子?还要追上去对小姑娘耍流氓不成?!” 他激恼的涨红了脸,只怒道, “放开我!你挡我风流路了!” “嘿…你这小崽子小色胚,你还有理了?!” “一看你就是没娶妻!不知道凡事要先下手为强吗!” 哎呦呵…这话可太难听了!九幽活这么大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一个小崽子给鄙视了?! 她憋着心里的气,咬牙怒斥! “本侯没成亲怎么了?!也轮不到你这小崽子说三道四!快说你姓甚名谁家中人谁,要不然本侯就直接去你家,揭发你登徒子行径!” 他一脸怒容的回过头冲她吼道,“我叫赟儿行了吧!你别拦我!一会小美人就跑没了!!” 这小孩儿不大,性格却着实让人怒气,他这回头一瞬,却是面如桃花,明眸皓齿,粉雕玉琢的模样,唯独眉眼间像敷了层淡墨影,一股子乖僻戾气。 这点戾气,在与九幽对视之后,惊愕满面,化作烟云散尽。 只剩了乌黑眼仁亮晶晶的流转,还有点眼熟, 九幽坏笑道,“本侯看那小姑娘确实长得不错,虽然比起你这模样也花容失色,但本侯若是发话——要娶她回去当童养媳,量他满朝文武,顶多是敢怒不敢言!” 第193章 193旧爱新欢 这崽子瞪着黑亮的眸子,拧着眉,满面怒容:“不行!管你什么侯爷呢,也别打我的人的主意!既然你这么有权势,那这样吧,你我交个朋友,大不了下次见面……我也给你找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不就结了!” 听他这大言不惭的话,九幽忍不住仰天大笑! “呦?你一臭小子还给本侯找美人?你搁你学堂里找吗!你当本侯是给你哄小孩儿的啊?哈哈哈!……你当本侯这么好糊弄啊!” 九幽笑毕,一低头,发现刚刚那个小孩早就跑了。 ……看见不远处铺天盖地的晚夏牡丹花,她默默的钻进小道里,继续采花去了。 恍然间就听见了,互相追逐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怕被耻笑,她刚要起身出去,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温情嗓子,声音幽转清冷:“——王小姐!请你不要逼问我了!我没什么想与你说的!” 九幽在牡丹花丛里蹲身埋着,折了几枝牡丹遮了脸。 疾步走过来的便是一个碧衣白氅的男子,衣摆绣青梅,人面若桃花; 后面传来女子厉声质问:“你和君侯,曾经认识对不对?他是断袖对不对?我早就看那个君侯眼熟,是不是当日凤翔客栈里你遇见的那个?自从那日开始,你待我再也不如往昔了!” 听见女子的质问与唾骂,男子顿足不前,转身后看,满面怒容。 ——后面跟上来的这个女子一袭箍身红裙,似是眼熟,恍然间想起四月时,在凤翔客栈当场撞见了他和‘王小姐’搂搂抱抱!还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子! 猛然发现,九幽身边都被姓王这一家子围满了!这回更绝,直接来夺走她最后的珍宝了? ——封大人怒视着来人,冷声叱道:“你住口!皇宫大内不得口无遮拦!君侯光明磊落,还曾祝过‘矢志不渝,莫失莫忘’的美言!哪轮得你这般污蔑!” 此时九幽想起的,却是当年顺承她爹送他定情玉璧时,她说刻‘矢志不渝,莫失莫忘,’他说太俗,于是就刻的‘凤凰连翼,白首结鬓’ 封子蝶或是封浮华?呵!罢了! 独孤九幽‘死了’十二年,他早就有了婚约妻子,也是情理之中么。 她本来也没奢望,小蝴蝶还一如既往,他那天和她说的话,也不过是尽相识一场的本分么。应该是她自作多情了。 新欢旧爱缠绵,她可以忍着心痛说她错过了,她活该,可是……她本以为这两人打面前一过就算了,可他们俩竟然就在她面前停下了! 那个王小姐咬牙切齿的道,“那个君侯是太宰义子!你别忘了你是谁!你和那个君侯立场相反啊!封侯宴那天,你为什么对他那么殷勤?” 封浮华面露厌烦,冷地怒斥:“——够了!封某做什么事你无权插手!” 王小姐闻言,满面惊骇,不敢置信:“你竟然凶我?!……你你你就是和他不清白!自从他出现,你都不像当初那样的喜欢我了…不仅与我疏远了,连碰都不让我碰…”她说着话的功夫,还迈进了一步道:“你若不碰我,我就吻你!” 他目光一沉,步子向后一退,冷声呵斥:“胡闹!” 她顿时满面悲戚,“你……你变了!封浮华!当年你全家被捕下狱又得了重病,是谁求了父亲不顾一切救你!若不是因为你,我父亲怎么会与太宰对立成为众矢之的!” 封大人冷漠的面容终于动容,他眉眼一垂,消了气焰。 未绾紧的青丝垂下一缕,滑落脸颊。 他脸上却是一抹苦笑荡漾,“你太傻了!这么多年来,只有你看不出,这朝廷军政的套路,只有你看不出!” 女子飞扬的眉眼一垂,潸然而泪,哽咽道,“是!我是军营里出来的大老粗,我不是那些端庄矜持的大家闺秀,我也没有你的聪睿明慧,可我知道,我从五年前初见你时,就喜欢上你了!你别忘了…当初你下狱发配漠北,是我不顾死罪千里去救你!你得时疫之时,也是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你!我随父出征之时,你也说过为了我终身不娶,现在又是因为什么!” 她哭的我见犹怜。 九幽听的心在喷血。 封家与独孤家交好,被冤下狱无非就是因为,独孤信终于倒台了……他因她而受难,最需要她时,她却没有在他身边。 不怪他有了新欢,不怪她坐收渔利,都怪九幽…… 只见封大人柔光似水,眼角微红的样子,看来他才是要哭了。 纵使九幽再厌恶他对另一个她说‘为了你此生不娶’……她也只敢疼在心里,恨自己。拥有而却不珍惜,失去才会不甘心。 他抿着唇,满目柔情似水,却是轻笑了声:“呵…我从没有忘记你对我的好。可是……” 她抬素手、掩了他的口,咬红唇娇嗔道:“不要说可是!夫君,我等了你五年,等到过了出嫁的年龄,大军之中,我也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可是,为什么你不碰我!是你不举还是君侯男体比女子更销魂!!” “……”他目光一沉,蓦地抓下了她的手腕,疾声厉色:“不准你这般污蔑淫肆君侯!……还有,我不举是么?” 他目光深沉,邪冷一笑,便将她拉进怀里,按着头就是一记深吻。 九幽这个方向,看到的是他的半张侧脸,眉眼如刀雕,柳月鼻深邃。 他闭眼垂睫,水光润泽的唇瓣微微张合,粉嫩的舌尖勾卷与人三千痴缠,那个姓王的姑娘也不甘示弱,反手搂了他的颈子,欲攻他城池,唇齿蠕动回吻,一时间只剩了水声淫啧,还有她细微的轻哼。 虽然只是吻,可在这皇宫大内,看在九幽眼里,还是如刀割般,刺目到眼睛疼。 …她的小蝴蝶,当年除了她,不曾让别人碰过一下! 可如今?这吻技也是很娴熟的样子,亏他还一副纯良无辜的相貌! 九幽再也看不下去了,狠狠的闭眼咬牙,将泪水困禁在眼眶里! 心想着,封浮华,等你们办完事了,我豁出去先搁下正事,也一定把你挫骨扬灰送给宇文护,以慰我爹当年眼瞎,要把你这么个玩应给我娶回家!! 第194章 194小皇子 气愤至极,连手中握着的花枝都碎软欲折,九幽忍不住,低声咒骂,“……奸夫**!” 她话音未落,便听有人接了句,“王家女怎么都这个不羞不臊的德行!” 九幽闻声一僵,干巴巴的转过头,——“……”她一声惊呼还未喊出,就被一只温香扑鼻的小手给捂住了口,把话又都咽进了肚子里。 九幽惊恐万状的目光落定——身边竟然有一个半大孩子,黄衣披发,粉雕玉琢的模样,也是举了把花枝挡在眼前,手里还拎着个雕花精致的小糕点盒。 他目光幽黑,嘟嘴作声:“嘘……” 却听封大人一声厉斥:“谁?!——” 他顺势推开了那王小姐,终是断了缠绵。 王小姐吓得花容失色,四下张望,掩口惊呼,“有人偷窥?是谁!快出来!!” 九幽顿时僵在了原地。 她眼前黄衣一晃,这小孩竟然首当其冲站了出去! 他一站起来走出去,顺道还把她挡了个严实。 黄衣明耀,信手扔了那捧花枝,只独拎着雕花小食盒,日光姣好,衣摆迎风,小小少年出声厉斥,先发制人:“哼!——何人这般大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在皇宫禁内白日宣淫?!” 那两人一看来人,有半分怔愣,便是齐齐屈膝行礼道:“——臣封浮华拜见长皇子!” “——臣女王木若拜见长皇子!” 看此场景,九幽当即愣在这了,手中举着的花枝也掉落了。 只听赟儿冷声叱道,“封大人!你不退下、还愣那做什么,还想再污秽宫廷吗?!” 封大人俯首应着,低眉垂睫:“臣知罪,谢长皇子宽恕!臣…退下了!” 赟儿一点头,他起身转头就拉着王小姐走了。 王小姐也讪讪道,“臣女告退!” 直到两人的身影走离了九幽的视线, 牡丹花丛前,赟儿凑过脑袋、弯下了身,眸子黑亮,一脸狡黠的坏笑。 九幽先出的声,“你就是那个总逃课的长皇子?” 他也不甘示弱的撇了她一眼,“你就是那个平地惊雷的君侯?” 九幽愕然,“你怎么认识本侯?!” 他伸了小手过来,悠悠道,“出来说话!” 她搭了这小子的手一把,顺势豁然起身,吓他一惊,还瞪眼退后了几步! 九幽拍了拍身上尘土,再站稳, 与此同时,他也道,“刚刚本皇子去问的宫女,今日进宫的除了皇叔他们,就只有君侯你——我不认识了。而且你这身白衣服,藏花丛里也挺扎眼的。” 九幽嗅着萦绕的甜香,顿时感觉肚子饿了,低头瞅着赟儿,搜索着甜香味儿的来源。 “你那个盒子里装的是吃的么?我还没吃饭呢……”她一眼就瞄上他手里的盒子了。 赟儿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恍然大悟,顺手就把手里拎的食盒递给她,“给你了,乳香凤华糕!” 九幽很是感动的接了过来,“你还真大方!” 她动作麻利的打开食盒,里面便是牡丹雕花、模样精致的几块桃红色点心,她捏了一块吃,奶香扑鼻,牡丹花瓣为馅,还真甜! “君侯,你叫什么名字?和封大人不会……真的断袖吧?” 九幽差点一口糕噎死在这, “看你这口气,你认得封大人?深宫皇子,懂得还挺多嘛!不过,本侯可不是断袖!只是儿时不懂事,造了他这个孽罢了!” 赟儿幽幽道, “君侯,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本皇子都告诉你叫‘赟儿’了,你不该礼尚往来吗?” “君玄,姓君名玄,字玄蛟;江湖人称刘玄蛟!……赟儿,哥哥说的够仔细吧?快继续上一话题!” 赟儿笑嘻嘻的,甜腻的叫了声“君哥哥!” 九幽是被他逗笑了!“哎,赟儿,你这声哥哥可比这糕还甜呢!” 长皇子闻言,顿时小脸一冷,眸泛黑光,“请君侯严肃点,这是说正事呢!” “……你这孩子,变脸比变天还快!” “封大人与我父皇交好,父皇很信任他。” 听他说起他父皇,九幽还有点恍惚,“你父皇?宇文邕?” 他瞪着无辜的眼眸,点了点头。“你说的不是废话么!” 她手里的牡丹馅糕点瞬间就咽不下去了,只觉反胃:“卧槽!……他那个德行的家伙,也能生出你这么有人性的孩子?!” 长皇子当即怒斥:“放肆!纵使他德行实在有缺,也不准你这么贬低我父皇!!” 九幽默默无语,“赟儿,你这是明里说你父皇缺德啊!你是个深宫皇子,涉世未深,你不知道你父皇有多缺德!就拿昨天来说吧——” 他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挑眼看着我:“我父皇昨天在红馆之地,与你闹了一阵,本皇子知道这事,也知道父皇对君哥哥欺辱太甚…赟儿想说,父皇自前几日醴泉宫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病中之人难免喜怒无常,君哥哥可别和我父皇置气啊。” 九幽皮笑肉不笑的迎合气氛,“长皇子所言极是!只是你这说客当的有点难为……赟儿,哥哥就把话挑明了,你不知道的事还很多,我和你父皇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事儿没完!!” 这孩子听了倒也不是很在意,只悠悠道,“君哥哥,你先别生父皇的气了……咱说个别的,你还记得赟儿说过,要给您找美人的嘛?” 九幽顺口回了句,“记得啊,你也甭搪塞我,深宫后院哪有我能看上眼的美人啊!更何况我眼光毒辣,看多了丑的容易烂眼睛!” “君哥哥此言差矣,我皇城殿内,连宫女都是千挑万选出容貌上乘的——” 为了堵死这孩子的话,九幽干脆打断他的话,狠心补一句,“况且,本侯不喜欢女子,只喜欢天生丽质的美人男子!” 赟儿瞪着乌黑亮丽的大眼睛,瞅着她愣了半天。 片刻后,讪讪道,“君哥哥,我们往里走走吧?里面还有金牡丹、白牡丹呢,那叫一个名副其实的‘国色天香’!” 九幽抱着食盒,“嗯。”了声,边吃边走。 赟儿半天都一言不发,低头只管走路。 第195章 195君哥哥 估计是她的话把这孩子给吓着了,九幽尴尬的赶紧找话题: “你为什么总逃课啊?生在皇家,坐拥天下藏书,多好啊!哪像我江湖游荡好多年,都快成粗人一个了!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你!” 这小子闷了半天,只跟她反问了一句,“本皇子不喜欢听宗师那个糟老头子讲课,还需要理由?” “……”九幽无语凝噎了半天,被他堵死了话题,她只好继续吃着糕。 直到饱腹之感也差不多了,才合上盖子,将空食盒还给身侧的赟儿。 赟儿一脸不屑的撇了她一眼,“空的还给我干嘛?” 话虽这样说,可他还是乖巧的收了空盒子。 看着周遭牡丹争奇斗艳,才想起置身花海。 “刚刚撞见封大人和王小姐的时候,你怎么也钻花丛里了?莫不是堵我呢?……还有,你对王家女成见挺深的?” 赟儿惆怅长叹,“唉!本皇子逃学,就是因为学堂里前些日子新来个宗室表姐,原本宇文氏,后随母姓王了……” “这回有王家女了,你继续说,别停,我就爱听故事!” “而且那个女人实在放肆讨嫌,动不动就找我借笔借纸,还觊觎本皇子容貌,说我如何如何好看,就总拿各种花样食物收买我,还凭借年长身壮、孔武有力,对我动手动脚摸这摸那……要不是本皇子会点功夫,后果不堪设想!” 九幽听的一愣一愣的,“是吗?看你那时候调戏小姑娘的表现,你不是该很享受么?” 赟儿攥紧了小拳头,一脸悲愤,“关键是她长得丑!心宽体胖,孔武有力!!” “……赟儿,可怜的孩儿啊,你受苦了!” 他瞬间变脸,冷冷的斜了她一眼,哼道,“君哥哥,你吃的糕点就是王壮士送的!” 听见他给人家姑娘起这个外号,九幽差点憋出内伤,又觉得内疚心酸。 “……本侯有罪,竟然吃了你用清白换来的糕点!”我后知后觉失言了,这话对一个小孩来说太污秽了吧?! “那个,哥哥失言,说错话了,你可能听不太懂……” 他倒是一脸茫然。“父皇说‘清白奉公’是夸赞人品格之意,你说的后面那句我听不懂……” 九幽讪讪,“你可千万别听懂,也别琢磨!要不然,你父皇要是知道我带坏了你,估计会不顾一切砍了我!!”她的内心也是茫然的,他连‘白日宣淫’都说的出来,竟然不知道清白不清白? 这孩子蓦地冷了语调,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君侯,本皇子有没有说过,你很面善,看着眼熟?” 九幽不明所以,“眼熟?我可是今日才见过你啊!不过,你长得才是面熟呢,像你父皇了。”话说……她连他父皇全脸都没见过,怎么就知道这孩子像宇文邕? ……她这也是废话!如果孩子不像爹,那宇文邕不是给人绿了吗? 赟儿也不说这个话题了, ……“君哥哥,什么样的美人您才看的上眼啊?” 不知这孩子怎么又把这事儿想起来了,九幽也顺口搪塞了句: “看上看不上眼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儿。” 长皇子颇有皇家威仪风范,见她搪塞,当即怒了:“君侯!本皇子问你话呢,严肃点!” 九幽讪讪清咳,顺口便道:“至少呢,长得好看,身材好,性格也要让我欣赏,三者齐全,本侯方能看上一眼!” “……”小崽子,长皇子,一听九幽说完这话,抛给她一个难以形容的眼神。 又低头摩挲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深沉样子。 九幽突然有点心慌! “你想啥呢?不会当真了吧?我跟你说,你可别给我找来——” “——不找女的!”长皇子斩钉截铁,一本正经的接上了她的话。 九幽突然很尴尬,跟这么个小崽子营造她断袖的形象,算不算误人子弟? 就他爹那种人,要是知道她在带坏他儿子,铁定不顾一切要灭了她。 虽然她很愤怒宇文邕,但宇文赟是无罪的啊! 这孩子挺好,本性不坏,可不能让他爹给带坏了,她得以身作则! 九幽在心里边夸自己,边想着怎么圆这个事…… 那孩子忽然来了一句,“就你这长相,就算不是花木兰女扮男装,断袖也不像强势的样儿,为了你的生命安全,你还的喜欢柔弱女子合适。” 九幽刚想哄他,听他这么说,脸都绿了,“我长相那么上不了排面吗?那人还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呢!你也就是皇子我跟你说,你么大的孩子,我打小就一个打十个。” 小崽子不屑的斜了她一眼,一言未发。 “君哥哥,按照你的标准,牡丹花那边有个美人,指定合你心意!”他信手一指远处花海,眸光黑亮,狡黠一笑。 就他脸上那一抹欠扁的笑,就让九幽想起他爹那张,最欠扁的脸了。 不,她还没见过他爹的脸呢。 “噗嗤!哈?你还会选还美人呐?你当你一说一指我就信啦?” 宇文赟这回瞬间沉下了脸,换做一本正经,“当然是真的美人!生得国色天姿,倾国倾城!而且最近脾气不好,调戏需谨慎,容易被活剐!” 九幽这一听,顿时觉得好刺激,挺神秘,让她瞬间起了征服欲和好胜心! “哦?还有这等有意思的尤物?这样本侯可必须要去看看了!你带路!” 这小子顿做苦瓜脸,“啊?…我还要带路?我研究计策之时不曾想到会这种发展啊!!” 哈哈哈!这孩子还真乖啊,想什么说什么,九幽心里早就笑抽了,却还要忍着情绪,拉下脸来:“说漏嘴了吧?你居然诳骗本侯?谎说的很顺嘛,我都快信了,快,前面带路!” 这小子拿幽怨的目光瞪了她许久,才一咬牙一跺脚,助力起步、跑——!! 然后,九幽眼见那抹黄影,消失在万紫千红中了。 她目瞪口呆,风中凌乱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居然又跑了!! 又被耍了?! 九幽一气之下,循着他跑路的方向,也一路狂奔。 就不信逮不到这个倒霉熊孩子! …… 第196章 196秋花寒 御花园真的全都是花。 不知道是不是九幽选的路偏,走这条花间小道,不仅没有逮到赟儿,更连宫女侍卫巡视都没看到。 倒是有黄鸟轻啼,轻灵飞过。 那大片的牡丹花丛,远看真叫一个富贵,她都想找机会领王富贵来看看了。 忽然就听到了一阵闷响的空灵乐声,又像幻觉,又像是远在黄泉,尽在心里……九幽听着耳熟,又像隔了层雾,又像飘到了耳畔…… 幽婉痴缠,碧落阶上吹箫去,黄泉底下骨难眠。 九幽如临仙境,置身在不知何起的乐曲声中,心里惶惶不安,没头没脑的乱窜…… 满天翠绿间,有铺天盖地的凤华牡丹…… 站在花海彼岸的九幽,站那就愣了。 再熟悉不过的记忆——刹时间如凶涛倾巢,奔腾入海! 敦煌城中,壁画前面,那个绝美的王世子,穿着西域嬮妲的美艳服饰,手中握着埙,从他口中流出的乐曲,冲破沉重的空灵之音若如天籁。 向来淡漠的他,那曲埙声却是、五岳为倾般的热情灼烈! 是凤求凰! 绝美的王世子,一笑冰雪融,再笑三冬暖。 粉白的牡丹花,围拢着一架红木淬金的秋千,秋千上斜坐个人。 只肖一眼,九幽就呆住了。 什么叫惊鸿一面?莫过如此了。 秋千上的人翘着一条腿,另一条腿却不羁的挂在秋千绳上,只见他灿金色衣摆下,抖出两条修长挺直的腿,极修身的雪白绸缎,不仅衬得腿长笔直,更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连靴子都是白锻描金的,金黄色的披衫轻薄贴身,柔顺的青丝随意的垂在肩头,任由墨色流泻到腰。 一寸黛黑剑眉微微蹙着,两只黑若点漆的凤目微垂,眼睑双颊红润,鼻梁高挺透白,浓睫眉梢,皆有戾气流出。 这一张锋眉凤目的脸,冷俊无双,又美艳至极,他已然是人间绝顶好看的男子,陪衬着线条稍尖的下巴与脸庞,又让这好看更添了锐利。 人间好看的东西,大多本身就带毒,魅惑勾魂之后,还会吞噬人心。 搭上有乐声为背景,九幽来把干什么都忘了,只觉得这人咋这么好看,画都难画出来,这鼻子这眼……与独孤九冥的神鬼之颜不一样,这就是人间最好的脸,她觉得男人最好看的模样,都长这一张脸上了…… 他忽然侧了侧身,如墨长发散落腰上,露出金黄宽袖的手来、还握着一只鹅蛋大的黑陶埙,明面上绘的金纹牡丹花。 浅红幼嫩的唇瓣凑在埙口,幽婉空灵之音连绵不绝。 秋千吊索上还垂下一只弯钩,钩上挂着一只雕花金丝鸟笼,笼中也是金冠红脸白羽的鹦鹉,埙声混着鸟叫,颇有百鸟朝凤的神韵。 一曲‘凤求凰’的埙调近在咫尺,凤兮凤兮凤归乡,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人到这个时候就没什么理智了,站不远处的九幽都看懵了,哪怕这是妖精她也想撩骚, “风兮凤兮凤归乡,翱游四海求其凰……美人儿,你是花妖吗?我想当采花的人,怎么办?” 埙曲突然停了,也从他浅嫩的唇瓣上移了开来。 四周突然很静,九幽的心里也顿时一紧,突然有些对未知的恐惧,她甚至不敢挪动一步……怕把花妖给吓跑了。 只见这花妖冰肤玉骨的修长手指一抬、就在旁边儿的花丛里一掐,只听见脆生的花枝折断声,九幽一抬头……迎面就被一枝开的怒放的白牡丹,给砸了个正着。 九幽抬手抓过。 掌心绽放的这团牡丹,莹白通透的花瓣,嫩黄色的花蕊,触手生凉,她的心却热了起来…… 秋千上的男子朝她微抬小脸儿,浓眉一挑,凤眸黑若点漆,那鼻子那嘴唇……不施粉黛,就已浓艳冷俊,他唇角微微一勾,冷淡一笑,都给九幽差点看晕了!—— 她手里一松、花枝缓缓滑落,九幽没看见花是怎么凄美掉落的,身处的花海冗繁也看不见了, 只看的见,眼前人一笑倾国… 为了这个笑,她就算花下死也值了。 这个美男花妖一看见她,脸色都不好看了,一垂眉眼, 九幽往前挪了一步:“美人…你叫什么?” 他沉了点漆凤目,一双冷清的黑仁中竟是波光摇曳, 珠唇略翘,音色玉碎般清透: “别过来。” “为什么?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一看她迈步过来了,他漆黑的凤目戾气流出,“站住!不准向前!” 他生气的样子,更像是野性的魅力,美艳至极,九幽叛逆心上头,三步并作两步冲身上去,直接窜秋千旁边儿了! “你是什么人啊?脾气这么大呢?不会是皇上的面首吧?” ——男子漆黑凤目瞪得溜圆,幼红嘴唇微张,只来得及骂一句,“滚……” “滚?美人你咋骂人呢?我就告诉你吧,本侯看上眼的猎物,天王老子来了——” 男子拧眉一怒,凤目露狠,还没等她说完腿就飞上来了!结结实实的一脚正踹中她下腹,九幽只来得及“哎呦——”一声!钝痛瞬间传遍全身!! 她被踹的后退好几步,四仰八叉躺地上了。 还感觉后脑勺儿被磕的不轻。 九幽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是够长得好看的,脾气也太臭了……她揉着后脑勺儿呲牙咧嘴的就站起来了。 正看见他也放下了埙,从打横的姿势到收腿坐稳,一抬腿、就把一柄打开的扇子扫落地上了。 他正襟危坐,两臂搭着扶手一脸警惕的瞪着九幽,黑眸凶狠。 而九幽的目光却被那扇面儿给吸引了。 一看她迈步走近,他豁然站起身,沉声怒吼:“大胆狂徒!竟不识朕而冒犯天颜?!” 九幽快步上前,迅速蹲下身去捡起了扇子,又在他抬脚踹她之前、赶紧起身退后! 九幽动作极快的打开了手里的扇子。 扇面一展,其上绘的是凤穿牡丹,最显眼的莫过于那把红伞…… 九幽猛然想起来,醴泉宫惊鸿一面,周国皇帝手持红伞。 还有昨日红馆,也是这样的扇面,绘的当日惊鸿一面。 ……似乎有欲望的野兽呼之欲出,不知是要先蚕食了谁。 第197章 197黄陂梦醒 稚气刚脱的脸庞浓艳张扬,小侯爷愕然抬头,满眼星光,又不敢置信, 他双眼皮的丹凤眼睁大,漆黑的眼仁是在瞪她,又像在撩拨,眉梢眼角说不尽的冷冽风情。 “真没想到,你会以这个身份,出现在长安。”他说话的语气带了讥诮,冷冷清清,又面无表情。 九幽瞪大了眼睛,张大嘴,说话都结巴、“你、你真是…周国皇帝宇文邕?!” 他挑着漆黑凤眸,顺唇珠翘起的红唇、分明是个冷笑,却好看的极度晃眼。 九幽差点说一句,你的脸能杀我,他随即便道, “你是为了权势,才抛弃兰陵王的么?” 九幽咽回了心夸他盛世美颜的话,眉毛都立起来了! “住口!你最没资格提他!我为什么出现在这,不需要你胡琢磨!我真是瞎了眼了,居然觉得……” 他一扬下巴,挑一条眉抢话:“觉得朕容貌远胜兰陵王,让你都不能自已了?” 这个绝顶美艳的男人,每一个眼神和细微表情,都锋利入骨…这满嘴刻薄长相却倾国的男人,哪像大周帝王?简直是披了美人皮的恶鬼 迎着他那傲慢样儿,九幽气的浑身紧绷,想打人! “宇文邕,牡丹!” 宇文邕咬了咬幼红唇角,浓黑眼睫掀了又掀,满眼的锋利:“谁教你直呼天子名讳的!放肆!!” 对面而站的小侯爷还真就敢!砂锅大的拳头带风!嗷就照他脑门锤上去——漂亮的双凤眼倏地睁大!美貌男人腰身往后一靠、九幽拳头收回来了,人却扑过去了。 她还在想刚才那一眼,美貌帝王惊慌失色。 秋千被两人撞的疯狂摇晃,男人急慌慌攥住两侧秋千绳儿,她也犹如溺水之人一般、紧摁着压着的人,借他才没被摔下去。 秋千晃了几下就静止了,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她一低头,就是男人美貌无比的脸,几乎要脸贴脸,宇文邕也嗅到了她温热的吐息,不禁咬住幼红双唇,唇形因有唇珠而显得格外翘。 他是双眼皮的丹凤眼,又黑又润,此时眨着浓密眼睫,发丝微乱,松散的衣襟也开到了锁骨,只见那玉白肌肤,真叫细腻。 当初在齐国闻到的隐约体香,就是现在他身上幽雅的龙涎香。 俩人四目相瞪,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他、被她抓在前襟的手腕。 他脸上表情羞恼,开始浑身使劲儿奋力挣扎! 奈何她也压的瓷实,任他像泥鳅似的滚泥,她也能摁住,只是身体贴的太紧了,她的呼吸忽然浓重热切起来。 宇文邕嘶了口气,再看她时,满眼盛怒:“你放开朕!” 她不仅不放,还将他的一双手腕死死摁在前襟,自己则不怀好意的低头,这女侯爷满眼浓烈的侵略,“——皇上,还记得红馆你说的话吗?我是个睚眦必报。” 颇为理亏的美貌帝王,瞬间闭嘴,黑润凤眸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却沾便宜就上,嘴跟算盘似的噼里啪啦…“看不出来,皇上这么年轻貌美,都有赟儿那么大个孩子了啊?不知道……这当了父皇的男人……”她一边说的认真,一边将手下移,撩开他的披衫、掀起下摆,展出雪白的丝绸长裤。 当女侯爷用指尖捻布料,宇文邕浑身紧绷,心都快跳出来了,要说撕布料,这人是真干得出来。 宇文邕一急抬腿就要踹她!——可转瞬之际!就被她按住小腿,一感到那千斤的力度,宇文邕就炸窝了。 本来想处变不惊的,现在冷冰冰的脸都龟裂狠厉了——“独孤九幽!你要干什么!!” 即使宇文邕剔起的漆黑眉眼很有威慑力,像一只无比锋利的钩子,直勾勾的瞪着她,可她丝毫不惧, 还轻佻的吹了个口哨,“——你啊!” 要不是两句话离太近,他都听不懂! 宇文邕薄唇抿着,眉眼漆黑,面色发白。 “你!住口!嘴巴放干净点。” 看他这副样子九幽就来气,得亏她脾气好,一笑露出俩虎牙,“皇上叫错人了,我是君侯,你也别怕,我只想撕开你伪装……” 他这一听就炸了,瞪大眼睛看她……“初次见面…你怎么能这样!你是吃腻了兰陵王……又回来作弄朕吗?” 九幽听的不耐烦了,“你再提一句兰陵王,信不信老子让你离开这个美丽的人间!?” 他幼红的唇瓣一翘,冷哼道,“不反抗,难道坐以待毙吗?朕还以为你多怜香惜玉,原来只是玩完就扔的…薄情女人。” 她顺手就从挂腰上的刀鞘里,拿出嬮妲刀来,——在他又要破嘴叨叨叨之前,拿锋利的刀尖在他眼前晃,白色刀芒,对视他漆黑眸光,四周都静住了。 三寸白刃隔空游走,拉扯着漆黑眸光,将他的视线、一直吸引到他的护裆。 漆黑凤目愈发沉定,宇文邕见状咬了下唇角,像是妥协。 女侯爷笑的得意,“皇上,这嬮妲刃的锋利,你要不要亲身一试?只是咱们要做姐们儿了……” 刀锋停在命门,她的手按在他前襟,每看他一眼,九幽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这个男人真是……不知道是不是前后极端对比,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脸,长在了她眼睛里那种。 宇文邕好似没看到‘姐妹警告’的威胁,只拧着眉,一脸怒容的盯着、她搁在他前襟露出一角肌肤的手, “手拿开!别碰朕!!” “你的孩子都快有孩子了,还装什么又欲又纯?!”九幽嘴上说着毒话,手却不听使唤的从他前襟移开了… 然后她差点给自己俩大嘴巴! 忍一时变本加厉,退一步越想越气,她果断把手又搁回去了。 第198章 198犯君 九幽差点伸手去拽了,但是一看他赶紧伸手捂住两截腰扣,那手筋骨通透分明、指节白净修长,那叫一个好看, 这男的急的凤眸湿漉漉的,浓黑眼睫一阵眨巴……“独孤九幽!你把刀收起来!!” 这刀是划他腰带上了,也像是划她心口上了,染了他的毒,从此对他…欲罢不能。 九幽突然惊醒,赶紧把刀顺回鞘里……她刚抬头想道个歉,“我不是……” 没想到她一时不察,这会儿他竟趁机抬腿踹她!——九幽情急之下,顺手一把抓住下了他的衣料! 可是没了腰带的束缚……她抓住的那块‘布料’直接轻飘飘的下来了。 唰的一下,雪白衣裤堆叠到了他小腿脚踝,小小的一截及胯明黄衣摆下,是光溜溜的两条挺直修长的白腿。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宇文邕忘记了阻拦,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盯着眼前的销魂男体,还有他瞬间红透的玉容,九幽都呆。 “啊别看!!!——”皇上又羞臊又悲愤的失声惊叫出来,吼声那叫一个响。 明明他下身是半遮半掩的,有护裆挡着,除了腿什么也没看到,可九幽就是被诱惑到了。耳朵发热,心里发痒。 鼻里有湿滑的液体流出,流到唇上,轻舔一口腥甜。 她伸手一摸,入目的满手猩红黏腻。 凑…竟然流鼻血了! 宇文邕浓睫怒皱,漆黑凤目已经焚起熊熊怒火了,狠戾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 他刹那就回了神——抬腿刚想踹她,就听到了呼呼啦啦的急促脚步声和兵甲磨蹭声。 救驾之人姗姗来迟。 面对被众人看光还是踹倒她这两条路,他还是狠心的一脚踹开了她!…… 而闻声赶来的宫女侍卫,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然后就是齐刷刷的下跪,惶恐之声不跌。 “——属下无意冒犯天颜,罪无可恕,甘求一死!” “——奴婢无意冒犯天颜,罪无可恕,甘求一死!” 帝王的暴怒嗓音,是少见的狠戾可怕! “——剜下你们的狗眼!!” ——宇文邕这一脚踹到九幽肚子了,虽然不是小腹,可这瞬间的钝痛,疼的她差点当场归西。 连后脑勺磕在地上、浑身被摔了似的痛,都抵不过她现在丹田小腹一脉内伤的疼!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肾疼!! 九幽正肾疼,又听见了皇上这一句狠辣的处决,顿时很为自己的生存担忧。 没想到他自己的话音刚落,就话锋一转,主意已变:“——慢着,先把君侯拖出去,斩了!!” 皇上一脸忿恨暴戾的,揪着裤子站起身来,地上是碎成两块的白玉腰带。 皇帝的腰带,也是她扯碎的。 九幽瞬间清醒了过来,这人可不是那个牡丹了,而是——她都怕他一怒之下给自己处死! 就听一声惊呼:“皇上!——君侯?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 九幽捂着肚子强撑着坐起来,只见来人赫然是齐国公宇文宪。 只听一声怒吼!远彻云霄:“——何人要斩孤的义子?!”不必看,就是她义父来了。 随之呼呼啦啦而来的,还有卫国公宇文直,以及他们身后跟着的几个贴身随从。 他们一看这情况,当场愣了半天。 揪着裤子的美貌皇上,凤眸漆黑一脸盛怒,气的几乎咬碎一口玉牙……“君侯!——朕要剐了你!!” 宇文宪赶紧上前阻拦,一脸茫然,“皇上皇上!别激动,这是出什么事了……能动嘴别动手啊!” 皇上满腹委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只瞪着漆黑凤目,滔滔怒意冲着九幽—— 一看这么多人都来了,她再这么趴地下太影响形象,就赶紧爬起来了。 刚爬起来,又抻到了下腹,瞬间疼的她一声惨叫,又坐地上了。 九幽突然眼前视线一黑,原来是义父那身玄袍大氅, 这老头不顾皇上,就直接过来伸手扶她了。 大手拽小手,这老头的手粗糙又厚实。 突然想起了当年,她每次跌倒,爹总会适时出现,一脸心疼……这种情景,这种心情,恍若隔世。 那边的宇文直惊呼,“呀,皇上这怎的提着裤子……腰带呢?” 九幽刚刚站稳,就看见皇上狠狠的瞪着她,沉声暴喝:“这狂徒不信朕是皇帝,居然!你们再也看到了,若是还帮着他欺辱朕,朕连你们也同罪论处!!” 宇文直此时不镇定了,当即满面怒容,“君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亵渎天子?!” “……咳咳,” 宇文护和九幽在旁边听了半天,此时鹫目一瞪,看着她,声色冷冷,“孤先听你怎么说!” 九幽也万分委屈,“我此前又没见过皇上,再说了,我也想不到堂堂皇帝会有闲情雅致,在御花园里玩秋千还逗鸟又吹埙的,勾引我啊……” 一旁的皇上忽然瞪大了凤眼……本来没想把她赶尽杀绝的,一看她居然恶人先告状,还反咬他一口! 宇文直气的拿手指九幽,“他这分明是承认了!” 义父大人则是慈祥的瞪了她一眼,“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说重点!” “……昨天皇上侮辱我像红馆妓子,我一看这皇上也挺好看的,于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想报复回去,就扒他裤子吓一吓他,他就给我踹的浑身散了架似的,然后你们不就来了么?!” 宇文护:“就这样?你没把他怎么样啊!……为父还以为,你真…断袖了呢。” 宇文直闻言,也不叫嚣了。 皇上还愤愤不平,“君侯!今日之事,朕绝不会轻饶了你,死罪可免,活罪——” 宇文护无情的打断他,嗤笑道,“皇上去红馆聚众,是招嫖男娼啊,还是憋着造反呢!” 这话是重点,宇文护看的太明白了,九幽都没想到这层。 宇文邕气焰一寒,“——你!!” 宇文护低头看九幽便道,“阿蛟还能走吗?随为父去休养吧,为父即可命人去太医院叫值守太医来!” 九幽沉吟了下,还未说什么, 宇文护雷厉风行,就给那边跪着的侍卫和宫女下了令,“你们——去太医院把所有太医都找来!耽误了君侯医治,孤要你们提头来见!!” 第199章 199从皇宫回来 吓得众宫女侍卫寒颤若惊。应声喏喏。 九幽赶紧拦了他的手,“别别别!可不敢麻烦义父了,阿蛟这点皮外伤不算事,回府去休养就够了!” 然后就给那些宫女侍卫招手,“快去青城门找季安来接本侯!” 太医要是来了,再要求看她伤处可怎么办!被当场抓出了女扮男装还不算,还被认出了男女……那结果,九幽想都不敢想,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让宇文护放弃看太医这个想法啊! 宇文护却脸色一沉,“不行!你要是真有个好歹的……叫为父如何是好!” 九幽此时一脸纠结,看那些宫女侍卫分作两拨走了,只盼望季安快点来!! 宇文直愤愤然怒道:“这么就放他走了?!” 宇文宪此时很理智,“不让他走,难不成还让他与皇上闹个血溅当场吗!” 九幽兀自站直了身,眼看前方,耳听身后两兄弟的对话,还有皇上愤愤不平的暴怒戾吼。 她只觉好笑。 ——与此同时,却听见急促的马蹄声狂奔而来,在不远处落轿,有人下车跑到她面前来,弓身行礼:“季安护主来迟,侯爷可有大碍?” 一看季安来了,九幽顿时更想笑了! 她再次重申,“义父,阿蛟要离开此是非之地的心意已决,这就回府了!告辞!” 然后,在季安的搀扶下,她走上了马车。 临转过头,她还看见了皇上怨毒不甘的目光,似乎酝酿着某种危险。 宇文直不依不饶的为皇兄打抱不平,“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就这么让君侯走了,皇上颜面何在啊?!” 太宰旁边跟来的史官这时道, “太宰,这…如何摆平?” 略一沉吟,猛地抬头,黑白分明的锐利鹫目凌然: “君侯御花园走路,不小心跌倒,拽下皇上衣裤。” 太宰说罢,拂袖而去,玄袍大氅忽扇。 滔天罪行,只需宇文护一句话便随之化解。 小君侯也上了车,撂下车帘。 坐在车轿内柔软的座垫上,她竟满脑子紊乱,只觉疲惫,忘了疼痛。 马蹄声哒哒,走出了御花园的繁华,也离开了皇宫的喧嚣。 心也慢慢的沉淀下来了。 九幽细看了一下这顶金銮轿,光外面看就是一般车轿的两个大;内里车厢也是一张茶桌两个对看软凳,配有熏香炉鼎,在后头更安了一张小榻, 她就坐在榻上,吃着桌上的糕饼,车内也充斥着清凉的龙脑薄荷香。 外面的季安此时也关切的问了声:“侯爷贵体可有不适?……恕奴才多嘴,侯爷您就算断袖,也不该去招惹皇上啊……” 噗……总说她断袖断袖的,九幽自己都快信了。 她百无聊赖的掀开帘,一眼就瞄见了外车厢软垫上坐着的季安。 外车厢本就是给指路人坐的,只有一张丝绸包面的软座,透过两侧钩挂起来的珠帘,我还看见了赶车的车夫,装扮像是府中的侍卫。 “先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来的这么快?说曹操季安就到,本侯是让宫女去找你了,莫不是那些宫女会奇门遁甲?” 季安这时才俯首作揖回话,嘿嘿道,“是季安看侯爷进去许久未出来,又听说御花园闹开了,正好又撞见长皇子,才知道侯爷受了伤……” “小伤而以,何足挂齿!” 九幽突然听到了不远处的喧哗热闹,顺口问了句:“那边什么声音?市集?” “侯爷聪睿,白日正是市集热闹的时候!又因三日后便是七夕了,最近卖乞巧果和祈福小玩意的东西可多了呢。” 九幽一听,笑了:“去那条街上看看!” 季安却为难道,“金銮轿车大,街上太挤闹,恐怕难行!” 她只好摆手,“……那算了。” …… 回府后,她竟神奇的身上除了乏累点,下腹不疼,肚子也不疼了……就是有些肚子饿了,虽然在宫里惊心动魄的,可她挺开心。 那个宇文邕长得也太好看了……跟他一比,世上男的长相都有瑕疵了。 抬头就看见了几个眼生的女子,正合拢在一株合欢树下红芍药前,纱伞乘凉,喝茶吃糕,巧笑嫣然, 俱着纱衣薄衫,大袖明衣; “这些女子什么来历?怎的在本侯府中闲逛?” 身旁的季安回道,“这些女子是各位大人送来的歌舞伎,据说都身家清白,侯爷可要她们详细具体的名册?” 九幽摆手,“不必名册了,她们现居何处?叫她们下次不要随便出来走动,让本侯看了心烦!” “住处是李总管挑的,现如今有大臣送来的歌舞伎七人,皆住在‘琴瑟阁’。” 她们见了年少的侯爷,齐刷刷的款动腰胯,扭腰摆臀的走过来请安:“——奴家恭见侯爷,侯爷金安!” 光看着她们的举手投足的轻浮样儿,就不如皇上送来的那些个,有礼有貌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九幽摆手,“本侯并未收下你们,谁安排你们进来的?如今又跑本侯眼前来现眼,真是叫人心烦!季安,你留下跟她们啰嗦,本侯独自走会!” 季安满脸尴尬:“是!” …… 说到独自走会, 九幽这就走到了九华殿。 看着就在不远儿的辉煌前殿,她突然想起了九华殿里那座人形金雕。 不知道她们把没把雕像处理完? 九幽还未踏进门口,便听见里边传来了絮絮叨叨的骂声,声音尖细粗俗,实在不堪入耳。 侯爷皱了皱眉,迈步进去,正好看见殿内暗红老漆的梁柱下,有几个嫩粉色裙裾的婢女,在握着缁巾抹布擦着柱。 瘦小些的小丫头一边膀子抽耸,小细脖子也瑟缩着,动作小心翼翼的,擦了一圈后够不到上面的灰尘了,就踮起脚尖、颤颤巍巍的去擦。 即便如此,她旁边一个尖脸的侍女还是刻薄的尖声道,“你个蹄子!连擦个柱子都擦不好!” 小丫头只顾着自己擦柱子的活计,低声抽噎。 脚尖轻挪间,一个不留神、就踩翻了脚边儿的水盆! 半是乌黑的水,整盆洒了一地。 第200章 200再骂剁手 尖脸侍女气愤不过,登时炸了、将手中抹布往自己水盆里一摔,就挽了袖子和裙角,气汹汹的去掐了她瘦弱腰肢一下,疼的她一声呜咽出声,软了身子,跌倒在洒水地上。尖脸侍女还刻薄道,“你瞧你那个贱模样,装一副柔弱无辜给谁看?憋着勾引谁可怜呢?!” 殿内其余的侍女却只是冷眼看着她们,自顾自着手中活计。 眼见着那侍女打的那瘦小女孩儿连身子都蜷起来了,抱膀缩脖跟个鹌鹑似的, 惯于锄强扶弱的侯爷,登时气不过! “住手!本侯面前还敢动手打人?!” 她们这才看见了白衣红绣的侯爷,都慌忙下跪行礼:“奴婢恭见侯爷!侯爷万安!” 九幽斜眼一瞥:“虽然当日本侯吩咐过季安,要整顿府里管制,今日看来,显而易见,你们对此颇有怨言么,那本侯便再说一次,以后九华殿不需侍女伺候,只需五日一擦灰便可!府里也不需要那么多奴婢,只留下一些,其余的本侯会命人送还皇宫!” 然后再一指那可怜兮兮的瘦小丫头,“你,实在瘦小,现在放出去人家还以为本侯如何苛待下人呢,倒不如…你就去长生殿找姝妡璎珞,叫她们带你谋个好差事!就说本侯开口的!” …… 刚闹完皇宫的侯爷回家了,她还庆幸呢,得亏自己有义父干爹了,还能向着她,而孩子不知道,老头儿跟太后都吵起来了。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太后也很生气。但是没办法,一听说皇上去逛红馆了,还拿小侯爷小侄子当妓子,污言浪语的……不止小侄子义父听不下去,太后都不敢想,于是俩人舔个老脸争竞起来了。 关于教育孩子的问题,老头说“孩子还小,不能让妓子给糟蹋了,当家大人的,应该挑好的给孩子娶回来,培养孩子正确的审美。” 太后嗤之以鼻,“君侯是你的一个干儿子,他都十七了,让他自己摸爬滚打就知道什么是好赖了。” 关于这种事,在她嘴里那么随意,老头很生气,“那能跟你儿子一样吗?你儿子十七就有孩子了,随意找个女人就睡了,还是个奴隶出身,就算放出去当皇后那也上不了排面,我这儿子可得好好培养,又聪明又会来事儿,文武双全,秀才气十足,” 太后说,“你怕不是看上你儿子秀气了,你养的是儿子还是闺女啊……” 太宰一句都不让,“关键是我儿子长的好,那也比你儿子英气多了。” 皇上在旁边儿话都不敢说。 太后白了自己侄子一眼,说“你怕不是断袖,你孩子杀人放火不管,就是乱搞你管,搞个干儿子你也管……” 太宰很生气,“那证明我眼光高!就算我断袖,也就跟稀世美男断袖,不至于什么肥的瘦的都吃,吃坏了肚子,我娘是正妻,我是嫡子,我家孩子个个儿都是嫡子!” 一说到嫡庶尊卑,太后气的都送客了。 …… 九幽能去的无非就是寝殿和烟雨阁。 回自个儿屋有什么意思?她倒想起了扶摇,昨天刚做了最亲密的事,还来不及看他今日的反应呢……想了想,还是这个有意思! ……烟雨阁前,她还未走近,就听见了争吵声。 远远的就看见烟雨阁堂前,一个红衣女子站在廊下,对着面前的一个紫衣男子破口大骂:“你这狐媚子!只知道拿那淫贱身体,勾搭世间的好男子!像你这样雌伏人身下,以色侍人的,我要是你爹娘都早就羞惭去死了!” 那紫衣的男子捋着鬓角的一缕墨色长发,柳眉斜挑,分外轻蔑,都不正眼瞧, 努嘴对那女子说着话,说完后,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从他唇中流出,入耳分外甜美。 不知道扶摇说的什么,那女子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他的脸上,打的侯爷心尖一颤。 ……然后,扶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柔弱舞女到底比不上一个男子,这句声色冷厉的话,九幽终于听的清清楚楚:“我再不好侯爷也喜欢,你再高傲也低贱到…连侯爷一面都见不到!侯爷都不知道有你这号人吧?而我——毕竟是侯爷唯一的面首,啧啧…你今日以下犯上,敢打骂我?就不怕侯爷剁了你的手、割了你的舌头么?!” 女子一气,“——你!你也配?侯爷不过是看你新鲜玩你几天,等侯爷厌倦了你、你还有什么活路嚣张!我有姿色也有手段,能让侯爷对我倾心不弃,岂会卑微于你个鬼眼妖人!” 九幽听着女子的话,都替扶摇生气,刚要过去把那个、不知道哪蹦出来的女子处置了,就听见一声清斥,“放肆!侯府贵地,岂容你等喧哗嚣张!” 一道红影自岔路走出,从九幽眼前过,只见一袭青丝及膝,这人戴着护腕和肩甲,身形挺拔纤细,原来是连侍卫。 她刚迈出去的一只脚就收了回来, 更将身形都藏在旁边儿的树后。 那女子一见了,迟疑了下,一出口又是跋扈的姿态:“你是谁?!” 连小草怒声嗤笑:“放肆!侯府岂容你言语无状、不知尊卑、以下犯上?识相的快滚!侯爷已经回府了,若是看见你在这胡搅蛮缠,割舌断手算什么,恐怕侯爷会把你剁碎了喂狗!” 吓得那女子再不敢言语,就跑了。 扶摇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趴在了合欢树腰上,好像在哭。 “侯爷会不会很快就厌倦我……”他清冷空灵的嗓音,没有起伏与情绪,更没有哭声。 连侍卫冷冷的道,“我倒希望你很快失宠,不想看到侯爷与你亲密;可…我又不希望你失宠,那只能证明她薄情,她不值得,不值得我这样……” 扶摇转过身来,垂目俯首,拂袖作揖道,“多谢连侍卫为扶摇解围。” 她摇头,冷冷道,“你是她的床上人,所以我维护你,不必谢我,谢你自己成了她的男人吧。” 然后,她转身就走了。 第201章 201不见燕回巢 留扶摇孤身只影,瞥了一眼连小草离去的背影,转而抬眼望天。 九幽也随他看,看苍穹无边,看日隐云间。 还有庭前紫菊与合欢,檐下空巢燕。 他仰着小巧消瘦的下巴, 又听他沉吟而唱,“池中菡萏早,檐下呢喃小……建安莲子熟,不见燕回巢!不见……燕回巢……”歌声清灵,犹如烟雨。 这北长安的风卷起他的紫纱,衣袂飘飘;也吹起他的墨发,青丝飞扬。不是江南, 不见燕回巢……他这是想家了吗? 他还有个对江南的念想,九幽四海为家,现在除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而她的长安,没有家,没有归处。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眼前突然出现个一身白衣的小孩子,披肩发,瞪着黑亮水汪的大眼瞧着她,怀里还抱着一只黄皮蹴鞠。 见这孩子张嘴就要惊呼,九幽赶紧蹲下身捂了他的嘴! 小声勒令,“嘘!不准说本侯在这!——” 然后,还指了指扶摇, 小七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九幽也松开了捂他嘴的手,站起了身。 他抱着蹴鞠,深深的看了侯爷一眼……然后扭头就跑,直奔合欢树下的扶摇。 小孩子的嗓音又奶又脆:“哥哥!刚刚我看见有个,凶神恶煞的大姐姐跑出去了,怎么回事啊?” 扶摇这才回过神,蹲下身去一把搂住了小七。 风扬起青丝,脸庞缭绕, 他低眉垂目,声音是强颜欢笑的温柔: “没什么,她走错路了。” “可是…我明明听到你们吵架了啊!” “现在不是没事了么?你听见就当做没听见好了。小七,别忘了哥哥与你说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看清自己身在何处,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必要的时候要装作聋哑瞎、懂么?” 小七顿时耸拉了小身板儿,弱弱的应着,“喔……” 看小孩子这委曲求全的样儿,九幽都心里发堵, 扶摇也是的,口口声声那么凄凉,好像她待他多惨一样…… 一眼没看顾到,熊孩子的那只小手就摸上了他的脸… ——九幽心里顿时又闷又烦躁,突然想揍这孩子一顿……竟然还敢当着她的面儿,摸她男宠的脸?! “嘶~”扶摇一声痛吟,条件反射的拿手扣住自己的脸… 扶摇秀眉紧锁的样子,把小孩子吓了一跳,惊叫道: “哥哥……你的脸怎么肿了?” 扶摇苦笑着站起了身,从脸上拿下的手转而去拂袖口和衣摆,像是要掸去某些尘垢。 “没什么,是人的妒忌心失了理智而以。……小七,你下次也不要到处乱跑玩蹴鞠了,让侯爷看到了,即使她不会说什么,心里若是也嫌你没教养可怎么办……” 小七固执道,“哥哥!你别和我说听不懂的大道理,你就说是不是那个凶悍女子打了你?——我要去告诉侯爷爹爹!!” 小孩子怀抱蹴鞠,刚转身跑起、就被扶摇一把拽住了, 他厉吼:“回来!不准去!!——若是这等小事都去招惹侯爷烦心,她很快就会厌弃了我!” 小孩子当场吓呆了。 “哥哥,我……” 扶摇蹲下身,一脸正色的对小七道:“小七,侯爷不是你的爹爹,你的爹爹不在这里!他还在江南,也许还在找着你!……如果有一天你回得去家里,我希望你不必再想起侯爷!你当她是你爹爹,她却可以一念之间将我和你扫地出门……” 小七听的目瞪口呆,水汪汪的眼眸,泫然欲泣。 “哥哥……” 他们背着九幽说的这些坏话,她虽然有些生气他的诋毁, 却又心疼他的小心翼翼,还有他的淡然忧伤。 做了最亲近的事,却还没和他的心亲近一层。 他们的对话,九幽更多的是听的迷糊,小七不是孤儿么?不是都卖身葬父了吗?怎么江南又出来个爹? 而且……扶摇还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他们说的话让九幽心堵,她忍不住抬腿迈步,想轻轻的走近。 身后却有脚步声落定,一声高呼戛然出现:“侯爷——奴才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琴瑟阁’舞姬尽皆禁足,今来复命!” 九幽从季安出声、扶摇与小七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先转身过去了。 没想到第一次偷窥偷听,就这么快被发现了! 背对着扶摇,九幽怒目瞪着眼前俯首行礼的季安! 季安抬头,眉目清朗,一脸正义无辜, 她扶额做无语状,“琴瑟阁有人以下犯上,目无尊卑,胆敢当众辱骂和掌掴本侯房内侍妾,着实可恶!季安,你就负责找出来烟雨阁闹事的红衣悍女,然后查其来历,断其双手,把她连同和琴瑟阁所有人,都打包给送回去!” 九幽私心的的想着,这算是冲冠一怒为美人吗? 季安毫无犹豫,当即应声:“是!奴才领命!” 九幽冷哼一声,补了句:“本侯的侍妾脸都肿了,此事本侯岂能容忍?!今晚之前你若不解决了此事,本侯就解决了你!” 季安俯首听命:“定不负吩咐!” “行了,你做你的事去吧。” “是!” ……季安一走,九幽转身回头,扶摇和小七已经走过来了,此时全都屈膝半跪行礼, “——侯爷金安!扶摇恭见侯爷!” “……小七恭见侯爷!侯爷竟有如此闲情逸趣来远窥哥哥这么久,真是佩服!”小七这孩子倒是有什么说什么,气得她都想揍他屁股! 可一看他瞪着水漉漉双眸,粉嘟嘟的小嘴唇撇着坏笑,九幽真想笑! 相应之下,扶摇却低眉垂睫,眉宇间恭顺却也疏冷, 九幽沉声,“平身吧。” 扶摇这才拉着小七的手起身,“——谢侯爷。” 她抬眼打量着扶摇,面对面两步远的距离,他却低下眉睫,不敢与视。 她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扶摇,今早几时醒来的?” 他脸上这才有了些神色,脸颊羞涩般的微红……咬着下唇,沉吟了一番,才道:“辰时。” 九幽自然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她豪迈的和他做了那么亲密的事,这男子先不好意思上了,她现在看他的反应只觉好笑, “喔,身体……可又不适?” 第202章 202侯爷请用茶 他这词却没太迟疑,“……虽是乏累无力,却无有大碍,侯爷怎的有空来此?” 九幽挑眉,戏谑的笑了。“看看你,顺便来填饱肚子。” 小孩子人小鬼大,此时见状,笑嘻嘻的喊道,“那还站着干什么!哥哥,快请侯爷进屋啊!” 扶摇低眉垂目,抬手作请,“……侯爷请里面说话!” 九幽“嗯”了声,顺势攥住了他的指尖,收手入掌中。 男子冰凉的指头被她一碰, 他激灵的一缩手,又被她抓了个紧实。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他就惊愕的抬头,抿唇瞪她,双颊白里透红。紫眸莹亮的发黑。 九幽坏笑着,拽他进了屋。 直到她坐上了烟雨阁客厅的主位上,因宾位与主位有一桌之隔,他才缩回了被她攥着的手。 有侍女上来送茶行礼,却先递给了扶摇。 还冲他挤眉弄眼的! 九幽心里瞬间不平衡了,即使这烟雨阁的主子是扶摇;可这凤华金宫的主子是她吧? 献殷勤也轮不到你一区区侍女啊! 她刚要发火, 扶摇却顺势把茶盏恭恭敬敬的奉给了她,“侯爷请用茶!” 九幽余火未消的一个“嗯!” 见侯爷接过了茶,那侍女才把另一杯茶搁在他面前的桌上。 见状,九幽才恍然大悟,那侍女分明是给扶摇对她殷勤的机会! 可扶摇……今天却总是淡淡的,莫名的对她疏冷。九幽实在是不明所以。 喝着温凉的茶,腹中隆咕作响, 其实是肚子又饿了…… 扶摇也不喝茶,就是正襟危坐,侧目盯着茶盏里飘零的茶叶。 后进屋的小七,此时见状,呲着小虎牙笑道,“哥哥,这回不用小七去找侯爷,你看,侯爷这不就来给哥哥申冤了么!” 扶摇似乎才想起刚刚,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侯爷……为何直接剁了她的手?一个巴掌而以,何至于此……” 九幽冷哼,“还不是因为你?她胆敢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本侯!这大跌面子的事,怎能饶过她!” 扶摇低下眉睫,幽声道,“侯爷只是因为爵位颜面,才会说那些保护我的话?呵…幸好我早有自知自明,区区卖弄男色而已。” 九幽忍不住微怒,“你这都说的什么胡话!你哪来的这些孤傲脾气?!” 扶摇蓦然拢了一身紫衣起身,俯首屈膝,跪拜行礼:“扶摇不敢有脾气,扶摇不敢有微词,若侯爷还是恼扶摇,那扶摇就是有罪了……还请侯爷降罪,是杀是剐,绝无反抗。” 九幽忍不住也拍案而起! “抬什么杠啊你!” 吓得两个刚走到门口的侍女登时跪了。“——侯爷息怒!” 小七顿时哭腔了:“哥哥!你这都说的什么啊!……你不是最喜欢与侯爷相陪了吗!” 小七一边拽着扶摇的手、想拉他起来,一边满面焦急的看着她,“侯爷!侯爷别生我哥哥的气,哥哥他不是有意的,只是有些彷徨害怕……” 扶摇只是低个头,闭眼垂睫,一言不发。 九幽走过去,一把擒住他的下巴捏住,逼他抬头、睁眼与她对视。 他颌骨吃痛,睁开了颜色愈深的紫眸,眸中闪烁着的光电里,是她的倒影。 九幽看着…他眸中的自己眉眼邪气,和独孤九冥一样,却不一样。 她自我觉得还挺好看, 九幽勾唇邪笑,低头凑近了他的脸,几乎挨着他的唇, “扶摇,给本侯侍寝就这么让你委屈么?——不准闭眼!” ——刹时一阵吸气声,众人目瞪口呆,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九幽甚至都听到了她们内心想说的话! 堂堂正正的君侯男子汉大丈夫,竟然当众和男宠无视世人眼光的亲热?! 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九幽倒没觉得自己太毁形象。 他侧了侧目光,双颊绯红,浑身都在微微颤栗。 似乎是在难堪,她也觉得那些侍女在这碍事。 便用另一只手一挥,“所有人——都退下!!” “——喏!” 小七不愿走,哀声道,“哥哥!” 九幽也不理他,只专注于逼问扶摇: “说!本侯问你话呢!” 嫩唇蠕动,嗓音绵软:“幽儿妹妹……” 九幽听他一说话,手都抖了,就松了钳制他下巴的手, 他忽然抬起深紫的眼来,一双长眸犹如清浅的潭水……看着女侯爷乍红的脸,茫然无措的眼神,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还是固执的跪着,表情却明媚了许多,“但愿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什么意思?” “以后告诉你。” 她弯身下去、一把抓起他垂在身侧的手,将冰凉指尖攥入掌心,雪肌滑嫩。 “起来!你再跪下去本侯可要生气了!” 见他固执的一动不动,九幽脾气都燥了:“你想咋地?” 他垂眼道,“腿麻了……” 她闷声闷气的,一把揽着他的腰身、抱他起来,一站直了,他才惊呼一声,急忙扣住了她搁在他腰上的手,“侯爷!…我自己走!” 然后他就踉跄的退后了两步,低眉垂目不敢看她。 九幽见状笑了。 “本侯就喜欢你这娇羞样儿!不像是装出来的。” 扶摇目光窘然,顺势抄起了桌上的茶盏奉上,“侯爷……您喝茶!” 九幽摆手道,“本侯饿了,再喝水肺叶子都飘起来了,为了补偿本侯,你晚上洗干净了给本侯‘赔罪’吧!” 他脸色一红,瞥了门口一眼,弱弱的道,“侯爷!这里还有小孩子呢!” 九幽随他的目光看去,门口的小孩儿正抹着眼泪,连蹴鞠都扔在了脚下。 小七那双眼睛湿漉漉的,闻声哽咽道:“侯爷和哥哥是和好了吗?……你们就当我这个小孩子听不懂就行!” 九幽憋不住的坏笑,“哈哈…这种事情应该从娃娃抓起!不如…今晚就让小七看看,他哥哥是怎么给本侯侍寝的,怎么样?” 扶摇脸色一僵,却只是回头对小七道,“你去叫小厨房的掌厨师父过来,就说是侯爷有吩咐!快去!” 扶摇嗓音偏冷,小七不敢有半分耽搁,转头就走。 分明是怕她再说出点什么教坏小孩子的话。 第203章 203相中我什么了 他目光幽怨的转过头来时,侯爷正喝着凉茶。是茶凉了, “侯爷爱吃些什么菜式?……” “不必让掌厨过来,就先做些糕点送过来就行了;本侯记得你这里的掌厨,还是从皇宫调来的呢,做糕点甚是一绝,以后本侯想吃糕点还要来你这。” 扶摇轻笑道,“侯爷真是说笑了,偌大侯府您是主啊……”话虽这样说,他转头又去对门口守着的几个侍女招手:“侯爷有吩咐,令掌厨做几样可口的糕点即可送来,你们快去!” 侍女道“喏”,人又走了几个。 他这次回来,还是只在她面前站着,目光幽幽…… 九幽无奈的拍桌!“坐下!本侯又没亏待你!!” 扶摇默默的在她对侧坐下了。 又幽声道,“家母祖训,只与发妻洞房合卺,一生不得二许。” 他莫名其妙说这些,九幽还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你想让本侯放你出去娶妻?” 一双紫眸眨来眨去,他皱眉苦笑,“你当真听不懂?还是对我的忠贞之言,不屑一顾?” “我有点儿迷茫……前几天你可没这么说啊,进展太快了,别怪我不信。” 他却目光深沉,抿着薄薄一层嘴唇,颇带幽怨的看着她…“别告诉我……你要不认账了?” 九幽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她本就知道的,他从来不是红馆里那些思想肤浅的妓子,而是落魄的江南名门,依旧不改昔日的教养与矜持。 “怎么会……你在府里的地位独一无二,只要我还有权势,保准让你跟着享福。” “我不需要享福,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相中我什么了?” 扶摇眸光深紫,盯着她的眼,轻声笑了:“你可以不相信所有人,哪怕是最亲的朋友、也许都会有逼不得已对你出手加害的时候;而我绝对不会!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因为他们有顾忌,而我现在只有你,我的顾忌就是你的安危!就算所有人都害你,我也不会害你,害己。” “呵。虽然说你我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本侯还是挺感动的。” 他却突然起身来,走到她面前, 九幽云淡风轻的瞧着他, 只见他勾了唇角,挑着狭长狐媚的眼尾,俯身凑在她耳边,轻吐温香:“从封侯宴那日开始,侯府任何人你都不可信任,而我与你宽衣解带,也与生死与共,同进同退……如今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幽儿妹妹,还要对我多疑不信任么?” 说完,他就站直了身,瞪着紫眸一脸正色的看着她。 女侯爷面容冷艳,笑容邪气:“你好口才!有前途!” 他一笑,清冷如雪,“呵呵……侯爷信我说的了?” 九幽一字一顿,大力沉声,一字千钧:“深信不疑!” 听听她这回答,多大气! 就是有点小小的心虚。 “侯爷话别说太满了,我自认没有那样的底气,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扶摇侧身一转,就坐回了她对侧。 俩人四目相对,九幽都快忘了刚才,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儿了。 “你为什么闷闷不乐?” 此时他倒也放得开,沉吟了下,便道:“不瞒侯爷,我…只是想起了四季如春的江南。江南的水边从来不会缺人,而这北方则是少有习水性者……吴越水乡美人如莲,可将柔肠百转诉情书;江南男女,都是自小在青山秀水里玩着长大的,哪像这北方……只把人关在后院里,除了房子就是天,好不容易有树却叫合欢……” 他这话里的幽怨之音,听的九幽迷迷糊糊的, “你是不甘寂寞才满天下跑的?” 扶摇幽声道,“我那是无家可归!……不过现在不同了,我和小七都靠着您了!小七还想认您当爹爹呢……” 九幽大方的应了,“行啊,本侯当他爹,你就是他爹的侍妾,下次他再敢摸你的,本侯就揍他!——你不知道本侯看见他、摸你脸的时候有多生气!对了,小七是男的女的来着?” 扶摇一脸哭笑不得,“当然是男孩子!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侯爷可别对他有兴趣啊!” 九幽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这还行!若有女的连本侯的人都敢碰,本侯一定灭了她!!” 扶摇蓦地轻声笑了:“呵呵……能见到侯爷如此在意,我就算在这后院里孤守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听他说起后院的孤寂,九幽就想起了显些被高长恭囚困的自由……白天路过的繁华闹市,还近在眼前,不知道市集散了没有? “扶摇,想出去吗?” 扶摇一愣。“出去?” “对。本侯带你去街市上玩玩如何?看看这长安街上,有没有可比拟你江南的好东西!” 他笑眼弯弯,“此话当真?!” “本侯的话,自然当真!” “何时能带我去?” “现在!” “啊?……”扶摇闻言,却面露一丝难色。 九幽不解,“怎么?” 他摇头轻笑了声,“没什么!侯爷不吃了糕点再走么?” 他话音未落,便听外面有人通报道:“——掌厨李长拜见侯爷!” 就见一个体态宽余的、身穿红袍滚金边衣裳的厨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侍女。 这掌厨约莫三四十岁,浓眉圆脸八字胡,一出口却是恭恭敬敬字正腔圆。 然后跪拜在九幽面前,行了个大礼。 糕点香味儿就飘扬了满屋。 侯爷沉声,“平身!” “谢侯爷!” 李长抖袍起身,笑脸是恰到好处的和气。 九幽第一印象就是,这人还比较好相处,也很明智。 “李掌厨是么?你既是宫里来的,本侯也不会亏待了你,只要你忠心重义,不卖主求荣即可了。这糕点不错,本侯急着要出去一趟,也来不及赏你什么了……” 九幽挥手示意,“来人!给本侯把糕点拿上,一会儿在马车上吃。再派人去把连侍卫给本侯叫出来!” 她话音未落,门口就走出一人,冷声道,“属下一直都在!” 第204章 204上集市 她定睛一看,这人一身红袍,扣着肩甲护腕,及膝青丝以金带绑在颈后,任由辨尾墨发飞扬。 连小草眉眼精致,眸中却是冷冽。 然后,九幽抱着一食盒的糕点,独独带着扶摇与连侍卫,去的后殿存车库。 存车库内,连侍卫看了看她奢华的金銮轿,幽幽道:“侯爷,先不说此轿如何华靡显贵的扎眼,光是这硕大的‘个头’……恐怕小小市集就容不下。” “连侍卫所言极是,那咱们就带上钱,坐个不显眼的车轿,来个微服逛街?” 连侍卫:“侯爷英明!” ……于是,这次出行九幽也没带季安,就带的连侍卫。 她和扶摇在车里吃糕点, 连侍卫就在外面充当了马车夫。 两个都是自己人,真是无比的惬意和谐啊。 九幽看着食盒里拿出的,一样样精致的糕点,从做工到食材,果然都是皇家的气派。 有甜咸的鹿肉粒千层饼酥,也有牡丹花酱与花瓣裹成的‘凤华糕’,尤其是这个凤华糕,除了少点奶香味,多点精致的花型外表……还真像是……赟儿给她的那盒。 看得九幽食指大动,腹内空空,真想失态一下。 她刚要动手去抓,就看见连侍卫风风火火的掀帘,一脸凝重的呵斥道“且慢!住口!” 九幽:“……” 只见连侍卫递进来一支银钗,表情严肃:“你先用银针扎几下再吃!小心那宫廷的厨子受人指使,下毒害你。” “……” 九幽默默的,从她细白的纤手里接过银钗,情不自禁的多看了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几眼,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连侍卫的手真是好看,纤细修长,指节弯曲时又极其有力,明明武功高强,却极重视保养,无论是墨莲还是独孤九冥,都是不擦胭脂抹粉、就美艳无双的人,无论何等落魄,都一如既往的骄傲美艳。 发现小侯爷在看自己,连侍卫冷冷的瞪她一眼,扭头上外头去了。 那是九幽毕生求之不得的高岭之花,是她最恨最爱的兄长……九幽这个恨啊,明明用高长恭放下了独孤九冥,为什么她现在看着身边的男子,又总有他的影子? 这是高长恭在的时候,她从没有过的孤寂感觉,是不是没有人拿她当姑娘宠着了,她太缺爱了呢…… 不知兄长你,是否也讨厌妹的任性,不该离弃高长恭? 这个浮华的长安城,并没有真心实意。 九幽拿银针在凤华糕上扎了一下,然后拿起糕点,几口下肚。 绵软蓬松,花香甜腻馥郁, 后知后觉,味道还挺好吃,就是和赟儿给她的那盒比起来,味道上还是有点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对面的扶摇贴心的给她递过来了杯梅子茶,轻声道,“车上吃东西要细嚼慢咽,小心噎到!” “……” 扎了两块吃了两块,九幽就没心情吃了。 这一天……吃点东西还怕被毒死! 听着人声鼎沸,也差不多到了市集的入口。 却听一声叫卖:“金陵灌汤包!” 扶摇便道,“我小时候在金陵,就独爱那小巧玲珑的灌汤包……” “……家里又不是做不出来!” 他摇头叹息道,“家里做的再好,也比不得买回来的……侯爷您若是有疑问,大可去买来试试。” 他这话都说到明面上了,还有什么理由犹豫? 九幽赶紧道,“连侍卫停车!本侯……我和扶摇先下车了,你且在这里驻马停车!” 扶摇低眉垂睫,蓦地苦笑:“侯爷……我若说,我身子不适那里磨得很疼,您会不会很扫兴?” 九幽无语扶额,“……那这就回去?” 他眨着眼,幽幽道,“可是……我不甘心呀,金陵灌汤包只是听见了,却吃不到……” 九幽斜了他一眼,“你不是走不动么?” 他幽怨道,“我走不动路,你还不是罪魁祸首么!帮我买几只包子又怎么了啊?!” 她都气笑了!“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指使本侯了?!” 他眨着眼,幽幽道,“侯爷息怒!扶摇不敢!” 外面的连侍卫悠悠道,“车马已停靠,大庭广众之下,您究竟是下去呢?还是下去呢?” 九幽二话不说,潇洒的掀帘下车。 然后对连侍卫一招手,“保护好扶摇!” 她直循着那叫卖声。 入目就是一个木搭的小棚,收拾的也干净, 还有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守在笼屉旁。 来来往往买包子的人不少,却井然有序的挨着一排排,没人争抢。 只见买到包子的客人,手中都捧着一包黄油纸,满面欣喜……即便都是平民百姓,布衣俗身,可这画面却随和的特别养眼。 九幽莫名的懂了些什么。 这才是入世,这才是生活吧? 他们又是要把这满含心意的,油纸小笼包带给谁呢? 结发同床,白首相约的妻子么? ……不再犹豫,九幽就跟在这群人后面,正寻思啥时候能排到自己呢, 后面的大娘领的小孩哭叽尿嚎的骂:“你滚开!我不准你买包子!!” 九幽回头,苦口婆心的说:“小孩儿,哥哥我为什么就不能买包子了?你又凭什么勒令我?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嚣张跋扈!太无法无天了?你家里人就这么教你教养素质的?……”她正滔滔不绝,声情并茂,可突然打断她的人完全没有在听! 这小破孩牙子胖的跟水桶似的,跨着八字步,叉腰指着她,小肉脸上的表情甚是凶神恶煞……“啊呸!你啰嗦么子!你看你长得是人模样吗!一说话的声儿公不公母不母的,搭眼一瞅人畜不分,你算哪门子哥哥?贼拉恶心!” 九幽被骂的愣住了。这孩子不夸她长得好就算了,还骂她长得不是人模样!就这就是嫉妒!这就是眼馋啊! 这谁家破孩子!她能不能撕了他的嘴啊!! 但是,虽然九幽都气到想哭,还是想不出怎么骂回去更有气势。 ——“你这小孩有没有教养啊!你家大人在哪呢?你娘就教你这么嚣张满嘴喷粪了啊?!” 第205章 205洗劫包子铺 那小孩他娘当即跳出来了,“哎呦呦,他娘在这呢,怎么着?你一大人跟小孩计较什么!你有没有教养啊?!” 这话真快气哭九幽了!“怎么还成我没教养了?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好,老子不稀罕跟你们女人小孩一般见识!” 前面卖包子的姑娘连忙出面劝架,满腔温柔的道:“不要吵了好不好…公子,您要什么馅的包子?” 九幽瞧着面前眉目清秀、似水温柔的姑娘,顿时火气消了大半,也冷静了下来。 却突然想起来,扶摇还没说他要吃什么馅的呢! 灵机一动,她被自己的豪气震撼了: “姑娘,你还有多少包子?” “公子是问什么馅的呢?每种馅的都不到一屉了…” 九幽掏出了一锭银子搁在桌案上,淡定的道:“好,剩多少包子我全要了,钱也不用找了!” 望着错愕的姑娘,姑娘身边打下手的年轻小伙儿,却来打圆场的推回了银锭,“客人何必这般一时气不过呢,小店是小本生意,还要照顾一下旁的啊……” 姑娘也道,“公子是要给人买的?可想好了买什么馅的?” “我要是知道他吃什么馅的,何必要全买下!!” 卖包子的两个年轻男女这一脸无语,被众人盯着的目光也很是难为情…… ——却听官兵吵闹的簇拥过来, 有人自开路中走出,痛斥道,“荒唐!金陵之物怎的摆在了我长安市集上卖?!” 九幽定睛一看,这人一身黑袍乌纱帽的官服,端的是方脸标正,横眉冷目,留的一寸胡。 一脸的不近人情! 姑娘急道,“小女子已经交了租纳税,大人何必苦苦相逼!” “钱是小事,你一金陵人,让本土文化外泄岂非大错?!” 九幽瞬时笑喷了! 这人管的还真宽!人家自愿买卖管他屁事?! 旁人连忙道,“可别乱说话!这是新到任的京兆尹!” 九幽挑眉,“京兆尹是几品几命的官儿啊?” 旁人小声道,“京兆尹八命!” 九幽暗自冷哼,她一侯爷,虽然是还未正式封爵,却也是个正八命!他一个从八命的,竟然还在这跟她嚣张卖弄呢? 然后他又来指责侯爷, “你这人着实自私自利!一人买下所有笼包,于你是吃不完,与旁人却是吃不到!” 好吧,他说的是实话,九幽竟无力反驳。 想想也只能道,“京兆尹大人,我们这是正当买卖,又不是强买强卖,您来掺合什么?——姑娘!把包子给本公子装上,家里人还等着吃呢!” 那姑娘犹犹豫豫的,她身旁的男子却很识大体,无奈一声:“公子既然买,我们卖就是了!来,给公子装上!” 那姑娘不再多言,给九幽装了包子。 她就抱了满怀的包子回去。 刚走几步,就看见一脸焦急的扶摇,直冲冲的奔她而来…… 他身后的玄袍红影,云淡风轻的跟随他走来。 见了九幽抱着的包子,扶摇瞪的眼溜圆! “哇……侯爷,您打劫包子铺了?!” “胡说什么傻话!本侯至于么!……连侍卫,接着!” 刚走过来的连侍卫,就给怀抱了包子,此时一脸茫然。 “……” “侯爷!刚刚京兆尹过去了,您可曾与他发生争执?” 九幽摆手,“自然没有,本侯肚里能撑船,怎会与他计较!” 扶摇这才叹声,“我听见有人吵架,赶紧忍着疼就下来了……” 她默默的伸手搂了他的小腰,坏笑道,“我扶你!” 扶摇僵了僵脊骨,憋的脸都红了,“你那是扶么……别动手,我能走,我想告诉你的……灌汤包不能打包回去,到家汤都要漏了,就不好吃了,” 九幽四下里看了看,正好看见这条小吃街,有给行脚客人的桌子凳子。 “那咱们就地吃吧,来连侍卫……” 她扶着紫衫男子,刚一招手,那侍卫下巴一扬,哼道,“我不爱吃,你俩吃吧,我去看看有没有我想吃的。” 九幽点头,“你喜欢吃什么回来告诉我,我给你买足了,让你吃个够。” 长街叫卖声嘈杂,包子铺热雾袅然。 ——身披暗紫色斗篷、笠帽的人站在街对面,又长又尖锐的铁爪子焊了黄金护指,捏着个小白灌汤包,唇瓣娇嫩、非常优雅的小口吃着,一点儿汤都没遗漏。 倒看见包子铺前面,刚才还吵闹差点动手的人,在路边桌上,俩人吃包子,那个白衣的侠客一口咬下去……崩了对面的紫衣男子一身,可那紫衣服的,还拿袖里的手帕给她擦脸……这俩人的缠绵劲儿倒像是金陵人,和灌汤包铺子很像,和长安却不像。 那个紫衣男子有一双幻紫的眼睛,问世无双。 手里的包子吃完了,他抹了把尖尖护指上的油,赶紧从地上捡个石子,去砸包子铺的姑娘。 …… 九幽路上正走间,忽听女子唤道:“公子——公子留步!” 她与扶摇一回头,就见一女子扑在脚边。 九幽后退一步,吓了一跳。 她却是直拽着扶摇衣脚下摆,泪眼婆娑:“公子!多年失散,都怪奴婢护主不利!” 扶摇满面惊愕的看了九幽一眼, 九幽心里诧异的很,脸上自然也冷住了。 “扶摇,这是谁?” 扶摇赶紧弯身拽下了自己的衣脚,又伸手扶起她,冷声呵斥道,“姑娘认错人了,” 这姑娘一抬头,九幽倒是认出来了,她还包着头巾,围着围裙呢,这不是刚才卖包子那姑娘吗。 “不!不会的!虽然您戴了面纱,可除了公子,世上怎会有第二个紫眸!……” 他就盯着她看了半天,紫眸如冰晶流转,灵动愈发深沉。 九幽冷哼, “……扶摇,你和这姑娘什么关系?!” 扶摇紧张的望着女侯爷,咬唇苦笑:“……这个,这个应该是我当年的侍婢……我不是与您说过么,我是落魄的小户书香人家,自然有两个侍婢也不稀奇……” 九幽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一声冷哼,“侍婢?伺候你学习人事的?” 扶摇一愣,顿时双眸氤氲:“你别冤枉我!除了你…我真的没有过!……我与她们失散那年,还未成人啊!!” 第206章 206昔年侍女 却见一个年轻的男子寻来,诧异的盯着扶摇脸瞅了一下,又直奔地上那姑娘而去, 一边扶着姑娘,一边半惊半畏的偷看着扶摇。 “姐!你这是…寻着五公子了?” 女子并未理会,而是一双眼睛只瞪九幽,逼问,“公子,这人是谁?你怎的一味顺向他?!” 九幽重重的咳了两声,一副事不关己样子,冷眼看眼前男子,看他怎么回答! 扶摇一闭眼再一睁,就是满目冷漠,声调平淡:“她是主子,我是侍娈。” “——什么啊公子!他竟敢这样逼你!?” “不,我是自愿的。” “——不成!这怎么能行…您怎么做这个周国匹夫的那个!您可是……” “住口!——不得无礼!你知不知道你言辞如此不敬,千刀万剐都够了!再者,我家主上乃是当朝正八命皇戚君侯!当日曾救我于红馆之地,甚至异域危难之间……” 他们这一呵一斥的,听的侯爷脑仁子疼, 还有点心寒。 男子闻言,屈膝行礼道,“草民拜见君侯爷!既然侯爷与五……公子亲密至此,那草民便将来历都说了……自七年前金陵事变,周军…将边城百姓掳至境内时,姐姐便与公子失散了,后来姐姐回到家中,得知噩耗,自是悲痛,后来便与草民来这长安做小本生意,没想到竟遇见了公子!” 九幽也觉得好笑,“哦?呵哈……那你们公子家里以前是做什么的?倒是待你姐姐不错啊,” 男子犹豫了下,才吞吐道,“书香门第。” 扶摇眼观色变,许是见九幽脸色不好了,赶紧对那女子道,“我现在好得很,我家主上也待我恩重如山,你既然已有着落安身之处,还是随遇而安吧。” 女子泪涟涟,哭喊道:“公子!与人为娈,又怎会好!公子啊!” 扶摇不再多言,转头看向九幽,眸光深紫,“侯爷,回去吧?” “……”侯爷一言未发,抬腿迈步就要走。 ……女子情急之下,竟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还急道,“求侯爷准了奴婢再来侍奉公子吧!” 扶摇被拉的一个踉跄,一声惊呼,赶紧回身站住脚,身形不稳显些摔倒, ——这刹那间的两手相握,灼煞了九幽的眼。 九幽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似乎有什么‘砰’一声碎了,她还没死呢,居然当她面就! 她冷眼瞧着扶摇,他本来通红的小脸却在瞥见我之后,瞬间只剩苍白失色。 慌乱的拽回手,扶摇冷声痛斥, “放肆!谁准你如此无礼!” 女子故作无意,慌忙道“公子恕罪!奴婢亵渎了!” 扶摇那脸却愈发的惨白了, “今非昔比,我已不是公子了,你也不必来纠缠惹得侯爷不满,日后她若是因此不待见我,又如何是好!” 女子愤愤不满的刚要说什么,扶摇就扭身奔她来了,直接从背后搂住她腰身:“侯爷别走!” 她试图拿开他的手,他却搂的更紧了,在她耳鬓轻哼道,“我不想让旧仆知道我沦落娼门过,侯爷救我啊……” 九幽攥住他的手,狠狠一甩,然后头都不回,只扔了句,“上车回家!” 眼见着白衣的男装女侯爷走了,甩着马尾逆着光,男子的紫衫被风吹起,他借风力朝她跑去! 眼看着那俩人先后跑了,身后的姐弟俩急忙涌上前,被一个红衣服的女侠拦下。 这女侠抱着膀,披肩甲戴护腕,威风又冷漠。 上了车的俩人,九幽此时正掀开帘子,朝连侍卫招手~ “莲花~你没买吃的啊?” 莲花懒懒的一抬眼尾,“我喜欢吃的东西,不会在尘土飞扬的街头。” 这俩人不管那俩姐弟,扶摇也不好意思开口,结果那俩人趁着连侍卫说话,嗷嗷就奔马车来了。 人到扶摇面前了,给他吓得心惊胆战,满眼惊慌,幸好侯爷慈悲, “车上也容得下你二人,就跟来吧,本侯倒要看看你们能作起什么腥风大浪!” 九幽坐在了扶摇对面,旁边儿是一包袱灌汤包,她也不怕淌汤儿。 这俩姐弟有了扶摇,倒也自来熟,却还是怯怯的扒着车门。 九幽无奈,“你们进来坐吧。” 姐弟俩面面相觑,道了声“多谢侯爷!”就过来坐下了。 九幽气定神闲的把包袱搁中间矮桌上,打开了油纸裹的喷香包子。 “金陵灌汤包不是你要的么?再不吃就凉了,” 他张开欲言,九幽已抢先出了声,“本侯抬举你,在意你,你想吃故里的包子本侯也亲自去给你买;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本分!别本侯给你三分好脸色,你就无法无天要开染坊了?” 他垂在两侧的手慌乱的揪着衣摆,窘迫的低头垂目:“侯爷……扶摇知错!” “哼。” 九幽冷眼一瞥,满心的不耐烦,这意思他要是还不明白,那他就直接跟侍女回江南去得了。 扶摇忽然会意,眨了眨通透的紫瞳,纤瘦的手抓起一个小包子,就凑到嘴边啃, 咬破了汤汁直流,因为是双手捧着包子的,就只能伸出粉红小舌一舔一卷,一副正经的狼吞虎咽、吃给她看。 九幽故作不屑的哼了声,转头去看窗外风景。 ……这家伙,分明是在拿美色讨好她。 不过,扶摇这年少娇嫩的模样,确实十分的诱惑。 她突然想通了,他不过是个江南少年,莲花似的清纯; 身体都还未长开,更不能强求他有只为主子服务的男宠意识; 偏偏就是他这不懂,不俗,才更让九幽喜欢。 要是给她个心机重,城府深,阅历多的男妾,她怕是早就身份暴露,被凌迟处死了。 他才吃了一个包子,就开始撩起他身后的车帘大吐特吐了, 九幽愣了下,刚要起身去给他拍背顺气,眼前已经有了个女子疾快起身,上前去给他拍背顺气; 柔声细语,嘘寒问暖,“公子您怎么样了?可是哪里欠妥?” 她还顺手倒了杯茶站在一旁等候。 吐干净了的扶摇,无力的转身来,只见他双眸水汪汪的迷离, 轻喘之际,还很顺手的接过女子递来的茶盏, 就这茶水漱了漱口,才转身回来,虚弱的瘫坐。 紫眸一抬,正对上女侯爷有点绿的脸。 第207章 207一起洗吗 真不愧是当过公子的人,沦落风尘这些年,侍女倒还使唤的熟练! 自家侯爷把不悦写在了不知道多难看的脸上。 他也一愣。 一时间冷了场。 他似乎刚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九幽冷冷的饮下杯中凉透的茶,重重的撂下茶杯,手劲一大,竟将白瓷杯捏了个粉碎! 她一甩手,于是桌上多了一滩瓷粉。 ……其实,是这瓷杯太酥脆,纵她不复当年力气,也能一狠劲就搓成粉。 扶摇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了。 众人寒颤若惊。 一旁的连侍卫忽然冷哼,“你这是妒嫉吧?” 九幽转而去怒瞪连小草! “谁给你的权力以下犯上?自己什么身份还不清楚吗!” “哼。我什么身份,你还不知道吗?” 九幽瞬间哑了,头顶青天,后院的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个个都呛她……她也太憋屈了! 连侍卫一脸傲慢,半蹲着行了个礼,就掀帘出了马车。 说实话,她不是很生气扶摇,但是现在很生气连小草! 于是,桌上的碎瓷又被她扇了下去。 一车厢的人都低头不语,个个寒噤若惊。 一路上,再无人说一句话。 …… 直到马车在金宫大门口停下, 车外连侍卫道:“侯爷,到了。” 九幽闻声起身,扶摇也随着她赶紧起身,瞪着一双可怜无助的紫眸,咬牙与她四目相对。 而她的目光,未在他脸上停留,径直走下了车。 余光却瞥见,她无视他的那一瞬间、水雾氤氲了通透的紫眸。 他眼睛湿了……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唉,罢了…… “连侍卫,给本侯的男宠和他的侍婢,送回烟雨阁。” 连小草目露疑惑,“那你……” “本侯想独自走会。” 连小草刚要出声阻拦,就被她一个眼刀甩过去。 “连侍卫,你还敢不听本侯的使唤了?!” 她默然缄口。“属下不敢!” 九幽下了车,迈步走起,却还听见身后呼声急切:“——侯爷!” 九幽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却不想回头。 只好抬眼望天。 正是下午,毒日将余热肆意释放。 她下意识的眯了眼。 沉声悠悠道,“本侯今晚去你那,拾掇了侍寝吧。” 门口恭候的李寿,此时殷勤的上前笑脸恭迎, “——李寿恭迎侯爷回府!侯爷和连姑娘一声不响的就出去了,叫奴才找的好生着急啊!” 也许是看扶摇看的恶心了,连李寿这笑面在九幽看来,都是赏心悦目的。 “这不是有你惦记着,本侯就尽早回来了么,还站着做什么?进门啊!” 她话说完,自己先迈步进门去了。 直走长生殿。 进殿内又看见了姝妡和几个侍女,九幽懒得听她们行礼,只摆手道,“本侯要下汤沐浴,你们下去准备!” …… 话说这凤华金宫有一座沐浴用的‘龙涎池’,乃是引九龙山的温泉水为汤,又以玉贴金雕出‘龙踏莲华’、‘凤抱牡丹’的太极形鸳鸯汤地池。 沐浴时,只需打开凤首或是龙头玉雕的机关,温泉水便会从口中喷涌而出。 而地池底下玉层中填的异域香水一受热,就会散溢出浑厚馥郁的‘龙涎香’味儿。 九幽是从封侯宴当日,才知道有这个地方的, 还听姝妡说起,这龙涎池乃是仿宫里的,帝后的‘龙涎池’和‘凤池’建造的,大小与雕工一点也不逊宫中帝王; 连汤底的‘龙涎香水’,都是君王将进贡的龙涎香、分出一半来给独孤如意,被她都填了空壳玉里做汤底。 此时九幽屏退所有侍女,独自倚在玉雕的凤翅靠背上, 张开双臂,放松神意,眼看着头顶与汤底对应的,龙踏莲华和凤抱牡丹,那耀眼沉重的金黄色, 嗅着弥漫的龙涎香,她只觉熟悉又陌生。 恍然间想起了,原来当初觉得‘牡丹’身上有股好闻的体香,其实就是这龙涎香? 吓得九幽一阵恶寒,豁然一起身,扑水而起。 她怕我泡久了,再染上他那股龙涎香怎么办? 那才会恶心死自己! 九幽泡澡从不喜欢被人打扰,更何况如今情势紧急,她不能暴露。 一出浴,光脚踏上玉雕莲花的地面,扯过衣架上的华贵锦缎,一件一件裹上光裸的身体。 束胸布,一层一层缠上女子的胸,四周的透亮折射出了,一个修长纤瘦的男子身形。 对镜的精致眉眼,五官浓艳又英气,龙眉凤眼,巴掌大的脸…… 她与他相像的,是眉宇间的艳烈,从来不相像的,是她骨相就有棱有角,而他骨相皮相,都精致美艳,非是凡间的相貌,他的脸就是最无解的武器,让人看着他,就得丢盔卸甲。 九幽想出了无数种与他重逢,圈禁他在身边的可能, 到最后只是更想念他一个独孤九冥,一个如假包换的墨莲。 她忽然掀开池子外地帘儿,和屋外的连侍卫撞见了,连侍卫猛然回头,愕然的看着她……琥珀微沁血的双眸,比浴池的雾气还朦胧…… “我…我可没偷看你!我是怕你有意外!” “看了又有什么,有机会一起洗吧,走,去烟雨阁。”然后迈步从她身边走过去。 “……”连小草半天才憋出一句! “不必,我习惯一个人洗。” “走啊,那我带你去看男人洗。” “男人?” “从男子变成男人,你个天机阁混出来的,还用我跟你细解释啊?” ……一路上,只看的见天上浓云缭绕,遮了秋阳, 还有九幽悠哉的脚步声,与身后之人飘着走路似的无声。 难得洗个通透的澡,连风拂过脸颊肌肤的感觉,也是那么美好温柔。 像极了高长恭的吻,轻轻落在眉梢眼角额头,温柔缱绻, 九幽甩了甩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想法,自嘲的笑了。 既然辜负了那个,世间唯一把她宠惯了的人,自己选择的深宫宦海,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抬眼,面前就是紫苑与合欢。 烟雨阁前,一座精致的藤编吊椅就立在鸱檐廊下,一看就是江南的工艺。 走近了,还看见个小小的白衣娃娃趴在里面,只剩小手搭在外沿, 眉目安静,正鼾睡着。 第208章 208聪明男妾 身后一个霹雷闪电骤起,惊得小娃娃一个激灵就滚下了软铺! ——与此同时,九幽竟然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一把将又小又软的孩子抱在怀里! 半跪着磕在了地上,才稳稳的接住了吊椅里的小孩子。 身后的连侍卫,晚来惊呼:“——侯爷!你怎么样?!” 与此同时,九幽也关切的问了一声,“小七你没事吧?” 小孩子睁开了像黑珍珠似的大眼,初醒迷蒙了一刹那,就这么瞪着她, 后知后觉的扒开她的手臂,从她怀里跳下去。 还不好意思的红了小脸,软软的唤道,“多谢侯爷爹爹舍身相救……” “你没摔倒就好,外面变天打雷了,快进里面去吧。” 九幽顺势站起了身,弯腰去掸一身灰尘,只长到她腰间的小孩子,见状伸着软嫩的小手、帮她扑着衣袍上的灰,一脸认真。 她突然觉得好笑。 直到掸尽了灰尘,九幽才道, “怎么不进去陪你哥哥啊?睡也不找个踏实点儿的地方睡……” 小七弱弱的道,“哥哥对那姐弟俩发了好大的脾气,吓得小七赶紧躲出来了,侯爷您快进去看看吧!” “本侯进去做什么?找骂啊?” “不是,哥哥命小厨房做了好些菜式等着您来呢,您闻闻这香味,小七都饿了!”小七摸着瘪瘪的小肚子,可怜兮兮的瞅着我, 九幽忍不住笑了,“哈哈哈……走!进去吃饭!” 走进门去,里面还传来一声扶摇的怒骂,“力格夹生小炮子,犯嫌不胎气!直不隆冬害得诺搛菜!气她犯嫌诺障乌活丑!诚心啊是滴呀?!(金陵话/南京方言)” 他这急流拐弯的一句,九幽听的目瞪口呆。 入目,地上一男一女两个人跪的笔直, 而扶摇正盘着一条腿坐在软椅上,单腿一挑搭在扶手上, 更兼怒目凛眉,叉腰抬手一指,一副霸气张扬的样子, 被她看见了,慌忙的收腿下了软椅, “侯爷怎的不声不响的就来了!……我,我去小厨房看看饭菜做好了没!” 他满脸窘迫的就要落荒而逃,被九幽拽住了手,拉进怀里,抵在软椅上, “还想跑?本侯不是叫你侍寝了么?” 他目光躲闪着她,脸色发红,声音绵软:“……侯爷,我……我身子未好,不能侍寝!” 九幽只好惋惜的笑,“昨日之事也是本侯唐突,本侯今日本想好好疼爱疼爱你,看来你也不想让本侯疼爱啊。” 扶摇咬着唇,抬起了水光潋滟的紫眸,低声道,“侯爷,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就是因为你说了怜惜我的话,我感动,我相信,我才宁愿给你做随叫随到的玩物……” 他眼中满是似水柔情,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的,看得九幽心痒,张口就咬上了那抹娇嫩的唇瓣, 在他怔怔的目光中,她将他的粉唇含进嘴里,舌尖破门而入,席卷他口中蜜液,伸压入喉,霸道占有。 ——屋内几个侍女连带那姐弟俩,一看这阵势,都尴尬的低下了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涩然的承受着她的猛烈攻击,双手紧紧环抱她的颈子, 直到气喘吁吁,她才放开了怀中人。 扶摇双眸迷离,咬着唇角,旋身从她怀里溜出,伏在一旁的软椅上轻喘道, “侯爷若真心疼惜扶摇,那就等我恢复好了,多陪陪扶摇吧,今日扶摇确实难以接驾……” 九幽瞥了眼那伏在软椅上,分明是诱惑自己的男子,倾身压上他,凑近他,细嗅鬓角清香,耳后的肌肤,也雪白的发粉。 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是谁?被她抓手一握,红了耳尖,瞪着一双漆黑凤目,又惊又羞。 是他红了玉颜,因她拽下了他衣裤而目光怨毒,口口声声要活剐了她。 九幽甩了甩脑中莫名的回忆,怔怔看着眼前男子, 紫眸深邃,细长白皙的颈子都泛着红。 咬了咬吹弹可破的娇嫩唇瓣,却引得身下妙人儿声音绵软固执,“……侯爷别闹了,你会玩坏我的!再说了,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呢,下次吧……” 几句冷静的起身,扶摇也随之而起了。 “……你究竟是无力,还是无心呢?或者,该说是欲擒故纵?”刚才他火爆辣椒似的训人姿态,九幽可都记忆犹新呢。 男子微眯了眼,表情冷淡,“呵…越是得不到,才越想得到。” “你很聪明,本侯欣赏。” “多谢侯爷大度,不与小小侍妾计较,听说侯爷惹了皇上?……外面都在传,君侯扒了皇上衣裤……” “别提这个,一提这个我就来气!别信谣传,这个事情的原委可不是外边那些…乱码七糟样儿的!” 扶摇咬着唇,苦笑道,“阿摇卑贱之身,本不该干涉主上之事,但……皇上终究是皇上,外面风言风语对侯爷影响不好,虽说皇上欺辱了侯爷你一次,你此番算是还回来了……可那人终究是皇上啊!” “……皇上就皇上吧,扒就扒了,难道还让他扒回来不成?!” “那个倒不成,依扶摇之见,侯爷若是去给皇上赔礼道歉,提及皇上侮辱您之前事也一概不究了,这样岂不显得侯爷大度,封人口舌?” “……” 结果这夜,九幽抱着扶摇一觉到天亮。 …… 第二天,九幽在烟雨阁睡到日上三竿,一睁眼扶摇都没影了…… 下榻询问侍女,人家却说他在陪小七玩球赏花。 她远远看着三四个人哄小孩儿,她心烦,就直接进长生殿后门了。 结果九幽都没出长生殿,就闻着一股恶臭,她捏着鼻子闻着味儿走,就看见前门厅堂,有个黑衣少年抱个花花绿绿的东西,正坐在主位喝茶呢。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搁桌上的一包……黑黢黢散发着腐败恶臭的东西,都不诧异他为什么出现了。 清晨起床,只穿了净色缎子白衫的小侯爷,披散着头发,满脸悲愤欲绝的指着他: “你这是……扒粪去了咋的?是想种地当肥料!还是要臭死我啊?” 第209章 209哥俩好 乾嘉公子一摆手,满脸的云淡风轻,“那玩意儿待会再说,老弟你看这个——” 他把怀里花花绿绿的东西递给九幽,她伸手一接,抱怀里跟三岁小孩儿那么大似的,飘轻,是布料缝的老虎枕,就是做工粗糙了点儿,又不知道在哪儿刮的大口子,里面的柳絮瓤都飞出来了…… “这东西好看,是府里老妈子的孙儿带来的,我听说民间小孩儿都玩这个,所以征用到手,来送给你了。” 一看老弟努着鼻子,费劲儿的打量老虎枕,乾嘉心虚的把纸包折起来,这屋里味儿才小点儿。 她一张口,乾嘉还以为她感动了呢……“好丑啊……” 乾嘉眉毛一横,“丑吗?你是说我的眼光不分好赖了?” “不是……我说你纸包里那东西,好臭啊,你不会把自己拉的拿来了吧……” 他脸都黑了,“这是南方小吃,叫油炸臭干子,就是凉了不好吃,我寻思给你看个新鲜,” “这味儿你闻!哪儿新鲜了啊?” “不新鲜的话,我领你去市集找找有没有卖……我是发现了,我以为我嘴够损了,你这嘴更损。” “恕我直言吧大哥……这东西我闻味儿就饱了,真没兴趣,还有啊这个老虎枕,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就是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你抢小孩儿玩具也不好,你还是拿回去还给小孩儿吧,” 乾嘉脸都黑了。她说这么长一串子,把他的热情都给浇灭了。 “哼,不领情罢了!老子本来想兄友弟恭一把,没想到遇上你个混蛋……” 一看他上怀里抢老虎枕了,九幽真不想惹怒了太宰的宝贝儿子,赶紧哄他,“别抢别抢……阿嘉哥能来找我玩儿,小弟肯定陪着啊!这个老虎枕是别人的我可不要,当哥哥的,你得再给我买一个!” “说得好像老子没钱,买不起一个玩具似的!” 当哥俩走到市集的丁字路口时,九幽居然有一丝熟悉感,好像来过此地的感觉。 是臭豆腐的臭味儿打断了她的回忆,哥俩带上一个侍卫姐姐,仨人站在街对面,看着油炸臭豆腐的摊子在冒烟,那股臭烟的风向口,一个摆摊的都没有。 九幽看看他,他还抱着那个往外冒棉絮的虎头枕呢……“哥,你不是要吃吗?去啊?” 乾嘉摇摇头,“你可别冤枉我,我想带你买的,但是我不吃。” 连侍卫捂着鼻子的手、就没撂下来过,此时满眼泪汪汪的看着九幽,“走吧侯爷……这味儿太辣眼睛了……你不是要买老虎枕吗?绕过这个摊子吧,属下快当场殉职了。” 九幽怕等不着他说话了,赶紧拉着连侍卫的手就走……乾嘉看着她,更加抱紧了怀里的小老虎,边跟着走边皱眉,“你好多情啊,经常去喝花酒,还跟美貌侍卫缠绵。” 他一说完,连侍卫就把手抽出来了,九幽瞟了眼连侍卫表情,心虚的纠正他,“别瞎说哥,我这是关爱天下男女,要不是怕你打我,我也牵你手了。” “你那叫牵女侍卫手吗?你是先摸上才牵的。” “行了行了,到此为止吧,我知道大哥你眼神好,嘴还损。” 乾嘉刚想还嘴,老虎窟窿里的柳絮都飞出来、让他差点吃进去了,他只好委屈巴巴的闭嘴。 说到眼神好,这仨人同时眼神好了。 臭干子摊儿前,有个男的忽然抱着一包、发着甜香味儿的东西过来,直接到一个姑娘面前了,这男的腰间配着把武人剑,女的衣着浅翠、鸦髻玉簪,插着几朵嫩粉的小花, 男的说,“妹妹你闻闻,这乳香花生可甜了。” 姑娘娇嗔道,“哎呀,你总买那些孩子吃的,我都多大了啊……” “无论多少岁,哥哥也是要给妹妹买好吃的。” 听到这会儿,身旁的乾嘉忽然把怀里老虎,往九幽怀里一塞、迈步走了,进了人群,九幽刚想看看他上哪去了……就听翠衣妹妹的,那憨憨哥哥问,“妹妹,你想吃油炸臭干子吗?” 九幽和旁边儿的连侍卫互相看,连侍卫嗤之以鼻,“我觉得我妹妹不想吃臭干子。” 九幽点头,摸摸抱紧怀里的小老虎,“连侍卫言之有理。” 就这会儿,太宰亲儿子那身黑衣服,蹦跶着奔她而来了,脸上喜笑颜开的,大手薅出她怀里的小老虎,然后把一包带着温热的东西,塞她手里。 “拿着老弟,当哥的也给你买吃的。” 九幽都没敢看连侍卫表情,为难是要还是不要,“这……” 乾嘉大哥拍了拍她肩膀,那叫一个豪气, “你还想吃什么不啊老弟?他那妹妹没什么用,哪像咱俩,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正巧那姑娘侧头看见了,九幽只见一个模样标致,眼神水灵儿的姑娘捧着那包花生,小碎步跑过来了—— 直接站乾嘉身边儿,含羞带怯的,“嘉公子……嘉公子!” 乾嘉刚说完妹妹没用,一回头,那姑娘正看着他。 他眉头一皱,九幽一看就知道他要说损话。 这姑娘连忙屈膝行礼,声音温温柔柔的,“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九幽砍了他一眼,“哥,你认识这姑娘啊?” 乾嘉一摆手,“她吧,” 乾嘉没来得及说不熟,姑娘就把她哥给买的花生,双手给他奉上了,微低着头,眼神那叫一个可怜……“嘉公子,这乳香花生送你……不怪您爱吃乳香花生,确实香甜,连小女子都爱吃了。” 九幽算是看明白了,这俩人有事儿啊! 乾嘉大哥瞥了眼自己小弟,一看这位小弟跟他那侍卫,俩人笑的满眼深意,他都直起鸡皮疙瘩……赶紧摆手,“别给我,我可不要,你看我像买不起花生吗,至于让你一个女子请客吗?” 九幽跟连侍卫对视一眼,点头:嗯对,这说话风格真像他,绝对不带委婉的! 那姑娘也是个好脾气的,努了努嘴,皱眉瞅他,“嘉公子怀里的虎头枕真好看,就是……小老虎怎么受伤了啊?不如嘉公子借我,我缝补完好可好?” 第210章 210良言一句三冬暖 乾嘉眉眼一挑,哼道,“用不着,我就喜欢棉絮纷飞的感觉!” 九幽这个恨铁不成钢啊,心道宇文乾嘉你说的是人话吗,忒不近人情……就这会儿,姑娘的哥哥也过来了,跟她一对脸儿,九幽忽然觉得眼熟。 倒是她哥过来,挨个作揖,“见过嘉公子,见过君侯。” 九幽茫然了,“你认识本侯?” 这男的宽厚一笑,颇为和善,“当日在万花楼,王长明王公子引荐过在下,在下姓马。” 九幽赶紧会以一礼:“原来是马将军啊……小侯记性不好,见笑了。” 她刚装会儿好人,乾嘉就抱着小老虎,拿胳膊怼咕她,“喂!万花楼是红馆吧?你啥人都搞,不怕染花柳病啊?那天听说你跟皇叔闹矛盾……搁我我得揍你一顿!怎么我爹对你那么好,我出门还得报备,而你想去嫖都……” 这边哥俩儿大刺刺说话,那边儿哥哥冷着脸拽妹妹走, 九幽刚想劝,只见那马将军跟妹妹低声说了什么,姑娘就咬着嘴唇走了,当哥的把妹妹手里花生都抢下来、摔地上了! 乾嘉这才闭嘴了,瞪眼睛看九幽,“你看吧,不是我不近人情,他们看不惯我而已,都是心知肚明的,面子上行礼而已,就马超群那个妹妹……不知道哪根筋抽风,非得黏着我,她们家都快恨疯我了。” 九幽小心翼翼的问,“马将军家……是不是和义父不合呀?” “哼,岂止是不合,简直是明里暗里成天跟父亲做对!” 九幽点头,“那我下次看见他们,我也不搭理他们了,别给义父惹麻烦。” 阿嘉哥斜了她一眼,“你?你不用,我们家的事儿,你就享福就行了,能中立就中立,别惹麻烦,我没工夫护着你说教你。” “哎?我突然发现你这嘴,虽然损但是不说废话啊,都挺有用。” “那当然,我对你最客气了,我也知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我只是看破说破,我行我素而已,又不是恶人,也不会颠倒黑白。” “阿嘉哥,你还买不买老虎了啊?可惜我不会针线活儿……” “你一大老爷们儿,会针线活我也不能让你干啊,放心吧,有人给我缝。那什么,你先回家吧,大哥出去玩了。” 九幽忽然茫然,“啊?谁给你缝啊?你不是没成亲吗?你别撵我啊……” 乾嘉大哥抱着老虎呢,没手去推她,就指挥女侍卫,“那什么……那女的,你把你家侯爷送回去,谢谢老弟替我背锅让我出来了,大哥先去玩了,你自己回家吧!” “啊?你这是利用我啊?你这个就把我扔下了啊?我……” 眼睁睁看着太宰亲儿子,那个黑衣小子抱着老虎枕、拐进了烟花柳巷, 连侍卫都不耐烦了,拽着她的手就给拖走了!“哎呀走吧侯爷!你好啰嗦啊。” “不是……他一铁骨铮铮一身正气的,太宰亲儿子,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啊?” “那你上万花楼也是走错地方了?” “我!我那是有原因的!” “只许州官放火……哦不,只能你义子上红馆,就不允许亲儿子上青楼了?” “我!啐!!” …… 九幽一回府,就给连侍卫安排了个活儿,让她用武功,看明白金宫有多少楼屋,都在什么方位,上北下南画个草图来,以及府里有什么草木摆位,哪块荒哪块冗了…… 连侍卫咬牙切齿:“管理后院的事,这不该是侯府夫人的活吗?” 九幽淡淡道,“我夫人是江南男子,弱不禁风,您是天机阁女侠,跟我哥交好,不是得能者多劳嘛。” 然后她扭头,自己就去季安驾车了。 她身后的连侍卫气的踢石子!“阿蛟!混蛋!” …… 第二次进宫,九幽真心为了道歉去的。 她都觉得自己可笑。 青城门口,季安和几个车夫,随侯爷下了车轿,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侯爷,您带季安见见世面去吧?” 小侯爷一挥袖子,还把手甩自己墨玉小发冠上了……她呲牙咧嘴的拒绝道,“不用跟来,你们别耽误本侯的事儿。” 季安心说,这侯爷怕不是要惹事,可也不敢强行跟着。 ……九幽顺着之前的路走,不出意外的迷路了,进了御花园差点走不出去,只好拦下一个宫女询问,“本侯问你,皇上在哪?!” 突然被人拽住,小宫女吓得脸都白了,看清来人后,慌慌忙忙的跟她行了个礼。 “侯爷请恕罪!皇上自昨日大病复发,就说避见任何人!今日连早朝都没上……” “本侯就问你,皇上他在哪?!” “求侯爷饶奴婢一条生路吧!奴婢不能说!” “……”九幽忍不住厌恶满脸,“还不快滚!” 宫女感激涕零,“多谢侯爷!” “……”把人放走了她才想起来,还没问路呢,她怎么走出去啊! 九幽郁闷的到处游荡,直到在拐角处,撞见个穿黄衫的半大孩子。 这孩子乌黑长发披着,一身嫩黄衣衫,两只黑亮的大眼睛狡黠灵动,俩人四目相对—— 这小子一看见她,迎面而来的白衣红绣,就是一脸苦色,“啊!你怎么又来了?!” 九幽无语,“……你说的什么话!要不是你骗本侯花园有美人,本侯至于惹事儿吗!本想登门道歉的,既然你不欢迎,那本侯告辞了!” 小皇子赶紧伸手拦她,“你是来给父皇赔不是的啊?怪本皇子嘴快了……你看我说的吧,我父皇是不是天下绝顶的好看?我也说过,调戏需谨慎,容易被活剐!” “他?他还不算最好看的,齐国兰陵王那才好看呢!……算了,也不说这个了,本侯是想来赔不是道歉的,可你父皇不见我,也没人告诉我他在哪儿啊!” “这不是还有我呢么!走,我带你见我父皇去!”他又指着身后的雕凤高台道,“看见那只头顶坐着凤凰的、又高又大的柱子了没?我父皇的寝殿就在‘柏梁凤阙’身后!” “……长皇子,有劳了!” “你别这么装蒜,论辈分我还得叫你一声叔呢。” “……” …… 第211章 211拜露寝 柏梁台铸铜为柱,是一座高达二十丈的高台建筑,因此台建筑以香柏木为梁架,“香闻数十里”,故名柏梁台。 又因台顶之上置有铜凤凰,故亦称为凤阙。 她穿着交领白衣,收腿黑裤,踩着黄衫皇子的步子,风吹开她额前细碎的刘海儿,行走在宫廷内院之中……只觉这一砖一瓦,哪怕是一花一木,就是皇宫的庄严,凤华金宫是华美,却没有这种霸气和庄严。 直到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牡丹花坛。 凤华花开,白色的圣洁孤傲,金色的是雍容华贵;明明都快入了秋,可这花儿嫩的还像雏茬一样,瓣瓣娇柔,团团独秀,蕊心嫩黄,花香甚至盖过了香柏木。 她走过去,想要去折一只牡丹,手指都掐上了瘦弱的花枝, 身旁的皇子急了,“诶呀住住手!——父皇最宝贝这白的凤华花了,你怎么还敢上手掐啊!” 九幽哦了声,讪讪收了手,抬眼迎着初升旭日,看殿门口的皇子。 黄衫,墨发,眉眼如画。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此时竟黑眸愠怒,抬手指她、盛气凌人的样子那么随他爹。 九幽咧嘴就笑,赟皇子也觉得不好意思追究了,讪讪的放下手,“你掐父皇的花,还到他眼前晃悠那是找死,等你道完歉皆大欢喜回去了,爱怎么折怎么折,父皇都不到出来看你的。” 门口的宫女看见了白衫子的陌生人,撇眼却傲慢的道,“皇上还未醒,长皇子与这人稍后再来吧!” 皇子满脸戾气的侧头怒瞪那宫女,冷哼一声呵斥道,“本皇子想见父皇,你们这些贱婢竟敢阻拦?耽误了我父子相见,活该被父皇千刀万剐!” 九幽一听这个‘剐’字,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们还真是父子俩,动不动就要把人剐了! 他才这年岁就会满眼戾气了,对他对周国,是福还是祸啊? ……一看皇子这架势,宫女再不敢怠慢了,跪地直呼“奴婢该死!奴婢惶恐……” 赟儿就这样正大光明的带她进去了。 九幽猛地抬眼却见、烫金的‘露寝’二字牌匾甚是醒目,像她家长生殿似的,一看就是寝殿。 白石长阶,层层覆叠叠,九幽一步一步,走上高楼殿宇,入目是青瓦白墙的皇家气派。 红柱流丹如涂新漆,青色琉璃瓦铺满屋顶房檐,上有鎏金浮梁,雕饰着祥云神迹, 下有黄金绣毯铺了满地,蜿蜒直通殿内。 露寝殿里,檐下的露水还在滴沓流泄;砸在廊下,聚成一洼殷湿的小水涡。 一吊金色坠着宝石的风铃,就在檐下泠泠作响,鸱尾檐角还垂挂着、一只鸡蛋大的金笼绞丝球,里面燃着不知名的香料。 袅袅熏香殷殷而出,又飘散在空气里。 九幽嗅了嗅,这熏香不是龙涎香,却比龙涎香更清幽醇净。 见她立在廊下看屋檐,前面的赟儿不耐烦道,“发什么愣?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九幽默默的瞪了这小子一眼,要不是看这里还有宫女,她连他爹都不怜惜,对他就更用不着客气了… 赟儿被她一瞪,顿时噤声,眨着黑亮的眼眸,呲着小虎牙笑了:“有瞪我的气势,跟我去摆平父皇啊?!” “……”九幽默默的跟了上去。 赟儿踏进几步,便回首正色道,“本皇子先进去看看父皇心情,你随后跟着,可别出来早了!” 九幽正好不知道怎么和皇上开口呢,给她酝酿的时间,她求之不得! “……知道了!” 俩人踩着金地走进了皇帝的大殿,入目却空旷四野无人,外殿之内,没有什么高大繁复瑰丽的摆设,因而更显得凄冷孤寂。 外面凉风徐来,吹的她后颈发凉,这皇帝的寝宫,咋跟冷宫似的? 殿内没有宫女留守,此时竟只听得见她和皇子的脚步声了。 不想打扰周遭安静,她也尽量脚步放轻。 穿过几回廊,曲折入寝房。 直到看到一室珠帘帷幔摇曳,走在前头的赟儿、转头给了她个眼神,就去撩开了入门的黄纱帷幔。 九幽紧跟着进去了。 莹白纤瘦的小手又撩开了道珠帘……珠帘摇脆,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道、八扇绘锦绣河山的翡翠屏风。 ——屏风后、里面人似乎被惊醒了的翻身。 吓得九幽登时一沉顿、愣在了原地,脚步声重。 赟儿紧张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摇头竖指,“嘘……” 九幽掩口噤声,一脸正色的点头。 皇子沉着脚步,从翡翠屏风后面走出——而她正好顺势用屏风掩住了身形。 却见屏风后,还有一道翡翠混几颗金珠穿成串的珠帘。 白兮兮的小手,撩开了面前碧绿的珠帘,她的视线里,只留一条单薄细小的黄衫背影,还有乌发披肩。 小皇子轻声唤道,“父皇?赟儿来请安了……您醒着么?” 孩子撩开屏障的那一瞬间,九幽便看见翡翠珠帘后,是一榻寝具,又是一层的碧玉帘子。 “……嗯?”无意泄出的浓郁鼻音,带着初醒的迷离,暗哑低沉,在她听来,却是撩人心弦——撩的她忽然身心紧张起来,这美人皇上,还真是蚀骨销魂。 却见一身金黄的男人缓缓坐起身来、她赶紧收回目光,侧身藏进了屏风里。 她心里也顿时堵得慌,如鲠在喉那么难受,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男人略显低沉的清透嗓音,声如珠玉般圆润,“……赟儿来了?你可有事?” 却听小皇子道,“是赟儿打扰父皇了,父皇既然还未起身,就别起来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赟儿许久未见您了。” 帘里的美貌帝王睡袍松散,小孩儿趴床沿要去给他拢,一不小心就绊着腿、扎大人怀里了。 男人忍俊不禁,“多大的孩子了,还撒娇呢?” 小孩儿就势就凑过去了。“父皇的怀抱最安稳了,您一辈子都是我的靠山。” “就算为了你,父皇也要活着。” “平白无故的,说什么不吉利话啊……对啊父皇,听护皇叔说您在醴泉宫边境,失踪了一个来月……您去哪了啊?” 第212章 212父子情 “说来难堪,父皇那会儿遭了齐人的算计,染上南方时疫,亏得有一个……一个华胥女子搭救,才有幸回来。” “……华胥女子?是您带回来的小皇妹的母亲吗?您怎的不把那女子带回来啊?!” “她那人!粗鲁混账!朕眼瞎了才能看上她吧!况且华胥女子也不会……咳,你还小,不必研究这些了,再者说,她已是兰陵王妃了!在她身边那些天更是噩梦一般!父皇不想说,赟儿也不准再提!” “……哦。对了父皇,昨天君侯一事……若是他来向您赔礼道歉,您可会原谅他?” 男人思索了下,又是一派傲岸,嗓音清朗。 “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朕若执意揪着他不放,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呵哈~有父皇这番话便够了,能屈能伸,豪情大度,果真是一国之君的气派嘛!” “……呵,其实,若非君侯,父皇哪来的理由罢朝休憩几日呢?他既是太宰义子,朕能忍则忍罢了。啧,赟儿怎的突然想起了君侯?”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 男人一激灵就坐起来了,“等等…你和君侯什么时候有交情的!?” “……啊!这个啊…那个,不是说与人说话要正襟危坐嘛,父皇您看看,您的衣领都开了……” “父皇,你肩上的凤华花真好看,以前竟从没注意过哎……” 孩子好心去给他拢、滑落到胸口的衣襟,当爹的大手一抓,脸色那叫一个冷,“别岔开话,你什么时候认识君侯的?” 真是赶寸了,冷脸的美貌男人,坐直了抬头一看,就看见屏风后站个人了。 “谁在外面!放肆!!” 美貌的帝王连忙拿手、捂住金黄寝袍大开的领口,扯拢着露了大半的肩膀。 他怀里还滚着一个同样身着黄衣的孩子。 扑面而来一股温情暖意,龙涎香幽微,渗进旁人心里,却是凄冷。 屏风后那个帘外的人,垂手站直了,眼神惊愕呆愣。 “谁在外面?说!” “君侯,君玄。” “——放肆!没有朕的允许,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毫不犹豫的卖出了臭小子:“是赟儿带臣进来的!——赟儿,你倒说句话啊!” 皇子委委屈屈的道,“父皇,赟儿也是好心……” 她伸手刚去撩帘,打算当面致歉, 里面又传来皇上的怒吼!“——赟儿?谁给你的胆子直呼长皇子其名!” 皇上这句虎啸吓得她手一抖,又缩回来了。 珠帘里,孩子的小手拽住了豁然起身的黄影,宇文赟弱弱道,“父皇,是我让他这么叫的……” 皇上沉默了下。 九幽伸手试探的去撩珠帘,语气诚恳再诚恳!“皇上,臣是赔礼道歉来了!” 奈何她的手刚摸上珠帘, 里头就传出一声厉斥,“站住!朕——衣裳未整,你别进来!” 九幽讪讪,“……哦。” 虽然表面规规矩矩的,可她心里腹诽半天了。 又不是姑娘家,还怕被看? 况且又不是没看过…… 他这句抗拒,又像是在她心上挠了一把,痒痒的,又想回击压住他, “你既然在朕榻外藏匿多时,想必也都听见了,朕与你算是打平,也不计较你冒犯天颜,只要以后少涉未央宫才好!你——还不快出去?!” 这下可好,他把九幽要说的话都说了,直接送客了,轮到她这儿只能应声,“喔……” 被人撵了,九幽也不敢在此耽搁了,当即转身就走。 只是心里不是滋味,她见皇上不曾行礼;转身离去也未曾告辞。 却听外面有内侍掐着嗓子尖道,“皇上,封大人与占星太史殿外求见!” 她出门就和封大人打了个照面。 封大人依旧是白衣如雪,外罩绣着镂空白梅花的碧色大氅,摇曳的及膝前摆下,两条箍腿的长裤瘦靴,更显得身形高傲。 纯白的长裤箍的他双腿又长又直;翠绿的锦靴上也是绣着青梅银线。 清秀俊美的封大人,依旧是白玉簪束黑发,头顶雪玉冕带。 封浮华见了小侯爷,清澈眸色瞬间亮了起来,又皱起眉…“君侯怎的在此?下官乍听闻昨日之事也是吓坏了!君侯你怎能冒犯天颜呢!……” 九幽不耐烦的打断他,“用不着封大人来指责,本侯今日就是来给皇上赔礼道歉的!封大人请让路!本侯要出去了!” “君侯!你怎么突然脾气这般暴躁了?我还有话与你说……” “不必了,你我立场不同,还是彼此拉开距离才是明哲保身!——有闲心与本侯啰嗦,倒不如回去陪你那娇妻呢!” 她嫌封浮华挡路太烦,直接绕过去就跑了。 身后还传来男子的急声呼唤——他君侯二字刚出口,就被皇上出声叫住。 宇文邕说什么她没听清,封大人是没声儿了。 这位忠臣果然不再管她,应声去听皇上吩咐了。九幽这个恨啊……宇文邕怎么这么烦人!哪都有他!就跟她抢男人!! 九幽腿是听使唤的跑着,心却不由自主去在意那人的言行举止。 她都‘死’十二年了,守孝期才三年啊,他已有了未婚妻子,成个有权有势的忠臣,人总要长大,他又不是深闺女子,只等着嫁人,他比她更前途无量……也许他根本不需要她活过来,也不需要她的存在! 到底是她太高估自己了。 有透心凉的感觉,九幽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浑浑噩噩,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露寝。 不知跑到了哪里,只听到身后有人在唤她“君侯!”那声音由远及近。 她猛一回头,就是白衣如雪的男子跟朵花儿似的,迎面扑来,在她面前气喘吁吁的停下,俊容透粉,皱着眉眼, “……君侯!你话都不说清楚,怎么跑那么快啊!” 小侯爷满脸漠然,“我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那封大人可就枉读圣贤书了。” 他站直身,又走近了她一步——“……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惹得你无端这般厌恶我?”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只有表里不一。封大人,十来年不见,你我真的不同以往了,你别招惹我,我看着恶心。” 第213章 213扮成女内监贴身侍奉皇上 封大人脸都白了,咬着薄薄嘴唇,那叫一个幽怨,“……我怎么了?你凭什么说我恶心?” 九幽顺势也上前一步,就与他面对面。 两张脸几乎贴上,她如愿以偿的看到他、忽然瞪大的眼, 她伸出手,直抚上他的那瓣唇。 男子僵直了身子,眸光如潭中水,愈发深邃。 好看的唇形是樱粉色,被她用拇指狠狠一戳,一如意料中的软嫩。 蜻蜓点水的一戳,她就收回了手,迷茫不解的男子,还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 九幽心里一阵恶心,“别一副跟谁都能发骚的样子,和未婚妻好了,就别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省省吧,我看透了。” 封大人脸色一僵,“……你看见了?那天长皇子袒护的偷窥之人,是你?!” 他脸上表情凉了,九幽的心都凉了。跟聪明人说话果然舒坦,一点就破。 “呵呵!是啊!本侯看的差点辣眼睛!你这人虽然装清高虚伪了点,但是勇于承认也是好的,辩解都不辩解,” 封浮华竟一脸不可置信,猛地倒退了两步…满眼的水光摇曳,唇瓣颤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你……我此前从未那样,怎么那么巧会是你!” 他这模样看在九幽眼里,不得不说,他长的跟清水芙蓉似的,一满眼热泪委屈巴巴的,真让女人都有负罪感! 可惜九幽不识这茬,任凭他有多娇花姿态,他一开口就是老狡辩词儿了,她向来看不惯造作浮夸的人,男的女的都看不上。 她顺眼一瞥周遭,竟然又是当日御花园的那牡丹花丛。 突然发觉,真是可笑。 愚忠二字,从前未觉得不好,直到他忠的不再是她。所谓忠义和正道,都那么虚伪。 各自为政,各为其主。 九幽冷哼了声,转身迈步就走。 她走出了好几步,身后才传来他凄撕竭力的声音:“君侯!——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 九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踉跄跟来,不禁心里一慌……赶紧抬腿就跑了。 后面的人追了几步,又犹犹豫豫的停了。 她跑的跌跌撞撞,浑浑噩噩中,眼前又是层銮叠翠,雕栏玉砌。 突然被眼前一个端盆的宫女撞了个满怀,“啊!……” 那盆水该死的!就都洒在了她衣襟上。 吓得她和旁边端一叠白绸与瓶罐的宫女都急忙跪伏下身,“……大人恕罪!奴婢该死!” 九幽揪着湿淋淋的衣襟,感觉前胸都冷透了。 “毛毛躁躁的忙着投胎啊!…你是哪来的宫女,这么没规矩?!” “奴婢是伺候皇上洗漱的,刚打了水欲往露寝去的!” 一听说她是伺候皇上的宫女,九幽顿时想发火…怕不是那个姓宇文的,碍着身份不想亲自出马,就命令宫女来折磨她?! 这几个宫女虽然也吓一跳,还是镇定的圆场,“……如若在此耽搁、去伺候皇上洗漱晚了,奴婢可担待不起啊!不如您随奴婢进宫里更件衣吧?” 九幽一听,好像不是冲着她来的,有招就用吧。“……既然你们赶着要去伺候皇上,本侯也只能这样了。” 然后九幽就跟她们去了。 她们却给九幽穿一件内侍宦官的大袖深衣、外带个乌纱帽… 还满面羞愧的道,“奴婢这里也没有其他人的了,还望不嫌弃。” 九幽差点气结!虽然她确实少东西,但也不能装太监啊! 她这好声好气的,九幽也不好发脾气,更兼身上衣襟都湿透涾在身上了…她只能黑着脸去换了。每走一步,都问候着贱婢的祖宗亲辈呢。 黑色深衣替换下了描金绣蟒的玄袍; 圆顶乌纱帽盖住了墨玉冠, 九幽对镜一看,镜中人着的一身黑衣,更显的面白如玉。 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嵌着精美面容,唯有一双黑亮邪气的眸子最博人注目。 刚走出门来,却听人推攘她道,“愣着干屁!走啊?!” 另一个黑衣乌纱帽也道,“你新来的吧?就这相貌…怎么没见过你啊?” 九幽定睛一看,面前这两个人也是一身黑衣,面白无须。 她都意外了,这俩内监也太自来熟了,怎么在宫里混的啊,但凡她是个刺客…… 九幽一寻思,也挺好,就默默的跟着他们走,抬眼竟然又到了露寝。 …… 空荡的寝殿,漆红孤单的鲜艳,鎏金色冰冷的庄严。 内侍与宫女鱼贯而入,步伐稳健,缥缈庄重,几乎连呼吸声脚步声都听不见。 女侯爷穿着内监的衣服,混在他们中间冷眼瞧着,只看他们恭恭敬敬的给黄帐里头那人跪拜行礼,“——皇上万岁!” 然后,皇上不必说平身,他们便起了身,各司其职各做各的事,而最终的事就是伺候皇上。 两个内监撩开翠绿珠帘,又挑开描金的纱帐边儿,露出里面的明黄色, 描金帐子里又突然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来,有周遭鎏金光辉映着,竟是绸缎般的光泽。 新来的内监就愣愣的站着,默默的看着。 她突然发觉,赟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只有那个一身金黄的男人,青丝垂肩黑如流墨,纤瘦的指头却是玉白色, 扶着光洁额头走出。 眼前的男人,只穿了靴下榻,未顾及明黄的寝衣领口大开, 大截锁骨陷挺,显得很是孤瘦。 漆黑凤眸乍抬,看见那位新来的内监,眼神一晃明光。 他一站起身来,与她就不及三步距离。 明黄寝衣裁剪的贴身得当,绸缎光泽下是消瘦修长的身体,一身纤细,却比她高了近一头…… 她突然很讨厌这种仰视的感觉。 居高临下的君王,瞪一双漆黑凤眸,深邃冷目落在她身上片刻,诧异出声,“又是你!你乔装改扮干什么来的!” 她挺了挺腰板,一拍胸膛:“自然是来侍奉皇上的!皇上不要激动,此事说来话长……” 他忽然五指并拢,一扯衣襟、赶紧遮住了自己身上,脸上咬牙切齿的,凤眸漆黑凌厉!“朕用你侍奉吗?你先出去!等朕洗漱完毕了再说!” 第214章 214漏了露了 旁边的内侍紧张坏了,没想到这人皇上还认识,连忙朝她挤眼,“你快退下啊!不可仰观天颜!” 九幽嗤之以鼻,依旧看着面前的男人……即使他手捂着衣襟,她也没在意他身上,只觉得他这脸,太精致美艳了……寸寸眉目肌肤,都犹如泛着萤光,近距离的看,凤眼媚态,瞳子却漆黑深邃,眼睫毛又卷翘又浓长、 她从未敢想,竟有人可以长成这样,人间最美的相貌,在他身上都能看见,九幽无法想象!当初黄陂城的牡丹,会长着这样的脸,跟高长恭比,她分不出哪个更俊美…… 正在她满眼迷乱的盯着他看时,却听外面的内监高呼道, ——“皇上,太宰大人已至凤阙外!” 皇上漆黑的凤眸一寒,鼻息间喷出了声冷哼,“你们都下去,回禀大冢宰,就说朕睡着!” “——喏。”于是众人跪安,又各自端着东西鱼贯而出。 九幽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再回头时,美貌帝王就在眼前了,他衣襟还开着,寝衣明黄绣着龙和云,他的手忽然拽住她的腕子,把她往里拽! 她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腕上被人抓的死死的,自己轻飘飘的就被拽走了……她再反应过来时,都坐在柔软的龙榻上了,灿金色的刺绣软被还没叠呢。 站在床边的冷艳君王,玉白的指头一挑、亲手撂下珠帘,漆黑的长发披在肩头,竟与漆黑的凤眸同色, 有金纱帐绿珠帘相衬,男人的脸色是玉一样的白。 “你躲被子里,不要出声,不要给朕惹麻烦。” 他只肖一个面无表情的侧颜,就已如天工雕塑,眉黑如墨,面白似雪,眼神锋利,美貌也锋利。 九幽瞬间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绝顶的好看,锐利的美艳,真像是带刺的花,欣赏便罢了,可观不可近。 她只想近。 “皇上…” 正听见外面‘呼呼啦啦’的下跪声,有宫女急道,“太宰大人留步!皇上此时正睡着!” 又有个尖细的嗓音道,“大胆!你这宫女连太宰大人也敢拦?!” 没想到太宰来的这么快,都到门口了…九幽也不知哪来的心虚,往门口的珠帘那看了一眼,幸好还没进内殿… 回过头来,正看见皇上也在看着门口,眸中漆黑竟有畏惧和深深的厌恶。 被她看见了,他眼神一寒……九幽急忙低声道,“皇上救我啊!我也不想惹麻烦!” 皇上目光一缓,顿时不忍:“你先躲躲,朕以后再跟你算账!” 听外面嘈杂声停,交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九幽赶紧掀开身侧的绣被,钻了进去! 被子很大,能把她捂的严严实实。就是鞋没脱,在榻上被中施展不开。 头顶有人后知后觉的厉喝:“——你!” ……脚步声走进,珠帘摇脆, 玉白的指头掀了被子一角,娓上了榻。 她顺手去推那掀开的一角锦被,有柔滑丝绸自掌心划过、存留了温软圆翘的触感…他沉腰坐榻上那一瞬间,后腰是她温热的手。 九幽手一抖,赶紧缩回去了,都说君王如虎,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她最近这是怎么了……颇有饥不择食的意思,多亏这男人没跟他一般见识。 某人细瘦有力的手,猛地按住了她的手,蛮横的塞回被子里。 两手相覆间,成熟男人的指掌,果然还是比她大了一圈。 他的手指修长纤瘦,筋骨分明,掌心却有一层湿腻冷汗。 看着他挺拔的脊背,垂肩的墨发……她心里莫名擂鼓,‘扑通扑通’的,像是惶恐,像是心动。 掀开珠帘进来的太宰,一身暗色蜀锦袍氅,搭眼就看见龙榻之上,皇上往被子里塞人了。 “他是谁!?”太宰的语气狠厉,眉眼斜着嘴撇着,那叫一个傲慢轻蔑。 因为怕裹得热,九幽还没盖严被子,就不敢动了,僵在被窝里,都不知道该不该出去了,按理来说不算事,她就怕给宇文邕惹事。 背对她而坐的宇文邕突然站起,拢着肩头半露的明黄衣襟,用身体不动声色的遮掩后面的人。 连她的视线一起遮住了。 “他……他是宫里新来的……侍卫!” “哦?……侍卫?!”太宰大人笑声怪异,一边推开身量单薄的皇帝一边道,“宫里多只鸟孤都知道,这么敢睡龙床的侍卫,孤怎么没见过?” 皇上不着痕迹的顺势退后一步,试图弯回太宰的视线,“可能……可能是漏了!” “漏了?”一声嗤笑过后,化作意味深处的一句“是他漏了,还是你露了?皇上好兴致,何时好了男风?” 太宰的手忽然搭上皇帝没拢好的寝衣,撕拉一声扯碎,露出了一边的光洁膀子和大片胸膛。 皇上登时愣了…脸色褪红去白的,等反应过来后,太宰大人已轻蔑地冷哼一声,扬手推开他,踱步上前了,撩开翡翠珠帘,还悠然的来了一句,“雏鸡稚也不敢飞!” 当看到挣开被子的人脸都憋红了,正是自己义子干儿时,太宰顿时鹫目圆瞪,胡子都颤了。 九幽咧唇一笑:“义父打扰了孩儿好兴致啊,阿蛟正跟皇上探讨处世之道呢。” 太宰一脸大惊!“阿蛟?”转而又浮起悲愤情绪来……“‘怎么回事!” “义父您听我狡辩……不是,您听我解释啊!” 皇上站一边看这父子俩,顿时气上心头,瞪圆了一双漆黑凤眸,颤着腮颊、咬牙切齿,抬手怒指榻上人:“你个混账东西!会不会说人话?!” 把老头气的,“哼,不必解释,老夫老了,皇上继续与我儿探讨吧,老夫回去冷静冷静。” 然后他一拂袖,转身就气呼呼的离场了。 九幽还没来得及拦他,他就被守在门口珠帘外的一众人拥簇着走了。 年少的小侯爷还穿着内监衣裳,手扒着滚绣龙纹的锦被,瞪俩大眼那叫一个无辜。 皇上一张玉颜逐渐阴沉……最后忍无可忍的抿了唇,斜眉凌目怒吼道,“滚下朕的榻!!” 一看他猛地过来,伸手扯她压在身下的一角锦被,慌得九幽直接翻身出溜下地…… 第215章 215一只鹦鹉 她穿着那身宽袍大袖的内监服,鞋在锈毯地上堪堪站稳,气的她顺嘴就开骂, “拽什么被子啊,摔伤老子你得罪得起嘛?” 她抬头一看见,那个低眉都冷艳无双的皇帝,正坐在榻上,抱了锦被裹住胸口风光,正在拽衣襟……遮那漏的半边肩膀。 “幸亏我反应快,”她默默咽回了话,还顺手摘了内监的乌纱,露出来时戴的侯爵蟠龙冠。 “皇上,是他漏了,还是你露了?” 就看着美貌的皇上凤眼一抬,漆黑怨毒,抿着幼红的嘴唇,又俏又委屈,“你还敢奚落朕!?朕为了护着你和太宰扯谎,没想到你们真是父子情深,倒落的朕里外不是人!” 这男人本身就长的好看,平时冷艳俊美,这一露委屈,九幽的心都快化了…… “多谢皇上相救,臣谨记在心。” “哼。别忽然装乖,朕信不过你。你出去……朕要更衣洗漱了。” 然后她就乖乖的站直了,低头躬身行礼:“皇上再安,小侯这就告退。” 坐榻上的皇帝,眼看着小侯爷穿那身内监服,行个礼就出门去了,是从未见过的乖巧懂事。 宇文邕都怀疑兰陵王给她上礼仪课了,怎么驯的。 ……这头君侯刚到门口,就跟撩珠帘进来的宫女撞个对脸,差点让她们端的水盆给泼了…… 她本来想骂的,一天被水泼两回这是玩火了吧,但一看宫女吓那花枝乱颤的样儿,九幽憋着气呵呵的笑,“没事,水不也没洒嘛,下次小心别泼皇上身上了……” 小宫女特别感动,抱着水盆就向她低头,“多谢侯爷大度……” 侯爷也激动了,赶紧扶她,“姑娘姑娘……注意水盆,你这要是手一滑,本侯就得第三次遭水灾了。” 趁着门口热闹,有个红袍的内监路过,弓身对侯爷一行礼,就进屋去和皇上说话了。 君侯出了里屋到中屋,心想这皇帝寝宫就是繁华,入目就是一张巨大的桌案,还有一把同样巨大的红木描金雕龙椅。 香炉里烧着不知名的熏香,桌案上笔墨纸砚,东西不多,却样样尊贵,绢丝面上压着金镇纸,翡翠笔架里插着玉软毫… 九幽乍一看,就看见摊在雪白纸张上的……一柄打开的绢丝折扇了。 上面绘的是有人执一把红伞,还有凤穿牡丹。 像是当日黑水城醴泉宫外初见,就像是红馆里他拿着的扇……兰陵王给了她强大的保护和爱,却也束缚的她无法呼吸。那这个心思玲珑,城府又深沉的宇文邕? 九幽瞧着扇子出神,忽然就听见了清脆的鸟叫声,她一转头……就看见了桌角的一只金丝笼子。 笼中的鸟,生的雪白肚,桃红脸儿,金翎翠尾,翅膀也是黄绿色的,瞪着乌溜溜的眼珠,煞是活泼喜人。 她突然发觉——这鸟怎么眼熟呢?自己家那只和这个有血缘吧? 九幽心里一毛,扑腾一下就坐旁边、带软垫的椅子上了,拎起鸟笼仔细的观察,还真是!一样的红脸,金翎翠尾白肚儿! 吓得这鸟,爪子紧紧勾着吊杆,还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却听外面的内监声调悠长的通报:“齐国公到!” 那人健步走了进来,在逗鸟的小侯爷旁边儿停下了,悠悠道, “君侯怎么穿着内监衣服,岂不失了身份?” 九幽赶紧放下了鸟笼,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给他行礼,“小侯恭见齐国公。” “呵,免礼,本公还有事禀告皇上,先进里屋了。” 她只看见了穿着橘黄的贵气男人转身,他一撩珠帘,嗓音温情悦耳:“皇上,太宰说君侯缺乏管教,想让您将君侯留宫中几日,学习六艺礼仪。” 九幽愣愣的抬头去看珠帘里,隐隐约约看到了那明黄的身影。 居然挺期待他同意的,离得远没听清,也看不清,她就放下了可怜的小鸟笼,奔着翡翠珠帘走去。 她的手刚摸上珠帘,就看见帘里的那个人……穿好了一身灿金色衣衫,正由宫女戴着白玉冠。 “君侯活泼,朕哪教得了她。” 齐国公与皇帝告退,一到门口就和九幽撞了个面,被橙红色锦衣华服裹着的男子生的极好,仪容端庄秀朗,烟眉星目,顾盼神飞; 见了她温缓一下,“君侯如此乖巧的候在外面,真是难得,本公先告辞了。” “齐国公慢走,小侯恭送您了。” 穿戴妥善的皇帝,此时漆黑的凤眸一恍,便抿着浅红的唇瓣道,“朕去天禄阁看史书,料想君侯不会感兴趣的。” 九幽耸肩道,“皇上这话是单纯的贬低我呢,还是激将法?听说天禄阁几百年收藏全了天下书册,百闻不如一见,我倒是想看看,可惜我这身内监衣服掉价,堂堂君侯假扮内监,说不出口。” 皇上瞥了她一眼,冷脸哼道。“谁让你假扮内监混入朕寝宫的?自作自受怪谁?” “皇上你可别这么说……我是被迫的!我来时候那身衣服,染眉膏脏水给泼了,我都不怪你宫里的奴才毛手毛脚了,你这意思还怪我喽?” “天禄阁旁是司衣库,随朕走!” “好嘞!” …… 九幽就站在露寝殿外,看着宫女举着孔雀扇拥簇着,一个红衣内监搀陪着一身金黄、颜色无双的男人出来了。 梳洗妥当的皇帝,身穿一袭明黄盘龙绣袍,流墨青丝尽绾进红玉金龙冠中,只垂了两缕青丝落在鬓角,突显了五官模样娇嫩,腰间垂悬的羊脂白玉色泽温润,颜色极艳。 更衬得眉眼漆黑,面色雪白。 穿着黑色深衣内监服的小侯爷,愈发觉得跟他站一块,是云泥之别了…… 皇帝眼神冷漠的瞥了她一眼,浓长眼睫微垂, 他抬手一指,道,“坐辇,随朕身后!” 然后,他自己就踏上了华盖金銮步辇。 待皇帝坐稳了,扶手也搁好了, 内监拔高了声儿:“——起驾!” 看他真的走了,九幽也坐上了他身后的一架步辇,被人抬着走了。 风摇銮铃生生脆,持刀侍卫十几人。皇帝出行的阵仗,果真威风八面。 …… 第216章 216天禄阁 天禄阁,即古皇城未央宫藏书阁。西汉初由丞相萧何主持营建,位于未央宫北部,《三辅故事》载:“天禄、石渠并阁名,在未央宫北,以阁秘书”; 汉武帝刘彻时“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 天禄阁主要存放国家文史档案和重要图书典籍,为皇家图书、档案馆。 …… 空荡大路忽分两岔,一者通司衣库,一者通天禄阁。 宫人也忽分做两股,且大部分人,是随了那明黄而去。 她遥望不远处的天禄阁,突然满心茫然。 “放本侯下辇,本侯自己走!” …… 司衣库里,宫女和内侍捧出了胭红描金的蟠龙侯服给她。 还道,“皇上日前就命奴婢们,赶制出来侯爷的侯服了,其实昨日便已制成,只是侯爷官假延迟,今日才来收领这朝拜典礼的侯服。” 九幽在宫女的伺候下,脱了外袍换上侯服,对镜一件一件将繁琐的侯服穿上。 同是金陵云锦的滑面缎子;腰带上也还是扣的流金狴犴兽首, 流光溢彩的胭红色云锦,上有云雾翻腾的白云暗纹浮动;乍现华光,却是绞丝金线银缕。 一身华贵繁琐,显得她真像个侯爷了。 更神奇的是,那叫一个合身,跟她的高矮胖瘦毫厘不差! “皇上?怎么都没人来给本侯量身长,竟然就做出了这般合身的衣裳啊?” “……奴婢们是依照一件锦袍量的尺寸。” 九幽不明所以,“……什么锦袍?” 宫女们却捧了一件半袖黑袍出来,展开在她面前,衣襟衣角都拿金线绣着兰花…… 她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高长恭说抓什么奸细,不由分说就扒了牡丹搜身、之后是她看不过去了,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给他穿上的么? 那时火起催人,他慌乱纵马提鞍之时,也是只穿了这一件。 那件衣服是高长恭给她的,贴身量制的,九幽摸着黑袍的质料,这绣花针脚还真熟悉,她都想叹气了……物是人非再看见这些东西,真是恍然隔世啊。 一看君侯抱着衣袍要走,司衣库的宫女赶紧拦在她身前,“君侯可别拿走啊,奴婢没法和皇上交代啊!” “交什么交代?用你交代了吗,本侯拿去给皇上,本侯自己交代!” “关键奴婢是管这个的啊,您要是拿走了……” 君侯也不纠缠了,直接推开宫女大步走出,记得小宫女跟侯爷后面撵,过道就是天禄阁。 天禄阁门口,侍卫见了胭红爵服的小侯爷,抱拳俯首:“君侯!皇上喜静!” “莫管闲事,皇上更喜本侯。” 九幽看都没看那侍卫一眼,径自进了殿。 …… 天禄阁内,书架上满满登登,叠的书册简直像山,亏的旁边儿预备梯子,不然她都够不到几本书。 自家书房都怕着火,这藏书阁更是一盏灯都没有,却有华光似月霜,照的一室透亮如白昼,那光却柔和的并不刺眼。 九幽一猜那墙壁里,就是嵌有夜明珠什么的,得亏她不爱财也不好奇,不然非得凿墙偷珠不可。 侍卫就都守在了外面,皇上只和那个红衣内监在里面。 抱着黑衣的红袍女侯爷,走进里内,各栏各层找了一圈,才找到屏风隔障后、巨大桌案前的金黄身影。 攀龙附凤的雕花桌案前,年轻的皇帝一身黄袍,金冠端整,额前的漆黑秀发一丝不乱,只有鬓角垂了乖巧的两缕,更觉得那肤白的与月光同色, 男子生得墨眉浓睫,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皇帝玉白的指头攥着同样白的羊脂玉软毫,身板坐的挺拔,在宣纸上落下一手的生花妙笔。 白纸黑字,字体锋芒内敛,端庄孤瘦。 他神情专注,低睫垂眸,只顾写着字,黑如流墨的眸子和落笔同色, 他似乎全然不知道九幽的到来。 而九幽一看那红衣内监,脸都绿了。 娘的,跟个没根儿的内监撞衫了…… 那内监清咳了声,俯首作礼道,“奴才恭见君侯!” 皇帝落笔的手下一抖,猛然抬起了漆黑凤目,看向九幽的目光,极其幽冷无情的样子,他出声却淡淡的:“你既来了也罢,只别打扰朕!” “……皇上,臣相中这衣服了,能忍痛割爱还给我吗?” 皇帝笔尖一顿,忽然抬头,漆黑凤眸明光闪烁…… “不能,朕还要留着物归原主呢。” 九幽真想当场弑君!“我认识原主,皇上我帮你还。” “君侯要是这么说,这可是明抢了,朕断然不会任人宰割的。” 九幽心里憋气啊,而一旁的红衣内监低个头,暗戳戳往皇上旁边蹭,一副护驾那意思。 “皇上你……你让这内监出去,我跟你好好探讨一下物归原主的问题。” 他忽然搁下了手中那柄玉软,挑起眉眼看她,他眉眼漆黑锋利,唇红肤白,五官俊艳分明,只一个挑眉……都把那张脸的冷艳俊美,展现到极致,上挑的眼尾有一种铺面袭来的媚,凤眼很大,漆黑的像是散满星辰的夜空。 九幽站的脚都麻了,眼睛都直了……她就寻思,皇帝长这样干嘛,祸国殃民的才长这样呢……即便过去这么多天了,她还是无法把癞蛤蟆那脸,和大周皇帝联想到一起。 看见她这样儿,皇上也没意外,挥手让内监退下了,就挑眉看着她,眼神似笑非笑,那红唇一翘……颇有万物入春的韵味。 可惜他前后反差太大,九幽一看就觉得虚伪。 没想到他恶人先告状,“阿蛟,怎么不见你盯着兰陵王出神呢?” “我出神了吗?明明是你瞅着我笑,春心荡漾的笑。” 她说完了才意识到,兰陵王混入话题了? 杵在那的女侯爷忽然凝眉瞪眼,表情冷静,比之前的他还冷。 因为透过他那双漆黑凤眸,她仿佛又看见了他当日谎称‘牡丹’……那段谁也不愿提起的黄陂城旧事,他身染痈疮时疫,来路不明,丑陋不堪。她却因一时和高长恭赌气,救他回去百般疼爱,只为向高长恭示威…… 第217章 217撕皮掠带成何体统 乃至后来高长恭存心羞辱他、乃至于扒他衣服搜身……一桩桩一件件,她想嘲笑他,却又不愿提起。 “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你也不是什么魅惑众生的美,只是你现在的脸,和以前反差极大而已。” 冷俊美艳的皇帝,忽然收敛情绪,凤眼锋利…“魅惑众生?那是形容男人的好词吗?兰陵王的容貌,也和你这词儿不搭边吧?” 九幽把手里那捧黑袍、往他龙桌案上一拍!还没拍好,就搭了个边儿。 “皇上,既然都说到他了,你还让我看见这件旧物,想必也不是逗我玩儿让我干着急的吧?不如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说着话的功夫,就看那衣服要滑落掉地上了……她急忙说完话去抓衣服,龙书案后面的皇上却手更快……衣服直接落他手里了。 当抓上他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九幽浑身一哆嗦,赶紧收手了。她都恨自己刚才抽什么筋,那衣服不是摆老虎面前了吗, 眼睁睁看着那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白皙通透,把漆黑的衣袍攥在手里,还顺手叠上,搁在衣料酥黄的膝盖上。 九幽看着他那姿态,灿金色龙袍衣袂垂摆,散落龙书案,玉冠青丝,像是假寐的老虎,贵气逼人,长相是冷俊的美艳,棱角分明眉眼锋利,却该死的勾人…… “你比在兰陵王身边的时候,聪慧多了。” 他那幼红嘴唇一嘚吧,九幽就听不下去了。 “能不提他吗?皇上,你怕不是想拆穿我,把我送到太宰那领赏去吧?” 看着他漆黑明亮的凤眼,她看不出他的心思,他的美貌已经拯救不了他的脾气了。 “呵,果然如此,朕就觉得你这太宰义子来的刻意,也不像表面那么父子情深,不过…你能有认贼作父的城府,也不得不让人忌惮。” “皇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活着,你要是恩将仇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一听她要不客气,坐龙书案后头的美貌艳男人,一横凤目,细白手指猛摔暗红的‘龙胆木’, “大胆!你区区臣子,还敢对朕口出狂言!?现如今,你依附于太宰,朕和你义父干爹可是一个辈分的!” 九幽站那就语塞了,自己在心里捣鼓这个辈分,更可怕的是,她最恨的两个男人是一伙的,还是一个姓一家的……这长安还有个待吗? 皇上一见她不吭声,便缓和道,“你以后安分守己,管朕叫皇叔,朕就拿你当亲侄儿看待。” 九幽心里这个气啊,她别的没听见,就听见他说拿他当亲儿子看待了! “皇上皇上……亲儿子这就不必了,我爹娘死十好几年了,您跟我攀亲道故的多晦气。” 叔侄俩正在屋里合家欢乐呢,忽然外面的内监通报道, “皇上,封大人在殿外求见皇上与君侯!” 九幽一听是封浮华,赶紧道,“别见!” 皇上瞪着漆黑凤目,看了她一眼,一扬下巴:“宣封浮华。” 一看这人跟她较劲,九幽一甩袖子,哼道,“告辞!老子给你滚出去行了吧!” 说滚就滚,这小侯爷气性也大,一扭脸就奔门口去了,迎面就撞上觐见的白衣男子了。 这人玉簪束发,先是对皇上施礼作揖,后手就抓住了小侯爷的衣袖! 封公子眉眼似水,目若殷桃, 咬了咬唇,那叫一个欲语还休:“君侯……你给我个机会解释!” “封大人别说这话,让别人见了还以为咱俩有事儿呢,本侯可不想背上骂名。” 此时就皇上一个‘别人’,宇文邕忍不住出声,“封爱卿有何进言?” 给封大人急的,水汪汪眼眸看了眼皇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九幽不耐烦的扯回自己袖子, “本侯不用你掩饰,看的真真的,你们封家出什么大事了,还至于逼你使美人计了?!” 封大人眉眼一僵,忽然抬手!九幽还以为他要打人呢,结果他拿指尖蹭她的脸,满眼缱绻“你是不是傻!你说什么气话?我什么人品你不知道吗?” 九幽冷冷的拂开了脸上、他的手,“从你的轻浮举动开始,本侯算是知道了。” 他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愈发黑亮,内里刀割折磨的纠结情愫、是她看不懂的。 看不下去了皇上,径直从龙书案后面走出来,冷哼道,“放肆!你们在朕面前撕皮掠带的成何体统?!出去!” 九幽被他撵的一愣,此时此刻他的话,也正是她想的,就闷声回道,“告辞!” 她甩开封大人就走,身后男人慌忙就追,只听那皇上厉声呵斥!“封浮华!!” …… 一身胭红色云锦华服,裹着小侯爷眉眼浓艳的脸,自她甩袖而去,背影皆无,白衣公子都木了,可还是看着她离开的门,生怕错过她折回来。 这一切落在身后的皇上眼里,三个人都挺心照不宣。 “皇上,臣来时见天色阴沉,怕是要下雨,臣想……” 宇文邕直接朝旁边儿的红衣内监招手:“安季,你出去寻君侯,让她去偏殿看看书别乱走,封爱卿留下。” 红衣内监屈身行礼,“喏。” 皇上支走其他人,封浮华也懂了,便恭恭敬敬上前来行礼: “不知皇上,想知道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优柔寡断,遇事拎不清又没有主见,只会越理越乱。” …… 内监安季在外头找半天,问遍了宫女,也没人看见胭红云锦的君侯出去,最后在偏殿麒麟阁,找到了坐一堆书上看书的君侯。 大内监安季一看这情景,差点哭出来!这一地的书啊,怕是倒了一整个架子,码了一地皮儿片儿的混乱书页,堆得有小山高,山顶坐着个四仰八叉、呲牙咧嘴,还头顶一本书的小侯爷。 “侯爷怎么这般狼狈啊……快,奴才扶您起来!” 九幽一听有人来了,赶紧扶着腰,蹬掉一地的书才站好,还嘴硬呢, “咳咳,本侯就想拿本书,是这些书挨得太近了,有句文词儿咋说来着?就是牵肠挂肚一下就……” 第218章 218跟季安长的一样 红衣内监抹了抹额头的汗,弱弱道:“牵一发而动全身!” “哎对!就是那话,这情况吧,你得跟管书的人反映反映,这是砸到本侯了,本侯皮厚,这要是砸着皇上,给皇上如花似玉的皮砸坏了……” 本来九幽有滔滔不绝的话想叨叨,然后目光一斜,看见这红衣内监的脸了,瞬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这人头戴黑纱帽,脸色白,长的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没胡子,光溜溜的下巴,一脸的正气! 九幽一看自己手里有本书,抬手就照他脸劈过去了!——“你个狗季安!还学会乔装改扮混进宫来监督老子了是吧?!” 照脸劈来的书,这哥们儿身正脚稳的往那一站!一侧头就躲过去了,还瞪俩无辜的大眼珠子瞅她,“侯爷冤枉啊!杂家……” 一看他还敢躲,给侯爷气的!上来就薅住了这哥们儿脖领子,“你先别说杂家杂家的,穿个红你以为就是大内总管呢?来来来咱们找皇上去,你看皇上认不认你!” 安季被侯爷拽脖领子薅走了,路上踩到了划脸而过的那本书,赫然是‘玄帝独孤如意传’,被红衣内监抬脚、就踢到隐秘的角落了。 …… 天禄阁偏殿,由翡翠珠帘做隔断,竹格屏风后面,放了个青玉案长桌,摆了几碟菜,还坐着个人。 不知道是饭菜还是香炉散发的,九幽越走近越是一股甜香味儿,香味儿都绕着坐那的人—— 这人手指纤瘦修长,筋骨分明,白如削葱根,还捏着朱红筷子,夹起碟中一块颜色酥黄均匀的烙饼,另一手来收拽袖口… 那一双凤眼微垂,浓睫投下了墨影,两瓣颜色极幼嫩的双唇薄如刀削,浅红双唇微张,皓白贝齿咬合……然后在烙饼上一咬,饼上便留下个整整齐齐的断面。 ——拽着内监领子,气势汹汹赶来的小侯爷,一看这场景,眼睛都直了,这个唇红齿白,眉眼如墨肤如雪的男人,真是巧夺天工毫无瑕疵,鬓角垂发娇嫩,更是点睛之笔……每一次见,都那么惊艳。 还是红衣内监甩着袖子讨饶,“侯爷侯爷松手啊……奴才衣领子都扯开线了……” 俩人这么一闹,刚咬了口烙饼的皇上,骤然瞪起一双漆黑凤眼,边不动声色的嚼,边撂下筷。 九幽都怕他噎着,赶紧松开了他的内监,站直了哼道, “封浮华都跟你说什么了?” 皇上眉眼一挑,凤目粹亮、“你如此慢待朕的贴身内监,不说个原因吗?” “皇上这话问在点上了,我有一事不明,你说这是你的贴身内监,为啥跟我家的贴身大总管长一样啊?难不成这人还会分身术吗?” “你家的总管不曾对君侯说吗?他与朕的贴身内监安季,是同胞兄弟。” 红衣内监安季一撩衣摆翩翩下跪:“奴才安季,取平安四季之意,让侯爷误会了,还请见谅。” 俩人这一出,给九幽怼没屁了。……“皇上把双生子季安安排给我,怕不是别有用心,另有所图,意在沛公?” 一旁的安季直伸手拦她:“哎侯爷——,对皇上说话得用敬称啊!不能乱了规矩啊。” 皇上凤眼一抬,只见他龙衫酥黄,肤如白玉,眉眼如墨唇如朱,美艳的脸上还是那冷淡表情,“君侯若是不满意礼官少宗伯的安排,大可把人给朕送回来。” 九幽看他这张脸看的,心里又是一阵突突,只觉得这人假,当初黄陂城那个奇丑无比的小哑巴,怎么会是这个美艳又嘴毒的男人? “我怎敢不满意封少宗伯的安排?皇上,您不提少宗伯,我这都忘了,皇上您刚才跟少宗伯说什么了?” 皇上眼神一斜,他那贴身内监安季就懂了,行个礼就弯腰出去了。 九幽站在那,眼睁睁看着红衣内监离开,她倒不是深信不疑,只是相信是俩人了,但是不知道怎么问宇文邕,把双生子安排她身边当奸细,他是何居心。 红衣内监都没影了,直到屋里静下来,那个冷艳的皇上,又拿起了朱红的筷子,浓黑眼睫微垂,幼红嘴唇微动、漫不经心的道、“朕问他,要男人还是要命。” “男人!??你说谁呢!?” 只见这男人嘴角一勾,凤目上挑,艳丽又危险,“你说呢?” 九幽那叫一个悲愤!“宇文邕!你说的是人话吗?!” “直呼皇帝名讳,要搁别人,九族都给你诛了。” 她站累了,一听这话,登时往下一坐,侧身坐他桌子前头的地上,“我的九族,不早让你们家诛完了吗?” 宇文邕抓着筷子的手,从手心凉到指尖,突然就一身冷汗! 再一看她那表情,嘴角毫无弧度,眼睛冰凉,全然不是刚才的温软小侯爷。 他不动声色的把筷子放下了,心平气和的看着她, “独孤九幽,你要…干什么?” “应该问,皇上你要干什么?在看见你之前,我都挺顺利的,我认贼作父说出去都没人信,你这人长是长得好看,可做事太不像人了。” 隔着一张桌,他近距离看她的脸,她那动作语气,又疏远又真实—— 胭红的交领衣衫,头戴小玉冠、额前飘着碎发,细颈玉颜,锋眉大眼,此时的女侯爷一身贵气,有着比黄陂城时,更清楚艳烈的五官,也更雌雄难辨。 一想到黄陂城里,那个和兰陵王出双入对,笑容灿烂的女将,给宇文邕说的挺难受,“朕沦落异国他乡,相识之人只有你,可你又与兰陵王……如果不骗你送朕离开,难道要朕跟你坦白自己是谁?朕自问跟你没有那交情,更怕你对宇文家的人,都怀有敌意。” “这话倒是不错,可我救你两次了,你就算不感谢我,也别在我身边安插眼线,窥视我把柄吧?封浮华安排的人我都不信,怎么会信你安排的人?” “季安…是他之前顶撞了太宰,为了让他活命,朕才安排他离宫的,而且收买人心这种事,你若不会做,朕来教教你?” 第219章 219有毒的幻象 九幽本来就坐地上有点凉,扎屁股,此时看他那似笑非笑,毒蛇般的眼神,心里一寒就站起来了! “皇上,这话您仔细品,你教完了的人,我还用你教的套路,那完了我能敢用吗?这就好比你给我个吃过的饼,先不说我嫌不嫌弃你,就你往里面藏点什么毒,我还能放心吃?我心得多大啊?” 这皇上坐那看着她,本来就眼睛漆黑像毒蛇,一听她的话,倏地眼睛一眯,眉毛一横,仰头看人气势都不落下风,表情跟要咬人似的, “君侯很懂用毒杀人之道么?多谢君侯指点,朕下次给你用用!” “不是我说…你这人?长的有毒说话有毒就算了,怎么脾气更有毒?今儿话给你撂这!老子百毒不侵,你要是先下战书了,别怪老子……” 九幽刚想撂狠话,然后眼睁睁看着这男人,一身灿金色绣花衣衫翩翩,站起来了,一站起来比她高一个头。 刚才还是仰头看她的人,突然就低头看她,他的鬓发都快挨上她了! 那双漆黑凤眼,嵌在玉质脸庞上,好看的锋利,冷艳的危险,一股幽香忽然扑入鼻息……九幽感觉像是突然中了毒,脚一软,眼一花,差点被一桌子吃的绊倒了! 旁边儿的皇上伸手要扶她,反被她推了一把! 九幽站住了,特意挪了几步远离那桌吃的,再抬眼时,看他的眼神都温软的不少。 “宇文邕,你身上熏了什么香啊?是不是给我下毒?” 他幼红嘴唇一翘,就是个冷笑,“呵,你不是百毒不侵吗?连龙涎香你都觉得有毒?那朕还是万毒俱全呢。” 九幽揉了揉眼睛,寻思自己怕不是刚才坐地下太久了,才猛地站起来,腿软又眼花的,然后一扭头,看见床榻上有团叠好的黑衣,那是当初军营里,兰陵王给她的,她给他披上的。 “皇上,这衣服留你这太危险了,我得拿回去。” 九幽也不知道怎么了,就一迈步,脚跟麻了一样酸,可头脑还是清醒的,知道缓缓挪步,手好不容易摸到了床沿,她直接一屁股坐过去, ——一旁的皇上,只看见她侧身坐上了榻,伸手抓起那叠黑衫,……他刚要上去夺回来,只见那个胭红衣衫的小侯爷!直挺挺往后倒去了…… 宇文邕都傻了。 愣了一下,便凑过去看看—— 九幽也是刚一坐下,就又闻到那股香味儿了,那叫一个浓郁,她脑海就一片空白……然后就跟突然困昏厥了似的,仿佛听到有人喊自己,再一睁眼,自己躺榻上,身上趴着个凤眼勾魂的男子。 他有着西域人明显的浓艳五官,勾魂夺魄,就像活着的失落楼兰国。 一看见他的脸,她就仿佛听见了他唱‘上邪’,他的身后是桃林落英,是大漠黄沙,是绿洲湖泊, 他一身红衣金饰,红头纱套着袖子,臂钏挽着红绸,满身珠翠之珍,脸上头上、也都是金粉宝石妆容,跟个行走的妆奁似的,他整个人,就是她的蜃楼海市。 “这是哪?小、小夭?” 嫁衣如火,唇红似血的西域绝世美男,勾唇一笑!“这是……不日城!” “不日城!?” 眼前的桃花,忽然换了艳红似血的凤凰木,那个红衣白发的男子,还在她眼前倚着树,惊世的容貌,哪像活人,分明是妖精…一看见他的脸,九幽就心痛,又不知道为什么。 红的不知道是血还是火,但她心里真的着了火! 扳过他的玉质香肩,拢开他的头纱,望着他勾魂夺魄的凤眼——她抬腿一勾,攀下他柔韧度细腰、就轻轻松松换了个位置,忽然天翻地覆,他连扣着金玉镯子的手腕都被攥住,压着了。 “小夭……你是回来和我圆房的么?” 世子出嫁的艳烈情景,还有他那含泪的大眼睛,就在眼前,就在当下,她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顾了…… 被压制的男子激烈的挣扎,忽然一脚踢倒了榻尾、黄金镂空的香炉架! 火和香灰洒了一地,是火星子点燃了轻纱帷幕,炽热的火烧毁了嫁衣似火的梦! 再次看去,她压着凤眸漆黑的男人,美艳无双的男人,此时满脸羞恼愤怒! “独孤九幽——独孤九幽!你个见色起意的混蛋!!” 她抿着嘴,眼里满带迷茫,痴痴的,又很深情。 一看她没反应,他大力挣开了她的爪子!结果这人没了支撑,扑下来把他压的瓷实。 九幽清楚的明白,她绝对是中了毒,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象……她此时手里抓着的,是他的布料软薄的衣领子,上面云纹龙鳞刺绣细密,酥黄的衣料上散落青丝,又裹着他白玉质地的肌肤…… 他美艳的脸庞近在眉睫,鼻子眼睛都精致无比,她甚至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大漠黄沙,绿洲在畔,天山脚下的桃花,凝着积年的冰雪,她仿佛又听他说起了……嬮妲怎么吞并楼兰,被迫下嫁的男王,生下世子后撒手人寰…… 他一生从未受过尊卑束缚,从未有过求之不得,却在最后嫁了不爱的人,抛弃了所爱之人。 她凶狠的撕毁嫁衣如火,桃花瓣落在他香肩玉面、化作灿金色的龙纹刺绣,摇曳又华丽,分明是桃花吻冰雪,却变成了冰雹袭人。 这女侯爷平时看着善解人意,这会儿倒是****! 被堵住口说不出话来的功夫,她的手跟蜕皮似的,那叫一个快,都按到了泛起绯红的胸膛,没有肋骨挡着她都直接开膛了。 宇文邕都欲哭无泪了,直到俩人闻到烧糊的味儿,才缓缓侧头去看。 ——只见榻尾有个没人注意的、倒下的香炉,火星子烧着了垂在榻尾的纯白纱幕,着的那叫一个快! 宇文邕急慌慌的一推她,没成想、这姑娘跟木头似的,劲儿使大了,她的头‘咣’一下!直接撞上了榻尾的墙! 九幽感觉头顶一阵钝痛,却不知撞上了什么,突然就看见榻底的墙壁上开始掉灰…… ——刹时,满墙的层层白纱被无名风吹起、疯狂作舞,厚厚的墙灰也扑面而来! 第220章 220极具艺术的画 同样惊骇的还有她身侧,刚抱着玉质肩头、支起身的宇文邕,灰尘铺天盖地,就在侵入鼻息的瞬间,她情急之下、竟然本能的抬袖遮了他的脸,滚在一起躲避这突袭的天旋地转。 却在片刻后,一声沉重刺耳的‘喀嚓’从头顶响起,最后一层厚厚的墙灰齐刷刷的抖落榻边脚底,天地就仿佛都安静了,连火都被墙灰压灭了。 她战战兢兢的拿下遮脸的衣袖,身旁的明黄已然慌忙坐起身! 九幽刚一抬头,就看见一卷白纱飘到了自个儿眼前,这层白纱后面、皇上一脸愤然拂袖、半盘腿跌坐在榻上,扭侧着头,脸色惨白! 拧着眉,闭紧眼,宇文邕一脸忿恨戾气的低斥:“荒唐!大胆!这天禄阁境地,竟有这般秽乱之图!” 他似乎怒极,气的浑身发抖,长睫下流泻出的眸光湿冷漆黑,还有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浓郁厌恶! 九幽忽而怔愣,被他这眼神惊骇的毛骨悚然。 心里也好奇了,这画上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抬眼一看,墙壁上层层叠叠的白纱后面、是一道双开门的小窗,此时小窗被她刚刚不知撞到哪的机关触动了,露出里面的一张约三尺长的横幅,画图的纸张泛黄泛皱。 恕九幽不会欣赏……乍一看还以为这画叫‘牛不喝水强按牛低头’。 ……上面的九龙金漆椅上,竟坐着个一身华贵的持鞭女子,她腿上趴着个拱桥,细看之下‘拱桥’还成精了……身上一丝布片都没有。 那女子精致的眉眼飞扬,眉心一点朱红淡妆浓抹,嚣张跋扈,头顶三仙凌云髻,满头珠翠;身着烟青色抹胸月白色杂裾,臂挽朱红翠边披帛,一身垂饰流苏,环佩呤铛。 看得出来画师对这姐们儿是极其用心的。 而那哥们儿姿势虽然大胆奔放,却是低着头的,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出他头顶十二道金珠冕旒,青丝黑如流墨,这大姐的鞭子跟捆猪似的、猪蹄子还呈拜佛手势。 正在极力挣扎的‘拱桥’一点也不像猪,反倒很匀称,他的一只雪白手腕上,还扣了只厚重宽条的大金镯,金与白相映下、画面更有冲击力,极具野性。 颓然搭在龙椅扶手上的腿,套着身上唯一的布料:双玄色描金的锦靴。 画师把趴着那位画成了一张跌宕的弓,而嵌合处并不曾着墨,却耐人寻味。 胜利者姿态的大姐,神情极其逼真,眸色漆黑朦胧又薄情,是破旧的纸张也掩埋不了的风采。 龙椅靠背上还搭着一件玄金龙袍,俩人这行径简直昭然若揭,连身份都挑明了了。 难怪皇上刚才一脸愤怒。 这女子是谁?九幽忽然想起之前,在隔壁看到的‘独孤如意传’了!书里附着独孤如意的画像,衣服穿的和这张上面一样。 就是这大哥惨点儿,出场都不配费布料。 九幽抬眼去看他,“皇上,画上的男子你可认识?戴冕旒的。” 皇上怒目瞪她,还忙着拢衣襟呢……凤眸漆黑,咬牙切齿,“朕不知道!!你转过去!损犊子你装什么情圣?一边非礼朕、一边喊着别人名字,你快滚,否则朕喊护驾了!!” “那你知道画上那俩人,干啥呢吗?用不用我教教你?”彼时九幽正半盘腿坐在榻上揉头,脑子一直有啥说啥,倒不是她见色起意,就是很想冲动! 没想到他竟冷了青白的脸色,瞪着黑眸瞅她,僵硬道:“……你休要胡来啊,朕,朕倒是听说过女玄帝曾与魏废帝有染,还被画了张画昭告天下,引得群臣不满,因此才被退位削爵大势已去。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幅画!” 她听了这些,好像没往心里去,就淡淡的看着他。 宇文邕见她一身的灰,头发挂着石沫,脸上都蹭黑了,只觉好笑又后怕,得亏这墙掉灰救了他! 俩人甚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而对面的女侯爷跟傻了似的,眼神涣散,嘴上还带血,是他刚才慌乱中咬的……宇文邕都尴尬了,直到见她额头上淌下血红的一道,他才慌忙凑过去! “你流血了!你伤哪了?” 九幽都麻了,也觉不出疼,就看见他那张深邃浓艳的脸凑过来,幽香袭来—— 他那浓黑眼睫又长又密,扇子似的挠在了她心里,莫名心痒难耐…… 然后九幽眼前一黑,就没意识了。 …… 九幽迷迷糊糊的,是被人掐着人中疼醒的!然后就听见老头在那喊!“你个庸医下手没轻没重呢!你有没有准啊。” 然后九幽一睁眼,还好像被人挡了一只眼睛……面前是个戴高帽灰白官服的,一个清秀冷脸的男子正掐她人中呢,而他旁边站了好几个人,分别是黄衫绣龙、凤眸黑冷的皇上,蜀锦玉带、翘胡子瞪眼的太宰,还有个穿橘红色,一身贵气的齐国公。 她伸手往被遮的眼睛上摸,却发现,那是缠的白布条。 “义父……你们会在此啊?” 太宰直白眼皇上,“早上你们不还是挺亲近的吗?你们这一报还一报的,哪有点叔侄辈分的样子?” 齐国公也道,“皇兄这下手狠了点,怕不是君侯撞伤了脑子,都失忆了?要不要让太医里里外外好好瞧瞧?” 皇上凤眼一垂,表情是说不出的憋屈又冷静,“侄子对叔叔不敬,君子报仇天经地义。” 他们不说九幽都忘了疼,她赶紧捂住脑壳,呲牙咧嘴的笑,“不用麻烦太医瞧了,阿蛟这不没事儿吗?这事可不能讹人皇上,皇上说得对,有仇不报大逆不道,我刚才就是……有点闻屋里的香上头,把皇上认成相好的了,我该打。” 齐国公这会儿都没好眼神看她了! “你这孩子怕不是断袖吧?那皇上长得再倾国倾城,也是跟你义父一个辈儿的,这我们刚才进来,见皇兄还露着膀子……” 一旁的皇上赶紧伸手拦他,咳嗽道,“混账!说那些干什么!!” 无视兄弟俩的互动,太宰老头儿往床边坐过来,拍了拍她的缠布脑袋:“是不是没大事儿?没大事儿早点回家,你有空多去找乾嘉,为父让他给你上上课,实在不行就给你娶媳妇纳妾,宫里规矩多,你别总犯忌讳。” 第221章 221雨落长安 九幽点头,“爹您信吗?我就跟做梦似的,我都不敢相信刚才我干啥了……这宫里跟有毒似的,我都丢老人了。” 太宰点点头,指着榻尾的狼藉道,“这墙也太不结实了,事有蹊跷,待孤调查调查,咳……来人!送君侯回府,今日皇上之事,若有人说出去半个字,为了皇家颜面孤绝不留后患!” 然后他又转头,跟身旁侍卫道、 “坏了,这孩子脑袋砸坏了,你们快去找两个老太医来,看看这脑袋还有救吗。” 侍卫随从皆一垂眼目,抱拳拱手:“……明白!” 九幽赶紧拦!“不用不用!我没事儿啊爹!你们回来!!” 那个红衣内监,不愧顶着一张季安一样正义的脸,说的话也挺正义,“太宰大人,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君侯孤身一人来的宫中,此行恐怕……” 宇文护一摸下巴上的花白胡茬,黝黑的眼神微转,又想通了别的,无奈道, “那便将君侯禁足宫中一日,此间内不得踏进天禄阁以及探视皇上寝宫半步!——君侯不是无大碍吗?孤遣你暂住紫极殿,来人!还不带君侯反省去?!” 当太宰说到‘紫极殿’时,在一旁拼命护哥的齐国公、宇文宪猛地转过头来瞪一双黑眸,“太宰!紫极殿地址本是明帝生前寝……” 在被漆黑狠戾的鹫目一瞪后,齐国公哑然授意,顿时噤了声。 落得如此不痛不痒的结果,九幽必是欣然接受。 “……阿蛟谨遵教诲!” 没想到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解决了,此时此刻九幽满心茫然,应该是躺太久了,她下榻时候还摔了一跤。 两个红衣内监见状、连忙跑了过来搀扶她, “侯爷,奴才来扶您!” “……”然而,她现在一看见宇文邕身边的那种,红衣服内监就犯膈应,感觉他们是趁她瘸,送她走的,这样一想,九幽腿脚都利索了! 面对四只手来搀扶,她轻身躲过,“本侯要独自走走!” 两个内监就瞪眼瞅她,空着手愣了。 她便自顾自的起身,对太宰众人行礼一作揖,迈步就走。 后面两个内监急忙跟了上来,跟索命似的,吓得九幽都健步如飞了。 后面的太宰齐国公皇上,面面相觑, 齐国公:“君侯也不换个衣服就到处跑,那一身灰,跟刚从土里刨出来似的,多损皇家颜面!” 太宰一脸慈爱:“孩子调皮,真费衣服。” 皇上点点头,“朕也得去换衣服了,暗扣让你家孩子扯坏了。” 太宰:“……真是造孽啊,孤躲过了独孤如愿都没断袖,养活个孩子断袖,太造孽了。以后孤让君侯少进宫才好。” “谁让太宰骗朕哄孩子了?这损犊子朕哄不了。” “自己孩子自己哄呗。” …… 九幽捂着头顶的布条,走出了天禄阁。 她望着廊下顺着飞檐泄下的水柱,外面有滂沱大雨,倾盆如覆,她的心一如此时的人间,独站雨中,空旷荒芜。 眼前的宫阙万千,就是厚重深宫,层銮叠翠都氤氲在水雾里。 远处的后宫中似有箫声,悠远幽怨,倍感朦胧。 长安的雨丝织线细,本不像江南的雨如烟如雾,此时竟雨中带雾,朦胧氤氲了……她眼前视线。 她身上胭红的衣服蒙了灰,被雨水和成泥,又脏又狼狈,她步履不休,不停的走,而她眼前的青石路,绵延不绝,无尽不归路。 被雨水浇湿的布条缠在头上,湿哒哒的,还挺沉,九幽就解下布条,就地拧水……还别说,没了布条她头不沉了,视线都看得更清晰了。 她回首又见,一道漆红宫墙被水洗的,像是新涂出的一般鲜艳欲滴,摇曳着妖冶。 翠绿的屋檐,不知是哪宫哪殿的庭前树,或是琉璃瓦的深绿沉暗。 她独自站在空荡荡的雨中,宫路上青石铺地,细缝中草叶苍劲,除此之外旁无一物。 周遭只有远处、前方的宫墙朱翠。 额前碎发湿腻的贴在了脑门上,被她用手抹到了头顶。 出来时没注意整理衣领子,这会儿冰冷的雨水、也直往脖子衣领里灌。 冷的她打了好几个哆嗦,九幽拢紧了衣领,却茫然的没了知觉。 雨中雾浓蔓延遮眼,她想起了回不去的少年,那时候墨莲还不是独孤九冥,还是满头黑发,到后来,所有人都为自己奔波,却都身不由己。 走过了万水千山,携手了日夜兼行,她曾以为墨莲最无情冷淡,如今却是,最情深长伴。 想起刚才的失控,九幽都恨自己没出息啊,家里多舒坦啊,为什么非得来宫里调戏皇上? 直到脚下一滑,差点出溜水坑里,她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 她要不来求证一下,万一她在侯府待的好好的,皇上带着太宰来给她验明正身了,届时,又是女扮男装,又是仇人遗孤,又是齐国留名的,她容易跟凤华金宫旧主子,娘俩埋一个坟里,然后一起在金宫闹鬼玩儿了。 这里重楼叠阙,到处是高阁殿宇,这里是天子住的皇宫,这里是天下英雄挤破头,都想来效忠分一杯羹的朝野! 只要宇文邕不出卖她了,她就力求上进,好好跟义父面前表现,还不如履薄冰想啥呢! 幸好是一个傻义父,一个傻儿子。 …… 九幽没注意身边有人走近,就听见小姑娘脆俏的唤她:“大人!” 她愣然回首,“嗯?” 却见身侧站着个执伞的,芽色素衫宫装少女,正递给她一把伞,俯身垂首行礼道:“叨扰大人了,我家主子有伞相与。” 九幽毫不犹豫的,接过她递来的伞, “多谢姑娘,也代我谢谢你家主子。” 少女却低下头行个礼,道声“叨扰”,转头就走了。 她步履轻快,举个伞健步如飞,跟练家子似的! 九幽后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挥伞高呼:“喂姑娘!你家主子是哪位啊?!” 结果这姑娘,连头也不回。 九幽眼见她奔着一条小道儿去了, 青石路上积着浅水,远处羊肠小道中央,有个深宫妇人,只影执伞,朱红的伞面上描金绘彩,但见她裙裾嫣红,大袖翩若飞,腰上酥黄飘带随。 第222章 222熏香的秘密 踏一地青石水,她以一种不急不缓的速度走远了,遥遥隐入深红宫墙里。 与周遭的漆红涂黄相融一色,不辨其惊华绝色,然后被一座高大的楼阁档住,再看不见。 九幽直挠头…她好像不认识宫里的女人啊?这大暴雨天的,阴气森森,就算是女鬼,跟她也没交情啊。 九幽垂眼看着手中的竹骨伞,还捏了捏,感觉挺有重量,不像是纸糊的祭品, 翠竹为骨,触手微寒,油纸为面,上绘牡丹,描金涂红的牡丹煞是妖冶雍容。 让她想起了皇帝宇文邕。 正好有个红衣的内监跑来,急喊道:“君侯!怎的还在这淋着啊?快随奴才去太极殿换了衣衫吧!” 内监眼尖,瞧见了她手中竹骨伞。 “……侯爷,这伞是哪来的?” “从一个宫女那来的。” 这内监也不多问,讷讷的“哦”了声。 九幽眼见这红衣内监,看宫装的颜色,必定必定官品不低,忽而想起了皇帝身边的那个安季。 之前的事就像大梦一场,暴雨也无法让她清醒,她甚至都不敢相信。 “皇上没事吧?” “皇上跟太宰拌嘴来着,就商量让您少进宫,多去红馆青楼走动。” “……这,哪有劝孩子去那种地方的啊,行了,皇上和义父良苦用心,本侯懂了。” …… 太极殿雄伟壮观,华靡程度不亚于凤华金宫,九幽被红衣内监带路,正震撼于宫殿的雄伟华美呢,就听见里面叽叽喳喳的,也听不懂吵个啥。 九幽好凑热闹,直接窜殿里去了。 屋内翠玉镶金边的、四面方桌旁,坐了好些个人,有齐国公,也有太宰,都在喝茶, 屋内袅袅一股香茗味儿,暖白薄雾欲散还萦。 还有个白衣碧氅的男子负手而立,他往那一站,就是冷香馥郁。 一见小侯爷进来,太宰瞪眼甩袖, “你看你这一身泥,脏的跟村头老狗抢食了似的!你看你看,身上还滴答水呢,你能不能有点皇亲贵族的自觉?丢不丢人?” 给九幽吓得一缩,“我就回家去换……” 齐国公赶紧圆场,“下着雨呢,你游泳回去啊?先听听少宗伯的查验。” 封大人看都没看九幽一眼,直接拱手一礼对太宰:“回太宰,是熏香有异。” 太宰摸着下巴上不及一寸的胡子,冷硬的笑:“熏香,有何不妥?” “通过天禄阁香炉的里的残渣,臣翻出了微量‘淫羊藿’与‘蛇床子’,此二物皆有壮阳补肾、催人情欲之效;幸而成分极低、药效细微,不至于助性情事,最多是诱发冲动罢了。其中要命的是墙皮后的暗格,里面用来给画像防腐的香料,来自异域,能使人致幻,今日之事隐情甚大,下官请求太宰能允我彻查此事!” 封大人这一席话说出来,头头是道,果真奏效。 九幽不禁也抬眼看向他,寻思这人不可小觑啊,又懂香料又会查案? 封大人全然不看她的打量目光,冷着一张脸,面色雪白。 ……太宰锐利的眼神一瞪,斜了封大人一眼,目光又落在九幽身上,一拍桌子!“好!去查!君侯若是被人算计的,孤绝不姑息轻饶!” 九幽瘪了瘪嘴, 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任由衣裳滴滴答答,湿黏的贴了前胸后背,任由雨水顺着手腕与指间滑下。 他们这才注意到了小脏侯。 封大人领命,朝太宰施以一礼,便瞥了君侯一眼,冷凛中也饱含深意。 “君侯,天威即犯,好自为之!” 九幽登时冷哼,“本侯生死与封大人无关,还是划清界限明哲保身的好!” 太宰看不下去了,怒喝一声,“君侯!” “……孩儿在!” “你先把湿衣服换了,晚上去含仁殿与太后一同用膳!” “……好!” 九幽一进寝殿,差点被姜味儿顶出来了……那味儿熏的她头昏脑胀,差点泪流满面,然后一地内监宫女,在那等着伺候呢, “本侯最吃不得姜了,拿走拿走!” 又是那个红衣内监和颜悦色的道,“还不把姜汤先盖了盅撤下去?快给侯爷将常服取来搁这?!” 宫女个个寒战若惊,垂首俯身,“喏。” 内监转头又对她恭敬道,“侯爷华服已湿,请尊驾将湿衣换下,奴才也好拿去命人烘干。” 末了,他又补了句:“太宰命奴才周全好侯爷您,奴才也得面面俱到琐碎必究。” “……既然你是义父派来的人,本侯自然信得过,安心受着伺候就是了。” 九幽冷着脸默默的换完了衣裳。 褪下一身脏兮兮的红衣,换成白衣玄氅。 然后姜汤又凑上来了。 内监笑眯眯的道,“侯爷,太宰命人煮的姜汤尚温,您趁热喝了吧!” 九幽憋的脸都扭曲了, “太宰让的也不行啊,本侯不吃姜!吃了恶心,想吐!!” 然后也不管内监了,她撩开两帘帷幔,直奔里面的床榻。 她突然想起来,还答应太宰的饭局呢, 她可不想去和太后面对面,那可是宇文邕亲娘啊,这不就是鸿门宴吗! 想到此,她朝外招手,喊内监“你去回禀太宰和太后,说本侯受了风寒头晕脚软,先睡下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喏。” 九幽伸手撩开床头、高挂的酥黄帷幔,又是白石珠帘。 榻上有一床酥黄锦被,铺着描金雪白褥,玉枕套着锦绣牡丹,好生华贵气派。 这风格颇为眼熟……这好像早上见过? 九幽暗叫不好:“这寝殿原是谁住的啊?不会是皇上住过的吧?” “回侯爷,这寝殿本是明帝生前所建,明帝居住的‘紫极殿’,后经走火焚毁,这几年皇上才命人重修起来的;侯爷如今床榻上的寝居,还都是皇上前几日送过来的呢。” “生前住啊,这不闹鬼吧?” “君侯你这话说的,真龙天子哪会变鬼呢,况且这寝殿今日才重修完好,皇上寝具都送过来了还未住上,到底是侯爷您福厚赶巧儿。” 九幽点头,不是自己赶巧啊,是她这个义父能耐大,专门抢皇帝的东西,她跟着沾好处。 她挥手让内监下去,就一手拉开锦被,滚上榻,便将自己裹严了。 颜色酥黄的锦被,触手很是丝滑柔软,温暖的不行。 九幽不禁赞叹,这床被子真舒服啊,怪不得总能把宇文邕堵床上,就是抱着被子这感觉……跟搂个美人儿的…柔滑肌骨在怀似的。 窗外雨声哗啦啦,淅沥沥,颇为助眠,屋内点了熏香都掩盖不住潮气。 …… 第223章 223夜探女侯府 半夜,被大雨刷洗过后的凤华金宫,在气息古朴厚重的殿宇之上,又多了些鲜活清爽。 长生殿结结实实、铺满青色琉璃瓦的屋顶上,两道黑影间距一丈之隔,凉风吹起两袭衣摆,有个穿一身劲装黑衣,抽出剑来的人!——和紫黑斗篷、白发鬼爪的人杠上了。 俩人都是轻功绝顶,扑来闪去,一招都没挨上,也都想嘲讽对方, 夹杂着雨气的风,吹起那人披散满肩的白发,这位披个镶金边的黑斗篷的,斗篷本就遮了半张脸,那一半还被金色面具遮住了眼、只露出嫣红小巧的嘴唇。 另一位却吊个利索的马尾,五官清晰面无表情,黑绸子般的头发长到及膝。 四目相对,是两双比琥珀还明亮的眼睛,两人不约而同的皱眉眯眼! ——来者不善,遇上硬茬了。 “白毛鬼,你为何而来?” 白发斗篷的不速之客,一开口就是非比寻常的妖嗓, “以阁下的武功,做皇帝近卫尚且屈才,怎在这…区区侯府看门?” 这嗓音一出,拔剑的那位明显一哆嗦, “啧,你男的女的啊,搁宫里净身了吧?说话怎么是唱戏的调?再瞧瞧你穿的,不冬不夏的,你要是来就没安好心,老子就地消灭了你!” “呵……好大的口气,你这么护着女侯爷,莫非是女侯爷的姘头?” 握着剑的手骤然攥紧,冷脸侍卫面无表情,“满嘴污垢!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白发男子一眨眼就看破了,对面这人,他手都紧张了,脸还没表情,不必说就是易容的, 斗篷白发男子不待多言,倾身冲去! 从斗篷下掏出的铁爪、尖长又锐利,寒夜里都透着凶光!——直抓对面喉咙而去,连侍卫闪身一躲、头发却被他削掉了一缕。 斗篷男子看着铁爪掌心的一缕青丝,只一挫就变成了雪似的白发,他忽然猜到了…… “你是独孤——” 一看他把青丝搓白了,对面的劲装侍卫就明白了,这人是找茬拆台的!论道行这位可不服,一发狠来、直接一脚給穿斗篷的踹倒了! 得亏房顶的瓦结实,斗篷男子一摔倒,旁边连侍卫的手!就照披白发的脖子掐上来了,他赶紧躲……战机不巧,他直接撞侍卫霜寒的剑锋上了,冰冷的剑气奔面门削来,白发之人堪堪躲过! 而时不我待,这人又快又狠,不容他喘息就继续打架,出招又毒,跟要灭口似的, 期间他还用画符之术,试图迷幻这位劲敌,没想到这人蛊毒不侵,几个回合贴身的打,就被他掐住了脖子! 劲装侍卫把剑往身后一别,就开始冷笑嘲讽: “打架还穿斗篷,我甚至可以一招制敌,长安有那么冷吗?说!你是哪来的!” 白发男子戴满护指的双手乖乖垂下,那双眼透过金色面具,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人。 喉结在对手的掌心之下、紧张的滑动,他却不敢动,因为这人的力量太凶狠了……完全不是看起来那么弱柳扶风! “独孤九冥,你为什么在这?” 这个白发男子穿的严实,嗓音撩媚,听的独孤九冥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就因为这凑近的姿势,他发现对方面具下、眼尾还有一颗鲜红的痣。 听这话,这白毛妖艳鬼就不是奔他独孤九冥来的!他心道,得亏蠢妹子没回家! 独孤九冥纤细修长的手指,缓缓加重了、掐人家细腻脖颈儿的力度,他扬起下巴,其貌不扬的女人脸上,透出熠熠的琥珀眸光,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血红! “别对老子用摄魂眼,你学这些旁门左道的时候,老子早就至臻化境了!” 一看他那尖长的黄金护指开始起火苗、独孤九冥抬脚照人肚子一踹!还顺手就把小细脖子给扔开了! “玄机阁这等无名之辈,老子闻所未闻,你学的旁门左道至多成个蛊鬼,真是班门弄斧呢,竟敢对南疆祭司用符咒巫术?” 而受推差点倒地、掉下屋顶的白发男子,这才找回状态,轻功一蹬,又站直了,和仗剑而立的独孤九冥对峙着。 “哼,想不到雷声一震,又凭空消失的独孤九冥,竟还有读心的本事,是我小觑了,那你是算命的还是看相的?” “我看你就不是人!你个鼠辈娼妓之流,傍黑暗而生,不好好藏在污垢里,还敢染指光明?我的身份你不配知道,这侯府你们也不配踏入!” “这次轻敌了,我自当告辞,我只想知道,你用的什么巫术?” “窥心。” “还有呢?这是什么南疆巫术,竟能让你巫蛊不侵?” 独孤九冥没好脾气了,不耐烦的挑眼一瞪!那瞳子血红的吓人。 他翻手一亮剑,“还有老子的剑!” …… 大太阳晒脸了,九幽才醒。 她一抻懒腰,透过身旁的明纸轩窗,正看见窗外头有积水,还有冉冉升起的小太阳。 “小草……草啊?……” 她一叫小草,床头的帷幔和珠帘就动了,有个小姑娘的脸钻进来,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战战兢兢的看着她: “侯爷…侯爷醒啦?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您怎么睁眼就骂人啊……” 九幽:“……” 一看这姑娘娇嫩的脸,穿着浅湖色裙裾宫装,梳着垂挂两鬓的发髻,头上簪花,就是个柔弱宫女的样子。 “你是何人?昨天那个红衣内监呢?” 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回话:“奴才在!侯爷找什么啊?没有小草,外面有大树行吗?” “……别提草了,本侯问你,皇上那边可有消息?” 内监上前来报,“回侯爷,听说昨日封大人已将偷换香料之人拿下了,正是平时贴身皇上的内监总管,于是就追根究底去查他的目的,您猜怎么着?顺藤摸瓜发现那人是当年从太宰府里送出来的!太宰哑口无言,就任由皇帝将之处决了。” 昨天整事儿的人试图自圆其说,她怎么看都像是掩耳盗铃。 九幽明知这事儿有门道,也不能表现怀疑,就淡定的点头,“好,既然无事了,你就下去吧,——那个宫女,过来给本侯宽衣!” 那个宫女一怔,弱弱上前:“喏……” …… 接不上吗?接不上就对了!伏笔172还屏蔽着呢,我能怎么办!编辑虐我千百遍我待编辑如初恋!等冷却过后我还去改文,申请解禁! 第224章 224牧狼歌 换了件白衣黑衫、绣云纹滚金边的衣服,小侯爷一边吐掉漱口水,一边照镜子看自己脑门儿,幸好印堂没黑。 九幽还有正事没办呢!趁着晴天烙印的,得给人家还伞啊,她也不知道那女的是谁,怕给人家招灾引祸,她也不敢让宫女内监跟着。 便一个人踏出了前紫极殿。 入目的漆红窗墙,琉璃青瓦,涂黄屋檐,层峦叠嶂,此起彼伏,华贵气派绵延向远。 都说江南总烟雨,可今年这七月长安也是多雨之际。 此时天上又飘下牛毛细雨,九幽感受着落在脸上的、细雨如丝,颇感惆怅,刚才还大太阳晒脸,这会儿就跟要黑天似的,乌云聚的那叫一个快! 看着眼前的小路幽静,绿木寒锋,她看着手中竹骨伞,差点拿袖子抹眼泪……这年头儿做个好人太难了!她还指望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呢…… ——忽然不远处,传来塞外箫声,曲调那叫一个凄美决绝,只叫人想潸然泪下。 九幽循声而去,走过数重宫楼殿宇,又是一片墙红瓦绿。 听着箫声离自己越走越近,九幽眼前,忽现一座小亭,亭中悬吊于空的藤椅上、金衣红裙的女子正在吹箫。 一只朱红的油纸伞,就展圆着搁在她面前的桌上。 还有个素衫宫装的少女,正坐女子面前,调弦抚琴。 直待九幽走近了、看清了那一身贵气的女子,她差点直呼气派! 穿着繁复艳丽的裙裾,满身金环玉扣的装束,都不如她那张脸来的华贵惊艳! 剑眉漆黑,凤眸锐利如塞外苍鹰,只略施脂粉,一扫红唇,便将那见棱见角的五官,渲染的美艳大气。 头顶个蔽髻飞天,斜插金雀凤尾钗,珠翠几只;眉心还点了朱砂梅花钿。 配以绯红裙裾宽长,酥黄披帛荡漾,这通身的气派妆容,顿生一股威风雍容。 九幽正猜度这女子的来历,她已经抬眼一挑,就这么俩人对视了。 她身边的丫鬟当先反应过来了,一掌拍琴上了!指着九幽呵斥道,“大胆!你看不过瘾了是吧!” 可怜的琴给拍的一震,琴弦也嗡嗡了两声。要不是昨天见过她送伞,九幽差点被这丫头的凶劲吓住。 为表无害,九幽赶紧递上手中的伞,给那位吹箫的美人、施以一礼道:“昨日多谢姑娘雨中搭救,今日特来还伞感谢的,只因方才听姑娘的箫声入迷了,才唐突而来,实在失礼了。” 她翘起朱唇,笑容明媚的发问,“这曲子好听吗?” 她一出声,给九幽吓一哆嗦……这姑娘的长相跟声音差别太大了吧?怎么形容呢,铿锵有力,也不是粗,就跟让烟呛了似的……有种老太太的沧桑感! “箫声气势豪迈孤冷悲怨,实在好听!……恕鄙人口无遮拦,看姑娘眉眼如孤鹰桀骜,也唯有此曲配得上你了。” 她也不知是不是压着嗓子说话,一出声就颇有年代感……“这个是漠北的‘牧狼歌’。” 九幽一听就觉得耳熟,又不知道哪儿熟, “这名好,一听就有北方的豪迈!就可惜我孤陋寡闻啊,实在没听过。” “来都来了,姐给你讲个故事啊?” 一听这话,九幽哪忍心拒绝!蹭的往石桌面前的、小石凳上一坐,跟弹琴的丫头面对面了。 “恭敬不如从命,兄弟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只见那位美艳的姐姐,大眼微垂,把手里的箫扔在指尖把玩,翻着漂亮的花,掌心玩物一样。 “当年突厥国可汗有个小女儿,从小就拉弓如满月、骑射更不输于汉子,因而最得可汗心;皇女本想长大后,招赘个草原上最勇猛的汉子,后来却喜欢上了养狼为兵的少年……那是个有着一半汉人血统的俊俏少年,他会一身中原武功,总是能跟皇女打个平手;少年母亲本是中原来的女官,他自小就熟读兵法诗书,写得一手好诗歌,又会吹箫奏乐,是突厥汗国少有的奇才……” 这姐姐讲故事那叫一个投入,自己都美滋滋的笑了,竟然春光明媚, 忽然她又不笑了,连眉毛都诉说着她的忧伤。 “可是,可汗却为了能和中原大国交好,竟然让才十二岁的皇女远嫁中原去和亲……生生拆散了俩人,更因为少年是柔然的亡国奴,是姓郁久闾的孩子,皇女就带着情郎跑,但是草原虽大,哪里不都是突厥的地盘吗?后来可汗以他的母亲做要挟,把少年驱逐出境,然后逼公主去远嫁和亲……这首歌曲,就是部落送别公主和亲时,所做的啊。” 九幽觉得这故事耳熟,又挺新鲜,顺口问了句,“那后来呢?这皇女应该是当今大周皇后,那男的后来怎么样了?” “听说在给与周国为敌的将军,做军师。” 听了半天故事,侯爷这才抬眼看对面的姐姐,“那大姐您是咋知道的啊?坐着半天忘问了,我冒昧的问一下,大姐您是哪位娘娘啊?” 这姐姐一听,就直瞪眉毛! “难道在宫里的女人,都得是皇帝的娘娘?” “不是不是……您看,我这不是冒昧的问一句嘛……” “阿史那瞳婀和郁久闾牧歌,这是漠北人尽皆知的故事,没什么稀奇的。……而这歌曲的由来,其实是皇后娘娘与我说的。” 九幽一听‘郁久闾牧歌’,着实吓得!从石凳上站起来了!高长恭从来没跟她说过,牧歌不姓牧,而是柔然国姓郁久闾啊! 当年的柔然被突厥所灭,那突厥可汗怎么可能同意这俩人! “那…您是谁啊?” “我是皇后的老家姐妹,陪嫁,贱名恐污侯爷尊耳。” 她突然拿官腔说话,九幽顿时怂了……“您怎知本侯?” 她眸光疏离,淡淡道,“昨天侯爷穿一身侯爵华服淋雨,送伞的是我还伞的是你。……侯爷,深宫院落,你我本不该交集,若被人见了传扬出去,损我清誉是小,损侯爷名节是大!侯爷还请回吧。” 东道主都送客了,九幽也不好赖着,只好施以一礼作别:“叨扰姑娘了,本侯这就告退。” 她点了头,算是回应。 第225章 225太后有请 九幽转身就走,边在心里捣鼓这个事儿,看来她跟兰陵王还是不够交心啊,得亏没成亲,他和军师有这么大的事,他们都不跟她说,男人真是太靠不住了! …… 回去的路上,九幽才发现,这条宫路如此漫长,满目都是翠色琉璃瓦,朱红的墙。 一座座深森的宫殿,富丽堂皇,又威严冷落。 宫里的女子,除了娘娘就是宫女,历朝历代,都只为博君王欢心。 最为无情是君心。 九幽想象不到,那个看似懦弱无能的宇文邕,那个深有城府的男人,那个黄陂城里乖巧懂事、三军阵前君威凛凛的皇上……他又是多少女人争夺的君心,又有多少娘娘? 她开始怀疑,自己脑袋是不是开过光了?怎么怕什么来什么? 远远的就看见了个皇袍,被众人拥簇着,还有金铠甲的禁军佩刀开路。 青石路上那身明黄,垂手在原地踱步,焦虑的等待或是迟疑什么。 日头偏上,灿烈微光打落在他脸上,给轮廓精美的玉容,也镀上了莹莹金辉。 就像阳光打透了莹润的白玉,那叫一个透亮儿。 ——不知是阳光晃眼,还是因为看见了九幽,那双凤目骤眯,危险又惊艳。 随从的几个禁卫都看见君侯了,不禁掩面清咳…… 似乎有人说了什么,皇帝漆黑的凤眸忽然抬起,看见她了…… 滚绣龙鳞云纹的衣袖一甩,他在冲她招手! 那手也跟白玉似的,长的根根分明,九幽心想,这得什么样的娘娘才能配得上……这么国色天香的皇上啊! “皇上还生气吗?皇上玉体可好?” 九幽几步就蹦到他面前了,人没到先说话, 然后在他那双漆黑凤眼的注视下,给他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 “朕无大碍,封卿既已查明,君侯为药效所致冲动,便也息事宁人罢了。还有……要称呼朕为龙体,要么你就不说。” 看他眸色漆黑寒冷,全然无有昨日的惊慌羞涩,九幽都有点尴尬了。 昨天一看被压的是他,还衣衫不整的,九幽就知道坏了……梦里撕扯的小夭,分明是宇文邕。 九幽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他要杀要剐的,或者骂她个狗血淋头,也比他现在这副不咸不淡的、疏远样子来的痛快。 “皇上,昨天我见色忘形,你就不生气?我还以为,你会一见面就喊杀喊剐的,再不济也会给我一顿骂啊……” 宇文邕唇角微弯,笑容凄冷,“你是太宰义子,是朕的皇侄,又曾是旧相识,这次的事作罢了,朕不想恩将仇报,便不会怪你,以往恩怨也一笔勾销!你以后便少入宫招惹朕也罢!” “……”头回见他这么通情达理,更是头回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九幽受宠若惊的同时,又忽然想通了,——他说这么多,不就是想‘以往恩怨也一笔勾销’吗! 他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只可意会! 明明就是不想让她提黄陂城旧事,然后恩怨清零,让她别进宫了,俩人没交情了。 …… 九幽猛一抬头,才发现周遭没人了,皇上的随从不知何时走的, 宇文邕的身后是红色的宫墙。 而面前的皇上穿一身明黄衣衫,双手隐在宽大袖管中,袖子上绣了描金的龙鳞和云纹。 他一对漆黑无底的眸光微闪, “太后想见君侯你,昨日请你不来,只好让朕出面来请了。” 一听这话,九幽真想长翅膀飞了……这皇帝虽然惧怕太宰权威,但对皇太后,就算太宰再想包庇她这个义子,也不能对太后施压啊! 这个时候她要是跟没心没肺似的,再蹦嗷嗷去见皇太后,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外姓人何德何能,太后未免太过抬举臣了。皇上,以前的旧事臣也不想提,我年纪小不懂事,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 饶是侯爷态图表情极度诚恳,皇上还是挑眉看她,一脸不信。 “小夭是谁?你已经不爱兰陵王了么?” “啥?”九幽瞬间懵了,脸瞬间上了红色,烘热烘热的,“不是,你还听见了什么啊?” 面前的龙袍男子,冷着脸,凤眸漆黑,嘴角垂着,“连盖世美将兰陵王,都不是你心中挚爱,朕倒觉得很解气。” “皇上你别吓我……给我个机会,我得好好查查你那个破香……” “香灰都倒了,不必你查。” 俩人正说着,侧面的青石路上,黑袍黄缎的人,就被众人拥簇过来了。 九幽定睛一看,众人玄服红袍乌纱帽,手里握着笏板,赫然是下了朝的官员,此番气派出行的,要说不是太宰宇文护还有能谁? 太宰见着这俩人直笑, “原本还怕你二人见面会掐架,倒是孤看扁皇上的气度了!哈哈哈!” “皇上大度,孩儿知错了。” “阿蛟,正好皇上在此,为父告知你一事,为父与太后决定了,即日昭告天下赐你‘宇文’姓,享皇族礼待,就叫君玄二字!——以后你可不能再对皇上放肆了,他便是你的亲皇叔啊!” 太宰身后的官员们,此时也随声附和:“——恭喜宇文君侯受赐国姓!恭喜君侯!” 九幽差点反应不过来,咋这就昭告天下姓宇文了?她能勇敢拒绝吗? “——等等!义父这事太草率了吧!” 太宰面色一沉,瞪眼剜着她,“事已成定局,你就给孤安分点,少惹事就行了!!” “……”九幽差点气哭,终于在满脸惶恐中,挤出个笑来,“皇上这么年轻,倾国倾城,孩儿实在叫不出口皇叔。” 而皇叔在那补充:“你这不就叫出口了么?皇侄还是孩子心性,叛逆,日后有他皇祖母约束管教,他定会看在老人家面上,有所改变的。……朕适才想起,母后这两日的癔症倒是清醒了不少,还想见君侯皇侄呢。” 这人占便宜太勤快了……九幽恨的咬牙切齿,只盼望太宰别懂他的意思,但她痴心妄想了。 “正巧孤要往太后处去,皇上叔侄也一起吧!” 太宰还挥别从众的官员呢:“时辰不早了,诸位大人都归家吧!” 第226章 226皇后仪仗等着 九幽眼看官大人都走了,才好意思跟义父说, “三思啊!亲爹啊,我前两天跟皇上闹成那样……这会再去见太后,不是送上门给报仇的吗!” 太宰气得胡子都歪了,翻了个凌厉的白眼威慑她, “……昨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连皇上都不计较了,你还怕什么?色字当头一把头你怎么忘了?就算太后真要拿你开刀,为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但是太后要召见你,为父也不能拂了颜面。” “……” 一路上,太宰与皇上并肩走在前头,也没说什么话,也不互相看看,九幽就默默的在他们背后跟着。 皇帝这一身明黄龙绣常服穿得贵气逼人,在裁剪得当的绸缎包裹下,他腰身窄、臀丘翘,脊背挺拔,是鲜卑男人的高个儿。 九幽赶紧别过脸,不敢看美男。 …… 可算是瞧见太后寝殿的屋顶了。 门额有仨字,‘延寿殿’。 殿内,水果的香气散满屋子,尤其是一盘子一盘子的、各种粉桃儿清新扑鼻, 缩在太宰身后的小侯爷,看见屋里摆设之后,就低声跟他说话,“早听闻太后不喜奢靡,那外殿至少还金碧辉煌的,此时进了内殿,都看不见金银器具了,就门口那个嵌白玉的、紫檀木桌子富态。” “皇家气派那是自然。太后还不喜焚香,只道脂粉气太重,常年在室内摆放时鲜瓜果,清香以为味儿,内寝最多也就是燃檀香。” 九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宇文护还嫌不够的,继续搜肠刮肚找话嘱咐,“皇太后癔症痴疯了好些年,时好时坏,近年来年事渐高又缠绵病榻,自皇上回宫这几日又清醒的像个常人了,一会儿你说话要有分寸,要叫皇祖母,莫要惹她生气……” “是、是!” 无视爹俩的闲聊,一旁的皇上面色冷淡,神情又是初见时的孤傲,也不插话也不接话,只顾向前走着。 她也不好意思热脸去贴冷屁股,只好去笑嘻嘻的去黏宇文护。 义父见状,还慢了一步等她,回头时慈眉善目,摇头叹息,少见的无奈。 “阿蛟,你这皇叔性子冷,又是皇帝,你以后可要有些分寸,互相担待着就是了。” “那是自然!” …… 延寿殿。 内殿的镂金错彩门屏外,排成队的、裙裾艳丽华贵的宫娥侍婢,恭敬侯立, 个个手持孔雀羽扇。 九幽看着好奇,“这都是什么人啊?” 太宰浓眉一蹙,也有些惊诧:“看这宫婢阵势,像是皇后仪仗。” “皇后也来了?!” 九幽顿时惊吓过度,心跳加速……这回可好,一个皇上亲娘找她算账还没躲过去,这又来了个皇上媳妇儿…… 估计是看孩子脸色不好看了,宇文护疑惑的盯着她瞅了瞅,“你怎的这表情?你与皇后有交情?” 明知他开玩笑,九幽还是苦着脸,她哪认得皇后啊!再者说,她一‘男的’皇室宗亲,和人家天子之妻有交情,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皇上我都才认识不几天,和皇后…哪能有那机会啊!我是想,这会儿皇后的宫婢都在外面守着,里面儿的太后皇后婆媳俩,指不定密谋什么怎么弄死我才干的漂亮、痛快呢。” 走在前头的皇上,这会儿却转头瞪了她一眼,嗤地冷笑,“君侯色胆包天,原来还怕女人?” 他这话把九幽噎住了。 “……皇上说笑了,女人都那么温柔善良,有什么可怕的,臣这是怕死啊。” 门口的内监见了皇上太宰,也是习以为常的样子,先给皇帝施了大礼,依次如是,才默不作声的走进去通报。 走在最前头的皇帝也不啰嗦,直接随那内监、迈步进了里去。 ——玄色大氅忽然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描金滚云的袖口里、伸出只沧桑苍白的大掌推了九幽一把,“你拘谨个什么!还不跟着皇上?!” “……” 九幽伴着满心忐忑,紧跟着身前那个,将她遮挡个严实的、黄袍龙绣男子, 他阔步昂然,脊背挺拔,行动容止间一副王者气魄,果真皇家气派。 而她就寸步不离不乱的,跟在宇文邕屁股后面… 他身后缎面流光的金黄摆带轻盈翩动,一如九幽此时的心情,腻在这皇宫颠簸中,华靡酥软里,蠢蠢欲动着险象迭生。 透过皇帝的挺拔身形, 她放眼尽是幽幽檀香缥缈,却掩不住满室浓浓的草药味儿。 九幽没心思去看满室陈设, 她眼前这身明黄玄袖的身形却倏一晃,踱步向前,拢袖俯身恭敬道:“母后。” 九幽的目光也随之望去,床榻上卧坐个明黄寝衣的人、正和一个女子在说着话。 见皇上来了,便有身侧两个宫装老成的侍婢,搀扶着把老妇人枯瘦的身体倚坐榻上, 然后,两个宫婢熟练的一个按肩一个揉腿。 她只有腰下半盖着玫红玄脚描金衾被,惬意着宫婢的服侍。 一身皇帝才能用的明黄色,除了太后,九幽想不出别人了。 太后座下的华服女子见状,施然起身,对着皇帝俯身行了个大礼。 待她再站直了身抬起头,是一双深邃的大眼。 九幽有一瞬间觉得眼熟! 只见她一袭绯红绛纱复裙,裙长曳地,橙黄间色纤髾飘逸,加了身银线勾勒绘鸾的金缎披风披帛,颈戴绞金丝红髓坠璎珞圈,头上也多了好些团簇的、金雀钗玉珠翠。 但是,她的妆容却没变,依旧是九幽印象里的刀锋浓眉,眼色清冷。 而比之那深宫中,执伞独徘徊的女子,她已是更显得华贵气派的多了。 虽然受了她的礼,但是皇帝也没理她,只顾朝着太后又道了句:“儿子来看望母后了,母后可好些?” 后迈进几步的宇文护也当仁不让,伸手一捋花黑的胡须,笑着迎上前,“……叔母今日精神可好?侄儿这是带侄孙玄蛟来了。” 九幽只顾盯着杵在当场的绝艳女子,处境也挺尴尬。 太后此时抬了头,九幽才看清了她的脸。 满头乌发松盘,凤尾玉簪插紧。 第227章 227面对太后盘问 这身明黄穿在女人身上,却没宇文邕穿着那么瘦削清淡。 她的容颜是鲜卑人所有的轮廓分明,也终是岁月蹉跎,憔悴苍白,一双凌厉凤目也有些浑浊了。 然而,即使年近半百,她也并未显老,虽容颜倦怠,但风韵犹存。 看她眉宇间隐隐有宇文邕的清冷艳丽,九幽心下暗叹,虽说宇文邕容貌和太后不甚相像,太后却着实是个少见的胡人美女。 “雍儿?你也就近日来的勤罢,以往若非皇后还来看哀家,哀家可真是难捱深宫寂寥了。” 看她所指的皇后,正是那一身华贵气派的美艳女子。 也确实是给我雨中送伞的那个女子。 九幽一看破案了,都没太震惊……这就解释通了,为什么她会知道郁久闾牧歌,因为她是阿史那瞳婀。 见皇帝走近了,她垂首点头,连忙起身对皇帝、太宰微施一礼。 皇帝见了她,也就是点点头,冷着脸,只是看她一眼,就兀自抿着双唇一言未发。 九幽心里就开始翻腾了……看这样儿,这皇上和皇后感情不怎么好啊? 怪不得皇上一副性冷淡的样子。九幽暗自窃喜啊,皇家夫妻不和,她这不就少了一个仇家吗。 为了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小侯爷主动开口讨好,“原来皇叔的小名儿这么亲切啊。” 太宰压低了声儿、在九幽耳旁道,“为父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是华胥…玄帝给起的名字,所谓的‘世有名花雍容气,不争艳丽自来香。’正是皇上小名儿。” 九幽猛点头闭嘴,差点忘了,当初义父还真说过。 太后也没注意孩子的话,倒看帝后俩人干巴巴站着,有点生气:“皇帝,怎么见了皇后连句体己话也没有?这还是在哀家面前呢,岂不让皇后心寒!” 太后突发严厉,连那两个捏腿揉肩的宫婢都吓了一跳, 见太后挥手,两个婢女连忙起身侍立一旁。 冷俊的皇帝面皮抽动,凛着眉目,定定看了皇后一眼,漆黑眸光愈发涡旋无底,直看得她面色窘迫, 这才启了浅红薄唇。“皇后,多谢你代朕来陪母后,现在朕来了,你可以回去了。” 皇后本来就白的脸、登时白的发青,蓦地垂了眼,咬着唇,也硬气的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太后见状,急忙伸手去指,“雍儿!你怎么这般不解风情!让皇后回来陪哀家!” 宇文邕扯着唇角微笑,“母后,你不是要见君侯侄孙么,此时人来了,还需皇后坐在这里旁听么。” 太后瞪他一眼,“也是,那今儿晚上你就去陪皇后,最好早日给哀家造个嫡亲的皇孙出来!” 未走远的皇后背影一僵。 皇帝面上却很自然的蹙了眉,一言未发。 九幽本想插一句,不是都有赟儿了么……后知后觉又想起,赟儿毕竟是庶出,皇后所生才是嫡子啊。 九幽站在一旁,忽然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自己一下…她愕然的回头! 只见宇文护咬牙切齿的:“也不跟你皇祖母行礼请安?” 九幽这才想起来这茬,赶紧低头,俯身行礼:“皇祖母在上,侄孙初来乍到,头回见了祖宗,散漫失礼之处,还请皇祖母宽待!” 太后抬头,凤眼一眯的打量小侄孙,只盯着九幽看了一眼,她眯敛的丹凤眼蓦地睁开了,仔仔细细的看着九幽, “——你,你今年多大?!” 九幽垂着眼从容应答:“虚岁十七。” “你这么俊俏懂事的孩子,怎么孤身一人了?以前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从小是孤儿一个,被人家捡回来养的。自从养家亡故以后,我就跟着朋友闯江湖,跟……西域那帮商人做买卖。” “可怜见的,唉,你也休怪哀家多问,你这孩子眉眼间……有几分哀家故人的神韵呐。” 九幽顿时心如擂鼓,她倒是在画像上见过华胥,也没觉得多明显的像。 “侄孙打小跟野孩子似的,在大漠黄沙里闯荡了好几年,也没人教礼仪教说话,若有得罪,还希望皇祖母……多多包涵啊……” 太后突然眉头一皱, “哀家有事想与侄孙说,你们都下去!哀家不传唤不得进来!” “是。” 看身后的人都散去,九幽顿觉一阵慌乱,伸手想去拽那玄衣黄锻的太宰,他只有一眼的迟疑,就负手转身离去。 连皇上那明黄龙绣飞袂过手,她都想抓住,可惜抓握不及。 此时此地,九幽脚底生寒,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 她都不知太后想干啥!只是茫然的想起了昆仑脚下,黄陂城中,他瞪眼怒她,歇斯底里。他又落难异国,愤懑而泣。 他当时有多无助孤独,九幽现在一如他当初。 这就是自己欺负皇帝的报应啊! 忽然,九幽眼角的余光,瞥见大袖的龙鳞翻飞,竟是皇帝宇文邕半路折了回来……他朝着太后合袖施礼道:“母后,您与君侯有何话说,朕也想旁听看着。” 九幽愕然侧头去看,见他精美玉容上,依旧冰雕似的冷漠孤清,只是淡淡的朝她一瞥,宇文邕无底的黑眸中,似乎有怜悯。 九幽心里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宁可他抛下她,也不要他可怜她! 太后此时面带笑意,铺满厚厚皱纹的手、指了指榻下之座,“雍儿、孙儿快来坐!怎的这般生分拘谨的站着,倒显得哀家严厉不近人情了。” 九幽嘴上说“不敢不敢”! 实际上早就嘀咕了,现在跟上刑场一样,太后还拿钝刀子杀人,能不能赏她个痛快啊! 皇帝也不客气,身形已动,直接一撩金丝玄缎的绣龙下摆,坐上了一只凳。 左右侧对着太后和九幽。 他挥手,拿玉白的指头、指着身侧的另一只凳子作请,九幽毫不迟疑,张口说声“谢皇上!”就撩下摆而坐。 俩人坐成一条线直视太后,一个比一个乖觉。 “既已入了我宇文家,日后便称哀家皇祖母,称雍儿皇叔即可,皇上太后太过生分了些。” 第228章 228另一只鹦鹉呢 九幽乖乖的点头,“多谢皇祖母怜惜。” 太后盯着她瞧了半晌,皱眉道,“你这孩子倒生的一副好相貌,还有几分像哀家的故人呢。听萨保说,你叫君玄?” 九幽心中一紧,就觉得这是怀疑吗? 这太后不愧是能做到太后的人,实在是聪明啊。 “我原来叫刘玄蛟的,后来在民间拜了个师父,给改叫‘君玄’的。” 想到这九幽就郁闷,你说老爹给她起什么小名儿不好?非要叫个华胥天子的封号,让她承受了太多、她这个年纪不该知道的故事。 “哦?刘?是汉人刘还是鲜卑独孤姓后改的刘?” 太后问的都太犀利了,九幽憋了半天,只好含糊过去,“我爹娘亡故的早,实在不知道……” 太后抹了抹眼角晶莹,竟然眸中带泪:“可怜见的……好孩子,现在你有家了,不用再颠沛流离了。” “……”这太后还真性情啊。说晴就晴,说雨就雨 九幽越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了,她跟不上太后的调子啊! 却见太后她轻抬了纤瘦素手,直指对面高脚供桌,宫女会意、端来几盘新鲜瓜果。 太后此时才道:“快给哀家侄孙儿端过去尝尝,这是西域外番进贡的瓜果。” 宫女冷声“喏”道,就去端果盘了……九幽刚想抬手拒绝,就看见宫女手里的那盘,有一堆明艳圆滚的红色、突然她的闯入视线, 那一颗颗饱满鲜红的樱桃,让她瞬时想起了兰陵郡,兰陵王府—— 想起他说兰陵郡的樱桃,兰陵郡的酒,那是他身后,要守护的温柔。 当那盘樱桃被半跪的宫女托举着、九幽只是挥了挥手,“谢谢皇祖母宠爱,孙儿不饿。” 忽然不知从哪、‘啾啾莺莺’的传来鸟叫声,这太后不知从哪拎出个金丝笼子来玩儿,就悬勾在头顶帷帐上,笼子里那只鸟却很不老实,一个劲儿叽喳打闹,鸟笼底座垂下的流苏都随之摇晃。 太后瞧了那鸟片刻,蹙眉道,“雍儿,这牡丹鹦鹉不是一对儿的么,怎么今儿你就带了一只来啊?” 宇文邕也很尴尬,“…当日君侯封侯宴,朕一时兴起,送与他了一只,既然太后喜欢,那便让君侯——割爱还回吧?” 他转头看向九幽,漆黑凤眸满是诚恳,“朕还有一只南疆鹦鹉,虽不及那只…但牡丹鹦鹉毕竟是两情寓意,送你委实不合情理,朕便用其他鹦鹉将之换回罢!也愿你能够成全成双。” 九幽本来不知道那鹦鹉有这意思,看他眼神的话,都带着那种不容拒绝的压力……可是他的话,让她感觉太不舒服了,就是本能的不想受他摆布, 更何况,家里男宠挺喜欢那只鸟的,她就没用心讨好过扶摇,还剥夺他的宠物,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一看坐那的小侯爷,拿嘴唇磨牙,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太后关切道,“孙儿舍不得那鹦鹉?” 九幽猛抬头,瞥了眼皇上,又眼巴巴的看着太后,“我能说实话吗?” 太后也看着皇上,眼一翻: “皇帝!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礼!夺人所爱,你还要不要帝王家的威信了?今日哀家做主了,那只鹦鹉就赐予侄孙了,你这只鹦鹉若思其心切,便让侄孙儿带着另一只多进宫来团聚罢!——如此,你这鹦鹉日后也不必带给哀家来了,养在你寝殿解闷吧!” 九幽赶紧从凳子上起身,给太后行礼!“多谢皇祖母!” 而一旁杵着的皇帝满脸抽搐,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估计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后亲生的了…… 太后手一挥,两指摁着眉心道,“哀家乏了,你们撤下罢。” 皇帝也不多言,站起身来弓腰行礼,“儿告退。” 见他迈了信步,摇曳着后摆,几个跨步就离了她老远,九幽赶紧跟上前, “皇上!你等等我啊,要是把我扔这、我就真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前面之人果然闻声顿足, 九幽欣然的快赶了几步,还未超上他、他就先走了一步。 还是一前一后的匀速走着。 看他这恪守皇帝阵势的样子,九幽不禁郁闷。 所谓尊卑有别,就是她一区区外姓王侯,能跟在皇帝身后就不错了,除了太宰这种、能做到权势滔天地步的,哪有人能与皇上并肩而行? …… 九幽出了门屏,却没看到太宰, 只有个官宦模样的乌纱玄袍男子留守,见俩人出来一一行过礼后、直道,“太宰得知前朝有急报上奏,已先去了;特命下官在此侯着皇上。” 皇帝点头应着,“朕即刻便去,但君侯禁闭未央宫中新殿,朕需送她出长乐宫一程。” “啥禁闭?皇上!……”九幽刚叫了声皇上,便被他拽着衣袖扯走、还道,“朕与君侯还有些私事,任何人不得跟随!” “哎哎!…”九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扯着袖子、拎出去了。 这男人手劲儿咋这么大呢!! …… 刚才他在长乐宫说的郑重,可这都出来一路了,他也没同她说一句话,只顾自己在前面走着。 九幽看着他的背影,浮动的宽松龙袍绸色光滑,明黄色锦缎细细密密的、绣了一身灿金色纹路,衣袍上又是滚云又是龙鳞又是牡丹的,布料刺绣那叫一个漂亮! 玄黑色间杂着殷红色的翩飞袖口,也滚绣一层描金云鳞,熠熠生辉。 就这身辉煌的装束,最后被宽宽的鎏金扣玉束腰玄带齐勒出细窄腰肢,玉冠束发露着白皙鹅颈,挺拔身挑。 这男人的背影…真是勾人心绪啊。 九幽严重怀疑,他是因为长得好气质好,才当上皇帝的! 直到出了长乐宫往未央宫去, 九幽盯了眼前浮动的明黄色一路,那翻飞的衣摆与纱绡曳带、几次几乎贴她脸上,钻她手里。 她忍不住出声,“皇上,你就不着急么?前朝不是有国事么,你还要带我去哪?” 前面缓步行走的人,好像早知她会有此一问,继续不慌不忙的走着,出声也不咸不淡,“你所住的是明帝生前寝宫‘紫极殿’,同朕的凤阙皆是前朝正武殿就近之处,朕也并非是刻意引你,顺路罢了,莫要多想。” 第229章 229大雨还在下 说个话的功夫,九幽竟发觉他的步子慢了许多,分明是刻意等她追赶上来。 此时他正敛着漆黑双眸,斟酌后又道,“其实,你身上秘密太后早知。” 他竟不知何时顿住了脚步,侧身看着她。 近在眼前的玉容冷淡,眉眼漆黑如墨,半垂半挑的凤目、透着一股子凌厉戾气,她猛一对上他的深邃黑眸——森寒的帝王之气着实让人生畏, 九幽被他唬住了,心里一惊!“什么秘密?” 他双眼一眯,“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九幽只觉得一股凉风、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血都凉了! 她瞪大了眼,嘴唇哆嗦着,“你还是个人吗?!你让我不说,你自己给我底抖了?你娘的白眼狼!!” 九幽气的一拳头砸去!他就瞪着幽黑炽亮的双眸,眼巴巴瞅着,玉色的肌肤在日光下莹亮剔透,微鼓的双颊粉腮轻颤抖动, 漆黑眉目直勾勾的看着她,不是示弱,却有股楚楚可人之姿,她举着拳头,差点贴脸,就是砸不下去—— 且看他白玉冠,金龙衫,再加上一张玉容俊艳,漆黑如墨的眉目更像是画中美人。 而那一身细密的灿金纹路、云鳞龙绣,更是将他的身份,昭然于众的淋漓尽致! 明黄衫本是轻狂的颜色,再配上朱红披绣,加以艳丽;玄黑底衬、袖口,压之轻狂。 敬畏感铺天盖地,这龙袍加身的帝王,只看那周身气场便让人不能小觑,巍峨高傲,遥不可及。 他垂了浓长眼睫,浅色幼嫩双唇微启,“你张扬而来,行事张扬,朕替你在宇文护面前隐瞒,已是尽力了。……朕若不向太后坦白,你怎么解释前两次的冒犯?这世上除了太后,还有谁能瞒住太宰庇护你?” 他眸色漆寒疏冷,眼神悲天悯人,颇有给你一刀还劝你要坚强的意思, 九幽直接听笑了,咧嘴笑出了声……“感情儿你还帮我呢是吧?我用你帮吗?行,我懂了,既然咱俩都失忆了,不是皆大欢喜吗?以后我专心哄义父,你专心当你的傀儡,告辞!” 她差点没忍住骂他,装什么无辜啊!他所谓为她好而做的恶,谁疼谁知道,这男人不能要。 脸上突然有泪滴轻吻,落在她双颊。 湿腻冰凉的豆大水珠、砸在九幽眼睫上,她赶紧闭眼,突来的冰凉刺痛模糊了视线,她眨着眼睛,——突然看见,明黄色人影近在咫尺,一只手逼近她的脸颊…… 她抹掉了眼睛里的雨,清楚的看见他收回手。 绝顶好看的皇上负手而立,无数雨珠从他灿金色的刺绣上滚落,那是阴雨绵绵也掩盖不住的君威。 他冷淡的出声,“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如梦似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当雨开始下大了,一个红衣湿透的内监,冒雨来报, “皇上!太宰请您即刻前去,说是齐国使臣已过‘风陵渡’,晚间便会下榻驿馆,明日七夕将当朝拜礼,” 皇帝转过身去,俯看屈身行礼的内监,出声平淡,已是帝王该有的威仪:“朕即刻便去。” 内监又瞧着她道, “君侯!怕是让外臣见了不好,太宰给您解了软禁了。如今又下了雨来,恐一时半会不停,雨点还愈大,还请君侯携着明日封侯大典的礼服,尽快回府!” 九幽反问,“要本侯走着回去?本侯对这皇宫人生地不熟的,自己走出去都难!” 内监宽慰道,“这个侯爷尽管放心,太宰早已命人安排好了人来接侯爷回府,想必很快就会来了。……侯爷可还有未了之事?” 九幽不禁侧头去看,却只看见了一个渐远的明黄背影,被几个宫女侍卫拥簇着,行步在朱红瓦绿的宫楼殿宇之间。 一步青石一步远。 她听见了内监说,齐国使臣明日来访? 九幽突然觉得很卑微,渺小,如果不是她正好和皇上在一起,恐怕齐国使臣进京了她都不知道。 这就是纨绔子弟,面对朝政权贵的对比吗?她从未发现,自己这么微不足道,而刚才还近在咫尺的,冷艳绝美的皇上,他本就是掌握生杀皇权的国君。 他最后说的话,他说为她好,也确实是为她好,以他的身份地位,对她这样已经是殊荣至极了。 冷风和倾盆大雨,顺着脖子往衣服里灌,她猛地蹲下身,张着嘴想嚎啕大哭!……幸好没嚎出声。 因为九幽看见,不远处宫门外跑来个提伞之人,看那身形和憨憨的跑姿,分明是季安。 那个脸生的红衣内监都没走,见到季安来了,如释重负的对她施以一礼,“既然侯爷有人接应,奴才便告退了。” 季安走近九幽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撑开了那把伞, 还愤愤道,“这宫里内监太无情了吧!就叫侯爷在这淋着雨啊!若是回头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隔着雨,九幽看着伞外淋着雨的高个儿男人,这大哥的清朗眉目,在雨中模糊,他穿的一身黑衣,行事也比那个红衣服的暖人心。 九幽还是选择相信季安。 她把伞举高,把季安也纳入伞下, 一看他张嘴要说话,九幽抬手一指:“闭嘴,伞够大你给老子待着,说说你怎么来了?” 季安大哥一咧嘴,露出两排大白牙, “是太宰派人,让奴才进宫来接侯爷回府的,听说齐国使臣要到,您禁闭宫中给外臣见了不妥,雨下大了怕您回不去。” “嗯,走吧。本侯这两日未回府,都不知府中怎样了。” “……对了,侯爷身边怎么没有连姑娘?您夜不归宿她担心了一晚上,今早听说您被禁闭宫中,跑着轻功就来找侯爷您了。” “啥?!本侯没见着她啊?今天也没听到,宫里有人抓到女刺客什么的啊……” 季安想了想,也来宽慰她,“连姑娘身手不凡,十个壮汉都不一定近得了身,侯爷还是先回府吧,车驾在青城门等着呢,扶摇公子还让奴才给您带了干净衣服来。” 九幽颇为感动,“这么贴心啊?” …… 第230章 230闻闻什么香 季安掀帘,九幽钻上了马车,还不忘顺口夸一句,“季安挺懂本侯啊,知道本侯最近改低调风格了,就没带金銮轿出来。” 季安诚恳道,“倒也不是,是今早开始城内禁严了,道上不让走大车,街上都是护城军巡逻,那金銮轿刚出门就得被遣送回去。” 九幽:“……季安,你真老实,听本侯命令!帘儿放下,让驾车夫开车!” “……是!” 帘一撂,九幽就把座位上的包袱,拿身前的矮桌上了,打开一看,是那套云锦的白衣,刺绣红蛟龙。 九幽真想破口大骂!最近怎么都拎着齐国在她眼前晃啊!连送个衣服都是兰陵王送的! 湿的太透了,就剩里面裹胸那件‘铁衣’没透了,得亏这自制的裹胸,布料紧实还厚。 她正闷声闷气的穿中衣,系两侧的带子,就看见有白皙细指掀帘儿进来了,九幽瞪大眼喊“喂!” 然后钻进来个黑衣细挑的家伙,还顺手就撂下了帘子。 “用不用我帮你穿?” 还没等九幽说话,这人就往她旁边垫子上一坐,眨巴着琥珀似的大眼看她。 一张清秀寡淡的脸上,就那双眼睛明媚透亮儿。 九幽穿好中衣,就开始套云锦白衣的袖子,“突然掀帘子,你吓我一跳。” “吓一跳总比没命好,你这两天……没事吧?” 面对连侍卫这莫名其妙的关心,她委屈的瘪了瘪嘴,“没事儿啊,有事儿也都完事儿了。” 一直看她穿好衣服,连侍卫的细长手指,还贴心的给她捋正下摆。 忽然一阵风吹起车帘,九幽看见外面阳光明媚,身旁的人凤眼微垂,眼睫卷翘…… 陌生的脸,熟悉的眼。 长长的青丝顺着马尾辫,垂在座垫上、她的手中,调皮的发丝撩拨着手上肌肤,九幽的手指抖了抖…… 她张了张嘴,生涩的叫出口“哥。” 他眼睫毛一抬,眉一挑,“嗯?” “哈哈哈哈!露馅了吧?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啊!” 气氛突然调皮,他眯眼呲牙,举起拳头:“小混蛋!你是不是惹事儿?” 一看他轮小粉拳头过来了,九幽赶紧讨饶, “别动手别动手…哎小草你过来,闻闻我身上,” “你洗没洗澡啊,是不是让我闻臭不臭?” “我熏香了,在皇宫里熏了一天的香。” 这哥们儿噤着鼻子,一脸嫌弃,还是别扭的把玉手搭她肩上,凑她颈窝闻了闻,“龙涎香嘛,有什么好闻的,你是为了炫耀,你与皇上关系密切?” 他清清冷冷的吐息、就打在她颈窝,九幽低头看着他眼睛,从他的通透眸光中,仿佛又看到了西域列国三人行。 “何止啊,我闻了他的香,就看见小夭了,他还穿着楼兰嬮妲那种……袒胸露背的红嫁衣,那感觉真真的,可惜是个梦。” “啧,情痴!人家都已为人夫了,你还梦里想和人家……丢不丢人啊!” “说起丢人,最丢人的是,那熏香里有媚药,我以为压的是小夭,结果躺那的是皇上。” 连侍卫一下就从她身边弹开了!炸着手僵在一边儿,拿眼裂她: “你什么居心啊!染过那种东西还让我闻?禽兽败类!不要脸呸!” 她眉峰挤簇,满脸愁苦,还叹了口气。“我这不是让你帮我解惑吗……我昨天半夜就纳闷了,究竟是谁想害我?封浮华说熏香里有蛇床子什么的,今早又说查出下毒之人了,是太宰府里的,我一看就是有人让我义父背锅,他是哑巴吃黄连了。” “迷药与龙涎香结合,大多都有‘助兴’奇效。怎么看都只有一个人有动机……除非你相信,有人贼喊捉贼。” “这么牺牲色相,以身试毒太冒险了吧。再说了他图什么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是挺虎的,但我可和那些人没交情,你若是想去细查,就该问问为什么你会出现幻觉,看到那个西域男的之后,你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嗯……当时我很热,然后就想****凉快凉快,又渴了,再唇齿留香算吗?” “滚!你个禽兽!不要脸!” 这哥哥叉腰往那一坐,指着她鼻子骂,九幽觉得缺点什么……正巧看见装衣服的包袱里,有块白帕子,就拎出来挂他手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缺个手绢儿。” 给哥逗乐了,甩手娟扑哧一笑、“去你的吧……” 奈何他这手绢劲儿使大了,直接扔九幽脸上了…… 默默拿下鼻子上挂的手绢的妹子,满眼幽怨,他刚想说话、这人伸手一勾,就把他的腰肢拽她怀里去了! 九冥哥哥瞪大了眼,手扒着她肩膀,弱弱开口,“你别胡来……天太热了,别靠太近。” “你怕热啊?我看你是穿的太厚了。” “混蛋!你把手从我腰上拿开,我就不至于热了。” “消消气……前面是不是市集啊?你喝不喝东西,我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暑的吃食啊?” “哼,你知道我的口味吗?还是我去吧,我记得你的。” “那你说说,我喜欢什么啊?” “你?来者不拒。” “……” ——片刻后,俩人在马车里对面而坐,桌上一人捧着一碗雪梨莲子羹,身后都靠着窗,路边的叫卖不绝于耳,摊位的喧嚣并不能影响吃东西的俩人。 九幽拿勺猛吃了几口,边嚼莲子边对他挑大拇哥:“这东西好吃!还凉快儿!” “我喜欢里面的雪梨,不喜欢莲子和薄荷。” “我想说不吃给我,我不挑,又怕你怪我来者不拒。” “为了阻止你来者不拒,我也不挑食好了。” 他说完后,抿嘴嚼了一勺莲子,脸上笑意柔软。 似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他,只要看见他的眼睛,九幽就很安心。 “不是你要吃的么,怎么光是看着我?难道你爱上这二皮脸了?” “你这二皮脸画的一般,我不喜欢这风格的。我就想……在集市停车是不是太闹了?我就怕咱们路上吃东西呛到,不然就不在这吃灰了。” “那便走吧。” 第231章 231墨莲遇上绿莲 侯爷闻听此言,乐呵呵的敲车门:“得令嘞~季安开车!” 她话音未落,打外面就听见娇滴滴一声,“请留步!请管家哥哥留步……” 季安压着嗓子喊,“放肆!你可知这是谁的马车?哎你这姑娘——” 马车里的俩人正不知外面情况,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只纤细的小粉手钻了进来! 因着忽然有人掀帘儿,车里坐着的俩人,齐刷刷的看去,只见先进来个小圆脸儿,长的杏子大眼睛,樱桃口,水灵灵的,一咧嘴一口小白牙, 一出声就又甜又嫩:“姐姐果然在这里呀,这位就是姐姐家的侯爷吗?果然气度非凡,光彩夺目,我是来还姐姐莲子羹的,我给你们送进来啦。” 连侍卫刚叫了声“哎,”那姑娘就已经颤颤巍巍的上车了!她穿着纯白绣浅绿小花的对襟薄衫,梳着双垂髻,头上别着翠玉白花,怀里抱着个木头小桶。 她自来熟的往那一坐,就打开了木桶的盖子,里面还是雪梨莲子羹。 那层薄纱衣衫在外,抹胸裙在里,小细胳膊和香肩肉隐肉现。 面对她眨巴眨巴的大眼睛,侯爷条件反射的拍拍自己肩膀,整理好严严实实的交领,然后正襟危坐,本就浓烈俊艳的五官,更是一脸冷漠无情。 “这位姑娘是谁?” 连侍卫赶紧抱拳行礼,一脸诚恳的看着侯爷,“是这样的侯爷…刚才我去买雪梨莲子羹,这姑娘也想买,她说钱袋丢了,我就给她买的,就这样。” 圆脸姑娘也甜腻腻的道,“后来我找到钱袋了……原来是我太笨啊,放错了位置,看到姐姐上了这辆马车,我就来买了一碗还给姐姐的嘛。” 说是还给姐姐,这姑娘嫩白的小手把拿盖碗盛好了,却是推在九幽面前。 九幽看自己碗里还有大半,连侍卫碗里没多少了,就默默把这姑娘的木碗,推到他面前。 “喝。” 连侍卫眼尾一挑,歪着头看她,翘唇笑了:“嗯?你不对劲。” 侯爷浓眉一横,一脸的不怒自威!“本侯就说了一个字!一个字还出错了!?” 连侍卫也不管侯爷了,侧头,满眼温柔的看着那圆脸姑娘,一看这丫头正托腮看着俩人呢,那叫一个天真可爱。 “东西送完了,姑娘请回吧。” 一看姐姐下逐客令了,小姑娘柳眉踢竖,苦着脸,努嘴要哭:“啊?不要嘛~姐姐人那么好,侯爷那么俊,我好想多待一会儿啊,姐姐会介意吗?” “你该问侯爷介不介意。” 一脸严肃的少年侯爷,颇有威仪的,点头抬袖:“侯爷不介意,姑娘你随意。” 九幽心道:我看你作什么妖! 连侍卫掀帘儿看了看外面热闹的集市,忽然嗤笑,“这条路叫章台。” 在小丫头面前,侯爷不自觉就端了一副姿态…“哦?此地名有何典故?” “应该叫夜市,过两条街就是烟花柳巷。” “连侍卫如此多闻,没少光顾吧?” “你忘了?我在这附近,后巷救的你。” “……”九幽差点把这事儿忘了,瞬间被憋的没法接话了。 俩人旁若无人的闲聊,完全忽略了另一位。 ——不甘被忽略的圆脸姑娘,忽然抬起手、来够九幽面前的那碗莲子羹。 九幽只闻到有暗香盈袖,待定睛看去,小丫头那雪白的手腕上,戴着铃铛和开口香囊球,球里装着香丸。 铃铛清脆声中,那碗莲子羹就到她面前了。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一笑起来、嘴唇粉嘟嘟的, “侯爷也喜欢喝雪梨莲子羹吗?阿眠最喜欢这个了,可否让我尝尝侯爷的口味?” 都不给九幽考虑机会!都不容拒绝,这丫头拿起勺子就喝了,喝的嘴唇水润,九幽都傻了……这姑娘还真娇嫩,她一个女的都动心了。 一旁的连侍卫嫌弃的瞥了眼俩人,然后攥手放嘴边:“咳吭!” 奈何他的信号,下一瞬间就被冲击散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喝的,突然呛到,“咳咳咳”个不停!半透半白的雪梨羹流了一嘴,呛的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九幽。 九幽看了看连侍卫,使眼神:给她拍拍啊! 连侍卫把下巴一扬,抱个膀儿,就往斜上角看。 九幽顺手拿起桌上的白绢,给她递过手帕,“擦。” 然后这丫头把脸递过来了,嘟着粉红小嘴儿,大眼无辜的看着侯爷。 侯爷把帕子往连侍卫怀里一扔, “连‘姐姐’,你给这阿眠姑娘擦吧。” 连侍卫瞥了侯爷一眼,把手绢儿扔到了那丫头脸上:“不擦,就算是给你擦,也要看我心情。” 小丫头一脸可怜巴巴的擦着嘴,“侯爷好宠着姐姐啊,任由姐姐使小性子,耍脾气,我好羡慕,而阿眠再小心翼翼的讨好,也没朋友喜欢我。” 连侍卫一挑细眉:“不,我的脾气从来不对侯爷发,只对你。” 此话一出,这丫头眼睛里的眼泪就快溢出来了,嗓音都带着哭腔… “姐姐为什么讨厌我啊……因为阿眠嘴笨嘛,我是长得不讨喜,所以从来没有朋友,一直都是一个人。” “你嘴可不笨,起码你还好意思说出口。讨厌就是讨厌,要什么理由?” 这下可好,眼泪顺着她的双颊呜呜的流下来,“…呜呜呜~可是……就算姐姐讨厌我,我还是想留在侯爷身边,我除了武功好一无是处,等下次姐姐发脾气的时候,我还可以在侯爷面前劝合啊……” 九幽都看惊呆了,这会儿才看明白,这丫头估计是奔自己来的! 连侍卫眯起眼来,瞬间马车里都散发着危险。“侯爷,你看热闹够了么?你要是敢留下这个小孽障,我保你后院热火朝天的。” “你俩怎么了?我咋没懂啊,针尖对麦芒土匪遇流氓……连侍卫,这么个娇花你都下得去手啊?” “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娇花了吗?你什么底细你自己清楚,我今日是让你看热闹,来日你身临其境,我看你怎么办!” “我,我没见过女人斗嘴啊……” “呵,别忘了,我可不是女人。” “寻常妇女也骂不过你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子还成泼妇了?” 第232章 232墨未眠 九幽顺手去抓他手腕,“我没说啊!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奇怪!” 连侍卫‘嘶’了一声,皱眉挥开了她的手,“别碰我!” 他都喊疼了,九幽哪能不碰!不容他反抗的拽过来,她撸开他没戴护腕的袖子才看见,他手腕上有四道抓痕,不至于皮开肉绽,可以深的看见凝固的暗红血迹。 “你这……调戏良家妇女让人挠了?” “混蛋!老子是去拼命打架了!” “我就没在一天,你跟谁啊?” 俩人吵着吵着,突然发现!刚才坐在那的姑娘没了。 九幽从坐垫上起身,到门口猛掀车帘儿! 刚好和倚在门口啃桃儿的季安面对面。 季大总管见状,赶紧把桃儿塞赶车的胖车夫嘴里,瞬间站的笔直,咧嘴一笑! “侯爷你们吵完啦?要走吗?” “刚才那姑娘呢?” “没看见下车啊,怎么你俩吵架……把人姑娘给吵丢了?” 九幽一脸沉重的撂帘儿,隔着帘子哼,“没事了!” 她再次在马车里坐好,心事重重的看着三碗莲子羹。 坐在旁边的独孤九冥,瞥她一眼,“刚才那男的是在引诱你,你没看出来吗?” “引诱是看出来了,你搁哪看出来是男的啊?” “男人的直觉。而且……他会奇人异术,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九幽咧嘴一笑,“你什么时候变成的男人啊……” 在她调笑的目光中,他缓缓将黑衣的袖子往上撸,直到露出雪腻的一截藕臂,肘窝嵌着一颗、比红豆还大的朱砂泪,比胭脂还红。 见了那黑衣映衬下,他的手肘比雪还白,嵌着血似得守宫砂,她骤然间收敛了笑容,眨着烁烁大眼看他……“哥哥……是我不好!我能不能……” 他撂下袖子,透亮的琥珀眸光,泛着锋利。“看什么看?眼馋你也没有。” “你有就够了。” “想都别想!哼,我真不该来,你向来只让我失望!” 很少见到他这么冷漠的眼神! 九幽瞬间慌了,“歪,我……” 然后这人一掀车帘,飞走了。 她目瞪口呆的咽下了接下来的话……我不好可以改好啊。 车外坐着的季总管,刚啃下一口桃儿……就瞪眼看着! 那黑衣劲装的家伙,在光天化日之下、跟老鹰似的!踩着人头顶,蹬着人家房上瓦,就飞远了。 季总管手里的桃儿都掉了,人瞪着眼,张大嘴,然后茫然的转头看九幽,“侯爷……你还认识武林高手啊?这连姑娘是人吗!” 一看年轻的小侯爷满脸阴郁,嘴撅着,季安赶紧改口,“奴才是想问……连姑娘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和凡人不一样呢……” “季安撂帘儿,回家!” “是!对啊侯爷……你吃桃儿吗?下面可多桃儿摊子了。” …… 章台柳巷有个破亭子,就在集市后巷。 当他闻香赶到时,已有个白衣瘦影倚在亭柱上,在那抱着个木碗喝东西。 他顺手捡个土块儿、就朝那人手里的木碗打去! ——嘭一声,在土块儿破风砸中之前,那个白衣瘦影就扔了手里的碗。 待杂声落地,白衣人影站直了在那,俩人四目相对。 还是薄纱衣双垂髻,脸却变成了深邃如刀削的五官。 黑衣劲装的男子走近了,出声讥讽。 “墨未眠你好大的本事,居然敢撬老子的人?” 白衣男子满脸堆笑迎上来,“我不撬你的人,只撬你。” 面对他热情的来抓手,独孤九冥本就右手负伤、更警觉的躲开了, “你要疯啊?别动手动脚的,我烦你。” “当了大祭司就这么无情啊?你忘了当初,我是怎么劝我娘把位置传给你的嘛?虽然知道你是男的后,我哭的挺惨,但是我不在意那些世俗的眼光……” “自从上次,你在涸都那个大沙漠建国,你我就分道扬镳了,你在涸都那些采阴补阳的烂事儿,我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你娘墨珈活着都会打你的,你再提这些我就打人了!这次找我究竟什么事儿?说!” 一说正事儿,墨未眠也敛了表情,皱眉道, “这事儿大了,数日前,巫蛊族男王沧蛟,为解鲛泪镯子之谜,去赤水找传闻中的鬼蛟龙,结果我不知道,只是听闻有人吸取了他的巫术夺梦,夺梦的威力你我都懂……眼下倒是这个鲛泪镯子……到了我的手里。” 独孤九冥眼一抬,把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然后嗤笑,“你闹呢?是谁有这样的能耐,还…吸取他的夺梦!?我活十几年了,就没听说过巫术能被吸走!更何况以你的势力,怎会拿到比夺梦、更重要的镯子?” 墨未眠一把抓住他的手,不容分说就把他拽到破了角的石桌前……“别说你不信,我也不信,我从玄机阁手里截胡之后,就想起南疆巫蛊族的传闻了……听说祭司和蛊王,因体内传承着南疆巫术,巫术的血液都能滴进真的镯子里,你可愿一试?” 一听‘玄机阁’,独孤九冥就眉头紧锁,连手腕都隐隐作痛……昨夜突袭凤华金宫的那个斗篷怪人,通过肌肤相触的‘同心’巫术,他获取了斗篷怪人反复念叨的‘玄机阁’势力! 一时没注意,他被人拽着右手坐下了,突如其来了刺痛……独孤九冥只好不动声色的撤回手。 “我近日倒是觉得,和沧蛟的巫术感应,断了,一试就一试,若是假的,我就拿你是问,也不必担心他了。” 独孤九冥缓缓把袖子撸上去,露出了四道血迹暗红的抓痕。 给旁边儿白衣女装的哥们儿都吓了一跳! “哇,你手怎么回事?谁给你挠的皮开肉绽啊?” “一个玄机阁的杀手,穿斗篷白头发的怪人。哎呀别说了……快趁着我有伤,你把那镯子拿出来看看!” 墨未眠从怀里掏出个镯子,是红玉的,里面像血一样剔透,最主要的是有一条、长着龙角的四脚金虫,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独孤九冥从他手里夺过镯子,捏在手里、放在太阳底下眯眼看,看的眉头紧锁……因为这个和沧蛟的蛊王镯,一模一样! 第233章 233埋下祸根 “这个……你怎么会拿到的?” “你拿血试试,试试是不是真的,我看了我都害怕,这个要是真的,怕不是巫蛊族要被人灭门了……” 说干就干,独孤九冥把镯子还给他,墨未眠就拿他受伤的手腕,用从头上拔出的针刺破, ……虽然本来伤口刚结凝血就疼,但是二次戳破更疼,独孤九冥疼的咬住下唇,眼睁睁看着他给套上了镯子。 独孤九冥刚想松口气,突然! ——这镯子认准了那个针口,居然吸血似的咬了一大口,血直接滴进去锁死了,也直接凝住… 独孤九冥惊恐之下,赶紧往下撸的褪镯子,却没注意旁边的人!墨未眠一吹袖口的铃铛、顺着香气袭来,独孤九冥应声闭眼、倒下。 白衫一抖,身旁的人赶紧接住他倒下的身子,扶着他趴到石桌上。 他长长的马尾把青丝散了一后背。 墨未眠看着他昏睡的脸,长长的眼睫,和他醒来时的眼睛一样,与他易容的长相毫无关系。 他叹了口气,心里说不上是怜悯还是遗憾,“墨莲,自从你成了独孤九冥,脱离巫蛊族的阵营,我们便不是朋友了。你怎么还天真的…什么都信呢?你身上遗传了巫术,怎么可能、脱离得了巫蛊族?” 就在他从独孤九冥腕上,取下钉了一口血的镯子时!突然前方突然闪出一人,轻功飞来! “沙雕子你站那!你对他干了什么!” 一看有人来了,这货扔了个烟雾符,白衣瘦影平地消失,只留下了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的独孤九冥。 轻功落下、一脚踩上石桌的这人,穿着竹编漏趾鞋,一身纱料衣裤,胸膛鼓鼓,头上还编了几个小辫儿,垂满肩头。 她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是把脉,一看到他手腕上的伤痕滴着血……心里一惊! 得亏随身带着醒神香,她从腰间挂着的袋子里,拿出一粒香丸儿来,直接掰开他嘴塞进去! 估计是味儿太冲了,脸贴石桌趴那的男子,“咳咳咳”着就醒了! 独孤九冥吐掉嘴里东西,一睁眼吓一跳,“青岚你……穿这身儿,还有你这脸黑的……你也在沙漠建国了吗?” “我这不是着急吗!昨天我还在龟兹吃甜瓜搂美人呢,一听说那个沙雕子在这边儿、打死了蛊王沧蛟,吓得我赶紧跑过来了,还差点让守城的弓兵给我射成刺猬!” 独孤九冥突然伸出手,恶狠狠的搓青岚的黄黑脸! “你是谁易容的!?老子还不信了!” 奈何搓了半天,青岚疼的脸都变形了,呲牙咧嘴的也没喊疼。 等他发现这张黄的发红的脸,确实是真肉,他才收了手,抿嘴看她…… 青岚那叫一个憋屈,眼泪八茬的,“你易容了我都认识你,我还没易容呢!你就不认识我了??” 独孤九冥砸吧着嘴里的,冒凉风的薄荷味儿,默默揉了揉脑袋…因为刚才倒下的时候磕到了,随后他又发现,手腕上更疼。 “青岚,沧蛟真出事儿了吗?他怎么一天到晚总出事儿啊!” “我倒想知道,你怎么跟墨未眠在一起!你们说什么了?我刚得到消息,他背叛巫蛊族禁忌了,他把巫蛊之术外泄,还加入了一个叫玄机阁的狗屁势力!” 独孤九冥看着自己手腕,在雪白的肌肤上,暗红的血迹更刺眼了……“他说沧蛟巫术被人夺走,还说鲛泪镯子,对,那个镯子是假的!但是他取走了我的血!” “要你血做什么?留着操纵真的鲛泪镯子?” 独孤九冥猛地拍桌站起!“也有这可能啊!不行,我要去赤水,看看什么鬼蛟龙,看看沧蛟是死是活!” 一旁的青岚仔细瞅瞅他,看他拍桌子的是没受伤的左手,提着的心才放下……“我跟你一起,” 独孤九冥一看深处的破亭子,刚才在马车上的争吵,仿佛还在耳边。 “走!不行……我不能不告而别……” 青岚一看他婆婆妈妈的,心里这个急啊!“你还担心你妹妹?你看她哪点需要你?你究竟是她哥还是她娘啊?这事儿你要跟她说全了吧,那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她不当一回事,第二种是她念旧情要跟你一起去,你看她现在武功尽失,你让她知道只会耽误她在长安的势力。” 待听完青岚的分析,独孤九冥的琥珀眸光都暗了下去,蔫了。“也对……也罢!” ——更早之前。 章台杨柳岸,十里脂粉香。 天亮了,太阳一出来,恩客们纷纷下楼回家,睡眼惺忪的姑娘在二楼甩手娟,让他们晚上早点儿来。 望着轩窗外、水岸垂杨柳,屋里头的美艳女子,穿一身红衫中衣,正抱着老虎枕头,一针一线缝补呢,如瀑青丝垂落满肩、不梳妆打扮,也不减丝毫美貌,只更显得妩媚慵懒。 掀珠帘就进来了个黑斗篷的人,携一身血腥气。 花魁愕然抬头,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去看他,拈花似的手指弱弱的、去扶他斗篷下的肩膀,“洛……大人,怎么得空亲自前来?您这手……” 白发斗篷的男子,把割漏的金爪子一摘,一挽染红的袖子,露出了血淋淋的刀口。 “夜访金宫,没见到女侯爷,却碰上个敌手。” “何人能伤了大人?您坐下,奴家给您上药包扎。” 他顺势坐下,任她拿药水布条捯饬,虽然花魁只穿着薄薄的一层衫,可他完全不屑一顾。“独孤九冥。” 这回连花魁都惊讶了,秀手轻掩朱唇:“就那个在沙漠横空出世,暴打西域诸国异人的独孤九冥?他不是跟自己胞妹闹成亲,销声匿迹了嘛?” “可能,女侯爷是他妹。” “那独孤九幽能有这么大胆子?她当太宰义子,那可是认贼作父呀。不过这么说……独孤九冥出现在侯府,也就合理了。” 他瞥了一眼红褥绣床上、那个虎头枕,“你缝这个东西?” 他透过面具射出的视线,让她避无可避,她脸都红了。 “啊,这是嘉公子送来的,说缝好了送给他的君侯弟弟。” 第234章 234斗篷怪人 这一听,他便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撕下一条袖子的白布料,拿又尖又长的爪子递给她,“用这个补破洞。” “啊?大人有何打算?” “棉絮适合‘蛰蛊’寄生,无论这个虎头枕,给了太宰亲儿子还是义子,蛰蛊都是我的内应。” 花魁的脸瞬间白了不少,表情也凝重起来。 “大人这样做,可会伤人性命?毕竟东西是我缝的,不知阁主是让您做什么任务……” “义父交待的事,有必要向你汇报么?” …… 日当中午。 回了长生殿,九幽逮了正拎着扫把,收拾廊下落叶的璎珞就问,“连侍卫可曾回来过?” 璎珞看见了侯爷,一双水涡大眼蓄了泪,笑颜乍开,刚想一叙思念之苦,却不想侯爷会有此一问,愣了下:“……未曾看见!” 九幽早知他不会回来的,如今亲耳听闻了事实,却还是不禁心中悲痛。 璎珞却‘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放下手中活计,揪着她的袖子就甩着梨花雨, “侯爷回来了就问东问西的,就不问我们有多担心嘛!也不知侯爷这两日经历了什么!宫里来人说侯爷给禁闭了,我们都吓傻了……问是哪个胆大的敢禁闭我们侯爷,人家说是太宰……呜呜……” 姝妡也正好自门内走出,见了侯爷也一样的激动,满眼含泪,绕着九幽瞧了几圈,才揪攥着手绢儿惊呼:“侯爷!侯爷你在宫里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快让姝妡瞧瞧,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 没想到她们倒是待自己真心,这小姑娘的眼泪也蹭了自己一身……九幽心下颇为感动,也感慨良多。 伸展双臂任她们打量,九幽不禁由心的笑了。“本侯没事,也没伤,就是和皇上投的来,给太宰寻了个理由留宫里陪皇上了,你们也别哭了,哭的凶神恶煞的,以后多难嫁人啊!” 璎珞破涕为笑,娇声嗔骂一句,“才不嫁人呢!璎珞就这样一辈子端茶送水伺候侯爷,能见着侯爷就够了!” 九幽只觉一哆嗦,“本侯也舍不得你们嫁人,但是本侯天天被你们眼泪浸泡,想想就害怕啊。” “啐!侯爷莺莺燕燕在怀的时候,怎么不说害怕啊?” 姝妡也甩着手绢道“侯爷,连姑娘没跟您回来吗?” 九幽一拍脑门儿!“差点忘了,本侯就是回来找她的!那什么……姝妡你去让人,把本侯的马牵出来,本侯出去找找她。” 给璎珞感动坏了……“侯爷待我们下人真好啊,要是奴婢丢了,侯爷也会找嘛?” “找啊!没你在耳边叽叽喳喳,本侯就感觉像聋了,不适应啊!” “哈哈哈……” …… 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载着个倒骑马的白衣少年、出现在街口。 一看到有个胡同,少年一扬手——就把手里油纸包的臭干子扔进去了! ‘噗’一声!没有意料中的落地声,九幽诧异的看去……只见那包东西,扔在了一团儿长白毛的黑东西上! 给九幽当时就吓傻了,连跑都忘了……嘴还直哆嗦,这大白天也见鬼吗? 然后这东西带着臭味儿,猛地了窜出来——带着又尖又长护指的爪子,一把抓住了她脖子! 和一双锐利的眼睛四目相对,白发,金面具,一双发黄发绿的浅色瞳子……九幽发现……这好像是个人! 九幽看见他宽大斗篷之下,露出了垂在身侧的手,缠的白布条透出红来,“你是西域人吗?你受伤了啊?你会说中原话吗?” 白毛鬼嫣唇一开:“你找死?” 他一开嗓九幽就醉了!这是什么神仙嗓子啊!雌雄同体那样儿,语气带缓急轻重,每个字出来…都跟唱歌一样,音色绵柔妩媚,又一点儿都不女气娇弱,他简直是在她心上弹琴,撩人心弦! 九幽连被人掐着脖子都忘了,只呆呆的看着他……寻思了半天,才想起来,和他有一拼的唯有独孤九冥了,只不过她哥说话清亮,她哥一这么说话准保是生气了,憋着搞事儿呢! 就这会功夫,突然一道炸雷划破头顶!天空阴云密布,下起雨来,连臭味儿都小了,臭干子也彻底黏他头发上了。 九幽都不敢看他眼睛了……真觉得心惊胆战啊,她倒不是怕死,内疚啊! “大哥你听我说,我就是过路扔东西的,真不是故意的,不管你是哪儿的人,来了长安我得尽地主之谊,要不我领你去洗洗吧?” 这个白毛鬼,半张面具下的眼睛一眯……九幽还以为要坏事,还好他松开了搁她脖子上的爪。 九幽摸了摸脖子,心里那个后怕啊……这人明明没掐,脖子上都压出印了,这要是下狠手…… 黑斗篷的白发怪人,利索的来了句:“可以。” 虽然只有区区两个字,可是这样好听的嗓音,唱歌一样的语调,九幽怎么也听不出来恶意……是以前独孤九冥生气的语气太明显吗?在这个斗篷怪人说的话里,九幽听不出一丝危险。 然后九幽就牵着马,刚想喊他跟上、就看见对街,过来的官兵成群结队,跟人不要俸禄似的,个个穿着铠甲迈着官步, 领头的在那敲锣,抄家伙喊“收摊收摊了!上头命令清理街道,禁止违规摆摊!” 然后就看吧,暴力的官兵骂了句“炸屎呢!?”就把臭干子摊儿给掀了……顿时一股恶臭泼了满地,给周围摆摊的卖货的、都吓的嗷嗷叫,场面一度混乱,跟蛤蟆吵坑一样,其中还是敲锣声最大。 老天又降倾盆大雨,九幽鼻子痒,猛地打了个喷嚏,“阿…阿嚏!大、大哥……斗篷够大吗,借我躲躲雨呗?” 九幽上一秒还在蹭鼻子,然后身旁这人,忽然一展斗篷给她裹住、为了躲开路过的灌饼,箍着她的腰闪到了胡同里。 ——冰冷的斗篷将她和这人挨紧,他里面穿着雪白色、镶金边儿的外域衣衫,衣领子开叉到了胸前。 他浑身冰凉,就连锁骨都没有温度。 第235章 235洛北 九幽呆看着这人,黄金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抹殷红,抿着嘴,眼尾下是一点殷红的泪痣。 她想,她应该是记住这颗泪痣了。 然后半张面具下的眼睛,忽然垂下看她,锋利又凉薄,浅色的瞳子毫无情愫, “避开官兵。”他的话就是最不容置疑的命令。 “…妥!” …… 等官兵过去之后,沿着胡同走,九幽很轻松就找到个旅馆,谁让这是章台呢……烟花柳巷繁华胜地,那旅馆住店的地方不得多嘛。 然后俩人一进门,把跑堂的都臭到了,本来他一摔白抹布搭肩上,笑呵呵的来问“二位爷……”然后猛然闻到某人头顶的异味儿,这大哥把肩上的抹布扯下来,默默围脸上了,跟个面罩似的,瞬间说话就瓮声瓮气了…… “二位爷想干啥?” 九幽在钱袋里掏出个碎银子,上前去递到跑堂的手里:“开间房,你打几桶热水来,我哥们儿要洗洗。” 在厚厚的抹布面罩底下,传来跑堂大哥瓮声瓮气又欢快的声音、“得嘞儿!二位爷您随小人来,楼上请!” 上了二楼,跑堂的大哥一开门,那个斗篷怪人蹭的进了屋。 九幽心道,这哥们儿胆子挺大啊,陌生人陌生房间,他都一点儿防备没有,幸好她是好人! 眼看着几个伙计抬来了木桶,呼哧呼哧往那一放,随后就是一桶桶热水进屋来。 过程中,穿斗篷的白发怪人,就垂手而立,冷眼看着。 直到水添好了,伙计们关门儿出去了,九幽都觉得自己多余,毫无存在感…… 九幽问,“用我帮忙还是回避啊?” 这回他倒是坐了,坐下就是脱了斗篷。 一脱斗篷露出衣裳,那叫一个细瘦修身……个头高挑,看着跟弱柳扶风似的。 他忽然抬起头,一扬小尖下巴、 “过来,扯袖子。” 九幽瞬间不发愣了,受宠若惊的跑他身边去。 在他的帮助下,她小心翼翼的,把他受伤的那只胳膊、的袖口褪下来,再去帮他脱另一边,……然后九幽发现,他斗篷里面居然只穿了一件,褪下外衣就是白皙弱质的肌肤,他虽然看着弱不禁风,但是胸膛鼓鼓,真材实料,那叫一个性感。 他发现她眼睛直了,当即一甩眼刀: “出去。” “好嘞!”九幽赶紧一本正经的站直了,假装刚才没盯着人看。 “等等,去药铺帮我买外伤药,官兵在街道严查,我不方便露面。” 九幽想起刚才,他就要避开官兵…“你不会是通缉犯吧?” 他从怀里扔出一锭银子,直接砸她脑门上,给她疼的‘嗷’一声!然后银子还砸地下了…… 他眼神一跳,有点尴尬了,“不是,你给自己买个清凉膏,消肿止痛。” 九幽一边弯腰捡银子,一边抬头看着他、只见他腰肢细瘦,和之前宽大的斗篷形成鲜明对比。“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两双眼睛对着看半天,他嫣红嘴唇微动:“洛北。” “怎么写?” “洛水河,方位北。” “我叫阿蛟,不是金屋藏娇那个,是蛟龙的蛟。” 叫洛北的白发男子披上外衫,抬起眼睫看她:“记住了。” 九幽默默把银子给他放到床边儿,“洛北兄弟,你一个人洗要注意安全。” 她出门时还不忘把门关严实了。 …… 待白衣红绣的人一走,门外就来了个黑衣的女子,拿她细弱的指节敲门, 只听里面的人扑腾起水花,语气带着怒气的急促、 “谁!?” “是绯月,我一直跟着大人,我看那个小子走了,才敲门的。您在沐浴?” “你在外等。” “是!” ……片刻后,她一进门,白发男子穿着宽松的白长衫,正在单手擦头发,衣襟开到下腹,面具也没戴,露出精致的脸庞,模样儿比女子还柔美,眼下一点朱砂痣是点睛之笔, 她看了一眼就忙低头, “大人突然就跟那小子走了,怎么回事?” “他误伤了我,去买药了,稍后会回来,你有事尽快汇报。” “齐国势力,明日在猎场行刺周国皇帝,只为试探挑衅。” “幸亏有赤霄剑,那群人才肯谈。” “那群人太傲了,说早有刺探周国虚实之意,还说魔教不配和他们为伍。” “哼,于齐国而言,那群狂妄自大的人,不也是魔教么。” “少主打算怎么出城去回复阁主?” “乔装。区区护城军拦不住我。” “少主当真不用绯月为您上药?一个路边撞见的混小子,您怎会信他……” “只是利用他相助而已,你这时候出来,不怕宇文乾嘉生疑?” “他睡下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花魁绯月垂下了妩媚的眼尾,凤仙花染红的手指,局促的抓着袖口…… “呵……”嫣红的唇瓣一翘就是讽笑,他抬起浅色双眸,满眼凉薄。“过程不必上报,结果便可。” “少主…奴家说的是结果,不是过程。况且……过程位置向来如此。” 开色腔的花魁脸蛋红红,本意是挺正经的,但是不解释容易让人误会,一解释就坐实了不正经了。 而听的人眸色清寒,眼神冷厉,好似全然没往心里去。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玄机阁最忌讳用情。你对待宰的猎物有情,就会万劫不复。” “我知道,少主放心……我只是可怜他,单纯善良,遇见罪恶的我。” “他若不这么纯良,你也拿捏不住他。可是…摄政权臣的儿子,岂会有傻子?” …… 待九幽回来的时候,屋里的人正坐在床边儿,拿受伤的削葱白似的手指,抚摸着护爪。 他已经穿好来时那身了,开叉到胸口的修身白衣,唯独把漆黑斗篷,规规矩矩铺在床上。 一听开门声,他抬起头来、半张薄金面具遮住了脸,却没遮住那双凉薄的眼睛。 九幽怀抱着一包袱的药,蹭蹭两步跑他身边,把药一搁、拎起他胳膊一瞅,见他撸了袖子、没盖住伤口,才放心了些。 看明白她意思的洛北,刚想发的火就憋了回去。 第236章 236茅山的符 九幽打开包袱,先拿了一包油纸包的东西给他,“药铺旁边儿卖的枣泥山药糕,还热乎呢,顺便给你买了点儿。” “……大可不必。” 她也不啰嗦,把那包山药糕放旁边,就开始找药水、药粉、布条了…… 九幽以前受伤,那条件多艰苦的时候都有,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很准!当她利落的把他手臂包扎完,抬头就看见他一脸复杂的表情。 九幽以为他要问什么,比如你这是在军营里练的吗,或是别的,结果他就来了句,“我现在要出城,你走吧。” “就这?” 洛北抬起浅色瞳子,抿唇道,“有事?” “最近城里查的严,应该是因为齐国使臣要来吧,你这个造型别说风声紧了……就搁平时,长安也少见这样的啊,我送你出城吧。” “你也出城?” “不出,我就是想见见世面,万一打起来了,我拖住官兵,你就跑!跑就完了千万别回头!” “你…大可不必!” “放心吧洛兄弟,哥们儿有把握!你就把心放在盆骨里!” “……咳!” …… 素来西城门口就空旷,城墙以内连个高楼都没有,绕是轻功再好的人,也不能什么都不踩就飞天啊…… 就在从旅馆下楼那会儿,九幽在被掀了摊儿的地上,捡到个被风刮到腿上的竹编斗笠……她突然灵机一动,捡起来就给身旁的斗篷怪人戴上了! 洛北兄弟只是眸光闪了闪,什么都没说。 结果跟他到空荡荡的城门口,还是被盘问了,一群穿铠甲的护城军,整出好几个色来…… 其中拿着枪挎着刀的、是穿黑的白的,身后还背着弓的穿红,看的九幽都有点打怵。 一个黑衣壮汉,上来就拽住了九幽身后的洛兄弟!“站住,你什么人啊,这什么季节穿个斗篷?还有你头发这颜色,你是周国人吗?” 他一句话不说,就拿异域特征明显的瞳色瞪人……九幽赶紧给他编,“他是我朋友,是西域来的嬮妲人。” 一听这个,一群壮汉都笑了,抖的盔甲咣咣响…“哈哈哈嬮妲人?嬮妲男子你还敢出来啊?不怕被女土匪抢回去压寨啊?听说西面有女土匪,近几年多少起长安男子被绑案了……” “这你们不用操心,我送他走。” “最近使臣来访,非本地人不得出城!本地人出城都得登记何时归返,反正他是外来的,待着吧。” 斗篷男子抬手一推身旁的铠甲壮汉,就要踩轻功跑,忽然旁边儿一个红衣铠甲的,猛地举起弓箭:“天子禁军射声率在此!老子看看你飞的快还是箭非得快!” 九幽尴尬的挠头笑,伸手去握他的弓……“来来来哥们儿你过来,你认不认识我是谁?” 一看有人抢自己弓,这大哥可不干了!“你谁啊?不认识!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登记出现!” “来,我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我!” 九幽本来还满脸堆笑着,突然面露狰狞!抡起拳头就打,一拳捶那个弓兵脸上了……劲儿使大了,那大哥直接仰头倒地上了,然后一片混乱,其他穿铠甲的官兵见状也要动粗……她赶紧喊,“住住住手!你们先别动手,你们带我去见官!” 一听这个,从地上捂着脸爬起来的,那红衣弓兵哪乐意啊,“见官?老子就是官啊!你这臭小子眼里还没有没有王法啊!!” 九幽寻思闹差不多了,回头看那斗篷没了,才掏出个巴掌大的白玉璧贴官兵脸上! “你们认不认字!认不认!!” 一群各色衣着的官兵凑进来看,仔细端详,然后诧异的抬头看她: “画的不错,你是茅山老道吧?” “你还茅坑呢!!” 九幽不解的翻过来瞅,才发现拿反了,白玉刻的镀金字都跟鬼画符似的…… 她赶忙调正道再给他们看,轻咳了声 “这才是皇上御赐,君侯受封岐阳的信令!” 白玉璧镀金字,下面还刻着皇上‘天和’年号的红戳,这回门口官兵齐刷刷半跪,抱拳行礼、连城门楼上的官兵都连带着行礼了, “卑职等——参见君侯!” “见得信物便好,众将士无需多礼了,快请起…” “哎呀君侯……君侯这是微服私访来了?” “咳吭!然也!经过考证,你们不卑不亢恪尽职守,本侯很是欣慰,没事了,本侯走了,你们继续干!” “恭送侯爷!” 等白衣少年骑上大黑马,微服私访的小侯爷绝尘而去……门口的几个大哥,才后知后觉,“君侯是不是带了个人?” “对啊!刚才那男的呢?” “跑不了跑不了,咱们都在这守着呢,肯定是跟君侯回去了!” “对对对!咱们几个得打起精神,兴许一会儿还有微服私访的呢……” …… 下午骑马出去一趟,什么都没干成,倒是送走个斗篷怪人。 九幽一回府,先是把马牵到马厩喂了喂,更觉心事重重。 他怪她贪恋权势富贵,可是她又能如何……如果不臣服权势,她又有什么能力去庇护他? 这条路,从她选择踩着身世的捷径开始,就无法回头,成则封王拜将,败则万人唾骂。 卧薪尝胆认贼作父,装疯卖傻扮猪吃虎……一旦装个清醒人了,就是功亏一篑,万劫不复。 …… 才是下午,天就黑的跟晚上一样。 九幽打着油纸伞从马厩回来,路过烟雨阁,隔着窗就看见里头灯烛通明,还有小孩子的牙牙语语。 她将油纸伞收好、置于廊下倒立着,便独自进门去,将一帘滂沱雨隔在门外。 屋里、雪衣墨发的小孩子,规规矩矩的坐在书案后,小手握着紫毫、笨拙的在纸上描画。 九幽走近去看,这孩子照着旁边儿一张纸,看一眼写一眼, “小七,你在做什么?” 小孩子抬起水汪汪的大眼,小嘴粉嘟嘟:“侯爷!您回来啦?……小七在临摹哥哥写的字呀!侯爷快看,哥哥的诗句写的可好了呢!” 九幽弯下腰、凑近过去看: 君不见长安,长安在日边;日边已眼前,眼前非长安。 第237章 237会做脂粉 印在雪白宣纸上的墨迹方干,行楷秀字孤瘦俏拔,松枝竹劲,她忽然心凉了…… 不知道是懂他了,还是不懂了。 小七瞪着水汪汪黑眸,面露疑惑,“侯爷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 不止脸色难看,她声音还冷呢:“扶摇呢?” 忽然就听见里头,有人嬉笑说话,还不知道几个人,九幽猛地站起身来、大步去找里屋!这就是手里没刀,这要有刀,她就当场砍红杏了! 奈何他这屋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几个月亮门假隔间,她气势汹汹在屋里绕好几圈……旁边儿的孩子都惊呆了! 孩子挠了挠头,这会儿突然明白过来,这才爬下了矮凳,从桌案后边走出来,蹦跶着就给她引路:“侯爷、这边…” 一大一小顺着屏风后,进入内殿之时,满殿的窗口尽数大开,淡紫色轻纱帘帐、被风吹的浮动飘飞。 而两帘纱帐环抱的红木长条桌、往里一看,正中央是个紫纱男子,手里拿药杵研磨着小瓷盒,两个翠衣侍女在他旁边儿围坐着,他说着话,侍女围坐着听,脸上还都笑容洋溢的,场面一度很欢乐,好像她是多余的。 要不是这一大一小闯进来,还打不破这和谐的平静。 一看见侯爷,所有人都站起来行礼,俩侍女分开站一边,中间是穿着白衫,披镂空黑纱的少年男子。 他及腰的青丝散落满肩,身上宽松的黑纱都挡不住纤瘦单薄,发丝散落脸庞,他叶眉舒展,眼睛笑成了弯月,小鼻尖小嘴唇,肌肤也娇嫩粉淡,似乎吹弹可破。 江南男子,是水乡的美,美人在骨,特别有韵味,舒服又耐看。 “你们屋里头在干嘛?” 一看气势汹汹的侯爷,虽然刘海儿和马尾头乱了,但是往那一站还是不怒自威,细瘦的少男快走两步上来,浅紫的瞳色那叫一个温柔,含笑。 “喔侯爷……你来的正好!” 他冰凉的指头攥住她的,拽她到桌前坐下,九幽刚坐下就闻到一股浓烈花香,而桌上大大小小的,方圆的青瓷瓶罐好几个,打开的都是桃红的颜色。 “我看后院的洛神花好看,前几天就摘下来研磨了,这个做口脂颜色最好,晒干了做腮红也行,我这有盒半成的,侯爷快来看看……” 她盯着他粉嘟嘟的嘴唇,又看了看桌上瓷盒里的膏脂,寻思这东西是该抹他脸上……“我一大老爷们儿还涂口红?再说了……你个男的天天涂口脂给谁看啊?” “给你看啊~我还做了敷面粉呢,白的很自然。” “不用,你够白了。看你这意思,是打算做完送侍女?” “只想送侯爷,还要看侯爷嫌弃不嫌弃。” 九幽把那玩应仔细研究……“挺好看,你还是送侍女吧。我一大老爷们儿不能打扮。” “我们江南人,男的比女的还会捯饬。” “那你以前……不会跟本侯在一起,都是捯饬出来的吧?” “那倒不是,我很久不擦胭脂抹粉了,只是最近太闲了,你又不在家。” “所以你想家了?想离开本侯了?都不管本侯是不是死外边了?” “那侯爷在皇宫一天一夜,有什么趣事要跟我说说啊?”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触手滑腻软嫩,果然吹弹可破,“阿摇,我想听你讲故事呢。” 旁边儿侍女都看害怕了…寻思这俩人都不看着点儿人了吗…“奴婢是不是在这不合适,奴婢告退?” “本侯饿了,你俩给本侯整点吃的去。” 这俩丫头跟得了特赦似的,嗷嗷应声“喏!” 扶摇抿嘴笑,“……侯爷,遣散别人,是要扶摇服侍您么?” “本侯先去沐浴,这两天在宫里也没地儿洗,净顾着出汗了。……不过也得先吃饱饭才有力气去洗,本侯从进宫就没吃着什么东西,这会饿的不行了,” 扶摇顺势给扒着门,往里瞧的小七招手,“小七,你和侍女去小厨房,命掌厨火速做些侯爷爱吃的菜肴来!” 小孩子奶声道,“小七会拉着侍女姐姐躲得远远的,侯爷可要照顾好哥哥呀!哥哥好柔弱的!” 古灵精怪的小孩子一说完,就蹦蹦跳跳的撒丫子溜了。 留下扶摇在原地脸红,冲着他背影咆哮!“你这孩子大逆不道啊!” 九幽咧嘴一笑……刚才俩人打的哑谜,这孩子一下就说破了。 他咆哮完,缓缓回头,看向她的眼神含羞带怯,说不出的尴尬。 九幽正好看见他桌案上的几叠糕点了。 她过去捏起一块、不知什么花酱做的糕饼,搁在嘴里就嚼, 扶摇悄身走来,自她背后出声:“侯爷是真的饿啊,阿摇想多了……” 她吃了几口糕饼,觉着肚子不空了,才拎起桌上茶壶、倒了杯茶给自己,冲了冲满口渣屑。 回头去看扶摇,他还是那身素白寝衣,镂空黑纱,眸色深紫,双唇紧抿的盯着她看。 这个人向来是柔弱又坚韧,穿着最硬气的黑,披着最妩媚的发。 “你好矛盾,又有点假。” “嗯?此话何来啊?” 九幽绞尽脑汁,才想起一句词来…“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你不是炼钢绕指,为何要装作柔弱顺从?” “装?”他眨了眨浅紫双眸,表情温柔又无辜,“我哪里装了?我向来是……本性暴露的啊。” 就在这时,就听屋外有人敲门,然后不守规矩就嚷嚷要进来…… 外面的人比九幽还熟悉,直接走到门口了,隔着白纱盖的门帘子,季安那清朗的嗓门道、“侯爷!侯爷是不是在里面啊?您出来看看吧,嘉公子奉太宰之命,给您送明日封侯绶印的吉服来了!” 九幽赶紧站起身要出屋,就听季安和几个侍女、随后就在屋外喊,“奴才——恭见嘉公子!” ——“奴婢恭见嘉公子!” 待九幽急匆匆迈出门槛,这位大哥都进来了,他穿着一身板正的交领黑衫,镶金边绣花纹,倚着门框一站。 一看屋里俩人,他一踢浓眉,“呦,老弟啊,这就是你家的金屋藏娇啊?还怪水灵的。” 第238章 238直接截胡 九幽僵笑着,侧头去看自己身旁藏的娇……而黑衣少年已迈着小碎步,翩翩上前、甩袖做礼,只见发丝划过娇嫩脸庞、那叫一个规矩淑仪。 “奴家扶摇,恭见嘉公子。” 乾嘉大哥慧眼如炬,直接指着他眼睛问九幽, “他这紫眼睛……是正常人吗?不影响看东西吧?” “除了颜色不正常,他哪都正常。” “错,还有取向不正常。他都给人当面首了哪正常啊!” 九幽脸都黑了,“大哥你这就是指桑骂槐了啊,我不是除了‘爱好广泛’,哪都正常吗?” “不是哥说你,老弟啊……你本来就长得不够粗糙,身型也不彪悍,你还断袖这有出路吗……得亏你喜欢的比你还娘,万一你喜欢糙汉子……”说到这,他忽然瞪眼,一脸震惊! “老弟啊,你对老哥没企图吧?哥可是正经人啊,喜欢女人的!你不会是因为太宰义子的身份,更方便断袖招嫖,才到我家借势把汉子的吧?” 给九幽气的说话都没重点了,“老子哪不爷们儿了!” “那什么,吉服给你撂外屋了,明天父亲寿辰,哥得去取点东西了,你就不用准备了,你刚进家门没几天,他在京的孩子就咱俩,陪父亲合家欢乐就行。” 他好不容易说句人话,一看他要走,九幽赶紧上去抓他袖子、 “哥你准备了没?” 嘉哥皱着脸拍她手,不让她抓自己:“准备了啊,准备了好几个月呢。” “准备的啥啊?” “哥有个忘年交,是鲁班书传人,哥今年让他做了半年的木头乾坤。” “什么是木头乾坤啊?那木头有什么用,” “你听说过诸葛亮木牛流马吗?那个老家伙会做,他能把一块三寸木头,做成机关楼房,拆开连屋里桌椅板凳都有,合上就是一块毫无缝隙的木头。” “真的假的?我没见过啊。” “那老家伙做了四五十年木头了,手艺是出了名的!我一会带人去取寿礼,你跟着看看?” “嘉哥太聪明了!兄弟我正有此意!” ——倾盆大雨洗章台,风打着杨柳腰肢,那叫一个疯狂摇摆、甩着柳条,在雨夜里跟成精了一样。 冒雨而来的一群人,都头顶竹编斗笠,带甲侍卫都人手拎一盏灯,在长安民居拥挤的地界,这条暗巷是出奇的清静宽阔,精心修饰的矮桩木头栅栏里、种了一片竹林,竹子有近丈长,比碗口还粗。 众人脚底下踩的虽然是青石板,也沾染了泥泞。 九幽突然听见远处猫头鹰呜呜的叫,还不止一只,那大翅膀子呼呼啦啦的……似乎还夹杂着人的哀嚎,好像是女人的声音,就扯了扯旁边大哥的袖子,“阿嘉哥……你听没听见鬼哭狼嚎啊?我咋听着这么瘆得慌呢……” 斗笠之下,灯笼映着乾嘉的眼睛那叫一个幽亮,“你不知道吗?这几条街都是章台,烟花柳巷死了多少妓子呢,冤魂不散不是很正常吗……” “冤魂还正常!?我长这么大我还没遇见真鬼呢,多吓人啊。” “没那胆子就别跟哥混!到了!” 九幽一看,竹林抱舍,面前是个栅栏民居,大黑木门古朴破旧,然后侍卫站一圈,有人敲门,乾嘉就喊,“老木头!老木头快出来开门!老子的东西呢!宇文乾嘉带兵来了!” “臭小子天天闹门!改天我门开着,你把兵放门口看家得了!……嚯!你俩扮演黑白无常啊!?” 开门出来的老头满嘴闲话,骂骂咧咧可也不敢问候人家亲人,毕竟这是太宰亲儿子…… 九幽一看这老爷子,穿一身土黄色麻布衣裳,腰间系着粗粗的麻绳,头发花白扎个老道揪揪,插个木头簪子,脸上皱纹堆垒,眼眶子都塌了,眼珠子却还很亮。 他整个人就像有些年轮的老树。 乾嘉指了指身旁的白无常,“我义弟君侯。” “二位公子请进。” 平平无奇的黑木门后面,是青石路的小院儿,院子不大,就一个竹制摇摇椅,黑夜里被雨洗的直冒光。 当九幽顺着青石院进了屋,那眼睛都不够看了……这刚迈进门槛,屋里头灯火明亮,入目的就是好几排博古架!上面摆的大大小小,各色琳琅的都是手艺,从长城汉宫,到江南园林,各种飞禽走兽,甚至人形武将、都跟真的似的,各种材料的木头,有的刷了漆,上了彩绘,九幽凑过去仔细看,都无法从中看到一丝相接的缝隙…… “神了啊!这是木头干的吗?我咋连钉子缝儿都没看着?” 那老木头眼睛看着九幽,“是榫卯结构,一个正经的木匠从来不用钉子,用钉子都是侮辱鲁班这门手艺。” “啥是榫卯结构啊?” 一旁的乾嘉拿胳膊肘怼她、“念没念过书啊,榫卯,类似于凹凸懂吗?” 老弟撇了撇嘴,勇敢承认,“没咋念过。” 嘉哥都没话了。 那老头被皱纹压住的眼皮一抬,也道,“嘉公子说得对,榫卯讲究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是我孤陋寡闻了,老人家莫怪。” “世上手艺那么多,懂的人向来少,你们这种身份地位的,能在意一点儿我们这手艺,都是极难得了。” “老木头?东西做好吗?” “地上呢。”这老头一掀地上的一高一矮两块木头,一块就有三尺长,一尺宽,看着就沉的要死。 其中高的那块儿较大,带俩板子腿,矮的什么都没有。 九幽看了看乾嘉,“就这?” 他斜了一眼,“看着。” 只见那老头猫腰蹲下,先是搁旁边儿拿了个红木板,三下五除二拆出个小凳儿,他这才坐地开始、掰那块大木板! 一看小老弟目瞪口呆,乾嘉大哥摸着下巴笑,“这叫鲁班凳,典型的‘木头乾坤’。” 老头粗糙的大手,把那个高点的木板左抽右拆、咔嚓咔嚓,刚才还挺厚一块黄梨木板,居然拆成了个漂亮的莲花桌!连带一侧偏高的,雕刻了好大一条红鲤鱼,拆除了原来的三倍大,而且看不出一点衔接缝隙! 第239章 239谈个交易 九幽目瞪口呆……“神了啊,” 乾嘉脸上洋洋得意,眼睛都快眯出皱纹来了,就跟这玩应是他做的一样,“还有呢!” 只见老头又打开了那个矮点的,居然是个带莲花靠背的镂空凳子!然后两条鲤鱼充当了扶手,和桌子是一套,可打开方式和样子全然不同。 “这位真是高人啊!木匠带雕刻的,太厉害了……对了阿嘉哥,既然你这有一套,借我一样应急吧?” 乾嘉眼一裂她,最近上斜的冷笑一声, “你冒雨过来赏鬼,就是为了截胡大哥的寿礼?” “嘿嘿嘿,这不是事赶上了嘛……要搁别人,我哪有机会求救啊。” “大哥考虑一下……太便宜你了吧,毕竟这玩应我都等了好几个月。” 自家小老弟瞪俩大眼睛,咧嘴一笑尤为谄媚,她蹭过来拍了拍大哥肩膀,……奈何大哥比她高半个头,角度问题,他越看越像她的笑越慎得慌。 “你怎么想到做桌子凳子啊?” “哦,这不是近两年,他们老两口添了吵架的毛病么,一吵起来父亲就睡书房桌子,我寻思给他做个舒服的桌子和凳子,下次吵架睡得香。” 这件事九幽都佩服宇文护了,虽然他不是好人,但是对感情真叫一个牢固……甭管外面有没有相好的,这么多年是一个没往家领,就守着一个媳妇儿吵吵闹闹。 生的孩子本性都纯良,起码比她根正苗红,就是乾嘉失足了,居然去逛烟花柳巷! 九幽直挑大拇哥,“真孝子,想的周到!哥您能把凳子的孝心让给小弟吗?小弟也希望父亲随时随地都能坐的舒坦。” “我考虑考虑……” “哥,明天就大寿了,考虑就来不及了!您看咱哥俩关系这么好,这回你忍痛割爱,下次我天天陪您来章台啊!反正我断袖,你就往我身上推。” “罢了……那!等这事儿完了,你得帮哥想办法,得让咱爹接受你嫂子绯月。” 九幽一听,不对劲儿啊,“哎?哪来的嫂子?” “一个花魁,深陷淤泥,用情至真,多可怜。” 虽然九幽心里骂他虎,啥玩应都信,妓子哪有真心的,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玩应……但是面上还是喜笑颜开,点头如捣蒜!“妥!老弟肯定想办法,攻克老爹那关!” 屋里兄弟俩谈交易,就听外头又有人敲门了,还是个粗糙的老嗓子!“老木头!开开门老木头!让兄弟洗个手!” 九幽心道,这人真叫老木头啊?咋都这么叫呢。 老木头拿腰间麻绳蹭蹭手,一开门,就看见个黑衣壮老头、手缠着白布进屋,这人一看见屋里都是挎刀的,带甲侍卫们齐刷刷瞪他……也一愣。 老木头连忙道,“这是太宰幺儿,嘉公子,这不明日太宰大寿吗,他们今日来取寿礼的。” 然后又看着乾嘉“我带他上后面洗洗,你们自便。” 乾嘉挥手,“那我们就走了,不耽误你们了。” 乾嘉带来的侍卫忙着搬木头,可九幽越看那老头越怪,那眼神犀利,胡子拉碴,尤其是他手上缠的白布,渗出的分明是鲜红的血迹…… 一看她心事重重,乾嘉诧异的拍了拍她,“看啥呢?咱们回家了!” “哥,你看见刚才那老头没,我觉得闹鬼都是人为的,他手上有血呢……” “害!你知道他谁吗?姓屠,听说年轻时候是杀猪的,老了当了仵作了,是长安城里这地界有名的老仵作,以前给京兆尹干活,现在归隐了,顶多给寡妇宰个鸡杀个鱼,手艺不错杀什么都不叫。” “哦……那他挺老当益壮啊……得亏他当的仵作,要是改行从医,估计没人敢让他医了。” “得亏是杀猪的不是刽子手,不然杀气太大,仵作都当不了,死人一见他都得吓诈尸。” “哈哈哈哈……” …… 龙凤池偏殿。 九幽沐浴之时,从来是遣散所有人。只有穿戴整齐过后,才会出去命侍女端着盆盂,梳发漱口。 这回九幽叨叨一天了,尤其暴雨中和老仵作擦身而过,觉得晦气,急需热水澡调理……她就在沐浴前,先以细杨柳枝揩齿,竹盐粉、薄荷沫调和的水漱了口。 她痛痛快快洗完了后,刚上了池岸,就穿一身宽大的霜白绸缎寝袍,眼见着描金纱帐帷幔后、那温热白雾腾腾中,走来个紫衣瘦影。 那人在四目相对之后,忽然弯眼浅笑、解开了前襟的系带, 她就坐岸边看着,烘热白雾之中,他那身紫纱轻飘飘的落地,只剩了一件白衣白裤, 九幽忽然觉得出了汗,把身上的真丝白袍、给紧贴肌肤了,湿乎乎的。 “阿摇,你……”她条件反射抬手指他、 他几步就走近了,在她面前蹲下,抓住她的手,搁在自己脸上。 浅紫色的眼睛,通透明亮,妖冶又梦幻。 “你身上……好清爽的香呢。侯爷想说什么?” “我要不要放纵,累一天了,但是气氛烘到这了……” “呵,本来想跟你鸳鸯浴的,没想到你这么快……” 女侯爷瞬间沉下了脸,“喂,我快吗?你信不信,老子能给你日到喷血?” 他忽然眨了眨眼睫,抿唇轻笑, “阿摇自然愿意侍奉,只是侯爷明日要早朝封侯的,阿摇不敢损害侯爷贵体。” 头一句是顺承,然后就有理有据的拒绝,话太没瑕疵了,九幽一句都反驳不了,只是看着他……这样浅色的瞳子,妖冶的全然不似汉人。 “你知道么,你越来越假了。” 他今天还来脾气了,眼睫一垂、又翻眼笑看着她。“你不是喜欢柔弱的,又好睡又顺从么?” 九幽在地上蹲了半天,这会儿默默起身,垂眼看半蹲的人:“你叫萧卿之对吧?” 他仰头,紫瞳深沉,眉头挤簇:“……对。” “还有呢?我是跟你坦诚了,而你除了和我上榻,就没别的交代了吗?不会是等我灭口呢吧?” “我,…我没有路,我只有寄生于你,隐姓埋名,才能庇佑自己。” 第240章 240喜欢真实的 九幽不禁冷‘呵’了声,扭头去看四周,热气白雾散了些,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整个大殿还是有回音。“那个侍女千方百计来找你,为什么现在不见了?” “我早就让她们回家了,可是我前天去集市,没找到她们。” “怕不是有人杀人灭口吧?” 地上的少年男子,猛地站起来,跟她面对面瞪眼! “若是有人对她们灭口,更危险的是我,你当真不信我对你无害吗?” “我心里信,但是脑子不信。”换句话说,她告诉自己应该信,但是说服不了自己。 只穿了一身纯白里衣的男子,消瘦的颇有扶风弱柳之姿。 他垂了垂眼睫,“萧……是前朝梁的国姓,我娘姓萧,但是她死了。” “有点可信了。” 她的声音不咸不淡,他猛抬眼看……她的眼神也不冷不热。 着实让人也跟着心慌,可是!他在她的琥珀褐色眸子里……似乎看见了他的脸,那双眼通透的像镜子。 “希望你能给我一点儿距离,不要逼我太甚。你就当是养了一条受伤的狗好了,温顺的很,最惨不过是养一辈子,当然……因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认贼作父大业,我会帮你维持的。” “我不需要温顺的狗,也不需要自以为是的掺合。算了……我是华胥人,无论是养狗还是养男人,都不会让别人帮我做事,你只要闭紧嘴,当个乖……” 他忽然低头、在她喋喋不休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她,眼神是少见的温凉。 “我也不想当狗,我也想光明正大出现,当你的男人,可是我没办法……你认贼作父,我是重耳在外……” 面前的姑娘容貌浓俊,不妆即艳,既五官清晰、又是汉人的精美皮相……她这个人,向来是以武力和品性征服人,连他都甚少会注意,这人不愧是前朝一代美男的女儿。 “什么……在外?”她唇色浅红,眼神迷茫,此时此刻,真让人心驰神往。 “独孤九幽,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可以学。” “我……喜欢真实的。” “咳吭……你说的假,是怪我太柔弱了?” “你什么都接受,让人不知道深浅,跟个假的一样。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吗?” “嗯。”一看她点头,他心里本来别扭的一点、忽然蹭蹭着火,像洪水决堤,倾巢而出! “呵……那你倒说说,我哪点对不起你?你天天出去招惹这个那个的,哪个能让你舒舒服服睡了?敢情是你出去谈感情,回家拿我泻火呢?下次知道你在外面吃闭门羹了,你找我我就给你关屋外!看你还敢不敢睡着我想别人!” “嗯???” 他猛地伸出细白手指,捧住女侯爷的小脸儿,拿紫瞳瞪着她、低下来,额头贴着额头。 “你知道……你有多吸引人吗?只是…太远了。” “什么太远了?” “你太远了。” “这样、还远吗?” 她猛地抱住他的腰,才发现,他浑身紧绷,腰下硬戳戳……然后他伸手把她拥紧,他的腰肢就放软了。 话凑在她耳边,“本能雄飞,为你雌伏。” “突然相信,你只有过我了。” “呵。那你要小心了,我很重感情的……小心以后给我机会……我抢你的亲。” 她锋眉一挑,趁她没说话、他低下头,柔软嘴唇就落在了她颈上。 一边咬一边含糊道,“水乡男人也是能‘强硬’起来的!” 俩人正在说话,就听见外面有小丫头声嘶力竭的喊,都带了哭腔: “侯爷您是不是溺水了啊!门口突然冒出来好多拿刀的侍卫,他们要进去还死活不让我进!!” 女侯爷嗷唠一嗓子喊出去!——“吵吵什么!本侯还没死呢!哪个想自荐枕席的、要进来陪本侯共浴啊?” 外面消停了一下,又忽然听见粗糙的声儿喊,“属下把守在外,侯爷放心!” 待九幽穿好了衣服,抓着扶摇的手往出走,黑夜里掌灯的门口,站了一排身穿黑衣亮银铠甲、带刀的侍卫,九幽突然想起来了……应该是当初宇文护抽宫里的禁卫,给她送来当护院的那些。 第241章 241封侯绶印 丑时,凤华金宫上下灯火辉煌,所有人都已起身,只为忙碌堆砌出那荣耀一刻。 及人身长的穿衣镜前,裹衣素白的躯体双臂伸展、开始裹上了层层华服,叠叠锦缎。 女侯爷的满头青丝、被姝妡梳的工整齐密,连鬓角都抚的极平,额前刘海也给郑重的抿进发丝里匿着去了。 乌纱所制折幞头上,围一条金带的冠帽在额心还嵌了颗鸽子蛋大的通透碧绿翡翠,漆红衣、玄边描金绣蟒上领袍、銙环蹀躞带、玄金鎏绘长靿靴,金玉摇曳间,风姿绰约。 …… 寅时,晨光熹微,响彻长安城的钟鸣鼓声、已敲了五更,大殿之上已群臣肃立,比平时早了近一个时辰。 只为迎接目睹一个帝王亲自封爵、亲手绶印的过程。主要是为了不耽误早朝。 就看吧,正武殿前,素白台阶似霜雪,那个年少殊荣的小侯爷,依礼在褪下丝履锦靴,蹑足上阶,她抬眼遥望,只感慨这千阶万步,都是无数人重重叠叠,在上面走过的。 小侯爷从未如此规矩和乖觉,宽阔的正武殿庄严法相,她一步一步,华服美冠,上殿封爵。 走着白玉阶,金丝毯,朱红廊柱上对侧还有两团、盘踞的狰狞金龙朝她瞪着眼,九幽猛然去看,还被惊出一身冷汗,犹自胆寒。 朝殿堂前满目庄严。 殿内站立的文武百官,分做两排,只有中间过道用来走人。 小侯爷像初生的豹子,躲在父母身后伪装强大,猛一见文武群臣如狼似虎、密密麻麻的万千道目光视线,终究底气不足,舔颈瑟缩。 她一眼一眼扫过殿上百官,除了名列最前的百官之首,——那个玄红朝服堆儿里、唯一身着描金织锦玄袍朝服、敢剑履上殿的太宰宇文护,其余的她都不认识。 但他们都对她行了注目礼。 注目礼中,有个年少的文官,少宗伯封浮华。 小侯爷立在殿口,踏上丝绸金毯,双膝贴地伏身:“臣,君玄,叩见皇上!” 她低着头,看不见他俊美绝伦, 只听得到, 帝王身旁的内监首领用尖细的嗓音,念着封侯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冢宰护之子君玄宇文氏,性本侠义有德行,天赋异禀,胸怀大略,今应叔父大冢宰护请封,朕封之为侯,封号‘君’,邑一万户,食俸岐州、岐山郡之稷黍,三日后朝廷觐见,廷赐‘君侯印信’,赐纂‘岐阳’玉璧以接收岐地,钦此!” 念完后,君王才动身从龙椅上走下, 九幽不需脸贴地,只是微俯首,所以稍一抬眼、便见金漆龙座上那人抬袖起了身, 他身上灿金色的葳蕤流动,束腰带上悬挂金钩玉绶,年轻绝俊的帝王、玉容上冷淡异常,冕旒上十二道珠串摇脆,遮遮掩掩、看不真切他的凤目漆黑。 入目的便是一双玄底,描出灿金色龙纹的男人靴头,龙鳞细密的排开,如花影重重。 步履沉稳,身姿挺拔,缓缓向她而来。 他的嗓音清澈如浊世梵音,冷漠如天山之雪,大殿之上却再找不出,比他更有威严的声音了。“皇侄少年雄才,朕便封你为正八命君侯,领岐阳治属下的岐州、岐山郡、华州总管职禄,食邑万户,赐‘君侯印信’螭龙绶印,凤鸣岐山,于彼朝阳,赐纂‘岐阳’凭字玉璧以接收岐地,钦此平身!” 九幽听完这个,心里的激动更是溢的有点冒漾了…… 她忍不住低头,偷偷看了那站在最前列的人一眼,宇文护正手抚下巴上的霜花胡子,冲她又笑又点头。 有这位撑腰,九幽也有底气多了。 大周国官品,论的是正从九命,共十八级,最底下的是从一命,然后是正一命……所以她这位正八命君侯,正经是气派无双,势力熏人了。 而当今的极品官衔——正九命之列,仅有太宰宇文护一人。 位极人臣,无冕天子,便是说她这位义父了。 一身石榴红杂裾的艳丽宫女,端来个涂金嵌玉、雕龙画凤的托盘给小侯爷, 她微扫一眼,只见其盘上两枚朱红锦绣锦囊里面,一枚锦囊里赫然是一块儿翠玉螭龙的符信,另一枚则装着一块巴掌大的凝脂玉璧。 这块玉璧一早就给了她的,她昨天揣身上还去城门闹了一通,今早为了走这个礼,又上交的礼官,就为了假模假样履行形式。 九幽一看到这玉璧就差点笑出来,封侯绶印场面都不严肃了……就在昨天,这玉璧还被人说是、茅山老道画的符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枚目测约两尺多长的、顶端是精细雀羽雕花的白玉笏板。 九幽都来不及细看这些东西、皇帝那双筋骨分明的玉手、已经扣上她腕骨,将她虚扶而起。 小侯爷微愣,才反应过来恭恭敬敬的,顺口说出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的话, “——谢主隆恩!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凤鸣岐山为周死,宁教马革裹尸还,定不负君王!” 她起身抬头,他俯身低头, 他的帝冠上、垂至额头峰眉的冕旒十二串,险些砸到了她的脸,四目相对,珠串下、那双漆黑凤目,浓长眼睫细密又卷翘,好漂亮的双眼皮大眼,只是眼神锋利冰寒。 在这满是鎏金与朱红色的冰冷大殿里,头顶上,除了镂金错采的雕梁画栋,就只有他这双冰晶似的漆黑眼眸,冷肃到不近人情,淡漠到不知世事,凤眸漆黑熠熠,偏偏是这庄严宫殿里唯一的炫丽色彩。 九幽就算再不想起身、就算再想死不瞑目的弥留一会儿,也已起身了。 在她腕上那只冰冷的手,撤回的动作生硬, 他漠然起了身,退后一步。 “愿君侯言出必践,不负伯乐,为臣忠君,为民忠国,早日成为国之栋梁!” 小侯爷还是稚气未脱的面庞,却学着少年老成样儿,穿着繁复华贵的朝服,戴上深沉城府的目光。“臣,谨记,矢志不渝。” 他转身就走,迈步沉稳。 掉头时、他身后帝服长及曳地的尾摆,竟如凤凰扫尾,甩出华丽的尾羽。 这身龙袍裁剪得极其得当,将他整个腰际曲线都勾勒了出来,细腰圆胯,男人的美感在他身上登峰造极。 第242章 242初次上朝看啥都新鲜 金黄的龙绣了满身,灿金纹路辉煌无比,这个人间绝顶漂亮的天子,携浮光葳蕤,一步一惊华。 她的目光,也一路追随他的浮光锦绣背影,直到他甩开两袖,并腿坐上金漆龙椅。 满头的金珠子串轻轻在摇,他脊梁骨挺拔,龙袍庄重威严。 玉容帝王用那高傲冷漠的目光,俯瞰殿下群臣。 九幽遥远的望着他,心之所向,想进一步……再近一步。 一盯着那绝顶美艳帝王,她就有些着了迷似的…迈开了腿。 小侯爷刚踏出一步, 端着印信的宫女,就不耐烦的出声提醒,“君侯!请收下印信!” 九幽这才想起来这茬儿。 “……啊?哦!” 她讪讪的去拿托盘上的两个印信,把这俩印信都塞进锦囊里装好了、又当众撩开外氅,把两枚锦囊都挂上了、与腰带一体的带钩上。 而群臣瞅着小侯爷这、公共场合毫不避讳的粗鲁动作,都忍俊不禁的捂嘴低笑。 在朝堂之上做这个动作确实不雅,连端托盘的宫女见了君侯这样儿、都一声轻呼,红着粉嫩小脸儿偏过了头去。 君侯自个儿很郁闷,不让她在朝堂上挂锦囊,难道要她跟皇上说一声,回家挂好这些个印信在来? 她觉着这些人就是矫情,背地里比谁做的事都龌龊肮脏,明里还一副清高廉正,不食人间五谷的样子。 她慢慢腾腾的挂着锦囊,可是这皇家工艺实在太精细,九幽愣是半天挂不上钩, 差点都想把皇上叫过来给她挂了。 直到看到座上的皇帝,都一声清咳,抬手捂着脸侧过了头去,她才觉得确实尴尬。 遥远的前排,宇文护也回过头来,瞪眼瞅着小君侯……沉声一咳! “咳吭!——” 他这一嗓子吭出,群臣寂静。 小侯爷正盯着面前脸红的小丫头坏笑,看她水汪汪的大眼十分讨喜,刚才还一副冷面呢,现在就粉腮桃面了……她越发想调戏她。 “劳烦姑娘,给本侯挂上!” “…啊?!”她瞪着汪汪大眼愣了一下,又不敢反抗,就跪下身低着头,用那两只又小又白的手、捏起朱红锦囊,动作柔软的将之挂在了,侯爷鎏金腰带下一排的玉钩上。 九幽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她鬓角有精致的玉簪花一朵,衬着少女青春容貌,正是娇嫩又年少…… 寻常家的少女,正是豆蔻二八时,而她已入深宫,不知她还会单纯多久? 九幽也是十几岁的年纪,却早已沧桑半生,从未感受过天真无邪,也离不开这宦海深宫。 却听高座上,有人出声硬冷:“君侯此番拖沓,公然调戏朕的宫女,莫不是年少气盛不甘孤寂,想娶妻了?” 换了别人说,毋庸置疑的是调侃她。 可由他嘴里说出来,阴沉冰冷的,让九幽寒栗不已,实在恐怖。 ……不知不觉中,宫女已挂好了锦囊起身,将她手中托盘推向小侯爷,灿然一笑,眉眼弯弯,颊边梨涡浅浅…… 小侯爷一言不发,漠然拿起了笏板,双手执起,正了正身去看龙椅上目光寒冷黑沉的帝王。 “臣,不敢!” 小侯爷这冷漠样儿,倒让那宫女有些失望。 皇帝挥了挥手,那宫女道一声‘喏’,悻悻然下去。 看她孤弱凄美的红裙翩跹背影,九幽心里也有些触动。 其实女子很好哄,不止女子,只要是个人,萍水相逢、你若对她好一点,她就会在心里从此记着你的好。 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孤独的?再孤僻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的人,也会渴望有人走进去,带来陪伴相依,带来鲜活生机。 直到宫女的身影,消失在这冰冷的大殿,翩跹不见。 随后九幽以侯爵之位,退在一旁。 分明站前排,不列百官中。 远远的看去,连太宰都与君王有好些距离。是九层台阶高高在上、和位极人臣一人之下的距离。 上早朝见百官这种场面……九幽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说不紧张都不可能!她这人,要说把她下放到匪窝里当内奸,她连个喯儿都不打,面对这么正规的环境,她生怕出错,朝服又厚又热,她走几步都出汗了…… 一路上,群臣只是看着小侯爷,连忙拱手作揖,都一言不发。 她长揖一礼以回群臣,……走过路过也没人说话,顶多是翘胡子哼声。 前排的少宗伯封大人,整张雪容都包裹在了,拢纱小冠与绯红朝服中,他那双桃花眼最好看,眸色是春雾般朦胧,此时不咸不淡的正眼看了她一眼,拱手长作揖。 他脑后簪的貂翎玉杆白毛笔,随着他屈身的动作而垂下,玉杆白毛笔轻晃微摇。 九幽甚少打量官员的朝服,尤其是这种头顶插毛笔的,初次上朝看啥都新鲜,她厚着脸皮直接站他身旁去了。 她与他中间还隔了一个人,她隔着那人跟封大人小声说话:“封大人你头顶的毛笔咋回事啊,你留着写字方便啊?” 封大人表情纹丝不动,“嗯,写字。” 中间那官儿留着胡子,一看小君侯站这,那人却不乐意了,“君侯!您是正八命,站错了队列,这是七命队列,您应该再往前一步才是!” “……”九幽当场就愣了,腿脚倒机灵,连忙应声走出封大人所在的队列, “啊啊?哦哦哦!” 小侯爷臊了个满脸滚烫,站在队列外面不知何去何从,偏偏有些年轻的官员,还私下里交头接耳低声笑,他们越议论她就越尴尬。 她尴尬的摸头,只能自找话题了,“本侯初入朝野,对这些站位规矩并非生来懂,原本就是粗野草民一个,有些规矩不懂之处,还赖各位大人提点海涵啊!” 这小侯爷真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深沉装的好,一开嗓脆脆生生的,是那身衣服不该有的嫩。 群臣都是老白菜帮子了,一看这愣孩子不怯场,心头不禁涌现出父爱如山般热乎了,抖着胡子附和,“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 这会儿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亲自出声,“君侯,你若喜欢,站封少宗伯之列亦可,念在你今日封侯之喜,朕便许你朝野之上任列可居,不受拘束。” 第243章 243齐国遣使来朝 他一文邹邹的腔调,九幽差点听不懂……她抬头去看龙椅座上,那绝美冷漠的帝王,突然觉得他至少心没有面上那么冷,这围解得,她心里热乎乎的。 太宰此时也是一脸无奈的抬袖招手,“君侯,站孤王身后来!” 如今大冢宰宇文护,因这位天和皇帝初登大宝时的一句:‘命五府总于天官’而成为真正的、掌国印将权之人后,他的官品已是极品,位极人臣,仅次于皇帝! 他此时一个人站一列,能站他身后的人,唯有正九命了。 而九幽一个不是官职,只有爵位的侯爷,他这话绝对是天大的殊荣了! 他这个围解的太霸气了,太招别人恨了。 九幽受宠若惊,腿脚却很快,屁颠屁颠的过去了:“好嘞!” 她一靠上去,满朝最有权势的太宰就回头了,布满金鳞的黑袍大袖里伸出一只大手,照她前脑门捋了捋。 一时间孩子乖,义父满脸慈祥,朝野上下都觉得气氛融洽。 她刚一站好,旁边同列的便出声浅笑道,“恭贺君侯封爵大喜!” 九幽转头便看见了齐国公。 对他呲牙一笑,“原来是齐国公?多谢齐国公,同喜同喜。”她本来想管人家叫点啥,可是转念一想,上次封侯宴她管人叫哥,这次叫叔,饶是她脸皮厚都说不出口。 齐国公笑不漏齿的抿了唇,一双弯月见谁都客气。 “君侯果然洒脱随性,不拘一格!” 九幽打不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摸着头上小冠打了个哈哈,满面诚恳,“本侯也是好不容易见到熟人了,本想亲切几句,却才想起未学过官语的逢迎谄媚,只能满口寻常百姓的市井粗话了。” 许是她的面部表情太诚恳接地气了,连前边的极品摄政官儿都触动了, 太宰宇文护摸着下巴上一撮花白胡子,大笑着回过头来,鹫目中满是笑意,少了锐利多了温情,“你们倒是合得来啊!……君侯这是真性情,直言直语的话更是好听,孤就喜欢这样的人!” 头一列这边唠的正欢, 高位上的皇帝忍不住斥道:“朝堂之上,不可闲唠家常!君侯——念在你初入朝堂,朕也不罚你!” 有皇上发话了,那位与她不过才几面之缘的卫国公,此时也挑眼看过来,不屑的附和着,“就是,君侯要严肃!要严肃啊!” 小侯爷讪讪的挺直腰板,“遵旨!” 万事毕,朝堂很快便归于平静,此时,齐国公宇文宪执笏板出列,上前一步,“回皇上,臣有急事上奏!齐国武平皇帝派遣为太宰贺寿的使臣,昨日酉时已至雍州东城外驿馆,使者持奏表一封,与臣转交皇上,请求见皇上与太宰!” 此话一出,最震惊的便是九幽,齐国使节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她倒不是担心周国能不能应付,就求来的可千万别是认识她的,但凡旧相识提两句她在齐国的事儿,当场破案,她这段时间的认贼作父装犊子,就直接送入虎口了…… 九幽抬头看那龙椅上,坐姿挺拔的帝王,他正一只手杵在龙椅两侧的扶手上,似是在冥想, 她刚想开口,他漆黑眸光如炬,拿尖削的下巴俯瞰群臣,仪态真是端庄美艳,又不怒自威,问出了她想问的,“齐国派遣何人为使节?” 宇文宪正好自袖中,拿出了刚才说的那本奏表,恭敬的奉手呈上:“齐国主派遣安德王为正使,斛律恒珈为副使,随从十数人。” 听到‘安德王’时,九幽内心顿时狂喜,却又有些失落。失落过后就是庆幸啊…… 得亏是安德王不是兰陵王,这要是兰陵王来了,不就当场破案吗……可得知他不来,她更觉得悲伤了。终是一别两宽,死生不复想见。 朝堂上,一时间百官进言,激愤群英。 一位方脸周正、浓眉锐目,一看长相就是个老古板的、中年言官进言道,“皇上!齐国向来与我大周兵戎相见,战火不休,边境这才安静了不足一月,齐国使臣就来入朝,不是朝拜只说贺寿……只怕齐国狼子野心,此次进京是为刺探虚实图谋不轨啊!——不如趁早…” “皇上!齐国此番贺寿分明是示好之心,且使团不过使节主副不过十人,卫兵不过百人,且寿礼盈箱,四人抬重,个中真诚,沿路百姓有目共睹!——廉正廉大人此番挑拨离间之言,岂不是糟粕了齐国好心,欲陷我大周于战火重燃?待到兵戈声起,岂不全数赖你?!” 另一官员也从百官中出列,揖手道,“齐国使节此次前来,乃是为太宰大人贺寿,又是带着厚礼而来,廉正廉大人向来只纠儿戏市井小事,怎的如今又来掺合国家大事、搅和太宰家事了?” 那位廉正、廉大人气得不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瞪的几欲夺眶而出,眦角欲裂!“……宇文盛你!你颠倒黑白!你们这些人只顾眼前利益,竟还敢妄谈国事?迟早误国!” 听到‘宇文盛’这名,九幽转头去看,只见那人年过半百,依旧眼神犀利模样奸猾,大红朝服包裹不住一身枯骨…… 九幽暗地里咬牙,这老东西挺能活啊? 当年就是他跟宇文护串通,诬告赵贵和她爹密谋造反,那天家里哭声一片,她躲在屏风后,听不懂又记得清……直到她假死埋名,渐渐长大懂事。 这宇文家哪有一个好人!连宇文邕,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他为了活命嫁祸于她,要不是高长恭徇私包庇,她都死齐国了! 几大朝臣当朝吵开了,场面一度又哄闹又乱, 龙椅高座上,容颜绝俊的君王眉枝聚皱,终于忍不可忍,不禁一声怒斥,“大胆!谁准你们当朝喧哗的!全都肃静!” 君王发怒了,后果很严重! 吓得群臣皆跪,山呼:“皇上息怒!” 小侯爷随之而跪,也收回了搁在宇文盛身上的,恨意目光。 九龙金漆座上的玉容天子沉声又道,“我大周,应即刻谴使前去,接应齐国使节入朝觐见,才不显得失礼;这使节,何人敢当?” 第244章 244拜寿是家事不是国事 九幽肯定不敢那么没自知之明,她巴不得跟安德王面儿都不见。 满朝文武,豪杰辈出,此时已争相欲往。 群臣还跪着,也不敢起身,却敢义无反顾争做先锋, “皇上!老臣愿往!” “皇上!派臣去!” “皇上!……” ……朝廷人多就是热闹,吵架积极干活也积极,而九幽从始至终都只是在旁边看着。 她有恍然大明白的感觉了……眼瞅着曾经的五哥,身为节度使出访本国,贵宾礼相待,而她连迎宾的资格都没有,一个不起眼的小侯爷,在人家王爷面前话都说不上。 就拿昨天来说吧,一听齐国使节要到,皇上太宰都怕因为她在宫里给国家丢脸,给她遣送回老家了。 万户侯又如何?还不是皇上太宰一句话、一念的事儿? 她就站在这里,朝堂上,官服之人数不胜数,重重叠叠,而她不过是最不起眼的芸芸众生。 那座上的天子,高高在上,神情肃冷,只俯瞰的姿势,眉目神色就是无情。 除了皇帝,百官之首就是太宰了。 只有她微不足道,想起之前还跟皇上攀念旧情,她都觉着荣幸之至了。 昨日那男人只近在眉睫,今朝已退一万步,她触之不及。 君王不愧是君王,只见辽阔朝殿中,群臣皆跪,只有他一人高高端坐,目光冷凛倨傲, 他扶着椅侧的手触而一拍,不怒而威! “都住口!” “……”刚才还跟菜市场似的大殿,这会儿静的只剩呼吸。 连九幽都被他的冷硬、威严的气势,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相比惶恐的群臣,只有太宰宇文护,还面色如常,鹫目瞪圆看着宇文邕,似乎也在诧异他今天咋这么爱发脾气。 “皇上,既然齐国主谴使为给臣贺寿而来,那听臣一句,派齐国公、卫国公前去如何?一来他二人是皇上兄弟,二来在朝内也举足轻重,可担此任。” 皇帝这才收敛了气焰,“也好。就命齐国公宇文宪为正使,卫国公宇文直为副使,京兆尹廉正为从使,即刻前去接应齐国使节入朝觐见!” 且看他玉白额头前面,灿金色串子与坠在最下的‘五彩玉珠’的五彩色珠光流转,宇文邕漆黑的眉眼间,凝滞了一股迫人的阴沉色,望之让人不禁胆寒,心生敬畏。 九幽从未像今日这样,以臣子视角仰视他——宇文邕此时坐在金漆龙椅上,穿上一身绣龙帝服,黑布绣黄,这身帝王气概竟压住了冷艳的美貌。 不知是他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还是她从未这样正眼瞧过他? 想来一国之君,她与群臣眼中的无上帝王,不就该是这样子吗?她眼前高位上的帝王,美如玉雕镀金装,却陌生的很,已不是九幽印象中的柔弱模样。 ……她眼瞧着皇帝身旁的近臣,红衣宦官自后殿、取出了涂金雕龙托盘,盘中摆放着一物,是个金玉符信。 皇帝扫了托盘一眼,颜色浅淡的双唇吐出声,“朕赐尔等使节符信,卿等当即可前往!” 宇文宪和卫国公俩兄弟闻声出列,长揖一礼:“臣遵命!” 太宰忽而道,“且慢!皇上此言仓促,退朝后将于何处接见使臣?既然是为臣贺寿而来,可否容臣决议?” 前句说的是正题没错,可后句……接见别国来使之事,就算再关系密切,也不能喧宾夺主公然,和皇上抢君王决议权啊! 连九幽都听出了不妥, 群臣却寂静登时无声,几乎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不知他们心里都作何感想。 也有大胆的人,抬头东张西望,看看皇上、看看太宰、再看看群臣,一边鄙夷的嗤笑,不知笑谁,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眼姿态。 而九幽也是东张西望那列的,只不过,看君王冷着脸,眉眼漆黑微垂作沉吟状;而太宰则是挑高了浓眉锐眼,决心要争这一句应允。 九幽看着宇文邕高高在上的样子,那腚下九龙金漆椅是否冰寒? 为何看着他周遭空旷,只有身后玄金屏,屏上攀龙附凤雕镂错采,与他这九龙椅遥相呼应。 冰冷的座椅与靠背,连带那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冰冷的。 九幽忽然觉得,他那双目空一切的眼,也许不是冰冷,而是孤独? 太宰此时又道,“既然齐国主有心来为臣贺寿,臣自当其为家事,应与皇上另当商议!……皇上既无定论,臣便决论了吧?!” 语气中,不耐烦之色毫不掩饰。 混在人群里的小侯爷,都不敢大喘气了,虽然早知道义父专政,不把帝王宇文邕放在眼里,这会儿亲眼见了这阵仗,她还是没见过世面……这气氛太让人心惊胆寒了。 这义父就是咄咄逼人的活化身啊!她有点可怜宇文邕了。 高座龙椅上的帝王出声平淡,“朝堂之上,朕与皇兄不谈家事。” 一个‘家事’,着实将太宰与皇帝的关系,拉进到了无可比拟的地位。 就是他这声‘皇兄’……叫的的九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抬头看龙椅上,这家帝王的冷艳玉容,雍容又年轻。 而她旁边的太宰义父…… 一双锐利如鹰鹫的眼,犀利的仿佛能穿透人心,如果说那龙椅上的帝王是让人心生敬畏,而他却是让人惭愧而胆寒,不敢与视。 宇文护长得不难看,倒是恰恰相反, 他生的浓眉深目、高鼻大眼,典型是鲜卑人的冷俊深邃、五官分明,得岁月所幸,还依稀可见当年的俊美风华, 甚至眉宇间还与宇文邕有些许连相。 不过,宇文护今年五十五了,宇文邕……九幽记得他曾说过年轻,她也没记在身上,顶多不过二十几。 当他爹都绰绰有余了,这个人大他一半岁数,他还得叫声‘皇兄’! 九幽在心里捣鼓他俩年龄的事儿,那边大臣堆儿里、已经又在你一言我一句的,辩论上了。 太宰宇文护唇翻语快,言辞逼人,“臣之寿辰本是家事,可如今竟与国事相较,臣自知愧不敢当,公私分明应先说清,岂非……亦是无法反驳?” “……”皇帝果真无法反驳。 第245章 245退朝准备 眼见这君王无法反驳,瞪着漆黑凤眸,出声平淡,“既然皇兄今日寿辰,可想过如何欢度?” 太宰也道,“请皇上陪驾臣,于岐山狩猎,而那齐国使臣,也一并叫去吧,正好向齐国来使展现我大周江山浩荡!雄赳国威!” 九幽刚感叹,太宰太威风了,叫皇上使臣作陪,跟使唤狐朋狗友喝花酒似的, 此时列殿百官之中,又站出一人,手持笏板疾呼:“不可!皇上龙体初愈,怎能奔波于野,餐风露宿!” 小侯爷寻声望去,且看那人,相貌虽说和顺,鬓发眉须却尽白如雪。一副饱经风霜的沧桑模样,那双眼光满带激愤。 看得九幽真怕他这副枯瘦骨架子,一气之下就坍塌、倒下了…… 未等旁人争论,宇文护已转过身来,冷凛嗤笑,“皇恩浩荡要为孤祝寿贺兴,庾大人此言露骨,岂不是说孤会对皇上不利,意欲当着全天下人谋命夺位了?” 庾大人气得不行,眦角欲裂! “——宇文护!不日前,皇上自醴泉宫被掳,身陷苏毗女国,是你!视若不见无动于衷!群臣百官皆是心照不宣——若非天子有九天玄女转世现身庇佑,如今这还不定是怎个变数!” 这个庾信一言道出了,这些日的禁忌话题,瞬时满殿寂静了,呼吸声都紧绷的不行。 这姓庾的老头一脸大无畏,顶着个随时要碎裂似的身板,硬抗着宇文护,杀戾毕露的凶狠目光, 连九幽都替他捏了把汗…这老头说话不看脸色吗,这已经够乱的了,还提别的干嘛…… 此时宇文邕那玉色的小脸儿,黑沉的可怕,连眼神都漆黑森寒、滋生戾气了! 九幽明白,这个禁忌是宇文护不想听到的,更是宇文邕不想承认的。 只是她不明白,天子被‘九天玄女’转世现身所救?苏毗王朝那事儿,这宇文邕是咋跟他们解释的!? 与此同时,场面的恢复有所进展,另一彪壮武将闻言嗤笑,“——庾大人,你这要皇上、太宰大人、乃至整个大周,都向齐国示弱不成?!” 庾大人枯面苍白,胡子颤抖的都快掉渣了,“臣绝无此意,是他强词夺理,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皇帝拿下扶额的手,脸色还是玉似的白,温润而泽。一双黑眸却瞪的锐亮——“好——了!任谁也不必多言,朕去意已决,今日皇兄寿辰又是七夕,既然皇兄盛情请驾,朕自当孑然一身,亲民竭力!” 果真登时鸦雀无声。 庾大人不死心的又道,“皇上龙体为要啊!” 太宰满面不屑,“那庾大人便随皇上一同前去吧,正好替皇上打点伺候着龙体!” 庾大人闻言,倒挺乖的、垂拱长揖,直身而跪于殿上,声色俱厉:“臣庾信愿陪侍皇上左右,死生无惧,寸步不离,只求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倒也对太宰这话不以为意,只瞥了庾大人一眼,神色凄冷,眼见他一把老骨头跪着,终究也没说什么, 却转头对太宰十分亲切: “太宰意欲如何行事?” “如皇上意,命齐国公、卫国公、廉京兆尹为使节去接应齐国使节;此时应叫他们先一步告知齐国使节整装待发,候在灞桥边。少顷退朝后,臣与皇上应也去换马服戎装,先命诸将点兵一万人围猎岐山,拉开围场,再命几位武将护卫皇上左右,总还不至于龙体伤及吧?” “就按太宰所言照办!” 九幽正看热闹的起劲儿,只听宝座上的帝王沉声一句:“退朝!” 群臣皆跪,山呼万岁恭送皇上。 傻站着的九幽也随着跪下、起身,看群臣走往之间,乱则有序。 他们刚才叽里咕噜说的太绕口,九幽没太听懂。 只见封大人出列,毅然决然的站在了太宰与皇帝面前,此时那一身金辉龙袍正缓步走下龙椅九阶。 “皇上,臣亦去陪侍皇上左右!” 皇帝淡淡扫了他一眼,一口回绝:“不必!朕又不是行动受限,不过是出宫野猎,哪需要围人成墙!封卿还是先归家吧。” “可是……”封大人的不死心,却没有回旋余地,只见皇帝一个冷目过来,他噤声长揖,道了声“恭送皇上,臣告退!”,于是决然离去。 九幽满心都是震撼,这早朝人多还热闹,她着实没缓过劲儿来。 她正走神,太宰却已走到她面前道,“阿蛟还愣在这作何?” 九幽被吓了一跳,如梦惊醒,“啊那个…既然义父忙着今晚设宴,还要去岐山围猎接见来使,孩儿就不给您添乱了……” 她转身欲走,袖口却被人大力薅住,生生给扯了回来… 她转过头, 正见太宰一脸哭笑不得,“岐山围猎怎么少的了你?一同前去,正好叫你看看为父张弓必满!还得给为父与皇上递弓拿剑呢不是?” “啊?您与皇上围猎还带我?我好像没啥用啊……” “去就得了!你站那给为父喝彩都有用!…你以后是为父的儿子,行事要有气魄和底气!更何况这种场合,叫你多参与也是有利无弊。” “这事儿太突然了,我连个准备都没有……赶不及啊,您看,您就要出发了,你们是早有准备,可孩儿就人来了,连马都没来,手里就一个笏板,您看笏板易碎吗?用它当石头砸兔子咋样?” “不着急,你先回去准备,正好皇上与为父,也要去宫里换马服戎装呢,再者还要点兵一万随行呢,折腾下来没两个时辰打不住。待你收拾妥当了,为父自会派人去接你,送你到灞桥边,为父与皇上车驾就在那里。” 九幽都感动了,这义父思路清晰,事无巨细都替她想到了,那还说什么。 “还是父亲想的周到……孩儿听命便是。” 他也正道,“时辰不早了,你尽快回府收拾妥当吧!” 九幽这一抬眼,金漆红柱青瓦白墙,大殿已空,群臣散尽,方才的满殿辉煌,如今只剩凄惶。 正武殿放眼看去,只有眼前这一个太宰,还有他的随从侍卫。 第246章 246封大人初见扶摇 九幽默默施以一礼,“……义父,孩儿告退!” 行礼后,转身退出大殿。 皇宫大内,正武殿外,小侯爷走出去时,已经是大太阳地了。要说这老天是真会谄媚,昨天雨下的那么大,今儿七夕热闹,早上太阳一晒,地上连水迹都没了。 要走出去了,她还回首看了几眼……金漆红柱,青瓦白墙。心道不愧是威武之地,皇宫大殿。 正武殿门扉外,金銮车旁,朱红大柱下斜倚个人,穿着黑衣乌纱,正抱着臂膀,远看天际浮云时而遮日,一副悠哉闲散。 小侯爷刚走到门口,他就一眼瞧见了。 连忙恭恭敬敬的道,“侯爷怎么最后出来的,皇上可有难为您?” “没难为,来活儿了。起轿回府吧!”九幽看了看金銮轿旁边儿,穿着小软甲的带刀车夫,寻思府里侍卫什么时候改行了……突然来带刀的车夫,她心里都发毛。 …… 九幽前脚刚回到府里,后脚那个挺长时间没见到,胖脸儿李总管就带着姝妡璎珞来禀报了:“侯爷!方才太宰命人送来了马服戎装十套,镂金玉辔鞍肩马具一套,说是侯爷匆促之行,衣装必定疏漏不全,特事先想到送来了。” 小侯爷看着他们身后的、一排捧衣抱甲的侍女,一叠叠衣装色彩斑斓,细软的甲光夺目,心道这是义父还是义母啊,照顾的比她亲娘还仔细。 九幽脸上掩不住笑意,“也罢,一会儿本侯亲自去谢义父!……李总管,姝妡璎珞,你们都先下去吧,” 挑了件玄色描金衫裤的骑马服,九幽挥手屏退侍女,自个儿去换上了。 然后,站在内寝屋里想了想,又拿下了墙上的锈剑。 看剑身,赤铁依旧是红的发黑,跟风化的铁一样,剑鞘上千羽凤凰纹路依旧清晰,剑柄上护臂的两条半圆、依旧坚固的掰不开,任谁看了都觉是一把绝世好剑。 可九幽心里清楚,这剑拔不出来,里头锈住了。 …… 自古武将最爱两样,一是宝马二是兵刃。 此时穿着漆黑劲装骑马服的小侯爷,甩着吊梳马尾、就往马厩走。 后院马厩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只混体黑的发亮的马,正在被毛刷洗涮。 大黑马一见了主子,十分欢快狂喜的踹倒了洗马官儿,将其蹬去洗马槽里,——嗷嗷着朝小侯爷狂奔而来! 俊俏的黑皮烈马、飞踢雪毛蹄,卷起尘土飞,却又戛然而止于侯爷面前,瞬间温顺的拿水汪汪的大眼瞅她,一头扑在小侯爷怀里低鸣…… 她身后抱着马鞭的季安,本来翻了个白眼扭头,结果转身就看见了个人,就把马鞭往身后一别、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扶摇公子。” 小侯爷一把推开马脸,摆手下令道,“那个季安啊,你去给小黑穿上太宰送来的那副、镂金玉辔的鞍肩马具来!” “是!”季安应声后,便朝身后招手,随行而来的带甲侍卫,各个端着装有鞍肩马具的托盘。 九幽吩咐完了,见他们开始干活,就迈步去找旁边儿的小美人。 扶摇还是平日那身,穿一身浅紫色开襟窄袖的、明纱薄衫,里面是交领白纱衣,腰系酥黄色织锦缎子束带,连青丝都以发箍拢在了脑后,潋滟着水润的紫眸,一如初见、再见,如今也从未变样儿。 “侯爷真是英姿飒爽,不愧是北国的荣光。” 他浅紫的眸色水润温柔,粉唇微嘟,太娇嫩了……九幽穿了一身劲装,她觉得不英姿飒爽点都对不起衣服! 当机立断,把扶摇腰身一搂,手按着他的脑后、在他惊怔目光中,啃上那抹唇。 ——与此同时,却听好多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季安通报道:“——太宰府派少宗伯封大人到!” 九幽万分悲愤!这个小小的后院马厩,哪搁的下那么多人啊!太宰跟封家不是不对付吗! 她怀里的人反应那叫一个大,双颊微红的开始挣扎,还小声叨叨,“那位大人又来了,快松开、我怕他又拿圣贤教育我……” 九幽撇了撇嘴,顺势松开了扣在他脑后的手。 俩人正正经经的站直了,紫纱衣的男子低头捋袖子,黑衣滚绣金边的小侯爷抬头望天。 此时封大人都到眼前了,眯着一双含水黑眸,脸色苍白,表情严肃又愠怒, 九幽这才发现,他刚才穿的绯红朝服,已换了身白衣,罩着一件碧色绣青梅的纱衫……他咋这么喜欢这青白的颜色呢。 封大人此时的眼神,那叫一个锋利,撇人的目光森寒透骨,蠕动着薄唇、冷哼,“他是谁?” 九幽心虚的看了眼旁边的人,居然有种……欲盖弥彰瞒不住了的心慌。 扶摇站那满面柔光,款款屈膝行礼,“内人扶摇,恭见封大人。” 九幽差点也跟扶摇学着给他行礼了,又一寻思他应该先给她行礼啊! “……封大人这就不像话了,就许你身边莺莺燕燕的,本侯就不能圈养面首了?” 封大人眼一瞪,像个卫道之士似的,嘴上就把着一句话、“我问你,他是谁!” “我俩都说了啊,他是内人,本侯的男宠。” 此话一出,封大人脸都白了,突然伸出手指,都快怼她脸上指着她鼻子了,质问的音调都快把嗓子喊破了, “……混蛋!你一堂堂正八命君侯,竟然在后院圈养这种货色,若是…事情败露,你清誉要不要!名声要不要!!” 就在封大人咆哮的时候,他身后赶来了侯府总管,李胖子季安、姝妡璎珞、和穿着小软甲的带刀侍卫们…… 他这一声声掷地有声的质问,听的九幽心里火气一层层冒!脸面一层层的掉! 侯府一群人站在马厩几丈开外,都看出小侯爷脸晒黑了。 她咬牙切齿的瞪着他,要不是看他指人的手在打颤,她都想跟他干仗了。“封大人你有毛病吧?管好你自己那点事得了,本侯乐意咋地咋地,碍着你了吗?” “你不要好心没好报!你这样胆大妄为迟早要出事,我不想让你作死,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趁早扔远点以绝后患……” 第247章 247天下乌鸦一般黑 被他指着鼻子骂半天,小侯爷表情都僵硬了,只是轻飘飘拿下了他指人的手,态度却还不咸不淡的。后面站那不敢动弹的一群人,还挺诧异。“扔不得了。” “为什么?!” 小侯爷连脾气都没波动,跟唠家常一样。“人家清白之身给的本侯,你凭什么让老子始乱终弃啊?那你上你娘屋里吃饭,都不拾掇拾掇桌子就走啊?” “……什么?!” 看着面前震惊的封大人,他的喜怒形于色、和小侯爷的一脸无所谓形成鲜明对照。 “……封大人不会是嫉妒本侯吧?这有啥眼馋的,你不是也有军中女将为你守身,只愿与你床笫之欢吗?!” “……”看他登时哑口无言,抿着翘唇珠的嘴唇,脸都憋红了,九幽顺口补一句。 “天下乌鸦一般黑!封大人装什么清高啊?你对外都奔放成那样,谁知道私下里多不堪入目呢。” 封大人脸色愈发森白,薄纱绣青梅的袖口、露出拳头来,他猛地冲上前来,在众人惊慌呆愣中,一把薅起了紫衫少年的衣襟,摇晃着瘦风弱柳的扶摇!咬牙恨齿:“低贱的货色!” 旁边儿穿劲装的女侯爷哪是吃素的!见状一把撕开封浮华的手,狠劲把他推开、把柔弱的少年抱在怀里,“封浮华你疯了吗!!” 白衣碧衫的男子,一时受劲儿没站稳、往后退着坐地上了。 而那佳人在侧的女侯爷,满眼凶光满嘴嫌恶。 ——站那看热闹的一群人,急哄哄冲上来,有的扶封大人起来,有的拦在侯爷面前,一时间叽叽喳喳各种劝架。 站起来的封大人连灰都不拍,只有满面悲戚戚,水眸中泪光摇曳,音色颤抖:“你打我?” 要不是想起来御花园里,看见他和别人……九幽差点就服软了。此时他要哭,她只能好言相劝。但是冤枉她是忍不了的! “你别冤枉我,你要打我的人,我只推了你一下。” “你就打算毁约…你就这样背叛我了是吗?” 她直接没忍住,嗤的冷哼。 “你要脸吗?咱俩谁先背叛的,你干了啥,你心里没点数吗?还我毁约?明明是你先整出个婚约行吗?……行了行了本侯一大老爷们儿,不想跟你墨迹,你要没事儿就赶紧回家娶娘子抱孩子去。” “——混蛋!你这个混蛋!!以后、本大人再同你多说一句话,就算我贱!!” 封大人挣开扶他的季安,气得扭头就走、拂袖而去。 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目瞪口呆的府里众人,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姝妡璎珞携着几个眼生的侍女,急忙在封大人面前半跪,把他拦住:“封大人息怒!侯爷他也是……” 侯爷冷哼了声!“你们不准挽留!让封大人走!!” 封大人也硬气,一声不吭背着手,迈步就走,姝妡带头屈身伸手拦着, 就这么僵持不下。 季安急道,“侯爷!封大人是太宰派来、接送您去岐山围场的啊!” 九幽一听这,赶紧喊住前面的封大人!“姓封的!封大人您站那!快带本侯去围场!!” 众人瞠目结舌。心道这侯爷,变脸比变天还快,也太能屈能伸了。 尤其是封大人,当真停下不走了。 他猛地转回头来,冷眼看她,拂袖,“哼!走!” 九幽一看侍女挡住路了,讪讪道,“姝妡璎珞,你们快放行!” 她们闻声站起, “喏!” 封大人扭回头去,看都不看侯爷一眼,自顾自的又迈开了步子。 刚给小黑穿好了装备的季安,这时递了缰绳过来,还对九幽灿烂一笑:“侯爷此行只是孤身一人吗?可要注意安全呐。” 九幽接过缰绳,摸了柔顺的马鬃,瞥了根本不想等她的封大人一眼:“你也跟来吧,正好本侯让你们双生兄弟见面,他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季安瞪着眼,愕然一愣:“什么?双生兄弟?……那个,奴才也没马啊……” “当日太宰赏赐了十匹骥马,给本侯拉车用了几匹,这府里肯定还有的。”想到这里,九幽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义父送的这几匹好马啊。本该是英姿飒爽的骏马,愣是用去拉车了…… 季安听了,恍然大悟,“哦!奴才想起来了,这就进马厩里间牵去……” 九幽把该说的话一说完,就牵着马直接奔着封大人追去。 没跑几步就撵上封大人了。 她这时候才发现,他一直在步子放缓,直到自己跟上他。 明明是并肩而行,他却只看着眼前的路。 而九幽侧头瞅了他一眼,他浮光流转的双眸一眨不眨,带着疏冷之色。 撇了撇嘴,她也哼一声,扭过头。 俩人闹的这么僵,不就是因为儿时的婚约么。可是一个另娶她人,一个隐姓埋名女扮男装。这事儿永远解不开。 出了府邸,入目就是浩浩荡荡的几列骑兵,个个玄衣铁甲,高头大马,约莫百人之多,见劲装骑马服的小侯爷出来,齐声作揖施礼:“恭见君侯!” 封大人也骑上一匹似雪的白马,对九幽冷冷的一抱拳。 目光眼神,如寒潭之水,竟是与记忆中的他,截然不同的深邃。 九幽招手,带上身后已经骑上马的季安,悠悠走在他们之前,与封大人并肩。 俩人四目相对,他眉头一皱,她眉角一抽。这个梁子……怕是就结下了。 …… 因为来的路上,九幽在府里耽搁了会,到了灞桥时,已经空无一人。 只留个大红华服,头戴美冠的俊美男子,带着约莫百人的骑兵队伍,驻马等她, 九幽走近才清楚:这人面如白玉,丹凤眼,鹰钩鼻,眉眼十分俊美邪气。 这身红装冠发,她曾在宫中一见。 见她出来灿然一笑,露了唇红齿白,说话却听不出一点高兴来:“本公差点以为,封少宗伯与君侯在里面出意外了,皇兄他们早已先去岐山猎场了,你们也快点跟上吧!” 九幽这才想起他是谁。 不就是那天义父笑眯眯的,让她认亲唤他‘六叔’的人么…… 第248章 248围场之外 当时只觉得他邪气又不好相处,今日见了,发现他还很任性放纵,将什么不屑、不耐烦的情绪都表现在外。 九幽恭恭敬敬的拱手行个礼, “劳烦卫国公引路了!” 红袍男子一扭头,手握马鞭喊了声“驾!” 一看引路人,卫国公的马都走了,封大人也掏出一只白毛马鞭。 九幽感受到了无声的催促,连忙翻身上马。一边撸小黑的粗粝马鬃,她一边郁闷。 这卫国公不仅是皇上的亲弟弟,国公是九命爵位,还是太后皇上太宰都宠的男人,怪不得,都不带正眼瞧她的。 …… 岐山猎场山脚下,远远的就看见千军万马,旌旗迎风招展,最显眼的还是,玄金绣龙描凤的天子旗、青白朱玄绘四象旗…… 卫国公对她一拱手,说话也不客气,“本王先走一步,去回禀太宰皇兄!” 九幽恭恭敬敬的送他一礼,“恭送卫国公!” 卫国公是走远了,封大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好像真的生气了,只是冷哼一声,睁着寒潭双眸,傲慢的对季安吩咐着,“本大人要回皇上身边护驾了,你家侯爷若再敢对皇上无礼,休怪本大人不客气!” 女侯爷摸着头:“唉?瞧你这话说的就不对味儿了啊……” 他也不听她说话,翘唇道“驾!” 他身下坐骑白马应声、撂蹄子撒丫子就开跑! 留九幽和季安孤零零的愣在原地。 此时未到正午,更没有夕阳将她的影子拉长。 主仆俩对视一眼,季安呲牙露出两排白板:“怪不得侯爷让奴才来呢,除了奴才就没人搭理侯爷啊。” 小侯爷目光凝滞,抬手下令:“季安,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本侯自己玩儿去了!——驾!” 望着近在眼前,招展的旌旗,她也拍马上前!这条剑走偏锋的路,注定孤军奋战。 …… 岐山脚下守关的将士,身着青衣青甲,眼看着一匹亮黑大马一溜烟儿跑过来,离挺老远就放好了、带刃带刺的拒马路障,还人手扛枪时刻备战。 那匹大黑马背上是个黑衣劲装的少年,后头还跟着个白马黑衣的青年随从。 领头的青衣将士戴着狼尾盔,一使嗓门喊天喊地,“你们是什么人?!” 黑马上的少年拿出个金丝缕穿的玉璧,伸手扔给、领头的身后的守卫。 后赶上来的白马随从,说话底气那叫一个足、“大胆!此乃是皇上亲授君侯的岐阳玉璧,太宰叫我家侯爷来岐山围猎,尔等竟敢阻拦?!” 守关将士将信将疑的,将玉壁相互传看。还是那领头的觉得尴尬,一把从小兵手里夺过、便拿玉璧在阳光下端详、凝脂般温润又通透的白玉有巴掌大,其上雕着十分精细的凤凰展翅。一面刻着‘凤鸣岐山,于彼朝阳’,一面由金字刻着‘岐阳君侯’! 在阳光直射下,愈发通透,光辉宜人。 守关将士登时惶恐不已,连忙将玉壁递回给马上的小侯爷。 然后齐齐半跪、行个大礼:“属下等有眼无珠,请君侯恕罪!——放行!” 九幽把玉璧揣回锦囊里,便拉着缰绳,驱马继续走。 …… 头顶着个大太阳,九幽那身黑还捂的慌,闷热的都快晒成干了,当她姗姗来迟,飞马钻进黄布拉出的猎场时,连本国迎接齐国使臣的典礼仪式,都没赶上个尾。 在四面围了黄帐的场地里,有礼乐声声,喧嚣激昂之音,像是大军出兵的催征调。 分明是还未彻底结束,两国使臣还在交流。 只见黑衣少年骑个大黑马,围场外圈绕到内圈,似乎试图要钻空子,但是守卫没给机会。 她眼前是层层叠叠的兵甲耸立,密密麻麻连绵无尽。 看得九幽心里都犯膈应了,她跟季安就俩人,硬闯肯定不行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给她俩洗澡了,她正犯难呢,就近的守卫就问她, “你是什么人!?” 九幽顺手掏出玉璧举在手里,坐马上跟他们商量,“岐阳邑主君侯,太宰是本侯义父,能进不?” 守卫将士看了眼她举着的东西,挥手就跟后面喊,“放行!” 然后就看,那一片芝麻似的士兵嗷嗷散开一条路,整整齐齐的丈宽小路。 她也不耽搁,一拍马腚,“驾!” 纵马狂奔数十丈,她才离那旌旗与黄帐渐近。 好不容易走到队列整齐的礼官大臣中,幸好没人注意她。 最中间的草地上,有以明黄帷幔围起的一块大空地,那里的草格外鲜活翠绿。 而那黄帐,就已拦住了所有到来的群臣。 九幽把玉壁揣回锦囊里,又去看围场里头。 被围在前排的人,都是骑着高头大马、锦衣华服的文官武将。 他们身后是各自的彩绘旌旗,与序列齐密的护卫之兵。个个都瞪大了眼,不放过场中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黄帐绿草中,能站住脚受万人群臣瞩目的,也就那么几个。 周国这一方是以一身金黄锦衣、身披玄色描金锦帔的帝王,还有玄衣黄帔的太宰这两人为首,封大人、庾大人、还有齐国公卫国公等人随行。 他们身后都有各自的仆从,牵着各自的马。有皇上往那一站,周国其他人都比成了歪瓜裂枣,九幽这一远看才知道,宇文邕的美艳长相居然这么有侵略性,勾魂夺魄的五官,锋利又漂亮,真怕一靠近他、就送了性命。 而齐国那方,为首那人一身交领红衣,穿着花纹古典,又颜色艳烈的齐国服饰, 虽然离的远些看不真切了,但只看那白嫩俊朗的面容,也看得出来正是安德王高延宗! 九幽来不及细打量,又看到了他右手边、另一个盛装的武将男子,看那身形与发辫,分明是那个打小,就觊觎高长恭美色的斛律恒珈! 斛律恒珈这男人,第一次见他,那个熊傻呆萌的样儿,就给九幽留下了深深的阴影,此时他挑起眉眼,笑看着她们大周国天子,又被护犊子的卫国公给拦住了,似乎是在数落斛律恒珈的露骨打量,他一双丹凤眼斜着看人,却十分的俊美邪气。 第249章 249憨态可掬的虎父 卫国公应该是想护犊子皇兄,却反被斛律恒珈笑嘻嘻的,摸了摸手拍了拍肩,这个断袖的熊傻呆萌,也把目光从宇文邕身上、转到了他身上。 躲在几丈开外偷看的九幽,看到这里赶紧侧头想走……真怕一会儿俩人打起来,斛律恒珈就很难缠,再遇见个卫国公宇文直,这俩损起来可有意思了。 而斛律恒珈左手边也有个人,却是退一步在他们身后。 那人裹着一身大红织金的宽大斗篷,内里穿的一袭玄黑,像是直接涂在了身体上,严谨的看不见露出脖颈,连双手都收在宽大袖中,还跟个西域人似的蒙个头,连脸上都黑糊糊的一片,这人要是出去装鬼,绝对能吓死几个。……九幽有点毛骨悚然。 他们此时正与大周的皇帝说着话,九幽就驻马在帷帐门口停下了。 就站在圈外看着,她一步都不敢上前了,正使和副使都是老熟人,她真怕一露脸就露馅。 ——但是,九幽不就为看热闹来的吗! 岐山是块野地,在这圈出的一块,也只是暂作迎宾使用,此时初秋,草长风劲。 齐国使臣便跟随在大周礼官之后,下马徒步而立,身后的坐骑都有随从一人分一匹的牵着。 连安德王身后盛装华服的随从使臣,都有马兵在身后给牵着马,而他们这几个最有地位身份的人、就一齐垂手在那杵着。 而那个连手都看不着,衣装奇怪的家伙就站安德王身后,跟个影子一样。 两国相距有两丈远,就相互行礼寒暄着,礼乐声鸣,笑语逢迎, 九幽就十分不理解……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咋变化的这么快呢?头一天打的你死我活,今天就能为利求和。 她甚至都想不到,齐国拿什么为由来出使的,就没听说过这么积极给仇家拜寿的。 人在那站着谈笑风生,说着说着,场中早已摆好的煮酒鼎桌上,热气腾腾而起, 玄帔龙袍的宇文邕,举手投足间,皆是帝王的雍容华贵、威仪气派,加上黄衣玉面,实在是容止摄人。 金玉漆红雕绘的、酒鼎菜桌质料,也尽显皇家气派,热好的酒被随从臣子舀起,倾入金杯玉盏里,那股醇香热气一扬,尽显北国豪迈。 一杯杯的接风酒,被送到了齐国使臣手中。他们就像是阔别多年的老友,恨不得把对方喝到自己榻上去,再挑灯夜话个青丝到白发。 九幽离老远听个稀碎,都听不下去了……这逢场作戏的场面活儿,实在是太需要强颜欢笑的功底了,她是学不会了。 本来九幽不想听唠嗑,等着看哪个先绷不住打起来的,就听见提到了‘天和皇帝’、‘君侯’,她就倚着马站那听,耳朵竖着: 前面没听见,就听见熊傻呆萌说:“前些日子,天和皇帝染了时疫误入我齐国军中,原本没注意,后来痈疮一治好,我的天绝世美人儿啊!惊为天人之下得知了是陛下临驾,忙不迭把人给送回来了……” 皇帝听了,倒也没什么太大反应,一双凤目漆黑深沉。 倒是太宰宇文护有些尴尬不悦,惹得群臣私语。 忽而又听安德王一句,“今日迎面一看,天和皇帝果然美貌倾国,小王能得此一见,大慰平生啊!” “就是就是!” 九幽越听越觉得不对,安德王这是吃虎鞭没处撒火了吗?他一个齐国正使,还敢当众调戏大周皇帝! 她忍不住也翘首,去细看那冷艳帝王,正赶上他玄帔披风被吹偏了、他身旁白衣碧袖的臣子,则是贴心的伸手给他往回扯, 九幽觉得今天,她在场外观望是对的,这不是挺热闹吗。 两国权臣们还在你我往来的、奉承与较量间, 皇上侧头时忽而看见了、站在黄帷幔外头,黑衣黑马的小侯爷,——他瞪一双漆黑眸光盯着她瞅! 给九幽都瞅毛愣了。 那双黑亮的凤眼扭回头,明黄袖口露出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拽了下他身旁的白衣臣子。 他扭回头之后,换封大人扭头瞅她。 小小的启唇惊愕了下,她又意料之中似的,跟身后随从的一众周国臣子说了句什么。 然后就是一帮人齐刷刷的盯向九幽! 九幽被他们看的,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刚要扭头躲躲,就看见有官员黏着太宰,给他指出了自己的方向。 正跟使臣三江五岳的太宰,一眼瞧见她,直接不顾旁人、迈步走来,还招手高声道:“君侯来了怎么都不进围场啊?快随为父进帐、会会那齐国使臣!” “啊?……哦哦!” 九幽只好牵马入内。 帐门口的守卫见状,赶紧把门口闪开、让她大大方方的迈腿进去了。 她一步步走向宇文护,走近齐国使臣。 宇文护原本孱白的脸上,此时被风吹的红光满面,舒展白眉,捋着白须,微眯那双锐利透亮的鹫目,不顾外臣尚在,此时他那慈爱的笑容,十分的大气。 他义子也含糊,松了手中马缰,直接单跪到他面前,开口那叫一个亲切:“爹!阿蛟来晚了!” 义父宽大的手掌,扶住了她的手腕,有力的臂膀带她一搀,就给她扶起来了。 “阿蛟无需多礼!地上凉、快快起来!” 面前精神奕奕的老头儿,笑容可掬,九幽有点儿不知所措。 直到她站直了身,与宇文护并肩而站。 原本站在后面的几个官员见了九幽,齐刷刷的跑来行礼:“下官岐州刺史王忠卿,参见君侯!” “下官岐山郡守马腾云参见君侯!” “岐州刺史长子王长明参见君侯!” “参见君侯!……” 九幽看着豁然铺在地上的一帮人,都惊了,后缓才反应过来,他们都是她食邑之地的州郡长官啊! 而且还有挺眼熟的,好像封侯宴上有出现过。 九幽赶紧笑面以对,“诸位大人请起!今日齐国使臣在岐地围猎,是咱岐地的荣光,本侯少不更事,诸位大人都资深历久,日后本侯自会去各位府上讨教!” 第250章 250捡到兰陵王妃请归还 齐国公适时出声,“这就是了,君侯初到封地,难免有所不知,与诸位大人多交流互通些,也是好的。使臣在岐地围猎,你们自当尽岐地物华天宝,莫让使臣取笑。” 九幽正跟齐国公这点头,就听老头喊“君侯!” 她赶紧扭头去看了,只见太宰春风满面的,笑着指道,“君侯且来看,这便是齐国来的安德王!今日孤决定在此野猎,也是看中你所治管的岐地野物丰多呀!你作为东道主,岂有不尽地主之谊之礼?” 俩人四目相对,九幽抿了抿嘴,忍住没眼神躲闪。 安德王高延宗一看见她,眼皮就开始跳,眼眉一挑: “太宰,这就是您儿子?” 面对使臣质疑,宇文护剔一双卧蚕眉,指着小侯爷哼道,“这是孤的老来得子!” 小侯爷也嘿嘿回了句,“这是本侯霸气侧漏的爹!不对,是虎父!”说完之后,她自己都离宇文护身旁退了一步,生怕他听不下去再揍她…… “……” 然而等到的只是老头一瞪眼,对面的安德王那伙儿人低声笑了。 老头面色窘然,“齐国使臣不远千里来访,你也不问候安德王一句,倒来调侃为父!” 看了看黑眸如炬,只顾盯着她的安德王, 九幽硬着头皮迎上去,只祈祷他嘴里有点把门的,别当众惹事。 “安德王,小侯君玄这厢有礼了。” 两人相对,她这左手抱右手作揖施礼,安德王也随后回礼。 他倒没太反应剧烈,只是瞪着乌润大眼,目光炯炯有神,微张着嘴, “呀,这位就是太宰义子君侯?这模样长的…穿男装显得柔美,女装还太硬气了。哎还,长得还有点像四王兄前些天娶的王嫂呢?就可惜王嫂年纪小太叛逆,还没入洞房就跑了,要是贵国捡到了四王嫂,可得归还我王兄啊。” 九幽皮笑肉不笑:“本侯一大老爷们儿,难道长了张逃婚的脸吗?安德王说的哪里话,你王嫂是个人又不是物件,还捡到了归还……我们大周又不是拾荒的!” 安德王炸了眨眼,皮笑肉不笑的跟她客套,“小侯爷哪里知道,她平日里就喜欢女扮男装,耍起刀枪来比男子还俊呢!本王怕她女扮男装,祸害周国男女啊。” 别人看不见,俩人面对面呢,九幽肯定是看见了……高延宗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剜着她, 他手边的斛律恒珈不禁诧异,大惊失色的过去扯高延宗的手腕:“喂!安德王你今天是发了什么疯,怎的还看上这小侯爷美色了不成?!” 九幽生怕他们打趣自己,连忙道,“小侯还小呢,才十七,放过孩子吧。”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安德王您那王兄,可是齐国第一美将,凡间哪有女子配得上?他适合找个仙女儿,要么就孤独终老。” 高延宗闻言大笑!鼓得白胖双颊一颤一颤,“哈哈!哪里哪里,昔日小王总觉得四王兄那相貌,就雌雄通杀天下无双了,直到今日出访周国,亲眼见了你们天和皇帝的容貌,才知当世俊美之容,并非我高家独有!……其实啊,小侯爷若为女子,正好跟王兄登对,长相都挺雌雄莫辩的。” 俩人这一言一语来往间,九幽拼命把话往外推,他的话是愈发露骨, 九幽心虚的撇了眼宇文护的反应,…他微眯一双锐利鹫目,刚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也转眼去盯着高延宗! 而皇上,黑眸冷清,抿唇四处空望,也没注意此时的九幽。 宇文护忍不住瞪着高延宗,扯唇斥道,“安德王受齐国主,武平皇帝敕令来为孤祝寿,孤本该高兴才是,可安德王自吾儿一来就针对吾儿,何也?” 本来两国唇枪舌剑的,都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打嘴仗,被太宰这么一说破,安德王登时眉头挤簇,目光锐利, 连他身后的大斗篷随从都看不下去了,露出一只镶着银色护指的假爪、一把上前拽住他腕,呵斥道:“安德王!你…还不快给太宰大人赔不是!” 高延宗闻言抿了抿嘴,眉眼舒展,脸上绽开个人畜无害的笑,跟他不是故意的一样! 九幽赶紧打圆场催化感情啊,“也怪小侯了,少不更事逞风头,玩笑几句过了头,惹得大家不快……小侯这就撤,不耽误您们正事儿了!” 高延宗倒也乖顺,连忙单腿微屈,弓身行礼:“太宰恕罪!延宗见小侯爷模样长的亲切,一时口无遮拦失了礼度,还请太宰同君侯莫要怪罪!” 太宰一挥手,“无妨。” 九幽也道,“哪敢啊。”她搭眼一瞥,就看见高延宗身边,浑身裹在大红斗篷里的怪人了。 她就随便一看,就被他敏锐的感知到了,围着面罩看不见脸,只见他瞪一双清寒黑眸,瞥了她一眼,便自个儿退后一步、将自己遮在了高延宗身侧。 然而高延宗还没他高呢,这么一来更像影子了。 九幽对场面活儿索然无味,但是对撩闲扯蛋很热衷。站这杵着也无趣,干脆只盯着高延宗身后那个身影,眼睛一眨不眨了:“安德王,你身边那随从是西域来的吗?穿着太怪了。” 高延宗随着小侯爷的目光,狐疑的去看,就看到自己身后那只,人高马大的‘影子’了。 他又恍然大明白似的,扭回头来,一脸淡然的解释: “…哎这人吧,他是本王的门客,人有点孤僻,但武功是极好的。” 九幽站那脚酸,就迈开步子,步步逼近那一身怪异的家伙,笑吟吟的盯着他层层包裹下的黑亮双眸。 这人比高延宗还高,却被她看的不敢对视、偏过头退后了一步。 她正欲逼近,就被高延宗给伸手拦住了。 “……哎!君侯且慢,君侯可别吓他……他口不能言的,最容易受委屈了。” 看他满面焦急之色难掩,九幽都怀疑这俩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本侯又不会吃了他,就是看他装扮古怪,想逗逗他罢了……” 第251章 251谈谈射箭这回事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宇文护,这时也出了声,嗤地一笑道,“安德王好生小气,君侯只想会一会你的一个随从门客,你就百般不愿了?” 太宰连直白说他小气的话都说出来了,高延宗面子上,顿时有点挂不住,连带他身旁的斛律恒珈都面带急色, 斛律恒珈瞅一眼高延宗那随从、瞅一眼高延宗,再去看宇文护,他摇脑袋犹豫半天,才上前来张口要说、“其实吧…” 也不知他要说什么,才张嘴却被高延宗伸手拦下来, 高延宗眼刀一横,给他可劲使眼色,斛律恒珈却是一脸懵,俩人的眼神交汇只在一刹那,高延宗便果断把斛律恒珈往后一推,自己挺身上前。 高延宗正正经经的一作揖,赔礼道,“太宰莫怪,其实延宗这门客并非俗人,连延宗都要礼遇三分,他性子孤僻从不与生人说话,还请太宰君侯海涵!” 那红斗篷门客此时,也从高延宗身后走出,瞪一双带着锐利锋芒的眼光,又俯首给九幽这群人行了个礼。 行礼之时,他的双手终于从袖口中露出、却全是两手漆黑不知什么质料的护手,双手十指上,还都套着长长的银色尖锐护指。 九幽早觉得他这身怪异装扮眼熟了,此时再看那护指,——咋这么像七杀呢?! 不应该啊,七杀费尽心思才逃出齐国,又怎会再回去齐国?还当了使臣,还不认识她? 连穿戴衣裳护指的风格都换了? ……九幽站那胡思乱想,旁边的几位帝王公侯,就在谈上射天射地射后羿了。 宇文护刚好命人取来箭筒与雕弓,此时正手握着雕弓、试抻筋弦的力度,他眯眼敛光,欲瞄天空, “看这大周岐地的山川激流,浩荡风光!安德王既已至此,今日又是孤的生辰,不如陪孤去野猎,以愉兴如何啊?” 安德王也命随从,卸下了马鞍上的箭筒与长弓,大笑着应了:“甚好!” 斛律恒珈也笑道,“早听闻贵国皇族,都是马背上的追风手,骑射之术更是高超,不知……可是徒有虚名啊?天和皇帝?” 他这话直指宇文邕。 让大家的目光突然又集中到了,一直未发声的宇文邕身上。 彼时,他正负手站在太宰身旁,皇袍玄帔之袂猎猎风扬,漆黑凤目愈发冰冷深邃,显然是一直冷眼看着太宰这群人。 却听齐国使臣里,不知谁婉叹道,:“早听闻,天和皇帝龙体向来娇弱,又怎能行骑射之事?可别逞强,恐伤玉体!” 这一口一个‘娇弱’、‘玉体’的,调侃哪宫娘娘都不像话,哪怕是说某个娇柔粉嫩的美公子呢,这些词完全可以理解为娘们唧唧! 然而此言直指的,是大周国天子。 这话说的,周国所有人都不禁脸上害臊,齐国使臣这不愠不火的激将法,周国人还不能发飙, 他们口中的‘娇弱’帝王宇文邕,此时正提眉凌厉,凤眼挑尾,锋利的五官透出一股肃杀,倨傲的帝王之气淋漓迸射,直让人看的胆寒心畏。 第252章 252岐山论箭 在帝王高傲的俯瞰姿态下,他与所有人都拉开了距离,瞬间已遥不可及。 小侯爷抬眼去看,正瞥见他浅薄嫩红的双唇微启:“你齐国太过小瞧朕了!——区区激将法,使来有何意义?” 宇文护鹫目锐利,傲慢的大笑!“我大周乃东道主,本应为野猎先锋,有何可争!——安德王你等且先背弓上马,先入野林巡狩猎物,孤定叫你见识了‘弓开网满’!” 安德王带头,抱拳而笑! “好!” 然后,只见宇文护的随从先是从他身后,牵出了一匹金鞍玉辔的乌龙驹,那大马昂首阔步,目光精锐,傲慢姿态跟它主人如出一辙。 玄袍黄帔的太宰一甩帔衣、踏着脚蹬马具,利索的跨上了马,由随从殷勤的托举、将一柄金雕长弓递在他手。 宇文护自马上,居高临下的看了九幽一眼,蓦地道,“君侯还愣着作何?还不上马跟在孤身侧?!” 九幽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应着,“是!” 她忽然才想起来,原本手中牵马的缰绳、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撒开了…… 一回头,季安正抱着长弓与箭筒,站在她身后待命,而小黑也在季安身边,甩着尾巴,瞪一双猩红通透的大眼睛,目光熠熠明锐。 九幽刚爬上了马,转头便看见宇文邕,他也是刚坐上了马,正用右手去接卫兵、从左边地上来的宝雕弓! 那长弓金色为主,纹饰精美,镶嵌的宝石流光溢彩的,随之一起绑在帝王腰际的,金箭筒里的弓箭,也是金光灿灿的……九幽不由赞叹,不愧是皇帝啊!瞧瞧人家这装备,光用金光晃就能把猎物给晃瞎喽。 被小侯爷一看,宇文邕凤眸一眯,冷的出声提醒:“傻站着等什么?走啊!” 他话一说完,就把手中弓弩扔给了身旁的随从,自己已扭头纵马而去! 他那匹红鬃白马一走,九幽只见眼前晃过了太宰的青鬃白马、封大人的马,随后就是齐国使臣团的那些个人,马蹄声呼呼啦啦的,让她吃了一脸灰。 宇文宪领着几百来人的骑兵,与她擦马而过时、还回头喊道,“君侯还不跟上吗?!” 九幽倒不是不想跟,是不知道跟谁了。 连保卫君王和重臣们的骑兵禁卫,都跑她前面去了……人太多,她都不知道在哪插队。 到是她身后撵上来个人,急冲冲问她,“侯爷!咱们追不追啊?” 九幽接过季安递来的箭筒,绑在腰带上,见他满面担忧,不禁心软了,“季安你就别跟了,去找哪儿安全在哪儿待着。” 季安瞪牛眼看她,“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小侯爷也不说话,只抽出了腰间长鞭,一甩而出犹如蛇骨,破空一响! “——驾!”只见小侯爷眉眼凌厉,随着身下坐骑的脊背动作,而沉腰微俯,——马刹时如脱弓之矢,疾如惊雷闪电,壮硕的大黑马一跑起来、只能看见虚晃的黑影,还踩着雪白的蹄子。 漠北踏雪马不愧有名,坐白马上呆住的季总管可算见识了。 也算是被侯爷抛弃了。 …… 第253章 253百发百空的弓箭手 九幽看见前面有一群人,为首的穿黄衫黑帔,头顶金冠直反光,她这才勒马停在不远处。 突然听一声箭矢破空之音!随着一声鸟类的悲鸣、只见四野周遭的万山苍翠中,有一点黑影倏地坠落。 就落在他们那帮人面前。 九幽下了马,愕然凑过去看,斛律恒珈刚收起弓箭,伸手去接禁卫从地上,捡起的中箭之鸟…竟然还一同穿破了两只! 随从使臣惊呼,“是两只鹞子!” 宇文护捋着白须大笑,“你父斛律明月曾是当年神射手,有‘落雕都督’之称,你斛律恒珈如今要与孤比试,是想证明虎父无犬子吧?” 斛律恒珈抱拳赔笑,“太宰言重了,父亲儿女众多,唯有恒珈是最不学无术的,哪敢称得上是父亲真传呢!” 九幽撇撇嘴,默默扭头上后头揪草去了,她实在听不下去…斛律恒珈这话太欠揍了,得了便宜还好像非塞给他一样。 岐山的秋草有高的,跟她腰那么高,她揪了一根细叶绿草叼在嘴里。 一看太宰那尴尬表情,估计也想骂他欠儿,还没等太宰想出词来,斛律恒珈又笑嘻嘻的找茬,“不如让天和皇帝射一箭,也给我等开开眼界?” 众人只盯着宇文邕。 他今天却异常沉默疏冷,垂眼自己沉吟了下,才乍掀浓睫眼帘,迎着众人逼视。 “朕……近日臂膀有疾……” 斛律恒珈顶风就上,“唉,天和皇帝向来是楚楚之姿的娇弱,听陛下如此婉拒,也是众人意料之中。” 他启唇冷吐着字眼儿,硬生生堵上了刚才那人恶劣的冷讽,“但朕也愿献射箭以为助兴。——来人,取朕宝雕弓来!” 看他说完后,面色如玉,眉眼又漆黑如墨,清冷双眸中流转寒光,冷艳中又有一丝倔强不屈的绝决味道。 只见他挽弓搭箭,左手稳稳的把着弓,右手拉弦,将弓弩拉至与胸口平齐后高抬、虚空瞄准了天上,飞旋而过的一只黑影——破空一箭,发出而无返。 这就尴尬了…… 连安德王都在一旁掩面清咳,不禁有些替他臊得慌。 他倒也不气馁,抿紧双唇,又抽出一只灿金流光的羽箭,撒手飞射出去! 更加用力的将弓弩抬高至肩膀,因此将左右手臂的力量拉开到极致……他咬着下唇,黑沉目光紧盯着天空之上掠过的结伴之鹰,看那雪白的面色,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先是左手微微颤抖,随后就是右手一抖、宝雕弓金光炸裂,‘咻’——的一箭破空! 天际传来一声鹰鹫的悲鸣,两国臣子仰观了半天,都没看有东西掉下来。 太宰抻脖子看了半天…也怕抻着筋,顺口来了句,“你是那位百发百空的弓箭手吗?” 太宰这也太直白了,别人哪敢说,听了都尴尬。 一群人登时挠头的挠头,张望的张望。 九幽一直在旁边儿,忙着蹲地上揪草,还没看清咋回事。要不是看他们的表情在做证实,她都不相信他已经射出了三箭,而且箭箭落空。 第254章 254天子射中了 虽然她没见过宇文邕射箭,可也觉得当皇帝的,不能射的跟闹玩儿似的,这么大失水准吧。 全军群臣几百双眼在看着,宇文邕脸色愈白,实在是下不来台。 封大人冷不丁来一句,“自后魏以来,弓箭手便习惯于箭上涂草乌,以致禽鸟野兽中箭即无行动之力!然而我朝天子心仁存善,金皮箭上从不涂药,偶有放生也该是帝王大度!” 封大人这番话说出来,引得群臣称好。 然而还真有不吃他这一套的。 宇文护嗤笑一声,御马走到他面前,朝着宇文邕伸手索要, “拿——来!” “——嗯?” 宇文邕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自己手中的弓。 随从的封大人一怔,再不迟疑的将身上弓递了过去。 宇文护负手、把封大人递到眼前的弓一推,还是逼迫似的鼻音哼出声,瞪眼看着宇文邕,毫不客气的伸手索要, 宇文邕与他互瞪了半天,看宇文护分明是不给就抢的意思,只好咬了咬唇角,垂下浓黑眼睫,缓缓将手中宝雕弓递给了他。 宇文护挽起有力的指头,抻了抻弓弦,赞道,“好弓弦!” …群臣闻听,皆掩面汗颜,废话!天子用的宝雕弓,做工质量能不好吗? 要来了弓,宇文护这回都不跟他周旋了,直接再伸手,“箭!” 宇文邕脸上乍红乍白,一言不发的从自己的箭筒里抽了支金皮箭拍在他手上! 宇文护也不啰嗦,臂挽长弓如满月,高抬指天——只听‘咻!’的一声箭矢如惊雷闪电、霹雳一瞬之后,便是天际回响着两声凄鸣,尘埃落定后、地上扑尘砸落一团纠结的密羽黑物。细看之下,竟是一箭双雕,射下的鹰一展臂膀,足有成人一条手臂宽长! 不等宇文护说出声,已有随从将士去捡这开弓的一箭猎物。 只看一眼便高呼道,“太宰!是成对儿的青条子儿鹞!” 宇文护拍掌大笑!“哈哈!此时节还能有成对儿的青条子儿鹞?!” 拔出刚才那只金箭时才发现, 其中一只的翅膀上已经中了一只金皮箭,想必就是宇文邕射出的那只箭了。 但是却被宇文护这一箭直穿胸背毙命。 另一只鹰却只是被射中了膀子根儿,此时还在挣扎流血哀鸣着。 若非箭身长,还真钉不住这两只大鸟飞禽。 场面哄的一声炸开了,连嚼草的九幽都把草咽了,真佩服宇文护神射啊!……后又觉得剌嗓子,她趁没人瞧见,赶紧吐了。 却见一个骑马的将士,从解箭的将士手里接过金皮箭,纵马绕圈高喊:“天子射中了!天子射中了!是天子的金皮箭!……” 在那一圈人后面,刚吐完草的小侯爷,都不知道错过了什么…… 不明所以的文官武将与众随从将士,估计是刚才看皇上几次失手,误以为这回是他展露锋芒,群臣大喜过望的附和:“天子射中了!” 九幽都感觉脊梁骨发凉,头皮发麻!当着齐国使臣的面儿,正牌天子还没死,他宇文护就玩儿这一出了?她下意识的握住皮带挎着的锈剑,忙抱住身旁大黑马……她都准备好了,万一打起来,她骑马就跑。 第255章 255君侯的自知之明 此时,玉容帝王的面色苍白如纸,藏如袖中的手指间相扣、凄凉无比。 连安德王都看的惊了,眼睛发直的看着这突发事件! 还是那个白衣碧绣的封大人反应快,他赶在群臣跪下高呼万岁之前,嘶声强笑道,“太宰神射,一箭双雕!” 不想封浮华孤身犯险,九幽装作才到的样儿,也赶紧牵马上前,“义父太厉害了啊!要不是亲眼所见,孩儿都没见过这样的世面!多亏齐国使臣来此,要不然我哪有机会见识到、义父的一箭双雕啊!” 宇文护得意又不悦,只道,“还要有宝雕弓,金皮箭!都是托了天子鸿福啊!” 玉容天子雪白的面皮上更是冷色,勉强扯唇,瞪一双流墨黑眸,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宇文护这才看见牵马的小侯爷,面上说不定是什么情绪,只眯一双鹫目,挑眉笑道,“吾儿怎么才来啊?你既带了弓箭,不如开弓给义父展示展示如何?” 一旁半天没吭声的安德王,也毫不犹豫来推波助澜,添油加醋道,“君侯还有这一手没露呢?难不成又是个隐藏的‘百步穿杨’?今儿本王算是来的巧了!快,君侯快给我们射一箭展示展示!” “……”小侯爷面无表情,嘴角抽搐,心道好大一顶高帽啊,这么快就轮到捧摔她了吗? 先不说她会不会射箭,就刚才斛律恒珈开弓一箭,引出了落雕都督。宇文护一箭双雕,又给皇上来了个下不来台,她这不能说班门弄斧了,那只能说送上门让人骂。 想到这里,九幽淡定的呲牙一笑,甚是无辜,“安德王您可拉倒吧!本侯今儿一看,斛律公子不愧是落雕都督的儿子,太宰义父这又来个一箭双雕,赚满人心。你说在场的各位有谁不挑大拇哥?此时本侯再腆个大脸,巴巴的要嘚瑟班门弄斧?本侯是粗糙之人,不会狩猎野兽飞禽,也不会收服人心。所以说谁劝我出来献丑的,那你就先给我打个样儿,别在背后挤兑我。” 这番话说的时候,九幽一直瞄着安德王等人。 安德王瞪一双黑亮眸光,正在那磨牙呢, 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君侯这自知之明,也让我等钦佩啊。” 宇文护闻言,很受用的捋须大笑!“哈哈!吾儿这番肺腑之言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连宇文护都这么说了,安德王等人闻言,面面相觑,再不知能说什么了,也只好随着呵呵哈哈的赔笑。 宇文邕附和着,伸手去索要自己的宝雕弓,宇文护却冷哼了声,作势不给,一扭头走了。 “天子之弓,孤用着顺手,像是天命所铸,便委屈皇上与臣换一换!” 他是走了,太宰的随从也利索的,将太宰的弓弩递给了宇文邕。 宇文护还自顾自的,朝安德王等人招手,作势反客为主了,道,“安德王,随孤继续去狩猎!” 一旁还有个齐国使臣,兴致勃勃的凑上来问九幽,“听这位君侯的口音,挺有东北味儿啊,也不像太宰这样,生活在中原人的啊,是一直生养在太宰身边的吗?” 第256章 256嘎仙华胥女 九幽还没等说话,宇文护先不耐烦了,“……吾儿流落东北好些年,如今刚回来。” “哦,巧了,我也是东北人,只是多年没咋回去罢了。既然君侯来自东北,小臣问问您啊?东北有个嘎仙洞,说是鲜卑族人祖籍?听说当年大魏皇帝,还曾在嘎仙洞内刻祝文于壁,祭拜拓跋先祖呢。而嘎仙洞里的嘎仙是谁,君侯你可知道?” 这齐国使臣自己说了半天,九幽也没看他一眼,余光瞥见,宇文邕正和宇文护的随从对视呢。 那随从趾高气昂的,把宇文护的弓换给皇上。 她不好意思不回使臣的话,就连想带编的回,“我倒听说过,魏晋年间,鲜卑人先祖遇上了下凡救世的神仙,那神仙雌雄同体,又善又恶,又能呼风唤雨请神送鬼,还帮拓跋家打下了大魏天下,不是一般神仙!而这种性格的人在东北方言话里叫‘嘎’!后来这人羽化归仙,死洞里了,后人就都称嘎仙洞。”九幽倒不是扯,是真当神话听过。 她嘚吧完后,还趁此机会偷瞄那边的皇上。 宇文邕冷着一张脸,推拒回了宇文护的弓,扭头唤封浮华道,“浮华,把你的弓给朕!” 封大人道了声“是!”就连忙解下自己的弓递给他。 封大人的长弓,身体纤瘦,轻巧灵便,是银色金纹的,配着皇帝倒也不失贵气。 黄袍加身的男人眉目清冷,白衫的男子面容雅俏,九幽在哪都怕熟人兄弟断袖。 那齐国使臣跟在小侯爷后边,耐心的给她讲故事。 “小臣还听说那嘎仙,就是当年的华胥族女首领,华胥人就与凡人不一样,都是白头发红眼睛,男人生孩子。而嘎仙生来就握着玉玺拿着剑,两百多年来…谁提起她的故事,都是说不完的说,那个才叫传奇盖世!可惜啊…也正是因她夸耀中原如此富饶多么好,又引了鲜卑狼入中原,乃至造成五胡乱中原呀!…后来她一怒之下改名换姓,在嘎仙洞与鲜卑人决战,才死了嘎仙,成就了杀胡令,成就了华胥汉人!” 九幽听的入迷,转头正眼去看那齐国使臣…突然明白过来,齐国是汉人王朝,他们这是向她回忆五胡之乱啊。 小侯爷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东北大汉一看,听故事的人听进去了,便一路哈哈大笑,早就跟上了太宰他们去,离她远了。 只有九幽孤零零的,看着不远处的俩男人。 宇文邕漆黑双目只盯着弓弦,修长的指骨拉弦虚射,抿着唇,蓦地道,“浮华,随朕去走走!” 封大人抱拳,“是!” 宇文邕把长弓胯在臂弯,拉弦纵马,只见他座下白马马蹄猛踏、飞跃出一步! 他一动身,封浮华也急忙拍马而上! “驾!” 他们一动身,皇上身后跟随的数十个,黄衣玄甲的骁骑率、射声率两队禁军也随着呼啸而过。 眼见着那白马玄袍真的气愤跑了、还未走开的宇文护已经担心上了,“快!你是练武的,快去保护皇上!” 九幽见他脸上担忧是真的,顿时心里这个翻腾,但是他这么信任,她只好抱拳道,“阿蛟这就去保护皇叔!”然后勒马跟上他去! …… 第257章 257不用你保护 岐山七月秋风爽,层山遍野松柏翠。 纵马意奔驰,只见苍松劲。 马蹄碾过满地残枝败叶,窸窣清脆,又像是打扰了山中沉静。 而前面呼啸的马蹄声,那叫一个扰民! 骑马追来的小侯爷,远远的就看见,前面他们驻马停下来了,一圈枝叶浓重的苍松、将他们围在一圈里, 黑帔的帝王被玄黄衣袍的,两率骁骑禁军拥簇在中间,帝王两旁,一侧是个雪衣白马的俊雅公子,一侧是个发色花白、面容饱经风霜的老臣。 早朝上言辞激愤的庾大人,还真跟上来了,和皇上寸步不离,时不时说上几句话,皇上也不回他,只是冷着脸拔出了随身的佩剑,刹时出鞘,白刃如霜雪,直直去劈身旁的苍松翠柏! 白刃霜雪中,嚓嚓枝叶零落,只剩残碧碎绿。 动作自然是飘洒无比,只是他的姿势有些怪,常人都是用右手的,而他却用左手,左手还使得有些不流畅…… 而右手被他搁在、盖了戎装裙铠的大腿上,他的手指修长筋骨分明,食指的指头还闲来抽搐似的,敲击着腿上冷铠,五指僵硬的动作像是没有生命一样。 九幽悄然走近,他丝毫未觉。 左手动作忿恨,剑刃甩如雪花飞。 翠色的针叶零落,如滂沱大雨在九幽眼前倾泻。 因为她的走近,惊得封大人满眼警惕防范,九幽驱马走过来,却被黑金织锦的袖口中、指持霜白刃的手给制止住了。 皇袍玉容的天子端坐鞍上,手持白刃缓缓垂在身侧,他的侧颜如冰雕般深邃,漆黑眉睫垂着,连眼珠都不曾流转波动……这一刻,真真静如这岐山的一草一木。 看他眉宇间冷凛异常,黑眸湿冷,九幽不禁揪心似的颤疼,倒不如他表情锋利起来鲜活了。 “……皇上,你生气了?”她一开口就是废话,明知故问。 见他面色冷漠,依旧是砍着松枝针叶零落, 九幽又凑近他一步,却又有些畏惧他这疯狂的白刃。 “……生气是应该的,现在太宰让我来保护您了,皇上,你咋还不理我?……” 她这一靠近,他周遭的黄衣骁骑禁军、全都警惕的按剑看着她,个个意气风发,从漆黄头盔里漏出的凶锐目光、似乎九幽一有对皇上不利的动作,他们就能瞬间撕了她似的。 这股威风护主劲儿,实在让九幽羡慕。 他终于收回了白刃,偏过头、冷眼瞥了她一下,勉强的扯唇冷哼,“……朕不用你保护!” 庾大人瞠目结舌,“皇上,您近日怎么总生无端怒气呢,您怎对君侯成见如此之大呢?” 他冷的转身拍马,吓得封大人急道,“皇上哪去?!” “朕要独自走走,你们不必跟来!” 九幽赶紧跟上去,黏在皇帝身旁,摆手对封大人他们,“皇上安危有本侯保护,皇上太宰也安心,你们就别跟来了!行不行啊皇上?” 她挑眉去询问征求皇帝的应允, 这时,封浮华急忙走马,伸开双臂拦在她前面,眉宇间冷冽勃怒,“不成!——这深山老林的,你还心里觊觎着皇上美貌,让你跟着皇上才让人不放心呢!” 第258章 258落单的俩人 宇文邕却冷着脸,眉眼漆黑,一言不发的继续任马走着。 分明是默许了。 封浮华惊叫,“皇上!?” 九幽大喜,当即一把推开挡路了的封大人! 皇上低叫了声“驾!” 只见雪驹如电,而小侯爷拍马成影, 赶紧跑过去追上他。 身后有马蹄声急促,必然是天子寸步不离的禁军又跟上来了。 但比之她们的速度,却也有些不远不近的距离。 …… 从半山腰跑到后山下,一路上只见他用持剑的左手、对着拦路的枝杈乱砍一通,留了一路残绿。 他也不发声,好似将全部怒气都发泄到了拦路的树杈上。 砍了一路,磨刀霍霍,连九幽都看的心惊胆战。 直到见他终于手一软、剑滑落在地。 而眼前最后一棵苍松枝杈也被他削残,豁然开朗的竟是一片、孤树老草的山地起伏,此路绵延直走,去向不远处山脚下的河流。 他驻马停看眼前,不顾剑落地上,只是目光空远。 当他一停下,小侯爷还有她身后的一众,骑马卫兵也都停下了。 一时间只闻得山间鸟鸣,寂静的可以了。 九幽从他的背后,渐渐看清了他的侧颜,青丝缭绕,鬓发微乱, 但那张脸,那肌肤,却像是最通透的玉,眼睛则是最闪耀的黑色夜明珠…… 她看着皇上,只说,“你右手怎么了?” 他双唇微张,轻吐一口郁气,出声依旧的平淡,“与你无关!” “哎呦喂!你这脾气咋这么大呢?” 别说顺口怼人了,九幽都想揍他一拳!可她痛快完嘴了也没人骂她,九幽往旁边儿一看,才发现封大人和庾大人没跟过来。 就俩人了九幽还能惯着他吗!当即,伸手就去拽他的衣领! 惊得周遭卫兵抽刀唰唰,疾呼:“不得放肆!君侯停手!!” ——她这动作突如其来,他只来得及剔起浓黑眉眼,漆黑凤眸怒瞪她! 但当她的手指触上那柔软光滑的绸面时,九幽又改了主意、心念一动,就去抓他右侧的膀子!宇文邕刹时周身一震,脸色骤变,张口欲呼,又狠狠的咬住了牙、用另一只手猛地推了她肩膀一下! 情急之下这力道之大,险些将九幽拍下马去! 她头晕目眩了一下,急忙惊叫着,俯身搂紧了马脖子! “挖草!……皇上你哪来这么大劲啊!” 他出声极为冷酷傲慢,若有所指: “朕这是男人的劲!” 他这回是没夸大,这劲儿确实挺大,把她的马都拍的步子乱了、半天才站稳。 惊魂未定的九幽调转马头,回头看,他正拿左手捂着右肩膀子,脸色苍白如纸,满眼透出寒光。 像是疼出来的,又像是恨上自己了。 九幽这回是证实他的伤处了,驱马靠近他,引得一众侍卫惊恐的举刀看着她,生怕她对皇上不利。 还有侍卫下马,给皇上捡起了掉地上的剑,跪地举着递给马上的君王。 “你肩膀上的伤,怎么回事?” 他顺手拿起剑,插入马鞍是挂着的鞘里。 第259章 259遇到坏人怎么办 这才侧头瞥她,勉强扯唇,目光黑沉,“与你无关就是了!……你这么有闲心观察朕,倒不如解决一下你自己的事。” 九幽愕然,“我有啥事啊?” 皇帝缓缓放下了右肩上的左手,漆黑眸光自傲的像是已看清了一切,“安德王言语之中都冲着你,莫不是你与他,也有过什么?” 九幽这个憋屈,明明他在齐国那会儿,都亲耳亲眼所见过,高延宗是喊着她‘四嫂’、‘六弟’过来的,现在怎么给她安莫须有罪名了! “……皇上你别冤枉我,以前黄陂城里你又不是没见过,安德王是兰陵王的五弟,今日高延宗挤兑我,无非就是替高长恭报仇罢了,再说了,我跟谁什么样,你心里没点数吗?” 宇文邕迟缓的抬了头,漆黑锐亮的眸光直视着她,熠熠生辉。 “连兰陵王都留不住你,而你心里的那个‘小夭’,靠的什么?求之不得么?” 九幽倒是头一回见他这样,开门见山, “靠我的自知之明。我之前一无所有,喜欢谁就只能依靠谁,这样的关系,禁不起一点儿摧残。可是我和小夭,情窦初开一腔热血,他是沙漠里生长的桃花,敢爱敢恨,是因为各自的使命,我们不得不独当一面。” “兰陵王那个人品行不错,没有保护好你么?” “他很好,只是我配不上人家,我也忍不了寄人篱下,我不喜欢人家叫我兰陵王妃,四王嫂的,我希望成为别人的骄傲,冠我之名。……这样想,我来周国是来对了,别人还叫我侯爷呢,周国至少还有我亲人朋友。” “你应该觉得,周国是回家。” “我在白手起家。” “朕只看到你情圣一样,连封浮华……都曾与你有婚约,你整天无所事事,喜欢住在宫里。” “怎么?皇上今日这么关心本侯的私事,是想投怀送抱怎么的?” “……”宇文邕凤目一眯,冷哼了声,直接扭过头,一声清斥,“驾!” 雪驹得令,载着它的主人飞蹄奔腾向下、直入荒地乱石中。 眼看就要逮不到影儿了。 九幽急忙打马跟过去,“驾!……皇上!你别乱跑啊,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办!” 话说到这,也赶巧了,竟当真看见一众黑衣蒙面之人,从乱石后边冲了出来! 黑衣蒙面之人,个个都亮出了霜锋银刀,直逼马上的黄袍黑帔天子而去。 九幽急忙高喊,“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而九幽身后呼啸冲出的,玄甲黄衣骑兵高呼,“——保护皇上!!” 宇文邕漆黑眉眼一紧,左手持剑立马,也是蓄势待发的动作。 吓得九幽三魂丢了七魄,赶紧跑到他身边去!心道得亏是她自己跟过来,但凡封浮华庾大人来都没用。 那群黑衣人身着护具劲装,装备齐全,不知打哪掏出的球子带锁链,往出一扔、缠着马腿就把骑兵绊倒了。 刹时黑衣人与掉下马的骑兵,就开始争缠不休,还不知哪突然射出来的箭‘咻咻’几声,直插入马腿,生生将好几个将士掀翻、坠下了马! 第260章 260你先走我断后 九幽甚少见过这么彪悍的刺客,不说废话分工明确,朝她迎面砸来的刀锋!被九幽急忙拽出的剑鞘格挡住,敲击声中、刺客的刃尖全都被挫裂。还掉了九幽一脸铁锈。 身侧的宇文邕也正用剑去挡刀、却给震得手麻直颤,白剑‘咣当’一声坠地了,连人都差点给纵力推下了马! 他愕然的去看身边,她那块缠斗也极其激烈,尤其黑衣骑黑马的女侯爷,手握一块硬铁挡大刀。这家伙不愧是练武的!看似细弱女气,却轻松四两拨千斤! 他惊吼,“你怎么不拔剑!!” 九幽咬着牙推开了几只大刀,一同砸下的剑鞘之力,已经坠的她气喘吁吁,扯嗓子跟他喊!“我这剑生锈了,拔不出来!” 她扭头正看见,那群黑衣人蜂蛹过来、捡拾宇文邕掉落的剑,九幽暗自赞叹,这群人太聪明了,是要不给皇上捡武器的机会吗! 她扯嗓子喊了句!“你们是什么人!明知我们天和皇帝今日在此野猎,你们莫不是齐国雇佣来谋害皇上的不成!!” 他们也没人说一句话,捡完剑的人扭头就跑,其他人都一哄而上,只对这俩攻击,发现这个事的九幽,还没来得及悲哀,就看见捡剑的人往对面山坡上跑去了,山坡上还有几个黑衣之人,对她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九幽当时死的心都有了!哪有天理啊! 敢情这刺客还不止一波?她真是上八辈子没做好事儿干宇文邕全家了,要不今生怎么一遇见他就倒霉! 侍卫们拼死拼活,直对她们喊道,“君侯保护皇上快走!这里我们缠着!” 九幽拿着剑鞘做武器,拽住皇上衣袖下的手腕,咬牙喊他,“还不快走!没看出来他们的目标是你么!” 黑衣人终于出声了,却指着九幽喊“你手里的是不是真的赤霄剑!” 九幽破口怒骂,“去你奶奶真的假的!老子这是祖传的凤凰剑!” 就在此时!只见一抹红影,踩着草上风而来,轻功飘逸至极、几步就从树顶落下、站在九幽面前。 细看之下,这人身披黑纱披风,头戴斗笠,立定在地,拦住了黑衣人追赶她们的路。 惊得全场无声, 这人回头对九幽哼了声,“你们,快滚!”这又纯又欲的嗓音,九幽当然无比熟悉,他回头了她才看清,他穿着半袖的红衣,纱织葫芦裤,露出两只小白胳膊,一侧套了护腕、一侧绑着白纱。 九幽二话不说,拿剑鞘桶了宇文邕的马腚一下,雪驹登时受惊撂蹄狂奔! “你先走!我断后!” 宇文邕却急急拉紧缰绳制止了狂躁的马,扭回头来看她,黑眸闪烁,脸上少见的神色忧虑焦急:“不成!那你怎么办!朕不能——” 危机时刻他还啰嗦!气得九幽不顾此时险境,当场抬腿——重重的踹了他的马腚一脚! 只见那雪驹登时狂躁起来!撒蹄子狂奔嘶吼,马上的皇帝也被突然发狂的坐骑,颠的东倒西歪、险些抓不住缰绳了。 第261章 261你的皇上快死了 九幽盯着纵马跑开的金黄背影,万分得意之际,还不忘高喊了声, “皇上你快走!你要是出事了本侯可就摊上大事儿了!” 她其实是想多留一会,那个人的身影映在了她眼底,有些心痒,有些心动。 刚才撵走皇上的功夫,他已经打完了。 此时唯一站在那里的人,身形高挑,一身黑底红花的披风迎风招展,他扬着下巴,斗笠下滑出他纯白的辫子,又被他的细手捏起、甩到前胸……他整个人都是她的惑星,如妖如仙,颠倒众生。 黄衣黑甲的禁军作势不死不休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继续与黑衣人缠斗,另一部分也不打那红衣斗笠的家伙了,见小侯爷没走,又凶神恶煞的绕过他奔九幽来! 却被红色护腕里露出的玉手给凭空一抓、就给那人拽了回来、在空中还抛了个圈,又摔在地上。 九幽暗自感叹,想当初她也能这么干,只是没他甩的这么漂亮利索,其实窍门是他手上的无色蚕丝。 一看小侯爷站那看打架,斗笠里一抬下巴、露出一张扣了黄金面具的脸来,他眼神语气那叫一个凶,“你的皇上都快死了还看!老子不给你打了!” 九幽觉得还会再见,便忙不迭打马跑开! …… 宇文邕抱着马背出好远,都听不到身后有动静,心里却明白她为什么停留。 他刚满心复杂的看周遭倒退的树木,后面就有匹大黑马速度极快、几步跨跃,就赶超上了宇文邕那匹白马,并肩狂奔,两匹千里骏马蹄子都快甩飞了,俯冲向下。 跑到山脚下溪水边,人累马乏。 周遭都平静了,她干脆翻身下了马,放马去溪边饮水。 她回头看,宇文邕也正利落的下了马,目光正瞟向她。 她捉住他的目光,意味深长的坏笑,“皇上,现在终于只剩你我俩个了呐。” “……”宇文邕别扭的转过了头,牵着马去看河水。 “皇上,这是哪啊?” “渭水河边。” 九幽随着他的目光眼去,江流独有的,夹杂着泥土香的清冷凉风拂面,恍然忆起齐国军营里的,那个月夜江水畔。 他假称牡丹,江畔被蛇咬、而她奋不顾身为他吸出毒血。 那时他眼中神色复杂,有羞有怒,而当被苍墨看见时,又红了耳尖,落荒而逃…… 想到后来,九幽咧嘴笑了,“皇上,还记得那时候么?你在江边被蛇咬了,我救了你,你就送我个耳环……后来呢,因为那个耳环,我被你栽赃陷害,差点成了奸细。” 他凤目凌厉,深黑无底,“你若不想底细暴露,齐国往事最好别提!” 九幽淡然的点头称是,“皇上莫怕,本侯不说就是了。” 他沉吟一瞬,看着她表情寡淡的脸,心里五味杂陈,又犹豫不决的道,“朕当时送你红明珠耳环,确实是出自好意,乃至于后来的变故,是朕始料未及。” 她只是翘了下唇,哼了声。 看她一身黑衣劲装,套着护腕和护肩,束着马尾,面容是偏硬的艳烈五官,他就想起来另一位了。 第262章 262是男是女你不清楚吗 “方才那个穿异域红装的,你留下跟他说了什么?” “他就说一句,说你快死了,让我赶紧来保护你。” “哼,怕是要如他所愿了,他扬言威胁朕,若是对你下毒手,他就杀了朕。” 看来这话她很爱听,她饱满的浅红双唇一努,鼓腮帮子憋笑,还是没忍住笑出来,硬朗的五官都笑的眉眼舒展、是从未见过的美艳温柔。 “噗…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你知道那人是谁吗?脸都不露,你还记得?” 宇文邕凤目一斜,居然才发现,这家伙一旦像女子了,长得再好看温柔,也不是对他笑,只会让他憋气! “昨日宫中,他自称连小草,说是你拜把子大哥。就他那股狐媚味儿,朕算是记住了。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的结义?” 九幽听着都新鲜,“我没有拜把子,他骗你的,不过我差点跟人拜堂。” 皇上浓黑眼睫一掀,满眼不屑,“跟那个小草?” 九幽扑哧笑了… “是跟小夭。话说我咋不信呢?小草一个弱女子,见了你这样的大美人、她就不心动?还对你放狠话?” 宇文邕脸色都沉了几分,抿起幼红双唇,漆黑凤目闪烁。 “弱女子?呵,他是男是女,你心里还不清楚么?” 他语气嫌弃,还翻了个白眼,九幽一时语塞,扭头装咳嗽。 忽而听到不远处有人衣袂飞扬,愈发逼近的脚步声杂乱无章——九幽刹时警觉,握紧了手中的冰冷剑鞘! 她错愕的抬头看,只见眼前黑影飞的那叫一个快,忽闪一晃,眨眼间,黑纱缥缈着,人都到眼前了,竟是个头蒙黑巾、一身蓑衣似的大氅的奇怪之人,整张脸都藏在阴翳之中。 俩男人是差不多的身长,一个黑色披氅一个黄袍黑帔,——皇上豁然转身之际、 刺客手中的环首长刀,已直指宇文邕脖颈,动作急切流利,银白护指的光泽在日照下,更是熠熠晃眼。 九幽也瞬时知道了他是谁!……这不就是齐国的那个神秘使臣吗?换了个壳就以为不认识你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皇帝瞪一双漆寒黑眸,呆怔住了。 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他也镇定沉静,冷声质问, “——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持刀刺客发出一声、压低了嗓音的讽笑,不置一言。 九幽已经三魂吓丢了七魄! 娘的老天爷爷,被挟持的可是皇上啊!还是在她面前眼睁睁被挟持的!这罪过多大啊! 吓得九幽赶紧攥着剑鞘快跑冲上去、侧面挑开刺客的刀,这股冲撞力、将那刺客逼的退后了几步才站稳。 她手握剑鞘,格挡在胸前,另一只手拽他袖子往后甩,跟老母鸡护崽子似的,“管你是哪来的刺客!今儿老子这关,你怕是过不去了!” 没有理由,没有分辩,就是护着。 玄氅包裹中,漆黑面具下,那个刺客的双眸若深潭,黑而又亮。 眸似冒火,低哑的嗓音咬牙切齿的道, “你让开!我的仇敌只有他!!” 第263章 263渡河向五丈原 俩人四目相对,黑衣劲装的少年跨着白马,手持锈迹斑斑的黑剑鞘,偏硬气的艳烈长相,透着一股张扬桀骜! “你的对手是老子!关他个手无寸铁的人何干!” ——只听‘咻’的一声由远及近,有锋利的尖头划过她鬓角发丝、又被她条件反射的、抬手拿剑鞘一挡,只看锈迹班班的剑鞘坚硬如旧,两器相撞、生生折断了一支羽箭。 她与那黑氅的刺客不约而同、惊愕的抬头去看, 那黑氅刺客身后,又陆续跑来了好些个劲装黑衣人,从黑点到人形清晰,疾速如飞一步不停、直奔她们而来! 黑氅之人疾声厉斥,“不得伤她!谁让你们放箭的!” 却见最前面的那人手握弓箭,离九幽仅十几步远,又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目标还是她……却又偏了一点,九幽回头看,才发现他的目标竟是宇文邕! 宇文邕此时正拉着缰绳,满面惊愕。 九幽赶紧喊,“愣什么啊!你快上马!” 他也不耽搁,利索的翻身坐上了马,还指着对面溪水道,“渡河!” 即使是如此危急时刻,他轮廓如刀雕的绝美侧颜上,依旧只有融不掉、抹不去的冰霜。 尤其是那漆黑寒冷的凤目,在暖洋洋的日光照临下,依旧冷的那么刺骨。 这种另类的沉稳冷静,让九幽钦佩。 马的。自己热血沸腾护着他,他当理所当然了。 她二话不说,纵马入河。 却听身后羽箭‘咻咻’,身旁骑白马的男人一声闷哼,应声栽进过了马胸膛的河水中。 原本无色的河水里,泛起明黄色金灿灿的浪花,——那是宇文邕。 岸上还有人声嘶力竭的吼道:“宇文邕,你我私仇,不共戴天!” 九幽心中狂跳!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嗓音,就清晰在耳边听见了,又想起了熟悉的容颜! 可她不敢回头去看他,她的眼比心更快一步闭上,也无法回头。 那狰狞鬼面下的骄傲笑颜,却被眼前铺天盖地的大水淹没,九幽有一瞬间忘记了刚才想的人……她这辈子就怕水!还每次都被水淹! 她连忙一边抱紧了马头,一边伸手去捞他! “宇文邕!宇文邕!你哪去了!” 她呼喊了几声后,喝了好几口河水,胃里翻江倒海!她差点吐出来, 皇上骑的雪驹猛地、从水中扑腾蹒跚而起,带起了湿淋淋的皇帝,九幽顿时心里欣喜若狂……没有来的如获新生般满足,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没有一丝别的情绪,漆寒黑眸荧荧的闪烁。沉着下令,“快渡河向五丈原武侯祠去!” 九幽应了声,又见他双臂搂紧马脖子的、凄惨慌乱样儿,也不知抽的什么风——一伸手就握住了他的袖口手腕,稳住了他被马甩的几乎要摔进水里的身形。 道了声“得罪了皇上!” 他漆黑凤目一怔,猛然一挣、她掌心就从攥着腕骨,变成了攥着湿滑玉手。 骨节清透分明又修长的手,也确实是男人的。 九幽根本来不及多想,便顺势大力攥紧、将他手中的马缰也一带一拽,几个拉扯间,一片水花扑腾起来,把眼前遮的朦胧! 第264章 264看见了道士 ……等到从水中冲到岸上时,九幽已是湿了半身,转头去看他、已经浑身湿透的贴在身上了。 玉容上水光润泽的,跟故意诱惑一样。 九幽来不及细看,怕追兵撵上来,还要马不停蹄的狂奔! …… 俩人跑到山脚下,连她早上穿的尖头黑布靴彻底湿了,一路上还沾满了泥。 终于找到了脚印稀松的一条小道,走到头了,果真见了山后一小角露出的祠庙。 九幽就跟着前面马上,坐姿挺拔的皇帝越走越近,临近了,就看见门里,正好一个玄白道服的年轻道士,手握个果子正悠闲的啃着吃,见了湿淋淋的俩人,顿时大惊的、连手中果子都掉了! “——四,皇上?!你怎么突然来了?还…这么狼狈?” 此时,宇文邕正从马背上倾身而下、只拿个背影给她。 那道士也不管苹果了,直接伸手来扶皇上,满嘴心疼埋怨,“你看看你!一出来就没好事,你这是……捞鱼时被人踹渭水里去啦?” 皇上眉眼怂着,恹恹的低斥,“滚!” 九幽听的只想笑,却已经又累又困,眼前被日光晃得发昏,衣料湿乎乎贴在腿上的感觉,也确实不太好受。 那道士继续絮叨:“……你不是耍性子孤身去野猎了么,怎么一会儿就成这样了?” “说来话长,朕野猎时又遭突袭,多亏君侯相助一路……” 听他清凉低沉的嗓音提到自己,九幽乍一抬眼,他也正回头——日光溶溶映入眼帘,他玉容漆目,眸光流转。 只是互看一眼,竟都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那一身黄袍,已被风吹日晒的半潮不干,褶褶皱皱的贴在了、修长挺拔的身躯上,唯有头上龙吐珠的金冠与墨发,两鬓刘海都收回去了,还一如往常的庄重权威。 不过,看他黄衫白马,眉目如画,狼狈不堪在他身上、也是能激发人凌虐欲的美,确实十分养眼。 此时皇上皱着眉看她…她来时穿的一身黑衣,一湿就皱巴,碎刘海都贴在了脑门上,她浑身就黑白两色。还有浅红的嘴唇。 九幽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自己肯定也狼狈不堪。 有皇上引荐,那道士也俯首对九幽行了个礼,恭敬道,“君侯。” 道士再抬头,就是瞪着幽黑深沉的目光,打量了九幽几眼,负手作请:“君侯请随圣驾一同入寒舍吧!” 九幽“嗯”了声,滑下马去,刚要开口,那道士的话就到了,“君侯且放心入内,稍后下官会命人栓看君侯坐骑的。” 九幽顺口问了句,“道长会掐指算卦吧?” 道长眯眼一笑,“君侯好眼力。” 宇文邕黑眸寒冷,蓦地推开了道士的搀扶,独自整着衣襟道:“给朕找两套干净衣物来,再去准备些饭食。…刚才君侯也落了水、湿了衣,随朕进去一同换上吧。” “好!” 那道士扭头看了宇文邕一眼,眼神莫名其妙:“……是!你们先换,换下华服后我命人去铺暖炕烘干,不消片刻就能穿了。” 第265章 265你怎么进来了 九幽屁颠屁颠的跟过去了。 却是迎着道士的探索目光。 看得她心情更郁闷了,“有皇上这么个倾国美人你不看,你总盯着本侯看是何故?……皇上,你也不说说这人是谁,可靠吗?” 宇文邕扯了扯唇角,无奈道,“他是朕的占星太史,复姓诸葛名曰‘星’,现居太史院太史令一职,年轻有为,是朕的亲信,自然靠得住。朕知他在太史院闲暇无事时,会回到五丈原武侯祠来隐居,这才叫你往这里来。” 一听到‘诸葛’二字,九幽就觉得有些耳熟。她将信将疑,却见道士与皇帝携手并肩,走进了祠庙门里,心里顿时无比郁闷,这老道见色起意太不学好了。 连祠堂都没去看,就直接给她们领到了后院一间屋里。 房间不大,一个人住也不小了,幸好还挺干净整洁,尤其是一道四扇开合的,山水屏风还挡在中间。 自从俩人进了屋,那太史老道就没跟进来,而是让一个身着道服、满头霜白的老道,给送来了两套干净的道服。 ……九幽一猜就是,这道观也找不出别的衣服来。 俩人齐齐伸手抓住了同一个托盘。 四目相对,她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眉毛,浓黑的眼睫, 宇文邕抬手指了指那屏风道,“手撂下,可以进屏风那里换衣!” 九幽愣愣的撂下手,点头。 然后,他端着衣物迈步,就走进屏风后面去了。 九幽就站地上,听着里面衣物窸窣的声音,她眼睁睁看着白胡子老道推门出去,又看了眼屏风后面,问自己:刚才是不是上当受骗了? 她顺着屏风走进去时,他已解下了黑帔披风,信手搁在榻上,玉色手指刚摸上腰带。 抬头就看见她,惊得漆黑凤目倏地瞪大,手也急忙离了腰身,“……你怎么进来了?” 她撇他一眼,满肚子话都没说出口,“你就当我是个男的,我就外袍湿了,换一件就行了,快着呢。” “……”宇文邕黑眸中流光闪了闪,终是抿了双唇一言未发。 她扭过头,自顾自的卸下护腕护肩,脱下了漆黑外衣,只留个半湿不干的白纱衣,连紧身抹胸都能看见,然后换上了黑白相间的道袍外氅。 衣服换成干的了,她才发现长裤是湿的,湿透了那种……那也没法换啊,还有个男人在屋里先不说,哪有干净亵裤借她穿穿? 九幽悲愤转身,刚想说完事了,就看到一个脊背挺拔的身影。 宇文邕背对着她,双手垂在两侧,站的笔直。 滚绣了一身金灿灿的龙袍紧合他身,曲线优美的脊骨挺拔如弓,甚至有些僵硬。 看得九幽不禁无语,“……你怎么背过去了?没换衣服?” 宇文邕脊骨一僵,冷哼了声,“你还想看朕不成?……你回头了?这么快就换好了?” “……嗯,算是吧。” 他豁然转身,见她披一身氅衣,皱眉又去看她身侧桌上的托盘……忽然脸色一僵,清咳了声,“你想必也都湿透了,只换一身氅衣何用…朕去门口看看……你大可放心,君子非礼勿视,朕绝不会偷看的。” 说完,他就走了。只留黄袍挺拔,步伐急促。 他说的含糊,九幽听的迷糊。直到她往托盘里一看……最上面的就是一条有裆的白色男子亵裤! 诸葛太史这衣服准备的,从内到外都齐全,而外边能换的都让她换了,就剩底下的私衣亵裤露在浮上…… 九幽都恨不得此时变成虫子钻地缝里。 要不是她张望了两眼,确实没找到那身金黄的男人,她真有种杀他灭口的冲动。 屋里骤然安静的不行,她渐渐静下心来。 有皇上金口玉言的保证,她也落个安心,换完这身白袍玄氅的道服后,任由摘了发冠的墨发披在肩头,九幽只觉得神清气爽,她甚至想逢人来一句‘无量天尊’! 九幽走出屏风,便看到那身黄衫倚着门,右手垂在身侧,左手摩挲着光洁尖削的下巴,眼观棚梁,凤眸漆黑。 “皇上。你在害羞吗?” 转头见她穿成个小道士,披发更显脸庞娇小俊艳,他缓然踱步走近了屋,一步步走近她。 他漆黑的眸光向来很冷,“男女授受不亲,即使你对外女扮男装,也终究是男女有别,你换衣裳朕自然要回避。” “呦,你一个孩子都挺大的老男人了,还在意清白,要当贞洁烈男是怎么着?” 宇文邕目光黑沉,“清白忠贞是人的傲气!朕有孩子为人父了又如何?你比朕年轻,可不见得有朕清醒!” 九幽冷笑,“你还骂我不清白?你又哪配得上忠贞二字!?你是有孩子了,而我是不会有孩子了!还傲气?你就没自知之明吗!” 宇文邕愕然,“你?‘不会有孩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永远不会忘记,五年前师父救了你,你为了逃命,推我入火海。”九幽一闭眼,就是那个深藏在心底的噩梦,师父为救落难的皇子,触发蛊毒吐血而亡,她却沦落为敌军俘虏、惨遭陈国士兵侮辱。除了独孤九冥,她从未与人说的事,唯独面对这个始作俑者。 宇文邕微张着嘴,瞪大了漆黑凤眼,显然没太想起来。 九幽闭了闭眼,再睁开就满面平静。 “华胥女子不会生,都是男人生。” “朕就没见过…会生孩子的男人!” “那是你没见过世面!” 宇文邕峰眉一提, “朕要换衣服,你出去!” 九幽余怒未消,哼道,“不,本侯帮你脱!” 说着向他迈进了几步。 她又一把拽住了他右手,“皇上,你膀子怎么了?本侯非要知道!” 他漆黑目光一跳,启唇酝酿了半天,才沉声道,“朕欠你两次背叛,三次救命,朕无以偿还……唯有,在长安尽力庇护你。” 她斜他一眼,“想起来了?” 他凤眼一垂,精美冷艳的玉容、看不出一丝情绪。“全记着。” “别扯开话题,我看你射箭时候就不对劲儿,你右膀子怎么回事!?” 第266章 266皇帝的刺青 她随手往他右肩膀一按,这一巴掌下去、宇文邕闷哼了声,突然脸色苍白的看着她……凤眸黑润,九幽也瞬时觉得掌心湿黏。 手颤颤巍巍的从他肩上拿下,只见织锦绣龙黄衫包裹的肩头上,夏天衣服太薄了,已经渗出了深红又新鲜的血迹。 九幽顿时胆寒,“你右臂究竟怎么了?” 他脸色发白,雪白贝齿咬住浅红下唇,垂下浓黑眼睛,颤抖的修长手指开始解腰带。 束腰系带一松,那一身明黄色翩然松弛绽放。九幽目瞪口呆看着、他解开了自己的层层衣襟,脱掉绣龙外衫、只剩了件雪白的纱织里衣,也被他手指一挑、翻开了衣襟露出缠着白绸的玉色肩头。 他动作麻利的解开了,被血迹洇染猩红的白绸,男人挑一双漆黑凤目,眼神倨傲,“你看呢?” 待九幽定睛去看时,只见那圆润宽阔的肩头上,有好大一朵浮雕的金色牡丹花,一看就是高人画的刺青,远看跟真的一样,就是添了几道血色模糊的刀痕,粗劣的两道划伤,皮开肉绽,猩红颜色触目惊心。 又像是糜烂的颜色,如雾如烟糊涂成一团。 看得九幽头皮发麻,她睁大琥珀眼睛,惊愕的合不拢嘴“这个刺青……这个刀伤?这踏娘的谁伤的你!老子剁了他!” 他凤眸漆黑,抿嘴笑。“刺青是仇人刻的,原本是烙烫出的疤,刀伤是朕昨天割的。” “你疯了你!?你这个人…究竟有多少故事?” 他扯了扯唇角,笑意决然;“呵!你是不知道!不知道它的来历!!任谁会留下这么个屈辱的印记,然后被人反复翻来覆去的欣赏?!” “你这疤怎么来的?仇人是谁?” “你与朕都是一类人,只不过,朕没你有勇气,在确定你可以交心之前,朕不敢。” 九幽看着他,他漆黑的凤眸中,较平时多了分湿润,下弯的嘴角,更像是委屈。 “那,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我给你上药吧?” “不必!朕自己可以。” “你不是不方便吗……” “朕是男人,承蒙你多次相救已深感无用,这点小事就不劳动你了。” 九幽只好泄气的退步,“……好吧,那我去门口守着防止有人进来,你总能安心了吧。” 她这回很有自知之明,扭头就走。 一推开漆木门,面前秋风萧瑟瞬间呼啸扑入,吹的九幽满头凌乱,又想到……她一出去,万一有人趁虚而入怎么办? 她只好一把摔上门扉。 屋内顿时静了,只有宽衣解带的窸窣声。 九幽站在门口挠墙。试图用挠墙的声音,掩盖皇上换衣的声音。 她无意中搭眼一瞧,目光所及之处,竟是一道萤火白线,交错纵横在一片黑幕中…看似凌乱,却又牵扯出群星璀璨。 又看涂漆门上八卦绘图,星斗阑干,九幽顿觉此地森寒,惊悚无比。 正思索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四郎!你们可好了?我进去了?” 九幽听外面敲门声停下,反倒出了拽门声,直到门扉裂出个缝儿、都听见外面风声了,这才发现刚刚自己就把门一关,门栓都没上! 第267章 267吃包子 甭管外头是谁,九幽此时紧怕有人进来、再把皇上看个正着,她当即把门一拍,十个指头猛劲儿拉住门栓,拿肩膀往上狠狠一靠!“不准进来!他在换衣裳呢!!” 连带她嗓门吼的跟野兽似的,外面人一时不慌神!脑门直接照摔过来的门撞上了! “哎呦!——” 门外的年轻老道疼的直叫,也就叫了一声,就揉着脑袋,嘴眼歪斜的看了眼漆黑房门,说话漏风的道, “…那你们速战速决,一会儿饭都凉了!” “整挺好啊有饭吃了!皇上您可得快点啊。”九幽一听吃的,那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指头扳着门把,都像是饿的脱力。 自她身后冷不丁喊一声“进来!”给看门的小侯爷吓一激灵,男人硬靴底敲地的脚步声由身后走来,“把朕的骑装烘干!” 音如珠玉一把嗓子沉冷清透,不怒自威,她收回了因用力过猛、指尖都红的手,回头一看,宇文邕整个人都肤白近玉,眉眼漆黑。他那极致漂亮的五官,在黑白的道袍包裹下、竟别有一番禁欲的冷艳,明明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却毫无女气也不媚气,这男的又在气质上拿捏的死死的,不食烟火又不怒自威,又能诱人破他的戒。 宇文邕也是突然发现,自黄陂一别,弱水河畔嘴硬假正经的人,到头来不还是臣服于自己的脸吗? 身为君王,他是生来恃颜傲物,华胥女子又如何,一想着她抛弃兰陵王追名逐利,还是个看脸的家伙,就算她再人畜无害对他好,也不敢信她。宇文邕冷清的艶丽流转在眸中,深潭里不带一丝涟漪。 薄红双唇轻启:“门让开。” 穿成小道士的女侯爷低个头,默默挪开门站旁边儿,九幽心里这个郁闷,这男的掉脸咋这么快呢,他简直是个鬼见愁!一会儿好脸色都不带给的。 看着小道士带着那个老道士,推门而入。 九幽好不容易有功夫打量小老道,只见他眉眼细长,面容清秀的,倒是十分年轻也不丑。 道士俩细眼笑眯眯的,朝俩人鞠揖一礼:“四郎与君侯且先随下官,去后堂用膳吧,骑服之事那老道自会收拾妥当。” 九幽点点头,“诸葛太史此言甚合我意!快用膳吧,本侯早上到现在都还滴水未进呢!” …… 后堂里,一身道服的诸葛太史端出了一笼屉蒸包子来,他手托着一笼雾白飘渺就进屋了,一闻见那肉香四溢的味儿,九幽都以为自己到仙境了。 白雾飘渺的肉包子上了桌后,诸葛太史一脸愧歉:“四郎,一想到你不爱吃这山间粗粝野味儿的肉,我也就没功夫弄别的,只见那守祠老道蒸了屉肉包子出来,就给抢过来了。……你和君侯就先将就吧。” “哎呀谦虚啥!整的不挺好吗?像我这种人就好养活多了,有的吃就行啊,” 道袍的君侯长着稚气刚脱的脸,五官颇为清艳,一开口都让旁边儿的诸葛太史笑出来了…… 第268章 268女侯爷狗腿起来 只见小侯爷满脸洋溢,手擒一双竹筷,掀开笼屉就去夹包子,却刚好看见皇上用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手一抖,差点把架半空的包子都扔了! 于是她夹了只白白胖胖的包子,殷勤的放进了他面前的小碟中。 “……皇上,给,孝敬您的!您先来!”她脸上那殷勤谄媚的笑,让宇文邕看一眼都起鸡皮疙瘩,仗着她五官浓艳笑起来傻憨憨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九幽现在是狗腿行为手到擒来了,最重要的是人在屋檐下,这个东道主还是他认识的人,她还是收敛些的好,要是他们合伙整她,她还真招架不住。 见道袍的皇上默默的坐下了,九幽也一撩下摆,劈腿大刺刺的一坐,拱手道了声“多谢诸葛太史盛情款待,君玄不恭了!先动筷了哈!确实不恭了……” 诸葛太史一脸哭笑不得,都觉得这小侯爷太搞乐了…长得还有残余的稚气,行事做派豪迈的像老头儿,说话却总让人想笑。 “君侯太客气了,吃吧吃吧!” 客气完后,她夹起个包子就咬!明明张口也不粗鲁,她也能咬的满嘴流油,只觉肉香醇厚,汁多肉美。三两口吃完一个包子,她又去夹了一个, 猛啃包子的女侯爷觉出不对来,她乍一抬眼,只见头顶的道士太史瞪着眼,直勾勾的瞅她。 九幽这一口包子登时就不敢咬了,缩个脖,真怕他居高临下抢她包子。 而他一看被逮住了,目光也镇定迟缓的、从她脸上挪开,转眼就盯着宇文邕去了。 宇文邕寒着脸,冷着眼,对老道的态度比对她冷不知多少倍,就跟老道欠他钱一样。 九幽一看这样儿,心里舒坦多了,看来皇上对她还算温柔了。而且皇上穿着灰白的道袍,一身禁欲的冷清,关键是穿什么都好看,看着他吃饭实在秀色可餐。 “诸葛太史,你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越看越心里欢喜,这侯爷生的真是俊呐,龙凤眼,昆仑眉的,是那种偏硬气的浓颜五官,可比你硬气多了……啧,不知怎么的,越看君侯越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九幽干脆默默的嚼着包子,听他们说自己。 皇上瞥了眼九幽,“君侯有所不知,诸葛太史曾两次想一见君侯真颜。” 太史也欢喜的接过了话头:“那可不?一次是在天禄阁中,下官刚闻讯赶去时,皇上却说君侯已经不知在哪看书了……第二次则是昨日,听闻君侯入宫,下官本想一观君侯绝俊面相,谁知我后脚一到,您前脚刚走!” “这么踩点儿吗?本侯都内疚了。” 皇上哼了声,盯着自己碗里的包子看半天,这才犹犹豫豫的钳起竹签筷子,这会儿细眼老道突然叫了声, “啊呀四郎你!你你你…”他磕磕巴巴的连嘴皮子都哆嗦,诸葛星满脸惊恐的揪住自己衣襟,待俩人的目光都被他索去,他又续道“你不会是断袖吧了?” 第269章 269皇上吃皮不吃馅 正提起凤眼看着他的皇上,登时脸就垮了。诸葛太史吓得狼狈往后退,俩腿一慌还绊倒了自己的凳子! 宇文邕猛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甩道袍大袖都像身披龙袍,往那一坐都像龙椅下有百官臣服!他冷硬的脸勃然大怒,美艳的五官只剩锐利,“放肆!你才断袖!再胡言乱语,朕毒哑了你!” 他漆黑的眉眼和眼睫、都随着他说话而颤动,顺唇珠而翘的好看红唇,因发怒而极度描重,更何况他是骂别人,在九幽眼中,他骂人发怒都无比好看,那张嘴尤为性感诱人! 皇上一压低了嗓子发怒,真叫一个气势凶悍!整个屋连气儿都不敢喘,气氛冷到了极点, 老道满眼惊魂未定,也是怂了君威的气势,语气弱弱的问了他一句,“那你怎么解释?” 俩人四目相对,这位诸葛小老道双手抱拳,可劲儿摇晃讨扰,顺带充分利用了五官,在跟皇上嘚吧嘴皮子说唇语, 也不知皇上看没看懂,他哼了一声就别过脸去,自顾自的抓起了一双竹筷,冷硬的五官虽缓和了不少,却不愿再去看太史。 九幽觉得他们在打哑谜,又看不懂。 她又夹了个包子,咬第一口时,即露出了里面圆滚滚的酱红色肉团。她寻思缓和一下散寒的气氛,就咧嘴去跟人家献殷勤, “皇上你快吃啊,我突然发现,剥开皮,这包子的馅,竟是个挺大的肉丸子!” 这皇上一掀浓黑眼睫,双眼皮的漆黑凤眸、生出几分不耐,“朕不吃馅,给你吧。” 道士也默默道,“四郎,幸好我给你带了苹果。”……他摸出一盘小碟,把两个通红的大果子摆上了桌,又推到皇上面前。 转而笑对九幽道,“呵,早听闻君侯为人洒脱豪爽,今日一见算是知道了为何群臣明明不喜太宰,却对你这太宰义子另眼相看。” 君侯在那憨憨的笑,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哪里哪里,山野之人豪放惯了,大家不嫌弃我粗俗就好,而能像今日似的闲游宝地,实在是宾至如归!” 而一旁的皇帝见她的样子,说不上是恨铁不成钢,还是自己多心……宇文邕抿紧双唇,幽黑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碟里的包子,挣扎了半天…才用手中竹筷将包子掐开一道口子、玉竹似的指节钳动,就将鸡蛋大的肉丸子夹了出来。 竹筷与玉指缓缓前移,直奔旁边儿的女侯爷而去…… 男装俊艳的小侯爷毫不见外,顺势张口,“啊……” 她这边睁大了眼,像小兽求食的楚楚可怜,宇文邕忽然心头一跳…抿紧翘唇,漆黑凤眸都睁大了几分,奈何还是临近她嘴边,突然手抖筷一松、就将肉丸子搁进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他跟烫手似的撤了回去,下巴都收低了。 “……”九幽拿嘴去接的半道,就觉得尴尬了,想半路折回是不能了,硬着头皮等他给面子呢,然后若无其事的,默默的低头去吃肉丸子。 第270章 270你嘴上有媒婆痣 余光瞥见,他右手动作有些僵硬的擒起竹筷,夹起白嫩的面皮…浓睫垂下一泓墨影,这个好看的男人,即使穿着道袍,有了禁欲气息,也还让她想破禁。浅红的唇瓣、抿咬着白嫩的包子皮,看得她心尖发痒。 随后九幽就发现、自己左手上有个葱花,她随手一弹,再继续抬头看皇上……要命的是,那小小一片葱花挂他嘴边儿了。她这是什么运气……有这准头练飞镖多好! 一旁抱膀儿的小老道,一看小侯爷目光发直,为了看皇上吃东西,连手中咬肉丸子的动作都忘了,不禁摇头。 “看来今日的狩猎,不为猎兽,实为猎心啊。” 太史大人这一说话,宇文邕也正好将最后一口包子皮抿进了口中,搁下筷,伸手去摸那又红又大的果子。 这位美艳冷眼的君王,看向太史大人的目光,却冰冷锋利的像是胁迫:“太史大人,果子可洗了?没洗就快去洗!” 九幽一看他嘴上的葱花跟媒婆痣似的,连忙撂下筷子凑过去,“皇上你嘴上有东西,别动,” 皇上骨节修白的手扣着苹果,他微皱着眉,漆黑凤眼眨了眨,双唇微抖。 眼睁睁看着道袍小侯爷的脸凑近、浓艳精美的五官因专注而硬朗,微热的吐息喷洒在他脸上……明明她的手都蹭过来了,他还是没忍住,侧头躲了一下。 九幽还没蹭掉葱花,他就侧头躲,还努了努幼红唇瓣、黑眸带惊,“你干嘛?” “你脸上有媒婆痣。” “朕体质向来很好,不长疹子不起泡。” “你忘了满身痈疮,跟癞蛤蟆似的了?” 宇文邕嘴角抽搐,抿嘴假笑,“忘了。” 他顶着媒婆痣还抖嘴…看的九幽咬牙切齿,蛮横一把捏住他尖削的下巴,不顾他惊愕失色的眼神,另一只手巴掌呼上去、蹭掉了他嘴上的葱花,才松开他的下巴, 然后优雅的往地上一弹、自己坐回去拿筷子。 一旁的皇上惊魂未定,垂眼撇着她,撅了撅嫩红双唇,心里七上八下的捣鼓,手上就用力抓着水红的苹果。 太史小老道就乐滋滋的坐九幽旁边看着,此时拍了拍九幽肩膀,“君侯你这撩骚套路,太老了吧?” “什么撩骚……我是毁灭证据。” 宇文邕眉眼乍然剔起,扬眉冷哼,“太史,你话太多了些!” 他又狠狠的咬了手中果子一口,清脆的撕咬声过后,朱果上只留下一口整齐的牙印,而皇上正抿着水红双唇无声嚼着。 红是苹果白是手,他那手太精致了,瘦的筋骨分明,白到都能看见淡青血管,十指很长,和他个头一样,看似瘦弱的人,却是骨架长得最高挑的。 这顿饭就九幽还吃的安稳,看美男看的乐滋滋的,又夹起一只包子续上,她转头又去瞧太史,“你为啥管皇上叫四郎啊?” 太史闻言讪笑, “因为皇上在家中排行老四,叫四郎显得亲切嘛。” “四郎?”九幽念着这个称呼,忍不住低笑,又冥思苦想, 第271章 271朕会辟邪的 “四郎有啥可亲切的,叫老四不更亲切吗,咳…我觉得还是叫雍儿亲切。” 太史很给面子,咧嘴喊了两声…“老…老四?” 皇帝瞪一双森寒黑眸,脸色尴尬“放肆!!” 太史连忙道:“就是!我们就亲切成这样了,也没像你似的叫的跟闺阁爱称一样……”说着话,他又忽然一顿,皱眉呲牙、猛然抬手一指,瞪眼瞅九幽! “哎呀是你!你是那个那个……那个九两银子?!” 回忆一齐扑上眼前,九幽突然想起了初入长安那一日,那个算卦的和断袖的…… “啊?奉旨算卦、九两卖皇帝那个就是你啊?” 九幽又瞧了瞧沉了脸默不作声、啃着果子的宇文邕,顿时大悟! “诸葛星?你这个算卦的还真是卖皇帝的啊?!” 诸葛太史撇了脸色愈发难堪的皇上一眼,连忙道,“旧事别提了,那日你一走,我俩就被人当成了断袖,他心里现在还窝着火呢!既然这卦能灵,你们俩也这么…不远千里来纠缠的,真是奇了!” 诸葛星眸光一转,忽然咧唇坏笑起来,“哎?如此说来,四郎你是真的红鸾星动啦?” 宇文邕细细的嚼完了口中果肉,黑眸一眯,冷声道,“不会!朕有分寸,会辟邪的。” 诸葛星眯一双眼瞅着他,上下打量啧啧不停,“哪有人红鸾星动还要去辟邪的?我看挺好,你们俩以后不闹腾个天翻地覆,都对不起这孽缘了。” 九幽听的发懵,“你们说啥呢?竟整那些人听不懂的。” 诸葛星摆了摆手,傲慢道,“我们俩关系亲切,你一个后来的当然不懂我们了!你也不没必要懂。” 九幽绞尽脑汁,眼前浮现起了宇文邕肩上,谜一样的牡丹伤疤。 “既然你们那么亲切,那你知不知道他肩膀上的,那牡丹刺青是怎么回事啊?” 太史听了后,瞪眼震惊:“啊?……他连那事都让你看了?你俩不会是已经……” 九幽本来还想从他这问出点什么的,看他这比自己还懵的样儿,还是算了吧…… 一旁的皇上忍不住出声,“你俩,闭嘴!” 看他这样,好像是真的生气了,连手中啃了一半的黄瓤红果子——都‘嘭’的砸在了桌上! 九幽登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 太史大人弱弱的道,“听说你被君侯欺负了?也是,太宰看重的人,只要别闹的太过,你忍他就是了。” 穿黑白道袍的美貌帝王,忽然起身来扭头就走。 小侯爷与太史异口同声:“你去哪?!” “找人,接朕回宫!” 太史连忙道,“正好我休假也过了,下官要一路护送皇上回宫!” 宇文邕拂袖冷哼,“朕去换了衣服就走,某些人若是想留,尽管死在这深山老林!!” 九幽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某些人’指谁… 她当即搁下了筷子,起身拿起来桌上被他咬了一口的果子,也不嫌弃的搁在嘴边咬,“这果子挺甜啊,怎么您这话又酸又苦的呢?……唉唉皇上您别急着走啊,等我几步!!” 第272章 272马抗议了 她本来还边吃边看他的,结果这人压根没看她一眼,见皇上毫不留情的走出去了,九幽也赶紧跟了出去,借着空档还猛啃了几口果子填肚子。虽然讨好美人儿不成,但果子挺甜。 余光瞥见太史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尴尬惊讶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 九幽换回了自己干爽的马服戎装,也牵回了自己的坐骑。 黑衣显瘦,这小侯爷腰杆儿挺拔,坐马上跟标枪一样,与之并肩而行的白马君王,满怀心事的冷脸看她,却又想到……满朝文武,如此岐山,唯她是一把少年秀骨。 这人穿着男装,硬朗豪情却从未露怯。宇文邕忽然有些自愧…她心向朝阳有什么错?他心存芥蒂,就有些恩将仇报,小心眼儿了。 女侯爷许是感受到了身旁的目光,她侧头看他,咧唇一笑,稚气刚脱的浓艳五官、是能照耀旷野的灿烂。 她没说话,他就冷着脸目视前方,专心骑马。 仨人出了五丈原,趟过渭水河,走上了来时的山坡,路上还有天子乱剑砍出的、满地残绿零落。 她不禁感慨,本是秋高天热,她却从日头最毒时,走到了如今的天色放凉。 白天是走热了,现在是走累了。 连身下的小黑都不爱走了,时不时蹭蹭宇文邕的小白马,然后自己就侧头对路边小草撸一把! 皇上的坐骑白马跟它主子一个脾气,也是目光桀骜,对她家小黑爱答不理的。 她家小黑也是骄傲难逊的性格,见这马竟然不理他!气得一口就咬上了白马的耳朵! 皇上的坐骑一声嘶吼痛鸣,连带皇上也跟着坐不稳了。 “嘶…君侯!管好你的马!!”皇上一个颠簸不稳,惊慌失措的拽紧缰绳、瞪着黑眸,狼狈中还傲慢的下命令。 九幽忍不住笑了,赶紧拽住小黑的耳朵把他扯回来:“小黑…无痕!你松开!……哪有你这么好色又狂躁的马啊!!” 小黑乖觉的收回了牙,一声低鸣讨饶。 气得皇上黑眸中寒光迸射!“君侯!!” 一旁的太史连忙出声打圆场:“哎哎皇上!可能是确实路途遥远,连坐骑都累的耍泼了……” 九幽一听,得嘞,太史大人这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当即附和,“皇上,马都抗议了,你也下来歇会吧!” 太史大人装模作样的点头,“君侯此言甚是,下官竟然没想到……皇上您先别动嘿!等下官下了马就去扶您!!” 九幽实在是看不惯他这副贱样儿,这不是把好吃懒做扣到她头上了吗,当即反唇相讥,“不敢当不敢当,若不是太史大人给本侯示意,本侯哪会想到这个。” 太史大人一瞪眼:“君侯!是你说累了要歇着的!!” “嘿!你别拿鸡毛不当令箭使……” 她俩儿在互相推卸责任的空档儿,只见白马上的黑底金边衣袍、往侧边一倾一晃、就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君王蓦然回首,只见他玉肌雪肤,眉眼漆黑流转,煞是冷艳。 第273章 273红衣白发 出声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是朕人困马乏,与两位爱卿无关。就都住口吧!” 俩人登时尴尬的无地自容。 连皇上都下马了,九幽干脆也顺着鞍肩一侧滑下马,瞬时脚踏实地,稳落在地上。 还在马上的太史大人此时拱手作揖,一脸惭愧:“惭愧惭愧,下官还没扶呢,皇上您怎么就下来了?” 九幽不由得从鼻孔嗤出一声。 “要是等你来扶,皇上都能回长安了!” 太史不服,“君侯你会不会听客套话啊?” 九幽刚想吵架, ——忽然天地间狂风骤起,就见眼前一道罡风迎秋席卷扫落叶,扑面就铺天盖地而来! 她抬袖一挡之际,只听身旁的太史一声闷哼,就没了声响。 九幽去看时、他已应声扑在自己的马背上,跟当场去世了一样,而他的马登时受惊嘶鸣、惊恐的扭头去看! 九幽抬袖半遮脸,随之望去…… 天地间,残叶落定归尘,风也刹时消散,只留眼前的红衣瘦影,这个人头戴斗笠,身披黑纱,肩上搭着雪白色的麻花辫, 红衣半袖,腰缠的黑纱随风飞舞,脸上戴着毫无花纹的黄金面具,只露了血琥珀似的眼眸,眼神深邃又洞悉。 宇文邕一双凤眸乍瞪,沉声厉斥:“你是谁?!” 九幽只看一眼那把白发,就知道是谁了,便在那傻站着。他将武器从腰际鞘中拔出,手持一把冰青长剑,身形翩然、直指着九幽脖颈而来! ——却在离她几步远之时,翻手收回长剑扣在身后,身形快如鬼魅,眨眼间已到她面前。 面前除了黄金面具带来的压迫感外,九幽就只能看见一双璀璨发红的眸子,此时直直的盯着她,又伸出了纤手——蓦地拉下她的衣襟。 此时的树荫庇佑里,她身上单薄的衣料、刹时暴露在秋风凉爽中, 露出整个脖颈以及大片锁骨。 相比九幽的震惊呆怔,来者却更震惊…… 他的眸子红的通透,又像泫然欲泣…… 抬着冰凉的滑腻手指,抚上她锁骨处的肌肤,出声低缓颤抖:“这……这是谁的?” 九幽低头一看,脖颈上几个红艳的印子煞是醒目……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应该是昨日扶摇咬出来的。 相比九幽的尴尬,面前这人却拂然大怒! 身形一飘、剑锋一转直指马上的宇文邕!“你?——我警告过你的!!” 眼见凌厉的刃光翻手朝宇文邕面门而去,而他座下白马已然惊恐嘶鸣蹬腿撂蹄, 九幽惊骇之下,习惯性的去拔剑,却这才想起、剑已经被锈住剑鞘里了根本拔不出来!——情急之下,她急忙闪身挡在他身前! 一手将剑鞘扣在身前防御,一手展开双臂,英勇无畏的护驾姿态: “……等一下!你听我说……” 九幽又扭头给皇上喊了一声!“你快走!这是我俩的事儿!” 宇文邕也赶紧一把拽住了缰绳,想要上马了又紧张回看,“那你?” 琥珀眸子一瞪,他满眼的璀璨光点,极其不可置信! 第274章 274锈剑重燃 “独孤九幽你长能耐了啊!竟敢对我拔剑!?才一天不见你就这样对我!?” 听入耳中的,是雌雄莫辨的醉人嗓音,妖而不媚,清冷绵密,又纯又欲。 他却冷地眉眼一横,嗤笑一声,剑走偏锋一点也不啰嗦的去刺宇文邕颈子!“楼见桃是西域祸水,而你宇文邕——简直就是乱世妖孽!!” 剑锋倏地递进,宇文邕来不及躲闪,只能瞪着漆黑凤目、震惊错愕! 这一瞬间,九幽觉得他像极了和亲嫁人小夭!于她依旧是剜心刺骨的痛。 九幽情急之下,拼尽全力去拔剑! 锈剑重出剑鞘见天日,卷起锈沫如灰烟,萦绕眼前与心头。大片的尘埃如落红,既似他桃花夭夭,又像是血染牡丹。 酥碎的锈剑已是暗红色,九幽本以为会被他的剑砍碎、或是自己爆裂成沙沫。 他那冷青色的剑,寒气逼人入骨,冷光彻面如刀割。 直到贴上他的剑那一刻——九幽仿佛听到剑身在颤,冰火雌雄剑相引相吸,互传悲鸣!! ——下一刻所发生的事,是九幽一个从未见过也不相信鬼神之人,毕生不敢相像的! 在相贴的这一刻,冰冷的气息钻入渗透进了她的剑里,却在将源源不断的寒气输入、将之引爆、彻底炸裂开来! 火红的颜色,以极快又极清晰可见的速度,从剑柄蔓延到剑尖,收尾处精光如电! 只见暗红锈色寸寸炸裂、消失殆尽、重获新生,取而代之的竟是如血、如火的鲜活颜色! …竟然全都变回了以往的赤红模样。 而且,似乎比当初更亮了。 灼热的剑气刹时混体爆发! 熏的她都面上瞬时滚热,手中长剑也刹时回暖灼手,烫的像是握住了一团火! “——啊嘶疼啊好烫好热!!啊——” 九幽有生以来,从未被火凤剑灼伤过,而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凡人去摸凤凰剑时有多手疼!! 不止九幽,面前之人也震惊万分——因为,他的剑与她的剑此时相吸相贴,冰火相接,黏在一起分都分不开了! “独孤九冥!?” 九幽忽而又悲又喜!究竟是什么样的天赐,九冥居然能唤醒她锈剑重燃,凤凰涅槃! 他却不回她的话,只闷声将自己的剑往回拽!可又怎拽的动?! 九幽不顾钻心的手疼,任由两只剑黏着不放。 风吹松她的衣襟,脖子上由红绳绑的吊坠滑了出来,那是一块半透明的玉,俩指甲盖一掐那么大,形状是阴阳鱼的一半。 阴玉百毒不侵,阳玉冷暖调和。 一看她不喊烫手了,反倒满脸错愕的看着他,她脖子上红线垂着当初兄妹相认的信物,……独孤九冥只觉是灰蒙了眼, 出声怒恨:“——放我走!!” 九幽登时愣了。 他也刹时一使悍力,终于将他的剑拽了出去! 而她的手,也瞬间被震得发麻、也握不住剑了。 他的剑一夕轻身离去,只留一柄沉厚铁剑,‘咣当’一声孤身坠地。 红衣白发远去,分明是落荒而逃。 第275章 275时兴这样的易容 九幽呆愣不已。 她后知后觉的弯下腰……徒手去握灼热的剑柄,忍疼将其盛回剑鞘中。 凤凰剑只有待在冰冷的剑鞘里,她才不至于烫的狼狈,抓握不及。 身后的黄衫早已下马,此时无声走近, 悄然问:“独孤九冥,是你的什么人?” 九幽收起了剑,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你没必要知道。” 宇文邕这会儿却犯黏人劲儿了,虽还是冷着脸,却可劲儿翘红唇、不依不饶的说话, “他要杀朕,所以他是谁朕自然有必要知道!” 九幽望着天际暮色苍茫,感触着手中温热的剑,顿时心安又不安了。 “有我在,他就不会伤到你了。” 锈剑重生,她就有了抗衡任何人的能力。 她转目,正对上美貌男人的眼。 凤眸漆黑无底:“你颈上的…是怎么回事?!” 九幽默默将剑挎回腰间,又伸出两指揣好阴阳玉,捏紧了衣襟领口,转头去迎着男人沉如日暮的脸色,“如你所见,男宠嘬的啊,怎么?只许你后宫三千,不许华胥女人三夫四妾?” 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她还满眼都是自己,刚才还会憨笑的女武将,这会儿突然无情起来! 宇文邕脸色发白,眼底漆黑:“你这个!混蛋!你究竟有多少个男人!” 自恃华胥女子的黑衣女侯,只往那一站,就是玩世不恭的傲然风骨,她这张五官真是好掌控,现在挑个眉眼、就极为傲慢桀骜:“男人对我来说毫无关系,我是觉得你人性还行,君子之交而已。” 宇文邕还没说话,就听见女人粗糙的嗓子说,“那我来的不巧了,还想跟你说九冥的事儿的。” 俩人齐刷刷闻声一望,就看见有个黑脸大姐展翅飞来,刚落地。 九幽快跑两步凑上去看,细看之下,这大姐满头小辫儿,穿着竹编漏趾鞋,一身异域的纱衣纱裤,胸膛鼓鼓,脸色黄里透黑,只能看见重眉大眼的五官。 黑大姐持大粗嗓先开说了,“你可能不认识我这脸,但咱们没少见面,我是青岚。” 独孤九冥的儿时玩伴,莫逆之交,誓死追随者,九幽这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女人,只是…“你这脸……你们现在易容,都时兴这样的审美了吗?” 大姐直摆手:“哎不是,这是搁沙漠晒的,是我本来的脸,我今天来呢,是帮九冥来处理后事的。” “什么后事?” 九幽眼看着这大姐跟她擦肩而过,奔着趴马上的小老道而去,黑黄的大手一把拎起太史后脖领子、往他嘴里塞了个什么,又在他脖子上拔出一根针来。 青岚大姐先是把针顺手、插腰间盘着的蛇骨鞭子上,又拿两根指头一挤伤口,一拍他后脑勺儿,这人就咳嗽着醒了! 太史小老道一阵咳嗽,睁眼看见了面前的黑脸大姐,吓得猛咳、“咳咳咳你谁啊!我嘴里这是什么、咳咳咳!” 青岚大姐一看人醒了,就淡定了回了句“刚才人家给你扎了昏睡针,老娘让你醒了。” 第276章 276别把亲人当男人 说罢,她扭头就奔九幽而来。 九幽先开口了,“你和他在一起?” 这黑皮大姐好像咧了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妹子你这话问的,有点暧昧呀,我们是在一起呢,不是在一起了。” 黑衣显脸白的幽妹子一抿嘴,湿漉漉的大眼微红,跟要哭了一样,看的青岚连忙补一句,“我今天来是跟你说正事儿的,你和九冥是亲人,希望你别把他当男人,他是体质不一样的华胥人,你的乱那啥,会让他生命垂危的。” 在后方马上的太史想插话,但是走到他马下,竖指让他‘嘘’声的皇上没让,还给他做捂嘴手势。 黑衣劲装的幽妹子垂着眉眼,声音低低的,“我从来没敢把他当男人,那你告诉他,妹妹的家永远为他遮风挡雨,终有一天要复兴家族,让他认祖归宗的。” “他估计不想认祖归宗,其实你俩现在命运线都分叉了,你属于朝堂,而他属于江湖。” “请青岚姐姐,替我照顾好哥哥,我的家…永远都是他的家。” “记住了,我会转达的,”青岚大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幽妹子,你好自为之。” 青岚大姐一甩满头发辫,踮脚一跃、就跳轻功飞了。 只留黄昏下,那个身形细弱的黑衣小侯爷。 太史在后面一腔悲愤,抬手指着前面的黑影,低声跟他讲:“皇上!君侯这人太复杂了,你可不能拿她当女子啊!这要以后…” 未等他说完,宇文邕便一声怒斥吼出,“滚!诸葛星你别说话了!上山找禁军去,离朕远点!” 太史大人瞠目结舌,“——四郎!你竟然吼我?为了这个刚认识没几天的花木兰,你居然这样对我!” 宇文邕眼看着那黑衣小侯爷,都蹲地下了,背影那么弱小,着急撵走太史,“快滚!难道还等朕给你下圣旨吗?!” 太史一脸悲愤的看俩人,一看皇上满脸焦急,夕阳之下人俩人很忙,他一夹马腹,“驾!” 白马驮着小老道一溜烟就跑了。 梳在她头顶的马尾辫,因为她蹲下的动作,发丝滑落满脸,跟要闹鬼一样。她抱着膝盖,垂着眼,峰眉长睫,五官浓艳。柔中带刚,是胡汉混血的绝美长相。 他在她身后走近,默默一撩衣摆、也在她面前蹲下来。 他嗓音清冷,“为什么,总让朕旁观你的感情?” 她侧过头,夕阳下,她琥珀一样通透的眸子,染上了红褐色的光辉,还有他黄衫的身影。 “让皇上见笑了,我就是这样的人,认贼作父也义无反顾,因为我没有退路。” “你很喜欢那个武功高强的华胥男子吗?那个女人的意思,是让你放弃?” “我不会放弃。皇上……我已经是过来人了,我懂了。爱一个人,不是和他形影不离嘘寒问暖,而是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要把他身边其他人比下去,要有能力保护这种爱。” 夕阳将她的侧颜照的无比惊艳,晚风吹起她额前碎发,将她硬气的美都显得柔了些。 第277章 277先谋生再谋爱 宇文邕不知道她是为了谁醒悟,他终于知道了…原来她不是放弃,不是自私,而是以退为进,他突然相信了,她心中的温柔欠她一个偿愿。 “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觉悟,让朕钦佩。” 她忽然转过来脸,她满眼虹光,满眼残阳,“多谢皇上,希望皇上也能如意如愿,先谋生,后谋爱。” 与她四目相对,他心头突然开始狂跳…尴尬中又有某种豁然雾解的甜,说起谋生,宇文邕凤眸忽闪、 “你为什么帮朕?” “太宰让我来的,而且你的禁军……除了以量取胜,确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宇文邕的玉容上,漆黑眉眼一挑,“不是这事。朕想不通,为什么每次遇险,都能被你救?你为什么义无反顾的救……” 她蹲的腿麻,此时‘噌’的站起来了,“你这话,是说我拖累你倒霉吗?” 他抬头,从她脸上他看不出生气,他便翘唇笑了,“你明知道朕不是那个意思,遇见你才是逢凶化吉。” “巧了,咱俩反过来的,一遇见你我准保倒霉。” 蹲在地上的玉容天子,忽然受到满地蚊蝇的嗡嗡…他也豁然站起身来,跟女侯爷对面而站,比她高了保守一个头。 九幽微张着嘴,惊愕不已,就寻思这么个倾国倾城大美人,怎么长这么高呢,她觉得他要打人了……结果他努了努嘴唇,脸上表情都不自然了,眼神眨巴着看她。 “你知不知道,无缘无故对别人好,很容易让人误会你…有培养日久生情的嫌疑?” 九幽还以为他要打人,结果他来这么一句,她当时就不会说话了…“我这…我对你好了吗?我这人吧……就是爱多管闲事,救你就是顺带脚的事儿,你别介意啊……” 漆黑凤眸垂着,虽然是俯视她,可他脸上的表情出众、无辜到惹人心怜,“也是…你又没偏爱的对朕好。” 他这话说的,九幽酝酿了半天,才小声儿问了句,“我之前是不是……对皇上您做的恶事太多了?” “多。” “那我回去再反思,励精图治,没事找事。” “不必反思,你人挺好。” 九幽眨巴眼睛看他,没太懂他这意思,就是脸烫。 然后看的他耳尖都红了,夕阳西下,他凤眸漆黑,忽而翘唇轻笑,“看什么?朕有那么好看?” “那肯定的啊!你这张脸,全大周整不出有一拼的了。” “你那么在意长相,黄陂城为什么,还对朕那么好?” “那时候我拿你当朋友啊,我交朋友不看长相,看脾气合不合的来。” 宇文邕浓黑的眼睫一垂,“原来如此。”他又忽然抬头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九幽吓了一跳,“什么…我想要什么啊?” 他漆黑凤眸里,是残阳似血的明亮。“朕登基十年,荣辱浮沉二十七年,向来是展开羽翼庇护身边人,一个人挺过来,习惯了隐藏城府,坚不可摧。从来没有人……会对朕说‘莫怕’,会在身旁保护朕。你才十七岁……朕不该,仰仗你。” 第278章 278啥是赤霄剑 宇文邕甚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听的九幽倒吸冷气,顺天灵盖发凉。“原来皇上……和高长恭一个岁数。” 一个傀儡皇帝,一个当世名将,宇文邕虽然总在心里暗自较量,可从来没底气真较量。这个高长恭爱上了又放走了的姑娘…说他和高长恭一个岁数,可有暗示? 他幼红双唇在落日余晖中,愈发昏暗,“呵。你想要什么?朕不知道给不给得起。” 受宠若惊的小侯爷摸了摸脑门的碎发,琥珀大眼眨巴眨巴的,“这气氛…烘到这了,我是不是不说点啥不合适?” 漆黑的眉眼一横,他红唇一努,“是不合适。” “我…我什么都不想要,那个,天快黑了皇上,我带你回去吧。” 皇上凤眼一垂,点头应声,“嗯。” 他这才开始回头找马,幸好马挺乖,一黑一白的在旁边儿安静站着,瞅着这俩人。 宇文邕转身去找马,拉着缰绳踩脚蹬子,坐上去才看见,黑衣小侯爷坐在大黑马上,正在往腰间挎那把暗红的剑,一侧头那眼神、飒气威风。 “你那把剑,叫凤凰剑?真的不是赤霄?” “这剑是我爹的遗物,从小就是我的。对了……今天那刺客说的啥,啥是赤霄剑啊?” “赤霄剑是刘邦斩蛇起义的帝王之剑,几十年前,独孤如意拥有赤霄剑和传国玉玺,以此被拥戴为华胥玄帝,后来她驾崩,赤霄剑和玉玺都不知所踪。” “刺客为什么找上你?难道你真有啊?你刚才扔掉的剑……不会就是那个赤霄剑吧?” “朕没有,只是去年太宰献给朕一把仿制的赤霄剑,据说是独孤如意家里遗留的高仿,朝廷上明明知道是仿制的,可也挡不住别有用心之人……抱着侥幸心理想夺取。” “看来太宰也怕被刺客追杀,所以献给皇上啊。” 宇文邕唇角一开,浅浅一笑,眸若星子灿然:“朕本来以为你背的是个铁块,锈剑都能复生,你这把剑挺有来历啊……” “皇上别吓我,你看我的剑,还带鸡膀子护臂呢,哪像你那赤霄剑那么秀气,我这个更像刀了。” “说话严谨些,是仿制赤霄剑。” 九幽看了看一线残阳,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她都替他担心,皇上丢了一下午,不知道齐国使臣怎么样了……“皇上,天越来越黑了,你不怕这野外闹鬼啊?” 他凤目一挑,“朕乃是真龙天子!妖魔鬼怪岂敢近身!” “哎皇上这话说的…霸气啊!我跟着沾光是不是,也能百鬼不侵了啊?” “你阳气足,许是鬼要怕你了。” 九幽迷茫的挠了挠头,“皇上是说我糙汉子样儿吗?” 美貌帝王忽而竖指道,“嘘……朕听见草丛有动静,可能是野物。” 漂亮男人在眼前,无论天多黑,他的深邃五官都极具侵略性,锐利美艳,尤其是那努起的红唇… 周围的黑静削弱了她的感官和理智,看的九幽有点儿把持不住,赶紧暗地里拿指甲抠手心…“咳,不能吃野味儿,那玩意儿脏!万一再感染瘟疫了咋办,更何况皇上你这身体状况……别东西没猎到,你再抻个好歹的。” 宇文邕哼道,“你瞧不起朕?朕自认骑射水准,不输你义父。” 一提义父九幽就憋屈,不由得论起尊卑来了。“小侯哪敢瞧不起皇上啊……” 宇文邕凤眼一横,“这么快又假正经,装正人君子了?” “我这还用装吗?” “君侯随意,朕先行一步。” 持着缰绳,他扭头冲她冷哼了声,背着弓就往右手边、一条小道上跑去了。 九幽眼见着他消失在自己视线里,后知后觉的事儿不好……赶紧又屁颠屁颠的撵上去了。 第279章 279皇上整丢了 青沉沉的天际,日有西沉之意。 太阳似乎很快就要扭头变脸,夕阳黄昏。 绿林丛影里,雪白的骏马行迈阔达。 玄帔金袍映在她眼底,他坐姿标正挺直,时而拉开弓弦虚射,很是惬意。 九幽知道,他早就知道她在后面跟着他。 她觉得很难过,怎么保护人还上瘾呢,他美色太勾人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她整个人都围着他转?他凭什么对她的陪伴,有恃无恐? 这么一想,九幽猛地拉紧缰绳停下,纵身跳下了马! 她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激烈,有点欲盖弥彰。她扭头去看身边的黑马,无痕正瞪着猩红的双眼看她。 又将颈上细软纤长的、黑马鬃凑过来,蹭着她的肩膀,撒娇似的低鸣。 “唉……”九幽低叹了声,顺势伸手去摸它的鬃发。 一人一马,这才是绝对的信任与默契。 九幽再一抬头,才发现周遭竟没有了树林,而是宽阔的山下荒路,到处是乱石杂草与黄土。 原本他骑着白马的背影,一直在她视线里,此时竟突然没了。 九幽一愣,她不会把皇上整丢了吧…… 她还来不及惊惶失措,就见阴翳的树林子里,走出个披氅翩飞的黑影。 倒不是她反应慢,那人脚步虽然迟缓,速度却很快! 似乎只一眨眼间,人已到眼前。 却也足够让九幽提起警觉,按住剑柄只差夺命一拔。 而那人手提的白刃,就硬生生的撞入她眼中。 此时天上昏沉,皎白如月。 而日落西沉时放出的最后那点儿光亮,此时也如月华一泻千里,极为清澈通透。 这是九幽从未见过的极致美景。 远处的山峰露出一角,如殿前飞檐,来者伸出银光明晃的两指,摘下了头上笠帽…… ——青丝万缕刹那间、甩出一道飘逸的弧度,有银色的光辉将其涂白镀银。 一同露出的,还有一张玄底描金的狰狞鬼面,亮出的獠牙阴惨骇人! 点燃起回忆的喜悦,充斥着她整个脑海,九幽却又胸口闷的发疼…… 那道屋檐下,月光抚过谁的银发? 惊鸿一现,绝代风华。 为什么会见到他?九幽不敢想,不敢认,更不敢问。 心里再鼓不起勇气,也是脱口而出一句: “……你是谁?!” 他伸出银光熠熠的两指摸上耳后,唐突的摘下了鬼面。 刹时,狂风配乐似的卷起他身披的大黑斗篷,他一身袂摆,像有生命的恶鬼、一阵呼啸…! 她眼前忽现的苍白容颜,长在她的臆想上,又勾勾又丢丢,精美顺滑,依旧的眉眼飞扬,而一双锋锐明亮的乌黑凤眸,却是她陌生的深邃疏冷。 抿起的性感双唇,也是倔强又桀骜。 他的脸,还是他的脸……可就是看她的眼神变了,对她的脸色变了,给她的感觉……就是变了。 精致俊美的容颜,更加有棱有角,眉眼间也更严肃深邃,更有成熟的野性却没有人情味儿了。 即使如此,九幽也看的呆了。 她脑子里此时一片混乱,像瞬间失忆了似的,什么都不去想,而是想什么就去做什么…… 第280章 280自重 就比如,她现在伸出了手、要去摸他的脸庞…… 举高了手,动作迟缓的挨上他的脸——他却蓦然脸一偏,侧头躲过了她的触碰。 他目光深黑幽沉,扯着唇角冷凛一笑,“自重。” 这一声‘自重’,还真是够重的。 压在九幽心里,突然喘不过气来。 九幽眼前一黑,浮现出的就是与他朝夕相伴,十指相扣,寸心毫厘。 当时寒池水封了她的武功和剑,凤剑为爱他而锈,她放弃了高飞如鹫,臣服于深情。 如今锈剑重燃,锋芒毕露,竟是为了与他刀剑相向。 她一步一步迈,当初一点一点爱。 他一步一步让,现在一点一点忘。说忘,到底是他先忘。 触摸不到熟悉的容颜,只有他倨傲冷漠的视线。 九幽尴尬在半空的手,讪讪收回。 “兰儿?”这一声爱称,她竟不知哪来的勇气。 “是高长恭。”高长恭脸色依旧很白,此时竟傲慢的挑起了黛长眉眼,唇角扯出不屑的冷笑。 九幽压下心底的难堪,硬撑着胸口郁结的闷痛, “——你怎么会在这!你来干什么?这可是周国!幸好现在皇上没在,你若是被宇文邕他们看见了……后果不堪设想!你快回去啊!!” “呵。是我一手策划的这次出使,又怎会惧怕周国人与天和皇帝?” 他眉眼飞扬的锋锐,目光闪耀着桀骜,既是胸怀天下劳苦大众,又有些目空一切…… 这意气风发的模样,果真还是当年那个无爱无恨、勇冠三军的兰陵王! 九幽突然心酸不已,她的离开让他过得更好,果然还是,她配不上。 见她一言不发,高长恭冷漠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涟漪,黑亮的眸子灼灼的盯着她,他脸上、忽现挣扎苦痛之色, “曾经我总以为,机会还有很多,直到一切都结束,大梦方醒,我还是不信,你到底…有没有爱过高长恭?” 他眼中闪烁的光,摇摇欲坠。他唇齿间最后泄出的那几个字,犹豫拖沓,轻如微风。 落在她心上,却又千斤重。 九幽从未这般满心狂喜过!又或者…曾经有过。 那是什么时候? 黄沙桃树里,小夭一身嫁衣艳红如火,与她说‘你可曾爱过我?’ 她回一个爱过,他却说晚了。 最欣喜若狂的事莫过于,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 最无可奈何的事莫过于,当这份感情说出口时,却已没有相守的机会了。 这次她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有!我走的路,与爱你无关。” 高长恭眼如寒潭,笑容残冷:“晚了,是啊,如你所愿一别两宽!” 九幽像是给人当头一棒,锤出个大包,却没打昏。 反而给打的清醒了很多。 “所以,你是来跟我恩断义绝,划清界限的?” “非也。本王与君侯不曾有什么交集,何来恩义!……只不过是,当日本王婚期在即,而你却不告而别生生错过了,连本王一杯喜酒都没喝上,岂不遗憾终身?” 凤眼张扬,他目光唇角明明都带笑,却愈发诡异凄凉。 第281章 281马尚如此 九幽突然想起了大漠黄沙,与他最后一次见面,他曾说要娶郑罗敷代替她完婚! 她眼前忽然昏花起来,脚步一软、退后了一步,本来是要摔倒了、却正好倚在了身后冷硬的马鞍上。 九幽侧头去看,大黑马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只瞪着赤红双目,呆呆看着她。 它明明认识高长恭,这回也不黏上去讨好他了。 都说踏雪马极其灵性,一生只认一主,除非主人的伴侣,否则踏雪马不会亲近除了主人以外的人,连马都看到了两人手上的月老红线。 有时候,牲畜看人,都能比人看的更明白透彻。已非良配,何似伴侣? 马尚如此,人又何堪? 九幽心底发酸,脸上表情却冷了下来,站直了身,挺拔起脊背,不再失态。 “所以说,你还是娶王妃了?” 高长恭冷着脸,也学着宇文邕的孤傲冷漠派头儿。 “娶了。” “洞房合卺了?” “…自然。”他回复这句的时候,目光一垂,鬼脸微侧、似是一抹羞赧。 看他这副熟悉又陌生的表情,九幽心头一抽一抽的疼。 以前对别人提自己,他才羞赧,现在跟自己提别人,他也这样。 九幽只觉得兰陵王妃的过去像梦一场,梦醒了吗? 也许只是,又做了个一个长安的梦。 “你和郑罗敷,当真成亲了啊……怪不得,你像是成熟了许多。”九幽苦笑出声,抬头却见高长恭黑眸凄冷,倏地别过了头。 护指银光一闪,他按住了狰狞鬼面、扣回自己脸上。 等高长恭再转过头来时,她又看到一只陌生的恶鬼。 冰冷的獠牙鬼面,披头散发,没有一丝人情味儿,亦如眼前的这个兰陵王。 宛若再生,从此葬真心情意于九幽之地。 九幽是传说中的炼狱,而她的存在,就是将一个个好男子带入炼狱,离开她,才是升天。 他以狰狞鬼面示人,嗓音低哑无情,“女幽王可别忘了,你的爱是美酒,你不爱了,我便是你的穿肠毒药。” 忽然来了风,将男子鬓角吹散了、一缕发丝飞扬甩出,月亮未出,却有落日余晖抚上他的青丝。 九幽不禁眼前恍惚,腿脚有些失力的向后倒去。 ……她忽然想起兰陵王府里,曾有月光镀白了他的发,她的和他的,发丝纠缠,恰如白头…… 眼前银光一闪,她只觉腰身忽然一紧……熟悉的冷香气息扑来,她错愕的抬头,正好冰凉的护指、也摩挲在她脸上。 那双幽黑凤目,忽如深潭荡漾,水波涟漪。 他身上的那股冷香幽微,不再情愫缠绵。 九幽心里突然苦水泛滥,笑了笑,又语无伦次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兰陵王,你痴心付错了。” “……既早知不能相守,月华镀发雪花落满,也算共白头。”顿了顿,他又撤回了扣在她脸上的手,将她扶住。 “君侯……若身体不适,便少出来吹风。你的‘牡丹帝王’新欢,要心疼。” 他在说黄陂城旧事么…… 九幽喉咙深处哽的很疼,很疼。 第282章 282想要的猎物 眼前水光氤氲的,不知是野外起雾了,还是她眼中蓄泪了。 ……果真情深缘浅,万物为之渲染。 就在此时,高长恭身后的石块阴影中猝然闪出一人、策马拉弓,竟直直对准着背对着他的高长恭! 宇文邕面色是阴惨惨的白,唯有那双黑眸熠熠灼亮,目光残狠—— 眼见他手劲狠戾的拉紧弓弦,手握长弓已经开始弯了……九幽从未有过这般惊骇与慌乱!不作他想,她猛扑上前去一把推开高长恭,挡在他身前! 眼见那银色箭头却对准她的胸口! “——宇文邕!!” 她这声喊,与那弓弦蓄力到极致之时——是同一个瞬间。 刹时弓身拉到极致,圆如满月, 九幽眼中惊惶、心中如擂鼓声震荡,却又干脆瞬间闭了眼、坦然的等待要被射穿胸口! 她竟从未有过这一刻这样的坦然与放松,没有一点对未知疼痛的恐惧,甚至没想过自己会死,反而是解脱……她这也是为高长恭舍身忘死一回了,名传出去也是值了,更不必再想爱恨情仇中她的狼狈不堪,全部解脱了。 ‘叮’、的一声箭发,只有乘风撕裂了什么的闷哼声。 九幽骤然睁开双眼,亲眼瞧见了弓弦被掰弯,到极致而崩裂、而那只金皮银头箭,则是瞬间反弹回去,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银光,还有——宇文邕也不禁偏过了头去,只见玉白的脸庞上,瞬间多了一道被箭划破的红痕。 九幽惊呆了! 先不说他力气怎能如此之大,就光是他宁可掰弯弓弦伤了自己,也不让箭射出去的举动,她也觉得他本性不坏。 至死不是想杀她。 他再正过脸来时,幽黑漆亮的双眸漠然,连痛都没说出。 而那玉容上,很有诗意的雪腮红痕,却分外狰狞,别具美感。 此情此景,九幽满肚子怒气正收不住! “——宇文邕!你竟然要杀他!你别忘了黄陂城外是谁舍身救你!你个恩将仇报的下贱小人!骂你是小人都是给小人这种人抹黑!我真是瞎了心了,怎么会一时心软跑来保护你这么个下作的扫把星!!” 她一口气不停,想到什么骂什么,甚至‘婊子’、‘贱货’都想出来了, 还没等骂出口,也就骂不出口了。 她每骂一句,宇文邕的脸色就阴沉一分,直到脸色铁青,满眼是怨狠的寒光,剜瞪着她,眼底也愈发幽邃冰冷,九幽本以为他要开始反击了,他却是目光一垂、神态低伏。 皇上一策马走过来,瞬间引得她身旁高长恭,一声刀刃出鞘的磨耳刺响。 战神将军在这转瞬间变故中,已经进入警惕戒备状态。 宇文邕高坐马上,目光俯瞰着朝她伸出了手,“朕想要的猎物,还没有得不到的!——君侯,把你的弓给朕。” 当众被人发号施令,九幽瞬间不乐意了,却又不想他下不来台,就干脆抬眼瞪着他,绝不退让与妥协! 高长恭手提一把环首长刀,从九幽身后走出,披氅玄黑,锋刃银白;只见他目光凄寒,冷凛嗤笑:“宇文邕,不知你这不择手段想要的‘猎物’指的是什么?” 第283章 283宇文邕放蛇咬我 宇文邕黑眸中光点闪烁,抿唇哑声:“你身后草丛中有动静,听不到?那只兔子朕追了一路。” 九幽默然,自身后小黑的马鞍上,解下雕弓就递给了他。 宇文邕接过了弓,就在她面前挽弓搭箭、直接去瞄准窸窣草丛中的一物。 九幽随他去看,果真一箭命中了什么。 皇上果真不是来干涉她俩之事的,也不顾这俩了,自己纵身下马、手挽长弓奔着有漆黑石影的草丛走去。 只留个漆黑披风的背影,几乎要隐于暮色之中。 九幽看愣了。这都什么脾气! 身边却有一道黑影,提着白刃忽然闪出去! 那黑影直奔那正弯腰,拎起一只肥兔双耳的皇上而去。 九幽急忙出声喊“高——长恭!!” 皇上刚拎着兔子直起身,扭头就给一柄白刃撞上了。 刀锋直逼面门,兰陵王目光中竟是杀伐狠毒! “宇文邕,真的赤霄剑你藏在哪了?!” 皇上面不改色,闻言还嗤笑,“你与江湖人勾结,出使邦国刺杀皇帝,只为一柄仿制剑?” “哈哈!赤霄剑算什么!还不配让本王精心算计!——宇文邕,本王后悔在黄陂城没杀你了,本王现在杀了你,也为时不晚!” 宇文邕脸色骤变:“你要杀朕?为什么!” 高长恭狂笑,“哈哈!为什么?!黄陂城中朝夕同处,你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你有什么好!凭什么来和我抢人!” 宇文邕原本目光惊骇,突然惊呼了声,一下把手中兔子甩高长恭脸上了! 大肥兔子直接摔在獠牙鬼面上,只听高长恭“啊”一声痛叫,手中刀应声‘咣当——’坠地,清脆沉重。 宇文邕反应极快的,抬腿拿膝盖一顶高长恭下腹、趁此之际又是几招极快的攻击动作! 九幽看的眼花缭乱。 然而除了第一击,在高长恭扒下兔子摔地上之后,宇文邕再没碰到过高长恭,都被他敏捷的躲过去了, 可高长恭还是突然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一边手忙脚乱的拿护指掐空气,一边喊“有蛇!宇文邕放蛇咬我!阿蛟阿蛟救我!……” 九幽急忙奔着高长恭跑过去,眼看着他跟一条两指宽、花斑豹似的蛇对掐,他见蛇就慌的找不着要害,还被那蛇缠他护手上咬了好几口! 她眼疾手快抓住了蛇三寸,使劲儿往旁边儿地上一摔! 九幽又攥起高长恭的手,卸下他浸透鲜血的护手,只见他宽软茧密的手掌心,已经被血染红,手掌纹路清晰,却淹没蛇牙印了。 而他脸上鬼面都挡不住的惊恐,浑身发抖,双眸迷乱凄惶的盯着她,一只手给她抓着,另一只手则是紧紧的拽住了她的手腕,声音都在打颤:“…阿蛟救我!宇文邕放蛇咬我…手好疼…” 九幽突然想起了初次相见,他和一水池子的蛇打架。顿时心口窝子揪疼。 一旁的皇上愤愤出声,“污蔑!呸!” 她也不说话,直接抓起他的手凑在嘴边,吸出了满口夹杂着草药香的毒血。 却没注意到,被扔在草里的蛇,嗖嗖就顺着黄衫那个,将近曳地的披风爬上去了。 第284章 284俩人被蛇咬先救谁 直到肩膀一沉,宇文邕撕了一声,侧头正跟蛇对眼儿、蛇转头就钻他血腥味重的衣领里了,他脸色登时惨白、在自己衣襟里乱掐一通,退后了几步也啪嗒坐地上了。 “救…救我!” 九幽闻声急忙抬头,吐出了满口猩血,转过头、正看见宇文邕撕扯着自己衣襟与右袖,满脸骇然的惨白,发狂的掐抓着自己鼓鼓囊囊、还在扭动的右臂! 宇文邕这叫声微弱又急促,听的九幽以为他要断气了…… 她登时两头为难。 暗道坏了!咬了高长恭的那条蛇,又钻进宇文邕身上去了! 而他右臂那块儿还有新伤,血腥味浓,难怪蛇会往那边儿去钻。 九幽都不敢往下想了…可遭了又惹祸了! 她刚想站起身,衣袖却给人抓住。 低头看,高长恭黑眸里,半清不醒的,“…阿蛟,你离开我不过半月,你怎么快就喜欢上宇文邕了?” “我没喜欢他,我就是去看看他……” “看他?看他有伤,你也褪了他的衣裳,看光他,摸了他,然后也给他吸毒血亲吻他的身体?” 他这话说的犀利又直白,让九幽好生尴尬。 宇文邕也是急病乱求医,慌忙中直喊她,“救…救我九幽!” “…那蛇我刚才就该先弄死!兰儿你等……” 高长恭瞪一双黑亮眸子,蓦地冷笑,“你——哪里配得上我忠贞于你,一心一意!” 九幽正不明于他这句话时,他却猛地将她一把推开、从地上翻身起来,踉跄又跌撞的慌忙跑了。 她拦也没拦上。 眼见着兰陵王是跑了。她虽然心里也着急,但也不敢想太多,赶紧跑回皇上身边去。 却见皇上衣襟大开着坐在地上,手里掐着一条,一边重重的喘息着,玉容惨白,满额冷汗。 他的眸光漆黑无底,直到她走近、蹲在他面前,他也是茫然, 九幽伸手去摸他掐住的花斑小蛇,抓了一手滑溜溜湿黏黏,此时被他掐碎了三寸,蛇血湿黏黏的流了俩人满手。 她心里惊骇无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男人太狠了!估计她刚才晚跟高长恭说一会,宇文邕就得说不用她了。 九幽从他手中,扯出凄惨的死蛇扔在一旁,便去解他的衣襟。 刚摸到染了斑斑血迹里衣的领口,宇文邕就一把按住自己衣领,凌厉凤目剜着九幽, “……放手,别碰朕!” “皇上,我就是看看伤成了什么样,能不能坚持到救兵来。” 她这么一说,皇上也默不作声的妥协了,别过头,松了攥紧衣襟的手垂在身侧。 雪白衣衫打开后,就露出了包裹在丝绸衣料中,肌色浅嫩的浑圆双肩。 右侧肩膀上却有些血肉模糊,将雪白衣衫的染红。 却还清晰可见,深浅清晰的牡丹花刺青上,那两道割痕又流了血,可能刚刚还被蛇吸了几口,此时看着血流不止。 九幽忽然想起了在武侯祠时,皇上还贴身带药上药了呢。 “皇上,你的伤药呢?” “在……腰间锦囊里。” 突然想起今天是七夕啊!那我必须加更十几二十章的,毕竟这段儿也写的七夕 第285章 285雪腮红痕 九幽伸手钻进他屈膝太过贴近腰际的腿,去他腰间摸了摸,好不容易摸出了锦囊,只见里面一个个乌青白纹小瓷瓶,看得她眼花缭乱…… 宇文邕咬了咬下唇,目光一垂:“瓶顶塞绿缨的粉末是麻沸散,红缨的是止血化瘀膏,白缨的是生肌祛痕霜……” 九幽挑眉,“皇上,臣可以给你上药么?我可怕你说我非礼你,事后发作起来又要杀要剐的。” 宇文邕脸色一僵,声音微弱的道:“嗯。” 说完就别扭的侧过了头。 她按照他说的,先撒了半瓶麻沸散上去,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将大半瓶止血化瘀药膏都糊了上去,涂了厚厚一层,都成饼了…… 最后,在他想要杀人的目光中,九幽将一整瓶生肌祛痕霜都抹在最上层,看着他跟面糊似的肩头,呲牙一笑,“皇上,可怜你这身细皮嫩肉了,别留下疤啊!” 最后,她一抬头,正看见他瞪着漆黑眸光瞅她,神色复杂,有些失神。 而九幽一眼就瞧见了、他的雪腮红痕。 从耳侧鬓角到唇上,狰狞可怖的切割开来,红痕还有些红肿扩散的趋势。 九幽真怕他就这么因此留下疤,毁容了都是她惹的祸。 她又拿指头上最后一圈生肌祛痕霜,抹上了他的脸颊。 冰凉的霜膏敷上火辣的伤口,说不出的麻痒。宇文邕僵硬的扭回头来瞪着她,目光凶愤怨毒。 最终,宇文邕还是什么都没说,缓缓垂下了眉睫,敛下眸中锋芒。 …… 折腾完了,直到残阳如血,才有救兵的大部队赶上来。 而俩人正靠着各自的马,仰头休息呢。 听到宇文护、季安他们的呼唤,九幽这才笑了。 早知道他们会来。 只是没想到这么慢。 季安风风火火的,直奔九幽跑过来,还有个人是直奔宇文邕来的,然后两张一样的脸互看一眼,对骂声“卧槽!” 后赶上来的封大人、庾大人嚎的就快哭天抹泪了。 只有宇文护提着一把带血的、白刃长剑走上前来,露牙森然一笑,“皇上,你那些侍卫护主不利,报告晚了,孤已将那几个晚来报信的绳之以法。” 宇文邕脸色骤变:“胡闹!那是朕的亲兵禁卫啊!若不是他们朕岂能逃脱!…那如今朕怎么办?” “哼!为君王者,岂能如此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不能及时拼命护主者,留之何用?不过是侍卫而已,孤王再给你挑几百人寸步不离的便是!” 宇文护微怒,拂袖而去。 却扭头奔九幽而来。 此时小侯爷正给季安扶着,起身呢。 看着眼前走近来的宇文护,她呲牙一笑。 “太宰爹爹……” 宇文护也诧异万分,“听说你们遭遇了刺客袭击,阿蛟可有伤到哪?” 九幽侧头看了看肩头有血的皇上,“没有,不过…皇上被蛇咬了几口,幸好已经制止住了。” 宇文护闻言,又跑去慰问皇上。 “皇上,你感觉怎样?上马回府吃宴吧?臣府里有上好的药,正好可以给皇上医治。” 第286章 286先送君侯回家 宇文邕冷冷的道,“接待别国使臣自该是以邦国之礼,朕当然是回宫宴请使臣接风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安德王等人随后跟来了。 闻言,都默默的停下来。 看这样子,分明是打算看好戏了。 看戏的队伍也算九幽一个。 宇文护目光凶锐,却碍着群臣都在,只是沉声反驳,“今日是臣寿辰。” “齐国八百年不来一回,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他们来为老夫贺寿,太宰府就那么让人看笑话?!” 得了,九幽算是看出来了,他们俩这是争人呢! 她首先认为,宇文邕跟太宰争风头斗气,纯属虎口夺食,螳臂当车! 就在此时,九幽眼尖的看见安德王与牧歌他们,互相有些小动作和眼神交流,十分可疑。 果不其然,安德王走上前来,恭敬的揖一礼:“恕小王多言,太宰与陛下之事虽说是家事,但也是国事,恕小王薄见…延宗认为呢,陛下所言极是!” 他明着帮衬皇帝的一番话说出来,登时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戳向他! 九幽暗暗观察宇文邕,他倒是目光幽冷,不以为意。 最后两人还是僵持不下, 九幽无奈:“那我该去皇宫赴宴还是太宰府啊?” 却听太宰和皇上异口同声道,“先送君侯回家!” ……然后,她就被皇上的亲卫兵给送回家了。 接待邦国使臣的宴会这种大事儿,关键时刻就看出了,她们这等人徒有官爵,朝政之事是一点儿都掺不进去。 九幽也惶然惊觉,刚才还向她求救的柔弱皇帝,就是这大周的君主,他能一言不发泪婆娑,也能往那一坐不怒自威。 再怎么不堪,他也是帝王,君主。 也不是她区区一个小人物,能沾得起的。 九幽心塞了一路,独自回了府。 长生殿前,一抹紫衣伫立门庭,披肩的流墨青丝,随着身上衣带飘飘而飞。 那一双空灵的紫眸,随着她的走近而多了柔情灵动, 他却等不及似的冲她奔赴过来,笑意欢畅:“哈哈!我就说侯爷今晚会回来的嘛!总不能在山上陪野兽过夜吧?” 九幽坏意的掐了掐他的脸颊,笑容恶劣:“你怎么知道回来的不是野兽变的?” 触手的肌肤光滑细腻,似乎这一掐就能出水来,实在是嫩。 扶摇吃痛,一双紫眸却愈发深色,眼尾上挑魅惑勾人起来、猛地伸手环住她的腰身,男子的身形初展雄姿,已比正常女子还要有力的多。 娇嫩的唇瓣也凑上她耳垂、吐气温软又勾人心魂:“侯爷你不就是野兽么?至少…床上是!” 九幽坏笑了下,又觉得腰上的手一存在、她就浑身颤栗,难以忽略的不舒服,“手放开,痒。” “喔…”妖异紫眸一黯,眼前男子垂了长睫,也撤回了纤臂细腕。 腰上一松,九幽整个人都感觉轻松多了。 倏地,双臂在她颈上勒紧,一张江南男子的,俊秀水容就近在了眼前。 不顾身在殿外,不顾晚风吹起发丝挠面, 他瞪一双水光潋滟的狭长媚眼,紫眸中难掩深色与复杂的情愫。 第287章 287我是江南弱柳 这男子有着比她还高一点儿的身形,此时竟然双眸迷乱,嫩粉双唇撅起,一副讨好献媚。 “侯爷,这府里真孤单,见不到你,算什么家……” 九幽看着他这样儿着实好笑,“快回去说,这外面人多眼杂的都看着呢,你不怕害臊本侯还要脸呢。” 努了努嘴,他皱着柳叶眉看了她一眼, 搁在她颈上的手臂也缩了回去,转而去拽她的袖口。 却只揪住一小角。 九幽抿唇一笑,看他这顺服羞涩的模样,只觉得极大的满足了她的保护欲,连带心情都好了。 她忽然去抓他的手,将修长细指攥入掌心。 比一般男子要纤细的手,却也比寻常女子要大。落在她指节细长的掌心上,不大不小倒也很是契合。 他手心微起薄汗,很是温软滑腻。 扶摇乍掀眼帘,双眸幽邃深紫,出声竟也少见的低缓沉重:“我是江南弱柳,可天和皇帝并非我等性软之辈,住在虎穴的猫也终究变成猛虎,侯爷万事先自保,对其他男人留点心眼。” 九幽不由得重新审讯一下,自己看他的眼光了。她斜眼去瞧他,他紫眸深邃,一脸认真正经。 “你放心在家,本侯的事本侯自己有分寸。” 扶摇垂眸,“听说齐国使臣里,兰陵王也来了?” 九幽心头忽而一僵,不知如何作答。 他便温软一笑,“还是要提醒侯爷,如果早知今日会回头,何必昨日要远走呢。” 小侯爷松开了握他的手,满眼冷肃神色。 “跟本侯进去,先把这身骑马服换下来。” ……她刚迈进殿门要去换下劲装,外边季安就跟上来通报了! “报侯爷!——皇上在重信殿为齐国使臣接风,请君侯换上爵服进宫陪宴!还派遣了卫国公来接应,卫国公现已在府邸门外等候君侯。” 季安这一嗓子说的,九幽顿时吃了一惊。 ——竟然是让她进宫?!然而她一直都是冲着去太宰府准备的,就差和男宠缠绵一会、再带上寿礼走人了。 这消息来的还真是意外啊。 身旁的扶摇紫眸一瞪,目光恍然:“……侯爷,您要现在更衣进宫么?” 九幽虽然很不想被拽出这温柔乡,可她更想去瞧瞧那另一个温柔乡。 ——高长恭! 真是出乎意料啊,宇文邕和宇文护对峙竟然胜了? 九幽把满心杂乱的愁绪收起来,松开了掌心汗湿的手,瞥了扶摇一眼,冷静的笑,“走,进去更衣。待本侯回来可还要你暖榻呢!” 扶摇双颊一红,赶紧低头垂目,一副不知所措:“喏。” 其实九幽心里已经慌了, 应该赶紧去寝殿换那身大红爵服。 ——忽而想起,她从乾嘉手里截胡的寿礼呢? 九幽一只脚刚迈出,又折回头去,盯着季安。 “本侯给太宰的寿礼,你们把礼盒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侯爷,奴才去请的冬府工匠,司工大夫一听是给太宰作寿的礼盒,不敢怠慢,叫了最好的工匠以红棠木为匣、外罩琢金雕镂,现已经将侯爷那块大木头装入锦匣中,一切准备妥当。” “好,你给本侯找人抬着,立刻进宫!” …… 第288章 288卫国公宇文直 夕阳如血染,猛虎出东山。 凤华金宫的鎏金涂红飞凤大门一开,露出的就是白石阶下、有人一身织锦红袍驻马而立,而他身后,还跟随着一列禁军马服的随从,与侯爷那准备好的金銮轿停在一处。 九幽缓步走下白石阶,那人也正好转过头来。 这人一袭箍身对襟披衫的朱红华服,金冠束发;面如白玉,目是丹凤。 见她走来,目光高傲的一抬,眉眼邪肆犀利,抿着凉薄的唇笑容不屑:“你这君侯?不过如此,” 对他这张扬跋扈的挑衅,九幽强压下想同他掐架,这种丢脸行为的冲动,持以沉着冷静应对的策略。 她迟缓的抬眼瞥他,同样的傲慢不屑,“如此怎么?” 他目光如炬,邪肆逼人,“本以为敢欺君犯上的君侯,会长的如何天生反骨、或是气焰嚣张,此番看来,你也没大家说的那般狂妄么……真是失望!” 九幽哭笑不得,却还是忍不住咧嘴笑了! “卫国公此言何意?是想来找小侯做同道中人的呢,还是来打压小侯气焰的?” 卫国公目光愈黑,闪烁凌厉: “君侯是否没娶妻、无子嗣?怎么,对女子没兴趣,好男风养**了?” 他犀利直白,九幽也当仁不让, “卫国公此话何意?看卫国公你小小年纪就封这个厚禄,也没娶妻吧?” “小小年纪?!本公二十四正当壮年!!——本公是皇上胞弟,这爵位厚禄也是应得的!总比你正当!” “本侯断定是你肯定没娶妻,要不怎么脾气这么暴?!” “君侯,本公警告你,你若敢对皇兄生出什么不轨之心,本公就叫你‘断子绝孙’!” “……哦!原来卫国公如此高龄还不娶妻、也不让旁人染指皇帝,是你早对皇上有觊觎之心阿?哎呀呀好一番‘兄弟情深’呐!” 卫国公被小侯爷这么一说,竟然脸色涨红,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凶光大盛!! “荒谬!哪有你这般放肆大胆、出言不逊的!!” “本侯还得进宫呢,卫国公若是想吵架,就等日后来府里找本侯吧,本侯叫君玄!” 卫国公低咒了声,“险些误了正事!” 于是,他猛一瞪眼,冷哼道,“宇文直!” 把刚从他身边走过的九幽吓一跳! 猛一回头,她震惊无比。 “……卫国公,您刚才说什么?” “宇文直!本公叫宇文直!再听不见就没有下一次!!” 九幽看这卫国公嘶吼的样子,怎么那么像宇文邕呢? 也对…这俩是兄弟,能不像吗。 刚才还邪肆张狂的男子,现在就被她三言两语闹的都嘶吼了,九幽不禁想笑! “……哈哈哈!卫国公啊,你比你皇兄有趣多了!” 宇文直的目光似乎要杀人!“……笑什么!以为本公不敢动你吗?!敢欺负到皇兄头上了,就是和我宇文直过不去!!” 临上车,小侯爷还在咧嘴笑,“小侯不敢,公爷放心。” 宇文直瞥了她一眼,还不忘鄙夷道:“你出行就带一个阉党?连个侍卫都没有?还真是穷酸啊,是不是把你在大街上宰了都没人管的?” 第289章 289重信殿 九幽撇了撇嘴,看了看身旁的季安,冷哼:“卫国公多虑了,本侯要做正义之人,首先就要清正廉明,简单出行。” “嗤。你个小奸佞真虚伪!” “咱俩彼此彼此。” …… 黄昏落日时分,九幽迎着红霞满天,掀开车帘一屁股坐上金銮轿,听着銮铃摇出清脆,与马蹄声哒哒远去。 车一摇晃,她的心就飞了,飞着飞着就因脚踢到了搁地上的木头,啪叽摔下来了。 拿红棠木镂空雕刻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大块木头,对于这个礼物,九幽心道,反正是从太宰亲儿子手里截胡的,出事儿也有乾嘉顶包呢。 重信殿地处偏远,却与身在宫门外的‘太宰府’很近。 九幽一看这距离,也就寻思透了。 原来如此,宇文护是容易妥协的人? 果然还是各退一步了。 重信殿外,光耀如昼,因出东门就是太宰府,所以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这里庄严气派,太宰府又十分热闹。 九幽在外面搭眼一瞧,只见灯火通明照彻大殿,丝竹声声帷幔飘飘。 她把寿礼搁车上,自己步行,一脚踏进殿门,刚要融入眼前喧嚣繁华中,却见群臣有条不紊的座次与坐姿,还有各自席角放的鞋子…… 她这才想起来,忘脱鞋了。 国宴就是麻烦拘谨,要是在她自己家动不动就脱鞋也就算了,可这当着皇上、太宰和群臣的面儿……九幽还真有点儿放不开。 但是这礼仪不可废啊。 九幽趁着没人注意她,赶紧脱靴交给身后,随行的季安,然后自己蹑足上殿。 这个时候,每个来宾都带随从的用意,就显露出来了。 那就是给自己随身打杂伺候的! 自己拎鞋上殿走一圈,多丢人啊? 让随从捧着,这才有派头呢。 九幽一抬眼,看眼前酒香迷醉,眼花缭乱。 一入殿内,还有沉缓的余音绕梁,似乎帝王刚刚站起身来说了些什么, 群臣附和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九幽这一眼、却见一身玄金龙袍衣袂飞卷,华服包裹着男子收窄柔韧的腰身,一个翻转侧身的动作,就已如孔雀开屏, 有着纤细腰肢与手臂的宫女,不知从哪里出来、就在九幽眼前穿梭来往、手持酒具给在座的诸位斟满。 混乱又华靡,看不清那人在哪里。 妙龄少女们身着一件件杂裾,华丽的周国胡汉融合风情的宫装,鬓角流苏垂落,衣带纤髾飘扬,美艳又贵气。 当宫女们的身影,从她眼前迤逦而过、如扇叶打开时,露出的就是正中间的,一道玄底描金的长桌,座上那人一身黑底滚云金边的龙袍,黄衫黑氅。此时甩开两条大袖,正随着臂膀展开、而满身灿金色大绣尽显,浮光葳蕤。 宇文邕龙袍贴身,冠冕金黄,冕旈上十二道五彩玉珠垂至眉峰,一双黑若点漆的凤眸中,荧光闪烁。 正好看见了门外胭脂红的小侯爷。 也正好赶上齐国使臣们,饮完了接风酒。 一双双被华光映出莹白色泽的手,将一只只白玉杯、搁入本国礼官的案碟中。 第290章 290正使换成兰陵王 动作整齐划一,大气磅礴,让人不禁屏息。 想必是刚刚作为礼官的齐国公、卫国公等人,各执一杯酒,敬给了齐国使臣,而九幽恰好来晚了。 安德王那熟悉的嗓音,依旧张扬,悠然笑道, “久闻贵国向来好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九幽一步不停的走着。 只见正使的位置上,站着的却不是高延宗了,而他则屈居到了副使的位置。 正使那人的容貌,以她的角度是看不清,看群臣却个个惊奇赞叹,盯着那位正使,眼睛都看的直了。 岐山狩猎到最后,变成了猎人互捶,九幽也不可能再猜不出…正使是谁了。 离大殿还是有些距离,殿内也确实是喧哗,不知君王与使臣又说了些什么,他们系数入座。 正眼细数,龙袍的帝王坐正中间的第一桌席,其下就是一身华贵气派的太宰大人。 再往下,左侧是大周的礼官国公们、以及几位面生的权贵群臣。 右侧便是齐国使臣了。 九幽这才看到斛律恒珈等人,惊奇的发现牧军师也来了。 齐国使臣第一位桌席就是正使。 饮了接风酒后便是入席。 那正使一身红袍黑褂,腰间挂一只呲嘴獠牙的鬼面,此时九幽定睛一看,只见他辫发高束,凤眼斜睨,黑眸流转,五官精美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顺眼至极、柔中带刚,又勾勾又丢丢,玉容莹光,眉目绝俊无双。 分明是高长恭。 九幽却眼见着高长恭、入席使臣筵席的正座时,他还身侧桌旁还站着一个绿衣华贵的,齐国衣装女子。 女子俯身一礼,对他嫣然一笑,她眸光流转,脉脉含情。 那姑娘梳个十字髻,横插一簪,簪两头儿各挑一条,自然垂下的翠黄飘带,柳眉星眸,唇红面白。 更显得端庄又清艳,一身秀气。 看向高长恭的那一眼,眉眼间尽是柔情爱意。 高长恭脱下面具的脸上,冷硬的轮廓有所舒缓,长相瞬间将那女子比的暗淡无光,他黑亮的眸子似水溶溶,削薄唇角极其动容又自然的一勾,冲她回以柔情一笑。 九幽忽而一怔。 他这表情,他这笑,他这柔情似水的模样,一点都不造作,自然的真情流露,——九幽突然心上一抽抽。 连她都少见的温柔,已经给别人了。 九幽不知不觉中,停下了脚步,只目光如炬的盯着她和他!! 兰陵王眉眼飞扬张狂,此时转目去看座上的帝王,眼神锋利挑衅,突然转性的朗声而笑! ——“恕长恭冒昧,白日里兀自隐了名姓,想来窥探一番陛下天颜,今日一见,仔细一看,果真貌可倾国。” 太宰闻言,锐利的目光就在殿下高长恭,与座上宇文邕两人间徘徊,不禁抚须大笑!“兰陵王自谦呐!你二人的美貌让女人见了都黯然失色,分明是不分伯仲啊!诸位说是不是?啊?哈哈!……” 今夜的重信殿无比辉煌了,这一国一个美人,周国天和皇帝和齐国兰陵王,是终究能同时一见了。 第291章 291周齐二美商业互夸 可两个人的长相,美的极具反差,皇帝就像无人之巅的白牡丹,拥有了人间最精美大气的长相,富态无比贵气逼人,却毫无女气,他是盛世美人,冷傲清高。 而兰陵王不是花,他是利刃出鞘,是从硝烟灰烬里走出的美人,他有英雄的豪气,长相是刚中带柔,五官浓艳俊美,是不擦胭脂抹粉、就极具冲击力的美人,说他女扮男装都能有人信,乱世造就了他的艳烈,兰陵王从长相到身份名气,都得配上一身骄傲张扬。 高座上的白牡丹君王,一双凤眸黑亮闪烁,闻言也不窘迫,只微勾唇角,冷凛邪异的一笑,“自古名将如美人,枭雄才配倾国貌!朕早年便听闻,兰陵王容貌绝美更胜女子,朕本以为你的王妃会是个…如何惊才艳艳的巾帼花木兰,定是可与你战神齐名的,盖世女枭雄呢!不曾想…竟是如此娇柔的女子呵!?不论如何,还要多谢兰陵王的倾国美誉,朕受之无愧。但是,朕可是定要寻一个天下惊奇的奇女子,并肩携手,才不枉此生了!” 皇上这番话,信息量实在大。 又是夸兰陵王好看,又是夸他身边那女子好看的。 兰陵王以及群臣的脸色登时变了。 一个是尴尬,一群是惊讶。 最突兀的是站在那的小侯爷,一身胭脂红朝服,眼神直勾勾盯着齐国正使,跟丢了魂儿一样。 君王蓦地挑起漆黑眉眼,目光炯炯,高声道:“君侯怎的不做声就来了?” ——宇文护这时才看到小侯爷,连忙招呼,“君侯过来!” 九幽这才惊醒过来,若无其事的将目光,缓缓的移到了高延宗、牧歌他们身上。 她唇角带笑,连忙去应:“好。” 她扭头去看龙椅上的君王时,他正抿着唇,目光黑灿灿的,还有点儿得意。 看得九幽如鲠在喉。 便低下头,默不作声坐上了大周这边、卫国公座次后面,第二排的席位,她四处张望一看,惊喜的发现,除了前面的宇文直和齐国公、封大人他们,都是她不认识的老头子。 “君侯在看什么?莫非是见连兰陵王都带了女眷来,君侯觉着孤独了?” 九幽刚坐下,就听见了皇上这句。“女眷?” 九幽一眼就瞧见了, 兰陵王扭头伸手,去拉身旁的女子,女子的碧绿浮光裙摆委坐下身来,相比郑罗敷的羞怯,兰陵王的容止熟顺,更为合宜得体。 皇上笑道,“那是兰陵王妃。” 四个字轻飘飘,落在她心上重千吨。 她看着那两个人,只觉得太讽刺了!王妃随便换,高长恭对感情,就那么随意廉价吗! 要不是碍着这两国重臣都在的场合,她都想上去扇他俩大耳刮子! 之前岐山,他说完婚了合卺了,原来都不是气话……真是!淫乱奔放! 座上君王不嫌事大,开口就是调侃,“君侯坐那儿跟木头桩子一样,可是羡慕兰陵王夫妻伉俪情深,心中不快,想成亲了?” 第292章 292皇侄好牙口 被提名了好几回,兰陵王却一直若无其事的,与他的爱妃欢笑私语。 九幽缓缓的收回了目光,朝着高座上华贵美艳的皇上,呲牙灿然一笑!“多谢皇上关注臣,臣一看见齐国兰陵王是绝世大美人,心里不好受,臣思念家里的美妾了。” 她这一说‘美妾’,前排的太宰、齐国公、封大人,乃至齐国使臣都瞪眼过来瞅她。 宇文直扭过头,一双丹凤眼瞪的都快把眼角撑开了!“君侯!你什么时候纳了妾啊?本公怎么没听说?!” 九幽随口怼回去,“小侯纳妾还得跟卫国公汇报吗?” 宇文宪也侧目过来,满眼笑意,语气中难掩好奇:“本公也不曾听说君侯有纳妾之事啊?” 宇文直不甘被噎,又问了句,“六皇叔还没成亲,皇侄好意思吃独食吗?” 皇上也突然来了句,“朕也好奇。” 刚才还围绕兰陵王夫妻,现在就成了一群皇叔审侄子了,九幽心里直骂!姓宇文的不拆台,他们就活不下去了吗! 她紧张的去看高座上的君王,见他正搭袖、杵着手肘在桌沿,手抚着光洁的下巴尖儿,颜色幼嫩的双唇,性感的抿起,漆黑灿亮的目光也是审讯又好奇。 “六皇叔,这倒不是侄儿吃独食,侄儿那男宠脾气硬,怕六皇叔不爱啃。” 九幽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君王的眼神。 果不其然,等她把‘男宠’二字毫不遮掩的说出口时,他凤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线,危险气息浓厚。 看他这表情,估摸着心里已经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或是撕烂她的嘴了。但是碍于场合,宇文邕只好沉默。 一旁的六皇叔嗓子眼儿刺挠似的,一阵咳嗽,斜眼睛瞅她!“咳咳!皇侄好牙口!” 而九幽见状嚣张又骄傲,她有身旁这个太宰当爹,谁敢不给他面子啊! 君王浓黑长睫一掀,锋芒乍瞪!“君侯……你又有些放肆了,以后不准你在这种场合提起你那‘美妾’!!” “……啊?那领出来给皇上您观赏呢?” 漆黑凤目一瞪,皇上面色愠怒、“朕不想见!你也不准领出来!!” “……”九幽一脸无辜的看着、有些要发怒架势的君王,不敢说话了都,怕他在齐国使臣面前丢人。 “咳咳!君侯入席这么久都没饮上一杯酒,来人,给君侯满酒!” 宇文护老脸僵红,嗔怒的瞪了九幽一眼,就一阵清咳。 一看连这老头都听不下去,恼羞成怒了,九幽赶紧收敛。 她赶紧低头应着,岔开话,“多谢父亲爱及!” 殿内宫女手持窈窕的金壶喏声翩跹而来,壶嘴长长,倾入樽杯。 九幽也不含糊,默默的举杯就喝。 一众齐国使臣早已被晾在一旁,看了半天戏。 安德王清咳了两声,蓦地朗声道,“君侯性情耿直,陛下宽容大度,实在是让延宗好生见识了!……我等多谢天和陛下盛情款待,请允许延宗敬陛下一杯!” 安德王总是这样笑容满面,高举酒杯敬向大周的君王——那玉容君王只是倨傲冷淡的抬了眼。 第293章 293这孩子虎头虎脑的 陪侍君王的红衣内监,安季闻声而行,为君王倒满一金樽的琼酿,君王手指一动,玉白的手指捏着篆花金杯、以手掩杯,一饮而尽。 金樽落定桌案,已空。 君王目光漆黑,面色雪白,脸长的得冰雕玉琢,全然不像喝了半天酒的人。 却目光一转,看着殿下的小侯爷道,“君侯既不饮酒,又不吃宴,莫非是觉着朕宫中准备不周,不合胃口?” 九幽皮笑肉不笑的讨饶,“皇上您说的哪里话!您知道啊,臣最不挑食了,你们说你们的,臣就吃臣的!” 话说完,她赶紧低头,捏了只红艳樱桃出来,扔进口中一咬喷汁,唇齿清香。 先拿水果清口,再动筷去夹食鼎中的五味肉脯,还有鱼乍……吃了几口,就听见倾倒出的流水声、在耳畔响起。 宫女柔声细语,“侯爷请饮~” 九幽顺手就把酒杯端起来,灌几口喝尽,再放下。 宫女继续倾倒酒水。 哗哗倒酒声中,宇文直张狂的笑道,“哈哈!皇兄太机智了!就该让君侯乖乖饮酒吃宴,省得这孩子总是语出惊人!” 正在啃鸡腿的九幽,闻言赶紧放下了筷子与鸡腿,嚼着口中肉,懵然抬头:“嗯?” 宇文直凤眼弯弯,唇角咧开无声大笑,“……呵呵君侯你吃你吃!你这孩子吃相怪好玩的,虎头虎脑的,斯文败类那个状态!” “……” 九幽唇角抽搐,扫一眼用膳拘谨的群臣,发现那些两国的重臣们,还在不咸不淡的聊着,话语中一句也不提昔日厮杀的惨烈,以及几辈子的爱恨恩仇,只说些奉承夸赞、天花乱坠的话。 听的她昏昏欲睡,听人奉承可太催眠了。 也没人提起该去太宰家吃寿宴了。 九幽继续无声的吃肉喝酒。 宫女也默契的在酒杯见底时,给她倒酒,如是几次。 她抬眼一瞧,豁然发现这宫女有点面熟。 再看两眼,……嚯!这不是正武殿封侯绶印那天、被她调戏的宫女吗? 九幽尴尬的,迟缓的将目光移开。 吓得她酒都醒了,这肯定是别人特意安排的啊,看她早朝调戏宫女,就给她送上来了。 酒醒后,她的目光却又不由自主的,扎在了高长恭身上。 他那边儿总有恩爱黏腻的、言语对话传过来,九幽想堵住耳朵不想听不敢看,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瞥去看。 看一眼扎一下心。 他用自己的筷子,戳进金漆果盂里,夹出一串成对的硕大红艳的樱桃,喂给郑罗敷,还满目柔情的笑道,“车厘子俗名樱桃,而这长安灞桥樱桃的名声,可与我兰陵郡的樱桃比肩了,不知味道如何?阿蛟,你来尝尝。” 郑罗敷一惊,目光狂跳,又极快平复了,柔语娇声道,“王爷又忘了,妾身叫罗敷的。” 兰陵王的目光依旧柔媚,毫无波动,似乎全然没听懂她的意思,“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正好听见了此番话的太宰,却好奇的冲了上来,“兰陵王,你这王妃也叫阿蛟啊?太巧了,孤的义子也叫阿蛟,但孤这个阿蛟是男的。” 第294章 294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 高长恭突然目光锋锐,又复清亮,抿了抿唇,瞥了郑罗敷一眼、沉声道,“爱妃性格娇柔,本王愿以金屋藏娇,所以起了个阿娇小名儿,与贵国的君侯……无关。” 郑罗敷的杏仁美目中惊魂甫定,欲言又止…咬着下唇,一句不言。 一旁的君侯呼吸骤紧,抿着唇,脸上是半笑不笑的表情。 而那位龙座上的龙袍帝王,金杯玉指,俊容冰冷,雪白的面皮上,只有眉眼漆黑。 喝了那么多的酒,脸色也不红,只是那两瓣嘴唇,给酒水染的鲜艳红润。 颜色醉人又勾魂,嘴唇凉薄又性感。 冕旒珠帘摇曳,他目光冷冽。 与此同时,兰陵王也斜眼看着座上——那一身雍容威仪金黄龙袍的,周国皇帝宇文邕,忽然举杯而笑。 “陛下,别来无恙!” 宇文邕果然是绝顶好看的男子,他只是一皱眉,便是一副皇帝的寡淡亲和样,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畅。 “兰陵王此言差矣,朕与你不曾有交情,何来此说!” “呵,本王不过是信口一句罢了,陛下莫要怪罪。只是呢……本王与陛下没得交情,与君侯可有呢!” 九幽闻言一愣,怎么还是扯到自己了? 看大家都瞧着她和高长恭,九幽便举着酒杯起身,离了席位、走上中间红毯过道去了,“兰陵王真不愧是盖世美将,本侯只觉一见如故,敬您一杯!” 齐国公无奈道,“兰陵王莫要欺君侯,君侯才十七岁,今晚喝了不少了,他义父要心疼孩子的。” 宇文直那双凤眼却亮晶晶的,嘴唇也因饮酒而水润润的,此时一边握着酒杯,一边笑容灿烂:“我看他酒量好的很!五哥你别拦他,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倒要看看他能喝成什么样!” 九幽暗自嗤笑。 她喝这么多年酒了,祖传的千杯不醉!这宴会上的又不是烈酒,还想喝蒙她? 兰陵王饮了小侯爷的酒,目光却直直戳在她脸上,而她只顾低头,心不在焉的,出来敬完酒后,就匆匆回席位去了。 想当初,军营夜宴,他身患恶疾饮不动酒,九幽就豪情万丈的给他拦下来往酒盅,一次次的替他挡酒,替他敬酒。 痛心刺目之情景,实在不堪回首。 人不起身不会觉得头晕,等她再往那一坐,她适才发现,宫中的琼浆佳酿果然是好酒,又辣又烈的饮入喉,又有一股花香甜腻的滋味儿,砸吧砸吧嘴,总是意犹未尽,几杯不够还想要喝够! 可这酒的后劲儿确实挺大。 九幽感觉脑袋都没知觉了,意识也模糊不清了。 她睁开眼,入目的是推杯换盏,纸醉金迷, 她不敢去看高长恭的方向,她怕自己忍不住去打架,更不敢在宇文家的地盘上造次。看似这些位齐国周国的,都是兄弟叔叔义父,实际上此时此刻,都是仇家。 九幽突然就看见,眼前一团夹着玄色的明黄,离开了座位走了…… 不做他想,她起身就跟了过去,还撞倒了斟满的酒杯……清透的酒液从红木桌角,撒到了她衣摆上,织锦地毯上,这些她都没看见。 第295章 295醉酒闯寝殿 旁坐的卫国公惊道:“哎!君侯这是醉了吧?哪去啊?” 九幽只顾盯着那个掀帘、进了两个大柱子中间,眼看要走没影了的人,胡乱匆匆回了句,“我去找皇上!” 然后,紧跟着黄袍身影跑了过去。 似乎听到后面有人喊她,说了些什么,可九幽没听清。 ……绕过了朱红大柱不知多少根,走过绿瓦雕门不知多少间。 殿宫辗转,玉扄洞开,眼前豁然惊艳。 入目,却是宽敞的卧椅上,倚着一具刚褪了上衣、露出宽肩窄腰上身的精瘦男体。 他还戴着那金龙白玉冕旒冠,依旧是白日里的威严,可就是龙袍没穿…… 削肩窄腰,玉色胸膛上肌理曲线分明,莹光跳动,正好的位置嵌着两点茱萸嫣红喜人,分外妖娆。 不知是她唐突,还是他故意。 本来低头不敢窥圣颜的宫女,此时猛一抬头,瞧见了倚着门框的小君侯,失声尖叫!“——啊!” 其余的两个宫女闻声抬头,又迅速低身做扶:“——君侯金安!” 那个鬼叫的宫女后知后觉,先道了君侯金安,又跪在地上道:“奴婢惊扰圣颜,求皇上宽恕!” 美艳的皇上闻言,急忙捂了本要换上的、玄金龙袍在前襟,瞪着漆黑锐利的凤目,一边胡乱穿衣,一边暴怒:“君侯?你怎么跟来了!还不回避一下!” 小侯爷从门框上站起,迈步上前,逼近他: “皇上怎么离席了?” “朕龙袍上洒了酒,正在换呢!你过来干什么?出去!——还有刚刚鬼叫的宫女,也滚出去!!” 满身酒气的女醉鬼,一把将他穿了一半的衣服抓住,趁机扯了下来,她满面酡红,精美的五官分外艳烈、“皇上穿什么?这样不是挺好?!” 他死命抓着自己衣服,和女醉鬼拉扯开了。 他凤目瞪的凌厉,两颊上却飞起了红霞。 “君侯你大胆!!” “臣的胆子就是这么大,皇上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女醉鬼一边说着话,一边狠劲,将他手上的龙袍拽了下来,扔去一边。 然后她身形歪斜、跟瘫了一样儿,一屁股坐在卧椅边沿了。 剩下的那两个侍婢急道:“放肆!对皇上不敬是要杀头的!!” 女醉鬼脑子有点浑,想什么说什么…“滚!打扰老子劫色,老子就地砍了你们脑袋。” 吓得俩宫女抖如筛糠。 皇上一看不能硬来,漆黑凤目瞪了那俩宫女一眼,无奈的咬牙切齿:“都给朕滚出去!无朕宣召不得进来!!” 宫女们含泪跑了。 只留了垂着漆黑浓睫,满眼明辉的皇上。 女醉鬼吼完人,就拿胳膊肘杵着、卧椅旁边的扶手,低着头,只露个额头给他。 被堵在卧椅里的皇上别无出路,趁着她手劲儿松了,宇文邕扯下灿金色绣龙外衫,随意披在肩上、就挺着玉质起伏的胸膛,低头去瞧她……“君侯,你低着头,不会是想吐吧?” 她突然把手拍他胳膊上、抬起布满酡红的脸,红唇吐着热气,满眼水底星光。 第296章 296七夕与君共 “皇上……今天是七夕吗?” 宇文邕的凤目黑若点漆,郑重的点头,“七夕,牛郎织女鹊桥会。” 她看着他的眼睛,细指摸上他刀削般的下巴……这张脸绝顶好看,却冷漠的,不带任何感情加持,玉质白润,喝了那么酒也不会染红。 “他明明说…只会有一个王妃,看了他征服他,他会嫁给我……他明明说没有新娘子拜不了堂!为什么…谁都可以了,忘的那么快……” 她说着说着,如鲠在喉,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九幽,你醉了?”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露在外的半身,那精瘦紧实的小腹、好像很适合躺。 然后女醉鬼扑通一下!从卧椅上滑落坐地上,脑袋扎他怀里,手搂着他腰了。 龙涎香混杂了酒气,他觉得她是真醉了,可也怕她直接睡着。 “酒不醉人人自醉……朕也挺意外的,本以为你配兰陵王,齐国将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可是兰陵王并未留住你,你来到了朕的身边。” 他说了半天,枕着他腿的女醉鬼还没吱声,要不是搂在自己腰间的胳膊更紧了,他都以为她睡着了。 “独孤九幽,这样就退缩了?那你一会儿,不去陪你义父过寿了?还是说,你装醉,就是为了劫色?” 这句话当时奏效了!女醉鬼扑腾着就半蹲着起来了,扬下巴,拿深红又亮的眼睛看他,不耐烦的来了句,“那不是劫色。” 皇上的漆黑凤眸一亮,幼红双唇微张…“你!” 还不待他说话,她猛地伸手扣住他脑后、一低头直接堵住了他的口。 近在咫尺的冷艳玉容,凤目瞪得溜圆! ——晕乎乎的女醉鬼还没吃到味,只觉得唇上两瓣好柔好软,吹弹可破的样子,她忍不住沿着一线缝隙、连舔带啃,更想深入品尝……忽然就被人一把推开—— 他猛地蹦起来,坐直了身,一脸震惊的盯着她,双唇水红,瞪一双漆黑凤眸。 “…独孤九幽!” “这才是劫色。你叫我,真好听。” 她单膝跪下蹲在地上,两手握住他两侧的扶手,抬头细细打量。 眼前的男人容貌艳丽,精美如高岭之花,黑眸醉人。真让人心驰神往。 “给朕个理由…你第二次吻上来了,你又错认谁了?”宇文邕嗓音低沉,两颊上似有两撇绯红,煞是艳色。 看的她心里痒痒的,缭绕绮丽。 九幽吐着酒气,逼近他的面颊去,“皇上这么倾国好看,让人意马心猿,我怎么会认错……都说薄唇之人才薄情,可是高长恭不算薄唇,难道世上男的……都只可纵欲,不可纵情吗……” 借着酒劲儿,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笑,估计是笑得很难看,因为她眼前的玉容愈发黑沉了,连眸光的都漆黑无底。 “君侯,你醉了。” 他一叫君侯,九幽还真清醒了不少,哼哼道,“老子没醉!就是酒壮怂人胆!你等着……我这就回去,陪老相好喝他个!酒后乱,性!” 第297章 297一碗醒酒汤 九幽感觉眼皮更沉了,面前那漆黑凤眸中却流光闪烁:“君侯,你醉成这样,可不能出去给大周丢脸了,朕命人给你送回府!” 她脾气上来了,那叫一个悲愤!“皇上…你撵我?你是不是撵我!你居然撵我!” 宇文邕默默将手攥紧了、身上披着的绣龙外袍,一时间不知道拿这醉鬼怎么办了。 索性她蹲累了,一屁股坐地上。 他连忙抬头看看……得亏她身下是地毯。 她就抬头看着他,脸上酡红淡了,五官却醉成了酒。“宇文邕…老子在你面前丢脸丢大了!今天说的话,你最好不要记着,明天也千万别跟我回忆!!” 他的一双漆目波光流转,唇角也勾起了冷媚弧度。 “你莫非喜欢朕了?才酒壮怂人胆的?” “…你这话好耳熟啊,是不是我刚才说过?人家都君无戏言的!都说了别帮我回忆,你嘴咋这么欠啊!” “你嘴不是更欠?刚才还扑上来吻朕呢,要不是朕反抗,你舌头都伸进来了。” 就在这会儿,就听门外有人喊道,“皇上和君侯还好吗!臣诸葛星来送醒酒汤了,能进吗?” 宇文邕瞥了眼门口,珠帘那站着个官服太史,而九幽也听声儿认出来了,来的太及时了,九幽好不容易聚起的意志力、连滚带爬起来了,“老道老道!快把醒酒汤给我喝了!救命了啊!” 九幽一起来,不止头晕,心还怦然狂跳,难以平静。 自她身后,只听见皇上出声威严,官腔官派的,“进!” 只见武侯祠那个小老道,这会儿穿了身黑官服,戴乌纱,收拾的正正经经,手里端个鎏金雕花的盘子,里头就一个玉碗。 九幽脸都黑了,“就一碗是给谁喝啊?” 太史那细长眼睛一抬,对九幽撇嘴道,“君侯看东西并未重影,看来醉的轻,不必喝了。” 在后面默默穿里衣、套龙袍袖子的皇上,头也不抬的出声,“朕没醉,醒酒汤自然是给君侯的。” 九幽也不客气,上去端起碗就喝,翠绿玉碗里盛着褐色的汤,到嘴里酸酸甜甜,还冒凉风。 直到她喝了一半,撂下碗,太史还拿细长的眼睛裂着她。 九幽都不敢想,刚才醉醺醺的都跟宇文邕说什么了……就想逃离此地。 便回头给皇上做个揖,她头都没敢抬,“皇上,臣告退了。” 她话音未落,对面的男人便勒令道, “站住!君侯刚才不是还很胆大么?怎么现在低个头,不敢认账了?” 九幽虽然还挺头晕,可也不那么麻了。弱弱的抬头,颤抖着嘴皮子回,“臣不敢。” 她一抬头,正看见皇上已穿戴整齐,灿金色外袍绣了一身的龙,此时正在理衣领子,他肤色玉白,眉眼漆黑。 人高马大,穿衣修长的宇文邕,突然迈步而来,近到可以看到,他咬出嫣红血色的,幼嫩唇瓣微张,唇缝正中突起的小小肉珠,更加明显,竟极其性感诱人! 俩人对面而站,她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气势。 第298章 298嫌不嫌弃你看不出来么 他却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陈国使臣明日将至,朕在宫外行宫宴请。” 九幽顿时嘴角抽搐,“……吓我一跳,陈国与我何干啊?” 灿金色的龙袍蓦地退后了一步,宇文邕目光漆寒,“陈国近日有一女侯当政,此次出使就由她持节。……听闻那女侯名声在外,又极好男色,必定难缠,朕明日召你进宫帮朕打点一下……” “人家好色怎么了?就把你怕成这样?!要我说,陈国风气可比大周好多了,就拿当年的山阴公主来说吧,皇上还赐她面首三十人呢!到了这北边,花木兰从个军都要女扮男装。我算是知道华胥为什么要造反称帝了,你们这也太看不起女人了!” 宇文邕却一声冷哼,凤眼斜挑,黑眸凌厉,极其傲慢, “那你不来便是!——朕有什么好怕的?除了你哪还有人敢对朕如此无礼…大不敬!” 一看他这帝王脾气上来了,九幽顿时心里冒火,却又不敢跟他硬拼,干脆憋着气冷哼一声! 怕他再唠叨,九幽赶紧扭头就走,拔腿就跑,她跑慢了怕他喊她。 然后她想多了。 直到出了门口,也没人喊她。 ——在女侯爷出门后,皇上在太史挑起的眉眼中,端起那碗醒酒汤就喝。 太史眉头挑的快上天了:“四郎……你不是最爱干净吗,你不嫌弃小侯爷喝过?” 皇上一回头,就瞪了他一眼,“嫌不嫌弃,你看不出来么?” “皇上……您有点堕落了啊。” “算一卦,红鸾星动能辟邪吗。” “您这话问的……那临盆时候孩子头都出来了,您还能给塞回去吗?” “朕不会哄孩子。” “莫关系,皇上还是个孩子,得让君侯哄您。” “滚!羞臊朕呢?” …… 九幽刚从皇帝那走出来,就往外殿宴中走去。 房外内廊中,红墙覆青瓦,鎏金绘龙凤。 一不小心,就会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要找的地方。 她忽然看到绿裙的郑罗敷,和红袍的高长恭了,就在自己前面几步远走着,说着什么。 ——红窗走廊里,身穿交领红衣的男子、脸上扣个獠牙鬼面,一把拽住旁边儿女子的衣领,低头咬牙,语气中竟满带危险意味,“你刚才竟敢自认王妃?本王难道没和你说过,你至多也就是个妾么!” 郑罗敷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那我算什么!那我算什么啊?!你给我希望,我爱上了你,却又一次次的剥夺去!这些日不都挺好的么,为何一看见她你就不行了,你就心疼了?!你知不知道……刚刚看到你明明心如刀绞,却强撑着的样子,我有多心疼!” 他蓦地侧了头,只见鬼面狰狞,目光锋碎:“要不是你!…本王怎会如此!” “我只是想借用巫蛊,让你别再痴念那个负你之人!我都愿与你同生共死了啊!” “你就是个巫蛊毒妇!只会用些旁门左道!本王留你在身边,更害怕养狼为患!” 冷哼一声,他抬腿就要走, 第299章 299大红大绿 郑罗敷一急,生生跑上前去伸手挡住了他的路! “你别走!” 她这一回头,就看见走廊尽头,那个胭脂红华服的女侯爷了。 小侯爷表情尴尬,一步都没走开。 郑罗敷只是惊愕了下,就星眸微转,眼神冷寒。 她不由分说,就把身旁的男子,往身后柱上一按! 高长恭愕然,“你做什么!” ——九幽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一眼看到郑罗敷一伸手!她看不见高长恭的表情,只看见他被人抵在柱子上,双手垂着攥拳,又抬手去推开贴近身前的碧绿绣裙,半偏过头,分明是欲拒还迎。 绿衣华贵的女子眉眼含情,娇媚动人:“不要反抗我,…” 说着,樱红的嘴唇就撅了起来,翘脚将自己送了上去。 底下紧贴柱子的男子,低声吟咽一句,便猛地伸出了手、去攥住她的。 两人四手相扣,钗穗与金冠交织相映、画面淫渍,让人心痛。 真是强势又放荡,刚才还是被动的羔羊,又瞬间本性暴露,扑如猛虎。 九幽攥紧了拳头,撇嘴嗤笑。她早就知道的,高长恭这个人,不就是喜欢被女人用强吗? 明明就是风骚淫贱,偏还总要装出一副君子,守身如玉的假象! 能和她做的事,对别人也是一样做,虚伪的让人感到恶心! 九幽眼前昏花,腿脚发软,她扶着身后的墙,缓缓坐地下。 ……那红袍绿裙的扭动身影,在眼前愈渐模糊,耳边钗穗摇曳的,珠串碰撞声,也越发听不真切了。 她心里那个念想,与挥之不去的忠贞誓言,刹那决断,如快刀斩乱。 果真极刚易折,说的越真,事实越假。 当九幽接受事实那个刹时,心里空了,也轻松了。 终是心疼的麻了,就放过别人放过自己了。 这样一想,她噌地就站起来了,然后状若无事的、看都不看那两人一眼,昂首阔步从两人面前走过。 靴底敲击地面的声响,震闷连绵,小侯爷压根不想遮掩自己的倒来。 直到胭脂红的小侯爷,走出了好些步,都去了廊头转弯。 九幽似乎听到身后,男人一声沉闷低鸣,“我恨你。” 天地忽而静了。 而撕扯着衣襟的两个人,瞪得跟仇人一样。 小侯爷刚走出齐国那俩人的包围圈,迎面又响起争吵声,竟是一个朱红身影,拽着个绿袍之人在往这边来! 九幽看了个满眼,真想泪流满面。 你们这大红大绿的两对,能换个衣服再来欺负伤心人吗? 金箔玉坠的艳丽裙角,飞扬华美,尽显女子的艳色迤逦。 女子鬓边的珠翠步摇,晃如山崩,眉心鲜艳的花钿,眼角挑红的妆容,映着梨花水眸,也愈发凌厉狠毒!“你说什么…你!封浮华!你再说一遍!” 封大人也硬气,抿了唇从她手中扯回衣角、冷声道,“王木若,你我之间,从未有过真正开始,也就结束吧!” “……你,你不娶我了?” “我从未亲口说过要娶你,都不过是你父亲…与我父亲一厢情愿,只是我一直不屑反驳而已。” 老猫略忙,偏科文学艺术,4级当前使我恶补英语。 1.周四到周日日更两章,周日设置下周的定时更新,如无意外是日更两章耗着。 2.如果最近签了,老猫也不会上架(收费),就日更四千(全是设置定时发布) 3.如有小伙伴儿在看,可以催我加更,有30w+存稿,每催(评论)必加 4.关于写手说上架的问题,想必各位老书虫都懂,就是不上架没有稿费,不过打赏的金额会以百分之五十形式,不计较上架与否,算入作家额外收入,不签的书无法打赏。老猫就想磨收藏,不上架不签约不要打赏,推荐票投一投就好 第300章 300喜欢上别人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还敢反驳?封浮华!你个负心汉!混球!衣冠禽兽!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你?!你既然不想娶我,又为什么当初不说清楚,现在又突然来抛弃我!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王小姐怒吼中都带了哭腔,还发着疯的抡起拳头,去拍打封大人! 封大人侧身一躲,面色沉冷的道,“木若,你待我是很好,可也曾经有人待我一样好,你是个好姑娘,我却不是你的良人!放弃我吧,封浮华不是你的归宿!” 红裙女子一把拽住他衣袖,泪声呜咽:“我王木若难道就…当真比不过那人吗!——我只有待你是真心的,我拿你当我的一切!说好的愿得一人心,相守到白头,为何你这般狠心的离弃了我!难道还有人会比我更合适爱你吗?!” 封大人侧过头双目微合,打算避讳这个话题了。 又忽而翘着唇角,笑意凄冷。 “……木若,你像极了我,只不过,你我不过是生离,我与她曾经是死别。” 封大人这一角度,一睁眼就正好瞧见了…靠墙罚站的君侯。 男子的双眸如春花水雾,两弯水涡中有凉风掠过,刹时荡漾起了涟漪。 “你什么意思!难道说——你竟在我之后又喜欢上别人了?!” 封浮华秀眸凌冷,眉眼骄傲一挑,翘唇笑了, “是!我喜欢上了别人!” 他说完后竟看都不看她一眼,直奔罚站的小侯爷而来! 九幽一时懵住了,呆愣在原地,眼见那人挺拔俊秀的身影,昂扬走来,碧氅的袖带翻卷,雪白衣摆上刺绣的青梅花,在枝上跃然。 绿色花枝鲜活招展。 女子怒气冲天,也转过来看:“那个人是谁?啊!君侯?!” 被认出来的瞬间,九幽惊慌失措中想跑,却不知往哪跑,双腿钉在地上了似的迈不开脚。 忽而鼻息间有香风钻进,就被人抬手过来、只觉他两袖青梅暗香浮动。 沉迷此中香气,她早被人一把按住了后脑、又被大力拽向前,……印上唇的两瓣柔软丰腴,味道有些酒浸透的醇香甜蜜, 九幽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容颜,……呆住了。 他半侧着脸,温软的双唇来夹蹭着她的,更脸热的是,他也不闭眼为净,只睁着弯月似的眼眸,笑意温情的直勾勾盯着她! 惊得九幽一吓,登时心乱如麻,咚咚如擂鼓。 这人…前几天刚被她骂跑出去,这几天的冷淡刻薄也历历在目, 怎么突然这么主动? 还一脸挑衅的看着她! “唔…” 九幽一不留神,滑溜的舌尖已撬开唇缝、技巧娴熟的冲进来,温柔席卷。 鲜活的动感让她反感又胆寒。 看的一旁的王小姐直捂嘴,水汪汪的大眼上,挂着泪花摇摇不坠,极其不可置信! 她没想到!两个大男人当众干出这种事情,幸亏小侯爷没封浮华高,明显是被压的那个,那也不对啊!几天不见,她居然连一个男的都争不过了!! 第301章 301君侯才是真爱 小侯爷拧眉瞪眼,伸手大力去推他, 反被他攥住双手、一只手掌就给他捧在胸前、抵在俩人中间。 九幽瞪眼一惊,眼见着他鬓角流泄下来的发丝垂在眼前, 黑色的发丝拂过耳侧、孱弱苍白的肌肤,这极其鲜活灵性的对比颜色,曾是她最痴迷的…… 封子蝶天生肤白貌美,像是塞北俊男,却先天底子不足,一副弱质纤纤。 可这十多年不见,他是又孱弱了。 肌肤近乎苍白失血,与宇文邕有得一拼。 ——封浮华朦胧醉人的双眸微闭,九幽就感觉,撞上了身后冷硬的柱子。 也刹时回神,拉回了思绪。 此时虽然脑后温软,却脊骨发寒, 墨色发丝在两张脸磨蹭间,又揉的凌乱难堪…… 同时也痒的很。 九幽来不及睁眼看此时的场景,温柔缠绵的吻,已抽空了她的呼吸。 ——怀里的小侯爷开始猛烈挣扎!她厌恶至极这种被强迫的感觉,再温柔的动作,也填补不了心底的厌恶,所以她就借着这股狠劲,轻松挣开了身前人! 她再次落地时,腿脚已发软,浑身也有点晕乎乎的。 手指用力摩擦着湿腻的嘴唇,九幽瞪着眼,对他的厌恶之意毫不掩饰,恨不得眼神能将他千刀万剐! 封浮华身形早稳,挑眉看了她一眼,扭头去跟身后的姑娘道,“君侯才是我真爱。” 王小姐气得甩掉了满眼泪珠,连眼角挑染的红妆都花了。 抬手指着九幽,目光凶锐狠戾! “你!好个君侯!咱俩这梁子,从这就开始了!!” 她气愤的甩手而去,红裙逶迤。 封浮华的目光瞥了一眼、王小姐的离去背影,蓦地转回头,秀眸雾醉,唇瓣是水洗樱桃似的红润。……嘬出来的。 玉齿轻咬着红润下唇,男子眼角微红,满脸媚态缠人勾魂。 “我本就做不到忘记你,你又何必这样折磨我…” 九幽早就被刚才的事恶心到了,又被女的结上仇,这会听他说这话,实在恶心愤怒, “住口!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恶心?拿跟别人练透了的吻技恶心本侯,情话信手拈来?——你昨天不还是一副三贞五烈样儿吗?怎么今天就本性暴露了?!” “你!你能不能…少说这样伤人的话?你误解我太深了,我生你气而已,我都放下身段主动找你和好了,你还要怎样?是我一步一步让,从小就这样,而你却不再是小时候的模样!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更不会这样骂我,从来不会!” “小时候?你还敢提小时候?!小时候的你与现在多大区别呢!再说了…老子用跟你和好吗?你看你现在长大的样,歪瓜裂枣恶心巴拉!” 现在提起往事,过去十二年都像是过眼云烟,九幽自己都觉得,像是记忆缺失了这一大段,哪还有与他的过往记忆? 封浮华显然想到了这点。 温柔朦胧的眸,骤地失了所有灵气神采,双瞳中更是心痛到无可附加的,刺目惊心,两弯柔眸似水只剩冰冷, 第302章 302撞到人了 “我不该主动示好是吗?君侯,今天你说的这些话你记着,我封浮华今后,若再与你多说一句话,我就不姓封!” 四目相瞪,除了针锋相对,还有毫不退让! 男子瞪着她的目光,幽黑粹亮,心痛,全然忘记了刚才无耻的行径! 九幽心里恼火,把他一推开,就蹭肩而过,顺着廊头走进柱门去了! ……待回到席上,依旧的热闹喧嚣,酒香烘热,大殿正中铺一条红毯隔开了两侧,只留几位国公与使臣隔毯而望,对坐着吹捧唏嘘。 而九幽这一进来本是小事,却正好撞到了一个红袍男子! 她这一撞手肘、正好杵上了人家紧瘦的腰身,他腰侧剧烈一激灵、顺势扑倒了端酒杯的宫女,砸碎了杯子、撒了自己一身酒水不说,还给人宫女直接扑倒在地。 登时席上一哄而笑,诸多目光齐聚而来。 红袍男子一声惊呼低叫的急切,四仰八叉趴下了,底下给压住的宫女不禁给吓得尖叫! “啊!!——卫、卫国公……您起来啊!” 发现自己撞倒人了,九幽顿时满脸尴尬,站在这里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 男子语气恶劣的叫嚷着,“是谁这么大胆子冲撞本公!”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去扶的人家。 搭上红袍华服下精瘦的手臂,把人从无辜宫女身上拽起, 男子这时看见了小侯爷,邪魅眼尾一挑、凤眼一眯,唇吐流珠,“君侯?你慌慌张张的撞倒某公,是在挑衅我?” 九幽忍住嘴角抽搐,淡漠道,“卫国公多虑了,君玄莽撞,但并非存心冒犯。” 她把华贵红袍扶起时,挺拔修长的身形杵立,直接比她高了大半个头! 顿生的压迫感,让九幽很不舒服,于是扭头就走。 无辜的宫女抚头站起,腰如弱柳,直接黏上了宇文直去,眨着水汪汪大眼一副可怜兮兮,“卫…” 她不再看卫国公与宫女,扭头回席。 席前却站着几个不速之客。 此时王老大人气得胡子都歪了,拽着哭哭啼啼的王姑娘,指着九幽鼻子就骂! “君侯!老夫看你生的倒是堂堂正正,没想到竟干这种…违背世俗人伦之事?小女说你意欲争抢我婿,可有此事?!” 另个玄白锦服的老伯,也拽着封大人到九幽面前。 封大人目光幽幽如火的瞪着她,唇色苍白,似乎也是真被九幽气着了。 这一家人拖家带口指责她,还有一群闻声抬头的人看着她,此时九幽只觉如芒在背。 她静静打量着这些人,那个老伯倒也不老,乌发玉簪,冷白脸色,少许皱纹遮掩不住年轻时的俊朗分明,只是这一身玄底银边袍氅显得沧桑了些。 尤其是这老伯眉眼间的一股冷傲风骨,熠熠寒光,莫名熟眼。 拽着封大人那位老伯,手也松开来了,凑上脸来。 “你…究竟是何人?这事当真?” 九幽没咀嚼明白他这话,只是脸上被戳的火辣辣的,迎着道道眼刀,还有别人七嘴八蛇断袖的议论……九幽心想倒不如坐实了! 第303章 303旧年青梅 于是她冷着脸,把封大人往过来一拽、就给按在几步之遥的朱木墙上了! “你乖乖别动,让这群长舌妇见见世面!” 封浮华秀眸愠怒,“做什么!你…” 九幽冷着脸一言不发,直接贴脸过去啃他双唇! 灵蛇吐信一般长驱直入,破关而入,摆出席卷天下的肆意嚣张姿态! 他后知后觉过来,气恼的反击,激烈角逐之后,终是女侯爷经验丰富,将他虚脱的长蛇带入牢笼,将攻势压入他喉咙深处、她攻距至极的地方。 鼻息重喘,与水渍相击声并起,更耀眼的是眼前的精美容貌,不仙不妖,只是轮廓精巧俊美,像朵大牡丹花一样,温柔清艳,极其赏心悦目,眉眼睫梢,都是恰到好处。 越看越耐看,看不厌看不烦。 而九幽此时的心情,只觉得他长大的脸太过陌生。 俩人四目相对,他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 忽然忆起多年不曾想起的。 最单纯的快乐。 枝繁叶密,翠绿蔽天,漆黑树干挺拔。 圆脸小公子坐在青梅树根下,穿着翡翠绿的男装,竟与周遭景物同色。 但那卷起的翠色裤脚,露出的白皙小腿上、一条血痕皮开肉绽。 刚被树枝刮伤、一脚踩空掉下树来,她却不哭不闹,只是瞪一双清澈大眼,抿着小嘴儿一脸苦大仇深,瞅着面前玉瓷人儿一样的白衣小公子。 白衣小公子是浑然一体的白,除了披在肩头的墨发与眉眼,几乎是毫无血色,唯有那翘起的朱唇,更显得他秀俏鲜活。 冰肌雪肤,也是清晰分明的眉眼轮廓。 他蹲下身拍了拍肩膀,笑吟吟的露出了小虎牙:“九儿上来,哥哥背你回家!” 她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摆和裤腿,摇头一脸嫌弃:“不行,你是我小媳妇,叫你背我多没面子啊!我以后背你还差不多!” “你就痛快嘴了,哥哥永远比你长得快,你还背的动我?快上来!你要不上来,我以后就不给你当媳妇了。” 他蹲下身把背后冲给她,展开手臂、就等她伸手。 她闷声道,“我身上脏…可别给你这最喜欢的白衣裳染黑了。” “没事儿,我的白衣裳那么多,你就只有一个。” 她这才放心的伸手去搂他颈子,暗自发笑。 “凭什么你总是比我高啊?” “因为哥哥比你长的快,长得高也是为了保护你啊。” “去你的破哥哥!你就是我蝴蝶妹妹…我才不用你保护!别人都说,人不能依赖别人,会死的早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会死的早嘛?如果你依赖了不能信任的人,那才是死的早,但我不会。你若信任我,我便一辈子都给你安心信任。即使你倔强不要我,我也要在你背后保护你!” “……得了吧,有你在我背后我怕闪了腰!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没我长得高?定是我保护你的!” …… 耳畔的吐息细碎,他又犹豫不甘的隐忍着。 她主动结束了对那芳唇的放肆凌虐, 第304章 304见到老岳父 九幽斜眼一瞟,模样秀俏的封大人,正沉溺其中的双目微合,不见醉人眸色,只听他胸中砰磅,鬓角汗湿。 紧张又期待,所以不反抗却又茫然无措。 此时见她停下来,身前男子倒是不满的低哼了声,湿润的大眼只眯开了道缝儿,泄出微光脉脉打量着她。 微张着的嫣红双唇,颜色水光润滑的,晶亮淫渍。 九幽本来是想当着高长恭的面儿,也和美人玩亲昵报复一下他,回头才知道,他不在席位上,郑罗敷也不在。 没让他们也闹眼睛,她挺闹心。 更闹心的是皇上也不在,倒让一群老头吹胡子瞪眼了半天。 幸好宇文护也不在。九幽一看撑腰的都不在,还不撤想啥呢? 九幽当即淡定的从他身上爬起,封大人骤然失了支撑力、一个腿软脚软就要往地上扑去,还是看了半天香艳戏码的、红袍男子给一把扶住,无奈怒斥,“你们当真荒唐!” 封大人俏脸窘白,“……多谢卫国公搀扶,浮华……” 九幽将他的窘态尽收眼底之后,也不敢耽搁,转头就走。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怒斥!“君侯!你做了坏事还想走?今日之事看你如何收场!” “就是就是!君侯你趁着现在,皇上和太宰不在,可要想出个掩盖色性大发的正当理由!” 随后就是此起彼伏的怒斥声。 直到有人出声苍老沉重,“君侯莫走!老夫就且看看,你有什么理由如此折辱我儿!” 九幽回头去看,封大人正一脸难堪的,给那老伯拽着,刚才没太注意看人,此时看这老伯的相貌,眉宇间气度与封浮华是如出一辙,九幽竟猛然想起,这不是十二年不见的老岳父吗?! 她抬头看人家的气势瞬间矮了一大截,怪不得刚才这老伯问她是谁,她是人家从小看大的,怎么可能认不出! 九幽赶紧抬腿,扭头就跑! 说跑就跑,在回过神儿来时,她己经扒开一路的人、狂奔向最初走下殿的路了。 逢人拦路,九幽就不耐烦的喊一句! “本侯去找皇上!” “本侯去找太宰!” “本侯去找皇上和太宰!!” …… 皇宫内苑,九幽不知走到了哪里,灯光与人声喧嚣渐远,忽然听到了争吵声。 她隐在廊下红柱后面,看着假山后的两个人影。 夜里灯光明亮,却也阴影深重。 一个是箔衣袖夺目,雍容大度。 一个红袍黑衣邪魅,风华无双。 九幽忍不住去抠身边儿,暗红涂漆柱身的镂金雕花…这两个家伙,怎么又凑到一起来了? 那红袍男子厉声一吼,惊得柱子后的九幽,一个激灵收回了迈出的脚, “宇文邕你个挖墙脚的小人!你不好好当你的皇帝,凭什么要从我身边抢走她!” 红袍男子神情激动,那皇袍之人反应更是激烈! 漆黑夜色中,悬月如镰刀,只见他眸光灿亮如星, “朕是大周天子,行的端做的正,是你三心两意留不住她,你都有旧去新来的王妃了,哪来的脸面质问朕?”掷地有声的清冷嗓音,犀利言辞直接激怒了鬼面将军, 第305章 305周齐二美对骂 红袍男子却照着天子的脸、一拳轮了过去! 宇文邕急忙倒退几步,侧身躲过,堪堪抓住他手腕! “兰陵王!你要疯么!” 红袍男子拽回自己手腕,身形陡斜。 眸中辉光,闪烁着愤恨悲戚, “老子已经疯了!”愤慨怒吼过后,竟又是低沉压抑的哽咽。 “从你出现,横在我们中间,就一直挑拨我们,让她庇护你,让她与我对抗,你以为就是有感情了吗?别痴心妄想了!你这人只知道享受不知道付出!” 他谴责完后,又声音沉闷的,哽咽道, “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相爱相知,我视她如信仰,认准了一个人,忠贞和忠心都为她坚守,所拥有的美好都想献给她,对她投其所好没有底线,惟命是从,而放她离开,是我高长恭让她失望了……” 九幽忽然想起来为什么走了,她没有家世背景,她不愿与人共享他,不想让他为难…… 连听故事的宇文邕都不禁动容。 他漆黑凤眸一抬,玉容绝顶美艳,月光微亮,皇袍浮光,他挺拔修长的身形扎立在地,负手扬袂,孤冷月光撒澈在他雕塑似的侧颜玉容上。 有些孤寂,明知身是局外人,却还是那般高傲倔强的冷眼旁观。 说着说着,兰陵王话锋一转,目光熠熠,眼神锐利。 “阿蛟早晚会回来做我妻子的,因为我知道这世上,只有独孤九幽配得上高长恭。而你——心如蛇蝎自私自利!” 皇袍表情倨傲,凤眼斜睨,满口不饶人的不屑鄙夷! “朕只不过是旁观之人,就能让才貌俱全的女豪杰逃婚,千里迢迢投奔朕!空负盛名的盖世美将兰陵王——不过是‘弃夫’而已!” 话锋一转,他语调森然:“花木兰于社稷有用,朕为了大周,也会留住她来与你抗衡!你自己放弃的,就别怪朕顺手捡起来!” 兰陵王怒道,“你休想!我们的感情至死方休,哪由得一个外人说闲话?宇文邕你别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你分明是要跟本王抢王妃的!” “呵呵呵!王妃?她在你身边至多是个王妃,而朕能够让她做皇后!你若心中还有她,岂会当众炫耀你的美妾?看她肝肠寸断的模样,她必是不会与你走了,不仅如此,还恨你到想杀了你也不无可能。你倒不如趁早远远躲开她,省得让人看着心烦!” “皇后?哈哈哈!宇文邕你太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简直不要脸!就她那样高傲要强的性子,何时正眼看你这个傀儡皇帝过?是!你是一国之君,也有后宫三千,可她最痛恨的,就是你这种懦弱无能,还放荡滥情的男人!什么是爱情?两个人的事才是爱情!我高长恭是军人,一生只爱一人!” 宇文邕双唇紧抿,漆黑荧亮的凤目斜睨,静静的听他说,时不时还冷声横几句。 “高长恭你简直可笑!连朕都不信你这套说辞,你要是有胆量就去找她对她说!你看她承不承认你们的关系,你看她跟不跟你走!” 第306章 306偷听被抓出 高长恭听完这话,情绪更激动了,又举起了套着银亮护腕的手,似是气急了要打宇文邕。 “不跟我走难道跟你走?我们战场相识,我们才是战神军侣! 军人为信仰而忠诚,我高长恭毕生的信仰只有两个,一个是忠于家国大义,另一个就是她。……我对她是信仰的忠诚,哪像你水性杨花,你哪来的勇气跟我争?” ……军人为信仰而忠诚,我高长恭毕生的信仰只有两个, 王府那道屋檐下,冰冷的月光镀白了谁的发…… 早知不能相守,月华镀发,雪花落满,也算白头。 九幽心里突然苦水四溢。突然好想!好想抛下一切跟他逍遥自在去。 可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她已经选择了一次自由,就不能回头。 退缩的念头太折磨人了,让她被压迫的几乎无法呼吸。 九幽只能手扶着旁边的柱子,将指甲深深的抠陷进镂空雕花里去。 身后忽然凉风习习,周遭还有衣袂脚步声不知打哪而来,她站在走廊里顺后脊梁骨一激灵! 九幽瞬间慌得浑身警觉!脚下一酸,一晃神就挪了一步。 即使只是细微的一声儿,假山后那两人也瞬时警觉,只听一声厉斥:“谁在那里?!给朕出来!” 她浑身紧绷还没想到对策,突然自身后响起一声:“侯爷,太宰正往此处来,似乎是叫您呢!” 这一声侯爷叫出来,九幽吓得血都凉了!这回可好,摊牌吧不用想对策了,“哪个损犊子陷害老子!出来!!” 九幽愤怒的站直了身,大大方方四处张望,就看见有人提个灯顺走廊过来,近了才看清,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季安! 此时他低着个头,还是来时那身玄红袍子乌纱帽,一手提着个明亮灯笼,一边负手作请,低声道了句,“侯爷若不记得来时路,便随季安走吧。” “滚犊子!”九幽破口就骂,顺便拿眼刀斜楞着他!她本以为他是救她的,结果是把她提拎出来害她! 一边提醒了他们九幽在,一边提醒了太宰将至让他们速速离去。 季安抬了眉眼,烁光炯炯,笑意盈盈,“季安知错,还请侯爷回府责罚。” “混蛋玩应儿!等回府的,你赶紧给自己想个正当理由!” 季安转身走了,带一团亮光。 九幽紧跟着他扭头就走。 迈开步子那一瞬间,她甚至仿佛还听到了假山那边,骤然放松的沉重吐息声。 俩人在走廊里而过,透过微光看见,旁边暗红镂金的柱子下站个人,银线滚边的朱红衣角,与蹲身行礼的乌纱帽入眼帘, 听他用着压低的嗓音恭敬道,“侯爷。” 九幽看左右这俩人,一样的脸。 原来一个是季安,一个是安季。 前面季安还是拎着灯走,卑身恭敬的为她引路。 九幽也不声张,酝酿着怒。 一步一迈青石板,手提灯笼走重楼。 侯爷冷地出声,“你还是选择帮你兄弟,帮皇上了。” 季安低下的脑袋一瞬僵住,又缓缓的抬了眼,目光炯炯坚定,声音如常, 第307章 307红配绿的七夕 “侯爷恕罪,季安并非有意暴露侯爷,只是……安总管也是寻皇上不见,又见皇上与那兰陵王纠缠不休,生怕那兰陵王一介武夫再误伤了龙体,适才见侯爷也在,便知侯爷定不会袖手旁观,这才出声唤您。” “这个理由还挺正当,寻思这样说本侯就治不了你了是吧?你们自以为是揣测本侯的情绪,你当本侯是量尺呢不带变通的?季安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玩应儿,本侯再信你就得死你手里。” 季安听罢,直接拎着灯跪地下了,“侯爷恕罪!季安的忠心您是知道的呀,这次也是因为…我二人的兄弟之情亦如侯爷与皇上,也是为了两全其美才冒犯侯爷……请求侯爷下不为例啊…” 小侯爷面上毫无表情,眼底都浸上了冷色,“皇上?本侯看他也不是好相处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拿本侯开刀!本侯向来孤僻,这些天也是真信得过你,日后你若是联合兄弟,偏帮着皇上害本侯,成功便罢了,等本侯活着,绝对亲手砍仇人。” 说完了,她也不待他反应过来,继续顶着漆黑循着亮光而走,蓄意甩开季安。 横穿树过,眼前忽然晃过两个人影! 给九幽惊得登时寒毛倒竖! 却见那人只是从她面前,庭苑的连理树旁穿过,一个一身碧绿、一个一身朱红的。 这红配绿的颜色搭配实在让她闹眼睛,简直不能再昏眩了。 九幽想看看这第三对是谁,就愤愤然,攥着腰中剑就贴了上去。 只见有个大姐高髻如云,穿着裙裾华美、都不耽误她跑步生风,她一开粗嗓、“郁久闾牧歌你站那!” 九幽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突然很悲伤。今日不愧是七夕,一对儿一对儿的,果然都乞巧的蹊跷,原来耍单的就她一个! 这外面她是待不下去了,她还不如回去看那帮权臣礼官斗嘴了! 这么想着,还是觉得原路返回比较好。 一扭头,季安提着灯笼正奔小侯爷走,引路的来了! …… 九幽姗姗来迟的回到宴上时,群臣都已井然肃立成一排,目不转睛的看着皇上与齐国正使。 她归席,也不明所以的跟着他们一起站着, 正看见皇上与兰陵王举杯互看,眼神交汇的那叫一个缠绵,暗潮涌动的氛围,让在场所有人都分外尴尬! 九幽发现人都齐了,就她是最后一个。 皇上眼角微斜,似乎是瞟了小侯爷一眼, 憋了半天,唇角才冷生生扯出一丝宽容大度的笑来: “好!既然兰陵王今日在此,朕便也透漏一事:当日朕流落异乡,幸得兰陵王与王妃相救并护送朕回国,朕每每思及感慨良多。所谓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朕念及兰陵王搭救之恩,此番又谴使入朝,便以九龙山新建之行宫命名为‘思齐’,明日正午于‘思齐殿’为兰陵王送行!” 兰陵王眉眼一挑,也笑的灿烂:“皇上果真洒脱不羁,这‘思齐殿’意义重重,可不敢当。” 第308章 308思齐殿 皇上和兰陵王互掐互捧的好好的,他突然瞪着漆黑凤目,瞅门口回来的小侯爷:“君侯,你觉得呢?” 九幽正愣神,被点名了就顺口回上一句。“啊?……‘思齐殿’这名好啊,思念齐国往事吧?” 齐国公笑道,“何止?子曰,‘见贤思齐焉’,所谓思齐,亦有此意了。” 皇上龙袖一挥,金口玉牙一开: “好,此事既定,朕便宣布即时退席,群臣皆入太宰府贺寿赴宴!不得有擅自离退太宰宴席者!……今日七夕,更是太宰寿辰,诸位爱卿莫要饮醉朕这接风酒,反而辜负了太宰府的山珍海味、筵席酒水!” 这就是散场了。 群臣对皇上行过礼后,便听太宰笑声爽朗,招呼着众人随去。 站门口还没进去的九幽,就看着群臣散尽。 人来人往穿梭间,那龙袍上孤寂的金黄色,暗沉的玄黑色,一齐搭在那身骨上,都那般沉重,也不怕他不堪重负。 他这秋风中摇曳的枝头残花,不惧风折与凋零,哪怕一身病骨, 他这高傲倔强,也将使他屹立难倒,博到众人赞赏敬仰。 也许是九幽看的他太久,让他发现了。 他抬起了漆黑眼眸,目光只盯着她看,深邃又朦胧。 意味不明。 九幽心里一阵恶寒,扭过头,看了眼被人拥簇在中间的太宰,发现卫国公正抱着膀,挑着丹凤眼,一脸嫌弃的看着她, “君侯,皇兄陛下,怎的不走了?” 九幽赶紧应着,“我这不就来了么!” 她便紧跟着卫国公身后,朝着太宰那伙人就黏了上去。 …… 自古宴会多俗套,一想到宴会,九幽眼前就惯性的浮现起金红色。 红色的是筵席绫绸,金色的是酒具灯花。 太宰寿宴也不例外。 宴会进行的热闹而入流俗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尤其是因为太宰寿宴,来往宾客渐渐兴致高涨,好生热闹。 金碧辉煌映衬之下,侍女端来熊掌燕窝满席喷香,羌煮貊炙正是火候。 这种大场面,九幽还真是少见着,领着身后抬木头的俩人入席,她先找个靠边的地方盘腿一坐,然后让随从把那快大木头放旁边儿,她就安安静静的正襟危坐,连带身旁更安静陪侍的季安,俩人算是最可有可无的人了,成功猫起来了。 这宴席上的人,九幽一个都不认识,没看见封大人他们,连乾嘉都没来,她也懒得去搭讪他们。 看别人出丑多好,自己可别沦为笑柄了。 九幽看着面前铺席长桌上的菜式,果真全是珍馐美馔。 她忽而想起《周礼》天官冢宰所说的那几句,凡王之馈,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饮用六清,馐用百有二十品,珍用八物,酱用百有二十瓮。 原意是说:凡进送给王的饮食,饭用六种谷物做成,牲肉用六种牲,饮料用六种清饮料,美味用一百二十种,珍肴用八种,酱用一百二十瓮。 而太宰不愧是天官冢宰,用起天子仪仗来毫无异议。 第309章 309木头会变身 甚至浑然一股王霸之气。 九幽瞟了眼座次在东道主太宰、席位之侧的皇帝,然而那身披龙凤重绣的皇上也在,她都为太宰捏了把汗呐…… 这东道主当的霸气,让皇上都只能跟众宾客一起等着正主来,然而再看这速度与形势,她都着急了,太宰这衣服还没换完呢吗? 她腿都快坐酸了! 心道,这人一厉害起来是厉害啊,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真是位同皇帝啊,就差让宇文邕写个退位诏书,来个天命禅位了。 这么一想,九幽更觉得这个爹真厉害了,堪比当年的曹丞相了。 季安在旁边儿喊她,“侯爷侯爷,看好您的寿礼!一会儿您可得展示这木头呢。” “等着瞧好吧,本侯这木头会变身!” 俩人刚一接话,就听见旁边儿有人插句嘴,“嗤,你来一个试试,我看看你咋用嘴吹变身的?要都看一遍就会的话,鲁班门就不会濒临失传了。” 九幽猛地一侧头,惊恐的看到,她都在角落了,旁边儿竟然站着乾嘉大哥! “嘉哥……怎么在这儿啊?” 显然是刚来,这家伙今天穿了一身绯红绫罗,又像常服又像朝服,因为底子好,随便一收拾,头上再戴个金冠,配上那亦正亦邪的长相,活脱脱个贵公子, 他一边在她旁边儿空桌坐下,一边撇嘴道,“你这脸在一群老头里,格格不入,而且人家聚堆儿,你被孤立。” 他往那一坐,身后的两个壮硕的随从、就放下了抱怀里的、镂空礼盒裹的木头。 九幽发现了,他的损人本性又暴露了。 “我落单儿,不还是为了等大哥嘛。” “别拍马屁,我不吃这套,我有喜欢的女人。” 九幽咬牙切齿“买马屁!哥您换个地儿吧,我喜欢一个人独占旮旯。” “你又不是选坟地呢,还种这了咋的?你知不知道好赖了?” “知道知道……谢谢大哥照顾小弟!小弟这不是怕位置不好,委屈了你嘛。” “主要是咱俩送的东西是一套,一起献礼面子上好看。” 九幽直挑大拇哥:“高!不愧是太宰亲儿子,太会来事儿了!” 乾嘉斜她一眼,“可别这么说,女人才会来事儿呢。” “……”九幽咬牙切齿,但凡给她个机会,她都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这边儿俩人兄友弟恭,旁边儿的季安一句都不敢插嘴,生怕嘉公子损自己一句、再不敢大声喘气了。 就听周遭一阵骚动,有人高喊着,“太宰到!夫人到!” 礼乐奏起,骤然骚动。 自打门口进来两队婢女,拥簇着个人,好大仪仗。那些婢女皆身着艳丽,进门后各自退在两旁,让出中间过道,遥然缓出个妇人,穿得一身绯色裙裾烟翠披帛,颈带金璎珞璃玉圈子,耳垂红玉髓坠子;肌肤丰腴腮如雪,斜眉入鬓眼光凌厉。 三仙归元髻上,斜插竖坠着金雀钗翠步摇,垂在鬓角旁晃荡熠耀,衣着打扮,极尽穷奢华靡, 坐旁边儿的大哥得意洋洋,“那是我娘。” 第310章 310义父义母七夕虐狗 九幽便多瞧了几眼他娘。 只见后进门的宇文护殷切的上前一步、搭了她手臂一下,两人并肩而行,老夫老妻相视而笑。 与耀眼的夫人站在一处,果真权倾配绝色,天下绝配,衬得两人都年轻了不少,俩人并肩入场,引得一片唏嘘感叹。 “太宰与夫人情深义重,这许些年来都不曾提纳妾这等言论,实是绝世良人啊!” “古人云,弱水三千,太宰您却只取一瓢!不容易啊,可恭可敬啊!” 一旁的季安还小声告诉她,“太宰对夫人恩爱有加,除了…玄帝与独孤信,确实不曾与人有过艳色话柄。” “跟玄帝有绯闻我还信,跟独孤信这……” 另一边的乾嘉大哥不乐意了,“说的我爹跟断袖似的。” “那倒不是,据说当年还是独孤信,一手撮合的太宰与夫人,之前太宰不愿娶,还去找独孤信算账,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愿娶了。” 九幽心道,他俩要是有断袖情,宇文护就不会杀独孤信了。 突然又想起不久之前,她封侯宴上,太宰要了个异族女人回去呢……“嘉哥,我怎么记得封侯宴上,义父对一个西域女子青眼相看啊。” “别提了,那女的到家当天,就因惹得我娘蹙眉,被我爹处死了。” 九幽听了真是心里触动,满是感慨。“都说义父是奸臣,可他身为一个权倾天下的夫君,竟能为结发之妻做到这样……他实在不失为一个良人。” “所谓忠臣奸臣,只看最后谁写史书了,都是各自为政,各为其主。” 九幽默默的扭过头去看义父义母。 心道这种感情,还真让人羡慕, 在外是顶天立地,手握千军万马的摄政太宰,回到家了,还是能向妻子低伏迁就的夫君。这就是忠诚的军将,这才是对爱情的信仰。 ……虽说这义母容止得宜,美艳尊贵又大气, 九幽突然觉得,这义母不是很好相处。 光看她那面相,就是个凌厉的主儿。 她走过九幽面前时,九幽明明都挺能隐藏的了,她还是看见九幽了,只撇了自己一眼,九幽就毛骨悚然。 然后她一开口,喊了声,“阿嘉怎么坐在此处?” 阿嘉一本正经,“母亲,我在跟弟弟说话。” 义母旁边儿的义父拍了拍她胳膊,满脸热情洋溢,“哎,随孩子们去吧。” 待夫妻俩扭头上座,一旁的乾嘉也拍了拍九幽肩膀,“老弟你怎么一身酒气呢,这是在宫里喝了多少?你看见齐国兰陵王了没,他怎么一直戴着鬼面。” 九幽顺着他所指之处,就看见前面的席位上,跟皇上对坐的就是兰陵王等人,他还是刚才那身,一看他戴着彩绘的狰狞鬼面,就知道他没吃酒的意思,奇怪的是这次没带他那女眷,使臣只来了安德王和斛律恒珈。 满殿丝竹声声,宾客如云,皆列坐在席。 太宰举杯高声道,“诸位宾客能来参与孤之寿辰,尤其是齐国使臣不远万里而来,孤幸甚至哉!” 第311章 311红色鹦鹉杯 宾客齐道:“太宰客气!” 宇文护以袖掩面轻抿一口杯中酒,之后就是众宾活跃,轮番劝酒说吉祥话、更多的是拿出各种寿礼来献宝了。 齐国那边儿的兰陵王当仁不让,只见他挥手,让身后的墨绿长袍军师、端上来一只托盘,托盘里放个外壳红的发亮、镶金边的怪异酒杯。 兰陵王坐在席位,朝寿星作揖道,“太宰寿星,小王所带的是一俗物,乃是瀛洲所获的纯红鹦鹉螺,因小王等人平生未见过红色鹦鹉螺,特以金银打磨制成龙头酒杯,献于太宰为寿礼。” 还真有问的,大老粗宇文盛:“鹦鹉螺跟酒杯有啥关系?” 献托盘的牧军师恭敬道, “鹦鹉螺产于东海,其内部生有彼此相连的网格,倒酒入其中之后,因层层隔开,倒出时不会一下子全洒出来,吾主兰陵王试过了,这只鹦鹉杯能装一斤的酒,能分二十几次喝完。” 太宰挥手喊随从,“多谢兰陵王赠杯,颜色倒也罕见,来人,取来放在孤桌上。” 只见那红衫明艳的兰陵王,忽然作揖道,“太宰不嫌小王粗鄙便是,也请太宰恕长恭宴席失仪,长恭酒劲儿上头,先告辞退席了。” “也罢,看兰陵王精气神儿都不对了,快扶兰陵王回去……” 太宰一发话,军师就搀着兰陵王从席间起身、就要行礼告辞。 然后安德王一看这个,连忙让身旁礼官抬出一箱东西,箱子涂金漆雕花鸟,还有礼单道,“这是我朝皇帝送来的寿礼,礼单在此,太宰恕罪,小王这四哥啊有点水土不服,延宗不恭了,先送他下去了……” 然后齐国使臣把东西一放,礼单一念就找理由溜了。 而后排的九幽跟着旁边儿的嘉哥,就看齐国使臣匆匆来去,都傻眼了。 九幽侧头,看嘉哥食指抿着下巴,若有所思,“嘉哥,想啥呢?” “使臣真傲气,连脸都不露就走了。对了老弟,刚才你不是在宫里吗,那个兰陵王真有传说中那么俊?” 九幽很郑重的点头,“好看啊,比女人还好看。” 一听这话,阿嘉瞥了她一眼,满脸不屑,“我就多余问你,你是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的。” “……”兄弟俩在后排闲聊,前排已经在那献礼了。 “祝太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座‘兰草成堂’玉雕,是臣从独山玉中,挑选出的一块天然翠墨石,又请能工巧匠精心雕琢,三月乃成!” 众宾齐齐翘首去瞧拿玉雕,惊呼赞叹声骤起,此伏彼起。 只见那兰草玉雕,通体碧绿间杂几碎墨色,长叶简洁有力,展现出幽兰之叶御风飞扬,薄厚有度栩栩如生,而叶上的蚂蚱,也巧妙的增添了、无形的风动之美。 “这玉雕的兰叶几乎垂直的角度,必须选用上乘的墨翠水石,其独特的优异韧度,才能承受如此奇险的构图表现。上柱国这可是玉中极品啊!谁再说上柱国只会舞刀弄枪,寿礼也就送些金刀玉刃的?” 第312章 312群宾献寿礼 那献玉雕之人得意的不行。 “哈哈!还是你有文采,要换做本公可是决计说不出,这些文邹邹的话来的!” 太宰见了那玉雕,倒也没说是好与不好,只是淡然的挥了挥手让人拿下去,极其傲慢的挑着眉,“上柱国有此心意,甚是不易啊。” 另一人不屑的哼了声,邈那人一眼:“你这金玉之物到底俗气,太宰府何时少过金银珠玉?……太宰请看此物!” 他指着随从手中托盘里的精美人形雕塑道,“下官前些日子游历乡野,闻道面塑活灵活现,神采自来,便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教那面塑奇人捏了这‘九星神君’出来,又给其衣上镶金贴银佩饰珠玉,也是光彩夺目。” 九幽伸脖子看了看,前面那面塑实在是精美绝伦,有骨有皮,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或是倚树或是持书,还有的关公骑马,女娲腾龙,骑马的女将花木兰一身戎装腮红,艳煞全场。 宇文护挑眼看了看,嗤地一笑,“……哈哈哈!虽说是市井俗物,倒也有些灵秀。” 九幽发现,乾嘉的傲慢是随根儿。 也许宇文护真是几十年混迹权场见多了宝贝,世间俗物没有能入眼的。 那人碰了钉子,也不生气也不装假,只讪讪拱手嚅嚅道,“此俗物能有太宰一句灵秀,也是十世修来的天恩浩荡了!” 九幽看着坐那闷不做声的龙袍,离得远看不清他表情,只是好奇他对‘天恩浩荡’的话做何感想。 几次有人碰壁,他们倒是习以为常了的样子,还越挫越勇,个个都挤吧着上前。 “太宰!请看我这……” 他们争宠似的,而这边的小哥俩儿,还在扯闲。 面对桌上的酒菜,俩人都一口没动。 “老弟你有什么看中的没,回头哥送你。” “啥啊?” “他们送的寿礼啊。反正那些乱七八糟的,最后父亲都送给我玩儿。” “义父这么宠孩子的吗……我看那些人送的东西,挺用心的啊。” “你来之前我是老幺,哥哥们都分封各地了,只有我在家,父亲就可着我。…倒是兰陵王那个鹦鹉杯挺用心,罕见的变异色鹦鹉螺,还做成了宴会能用的酒杯,炫耀的挺低调。” “鹦鹉杯这东西,我都没听懂。” 她的手指在桌案下,轻抚着腿侧的镂空礼盒,一旁的季安幽幽道,“侯爷不去送礼啊?” 九幽微微一笑,很是镇定,“得看嘉哥什么时候送礼了。” 正说着,却见众宾客齐齐迈出席位、手捧着各自的寿礼站了一排排,献宝似的谄媚讨笑……各自念着自家寿礼之时,便有一众太宰的家仆上来收走这些贺礼。 九幽旁边这位,扑通就站起来了,绯红衣袍戴金冠,腰杆挺拔,一挥手、他身后的随从就抱着、装木头的镂空礼盒跟上了, 九幽就拍了拍季安,“起来干活!” 然后兄弟俩带着各自随从,一前一后从宴席中的过道走出,往大殿上一站。 “父亲,这是孩儿送您的寿礼。” 第313章 313鲁班家的桌凳 只见乾嘉的壮实随从,撂下木雕花的寿礼,打开礼盒,又露出一块完整木头, 小侯爷的随从也,打开了同样的木质礼盒,露出稍小点的一块完整木头,“义父,这是阿蛟送您的寿礼。” 太宰眼皮都跳了,“吾儿你俩这是闹哪出啊。” 乾嘉看了看身旁的兄弟,朝两位高堂俯首作揖,一说话沉稳透亮,颇有大哥风范,“我们兄弟俩送的这东西,是运用了鲁班门变形术。” 乾嘉一挥手,那俩随从就开始拆木头,一个拆乾嘉的,一个拆九幽的,眼睁睁看着刚才还是木板,几下就排成一桌一凳了。 刷了红漆,桌子上盘着莲花鲤鱼,凳子上俩扶手雕刻了鲤鱼, 宾客里小声儿议论,说这东西精巧啊,就是不知有何意义。 乾嘉直接了当,“母亲和父亲不是一吵架,父亲就睡书房吗,孩儿送这个桌子,是让父亲睡的更舒服,那桌上还能当木头枕呢。” 九幽赶紧接上,“阿蛟这凳子有靠背扶手,能让义父想睡哪睡哪,想坐哪坐哪!” 那夫人见状却有些不高兴,本该娇艳的桃花眼,都渗出了丝丝狠戾。“好你个宇文萨保!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跟儿子说啊!” 宇文护也有些尴尬,“这两个臭小子!!那个…那是阿嘉阿蛟胡闹的!我没说啊!我真没说!!” 这可给太宰夫人气的够呛,斜挑一双美眸,朱唇微撅,一副又倔又委屈的表情,连眼角都红了。 “你惹老娘生气了,就不让你进卧房你就委屈成这样?反了你了!宇文萨保,你要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老娘就大闹七夕!!” 九幽差点听笑了!这义母也太有意思了,活脱一任性女豪杰啊!但是谁家要有这么俩孩子,不鸡飞狗跳也挺难。 她那位义父这会儿也满脸紧张,抹了把额角冷汗,讪笑着手忙脚乱的解释, “夫人夫人您听我说……我今晚睡书房!咱们回去再说,别吵别吵,这么多宾客,给点儿面子……” 俩儿子就站那看公母俩矫情,群臣也不敢搭话,大半的人都在掩面笑呢,场面一时间无法直视。 九幽看了眼乾嘉,“是不是摊事儿了啊哥?要不我先回去吧。” 阿嘉一脸为难,“你是回去了,可这是我家啊……算了算了,老两口经常矫情,你放心回去,没事儿。” 九幽点头,便屈膝跪地行大礼道,“义父义母在上!内个,孩儿就不打扰您夫妻恩爱了啊,阿蛟这就回去了,正好阿蛟吹了凉风,肚子疼。” 太宰虽然穿的贵气威严,华光满身,此时还是拿着扣金缝玉的袖子,擦额头冷汗,“嗯回去吧阿蛟,别忘了明日早朝。” 九幽刚松了一口气想谢别,那位义母元夫人却不依不饶,“君侯既已入我宇文家,怎能还像个山间粗野小子似的?瞧你那行为举止,成何体统!明日我便派人去,教你权贵皇家的基本礼仪,不得学不会!” 她这么一说,九幽是真不想再待在这了。 第314章 314哪能因为你好男色就造反 “义母说的是,阿蛟就是粗人一个,寿礼既已送到,那太宰父亲,孩儿就先告退了。” 不看旁人眼光,这小侯爷突然的稳重爽利,抖一抖衣角不存在的灰,她再一抱拳拱手,作个辞谢的揖。 九幽很潇洒的走了,来去如风。 …… 回到府中之时,婢女刚掌了灯。 外面却已夜深虫鸣。 路过长生殿,九幽没有分毫犹豫的停下脚步,直走后院烟雨阁。 季安挑着灯,一路贴身跟着,寸步未离。 到了庭前满树红绒的合欢树下,紫苑开处,廊下守夜的婢女和护院,这才看见了侯爷。 烟雨阁婢女连瞌睡也不打了,拎着裙角奔她而来,强打着精神对她甜甜一笑,少女的娇俏尽显。 如花朵娇嫩的婢女,又朝小侯爷微微一俯身行礼:“奴婢恭见侯爷!侯爷深夜而来,想必早已困乏了,正好公子在里面备了合欢煮的汤,请侯爷暖暖身子。还有利于解郁宁神呢!”她又瞥了九幽身后的季安一眼,幽幽道,“侯爷,您总不能让季总管,就守在您跟公子闺房的纱帐外面吧?” “……你不提醒本侯都忘了。” 女侯爷挥手示意,季安瞬时懂了主子的意思,“是,季安告退,侯爷也要早睡。” 九幽不住扯唇轻笑。“尽量吧。看来他是早就准备好了,等本侯宠爱啊!” 她就顺口一说,都把小丫头羞得拿手帕挡住了脸,一边咬手帕,一边羞答答的瞄着侯爷。 把九幽看得浑身不得劲儿。 季安都臊了个大红脸,啐笑道,“房中密事,侯爷你也不看着点人就说啊!” 九幽很无辜,“古人云食色性也,说出来有什么好丢人的?你们看不惯啊?这就是本侯的本性!有能耐你们造反啊!” 季安嘴角一抽,表情实施无奈:“侯爷你说什么呢,哪能因为你好男色就造反啊,你知不知道就你这事儿,都给府里的小丫头们贡献了多少闲聊好料呢!” “……” ……九幽一迈入了烟雨阁寝殿,就是阵阵香风袭来。吹的人心荡漾。 白净缎纹的男式锦靴,缓步踏在细软的地毯上,如踏云端,她只觉身心都酥软了。 被窗外晚风掀起的紫纱帷幔,朦胧又缥缈,里面隐隐约约的,地榻中间小桌案旁,显露个半坐的挺拔人影。 她走近了看,有一盏水晶灯朦胧着,月华似的一团光,清水出芙蓉的男子墨发垂襟,纯白的寝衣又薄又透,拢着他瘦削的身形。 指翻书,手如酥。 九幽在心里啧吧,瞧瞧人家这端庄坐派!她翻书总翻的噼里啪啦,他只拿白如葱根的指头,捻起书页来轻柔的翻篇, 好像那书卷是他心中至宝。 连眼角眉梢,都是宁静的柔情。 她这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只见他眼尾狭长上挑,一双紫眸是身上最特殊的颜色。 似乎是咬文嚼字到了晦涩处,还露出贝齿轻咬了嫩粉唇角,模样俊秀又娇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第315章 315不像画 是窗口的风作祟,吹拂起满帘紫幔。 他那身白纱衣松垮垮的,被他穿在身上,只拿一条绸带随意、扎在腰身,那薄纱透丝的质料肯定透气。 衣襟裂开处,巧妙的遮掩住了腰肢往下的风光,而那香肩怯弱,细腿拨纱,又极为引入入胜。 穿着纯白,头上青丝未挽,本应清雅无辜,可就是让她想压下去,或者将水乡美人弄到榻上…… 九幽忍不住弯下腰、伸出指头去捻起他、软滑的衣襟领口,只见纯白纱衣下,即是肤色淡如凝脂的肌理。 忽然被人调戏了,专心攻读的男子刹时呼息一滞,周身骤僵。 连握着书卷的手指,都不自觉的收紧了, 九幽不禁闷声笑着,娓蹭坐上地榻、手指轻佻的去摸丝绸。 “……故意的?” 他缓缓把手中书卷一搁,突然很正经的抬头,只因有双紫宝石色的眼睛、使整张清秀面容都为之黯淡,他指着桌上水晶灯,“长生殿墙上不需点灯,既亮如白昼,是水晶里填了水银么?” “本侯哪知道,别岔开话。” 他捉住她温热的手,整个人紧绷了,他眼中似乎总是含水,含羞,“侯爷忙了一天了,不歇息嘛?” 他力气毕竟不如女侯爷,她很轻松就抽出手来,直接一搂男子细腰、将他按倒在织锦团花地毯上。 男子的青丝撒了一地,铺在身后,因为突然倒下失了平衡、就青蛙腿着被女侯爷挤在中间了。 缓缓倾身覆上的女侯爷,眉眼都是邪气的笑,一手将他的细腕擎举,一手轻轻撩开他的两襟凉衫、脸上却若无其事的,跟他深情对视。 看的他双颊浮粉,浅紫眼眸眨巴眨巴的,只好翘唇笑了起来,嗓子轻轻柔柔、“姑娘十七猛如虎。” 女侯爷毫无温度的绸缎朝服,贴上凉滑的玉嫩冰肌,便有了温热的触感。 隔着层层衣料,都感觉到了…她锋眉一挑,凤眸炽热,“你这里…似乎和我的赤铁剑有的一拼了。” 面对这个衣冠整洁、朝服尊贵的小侯爷,底下的男子只是温柔的笑,耳尖红热,满眼柔情蜜意,“那你可要比比,哪个更硬度非凡了……我这柄剑,只入你的鞘。” “虎狼之词!”罕见她脸红,将稚气刚脱的浓艳五官,熏染的人面桃花,毫无硬朗。 他想继续逗她,可她的指节温热又刚劲,撩开顺滑衣摆介入、他浑身都血都崩起来了,低嘤吟唱,“你真像个衣冠禽兽…穿着朝服办事儿,你能不能换件衣裳!” “如你所愿!来上手,给本侯宽衣。” 她本就是虚抓着他手腕,此时得了首肯,他便颤抖着指尖,去解金兽首扣玉腰带,脊背抵着织锦地毯,中间只隔一层丝绸薄衫, 侯爷的手一得空闲就乱逛,直到将胭红朝服外套扔一边儿、剩了个白色交领衣衫,底下的泪眼男子,猛地双手抱住紧实的腰肢、螃蟹似的盘上。 腿颤抖的不像话,剑也热的不像话。 第316章 316虎狼之词 “…幽儿,卿哥哥会做肉夹馍,你什么时候夹我…” 姑娘直接愣了,“你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卿哥哥猛虎抬头、温热的两瓣啃上来,狼吞虎咽的那叫一个急切。 侯爷不甘示弱,俩人动手起来跟要打仗一样麻利,布料磨蹭,刺痒的难以名状,又很快被强硬的吞噬淹没。他箍紧了怀里腰肢,难忍低喑,拱腰上迎,却又不敢出声。 烟雨阁的外屋,透过窗棂,像两条蛇一样抵死冲击,被刻意压抑的声音,化作拦不住的碎喘,飘散在夜里。 门外忽然响起闲聊声,似乎越走越近,披着白色里衣的女侯爷忽然警觉,浑身紧绷,被压的男子受不住这下,“啊疼!”一声叫出,吓得外面顿时消停了。 只听侯爷嗓音压低了,带着愠怒,“谁在外面!” 正在兴头上被人打断,扶摇公子出声软媚,还带着囔囔的鼻音,“你们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许进门来!小心侯爷砍了你们!” 外面也不知道有几个侍女,齐刷刷带哆嗦的回: ——“喏!” 外面的甚至踩了对方的脚,都急匆匆跑了,地上的俩四目相对,他还拿柔软的手、给她擦额头细汗。 男子出声略带沙哑、清亮中却又饱含媚惑:“累吗?让我来?” 女侯爷浓烈的五官还未成熟,已窥得几分父辈的美艳,她眉头挑着,眸子明亮炽热,连唇角的笑都张扬无比,不容置疑。 “老子的腰,干活干的不够劲儿吗?” 他弱弱的出声,“够……” “那还矫情什么,你这样体格的,我能一次来五个。准备好,继续了。” 她突然袭击!“呜!混蛋!”怕引来围听的,被迫风雨摇曳的江南男子,咬牙忍到了浑身要散架,筋疲力尽才算完。 在下躺着都筋疲力尽,这让他十分郁闷,将门虎女的那方面要求太强烈了。 ……半响后,就在这闷热的秋夜,女侯爷笑容满面的从地上坐起来,穿戴衣衫扣腰带,倒是身上只盖了件及膝白衫的男子,侧身看着她,抿着嘴,粉潮未褪的小脸上,蒙了层阴郁。 “你怎么不高兴啊?” 他伸出两根细指,将白衫上提、盖住了白皙的肩膀。扶摇纤长羽睫轻颤,哼唧道: “我想了半天才发现,你这种进门就要办事,办完事跟没事儿人一样开穿衣走人的,就像青楼红馆的常客,就差把银子摔我脸上了。” 九幽穿好一身白衣白裤,又捡起朝服搭一边儿凳子上,满眼清亮的低头瞅他,表情那叫一个水灵儿无辜。 “需要钱吗?侯府的钱你随便用。” 气的地上趴着的男子,直接坐起来了,不顾衣衫滑落,随手抄起桌上、盖着木算盘的手绢儿,就往她身上扔! 俊秀的小男人横眉瞪眼,咬牙切齿的,“你是真听不懂假听不懂!” 少见温柔的他发火,九幽赶紧捡起扔她身上的手绢,顺带给他裹上滑到腰下的白衫。 “穿着点儿别着凉。”然后搂他后颈,一低头就在他软嫩唇上亲了一口,顺手把手绢儿给他搁回桌上。 第317章 317跟谁斗气一样 然后再捧着他的脸,他表情舒缓了很多,便满眼温柔的看着她,“幽妹妹,今晚过瘾了嘛。” “你身体很配合,嘴上表现不错。” 明明是他挑起的话,此时还是红了脸,眨巴着亮紫大眼,朝她努嘴,“我怎么一点儿男人的自尊都找不到呢。” “因为在我这。” 他忽然搂住她脖子,在她耳边吐着温热、“我的兄弟,只会对你抬头了。” “倒不如说你来感快。” “喜欢你,便受不了你一点儿撩拨。” 这男子穿着过膝的白衫,四敞大开露着肌,贴她肩膀上温言温语。 九幽摸了摸鼻尖,只觉好笑,“怎么一日不见,你更黏人了啊。” 他搂紧了箍她肩膀的细弱双臂,随着他缓缓低下的头,乌黑发丝冰冰凉凉的垂落在她肩上、蹭着她的脸。 她只觉下腹一紧,便伸手将人扯下来,圈怀里压地上。 他错愕的咬着自己食指,满眼湿漉漉的看着她。“你累了一天了,怎么还精力旺盛啊……我晚饭还没吃…你要不要先吃饭?” 她低下头,满眼不怀好意,“要不要吃点……本侯的东西?” 男子脸上滚热,却凝眉瞪眼,咬着一口小白牙,“今天宫里是有多少美男,把侯爷馋的这么欲壑难填。” “美男是有,可都是成双结对的,怎么,你不想跟本侯干了?” “我觉得你今天不对劲,像是跟谁斗气一样。” 九幽这会儿早没想法了,也顺势起身,坐一边儿给他盖好衣襟。 “起来穿衣吧,本侯叫人做饭去。” 他一边起身找束腰带,一边问,“听说兰陵王来了,老相好重逢,侯爷可有动作?” 三摸两摸找到了扔一边的白绸腰带,他一边系腰带,一边抬头观察女侯爷。 女侯爷脸上表情冷淡,还很大方的任他打量。 “兰陵王带了个新王妃来赴宴,本侯能有什么动作,话都没说几句。” 扶摇心里不解,可也不敢深问,“毕竟侯爷现在是周国皇亲国戚,齐国旧事,只能放一放了。” “我觉得皇上在试探我,当然,我也在试探他。” “怎么说?侯爷是看中皇上美貌……还是拉拢皇上的权势呢。” “都有吧,我只是怕他跟宇文护串通一气,才跟他混熟,可我感觉他太弱了,总需要我救他。” “扶摇在府里听季总管说了,说皇上遇到了刺客,是侯爷护驾的。刺客是谁,可查清楚了吗?” 九幽不禁缓缓睁开了眼。 刚要开口说,又意识到了事件爆发后的重要性。 只能黯然垂眸。“不会查清楚的,皇上应该…也会顾全大局。” 扶摇从未见过她这为难模样,不禁愣了,“侯爷不会连刺客都认识吧?那人是谁?竟要你这般包庇?” 四目相对,从危险的抵触到绝对的信任。 “高长恭。” 三个字重如千钧,扶摇蓦地轻笑。 “原来如此。那侯爷拦在中间,得挺尴尬吧。” “中间有一段反转的,是皇上拿弓箭瞄准高长恭,我就挡着高长恭身前,还以为他那狠心的人,会毫不犹豫将我俩射杀,没想到他表面柔弱不堪,却力气大的能掰断弓弦。遗憾的是箭头划伤了他的脸。” 第318章 318男人的尊严 “那宴会上,就没人问他脸上的伤怎么来的嘛。” “我都没注意,他脸上好像涂了怎么遮掩的药膏,都没看出来他脸上有伤。” 扶摇在一旁听她讲故事,虽然早就接受的,可还是心酸了一会,上挑的紫眸水润浮光。 “怕不是皇上…对你有感情了吧?你还想试什么,让他先开口吗。” “既然你是我最信任的,那我就跟你掏心窝子了……前两天留在宫里,是因为中了迷香,把皇上非礼了。经过连侍卫的提醒,我觉得他在那苦肉计呢。” “这……给你使苦肉计非礼自己,他图的什么啊?这会不会太荒谬了?” “那迷香让人产生幻想和冲动,我看见了情窦初开时候,喜欢的人。” 对面而坐的男子紫眸一弯,扑哧一笑! “皇上肯定很生气吧,我知道皇上要试什么了,试你喜不喜欢他……哈哈失败的太彻底了!你这么经验丰富的人,估计数一堆人来也找不着他啊!” 九幽听后脸色不大好,忽然伸出手擒起他的下巴,正对上那绚丽妖异的紫眸,她不禁眯起了琥珀眼眸,翘了翘饱满的唇形。 “你这话挺幽怨啊。不妨告诉你,我所爱的,除了小夭便是高长恭,可惜这两个,我一个都没睡到。” 他表情冷静,紫眸发深,“那睡过的呢?” 女侯爷松了捏他下巴的手,转而往他后腰一扣、又给人按地上了。 压着满身青丝如瀑的男子,她稚气刚脱的脸上,眉目浓艳多情,“只有一个南疆蛊王,和你。” 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有一口气郁结心头,化作柔情眉眼,他捧起她的脸,指尖玫粉,以指腹轻刮她的唇瓣,“只要你不怕早朝迟到,我想,让你感受男人的尊严。” 她忽然将脸埋在他耳畔,对着他白嫩的耳垂咬了起来。 他周身颤抖,又伸手拍了拍她弓形的脊背,“往下去。” 她依言换路子,从他颈间到锁骨,沿路留下一个个深红的痕迹。 男子难耐的低吟,细喘,声声散碎在屋内纱帐里。 又忽然捧住她的脸,捞她上来,在她颈肩深吻。 俩人正难舍难分,忽听门外侍女道——“侯爷!侯爷可在屋里?齐国使臣派人来送您巧果了,要您亲自来看!” 鬓发凌乱、一脑门细汗的男子,气喘吁吁的松开了她,女侯爷满脸不耐烦,皱着眉撅着嘴,此时衣襟松散,头上小金发冠勾的发丝凌乱。 两汪紫眸的男子拍了拍她后背,轻笑,“侯爷若不去的话,一会儿再有人进来,可就后果不堪设想了……” 九幽气恼的半坐起身,一边拿自己朝服外衣,给扶摇裹起来,一边径自起身去。 对外大吼!“谁来了?!” 她随手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就穿鞋出门去看。 烟雨阁廊下,早已站了一排人。 一边是侯府中的侍婢与侍卫,一边则是铁衣红袍的齐国将士,那为首的襦袍锦冠男子持着羽扇,笑容满面的对九幽抱拳拱手,作揖一礼。 第319章 319兰陵王送巧果 “在下是兰陵王帐下军师牧歌,受兰陵王之命,来为君侯送巧果。他还说……七夕将逝,牛女二星将别,希望明日思齐殿宴送时,柳岸灞桥边能有君侯送行,也不枉相识一场。……在下相比打扰侯爷安寝了,侯爷怎穿的如此单薄。” 九幽拢禁了身上的白衫,寻思里面还有裹胸吊带呢,也不冷啊, 亲自送别,这事儿太扎心了。九幽心里难受的紧,只想快点回绝。 “多谢关切,本侯无碍。本侯并无官权,也无皇命让我去陪送使臣,恐无法再见一眼兰陵王绝色了。” 牧歌一挥袖,却叫随从的一个戎装男子,端了两盒朱漆雕花的东西来。 那个戎装男子眉宇冷肃,抬头看她这一眼,那叫一个怨毒犀利…九幽一看见斛律恒珈,脑袋都疼。 但是当他的大手、将雕花盒子起盖那一瞬,清馨又浓郁的花香扑鼻,九幽定睛一看、雕花饼盒中,全是模样精致的小糕点,有花型有圆饼。个个都挺好看,一看就是用了巧心的。 牧军师出声清逸,“这巧果是兰陵王亲手所做,花型巧果里填的是兰花甜酱,而另一盒则是各种肉糜、肉粒为馅的,请君侯务必收下。” 这巧果还真是好东西,直到合上了盖,芬香还依旧,和制作它的人一样香远益清。 九幽不禁动容,“就听说过七夕有女子做巧果,互赠亲友的,此番…真是难为兰陵王了。” 那戎装男子登时不乐意了,气得眉眼剔起,抓的饼盒直颤, “为了给你做这玩应,他堂堂一个八尺男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兰陵王,亲自下厨学做这破巧果……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嘲讽他像女子?你要不吃就拉倒!你不吃本将军还想吃呢!!” 九幽不禁瞪眼,“斛律将军误会了!本侯是心疼兰陵王,哪儿你就听出嘲讽了?再说了你凭什么抢过来吃啊?你断袖也得看人家兰陵王乐不乐意啊,人家都有女人了你还惦记,你管的比老天爷还宽了!” 斛律恒珈把手中饼盒,往自己随从手里一推,瞪着犀利黑瞳,手握腰间剑柄就要冲上前,“你!” 牧歌连忙拦下他,“恒珈别冲动啊!你非要气死肃肃吗!” 俩人要打一个在拦架,就听小侯爷身边,站个男子冷不丁出声,“难为兰陵王如此有心意,侯爷就收下吧。” 扶摇这一说话,引得所有人都凑过来看他。 牧歌那双狭长的眼,在锁定扶摇之后都眯成了一条缝,笑容一僵。“……这男的是谁?” 九幽刚要作答,就见斛律恒珈冷脸上前一步、一把拽下了扶摇肩上披的胭红色朝服! 当看到他松垮白纱下、颈间密布的红痕时,斛律恒珈脸色骤变,瞪着她的目光怨恨阴寒:“……侯爷精力挺旺盛啊,白天给皇帝当护卫还不算,晚上牛女二星鹊桥会也不看,怪不得我们追到你男宠门前,请你出来,敢情你俩忙着办事啊!” 第320章 320思齐殿在九龙山上 一字一句从斛律恒珈牙缝里挤出,握拳的手也攥得紧出骨骼‘咯咯’声,也是怒到极点了, 一身白衫,腰杆挺拔往那一站的小侯爷,解释都不解释,戾气满眼。 “你回去大可将所见所闻,尽数讲与兰陵王,再帮本侯问问他,是不是男人滥情本天性,天下乌鸦一般黑!” 牧歌哑然,斛律恒珈怒目,都等着女侯爷处理。 九幽一摆手,“来人,把东西收下,送里面去。” 打刚才就守在一边儿的季安等人,忙不迭上前来。 九幽又作揖道,“还请牧军师替本侯,谢过兰陵王知遇之恩,如今一别两宽……还请军师提点他多为自己名声考虑,与本侯保持距离,以免落人口舌,对他不利。” 说动了旧情,她话语中哽咽微微,不敢多语,“本侯话尽于此,夜深路远,人生亦是,今后兰陵王行事还要仰仗军师,多多提点参谋才是。” 牧歌点头应道,“君侯此番话,在下铭记在心,必定如数转达。” “对了,柳岸灞桥我知道,那皇上和你们说的,思齐殿在哪?” “就在你这凤华金宫身后,的九龙山上。” 九幽登时一怔。 她早知道凤华金宫建在一座大山脚下,也听说过九龙山,但还真不知道……思齐殿就在自家头顶上! 牧歌见状,悠悠笑了,“君侯很惊讶?这思齐殿就在九龙山上,而您这凤华金宫就在山脚之下,本就路途不远才敢来恳请您赏脸的,兰陵王也生怕您过度劳累了…所谓路途不远,还请赏脸。” “……好,季安,送牧军师出府。” …… 再回到烟雨阁,九幽便望着桌上两个饼盒中,满满的巧果发呆。 捻起一朵芬香馥郁的巧果,咬上一口、只觉外酥里嫩,酱芯绵软香甜。 扶摇安安静静的跪坐一旁。 九幽冷眼撇过去,“扶摇,谁让你跑出去露脸的?” 他低垂的眉眼蓦地挑起,眼眸深邃湿冷,咬了咬唇,出声清冷:“他们扰了好事,还不行我耍个脾气么……而且侯爷的男宠长相不丑,不正好气气他们?” 九幽气消了大半。“下次别这么莽,那群人真容易拔剑砍了你的。” 他趁机转移了话题,“阿摇知道了。那侯爷,明天你还走是么?去上朝和送兰陵王?” “明天事儿太多了,还有场国宴,皇上私下里说请我去……” “自然是不该拂了皇上面子的…只是,您可要收一收锋芒与魅力啊,皇上若看上了你,可是会不择手段的。皇上后宫妃嫔不少,连孩子都挺大了……” “废话!我才十七岁,可不想当人后娘。”不耐烦过后,九幽定神一想,便满眼明亮的,看着对坐的男子。 “阿摇你不是想去见皇上么?明天就有个机会,正好皇上也想见你。你可愿意陪本侯去?” “扶摇当然求之不得。但,我不过是个面首,若登了大雅之堂,岂不让人笑话你?” “我一个人心里没底啊,更何况明天要见陈国那个女侯啊,她这次可是担的正使,我俩在西域本就有仇,这一碰面……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多了,真怕她拆台数落我。” 第321章 321吃巧果 对面而坐的女侯爷滔滔不绝,他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重点… 扶摇一愣,“陈国…使臣?” “是啊。也不知道陈国跟齐国是不是商量好了,一个前脚走一个后脚到。” 一听是使臣,这男子眉眼皱着,浅紫双眸湿漉漉的,努嘴道, “侯爷…使臣来访,那可是国宴啊,阿摇地位卑微,还是想在家等你回来,您若带我出去,不是给您自己抹黑吗。” 这人刚刚还喜笑颜开的答应了,突然就变卦,九幽不禁瞪眼,“那你自卑个屁!国宴又如何!待日后我心血来潮,说不定邦国主宾席上就是我你!” 扶摇垂下眼,细长双手抓住她衣角,轻轻摇晃, “侯爷~阿摇不想去……我一个男宠,怎么好意思出席国宴啊!” “你再啰嗦,本侯就不在你这就寝了!” 女侯爷满面阴寒,映在他清透紫眸里,他心里又惊又惧。 他咬着唇,“阿蛟别生气…我错了!我不说了……” 九幽冷哼一声,扭头转身去捏起一块肉香圆饼,边嚼边道,“明日你大可打扮打扮,男妾又何妨?谁敢笑本侯,本侯就叫他也沦为红馆男娼!” 说完,咬了一口,顿时齁咸苦涩的滋味儿,就与甜香一齐嚼碎在了嘴里。 九幽腮帮子一酸,寻思高长恭估计是把盐当糖了,还没少放盐。 难吃的想吐,她还是忍住了,胡乱一嚼就往下咽。 看扶摇一脸隐忍的瞪着她瞧,九幽猜……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兰陵王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做的不正常也很正常,这块若是不好吃你就吐了,何必这么作贱自己……” “……就因为是兰陵王那个大男人做的,本侯才要把他的成果吃一吃,好有话回复他,也不辜负他这心意!” 九幽边说边吃,冷不丁咬一口糕饼,却给牙铬了个生疼! “啊呀!…我的牙牙牙……!” 扶摇惊住,急忙跑过来瞧,却是糕饼里有块死心的,应该是没做好,他又赶紧给她拿水漱口。 九幽吃了一通,着实心累了,躺在地榻上,扯了条薄被就要睡。 扶摇一边收起桌上巧果、盖上桌下巧果的雕花盒盖,一边道,“侯爷也是该睡了,明日是任爵第二日早朝,按理来说这一个月内,您也不能不去,那就不合规矩了。” 一听他这么说,九幽顿时困的迷迷糊糊的。 他却来拽她袖子,“侯爷,快起来……地榻上凉,可别着凉了!” “别闹,我困……” 他拽九幽不动,不禁一声笑了。 然后掀开一角被,温热的身体就贴拢来…… “那我给你暖着吧。”柔软的一截手臂搭在我腹上,袭来温香软玉。 男子低声浅笑,分外惬意。 …… 朝堂之上,头顶是鎏金雕花盘龙凤,周遭是文武百官,绯袍玄服。 庄严又混乱,静默又嘈杂。 胭红的小侯爷身后是乌压压的人,群臣手持笏板,一言一句上奏地方京城的要事巨细。 眼前,除了金漆龙椅上的明黄袍子,俊艳帝王,便只有一张空椅,像一堵墙。 第322章 322掩帝星 内史大夫低声禀报:“皇上,除了太宰昨日宴会喝尽了兴,今时未醒外,群臣皆至。” 帝王漆寒眉眼一抬,摆手道,“昨日太宰寿辰,朕自当允他三日寿假。” 随后便是三呼万岁,百官皆跪。 道是皇上仁德。 无论这帮人起哄说什么,九幽一言不发的全都点头附和着,顶多来句臣附议。 刚一走神,就见听皇上又谈起了陈国使臣。 还叫住了几个人。 “齐国公,卫国公?” ——“臣弟在!” “朕今日午时于九龙山思齐殿,宴送齐国使臣后,酉时尔等人,再去接陈国使臣入宫。” “臣领命!” 皇上又叮嘱了他们几句其他的,顺便说了点她不太感兴趣的,九幽就没注意听,直到皇上一抬袖,道: “罢了,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一般当皇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是群臣跪送万岁退朝了。 文武百官也齐刷刷的撩起袍摆下跪。 刚要跪还没跪,就听见嘹亮的一声, “皇上——臣有要事上奏!” 帝王掀了浓睫眼帘,侧目去看, “爱卿有何事上奏?” 九幽循声一看,这有事启奏的人细长眉眼,分外眼熟……哎?这不是诸葛太史吗?! 却见他今天穿了身正正经经的玄服锦冠,此时持笏低首道,“臣近日观天象,见南斗荧惑守心,此中孕出一道黑影携金光逶迤入紫宫,光影直冲角亢,角木蛟亢金龙携宿光,恰逢昨日牛女二星相会,三光齐聚于北、点亮了一直为隐曜的紫微星,此玄黄其光大如斗,隐有掩盖帝星之势!”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帝王眉目凝蹙,也是不解,“爱卿此言……有何寓意?” 太史大人如实上报,“皇上,臣见邪光掩紫微帝星着实不吉,又见天象有异,恐有奸佞邪星入朝,冲犯帝王,敢问……朝中是否有南来的新晋贵胄,命中带蛟龙,明里犯玄字的?” 一听这个九幽精神了。 又听见群臣私语, “近日新贵入朝的唯有君侯一人,他名儿里不就带‘玄’字么!” “哎?说起这个…君侯本名不就叫刘玄蛟吗!” 这么直白又犀利的解释,让小侯爷分外尴尬,而众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九幽身上……众目睽睽之下,九幽只好开口,“你们这么解释也太精准打击了吧?本侯初来乍到,又是个粗人,哪懂什么角木蛟掩帝星的……” 偏生太史大人目光凶锐,咄咄逼人的道,“君侯刚来几日便几次欺、君、犯、上,莫非是命带邪星,来冲撞皇上的?!” 他故意咬重了欺君的那几个音,好像她多罪孽深重似的。 九幽突然委屈的不行, 太宰不在,连个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关键时刻就看出来,她在朝中多孤立无援了。 皇上突然拂袖而怒,一拍龙椅扶手:“够了!昨日岐山朕几番遇险,都多亏君侯在场护驾,君侯的仗义朕眼见为实!谁若敢再强加君侯莫须有的罪名,朕绝不纵容!” 第323章 323良言一句三冬暖 他这番话如酷暑送冰,雪里披裘,把九幽听的热泪盈眶! 胭红朝服的小侯爷,赶紧手持笏板,给皇上深鞠一躬:“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臣多谢皇上信任!” 只见那龙椅上的帝王,眉峰威严,凤眸俊冷:“太史,你身为太史院长官,怎可领此歪风邪气,致使朝堂之上乌烟瘴气,你可知罪?” 太史大人面不改色,施施然揖一礼,语调如常道,“是!微臣知罪!” 最终群臣哑口无言,连皇上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得多说什么。 九五至尊厉喝一声,“退朝!” 随后山呼万岁,满朝文武君臣拜别。 退朝后,九幽随着群臣去季安那,穿了上殿时褪下的靴。 季安提醒道,“侯爷是回府呢?还是去九龙山送行啊?” 她这才想起这一茬。 想到的却不是送齐国使臣,而是那牡丹花般冰冷高傲的男子。 “皇上如今在做什么?” “这会儿下了朝,许是在露寝用膳。” “在哪里用膳?这皇宫本侯不熟,你前头引路,本侯去瞧瞧!” “是!” ……由宫女通报了皇上后,九幽扔下季安在殿外,独自入内。 门扉两侧侍立的娇颜宫女,见了这活泼的小侯爷,皆微一施礼。 皇宫殿内,粉裾碧裙逶迤退,金帐翠屏豁然开。 正中的明黄龙袍坐姿标正,除了身前的长桌,他背后只靠着一堵漆黑描金的墙。 越走近,只见那攀龙附凤的雕花长桌上,金盅玉碟里盛的美味鲜香,连最普通不过的菜色,摆盘都模样精致,色泽勾人。 皇上还是老样子,摘了头顶繁重华丽的冕旒珠串,换了只金玉冠簪发,只见发黑如墨,一丝不乱的扎拢起,鬓角连刘海儿都没留,露出个白净光洁的额头,五官更显深刻清晰。 还是那般自顾自的,坐姿挺拔,脊骨衣衫流泻,端起一小碗餐前汤,捏着小汤匙舀起一勺抿入口中…… 幼嫩浅红的唇瓣,好看又温软,不禁让九幽想起昨夜酒醉之后,覆上那薄软双唇时的触感,忽而在脑中炸开! 咳……她都忘了有这事了。 还巴巴的赶来,这不是找尴尬么。 但是闯都闯进来了,落荒而逃太没面子。 于是九幽很自然的,换上一脸坏笑,“皇上,用膳呐?闻着真香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正好臣也没吃呢……” 皇上抬头见了是她,便放下羹汤,拿起朱筷,斜起眉看她:“你来做什么?没去和高长恭吃巧果,谈往事话离别?” 好像全然不在意昨夜重信殿的失礼,他这洒脱劲儿,倒叫九幽有些无措了。 九幽松了口气, “咳……你怎么知道这事儿?” “他大张旗鼓给你送巧果,根本也没想背着人。”顿了顿,皇上又冷然一笑,“真不知他这徒劳的做为,是想挽回还是给人添堵。” 只见他玉齿开阖间,九幽忽然发现…他脸蛋竟然和牙齿一样,洁白如玉的晃眼。 女侯爷不禁看直了眼。 第324章 324添副碗筷 “皇上,我突然发现你怎么这么白啊。” 宇文邕闻言,凤眸一挑,“哦?那和高长恭比呢?” 他不问九幽还想不起来,昨天宴会上她就发现了,灯花烛光一晃,他的脸惨白惨白的,相比之下高长恭就显得…脸色红润微黄了。高长恭那都是在外打仗,风餐露宿给刮的。 “当然还是你白啊,昨天晚上你白的都吓人,相比之下他就有点相形见拙了,真的。” 皇上闻言,低笑了声,嗓音清清亮亮的。 “朕以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会夸高长恭呢。” 九幽暗自腹诽,哪有在一个男的面前,夸另一个男人的啊,但凡有点脑子都得讨好着。 宇文邕说着说着,漆黑凤目中灿光流转,眉眼间尽是得意。 “……不过这点上他确实比不过朕,因为他是汉人,朕是鲜卑人。” 听他把汉人和鲜卑人分的那么清楚,九幽打心底里反感。 她抬眼去瞅那绝俊的容颜,玉容黑眸,脸色白是真白,可那双眸的眼底也是真黑,毫无感情的黑。 九幽只好装作没心没肺的笑,“是啊,不都说鲜卑人肤白貌美么。” 宇文邕捏着筷子好半天不动,只皱眉,黑眸幽冷,仰头看她。 胭红色朝服的小侯爷往那一站,腰杆挺拔跟站军姿似的,都被他冷脸看害怕了,“皇上又不说话,又不动筷,臣有点儿害怕啊。” “君侯,昨夜朕那样骂兰陵王,你可会生气?” “我生什么气啊,你们怼的我很得意你知道么!况且你说得对啊,我们确实没可能了,我也看错他了。原来他一点都不忠诚,离开我才几天啊,就和别人出双入对了。” “昨夜太宰寿宴上,朕看你满眼都是他们夫妻,你向往的不就是这样夫妻举案齐眉么,当初兰陵王给你的不就是么?” 九幽忍不住皱眉头, “皇上难道看不出,兰陵王几天就找了新欢,说明他人尽可妻吗?我幸亏离开他了,不然会更伤心。还有啊,皇上举着筷子干瞪眼呢,是馋我呢吗?你再不吃饭可就凉了!” 她只是转移了视线,去看他面前碟碟碗碗的吃食,他就一脸领悟的点了点头。 漆黑凤眸微斜,他满眼灿光, “来人,给君侯添副碗筷,再将膳房新做的吃食添些上来。” 九幽听他这话,钻地缝的心都有了。“皇上…我不是要蹭吃蹭喝啊!” 可是皇恩浩荡,宇文邕的话刚撂下,那名叫安季的内监就带着几个宫女快步上殿来了,皆是低头应着,“皇上,是否另起一桌?” 皇上点头应着,“快去办!” 九幽清咳了两声,“别别别!你们回来——皇上桌上这么东西,他一个人又吃不了,多浪费啊,你们添副碗筷就行了。” 五官冰冷眉眼的皇上,连皱个眉、都带着无可置疑的威严,“朕不习惯与人一同用膳。” “在诸葛祠里的时候,你不挺习惯的么。” 九幽也是跟乾嘉待久了,噎人的话顺口就出来…她只好眨眼表示纯良无辜。 第325章 325和儿子用膳 皇上黑眸凤目一斜,便朝旁边的红衣内监招手。“给君侯添双碗筷!” 红衣内监一福身,就下去了。 眼见他夹起一筷子酥黄裹粉的肉片,由细白修长,筋骨分明的手钳着朱筷,送入幼红双唇中,九幽站那就咽了下口水,不知道是馋肉还是馋人,那口水动静还挺大…… 眼看他动作一顿,还没嚼就掀起浓黑眼睫看她,九幽赶紧道, “皇上明知我饿着肚子呢,你没义务给我吃点儿,但不馋我也是一种善良啊。” 正巧内监也递上一双、同样花纹的朱筷给她,九幽便抄起筷子,在他对面坐下。 小侯爷毫不顾及形象,见了吃就跟个孩子似的眼睛发直,他倒有些不乐意,摆手屏退了内侍宫女。 忽听,有人穿过珠帘时的摇曳清脆。 她扭头去看,只见宫女已走到了外面,素手还顺势放下了外面的金纱帐子,屏风帘外,日光正好。 帘帐里,旖旎风光尽被遮去。 铺天盖地的酥黄帘帐,不知哪来的温柔气息,袭面而来。殿内空无人影,只有阳光灿烂却隔在了外边,万物静,只剩她与这眼前人。 美貌的男人眼黑肤白,五官深邃。 天生绝俊之容,冷艳又如冰。 九幽心尖突然一痒,突然萌生了征服的斗气。 迎上她打量的目光,宇文邕凤眼一眯,懒洋洋的嗓子:“朕就和儿子一同用过膳。” 九幽登时脸色好不起来了。 ……凑!这话真损! 她都不好意思动筷子了,但念起他早朝的维护,她还是心存感激的。 “皇上,多谢你今日没听信谗言,还肯帮我说好话。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后我感念皇上仁德,必定好好报效朝廷。” 宇文邕神情倨傲的,一挑眉眼, “朕就是随口一说,哪儿就算对你好了。” 九幽刚想说话,便听他道, “御花园,天禄阁,还有昨夜重信殿……你总想着欺君犯上,朕看不出你哪儿报效朝廷了。”宇文邕说这句话时,语气懒洋洋的,居然有些戏谑的意思。 他这态度暧昧不明,九幽心都到嗓子眼了,不知道他是怪她不干正事,还是在试探她是否对他有心。 九幽把手里筷子轻轻放下,心平气和的,满脸诚恳的,看着对面的美艳皇上。 “前两次是怕皇上拆穿我的底细,女扮男装身份一旦暴露,能要我的命,所以多有得罪,希望皇上给我条生路,以便日后多为皇上办事。” 他乍掀浓黑眼睫,双眼皮又大又明显,神色慵懒又冷淡。“听说昨夜兰陵王的人,给你送巧果撞见了你和男宠‘办事’?朕没看出你害怕身份暴露。” 九幽头都疼了,“京城这么小吗?您们怎么啥都知道啊。皇上放心,我在家里隐藏的很好,我们就是要就寝来着,穿的少,然后都是讹传…就夸大了。” “朕放什么心,朕昨夜又不是没见过,你喝了酒就乱性。” 九幽暗自腹诽,你都有后宫嫔妃呢,还怕被人占点小便宜? 第326章 326解释鲜卑姓 漆黑凤目微睁,宇文邕干脆搁下了手中钳筷的动作,像一只韬光养晦的豹或是狼,眯眸打量着面前这个、不老实的猎物,玩味冷凛。 倒有些邪媚冷艳。真是绝顶好看的男人… 九幽挑起眉眼,丝毫不惧他的淫威,更不输他压抑的气魄。 “皇上放心,臣意志坚定的很,不该碰的男人,就算再好看,臣也绝对坚持自我,实力争做当世柳下惠!” 面前的皇帝将信将疑的瞅她,丝毫不带狠戾煞气。 却给九幽看的心里发毛。 “…宇文邕,你别这样看我,我慎得慌。” 男子闻言一怔,流光黑眸微微一挑,又皱着眉头道,“直呼其名很无礼,尤其是对君上。” 九幽存心逗他,“皇上好大派头啊,你不是陛下么?要我说你这称号不好,陛下必下,那啥时候必会在下边啊!” 宇文邕黑了一张脸,眼珠子瞪得又黑又亮,“荒谬!朕就没在过下!你也不准直呼朕的大名!” 女侯爷唇角一弯,稚气刚脱的面庞,五官浓艳又透着一股子邪坏,“那我叫你雍儿咋样?话说我就一直纳闷,你们鲜卑姓都是打哪来的啊,什么宇文拓跋的……” 他闻言,凤眼一斜抛给她个白眼,又无奈的,不再纠结。 “都有象征意义,比如说宇文在鲜卑语中,宇是天,文是君。倒是你独孤姓更偏于汉化些,用鲜卑语难以解释。” “那倒是,我们独孤家人如其姓,长得好看的人都孤独,所以我们叫独孤的都好看啊。” 宇文邕听了,从鼻子里哼了声,一扬下巴,蔑视她! 忽然有个绯红的身影,掀了帘帐进来,弓身挪到宇文邕侧下: 红衣内监低声道,“皇上,今早蒸的包子刚出炉,可要端来?” 九幽忽而一怔,“包子?……我还以为皇上你不爱吃包子…” 内监安季顺口便道,“也是怪了,皇上本来不吃包子,也是自昨日回来,便要膳房不断的蒸,蒸熟也不吃,只管剥了皮和馅放到凉……” 九幽不禁满面笑意,挑起眉峰看他, “皇上是记恨了昨日武侯祠吗?可这样发泄,也太糟践粮食了吧。” 皇上脸一沉,拿修长手指轻拍桌面,“你不是饿了吗?用膳!” 她赶紧随手夹起他面前的酥黄肉片,放入口中,囫囵奉承。 “这宫里的手艺真好,好吃啊。” 宇文邕僵冷着一张脸,眉眼浓黑,声音与表情都毫无起伏。“好吃便多吃些。” “……”听的九幽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一回听他说这么贴心的话,就是毫无起伏的,她听在耳朵里都害怕。 “皇上,您的语气能有点温度吗?” 漆黑凤目瞪了她半天,幼红双唇一抿,就吐出俩字,“不能。” 不管他怎样喜怒无常,九幽都一心试探,她当即夹起一块小圆酥酪饼,凑到他嘴边,“皇上,我记得你吃饼的时候可好看了,快张嘴,啊……” 眉梢上扬,眼尾挑起,他直直盯着她夹给他的酥酪饼,更抿紧了唇、还向后躲了一下。 第327章 327喂饼 好像那饼多脏一样,九幽尴尬的收回了手,“皇上这么不给面子,难不成要臣嚼碎了喂你?” 说着,她自己咬了口饼子,外酥里嫩,甜咸香醇。 宇文邕皱眉,面露鄙夷:“朕嫌弃你筷子上的口水。” 她便去抢下他手中的筷子。 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指掌,皇上惊愕的瞪起眸子,筷子…已经被对面的姑娘劫走了。 “你,你做什么?!” 在他惊瞪目光中,她用他握过的朱筷,夹起一块小圆酥酪饼,再次给他凑到唇边,嘿嘿一笑。“皇上,你总不会嫌弃自己吧?” 皇上眉眼一挑,面露难色。 九幽顿时受挫。“好吧……光看武侯祠里,你那不与我筷子实物接触的样儿,我就该知道你有多嫌恶我。” 说起武侯祠里,不得不想起,他剥开包子皮,把里头的肉丸子挑出来给她,她是在小夭墨莲、高长恭那儿放肆惯了的,张口去接,他却直接扔进了她碗里,让她分外尴尬。 及此,俊艳玉容上漆黑眸光流转,他眉头一皱,道:“…你拿朕当什么?这轻浮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九幽满脸哭笑不得,“这就轻浮了?皇上恕罪,我是个粗人,跟他们放肆惯了。” 皇上面露嫌弃,“他们?朋友?你是说男子还是女子?” 九幽不禁心虚,错开目光清咳,“当然是都有啊。” 眼见他垂着眼睫,嗓音低沉道,“是朕多心了。” 便低头凑近了她、启唇咬上酥酪饼。 颜色幼嫩,启唇时露出了血染似的诱人薄红,掩了酥黄。 这一口咬了一小半。 看得九幽不禁一怔。 低垂的眼睫,漆黑浓密,丹凤眼该有的艶丽模样,在他垂眸之际、惊华绽放。 这近在眼前的美景,九幽甚至都嗅到了、他吐出的清甜气息,还有他一身的龙涎香。 细细痒痒,扑在脸上心上。 美人在前,他只一低眉,都能揪住她的心,九幽没想到自己这么没出息,甭管谁试探谁,她是被他的脸吃的死死的。 她心不在焉的将筷子收回,顺势就着他咬过的地方、又咬了口。 她盯着剩了的半块饼,忽而怔了。脸上火烧火燎的,不知道是尴尬还是羞愧。 九幽只好弱声讪笑:“皇上恕罪……我忘记这是你的筷子了……” 他凤眸黑幽幽的,脸颊薄红,幼红双唇一努,“那是朕咬过的…” 九幽一看他这小模样儿,也没她想的后果那么恶劣嘛,反倒给她撩的心猿意马了。 小侯爷满眼炽热,咧嘴一笑, “没事,我不嫌弃你。喏?” 她再把筷子递过去,他闷声咬了一口,丝毫不沾染她牙齿刚碰过。 低垂的眼睫浓黑细密,像小翅膀似的,每扇一下、都像在她心尖扑腾。 九幽为了掩盖尴尬,将最后一块饼填进嘴里。她突然发现这男人……浑身上下都挺干净甜美。 抬头,正对上一双凤眸漆黑,点点灿亮。 他幼嫩双唇微翘,声音如常:“朕吃了。朕可没嫌恶你,快把朕的筷子还给朕。” 第328章 328不合规矩 九幽这才想起现在一手一双筷子,跟螃蟹似的。 她顺手递给了他一双,又看见桌上,冰糖雪梨银耳盅里,果羹清香,红的樱黄的桃。 九幽顺手抄起一勺羹汤,拿面前小碟接着,呈到宇文邕面前,“来皇上,喝汤吧?我活着么大了,还没咋伺候过人呢,粗鲁了您别见怪啊。” 宇文邕分明是有了些笑意,眉眼弯弯,唇角如勾。 “呵……朕是该感到荣幸么?呜、…” 趁宇文邕开口的功夫,她一勺子羹汤塞进他嘴里。 她的动作自是潇洒无比,却把人家呛得够呛,情急之下,他也能掩口咽下去了。 只凤目凌厉的瞪着她:“咳、咳咳…你怎么这般粗鲁!!险些弄湿了朕衣襟!” “湿了衣襟算啥?你别湿了裤裆就行,出去让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皇上气得脸发白,怒怒的剜了她一眼,无语道,“罢了罢了,你不必想着喂朕,自己先吃好了才是。” 宇文邕又顿了顿,声音有些微弱尴尬:“况且,你这哺喂的动作实在不合规矩。” 却见宇文邕默默夹了块儿酥黄肉片,放到她面前的碟中,抬起漆黑眼睫,冷脸看她。 九幽挑眼邪笑,目光打量着他雕琢的玉容眉眼,啧啧称赞,“皇上,知道礼尚往来啦?你看,武侯祠时你不愿顺道喂我,现在还得我喂你。” 凤目漆黑,带着轻蔑, “如此动作,除非妻儿。朕就这样喂过自己儿子。” 九幽心道,完了,这回吃亏了,一秒不到就变卦,这皇上也太喜怒无常了! 她恍然大明白,本来是要试探他的,居然被他男色牵着鼻子走了半天…… 于是她佯做大惊,“皇上都没喂过妃嫔吃东西啊?臣还这么喂过美男侍妾呢。” 皇上脸色一白,眉眼一挑,也气愤的盛了一勺羹汤,拿碟儿接出来,递给她: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想暗骂朕是你侍妾之流,还是想做朕妃嫔?” 九幽顺势一口含下那羹汤,然后正襟危坐,嚼着口中樱桃,口齿留香。 挑眼一笑,“主要是想欺君犯上。” 宇文邕目光一怔,僵硬的收回了羹勺,转而去拿筷子,他正垂下眼睫,就听对面的女侯爷道, “……皇上,来吃点这个菊花拌黄瓜,清热去火。”一筷子菜入了他面前的小碟。 他也不甘示弱的,夹了一筷子香软鱼肉放她面前,“清蒸鱼,净口。” 九幽瞄上了那酥红烧肉, “吃块鸭肉,滋阴。” 皇上也不假思索的动筷反击了: “来块乳鸽,壮肾。” 四目相投,皆静默半晌,他哑然道,“反了吧……” 九幽挑起眉眼,“好像是反了,我还你筷子的时候给错了,我用的好像是你那双筷子……” “……”宇文邕瞪圆一双黑亮凤眸,鼓起嘴,抿着唇,隐忍不发着愠怒的样子,又可爱又美艳。 她突然想笑,又被他严肃的表情给拦住,宇文邕脸生的巧夺天工,长眉若远峰根根分明,浓黑眼睫又长又密,每眨一下都像在她心上搔痒。 第329章 329鸽尾鬼 挺大的双眼皮凤眼,瞳色漆黑,鼻梁挺翘,薄唇幼红略显稚气,肤色泛着白玉般的光泽,连颈上淡青的血管都看得清……她一脸正色的说,“你真好看。” 宇文邕黑眸一剜,眼睫一掀,冷声呵斥:“……你又不是第一回看见,快把你碟子里的东西吃净!!” “…臣遵旨!” 九幽满头去吃小碟里的乳鸽肉,“嗯,皇上你这乳鸽味道挺好。” 一抬头,他正将碟中清热去火的黄瓜片,放入唇间口中,映入眼帘的是薄红碎翠。 幼红唇瓣蠕动,将菜囫囵下肚,她总是一看他,就移不开眼。 宇文邕还亲自钳动玉指朱筷,给她撕扯下挺老大一条鸽子腿来。 在她呆愣的目光中,宇文邕轻拢衣袖、露出皓白腕子,黑亮眸光近在眼前时,酥黄的乳鸽大腿,也已凑到了嘴边。 九幽怔怔的瞧着他,宇文邕漆黑眉眼冷俊,一言未发……终于等到了他亲手投喂,她却像是追到猎物的猎人,猎物的肉突然送到了面前,从此毫无意义。 四目相投,两相无声。 宇文邕举了半天筷,也是又累又尴尬的,一挑眉,声音都凌厉沉冷了起来,“不要?” 眼见那筷头撤回,九幽急道, “要要要!” 虽然这对话不能细琢磨,可也不耽误她攥住他回返的手腕,咬住了他筷头夹着的大块鸽子腿肉,只觉口中嫩腻非常…待到将鸽腿搁回碟中时,她才看清刚才,被她咬住的那处竟是鸽子屁股…… 登时脸黑了。 嘴里也觉出腥臊味儿了。 “宇文邕你挺阴呐,拿鸽子屁股搪塞算计谁呢?” 宇文邕目光诚恳又恍然,“嗯?朕只想把鸽腿剔大些了,还未看清是否全是肉…” 九幽冷哼一声,“来皇上,这鸭头你吃了吧,一个屁股一个头,还很般配又是配对呢!” 一筷头鸭头就搁上帝王的玉碟。 那只鸭子的眼,还半睁半眯着豆黑眼珠,一副死不瞑目。 宇文邕登时面色难看。 九幽暗自发笑,愿意吃鸡鸭身体杂碎的贵胄实在少,连她都不喜欢啃鸭头,嫌脏又味儿怪,她不指望他吃,就是跟他抬杠。 没想到他一瞪漆黑凤目,面色一僵,“你这无耻混蛋!满嘴秽语!” “啥啥啥啊?”九幽被他这突然的羞恼懵呆了。 却见他眉睫一垂,侧过脸儿去,只拿高挺的鼻梁冲她,闷声闷气的,“无耻下流!你还敢装蒜!” 九幽绞尽脑汁,才想到他有可能是,对她那句鸭头和鸽腚上心了…… 这…九幽忽然想起,沧蛟给她展示的口技。她抬眼看了看黑着脸的皇上,自己都觉得双颊滚烫。 “怪臣愚昧了,才知道,皇上连‘品玉吹箫’也懂啊?看来没少经过事,来说说,是哪个娘娘这么伺候的您啊?臣好去拜访拜访,让她展示展示这才艺。” 幽黑漆亮的眸子倏地瞪大,宇文邕面露疑惑,“……什么?” “装什么蒜!用嘴啊!”气的九幽一个字都不说,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第330章 330薄唇之人薄情 听她这么一说,宇文邕垂了浓黑眼睫,似乎在思索,又忽而想通了,抬头便怒: “大胆!放肆!朕就没见过…你这么口无遮拦的混蛋!” 九幽忍不住挑眼讥诮,“装什么清高?我还不信了,你堂堂皇帝什么没经历过?你这岁数都是我叔叔辈的,你跟我耍什么未经人事的清纯?” 宇文邕睁大凤眼,直勾勾的剜她,漆寒黑眸中,戾气从浓睫里溢出。 俩人四目僵持了下,他先垂下眼睫,玉直手指又钳起筷头,去戳碟里鸭肉做掩饰,“朕…朕向来寡欲,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不像你,朕倒想知道,是哪个下作男人这般恶心,讨好女人……是不是高长恭?” “我跟高长恭可干净着呢,一直到我离开,他连童男身都没破。其实那男的…你应该有印象,苏毗王国的国师,我俩为了救你费老大劲了,尤其那女王,居然还好女色,那是个人吗……” 九幽说了几句玩笑话,却见他正抿着唇,盯着她看,幽幽凤目中亮似烛光,眉眼漆黑面色雪白,“不会是因为救朕…你才和那国师,” ——她赶紧打断他!“皇上别瞎想,我俩早些年就认识的,他总在南疆和西域流窜,我俩见面的友情问候,就是上榻。” 宇文邕听她这话,心里说不出的哽,哑然失笑,“你真是薄情之人。你还说别人薄唇必定薄情呢,你不也是么。” 九幽忽而心悸,回忆乌云似的扑上心头。 重信殿内,迷乱一吻,醉说,皇上,都说薄唇之人必定薄情……不想回忆的酒后行为,她还是清晰的记起来了。 九幽不禁微眯了眼,表情有点恍然。 而对面的宇文邕漆黑眉眼,安静的盯着她看,似乎是在玩味的等待着,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还能出什么笑话。 她发现跟他打太极,她试探不过他,就想来点直白的,“皇上你说实话,今天这顿饭你是不是给我使美男计了,总让我心猿意马的,我奔着试探你来的,却被你牵着鼻子走了。” 他也没回,只是锋利的剑眉一挑,脸上带了似有似无的笑意,“你要试探朕什么呢?” “试探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还真直白。朕也在试探你这个问题。只不过多了一条。” “多了什么?” “你似乎将情和欲分开了。朕好奇而已,你不必回答。” 九幽听完他的话,更郁闷了!一抬头,这个老男人凤眸黑亮,脸长的绝顶美艳,明明眉眼冷漠,她却看出来他一脸长辈的慈爱了…… “皇叔,我今天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后宫有多少女人?” 她一开口辈分都整上来了,一顿饭吃出打仗的气势来,而现在都收拾战场了…… 宇文邕倒很认真的垂了眉睫,冥想一会儿,又伸出五指、缓缓开口道,“云和殿住的厍贵妃和她表妹薛氏,厍贵妃是三年前出宫时朕宠幸的,薛氏与她是表姐妹,情同手足,算是小姨,她一直在云和殿侍奉厍贵妃;乾安殿住的李妃李娥姿,是赟儿生母,是阿史那进宫前的皇后;含仁殿住的阿史那皇后,太后宫中你也见过的…她是两年多前突厥来的和亲公主。算来就这些个,你若嫌弃朕女人多……朕也无话可说。” 第331章 331三宫六院 九幽掰着手指头歪头正数着呢。 “一后二妃带个娃,你在位十年才赟儿一个娃,也不行阿。皇上,你还没说那个姓李的娘娘的巨细呢。” “…朕不想说。” “为什么?” 面对她的逼视,宇文邕却面露窘迫,颊色羞恼。 “她是…朕当年的通房婢女。” 九幽静默半天,才明白过来,恍然大悟。 “皇上,你这人生第一次就给了她了吧?那改日我可得去瞧瞧她了,这个破皇上处的女人,把你调教的不错啊。” 宇文邕恼羞成怒,“不行!!” 一看他这激烈的反应,九幽实在想笑,调侃的更来劲了。 “…哎?皇上你还想金屋藏娇咋的?不让人看了都?” “不是…她,她有什么好看的……况且,堂堂天子的后宫妃嫔,怎是你想看就看的!!” 宇文邕本就是冷俊的脸,一拧眉怒目就不是美了,有点吓人。 九幽扁扁嘴,看他这护短的样儿莫名心酸,“不看又能怎着,皇上舍不得,臣还不稀罕呢,你瞧着吧,日后我非得娶个三宫六院来!九个都不够!!” 忽听有人朗声笑道“皇上,怪不得殿外宫女都拦我,原来是在此饮食作乐呢?呦…果然是君侯啊!普天之下,君侯倒是唯一叫他这么开心的人呢。” 宇文邕脸色难看,五官阴沉起来,九幽也在心里暗骂,他哪只眼睛看见皇上开心了?没看见俩人这要打架了吗? 当看到来人时,九幽不禁拧眉: “……太史大人擅闯皇上寝殿,有何目的?” 宇文邕出声冷清,幽幽挑衅的瞅着她, “是朕准太史出入不必宣召的。” 诸葛星一脸无辜,“君侯还不知道吧?午时思齐殿,您还要提前到呢,下官也就不送你了。” 一看见诸葛星九幽就犯膈应,更来气他今日早朝上‘参’她那些胡话。 女侯爷一甩袖子冷哼了声!起身就走。 她刚站起身来,诸葛星也刚好走来。 ‘啪’的一下,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生生将她按回了座位! 九幽一个踉跄,差点一脸扑上布满菜食的桌案。 她恼怒的侧头去挣手,“你干什么!!” 诸葛星睁着细长眉眼,连忙一本正经的道,“君侯,下官看你眉心印堂上绯色如霞,料定你近日必是红鸾星动,要来桃花啊!” 九幽一听他这轻佻的解释,忍不住笑喷了! “…扑哧!还红鸾星?桃花运?得了吧,你不参奏本侯冲撞帝星了,开始给本侯找红鸾星了?再说了,你个看相的给把脉有用啊?” 她这话一说完,他又把眼前桌案对面的男人袖口撩开、抄起了宇文邕的玉白腕子来,在他凌厉诧异的目光中,太史握着两只手腕振振有词的把起脉来。 “您可是护驾的功臣,微臣岂敢再胡乱参奏呢,所谓功高莫过护驾,罪极莫过谋篡;只要你不谋篡,就还是护驾救主的功臣。” 九幽不禁嗤笑,“本侯英雄救美有瘾。” 再看宇文邕,正瞪一双波光流转的凤眸看着她。 第332章 332继续研究喜脉吧 诸葛星拿手指把着脉,眼神却来回瞄在俩人之间,满脸堆笑,“皇上,我掐指一算,你命里缺个坐红鸾星而来的人啊!这人不是他就是我,我还是觉得咱俩比较凑合。” 场面僵持冷静了一会,宇文邕愤然拽回手腕推了他一把,不禁怒吼,“放肆!” “哎呀呀……四郎怎的还会在我面前害羞了?都是君侯教你的?……还是说,你怕我摸出脉滑,再发现你这是喜脉了啊?” 九幽嘴角抽搐,好生尴尬的抽回了手, 宇文邕闻言,登时沉了脸,凤目一瞪!“诸、葛、星!!你再胡言乱语一句试试?!” 诸葛太史瞪着眼抿着唇,似乎是被皇帝的威严吓住了,颤抖着嘴唇道…“四郎,第二次了。你…你这回又是为啥吼我?” 这场战争,看来要一触即发啊。 吓得九幽只想脚底抹油,干笑两声, “你们俩继续研究喜脉去吧,君某告辞!告辞告辞!” …… 后来,九幽走到路上才回想起来,刚刚宇文邕不让她去看李妃时的,那脸色表情……分明是不好意思了。 九幽忽然想笑,那个李妃也不行啊,还不借着他这羞涩心里,把他吃的死死的? 这要换做是她第一个睡了他,就不会有第二个敢睡他了。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她倒是觉得皇叔除了好看,哪哪都不符合她的喜好。 回府后,任凭窗外日光白,女侯爷也懒洋洋的躲在廊下,等天黑。 可是,堵上了耳朵都无法听不见的礼乐声,仿佛就在头顶! 也确实是在她头顶的山上。 齐国使臣兰陵王等人,此时正在九龙山思齐殿吃送行酒。 秋虫鸣的凄切,秋风吹的心凉。 遥想她与他,从五年前的年少初逢,再到相伴暮旦。 细数时光,白驹过隙。 寸缕相思,也终究是织丝成网,套住了人心,又给打了死结,挣脱不出去,也抓握不及。 最是难捱的爱恨,最是晚来风急。 兰陵王高长恭,都说他爱恨猖狂,血性至真,到头来,也是她消磨了他的热血激昂,浇灭了他情深意浓。 岐山日暮,九幽为周国而战,立场就已经分割了。 他还是敢爱敢恨的兰陵王。 九幽越想越烦,明明是自己狠心离开他,为什么他还可以谈笑风生,平淡如初,而她却心痛如绞放不下他,疼的比以往墨莲、小夭离开时更凄惨? 九幽不知道他后不会悔放过她,她是不会后悔。 自由与高长恭,她当初宁愿选择自由,而不是夫唱妇随,就不会后悔,也无法后悔。 她是周国的奸佞义子!她认贼作父! 而他——齐国的战神,更是世间女子的意中人,又怎会受她带来的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而影响? 当初,郑罗敷说得对。 他是一只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他是一个拥有倾城美貌的战神,他的身边,不需要跟他一样野心勃勃,又强势的粗俗女人! 温柔聪明的郑罗敷,会是他的贤内助,才是他最合适的归宿吧? 那么,她只需今日见他最后一面,从此,可能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 第333章 333思齐思齐 九幽斟酌许久,才下定决心上山去思齐殿。 九龙山上旌旗蔽日,满山驻军。 旗帜上四灵绘彰,更是绣的滚云飞霞。 周国皇家的金黄,齐国的艳红,融入到初秋美景中,无比酥魂。 她眼见了他们在思齐殿内高声阔语,饮酒送行。 里面听不清谁发出的音色,她却听的真切。 “思齐思齐,不思旧事,只思其人。” 思其人? 思的谁?高长恭么?还是宇文邕? 九幽腿下大黑马慢悠悠的,绕着思齐殿踱步。 只是绕大殿而行,不想上前。 周遭士兵不明所以,只瞪着眼睛瞅这位,寻思这位贵人咋遛弯儿到这了呢…… 随从的季安轻声呵斥,“此乃君侯!是皇上亲口召来的!” 士兵瞠目惊呼,“啊……” 九幽怕他们这一嚷嚷,再暴露自己行踪…只好竖指做嘘… “侯爷,您倒是进殿面圣啊!” 九幽一本正经,一口回绝, “本侯就不进去了,记住!你们别说本侯来过!” 说罢,一夹马腹,赶紧落荒而逃。 实在够狼狈的。 九幽还突然理解了,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 …… 纵马九龙山,掠影叶森间。 彼时,穿了白衣红刺绣的小侯爷,正靠在一块被树杈藤蔓遮掩到,看不出原来构造的干净白石板上。 那混体黑亮的骏骊,就在不远处悠闲的吃着草。 分外安静。 直到一袭黑衣云纹锦袍的白脸儿男子走来,行步阔绰,正气浩然。 九幽不禁感叹,“这山上除了思齐殿,竟然没有什么好的去处。 可惜了九龙之名,竟然如此荒凉。” 季安眯眸而笑,“哪儿的话?这九龙山最出名的不是思齐殿,而是玄帝所建的九龙塔。” 她敏锐的捕捉到了几个字眼,“玄帝?九龙塔?” 季安抿了抿血色寡淡的唇角,刚要开口说道,就皱了眉,侧头过去:“侯爷,有人过来了!” ……却听不远处有沉闷细密的脚步声走近, 嘈杂清楚,旌旗摇晃。 “曾听闻九龙山上有座九龙塔,乃是玄帝——华胥女天子故居。内里周天神佛尽数在,豪阔气派,如今长恭有幸登临龙山,岂能不厚着脸皮央陛下,带长恭入塔内一观?” 翠色羽扇交翎,华盖底下的帝王缓步迈进,国君的威仪彰显尽致,又锋芒内敛。 金龙冠金龙袍,更衬得男子的挺拔修长,面如玉白,眉眼漆黑。 他侧头对着身旁的齐国男子,冷清道, “玄帝塔无主供奉近二十年,早已荒废,来往奉香之人也愈少,朕只恐怠慢了兰陵王贵体。” “呵呵!无碍,本王也就是想去给岳母上柱香。” “岳母?!” “哈哈……恐怕全天下人的岳母娘都是玄帝呐!” 九幽听的再清楚不过,目瞪口呆的抬头四下里去看,只见身后白石壁的最顶上是个牌匾,赫然有仨介于隶锴之间的、烫金大字,魏体方正锋厚,还带着雷劈的缝儿:九龙塔! 她正站在九龙塔的牌匾下出神。 就看好多人走了过来,见她便惊呼:“君侯怎的在此?!” 第334章 334王妃好手艺 九幽只是看见了高长恭的一角软铠红袍,便尴尬的别过了头,此时只想着落荒而逃了。 正好大黑马看着人突然多了,也瞪着猩红的眼,甩蹄子回到她周边绕圈,警惕似的看着众人。 那个醒目的白衣小侯爷,穿着刺绣红蛟龙的云锦,傻愣愣的站在石壁底下。 “嗯…本侯路过的,几位继续!” 说罢,九幽赶紧牵起马要跑, 却正对上一双盈盈如水的眸。 这姑娘的素手从碧绿色袖口中滑出,恭恭敬敬的朝她揖一礼,低着十字髻,两侧垂飞的翠黄色细带飘飘。 郑罗敷笑意温柔的道,“对了,昨夜的巧果味道怎么样?听说长恭他是要送巧果给你,罗敷做的可用心了呢,生怕失了礼数……君侯尝过,可觉得有不合口味?” 九幽忽而一怔。 “那巧果是你做的?!” 她朱唇微抿,“是啊。” 九幽觉得后脊梁骨都凉了,心尖更是苦涩。“是么?王妃好手艺,本侯吃着味道还行,多谢二位费心了。” 兰陵王兀地面色一沉,笑容凄冷道,“君侯,且先不说这个。假若我是你曾在意之人,而我说的话与你看到的情景背道而驰,那么…你是相信世人虚伪的表象,还是相信我?” 这一刹那,九幽都听糊涂了。 看他眉眼凌厉,又被郑罗敷护食似的拉去一旁,他低垂眉睫,跟她眼神交汇过后,就安静的顺从不语,。 她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心中狂喜过后,又像是抓握不及的失落。 ——他,忽然转身走了。 消瘦的脊背挺拔,只剩个背影。 九幽还在咀嚼。 你是相信世人虚伪的表象,还是相信我? 假象?真言? 她希望是骗她的,又不喜欢再骗她了。 …… 九幽竟不知是怎的失魂落魄,痴傻似的跟了大军一路到雍州东面,一路上只是跟在帝王的华盖后面,不曾说过一句话。 柳岸灞桥边,樱桃红艳艳。 眼前恍然还是獠牙张狂的鬼面,还有他飞扬桀骜的眉眼。 见那云锦白衣,粉雕玉琢的小侯爷不吭声,前面的兰陵王回过头来逗她。 “君侯怎么这般乖巧,和昨夜宴会上判若两人了。” 皇上在一旁道,“许是插不上话。” “君侯这身衣服布料,好像是金陵云锦。” 九幽没敢看他,低眉回了句“心上人送的。” 兰陵王爽朗的笑了声,“本王昨日宴上都说了,来日请君侯到兰陵吃樱桃,你也不拿这灞桥‘名红’表示表示?” 九幽听后一言不发,掉回马头,策马奔腾。 那个白衣红绣的小侯爷骑着大黑马,绝尘入柳绿,留了一地瞠目结舌的人。 皇上面上冷淡,却也带了微微情绪, “朕的侄子君侯性格狂放不羁,也是才十七岁不懂事,还往齐国使臣见谅。” 齐国使臣能说什么?三言两语就把这茬儿岔过去了。 ……少顷。 当小侯爷怀抱着缀满红樱桃的树枝,从车厘子林再回来时,围着的护卫军都惊呼了声! 第335章 335柳岸灞桥摘樱桃 临近了,小侯爷利索的翻身下马,快跑了两步, 直到把手中缀满红樱桃枝叉扔入那、红袍金铠鬼面男子的怀中,她扬眉笑道,“枝叶连理的樱桃才最是新鲜!” 他也笑了,“礼不在多,走心就行。君侯,你这只是斩了截樱桃枝来,是在敷衍本王吧?” 眼见他手握主枝,摇着满杈红樱桃开心的咧唇畅笑, 笑的眸色狡黠戏谑。 突然又将樱桃枝举在手里递还给她。 小金冠,白衣红绣一身云锦的小侯爷,五官浓艳硬朗,稚气刚脱。 默默的伸手,摘下一对儿连理樱桃枝,将那并蒂朱果摇晃在他眼前,塞入他手中,“这个总行了吧?祝兰陵王与王妃永结同心,并蒂携手。” 他眉眼幽邃,深黑明亮。 “她收到祝福了。所谓柳岸灞桥摘樱桃,也着实美哉。多谢君侯,还肯如此纵容本王的嚣张任性。” 九幽唇角一勾,会心一笑,“兰陵王是我等习武之人的信仰,区区小事,在所不惜。” 他笑着扭回头,融入使臣送行之列。 她目光飘远,缓缓追随而去的,只是他转身的背影。 立在明晃晃的龙袍帝王身侧,与冷情的天子那么近,又与她那么远。 他的身边,只有那温柔浅笑的女子,她将自己的聪慧隐藏,融入他的锋芒庇佑下。 这是真聪明,真王妃。 周国的礼官,齐国使臣,无不艳羡称赞他们。 英雄救美的初遇,为人乐道的经历,他们本该就是一对儿。 而自己,从始至终也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过客,以为他的世界只有她,事实却是整个世界都拿她当过客。 大周为齐国使臣的送行还在继续,九幽茫然的被忽略。 而他的背影,挺拔又孤寂,向着远方,向着陌路。 …… 七夕牛女相会,夜色温凉如水,揉碎了的韶华成浮藻,飘散在心面儿上,荡漾开来。 成了一池春水。 男子狭长微眯的眸子醺醉,诱人的朱唇微张着,连吐息都甜蜜黏人…… “阿…阿蛟,慢一点、爱、爱我…” 女子压抑着哼哧,重重的吐息,白净额角也汗涔涔的,浓睫微垂,眼梢潮红。 闷不做声的从白玉靠背上艰难坐起,将那身上的男子脸板正、翻身一压,便将他扣入胸怀臂弯。 男子容颜乍见。 白玉染了红霞的面容,竟是高长恭。 她眼尾绯红,剜瞪着身下那人,她本是艳色无边的粹亮凤眸,此时漆黑无底,狠戾冰冷。 闷不做声,蛮横的下腰,沉沉浮浮,男子不禁咬唇噤声,筋骨分明的修长指头、搂抱住她的颈子,肩膀微颤,承受着上头一下一下的耸动。 还是沉闷的泄出几声难耐、声细如丝,浓重妩媚,极是撩人心弦。 浓黑眼睫乍掀,漆寒黑眸微怔。 咬出嫣红血色的嘴唇喃喃,“…君侯还是,对朕失控了吗……” 女子终于一声压抑不住的郁气闷声吐出,“…哼。都是你自找的!……” 九幽突然被吓得一激灵,身下一空,猛然惊醒! 第336章 336梦醒萦恶 犹如从深渊瞬间坠落到底!恶梦不断的九幽猛然睁开眼,裂开满眼白光时,才发现自己周遭全是浅紫半透的纱帐子,鼻子里也都被幽微的、清雅花香笼罩着。 睡她枕边儿的男子睡眼惺忪,揉着眼、拢着雪纱衣襟坐起身,茫然的眯眸瞧着她:“……侯爷,您怎么了?做噩梦了?瞧这满身是汗的,我给您擦擦……” 眼见着男子细手捻起枕侧白手绢,搭上她肩颈,九幽忽而就想起了梦中……那双手臂狠劲箍着她颈子的感觉,恨不得将她嵌入骨肉里, 又是高长恭,又是宇文邕。 九幽脸上烘然一热,条件反射的抓住他手腕。 女侯爷眉眼锋利,目光凶锐,“我怎么会在你屋?” 扶摇哑然,眨巴着浅紫双眸,委屈的撇嘴。 “……是你拉着我就寝的,这会儿倒装失忆了?早知道你吃完不认账,我当初可不许给你。” 女侯爷眼皮一抬,睁的俩眼睛一大一小,不曾犹豫,她便抬手去摸男子的下巴,触手柔软又骨架清秀。 “……我没不认账啊,就是做噩梦做的,有些分不清醒睡了。” 她说的是实话,刚才那是妥妥的噩梦,就像在提醒她一样,她本来当的是猎人,不知不觉却成了别人的猎物,这可是侮辱她本性了。 拿紫眸瞧她的男子,忽然眉眼舒展,将自己细叶似的手、覆上摸自己下巴的那只。 “你刚醒来的样子,我真是看不够。” 刚还满眼迷茫,美艳五官毫无表情的女侯爷,顿时就精神了,眉毛都提起来了, “嗯?” 她刚在想词儿,忽听耳旁似有喧嚣声,朦胧又悄近。 “……你听,外面咋回事儿闹闹吵吵的?跳萨满也没这么大动静啊?!” “啊?外面静悄悄的,侯爷不会是幻听了吧?” “…兴许是噩梦还笼罩着我,鬼了神了。” “对了侯爷,刚才宫里来人询问过您,我就说您在睡着,让他们回去复命了。” 九幽登时想起刚才的梦了,那漂亮的男人在她身下…她顿时满颊滚烫。 “……那本侯还是继续睡吧。” 扶摇点头应着。 “此言有理的很。” 九幽埋头在被,忽然想起个事儿。 她还得带男宠去给皇上炫耀啊! 不能就这么算了! 也不知怎么,又是愧见他,又是迫不及待想去看他,发生更多碰撞摩擦。 想到这里,九幽赶紧掀被而起。 “扶摇,你去梳妆打扮,随本侯进宫!” …… 九幽听着远远的深宫传来的礼乐声,看着照亮了天边的灯火通明,车轿越走越慢,心却越来越静,她心一横,完全坦然了。 “……人家国宴都开始了,我再进去是不是不合适啊?” 一旁的扶摇悠悠出声,“你来见仇人,当然什么时候都不合适。” 九幽侧目去看身旁坐着的男子, 穿的斜领黑衣云锦,一身金丝蓝线刺绣的羽毛,自肩上盘了一只展翅凤鸟,又在尾翎出绣了几朵白昙花。 她穿的那身白衣绣红龙,要的就是般配。 第337章 337太宰休寿假 他那身黑衣明明比她英气,又为了照顾她威风,他头戴宝石扭金丝的发箍,乌黑柔顺的发丝披散着,脸庞白净,柔美的五官嵌一双紫眸,还拿黛笔画了柳叶眉,给自己画了个艶丽的妆。 却只是锦上添花的勾了眼影,没动他那温柔似水的长相,眉心还点了朱砂,从红艳蕊心,绽放出金黄的梅花妆。 “穿着最禁制的衣服,画着最妖艳的妆,你真有才。” 他蓦地眼光一跳,瞳色紫的发黑,勾唇一笑,“侯爷可不要恭维我,我见的世面少,更何况今夜是当着大周天子的面儿,我怎敢邋里邋遢的,给你丢脸。” “你见的场面挺多了。” ——灯火通明的,还是重信殿。 殿外廊下依次停搁了好几台轿子,九幽放眼一看…还真没有太过华丽奢靡的。 说明这一次国宴,也还是没有太宰。 皱着眉,九幽低声问身旁季安:“国宴怎么没见太宰车驾?连轿子也没昨夜多,这是怎么回事?” “太宰昨夜醉酒刚醒,还在休寿假中,群臣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了。更何况陈国来的还是那个,新秀风云的女侯爷…诸如封少宗伯等年轻官员们,唯恐避之不及呢。” 一旁的扶摇低低笑了,“呵呵,那咱们侯爷算是当仁不让出风头了?那女侯爷见了咱们侯爷,也算是棋逢对手,侯爷一会儿可要为民除害啊?” 九幽低声发笑,却没由来的凄凉。 “确实棋逢对手。” …… 国君夜宴又在重信殿,两侧挂着精编彩绘的、多角畜皮宫灯高挑,映着如昼通明,尽显长安宫殿的威仪厚重,巍巍华夏大地之风。 入内是绣金边儿红毯铺上正中,直走国君的龙座。 宽阔的织锦红毯对侧,两国宾客毕至,声之嘈嘈,外头内监掐尖了嗓子刚通禀、“君侯到——” 而那自穿着白衣红绣的小侯爷,已经自外头上殿来了。远远就瞧着这小侯爷身材高挑矫健,穿的交领白衣,白裤长靴,头梳个利索的马尾辫儿,手里还牵着个黑衣蓝凤的少年,俩人一前一后尤为相衬。 满殿肃然安静,只盯着走来的那俩人。 陈国使臣也好奇啊,这君侯何许人也?敢国宴迟来,却还年纪轻轻,也就是年轻这点,放在这群周国老头儿堆里挺醒目。 可这少年也太傲了,任由人家围观也丝毫不影响,还是那么足下生风、腰杆挺拔的,连眼扫群宾都斜着瞧,跟个大将军阅兵似的。 九幽看了一圈,宴上的周国群臣就没几个她眼熟的,别说陈国女侯见状,不会对她大周臣子有非分之想,她看着都寒碜,都怕老头儿们对女侯有想法。 小侯爷阅完兵,就跟瞧不见其他人一样,低着头只顾走,任由脑后马尾辫儿垂落一侧肩头。 她径直走到红毯尽头、台阶下,这才撒开牵着黑衣少年的手…先在大殿上给皇上三跪九叩,躬身揖礼,“禀皇上,臣睡过头了,来晚了,还请皇上恕罪。” 第338章 338西夜侯夜失柳 说是请恕罪,可她还是忍不住微微抬头…偷眼去看那位,端坐龙椅之上的大周天子,穿龙袍戴金冠,露出那张眉眼漆黑的俊容来… 宇文邕那浓眉凤眼,漆黑又锐利,五官还是那个美艳至极的五官,可就是让人不敢瞻仰、不敢迎光,十足是天子的威仪大气了。 皇上漆黑的凤眸瞥人凌厉,脸上一丝儿表情都没有,活像一个玉雕…出声也甚是沉稳冷淡,“君侯国宴来迟,稍后自会让你罚酒一杯。只因西夜侯不知从哪听闻君侯俊美,非要见你,君侯快入席吧,朕等你开宴呢。” 站那的小侯爷一听这话,顿时浑身不安,慌乱无措的瞧着那冷俊君王,心都快跳出来了,“还有这事儿呢?那我这罪过可大了!皇上跟夜侯也是,非要等我干什么呀!” 冷艳帝王今夜大不相同,整个人都不苟言笑,只一挥刺绣浮光的金鳞大袖,黑白分明的凤眼眼一横、指了指她身后。 要不是他抬袖子,九幽还真没发现他今晚这身儿,居然是拿半透的金色料子做刺绣,大面积的金红绣线浑然映着龙凤呈祥…待目光落在他五官深邃的脸上,她被他那漆黑的眼神吓一哆嗦,犹如坠入冰窖…与从前判若两人。 九幽目光连忙去看那席上,豁然站起的西夜侯。 四目相投,只见那是个一身修腰、大袖衣氅的明艳女子,里穿紫红色绡纱裙衫,腰缠金饰宫绦,外罩一件紫氅描金锦袍,头戴金冠钗穗,两根木雕发簪跟筷子似的固定发簪,眉目是西域人的深邃,五官硬气张扬,一双锐利的金褐眸子、灵彩飞然。 从前她的摄魂眼锋芒锐利,九幽从未正经瞧过她,如今算是破天荒头一次了。 俩人对视一眼,同时咧开唇角笑了:“这位就是那平步青云、封爵万户的君侯?传闻不如亲见,君侯长的真像夜某的一故人呢。” 然后她又弯腰朝她行个礼,“小侯是西夜人,诨名夜失柳。” 这女侯爷每句话每个字都是惊喜,九幽实在没忍住满脸的笑,夜梅这个禽兽怕不是想笑死她!夜失柳失去柳清明,这名儿挺痴情遗憾又无比悲伤啊, 可这男装艳烈的小侯爷,嘴角都快裂耳朵后去了,强忍着没笑出声,一双琥珀眸子灿光灼灼、 “这位便是陈国女侯啊,在下君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夜失柳好名字!果然是巾帼枭雄的气概啊!” 她朝夜梅回完了礼,便拉着手里的男子的凉手,往身后的空席位一坐。 九幽刚安安稳稳的坐下,对面夜侯也刚坐好,俩人位置诡异,居然正好面对面。 “哈哈!若论这‘巾帼枭雄’,小侯愧于你这廖赞啊,阿蛟!” 夜侯眸子一眯,浓长眉峰剔起,危险又凌厉。 周遭老臣都看不懂,只当俩人是惺惺相惜呢。 ——此时龙椅上高瞻远瞩的帝王,那双漆寒黑眸往下一瞰,就是阴涔涔的锐利“怎么?陈国而来的西夜侯,与我大周的君侯是旧相识?” 第339章 339西域孔雀王 夜梅身旁男子急忙拉了她袖口一下,低声私语。 她这才收回了扎在九幽身上的目光。 九幽的目光也随着去看她身侧。 当看到那人时,她浑身跟让雷劈了一样! 刹时间!周遭的一切人声事物,都不再存在了。 她眼中,只看得见这人。 恍若隔世的悲怆,仿佛是在梦境中,又见罗布泊湖面那个绝世美人,穿着雀裘孤身独立,他只是回眸一顾,便倾覆了楼兰沙漠,从此江水为竭。 夜侯身边坐着的,是个绝美的冰冷男子。 一身松翠色的丝绸袒襟,由肩上垂挂到肋骨,露出男子洁白鼓起的胸膛线,自挂满璎珞宝石项圈的天鹅脖子上,沿下描金坠玉的绣锻裙襟,他身披白色碎金花边轻纱霓裳,又将那肩头玉臂遮掩的半露不露。 长长的青翠孔雀翎小金冠,坐落在青丝盘束的头顶,他其余的满头漆黑大波浪卷发,绒绒的散了一肩,还拿宝石链子网住,黑亮卷发之上覆压着金色披纱头巾,缀满金镶翡翠的穗子垂下耳鬓、满头满身的华丽。 就这么一身嬮妲风情的楼兰衣装,艳过了所有女子红妆。 西域男子的那深邃眉眼,嵌着一双比月牙泉还蓝的宝石眼睛,脸色雪白的像没被阳光晒过,轮廓分明犹如刀削,还精心画了浓艳入骨的妆。 因为他会巫术鬼眼摄魂的缘由,过去的九幽从未敢、细细打量这个人,这会儿放肆的瞧着他,只见他狭长的眼尾,被烟熏红妆衬得甚是妖冶,眼睫毛浓长卷翘,斜眉入鬓,青丝披肩,蓝瞳清澈如故,面色雪一样的白,唇却是血一样的红。 而眉心一颗椭圆的指甲大、的蓝宝石熠熠生辉,算是他一身苍翠老重中,唯一的素雅清澈。 这男子一身苍翠色的裙装,坐在那都从大胯两侧开叉、露出一双洁白紧实的腿,腿上绑着金色的装饰,还身披着金纱,点缀着鸟羽,头顶着雀翎,他真像是一只来自西域的孔雀王,身披着最华美最艶丽的霓裳,不妖而媚,自尊自贵,不为求爱而绽放,只是昙花一现,孤芳自赏。 这个人…九幽是第一次见他画这么浓艳的妆。更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妖异模样,从坦胸露腿孔雀裙,到蓝眼黑发大波浪,头纱面纱都是装饰,能露的都没少露。 这个人,曾是她心中最圣洁的软肋,曾是她最肝肠寸断的硬伤。 桃之夭夭!于归何家?!小夭! 西夜侯浓重的眉眼一眯,冷光迸射。 “君侯?你看够了吗?” 九幽这才醒回神。 “这么惊艳的异域美人,怎么看的够,不知这位是…?!”她舌尖酸涩,满嘴不知所云,站那就不知所措了。 西夜侯嗤笑,“唔?他啊…当然是本侯的面首、男宠啊!” 说着,那艳压满殿的孔雀王,朝站正中央的白衣小侯爷,投来盈盈一笑,眉眼间邪佞妖异。 带起满臂金银装饰和纱袖,他拱手作揖:“在下楼见桃,诨名小夭。” 第340章 340嬮妲挖煤 九幽愣了一下,“这么惊艳的美人当面首,屈才了吧夜侯。” “别叫的这么生分,咱俩都是从嬮妲流沙里爬出来的交情,你若觉得可惜,不如你来陪他如何?正好咱们仨个一起耍耍,小侯也是看中他从嬮妲女国来的,床上媚术使得好,嬮妲男子都会生孩子,这你懂的……所以本侯也最宠他。” 九幽脸都绿了,有种自己养的花被人扔粪了的感觉。 “夜侯怎么三句话不到就扬沙子,本侯跟你耍得着吗!” 席间两个年轻的侯爷打嘴仗,东道主龙椅上的宇文邕看不下去了,清咳出声,“听夜侯与朕皇侄的意思,你二位是旧相识了?” 九幽赶紧道,“回皇叔,侄子以前在西域嬮妲做买卖的。” 皇上的漆黑凤眸,忽然璀璨明亮,他眉头一挑,冷艳的五官就柔缓了不少,虽然被那艳压满殿的孔雀王比下去了,可气质这块捏的死死的,“哦?不知二位做的什么买卖,竟有‘流沙’的交情呢?” 宇文邕今晚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绫罗龙袍,似乎比朝服更精美,色彩更花俏,龙凤呈祥刺绣,牡丹做衬,却都在金白红中穿插。 布料穿在身上也更轻盈,外层的刺绣都薄的半透。他一举一动,眉眼间都是天子的气派,不怒自威,威仪不减倾国。 姓夜的那女人眼睛一看宇文邕,就发直,脸上不怀好意的笑更令人发指! “和君侯我俩……挖煤的。” 九幽差点接不上了,她俩明明就在人家煤窑里打架来着。 “对,从西域挖煤往中原卖。” 这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指头修长白皙,此时往下巴上蹭了蹭,俊美冷艳的脸上毫无表情,却有满眼的玩味,“说具体点,在哪挖煤,朕考虑考虑让君侯重操旧业。” 夜梅这会终于仗义起来了,皱着眉道,“君侯义母是楼嬮妲王,当初要给她两座煤矿她都不要。谁让这兄弟要美人不要矿山呢,最终连美人儿都没得到。” 九幽感动的都快哭了,那美人儿不是在你怀里呢吗!她想要楼嬮妲王世子,可他娘认她当义女,给她煤矿和嬮妲刀,就不让她碰世子。 皇上若有所思的点头,“自前朝女天子玄帝摄政,楼嬮妲王便几十年不与中原来往了,没想到皇侄在西域,混得不错。” 使臣夜侯也不管皇上说什么,满眼盯着君侯问, “君侯你旁边那男的是谁啊?也不介绍姐姐认识?瞧本侯男宠瞪人瞪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九幽猛地抬头去看楼见桃,却只见了,他扬起高傲的下巴,凤眸斜挑,眼刀凌厉。 席上管弦声,清清冷冷,不知是高山流水,还是伯牙绝弦。 都不如他的眼神。 从前爱恨痴缠,西域与中原,她感动了他,却感动不了嬮妲。飞刀相向,割断前尘。 九幽只觉得耳边丝竹之声续续弹,细听之下,竟是伯牙绝弦,断情绝念。 不知哪个没眼力的乐师奏的乐,让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幕逼上脑海。 第341章 341女侯逗男帝 九幽强压抑住胸口郁痛、眼前昏黑,咬着牙,扭头来看身边的男子。 扶摇跪坐在席边,垂在身侧袖中的手指颤冷,目光落在她空空玉碟上,颦着柳月眉,分明是郁结了一股浓浓愁绪。 眉梢却飞扬上挑,忧郁又不失骄傲。 九幽登时心一软。擒了他一只冰凉汗湿的手攥入掌心,她莫名有了些许安慰与自傲。 “他也是男宠。” 西夜侯目露微光,难得惊讶。 “哦?哪里的人呐?底细可清楚?” “名唤扶摇,江南人,英雄救美捡来的。” “呵,你这男宠倒果真生是,一副江南柔美呢。” “过奖了。” 俩人这旁若无人,唠的起劲,那边儿窃窃私语之声也渐高。 只听主位上一声沉冷的咳! “——咳哼!” 众宾顿静。 循声望去,帝王的玄色袖口滑出了玉白的指头,捏着雕花金杯,举一盏醇香贡酒。 凤目微睁,漆黑又凌厉。 “两国王侯本是南北相望,如今竟能老友重逢,惺惺相惜,如此阔达随性,实在是令人起敬。来,朕敬陈国使臣一杯,算作接风开宴酒!” 说罢,宇文邕抬袖掩面,抿了口后又放回席上。 西夜侯豪情万丈,只笑着道了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惯了,喝干为敬!” 她也不遮脸,仰头就干。 喝完了后,还将酒杯底朝天倒过来给人看,又目光直勾勾的瞧着宇文邕,抹了把嘴上酒渍,砸吧砸吧道,“夜某多谢天和陛下盛情敬酒,别说…这中原北国还真有模样儿漂亮的男人,这美貌君王喝起酒来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神往啊!” 众宾险些喷了酒。 私语阔论声又炸起来了,只听人道, “还真没见过…这么豪放的女子!” “当众言语挑逗君王,实在大胆!” 也有愤怒的老臣看不惯,“陈国是不是无男人了!怎么派这么个当世山阴公主前来!” 夜梅忽然嗤笑出声!“荒谬!自古以来哪个国家离开女人了?我们西域嬮妲诸国,还是女人为尊男人生娃呢!” 席上也不知哪个老臣,满嗓子沧桑惊慌,“我中原几千年文明,从未见过那种骇人听闻的世界!你这女侯在外都大放厥词,陈国委派你也不怕狐媚惑主,牝鸡司晨?” 这么针锋相对的话,要搁九幽都得撂挑子打起来,可夜侯是真镇定。 她一抬紫红丝绸的衣袖,露出的手臂肌肉,让九幽瞬间自惭形秽……夜失柳手拿金玉杯,她浓眉挑着:“你们中原男人不就是这样吗?只会压制女人的作用!呵,做你们附庸的女人,自古赌赢了是妲己,赌输了是甄姬,盛世需要美人点缀,乱世却需要美人顶罪。” 此时此刻,刚才还义愤填膺的老臣不说话了,倒是白胡子庾老头挺欣赏她,抬起满眼亮光,捋着胡子道“门前书肆灯火枯,只因未藏先生书!” 夜侯浓烈的眉头一挑,“哦?此言何意?” “家门口的书肆没买到您的著作,老夫要把书肆砸了。” 第342章 342以女为尊的国度 “老文豪廖赞了。” “夜侯话说的如此透彻,又指责中原,也是嬮妲女子吗?” 夜侯那张深邃的脸上,一直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确实来自西域西夜国,但是现在应该属于‘嬮妲联盟诸国’,嬮妲在昆仑以西,幅员辽阔,便是中原人所说…是华胥一梦的世界,以女为尊,男人生儿育女,犹如天外天。” 庾老头继续问,“夜侯身为女人要强正常,只是无法想象,以女为尊的国度有什么用?” “就比如你们说的华胥女帝独孤如意。华胥女子,以及天下女子,本就是这世界的创世之母,她们内敛锋芒,善于以柔克刚,但能力从未逊色于男人,你看那些女人为王的地方,既享有了铁腕强国的庇佑,又生活在悲悯慈爱的母权时代。” 顿了顿,夜侯抿了口杯中酒,她沙子色的眼睛里,也仿佛灌满了风沙。 “男主宰看中宰字,有权则要用权,以权力的凌驾于人获得满足;女主宰看中主字,是这片土地和民众的主人,她们更想让自己的地盘变得更文明更和乐!创世主向来舍己为人,为了自己主宰的土地能生生不息,源远流长。她们比男人更善良仁慈,宽宏博爱,正义勇谋,刚柔并济。” 九幽一直傻眼看着,此时被夜失柳的一番话震撼不已,当机抬手给她鼓掌!“夜侯说的太好了!嬮妲放走你这么个天才,那个联盟国得蒙受多大损失啊!” “君侯廖赞了,小侯只是想将眼界放宽,俯瞰更具有挑战性的世界。” 主位上一直不说话的帝王,从始至终就冷着个脸,眸光漆寒,见此状,抿了唇沉声道,“夜侯君侯,你二人既然相见恨晚,趁此时开宴,还不继续惺惺相惜?” 西夜侯呛了呛,只好跟九幽对面而笑。 九幽听完她说那些,对她的成见都少了许多,也更有自知之明了……自己确实不如她,她能娶楼见桃,能做一国女侯,能代表陈国出使,她是真有那个能力的。 九幽垂眼一看,发现宴席上菜色丰富,不仅有北方菜,还添了几样江南风味的水晶饺、芙蓉酿、江米糕。 能让国宴为她摆上江南的名吃,如此殊荣厚待,夜梅真让人嫉妒啊!哪怕是追着她的脚步,九幽也想学她! 听宴会奏乐声又起,九幽却想退场了。 刚要起身,才想起了掌心还攥着一只冰凉的手。 她低下头,与深紫双眸对视一眼,他咬了下粉嫩唇角,懒散一哼:“……侯爷,你去哪?” ——“君侯那男宠不是江南人吗,让他说说,这席上的江南菜与北国菜哪个好啊?” 也是赶巧了,九幽刚要开口回答扶摇,楼见桃就抢着来问。 君侯冷脸瞥了孔雀一眼,无视他淡漠道,“皇上,臣身体不适,想先退席了。” 宇文邕这个局外人,倒是不嫌事大的推波助澜,眸光灿亮着,连嗓音都不怒自威,不容拒绝,“朕看君侯活蹦乱跳的,哪来的身体不适?莫非是被男宠掏空了身子,体虚血亏?” 第343章 343江南与北国 九幽不禁扭头去瞪他!当触及宇文邕的目光…九幽头回见到他的脸这么有威慑力,他那罕见的笑容也瞬间冷凝,唯见凤眸漆黑如墨,漆黑中又如刀尖森亮,让人不寒而栗。 身旁男子伸手拉九幽,低声劝道,“侯爷,陛下与陈国使臣都不想你离席,便当是陪陪陛下吧~” 九幽忽而一怔。 一个“好”字徘徊在喉眼儿中,终是说不出这违心的好字来,九幽只能勉强扯唇,“臣领命。” 黑衣绣凤的男子缓缓从座位上直起,一拢鬓角发丝微微一笑,清艳之中透出一股英气。“北国长安菜与江南金陵菜的差别……其实也就是各有千秋,长安菜主料、主味突出,而金陵菜则是清淡五香的居多。”说着,他还夹了一筷子菜,杨柳细腰缓缓坐下,素手捏朱筷,亲昵的喂给九幽。 一小块白嫩糕点放入她朱口,甜腻入心。 九幽没想到他这么大气,临危不乱的,心情顿时美妙极了! 帝王的声音突然高高扬起,“来人——给众宾客满酒!” 身旁的水乡男子,眉眼温柔似水,含情美目只盯着她,抬起素手倾酒成一盏。 九幽抓握金盏在手中,一饮而尽。 扶摇诧异又无奈的劝慰道,“侯爷别急,慢着点别呛到……” 然后素手一晃,又给她满了一盏。 九幽只想安静的喝个酒,身旁男子却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绝艳的孔雀王指头敲定一桌节奏,蓝晃晃的凤眼斜睨,媚惑众生的笑着。 “都说江南人个个文采艶丽,自恃宫体,正好庾大人也在,你二人何不较个高低?” 黑衣细柳似的少年看了看九幽,咬唇细声道,“阿摇不敢。” 在皇上向两人投来的、幽黑目光中,九幽皱了皱眉。 “楼公子,你出言挑衅,可是早做好了必胜的准备?所谓来者是客,你没些个真才实学,怎好出言约战?莫非不知客者优先的道理?” 他一扬下巴,眯眸浅笑,高傲的哼一声。 “西域男儿本就不像江南娇娃,哪会的那些浮艳诗句?我会调香用毒,耍刀驯兽,你那柔软男宠可会?” ……他说的这些,还真不是胡诌。 江湖上都知道他耍的一手桃花飞刀,天生鬼眼,能摄人心魂,明明长的蓝眼睛黑卷发,魅惑众生,却被称西域第一丑男,都知道他是楼嬮妲王世子,血系嬮妲皇族。 而当初冷漠无邪,到如今的艶丽妖邪,竟然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侯的男宠?! 九幽心里难受的要死,却只能赔着笑,说着违心的话客套。 “楼公子如同那兽王,心性桀骜,夜侯竟能降服骄傲的孔雀王为面首,实在令人钦佩!本侯…也得祝愿二位不是?那就祝楼公子荣宠不衰罢了!话不多说,全在酒里呢!本侯先干了,夜侯随意!” 她举杯浇愁,烈酒饮入喉,像是吞了刀子进肚,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杯酒见底,九幽眼前竟然如蒙雾雨。 不醉已醺。 第344章 344推崇文斗 抬眼一看对桌,夜梅指节长挑的手捏着杯身,也正好喝完。 隔着过道相望,四目相对,她会心一笑,眸中闪烁的如灯花炸裂。 夜侯身旁的孔雀裙男子,半是倚坐在席面上,忽然将那雪白紧实的大腿、从雀羽裙中抖出,眼尾一挑,凤眸微寒。 “君侯可莫要护短了,要么你让那男子作诗赋,要么你就来段剑舞助兴吧……怎的来了你这周国,连接风宴都如此潦倒无趣?实在是比大陈差远了。君侯…你怎的都不说话?小夭儿可还等着呢。” 他这番话,实在是明目张胆的贬低大周。 听的一个宾客当即反唇相讥:“公子此言差矣!江南那是养柔弱文人的地方,满朝尽是舞榭歌台的浮艳景象,到了战场也只合个搔首弄姿,连兵器都拿不动,只会绣花粉妆的算什么男人!” 楼见桃目光一寒,笑吟吟的,“一群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也只合个撞柱送死。” 那大臣登时怒极,“…你!满口荒谬!” 九幽一瞥高座上的帝王,正见他面目沉冷,黑眸愠怒的,‘啪’一声搁下酒杯! 声音不是很大,但却足足让所有人都听得到,也安静了。 ……皇上这是,要发威了啊! 九幽实在是不知才好,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她没让扶摇作诗么,至于扯出这些个难听的话? 她只好转头看扶摇。 “本侯知道你会写诗,江南崇文北国尚武,这还不是你拿手的么?休怕什么出风头,本侯就是为出风头而生的,别输了气势不是么。” 扶摇垂下眼帘,默然遮了深紫双眸,道了句,“文人作诗词歌赋都是要有灵感时,楼公子不出题,要扶摇如何作答呢?” 楼见桃一挑凤眼,怒气不掩:“出什么题?本公子又不是你们江南娇娃!可没兴趣和你在这磨叽那些、穷酸的风月诗话!” 夜侯看不下去了,赶紧揽住楼见桃的小腰,“夭儿别闹,何苦为难人家呢,那什么,你们就随便出诗答对玩玩就行了。” 扶摇淡然道, “既然楼公子提到了我故里江南,扶摇便有感而发想吟诗一首,但又与此情此景违和,扶摇只愿楼公子莫笑,只求我家侯爷莫怪。” 九幽笑笑,“吟来?” 男子的嗓音清灵又如烟雨朦胧,流畅沉静。“青城春不到,白门雨潇潇;建安莲子熟,不见燕回巢。” 一群人正在纠结他这两句的意境时,这小子直接懒懒的来了句,“庾子山大人当年以一首‘哀江南赋’,遐迩闻名至今,我不过是初生之犊,才疏智浅,岂有与猛虎争锋的道理。” 九幽借机转移话题,“那就请庾大人来一个!” 大家都转过去看庾老头了。 庾大人举着酒杯,老眼浑浊,听了这句有些锐亮。 “哈…哀兮白门雨,不曾顾青城呐!…君侯,你家这小公子,倒有几分老夫当年的文韵呢……可惜啊,莲花出淤泥,也无奈何近墨者黑……” 他话说的有点莫名喜感,可女侯爷听在耳里,却并不开心。 第345章 345文心雕龙 “庾大人话别说太满,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别说的跟本侯苛待文人一样。”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君侯年纪尚轻,更应读史以明志,鉴往而知来。” “瞧您这话说的,本侯既能识文断字,以孙子兵法启蒙,又天生是武威粗人,还非得读五经习六艺吗?那事儿都让我干了,你们这些文人干什么?” 要不是那小侯爷笑吟吟的,在场宾客都以为君侯要骂人了。 庾老汉瞪了瞪眼,僵脸道,“自古文守内,武攘外,各司其责,相互制约也是定律。” 陈国女侯爷忽而举酒杯而笑, “近年来‘骈体文’大兴,《文心雕龙》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不如本侯出一上句对联,若是君侯对的好,本侯就除夕夜挂自家门上,当桃符如何?” 连周国人都不禁赞道, “夜侯本是西域人,却对孔老之道有所造诣,不愧为巾帼枭雄,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啊!” “承蒙孔子孙子两位祖师爷赏饭吃,本侯自嬮妲而起,也受喜好中原文艺的面首影响,故而颇有中原人的江淹梦笔,兵家豪气。” 不等两国使臣赞叹,这女侯忽然手撑桌案,眼波斜流、微露白牙的朝对面的君侯笑, “不知君侯这文采之心,又是受何人影响呢?听君侯语气,想必是有求之不得的情殇,寄情于诗了。” 五官精致浓艳的小侯爷,穿的一身胭红,眼尾微斜…是偷瞟了一眼那艳压满殿的孔雀。 君侯懒懒的道,“夜侯此言差矣,本侯的文采乃是师父传授,一个浪子何谈情殇?所谓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本侯自认学艺不精,不敢人前卖弄,夜侯也别难为与我了。” 夜失柳两眼放光的看她,“君侯倒与本侯的面首志同道合嘛,只是你口中的文风太深刻了,有饱经沧桑的厚重,不知君侯师从何处?” 当时小夭最喜欢《文心雕龙》,他又对中原文字理解不透,她为了他,生生的把自己练成了夫子,他笑称她是祖师爷孔子赏饭,却非要吃孙兵圣的钢枪… 九幽袖里的手攥了拳头…面上却还云淡风轻的。“乃是师从人间百态,小侯自幼浪迹萍踪,见惯市井之臣,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 小侯爷的目光,缓缓撞上孔雀王的眼睛,她看见了蔚蓝的罗布泊,也是楼兰的桃花。 忽然就看见夜梅勾起唇角,朝她挤鼓眼…她只觉如鲠在喉。 虽然俩人没对对子,可却整的惺惺相惜,对面的夜侯鼓掌笑道! “君侯大气,诗文武艺俱佳,你若是在陈国,本侯必然与你很要好。” “一国一个才平衡,再者说,人有国之别分,信仰却没有啊,不耽误你我以文会友。” 坐上的冷俊帝王,忽然举杯邀宾,嗓音清朗、“朕之前也小瞧君侯了,人家是祖师爷赏饭吃,他是祖师爷孔夫子追着喂饭。她还非要吃孙兵圣的饭。为表冒昧,朕敬两国侯爷,以酒会友!” 第346章 346旷世之爱 座下俩人瞬间凛然,也不斗嘴了,皆是正襟危坐扭身俯首: “——多谢陛下!” “——多谢皇上!” ……又几杯酒下肚后,九幽甚至不知道眼前的都是谁。 庾信跟陈国来的文人谈论诗歌,从《文心雕龙》、《文选》,到《诗经》及乐府民间的诗集,夜侯估计是词汇量不足了,开始讲艳歌情诗了,依旧让气氛和话题接地气,又不失内涵。 他们吟他们的诗。 只有九幽独自喝着闷酒,一杯一杯的饮。 指尖动作,也尽量的慵懒放纵,优美雅致,自我感觉良好。 耳边充斥着庾大人的醉酒当歌,辞藻欢快却莫名悲凉。 一句一首的宫歌吟唱出,口口声声的‘哀哉不见我江南’。 连酷爱挑事的夜梅,都转着酒杯托着腮,深邃邪魅的眉眼流转间,少了些锋利,多了些凄婉。 似乎连她,都思念沙漠绿洲的故国了。 有庾大人这番带头领唱,引得陈国使臣都蹭上来对诗呼应,连大周有文采的宾客都幽幽清和。 “庾大人您的心情,下官感同身受啊,黍离者,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知己难求啊……” 不论他们说什么,九幽眼前都是那只孔雀王的身影,他几乎是趴在桌上,托腮侧着脸,笑吟吟的跟夜失柳说私房话,那双蔚蓝的眸子丝毫不被宴会辉煌感染。 她全然没注意到,高座上的绝俊帝王,筋骨清晰的手端着杯中酒,一口不饮,双眼皮的漆黑凤眸、只盯着座下的小侯爷。 终于忍不住皱起眉,浓长眼睫一掀,冷冷道,“咳坑——那个叫扶摇的,没有眼力么?还不看你家侯爷是否醉了。” 忽然被提名的黑衣男子,猛然抬起那双紫眸,怔怔的张小嘴儿看那君王,看的君王更是眉头不展,眼神凌厉。 犹如江南弱柳的男子,细手捏了捏小侯爷的笔尖,凑过去哼唧道,“人家喝醉了乱看,你怎么发呆啊?是不是酒壮怂人胆啊?” 白衣红绣的君侯缓缓侧头,那张浓艳的五官冷硬又英气,酒色微醺她脸颊,那双琥珀眸子,犹如醉梦一场。 她一声不吭,高座上的君王却忽然道, “人间的旷世之爱,无不是要两个人势均力敌,互相激励,互相支持。而沉溺于求不得放不下的人,都是逃避现实,庸人自扰。” 幼态未尽的小侯爷,侧脸轮廓已是精致的英气逼人,雌雄不辨的五官美艳。那眸光虽然朦胧,却也因饱满红唇抿着、而只显得浑然威气。 她眼瞧着那位高高在上的龙袍君王,他的倾国美艳原来从不遗落人间,九幽一望着他的漆黑眉眼和冷脸,心里就难受,无能为力。 好似听懂了他又未听懂,她缓缓张口, “皇叔所言何事?” 宇文邕:“……” 眼瞧着君王的脸色垮了下来,漆黑眉眼一横,不怒自威,扶摇连忙低声哄她,她却嫌烦,堵着耳朵嘟囔,“你能不能别像个老婆子似的?没屁儿搁愣嗓子。” 第347章 347隔世相望孔雀王 身旁男子见劝不动她,索性放开了性子,捂着下腹揪着她衣襟艰难道,“侯爷……我腹痛,好像是吃坏了什么,让我回去吧……” 那白衣红绣的女侯爷遂茫然的,被他拽离了席。 心里却还想着,盖世美将兰陵王她不配,高不可攀的宇文邕她也够不上,最初爱上的这个人…虽然另嫁他人,可也照样艳压满殿,再次冲击了她的心。直到吹了冷风,才不是那个人一颦一笑的各种风情。 季安点着头道,“有府中侍卫送公子回府,侯爷您该放心了吧。” 九幽摆手,“快走!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黑衣男子哼了声,也不管侯爷了,扭头就走。 风吹萧瑟的紧,九幽自己站那才发现,来时候仨人,现在就剩她了。 她嗓子都颤了…“季安…你个损犊子不会也跑了吧?” 有个红袍的家伙,不知从哪冒出,呲着两排大板牙就冲过来。 “侯爷!季安在呢。奴才得照顾好侯爷,往哪跑啊。” 九幽心中一暖,鼻尖发酸:“得嘞,真是兄弟!” ……金陵城中白门雾雨水,忽闻长安乐府长歌入门扉,不见玄女日边来,羌管胡笛吹。 长安城宫诗吟唱累,智者狂痴者悲。 悠悠扬扬,隐隐约约的歌声忽然唱起来,渐渐清晰入耳。 那个筵席上口口声声,不会浮艳之词的西域男子,正踏歌而来。 当九幽看见那缓缓走来的孔雀王时,脚步再也挪不动,钉在原地了。 朱墙红柱,翠檐青瓦,墙壁上金漆雕镂描绘中,映出两个异域人影,女霓裳里唱的一样。 孔雀王极具冲击力的美貌、黑卷发蓝眼睛最先闯入眼中,然后就是他一身金玉宝石的饰品。布料极少的衣裙,将肌肤对比的白到晃眼,他每摆胯走一步,就会转动腰链和铃铛,从孔雀尾裙中露出白皙紧实的大腿…… 这段路他像是跳了一只很长的舞,每一步都是明晃晃的惊艳,像是踏着天山雪昆仑冰,踩着楼兰的桃花和罗布泊而来,是飞沙和风雪送他而来,又横在两个人之间。 恍如隔世相望,他这个人盛装的样子,她竟陌生了。 楼嬮妲王许给她的半壁天山她不要,她只恨,她从他的王妻,变成了王妹。 虽然没人当真,可两个人也再没机会。 直到男子款款走近,白衣肃立,雌雄莫辩的女侯爷才缓过神。 她眉眼斜飞,冷睨着他。 九幽几欲压抑不住胸臆间的冲动,用余光瞥了季安一眼,他机警的退身远去,在宾客往来处给她放风。 孔雀王长眉一挑,抿唇微笑。 “君侯,我们又见面了。” “大漠雪原,我还是逃不掉你。” “你变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能如此平静呢?” 九幽忍不住微微发怒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他忽而哈一笑,“也是,连爱人的信任都失去了的男人,还有什么资格说什么。” 九幽觉得他这话,实在是自找难堪,干脆换个话题:“你就这么出来了,不怕夜梅起疑回去欺负你?” 第348章 348两不相欠 他依旧笑的清清冷冷,“我跟她说助性药不知道丢哪去了,我得找找,省得被别人捡去了。” “这个理由好!” “不是,是真丢了,还没找到呢,那药只能是给女子使用,男子用了只会拉肚子个几天,上面还用嬮妲语写了功效的。” “……那也没事,长安城会嬮妲语的人能有几个啊!回头我让人在着附近找找,要是找着了就献给皇上,助他和妃子们性福美满!哈哈!” 他突然敛了笑,眉眼凄冷。 “……你恨我么?” 九幽心跳都停了一下,出声已哆嗦…“恨你什么?” “如果我当初跟你走,如果我当初没有认命……现在与我成亲的,就不是夜失柳而是你了。” 九幽心里暗骂,那当初你干什么去了! 当初他没给她,现在他这暧昧态度又是什么意思?九幽倒不信他醒悟了。 白衣君侯眉眼带笑,忽然上前来,一把攥住他手腕把他往怀里带,语气动作极尽的轻佻。 “这么说,你是来给我献身来了?” 他抬手挡着她的脸,侧开目光:“……别这样,我已经…是夜侯的人了。” 九幽顿觉无趣,收回了手, “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染指他人之夫,——自那以后,我便想开了,还是要自己挣命,再考虑娶男人的事。” 他默默从裙摆里,掏出个玉璧来递给她,……九幽当时就眼花了,他从哪拿出来的啊。 “这玉璧是你送给别人定亲之物,我可不要,你把夭字蓝玉髓还我!” 九幽挑眉,“为什么听你的?” 重点是她去哪找玉髓? 那蓝玉髓昙花一现是在封浮华身上,后来她就再没找到过。 九幽只能怀疑,要么是被她弄丢了,要么就是让封大人‘拿’走了。 正巧,季安在不远处扯嗓子道,“侯爷!封大人派人送来个蓝玉髓!说是要与你恩断义绝呐!”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九幽生怕被人看见俩人见面,影响不好,便不顾身旁的孔雀了、直接奔门口而去。 来送东西的是个白衣的俊秀少年,腰间还挎着一把黢黑的短剑。 九幽瞥他一眼,“你是谁?” “宗伯府封家公子的随从,雪霁。” 这少年有着约莫和扶摇一般的年岁,长得却精致秀气的很,有封浮华的神韵。 见了九幽,合起雪白的袖揖一礼,梨涡浅笑,卧蚕剔起: “……我家公子命我来,送还君侯一物,说是从此两无相欠,老死不相往来。” 少年自袖中摸出一个小黑匣子,又伸出了白净的手,打开黑匣盖儿,就露出个白布垫起的蓝色玉髓。 捏起这枚跟他眼睛一样色的小玉髓,触手竟是玉色的温润,那个‘夭’字也早已深刻又平滑,倒不知这玉髓被他抚摸过多少次了。 九幽突然有些搞不懂封浮华。下次见面一定得问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扒手勾当。这东西果然是苏毗外,被他顺走的。 “既然他主动送回来了,也省得我去拿了。” 第349章 349夜侯会看相 楼见桃掩唇一笑,硬生生从她手中夺走了玉髓,又将玉璧塞回她手里。 九幽怒目而瞪,不甘心的抬手要抢回来……却在面对他的脸,他这盛装孔雀时下不去手。 却听季安道,“有宾客出来了!侯爷快别说了!” 孔雀王一撩鬓角黑发,蓝色的眼睛有一丝妩媚,他冷声道,“时隔三个月,我‘完璧归君’,此去经年,若你能盛情依旧,三年后说不定我亦以身‘完璧归君’!” 九幽此时心急火燎的,“说的什么意思?” 他勾着鲜红的唇色,眉眼间笑意浓艳。 孔雀王忽然转身。 衣袂飞卷间,她本能的伸手去抓!水滑冰凉的绯红丝绸、从她五指间流泄溜走… 他也不回头,只是冷地出声道,“你先进去,我后进,免得遭人嫌疑。” 默了默,他又道:“……小心你身边那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九幽手里攥着温润细腻的玉璧,直到筋骨发疼。“别污蔑我的人!他好坏与否都是我自家的事,哪由得旁人说三道四!” 她顺手就把玉璧揣入袖中囊袋里。 亲眼看他头也不回,冷哼一声便走。 他都走出老远了, 又听声音远远的传来,傲慢依旧:“哼,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叫你也小心着些罢了!” 她目送身着西域霓裳、又戴楼兰孔雀裙装的异域美人,消失在东方的红壁绿瓦尽头,只有森森深宫留孤影。 …… 九幽走到门口,本来还苦着心,想怎么应付着捱到宴会结束,当抬头一眼看到正中央,那个扎眼的情况时,脑袋里跟过雷似的! ——只见龙椅上的君王喝的醉醺醺,漆黑凤眸里波光潋滟,全然没了刚才的冷傲自持,他目光掠过之处、那叫一个撩人心弦。 而那女侯不知何时离开席位,正坐在君王桌前地上,也是面色酡红,眯缝眼不怀好意的笑,竟然一把抓起了他的手! 也不知道夜失柳说了些什么, 那玉容帝王少见的面色柔和,男人笑弯了眼,一开嗓那叫醇香绵媚,“夜侯还会看相?” 这句话声音不小,九幽听的正好。 然后夜侯这女人就越靠越近,还抚摸着他的眉眼……而宇文邕似乎乐在其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 他还黑眸灿亮的盯着她,他本就五官极致漂亮无暇,倾国美貌再一笑,这分明就是勾引啊! 吓得宾客群臣的酒都醒了三分。 各个连端起的酒杯都不顾了,一双双惊呆的眼睛都戳向那两人。 九幽站在门口就傻眼了,便往里走边看, 甚至那女人拿拇指去摩擦着他的嘴唇,宇文邕都一点也不抗拒! 然后,只见夜失柳的头微低,鬓角流苏垂下之前、那一刹那,男人的脸突然一侧,漆黑凤目乍然一瞪! “——君侯?!” 正快步走去的九幽,差点以为自己撞见了奸妇。 当女人鬓发与钗穗垂下那一瞬间,男人玉白修长的手急急,从灿金色袖口中脱出、慌乱的去推那女子的满头钗发! 第350章 350公然调戏君王 “——夜侯!请你自重!” 被推开了两步的女人还挺不甘心,噙着笑甩开醉步,踉跄着猛地又扑了上去! “好个烈性美人!碰都不让碰,装矜持是吧?脸上再冷的男人,那身下也是热的!” 当她那手直接拽他手腕、去捏他下巴,吓得皇上花容失色!急忙狠戾的推攘开她想要起身! “放肆!大胆!竟敢公然调戏朕!活腻歪了吗!” 他尖削的下巴骨被她捏在巴掌里,嬮妲女人的力气在此时展露无余,他都顾不上吃痛了,宇文邕从未有过这种被压制的无力感! 他疼的俊容纠结,横眉怒目,去掰她的手、却反被她抓住腕子,这个女侯爷一身酒气,满脸热切的侵略意味。“最看不惯清高虚伪的人了,你说说你抵抗什么?哪个男人不得让女人睡啊!” 但当他意识到,这个嬮妲女人武力彪悍的很,还被她蛮横的又按回龙椅上,宇文邕又端一副凄惨盛怒的模样。 “——放肆无耻!你滚开!来人啊…护驾!” 群臣俱惊,赶紧跑上前来! 九幽脚步快大跳上去,来不及拔剑了!——自己直接一手拽住她后腰带,蛮力扯开夜梅! 踉跄着后退几步,夜侯险些四仰八叉躺地上!幸好及时稳住身形,可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还魂游天外醉着呢。 见眼前换了人,夜梅眸光瞬时清亮了不少。 白衣小侯爷浓颜冷硬,就站在龙椅与她之间,展臂护着皇帝。“夜梅你清醒点!你当这是嬮妲吗?你就敢这样对嬮妲皇子吗?” 夜梅笑意盈盈,“呦,你还吃味了?看来这皇上你是势在必得了?” 九幽面皮一烫,“你胡说什么!本侯是要阻止你个醉鬼,亵渎我大周皇帝!” “嗤……醉酒,有时何尝不是一个,给人壮胆放纵的借口?” 她突然上前一步将手搭她肩上,沙黄的瞳子醉眼迷离, “我和你说,这男人就得弄榻上睡一觉,睡了才是你的,你是有经验的吧?” 软乎乎的热气喷吐在耳畔,引得九幽下腹一紧,热流如滚。 瞬间,九幽说话的语气都是沙哑低沉的,不耐烦的扒拉开她的手。 “……我的经验还不是拜你所赐!” “幽妹子啊…当初就是姐教的你御男之道,今日姐帮你复习复习如何?” 夜梅就快贴她脸上了,说的话也仅有她们听得到,她又看了看九幽身后、倚着龙椅的美貌帝王,脸上笑容放肆,“这漂亮男人你睡过没有?大不大?他叫起来爽不爽?” 九幽膝盖一软、差点往后仰去了,然后发现自己腿贴着皇上的席桌,身后就是那个漂亮男人……她的脸都跟着烫了起来,“大姐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啊,挺好一大姑娘满嘴喷屎,还挺黄。” 虽然九幽看不到,夜梅却看到了,她身后那个美貌帝王耳尖都红了,瞪着漂亮漆黑的凤眸,咬着嘴看俩人,那唇色幼红的跟没让人亲过一样。没想到这男人还挺依赖她。 第351章 351真不识抬举 夜侯刚想说一句,而面前的白衣侯爷偷摸拔开了剑、拿灼热剑气横在与她中间,逼退了两人几乎相贴的脸。 “你再向前一步,刀剑无眼!” 手掌是从未有过的灼烫钻心,九幽几乎要忍不住这扭曲的灼烧般疼了,她脸都有些变形的狰狞…… 夜梅早已看透了一切,“烫手是吧?你已经没有武功了,拿不起你的剑了,还逞什么能做护花使者啊!” 九幽也是忍不住了,手中剑颓然滑落。 灼痛的是手,也是心。她深感无力……无法征服的不止是剑,还有人心啊! 一看君侯垂着眼一脸溃败,夜梅毫不犹豫的贴近她,伸手把住她肩膀、扭着她就绕过桌子往里拽!还边跟她说、“来来来姐帮你!” 九幽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拽了几步,眼看着夜梅将自己狠狠的一推! 她没站稳直接扑倒在龙椅上,灿金龙袍上,男人身上了。 浓郁的龙涎香扑了满脸,九幽错愕的抬头,他正垂下浓长眼睫看她,他凤眸中的漆黑深潭,似乎是揉碎了月光在里头,星星点点,璨然碎亮。 他的耳朵像是喝醉了一样的酡红,脸色却白中透粉,九幽脸上的滚热还未褪去,突然明白了夜梅的意思。 九幽一个鲤鱼打挺就站起来了!抬手一下一下的把夜梅推出皇上的席桌,她满脸义正言辞,“干!夜失柳你能不能装会儿人!你自己断袖别拉上我跟皇上,你看看自己耍酒疯的德行,跟个泼妇一样,我们皇上就是不跟女人一般见识,这要换了我这么对他,他早就把我千刀万剐煎炒煮炸焖了。” 夜侯差点掉下皇上的高台阶,才意识到九幽是真不领情,瞬间脸上的笑就没了,深邃五官透着一股狠劲儿,“帮你呢,真不识抬举。” “我用你帮吗?你是管杀不管埋是吧?” 九幽看她刚才差点掉下去,此时果断抬脚一踹、陈国女侯爷便四仰八叉摔下台阶了! 饶是她反应快,也还是抱着后脑勺在地上磕磕撞撞滚了一圈。 当夜侯呲牙咧嘴的站起来时,白衣君侯又捡起了赤铁剑在手,这回她脸上却冷冷静静,只有额头的细汗。 俩年轻侯爷闹了半天,此时眼看君侯占了上风,便有人给九幽打劲儿! “君侯不愧是御用护驾!好能耐啊!” 无论旁边人说什么,俩人都只是互瞪,夜梅瞪着沙黄双眸,面无表情。 后上殿来的楼见桃见状,惊叫了声,“侯爷!……君侯您别闹,快放下剑!” 九幽看他一脸焦急,心里只有挫败,就面无表情的收剑入鞘。 眼见着夜梅揉着头回头,笑着说“没事儿了,我跟老朋友闹着玩呢。” 那绿裙的孔雀王,紧张兮兮的搂住她胳膊,“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啊…” 九幽看的闹眼睛,就闷声回自己席位上坐。她这一坐才发现,她出去之前席位都是满的,现在空一半了。估计都是受不了女侯爷的闹腾,找由头跑了。 第352章 352驯兽高手 夜侯闹完之后,规规矩矩的站大殿中间、朝皇上行礼, “请皇上宽恕夜某酒后失态之罪,只能说这北方的酒果然够劲儿,本侯向来千杯不醉的人,没想到栽在美酒美人手里了。” 九幽冷声呵斥:“夜侯规矩点吧,皇上都受惊了。” 此时息事宁人了,给群臣吓的才敢坐起来聊天。 她回头瞥一眼龙椅上,凤眸朦胧,满脸微醺的男人,嘴角抽搐了下,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已经分不清为他出头,是庇护还是撩拨了。 九幽就觉得眼前一黑,侧回头才发现,夜侯人高马大的站自己面前,此时正从发冠上抽出一只青木雕花簪子来,“君侯,姐姐刚才多有得罪,此物赠你,藏剑子簪,留着防身用。” 九幽想张口婉拒,就见她在自己面前蹲下,有力的手指左右一掰,就将弯头青木簪子由中打开,竟是一把细小的两寸藏剑。 看她一脸诚恳,九幽连忙婉拒,“不用不用,本侯又不是大姑娘,不用这个防身,而且我看你头上还有一只红木簪,想必是一对儿,怎么能拆散呢。” 夜侯叹了口气,“君侯弟弟这是不愿原谅姐姐吗?我头上这个红木藏刀簪刻着梅花,送你这个青木藏剑簪刻着柳叶,柳与留同音,弟弟又正好姓刘,希望你我的感情无分国界,无分男女。” 当她把那个簪头雕着柳叶的、青木簪子两端扣上,顺手插九幽发冠里时,小侯爷皱眉看着这姐姐,“夜姐姐的意思老弟明白,但是咱得分什么感情,你要说朋友之情还行,别的我不好你这口。” “哈哈哈阿蛟老弟真会假正经!你放心,咱俩是姐弟情。” 给九幽送完发簪,这夜侯就拍拍衣摆笑着起身,殿上群臣到皇帝,都没人说话的,是不知道这姐弟俩下一句说什么,不敢接茬。 最后夜梅和小夭也坐回席上,宴会这个插曲,也是有惊有险。 而九幽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手摸着头上柳叶形的发簪,远远的看王座上的皇帝。 他的目光只看酒杯,眸中沉浸着迷离。 就在此时,楼见桃忽而跪直了身对宇文邕道,“刚才天和陛下受惊了,为表歉意,我陈国有一猛兽白虎献上,楼见桃自恃为驯兽高手,愿为陛下演一场与虎同行,叫贵国的尚武勇士也看看,江南来的粉妆男子一样能英姿雄起!” 宇文邕满脸淡漠的应着,“如此甚好,驯虎助兴以为乐,属实精彩高雅。” 美艳锐利的异域男子抿着嘴唇,那双蓝宝石眼睛在他脸上格格不入,却又衬得他笑容冰冷。“请陛下容楼见桃去换身驯兽服。不会太久的。” 宇文邕闻言,一挑眉,漆黑凤眸荧亮,“如此,你速去速回。” 楼见桃眼看着皇上,弯腰行礼,看的九幽心头一紧,不知道他憋着干什么。 男子拖着身后长长的孔雀尾羽,走在铺红描金的地毯上,华丽的离去。 剩了满殿孤寂。 第353章 353白虎脱笼 九幽看了一圈发现,殿内剩的都是老头子,就剩她和夜梅,还有皇上算年轻里的,小夭一走,都没美男能看的入眼了。 忽然听见殿外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像是什么巨大猛兽的悲吼。 只见打外边进来几个、身穿赤红甲胄的陈国将士,推着个红布罩着的铁轮车,就进来了。 光听笼子里边低闷震怒的吼声,就让人肝颤胆寒。 将士们忽然将罩着笼子的红布一掀,骤见光明的白虎突发狂躁,雪白的壮硕身躯、嗷一声扑在铁栅栏上! 巨大的撞击声惊得九幽心肝直颤,她猛然抬头去看,正是一双勾着铁栅栏的肉爪子,爪尖银光锋寒,仿佛还有血迹斑斑。 从虎爪往上瞧,但见这白虎精壮威猛,毛色是铁丝般的锃亮。 精悍粗长的雪白虎尾,不紧不慢的甩着,还瞪着一双绿幽幽的眼,怎么看都危机四伏。 君侯端着酒盏的手,就停着不动了,目光只盯着大殿中央的老虎笼。 因她坐在临近皇上的靠前排,离老虎笼算远,但也还是挺瘆人啊。 不光君侯惊恐,在场的众宾客都瞪眼瞅老虎,议论声声。 连陈国使臣的随从,都有掩面目不忍视的,夜侯还依旧吃菜喝酒,谈笑风生。 九幽一看陈国都有人害怕,她心里更害怕啊,这里边不会有事吧? 只听夜侯一声勒令,“把‘天山雪’放出来!” 她只觉心肝一颤,攥紧酒盏刚要阻止——只见旁边酒席上传来一声怒吼,“放肆!西夜侯纵虎上殿,还要打开虎笼,难道想行刺皇上吗!” 夜侯依旧用指尖转着杯中酒,笑容邪媚,“庾信大人真是忠臣啊,你给北国两朝帝胄鞠躬尽瘁倒罢了,怎么还反斥旧主了?就不觉得枉为江南人吗?况且这白虎,早已被驯化的可为人杂耍作戏,本侯家的男宠还敢与虎以口哺食呢,你们怕个什么!” 庾信老脸一僵……“你!” 夜梅见他无话反驳,傲慢的冷哼了声,“听闻你也是梁国出的使臣,因国破家亡无法归返,也挺悲惨。即便你为了生存,食了魏国俸禄,又做周国的臣子,也没人笑话你,但你忘了故乡,这可真让人耻笑了。” 九幽有点看不下去了,就你笑话人家庾老头呢吧? 只听哗啦啦的锁链坠地声,老虎笼在轰隆隆声中,打开了门。 笼门一开,九幽就觉出不对了。 这白虎很欢快,蹦着就出来。 九幽差点摔了酒盏,目测这家伙都得有一丈长了啊。 大白虎甩着尾巴,虎视眈眈着众宾客,忽然抬眼看见了高座上的君王。 宇文邕捏着金杯的手就僵住了,漆黑凤目闪过一丝惊悸。 守在帷幔后头的人果断大喊“护驾!!”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如风过耳,一列玄甲盔面的禁军忽拥上前,甲胄在身长枪在手,把那白虎围得水泄不通。 一边用长枪把白虎逼退在一个不算狭小的范围里,让它离宾客席位有几丈距离,却又谨慎的离着白虎三丈开外,怕它蹦过来就是几爪子。 第354章 354猛兽为友 也幸好是重信殿的大厅够大,中间的路够宽,要不然还挤不下这场闹剧,即便如此,九幽也放心不下。 要不是门口传来男子爽朗又轻蔑的笑声,九幽都想喊护驾了。 当看见一个白衫似雪的身影,甩着银白蛇骨鞭从门口走进来时。 九幽心里也算是安心了些。 看男子一步步走上殿,走向白虎,禁军自觉地让出个缺口,让他过去。 只见男子一身紧致的白衣,收腰处及细,纱料的下裤贴和腿肌,恰到好处的衬出了他修长身材。 满头微卷青丝束成个长辫甩在脑后,连刘海碎发都没留下一根,那双蔚蓝的宝石眸子嵌在异域浓艳的脸上,他是颇具冷艳锐利的长相,一如当时江湖相见,他衣发干净简洁,满身侠客风骨。 只有束发的孔雀翎羽与金箍,还提醒着他刚才,孔雀王的装扮不是虚幻。 “你们都后退,大惊小怪!我还以为北方人多么豪爽大胆呢,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去保护你们受到惊吓的陛下?” 楼见桃撵人的话都这么犀利。 一群禁军面面相觑,左右为难,端坐席桌后的宇文邕也很尴尬,冷着脸摆手道“都下去!刚才夜侯不是说这白虎的杂耍作戏吗?来一个给朕与众宾客一观能否?” 只听白衫男子爽朗的笑,嗓音清清亮亮,“哈哈!我们西域天山人与猛兽为友,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既然陛下要看,那楼见桃便献丑了!” 只见他潇洒的搁下白虎,走到夜梅面前,居高临下一指她正在吃的,一盘红樱桃。 “侯爷,这个给我。” 夜梅瞅了他一眼,顺手就把刚放到自己嘴里的,一枚红樱桃连梗抽出来,高举着,“吃了。” 男子蔚蓝的凤眼微斜,那深邃的五官美艳至极,他低下腰凑过去,先是拿舌尖去追樱桃、后又一口咬住。 蓝宝石眼睛却看着她,将那嫣红樱桃嚼的冷傲又诱惑。 夜梅也笑了,豪情的把一盘都递给他,“你爱吃就都给你吧。” 楼见桃于是淡定的,将樱桃籽和梗吐在了手心,又扔到席下装果核的盘子里。“谢侯爷。” 他朝一直跟在自己后头的白虎一招手,两道白影就走到了大殿中央。 九幽都看愣了。就他这么个魅惑法,是人都顶不住。 但殿上的男子,似乎真的多情又单纯,此时正和白虎一蹦一蹦的玩儿,然后回头拿个樱桃拎在手上,笑着唤:“天山雪!来接着!” 说完他就把樱桃一扔,那白虎也真听他话,嗷一声蹦过去就一口咬住,比狗还灵,吃完就跑回他脚边瞅他。 白虎硕大的身躯,倚在他细瘦的身型旁,竟然毫无违和感。 然而九幽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 众宾客顿时捧场声一片,“好!好!看看夭公子把这白虎驯的,比狗还狗!” 宇文邕依旧是冷漠脸,一说话就闹事: “不是说楼公子敢以口相喂吗?就这样溜犬似的把戏,不过如此。” 第355章 355陪楼见桃玩耍吧 楼见桃闻言一挑眉,“陛下别较真啊,我敢是敢,但我也不想委屈自己与虎有染,中原人保守忠贞,我们嬮妲更是,不像你们鲜卑胡人不拘小节!” 他要再说明白点,就是胡人放荡滥情了。 宇文邕闻言,脸色都沉了,黑眸发亮,却一言未发。 夜梅连忙打圆场,“夭儿你别这么诚实行么!” 好嘛,现在九幽更想揍她了。 宇文邕默然来了句,“楼见桃公子,你那是只雌老虎吧?这样粘着你。” 楼见桃也笑的大方,“是啊,就是母老虎才厉害呢,强悍到无敌,但老虎也与人一样,就怕被美色消磨心智。陛下也不用遗憾,小夭不愿意自己来以口喂食,大可找别人来演示,我照样能保证天山雪不会伤人。” 皇上点点头,“也好。” 然后,一抹白影就飘到了九幽面前。 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朝她伸出了手,“请君侯出来,陪楼见桃玩耍吧。” 九幽只好放下了举半天的酒,纠结了半天,实在欲哭无泪,怎么倒霉事都是她的! 话说回来,放眼全场,他也就能可着她一个人坑了。 九幽还是想反抗, “那小樱桃扔我嘴里的话,你那只母老虎不得把我脸咬下来,才能吃到樱桃啊。” 楼见桃嘴角抽了抽,“它爱吃苹果,你可以咬苹果喂它。来吧,就当帮我了。” 九幽恍然大悟,只好被他拽着袖子扯出酒席。 “哦……原来老虎都爱吃苹果啊,这就解释了皇上为什么爱吃苹果,因为君王如虎嘛。” 此时王座上的宇文邕,正拿着个水红的苹果咬了口,苹果看起来又甜又脆。 闻言挑起眼来瞅她,“怎么,君侯你对朕的苹果有想法?” 九幽侧头看一眼白虎,抬头看一眼他,还是觉得宇文邕更让人觉得安心点。 “对啊,皇上你把你那盘果子给我吧,就当是天子的祝福了,为了给你看虎口夺食,我命都豁出去了。” 宇文邕默然,“你不来拿,难道等朕给你送过去么?” 楼见桃也道,“天和陛下,君侯为您都豁出性命,来逗你欢心了,您就不能下来陪她耍虎。” 宇文邕默默从座位上,端着一盘红果子起身,漆黑凤眸流转,冷颜的美貌帝王,奔她踏风而来。 他身穿的龙袍裁剪得当,紧贴腰身,衬得整个人身材修长精瘦,身披的半透外氅绣着龙凤呈祥,极其尊贵明艳。 当他玉色手指捏着水红果子,递到九幽面前时,她都受宠若惊。 望着他黑亮的凤眸,九幽有点委屈,“都怪你,看个屁虎口夺食啊。” 楼见桃在一旁笑着把虎牵上来,“君侯莫怕,没事的,不就是你先咬着苹果,然后让老虎张口去接么,这白虎可比狗要训练有素呢。” 宇文邕闻言,满脸不屑,“这也不过如此么。” 哎呦呵,看他这傲慢劲儿,这九幽可没法淡定了,“皇上看把你能的,敢情你是不用嘴对嘴喂老虎了,别光站着嘲讽我,有能耐你来啊。” 第356章 356饿虎扑食 宇文邕凤眸黑亮流转,面无表情:“朕也行。” 楼见桃和夜梅一听,齐刷刷的表示质疑:“哦?没敢想皇上你那么大胆呢,要不换你来啊?” 九幽一看她们这是要一唱一和的,拉宇文邕下水啊,她这么有担当的人,能坐视不理吗! “荒谬!皇上乃一国之君,怎能以身犯险……” 九幽还没说完,只见他一本正经的瞅着她,漆黑的凤眸中荧光不动,“把白虎牵开,朕也行。苹果算什么,朕可以来樱桃的。” 他面无表情的说完这话,九幽是真的嘴角抽抽了。 一旁的夜梅见此情况,早就笑喷了,还不嫌事大的问呢,“陛下啊,看来你不是想看君侯投喂白虎啊,你这是憋着让她投喂你呢呀?” 宇文邕冷冷的斜她一眼,淡定道,“朕刚才只不过是顺口开个玩笑,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而已。朕也不打算看虎口夺食了,你们还是继续喝酒吃宴吧。” 皇上少见的多说了几句,五官明艳的脸上阴影分明,像是愠怒,说罢,他便扭头就走。 路过冷着脸的楼见桃身旁时,男子一巴掌拍在绣龙肩头, “皇上别走呀。你手中拿着、天山雪最爱吃的东西,在它面前晃,就这么走了……它怎么会让?” 把宇文邕惊了一下,瞪着黑眸,怔然回头:“……你?” 九幽也发现那大白虎,又是刚出笼子那姿态了,高举着鞭子似的尾巴,绿幽幽的眼睛,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盯着宇文邕手中的一盘红,绕他而行,每一步都虎视眈眈。 九幽暗叫不好,急忙跑着挡住宇文邕!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大白虎噌的只剩了一道白光——奔她扑过来了! 还挥舞着爪子要挠她,此时此刻九幽连哭都来不及!“啊啊啊!救…命!” 旁边的楼见桃惊叫,“玄…不!” “君侯!” 幸运的是,她只是被这只庞然大物撞到了。 虽然九幽瞬间疼的腰折了一般, 不幸的是,它是张着血盆大口,奔她面门而来的! 刹时一股烘热的恶臭,就铺面刮来,熏的九幽差点哭了。 下一瞬间,她就被白虎庞大的身躯扑倒在地,后脑勺被磕的咣当一声,几乎要碎裂, 而腰肢更像是断了一样,想爬都爬不起来的酸痛。 烘热的虎臭逼近面颊,九幽此时心跳仿佛停了一下,甚至忘记了害怕,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也轰隆隆的听不见,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刹那沸腾逆流,九幽现在感觉整个人都要炸裂的那种惊恐癫狂! 就在这心弦紧绷之时,九幽发现这白虎张着血盆大口瞪眼瞅她。 大如铜铃的幽幽绿目,迫在眉睫,她虽然不怕死,不示弱的怒瞪了回去,但是心底早已感觉,整个天地都黯然无光。 血盆大口凑近她鼻息的瞬间,九幽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眼一闭心一横, “啊啊啊忍不了了!这白虎的嘴太臭了,辣眼睛啊!!” 不是说这老虎只吃苹果吗,为啥这个老虎在咬她衣领! 第357章 357白发禁军 在白虎满口腥臭气味的熏陶下,九幽现在真是怕了,怕它下一瞬间就咬断她脖子。 ……这个死法也太难看了,重点是难闻。 电光石火间,九幽还没想通发生了什么,就只看见一道白光闪过——竟是一把刀柄缠着如发银丝的飞刀,极快极准的插入老虎眼中, 白虎吃痛,嗷嗷怒吼,发出的悲鸣吼叫声,震慑透了全场,张开大爪子就胡乱的扇下来,老虎身下的九幽…吓的冷汗瞬间下来了,浑身发抖,捂住脸刚喊一个“救”……只听庞然大物嗷一声!就从她身上翻了下去。 九幽惊魂未定,瞪大眼睛顺着银丝去看,正看见惊艳一幕——细如发丝的银线使用者,竟是个黑衣玄甲,戴头盔面具的禁军,和殿上宇文邕的侍卫一样的装束,不同的是,从他面盔后头有一条垂至后腰、长至膝弯的辫子,发丝银白胜雪,苍凉凄美。 男子就这么负手,傲立于大殿之上,一身禁军的盔甲,也掩盖不住他的风华,更凸显他腰细腿长,身型婀娜。 漆黑描金的面盔之下,他那双璀璨明亮的凤眸渗出血色,而他的发丝却是白的。 估计是他这嘲讽倨傲的姿态,惹怒了她身边的大白虎, 它猛然转过头来恐吓九幽,瞪着绿幽幽的眼,气势汹汹的似与她有深仇大恨……更瘆人的是,还有一只眼睛淌着猩红的血,九幽浑身冷汗又下来了,甚至来不及去证实,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他,只想爬起来就跑! 然而老虎朝她挥爪子、和她爬起来是一个时候。 情急之下,男子愤声惊叫!“幽儿!” 这声幽儿叫的九幽心惊肉跳,她瞬间愣了。 只是转瞬间,他已飞身跃起、落地时,伸出扣了铁腕护手的五指,就像是隔空一抓似的,差点扑她脸上的老虎——上一秒还血盆大口呲嘴獠牙,下一瞬间,像是让人掐住了脖子,整只虎的表情……就像是灵魂被人抽空了般的扭曲。 细瘦的铠甲男子,攥手又是一个狠劲!将大白虎拽翻,九幽这才算是脱了险。 刚才的惊险一幕还在眼前,九幽惊魂未定。 忽听男子的声音从面盔下传来,语调冰冷傲慢:“楼见桃,我用你的飞刀刺瞎你的蠢虎,看在这畜生未铸成大祸,我不下死手。此后你若胆敢再这样欺负她,我必把你像这白虎一样,剜眼挖心!” 听这声音…这语气,熟悉到根本就是心里那个,又爱又恨的人,九幽几乎要压抑不住满心欢喜,高兴的快发疯了! 经此变故,众宾客都吓傻了。 九幽很是委屈,揉着腰肢撑着手往起坐,却因一阵酸软,刚坐起来就又躺回去了。 倒是旁边看呆了斗虎的皇上此时回神了,一甩衣摆,噌噌跑来就要伸手扶她,九幽眼前只剩了这一团,夹杂着红纹的金黄,还有他凤眸漆黑荧亮。 宇文邕蹲在她身旁,又是拽她手又是勾她腰的,但是他是隔着袖口布料拉她手、扣着腰带要扶她起来的…… 第358章 358华胥妖孽 奈何…九幽本来虽然瘫着,但也不至于爬不起来,一看他过来扶她就更不想起来了。 “哎哎哎…皇上这又是几个意思?” 宇文邕也像是不好意思、和她过分肢体接触,闻言,连揪着她袖口的手都甩开了,急的他脸色微红,雪白额头都浮起一层汗。“君侯你受伤了?快起来让朕看看你…” 宇文邕一本正经的说着,听的九幽哭笑不得,赶紧打住。 “我这是内伤,你光看是看不出来。” 只有楼见桃望着那白发男子一脸呆怔!“独孤……九公子,怎么会是你!” 白发男子都没理他,径直朝九幽走过来,亮剑横在宇文邕脖子上,居高临下,语气傲慢:“谁让你碰她的?要不是你她哪来这么多倒霉事!你个妖孽,边儿站!” 一旁的禁军估计是没见过,他这么大胆弑君阵仗的,各个傻眼了,却还知道蹿上来围住他,又不敢太上前来,“放肆!谁让你拿剑抵着皇上的,你打哪来冒出来的?快退下,别伤了皇上!” 宇文邕丝毫不惧怕,即使自己脖子上横着剑,还是一脸傲慢的仰着下巴瞪他,“你是何人?你刚才叫什么…幽儿?” 只听众宾客里哗然一片。 一帮老头子里不知谁,先发出一声惊呼:“十来年前独孤信那个死掉的儿子,独孤女帝的遗腹子、不就叫独孤九幽吗?” 另一个老头赶紧拦着,“哎哎别瞎说别瞎说,多吓人啊,那孩子死多少年了。” “可不一定啊,华胥人跟中原人体质不一样的,再说了那孩子的尸骨,你们是谁看见了咋的?” 九幽循声去看,正见几个须眉尽白的老大人,围一块儿说着话,看他们清一色的绯红官袍,全是文臣言官。 “是了!这当世能有几人天生的少年白发?像庾大人和我们都是前朝老臣,都没少见过华胥女天子,衮绣上殿的权倾豪势,独孤如意那一头白发血眼,睥睨天下之姿,真不愧为盖世红粉枭雄!只可惜啊,若不是当年她对帝王非礼生事……也不会落个功名尽抹、身败名裂的下场。” 一个老头正捋着胡子,说这个话的时候老眼亮精光。 旁边人却赶紧打拦,瞪他一眼: “哎你说这个干什么……两朝帝王都最厌恶你们提起华胥女天子了……不过你说的确实对啊,听说玄帝后人和她一样,都生的白发红眼武艺盖世,神出鬼没犹如妖孽,这人定是独孤九幽!” 一帮老头子也能聊的很高兴,九幽干脆就竖着耳朵听他们说。 也是赶巧了,有个老头颤颤巍巍的跪坐起身,严辞声厉, “日前便有天相预兆玄帝后人冲撞帝星,预兆的岂不就是此时?看他与皇上好像还认识,万万不能让他走,他可是威胁天子位的紫微帝星!” 独孤九冥面具下的血色凤眸笑意妖魅,垂眼一撇宇文邕,傲慢恣意。“那我便是独孤九幽了。你们可要想清楚,留我在这,能吹发之际便取你狗头,但是我若想走,天下间谁能拦的住我?” 第359章 359独孤九幽不女的吗 夜梅一听,不厚道的笑了,“呦?独孤九幽不是女的吗,本侯跟她熟的很呢,你这一身黑甲我都认不出来了,要不你过来让本侯验验男女吧。” 周国的老头还真爱说话,夜梅说完就有人接下茬,“那没错,不是说华胥女帝的后裔都是女儿身吗?……” 男子也没理会她,只是把剑甩进鞘里,又伸手过来一把推开宇文邕,男子这只手是真的白,肤如凝脂,指节也是又纤细又修长,筋骨通透,九幽只感觉腰肢一紧…就被人箍在怀里扶起来,身后还透出男子幽微缠绵的体香。 除了他淡雅独特的体香,还有另一股不属于男子的,美腻的香气萦绕鼻尖。 九幽突然酸酸的…兄长是接触了哪个温香的女人么? 她借独孤九冥的力站稳了身子,就与他拉开了距离,自己站稳,揉着腰。 九幽一抬头,就看见宇文邕把手收在灿金色绣龙鳞的袖子里,负手而立,黑眸闪烁,冷着脸看着俩人。 不知为什么,看他的表情,总能让她想起,他和兰陵王重信殿外互怼那一夜,他总是那个在她与别人之间搅和的人,又无奈又悲凉,死守的骄傲,只是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有多孤独而多余而已。 别过头就看见杵在桌案上,半醉的夜梅了,她正朝九幽挤眉弄眼呢,一想起她刚才猥琐自己兄长的话,九幽不禁嘴角抽搐, “夜侯你够了,你要想跟我掐架,有种就改天找个地儿单挑,不勾带自己家国的,今天这个场合你我各自为政,各为其君,说太多交情委实不合适,但咱俩私下里,想怎么斗我都陪你。” 夜梅却没给她面儿: “本侯不屑和你斗,你这人啊…太傻了,还是你身边的男人聪明点。是吧,那位独孤九幽?”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了九幽身边,这玄甲白发的男子身上,他抱着臂膀,嗤笑着甩她一记冷眼,“独孤九幽就是男人,也不是你能勾引走的男人。” 九幽听的心惊胆战,都快气吐血了,他那么聪明哪能听不出来,独孤九幽的存在就是威胁帝位的啊! 不顾众宾客的各种议论和目光,她咬牙切齿的,一脸正色逼视他, “你别闹,你若说自己是独孤九幽,便无法走出大周了!你今天蹿出来帮我解围,就是为了让自己有来无回的吗!” 没想到他的眼神比九幽还正经,正经到不太正经。 “嗤…可笑,这天地间除了你,谁还能困的住我?你也不用想别的,我只是看你可怜,随便保护你一次而已。” 陈国女侯这会儿,捣乱不嫌事大的爱好,又显现出来了,“呀,说的真是感人啊,原来这独孤九幽也和君侯断袖啊。连我们南国都听说了,北方的有帝星出世,红鸾星动祸国殃民,如今一看我倒不解了,这周国皇帝是顶尖的漂亮,独孤九幽怎么偏偏盯着愣头小子君侯呢。” 九幽实在忍受不了她这唯恐天下不乱了,“夜侯你住嘴吧!你不…” 第360章 360君侯来干 她话说未半,只听身旁男子不屑的哼了声,“你们女人真啰嗦!我不妨碍你们斗嘴了,告辞!” 九冥美人真是妖孽,连不屑的话都清透雌媚,分外勾魂。 九幽呆呆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见那黑衣白发,往帝座后头的帷幔里一飞,便眨眼不见。 真的不见了。 留下一群老头议论声声,以及席上的九幽等人,九幽和夜梅面面相觑,最后都扭头去看宇文邕。 他在内监安季的搀扶下坐回席上,此时一抖衣袖,冷眼俯瞰着下座的她们。 “如此变故实数笑话。众宾受猛虎惊吓,其间还有江湖人打搅乱,恐这宴会也无法继续进行,朕唯恐对陈国使者招待不周,还请诸位先回馆驿歇息,改日朕再宴请各位。” 送客的话说的都这么明显了,夜梅却毫无顾忌,“陛下这样可不行啊,夜某向来赴宴要饱饮烈酒不醉不归的,今儿个酒还没喝饱呢,要本侯怎么走?更何况他乡遇故知,正和酒席宴前,借酒套话,本侯与君侯还有说不完的话呢。” 皇上点点头,拿起一杯酒举着道,“朕不胜酒力,便先饮此杯回去清醒一番了,一会儿先由君侯代朕陪夜侯饮酒尽性,朕……先干为敬。” 他抬袖一挡,喝酒礼仪也是恭敬拘谨,滴水不漏。 最后酒杯倒置,滴酒不剩。 那双漆黑凤眸却浮起醉意朦胧,坐姿也有些慵懒了, 宇文邕抬手招着红衣内监过去,君臣俩个众目睽睽之下,被禁军拥护着离去。 留下夜梅和傻眼的九幽。 她还笑呢,“君侯,来干!” 九幽恶狠狠的自己给自己满酒,“正好我也没喝饱,咱俩就比谁肚量大吧!” 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喝成什么样了,只是喝酒水想找茅房,便想着借口离开溜之大吉。 没想到夜梅这货的理由和她一样,也说喝的想找茅房。 两人含情脉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达成了某种共识。 于是乎,酒席终于散了。 宾客散去,也劝她走。 九幽一站起来就头晕目眩……差点扑地上,幸好身边有人眼疾手快给她扶住。 季安静默道,“侯爷您醉了,季安带您回家。” 九幽差点哭出来,“我哪有家啊!” “侯爷,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九幽看着满殿狼藉,却没有任何事物映入眼帘。 奴仆侍婢奉她为主,有她便是家,那她的家人呢? 九幽心中突然想起个人——刻不容缓! “对了,殿上禁军呢?都过来!” 本来禁军们就在殿里给搬桌子,一听侯爷在那喊,就迈着正步凑上来了,还朝她打军礼,“在!侯爷有何吩咐?” “刚才那个会使天蚕丝的禁军呢?你们有找到他没有!!” 九幽只是问个问题,他们就都沉默了。 一个禁军挠着头盔道,“侯爷!那人真是武林高手,他是打晕了我们一个同伴混了进来的,又神出鬼没的溜了。我那个哥们儿,连他的脚步声都没听到就晕了…他还真没说大话,他要想走,要我们上哪找去啊……” 第361章 361还记得不日城吗 九幽只好挥挥手,泄气了。 “……也罢。凭他的武功你们也抓不住,对了,皇上去哪了?” “在重信殿内宫住下了,侯爷有事?” 她打了个迷糊的酒嗝,也没听清他跟自己说的是什么,只知道顺话说就对了。 “对,本侯要去他家串门,你引路!” …… 可九幽被季安扶着一出门,走廊里,倚着红柱子两个人。 一个穿的白衣劲装,一个紫红长袍。 九幽半醉半醒着,就听那男的说,“你俩往里走,我放风。” 然后楼见桃拦住了季安,九幽就被夜失柳拉到走廊深处了。 九幽是真没出息,真喝醉了,被她带着往暗处跑才发觉…夜失柳哪有一点喝醉的样子!! 当她背靠墙,夜失柳背靠红柱子的时候,九幽脑子嗡一下就清醒了! “夜侯还有何事!?” “还记得天外之地不日城吗?” “怎么了?” 夜侯看她眼睛都不聚焦,恨铁不成钢的捏了捏她的脸!倒是不疼,九幽抬手就给夜侯的动作打掉了。 夜侯若无其事的开口道,“成了关口,通往华胥一梦的神鬼世界。嬮妲联盟诸国一统西域,涸都在前方为不日城扩关引路,有嬮妲诸国为靠山,涸都势力已经逼近关隘敦煌,不日将兵犯中土北周了。” “听着真让人心驰神往,可惜我不想听,又不关我事,我只会觉得自卑,深感无力。” “你可以召集华胥国众退隐昆仑,加入嬮妲诸国。” “你们西夜国也加入了?” “自然。” “我们华胥人永不臣服,可以化整为零,但永远不忘我们是华胥人,告辞。” 九幽眼神清亮了许多,可她转身要走,被夜梅抬手拦住,死活不放开! “难道将中土男尊并入女尊不好吗?让男人为你生儿育女不好吗?还是你爱上了太多中原男人,甘愿臣服女卑了?” “权谋无胜算。但我知道,几千年来,华胥大地从昆仑分出华夏人,就是把中原让给男权为尊,把昆仑以西给女尊折腾。我若想要,自会娶嬮妲男人来,可是我生在中原,我要守护这片土地,拥戴我的人,自然以我为尊。” 夜梅听她这话,觉得她天真的让人想笑,咧唇就笑了,“你是不知道独孤如意怎么死的吗?当你的权利高度集中,可以自立为尊,可是中原人骨子里的观念和贪念,一定会将你掀下这个不牢靠的位置。” “我倒没想那么多,到哪都是打仗,我挺安于现状,我喜欢群星璀璨,不喜欢无人出其左。” “华胥人的骄傲孤独如意,就是被中原本土掀翻的,要不是有异域巫术续命,你都不会传承下去独孤如意的血脉。” “女尊世界诸国,不都是各有异能吗,那华胥国有什么异能?” 夜梅不知道她是考自己,还是真傻。“你真像个假华胥人。” 九幽一脸诚恳,虚心求教的样子,“我从小长在中原,不知道。” “华胥人脑子好使,不仅清醒还会预言,而且极度以自我为中心,并向周围扩散。” 第362章 362单纯的鼓励 “说人话!” “所以独孤如意之流,搞个人英雄崇拜,她的追随者都跟魔教信众一样了,狂热又忠心。幸好华胥人心想着天下和平,等这人穷途末路了,就推到重来,换另一个首领重复相似的历史。” “我看你脑袋挺好使的啊,你倒是去领导昆仑以西的女尊啊?” “我跟你一样,也觉得她们和中原思维相差甚远,我生于边界,更喜欢中原这种文明先进,包容的世界。” 许久之后,夜失柳忽然道,“我和楼见桃的和离书,盖了嬮妲盟皇的印,你的小夭还是完璧之身,你有筹码想来换吗?” 九幽心中狂喜,脸上却半信半疑, “你想要什么!让我放弃现在的一切吗?” “当然不是,我自认一个楼见桃没有那么大威力,而且我也希望你做北周的我,这样咱们才能更好的强强联手不是嘛。” “你就是单纯来鼓励我的?那小夭这事呢?” “我需要你拿柳清明来换。她也回归中原了,但是她带走了巫术夺萃,” 九幽又摸了摸头上的青木藏剑簪,“那这柳叶藏剑簪,是不是我就转送给她了?” “送给你的东西,你自行处理就行,刚才姐就是想提醒你,别忘了姐奔谁来的。” “我不懂巫术,怎么可以找到她?” “你要记住,小夭这事你欠我的,你就等过段时间,柳清明闹出大事之后,我自会来找你。” 俩人说了半天,走廊口放风的男子累了,自己凑过去找俩人。 九幽看了看迎面走来的白衣男子,“她说的……” 楼见桃唇角一勾,那笑意比他的眼睛还勾魂。“我母王说了,我要是改嫁…只能嫁女帝。” “我…记住了!” “但我从来不听母王的话。你们周国皇帝说得对,好的感情呢,是要两个人势均力敌,互相激励支持的,你我隔着长江黄河。” 夜失柳抬手拉开他,朝九幽挑了个眉:“我们,告辞了。” …… 重信殿门口,白衣红绣的小侯爷喝的烂醉,跌跌撞撞的砸在了…门扉侍立的宫女身上,还挺会撞,直接砸人家姑娘柔软温香的胸怀里了。 一看这小侯爷跟八爪鱼似的,攀着姑娘小肩膀,她赶紧给侯爷扶起来,少年侯爷却顺势抓住她的手,满嘴酒气都快贴宫女脸上了,这醉鬼此时、满眼金褐色的朦胧。 “宇文邕在不在这?重信殿的门在哪!” 给宫女吓了一跳,急忙抽回手、半跪着低身行礼,还一咬牙一跺脚!伸开藕节双臂拦住前路:“君侯留步!皇上已经睡下了!您不能擅闯!” 宫女话音未落,这白衣君侯皱着脸耍酒疯,手抓她前襟就吼了声“滚!” 软肉被抓疼了,醉鬼侯爷毫不怜惜的把人掼到地上,小宫女“嗷”一声哭出来,瘫坐地上双手环胸,哭的泪如雨下。 在哭声之中,小侯爷已经步伐踉跄的进了宫闱。完全没注意到,偌大寝宫只有门口一个宫女,往里便是畅通无阻。 第363章 363醉闯帝王寝殿 内殿里,酥黄的帘帐突然被人粗暴的掀起。 倚在龙头软榻边上的美貌帝王,和闯入的醉鬼四目相对,看了个满眼。 大睁着漆黑凤眸,只穿了身酥黄寝衣的皇上、一下就从软榻边枕上坐起来了,满头青丝柔顺如瀑,衣衫还没穿好,衣领松散,这一起身直接四敞大开,微鼓的胸膛线条紧实,顺着肚脐沿入雪白的丝薄长裤。 席间那身耀目的龙凤呈祥华服,还披在软榻靠背上、他手边儿。 原本满眼浑浊的女侯爷,在和他对上眼之后,亮了。 白衣红绣的小侯爷腰杆挺拔,缓步走近,她不说话,只是双颊酡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细细欣赏他的傲人身材,细到每一寸肌肤。 又薄又透的丝绸白裤宽大,遮掩不住露出的一双细紧小腿,男人光裸的脚背都白皙雪腻。 当她站在他面前时,把龙床上的男人惊着了。 宇文邕急忙抄起榻上华丽龙袍,往腰上一盖,他满眼错愕,“…你怎么又来了?门口宫女怎么不通报朕!” 九幽眼前除了昏黄的灯花帐影,就是一双漆黑无底的眼眸。 他眼中那种漆黑,像是能把人都给吸进去,她今天经历的事太多了,堆在心里难受,但是看见他的脸,心情就好了不少。 这小侯爷也不见外,豪迈的不拿自己当女流,直接往他身边一坐,谁料她刚一坐下去,就开始呲牙咧嘴捂着腰…… 不明所以的美貌帝王,尴尬的背过身, “你…” “哎呀疼…老虎给我撞出内伤了……嘈…疼的我都醒酒了。” 她一解释,一旁的宇文邕满眼关切的扭过身来,伸开手又无所适从…“你…你先躺下缓缓?” 他顾虑重重都不触碰她,女侯爷却不管哪个,一听这话直接大字型躺开,却也疼的她倒吸凉气,因为他这床榻褥子铺的极软,她扭曲的脸都放松的舒展开来。 宇文邕双手撑床,侧身看着她,浓黑眼睫垂着,幼红双唇努着。 一双凤目情绪复杂。 缓好了的女侯爷,忽然抬手摸上他的下巴,仰头看着这个绝顶漂亮的男人。 宇文邕也不阻止,就是眉毛挑了一下。 自小习武的姑娘,骨节刚劲修长,手指滑过他尖削的下巴,两道剑锋黑眉根根分明,双眼皮的丹凤眼,眼睫毛浓密细长,鼻梁翘挺,随唇珠而显翘的幼红双唇,这张脸……真是人间绝顶漂亮。 五官单拿出来好看,组合起来更好看,只是这种美艳偏向锐利,锋芒毕露的漂亮。 而她躺在那里,满眼醉意温柔的、拿温热指腹抚遍他的脸,这段时间,整个内殿都无比安静。 他眉头又是一挑,“摸够了没?为什么不回家?” 女侯爷瑟缩着撤下了搁他脸上的手,任手砸在柔软褥子上,“心乱,纠结的要死了。” “需要朕给你出主意么?” 九幽想说需要,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堆话就堵在了喉咙里,“太复杂,你是男人,不懂。” “嬮妲女国的事?” “嗯。” 第364章 364小瞧朕了 宇文邕凤眼一侧,语气冷淡,“你喜欢的男子,果然很惊艳,眼光不错。” 其实宇文邕郁闷一晚上了,他特意挑了件华丽的穿出去,想跟这俩女侯挑衅,不成想一开场就被艳压了。一看到自殿外走来的人形孔雀,盛装惊艳,每走一步腰上的装饰都晃眼,还敢于袒胸露腿,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她喜欢嬮妲男子了。 女侯爷躺在那瞪个大眼,而旁边的男人半侧过脸,看不出他的情绪。 “皇上。你是在嘲讽我吗?” 他转过头来,挑眉看着她,“没有。所谓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朕看得出,你为楼见桃苦学《文心雕龙》。” 这话说到她心坎里了。可九幽一开口就是一句,“皇上连这书都知道啊?你个一国之君……还有这闲情雅致呢?” 他浓密的眼睫一垂,漆黑凤眸闪烁明光…幼红双唇微动,瞧着她, “你也是小瞧朕了。朕身为一国之君,自当通读史书,习六艺懂兵法…” 躺那的小侯爷,只觉得这个仰望的角度太刁钻了,这眉目深刻又美艳的帝王,浑然一股不怒自威,居高临下的瞥她,那眼睛又美又深邃…“皇上这么厉害啊?不仅要读书,还要习六艺,还懂兵法呢?看来我以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冷艳的君王唇角一翘,似是要笑, “朕兵法用的不好,武艺又不如禁军,太宰便不让朕上战场,也不让朕随意出宫,闲来无事,只能读书练六艺了。” “我看你兵法用的挺好啊,兰陵王军营里你没少算计我。” 宇文邕眼睫微颤,漆黑凤眸里斜漾眼波,意味不明的看着她,“朕想知道,你和兰陵王究竟…他做了什么,让你愤然离去?” 九幽也是醉的有些脑筋发直,那些不耻于口的事儿,今夜便都对他说了。 “他力排众议要娶我为正妃,可我在齐国就是一个人,高家皇族让他娶有身份权势的贵妾侧妃,他也都回绝了,我不想让他更为难,我跑了,我在兰陵王府住的太累了。” “一个没有亲人家族庇护的女子,只有夫君的宠爱,在异国他乡确实很累。” “我喜欢现在的日子,最起码我无牵无挂,死而无憾。” “为什么你一个女子…却喜欢厚重的诗文?还是说你读《文心雕龙》,就是为了培养那个楼见桃男子气概的?” 身下的被褥极软,她看着身穿明黄衣襟的美人,那双漆黑的眼里,她找不到蔚蓝的罗布泊,却也让她深陷… “不是我喜欢厚重的诗文,是他喜欢诗文,而我只有厚重,才与他的江南文风不同,才能让他喜欢,最后他走了,只留下了厚重的诗文和我。” 宇文邕乍一听没听懂,后又觉过味儿来,竟然觉得心口酸涩… 她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郁结在胸口,咽不下去的气。“我该怎么办呢…我以为我死了,可我又活了,但是我要想活下去,要想打翻身仗,就要费尽人力,就算费尽了人力,也前途未卜。” 第365章 365朕不试探你了 “朕听不懂。但朕总觉得,某些程度上,你是女人里的宇文邕。” 九幽侧头看着他,嘴角上翘,“哪像啊?你这么好看的男人,十年前就坐在了独孤如意的巅峰上,你应该做无忧天子啊,怎么总是冷冰冰的装老?” 他睁着浓黑眼睫,看着她说话,眼里却空空。“当初做这个皇帝,朕很欢喜,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朕欣然坐上这个位置,毕竟那是无人之巅,朕是庶子,生母是妾,朕从小寄人篱下受尽欺凌侮辱,”他话说一半就紧皱眉头,忽然睁眼对上她的眼睛,继续道, “朕太渴望这个位子了,朕自卑又自尊,朕不想失去,不敢渴望任何好的,朕什么都能克制,只要能保持现状,朕什么都不改变。” 九幽突然发现,他也是个经历深重的人,可跟她相比,他可过的太温柔了……“皇上这也是在嘲讽我吧?我的难处在于前有狼后有虎,你的难处在天下大事,我是市井无赖心里,你是大智若愚。” “宇文护,一直觊觎帝位,十年来,还有这周国开国以来,哪个皇帝不是傀儡?朕坐上来才知道,期盼朕德不配位的人犹如过江之鲫!朕不知道明天是先看见太阳,还是先看见宫变。” 九幽看他神色低落,鬓角垂下的发丝缭绕在脸庞,遮了锐利的美貌…心里说不上的难受,“你怎么说的…好像生无可恋一样,我起码还给点阳光就灿烂呢,你成天冷着脸,别给自己整抑郁了。” 他一掀眼睫,黑亮的凤眸像蒙了一层水雾,他嘴角一翘,似是笑了… “独孤九幽,你回家吧,朕不试探你了。以后…好自为之。” 九幽‘噌’的就坐起来了,也侧身坐着跟他面对面,她起来猛了,突然酒劲儿上头,又开始发晕,可她强撑着清醒道,“试探结果呢?” 冷艳的帝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没必要了。” 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冷脸,眼神高傲又自负……九幽趁着眼前迷糊,一扁嘴巴,泪眼汪汪的瞅他,“皇上快帮我吹吹…我眯眼了…磨挺,好像进东西了。” 刚说完冷话的男人,狐疑的瞥了她一眼,幼红双唇紧抿,待看这姑娘琥珀双眸蓄泪,也不忍心,便凑身上前、轻启唇瓣去吹。 夹杂着龙涎香的清冽酒气扑面而来,九幽看着尽在眼前这张脸……这男人认真的眉头紧锁也好看,偏冷硬俊美,漆黑凤眸犹如深潭, 他小心翼翼的吹了几口气,才开口… “什么也没有啊?” “怎么没有?这里面有我喜欢的人。” “……” 宇文邕不禁打心里提起一口气,抿唇看着她,漆黑眉眼皱的更紧了。 对面儿这笑容舒展的姑娘,长相自然美艳上乘,可她轻佻的说喜欢,他不敢信。 女侯爷缓缓收了笑,却抬起手……在他紧张的目光中,将指尖点上他的下巴。 “我可以亲你吗?” 宇文邕微张红唇,努了努嘴,冷硬道, “不行。” 第366章 366我刚才说啥了 谁料这小侯爷忽然转性,瞪大了眼装痴, “皇上,我刚才说啥了?” “我可以亲你吗。” “可以啊。” 冷脸的君王忽然瞪大了凤眼!“嗯?!” 九幽酒劲儿上来莽撞的很,伸手就捏住了他下巴、另一手扣住他后颈上去就啃! “唔!”浓重的酒香从她唇上蔓延,再强行侵入,……惊呼未出口的男人僵了一下,便伸手去够她的后背,然后在她腰间收紧抱住。 紧扣他的后脑向自己摁过来,手指穿在他满头清凉的发丝中,第一次破开他的牙关,她尝到满口清冽的薄荷草香……他似乎都洗漱完了。 九幽嘴上作恶,主导着追逐游戏,在他口中横行霸道强取豪夺,还睁眼看着…可他合着浓黑眼睫只是抖动,玉质光滑的双颊开始发烫,开始泛起粉红。 愈发的呼吸不畅,他只是收紧了箍在她腰间的手,还羞于睁眼,两只小刷子似的眼睫刮着她的脸,九幽心痒难耐,抬腿使劲儿一顶、将他按在榻上! 俩人忽然分开之后,宇文邕还没来得及大口呼吸,就被人压住腿捏住脸,禁锢在柔软的褥上。 女侯爷细瘦的身体蕴藏着强劲的力气,她缓缓贴近他,这个绝顶漂亮的男人,此时双颊处铺的一层淡粉霞云,煞是艳丽,微张着水红双唇,红粉舌尖都忘了收回,漆黑凤眸跟洗过一样。 真是晃眼。对于他刚才的不抵抗,九幽要是还看不出来就是傻子。 泼墨似的青丝铺在他身下,美貌帝王的脸绽放在中间,白牡丹一样,是人间绝顶的艳丽。撩拨口是心非的宇文邕,使她乐此不疲。 而宇文邕却有些后悔了…这么容易就让她得逞了,她指不定如何轻视自己呢。他抿了抿水红嘴唇,松开了箍在她腰上的双臂,偏过头,又是那副冷淡,“你可以走了。” 她手指刚劲有力,一捏就让他皱了眉瞪她,她却满脸凶恶相,“亲完就撵走,你嫖也不能白嫖吧?” “你把手拿开……朕脸疼。嘶…昨天的箭伤。” 九幽将信将疑的松开了手,他却垂着眼推她起开,然后自己坐一边去。 九幽眼看着他跟没事儿人一样,衣襟四敞大开,酥黄衬着玉白,他却能冷着脸,拿过软榻旁边床头柜上、水盆的里的湿毛巾,照着桌上小铜镜擦掉脸颊的浮粉。 露出结了疤的一道红痕,从眼下到唇上,凝固的血色暗红,在玉白眉眼的脸上,分外狰狞。 九幽突然想起了昨天,他掰弯圆弓反伤自己,不知道他用那么大力气的同时,多心灰意冷,下定决心。 “会…破相吗?” 他出声低沉,嗓子清冷。“只是外伤,蹭破了皮。” “那便好,不然我都没法赔偿…你一辈子的脸……” 他忽然转过头来,凤眸幽黑,红唇翘着…表情带着讥讽,“若是破相了,你只是少了一个可观赏的男人罢了。朕自己受伤的,无需你赔。” 灯火明亮的内殿,到处都辉煌又温柔, 第367章 367夜失柳的话听了吗 九幽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他衣襟开着会冷,便将他的绣龙外氅往他肩上披, “你什么样子我都见过了,我又不只贪图你的脸。……你真是,总能让我意马心猿。” 两个人贴的几乎要衣服挨上衣服,他睁大漆黑凤眼,噤了噤鼻子,“君侯你喝醉了,快回家吧,朕讨厌醉鬼。” 醉鬼不仅不听劝,还越发来劲,携带一身酒气、就扑在宇文邕肩上了。 皇上侧头一看,这家伙下巴挂在他肩上,居然闭上了眼,脸色酡红,双手还不忘搂住他肩膀。 “装什么蒜,你又装醉?” “我……真醉了。太没出息了是吧……” 宇文邕眉眼一皱,心里也乱的不行, “你要是想在宫里睡,你就睡吧,朕去偏殿睡。” 她猛然睁开了眼,双手用力、就把他的双肩掰过来,面对面的承受醉鬼满眼泛红!“不准走……” 宇文邕左眼皮突然狂跳,但它跳晚了…他睁大凤眸,眼神凌厉的呵斥她,“放肆!!” 太过激烈的发怒,嗓音低哑岔了音,连他自己都不适应,他满眼漆黑湿冷,像水洗的黑曜石,低声道,“朕向来禁欲自持,” 后面的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好像没听见一样,满眼琥珀温柔,不知道是对他多情,还是醉酒无情。 随即她低下头,拿鼻尖蹭了蹭他颈上、细腻紧致的肌肤,嘴唇压上一处突起滑动的喉结,她半梦半醒间想起夜梅说,醉酒又何尝不是借口… “夜失柳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男人垂下浓长眼睫,幼红双唇蠕动,“不知道哪句。” 她按住他肩膀,另一手托他后颈,缓缓将他放倒…“她说,这个漂亮男人,” 她的话顿了顿,四目相对,她满眼溺人的温柔,又像是目中无人。居高临下的姑娘身材高挑,轻轻压着,却也让他动弹不得… 宇文邕凤眸湿冷,有些黯然,她又继续道“这个漂亮男人你睡过了没,他……” 他忽然伸手掩她口,凤眼黑润,又神色挣扎…“…别说了。” 她的手落在他敞开的胸膛上,触手的细腻凉肤都留不住她,顺肚脐眼儿滑,宇文邕狠狠闭上了眼,身侧的手攥拳,狠砸进柔软的褥子!浓黑眼睫止不住的颤抖,复又睁开… 她的动作粗鲁蛮横,所到之处跟南蛮入侵一样,还直奔白绸腰带撕扯,他忍不住抬腿挡开她,低沉着嗓音怒道,“你对朕做这种事,究竟是喜欢,还是就为满足征服欲?” 而她脸上表情,眼中的朦胧,都是醉意大于清醒,她又低下去,手捧着他的脸,对幼红双唇又嘬又啃,手劲儿奇大,也不顾及他脸上的伤! 他一把推开她,脸上带着狰狞红痕,眼神漆黑冰冷,“宇文邕是谁的替身吗?” “不是。” “你不是醒了吗?亲什么亲,” 她动作猛烈,搂着他脖子,从腰上连掐带摸,满口酒气灼热,满眼的迷雾朦胧…“我在亲吗?…我就想欺负你。” 第368章 368不纵容脏欲 眼泪猛地从眼里绷出来、宇文邕猛地撕开她胳膊,“你就是色欲熏心!你以为你战无不胜吗!” 湿漉漉的漆黑凤眸特别锋利,眼里滚下的泪滑落到暗红的伤口,疼的他攥紧了手掌心,所谓美艳都成了狰狞, 他一推两搡,就给她拍倒榻上了,男人的劲儿到底比一个女醉鬼大,而自己则抓起华美的外氅起身。 她醉的眼花,遂闭上了眼,没看见他的眼泪,他这三推五推的,竟直接给她推睡着了。 站地上系好贴身衣襟的人,回头看,榻上的醉鬼脸色酡红,穿着白衣红绣的男装,平白浪费了祸水容貌,薄情也被无情伤。 “必不纵容你的欲,脏了朕的心。” 她是阳光普照,可也有缺陷,那就是过于炽热和浮夸,这种表面的好,他宁可不要。 不够承担后果,必不可开始。 …… 七夕刚过,好不容易晴了两晚的夜空,半月星稀。 坐在长生殿金绿色琉璃瓦上的人,穿了一身紧致丝绸红衣,满头白发披在身后,由风吹散、放肆的张牙舞爪。 脸上毫无装点的黄金面具,在月下泛光。 直到有人踩着轻功跳上来,‘噗通’落在他身旁,他都不回头。 满头小辫儿肤色暗黄的女子,穿着异域衣裤,胸肌鼓鼓。她颤巍巍的…伸出戴满金镯的手,去碰他刀削似的肩膀。 “九冥…咱们回不日城看病行吗?你身上的巫蛊太躁动了,真不对劲儿了。” 黄金面具下透出那双琥珀瞳子,他出声低沉,沙哑,“你滚远点儿。” “那个夜梅和独孤九幽见面,一定是说了什么嬮妲诸国的事,你身上的巫蛊这两天焦躁不安,你就不怀疑有人害你吗?” “如若墨未眠所言当真,我们兄妹毫无血缘,我便陪她白手起家,再不会管你们那档子破事儿!” “独孤九幽自身难保!她这个华胥女人已经太堕落了,你就非要跟着她吗?她一无所有有什么好!?” 青岚一开吼,扣着黄金面具的白发男子就猛地转过头来,满眼凶光!“她好与不好,轮不到你来挑拨我们!” 然后他又收住声,瞥了眼房檐下提着灯的侍女……缓缓放低了声,低吟道,“我怕她死,不敢离开。” 听了这些话的女人,忍不住孟浪狂野的笑出声“哈哈哈!” 白发男子一抬细手捂住她的嘴,他眯起眼来射出凶光,“你要死?” “你蹲人家房顶上就是要活?独孤九冥,墨莲啊你变了!你变得跟嬮妲男的一样懦弱无能了!你的傲气你的敏锐呢?小狐狸精一样的墨莲死了吗?真踏马邪门!独孤九幽阳盛你就阴衰是吧!?不骂你你真觉不出来你这熊样儿!!你这是痴情吗?这痴心妄想一厢情愿跟狗舔人那么恶心!太恶心了!!” 白发男子就看着她,黄金面具盖在脸上,除了他发红的瞳子,什么也看不出,黄金盔甲之下瓮声瓮气的,“是她陪我长大,四年了,她一走,我习惯不了一个人生活。” 第369章 369不日城回吗 “如果你真有那么重要,她就不会不顾一切来长安,正中了沧蛟的套。当然,如果她真为你留下了,那她准保是磨镜,你的前钩多余。” “她选择了我,放弃了小夭,我愧疚一辈子。” 青岚少见的挑眉咧唇,冷笑出声:“还踏马轮到你愧疚?你这么用心良苦,何不让她知道啊!” 巫蛊寨女子体力强壮,一把攥住他的细腕跟玩儿似的,红衣白发的男子猛然被她拽的站起来,独孤九冥死命挣扎,脚下鞋子勾着琉璃瓦!毫厘不愿挪、压声嘶吼!“青岚你干什么!” “送你下去邀功啊!你偷偷给人家当暗卫,不让她看见怎么念你的好!!” “不去!青岚你!放开我!…老子不去、青岚!!” 本就不想逼他过激,女人松开了他之后,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男人,抱着膝盖就蹲下了。 如雪的万缕发丝披散了一身,铺上琉璃瓦,这家伙开始低声啜泣。 她一撩纱衣下摆,蹲在他身边看他哭。 “巫蛊寨消息,墨珈祭司长‘蝉梦’即将苏醒,那个本该尸身都烂了的女人复活了!……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你这个有华胥血脉的大祭司,一定是祸端首当其冲,”青岚说了半天,生怕他一句没听进去,就弱弱的问了句, “不日城,回吗?” “回。”他一出声满带鼻音,还有哭唧唧的动静儿。 青岚叹道,“独孤九幽身上没巫术也没蛊,确实和你不一样。你要想证实这些事儿,独孤如意独孤如愿、还有君隐,这些人死透了,就剩个墨珈要诈尸,你可以试图跟她那问出点什么。”顿了顿,她眯起眼,吹口哨道,“我主要是好奇啊,独孤如意死二十年了,你们兄妹俩才十七,俩孩子打哪儿冒出来的。” …… 梦里的九幽,看见了那年的火海,父亲饮鸠自尽,那一夜家破人亡。 哭声里,是女人小孩儿无助的悲惨,凄厉似鬼,因为看不到明日。 五岁,父亲被宇文护一杯毒酒送上路。 她吃了满嘴的灰,呛的一直淌眼泪,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师父君隐那个白袍儒生,让她抱住父亲的剑,然后自己背着她跑。 那夜趁火逃离长安,世上再没有独孤九幽的家,她也再没回去过长安。 十二岁,她和师父在南疆巫蛊族寄人篱下,墨珈大祭司看上了师父,师父执意带她离开。 可师父死在了蛊虫反噬,没离开南疆。 十三岁的除夕,她随救自己的齐国将军流放漠北。 雪地里差点冻死,是墨莲,是墨莲救她于垂死之际,是墨莲陪了她四年! 当时的九幽不知道,墨姐姐就是巫蛊族的独孤九冥,墨莲也不知道,女扮男装的君玄,就是死了师父的九幽。 漠北同住四年,学会了武功,学会了坑蒙拐骗文韬兵法,四海为家。 只因当初独孤沧蛟的试探,小夭的出现,将她卷入此间江湖,从此为嬮妲奔波,在江南漠北,东海西域潜逃。 第370章 370做梦狼嚎 她满眼都是墨莲,就算墨莲是独孤九冥,他也当他是好姐姐墨莲… 火海换了个人烧,那个白发红衣的男子,长着倾世容颜,他回眸落泪,走入火海,还问她,九幽,如果我死了呢…… 墨莲,独孤九冥,独孤九冥! 梦里的九幽哭的都看不见了,拼命的喊他回来,嗓子却发不出声、手抓着土地向他爬去,地上却有数不清的蛇蝎虫子,咬的她手脚流血,不让她上前一步! 九幽哭的喘不过气来了,她甚至听见了自己的哭声,狼嚎狗叫一样,贼难听,眼泪流了满脸满身,最后是哭累了,哭忘了。 …… 日上三竿,鹂鸟重鸣。 清晨的阳光细碎的散落进屋,气味干冽,朝气蓬勃。 九幽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抬眼就是床脚罩着紫色纱帐,四角还垂挂着几串香包流苏穗子上。 她对自己的处境感到茫然。 而枕边的人闻声而动,紧了紧搁在她腰腹上的细白手臂,从松软蚕丝被里,钻出个脑袋。 男子透紫的双眸,深邃又清澈,唇角勾出个温柔的笑来, “你醒啦…头疼么?要不要喝两碗醒酒汤?” 九幽静默半晌,冷硬的掀开他搁自己身上的手臂,豁然坐起。 又头晕目眩的跌了回去。 他这么一说,九幽还真觉得有些头疼。 “最近一醒来就在你屋里,长生殿都快落灰了。咋回事啊?” 一提这个,扶摇就来劲了,挑着叶眉,满眼审讯的看她, “你半夜做梦哭了,狼嚎一样,好难听,吓死我了都快。” 九幽心口那股悲惨郁结的气儿还没过去,他一提就更疼了,黑着脸,“怎么没吓死你呢。我倒是要吓死了,我好像梦见我哥死了。” 她忽然噤声,瞪大了本来就肿的双眼皮,眼里都是红血丝,那叫一个惊恐万状…“九冥…不会吧!哥你不能…” 一旁的男子看她跟要变异一样,浑身紧绷表情狰狞,心里一突突…连忙伸手去摸她额头,“没发烧啊…你哥那是个半仙儿,属百足虫的,就算你死了他都不会死的。” 她摸了把脑门的冷汗,一想,他这话是有道理,简直是血淋淋的真相…… 看她一醒来就目光呆滞,跟昨晚见鬼了一样,男子有些心疼,却还是故作捻酸的刻薄道,“醒来就想哥哥,你怎么不想想自己呢?你昨天怎么喝的那么醉啊,是皇上派人到府里,让人接你回家。我去的时候一看,你在内殿的榻上睡的不省人事,而皇上连宴会的华服都没换,就在你旁边儿坐着等人来。” 说到此,他颇为惆怅的叹了口气,“这皇上也太君子了,长的好看却不怒自威的,我往他面前一站,要不是为了接你我都吓跑了。” “皇上有那么吓人?你说的怎么和我睡着之前……不太一样啊。” 扶摇紫眸一眯,努嘴道,“那你坦白吧。凭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打赢了仗吧?” 九幽摸了摸后脑勺,自己回想昨天,得出个总结:“双赢双输。” 第371章 371你激动拍自己腿啊 “怎么说?” “赢在他的试探我全踩,看出来是圈套我也钻,这充分说明,男女之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都是看破不说破,还乐在其中。” “倒不是我刻薄,我看你跟皇上的架势,不像是两情相悦啊。” 九幽看着身旁的温柔男子,浅紫纱帐,只觉梦还没醒,又很踏实。“昨天我趁醉吻他,他没拒绝。” 扶摇忽然把眼眯成了弯月,满脸慈祥的笑,“伸舌头了嘛?” “伸了。” 他不禁一拍她大腿!赞道,“有前途啊!” 扶摇一个水乡男子有什么力气啊,但他一排,这家伙还是夸张的捂着大腿,瞪眼张嘴看他,“嗷!你激动倒是拍自己的腿啊!” 男子一扬下巴颏儿,冷哼一声,“你连床笫之间都不怕疼,拍你一下装什么柔弱?” 九幽顺口道,“我看他不反抗,哎呀这事儿有门道!然后我想深入一点,还没摸到什么,就被反抗了,还给推一边儿去了,后来……我应该是后来就睡着了,没印象了。”九幽随后得出一个结论,便郑重的拍了拍他肩膀, “我想不通,他怎么会喜欢我呢,就因为我保护他吗,我俩这男女调换太明显了吧。” 扶摇感慨,“你还真是对我无话不谈,但我不知造了什么孽,要听你说这些,还要为你霸占良家夫男出谋划策。” “我这是一边撩拨美男,一边干正经事。” “对了侯爷,正经的,皇上让我给你带句话……” “嗯?什么话?说吧!” “皇上要我转达你,叫你无大事不要进宫了,以后你上朝都不用去了,年年除夕的百官宴,来聚一下就行了。” 九幽猛地睁大了眼,“你骗我的吧?他昨天还媚眼如丝呢,今天怎么就一刀两断了?” “你要是不信可以进宫问问,还有问季安,皇上当着大家说的,昨天看他的表情,我就猜到你肯定是得罪他了。” 女侯爷脸都黑了,稚气刚脱的浓艳五官有些扭曲,呲牙咧嘴,“男人真不靠谱!” “皇上也就是在你面前装怂、满足你保护欲吧?我看那皇上倒挺有主见,挺有魄力的。再说,那帝位也不是谁都能坐上去的,这朝中权贵之家,哪里不是磨练人的地方?更何况他还出身皇家,父辈几代辅政,这样的家族里谁能笑到最后,都不能看外边简单。而他能与摄政权臣分庭抗礼,不卑不亢还稳坐今日的地位,怎么可能简单,恐怕他的城府比谁都深呢!也就你这样单纯正直的人,才相信他简单了!” 她不吭声,就默默看着他磨粉红的嘴皮子, “再说了,让你亲一下就是喜欢你,他有明确说过没,我看他就是拿美色利用你。虽然周国皇帝后宫寥落,你再到陈国齐国去看,若是皇上一眼看上你,当场就把你办了,别人家的皇帝都是如此,说纳入后宫就强抢了。” 小侯爷听完就往那一坐,垂眼郁闷了半天。“听你这么说,宇文邕还真是不错,长得好还不乱搞。” 第372章 372哪那么多跳 “你本就是看上人家的脸来着,若有别的,也顶多是互相试探利用,注意尺度就可以了,别害了自己。” 她倒是听进去话了,手托下巴点头,“也对,我倒对他没别的企图,甭管他心里怎么摆我,只要他不给我穿小鞋,不害我目的就达到了。” 扶摇挑着葱根指,拢了拢耳畔青丝,眼尾一挑,扯唇一哼……试图吸引她失败,他玉臂一伸,一搭一抱,动作极轻缓温柔的,将坐着的小侯爷撂倒、双双躺入柔软被褥中。 突然倒下,她惯性的伸手支撑在两侧,想起身,就发现……身上就穿了一件纯白金领的小衫,腰下也就剩下一条贴身长裤了,寝衣凉凉快快。 九幽愕然的看着旁边人,“这衣服……” 男子眨着眼睫,大眼水漉漉的一脸无辜:“穿衣睡觉定然很不舒服,我便帮你换了啊。反正我又不是头一次伺候你更衣了,要什么顾忌。” 九幽黑了脸,“再自作主张我就打你了,吓老子一跳。” 男子眯着狭长的眼,唇角勾起极艳色的媚笑,摆动姿态妖娆的男体,缓缓朝她贴了上来、将毛脑袋埋在她颈窝。 他温热柔软的话,就吐在她颈窝。“你哪来那么多跳啊,一下就跳。” 她下巴上抵着男子的发丝,凉滑柔软,还带着一股清甜的馨香。 但无法抹灭她的悲愤!“住嘴!不准顶撞我!我看你顶撞我是要上瘾了啊!” 身量修长细挑的男子,像个孩子似的窝在幽妹妹怀里,闷声撒娇, “幽妹妹,顶撞你和顶撞你是两回事,我倒是……真有点儿上瘾了呢。” “别打岔,我强调的是原则问题。” “都听你的,卿哥哥为你是从,幽儿妹妹……”他最后的话音,细的像是呢喃。 突然颈上一痒、九幽低头去看,竟是被男子柔软的双唇裹住,寸寸肌肤都给慰润了, 她推了推身上的毛脑袋,有些反感,“挪一挪,全是口水。” 他依言坐直了身,唯有青丝如幕,笼罩上了她头顶。 削葱根似的手指,拢去了他满头青丝,帘帐外明光落满的瞬间、 她眼前便被一双浅紫眸光锁定,湿润明媚,如水乡清池。 他翘了翘粉红唇珠,一挑柳眉,“幽儿手伸过来,你摸摸剑热不热?” 九幽倒没真去摸,借着面对面的坐姿,当即抬腿将他撂倒后,她翻身一压。 动作麻利,气息急促。 手下浅紫色薄纱寝衣,被她轻而易举就揉捻开来,露出男子初长成的细条身姿。 急躁粗暴的啃,从男子线条幼态的下巴向下,沿途折磨着娇嫩雪肌。 男子紫眸颜色渐深,目不转睛的自己身上肆虐的姑娘。 娇唇微张,温柔的回应她,还泄出碎碎的细喘,那微勾的唇角,笑的却很满足。 手也不知道放哪,只揉着她的发丝,拿她脊骨当琵琶弹,弹得一股股电流在她身上炸裂,来的汹涌,一口小白牙咬的也凶。 两点鼓尖被啃成红豆的妙意,让底下男子一声难耐的, “嗯疼……” 第373章 373被护院闯进屋 俩人正肆意行乐着,忽听外面甲衣刮来,呼呼啦啦的跑了好人进来。 更可气的是,还喊着“谁在屋里!阿摇你怎么了!!” 当九幽看到有个持刀侍卫冲进来时,气得额角青筋急跳,赶紧急声怒斥,“混账!都进来干什么!本侯宠幸男宠你们都要听房?——滚出去!!” 吓得第一个进来的侍卫,一个踉跄险些趴地上,倒是外面的侍女也赶了进来,在门口把那侍卫往出拽,还边喊着,“侯爷息怒!奴婢该死!——哎呀你们这帮傻子快出去啊!……还请侯爷息怒啊!” 那侍女也是真急了,都带哭腔了,就差掉眼泪了。 九幽缓缓从扶摇身上起来,坐起身在一边,眼睛斜楞成三角形,瘪着嘴臭着脸。眼见着人又都走出去了,空荡荡的一如往常。 真是日了狗了。 身边男子又贴身上来,攥住她的手,温软气息吐在她颈上,柔声道,“都老样子了,侯爷莫怪…咱们还是继续吧,扶摇可想你了……” 她懒懒的推开他的脑袋,低斥,“啧。别闹!本侯要起了,……刚才那个什么人啊?一听你叫,他就管你叫阿摇,还硬闯进来?!” 扶摇也不黏不闹了,只柔柔的笑着,低眉垂睫、跪在九幽面前给她拢好衣襟。 “是太宰派来的皇家禁军,为你看家护院的,你不在家的日子里,就我们见面儿的多。” 他捏着她颈上的小玉扣,挑眉道,“咦?你怎么总戴着这个啊?平安扣吗?还挺凉的。” 九幽顺手讲玉扣塞回衣领子,“我哥给的。” 扶摇的手指十分灵巧,虽然细白长挑,可也不是女子的小巧柔软,这纤细的男子……似乎全身到手、从里到外都十分耐看呢。 此时他一掀细长眼睫,狐狸眼狭长,浅紫瞳子跟水洗的宝石一样,翘唇一“啧啧”,都十分俏皮,水乡男子真是…水灵儿啊。 “皇上的禁卫军要都这么鲁莽,何愁皇家不危不乱?本侯去告诉太宰,叫他们都滚回去如何?” 扶摇一听,又皱了眉。 “那岂不是没看家护院的了啊……纵使他们可能是受太宰之命,监视您的,可也不是没有感化为己有的可能……特别是刚才冲进来的,那个侍卫队长,傻愣傻愣的,就是没摘下过头盔面具,也不知道长得傻不傻。” “……一想起府里这些家伙,也真够闹心的了,本侯一会儿还得去跟侍卫队长打好关系,这家伙……忙啊!” 扶摇弱弱道,“侯爷……还睡么?” “睡什么睡,热情都被打断了有什么好睡的,况且我都睡的神清气爽了,不困了,就是饿了。你也起来,把自己衣襟穿好,再给本侯宽衣。” 九幽目光悠悠的,从他满是胭脂的胸膛上移开,下腹又是躁动的热。 但没想白日宣淫。 男子瞬时伸出手指,捏住了大开的凌乱衣纱,连忙应着, “喏。那先服侍你穿,我随后就叫侍婢,去小厨房吩咐上。还要吃凤华糕么?” 第374章 374来打一架 “昨天在宫里吃的乳鸽不错,皇上说补肾,正好给本侯也弄一只补补。” 扶摇哑然,“…皇上补跟你补那性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男人吃了再补也是给人睡的。” …… 昨晚的白衣红绣云锦一身酒气,烟雨阁又没有常服,九幽便穿着纯白交领中衣,拎着佩剑准备去长生殿衣柜拿,一开门就看见好几个金铜软甲,穿黑衣戴头盔的护院儿,正在廊下坐着乘凉。 出门来的小侯爷梳了个马尾吊辫,头上插个青木发簪,稚气刚脱的脸上,阴郁深沉。 “你们几个…是保护本侯的,还是保护本侯男宠的?” 那几个一看穿着清凉的小侯爷出来,便是齐刷刷的甲曳碰撞、哗啦啦就站成一排,动作流畅硬朗,大刀阔斧的将军姿站稳,“属下恭见侯爷!” 小侯爷似乎还未全醒,双眼皮大眼睛中流光惺忪,小下巴扬着,傲慢劲儿十足。“你们谁是头儿啊?” 听闻侯爷召唤,整齐的一队铠甲禁军纹丝未动,只由站位正中央迈出来个大高个,每走一步都跟泰山捶地一样实诚。 这位铠甲禁军,头戴暗黄的凤翅兜鍪,两侧护耳是凤羽翅膀,脑瓜顶栽着一撮红毛和马尾辫,头盔连嘴都捂上了,就露一双眼。身上也穿着明光铠,胸前是一面护心镜。 让九幽觉得这人看门屈才了,他真像是上战场的大将。 “属下是统领纪律。” “纪律是你真名?呦呵,这个名取的真耿直。” 小侯爷长得是雌雄莫辩的俊俏,可此时姿态傲慢,他浓艳的长相都越看越锐利恶毒,一副玩世不恭,不是好人样儿。 这位人高马大的禁军统领,本是皇上身边的侍卫,本就见多了达官显贵,自然不待见这种穷得瑟,臭显摆的愣头小子! 他也一扬兜鍪,仗着身高眯眼俯视小侯爷, “侯爷有何吩咐?” “来打一架,本侯手痒。”小侯爷轻飘飘的说完,倒是放下了高扬的下巴,脸上带着笑,在纪律看来就是憨笑,即使憨笑也让他摸不着头脑,小侯爷说胡话了? “属下不敢。” 小侯爷忽然背着手,两脚平行移开,站了个挺随意的军姿。 大眼睛眼睫毛一垂,盯着他腰带上挂着的刀鞘, “你那刀开封了没,有刀刃吧?” 纪律顺鼻气哼了声!“自然。” “好极了。”九幽随手去抽那一队禁军里,其他人的腰刀,刚想耍耍……就抽出个三寸匕首,她都傻眼了,“你这刀断奶了吗?还没出月子吧?” 那个禁军侍卫挠头盔憨笑,给侯爷抱了个拳,“侯爷明察,要是有刀刃再伤着您咋办。” 禁军统领恨铁不成钢的扭头一骂,“丢人!前天就让你去铁匠铺打一把,你怎么还不去!” 那侍卫瑟缩道,“我一个人不好意思去,刚来这当差没几天,九龙山这都是郊区了…进城找不着,我还容易迷路。” 九幽点头,“看来只能给你找个伴儿,陪你去打兵器了。” 第375章 375头盔摘了 一群禁军都没听懂,还问,“侯爷什么意思啊?” 九幽指了指那个叫纪律的,“你,把头盔摘了。” 这哥们瞬间立正,一双虎目瞪住,“侯爷请自重,属下不断袖。” “断你麻个爪子……头盔摘了,这是命令!” 禁军大哥虽然拳头攥的咔嚓响,但还是依言摘了头盔,戴了铠甲牙角护指的手,从头盔顶抽出个一丝不苟的马尾辫,露出个硬朗的脸,脸上因为常年戴兜鍪的缘故,就在眼睛处一条黄,整张脸还算白净,长的剑眉星目,虎目炯光,不苟言笑。 九幽愣了一下,“别以为你长的还行,本侯就不敢跟你打。” 这大哥提一条浓眉,傲慢的嗤笑,“属下不敢,万一给侯爷磕了碰了的,属下就摊事儿了。” 九幽就地“呸”了一声!顺腰间‘唰’一拔剑!由剑鞘里飞出的灼热剑气——直指面前的铠甲禁军。 这位禁军统领果然镇定,直到烘热剑气熏到面门,他才迈腿退后一步。 一看侯爷拔剑了,纪律才敛了情绪抽出腰刀来,都是刷刷锋利, 只是瞬间风云凝滞!禁军侍卫那几个人一看这架势?也怕崩自己一身血啊!弟兄几个齐刷刷的退出好几步,让出场地。 俩人都不耍花刀!第一招就两器相击、赤红的三尺细剑,直冒火星子的把刀砍断了,断口处发黑跟熔炼了一样。 晨风清凉,日出东方微微晒脸, 小侯爷迎风而站,稚气刚脱的脸上油然一股老气,少年的身板儿细挑,颈上的半透明平安玉扣翩然浮起,自带凉气。 旁边儿看热闹的侍卫瞠目结舌,“这什么东西,这是剑吗?” “这可是难得的宝剑啊,削铁如泥!” “侯爷哪搞的宝剑?啥前儿给俺们瞅瞅啊?” 瞅了眼地上的断刃,纪律挥舞着剩一截刃的刀把,嗷嗷怒吼!“侯爷你耍赖!你这剑是铁匠铺炼铁的吧?你打架不准带武器!” 小侯爷顺手一掼、利落的收剑入鞘,挑眉笑了,“啧,本侯也是用心良苦啊,这回你能陪你弟兄去铁匠铺了。” 这首领身后那几个戴头盔的哥们儿,闻言齐齐给侯爷挑大拇哥,“侯爷仗义!” 纪律把手里的刀把儿一扔,大喝一声!五官纠结的朝她轮拳! 第二轮纪律正跟她拳斗,小侯爷看似精瘦,一摆出拳势,鹰凖狼顾,仗着身轻矫健躲闪, 就听见不远处喊了一声!“阿蛟老弟!哎你俩跳舞呢吗!” 打俩人侧面走过来个人,是从长生殿绕过来的,一身黑袍怀里抱着花老虎枕。 不愧是禁军的小头目,这男人拳下生风,怕是骨头都能砸碎! 小侯爷明知接不住他的拳,就以退为进侧面绝杀,不出十招,就被她砍腰踢屁股,等乾嘉走过来,软甲黑衣的精壮禁军,正被小侯爷踹下腿弯,腿绊儿撂倒。 乾嘉大哥站那就愣了,双臂抱紧怀里、花里胡哨的老虎枕,外咧着嘴,瞪着眼看。 其他站一排的禁军都不可置信,张着大嘴,“大哥!侯爷你俩这……” 第376章 376就来送个枕头 他的君侯弟弟五官英气,一脸冷的跟跪地的男人道, “你刚才故意挡肚子,想让我以为破绽在肚子然后踢你,实际上你那若有若无往肚子上划,是做好了抓我腿的准备,我就跟你近身下腿绊,你一招使错战斗就结束了。” 说完之后,侯爷扶着这哥们儿站起来了。纪律瞪着大眼,还没回过味儿来, “你居然打出了破绽中的破绽,预判了我的预判!属下失敬!还以为侯爷是弱不禁风的纨绔子弟呢。” “害,刚才那几下纯靠运气,我就是从小跟地痞流氓打架,溜奸耍滑还行,遇见真有能耐的我就怂了。”说完后,九幽拍了拍纪律肩膀,扭头去迎乾嘉,“呦嘉哥来啦,你这……抱个老虎枕遛弯儿,挺可爱啊?” 乾嘉把老虎枕往她怀里一塞,摸了摸自己刘海,一扬下巴颏儿,“给你。” 九幽抱着软乎乎的老虎枕,只见之前破洞地方、被一圈暗纹白布围着,布料一看就还不错,整个老虎枕布料好像换了一遍,看着就跟新的一样。 “嘉哥此次来,就为了送个枕头?” 一旁的禁军护院,一看哥俩儿聊天,就站成一排抱拳道,“属下告退。” 九幽侧头朝他们背影喊,“本侯一会儿再去找你们切磋。” 纪律一回头,沉着脸,“不必了,属下有自知之明了,一时难以接受,得缓缓。” 乾嘉拍了拍她肩膀,“你这在家也不闲着,还憋着打架呢?你要摊事儿了还不自觉呢?” 小侯爷堆个倒八眉,又丑又愁,“我怎么一天竟摊事儿啊?” “是我娘,在家挑礼官呢,说要教你贵族规矩。” “教我孙子兵法还行,我一粗人学什么规矩啊。” 乾嘉叹道,“哥没法说你,你好自为之吧,你嫂子还等哥一起吃午饭呢。” 九幽点头,挥别他,“有机会让我见见嫂子啊。” 乾嘉头也没回的道,“你消停两天再说。” 乾嘉走后,烟雨阁屋里才走出个紫纱衫子的男子,头戴绞金丝宝石发箍,披着发雌雄莫辩,满眼温柔似水,抱着膀子看着她。 “侯爷一清早就打打杀杀的,这么忙啊。” 九幽看了他一眼,顺手就把怀里的大花老虎扔他怀里了,看他弱柳之姿抱个大老虎……别样的反差美。 “本侯得去趁热打铁,一会儿回来找你吃饭。” “……”扶摇还没回话,侯爷扭头就奔长生殿后门去了。 九幽是在九华殿前面的石子路,假山后面找到几个巡逻禁军,一看都戴着头盔,她也不敢认,“纪律在哪?” 然后一个禁军戳了戳另一个坐着的,“大哥,侯爷叫你呢。” 随即站起身个大高个,睁俩眼睛看她,“侯爷有何吩咐?还打架啊。” “不打不打,本侯没吃饭呢,你看这手…”九幽皱着脸甩胳膊,按那柔若无骨的妖娆样儿甩,“它没劲儿啊。” 纪律差点骂人,“啧啧,侯爷你要脸吗?装什么弱女子啊。” 第377章 377铁骨铮铮不断袖 九幽挥手,“你们几个上一边儿凉快去,本侯有事儿跟纪律商量。” 兄弟们看了看纪律,“侯爷怕不是跟大哥打出感情来了。” 然后临走前还看他一眼,唉声叹气。 纪律瞪了瞪兄弟,又瞪侯爷,“侯爷你正常点儿……我可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我不断袖啊。” 小侯爷尴尬的挤出个笑来,眉头差点挤飞,吓得纪律唰的摆起拳姿来,惊魂未定的瞪着九幽,“侯爷你不会要用强吧?…我告诉你,我宁折不弯的……” “咱俩商量商量呗,你就别回去了,哪有侯府自在啊,跟本侯混,” “这是什么意思?陪侯爷强抢民男吗?” 纪律对她这误会太深了!九幽咬牙恨齿,“啧,你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能不能不提断袖的事儿?我的意思是说,你看我这么信任你,你也效忠效忠我,就算不帮我办事,也别帮别人陷害我,怎么样?” 纪律这才收回拳姿,将信将疑的看着小侯爷,“那是自然。” “顺便就在侯府常驻吧,本侯带你吃香的喝辣的,招嫖耍赌有本侯撑腰。” “那不行,我还得回宫保护皇上呢。而且我是正经人,我是皇上近身护卫的,游击率右武伯中大夫,也就是统领六率的副统领。” 九华殿前面的湖山假石有小池流水,紫的黄的小花丛里覆了一层白蝶,一片片的,因穿甲大哥被小侯爷拽的坐到石子路上,偏偏白蝶翩闪翅膀、飞起又降落,颇像潮起又潮落。 小侯爷生的浓艳俊美,咧唇一笑好似放光,简直有让人无法拒绝的惑力。“那你就只听我的话,咱俩论哥们儿。” “你不是太宰义子吗,怎么要自立门户啊。” 九幽顺鼻子眼儿出气一哼,“皇上跟太宰还都是宇文一家的呢,还泾渭分明呢,就我一个外姓人,我不得找点立身之本啊。” “侯爷你还是太年轻,你看不出来府里这些人都有问题吗?都是别人安插在你府里的眼线,亏的你不常在府里,断袖之名在外。” “感觉得不到证实,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头盔底下,唯透出那双炯炯目光,嗓音脾气都冷硬的人,不由得就交了心。“就像你说的,皇上和太宰表面君臣。我必须得回宫里,之前是太宰发觉我只忠于皇上,差点灭了我们全队,等风头过了我还是要回去,我们对皇上很重要。” “那皇上让你打探我什么啊。” 小侯爷语气平淡,勾着唇角,满脸的玩味,纪律便知道她没生气。 “只要不叛变给你,我们在太宰和皇上那,都不会有事。前提是你保持现在,别背叛太宰亲近皇帝,也别为了太宰欺负皇上。” “亲近欺负皇上都不行?太宰和皇上也太难伺候了!” “不,主要是我看不了你欺负皇上,你是个断袖,皇上那是高岭之花,别玷污他。” 九幽郁闷不已,双臂抱膝,把俊俏小脸埋腿上,声音又低又无奈, 第378章 378摇什么摇 “行了我知道了,我以后对他毕恭毕敬的行了吧。” 因俩人在假石侧面的石子路上坐着,都没有花丛高了,正拿马车拉菜进门的几个人,也没注意这块儿,只见自车上滚落几根又长又壮的菜叶子,胖胖的李总管小跑着撵上去,还骂呢,“你们会不会过日子!掉菜叶子就不捡了啊?” 有旁的家丁弱弱的问,“就掉这几根,半车都是您李总管的,这几根您还捡它干嘛!” 胖子啐了口吐沫!“你傻呀!不是正好够小侯爷和那男娼吃的吗!” 扒着石头往侯府大门口的小侯爷,满脸的惊恐和不可置信,她身旁的纪统领淡定的拍她肩膀, “你先管管侯府吧,这几天我看透了,就那个买菜的,天天买一堆肉菜糕饼,小头给侯爷你跟阿摇了,就两个主子,大头全给底下人吃,然后底下人就一人偷点菜,再往府外卖,赚回扣。” 小侯爷不看了,转头坐直了看纪统领,大眼睛是琥珀般的通透明亮。“本侯总不在府里,这些还真不知道。” “侯爷,你得感谢阿摇替你管家,前两天他挨个查验府里花销,罚了谎报账目的李总管,还规定了每日菜钱花销,还每人都给凉茶钱,不然这群人都得把你库银偷走了。” 九幽颇为感动,都没想到她不在家,扶摇帮她做了这么多事……“这些他都没跟我说。” 紫衫翩跹的扶摇在一旁站半天了,此时弱弱的出声,“我那是没机会啊,也怕侯爷不爱听,那一会儿我就给侯爷讲。” 纪统领一看见扶摇,眼睛都亮了,“阿摇弟弟什么时候来的啊?” 小侯爷一巴掌拍他头盔上!呲牙恐吓道,“摇什么摇!那是本侯的夫人!” 纪律双手护着头盔,闷声闷气的看着俩人,“知道了知道了,你看你,小小年纪还挺护短儿。” 扶摇勾唇轻笑,“纪统领你得聪明点,私下里叫。” 小侯爷抱个膝盖坐那,眼神逐渐阴郁,五官渐渐僵冷。“等过几天寻个机会,本侯把闲杂人等清一清。” 纪律以为她生气了,就试图岔开话,“侯爷跟太宰小儿子乾嘉,关系挺不错啊,那位嘉公子嘴巴毒辣目中无人的,怎么独独对侯爷亲切啊,侯爷断袖,嘉公子连个通房都没有,不会是……” 小侯爷一脸惊恐的扭过头,捂他嘴!“哎别八卦!嘉哥已经有喜欢的人,女的,关系可好了。” 纪统领戴着护甲的指头、挡下侯爷的手,“哪家闺秀啊?没听说啊。” 侯爷也忽然站起身,一把抓起弱柳男子的凉手,回头冲纪统领一咧嘴,“那你别管,本侯只能说一半,说多了就坏事了。” …… 日上头顶,屋里内外阳光普照,侯府一片祥和之气。 扶摇正将一件半透刺绣仙鹤的白纱大袖衫,往她身上搭着, 便听见外面,有侍女嗓音脆嫩的道,“禀侯爷、公子…有太宰府的人来,说是夫人派了礼官来、教授侯爷您礼仪规矩。” 第379章 379教规矩 九幽愣了半天,刚才嘉哥还来提醒她呢,没想到义母还真派来个破礼官! 九幽顿时一阵恶寒,她一大老爷们儿,学什么规矩礼仪!又不是学好了进宫当娘娘去。 一气之下,干脆自己扯过穿了一只袖子的衣袍,胡乱的把另一只袖子也套上。 “看谁教谁!” 到长生殿用午膳时,九幽算是见识了那个礼官。 四目相对,她仔细的打量了几番后,恍然大悟! 这礼官她也见过啊!正是七夕那夜,后来搀扶太宰夫人的两个侍女之一。 这位礼官穿着的华贵,却不是九幽这里的侍婢可比的,她这一身金钗玉带的气派,简直比得上官宦显贵家的女眷了。 这女礼官见了九幽,便冷着脸行礼道,“奴婢鱼止,恭见侯爷。” 一声开场白,把她冷的直到饭桌上,还没尴尬过劲。 入座餐席时,九幽看满桌丰盛、色泽诱人的十来个菜,连忙给扶摇招手,刚笑着喊了他芳名一句,却被这女人冷声呵斥住, “难怪侯爷如此逾规越矩,不遵礼仪,连用餐都将男宠杵在身旁,男色如祸,实在荒唐。” 九幽被她骂了一通,顿时面子上挂不住了,连扶摇都垂了眼,尴尬在地。 侯爷冷下脸,斜眼去瞅她。 “鱼止姑娘,你干好本职工作得了,义父有让你过来骂本侯爱妾吗?” 明知她是受太宰夫人之令来刁难的,必不敢捅到太宰那去,九幽这么一说,也让她知道,侯爷看出来是谁的意思了,不过是不想把事捅大而已。 然后,九幽再招呼扶摇坐,她就没敢吱声。 九幽与扶摇对视一眼,又瞅了瞅在一旁站着的姝妡璎珞……实在是不忍看到她们这担忧的模样,“姝妡璎珞别咬嘴唇了,咬坏了,本侯都替你们心痛啊,不就是义父派鱼止姑娘来,教本侯用餐礼仪的么,又不是来教本侯饮鸠酒的!” 侯爷泰然自若,直接抄起了碗筷,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依旧我行我素。 当这女人不存在。 不过这女人还真不安静,九幽刚端起了碗她就说话了。“您既然是侯爷了,用餐自然要注意自己的‘吃相’。吃饭时,要端起碗,拇指扣住碗口,食指、中指、无名指扣碗底,手心空着。” “……”九幽默默的调整了下拿碗筷的姿势,强压下怒火,隐忍不发。 她刚一抬筷子, 鱼止的声音就突兀响起: “夹菜时,应从盘子靠近或面对自己的盘边夹起,不要从盘子中间或靠较远的另一边夹起,更不能用筷子在菜盘子里翻来倒去地“寻寻觅觅”,一次夹菜也不宜太多。即便遇到自己爱吃的菜,也要‘食不过三’。” 九幽差点压制不住怒气了,“……为什么!” 鱼止横她一眼: “食不过三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原因只有一个,主子的喜好,怎能由他人揣测!侯爷难道不知道么?” “!”九幽一筷子扎上盘中切成片的鸽肉,去你妹的祖宗说! 第380章 380饭桌礼仪 侯爷颤抖着筷子,好不容易把东西放进嘴里要咬,她还不放过: “咀嚼时嘴唇要闭合,细嚼慢咽。决不能张开大嘴,大块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更不能在夹起饭菜时伸长脖子,张开大嘴,伸着舌头用嘴去接菜;一次不要放入太多的食物进口,不然会给人留下一副馋相和贪婪的印象,有损皇家贵胄的威仪和形象。” “……”卧槽,九幽嘴里那口肉瞬间嚼不动了。 鱼止还在滔滔不绝: “用餐的动作要文雅一些。夹菜时,不要把盘里的菜拨到桌子上,不要把汤泼翻,不要将菜汤滴到桌子上。嘴角沾有饭粒,要用餐巾轻轻抹去,不要用舌头去舔。咀嚼饭菜,嘴里不要发出咀嚼声音。口含食物,最好不要与别人交谈,开玩笑要有节制,以免口中食物喷出来,或者呛入喉咙,造成危险;确需要与人谈话时,应轻声细语。” “……”她每说一句,九幽的耐性就减一分,到最后她有住嘴之时,侯爷的怒气却收不住了! 这女人跟个弓箭手似的咻咻个没完没了啊! 啪的把筷子一摔,侯爷冷着脸起身,“阿摇走,去街上吃摊儿去!” 鱼止眼一瞪,涂红的朱唇捏一抹讥诮: “荒唐!君侯你乃是堂堂贵胄,怎能弃精取次,去吃市集粗野之物?!” 扶摇气愤不过,一转头就与她贴脸互瞪着!“我家侯爷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你凭什么干涉!” 鱼止指着扶摇,满脸鄙夷不屑,“鱼止是在与你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卑贱媵侍说话的份?!” 她竟然还敢骂扶摇?真是不知道侯爷这人最护短吗! 九幽顿时恼了! “鱼止注意你的身份!你训斥本侯,本侯可以忍,但你欺负到本侯的人头上了就不行!和你一个姑娘动武有损风度,本侯今天就跟你讲讲道理!刚才你说本侯吃市集小吃是粗俗?你难道忘了,自古以来君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吗?如果全天下劳苦人民都粗俗,那谁雅呢?君王雅?除了君王还有谁?你雅?那我们呢?义父呢?你家元夫人呢?啧啧!鱼止姑娘,你不知道有些习惯是随性的,我想雅便雅,想俗便俗吗?你知道你很多余吗?是元夫人找我茬啊,还是太宰看不惯我?” 侯爷面带讥诮的说完,鱼止姑娘脸都气红了。 “你…你你你!” “姑娘,文人君子者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你一说话这个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也是元夫人叫你要教本侯的吗?哈!本侯浪迹天涯这么多年了,南疆北原苏毗嬮妲,礼仪语言风俗习惯,你知道的本侯知道,你不知道的本侯还知道!还趾高气扬的教我?哼!班门弄斧不自量力!你不是说我义父叫你来的吗?本侯还真不信,义父会不懂本侯有多少江湖来历!你若是不服,大可让义父考验本侯!别拿义母当幌子,义母那样和蔼可亲的人,怎会给你这么蠢的人下这样的命令!” 第381章 381刁民是嫉妒 九幽骂完一通,鱼止眼睛都红了,扶摇也拍手叫好,“好!说的好!” 她也不理会一旁惊呆了的鱼止姑娘。 “走,跟本侯出去吃去!” …… 正是秋高日烈的上午,市集里熙熙攘攘,叫卖声还价声热闹非凡,而来自君侯府的金丝楠香木马车,打此处扬长而过,帘帐华盖上的流苏穗子弄风飞着,又听銮铃声玲玲摇摇,清脆悦耳。 巨大的车轿行驶在九龙山往街市,最近最宽阔的路段,拥入稀稀密密的人群中。 喧闹中,车夫急声喊着,“让开让开!君侯府敕赐金銮轿出行,闲杂人等退后,误伤不管!” 民众私语,纷纷议论着,骂了几句,也算过了。 车里的人,素手挑帘往窗外望,没心没肺的一笑、白牙露全。 “侯爷,外面有人骂你呐。说你乘车进人行路炫什么富。” 九幽闲的瞥他一眼,继续一手端了杯甘菊凉茶,一手拣着桌上小碟里的小巧果吃着。 “别管,这帮刁民那是嫉妒!” 男子叹了口气,满是无奈。“侯爷,我第一回见到你这样…巴不得被人讨厌的人。” “不正常的安静,实在太难受了,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让一切背地里捅的刀子,都晾在太阳底下,那才是我光明正大,过关斩将的时候,不是么。” “阿摇有些听不懂。” “你有什么不懂的?不过是没看到事实,不下定论罢了。” 扶摇收回了手和目光,笑吟吟的坐了回来。 他却瞅着她吃的巧果,撇嘴道,“我知道我做的没兰陵王的好吃,你也不必因为安慰我,而往死里吃…再冷落了兰陵王的心意,阿摇担待不起。” “他送我巧果是客气,我不吃也是客气,他是别人的夫君,就你才是本侯的房里人,你觉得,孰轻孰重?” 男子素白如削葱的手指,捋了鬓角垂下的一缕青丝,狭长眼尾上挑,笑意盈盈。 “房里人?我喜欢这个称谓。” 正说着话,马车突然一个仄歪急停、摔的九幽一个不稳就扑在了扶摇身上! “唔…” “吁——!” 悠长急切的一个叫停,总算是停止了晃荡。 帘帐外的季安,已然窝火的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谁这么瞎啊!挡道儿中间找死!知道你挡的谁车驾吗?!” 九幽从底下男子身上,冷静的爬起来,又顺势把人温柔扶正。 然后,侯爷愤怒的掀帘而出!“怎么回事?!” 当九幽看到车前那人时,真是愣住了。 这人披着个银灰软甲,雪色衫子的领口大开,露出男子细长颈子与消瘦锁骨,连带日光照下,白中带粉的剔透肌肤。 浅灰的发色及肩,飘扬在身后。 不是青丝,却也光泽明透。 九幽正诧异这是哪里的异族美人,来勾搭她来了?待到定睛一看: 男子那张脸,颜色浅嫩的有些娇艳,眉眼深灰,唇色桃粉,偏偏眉色眼神都那般冷冽,又炽热。 九幽一愣。“……你是?” 第382章 382路人饼 男子不屑一顾似的,唇角一扯,冷冽神色却稍稍缓和了些。 “草民七杀。” 九幽愣了将近一个轮回,才想起来…七杀是哪个孙子! 昔日齐国兰陵王帐下,有一小将却有鼎鼎大名‘杀破狼’之谓,后来又与周国小将天枢相爱相杀,俩人故友重逢,不忍陌路相杀的悲痛,双双私奔跑路了。 那个杀破狼,不就是眼前这家伙吗。 而她与他初识之时,还不是因为高长恭,而是遥远的西域。那时,楼见桃还是大名鼎鼎的飞刀大侠,她还是潇洒的江湖搅屎棍,耍剑客日魔。 又一次重逢这位见证了九幽,一路辉煌,走到今天的男子,九幽满心欢喜, “七杀?你咋还找我来了呢!天枢不要你了吗?!” 他眉毛都立起来了,“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要不是受人之托,老子哪敢打扰君侯!你猜我带谁来了?” 九幽目光扫去,只见他会意的后退一步,似乎身后还有一个人。 完后,这家伙还俏皮的耸了耸肩,大眼睛亮晶晶的,一咧嘴, “我就是个路人甲。” 他这么拦车一闹,倒把周围百姓都给聚拢来,看热闹了,还对九幽指指点点的,说着这是太宰前几天,认的义子君侯。 跟看杂耍艺人似的,把她好一顿瞅。 把九幽看的额角青筋暴起,强忍着怒气,“行了行了上车说事!…我告诉你,大道上拦车,车夫但凡稍晚那么一步,本侯叫你变成路人‘饼’!!” 年少的小侯爷穿身白衣迎风而骂, 却听一声清亮的笑,通透凉澈如水。 “呵……君侯好生暴躁啊,火气还是那般大。” 九幽扭头去看,七杀身后那个人,一身玄色银纹的宽衣大氅,里穿灰衫,黑亮墨发梳做灵蛇髻,斜插着只翡翠灵蛇簪;面白如雪,眉眼俊朗,神态威仪。 小侯爷直接跳下了车,奔他而去。 恭恭敬敬的抱拳平视他,“前辈为何在此?小侯方才失礼了,还望前辈担待。” 她还特意注意了下他的额头,光洁白净的,头一回没戴他那颗翡翠花钿出来。 人家侯爷这么给面子,这位苍前辈也江湖规矩的,拱手一抱拳。 “草民苍龙山人氏苍墨,拜见君侯,” 一旁的七杀瞪眼咋舌,“阿蛟你个见色忘友的……咋还区别对待呢!” “苍墨有要事禀明君侯,君侯能否带苍墨一同回去?” 不知道这个老前辈咋这么大威力,他说的话让人不忍抗拒…九幽张了张嘴,瞬间妥协。 又看苍墨双眸粹亮,冷脸带笑,她毫不犹豫的钻套子,“请上车!” 于是一行四个人拥入车轿,让原本空旷的车厢都热闹了起来,但也不至于人挤人。 九幽对面软铺上坐的苍龙神,左手边矮凳上坐的扶摇,右手边矮凳坐的就是七杀。 此时,四个人有三双眼,都盯着九幽看,气氛实在古怪…… 九幽淡然的捻着袖角,一副儒雅气度,将茶盘里的白瓷碎青花杯子,拿出四只来, 第383章 383大张旗鼓见君侯 一一倒满,刹时浓郁的茶香扑鼻,还透着一股蜜甜,弥漫开来。 “来,三位也别光坐着了啊,喝茶喝茶!” 第一杯茶她恭恭敬敬的,给苍墨奉上了,毕竟这是她师父同宗的前辈啊…… 不需多说什么客套话,他伸平手掌接过、捧起,威仪凌厉的龙眸此时也柔顺的笑了起来。 “多谢。” 九幽顿时不好意思了,“啊…您太客气了!您先喝着味道,若是喝不惯…回去我让人采买鲜花新露去……” 苍墨笑容倏冷,俊朗脸上结了霜的…“你不必如此麻烦,我并非是刁钻刻薄,难相处的人。” 正端了杯茶、递给七杀的九幽,听到他这句,也是惊得不行。 见七杀伸手来接,她顺势把瓷杯往他手里一塞,便扭头去瞅苍墨。 一张冷俊的男人面容,神色除了冷,眉间抽皱,还有些莫名哀愁。 “您别多想,我这就是敬重!敬重!” 七杀嗤笑了声,“你就敬重他?到我们这都敷衍了!” 九幽瞥了他一眼,继续倒茶递给扶摇,见他细白的指尖来接,还向她扬下巴笑,心里无比欢喜,“阿摇宝贝儿真乖。” 满头灰白头发的兄弟,刚卸了尖锐铁爪,拿指甲抠耳朵,“啧啧,听不了,太恶心了!” 整的女侯爷都冷下脸来,锋眉一提,“……你二位如此大张旗鼓的拦车见我,究竟所为何事啊?我可事先声明,我如今‘虎上山’退隐江湖了!武功也没了,干不了江湖跑腿儿了。” 苍墨摇头,“与江湖无关,只与你有关。这里人多不方便,私下里我再说。” 身旁男子忽然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拽着九幽袖子,一双紫眸水汪汪的眨巴,…“侯爷……他们都是谁啊,干嘛都瞪我?” “…苍墨是江湖上的前辈,七杀是我以前结交的兄弟,他们人品我知道,肯定是真有事找我来。”随后九幽便扭头看那俩人, “别再瞪人了,难不成你俩看上他美色了?” 扶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喔…” 七杀很不给面子的嘲讽她,“噗嗤!就他这样还美色?啧啧……” 九幽斜眼过去,他瞬间噤声,埋头喝茶,眼睫眨动,眼神却瞄着苍墨。 俩人眼神没交流上,苍龙神也不说话,只端庄的喝着茶,即便如此也气场强大。 …… 长生殿内,九幽直接将人领进了、她内寝的偏殿书房。 身后的几位壮士步伐矫健,整齐庄重,跟被她领出来检阅似的。 侯爷自顾自的往桌案上一坐,就招呼着对面站成一排的几位,“别拘谨,就当到自己家了,你们都坐啊。” 然后坐姿各异,七杀是江湖习惯的盘腿而坐,苍墨浩然正气,扶摇并着腿,矜持端庄。 看得九幽哭笑不得。 “等会儿本侯叫侍女都出去,就算安静了,能说了吧?” 苍墨悠悠道,“此事暂时说不完,要过夜。你是不是住在这里?” 被人问到寝居之处,九幽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季安,你去给这二位公子收拾出一间楼阁来。” 第384章 384苍龙神的玩笑你都开 “回侯爷,后院还空有三座阁楼,一座是琴瑟阁,是日前大臣送来的舞姬所住…” “一想起那些舞姬本侯就心烦,换一个。” 季安微抬眉,试探问:“……那,旁边的承欢阁可行吗?” 苍墨若有所思的剔起眉毛,“离她的长生殿可近?太远了来往不便。” 噗……来往不便? 九幽不禁将目光转到男人脸上。 他说出这话,竟然一点儿都没脸红,反而丝毫未觉有何不妥,她却有点尴尬。 连七杀都面露惊诧,挑着眉眼戏谑道,“苍龙神,你不会是对这家伙有意思了吧?你口味儿挺独特啊…难道当今男人的审美,都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七杀是开玩笑的戏谑口吻,偏偏九幽听的直拍桌!“放肆!你这是污蔑!这是对我的人身攻击!” 她没使劲儿拍桌,就是闹玩儿,然后七杀白了她一眼,哼道, “老子在这是不是耽误你俩办事儿了?那你赶紧把苍墨领屋去吧,正好这长生殿挺大的,还跟我拍桌子!” 九幽越听越觉得事不好,连忙拜拳求他“哎呦小祖宗……打住打住!苍龙神的玩笑你都开?快别说了!没看苍前辈的眼神,都快剜死我了么!” 七杀咧嘴坏笑,大眼明艳。“得了吧,我看他怎么是含情脉脉的眼神啊……” 他这越说越离谱了,听的九幽头皮直发麻…随即偷瞄了苍前辈一眼。 苍墨清咳道,“我很少见七杀这么多话的时候,还是你有能耐,会调动人心。” “…哪啊,我就是个纨绔佞臣,别人都骂我混蛋。” 九幽瞥了眼身旁杵立的季安,他正垂着眼偷瞄这俩新来的呢, 她赶紧叫住,“季安,没听见苍公子说的么,那个楼阁离长生殿近么?” 季安连忙道,“离长生殿最近的是烟雨阁,是扶摇公子的住处。” 苍墨扬眉,“谁是扶摇?” 九幽无语,“……在这呢。他是本侯的男宠。” 凌厉目光投向她身旁的男子,龙眸骤然眯起,酝酿起危险气息:“…哦?君玄,你还圈养男宠了?名声都不要了?真打算当纨绔混蛋了?” 女侯爷下巴一扬,鼻气儿哼了声,“这就不得不说起几句佛语了,好人成佛需要历尽磨难,而坏人只需要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 苍墨唇角一抽,脸上表情转瞬即逝。“我本以为你受玄冥影响,信仰道家,原来你还对佛家有研究。” “我是不研究佛法则已,越研究越来气,所以更信道家了。更何况,好人太累了,要隐忍要装正经,还生怕有污点被人唾骂,而我就轻松多了,我就是个混蛋,做好事儿会让人眼前一亮,坏事做绝,也就不怕别人骂我了。” 七杀在一旁好似没听懂,把杯里茶水都喝完了,就又自己拿紫砂壶倒了一杯。 而躬身的季安就很尴尬了,本来要安排事的俩人,居然还探讨上佛法了…小侯爷也突然发现这事儿,便摆手让季安走,“你先下去,待会再研究。” 第385章 385沐浴后说正事 刚才还在说正经大事,这会儿苍前辈就眸光犀利的,绕过九幽打量扶摇, “君玄,你放着九冥公子,与兰陵王倾城美貌无动于衷,竟喜欢这样小家子气的?” 这话问到短儿上了,九幽真不想承认是因为得不到他们。 “……本侯喜欢他自有本侯的道理,苍前辈若是想在此长住,您是前辈,本侯定不会怠慢;若是来给人找茬添堵的……不好意思,我君玄最护短,怕是得跟您掰扯掰扯了!” 九幽只是脸上没笑模样了,对面的仨男的就如临大敌,连平时最爱挑刺的七杀,都愕然的噘嘴说软话,“你…你生气了?你这脸是要吓死谁啊……” 扶摇一见情况不对,连忙拽她袖子,冲她皱眉努嘴,“兰陵王美貌我见过,那是三国里无人不知的,你这样非要拿我比较,都不考虑我的感受嘛……你笑一下啊。” 苍墨也尴尬的垂了眼,羽睫轻颤,俊朗五官抿成一线,半晌才道, “君玄……你这里可否沐浴?我们一路来,全是风尘,我沐浴过后再说正事。” 奈何小侯爷只是凤眸微眯,浓艳长相偏硬气,冷眼逼视着眼前的苍前辈。 苍墨龙眸微抬,已是眸色黑润,羽睫眨了眨,满脸无辜和询问。 九幽无奈——“姝妡!本侯知道你们还在外面守着呢,还不进来!去给苍公子准备着凤池汤浴,好生伺候着,他有何吩咐都尽量满足,不得怠慢!” 苍墨默然,“嗯。” 高挑的姝妡移着漂亮的破条裙裾,应声进殿,烟青衣袖翩动而来,低首行礼,“苍公子请——” 这前辈缓缓站起来,身上黑氅宽大,衬得他身材高大,跟小山一样,灰衣绣锻,暗纹翻涌,他转了个身,就随侍女而去。 苍墨在前面走着,后头的姝妡一脸崇拜的,边笑边朝九幽眨着眼,“侯爷,这回高兴了吧?又有俩美人住进你后院了。” 九幽赶紧制止她,“快出去快出去!小丫头片子怎么口无遮拦了!” ……她再坐回来,就是盯着七杀和扶摇看。 七杀套好了手上的银灰色铁爪子,九幽忽然想起这爪子眼熟…印象里好像还有个金爪子,又尖又长的,又想不起来了。 扶摇倚在桌案边儿上,紫纱衣摆散落一地,他眯眼昏昏,闷声道,“侯爷……扶摇困了,小七也该想念哥哥了,我先退下了。” 九幽点头应着,“七杀,你又有何事?” 七杀正拿铁爪子抠她桌案上的雕花,闻言抬头,“啊?我没事啊,就看你混的风光,我来蹭吃蹭喝不行么?” “行啊,随时欢迎!就是…你舍得抛弃你家小天枢啦?” 七杀耸肩颤栗,一副恶寒嫌弃样儿。 “你想的太恶心了!我俩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次还是他劝我来的!!” “哦?哈哈…我想什么了?他又叫你来干什么?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就因为我把你看光了?” 七杀脸色登时一样的难看! ——“混蛋!鬼才会喜欢上你!不说了,我去找苍龙神!” 第386章 386季安听不懂 七杀一转头起身,打门口和人一对脸儿……苍墨又回来了。 苍前辈眸光乌亮,脸色尴尬。 “……君玄,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你叫来陪我的人,怎么都是女子啊…” 九幽这回才知道,这位苍前辈比她印象中的还要保守啊,嗯,不愧是隐士,真有君子风度。 她闷笑了声,“好。” ……九幽于是一路护送他,到凤池汤浴前,眼见着侍女将通红的新鲜牡丹花瓣,撒入汤池中,汉白玉砌筑的浴池岸边,苍墨还是那身玄色大氅,负手傲然而立,身形挺拔修长。 男人扫了一眼池沿岸边的,一架架干净衣袍与沐浴用具,薄削的嘴唇一翘:“曾听闻凤华金宫奢靡华丽无比,更有玉石砌筑的龙汤凤池,各抱太极,今日一见,果然气派。……在这么艳丽的汤浴里,我还真不习惯呢。” 她只能腼腆的笑笑,然后蹲下身,伸手潦水、试了试水温,“温度还行,你进去泡吧,我现在就出去,里面的侍女我也会叫出去的。如果有需要就叫七杀,他在外面非要守着你。” 苍墨站她旁边,恭敬抱拳,道了声“谢。” 这男人沐浴,还是个跟她传武的师父同辈的前辈,九幽回避还来不及呢,哪有理由再待下去了,当然是起身而走了。 …… 九幽一人独坐长生殿,瞥一眼桌案前,内务部的季副总管恭恭敬敬的,给她呈上一沓账册来,“侯爷,这是这几日的账册,里面大多都是扶摇公子记的,事无巨细都在上面了,您看看是否有出入和不妥?” 九幽丢下手里的狼毛硬毫,收回了扎在白纸鬼画符上的视线,看着季安,在心里飞快衡量了一下……她脸上笑意深刻。 “季安,知道本侯为何,所有事都让你去办么?” “因为…因为李总管胖,侯爷怕他体力不支?” “主要是他不会办事,人影都见不着,没有你深得我心。” 九幽自觉语气平常,他却诚惶诚恐的脊骨打颤, “承蒙侯爷厚爱,季安无力偿还,只有尽心尽力侍奉侯爷了!” “你闭嘴吧,都不一定侍奉谁呢。你跟你那双生兄弟的事儿,本侯不傻,说吧季安,是太宰还是皇上让你监视本侯?究竟是想打探到什么?” 季安扶了扶头顶乌纱,借机抹了抹鬓角的冷汗,肩膀微不可查的瑟缩了一下, “侯爷说的什么……季安听不懂。” 九幽忽然心凉了,更多的是失落。 这事儿闹的…自己信任的奴才竟然不曾信任我,实在是悲哀。 她嘴角扯出的讥诮,也带了些凄凉。 “哎呦,听不懂?啧,本侯与他毕竟不是亲生父子,他扶我上来就算有些真心提拔,更多也就是挡箭牌而已。本侯要是颗毫无能力的废棋子,他说弃我也就弃了,可我是属百足虫的,不容易死还膈应人有什么办法,” 季安嘴都瓢了,扑通跪地就磕头, “…侯爷何出此言呢……您也说了,太宰是您义父啊,怎会害你呢!他不过是看您眉眼间神韵像个人,有些疑心……是不是花女将军的扑朔迷离……” 第387章 387这是敲山震虎 座上的小侯爷眯眼,渗出威胁,“哦?然后呢?若是,就杀了本侯?” 季安满脸苦笑,难为他面貌清朗,也能无奈愁苦成这样。 “……没有然后啊,太宰怎么会杀侯爷您……不会的……” 不知怎么的,九幽就是心里憋屈,泛委屈,着急想发泄, 女扮男装又怎样!自己当初是本着替父报仇认贼作父来的,可是她有害过谁妨碍过谁吗!他们都是看她不顺眼,变着法寻理由打压她! “实话告诉你吧季安,咱俩是姐妹,你大可去回复你主子。” 季安恍然抬起了头,清朗的面容,也不是那般正气凛然了,反而带了些谋利的邪异。 季副总管嘴角却在抽搐, “姐妹不敢当…侯爷才是主子,您说这些是在考验季安吗?” 九幽换了个正经的语气,一脸正色的道, “我拿你当姐妹,事实仰仗你,忠心这种事,却在于你自己。” “侯爷,季安明白这是敲山震虎,但请侯爷放心,奴才眼下除了效忠侯爷,便是坐山观虎斗。” 季安特意上前来,将账册摆开,将最上面的一册恭恭敬敬递到她面前。 意味深长的笑道,“侯爷,您有空就府里事务,要不是前两日扶摇公子接手做账,还规定了府里用度发放,您侯府库银都得被掏空了。” 九幽不耐烦的摆手, “一提账本本侯就头疼……好了你下去吧!” 季总管也不说别的,行礼过后一步步往出退,就告辞了。 待九幽细细观瞧, 这白纸黑字的……除了花钱如流水,事无巨细倒也都记得清楚明白,连给她煎的补药汤里面,放了多少钱的草药都记载着,就在前天她去岐山以后,扶摇用他那行楷标注的,改每日用度如下、增凉茶钱两贯。 满册的字,看的九幽都困了。 忽然一阵轻微的珠帘摇脆的颤栗声,似乎有人来了。 这儿除了扶摇,他畅通无阻就进来,九幽想不出旁人了,也没在意。 来者却半晌没出声, 九幽笔尖一顿,觉得气氛古怪,没由来的浑身起颤栗…… “阿摇,是你来啦?” 一抬头,只见个挺拔欣长的身影,掀开了翡翠珠帘……他穿过烟翠色纱幔,奔她无声走来,一身雪白寝袍纤尘不染,尾摆长的曳地。 沐浴过后的泼墨秀发,披在肩头,瞪一双纯澈眼眸,羽睫浓长。 他淡然开口,“不是扶摇,是苍墨。” 九幽第一眼见的,就是他大开的领口,锁骨孤瘦;从肩头到胸口,本就是宽松薄透的寝袍,又被有意无意的敞开衣襟,露出鼓鼓的胸肌和深凹的线条。 孱弱的肤色,还是比白寝袍鲜活了些。 似乎连那两点枣红,在通透的白衣下都无处遁形,若隐若现。 还有男人那鼓鼓的胸膛,让人真想上去摸一把…九幽还真是很少见到这么性感的男人。 她看的眼睛发直,傻傻的拎着笔杆,脑子锈住了。 没想到这人直接朝自己走过来了,唇角带着温顺的笑意,眸中也是冷情的温柔, 第388章 388假的苍墨吧 而且越走越近……九幽赶紧伸手制止, 九幽舌头都直了,干咳道:“你站那!昌…苍前辈您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男人果真停下了,龙眉一扬,表情凝重, “我来找你说事,现在房里没人了吧?” “咳…说事儿啊,那您先把衣裳穿好啊,说事儿不着急,我又不会跑。我就怕你要搞事儿啊……” 她这么一说,离她也就一丈开外的男人,倒来劲了,猛地迈步,朝她走过来… 九幽赶紧从桌案上站起,却又被贴上来的人、挤回桌案边儿去。 伸手在女侯爷颈上一勾,就凑了脸过来。 蓦然逼近的男人脸,眉眼幽黑,情感浓烈。 不知是谁的心跳,怦然如擂鼓。 九幽震惊不已,僵的差点咬了舌尖, “……苍…你有事儿说事儿,我一定尽力而为。唔…” 她这才说了两句话,就给冰凉的两瓣芳唇堵住了。 背靠桌案的九幽,本想躲闪一下,却直接把腰磕桌案边儿了…… 只感到男人宽大修长的手指,绕到她后脑勺上,猛然有力的一扣…然后四片唇瓣就贴上了。 贴着她发丝的指腹,是软滑轻柔的,也是宠溺似的轻揉。 可九幽瞬间感觉,血都凉了。 这这这是假的苍墨吧!怎么上来就亲啊! 当他满口清冽甘甜的薄荷蜜露香气,充斥春间鼻息的时候, 九幽眼前瞬间晃过的,全是君隐和玄冥神…真是造孽啊! 双唇豪迈贴上来之后,他便毫无动作了,甚至还有些颤抖… 九幽碰都没敢碰他,手顺着俩人前襟撕开,捏住了他下巴颏儿,强行结束了闹剧,这男人抽身要后退——而九幽顺势扶着他的腰、一个翻转,背靠桌案的人就成了他。 她警惕地退后一步,拍了拍滚热的脸,散热过后,方才清醒不少。 “苍墨!你要干什么!” 扶着桌案滑坐下去的男人,表情也没有那么洒脱,却还固执的挑起浓眉,眼神黑邃,“独孤九幽,我们办事吧!” “什么事?” “床笫之事。” “噗!”原谅九幽不懂情趣,苍墨说的是不是字面意思?怎么还一本正经的说呢,他这表情,仿佛在商讨国家大事! “做完事……我便给你九龙图的秘密,从此,将无人知晓此事,我更不会纠缠你。” “什么破九龙图!我又不稀罕,还犯得着我以身侍人了?” 迟疑一瞬,他目光一挑,定定看着她,娓娓道: “九龙图是两百年前,华胥女天子留下的盛世秘宝,得九图者,可号令天下!万众归心。为防止其他任何人窃听去,除非床榻之上只剩你我两人,否则我不会透漏半句天机。” “你身负此等秘宝,为何不自己当个皇帝?还非要委身给我?” “九龙图只会辅佐华胥后人,天命帝星现世,九龙图才会出世,助其攻克天下。九图亦有灵性,只认义薄云天的贤君圣人为主,除此人之外,别人皆沾染不去。” 九幽张了张嘴,刚想诧异几句,他便又道: 第389章 389诱饵不够吗 “你还记得兰陵王军营里,我说的么?你能舍弃儿女私情离开兰陵王,我便相信你有枭雄之志,又不会在意与我的露水情缘。” 男人勾唇角的表情,分明是带着势在必得甚至看透一切的骄傲,却还是冷冷的,没一丝感情。 九幽觉得自己舍弃兰陵王另谋出路,这是一个短儿,极其不仁义,而不该为人称赞。 而且她也做不到为获利,骗他上榻。 苍墨,你把独孤九幽想的太无情了! “前辈,我对你的九图没兴趣,对你也是,我敬重你,也请你换种眼光看我。” 瞥了眼男人衣襟领口、露出的锁骨与胸肌深线,九幽强自扭过头,不去看这泄露天机却毫不自觉的男人。 她内心忽然有些凄凉……若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呢?白嫖还倒贴了? 九幽从未发现自己哪儿天命所归,倒是前半生活的比人一辈子还丰富。 而苍墨简直就是被独孤如意收买,欺骗了半辈子的傻子。 看到女侯爷背着手,仰望房顶,稚气刚脱的脸上郁结了一层冰霜,少年老成, 苍墨袖中双手攥成拳,忽而站起身来、浓黑眉眼一横!咧唇讽笑, “诱饵不够吗?…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童男,只有是处,才能让九图永远背在身上,九图只有一次机会,昙花一现。” 九幽抬头仰视面前的冷脸男人。 苍墨的眉目,是十分冷冽的俊美,凌厉龙眸也是正气流转,偏偏一本正经的说着恬不知耻的话。 连她这个听的人都脸颊滚烫,他居然还脸不红不白的。 本来她是有一瞬间慌神的,想顺他意,看看九图究竟是什么玩应,可是下一瞬间……她眼前全是君隐玄冥他们……给她吓的,才想起来今年还没给师父烧纸呢。 “不,我不下去手,前辈请回吧……我也不要九图,这茬儿太罪恶了。” 男人浓长羽睫骤然掀起,凝着眉瞪着眼,迸射凶光! “独孤九幽!你太过分了!是觉得我苍墨老牛吃嫩草,贪图你姑娘之身,还是连你家中面首都不如?” 头回一见,速来冷脸严肃的苍龙神,竟如此失态狂乱,满嘴刻薄,九幽不禁吓的肝颤… 张了张嘴,她连忙赔笑, “前辈多心了,我只觉得,您跟我武当的师父是同辈,我不敢造次,不敢非分之想。” 男人龙眸微眯,冷眼一横:“你这小姑娘,倒是很正义。还是说,你是嫌我年岁大?也是啊,我比你大一轮呢,你再晚生两年,我就够当你爹了。” “那当然不是…高长恭也比您小不了两三岁啊。”九幽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嘴巴…提这茬干嘛… 苍墨眉头一抽,表情愈发不好看了。 幽黑的龙眸盯了她半天,终是叹了气, “那…便罢了,这样大跌颜面,又卑微下贱的事,我坚持不下去,你既然不领情,便当…从未认识过苍墨这个人吧。” 纯白衣袍下先是露出一只、几乎与衣同色的脚,挺拔的身形便微一晃动。 第390章 390不该驳你面子 水润乌发柔软的披在肩头,散落在曳地的雪色衣袍上,那人冷俊的容貌,像覆了冰霜,眉宇间皱起的忧愁……却足以使任何人动容。 这感觉,就像骄傲彪悍的盖世美将,为她卸下盔甲,化为绕指柔。 就像冷着脸的皇上一笑,人间失色。 那些坚不可摧躯壳在外的人,一旦露出脆弱一面,太能激发母性的保护欲了。 这个成熟的男人有些失魂落魄,迈开光裸的脚,一言不发,低眉垂睫,再不看她一眼。 他毕生背负的使命,他将九图秘宝与童贞绑在了一起, 不知道这个倔强又骄傲的男人,在被她拒绝,打乱使命之后,又会何去何从? 当他从自己面前走过时, 九幽忽然心动,动作比意识先一步,去拉住他的手, 女侯爷的嗓音是偏中性的低沉清亮,稚嫩又炽热“别走…” ——男人的手掌肉宽大弹软,指尖冰凉。 苍墨一怔,缓缓侧过一双黑眸来。 嘴唇抿着,羽睫漆黑,有些湿漉漉。 九幽突然恨自己这么冲动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不起,我冲动了,胆小了,不该那么驳你面子。” 苍墨忽然笑了,一脸无奈: “敢于直言,很爽快。” “我可不快,还比一般女的……要持久。” 他眉头一挤,瞪着眼看她,而这姑娘唇角弯弯,笑的不怀好意。 苍墨老脸一红,清咳道“…你,你够看清地图,就行了…” 这姑娘嗷就抱住了他的腰!看起来白衣细挑的小侯爷,匀称的小身板儿似有举鼎的力气,苍墨直接双脚离地了! 他惊慌失措的搂住她后颈,又被女侯爷顺势按坐到身后桌案上,亏得偌大桌案上就几张纸和账本,腾出了挺大块地方。 直到被摁在桌案上,被女侯爷肌肉紧实的小身板儿压住,苍墨还瞪着黑邃双眸,张嘴惊愕的看着她。 他双臂还保持着搂她后颈的姿势,俩人正在眼神交流,试图找出默契,就有人眼神炽热的、顺着腰际往下探草了,把苍墨惊得腾的脸红了,大掌立马就扣住了她肆意的小凉爪子……按住了衣襟。 “不要看…” 九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被我碰一下就怕了,刚才是谁豪迈来着?” 苍墨又在下一瞬间,慌乱的松开了她的手,自己的手则是捂住了九幽的眼。 九幽刚要拿下遮眼的手,耳畔便传来温热的吐息:“我有些慌,让我冷静一会儿…” 她憋回了笑,一言不发的伸手去探索成熟的土地,手指徘徊游走在他鼓鼓的种枣处,她闭着眼感受:这手感…又弹又软,实在美妙。 男人低喘微微,又不知如何抗拒,便将捂住她眼睛的手、转而扣住她的手。 “等等…” 他软软的话听在耳里,她虽然外表是等了,心里却已着了火一般,犹如岩浆炸裂、叫嚣着几欲喷发! 掌心下,是男人成熟又青涩的身体,九幽有些激动了…这个武功出神入化的男人,竟要绽放在她怀里…… 第391章 391你乖就不会 她该怎么把他拆吃入腹? 实在舍不得草率的下口。 迎上他醉人的黑邃眼眸,只见他面色薄红,喘声细碎,表情狼狈。 “做那事…会疼么?” 和成熟稳重的前辈亲密,即有清冷又温柔的触感,又有安心的保障。 九幽抽出了被他扣住的手,伸指将他滑落到脸庞的、一缕乌亮发丝,勾回耳后鬓角,她翘唇笑出声, “你要是乖,就不会。” 她刚要搂紧怀里的人,就听见外面嗷一声!! ——“侯爷不好了!烟雨阁公子寻死未成,现在都乱了、啊——!!” 这突兀插进来的呼喊,惊得九幽瞬间清醒,一身冷汗。 先跑来的璎珞见了此番情景,吓得一声惊叫,捂住了眼睛。 “啊啊!…奴婢该死!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九幽扫一眼此时情况,侯爷倒很正经的摸脸呢,只是苍墨从前襟开衩到大胯了。 底下男人早已捂住了大红脸,连忙拢着衣襟遮住自己,压抑着沉沉怒气推攘她:“快起来…有人来了!…” 九幽撇了撇嘴,只好缓缓从男人身上起身, 浅翠色裙裾的女子,早已跪在地上,捂着眼讨饶。 又忽而想起来她说的,九幽登时急了,“扶摇怎么了?寻死未成?怎么回事!快带本侯去看看!” 九幽刚迈开了步子,便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回头看他冷着脸,黑眸湿润,这才想起这儿还有一个呢。 九幽也是心急如焚,怕扶摇出事儿, “璎珞你去给苍公子安排,住进承欢阁,本侯自己先去了!” 身后衣衫窣窣的男人幽声道,“晚上,我还来找你。” 九幽随口应了声,“随你,” ……烟雨阁中,她火急火燎赶过去时,还看到小七正好跑了出来,被她一把拽住了后襟…… “哎哎,小七你哥哥呢?” 小七瞪着水汪汪的大眼,欢喜道,“侯爷爹爹来的这么快啊,哥哥在里面‘君子报仇’呢,我这就带你去!” 九幽不禁瞪大了眼,“什么叫君子报仇?……哎哎哎你小子你拽着我跑能跑动么!得得得,本侯亲自去看!!” ……一进入烟雨阁偏房,她就懵了。 扶摇还是那身紫衣,把一条长长的白绫披挽在臂弯,手里抻着黝黑细长的皮鞭,好像是之前高长恭给她那个,自己都忘了,也不知他怎么翻出来的,就这么绕着绑在木椅上的人,来回转圈走着,口中“啧啧”不停,唇角勾起的邪媚笑意,让人望之胆寒。 九幽定睛一看,木椅子上五花大绑着个模样清秀的男子,穿的一身通透的水蓝色纱衣,虽然手脚被缚,却也隐隐可见那消瘦细挑的窈窕身姿。 只是嘴上给堵了个通红的果子,任由他瞪的目眦尽裂,也呜呜不出声,但他踢晃椅子的声音还是蛮大的。 九幽瞠目结舌…“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婢女幽幽道,“这人白绫寻死未成,被公子救下了,这会儿正是公子报仇之际。” 九幽突然就不着急了,一看扶摇没事儿,心里石头就落地了,便抱个膀儿看戏,“报仇?” 第392章 392你拆散苦命鸳鸯 扶摇冷哼,“就是这个贱奴,拿着鸡毛当令箭,还捅过爷爷私物…连侯爷都不会那样欺负我,他竟然敢美名其曰说受你指使!” 在他说话的功夫,九幽侧头看见了他搁桌案上的大花老虎,抬腿就过去抱起来了。 她抱起大花老虎刚一转头…就被人用硬物抵住了腰侧,惊得九幽浑身紧绷,定睛一看——是他手里的鞭柄。 扶摇紫眸一眯,翘唇道,“我不杀他,还不能欺负欺负他了?” 九幽一侧身扭腰、就躲开了他和鞭柄,默默抱紧了怀里柔软的大老虎,似乎这样才能找到点儿安全感。 她绞尽脑汁,才想起来好像从红馆买了个男子回来,说是叫他‘教教’扶摇怎样好好伺候自己来着。“别闹……他这怎么回事?不会就是你给欺负的他要自尽吧?我怎么没看出来他要自杀,倒是给你绑的痛不欲生呢?” 扶摇抬了眼,幽怨道,“我是怕他再寻死腻活还咒骂侯爷,才给他绑椅子上又堵了嘴的。” 他纤细手指掀开了人家衣襟,指着细瘦颈子上、那道红皱勒痕道,“看,这就是证据!” 九幽一听就来劲了了,“哦?他还骂我?怎么回事?你把他嘴松开,本侯问问他。” 扶摇咬了咬唇,给侍女个眼神,就让她去了。 口中果子一给拿开,连满嘴流涎都不顾了,只瞪圆了眼珠跟九幽破口大骂:“你拆散我们苦命鸳鸯,会遭报应的!” 九幽是丈二的尼姑摸不着头脑,只能抱紧怀里的老虎找安慰。“本侯拆散谁了?这顿骂本侯可冤啊。” “你!你呜呜呜……”他刚要骂什么,就被扶摇一个果子塞住了。 扶摇叶眉一皱,一说正事儿的时候紫瞳发深,“这人好像是和他的恩客两情相悦来着,后来得知那恩客家里有个善妒的夫人,就只把他放在馆里养着,没想到被你挑出来,一两银子就给买了。” 九幽一阵恶寒,“那本侯给人送回去不就成了?” 扶摇白她一眼,“一两银子买就买了,卖身契都在你这了,还往回送?哪有这样的事儿!” 九幽顿时苦恼不已……“王富贵!你真是害本侯啊!” “你自己开口买的人,怪什么人家!” 侯爷瞪了他一眼,“你这揭短儿的毛病跟谁学的呢,说说本侯这怎么办吧。” 扶摇弱弱的道,“听说他那恩客还挺有来头的,您可小心点,出门别让人给使了绊子。” 九幽拧眉怒瞪,“连朝都不让我上了,还不够倒霉的吗?!” 扶摇满脸无辜,一甩紫纱袖子,“爱莫能助啊。” 然后俩人转过去,齐齐盯着被绑椅子上,塞果子呜呜喊,满脸冒汗的清秀小倌。 一个看似弱柳扶风的男子手握长鞭,长相英气俊艳的侯爷,却委屈巴巴的抱着布缝的花老虎枕。 外面季安忽道,“侯爷!一猜您就在烟雨阁呢!……快来看看这是谁吧。” 九幽扭头出门去了,还挺好奇,“谁又来了啊?” 第393章 393侯爷得给兄弟报仇啊 九幽一出烟雨阁,就撞见个橘橙色长袍的瘦子,腰缠翠绿宫绦,然后就睁了一只眼,另一只眼眶子紫红小眼睛眯缝着!头上小金冠都歪了, 当时就把刚出门的小侯爷吓得后退两步,差点让门坎儿给绊死,扶着门框子站住的。 这穿橙的瘦子中等个头,手里折扇甩的跟耍大刀一样,‘噌噌’几步就上九幽面前了, “侯爷侯爷你得给兄弟报仇啊!” 他一出声九幽才知道,这是王长明。 九幽站他面前仔细端详,不知道谁给他脸打的,这两天脸色刚比之前白点儿,眼眶子上就添了摆设。 “富贵儿你这…咋整的?眼睛还能睁开吗?” 王长明费劲的掀起那只紫青的眼皮,翻了个白眼更吓人,“消了肿就能看见了,刚挨完打。”然后又看了看她怀里的东西,“侯爷这老虎枕挺别致啊?” 给九幽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抱了,“谁打的你啊?” “一个丑到惨绝人寰,人神共愤的疯女人!侯爷别说了,快让我进屋,有事跟你说。” 这哥们抓着老虎耳朵、九幽就抱紧了老虎,富贵儿就把人往烟雨阁屋里带,九幽也道, “富贵儿来的正好,兄弟也有事找你帮忙,上回花楼你不是给买个妓子吗?现在他在我这闹自尽呢,麻烦你给送回去,本侯倒贴五十两送走他!” 王长明瞪大了眼,连肿的那只都裂开了缝,站地不走那叫一个吃惊,“这可是大活人啊?你说给人送回去就送回去?也得看卖家收不收了啊……再说,上几天那些舞姬还是我派人一个个给她们原装送回去的,老得罪人了,虽然我都打的君侯旗号…” 小侯爷臭个脸,一手将老虎枕夹在腋下,挥手就把他拽进屋,让他看看屋里那俩人的闹法。 王长明目瞪口呆,然后看似柔弱的紫衣男子、飒爽的往地上一扔手里长鞭,抱拳给他行礼,“奴家扶摇,恭见王公子~” 然后被绑椅子上那个,拿呜呜呜和瞪眼睛向王长明问好。 九幽使手里老虎锤了锤王长明,“是兄弟就帮本侯把人送走!本侯怕这小男宠走弯路。” 俩人对视一眼,王长明也懂她意思了,连忙点头,“成,为了侯爷在家里的地位永远在上,我一会就给人送回去,先别说这个……兄弟有事找你帮忙。” 九幽还是很谨慎的,“帮什么忙?本侯你是知道的,除了会打架没别的本事,脑子还不够用。” 王长明一听,拍掌大喜!“那可太好了!侯爷跟我打架去吧,我让女人给欺负了。” “就算人家打了你,本侯也不能打女人啊。” “那可不是一般女人啊!我也是倒了霉了,逛万花楼遇见那女的,那女的吓我一跳不算,还赖上我了,我俩刚见面儿她就说怀了我的孩子,让我娶了私了,这天降绿帽谁能干啊,我俩就在万花楼打起来……侯爷你必须帮我啊这事儿,那女的还威胁我要报官呢。” 第394章 394别给耳朵扯掉了 王富贵眼睛是肿了一只,嘴皮子却还溜擞,吐沫横飞满脸狰狞,可惜九幽没太听懂, “害,你走运了遇见桃花儿了呗,既然你俩有相同的爱好,以后成亲了你还可以男女通吃啊。” 王富贵气的直跺脚,把手里折扇都摔了“我不想成亲啊侯爷!你大爷嘚听哪去了!你得帮我想办法啊!!” “不是不帮你……这我也没法儿啊,站在我的角度,要是有人上杆子要嫁,我就娶他十个八个的!” “君侯你这人!平时挺好惹事儿,怎么关键时刻学道家了啊!我不能成亲!你要行你娶了她!” 九幽就乐了,“人家怀了孩子想嫁给你,这是买一送一啊,人家相中你了肯定是你优秀,何乐而不为啊!” 给王富贵气的直咬牙,直拧身上袍子,“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告诉你!看你断袖我就告诉你了,你来,咱俩找个没人地方,” 九幽一愣,“那你挑地儿吧。” 然后王长明一拽她的老虎耳朵!记得九幽直喊“轻点轻点!别给耳朵扯掉了!这可是我哥送的我嫂子缝的!!” 富贵儿也不说话,就给她扯长生殿后门去了。 后殿走廊里静悄悄的,穿堂风凉,九幽一脸茫然的被王富贵拽到了一个后堂拐角,这哥们儿抢下她紧搂的老虎,抓着她腕子,就把她手往自己裆下按去…… 女侯爷当时就懵了,瞪着琥珀大眼,耳朵尖儿通红,连忙往出拽手、“你踏马断袖到老子头上了!” 王富贵手跟鸡爪子似的,死拽着她的手,满眼湿润,“君侯君侯你摸!我是女扮男装啊,我看你是断袖才告诉你的……你可得帮我啊侯爷,我真拿你当兄弟俩…除了我爹娘,连我家下人都不知道我女扮男装!” 九幽嘴角抽搐,一使劲儿就把自己手拽回来了,就是手腕子生疼,“我不是好人,我就是个纨绔混蛋,你找我没用啊。” 从来没想到这人是女的……眼看王富贵肿着一只眼,那只眼湿漉漉的,“那女的是京城地头蛇,我家在岐地,我只是上京投奔叔叔的,我怎么可能和那女人有事儿啊……侯爷救救我啊,我不想给我叔家惹麻烦,可我……侯爷你是太宰义子,你肯定不怕地头蛇……只要你救我这次,以后姐姐帮你找一辈子男人!” 九幽嘴角抽搐,却突然发现自己被堵在墙角,连忙推开这姐们儿,“我不怕是不怕,可我不知道咋帮你啊。” “那女人昨天约我今天出去谈,说会从早等到晚,现在应该还在客栈里。” “哪个客栈?” 富贵儿咧嘴一笑,“雍起楼。” 小侯爷伸手,“老虎还我!” 王长明抬手就扔给她了。 …… 王富贵扶正了头顶小金冠,挨完揍了还拧眉瞪眼的,手甩折扇,一脸煞气腾腾。 而小侯爷穿着一身白衣白外衫,一脸面无表情,怀里却抱着个花老虎枕。 俩人自打迈进了雍起楼的门儿,眼睛就到处看,装璜还是一样的华美雅致, 第395章 395谁叫赵潘安啊 地方大客人多,尤其今天一楼人挺多的,九幽顺口就喊,还转圈喊,“谁叫赛潘安啊?赛潘安是哪位姐姐啊?” 只听中气十足的一声粗嗓!震耳欲聋的吼道,“姐搁这儿呢!” 九幽听的脑瓜子嗡嗡的,好奇的转圈儿找了一遍儿,还是身旁的王富贵拍了拍她肩膀,弱弱道,“你往下看。” 九幽目光从正前方下滑,就看见自己三尺之外进门的大方桌上,摆满了果子蜜饯凉茶汤,手肘撑桌坐了个臃肿的大姐,这大姐正掀开遮脸的、一角黑色面纱抠鼻子,露出的脸黄里透红,额头上一块儿黑胎记遮了一半眼睛,另一半眼睛是一道缝,也不知道睁没睁开,眉毛稀疏眼睫毛稀疏,头发稀疏到都快看见天灵盖儿了……居然戴了满头发钗簪子,真不怕把那几根头发也坠掉了! 九幽当时就侧头,满脸郑重的、看一脸愁苦的王富贵,“扶着本侯。” 王长明扶住她胳膊下一秒,九幽腿就软了……腿肚子都哆嗦。 只见三尺之外这大姐,抠完鼻子了,顺耳后取下黑面纱,露出个烙饼脸,满脸的黑芝麻,最可怕的是还长胡子!人中往下黑密的胡子比她眉毛都旺盛,厚厚的暗红嘴唇一咧嘴、露出个兔牙,一呲牙满嘴的里出外进!嘴下还有颗大黑痣,痔上长毛!“富贵儿小夫君来啦?你带来这小老弟挺俊儿啊,是想一起嫁进我家门儿吗?” 小侯爷自打她一掀黑面纱!整个人都吓软了倚在王富贵儿身上,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王富贵儿白着个脸直接瘫地下了!九幽也靠着她坐地上了。 一看地上瘫坐着俩,尤其是白衣抱老虎枕的小老弟,惨白着脸,那漂亮的大眼睛惊恐的仰头看着,给大姐乐得当时就坐不住了,起身就来搀白衣小老弟,“哎呀小老弟!咋长的跟红彼岸嫁接那个白牡丹似的呢?你这长相得是男版妲己啊?” 一看她猪蹄似的肿爪子,就过来摸自己手,吓得九幽魂儿都快没了,狠劲儿甩开她的手,自个儿连滚带爬站起来了! 几步就跑出一丈远,王富贵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搭着小侯爷肩膀,俩人瞪着四只惊恐的的大眼睛……而那长相奇葩的大姐除了胸膛鼓鼓,穿了一身橘红对襟的抹胸裙,看不出女人样来,满脸狰狞的笑活脱脱是个!逼良为娼的土匪! “你俩别怕呀,姐就是喜欢欣赏男人,来过来!让姐姐欣赏欣赏你俩~” 一看这大姐抖擞着一身膘,步伐沉重的朝俩人走来,还跟闹着玩儿似的向俩人扑! ——九幽果断先闪身跑回她那桌,怀抱的老虎枕都快让自己撕碎了……她单手夹着老虎,顺腰间一摸,这才发现自己没带佩剑出来! 一看侯爷没带剑,那大姐早就抓住她捏她脸了,王长明连忙伸手喊停“别闹了别闹了!大姐你听我说,我带这兄弟就是太宰义子君侯,我俩是来平事儿的,你就趁现在摸几下吧,你得不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第396章 396赛潘安是艺名 这大姐还真停了手,叉腰面朝九幽笑,“哈哈哈君侯?你俩以为报个君侯名号就能吓到姑奶奶呀?姑奶奶在这京城就没怕过谁!太宰亲儿子又如何?又不是没摸过!” 趁着这大姐不玩儿抓人了,王长明赶紧跑九幽身边,侯爷正惊恐的扭头看王长明,“富贵儿啊,她那意思是对我嘉哥下过手吗?我的嘉哥还清白吗?” 王长明直摆手,“我才刚进京几个月,我哪知道。” 九幽点头,指着叉腰瞅她俩的大姐,“大胆丑鬼!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皇亲国戚,调戏良家夫男,你就不怕本侯报官抓你!” “哈哈哈你个干儿子算哪门子皇亲国戚?况且你个姓宇文的,老赵家姑奶奶给你送红馆都不解恨!” 王长明眼看着丑鬼大姐,却给九幽竖个大拇指,“嗯,果然好大胆!” 气的小侯爷脸色都不对劲儿了,浓艳五官冷硬迫人,“富贵儿,她不是姓赛吗?” “赛潘安是她自己的艺名,真名姓赵。” 九幽点头,目光一撇旁边儿桌上的橘子,扬手就拿了一个朝她砸过去!“闭上你的臭嘴!你是夜叉投胎没穿人皮吗!?说你是无盐女投胎都他大爷的有富余!” 小侯爷练武出身,一扔直接照丑鬼脸上砸的,直接锤她眼睛上了! 疼的丑鬼大姐嗷一声!“你个臭小子姑奶奶要捶死你!!” 然后就看大姐身边儿,突然站出来好几个随从打扮的壮汉,目光凶恶的瞪着九幽,九幽一看这架势,心里也没底,“你们这是干什么吗?” 就在这会儿,客栈里其他看热闹的人,就有的吓跑出门去了,坐那嗑瓜子看半天的掌柜的,连忙边抓人边喊,“哎别走啊还没结账呢!!” 小侯爷跟王长明俩人,对峙丑大姐和她的随从,掌柜的大姐赔着笑脸上来,“几位贵客有话好好说……要动手也别在小店动手啊,” 丑大姐揉着眼睛点头,“有道理!”然后吩咐随从,“别插手!姑奶奶要跟这男妲己单打独斗!” 话音刚落,这大姐抄起旁边儿桌上的茶水,连茶杯一起朝九幽飞! 九幽练家子,一看这茶杯扔的就准啊!慌忙之下拿怀里老虎枕一挡! ‘啪’一声茶杯摔地下了,那茶水给老虎枕洒了对穿肠! 女掌柜的在一旁喊!“一钱银子啊鹅滴青瓷杯子!” 九幽把肚皮紧湿的老虎枕调回来看,差点哭出来!一脸悲愤的抄起旁边儿的一盘蜜饯——脸盘扔!开扔才骂!“你个泼妇丑鬼!赔老子枕头!” 蜜饯带盘子密密麻麻扔过去,臃肿的丑大姐躲闪起来却身轻如燕!她顺手还抄起不知谁的茶杯又扔过来! “姑奶奶不止赔你枕头,还陪你上榻睡觉呢!” 九幽侧头一躲茶杯,碎瓷落地声在身后响起,随即响起女掌柜带了哭腔的尖嗓子,“二钱银子啊鹅滴青瓷!鹅这素造了沈麻孽呀!” 小侯爷气的小脸儿发青,险些咬碎后槽牙, 第397章 397戴孝小老弟 小侯爷回一句骂骂咧咧,丑大姐也骂骂咧咧,又是一个茶杯顺九幽扔过来! 小侯爷侧头一躲,刚要扔橘子,却没听见身后碎裂声,却被人抓住了捏橘子的手腕, 身侧传来一个唱歌般音色绵媚、又毫无女气的嗓音!“阿蛟!你是君侯?” 一听这声儿,九幽当时一哆嗦,手里的橘子都掉了,愣愣的一侧头……只见这个人满头白发,一袭宽大的斗篷,脸上戴着半张金面具,眼下一点泪痣,红唇一抹小巧精致。 浅金色的瞳子好似会发光, 他正用那又尖又长的金护指,抓握她手腕,另一只带金护指的手捏着青瓷杯子,杯里还有微黄的茶,然后他一松手,这才摔出碎瓷声。 “洛北?” “阿蛟,回答我。” 对面的丑大姐一看被忽略了,扯开嗓门就骂!“哪来个戴孝守寡的小老弟啊?看热闹不嫌殡大是吧?” 介怀于无辜的人受自己牵连了,小侯爷转瞬怒怼!“你这母夜叉是瞎眼刺猬,得谁扎谁是吧!?” 母夜叉也不客气,使了十分力的一个茶杯——就朝九幽脸扔来了! 九幽就看见一个茶杯飞到眼前,连忙侧头一躲,顺便把手里半湿的老虎枕塞他怀里! “给你了!去去去别耽误我俩打架!!” 斗篷怪人抱着老虎枕,活生生的被小侯爷推到一边儿,然后就看这俩人到处乱扔东西,一旁的王富贵一看丑大姐茶杯扔没了,换扔果子了,连忙挥手蹦跳着劝架! “别打别打!你俩是小孩儿啊别打了!没看掌柜的抱算盘、在旁边算账呢吗!” 九幽咬牙切齿“记丑鬼账上!” 臭大姐一瞪眼比张飞还恐怖!扬手就是一个苹果扔过去!“你敢!讹诈钱财姑奶奶就去告官!” 当苹果顺大门扔外头,就听刚进门口的少年喊,“住手!何人在此砸店!” 九幽扭头一看,就看见个一身白衣的公子也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个少年随从。 俩个全是一身白衣,只不过一个手中捏着翡翠玉笛,一个挎着把黝黑的铁剑。 捏着翡翠笛子的白衣男子,长得跟出水芙蓉一样,满头青丝根根披散,轮廓精美大气,桃花眼常含露水,唇若花瓣。 抱着算盘的女掌柜只愣了一下,便起身热络招呼着,“有…有失远迎!这不是封大人么?今儿天挺好啊…您快里边请……找人啊还是吃饭啊?” 那白衣公子一眼就看见了砸店的仨人,便收了指尖玉笛,别入腰带上,道,“这三个地痞怎么回事?可需本官去找京兆尹廉大人?” 九幽一看见他来,尴尬的不行,赶紧迎上去,“封大人来的这么快啊……真是失礼了,我这还没办完事呢,没想到我俩能打起来。” 桃花眼冷冷淡淡,长相俊秀的封大人抿着唇,“你派人让我来取东西,东西呢?” 后头的丑大姐也走过来了,那表情特别蔫儿,先是行礼,张口便道,“表舅怎么来了啊?不是我娘让您来的吧?” 第398章 398舅舅外甥女 侯爷跟王长明都愣住了,看着封大人跟丑大姐。 九幽都不敢相信!“封大人……你们这咋回事啊?她怎么见你就这么听话啊?” 封大人瞥了丑大姐一眼,淡淡道,“君侯约我说有事相商。” 丑大姐抬手指九幽,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原来是你找表舅来治我!说!你是不是暗恋我才调查我家庭背景的?” 气的君侯抡胳膊挽袖子,“你能不能站着撒尿时候照照自己脸!你哪点值得老子暗恋啊?” 封大人一甩玉笛横在俩人中间,皱眉呵斥,“够了!表外甥女,你是不是老毛病犯到君侯身上了?赶紧带着随从回家去!不然舅舅送你回家!” 丑大姐冲着九幽和王长明伸指头,咬牙切齿“你俩给姑奶奶等着!” 然后封大人侧眼一斜,丑大姐连忙作揖行礼,扭头灰溜溜就跑了。 留九幽俩人面对满地砸店的痕迹,楼里看热闹的活跃起来了,掌柜的也泪眼汪汪的上前,道“砸店摔了这么多东西……君侯给个说法啊!” 她眼皮都没抬,“记赵潘安的账去。” 小侯爷将手揣到腰带挂着的锦囊里,眼睛里只有水芙蓉似的封大人,“我不逗你,我有东西要给你。” 王富贵正揪着被茶水泼湿的衣襟,闻言斜楞一只眼看她:“你连佩剑都忘记带,却能记住送东西给美人儿?” 九幽白了她一眼,“嘁,我让人请的封大人,能忘记带东西么?” 封大人颦着眉,一副不明所以,又挑起淡粉眼尾,满目警惕的走了过来,“什么?” 九幽觉得一楼太乱太脏,刚好旁边就是楼梯,“走,去楼上。” 她侧身从王长明身边走过,噌噌踩了好几截楼梯了,回头一看,他还站在楼梯口,眼神冷漠的仰头瞧她。 九幽敛了笑,传染了他的冷漠。 “是你的东西,我物归原主。” 封大人拧眉僵想了一刹,拂袖冷哼,“……哼!” 然后,冷着脸跟了上来。 ……雅间里,那个叫雪霁的少年持着柄剑,石狮子似的守在门口,谁也不让进来,连王富贵都给堵在了外头哀嚎。 九幽从袖中,掏出个巴掌大的通透玉璧,递给眼前这人。 这一眼她才正眼瞧他。 一身雪色衣衫,黑润长发柔软的洒落在、他的肩头与雪白衣襟上,衣领高到脖颈,丝毫不露肉。 连锁骨都不曾看到,一看就知道这男子很保守。 因未及冠,他披散着乌黑发丝稍显幼态,疏密顿挫的秀眉下,是轮廓微邃的双眼皮桃花眼,巧鼻圆润,唇形玫粉寡淡,弓形唇珠深邃。五官配比毫无瑕疵,单看明明深浅有度,却毫无攻击性,脸型线条缓润,倒有一种朦胧感。 他的长相毫无女气,又是无论搁中原还是嬮妲,都是家主正宫的容貌,仪态端庄大气,气质颜色清艳而不媚俗,就像从莲花池里坐起的水芙蓉花神,高傲之姿,超脱俗世。 只是光看他眉眼精巧俊秀,还有那深沉若虚的黑眸,却不知心里是怎个通透。 第399章 399接生婆都吓哭了 见了莹光润白的玉璧,封大人皱着眉头,碎亮的眸光一怔。 白似削葱根的指头,抚过精雕细刻的玉璧,目光也流转在玉中,从冷漠到柔和。 九幽只看着他,心里就舒服了,好像小时候,能看着他陪着他一整天过去。 他默然道,“上面的‘楼’字,还用我说透是谁么?送过别人了的,你还好意思拿给我?” 小侯爷僵了脸,伸手去拽玉璧,“不要就还我。” 封大人势不松手,“这是当年独孤老将军给我的,你无权拿走。” 九幽只好松手,“行吧,以后你我真是两不相欠,无名无实了。” 他垂着秀眸,面色不红不白的伸指将玉璧夹起,收入袖中。封浮华心道,家大人给的定情玉璧还在他手,算什么两不相欠。 玉白的指头当真是与玉同色,肤色可真是比一般汉人要白多了。指间玉璧跳动的莹白流光,惊心动魄的挠人心窝,突然觉得眼熟…… 乌亮朦胧的眼眸一斜,封大人终于和她说了,冷战这几天以来,第一句闲话:“看什么?” “…你这手挺白,脸也白,原本我以为只有皇上那样儿的,北漠胡人又白又好看呢,封大人你可真给汉人长脸,和皇上不分胜负啊!哈哈。”她干笑的有点膈应人,又不知她的话搪塞有几分。 封浮华水潭似的眼眸一沉,忽然挫出几分不耐来,启了启唇,又倔的一言未发。 她又问了句,“那个丑鬼为什么管你叫表舅啊?” 封大人羽睫一扇,黑黝黝的眼瞳跟水洗过一样润,唇珠滚翘。 “她娘与我同辈,她娘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哥哥。” “老封家人都长的不丑,怎么姓赵的那么恐怖啊。” “不知道,听说当年的接生婆都吓哭了。” 女侯爷没憋住!扑哧一笑…受她感染,对面的清艳男子表情略有松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淡看着她,像是起了涟漪。 ……忽听外面有人嚷着,“君侯可在里头?” 王长明道,“对啊,二位…找君侯何事?” “君侯在便赶巧了,本公有皇命在身,里面的快把门开了!” 雪霁蹙着眉眼,为难的瞅着封大人:“公子……” 封大人一眼扫过,点了点头。 门一开,涌进来好几个人。 九幽下意识的眉头皱紧,“皇命在身?啥事儿啊?!” 却见个绯红衫子的俊俏男子杵在门口,挑一双邪锐丹凤眼,唇角勾起玩味,“君侯怎么不学赛潘安那么有规矩呢?论辈分你得叫六皇叔。” 这人一进来,一旁的王富贵以及封家主仆,就都给他行了个礼,“恭见卫国公!” 而赛潘安蒙着黑面纱跟要打劫一样,也跟在卫国公身后,满脸看热闹不嫌殡大。 小侯爷此时的脸色相当难看了,规规矩矩的行个礼,皮笑肉不笑的打趣搪塞,“还刘皇叔?我这个被称做君侯是不是就改寿亭侯关羽了?要不要再给你拽来个大胡子糙汉子当三弟,咱仨整个桃园结义?!” 第400章 400廉大人参奏 宇文直也不恼,只笑了声:“本公找你是真有事,还耍贫嘴呢?” 他说话的功夫,就有个一样红衣打扮的男子进了屋,低个头跑来给我行礼,尖细的出声道: “奴才何泉,是长皇子的随从,长皇子命奴才转告侯爷,说请侯爷务必进宫一趟,长皇子意欲前往金宫做客,还有不少话要与您说。” “长皇子怎么说?” “长皇子就说要顺便看看鹦鹉,吃吃凤华糕…” 宇文直不耐烦的揪走小内监,一本正经的满眼戏谑: “今日早朝,廉大人参奏了侯爷一本,说昨日有一风尘女子腹中怀了其子,并被逼迫自尽,其丫鬟状告到了京兆尹官府里,本来不算什么大事儿,偏偏廉大人是有事必奏,有人卖假药也奏,你这事儿就闹到了明面上来。皇上当场震怒,让本公传信给你,说听候处理,绝不姑息养奸。” 九幽当时没听懂,就听到了个皇上…皇上怎么处理的?秉公处理都算他无情了啊! 一旁的赵潘安鼓掌叫好,“哈哈哈这么人面兽心啊?我真没看错…额嗯我真是看错你了!” 王长明赶紧推了推丑大姐,“你这人嘴真欠,没看出来出事儿了吗。” “卧槽,这屎盆子扣的真恶心,本侯哪有那‘功夫’去干这事儿?本侯冤不冤皇上心里不清楚吗?!” 封大人蹙了蹙眉,“我进宫一趟,找皇上问个清楚。” “……喂,带我一个!赟儿叫我呢!” 他倒是冷眼一横,“可以,但你要自觉,你说过的话我都牢记在心。除非你承认自己错了,否则我不会再与你有任何来往,若再贴着讨好你,岂不成了你口中那样贱性子的人!所以,我绝不会!” 九幽笑意顿时僵了。 眼前又浮现起他与王木若的纠缠不休,如梦似幻,却清清楚楚的刺眼。 瞬间只剩恶心欲呕。 小侯爷瞪着眼前这人的冰寒眸子,四目相剜。气话连珠子一般秃噜出来了。 “不带就不带,说什么废话!我单人匹马照样找的上皇宫!” 那叫何泉的内监,连忙上前来打圆场“二位大人可别掐架了啊!正事儿要紧呐!” 九幽冷冷的收回目光,扭过头。 “哼!” …… 眼见那白衣雪驹逐风而去,小侯爷亦快马掠入青城门。 凤阙殿前,守卫给封大人放了行,却给九幽拦住了。 “皇上有令,君侯不得擅闯!” 小侯爷气的跺脚,抡胳膊挽袖子刚想破口大骂,一句“凭什么!”刚出来,就给门卫的银亮刀锋迎面堵上了。 她讪讪收回了气势,一本正经的站直了, “去跟你们皇上说,本侯不服!得让他给个说法,不然本侯坐这儿不走了!” 充当门卫的虎贲禁军瞪圆了眼,毫不给面子的厉吼,“滚!” 九幽摸了摸腰间,又想起来佩剑没带。 她只好强行吞下了这口恶气,临走还不忘补一句!“你们几个等着!等本侯日后自由出入宫里的,都给你们调去看茅厕!” 第401章 401君哥是来接我的吗 ……她扭头就走,顺着凤阙殿前的一溜牡丹,她竟然摸到了秋意满地的御花园。 万花开遍,花红叶绿前,杏黄薄衫的半大小子,墨发散落满肩,怀抱一捧酥黄又雪白的牡丹,一回头、粉雕玉琢的小脸儿欢喜的笑,快跑着就朝九幽来了,“君哥!你是接我来的吗?” 九幽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啊这事先不说,怎么你堂堂长皇子就一个人出来的?就没有人跟着?” 半大小子往她面前一站,个头儿快到胸口,九幽才看见,他两鬓是编了小辫儿往后抿的,细看之下发型还挺精致。 长皇子黑眸一瞪,面露不屑: “我最烦那些禁卫军了,总干涉我玩儿,而且去你家有你就行了,用不着旁人跟着缚手缚脚的。” 听他这么说,九幽不禁额头上汗涔涔的。 “小崽子,你可别害我啊,被一群禁军找上家门,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是长皇子,我可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啊。” 小崽子面露鄙夷,“怕什么,有本皇子在呢,禁军还能把我君哥哥怎么地了?……还有,我叫赟儿,你别叫我小崽子了,这要搁了别人这么无礼,都够他剐一万次的了!” 小小少年,稚气的眼神中却是令人胆战的狠厉, 九幽听的肩头不寒而栗,“你这小…哪来的狠劲呢!” 眼眸微垂,抿了小嘴,忽而一怔:“…父皇自小就教我要有底线和脾气,不能骄横无礼,也不能太过放纵任人欺,我想了想…你这也不算欺负我,顶多就是无礼了些,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和你亲近,就想你和我比你和父皇亲近……” 九幽刚想说宇文邕这教孩子的本事还不错,后面就越听越懵了。 “…说到你父皇,我本是顺路跟封大人来瞅瞅你父皇的,他这是怎么了这是?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黑亮眸子忽闪忽闪的,小嘴巴一撇,分明是不愿提这事, “父皇他本来就怪啊,哪个君王不是反复无常的,要我说你就来这儿,天下那么大你还非要往皇宫跑,皇宫有什么好!我还巴不得能天天出去呢!” 还天天往外跑? 他这话说得轻巧,却实实在在吓得九幽一跳! 那以后禁卫军不得因为这崽子、天天满长安城大街小巷的可哪转悠啊?他要是不在她家还好,毕竟天天给禁卫军搜查抄家可不是好玩的。 这么一想,九幽额头的汗都下来了。 “……你可不行到处跑啊,你要磕了碰了的,你父皇不跟我急,你母亲都得跟我急!对了,我还没见过你母亲呢,日后可得去瞅瞅!” 黄衫小少年把手中金白的牡丹花塞进她怀里,傲慢的撇了撇嘴, “妥妥妥日后再说,快带我出去啊!我喜欢的牡丹鹦鹉都让你领跑了一只,糕点做的好的御厨也让你带跑了,你干脆把我也带跑了得了!” 九幽随口应了声,“好!” 然后,就给小小少年扑个正着。 第402章 402相信君哥哥 一个欢快的拥抱,因为他个子不高,搂住小侯爷腰身都是勉强,本来她挺反感的,但看到这崽子眉眼弯弯,笑的纯粹开心,她就怒不起来了,还有些饶有趣味呢。 看着赟儿粉嘟嘟的小脸儿,九幽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果然又软又嫩啊……似乎粉腮桃面的不止姑娘,还有他们宇文家的男子。 面前这分明是与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相像的眉眼,他却从来不会这样笑,眼神也不会这样纯粹干净。 他一直都是冰冷的漆黑,像是打磨得最光滑的黑曜石,即使再光亮,也还是黑的彻底,深邃璀璨。 人间绝顶的美艳,却不是凡人能触碰的。 “……赟儿,你父皇不让我上朝了,也不让我见他一面,你说…是因为什么?” “你还未入仕途呢,上不上朝都是小事;倒是你…知不知道被京兆尹参奏的事啊?” “我也是才知道,这不是,跟封大人进宫来了么,他说好像要和皇上商量什么事。”顿了顿,九幽忽然惊觉自己背个什么样的罪名,更尴尬的是眼前这个孩子,也知道她这个丑事了…不知道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自己? 把风尘女逼死了,就她这种人,怎能让这样好的孩子与她来往? 幽黑明亮的眸光,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他忽然咧唇一笑,“君哥哥,我相信你。” 九幽一怔,“什么?” 软乎乎的小手冰冰凉,从抱腰的姿势到拽着手,小崽子抿着小嘴,笑眼弯弯,像俩个小月牙儿似的。 “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我相信你会洗脱冤屈的!带上我出去怎么样?我怎么说也是皇子,保不齐也能帮上你呢。” 九幽听的真是感动,“好小子,只要你好好的,我就阿弥陀佛了,被冤枉不算事,你要是因为跟我出去,再磕了碰了的…我的事儿可就大了!” 赟儿瞅着一旁的小黑马,眼中牵肠刮肚的馋。 “那现在是不是能跟你出宫了啊?” “不行,我进宫是想找你父皇来问个清楚的,事情还没弄明白,我就不走!” “那你倒是去问啊!” “门卫不让我进,好像你父皇也没在那。” “麻烦!跟我去,我带你进去!” ……俩人沿路回去,临近了凤阙,就看见个龙袍颜色,被一帮人拥簇着,往殿大门口走,分明是她那寻寻觅觅不见影的皇上。 九幽赶紧挤了过去。 那一身灿金色的龙袍,像是一朵极艳丽的花朵,被华贵的外衣层层拥簇着,时时都在绽放那大朵大朵的一团,明黄又耀眼,高傲冷艳。 却是牡丹的外表,刺猬的本质。 九幽还未近身,就被他随行的禁军拦住了,满身玄黄软甲的禁军厉声叱责:“放肆!尔意欲冒犯天颜?!” 九幽急忙推开了挡路的人,却见原本走在眼前的金牡丹,正接过内监递来的玄色帔衣披在肩头,黯黑将轻狂的明黄颜色压住, 这皇帝也不和她说话,转身就走。 还脚下生风,双腿紧着捣腾, 第403章 403撕皮掠带成何体统 九幽一看这架势,他是真要跟她划清界限啊! 就赶紧追上去,心里还咬牙切齿骂着,屁个皇帝啊,见面了一句话也不说就开溜? 禁军估计是见九幽面相长的善良,皇上又没出声轰她,就任她快跑着往最前面的人那撵了上去,顶多就是向她投来不明所以的白眼。 皇上走得再快,也毕竟抵不过她这轻功底子的跑。 两列随行的侍卫还没阻拦九幽,皇上身边的内监先急了,“君侯爷!您跟上来干什么啊?皇上正龙颜大怒呢!” 九幽冷着笑,管你怒不怒,反正她是怒了! “皇上!你不明不白的给我整这一出,是什么意思?还不让我进宫上朝了?你给个靠谱理由先!” 结果九幽这话说出来,那人丝毫不为所动,还继续在前面走着,眼瞅着就要进了凤阙的门。 心急火燎又恼怒之际,她冲上去拽了他手腕。 软滑绸缎绣着细密的云团龙鳞纹路,在掌心只滞留了一刹那,又翩然划开,消去。 那人抽回袖子,拂然大怒,一双黑眸滋滋生出寒意戾气,竟然是自九幽认识他起,少有的失态, “放肆!撕皮掠带成何体统!你一点规矩不懂吗!” 九幽被他看的发毛, “……皇上恕罪!小侯只是不知哪里得罪了皇上,还望皇上明示!” 皇帝低头垂目,伸手压了压肩膀处、被风掀起一角的玄色帔衣,一旁的内监便贴心的上来,给他拽正了披风。 九幽看了个满眼,不禁疑惑,这天气整日秋高气爽的,顶多就有几场小雨下的也不大,所谓的秋老虎,热的跟夏天似的,他穿这么严实的龙袍还不够,还帔衣都披上了?实在够矫气。 他再抬头时,漆寒黑眸中更加的冷漠,还有丝丝厌恶。 幼嫩双唇微起,浅薄的红色,像是最嫩那茬花瓣似的,说出的话却让人…无可奈何的心塞: “贤侄顽劣太甚,皇叔不想看见你。” 宇文邕翘起的唇角,冷凛无情。 九幽甚至开始怀疑,是他想划清界限,整事儿搞死自己了。 “皇叔嫌我太直,那我就弯点儿呗。” 漆黑凤眸厌恶至极的剜她一眼,抿唇冷哼,“满嘴荒唐!” 一眼没看住,那身明黄被侍卫拥簇着进了门。 九幽一只脚刚迈出,就看见门里出了个白衣公子,直奔那明黄。 白衣公子的嗓音清澈如水,“皇上!早朝那本参奏是怎么回事?我……” 明黄的袖子里抽出一只手,按住了雪白的袖口,示意他进门再说。 俩人眼神交汇过后,白衣公子随之一旋身,也进去了。 结果,只剩了凤阙大门与守门侍卫。 还有…刚才那一眼顺着白衣瞟过去看见的,是他雪白的袖口里有一团绿。 看样子像是青梅花。 是封浮华。嘴硬心软的封浮华,外柔内刚的小蝴蝶! 九幽心里说不上的哽塞。之前果然是她被男色蒙蔽了。早知宇文邕这个人心机深沉,他都能弃她保自己,还不止一次给她穿小鞋…… 第404章 404还带不带我出宫 她能抛弃高长恭远走高飞,人家一国之君就不能和她划清界限吗? 先谋生再谋爱。也是高长恭太宠着她了,让九幽以为美人都是表里如一,高长恭从来不会藏着掖着,不会让祸事压到她头上。 九幽终于发现,让她永葆童心的高长恭太累了…让她放肆高飞的男人太温柔霸气了,除了这般深爱的人,哪有人不为自己呢。 ……有细白柔软的小手,拽着九幽衣袖,不耐烦的道,“父皇都不想看见你了,你还死皮赖脸往上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九幽斜了这崽子一眼,“我现在也不想见你!” 她一甩袖子,想着撂脸子,给那家伙他儿子示示威,好找点平衡感,结果这小子愣是俩手上来拽她袖子,一脸无辜的瞪大了眼,“…是他得罪的你,你有火冲他发啊!我宇文赟哪得罪你了?” 九幽嘴角一抽,“放手,我这袖子都给你揉搓皱了!!” 乌亮眼仁一瞪,作势要耍泼了: “那你还带不带我出宫了?!” 九幽不禁嘴角抽搐…“带!咋能不带呢!那咱们就这么走了?” 小孩儿瞅了瞅九幽身后、那匹趾高气昂的乌黑亮马,也是傲慢的扭过头,哼了声。“……从青城门出去吧,我早让内监何泉给我打点好门卫了,若是没他,就凭你我的话,我还真容易出不去。” 小侯爷直挑大拇哥,“可以啊小崽子!都会自己疏通主仆关系了?然后你们一撒网,就等我来钻是不?” 宇文赟皱着倒八眉,眨巴着纤长的眼睫毛,黑润大眼泫然欲泣:“…本宫堂堂长皇子,却天天被被父皇劈头盖脸的教训,就想逃出去透口气儿,又被你在这羞辱指责,呜呜呜这世上还有我宇文赟走的道儿吗……” 一看他抬俩绣云纹的袖子,捂脸上哭嚎,九幽明知他装的,也不能任由皇子在这嚎啊… “别装哭!我错了行吗?我错了长皇子!别哭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 云纹袖子颤巍巍的拿下,那双漂亮的黑瞳一滴眼泪也没有,“再问你一句,带不带本宫走?” 九幽无奈的扯了扯唇角,“我尽力吧,到时候能不能出去就看造化了。” ——凤阙殿内,一路上,君臣二人就君侯的人命案探讨了一番,可话题都不在案情上。 直到进了寝殿,白衣男子才敢跟前面的龙袍君王,行礼道“皇上,自齐国使臣之后,便有传言您与君侯断袖。昨夜她酒醉您的寝宫,您对君侯的关注,是否过了?” “君侯断袖不是人尽皆知么,昨夜宴席之上,她还和男宠亲密无间呢。” “皇上,她的身份你必然知道,我不知道你们亲近到了什么程度,只愿您别忘了,她与我自小便有婚约。” “你与王木若不照样有婚约?她不敢抛头露面,你让她做小么?” “皇上放心,我与她一别十二年,若有一天长安容不下她,我会跟她走。只是京城有小儿唱童谣别有深意,希望天子莫要贪恋红鸾星动。” 第405章 405为死者求公道 “爱卿多虑了,朕为天子,尔等皆是朕的子民,朕也是慈父之心。” …… 俩人到了青城门,捎上赟儿的贴身小内监。赟儿刚钻上了明晃晃的马车,就看见自宫门外出来几个贵胄,她好像还都认识。 怕给人认出来长皇子要溜出宫,九幽特意往远了走走,也就是硬着头皮迎上去。 白衣的公子跟前,有个白衣的随从,绯袍的男子身旁,围了一簇侍卫。 此时虽然一起走着,却中间隔了好大一块距离,这红白俩人相视一哼,傲慢的双双扭过去。 明显的不对付,还像是仇人见面分外想打架。 封大人见了黑马白衣的小侯爷,也不说话,只听他身边的雪霁说话了:“侯爷留步,我家大人刚被皇上下令,协助调查此事,一会儿会与侯爷一同,去京兆尹府衙庭审的。” 封大人目光幽黑,冷哼道:“别想多了,本大人只是为死者求个公道,而不是帮你。” 九幽嘴角抽搐,“可别,本侯会为死者讨回公道的,封大人请回吧。” 封浮华那双水亮黑眸,骤瞪的寒如冰霜,袖口中的双手猛地攥起,连唇齿都在颤动,“你不识好歹!!” “嗤!”九幽刚冷笑一声,就见个绯红衫子的男子,冲上前来拦在俩人中间,满面怒容,“行了你们两个真麻烦,一见面就不对付,难怪皇兄叫我来劝架!” 九幽瞅了瞅宇文直,“卫国公,你怎么来了?” 宇文直黑着脸,“抓你来的!皇上说此事秉公处理,冤不着你,也不能轻易放过!” 这事儿牵扯的还真大!小侯爷皱个囧字眉,跟小老头儿似的, “你们凭啥抓我啊?口说无凭,也没个证据,你们是不是干了坏事合伙抓我顶缸呢?!” 正说着话,却见远处轮毂滚动马蹄哒哒,一辆缁褐色马车,悠悠而来又停下,只见个年轻的后生挑起帘,有一老头就气宇轩昂的钻了出来。 直接喊道,“皇上手谕在此!” 九幽扭头瞅了那俩人一眼,还没看清楚人呢,就给人拽着手腕摁跪下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本参奏君侯,为人不正不良,浪迹青楼红馆,逼亡有孕女子;恶名骤传京城,致使朝堂乌瘴,朕闻此事,亦深感心塞,遂命少宗伯封浮华,协助京兆尹廉正审理此事,务必惩恶平冤,肃穆朝堂,忤逆公道者斩!” 皇上这文笔,满篇六字真言,听的小侯爷五迷三道的。 那边儿廉老汉趾高气扬的,唾了跪地的白衣小侯爷一句:“奸臣色贼!如何对得起你义父一心登云栽培?还不随老夫去吊唁无辜亡妇,早日伏法认罪?!” 九幽气的想吐血,“你个山野老汉知道个屁!本侯啥时候嫖宿被你瞅见了?没个证据就咧个满口黑碎的大嘴瞎说!还奸臣色贼?本侯色你了、还是色你祖宗了?!” 小侯爷这话一说完,封大人和卫国公,就赶紧冲她身前去了,连带那帮随从一个劲的,拦堵着廉老汉。 第406章 406还得撸了你个狗官 生怕他一个激动,再跟她打起来,就他这老胳膊老腿的,还不得被粗鲁的小侯爷打散了啊。 廉老汉气得,眼珠子都快瞪翻出来了,“荒、荒唐!你身为万户侯爵,怎能满口疯言污秽!老夫若教你逍遥法外,便是九泉之下都安息不得!!” 她毫不迟疑的反唇相讥,“眼里抹屎看见老子逍遥法外了?老子问心无愧!你们准保是合计起来拿老子顶缸了!老子今儿就跟你们杠上了,老子不仅得翻案,还得撸了你个谋害忠良的狗官!!” 九幽心里也在打鼓,就是不知道是谁要害她!她啥时候招过嫖啊?啥时候又整出个孩子来?最近太宰不上朝,都没个替她做主的,九幽倒不是指望他,还生怕是他给自己使的绊。 照皇上那心机城府,就算昨天调戏他被拒,让他恨上了,也不能整出这么个低级错误睁眼瞎说啊,皇上眼下顶多是不作为,害她的人肯定不知道她底细! 不管怎么说,她一女的决计干不出这事儿来,关键是这屎盆子扣的太气人了,华胥女人又不是雌雄同体,哪来的能耐,能把女人肚子搞大? 廉老汉黑着干树皮似的脸,“那女子是昨天夜里悬梁自尽的,有人证物证,都在老夫那压着呢,这些日除了你封侯宴当晚,去点过她外,就没别人接触过她,你没得跑!” 封大人冷不丁也来了句,“廉大人不要意气用事,君侯是被冤枉的。” 宇文直眼一横,“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本公就相信这事儿,肯定是他干的了。” 封浮华斜瞪他一眼,扯着唇角一声冷哼,“卫国公是要跟下官对着干了?那你是要输啊。” 车上的小子突然蹦下来喊了句“君侯是被冤枉的!” 这下可好,大家都不吵了,都扭过去瞅他了。 一双双眼睛,也不知是什么眼神,直瞅的这小子发毛。 赟儿怯怯的挪到君侯跟前来,揪着她袖子,半是要挺身而出的架势,又像是下一瞬要钻进小侯爷身后躲着。 却还瞪着黑亮漆寒的眼,倔强的抿着唇:“君侯是被冤枉的!你这老村夫休要妄下泼口!有本皇子在,你就别想对君侯无礼!…六皇叔,你别给人君侯抹黑了,还不向着自家人啊!” 九幽忍不住笑喷了。 宇文直脸色登时一沉,拿那怨毒的小眼神剜了小侯爷一眼,恨恨的嘟囔着,“谁跟他是一家人啊!他进我宇文家门是赐姓,我是本家就姓!” 一旁的封大人一句话不说,一撩衣摆:“臣封浮华——参见长皇子殿下。” 对面的廉老汉都被骂做‘老村夫’了,却还面不改色,只是看见宇文赟时,浑浊老目瞬间锐利了几分,撩起官服衣摆,就行了个跪礼:“微臣京兆尹廉正——参见长皇子殿下!” “……”赟儿脸色一变,挑起眉,刚要开口说什么,廉老汉便道,“殿下是千岁贵体,龙子之身,来这宫城门口作何事?” 第407章 407皇子撒泼 九幽正想着如何替他圆谎呢,那边儿的老家伙,快人快语的说上了,“看这马车似乎要出宫,一个内监竟如此胆大,私自携长皇子出宫,意欲如何?莫非胆大包天,敢有对龙嗣不利之心?!” 吓得马车里内监,一个不稳就滚下了车,连带脑袋上的乌纱都撞掉了,在地上可怜的轱辘了几圈。 秋意未浓的宫门口,生生被廉正扫出一股…清肃凛凛之气。 “君侯…君侯明鉴啊!廉大人可不敢乱说…!奴才绝不敢有此天诛地灭之心啊!” 廉老汉眼一斜,胡子直颤:“你这内监还愣着干什么!让长皇子在城门口吹了冷风,再生出些寒意来可如何是好!还不快送长皇子回宫?” 赟儿黑着脸,“不行!连本皇子廉大人你都敢拦了?你一个村夫乡官,如何进的了天子脚下,因为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吗!朝中群臣不理会你可笑不自量,你还真当你有多能耐了?!” 这话说的就有点直白了,九幽倒真没想到,赟儿这么小个孩子,也能说出这样通透的话,惊着了。 封大人一看情形不好,便去拦了拦长皇子,“长皇子!怎能对廉大人如此无礼呢!快回宫去,可别让你父皇着急了。” 赟儿泪眼婆娑,“…君哥哥!你看看他们,都不向着我…我说的是实话嘛!” 那边卫国公赶在老家伙气得脸黑,眼黑露出牙黑、眼看就要冒黑话之前,赶紧招呼着廉大人随行之人:“还不快把廉大人送上车去!本公稍后会带君侯去府衙的,你们快把他送出宫去!!” 一顿叫嚷,就差长皇子再来个哭闹了。 封大人蹲在长皇子面前,苦口婆心的细声劝着他,这小子就只管抓着九幽袖口,脊骨贴着她后腰,一个劲儿干嚎。 “不走不走!我就要君哥了!姓封的…你也坏!我才不听你说话!!” “长皇子,出宫不急于一时,你若是想玩,改日臣奏明了皇上,光明正大带你出宫,比之此时名不正言不顺的,出去再被捉回来,岂不好过百倍?” 赟儿听的犹豫,“……当真?就算能出去,那也是要我等好久呢。” 封大人眉头一蹙,眸光微黑,这是他要不耐烦的征兆:“君侯入宫之前,长皇子你不也是如此么。怎么君侯入宫这几日,你父子俩就如此躁动了?” 一旁卫国公摸着下巴走了过来,笑眯眯的挑起了丹凤眼:“还真是呐。皇兄最近也反常的很,可看不顺眼君侯了;偏偏我这大侄子,看君侯特顺眼,总往跟前蹭。……莫不是这小子看君侯欺辱过皇上,叛逆起来了,把君侯视作英雄?” 九幽嘴角抽搐,“别乱说,你们再在门口唠一会儿,门卫都要出来瞅了。” 赟儿揪着她袖子,一脸委屈:“出来都出来了,你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封大人忽然站起身来,扭头去看身后。 脚步声渐进,衣袂甲胄擦着兵戈,沉重的靴叩击平地。 第408章 408你爹喊你回家 看那黄袍黑甲,正是皇上的随行禁卫。 走近了才发现,没有皇上,倒有皇上身边的,一个红袍子乌纱帽的,白脸儿内监,正是与季安模样一样的安季。 安季紧着倒腾腿快跑,直奔赟儿而来,怼了九幽一记眼锤:“皇上命奴才来带长皇子回凤阙了,还请长皇子随奴才回去,休教皇上伤心。” 说完,红衣内监就瞪着铜铃眼,怔默的盯着她瞧。 九幽顿觉尴尬,只好晃晃挂在袖口的小手:“赟儿,你父皇叫你回家呢,我也要回家了。” 赟儿垂头丧气的蔫着,“父皇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出来了?是谁报的信儿?!” 安季低笑,“皇上方才还在凤阙殿外,拾见一捧给人丢弃的牡丹,想必是长皇子丢的吧?” 赟儿一脸忿恨,“本皇子揪几朵牡丹花儿怎么了!只要君哥哥喜欢,揪遍牡丹园本皇子也愿意干!” 虽然他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可九幽也感动的不行,“赟儿,你真是个好孩子,我觉得你日后一定比你父皇强,你得潜心学习厚积薄发,让你父皇眼前一亮少骂你啊,行了快跟安季回去吧。” “嗯。”小家伙轻轻的应了声,转头就走。 红衣内监也随行在后。 刚走出两步,就又回头来了。 瞪着黑亮眼眸,咧着花瓣唇,露出雪白小牙,“君哥哥!记得常来看我!六皇叔,你可别欺负我君哥哥呀!” 一旁抱着膀,沉着脸看了半天的绯袍男子冷哼了声,“皇叔是那么傲慢不讲理的人?” 一团黄的小家伙,蹭蹭两步蹿过来,一把拽住九幽袖子,低声急道:“君哥哥,我跟你说件事,这几天你躲着点父皇吧,别招惹他了,他就是反复无常的大老虎,有毒的曼陀罗。” 九幽闻言一怔,抓住她袖口的小手,却突然撤了回去,小崽子急忙又是‘噌噌’几步,跑开了。 她再抬头看时,黄衫的小身影,已经被一抹红袍子掩遮住了,又被黄袍黑甲团团围簇住,一步一步走着来时路,又回返。 看秋高几回暖,去时路今难返。 毫无疑问的,长皇子乖乖回到了他爹手掌心。 而九幽,弥留之际还死皮赖脸着想吃顿饭,主要是下午了,她饿了。 于是,一行人就出现在了路边儿的这个茶楼。 任凭茶楼里有雅致气派的装修摆置,自己面前还铺着个梨花木雕花桌,桌上摆着花型绿豆糕,这些都不能激起她任何的兴趣与好心情。 小侯爷手肘撑着桌子,托腮,把俊艳的小脸儿都给推扭曲了。 一张桌上就仨人坐着,那俩人坐着对面冷眼一瞪,又都傲慢的哼着扭回头。 九幽一个人坐在他们俩另一边,对面就是空荡荡的对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样,只能苦笑着,还有在心里偷偷哭天抹泪。 他们俩不对付,无非就是……封家是自成一派,又明确忠于皇帝;而这卫国公虽然是皇帝胞弟,却从小没生养在一处,到底是生疏了。 第409章 409蒙顶茶 宇文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亲弟弟投奔太宰那边儿去了。 可是,这些毕竟和九幽没关系,他们俩的纠葛更和她没关系了! 她现在纠结的只有一个! 谁特么能做到这么不动声色,又证据确凿的害她?还有证人和赃物? 真是人倒霉不挑理由,九幽一会儿倒要看看,自己是怎么被陷害的! 俗话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也不知是不是九幽出门脸上蹭了灰,一个个都跟她自己照镜子似的,不是好脸儿色。 ……过来的店伙计把一青瓷壶重重撂在桌案上,冷硬的喊了句,“蒙顶茶!”就把应该给她找回的铜子一扬,得,茶壶在桌上,铜子全给扬地下去了。 这她能忍么?! 九幽挑起眉,生生压住怒意。 又憋屈的不想和姓封的说话, “你们说,这等蜀地特产的好茶,平白人家可喝不着呢,要不是刚才店家的蜀地友人到来,还把这茶叶开了包叫我等嗅到了清香,还赶不上这好东西呢。一壶是不是不够喝?要不再来一壶?” 封大人斜她一眼,自顾自的把玩着青玉笛,任由垂襟的黑润发丝穿透笛眼。 水芙蓉般清艳大气的封浮华,往那一坐就让人赏心悦目,有种超凡脱俗的朦胧美感。 倒是卫国公很给九幽面子,笑着暖场: “想喝便喝,你还和我们说什么…” 九幽咧唇一笑,傲慢的以手撑在桌沿,斜眼过去:“听见没?再来一壶。” 店伙计一脸的紧实圆肉,连下巴都没有,活生生挤丢了五官,脸色还又黑又臭,一出声也不含糊,跟个糙嗓子张飞似的!“刚才你怎么没说再来一壶?” 小侯爷颇为不拘小节,此时正拿小指掏了掏、根本没有啥的耳朵眼儿,这才抬头去看,咧唇一笑,“这你看、开门做买卖么,客人掏钱了你就得办,地上铜子拣起来,再来一壶,拣!” 满脸肉的伙计幽怨的怼她一眼,闷不做声的费劲弯下腰去捡。 九幽笑滋滋的抬头,继续看他俩互看不顺眼,这卫国公却瞪了双瑞亮凤眼,戏谑的勾唇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心机啊。怎么,这事儿真是冤枉着了?” 九幽恨不得咬碎这口牙!“那当然!你那个四哥他也该清楚真相,我就不是那种人!” 宇文直傲慢的眼皮一翻,还是个内双。 “你要是以后不去欺负四哥了,跟我混也不错,正好堂兄器重我,又看好你这个义子,你我若是同心同德,这世间荣华富贵,岂不尽在囊中?” “……”九幽默然。他这话听起来还真好听,也很态度诚恳条件馋人。 她听的都动心了,反正她是个平步青云上来的,空有其名没有靠山的人。要是跟这么个人物混在一起,他又是帝王六皇弟又掌权势的,她还不得跟着道升天? 只是,这好事来的太快,九幽实在不敢相信真假。 况且,她又没什么值得他图谋的,他犯得着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要拉拢么? 第410章 410能用脸杀人 他是要气封大人还差不多。 这事儿实在不靠谱。 认真的斟酌过后,九幽只好小心的应对: “…您这就是和我开玩笑呢吧?您是皇亲贵胄啊,我可不敢高攀,我是小人小胆儿,您可见谅啊。” 面前这男子笑眼一弯,唇红齿白的,一副妖邪模样。 “连四哥那人的衣裳你都敢扒,你的胆儿还小呢?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内个?然后看上他美色了?” 九幽听的额角青筋直跳。 他口中的‘内个’,她差点接一句‘宝塔镇河妖’! 一旁的封大人呆怔的,瞪俩水润大眼,瞅着俩人半天,才闷不做声问了句:“哪个?” “……”九幽与旁边这位,疑是断袖寻找战友的男子、齐刷刷的鄙视了他一眼后, 就见他眼中神色明丽靡艳,勾起红烈的唇角,笑容异常灿烂:“那你是想压四哥,还是想给他压呢?” 九幽顿时一阵恶寒。 “你看你四哥那柔柔弱弱的,而我是跟练武之人。” 宇文直摇头,“那不一定,我四哥那人城府极深,能用脸杀人,他的长相才最蛊惑人心。他要是不愿意,能撕了你的皮吃你的肉。” ……店伙计的声儿又过来了,“这不对呀,少两个呀?” 九幽泰然自若的笑了笑,“卫公子,你认为是?” 宇文直笑眼一弯,封浮华斜了她一眼,这俩人难得的异口同声——“你脚踩着呢!” 九幽嘿嘿直笑,摸着额前的碎发,顺手把稍长的刘海抿到鬓角去抚平,又打了个哈哈,“…封大人真不愧是我曾经的智囊!卫公子,看来咱俩挺臭味相投啊,以后兴许有的话说喽!” 然后,一抬脚,把鞋底下碾着的异物露了出来。 转头,她对那店伙计微微一笑,“捡吧,爷刚刚在你们门口踩了泡狗屎!” 店伙计闷不做声,只是抬头瞪她一眼,满目怨愤。 但是还只能当着哑巴,弯腰去捡。 捡在手里看都不看一眼,就恶心的往灰缁褂子的、衣摆上蹭了蹭。 九幽看着好笑,心想这人也太配合了,她都想出去踩泡狗屎满足他了。 直到他把最后一枚铜子扣入手里, “哎呀,这回数可够喽!哎…我说二位公子呐,一壶就够喝了吧?” 宇文直当即拍着手就配合着说:“姓封的是金身玉体,肯定喝不惯外面的茶,就咱俩人,够了!肯定够了!” 店伙计表情瞬间纠结:“那、那壶……” 九幽斜眼去看他,“不要了,一壶不就够了吗。” 店伙计脸色登时难看,也提高了音儿:“你刚刚怎么不早说?” 小侯爷嘿嘿一笑,“刚刚说,那这钱谁捡啊?”顺带瞥了绯袍男子一眼,他立即会意,一本正经的瞪眼道:“其实这壶都多余,我们一口没动呢,不如也退了吧?” 店伙计气得不行,脸色又黑又红,“这茶都晾了半天了,还想退?” “那退一半!” 店伙计不干了,把肩上挂着的白布巾往桌上一拍,气势汹汹的就叉腰怒骂! 第411章 411手冷是吧 “你们这是喝茶呢还是存心找茬呢?我警告你们,再来胡搅蛮缠捣乱,我就报官了!” 九幽一听这话,当然顺口就回击啊!“你去报啊!正好我一会也要去京兆尹那坐坐呢!” 宇文直豁然起身,一拍桌案! 脸色一沉,凤眼犀利的盯着她: “坏了!本公还说要抓你去府衙呢,平白在这看你捉弄人了!你也别喝茶了,快跟我走!” 九幽嘴角抽搐,心里发慌。 “你突然这么正经,吓得我手都凉了,先喝几杯茶,压压惊再去也不迟。” 男子眼尾一挑,邪肆的眯起,红唇白脸的面容,愈发明艳又美的犀利。 “手凉是吧?我给你焐?” 她实在没听懂这话。 绯衫男子忽然噌噌两步跑过来,一把抓起她的手,把九幽从凳子上拽起、在九幽心惊愣住之时,另一只手也被人从后腰攥住。 燥热的掌心,果然很能缓解惊吓出来的手凉。 九幽却还来不及缓过神来,就被有力的臂弯、推攘踉跄着向前了两步。 她奋力站直了身,赶紧去抽被人攥住的手,“你松手!推我干啥!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却听旁边一声锤桌巨响,九幽循声望去,封大人正沉着脸将手中玉笛别回腰间,从座位上起身来,瞪一双潭水似的湿冷愠怒黑眸!“把人放开!哪有你这样逮人的?!” 九幽一看茶楼里的,零星几个茶客和店伙计都抻着脖子、张望过来看热闹,生怕他们俩再一言不合打起来, 宇文直撤回了手,很以大局为重,只是瞪了封大人一眼,“成,那我一路给他暖手行吧?” 封大人冷着脸,眸色黑润,也没说话。 手上覆着的热温实在舒坦,九幽懒得拒绝,也就由着他揩油了。 最后,某人还低笑了声,细语入耳:“这手感比我自己的还好呢,怎么有点像女儿家的?” 宇文直最后这句低喃,吓得九幽一个激灵,瞪眼抬头…却被人拽的一个踉跄! 前头男子懒洋洋的喊了声,“走啦!本公收回刚才夸你有心机的话,你怎么又愣头愣脑的了!” “……” …… “出事女子名曰情锁,曾是揽月楼的红牌,此前待客不下百人,直到近日陪过君侯,怀了身孕,其丫鬟来报案称,君侯曾派人命其堕胎,事后女子禁受不住痛苦悬梁自尽。” 九幽进京兆府后堂的大门时,正听见他们在重述案情。 灿暖阳光斜照进黑沉房屋里,正铺在躺着个人的木板床上。 一群高矮胖瘦的,灰青色身影杵了一圈,被众人围着的木板床上,竟躺着位白衫素褂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双手垂在身侧,安静的闭着眼。淡淡的细眉白唇,素雅的白裙,端庄的发髻,全身上下少有俗气,只是发间的一枝金钗隐在青丝中,莫名的贵气。 九幽也瞬间发现了什么。 忽然身后有人突然拍了拍她,“君侯看出了什么?” “…谁?!” 九幽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回头一看,一帮人都在瞅自己… 第412章 412绑起来听发落 而面对面的男子挑着眼尾,眼神犀利又邪异,一身红袍子,不是宇文家的老六还能是谁? “这人就是那个诬陷我的女子了吧?” 廉大人登时瞪起眼来,“无耻之尤!有没有人性!都见了姑娘遗体,怎能毫无悔过之心?来人!还不把他绑起来听候发落!” 九幽急着摆手,“哎哎…慢着!在事情还没定论之前,你们这么羞辱本侯是犯上的!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本侯,总得有个说头和证据吧?!” 封大人和卫国公,一个冰脸一个笑眼,都冷眼旁观着她。 倒是个一身花俏橘橙色衣裳的公子,扑过来在九幽前边拦着,扯着嗓子就嚎! “啊哈哈哈侯爷你也有今天啊!” 一听她那刺耳的笑,九幽心底积着怒气,磨拳嚯嚯,一拳锤在老王大姐头顶! “闭嘴!这已经够乱了!”后又觉得不对,“你也被抓进来了?” 王长明弱弱的道,“当日是我带您去的揽月楼,我挑的陪客,所以当差的就把我也逮来了。我都跟他们说了…当时侯爷您烂醉如泥,酒后乱性也是有情可原的,可得给您轻点儿判了。” 九幽嘴角抽搐,“本侯没碰那女人!哪儿来的孩子…本侯更不知道!你别在这瞎说了,一会儿没事儿都让你说出事儿来了!” 拿着绳索,凑上前来的衙役也茫然了,扭头去看廉大人,“大人…那这绑还是不绑啊?” 廉大人气得拂袖,“还不快绑!老夫今日就要撕开他伪善嘴脸!看他还嚣张不嚣张!” 眼见两个一宽一高的衙役,手里攥着麻绳围过来,九幽把勒到腰上的绳子、握在手里顺势一拽、把个受力扑来的衙役,狠脚一踹,毫不留情的撂倒。 一看是动真格的,九幽也气了,“廉大人,本侯敬你也一把年纪了,不和你一般见识,但你因为啥就看不顺眼我、凭什么这么针对我啊?” “你这朝廷奸佞,意欲与逆贼吕奉先那个三姓家奴靠齐,区区一件逼杀案,你还会干不出来?!愣着干什么,没看他袭击官差了吗,还不绑上他!” 九幽一看拥簇过来的一帮人,不禁周身绷紧,攥拳,再次恨自己不紧没带剑,嬮妲刀怎么也没带! “你们!你们对本侯动粗,是不是一会还要严刑逼供啊?” “别看你是太宰义子,你也就猖獗一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封大人冷不丁出声,还是那句,“所谓公道自在真相,君侯你若是还啰啰嗦嗦,不肯对峙公堂,那就算你再冤枉,也将就此定罪!办案如用急兵,讲究速战速决,就你这拖沓模样,早晚败在慢上!” 九幽着实被他这话气着了, “…好!速战速决吧?也别说什么绑我下牢狱,开堂审案了,就在这儿,让廉大人先给大家找地方坐下,你们把怀疑本侯的原因和证据都拿出来,本侯听着!” 凳子有限,结果就是弄了一张木板长桌,几个高脚胡凳, 第413章 413坐而论案 廉大人坐了,封大人坐了,卫国公坐了,最重点的是九幽先坐了,其余人就站在一旁听着。 红袍男子以手肘撑在桌案上,另一只手闲来翻弄着、桌面上的案件笔册,上挑着眉,凤眼斜飞。宇文直的眼睫毛挺长,黑密而卷翘上扬,尽显这人嚣张跋扈的脾气。 “第一,人家姑娘这半月来,除了你就没被人点过,姑娘侍客都有账册记录,现已被我取来。” 廉大人扭头一斜眼,就有官差会意过来,“为了确凿事件是否属实,大人还将情锁姑娘的贴身丫鬟带来了。” 然后就看见个麻衣素裙的丫鬟,瑟缩着瘦小肩膀,从几人身后走过来,扑通跪在地上直磕头,“求大人为我们家姑娘做主啊!姑娘向来待人有情有义,又知书达礼,就遭这么一回珠胎暗结…竟然还被负心人给逼着打胎,伤心欲绝到想不开去自尽!” 这丫鬟磕完了头,泪流满面的嘤嘤完了,又抬头把九幽一指、眉眼怨毒,咬牙切齿的,“就是他!就是他那天进了姑娘的房,也是他派人,送来了打胎药强逼着姑娘喝!我亲耳听到他们管他叫君侯!” 九幽吓了一跳,“你这姑娘上来就咬,我有点措手不及啊。……你确定是本侯亲自去送的打胎药?哪天送的?封侯宴那时候本侯确实喝迷糊了,是被几个宾客给送进去的,更不是本侯点的你们姑娘做陪客,你可以去问问那天,都谁把本侯送到的揽月楼。” 王长明上来插了句嘴,恳切道,“这个是实话,侯爷那天确实喝的有点醉,后来赵公子提议说去逛花楼,侯爷也挺高兴的去了……然后我们几个就随便挑了个,性子温柔、床上热情的姑娘,给侯爷送进闺房去,后来就这么回事了。” “…那姑娘本侯指定是没睡,当时本侯都醉的不省人事了,你们姑娘要是那样还起歹心…本侯得反告她玷污良家妇男!酒醒了之后本侯就下楼了,王大人还陪着去逛红馆了呢!小丫头你且说说,本侯何日何时去送的打胎药?本侯这几天都忙着,到处跟皇亲国戚游玩了,哪来的功夫!” 小丫鬟一愣神,更怯了,连抬头看九幽都不敢,“是…前天……” 九幽掐指一算,“昨天齐国使臣回国,陈国使臣到访,本侯出去灞桥送别和赴宴了。前天七夕…齐国使臣初到大周,本侯陪着皇上,去岐山打了一天猎,晚上又是接风宴,又是太宰寿辰的,哪有功夫去送打胎药?” 卫国公冷笑着,“这等事哪有人会亲自去送?” 小丫鬟也道,“是个男人送来的,只说是受人收买,君侯要打掉情锁姑娘腹中孩子。” 九幽忍不住眼一翻,白了宇文直一眼。“这岔打的…你怎么这么清楚某些人的犯罪心理?看来你是挺有经验啊。” 红袍男子一噎,脸上表情僵了僵,斜眼看她,“……其实你这本不算是值得搬到台面的事儿,但是廉大人看你不顺眼,就给搬到了朝堂上参奏你一本,就算皇上不怒,群臣也怒了。” 第414章 414坐而论案(2) 九幽嘴角抽搐,目光幽怨的瞅着对面的老汉,“廉大人,你我无冤无仇,何苦把这丧尽天良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呢?” 廉大人一脸讥诮,“有人报案指名道姓就说你干出这档子事儿,老夫从官多年也是少见,自然大为注意。说不上什么看不顺眼,只是老夫亦看不顺眼被众人唾弃者。” 九幽只好牵强的干笑,“呵呵…您以前少见,不是世上没有,而是这种事儿太多了,不值得报官。就本侯这初来乍到的,某些人就逮着空子,要将我拉下水,本侯无权无势的,当然就被一纸诉状告上公堂了!又替人家背黑锅,又除掉了本侯这个新生之患,多损的妙招!” 廉大人表情开始不太好看了。 垂了眼,皱着眉,有些将信将疑的思索着。 九幽一瞧廉大人这反应,看来这事儿有缓啊。兴许他也不是那么没人性、好赖话都听不进啊。 那边儿的廉大人思索了半晌,勃然大怒的瞪起眼!“真是一派胡言!老夫可不信你说的这些花俏诡辩,你倒是会空口说白话!” 九幽敛了笑,心里都痛恨自己太拿他当好人了,她低头去瞅那脸上泪痕干涸、正盯着她们瞧的丫鬟,“小丫头,你是你们姑娘贴身丫鬟来的,你且说七月一那天,你们姑娘身上可有本侯留下的痕迹?本侯连碰都没碰她,孩子哪怪的着本侯了?” 小丫鬟瞪着乌溜溜的大眼,咬着唇思索了半天……才弱弱的道,“许是侯爷下手轻呢。” “你咋不说那女的打个喷嚏都是我骂的呢?” 九幽一看这架势,这丫鬟敢空口白牙就污蔑她,肯定是背后有隐情,甚至与背后真凶都是合计好了的……在这里肯定问不出什么了,九幽倒不如先把自己撇清,再去查查是谁让老子背的黑锅!! 想到这里,九幽也算是心里有数了。难受的是怎么才能把自己撇清呢? 王富贵儿手撑着桌子,弯腰在九幽面前嬉皮笑脸,“证据和证词都对你不利,侯爷你就忍了吧!” “认什么认!这事搁你身上你试试?” 王长明很无辜,“昨天你就这么说我的!” 卫国公手扶下巴,皱眉惋惜道,“君侯你就爷们儿点认了吧,还能落个敢作敢当,告到哪里也顶多罚俸一年,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 九幽都快哭了,“那能行吗,我封爵第一年俸禄都没有了!” 也不廉老头就吓唬她,“君侯还是招了吧,用刑再招更难受。我看君侯身手不错,齐国使臣来那天表现也挺大气,不像是不敢认错的主。” “多谢京兆尹赞誉,小侯就算以前言不由衷,今天也绝没骗你。” 京兆尹点点头,“那行,君侯你与本官私下里谈谈,送卫国公和封大人回去吧。” 然后一群官兵就过来了,封大人不明所以,“京兆尹不会是想动刑吧?” 卫国公却道,“京兆尹这个体格,哪像打得过君侯的样儿。” 第415章 415关小黑屋 九幽嘴角抽搐,“京兆尹你要干什么?” “来人,带君侯走!” 白衣小侯爷坐在木凳上如坐针毡,瞪着惊恐的大眼看着凑上来的官兵…… “你们要干啥?是不是找打架?” 然后官兵们也挺客气,一群人给她围上了,“请君侯跟我们走一趟吧?” 九幽一看同桌而坐的那俩人,封大人皱着眉,像是结了霜的水莲花,表情冷冷淡淡,眼神黑中带雾,而卫国公一脸唯恐天下不乱……没人帮她说话,倒是有官兵抓她后脖领子! 小侯爷后肘一锤那个官兵,咬牙恨齿,“放肆!本侯自己会走!” 廉正跟着小侯爷一起站起来的,直到官兵架着九幽出屋了,那俩人也没替她说话,九幽心里这个恨啊,男人还是靠不住! 而屋里其他的官兵,却把封大人和卫国公拦在了屋里。 一出门廉老头就说了,“君侯放心,下官不会对君侯用刑的,只是单独把您带走,不让您与封大人等人见面,直到君侯给出答复为止。” 小侯爷被官差围在中间,白衣不知打哪蹭上了灰,却还不该硬气,一甩额前碎发,哼道“你们是要直接把本侯下大狱?” 一旁拿来白布条的官兵,已小山似的站她面前,在蒙上她眼前一秒,才道“君侯放心,比大牢环境好。” 九幽被人蒙着眼推着走,她心里乱的很,外面除了乌压压的沉重脚步声,官兵的甲曳武器声,别无其他,她也没空研究用耳朵听了……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摇拽着锁链声,呻吟喊冤,落在她心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当九幽再重见光明,就是四面墙的审讯室,泥土墙连个窗都没有,就有个带纱窗的铁门,窗户刚好人脑袋那么高。 她都没想到!京兆尹还有这么专业的审讯室呢。 站在小黑屋门口,小侯爷愤怒的瞪眼呲牙!“你们这是强行逼供!” “没人对你动武,就关你两三天,又没有太阳,等你又饿又冻招供的时候,我们自然会送你出来。” “你们这还不是强行逼供吗!” 一看他们把她往里推,自己扭头就关门,小侯爷刚跑过去就被摔上的门撞了鼻子! 听到官兵在外面戳锁,气的九幽扒着铁门上头的小窗户,掀开只是个摆设的纱窗、伸脑袋出去嗷嗷喊! “别把我关在这啊!我但凡会开锁就踏平你们这!” 铁门外,廉大人无情道,“这是铁门,里面开不了锁!” 铁门的窗户也小,只能容纳一个脑袋,挤的小侯爷满脸狰狞!“信不信本侯给你踹开!!” “铁门里面夹着钢棍儿,你踢的时候小心点,脚别踹成两半。” 门一关,人一走,九幽看见外头正对面也是一面墙,还是挂了刑具铁锁的墙,血迹斑斑似乎在那晾着呢。 走廊里从斜对过喷洒来柔纱似的光。 九幽出不去,只能撂下纱窗,缩回头来看这个屋。 里头这个黑啊,就透过门口的灰纱窗能看见外面的微光,微光渐渐暗淡,应该是太阳下山了。 第416章 416赌给乾嘉 九幽在里面连个凳子都没有,刚开始还站着捶墙,后来腿站麻了,只好盘腿坐在地上。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才想起下午去茶楼都没吃饭,这个饿啊…… 她中午还在家里大鱼大肉美男在怀,下午就在这里又饿又黑,早知道和丑大姐打架的时候,她就吃点东西了,九幽突然想起好像丢了什么……她把那老虎枕,丢给那个斗篷怪人了! 当铁门那个窗户透来的光越来越黑,九幽差点哭出来,“这里面有没有耗子虫子蛇啊……喂!外面有人吗!” 没听到回声,九幽就更怕了啊,可是天一黑,她不敢去角落里,万一摸着个鬼爪子,或着刚要蹲下去就有声音说“有人”!多可怕! 她小心翼翼的挪步到铁门前,那里是唯一微弱有光的地方,这里就像被抽空了声音一样,她甚至期盼着能听到除了自己脚步、和呼吸以外的声音,哪怕是落针声鬼叫声,也起码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九幽侧身倚在铁门上,连头发都不敢露出到窗户前,也不敢顺铁门窗户伸出头去了,她真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了,刚开始还在心乱,中后期就一直在想办法。 ——当最后一丝暗光消失在走廊里,那个小黑屋再也投不进去一点光亮。 从小黑屋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喊叫,后来是哭嚎,越听越凄厉瘆人,终于喊来外面的官兵。 官兵进来也没打灯,就拍了拍铁门,看着紧贴窗户,鬼一样的白脸黑眼。 “你招了?” 小侯爷脸色惨白,眼睛直勾勾的,嗓音喊的略带沙哑,“我饿了……” 官兵不管这事,抬腿扭头,一看人要走,里面的小鬼头开始拿拳头锤铁门,像极了笼中野兽! “听好了!你们去找宇文乾嘉!你们找他来我就招!听见了没有?宇文乾嘉!!” 外面官兵也没说话,就任凭里面锤铁门,踹的铁门变了形,任凭困兽之斗再轰轰烈烈,嗓子喊的再凄厉岔了音,也没人回来。 无力的小侯爷喊够了,扭回头,从铁门上靠着滑坐在地,手揉着膝盖,开始在心里练一会儿的戏份。 她由心里赌好了,他一定会来。 …… 不知过了多久,往外凸的铁门外走来一群人,又有的身穿甲曳,听见从外头有人开锁,里面的却毫无动静儿,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高喊“阿蛟!阿蛟你在里头吗?” 当大铁门轰然打开,是乾嘉来了,他穿的一身黑衣,肩膀到前襟绣着金麒麟和云纹,剑眉星目的长相,不苟言笑的表情,他正义的好似神明救赎。虽然外面没有光,可他还是踏光而来。 这一瞬间,他靴子迈进了里头,一下子就蹲到地上,去拢地上坐着的瘦小身影的头发。 小侯爷抱着膝盖坐在地上,额前碎发铺在脸上,衬着惨白小脸儿,乾嘉也不怕这人是鬼,就敢给她捋刘海儿…幸好露出的脸,还是小兄弟。 乾嘉身后是一群戴头盔的自家禁军侍卫,还有官兵,可都安静的,看着这哥俩儿。 第417章 417哭的跟娘们似的 “阿蛟,你说句话。” 小侯爷抬起小脸儿,大眼睛湿漉漉的,黑亮发红,望着他灿若星辰的眼睛,她终于抓住了黑暗里唯一的光…“哥,你进来陪我,我害怕,你把门关上。” 小老弟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嗓子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硬气清亮了,反倒有种羊叫那样…绵柔的甜腻感。 乾嘉挺莫名其妙,“你嗓子眼儿哭咸了吗?怎么有点儿娘娘腔呢。”他还是进了屋,站起身把铁门一带。 门关上就没人听得见, 乾嘉回头看这弟弟,他表情弱弱的,头发凌乱眼睛通红,自己心里生气,其实也觉得这小黑屋瘆人,可也不能丢下小兄弟。“他们打你了?多大点事儿至于用刑逼供吗?” “没有,真不是我干的,呜呜呜……” 一个人害怕闹鬼那么长时间,九幽看见个活人就哭出来了,乾嘉还挺尴尬,过来拍她肩膀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至于哭的跟死了爹一样吗。” 小侯爷猛地抱住乾嘉,俩胳膊搂住他脖子,头一次觉得男人的怀抱这么踏实,他肩宽胸厚,还有股外头夹带的草香和汗味,九幽多希望这是自己亲兄弟啊…… 一看小侯爷柔柔弱弱的抱紧他,也不知是父子感还是恋人感强,给乾嘉整的更尴尬了。“别整这出,男子汉大丈夫,既然你不想要那个孩子,就让父亲找人压下这事,顶多罚俸半年一年的就没事了。” 一看这大哥来扯她胳膊,小侯爷更不放手的搂紧了,瞪大通红的眼睛,被眼泪洗刷过的小白脸上,还有点漂亮。 只是小老弟看似瘦弱的身体里蕴藏的刚劲力气,吓了乾嘉一跳。 “老弟你松手,哥腿麻了。” 她只好不情不愿的松开胳膊,腿都疼了,要不是靠着乾嘉的硬实身板…她都站不起来了。 这小老弟可算松开了他,乾嘉站那拿肩膀靠铁门,屋里漆黑,窗外却有灯笼微光,映着他那双眼明亮如灯火。 眼看他要伸手推门,她连忙喊!“别动!” 乾嘉眉一皱,赶在他说话之前、这小老弟就突然凑在他耳边说,“你来摸就知道了,” “摸什么?”乾嘉早就觉得今晚的阿蛟太奇怪了,可这小老弟接下来的动作更奇怪! 只见小老弟解开雪白的交领衣襟,薄纱衫,露出类似裹胸的衣服… 乾嘉当时就傻眼了,睁大眼,嘴都合不拢了…他没见过这种装扮啊!小阿蛟又抓着他的手、探入裹布里,紧缚之下的触感细腻紧致,两团。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乾嘉的手触电一样拿出,惊恐的看着身前这小老弟的脸…他忽一侧头,他突然发现外面窗户上有人看,乾嘉伸手一拢九幽衣襟!就红着耳朵,踹开铁门就骂! “谁那么贱敢看老子墙角?给这几个官兵撵走!” 门外的头盔侍卫和软甲官兵站了厚厚一层,闻听乾嘉这一喊!头盔侍卫连忙推着茫然的官兵往走廊去。 第418章 418阿蛟妹妹 “你们也滚远点儿!别打扰老子办事儿!” 于是乾嘉带来的侍卫,就把手里灯笼挂门口钩子上,排队默默走了。 乾嘉骂了一通,才摔门回来。 小侯爷又是满脸秀发,惨白个脸那叫一个凄惨恐怖,又抓起他的大手、嗓音低哑又带了哭腔,“嘉哥……你仔细些…” 她今晚这出,乾嘉差点把心脏吓出来,定了定神,才朝揪着衣襟要哭的小老弟道,“别解了,还没你嫂子一半大。” 他话音未落,就被人抓着大手按到腰下、深深一摁,只有凹陷没有东西。 宇文乾嘉两只黑眸瞬间瞪大!这才是见了鬼了!! 他猛地甩开她抽出手!跳开她好几步远!站在黑暗里打量这个小老弟,小侯爷就没不依不饶了。他恨不得面前是真鬼,而不是让弟弟没弟弟。 透过门外挂的灯笼,乾嘉也才知道,他以前都没注意,这义弟长得稚嫩美艳,浓烈的美貌中却透出清纯脱俗,此时满脸眼泪,黑屋子里灯笼微光之下,这妹子长得像志怪里的狐狸女妖。 乾嘉无奈叹道,“你为什么女扮男装,你直说自己女扮男装,再让父亲认为义女,父亲那我会帮你的。” 怪不得戏词志怪小说里,常说灯下看美人,梨花带雨惹人怜,……今晚的阿蛟,好似真被女妖附了体,她灯下的美貌浓艳幼弱,泪未干,贝齿咬红唇,眼含灯火烛光…“不行,我不能说…我姓独孤,我是独孤如意和独孤如愿的女儿。” 乾嘉浑身直颤,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有这种长相,也明白了她为何与皇族权贵攀炎附热! 刚才还挺心疼弟弟变妹妹的宇文乾嘉,已是素昧平生的冷漠,路过不识的无情。“我应该把你交给朝廷,你属于谋逆反贼的余孽,幸亏知道的早,你来我家是不是要使离间计。” 他话音未落,这妹子‘哇’就哭了出来!俩胳膊一晃就搂住了他脖子,死死将人抱住! 乾嘉试图撕开怀里的人,可她似乎有千钧的力气,焊死了一样! 烘热的气息夹杂着哭腔,窝在乾嘉耳畔就囔唧道:“我从来没有对不起宇文家…我正在被你们感化……我以后一定,一定安心为你们效忠,但我是女的,肯定不能对妓女做什么。” 乾嘉受不了她这样,前些天兄弟玩的挺好,突然哭成这样,他从未养过妹妹,真是手足无措。 他本来心里就纠结,她这么一哭,眼泪都蹭他脖子上了,搂的他快喘不过气来…乾嘉咬牙恨齿!“行了行了别哭了别抱了,明知道你吃准了算计我,我也没法拒绝…你听着,我就帮你这一次,咱俩缘分就到这了,我去告诉父亲你在这里,惩罚关你的那些人,不揭露你,你自己去破案。” 传闻中融合了女帝和稀世美男长相的妹妹,此时破涕为笑,在灯烛之下,黑屋里,却有惊艳人心的魅惑。 乾嘉突然猛烈的开始眼皮跳,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这么个雌雄莫辩的长相,男装时英气逼人俊的让女人多看,媚起来又美艳到能蛊惑人心,这家伙以后肯定是个愁。 第419章 419怅然归家 俩人出去的时候都是晚上了。 太宰亲儿子宇文邕乾嘉,手牵着太宰义子君侯,君侯白衣瘦弱,小脸儿惨白,乾嘉一身黑衣,脸上凶神恶煞。 在京兆尹面前,乾嘉一口咬定!“君侯是无辜的,她都没犯案,一定能破案!” 刚才被撵出去的官兵,这会儿凑一块儿不怀好意的淫笑,“哈哈哈!君侯一脱,这个义兄就成断袖了,脸长得好真能无法无天啊!” 乾嘉眉眼一横,张口就骂,“放肆!你特娘算个卵!还敢当着老子面儿口出脏言?老子砍了你!!” 一看这黑衣莽汉侧身去抽侍卫的腰刀,给官兵吓得赶紧躲…一旁的廉正站那不动,吹胡子瞪眼!“放肆!你们都太放肆了!!” 在乾嘉握刀鞘拔刀之前,小侯爷连忙按住他的手,惊魂未定的冲他摇头。 正巧这会儿,外面乌压压有人喊,“京兆尹廉正何在?吾等奉太宰之令提审君侯!” 所谓提审就是让她回家,一出京兆府,乾嘉头也没回的甩开她,带自己侍卫就走了。 ……回到了侯府。 ‘凤华金宫’匾额下面挂着俩灯笼,九幽敲开门,守夜的季安挺诧异,赶紧迎上来,“听说侯爷摊上官司了,您这是打京兆府回来吗?” 小侯爷牵着马进了门,脸上神色硬冷,鬓发微乱,又看不出喜怒,只是挥手道,“季安,交代你个事儿,吩咐人去找王长明来。现在就去她叔那,今晚本侯要看见她!” 季安连忙作揖,“喏!” 九幽把马往马厩一栓,回去时闻见烟雨阁有饭菜香,夜风凉凉,可烟雨阁花草宜人,灯火通明。 一走入烟雨阁,到处都能嗅到诱人的饭菜香。 ……愈走愈近的饭菜香味中,一进屋,那张巨大长桌上的几个人,都把九幽震撼住了。 着紫纱衣的男子容貌清丽,以发箍拢住满头青丝,眉眼弯弯,脸上挂着大方得宜的淡笑。 而坐他对面的男人,只穿了一身苍青色长衫,乌黑亮丽的长发披在肩头身后,散在腰际。 听到小侯爷的脚步声,这人龙睛一转,笑意柔和的先出了声:“你回来了?官司打算怎么办?” 想起上午两人的热情行径,九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这一晚上惊心动魄的,幸好她沉静多了。她牺牲色相跟乾嘉使迷魂计,这事儿不光彩,也不好意思开口跟别人说。 “明天我去查案,这事儿我能解决。” 苍墨眨了眨眼,“需不需要我帮忙查案?” “案发地在青楼,我怕你去了忙着消遣,忘了查案了。” 苍前辈不禁老脸一红,亏她还一本正经的说!“你还能说便宜话逗我,说明今天晚上没吓住你,你的心智成长多了。” 听他这么一说,九幽都怀疑他是见死不救,故意磨练她了。 侧了侧目光,扶摇冲她招手呢,“别站着了,快坐下来吃饭啊,都是你爱吃的。” 屋里气氛暖和,九幽不禁咧出笑模样来,顺他招手的地方,一屁股坐上软垫了。 第420章 420给苍墨下马威 人刚坐下,筷子和碗都被扶摇的细手递面前了,他叶眉微挑,眼若紫水晶,唇角微弯,似有话说,她的话先到了, “七杀呢?怎么吃饭都没看见他?” “他在长生殿,不肯跟我俩一起吃。我们不知道他吃什么,就给他送了点儿凤华糕过去。” “那哪行,快派人把他叫来,也不来问问我一下午去哪了么。” 扶摇一拢衣袖、紫眸深邃。 扭头就叫一旁的侍女,“翠翠,去长生殿请七杀公子过来,说侯爷回来了想见他。” 那小侍女长相怯生生的,弯腰行了个礼,扭头就走了。 九幽又去看一旁,端庄坐那的苍前辈,被忽略了淡然坐那,手端茶杯,低眉轻嘬。 “扶摇你俩…你怎么会和苍墨在一块儿啊?这太不符合常理了,在我印象里,就算七杀跟你玩儿,苍前辈都不带合群的。” 苍墨很诚恳,“扶摇公子与我讲了些你的喜恶爱好,又留下我一同用餐,这之后你就回来了。” 扶摇抚着额前垂下的、一缕遗漏在发箍外的青丝,笑意深邃。“他与侯爷是旧相识了,日后…便是一家人了,我可不想侯爷后院起火。” 九幽嘴角一抽,“我还没……” 扶摇眉眼一垂,“我还不知道你么,早晚的事儿。行啦侯爷,快动筷子吧,我给你做了梅花糕。” 他秀长的手指捏起筷子,从一盘子花花绿绿的糕点里、加出一块儿粘糕来放她碗里,九幽一看,红枣绿提,还挺好看。 九幽夹起这糕一尝,配料的香味浓郁,绵软的口感比粘糕嫩。 望着他弯弯的笑眼,她点头夸一句,“挺好吃,是金陵的味儿。”然后又侧头看苍墨, “别光喝茶啊,你不是能吃东西了嘛?这些菜能入口没?” 九幽怎会不明白,他这是给苍墨下马威呢,以前也没见他这么殷勤霸着自己啊,这会儿明显晾着人家。 苍前辈可是老江湖了,连她都尊敬礼让他三分,九幽真替扶摇捏汗啊。 苍墨眉头一剔,亮亮的龙眸大大的疑惑,“没怎么吃过。” 然后俩男的一个停了筷,一个撂下杯,都看着她。 九幽面对这俩男的,从未觉得三人行如此艰难过!这要处理不好,深了不是浅了不是,这才俩男人,这要是把她喜欢的都放在一屋,他们不得撕了自己啊!! 就在这会儿,门外有人进来,人没到声儿先到了,“把我们关在你家一下午,你上哪去了啊?我刚睡会儿觉你就喊我!” 眼看着那个身穿软甲灰衣,满头灰白头发的男子掀纱帘进来,露出白白净净的俏脸。 眉眼斜飞着,唇角带笑,九幽一看见他跟看见救星一样! 赶紧轰走旁边儿侍女,“闲杂人等不用伺候了,快来快来,让七杀兄弟坐我旁边儿!” 七杀站在桌子面前,居高临下看了眼俩男人,挑了一条眉,“你俩相处的怎样?” 九幽热情的朝他招手,“快来吧,我都快跟他俩没法相处了。” 第421章 421三个男人打嘴仗 七杀回头看了眼屋里,一个侍女都没有了,才大步迈到她旁边儿,找了个软座坐下,桃花眼天生锐利,唇角笑起来都像嘲讽一样,“你的官司怎么样了?” “我的官司,我会解决的,现在我面对这俩男人,都手足无措焦头烂额了。” 苍前辈将茶杯在指尖轻摇,往那一坐腰杆挺拔,眼睛微垂、瞥了眼九幽,“要是侯爷嫌苍墨不会说话,苍墨告辞便是。” 九幽心道,你要是真愿意走都把酒杯撂下了…而扶摇却一掀眼睫,都快溢出紫瞳的温柔,脸上表情错愕,“苍前辈怎么这就要走啊……是不是阿摇做错了什么?是阿摇太黏着阿蛟,前辈心里不舒坦嘛?” 七杀默默扭头看九幽, 扶摇还未说什么,七杀便在一旁嗤笑道,“你这男宠哪儿找的?争宠本事挺猛啊。哦我想起来了……我问过那个管家,听说是妓子从良?你说你这个人,兰陵王家世人品那么好,你怎么喜欢这种小妖精啊。” 九幽嘴角抽搐,心疼的看了眼扶摇,他只是表情微僵,也没耽误拿筷子夹菜吃的动作,吃的腮帮子鼓鼓,但看他的长相气度,却毫无红馆待过的媚气。 倒是苍墨品茶一口,重重地搁在桌上,剔起威严的龙眉,斜眼去看七杀:“七杀!扶摇他本是江南富贵人家的公子,与皇族贵胄沾亲带故,后来也是因为战乱才流落北方,失足于红馆之地。他可是正经的男尊王朝,富家人家的公子,在红馆也只是弹琴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七杀不屑的嗤笑了声,“那妓院叫富贵人家吧?” 九幽嘴角一抽…富贵人家的‘公子’?七杀这嘴,怼人越发狠了,她只好摸了摸扶摇的脸,冲他水润的紫眸轻笑,“他是正经的清白之身,你们放心,我不吃别人剩下的。” 七杀不管不顾,只拿黑亮锐利的桃花眼,看着九幽,“这饭你吃不吃?喊我来吃饭也没准备筷子,你不吃就把筷子给我。” 九幽去菜盘子里撕下个鸽子腿,拿碗接着递给旁边的七杀,“来吃个鸽子腿,壮阳,我喂你吃。” 七杀一抬眼,只见他浅灰的发色晃眼,映着男子的一双黑润眸光满是诧异。 “你想干嘛?” 她一扬下巴,琥珀大眼似有星光。 “想啊。” 七杀不禁红了耳尖,“滚!你的俩男人在桌上呢!” 她胳膊还举着,他也不伸手,九幽只好无奈道,“拿着碗筷,老子要上手了!” 七杀小肩膀一哆嗦,也不知道她要上手干嘛,就双手去接碗,抓着她的手接过筷子。 一旁吃菜喝茶的俩人对视一眼,居然还缓解了桌上的对峙气氛! 苍前辈撂下茶杯,拿自己的一副碗筷递向九幽,表情认真,“正好我这里有,给你。” 小侯爷拿手肘撑在桌上,眯眼坏笑,“你想过来喂我吃嘛?” 一旁的七杀都不吭声了,自个儿默默低头,夹着鸽子腿肉大口开啃。 第422章 422男人太善变 苍墨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扶摇却抢话道,“你是不是故意冷落我啊?桌上挨个调戏,是怪我怠慢你的苍前辈吧?” 望着他浅笑的紫眸,九幽抬手推开苍墨的碗,朝扶摇竖了大拇指,“知道还挤兑他?我都不敢怠慢苍前辈呢。” “你瞧瞧你,把人家当成男人了吗?别怪我直率,你是拿他当爹给供起来了?” 扶摇突然替苍墨说起好话来,让她对男人之间的感情更迷惑了,九幽心虚的看了眼苍墨,见他表情冷淡无辜的看着自己,只好清咳道“竟说那话,人家还是童男呢,当然不是男人了。” 扶摇点了点头,满脸慈祥的笑,“上门不睡,你不会是不举吧?” “你几拔痒了是吧?吃饱了吗?老子就地喂饱你啊?” 一旁俩人都慌了,七杀斜楞眼睛喊道,“你别胡来啊我可吃饭呢!” 一向不说话的苍前辈也瞪眼呵斥,“胡闹!饭桌之上能不能说点儿清白的话!” 扶摇拿手捂住嘴,瞪俩浅紫瞳子望着她,脸都红了,“你至于吗…我还是头一次听见你这么粗俗的话,当着三个男人面儿,你怎么能直指要害呢……” 九幽挺无辜,“谁让你们不好好吃饭了,你起的头,还怪我接下茬啊。” 扶摇侧头看了眼苍前辈,“前辈你想吃什么,不合口的话就吩咐人做,咱们不理她了。” 苍前辈抿了抿唇,“好。” 瞬间被抛弃的九幽,深感男人多的恶果! “喂!你们男人也太善变了吧?这就开始一致对外了?那你们断袖算了!” 俩人也不搭理她,扶摇给苍墨碗里盛了雪梨莲子羹,苍墨笑颜道谢,郁闷的九幽默默夹一筷子菜放旁边儿七杀碗里,看着什么菜顺眼、就往七杀碗里夹什么。 扶摇见状,默默从木桌下面的暗格里,掏出一副碗筷放九幽面前。 九幽看都没看他一眼,心里暗骂,心机男人!明明有碗筷还不拿出来,非得制造矛盾! 她还是专心给七杀夹菜,不一会儿就摞出个小山。 七杀咬着筷子头,干脆不吃了,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看的一旁扶摇眼睛剜瞪的,都快飞出来了,直呼:“你还没这么给我夹菜呢!” “咱俩老夫老妻的,还用得着这个?” “……罢了,你这句话说服我了。” 九幽看着七杀面前,那座小山的角不够尖,左思右想又夹了块翅尖搁上。 他也不挑,九幽夹什么他吃什么,吃的粉唇透红,白牙频现。 他百忙之中,还不忘跟她说话。“明天你去查案,用我帮你吗?” “我又不是去打架,带你干嘛啊,你们就在家待着,好吃好喝的养着就完了,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苍墨轻笑了声,“餐桌上讲究‘食不言’!” 九幽默默闭嘴夹肉,一点素都不吃,餐桌上就闷声吃了半天。 直到外屋有人迈步进来,待人走近了,却听翠翠一声唤道,“侯爷,补药好了,趁热喝了吧。” 第423章 423王长明的官司 然后就是浓黑汤药,配的青花瓷碗搁上桌放九幽面前。 苍墨冷眼一扫药碗,眯眸质问,“补药?你不会是被男色掏空了身体吧?” 九幽极力的解释!“胡说八道!本侯身体和肾都好的很!你大可一试,就是前几天嘛,在宫里淋雨微感风寒,宫里来的厨师说,每日喝一碗什么药材熬制的药膳,几天就好,还能强身健体。” 扶摇瞪一双紫眸,“……这事儿我还真没注意。” 苍墨皱眉,“那现在风寒好了么?” “应该好了。” “那就别喝了。没有来头的东西,可别喝坏了。” “哦。”正好九幽懒得喝呢! 一旁的七杀都停了筷,愕然抬头看她:“总看你活蹦乱跳的,还会感染风寒啊?” 九幽当机立断选择无视他,自己撂下筷子,上手撕了只鸽子腿啃。 苍墨七杀是看着她从江湖走向朝廷的,见怪不怪了,扶摇是娇气惯了,冷不丁看到她这样,还有点儿不适应。 就听屋外的侍女道,“禀侯爷!王长明公子来了,在长生殿后堂呢!” 此时小侯爷正啃了一半鸽腿,闻声撂下鸽腿,便抬手喊侍女,“端水盆来,本侯洗洗手。” 然后小侯爷拿手背蹭了嘴巴上的油一笑,垂眼看仨人,“我吃饱了先撤了,你仨好好相处,我走了你们肯定不打架了。” ……当九幽在屏风后洗完手,出烟雨阁大门一看,一个白衫身影就杵在门前,吓得九幽汗毛都竖起来了! 浅灰的发丝被风吹起,萦绕在男子小巧白透的脸庞,黑润眸光荧荧流转,“我也吃饱了。” 俩人于是一起去的长生殿后堂。 后堂的走廊里,放的灯笼照亮了满屋昏暗,那个一身橘橙色衫子的瘦高公子,眼睛上的乌青好像更黑了,满眼凌厉的瞪着、一路走来的小侯爷。 “侯爷不找我我也得找你,我太惨了,我这体格居然能让女人怀孕!我被那个丑鬼告了官司!侯爷!你说这还特娘有天理吗!” 小侯爷走近她,满脸苦笑,“巧了,咱俩是一个情况。” 王长明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从头到脚打量她,“真的假的啊?” 小侯爷抓过她的手,直接往下按,“来你摸摸,你来。” 身后跟来的七杀一看俩人,连忙捂住眼睛,一声惊呼!“混蛋!你个混蛋玩男人不看脸啊!!” 小侯爷扭回头,满眼凶光,“扯淡!给你安排个事,你去告诉苍墨,今天晚上你俩住长生殿楼上,本侯这有点事,你先回避。” “你不会对我也有企图吧?” “你跟苍墨住一个屋,我还敢有什么企图?” ——片刻后,俩人蹲在黑暗的墙角,靠着墙,望着窗外月光研究。 “怎么样?互相帮助翻案啊?” “就等侯爷这句话了!!” …… 当九幽送走王长明,回长生殿前门的寝居,她一进门就发现,自己的地盘有异常,因为壁上灯盏是亮着的。 虽说长生殿墙壁内,自会发光柔亮,但也只有一间主卧内寝殿才是如此,其他地方还需点灯的。 第424章 424同榻而眠 就例如她的外寝殿,那座巨大的桌案前。 此时笔纸整齐的摞在一边,空出大片的地方,来搁了俩雕花饼盒,还有个打开的盒子,里面是一排排整齐装捡的巧果,块块都是精致的花瓣型,透的馨香甜腻,花酱味儿弥漫着。 正在壁灯上剪烛花的姝妡,一扭身就看见了自家侯爷,盈盈一笑款身上前来,柔声行着礼:“侯爷回来了?可要用晚膳?可要请扶摇公子过来?” 九幽摆了摆手,竖指做嘘:“…谁来了?” 姝妡一愣,水杏柔眸满是疑惑。“楼上吗?刚才七杀公子和苍公子上楼了,还是奴婢和璎珞上去打扫的。” 九幽点头,“本侯上去瞧瞧。” 九幽顺过道的楼梯往上去,手臂搭在楼梯顶端的扶栏上,入目的就是一间房门。 这个楼梯上来只此一间房,还是当初入府时,扶摇陪她来过一次。 此时红纱描金的帷幔,就蒙在眼前,梦幻的像是泡影。 雕花门前,正有个苍青色衣袍的男子,正从门里走出,又推手关紧了门。 一回头看见了九幽,眸色一深,也不惊讶,反倒神色由冰冷缓柔了不少。 “…侯爷上楼视察,是准备与我同榻而眠么?” 明知他是开玩笑,九幽也顺着他说,“与君同榻自然是好,而且我和别人同床就手脚不老实。” 话音未落,只听屋里传出一声吼!“你俩全是混蛋!都不准进我屋来!!” 苍墨眉眼一横,借着门口壁挂的灯烛,他目光深邃的看着她,男人冷俊清瘦的脸上、似抹了腮红。 九幽憋不住脸上笑意,推开门就进屋了。 她往里一张望,只见里面雕梁画栋的,椒壁芬香,帷幔轻盈。 都是房里本来就有的,又被人收拾的很干净,入眼就是一张珠帘帷幔的,四角大床榻,除了双手后撑而坐的灰发男子,基本连摆饰都没有。 整个房间干干净净,端庄又大气。 九幽突然发现,这里一点连小草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他也很少离开她,就像她的影子,九幽突然发觉很可笑……从前是她追他,自己一无所有,只有一无是处的感情,如今调过来了,她都快忘了痴情的岁月,忘了放弃一切只为他,最后连他都放弃的过去。 坐在床边儿的七杀兄弟不想挪窝,就眼睁睁看着这女侯爷跟丢了魂儿似的,跟看不见他似的……进屋先是撩开床架珠帘,掀起纱幔,她手摸着冰冷柔软的朱红绣锻榻褥,琥珀明光的眼里,是漠然的无情。 九幽放眼望去,足以滚下两三个人那么大的床榻,没有枕头被褥,只有红艳底褥上,金线绣的凤凰成双,痴缠的样子,犹如当日凤凰剑相生相伤、相爱相杀,这一床凤凰无情的刺绣,看着更觉得空空荡荡的骇人。 身后的青衫男人,悄无声息的走近她,深沉冰冷的气息向她溢来。 男人的嗓音低沉悦耳,“……你在想什么?” 九幽收回了搁在底褥凤羽绣纹上的手,转身抬头,脸色如常。 第425章 425受了高人指点 “没什么,你们睡吧,我回房了。” 苍墨瞥了眼表情纠结的七杀,转头朝她道,“我不想睡楼上,楼下的过堂风舒服。” 九幽顺口应着,“随你。” 小侯爷扭头就走了,弄的坐床那位兄弟,差点喊一句恭送侯爷…… 一路上,苍墨都只是默不作声的,跟在小侯爷身旁,若即若离的慢她一步。 九幽也挺无奈,这人太守规矩了…时时不忘尊卑主宾礼仪,既然他刻意,与她保持宾主的卑下距离,也就由他拘谨着了。 划分清楚也好,省得他心血来潮,又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九幽直奔桌案去的,找了个绣墩坐下来,便捏起一枚饼盒里的、凉的有些发硬的巧果,却发现让人咬掉了一半。 瞥了眼坐她对面的男人,九幽咧唇一笑, “苍前辈,你还吃巧果啊?你吃饭时只在那喝茶,一筷子都不动,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要辟谷成仙呢!” 苍墨微微动身,乌黑的发丝垂落,半遮了男人凑近的冷俊容颜。 她忽然发觉,他今天换了个发型,此时满头青丝,半是以翡翠灵蛇簪束发,半是由鬓角额头垂下,给冷俊的五官添了些柔顺。 九幽只觉心里抓心挠肝的,“你今天这身打扮…是受了高人指点吧?” 长挑有力的指节,捏起一块儿花型糕点,男人一挑眼尾,凌厉的龙眸,也邪惑的奇异,眼波媚态横生:“谁说我不吃了,我只不过,不爱吃荤腥而已。是你那个男妾,叫我这样梳妆打扮的,说这样你会喜欢。” 说着,暗红唇瓣一开一合,一块鸽子蛋大的巧果,就进了嘴,然后这男人就鼓着腮帮子,默不作声的嚼。 吃东西细嚼慢咽,苍前辈瞪着漾水龙眸,又捏起一块巧果递给她,“兰陵王也真是有心了,这糕点又精致又好吃。” 都不怀疑他是怎么知道的,她只怀疑他无所不能。 九幽推回他的手,冷地嗤笑,“好吃?他王妃亲手做给我的,能不好吃么。” 苍墨哑然,似乎一噎:“……还有哪个王妃?…这就是他做的,你看,巧果里还有东西呢。” “什么东西?” 苍墨献宝似的,拿起桌上吃了一半的小糕点,指着酥黄饼芯里头给九幽看,然后两个指节一捏,抽出个箔油纸条捻开…… 九幽默默的伸手去接,上面赫然是一句:信仰唯二,家国与你,幽兰生前庭,阿蛟与兰陵。 她正看得呆怔,就见苍墨又碾碎了糕饼,取出一只金圈坠着一大两小,两颗红珊瑚珠的耳环来。 看到这耳环的第一眼,九幽还愣了半天,随后便是恍若隔世! 就是这只耳环,被‘牡丹’偷着塞给她,又被高长恭惊愕的搜去。 因为这只耳环,她被看作是与奸细为伍,唯有他信我。在她被周国人骗去、被宇文邕派兵围捕活捉之时,也是他如同天降,搬兵救她。 那时万军之中,携手并驾,感情日趋笃厚,从未有过嫌隙。 第426章 426打耳洞的习俗 那时他名震军中,大将之风,热情浓烈,忠贞不二,她搂美人在怀,何等风光无限。 九幽当初从未想过,自己和他会是这样的结果。 而这只耳环,原本是宇文邕那对儿耳环之一,自从高长恭搜奸细与周军沟通的信物,遂将这只耳环搜走后,她也就忘了这事儿了。 九幽想不明白,高长恭他是什么意思? 忽觉手上耳环油乎乎的,还糊了一层糕饼碎屑,她又恶心的不行,顺手就搁桌上了。 “耳环上全是油,我都不忍心摸了,待会儿可得叫姝妡拿去,好好洗干净。” 九幽扭头去看苍墨,他正坐在对面缝了软垫的绣墩上,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她瞧,龙眸深黑。 “要看不着这耳环我都忘了,当今皇上居然还打耳洞,这算是啥习俗啊?” 苍墨微一蹙眉,“听闻北方胡人多是有此习俗,如突厥汗国。有野闻说,突厥公主在答应和亲之前,曾送予周国皇帝一对儿北海红珍珠珊瑚珠子耳环。虽然看似应允了亲事给予回应,但中原贵族是不打耳洞的,唯下等奴隶才会打烙印记…而周国皇帝为了表明求亲的诚心,却按突厥习俗打了耳洞。在当时,也是旷世佳话。” 九幽忽然有些心塞,无辩哪来的失落,“得了,我就是嘴欠多余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嘛。” 苍墨翘唇轻笑,“你莫非是吃味了?我知道你和周国皇帝的事,听闻那突厥公主嫁过来并不受宠,你若是不怕惹事…可以去撩闲皇帝。凭你的能力,让他死心塌地绝非难事,届时,你哪怕让他全身都戳了洞,他眼睛也未必眨一下。” 她直接矢口否认,“我可没这心思,你别乱说啊。” 一不留神,男人又倾身凑了过来,隔着桌案低低的在她耳畔吐息: “那对我呢?” 温热的气息,撩的她耳畔发痒,九幽浑身一激灵…赶紧推开他,她瞪大了琥珀眸子,有些尴尬,“正经点儿,我不想要华胥九图,我有正事儿向你讨教。” 苍前辈一挥双袖,规规矩矩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又抚了抚自己的鬓角乌发,眼神颇带妩媚,“何事?” “我被周国一个将军算计没了武功,连一身纯阳热血都没了。” 苍前辈脸上已恢复了冷漠,“我知道,所以你想要武功还是纯阳血?” 苍墨顿了顿,又满眼同情的看着她,“你可别忘了,你上次只是失忆,武当玄冥就教了你好几个月,这次从头开始,怕是得三年五载。” “我没那么异想天开,我就想恢复纯阳体,我现在只能日夜佩戴我哥的冷阴玉,不然拿自己的剑都烫手。” 苍前辈手扶下巴,若有所思,“真是可惜了,从前九冥沙城为魔之时,唯有你能与他打个平手,你若就此成了废人,谁能拦得住九冥巫蛊附魔呢。” “我在京城待着用脑子就行,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啊,况且我向来怕蛊虫,我连活死人都怕……以前跟墨莲见过一回赶尸,那僵尸一蹦一蹦的,吓得我好几宿没睡着觉。” 第427章 427你是救赎 九幽正抒发着内心的恐惧,就感到过堂风吹来、自己都冻的一哆嗦。 苍墨叹了口气,“你俩真是冤家兄妹,一个天生适合朝廷,一个却适合江湖。想必之前总有人告诉你们吧…你们两个可以互相拯救。” 九幽早就知道,独孤九冥胎里自带寒毒,致使他虽是男人,却有极阴之体,而自己恰恰相反,可她总是受人明示暗示,让她败坏人伦,抵触着抵触着,她就真喜欢上了。 “对于这个说法,我觉得不靠谱。” “人的血性不会改变,顶多是被封印,至于如何解封,你应该向九冥询问了解,他对南疆巫蛊最为了解。” “可他在我身边那些天,从来没提过…怎么让我的血热起来,然后说走了就再没回来……” “听说西域有大动作,一种每逢乱世,就要横空出世的东西……要重现了。” 此时此刻,九幽看苍前辈一本正经的,都觉得他是别人易容的…“你在讲鬼故事吗苍前辈?” “既然你要留在朝廷,我便问你几句,你知道当今天下,黎民百姓最想要什么?” “是…国家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那朝廷掌权者,和江湖反叛者呢?他们为了什么?” “为了夺权吧……反正我自小看到的都是这样,然后像周国齐国这种,暂时的休养生息各自发展,但早晚一天会打起来,争出个胜负。” 苍前辈此时的黑水清潭眼眸,温柔含笑,唇角也带了笑,“虽然你说的很表面很敷衍,可我相信你,因为你拥有包容整个疾苦人间的温柔心,无畏死,又不放弃生,却能舍己为人,你让我相信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就是我的救赎,看着你,和你说话,就让我心里无比舒服。” 被夸了半天,小侯爷脸都红了,亮晶晶的眼睛弯弯的笑,却还是嘴硬、 “那照你这么说…我应该再去寺院学念经呗,那样你坐我面前,听我给你念经就更清心寡欲了。” “这世界属于有七情六欲的人,最终都属于固守本心的人。” “哎…苍前辈你这句!像极了老道说的话!” 苍前辈敛了笑,依旧是相貌冷俊。 “你知道那些胜者为王的人,都成就于什么吗?” “什么啊?” “是被人信仰,也能守住本心。” “听不懂…这话太高深了,也是道家的吗?” “是…你家的。” 九幽眼看着,苍前辈说着说着,脸上笑意就温和的,让她直顺着后脊梁起鸡皮疙瘩, “嗯?苍前辈…你不对劲啊。你最近有点荡漾啊,你那啥…也痒了?” 苍墨突然想起吃饭那会儿,便斜楞她一眼,便挥袖站起身了,“我上楼睡了。” 坐在那的九幽都愣住了,“哎不是……男人脾气都这么大的吗?” 她的眼睛随着他的步伐,扭过身去看他上楼……灯烛明灭的内殿里,那身青衫之下,男人肩宽个高,身形俊拔,浩然甩袖而去,只留个冷寂的背影。 第428章 428一个人洗澡孤单 然后这背影刚到楼梯口,就‘咻’的一下!御轻功直接飞身上楼了! 九幽是真傻眼了,敢情儿刚才那孤寂离去的背影,都是逗她玩儿的…… 她突然发现武功在身真好啊,可是她若恢复了武功,这繁华京城,森寒殿阁,就搁不住她了。 目光流转回桌上,九幽便拿起了纸条和耳环,把纸条放桌上灯烛里少了,又出门口,顺手就把耳环塞给姝妡了。 “去,把这耳环给本侯洗干净,记住要仔细点,可别洗坏了!” “喏!” 小侯爷瞅着面前,正给她低身行礼的单薄女子,女子乌黑的发鬓,只简单的插了两只桃花,朱蕊银钗,正是不敷粉黛,便丽质天成的年纪。 “姝妡,怎么我就看见你一个?不是说长生殿有八九个人呢么?” 姝妡俏皮的眨了眨眼,掩着口低笑:“她们刚才一看见侯爷与那公子独处,就都避嫌的逃出去了,就我还死皮赖脸,守在这等着听声儿呢,侯爷…这么快就完事啦?” 侯爷脸都黑了,上下牙直磨,跟要咬人似的,“去你的!小丫头家家的正经点儿,再说了…本侯是那么快的人吗?你去叫扶摇过来,本侯一个人洗澡也怪孤单的。” 这大姑娘也不嫌害臊,说起下流话来也挺流利,脸红着,嘴也不停着。 “……喔,鸳鸯浴啊?侯爷放心,我立即去叫扶摇公子!” 九幽有些尴尬,刚想拍她脑壳,这大姑娘扭头就跑,眨眼间跑没影儿了。 这口恶气,还有今天晚上稀里糊涂又刻骨铭心的遭遇,总得找个人发泄。 ……凤池中。 那紫衣人影刚走近池边,纱衣刚从瘦削的肩上滑落,就被等不及的女流氓——噗通一声拽下水去,呛了几口水浮上来时,嘴唇又被啃个正着。 男子狭眼迷蒙,细碎的低喘着,“唔嗯!…你受刺激了啊?这么迫不及待的生猛…唔!” 来不及说出口的话,都在唇舌纠缠里了。 …… 等俩人从凤池出来了,月亮都老大了。 此时,小侯爷穿了寝衣亵裤,躺在长生殿主居的床榻上,以手撑头侧身躺着,姿态慵懒的原因是身体乏累。 一同躺着的男子,只披了身紫纱衣,也不系上,就半敞胸线,两条细白玉腿、也门户大开着。 长相清澈的男子咬起下唇,浅紫的眸光水润,极度哀怨的样子。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只够发泄的?你最近几天怎么逮着了…每天都来两次,看看你干的好事!我老二的皮都给你磨破了,都肿了!” 九幽瞟一眼他衣衫下,幽深处,懒洋洋的回他,“不是没出血么,证明我还留情了。” 男子咬了咬牙,眸色一深,忽然侧身贴过来,拿两腿来缠她。 “我怎么感觉自己都射~血了呢~小冤家,我一定是上辈子给你的太少了,这几天你是往死里整我啊!” 九幽推了推缠在腰上的腿,推不动,但是顺手扒拉掉了肩上、凑过来的毛脑袋。 第429章 429容我先休养 “呵,这就要死啦?你的雄风…也不过如此嘛。” “哪有,男人的尊严问题,且先容我粮草大军休养生息,来日约战,晚上!少不了叫你把这话收回去!” 迎上那双满含倔强骄傲的眼神,九幽忽然有些压抑,心悸,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眼睁睁的看着——男子秀俏的面庞缓缓逼近,当深紫双眸,被细密眼睫遮住的刹那,唇上传来柔嫩的幽香。 轻浅一吻过后,香唇悄然离去。面前男子闭着眼,睫毛颤抖,嘴唇也跟着颤动: “没有你的侯府,我待着好煎熬…你在外招兵买马之余,能不能回来管管家啊……” “家里不是有你管么。” 他有一双纤长的眼睫,像是蝴蝶翅膀,给清澈无害的长相、蒙上了一种近乎仙的梦幻。 只一睁开宝石紫的双瞳,仙也成妖。 他唇角一翘,这张脸是毫不阴柔的汉人容貌。“可我不喜欢管家,不喜欢假装是你后院的女人,只因为家主是你,我就很享受管好家,等你在外横冲直撞累了,回来就能撞到我的怀里。” 他身旁侧着身的女侯爷,突然支起身、拿手撑在他身侧,将他箍在怀里、居高临下的,满眼灼烫。 “那就…辛苦卿哥哥了,一直做我的贤内助可愿意吗?” 男子忽然收起臂弯、九幽只觉腰身一紧,她的脸便扑上了男子的滑腻胸肌。 低语从头顶传来: “有你这声卿哥哥…搭上我一辈子都愿意!” …… 京兆府后堂里,木板上摆着白衣黑发的女尸,屋里一股死尸放久了的霉腐味儿。 今天穿了一身毫无装点、丝织黑衣的小侯爷,是罕见的静默,连平时衣着鲜艳的王富贵,都穿了一身绣有绿藤的白衫。 这俩人真跟奔丧一样,不困兽之斗了,也不吱喳火燎了,而是认认真真的看尸体,就好像闻不到腥气尸臭一样,整的一旁的京兆尹廉老头、还有一群捂嘴的官兵都不自在了。 她忽然喊一旁瑟缩的蓝衣小丫头道,“本侯就纳闷了,你们给妓子找的那赤脚大夫挺有道行啊,才怀七八天就能看出来了?你们姑娘小产的时候,血流的份量可是七八天的大?” 小丫鬟脸一红,“这个哪能看出来啊……” 黑衣小侯爷猛然回身,冷地一笑,“那你们怎么就能看出来,孩子有可能是本侯的呢?” 这怀孕的话题,可不是她这个小丫头能有所体验的,三言两语,就把她给说的不好意思了,低着头表示沉默。 王长明清咳了声:“你这人,怎么跟一个小丫头探讨这些!” 廉老头捋了捋胡子,“法律面前人命关天,有什么可避讳的!” 小侯爷转而招手,问身旁的中年仵作,“除了上吊自尽,你就不能看出点有用的?听那小丫头的意思,是女死者死前一天下午,有人送来的打胎药,她唔闹喊叫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才上吊,她不哭不闹一天才自尽,这本来不就不合理吗?” 第430章 430找个同行 衙门里的这个仵作也挺客气,冲小侯爷拱手作揖,“回君侯,小人只管验尸,不会查案。” 黑衣的君侯忽然回过头,日光之下五官深邃,琥珀瞳光眼神犀利,“你验尸也不合格。稍后本侯会给你找个同行,你对比一下人家,然后准备辞职吧。” 这话给那个仵作都唬住了…这个小侯爷脸上,是与稚气刚脱、孑然不同的少年老成。 中年仵作脸色本来就发灰,此时到有点白,连忙挤出个笑来,“侯爷说笑了……” 黑衣小侯爷一侧头,拍了拍旁边儿的白衣瘦高个,“碍,你找那个什么时候来?” 王长明抬手横在眉间,看了看窗外的日头,若有所思:“应该快了,那老头这几天在家教儿子连走道呢,他十来年了没这么忙过。” “老头儿子是瘫痪刚醒啊,还是没断奶啊,还用练走道。” “那谁知道。” 一旁的廉老头看了看日头,“君侯不会是要老朽…在这陪你们等吧?再这么守两天尸体都生蛆了。” 在窗前负手,朝阳而站的小侯爷缓缓转过头来,恭敬的朝廉大人鞠一躬,“大人稍安勿躁。” 便又去站在木板床前,盯着人家姑娘瞧。 女尸身上盖着她的衣服,之前的仵作已把人扒了个寸缕不着,为的验伤看尸斑变化方便。 还顺手捡起木板旁的一条白布,缠在手指上,这小侯爷就去捏着人家姑娘的下巴摆弄,斜着眼仔细端详了下,淡淡道, “你们看,这人是拿锁链套脖子上的,和布条勒出的还是有细微差距,自案发已过去将近二十个时辰了,有些生前的伤,死后不会立刻显现出来。” 从廉老头到王长明、官兵不约而同都围上那木板床。 廉老头瞥了君侯一样,“劳烦君侯抬手,将这名女子的脖颈处露出。” 小侯爷侧着身,低垂着眼,默默的伸出白布缠绕的手,提起了姑娘的下巴。 廉老头也低头弯腰,细细端详了半天,直到等来了所有人都围过来,他才肯定的出声: “看她脖子上断断续续的链状的勒痕,凶器不止是白绫,应该还有锁链,说明她不是自尽,应是另有隐情。” “这样的美貌最低也是个花魁,能让她珠胎暗结,又不想要这个孩子的男人,必定非富即贵,是个招女人喜欢的男人,又以这种血脉的孩子为耻。” 王长明忽然注意到侯爷手上的白布了,突然想起这现场,好像是丢了样凶器,细思极恐…“侯…侯爷啊,你手上的白布哪来的啊?” 小侯爷一挑锋眉,还向她抻了抻长到、垂在桌上的布条……“这大姐自挂东南枝用的啊。” 王长明顿觉头皮发麻,恶心的不行…“那是凶器啊!侯爷你嫌晦气不晦气啊!” 九幽倒无所谓,“还有比摊上这官司更晦气的事儿吗?” 廉老头看不下去了,连忙呵斥小侯爷!“君侯君侯!快解下来,别破坏物证啊!” 九幽不屑的一哼, 第431章 431金兰簪 “当然不会,不仅如此,我还能通过这个白绫系扣的位置,得出关键性判断,我会把证据放在眼前的,万一你们中有叛徒呢。” 那个仵作看不下去了,斜楞小侯爷一眼,“那小侯爷放在手里,不会自己修改证据、造成洗脱嫌疑的假象吗?” “言之有理,那放廉大人怀里,总不会偏向本侯了吧?” 九幽一边解白绫物证,一边低头去瞅木板床上的姑娘。 目光正落在她乌黑鬓发中,那只金钗上。 一旁的廉大人脸上表情直抽,“君侯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你把物证放那就很安全。” “她头上的簪子很别致啊,淬金的兰花,就是形状有点怪。” 王长明也过来往她看的地方瞅,看完之后一脸鄙夷,“侯爷你个吃过见过的,还相中人家簪子了?” “没看她簪子还带个锁芯,手里攥着锁链么?一看就是一对儿的东西,哎那个丫头呢?” 闻听小侯爷喊,一直瑟缩在官兵旁边儿的小丫鬟,这会儿带着哭腔的软弱嗓音就走来了: “这钿合金兰成双簪子是情锁姑娘的一位知己送的,本是成双一对儿的,一为锁一为钥匙。” 九幽轻轻拔下那只簪子,细细端详那簪头,淬金的兰花瓣有些古怪,像是马齿,顿时有感而发:“看这马齿似的兰花,雕工还真犀利。……哎?这马齿兰花咋还有虫牙呢?” 一旁的王富贵儿嘴乐的合不拢了,满眼亮光的看着九幽,“侯爷居然还会验尸破案?深藏不露啊我的侯爷!” “一般一般,皮毛而已,刚好我有个南疆长大的兄弟,他教过我点儿。” 一旁的小丫头也过来瞅,只见这簪子金兰花的,一个马齿瓣底下,还有个指甲大的圆洞。 小丫头幽幽道,“这就是锁眼,能和做为钥匙的那只簪,合二为一的。不过……听说两簪一扣,还有条锁链一穿,就能任谁也分不开了。” 一旁的廉大人看着年轻人查案,满嘴碎言碎语还挺热闹,也皱着眼睛仔细观察,还揪起了一条细如小指的涂金锁链,扬声喊九幽,“君侯,你们说的锁是不是这个?” 九幽定睛一看,这锁链正给躺着的姑娘那、两手心里攥着呢。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戴着发钗还攥着锁链,这锁的主人,在她心里还挺重要呢。” 王长明抱个膀儿嗤笑,“送这锁链的那人真没长心,也不知是想被锁情,还是索命。” 九幽查看了一圈,指出了几条疑点,算是有了些眉目,便垂眼看着女尸,心怀敬畏… “情锁姑娘放心,既然事儿赶到这了,本侯必然还你公道,不仅是为自己,更是要为你芳魂瞑目,平冤昭雪,查个水落石出!” 廉老汉气得胡子都歪了,“你还真是敢挑衅老夫!若教你将京兆尹事都干了去,还要老夫作甚!老夫干脆把这京兆尹与你做罢,告老还乡去!” 小侯爷斜眼一抬,冷硬的侧脸只有傲,没有笑, 第432章 432姓屠的仵作 “京兆尹大人话别说的太满,本侯这次破格不避嫌查案,也是为自己讨公道。日后昭雪翻案了,也希望京兆尹大人别伤心,因为这是京城不是地方,京城的人命贵,上属几代都是非富即贵,死只老鼠都可能是鼠疫前兆。” 小侯爷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官兵道,“大人!屠夫来了!” 廉老头瞪了君侯一眼,扭头看门外,“这里只有死尸,谁叫屠夫来的?” 王长明连忙挥手出来,“我我我!听我叔叔说这人挺有能耐,我去请他进来!” 然后屋里的九幽,廉正和一群官兵,就看见黑麻布衣,腰缠粗麻绳的白胡子白头发老头进来了,……九幽自一看见他,就吓了一跳! 九幽当然记忆深刻,那个大雨瓢泼的夜里,外面雷鸣闪电,屋里鲁班匠人在摆弄木头,这个黑衣老头手缠布条来洗手,……擦肩而过之时,饶是她不怕鬼神没少杀人,也觉得瘆得慌。 这个胡子拉碴的老头挺壮,大圆脸,眼神犀利,是洗不净的煞气……在看到屋里站着黑衣小侯爷时,他犹如老树皱纹的眼皮,微不可查的猛抖了一下,然后先奔王长明行礼,“不知富贵公子找老朽来,有何吩咐?” 王长明就给小侯爷引荐,“这位是京兆尹廉正,这位是太宰义子君侯。”然后王富贵喜滋滋的给九幽解释,“这人啊叫屠不平,我叔叔说这人有天眼,十来年前那是赫赫有名的仵作,帮当年的京兆尹平反了无数冤案啊,这次请他出山帮你查案的。” 九幽点头,先躬身给老头回个礼,“小侯多谢屠不平前辈出山,虽然素未谋面,可小侯听闻前辈的事迹,真是热血澎湃,又前辈来助小侯洗刷冤屈,小侯也就安心了!” 屠老头表情受宠若惊,连忙挥手,“不敢当不敢当!老朽十几年不干这行了,只怕老眼昏花,担不起君侯此番。” “老前辈就是谦虚,小侯相信您的能力,待事成之后,本侯必带五百两黄金送至您家,以谢您昭雪之恩!” 一旁的廉大人直咳嗽!“放肆!京兆尹面前,你俩敢公然谈行贿了是吧?” 九幽一脸无辜,抬手给屠老头做请,“请前辈验尸。” 屠老头也不客套,走过去就查验,边鼓捣边道,“这女人死于窒息气断身亡,脖颈上有锁链勒痕,因两者几乎是连续施行,很难判断是铁链勒死,还是白绫吊死的。” 君侯的脸色当时就冷下来了,“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仵作当的还不如本侯呢,你怕不是被别人收买的吧?” 屠老头回了头,看了眼她,“此女无明显外伤,表情僵冷,君侯莫急,只单她下颌骨并未松弛吐舌,就可证明是死后吊上去的。” “屠前辈可知道易容术?小侯认识个人,能易容长相,甚至连声音都能易容个八九分,而且给死人化妆的大有人在。” “君侯见识丰富,是老朽小瞧君侯了。确实,茜草汁混合醋,能遮掩尸体上的淤痕。” 第433章 433案发揽月楼 廉大人看了半天俩人对话,忍不住呵斥道,“你既知道怎么掩盖淤痕,必然也知道怎么显形吧?” “用甘草汁涂抹,即可显形。”语毕,这老头躬身朝京兆尹和君侯行礼,“恕老朽不敢妄言,也不敢得罪人,虽是初见君侯,可君侯相貌不凡,若真蒙冤必会吉人天相,老朽先回去了。” 这老头临走了还试探九幽认没认出他,九幽暗自咬牙,表情却很冷静,一看黑衣壮老头扭身要走,便喊“站住,前辈是专业的,本侯要去事发现场查案呢,请前辈一同前往吧。” 廉大人点头,“正好让本官长长见识,也给衙门里准备甘草汁的时间。” …… 九幽等人还未进揽月楼,就看一身灰青色袍子、带兵刃的官差,把楼外边围了一圈,作势耗子都不让钻进去的阵仗。 走近了,九幽当即大喊一声!“本侯是来查案的!你们是府衙派出来的么?耽误了廉大人和本侯办事儿,你们担待的起吗!” 一看小侯爷身旁跟着京兆尹,廉大人身后带着官兵,守门的官差面面相觑,急忙负手作请。 一进揽月楼大门,九幽发现自己对这个地方是没印象! 迎面就扑过来、一个笑脸桃红的美妇人,鬓云如墨,满头簪翠。 她一说话,浮夸的妆容就开始掉渣:“哎呦呦,好个俊美的良人啊!…看客官您气度不凡,可是稀客啊!是来找哪位相好的姑娘的?您看看,我们这儿最近啊,都给官差围上了,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可见谅啊!” 九幽嘴角抽搐。 她又扭头去瞅侯爷身后的王长明,顿时俩眼放光,“呦,王公子可是老熟人啦…” 王长明扭头看了看身后挡住的,直捂脸咳嗽的廉大人,还没等她喊廉大人到,前面放君侯就跟老鸨搭上话了, “这位娘子,我们是来找情锁姑娘的。” 美妇人登时面色惨变,霜白似雪,脂粉都省了。 “……你们怎么这时候找情锁啊,她昨个儿就没了,要不然我这揽月楼,也不至于如今这样萧条。” 九幽敛了笑,指了指身后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少废话,看没看见这位京兆尹廉正?快带本侯去情锁生前,所住之处瞧瞧,我们是来查案的!” ……情锁所住的楼里,早有官兵把手,九幽去时,正看见一个穿着与其他守卫不同的官兵,与那个丫鬟正小声说着什么,吓得那小丫头小脸儿发白,瞪俩大眼四处瞅了一圈,毫无意外的瞅见九幽了。 那官兵一看君侯来,一撩下摆拱手一礼,浓眉大眼的露出一口白牙,“下官是京兆县尉,受廉大人委派,来封锁揽月楼的。今早上头下了通知,封少宗伯和卫国公将不参与此事。” 九幽寻思那俩人不参与也挺好,打搅乱惹麻烦一流,耽误自己做出正确的判断。 “你们廉大人在后头呢,这个尉官,有老你带路了,本侯进情锁房里看看。” “是!” 第434章 434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情锁的闺房,轻纱帷幔,素净雅致,正当中就是一块残留的白绸,挂在横梁上,地上还有个镂花小板凳,一看就是个案发现场。 九幽一脚踩上小凳,将手里的白绫往上比量,然后笑问屠前辈,“屠前辈啊,您来看看这白绫有什么不同?要不我踩小凳上自挂东南枝一下,您再仔细查查线索?” 屠前辈斜楞她脚下的凳子一眼,嗤笑道,“君侯可别试,您吊死这算你的算我的?而且你那凳子最好别踩,晦气,这屋里的地你也尽量别踩。” 九幽顿觉无趣,讪讪挪开了脚,去屋里其他地方打量。 从墙上的琵琶、桌上的琴瑟、满屋的书卷字画来看,情锁生前还是个很有涵养的女子。 九幽顺口感叹了句, “由此可见,情锁姑娘倒也是个素雅脱俗的人物呐。” 身旁跟着的小丫鬟一听自己主子被夸了,掩不住的哀叹, “可惜了我们姑娘,姑娘才高艺海又心性极高,当初沦入风尘时,楼内姑娘名字里都要有个‘月’字,我们姑娘是自小就有才学的,不遵从这个。硬是自己起名‘情锁’,既是锁住心中情,又是锁住有情人。除了**之时被鸨娘子哄骗了一回,其余的客人都由她自己挑,论相貌才学,还要她看上眼了才会同意。” 廉大人闻言,颇为感叹,“堤高于岸,浪必推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倒是才发现,廉正还挺有庾信的文雅之气……而风尘女子的哀怨悲催之事,实在是九幽不想听到的,听小丫鬟聊起自己主子的事,她就干脆充耳不闻。 “门外的官兵上哪去了?本侯让你们找楼里的姑娘过来,人呢?” 那个瘦挑的尉官就站在门口,闻言有点尴尬,“侯爷您说的……是楼里所有的姑娘吗?那有三四十个挂牌的啊……” 九幽赶紧放下了手中把玩的香木扇,扭头出去,“那也都叫过来,放到大堂里,本侯要问她们发没发觉当晚的异常。如果有哪个姑娘不在楼里,那得仔细查查是不是参与作案,然后畏罪私逃了。” 于是平日里灯红酒绿的揽月楼大厅,就是坐着一群官爷,站着一群搔首弄姿的大姐姐,迎面扑来的脂粉香,浓烈到呛鼻,原本坐九幽廉大人旁边儿的几个官兵……一时荡漾都坐不住了,被廉大人斜楞眼睛一瞪, “坐不住就都给本官站着!没出息!” 小侯爷唯恐天下不乱,还挺有笑模样的跟廉大人解释,“别生气啊廉大人,这才说明您家官兵是好兵,没见过这种世面,就得王富贵这种久经风月的……才对这么多姑娘不感兴趣呢。” 王长明挥袖抗议!“哎哎哎!君侯您这可捧一踩一了啊,这可不提倡啊。” “姑娘们,本侯今天也不难为你们,本侯就问一件事,前天晚上,以及大前天晚上,情锁姑娘和她的房间有什么不同?你们有三十八个人,一人说一句有用的话,说完可以走,说的话不准重样。” 第435章 435配合审问 这一群姑娘叽叽喳喳,乌泱乌泱的,集体撒泼讨饶说记不住……给九幽烦的啊,一指旁边儿坐着的黑衣老头!“别吵吵!这位屠前辈可是老仵作了,你们要是不配合,这人就住在揽月楼,天天给你们验尸。” 吓得姑娘们都安静了。 倒是屠前辈眼神幽怨的斜楞她一眼。 然后九幽往这一坐,第一个姑娘怯怯的赚着手里的手绢,来了句,“侯爷…大前天晚上,她哭声特别凄惨,算吗?” 此话一出,三十多个姑娘爆发咬牙切齿的嚷嚷!“哎呀你太鸡贼了!明明我们都知道这事儿!” 九幽点头,“当然算啊,那天下大雨我都听见她喊了,走吧妹妹,你完成任务了。” 待那姑娘欢欢喜喜走了之后,后一位弱弱的问,“她哭还不让我们进屋算不?” “算。” “她有个知己哥哥算吗?” “算。” “她那知己哥哥行房动静可大了,算嘛?” “算。” 王长明憋不住来一句,“你这都够一辫子蒜了,光吃蒜你不辣啊?” “滚!接下来你问!” “……侯爷您还是吃蒜吧,我可不是给自己找活啊!” 刚开始还挺好,九幽知道不少细枝末节,还能拼拼凑凑,后来就越说越下道,最后一个没啥说的了,就开始让侯爷拓展问题, “我倒觉得大大前天…情锁就好像开始哭嚎了。” “滚滚滚!你们都无罪释放了,本侯耳朵都听起腻子了……” 当小侯爷和廉正等人,又回到情锁闺房探讨案情时,就提到了堕胎药。 九幽扭头就一把逮住了丫鬟,“小丫头本侯问你,那碗堕胎药可有残渣?” 丫鬟显然不想提起这个,都吓坏了,眼神迷乱眸光狂跳,“……当,当时姑娘把碗砸碎了,我就收拾下去扔了。” “哦?这么说,你们姑娘是被逼着灌药的?那你这个丫鬟……”九幽冷冷的说着,逼近小丫鬟愈发低垂的头,猛地一甩她颤抖的手,“当时你是在给她灌药呢,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灌药?!” “啊!啊啊!…侯爷…侯爷饶命!奴婢,奴婢是护主不利…可也不敢伤害主子啊!那药是别人送来的!” 许是侯爷说的太狠,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 她颤抖着往回拽自己的腕子,九幽也有些不忍心,松开手。 转头去问身旁,一起跟进来了的留守尉官,“给情锁送堕胎药的是个什么人?你们查了没有?” 尉官一愣,急忙回道:“是个男人,问清楚了,说指使他的人是戴着面具的。” 廉大人跟小侯爷,此时一个满面激动,一个少年老成,异口同声的喊“带上来!” 然后俩人侧头一看,四目相对,还挺尴尬。 小侯爷连忙躬身抱拳,“小侯太喧宾夺主了哈,廉大人您来,您来~” 说这两句话的功夫,就有官兵便把送药之人带上来了。 被五花大绑的是个中年男人,面相普通,丢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 第436章 436不打你不知道文武双全 看见黑衣威仪的一老一少,俩人都是面沉似铁,这男的原本还一脸淡然,眼中还压抑着什么。 下一瞬间,他就鬼哭狼嚎的说自己家上有老下有小…… ——然而以上纯属是小侯爷想象。 直到被几个壮兵强押着跪下,这人还是一脸淡然,只是眼中压抑的愤怒喷薄而出了! “是我干的!拉你一个攀炎附热的小奸佞下牢狱,死也值得了!哈哈哈!” 待小侯爷忍不住抡起了拳头,他见状更笑了,“哈哈哈!打我啊!打死我啊!你们除了会打人还会干啥!” ……九幽咬牙切齿,“你有病啊?我特么招你惹你了?你咋那么多会多管闲事呢?门口路过个挑粪的,你还得拿勺尝尝咸淡儿呢?今天不打你、你还真不知道本侯文武双全!!” 被小侯爷这一通骂,男人愣了一下,还没回过味来。 她不耐烦的再问一句, “你送的是什么打胎药?怎么端来的?汤汤水水的东西不能凉着喝,莫非是你自己熬了药送来的?” 这冷脸儿的年轻侯爷问的太细了,这男的脑筋一梗,还真巴巴嘴回了“……只是一包促进滑胎的药粉。” “药粉?你整的哪一出啊,啥也对不上呢?非得本侯对你大刑伺候啊!?” 一旁的廉大人一看小侯爷攥拳头,唯恐她又打人,连忙挥手让尉官带人下去,“君侯君侯!不可动粗!” 人一带下去,线索又断了。这会儿好顿折腾,只是问出这么堆乱七八糟的,九幽都有点泄气颓废了。 尤其廉大人还道,“本官去别的地方看看,君侯继续在凶宅研究吧。” “那就不送廉大人了。” 直到空气突然安静,从小轩窗外吹来的刮落房梁上的白布条,这白布条直接落她头上了! 九幽那个敏锐啊,听声儿连忙抬眼,正好拿脸接了个正着!!吓得她手忙脚乱撕扯布料,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她嗅着屋里腥酸又夹带冷风,差点哭出来,情锁大姐这是像她明示啥啊? 等九幽从地上爬起来,扭头一看王富贵那身白衣,把她吓的蹦起来了!“王富贵儿!!你穿这一身白是要吓死谁啊?” 王富贵儿扭过头来,大黑眼眶子都有点儿凹陷了,黄里透白的脸幽怨又恐怖,一出声才像个活人,“你咋不说说你自己呢,还舔着大脸说我?也行吧,咱俩凑一块儿跟黑白无常似的。” 王富贵一说话,九幽都不那么瘆得慌了。 ……她正挠着脑壳想办法,无意间扫过一眼桌上,便看见了已经晾了两天的煸青菜,和几样其他的配粥小菜,九幽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事发那两日,情锁都吃了什么?谁做的东西,里面有没有滑胎之物?!” 靠着门框子贴门站的丫鬟,闻言喏喏着回话,“我是发现早上的饭菜姑娘没动,进来一看…人就挂在上面了。” “……” 只听那尉官突然推门而来,满面焦急狂喜的扑在九幽脚下, 第437章 437五行草 “君侯!我们有新的遗迹发现!” “君侯!刚才廉大人在隔壁泔水桶边上,找到了几根泡发的,风干马齿苋的叶子!想必是用来煮水毁尸灭迹的!此时廉大人正抓人审问呢!” 九幽眼前一亮,“好!好线索!廉大人在哪抓人呢?带本侯一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屋的王长明,这会儿突然拽着一个胖大姐进来,扬着下巴满脸得意!“我还把鸨娘子也给拽来了!” ……被挽着胳膊拽来的鸨娘子,一脸苦逼,“我们干这种营生的,煮个五行草堕胎也犯法啊?” 九幽听的好奇,“五行草堕胎?” 鸨娘子慢吞吞的走过来,又是整理衣襟又是按按鬓发的,很快就扭回了风骚样子。 “是啊。我们做那种营生的,又不像红馆妓子的行当,他们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不至于怀孕,可我们的姑娘怀孕是不行的,就只好常年备着打胎药,我们那最常用的就是五行草了。” 鸨娘子说着话,脸上也是难得的苦涩强笑。 “五行草又名五方草、马齿苋,乡间农野里几乎随处可见。性凉,在有孕初期有滑胎之效,临盆之际却是催生良药。” 鸨娘子说着,恍然想起似的, “说五行草到催生……话说我们那楼以前有个姑娘就是瘦小,怀孕了也不知道,知道了就服五行草煎的药…结果母子俩个双双去了,医师说是月份大了,流不下去,又生不出来才致使如此的……于是吓得那楼曾一度禁止服用五行草了呢。那楼刚好是情锁姑娘所住。” 九幽听的思绪乱糟糟的,只好随便找了座椅,拽上王长明一起坐着思考了。 她杵着高脚桌的桌沿,眼望着对面座上的瘦大姐,希望瞅出点什么思绪来。 王长明忽然瞪大了眼,盯着九幽身旁的木头椅子!“快快快起来!我好像看见血迹了!” 吓得九幽一个激灵就蹦起来了! “哪呢哪呢?” 俩人凑近凳子靠背仔细观察,发现就是仿年轮画的树眼。 气的九幽蹦起来一拍王富贵脑壳!“混蛋玩应!” 不管王长明呲牙咧嘴捂脑袋,九幽懒得理他,扭头去看跪在地上,肩膀瑟缩的鸨娘子, “如果情锁姑娘自己的住处煮不出马齿苋的话,那肯定要借助别人的厨房了。总还会有人看到的,有人看到就该有人知道。” 鸨娘子脸色骤变,眼珠不会转似的僵硬抬起,直勾勾看着她。 “侯爷……此言何意啊?” 九幽忍不住唇角一勾,噙着丝冷笑: “呵!何意?我怎么觉得,你们这揽月楼上下,都在合起伙来愚弄本侯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九幽干脆一巴掌‘啪——’的拍上桌面! 桌面一声狂震的巨响。 鸨娘子猛地抬头,瞪大的眼惊恐错愕:“侯爷息怒!……老奴家岂敢啊!” 九幽冷着脸,越想越觉得不对,“大胆!究竟谁给你们下的令,守口如瓶,又是谁教你们合起伙来,污蔑本侯?!说本侯药死胎儿,逼情锁自尽,证据呢?!” 第438章 438何必翻个底朝天 一旁的尉官见此情景,贸然冲上前来,一脸正色道, “侯爷!下官有话当讲,侯爷既已安然无事,便就此作罢吧!何必非要翻出个底朝天,以卵击石?” 九幽冷眼瞧他,“什么叫以卵击石?本侯都把案情调查的差不多了,这时候你倒让本侯作罢?难道连你都知道是谁陷害本侯,却不说?这样的恶气,本侯怎么咽得下!” 这尉官也不吭声,扭头跟鸨娘子喊了句,“你们这些闲杂人等出去!本官有话与君侯私说!” 鸨娘子一愣,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拽着小丫鬟,眼见官兵又推了那送药的男人出来,一帮‘闲杂人等’马不停蹄的跑了… 九幽看的眉头纠结,“放肆!他们都是命案相关人,哪儿的什么闲杂人等?哪来的权力叫你都给放跑了?!” 尉官陪着笑脸, “侯爷,此事用不着他们了。侯爷不是想知道事情原委么,下官这就给您娓娓道来!” “哦?你说。”眼前这个尉官看着一本正经,却十足的有心机着呢,聪明的让九幽反感。 “归根究底,想必侯爷自己也清楚,如今朝中人称三派,有以太宰为首的‘拥护派’,还有反对太宰的‘反护派’,也有夹在中间的‘中立派’。反护派里的‘拥帝党’与中立派不同,反护派有胆子光明正大跟太宰作对、拥护皇帝;中立派的人则只敢背地里行事。” “本侯要听的是谁诬陷的本侯!本侯初来乍到一人,不至于得罪朝廷那么多人合伙整治本侯吧?” “那可不是这么理解的,侯爷虽然没得罪其中谁人,但以太宰义子的身份,就足以得罪反护派所有人。所以趁现在侯爷未入仕途,也扎根不稳,就他们****的来打击,侯爷得太宰庇佑平安无事即可,何必查到巨蟒头上。” “……这么说,你们都知道是干的谁了?!” “反护派做事不会太滴水不漏,侯爷若在京城多待几日自然也看得清了。” 九幽怒了,“是谁?凭什么你们都知道!你把那人说出来,本侯非要个公道不可!” 尉官低了头,喋喋不休,“侯爷,何必如此呢。” “凭什么要本侯背黑锅啊!你们知道是谁不告诉本侯是吧?好!本侯自己查!” 九幽怒气冲冲的摔门进去,就看见鸨娘子那帮人,都围在门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把情锁陪客的名册,给本侯拿过来!” 一时语无伦次,她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直到名册在手,还翻开了几页,她才反应过来。 “平常女子怀孕多久能看出来?” “半个月到一个月吧。” “马齿苋能打掉的胎在几个月内?” “三个月。” “给我查,这个时间段内情锁都有过谁!” 然后屋里就站着几个人给侯爷查案。 ——自大厅出来以后,她急忙上楼,没人注意到,她袖里的铃铛无风自己摇晃,绯月一拢衣袖、细白的皓腕上,手镯挂着的香囊和铃铛无声而摇。 第439章 439怎么帮是你的事 婉腰窈窕的花魁姑娘,到自己房前一打开门,迎面就看见了那个披黑斗篷、白发男子的背影。 她随即低头,躬身行礼,“少主何事急着叫我?” 斗篷白发的人转过来,是一张戴了半副面具的脸,瞳色浅金,唇若樱红,怀里抱着个大花老虎枕。 一出声,就是宛若乐器的绝妙嗓音,冰冷又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帮她。” “这……奴家夹在自己势力和太宰势力两边,容易引起破釜沉舟,实在是不知怎么帮。” “怎么帮是你的事,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君侯察觉到背后的势力,我们不帮,只怕便宜了别人邀功。” 绯月轻抬羽睫,翦水双瞳落在他的怀里,刹时朱唇轻颤…“少主…这个老虎怎么又回来了?难道被…” “并未漏局,只是这棉絮沾了水,蛰蛊伏在其中会变异的,未免后果不可预计,我便收回来了。” 她闻听此言,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也怕连自己一起暴露。却又有别的不解, “少主的意思是,那位将军是弃子了?” “未免他狗急跳墙,我去请示义父,是否灭口。” …… 老鸨等人都被她撵出去了,站着查了半天的官兵,突然乐呵呵的往负手而站、沉思状的小侯爷面前献宝,“侯爷侯爷!就是这页,有仨,俩在近日死于非命。” “那不还剩一个呢吗!…你不要说那个是本侯啊!” “那倒不是,除了侯爷您之外的还有三个。” “那就是他没跑了,给本侯抓过来!本侯亲自审!!” 就在小侯爷刚吼完,便听门外尉官道,“姑娘可有案情相告?无事不得入内!” 九幽侧头一看,只见个红衣姑娘手里托个小包裹,急切的道“奴家有东西!有情锁的遗物交由大人?” 小侯爷边招手不耽误走道,“姑娘有什么东西相赠?来让本侯看看!” 九幽只搭眼一瞧,嚯这姑娘长得不赖啊! 天生双眼皮瑞凤眼,双瞳剪水,盈盈一笑好似秋水潋滟,满眼都是深情,鹅蛋脸型,面皮是雪里透着粉,人面桃花,朱红口脂的大气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可涂在她唇上太白皙美艳了…… 这姑娘身材真叫一个婀娜,穿着对襟抹胸红裙,前襟露出高傲的球陷,头上挽了个朝云近香髻,斜插金雀钗步摇,好不奢靡。 红配金,美貌张扬大气,一看就非等闲。 “姑娘长相惊艳,想必也是魁首之列,不知姑娘有何东西要交由本侯?” 她纤纤玉手轻抬,掩口轻笑,露出雪白皓腕、还有腕上带铃铛的金镯,“回禀侯爷,本也不是大事…也就是女儿家的琐碎小事罢了。奴家这里装了一盒漱口盐,是情锁之前送我的,她说用这个刷的牙白…” 九幽当时就愣了,看她往自己手里递,茫然问,“你是要给本侯用吗?其实本侯府里的漱口盐也挺白……” 她掰开侯爷的手,温柔柔的往九幽手里塞巴掌大的包裹,把小侯爷都惊呆了。 第440章 440赵公子带来了 待侯爷拿稳后,这姑娘又以手掩面,凤眼微垂,含羞带怯的叹息一声, “唉,本来奴家挺感激这个知心姐妹的,可她突然没了,奴家留着也心痛,不如侯爷拿回去,等日后陪她一同下葬吧?” 饶是九幽是个女的,都觉得这大姐太有风情了,不止媚,还大气,太让人想爱了! “行,没问题,姑娘还有别的事吗?” “只有这些女儿家的琐碎小事,奴家便不打扰侯爷啦。” 这姑娘扭身就走,细腰红裙翩跹,她又侧回头笑颜明媚,还冲她眨眼,“侯爷大可和人家比一比~谁的牙白呀。” 那姑娘走之后,九幽挺郁闷,连忙找门口尉官,她说话都捂着嘴,寻思自己牙黄呢。“去姑娘屋里给本侯借个小镜去。” “这屋里不是有吗?” “混蛋玩意儿!情锁的镜子本侯敢照吗?大白天不怕显灵咋的?” 尉官这才点头,任劳任怨去敲别人门了。 ……结果,不大一会儿,那个尉官一手是小镜,一手拎着人衣领子,还有俩官兵按着肩膀、把人给带来了。 小侯爷拿着巴掌大的黄铜小镜,呲着牙左照右照,很纳闷,自己牙还挺白呀,也没有菜叶子,刚才那姑娘是什么意思呢…… 一旁的尉官给介绍,“侯爷,这位赵公子带来了。” 侯爷这才低头去看,只见这人,锦衣绣锻的一个纨绔公子样,头插金鸡簪,一身毛翎衫,还是个细长眉眼的猥琐脸。 此时酡红个脸,半醉半醒的给逮来。 都不等这家伙醒酒了,就被拿铁铐子、锁链子桎梏着,吊在了情锁悬梁之处的梁栋上。 小侯爷领着王长明,搬俩小板凳,就坐这看着。 眼见着一盆冷水,把醉酒的赵公子给泼醒了,这家伙脾气也大,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口里吐水鼻里流脓的、张嘴大骂! “凑!日了你哥的,哪个犊子阴的大爷!” 九幽眯眸冷笑,“姓赵的,猖狂个屁!瞪大了狗眼听,竖起耳朵瞅!你这是在哪呢?都阶下囚还敢日本侯他哥?!” 一回味‘日了你哥’这几个字,恨的九幽牙根都痒痒啊。她都不敢日自己哥呢,他算哪门子啊?! 尤其是这个姓赵的!她最近刚跟姓赵的女人掐完架,对姓赵的都恨的后槽牙痒痒! 九幽当即给一旁的尉官使了个眼色,“给他裤子扒了!再给本侯拿把刀来。” 尉官一愣,也不敢怠慢,硬着头皮把人家裤子给扒了。 赵公子一抬头,两眼浑浊的扫了一圈,几番挣扎嘶吼。 “干!你是什么人!绑本大爷干啥!喂喂喂你别扒啊!滚你哥的,裤衩子都碎了!本大爷招你惹你了啊!” 王长明见状,连忙扭过身来看小侯爷,一双杏仁眼瞪得溜圆,“你扒人裤子干啥!他长的歪瓜裂枣的,这你也下得去口啊?” 一旁的尉官见事不好,又不敢拦,而那头……都把人家扒到最里边的亵裤了,赵公子愣是夹着腿不让扒,尉官也无可奈何,赶紧道, 第441章 441赵子龙后人 “侯爷!他有来头啊!京城赵家,怎么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跟过独孤郎打江山的家族,哪有好惹的!” 纨绔公子一听这事儿有缓,连忙道,“对啊!本大爷好歹姓个赵呢!我们宗亲赵子龙当年,可是前三国名将呐!没招你没惹你的,为么子绑了大爷,还要扒裤衩子!!” 九幽也一眯眼,冷笑讥诮着,“本侯祖上还是刘家大汉天子呢!扯那些没用的干啥,陷害本侯的事儿,你肯定脱不了干系,” “本大爷怎么就诬陷你了!” 小侯爷面无表情,“情锁死了。” “情锁死了?…凑,那也不关我屁事啊!她不是自杀吗!”赵公子环视四周,两眼瞪大,满面惊恐! “卧槽……她就在这吊的?” “她就自尽在此,还怀了孩子,可惜又被你买凶送打胎药流掉了。最近就仨人跟她睡过,那俩都死了,不是你害的她还能是谁?” “干!那俩死了凭啥就赖本大爷身上啊?本大爷不就在她屋里一宿么,至于一个两个都要弄死本大爷吗!” “那你挺狠啊,睡一回就怀上了?” “啥玩应怀了啊?本大爷前些天喝多了,在她房里睡个觉,这男人都醉的不省人事了,那情锁还能对本大爷起邪念吗?” “别扯那些没用的!十天前,七月一那晚上,情锁怀孕了,不是你干的还有谁啊?” 赵公子歪个头,呲牙想, “还有谁…还有谁呢,哪个孙子扶本大爷进屋的啊?” 这家伙皱着眉,眼睛往棚上瞅,待看到情锁自挂东南枝那房梁时,忽然恍然大明白…然后就闭上了嘴。 “姓赵的,你知道还有谁了是吧?” 赵公子干脆闭口当哑巴。 “说吧,你要是不说那人是谁,你的嫌疑就最大,看见京兆尹廉正没?他谁都不怕,昨天还给本侯关了好几个时辰的小黑屋,今天让你也感受感受?” 赵公子直瞪眼,五官都扭曲了! “你!你们还敢严刑逼供吗?” 只见黑衣小侯爷恭恭敬敬的给廉大人行礼,“京兆尹,该您大展雄风了。” 廉老头点了点头,一脸的冷面无情,“你大可放心,本官不用刑,带你去的地方待遇比监牢好。” 赵公子闻言,还挺不信,“牢里饭好吃吗?好吃本大爷就住几天!” 九幽气的直接去抓一旁尉官的刀! “本侯虽然不能杀你,但世间多一个阉党,还是不成问题的。” 怕小侯爷一气之下真动刀,那个尉官死死按住自己刀柄,“侯爷息怒!息怒啊!” 廉大人赶紧吩咐官兵,“来人,给嫌犯带下去,关小黑屋里以理相劝!” 小侯爷也就做做样子,吓得一群官兵赶紧把赵公子弄下来,又手忙脚乱给他穿裤子,蒙眼睛带下去了。 廉大人看了看小侯爷,“侯爷对嫌犯有多大把握?” “对这个嫌犯没把握,但是真相很接近了。廉大人,你们没放那个屠不平走吧?” “那人挺有本事,本官派了四个官兵看着呢。” 第442章 442案情重演 “劳烦廉大人把屠不平,和情锁那个丫鬟带屋里来,然后咱们四个案情重演。” ……片刻后,小丫鬟刚一进来,就看见小侯爷手捋着麻绳,正按照斩断的白绫加上房梁断的那块,测定距离之后往房梁上一搭、系着死扣。 小侯爷一回头,就喊那丫鬟,“你过来,站情锁上吊那个凳子上,把这麻绳套上去。” 小丫鬟当时就哭了,“侯爷饶命……奴婢是做错了什么,您要吊死奴婢……” “别怕,你去试试,你个头儿跟情锁差不多高,不是让你死。” 丫鬟满脸泪水,后退着要往们那跑,说话都带了哭腔,“脖子都吊上了,不死也掉层皮啊…” 谁料这黑衣小侯爷突然发狠,眼神那叫一个凶狠残暴!“少废话!你再不自己吊,老子就给你挂上去!” 有侯爷发话,门口的官兵刷刷站了一排,给门堵的严严实实。 廉正连忙呵斥!“君侯!注意你的言辞和情绪!别跟土匪地痞似的!” 小丫鬟还是边哭便踩上凳子。 屠不平眼皮一抬,“侯爷这是杀鸡儆猴吗?” 小侯爷指着踩凳子上,踮脚去够绳子圈的小丫鬟,笑着道,“廉大人,屠前辈,您二位可看出不妥了?” 廉大人眼皮一抬,看着为了把自己脖子挂上去,累的呼哧带喘的小丫鬟,“你扣系高了,那丫鬟够不着。” 小侯爷一脸冷静,沉稳一笑,“没系错,这就是情锁系扣的位置,请两位大人大胆判断一下,这说明什么?” 廉大人点点头,“说明是有人将情锁挂上去的,最起码这个人比情锁高半个头。” “有人擦去了现场的痕迹,有人替真凶隐瞒事实,而且这真凶的帮凶到处都是,屠前辈身为仵作界的楷模,肯定早就看出这些漏洞了,您是在替何人隐瞒呢?” 小侯爷一边把小丫鬟从凳子上拉下来,一边冷脸去瞪屠不平。 黑衣胖老头脸上僵冷,喏喏道,“是老朽无能,看不出来,侯爷自有翻案能耐,也不必拿老朽开刀。” “屋里有淡淡的腥气味儿,而且前几天情锁堕过胎,她都心灰意冷要死了,还能把屋里收拾的这么干净吗,不可能一点血迹不留,除非被人清洗过了。” 屠老头叹了口气,“用醋泼地,如果曾经有过血迹,会显现出红色,这是老朽唯一能说的,这事儿与老朽无关。” 小侯爷摆手,“屠前辈别想着走,让人拿一坛子醋来!” 一旁的尉官去而又返,怀里抱着个陶坛子,“侯爷,米醋。” “往地上泼,连椅子凳子都不放过。” 尉官很耿直,让官兵倒进碗里往地上泼,而他第一碗就泼九幽脚底下了,然后一群人就看吧,小侯爷脚底瞬间一片暗红!吓得她跟烫了脚似的,连忙往廉大人身边儿靠。 廉大人刚想嫌弃小侯爷胆儿小,这家伙就拿两只细白爪子抓住他衣领,琥珀双眸满眼惊恐…他一寻思,毕竟是个孩子,也就由着她抓了。 第443章 443打道回府 其中在九幽坐过的椅子上,那个之前和王富贵俩,以为是血迹的朱砂树眼、也浮现出一滩暗红,又跟眼泪似的以水柱轨迹垂下椅子,分开两侧淌下椅子,又在椅子地上看到了一片、喷溅雨点似的血迹,又像是下雨天滴答成一滩。 九幽跟身旁的廉大人对视一眼,廉大人花白胡子一抖,小声问她,“这是趁人活着,取什么东西吧?” 没想到廉老头想的比她还丰富,虽然只是个猜测,可九幽也佩服他的大胆假设。 “怪不得情锁会哭嚎,就算割肉这样,也不得疼死啊。” 俩人心里有数了,小侯爷装模作样站直了身,一挥手,“廉大人,能让屠前辈再次验尸吗?” “准,打道回府!” …… 一群人再回到停尸的刑房,然后又是面对白衣女尸。 只不过这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衙役拿甘草汁给女尸浑身涂上了,果然现出肩膀上、手臂上的好多人的抓痕指印,膝盖上也是。 说明这姑娘生前被人按住肩膀,束缚双手跪地上,应该是那时候被强行灌药。 屠前辈早就看过一遍了,甘草汁现形也是他提的,而这场景明显是鸿门宴,他自然是什么都不说。 廉大人还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他重操旧业提点几句, 一旁的黑衣小侯爷,刚把她手里的一包漱口盐搁木板上,却直接去捏着女尸的下巴,顺着鼻子颌骨去掰开嘴…… 她那双琥珀大眼本来聚精会神,可掰开入目的!确满嘴黑黄之物,瞬间一股恶臭充斥了整个屋子! 一群人瞬间齐刷刷扭头看过来,“嚯——!”声之后都连忙捂鼻子, 王长明直捏鼻子扇袖子,“君侯你把女尸咋了啊!咋这么臭啊!” “君侯你把女尸大肠拽出来了吗?” 女尸嘴里已经无比腐臭难闻了,九幽只觉胃里翻腾的连前天的饭都要吐出来……赶紧松开手,拿手背挡住鼻子,躲远点儿, “快快快哪有水盆?本侯要洗手,再晚会我就吐了!” 一旁的廉大人都不禁拿袖子捂脸,锐利的双瞳里都带了血丝,“别说了上门口洗去吧,本官马上就要吐了…” 一旁的屠前辈道,“仵作这行不怕尸臭也是有诀窍的,以后你要干这行,接触死尸之前含片生姜,鼻子上抹抹麻油,实在不行就在火盆里撒醋迈过去。” 在门口木架的水盆里洗手的九幽,头也不回的道,“本侯吃饱了撑的干仵作啊?本侯上战场还行,杀人如麻多痛快。” 廉大人顺口呵斥,“庸俗!血腥!上战场那是为了保家卫国!” 九幽也不听他喊口号,拿艾草皂洗完了手,就扭回身来,甩甩手上的水珠,眼瞧着众位,“听揽月楼的姑娘说,情锁有一口白牙,可本侯刚才一看,那嘴里不知是什么黑乎乎的,情锁安静了一天才上吊,为什么不抽空刷个牙?除非是有人灌她喝药,还是让她说不了话的药,” 屠前辈一摸下巴,略带讽笑,“君侯推测的就好像亲眼所见,亲手所为一样。” 第444章 444少瞳膜 “本侯不止会推测,还会设身处地重现当时的情况呢,谁让本侯有个南疆兄弟呢。” 王长明举着袖子躲她甩水,这小侯爷却跟她玩上了,就往她脸上甩!气的王长明一把抓住她的手,拿自己袖子给她擦干净了水。 小侯爷得了空,眼睛笑嘻嘻的瞅着屠前辈,“为什么屠前辈不愿扒开她的嘴,看看里面的名堂呢?” 屠前辈直挥手,顺口便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呗。” 一旁的廉大人真叫老当益壮,连小侯爷都被臭走了,等臭味消了不少,他就站木板床前盯着女尸瞧。“这女尸不止嘴臭,整个都要臭了啊,你看那苍蝇,就围着女尸的脸转,像看见屎了一样!” 九幽走过去扇苍蝇,扇了一只又来一只……嗡嗡嗡的,还都就落在女尸眼睛上,她跟廉大人对视一眼,又齐刷刷仔细端详……只见因刚才开合了女尸的嘴,指使女尸眼睛合不上,此时那双合不上的眼睛流出白脓,细一看全是蛆虫…… 小侯爷当时恶心的不行了,直接后退一步撞在墙上,恶心的浑身都发麻…“你们看女尸的眼睛!怎么可能才两天就生出这么多蛆?” 廉大人老脸一怂拉,眼睛却瞪得溜圆,“怪不得招苍蝇呢,太恶心了!” 屠不平也不顾恶心,找了旁边儿的白绫子缠在手上,就去分开女尸的眼睛看,淡淡道, “女尸的眼睛少了一层瞳膜。” 说完后,他潇洒的解下白绫子扔到一边儿,自个儿去门口水盆里洗手。 廉大人恍然大悟,“所以是有人为了取瞳膜,才让此女子在椅子上流了那么多血,事后眼睛感染溃烂,情锁才夜半哭嚎,最后忍不住自尽,都是因为疼的?” 那个瘦子尉官脸拉的老长,又僵硬又惊恐的朝几个破案的问,“瞳膜这玩应儿有用吗?” 九幽对此非常有见解,“当然有用啊!听我那南疆兄弟说,瞳膜换眼术,让失明的人重见光明!” 廉正一挥袖子,忽然负手而站,觉得破案近在眉睫,胸有成竹了,“如果情锁哭是因为没了瞳膜,那凶手应该是在情锁死的前一天,摘走瞳膜。” 九幽指着尉官,“你现在,请屋里闲杂人等都出去,就本侯和廉大人在屋里,我俩要向屠前辈讨教真凶是谁。” 王长明不禁挥手!“喂喂喂!敢情儿咱们几个就我被拒之门外了啊?” 一看王富贵死不瞑目的样儿,尉官也很客气,“王公子快走吧?耽误了大人办案,卑职就用脚踹了!” “无情!你们太无情了!!” 王长明等众人被轰出门外,停尸的刑房门一关,王长明就贴在门上了……试图听见点儿什么,可是里面声音太小,她啥也没听见。 旁边的尉官还吓唬她,“王公子……您别靠着门啊,这门上崩过的人血,比你吃的肉都多。” 王富贵一脸惊恐,连忙跳下来跑远了,一边儿让官兵给拍后背的灰,一边儿瞪大眼睛问,“当真?” 第445章 445不可说的秘密 大凡京畿的显贵子弟,即使再纨绔,总或多或少有傲慢习气,那是骨子里透出到皮肉的东西,连君侯都不豁免。 可这王公子却没架子,看似疯癫实则憨态可掬,好像跟谁都合得来。 连这两天才接触的官兵,都乐意跟她搭茬逗闷子。也是瞧着王公子这惊恐的样儿,瞪得眼睛像铜铃,瞧一眼大黑门,瞧一眼官兵, 尉官和一群官兵忍不住乐了,还没哈哈两声,里面的门就开了! ‘吱嘎’一声过后,两扇而开的暗褐色朽木门里,只见屠老前辈先迈小脚走了出来,他两只袖子略略上挽,顺势而下甩着两手,估摸着是刚净完手。 看他那表情很惶恐,双目离隔,脸上皱纹松散,而紧随其后的小侯爷也出来了,两手一直抱着拳,毕恭毕敬的,满脸笑容,“多谢屠前辈英勇正义!真是救了本侯了,您放心,本侯会让廉大人保护重要证人的,今晚本侯亲自送五百两黄金到您家!” 最后出来的廉大人笑容满面,捋着胡子, “屠老不愧是德高望重之人,多谢您协助本官破案,本官定会派官兵日夜保护您的。” 连官兵都傻眼了…饶是他们整日追随的,也甚少见这位廉京兆尹笑,“究竟是啥案子,把大人乐成这样啊?” 不止外头的人茫然,也将一同从里头出来的、屠前辈给整懵了,“侯爷廉大人你俩别这样,老朽什么都没说啊,什么忙也没帮上,用什么官兵啊,不用……” 这小侯爷笑的脸颊肉紧绷,那眼神亮晶晶的,点头如鸡啄碎米,“您老放心,我懂,我懂!本侯保证跟谁说你什么都没说!” 屠不平听的更瘆得慌了,这小侯爷要是耍起威风来,他还能从容接招,但他这副笑里藏刀的样儿,明知不怀好意也挑不出毛病来。 廉大人嘴唇一松,没忍住就笑了声……待见大家齐刷刷瞪眼瞅他,他旋即举拳搁嘴边清咳,“咳咳,囹圄刑牢阴气森寒,今日便先作罢,且容本官回去梳理思路,劳辛诸位了。” 一群人只得配合大人客套,皆称不敢,九幽寻思自己也得客气一下,刚张开嘴,就见廉大人瞥了眼他身后的官兵,又问了句,“屠前辈真不用官兵保护吗?” 虽然单瞧大人这意思,怕是警告呢,可屠不平也不是没经过事的小老百姓,倒觉得让他多官兵跟着、自己会更危险,便连连摆手: “多谢廉大人好意!老朽无功不受禄!” 但凡人不瞎,都能看出来这仨人搁这打哑谜呢,奈何此时也不能问,就眼巴巴的跟着大人往出送人。 直到把人送出京兆府,小侯爷临出门还千恩万谢,其他人瞧着,也不知这仨人在里头干了什么勾当,神神秘秘还半遮半掩的,都迷茫了……也不敢追着自家大人问,就都围过来凑侯爷面前,还问呢,“侯爷啊,屠不平全说了?” 小侯爷笑的满脸灿烂,“没有,没有。” 这会儿王长明都满脸鄙夷了,“侯爷你装什么装!脸上都快笑出褶子了,你就快能包包子了!” 九幽摆正了表情,轻咳一声,又躬身向廉大人抱拳:“廉大人啊,你挑几个人,今晚咱们破案去。” “本官乐意奉陪。” …… 第446章 446上面让我解决你 夜色中天,大月亮被天狗咬了一口。 晴朗暗空之下,尽是清新干洌的草叶香。被竹林怀抱的屋舍,以栅栏围起,外头的大黑木门古旧朽破,似乎是这条小巷的标准配置。 ——却有人、不走大门踩墙而入,硬实的靴底擦过青石板,漆黑的斗篷掠过地上的木器闸刀,一股狠劲儿‘嘭’的拽开了屋门,只见一双银黑护爪,在月光下泛着锐利寒光。 屋里的老头和儿子,正被父亲拿双拐扶着、练走路。 外屋突然一声巨响,老头心头一紧,连忙放下儿子自己拄拐,自己出里屋去看,刚推开门,迎面就撞上了一双尖锐的铁爪! 这个身披黑斗篷的人浑身黑衣,携带一身冷冽煞气,头戴遮了一半眼睛的笠帽,露出的半张脸、唇色在灯下像舔血了的红,漆黑笠帽里划出几缕泛着银光的发丝。 屠不平自一看见这人,就吓得老脸全无血色,这个身穿斗篷的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直接一伸又尖又长的铁爪、扼住了他的喉咙! 屠不平只来得及看见,他十个指头的狼牙护指铁手爪寒光迸射,仿佛能看见洗不净的血迹。 “你…是谁!” 这个身披黑斗篷的人,一开嗓就是低沉绵媚的嗓音,雌雄莫辩。“你漏局了,上面让我来解决你!” 屠不平瞪大了眼,双手紧抠着他的铁手爪…却因呼吸不畅,脸都憋的紫红,“我没…没说!我什么都没!” “灭你口而已,你说不说都要死。” 后头拄拐过来的半大小子“啊”一声大叫!干瘦干瘦的身体扔开拐,猛地抱住漆黑斗篷“放开我爹!啊我爹!!” 斗篷之人红唇一扯,抬腿一踹,“滚开!” 屠不平一看儿子被踢了,更疯了!双手顺着这人的胳膊就抓掐撕扯! “我儿子!我儿子!你们骗我…你们这群混蛋骗我!” “老东西,掐死你太便宜你了!” 那斗篷之人冷哼一声,就甩开他的脖子、将老头摔在了一边儿地上,父子俩趴着抱在一块儿,满眼惊恐愤怒的瞪着那个斗篷之人,身体却害怕的往后退,口中不住的说,“残暴小人卸磨杀驴!他们老马家出去打仗都不得好死!乱箭攒心尸体让狗吃!!” 就在那个斗篷之人的硬底靴头走近,还抄起了他腰间的刀时——只听有人自门外而入,突然闯进来大喊,“放肆!你要灭口问过老子了吗!?” 只见窜进屋的瘦挑身影,手握一道红光,一挥剑就横在了斗篷之人的刀前面! 地上的屠老头一看有人来了,欣喜若狂,细一看单是小君侯一个! 从敞开的门外照进来月光,冷风骤凉,这小侯爷穿的一身黑衣,手握烫铁剑,真是一寸长一寸强,跟那斗篷之人比划了半天、又一脚踹掉他手里的剑! 黑斗篷的刺客一看不是善茬,一挥铁爪就朝她面门而来!对于近身打架小侯爷明显擅长,三五下就一拳——锤在对手胸口,又补上一脚! 第447章 447本侯护你周全 这小侯爷身手爽利,一脚就把那穿黑斗篷的人、给踹倒在地了,仄歪的黑影如同瘦竹竿一般,从笠帽里露出满头银发,还有一张拿墨迹画了、粗眉鬼眼的脸。 这人捂着胸口起来,顿时一口血喷出、甚至还溅到了刚爬起来的屠不平身上。刹时红唇浸透了血,一样的鲜红。 他挣扎着要起来,侯爷的剑已经横在了他脖子上,刃锋与皮肉不足寸厘。只见俊美的小侯爷眉眼冰冷,“是谁指使你的?说!问不出屠不平老子还问不出你吗?” 一旁的屠不平正往起扶儿子,见状直接哭出来,老泪纵横,“多谢侯爷救命之恩!虽然您拿我当诱饵,可我看出来了,这群没人性的卸磨杀驴啊!” 地上捂着胸口,红唇吐血的家伙眼神锐利的看着侯爷,“你以为主子就派了我来灭口吗?君侯你最好别走,你走了照样有人前仆后继,来灭口。” 这俩还没说话,那个干瘦的儿子趴在自己爹肩头,‘嗷’一声嚎啕大哭,喊着“爹啊…爹啊!” 小侯爷抖了抖手里的剑,骂了声“嘴硬!” 就扭头去看屠不平,“前辈也看见了,本侯能破案能打架,你要庇护的人却想杀你灭口。你要是说出主谋,本侯定会护你周全,你要是不帮本侯,本侯也没法帮你。” 屠不平擦着眼泪,搂住自己儿子,咬牙切齿道,“是马超群!是平西将军马超群!他跟今天那个姓赵的是一伙儿,他取那女人的瞳膜给一个男的装上了,是我摘的瞳膜安上的。” “你就是一个屠夫,怎么会懂这种歪门邪道?” “我只认识马超群!我只负责动刀,马超群准备的药物和用具,君侯你听着,是马超群要害你,他们马家对太宰恨之入骨了!!” 九幽点头,手上还拎着剑,“你说的可当真?可愿为本侯作证?你放心,本侯定会护你周全,本侯只与马超群结梁子,不殃及无辜。” 屠不平一咬牙一跺脚,擦干眼泪,“敢!他都灭口了,我凭什么还隐瞒!” 小侯爷闻言笑了,“多谢屠前辈仗义相救,本侯应允您的五百两黄金,现在就兑现。” 屠不平都没听懂,“啊?” 九幽就朝门外一喊,“廉大人!快把本侯的五百两黄金带上来!” 然后就看自门外,一个戴头盔穿软甲、配腰刀的男人抱着一个木头箱子进来了,直接把箱子撂地下了,他身后还跟着俩同样装扮的,一人抱着个木头箱子,同样撂在地上,仨箱子摞在了一起。 随后进来的廉大人揉着腰,还有一群官兵忽然涌进屋里。 苦了京兆尹那一把老骨,也不知磕哪了还是,廉大人满脸皱巴巴的,脑门上蹭了裹草叶的黄泥,还呲牙咧嘴道,“君侯你怎么指东打西的啊!让本官带人在后墙窗户那蹲守一晚上、你们却从大门开打!” 地上躺着的斗篷男子也抹着唇上血红,眼巴巴的看着她的下巴颏,她只顾直挺挺的站着了。“侯爷快把剑拿开,烫脸。” 第448章 448你们是一伙的? 九幽这才想起来,“噢”了声,就把剑收入鞘里,顺便伸手去扶地上的男子,他红唇一歪,哼道,“你还真踹啊,打疼我了…罚你今晚给我舒筋活血一晚上,不许睡觉。” 等屠不平父子俩被官兵围在屋里,廉大人还问他,“你所说的话本官都听清楚了,看在你迷途知返,改过自陈、揭露案情的面上,京兆府必定会从轻发落。” 屠不平傻眼了,还不敢相信,指着九幽和穿斗篷的…“你们…是一伙的?我明明看见你给他打吐血了!” 九幽给他揉胸口没空回,满头银灰发丝的男子冷哼道,“是猪血,恶心死小爷了,要不是君侯苦苦哀求,老子才不会陪她做戏挨打,恶心的以后都不想吃血豆腐了。” 君侯猛地直起身瞪他,也不揉胸口了,“喂!你这个人…本侯什么时候苦苦哀求了?明明是你上杆子想来帮忙的。” 一看俩人还真是熟人做戏,屠不平只觉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就骈腿坐地下了,他眼前一黑,差点气吐了血。 “君侯!你也是奸诈小人!我看错你们了……都是骗子!!” 一看爹这要死的样,干瘦的孩子也随着做地下哭,“爹啊!爹!” 九幽无奈道,“您可别这么说,一报还一报,你们合谋嫁祸本侯,还不准本侯礼尚往来了?还有今天,你假装不认识本侯,却不好好验尸,引人误导凶手去本侯身上,你心肠也太坏了。” 屠不平瞪大了眼,“君侯…你认识我?” “那天夜里,你满手是血去老木头家里洗手,却没想到本侯和宇文乾嘉在那里。而今天见面,你也没想到要陷害的人,却在你们作案当天有过一面之缘。” 屠不平这回真瘫了,搂着儿子却笑了,“是啊,一报还一报,我不该怪君侯,我能说的也都说了,我儿子也好了……这事儿我参与的就这些,换眼用的药都是金主给提供的,金主给我的酬劳是医好儿子的腿。” 廉大人看了看九幽,“马超群将军本官见过,习武之人,也不像会旁门左道巫术邪法的样子。” 屋里正说着,突然有个飞刀扎破窗户钉进屠不平身后的土墙里! 廉大人真是警觉,挥手让官兵出去!“是谁?别怕!” 廉大人的官兵跑出去好几个,屋里空了一半,屠不平连忙起身去看,只见随飞刀扔进来一封信,屋里灯光昏暗,九幽连忙喊,“信上写的啥!” 而九幽等人也凑近屠不平,要看那封信,屠不平喊了声“去去去”,双手展开那封信,目光落在纸上,漂亮的行书只有一句话,他苍老的声音念出口: “玄机阁不留漏局的人” 颤着嘴念完之后,屠不平猛地瞪大眼侧头看儿子,只见儿子抱着腿瘫坐在地上了,血从他七窍淌出、已经滴答到了地上,眼球突出脸上没肉了,口中微弱的喊着“疼…” 屠不平心里一口气提不上来,瞪得目眦尽裂! 第449章 449人蛹 只见这干瘦的儿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肉质消失,衣服里空了,附骨而生蛆,刚才还是个人,当场化成干尸皮包骨,剩皮包骨还不算,从他腿骨膝盖里开始肿胀发胖,蠕动的东西咬开皮肉,蛆虫破皮而出,连血都没有! “啊!!!” 吓得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小侯爷,突然惊叫一声,惨白个脸满眼湿润,一下子倒在身后的斗篷男子怀里了! 屋里刚才还剑拔弩张,气氛焦灼,突然就以屠夫儿子为原点,围成圆的一群人,就跟中间开花似的,‘轰’一下都炸出八竿子远去! 民居深巷的砖土墙壁已生湿苔,挤巴巴的廊屋堆了这些人,见不惯此刻的岂止一个小侯爷?其他人也瞬间被吓的嗷嗷喊,连纪律个禁军都脸惨白,低沉粗犷的嗓子“嗷嗷嗷”就开喊上了!他带来的禁军都把纪律挤在中间,凑一起发抖,一群人连忙靠后聚堆儿。 屠不平也白着个脸红着眼睛,廉正怕他去接触孵化蛆虫的儿子,拼了老劲儿拽走他! “儿子!儿子你怎么……” “后退!快后退!那不是你儿子尸体了,那是用人养蛊虫呢!” 眼瞧着乱哄哄的一幕,自那蛆骨蜕皮一开始,女侯爷便一簇冷气顺脊梁骨窜来,像是被一条冰凉的蛇盘上了,冷的她浑身紧绷,满脑子发麻,一身皮肉都在颤栗…她站都站不住了,全靠身后的男子扶着她的腰,她靠在身后紧实的胸膛上,却也像贴着薄薄的窗,她不敢倚靠,骤然掀起的眼睫!像是看到了昔年的巫蛊寨。 她平生不怕死伤,只怕那些啮噬叮咬的东西,比如高长恭最怕的蛇,她也怕,还有虫蚁蜈蚣,蜇人的,腿多的……什么生物她都敢抓敢杀,那只是胆量而非杀戮本心,可她从心底里恶心,见这些就寒颤,怕那些附骨之蛆,怕那些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东西,怕蚕食蛇噬… 小侯爷不过年方十七,正是少年心性渐熟时,别说姑娘了,纵然是在场的汉子都吓得魂飞天外…她只是同所有人一般,目眦欲裂,惊恐的看着地上那一幕,看那群蛆虫动作缓慢却疯狂的破皮而出—— 枯黄槁皮之下,哪还有人的血肉? 米粒大小的,黑白如卵的,肉色的,黑白相间的东西犹如群蜂蜇人,犹如倾巢蝼蚁…屋里清晰的充斥了蠕动声和啃噬声,像是野犬贪婪的在啃着骨头,细碎又瘆人,还有比蜈蚣腿还多的东西在啃人骨,已经啃出了一个一个的洞了。 那年巫蛊寨还是吊楼水岸,草鬼婆的蛊术依旧是传女不传男,身为祭司养女的墨莲也才十二岁。 摆渡而来的镜水竹筏上,是吓到坐地的俊俏小贵客,还有骤然化作骨肉虫蛹的船夫。 她那高大的师父将身披的白衫、扔在虫蛹上,虽看不见了可怖一幕,却还是攥着她的脚踝无从下手, 墨莲姐姐忍不住笑,替她挖出钉在脚腕的蚂鳖时,英气的小姑娘憋着泪,惯性的维持坚强。 第450章 450有泪不弹君侯爷 为了逗她宽心,墨莲给她讲,这是船夫背叛了草鬼婆,遭了‘情人蛊’的反噬,墨莲还说‘勿要见怪,你的蛊我都能解’。 墨莲明知她是女娃,她还不知墨莲姐姐是独孤九冥。墨姐姐那时的眼睛,就如同血琥珀,璀璨通透,笑的像南疆的火红太阳,清凉的像巫蛊寨的水。 “按照你们中原的习俗,摸了你的脚是不是该娶你?” 她不明就里,不解风情,因为师父从未教过她这些语调。 “按照你们巫蛊寨的习俗,是不是人人身上都会种虫子?” 墨莲姐姐怎样解释的,她已全然忘记了,只是从未惧怕过墨莲的蛊。墨姐姐明艳善谈,曾经那般向阳而生,后来虽披上祭司的银饰白裙,蓝月祭冠,却也堕落成了不日城的鬼。 ……九幽呆在那里,已然脑内发麻浑身僵硬,她足下像生了根,如同一棵树被栽那,她就没见过这种蛊,人的身体竟然是靠虫子蠕动保持活力的?那屠不平就没发现儿子身体不是人了吗? 廉大人罕见的嘶吼!“屠不平你真糊涂!玄机阁是什么妖魔东西?你儿子都被人拿来养蛊了!” 老头差点瘫地下,廉大人和两个官兵一左一右夹着他,“我…我就想让儿子站起来……明明这几天都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能……” “你儿子这副鬼都不认的样儿,身体都被蛆虫占据了,你这样让他站起来有什么好!?” 屠不平已经嗓子哑了,流着眼泪干嚎!“你们出去!让我们爷俩静静!” 廉正瞪着眼,嗓子粗糙的像破锣,几欲冒烟儿…“难道放任你把自己也喂了蛆虫吗?” “出去!我当爹的…要给儿子收尸!我还得给儿子收尸……” 廉正刚想说话,就听那头,小侯爷‘嗷’一声哭出来,呜呜呜的哭,穿黑衣马尾的小侯爷本来挺高挑英气,此时整个人都挂在了斗篷男子身上,自己哭的跟小姑娘一样,俩眼睛红的跟桃儿似的,稀里哗啦拿眼泪洗了好几遍脸。泪光浸透桃花面,颇有雌雄难辨的美艳。 廉大人挥手道,“你们带君侯回去吧,君侯年纪小许是吓着了,这里本官处理。” 小侯爷哭的无法无天,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腿软就浑身下滑,黑衣白手抓着男子衣襟,她整个人都快坐地下了……还是她抓着的男子看不下去了,两只铁爪一抄,一使劲儿,拦腰一抱!就给小侯爷打横抱出门去了。 廉大人瞪大了眼问“这?” 纪律有点尴尬的摸了摸头盔,“啊…那个我们侯爷断袖,你懂的,再坚强的人也有柔弱的一面。” 廉大人咳了咳,“不懂不懂,老夫也有单纯的一面……” 屠不平瞥了一眼墙角的箱子,“金子你们拿走。” 委派来善后的纪律只扔下一句,“侯爷言出必行,告辞了。” 也就走了。 小侯爷的人一走,案发现场就剩了廉大人和官兵,官兵其实更害怕更想走,可固执的京兆尹不愿走。 …… 第451章 451让蛊虫吓着了 今夜的长生殿灯火通明,烛火热度差点把屋里的王长明给烤死。 可算等到了君侯热热闹闹的回来,王长明和苍墨扶摇、季安姝妡等人,到长生殿门口去接,离老远就看见,俩人跟连体婴似的,拖拖拽拽步履蹒跚…… 走近了只见,小侯爷抓着斗篷男子的衣襟,整个人都贴他身上了,俩人每走一步都黏黏糊糊的, 季安姝妡大气儿都没敢喘,也不知道这是咋回事,也不敢问。 王长明愣了,“呦,君侯出去破个案,怎么跟小新欢这么黏糊了啊。” 待走近了她才看见,小侯爷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的,眼睛红彤彤的。而鬼面妆的男子却相反,他脸上墨迹都花了。 “侯爷怎么了这是?案子妥了吗?” 小侯爷哭的都没眼泪了,看见王长明刚要说话,出口全是抽噎…跟要断气儿一样。 王长明赶紧道,“行了你别说话了,你别背过气去。” 七杀竖指做嘘,泛着银光铁爪子挨着玉肌红唇,锐利的眼珠黑白分明,是极致反差的漂亮。“案子结了,明天去抓人,但是侯爷让蛊虫吓着了。” 扶摇眼一斜,“侯爷怎么这么黏着你啊。” 七杀诚恳道,“当时她身边只有我,吓着之后就抓着我,寸步不离的。” 苍墨轻咳了声,“快带侯爷进屋吧,别在外面吹成见风流泪。” 一群人把侯爷簇拥进了屋,这黑衣姑娘路都不看,怕极了黑暗,脑袋就挨在男子的笠帽里,一直送到了内殿大床上,小侯爷还是揪着七杀的衣襟,整张脸都埋他颈窝了。 纵然满屋灯烛驱散了黑夜,可她还是不敢抬头,趴人家身上却沉浸于自己,于是一群人围成个圈,瞪眼瞧这俩腻腻歪歪的黑衣男女。 因为脸上墨迹斑驳,也看不出他脸红。七杀抬手拍她肩膀,轻咳道,“这个斗篷太晦气,我要脱下来。” 平时威风飒爽的小侯爷,此时就是个小姑娘,她缓缓抬起来红粉小脸儿,她瞪着琥珀大眼,扁着嘴,满眼噙泪…“你就在这脱。” 扶摇跟苍墨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 王长明都看得满脸坏笑,“你这是真情爆发吧?” 七杀尴尬的看了看大家,“我倒不是放不开,我得去洗脸呢,一脸墨水。” 这姑娘抬起湿润的琥珀大眼,小脸儿憋红了,“就在这洗,你不要离开我……” 一群人看这阵仗,那还说什么, 扶摇举手自告奋勇,“我去打盆水,拿个毛巾。” 苍墨道,“七杀,你衣服在哪呢?我去给你取,就地换。” 老王在一旁抱膀子,脚尖还点地,跟个老流氓阅兵似的…“啧啧…好家伙,侯爷你这后院小日子真美呀,看他们相处的多和谐。” 七杀看了看怀里紧抓自己衣襟的家伙,无语的往床沿一坐,“满意了吧?我们都在这陪你,你别吓得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他话音未落,小侯爷的琥珀大眼本就充盈泪光,此时猛地倾巢而出,“呜呜呜我没见过…没见过这样的……” 第452章 452和谐的后院 扶摇倒是真好奇怎么回事了,俩人这是见什么去了啊?竟能把铁骨铮铮的悍女吓这样?可苍墨连连摆手,他便乖乖的不去触她霉头。 七杀颇为无奈,抬起戴着尖长护指的手、去轻抚她脑后的马尾辫儿,她拿绞金丝发扣束的发。 王长明见状,被烛光晃出烙饼黄的长条脸儿,五官扭出个不怀好意那种笑,“得,看来今晚我就算好奇也问不出什么了,你事儿解决完了就行,告诉你一声,昨晚皇上接表妹护国公主回宫,俩人在皇上寝宫睡的,然后我就回家了。” 君侯好像没听懂,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眼泪止不住,“噢。” “得,我白说了啊,你这真是有了新欢不要旧爱的。” 君侯这回直接把巴掌大的小脸儿,埋进男子瘦弱的胸膛上了。 王长明扭头走了。 坐在那的七杀,先是摘下两手的铁护爪,默默解下身上斗篷,裂开黑衣衣襟,露出里头纯白的里衣。 当手里抓着的衣襟、变成被抛弃的破布,小姑娘瞪着琥珀大眼呆滞了,七杀便挪出一只手,伸了细长有力的指头握住她,“放开我一会儿,我身上的黑长裤蹭脏泥了。” 然后她一扁嘴,饶是素来冷脸儿的七杀都受不住,颇有负罪感,只好妥协道,“行了行了当我没说。” 他只好闷声闷气的,单手褪靴子。 他刚脱下脚上的靴放一边儿,然后见苍墨下了楼,连忙招手,“苍龙帮个忙!裤脚拽一下。” 看着俩人牵着手,身条精瘦的男子银发秀貌,满脸无辜。小侯爷委委屈屈的,肩膀瑟缩,平时威风强悍的女侯爷,这会儿跟让七杀欺负了一样,小姑娘脾气十足。而七杀兄弟抿着嘴,眼仁黑粹,满眼倔强坚定。 苍墨忍不住‘噗哧’就笑了,一挥银纹包边儿的大袖,逶迤玄黑氅摆,迈细踝黑靴走过来,蹲下腰、给七杀拽裤脚。 端着木质小脸盆进来的扶摇,看到这和谐的场面,都觉得毛骨悚然,“你们……也太和谐了吧?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和谐的后院。” 苍墨帮七杀拽完了黑长裤,拍拍手站起身,朝扶摇挑眉,“你还去过别的后院?” 扶摇把脸盆送上来,满脸无辜,“苍前辈这是话里有话啊?我哪有,我只有侯爷一个。” 俩人半开玩笑的呛火半天,小侯爷还在那坐着没动静,梳着溜顺马尾的脑袋,只顾埋在男子肩头。 而那脸上魂儿画的男子,隐墨交错之下,透出了粉白的皮肉,纵使满脸的冷凛锐利,也掩不住容色艳丽。 他把水盆放桌案上,拿盆沿搭的毛巾拿水透了,就凑近七杀,“别动,我给你擦脸。” 换来的却是他骤然掀起的纤长眼睫,以及黑邃淬亮的眸子,他眼形锐利,眼尾微挑就已足够锋利。 扶摇:“……” 面露难色的水乡男子,手里捏着棉白的湿巾子就僵住了。 他微翘幼唇,犹如野草狂生的挑眉一扬, “我没动,你怎么也不动?” 第453章 453没屁搁愣嗓子 扶摇清咳了声,他是说不出口被他骇到了的,只得在心底默默发狠,必得宠辱不惊… 然后这紫衣男子动作轻柔,手里的湿毛巾缓缓的,擦掉少年细白脸上漆黑的墨迹,露出他原本的白净皮肤,俊秀脸庞。 俩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四目相对, 七杀不禁尴尬的笑,“托了侯爷的福,让我享受到美貌男人的侍奉。” 知道他是痛快嘴而已,顺口奉承,扶摇也半开玩笑的接话茬,“这好办,让她娶了你,这样咱们就一直是兄弟。” 回来就没怎么说话侯爷,突然侧过半张小脸儿来,从他胸口喊了一嗓子! “打死不娶玩蛊的!” 也不知道她哪冒出来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扶摇心里憋着火,没好气的哼了声, “别没屁搁愣嗓子。” 站在一旁的青衫男子,不禁一抬蚕眉,伸袖子捂脸道,“你一介江南人,怎将东北话张口就来?” “谁让我跟了一个东北姑娘呢。” 不管俩男的扯闲,七杀只低头看她,拿细长手指拢了拢、她额头被汗打湿的碎发,一挑秀眉,樱唇攥圆了…“这么怕玩蛊的了?那九冥呢?他可是巫蛊族大祭司。” 扶摇在一旁抱着小细膀子,噘嘴问苍前辈,“前辈…九冥跟她是怎么回事啊?这兄妹身份好复杂啊。” “更复杂的是俩兄妹的感情。” 自己虽为她名义上的男妾,可她甚少提及自己的过往,扶摇尴尬于露怯,便含着笑看苍前辈。 九幽想了想,似乎过去…从未见过今天这样惨烈的场景,也从未见过他身上冒虫子。“墨莲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让蚊子咬了都能气哭。” 扶摇眼巴巴的,抓着苍前辈负手的袖子摇晃,“墨莲又是谁呀?” “墨莲就是九冥。”顿了顿,苍前辈很认真的看着他,清朗面容颇有长辈的沉稳,黑眸冷静。“你最好心里有底,不行就趁早放弃,最好别做拖后腿的事。” 稳重的苍前辈和水乡男子扶摇怎么聊,都不耽误这俩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准确的说只有九幽一个人沉浸,水盆和漱口盐和柳枝搁在床边儿,他一只手被抓着,一只手洗脸,用柳条沾漱口盐揩齿。 等七杀洗完脸,还用漱口盐漱了口,由扶摇公子端盆下去……他刚忍不住夸一句“江南人真温柔,任劳任怨的。” …就被身后的姑娘搂住小腰儿,浑身紧绷了。 他缓缓侧头看她,把脸挂他下巴上的姑娘,浓长眼睫轻覆,饱满胭红的小嘴儿一撅,嘟囔道“你完事了没…我好困啊。可我一闭眼都是虫子。” 当她的手从他腰肢往上抓,滑到胸口两点时,他才发现自己浑身,就剩了贴身的白亵衣和白长裤。 七杀连忙抓住她的手,低声呵斥、“别乱动!”她干脆把手扔在他掌心,就把脸往他颈窝一埋,闭上眼谁也不管。 七杀一左一右坐着苍墨和扶摇,屋里灯烛明亮,仨人互相对视半天, 第454章 454这个我来我擅长 扶摇问,“怎么睡?” 苍墨才道,“就这样睡吧。” 七杀拍了拍肩上的毛脑袋,纤长眼睫交蹇垂下,黑粹的眼眸望着她,嗓音是刻意压低了的,柔软的哄慰,“阿蛟,脱鞋上榻了。” 这声‘阿蛟’是出于惯性、本能反应的,可刚才进屋到这会儿,他最多只唤过侯爷。一旁的侯府男妾杵立纤瘦,有些尴尬,通透的紫眸缓缓凛然,只得以微微抿唇掩饰。 一听这个她倒利索,脸红热的女侯爷睁开朦胧大眼,像是梦游的人,随后一手抓着七杀衣襟,一手给自己解腰带…扶摇见状连忙上前,“这个我来,我擅长。” 人家名正言顺的男人单膝跪地,低着头手指翻飞、灵巧的给她解衣带系扣,只见他眼睫毛纤长灵秀、表情又颇为认真。 苍墨之前伸出来的大手…尴尬的拍了拍七杀的肩膀。 突然起来的拍肩、吓得他顺脊梁骨一激灵,七杀一脸懵的抬头看他, 苍前辈羽睫轻颤,黑润的龙眸明亮又深邃,脸上表情冷俊又慈爱。 七杀却感觉到了他冷颜之下的情绪,他拍那两下肩膀蕴沉了力。 紫衫男子给她留了一身雪白里衣裤子,顺衣襟都看到了…她裹胸的吊带束衣。 扶摇嘴唇微动,还没说话、她又一头钻到人家颈窝里了。 他心道,这还说什么,由她耍吧。 便自个儿直接站起来,看着各怀鬼胎的俩男人…“我去拿薄被,你们上榻吧。” 等紫衫的扶摇扭着柳腰,拿了一床刺绣鸾凤谐鸣、金红大被来的时候,只是随便一铺开,边角多余的都坠地了。 然后内殿这张大床上,俩人只穿贴身一层,面对面相拥而眠,紫衣少年侧身看着女侯爷的背影,青衫的苍前辈盘腿在床上闭目打坐。四个人脚底下堆着喜红的薄被,被子一半都在地上铺着。 卿哥哥以手撑头,躺姿慵懒撩娆,身上紫纱裹出一身细腰长腿。他满眼望着的,都是抱成对虾的俩人。 要说九幽没意识那是骗人,可她满心除了黑暗,就是眼前抱的这个人。 她像是受惊的孩子,溺水之人抓浮木,不肯放过他一分一毫,那些恐惧的东西、只被他抚慰。她此时全然没了硬气的男相,双眼皮龙凤眼,眼睛又圆又大,扇子似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真怕她下一秒又眨出眼泪… 他以手护住她后腰,因为被褥极软,被她压住的一条胳膊丝毫未麻,甚至只觉她腰侧细窄皮肉紧实、一看就是练家子。 当她敛去锐利的情绪,那张精致细腻的五官,清晰却不冷硬,真不愧是倾国祸水的脸…不施粉黛便已浓烈美艳,远峰长眉紧挨着琥珀大眼,挺翘巧鼻之下,那两片唇瓣胭红饱满…又大气又魅惑,可总是被硬气掩盖成雌雄莫辩。 男子不禁樱唇微启…咽了咽口水,便将眼睫低垂,合上了眼。 闻着他满口清冽的甜香,怀里的家伙渐渐忘记了恐惧,仰头去嗅他满口清香…而当他睁开眼,俩人四目相对时,她下腹一紧,已然起了反应。 第455章 455不打招呼不合适 他忽然捉住顺入衣襟的、她温热的细手,盯着她烛火明艳的双眸,男子嗓音都软了…“你要干嘛?” 她咬了咬下唇,精致的面容软糯的像刚绽开的花儿。“要。” “……龌龊!” “我不摸,就想抓住……” “摸可以,别乱摸。” 她欢喜的把胳膊搭在他腰上,他却‘嘶’一声,倒吸了口冷气,她慌忙把手扯下来,“怎么了?” “腰…怕痒。我尽量克制。” 俩人蹭来蹭去,最后还是男子搂着她后腰、她手撩开了男子衣襟,头抵住他下巴,俩人跟对虾似的,蜷缩相拥。 她低声道,“你这里好烫,硌到我了。” “…别乱动,别在我脖子那说话。” “你的腰带好难解啊,还是红色的……” “嗯!嘶…男人那里是你说碰就碰的吗!” 他言急色厉警告她过后,又连忙放柔了嗓音,低声哑气,“腰带那是你当初,给我包扎伤口的那条。” 她全然未听进去,只是拿一双炙烫炽热的眼眸瞧他,浅胭的唇吐出来的,灼烫扑上他颈窝……“戳到我了,不打招呼不合适。” 纵然她没一个字明示,他也听懂了那不遮不掩的表意,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次亲密,让平日里除了冷凛…就是憨笑似没心没肺的七杀兄弟,清丽的面容跟淬了血一样,如同醉酒后的赤热, 望着怀中姑娘灼灼的琥珀眸光,他不知如何是好,难耐的咬着下唇,“别说话。” 俩人蛆似的轱蛹半天,小声叨叨,说的话全都让人心猿意马,而分散在两边坐卧,一左一右的两位说话了。 扶摇:“有心思撩骚,是不是不害怕了?” 打坐那位眼都没抬,出声冷硬:“你们扰到我清修了。” 七杀憋了半天,说了句,“阿弥陀佛。” 罪魁祸首女侯爷都没吱声,只是搂紧了男子的细腰,半天无语,传来鼾声。 等相拥的俩人都睡了,女娃娃睡梦中还噘嘴,真像俩孩子……扶摇才道,“真羡慕他,可以是被依靠,又秋毫无犯的存在。” 苍前辈并未睁眼,依旧羽睫覆眸,开口冷淡。“你们皇亲贵族,对江湖中人的感情难以理解,很正常。” “那你们来加入这个家,是打算放弃江湖人的身份,还是以此为傲?独占这份特殊?” “我从未打算加入你们,我只是她的过客。但是……你隐藏皇家身份,并引以为傲,目的究竟是什么?” 紫衫男子直接坐起来了,又一不小心压住了轻纱宽袖子、差点扑小侯爷身上……他狼狈的拽袖子坐起来,怕两人醒就多看了几眼,又一脸错愕的,看着对面打坐的男人。 “请前辈勿怪……我,我绝对没有恶意,我现在真的需要在她身边……我从不异想天开,我喜欢这样安定的生活。” “不合适。你跟她的主要矛盾,比和齐国兰陵王还要严重,身在皇家,本就有家仇国恨的羁绊。” “如果所有人都分得清做的到,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矛盾了。” …… 第456章 456后半夜起火 无比和谐的内殿大床,四个人各自躺卧、睡到晨曦,外头突然有人喊,“侯爷侯爷!出大事了!廉大人派人来了!” 支喳火燎的喊声跟大蚊子似的——就像在耳畔嗡嗡,使得睡的热乎乎的九幽睡眼惺忪,她刚要起身…却发现腰背上,有一双细瘦有力的手臂。 她垂眼一看,正对上他缓缓睁开的桃花眼,黑仁似的瞳子。 银发男子倏地睁大了眼,略显阴柔的脸庞泛起潮粉,他急忙撤回搁她身上的手,清咳,“那个…昨晚你受到惊吓,不让我离开,苍墨扶摇他们可以作证。” 一左一右也坐起来的,俩男人也揉着眼。 苍前辈扶着额前散落的鬓发,微努胭唇刚要开口,便见坐那儿的姑娘一脸憨厚,她咧唇笑了笑,“我记得。” 七杀:“……” 相比其他仨人初醒的彷徨茫然,而她不愧是自家主人,女侯爷权当男人们不存在,便自顾自的起身,下地穿靴了。 外面急切的喊声跟招魂似的,还未穿好衣衫的女侯爷皱了眉,凛然一股肃杀之气,她扬手抓起桌案上的云锦白衣红绣,边穿边朝外面喊,“报丧呢喊什么!!怎么回事!?” 床榻上的三位面面相觑,苍前辈倒是很沉稳镇定,已然见怪不怪了。 待女侯爷前脚出去,愣住的银发男子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急忙下地去穿衣…… 捂在大被里的紫衫男子只露个肩膀,微弯紫眸,瞅着那换回白衫的细瘦背影,笑的意味不明,“她一觉醒来,又是那个无所畏忌的君侯了,七杀兄弟这么主动为什么呀……” 他正捞起银灰色鳞片软甲,往肩头披甲系带,闻言,头也不抬的继续系带,只冷淡道, “我与公子不一样,你只需在家躺好,君侯便会养着你。而我靠的是武力,我得保护住她才有饭吃。” 这话多多少少就是明明白白的嘲讽了,后面榻上的扶摇是何表情,七杀没想看,甚至不等后面的人有任何回复,他便迈步出了殿,快步去寻女侯爷。 …… 虽说事发紧急又火势凶猛,可君侯还是骑着大黑马过来的。身后跟着白衣软甲、满头及肩银发的少年,俩人身后是金兜鍪、穿黑金铠甲的仨禁军。 又是那条章台巷陌。 竹林抱舍里一团火气,火星子不知如何溅上了栅栏,那破木头本就腐旧,如今已烧的焦糊一片……连就近的竹子都烧黑了,廉大人果真老当益壮,挥手跺脚跟自己家烧着了一样,扯开破铜锣嗓子喊,指挥官兵扑火,周围邻居端着脚盆洗脚水都出来了,还有个疯了的老头蹦蹦跳跳,又哭又笑,一时间闹哄哄的,只听见屠不平的苦笑声刺耳。 九幽这群人刚到,就看见四周绕着火光盘旋着蝙蝠叫,一股浓重的腥气引人注目,只见大黑木门上有两个人似的手印,却是常人的手两倍大…暗红色像是血迹, 银发如霜的男子在旁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细白瘦长的指头拽住了女侯爷的袖子… 第457章 457疯老头 “这是鬼手拍门吗?…怎么回事儿…世上怎么会有鬼呢…我不怕死人,我没见过鬼啊。” 她身侧这个男子出来匆忙,银发垂散在黑衣肩头,未饰墨妆的脸上,只有稚白清艳的俏貌,九幽一把攥住他汗湿的手心,这个连发丝都未来及梳的小侯爷,此时的面色复如往常,美艳英气,沉稳冷硬。“有鬼必有神,我就不信。” 相比年轻的侯爷这边儿温情脉脉,年老的那头却活泼热闹的很——屠老头一夜骤然失心疯,此时由一群官兵围着,眼看着廉大人力博疯老头呢! 一旁的廉大人手拽着蹦蹦跳跳的老头,费力的制住他……才擦了擦脸上的灰,一双黑黝黝的眼仁与白分明,在火光映衬里更显淬亮。“哪有什么鬼神,只怕是蓄意报复。” 小侯爷一群人进院一看,地上刚蹦起来俩浑身湿透的官兵,还有人踹他们,“让人放火了都不知道?睡外头了都不知道?你俩殉职得了!!” 等廉大人让官兵强行控制疯疯癫癫的屠不平,九幽进屋看到了断壁残垣墙角的箱子。 小侯爷盯着那箱子瞧了瞧,见那箱子上的封纸还未拆,心里倒放心了些。不是劫财,也并非仇杀,况且除了平西将军,他怕是也没仇人了… 烧的满地残垣,焦黑呛人的灰烟里,不时掉落梁木瓦砾,那个杵前头的小侯爷站的腰杆儿挺拔,穿一身白云锦,披了一身变幻如生的赤鳞蛟龙。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同着身旁的白发男子,缓缓侧过身,英气的眉目凛着, “都把屠不平吓疯了,这也太吓人了,劳烦廉大人派人把屠前辈送出城吧。把这些金子带上。” 这少年侯爷虽然语气不卑不亢,挺端着严肃的,可足够前辈有礼,说话还低头不与前辈直视,让廉正都难以开口挑刺。 瞧着以焦屋残火为背景的,这恭正守礼的少年侯爷,全然不似刚打完官司的俩人。 廉大人点了点头,吩咐官兵,“你们几个…趁天没黑,把屠不平和那三箱金子套上个车送出城,事儿办妥了再回来见本官!” 等火灭了,屠不平走了,九幽跟廉大人绕着房屋查看。 一老一少和默契的蹲地下闻。 小侯爷脸上,是少年人罕见的沉稳淡漠,“灰烬里有艾草和鱼腥味。我那个南疆兄弟,教过我‘鬼手拍门’的装神弄鬼伎俩。用鳝鱼血在门上涂成手印,以鳝鱼血腥气招引蝙蝠,使蝙蝠闻腥而来拍门,待火起之后畏光,自然散去又盘旋。” 一同蹲地下的廉老头儿将信将疑,缓缓抬头看着她,见这小侯爷大眼睛一眨不眨,满脸冷静诚恳,跟说真事儿一样。廉正遂也点了点头。“艾草驱邪,屠不平许是怕儿子的蛊虫泛滥成传染,所以自己演出了这么一出……” “亏他能大义凛然成这样,烧了儿子和房子灭蛊虫,我都不敢想,如果他一意孤行自己也喂了虫子,等虫子爬出他们家门,周国的万岁长安可怎么办……” “如此说来,他也算是为京城,烧去了一场瘟疫隐患啊。” …… 第458章 458玄机阁反复无常 日光一出,就缓缓照消了清晨的露珠。 枫叶从树上滑落、掉在藤椅上盖的白衣男子手里。 红衣男子站起了身,看着从天而降、忽然出现的一群人,为首是个黑斗篷白发的人。 那群人应是等级森严,穿着统一黑色交襟劲装衣袍,且鼻翼往上半遮面。立于制度上层的,也有衣着暴露的女子,他们几步就走来面前,突然停住——然后一群人都单膝跪地,连同那裙摆自腰开叉的女人,也同样低头抱拳、尽显肌理肉实修长的玉腿,——齐齐向中间那个行礼。 唯一站着的,是那个身披黑斗篷,白发戴金面具的人。 红衣男子合手抱拳,不卑不亢。“终于见到恶鬼统领了,洛少主。” 让魍魉跪拜,魑魅俯首的,是个耀眼又黑沉的斗篷男子,白发金面具,身穿的贴金尖领子、交襟衫大露胸肌,他腕上还套着指甲尖长的护手,一抓一放之间,怕是比刀还锋利。 待斗篷之人先摆胯摇风、往前迈步,他身后的其他人才敢起身。 斗篷若风,一步就站到红衣男子面前。 从疆场风沙里出来的平西将军,和面前这人的浅金色瞳子一对视,竟然自心底蔓延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并非没由来的恐惧,而是彻骨的寒意…… 虽然这少年没将军个头高儿,可当他浅金色瞳子微转,威胁的气氛就已微妙至极。 那个黑袍白发少年的嗓音,是慵懒又撩媚的,绸缎一般刚柔并济,毫无女气,却如带倒钩似的蛊惑人心。“将军既与我们结盟,我们也须表现出诚意。” “这才几天啊,他怎会又瞎了!他身上是不是也被种了蛊虫?你们玄机阁反复无常,言而无信!” “将军不该冲我发火,应该怪你自己——太冲动了,如今太宰义子不甘受冤,已经查到了换眼的事,玄机阁都被你暴露了……我又该,怎么和将军算账呢?” “玄机阁不是有通天之术吗!怎么连一个太宰义子都摆不平,还怕让人知道是你们做的事吗?难不成玄机阁就那么见不得光!?” 身披漆黑斗篷的男子红唇微勾,一抬勾头靴,沈腰摆柳胯举摇松,迈步朝红衫男子走来: “通天之术自然是有,太宰义子不会查到玄机阁任何事,而你的下场,怕是要和这个妓子共赴黄泉了。” 红衫男子忽然一扬下巴,“哈哈哈!难不成你敢灭口吗?” 满院都是枫树,一片枫叶突然落在他的白发上、又缓缓而凄然的,落在他肩头耸的漆黑笠帽斗篷上……他以又尖又长的金护指抓起这片叶子,仰头看头顶,浅金色的瞳子凉薄又傲慢,语气情绪极度冷淡,“马将军,再给你一次机会。洛之澜留下。” 站在斗篷身后的女子随即走出,摇曳着薄如蝉翼的茶色长裙,腰摇胯摆,穿的抹胸几乎是低到两点,勒出一只葫芦,护裆短而裙摆长,一走路就从大腿开叉,腿部肌肉健硕美艳。她躬身抱拳,粉白葫芦呼之欲出:“喏!” —— 第459章 459枫红马府 上午初阳,露水方干。 女侯爷带着七杀和府里侍卫,廉大人领着一群官兵,一起包围了马府。 她座下健硕的漠北黑马,蹄铁踏在一地红叶上,马府门前土壤干冽,蹄压秋风。连憨态又威武的石狮子头顶、都挂了枫红。 九幽一瞧这马府…修建的不显华靡张扬,却也简奢大气。 一道门额下,两株血枫红。 小侯爷侧身顺着鞍具滑下马,忽然侧头一看,正好见她身旁发色极浅的长挑男子,也刚顺鹿皮马鞍而下、脚着地,已有灿烈鲜红的枫叶落在他肩上,与浅灰的发丝、月白的长衫相映。 秋枫血染红,飘零落肩头。 又像是不日城中,那红艳艳的凤凰木上,那个一身红袍的绝美男子。 他艳色逼人的容颜荧荧如月,万缕霜白似雪的发丝挥洒向天地间…那旖旎至极的情景,让九幽至今犹如人还眼前,艳绝人间独孤九冥……如梦如雾,与辜负的情思错杂交融。 这是红与白的极致对比,苍白又凄美。 男子忽然抬起戴了鹿皮鳞甲护腕的手、以乌黑银亮的铁爪抖下那片红枫,阴柔的五官清纯而美腻,而根根分明的眉头也黑白相间……他无意的抬头,却与她四目交错,使得他黑亮的眸子一呆,犹如桃花微颤。 犹豫的开口一声,“阿蛟你怎么了?” 瞧清了面前这个男子是谁,九幽扯着唇角笑了,“嗯。” 另一旁,官兵叩了半天门,廉大人负手而站,终于有人开了。 九幽扭过头去,眼见着门里探出个家仆打扮的脑袋来:“…你们找谁?” 廉大人走上前,“本官找马超群将军。” 里面的大门忽然打开,迎门而立的男人锦袍绣锻,锦冠绣缨,红的衣,白的脸。目光却是锐利沉冷。 “我就是。” 小侯爷抬眼去看面前这人,刚张了口、他已先出声,眼瞅着这几位,最后目光落在九幽身上,挑眉询问: “你是君侯?” 被面前这男人用锐利的眼光看着,九幽有些措不及防的尴尬,“你都不认识我,还陷害我,什么仇什么怨?” 只见冷俊邪气的红袍将军一挥手,恭恭敬敬的躬身抱拳, “请京兆尹和君侯两位进来吧。我的家眷身体抱恙,见不得这么多人,其他人留步吧。” “……?”九幽还没搞清楚情况呢,廉大人就拽了她的腕子,被马将军请进了屋。 虽说小侯爷是被老头儿拽进去的,可习武之人毕竟傲气,她被拖了几步就自己走跟上来走了。要说平西将军她可能没听说过,但一见到面儿…这个马超群她还真见过,红馆里见过一回。 当时皇上在微服私访,调戏妓子, 九幽那时就听说,他是前些天才回来的军中勇将,据说还是前三国名将马超的后人,所以和赵公子,也是因先祖而结识。 俩人一个赵子龙一个马超,再加上五丈原道士的,诸葛亮后人诸葛星,这几个蜀汉名家……也是凑的够齐了啊。 第460章 460马将军的藏娇 思绪乱理间,已经丢下了七杀和官兵等人在门口,一老一少进了满是红枫树的院子里。 院中间藤编躺椅上,就躺着个一身白衫子的人,看那细瘦身形还是个男子。 这个男子此时枕着满头青丝,任由长长的衣衫碎摆、垂到躺椅两侧,像是给周身蒙了白纱帷幔。 纤细的双手比女人还细嫩精美,合拢着扣在腰腹上,虽然眼睛被一条白绸蒙住,可那小小噙笑的嫣红嘴角、却十分安然自若。 这哥哥嫣红嘴唇忽然一撅,有些不满的道:“九郎,刚才谁来了啊?” 红锦袍绣锻的马将军,踱步到躺椅旁,低眉垂目,无声的勾唇笑着,伸出手指抚摸着底下肌肤、那脸颊竟莹白如纯素丝缎。 他的眼神那般温存,声音那般温柔。 “是一个慕名而来的友人。我一会儿有些事,日暮时总是天凉着,我先把你抱回屋里,你先去给眼上敷药好不好?乖乖听医嘱,才能好得快啊。” 望着这俩男人,一老一少对视一眼,了然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当场她在红馆见过他呢,好这口啊!入耳那声‘九郎’,也让她惊讶, 是不是排行老九的人,都这么放荡不羁? 白衣男子还真信他, “呵呵~有你对我这般,我这眼睛,还真的不想治好了呢!” 马公子一眯眼,手指就在男子光洁似玉的下巴上、惩罚似的勾了勾,“糊涂蛋,你总这样病着,能看不能碰,是折磨谁呢?!” 说着,男人臂膀伸入纤细腰际腿间、低身一捞,军中勇将的蛮劲儿就表露无遗了。 眼见那红袍的,抱着白衣的就走了,只给一老一少留个背影,九幽都愣神了:“没想到马公子竟是性情中人,你们俩既然如此胶漆难分,那本侯也不打扰了。就此告辞,来日再访!” 廉大人却不管这个,直接道,“马将军,你最好别通过地道后门什么的走了。” 马公子脚步未停,声已传来:“我若是想走,廉大人今天就不会见到我了。还有君侯,我到底是与你无仇,也不能怪别人恨你,只能怪你横刀夺爱。” 九幽就看着那挺拔的背影,莫名心慌。“你也是受人指使?那人是谁?笑话!我怎么就横刀夺爱了!” “封大人确实是世间少有的文笔奇才,走马观碑、目识群羊的能耐,不亚于战国苏秦。但他是才子不是浪子。王家与封家门当户对,木若将军也是个不逊色男儿的女中豪杰,男文女武也是般配。而你不过是与封家从前的少主子,有几分相像罢了,确实不该害良家男子断袖。而木若将军心中的恨可想而知…要知道,一个人为了情可以疯到不顾一切,倾尽所有,又何惧世人如何说!” 字字珠玑砸入心窝,好生锋利冰冷。 九幽竟猛然发现…过去十二年,他和她门当户对,情根深种,而横刀夺爱的,竟然是自己? 她忽略了那夜歇斯底里的王木若,可是算起来,是谁的原罪? 第461章 461本官全权负责 一个人为了情,会发疯,会不顾一切,星火燎原,冲昏了头脑。 九幽此时这颗寒冷的心,看着眼前情意绵绵的,两个男人,竟然鲜活的跳动了两下。 一个人为了情,可以发了疯,不顾一切,倾其所有,又岂怕世人说? 不管怎么说,九幽也要承认,她被他们这种氛围感动了。心里却抽痛不已,像是突然意识到了绝望,而不得不割舍。 旁边不受感染的廉大人摸着胡子,满眼慈爱的看着她,“君侯既然洗脱嫌疑,真相大白了,就请回吧,接下来的事由本官全权负责。” 她与马超群并无交情,而他数落自己插足封大人和王木若的事,定然有很大为自己开脱找借口的成分,她又不是专职办案的,留在这确实无用。 “噢…有劳大人了。” 等九幽推开门出去,正和门外站的银发男子撞上脸。 “你们里面怎么了?” 九幽看着对面这男子,他是一头浅灰的发色,生着阴柔的五官,和他相像的是一点点,骨子里却实实在在,没有任何相像之处。 让她情根深种的九冥哥哥,艳容白发,男色倾世。他是借风而行的凤,是抟扶摇而上的鲲鹏……而她只是奔行于人间的马,为人刀俎余生,为人驱使旅驿。 一众官兵和禁卫,把她围成一圈,跟看稀有动物似的, “侯爷咋一个人出来了呢?不会是把我们廉大人抵压在里面,当肉票了吧?” 只见两个官兵压着马府家仆的肩膀, 她朝那家仆勾了勾手,连官兵都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只见七杀兄弟身形已动,伸出银光护爪、一把拽过马府家仆的衣襟,扯到她面前来。 九幽暗自摇头。 同样是白发如雪,盛世美颜,果然这就是他和独孤九冥的区别,九冥从来注重气质又有气度,从不粗鲁低俗,也甚少气急败坏。 但是独孤九冥对她,只是亲人的关爱,有尺有度。终比不了七杀天性的直率单纯,无拘无束。 小侯爷挥了挥手,示意七杀松开他。便正眼打量着面前这人。 “本侯问你,你家马将军和那个男的咋回事?” 这家仆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躬身跟侯爷说话, “说起这事儿啊,我可就有话了…我们马公子年纪轻轻的,也不娶妻,就疯宠狂爱着个红馆妓子,也算是两情相悦。马公子前两年总在军营里,那男子总夏衣冬袄,书信不断的给马公子,有段时间军方吃紧,他还把自己攒的赎身钱都寄给了公子,生怕他在军中吃苦头。这不、今年马公子升了平西骁骑将军,就亲自去红馆,大张旗鼓的把人给赎了。听说那男子,也是个清倌,就给马公子一人碰过。这故事倒也感人呢。” “你们马公子连瞎子都能看上眼?” “本来不瞎的,我们马公子有回遭人毒杀,是他给挡了一下,后来医师施针逼毒,命是捡回来了,眼睛却不清楚了。马公子也是满天下寻着治眼奇方呢。” 第462章 462落案了 “能守着一个瞎子,马公子还挺痴情。” “害,关键是那男的善妒啊,虽然容貌生的好,比姑娘还水白俊俏,可心肠却有些歹毒,红馆里见着马公子跟人调笑几句,回头都气得烫漏了那人的嘴。” …侯爷在外面听故事的功夫,院里突然门打开,廉大人身后跟着红袍鲜艳的马将军。 廉大人那张沧桑老脸,此时像是积攒了怒又无处发,看了一眼门外的小侯爷等人,挥手指挥官兵、“回衙门!” 然后廉大人颤颤巍巍的踩脚蹬子,九幽跑过去伸胳膊扶着,等老头儿坐稳了马背,他便垂眼看着小侯爷,“落案了,君侯回家吧。” 细手拍着马鞍,站姿挺拔的小侯爷也不问他,只点了点头,更突出了浓眉大眼的气度, “骑马颠簸,廉大人路上小心。” “多谢。” 廉老头回头,只见那马公子一扯撕缰,红袍白马,端的是张扬又沉稳的气概。 由廉大人带着几个骑马的官兵,挟着红袍马超群一个人,扬鞭就顺路而返了。 连九幽都佩服马超群的洒脱,虽然之前诬陷自己来着,可认罪时候一点儿不含糊,此时又只身赴衙门。 马府的家仆进院了,院里的红枫却吹落到了她肩上。 女侯爷掸下肩头的红枫叶,禁军统领和七杀兄弟,已经走到面前。 戴头盔的哥们儿拱手抱拳,“侯爷这下可碧血陈冤了,咱们回家吗?” “你都洗脱冤案了,怎么还不高兴?” 九幽缓缓侧头,看着身旁长相俊秀的银发男子,她忽然上前一步,伸双手大力捧住他的脸、在他错愕的黑眸注视里,猛地吻了上去! “唔!”他试图推开她,可她转而扣着他后脑,搂着他的腰,俩人贴的极近,她对他唇齿间的漱口盐味儿心痒不已,昨晚睡觉就想亲来着、但当时没敢,此时七杀本就没决心抵抗,让她舔了几下双唇,便直接被人破开牙关入侵了。 一旁的纪律等人轻咳一声……都抱着膀子扭过脸去了。 他戴着尖长护指的爪子勾到了她头发,他试图手忙脚乱去摘…一分心,就被人家乘虚而入了。 灵巧的蛇汹涌而来,席卷了他整个口内,明明软热狡猾的很,刮过内壁时又像生满了倒勾,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她来势灼烫,要征服,要占有!凶蛮的掠夺,侵占他的领土…他的舌尖被迫卷起,被裹胁着缠绵作舞,她像是在嚼美味,又嘬又啃,吃尽蜜液。 他不禁浑身发软、忍不住伸手攀住她脖颈、腰背。冰冷的铁手爪扣在她腰间,感觉不到她的温热,他也不敢收紧。 “嗯…唔、”直到她换气,他才得以松气,可一泄出来的声儿变味了,嗓音都软化了,他脸颊涨的潮粉,故作无意的睁开颤抖的睫毛,却发现她一直睁着眼,琥珀凤眸直勾勾的,只是在平时的锐利坚定中……多了些浮于对面的轻雾,显得深情又梦幻。 七杀不服,奋力挣脱开来她的臂膀,拿自己的铁手去扣住侯爷脑后…… 第463章 463若是不曾渡弱水 试图反守为攻,一个是大胆探索,争强好胜,一个是久经此道经验丰富……俩人直掐架的将要窒息,他却才发现她的手,已解开了他的软甲、顺衣襟划到胸膛上肆虐。 凉风袭上温热皮肉,他心里跳的像是被放在了火上烤,怎也想不到,想不到她会这样对他…… 并非不想抗拒,只是羞于抵触,眼前这个姑娘,他在弱水河畔相识,区区几个月,她长相丝毫未变,只是眼神气度变了,艳烈的五官,炽热的眼神,他从来不懂她,也抗拒理解她的一切。 她的指甲掐着一点儿红豆,指腹传热、激起片片涟漪,他麻痒不已,腿都软了…终于结束了这个吻,俩人都气喘吁吁,女侯爷却还不满足的,刚劲有力的手指乱戳……他忙着捉住她的手,拢好自己纯白的衣襟。 她双唇饱满鲜红,像吃了血一样,此时嗜足了的笑,给浓烈精美的脸上,更添明艳。 若是不曾渡弱水, 七杀没问她为什么,就抿了抿水红双唇,长睫轻眨,满眼湿润的雾气。“你什么毛病,亲嘴要摸肉?” “对不起…手没地儿放。”她说的诚恳,却满脸骄傲的笑,一点儿悔过的意思都没。 他哼了声,扭过脸去,她却捏着他下巴,将他的脸掰了回来,女侯爷此时的目光,横眉竖眼,凛冽又危险,她嗓音都压低了,像是忍藏了某种压抑的、“在齐国那个客栈,你和郁风行…我当时恨不得揍死郁风行。” 七杀倒不认为她是吃醋,他眨着黑白分明的眼仁,撇嘴道,“你控制欲太强了,你我只是朋友,又不是那种关系。” 她忽然低下浓长的眼睫、缓缓凑近他的脸,琥珀瞳光替换了他目光所及的太阳,他脸上镇定,心却慌慌乱颤的,任她的红唇吐热在他唇上、“可以是那种关系。我想拥有对你…名正言顺的占有欲。” 虽然男子骨架高大,可她也生得高挑,闹的本就比她高不了多少的男子,只能被她禁锢在捕猎范围里……他意识到该往后躲,可浑身紧绷了,僵硬了,只能狼狈的接受,垂下眼睫看着她…“可我不想,你可以亲可以摸,只要不到床上去,我们还能做朋友。” 后又吞咽了一下,掀起纤长的睫毛,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尾依带潮红,冷静的看着她,“因为九冥不愿被你占有,就拿我替身吗?我粗俗但不傻,我这叫东施效颦。” 贴在他面前的姑娘脸,迫于咫尺眉睫,她听闻此话忽然一怔,犹如冰雕消融,身披的冷盔瓦解…可也只是转瞬之间,她就满眼真挚的看着他,“但兄弟你想,我认识你的时候,他还是黑头发,他还是墨莲姐姐呢,要论替身,也得是他效仿你啊。” 即使得到了让他欣喜若狂的回答,可他还是心口郁结,生着不知何来的闷气,说话也理不清…“你别绕道我,我还是那句话…你亲或摸的,我允许,可我不是男娼,不是你召之即来的。” 第464章 464追随你的风 九幽站直了身,想板着脸,却还是笑了声儿。“你这么洒脱啊?是我不配,还是你不喜欢这样?” 七杀酝酿了半天的话,此时皱着眉眼,一字一顿,嗓音清晰。“你的侯府就是金鸟笼,你喜欢的人都只能被关在鸟笼里,这就是皇亲权贵的规矩准绳,可我不想,那和遵守嬮妲的男德有什么两样。你是贵族,而我是个纯粹的村里人,我不喜欢你的生活。” 九幽从未发现,自己都成了鸟笼子了,只得凄然一笑…“终于把你们都熬成了…抓不住的凛冽西风。” “那你就做一匹烈马,天底下任你驰骋,你身边自会追随着四面八方的风。” “那你呢?” “当你在我身边跑马,我就是追随你的风。” 他的银发被风吹的,缭绕在略显阴柔的脸庞上,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竟有弱水河畔,楼兰桃花的意思。 她情之所至,抬手撩了撩他的鬓发,触手的发丝是浅灰、银色相见,并不柔顺,反倒和他的人一样,背生反骨,外柔内刚。 “前些天我路过弱水,河面连草叶都浮不起来,你是怎么来的?” “我从女尊而来,投身弱水是生无可恋,向着死去,睁眼却是中原世界。” “说人话!” “弱水有地下河出口。” “出口是不是很壮观啊?有没有金银珠宝?” “弱水的出口有无数个,没有珠宝,只有我。” 七杀秀眉微皱,表情有些不耐了……她也收敛了嬉皮笑脸,正色问, “你后悔吗?渡过弱水而来,却遇见我。” “若是不曾渡弱水,” “嗯?” 他叹了口气,“没什么,我是个亡命天涯的人,不愿被规矩束缚,习惯了被风吹走。” “可以再你亲一下吗?” 刚才他还一本正经的抒发感情,一句不搭茬,这家伙就满眼炽热,心怀不轨了… 七杀咬紧后槽牙,“你是不是昨天吓傻了…对我有长辈的依赖感了啊?” 这句话说到脖嗉上了…五官艳烈的女侯爷登时变了脸色,“滚蛋!我哪敢亲长辈啊。” 说起这个,七杀伸出铁手爪,一下一下认真的数,“你哥九冥,老男人苍墨,武当那个老童子,我再数数……” “得得得…别数了,回家吧。” 七杀见她扭头就走,连忙伸手拽住她腕子,“等等。” 九幽回头,“嗯?” 他缓缓凑上去、在她唇上烙下一吻,夹带着凛冽爽风,温柔湿润。 七杀眉眼一挑,颇为张狂, “回家了。” 九幽直接咧嘴笑,“好。我家就是你家。” “别咧嘴了…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女人真是…家花不如偷的香。” “我得提醒你一下……亲嘴的时候,如果我解你衣襟,那我是单纯的手没地放。如果我解你腰带,以及手滑到腰腹以下……那你要小心了,我来真的。” 男子漂亮的桃花眼轻颤羽睫,黑眸忽闪,樱唇被他咬出一层红…“我想揍你。” 女侯爷扬眉一笑,愈发的明艳俊美,“世人都有发泄情绪的方式,而我在你面前,只有犯男色错误这一种表现。” 第465章 465太宰给报销 “你别得寸进尺…我不想和你有那种关系。”他脸上微红,黑眸忽闪,嘴都不会说话了,心里却有点儿害怕。 “你就是在我疆域范围的烈马,七杀兄弟可愿共骑‘踏雪无痕’?” 不待他回应,她却忽然握住他的手,往旁边儿小跑找马。 一旁的纪律等人早就各自娱乐,捉虫拔草半天了,要不是侯爷喊一声完事儿了,都没人回头看俩人。 ——待黑马白衣的小侯爷,带兵纵马离去,马府房顶上坐的,黑衣斗篷身边儿、落了一个裙摆开叉到大腿的女人。 “少主在看什么?” “女侯爷。” “刚才我在树梢遥遥一见,这个女侯爷长得让人惊艳平生,也确实雌雄莫辩。” “那个白头发的,许是独孤九冥。想来独孤九冥的妹妹,又怎会心性简单…险些连我都骗了。” “少主…在说什么?这里除了您,哪还有白头发?” 漆黑的斗篷豁然起身,他一挥金色长爪,“无事。回去复命吧。” …… 小侯爷刚回到侯府,就撞见太宰府来人了,车马停在府门以前,侍卫簇拥着一个女官,一群人站门口截她。 她坐于高头大马上往下瞥一眼,地下是那天教她规矩的鱼止。 九幽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可鱼止规规矩矩的行礼,说奉太宰命令来安慰侯爷的,还送了侯爷五百两黄金,说是给侯爷报销的。 一看见那两个红木箱子,十六两为一斤,里面肯定装的五百两金子…… 九幽乐得直咧嘴,还记得封侯宴那天,义父给了三千黄金,皇上给了一千,昨天变成了三千五,今天又是四千……她高高兴兴的把鱼止请进屋喝茶,自己跟七杀去把钱放到了长生殿书房,锁在夜明墙的暗格金库里,钥匙是按她的嬮妲刀柄摹印的。 办完事儿后,她挎上剑,别好刀,让七杀跟扶摇苍墨等人打招呼,又只身骑马,跟着鱼止去了太宰府。 …… 扶摇是目送小侯爷走的,他是心里挺烦鱼止,因为那女人鄙视他身份地位,所以听季安说鱼止站府门口了,他也没出门迎着,就在承欢阁和苍墨挂纱帐床帘,热情的给他俩装饰寝居,贤惠的像极了中原的妻妾和睦。 待小侯爷一走,扶摇就在长生殿门口等着七杀,看他出来了、又快跑过去,以嫩葱似的指头拉着七杀的铁爪子,笑意温柔的说,“七杀兄弟呀,今天我命人打扫出了承欢阁,是典型的北国建筑,里外屋特别宽敞,你要不要去看看?” 七杀觉得莫名其妙,狐疑的盯着他的透紫眼瞳…“不用那么麻烦,有地方住就行。” “哎呀去看看吧,一路上我给你讲这个侯府有多气派,有三宫四院呢,三个二层阁楼,四个别致小院儿……” 七杀虽感到了盛情过分,但扶摇拽着他走了,他只好跟着走,他是个不记仇的人,也粗枝大叶,看来扶摇并未因早上,自己嘲讽他的话而生气… 第466章 466走到哪一步了 承欢阁在烟雨阁后面,和烟雨阁齐平的是荒废的二层小楼,屋檐瓦舍挺华丽,和长生殿有些相似的俨然,又偏于别致媚气,想必是前主人的正室所居,而今被冲天的草,和乱糟糟的树围住了周围,二十来年没人住,这侯爷也没想过让人拾掇出来。 走着走着,扶摇公子紫瞳眯的狭长,像极了狐狸…“你和侯爷到哪一步了啊?七杀兄弟别急着否认啊,我们都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你们都有谁啊?” “看出你和侯爷你侬我侬啊,要不是有太宰府的人拦着,怕是你俩连眼神都不愿分开。” 七杀这会儿暗自后怕,得亏自己身板够正啊,这不是当场就被人家…有名有份实的家室给堵住了吗。“我们…是同道知己,没有那种关系。” “害,我也不是质问你的,我知道你们和侯爷相识比我久,凭我这段时间对她的了解,她看似放荡不羁为色冲动,实际上很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你大可放心,我也不会让她乱来的,我们是打架认识的。” 紫衫男子一抬眼睫,浅紫双眸在日光下明晃晃的,他翘唇轻笑,便露出几颗雪白贝齿。 “那你有过乱来历史吗?你是哪里人?漠北人,西域人?还是嬮妲人?” 七杀深呼一口气,清冷的眉目一拧,已是满眼肃煞。“对不起,这问的太辛辣了,我没必要回答你。” 他甩开尖长的铁手爪,转身而去。 面前的几支竹林围绕的,是个与承欢阁行书牌匾不符的,清冷小院儿,古朴俨然。 七杀刚才被扶摇拉手问了半天,他刚逃离扶摇,走入竹林要进门看,抬头就撞见苍墨了。 苍墨那身青衫大氅,墨发一半披在肩头颈后,一半扎个老道揪,以翡翠灵蛇簪固定,端庄冷俊的长相,无论是气度还是衣着,真适合这竹林隐士。 “七杀进屋,你瞧瞧可还住得。” 七杀奔着看房的精神进屋,只见入内是个小厅,左右走廊有月洞门,还都是屋子。 里头青纱覆帐,床脚挂了香草袋子和穗,绣枕被褥,桌椅板凳,茶壶茶碗一应俱全……看的七杀都怀疑这里住着人了。 他回头看了看苍墨,“这屋子不错,可比扶摇那个骚屋子正派多了。” 苍墨也挺直白,直接问他,“你和侯爷不对劲。” 七杀心头一跳,暗道事儿不好…“哪不对劲啊?” “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看着苍墨面不改色的脸,寻思他是不是会用心算卦啊…还是和扶摇商量好的? “不是…你们怎么突然都这样问我啊?我脸上有字吗?” “你脸上写满了字,你和侯爷之前的眼神和表情,都是很敷衍还带嫌弃,这两天却飞速升温,你俩对视的时候,眼睛里浓情蜜意,憋不住的笑。” 七杀拿尖长的护指揪了揪自个儿脸蛋儿,五官都僵了,“……你胡说的吧,我怎么没觉得。” 苍墨面无表情,不听他岔话。执意问: 第467章 467若非遗落沧海中 “进行到哪一步了?” “嗯…亲了一下。” “怎么亲的?蜻蜓点水还是……” 苍前辈冷俊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在七杀看来,他就像是长辈的注视,而自己在他面前…掩饰不了。 七杀眼睫微垂,有些羞耻的低下了细白脖颈… “伸…舌头了。”一说完,他顺颈子开始往上烧热,明显的觉出自己脸红了,他都怕苍墨再往下问,再问她动没动手,他觉得自己就跟被剥了皮一样…… 幸亏苍前辈见了他低眉下首,颈红双颊粉的样儿,便没继续追问,只是依旧满脸肃静淡然,盘问私事也跟论道经邦君子大义一样。 “你觉得她是真情流露,还是一时冲动?” “这我哪知道……我就是没什么忠贞观念,拿她当朋友,不想因为拒绝亲一下就撕破脸。” “那你有…床上经验么?” 因为满颊粉霞滚烫,七杀脸上表情很不自在,抿了抿嘴,皱眉看着苍墨,“没有。” 老前辈忽然松了口气,满眼慈祥,“那你可要把握好了,这是你的底气,你可以争取到和她两情相悦,让她像对楼世子一样念念不忘。” 苍前辈就跟要嫁儿子一样,他这股母尊老爹的慈祥劲儿,都把七杀给吓到了,不禁瞪起淬亮的眼来, “我又不喜欢,也不想两情相悦。” “若非遗落沧海中,不请旱魃见桑田。” “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没文采的。” “要不是东西丢到海里了,才不会想尽办法晒出底下的沙田。就是怕你人在眼前不出击,错过了不好回头。” “我不喜欢王侯将相的生活,我习惯了自由自在,我跟她也这么说的。” “可她从来没按王侯世家的样子办事。她这人的性格毫无章法,行为主意从不按规矩套路来,可又铁骨铮铮,”苍前辈手指点着下巴,认真的剖析了半天女侯爷。 七杀看着门外的竹林风骨,心里颇为纠结。“阿蛟是个女中豪杰,能文能武的,可她也像是一匹孤狼,隐姓埋名在这里,要随时准备战斗。我怕成为她的负担,也怕她什么时候再死了伤了,我可不敢放弃自己去赌她。” “总是时势造英雄,总是事情改变人,她不会永远这样,也不会永远打仗。……你若喜欢,就做她的男色知己,不要去和她身边的人斗。” “这话怎么说?” “楼世子,兰陵王,还有与她纠缠不清的周国皇帝,这些男人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也都是九幽镇不住的。看似九幽只能镇住院里的扶摇,可是这个扶摇出身也很尊贵,他是没落贵族堆里爬出来的,天生他就能玩弄心机,别说你斗不过他,只怕兰陵王和周国皇帝俩人,都斗不过他。” 苍前辈如此严正表情的,说那个弱柳扶风的男子,七杀却不解……那么个江南人,靠柔情似水博得女侯爷的可怜,能有多厉害? “扶摇…究竟是什么人?贵族为什么会当妓子?他接近阿蛟,不会是别有用心吧?” 第468章 468破案感觉怎么样 七杀说完倒未觉不妥,亏得苍前辈是个不好撺掇事儿的,只是抿嘴看着他,叹气道, “就算是别有用心,也是人家两个人的事儿,现在九幽将侯府交给这个男子打理,看得出侯爷真的信他。这个男子诚然不简单。他靠男色周旋于金陵权贵之间,却一身清白而退,还帮人登了皇位。妓子是他自轻自贱的伪装,却还装的让九幽深信不疑。” “看着挺傻挺温柔的人,除了妖媚点儿吧,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那样的人怎么会留在她身边,不得回去当高官显爵啊?” “他成也是因为那双眼睛,败也是因为那双眼,娼门与异国他乡都是他沦落至此,怕是以后他揭露身世,也只靠那双眼。” …… 乾嘉找鲁班传人做的桌凳,太宰已经用上了,黄梨木贵气逼人,红鲤戏莲叶间的圆雕精美大气,桌上摆着笔洗等,文房四侯一应俱全。 穿着蜀锦团花绣蟒玄袍的半老男人,头戴抟花涂黄蟠蛟紫金冠,满头黑白花发,顶着花白胡子,长相是浓眉深目,高鼻梁鹫凤眼,皱纹不多,还红光满面。 此时太宰那比常人看着年轻的大手,攥着一本打开的书, 进门而来的白衣小侯爷屈膝行礼,规规矩矩的低头作揖、“拜见义父!” 随后太宰义父那嘴就跟诸葛连弩似的, “阿蛟来啦?快找地坐吧。摊上官司吓坏了吧?破案感觉怎么样?” 九幽看旁边儿有套垫的小木凳,就规规矩矩坐那,手搁腿上,睁俩大眼睛乖乖的看着义父。 “全程都挺有意思啊,可我不怕,我脚歪不怕鞋正!” “那马家人也是胆儿太大了,谁都敢赖,认错倒挺积极,还派人到处花钱疏通,真是财大气粗不怕闹事啊。阿蛟对此有何看法?” “官家子弟哪有手上没人命的,况且他战场杀的人怎么也有好几车了,阿蛟是有惊无险,被人顶缸誓死不从,而且义父还给孩儿送钱安慰了呢……义父您们怎么处理都行。” “听说你们破案挺有意思的?给为父讲讲!” 然后九幽坐地就开讲,那话茬如长江流水似风卷残云,太宰听破案故事听的都瘆得慌, “是讲破案还是讲鬼故事啊?这里头怎么还有活人变白骨,人肉养蛆虫啊,还有鬼手拍门……你前面讲的像个仵作,后面像街头算卦的吓唬人。” “也不知道那个屠不平招惹谁了,叫什么黑鸟还是乌鸡的一个势力,我也没太听懂,好像是一群修道的,养蛊虫的。” “你这耳朵听出来的……那个势力听着怎么还能勾起食欲呢……” “爹您肯定是蚕蛹吃多了,先不管那什么黑鸟了,就说鬼手拍门,那玩意儿我知道,装神弄鬼的把戏。我跟你说义父,”九幽越说越觉得招笑儿,就拍手给他出上主意了,这孩子就眸光发亮,跟义父神秘兮兮的唠鬼磕儿。 她刚要开口,义父就一挥袖子,“别整那吓人唬道的,能不能唠点阳间磕?” 第469章 469兔儿爷 都给老头儿憋出龙泽口音了,孩子忍住不笑,却没忍住不唠阳间磕… “您要是看哪个仇人不顺眼,你就找人挤那个鳝鱼血,半夜往仇人家大门上涂个手印,鳝鱼血那玩应腥气,可招蝙蝠了!然后蝙蝠夸夸就往门上撞,听着跟有人拍门似的!等里头提灯出来人了,蝙蝠见光就跑了,里头人一看外头敲门还没人,准保吓得他当场归西!” 给老头听的都精神了,眼前一亮,他抖着胡子咧嘴就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好主意好主意呀!你这一说爹还真想起几个仇人…阿蛟你太鸡贼了,你这些年在外面没白混啊!” “不瞒您说,我这人虽然不够上品,但是绝对干的过地痞下流!” “哎对了,阿蛟啊,你前段时间断袖闹的邪乎,昨天皇上收到益州送的白兔,笑死爹了哈哈哈!” 九幽本来听他说断袖,就吓得一激灵,可这老头儿拍自个儿大腿哈哈的笑!给她都笑毛愣了…… “白…白兔咋了?” 太宰笑的满面红光,堪堪止住了笑…“你断袖都不知道啊?兔爷儿啊!双兔傍地走,益州那老东西献祥瑞也不挑个时候,皇上以为他嘲笑自己,就给他罚俸一个月,哈哈哈哈!” 九幽赶紧站起来,猫着腰过去,攥小拳头给他捶后背…“爹爹爹!虽然这事儿招乐,但咱收敛点,让皇上知道了就更烦我了。” 老头眯着眼伸了伸胳膊,她在捶肩都不耽误他抻懒腰。 后又侧头,看着义子这张下巴微圆的小脸儿,“对啊,那你改天去跟皇上解释解释,要不就把那兔子要回家你养着,你刚自己翻案,今天早朝上群臣都夸你呢,连廉正那个老顽固都夸你了,除了断袖这一点,阿蛟哪哪儿都优秀啊。” “既然爹这么说了,那我就找皇上吃午饭去。” “哦对了,你乾嘉哥也不知怎么了?自从把你带出大牢,他这两天在家都不出屋了,天天在家看书,是不是大牢里吃了没文化的亏,吓着他了啊。” “啊这…我能不能去看看他啊?” “去吧去吧~出门找个丫鬟,就带你去找阿嘉了。” —— 小丫鬟只给她领到了屋外,说小公子不让丫鬟进。 九幽自个儿偷摸进屋,只觉这屋内摆设严谨古朴,果然是男人的风格,东西摆设规规矩矩,内敛沉稳,暗色深色为主。 外屋是个书房,她扒着门框子往里头看,只见博古架和书架前面,摆了张桌案,嘉哥穿了一身白衫坐于案后,在那托腮看书呢,一张剑眉星目的长相,面如刀削端的是侧颜冷硬,颇有一丝不苟的俊朗贵气。 “嘉哥?看啥书呢?” 乾嘉猛一抬头,看她容光焕发了,也是吓一跳,“你怎么来了?” “我来向义父解说案情,他还给我讲了个皇上和白兔的笑话。” 这规规矩矩的阿蛟兄弟,今日穿了一身云锦白衣,刺绣着赤蛟龙,拿墨玉发扣束着马尾辫儿,将那白皙的脸庞尽露无遗。端的是恭顺守礼,眉目俊艳而眼神清澈。 第470章 470乾嘉的疏离 一想到这看似恭谨清正的兄弟,身体里居然是个近乎妖艳的妹妹,乾嘉心里说不上的堵,皱着眼看她,“没什么事你就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噢好…就是义父说你最近古怪,问我你是不是…在牢里吃了没文化的亏。” 不管她怎么委婉诚恳,他一开口就是直来直去,陈述案情的调调:“你怕我是因为知道你身世才古怪,来试探我会不会告诉父亲的吧?” 九幽脸上的笑意都保持不住了,不知何时她都忘了,宇文乾嘉这人说话诛心。 “嗯,也有一半这个原因。” “只要你不自己暴露,我是不会做小人的,如此可放心了?” 九幽站在门口就躬身,恭恭敬敬的行礼:“多谢嘉哥仁义!” “我只是难理解,一个女人却娶男人为妾,家有面首还出去勾三搭四,以前别人说你逛红馆,说你调戏皇叔我都替你遮羞,可现在我更希望你是断袖。” 宇文乾嘉看向她这眼神…像是痛心疾首,剑眉一横,让她都感到自惭羞愧,九幽默默看了看身后没人,才道, “嘉哥听说过华胥嬮妲吗?女尊国便是与你们相反。” 闻听此言,坐那的乾嘉直接暴怒!‘啪’就把手里的书飞过来——摔她脚下了! 太宰亲儿子这下眉头拧着,眼珠剜着! “别他娘拿女尊压我,我最不理解的便在于此!我家兄弟个个都是嫡子!我父亲是权倾天下的宇文护啊!可他只有我娘一个妻子!他乃是男尊王朝的摄政权臣,都能有如此专情,……而那些权势不如我家的,却在追名逐利声色犬马,你们这种人情何以堪!” 饶是她脸皮厚比城墙,此时也觉得双颊发烫,挨骂也得装作没听见… 正巧地上的书在她脚边翻个页,九幽便垂眼看去,她眼尖正看到一句:治国必先齐家,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 她默默蹲下身去捡起那本书,合上书页在手,是本《礼记》。 看了看盛怒在脸的乾嘉,剑眉星目发起怒来,厉色威风的像个将军统帅。她默不作声…脚步轻缓而恭谨的走进屋,把书连带那一页卷好,稳稳的搁他桌上,留了句, “君子有三患:未之闻,患弗得闻也。既闻之,患弗得学也。既学之,患弗能行也。岁寒,然后知松柏而后凋也。” “滚出去!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连《礼记》都明白,就不明白礼义廉耻吗?” 虽然被他骂着,九幽也觉得脸颊耻辱的发烫,但面子上,修养上从来不允许她易怒。 “好,那小弟先回去了,以后对机会再来,和嘉哥商量嫂子进门的事。有一说一,那地方出来的嫂子,你爹肯定不让进门。” “别说废话了,滚!!” …… 也许是九幽来回的次数多了,连青城门的守卫,都眼熟了她。 远远的看见太宰义子策马而来,就把路障拒马给拦上了。 隔着锋芒带刺的木头拒马,身穿白衣绣红蛟龙的,少年侯爷高坐大黑马上,腰杆挺拔的像要为国出征。 第471章 471天禄阁红袖添香 虎贲侍卫一脸欲哭无泪:“侯爷留步!皇上有令禁止您入内!” 九幽骄傲的扬脸儿看天,“你们是不是觉得看门太轻松了,要本侯禀告太宰,送你俩看茅厕去啊?” 俩个守门人对视一眼,骤然面僵。 再转过头来,就笑成了两朵菊花:“——侯爷请进!” 另一个还道,“侯爷您又是来找皇上的?您可得好好哄哄皇上啊,天天掐架可不好,您俩不对付,可苦了我们这些当差的啊……” 九幽点头,“你俩有出息啊,叫什么名儿?” “属下贱命,恐污尊耳……” “行吧,本侯也不在这耗了!” …… 所幸畅通无阻,她一路直冲到天禄阁,据说皇上在里边批奏表看书呢。 可气的是,天禄阁门口侍卫都拦她,也不知是不是她来的频了,这回九幽来一瞧,见他们腰间添了摆设,个个挎了抹金的漆黑腰刀。 她乍以为他们要亮亮刀,出出鞘,可她往前一站,侍卫磕巴着拿手拦她…… 明显是走程序了事,九幽便直冲进去了。 他们也是习惯了,这太宰义子折腾还闹腾,拦也拦不住,打也不敢打,侍卫们半推半就装没看见,也由着她来了。 还没进去就听到一串孟浪的笑… “哎呀皇兄!你看这个岐州刺史~他好俏皮啊,他问您好不好,还来不来岐山打猎了……” “哎呦又是朕安好,皇兄就不能说些别的呀?大臣的请安奏章就很千篇一律了,您的回复一个字都不换的。” 出现在门口的人,往里头瞅一眼望到,映入眼帘的, 就是一张巨大的书案,上头攀龙附凤,灿金色龙袍端坐其后。有恢宏严肃的万册全书为背景,让这个大周帝王的美貌更具有威慑力,冷俊的气概让人不敢生出一丝觊觎之心,连仰视都让人不敢呼吸。 宇文邕今天穿了身黑黄相间的龙袍,头戴红玉金冠,鬓角未留一缕发丝,只露出雪白额头,眉骨突出长眉入鬓,是巧夺天工的侧颜。他是典型鲜卑男人的长相,轮廓是刀削斧砍似的清晰,五官却精致细致到、眉睫都根根分明,远瞧着也精美冷艳。 飞肩端庄,脊背腰杆挺拔,明黄衮绣的衣摆,随意铺在金漆座椅扶手上,却只显得庄重威凛,贵气逼人。 他只往那一坐,九幽只觉这还是早朝的场景,天子在九阶之上无人之巅,她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裙角靴头。此时宇文邕的倾国美貌却已精美到手,玄色爬满金鳞的袖口里头、脱出一只筋骨清晰的手,修长匀称的玉色指头执笔,浓墨笔尖在雪白宣纸上行走。 冷美人抿着红唇,却有女人的声音问, “皇兄什么时候下旨封我个京官儿啊?阿挽好想天天上朝看见邕哥哥~” 门口的女侯冷着脸,直接迈步进门来了…“你是想上朝呢,还是想上邕哥哥?” 九幽往里走一看,原来他身边儿扭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手搭着他肩膀,一个人欢声笑语的,可帝王冷俊的脸庞上,不带一丝感情,漆黑眉目十分专注,只盯着笔下之物。 第472章 472皇上佳人在侧呢 被一语道破的女子抬了头,与侯爷俩人四目相对。 只见这女子穿了身丹碧间色对襟上襦,绣白牡丹的碧绿抹胸,上下一套的丹碧间色的高腰杂裾,披一身浅碧色薄透大袖衫。 头梳个朝云近香髻,两支金玉小流苏对夹簪在头上,饰品没多少却很精致,点睛之笔是头戴新鲜的、黄蕊白牡丹娇嫩欲滴,兼上她妆容精炼清淡。柳眉如烟,眼含一湾清渠。长得倒是过得去,大家闺秀的脸。 她一开口,嗓子虽娇弱却是盛气凌人!“何人这般不懂规矩,进门不通禀,面见皇上不行礼吗?” 九幽默默进门,走俩人面前躬身行礼,“拜见皇上,皇上万岁长安。” 皇帝身后的红衣内监一见了小侯爷,顿时眼皮直跳:“君侯?!” 皇帝笔尖一顿,头也不抬的命令一句:“朕未宣召,君侯好大胆子竟敢擅闯,送出去!” 安内监二话不说,一招手就上来俩侍卫, 九幽赶紧伸手成爪——做防御状: “皇上为何突然不让我上朝?我本想来给你讲讲翻案的趣事,可惜来的不巧,皇上佳人在侧呢。” 皇上搁下了手中笔,抬头,拿浓黑眼睫和冷厉凤目看她, “放肆!——你连皇叔都不叫,果然没规矩,尊卑有别,这是你该对君王说的话吗?” 一看皇上跟君侯说上话了,红衣内监和禁军就安安静静的站那。 九幽也站直了身,走近他,看美貌帝王那张轮廓深刻的脸…即便他脸色阴鸷冷肃,可也丝毫不掩容色。他唇色是幼嫩的薄红,跟接吻不磨嘴皮子一样,幼嫩漂亮,又鲜艳诱人。 她今天本来是想坦白,自己起初就是借他身份庇护自己的,她现在自保无忧了,跟他划清界限也好聚好散,可是自打一见到这女人……九幽心里郁结的像喘不过来气,有点儿来脾气了, “从一开始,你我就没分出过尊卑。看来皇叔,是喜欢背德的禁忌感了?” 她这自觉欠扁至极的话,一说出口就撞上一双漆黑深寒的眼。 皇帝俊美的面容也冰冷尤甚,全然不为所动,唇角甚至还有一丝嘲讽。 “人贵有自知之明,朕过去就是对皇侄你太放纵了。” 小侯爷稚气刚脱的脸上,是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洒脱和沉稳,连傲慢和怒意都看不见。 “皇叔此言差矣,自古以来以德报德,以怨抱怨,两不相欠自当到此为止。” 一看皇上和小侯爷跟暗语似的,叨叨半天,一旁的护国公主大袖轻抬,玉腕搭在皇上肩头,眨着纤长眼睫,翘着樱红唇瓣轻笑,“你就是太宰义子君侯啊?太宰表兄不曾教你规矩的嘛?皇兄是你叔,本公主便是你姑。” 站的笔直的小侯爷闻言,抱膀儿眯眼笑。 “尼姑不都是光头的吗,大姐您何时去剃度啊?” 公主脸都僵了,轻纱大袖里攥了小粉拳,恨恨的含笑咬牙,“坏了,大侄子耳朵还不好。” 就在此时,外边进来个内监通报道:“皇上,厍贵妃炖了瓜盅银耳羹来为皇上消乏解闷。” 第473章 473贵妃是人间富贵 皇上顺手摘下了肩上女人的细腕,冷艳的五官犹如高岭之花,毫无瑕疵又不近人情。“传厍贵妃进来。” 转瞬之间,只见个女子,一身橘红色裙衫,款款而来,手里端着一盅东西。 九幽的视线瞬间被吸住,……这女子身形岂止窈窕? 玫红绸锻抹胸,艰难的束缚着呼之欲出的丰满!把那道沟勒的意味深长…看得九幽眼睛都花了,满目都是白花花的… 白如凝脂的两团,配上她一身朱红丝绸的对襟上襦,刺绣鸾凤的橙黄抹胸裙,再披着牙色薄纱的彩绣鸳鸯大袖衫。 这么个娇艳的人间富贵花,简直将皇家贵气富态彰显的淋漓尽致了……她穿个橙红裙衫,满地逶迤的走来,行动间只见雪白香肩若削成,凝脂鹅颈上的,金镶彩石扭花璎珞圈熠熠生辉。 头梳着雾鬓风鬟,满头珠钗流苏,橙红裙衫直奔皇上,只见贵妃身姿妖娆,连步摇都跟着一步三摇。 步如蛇形,游着就过来了。 见小侯爷盯着她看,贵妃顿时剔起了入鬓长眉,挑着眼尾,翘起妩媚朱唇,情绪刚有一丝厌恶、又瞥见冰塑似的俊美帝王,碍于他在场,就只是剜瞪了小侯爷一眼,看到有女人在场,表情又僵了。 贵妃走到龙书案前,把东西掀开盖搁下了,旁若无人的,就往宇文邕身旁一黏糊。 贵妃朱唇微勾,眼窝浅红、撩媚如丝,尽显媚态。 “阿挽表妹也在啊?皇上~你尝尝臣妾这回炖的羹嘛,是不是甜而不腻了呀?” 她近了,九幽才看的清。 这贵妃梳个反绾式的惊鹄髻,簪几支珠钗,发饰上金花雪白,在乌亮发间只见珠簪星星点点,金钗步摇缓缓葳蕤。 长长的珍珠流苏,垂到贵妃雪白的额角,显出女子的美艳容颜。她生的眉眼精致,青黛斜画长眉入鬓,小巧一抹嘴唇涂的红润。一双琥珀般剔透又深邃的眼眸,很有灵气。 但是那眼睑微红的妆容,以及上挑的眼尾,都让九幽说不出的不舒服。似乎隐隐就透出其人的张扬刻薄。 宇文邕迟疑了下,捏着玉柄毛毫,盯着桌上白纸黑字半天,这才搁下笔。 厍贵妃见此情形,欣然捏起勺柄,舀出一勺,似乎刚想喂给宇文邕,又不敢放肆的又放回瓜盅里头,纤指捏着勺柄搅了搅, “皇上,你最近不是尤爱瓜盅嘛,怎么这回就不给臣妾赏光啦?” 宇文邕脸上冷漠表情依旧是,抬起玉白指头拿起勺儿吃了口,便扭头去看她,忽而咧唇一笑,柔和了冰冷眉眼,融化了满脸霜寒。“爱妃有心了,朕很喜欢。” 一旁的护国公主忽然抓住皇上的手:“皇兄这东西这么好吃吗?让阿挽尝尝吧。” 然后当着贵妃的面儿,她旁若无人的拿皇帝的修长手指,吃了一勺羹。 贵妃长眉一剔,皮笑肉不笑的剜了公主一眼,“表妹是未出阁的姑娘,当着表嫂的面儿,抓表兄的手用他的勺吃东西,先不说皇上嫌不嫌弃你,你这样也太不矜持了吧。” 第474章 474你像贵妃 公主吃完了还不肯放开他的手,冷脸的君王也不给面子,直接拿另一只手掰开,明显看到公主脸一白,自个儿颤巍巍的收回手揉着, “皇后嫂子若在这也是拿我没办法的,谁让阿挽打小就喜欢皇兄呢,但凡他张口同意,阿挽就入宫陪贵妃姐姐了。” 九幽一看仨人这德行,旁若无人,就晾着自己了。 然后她就杵在这看着,看的眼睛发酸, “既然三位忙着,那小侯便不打扰了。告辞。” 小侯爷这一嗓子,吓得贵妃直抚胸口,娇躯一震。险些忘了……这还有个人呢! 娇艳的贵妃身是柔若无骨之姿,倚在君王挺拔的肩上,脸上却剑拔弩张,她眼神倨傲, “皇上~罚站的这位小侯爷是谁啊?来看笑话的吗?” 宇文邕这才搁下羹匙,抬了稍显突出的浓眉,冰冷的凤目,愈发漆黑无底。 “言欢,朕与你说过的……这君侯眉宇间有几分像你。” 眉宇间有点像这贵妃!? 九幽就跟六月三伏从头上浇了井拔凉水似的……真叫一个凉快酸爽到脚底了! 可她细细看这贵妃,又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第一眼就觉得贵妃眼睛眼熟,双眼皮凤眸泛着琥珀瞳光,贵妃眉宇间是妖气的美艳,又偏锐利。 那妃子恍然大悟似的,美目流转,盯九幽瞅了半天,忽而以手掩唇,一副女儿家温婉娇羞般的,轻笑:“原来是君侯,方才忽略了小侄子,君侯侄儿勿要怪妾身失礼。” 一旁的公主手搭在冷傲帝王的肩上,仔细的去看贵妃,“还真是呐,小侄子真像贵妃姐姐。” 宇文邕动作轻柔的拿开公主的手,又一把攥住贵妃的雪腻腕子,一扬浓黑眉睫:“失什么礼,君侯,快见过你皇叔母。” 君侯不禁攥紧拳头,艳烈又稚气刚脱的脸上,脸上纠结紧绷的表情,跟要咬人一样。 “皇后又不在,今日叫了皇叔母,怕是明天皇后要恨小侯了。皇叔早休息吧,侄子先退下了。” 贵妃倒是有些尴尬,“这孩子这会儿倒显得有规矩了,这么半天对皇上公主都没尊卑的。” 那冷傲的皇帝瞥了眼她,唇角冷凛:“君侯不懂礼数惯了,朕也不屑与她计较,就省了吧。” “皇叔在上,臣侄告退。” 她淡淡的把话说完,转头就走。 身后的人忽然出声叫她,“等下。” 九幽表面冷静的,收回了已迈出两步的腿。 她满心纠结的,再次转回身。 “什么?” 九幽一定是疯了!竟然对他一日不见甚是想念,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一句服软挽回,就能让她怒气全消。 不曾想,等来的却是: 宇文邕抬手指了指安内监,吩咐了句,“将封卿的画取来。” 他又扭过头来,凤眸漆黑,看得九幽心渐冷。“封浮华是朕最忠良的臣子,昨日,他解除了与王氏的婚约。这便是他画的,你拿好走吧。” 宇文邕不带感情的每一句话,听在九幽耳中却像是狂风巨浪,真实也凄切。 第475章 475儿时的画 安内监拿来的画轴,打开一看,展现出的就是个白雪似的小娃娃,背着个绿衣的小家伙,即使白衣染上了污泥,也不耽误他水芙蓉般的精致容貌,都充当苦力了,他还是笑着。 而背上的绿衣小家伙,闭着眼张着嘴,分明是睡着了…… 工笔入画水墨晕染,画师只寥寥几笔便勾画的精准,乌黑的树干,翠绿的青梅木蕴色浓郁。 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曾说过,自己在跟一个姓阎的学画画,长大以后要做她的画师,还要把她从小画到大,青丝到白发… 九幽默然,伸手去夺宇文邕手里的画轴,他也顺势就给了她。 古木香轴,泛黄丝绢。画轴拿在手里,画中的是回忆。 不知已经是多久之前的画了,墨迹有些挥发黯淡,连纸张都有些薄透欲破了。 九幽默默的卷起画轴,深深看了书案后的帝王一眼。 无人之巅到底有多冰寒?君王长着盛世美貌,但那漆黑双眸,却没有波澜。 她忽然空了念想,这些天的满腔热忱,都被这无情人冰封。 最是无情帝王心,最是热情也成冰。 “告辞。” 九幽都扭头走了,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猛一回身,宇文邕的表情还是一层冰霜,只不过黑眸湿冷,亮中透着惊。 忽然她心里又痒了…明知不太好,硬要撩。 她跨上前一步贴近龙书案,仔细瞧着他冷俊美艳,又肤白近玉的脸。 “皇上,你脸上的伤可好了?” 宇文邕闻言,抿了抿唇,竟然侧过了头,浓长翘密的眼睫微抖,再出声已嗓音低哑, “好了。” 他真是一会儿也不想和九幽多说话,扭头就对旁边的女子道“爱妃也别站着了,把瓜盅端来给朕润润嗓子。” 站了半天的厍贵妃,这才应声款动身形,扶腰扭胯着走来,凤眸睁大,媚眼含笑,真是妖艳娇羞。 出声分明毫无矫揉造作,就是好听到让人感觉骨头都酥了。“皇上~你总算想起臣妾了…” 九幽一看这情况,只好抱拳拱手,低着头郑重行礼。 “皇叔,臣侄告辞。” 衣袖里,九幽暗暗攥紧了手中的红珊瑚耳环,也打消了把耳环拿出来的念头。 她这次,本想把耳环还给他的,可…看这情况,他又岂会承认那段不堪回首的屈辱往事! 这一声皇叔叫出来,从此自己就与他相隔万水千山,他是帝王无情,她也忘记了从前的非礼相待,从此君臣相见,再无逾越和杂质,她大不了就认个叔侄。 这世上唯有女子与小人难伺候。 有这位厍贵妃在,她就是输了。 自己哪点特点她都有,论长相她有独孤家的神韵,论性格她有自己的豪爽却更有女人味,自己还有什么可闹的。 那个公主却忽然道,“皇兄只顾和贵妃闹,不管妹妹了……妹妹去找大侄子玩儿。” 九幽一看见那清艳的公主出来,就觉得头皮发麻,明明这公主举手摇足都是大家闺秀,可她就觉得像毒蛇披个蝴蝶皮,一摸就咬你……她觉得这种感觉有点熟呢? 第476章 476野孩子不配惦记 九幽是没理她,直接扭头出了天禄阁。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还一个劲儿喊她,“大侄子!大侄子慢点儿走啊!大侄子等等姑姑!!” 前面的大侄子手里攥着画轴,也是突然发现出了天禄阁、旁边儿有个游廊莲花池。 九幽本就没正心跑,她是走的,此时也怕走丢了……一回头,这公主跑的香汗淋漓,连额头都冒汗了,一身脂粉香气。 “不知表姑还有何事?小侯要回家了。” 扶腰站侯爷面前喘气的公主,已从袖子里掏出了手帕,正擦着额头细汗,整张脸粉面桃腮的,那双眼却偏锐利不已。 樱红唇瓣缓缓一勾,她攥着手帕笑, “昨天我去过太宰府了。听说你这个义子,和表兄亲儿子乾嘉不错,乾嘉还不好女色?表侄子啊,你们小孩子闹闹断袖也就罢了,怎么有那厚脸皮勾搭你皇叔呢?你皇叔确实好看,那也不是你一个野孩子配惦记的。” 九幽算是明白了,这人是让她离皇上远点儿啊,她也是才发现,皇上身边这么多难缠的女人呢。 只要自己不意气用事,这不是挺清楚的嘛,一旦出现感情危机,愚蠢女人对付女人,聪明女人对付男人。 “你要是有能耐就自己争取你表兄去,别自己没本事就来挤兑别人,我的事和你有关系吗?你帮我吃喝拉撒吗?” “你这人满嘴污秽!年纪不大长得不丑,当断袖净祸害良家男子了,你要是后门痒就自卖红馆,不比这样招的男人多吗?” 抱着画轴的小侯爷瞪大眼睛,都不可思议了……对面这女人一身清雅,大家闺秀的样儿,怎么说脏话都面不改色呢? “你说你挺大个姑娘满嘴喷屎,还挺黄,你那么喜欢有妇之夫,咋不去勾搭太宰呢,拿下他不更有实权吗。” 公主樱唇粉红,表情嘲讽,“你这个人,认护表兄为义父,却和封家等顽固派纠缠不清,还让人家画画,你就是个搅屎棍,你当你是金菊花啊,你要脸吗?” “骂我搅屎棍,那你就是屎呗?” 宇文挽抬手要打九幽巴掌,九幽抬手侧头一挡,却被她抓住了画轴! ——小侯爷拼了老劲儿往回拽,她看了九幽一眼,却突然很惊恐,俏脸儿涨红跟要落泪一样,“你不认我这个表姑也就罢了,我又有何过错…侄儿怎么还要打姑姑呢?” “你装什么装,我拿脸打你手了吗?抢我画干啥,松手!” 然后九幽往回拽,俩人撕扯间,宇文挽突然向后仰去、将九幽手里的画轴拽掉了,花容失色的“啊啊啊——”就扑腾着双臂、头朝下栽水里去了! ——“君侯!” 听见后面有皇上喊,和公主仰头栽水里是同一时间!九幽本来在栏杆边儿差点下去,眼看着画轴落水了,她也果断往前一扑、装作被公主拽下去的…… 白衣小侯爷跳在水里扑腾半天,本来下水之前还想还其人之身,骂公主推她下水,结果一进水都说不出话来了! 第477章 477我和你表妹同时掉水里 跑到围栏外的龙袍君王手抓着栏杆,青筋暴起的指掌将桅栏攥的直颤响…正弯腰低头往下瞧,突出的眉骨急而皱起,揪心的看着扑腾水的俩人—— 那个男装女侯眼睛都睁不开了,精美的面容绽开在水花四溅当中,狰狞又劣艳……她咕嘟满嘴的水喊着“我的画!” 九幽才发现自己不会游泳只会喝水,她一开口、出声儿都是‘咕咚咕咚’……那水没过头顶,她只能听见宇文挽喊“皇兄救我!” 看着公主颜色漂亮的裙裾散开在水面,落水的扑腾都凄婉娇艳,惹人怜爱心疼,哪像一旁的小侯爷,跟掉热水里了似的,惨到人不忍直视。 正巧皇后急慌慌带宫女跑了过来,看着手把栏杆的皇上,烟呛的嗓子一喊、声如洪钟!“皇上救人啊!” 帝后俩互瞪一眼,宇文邕更不想让人看穿自己情绪了:“君侯会水,她在渭水抓着朕的手上岸了。” 话音未落,龙袍君王抬腿跨过栏杆、身手那叫一个矫健的跳进了水里! 水只到胸前金龙刺绣的君王,丝毫未损冷艳的俊容,金冠墨发,眉眼极美。他爬满金色云纹的黑袖子兜满了绿水,伸手要去捞那渐渐失去头顶的小侯爷——情急之中!又被女子细弱的手腕紧紧抱住!她跟抓住了浮木一样不肯放手。 ——扑腾水到胳膊酸疼的九幽,突然听见了重物落水的声音!当她费劲睁开眼,看见宇文邕抱着柔柔弱弱的公主后,她直接放弃抵抗了。 她明知溺水喝水不会死,便直接放纵的淹在水里,最初只是辛辣酸涩的充斥耳鼻,突然心口一簇抽痛、又像是拿针搅动磨盘碾压一样,那么疼,疼的她张嘴又灌了几口水! 这种溺水的感觉,让她惊恐的想起了自己过去,她从来学不会游泳,只是因为小夭、墨莲,还有高长恭……一次一次的落水,九幽想起了弱水河的深不见底,淹死也许是解脱。 忽然间!九幽看见了个那个白发男子,他就在眼前,自己心口窝突然疼的要死……是双生子的感应吗?他在做什么!为什么她感到疼的要死!! 当大脑和身体双重失去意识,致使她通感全无。 皇后不顾自己满头珠钗华丽,直接跳下去,在小侯爷连头发都下沉之前、薅住她马尾辫儿去找手,顺着胳膊给小侯爷往上捞。 一旁水里的一对儿抱虾都傻了,皇上瞪着漆黑凤目,张嘴瞅着皇后。 这皇后一句话不说,冷着淡妆浓俊的脸,就踩着栏杆腿儿,单手扶着栏杆要把小侯爷往上拽。 这块儿闹腾了半天,此时宫里禁军都围了过来,举枪搭手的、就帮皇后俩人弄上去了。当她救了君侯上来,皇上和公主也随后被禁军带了上去。 宇文邕一上来便见,他这皇后把流仙裙当铠甲使,此时她正单膝跪地支腿,五官棱角分明又凝重,她把小侯爷翻过来肚子压着腿。 白衣红绣的小侯爷毫无生气,漆黑马尾辫湿哒哒的贴在她脑后, 第478章 478帝后搭配救人不累 ——在被皇后娘娘的铁砂掌、砂锅大的拳头轮番运作几下后、趴她膝盖上的小侯爷吐出了不少水。 黑金刺绣的龙袍紧贴在他身上,长相美艳又冷漠严肃的皇上,此时走来皇后面前,行动间更显脊背挺拔、宽肩细腰。冷俊帝王每走一步都滴答着水,连翘头锦靴都一步一个水脚印。浑身湿透的公主一把搂住皇上后背,蹑履跟了上来。 皇上问,“君侯吐了这么多水,怎么还不醒?” 皇后也不理他,把人从膝盖上翻下,让小侯爷躺在地上,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儿,就起身喊禁军:“去取酒来!快!” 皇上的禁军多,光围着的就十几个,立马就有人跑去就近、有厨房的宫殿了。 皇上一边撕开身后湿淋淋贴着的女人,一边儿道,“阿挽你站远点儿。” 惊魂未定的公主一扁嘴,瞪俩红通通、湿漉漉的大眼,拿袖子捂嘴就要哭,“皇兄这是嫌弃阿挽笨拙了嘛……也是我的错,都怪阿挽不善言辞,惹得大侄子不痛快了…但皇兄莫要用此怪罪与他,侄子定是失手才推我下去的。” 宇文邕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未说话,皇后的粗粝嗓子就道了,“谁扒拉谁你心里没数吗?你看看这孩子,还在这躺着呢,你非得闹出人命吗?” 公主可怜巴巴的看了眼皇上,小声儿道,“皇兄…不知道皇嫂为何总是凶巴巴的,不待见我……阿挽没有恶意的,况且这孩子与皇家毫无血脉相连,还改不了地痞流氓本性,若是阎王不饶他,也是苍天有眼了。” 皇后娘娘浓眉一抬,眼光骤然犀利,冷哼,“皇上你也是,还说人家孩子上次渭水救你,你一个会水的男人,却让不会水的孩子救你,你还柔弱上了是吧?你当这是独孤如意时代呢?而且你这表妹也太势力了,你们寻思义子君侯就没人心疼是吧?你看回去宇文护不跟你急眼的。” 俩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皇后娘娘是条汉子,任由公主怎么柔弱,她都能一针见血绝不留面儿。 憋了半天的宇文邕等皇后骂完了才道,“皇后所言极是,宇文挽你收敛些,太宰对这个义子跟亲儿子似的,别让太宰伤心。” 宇文挽眨巴着水润大眼,撇嘴道“只怕这个义子把亲儿子都带断袖了,听说在京兆府兄弟俩还…搂搂抱抱衣衫不整呢。” 于是帝后俩人,都齐刷刷瞪了她一眼, 就在这会儿,俩禁军嗷嗷跑了回来,单膝跪地托着一瓷壶酒,边喘气边道,“回皇后!” 然后站那看着的皇上,都有点儿羡慕这花木兰般的皇后了,禁军跟她比跟自己信服。 皇后娘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事事亲力亲为还英姿飒爽,此时一手抬小侯爷的头,托住后脑勺儿,一手捋开她凌乱的碎发,露出略显幼态的惨白小脸儿。 而托瓷壶的禁卫也凑上去,拿半壶酒顺口灌下去,直接把这孩子呛醒了,连酒带浑水吐了不少。 第479章 479皇叔不救叔母救 小侯爷却睁不开眼,半死不活的仄歪着头。皇后娘娘手探她鼻息,寻思有气儿啊,怎么还不醒……就又掀了掀她眼皮,看出是昏睡着,就又去掐她人中! 看得一旁的皇上都心惊胆战的,又深感无力。“皇后如此对待外侄,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还在猛掐孩子人中的皇后,随口便道“皇叔见死不救小侄子,本宫是皇叔母,当然要替他救。哪像你们,连个半大孩子都要谋害。” 公主连忙替皇上说话,“皇嫂莫要把人想的那么恶毒。” “是你这个表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表里不一婊气十足,这人要是淹死了,看你俩会不会更得意。” 皇后话音未落,就在她快给小侯爷鼻子掐出血之时、这孩子猛然惊醒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 皇后娘娘也很霸气的,伸手捞孩子坐起来,捋后背让她咳。 猛咳嗽的小侯爷满眼茫然,俩胳膊死命把着皇后娘娘,她苍白着脸,清晰的五官浓俊又不深邃,出水之姿,颇有雌雄难辨的艳烈。 一看人醒了,宇文挽拎了拎自己湿哒哒的衣襟,噘起粉唇去搭皇上的肩膀…“怎可损害皇兄龙体去救他呢,更何况自有禁军救他,不过是一个断袖的孩子,早就长歪了。” 适才睁开眼的小侯爷,哪还想得到自己是谁,是男是女……只有满眼痴呆的,看着眼前的皇后娘娘,她生得五官大气,满头富贵,身上穿红裙金衫,却表情冷硬寡淡,出声粗糙: “一个婊砸妹妹,不也歪了吗。本宫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宫就纳闷了,你这种工于心计女人,有人喜欢吗?你就是没惹到本宫,恶人自有恶人磨。” “皇后娘娘是突厥和亲的贡品,阿挽只不过是皇帝哥哥的表妹,怎敢得罪您呢……但您也要争气呀,怎么两年了都没怀上龙子呢。不像我等偷懒的人,生来就流淌着皇亲血脉。” “你要是愿意你就去生,如若不是他派人蹲守本宫家门六年,可汗忍痛嫁女,你以为本宫乐意来这看你耍猴呢?” 一看面前的皇后娘娘生气了,刚被她救的孩子满脸慌恐,一把抓住她袖子,张口要说话,嗓子却沙哑撕裂般的疼。 宇文邕眼尖,看出了君侯对皇后的依赖,更觉得脑仁生疼! “放肆!都住口!” 皇后看了看抓自己手腕,干张嘴不出声的孩子,本着送佛送到西的精神…“皇上,本宫派人送侄子回家了,你俩自便吧。” 宇文挽拿双手去扒皇上的肩头,柔若无骨的贴了上去,“皇兄……人家浑身都湿透了,就让阿挽去您寝宫嘛~人家还未出阁呢,却都让禁军看去了。” “你哪像未出阁?你比母马还会整事儿。” “皇兄!皇嫂怎么口无遮拦啊。” 皇后皱眉看着浑身湿透的小侯爷,“皇上,侄子这样回家准保感染风寒,找个侍卫给她换个衣服吧。” “不必,皇后如此豪放与男子无益,你带她换了衣服送回府吧。” [系统]:‘叮~’玩家(皇后)阿史那已装备[秘笈]【男主剧本】 第480章 480把画落那了 “皇上不说男女大防了?还是存心让本宫受人诟病?” “今日之事谁也不要说出去,只说君侯失足跌落的。” “要是君侯自己说出去呢?” “那就冤有头债有主了。安季去把君侯送皇后宫里,给君侯拿件内监衣服穿。” 红衣内监又带了十几个禁军过来,刚才看半天了没敢插话,此时他跟身后的禁军一挥手、就有人上来麻肩头拢二背,给小侯爷打横抱走了。 皇后娘娘也不客气,直接一抹脸上、脖颈的水,走去禁军前头。 待皇后走了,刚才小侯爷躺的地方一滩水渍,是湿了的画。是她刚才一直攥在手里的。 围着皇上和公主的那十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宇文邕直接道,“带公主下去,朕独自走走。” 然后他捡起了画轴。 ——含仁殿里,皇后本来挺生气,没成想还领一个半大孩子回来,居然还是自己的夫君下令,皇上不让人说出去,但人在她这啊,让别人传出去了…这找谁说理去。 没寻思救人救出个仇来,奈何安季一直劝她,“皇后娘娘您来吧,这活儿只能您来,您一会儿就知道了。” 等内监一走,皇后还气的踢桌子,可当她解开这小侯爷的里衣,发现那层吊带裹布的秘密,亵裤也不太对劲……她才明白,为什么宇文邕非要她来。 这小侯爷是个女娃!可皇上派内监极力让她来,皇上又是何时知道的她身份?这俩人又有什么事? …… 侯爷是天黑了才醒,一睁眼嗓子那个苦啊,旁边儿坐那的扶摇抓着她的手,连忙凑脸过来,“侯爷你可算醒了!您今天进宫怎么躺着回来的啊?衣服也都是一股水腥味儿,皇后娘娘亲自送您回来的,说您失足落水了。” 她扯着干巴巴的嗓子,满眼茫然。 “我的画呢?” “什么画?没有画啊!” 九幽觉得回忆好像断片儿了,那叫一个茫然,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再不干了! 她挣扎着起身,扶摇便扶她坐起来。 只觉自己浑身干爽轻松,她低头一看……自己盖着雪白绣忍冬藤的薄被,身穿着白纱里衣,裹胸布不翼而飞,只有嘴跟发霉了一样。 因有自知之明,她抿嘴,抬头挑眉,看床边儿坐的男子。 屋里只有一盏灯,烛光昏暗明灭,但看结构和摆设来看,这是她长生殿的主屋。 他那双宝石紫的瞳子眨的温柔,“我看你浑身是绿水,就给你浑身擦了一遍,你那个裹胸也都湿了,你就先将就躺会儿。对了……七杀苍墨他们想来看你,我都没让进来,毕竟男女有别啊。” 扶摇满心紧张的等了她半天,她才憋出一句:“我想漱口,池子那水太难喝了。” “……” ——当女侯爷漱完口,由柳腰摇摆的扶摇公子端盆下去之后,他一出屋就看见外屋坐的俩人了,“哇!你们两位坐这不声不响的,装鬼吓唬人啊?” 苍墨清咳道,“我只想问问侯爷情况如何,宫里是怎么一回事。” 第481章 481你们怎么穿成这样了 嗓音轻快又犹豫,饱含了担忧的定是七杀:“侯爷醒了吧?我们能进去了吗?” 九幽在屋里听着,连忙低头看自己衣襟……薄薄的白纱除了凸显点丰满,也看不太清肉色。 她便将药香软枕往上拿了拿,自己半身倚靠,穿亵裤的下身卷着薄被。“进屋吧。” 正倚靠在床榻上,墨发垂肩,精致的五官略显倦怠的女侯爷,一抬头看见进屋的俩人……都愣了。 进来这俩人,九幽当场就不认识了! 一个身穿漆黑绣花纹的宽衫大袖,外黑里白的褒衣博带,下裳是黑裤裙,头梳灵蛇髻,插翡翠蛇形簪。 另一个满头的灰白发丝、尽数垂落满肩,身穿着宽松的对襟红衫子,那布料看着就薄柔贴身,还露出半拉胸膛雪肌。 灯烛明灭之间,九幽还以为看见了独孤九冥。 当这俩人齐刷刷抱个膀子、向她走来时,九幽还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往身后靠了靠…… 七杀兄弟只要不说话,就还是清秀可人的相貌,一说话就暴露本性了:“你躲什么躲?明明扶摇说,你一看见我们就会很惊艳的。” “你俩…你俩怎么穿成这样了?” 苍前辈先走到床边儿来,顺床沿一坐,伸出大手想去够她……却发现再加一条胳膊才能碰到她。 他便在床边儿侧身坐好,满眼担忧的瞧着她,“真让人担心,这回你不会又不肯说吧?” 九幽看着站床边的红衣白发,赶紧拍了拍旁边儿,“少废话快坐过来,床上又不是坐不下你,跟我讲讲你俩咋捯饬成这样的。” 一旁的七杀兄弟跟苍墨一左一右坐着,此时七杀兄弟都脱了、白底红纹的尖头绣履,穿袜子趴上来。 苍前辈也侧脸去看七杀,一看他蹭着要跪坐在女侯爷旁边,不禁翘唇笑了,“这可是昨晚容纳四个人,都不嫌挤的大床啊。” 正巧外面倒水回来的扶摇听见了,清清亮亮的笑出声…“苍墨这是意有所指呀?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侯爷受不了。” 大病初愈似的女侯爷,苍白小脸儿‘腾’就红了…事关女尊人的尊严,九幽咬牙哼道,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把你们磨出血了我都不带有事儿的,正好还能比一比你们谁的大谁的粗。” 饶是苍前辈老脸较厚,此时都尴尬的不敢看躺着那位了,只好扭头瞪扶摇,含嗔带怒、 “庸俗下流!我不是那个意思!!” 而跪坐在九幽身边儿的男子,一挥红袖捂住了她的眼,又尴尬的磕巴道,“能、能不能,说点正的,正经事啊?” 因他红袖子丝绸落在鼻尖儿太痒了,九幽猛地坐起来、“阿——嚏!” 堪堪收回手的红衣男子,就眨着眼睫毛,张大樱红嘴唇看着她。 苍前辈朝七杀横了一眼,红衣男子顿时领悟,就伸手去合拢她衣襟,原来这女侯爷刚才起猛了,已开叉到胸口、露出两团雪白包子的缝儿。 第482章 482小爷给你脸了 紫衫男子缓步上前,就坐在榻尾笑看着。 当他颤抖着手,把她的白纱寝衣合拢成交领,七杀还默默把被子给她往上拽了拽。 他罕见的没戴铁爪的纤细白手,又被人抓在被子上。 他不解的挑了眉,正对上她满眼灿烂。 “小杀杀,你好贴心啊,我有后宫三千的感觉了。” 扶摇直接趴在床尾,跟九幽对面而笑。 “哎,有人抢我的活儿喽。” 七杀含嗔带怒的白了她一眼,抽回自己的手…“痴人说梦,你一个都搞不定。” 九幽无奈的摊手,“你们一个个的,笑里藏刀言不由衷,看我以后怎么治你们的。” 离的最近的七杀一巴掌捏住她下巴,扬脸儿斜楞她,“说谁呢?小爷给你脸了是吧?赶紧的说今天怎么回事,你就这样憋着不说,我们就得走了,我们可不想哪天跟你一起,被包了饺子摊了事儿。” 一旁的苍前辈默默竖起大拇指,扶摇也坐起来了,由衷地感叹道,“七杀兄弟这本性太爽了,我从来不敢这样。” 明明这家伙捏脸的手劲儿不大,可他细白指头有点儿凉,九幽觉得就太有存在感了。 于是刚才还趾高气昂抓她下巴的人,下一瞬间就被人抓住了手,攥在掌心。 挂在她床头的吊烛,堪堪一柱灯烛支撑全屋,奈何烛光明灭。而她琥珀色的双眸,泛着热烈的光,这张脸雌雄莫辩,却长在人心尖儿上了。 “如果我讲故事,你今晚侍寝吗?” 七杀深刻领悟到了苍前辈的箴言,加上自己内心稳的无波无澜,也学会了欲擒故纵。 “我多想来句你爱说不说,可是…” “可是什么?” “如果你像昨天那么乖,别动手动脚,我就陪你。” “一言为定!” 被忽略的苍前辈只好抬手吸引她、“侯爷,皇后娘娘穿铠甲送你回来的,她说皇上说你失足落水了,你确定是皇后吗?” 扶摇也附和道,“我就没见过随便出宫的皇后,而且你当时一身胡服,就是突厥那种衣服,应该是皇后给你换了衣服,而你的湿衣服是另外叠起来的一摞,我已经命人去洗了。” 她拍了拍脑袋……仔细回想落水经过,还只能想起来倒叙的,“我就记得……睁眼就看见了皇后,皇后以前给我讲过她的事儿,她叫阿史那瞳婀,她以后就知道我是女的了。啊对!” 女侯爷忽然抬手指着七杀,吓了红衣男子一跳,“牧歌,兰陵王的军师牧歌你记得吧?” 苍前辈不甘示弱,“我也记得,你怎么不问我?” 九幽尴尬的摆手,“记得就行,牧歌姓郁久闾,他是柔然皇子,而柔然被突厥给灭了。但是郁久闾牧歌跟阿史那瞳婀互相喜欢,就因为宇文邕娶走这位皇后,俩人才彻底没戏了。” 不知什么时候,紫衫男子已经脱履上榻了,扶摇正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你们说的是突厥语吗?我怎么听不懂人名呢。” 七杀兄弟也寻思了半天,不耐烦道, 第483章 483不能向恶势力低头 “啧,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行,皇后跟你关系好我们知道了,那你怎么就能失足落水呢?” 提及此事,女侯爷眉眼惆怅,面露感伤,“说来惭愧,皇上有个表妹特别婊里婊气,她怎么看都人畜无害,就满嘴喷屎,骂我卖后门,骂我和乾嘉有事儿,还在皇上面前陷害我推她下水,幸好我机智!为了避开她的陷害,我也跳进池子里了。” “那你都淹成这样,那个女的怎么样了?” “我光喝水了,然后看到皇上跳下水,跟那个表妹抱在一起……我胳膊扑腾水扑腾累挺了,就把自己给沉了。” 仨男的听后,都低头沉默了。 半晌,扶摇才抬头,爬到她面前,拢着她发丝,这男的满眼温柔,“唉……好可怜啊侯爷,这种狗皇帝,狗男女,咱们看透就好,家里男人多放心啊。” 他话音未落,七杀就把手搭在九幽肩上,拧眉瞪眼!“干!下次你去打架,一定要带上我,不能向恶势力低头!” 她挺感动,但还是瑟缩着肩膀去拿开他的手,呲牙咧嘴…“疼疼疼…手劲儿轻点儿啊!” ‘嘭!——’只见苍前辈恨恨的攥了拳头,一锤砸在床沿儿软褥!“毫无风度,德不配位!” 对于仨男人的愤愤不平,九幽挺感动,又有点儿心惊胆颤,仔细想想自己是不是说过了……奈何她还帮宇文邕兜着了呢。 她忽然就看见红袖白发,九幽豁然一惊,侧头瞧着七杀的精致侧脸,衣领子都开叉到漏了胸线,锁骨还挺深……“七杀,你这衣服……” 忽然抬头的男子,与她四目相对,他黑眸微润,樱红唇瓣微启,略带错愕。 扶摇连忙道,“忘记说了,是我今天领他们去了,就近的裁缝铺,都是江南的汉家衣裳料子。” 然后他就开腿跪坐在她身上,扭过身去揪苍前辈的袖子,一脸认真的给九幽介绍,“看这件褒衣博带,看着很保守稳重,实际上是丝绸跟纱的,很凉快儿。” 然后他又去另一边儿,手指拂过七杀的锁骨和红衣,吓得人家瞪眼瞅他,扶摇那双狭长的紫瞳魅惑一眯,抿唇道,“听说你哥就是用白头发红衣服,迷的你神魂颠倒,所以我想看看,这白头发红衣服能有多好看,果然惊艳。” 隔着一层薄被,躺那的女侯爷都感到了,坐自己腰上这人,有一块软肉略微发硬,发热。 她眉眼带笑,凤眸灼灼,忽然伸手、去勾他腰肢,紫衫男子一时不察、狼狈的爬她身上了。“你那里好热,什么东西硌到我了啊?” 本来七杀还想好奇的问,但一看这男子伸俩小细胳膊搂住她,俩人四目相对,他满脸羞怯的道,“你把手伸进去感受感受……我今天穿了一条先秦时期的裤子。” 因为他跪趴在她腰上,九幽很容易就伸进去了,却发现…长裤布料到大腿,触手的就变成了滑嫩肌肤……而再往里,直接就是蓬乱的草丛,里面藏着滑腻又翅膀硬了的鸟儿! 第484章 484先秦以前的裤子 当紫衫男子忽然腰肢一软,“嗯哼!”后便咬住唇角、含嗔带怒的剜了身下女侯爷一眼,男的媚眼如丝,女的满眼热切,脸上笑的活脱脱荒淫当道…… “先秦以前都穿开裆裤吗?” “为了方便你这种人啊……” 七杀跟苍前辈对视一眼,本来不知道俩人啥情况,现在也懂了个大概,都想溜了。 七杀离的案发现场最近,连忙往床边儿去,“你俩等会儿,等我穿完靴下地的!” 苍前辈也缓缓站起身,一本正经的背过身去。“非礼勿视。” 九幽看着到床上的雏鸟都飞了,有点儿不甘,挑眉看着脸对脸的扶摇,“你这争宠方式,很直率啊。” “那你…需不需要我侍寝呢?” 不顾旁边儿有人没穿完靴履,他脸色微红的说出这话来,女侯爷猛然伸出双手,将他细柳似的腰肢抱住,她的眼比烛光还明亮炽热,“你都这么省事了,为何不要?” 紫衫男子来得及“唔!”一声,就被女侯爷抬腿掀翻、而她欺身压上。 穿好靴子的七杀兄弟,忍不住好奇的回头,正看见女侯爷手擒着男子细腕,而自己去解裤带。有她的衣摆遮住了她的动作,七杀连忙转过头去……去找门口背对的苍前辈汇合。 俩男的出了屋,互相对视一眼,苍前辈别看平时正经,此时他一挑眉、一说话都不正经。 “你看到了吧。” “没看到啊……她们有衣裳挡着呢。” “我说扶摇的作风!看看人家这下马威。就算他为你我打扮出招儿,人家照样争宠的你毫无还手之力。” 七杀点头,“这倒是,不过这招儿我学不来,我放不开。 他刚说完这话,里面就传来了男子的哼唧,又是让侯爷轻一点又是猛一点的,还有女侯爷压抑的碎喘,散了一屋。 苍墨连忙拽着七杀兄弟袖子就走,此地不宜久留! …… 此时的竹林墨影,承欢阁。 灯烛之前,红衫白发的男子抱着一盘油酥肉饼,坐榻上一口一口咬着。 俩人中间横着一条桌子,而苍前辈在另一面正襟危坐,手托小碗儿,喝着雪梨莲子羹。 七杀嘴里嚼着东西,说话呜噜呜噜的,“扶摇这样以色侍人行吗?如果阿蛟腻了这招儿呢?” “他的睿智之处不止是放得开,主要是靠脑子争宠,靠能耐让侯爷离不开他。就看他身份低微,却把府里管的头头是道吧,连兰陵王,独孤九冥这些人都做不到的事,一个扶摇却能让侯爷身心交付,由此可见扶摇这人,侯爷不会腻了他的,永远不会。” “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扶摇心机深不可测了,难道就因为他脑子灵,会来事儿,阿蛟就离不开他吗?” “你傻呀,本就脑子灵,若放在争宠上,岂不更手到擒来吗?他深谙人心,欲擒故纵日久生情,这些他都用烂了。他懂得在女侯面前隐藏锋芒,极擅长以柔克刚,适当的雌伏却不母气,又不会无理取闹耍脾气……” 第485章 485坐而论女侯的后宫 顿了顿,苍墨看了看门口没有人,才撂下手里的碗,搁桌上,方道:“这样的人无论男女,都很吸引人,就拿九幽来说,兰陵王不就爱她爱的死去活来的吗。若是她走弯了路绝对祸国殃民,幸亏她心性正直,若非如此,你我怎会甘心在这里?” 说起女侯爷,对面而坐的俩人四目相对,还真说到心缝里了。 红衣男子微垂长睫,掩下双眼情绪,目光落在瓷盘里的酥饼上…“得亏扶摇是个妓子,不然周国皇帝兰陵王他们,还真斗不过他。” “兰陵王个性太直,必然斗不过。但那位周国皇帝,如果下狠心决计能斗过,试想一下,他前头死了两个傀儡皇帝了,他能在宇文护掌控下活十年,那须得多隐忍多有城府?” 烛光摇曳里,这个红衣白发的男子,是截然不同的…眼神清澈,城府单纯。 “我从未与王朝皇族有过接触,唯一认识的,就是阿蛟,楼世子。” 苍前辈犹如冰封的脸上,连出现情绪都是那么细微,长的清俊却又像蒙上霜华…“这个皇帝是中原三国里,最像中兴之君的,只是他命太苦了,上天生他个盛世美貌,却只让他被乱世蹂躏。他龙椅本就坐的如履薄冰,又出现个独孤九幽。” “苍前辈还调查过周国皇帝啊?” “稍微找人一问,便是人尽皆知的。他自小寄人篱下许多年,那家夫人还养面首,就因他这个长相,没少吃亏,细的不便与你说,在男尊王朝那般受辱,九幽过去都算太幸福了。” 眼巴巴的白发男子,听的不敢喘大气,连手里酥饼都掉盘里了… “我还没见过周国皇帝呢,听说长得惊为天人,还能比兰陵王好看吗?” “两人霄壤之隔,无可比拟。我便是去年在他搭台讲礼之时,召官民讲武的场面见过,遥遥一见,我甚至以为他是画皮。我所阅之相书上,那些好的描述,都生在他脸上……双眼皮的丹凤眼,五官棱角分明,可谓倾国之男褒姒,人间绝顶的美艳,不当皇帝也该是天神。” 作为一个兰陵王带过的兵,七杀很不服气,眯眼斜楞他,“兰陵王差在哪了啊?那皇帝柔柔弱弱的,跟文武双全,刚柔并济的盖世美将怎么比!?” “确实不差,兰陵王打起仗来气吞山河,让人忽略他长相,但是他一摘下面具,估计敌军都忘了打仗——全看他了。他是那种艳烈的美貌,犹如废墟生花,给人以希翼及耀光,使人崇拜及狂热。而皇上是很清冷高傲的长相,他的长相偏向锐利,冷艳到寸寸逼人,不留余地。许是皇上身居无人之巅的缘故,周国皇帝美则美矣,却有拒人千里的威仪。” “那你说……兰陵王和阿蛟,还有机会吗?” “呵…你看九幽那人,经了这几日之事,已经让她学会不择手段了!她手上岂会有漏网之鱼?你应该想以后,兰陵王和皇上谁做正宫,还有独孤九冥,他们打起架来你帮谁。” 第486章 486赵公子送请柬 “那我肯定帮着兰陵王啊!兰陵王长得温柔美艳,别看他打仗厉害,当初跟阿蛟是吵架打架过来的,兰陵王心软嘴笨,只会吃亏。” “虽然颇为担心你俩一起吃亏,但我相信九幽会帮着弱势群体的,你可以看九冥和皇上打,两个城府深沉的人耍谋略。” “亲爹嘞……不敢想!以后太复杂了,这样儿挺好!” “我倒是发现了,你提到她总是一口一个‘阿蛟’呢,比扶摇叫的还亲近。” …… 事后,侍女刚卷了腥气的被褥送出去洗,屋里头穿了一身交领云锦白衣、刺绣红蛟龙的侯爷,怀抱着只着紫纱白裤、上身在紫纱下若无物的男子。 男子小拳头轻锤着女侯爷肩膀,埋在她颈窝咬牙,“混蛋!让你撕我上衣……都让侍女看光了,我还怎么见人啊!” 女侯爷弯眼一笑,满面柔情,“我是正当防卫…” 季安忽然站门口来报,“禀侯爷,赵家公子亲替廉大人送请柬,邀您到席廉大人的送别宴!” 八爪鱼一样黏着她的男子,似乎受到了惊吓,赶紧从小侯爷身上撕下来。 面前男子紫眸荧亮,拍了拍她胸前刺绣的蛟龙,“哪来个赵公子?” 九幽抛下他,下地找靴子,清咳了两声。“……啥,送别宴?赵公子人在哪?” 女侯爷穿上云履锦靴,只留给他个红蛟龙尾的背影,长至膝盖的交领衣袍,裁剪得当,腰杆儿挺拔脊骨直溜,云锦加上苏绣的这一身,抵上千金之价。 刚想骂她无情的扶摇,只好默默掀起身下绣花的薄被,滚进被窝里。 犹记得水面船上,初次搭话,他嘲讽兰陵王从不奢侈,却舍得给王妃打扮。 想来自家女侯爷…也是为君裁衣的情分多一点,才日日穿出去,但凡有个人贪财抢她衣服,她就知道自己的奢侈程度、不亚于太宰了。 而转头出了里屋的人,脾气挺不好的,正拿布条梳马尾,人没出来就听见嚷嚷了: “哪位赵公子啊?深夜来找本侯顶缸啊?” “……不用找了,我在这呢!” 声音传来之时,只见漆黑如抹布的夜里,飘过来几盏灯。 九幽瞪大眼睛瞧着,门口廊下站着自己府里的人,几个侍女一个内监,护院禁军估计都睡觉去了。 而从树影小路举灯过来的,就看迎面过来个五花衣裳的公子,这赵公子还是那天那身衣裳,长的也还是那张,喜庆的猥琐模样。 九幽嘴角一抽, “你怎么来了?你不恨我啊?” “说实话,关我小黑屋给我吓够呛,后来听说你也被关过,还吓哭了,我心里就平衡了很多。” 在小侯爷咬牙恨齿的目光下,赵公子走了过去,拍了拍她肩膀…“你挺有能耐啊,自己抓贼自己翻案,虽然我哥们儿砸钱买通,不仅没受罚,还让京兆尹告老还乡了……但是咱们哥们儿也算不打不相识。” “我还想问呢,廉大人怎么就…送别宴了啊?还是你来送的请柬?” 第487章 487廉正致仕 因为站在长生殿门口,树杈子漏风,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她不禁缩了缩脖子,“赵公子请里头说。” 然后负手作请,就给赵公子领进了,长生殿外寝的待客厅。 长生殿侍女给掌了灯,就在灯光下,赵公子从袖袋里掏出个朱红封,烫金字的请柬。 一路走一路说。 “廉大人因在早朝上,污蔑君侯一事,太宰怒斥朝中图谋、陷害皇族的反贼太多,皇上晚间就下了圣旨,赏他白银万两,送他告老还乡呢。” “…这么说,还是本侯连累的廉大人了?即便如此,廉大人也不至于致仕吧!” 走近外殿厅堂,正好到地,九幽赶紧支呼侍女,“给赵公子看茶!” 直到坐上了地桌,席地而坐。熟悉的身影也端茶过来了。 姝妡毕恭毕敬,奉了两杯温茶上来,“侯爷请用茶,客人请用茶。” 赵公子端茶一嗅,登时眯眼笑了,“呦,巴蜀茗茶呀!当今也就太宰喝的起了,看来君侯这太宰义子深得太宰之心呐!” “哪里哪里,这并非义父所赠,乃是府中前主子所以留下来的,因保存得当,二十来年不曾腐败变味儿啊。” “说到太宰,侯爷是太宰大人的义子,还不明白这层关系?就是今天没有他污蔑太宰义子的事儿,就凭他的雷厉风行性格,一个村夫也注定仕途不稳。但是我爹欣赏他的才气啊,‘迎来送往’都是酒席的如今官场,就在满朝文武都看不上他的当口,我爹好心为他置办的送别宴。” “怎么还有这些事?” “廉正本是京兆乡野的村夫,因自小饱读诗书,又个性极为刚硬,被推举为秀才,受任到偏远县里做县丞,后来因行事太苛刻,眼里又揉不得沙子,县令就给掏腰包,把人保送到了州郡里头…话说这就不得不说这…地方仕途的潜规则了,那就是同仇共气的抱团儿,如果队伍中,有所谓的清廉好官,不愿加入,他们如果除不了对方,还可以花钱把这种人往上送,送出队伍……所以廉正这臭脾气啊,使得他一路升到天子脚下坐长安令!也就是他这脾气害他丢了官啊。” “挺有道理的啊,廉正不是清官么,为啥他还会丢官?” “你想想,皇上爱用清官廉吏吧?因为啥,就在一个个性耿直刚硬上!因为谏官专制贪官,忠臣专治奸臣。而…能登上帝位之人,必定高深莫测,比常人更甚!所以,上至天子佞臣,都不会喜欢廉正这种人。” 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九幽都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果然她还是太年轻,阅历不过是缚茧之丝,都根本听不懂他说的是啥意思,只能附和他说的。 赵公子饮尽了杯中茶,清咳一声,拱手一礼:“既然请柬已送到,那我就先告辞了,明日晚间酉时,还望侯爷光临啊!” “一定一定!赵公子要走啊?来来来,本侯送你!” 第488章 488幽兰生前庭 “不必不必,夜已深,侯爷早早歇息!” “送送你应该的!” “不必不必……” 磨磨唧唧的,九幽还是把人送到大门口,挥着手,看着人走了。 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来!她会不会遇见赵潘安啊?王长明被诬陷那事儿,她还没给人办呢! 怀揣着明天又要打仗的心情,女侯爷回到自己内殿屋里,站门口就看见了……有个青丝紫纱的身影,裹在雪白团花绣被里,身形轮廓微微起伏。 九幽走近床边儿,他还是那么安静,侧身躺在长枕一侧,面容白净,眉眼恬淡。 她叹了口气,自己解云锦的交领白衣,脱靴上榻。 掀起柔软被角的时候,九幽心里还在想……她从未如此小心翼翼过,连解衣都轻手轻脚的,但当她娓蹭进被窝里后,看着身旁男子的睡容…… 柳叶愁眉还是不曾舒展,可是细如绒毛的眼睫,遮住了那双紫宝石瞳子,他就是个温柔的水乡男子,他的柔情似水,简直要把她融化了。 九幽喜滋滋的抱着云锦白衣,这衣服长到膝盖,红龙刺绣浑然一体,她把衣服翻过来,内侧冲外轻轻的叠,却在腰侧开叉的地方,看到了玄丝金线绣毛毛虫。 她把毛毛虫那块儿揪起来,借着床头微弱的烛光打量……行楷刺绣的两行小诗,赫然在目! ——幽兰生前庭,阿蛟与兰陵! 九幽只觉得如鲠在喉,这句诗她从巧果里见过,而这衣服……在缝制之初,从他送给她穿之时,就一直存在了吗? 她竟然从未发现这两句小诗,又想到宇文邕那还有她的一件衣服……那件上不会也绣了这样的话吧? 思及至此,九幽顿时一脑门子冷汗,从后脊梁凉到尾椎骨……但愿兰陵王的情意并未被狗皇帝看见。 怕吵醒扶摇,她把衣服胡乱叠起来,就忧心忡忡的钻进被窝里。 侧身看床头挂着的灯烛,那光忽明忽暗,一如梦景。 …… 满周岁那日,灯火通明的殿堂客厅,亮晶晶的金玉珠宝,铺满了墙壁地砖。 满堂都是皇亲和世族。 小娃娃穿着朱红描金的绣锻龙凤褂,长得大眼睛双眼皮,嘟着红嘴唇,笑貌灿烂的,跑去宝物堆里挑挑拣拣,所拿之物尽是过手一遍,便抛之脑后。 直到当朝上柱国宇文泰,领着几个儿子而来。 场中所有的小孩儿,都围着她转,讨好她,中间这娃娃长得也太精致了,有鼻子有眼的,自带一团儿贵气飒爽,雌雄难辨至极。有的孩子想掐这娃娃的脸,都吓的连忙让自己爹制止住了……生怕把这矜贵的人磕了碰了的。 唯有宇文家那个四公子,蔫不作声,一点也不小心翼翼,竟敢触龙逆鳞。 刚抓周完,一手龙佩一手将印的小娃娃,来宾还在奉承说、独孤家后继有人了…… ‘噼里啪啦’声中,小娃娃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还有地上八宝琉璃龙的碎屑。 独孤如愿的印信,也在地上打转,幸好没碎。 老猫碎碎念:幽兰生前庭《饮酒·幽兰生前庭》陶渊明,阿蛟与兰陵。以后九幽x兰陵王就是‘幽兰’cp辽!老猫自己先嗑为敬, 第489章 489周岁礼 云朵一样洁白、花儿一样美艳的四公子,登时跪着,连连说着对不起。 周岁的娃娃小手不大,颇有力气的一巴掌——掴的是那么有力,眼底也是漆黑恨意。 像是前世的恩怨,今生也是这么凶残的结了仇! “害群之马,你就会祸国殃民!”刚学的词儿,她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是骂他。 “不害旁人,只祸害你就是替天行道了!” 那年她一岁,他十一岁,她嚣张跋扈,他向来低微怯弱。 …… 第二天,许多日没来的乾嘉,一早就来了,当时小侯爷刚起床,只穿着白衫儿,衬得脸庞清艳朦胧,罕见的乖巧,正坐里屋让扶摇给编小辫儿呢,他已经到了长生殿厅堂。 扶摇怕乾嘉那嘴数落他,就推九幽自己出去。 当小侯爷墨发垂肩半编半披,披着刺绣红龙彼岸花的白衣出来时,乾嘉公子正负手而站厅堂,他还是那身两肩麒麟的黑衫,剑眉星目的脸、转头看她,今天她这发型颇有西域风格,就是没有卷儿。 对于弟弟变妹妹这事儿,他光看脸还觉得她跟以前一样,虽然雌雄莫辩点儿,胜在眉眼间硬气,披头发也挺五官浓艳,不擦胭脂抹粉就很清晰俊俏。 “宇文挽说你推她下水,自己没站稳也掉下去了。” “明明是她拽我下水,还陷害我,女人真烦。”九幽这下清醒了,他话音刚落就赶紧接上,澄清。 “她那人向来如此,心机婊,一边装柔弱一边使坏,她中意皇叔很多年了,陷害过阿史那皇后和贵妃,连前皇后,也就是长皇子生母也跟她有纠纷,你就离宇文挽远些就行了。” 乾嘉大哥甚少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说话,也甚少如现在这般……黑眸柔缓的看着她。 九幽现在是白纱里穿个裹胸,披着那身云锦白衣都没安全感,默默的,就把胳膊往袖子里套,然后系里带子、腰侧带子,好好穿那件交领。 “谢谢嘉哥这些话……我还以为你是来怪我的。” “我知道宇文挽为人,可别人看不出来,你也要看清楚,像皇叔这种男人…更享受女人为了自己使心机,才让他们更有荣誉感,满足美女环绕的虚荣心。” 九幽由衷的叹道,“我竟然才发现……他们都是这种人。” “你后院男人若多起来,你也会有这样的苦恼,可我家从来不会。” 俩人四目相对,乾嘉虽然语气轻佻,可九幽听的明明白白,他那是嘲讽! “多谢嘉哥不计前嫌来看我……我会记住你的话,明辨是非的。” “虽然很看不惯你,可更不想你受委屈,我说完了,你好自为之吧,我要回家了。” 一看这大哥扭头就走,马尾辫儿一甩……直教人赞叹他宽肩窄腰,宇文家男人真会长。九幽莫名的紧张,自己也穿好了交领衣衫,便连忙喊住他, “嘉哥!我想进宫感谢皇后娘娘,而且她知道我的身份了……您可以推荐我送什么谢礼吗?” 第490章 490坐轿进宫 肩膀宽阔的大哥转过身来,抱着膀儿,金线绣的麒麟熠熠生辉,他那双黑瞳耀似星子。 “皇后不喜欢胭脂俗粉和文物,你送吃的兵器吧。” “嘉哥可否空闲?我有很多故事,想和嘉哥讲,不如去见嫂子,再把酒言欢?” “我酒量不好,不想失态。” “我酒品很好,绝对不会乱调戏良家男子。” 乾嘉大哥侧过身,指了指门口拿扫帚的侍女,一扬剑眉:“坐马车进宫吧,有话路上说。” “怕你听不下去,我有点不敢说了……” “你要相信人的本性,人家若是厌烦你,连你呼气都嫌吵,我拿你当兄弟,除了感情方面合不来,其他方面还挺合得来。” 于是俩人就坐上了金銮轿马车,九幽没带小黑出来,就找太宰送的骏马拉车。也没带旁人,就带一个季安一个纪律。 当时仨人上车了,头顶兜鍪的纪统领扒着前辕,一本正经的跟侯爷说, “忘记跟你说了侯爷,昨天宫里来人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说侯爷对我们挺好的,不回去了。” 小侯爷半钻进车的身体,躬着差点坐下,咧唇就笑了,“哎呀好事儿啊!” “可是皇上那头,我怕皇上以为是侯爷扣住人不让走,侯爷能带我去当面澄清吗?我去向旧主告辞,侯爷不会拒绝吧?” 她脸上笑容一僵,忽然满脸凝重的垂眼瞅他,“你不会是想金蝉脱壳吧?” 纪统领只露出了一双眼,九幽都能看出他满脸咬牙切齿,他扒着前辕的手劲儿都大了! “侯爷说的哪里话,我还能一个人跑,丢下我的弟兄吗?” 坐在车里的乾嘉,此时拿修长手指掀了帘儿,露个头,一抬尖削的下颌儿,“你要送东西也缺个苦力,他适合搬东西。” 于是九幽就带上了纪律。 本来想让他进里头的,一是金銮轿坐三四个都挺松快,二是他穿着盔甲,在大道上走太显眼,结果这哥们儿说要看风景,非得在外面。 马车里,哥俩互相瞪眼也挺尴尬,九幽只好自报家门了。 “其实我当年吧,也想只要一个,可是他家里送他和亲了。后来有一个就差拜堂了,人家家里非要给配身份高贵的二房,让我活生生感受了一把…贱妻贵妾,我算是发现了,没本事没地位不配喜欢好男子,一旦有了身份地位,就不想留遗憾,都想娶了。” “那些人都是谁?你又有了几个男人?” “我第一个喜欢的是楼嬮妲世子,他和亲了,还有兰陵王,他扶那个二房当王妃了,前几天还出使太宰寿宴呢。” 虽然这妹子只说了只言片语,可还是让乾嘉惊愕不已,他从未见过女尊而来的女子,也从未听过这么颠覆三观的经历! “这两个,都与你有过?你还睡过兰陵王?我可从未听说过,齐国兰陵王身边有女人啊……” 女侯爷稚气未净的脸上,融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沉稳,说的话,就像与她无关。 第491章 491华胥一梦 “一个都没,嬮妲男子看中贞洁,兰陵王当时也是清白身。跟了别人后那肯定不是了……我睡过府里这个,还有一个给我启蒙的混蛋在西域。” 乾嘉没打过仗,但哪有人没崇拜过兰陵王的……没想到这个妹子还和兰陵王有一段,他不由得心生敬意,连嘴损都损不起来了… “你这人,还挺惨,也真是傻子,爱而不得,不爱的交付所有……有句话是,如果不是你了,那是谁都行,是吧?” “我倒没那么堕落,只是后院这个面首温柔,善解人意,还弱柳扶风的,相处着舒服。” “真奇怪,你居然说服了我,我现在唯独不讨厌你滥情。” “我会记住嘉哥的教诲的,宁缺毋滥,不让你瞧不起。” 乾嘉大哥伸出白皙的大手,重重的拍了拍她肩膀,叹息,“记住你的话。我接受你的多情了,你可不能饥不择食,糟粕泔水也吃。” “绝对不会。” “想来换做是我,一个花木兰和公主让我选,我也得头疼,更何况一个都娶不到,我也会化悲愤为斗志,恨不得断情绝爱。” 待他说完后,自家阿蛟弟弟就垂着眼睑沉默了,窗外纱帘被风带起,灿阳流年尽数扑在、她五官精致而英气的脸上,半道阴翳半道光。他忽然想起了《列子》里说的,黄帝昼寝与华胥一梦。 “华胥人是从哪来啊?只听说黄帝昼梦游过‘昆仑华胥国’,可那是几千年的神话了,我对华胥人的印象,便是母尊这一条,我看你与中原人并无区别啊。” “我一出生就在华夏大地上,也认为两者差别不大,但是华胥、嬮妲的男子可以生育这一点,就是最鲜明的区别。我觉得自我到长安那一日,就是将华胥梦引入了人间,拉进了现实。” “我是个从不愿做梦的人,但也希望你大梦成真,如意如愿。” …… 含仁殿内。 光看见殿名,九幽就觉得宇文邕把皇后放这,那是满满的恶意啊……当然,也不排除皇上是对她寄予厚望。 皇后那么个草原花木兰,让女扮男装的她都自愧不如,是该学仁慈点,要是宇文邕给他放个温柔殿,那才叫嘲讽…… 待当小侯爷和乾嘉,带着内监和禁军,人手几个红绸红木礼盒、站殿外等通报时,出来的皇后正拎着一对儿黄金流星锤,带刺的,在太阳底下还泛着锐光。穿着突厥的贴身骑马服,香汗淋漓的自殿内出来。 皇后娘娘画着淡妆,就已五官深邃,美艳的长相极具冲击力。头梳男子发髻,编了满头酷似地垄沟的碎辫儿,贴身的红黑杂色突厥衣裤,突显她肩宽个高,身形矫健却不粗壮。 “君侯侄子,是来道谢的?进屋吧。” 眉眼轻蹭、红唇微动,为了配合她粗糙的烟熏嗓子,她把手里的金锤随手扔地上、一旁的壮硕女侍卫连忙跪地接住…… 乾嘉傻眼了,默默侧头看九幽,“这皇后真猛,我这两年没怎么进宫,以前哪次看她…都挺像正宫国母的。” 第492章 492含仁殿一拜 九幽斜楞乾嘉一眼,遂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昨日多谢皇叔母相救,今日我们带了外面的糕点、酱肉熏肉等吃食,还望皇后娘娘莫要嫌弃。” 此时此刻,她是真心臣服膜拜于这位皇后娘娘,这位是比花木兰还豪爽,还有皇族身份,还是坐拥倾国美貌帝王的皇后,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成功的女人了吗? 皇后娘娘瞥了眼乾嘉,翘红唇一笑,“你叫宇文乾嘉来着吧?太宰的小儿子,出了名的嘴不饶人。行了别站着了,你们几个进屋吧。” 然后这位皇叔母就腰杆挺拔的,扭身进了殿里,前面有她大步流星的走,九幽也就不那么拘谨了,四人跟着进了殿里。 含仁殿是威严规矩的建制,里面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还摆了很多突厥草原风格的家具摆设。 此时屋里有个大方桌子,铺上个草原帐篷包那种花纹的布,把九幽带来的礼盒都拆开了,摆了一桌子糕饼和肉,荤素糕饼几十种,鸡鸭鹅牛羊猪…叫得出的叫不出的,酸甜咸辣各种口味,切条切块裹了面的,皇后娘娘看得满眼放光,美艳的长相笑的那叫一个高兴。 让九幽都自惭形秽,这皇后娘娘长得好脾气好,家世和地位都是人间绝顶了…却还心思纯良正直,自己这样有点心机城府的跟她比,太自不量力了。 九幽挺感动的,偷偷拍了拍身旁的,乾嘉大哥肩膀:“厉害了我的哥,看人真准,送礼真到位。” 皇后娘娘轰走了殿里的宫女和侍卫,自个儿先坐了高脚胡凳,素手从牛皮大壶里,往黄皮木碗里倒奶茶,“你俩坐啊,对了君侯侄儿,本宫有话对你说,你让旁人出去吧。” 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可九幽打心里信任她,相信她不会害自己,便朝身后挥了挥手,“那个季安啊,你在门外守着,纪统领你找皇上去吧。” 待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了仨人,皇后娘娘站起来给九幽递皮碗奶茶,她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哈腰“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给乾嘉递奶茶碗时,还特意看了看乾嘉,“乾嘉侄儿是在这等着拆台吗?” 乾嘉大哥平时就不苟言笑,此时冷着脸的派头,剑眉星目更显寡淡。 “你们的事儿我都知道,我只怕你们密谋对宇文家实行报复。” 九幽为难的朝皇后一撇嘴,皱眉苦笑,“皇后娘娘既然帮我换衣服了,肯定什么都知道,我没法狡辩了。” 皇后娘娘手指白皙修长,此时端起奶茶碗,悠哉悠哉的凑在红唇边儿,若是雌雄难辨,她更英气逼人。连九幽都佩服宇文邕…看人挺准啊,皇后挑的太优秀了,怪不得他看不上自己呢,跟他皇后那是云泥之别。 “本宫听懂宇文乾嘉的话了,看来他不止知道你女扮男装,连你是独孤九幽的事儿,也知道了吧?” 乾嘉大哥默默手托皮碗,喝驼色的奶茶。 女侯爷拿着奶茶碗的手一抖……差点儿洒了。 第493章 493草原瞳婀 她睁大比琥珀黑的双眼,胭红饱满的双唇都在颤抖,“皇后娘娘……怎知我是?” “昨天送你回去的时候,本宫看到了你的马,就突然想起来你是谁了。” “为什么认马不认人啊?” “你抢的是本宫父亲看上的马,那大黑马白蹄子红眼睛,眉心一撮烈焰,好生俊俏,本宫看着都眼馋。却让你驯走了,还记得你拿刀砍了那马十几下,马场主以为这马死定了,都不管了,你却找人医活了,兽医说你刀刀避开要害,刀法了得。” 一说这个九幽倒想起来了,“那时候是三年前吧……因为独孤家那层关系,我去跟马场主要马,没想到相中同一匹了。突厥可汗不给面子,说独孤如意都死多少年了……后来打起来了,我一拔剑,他们说认识独孤如意的剑,就给我面子了。” 皇后娘娘把碗里奶茶一饮而尽,又大眼一眯,感慨道,“打小可敦就给我们姐妹讲,说独孤如意是胡汉混血的女英雄,她的佩剑时时刻刻都像、从锻造炉里刚拿出来,她的剑是靠活人献祭铸造的。中原王朝所有人见到她,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上斩昏君下斩乱臣。” “可惜独孤如意的时代灭亡了,女英雄主宰的乱世……也亡了。” 皇后娘娘忽然睁大眼睛看她,满眼热切。 “我的名字‘瞳婀’,是漠北语言英雄的意思,我曾想做下一个独孤如意,想做可敦突厥王……可我反抗命运没成功,这不是还是远嫁中原了吗,又不受宠又不自由的。” “皇后娘娘您换个角度想想,我这人多惨您也知道,五岁家破人亡,父母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而您啊……出身高贵,长相性格好,武力值也是数一数二的,还娶了…嫁了个全周国最好看的男人,你俩就是周国地位最高的俩人,您想开点儿,跟皇上帝后同心,何愁不千秋万代啊?” 女侯爷本来讲讲话的,就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攥拳头就差拍桌子了,皇后娘娘只斜她一眼,便不屑的笑,“你替那家伙说什么好话?你忘了他昨天差点淹死你了?他那人城府心机太深了,本宫才刚认识他两年,都看得透透的了。” 乾嘉喝完了碗里的奶茶,嘴上还残留着发白的奶渍,就侧过脸,皱眉瞅着九幽: “我还以为你喜欢皇叔呢,没想到你这么大气,还劝别的女人来争男人。” 九幽抬手指了指他嘴角,“你蹭蹭嘴吧,这样儿太引人怀疑你的取向了。” 乾嘉不明所以的……拿自己黑袖子蹭了蹭嘴,看到袖子上发白的奶渍,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 对面而坐的皇后娘娘,没憋住烟熏的嗓子…“哈哈哈!本宫现在都相信宇文挽说的话了,你们俩没事儿这谁能信啊!” 九幽连忙摆手…“哎皇后娘娘别瞎想!我嘉哥有心上人了,跟我嫂子俩人关系可好了!” 皇后娘娘敛了笑,浓眉大眼,眸光深邃的看着俩人, 第494章 494你在教本宫做事 “你俩要是没事儿,他怎么知道你身份的呢?他明知你们两家仇深似海,却还心平气和跟你论兄弟,这合理吗。” 被人一语道破,九幽表情都僵了,紧张兮兮的侧头去瞅乾嘉…就这会儿,他的脾气和嘴的特点就出来了。 他先是拍了拍妹子肩膀,顺便把她挂肩上的、小辫子甩后头去,又义正言辞的给皇后娘娘一抱拳:“皇叔母,那你知道她是女扮男装后,你敲锣打鼓告诉别人了吗?” “本宫跟她又没仇没怨。” “我跟她也是,而且我们兄弟感情挺好,她信任我,我也会尽力保全她,如果我父亲和别有用心的人,知道这些事后,那她再怎么样我也管不着了。” 皇后娘娘颇为感慨,“唉……年轻真好,对了,你们今年芳龄几许啊?” 九幽如实道:“十七。” “十九。” 皇后一听,眼神都亮了,忽然起身,奔九幽走来……她不明所以连忙站起来,于是被皇后拍了拍肩膀,“本宫今年二十。咱们年龄也没差到哪去啊。那就这样,以后私下里,大侄子你管我叫瞳婀。” 乾嘉大哥在皇后过来,就站起身上一边儿了,眼看着这俩女的跟哥俩似的,他都怀疑自己是真的姑娘。 女侯爷受宠若惊,连忙躬身抱拳:“皇后娘娘太折煞我了,岂敢直呼皇叔母闺名……” “害,什么闺名不闺名的,有人管你叫英雄,你乐意不乐意啊?就这么说好了,无人之处私下里,你就叫瞳婀或者英雄!这含仁殿上下都听本宫的,都是带来的陪嫁,放心吧。” “那……大侄子以后管您叫英雄吧。” “皇后娘娘……这是宫里又不是草原,您总要守些规矩,就你俩刚才这称呼,换外人听到,我君侯弟弟就得罪该斩首了。” 皇后娘娘只好站直了身,浓眉一横,清咳道,“大侄子,你在教本宫做事?” “皇叔母,我们兄弟俩还有事,君侯弟弟要去找皇叔取东西的。” 皇后颔首,“罢了,去吧,君侯侄儿可要小心宇文挽和你皇叔,昨天若非本宫听说宇文挽闹事,你都得被那狠心的俩人淹死。” 小侯爷躬身行礼,“多谢皇后娘娘提醒关切,侄儿告退。” …… 秋日里,凤阙门前全是白牡丹。 九幽跟乾嘉去找皇上要衣服,皇上就是闭门不见,露寝殿外,俩人眼睁睁看着公主、穿一身碧绿裙裾走来,还露着半只香肩,玉指白若削葱根,正缓慢的往上拉对襟衣衫。 昨日落水时的惊恐难堪,仿佛又发生在刚才,九幽并不惧怕水和溺死,只是恨这种隐隐作痛的恐惧感。 这公主头上发髻松散、走的路上还掉了一只钗,她还睡眼惺忪的,以手掩面打哈欠道,“两位侄儿来的不巧,打扰姑姑休息了。” 白衣红绣的小侄子咬牙切齿,九幽从未发现看着人畜无害的,女人能这么贱! “人家尼姑都戒色,你还勾搭皇上啊?” 第495章 495你家住敦煌吗 “姑姑最起码也是女子,可比断袖名正言顺多了吧,不是勾搭,是两情相悦。” 乾嘉倒不是看见身边…阿蛟脸色难看,而是惯性的不给她面子, “得了吧尉迟挽,皇叔那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和你两情相悦,别装了,我们找皇叔说两句话就走,不耽误你继续作妖,反正你也作了那么多年了。” 宇文挽皮笑肉不笑的,“小嘉嘉侄儿,这话但凡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我都不饶他,可这是你,这么多年来,你这说话的脾气也不改,习惯了。” 乾嘉大哥很不耐烦,朝她摆手、跟使唤奴才似的,“进屋叫人去。” 这公主也不装没睡醒了,就直起身往那一站,扬下巴,还叉腰!“他睡着了,而且贵妃在里面。你们没什么事就走吧。” 然后乾嘉咬着一口白牙,也叉腰…那嘴跟刀子似的,丝毫不惧她, “尉迟挽!你把左脸皮撕下来贴右脸皮上了吧?一边儿厚脸皮,一边不要脸!” “大侄子你说你挺大个老爷们儿,成天牙尖嘴利跟个泼妇似的,见小姑娘像见了冤家,咋地,你想给你爹领个女婿回去啊?” “你老家住敦煌吗?壁画(话)那么多!道德上理论不过人家,就开始侮辱我人格了是吧?” 九幽怕俩人骂街不休,赶紧拽着乾嘉袖子,“哥哥,咱走吧哥……东西咱不要了,这女人咱斗不过。” 乾嘉恨恨的转过头,被她拽着扭过身走了,他还瞪了九幽一眼,低声道, “你真没出息,还没斗呢你怎么知道斗不过?这种女人你就得拆穿她,我说话直来直去打遍天下!” “关键是我胆儿小又不会说话啊,所以我当男的挺好,不用跟女人打架。” 俩人走出没多远,迎面就撞见一个绯袍的官儿,这官儿挺客气,直接挡路就躬身行礼: “下官恭见两位公子!请留步!” 九幽抬头打量这官儿,只见是个中年男人,中等身材,留了一把到脖子的山羊胡。 乾嘉也认出来了,“你不是父亲身边的李大人吗?有何事?” “回嘉公子,下官奉太宰之命,来问君侯当日红馆之事。” “哦。”乾嘉默默往旁边儿站了一步,他没去过红馆,也没兴趣挺这俩人说。 “侯爷可记得您在红馆冲撞皇上那日,皇上屋里在做什么?都有什么人?” “啊这个……本侯有点儿记不清了,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啊。” “侯爷莫要开玩笑,您险些和皇上动兵器打起来,怎会记不得呢,还是您着意维护皇上啊?” “说啥呢,我俩差点打起来,他昨天还差点淹死我,我怎么会维护他……而且当时我忙着和皇上生气了,眼睛被侍卫围上了,哪注意别的,哦对了,有侍卫。” “有个反水的投靠了太宰,说皇上暗地里招兵买马凝聚其父旧部。您在红馆那天,皇上是密会群臣,屋里的反水哥见过您。” “我倒不知道啊,实话说我看不上叛徒。” 老猫碎碎念:今天[11.17]开始日更三章,时间段105:00-06:00213:00-14:00318:00-19:00 第496章 496谁在那偷听呢 “既如此,下官也不便叨扰,侯爷若是想起了别的,太宰随时想知道。” 俩人正说话,就听见一旁的乾嘉大哥喊了声“哎谁在那?” 一看乾嘉人跑了,九幽也不顾还有个官儿,连忙追着他那身黑衣。 结果乾嘉在皇宫大内的树影里,都看见天禄阁牌匾了,九幽也没看到有人, “怎么了嘉哥?有人偷看吗?” 着急的额头浮起一层细密汗珠的人,扶着小兄弟的肩膀…这位大哥躬着腰,樱粉唇瓣微张,边喘气边看她,一双黑若星辰的眸子微润。 “刚才好像看见个女的过去了,什么目的啊偷听你。” 九幽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刚才也没说什么啊,恐怕连义父都听不出来毛病,偷听的宫女就更别想听出来了。” “得,那是我多心了。” 她连忙拿袖子给大哥擦汗,跑的微粉的脸上,五官一笑就很艳烈,“谢谢大哥为老弟着想啦……兄弟我太感动了。” 乾嘉被她擦汗的动作整的有些尴尬,也收回了搭她肩上的手,站直了身,“站树底下凉快凉快,就各回各家吧。” “好。” …… 露寝殿内。 ‘哒、哒、哒、’甩绣履刚跑回来的绿裙公主,平日里端的淑女架子都散了,这会儿上气不接下气,蹲地上喘气,坠的雾鬓风鬟、香汗淋漓,雪白的额头全是珠子,红唇合不拢了,眼巴巴看着龙榻上、刚穿了一身灿金色绣龙大袖衫的皇上, “皇兄!我看见太宰的近臣问君侯话,我偷听到他们说,你在红馆密会群臣之事。” 高大修长的男人披好龙袍从榻上起身,缓缓转过身来,浓黑入鬓的长眉剔起,…这长相美艳的帝王,虽然五官柔滑漂亮,眉宇间却总是凝着一层冰霜,总是沉默寡言,拒人千里。 “怎么会?君侯不是那种人。”此时他手里正捧着一件纯黑的袍子,和他身上的滚金边交领白衣,反差鲜明。 宇文挽喘好气了,便从地上站起来,一欠腰肢,以纤指去捏他手里的黑衣…“是不是阿挽昨天太过分了啊……让君侯记恨你了,如果我去给君侯赔礼道歉,他还能像以前那样维护皇兄吗?” 眼看女子的手过来了,白嫩指头摸黑衣布料,太过显眼……皇上一抬袖子,挡住她。 “是朕和她置气,与你无关。她若是要和朕划清界限,针尖对麦芒,朕大不了和她同归于尽!” 这冷艳的帝王,漆黑的眉眼骤然一横,吓得宇文挽手里一抖,莫名的感到了威慑力,便在一旁垂手,站直了。 “皇兄别说那样的话……只是君侯毕竟是太宰义子,人家父子俩一条心了,如果太宰问起来,您可千万要撇清自己啊。” 皇上听宇文挽说完,又看了看手里的半袖黑袍子。修长的十指根根匀称,筋骨分明,肤白近玉的指头落在黑布上,他以手倒扣遮住旁人的视线…… 只给自己看到,在那衣袍里面腰际内侧,有两句金线绣的行楷小字:幽兰生前庭,阿蛟与兰陵。 第497章 497你还喜欢你哥啊 从他披着兰陵王妃的衣服,回到周国军营,他就发现了这两句话。一直不舍得扔,可是每次看到,还是剜心的嫉妒…揭伤疤一样。 他觉得是时候应该…把东西物归原主了。 宇文邕顺着露寝往前走,不由自主的就走到昨天的游廊莲花池了,却见长廊前面,细条条的两个身影,那个黑衣的男子,怀抱着白衣的, 白衣的像个姑娘,满头辫发像个胡人,一带了哭腔,说话声儿就又细软又柔媚,雌雄莫辩就偏向于雌。“哥…哥我心好疼!救救我…让我救你!” “你心疼别抠自己啊,你胳膊别乱动,抱紧哥,” 被不远处的大周天子看了个满眼。看那白衣刺绣红蛟龙……他觉得挺刺目。 没想到她跟太宰亲儿子也是真的,宇文挽这么多年…就对说了一件真事儿。 可他不相信,就那么攥着黑袍子,在那站着。看俩人什么时候回头。 九幽疼的脸都白了,等疼劲儿过去,她才靠着乾嘉,由他扶着站起来,喘着细若游丝的气说,“我的双生哥哥叫独孤九冥,这么疼的心灵感应,他得疼的要死要活了……” 乾嘉只好安慰她,“没事没事,以后我拿你当亲妹妹,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呢。” 她差点哭出来,恨他说话无情,也恨自己无能!“他要是不引诱我破禁忌,我就当他是兄弟了,谁让他成我灵魂伴侣了啊…如果他死了,我觉得活着都没意思了。” 乾嘉惊讶的一嗓子喊出来!“你还喜欢你哥啊?” 后头的皇上突然道,“朕来的不巧了,君侯在此兄弟情深呢?” 俩人被吓得齐刷刷一激灵……尤其是白衣红绣的小侯爷,两条腿都哆嗦,颤颤巍巍的转过身… 九幽手搭着乾嘉宽厚的肩膀,费力的站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冷面君王,穿的灿金色大袖,内着交领白衣。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漂亮惊艳,凌厉的眉宇间却只剩冰霜…连漆黑明亮的凤眸,都射出拒人千里的目光。 仿佛几天不见,他就被抽空了感情一样。 而她一看见始作俑者,心里的恐惧不安更痛意明显了,就像是往伤口上撒盐,一点点蚕食鲸吞,让她更感觉到畏惧无助。 她小脸儿刷白,长相精致艳烈的五官,从眼角泪光到唇上水光,都美得晃眼…纵然一见大周国君,惊得铁骨铮铮娘汉子瞬变弱女子,女侯爷还是柔柔弱弱的屈膝行礼:“臣侄拜见皇叔,皇叔万岁长安!” 一旁的乾嘉一直扶着她,将她从头到脚的惊变尽收眼底,除了心疼也没别的想法,一看皇叔过来了……便也规规矩矩跟她一样动作, “臣侄拜见皇叔。” 看着倚在黑衣少年身上,柔若无骨的白衣小侯爷,宇文邕心想着,似乎她只会在心爱的男子身旁露怯…尤其是她这发型一换,更显得阴柔美艳,此时若有人说她是姑娘,指定当场就破案。 皇上俊美冷漠的脸上,漆黑眉眼高抬,毫无情绪。“平身。” 第498章 498皇叔误会了 “谢皇叔。” “谢……皇叔。”乾嘉就听见她声儿不对,细的跟蚊子似的,侧头就看见她手扶着自己肩膀、颤巍巍的站起来,还好他眼疾手快一扶! 乾嘉把小侯爷揽到怀里,扶着她站起来,小侯爷还挺不好意思的,把他手臂一摆,“谢了嘉哥。” 冷艳的君王,忍不住出声讥诮:“君侯是把太宰的亲儿子,也驯成断袖了吗?” 乾嘉挺尴尬的摸摸头,“啊?皇叔误会了,我喜欢的是女子。” 宇文邕更憋屈了……敢情君侯这女子身份,谁都知道是吧? 皇上索性拧着眉头,沉声哼道:“君侯既然身体不行,就别见色不顾肾了,两位皇侄回去吧。” 也不等解释或挽留什么的,他一挥绣龙大袖、仅留个弓形的背影,这身龙袍大袖裁剪得当,有一条金镶玉的腰带扣着,从后面看,只见脊骨到胯骨,是弓形的曲线,腰比女人粗不了多少,虽然穿着好几层龙袍,但是比乾嘉的腰还细。 这皇上扭头走了,乾嘉还挺诧异,“哎这……皇叔突然出来,就为说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吗?” 颤颤巍巍站着的白衣姑娘,纤长眼睫回光返照似的颤抖,她嘴唇都白了,“哥,我感觉我哥要死了……我都要死了……” “去!说什么傻话,我活的身板挺硬朗,你也会没事的,别人怎么活是别人的事,管好你自己得了。” 九幽搭眼往前一瞧,前面的地上,游廊栏杆旁边儿躺着个画轴!她也不知道是皇上留下的,还是昨天水里捞上来的…… 她跑过去捡起帛纸皱巴巴的画轴,打开一看,还是封浮华画的俩小孩儿。乾嘉也凑过来看,却说了别的话, “其实你也不要怪皇叔脾气不好,他那人挺可怜。咱俩都是嫡子嫡女,起码打小是家里宠着护着,可是这位皇上,一出生就被人说八字克女帝,那时候玄帝独孤如意是摄政王啊,邕皇叔就被宇文泰叔祖父,送到别人家养了,好像是五六岁了才被接回宇文家。” “是挺可怜……听说皇上名字是女帝起的,怎么还会被送走啊?” “为了防患于未然呗,而且当时邕皇叔是庶子,生母又是个不受宠的妾,可惜了,听说孩子刚出生都特别丑,可邕皇叔一出生就特好看,他要是没那个妨主克人的八字,肯定打小就过的挺舒心。” “你这么一说……我都不咋恨他昨天要淹死我了,是挺心疼的,算了,以后我对皇叔好一点,不惹他生气了。” 乾嘉低头看她,“你脸上有血色了,不那么疼了吧?” “好多了,只是心口还隐隐作痛。” “你也少惹我生气吧,我可是你最有共鸣的兄弟。” “嘉哥说啥是啥,你要说杀人放火,我都给你拿刀点火的。” “回家吧,我先给你送回家。” …… 风风火火带着禁军寻来的内监,穿着一身红衣,见到那个手拎黑布,眼神飘忽、行动僵硬的俊美皇上,当场吓了一跳! 第499章 499太宰为何突然至此 大内监快步跑过去,待将红衣扑在绣满龙鳞的袍摆脚下,他便带一群人跪下来行礼: “拜见皇上!您让奴才好找啊,皇上拿着这黑布转悠什么?” “没什么,你们派人去联络纪律副统领了吗?”他默默把黑布搭在手臂上。 “今天纪律统领进宫来了,也在找您,纪统领还说…侯爷对他很好,他不着急回来。” 宇文邕袖口里不禁攥紧了拳头! “她是要干什么!不给朕留活路吗!” 红衣内监抬起乌纱帽,满眼急切,“请皇上快回露寝吧!太宰来了!” ——露寝。 从外头回来的黄衫帝王,步履如飞。 宇文邕看着正殿里头,雕凤椅上坐的花发权臣,穿着最名贵的蜀锦,气氛压抑的迫人,他心里没由来的惊恐…… “太宰为何突然至此?” “听闻昨日之事,皇上眼看着宇文挽和君侯落水了,竟还是皇后救了君侯?可有此事?” “朕不知君侯和挽表妹有何纠葛……朕看到时,两个人就落水了。” “皇上倒不如皇后有男子气概,英雄本色呢!若是鲜卑皇族多几个皇后这样的女人,这江山给女人坐又何妨!” “堂兄说笑了,哪有女人坐江山的,玄帝也只担个摄政之名。” “皇上包庇你表妹,孤理解,可是你表妹作妖好几年了,孤看的明白。孤也心疼自己的义子,乾嘉和阿蛟多好的小哥俩儿,怎么到你这都闹的鸡犬不宁了,所以也请皇上理解一下为人父,爱子之心吧。” 宇文邕看着龙鳞袖口攥着的,那身黑衣,恨恨的往座椅上一摔!薄红唇角一翘,冷哼: “堂兄有空便多关照一下自己亲儿子吧,可别被义子带成断袖。” “这世上谁都有可能走歪路,唯独乾嘉不会。皇上也无需挑拨了,你就算不护着君侯,也甭他使绊子就罢了。皇上,动摇父子关系就是动摇皇位。” …… 九幽第一回跟哥哥逛窑子。 这要是换作独孤九冥,且不说这事儿万万不可能发生,她也不肯纵容他堕落啊。 四个人把金銮轿送了回去,就跟乾嘉一人骑了一匹马,来到揽月楼。 乾嘉大哥往屋里一进,后面的小侯爷就被围住了,她紧张的抱紧手里画轴,而那几个自门口进来围着她的姑娘,莺莺燕燕满嘴轻佻的话,整的九幽颇为尴尬。 乾嘉大哥回头拍了拍她脑袋,满脸邪气凛然,“你逛红馆就这状态吗?那你也太没出息了,谁嫖谁啊。” “你瞅你那话说的,你要给我整俩小倌儿来再看,你看咱俩谁威风。” 然后那天刚见过的鸨娘子就过来了,看见乾嘉很高兴,往他胸口甩着手绢:“呦嘉公子啊…您可好些日子没照顾我们生意了,绯月姑娘都想你了。” 乾嘉一脸坦然,“这不就来了吗,”然后回头瞅九幽:“跟上啊老弟,见你嫂子去。” 鸨娘一看见跟后头的小侯爷,吓得刘海儿都耷拉了,脸都白了,可还是硬着头皮调笑, 第500章 500别拿大哥顶缸 “君侯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您可轻着点儿,您这身子骨儿太强悍,怕给我们姑娘折腾散架了。” 君侯果断摆手,“不喜欢姑娘,本侯喜欢嘉哥。” 乾嘉猛然回头,笑着啐了她一口,“去滚蛋!你断袖就说断袖,别拿大哥顶缸。” 然后他一把拽了小弟手腕子,哥俩儿熟门熟路的上楼了。 鸨娘姑娘们都不知道这哥俩啥意思,反正前几天的事儿闹出来,基本也都认识这个…自己翻案的小侯爷了。 ——乾嘉在前,喊了声“绯儿!”就大刺刺的推开门。 屋里扑面而来一股熏香味儿,正看见一个红衣姑娘站在香炉前,她手捧着一个瓷碗,碗里插几朵芍药花,她拿小勺子从瓷碗里挖出香料来,扔进炉子里。 而地上是灰烬和残碎的芍药花。 这女人一抬头,九幽居然见过她! 双眼皮瑞凤眼,眼波潋滟满含深情,鹅蛋脸型,白里透着粉,人面桃花,口涂红脂更衬白皙美艳。 穿着对襟抹胸红裙,前襟露出高傲的两团,头梳朝云近香髻,斜插金雀钗步摇,红衣配金钗,美貌张扬大气,不愧是花魁女子。 “阿嘉来啦?你看我…笨手笨脚的,想添香都添不好,我先收拾一下……” 眼尖的九幽看见那地上,有一块儿烧了一半儿的黑黄虎纹,似乎还带白须……她心里一惊!连忙跑过去, 绯月在那刚拿起抹布,这小侯爷就抢过抹布来、“嫂子别动!这点儿小事我来就好,”然后她就蹲地下,凑上去抿起地上的东西,偷偷的将没烧干净的布料塞到袖子里。 看着白衫少年殷勤的抢着干活, 站那的兄嫂二人有些尴尬,嫂子弯腰紧张道,“怎好劳烦小兄弟…”乾嘉便抓了她的手,抿唇一笑,“我兄弟会来事儿,愿意干活就让她干吧。” 低头收拾的九幽,闻着那种烧糊的味儿更清晰了,站起来有熏香盖着,此时熏香都盖不住的焦糊味儿。 她用抹布拢好了灰渣,包好了才起身,“我哥说得对,嫂子你拿我当自家兄弟使唤就行,” 这小嫂子笑面温柔,露出两颗虎牙,“小兄弟把抹布放那吧,晚些会有人来扔了的,你来水盆这儿洗洗手。” 绯月一伸手,红袖里头露出雪白的皓腕来,腕上带铃铛的金镯,九幽随着她指的方向看见了水盆架子。九幽放下了手里画轴,去洗手。 不愧是花魁住的,整个屋挺大,红色轻纱帷幔,一片温柔旖旎。 一看小老弟在那洗手,嫂子拿手巾在旁边儿等着,乾嘉气愤的拿过她手里的毛巾,直接挂小侯爷脖子上了! “别惯着她,我在这儿你只准看我!” 绯月嫂子掩面而笑,“哎呀这你也吃味儿,不是让小兄弟笑话嘛。” 从自己肩上拽手巾的九幽,边擦边回头看俩人笑,“哎呦我的天,我头回看到嘉哥这样的一面…爱情果然使人变性啊。” 绯月嫂子默默把柜里的糕点都打开,放桌上摆着,还指着好几盘吃的, 第501章 501娇不蛟 “小兄弟来尝尝,嫂子这的零嘴儿合不合你口味。” 乾嘉朝九幽走过来,把她手里的毛巾往木架子上一搭,“引荐一下,这是你嫂子绯月,以后大哥非她不娶。” 九幽规规矩矩的给嫂子鞠一躬,“小弟见过嫂子!嫂子顺遂安康。” “绯儿,你就管君侯叫老弟,或是叫阿蛟都行。她是蛟龙的蛟,不是女字边的娇。” 跟嫂子四目相对,半天了谁也没提,但是再不提的话九幽都内疚了,就赶紧跟身旁乾嘉说,“哥,忘记跟你说了,这嫂子我认识啊,有过一面之缘。” “你俩啥时候认识的?” “就前几天,不是摊上官司了吗,到这查案,我还真得感谢嫂子,要不是她提一句漱口盐的事儿,我都想不到情锁那案子的疑点。” 绯月嫂子摆手笑道,“嫂子也是无心插柳,总归要多亏阿蛟弟弟敏锐呢,翻案全靠你自己的。” 乾嘉瞪了九幽一眼,“不是,我发现了,你怎么跟谁都能唠起来啊?你俩在这咋显得我这么多余呢?” 九幽连忙打圆场,“可别这么说,那个嘉哥嫂子啊,我突然想起个事儿,” 她拿起刚才洗手时,顺手放桌上的画轴, “我得去封大人家还画了。” 乾嘉眼一横: “你一天天咋那么忙呢?出了这个屋进那个屋,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嘉哥此言差矣,你回头查查封大人,他跟谁定的娃娃亲。” “坐都没坐一会儿就走?” “我这不是怕嘉哥吃味儿嘛,初次见面嫂子肯定得照顾我,怕嘉哥受不了。” “滚你的!” —— 九幽出了揽月楼,好巧不巧看见了那天那个,扔臭干子的巷口。 不知道是不是、臭干子的摊儿被掀了,后面那条野集没多少人,叫卖声都稀疏了。 她掏出了袖里藏的那块儿布,黑黄条纹儿,还有丝织碾成的虎须,即使被烧的只剩一块儿,她也认出了白布上的暗纹,织出了是圆日金乌一样的东西。 要说这不是她的那只老虎,九幽都不相信,这块儿白布的料子,能随便出现在街上,跟老虎的布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可是那老虎枕,九幽明明扔给那个斗篷怪人了啊? 她站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听见头顶有细微的…刀剑相击那种,刺耳划东西的声音! 凭着感觉,她悄身靠墙走,贴着墙看到了房顶屋檐……有一块儿黑袍摇晃! 她默默把布条塞回袖子里,仰头望天、然后眼睁睁看着! ——那个身披漆黑斗篷的怪人,双臂张开,以尖长的金护爪为翼,缓缓落下、九幽眼睁睁看着,这人穿着长近膝盖的贴金边黑靴,从白里透粉的膝盖往上,就是白净紧实的大腿……斗篷里穿着暗紫的两裆下摆,前挡是一条长长的刺绣金雀护摆,落下的瞬间,九幽只看到了他膝盖上、露一半的大腿。 这小兄弟一如往日的白发,漆黑斗篷、兜头笠帽,细巧鼻尖上是半张面具,红唇泪痣。 第502章 502把爪子收回去 俩人四目相对,这个斗篷怪人一爪子掐住她脖子,连带铲断了几缕辫发……他虽然没用力,可是那爪子太锋利了,九幽感觉自己是被刀背割了脖子! 这哥们儿忽然倾身凑近她,将那浅金色瞳子眯细,“你为什么在这?跟踪我?” 一开嗓的绵媚音色,此时有些低沉,暗含杀意。 没想到被他掐住脖子的少年侯爷,非但没半分畏惧,还眉眼一横,五官凝成一股冷硬的凶光,连她抿起的饱满双唇,都自带威慑。 她一抬手腕,亮出袖里的一把刀鞘。五彩玉石的刀鞘,刻着血红的符号。 女侯爷出声沉冷,“把你爪子收回去!——此刀若出鞘,削铁如泥,不见血不收。” 浅金色的眸子一晃,他收回了爪子,快速瞥了一眼巷口无人,才垂手,一掀眼睫,浅金色的瞳仁流绽锐气,满眼锋利…“刀上刻着‘楼嬮妲王’,你一个中原王朝的侯爷,与此刀身份不合吧?” “合不合是我的事,洛北,你是什么人?嬮妲人?南疆人?还是漠北人?” “也与你无关,你就说为何在此吧。” 九幽从袖里掏出那块儿布,烧的边角焦黑,给他看,“这是我扔给你老虎枕,为何会在我嫂子屋里?你什么目的?” 他垂下纤长眼睫,以金尖长的护指捏起那片布,都没问她怎么知道的, “你不会当真以为,太宰嫡子会娶一个……风尘女子为妻吧?这声嫂子叫的也太廉价了。” “我不相信,但我会尽量实现,我兄嫂怎么样,是他俩的事儿。” 斗篷怪人红唇一勾,浅金色眼瞳未弯…挺漂亮的表情,出声也嗓音温软撩人,却实打实的讽笑、“呵呵呵……你这么死脑筋的想法,真像宇文乾嘉的亲兄弟了。” “今天这个布你拿回去处理,我也混过江湖,知道皇亲贵族的事,江湖人插不上手,但如果你们对我兄嫂下手,我,就一定会杀到你老巢去,报复你全家。” “女侯爷,你连自己的杀父之仇都未报,却有闲情管别人的事呢?” 他话音未落、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那是一把霜白的刀,抵在他喉结前面的刀刃薄如蝉翼,而刀柄握在女侯爷手里,她筋骨分明的手很有刚劲,青筋都暴起了… 从未见过她有如此一面,这个男装女侯爷鬓角编了小辫,跟着及肩墨发一起披散。发型阴柔,而她白净的五官却极其凛冽、浓艳英气,眉眼一眯,简直比刀子还锋利。 当刀子又往前挨了一下,抵在他凸起的喉结上,男子白皙紧实的肌肤整个绷紧……浅金色眸子一垂,翦羽眼睫微敛,却只显蕴力,毫无懦气。 他红唇微启,“用刀背,看来你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女侯爷个头高挑,只比他差不了两三指,此时她凑过脸来、温热的气息吐在他挂面具的耳朵上, “我以前武功很好,现在也能自保。你知道我的事,就当你是崇拜我了,但如果你想对我不利,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能耐。” 第503章 503拜访封府 分明是威胁的话,从她嘴里轻飘飘的说出来,竟然有些轻佻的意味儿。可他见过,这看似散漫的小侯爷,骨子里的威慑正派使她一开口就是“放肆!” 说完不咸不淡的两句话之后,女侯爷就离了他身,跨步站直,手速极快的收刀入鞘。 她巴掌大的小脸儿微扬,这才将浓长的眼睫掀开,折出琥珀般锐利的眸光——她那凌厉冰冷淡眼神,与她美艳又略显稚气的长相不符,却与她的行事作风很符。 站在那的斗篷男子,拿护指去抚自己喉结上的勒痕,有些冰凉的刺痛。 他同时又侧过身,看着女侯爷腰杆挺拔的细挑身形,她腰间还挎着暗红的三尺长剑。可这少女的身形,长袍挎剑,身板儿幼态未褪却硬装彪悍,更像是小孩子披上了大人的盔甲,略显滑稽又倔强,却毫不违和。 她的大黑马正拴在巷口木桩上,披着流苏金鞍,瞪一双猩红双目,颈上鬃毛迎风招展、还仰仗身高拿鼻孔冲人。 他心道——和它主人一个脾气!真是什么样人骑什么马! 只见她侧身站于马前,阳光透了她的侧脸打过来,轮廓极流畅却不阴柔…她一刀划开缰绳,又寒光一闪、收刀入手腕上绑的鞘……如一柄秀气的剑般矫健的翻上马,就扬长而去。 看着像仗剑走天涯的人,连剑都没出。 金护指还捏着虎皮布片,刚才被女侯爷堵住的事,好似梦幻。 他从腕上捏出两粒磁火珠,一捻便燃起了火球……就用这火,把布料放上烧,烧成了灰,这才两指一捻,连灰沫都被风吹走。 “哼,自以为是,多此一举。” …… 封浮华家,九幽从小就经常跑,如今按着旧址寻来,却见封府的门额镀了新漆,还在旧宅其侧,修建了挺老大一个‘敕造宗伯府’。 从独孤如意摄政,封家已经干了三十来年的宗伯。只不过封大人从前是少宗伯,现在封公子是少宗伯。 门扉左右侧还挂着两道楹联,皆用漆木金丝板儿,上头烫金描出的妙笔题字,也是精彩绝伦—— 上一联,横扫千军襄霸业享盛世华年。 下一联,走马观碑看世事堪云烟过眼。 而横批‘鞠躬尽瘁,功成身退’就有点前三国诸葛亮的气概了。 九幽眯眼抬头望,看那狂狷张扬的字体,心底感慨良多……从那狂草笔触就能看出来,下笔写的人得多不可一世啊。 她自小就听他炫耀了,那烫金之下的墨宝,本是出自玄帝之手,屹立至今也有三四十年光景了。 自第八世华胥国主独孤如意,被万民高呼着玄天女帝、拥入长安摄政后,就把当年陪她血战的战友,一个个封了官爵建了府邸,而唯有封家能让她亲手题字写楹联。 连独孤如愿都嫉妒的事,可想而知在‘华胥盛世’的当时,封家有华胥女帝写楹联,这门脸是何等荣耀? 阳光太过炽热,那熔铸烫金的行草大字太过闪耀,九幽甚至睁不开眼… 第504章 504找公子探讨画风 她默默低头揉眼,顺便感慨万千。 这两联金丝漆木牌,质地是真的好,几十年如旧,只是更添古朴敦厚。沉淀了时代的沧桑,散发着古老的芳香。 其实在独孤如意血战四方的时候,最需要的是战士和军师,而封家当年武勇文谋都不算出众,最后却是地位最出众。 九幽忽然又看见…这宗伯府门扉两侧各蹲着只石兽,石兽背后还栽上两棵对望的青梅木。青梅是封公子最喜欢的,他衣袖上都绣着青梅花,一挥两袖都带暗香。 她忽然懂了… 凡是乱世之豪杰,私事必然更乱,就像独孤如意和独孤如愿,一个面首遍天下,睡遍当年好男子,情债死了二十年还欠着;一个是女人不断,光造孩子就闹腾出了‘七仙女’、‘九龙子’…… 偏偏忠贞之人,小蝴蝶他爹封居瀚最是担当无愧。封家是中原父权王朝统治下的世代簪缨,是刚正不阿的马上文臣,羽扇谋士,本该最讲究尊卑礼制,可也心胸开阔,遵从妻家的母尊风俗,甘称嫁妻。 封夫人原是九幽姥姥收养的越女,上上辈的事儿具体怎样,九幽不得而知了,只是听说南疆越人也是母尊,所以她跟华胥人独孤如意玩得好。这俩人起小一块儿长大,后来跟独孤家一起改的汉姓,叫刘镇垣,和独孤如意既是姐们儿又是战友,九幽她爹以前总让自己叫她老姨。 自古男军师女将军是一家,而封家男子家风严谨又君子温润,听闻当年是封居瀚披嫁衣盖头‘招赘’女将军,此后夫妻俩便相守至今。 这乱世人间还真是讲理,什么母尊父权?也挡不住权势面前胜者为王,败者暖床。 九幽所能想起的回忆,就仅限于此。 下了马,她独自去叩门。 里头应门的人道,“谁啊?” “我是君侯,找封浮华。” 门缝豁然中开,里头的小门童束发披肩,和雪霁同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此时瞪大眼睛瞅了九幽一眼,“君侯何事?怎的只身一人,随从都未带?” 她挥了挥手中画轴, “本侯只是来找你家公子…探讨一下画风,随从带多了怕打扰他兴致。” 小门童不敢耽搁,“请……” “哦对,把本侯的马也牵进来吧。” …… 那门童直接把九幽领至封浮华所住那片,交到了那叫雪霁的少年那儿。 九幽都说了,她是来找他家公子探讨名画的,雪霁断然不信,可也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雪霁边给她引路,边一脸正色的问,“侯爷怎的,突然想起来看公子了?要是来欺负公子的,那雪霁可不苟同,只能宁可得罪侯爷,也不能再让公子伤心了。” 本来九幽还挺感动,他终于看穿她的来意了,但是他后面那几句,却让她高兴不起来。 彼时,俩人正走过抄手游廊,底下就是一汪荷末残败的芙蕖池。 池水绿的通透,池中的芙蕖却花瓣依稀,残碎的红花,像是心里某些炽热的东西,在漫天满地的绿荫里挣扎、寻求一丝微茫。 第505章 505公子吹笛 九幽心里忽然有个主意破茧而出,终于不必再像芙蕖一样,挣扎那一丝微茫了。 “咋的,你还能把本侯踢这里头去怎么着?本侯虽然不会戏水,但是会喝水!大不了本侯把这池子水喝干净,也要去哄封公子。” 既然自己以前忽略了那么一个,忠诚到让人心疼的小凤蝶,还让他伤透了心,她有什么理由,不抱紧这个十七年来,一直给她温暖的男子? 他为了让她好过,付出那么多,她现在觉悟是不是太迟了? 雪霁不禁掩面,咯咯的笑,“别耍贫嘴了,快些走吧。” 千里迢迢,满心奔赴。 临近了君子闺阁,庭院前,只见青梅木在院中傲立,周遭一圈颜色酥黄粉白的、几色红花布了半个院落,细看之下,是应季的月月红。 又像是有段时间没人打理了。 嫣红花瓣,沿着九幽走过的通廊小道,都吹落了一层败叶残枝。 阁中忽然响起了笛声,清泠泠的,悠远绵长的音色隐带颤抖,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杵那的姑娘恍然间,又像是儿时捧一本《昭明文选》坐在一处,听他软嫩清晰的嗓音,一字一句逼着她念: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也许他不像是托付终身、做夫妻的人,更合做一个兄长,可暖她半生寒心。 比独孤九冥更让她心安百倍。除了独孤九冥,哪一个当哥哥都比他称职。 九幽忍不住叹息……可是他此时的笛声里,满是愁绪与哀怨。 她的记忆中里,他是第一次这样失态,吹笛都心不在焉。封公子从来都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儿,端庄严谨,温润君子。 一旁的雪霁上前来,试探问:“侯爷,我去叫住公子?” “不必,听会儿。” 九幽只当不知君子怨从何处来,默默听横笛一曲。 扭头去看庭前月月红,有翠色苍苍的叶子枝杈衬着,酥黄的像是御花园里惊鸿一面的牡丹,粉白的才娇嫩欲滴。 瞧花瞧的她眼都酸了,忍不住走到门前,眼见着朱红的雕花门,就是不忍心下手去推开。 九幽怕再唐突惊扰了他,他定是愈发讨厌自己了。 眼睛四看,只剩两侧微有褪色的楹联。 朱红纸,浓墨字,右侧一联羽扇退千军,左侧一联纸上有乾坤,横批一个书香气度,果真是‘书香’门第,又沾文气又有杀气。 待到曲中凝噎处,笛声忽停。 九幽手指摸上门,竟不知怎么敲了。 干脆两指交叠而敲,闷声振振。 里头幽幽传出一声叹息,“何人叩我如意板?我头上青丝尚未卷。” 他这也不知道看哪本书上学来的词儿,听的九幽登时一愣,回味过来竟是心底痒痒。 他说谁在敲他闺阁门,他说他现在青丝凌乱,玉体陈横……那画面,光想想就香艳。 第506章 506封公子未归 九幽绞尽脑汁,才扯出一句废话, “都大下午了还没起?封公子在家没?” 里面沉默片刻,也给回复了,出声却是懒洋洋的带着鼾音,像是没睡醒, “封公子还未归。” 九幽简直气得要跳脚!“那谁搁那儿跟我说话啊?!” 一旁的雪霁看不下眼了,忙上前敲门道,“公子,侯爷诚心诚意的来了,您好歹见人一面啊!” 里头男子闷声来了句,“我还未睡醒。” 那嗓音又软又弱,黏若搅了一芙蕖池的浓水,真好似酣睡未尽性,让九幽听的又心痒又无奈。 九幽挑眉瞪眼,牙齿都咬的咯咯直响。 都快大中午了还睡,他怕不是让蝙蝠耗子什么的附体了,咋还昼伏夜出呢?可是她又不能骂他…毕竟她是来哄他的。 雪霁弱弱出声,“公子近日就昏昏沉沉的,昨夜还病倒了,这会儿睡不醒也是该有的症状。” “……好,你睡吧,我等你睡饱了再进去。” 九幽咬牙切齿说完,连雪霁都被她吓的发毛,肩膀一抖,眼中露出怯意。 她把手中画轴递给雪霁,“你先帮收着,我绕一圈去。” 白衣少年抱着雪白的绢丝画轴,瞪着水亮黑眸,很乖巧的应着。 九幽转身就去沿着廊下绕圈了。 这一绕,九幽就猛然发现个小窗子,撩开一层薄纱窗帘往里一看,险些气煞人也!! 里头地榻上,一个白衣裹褥的男子正杵臂倚在小桌上,手拿一卷书,看的津津有味。 乌黑发丝柔顺的披在男子雪色肩头,衬着那标致俊秀的容颜,肌肤是玉瓷似的白透,愈发受看。 九幽咬牙怒斥出声!“封浮华!你不是在睡觉么!!” 这男子秀眸惺忪的扭回头来,正看见窗口那张呲牙凛艳的小脸儿,瞥她一眼:“雪霁,关窗!” 然后自顾自的扭回头,就像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 白衣少年不敢耽搁,应声上来关窗,然后顺势把她挤兑一边儿去。 气得九幽一言不发就去庭前赏花了。 满目娇嫩的月月红,花如其人,让她很想蹂躏欺负。 于是,小侯爷看着细白指腹下花瓣柔滑、却韧硬的月月红,嘿嘿一笑。 练武之人那、刚劲有力的手指挪到了花枝下,毫不犹豫的一折、一碾,一朵花就给自己掐在了手里。就拿他的花代替人来负罪给她发泄,总之她是不会对文弱的封公子下手的。 身处书香门户,她不自觉的就想吟诗骚赋了…“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柿子还得挑软软的捏!” ——檐下刚给自家公子关完窗的少年,就听见那白衣小侯爷蹲地上,浓长眼睫遮住了表情,只听她念念有词,仍在薅花泄愤。 雪霁心头一悸,替那花抽痛了下,又觉得满脑门冷汗……他真不知该不该跟公子说,那公子必然要生气的,只是不一定生谁的气了。 九幽刚刚掰回一局,正得意着,忽然脸上一凉,随后耳畔就刮来一阵沙沙声…… 风摇叶子,雨声‘吧嗒’、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儿[阳光穿透一切]投来的推荐票*3!有你真好!今晚加更!你们的支持就是写手的动力! 第507章 507及时雨 她一抬眼,冰凉的一大滴不知是什么就砸在了她双眼皮上,又缓缓顺着浓长的睫毛流淌下来。 随之而来的冰凉点子被风刮来,噼里啪啦的砸在脸上,九幽真真切切的意识到……特么又下雨了!! 还以为姓封的会给她开门的,她从庭前花丛里跑出来后,朱红雕花门还是紧闭着。 于是穿着交领白衣红绣的小侯爷,就凄惨惨的杵立在那,搭上她今天辫发折腾了半天,鬓角刘海儿乱垂,显得不尽狼狈。 本来都走了的雪霁也跑回来,一瞧小侯爷那巴掌小脸儿都让雨打透了,还有玉珠挂在她浓长纤密的眼睫毛上,连忙道,“下雨了,侯爷快进屋去避一下吧!” 九幽擦了擦脸上湿漉漉的雨水,掀了浓睫眼帘,露一双琥珀凤眸,抿着胭唇,脸上并无表情。——她觉得进屋躲雨太折面子。 “未得屋主允许,我作为客人,怎能不守规矩擅闯官邸。” “……要不您先进我屋去?” “不行,毁你清誉,我就在这等他睡醒了!!” “那您倒是到廊下去避一下雨啊……” 被雨花淋了一头,编辫子的地方头皮凉就不说了,雨还顺着她披散的头发开始流,小侯爷也不再纠结了,直接躲廊下门前去了。 就盯着雕花门,摸着满头湿润。 九幽早上就没束冠,让扶摇给在鬓角编了几绺小辫,学着有些胡人贵族似的,就这样半编半散着。她本来倒也觉得挺新鲜,此时被雨一浇,湿乎乎的贴在额头耳鬓上,头顶还有水细痒的淌下来,实在难受。 鼻尖一痒,她一时忍不住,“啊…嚏!……” 公共场合,这挺老大一声打喷嚏,九幽脸都热了,摸了摸鼻尖,幸好没有鼻涕。 她若无其事的转个身,去瞅别的地方,一回身、就看见雨中一人撑伞走过来,端了盏热气腾腾的茶来。 雪霁低眉垂目,恭敬道:“侯爷,请用茶暖暖吧,雪霁再去唤一唤公子…您是侯爷贵体,若是糟践坏了又怎么是好…” 九幽接过茶盏,冷手捧着温热,连心都暖了。 “多谢…你且告诉进去你家公子,我也不是很有耐心的。若是他自己不要昔日情分,我便即刻回去了,轮不着他这样对我。” 九幽不急不躁,冷冷淡淡的说完这话,就去看院里的花儿。 有几根花枝细草爬到石板路上,被雨水冲洗的翠绿通透。 头顶的如飞檐角滚下雨水如注,一串串珠子正好砸在娇嫩的花瓣上,几欲不堪蹂躏。 雪霁叩门道,“公子…” 里面便出声来:“叫君侯进来避雨吧,若是淋雨淋坏了,她家里的男妾都要心疼的。” 懒洋洋的话,不咸不淡的嗓音,九幽却莫名的听出了酸不溜丢的滋味儿。 心里,却还是很高兴的,他能在意她这些家事,就够了。 ……雪霁推门进去,为九幽引着路。 入眼就是待客的外室, 雪霁先是给她递来条巾布,“擦擦头发。” 九幽接过来,道了声就去揉头发。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儿[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 “您要什么?”“嘘,轻点,我要破碎的内脏,凝固的鲜血,缠绕的触手,扭曲的植物,干瘪的肢体,残缺的大脑,猩红的果实,猩红的腐肉。在红与白的对立中翻滚,在黄与褐的交融中沉寂。为我扫清这片迷雾,让我得以窥见真实!”[滑稽] 您点的鸳鸯火锅来啦!里面有毛肚(破碎的内脏),鸭血(凝固的鲜血),小墨斗鱼(缠绕的触手),海带扣(扭曲的植物),海米(干瘪的肢体),对虾(残缺的大脑),西红柿片(猩红的果实),培根(猩红的腐肉),注意辣锅和不辣锅别一直最大火,不然容易溅出来(在红与白的对立中翻滚),香油,麻油和各种酱您随意选择(在黄与褐的交融中沉寂),一会儿我给您撇一下沫子(为我扫清这片迷雾),汤就清了(让我得以窥见真实)!吃个火锅都让你整出哲学文学的意思了[滑稽] 第508章 508领进门 雪霁便走在前面引领,带她自中路走过去,迎面就是一道漆黑雕纹的移门,里面围着白纱门帘,似有隐隐约约浮动的人影儿。 手指刚触上门木,里面就忽然一震、九幽心下一惊,急忙退后两步。 推拉的门扉豁然打开,就看见个男子,肩头披着身金花绣锻的帔衣,一身白衣倚门而立,墨发柔柔的披在肩头,精致五官也有些倦怠。 秀眸惺忪,眸子却还那般水润荧亮。 在看了她一眼后,扭身又回去了。 九幽进门脱靴,赶紧追上去。 地榻上的公子已经褪了帔衣,腰上卷着金黄绣锻的锦被,懒懒的斜倚在桌面上看书,面前放一杯茶。 愈发走近,愈发看的清楚。 这公子睡的很凌乱,连衣襟领口都下滑了不少,柔黑的发丝垂落在莹润斜直的锁骨上…诱惑着人,很是惊心动魄。 目光上移,落在公子俊秀的脸上…九幽忽然发现,这男子不仅长得鼻是鼻眼是眼的,五官还很标正。 小小的一抹嘴唇,有的是少年人的颜色浅嫩。 笔直的鼻梁,又在鼻尖处微微圆润。 低垂的眼睫,更像是那些少女,又卷又翘。像是水芙蓉花神,线条流畅却不带任何攻击性,五官朦胧又精致,整张脸清艳不媚俗。 话说她记得这封大人是汉人,夫人是南越人,怎么生出这么个五官精致有型的儿子呢? 生出来给她看着真过瘾! 看着看着,九幽就有点口渴了,伸手拿过他面前的茶,嘿嘿一笑来做掩饰,“正好我渴了!” 脸庞小巧的女侯爷一仰头,纵然长相精致美腻,也毕竟是东北汉子,喝茶就这么豪迈! 却听封公子犹豫的出声,“……那是隔夜茶!” 她险些将喝到一半的茶,从嘴里喷出来… 忍了忍,九幽还是镇静的将茶盏搁回桌上,咽下了口中浓郁的冷茶。 “不妨事,润润口,好干坏事儿。” 封公子这才从书卷中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你又要干什么坏事?不过是让你林了会儿雨,你就要锱铢必较么?” 眼瞅着这女侯爷胭红唇瓣‘喔’着,幼态未褪的脸庞上嵌着精致五官,连做不怀好意的笑都看起来憨幼可爱……她摆胯迈着凑上来,他也不惊慌,反而一直冷静的盯着她瞧。 直到这人走到他面前,几乎要贴脸了…九幽猛伸手捞过封公子颈子,就给人对嘴一啃。 男子双唇温软,却被她撞的闷哼低叫了声,唇缝一开、这姑娘就趁机钻进去肆虐。舌尖刚进去、就被牙一咬,疼的她一个激灵! 怀中男子一惊,连忙推开她,目光黑沉:“你再这样,我就把你轰出去!” 她捂着口中舌尖,一时疼的泪眼汪汪,却还一本正经的皱着眉头,琥珀凤眸忽闪烁光,满眼诚恳, “别啊小蝴蝶,我这不是来请罪了吗?” 封公子目光幽黑,唇瓣一抿: “……你想通了?” 站他面前的小姑娘歪了下巴,认真的思考沉吟半天。 第509章 509体现了画的作用 什么叫‘你想通了?’她错在哪了?最开始不还是他搂着新媳妇向她显摆么! “你放弃那个王姑娘,你我还跟从前一样。” 男子眼睫一垂, “…你若不回来,兴许我就真的娶妻生子,一个人安度余生了。” “…这么说,还是我打扰你了?那我还是走吧,省得叫你劳心费神!”九幽也不知道哪来的别扭气,这么一想,就拉下了脸,扭头就下榻, 身后有人猛然攥住了她的手,力道之狠,疼的九幽顿时面目狰狞了…一声痛呼还没喊出来,就被身后的大力一拽,直接回身扑了过去。 也赶巧,正好扑倒了封大公子。 底下男子一声轻吟,“唔…” 鼻尖磕着鼻尖了,顿时疼的九幽呲牙咧嘴…她一睁眼,就是封公子近在咫尺的卷翘眼睫,醉人眸子。 四目相对,她眼前这深黑的眸色、似有吸人心魄的黏力,像是月夜下的一处深潭,揉碎的月光洒在潭水里…星星点点,如泣如雾。 九幽忽然耳尖发热,因手腕被他握着,封公子看似柔弱却实在是男子力道,她试图挣了挣,奈何只是在他前襟蹭了蹭… 待到她明显感觉到男子呼吸一紧,秀眉紧蹙的望着她,她才不敢挣扎了…憋了半天,只说出口一句。 “多谢你了。” “谢我什么?说来听听。”男子弯起唇角,笑的很是清澈得意。 “谢你不计前嫌帮我洗冤,谢你一如既往待我好。”她更想谢他从小到大的,都对她柔对外刚,说是她要保护媳妇儿,可从来都是小蝴蝶保护她…… 九幽想着,忽然鼻尖发酸,眼眶发涩,就侧过了头。 这小姑娘的巴掌小脸儿微侧,大大的凤眼在眼尾上挑,浓长眼睫毛略带卷翘……那双琥珀眸子泛着湿润的莹光,微红的小嘴儿抿成一道缝,看的底下的公子心都揪了。 耳畔忽然响起、男子紧张的询问,“我是不是抓疼你了?…怎么还一副要哭的样子,我这心都揪起来了……” 底下男子忽而一动,攥住她腕骨的手还是那么紧,却不是感觉到疼那么大的劲儿了。 她气得脸热,垂眼瞅着底下男子的似水柔眸。 “我哪是那么娇弱造作的人啊…对啦,皇上还给我一幅画呢,上面是你画的俩小孩儿…我原本以为你只通音律,没想到画工也不错。” 封公子闭了闭眼,似乎酝酿了一口气,这才睁开。 男子眼神凝重,一眨不眨。 “从一开始,便是你打乱了我的人生,都说好让我画你长大的…可你突然就没了…留了浑浑噩噩的十二年给我。” 刚才九幽忽然注意到,他有一双很清晰的双眼皮,线条柔美,闭眼时清楚,睁眼时更清楚。 而墨莲曾说过,汉人大多都是单眼皮,或是内双,要不是他眼下有卧蚕,只是个极深刻的桃花眼,她都怀疑他们封家上一辈有北方胡人,他长篡辈了? “我那不是跑,是诈死!我要不跑,就真的死了…我这不是顽强的又跑回来了么。”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连续两天看到了熟悉面孔,加更加更!! 第510章 510那就重新相遇 “那么,现在你回来了,才是一切都恢复轨迹了。” 看着眼前男子铺开的浅笑容颜,九幽忽然心痒,很多年不曾有的归属感,心安感也悄悄释放…… 低下头,鼻尖贴在他细腻的颈上,嗅着青梅花淡雅的香,如此温暖柔情。 男子声如珠润,清泠缠绻:“那幅画是五年前我当官儿时,当朝给皇上的。我还要谢皇上呢,肯把你还给我,还像从前一样…相扶相伴与流年过月,无有嫌隙,不曾猜疑。” 所谓久别重逢,恍如隔世。 “嫌隙…倒不如说是疏离。你我一别十二年,说不曾生分都不是真的。” 她面前的黑润双眸碎光粼粼,带着凛冽的坚定。从来柔软的封浮华,此时无比硬气: “那就重新相遇一次!我从一开始就被你祸害了人生,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许无可奈何,现在你自己回来了,还敢不认吗?!” 九幽顿时被他这话噎住, “认,岂能不认!就因为这幅画,我这不是不顾你和王小姐的事,连滚带爬回来了么?” 封公子眸光忽闪,神色急切的盯着她—— “我对王木若真的只是报恩之情!但她对我的心思…我又如何挡的住…” 九幽只是朝他翻了翻眼白,冷声一哼。 一想起御花园里,他和别的女人亲热的情景,她真是脸都不要了,生怕他看不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思。 他眸光流转,忽而道, “就那次,御花园被你看见的那次,我也是该着,正好让你撞见了……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没经验,羞死了。” “哇,你这话说的,让我嫉妒死了。你怎么不找我来教授你初次的经验啊?” “你后院有男宠,还成天往皇上寝宫跑…你哪顾得上我了。” “你一个正宫娘娘,还怕一个男宠威胁到地位吗?你凭良心说,尤其是岐山围猎那回,哪回你不是向着皇上,防着我?” 明知她没生气,趴在自己身上的姑娘满脸坏笑,他还是心慌… “我自小受到的忠君爱国,教我作好一个臣子,你不也是会……英勇护驾么?可是…你是我除爹娘之外,最重要的亲人了,你我有婚约,要成亲的,我就信了。” “我护驾皇上,是为了表忠心,让他别害我,但在我心里,皇上跟你没法比,咱俩那都是穿一条裤衩、光屁股长大的交情了。” “帝王后宫囚宠红粉三千,而我的后院,只为你一人请进。过去十二年我来不及参与,今后余生我奉陪到底。你再有什么苦闷委屈,大可扑在我怀里,尽数向我发泄,像从前一样,你我之间,旁人再无法干预。” 一字一句,沁然肺腑。 九幽看着面前男子安静的眉眼,眸中笑意温情,像是静水一弯。 杵在他身旁的手臂有些发酸,她便侧了侧脸,屈肘贴在他身上。 柔软的丝衫下、是他跳动的胸膛。 她忽然想起了府里的扶摇。 面前的男子,似乎还在等着她回话,水润黑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第511章 511还是疏远了 九幽心里都揪成一团了, “……蝴蝶,什么叫旁人干预……你这是在威胁我要…撇弃后院男子,只留你一人么?” “…若是真心爱一个人,怎能允许她身边还有其他人来分宠夺爱!你告诉我,你府里那男子是什么来头,我会去感化他的!” 她斟酌了下,缓缓开口道: “……他,不过是个妓子,江南人,但他是清倌。你别怪我说话直啊,你若想与我重归旧好,我欣然接受,若要我三从四德忠贞不二…你就是往死胡同逼我了。你知道好人有多难当吗?” 封公子听了,却是脸色纸一样的白,僵冷着表情,凄冷着眉眼笑容。 “你多疑了…你不愿意敞开心对我了…我从未逼你什么,你我…还是疏远了。” “齐国兰陵王,知道吧?如果他真的实现了只要我一个,今天你就看不到我了。可是皇族强制给他纳妾,为了活命和为了巩固身份地位…我个没家人没势力的,只能听天由命。自古以来,男人尚且如此,我华胥女子怎办?!” 他想多说点什么,却又哽在口中。 九幽看着底下的如花美貌,他的长相温润细腻,似水的眼眸里…略带凉情。 紧张兮兮的拿琥珀双眸盯他,他淡淡道, “我能理解,我不会干涉你任何选择,我也不会要求你只留一个……我们重新开始。” ……九幽忽然心动。 颈上一紧,是男子温热的手臂箍着她、按在了他颈窝。 一震一震的跳动,在胸臆间闷声透响。 心动之人在头上,低低的叹。 “九儿……我该拿你如何是好?明明可以轻松些,为什么总是逼自己谁也不信……” 她鼻尖酸涩,想哭的感觉。 九幽忽然有种冲动,想把这些年的苦和累都倾诉,不用怕,不用防,不用装…… 她忽然喉中哽咽,像是哭过头了似的气噎心堵,“不是从前了,不是了…爹没了,家也没了……你还是你,可我,不再是独孤九幽,也不能再是了。在朝廷上的立场,还有男子的身份……都让我累的想死,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面对的是他的发丝,埋起的是她的脸,滑软的青丝拂面,似有隐约青梅香。 九幽不求回答,只是说出来,就痛快了。 男子忽然动了动身,低下头过来…她抬眼去看的瞬间,脸颊也被温热细滑的另一张脸贴住。 “唔……” 两条臂弯忽然箍紧她的腰身后背,将她向上托抱,正正好好劈腿趴在了底下身上。 背上,忽然紧箍着一条臂弯。 底下,胸臆间震震传来的是男子有力的心跳声,怦怦… “听见这心跳声了么?你我的距离就像此刻,从未疏远。过往艰难,都已入土,今生今世,我就是你的家,你也是我的家…哪怕前路再举步维艰,我也会陪你一路,相扶相持。” 九幽不禁诧异,又实在不舒服,两手赶紧撑在他身侧,支起自己。 她俯看底下眉眼弯弯的男子,笑容清浅的像是溪水温流抚过心间,实在是…能让她融化了一腔柔情报给他。 第512章 512岂不唐突 “……蝴蝶,我想要你,这样你就是我的了。” 男子眸中柔光灿亮,忽而浅笑盈盈。 “可是…这样岂不唐突了你?” “不用负责,我又不是不是第一次了。把你变成我的人,我就是图个心安。” 封公子忽然脸色透白,有些僵硬, “……是给你那个面首了?” 说起这个,九幽有点难以启齿的尴尬。 “不是。我当年被人出卖,为了救人落入陈国军队成了俘虏,所以…” 底下男子瞪圆了眼,攥圈骤紧,… “当年发生了什么?!” “我救了个人,那人好像挺有来头,他的手下看不惯我,在我们被陈国士兵追杀的时候……他们卖了我去引开追兵,然后他们就跑了。” “出卖你的那伙人有什么特征!你可记得?” 九幽摇头,“好多年前的事了,那几个人我早忘了,他们不是汉人,我救的那个主子模样的人还一直带着面具。我只记得他有个和皇上小名一样的名字,他说他叫‘雍儿’,他和他的手下虽然衣服一白一黑,却都绣着金线牡丹,呵呵,我当时还笑话了他们几句娘们唧唧呢……” 她觉得自己提起这个话题就是自找尴尬,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低头一看,男子皱着眉咬着唇,表情凝重的盯着她的脸瞧,眸中水光清澈, 九幽心里有些打怵,更多的是泛起苦涩…冷着声儿,她问: “看你这表情,你很在意我是不是第一次?还是嫌弃我被人…那样过?” 底下男子哑然,“说不在意是假的,但我并非嫌弃你,只是心疼你,痛恨…那个贱人!” 九幽觉得他这人就不适合骂人,那语气怎么听着都怪。 “你猜出来贱人是谁了?” “咳…那倒没有,不说这个了,先说好,我是第一次…你当真就打算一睡了之,而不是与我成亲?” “现在还不行,我在外边是男人身份。” “你难道忍得了拘泥于现在的地位权势?” “自然忍不了,我会自己努力,走到无可争锋的高度的。” 说着,她手上动作起来,去解身下男子松散了的衣襟。 伸下去的手却突然被按住攥着,抬眼见、封公子双眸水润:“我没做过,怕弄疼你。” 他耻意的双颊浮粉,她却笑的愈发舒展, “我在上,我出力!” “不行,那样你会累…唔嗯…” 九幽实在受不了他这股劲儿,赶紧啃住! 然而,她这主动的攻击,在啃上柔软双唇的下一瞬间,就被湿*软灵舌*舔了一通,底下男子反客为主,生涩又热情的挑拨着她。 当骄傲受到挑战,九幽当仁不让的猛烈回击。追逐来往,推进送出,缠绵起舞,直到气喘不足。 在她将封公子的衣衫拉下肩膀,抚摸着他如削肩头的滑腻肌肤时,他也气恼的在拽她腰带。 然而一身板正的九幽,等他帮自己宽完衣…她都能扒*他三五回了! 但是他解她腰带,九幽也不舒服啊,她干脆一下开*腿坐在他大腿上,俯身就把他衣襟打开,从上到下滑进腿*间,隔着薄薄一层亵裤弹了里头的鸟儿一下。 “哦呜……” 老猫碎碎念:本来我还纠结呢,要不要往后改文风,多退远景描写,显得那么有文化内涵古风氛围?然后老猫看以前的才猛然醒悟!咱是从第一人称改过来的!要的就是这代入感,还退远了?退远了怎么忽悠大家入戏啊! 第513章 513不是探讨画风吗 突如其来的激颤,让本就勇气不富裕的封公子更加雪上加霜。 男子的双颊刹时薄红,桃花眼角都染上了、一层撩人媚色。 “……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嘶……” “是嘛?你抗议?真是口是心非啊,我看你的表情挺舒服啊。呵呵,有句老话说得好,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男子咬着下唇,眼睛微红,一脸隐忍的盯着她…“你不是说,不是说来探讨画风的…吗?” 而缓缓趴下的姑娘,生得五官浓艳,稚气刚脱、邪气凛然。她细软的指头沿着他的玉质锁骨、捏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则声东击西的依旧探囊取物。 她一挑眼尾,饱满红唇勾起,“这画风还不够吗?咱俩这姿势画出来得多美艳啊,想不到…你看着柔弱,这时候却很雄伟硬朗嘛…” 九幽见过皇宫天禄阁里那幅画了,心有感触才说这么一句,底下的封公子思索半天才弄明白她话中所指,遂狠狠的涨红了俏颜。 可那得什么画的画风才这般美艳!…说得他骤然一身汗,羞得脖子都红了。 “唔…”他猛地扣住女侯爷的腰侧紧肉,想起身,“好难忍…想……” ……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两声, “公子?大人问你去吃午饭呢!公子醒了否?” 然而此时封公子正被忙活着,热火朝天支喳火燎的。 封公子连嘶哈带撵人,嗓音严厉绵软,让外面的人听了个大概。 外边的人似乎没听明白, “公子怎么了?……奴才像听您声音不对,公子您受伤了吗?那奴才进去了!” “…别,别进来!我不吃了,你去回禀我爹!!” 被小姑娘撕扯压制着,男子受到侵略的感觉委实难受,封公子狠狠一下拍开了她的手,结果她瞪俩湿漉漉的琥珀双眸,泫然欲泣,还抬起微红的小手给他看,瘪着红嘴巴那叫一个委屈。 外面的人迟疑了下,悻悻道,“那好吧,公子也长大了,但也要节制,仔细过劳而伤身啊。” 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一句不落让九幽听见了。可她心里挺愤愤的!外面那人都听出来了还假惺惺的装,还敢想进来看! 始作俑者分明姿态傲慢掌控,却还摆出一副手疼的委屈样儿,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封公子只觉如鲠在喉,憋了一口恶气。 再看底下的封公子,耳尖都红了,衣襟大敞,露出白皙的胸膛,腰还挺细……他自己的一只手紧紧揪着…护裆的衫子,一双眸子幽黑湿润,“不要玩了,刚才外面那是我爹的人,我的脸都要丢尽了!” 九幽咬唇坏笑,“你别说,这么的还真好玩。” “行了行了,我要整冠束带起来了,你别骚扰我……” 她伸爪去抓,“刚才你不是想要嘛。” 他也是紧挡着囊中之物不让她碰,温润精致的小脸儿通红,“你听错了,我怎么会有那么无耻的要求。” 九幽只好掐了把封公子小腰儿,转而去抓他袖口。 “唔?好香的青梅味儿……怎么你这么喜欢白衣裳绣青梅花?” 第514章 514大人叫你去一趟 男子缓缓低喘着,眸色愈发黑沉。 “你忘了么,当初你喜爱青梅木,你说‘不是我似青梅,而是青梅似我’……就这一句,我才知你对我那般在意,我当时便想,此生就算再不如意,也定不辜负你。” 四目相投,眼前男子的两只水眸里都是她的面孔。 九幽听了他这番解释,心里一揪……原来还是他打小就误会了?她当年还不是看他喜欢青梅嘛,就跟她爹说自己喜欢,然后就死皮赖脸让她爹在雍州城外,买了一片青梅林…… 但是这个事实,她还不要说了吧,毕竟一句话能挽救一生,也能毁尽所有啊…… 九幽一抬眼,就是封公子柔眸似水,实在有些在这个问题上说不下去了。 她坐在男子大腿上,居高临下的姿势,还能将男子敞开凌乱衣衫、露出的玉质景色,尽收眼底。 真是……风光无限好啊。 也许是她目光太甚,封公子搁在腿上的袖手一抖,遮的更严了。 另一只手还抬袖来遮她眼,闷声笑道,“别看了,看得我有点慌。” 正面不让碰,九幽就伸手去掐他大腿内侧的紧滑软肉! “嘶~呜!疼啊,你这可太坏了!” 她掐完一把,忍不住就笑,封公子气得身体一颤,抬手就要来打她……九幽安抚的摸他大腿一把,赶紧从他身上跳起来! 他家老大人第二回派人来时,正好赶上此时,狂躁的敲门,人就在外面喊,“公子!大人叫你去一趟呐,快收拾妥当出来吧!” 没想到这回,直接就要把他带走, 九幽都想出声留他了。 封公子已经一脸欲哭无泪了, “你放过我,我要是不去的话,我爹带人冲进来怎么办!!” 九幽想了想,不禁点头。 “也好啊,正好认认我媳妇儿家老丈人,好久不见了的。”说是这般说,可她也知道,甭说她现在身份是太宰义子了,断不断袖尚不明朗……封浮华他爹那人,即便她是玄帝的女儿,他也绝不肯让儿子未成亲先成人,要让他爹捉住俩人……怕是得活撕了他。 封公子咬牙切齿,满脸幽怨:“说什么混账话呢!你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冤家!!” 封公子一边说,一边起身整理衣衫,一回身,正看见辫发凌乱的小姑娘呆坐着,抿着幼红小嘴儿,琥珀褐色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他,一脸仇深似海的倔犟。 他心软了,也觉得自己刚才语气过厉,便忙柔声补了句,“我会很快便回来,你等等我啊。” 封公子是穿衣裳走了。 留九幽一个在这坐着。 四周忽然静了,空荡荡的地榻,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她身下被褥的余温,还那么清晰。分明那温润的小公子刚才还在。 似乎和小时候他的房间差不多,她总是在他的地榻上翻滚,他总是安静的坐在桌前看书。 结果九幽还没坐上一会儿,雪霁就进来道,“侯爷,将军请您过去。” 九幽听他这话还愣了一下,“哪个将军?”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我不是复读机我不是我不是。。)周末快乐!不必问,513被锁了,两天后才能申诉解禁 第515章 515封夫人 雪霁道,“就是封夫人,公子的娘亲。在我们府里,连大人都要唤夫人作将军的,也是怪了,将军说只要我通报‘将军有请’您就能明白是谁的……” 她这才突然想起封府的风气。 封大人向来温和静雅,封夫人平常也很文质彬彬,没错,她就是男人气度那种文质彬彬,跟封大人站一块,不动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称兄道弟。 然后吧,什时候封公子不如九幽意了,他就会被他娘拎回去管教,封大人会在她后边,可怜兮兮的喊…将军轻点,军令如山也不是搁在家里用的,有事儿冲为夫来啊。 每每想起旧时事,九幽都想笑。在这父权统治的王朝,在高官显爵的后院儿,封大人对夫人的尊敬骄纵,便是真的宠爱。 所以九幽从小,就喜欢管她那位刘姨叫‘大将军’来着,算起来这个称呼她也十二年不叫了,雪霁不提她都忘了。她心里后怕啊,得亏是他娘发现了,不是他爹,可他娘!貌似更聪睿难对付! 尤其一听这话,大将军骤然提起这个,不会是猜出她是独孤九幽了吧? “封夫人…大将军请我过去?!她知道我在这?” “……是,公子也在。” …… 九幽随着雪霁过去的时候,封夫人就坐在芙蕖池的大凉亭里,旁边还有个眼睁睁,看着她一路走近的白衣公子。 九幽一看亭中那安静坐着的,翠绿色绣锻褂子的妇人,她左不过是四十来岁的模样,被周遭满池的碧绿,映衬的粉面桃腮,头上簪着寥寥可数的金钗玉带,最通透晃眼的,当属耳上一对翡翠耳环,这美妇人略施粉黛,便已明艳如少女,还是九幽儿时记忆中的……那熟悉面容,分明是马上巾帼,却长得吴浓越润。 她只是安静的坐着,眼睛看着绿汪汪的芙蕖池,竟是恍如隔世的淡静从容。 九幽赶紧上前去行礼,“大将军。” 她转回目光,又紧锁着九幽,她天生就一双沉静似水的桃花眼,此时一言不发的盯着小侯爷,瞅了半天忽而怔了。 表情目瞪口呆,又憨又美。 “……孩子,你当真是……?” 白衣绣青梅的封公子在一旁道,“娘,我说的当然不假!浮华哪是那种朝秦暮楚之人!” 他这句话说的情真意切,连封夫人都不禁动容,咧唇坏笑,却又旋即目光一沉,不怀好意的斜了九幽一眼, 又板起脸来去看雪霁,态度又倨傲又冷漠: “这个大活人,是你从我儿子房里领出来的?…简直反了!我儿子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男,清白就这么被毁?雪霁!你怎么看好你主子的!” “呃……”这个这个……这个字字句句都是事实啊!九幽还能怎么狡辩? 雪霁低眉顺眼,闷声道,“将军说的是,雪霁有错。” 封夫人朱唇又启,意味不明的哼了声…气也不歇,吐字若连珠子, “还有那天齐国兰陵王出使,听说国宴上,还有人当着宾客面儿,与我儿子行羞耻之为?我这儿子可还未出阁呢,岂不让我封家丢尽了颜面!” 第516章 516毕竟你们都长大了 “还有那天齐国兰陵王出使,听说国宴上,还有人当着宾客面儿,与老子儿子行不耻之为?老子这儿子可还未出阁呢,岂不让咱们封家丢尽了颜面!” “……”完了完了,人家当娘的来兴师问罪了!她还能怎么回答? 九幽只好低个头,咬牙想怎么回她话。 但是自己这耍流氓,啃了封公子是事实,哪有理由让她狡辩啊…… 另一旁,封公子咳了两声,难堪道,“娘!你这都…说的什么啊,岂不让儿子难为!” 封夫人瞪他一眼,又笑着对九幽,“咱这儿子自小养在深闺,所以性子单纯,其实就有点傻,便总怕他在外边吃亏,既然他一心扑在你身上,两世为人也不曾相忘,你俩彼此知根知底的,当长辈的也就安心了。” 九幽愕然。 不对,她这话里不仅有话,还有警告啊! “将军……你知道了?” 虽然叫着她将军,可她现在真是美腻多了,此时姿势温柔的抚着鬓角,垂着长睫,嘴角还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孩砸儿你不必怕,你都有胆量回来认贼作父了搅闹长安了,还怕跟自家人掏心掏肺了吗?毕竟你们都长大了,有些话我们当长辈的也该直说了。——玩归玩闹归闹,你可别忘了家仇国恨你爹娘怎么没的!你可得记牢了:人只要还活着就有翻身的机会,我刘镇垣不仅是你娘的妹子,你娘虽不在了,老姨我还是你的亲姨。” 九幽听她这话,有点心凉。 真的是,哭的心都有了。 “老姨啊,您这是提醒我,小蝴蝶是我表兄,我不能非礼他是吗?” 封夫人表情有些尴尬, “我们当爹娘的要都这么想,十几年前就不能让你们定亲啊。况且我是越人,居瀚是汉人,还不像如意姐和如愿哥一样是同宗,” 九幽听了半天,困扰她十几年的家族伦理关系,终于解开了,也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般渊源啊?…我真得谢谢长辈们栽培了,把这么好的封公子许婚给我!” 只见封夫人笑眼弯弯,捏着茶杯轻抿一口,又笑呵呵的怼了封公子眉心一下,道。 “老姨也就为了浮华啊,只要他过得好,凡事能如愿如意,我跟他爹也就安心了。说到底,也是他对不住你,玄帝为此把自个儿性命搭了进去,连你父亲……也搭了进去,独孤家能做到这般地步,我封家怎就不能?不过,我封家不再走独孤家老路了,我只尊‘人心所向’!哪怕来日你承继华胥改朝换代,血溅山河、群雄问鼎,我封家也只扶持你!” 九幽再一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她已收敛了笑意,凝眉瞪眼,尤其是当她说起‘血溅山河、群雄问鼎’时,表情尤为冷厉肃杀,浑然依旧大将军做派。 她一个眼神,九幽已觉眼前黄沙弥漫,战甲飞燃,她端的是霸气尽显,九幽却有些从心底而来的胆寒。 “刘姨您这…说话当心啊。您这是试探我呢吧,我就是个女儿身,您不有儿子封浮华吗,怎会扶持我?就因为我是独孤如意的女儿?” 第517章 517毕竟你们都长大了 她又在下一瞬间敛了杀气,笑眯眯的弯起桃花眼,水眸潋滟,手指好似漫不经心的,抚着耳垂上的翡翠珠。 “哪儿就试探了啊,商量着来吧。当今乱世,能担大事号令天下者,非贤者圣人所不行,而浮华……他不该再卷入皇权宫斗了。你若为帝也不能学玄帝,她就是因男色误国,最终取舍不得,才失了天下。” “……为何您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懂?小蝴蝶他怎么就对不住我家了?” 白衣红绣的小侯爷站在那,白衣绿袖的封公子坐看着。 封公子咬着茶杯的沿儿,挑着水波荡漾的双眸,吃吃道, “娘……我也听不懂。” 封夫人撇他一眼,直接一巴掌照他后脑勺拍去,揍的封公子‘哎呦’低叫了声,松了贵口。 封夫人恨的直咬牙,低声道,“说了多少遍了,想事情也不能逮着什么啃什么,平白让人怀疑我生了个傻儿子!” 封公子顿时正襟危坐,瞪大水眸,一脸受教,“……喔,娘亲说的是。” 封夫人这才正了正神色,面色沉静的瞅着小侯爷, “这些事,日后你们会知道的。现在还不到时候。” “……啊?” “还有,你们都是挺大的人了,办事儿别太冲动,你今日如此张扬的进府找我儿,恐太宰不日便会知道。以后你与浮华行事,无论如何都要小心谨慎,若教太宰生疑,悔之晚矣。” 封夫人这钩子似的眼神,看得九幽心里发慌,也确实心虚的想溜了。 “喔,那……刘玄蛟先告退了,蝴蝶,改日再叙啊。” 封公子忙起身道,“…听说你要去赵府送廉大人?正好我也受邀了。” 封夫人当即轻拍桌面,出声冷硬! “……你留下!娘有话问你。” 封公子都已经一拂绿袖、站起身来了,却只能半弯着腰,一看自家娘亲这架势,也不敢走开身,只好又坐了回去。 封公子脸都成了苦瓜色, “啊?我就怕您问呢。” 封夫人眼一瞪,“若有一句隐瞒,当心老娘把你当闺女就地嫁了!还没成亲呢就帮着旁人瞒老娘,这样的儿子老娘才不要!” “娘亲别生气…您要问什么,能给儿子个范围吗?刚才我们什么都没做……” “谁问你刚才了,你之前跟王木若……” 声音越来越小,封公子声音却越来越大, “娘!你问这个羞不羞耻啊!我连……” 九幽听着身后的对话,强忍着回头看热闹的冲动,捂嘴笑着跑了。 …… 九幽本来是准备回府的,结果临近家门口,就看见一众权贵大官浩浩荡荡的,相约往九龙山上去,正好路过她身边儿。 有认识小侯爷的,远远就呼了声:“哎,君侯!” 她顺势下马,迎上去。 为首的几个九幽都不认识,就一个廉大人最显眼,褪下官服,换了麻褐色交领布衣,披大袖外氅,昨天看着还意气风发,今天就饱经沧桑了。 廉老汉鬓角飞扬的白发,像是僧人的袈裟。 老猫碎碎念:本周略忙,先二更,催更请在评论区下留言 第518章 518家门口遇大官 眉眼间纵横的刚毅,也稍有软和,眼中不再是愤指江山,目中无人,而更添了些老人家独有的沧桑慈悲感。 廉正的气度竟然…能这样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舒畅喜色,让九幽很是不解啊。 “呦,廉大人这是…往何处去啊?” 廉大人一看见这位,黑马白衣的小侯爷,脸上还出了笑模样, “啊,是君侯啊。老夫这就要走了呀,早就听说过九龙山上有玄帝宝塔,一直没能来看看啊。听闻君侯府邸就在这山脚下,你我不如一起去扫塔供香啊?” 九幽听着新鲜,“嗬!廉大人你还信玄天女帝呐?有意思啊。哎对了,廉大人你不最看不上本侯么,你告老还乡也是怪本侯这档子事,本该是仇家,怎么还邀本侯同去啊?” “看不上你是一回事,正好叫你去知道知道玄帝那个奇女子的事迹,也好受启发点心怀正义,早日脱出奸佞一流,善用其权为民请命!且先不说玄帝塔自魏晋之末就平地而起在长安了,光说上一位天家敕封的玄帝,那就是女中豪杰,盖世奇人呐!老夫不看什么男女尊卑,从来只信仁义道德,就像前朝女将花木兰,勇冠三军也不输于男儿!像这样有真本事真能耐的人,就值得天下人敬佩!” “……好!廉大人这话说的妙啊,本侯听着也很是赞同。这样,本侯回去也叫人备置些供果贡香,咱们一起去向玄帝敬香祈求‘万事如意’如何?” “不必君侯去准备了,多麻烦,老夫带的多,匀你些便是!” “那多不好……算本侯买的!” “哎,算老夫转赠的,岂不比买来好看?” 一旁憋了半天的众人,趁俩人说话说累了,喘息之际,急忙道:“君侯这位是赵大人。” 赵大人一把胡子,眼睛朝天,很傲慢的冷哼了声。 九幽猜,这位赵大人跟她那天打架的赵潘安,绑的赵公子,肯定有点儿关联。 光看着气度不凡,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让人心里不舒服。 而他们赵家和赵贵有关联,赵贵撺掇她爹造反不成,先被人家察觉出来并且灭口了,还间接害死了她爹。 东拼西凑一下,这也算个九幽的家族亲戚吧。 想到这里,九幽决定对赵大人的无礼不以为意,反而笑容依旧,拱手一礼:“赵大人好。君玄少在朝中走动,见了各位大人都眼生,实在是失礼了。趁着廉大人相邀同行,不如一起去九龙塔祭奠一下豪杰,顺便结交一下豪杰?” 赵大人一斜眼下来,难得的动了动胡子,“还不走?!” 说完,这老头儿背着手,气宇轩昂的先走一步了。 其余的权贵也紧跟其后。 九幽又发现,廉大人正在旁边,不慌不忙的看着她,啧啧不停。 “廉大人,你不太对劲啊,以前你跟小侯我多说一句话,好像都会溅脏你高尚的人格,现在怎么不嫌弃小侯了?” 廉大人清咳了声,也扭头就走,却不咸不淡的和她说着话, 第519章 519陪廉正扫塔 “以前看不惯你们这些奸佞,所以不留余地的打压,但老夫一直问心无愧,天地可鉴!现在看来,你这奸佞不够奸佞啊,顶多是乌鸦堆里的一只白雀,纵然天生傲骨,也免不了与世人同流合污。” 九幽刚想反驳几句,前头却飘来一句话: “快跟上!年纪轻轻的,腿脚咋还不如老夫健步如飞呢!?” “哈!?这话说的,我可不服啊……慢你一步算我输!” 噌噌几步,九幽就赶超了廉老头。 她这才发现,这帮权贵连成一片在这,全都背着手,一副闲庭信步气派! …… 一路杂草丛生,幸而那座九层高的宝塔很醒目,站在哪都能看见。 从那天看见的白石头门进去,硕大的院落由石子铺就,环抱的就是一座古朴的通天宝刹。 遥望九层高塔,听知情者娓娓道来:“玄帝塔虽说是佛塔之名,其实应该说是道馆。人常说佛塔七层,而九龙塔却多了两层,第八层站满了诸天神魔,上有九宫三垣二十八星君,下携十殿阎罗圣人名将。而第九层,据说只供一个神,也就是那些女中豪杰——引以信奉的,华夏族母神华胥。” 九幽愣是从第一层就开始上香。 巧合的是,她上香挑人,低等仙位的看都不看,这么一场下来,她就只给苍龙神、司命星君、关二爷上了香。 尤其是关二爷。 旁边人都围着福禄寿、三星底下的蒲团,在那低声念叨保佑自己升官发财呢;唯有小侯爷在这,拨弄关二哥的大刀。 小侯爷腰杆挺拔细瘦,巴掌小脸儿颇显幼态,虽是侧脸但依旧精致而英气。 “这刀还是真的啊…这刀刃这个亮,能当镜子照了,开过锋了吧……二哥,我这有几个红苹果,各个能跟您那脸比红呢,苹果这玩意儿越红越甜啊……您要来挨个尝尝不?” 廉大人默默的给关二哥上了香,摆好供果,又朝小侯爷伸手过来,“你不上贡让老夫来!连关二爷都调笑,没个正形!” 九幽一看老头这刻板又大气的态度,由心而发的激动! “呦,廉大人,看来您这喜好和崇尚的英雄,和君某人很志同道合啊!” 青烟袅袅,香火浓郁,廉老汉的鬓发与胡须,都隐于了雾白缭绕之中。 面对着关公像,他手撩黑底白云的绣罗袍,双膝一屈就跪在蒲团上,双手敬香,双目微阖。那模样真是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草民毕生之愿有三,一愿上得金殿,清廉正义,矢志不渝…” 廉老汉在求神问卜,九幽便只顾看关老爷的神像,他后来念叨的什么,她没听清,只是最后那句“来也匆匆,去也拂衣”让九幽心里有些感触。 她垂眸去看,廉正说完第一愿,便是一叩首,还是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正听他又抬起头,闭目作揖,温声低喃道, “草民二愿,愿发妻她今安好,长乐莫愁。” 忽然呈现在眼前的深情氛围,又被浓重的哀愁笼罩。 第520章 520廉正夫妻的爱情 九幽真怀疑自己眼前这人,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廉正。 更让她惊讶的是,“廉大人,你还有妻子啊?”她以前只是听说过廉正的为人,不曾想到他这样的人,毕竟是有血又有肉的凡人。 廉老汉头也没抬,只是沧桑脸上那双眼,清澈见底的望着前方贡炉。“三十年前我离家赶考,她说一生也为我等候……可我半生奔波不见亲故,霜鬓已老,不知她是否已为人妇,又在何处到老……可惜我廉正是个负心浪人,她却是世间最忠义的女子啊!每次家书来往,她总劝我大丈夫应当走四方,不该被儿女情长左右……可我空有一腔正义又如何,终究是生不逢时!奔波于岁月,冷落她的年华。她若真是已为人妇,我便向老天求她认不出…回乡后的廉正是何容貌。” 九幽在一旁听他絮絮叨叨,说发妻的事儿,本来还想嘲笑他,竟也有这儿女情长的时候,心里却突然想起了封公子。 有些不是滋味。 “那你这次回家,夫妻俩终于团聚了,真好,这官场太乱,权势难熬,还是这情意最不可辜负。” 廉正说完第二愿,又是一叩首。 忽然听他道, “草民第三愿,便是愿君侯能够如愿,既然是玄天之子,天老爷又岂能对人太过不公不正!” 九幽不禁收回了从前对廉正的偏见。 有些惊讶: “廉大人……你这祈愿里咋还有本侯呢?本侯真是受宠若惊……” 廉正祈愿完了,潇洒的对关老爷一拱手一抱拳,便撩衣起身来。 拿一双明锐又严肃的眼神,看着身旁这位小侯爷。 巴掌小脸儿还留有幼态,那一双琥珀大眼尤其锐亮,浓长的眼睫毛衬着眼形狭长,眼睛却也是很大。雌雄莫辩,少年倾国。 “自古盖世枭雄多经难,就像当年的花木兰与玄帝,虽然说不历万劫,无以成神,但是老夫我也看不惯那么些人,都给你使绊子制造劫难。” “廉大人今日怎么口口声声,提得都是玄帝花木兰她们?本侯心里……实在是有些莫名啊。” “莫名吗?君侯心知肚明,今日我这番话就当是给你提个醒,君侯好自为之吧!” 女侯爷心惊胆颤的,连忙给他鞠躬抱拳: “多谢廉大人警醒晚辈,晚辈心中感激……无以言表!” “君侯莫要口口声声廉大人了,老夫已非是官职之身了!侯爷还不清楚其中内幕吗?明日老夫便告老还乡了,总归是共事一场,君侯就没有什么祝愿?” “本就是因我才生出如此变故,我却更祝福您能够告老还乡。离开这官场陈腐,人心不古,至少能归故里,无拘无束。” “也罢!你既然能看透,老夫也无需再多言什么,…我一介村官,一路坦荡,官做到了天子脚下,本以为能成为朝中一股清流,乃至国家栋梁,却无奈世道人心生不逢时啊!——君侯,你可要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啊!” 第521章 521扫塔强迫症 “多谢廉大人提点,可能……廉大人确实生不逢时,但话又说回来,天子也是人,虽说清官廉吏是君王的贤臣,但如果刚正的太过份了,任谁都会不满。所以君王的左膀右臂,皆是知心亲近之人。” “君侯此言也是有理,但……颠覆了老夫的人生观!别说了,上楼吧,诸位同行的大人都不知把我们落下几层了!” …… 跟着大批权贵,浩浩荡荡的往九层楼上冲。 九幽发现层数越高,供奉的神像地位越高,她也越来越觉得那些天神眼熟了。 最后都不知道是第几层,供果摆到她都肉疼又心疼,后来实在忍不住,“廉大人,我有点饿,先拿俩果子吃了啊!” 廉老汉也挺豪气,“吃吧吃吧!这孩子体力不行啊,还不如我老头子呢!我说……马上就到九层塔上了,你们别犯懒啊,跟我上去!” 廉正话音未落,就有个随从一脸为难的跑过来: “报告大人!九层有封贴,难上去!” 九幽呲牙一笑,“这有什么难的!让开,我一剑劈碎了它!” 不等众人多说话,她拔出腰下剑就冲锋向前! 说时迟那时快,堵住九层楼梯口的门,连带封贴……就被她咔嚓一下劈碎了,顿时一阵铺天盖地的碎木灰土,扑奔面门而来…… 后面一帮人瞬间弹出去老远,边咳嗽边道,“九层二十来年没人上去过了,这灰太大,咱们回去吧!” 一群人也跟着随声附和,“有道理有道理!” 九幽一脸懵。 “敢情我这是白吃一脸灰了啊?” 廉大人也挺客气,“君侯也别杵着了,出去抖抖灰啊!这都没个人样了!” “……”九幽静默半天,发了狠了, “都到了九层了,你们看都不看一眼就下去?那咱们不是白来了吗!” 说完后,九幽瞅了一下眼前这些权贵,老的老,胖的胖,看起来真没有体力壮的。 他们也无视了小侯爷的话,抢过自己随从手里的扇子,自己摇上了。 只有廉正老汉,对这孩子会心一笑,意味深长:“还是你去拜访玄帝吧,你这孩子年轻有斗志,我们老了啊。” “嘁……” 小侯爷果真年轻气盛,搭上不爱掺合人情世故场,这回也不等旁人了,自己就跟让猴撵了似的,直接蹿上了九层! 一迈步上楼,第一眼她都没睁开眼,本以为会是满目狼藉,和灰尘堆出三尺厚什么的,没想到这九层,实在让她眼前一亮! 因为是顶层,下午的光线甚好,低矮的栅栏框窗子外边,还有鸟雀扑腾着翅膀起起落落。 八卦阵的形式,开了八个窗子,把整个九层照的亮腾腾的,甚至比下面几层还亮。 正中间,以玉石彩塑出一尊打坐的,九天玄女像,背生流光凤翅,下身是金灿灿龙尾,好一尊荣耀气派的神像! 看得九幽赞叹不已,干脆围着神像绕圈走。 绕到玄女身后,她竟惊奇的发现了、以翡翠镶嵌绢画屏风,隔出来的一张床榻! 第522章 522赵府送别宴 坐落在她面前的,这五扇的屏风框比她高了得有两头,她非得仰视着……翡翠包边儿框与框间隔而不离,似断非断,扇面上的翡翠框浮雕精美,绢丝上的彩墨画笔触收放自如,花草葱茏,又似乎雕的画的都是四象异兽,祥瑞与凶兆齐聚。简直是扑了整个山海经在上头,镂空雕花玉绢丝绘画相得益彰。 小侯爷凑近了这大屏风瞧,适才看出那翡翠落了一层满满的灰,绢画也发黄了,但也能看出落款有个红戳褪色的‘顾虎头’。 连那床榻……饶是她这么个爬塔累到不行的人,看到那张盖了一层灰堆出的褥子的床榻时,只觉浑身恶寒……虽说她是跟人家一同扫塔来的,可也是心血来潮,哪准备工具了?她绕屋翻了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扫帚。 粗枝大叶的小侯爷连忙上手,一拎扫帚,扫帚叶就全碎了。 看得她目瞪口呆。 “这扫帚怎这么脆,也二十年没人用了?这是闹鬼了还是不让我扫塔啊?” 楼下还上来人喊呢,“君侯爷!快下去吧,赵老大人摆好了酒席等您呢!” 九幽挥舞着扫帚,眉目凛然,一脸正色,“本侯是来扫塔还愿的!” 那小厮模样的人跑过来,把她手里的扫帚杆一抢,急道,“好好好,小的会禀告赵大人派人来扫塔,您总能放心跟我们走了吧?” 九幽拍了拍手上的灰,“这还差不多!” …… 入夜,灯火通明,小侯爷骑马到的赵家,由赵府家丁接过她手里的缰绳,将马牵下,她刚进门就被人拽住了。 秋夜月凉,这哥们儿手却很热乎。她仔细一看是王长明,还穿着那身黄橙色,她喜滋滋的拽住九幽袖子,抑制不住的激动! “侯爷侯爷!我刚听说个事儿,赵潘安讹人是常事,连六王都讹过!” “咳咳咳……那她胆儿挺大啊,我咋没听说呢?” “当时事发持续的时间很短,也就是六王一拔剑,她就怂了。毕竟六王征战多年,要说给谁剥皮抽筋,都会亲自动手的。” “太过分了,那就是欺软怕硬啊!” “就是抓着她的短儿我才舒坦,我的事儿要妥了!你快来帮我啊!” “啥事儿啊?” “听说赵潘安跟家里小厮私通,赵潘安还有好几个通房小爷,今天晚上赵潘安肯定得喝酒,咱们可以到她房里,抓她个现行!” “不是,你这消息从哪来的啊?” “我叔家的堂妹,王木若说的啊!” 听姐们一提这人,九幽脑袋都大了,匾檐灯笼底下,少年侯爷苦着脸,眸光一如往昔的透亮。 “你堂妹在家呢啊?” 王长明摆了摆手,“哎我知道,你跟封大人因为你,和我堂妹退婚了是吧?王木若收到派遣令了,过些天要跟马将军去征伐龙涸郡,听说西域小国的女沙匪都打到边境了,你们的事儿以后再整。” 九幽本着为姐们两肋插刀跟看热闹的心,毅然投入了战斗。 —— 第523章 523抓赵潘安 赵大人家这场酒宴,九幽喝的很是无聊,而且主要不是奔喝酒去的,是奔抓赵潘安去的。 封大人说来也没来,全场就听廉大人与庾大人互诉衷肠了,两个刚硬性子的老头,还都有文采,酒过三巡,就开始对上诗赋了。 从东晋王家崇拜到南梁东宫萧家,以及当今陈国,庾大人虽已倾覆了故国,却满眼桑梓之泪,宫体虽轻艳柔靡,却也忒显文采。 她欣赏的是刚柔并济,而不是无病呻吟。她都不敢开口,她怕满嘴的口诛笔伐,人家肯定怪她粗鲁。 比如廉大人感慨了自己孑然无依,《子夜歌》说“郎为傍人取,负侬非一事。”自个儿却比《孔雀东南飞》还狠心。 要搁她打岔几句,论道就成了‘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 以及‘泻水置平地,各自东南西北流。’ 就得从文人风骨便糙汉耍大刀了。 她自小也读的五经习六艺,史记汉书,所幸脊骨正直,打根儿上还是忠君爱国之人。 这俩人你来我往间,九幽只听着天花乱坠,费劲巴累扣几个字眼儿听了会儿,全是文绉绉的词儿,她还只是一知半解,实在费脑子,就干脆放弃了。 但是大厅里有个赵潘安啊!这大姐虎背熊腰的,九幽就是想装看不见也不行。她整场戴着黑面纱喝酒,喝了两杯就出去了,一看她出去了,王长明赶紧拽着九幽出去。 九幽手握着腰间的剑,跟着王长明走,俩人埋伏在游廊后的腰高花丛里,居然发现赵家后院有个大水池子,里面清清澈澈的,还养鱼,赵潘安把面纱一摘,整个人跳下去醒酒! 手指头把着花朵儿草叶的小侯爷,蹲那儿都震惊了…她就没见过这么狠的中原女人,如此豪放不羁,她都想拍手佩服。 ——不待多时,就看见水池子边上,假山后头走来了个红衣服的,这人臂挽披帛,梳俩抓髻,站岸边儿就褪了个白条条,看身形是男的,最后露个红肚兜,及膝亵裤, ……当那男的拎着红披帛下水,九幽不由得赞叹一声,“富贵儿啊,这是哪吒闹海吗?” 然后就听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九幽侧头一看,王长明在一旁跟她扒着花丛呢,而后头的脚步声? 王富贵嘿嘿一笑,“老子送她点儿风火轮儿!” 九幽扭头一看,才发现她不知道打哪调来十几个风火轮,个个身穿软甲,腰杆挺拔。 “这是……官兵?” “不是,是我堂妹木若的亲兵。”然后王富贵猛回头就是一嗓子!“——上!拿下那两个闹海的哪吒!!” —— 再回到酒席的,就剩九幽一个人了,王长明被赵潘安倒打一耙,说他偷看未出阁少女沐浴,王长明不敢把赵潘安一起抓走,就把闹海哪吒抓走了,准备回去严刑拷打。 九幽是事不关己,坐地看戏的,庾信和廉正能有共同话题,她也挺感到欣慰。 却不曾想,自己刚喝两杯,就觉得有点上头,头重脚轻的。 第524章 524富贵快扶本侯 她睁开眼,竟觉得人脸都模糊了。 “赵大人,您家这酒好啊,真纯,真够劲!” 这都是嘴瓢了顺口出溜的屁话,她都认不出来哪个是赵大人了! 九幽身体刚一歪,身旁赵家的随从,就赶紧伸手给她扶住了。 “君侯不胜酒力啊!您都醉了。” 她是满脑袋迷糊,“胡说!哪回开宴我不是喝个急头掰脸的?我这才一杯哪是醉了?我是困了!困了!王富贵儿呢?快扶本侯回府!” 却听有人当场大笑! “好好好…君侯不胜酒力,快来人帮我搭把手,给侯爷扶到客房去小歇片刻!” 九幽都不知道发生着什么,就感觉被人搀着走了。得亏这人气息熟悉,她也就跟王富贵儿混熟了。 还听有人说道, “这君侯是哪儿的口音啊,咋这么个怪呢!” 醉鬼小侯爷挥舞手臂,费劲力气的才回复一句,“本侯…当年在东北龙泽待过两年……” “难怪难怪,君侯真是奇才,各地口音都说的一口纯正……” 她是不明白他们都说的什么,只感觉醉生梦死,不知黑白了。 …… 九幽半睡半醒间,只觉得旁边搂个软乎的东西。 她是还没清醒,反应迟钝,突然怀里的东西挣脱了出去,还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啊~!!” 她浑身一激灵,从头顶到脚底板都被炸醒。 费力的撕开眼皮,九幽一睁眼,就见身边儿躺着个庞然大物,俩人盖着一个拖地的大被,此时旁边儿这货!直扯着被子往旁边瑟缩,鼻音发出的“嘤嘤”啜泣,那被子把她脸遮的严严实实,听声儿是个女的。 她心都凉了,这人也不是王长明啊,王长明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回她叔家吧? 窝在暖被里的小侯爷眼皮耸耷,满脸木讷无神,只觉头疼未消。 但是这次醒来,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又栽这了,就是这茬老点儿,刚翻案一个。 她低头一看自己,穿的还是一身雪白衣衫完整,就是外袍不翼而飞。 “姑娘,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 这姑娘也够吓人的,从被子里一出来就披头散发,表情明明是哭的雨打芭蕉,却可怕的厉害……被黑胎记遮了一半眼睛,俩眼睛是一道缝,也不知道睁没睁开,还长个满脸的黑芝麻烙饼脸,黑密的胡子比她眉毛都旺盛,厚厚的暗红嘴唇一咧嘴、露出个兔牙,一呲牙满嘴的里出外进! “君侯,你这个无耻下流的混蛋!”那嗓子尽量捏细了,可那脸,那声儿,让九幽瞬间毛骨悚然!吓得寒毛卓竖!从天灵盖凉到了脚底板!! 这哪是大姐,这是夜叉啊!昨天抓走了哪吒,就没人打巡海夜叉了是吗! “卧槽啊——闹鬼啊!!!赵潘安!!救——救命啊!!”九幽这一嗓子喊出来,自己的魂儿差点没了。 ——只听一声闯入门声,就看见一帮人呼呼啦啦的进来了。 也不知道是被潘安喊过来的,还是被救命喊过来的。 有个九幽比较眼熟的,红锦袍男子还叫嚷着, 第525章 525谁是受害者 “我就说有登徒子闯进了表妹的闺房嘛!” 人进来九幽一看,好么,这不是那个马超群么!恨她的人这是都聚一堆了啊。 赵大人穿着紫褂常服,一脸不可置信,又转为愤怒至极:“君侯!枉老夫好心请你下去歇息,你竟然歇到小女房中了?!” 赵公子见状,连忙捂了眼睛扭回身去,“还说什么啊!这事儿闹的,未出嫁的姑娘都给睡了,赶紧让君侯娶了妹妹才是啊!” 这节奏太快,比四面楚歌还让人觉得忐忑。 可此时此刻,九幽深知自己才是受害者,万分悲愤!“你们要不要点儿脸?你们管这母夜叉叫闺房?马超群你眉毛底下那俩窟窿是喘气的啊?没看出来我俩谁是受害者吗?” 同一出戏,上个是风尘女,这回是母夜叉,但是这回九幽是真害怕了,自己昨晚经历了什么……! 听完床上衣衫凌乱的小侯爷,那带了哭腔的控诉,马超群尴尬的扭头,“这事儿你们解决吧,表妹一露脸我有点儿害怕。” 然后红袍的哥们儿,扭头就出去了。 赵潘安一看见身旁的,小侯爷可劲儿往被窝里缩,她笑的可开心,“哈哈哈哈爹!我怀孕了!我要和君侯成亲!” 赵大人眼神扫过小侯爷,“既然赶到这了,君侯就娶了吧,娶一赠一,货已售出概不退换。” 九幽听的差点吐血,恨的拿手指着赵大人,都语无伦次了,“你们这是强抢民男!逼良为娼!快放本侯回家!这样的母夜叉谁爱要谁要,那孩子是谁的本侯知道,你等王长明把哪吒带来的,对峙公堂上看你们还敢不敢污蔑本侯!” 潘安大姐一抬胳膊,就把九幽身上的被子给扯了,露出她身上的白纱里衣,九幽都没敢看她一眼!连忙扭头去找自己那云锦外衣,一看在地上呢……结果就被潘安猛地拽住了胳膊,给拽到她怀里了! “你还敢找王长明?老娘让你下不了床,看你找谁说理去!!” 长相狰狞的大家闺秀,那叫一个虎背熊腰,她怀里的小侯爷平时挺壮硕修长,此时就跟娃娃那么娇小。 给五官俊美的小侯爷,都吓的小脸儿扭曲了。 一旁的赵公子看了看自己爹,“爹啊,我妹这事儿我看不下去了,君侯有点儿可怜,我还是走吧。” 赵大人也抬袖子捂脸:“行了行了,关上门吧,等生米煮成熟饭的,先别让太宰知道。” 一个虎背熊腰的女人,还挺有力气,想反抗还扒拉不动她,九幽都绝望了! 这哪有天理啊!?她也不具备那跟母夜叉煮成熟饭的条件啊! 就在此时,门外一声传报犹如救世之音——“太宰到!” 赵家父子俩连忙扭头出门,整冠束带…… 一听太宰来,九幽就精神了,恶狠狠的推开母夜叉“去你的吧我爹来了!” 然后她就赶紧找衣裳,穿好外衣从床上爬起来。 身后的潘安都呆住了,“侯爷,咱们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第526章 526太宰审案 刚扶着床沿下来穿靴的九幽,登时脊背一僵,也没说话,默默继续穿靴。 就听外边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个人! 季安满脸急色,噗通就往她面前一跪,拱手行礼, “侯爷不好了!皇上的人封锁了侯府,说是您欺君之罪!” 九幽正好穿好了靴站起身来,一听见这话,瞬间一个踉跄。 简直不敢相信! “胡闹!他凭什么无缘无故封锁我家?我招他惹他了?正好太宰来了,看本侯怎么让太宰收拾他的!!”说罢,她又挎上佩剑,摸好自己腕上的刀。 ……片刻后。 太宰大人坐上了赵府的主位,次座底下的老赵一家子,各个缩个脖子,除了赵大人,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坐,便跪了一排。 其中就有君侯和王富贵。 太宰手里拿着上完早朝,拿回来的白玉笏板,当惊堂木使,“前京兆尹廉正告老还乡了,留个空职,由孤代为审理此案。” 然后太宰左右的黑衣侍卫,个个肩上绣着金乌,‘唰’的整齐划一抬起腰间佩刀,煞有其事的喊,“威——武!!” 搭上太宰身后是赵府的堂壁,浮雕的‘赵子龙鏖战长坂坡’。 别看太宰的侍卫才十几个人,也把九幽脑子喊的嗡嗡的。 太宰端坐于上,端的是威风八面,一开口便嗓音低沉雄浑,“原告赵潘安可在?” 潘安大姐没戴面纱,此时厚厚的大嘴唇一裂开,朝太宰抬头一笑、“臣女赵潘安在!” 只见堂上主位的太宰,本来半眯的鹫目骤然瞪大!从太宰到十几个侍卫,齐刷刷的一蹦跶!太宰都差点坐不住椅子了。 他拿白玉笏板挡住了脸,闭着眼吐了口浊气,清咳道,“你恐吓君侯这事儿就不审了,就审你状告王长明,使你珠胎暗结的事儿。” 王富贵儿此时满脸愁苦,直接哭腔上来了…“太宰!太宰大人明察啊!小人刚认识她当天,这个赵潘安母夜叉……” 太宰连连摆手,“哎碍!——不得人身攻击言语辱骂。” 小侯爷低头补了句,“王长明这是陈述事实啊。” 赵公子不服气的为妹子出头,“你们这还不算骂街吗?” 赵大人一直低个头,太宰面前,他可没敢和孩子们一起斗嘴。 王长明道,“太宰大人明察啊!小人与君侯得知,这个赵潘安行为不端,在家里和一个叫宋玉的小厮私通,那孩子肯定是小厮的,昨夜小人和君侯已经抓住了宋玉,等待太宰大人传唤。” 太宰挥手,“带赵府小厮宋玉!” 然后那个小哪吒宋玉就来了,昨天那俩抓髻都没拆,就给穿了红衣大袖衫,敞怀露肚兜。 昨天没看清,今天九幽是看清了,这小哪吒小眼吧唧的,估计是看不见赵潘安长相,但是挺白。 太宰就问,“小厮宋玉,被捉住你与小姐赵潘安私通,你可认啊?” “这我认。” “那这孩子就是你的了吧?” 一听这个,这小哪吒皱巴着脸,愁的直叹气: “私通我认,但孩子我不认,那不一定是我的,因为家里还有二十多个小厮呢。” 第527章 527上坟头烧纸 “啊——?!!”此话一出,跪了一地的抬了头,坐那的太宰差点摔地下去! ——得亏有白玉笏板卡着,他扶桌子站起来了。 赵潘安狗急跳墙,恶狠狠的推了旁边儿的小侯爷一把,猛地就站起来了! “太宰我报官!这个君侯她是女扮男装!不就身败名裂吗!要死咱俩一起死!” 母夜叉一咆哮,太宰的侍卫哪是吃素的!俩人直接按住她肩膀,给她摁回去了,突然从主位上起身的太宰,脸上鹫目圆瞪,凶狠的抬腿一脚!硬底靴子直接踹潘安肚子上了! “下贱东西!你也配辱骂君侯!?”然后他回头,抄起桌上的白玉笏板,朝九幽一挥手, “君侯走!去凤华金宫!” 一旁的赵大人一看太宰走了,连忙起身跟上,“……太宰恕罪!下官绝非是有意污蔑君侯的,实在是…事也巧合,赶在这了!” 回过身的太宰,看着身后一众惊恐的人,宇文护眼一横,手抚下巴上的花白胡子, “此事就此为止,君侯本就清白,哪来那些与夜叉的风流韵事!” 一旁的赵大人连忙道,“就是啊,这几回的事儿也巧合,次次都冲着君侯来的。” 太宰手一挥,沉声道,“你们都先退出去,孤与君侯还有话要说。” 赵大人一家面面相觑,还是安分的施礼退出去了,赵公子还可劲儿拽着他妹,赵潘安捂着肚子,疼的呲牙咧嘴还喊呢,“你是女扮男装!君侯你等着七天后的……老娘上你坟头烧纸去!” 赵公子都吓坏了,一巴掌拍她脑门上,“你能不能别说话了!姓王的搭把手,快点儿的!”然后一群人连带王长明,死活是把赵潘安拽出去了。 人走净了,九幽自己杵在这也尴尬,而义父大人穿的那身蜀锦紫袍,今天的袖子格外宽大,她干脆走上前去,屈膝一跪。 这孩子倒是放得开,大刺刺的跪在地上,拽着义父金线绣的衣袖,一抬下巴露出湿漉漉的琥珀双眸,脸上幼态未褪,写满了委屈,她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义父,我就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理的,我哪是那种人啊。就像那个揽月楼的冤魂一样,我就知道那个孩子,肯定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她不知道宇文护明白到了什么程度,但她不能自乱阵脚,装傻是最机智的应对。 孩子几乎要声泪俱下的抒发委屈了,而头顶上——却传来沉冷的一句嗤笑, “哦?你为何如此肯定别人腹中的,不是自己的血脉?是因为自律甚高,还是本身就无法像男子一样、传宗接代啊?” 九幽忽而一怔。腿肚子几近心虚的微颤。 “义父,你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稚嫩的小脸儿仰看着他,琥珀大眼湿润盈亮,宇文护微一闭眼,鹫目骤瞪——! 俯瞰下来的目光,深恶痛绝,满带不屑。 “有人说你女扮男装,意欲染指朝纲。” “义父,您什么意思?谁说的?我找他去!” 小侯爷眉眼一横,气呼呼透着锐利,少见的冲动失态。 第528章 528皇上恩将仇报 “不必了,皇上金口玉言,明了说要置你于死地,甚至…连安插在你府中探听秘密的细作是谁,他都与孤挑明了。” 九幽几乎要压抑不住心中悲愤, “他凭什么无缘无故捏造诬陷我!他凭什么这样狠毒没人性!根本没道理啊!” “皇上确实有些狠毒,毒人之时不择手段,就凭他给孤说的故事,恩将仇报,也是够狠毒了。” “义父……你真的相信他的恩将仇报,而不信我?” “实在是他讲的太真实了。齐国使臣来访那日,皇上亲口说六月里身染时疫,沦落齐国,被兰陵王夫妻搭救。后来孤才得知,皇上隐匿身份之后,被当做黜民奸细,受尽兰陵王夫妻欺凌侮辱。而你在齐国使臣面前,犹如故人,群臣本就对你怀疑,原来你就是……兰陵王口中的‘阿蛟’王妃!” “同名同姓的那么多,而且是皇上恩将仇报,义父为何要牵扯到我!” 身材高大的太宰,忽然从自己的宽袍大袖里、拽出一条纯黑衣袍。 九幽傻眼了,第一反应就是:他袖子真能装啊! 当那件黑袍落在她头上、滑到她怀里时,他那身宽大华贵的,蜀锦朝服缓缓蹲下,鲜少皱纹的大手,捋起那件黑袍,给她翻出黑衣内侧的,以金银线绣的两句小诗,大手指给她看,那每一个小字也就是小指盖那么大。 “幽兰生前庭,阿蛟与兰陵。皇上说这是兰陵王为你裁衣留的记号,阿蛟啊,解释吧?” 小侯爷抱着怀里的黑袍,浓长眼睫轻覆眼眸,垂落的有些凄惶、茫然……当初军营里火烧营帐,她救小哑巴之时,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她不知道该恨兰陵王留把柄,还是该恨宇文邕恩将仇报了。 宇文护目光凶锐的一眯,出声也是冰冷阴鸷: “孤早料到你不会承认的,所以皇上说的明白,是男是女,脱了一验便知。” 掌握生杀大权者,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九幽耳中,一瞬间像是毒日当头时,被倾覆而下的冰山压住了,从头到脚都冷透了!冻僵了! 这一刹那,九幽甚至来不及思考他都说了什么,只是在逼自己确认——宇文护,他究竟知道了什么?自己是女扮男装?还与兰陵王有过良娣? 九幽第一反应就是呆愣了半天。 然后……默然抬手,凑到嘴边就狠狠一咬! 衣氅黑漆漆的老男人,突然跑上前来,一把扯下了她的手!厉声怒斥!“你这是见事情败露、要咬舌自尽吗!” 她原本的茫然,在此时被牙齿刺入肌肤肉里的痛感,给刺激的无比清醒! 疼!真疼! 此时此刻……九幽思绪飞转,可悲的发现没有后路,甚至没有对策。 可是她多年的遇事不惊,让她慌乱不起来,甚至有些从容赴死的气势了。 毕竟此时此地,只有她和宇文护。 九幽突然又有点感激他了……给了她这样一个氛围,天地之内万物纷扰,可是此时屋内,别无他人,可以任她如何! 第529章 529为何容不得女子 想起刚刚宇文护说,皇上还是告密了的话,九幽积压了十几年的火‘噌’就上来了!! 这是个什么‘白虏’蛮人!难道鲜卑人再怎么学习中原礼数,都改不了骨子里的卑劣自私吗?只为自己痛快不择手段,全无礼义廉耻! “下贱!宇文邕他还有人性吗!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狠毒帝王!我更不明白,为何一听人陷害我,是女扮男装,你们就真要弄死我了?为何你们容不得女子?为何女子就是染指朝纲?!” “此道理自古就是,例如当年的魏殇帝元姑娘,出世三日便被立为皇帝;登基次日便又被掌权者,说穿女儿身的事实,此千古女帝便被废弃。” “那花木兰还女扮男装,给大魏朝建功立业了呢!” “花木兰女将军,自陈性别之后便告老还乡了,这还不是例子吗?——我的儿!就算女子没有错,但你要清楚,这是皇上蓄谋已久要你死,而你到今日还被蒙在鼓里呢!” 听到这,九幽在黑袍之下,握住嬮妲刀的手松开了。 她本想恨宇文护到头,就干脆杀了他一了百了的,可是现在下来,宇文护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独孤九幽,宇文护也许并不想杀她……只是宇文邕,宇文邕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 九幽觉得自己心口窝疼,明明太宰没伤她一分一毫,她却痛不欲生,酸苦难耐。 她无法理解,她跟他前几天还日日相见,宫宴,岐山野猎……那么细腻美好的生活,真是讽刺。 “别管怎么说,都是皇上一面之词,都是皇上的报复!我想先回侯府冷静一下再说。” 宇文护也回也不咄咄逼人,要致她于死地了,破天荒一挥手, “好。但是你得把背后的剑给孤。” 跪坐在地的义子浑身一震,她茫然的抬头,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听话的卸下了剑,双手托着给他。 仰头看他的半大孩子,琥珀大眼里蓄满了泪,这张雌雄难辨的脸,让他如鲠在喉。 一挥大袖,微弯下腰,他没去接剑,而是拿手捏住她下巴,拿锐利的鹫目凤眼,对上她雏鸟似的…惊恐眼神。 “女扮男装不会死,但是独孤九幽会。皇上说的有道理,你就是报复的,你勾引乾嘉,离间宇文家,留一个死对头的孩子在身边,难道不该杀吗?” 她一把扔了手里温热的剑鞘,‘咣当’的砸在地上。 嘴巴都被捏的变形了,她出声细弱,“我…我不是……” 许是早有预料,又或是不愿听她的辩解, 他一甩大袖,猛然推开了捏她下巴的手,转而去拾起那把剑,老头又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递给她: “你手里有剑,要么杀了你的仇人,你的义父,要么就等着被孤杀。” 跌坐在地上的白衣少年,颤颤巍巍的接过那把剑,然后抱在自个儿怀里,浓长眼睫毛一闭,她咧着唇,无声的流泪。 苦咸的泪落在她怀里、滚烫的剑上,燃起微弱的一点白烟。 …… 第530章 530奉旨封锁 凤华金宫门前,花枝凋零,野草吹折,还有铁蹄踩踏过的足迹。 她迎着日出正午回到府里,内心经了这一路的摧残折磨,只觉浑身都酸乏无力了。 好不容易酝酿着,攒了劲儿一推大门——空荡荡的凉岑秋风反扑灌入,将她满脸的辫发刮去耳畔,与迎面而来的圣旨。 红衣乌纱的胖内监,是九幽未见过的脸孔,却依旧是笑里藏刀,又猥琐又磕碜。 “奉皇上圣旨已等候多时,君玄跪接!” ‘跪接’二字,犹如当头一棒砸来,饶是她再镇定再好脾气,此时也压不住的火气窜心,几欲要顶穿天灵盖儿! 她绝对相信自己,但凡宇文邕这会儿站她眼前,她铁定问都不问先拿嬮妲刀捅他几下泄愤! 一众随行的侍从默不作声的,呼呼啦啦跪了一地,有人又抑扬顿挫又尖锐的喊一声——“君玄跪接!” 胖内监一声喊,比那鬼嚎还凄厉,九幽莫名的腿一软,双膝扑地。 她抬头斜眼却看见,那男人独独一身漆黑描金的衣氅,迎风微拂,大冢宰宇文护一身孤立,眼光高远在天际。 当世天下间,唯有此人能不跪帝王,不服规矩。也只有此人最权势无比,不坐帝位,却手握皇权兵符,只有这人真正是功成名就,拥兵天下,只有这人有能力,不遵从于国法皇威! 这样的人……与他为敌不就是螳臂当车吗? 她是他名义上的义子,本该是站在他的阵营里,和他一起与傀儡帝王反目为敌,可就是这样无权无势的懦弱帝王——竟然就轻而易举的,策反了自己的摄政权臣,在九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借刀杀人!? 他在致她于死地,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九幽心如刀割一般,从前真的是小看宇文邕了,都说君王如虎,她却拿他当柔弱可欺的病猫。 任凭她怎么挖空了心思,也不知等待她的,将是哪种结局。 像他一直说的那样,把她千刀万剐? 最惨最惨的,不过就是女扮男装被拆穿,独孤家身世暴露,然后是她不敢想象的死法。 胖内监居高临下的一撇,满眼鄙夷不屑, “见圣旨要三拜九叩跪接,这规矩君玄你不懂吗?” 白衣红绣的少年含着发青的腮帮子,一言不发,三拜九叩的接旨。 胖内监打开皇卷,开始念。 脸庞瘦削,面无血色的小侯爷默默听着。 “奉圣上旨意,君玄女扮男装,改名换姓,居心不良,欺君罔上,削去爵位,黜为庶人,收回府邸,封闭凤华金宫,其金宫上下主仆,任由太宰发落。” 短短几句话说完,当那一个‘落’字落下的时候,九幽已经忍不住了!原本还跪着,听他念完!她‘噌’的就站起身来,踹翻胖内监、夺过那卷黄纸后,就往脚边一扔! “宇文邕!你说话特么没有证据!嘣字用的是后门啊?!!” 她声嘶力竭的吼着,此时只觉得脸部极度紧绷扭曲。 面似寒铁的权臣宇文护见她不认,仰口欲笑。 第531章 531衣上诗 也不理被踹倒的内监那哀嚎和怒斥,他顿了顿,又从大袖里掏出那件黑袍,破布一样扔在她脚边儿地上、这才从鼻孔里喷出冷笑, “证据?这袍子上绣的字不就是吗?你身上这件衣服,从刚见到你就开始穿了,想必也是兰陵王刻了字的吧?” 一听这个,站在那儿的少年不自觉的慌乱,紧张的抓住自己腰侧布料…“你想咋的?我就不能穿衣节俭吗?” 权臣挥手,站在一旁的侯府大总管,胖子李寿就谄媚的上前来了,“请太宰吩咐!” 太宰鹫目一斜,哼道,“你身上穿的是金陵云锦,寸锦寸金的价格,那叫节俭吗?帮侯爷解开外衣看看,找找有没有两句小诗!” 胖内监一过来,这身形矫健的小侯爷抬脚就踹!“干什么!当众就扒孩子衣裳,你们这干的是人事儿吗!” 有没有诗她还不清楚吗?等他真看见自己身上的诗,岂不当场破案证据确凿了! 到底是练武出身的孩子,虽困兽之斗也是利爪锋利,一看那内监都怕挨揍,捂着脸往旁边儿躲,愣是近不得身,太宰带了的黑衣金乌侍卫噌噌上来!直接给小侯爷抓肩头,把胳膊下腿绊! 小侯爷像是被捆草绳上的鱼,离水后垂死的扑腾,愣是挣脱不开。 被迫解开交领衣襟腰侧的系带后,李寿蹲地下念诗,“回太宰,写着…阿蛟与兰陵,幽兰生前庭!” 太宰一挥手,“撤。” 然后金乌侍卫都退下了,刚才还被抓着的小侯爷,就衣襟松散、头发凌乱的跌坐在地了。 寂寥到只余风声,那片绛紫色熟丝团花蜀锦华贵无比,从中迈出的翘头锦靴只挪动了一步—— 轻轻的踩声,步履沉重。坐地的孩子迟缓的侧抬了脸儿,自一缕打绺了的墨发间抬起眼,穿透那绺发去盯着他的袍子,不止将恐惧推成了若即若离的模糊,也将满眼锐利分作两半,碎成茫然。 半大的孩子分明肩薄腰弱,此刻却犹如猛兽怒起,呲牙咧嘴的站起,甩开脸上几绺乱发,——拿眼裂着他,她手忙脚乱给腰侧系带子,还系错了,活脱脱像被凌辱之后。 初生的小猛兽面前,站的那位简直是高山巍峨,负手而立。“孤乃是权倾朝野的太宰!你当孤是幼稚小儿吗?勋州督军现已查明。兰陵王的王妃郑光明,真名就叫刘玄蛟,你本是他国皇室王妃,乔装混入我大周,是何居心?!” 年过半百的男人嗓音依旧雄浑,一字一句说着笑话一般,却实打实的真话。 正拿细手指头系带子的人,蓦地就僵住了,猛然抬起了眼,琥珀在日光下却只显深邃,挣的双凤眼皮都快成了内双! 她本以为自己的身心早已固若金汤,无所畏忌了,当往事一件件被剥出,那些层层包扎的伤口还是鲜血淋漓,撕裂旧伤的痛感一层叠一层,她已痛不欲生。 她向来讨厌别人叫她‘王妃’二字,没想到会有一天还是,这俩字害死自己!! 第532章 532就是夫妻情分 突然暴怒的少年没注意手上、一把就撕开了刚系一半的腰侧带子。 她步伐踉跄,面却癫狂。 “我不认识兰陵王妃,也不知道什么郑光明,我叫刘玄蛟犯法吗?去他娘的兰陵王!谁特么是他王妃啊,他算个屁!” 宇文护难得的面露愕然,嘴边胡子抽搐了下,才找回要说的话。 “听闻齐国兰陵王只专情一人,曾高呼一生一双人,也曾与一位王妃大婚过,然而传言所谓的王妃,可不是那天随行来的娇弱侍妾!相反,传言兰陵王对待那名侍妾无情无份,倒是一见了你,像是破镜重圆——你若不是兰陵王妃,兰陵王为何,不顾一切刺杀皇上,乔装与你相见?七夕之夜,兰陵王因何亲自做了巧果送与你?” 凤华金宫的凉风并未呼啸,所以权臣的声音如雷贯耳,一字不漏的让她听到。 在生死未卜之时,在她几近崩溃之时,为何她听到,从这样一个身份地位的人口中,说他曾那样深情于自己,九幽竟感动又自豪到想哭? 宇文护这样的人,不会说这样的假话骗她。原来她此生错过了,撕离了那么多男色如刀,竟还有人,一直真心待她…… 兰陵王……长恭……肃肃……兰儿…… 雾气迷蒙了她的眼,九幽不敢承认,不敢想如何面对他,更不敢想她若离去人间,他又会如何…… 那时王府月下,情许余生。 ‘若早知不能相守,月华镀发,雪花落满,也算白头。’ 到头来,却怕是,她埋泉下泥销骨,君寄人间雪满头。 咬了咬唇边,九幽狠心憋回了眼泪,装作不明: “……我与兰陵王是有过私交,皇上不也如此么!” “皇上与他不过是患难之遇,你与他就是夫妇情分!” “什么歪理!怎么不说宇文邕跟他高长恭是夫妇呢!” “什么胡话!两个男人怎能称夫妇!” 这位老当益壮的权臣,也不屑和她翻弄嘴皮子了,深呼了口气,迈向前一步,刚好踩住地上的黑袍一角。 两人相距不离三尺,面对面却像鹫鹰瞅着小家雀。 “独孤如愿是谋逆反贼,独孤——九幽你就是男人生的妖孽!你欺君犯上,蛊惑孤的儿子乾嘉被你策反,你就是祸国殃民的来报复,就是在离间宇文家!” 四目相对,这双鹫凤眼漆黑炽亮,贪婪鄙蔑,跟毒蛇吐信一样,她忽而浑身猛地一震! 宇文护的眼神,简直就像是最利的剑锋,那种洞悉一切般的,傲慢睥睨,仿佛能透穿过她心底所有的隐密,撕开层层叠叠的伤疤,所有她背负的荣辱与不堪,都无处遁形,九幽只能狼狈的迎着他的目光。 可他的眼神——那两世为人般的恨意,更像是透过她在恨独孤如愿,甚至还有独孤如意。 九幽恍然醒悟。她这是被当靶子了,她又瞬间镇定回来,小心周旋试探: “独孤九幽?那不是你死对头的儿子吗!我不认得也听过!那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子!” 第533章 533让你死个明白 她本以为这话是撇清了自己,没想到宇文护听罢,竟然哈哈直笑! “哈哈哈!独孤九幽怎么来的,孤可是亲眼所见呢,十七年前,玄帝已故去三年,独孤如愿却说鲧腹生女,怀胎三年怀的便是玄帝的遗腹子,当时世人皆传,独孤九幽是九幽炼狱里出来的妖孽,男生子的天下奇闻,更是世所罕见!你真当独孤如愿能生孩子?……但那孩子,说是孤接生出来的也没错!那孩子是男是女,孤会看不清?” 宇文护一脸倨傲的说着这话,九幽听来却直咬牙…… 她爹也太交友不慎了!怎能放心让这个人围观他造人,到头来死在他手里了吧? 如今还连累了她。 从前,独孤的姓氏让九幽引以为豪,跟人一提起,就对她肃然起敬。 可如今,她连提独孤九幽的名字都会死,这让她感到绝望。 宇文护沉沉道,“女子怎能封侯入朝?为稳定朝纲,奉皇上旨意赐你一死,我便让你死的明白,打消你挣扎的念头。” “大抵是五年前吧,皇上和一个小孩儿同处战乱,皇上自己金蝉脱壳,留那小孩儿被俘虏,其实是皇上认出了小孩儿身份,设计为之。那小孩儿就是独孤九幽,而这小孩儿与皇上,从十六年前就结下了仇,这么多年冤冤相报,到如今你们闹腾成这样,你死我活也是定数。” 九幽听到这里,以前的所有疑惑,脉络似乎都清晰明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原来今日,她还能死的这么明白! 站在金宫门口,身形单薄瘦削的少年,辫发披散,眼睫毛开而又合,腿一晃两晃,似要站不稳了! 原来……五年前她被陈国兵马俘虏,惨遭凌辱,以至于后来,她一怒之下求草头郎中,给她切除孕囊,不会再有月信和孩子了……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他害的! 可笑啊!九幽眼瞎心也瞎,她这日竟然还对他心猿意马,不知他每次心安理得,让她护驾,和接受她献殷勤的时候,在心里鄙夷了她多少回,又会觉得她有多可笑? 宇文邕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不多!! 天生浓俊稚嫩未褪,她仰头憋回了眼角泪意,只能用疯狂大笑,来张扬她的愤怒, “哈哈哈!宇文邕你这个贱!男!人!!此番我若死了,来时你必遭天谴!生生世世,不把你挫骨扬灰,都难解我此生之恨!” 这孩子笑到嘴角抽搐,好似附了魔,嘶哑癫狂的像垂暮老朽。 宇文护鹫目一眯, “你这就是承认了?!” 她狂笑几声, “哈!我凭什么承认!我怎么就承认了!为何你非要我承认,什么木兰原是女郎。义父啊——父子一场,你为何要这样羞辱我!” 宇文护也是全然不顾,旁边还有随从在场,已然疾声厉色,抬手指着她鼻子: “你这张脸!——孤自打见你第一面,就已怀疑了,独孤如意,独孤如愿!这两个孤毕生死敌的脸,怎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你脸上!” 第534章 534藏个雕像你都知道 小侯爷脸色僵冷,顺口推脱, “我没听过什么独孤如意,独孤如愿也已经死了,你还要怎样报复!……难道,连一个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人,你都容不下了吗?我没见过那两人,又怎会与那两人有关系!” 宇文护冷笑,“你若不是华胥后人,怎么会生出这张脸,怎么会怕人发觉、藏起了华胥的雕像!” “——义父你算卦的吗?连我藏个雕像你都知道?!” “嗤,若不是你自家奴仆告知,孤怎会知道如此巨细无遗?” 九幽忽然发觉一件事,“我府里的仆役侍女呢?怎么没一个人出来见我呢!” 宇文护高抬下巴,拿鼻孔冷哼、“你府里的人?当然是都跪在九华殿等死呢!有皇城禁军看守,哪个逃的出来!” “——父子一场,我从未有对你不利之事,你为何要听信皇上诬陷,要置我于死地啊!” “你若是独孤九幽,你娘死在了宇文家手里,孤逼死了你父亲,流放了你全族,你岂会不想杀之报仇?!孤若是视若无睹的,留你在身边,迟早养虎为患!” “可我未曾对你动手,当日凤翔客栈还以身替你挡刀!你且说,我哪像是弑父之人!” “还有——占星太史说过,近日有奇星临朝,若任其长成,势必危害权星,可不映照了你的出现吗!你现在可以狡辩装傻,但,孤会让你死的明白!” 宇文护说完一扭头,一声吼, “来人!” 李寿过来了,笑脸迎人, “太宰。” “那个婢子呢?” “太宰您说璎珞?当然也在九华殿。” 九幽心底顿时惊骇不已,总觉得有股无边的黑云,压迫而来,越发逃不掉死一劫了。“璎珞又怎么了?” 宇文护斜她一眼,悠悠道,“不能怪下人不忠,只因主子不懂收服人心。这凤华金宫是孤送你的,奴仆也都是孤送进来的,中间无数次流转你都不插手,这是孤耿直不喜欢藏着掖着,什么都跟你说,你却不知……除了孤明着往里安插眼线,其余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拿你当棋子监看呢!” 听他这说法,九幽不禁怔了。 “……我本以为,家里是小事,在外面站稳了,再平定内务也不耽误。没想到……我都如此小心了,尽量的少与下人接触,我都这样了,还能被你们咬出所谓的把柄?” 宇文护姿态倨傲,抚须蔑笑, “因为孤懂得收服人心!在这世间,总需要有人独占鳌头,统治万民,即使是背负着所谓的佞臣名号,孤照样是世间,无可争锋的佞臣!——而且那婢子,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后来得罪了朝中权贵奸佞,全家都死绝了,她年纪小被官家变卖为奴,还是巧遇了孤,孤留下她在府邸当差,她便从此只替孤做事以报恩遇,孤也为她寻着仇家,帮她平反冤案。” “——若说朝中奸佞,除了你谁还敢担当这名号?你这也是贼喊捉贼吧!” 小侯爷忽然六亲不认扯嘴开卷,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2!风里雪里,隔屏不隔爱! 第535章 535主仆二心 宇文护还没急,他的随从先急了,“放肆!你怎能这么跟太宰说话!!” 宇文护抬手拦下了,欲要上前‘教训’她的随从,斜挑一双凤目,又是那睥睨一切的傲慢样子! “你说奸佞?哈哈!孤若是祸世的奸佞,为何不像前三国的乱臣贼子——董卓那样横行无忌,血碾京城?世人只知孤是佞臣,殊不知还有多少人,做着比孤恶劣千百倍的佞臣事?所谓成王败寇,他们骂孤奸佞的,也不过是如同狗对狼吠,孤照样在朝上一手遮天,摄政江山!话又说回来,无淤泥焉有荷花?! ……你啊你啊!也是孤错了,孤看你本性顽劣却自带良善,想维护你这泥垢中清荷的本质,却又想拉你入佞臣之列……错了!既然错的离谱,既然不知如何抉择,不如毁灭!” 站的腿麻的白衣少年,琥珀大眼眨巴着,泫然欲泣,“义父……” 老权臣狠狠闭了眼,又侧过头去一挥大袖,嗓音低沉狠厉、“别叫义父!孤不养会反扑的虎!孤叫你看看,何为忠仆?怎样的才是收服人心!” 李寿道,“回太宰,侯爷招了另一个侍女姝妡贴身侍奉,璎珞近身的时候少,不过那侍女与璎珞是老乡,早已与璎珞谋合,定会将所见所闻不遮不掩。” 九幽心口直抽,“……不,不会吧?璎珞那么心地单纯的姑娘,有什么理由害我!姝妡那样的人……”姝妡那样的人,又怎么像是会听信奸佞之言,反过头来害主子?! 李寿恭敬道,“太宰,那日因璎珞说,侯爷与玄帝雕像容貌相似,侯爷便蒙盖住了玄帝雕像,怕为旁人所见。当时我们都在九华殿上,亲眼所见。” 宇文护道, “九华殿被蒙盖住的,华胥雕像在哪?带路!” 李寿利落的道,“是!” 也许是九幽几乎要杀人、似的目光太甚,胖总管李寿扭头,斜眼瞅她,对她不屑一顾:“对不住了侯爷,奴才是太宰的人。” 九幽闭了闭眼,强忍住泪意,还有深深的恨意。 身后有人推攘了她一把,十分不客气的:“侯爷,请吧?!”这侯爷叫的太讽刺了了,可她怕是听不到几声了。 走了一路,只见凤华金宫,是从未有过的荒凉寂静,倒是有穿着厚重甲衣的禁军,将小道院落都布满了。 九华殿里,一进大殿,颜色齐整的侍女和仆役,两色衣衫跪了一地。 而外面的铁甲禁军,把九华殿围得密不透风,极致的绝地。 九幽本来自打一进府,就开始着急……扶摇,苍墨,七杀他们若是被宇文护给扣下了,她又该怎么办?本就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死也就罢了,竟然还害的他们陪自己一起! 然后,此时看到满殿没有他们的踪影,宇文护的人,也没提到他们,九幽就这心里可踏实多了。 也是啊……苍墨武功那么高,七杀那么狠,怎么会被这些人逮住!他们……应该会护着扶摇躲到什么地方,避开此劫的吧? 第536章 536雕像闹鬼 宇文护一抬袖,“去,把华胥雕像给孤找出来!与君侯来见个面!” 李寿带路,几个禁军随行。 白衣君侯身量单薄,走在跪了一地的侍婢前头,恍惚中撇一眼,看见了衣薄贴人削瘦,不住耸肩缩背、满眼带着震惊眼泪的姝妡,还有脸色苍白,神色复杂深沉的季安。 搬开了围雕像一圈的花盆, 李寿亲手揭开遮掩的大布,露出的华胥雕像,还是那纯金打造,战袍精美。 一点点露出了巴掌大的脸,尖削的下巴,分明的五官…… 直到看到雕像那双眼时,吓的在场人都不紧一个激灵! 那双极美的龙眸凤眼,明明是黄金打造,此时却添了一双,琥珀般通透的瞳子! 像!太像了!就像是独孤九冥站在也面前,或是九幽对镜自顾那一眼……可是,这雕像上怎么会冒出一对如此惊艳的人眼?!雕像里像是藏了个真人,她浑身涂了金漆,唯有一双眼依旧保持着生时的神采… 华胥凌厉的眼神,似乎扫过了所有人,无论站在哪个地方,都像是被她凶锐的瞪着! 她在愤怒!她在控诉!她在为九幽的遭遇而悲痛不满! 忽然,有侍女脆生生的尖叫:“啊!——你们快看!玄帝陛下的眼睛流血了!” 李寿也闻声一扭头,笑脸戛然僵住,瞪的眼珠青白,带头嘶叫:“啊!!闹鬼啊!玄帝显灵了!——” “哇啊——!!!” “啊!!——” 这一喊,所有人都跟着尖叫,大殿中央瞬间骚动起来。 所有人都跪不住了,直蹦起来要往外边跑! 可那外边围了一圈,层层禁锢的禁军,又哪里是善茬?! 迎头撞上禁军刀的如花侍女,当场溅了血。 吓的所有人更慌了,跑也不是,干站着也害怕! 另一旁宇文护已经满脸惨白,叫了声“如意”!便说不出话来……愣了愣,猛然惊的抬袖遮住眼,另一手疯狂甩袖!“快盖上!盖上!快!!” 九幽茫然的去瞅那雕像,却还是慢了点,正看见鎏金色的锻布刹那间、盖上玄帝的脸,又长又宽的鎏金锦缎,像是女帝的战袍或是衣帔,飘飘摇摇长至及地,华丽厚重的落下了传说。 看到自己那个传说中的娘亲时,九幽心里突然有了点底。 也许,这一关她能挺过。 虽然她祈求华胥保佑是没用,但活人不可能被尿憋死。站那等死可不是她性格,也太没尊严了。 另一边,宇文护满脸阴沉,手指着套围布的雕像,一双狭长凤睛瞪的迷雾,不复以往的锐利凶悍,连胡子都在颤抖…已然魂不守舍:“怎么回事……她这是装神弄鬼的把戏…都死几十年了,都是假的!这怎么回事……!!” 九幽心里明白,这肯定是人为的,就比如说在里面填好朱红色,外面涂一层金色,染料见风即化,也能有血泪的情景。这手法……像一个人的风格,她兴奋的想,会不会是墨莲来救她了! 这白衣少年脸上不仅没有惊恐,还好看看到了希望… 第537章 537婢子口供 宇文护死死的瞪着她,忽然迈开步子,一步步向她走近: “定是你在作怪!若是留你祸国殃民,你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眼见着那大周国的,第一掌权者——来势汹汹,步步紧逼,九幽本来心里也害怕,忽然,父亲临死前那血溅遗言的情景,一幕幕逼上眼前,她不由得恨意暗生! 她不能自乱阵脚,不能死! 难道自己一家子,都要死在他宇文家手里吗?凭什么要对她赶尽杀绝? 她咬死了不承认,就和天底下的普通老百姓一样了,难不成就为了不放过她一个,错杀尽天下人? 九幽突然想起了她爹的处变不惊,淡然随风。所以他运筹帷幄,又敢剑指君臣。 如此危急关头,她就往那一站,表情冷静又无辜的看着他,“不是我做的。” 宇文护瞪着她瞅了半天,却也不做什么动作,最后终于抬手一指,指着她鼻子不知道说什么, 一旁恭候多时的李寿,此时谄媚的上前来,“太宰大人,不如听听眼线怎么说如何?” 李寿给人群中使眼色,就见个浅翠色宫装的少女,怯怯的走出,跑到太宰脚边一跪:“恭见太宰!” “璎珞,幸而你不负太宰厚望,此时便是你答谢太宰搭救之恩的时候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有什么说什么!” 璎珞闻言,第一时间就是侧头看了九幽一眼,四目相对,她原本水黑灵动的眼眸,都瞬间沉了下去。 在九幽锐利目光下,跪在地上的璎珞大眼低垂,瘦弱的脊骨也在微微打颤…… 咬着唇角,少女低声道,“奴婢知道的,能说的,仅此而已。” 宇文护眼一眯,“仅此而已?说重点!” 璎珞一闭眼,缓缓开口道,“太宰让我试探的结果,确实容貌相像,仅此而已,其余的……我真的不知道。” 太宰愤然拂袖,“没用的贱婢!这还用你说?孤让你亲口证实的是她女扮男装!!” 一旁李寿见事不好,赶紧道, “太宰息怒!……除此之外,翠翠常伴君侯的面首左右,应该知道的更多。” 李寿扭身又去人群里翻看,“翠翠!出来啊翠翠!” 人堆里忽然骚动一阵,九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施施然跪下一侍女, “奴婢翠翠,恭见太宰。” “说!说你该说的!” “是。奴婢亲耳听到侍奉的扶摇公子,说什么……侯爷是女子,女扮男装什么的。” “此事属实?” “当时房中除了翠翠,还有姝妡也一起听着。” 小侯爷狠狠闭上浓睫淬目,强压住翻涌的心火,“好!很好!你们这算是都出洞了?来!一个一个来!别落下了谁!——但是你们记住,今天我若没死,就是你们死了!” 翠翠连忙看了眼太宰,道,“侯爷放心,我等为太宰做事,生死皆有太宰。” 九幽眼睁睁的看着璎珞起身走来,她心里已经凉的不能再凉了。 然而那欣长的玉立的女子,比假装冷静的九幽还从容,表情淡淡,身形淡淡。 第538章 538男宠哪去了 姝妡顺着太宰与九幽的脚边,跪拜而下,淡淡道,“奴婢只看见了翠翠贴耳听门,便教训了她,并未听到什么。” 九幽忽然怔了,都没想到! 但凡姝妡胡说几句落井下石的话,让她心寒,就能死的更痛快了。 太宰未怒,李寿先炸了! “你是君侯的贴身侍女,怎会不知?!” 姝妡咬着嘴唇,泪眼涟涟的瞅了九幽一眼,噗通就叩了个头: “侯爷当真命苦!请太宰顾念父子情分,莫要赶尽杀绝啊!……太宰您逼奴婢说,奴婢有什么说什么,侯爷连每次沐浴,只叫扶摇公子一人前去,向来屏退侍女,奴婢等岂敢窥看侯爷贵体啊。” 太宰眼一眯,“扶摇是何人?哦!那个君侯的面首?他人呢?!” “扶摇公子逛街去了。” “谁放他去的?!” “府中副总管季安。” “谁是季安?出来!本侯有话问!” “奴才是季安。” 屈身行礼,季安应声出来了。 九幽一看见季安,真的腿都软了…就跟一瓢凉水,顺天灵盖泼向后脊梁骨,到脚底板似的! 完了,完了!季安知道的太多了! 她早就知道他双生兄弟是皇上的人,九幽本以为宇文邕痛改前非了,是值得她结交的朋友,没想到宇文邕就是祸根,他相关的整条线都崩塌了! 而季安——九幽甚至忘记了防范他! 果然是帝王无情,这男人能在宇文护股掌之间,为帝十载,安然无恙,他又怎会是她印象中那简单之人! 九幽错了!她相信他软弱可欺,就是最大的错误!宇文邕这个贱人,他真的一直想要她死! 见了季安, 宇文护又问, “府里的其他人呢?!” “回太宰…都在此了。” “不是说金宫里,来了几个美貌的男宠吗?怎么一个都不在了?!” 季安低声道,“回太宰,并无此事。” “那陈国使臣来访之宴,群臣都亲眼所见过的面首,又如何解释?” 季总管背躬的极低,要多卑服就有多卑服,可那话说的却毫无颤栗。 “太宰您说扶摇公子啊,这人是有的。只是因侯爷不在家,扶摇公子今日一早,便出去逛街了。” ……“放肆!你们这是在耍孤?多说无益,孤也不屑与你们在这耗!” 李寿跪伏在地,恭顺道,“回太宰,皇上昨日拆穿君侯身份之时便说过,说是您不信大可若叫她脱了衣裳,是男是女还岂会有假?” 九幽呆怔在地,只觉遍体生寒,此生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这贱人!狗皇帝!做人怎么能这么没有人性? 九幽咬牙切齿,“宇文邕!狗、皇、帝!你哪来的这么多下作畜生的鬼话,来阴我!?” “君侯可要嘴上留德,辱骂天子直呼其名是欺君犯上,这就够你死一万次的了啊。” 看着狞笑着朝她走来的李总管,明知他一个不完整的男人、又不能把她怎么样,可九幽已是惊弓之鸟,瞬时条件反射的像后退一步…… “狗奴才!你要做什么?!” 第539章 539屈辱验身 李寿斜眼看她,冷冷道,“既然是有这样的皇令在先,也不是我们想出如此惨无人道的法子验身,就请侯爷脱衣验身吧。您若要恨,可别找我们这些底下办事的人。毕竟是冤有头,债有主——太宰觉得可行否?” 宇文护眼一眯,“好,皇上果真是国君风范,帝王就该如此无情,如今这也算奉旨验身不是么?就在这里验!” 九幽心角一抽,如此难堪窘境之下,她只觉眼角都湿润了,如鲠在喉,说话都不清楚…“宇文护,我向来只听说你与元夫人如何恩爱无比,唯一的传闻就是与独孤如愿短袖之情,没想到——你连我一个与他长相相似的小孩儿都不放过!你还算得上是人吗!!” 宇文护拂袖大怒,“那你就怪自己长了一张与独孤如愿相像的脸吧!——九华殿外,孤要当众拆穿你,看你如何是好!” 他这句话说完,就是袖风如飓,吹的九幽眼泪控制不住的流,怎么也憋不回去。 这种感觉……随着泪落到肩膀抽噎,但她没哭出声。 宇文护那身黑袍一转,竟然背过了身去:“罢了,你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就算你是独孤九幽,孤与你有和仇……孤恨透的只是一个独孤如愿。孤终归是狠不下心,若是来日奈何桥边那个家伙,等着笑话孤,笑话孤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那才是九世轮回都磨灭不了的尴尬。你给他们验了便罢,再由孤亲信转告实情。你若是女儿身,孤赐你个全尸。省得你祸乱朝纲。” 嗤……祸乱朝纲? 九幽到头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得罪你们宇文家了。 只是看她有能力自保,更有能力搅得朝廷,明争暗斗的势力浮出水面吗? 可是‘反护派’这些事,她何曾想要刨根问底赶尽杀绝?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可是这回九幽刨偏了啊,直接刨到宇文家的逆鳞上了。 连李寿都不给她好脸了,直道: “独孤姑娘,请吧?” 九幽心里悲喜交加,五味杂陈。 不知道宇文护这狠不下心,是真是假,是好是坏。 她看了看自己衣裳,被系的乱七八糟,都错位了,“那好,太宰大人,您总要我回寝殿换身衣服吧?您看我这身,多不好看。” 九幽觉得此时叫义父,已经没有意义了。 况且认贼作父,已经成为她毕生的污点,此时一想起自己管他叫的爹,都恶心自己,绝对不能露出破绽!要么拿嬮妲刀杀人,困兽之斗,要么就忍,她真觉得没活够,想起昨天,刘镇垣还让她活下去,心爱的男子还等着她功成名就…… 宇文护脚步未停,只冷哼了声道:“且去!你如今只剩自己一人,还要有禁军寸步不离跟随在侧,孤倒要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得亏九幽脸皮今天真是练厚了,她心里更清楚,此时每刻都是生死攸关,别说被骂被辱她得面不改色了,她还能唾面自干呢。 第540章 540兜鍪之下 宇文邕这招虽然小儿科,可也实诚体现了最原始的狂野残暴,鲜卑人尚存茹毛饮血的兽性,怎配拥踞在文明的华夏大地上? 九幽抬头看了看天,日头灿烂,正是上午最明媚的时候,太阳啊,她正在朝着天中而去,她将要站在天中,让万物臣服在她毒烈的暴晒之下。 即使天有阴云,阳光依旧透射云层,这太阳,有锋芒被遮挡的时候,却没有放弃俯瞰大地的时候。 九幽想到了自己。 与生俱来的骄傲,即使当年被狗皇帝出卖,十二岁的稚嫩年华,却惨遭士兵侮辱,她也从未想过服从命运的残暴。 逆阴云而上,在黑暗中寻找亮,她会让自己的锋芒无时无刻不绽放。 九幽没有在十二年前,满门流放之时死去; 没有在五年前,师父撒手人寰时死去,连沦落军营,她都能在陈国士兵的屠刀下,拽住将军的大腿求生……没有什么是绝路,除了抛弃尊严,也没有什么事低不下头。 …… 九幽一进长生殿里头的换衣间,原本就满脑子浑浑噩噩的,直到被她身后跟着的,俩黑甲面盔侍卫,给她捂着嘴拽进隔间帷幔里去,九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唔唔…” 一个侍卫摘下精美的黑金兜鍪面盔,露出是张熟悉的脸。 苍墨眸中含笑,黑眸深沉,“别怕,没事的,我们在呢。你先把衣服换下来,” 九幽心里突然一酸……原来,他们没有弃她而去! 不过…… 们? 忽然就一个面盔扣在她头上,顿时黑漆漆的,九幽抬手想要摘下,手却被人攥住了。 她不禁低声惊叫,“唔…” 耳旁却传来男子熟悉的,绵媚清澈的声音压低道,“别叫,是我。” “你?” 这嗓音耳熟,低哑愠怒,让九幽心安,她伸手去抓他,无比激动,“你没事了吗…你有受伤吗?” 结果俩人可劲儿扒拉她的手,过来解她身上的衣带。 这回又换了个男人说话,“你别乱动,一会儿不要说话,先和他换了衣服,一会儿他假扮你,你穿上盔甲,只要若无其事的跟出去便好,这事关乎你生死,你不会出岔子自寻死路吧?” 戴着头盔的九幽这下安心了,配合着点头,心里却更紧张不安了…… 俩人给她披上了肩甲,铁衣……最后才帮她打开了铠甲上,遮脸的面盔,露出眼来。 九幽也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清潭似的龙眸,神色温和,只消一眼,便已让她安心不已。 这种感觉,就像是漂洋过海,终达陆地。 苍墨目光幽黑,看了看她,松了口气道,“好,就这样跟我出去看着。” 然后他也扣上了面盔,只露一双眼,拽着她手腕就往出走。 正看见个身穿白衣云锦,刺绣红蛟龙的人,满头辫发,九幽直接懵了! 她头发剪过,迄今为止也刚长到脊背,而他上哪弄个,跟她一样发型的头发? 只见一模一样的‘九幽’手中抛出一把刀,那五彩玉石鞘里拔出一道寒光,直接将扑上来要近他身的,一个壮实禁军封喉! 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江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生子当如孙仲谋 第541章 541替身代辱 刀锋划破人肉,圆滚滚的头颅被从脖嗉上抹去,溜溜的滚落在地。 血溅射一片,扬了他一脸。浓艳精美的五官,稚气刚脱,却因喷溅了半张脸的血珠子,而让眉眼间透着冷冽凶狠。 这一刹那,只见那地上的人头,被面盔保护的完好,血泊之中,一双眼瞪得金鱼一般,竟然还死不瞑目。 九幽只觉从脚底凉到头顶,脊骨发寒……她惊叫未出口,就先捂住嘴咬着唇……害怕眼前场景发生在自己身上,又害怕自己叫出声。 “啊!……”失声尖叫的却不是九幽,反倒是太宰身旁的一个随从。 连太宰都不禁掩面,“真是造孽,血腥肮脏。” 闻听太宰如此评论,这人忽然转回头,被血铺染的如玉面容下,是精致的容颜。 他眉宇间却只有清冷肃杀,不带一丝情感。 凛冽的眉峰,高挑的凤目,讥诮的朱唇,眸若琥珀,这张好看又浓烈的倾世美颜,这个薄情的厌世脸妖孽——只与她有六七分像。 哥哥!兜鍪下身心崩溃的小姑娘,忽然如灰烬复燃,简直激动到昏厥当场了。 那个本名叫独孤九冥的妖孽, 他用着自己妹妹的声音,杀了九幽想杀的那帮人,说着她该说的话,“你不是要看我是男是女么?好,给你看!” 说着,他动作生冷狠绝的解着腰带,脱下外袍,忽然将身上一件轻薄的,红色丝绸夹衫扔出、飘飘摇摇,半遮半掩着男子宽衣解带的动作。 作为宇文护的铠甲侍卫,九幽和苍墨被勒令站在宇文护身边,目睹着‘独孤九幽’女扮男装被拆穿,所以面对面的看着他一件一件的脱。 九幽忽然心痛的感觉到了,他心中隐忍的愤怒与耻意。 独孤九冥…他最是骄傲的了,连见她一面都不肯,却宁愿为了救她,在那么多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身体…… 他露出了紧实细腰,肋下瘦条条的曲线犹如漏斗,直深入胯骨,一路的肌肉白如凝脂,灿烂日光之下,又跳动着男性的爆发力。 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指甩开了长裤,缓缓滑到胯下……就在这最后的画面,最后的一刻,他解下束腰绸带后就蓄力往起一抛——红色的丝绸扑上了九幽的脸,让她看不见那本该隐晦的画面。 九幽本可以轻而易举,伸手抓下这块遮羞布。 但是她不能,不能再亵渎,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她耳边听到了惊讶声,唏嘘声。 还有穿衣窸窣声。 九幽扯下脸上红纱时,他已经穿好了。 一身黑褂红衫,几乎包裹不住男子高挑消瘦的身形,依旧是纤腰细腕,却已初具男子修长的体魄。 好久不见……他似乎,越来越变不回他扮演的‘她’的模样了…… 瘦是更瘦了,个头儿却更高挑,身体也更修长。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理好了衣襟,系合了腰带,那人抬起琥珀般剔透的凤眸,眼神深邃又冷厉,瞥了呆在当场的众人一眼,举止惊艳的少年出声平淡, 第542章 542满宫赐死 “既然验过,义父的疑虑应该打消了吧?至于皇上以我女扮男装,祸乱朝纲之名下的封宫令,已证实了莫须有。您与这满宫的人若无其他事,也该回去了吧?你们走大不了我走。你们两个,跟我走!” 他目光扫过九幽,转身就走,直奔长生殿的路。 苍墨拽了她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他。 身后却传来了宇文护的声音, “你正好去洗干净血腥,更完衣后,来九华殿找为父,为父有几句话交代你。” 然后仨人一起回的长生殿寝宫,在俩美男默默无声的伺候中,她又净身更衣了一回。 这回,独孤九幽换回了她自己。 当他戴上遮脸的兜鍪那一刹那,幽妹子大眼惊慌、伸手就抓住了他胳膊,一旁的苍墨却挡住她,掰下九幽的手腕道, “他喉咙换声有个后劲儿,现在哑了,不能说话,你别害他,出去吧。” 她看着头盔下,对面这两双眼睛,如鲠在喉,只得重重点头。 …… 经历此番,九幽的心已经平静,却犹能感受到寒风刺骨。 看着一夕荒凉的凤华金宫,她默然无语。 九华殿跪了一地,连九幽都跪着,只有主位上坐着大周权臣,他身后是两队侍卫,一队黑衣金乌,一队盔甲上刻金乌。 宇文护手一挥,“满宫赐死!不能护主,编排是非,要这样的奴才何用?!” 掌权者杀伐决断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凤华金宫,甚至没有人敢反抗求饶,倒有人吓的直接瘫地下了。 只有闷声哭嚎,此起彼伏,却连出声大一点都不敢。 九幽有些于心不忍,缓缓抬头,仰看太宰的下巴和鼻孔。 “满宫赐死,是不是太残忍了?” “哼!今日奴才能欺凌主子,若留后患,来日指不定会如何呢!” “我现在没事,不就挺好么……” 宇文护静默半晌。一声长叹: “也罢,指认你的那几人赐死,其余的变卖为奴,你看着哪个顺眼便留下吧,人多口杂,也是祸根。” 九幽淡淡的点头,目光扫过地上瘫倒一片的仆役婢女。 出声不咸不淡。 “姝妡,季安,本侯怎少的了你们!”然后她又指了指几个眼熟的,“这柴火棍似的丫头留下,还有厨子,还有……”她指着留了不到十个人,又仰头问太宰,“义父,皇上派来的禁军,能给我留下吗?” “别怪义父没提醒你,那些禁军都是皇上的人。” “可是昨天,这几个兄弟和皇上商量好,留下陪我了……” “那便准了。” 太宰轻飘飘一句话,身穿铠甲跪了一地的禁军,不禁都抬头看向小侯爷…… 那个少年小侯爷脸上端的是少年老成,可依旧青黄不接的脸色,眼角微红泛的泪光还是透出了她些许情绪。 “多谢义父,就这几个老实巴交的,就够了。” “璎珞翠翠指认主子,拖出去杖毙,李寿打一百大板,除了君侯点名之人,其余的都赶出侯府。” 那翠翠刚瘫坐地上嚎啕大哭,就被金乌侍卫拉出去了。 第543章 543红馆听到了什么 穿着桃粉绣履的翠翠拿脚后跟磨着地,得亏凤华金宫满地石子石板路,还算光滑。 有翠翠这个前车之鉴,给地上的其他侍女吓坏了,捂着嘴回头看…… “……义父,璎珞本性不坏,孩儿挺看好她的,留她一命吧。” 哭声刚到门外,就听尖锐的一声哀鸣…便安静了。 不是九幽不救翠翠,实在是因为,她陪自己男宠身旁侍奉,九幽已经够待她深重了,她还不好好陪着他,把他弄丢了,要自己如何饶得了她?! 屋里跪地的人都寒颤若噤,低头发抖,高座上的权臣鹫目一斜,垂眼看了下小侯爷。 “既然你是男子,皇上的圣旨和惩罚,便都不作数。别跪了,起来吧。” 小侯爷哆哆嗦嗦的抬腿要起来,还一个踉跄…抬起惊恐的大眼,以手撑地才缓缓站起来。 太宰瞥她一眼,胡子一翘,“哼!别整那可怜样了,你刚才杀人的时候,可没见这么柔弱。” 九幽站直了身,“义父,孩儿这些天一直被陷害了,您可要明察,一致对外啊。”她突然想起,昨天有个官儿问她红馆的事,乾嘉还看到有人偷听…… 一捋明白,趁着太宰垂着鹫凤目沉思的功夫,她连忙躬身作揖道,“昨天义父不是派人询问孩儿,当日红馆遇见皇上的事吗?我看到有人偷听,刚才一琢磨,皇上分明是狗急跳墙,分明是怕我说漏更多。” 太宰睁大眼睛,皱着浓密的卧蚕眉, “那你说实话,红馆那天,你都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这个,”九幽顿时苦了脸,自己太尴尬了,深了不是浅了不是,说什么都没证据,“好像有个人提到痈疮,说皇上身染时疫沦落齐国,是遭到朝中权臣暗害…” 太宰闻言,却从鼻子眼儿里喷出嗤笑,斜楞眼睛看她,“皇上都这么害你了,你还替他周旋?” 死后逢生的孩子深深卑躬屈腰,几乎是跪在寸步之余的义父面前了,出声儿也是极处的讨好低伏, “义父恕罪……我现在心眼儿可小了,没有证据的事儿,我什么都不敢说。”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凭良心说,红馆那天出的什么事儿。” “我真是误打误撞进屋的,他们不让我听也不让我看,再问多少遍我也编不出来啊……” “他这般要你死,你就算编排几句恶言恶语,也是情理之中。毕竟现在决你生死,站你前头庇护你的人是义父。” 虽然仍有余悸,但这小侯爷白着脸,琥珀大眼是深沉的诚恳…“义父,我不会编瞎话儿,皇上陷害我是他恩将仇报,我没他会扯谎。” “你哪是不会,你是傻。但凡你拿出三分打官司的斗劲儿,也不至于这么受气。” 说到底她就是不想得罪人,一个恩将仇报,一个以德报怨。关于她说的事儿是真是假,宇文护心里也明白,就没纠缠这事儿,只是忽然一挥大袖、从主位上站起来了。 …九幽连忙后退两步,躬身低头作揖。 第544章 544是义父救你 缓缓站起来的太宰一身蜀锦绣锻,大氅大袖, “皇上为撇清自己不择手段了,已经闹成这样了,怎么收场吧。” “先解决义父的烦恼,孩儿这点儿小事都能解决。” “你是摄政权臣的义子,这个阵营里,不留无用之人。” “义父放心,孩儿会证明自己有用处的,比如破案一流。” “此事作罢,阿蛟,你且休息两日,过后照常上朝,为父会给你安排个官职,对机会用用你那脑子……还有,过两日务必要来为父府中走走,为父会教你些生存之道的。” 九幽静默的俯首听命,对他行跪拜大礼。 “谢义父不杀之恩。” “以后也不必叫义父了,直接叫‘爹’来的更亲切些。” 她依旧低着头,更埋深了低度。 “是。爹。” 这个爹叫的,刚被义父差点儿整死的女娃跟失忆了似的,竟脱口而出,心里没有半点波动。 她死了一样,心里早已僵麻。 只是袖管中的手,指甲在不知不觉中抠入了掌肉里,有些清清楚楚的疼,是扎在心尖的刺痛。 …… 太宰带来的侍卫,那是在九华殿前面杀的人,由侍卫撵着,把凤华金宫四五十号人都弄走了,饶是君侯也才知道,自己家养着这么多闲人。 前头穿着绛紫色蟒袍蜀锦玉带的太宰,还命令侍卫架着自家侯爷,在风口看处斩。 九华殿曾是玄帝议政殿,九层汉白玉阶雕龙刻凤。此时被行刑的黑衣金乌侍卫按着肩膀,手起刀落——顺腔子里扬出喷薄的猩红热血。 这位大周国权朝极臣,虽已年过半百,可侧脸依稀可见当年俊美,只是花胡子掩了面,凶残狰狞糊了心。 他侧头瞥了身后气若游丝的孩子一眼,胡子底下传出一声哼,雄浑的嗓音道,“引刀成一线,拔剑斩仇人!——今时今日,你这条命是孤救的,你的一切是孤给的,恩将仇报的另有其人,你给义父记住了!” “谨遵……义父教诲……” 凄厉的哀求嚎叫充斥着耳畔,嚷的她脑仁里嗡嗡作响,鼻子里也被烘热的腥风塞满了,直到白玉阶跟泼了红毯子一样,累尸成堆,太宰才让留下的人扶自家小侯爷回去,并嘱咐好生养护小侯爷,否则下次血洗玉阶的就是你们—— 太宰带人走后。凤华金宫上下顿时乱作一团,尤其是小侯爷,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活着的那些个,先是眼见着太宰,把府里细作揪出来赐死,又是侯爷金口玉言,决定了一群人的生死。 到此时,一群人惶恐的围着小侯爷,尤其是摘下了头盔的纪律,仰头看着九幽,拿黄铜护腕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腰, 九华殿前头的风都充斥着浓郁的腥臭,吹乱了所有人的头发,却没人顾得上冷。 她浑浑噩噩中,还不忘一个人, “墨莲呢?墨莲!你们快去找他!——” 估计是她抻胳膊劲使大了,忽然浑身脱力,脚下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没了实地感,周遭的人和景也都化作了虚幻……随后她便眼前一黑。 同时有几个人影呼拥一下上前来。 “啊侯——爷!” …… 第545章 545大难初醒 再清醒过来时,小侯爷已身在外殿的软榻上。 还是那身衣裳,只是被人细心的系好了带子,云锦交领贴着身。板板正正。 她一扶着额头挣扎着坐起,便又是好几个人影簇拥上来。 “呀侯爷!苍公子…侯爷醒了!” 一见小侯爷醒了,第一个凑过来的就是个大姑娘破涕为笑的脸,把这大姑娘哭的脸红脖子红,平日里的柳眉杏眼都皱巴出愁苦像,——然后就有一只有力的手,箍住她后颈,并凑过来一张男人的脸,浓眉大眼舒展带笑,“你终于睁开眼了!我还以为你大难不死之后,要一觉不醒呢!” 看着眼前的人影,九幽还有些茫然。 他更茫然,“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苍墨…” 一旁的季安总管手把着床沿儿,垂头丧气的道,“太宰奉旨查封侯府,虽然侯爷您有惊无险了,可外边都传开了此事……闹的侯爷您名声挺不好的。” 姝妡扁了扁嘴,满眼通红,“看来皇上却也成了一半…我看皇上一开始就打准了这个主意,要侯爷身败名裂。” 九幽这才渐渐清晰的,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闭了闭眼,才忍下气涌盛怒。 “他要我身败名裂,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一个傀儡皇帝,竟敢断她生路?真当她这条命是面团,任人揉捏呢? 说起她恨的人,不得不带上宇文护。 前几天她被陷害,他没帮,她查清楚案件后,他也没将人怎么样。也不怪宇文护不帮她,只怪自己没有能力和资本,让他为了她和巨蟒撕破脸。 九幽忽然对前路生出几分明朗来……宇文护口口声声的,皇上害她义父救她,虽是离间,可也是招安,此时若不投诚,若还不更牢牢依附太宰这棵巨树,她才是真没眼力见儿。宇文邕那路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就不该希翼他存有共患难之情,他反倒嫌恶她见证了自己的落魄呢…… 闭目养神了半天的小侯爷,突然坐起身来,看着底下跪着的三个人。 站身后给自己底气的,只有一个苍墨。 没有看到那个她最想见的人,有些失望。 同时又明白…他为了她当众解衣验身,她愧疚于他,他也懒得搭理她。 低头看,三个人六只眼睛偷瞄着她。 这一瞬间,九幽就下定了决心。 没有比真相更容易解释的了,无限圆谎,倒不如她坦诚相待,起码符合她直爽的外在形象。 于是她很诚挚,很冷淡的对底下仨人说,“季安姝妡啊,本侯愧对于你们,还有璎珞,别看瞒过了太宰,可本侯确实是女扮男装。” 三人顿时惊悸住,唯有璎珞最甚:“不…不可能的,奴婢亲眼见了……哦不,奴婢冒犯,奴婢该死!!” 一听这小丫头的口风,九幽心底顿时泛起膈应。完了,亲哥的男体自己没看到,让叛徒给看了。 小侯爷把手往榻沿、扶手上一搭,披头散发倚在软枕上,浑然一股邪肆风流,她斜眼嗤笑了声。 第546章 546主仆誓师 “璎珞,我看你本性不坏,才饶你一命的,没想到你机灵过头了啊?本侯找个替身而已。但是你连‘我的人’不穿衣服的样子,都敢看,非要本侯挖了你双眼?” 璎珞吓的哇一声尖叫,“啊!……侯爷别吓我,璎珞……璎珞不知道那男子是您的人啊,璎珞什么都没看到!璎珞再也不敢了!” 姝妡抚着额角,眼神亮晶晶的瞅着小侯爷,恍然大悟似的问,“他就是你找的墨莲?刚才我就觉得那男子身形眼熟了,不就是当初府里的连侍卫吗?刚才问苍公子才知道,连小草就是一个‘莲’字,您…还真不是一般人,难怪这么多奇人异士,都愿意做您面首,我们跟着侯爷您,见了不少世面,也算没白活了。” 九幽默然,“姝妡你以后当着墨莲他面儿,可别乱说,他是我血亲,什么面首啊,不是乱伦了么。” “啊?姝妡亵渎贵人,真该死!侯爷您罚奴婢吧…不知是侯爷您的哪位血亲啊?何时露面让我们瞻仰瞻仰?” 九幽看这姑娘满脸的笑模样,心里也好受多了。 但是独孤九冥,哪里是她能逮住的? “他啊……以后再和你们说吧,我都找不着他,上哪让他露面给你们围观去。” 一旁的季安犹豫了半天,忽然抬起头:“侯爷,能否屏退旁人?季安有话要说,请侯爷信我这一次!” 姝妡也道,“侯爷……既然侯爷如此相信我三人,我姝妡也可以将底细全盘托出,如今见识了他们宇文家无情无义,我再不会为虎作伥了!但是…侯爷能否听姝妡单独来说?” 九幽顿时敛了笑,一脸正色。 “本侯女扮男装都直说了,你们还整单独说,怕不是憋着背叛本侯吧?” “侯爷仁义,为奴的岂能背叛!” “你们是识时务者,本侯刚才还有句话未说。我是华胥族人,女扮男装的通常比男人更狠,敢背叛者,不忠诚者,本侯必杀之!” 仨人面面相窥,齐刷刷低头道, “不会的!” 九幽先摆了摆手,“既然你俩都要单独来,那就季安先来吧,说实话,你和狗皇帝贱人邕有勾结,本侯早就知道,但是…你们几人中,本侯最难相信的还是你啊!” 季安瞪起无辜大眼,“侯爷!我…我第一个来解释!” 九幽忽然困劲上头,摆了摆手,“停吧,与其说这说那的哄骗本侯,倒不如做些实事让本侯看看,一日之间,侯府上下都脱胎换骨了,此时府中萧条,也没人打理,你们就先去处理好府中事务,再来汇报本侯!” 三人面面相觑,无奈转身退出去。 “侯爷好生歇息,奴婢告退!” 其他人一撤去,寝殿里就静了,就只剩下床边坐着的,穿一身苍青衣氅的男人,一双龙眸冷冽中带着温柔。 话说这男人有时候真安静,小侯爷刚才训斥奴婢,就差吼起来了,他却一声不吭,一言不发,让她几乎忘了他这人的存在。 第547章 547答应你哥照顾你 九幽与他呆呆的互瞅了半天,奈何这床太大,她伸腿都不一定够得到床边儿的他,他忽然咧唇一笑,龙眼一弯,“呵……” 她正思考呢,就见男人脱靴上榻了,于是在她的注视下……这男人娓蹭到她身侧,居然一抬腿就打坐上了! 在小侯爷扁嘴,泄气后,他缓缓伸出宽大的手,来摸她的头发,动作很是轻柔。 望着他温润黑亮的龙眸,她不理解他费劲巴拉,过来摸个头的行为。 “苍墨……你不会是有些喜欢我了吧?” “你不过是毛孩子一个,哪懂得什么喜欢与否!我这是长辈的关怀。” 孩子抬手拂去头顶的爪子,一脸阴沉,“我不是孩子了!你去给别人当长辈吧!” 苍墨挑眉看着她,冷俊面容还有些严肃,“真是痴儿!……我真不知…该如何说你们兄妹俩了,人若有情必成痴,什么喜欢什么爱?到头来为情所困,互相伤害,自讨苦吃。” 说到孩子心坎儿里了。半大的姑娘不禁低下巴掌小脸儿,垂下了浓长眼睫,嘎巴着饱满红唇,小声嘟囔。 “什么为情所困?不过是我罔顾人伦,然后自讨苦吃。我昨天差点在水池子里淹死,就是因为心灵感应,感觉到他要死了一样的疼。” 苍前辈叹了口气,“他是要死了,不过是内伤,教他用蛊的人,要收回他身上的蛊,没想到九冥身上没蛊虫了,那个人就挖取他心头血,似乎要下鬼降。” 倚靠着枕头的小姑娘,指头不由自主的抱紧自己肩头…琥珀大眼一眨不眨,满带惊恐,连嘴唇都在哆嗦…“那他怎么样了?他怎么还来……”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大可放心,你哥不是一般人,他能把身上的蛊虫自己剔除,还能拥有母蛊在身的能力,这种体质……怕是世上没有第二个活人,能办到了。” “我最害怕蛊虫了…可是我从来,没怕过他身上的蛊虫,你为什么说…没有活人?难道我哥,不是活人了吗?” “是,他是唯一一个,不受蛊虫感染,却能融合蛊虫能力的人,应该叫南疆巫术。” 长相浓艳又略带幼态的姑娘,忽然就笑了,琥珀大眼明亮璀璨… “太好了,我哥太厉害了。” 苍前辈突然发现,她虽然能独当一面,可是崇拜男人的时候,就像个满眼希翼的孩子。 他揉了揉她的头,“天黑了,困吗?饿不饿?我答应了你哥,要照顾你。” 依旧的愁眉不展姑娘,好似没听懂,“怎么就你一个了?扶摇七杀他们呢?” “一早上扶摇就出去了,有个他年少相陪的侍女,叫他去的。后来听说你在赵府出事,要置你于死的圣旨下来了,我们怕自己害你引火上身,便先藏起来了。七杀知道你会惦记扶摇,已经事先去找他了。” 小侯爷眨了眨眼,浓长眼睫垂下,像羽毛覆上琥珀。“嗯……既然如此,我等你们的好消息,我确实好困,好累,想睡觉……” 第548章 548旧梦终将破碎 苍墨二话不说,扯过一旁叠的工整的被褥抖开,又盖在了她身上,还仔细的掖着被角。 抱着软软的绣被,九幽似乎觉得自己曾在什么地方、有过同样的感觉……也是盖着极软的绣被,似乎躺在云端般惬意。 云雾般的梦里,是她逝去的孩童岁月,是白衣隐士的温柔教养,是亦父亦母的手掌相覆……从蹒跚学步,到天涯咫尺,在她无父无母,无兄无戚之后,倾余生相护。 九幽记得,她的师父叫君隐……他肤如衣白,臂上为她而伤的疤痕,像是标记了所有权的胭脂。 自他死后,她从未忘过本心,从未放弃心向朝阳,一直向着人间正道,只因为师父在正道的尽头,等着她。 九幽累到极致了,这是身心透支的累。 这一梦,仿佛重走了她的半生。 天是黑咕隆咚的,雪下的好大,像是往下扔云团。 梦里满是茫茫的雪,昆仑之巅,厚厚冰雪踩上去结结实实,咔吱咔吱响—— 两个人吭哧吭哧的打架,都不用武功,摔跤一般将对方扔在地上,风雪呼啸只能盖过呼哧带喘,盖不过说话的声音。 ——他冰冷的剑锋插入她心腹,寒气入骨,疼痛入心。年少的妹妹脸白如纸,不可置信的低下眼睫、去看胸口的剑和血,针芒芒的白色铺天盖地,唯剑上一抹猩红,湿黏的血那么刺眼,那么痛心…… 他说,‘妹妹,如果你我之间必有一死,我只想听你叫一声哥哥。’ 他还说,‘自此以后参商永隔,我愿与君绝!’ 独孤九冥!墨莲! 这此生最忘不掉,磨灭不了的,就是他留在她生命里的痕迹。 第一个为她唱上邪的,是墨莲姐姐。 她却爱上了唱上邪的,西域奇男子。 西域大漠走一程,最终完结在昆仑的冰封。 如果那时九幽胆子大,她就能叫出那声哥哥,然后在昆仑死在他剑下,叫他一人背负罪孽远走天涯。 既然哥哥恨妹妹,抢了男人的一切,既然杀过一次妹妹了,又为什么愿意假扮妹妹,被人当众侮辱? 哗啦啦的——,像是昆仑山的刀风瀑雪,割破了长安城的金迷冗繁。 九幽猛然惊醒!无边的梦境终于破碎。 她睁眼一瞧窗外,正午的大太阳白的刺目。 身穿墨绿色大氅的苍前辈身形伟岸,默默为她挑起帘帐,鬓角的长发垂落耳畔,他低声说:“你醒的还挺快…我以为你会睡到晚上…” 九幽看着眼前出现的冷俊男人,这苍前辈默默无声的陪她好些天了,她甚至已经习惯他的存在了。又忽然觉得好笑,彷徨,自己何德何能啊,可她不敢问,怕失去。 “找到他了吗?” 苍墨已经知道,这女侯爷说的他,除了独孤九冥没别人了。 苍墨欲言又止,凝噎一刹,摇头垂眼:“他未曾回来过。” 九幽一想起折腾了自己整夜的梦,就气上心头! “找到他就给本侯轰出去,这里容不下他!!” 苍墨瞪起龙眸瞅了她半天,悠悠道, 第549章 549本侯要弑君 “如果真来了,你舍得轰他走么?” 这话太辛辣了,颇有乾嘉的风格。九幽扶额,回忆渐渐清晰。 昨日的种种破事,宇文邕的招招致命,一齐扑上眼前,狠戾的恨意涌上心头。 狗皇帝!贱人邕!花样玩没了吧?轮到老子了吧? 九幽正发着恨,苍墨还在旁边默默道,“皇上他……” 气得她回头,就是一记冷眼撇过去!“你闭嘴!不准再提贱人邕!” 苍墨满脸尴尬的,瞅着小侯爷,纵使他眼中湿润委屈,她在气头上也不想哄他,他倒也不矫情,默然垂下眼睫,“好,我不提,但你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这么称呼他……够你死一万次的了。” “哼!一万次一万次?按你们这么说,这几天我都死几万次了?哎呀不行,不能不能不提他,我还要找他算账呢!” 九幽不做他想,掀开绣被就下榻找靴! 苍墨忙问,“你去哪?!来,别这么粗鲁,我来帮你穿…” “正好,你跟来,带上兵器,本侯要弑君!!” “……虽然我不该阻拦你,毕竟皇上也实在做的太过分了,但是光明正大的弑君,总是不太好!” “皇上个屁!以后见着他给我喊狗皇帝!贱人邕!你快去准备白绫鸠酒和匕首,有什么死法,待会本侯要让他通通尝一遍!你要是再啰嗦,你就先死去陪他吧!!” 苍墨无奈的垂了眸,咧唇苦笑: “好!好!你若要弑君…找狗皇帝报仇,我便准备刀剑毒药、打狗棍跟着你就是了,只不过……我在兰陵王军中时…与周国皇上有几面之缘,我陪你去与他当面对峙,总是不太方便……” 小侯爷眉头一挑,也停止了穿靴的动作,冷冷的看着面前男子。 苍墨龙眸中水光摇曳,默然道,“我怕你一气之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只要你记住,无论多么愤怒,都别伤及皇上性命就好。你带上那个叫季安的内监,他不是与皇上交好么……总不会看着你弑君的,我就在后面跟随着你,你若有危险,我便现身护着你就是了。” “也罢!” “只是你早上都没吃饭…一天一夜过去了,你有力气打架吗?” “那就先吃饭,反正大太阳晒脸。” “嗯,晒脸。” …… 吃饱了饭,她把装满了凶器的包袱,系在了马鞍上,撒开大黑马,穿着白衣红绣的小侯爷,就开始纵马狂奔。 头顶是日头偏下,身后跟着内监季安。 临近皇宫青城门,季安突然道,“侯爷!想必您这么大张旗鼓是进不去的,得知您死而后生了,皇上也必然下令让守卫阻拦……” 小侯爷眉头一皱,满脸凶恶:“那怎么办?” 她这一问,吓得季总管都一哆嗦,哪还敢瞎出主意说怎么办啊。 索性侯爷并未逼问,而是默默拔出剑,她冷哼一声,“区区守卫,能奈我何?杀了算了!” 自打奉旨满宫赐死之后,这小侯爷更像是孤狼亡命徒,满身煞气说炸就炸,连带他们几个奴仆都心怀惊怖。 第550章 550悄悄滴进宫 分明还是那个细瘦薄弱的少年,可她自内而外透出的,都像是绣里藏针,这把秀气的刀一旦开了锋,便是奔着嗜杀去的。 这样的主子怎好伺候? 季安忙道, “侯爷侯爷…您别激动别粗鲁啊,听我说,据我所知宫里有一条路,直通九龙山,不过因是乱葬岗,阴气瘆人,一般不愿意走那里。…宫里有人不明不白死了,就都顺着这路扔到山上去。” 这么阴森森的话……听的九幽在艳阳天里,就感觉寒风刺骨。 她忍不住斜他一眼: “季安,你不是皇上的人么,为何帮我?话说回来,要是这回本侯失败了,是不是就得被你和狗皇帝,弄的面目全非,然后顺那条路,扔乱葬岗喂狗去?” 季总管抹了抹白净额角的冷汗, “侯爷这话可言重了!自从了解了您……奴才才知,为什么人分高低贵贱,就因为您历经磨难,才做的了侯爷。而我们拼尽一生,也不过是为着复仇,为着执念,而做这个那个的棋子。 跟了您,才是为自己而活。再者说,皇上也着实太狠毒了…这样的人,哪里值得我为他卖命!…” 刚才还阴森恐怖的小侯爷,忽然浓颜灿烂笑了,“唉,季安,你若真这样想,本侯也是三生有幸了,从此以后,你我一起打倒宇文邕那个贱男人,私下里便以姐妹相称吧?” 并驾齐驱的空档,季总管扭过头来,一脸正色的看着自家侯爷: “侯爷,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说,您若真是…女扮男,还真要和我有些距离了,您看我哪像内监?我分明是个正儿八经的爷们!” “……?!” “早年间,我们兄弟也是簪缨世族,后来得罪了人,我们被卖入宫去势,是皇上暗地里救下我们,免了一场没根之劫。” 九幽虽然心里震惊,可这几天震惊的事,她见多了,也就很冷静的接受了。 “怪不得……你们如此效忠于他呢。毕竟这…也算是救人一命的事了。” “所以……我知道有些话我不该说,但我还是要说,皇上的本性并不坏,他也很可怜,您能不能不伤他性命?我相信您有能力弑君,又全身而退,可皇上他……一定是和您有什么误会,才会下死手的,你们若是敞开心扉,定会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 “嗤!贱人邕就是有病,谁稀罕可怜他啊!你再帮狗皇帝说话,只会让本侯寒心你的不忠心。贱人邕这样对我,你居然还替他说好话?” “我错了,不说了,侯爷,咱们还是直接进宫吧……” …… 从九龙山,顺着季安带路的小门,俩人直入皇宫大内。 远远的,就看见了高楼殿宇,青瓦红墙。 跟在小侯爷身侧的季总管望了眼正武殿外,空荡荡的红墙金柱,琉璃青瓦之下,走着稀稀落落的几个宫女内监,侍卫巡行。真是富贵天家,威严肃穆。 “此时正是下午日头最毒,皇上想必在寝殿呢。” 第551章 551提剑入凤阙 季总管话音刚落,眼前就闪过一道白衣红影,织绣的云锦在日光下泛起浮彩。 腰间挎剑的小侯爷穿着收绣的衣袍,愣是走出左右甩袖的步伐……而走过路过的人不得幸免,她见着一个内监就抓住一个! 吓得小内监先是‘啊’一声,待看清人了,才连忙道“……君侯千岁?!” 小侯爷一脸阴沉,气定神闲的拔起了剑, “皇上在哪?!” 内监惊悸万分,却还忠心耿耿的护主:“不、不知道!” 她眯起眼来,一把攥住他领口,紧紧的劲道,憋的这内监脸色青紫! 她破口吐出,“为虎作伥的狗东西!” 九幽随手把人往地上一摔,又去拎另一个要跑的内监的衣领。 这内监瞥了一眼地上……连喘带咳的那位,吓的瞪圆了眼,原本脸白,现在发青了! 她还问这个问题,呲牙带立眉。 “皇上——” “皇上在凤阙里!!”这太监吓得嚎话都劈叉了音儿了。 “……”好嘛,这个答的倒快,直接把宇文邕卖了。 只见小侯爷心情大好的,把手里的内监放下,瞟了一眼地上连喘带咳的俩,无辜路过的内监,给后面牵马的季安勾手:“走,咱们往凤阙弑君去!” …… 待小侯爷提剑入凤阙,正看见殿前花池子里全是酥白的牡丹,白瓣黄蕊开的倒盛。 还有宫装少女在修剪花枝,婀娜细嫩的人面与帝王花,与玉楼金阁相映成辉。 而负手扣剑而来的白衣少年,身披的红蛟龙像是鲜活的,瀚海游龙劈山海,她那一挥剑——劈头盖脸的就替花奴修理完了,就是撒了一地。 宫女的惊声尖叫直冲耳膜,那持剑卫武的小侯爷漠然抬眼,上挑的眼角斜睨——似是在拿余光制止尖叫的宫女,又像在看眼前细碎淅沥的花瓣儿雨。 眼前景似旧时景,犹记得是岐山围猎那日…太宰宇文护那样羞辱帝王之尊,那时倾国的傀儡皇帝默默的挥剑劈松,松针零落如雨间,他满面寂寞的哀伤。 自昨日之前,她一直被他的孤独无助蒙蔽,被他骄傲冷艳的表象吸引,觉得他是深陷淤泥的雪莲花,现在她才知道,都是他自己作的!原来最心机深重,城府狠毒,比宇文护逼死她爹更残忍万倍的人——是他! 那日宇文护欺凌他,九幽护驾就是错了,现在,就算宇文护帮他,自己也要欺凌他!! 这种人,可怜他才是大错特错! —— 凤阙殿内,里里外外的宫女内监,见了杀气腾腾的白衣小侯爷,都像见了鬼一样,她却赶在她们惊叫的功夫前——抬剑要挟, “不准喊!本侯最烦呲哇乱叫的人了!” 有嘎巴嘴不愿妥协者,侯爷直接一手抓上对方喉管,掐到对方窒息着说不出话来! 小侯爷快步窜来,临近就差一门之隔,她还听见里边人道: “皇上您这招险棋可太亏了啊,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更要紧的是你没扳倒君侯,她铁定会反扑你啊!” 另一个声音低声恼道, 第552章 552还想弑君不成 “朕所言之事实属实,朕又没诬陷她,谁让她招惹朕了,都是她自找的!” 外面隔墙的小侯爷听了这话,不禁眯起眼,心也冷透了。 都是她自找的吗?对!就是自找的!! 大刀阔斧迈进最后一扇门,两侧侍立的内监看见了白衣君侯,瞪眼就张嘴要叫——她身形已动,抬起剑锋贴着他的脸,如果他想喊,就将是剑尖,先桶穿他的喉咙! 这内监对眼一瞅剑尖,白眼一翻,身子就抽搐着软下去、晕了…… 这俩人也太有自觉了,几乎要把暴怒的小侯爷吓抽搐了。 一门之隔,有人续道——“太宰并非好诓骗的人,能在他手上全身而退,兴许君侯真是男子也说不定……” 里面的人絮絮叨叨,而门外的小侯爷刚想去揍另一个内监,却见那红衣内监,一脸惊恐错愕的盯着她,那张清朗面容很是正义。 里边皇上突然说一句, “荒唐!她若真是男人,兰陵王也是个断袖!!” 一听到兰陵王三个字,刚才还暴躁的小侯爷,忽然怔住一刹,条件反射的往门里瞧去—— 红衣内监趁侯爷迟疑的瞬间,翻衣跑进去一嗓子喊出来! “禀皇上!君侯她——” 一时走神儿放跑了安季,九幽后悔莫及的直撮牙,待她提剑追进门儿之时,与安季通报的时候是同时。安季话还没说完,白衣红绣的小侯爷,先闪身进来了! 眼前的金碧辉煌通透敞亮。 一如既往的凤阙寝殿,龙榻黄帐挂着翡翠珠帘,屏风后面还是一条摆满吃食的龙书案长桌,此时龙书案前却站着俩男人,其中一个比另一个高了大半个头,俩人皆是错愕万分。 便眼睁睁看着那细瘦高挑的少年,像个疯长未熟的猛兽,提着暗红长剑一步步进了殿,任由肩上垂了松散的马尾。她幼态未褪的浓俊小脸儿阴郁着,眉眼间含着狠戾,便是无情。 被锐利眼刀横扫的男人身裹明黄龙袍,原本撑手搁在长桌上,一见了她走进来。他条件反射地收回了修长玉挑的手,与自个儿另一只手交握。 居高临下,以静制动,俩人刚要四目相对——只见一角玄色的衣袍飞卷,有人挺身挡在皇帝身前,还伸开臂膀,义正言辞: “君侯…你别胡来!” 她斜了一眼挡前面的这人,他穿身立整的玄袍小冠,眉眼细长,分明是朝服还没换的诸葛太史。大中午的,他怕不是住在后宫的。 “滚开,本侯不想伤及无辜。” 诸葛太史还没说什么,就被身后黄袍之人一把推开! 他反倒惊愕了,“皇上!” 而一国之君负手而立,十分洒脱的从背后走到前头来,凤眸漆黑,嗓音冰冷:“那又如何,你还想弑君不成?外面禁军多加了三倍,只要你一生歹心……” 小侯爷冷笑着,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龙袍帝王竟怯缩的向后退了一步,随后又满脸懊恼,似乎是在怪自己的示弱。 男装的小姑娘一凑近,他虽未动身,可还是眸子微眯,“放肆!” 第553章 553女子怎配封侯 而小侯爷身轻腿快,衣袂飞卷、步步紧逼,他目光锁着她手中的剑,一脸警惕又小心的往后退, ——直到自己被她堵在了翡翠镶金的屏风上。 高大而修长的男人站稳了身形,也不敢往后倚,怕压倒了屏风。 他只是微垂下浓密的睫毛,黑黝黝的眼窝里含着灿烂星汉。 小姑娘的脸挨近了他脖颈,那样近的距离,他却只能看到她那小脸儿就巴掌大,长相精致英气,锋利的眉眼如寸寸寒刀,连琥珀大眼都凶悍的像虎目。 “宇文邕!五年前——你为什么抛弃我!难道你们鲜卑人都退化成野兽了,只会恩将仇报吗!?” 明明女侯爷比自己矮,可是她的气势太凶狠了,让男人不禁心口狂颤,尤其是她灼热的气息吐在他喉结上,像刀子一样刺痛。 他这张绝顶漂亮的脸,是人间臆想的最美长相,可那漆黑眉目里只有冰冷傲慢,连带五官都是锐利绝情的,向来拒人千里。 “你的身份是朕毕生之敌。宇文护与朕一样,都容不下你。” 九幽心都抽搐了…她昨天侥幸从宇文护手里捡回命来,她好没安全感,如今又被这个仇人一语道破! 她猛地拿刚劲指力去揪住龙袍的领子,抓的手背青筋暴起! 冲着那张冰雕似的脸就吼! “狗皇帝!原来你心机这么深!你一直都要我死!一直都没拿我当过自己人!” 宇文邕伸出筋骨分明的玉色手指,拽住自己绣满金鳞的衣领,傲慢的凤目斜她一眼,笑容冷凛, “你本就是女扮男装才有今日地位,女子怎配封侯万户?朕是男人,更是大周的帝王,怎容得你这女流之辈猖狂!难道要等你变成下一个挟天子的玄帝?!” 他每说一句,九幽心底最深处的那些非分之念,便一点点消散,掐灭,而这男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冰冷高傲的神情,不曾改变的冷漠无情。 飒爽凶狠的女侯爷眯起眼,淡静的将手中剑插回剑鞘,再忍不住的火气轰然炸了! “玄帝?皇上还认识玄帝呢?来来来,我就带你去她老人家面前,是你们抢了我华夏大地的江山,是你们鸠占鹊巢恩将仇报!狗皇帝,我要你跪着向她一字一句的忏悔! ——我倒要看你,还是不是这副冷淡模样!” 一边说着,她一边拽着男人衣领往出走! 他维持着镇定,还得愤怒的抠她抓的紧实的手、“放肆!你松开朕!…” 这姑娘却跟打铁的钳子似的,掏住就松不开了,好像跟他衣领子严丝合缝一样。 女侯爷小脸儿绷紧了,勒出锋利的煞气来,“老子现在就挟持天子!” 她周身的怒气冲冲太冷,已掩住了她身上的稚气未脱。男人忽然来劲儿了,开始剧烈的挣扎,拽着自己衣领就往后退—— 成年男人的力气毕竟要比一个小姑娘强些,这皇上狠了心的挣扎,愣是拽回了自己衣领,他一个踉跄,差点后退到摔倒…鲜卑帝王竟狼狈至此! 第554章 554活该华胥亡国 眼睁睁看着他反抗成功的小侯爷,还差点儿被惯性拽的扑他怀里去,得亏她脚站稳了。 在一旁看半天了的诸葛星,此时马后炮跑上前来,刚才也是几次三番,想阻拦又下不去手,这会儿一见两人分开了、就跑侯爷身前挥臂挡着! “君侯你…你这是胡来啊!你们又不是市井无赖,怎能动上手了?” 女侯爷甩了甩尚还酸痛的手,先是一巴掌呼开了诸葛太史的脸,露出了一身明黄的灿金衮绣。 随后上去就一把——攥住了男人挡在身前的手腕子!触手的腕子凉滑如玉,一摸就是养尊处优没人性的主儿。 被她温软有力的手握住,男人登时脸色尴尬:“你!” 他话还没说出来,就发觉她是在拽他!他只顾着往回缩自己的手,死不挪位,双腿像是扎根在了地上一样。 ——可他也甩不掉腕骨上攥紧的温热。她看似细弱的手指,根根刚劲有力,宇文邕居然撼动不了分毫! 九幽心里一恼,把从握着手腕到直接上移,去攥男人的手,还不待他变脸色呵斥,女侯爷已一个使劲将人往身前带,看着他近在眼前的黑亮凤眸,她笑意森然, “皇上,你五年前就害的我生不如死,这次又让我当众脱了验身?你对我已经赶尽杀绝了,你真不是玩应儿,人性扭曲道德沦丧。你这人咋还不英年早逝亡了国呢?” 冷艳帝王乍抬眼睫,黑眸几欲喷火!“你以为国政利益面前,仅凭你就配抵得上千军万马吗?就你这种妇人之见,活该你华胥有族亡国!女子怎能封侯!朕留你下去祸乱朝纲吗!” 俩人一句比一句损,而华胥有族无国土这话深深刺痛她了,女侯爷当即目眦欲裂,呲牙怒吼! “宇文邕!你个贱男人还敢提华胥国?今日你敢削我爵位,来日我便坐你皇位!” 话音未落,突然浑身力气的小侯爷一脚踹倒诸葛星,一身猛兽决斗的气势!就将龙袍君王拽挪了步。 “君侯你疯了!!” 男人虽然也挣扎,却毕竟不抵女侯爷天生劲大,尤其现在她盛怒之下,此时蛮横的往出连拉带拽,愣是将人拽出了大殿。 凤阙殿前,内监宫女吓的围了一大片,跪地讨饶阻拦。 满地只剩了一匹浑体漆黑的大马,在啃雪白的牡丹花,季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将男人双手反剪在身后,押上了马,九幽才跟着上去。 太史在一旁凄厉的甩袖子哀嚎——“君侯!您这是要带皇上哪去啊!” 小侯爷举起马鞭,阳光打在她脸上,呈现出一半明艳一半阴郁。“皇上有病,本侯带他去九龙塔求玄帝保佑!” 底下的男人气喘不匀了,却还在奋力挣扎:“朕不去!…护——啊…嘶疼…” 她眯着眼,伸到男人前面,掐住私物后又狠劲一揉搓、疼的皇上原本要挣脱起身的,都疼弯了腰,极妍媚态的低声吟哼。 女侯爷低声凑在他耳畔,“你不想断子绝孙就别嚷嚷!难道你想被别人看到——大周天子这副淫荡样儿吗?” 第555章 555九层龙塔 被迫胸膛压着冷硬马鞍的大周国君浑身一颤,只微微抬头看她,已是脸红耳赤,虽不言语了,可咬牙切齿着。 她并未瞧见他眼窝红润,她已经冷笑着扬起下巴,一副傲慢姿态,当着地上一众宫娥内监的面儿,她尖声嘲讽: “哼。什么鲜卑昏君!君要臣死,臣就扒你裤子!” 男人紧张攥住她搁在他下身的手,明显感到了雄伟的昂扬,他愤然抬头,玉容红的几乎要滴血:“放肆!你敢!” “我敢不敢,你难道忘了?还得我给你回忆一下是吧?” 男人挣扎着要坐起身,女侯爷只能更大力的,摁住他反剪在身后的手腕,趁着地上的一众宫女内监,大气都不敢喘的瞪眼瞅她, 这小侯爷忽然抽出来腰中长鞭,策马扬鞭。 “驾!——” 于是鞭鞭打马,扬长而去。 …… 九龙塔是九龙山上,荒废多年的塔,说是塔倒不如说是供神祠。 据说有了两百多年的历史了,还是当初五胡乱华时,华胥族女首领功成名就,入主长安受命于天,以玄天女帝下凡之身建立了华胥国。后来人就在她受天禅位的,九龙山上修建个塔。 九层之台卧榻无数,只供玄帝她一人修养居住;而到后来,只有被君王亲自封为华胥族女首领、辅政女帝之人,才可入主。 下面八层佛像、神仙万千,也有人来给供奉香火,而第九层就只供奉了‘九天玄女’,还有龙皇凤祖的排位,并无诸天仙子,只有满殿神魔。 传言说,问起这供神原因她却道,诸天仙子是她小辈,八方神魔是她同宗,连仙帝玉皇都欠她九世命数……都不敢受她供奉香火。 而玄天女帝,乃是上古华胥的魂魄传世,龙皇凤祖又是上古女尊、母神时代的最后两位远古神祗。一龙一凤,华夏传说。 九龙塔中神佛之像本来就多,受命于天的第八代玄帝——独孤如意又给添了不少,自她驾崩后,香火渐少,塔也荒废了。 她如今将这狗皇帝掳到了此处,正是绝妙。 已是下午,太阳不至于那么毒辣,风中夹杂着山野草木的香气,原滋原味,更裹挟着泥土的芬芳。 女侯爷单人匹马,来到九龙塔下。 原本身后也是跟了一帮禁军要拦她的,但女侯爷的马实在风驰电掣,她走的这条路也是一般人不知道,一干禁军遂还没出宫就被她甩开了。 一路上皇上也是怕摔下马去,没怎么挣扎。此时被女侯爷拽下了马,又被推攘着,就径直往塔里走着。 男人双臂早被黝黑长鞭反绑在身后,明黄袖口连带玉脂般的腕子,全被黢黑长鞭紧紧勒着,似乎要嵌入白皙皮肉里。 也是反抗的疼了,知道越挣扎越会被束缚的紧了,他一进塔中大殿,就不愿走了, “你要勒断朕的手吗!” 女侯爷回过头,冷笑着,“皇上你没点儿阶下囚的自觉吗?本侯是要你生不如死,你还指望本侯会怜香惜玉?上面就是九层,别啰嗦!” 第556章 556寡人无疾 宇文邕回身瞪她,凤眸漆黑:“寡人无疾,犯不上用玄帝保平安!” 九幽气得眉角青筋狂跳,咬牙怒斥!“那可由不得你!!” ……九层塔上,四外圈被硕大的一座八卦窗围着,按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刻的符号,窗台才到人的膝盖处,外边只围了一层金漆护栏。 明晃晃的,就是外头将至正午的天。 也是天公作美,窗台前还搭了个金漆镂花十字柱的台子,台底是汉白玉砌成,看那高度和斑斑迹象,像是很多年前绑人用的。 也不知这前主子独孤如意,平常都在这做什么,细思极恐…… 反正九幽是没打算拿这台子做好事。 虽然费了一番力气,却还是将龙袍男人,用拿来时带的麻绳,绑上了十字柱。 此处隔绝了外界的山海人间,在这个心藏猛兽的华胥小姑娘面前,高大修长的鲜卑帝王也显得那般柔弱,乖顺。 他双手被麻绳吊着似的绑着,冷脸的美貌帝王,还瞪着漆黑凤眼,闷声不响。 她拿捆了几扣的长鞭,鞭柄抵住男人下巴,邪狞的笑了笑,刺破他身后镂窗的阳光打在她牙上,那一口银牙跟泛着电光一样。待到她对上他眼神时…骤然心口一紧。 明明她才是债主,他却好像恨她呢。 男人那眼神锋利如刀,愤懑欲绝,尤其是眼底那一汪耻辱的泪水,极力的在往回憋,也像在激烈的抵触她, 奈何九幽已心如寒铁,就算他哭着跪地求饶认错,她也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 反倒是突然兴奋起来,挑战权威、大仇得报、征服暴虐、各种情绪杂糅出一种无比的快意,她都迫不及待了。 被绑上高台的鲜卑帝王,都做好了迎接****的准备,不曾想…… 一只细嫩的手拿着粗粝的黑皮鞭柄——抬起他凉滑如玉的下巴,逼他与她对视,瞧着眉睫之内,鲜卑男人凛眉怒目、凌厉俊美的长相,手拿黑鞭儿的姑娘忽然一皱眉头,努了努唇,双眸水润……充分利用了小姑娘稚气刚脱的五官,很无辜的眨了眨眼睫, “呀~你要哭了嘛?” “……”那语气七分无辜三分天真,合着都不是她干的?宇文邕漆黑凤眸一瞪!刚才那点儿委屈泪意顿扫而空! 果然,下一瞬间,这女侯爷骤然眉眼一横,五官锋利,满脸的硬气讥诮, “你瞅瞅,还没淌下来鳄鱼泪就憋回去了,你知道这些年我偷偷在没人地方…哭了多少回吗?你知道那天宇文护当众羞辱我的时候,我哭的多惨吗?……连宇文护尚且可怜我,你怎么就没人性呢!?” 男人的嗓音低沉,嘶吼“荒谬!朕又不是女人,哭唧唧的给谁看!” 又不是哭哭唧唧的女人?他这话明里就是损她呢,九幽这火腾就上来了! 九幽刚要说话、就见他脱手从绳扣里钻出、凶神恶煞的直奔她扑来! 她来不及想,本能的退后一躲! 女侯爷这一退后,正好给了猛虎反扑的机会—— 第557章 557华胥无国的话 这下正好给了他空隙,先是拽住她衣角,又不知从哪抽出了把雪亮的刀、眼神犀利,直奔她细嫩的脖颈刺来! 白衣小姑娘站在原地,拉不下脸跑,也明知他不是自己对手。 电光石火之际——只见她扬手将长鞭一甩、直接抽的鲜卑男人手腕脱力,掉落了刀! 他另一只手忘了拽她,女侯爷瞬间得以退后,顺便一脚踢开了地上雪亮的刀。 屈膝跪在地上的黄衫男人,只是低哼了声,头顶的金龙红玉冠顺脑后,垂下了马尾辫儿,长长的墨发披散了满肩,遮住他满面悲愤。他握着自己手腕,痛的说不出话。 ……片刻后。 鲜卑男人再身高体健,到底是养尊处优打不过刀尖舔血的,习武出身的小姑娘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又把人家五花大绑了。 彼时。女侯爷手握嬮妲刀,咧唇怒斥!“好啊你!还会脱绳术?这回我看你怎么逃脱!” 狗皇帝修长的双臂摊开,被黑亮长鞭分着,绑在一字杠上,因为是不太舒服的姿势,男人玉色的手指一点点的颤着,指尖泛着玫粉,五指摊开又握紧。 而他双腿却是自由的。 九幽刚绑好了人,就被男人抬腿一脚、踹在大腿上,疼的她条件反射退后了几步,这才按着大腿,抬头正眼去瞧那被捆绑在十字柱上的皇上。 男人一身灿金色龙形衮绣,头戴龙形簪的金冠,今天梳了个利落的马尾辫儿,额前还留了两缕碎发,衬着精致美艳的长相,颇显有少年朝气。 玉质的面色被阳光淋得莹润,漆黑眉眼与秀发却满带阴沉。男人的黑眸里是喷火似的愤怒,又狠戾的可怕! “你究竟要怎样!!” 不与他对视,不听他怒吼。女侯爷转回身,仰头看高高的玄女神像,彩塑的雕线刚劲稠叠,衣衫紧贴身上,颇具‘曹衣出水’风范。那浓俊英气的五官,细腻传神的眉眼,竟然像极了她府中的玄帝金雕。 她不禁感叹,“多谢玄女保佑,多谢玄帝显灵!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指着玄女神像,小侯爷忽然侧头去,对着那男人冷凛一笑,“狗皇帝!你咋寻思说出来华胥无国的话呢?你脚踩的华夏大地,寸寸皆是我华胥国土,你们就是一群鸠占鹊巢的鲜卑白虏!我就认贼作父了,我就女扮男装了,我还挟持天子呢,你拦得住吗?!” “……你既然是女子,又如何从宇文护手中全身而退的?” 黑眸一转,宇文邕脸色阴沉,眼神鄙夷:“难道你——” 他那眼神太恶心了,九幽直接抢过了话头,“你真是畜生,出主意脏,心里更脏!老子能活下来走的是光明大道,你可闭上你那臭嘴吧!” 九幽愤然凑身上去,却被一双突然抬起的——玄金绣龙锦靴挡住了。 因为距离的缘故,锦靴离她的脸只隔半寸之遥,差一点就被男人踹到脸了… 她盯着眼前的靴底瞅的一愣,腿抬的直挺的男人,似乎抻着了—— 第558章 558想个法发泄 宇文邕小腿一抖,眼前锦靴就滑了下去。 九幽眼疾手快,一把攥住! 宇文邕连忙惊叫,“住手!你做什么!!” 女侯爷蹲下身,将那金线绣云纹的锦靴扒下,露出了雪白长袜包裹的双足,她顺便去抓他、缩在袍摆下的另一只锦靴。 踩着白袜的美貌帝王,赤脚站在玉砌十字台上,与一身庄严华丽的灿金龙袍相照,实在不伦不类,粗俗狼狈。 她很满意这画面。 “皇上,既然你不肯认错不知悔改,我也不跟你讲道理了,我想个法儿发泄发泄,以解我心头之恨吧。” 宇文邕浑然不顾自己光秃秃的踩在地上,他浓黑长睫一掀,宇文邕凤目微睁,却还是满脸冰冷高傲:“你能怎样?!” 她用实际行动回答了。 她刚伸手搭上了男人的肩膀,就明显的感觉他身体一颤。 她五指并拢,一掐…感受着他织锦的布料磨过掌心,冷笑着,她道,“我既然无法感化你的狠毒无情,也要让你为自己的狠毒收尸,你对我怎样,我百倍奉还!” 她便伸手去掀开男人、刺绣繁复龙袍的交领衣襟,露出的是层层叠叠里衫,由灿金色与酥黄色、纯白色交叠的渐变,像极了瓣瓣剥开的牡丹花。 “穿的这么多干啥,我扒着不费劲啊?” 分明这小姑娘动作间毫无杀伤力,可也足够让狗皇帝眼底生出了怯意, “你干什么!” “你放心,不干你,就是想让你一件一件脱,感受感受被人验身。以牙还牙嘛,你也自食其果吧。”女侯爷看似年少的脸上,说话却无波无澜,都看不出情绪… 俊美的鲜卑帝王脸都白了,垂眼直勾勾瞧着小侯爷,黑眸中光点狂跳, 他晃了晃身形,又倒吸了口冷气,咬牙怒道,“朕是恨你的所作所为,但没想到你会被那样验身!” 结果这姑娘没听他的,反倒是蹲下身,两手拍了拍他腰肌,引得男人浑身紧绷,僵硬的出声:“你干什么!” 姑娘精致的小脸儿微扬,恍然大悟: “你腰好瘦啊,穿这么多,居然还能勒这么细。” “放…放肆!你别乱摸…不,——不行!” 她正低头研究着箍住层层龙袍的,金镶玉腰带,此时刚好找到了接口。 他说完了,她解完了。 小姑娘淡漠的站起身来,退后几步到他、踹不到自己的距离,冷眼瞧着。 男人腰间的金椒图玉带,哗啦啦委地,衮绣外袍酥黄里衫,豁然松散,景致极美。 她刚才就看到了他玉腰带上,黄金雕刻的椒图,此时不遗余力的嘲讽道,“龙子椒图性好闭,最反感别人闯入它的巢穴。皇上将椒图雕刻在腰带上,是不想被入侵呢,还是等着我来呢?” 俊美帝王却侧过头去,双眸紧闭,嘴唇紧咬。憋的俊容脸色发青,满含屈辱。 头顶着金龙帝冠,漆黑的马尾长发也一丝不乱。但那绣龙外袍已经凌乱,酥黄里衫看似层层叠叠,其实就两层,又门户大开。 第559章 559干些直截了当的 外裤没掉,说明除了她刚刚解开的那条玉带,里面还有一条真正束腰的。 打准主意,万恶的小姑娘又上前去了。 她倒是熟门熟路,撩开衣衫,直接去抚摁男人的腰间紧肉。 宇文邕刹时浑身绷紧僵硬,黑亮凤眸骤然睁开、浓黑眼睫轻颤、“唔…” 微弯着腰的女侯爷手一抖,动作就僵了。 …他这声儿实在撩媚,叫的她下腹一紧。 “我不过是找你腰带呢。别叫的跟什么似的。话说皇上你这腰,啧,这么细的腰,床上一摇不得折了啊?” 她为着痛快嘴,不止嘴上没把门的,手上也没落下,照着那层层软缎裹住的细窄腰肢就是一掐!触手才知,他皮肉还挺紧实。 被袭击了腰眼儿的男人登时扭了一下,跟个蚯蚓似的。 咬着玉牙贝齿,宇文邕黑眸湿亮,眼角都泛起了潮红,表情隐忍,“你放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能不能干些直截了当的?” 女侯爷缓缓站直了身来,五官锋利,她一挑眉头,向他投来冷冷的笑,“那皇上想我干些什么啊?天禄阁那次,我不是说过了吗?——男人怎么对男人的,我一样可以!” 男人低吼,“你疯了吗!你又不是男人的身体,就算能借助别的物件,可无论怎样凌虐他人,你又不会得到快感!” “你管我呢?虐你我能快乐就完了。” 他忽然皱起眉眼,面带僵硬,“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小侯爷登时敛了笑,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反而凝重的眉头紧锁,眼神左右横扫: “不给你来点儿真的,你是闭不上这臭嘴了,我之前天禄阁用的啥来着,哦鞭柄是吧?” 她目光一扫,就落在他肩上了,那黑到发亮的鞭身缠的极紧,把他那灿金色龙袍拧成了麻花。 宇文邕黑眸湿冷,侧头撇了自己手边的玉珠鞭柄一眼,脸色沉冷:“你最好别用鞭子,否则后果自负!——朕并不觉得你能打得过一个……身体自由的鲜卑男人!” 站姿挺拔的小侯爷、微斜眼波,忍住了反驳,没却忍住嘲讽: “皇上,我发现你跟这鞭子感情挺深的啊,一被自己的鞭子捆住了,都不挣扎了。” 宇文邕掀起浓黑长睫,嗤地一笑,“这鞭身是百年蝮蛇皮所制,被束缚的人越是挣扎,就缠的越紧,若是勒入皮肉里见了血,还会缩紧的更狠…这是朕的鞭,朕会不知道它的利害?!” 她忍住揍人的冲动,冷眼扫过去,“我看你这破嘴不堵上点儿是不行啊,你等我找个棍子去,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棍棒底下出孝子’!——也让女天子和诸神瞅瞅,人间男天子就这下贱样儿。” 女侯爷扭身抬腿就走,身后之人却凄厉叫了声,“独孤九幽!你小心着遭天谴!!” “狗皇帝!该遭天谴的是你!” …… 女侯爷刚往九层楼梯口走,就听见下边齐刷刷的脚步声,震得楼梯都掉灰儿,九幽顿时心头一紧,警觉性的拔出了剑,退后几步等待着来人—— 第560章 560举剑迎接义母 糟了!狗皇帝的禁军这么快就找上来了?难不成又是季安告的密?! 九幽心里这个恨啊,这个叛徒假太监!等她回去可得让他变成真太监,一了百了解解恨。 当她看到脸孔极度陌生的一帮人时,杵在那儿无比尴尬。 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九幽脑子都木了。 她眼前只瞧见,自楼梯口走上来个人,后边跟来一群玄袍侍卫,为首是个一身华贵红袍的女人,淡妆簪发,穿着利索的赤色滚绣纹金骑马服,及膝的交领窄袖袍,倒像是个军中女将的风采。 可是四目相对之后,却是双双眯起了眼,十分危险! 这来人一开口,就翘起胭唇,挑起桃花美目,语气怪异,“怎么,你就这样举着剑欢迎义母?” 九幽刚想反驳这是哪来的义母,奈何她话音未落、她身后跟来的一帮人,猛地就拔剑冲上来! 约莫有二十来个人的样子,都拔剑将九幽,与面前的中年女人围起,一时间全是剑拔弩张的姿态。 女侯爷冷眼瞧着眼前的女人,细细看来:她眉目清晰,五官分明,一双润亮的桃花眼,眼神锋利。明明也该有个四十来岁了,却肤如少女,若不是眼角皱纹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更像是与封浮华一样年纪,一样俊俏的女子。 可这人也不是别人,看这穿金戴银的华贵衣着,看这禁军随行的气势阵仗,正是宇文护唯一的结发妻子,元夫人。 刚打发好宇文护,可不能再在元夫人这出乱子,更何况九幽那边,还有个皇上没处决呢,衣衫不整的让她看见了也不好。 元夫人突然出现在九龙塔,也不知她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九幽有种不好的预感了… 女侯爷握剑的手,缓缓放下,入鞘。 九幽淡然道,“义母,别来无恙。” 她笑眼一弯,勾唇一笑,“为娘的小儿子,很有能耐嘛,早就看你这张脸不对劲了…竟然女扮男装?还意图蛊惑乾嘉,离间宇文家?当众验身了,还能让萨保相信了是男的?很好!很好!” 萨保是宇文护的小名儿,普天之下也没几个甘这么叫他的。 九幽听的头皮一紧,想着她人多势众,自己还是装傻的好,就连忙解释道,“义母,连义父都确认这事儿了,您怎么还不相信呢……” 她一摆手,给围着九幽的那禁军使眼色:“别围着她了,上去找人!” 一听她说找人,九幽当即慌了,开玩笑,要是让她看见宇文邕的不雅一幕,自己还活不啊! 正欲迈步的元夫人,就被这小姑娘上前拦住,她还掩不住的慌里慌张。 “义母,义母!不知何事要您上来一趟,但阿蛟也说实话了,昨天我惨遭皇上报复,被义父劈头盖脸一顿收拾…我这不是把皇上请到这里来,有仇必报了么…您是有事找我啊,还是找皇上?” 元夫人眉头一皱,推开了小姑娘拦她的手,“让开!” 九幽倒是不想让,她天生叛骨。 第561章 561你又有今日啊 都不给小义女叛逆的机会,这位义母把富态的脸儿一扬,她身后的黑袍禁军便齐‘唰唰——’地拔剑而出。 剑锋斩断阳光普照,白刃晃了人眼,小侯爷尚还处在眼前昏花之中……那剑尖儿便快戳她身上了,跟要围歼一样。 她身上的织锦白衣若是刺绣再耸一些,怕是都能送到剑尖儿上。她不敢轻举妄动,便只能僵硬如同静止,眼睁睁的,看着元夫人径直往里走去。 待义母那身红袍骑马服一甩后摆,她脚力有劲儿的,踏上老木楼梯, 拿剑指着小侯爷的禁军,这才撤回了围戳她的剑,只将剑反手一扣,队列整齐的跟随主子上去了。 可把一旁的九幽看的心惊肉跳,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义母分明不是冲自己来的啊! 可她来不及细想,待黑袍禁军上完梯子后,她才敢迈腿跑上去。 九幽本就自个儿琢磨不通,一上来更目瞪口呆了。 正看见元夫人拿手捏着十字柱上——双臂抻直的、俊美男人的下巴,这义母还拿长长的指甲,在男人嫩红的唇瓣上轻刮,俩人脑袋贴的极近,却没有迷色的意味,只是羞辱更多。 这位义母笑容阴狠,却意外的灿烂夺目,“宇文邕,真是山水有相逢!你又有今日啊!” 九幽就抱个膀儿杵在一旁,看的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犯膈应,肩膀瑟缩着起鸡皮疙瘩…… 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哪来的仇啊?……要说元夫人和狗皇帝他爹有仇她还信,毕竟自己义父那岁数,当宇文邕他爹都绰绰有余了。然而这两位差着辈分呢,但是如今这情况…… 鲜卑帝王被缚刑架上,有几缕碎发挣开束缚,散落在他饱满的玉脂额头上,他的肤色在日光下白到晃人眼。宇文邕黑眸湿冷怨毒,似蕴含着滔天怒火,那眼神狠戾的,像是要把面前之人给撕了一样!却因周身都被捆绑在十字柱上,动弹不得,只得咬牙冷笑,“借刀杀人,你给她出的计策?” 元夫人眼睫一掀,精致妆容下的眼角,艳丽中更显凌厉,“不论你说的是哪把刀哪个人,此事我可从未插手,皆由你自寻死路,怨不得人。而自古到今,仇人之仇即为友。” 俊美帝王死命剜着眼前的女人,冷笑了声,“你今天来,只是为了看朕狼狈的样子么?那么如你所愿了!哈哈…宇文护若是知道,他一心共白首的枕边人,竟然日日夜夜都想杀了他!竟然时时刻刻,都想杀尽宇文家人,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小侯爷在一旁听了半天,实在插不上去嘴,也听不明白宇文护的妻子,和他宇文邕是什么关系。 她忽然发现,人俩在这里吵架,自己挺多余啊。 元夫人突然目光凶锐,侧目瞅了小侯爷一眼,指着她冷笑了声,“想要你们死的,不止我,还有她这个玄帝遗孤!我若不说,想必你便不知道吧?当年独孤如意权朝,大魏国是满朝的女将女相,一派繁荣富强天下归心,何等盛世?偏生你父宇文泰这歹人贼心,陷害玄帝名声又逼宫夺位,堂堂玄天女帝,竟被气到吐血驾崩!” 第562章 562元家跟宇文家的仇 她那吮血了似的嘴唇子,都快把字喷出血津儿了,被凤仙花染至红艳艳的指甲,就戳在绝顶美艳的天子唇上,男人拿满口白牙去咬,她又极快的收回了手,扭头冷笑, “到底是宇文家手腕残暴,这二十年间,满朝文武无人敢提及女帝,什么叫成王败寇?劈凿盛世的千古一帝独孤如意,最后竟落得个了荒淫无道,**男天子的罪臣骂名,真不愧是宇文家!凭空捏造颠倒黑白的好手!连弑君杀帝都无人敢出头!” 这位义母口如连弩,抑扬顿挫且慷慨激昂。 因剑柄特制的凤翼护臂遮住了女侯爷、手握剑柄的动作,这白衫小姑娘跟着元夫人的侍卫站在一起,略显幼态的精致小脸儿毫无情绪,光看热闹,连吃惊都没有。 只是觉得独孤如意忒命苦,死了还不被人放过,又拿她说事,还要致她孩子于死地,害得孩子也命苦。 忽然一声尖利的调门,元夫人嗓子眼儿里,跟压抑了黄河绝坝一样, “你们宇文家辈辈都是下贱货色!哼,我元家的江山,竟成宇文家的江山了!?——你宇文家那是丧尽天良穷凶极恶,还屠我元氏一族满门殆尽!你们一日不死绝,都难消我亡国灭族之恨!” 说到最后,她本就大的眼睛,瞪得眦目欲裂! 这女人的愤怒传到手掌心,攥得男人下巴脱臼了似的一响… “唔…”俊美的男人倒也硬气,因为被捏着下巴、连牙都咬不住,也强憋着不吭声,鲜卑帝王那一双怨毒的漆黑凤目,死死盯着她,似乎要剜下她浑身的肉来。 小侯爷听到了这,才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是独孤如意染指的男皇帝,男皇帝却被她牵连的丢了帝位。当年他们诬陷独孤如意的目的,就是为着一箭双雕,杀人诛心,让两家儿都败德辱行,失信于天下人! 她又很怜悯这个义母了……单拎出来她的经历,真是滑稽又悲哀,她一个皇族公主,与独孤女帝交好,还嫁给了宇文家的人,本该是集万千风光于一身的女人,却做了亡国奴,而枕边的夫君,却也是让自己亡国的罪魁祸首之一,天翻地覆到这种地步,她不恨都怪了,得多贱皮子能死了全家还装傻呢。 明明女侯爷在旁边儿一声不吭,元夫人就忽然转头来看这小姑娘,放下了捏着男人下巴的手,迈步就奔她而来。 风韵成熟的义母凌厉的眼神,直勾勾瞅着她,“独孤九幽,差点儿忘了你。” 措不及防被她叫出名字,九幽都懵了, 她条件反射刚想说不是,元夫人便扯唇一笑,“你狡辩有用吗?萨保没跟你说,你义母比你义父知道的更多吗?你娘吐血而亡,你爹饮鸠自尽,你难道就不恨吗?” 这义母居然真清楚上一辈的事儿!她对自己知道多少,九幽心里也没底,此时真不敢轻举妄动,顺口就开脱:“义母说的什么?孩儿听不懂。” 第563章 563与娘同仇敌忾 元夫人见女侯爷警惕,竟然面带讥诮道,“果然是个孩子,掩饰的忒稚嫩拙劣了,娘拆穿你底细又不是威胁你,而是告诉你,你与为娘是同仇敌忾!” 稚嫩的孩子只好缄默不言,锋眉紧皱,一双琥珀大眼眼巴巴的瞅着她义母。 元夫人低眉扶了扶簪钗鬓角,又掀起黛粉眼帘,一挑冷眸,胭唇启,悠悠道, “若说你忘了十二年前抄斩流放的仇,可你人在这里,又认杀父仇人为父,我是万万不信你目的清白,尤其自昨日之后,那般羞辱别说一个女娃了,就是男人也要无地自容,你恨宇文家不要紧,可别殃及我元凤惊。” 这义母本着坦诚相待的心,跟这小侯爷说了一堆掏心掏肺的,结果这小侯爷只是惶恐不安的,给她鞠了一躬, “义母的名讳真是令人惊艳,只是义母言重了,孩儿对义父义母全家,绝无半点儿恶意。” “萨保为难你那天,有人求我帮你,告诉我一些事,要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你的身世。” 本来挺镇定的小侯爷,忽然抬起眼睫…琥珀大眼微不可查的一眨。 元夫人微微一笑,口脂红的跟要吃人一样。 “我那傻侄子什么都不知道,只因我喜欢圈养面首,还打算以色侍人为易呢……不过,你也莫要因此轻贱他,我可不像宇文家那道德沦丧,他一个男子为你守身了二十年,你必得要珍惜他,要不然就是欺我元家无人!” “…那人是谁?我不认识姓元的!”九幽一时激动,直接问了出来,说完就后悔了。 只见这义母入鬓长眉一挑,哼了声,忽然一转身,又奔着宇文邕去了。 九幽心里这个凉啊……却又不禁想,在乾嘉眼里,他爹娘恩爱无比,他娘的面首都养哪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出了什么,只因元凤惊奔皇上去了,九幽赶紧也跟了上去。却发现义母的眼神,又复刚才那般的阴狠毒辣。 伸出艳红指头,熟练的捏起男人下巴,元夫人胭唇微启,“听说你当年为了活命,就陷害救命之恩的小孩儿为俘虏,让敌兵去**凌辱一个女童?当年才十二岁的孩子,你可真丧尽天良的狠啊!你们宇文家的血统,天生就教你就这么没人性吗!” 九幽没想到,她这点儿肮脏骇人的前尘惨事,居然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心里堵的难受,只觉难堪到悲哀欲厥。 被缚刑架上的龙袍帝王,只微蹙浓眉,从睫毛到眼皮都精致的凤眸微眯,他眸子漆黑深邃,嗓音沉着,出声平淡,“你不也是向来没人性么?相比与你,朕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你何时学会了贼喊捉贼!” 元夫人登时脸色骤变,又极快的恢复艳丽狠毒,笑容极恶…“你倒敢做敢认!不为独孤九幽,不为独孤如意,就为你继承了宇文家这——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性子!” 俊美帝王那双黑眸幽幽的俯看她,冰雕玉琢的脸上毫无动容。 第564章 564义母咱有话好好说 元夫人给随行的人一眼,胭唇冷冷的一启:“拿来!” 随行的禁军二话不说,就不知从哪掏出了个,小镂花盒子,一打开,瞬间满殿异香,沁人心脾。 只见元夫人走过去,捏出一颗指甲盖大的、红色小东西来,就走到了握剑看热闹的小侯爷面前,眯起眼逼视她:“吃了它!——你不是恨他吗?你若是站我之列报复他,义母便会为你隐藏住身世秘密,你若是不不懂站队……独孤九幽,昨天你未死萨保手里,可是今天落在我这,绝无生还!” 果然最毒妇人心,尽管中原父权为尊,可女人骨子里还是这般统治者的傲慢。 看热闹的孩子轮到自己热闹了,不禁皱眉,“义母咱有话好好说,别要死要活的,您这是啥啊……” 元夫人突然目光凶狠,神态傲慢,声音极冷, “我讨厌啰嗦的人,给你归顺的机会你不珍惜,那便只有死人才会乖顺!” 一看她有发怒的架势,九幽二话不说,捏过她手里的东西,就扔进了嘴里。 管它是什么呢,反正在这种强势女豪杰面前,不听她的话,那她指不定又整出什么损招了呢。 ——九幽却发现,这红色的小药丸似乎融化了,掉下来的色把自己指间都染红了,湿黏湿黏的。 药丸入口即化,她甚至只感觉到咽了口糊水,就啥感觉都没有了。 元夫人这才收回了,搁在孩子身上的目光,转过身去。 那边‘呜呜’混吐不清的挣扎声响起, 小侯爷也随着义母扭头去看,只见两个禁军,一个掰开了白脸男人的嘴,一个掏出个小瓷瓶,把什么药粉倒进了小盒子里,摇晃了两下,就直接往皇上嘴里灌! 于是,顺着男人的浅红唇角,就流下艳红的水迹,玉色肌肤上,像是流血了一样。 挣扎过后,小盒子被摔在地上。 宇文邕气喘不匀,浓黑眼睫胡乱的颤抖,垂着头一阵干呕。 元夫人扭头看着自家义女儿,笑容怪异中带着情迷,“你刚刚吃的是最精调的‘凤味’,是最烈性的情药,但它只对女子有效…而且服用此药之人,一炷香内找不到男人泄火的话,便会血管爆裂,七窍流血!” 九幽站在那,当时脸就白了!“义母……您这是干啥?” “我的儿,你现在仅有两条路,去上了宇文邕,坐实了你是女子,娘就放过你,你若是男儿身也不打紧——我便让你体验一下,被吃了凤味的女人强上是什么感觉!娘可是…很喜欢你们这些,娇嫩年轻的男子呢。” ‘凤味’这东西,九幽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最初还是在天禄阁宇文邕说的。 此时此刻,站在那的小侯爷攥紧了手中剑柄……她倒不敢拔剑,只是手心被吓出了汗,这女人太丧心病狂了!之前楼嬮妲王下药害自己儿子,这又来个害自己仇人的! 结果最该狂躁的女侯爷还没发作呢,那边原本还低着头的冷俊帝王,听说至此猛地抬头! 第565章 565身为刀子 男人的漆黑凤眸中光点狂跳,泄出极度浓烈的一股狠戾厌恶,猛然一声厉吼,“姓元的,你欺人太甚!!” 皇上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吓得九幽当即一个激灵,腿脚一软,差点儿把剑拔出来……原本有些躁动的身体,都被寒意打透了。 刚才措不及防露怯了,她连忙站稳, 元夫人见状哈哈直笑, “你怕他干什么!他刚刚喝的药汁儿,是滋养凤味丸的养料,里头添加了够分量的蛇床子和淫羊藿,况且他刚喝了一瓶烈性软筋散,就算现在给他放下,他站都站不起来。” 九幽抬眼一看,身披皇袍的鲜卑男人偏着头,紧闭着眼睫嘴唇,他摊开的玉色手指上,连玫粉指尖都不由自主的颤栗着,果真腿软到有些站不住的模样。 看平日里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帝王,此时男体明艳,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儿,九幽却觉得他少见的软顺隐忍。 让人倍想凌虐… 就像钻木取火,终于在她下腹燃起了火星子,九幽摇了摇头,暗自拿指甲抠自个儿手心…她是咬牙切齿的克制,保持清醒啊! “给他下药逼迫他就范,这也太下作了!” “下作吗?你还不知道呢吧?当日天禄阁中,熏香迷情之事,本就是他们母子一手谋划的,‘凤味’只对女子有用,他岂不就是在试探你,下药勾引你吗?” 作茧自缚,贼喊捉贼的人确实更下作! 只听元夫人忽而道,“我看宇文邕衣衫不整,看来我们是打搅你办事了啊,但是活儿没有干一半的。独孤九幽,接下来的是你动手,还是让我的人动手?” 九幽眼看着,那十字柱上的男人,强撑着双腿站起了身,漆黑凤眸中神色凄冷。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周国君,此时却成了落魄的猛兽,犹欲作困兽之斗,他时刻是一脸警惕,敌意的盯着自己……似乎只等她近他身,他就要跟她同归于尽! 小姑娘精细的眉目微蹙,微一侧头,满脸若无其事的轻松,垂手站在原地。 她一字一顿,用最冷冽的语调,掩藏住因情欲而沉哑的嗓音。 “我不知道你俩有啥仇,可义母您毕竟是他嫂夫人啊,您这要是看了龙体不着寸缕,说出去多难听。而且我又不傻,我这是被你当刀子使呢,捅完人我也是凶器。而且还让您这帮人看了热闹是吧?这活我来不了,那宇文邕虽然没人性,可人要脸树要皮的啊。” 元夫人闻言,竟然满面讥笑: “哈哈哈!你莫非当他是什么贞烈男子、冰清玉洁了吧?娘告诉你,他自小四五岁不到,就是人家圈养的掌中玩物了,十二岁身体都还没长开,就不是雏了!” 就跟六月三伏凉水浇头似的! 小侯爷刚才还一脸镇静,现在就一脸震惊了!她真没想到这刀子一捅,捅到天灵盖了! ——忽然一阵剧烈挣扎、碎喘声,宇文邕漆黑双眸瞪的眼圈发红,红唇裂着凄声嘶吼!“元凤惊你住口!当着孩子你胡说什么!你住口!!” 第566章 566假正经的孩子 元夫人唇角荡起邪狞的笑,“当着孩子你就怕了?怕我说出你那些不堪事儿?呵,这么多年,你无声无息逆来顺受,我还以为你已经无所畏惧,不以为意了呢,原来还是这样不堪一击!…你现在这狼狈样儿,和当年那个饥不择食的浪贱**有什么区别?” 宇文邕黑眸湿冷氤润,咬着牙,微红眼角扫过‘孩子’的那一眼,又像是祈求,又像是羞惭,突然勾出了她的凤味药效! 九幽瞬间眼前一黑,腿脚一软,仄歪着倒了。 ——有女人的手臂一把将她扶起,她这才顺势,站稳了身形。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女人男人,黑袍的禁军,九幽有一瞬间的茫然。 孩子几乎听不清俩人说话了,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有灼气在蹿,浑身的血像是被水煮着,蒸腾感让人难受到绝望。 女人拉着小义女儿的手走,走到男人面前,突然一把将她往男人身上一推! 她瞬间被冰冷的丝绸绣锻刮上脸,不属于自己的、薄衫之下的身体在微微打颤,绣龙丝绸从冰冷到染上温热,九幽忽然从心底涌上来耻意和羞辱感,随后便是翻腾的恶心!气得她登时就一激灵、清醒多了! 小姑娘扶着金漆柱子才站起来,看都不看身后的男人一眼,自她身后传来元夫人的蔑笑,“啧,真是倔犟的小丫头。” 女侯爷睁眼去看元夫人,这回她的语气冷了,五官锋利带怒!“义母,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背上染指天子之名,陷我于不义之地?然后让历史重演吗?当年我独孤家为保元氏,而被宇文家痛下杀手,难道你也要恩将仇报吗!” 假正经的孩子在元夫人眼里,装的一点儿威慑力也没有。 “你倒肯承认自己是独孤九幽了?义母在帮你报复他啊,没看出来吗!你不是华胥女尊人吗?你不是后院面首多吗?这么有姿色的男人你都能忍着不上?…不过呢,宇文邕最喜欢被女人强了,你一个人怕是满足不了他,十五年前,可是有很多女人一起给他破身呢!” 此时此刻,这仨人愣是差了三辈儿,几句腌臜的话在小辈面前一煽动,可比情药羞人耻辱多了。 鲜卑男人已然濒临崩溃!说话都带着颤抖哭腔:“畜生!你不要再说了!你滚!你连孩子都欺辱,你怎么不遭报应!!” 最小辈儿的九幽听的如遭雷劈!站在原地就感觉脚底生凉! “他的雏…不是给那个通房李妃了吗…怎么会十二岁就不是了?什么好多女人…不会是轮流……那啥他吧?” 元夫人也不避讳,笑吟吟的露了虎牙,悠悠道,“也怪他天生一张祸国殃民的脸,道士说有与帝星争权夺位之嫌,貌柔心狠不能养在帝宫。宇文家明知自己树敌无数,却还把儿子放在李丞相家抚养,而李夫人却爱弄***…若不是他六岁生辰时,被独孤如意发现不堪一幕,若不是如意亲自送他回家,想必宇文家都忘了这个孩子了。 第567章 567把活儿干完 “所以……你们独孤家非但没欠他什么,反倒是各个都救过他,他还恩将仇报,这样对你独孤九幽。” 元凤惊离小侯爷近,就看见她琥珀双眸开始涣散,额头起汗,唇角哆嗦,不禁得意的笑了, “药效上来了吧?喏——美貌的男人在那,这都不上,是个女人都瞧不起你。” 边说着,她边给禁军指挥。 只见几个禁军冲九幽——身后的人走过来, 九幽急道,“你们要做什么!义母你…” “放心,他现在没了力气了,就是让他跑,他都跑不动。我只是看你优柔寡断,不敢上去把‘活儿’干完,让我的人替你动手罢了。” 眼睁睁看着离她一步之遥,就有人动手去剥、九幽逮来的猎物的衣裳,宇文邕没力气反抗,满腔愤怒,却也被人用手堵住,唯一能瞪的黑眸里,也只剩了绝望…… 九幽心里那点自豪的独占欲,彻底被人侵犯…她刚想发怒的推开旁人自己动手,又被自己这个想法气到了,这可是仇人啊,她凭什么要在意他被人羞辱?昨天自己的难堪还在眼前,是她亲哥替她抗下了羞辱! 从被捆住的手开始,禁军手中锋利至极的刀刃,只是在男人外袍绣锻上轻轻划过,一只袖子就开了,只是顺手一扯,就褪掉了一支袖子。 在另一边一划,一拽,那绣满灿金色龙图的外袍就已委地。 这皇城禁军,果然不愧是皇城禁军,耍刀子的动作很是熟练。 而那鞭子也不知怎么做的,被刀刃划过都完好无损,还是紧紧的勒着男人。 就这样,从外袍到里衫,层层叠叠的,还被鞭子捆着,持着刀的禁军左右开弓,不必解开鞭子,就快速割破了绣龙的衣衫。 俊美帝王涨的脸色稍粉,愤怒的挣扎晃动,却只听禁军冷声要挟了一句,“皇上莫动,小心割伤了您龙体。” 最后一眼看,就是鲜卑男人凤眸氤氲,接下来,九幽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了过去,然后她就被强行板过脸去,与元夫人面对面对视。 元夫人眉眼凌厉,妆容华艳。 “上啊!等什么?难道你在等我命人,替你宽衣吗?” 九幽条件反射的回头瞥了一眼,男人身上,只剩了最后一件酥黄里衫。 都到了如此地步,宇文邕却不喊不叫,只是漆黑眼睛在打颤,双眸紧闭,唇瓣颤抖。 九幽镇静了一下,咬了咬唇,勉强做出的出声平淡: “我对皇叔虽恨之入骨,但仇人的身体我只觉恶心,根本没那方面的反应。” 虽然她忍得难受,可是面对着宇文邕…她真觉得汗涔涔的恶心! 本以为元夫人听了九幽的话,会放过自己,她却是眼一眯,危险意味十足! “哼…除非你不是女的才没反应!什么皇叔辈分都是虚的,哪个男人不得陪女人睡?你今日若不上了他,我就上了你!!” 九幽听她这话,瞬间心都凉了…看来不止那个丞相府、欺负宇文邕的李夫人是女禽兽,这元夫人背地里也好这口啊…… 第568章 568何苦为难女人 吓得九幽赶紧证实自己,“别啊别啊,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要不信,你自己过来摸摸我是男是女!” 元夫人闻言,眼神发寒,“胡言乱语些什么呢!你真是个疯魔!” 这义母虽强势滥情,却不磨镜……九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狠劲拽着手腕拖走了。 被撸的腕骨生疼,疼的她满脸狰狞,女人突然举起九幽胳膊,……她手掌心下,就覆上了羊脂白玉般细腻的凉滑肌肤。还一颤。 她此时抬头去看,抚摸着的…正是男人的脸颊。 他双颊细腻光滑,肌肤的颜色质地如昆山白玉,此时被小姑娘灼热的掌心贴上,原本的冰凉,都染上了层层灼热。 宇文邕侧着脸,浓黑微润的睫毛紧闭,双颊微红,还咬着唇轻轻的喘着。 攥着九幽腕骨的女人,将她的手下移,滑过男人削尖的下巴,游弋过高耸的喉结…落在他玉截锁骨上,一直向下缓蹭,到男人那两点嫩红茱萸、一点。 “啊…唔。”受不住激灵而惊叫出声的男人,却在下一瞬间死死咬住嘴唇, 九幽只觉掌下的男体,浑身都在打颤,他抖的像是风中残叶,似要连骨架都要散碎了一样。 可他依旧双眸禁闭,浓睫黑密,美如一座玉雕。男人虽然未说话,可那抵触和反感的意味很明显。 元夫人讥诮道, “独孤九幽,你哪来的怜香惜玉劲儿?忘记他带给你的屈辱了?他值得你这么小心怜悯吗?你忘了被俘虏被凌辱吗,你不是恨不得把他弄死吗?怎么一让你用这种方法报复就退缩了?!” 九幽将搁在男人茱萸上的手收回、五指攥紧了拳,目光一垂,就看见他身上仅剩的、长裤和金色束带了。 这男人肩宽腰细,肋下两条优美刚劲的线条勒入胯骨,虽没独孤九冥的身材漂亮,却颇具雄风,尽显鲜卑男人的精瘦体魄,他被她毒辣的目光看的,喉结紧张的上下滑动…表情隐忍耻辱,让人既心疼又想欺负。 ——此时此刻,那些成为九幽毕生噩梦的耻辱往事,一齐扑上眼前,恨意与耻意涌上心头,突然什么也不想顾了,她本就无所畏惧,更何况上了他只是为达到报复目的! 身旁的女人,像是蛊惑人心的军师,一字一句循循善诱,“大周国第一美人宇文邕,一丝布片都没有的站面前,你都能无动于衷?是你不行还是他不浪啊?也是啊,还是十二岁的小童男稚嫩好吃啊。你去摸摸,这浪蹄子肯定起反应了,当年他未经人事,就陪着十多个老女人玩了一个多时辰……这样自小饥不择食的男人,哪做的了一国之君?!” 站在那的小侯爷,只觉得刺耳,她看着他羊脂白玉色泽的圆润肩头,隐隐露出牡丹刺青,上面散落了马尾青丝,反差刺目,她对别人的不堪,竟然有感同身受的同情…… 女侯爷身形单薄,她的犹豫和隐忍却惹恼了这位!元夫人一声令下,“拔剑!” 第569章 569拔剑相迫 ‘唰——’的一下!小侯爷惊恐的回头,发现是二十多个侍卫齐刷刷拔出长剑,站一排指着她,她当时腿就软了。 义母还拍了拍她的肩,浓艳的妆容,狠厉的笑,“上了他,这就是最好的报复!要不然,你得死这。” 九幽闭了闭眼,好一阵天旋地转。 元凤惊是被仇恨蒙蔽了,她做过,所以放得开,可自己有羞耻心,宇文邕已经有那样的过往了,如果自己也没有人性,那与贱人邕又有什么两样! “独孤九幽…”头顶忽然传来一声低唤,幽微如风。 她再一睁眼,只见面前这男人肩头如削,入目就是玉色胸膛,浅红茱萸。因细喘不定而起伏。 还有一双清澈,如初见在黄陂城中时的黑润凤眸,正静静看着她。 鲜卑男人浓黑的长睫一垂,满脸的落寞无力,透着深深的绝望。 “独孤九幽…你不是恨朕么,杀了朕!杀了朕!!” 九幽深吸了口气,才换上一副锋利的眉眼,她伸出两指去捏住一点茱萸,登时引得他一声低叫,某种气息愈发浓烈清晰。 五官浓艳的小姑娘冷笑着,又去捏起男人下巴,眉眼犹如刀锋,斜眼睥睨: “杀了你,谁给我做解药?” 刑架上的男人忽然瞪起漆黑凤眸,一脸悲戚的盯着她,瞧着小姑娘那张浓艳的小脸儿,她幼态未褪便端着严肃,他不禁裂开唇缝,满眼凄然。那也不是恨…更像是失望、不可置信。 四目相投,她满眼的璀璨,她狠的下心报复,只是放不下羞耻。连本该最珍重的童贞,都被他残忍的撕碎,践踏。九幽正在说服自己狠下心来,就听身后女人悠悠道, “你放心,他天生就是给女人玩的。犹记当年,小皇上还没长开,满身胭脂,连哭带叫,声音比红馆的妓子可带劲儿多了……你越是强迫的狠了,他就越是喜欢的很!” 纵然所述的与她无关,备受折磨的是男人,更是她恨之入骨的仇人,可九幽犹感心尖直颤,心痛到嘴唇都在颤抖…“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宇文邕费力的睁开双眼,黑若点漆的凤目里,已经空洞无物,他目光里谁也没看,出声绵软,嗓音和眸光饱含着泪意,“不要再……说了…你别,别听……” 搁九幽自个儿是从来不敢想啊,这鲜卑帝王冷漠无情、不可一世的外表下,居然这么的悲惨…不堪?! 她刚劲有力的指头,顺着他束带的裤沿游入,娓蹭一阵,还与极细腻紧绷的皮肉交流一番。他脸上表情随之抽搐隐忍、憋含了痛楚耻辱。 只见小姑娘忽然踮起脚,凑近他冰雕玉琢的脸,唇瓣挨近他的耳畔。 悄声:“你不让我上,就是要我死。” 他身上那股勾人的龙涎香味儿,又飘忽而出,经久不散萦绕在她鼻息。 宇文邕咬紧牙关,几乎屏息…浓黑眼睫慌乱的眨了起来,眼窝湿润的看着她……他甚至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他是最不希望她妥协的,他当真害怕起来,怕被这个知道了自己太多肮脏的孩子‘上’…… 第570章 570你参与了是吧 可是软身低语的小姑娘悄身撤开了,她站在那里依旧垂着浓长的睫毛,五官冷硬毫无表情, 元夫人讥诮道,“宇文邕自小就生得一张勾人脸,又怎能怪仇家生歹心?说是强迫,他却一身贱骨头,到后来他可是乐在其中呢。” 宇文邕猛然暴怒的厉声嘶吼!“朕何曾愿意过!都是你逼的!” 离近了听他吼话,九幽已然习惯到没有丝毫惧怕。 反而是闷的出汗,血液都像被蒸腾了,她一抬头,只见他几尽裸净,玉色的肌肤泛粉,两点茱萸也艳红艳红的,……这男人身上太香了,像是在她心尖搔痒,饶是她定力非凡……也愈发把持不住了! 她深吸了口气,逼自己清醒些,握着凤凰剑剑鞘、灼热的剑气灼烫扑面,才把她的神志拉回了些。 骤然转过身去,九幽冷瞥元夫人一眼。 “义母,当年那事儿你参与了是吧?” 元夫人得意的笑,“自然。当年人就是我带的头!” 九幽差点笑出来,这位元夫人也挺实诚啊,倒是都敢承认! 男人闻言,凤眼瞪大到失神,贝齿咬的嘴唇到破损,一脸悲愤欲绝。 毕竟是难以启齿的伤疤,却被人挖出来一次次的凌迟。 站在他身前的小姑娘五官冷硬,唯一的情绪就是挑眉,讥笑…“宇文邕,你好脏!” 宇文邕黑眸湿冷,什么也不说。 那双极美的凤眼,忽然就变了瞳色…只是一瞬间!九幽就懵了,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这人有着蓝宝石一样的凤眼…满头黑发波浪卷,冰雕玉琢的五官精致美艳,饱满红唇只冲她微微一笑…… “小…小夭?”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上次出现还是在天禄阁。 小夭有种魔力,能让她明知是流沙也要向他奔去,明知这是幻也甘愿沉沦。将自己付诸妖魔。 这小姑娘的琥珀双眸忽然睁大,刚才的冷脸‘唰’的土崩瓦解……她跟换了个人一样,突然扑了上去、一口咬上男人的嘴唇! 被她刚劲有力的指头、狠抓着下巴, “唔…”幼嫩的双唇,是她唯一能汲取的清凉,她此时像是背负了炼丹炉的火,急需找到宿主吞城掠地! 隔着层层丝绸,都掩盖不住鼓起的,刚出炉的包子。 当被登上了城池,他从身体到声音都反应激烈,叫声急促,低声呜咽。“阿。嗯……不行,你干什么…!” “干、你!” 这种感觉是极端对立统一的,宇文邕心里厌恶极了,却还是忍不住身上颤抖,渴望被更深入的慰藉,那骚话听的他面红耳赤。 “你不能…啊,别!” 挑开小‘椒图’刺绣束带的动作异常麻利,当他酥黄束带被解下后,身穿的长裤竟是松松散散的,自己褪到了膝弯。 刹时如繁华落幕,她眼前只剩了两条擎天玉柱……比竹子还直比笋还白,太晃眼了,这一双,就占据了她全部视线。 因为药力的缘故,他腿脚发软几乎站不稳,从鼠蹊处就开始颤抖。 第571章 571她来真的 忽然涌来的清凉,让宇文邕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也更清醒了两分。他刚想制止她,可又想到不让上的话,她会死,耻辱与负罪感一同翻涌,他脑仁子都疼…便任由她了。 而在他身前掌控主导的姑娘,已将酥黄的束带,蒙在了他漆黑灿亮的双眸上,她的双手又在他脑后收拢、系紧。 这条黄绸,遮住了他情绪丰富的双眸,接下来,他什么都看不见,而她,能将他的每一点波动变化,都尽收眼底。她也不必再怕看见小夭的脸。 于是,她看着那浅红双唇,眼一闭,一口咬在了他唇角! 吻是给心爱之人的,粗暴,才是对仇人的!刚才的幻想只是一瞬间,她心里绞痛,清醒的意识到没机会爱小夭了,只有恨。 “嘶…呜。”宇文邕被蒙住了眼后,整个身心都十分敏感,但他很有骨气的,咬住下唇一声不哼唧。他听到了她口唤‘小夭’,便明白她又入幻了,清醒的人唯有自己。 唇上被恶劣的摩挲,只不过是细小的动作,却也把他紧张的浑身绷紧,肌骨颤栗。 她自然感到了他的厌恶和颤抖,心口忽然绞痛,即使意识迷离,她也深感愧疚, “对不起…宇文邕。” 浅浅的声音落在他耳畔,他忽然就浑身僵住,恐惧的颤抖已戛然而止。 似真似幻的人,她已从幻梦挣脱而出,他却觉得自己忽然入了幻,却无处挣脱。 整整齐齐,森严壁垒的,漆黑软铠甲胄禁军之中,一个禁军突兀的动了一下……又觉不妥,扶着头上盔,压低了声,咋舌道,“夫人…她她她和皇上来真的啊!” 元夫人睁着一双凤目,两瓣朱唇颤着抖开……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静默半晌,等得九幽都想出声撵人了,这元夫人方咬着一口玉牙,很有劲儿的道:“独孤九幽,你有种!真让我青眼相看!好,也不打扰你好事了,我们走!” 禁军掩天压地般的脚步声,从被蒙住了眼的宇文邕身边走过,他听见,最远的已经到了楼梯口。 宇文邕不由得松了口气,又提起心来……不知此时身前的小姑娘是何心情,等待他的,将要如何? 元夫人临下楼之前,还顺便道了句,“精调的凤味不止烈性,而且能持续几天不定时发作,到时候…与人行鱼水之欢时,可别被拆穿了女扮男装啊!” 九幽没兴趣,也没精力,细品元夫人最后那句话。 倒是觉得在男人唇角肌肤上,磨牙磨的够了。 既然看热闹的人走了,她也没必要跟这罪孽滔天的仇人…装作情动,便收回了一口雪白的利牙。 睁着一双幽润凤眸,九幽满含恨意与顽劣的,瞅着眼前的男人…… 酥黄的束带遮目,像是剥夺了他全部的感官。 宇文邕浅红双唇微起,难耐的轻轻喘着热气,竟然可笑的问了句:“是…结束了么?” “不,是刚刚开始。还没嘈你呢。” “唾!你荒唐!满口污秽……毫无廉耻!” 第572章 572第三次报复 “难道皇叔就有廉耻吗?您被义母她们上的时候,也喜欢一边儿被嘈一边骂人吗?” 她嘴上混账,动作也不停。她利索的一弯腰,拽下男人小腿上堆叠的,连带覆脚上的白袜,都给清理干净。 因为体内燥血沸腾的缘故,这姑娘的动作无比粗鲁。 被她怼到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的鲜卑男人,是真的药劲儿上来了,几乎站不住,更别提抵抗了。 与他身上肌肤一样白净的双足,踩在白玉台上,修长细直的腿,踩不稳地砖儿似的打滑…… 身为帝王之尊,何曾在人前如此狼狈? 眼被酥黄绸带围住的男人,犹咬着牙,凄凉的冷笑,“呵、天谴!这就是天谴吗!” 他话音刚落!就听窗台外边,——几个大闪雷劈过,九幽眼睁睁看着,原本还是大下午的晴空万里,突然就变了天。 九幽倒真的不信邪! 要是真有天谴,该劈的是他宇文邕才对吧?! 仅剩了一条及膝的亵裤,城池被高高顶起,她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真虚伪,嘴上仁义道德,身下却想男娼女盗了。皇叔难受吗?求侄子嘈你啊?” 被酥黄布料蒙住双眼的人,嘶声哑笑,“你个小混账,宇文护怎么留下你个漏网之鱼呢!这是你的第三次报复么?朕不求,朕还能忍。” 意识渐渐的浑浊,九幽的神智都快被炼丹炉吞噬了…只抬手抓住他下巴,恶狠狠的吼他, “老子忍不了!” 灼热的气息吐在白玉上,连冰都消融成了水。帝王的尊严,最后一道遮羞布,被无情的扯下。 …… 此时若有人经过九龙塔,必然会看到那顶层,窗台前的十字柱上,两个交叠的身影,靡丽艳情。 可是外头有瓢泼大雨,没有人会来这荒凉之地看戏。 除了檐角走兽之侧,横梁之上,挂着的几个带禁卫军标纹的玄衣人。 雨声淅沥中,夹杂着不细听就难以听出的,虫鸣瑟瑟声。 意识沉迷的宇文邕,闻之一震…… 檐下几人也看出,宇文邕发现他们了。 “怎么办!皇上要贞洁不保了!” “一丝布片都不留啊!这彪悍的小姑娘,动作也太快了!” 人群中有一个,二话不说就要起身,又被同伴眼疾手快拉了回去…… “拦我作甚!我怎么能看着皇上再被女人欺辱!” “凤老兄稳住!你看,皇上在摆手……他不让我们轻举妄动!” “什么!?凭什么!他……” ……九龙塔十字柱上,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冰冷雨花从窗台外斜飞进来,噼里啪啦,都打在宇文邕一人身上,打在他湿透的马尾辫儿、漆黑头发上,打在他光洁消瘦的背上,又顺着起伏诱人的脊线滑下,隐入股沟。 个头才到他下巴的小姑娘,将他喉结啃的肿了一样,连白玉胸膛都被咬出一个个红紫,身后的冷与身前的热,痛苦的缠绵着,即便如此,他也一声不吭。 除了被咬喉结的时候,他泄出难以隐忍的……呜咽叫喘。 第573章 573雾雨轻挠美人背 小姑娘也不惧自己矮,边干边吃奶。 眼前的男子在雨和雾气中氤氲,他的容貌在鲜卑人和嬮妲人之间交织错乱、那双漆黑凤眸总是变成了罗布泊的蓝宝石,她的满腔热情都付诸行动,化作爱欲横流。 华胥小姑娘满眼湿润,脸上又悲又喜,嗓子黏哑哽咽,一口一个‘小夭’。 她又无意间抬头看,纵雨行欢中的男人,围在眼上的绸带已经湿透了,暗金色覆下白玉面颊,他满身满脸的水渍,明明浅红唇吐出的气都是烘热的,却一脸隐忍冷淡。 九幽突然想吟一句诗:雾雨轻挠美人背,漏窗雨打鸳鸯喘。 …… 没有一句交流,办事儿办的极度诡异,只有欢快的雨声。 九幽再一抬头,已经日头偏西,天色有些黯淡了。 她看了看身前,被压在十字柱上,任她好一番发泄的‘解药’,宇文邕已然生无可恋的模样。 九幽索性潇洒抽身出来,爷们儿气概的起身穿好,去一边儿走几步,活动腿。 解了媚毒后,她便一身舒爽,除了某地方因未做足前戏,莽撞的不适之外。刚才那场情事,现在想来真是够尴尬的。 她一句话没说,只顾去解男人、被漆黑长鞭绑住的双手了。 刚才鞭身浸了雨水,有些缩紧,把男人的玉白手腕,给勒出深红色的,几条痕迹来,九幽看着真是触目惊心,值得庆幸的是没流血。 双手一得到释放、自由了,男人修长的双腿当时一软,直接凄惨的跌坐在了地上。 九幽也蹲下身去,解开了蒙住他眼睛的酥黄束带,扔在一边。她眼睛却忍不住去细看,——原本幼嫩的双唇被他咬的皮开肉绽,红肿不堪,难怪刚才她那么猛烈抨击,他都能忍不住不叫。 ——做那事的时候,谁掌控了主动,谁就能让下面那位的娇喘,跟随自己的节奏。 她冷眼瞧着一身光滑的男人,宇文邕抱着白皙直削的肩膀,紧闭着浓黑眼睫,一句话也不说,表情也极冷。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顺镂窗漏进来了满窗台的雨水,现在还聚在脚边玉台上,大大小小的滩滩水渍,透着一股腐涩潮湿味。 九幽看了看,除了最开始剥下的那件绣龙外袍,被人郑重的扔到白玉台外,其他的灿金色皇袍要么踩在他脚下,要么只剩残片,不仅没一件完整的,还都湿了。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捡起绣龙外袍,攥在手中,回头去看皇上,他还是那个姿势。 宇文邕的肤色白到几近透明,锁骨所经之处,皆是一片紫红,尤其是两点茱萸,被咬的红肿鲜艳,她都没发现自己那么狠…… 除了头顶的蟠龙金冠,梳着马尾辫儿还一丝不乱之外,男人的样子真是狼狈极了。连黑润发丝,都湿软的贴在额头鬓角,满身都是凌乱不堪。 宇文邕就这样一丝布片都没有,倚着十字柱,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安全。明明肩膀都在微微打颤,却还是固执的闭着眼。 第574章 574装什么清高 只有浓睫不安分的颤动,分明还醒着。 看着男人的凄惨模样,小侯爷心头竟涌现出一股责任感,她不由分说,抬起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塞进了绣龙外袍里。 男人这才乍然睁开眼,神色冰冷的看着她。他穿上了被刀划破口的开袖龙袍,怎么说也从头到脚,把‘龙体风光’都遮掩住了。 然而,威严华贵龙袍下的帝王,却不可琢磨,还露着两只真真切切,属于男人的玉足。只是双脚被雨水泡的惨白发皱,清晰可见其淡青色的血管。 造成这场面的罪魁祸首竟满是成就感,她突然想笑,但一看到他颈上,锁骨处的胭脂咬痕……她就笑不出来了。 这艳丽的红花,就那么从衣襟领口露出来,龙袍也挡不住,肤白近玉却贴了胭脂,简直将她的行径昭之于众…… 九幽看现在天色有点晚了,苍墨也没来接她,她只得先在这过夜了,反正她又不怕这个阶下囚害她,明天再走也不迟。 打准主意,她就伸手去勾男人的腰。 手刚触到、有些温热的黄龙绣锻,他就剧烈一抖,躲开了她的手。俊美帝王此时老态龙钟的坐那儿,浓黑眼睫骤然一掀,下巴傲慢一扬,那凤眸漆黑无底,眼神警惕。 九幽不禁嗤地一笑,“你刚才不是哼哼的挺带劲儿的吗?这会儿装什么清高,是我刚才没喂饱你?” 男人浓长的眼睫一合一沉,似是狠狠的撇了一下,却也不抬眼看她,未有吭声。 蛮悍的姑娘再次伸出手去,直接狠狠一把,扣住了男人紧实细窄的腰肢。 突然被温热的胳膊箍住,他浑身紧绷,骤然睁开眼睛……目光所及的,渐夜漆黑里只有她一双眼,小姑娘的眼尾微微锐利,琥珀眸子尤为淬亮,她饱满的浅色双唇微动, “神像后面有张床榻。” 近在咫尺的冷白玉容,忽然嘴角抽搐,男人挑一条眉,瞪大了漆黑凤眸,连表情都僵住了。“小畜生!你没够了?” 他一出声,嗓子低哑的像是沙粒,却也掩不住的带颤音,九幽才发现他情况不太对劲儿,她权当没听见那句骂,别扭的关切一句:“你嗓子怎么哑了?你也没喊啊?” 外面渐夜深重,唯有他眼里有微光。 这倔强的鲜卑帝王一扯唇角,眼神傲慢的撇了她一眼……不情愿的回仨字, “憋声了。” 她几乎是瞬间就听懂了。这人一心虚脑子就好使,没关联的事都能串起来,更别说自己刚办完事儿纳闷完了。板着脸的小姑娘努了努鼻子,强行憋回了笑,她竟才知道,憋着不叫嗓子会哑,他羞于启齿一声不吭,倒有几分让她钦佩。 怕他再误会,九幽一边搀着他腰身、把人扶起来,一边补一句,“天要黑了,我也困了,先在塔里将就一夜,明早我送你回宫。”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箍自己腰身的小细胳膊一用劲儿,自己居然腾空了! 宇文邕忽然抬起了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这孩子的微幼下巴,而拦腰抱着他的小姑娘、五官冷硬,一鼓作气的、迈步就走! 第575章 575蜉蝣撼大树 细瘦少女抱着成年男子,本该是蜉蝣撼大树,可由她做起来却生生一木支危楼。宇文邕心都凉了。华胥族姑娘也忒得母神眷顾了,竟然还抱的动他一个鲜卑男人! 他难掩震惊的情绪尽数拢在浓睫之下,未让女孩子窥见分毫。此时此刻她这憨厚勇猛的劲儿,真好像颠倒了体质。 ——将男人那一身明黄龙袍覆上了长榻,九幽却才发现这榻上,虽然只有一层绣花褥子、裹着玉石板,可也干净的没什么灰尘。 侯爷这才突然想起,前两日她不是来扫塔了么,虽然后半场就被人叫走了,那赵府的人还真不食言,帮九幽收拾的挺干净。 一想到赵家、马家合起伙来对付她,九幽这个糟心膈应劲儿,久久不能平复。 她揉着用劲儿过度的胳膊,撇开眼睫毛一瞧,只见那冰雕似的男人倚在床榻里头的支柱上,全然不顾身上那层碎袍子不遮光,伸出两条直挺白腿,尽彰浑身修长,两手却抱着臂膀。 因头绾的束辫儿扎发冠里好好的,徒留马尾辫儿垂在肩头,显得这俊美帝王娇如弱冠男子,他仅鬓角有两缕碎发垂在玉色脸庞,刀斫斧劈般的五官棱角下,是精美细腻到白璧无瑕的脸,他双睫紧闭像是睡了。 此时外头天都沉了,里头自然昏暗了。 他不说话,九幽也懒得开口找尴尬。她刚上了仇人,她自己还别扭呢。这算什么事啊?报复到一半,倒被迫和仇人雨里放纵,可她也不能任由自个儿憋坏啊…… 她气闷的脱了靴子往床榻上一坐,她才觉出浑身乏力,……也难怪,她早饭都没吃,关顾着痛快了那么久,而今眼瞧着天都黑了…她自个儿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体力! 当周遭都处于黑暗之中,人的一切感官知觉都被无限放大,极猛烈的失力感,犹如汹涌的洪流——饶是彪悍如九幽,也耐不住体力不支,迷糊人的一阵困意来袭,她骤然脑仁疼的厉害…腰杆撑不住的晃了晃,便顺势腰肢一软,往榻上仰头一躺,真叫酸爽。 当她脑袋枕上柔软的褥子,就觉得眼皮被压的死沉,沉溺于死寂,陷入无边黑暗。 突然被结结实实砸住了大腿,把旁边儿的皇叔都吓一跳!条件反射的乍抬胳膊—— 因长时间的捆扎,宇文邕那两条胳膊尚还酸痛乏力,勒痕积了淤青不褪,刚抬起来就跟抻着筋了一样。 他落得现在浑身酸痛,都是这个华胥小混蛋害的!宇文邕满心忿怒,伸手刚要扒拉掉她的脸去,却发现四仰八叉,砸在他大腿上这家伙是真的睡着了。她那浅浅的鼾声自悬胆琼鼻而出,在死寂的黑暗里如猛兽伏穴,雷鸣一般。 原来此时的天地之间,只剩了一腔复杂情绪的自己,还有睡的瓷实的小姑娘。 宇文邕一脸别扭的低头瞅她,不看还没发现……这孩子的睡姿像个熟虾,与她醒着时的挺拔英气判若两人。 她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抱紧自己膝头,像是出于本能的戒备,又如同她醒着一般…无懈可击,极端自已。 第576章 576孩子莫非冻着了 黑如抹布的夜里静悄悄的,这玄帝塔无鬼神,也没一丝人气儿。宇文邕强制自己不去想刚才,便低头郁闷的瞅着枕自己腿的小丫头,只见她束发松散,鬓发凌乱。 这一瞥,他心都软了。昏黄的烛光打在这小姑娘身上,映出一张惊艳朦胧的小脸儿来,她下巴线条圆软显着幼态,若搁在寻常世俗,分明该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而她却已颠沛半生。华胥母尊的女子,无一善终。 汗水将她鬓角乌黑润亮的发打湿了,缠扰在她白皙珠润的脸庞,烛光朦胧之中,小丫头这巴掌小脸儿更显幼态,两排眼睫毛浓密纤长,纵然已深睡,她那锋眉头还是蹙着,因只耐毫厘之距,更可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眉毛,以及发红的鼻尖儿。——到底是稀世美男与女帝的后代,果真相貌惊艳,稚气未脱尚且如此,若是久长,岂不更祸国殃民…… 这孩子莫非是冻着了? 这个念头出来的下一瞬间,就被宇文邕掐灭了……他都痛恨自己!刚被这个小混蛋抵在刑架上发泄,她都不心疼他裸淋着雨,他反倒心疼起小混蛋来了? 他目光落在她细白脖颈上时,眼望住她颈上淡青的血管,宇文邕有想趁机掐死这小崽子的冲动,可一看到她那微微起伏的胸口时,忽然想起了昨日种种。从前,他只拿她当兰陵王的小王妃,当太宰的小义子, 可是元凤惊这一闹,将他不敢明朗的心思撕碎掰开来,给所有人嘲笑,让他不敢再妄想,对这华胥小崽子,他自知可耻惭愧,无地自厝,可又舍不得放弃!她犹如鲜活的曙光,她是跳动的生命、穿透阴翳而来,不屈不挠,就算他将她摔在灰烬里无数次,跌的遍体鳞伤,她也能爬出来,更加鲜艳,更加炽热…真不知道她坚持下去的信念是什么。 他下不去手。即便现在他也可以趁人之危,被大幅了削弱体能的小姑娘,怕是很难打过一个成年男人。可他打心底不愿恩将仇报了,不愿针尖对麦芒了,那是割肉补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生了根,织丝成网。 他的眼底漆黑幽邃,明明浑身乏力,酸软的厉害,宇文邕也想强撑着浑重的意识,再看这情景几眼…… 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拿金丝发箍扣的辫发已然松散,平日里的碎刘海儿都贴在了鬓角。她这小脸儿是介于胡汉之间的肤色,她从来不是肤如凝脂那种姑娘,连五官都长成了她的性格,极尽彰显她的风度气韵。 这小崽子睡着时的样儿,还是眉头不舒展,但精致的眉眼耐看,慢慢渗出的美,让他想起了禁军汇报时——说那独孤九幽当众验身之时,分明是个器物雄伟、肌肉精瘦的练武男子,还是稚嫩少年,却生得美貌浓艳,绝色无双……生生惊呆了连同太宰在内的,一众铁性男儿。 她这长相无论是男是女,也确够出色,只是她平时黯淡容貌,行止粗糙,就显得其貌不扬。 第577章 577肃雍和鸣 这小崽子是个实打实的姑娘。那么那个当众验身的,美貌惊艳的男子,究竟是谁? ——韶华远去,经年浮梦。 五年前。 陈国边界,长江北岸已暖如春,他穿了一身白衫子站在花丛里,袖口绣了金黄的碎花,犹如曜黄牡丹的花瓣。 繁茂的花枝伸出了富贵小院,那个抱着剑的半大孩子,个头几乎是跟她怀里的剑一样高,穿了一身蓝白的蜡缬裙,哭着问他认不认识‘斛律明月’……那是十一年后的初见。 她说她爹是独孤如愿,跟斛律明月曾是战友,她说她叫九幽,可他一直戴着面具,对自己的事讳莫如深。所透漏的,只是一句他叫‘雍’,《诗经》有言‘肃雍和鸣,先祖是听’。可惜这些言辞古奥佶屈聱牙的东西,她没记住,听不懂。 那时她嗓音稚嫩,虽强装了稳重,可也掩不住六亲全无的悲痛,和投奔异国他乡的茫然。那时的小姑娘还是未及豆蔻的年幼。 “雍儿哥哥,你在这里等什么啊?” “等人来接我回去。” “是等你的家人吗?” “算是。” “那挺好,我家里都没人了。” 独孤如意崩宇文泰手里了,独孤如愿薨宇文护手里了。独孤家满门溃破,是宇文家一手造成。 当时他御驾亲征,大败涂地铩羽而归,途中气愤离营而去,却赶上时疫,赶上陈国边境兵变,长江混战暴动。二十二岁的宇文邕,戴个白银薄片傩面,垂下浓黑眼睫覆上凤眸,敛星河寥落。 他往牡丹小院儿背手一站,仰天长叹,听远处兵戎刀戈,长江水狼烟起,觉得自个儿便是那忧国忧民的诗人。 前大魏朝摄政女帝几十年无嗣,唯剩独孤如愿那个所谓的遗腹女。与他宇文家是家族世仇。 ……原来很久之前,跟她一起逃难的雍儿,就是宇文邕。 可是年幼时小姑娘忘记了那场伤痛,是他旧事重提,她才想起十二年前,好不容易才磨灭的记忆。‘雍儿哥哥’原是大周天子,她本该、此后要叫皇叔。 睡的迷迷糊糊的姑娘,突然感觉枕头在颤抖,还伴随着男人慌乱低沉的喘声,她心慌不已,一个激灵就睁开眼了。 与闭上眼毫无两样。 周遭都黑透了,唯有神像手托着的巨大烛火,在高处还有微光。 而鼻尖幽微的香味儿,则提醒着她旁边还有个人。 都黑成这样了,九幽却还能看见一双黑灿灿的眼眸,错愕的看着她。 小姑娘扶着温热柔软的‘枕头’,坐起身来,就见男人激动的浑身一抖,她这才知道,她一直枕着的,竟然是人家的大腿…… 缓过劲来,她赶紧收回了搁在人家大腿上的手,顿时尴尬了。 初醒的姑娘抚了抚额,还有些晕,“都这么黑了…我且得去楼下看看那天上贡完后,有没有剩余的蜡烛搁这了。” 她的话简直是通知。话落便起了身,弯腰去穿靴。 动作利索的小姑娘刚要站起身、衣角就突然被人拽住,黑暗之中还传来一声:“不准走……” 第578章 578大男人还怕黑 九幽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后头没了声,拽她衣角的手劲还是很紧的。 “为什么?”少女平静的语气中,毫不掩饰着讥诮。 宇文邕心里又像被针尖扎着,又有些麻木了,他出声沙哑、却尽量的吐字清晰, “朕的寝殿,在朕睡着前从不熄灯。” 这么长的一句话,算是自从他被自己强上后,第一句不是骂她的话了。 九幽有些意外,也有些没听懂。 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只可笑, “你一个大男人还怕黑啊?” 听完小姑娘说这句,宇文邕干脆松开了拽她衣角的手,一声不吭。 宇文邕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猛虎之背怎能交给别人?他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是她,刚主导一场无爱之欢的也是她,这个小崽子不比鬼吓人多了么! “咋的。吓死了你?”小姑娘的语气中,是浓浓的讥诮和不耐烦。 “……”黑暗里,本来还迫于廉耻心和恐惧双层压力的宇文邕,差点儿没憋住笑出声来。她这人,怕是做鬼都能让人笑还阳了。 “行吧,那你一个人在这待着吧,兴许还有女鬼采阳补阴呢,你也不用怕孤单。” 九幽只听见榻上衣衫窸窣,男人似乎剧烈的动作了下,要翻身爬起来,又索性安静了。 要不是骤然急促、慌乱的呼吸声萦绕在耳,像是受了莫大惊吓,她还真不相信他怕黑。 但是他到底也没开口留她。 九幽摇了摇头,暗自鄙夷他穷守的骄傲,明明害怕又不敢说,这般倔强给仇人看,有意义么。 她也不稀罕怜惜他,迈步就走。 借着头顶的一丝微光,女侯爷故意将靴底踩响,登登登下了楼。 ……片刻后,她捏了两根蜡烛回来。 九幽在烛光所照亮的范围内移动,愈走愈近那张榻。 她入目只见,这男人将脸埋在双膝上,马尾辫儿垂在肩头前襟,他双手抱着自己蜷起的腿,很是孤寂落寞。 若不是黄袍在身,她甚至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高傲自大的鲜卑帝王吗? 九幽轻轻坐上榻边,向里头的男人靠了靠。又从手中分出一只蜡烛举着,“你搁那装鬼吓唬我呢啊?你伸手接这根儿蜡啊!” 听见了熟悉的暴躁嗓音,虽然她语气不好,可也让宇文邕离奇的……心里有踏实感。 鲜卑帝王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惨白却极美艳的脸来。浓黑的眉毛和眼睫毛根根分明,乍一看却犹如狂野的杂草丛生,他那双凤眸在烛光照亮下,犹如意欲喷薄的熔岩,漆黑荧亮。 这男人虽面无表情,五官冷硬的脸却也被烛火照出了柔和轮廓。 此时此刻,面前的小姑娘在灯火之下,五官美艳浓郁,稚气褪尽了,只显得英气又温柔,说话的语气简直比男人还霸道。 宇文邕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拿,浓黑眉睫紧皱,一声不吭,就是看着她。 九幽挑眉,“俩手都伸出来,不会捧啊?” 第579章 579烛影成双 这小姑娘虽语气严厉恶劣,可他尚能忍受。凤眼长睫一垂,这男人默默的照做了。 烛光下更发现,他伸出的手很大,掌肉却又薄又细瘦,五指修长白净,筋骨分明。 她忽然心生嫉妒…这个男人怎么生得、这般完美无瑕!刨去刚愎自用,怙恶不悛不知悔改,他甚至是个脾气品行极好的皇帝。 眼见着,宇文邕别别扭扭的将蜡烛夹在、他两手间捧起的缝隙里,这男人满脸的纠结,眼睫毛浓密纤长,困惑不解的垂眼看掌心,…九幽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的快意。 宇文邕盯着自己掌中的烛火,昏黄又明亮的光辉,笼罩了俩人。 鬼使神差的…不约而同抬头,猛一正眼看,四目相投! ——只见这冷艳帝王凤眸漆黑,眼底中是灿亮的光芒,像是揉碎了星光, 更清晰的是,通透的映出了一个人,……虽然这人五官不很清晰,却有一双极亮、极璀璨的眸光。 这种感觉,让九幽猛然惊惶。 当一个眼睛里从来漆黑无底,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眼中突然出现了个你…这种异样的悸动,任谁都会惊奇,不可思议。还有战胜般的荣誉感。 可宇文邕眼中,却是烛光如豆之内,唯有她这一张脸…… 烛光朦胧,那少女的眼神明明锋利又危险,因眼白少于琥珀眼仁,宇文邕只觉得她眼神撩人,散发着少女初长成的张扬媚态。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勾魂! 说来可笑,一直是他被这男人性格的小姑娘,轻佻的喊着‘美人’,他却从未注意,这由两个盛世美颜之人,所生的独孤九幽,竟也藏着举世无双的容貌? 只可惜这张脸,太过雌雄难辨,也让他模糊了…男女的脸该怎样长,才是美的界限。从未惊叹过别人长相的宇文邕,此时又想起了兰陵王,一个他,一个她。 那夜重信殿,她装作眼里进了东西让他吹,却说…她眼里有她喜欢的人。 此时烛光映着,她双眸里的自己隐隐约约,他甚至为自己想到了那夜而羞耻……他本想端着矜持,让她求而不得,而今可好,被她从里到外拆吃入腹,他以前拿她当大姑娘的错觉,自从元凤惊一闹,他就清醒了,拿孩子当女人,给孩子当男人更是大错特错! 对视良久,倒是男人先错开了目光,垂下头去。九幽眼前,是他的雪白耳鬓,取代了他漆黑凤目。——没得欣赏了。 她倒真想问问他,他瞅自己半天还扭过脸去了?咋的,她脸上有缺陷啊? 可她不想没话找话,便毫不留恋的起身站起,四处一看,正好屏风上边有个固定的烛台,九幽便将自己手中的蜡烛栽入其中。 她一回头,瞧见鲜卑男人也刚刚,把蜡烛黏在榻尾多余的、那块石板上立好。 这冷艳的男人如今低眉垂睫,羊脂玉容恬静,缄默柔顺。 不复往日孤傲嚣张。 却都是被自己害的。 九幽忍住嗤笑的冲动,把刚刚从楼下供桌那、拿来的红果子,扔给他两个, 第580章 580嚼碎了喂你 拳头大的红皮苹果在榻上滚了滚,终于到了他腿边。 宇文邕黑眸一眯,盯着那红透的果子瞅了几眼,满脸纠结,也不吭声,有些嫌弃。 抱膀儿在一旁站着的姑娘,顿时忍不住冷哼,“这是前两天我们扫塔摆的供果。你要是嫌弃就饿着吧。想叫我明天抱你下塔也可以,得让我睡你个、十遍八遍做酬谢。” 男人黑眸一瞪,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哑着嗓音哼道,“下不为例,休得放肆!” 他抬手拿起个果子、在衣角上蹭了蹭,就凑到红肿皲裂唇边狠狠的、吭哧咬一口! 然后因为嘴唇上有伤,疼的他‘嘶’一声… 九幽看的解气。 “啧啧,瞅瞅陛下这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儿,用不用我嚼碎了喂你啊?” 男人猛地抬眼微斜,漆黑凤眸郁结了一股阴鸷,就吐出个成语:“罪魁祸首!” “……你属狗的啊?咋还反咬一口呢!” 俩人互瞪一眼,便各自啃苹果,谁也不理谁了。 这最注重礼仪,矜持的帝王,平时连吃饭喝汤,都不带一点声音……每日都是山珍海味,此时却被逼着,和她在这里啃苹果……此刻他虽然没嚼出响来,只是狠声啃咬,就跟发泄一样,可也算是让他粗鲁了一回。 九幽吭哧吭哧,啃完了另外俩果子,这才稍微有了些饱腹感。她再看皇上,他正抹着微肿薄红的嘴巴,一双黑眸里碎光粼粼。 她意犹未尽,才吃个半饱,便坐在榻上与人对视, “吃饱了吗?楼下我瞧见了,还有橘子香蕉葡萄呢,刚才拿着蜡烛,怀里捧不住那么多。现在倒手里不用拿蜡烛照路了,我走了?” 宇文邕反应很快,第一反应就是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 男人睁大黑亮凤眸瞅她,半天才憋出一句,低沉沙粒似的 “不必去,你呆这!” 这姑娘毫不客气的挤兑他, “呦陛下~原来你不止怕黑,还怕自个儿一人啊?” 他狠狠的压下心里的耻意,面上依旧绷着,只拿锐利的凤眼冷冷的剜她, “小兔崽子!还不是怪你蒙住朕的眼,害的朕一闭眼就噩梦缠绕。” 虽然他齿音漏风,还骂自己,可九幽倒是松了口气,他可算语气正常的说话了。却是不理解,睡他的过程他不生气,反而生气睡他的时候蒙他眼了? “什么噩梦把你吓的啊?” 男人又闭了眼,出声低缓:“……不该你问。” “……”她差点儿顺嘴就腌臜他祖宗了,但又忽然猜到了… “是元夫人那事儿?” 她出声轻轻的,分明是试探,毫不带轻佻和嘲讽,可那落在他心上,依旧是灭顶的耻意……被小辈拆穿心思,等同于羞辱。宇文邕浓黑的眼睫狠狠颤抖了两下,再次掀开…黑若点漆的凤眸里,已是狠戾的气势。 “无关你事,小孩子家乱问什么?” 他这么说,分明就是她踩老虎尾巴了…九幽有一瞬间的心疼他,可他也不知道哪添的毛病,开始充大辈儿嫌自己是孩子了! 第581章 581你瞅啥 又联想到他如今的地位和狠毒,她更多的是兴奋!报复的快意在胸臆炸裂,充斥,她忽然得了妙门…… 任凭宇文邕有多不可一世,帝王至尊又怎样?他也有把柄落自己手里了!纵然他如今帝王之尊,也曾低微入尘,任他倾国美艳人间绝顶,也曾肮脏卑劣,怯懦为娈。 踩着榻沿,坐床沿的小姑娘老态龙钟,哪像个小孩子?一副无赖样儿的抱膀子想事儿,眼睛却无意的落在了男人身上……与她对面倚墙的男人,被她看的浓睫狂颤,强撑着没扭脸过去。 当他白到泛着莹光的的手指、捏上自己衣襟时,一抬头,正和小姑娘灼热的目光对上—— 宇文邕拢着衣襟的手指动作忽然僵住,他尴尬的一扬眼尾,眼神疑惑中带着警惕,一抿幼红的薄唇…… 寂静的夜里,俩人相顾无言,只剩‘怦怦’的心,在耳畔跳。 此时整个天地间,都只有两人周遭这一块儿,被烛光照亮。 发觉这崽子只是看热闹,还爱搭不理的眼神,他狠狠的挫了她一眼,便以宽大的手掌遮住自己胸口,继续拢怀里的衣襟,那眼神锐利漆亮,时刻警惕的紧锁着对面的人… 烛火阑珊中,只见这容颜绝顶的男人,倚靠在身后的翡翠床栏上,一条手臂搭在一侧床栏,另一只手拢紧了自己衣襟,让那对襟大袖,都快合成交领了。 漆黑的马尾辫儿垂落肩头,他额前碎发颇显年轻,此时那双漆黑凤眸、直勾勾的看着她,像是皲裂的红唇抿紧,虽然有些狼狈,却不影响贵气逼人。 女侯爷心尖一揪,故作轻佻,长眉一扬 “你瞅啥?没被我干够啊?你可别自作多情,我是不想憋死才勉为其难嘈你的。” 身旁的烛芯,忽然跳动起来,映在男人霜白近玉的脸颊上,惊现别样的艳红, 敷了一层冰的玉容毫无裂痕,他默默垂下浓黑眼睫,再抬眼时,一如往常的冷漠。 “你就是个小畜生。荒唐之事无需再提,朕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 女侯爷当时就笑了,浓艳的五官扭曲,皱眉咧唇,眼白外挣,笑的那叫一个狰狞! “呵哈哈哈!你还要脸吗宇文邕?跟谁搁这充大辈儿呢?咱俩谁爹谁儿子啊?昨天算我命大,那五年前呢?你真是乌鸦站在煤堆上,我拿你解个毒你就恨我,你要弄死我就不算事儿了是吧?” 九幽谴责了半天,低头看那冷脸帝王,此时还是那个姿势,倚靠在榻栏上, 宇文邕凤眼微阖,脸上表情,冷漠敷霜。红唇微启,“你若须以命抵命,大可索了朕的命。反正朕这条命,早已破败不堪了。” “你想寻死?来,老子成全你!”女侯爷闻言,虽不置可否,但当时就扭头脱靴了。 宇文邕声音低缓的说完,再睁开眼时,漆黑凤眸连光亮都没有。“朕从来不知,明天是先来太阳还是宫变。” 俩人四目相对,美貌帝王的眸子漆黑,双眼皮挺大,五官漂亮又锐利。 第582章 582腰带扣好 “赟儿少不经事,纵然朕厌恶他母妃,厌恶他的出生,可他毕竟是朕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他也很崇敬你,愿你能善待他,别让他……再和他父皇一样,沦落不堪,受人欺负。” 九幽心道,自己还受人欺负呢,自己都顾不了哪有功夫管别人? 白衣红绣的女侯爷素手一翻,五官还是冷硬着,‘唰’的拔出鞘中剑。 她一个翻身滚到他面前,又迎着宇文邕冰凉的目光,贴上了他身, 宇文邕睁着眼看,这小姑娘已转瞬就贴在了他身边……近在咫尺的浓烈美貌,是她这个稚嫩年纪、架不住的绝世风华。 分明还是少女的气息,却武装的由脸及身都冷硬凶狠,面对这小姑娘反差极致的威胁,让宇文邕如鲠在喉…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甚少拿她当过小孩子,可她最是越挫越勇,吃软不吃硬。 她将灼热剑气逼上他光滑脸颊,女侯爷咧唇冷笑,通透的黄褐色眸光微眯,弥散着一副邪异的危险气息。 “只要杀你灭口,这世上再无人知道我受的屈辱,也无人再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了!” 漆黑凤眸眨都不眨一下,宇文邕淡漠道,“你把腰带扣好再研究灭口的事,你这孩子真不拿自己当姑娘。” 宇文邕倒也不是故意看的,谁让她突然翻滚过来,还弯着腰,他不想直面她的脸,可不就一眼看到细腰小腹了么…而且这小姑娘看似细弱,居然还有紧实的腹肌曲线… 眼见男人抿嘴侧过头,两耳全是可疑的绯红,九幽低头一看,环扣的腰带竟然开了,而长裤也是半掖在里头的,露出一角小腹肌肤。 她默默的转过身去整理裤子,刚要骂他做都做了,看个肚皮脸红什么,后又一想,他之前是蒙着眼睛的,什么都没看见。 女侯爷默默将收剑入鞘,一甩她头顶的马尾,缓缓凑近他,宇文邕那张脸估计是面瘫,一直白如凉玉,她的呼吸都吐在他脸上了,他还能抿嘴,淡看着她,眉头都不皱。 “我不传别人遗嘱,也不想背弑君的名声,杀你是宇文护的事儿。不过……我会继续报复你的,你不是全大周女人都想睡的吗?那我但凡想起来了,就进宫睡你一次,让我成为你的噩梦,很公平。” 宇文邕嘴角抽搐,一双凤目幽幽的看着九幽,冰块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朕懂了,你这小畜生……和杀父仇人狼狈为奸了,想不到女人为了活命,能泯灭人性到这种程度!” 女侯爷的手指跟铁钳子一样!——一把攥住了男人的尖下巴,按照捏碎的力气,疼的宇文邕不禁撅起嘴唇,五官扭曲的瞪着她! 恨不得挖出那双黑眸,“我再泯灭人性,还能有你泯灭人性?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男人闭目,从唇缝间泄出一抹冷笑: “你这个小畜生可真狠啊。你能跟灭门的仇人父慈子孝,连身心受辱都不以为耻,反倒被你利用起来,你到底在折腾什么?你怎么就不认命?” 第583章 583己所不欲 他缓缓睁开了漆黑的眼帘,从他脸上,九幽感觉到了透骨的羞辱。 她紧了紧手上的力气,攥他下颌骨攥到自己掌心发酸,她心里更酸,语气却不露怯半分,“我认什么命?认命就不会有今天,在这‘上’皇帝了。” 她轻飘飘的一个‘上’,捎带微眯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俊美帝王的脸咣当就沉了,眼神锐利怨毒,脸色苍白发青,血色渐褪的双唇颤抖着撕开…“你——混账!” “怎么,皇上连这都听不得?那你五年前出卖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多难受呢?” 宇文邕哑然失笑,漆黑凌厉的凤目散开了锐利,浮起星河微光。他看着面前的冷脸姑娘,唇上划出来个凄凉的讽笑, “朕活了这二十七年,看透人间最浮华最肮脏,连与世无争,都是奢望。逼不得已,朕磨鳞成刃,以沼泽生毒花而带刺,步步走的是荆棘血路。朕以身喂毒,自此伤害之仇朕睚眦必报,亲近之友也是在以身饲虎,你没听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吗?无情便不怕为情伤。” 他唇缝间,轻飘飘的满口‘无情’,听的九幽脊骨发寒,她猛然一把甩开他的下巴!将人摔去一旁—— 当男人狼狈的伏在榻上了,女侯爷便在一畔单膝坐起,整好以暇。 她腰杆挺拔坐如松,五官精致,却毫无表情,“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害你了,还是独孤家害你了?” 那双凤眸蓦然睁大,却没有九幽以为的杀气和狠戾,黑白分明的瞳子分外清澈,他嗓音低沉,略带沙哑, “若不是独孤家人,朕还不会受那些冷眼欺凌。朕永远记得!十六年前——你抓周那日……” 她透过男人烛火重光的眼眸,艰难回想着久远的记忆,一岁的事谁还能记得细节?只是后来听说,她抓了拓跋家留了几辈子的琉璃八宝龙,还有独孤如愿的兵符将印。 结果这位四公子毛手毛脚的,把八宝龙摔了,幸好她爹的将印不怕摔。 “朕从一出生!就被说是命里妨主,心毒手狠,朕乃是大周天子,还会妨哪个主?偏偏所有人,都拿朕当祸水!从你周岁开始,所有人都觉得朕能祸国殃民!那些女人……在朕的前半生肆意践踏凌辱。六年之后又是六年,朕死去活来才熬到今天的地位,朕能有今天的心毒手狠,还要多亏她们给的磨练!” 九幽蹲坐在他面前,这男人手撑着身侧硬褥,微侧着脸,凌厉的黑眼仁染上烛光,炽热跳动、那张极美的冰雕脸,除了悲戚和阴鸷,便无其他表情。 从未如此深刻的了解过他,此时她安静的坐在那,听他发泄过去,却无话可回, “你不该感谢制造劫难的人,应该感谢没被劫难打垮,反而爬起来变的更强的自己。” 对面而坐的小姑娘,像一条细白的狼,端着凶悍的猛兽气派,而她那双稍显锐利凤眸,琥珀眸子里泛着灿光,这憨厚又正直的眼神,却该是忠国护家的犬…… 第584章 584试探她图谋帝位 因她这两句话,他忽然心头狂跳、是重获新生般,欣喜若狂的悸动! 他眼尾微扬,犹带自嘲般的翘唇,小心翼翼的掩住那点儿欣喜,“朕强大么?” 她细嫩的嘴唇微微开合,诚恳道,“就像你穿龙袍坐朝堂时,的确威严,我绝想不到你…会有那么不幸的幼年,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把你压身下嘈,真解气。” 他算是发觉了,别看她平时满口龙泽腔挺和气,可一到了翻脸的时候,她说话都没语气起伏,只是喉咙压的低,跟忍怒一样。 宇文邕全然忽略了后半句,在她冰冷到近乎残酷的目光之下,他竟然唇角微勾,极致漂亮的脸上,裂出一丝淡淡的冷笑。就像冰山破融,白牡丹绽放,一笑照夜。 “听说民间传唱着,紫微女帝星下凡,你是华胥女帝遗孤,杀了朕,你正好登基。” 女侯爷本来还被他的笑晃了眼,要不是突然想起白天…他义正言辞的骂她, ‘女子怎能封侯为官?难道要等你变成下一个,挟天子的玄帝?!’ 九幽心里突然梗塞发闷,眼前发黑,腿一软就跌坐在了榻上……再一睁眼,他眸光比烛光更跳动,更炽热。 这倾国美貌的帝王,嗓音是男人里清澈似水的爽利,一旦压着,就不怒自威。 ‘杀了朕,你就是下一个傀儡皇帝。’ 他的嘲讽和威胁,终于让她大彻大悟! 看着面前这张锐利美艳的脸,女侯爷眉眼带笑,锋利到五官近乎扭曲邪狞,对他的话丝毫不为所动, “试探我图谋帝位?还威胁我?宇文邕!你哪来的底气!” 忽然窗外一个炸雷,白光劈过——映在身后雕像上,那华胥女帝的脸,鲜活如生。 雷声吞噬了女侯爷的话。 他不知道听见的是咆哮还是雷声,但也生生把宇文邕震慑住了。 瞪着一双修长凤眸,脸色苍白。 ——女侯爷修长刚劲的手指,指着头顶的女帝雕像,只见她眉眼锋利,脸长得极度英气逼人,翘起饱满红唇,她说话都是讥诮 “宇文邕你看见了吗?独孤如意显灵了,你等着吧,你要是德不配位,我独孤九幽便踹了男帝做女帝,替你坐稳江山!” 四目无情相撞,直视又是逼视,没有人退让,只有短兵交接,正面开战! 漆黑凤眸里有烛光跳动,美貌帝王抿了抿弓形红唇,缓缓出声…“只要江山安泰,黎民和乐,朕宁愿禅位让贤,做太上皇。” 太上皇!?在世的皇帝禅位,确实新皇得叫太上皇,但那都是爹传儿子的……措不及防,九幽刚痛快完嘴,就让别人痛快嘴了…… 于是刚才还针锋相对的女侯爷,突然眼一眯,表情僵住,唇角抽搐… “你可别退位,还是等你驾崩吧。” 宇文邕那双浓黑的眼睫毛一闭,缓缓合眼,一言不发。 男人凝脂玉雕的脸迫在眉睫,九幽清晰的看见了他颊上,正在愈合的粉红疤痕。 “你脸上这疤,好的真是慢,能遮上还亮出来给我看,存心让我心里不舒服么?” 第585章 585归还耳环 因唇珠而高翘的嘴角一扯,连红肿破皮都无损他好看的唇形,他不屑的嗤笑了声,冷脸帝王一言未发。 九幽突然想起来一样东西,在身上翻了一通,才在腰带环钩上,找出那个红珊瑚耳环。 “这个给你。从此以后,我不欠你任何东西了。” 他这才掀开浓密漆黑的眼睫,目光一直到把耳环推到他面前。 宇文邕眼睫忽闪,眨了眨眼一脸茫然,“这?“ “这是你被高长恭搜走的耳环。七夕那天他塞在巧果里给我的,现在我物归原主。” 绝顶漂亮的帝王,连手都生得毫无瑕疵。他伸出修长白皙的五指,那指甲盖儿椭圆莹润,指尖冻的玫粉,他从她掌心里,捏起红润的珊瑚珠子耳环。 她摸着自己略显幼态的下巴,冷冷道: “多亏高长恭信我,没让你的陷害得逞。要不是皇亲贵族整事儿,我不会辜负高长恭来到这里,还被宇文家欺负的。” 眉睫微垂,他淡淡道,“若没有黄陂城之事,若不是岐山再遇兰陵王,朕不会狠下心要除去你。” 听他提起旧事,九幽不禁心口窝疼,忽然想起黄陂城,那个沉默又温柔的牡丹…与他宇文邕,完全不一样。 “高长恭明明救了你,你凭什么恩将仇报还要害他?就因为你们是敌对国吗?我明明送你逃回周国军营了,你为什么还要派兵抓我?你真一点儿人性都没有吗?” “要都像你这么优柔寡断,朕早就立地成佛了。朕没有退路没有依靠,只能自己横冲直撞。” 九幽抬眼就瞅见,他拿手挡着自己受伤的半张脸,指腹抚着一条凹陷的伤疤,那玫粉色的肌理、是新生的肉。 鬓发凌乱之中,依旧可见他肌肤玉净。 “多好看的脸,要是留下伤疤,就从祸水变成祸害了。” 宇文邕从容淡定的、解开了发冠后的马尾辫,原来他是用发冠梳的的马尾,这个固定的也太巧妙了…… 复杂繁琐的灿金血石盘龙发冠,在他手中巧妙的打开,那一瞬间的繁华落幕……只见他青丝缭绕,垂泻如瀑布,乌发遮了他受伤的那侧脸,半遮半掩了男人、刀劈斧削的轮廓,朦胧之下的绝美容貌,依旧惊艳了她。 宇文邕忽然掀起浓黑眼睫,凤眸幽邃,对上了姑娘发直的眼神,他讽笑了声, “朕毁就毁在这张脸上了。你这些天黏着朕,也是为了瞧这张脸。” 长相浓艳的小侯爷,脸上终于有了少年人的情绪,她颓败稚气的噘嘴,“陈国使臣来的那晚,我以为你拿我当自己人了,没想到你从未对我敞开心,一转头就扎我死穴上。” 俊美帝王此时满头青丝如瀑,骨节修长的指头粉白剔透,漂亮吸睛的手里捧着金龙冠,他这种漂亮锐利又狠毒,美艳带刺。 “朕不是轻佻的人,若不是元凤惊拔剑逼你,朕宁可咬舌自尽。” 瞧着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九幽心里忽然震撼,又有些难受。 第586章 586就当哄孩子了 她忽然涌出很多想说的话来,话到嘴边儿却成了一句…… “你一个满后宫妃嫔的君王,还在乎这事儿吗?” “自然不在乎。就当哄孩子了。” 他满不在乎的回,脸上情绪丝毫未变,却让九幽心里抽痛了一下,郁结又梗塞。她只是愣了一下,便往自己脸上添了丝笑, “如此甚好。我还怕你纠缠不清呢,别忘了咱俩可是仇人。” 他却忽然撩起睫毛,黑亮凤眸里,盛装了满眼的烛光摇曳… “华胥女的还真是滥情啊,小小年纪不学好,你抛弃兰陵王就是怕他纠缠你?用完就扔,你当男人是抹布吗?” 男人那种人间绝顶美艳的脸近在咫尺,小姑娘犹显稚嫩的刚劲五指、捏住男人削瘦的尖下巴,微微钳制用力。 宇文邕吃痛,微眯黑眸,眼瞧着她凑脸过来…这个小姑娘眼睫微颤,精致的琥珀双眸透出朦胧,她唇瓣微张,脸上表情愠怒,更显英气逼人。 “你羞臊我呢是吧?我都没碰高长恭,我啥时候用完就扔了?” 她说完这话,心里悲伤的都想哭出来,自己太惨太懦弱了,居然没碰过高长恭!太亏了! 被她捏在掌心的脸,却忽然绽开清艳的错愕,他微润的黑眸,直勾勾瞧着眼前的小姑娘… “想要朕夸你禁欲,还是不举?” 她突然感觉下腹蹿上来一簇火… 居高临下的女侯爷,一开口就吐出灼热…她哑着嗓音。“我举不举,你还不知道吗?” 这般撩情的暖昧气氛一做出来,小姑娘幼态未褪的小脸儿一凑过来,他才觉出违和……辈分上的违和! 俊美的男人眉头一蹙,黑润凤眸直勾勾盯着她,尴尬的搓了搓白牙,“朕是你皇叔,之前是形势所逼便罢了,朕拿你当孩子……污言淫语的大可不必。” 她骤然眼角一眯,猛地松开了钳制他下巴的热手,宇文邕措不及防!就被这姑娘一个狼扑过来,她七手八脚便将他压的瓷实。 “唔!放——小混账!”宇文邕被压住的瞬间,连手腕都被她抓住了, 她温热的身体,紧贴着他清瘦的胸膛,凉凉之感袭来。宇文邕本就只披了件龙纹外袍,俩人之距只隔着一层薄料,冷热一激,男人骤然浑身紧绷。 趁热打铁的小姑娘,还恶劣的跪着撑开他、紧绷的双膝……来自身上,绣锻起伏的云锦衣料,磨砺着他光滑的腿, 慌乱之中四目相对! 这姑娘的眉峰上挑,琥珀眸里是炽热的烛光…“我突然发觉呢,白天叫皇叔,晚上皇叔叫……皇叔,你再叫两声吧,可好听了……” 俊美的皇叔睁大漆黑凤眸,玉质双颊已涨起潮红,“混账!不准叫皇叔……知道是叔侄你还这般,小兔崽子你想死吗!!” 她这一叫,把他刚有些失态的反应都浇凉了。越不让叫皇叔,这小兔崽子倒还起劲儿了! “皇叔,再帮我一次吧,我憋得慌。”她一边儿喷吐热息,手下也粗鲁强势的乱抓, 第587章 587庖丁解牛 真如昆山冰玉,触手冰寒。 他浑身就像是整块的羊脂白玉雕成,连同胸丶膛至肋下腹丶肌,都像是细琢的玉,质地冷硬而滑韧。 她粗粝的指尖摩丶挲过来,所到之处都如同点燃了小辣椒,麻丶痒难熬,她像是比自己还了解男人身体,气的男人浑身紧绷… 艰难的睁眼瞧着这小崽子,宇文邕刚想呵斥她的话都吞了回去。此时她小脸儿涨的诡异的酡红,平日里总是灼亮的眸里全是砸碎的琥珀光,湿润的连睫毛都汗涔涔的,碎成了一池春丶水,聚不成一点。 他咬住幼红下唇,强咽下去喉咙攒动的痒,一开口还是控制不住的抖,“小死孩子…朕没你这样的侄女!你拿朕练庖丁解牛吗?你自己用手去!” 他话说的咬牙切齿的,可耐不住嗓音沙哑绵媚,本就水深火热备受煎熬的姑娘,差点儿连骨头都酥了,脑子却猛然惊醒。 “有男人不用我用什么手?叫个屁孩子!你跟谁在这充大辈儿呢?”本来满眼朦胧热切的女侯爷,被他一句‘小死孩子’整清醒了,后又觉过他话里的味儿来,温软的柔荑小手,蕴藏着她独有的刚劲力度,顺他腰侧探入耻骨…那指甲刮蹭的到位, 他紧绷的那根弦儿已濒于临界了,此时的僵持不下,就是任姑娘迷蒙的大眼落下,她浓重烘热的气息吐在他下巴上、“下次见到西夜侯,我就可以回复她,这漂亮男人我睡了,挺大,叫的让人特别有劲儿。” 边说边捉大鸟的家伙,跟验货一样摆弄,他恨不得此时就合拢双膝,箍住她的腰,顿时满额头的汗。 宇文邕刚一说话,就差点儿叫哼出来,可他在小丫头面前实在放不开,直憋的皇叔眼底都渗出泪光来,咬牙恨齿,“你下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你知不知道朕是谁!” 她猛地睁大眼睛,咧唇呲牙! “别一口一个小崽子!能嘈你便是女人!我都不嫌你老了,你还嫌我年纪小?” 她热切的气息劈头盖脸的向他吐来,灼痛的几乎睁不开眼,俊美的男人微阖双目,憋屈出一句: “那你下来,朕是鲜卑男人,天生器物雄伟,你个小……咳,就不怕把腰累折吗!” “你都躺华胥女人身下了,还想在上?你是不是还想骂我毛都没长齐?你瞅瞅老子毛儿长没长齐!” 这姑娘语气严厉的不能再恶劣了,动作更是粗糙鲁莽,近乎残暴的游经至他下腹私地,疼的男人猛地皱眉! “嘶…你刚才,夹疼朕了。” “嗯?”没长开的下巴蹭着他的脸,这小姑娘满眼热切,略显呆痴的盯着他,跟没听懂一样,明明娇艳尤物是她,宇文邕却不禁红了耳根…… “小崽子你清醒清醒!看看朕是谁!” 琥珀大眼费力的睁开,她眨巴着纤软的睫毛,哼哼道, “宇文邕,让我夹个够。” 这话不能再粗俗了,饶是他长她十岁,还身居帝位,此时都羞于她的热切… 第588章 588不给睡就哭 稚嫩的小姑娘微阖黑润的眼睫,浓艳的五官比花还精致,美同欲念交缠、让他都心动。可先前的那次已经罪恶滔天了,他一想到压着自己的是个孩子……就恶心的浑身鸡皮疙瘩,她的耳语撩情更像是穿肠毒药。 “不行…不能更荒唐了,你还是个孩子……” ‘吧嗒’一下,一滴滚烫的热泪砸在他嘴上,渗入破了皮又微肿的唇瓣,他都忘记疼了,只觉苦咸苦咸的。 宇文邕当场懵住,僵硬的去看她的脸,却才发觉,她睫毛湿润的往下滴答,额头的汗淌下她的眼,那双汪洋琥珀里满是茫然,像是无意识了,就是蓄满了泪。 “君侯?” 她看着他,也不说话,便又是一大滴热泪砸在他唇上。 她哽咽着,颤抖着…“皇叔…让,让我夹…” 真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孩子,更没见过不给睡就哭的女孩子。 静默一瞬,俊美的男人忍不住怒吼! “夹!” 可他抬腿欲勾她腰翻身之时,却被小姑娘顺势挤入了,压个瓷实。 “……”鲜卑男人尚不明所以,这小混蛋已破涕为笑。 四周是死寂的黑暗,唯有她头顶了一团烛光,这个从灰烬里爬出来的女帝遗孤,长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年幼心老。她眼里的灼热的泪光、仿若灼透了他皮肉和内心。就算是回光返照的热情,他也愿意奉陪。 “你…让朕翻身!”他试图推开她肩膀、挣扎着翻身,却与她抓来的手十指相扣,分外契合。 “是我在嘈你,你翻不了身。”她自唇缝泄出话来,热牙已啮啃上坚挺的锁骨,唇瓣所掠过的烙下一处处灼烫……她扣住他腕骨的手,犹如灼烫的烙铁一般,将猛虎压制成了幼猫—— 这小崽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刚还柔软的落泪,现在又霸王硬上弓了。 这时的宇文邕才猛然醒悟,顿觉悲愤!她哪里是小孩子?她简直是华胥猛兽!她力气出奇的大,撩拨手段极其恶劣娴熟,甚至让他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宇文邕不禁心寒……她这是对多少男人用过,才熟稔至此? 被禁锢在身下猫儿避无可避,连压带蹭的是浓烈的侵略气息,是不再压制的疯狂,这个小姑娘体内像要爆发华胥猛兽的魂,急于占有,只图发泄,……宇文邕喉结攒动,难耐其侵,却始终颠覆交织在沉沦与克制之间,身虽臣服,而理智却始终绷着弦。 ——深夜的玄帝塔,冷风吹不到暖榻,在烛火之中,在华胥母神庄严的神像之下,一次在下,一直在下。 …… 七月中旬,长安城边,九龙山上,九龙塔顶。 直到灿金色的光,透过神像打进来。 有叽叽喳喳的鸟儿,顺着窗台飞进来,扑腾翅膀,毫不顾及的到处乱撞。 这都不是把九幽吵醒的原因。 九幽再一睁眼,动了动胳膊腿、只觉神清气爽,四肢活力。 伸手揉了揉旁边,很是柔软的‘枕头’,她一侧头,便对上了一双漆黑凤眸。 第589章 589昨夜非昨 宇文邕伸着一条腿,直挺挺的坐着,而玉脂似的大丶腿…被她当枕头用了一晚上。 对视一眼后,他先侧开了目光,浓黑眼睫轻颤,低声清咳道,“你下得了榻吗?” 九幽突然就清醒了! “埋汰谁呢?下不了榻的是你吧?” 她扶着宇文邕的腿坐起身来,然后默默提好松散裤子,扣上腰带。 她坐在榻上回头一看,他身上的灿金色龙袍,早已凌乱不堪,上身衣襟,他自己倒整理的板板正正,而他腰下……因为被她枕着一夜,此时衣摆都飞到一边去了,在龙袍衣摆半遮半掩、还没遮住的映衬下,男人雪白修长的大腿,尽览无遗啊。 当拒人千里,犹如云端神祇般的美貌帝王,也成了拥有血肉之躯的凡人,被欲念索取,被她压制在身下,被禁锢在这一张方床上。 九幽猛然发现,自己从未离他如此之近,而几天前,索吻于他都是奢求,恩赐。 发现小姑娘在看他,宇文邕默默的伸出筋骨分明的玉色手掌、拢了拢下摆,掩盖住了自己过份苍白的大腿。 再抬起头时,男人的脸俊美依旧,但阴沉的发青,平日里冰冷狠戾的眼神,又出现在了他脸上。 好似昨日灵与肉的碰撞都是梦。 宇文邕还是原来的宇文邕,城府深诡计多,而她,却正在向他看齐。 “皇上,那天在红馆,你们究竟研究什么呢啊?” 她这一叫皇上而不是皇叔,是遗忘了昨夜,却也是疏离。 他骤然睁开漆黑凤眸,浓密长睫一掀开、犹如宝刀出鞘,寒光迸射的瞧着她…九幽随后便道、“也不知道偷听那人,怎么添油加醋的,我说了什么怎么说的,你大可回去问太宰。” “经昨日之事,朕无颜面对任何人。朕已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宇文邕说完之后,便垂下眼睑,披散了一把墨发的脖颈、往身后一靠,那长相刀劈斧砍的美貌帝王,整个人像要和古刹融为一体了。 正在穿靴下地的九幽,就愣了一下。昨日的桩桩件件重回脑子里,尤其是他不堪的过去,以及如恶梦缠绕的元夫人…此时她对他,是心疼的。 “我就嘈你两回,至于要死要活的么?你看外面那太阳,同往常一样,这世间除了我和你,都和往常一样,咱俩的仇明日再报。” 她的话仿佛没被他听进心里去, 九幽尴尬的讪笑了两声,默不作声的穿好靴子,又脱下身上的云锦白衣,跪爬上榻,摊开自己的外袍,给他从肩头披上。 当满带她体温的云锦外袍落在身上、宇文邕睁开了黑若点漆的凤眸,皱了眉瞧她,幼红双唇微启, 跪坐着给他披衣袍的女侯爷,身上只留个白纱中衣,身量单薄,她却眉眼灿烂。 小姑娘锋眉一扬,弯唇笑,“皇叔。谁要敢笑话你,你就都推到我身上,说我断袖。” 他看着那精美苏绣的渐变红蛟龙,彼岸花,金陵云锦像极了她与兰陵王的过去。 第590章 590没够了是吧 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兰陵王的小王妃竟成了他的一夜妻,她除了年纪和身体,哪像小孩子?可就是他为老不尊了。 这一国之君冷着脸,落难之时也不改傲慢,抬手就把衣袍拎起来了,固执的皱眉道 “还你,朕是男人,不收女人衣服。” 女侯爷一听这话火就大,当时脸上就没笑模样了,一把抓过他手里的衣袍! “高长恭都跟我穿一样的衣服呢,哪像女人衣服了?你甭给老子扯没用的,你要是敢不披上,老子就地把你办了!” 她话音未落,坐那的男人就浑身僵直,条件反射的,拿苍白的手捂住前裆。 俊美帝王浓睫乍掀,漆黑的眉目凛起寸寸凶光,剜着眼前人,不自知而咬上的泛白唇瓣,护上倔强,又毫不掩盖过锐利逼人的美貌。 九幽在一旁看着,都嫌弃他太矫揉造作了,就好像他多吃亏一样……她又恶狠狠的将外衣、往他身上一裹,把他伸出的胳膊也蛮横的塞回去,按掖被角那个狠劲儿给他裹! 这姑娘充满侵略的气息吐在他头顶,宇文邕不禁黑眸睁大,满脸错愕,微肿的双唇直哆嗦,“你没够了是吧?上瘾?” “你一个鲜卑男人,还能吃亏到哪去啊?” 俩人虽然几乎是脸贴脸了,可她此时冰着精致的小脸儿,满眼嘲讽的垂目,宇文邕只觉难堪不已,玉白双颊‘腾’的脸红起来,可还咬牙恨齿!“滚!” 他这一个‘滚’把她呸的体无完肤,她微垂下眼帘,压制住了自己想扇他嘴巴的冲动……虽瞧着他,可微眯的凤眸冷厉,努嘴讥诮道,“你当我乐意瞅你呢?要不是元凤惊整事儿,我连瞅你都觉得恶心。” 话虽如此,可她这皇叔脸红耳赤的模样还挺惊艳,平时他的美貌像玉雕,像天神下凡,一旦有了胭脂润色……他便坠落人间,有了血肉之躯,简直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女侯爷也不等他反驳什么,就动手迅速的给他掖完袍子,又把自己的剑袍、往腰间一挎,扭头就下地。其实她险些挪不开眼。 如今的九幽,早已不同往日。昨天的她还会沉迷男色,惟他左顾右盼,马首是瞻。她只会为自己的性命奔波思虑了。当初她没因兰陵王而折损,今时今日,又怎会陷于这块淤泥呢。沼泽生带刺的毒花么? 靠着榻尾的男人窝在云锦白衣里,漆黑眼睫一垂,眼睁睁的看着、那姑娘一言不发下地,只留个白衣背影。宇文邕余光就扫到了身上的白衣云锦,织金的料子清透又有质感,针脚细密的江南刺绣刺了一身……虽然自己满身狼狈,可披上这件,竟也无损帝王的威仪。 腰背挺拔的姑娘,甩着尚还虚弱脱力的步子,往楼下去。 自九幽身后传来一声、“你去哪!” 虽然只穿了窄袖白纱衣,可也更显得她脊背挺直,矫健高挑。这强悍的姑娘忽然甩手扔榻上个东西,便头也不回的道 第591章 591苍墨来接了 “你拿刀防身,我去找人!” 宇文邕朝她扔东西的位置一看,是个五彩的小刀,他以指尖捏在手里打量,只见这把短刀也就三寸,刀鞘是五彩玉石,刀柄是带血丝的金镶玉,整个刀刻了一连串、浑然一体的符号,像是嬮妲文。 这个华胥小姑娘,本就是母尊而来,与他拥有同样强势的意志,总是连胁迫带温言软语的,总是让他都措不及防,无法招架,他就不该拿她当小孩子看待! 他都想拿她佩刀试试锋利,可是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俩人。 ……也是巧了,小侯爷刚走没两步,就看见个里穿交领白衣,外套墨绿大氅的男子,从楼梯口走上来,一看那熟悉的龙眸俊颜,她顿时感觉无比温暖。 “苍墨!苍墨你来的太是时候了啊!” 来者正是苍龙山圣神,苍墨。 他因着一夜未眠,虽然衣袍齐整,但容色发鬓,还是微微凌乱了。 苍墨看着活蹦乱跳的小丫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这家伙还以为他刚来的么,却又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前辈,有点对晚辈在意过分了。 一看苍前辈冷着脸看她,也不说话,九幽连忙说正事,“墨墨你可算来了!把皇上送回去,咱赶紧回家吧!” 苍墨一抿唇,瞧了小姑娘身后的,榻上的男人一眼,眉目一横,质问道:“不急,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对待仇人?” 说实话,九幽面对苍墨,感觉就像面对她爹,还有君隐师父,而当自己的私事被长辈戳破,她都想挖洞钻进去… “……昨天,昨天宇文护的妻子,元凤惊来了,她给宇文邕和我下药,说得血管爆裂而死,她拿剑逼我俩的……就是这么回事……” 苍墨闻言,顿时成了冰块脸,手攥拳就让她推去一边,露出玄帝石像与长榻一角! “我要杀了他!!” 九幽也急了,“哎哎哎——你不是不让我杀他吗,现在我都不杀了,你怎么还冲动了!” 苍墨凝眉怒目,“你是不是傻!我是不让你逆天而行去弑君,谁曾想!他胆敢玷污你!” 九幽都顾不上羞耻了,急忙安抚盛怒的苍前辈,“您别啊!其实是我太难受了,那药劲儿一上来,我憋的都浑身发抖,昨夜若不是他大义献身,我都见不到你了!” 苍墨瞪一双水润龙眸,细细琢磨后,表情有些尴尬,连额角翘起的发丝都软下去了。 “这样么…罢了,既然是你想做,我也不能说什么,我去看看他。” 九幽知苍墨素来大度,更通情达理,没想到他还真!这么大度。 不管怎么说,他能冷静接受这事,她也够松口气了。 小侯爷微侧了身,给他让开路。 苍前辈逶迤着宽大衣氅,从她面前径直走过去。 他肩上织锦刺绣的金丝幻色祥云,简直是擦着九幽的脸过去的。她也突然发现,平时一丝不苟的苍前辈,今天鬓发都乱了,翡翠灵蛇玉簪都插歪了。 第592章 592夏虫不可以语冰 她刚想开口,又见苍墨已走远。 她只能跟在他身后,转身迈入了玄帝石像。她走路都不敢大步流星了,鞋底子落下也轻,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等着家大人给平事呢。 苍墨前辈已经学会了自来熟,直接就一掀后摆、坐上了榻。 看着身披白衣红绣的美貌帝王,他正抿嘴沉默,眉头微蹙,浓睫覆眸。苍墨脸上,浮起少见的笑意,“还是你有能耐…她向来谨慎,不让寻常男子近身。我倒真羡慕你呢,我这般主动求欢,她都未碰我…” 女侯爷站一旁,听的直咬牙,虚伪!太虚伪了! 这么诡异的假话,苍墨居然一本正经的说出来! 最可怕的是,她脸都红了。 若是苍前辈真心真意要献身,她自然欣然接受。咳…其实她是想碰他来着,没空闲嘛… 宇文邕闻言依然脸如冰雕,眉眼一挑,冷嗤:“夏虫不可以语冰,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么换你来让她躏辱?嗤!兰陵王军营河畔逢见,朕本当你是当兄长之辈,不成想这个时候,倒是你来羞辱朕!” 听宇文邕这番话,小侯爷这火噌就上来了!尤其是他还敢提高长恭!她真后悔刚才让苍墨可怜他! “宇文邕!苍墨是来接你回宫的,你对他吼什么!有什么怒气你冲着我撒,别拿好心的苍前辈撒气!” 宇文邕闻言,漆黑凤眸光点闪烁,咬了有些结疤的下唇,愤然扭回头,“你滚!” 苍墨见状,连忙打圆场,“行了……算我失言多嘴,你们别吵!” 女侯爷凝眉怒目,鼓着腮帮子,在一旁抱膀子:“苍墨,你支个招,怎么把他弄回去?” 床上的男人一听,登时咬着牙,一把掀开身上云锦白衣,就坐起身要下榻。 一看自己外袍又被人嫌弃了,九幽心里憋着火,“你要干什么!” 宇文邕铁青个脸,冷着语气,“朕自己也能回宫!不必侄女儿费心!” “来来来,我就看你咋走回去的!!” 说罢,九幽就四下里打量,找到十字柱台,昨天他脱下的锦靴,就给拎回来了。 将金云纹白锦靴‘咣当’搁在男人面前,他就憋着劲,把自己白净的脚往里塞。 他也是气着了,面子上难过。修长的十指操作起来,僵硬又凌乱,不像是他身上长得,像是傀儡木偶里的木头手指,那么僵硬。 看的苍前辈一脸心疼,弯腰就要去帮皇上穿、却被他抬手一挡,给拒绝了。 苍墨一见帮他不成,转而又来劝女侯爷,本就俊冷的前辈眉眼一横,不怒自威! “阿蛟!你睡完男人还欺负他,你再这么过分我就不帮你了!” 好不容易穿好了,一站起身、男人双腿又是软沓沓的,四仰八叉的倒下去了,还带起身披的撕裂风龙袍。 九幽一看宇文邕门户大开坐地上,豪迈的风光旖旎,又一副软弱无力的样子,真有些惊了! 她弯腰去拽宇文邕的手,“皇叔,你这又怎么了?”其实那个尴尬啊,刚才那一折腾,他满身的胭脂爱痕都晒出来了。 第593章 593朕腿麻 女侯爷的脸近在咫尺,宇文邕浓黑眼睫轻颤,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朕…腿麻……” “你这是怪我昨天…枕着睡觉了啊?” 九幽咬着牙承认,偷偷抹了抹额角冷汗,不敢去看苍墨惊疑的目光。 宇文邕漆黑凤眼一闭,便扭过头,干脆就这么岔开腿,半盘着坐在地上,不动算了。 苍墨一脸凝重,“阿蛟,你那外袍给他穿上,然后咱俩,谁抱他下去!” 骤然睁开眼睛的皇上,刚想拒绝,但那女侯爷脱口而出的、“我来吧。”他又咽回去了… 小姑娘一边起身去找云锦外袍,一边补了句,“苍前辈只能抱我,不可以抱别人,男人也不行。” 苍前辈默默在皇上面前蹲下,俩人齐刷刷抬头…望着女侯爷跪爬上榻、费力拽衣袍的背影,苍墨心道,这个台阶还得给。 “好,我只抱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看着坐在地上的宇文邕,俩人四目相对,美艳的帝王皱起了眉,脸色冷若敷霜。 女侯爷单膝而跪,面无表情的,将皇上的胳膊往袖管里套,亏的这外袍袖子宽,宇文邕腰还细,他穿在外面除了袖子短点儿,还能系上衣带,挺合适。 ……给男人套好了衣裳,这回她搂着他腰身,勾他腿弯时,他也没反抗就任她抱了。 忽然腾空而起、他慌忙中还勾上了女侯爷的颈子。身形高大修长的男人、窝在小姑娘怀里,憋屈之中又有别样的蜜意。 华胥姑娘虽然总惹他生气,可也总彪悍的出乎他意。 四目相投,看着宇文邕错愕清澈的眼神,九幽突然想起了黄陂城旧事。 物是人非,她居然还能看到,他这样纯澈看她的眼神。此刻宇文邕眼中,没有了天地万物,只有她一人。 从前再落魄也未曾丢了傲骨。 如今再屈辱也未曾向她低伏。 搂紧了华胥姑娘纤细的脖子,他忽然微微仰头,漆黑凤眸直勾勾瞧,在她耳畔、轻声道“多谢。” 九幽呼吸一滞之后,对着这双黑的清澈的凤眸,尴尬的笑了笑,“你我之仇,无关情爱。谢我也没用,我还是不会原谅你。” 女侯爷话刚说完,一旁的苍墨就嗓音清澈的笑,“皇上,你俩要走的路南辕北辙,而且她处处留情,你可莫要爱上阿蛟啊。” 宇文邕闭紧双目,闷声回复: “不会。朕恨不得将这小畜生挫骨扬灰。” 苍墨笑着接过话来, “…希望皇上莫要杀人诛心,我真怕你总这样狠辣绝情。阿蛟虽是多情,而你却是无情。” 抱着男人下楼的女侯爷,提了一口气也觉得胳膊酸辣,只好跟着说话、转移视线,“墨墨你可想多了,他又骂我小畜生,又要把我挫骨扬灰的,我俩是睡觉不耽误报仇,再说了,哪有人会对强暴自己的仇人动心啊。” 走在一侧的苍墨轻轻笑了声。 “我比你大一轮呢,你可不要背地里叫我老东西。” “我得叫你老宝贝儿,老心肝儿,老冤家。” 第594章 594来路去返 “罢了罢了…我人老了,听不得这些黏牙的腻话。” “不让提老的是你,说自己老的也是你,男人可太难伺候了。” 女侯爷负重走路不耽误耍嘴,还摇头,引得苍前辈都不禁侧头瞧她。 可是宇文邕忽然睁开了眼睛,与苍前辈猛然对视那一眼,可不是刚才对她的清澈纯良。 锋利的眉目狠戾又阴鸷,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 顺着来时路,去时返。 皇宫内院,凤阙殿中。 红衣乌纱帽的总管安季,领着几个小太监往地下一坐,正嚎呢,哭的眼圈都肿的通红。 小小少年的吼声,在此时也很是凄厉清晰!“混蛋奴才!父皇怎么会丢了呢!君侯一个人闯寝殿,你们都拦不住,禁军都死了吗?本皇子要你们何用!!” 穿着个墨绿大氅的君侯披头散发,正好抱着怀里裹成粽子的男人,直奔内寝殿走去。小侯爷身后跟着个、穿雪白交领衣衫的男人。 安季远远的看见了她,连忙爬起来,揉了一遍又一遍眼,这才笑的满面菊花灿烂! 虽然他看不见小侯爷怀里抱的谁,但是晃着一双套白锦靴的脚。 喜获新生似的迎上前来,一边伸手护着她怀中男人的姿势,一边黏上来要接手:“皇…皇上!皇上回来了啊!…哎君侯您让奴才来吧!” 站在殿门口,廊下的黄衫少年闻声,缓缓转过身来,稚嫩精致的眉眼戾气横生。 此时忽然呆怔。反应过来后,就奔着那那俩仨人跑去。 “父皇!君哥哥,父皇…你们怎么回事儿?!” 闻言,埋在九幽颈窝的脑袋,越是往里缩了缩,只漏了男人一团乌黑的头发,抱着她脖颈的手也更加紧了。 宇文邕颤抖着浓睫,脸颊滚热滚热的。 越是嗅着她特有的温香,越是羞耻。 九幽知道他难堪,没法面对世人,才不露头不说话,可她不是啊,她就以让宇文邕不高兴为乐。 但是这时候,九幽是真不想说话。 进了内寝殿,那黄衫少年见没人理他,还是紧张兮兮的跟过来了。 小侯爷熟轻熟路的,寻到屏风帷幔后,龙床上。 一直到把男人抱到酥黄绣褥的龙床上,抖开被白衫朱红,刺绣外袍蒙住的男人,给他脱了靴把裸足塞上龙床。在宇文邕直勾勾的幽冷目光下,她又扯开锦被把男人盖好,九幽才回身去看宇文赟。 黄衫少年猛地扑过来、就去抓锦被里的男人。 宇文邕从锦被里露出头时,已是满面红热,漆黑的发丝凌乱,神情倦怠。 “赟儿回去吧,父皇累了,要睡了。” 小少年瞪起黑亮双眸,狠狠的瞅了九幽一眼,又去瞅宇文邕,咬牙道,“父皇!君侯究竟把你怎么了!——君侯,你说不说!你要是不说,我再也不要认你当哥哥了!” 九幽强压着体内,莫名而起的滔天怒火,尽量让自己出声冷冷清清,“你是小孩子,你不懂我和他的恩怨,我只是…以牙还牙而已!” 宇文赟泪眼涟涟,小手捶着龙床上酥黄柔软的锦被,哑着嗓子就要嚎, 第595章 595有些熟悉的流程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们凭什么不和我说!!父皇……父皇!君侯是不是把你……” 宇文邕一脸隐忍,“来人,送君侯和长皇子回去!!” 小侯爷刚一转身抬腿,却突然发现浑身怒火攻心,尤其是下腹最甚,一紧一僵,她不禁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扶着床栏才没摔了。 九幽恍然惊觉,刚才骑马狂奔的太急太快,一路上就发现愈发燥热…莫非是……凤味媚毒复发? 这次凤味复发的太急太猛,她有一瞬间是昏厥失神的。 宇文邕见刚才还火气旺盛的小家伙,突然掐灭了火似的,顺着床栏倒下去……吓了一跳! 一旁宇文赟也惊叫了声“君哥!” 宇文邕也不管自己衣衫褴褛了,急忙去抓住小侯爷的手,勾肩搂腰,在儿子的搭手下,很麻利的把小侯爷弄上了榻。 宇文邕看得着急,也不知她怎么突然倒了,给她扶上榻后就急忙拍她的脸……“君侯,小崽子!你怎么了…你…” 这一拍,小脸儿桃粉的小侯爷睁眼了。 尤其是琥珀双眸泛红,连眼角都红了, 朱唇微启,烘热的气息吐了他一脖子……又热又痒。 “宇文邕……”叫了他的名字她就没话了,而是忽然摁住他,伸手去扯他身上、白衣红绣的云锦。 她这脸色,这动作流程,他都有些熟悉了。宇文邕瞬间明白过来了,当他身上刺绣红蛟龙的白袍被扯落,他揽住她的腰,猛地抬腿、翻身! 这位置翻天覆地的变化,让突然陷入柔软云衾的小姑娘呆住了,她实在是情难自制,眼前迷蒙,只见面前这男人,漆黑双眸湿漉漉的,她不禁抬头去够他的脸、去啃他白皙的耳鬓。 她猫儿似的,湿漉漉的口水舔了他一耳朵,让这冷漠的帝王揉碎了喘声儿, 听他一叫,给压在底下的猫儿爽的浑身酥软了,凑在他下巴上轻吻,吐气细哼哼, “真好听……你一叫我就好难受,好难受…” 眉睫之迫,她细嫩的下巴抵着他,巴掌大的小脸儿又粉又热……宇文邕为了掩饰火炉似的尴尬,恨恨的骂她, “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吗?朕儿子还在这!” 面前男子薄薄的耳朵都红透了,他浓长眼睫颤抖着,黑亮目光却炙热如火。 底下的女侯爷登时清醒。 只见头顶的男人,凤目漆黑中戾气横生,眼底浓浓的墨色,分明是化不开的厌恶,又冷又无情。 被熏热的龙涎香萦绕鼻尖,小姑娘眨着琥珀大眼,嗓子绵软、 “赟儿……今年几岁?” 一旁目瞪口呆的孩子半晌才道, “过了生辰就十一。” 许是想到了俩人十二岁的诅咒,这种罪恶,不能再染指下一辈了。 她推了推身上的男人,小侯爷红着眼睛,咬牙道,“你!下去。” 结果是他肩上的青丝滑落、落了她满脸,男人修长冰凉的手指,拨开她脸颊的乱发,——四目相对,那双眼睛黑若点漆,人间绝顶美艳的脸上,是罕见的温热笑意。 第596章 596违者剐肉 “你倒是把手拿开。” 小姑娘气的脑筋发直,抬腿顶翻他,宇文邕刚歪斜的倒下,她就欺身压上! 男人大手攥住一旁的酥黄绣被、一挥一摊!就盖在了身上的女侯爷头顶。 冷艳帝王最后一句威严,就是吼儿子! “——赟儿你出去!!” 当绣着金龙出云的软被盖住俩人,只露出了皇上的半张脸,还有如瀑的青丝, 黄衫少年在旁边呜咽着看了半天,闻声一扭头就跑了。 ……凤阙殿外,早已聚了一群,比雨还焦急万分的贵人。 太史大人早已气急败坏,一身绯色官袍还没换,就急慌慌的顶雨跑来了。 “君侯把皇上送回来了?他们人在里面是不是!没让君侯跑吧?本官要当面问一问,她都干了什么好事!” 另一个老气横秋的,老御医倒是很稳定,“臣是太医院郝太医,听闻皇上昨夜淋雨许久未曾医治,皇上在里边吧?” 瞬间汹涌的滂沱大雨,一把浇在少年娇嫩粉脸上,连酥黄的衣衫都皱湿了。 少年皇子——宇文赟的一声吼!气势汹汹的压过了所有人, “任何人不得入内!违者,本宫把你们一身肉都剐了!!” 众人正惊骇于皇子震怒, 另一道男人的声音,也穿透雨声,远远的传来, “鄙人为侯府麾下门客,奉主上之命把守在此,谁敢踏入露寝一步,扰贵人好事,鄙人在此专门为见者剜目!” 伴随着沉重脚步声,只见那身形修长的男子,一身交领白衣黑裳,从台阶上走下,踏雨而来。 雨线连绵,此人的气势尊容,都是溢于言表的庄重威严! ……殿外一袭潇潇雨,淅淅沥沥,顺翘角滴在檐下。 顶雨议着‘朝政’的群臣,已等的不耐烦了。 郝太医默默拧了一把胡子里的水:“……太史大人,你看这…” 太史大人也拿手挡住额头,叹了叹道,“估摸着一时半会儿…里边也完事不了,……殿下出来的时候…你父皇什么反应?要不要咱去救驾?” 宇文赟一张小脸儿,都被雨水洗的发皱了,却还硬撑作一本正经,“……不行!你们谁也不能进去!!” 太史诸葛星眯眼直笑,“哦?殿下…怎么还护上那个无赖奸佞了呢?若是耽误了救您父皇,恐怕娃娃都要生出来了!!” “本宫才没耽误他们好事…是父皇把本宫吼出来的…” “……” “你看我就说,他肯定斗不赢人家吧?这回可好,丢了面子失了身……” 殿外琉璃瓦雨声噼啪,寝殿内两人翻天覆地折腾着,颠鸾倒凤几近癫狂。 宇文邕满额是汗,凤眸微抬,眼睫缝隙中,眼瞧着面前双颊潮红,粉面含春的小姑娘。 男人的虚弱期让他连指头都不想抬,可她已经累的、趴在自己腰腹上了,他还是意犹未尽的箍住她的腰,感受着与她紧贴的踏实感。 两张脸尽在眉睫之间,她一双眸子泛着烁光,只微勾饱满红唇,便是个意味隽永的笑, 第597章 597朕警告你 “我原本以为,你在九龙塔上发抖,是冻的,刚才被窝里才知道,你就是太敏感了。” 刚才过程中,男人的反应被她如此轻佻的说出来,宇文邕抿了抿幼嫩结疤的红唇,从浓密的眼睫底下、透出了黑润的眸光。 “别怪朕没警告你,不准拿那些腌臜话玩弄朕的感情,朕会记恨一生。” 听见这话的女侯爷,扑通就从男人腰上坐起……底下这个男人,白瓷般的龙体上错落着爱痕,湿润的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眼角也是未褪的潮红艶丽。 “榻上说的话,都是助兴用的,下了榻都不做数。” “记吃不记好的小畜生!朕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 看着他蓬乱的黑发,凤眼勾魂,她就像一口气儿没上来,她想起小夭了…… 然后她又看见,他那雪白圆润的耳垂上,坠个指甲大的红玛瑙耳环,那玛瑙红的沁血似的,她语气不明的来了句, “皇后娘娘和你很般配,难怪你会为了她打耳洞。” 刚才还情绪热乎的宇文邕,瞬间就换上了面无表情,凤眸漆黑,满脸冷厉。 “那你下榻!” “不必你撵我,我正要如此。” 九幽自顾自的起身下地,她头晕目眩之际,拿手抹开了贴在额头、被汗浸湿的碎发,先是给自己衣裤整理板正。 身形矫健的姑娘一下地,便拾起一旁的墨绿色大氅,利索的穿着衣,毫无纵情过度的疲惫乏力。她又扯过酥黄的绣被,把坐床上看她的人一盖,连带沾染了男人精元的白衣云锦。 “劳烦皇叔,把臣侄的云锦衣袍洗净后,派人送回,那件衣服很贵重。臣侄以后,无事绝不踏入皇宫与早朝。” 他揪着被角直腰而坐,宇文邕咬着结了疤的唇角,漆黑凤眸说不出的锐利。 “刚做完这种事就叫皇叔,合适吗?” 女侯爷站在地上,正往身上披不合身的墨绿大氅,出声平淡: “做这三回,就当你感谢我为你撒谎了,昨天我跟太宰说,红馆那事有人告诉皇上,他身染时疫沦陷齐国,都是朝中权臣暗害。料想太宰听后必有忌惮,不会轻举妄动了。” “朕从未在红馆说过此事…你为何说谎骗太宰?” “我猜的。倒不是存心骗他,只是不想你们两个太早的剑拔弩张而已。” 闻听此言的皇上,已经从被窝里露个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背影,想说话,又无话可说。若真如此,他真想撬开她脑袋看看她是不是就一根儿筋,自己害她至此,她在生死未卜之际,怎么还想着帮他圆谎呢? 而穿好了大氅的女侯爷,却转过身去不肯回看。嬮妲刀还绑在腕带上,她习惯性的去摸腰间的佩剑,却空空如也……只发现了个钱袋。 九幽低头一看,她都忘了上次是什么时候花钱了,白色朱红刺绣的钱袋,鼓鼓囊囊的,掂了掂怎么也够九两,她忽然想起了初入长安那日,九两银子买皇帝…… 第598章 598别想讹我 她猛地解下了钱袋,攥着沉甸甸的钱袋一回身,就砸在了他身上! 冷眼的帝王目光惊动,女侯爷却眉眼冷硬,语气沉冷。“这九两银子,就当是睡你的报酬。” 九幽扭头就走,看都不看床上那男人一眼。 身后窝在龙床上的男人凤目凄寒,凄声厉气!“小兔崽子!——你欺人太甚!!” 她没理。心道这人是不是就会骂‘小兔崽子’和‘小畜生’了。 默默迈步离开,踩在皇宫内殿柔软的绣毯上,她看见了鎏金的雕梁画栋,蜿蜒至门口的浮雕,满是出海的独龙,只影形单的飞鸟流云。 身后,被狠力撕开的白锦钱袋子,散开了白花花的银饺子,碎银子,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缓缓坠下的撕丝钱袋子、同碎银躺在一起,白布上绣了残破的红。 她忽然叹了口气,停住步子,“皇叔,你我是非生即死的仇恨,而不是欠债肉偿能解决的。你一个鲜卑男人,又不是未经人事。睡过你不会耽误我恨你,你也别想讹我。” “朕何时想以身偿债了!朕是与你结仇积怨以身,可朕方才劝服自己……你是女子不是孩子,你就无事发生一般,难道拿朕当玩物吗!” “你连玩物都算不上,一个喜欢被强上的皇帝,最好把事儿窝在心里,就算说出去,也只会被人鄙夷。” 九幽重重的吐了口气,明知这气话是错的,也很快意。本来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如果生死之仇能用肉体泯灭,那她的命也太不值钱了。 抬头望着帷幔外,灿烂的金色日光,她迈腿就走。 而她身后的皇帝,几乎崩溃了。 几天前的宫中夜宴,宇文邕想让她求而不得,清高矜持,想他到抓心挠肝的才好,结果她逼急了来这一出,直接给事儿办了,上完就骂,骂完还上,吃完骨头都不吐,拍拍屁股就走人。 这是个什么小混蛋兔崽子! 害他丢了面子失了身,还什么都不算。 …… 雨过天晴,地面还有水迹。九幽甫一出门,就见了男人那身白衣挺拔的背影,负手立在庭阶上。 而门外的这群人,则是一哄而上,都进去看皇上了。 唯有诸葛太史一脸黑沉,目光冰寒的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扭头也进里头去了。 只见那白衣人蓦然回身,朝她一伸手,龙眸笑弯:“走,回家吧。” 看见他温和的笑颜,九幽那些满心的愁绪郁结,顿时消散了不少。 迈腿走下露寝的台阶,九幽伸手去搭他的,十指相扣,“老宝贝儿,你冷不冷啊?” 伟岸的苍前辈皱了眉,语气虽在严厉的呵斥,满眼却是担忧, “不准乱叫!你乖乖穿着外袍,我不冷。” 小姑娘撅了撅嘴,映着浓俊清艳的小脸儿,颇为明艳动人。 “墨墨~可是我想让你穿上,再抱着我,这样咱俩都不冷了。” 她嘴上说着,已经开始动手褪大氅到肩头了,苍墨看了一眼,也拦不住,只好无奈道,“听你的。” 第599章 599不是要找的人 ——雨后日升,朝阳干冽。 万花楼。 身披黑斗篷,满头白发的人从天而降! 漆黑宽氅的斗篷遮不住、底下的男子沈腰纤细,迈那两步子都摇曳生姿。 就跟拈花掠叶一般——黄金面具下的眼睛,是透骨的锋利,他尖长的护指捏着、男花魁的小细脖子,他嗓音犹如乐器以丝绸传声,音色绵媚清亮,而压的低沉语气,透出其人的愠怒。 “人在哪儿!” “只是抓一个花国妓子而已,怎敢劳烦洛大人大驾?” “那个白头发的!” “原来您不是为了……” “在哪儿!” “额……里面那几个姐姐……” 男花魁话还未吐出喉,刚捏自己脖颈儿的斗篷之人,就已飘身而去…… ——一听隔壁屋刺耳的热闹,黑衣斗篷的人忽然闪过、一脚踹开了隔壁的门! 屋里的几个女嫖主都傻眼了,只见覆上眉峰,半脸的金箔面具之下,那双冷锐的眼一垂: “滚出去!” 然后不待众人说话,他一挥鎏金手爪!扬出一道轻雾。……连带那个满身凌乱、红衣白发的少年,都昏昏睡去了。 漆黑斗篷箭步过去。 又长又尖的指爪,捏着细白俊秀的脸,仔细看他,还拎起他那雕了鳞片的铁爪子看了看。 门外站着花国芍药。 “大人……您对这人感兴趣啊?这是君侯的侍卫,本来我还苦恼怎么处理呢,正好您给带走……” “送回去。不是我以为的人。” “送回去?给君侯?” “楼下有个母夜叉,她会把人送还给君侯,不要打草惊蛇。” …… 九幽回家的一路都很郁闷。 虽然说把人家给吃干抹净,算她得便宜了,奈何…估摸着她可能是吃多了,弄的现在她浑身都难受。 明明双腿酸软的,快在马上坐不住了,却还要装作无事。 正咬牙硬挺着,就感觉身后轻飘飘的落了个人。 男人两只宽大的袖口,忽然伸到九幽前面来,骨节修长的大手,也扣住了她手中的缰绳,那么顺理成章的,被他拽下了缰绳,改为他驾马。 九幽顿时一惊,“苍…你…唔。” 她只感觉马一跑,她就受力撞上了身后男人的、软实微鼓的胸膛。 这样的姿势,两人身体都紧密贴合,九幽却没有浑身僵硬、紧张和反感,反而有种…莫名的温暖安心,像是与生俱来的依赖。 九幽明明讨厌依赖男人,此时竟不是很讨厌…反而有种什么东西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的感觉…… 被小侯爷靠着,苍墨仍纹丝不动,还低声轻笑,“身上没劲儿你就靠着我些…以后不要纵情过度了,别说是你,再精壮的男人也受不住的。” “……” 把小侯爷听的不禁脸热,却实在没什么话可以反驳。 回到府里后,她斜躺在长生殿外寝殿书房的软榻上,忍一时越想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 气得女侯爷拍扶手大怒! “宇文邕这个天杀的,非得联合宇文护弄死我,害的老子身心俱疲。” 小侯爷秀致的眉峰一皱, 第600章 600睡痛快了 苍墨就坐在她腰侧的榻沿儿,近在她眼前的浓烈眉头也是一皱,清澈的眸中,满带怜惜, “你饿不饿?想吃什么?亏得你留下个厨子,不然都没人给做饭了。” “不饿,气饱了。” 苍前辈只瞧着,平时大大咧咧男儿样子的姑娘,此时一身骨肉都软在了榻上,兼着小脸儿若面团,白弱可怜,苍墨只觉心里纠疼…… 苍墨真想替天行道,上斩昏君,可是他与她非亲非故,那个皇帝,竟然还与她有了夫妻之实…… “咳…你们呐,就是孽缘。好了,也别说这个了…你既回了自家,家中也都是自己人,你大可安心的睡一觉。” 小姑娘当即摇了摇头。 “不困,不想睡。” 见她这么不给他面子,苍墨甚感难堪! “是不是因我与你非亲非故,你才不信我?” 九幽听他话中语气冷硬,有些不对劲,虽然他面色表情如常,可她就是脊骨生汗…… 怕不是她回绝太快,他生气了吧? “咳……苍前辈您别气,我是真不困!昨天到现在,我真没少睡觉了……” 说起她为什么睡这么多觉,苍墨一想起来,也很替她尴尬。 坐在小姑娘榻边的苍前辈,容颜冷俊,乌发披肩。 他忽然眼睫一掀,瞪着乌黑龙眸, “睡也睡饱,这回痛快了?” 九幽瞬间就听出了他指的是什么。 “嗯,有一点吧。” 苍墨眉头一皱, “只是…一点点?报复也报复了,睡也睡了…” 九幽看着自己的手掌,皮肉白净细腻的手背上,几道清浅破了皮的红痕,像是猫爪子挠上的。 这是在宫中龙床上,最极乐最刺激的时候,他挠在她手上的。 微弱的喘哼声中,他突然清醒,冰冷的来了句,‘朕想把你挫骨扬灰!’… 虽然最想把他挫骨扬灰的该是她,明明是他残暴不仁,几次绝杀,要铲除她这个大患,可她还是很心疼宇文邕。 “我该内疚吗?他有那样凄惨的经历,我还揭他伤疤。可是他对我那么狠,几次三番害我,我却从来没害过他。” 苍墨挑眉,“你当真不困?起码也要累的吧?日夜不停的折腾人家,真不知你…哪来这么好的体力和体欲。”苍墨真希望她快点睡着,不要再说这些男女之情的细节了。 他听着怪尴尬的。 九幽被他这么说,也很委屈啊,“……那么缠着他,我也不想啊,就得怪元凤惊的药太猛了…对了!她说那药效在几天内,会乱发作。到时候…你可要离我远些哎,小心我一发作起来,先吃了你!” 话一说完,她就感觉肚子里一阵痉挛,顿时‘咕噜噜’的异响就传出来了…九幽顿时尴尬的无地自容。 脸都热了。 苍墨抿了抿胭色薄唇,忽然冷颜温软。 又伸手抚了抚自己鬓角、垂下的一绺发丝,浓烈冷俊的眉眼一挑,“你是要先吃饭,还是先吃我啊?” “……”九幽犹豫了下,突然有点困了。 “我什么也不想吃,我想扶摇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陌拜]投来的推荐票*2! 21世纪20年代的最后一个圣诞夜快乐! 第601章 601今夜来承欢阁 苍墨闻言,眼一眯,“…嗯?” 九幽瞬间回过味来,“啊,我说的是睡觉!睡觉!” 苍墨眉头一皱,“难道在你心里,扶摇公子就等于睡觉?你还真是…食色性也。” 九幽顿觉欲哭无泪, “没有!别把我想的那么龌龊啊!小墨墨,我怎么一和你说话就出岔子?你没事儿装什么长辈!!” 苍墨突然敛了笑,龙眸一低,“七杀和扶摇都未归,不过,有七杀在,量你那男宠,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喔,这我就放心了。” 苍墨忽然想起一事,便淡然出口道, “还有,今夜你来承欢阁一下,我跟你说件事,明日……我就要走了。” 九幽忽而一怔,“为什么?你不声不响的来,怎么又要不清不楚的走?” 这话问的苍墨心里一堵,他本是来去匆匆,离去与到来都是甩袖无情,此时…竟想给自己一个离去的理由? “我…本就是江湖中人,近日更是陪你掺合了朝廷皇族的恩怨,更加不该久留了。” 小姑娘顿时鼻尖一酸,偏过头去不再看苍墨。 一说话又暴露了情绪。 “我六亲相克,注定永远只我一人…你堂堂苍龙神,要走就走,跟我说什么!”小侯爷极力掩藏了悲伤,却收不回哭腔。 泪意湿润了她的眼睫,她再一抬头,虚晃的雾影里,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了,只见一只大手凑近过来,轻柔的擦拭着她的眼角。 小侯爷眼睛红红的,女子果真是多愁善感。 一声轻笑,苍前辈的嗓音清透,带着戏谑:“你看你…本来是个挺有丈夫气概的小姑娘,怎么还哭上了呢。…好阿蛟,我说笑的,不走,明天我不走…你原来这么舍不得我啊?” 九幽极快的抹去眼角泪花,一本正经的,看着面前笑貌温柔的男人,“谁说我哭了!眼泪没掉下来就不算哭!……你也别拿我师父那套哄我,你明天不走,到后天肯定早早的没影了,还不如早早滚蛋呢!” 苍墨眉梢一挑,俊冷的五官柔缓不少,竟显得有些俏艳撩媚,“哦?你还开始撵我了?我可是第一次这么哄人,…你师父玄冥也这样对你过?” 说起玄冥神,九幽还真是心虚内疚,当时失忆了胡乱认个师父,没想到后来还差点…欺师灭祖,睡了师父… “……不是他,我真正的恩师叫君隐。君玄这个名姓就是他给起的,我从记事起他就是我师父了……”说起君隐,这个九幽觉得自己是真悲哀,九幽此生第二大遗憾,就是师父离她而去了,头一个遗憾是爹爹抛她一人。 苍墨眉头一抽,“那他人在哪里?我怎么没见过?” “他…在我十二岁那年就归西了。他若在世,我哪会受贱人邕的欺负。” 只见他龙眸颜色黯然黑沉,似乎与她感同身受, “……抱歉,真是失礼…我不该问你这些事的…” 九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冷俊容颜,看了半天,忽然惊觉… 第602章 602男人的话随口变卦 他这五官虽然冷俊分明,却还能隐隐窥得见早年清秀,那眉目如画,眸若秋水结霜,好似……让她看到了当年君隐的影子。 九幽喉中一哽,忽然悲从中来。 “…要是我师父还在,他看到我有爵位有府邸了,一定很欣慰…他要是在,我尚有相依为命的亲人呢,他定会一直一直陪着我的……” 苍墨被九幽看的有些涩然,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幽幽道,“我也想收你为徒,可是…这样不就…乱了伦了么……” 九幽这边,两人正在这惺惺相惜,一阵唏嘘,就听见外边, 姝妡季安两个一块儿跑来的,齐刷刷给侯爷行礼,神色急慌道: “纪律将军在九华殿跪了两天了,说深受皇恩却未去护驾,未能阻止君侯把皇上劫走……他就那么不吃不喝的跪着,我们谁劝也不听,就等侯爷您回来了去看他一眼呢!” 九幽气得额角青筋都跳了起来,又来提宇文邕?! “本侯跟太宰救下的他们,他们现在却为狗皇帝求情?是人干的事吗!” 一想到宇文邕为了扳倒她,费尽心机,从兰陵王的衣服,到收买奸细探听,还有屈辱验身…她活下来之后想着救人,救下的人却心向仇人! 九幽满脸阴沉,“让他上本侯面前跪来!” 苍墨连忙拉住要发怒的小侯爷, “…皇家禁军六率副统领,挺大个官呢,你可别跟他打架,刚救下来,别弄死了。” “这我都知道,我跟纪律有几面之缘。他之前还进宫向皇上辞行,说从此就效忠我呢,没想到我跟皇上一闹翻,他果断向着皇上了。男人的话随口变卦。” 苍墨听她后面那句膈应,便给下跪两人摆手,“那便叫他跪着吧,侯爷也刚回府,也该歇息了。” 他一提到歇息,九幽突然有了玩计。 眼见着姝妡和季安两个,在门口跪了半天也不抬头,此时倒是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 “这样,你们就跟他说,若还想对皇上尽忠的话,就自己脱好了,过来给本侯临幸!让本侯不去找皇上算账,不去复仇也可以,他就来暖床陪睡!” 侯爷一本正经的说出,姝妡季安双双呆住。 姝妡双颊微红,低个头没敢应。 倒是季安咬了咬唇角,一脸窘迫,“侯爷……您怎么自从大难不死说了实情后,真是一点儿都不避讳我们就说这些话啊…我们几个也就算了,府里还有其他人呢……” 九幽凤眼一斜,“季安,你是不是想变成真内监?…本侯说什么话你就照做得了!” 季安一脸纠结,应了声“喏。” 季安起身后又拽了拽姝妡,“咱们走!” 九幽眼见着这对男女往出走去,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赶紧叫住, “等等!你们一会儿把还在府里的所有人都叫过来,一起看守那个纪律,正好本侯有话要和你们说。” ……待到人都走了,苍墨才皱着眉头道, “刚才你怎么让姝妡,跟人家这么说?” 第603章 603吃一堑长一智 九幽看着一脸正经,还有些恼她的苍墨,一咧唇角,坏坏一笑~“看着吧,他一会儿就自己过来了。” “怎会!…他也曾是禁军首领,岂能如此不要脸,还上门陪寝……” “是来提刀要宰我的。”小侯爷说话之时表情淡淡, 苍墨却忽然明悟! “……嗯?哦,你原是激将法啊?” 九幽得意一笑,“你想想看,换做你,别人命令你,你肯定不服;但如果那个人跟你叫嚣要睡你,你什么反应?” 苍墨薄唇微启,吐出几个恶狠狠的字来: “杀之!” “肯定的嘛,你看,如果把我的原话传过去了,要么他继续跪在那,忍受着侍女仆役的嘲笑,要么就过来弄死我。” 苍墨闻言,满面惊叹: “……我发现你这几天,心智成长飞快了,皇上是不是给你灌了什么灵丹妙药?独孤九冥都没能教下你,这区区几天,你就被皇上教成个人精了。” 九幽也听不出他说的话好坏, “你可别夸我啊,我怕我恃宠而骄傲啊~再说,谁用他教了?我这叫自学成才!吃一堑长一智,举一反三!” 苍墨一脸正经,“我没夸你,你也就是能说会道了点,城府还是不够深沉。” 小侯爷撇撇嘴,自顾自的往身后软褥一躺。 一旁的苍墨,目不转睛的盯了侯爷半天,一脸无奈的摇头。 却忽而郑重道,“我险些忘记了一事…皇上他…有些奇怪。” “嗯?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你和皇上雨中台下时…我已在塔上,却早有几个武功不错的人隐匿檐上。我看他们不时的跟里边的皇上打暗语,像是保护皇上的影卫禁军。那时候你正药效发作,想必没发觉…虽然这些人不过鼠辈之流,但是随便哪个擒住你,还是没问题的……不知为何,皇上制止了那些人现身,纵容了你的行径。” 九幽顿觉头顶生寒,不禁咋舌,“……不会吧?你是说,他明明能阻止此事发生,却还将计就计让我落了个,欺君犯上的名声?太阴险了!” 苍墨龙眸一眯,抬手就敲了她脑袋一响! “你个笨孩子鹅!你就不觉得皇上是,自愿和你办事儿的吗!” 不知为什么,听见苍墨这么说,九幽一阵恶寒,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可得了吧,他都恨死我了,觉得我是强抢民男呢。” 苍墨挑眉,不置可否。 ……不一会功夫,还真有人拎着刀就杀过来了。 从殿外珠帘门开始脆生摇晃起,那人的位置就已暴露了,偏偏他还喊了句:“无耻流氓!里边受死!!” 只见那一身黄铜盔甲、杀气腾腾的家伙一露面,倚在软榻上的小侯爷,就把枕边儿的剑鞘撂在地上了! 来者一看寝殿里有俩人,没有丝毫惧怕的,就抡圆了长刀冲了过来! 九幽则是不慌不忙的坐起身,还伸手拽住了要起身的苍前辈,静看这杀气腾腾的男人冲过来!临了也就一丈远,小侯爷突然踩地站起身,把手里烫铁剑一拔! 第604章 604你太费刀了 ‘锵’一下子!黑柄腰刀被暗红的剑刃一劈两半!落地的刀刃还‘咣当’一下子、微燃一股焦味儿。 戴着兜鍪只留眼的禁军,和白衣冷俊的小侯爷四目相交……刚刚还杀气腾腾的家伙,握着自己手里的半截刀,沉默了一下,又默默把半截刀插回刀鞘里。 小侯爷小脸儿一扬,拿鼻孔哼气: “纪统领这是侍寝来了?这法儿也太浪费刀了吧。亏本侯在太宰面前留你一命,你却来拔刀弑主。” 纪律横眉瞪眼,一脸傲慢的冷笑: “别拿主子身份压我!我当日就是看错你了!本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呢,没想到你就是个奸佞淫贼,为了断袖能忍辱负重,还色胆包天……竟敢掳走皇上,欺君犯上!” 九幽并未动怒,只是气宇文邕的蛊惑人心!她默默的把手里的剑入鞘,把剑往软榻上一扔、自个儿也往后一坐。 女侯爷手摸软榻扶手,斜眼看着傻站着的铠甲禁军, “你那皇上就是个没人性的畜生!他陷害本侯的事儿你都看不到吗?欺君犯上是死罪,皇上有这么说过吗?真难为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简直是克主子!” 纪律紧握着刀柄,也暴露了自己的紧张,“……不,皇上为人我最清楚,他自然有千古一帝的才能,他不是谋害忠良之人!而且君侯你!就算你再怎么恨皇上,你是断袖皇上不是!你怎么能掳走他玷污名誉!” “玷污名誉?本侯还用玷污吗?你的千古一帝昨晚在九龙塔上,在绞刑架上被干,在神像底下被干,你可以去问问皇上,看他敢不敢承认,本侯能连断袖行房的细节都给你抠出来,那你打的过本侯吗?” 纪律闻言,锐亮眼睛愈发瞪大! “…你,你说什么呢!混蛋……你真的敢!”给他气的一时激动,拔出刀柄底下拿半拉刀刃,迈步上前就要捅九幽!“混蛋!你个畜生怎么能对男人那样!死断袖!你要死啊!!你不要命了吗……” 一旁的苍前辈豁然起身,一脚踹掉他手里的刀柄,然后挡在小侯爷面前。 九幽连忙拍扶手呵斥、 “哎哎哎苍墨别拦着!我等他打架呢。” 来不及捡刀了!纪统领仗着穿头盔铠甲护腕,举拳要打苍墨! ——只见这苍前辈都不出手!抬脚下腿绊,那叫一个利落! 纪统领单膝跪地的时候还郁闷呢,侯府是人人都知道这招儿对他好使吗! 他想奋力站起来,苍前辈就手按着他头盔,俩人一人一句没骂出来……后面小侯爷的话到了: “纪律,如果本侯是女扮男装呢?” “握草!啊?” 苍前辈默默挪开身体之后,跪地找刀的纪统领就愣了,猛然抬起头盔……只露一双惊恐的大眼,黑白分明。 眼看软榻上坐姿豪迈的小侯爷,手摸扶手,下巴傲慢,那张雌雄难辨的长相除了轻佻,看不出别的情绪。 头盔下传来瓮声瓮气的疑问: “真的假的啊?” 第605章 605封大人到 小侯爷那硬气的五官,黑眉大眼,可男可女,光看脸和做派太难认了。 尤其她还吊儿郎当的,斜眼咧嘴, “老子真的假的,还轮得着你验咋的?” 纪统领突然站起来了,满眼愤怒,“骗谁呢啊?那天我们亲眼目睹你脱衣验身的,那玩应男人都长,你咋进宫一趟还净身了?” 一看坐那的小侯爷脸色冷了,苍前辈心领神会,飕的过来,咔嚓咔嚓两下、就给男人的双臂反剪在身后了! 纪统领想使腿反抗、可他哪能打得过苍前辈!结果刚一伸腿,就被下腿绊摁跪在地上了。 纪统领从喉咙滚出几句臭骂,被兜鍪遮的瓮声瓮气…“握草…泥姥姥…” 苍前辈手脚钳制的人,扬眉看向九幽: “用不用我给他捆起来,送回宫里去?” 九幽刚要说话,就听门外面季安喊, ——“禀告侯爷——封大人到!王大公子到!还有一个不知道!” 只听外边的姝妡季安等人合着声,报出了俩人名,跟随着的脚步声却很大一片。 引路的姝妡走在前头进屋,一看屋里仨人的诡异场景,权当没看见,屈膝行礼、“封大人看望侯爷来了,那我们就先到殿外等候吧,不打扰您们了。” 姝妡通报封浮华他们已至之时,纪律还在和苍墨挣扎嘶吼!—— 内殿门口是挺大一扇珠帘。 只见绣着青梅花的袖口里,脱出一只手,撩开翡翠珠帘,身穿白衫的男子翩然进来,一双桃花眼黑润冷静,满头乌黑秀发、柔顺的披在肩头背后,直到脊骨。 刹时满屋安静。 苍墨纪律的眼神,也随之齐刷刷的看向门帘,九幽也随着看过去。 屋里俩人眼见着,这墨发白衫的男子奔她而来,还是那天那身儿,只是面容憔悴。 也不顾什么礼仪廉耻了,封公子直接往榻上一坐,就抓起她的手,紧张严肃的眼神、把小侯爷浑身上下,都打量了几遍。 还嫌不够似的,手指也上来,颤抖着指头抚慰她眉眼…满脸愁云惨淡的咧唇苦笑,“阿蛟……阿蛟!太好了!看到你还好好的,我就算活过来了……” 九幽冷眼去看身畔这人,自己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倒不怪他眼里没了温情,他这样只会拎不清的心疼……才是正常吧。 她此时心里说不出的怨恨,九幽忽然想起,从前他说是她最值得信任的人,可他也是宇文邕最耿的忠臣! 所以当君王要她死之时,他这个忠臣只好躲出去了? 想到这里,九幽断然甩掉了他攥住自己的手——又一把给他推下榻! “别提皇上!——本侯与皇上从此势不两立,不死不休!封浮华,你要是忠君,就别说认识我,我与你从此陌路不为谋,老死不相往来。” 白衫绣了两袖青梅,他狼狈的摔在地上时、还抬头望着她。 她第一次这么冷的跟他说话。叫的也不再是那只蝴蝶,而是他现在的身份——封浮华! 女侯爷居高临下,凤眼斜睨,不因过去情分而恻隐,而不顾养虎为患。 第606章 606你俩说的什么话 ——男子一跌下去,身后之人就赶紧手快扶住,封浮华却失魂落魄似的缓缓站起身,瞪一双深黑眸子,竟然满面的痛苦神色,凄切挣扎, 男子唇珠微启, “你说的什么话!一个皇上就能影响你我之间的感情了?虽然他很可怜,但是——” 九幽赶在他之前,说出了憋在心里半天的话! “那你说的什么话?你现在才来?我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躲哪去了?你要为你的皇上开脱解释吗?你是不知道你的皇上这几天干了多少缺德事吧?——得是多没人性多狠毒的男人,才会跟太宰说我女扮男装啊?还说什么…我若不承认就把我扒了,当众验身!?” 九幽越说着心越痛,更觉得难堪! 宇文邕是她第一个这么发狠来恨的人! 回忆到头,渐渐清晰了事情巨细,九幽发现,她强上他什么用都没有,丝毫不影响她更恨他! 这几天所有受的委屈和压力,每件事都正中死穴,她以为自己百毒不侵,以为能不以为意,可死穴就是死穴,她怕死了! 九幽骂了几句,吐了几口苦水,抬头去看,男子黑眸湿润的发亮,氤氲如雾。 脸色僵冷,郁结好久才郑重的叹口气, “对不起……我前几天忙的没回京,竟然连太宰皇上合谋,欲置你死地之事都后听说!幸好,幸好我还能看见你,你若是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念想?” 一旁站着的人突然出声了,“封大人这几日真是有事,都没怎么合眼,不过侯爷怪他也是应该的,侯爷这事儿是真闹的轰轰烈烈,满城风雨啊。” 九幽瞥了一眼,只见王长明高挑的身形搭在封浮华身后,富贵姐姐近日脸色也白皙了不少,和他一配莫名的缠绵浮动,九幽顿时无比心痛。 忽然就听个掐细的大粗嗓子道、 “舅母你听我说,这事儿真不赖我舅舅…前几天那官司打的太乱了,老赵家,王家马家封家搞来搞去的,乱成一锅粥了,今儿才结案。” 九幽刚纳闷哪儿出的声,就看见王长明后面、有个壮汉挪了一步出来,扒着王长明肩膀,怯怯的露了个脑袋,围着个黑面纱,一块胎记遮了半张脸,眼睛是一道缝儿还满脸芝麻… 九幽差点一口气儿没上来!骤然睁大了眼睛!抬手颤抖的指着她…“——赵…潘!安!” 王长明一看女侯爷眼珠子快瞪出来了,连忙拉着潘安大姐的手道,“你们说你们的,我带潘安出去!我俩出去!” 然后瘦高的王富贵儿,就连忙拽着壮硕的潘安大姐跑出门去了。 俩人跑猛了,还差点把她家珠帘给拽掉了,一旁的苍前辈正单膝跪地,钳制着纪统领,忽然拿指节敲了敲他头盔, “用不用我把他带出去?” 结果小侯爷跟封公子对面而坐,俩人四目相对,都没理他。 面对封浮华这个她从小就熟识,到谈婚论嫁的男子,两世为人的九幽,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开口,嗓音都带了哽咽, 第607章 607太搁她家丢脸 “姓封的,在你家我说五年前的事…你早就知道是他吧?他恩将仇报,他还可怜,我不可怜吗?那时…我才十二岁啊!” ——白衣男子还没等她说完,就猛地过来、紧紧搂住她脖颈。 一股清冽的梅香萦绕鼻尖,他纤秀手掌也安抚似的,抱着她脊背, 九幽还没哭,他就嗓音低哑哽噎了。 “阿蛟!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食言了…我真该死!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出那么没人性的主意,要是早察觉到皇上这一出,我就能阻止了……” 封公子一双桃花美目氤氲,眸中如水花潋滟,真真美好的如梦似幻。 她都怕他下一瞬间掉下眼泪来,那这哥们儿可……太搁她家丢脸了。 九幽冷冷的出声,心如冰封,不为所动,“你若不信,大可去问他,你若忠君我不留你。这样的事,我会好意思空口无凭就陷害?你果然还是他的忠臣,字字句句为君。” 明明两个人的面容与气息那么近,却又像那么远,她眼中凄冷的疏离与绝望,真是刺到了封浮华的心。 “不是!我拎的清…忠君不过是臣子本分,他是贤君明主,我才辅佐他,他要是言而无信,暴虐无道的昏君,凭什么要我辅佐他!”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纪律不干了,当即一声吼! “封大人!你怎能因为这佞臣的三言两语哄骗,就弃明投暗、反叛君威!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太宰也证实了是个男人,被看光了又能怎样?总不过分于他强行劫走皇上——意图弑君吧!” 封大人的脑袋从九幽肩上移开,侧目一看地上的禁卫,眼角还润着,目光斜视: “……这不是禁军纪律统领么,怎么还给押在这了?” 纪律一脸敌意:“封大人!你竟然…和这奸佞厮混!你知不知道这奸佞是个断袖啊!你如何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厚待!” 封大人眸色一深,翘唇冷笑着,已经不知觉滑落到女侯爷腰际的手……倏地搂紧,忽然亲腻的把九幽环抱,异常霸道。 又斜眼去看地上的人。“皇上与我君臣佐使,若是家国大事,我必忠君为臣,死而后已;但若是皇上为一时私心,残暴不仁,还要我如何尽忠?!” “可君侯——” 封浮华扬着下巴,眉眼斜飞,挑衅着打断: “——况且,本大人与君侯是死生契阔,谁若对我此生唯一的挚爱加以迫害,届时,一个生无可恋的人,会作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来,不可想象。” 纪律气的浑身发抖,眼看他就要骂人了,九幽赶紧道,“本侯叫你在这听着,就是想感化你,今天要是感化不了你,本侯就火化了你!!” ……转眼去看封浮华,九幽沉着脸,拿下了他搁在自己腰间的手,心冷目光也冷。 “姓封的!你要是那么在乎我,你家皇上‘证据确凿’致我于死地那天,你跑哪去了?怎么不帮我!” 男子被她一推,却还不愿下榻,只是缓缓垂下了自己的双手, 第608章 608坦诚待纪律 平时就温温柔柔的封公子,这会儿更是满眼悲痛,眼有桃花煮水,紧张的偷瞄了女侯爷一眼,又垂下去、神色落寞。 “……我,我家出了些事,前两日被人陷害私受贿通,我即去到处抓人审案子了…昨日一听说你出事,我就赶回来了,却又听说凤华金宫整宫赐死,就留下几个你的心腹。我就知道你是去宫里找皇上报仇了,果然这一天一夜你都没回来!……你这眼神什么意思?不信我?” 九幽冷眼瞧着面前男子,不是不信,而是心寒。“……你当真找过我?哦,你是担心你家皇上,才来找我的吧?” 一旁的苍墨清咳道,“昨天我在府里,这位封大人确实来过。” 封大人顺势接茬, “什么叫我家皇上?我不过是为臣忠君而已……我又怎会想到,皇上这样对你!若不是太宰和皇上都承认,我怎么也不相信,他对你如此残忍!” 纪律此时又是引人注目的愤然一句:“不就脱个衣裳吗!连太宰都当众验身,证实了是男儿身,堂堂大丈夫,还有什么可矫情的!——倒是你个断袖,看中皇上美色,竟然敢…***天子!君侯分明就是个滥情的男子,封大人你怎么就,心甘情愿和他断袖呢!” 苍墨愤怒的一掰纪律腕子,疼的他瞬间脸色惨白,一声闷哼呻吟~ “……啊,你非要把我手拗断吗!” 九幽黑着脸,“苍墨,你撒开他,” 苍墨默不作声,只自己潇洒起身。 九幽旁若无人的下了榻,走到纪律面前。 九幽咧唇冷笑,“不信我是女人?那你来摸摸我是男人女?” 揉着自己腕骨的男人,此时正缓缓站起身,一脸警惕的瞅着九幽,眼仁黑白分明。 “…非要这样吗?” 女侯爷缄默不语,“或者是你今晚上本侯屋里,以身试法。” 纪统领紧张的后退一步,慌忙抱住自己头盔,“你连皇上都敢那啥,我可不敢去。” “本侯就是女扮男装了,皇上能奈我何?连太宰都亲眼相信了我是男子,就算他们宣扬出去,又有谁会信呢!” 纪律闻言,瞬间瞪圆了眼,眸色深黑“——你这话不对啊?!你怎么做到的!…” 九幽冷冷的笑着,“你知道本侯为何恨他,说他恩将仇报吗?太宰说的都是真的,五年前…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被他当诱饵扔给追兵,他是逃活命了,结果我却被陈国士兵俘虏,轮番施暴……” 纪律抱头盔的手撂下了,只目光深邃的盯着九幽,“你竟然有这样的经历?…皇上他怎能这么恩将仇报!!也太过分了……” 看纪律此时满脸不可置信,又愤怒同情的模样,这人还是挺仁义的,至少分得清好坏。 九幽眉头一挑,“当我得知是他的时候,我也不可置信,我见过没人性的,没见过他这么没人性的。” 纪律忽而退后一步,做防御状: “不对!皇上向来礼贤下士以德报怨,待人平和与人为善,天下之人有目共睹!怎会就对你如此! 第609章 609护卫公道 “那就是呗,人都是两面三刀的,没疼你身上你可是不知道。” “——你若真是那个…女扮男装,又怎会有脸平白说出这样的话,诬陷一国之君!” 九幽冷哼一声,“那你就滚回你的皇上身边,亲口问他都做了什么吧!要不就是,去告诉太宰本侯女扮男装,本侯不拦你,你快滚回去!就看最后活下去的是谁!” 纪律脸一板,“我不走了!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皇上也定然不是那种平白就做这些伤天害理事的人,定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实情不问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九幽顿觉头疼,“你个宇文邕的走狗,只知道卖我求荣!本侯凭什么要留你,还告诉你实情?” 这男人一听就不干了,当即拍着胸甲一脸豪气: “我纪律行事向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我忠于皇上怎么了?我可不像你府里那几个丫头卖主求荣!我纪律忠的不只是君,还有仁义道德!既然你说皇上有如此恶性,那你总要和我说清楚,你若真是含冤弱势,我必会为你护卫公道!” 九幽斜眼看着他,“嗤。刚才还喊打喊杀呢,现在就为我护卫公道了?我怎么听着这么悬呢?” 纪律一脸正经,“君侯,你不相信世人也要相信我,就看我这名字!我家祖上世代从军,纪律严明,家法正规,若诓骗你一句——我就死无全尸,身首异处!君侯,你让我留下吧,我定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纪律一本正经,说的九幽都有些动容相信了。 只见封大人也从榻上起身来了,正色道,“纪律将军忠诚仁义,应当不会害你。况且…当日就因为他看不过眼太宰威势,出言顶撞了几句,就被太宰仗责个半死……一听说太宰要调禁军给你当侍卫,皇上怕太宰进宫就为难他,便把他调出来你这了。” 九幽恍然大悟,感情她这是钻了空子,捡了个宝吧?“罢了,实情说清楚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纪律一脸正经,“我还想知道……” 封大人当即脸一沉,“知道什么知道,非礼勿想知不知道!叫你出去就出去!没看见本大人与君侯这,还有事没解决吗?没看到君侯的脸都快黑成锅底了吗?” 纪律默然,“……末将告退。” ……人都走了,封浮华才一脸无奈的转回头去看九幽, “…然后你就把皇上劫走,强上了?你虽说强横张扬了些,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报复仇人吧?府里有个男宠,你还有我,至于饥不择食,连皇上都敢染指吗?” 一旁抱臂看了半天的苍墨,此时有些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沉声道,“封公子先别急着质问,你不知道情况……” 封浮华转而将目光剜向苍墨,冷笑,“哦?我不知道她与人行房的事,难不成你还知道?你还窥看了怎么着?……阿蛟,我早就看你府里这男人不顺眼了,他就是个衣冠禽兽!!” 第610章 610哪有你脾气大 封浮华锋芒毕露的模样,像是争雄护犊子的雪花猫, 而苍墨也垂手而立,眉目凝重,目中是毫不退让的冷傲。 两个男人的犀利眼神四目相对,互不相让的瞪着,看得九幽心惊肉跳, “我来说我来说!…是有人给我下了药,拔剑逼我强上宇文邕的,不死剑下也会爆体而亡了…我一想,太宰我都躲过去了,还能因为没男人上而死?而且这也算是报复他了…其中内幕太多,一时半刻说不清楚。” 不想让女侯爷为难,苍前辈挥袖抱拳,冷冷的道“告退!” 一甩墨绿大氅,他扭头就走了。 封浮华还目送了他离开,皱眉道, “你家里的人脾气真大。” “哪有你脾气大。” 转过头来的封公子,与她四目相投,憋了半天才道“……给你下药的那人是谁?” “我不能说…不过那人,好像还说什么……是受人之托来帮我的,没想到就是来逼我上了仇人,告诉我一些宇文邕惧怕的事罢了。” 封浮华哑然,“这样么…”他忽而又问, “还有……太宰那么凶残狠毒,还让你当众…后来怎么会为你声讨皇上,又怎么会对外宣说你,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我……这个事的原因也简单也复杂,你要想知道,咱可以晚上去你屋详谈。” 封浮华嘟嘴一怒,“不!我要知道你是怎么从太宰那混过去的!就算别人不相信,你是雌雄我还辨不出么!” “好吧好吧…其实是苍前辈带了江湖的朋友来假扮我,那人易容成我的模样给太宰验身,这才证实了‘我’是男儿身……” “你还有那样傻的朋友?虽说是个男子…当众验身多羞耻啊,是什么朋友这么好?与你定然不是简单关系!” 九幽只觉哭笑不得,“你吃味了?谁让你当时不在了!真该让你看看,你的皇上在我身下,被干哭的样子,看你是撕了我还是撕了他!” 封浮华脸色一僵,羽睫轻颤…湿润的桃花眼眸含羞带怯,透着委屈,“不要说…不要说他的难堪好不好?他怎么说也是帝王之尊……我不想让世人都看低他,作践他……最重要的是,我会吃醋的,我真的会吃醋的。” “我也不想专捡他害怕的方法对他,都是他自找的。” “你嘴上虽然说的狠心,可你话里分明,还是很在意他的……我知道,你心里也定然担心着他…罢了,我刚从宫里出来的,你就没什么要问的吗?” 九幽顺口搭音了句,“…好吧,皇上怎么样了?” 封浮华话锋一转,忽然挑眉愠怒,“好啊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讨伐他,这会儿又心疼了是不是?一见面你都不问我最近怎么样,倒来问他!!” 九幽委屈巴巴,又实在没好话哄他, “……我冤啊!但是,把一个御女无数的帝王,压在身下驰骋,我挺自豪的,哈哈!” 封浮华敛了佯怒,瞪了眼前的钕侯爷一眼,目光深黑。 第611章 611人间温柔是你 “皇上高烧不退,却怎么也不让人近身,太医院全都束手无策。” “他这是要自己等死吗?” “那没有,后来是太史和皇上的贴身内监伺候的,” ……默了,封公子还是眼神幽怨的,撅着唇瓣,瞅着九幽, “你怎么能…把皇上那个了呢!你明知我们私交甚好…现在倒好,情敌见面如何容忍,你把我置于何处啊!” 九幽能怎么办,只能尴尬的笑。 “我睡他连报复都算不上,提都不用提,你俩算什么情敌,他要是敢对你不客气,我让他百倍偿还!” 闻听此言的封公子叹了口气,一抬刺绣青梅的袖子,拿手指捋了捋她的鬓发,满带暗香浮动……她突然心动,抓住他秀长的手, 瞧着他黑润的眼睛,“人间温柔,是你。” 他唇珠滚翘的樱唇一弯、扑哧一笑,满眼的柔情蜜意。 “真会哄我。” 他这张清艳朦胧的脸,仔细看来,也逊色不了倾国帝王多少。 俩人正你侬我侬呢,就听门外边车轮滚滚,马蹄哒哒,还有吁声叫停。 九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到她院里跑马车了? 殿门口忽然一阵哄乱,还有人大喊:“侯爷!七杀公子不知怎么了…被王公子的人赶车送回来了……您出来看看啊!” 女侯爷二话不说,抛下封公子就踩靴下地了。 九幽刚要出门,就看见一身黄铜盔甲的男人,抱着个黄橘色花衫的人,就进来了。 当九幽看见黄橙色花衫里,露出一角浅灰色发丝时,愣了。 “快,把人放到本侯榻上!” 纪律身形一晃,一声不吭的把人抱上了软榻。 九幽低头去瞅花衫里,裹着的高挑之人时,纪律也正抬头看她,目光黑沉:“你是不是说要我脱光了,去榻上来着?……” 纪律刚要抡拳揍侯爷,就被身后的封浮华拦下了,一看差点儿伤到文弱的封大人……他讪讪退后一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的王长明,也正好又进来。 瞧见小侯爷在那怜香惜玉呢,连忙黏上来,嬉皮笑脸的邀功, “侯爷快谢谢我!我刚见几面就记得了,这是你家内谁嘛!” 九幽头也不抬,悠悠问, “是得谢谢你,本侯还不解,谁给七杀送回来的?七杀不是该跟着扶摇吗?怎么就他一个…还躺着回来的?!扶摇呢?” 其实在看到七杀这个样子,而扶摇却不在时,九幽这心里就乱套了。 七杀他,不是去保护扶摇了吗?凭七杀的武艺和胆识,谁能无故给他下药?!定是和扶摇有关! 王长明思虑了下,边组织语言边解释…… “那啥,我朋友刚才在红馆体察民情,就有人问她认不认识君侯,说君侯的侍卫在这呢…她进屋了就看他衣衫不整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定是被下药迷昏了。就赶紧套车装人。” 九幽看了眼花衫,“这衣裳不是你的么,你还会分身术啊?” 王长明尴尬的咧嘴笑…… 第612章 612谁是赵四 “我借他穿的。我那朋友骑马打听君侯府,寻思来问有没有这个人,刚才在外头撞见我了,我俩就一起跑来寻思给您报个信,让手下人套车在后面慢悠悠走。” “什么朋友啊,关系这般铁,本侯认识吧?方才送人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让本侯一见?” “咳……赵四他怕来了让您不高兴。” “噗……谁是赵四?” “在门口呢,要不您见见?” “喊进来啊!本侯重重有赏!” 然后王长明一挥袖子,冲门外喊: “姐啊进来!” 随后就看吧,在女侯爷及屋里几人的目光中,走进来个黄裙壮汉,围个黑面纱,黑胎记满脸芝麻…… 这大姐进来就从袖里扯出个手绢,朝几人一甩、眯缝眼睛试图抛媚眼,穿铠甲的纪统领差点儿坐地下。 苍前辈站软榻旁边儿,紧张的扒住软榻扶手,而封大人和侯爷是见怪不怪了。 “奴家赵潘安,恭见君侯~” 只见白衫单薄,腰杆挺拔的君侯,伸出颤抖的手指…满脸悲愤! “赵…潘!安!本侯就毁你身上了!你踏马还敢来找本侯!?” 完后君侯扭头就去找东西,后面的母夜叉跟上来了,粗嗓子尽量捏细了,“舅母你找啥呢?姐帮你找!” 一旁的封舅舅拿袖子捂脸,掩面轻咳。 当九幽拿起了倚在软榻上、不省人事的七杀脚边的剑,攥着剑站起身,潘安才明白过来深深的恶意! “哪来的舅母?再瞎叫唤本侯砍了你!” 潘安赶紧往后跳一步、攥住了王长明的手,俩人惊恐万状, “侯爷侯爷!别拔剑啊你看!万事好商量啊!刚才不还是要感谢我呢吗?” 王长明连忙道,“侯爷侯爷!这是真的啊!你等会儿解决榻上那位的,我俩跟您解释!” 君侯手握着三尺长剑,恶狠狠的指着俩人鼻子!“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扭回身,九幽一掀男子身上盖着的花衫,就剩了薄薄一层,里边的男子揉皱了白衣,还露个雪白的肩膀。 眉眼安静,脸色也雪白。 只是锁骨与胸口雪白中,带着可疑的红紫。 也不知这桀骜不驯的男子经历了什么。 九幽顿时眼光一跳,剥开花衫,将男子自己的衣裳裹好。 王长明上前来道,“这是潘安从鸨爹那,要来的清醒药,你揉碎了给他喝上吧。” 九幽一听就差点气死!“哪来的鸨爹?连我的人都敢动,明天本侯带人,去把他场子砸了!!” 蒙着黑纱的潘安大姐连忙道,“别激动别激动,这好像是个误会,侯爷您生气归生气,得先把这公子唤醒啊。” 说完后,她壮硕的身体还可劲儿往、瘦子王长明身后躲。 只见王长明手中捏着一个黄纸包,里头的药丸各个有鸽子蛋大。 富贵儿说的也有道理。 九幽顺口便使唤一声,“苍墨,你去拿水把这药匀开。” 苍墨应声走过来,伸手去拿王长明手里的药。 王长明却伸手一栏,瞅着纪律道,“等等,让这位穿铠甲的侍卫也跟去吧,我俩还有话,想和君侯说。” 第613章 613你哄媳妇别打孩子 这话明显的就是撵人了,可纪律看了看潘安大姐那长相,巴不得早走。 九幽点头应允。 纪律一脸愤然,只好一抱拳,咬牙切齿道,“是!” 九幽随便在软榻一侧坐下, 潘安大姐就蹭步过来了,那小眼神儿怯怯的,“侯爷啊,真对不起…是我当时嘴损了,说出你女扮男装的事儿。我舅舅这几天给我好顿训。” 女侯爷手摸扶手,浓艳的五官只显情绪锋利,她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站那儿块,腰直如松竹的白衫舅舅,忽然疾声厉色的一指母夜叉、“做错了事,还不给君侯跪下!?” 潘安大姐耸拉着眉眼,挺利索的直膝跪下了。 封公子默默蹲女侯爷旁边儿,抓住她搁扶手上的手,黑润的桃花眼希翼的看着她, “你家外甥女潘安定会任打任骂,不知可否宽慰你一些了……” 外甥女一听这话,吓得直瞪眼,“喂你说什么呢舅舅!你哄媳妇别打孩子取乐啊……” 封舅舅猛然回头,眉骨突然凛厉,一双桃花眼迸出寒光…呲牙一笑,特别骇人。 “你闭嘴。”完后又扭回头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几乎要流出水来,得亏女侯爷没看见他扭脸之后的表情。 潘安大姐扯了扯自个儿身后的王长明,低声道“男人都这样吗?对外爱答不理,对喜欢的女人就摇尾巴。” 即使她声小,封舅舅也抬起了头,冷冷的瞪了她一眼,“你继续说。” 母夜叉当时就不敢吱声了。 坐那跟老钟似的侯爷,被男子温软的目光瞅着,瞅的她毛骨悚然,可算出声儿了,“本侯就纳闷了,王长明跟赵潘安不是打的跟热窑似的吗?怎么本侯一出事,你们倒成好朋友了?” 王长明连忙拱手作揖道,“直说吧女侯爷,我跟潘安都坦诚相待了,她说没想到咱俩都女扮男装,咱仨凑一块儿简直是京城女霸王联盟啊,还说如果君侯活下来,还可以一起横霸乡里。” 跪那的潘安大姐,也诚恳道,“既然我知道侯爷女扮男装是真的,那太宰指认你的那些事肯定也是真的。这么说来,赵家和宇文家不共戴天,赵家和独孤家都是受害者,咱们更应该团结一心啊。” 九幽听着,觉得还挺有道理,就点了点头,“罢了,既然事情过去了,本侯也不追究了,至于联盟不联盟的,本侯信不过。” 蹲在那的封公子捏着她的手指,看热闹半天的人,适时来了句,“既然话都说开了,就别让大外甥跪着了。” 女侯爷不耐烦的摆手,“起来吧,找地儿坐着去。” 然后她脸一板,扭头看着封浮华,他的流墨青丝披了一后背。 “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你知道王长明是女的?…哦差点儿忘了,当初是你介绍我俩认识的,你把鸡蛋放在一个筐里,不怕互相撞碎吗?” 王长明一看女侯爷表情难看,不嫌事儿大的眉飞色舞,“我刚见到封大人时,确实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男子。” 第614章 614落花流水 说到此处,众人齐刷刷盯着封大人,直把他白净的脸上、瞧出玫红来! 封大人咬牙欲碎,也不失温柔似水,老王讪笑着, “我都不惜告诉他,我女扮男装的事实了,那叫一个苦苦追求啊,可我也知道,封大人这么个钟灵毓秀的人物,哪是我配得上的……” 封浮华一脸委屈,“阿蛟我…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啊!王长明,你怎么不把话说全了!我可曾逾越?” 九幽当即眼一斜,“哦?那姓王的姑娘呢?当我面就亲嘴,当我死了呢?” 封浮华哑然,“……我,我错了!那次是我一时情急…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此生不会再让你伤心!” 王长明嘿嘿一笑,“我当初确实是看上封大人美色来着,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呀……后来才听说,他对幼时跟独孤家的婚约耿耿于怀,估摸着是断袖。……直到跟你混熟了我才发现,得亏我没纠缠人家,不然还不被你打个落花流水啊。咳,我是说封大人眼光挺好,你这样的人世上哪找的出别个。” 被她这么一顿夸,九幽还真有些脸热,“行了行了,别掰扯了,你看潘安都找地儿坐呢,富贵儿你也找地儿坐……” 王长明一看潘安乖乖坐那,旁边儿留个矮绣墩,她也凑过去坐一起了。 封大人不禁轻笑,“真像俩胖瘦仙童。” 她又看了看刚站起身,敲自己膝盖的封大人, “要不你坐我怀里来?” 封大人樱唇一噘,黑润的眸子发愣,后又觉得尴尬,“不必,我是男人。” 潘安适时的补一句,“舅舅你不行啊,跟侯爷一比,侯爷更男人。” 封舅舅眼一挑,翘唇泄出一丝冷哼来,“大外甥你再说一句,舅舅哪儿不行?” 一向温和的舅舅话里都有刺了,把外甥女儿吓得眼睛都缩缩了,磕磕巴巴道…“那,那就是性格上不行呗,别的方面儿我哪敢知道啊。” 侯爷拽着封大人垂在身侧的手,连忙打圆场,“哎呀行不行的,我晚上就知道了。” 结果俩绣墩挨着坐的胖瘦仙童,齐刷刷的笑起来,满脸慈祥。 给封舅舅慌得,抿着粉唇,扭头捏了捏女侯爷滑溜的脸儿,清咳道,“真胡闹!成亲再说。” 富贵儿笑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不禁打趣道、“哎呀,这封大人堂堂真男人,居然这般害羞矜持……” 胖仙童连忙锤她肩膀,拦话,“哎哎哎!我舅舅那是洁身自重,这样的男人才是正室的料儿!” 苍墨端了一碗水回来时,正看见四个人你来我往的对话,胖瘦女仙童俩人笑的他毛骨悚然,他赶紧打断,清咳道, “药溶好了,阿蛟,你打算怎么喂给他?” 九幽刚收获了胖瘦仙童这个乐趣,特喜欢俩人满嘴扯淡,便随意的挥了挥手: “你拿勺子给他灌下去。” 苍墨皱眉,瞅了瞅自己碗里的血水…“他昏睡着,这样强灌恐怕不行,他是为你变成这样的,怎么你不来?” 第615章 615对自己没信心 九幽挽了挽袖子,哼了声,“我来我就来!” 接过他手中的碗,九幽拿汤勺舀了口酱红色的水,就往男子紧闭的唇瓣间塞去。 青瓷勺子破开了、男子柔软的粉唇,还有紧闭的玉齿。 女侯爷咬牙切齿,“苍墨来搭把手,帮我把他牙撬开!” 惊得苍墨慌忙上来拦住她,黑眸闪烁:“太粗鲁了,你要弄伤他么!” 一听这话,女侯爷当时就撂挑子了,“粗鲁?我就粗鲁了!你想要温柔的就滚去找别人吧!” 苍墨哑然,“我的意思是说…就事论事,我懂你的温柔,可你能不能做事儿稍微温柔点……你看你,沾火就急,这就撵我走了?你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 本来九幽还没生气,一听见他这反驳嘲讽她的话,真是压不住火了。 “我对自己没信心?是啊,你们一个个都比我有能耐,就知道狗眼看人低,不能干实事就别说风凉话。” 王长明也听的义愤填膺,“君侯你也不行啊,都这时候了还和家里人吵架!” 九幽朝她一眼横过去,“谁承认的,他是本侯家里人了?” 苍前辈到底是长辈,惯会顺毛哄孩子的,便抬手拍了拍她肩膀,幽声叹道,“阿蛟莫生气了,是我言错在先,你饶我一次……我们先把七杀叫醒可好?他睡的瓷实,这药如何灌得下去……” 女侯爷抱臂在一旁,嘴皮子一翻,毫无情绪。 “当然有办法让他张嘴,苍前辈,麻烦你嘴里含口药,一勺一勺喂他不就好了。” 苍墨真想把手里的药连碗带汤,摔她脸上! “你这什么馊主意!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断袖!” “我更不敢用这种方法了,我媳妇儿封公子在这呢。” 一旁的封公子不禁抬头,悄悄瞧了她一眼,眸中藏不住的蜜意。 这俩孩子旁若无人的黏糊,苍前辈看都不稀罕看。 苍墨垂目盯着七杀看了看,讶然道,“他手上的武器呢?怎么会这样……” 九幽闻言,也跑去看了看。 从花衫底下翻出男子的手,却像是第一回见……这只手覆在九幽的掌心,五根指头白皙纤细,筋骨分明,那么柔软娇嫩的模样,跟女子似的,却还是比一般女子的手修长宽大些。 “我向来只看见他铁爪不离手,原来他的手长得这么好看啊。” 苍墨挑眉,“别肖想人家美色了,没个正形。”九幽今天是越来越觉得苍墨不顺眼,既然他说的话总惹她不快,干脆不理他不就好了么… 她瞧着榻上一身凌乱的男子,他从未这么呼吸微弱,连睡容都皱着眉,平日里阴柔的长相、硬挺的鼻梁,此时像是与她隔了弱水,了无生趣。 九幽虽然心急如焚,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先将手中那碗药,搁在了榻前柜上,俯下身低在男子耳边低唤:“七杀你醒醒啊,你咋了啊,你说句话啊、啊?……” 富贵姐也好奇的走过来了,趴在床头柜上往软榻上瞧,“这…能把人叫醒吗?” 第616章 616仁以制暴 身后的潘安大姐拍了拍她肩头,眉飞色舞的挤眼儿,“这你就不懂了吧?信念就是最强大的力量,尤其是……” 那俩大姐的对话,全然没被小侯爷听进去,那小侯爷紧着忙活榻上那位呢。 似乎真的有效,男子薄粉的耳尖微颤,浅浅的呼吸骤然急促,洒在九幽耳边。 像是在回应她的呼唤,他听见了? 九幽只觉欣喜,抬手拿起了药,舀出一勺去递到他唇边。 接下来却没那么顺利了,他不肯张嘴。 倾斜下来的一勺药,酱红色的药四散、淌下了他白瓷似的嘴角肌肤。 “……” 这女侯爷只好捏起小兄弟的下巴,面无表情往里灌。 结果他牙关咬的更紧了。 药虽然都洒出来了,倒把樱粉的嘴唇,染的红润。 这女侯爷又搁下碗,满脸苦大仇深,一边拿手指去抠他的嘴唇,本想抠开的,却越抠越紧了…… 看的一旁的苍墨清咳一声,“阿蛟你干嘛!哎,我都不敢说你了…” 封浮华也是实在看不过眼了,扶着额头低叹道,“这家伙说的也对,以暴制暴不是办法,要不…你对这可怜的家伙温柔点?” 九幽强忍着脾气,默默的将手指,从男子唇齿间伸出,又挑逗侵略意味十足的、去摩挲男子软嫩的嘴唇,用挑衅的眼神去斜视封浮华,勾唇一笑,“既然正宫娘娘都开口了,那我就放开了?” 封浮华眼一瞪,愤怒羞赧,毫不掩饰的不满,“你…!你当我面就敢调戏人家啊!快住手!!” 潘安大姐激动的大吼大叫,“快看…这男人张嘴了!” 九幽闻声低头,只见他红润的双唇间,似无意识的泄出了道缝隙,看得她心花怒放,赶紧将一勺药缓缓的送了进去。 虽然洒了不少,但还是灌进去了。 感动的九幽几乎要落泪。 封浮华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满含赞赏,欣慰的感慨道,“何意百炼刚,化作绕指柔!所谓仁以制暴,便如此也。” 九幽暗暗点头,嗯,有时候强权和以暴制暴,确实不是个办法,兵不刃血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只要她的男人没发现她调戏新欢,她怎么都能温柔起来。 九幽如法炮制,舀起另一勺,怎奈何抿进他唇缝里的,总是那么一点点。 可就是这一点点,也让她有了坚持不懈的动力…… 又是一勺凑过去,一点一滴的喂进去。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盼着一个人醒来。这不像是感情,也并非是同情,七杀兄弟从前是那样强悍的男子,好像无所畏惧,此时却衣衫凄惨,让她着急害怕,又心疼心慌。 不知喂了三勺还是五勺,到最后因为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而尽数从男子唇边滚落… 一旁的四个人,却不约而同的倒吸冷气。 苍墨讶然道,“……阿蛟,我怎么突然觉得你…这么温柔体贴呢?” 封浮华却冷声一哼,“我怎么看出缠绵悱恻了呢!我有种危机感,你什么时候这样对我过?” 第617章 617碗也没反应过来 忸怩温柔的小姑娘正勺起一勺药,听他们这么说,便扭头冷眼去瞪他们两个! “你们怎么这么难伺候啊,我——” 榻上男子一声低吟,睁开了迷蒙的眼。 七杀如水雾般迷糊的眼神,睁开第一眼就看见了女侯爷。 盯着面前女子熟悉的眉眼,男子胸臆间积压了多日的委屈,突然汹涌澎湃!咬了咬唇,他颤抖的抬起了手… ‘砰——’猛如飓风拍飞的一碗红汤!直接砸在了姑娘英气白皙的脸颊上,殷红的汤药从她脸上到怀里、喷洒迸溅了白衣裳一身,碗还顺她膝盖滚下去,掉地下碎了。 坐在软椅上的女侯爷,她手里还捏着汤匙,小勺儿里还有未喂的红汤,她呆呆的瞅了瞅地上碎裂的药碗,又抬头瞅了瞅腾地坐起身、一脸煞气冷漠的银发男子。 屋里人都傻了。 只有坐起来的这男子镇定,俩人只迫近眉睫之间,他那双桃花眼生得锐利,黑白分明,一凛起来就怒气骇人,“你怎么不躲?” 九幽心里那叫一个委屈,“我没反应过来啊…别说我了,就是碗也没反应过来啊。” 男子两手一勾,就把女侯爷搂了个满怀,当男子柔软的胸膛、猛然紧贴上她时,九幽顿时一愣,手里一勺药都洒他裤子上了。 男子却并未发觉自个儿、裤裆处的一塌糊涂,以及她一身浸透了红渍,只是将头靠在她肩上,拿柔软发丝,细挠着她的腮颊耳鬓。 出声居然瞬间哽咽低哑:“…阿蛟!…阿蛟我怕了……” 然而,男子上身几乎就没什么布片了,丝绸红料就是碎布条挂身上,他直接拿软实的胸膛蹭着她,隔着好几层布料,九幽顿时胸口一紧… 女侯爷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两男两女,强装着正经! 她伸手去拍男子的后背,却因红衫已经垂落到了他臂弯,触手就是光滑的后背。 “你这动静儿是咋了啊?出什么事了你就跟我说,……对了扶摇呢?你们没在一起啊?” 女侯爷温热的手,刚一覆上他凉滑脊背,七杀就浑身猛地一个激灵,乌黑双眸瞬间湿漉漉,完全不是往日的冷冽了,跟踩他尾巴了似的…嗷一声咬唇惊呼: “…啊好烫!别,别碰我,我不想和你、有那种关系!” 灰白的发丝,早已贴在他汗湿的鬓角,男子眼神愈发迷离,松开了箍住她的俩细胳膊,哆哆嗦嗦的揪住自己细碎的红衣襟…… 王长明瞪大了杏目瞅着这俩人,直呼“哎呀光天化日你俩要有什么关系!正好我在这恶意围观…” 潘安大姐都不可置信了,竖起大拇哥夸侯爷:“君侯这也太招男人稀罕了啊,那我舅舅还能排上号吗?” 苍墨只觉刺眼,当即背过身去,顺便伸手挡住了王长明的视线:“这位公子,非礼勿视!” 封大人不干了,快走几步上前,就来抓九幽肩膀,“二位且分开一会儿吧,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女侯爷狼狈的被封公子拽起来,就留个软榻上,捂衣襟坐着的男子。 第618章 618余毒未清吗 七杀瞪一双黑润眸子,沉着嗓,幽咽道,“阿蛟!那个扶摇我实在保不住……都快吓死我了,我是被药迷晕了后,听到了他和别人说话…说梁国余孽,什么质子的,我听不大懂,可那意思就是借你之力保护他……” 九幽只得缄默,“扶摇与我说过这些,亡国质子之子沦落红馆……”她刚想说合情合理,眼见着面前男子蜷着手指、捂着自己一身的碎布条,她就又咽回去了。 他不对劲!这家伙眼神涣散的看着她,还微微轻喘,双颊浅粉,黑润眸子也蒙了层雾似的。 九幽赶紧将富贵的黄橙色碎花外衫、给他从前胸往后裹,拍了拍七杀的脸,试图把人叫醒,“你是余毒未清吗?你这是被下了药了?” 她随后瞅了胖瘦仙童一眼,“你们给那鸨爹的药好使吗?他好像不对劲儿啊。” 潘安大姐怯怯的指了指七杀,“应该好使啊,侯爷你看看他是里外都热,还是就表面热。” 王长明眉飞色舞的憋笑,“那玩应儿……里外都热怎么看?从后门看啊?” 封舅舅冷眼一横,“你俩要是嘴里说不出好话,我就拿针给你俩嘴缝上。” 女侯爷默默拿手背去试他胸膛,肌肤依旧凉滑,只有一层薄薄的温热,不像是余毒未清。 男子一把攥住女侯爷的手,黑眸湿润,他整个人是少见的柔弱: “我没架住那么多女打手,被人摁在地上欺负…我只记得没意识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女人那个了…你会嫌弃我吗?” 明明心里有了猜测,可当他问出来…九幽还是揪心的痛,她抬手托住男子的脸,满眼心疼…“不嫌弃,我要去拆了那个窑子!” “都怪你的男宠!他和那个妓子是一伙儿的,那个妓子给我下药,还让好几个女人欺负我!” 九幽咬牙切齿,“扶摇若不回来还好,他若回来我必不轻饶!从此以后谁要是敢对你动手动脚,本侯就让她断手断脚!” 正好外边人道,“侯爷!扶摇公子一个人回来了!” 九幽当即一拍柜案,“回来的正好!自寻死路,给本侯带进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专往刀锋上撞。 扶摇回来的时候,还是那身亘古不变的清丽紫衫,一只手里拎着个布包,一只手垂在身侧,低眉垂睫的样子,真是要多顺从有多无害。 九幽板着脸,心里还记挂着七杀的仇呢。“你还有脸回来!七杀是嬮妲男子啊,你怎么看着他被女人欺负?你们是去哪家红馆了?本侯要去拆他们房顶,挖他们祖坟!!” 男子低眉垂睫,默默打开了布包、拿出两只寒光迸射的铁爪给人看,出声清凉… “这是七杀公子的武器,请侯爷明察……七杀公子还是完璧,红馆的妓子说,他胳膊上有守宫砂。” 男的有守宫砂?他石破天惊一句话,把一屋人都震惊了……女侯爷也连忙扭回头瞅七杀,被窝在黄衫里的男子小脸绯红…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女侯爷。 第619章 619七杀的守宫砂 九幽抓住他的一只小细胳膊,将那条白皙藕臂拿上拿下的找…“在哪呢?我都一直没注意。” “我都忘了。”他嘟囔的一句,消散在她热火朝天的扒愣里。 满脸通红的七杀就跟她一起找,最后在左手胳膊上看到了,泪痣一样的暗红色雨点儿,在白净的胳膊上挺显眼。 于是封公子也手撑在软榻扶手上,皱着眉观察,胖瘦仙童在另一侧扶手上,凑过来瞧。 女侯爷握着他胳膊,跟展览一样,给男子看的羽睫乱眨,委屈巴巴的抿嘴。 “太不明显了,我都不知道。” 九幽忽然想起独孤九冥了…“我见过守宫砂明显的,墨莲那个跟红豆似的。” 潘安直嘎巴嘴,“我认识几个嬮妲男的,他们说守宫砂都是往伤口上种的,老疼了。” 七杀也道、“我小时候就是,剜肉打洞,往里点守宫砂,疼的我点一半儿就跑了,一直以为自己没有。” 苍前辈也没看守宫砂,也不搭茬,只是在想,墨莲男扮女装的时候可没有守宫砂,连他跟楼世子争九幽的时候也没有,他倒有些好奇他那个…红豆大的守宫砂了。 九幽看到捂着黄衫的男子瑟缩,才发现一群人围着他瞧,连忙把他胳膊塞回衣衫里,站起来轰人…“别看了别看了!胖瘦仙童你俩咋那么好奇呢?自己找嬮妲男子去啊!” 封公子一翻白眼,洒脱高傲的起身站一边儿去,胖瘦仙童也起来了。 潘安大姐满脸堆笑,“嘿嘿嘿,侯爷你家这小兄弟有婚配吗?我娶他当正夫咋样啊?” 女侯爷一瞪眼珠子,咧嘴呲牙的… “你咋那么敢想呢?不行!” “你咋不问问这兄弟愿不愿意呢?” “本侯说不行!你给我跟老王祸害个臭够就算了,还想祸害我门客呢?” 被忽略了半天的扶摇,清清冷冷的出声了,“既然七杀公子是完璧之身,还望七杀公子宽恕扶摇…庇护不利之罪。” 侯爷扭头去看,正看见他抬头的瞬间,露出了玉色颈子上、一道皮肉外翻的血痕。 九幽心口一紧,不免急切的问,“你脖子怎么了?!” 他抬起紫宝石般的瞳子,氤氲含泪: “到底是我辜负侯爷…连累七杀公子……我本是亡国公主之子,萧氏家族起兵意图反陈复梁,兵败后我便被卖到周国的雍州为妓……近日总有家族的人来寻我回去,可我不想回那虎穴狼巢,就拿发钗刺入脖颈,以自尽相要挟,这才回到侯爷身边。” 看他说话的态度是认真的,脖子上的伤也不像是假的。 女侯爷坐那就语塞了, “你最好不是苦肉计,你当真不想回陈国吗?” “有国有家之人尚有归途,亡国奴哪有来处可回呢。” “你就一个人回来的?小七呢?” 她忽然提起小孩子,纵然这男装姑娘满面端庄,可她的眼神表情里,星光熠熠的,分明是同情动容。 委了轻纱伏跪在地的男子,眼窝微红湿润。 第620章 620猪油蒙心 江南美人面若出水,一开嗓便是婉转莺啼,温软柔弱。 “我叫小七回了烟雨阁,自己来向侯爷请罪的。” “你意得志满,是早就算记好了本侯…会让你住回烟雨阁的么?” “不,我只是不想让他亲眼见到、等待我的是什么结局。就算会处死我,也求侯爷收留小七。” 无论他说什么,这女侯爷都不置可否,不为所动。怂发低头的男子也不敢吭声,不敢抬头。 九幽淡漠道, “也罢!你既然愿意与本侯同甘共苦,本侯自然不会亏待你。你也看到府里的情况了吧?昨天出了事儿,不忠心的都赐死了,留下的都是本侯认为有用的。但愿你不要背叛本侯,这次是太宰执行满宫赐死,下次就是本侯亲自动刀了。” 男子倏地抬头,妖异的紫瞳映着韵致面容,眼神处处透着坚定。“扶摇来日若能乘势九万里,必得全仰仗侯爷了。只是……扶摇本还怕侯爷不测,看见侯爷没事我就安心了,侯爷……怎么样了?” 他边说着,不耽误走过来、把他手里布包的一双铁爪献上。 接过东西的女侯爷,面上端着冷漠,她本就五官精致英气,一旦板着脸、就显得凶巴巴的。 “我不想提这事了,以后再说吧。——你也赶紧去叫外头侍女给你脖子敷上药,别拿伤痕血迹在本侯眼前晃!” 扶摇咬了咬唇,眼尾微润,深深的看了女侯爷一眼,舔了舔有些干裂发白的嘴角,满腔热忱,却又踌躇,“阿摇还有很多话,想和妻主说。” 他这声妻主,叫的九幽不忍赶走他。 毕竟虽成了亡国质子,可金陵萧氏也是名门望族,也是出身于父权统治的南朝梁国皇族,他能叫这一声妻主,也算承认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九幽把那两只铁爪送还榻上的七杀,眼见着他戴上了。 七杀自己摸了摸铁爪,冷着脸,目光森寒的瞪了扶摇一眼,又看了看九幽,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倒是在一旁憋了半天的封大人,冷哼道“你是不是老年痴呆猪油蒙心了?你刚才还说要为人家讨公道呢,你想想你说的话,你不打脸吗?刚才你倒是怎么想的?” 苍前辈附和着攥拳清咳。其实他早就想骂她了,可又想到自己不够格。他瞧着封大人这义愤填膺的样儿,暗自赞赏,他原以为这封家公子就是温柔体贴,原来也有些锋利嘛。 九幽赶紧打圆场,“一辈子可长着呢,你们可别天天打架啊。这么的,以后七杀就是本侯的弟弟了,扶摇,你要再敢对他不好,我定不饶你。” 扶摇眉眼一垂,默默应着,“我还要多谢他保护我呢,哪知他却受了我连累,险些……” 七杀却摇头,去拽九幽道:“你说清楚,我怎么就成你弟弟了?我二十,你今年多大?” 九幽顺口回了句,“……十七。” 七杀捋了捋眼前垂散的银发,目光邪异,“你还没我大呢,你应该叫我哥哥。” 第621章 621晚上有用 虽然独孤九冥不在,可这个昵称总能让她脸红心跳,为了掩饰尴尬,小侯爷瞪俩琥珀大眼,跟要咬人似的! “哥们儿……你这叫得寸进尺啊!” 估计是女侯爷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到了他,坐在榻上的男子瞬时目光闪烁,摸爪子的动作都顿住了,僵着嘴角道: “我只是顺口一说,又没逼着你叫哥哥,九冥的位子我可不想抢,反正我无处可去,无亲可投,你不嫌我烦的话,我就多叨扰你几天。正好,我也想看看你这男宠,是不是披着兔子皮的野狼,你可别等到头来,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说起她的男宠,七杀的眼神倏地犀利倨傲……女侯爷当然看到了他的煞气,目光也转瞬森寒沉冷。 “你们俩有仇可以打架,但别打坏了他,男宠嘛,——留着我晚上还有用。”最后那句,女侯爷锋锐的琥珀凤眸一挑,说的缓长有深意。 七杀闻言脸色一僵,目光深黑,启唇欲言,又咽了回去。心里烦乱的人,手上动作自然无意识的十指乱抓,尖锐的磨铁声实在不堪入耳,因并未注意自己,便引得大家都闻声瞅他。 他心里难受,酝酿半天,只顺牙缝蹦出一句,“你这妻主当的真好。” 分明是陈述事实,七杀却说的口涩,心也涩,就是差点儿把牙崩掉了。 白衣小侯爷前襟还扑了朵红花,与她满脸肃穆格格不入,她闻听此言,也是皱了皱眉,叹道,“护短是我的责任,他犯了错,我可以关起门来教训,但不能越俎代庖。” 七杀兄弟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斜,冷笑了声,“你什么意思啊?一听就不是好话。” 摸着下巴看了半天戏的王富贵,当然把一切都看透琢磨透了。 那边儿七杀公子神色伤感,这边儿的侯爷不解风情,跟自己家的人还板个脸儿摆架子,还护短的厉害……王长明点了点头,拿胳膊肘戳身旁的潘安, “这回你懂了吧?侯爷说不行那是留着自用呢,你瞧瞧她那副威风样子,可太不解风情了。” 潘安大姐抱个膀子,笑的脸上贴的黑面纱直抖,像是刚要开口嘲讽两句,就被女侯爷横了一记眼刀。 身材高挑的女侯爷一弯腰杆儿,就将地上的剑拎了起来,又恢复成腰杆挺拔。 她将手里的三尺赤铁、往榻上坐着的男子怀里一扔!清呵一声:“帮我拿着!” 刚才还满脸阴郁的小兄弟,见那柄赤铁长剑扔过来了,连忙伸出铁爪去捞进怀里! 隔着铁爪他都感到温热了,连忙就给她的剑撂了地,倚在榻边儿。 “你扔暗器啊?也不怕把我脸刮花了?” 长生殿两侧的窗不止流通了风,也照进了正午日光。微凉的气息夹杂着暖阳,吹开小侯爷额头的碎发。 眉目精美的女侯爷还穿了一身白,相较于银发男子的怒目,她却一脸憨厚的笑。 “我这不是相信你嘛,武器还得搁身边才安心,再说了,你有啥好怕的?就算你脸上整出疤来,不还能显得更威武嘛。” 第622章 622得请喝喜酒 说话之时,她已迈步直奔榻上。她那手刚要去摸他那满头银毛,就悬崖勒马,转而拍了拍他肩膀,她刻意放缓了语气,“哎呦我的小心肝儿,你有气就冲我撒啊,我都禁得住,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儿,不够你泄愤啊。” 他拿铁爪摘下了她的手,眼神是少有的锐利骇人,“哦。” 要论不解风情,没有比他更憨傻的,被他凉爪子拎开的九幽都内疚了,自己之前怎么就强吻了这么个玩应儿…… 一瞧这女侯爷脸色不太好,眼神发直表情僵硬,封大人一抬袖子、便拎着她白衣领子,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小侯爷也固执,踉跄两步站稳了,还是规规矩矩的拂开封大人。 得亏封大人面色如常,眉眼带笑。 大外甥女不乐意了,当即拍着老王肩膀头子嚷嚷! “行了行了,君侯你可注意点儿人吧,啧啧,当我们不喘气儿是吧?你说你家现在这么和谐了,你不得请我们喝喜酒啊?为了你这顿,我俩午饭都没吃呢。” 封舅舅不淡定了,眉眼一皱,拂袖呵斥“什么喜酒?你俩说清楚些!” 王长明当即嘿嘿笑道,“君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这是大喜事啊,难道不应该请我们喝重生的喜酒吗?” 小侯爷点头应和,“行啊,我命都捡回来了,还能差你这顿饭吗?!” 她虽端着一副老成稳重,却毫无违和之感。拂袖之间,颇有王侯贵胄的威仪风度。 这家伙儿给老王嫌弃的,连连甩袖,“行啦侯爷,别端着一副文人君子样儿了,咱们谁跟谁啊,你就掏出你的本性来就行。” 九幽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被数落虚伪的一天!当即一岔腰,咬牙恨齿的指着她鼻子,“你搁这儿找削呢吧?老子这两天出的事儿,都快愁出一夜白头了,老子自己都没调理明白呢,装出一副乐呵样儿容易吗?你特娘还敢搁这挑肥拣瘦的?” “哎对!这样儿才正常嘛!”被指着鼻子的老王却喜笑颜开的,走上前来捏着她指头,连忙帮她把指头往下撂,“你可别打我啊,我不禁打,但是随便骂,我乐意听侯爷说话。” 老王还舔着脸搁那儿笑呢,都把九幽给笑毛了! “你发癫啊?失心疯还是癔症?” 待九幽把手抽回来,王长明摆手道,“对了,明个儿是中元节,老王家有个集体祭祖的传统,我得回家给我爷上坟呢,侯爷跟封大人,要不要一起去放个河灯啥的啊?” “好主意,正好我给我爹我师父上坟,然后你那堂妹王木若明天去不去啊?正好让封大人把王木若叫过来,本侯见见她。” 封浮华在旁边看了半天,听见提到他了,这才闷声说了句:“她有什么好见的?你哪是不知道?我做不出败德辱行之事。” 不顾封公子咬着贝齿樱唇,九幽狡黠一笑,“马超群那天说起王木若,可给我上课了,本侯怎能不请她喝一杯!” 第623章 623要来管家 封浮华泰然点头,“好,既然你心里有所丈量,我做你的劝酒幕僚便是。” “先说好,到时你可别心疼旧情。” 长相清艳的男子,忽然一挑眉尖儿,纤长羽睫一掀,露出两弯桃花潭水来。 “怎会呢,这么多年来能让我动情的,仅阿蛟你一人。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已经带着府里随从的人和行头来了,打算从此在你这住了,” 九幽原本还得意于,封大公子心里只有自己的话,听他后半句一说出来,吓的顿时腿软坐在了榻上。 抬头瞧着那位奔她走来的翩翩公子,女侯爷顿觉无比的纠结!痛苦! “不是吧封大公子?你这可是吓唬人啊!” 封浮华一脸正色,“我什么时候自食其言过?侍卫随从我都带来了,不信我叫他们进来给你看。” “……别逗了,最近我风声紧,你我立场不同,你再搬进来……不是自找麻烦吗?” “管他呢。自你出事以后,我是真怕了,真怕你再被人算计,我要保护着你些,再说了,你这么大个侯府,吃饭总要有人做吧?治安总要有人管吧?就由外边那几个有前嫌的叛徒管么?你放心她们,我不放心你啊。” 望着封大人那温柔眉目,软糯话语,她就是想拒绝也说不出口,果真是色字当头一把刀,美人儿的嘴索命的鬼啊。 九幽只觉头皮发麻,奈何箭在弦上,她只能听他说服自己了。 “…既然你有正当理由,我还真一时无法反驳。” 封大人见未遭抗拒,便越说越有底气,眼望着眉目乖顺的小侯爷,他娇嫩的唇珠高高翘起…… “所以啊,我过来一是管家的,二来是管人的!你那个男宠不值得我与他置气,我就管着你,别再给我找弟弟回来就好了。别想着什么男妃三千了!” 九幽顿时听不下去了,“得得得!凭什么你就管我来了?还管我的人呐?封子蝶封大公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式儿的,你一个朝廷命官,怎么还跟内宅过不去了呢,你现在怎么学会蛮横无理了你?” 即便女侯爷跟个竹筒要炸似的,封大人也没害怕,还抬袖捋了捋她额前碎发,回以温柔一笑:“我这叫对你用情至专,嫉妒旁人来分割你的情。再说了……哪个当官的没有妻室内宅啊,你就是我全部的内宅。” 女侯爷嘴角抽搐,只能扯出个憨憨的笑,“本侯就稀罕瞧小娘子你这……醋坛子的样儿。” 小娘子双颊一红,粉嘟嘟的侧过头去,哼道“我是你订亲的夫君,又不是姑娘家,你叫小娘子我可不认。” 她一时想不到话哄他,一扭头,九幽才发现少个紫衣人影,“扶摇呢?” 不知何时,也下了榻的七杀兄弟,抱着臂膀,冷淡的出声,“在你们探讨让封大人搬进来时,他见插不上话,就失魂落魄一句话不说的走了。大概是回了烟雨阁。” 女侯爷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让坐在那的七杀颇为不自在, 第624章 624抢话又抢人 “你想他了?我去叫他啊?” 九幽摆手,“不必了。” 封公子一咬唇,目光幽怨:“你过来听我说!我今儿还就蛮横无理了呢!从小就定下的亲事,我就是你正房主夫!你那些男宠都算什么!!” 苍墨不禁一声嗤笑,眉眼倨傲:“你这公子好生狂妄,你这样蛮横专权,就不怕她把你打入冷苑?” 封公子也不甘示弱,眼神锋利的瞪回去!“我与她自小就有婚约,而你看着有三十来岁了吧?儿女都比她小不了几岁,你为老不尊,纠缠她就是作孽!” 其实苍前辈看上去也没那么老,而且他亲口说过岁数,比她大一轮,但九幽也不敢打抱不平啊……怕封公子更吃醋撒泼了。 九幽赶紧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别吵!他是我江湖上的前辈,封浮华,你要是再逮谁攻击谁,就爱哪哪去,我可不敢留你!” 一旁的七杀冷不丁来一句,“侯爷,你这是和稀泥啊。” 女侯爷幽怨的回头瞅他,一瞧,他正往自个身上套、老王披给他的那碎黄外衣呢,全然不避讳那是王大姐的衣衫。 苍前辈默然抬头,眸色深邃。“我明日就走。” 封浮华也道,“我今天才到家,不熟,阿蛟,今夜我睡你这,你带我适应适应。” 苍前辈猛然插一句,“不行!阿蛟你说过…今晚陪我的!” 然后就看这俩人,一个满眼温柔哀伤,一个深沉悲痛,气氛一时微妙至极。 一看这情况,九幽顿觉两头为难,脑袋都大了。 也不知道这俩男人今儿抽什么风,抢话又抢人。一个老男人一个弱冠美人,一个江湖前辈一个朝廷命官,一个欲结露水,一个未嫁闺门……这也不是让她二选一的问题,小打小闹争风吃醋而已,还是让她苦不堪言寸步难移。 王长明悠悠道,“侯爷,今晚你不是要请我们喝酒吗?” 侯爷头都快炸了,咬牙骂了句,“唾!老王你有眼力见儿吗?这时候你添什么乱啊?” “呦,侯爷这是怪我添油加醋了?我也没说什么啊,还想借您家油醋吃顿侯饭呢。” 潘安姐把着瘦高个儿老王的肩膀,热情附和!“是啊侯爷,我们还想尝尝你家饭菜什么味儿呢,听说你打北方来的,吃米饭为主食是吧?我们这些打小吃面的人,对你的口味很感兴趣啊。” 小侯爷脾气很淡定,只是脸上端不住冷静了,连忙指着亮堂堂的窗户! “你们消停儿的行吗?没看见那么大个太阳吗?青天白日的说什么晚上!庸俗!太庸俗了!吃饭非得晚上吗?本侯这就出去找厨子!!” 就在此时,苍前辈弱弱的来了句, “侯爷,昨天你不在家,宫里派人把仅剩的厨子接走了。” 侯爷当时就蔫了,迈开大步往软榻上一坐,就开始沉思。这没了厨子,她怎么逃开这俩人啊?尿遁好使吗? 坐她旁边儿的七杀兄弟,一看她在旁边儿,顿时警觉戒备! 第625章 625长皇子传话 她就眼睁睁看着,他连忙搂住了自己身上、那黄花衫子,随后垂着头,十个铁爪子互磨, 封公子揉了揉自己的满头青丝,“啧,没想到这茬,要不我把家里的厨子带来?” 潘安大姐摸着下巴寻思,“要不咱们出去喝花酒啊?君侯我跟你说,京城这地儿,哪家红馆新来个窑哥儿我都知道。” 当封大人凉凉的目光打来,王长明赶紧拿胳膊肘怼她,“还提这个,你舅舅就是没打你身上。” 潘安姐不禁打了个寒颤,缓缓侧头,都未敢同封舅舅对视…… 就在屋里一筹莫展之际,遂听门外有人快步而来,行动至珠帘前停住, “奴才有事禀告侯爷,不知可否方便?” “进。” “喏。”进屋来的季总管穿一身黑衣,并不抬头看其他人,只在侯爷面前屈膝行礼: “禀告侯爷,御厨李长被长皇子派禁卫军送回来了,长皇子殿下还捎话了……” “什么话?” “李长说,殿下的话只能给您一人听。” 九幽顿觉头疼,“长皇子?那厨子是他的人啊?这样明目张胆安插眼线,我留还是不留啊。” 季安幽幽道,“侯爷大可不必多想,殿下虽然有些跋扈任性,但心地是真的好,他命禁军把御厨送回来定不是来害您的。况且…那御厨我也熟识,本是殿下最喜爱的糕点师,他能把人放回来,也证明您在殿下心里地位不低。” 小孩子最喜欢吃糕点了,能忍痛割爱,把做糕点的御厨给她,季安的话,九幽确实相信了。 “那就别让御厨走了啊,家里应该有米面菜肉吧?你吩咐侍女仆役们去后厨帮忙,先做顿丰盛的午饭,再把昨天留下的,府里人的名单给本侯整一份,这些天的账本也拿来。” 季安道,“奴才这就去吩咐后厨,因金饺子暗库的钥匙,一直在侯爷您手里,奴才便去取府内银两流转账册本了。” 黑衣总管一走,潘安就喜滋滋的来问侯爷,“听说太宰大手一挥,那金饺子都好几千两的给,那几百斤金饺子,侯爷您都藏哪了啊?” 女侯爷脸一板,“怎么的,你想偷啊?” 一旁的苍前辈,正将墨绿大氅披在七杀身上,此时拱手作揖道,“侯爷,我先带七杀回承欢阁换衣裳了。” 九幽点头,暗道苍前辈真体贴懂事,“去吧。” 苍前辈颔首低眉,礼罢,拂袖,转身就走,只留给她一个高大宽厚的背影,迎着日光。 潘安大姐听的眼睛都亮了,“哎呦不愧是凤华金宫!每个阁楼院子还有独自的名儿啊?承欢阁这名字太引人遐想了,我能参观参观别的吗?” 王长明也道,“要不就留封舅舅在这陪侯爷,我跟潘安逛逛侯府等吃饭啊?” 九幽看一眼正坐身侧,软榻上坐姿拘谨的封舅舅,两眼放光,“快去!” …… 片刻后。 两袖青梅的白衣公子,正坐书案后头,而长条的软椅上,坐着托腮瞅他的小侯爷。 第626章 626贪官污吏太气人 姑娘家的骨相向来比男子舒缓,平日里英气逼人的她,此时满眼溢出的温存。她还顺口吟诗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不敢当。” 封大人眼角微粉,抿嘴羞赧一笑,倒腼腆起来了。 姝妡姑娘拿来账册,一脸为难的递给封浮华看,直接略过了侯爷。 封浮华看罢,眉头紧锁,又递给身侧安静的小姑娘:“你看…这……” 九幽早在他皱眉时,就已经觉出不对了,此时就算他不说这句,她也要抢过来啊,“给我看看!” 蓝底黄纸的账册铺在手中,九幽粗略的扫了一眼,已经气的七窍生烟! “十几天倒腾出五千多两银子!那三百多斤银饺子,他们当石头运出去的啊!” “管财务的李总管做假账,明目张胆运银也无人管,就连府中吃穿用度…从买菜买肉,到找裁缝做衣裳,全府上下用多少他就吞多少。这还多亏了扶摇公子,自他前几天接过账本来,府里好几天也没花上五十两。” 九幽一气之下,直接把手中账册摔地上了。“贪官污吏太气人了!” 封公子细瘦指头一伸…将滑落脸庞的青丝绕到鬓角,他黑润的桃花眼一弯,目光望向女侯爷,意味不明的道,“那个亡国妓子,还挺会持家。” 即便他语气极尽柔肠百转,轻柔的绕进耳闻里,她都觉得毛骨悚然… “你就是太谦虚了,以后咱家的钱都归你管……” 封公子眼尾一挑,真是人面桃花,竟带了一丝清艳媚气…“哦?多少钱呀?” 眼看着女侯爷开始翻账本,手指飞快眼睛可劲儿找……男子纤秀的大手缓缓抓住她指尖,封公子黑润的眸子分外明亮,唇珠翘起…“我记得,你忘了么?你封侯宴那天,是我念的皇上和太宰的封赏。” 她只好尴尬的笑了笑,溜圆的琥珀眸子极亮。 “咳……我这人吧,打架还行,脑筋不够用。” 他眉心一蹙,自她背后就贴了脸过来,望着她憨厚的笑脸儿,挺翘的鼻梁就抵上了她细嫩的脸颊。 封公子轻叹了口气,嗓音绵软低沉,满是无奈。 “你这哪里是谦虚,分明是想躲懒,你就吃定了我是吧?” “你整个人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你有这方面才能,咋就不能给我用了啊?” “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内宅管家,那个紫眼睛的不也挺会么,而且他还能给你暖榻。” 她小脸儿微侧过来,俩人便四目相对,他那双朦胧的瞳子、映着桃花眼,简直比酒还醉人。封公子樱唇一努,清艳的五官便显得委屈,尤其是那两汪清潭。 感受着被圈在怀里的温热,她叹了声,“我给你讲个故事啊?” “什么?” “《庄子》写南方有鸟鹓雏,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鸱得腐鼠,鹓雏过之……他什么身份啊跟你比?你一个知书达理的书香公子,心里明白就行了,何必为难他揭他伤疤呢。他是朝菌不知晦溯,蟪蛄不知春秋,你跟他较什么劲儿啊。” 第627章 627接下来怎么花 怀里姑娘苦口婆心的劝他,虽然封浮华依旧心堵,可也疏通了不少。便揉了揉她微粉的耳尖,闷声笑了, “我知道啊,可就是想让你多关心我些。罢了罢了,不让你为难了,快想想接下来这银子怎么花。” “按规定来呗,就像之前扶摇规定的。” “可是现在人少了,以前你府里几十个吃干饭的,而现在……” 封大人眼神一瞥侍女,就见粉衣侍女会意过来,躬身将桌上的名册递给他。 “封大人,这是府里奴婢名册。” 封大人点头接过,却一伸胳膊、将身骨热乎的小姑娘圈在了怀里,把名册在她面前打开。 侍立一旁的奴婢偷眼观瞧,只见封大人衣袖青梅,拿胳膊圈着自己家侯爷……俩人都是墨发披散,白衫清逸,一个真男人身形清瘦单薄,另一位假小子高挑彪健。 侍女姝妡在一旁看着,非但没觉得违和,反倒觉得自家侯爷有女儿气韵了,尤其是她胸口一片红花。 姝妡姐姐望着小侯爷染血似的白衣,刚要开口…小侯爷就开口了。只得欲言又止。 “十四个侍卫十四个干活的,总共二十八个人。那就领头的多给点月银,比如纪律,季安姝妡。” 封大人点头称是,“恰好,之前府里人多,普通奴婢每月月银五两,领头的十两。现在人是少了,省钱不少。” 毕竟钱是自己的,女侯爷满眼泪花,心痛都快溢出眼眶了,“就之前那些人祸害的银子,都够养活这些人几个月了……” 封大人侧头看她,纤长卷翘的眼睫毛轻掀,眉眼带笑,“谁让你没空看钱库了。你不惦记自己的东西,自有别人惦记。” 也不知他是不是另有所指,话里有话。九幽轻咳了声,从他手里拿下名册放好,看着低头站那的侍女。 “姝妡,你还做掌事宮女,季安做总管,然后你负责军需后勤,季安负责对外采购和调动,纪律负责保卫咱家。” 姝妡愣了一下,“啊?”后又反应过来,躬身行礼,“谨遵侯爷吩咐!” 封大人无奈道,“怎么说的跟军营打仗似的。” “本侯不太懂这些,就大概定一下规矩,你,季安,纪律,你们仨月银四十两,其他人月银二十两。侯府的吃穿用度全有公款,你们发出去多少月银,本侯每月就给你们多少吃喝的钱。” 女侯爷手扶桌案,男人坐像坐姿豪迈,一本正经的在那吩咐,封大人就手肘撑着桌案,托腮侧头看着她,满脸柔情似水。 九幽余光瞟见都不好意思了,轻咳了声,就跟姝妡招手,“行了你去忙吧,传本侯命令,去季安那把银库钥匙拿来,以后交由你军需官保管。” 姝妡躬身行礼,差点儿笑出来,憋着笑轻咳了声…“末将多谢侯爷赏识!” 封大人都听不下去了,只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便从书案上坐起来,抬袖子捂脸…这家伙,是把侍女当士兵使唤了吗。 第628章 628今天就算本侯生日了 一看侍女转头迈步,九幽才想起来正事儿! “姝妡站住!差点忘了正事!” 去而又返的侍女扭回头来, “侯爷请吩咐!” “晚上咱们府里大摆筵席,打今儿个开始,今天就算本侯生日了!我这是又活过来了,两世为人呐!” 姝妡抬眼笑问,“不知主子本来的生辰是何时呢?” “九月九。” 她没当回事儿的随口一说,姝妡却听进心里去了,顿时眸光明亮:“呀,真是好日子,重九节呢,哎?好像皇上的万寿节也是这天……” 封浮华也讪讪道,“每年皇上生辰,我总能想起你,总念着你,现在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你和皇上却…” 九幽赶紧叫停,“打住打住,别再说这事了,我要不是一朝失足成千古风流人物,哪会这么糊涂把他那啥了……” “好,那咱们说说晚饭吧…我有坛藏了十二年的酒,终于等到你回来能喝了,你猜猜是什么?” 九幽想了想,“青梅酿?” 男子眉眼带笑,唇珠高翘,掩不住的桃花满面。 “对了!小时候你总装大人的样子,还带我偷挖你爹的酒,你爹每次骂你偷喝酒,你都酩酊大醉听不见了……又说酒小孩子不能多喝,现在都长大了,喝多少都没人管了,缺少的却是那小时候的心情……” 九幽在心里直翻白眼儿,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太不耐烦,只得讪笑着挠了挠头, “那青梅果酒甜了吧搜的,能有什么劲儿啊?你这名门闺秀喝这个倒合适。咳……既然你这么想跟我一醉方休,不如你把王木若找来,我俩较量较量。” 俩人四目相对,封公子眼里却丝毫没有慌乱,反倒满眼笑意,“行,我一会儿派雪霁去,就说君侯有请。” 九幽拍桌案叫好!“就这么说定了!姝妡你去安排,今晚在长生殿厅堂设宴,正好大家喝醉了就在这外殿睡,然后本侯进内殿睡也不耽误。” 粉衣侍女手拎裙裾,飘飘下拜,“喏。” 姝妡出去,正好黑衣总管擦肩而过。 姝妡连忙叫住他,“季总管留步!” 季总管一愣,然后俩人对面行了个礼,姝妡看了眼书案后头的侯爷,清咳道, “侯爷任命我为军需官,掌管财务后勤,请季总管将银库钥匙交接。” 季总管浓眉一抽,表情茫然,回头一看侯爷点头呢,就赶紧从腰间取下个圆头钥匙来,“给你便是,这侯府怎么出来军需官了?” 姝妡接过钥匙,义正言辞:“侯爷喜欢军营制管理。多谢季总管。” 然后她对季总管又一躬身行礼,扭头就走,却在门口撞见个胖厨子进来,手里还拎着粘了葱花的炒勺。 季总管连忙接过他手里的炒勺,藏身后朝侯爷走来,屈膝行礼: “禀告侯爷,御厨李长到。” 端坐长椅上的小侯爷,五官冷硬,微眯一双琥珀眸光…打量着季安带进来的,体型宽胖的御厨李长。 李长恭恭敬敬的撩衣而跪,俯首道,“恭见君侯。” 第629章 629传的什么话 “他叫你传的什么话?” 李长黑幽幽的目光,瞥了瞥屋里的其他两人…就是他身后的季安,以及九幽旁边凳上,坐着的封浮华。 然后缓缓开口,“侯爷,殿下不希望有旁人听见。” 好嘛。看来宇文赟也要对她发飙了? 一会儿是要控诉她强上他父皇,再威胁她几句啊?还是干脆借李长之手,送她点毒药什么的要弄死她? 九幽觉得都有可能同时发生。 此时此刻,她异常冷静。 九幽摆手,“季安出去。” 季安应了声是,就告退了。 封浮华挑眉道,“长皇子什么时候,也学了皇上的心细如发?” 九幽扫了封公子一眼,他立马会意,无奈的从长椅上起身,默默走开。 直到殿内,四周围都静下来了,连气氛都紧张严肃了起来,九幽居高临下逼视着下跪者,李长这才缓缓开口道,“殿下说,皇上也许有意让您做他义妹的母妃,问您意下如何。” 九幽料想了很多事情,却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一时没听懂:“嗯?什么义妹?” “就是君侯您…在苏毗王国救回的小皇女,她其实是皇上的干亲义女。殿下还说,牡丹鹦鹉是成双成对的,希望您府里这只雌的不要养死了,他会生气的。” “啊?!” 宇文赟这小子的脑子,还真是和常人不一样,他这两句话都让九幽措不及防,无从回答。 “那鸟儿他要不提,本侯都忘了,不是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李长忽而站起身来,一拍衣摆,弓身行礼道,“殿下的话奴才已然带到,李长还要回膳房掌厨,侯爷,李长先告辞了。”话说完,这人还真潇洒的走了。留九幽满心的迷茫。 宇文赟这小子说的话,竟然让她对宇文邕,也不是那么反感了。 孩子心挺好,就是他爹心不好。 女侯爷一身的刺绣白衫,大步流星走出长生殿大门去,因着没穿外袍,加上脸色苍白,只显得孱弱不已。 守在门外侍立的季安一眼瞧见了,赶紧就迎了上来:“侯爷您哪去?” “府里的那只牡丹鹦鹉呢?” “回侯爷,一直搁在烟雨阁扶摇公子给养着呢。” “走,去烟雨阁。” 刚说了去烟雨阁,九幽就眼前一黑…腿脚一软,要不是季安扶着她,小侯爷都差点站不住,要去亲上地砖了。 季总管急的吼人都带了哭调,“侯爷!您都这样的身体了,还去哪啊!奴才扶您进去歇着吧!” 九幽摆手,也是脑一抽:“当然是想他了呗,找扶摇给本侯侍寝啊!” 季安忍不住剜了眼怀中——这个气人的女侯爷,“侯爷您别闹,都这身体了哪还能做那事?……要不,侯爷您看季安伺候您怎么样?” 九幽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扶着他的肩头站直了,心道纵情过度也不好,磨损体质。 “你个阉党。本侯且得称你为姐们呢!” 季安扯出一脸正义的苦笑,“侯爷忘了?我是真男人!” 第630章 630晌午摆宴 九幽顿时浑身寒颤,“那就更用不着你了啊,别扯淡,本侯是真头晕眼花,还困!我先回去睡会儿,交代你些事帮本侯做了。” 季安听她这话,才放心了许多,要不是手还得扶着她,就先拿袖口蹭蹭、自己这满额汗了。 “侯爷请吩咐!” “去按人头算弄几桌酒席来,现在不是才下午么?等晚上,反正咱府里就这几个人了,你们就都过来喝本侯的喜酒,以后每年今天就算本侯生日了,本侯这也是两世为人呐!” “喏!候爷您歇着,季安这就去办。” 季安一扭头就走了,九幽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哎,等等,本侯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忘说了!” 季安回头,目若星子,贝齿微露。 “侯爷还有何吩咐?” “去问问烟雨阁扶摇,本侯的鸟儿被他养死了没有。” 要是养死了,正好九幽可以顺带诅咒一下宇文邕早死。她又不是存心想他死,就是心里有个疙瘩恶心着她,不折磨他,她就不痛快。 季安明显的朝侯爷飞了个白眼, “……喏!侯爷您这事儿真大!” “怎么着?是不是本侯太纵容你了?你再磨磨唧唧的本侯把你鸟儿剁了!!” 季安也不敢耽搁,哈哈笑着拔腿就跑了。 …… 正当下晌,长生殿厅堂里摆了好几桌酒席。 整个寝殿门窗大敞,纱帘通畅,引风来又携带日光暖阳。 女侯爷已换了一身贴薄的交领黑衣,就坐在正中间的暗红刻金桌几后边,看着好几桌人,跟她一同席地而坐。 侯爷左手边的是封浮华,他老早就来了,把自己那壶宝贝——乳白瓷瓶的青梅酒往桌面上一放,此时正闲拿手指,慢敲盏呢。 侯爷右手边是王长明,她跟她右边的赵潘安正拉拉扯扯的,潘安大姐现在打开了黑面纱,勾魂相貌展露无余,她手肘支在桌沿、托着腮,眉飞色舞的,用眼神奸着一脸茫然的七杀。 只见殿外走来个腰垮黑刀的雪衣少年,正是封浮华身边的雪霁,此时上前来,对九幽和封浮华各施一礼道:“王木若王将军听闻君侯府里热闹,唯恐君侯寻衅,昨日就快马回了东北战场、无定河的军营中。” 坐正当腰主位的小侯爷,本也没想和王木若斗气打架,也就省得一顿麻烦饭。 “也罢,她跑了,本侯也不能追她回来,雪霁你辛苦了,回你家公子身边去吧。” “喏!”雪衣少年攥了剑鞘,回了封浮华身后站着, 季安和姝妡又走进来,一脸无辜的上前回话:“侯爷,扶摇公子说身上有伤,不宜见客,近日事多身心疲惫,就不用带他了。” “侯爷,苍公子也说他不喜宴会,就不来凑热闹了。” 苍前辈不来,她倒意料之中,省得有他在,她们几个放不开,还要照顾着他的面子。 可是这样一来,陪她的人也太少了吧? 九幽黑着脸,无语道,“行了,那这样,人就差不多齐了吧?姝妡,那天我让你选几个侍女留下来的,府里其他人带来了么?” 第631章 631重整旗鼓 只见季安姝妡,双双侧身回头,给后头的人眼神示意。 姝妡就领着个高挑的小姑娘,走上前来了。一连串的芳龄侍女齐齐下拜,尤其是姝妡旁边儿那位,真是桃脸儿含泪,几欲梨花抖雨。 “侯爷,奴婢璎珞,承蒙侯爷错爱与不杀之恩,还让奴婢来见您…从此定不会再,有负于侯爷!” 端坐主位的小侯爷,手扶膝头,坐姿那叫一个端庄霸气,依旧冷着脸,不怒自威,“本侯可还生着气呢,以后你少提这茬,本侯还能继续拿你当妹妹一样。” “……是,璎珞罪该万死,有侯爷饶奴婢一命,便已感恩戴德,哪还敢奢望别的!” “你身边那个小姑娘瞧着眼生,为何一直低着头,本侯长相就那么可怕?” 姝妡连忙道,“侯爷,马令心是奴婢的义妹,我们患难途中相识相扶持,她虽然看着瘦小了些,却与我们是同龄,还是同乡呢,直到近日在府中重逢,才真是圆满了。” 底下那名叫马令心的瘦小丫头,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来,只见一双水珠子似的灵动大眼,嵌在她巴掌般皱小的脸儿上。 她张了张嘴,又怯弱的把话咽了回去。 九幽见她一身灰扑扑的暗粉色婢装,唯有那双眼睛很好看,清澈水亮,像是未曾蒙尘的珠子,未免有些动容。 恍然间涌上她心头的,竟是一根不忍割舍,寻之不见的刺。 当年墨莲‘姐姐’的眼睛,也是这般清澈有神,他对阿蛟的心,完全来自于最淳朴恻隐,与患难与共。 可怜终究是江湖险恶,六欲愁多,自从那横空出世的妖魔美人——独孤九冥复醒后,便无墨莲姐姐,他便再无清澈的眼睛和心了。 心儿一抬头,九幽便想起来了。 “九华殿,本侯见过你是吧?也真够可怜的,你这么性子柔弱又胆小的,也亏着姝妡护你了,以后有本侯罩着你,你谁也不用怕了,作为本侯府里的丫头,你得学着凶悍点儿啊。不然以后嫁人了,你还不敢独当一面、若叫夫君欺负了去怎么成?” 小姑娘脸一红,“奴婢知道了……想不到,侯爷哥哥不止长得俊俏,让人一见恍然,还这么体恤奴下……” “侯府就剩这么几个人了,若还是不能同心同德,一致对外,只知道窝里反,还要几回‘凤华金宫满宫赐死’,才会长记性?” 九幽哼了声,又觉得自己太严厉了,便尽量的娓娓深情说道。 “也是本侯之前疏忽大意,使得人心涣散,幸好你们不曾叛变!自此以后,你们都跟着本侯重整旗鼓吧,你们若忠心赤胆,愿与本侯荣辱与共,祸福同担,本侯也定要争权夺势,定不会让你们一提起本侯府里出来,就觉得低人一等的!以后我府里的人,除了我,外人谁也不能欺负!出去都能给我横着走!” 少年英气的小侯爷,话说的慷慨激昂,底下的六个人也都热泪盈眶,十分激动,齐刷刷的跪地叩首: 第632章 632老王跳预言家 “荣辱与共,祸福同担!有此侯爷,此生足矣!” 尤其是王长明,反应最夸张,连侯爷都被她唬住了。“君侯,你说的太感人了,太有说服力了,简直就像是我们…华夏联邦那位,女总统的就职演讲!我我我也当你家人好不好?” 九幽一愣,“什么帮?…什么桶?” 潘安大姐推了王长明肩膀一把,嘿嘿直笑,“君侯你别听她胡咧咧,她还跟我说自己是预言家,从几千年以后穿越来看看的呢。” 封浮华也揉着眼角,一脸感慨:“终于不负将帅世家,耳濡目染的豪情…你也能说出这么感人的话啊!” 九幽嘴角一抽,赶紧打断他的感慨,“废话甭多说,开席吧!王长明,你说了本侯听不懂的话,本侯罚你三杯!快斟酒,快喝!” 王公子皱着巴掌大的小脸儿,一脸苦色:“啊?三杯啊这么狠?” 九幽恨铁不成钢的敲桌子!“狠什么狠,要搁人家石崇的金谷园里,一罚酒就罚三斗呢,我这凤华金宫,虽然也沾个金字,但毕竟没人家热闹,罚你三杯就够了。” “人家那是作诗没做好挨罚,我这是说话没说好喝酒……我招惹谁了啊!” 潘安大姐爽快的笑话她,“哈哈哈没开始你就认怂了啊?姐们儿能不能敞亮点儿?来来来喝酒喝酒啊!” 王长明一见推脱不过,皱着细挑眉头,一双灵动杏目反而、忽闪出狡黠来…“既然如此,长明必然是要按规矩来的。” 说完,她一杯两杯…三杯酒一口一个就下肚了,看得一帮人净瞅她了,连封浮华和七杀,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看得九幽心里窝火…… 完事了,她还一抹嘴,把杯盏一搁、笑眯眯的朝侯爷飞眼道,“罚酒我喝了,侯爷您是东道主,我是客,不该敬我一杯么?” 九幽一看她明目张胆的挑衅,真想拍案不服了! 这大胆老王,在她面前豪迈是什么意思?侯爷家的男人都崇拜她去了,这怎么行! 九幽当即端起酒杯,眼见着侍女也给她斟满了酒,这才道,“王公子莫怪本侯招待不周,实在是近日糟心事太多,你也知道的,话不多说,为表歉意,先干为敬!” 九幽喝的酒是府里的,浓郁醇香入口,微辣微甜舌头苦。 喝完酒她就忙着吃菜压压,她也饿了,看着桌上的烧鸡酥肉就流口水。 王长明随后只是抿了一口,就笑眯眯的一呲牙,灵动的杏目很是明亮,“侯爷能从皇上的残害下绝处逢生,也不容易,此情此景此宴会之上,您是不是该敬我们大家一杯啊?” 七杀眸色一深,唇下透出一声冷哼:“要不就看你俩喝得了,还叫我们陪衬做什么?” 为了缓解尴尬,九幽赶紧挥手……“都满上,来来来,本侯敬你们一杯!” 七杀这才收回忿怒不满的目光,纤瘦浅白的指头,捏起杯盏,凑在唇边。 封浮华虽然没说话,却也一直笑意温情的看着九幽,此时也抬袖捏酒,恭敬迎合。 第633章 633敬酒 九幽有了王长明这个前车之鉴,喝酒也想着抿一口就好了,谁曾想、她杯盏刚从唇下移开,王长明便叫了起来,“哎哎,侯爷您敬酒的可要杯见底啊!抿一口可不像话,感情深一口闷!” “……”九幽默默的,一杯酒下肚,突然感觉被算计了。 放下杯子时,王长明还带头叫好,“好!侯爷连饮两杯酒下肚,还面不改色,可以可以!有点酒量啊!” 九幽嘴角抽搐,斜了她一眼,翘唇蔑笑:“什么叫有点酒量?本侯纵横酒场多年,白酒三斤半黄酒随便干!” 九幽话音未落,就听男子慵懒的一声不瞒,入耳:“你第一个敬的该是我,不是么?” 九幽嘴角一抽,扭头去看、那仰坐在靠椅上的,白衫墨发男子,他笑容温柔。 “封大人,你是和老王窜通好了,来灌我酒的吧?” “怎么会,你这么说,原本你是不打算敬我的?” 男子的桃花眼一眯,眸光凄冷含怨,一副伤心委屈的样子……他只唇珠微翘、还未说话, 王长明举双手表示委屈:“侯爷,您就算不敬我,也不能不敬封大人呐!瞧瞧给封大人冷落的,脸色都不对了…再说了,喝不醉也是您说的呀!” 九幽那还敢说什么,只能给阶就走了。 她只好一撩衣摆,手持空杯走下座位,就奔他而去。 白衫磊落的男子,握着空杯盏的纤瘦玉手一顿。 就睁大桃花美目,怔住,眼瞅着女侯爷凑近他。 直到腰杆儿挺拔、身姿飒爽的姑娘蹲在他酒桌前,摇着他面前酒壶里的酒。 九幽一看,他酒盅还满着,她犹豫了一下,才往自己的空杯里倒。 釉色瓷白的壶嘴刚要淌出酒来,就被一只修长素白的手拦住,男子低声浅笑, “我们不喝这个,喝我带来的…青梅酒吧。” 望着男子一双潋滟黑润的眸色,九幽微怔。 她还没说什么,就听身后王长明带头一声哀嚎,“哇……早知道你们这么秀恩爱,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没天理啊!我也要天降美男调戏我!” 赵潘安闻听此言,默默嘬了一口自己杯中酒,扒着富贵儿的肩膀,“害,子曰有主的干粮不能碰!待会儿喝嗨了,姐领你上红馆泄火去,不是姐吹,别看咱长相一般,就京城章台街这块儿,哪家烟花柳巷赌馆饭店,不得给老娘六分薄面?” 王富贵扒拉掉她搭自己肩上的肉手,杏眼微斜,唇齿间咧开个不屑,“你就痛快嘴去吧,你舅舅个未出阁的黄花闺男还在这,你也不怕他又告诉你娘去?” 潘安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封舅舅,讪笑道,“可别啊舅舅!您洁身自好也不能让我们都当尼姑和尚啊,您就看着别让君侯去章台弄柳就行了。” 面对俩人突然倒话茬儿让她顶缸,女侯爷冷淡的五官都僵住,蹲在那儿拿一双琥珀凤眸看着他…… 封公子倒是不管不顾,轻声一笑,低下眉宇,羽睫轻覆桃花眸。 第634章 634什么时候成亲 封大人那浅玫色的唇瓣,怕是比花瓣还娇嫩,顺唇珠一翘、宛若在枝头绽开…他语气轻快慵懒的道,“我哪管得住君侯呢。” 他已在低眉垂睫之际、拎起了自己带来的,白瓷上绘青梅酒壶,分别给九幽和他自己,都倒了一杯。 琼浆玉液似的,剔透酒酿倾斜出来,刹时一股浓郁的果酒醇香扑鼻,气幽萦绕,甜而不腻。 她诚恳道,“败柳残花的窑哥儿,怎配劳烦你动手呢,我不去。” 眼瞧着她手中的空杯被倒满,他也捏着酒杯,封公子一扬眉眼,示意她,“知道交杯酒怎么喝么?” “知道。”九幽也没细琢磨他要干什么,就是觉得他这么温柔,真让她想笑, 直接一抬手臂,做了个动作、他便伸手上来,生生掰过她的手,挽臂做交杯状。 九幽一不留神,眼前就多了一只捏着金杯的玉手,她的杯子也已到了他唇边。 ‘哗’的一声,周边坐着的好些人,都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还有蹬翻了椅子的。 九幽愣了一下,实在是惊住了……他这是来真的?玩的够大呀! 她和他之间什么时候…进展这么快了?!不过幸好,这屋里都是自己人,不怕有人看出猫腻,再出去跟宇文护告密。 一想到对面是她男媳妇,屋里都是她的人,她还怕什么?九幽又瞬间坦然接受,潇洒的化被动为主动,一挑眉,一勾唇,“你是要和我喝交杯酒么?” 男子眉梢眼角,都带着红晕,却一咬唇角,“那你什么时候和我成亲啊?” “……” 这个问题就尴尬了。 九幽登时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九幽是真没想成亲,现在的她,女扮男装都差点被拆穿,风波刚刚平息,先是大张旗鼓睡了皇上,又把封家公子迎入府,这断袖之名算是做实了,可…怎么成亲啊? 望着男子这双水润的桃花眼,九幽又不想伤害他,只好为难道,“现在我地位不稳,待我权倾一时,女装上朝也无人可挡之时,我必许你结发成婚,红烛绫罗。” 男子闻言,眸中水光潋滟,咧唇笑的纯粹灿烂:“真的嘛?结发夫妻只能有一次,你以后不会食言,把属于我的名分,让给别的男子吧?” 她窃喜拐了个纯良男子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食言?“当然不会,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不是说一不二?当然,前提是你不变心啊。没人会允许自己的挚爱背叛自己的。我这人,就是要么与情敌决斗到先死一个,要么放手成全。” 九幽话音刚落,只听旁边顿时有人起哄,“好!侯爷说得好!男人一旦偷人就不能忍!” 赵潘安粗嗓门也接上了,“谁要是跟侯爷过不去,那就是跟咱们联盟过不去了!侯爷以后你要打情敌的话,必须得带上潘安姐……”一帮人还跟着附和,是啊是啊。 男子闻言,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悠悠道,“你‘死’了十二年我都没变心,还不够么?” 第635章 635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王长明继续捧场: “封大人这话也说得好啊!侯爷就是草木皆兵,小心眼了有点…” 九幽嘴角直抽搐…“王长明,你这是向着哪边啊?” 王长明嘿嘿一笑,“当然是向着咱侯爷啊,你们先把这交杯合卺酒喝了吧!” “……”有老王这个爱搞事的在场……九幽抬头一看,与封公子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倒是封浮华先双颊浮艳,红了脸,九幽脸一热,低头就凑过去,把他杯中酒嘬了一口。 与此同时,男子也别扭的凑过薄唇来,互挽的双臂齐齐高举、将杯中酒送入女侯爷口中饮尽。 在一帮人哄笑声中,滴酒未剩。 随后就缓放下酒杯、滑落交缠的臂腕。 “哎呀呀…恭喜恭喜!长明在此提前祝二位白首如新,合卺酒都喝了,该洞房了吧?” 这青梅酒喝的九幽脸热眼晕,只看的见一个五官清晰,面容精美的封大美人,而周遭的一切,都不再入她眼。 只剩他眸中的情意,比酒更绵软醉人。 而封浮华看面前,生得美貌浓艳的少年女侯,愈发觉得她眉眼巧夺天工了。 而且她沾了酒的嘴唇,真是红润可口的样子…… 王长明的话,封大美人听了脸通红,“不得起哄!哪有这么草率的合卺酒!我与阿蛟早晚要经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再行周公之礼的,你们乱起哄、于我而言尚且不合理法,更何况君侯芳龄清白之年。” 封大美人连敲带打的一番话,话音刚落就听人问了,“什么叫三书六礼周公之礼啊?” “噗!哈哈哈……” 本都不敢造次了的老王瞬间没憋住笑,就被潘安姐捂住了嘴,姐俩儿在那五官扭曲不敢出声,笑得浑身发抖。 九幽轻咳一声,以斜睨之姿,站起来环顾四周一圈,把最活跃的王长明,看的瞬间正襟危坐、一本正经。 九幽一眼就瞧见了问话的人,七杀兄弟正拿筷子戳盘儿里烧鸡,脸上凶神恶煞都快斗鸡眼了,就抬头看着她们,也不掺与酒桌的热闹。 “三书六礼,就是中原人成亲的传统。下聘书聘礼那一类,就是娶亲成婚前的步骤。而周公之礼……你听说过周公解梦吧?” 七杀兄弟茫然的摇头,“没听过。” “就是…男女一被窝睡觉。” 他忽然眼白一翻,面露不屑的嘲笑她,“那你可太偏心了,之前叫我们三个陪你周公之礼,怎么都不让封大人上榻啊。” 封大人那脸当时就绿了。绿的发沉,黑的跟鞋底似的。 一旁的王长明刚想说什么,就被吓得魂不附体,瞪大眼睛的潘安姐给拦住了。 女侯爷还愣了一下,乍一听没听出哪儿不妥,但是封大人咬着后槽牙,把手里筷子‘啪——’的往桌上一摔! “侯爷,真是贪吃呢,要三个人才够吃?何时找的面首,竟然瞒的我这般好。” 九幽悲愤至极! “嘈!是我没说明白还是他胡说啊!我啥时候仨…了!混蛋七杀!你听没听明白周公之礼啥意思啊?就是造孩子,就是嘈你,我啥时候…睡你了?你守宫砂还在那呢,你可别讹我啊!!” 第636章 636一百零八式 小侯爷这一解释,封大人脸色都缓和了不少,便侧头向男子寻求佐证。 饶是七杀素来脸皮厚,此时都轰然红了脸。 便尴尬的瞧着封大人,还伸出了胳膊:“对不住啊封大人,我才知道是这个意思,你们别误会,我可没讹人,封大人大可看看我的守宫砂……” 封大人一挥袖子,蹙眉叹道,“不必,我相信你们。只是你脾气有些过于直率了,不该过于心直口快的,更何况你是嬮妲男子……在外头怕是容易吃亏。” 七杀抱拳拱手,“多谢封大人关心,我知道了。” 一旁的女侯爷委屈的真想掀桌子,退而求其次,便敲桌道: “封大人封大人!我可太委屈了啊,你俩是解除误会了,怎么没人心疼我啊!尤其是你啊封浮华,你听他那是人话吗,还三个男的,我有那么猛吗?” 封大人脸上由黑转红,灼亮的桃花眼也含了玫色。樱唇一翘,便是温温柔柔的笑, “我倒希望,你把对三个人的猛劲儿都对我使。” “不怕我把你弄伤了啊?” “不怕,待成婚之后,我便是你的结发夫君了,你就算是夜夜想要,我也奉陪到底。” 小侯爷脸都红了,赶紧咧嘴憨笑, “不至于不至于,封大人别说那么吓人……” 这俩人越说越下道,王长明赶紧拦着, “行了行了侯爷!你俩可别再唠出个周公一百零八式来。” 潘安也道,“就我舅舅那个清高样儿,绝不可能看那种东西。” 封舅舅也一本正经的,咬唇表态, “我自然不会看,你们两个也不许带坏侯爷,不然……舅舅官报私仇参你们父亲一本,你俩轻则少不了一顿揍,重则踢出族谱。” 封大人这番话把姐俩吓得脸都白了,侯爷却觉得他长相真美,极度耐看,尤其是刚才一甩的那凌厉眼神,真叫一个媚眼如丝,清艳销魂。 七杀兄弟还在戳他盘子里的鸡,此时弱声问了句,“什么一百零八式?武功秘籍吗?” 封大人直接低头吃菜,也不听了。 老王满眼的笑,“对,武功秘籍,男女双修法力无边!” 屋里灯火通明,潘安姐的眼睛还挺亮,也笑么滋的看着她,“侯爷,这样的嬮妲存货还有吗?有多少给姐来多少!” 小侯爷手扶额头,清咳道, “去你的,这是非卖品!就我七杀兄弟这么单纯,我真怕他被人骗色。” 她数落完潘安,又瞪一双琥珀大眼去看七杀,“你等我给你解释哈,我能解释……” 一旁的七杀兄弟连忙道,“不必解释了,我好像猜到了。” “咳哼!”封大人脸上的薄红,褪的差不多了,此时依旧是面容如雪玉,眼神如潭水。 王长明又说话了,“呦呦呦,封大人这就是个醋坛子啊…君侯,看来以后你这日子不好过啊,得少风流了。” 九幽默默回自己桌上倒了杯酒,再朝王长明走过去,“来来来,瞅瞅把王公子冷落的,只能扯闲话找乐子了是吧?快来让本侯喂你灌几杯酒!!” 第637章 637稍后再战 王长明睁大杏目,不紧没露出怯缩,还拎出桌下两壶酒、拿上头来摆好,拍着胸口道,“放马过来!侯爷敬多少,长明喝多少,我喝多少,侯爷你也喝多少行不行?” 女侯爷闻言,眼一眯!“你搁这挑衅我呢?!” ……片刻后。 王长明也不知是什么脑袋,喝了那么多酒,她还没神志不清,而女侯爷以只能以肘撑在桌边,半坐半趴在自己席位上。 王长明为了助兴,那叫一个长袖善舞,还在那抡胳膊挽袖子,坐姿跟个村头地痞似的,“侯爷你这酒量可太不行了啊,以后有机会你跟我回去,我们岐地可有意思了!我们那烧刀子,一口下去能把你天灵盖冲开,我是打小喝‘西岐凤翔’长大的。哎对,我们岐山油泼面那是一绝!这一比长安可显得太严肃了,下次来我领你长街斗酒,从街尾吃到街头。” 潘安姐见半天插不上嘴,此时捡漏儿来了句,“又陪吃又陪喝的,你咋不领侯爷逛岐地红馆呢?” 王长明眼睛都亮了,“你当我没门路啊?我在京城那是碰见你地头蛇了,我在岐地逛窑子从来不给钱,一露脸儿就行。” 潘安大姐嗤之以鼻,“你就仗着你爹是岐州刺史吧,就你这么作,早晚得让你爹被撸了不可。” 一旁的女侯爷怀疑老王喝多了,老王咋不寻思寻思,为啥她爹只让她吃喝玩乐,没让她学着承继家业呢……九幽刚觉得有些尴尬,老王就过来抓着她的手,醉眼醺醺,“对了侯爷,我们那窑子可不全是寻欢场子,真有钟灵毓秀的窑哥儿,我见过舞跳的好的,南疆舞敦煌舞都可会了;也见过比鹦鹉还会学话的,连声音都跟你一模一样……还有会变戏法的,那恩客大姐珠光宝气进屋去的,出来能就剩个小肚兜大裤衩……” 还不等侯爷说什么,封大人就黑着脸瞪了潘安一眼,“你俩?” 潘安姐猛然顿悟!连忙来拍老王脑袋,“失态了失态了姐们儿,这事儿哪能当我舅舅面儿说呢……” 九幽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儿,试图凭借坚定的意志,去打败肉体的沉沦,奈何她实诚的感觉到了,脑袋沉眼发昏,身上还酸乏。 她一抬头,只见老王两眼发亮的嬉笑, “侯爷,想啥呢?三急啊?” “……”九幽默默点头,这理由好!合理! 她当即一拍大腿,一撩衣摆,“本侯得开闸放水了,稍后再战!” 九幽心道,果然女扮男装的都不好招惹啊,以后她一定要天天去老王家闹,挖空她的底细,戳中她的要害,然后在她老底上多踩几脚! “那什么,本侯进里头找个虎子,你们随意。” 封大人目送女侯爷起身的,任她暗绣彼岸花的大袖白衫遮掩,他眼睛都不离她,但是不合适跟着。 ……九幽回来后往那一坐,就觉得不对了。 王长明跟潘安姐握手合计,一看女侯爷那身彼岸花暗纹的白衫,都敞怀穿了, 第638章 638象戏棋盘 平日里小侯爷总端着正经,跟个小大人一样,连王长明都罕见她这般微醺醉态,眼瞧着她那浓艳精致的五官开始迷糊……俩人那叫一个高兴啊,更有干劲儿了,颇有逼良为娼的快意。 老王又开始了:“侯爷啊,人生难得几回醉,喝酒得要喝到位。” 奈何她的劝酒已经过于到位了,频的有点贫了,小侯爷拿眼睛裂她一眼,“你住口,别搁这儿练嘴皮子,别叨叨,你俩就没安好心。” “侯爷,这么喝也没意思啊,我带了好玩的,咱们…切磋切磋啊?” 潘安姐一开嗓让人提神醒脑,九幽听她头一句,还想赞扬她正义凛然的,待骤然一看见她那夜叉脸,夹筷子的手都颤抖了…… 老王一瞧她跟癫痫似的,刚夹了一筷头的肉都掉了,更乐了,刚要笑话她几句,小侯爷就撂下筷子,端着一副严肃, “光喝酒,已经满足不了你们俩禽兽了?再者说,王木若不敢来,这儿除了本侯的男人,也没女的跟我一伙了,你俩胖瘦仙童二打一,有什么意思?” “谁说二打一了!我俩结义联盟的时间,也不比跟你早啊!” 一旁的封大人试图拦酒,已经插不上嘴了,此时清咳着道,“潘安,侯爷大病初愈,你要是玩闹过头了,我便让你娘揍你。” 舅舅一发话,虽能唬住潘安大姐,唬不住老王了,她把面如菜色的潘安大姐笼络怀里来,义正言辞的,“哎封大人——这可是我们女人之间的事儿,您可别吓唬我们啊,我们现在跟侯爷是姐们儿,侯爷也不能领个一身伤的姐们出去溜街吧?” 一提侯爷这靠山,醉酒的小侯爷忽然涌起一股豪情来!她瞅了自家桃花美人一眼,见封大人脸色清冷静默,点了点头,她有些惧内。 封大人误会了,哑然失笑,“你们尽兴而归罢了,我不管。” 事实证明,胖瘦仙童这俩人的联盟更热闹,席上那俩男的丝毫不受母夜叉恐吓,潘安姐加王富贵还挺能带动酒席,玩的欢乐。 还搬出了象戏的大棋盘。 侯爷当时就震惊了!这俩人得多追捧皇上啊,这么繁琐沉重的玩应儿就让人带着?不对啊,她俩不是即兴到访即兴留下吃饭的吗?带个大棋盘子,要说不是蓄谋已久谁能信! 在侯爷直勾勾的注视下,这俩人便带领着随从的侍女,挑拣着一枚枚刻有将帅兵马的棋子。 九幽一看那掷骰子的象戏,顿时回忆扑面,感慨良多。一股郁结之气,忽然就梗在自己心窝,拔之不动,如刺生根。 “这象戏我不想玩了,你俩互殴吧,而且我是真不怎么会玩。当初赢那一次,还是归功于发明这象棋的人,在一旁暗自提点。” 封浮华恍然问道,“你说的独创者是皇上吧?…我一直好奇,你们在黄陂城发生了什么,皇上却只和我说了只言片语。” 王长明也道,“反正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侯爷您放心,就算全天下人都反你,我也会支持你,谁让我就是为你而来呢!” 第639章 639皇上真传 九幽嘴角抽搐,还没吭声,潘安姐就朝她翻白眼了,“这老王说的话,总是那么像街头算卦骗子。” “你这话太吓人了,本侯怎么糊涂呢?你不是本地人?” 封浮华闷笑道,“初见王长明,她便与我说,她来自什么…华夏联邦共和国,说自己骑的飞鸟坠毁了,还问我,这是演的哪出戏,是不是什么…奉旨为尊的后传,奉旨称帝开机了,还问我出剧组的路怎么走……吓的我直接把她绑起来,送衙门去了,当时京兆尹让我给她找萨满净化一下。” 王长明怒道,“我骑的是飞机!你连为尊称帝都记那么清楚,怎么俩字的交通工具,你都说不明白啊!” 九幽不明所以的接一句,“他可能是想…会飞的鸡没有飞鸟好听。停停停,别扯什么鸡什么鸟的,我好像听懂了,王长明你是不是中邪了?咋满口怪力乱神呢?啧啧,你要是多年以后的人?那你倒说说,我独孤九幽在青史上留名没,响亮不啊?” 王长明低着头,一脸窘相: “我不能说太多,会打乱历史进程的……” 九幽气得直敲象戏盘子! “你啥都不说,是不是得等本侯请天师收了你呢?” 王长明哈哈的拍胸脯大笑,“请天师?就你们这儿…一千五百年前的街头算命骗子?我可是十大预言书倒背如流,二十五史嚼烂于心,麻相易经如在掌中翻一样的,文坛奇才啊!不是我胡诌,岐州大半的算命的,都让我气得卷旗子收摊了。” 赵潘安许是看这姐们风头太盛,幽幽来了句,“哎呦呦厉害啊王半仙儿?既然你这么有能耐,那你怎么没算出来有此一劫呢。” 算命大师王半仙当时就不说话了,指了指面前的大棋盘,“咱们还是玩象戏吧。” 潘安姐适时出来圆场了, “就是啊,玩象戏吧,这可是咱们皇上发明的呢,侯爷您不是说,黄陂城得了皇上真传么。” 封浮华瞬时一脸幽怨,大手拍了一把棋盘!“外甥女儿不提我倒忘了……” 九幽在看到笑成菊花的王长明,就知道这个坑是避不开了,干脆加点猛料吧! “我当初是在旁边,看着高长恭跟贱人邕俩人玩象戏。那时候三局两胜,比的是谁输,谁就脱一件衣服……” 潘安闻听此言,狼眼冒光: “额滴姥姥啊……玩这么大呀!周齐一国一个大美男玩这个?那到底谁赢了啊?谁脱的多?他俩个身材怎么样?” 九幽一本正经的,便舔杯嘬酒边回忆: “貌似是…高长恭先脱了衣衫,然后长裤里边就穿一条小裤兜,跟我卖可怜,我哪忍心看他被人看光啊……而宇文邕脱的就多了,他穿的也多啊,长裤里边是短裤,就露个小腿,只上身是真光了。” “皇上下身就遮一半,不还有上身光着呢吗?那也挺撩人啊!咱大周皇上那么个绝顶美男,在你面前宽衣解带,你都看不上眼?兰陵王真有那么艳冠天下?” 第640章 640癞蛤蟆变金蟾子 九幽每每一提及此事,心里就觉得无比悲愤!“关键是,宇文邕那时候不仅脸黢黑,还一身痈疮流脓,整个就一癞蛤蟆成精,长得比张飞都寒碜,看他一眼我都嫌折寿!” 潘安姐没忍住,噗呲一笑!“你这一说癞蛤蟆,怎么我脑袋里想到的是金蟾呢?你细品,大周天子那一身金黄龙袍……” 老王了然的点点头, “哦~然后咱侯爷进京一瞧,这皇上真面目太好看了,癞蛤蟆变金蟾子,张飞变赵云啊,没忍住,就暂时放下了仇恨,先把人家吃干抹净了?” 九幽此时一本正经的反驳, “…那事儿与他长得好不好看无关,那时我身不由己,被二十来个人拿剑逼着!而且我当时都没印象了,他就是个张飞我也得上啊。” 王长明起了好奇劲了,“什么媚毒劲这么大?我以前也研究过这里的十大媚毒,原来你也被用过这个啊…您给说说啊,若是效果好,我回头也用用。” 九幽撇她一眼,冷哼了声,“都说叫‘凤味’,药效可烈着呢,太后皇上,以及全皇族的人,都好像人手一瓶,挨个祸害我。” 王长明哑然,“凤味?这个我在野史上见过,听说原材料稀罕,是昆仑山华胥古国特产,只对女子有效吧?那玩应可不好搞。” 封浮华蹙眉道,“此媚毒,我倒听皇上提到过,听闻精调的凤味药效极猛不说,持续时间也长久,三五天才会失效,此期间女子御十男而不累,但若长此下去必有损肌体,易使女子不孕。听闻除了助兴荒**权贵、用作宠幸男宠之外,便是用女子去废了男子。究其本质,凤味素是给女子强身健体的,此番媚毒若都教一个男子承受下来,再强悍的肉身也要折气损元的。” “吓!效果有这么狠?” 封公子只蹙眉,低叹道, “今天我去凤阙探望皇上时,本是满腹愤怒几欲爆裂,可入内一瞧,他面白如纸,气若游丝,七月流火还裹着绣被,不让人近身!我当时气急了,心想这男人也太会炫耀了些,得了便宜还卖乖……即使有安季诸葛星拼命拦我,我也冲上去,把绣被掀开了……” 正在封大人惊心动魄讲故事,侯爷一本正经的听的时候,封大人那满眼心疼,在看向九幽后,又变成意味不明的眼神了。 “可我看的是他满身青紫,龙袍都扯碎揉皱了,还挂在身上不肯脱下。我当时的心情甭提多复杂了……当时我便想,这芳龄十七的少女究竟有多粗鲁啊,连皇上都被欺负至如此,而我一个童男…还不得折你手里?” 九幽被他说得看的,脸上烧红。 “咳,封浮华,你今天不是去看皇上了吗?他怎么样,…抛开我睡他这事不提,我差点死他手里,你也不为我讨公道?你就没跟他说什么?” 封大人长眉一挑,朝她飞了个眼,又翘唇一笑:“说了啊。我说——陛下根本就斗不过我家阿蛟,何必自找麻烦,既与君侯反目成仇,又寒了忠臣心,实非人干之事。” 老猫碎碎念:越老越觉得幽幽子的后宫画风诡异了,人家女尊后宫是动物园,小狼狗小兔子,狐狸孔雀的,我这是物种起源达尔文版的。。金蟾,蝴蝶,后面还有个蜻蜓,成天跟昆虫较劲儿。。 第641章 641等天下缟素 “……他听了之后呢?” “他倒是没提这个,只说你欺人太甚,拿钱羞辱他,拿他当红馆妓子了……整个皇宫都乱慌慌的,皇上缠绵病榻,又犯邪劲儿,不进食不吃药,太医一劝,他还下令砸了太医院不少药材,总之谁也不让近身,真苦了太医院众人了。” 其实后来,还是诸葛星看不过去,趁着皇上昏迷之际闯进去,然后脸红着跑出来,问太医要了消肿化瘀止血的药膏,还跟宫女要浴桶,好一番忙活。 经封浮华一问,诸葛星才咬牙切齿说,那女人太粗鲁不节制了,鲜卑人皮薄,硬生生给磨出血了,而皇上羞于启齿,才不准人近身。 不过这些,封浮华是断然不会跟独孤九幽说的,他也羞于启齿。 九幽听他讲的事有点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 “这也太糟践药材了!他不要倒是给我啊!……话说宇文邕不会郁闷死吧?不就是那方面不节制一下,他至于这么怄气吗……” “唉,皇上这是心病郁结,他若不想活不想面对你,大可继续绝食绝药,三五日也就天下缟素了。” 此时此刻九幽都想到,买多少缟素去国丧看他了。倒不是她无情,而是觉得一码归一码,她恨他揭底让自己死,如果只是睡一觉就泯恩仇了,那以后欺凌陷害她的人,只会变本加厉。 这是原则问题,本身被迫这种事她也反感,如果别人以后又是阴谋诡计,又是逼迫办事,那她真的要崩溃了。 封大人又道,“皇上是真狠,帝王之心五毒俱全,你却是百毒不侵的狼,狠字头上一把刀。” 她处于半醉微醺状态,脸上表情恹恹欲睡,顺口就回了句, “多谢封大人美言了,他这种性格太狠毒了,是有些德不配位,我就等天下缟素了。” 封浮华却满眼幽怨,“成亲才能行的周公之礼,你却丝毫不在意…我心里害怕了,害怕自己落在你手里,会不会和他一个下场!” “……封大人你误会了,我不在意他,是因为有杀身之仇在先,我的原则便是如此,他要我死,如果只是献媚就能让我不恨他,那其他人以后就更肆无忌惮的整死我了。” 俩人四目相对,忽然明白过来的封大人满眼错愕,却发现…女侯爷一扫方才的迷离,已是眉眼冷漠。 潘安姐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 “哎呀舅舅你说什么呢,这不是误会侯爷了吗,那换做是你,你再想想?我们侯爷跟他有杀身之仇,而你可不一样,我舅舅是要和侯爷成亲的,这些家族都支持你俩。” 王长明一脸戏谑,眼角眉梢说不尽的猥琐…“侯爷,要不你来讲讲摁倒仇人细节吧?皇上那么好看,身上白不白啊?身材怎么样?” 封大人那凌厉的眼神扫过王长明,瞬间气白了脸。 九幽静默半天,突然觉得这货太引火上身,打圆场也不用给她引咎上身啊? “……封大人说得对,皇上终究是皇上,我也不希望他被人看低。” 第642章 642尉迟挽其人 “呦呦呦,这还心疼了呀?封大人你听听,美名其曰拿人家解毒,但你听这是报仇啊、还是正中下怀?” 九幽也是顺口排解一下心中难过,没成想好事儿份子又上纲上线了。 王长明一脸惋惜的,说着戏谑的话,无视女侯爷满脸尴尬,还伸出指头戳了戳封公子胸口,弄的封大人脸都黑了。 女侯爷用目光凌迟着王长明,用眼神扫了扫——她那只碰过封浮华的手指头! 一开口露出俩小虎牙,阴森森的: “老王,手不想要了就剁下来卤凤爪吧。” 王长明烫着了一样缩回手,后又坦然迎上苦主的眼神,猥琐一笑:“君侯明鉴!你看你看,我就说嘛,君侯再爷们儿也是个正常女子,不调戏你男人,给你点危机感,你还真拿自己当爷们了?太冷淡可不好,就容易丢了到手的猎物…哦不,是男人!” 九幽白了她一眼,缓缓接回上一话题。 “我从前也是忠君护驾的人,因为接触了他太多隐秘,还以为皇上对我敞开了心。可是这两天的事,我看出来了,我做那么多,也比不上他表妹的挑拨。他怕我向太宰告他的密,所以他狗急跳墙,先跟太宰揭我底。” 九幽眼前恍然浮现的,就是黑暗里,龙袍凄惨的男人将脸埋在膝头,不知多彷徨。 而她将蜡烛送到他掌心时,他眼底的烛光映亮一片。又想起她悄身下榻的刹那,那只抓住她衣角的手,那句惹人心疼的‘不准走’…… 他能利用她的心软和同情,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可她溺水之时,他却抱起了自己表妹。 酒杯突然从她手中掉了,淋漓的酒渍,像极了狼狈的自己。 潘安大姐忽然来了句,“哦……侯爷说那个表妹,就是护国公主宇文挽吧?” 九幽点头,“你们都认识那个护国公主啊?” 赵潘安黑糊糊的胡子一颤,不禁嗤笑… “她那人,耍心机使手段的好手,她原本姓尉迟,宇文姓是她娘是昌乐大长公主求来的。这个护国公主称号,也是出损主意得来的。” 终于有个自己能接上话茬的,富贵儿拍手笑道,“这我知道,就前两年,虚算有三年了,咱大周为了笼络突厥的势力,皇上派人去求亲了六年未得。宇文挽就给出主意,装神弄鬼弄个陨石降落,突厥以为遭到天谴,害怕了,就把皇后送过来了,这才得个护国公主称号。” “那天宇文挽跟我拉拉扯扯,然后自己跳水池子里,却诬陷说我推她跳的……我为了撇清干系,自己也跳下去了,结果皇上跳下去救了护国公主,我差点儿淹死,还是皇后救我的。” 封大人憋了半天就来一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以命抵命的法子,绝不提倡你再涉险了。” 潘安姐小眼睛也有眼神,真是满眼同情 “唉,你知道吗,她对外都说是君侯推她下水的,可姐们儿能信吗?且先不说我跟侯爷的交情,就她那为人我看着就来气,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装什么麻辣兔头啊!” 第643章 643虾仁猪心 老王附和了句:“行了行了,知道你喜欢川蜀菜,就说这事儿吧。” “她这几年整的,就像皇上身边儿所有人都要害她一样,皇后也是真性情女子,被她陷害直接拆穿,看见她作妖就骂,皇后人家背后是整个突厥,有底气啊。” 闻听此言,女侯爷坐那就眼神黯淡了,王长明拿胳膊肘怼潘安,“你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因为这俩姐们儿坐的近,能看见女侯爷的琥珀大眼湿润,长睫眨来眨去,映着她那巴掌小脸儿,竟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儿。 潘安姐吓一跳,扭头看富贵和封舅舅:“这么扎心的吗?” 富贵儿摆手道,“哎,这回侯爷把人皇兄玩了,不知道这公主怎么玩侯爷呢。” 侯爷愤愤的抬头! “老子怕她吗?逼急了老子就把她剁成麻辣兔头!” 潘安姐赶忙伸手拦住…“别激动别激动!太血腥了不是长久之计,而且现在不时兴吃两脚羊啊,咱们仨不是有结义联盟吗?姐跟你说,这回她惹到咱了,咱不能再忍气吞声了,跟她干!咱得杀人诛心!” 女侯爷琥珀大眼一抬,眼睫毛又长又密的:“杀人诛心?” 潘安姐慈祥的笑了,“瞧好吧,姐今晚回去就找人溜她。” 王长明默默的,跑一边摆弄自己的棋盘去了,“君侯,你还玩不玩啊!” 九幽摆手,“就咱俩啊?你就不能跟潘安姐玩儿吗?” 潘安姐摇了摇头,“这玩应儿挺高深,我会听骰子,却玩不明白象戏围棋。” 一会儿没看住,王长明就捏个小酒杯,去调理一旁默默、小口抿酒的七杀,他穿的白衣灰软甲,铁手爪一套,都不影响他拿酒杯… “七公子,自己喝闷酒多无聊,来玩儿啊?” 七杀抬起迷离的黑润眸子,神色恍惚:“玩什么?” “咱们凑个四五个人,谁先赢了,就让输的最惨的那个,受到惩罚!惩罚规则是,不论男女,都要主动被动,做一些身体接触的事。” 正对面而坐的潘安和侯爷,不禁齐齐捂住了脸…太直白了! 仨女人聊天,半天没掺合上的封大人,默默奔七杀而来,拍了拍她肩膀, “醉了就早些去睡,别跟这群女人逞强。” 七杀这下,眼神有些清明了,眼望着王富贵,“怎么算接触?” “例如我先赢了,你输的最惨,你让我亲一下嘴。” “噗!”九幽最先没忍住,喷酒了都。 然而果断给王长明竖起了大拇哥,“本侯的七杀弟弟你都敢调戏,真是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七杀黑润大眼一寒,默默一口饮尽杯中酒,‘啪’的,把酒杯往桌案上一砸! 震慑了围在一边儿的,九幽等人。 “挑衅我?好胆量!我若不杀你个丢盔卸甲寸缕未剩,我就不叫七杀!但是我不会玩!拒绝接受此项挑战!” “噗——” 这回不是九幽喷了,因为她还没喝酒呢,而封浮华、王长明他们是真没忍住,就没见过这么暴躁且怂的。 第644章 644封大人臂力惊人 九幽嘴角抽搐,“小杀杀,你拒绝倒是早说啊,前头还说那么豪迈……” 王长明闷声笑道,“好,我也不着急,我教你怎么玩,然后叫你家侯爷眼睁睁的,看着你寸缕不剩!” ……九幽眼前突然浮现起的,确实是美貌男子寸缕不剩。她摇了摇头,脑子里那些混乱靡丽的场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体上难以忽略的异样。她下腹突然腾起一股火来! 瞅着封浮华,女侯爷的目光几乎要穿孔了, 把封公子吓一跳。 “吓!你这什么眼神?你当真希望我当众那样,被人围观?” 女侯爷的琥珀眸子倏地睁大,眼窝湿漉漉的,眼白甚至有了红血丝…她忽然伸手搭在他肩头,手心那个灼热。 “虽然还没成亲,但我不会不负责,绝对会和你成亲的……” 封浮华哑然道,“这么多人在,我也不好驳你面子,你这是…后劲上来了?咱们不喝了,这里说话也不方便,跟我去隔间吧。” 九幽还在迷糊,就听见王长明一声惊呼:“你们公然谈办事,不要太豪放啊!” 然后,九幽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腾了空。 她再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时,就正好迎上一双,炙热的潋滟桃花眼,眼神中毫不掩饰着邪念。 他嘴角勾起坏笑,那么温柔那么找揍。 是的,九幽突然觉得,这人面相有点找揍,但是她整个人被拦腰抱起的瞬间……她虽然有一瞬间的后悔,却也只能忍辱负重去搂他颈子。 “混蛋玩意儿!你搞突袭啊!” “不服么?来榻上再战,压得过我就让你在上。” “喂!!?”九幽不明所以,只是遵循本能的,伸出细白手臂、搂紧男子的颈子。 ……女侯爷精神绷紧了一路,都没想到这看似最柔弱的封大人,居然臂力惊人,没迷路的把她带到了内殿。 直到被男子轻轻搁在、柔软温香的蚕丝被上,九幽整个人都瘫软了。 一旁的男子坏笑着问,“还要打么?压得过我,我就让你在上。” 她实在是累了,头沉沉的,想都懒得想,干脆往榻上一躺,“我没劲儿了,让你来吧。你可是第一个,我允许在上面的人。” 封公子也干脆,“为夫定不辱使命!”话音未落,只见他快速的脱靴上榻,就覆上女侯爷。 九幽再一抬眼,就对上男子桃花灼灼的眸光。 他指尖一挑、就捋顺撂下了,满头泼墨似的黑发,铺着雪白面容而垂下……封公子一双醉人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底下,面若桃花,眼中醉梦的姑娘。 封公子微红的眼晕带媚,微勾的唇角又带着坏笑, 九幽此时双颊绯热,应该是酒劲上来了…她伸手,去摸他同样滚热的脸颊,触手只觉粉嫩光滑…“你还是不是小蝴蝶了?” 男子一把攥住她的手,搁在唇边轻嘬一下、然后低声浅笑,“那什么样的才该是我?交颈颉颃时,也要吟诗作赋吗?” “你这不就在吟诗作赋吗?你要是再吟呻几声,我才喜欢。” 第645章 645交颈颉颃 “呵。”他轻笑了声,清清澈澈的,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九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细软的秀发砸了满脸,睁不开眼,倒是唇上被人猛地嘬了一口! 她抬手去推他!刚要发怒,便被他两手扣住,按在两侧——他微抬璨璨的桃花眼,听他低声吟道、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封公子双唇温软,如含花瓣,极尽温柔。 “……姓封的你!…唔、别乱咬!你那满嘴靡靡之音……”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唇珠在巾帼的脸颊边滚动,贝齿虚咬。 他玉指轻挠温热掌心,一把柳腰花态,轻抬玉腿,一时间只听得布料窸窣,耳鬓厮磨,藏蚌之处几欲吐蕊,隔着层层叠叠,轻拱幽门。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唔…你搁这吟诗,是给你自己壮胆儿呢吧?……” “小嘴儿叭叭的,该亲!” 待他含嗔带笑的又一番轻咬,迷迷糊糊几欲沦陷的姑娘,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一个挺身迎头痛击,就撞的男子一声闷哼! 待柳腰莲脸的美人儿娇躺于侧,九幽药效都过了,男子可算是咬累了,趴在她身上边笑边匀气歇着。 “这可是我请教太史学来的,你别恼我,我可就会这几招。用不用……我再吟几首诗?” 九幽虽然头脑沉重,但心里清楚着呢,人家吟诗,他是不耽误‘淫’诗啊。封大骗子,要是信他再被他压一会儿,以后指不定被他欺负成什么样呢! 当九幽猛一抬眼,看见上头白衫半解,露出香肩美背的男子…生得一双漆黑碎亮的凤眼时,愣了下…… 九幽摇了摇头,觉得不对,怎么会是他?再一眼看,那极美的男人眼角微红,唇瓣轻咬、掩着吟咏的样子,也那么晃眼惑心……此时低下头来,拿浅红双唇来啄她嘴角,漆黑凤眸中,荡开了碎光粼粼,简直不能再惊艳。 可是,不该啊!她怎么被他压着?九幽登时就后颈一冷,赶紧伸手推开他,“皇上,你不是该在下边么!” 抵在九幽下腹的热铁颓然软下,男子泄气似的趴在了她身上… 封浮华说不上来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又酸又涩,心里被人扎了刺一样。 “皇…皇上!你把我看成了他?你爱的是他?你不爱我了是不是!” 听见封公子几乎是声泪俱下的嗓音,颤抖的比那雨打琵琶还雷动几分。 九幽这才猛然看清楚,眼前青丝泄散、眉眼微红的男子,不是她的‘正房主夫’封浮华,还能是谁? “说什么呢小蝴蝶…我恨不得他死,怎么会喜欢他呢!” 九幽都这样说了,男子还是没听进去,封公子双目微合,嘴角的笑意苦涩: “凤味是最诡异的媚毒,一旦发作,便会产生幻觉,把对方幻化成,你喜欢的人的样子……” 第646章 646晃神儿 这简直是惊世骇闻! 九幽顿觉如遭雷劈,又满心愧疚,过去宇文邕那欲言又止、复杂交织的眼神,与他讳莫如深的‘凤味’,一幕幕逼上眼帘,她之前绞尽脑汁猜不透的东西,现在却大彻大悟! “……所以九龙塔上宇文邕才问我,我眼中的他是谁?可我,只有一瞬间的晃神儿啊。”九幽顿觉恍然如梦,她是打心底里厌恶他!恨他不死!可残酷的事实却是……在榻上,封公子怀里,仍能想起他的蚀骨销魂。 男子眼含着雨润桃花。“凤味媚毒稀罕却有名,又只对女子有效,药效上来了,最是能试验人心。……你怎么能爱上他!我才是你的婚约啊…而他是皇帝,那我怎么办!朝堂上他是君王,难道这会儿还要和我争女人?!” 封浮华此时的表情,分明她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负心人,他眼中的凄厉刺心,也着实刺痛了她的心。 九幽手忙脚乱的解释, “你别这样!他要杀我呢,我还能喜欢他吗?咱们不刚说好吗,无论以后谁进门你都是我的正室,咱俩的感情岂是旁人能比的?矢志不渝,无可撼动。” 封浮华沉冷悲戚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礼数不能废,要是皇上也对你有心,要独占你怎么办……” “皇上又如何?就凭他要我命要我死这一点,我就看不上他,一想到他心里就犯膈应,就算他跪地磕头,我都不带拿我这条命让他糟蹋的。” “说了这么半天,你还做不做了?我可不想你血管爆裂。” “可能是这毒也知道我病累交加,怕我太不节制,那啥人亡,收回去了。” “这还能…收回去的?” “你都能说软就软,我情动还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男子大大的桃花眼一眯,笑容邪异:“真是口齿伶俐,嫌我冷淡?要不我再让你看看什么叫说硬就硬?” 这家伙变脸的真快,刚才那样,现在又禽兽不如了, 这种阴晴不定的男子才可怕,九幽有些胆怵了,“别闹,我病了……” 封公子也换了个态度,于是就好声好气的跟她商量, “……那你宠幸男宠的时候,怎么风雨无阻呢?侯爷,你可要雨露均沾啊~” “……”九幽嘴角抽搐,这人真的是封浮华? 九幽还没笑出声来, 外边噗嗤一声起了个头,好几个人就笑开了。 上头的男子闻声起身,轻揽衣衫,冷着脸出了门口去。 一开门,闪进来个趴墙角的人。 封公子手扶门框,半倚着身,刻意将九幽挡住。 “两位还敢听我们的房?是外甥女皮子痒了,还是王公子太清闲了?” 外甥女儿憋出一句,“老王,你解释吧。” 扭头就跑下了老王。王长明一脸正经, “封大人、封大人…别闹,我是受人传话有正事的,没敢进来。” “哦?谁传的话?给本大人说来听听。” “苍公子说…侯爷今夜来与不来,他明日都会走,千载机缘,侯爷,这可是个一炮双丶响的机会啊。” 第647章 647双响儿 榻上的女侯爷揽衣起身,悠悠道,“得了,我去,我倒要看看他闹哪出。” 她刚走到门口,就被封公子给抓住手腕拦下了。 男子目光幽冷,“他恐怕要媚惑你,这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我可不想看他进门!” “没事儿,我自有分寸。” “你是巴不得呢吧?” “哪有,他又不是没媚惑过,要不是太多意外,他早就被我破了。” “你……没羞没臊!!” 他红着脸骂完一句,刚想拂袖而去,却又红着眼,抿唇瞧着她,清水莲花的美貌都泛了玫红。 “阿蛟……你要想想后果啊,玩玩就行了,不要招惹一些野男人回家,这世上只有我是纯粹将一颗心给你的,自从玉璧契阔,你便是我的未婚结发,我什么都可以抛下,唯独不能失去你。” 他突然说这些深情款款掏心窝子的话,把九幽吓个够呛,不知道他意欲何为。“我又不是要始乱终弃……人家前辈找我肯定是有事儿,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你这是怪我无理取闹了?” “那哪能啊!我说的是他,你别多心,我去看看他,待会儿回来哄你。” 封公子眼睑微红,脸上说不出的委屈, “我一个大男人,是需要你哄吗?我就是看不惯别人招惹你,那个老男人那么明显的圈套,你就看不出来吗?” “你放心,他那人……不至于。” 俩人在内殿门口唠开了,封浮华的随从已跟上来,在他耳边道,“公子,雪霁回来了,有最新消息要告诉您。” 封浮华点点头,拂袖要走:“罢了,阿蛟你先去吧,我还有事。” 说罢,他扭身就走了,望着那白衫广袖的背影,九幽泪在心里流,“这么着急走啊?你们主仆俩个说啥了啊?你们俩把话说明白再走!” 封公子翩然回头,遥遥可见眉目清冽,“我有些春府的礼乐事宜要处理,先告辞了,给不了你‘一炮双响’的机会了。” “……”九幽还在寻思‘一炮双丶响’的涵义呢,没想到封大人这会儿倒跑得快。 也不能怪她嘀咕,春府事儿就那么重要吗?能让他这么大度? …… 大下午的,日头偏西。 承欢阁,庭院外竹影孤直。 引路的季总管催促侯爷赶快进去,说是苍墨在里头等着呢。 饶是季总管憋着笑,她也觉出不怀好意来了,心里这个忐忑。幸亏大太阳在头顶罩着呢,九幽知道自己内心是坦荡的。 九幽在庭前踱步,犹豫踟蹰。 她踏在石子路上,踩碎草叶,看虫子从竹杆上飞过…这承欢阁修建至今,也只是空有个俗艳的名字,却都是清清冷冷的摆置。 她眼望这深宅大院,瘦竹成林,与这富贵侯府着实违和。 檐角斜飞,青瓦雕栏,这冷静的庭院,不止锁怨妇,也能锁忧男。 ——“侯爷已至门前,为何不入?” 极具穿透力的冷淡声音,直入九幽耳鼓,惊得她后背瞬间起了一层汗,一颗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的! 第648章 648白天点灯 女侯爷愕然回头,一眼瞧见了正居寝的四方大门。 门檐下所悬挂的、银丝镂花烛灯,不知道是不是点着,映的里面一片彻亮通明。 大白天的,正面竹影挡光的屋里,本该冷冷清清,此时却亮着灯烛。还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侯爷走到门外,去叩门,“苍龙神唤本侯来,所为何事?” 九幽搭眼再一瞧,雕花窗上映的黑影愈发清晰,越走越近……只隔了一层窗纱与门…… 她盯着那个光滑的剪影看了三秒,忽然震惊!这个人肩头圆润,宽肩窄腰,腰杆挺拔修长。尤其是一侧身,勾勒的曲线只有他玲珑身形,而无衣料。 看得九幽喉中一紧,浑身僵热。 那身影侧身离开窗,分明是要开门出来了,吓的九幽赶紧倒退两步! 门‘吱嘎——’的响了。 却没人走出,而是从里面传来一句:“侯爷请进!” 九幽心里砰砰的跳…他这是要干嘛? 投怀送抱? 九幽推开门,迈入门槛,下一瞬间,只剩了纠结。 低着头垂着眼,一点也不敢看。 秉着要学柳下惠的精神,她劝自己半天。 九幽抬眼却见,靠着窗下床榻边儿的男人,已经披衣起身了,肩头挂着穿了一半的外衣,玄色描金大氅。 瞧这一眼,只见圆润的肩头往下,白白净净寸缕不剩,就腰下一条纯白长裤,挺翘的股丘几乎要撑破白裤了,脊背曲线犹如一把弓,他还半披华袍。 唯独脚蹬的那一双玄金锦靴,依旧是平日里的模样,一丝不乱。 当威严与不可亵渎的苍前辈,变成了这样…九幽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苍墨没想到,她进来的这么快,自己只来得及披上外袍…… 而他惊惶的一转头,正好看见女侯爷直勾勾的眼神,像是野狼盯住了淌血的肥肉,她咽着口水。 苍墨眉头禁皱,忽然心慌起来。 这小侯爷不是满口仁义道德,不愿用那种方式…获得九图龙脉的吗? 可是她这眼神,即使他没经历过,也能看懂代表着什么。 瞬间提起的警惕,在略做思量后,他便恢复了冷静。 苍墨本来还站着,此时往后一退,就大刺刺的,坐回了一览无余的床榻上。 这动作看得九幽心头一紧。 她一开口却是,“太阳那么大,为什么点蜡啊?” 苍墨那只露出衣袍外的手,搭在自己圆润的肩头,后又觉得不妥…便撂下来,双手扣着,搁在大腿上。 这一瞬间,足够他思虑很多了。 苍墨侧过脸去看她,双眸深沉如墨,那眼神,严肃而冷静。 “今日苍墨的不雅行径,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只因九图龙脉之秘,已刻入苍墨经络肌骨,本来你天生体热,大抵可以不承欢便显出地图,可你不是失了纯阳体么……若是你摸不出来,便试试用蜡烛烫。身上给你看后……你莫要动龌龊之念。” 女侯爷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度春宵已经让我难以理解了,那么高深的玩法,居然从您嘴里说出来…你不还是?咳,您敢说我也不敢干啊!” 第649章 649苍龙负图 他苍墨是谁啊?那可是跟她师父同辈份的人,江湖老前辈了,她哪敢下手。 而且,她在嬮妲那会儿又不是没玩过,“那蜡油是热的,滴身上就一片都红了,还能看出啥来啊?” 一听她这话,苍前辈额头上明显青筋暴起,恶狠狠的斜了她一眼, “你倒是没少见世面啊,不如换你来教苍某?嗯?” “这我可不敢……我就是,不爱现山漏水,也不喜欢那些没人性的玩法儿。” “放心,我背上的地图,自然是特殊方法绘制的,遇热则显,初次之后…随泄元挥发。” 他面前罚站的女侯爷没忍住,“噗哧”笑出了声。 苍墨默默拉拢了自己的披衣,羽睫轻垂, “少说废话,你不是想要九图么?” 小侯爷一本正经的,故作深沉的道, “本侯只是觉得新鲜,究竟是什么秘密,能让苍前辈你,为之做到这种地步……”九幽叹了口气,默默上前去,帮苍前辈把另一撇衣袍,也正正经经的,披在白净圆润的肩头。 然后恭敬的,退回原地站着。 苍墨也不慌不忙,顺着她的动作,把外袍拢紧,盖住自己大敞的胸怀。 “我背上的地图,藏着晋代末年,华胥女首领洗劫金谷园,据为己有的龙脉秘宝,历经八代华胥国主添置,得之可富可敌国。” 苍墨不顾自己衣氅半披,黑衣白肌,肉隐肉现,盘腿坐在床上,跟九幽娓娓道来。 苍他墨果然很冷静,此情此景,他还能一脸严肃。 九幽却有点站的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黑衣襟太晃眼了,更引人入胜啊。 但是苍前辈眼神直视,表情严肃,九幽也只好跟着正经。 “五胡乱华时的华胥族女首领吗?那是有年头了,可是现今各国政权稳定,谁会想去挖坟啊。” “除了财富,华胥国女帝传世的还有两样东西,一样是赤霄剑,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的。一样是传国玉玺,和氏璧纵横战国。而华胥国主传到玄帝是第八世,玄帝独孤如意曾立誓,以玉玺与赤霄剑号令及传位华胥国,此事是苍龙山世无老者与我说的,不知算不算是秘密。” 苍墨眼中突然明亮,像是沉淀经年的名刀,再次磨洗后,绽放的瑞光……! “而五胡之乱过后,乱世枭雄诸侯割据,谁得玉玺,谁就是掌了国印!两百年来,哪国拥有了玉玺,哪里便是民心所向,而几十年前的大魏朝,是独孤如意拿着玉玺,玄帝归梦华胥后,玉玺再没现身过,所有人都怀疑她埋起来了。” 苍墨用冷淡的语气说着,却把九幽听的热血沸腾! 果然人生处处是惊喜,就凭国印的影响力,她要是得了玉玺,岂止是中原啊,若继位了华胥国主的身份,谁不臣服? 哪还用怕被人识出了女扮男装、独孤如愿之女的身份!到时候玉玺一亮,所有不堪明说的东西,都成了她的装饰,一切不光彩,都将光芒万丈! 老猫碎碎念:此处推歌,致敬河图《山河永慕》! ——苍龙负图山千叠,九十九曲水不歇。 正是朝阳万里点燃城阙,远大这时节。 (南北朝最后的荣耀,由华胥九幽来守护!) 第650章 650穿皮入骨画地图 此时只听苍墨又道“这样,你总想要了吧?” 九幽看了眼表情严肃的苍前辈,只觉头皮发麻。挖坟掘墓已经令她悚然,要再…… 他这身让人不敢直视的姿态……真是让人不敢直视。 “是想要…继位华胥国主,平地就富可敌国谁不想啊,但是……” “那就,开始吧。” “怎么开始?”九幽顿时又开始心慌了。 她眼睁睁看着,苍前辈把身上披的外袍直接掀开了……九幽的眼神扫过他露出的胸膛, 此时却想的是:肤色没有贱人邕鲜卑人那种,几尽透明的白,却也挺白净…… 苍墨这么主动,九幽还是难以接受…… 苍墨黑眸一瞪,看出她有点想的偏移,当即呲牙咧嘴的怒喝! “不准多想!九图在我背上,你上手试试你,体内还有没有热血……”苍墨说到此处,顿觉语失,抿唇瞪眼愣了下,才偏过头去想刺来圆。 九幽发觉这位前辈,真是够可爱的。 “热血是有,但……” 苍墨浓睫微垂,嗓音低沉, “但是你天生体热,而我因生来逆脉,则与你恰恰相反……综合阴阳相抵之理,所以,你有可能,用手摸的出九图。” “用手……怎么来?我…” 苍墨皱眉瞪了九幽一眼,咬了咬唇角,忽然反手——拽下了身上黑氅衣袍,围在腰间, 遂露出了脊线跌宕的美背,那宽阔又精瘦的男人身材,让见惯了柔弱男子的九幽都移不开眼,……小侯爷瞪着一双润亮凤眸,刚来得及张口惊愕。 而这位苍前辈以臂为枕,已趴好了。 只见其半簪半披,在肩背上的墨发如泼,又被曲腻的曲鹅后颈分做两路。灯烛旖旎之中……他的肌肤,呈显出珍珠般的柔光。 苍墨微偏过头来,羽睫轻颤,却垂眼在别处,并不看她。 “坐上来!”一句命令,本该是下流至极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九幽却顿时想笑,僵着身体,一屁股坐上了床边。 苍前辈上瘾似的,继续下达指令。“你伸手,上后背……我露出来的地方。” “遵命!” …细长匀称又有力的手指,透出女侯爷的温热,她指间的练剑磨出的茧、刚触及他背上凉肤,苍前辈就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苍墨忽然的脸热,心中乱的很,却还咬牙呵斥一句, “我背上是穿皮入骨、在经络血脉上刻画的地图,对外力触碰,比常人敏感数倍,你再扯闲我就翻脸了。” 九幽闻言,放轻了手下力度。 “你有感觉啊?我还以为我没了热血,就跟正常人一样呢。” 她还暗自在想,他这身材相当不错啊,皮肤这么紧致,真有手感。 九幽正在走神的空档,神奇的事竟然发生了! 他背上渐渐浮起一个个、豆大的红点,有红线蜿蜒穿插而过,于是、以红点为中心,扩散出浅粉色的块块线路,竟然像极了疆域图! 九幽神奇的发现,那‘几’字形的是黄河,发源在昆仑,沿途穿插过的红点,都是山川绵延…… 第651章 651光渐昏 九幽不禁欣喜若狂,“这玩应儿太神奇了吧?昆仑头顶上的最高点…头一处这是天山啊!然后是昆仑…” 当九图显出一半时,她一点点摩擦着,“又不是军政地图,又没有标注重点,这地图这么大范围,我要他何用啊!” “嗯……嘶,……我看不到,也不知怎么帮你解释。” 他若有若无的哼唧,让九幽有些分心了,她低头去看,那个一脸热汗,乌发凌乱的男人……正拽过自己的玄锻纹金袖口,那处冷硬的贴金、正被他搁在唇齿间咬着。 苍前辈还紧闭着眼,皱着浓眉,脸上又红又白。 九幽不禁咽了下口水,下腹一紧!她就慌忙的拿下了手,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窗外日光渐昏,屋里烛火味儿熏眼。 只是走神了刹那,她再瞧去,就发现苍墨光洁的脊背上,原本红的沁血似的地方,已经褪色出了娇嫩的粉红! 惊得坐榻上的女侯爷,扑通就站起来了… “你背上那个…怎么没了?我还没干什么!不会这就结束了吧!!” 原本隐忍难言,趴在那的苍前辈还有些迷茫,只见他缓缓侧过脸来,那双颊微红,眸子黑润的模样落在她眼里,心里都起了涟漪。 浓烈的眉头一皱,他犹豫道, “不会是的,许是晾久了没温度,也许还是……你身上热度不够。” 女侯爷缓缓坐回榻沿,一双琥珀瞳仁、双眸微眯,精致的五官透着一股冷硬… 苍墨随着她的视线看…目光所及之处,是自己半边臂膀。 当男装姑娘的手腕按在他肩上时,他只觉得她手腕硬硬的一条,尴尬的问,“什么东西硌我?” 女侯爷缓缓俯身,幼态未净…尚有些软实的下巴骨、抵在他宽瘦的蝴蝶骨上, 他的侧脸与她的侧脸对了个眼,随后她将烘热的酒气,喷洒在他耳畔、轻吐兰息。 “我的暗器。呵哈…我一女的,还能是什么?” “你想威逼胁迫么…” “你不自愿?” 不等回答!他被抓住肩头,整个人被翻了个身!四仰八叉的苍前辈,满脸悲愤纠结,而覆身而来的女侯爷…却压住他的腰腿,满眼端详。 这男人身材匀称,肌理虽清瘦,骨骼也有力量感,肤色介于宇文邕与高长恭之间,触手也细腻光洁,鼓鼓的胸膛上,嵌着两颗暗红茱萸… 九幽吞了吞口水,一双凤眸愈发黑邃。 “我压着你的地方鼓包了,还不是自愿?” 为了证实她的话,女侯爷蛮横的抓住他的大手…挪到自己腰下。当自己的手僵硬的覆上,苍前辈骤然瞪大了眼,咬住了嘴唇…成年男人的脉动渐渐苏醒。 瞅着面前的华胥小姑娘,他艰难的开口…“男人的身体,愿不愿意都由不得自己。” 这话说的,九幽当时就大彻大悟。 而又见,平日里不可亵渎的江湖前辈苍龙神,此时鬓发微乱……头上卷的小灵蛇髻由翡翠簪固住,他额头满是细汗,向来冷俊清澈的五官,罕见的满颊桃粉,像醉酒一样。 第652章 652舟渐退 而女侯爷则规规矩矩,衣衫一丝未乱,她除了有清甜的酒气外,脸上表情和眼神,都清醒的让他气恼,相比之下,自己太狼狈了。 男人一咬唇角,纤长羽睫微微颤抖,低声急道,“你清醒的可怕,我便放心了……实话与你说,今日不是我放不开,是担心你的身体。用哪种方式拿地图,随你。” “你好像如释重负…送出这个地图,你就再也不会陪着我了吗?” 俩人情绪忽然转变的厉害,换成女侯爷双唇颤抖,眼里一层湿润,而苍前辈冷下脸了,恢复如常。 他浓长的羽睫一掀,衬以清俊长相,便有了大漠初见时那般仙风道骨,冰冷的禁欲状态。 “从初次寄言托付,便都说得清楚,君侯忘了么?” 她此时像极了在墨莲,在小夭面前稚气未脱的样子,什么情绪都在脸上,又好哭好闹… “如果我不要地图,你能不离开吗?” “方才苍某托人转达过了,你来不来,并不影响苍某离开。” 纤密的眼睫骤然覆下、她的琥珀双眸,小姑娘的腮颊微微抽搐,用好大一翻力气止住了情绪。 “我也想要玉玺财宝,我也自私有狠心,希望睡男人也没累赘,可是我…没勇气亲手选择了断,我好喜欢现状,我折腾累了。” “君侯这种想法非是错误,而是短浅。你要知道,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姑娘忽然眉眼带笑,精致的五官随她的表情而生动、艳烈起来,甚至有些晃眼。 “苍前辈,晚辈失礼了。” 这次她没那么蛮,俩人面对面,躺着的冷俊前辈也眼睁睁的,看着九幽垂下眼眸,俯身来吻他紧实的下巴,他连胡渣都没有。 微微的酒气落在脖颈,她的吐息温热细碎,他有些痒,一双凛冽龙眸垂着看她,这个姑娘面容幼嫩精致,可看得出来她在尽量的,满含温柔情意的、试图让他放松沉沦。 可这男人却适得其反的,浑身绷紧,连刚劲的手指,都蜷曲攥拳了。 虽然毫无感情,可当她的手指怯弱的,去推他半边肩膀的黑大氅时,当女侯爷用双凤大眼直勾勾盯着他,“你有些像我师父……” 苍前辈叹了口气,自己掀起大氅、将身上的姑娘与自己一同罩上。 “别提师父,苍某会尴尬。不必费心挑逗了,苍某禁欲修身多年,除了后背没有软肋。” 他话音刚落,九幽便被两瓣柔软的香唇堵住,大氅里头、她背后也猛然被一双手紧拥入怀、那力道之紧,几乎要将她嵌入温热胸膛,…这一瞬间,她竟然没有任何防备的,坦然沦陷了。 以至于随之袭来的,男人灵动的舌尖,本该恶心此道的九幽,竟然一点也不想推开他…反而任他生涩粗鲁的,勾着她抵死缠绵。 “唔…苍哼…”在长辈宽阔结实的怀中,万千温柔覆下轻佻行径,未有不安的姑娘不由自主的回应、反啃他唇瓣,更迷茫的在想,她向来不喜欢屈服依赖别人,怎会如此顺从的,沉沦在他紧拥的怀中? 第653章 653配救赎 当他累的主动结束,扬下如墨青丝躺回榻上,眼湿唇润的仰脸儿看着她……俯身趴伏的姑娘,一双眸光格外惊人心魄。九幽瞧着这个冷俊的男人,这前辈除了嘴红哪儿都不红,她忽然的心惊又心静。 如果说昨天没有感情的办事,上宇文邕是她病乱投医,她是因为要发泄冲动,那今天呢?无情无爱,就为了自私贪念,在这跟前辈生磨情绪,拿办事儿当工具! 九幽忽然想起这几天,自己变得连自己都引以为耻了!自揭底细,利用女身色相,对乾嘉破釜沉舟寻求庇护,对宇文护死磕不认,对宇文邕睚眦必报绝不忍气吞声……她竟也学会了使手段用城府,岂非心太狠! 那夜走廊灯火皱,苍墨说过的话在她耳边突然浮现!…你拥有包容整个疾苦人间的温柔心,无畏死,又不放弃生。 现在的她,还配为他的救赎吗? 就在此时,身下的男人忽然伸胳膊搂住她肩膀,龙眸乍睁、“你配!……为人救赎!” “嗯!?”四目相投,九幽当时懵了,寻思这人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她低头一瞅,这男人臂膀光洁,勒她又紧…… 九幽只是垂眼一看,就被他满眼的星辰摄了魂了,此时底下这张脸,俊美又娇艳,眉眼忧愁的散发柔光,胭脂红唇微微吐息…… 女侯爷下腹一紧,就不由自主的伸手,顺他腰腹而下,“你…突然开窍了?” 她话一说完,搁她肩膀上的手臂都僵硬了,男人骤然满眼的湿润,黑眼仁睁大、像是惊恐,他张了张嘴,胭脂红唇颤抖着开合,就开始大口喘气,低沉的嗓子都软细起来。 直到掏入又薄又紧的丝绸长裤,密林深处热的像是心窝子,他都没一点儿反应。 九幽觉得奇怪,就低头去吻他唇角,拿另一只手试他额头,却摸了一把冷汗。“你怎么好像喘不过气一样?” “手拿…开!…” 他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九幽吓了一跳,烫手一般抽回来,他忽然发力!恶狠狠的一把推开她,连带他挂在她肩上的双臂都掰掉了,小姑娘以手撑床,愕然的低头看他。 苍前辈满额头的汗,自己拿手擦了擦,就咬着牙,一双黑润拢眸满带怒火, “卑鄙!独孤九幽你用了什么手段!为什么苍某失去知觉了!?” “我还以为你挺喜欢我的手法,故意不抵抗的呢,我什么手段都没使啊,凭你那武功,我敢使什么手段啊……” “混账!你看我什么时候喜欢过!独孤九幽你…苍某都应允你了,你为何偏用下作手段欺人忒甚!” 九幽也挺气恼的,“你怎么突然狂躁起来了啊!我什么也没干啊!” 苍前辈浓眉狠抽,一双黑眸死死剜住她,抬手就推她肩膀、“你起开!” 女侯爷也是较劲了,不仅不起,还忽然发力,猛压住躁动的男人,按住他手腕,低头狂啃他嘴唇,却遭到他死命的反咬抵抗! 第654章 654蛇簪折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牙尖嘴利,当她‘嘶’的一声被咬破嘴唇时,她恨的拿膝盖恶意去推开他双腿,苍前辈只是瞪眼看着她,眼神眨来眨去的,僵在那里任她欺负了, 她磨了半天牙,搓的满嘴铁锈味儿,她捂着自己嘴起身,才发现他还保持着、胳膊推她的动作,僵在半空推了半天空气! 她气恼的掰回他的胳膊,“你装什么僵尸!怎么不回应啊!” 冷俊的男人连眼睫毛都不眨,透出一双漆黑凄寒的眸光,还是恶狠狠的拿眼神剜着她,额头都是汗。 许是日晷无光,天地间犹自风云遏止,就显得连刹那瞬间都那么熬人。 俩人抵死对视! 终于——自他嘴唇上淌下一滴殷红,而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一样,九幽忽然开始害怕起来,刚才心里的冲动自私,都瞬间消融清醒,她耻意万分的软了眼神,弱声儿… “苍前辈……” 腥甜的血气自一入口,男人的心便涣散了,尝着那咸,他只觉心口密密麻麻、层层包裹的东西,像是在垂死挣扎,意欲炸裂。 四目相对,电光石火间—— 苍墨的眼神,猛然如黄河溃坝,星斗倾斜瞬息万变。 他透过了她的眼睛,又看到了个风华绝代的女人。 那颠倒众生的白发女帝,怀抱着酥黄襁褓中的太子,托孤。 那倾覆风月的盖世美将,在生命最后一刻,怀抱还是孩提的幼女,托孤。 ……为何他会心动,为何他会心痛?突然涌入脑海的回忆,也给苍墨带来了撕心裂肺的痛! 忽然没了僵硬感,他癫狂似的的推开女侯爷!苍墨拿手抠自己胸口心窝都不解恨,还面目狰狞的抓开了自己头上发髻! 束发的翡翠灵蛇簪,很容易就被苍大神、多年习武的手指,摧枯拉朽的给掰折拗断了。 翡翠玉簪以极凄美之姿、悄然坠落榻下。 满头青丝墨润如瀑,刹时倾斜直下,半遮苍前辈俊颜,散落在男人莹光饱满的胸膛前。 苍前辈乱发蓬碎,遮掩了他满面癫狂,却添了些弱势可怜的美。 看得跌坐在旁、手撑床榻扭回身的女侯爷一时惊呆,满眼惊艳。 他抓着满头黑润乱发的双手,青筋暴起!透过错杂蓬乱的乌发、传出男子撕心裂肺的低叫……“啊——!疼!唔,为什么……嘶…” 不知怎样一种痛,让这个素来沉稳克制的男人,竟然满眼泪光,吧嗒吧嗒往下掉,水润了一双黑夜似的龙眸。 漆黑乱发笼罩了他的脸,冷俊的男人表情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颤抖着哽咽,“……为什么,我是谁,我是谁啊!” 眼见他双腿发软,因身在榻沿,就要往地下栽去,九幽赶紧扑腾起来,拽住他胳膊! “你咋啦苍前辈?!” 九幽的手!才刚碰到他手臂,他就发狂似的,一把推开她! ——错然被推的栽下床榻,一屁股坐地下的女侯爷,瞪大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征兆,毫无逻辑,把九幽惊呆了。 第655章 655阿玄回 男人好像没想到她会摔倒,猛地从榻上站起来,伸手要去抓他、却又突然发狂! 这前辈抓着自己头发,上身寸缕不剩,颓然扭曲着,从榻沿滑落、瘫坐在地。 虽然他跟疯狼一样,可九幽以为自己刚才,给他委屈受大了,便先自个儿站起身,又握住他手腕,狠劲儿去拽! “起来啊——苍墨!苍墨!” 她好不容易拽他起来个半身,死沉死沉的男人又一把挥开她!把把没了武功的九幽推的几步踉跄,堪堪站住。 昔日威严霸气,无论何时何地,衣装发髻都一丝不乱的苍龙神,此时不仅衣衫半褪,脸还被蓬乱的青丝半掩,像个疯子似的,咬着嘴唇闷声哭泣,带着鼻音的一声吼,“小畜生!——别再碰我!” 眼见他这个推她的动作中,无意间露出,手臂肘窝的一点朱砂红…九幽愣了,还没反应过来时,男人抱着满头乱发,已经‘咚’一声跪到了地上…… 九幽心尖狠狠的一抽、双腿一软、也跟着蹲了下去。 ……她眼前浮现的,犹是他肘窝那点朱砂红,此时低下头,正看见他紧闭着眼,浓睫之下却泪流不止,水光满脸。 骤然睁开眼,连周遭气息都像变了。 这男人还是冷清俊美的脸,就这样直勾勾的盯九幽,黑亮龙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依赖迷恋,温柔浅笑:“阿玄。” “你叫我?” 他恍若未觉,明明在盯着女侯爷,却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把九幽吓得毛骨悚然, 这男人却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两眼无神,只有胭脂唇瓣蠕动,“你回来了吗?玄姐姐…” 九幽顿时如遭雷劈!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瞪着跪在地上赤着上身的男人,乱糟糟的黑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大白天的,却吓出她一后背冷汗! “——你!你叫谁呢!?” 他默然闭起眼,仰头时满脸泪光。说话却换了一个语调。 低沉冰冷,犹如寂灭的死水。 “独孤如意。” 九幽忽然好想笑,原来他看的根本不是她!独孤如意与他有何关系?不,她应该问的是,君隐和他有什么关系!! 女侯爷也冷着精致的五官,蛮横的蹲下身,去抓起他的左臂… “君隐天生就有…独一无二的朱砂痣,后来有次,为救我受了伤,痣破成疤,天下绝无第二了。而你手臂上朱砂红的斑块,不像是守宫砂…你究竟是——” “君王请不动,隐士慕伯仲。”还未等九幽问出口,男人就脱口而出一句话。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湿润黑眸错愕的看着她…胭脂唇瓣哆哆嗦嗦,却连一个字都未蹦出。 那杵在他面前的女侯爷,眼中惊骇不亚于他。 突然涌上满眼的泪,女侯爷毫无意识的,任由泪水淌了满脸。 这句话,她太熟悉了…… “君王,隐士,君隐…这是我师父君隐,拜师礼上,私里给我传授的自言…!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第656章 656君非隐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饶是她再没心没肺,也知道事儿整大了。 寒意自脚底蔓延开来,似乎只要她一激灵,她整个人都要被拽进无边黑暗。心如刀绞!连血都凉了,连呼吸都像瞬间被抽空! 而苍墨——早在面前姑娘瞪眼流泪的瞬间,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不为自己不为她,只是有撕心裂肺的乏累,无处宣泄…… 她再看一眼时,那个双膝跪地的男人,脆弱到掩面无声抽泣,倔强到极力忍着泪意抽噎。 青丝半掩了他苍白的容颜,九幽想抬起他的脸…想找一找儿时对君隐的记忆,可是她不敢。苍墨明明长得不像君隐,他不可能是君隐! 不敢相信!她刻骨铭心般,愧对的养育恩师,竟然死而复生,就在她眼前? 不敢相信!以前只觉得苍龙神容颜顺眼,对别人冷漠,却待她温和,还总能让她毫无防备,安心依赖,可那只是长辈之情,可他不是君隐的脸,不是君隐的声音啊。师父不是蛊毒犯身面目全非了吗? 不敢相信!她这几天之内,对苍墨做过的种种事,还有刚才的冲动……如果这是师父! 不!不可能!这太不可饶恕了!! 九幽此时心跳如雷,头脑空白…腿一软,直接‘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女侯爷穿的白衣翩翩,纵然五官冷硬,也还是孩童时的哭脸,小姑娘喉中发哽…颤着声儿道,“师父……真的,真是你…吗?你不是…不是死了吗?还是我亲眼看着你…在南疆巫蛊寨火化成灰的,灰都撒郁江里了…” 男人紧闭着眼,缓缓出声, “阿蛟……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发生的…对不起……为师错了!罔顾人伦,为师该死!” 男人边说边哽咽,明明抽噎的厉害,却还极力往回憋,黑密浓睫上,挂了好几颗泪珠,那般俊美的惹人怜,让她心疼…… 九幽伸手,倾身凑过去,拨开他脸上乱发,轻轻拂去他睫上的泪珠。 手刚触碰上他的眼睫,就只见男人龙眸乍睁,那漆寒眼刀锋利到了极点! 九幽的心窝甚是绞痛,面上表情都皱到了一起……“苍墨,这不是真的,你只是知道些他的事,才来哄我开心的是不是?还是你被我师父鬼魂儿俯身了?别闹了,我有种想死的冲动,我真的想一头撞死。” 男人神色中,明显有激烈挣扎,艰难的启唇… “我……啊疼!好疼…我的心……嘶、啊……” 一个‘我’字刚出来,他就突发癫狂的搂紧自己胸膛、五指成爪,还去抠自己心窝…… 惊得九幽赶紧伸手去阻止他自残! “苍墨!苍墨你…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刚刚平息下去的泪意,随后又听他呜咽抽泣,泪花吧嗒吧嗒,砸在她扣在他腕骨的手上,她感到了冰冷透骨。 男人在极力抽回哭泣,心口更是疼的几乎要趴在地上了,此时此刻,他却发狂的一把推开九幽的搀扶、嘶声呵斥!“徒儿…别再碰我!” 第657章 657华胥最后之秋 九幽被推在一旁,惊愕失神。 “……苍墨!!” 听得女侯爷这一声呼喊,苍墨也冷静下来了,自己伸手拨开了满面乱发,露出漆寒黑眸,平淡的看着面前女侯,又冷意,又有温柔。 “你难道忘了辈分么?” 女侯爷吓得都快中风了,冷汗干出不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可能!我师父…怎么会是你这男人!我师父不会是你的!!不对!绝对不可能,根本说不通!” 男人缓缓开口道,“二十年前,那个眉眼飞扬的白发女子,曾笑着问我,可愿替我背负…传世的华胥龙脉?” …… 秋风寂寞,皇城的凤凰花落了,霜打了一地,碎绿残红,惨淡淡的景象。 废帝末年,权朝的华胥女帝独孤如意——因荒淫失道,**小她近二十岁的皇帝,而被革职拿问,遭满朝同僚唾弃。 君家堡三代追随玄帝打江山,从前已为女帝长史别驾,没少为其锦谋献策,也如同世人一样,崇拜这位泰山封过禅的女帝,几乎到了为斯狂热之地步。 这君家堡最小的一代长子……君隐更是,崇敬这位女枭雄到不行。 自幼天纵英才,有神童美誉的君隐,已被女帝选作末代太子伴读,连独孤上柱国都言,若非那档子事,他必是甘罗曹冲之才。 那时他还只是九岁孩童,不懂外面传言为何如此恶劣,他只知,父亲痛骂宇文家小人毒计,容不下玄帝,容不下满朝、戎马裙钗的巾帼。 他再见到那个女人时,她披着厚重的披风和软甲,穿玄衣冠冕旒,身量却那么瘦削单薄,原来他崇敬的华胥英雄……也很脆弱。 即使她眉带清愁,褪去了昔日的锋芒耀眼,不改的依旧是她飞扬的眉眼,依旧犹如悯天的神……华胥母辈余威尚在,她还是华夏大地之天降猛龙!仍是人间的神明。 即便革除了衔职,她仍是华胥玄帝,群臣仍跪伏以示尊崇。 她“平身”二字轻轻脱口,素来沉稳的力量还是散在了风里。 他不肯站起身,跪在她绣满飞龙旋凤的蔽膝裙摆之下……“玄姐姐,我愿穷尽我的一切,只要能抚平你眉间愁绪。” 孩子突如其来的勇气,脱口而出的话,却早已在心里反复颠簸。 那时,曾倾覆了大魏江山的女帝,眼底是又惊讶又欣慰,眉眼融融,眼神像是磨碎了锋芒、化作的春光。 “那么,你可愿替孤去背负传世的龙脉?孤看不到遗腹子了,只求你帮孤多看几眼…姐姐希望,女儿叫九幽,宁幽隐以远祸兮,孰侵辱之可为。她要为自己而活,功成身退。” …… “那年我九岁。以雏子身,灼精血,将九图轮廓烙印在背上,从此背负华胥国印的复国绝密。 此后玄帝暴毙,我哭的肝肠寸断,却又想起她的嘱托,不敢将她的传承带入坟墓。独孤如愿生的女儿,在三年后降生,他说她是玄帝遗腹子,从幽都山黑水落地,是华胥后人,叫九幽。” 第658章 658曾六礼束脩 苍墨说完了故事几许,歇了口气,那宽袍大袖跪伏的姿势,却像是志士投气的人,促膝长谈。 他黑邃的眼眸中,微光脉脉,温情笑意。可那温柔却薄情的像刀子,像蒙了道隔绝尘世的雾。 九幽恍然心痛。……他眼中,已没有她和这个时代了。 他像是回到了当年的,风尘大魏朝,像是回到了群雄插草作炉桃园结义,巾帼须眉扫平天下、问鼎中原之后迎来的,那一阵盛世年华,缱绻岁月。 时过境迁,宇文家统治中的天下,没有变得更好,大家还是更怀念昌隆盛世,贤明在朝的华胥的时代。 “奉女帝遗旨,他是她六礼束脩的老师,看着她小小的模样,早有了玄帝几分猖狂,我却很难想通,多年以后,如何做这一夜夫妻? 独孤如愿被鸠杀那夜,我带着她连夜奔走远赴他乡,投奔玄帝曾‘七母分疆’的盟友。那年我十七岁,她五岁。又六年,我亲眼见她从小娃娃,长成了小姑娘,却未敢再对她有半分逾越的祈望。” 坐地的男人依旧满头蓬乱,半遮的脸只露苍白。他陈述着自己的故事,明明说的是‘我’,他口中的那个人,却好像根本不是他。 年幼的九幽只知她是去做客的,她只知大祭司墨珈认识玄帝,可当女祭司看上了自己师父,她便恨上墨珈了。独孤如意交友不慎啊! ——倒也不算交友不慎,只能说是利益相关。九幽多少听说过当年的事,听闻当年五个母尊包抄南北两朝,由华胥之光独孤如意扛旗开打,二打五的自卫反击战,愣是撵到柔然和嬮妲的都城去了! “直到南疆一行,亲眼见了那个男孩子,长得与她七分相像。我突然不怕乱了伦常,原是一开始就注定的,她身边爱恨情仇,都不会有我,我的作用,就是教她成人,或说通房也罢。那么,待我完成任务后,我又能何去何从?我不敢想。再后来,我就成了苍墨。” 他突然睁开的双眼,漆黑深邃,毫无情愫。 缓缓蹲在地上的女侯爷安安静静,只是在与他对视时,小姑娘大眼若惊,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 “……师父,原来你一早就存了与我…那什么的心?要不是今日你亲口说出,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想…我温柔的师父,让我安心依靠,救我两世为人……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怎么能这样对你…” “君隐无爱,此生情愫早已死在,华胥时代落幕那年。别说是让我跟谁一夜夫妻,她就算是说想让我去死,我也毫不犹豫,心甘情愿,我至今还未去追随陛下,不过是因遗愿未达,无可复命。传承九图,不过是一场肉体**,是苍墨如何?是君隐又如何?” 男人由嘴角不经意的,勾起了讽笑,已完全是六亲不认的表情了。 九幽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是,被搁在滚刀上碾压着,有些呼吸困难了。 她费力的掀开眼睫,琥珀大眼泛起水光… 第659章 659邀欺师灭祖 “你是因为独孤如意…才对我好,才给我做师父的?” 他未曾犹豫,脱口而出: “你在明知故问?做你师父,送你九图,都是因有她的遗旨。” “那么,你变成苍墨了,还是对我好…究竟是因为玄帝的遗愿深入你心,还是真心待我的?” 苍墨,应该说是君隐——在此时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目光不是苍墨那么冷,却没有了君隐的温柔可亲。 “苍墨何曾真心待你好?” 女侯爷听罢,骤然满脸阴沉,咧开嗓子、凄厉的笑了,“呵、哈哈哈!你们当真放荡!师父,义父,亲爹…都不过是在我身上,找一个独孤如意的影子罢了!你们那么忘不了她,怎么不给她陪葬啊!!” 独孤如意!! 这个从来只活在传说中,九幽素未谋面的母亲,给了她无与伦比的荣耀,同时也给她带来了惨重的灾厄。 她身边一个两个的人……高长恭的母亲,与独孤如意是生死之交; 宇文邕最此生不忘的人,也是独孤如意… 为什么!真是可笑……她掏心窝子对他人好,他人却只是迷恋她的母亲,妄想以她来弥补、对女帝求之不得的遗憾! 终究是她太有辱门风了,在其母的光辉之下,她被反衬的满身污垢,黯淡无光。 九幽气的扭头就走,身后之人还是一把拽住她,……九幽固步不移的,奋力把手往出拽、那男人也稳着极大力度,她拽的纹丝未动! 九幽气愤的回头,正对上一双乌黑冷眸。 ……漆黑的发丝,缠绕在男人苍白的脸庞,更衬托出他的瘦削面容。 墨发霜容,连嘴唇都是暗红色,他一张口,露出白牙: “九图,你还要不要?” 听了他这句,毫无情绪波动的话! 九幽不禁骤然眯起了眼,简直不能相信…“君隐师父,你这是在邀请我…对你欺师灭祖?” 君隐哑然,也反应过来是自取其辱了,龙眸忽然一瞪,就这么一脸嫉恶如仇的!瞪着她…… 九幽被他瞪的理亏,果断甩开他的手,生怕他追上来似的、紧着倒腾腿, 直接去推那扇、刚刚就没关好的门了。 外面的残阳忽然扑进来、那是落日红霞。 姑娘温热的手甩开他,仿佛还是上一个瞬间……眼望着她的背影,君隐想说些什么、来喊住她, 可脑仁却突然疼了起来! 君隐这才知道,头疼是种无法言喻的酸痛、触摸不及的难受! 所有瞬间就混乱了…… 坐在地上的男人,双手抓乱了满头漆发,咬牙忍受极大痛苦的疯样子……那只剩背影的人,没有看到。 不!君隐…你不是苍墨!你刚刚在说什么!! ——阿蛟,阿蛟为师想起来了……不是的,我拿你当亲生的孩儿来对待,并不只是因为玄帝…… 君隐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要说的话。 这次,脑仁疼没有心来的疼。 他的手捂着自己胸口,那里疼的厉害……疼的他真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 自己的蓬乱的发遮住了眼,他仿佛落入了无边黑暗…… 第660章 660不稀罕九图 君隐突然听到了低噎抽泣声。 听起来,绝望而又隐忍。 他又突然发现,哭的是他自己。 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悲伤,来自心窝的疼痛,令他止不住的想哭……没有很大声,但是越抽噎,心窝越疼。 ——忽然有有一只手、五指蛮横的,一把攥住了他搁在心窝的手。 还有指尖划过他、泪水密布的脸,撩开了他满面乱发。 重见曙光,男人瞪大了龙眸,眼中还有泪光闪烁,突然无措……原来是去而又返的女侯爷,一声不吭的回来了。 身形单薄的女侯爷,沉着一张脸。 她不笑的时候,邪魔般的浓烈美貌,就像极了无情而又悲悯的神。与玄帝有几分相像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神态。 他看不出她的情绪了。 她突然弯下腰! 在女侯爷一只手按住他肩膀,另一只手探入他腰间时,这男人不干了,开始挣扎抗拒。 “独孤九幽,不孝徒…你干什么!!” 女侯爷黑着一张脸,冷眼一撇: “你跪着是愧对独孤如意遗愿,还是有愧于天地人伦,有驳于师徒正统?” “……”君隐无话可说了。 九幽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居高临下,一手拽着他手,一手扶着他腰把人搀起来。 这个瞬间,九幽想起一句话: “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娼女盗!” 君隐好像没太听懂,悄然抬眼,低落的望着她。 九幽边扶他,边冷笑着, “我不稀罕什么九图!更不稀罕上你这个男娼!!枉我跟你叫了十二年君玄,都特么随狗姓了!你不是对独孤如意言听计从吗?我就一辈子不睡你!让你愧疚一辈子!” 把人扶好了站起来,男人瞬间比九幽高多了。 君隐被她刚刚那几句话骂的,有点找不着北,就站在那里,咬着嘴角看着小徒弟…… 女侯爷狠了狠心,不再看他一眼,扭头就走。 一迈腿,头重脚轻。 九幽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患着病呢……刚才一气之下,都给忘了。 九幽算是知道,刚才为什么净做胡事,说胡话了,都是风寒发热害的神志不清。 后头有人一把将她的手攥住,出声迟疑,“师徒五年未见,我离奇诈死,两世为人,明日定要先回苍龙山问问老师父实情……你,就不能正常的陪师父说说话么?” 九幽一回头,看眼前的温柔俊颜一如当年,浓睫龙眸,缺了刚才的大颗泪花。 怪不得她觉得他像,却因怕鬼从来不敢多想。九幽只觉眼前氤氲着水雾……现在想哭的,是她了。 没等她落下泪来,就眼前一黑,感觉到扑入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怀抱里,九幽才安心的靠着、失去了意识。 …… “阿蛟,若再也无人护你周全,你定要强大到没有软肋。” “世人各有各忙,为师尚且自顾不暇,你便要学会长大。” “你娘让为师转告你,宁幽隐以远祸兮,孰侵辱之可为。” 她最后听到的,是一句: “你一定不要轻信宇文家的人,为师不想看见你…重蹈如意的覆辙。” …… 第661章 661苍公子走了 次日,九幽醒来时,外面竹影间透出日光溶溶,她感觉身上舒坦多了,也清爽多了。 看着周遭陌生的情景,以及身下陌生的翠屏床榻…… 若不是满眼的、苍松翠竹气息扑来,九幽都忘了…自己昨天来的苍墨这儿。 九幽环顾了一圈,只见阳光散落青帐,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她慌忙爬起来,低头一看,自己衣衫整洁,身上薄薄的青纱绣被、连被角都窝的严实。 一看就是那位干的。 似迷糊不迷糊之时,他那句‘若再也无人护你周全,你定要强大到没有软肋。’犹然在耳。 九幽心里此时十分复杂。 外头有人跑来道,“侯爷!您醒了?苍公子他…苍公子走了!” 一只脚刚踩到地下的九幽,差点栽了下去。 突然伸出一只素手,紧忙搀住她,女子惊道“侯爷…” 虽然被姝妡连忙扶起,侯爷这反应也十分狼狈。 堪堪站稳的小侯爷,琥珀般通透的瞳色纳满阳光,稍显有些茫然。 “他人呢?” “侯爷…您别激动!您还病着呢……” 呵呵!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啊。 回想起昨夜的事,九幽还是好茫然,又痛心。至今为止依旧不敢相信,不想相信。 加上她一想到这个事儿,就后脑仁疼。 苍墨!君隐! 昨天她干了什么? 前些天她干了什么? 这个男人,她是不是吻了?是不是看光了,摸完了?是不是调戏完了,说的话露骨了,无羞耻了? 九幽此时此刻,真的,悲愤欲绝!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无法把这两个人拼在一起! 死而复生的君隐,她信不信? 今天一声不响就离开的师父,还存在不存在? 如果她没有来者不拒,如果她洁身自律就好了,是不是……君隐不会走,她就能拥有一个世间仅剩的亲人了?! 九幽从来没有这么恨!恨自己的轻浮过! 见侯爷抱头,一脸难受,姝妡连忙软声糯语的劝她, “侯爷…您别这样,奴婢看着心疼呢…苍公子叫我千万哄好您呢,苍公子临走前还叫我转告您呢,说叫你别往心里去,就当什么也发生,忘记他。” 九幽紧闭着眼,却阻止不住泪意涌出,收不回湿了眼睫的泪水。 这种人间至亲失而复得……却又昙花一现,消失的彻彻底底的感觉,真的太伤人了! 九幽只能将愤怒发泄似的!抓在身后绣被上,紧紧攥入掌心… “忘记?呵!如何忘得掉!当年他死,我哭了五年还没过劲儿,现在他突然出来又离开,这是玩谁呢!” 话虽这样说,可九幽心里也明白。 离开,才是骄傲冷情如他,唯一能做的。不是逃避她,而是给双方机会恢复常态。 她这几年没有师父保护,可也活这么大了。她的软肋硬伤,不过是举目无亲,不过是孤儿当自强。 姝妡瞧着她流着泪,双眼无神的模样,只能暗自生叹了…… 想来这不可一世的女侯爷,上欺天子下压乱臣,竟也会有…这样可怜的模样。 第662章 662断簪何以续 姝妡默然道,“奴婢虽然不知您二位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从你们的话语间也听的出来……除了苍公子离开,不会有第二条路了。但是…只要您不再低迷,不再一味贪图享乐,只要您有心为自己而活,任何人离开都是暂时的。够权势,才会有人蜂拥而来。” 九幽茫然四顾,这承欢阁,冷清淡雅,还真没留下什么…他曾住过的痕迹。 她搭眼一瞥,正看见脚边地上,有一支断成几截的翡翠簪子。心念一动,她便弯腰去将断簪子捡起,搁在手心细看。 这是昨夜他心悸之时,癫狂中拗断了、自己束发的簪子,那一刹那,他墨发如幕,很端庄!很惊艳。 九幽闭了闭眼,“姝妡,这簪子还能接上么。” “这是苍公子的物件吧?……若是能工巧匠,以金相箍,应该可以。” “那好,你拿着库银买最纯的金饺子,去把这簪子镶上,簪子丢了,本侯拿你是问!快去快去!” 姝妡抿唇一笑,“好!您这要留着睹物思人吧?话说您真是不同,天下间再没有您这样、潇洒自在的女子了,总是看您和这个那个男子斗嘴掐架,真是有趣啊…” “……”见侯爷脸色不太好,姝妡赶紧福身,告退了。 姝妡在门口就撞上了其他人, 那人欣长玉立,穿的一身绣了翠竹、青梅的白衫。 “姝妡…你家侯爷是醒了么?我能进去么?” 姝妡见了来人,恭谨的福身行了礼。 “啊?是封大人呀,侯爷刚醒,得知苍公子走了,这会儿正伤心呢……您快去哄哄她、陪陪她吧。奴婢这还有事,先告退了!” “自然是会的…你先去吧,我去看她…” ……人还没到门槛,坐在屋里的侯爷,就听见男子嗔嚷着,“你昨夜说好了和我睡的,怎么跑这睡人家来了?我等了你一整晚,你都没来!昨夜是不是折腾人家了?快给我收拾出间房来,我要主位!” 男子进了屋,九幽一看他笑吟吟的,眼神融光,不像是生气的样子,顿时放心了。 “我昨天还真忘记…你入府这事儿了,你想住哪?府里上下随你挑,我叫人给你安排去。” 男子照旧是白衫纤尘不染,走到九幽旁边,找了个木椅,也不见外的,坐下来, “那些都不重要,我昨天得到了个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被姓苍的叫去了……此事事关重大,关乎你生死存亡,我这不赶紧的,和你说来了么。你可别害怕啊……” 承欢阁外竹影潇潇映在窗边儿,打透窗子照来的暖阳,下彻尽泼于他白衫上。映着他面若撒金,瞳色本就稍浅的眼里、波光潋滟,更若透明。 这美人无论是身在长生殿的辉煌气度,还是承欢阁竹骨清雅,都能美成一幅画。 “哦?又有什么事啊?我跟你说,皇上说睡就睡,这么大事我都敢摆平,还有什么事能吓得到我?” 封公子眉头微蹙,故作轻松的语气道, 第663章 663先远走高飞 “昨夜晚间宫里来人传话给雪霁了,说是太后听见外边,有难听话传入宫里、才得知你掳走了皇上,皇上气急攻心绝食欲死,内监太医都不让上前,把太后急的当场落泪,护子心切,盛怒之下就说要拿你归案呢!” 九幽觉得,她还是有弱点的,比如说起目前,她最怕跟皇上有关的事了。 “太后?…我的天,如果我猜的不错,我义父宇文护,都得让她三分眼色吧?完了完了,要是她一气之下要弄死我,可怎么办!” “我这里倒有个主意。今日不是中元节么,王长明还在九华殿等你呢,昨日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祭祖放河灯么?你大可出去躲躲太后的风头,岐山那里风景正好,正是你食邑的地盘,顺便散散心。” “…那我即刻就启程?一个人去也挺无聊,带上七杀,对啦,你去不去?” 一提起这个话题,九幽高兴的摔下榻,直奔封公子而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不过…父亲近日身体不佳,心情也舒畅,原本还叫我带你回去叫他看看的,我怕你不高兴,就回绝他了。” 九幽抓住他的手,把人往起拽, “这么的吧…等下次!咱们今日就启程,等从岐州回来,我就去你家住几天,顺便和岳父解释一下误会。” 男子也顺从的被她拽了起来,笑眯眯的捋了捋她、鬓角垂下的如墨发丝。 “你瞧你这称呼,我父亲你怎能叫岳父呢?” 九幽斜他一眼“你不是我男媳妇么?叫岳父有毛病?” 封浮华哑然,“没有,你想叫什么便是什么……” 九幽冷哼一声,也不拽他了,背过手就往外边走。 身后跟着的人,连忙上来握住了她背过去的手,浅笑道,“我就是多嘴一说…看呐,什么时候我要是能像皇上似的,逼的你为我千里走单骑,那才值了。” “噗…我哪是为了他?我是不想惹麻烦!话说回来,你真是我的智囊啊!连活路都给我想好了,真不知怎么谢你啊。” “跟枕边人说什么谢,你若有心,早早的和我做实夫妻就好了,…我说的是成亲。我现在不怕有人觊觎我惹你生气,就烦有人觊觎你惹我生气!” “那好,这回咱俩远走高飞,谁也掺合不进来。” …… 九幽整装束带,跟封大人一齐出了门槛,准备回自己寝殿,收拾收拾东西。 临近长生殿前,只见廊下站了一排,穿玄甲戴兜鍪面盔的禁军,看旁边噤声路过的仆婢,状似无视的样子…他们像是,早已肃立多时。 这队禁军,见了九幽,齐声抱拳道,“恭见侯爷!属下等奉太宰之命调遣——来护卫侯爷安危,侯爷千岁!” “怎么回事?”侯爷懵在原地了。 为首的铠甲将领一脸骄傲,见侯爷走近了,随即利索的、一抱拳! “属下是禁军六率、羽林率总统领,听说总有刁民想害您,于是太宰钦点属下,领二十禁军来给侯爷看家护院的。”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4!! 第664章 664拜谒太宰府 “义父……有心了。本侯府上已有护院,还请统领大人回吧。”九幽其实是想,多二十来人不好养活,得多发多少月银啊。 “太宰还说,他不来,你定早忘了他。” 九幽沉默了下,看来还是她想多了啊。 她就说么,宇文护指了个禁军副统领,给她还不够,这回又把大统领派给她,这里边不能没有问题啊。 而宇文护的目的,明显也不是让人家来给她护院的,看这位大统领的骄傲态度,是来给她提醒,要带她走的吧? 看了看身边的白衫绿袖男子,九幽冷静的说道, “封大人,要么…我先去太宰府吧,我和义父说好了去一趟的。” 封浮华眸色一沉,“我怕你有危险……” “你不能去,我已经害得你名声扫地了,不能再让你入虎穴。” 此时,只听破空传来一句,“我要和你去。” 九幽这两人循声一看,只见个白衫银发的男子,从长生殿里走出来。 看着男子坚定含笑的黑眸,九幽扑哧就笑了…“好。” 她倒不是对他有安全感,主要就是怕打起来,她不好动手,他可以啊。 …… 太宰府是京城一顶一的奢侈华贵。 光门口的巨兽,就威严独霸。 混体金漆的左麒麟右鸾凤,翻飞欲跃。 九幽以前来过太宰府,却从未细看过。 此时被府中小厮指引着,走在宽阔的鹅子石路上,九幽也存心不想快着走,就慢悠悠的看着。 一道道敞亮大门,套里套外的,满院种有松柏梅槐,散布奇花异草。错落的凉亭暖阁立列小路两旁。 三十步一宫楼一种景,四角的宫殿气势恢宏,既有巍峨肃穆之俨然,也有情景交融的趣味。 九幽忽然停驻脚步,想多看看这乱世浮华的景象,毕竟即将等待她的,她不知是生路还是死路。 …… 穿的滚金黑袍,披一身玄氅的太宰,坐在桌案前,捧着本史记正看。 听见来人一抬头,华发胡子黑白相间,丝毫不掩面色红润,岁月无皱。 “来啊吾儿,近日秋风细寒透骨,酸疼了好几日,快过来给为父锤锤。” 半老义父出声温平,好像没什么杀伤力。 小义子小脸儿乖顺,默不作声上前去。 他一撩氅衣下摆,露出了条套着金花锦靴的裤腿来。 这义子瞬间会意。 习武之人手劲儿好,指掌间巧妙的力道,透过光滑的锦缎,手底下半老义父的腿骨,如老槐树微枯,虽然衰弱,却也依稀可窥见昔日雄风。 可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虽然凭她的骄傲,是不屑给别人捏腿捶肩的,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位可是大周实际掌权人,权倾朝野的太宰。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她的侯爵,她太宰义子的尊荣,都是这位阴晴不定的义父给的。 所谓慈父孝子的模样,如此而已。 小义子正卖力的捏腿呢,就听头顶传来一声低叹, “其实,孤并非难相处之人,阿蛟啊。” 小义子心里暗自冷哼,你要是好相处,这世上还有不好相处的人吗? 老猫碎碎念:今日腊八,福禄大发 第665章 665天子之剑 她每每硬着头皮到访,都是如入虎穴,如履薄冰。 义父大人虽嗓子雄浑低沉,却不掩声如潺泉,未满又续: “没有人遥不可及,只要你肯尝试去结交。自一开始,你义无反顾的为孤挡刀,那时候,孤就知道你是块料儿。你本性够善,为人又不傻,真是天妒忠良的好孩子啊……” 低头捏腿的小侯爷,听了这话,咧嘴就笑了,“哎呦爹啊,您可太抬举我了,我连活着都费劲,上哪儿整出性本善来啊。” 义父大人一脸正色,态度心平气和,话说的也语重心长: “你骨子里到底还是华胥汉人,信奉什么华胥精神的,都不管认不认识是什么人,只要力所能及,你就想救。这一点让孤欣赏,就拿玄帝来说,她能封禅摄政不是偶然,而是天性必然。她这种性子的人心慈手狠,左右逢源,注定会义结天下,成就非凡。但是这样的性子亦正亦邪,就像钝刀子,还得需要能成帝王霸业者的磨练。” “磨练?义父打算咋磨练孩儿啊?” “用你时,你是一把制衡天下的剑,为孤所用,不骄不躁。孤在这世上一日,你就是孤的天子之剑,哪怕与天下为敌,也要相携相依,除非孤不愿,否则,你就算是有天大的身世奇秘,也要叫孤一声爹,也是孤宇文护的孩子!” 手上捏腿的劲道一顿,九幽心里的愤懑不平一时没收住,隔着蜀锦绣锻都快捏着人骨头了……她暗道坏了,这不惹老头儿怀疑吗?可事已至此,就干脆垂眼收回了手。 “你不用不服气,也不用受宠若惊,或是从此与孤疏离…其实人活在世,就像一盘棋,黑白子各守其位,循规蹈矩。而那象戏,就如同发明他的人一样,身在安乐,却永不知足,总不安分的伸出利爪,将五花颜色染乱黑白布局。” 九幽刚想解释自己可不敢不服气,奈何义父说话太连贯,自己也没插上嘴。 “您说…皇上?” “他当初能做天子,是因为他曾是一把、对孤毫无伤害的天子剑。现在你出现了,他这剑的锋芒也被磨开了,会伤主了……而你,即能成为孤的天子之剑,你——也有可能成为别人的刀锋所指。你的杀气,能运用自如的人,会结交你,收服你,运用不起的,就只有打压,你毁灭你。” 宇文护说这话的时候,黑沉的凤眼、一直盯着跪坐在侧的孩子,却神情沉静。 把小义子看的心里发毛,她心窝子都擂鼓似的惊慌。她从未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横在太宰和皇上之间,竟然这么具有冲突性。 “……爹,您太过抬举我了…天子之剑什么的,我实在是不敢当啊…” “孤是信玄学奇门的,信天生命格能看出一个人生平作为,就像你,传言说你是紫微将星,算是武帝星,那么文帝星又会是谁?独孤如意,独孤如愿,宇文泰,以及孤,都被称作是武帝星。你就没听说过,近日来长安的童谣传唱吗?” 第666章 666传言临头 “有所耳闻,可我啥样儿,义父您还不了解嘛,看点书都不易,哪听得懂天象啊。” “传言毕竟是传言,编排传言的人都有目的,既是让孤忌惮你,又是借刀杀人除掉你。可是——你竟然是男儿身。虽然孤并非反对女流祸乱朝纲,毕竟早就有个玄帝为前车之鉴了,孤虽知人言可畏,也不能太大义灭亲。” 原本已被息事宁人的忧虑,又被这义父再次提起,惊得小义子汗毛直竖, 幸好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转而又道: “最近,小皇帝愈发不安分了。为父对于前两日之事,也深表内疚。你跟皇上结的梁子你俩最清楚,为父也不必多说。只希望心里自私一点儿,往长久了为自己考虑。就那一桩桩一件件,皇上光针对你的这些事,就已看出他心机狠毒。” 九幽此时是真的心里触动了,“爹,得亏您还信我啊…今后,就是全天下人都诬陷我,孩儿都不惧她。” “还有女扮男装那些事,你若有空,就不该是在这里、听为父发表感慨,而是回去清理门户、整顿家风!你可知,是谁告的密?孤在你身边安排了人,孤吩咐她伺机抓住你的死穴,窥伺你的秘密……事成之后,孤会送她回去嫁人生子。孤本以为,你在外名声良好,不会内忧外患,而今发生了这些事,也只能说你用人不当,管不好家。还有……最要提防防枕边人,尤其男宠。孤能安排眼线监督,别人必然也能。” 位极人臣的太宰在头顶连吹捧带打压,要不是九幽心智坚定,搞不好就被他绕到里头去,他煽动几句就嗷嗷往上冲了。 人家义父在那权势相诱攻心,九幽在下面想的是,十二年前他与自己爹拉拉扯扯,她小时候虽然不懂,也觉得他忒不要脸,鲜卑野蛮人都男女不忌了! “义父教训的是!阿蛟还有一事不明啊…听闻民间传言,您与独孤如意和独孤如愿有不可道明之事,对此阿蛟是万万不信的,您要真跟那兄妹有什么,咋能教养出我嘉哥那样儿,正经耿直的人呢……” 太宰一抚长须,瞅着膝前这乖顺的奶孩子,叹了口气, “独孤如愿自不必说,孤不好那口。而玄帝,孤看着都觉得后怕啊,她那后宫比魏朝皇帝还威风!当年一个个好男儿,都甘为裙下之臣,辅佐她那文明治国。泰堂兄对她求之不得,独孤如愿对她义无反顾,连南梁皇帝都拜倒在她裙下,乃至小孩子都愿为她唱出‘君生我未生’……孤庆幸没赶上她的时代,能放心的走自个儿的路啊。” “义父觉得自己迟来的历史重任,为何?” “大抵是收复权势,匡盛世晚景,扶大厦将倾。” “您这胸襟气度,真是飞鹏游鲲啊。” “还有,为父日前曾送你三万两白银,听说几天内,就被小李子中饱私囊了五千两?还都是光明正大运出去的,为父就想问,你府里是不是都没人管啊?” 第667章 667欲降岐山 小义子表情很尴尬,嘎巴两下嘴也不知说什么,义父便瞥了她一眼…… “你这回长记性了吧?你也不必整日和纨绔逛红馆,进皇宫了,先管好自己家吧。” “俺爹教训的是,那您要没什么事,阿蛟就先走啦?” 宇文护恍然惊觉,一拍桌案! “对了,昨天,不,前天,你跟你皇叔一夜未归…你真欺君犯上了?!” 得!这义父说了半天云山雾罩的话,九幽以为他根本没在意这事,没想到,他还是提起来了! 被长辈问到这个,九幽不禁脸热,半天才找回该有的情绪,便眨巴着眼,一笑还露出俩虎牙,一脸人畜无害的乖巧, “义父明察啊,我是睚眦必报了些,可我也不能凡事都忍气吞声啊。我就是胁迫吓唬吓唬皇叔,就被人传的难听,您可不能听信谗言,人云亦云啊。” 太宰看着孩子这巴掌小脸儿,是雌雄莫辩的俊俏,闪烁着琥珀大眼,又乖巧又可爱,怎么像容易被欺负的那个。 “唉,太后得知了,对你此番行径表明了强烈愤慨,为父就怕她掺合此事…你回去以后小心些吧,为父要进宫一趟,说缓此事。毕竟你险些就被孤给赐死了,还只因皇上危言耸听,孤看你和皇上俩个,倒有些相爱相杀的意味,断袖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别闹的太大就好。” “谢义父!您真是我亲爹啊,恩同再造啊!” 此时九幽的感动是发自内心的!没想到这老头,这么通情达理,思想朝前!有他护着,逼迫皇上那事儿,谁还能奈她不利啊! 义子扭头刚一走,就听身后传来一声: “对了,封少宗伯听说搬进了你府中,死活要跟你同住?莫怪为父多嘴,你私底下风流快活就行了,他一个与为父作对的人,突然态度转变,出卖色相与你断袖,还为了亲近你闹的这么大……小心他纯良的外表下,就是为了算计你,等你沦陷了后,他就少了一个劲敌!” 她赶紧转回身虚心听着, “知道了义父,就算他倒贴进门,也会是我娶他,洞房合卺也得是我压他,孩儿绝对不带吃亏的!” 宇文护捋捋胡子,笑的眼带精光:“猛言猛语!哎呀,年轻人就是欢乐,孤年轻那会,跟着泰堂叔和女帝南征北战,那美男环绕都没断袖了,没想到认个儿子,倒把孤的遗憾给补全了……” 九幽站在那,捂着嘴就笑,没想到这老头还好这口啊! “不曾想义父竟如此开明豁达,连孩儿都以为,断袖和男女之情不共戴天呢……” “那你的思想境界太老,你需得有大局观,两个男人是合拍,财色名利双收,可世上总需要阴阳调和,总不能因为你喜欢断袖,就让所有女人灭绝吧?独孤如意就是个例子,她支持兄弟断袖,也不耽误自己找男人,她兄弟觉得她比男人勇猛,这才是女人该走的路,她给了女人们自信。” …… 第668章 668拖家带口上岐山 在太宰府被一顿教育。 九幽回到府中,不仅自己家侍卫站成一排,还有王长明和她的随从几人,早在长生殿等她半天了。 王长明紧张的凑她耳边说话,“听说宫里也要去岐山过中元节,太宰也去呢,不知道皇上去不去,你可别找茬儿打架啊。” 九幽当时眼一横,“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我怕他吗?…大不了我绕着走。” 她叫上七杀,又回屋拿了一百两银子,就准备轻装上阵了。 没想到禁卫军大首领——纪律,就堵在长生殿门口,一脸正色:“侯爷!属下要寸步不离保护您!” “大可不必,本侯有自保能力!” “属下也怕侯爷在外惹事儿,殃及我等。” 侯爷闻听这话,俩琥珀大眼一眯,差点给他只露了眼的兜鍪戳漏了… “纪统领放心吧,只要你们不惹事,本侯就没事。你就好好在家看着,别让你们二十八个人闹事就行。” 纪统领头盔底下那双眼亮晶晶的,还不死心,“侯爷三思……主子都不在府里,属下守着空宅有什么意思。” 女侯爷不禁嘴角抽搐,“怎么让他说的跟独守空房一样?” 九幽一寻思,眼光四下琢磨,就指着长生殿长生殿两侧,一片荒草树林子道, “瞅着那些地方了吧?你们在家别闲着,雇工匠把府里拾掇拾掇,该修剪的修剪,还有长生殿后头那个二层楼,树该锯就锯了当柴火。别怕花银子,连你们辛苦费本侯都报销。” 路过的季总管连忙跑过来行礼,殷勤的问了句,“侯爷这是转性了啊?怎的还对花花草草感兴趣了?” 小侯爷气定神闲,负手而立指点江山, “汉昭烈帝还种过菜呢,本侯虽然不会种花,但种点儿菜陶冶情操,也不失为一种生活情趣。” “奴才领命!立马就吩咐下去,给侯爷开垦一片菜地出来。” “哎——菜地那都不着急,当务之急是把金宫这景致搞起来。本侯走后,你俩都别闲着,过些天咱们府里要大兴土木,重修金宫,没事儿养点儿花鸟猫狗的,再搁哪块儿挖个水池子放锦鲤…但是这些想法都要有一个前提,就是你带人把府里的现状整明白,最好再列个表,想点点子,等本侯回来验收。” 纪统领本来还想跟去的,听侯爷说这么多,就给他劝住了,最后只好抱拳行礼: “定不辱使命!” 侯爷这边聊天的挺好,就听见,封公子突然高声道,“哪来的小孩子?” 九幽回头一看, 有个穿着白褂的小孩儿,抱着个蹴鞠跑过来,瞪俩黑油油的大眼,呲牙一笑,“侯爷,哥哥叫我来问问,外边这么热闹是怎么了……” 九幽一拍脑袋,“哦对,要把养鸟的带上!——那个,小七,快把你哥哥叫出来,本侯要带家眷,去岐地住个几天,他一个人在家本侯不放心。” “好!”这小孩儿,抱着球又跑了。 封浮华看着满地跑的孩子,脸都绿了。 第669章 669迫不及待当寡夫 “你确定这是那个扶摇的弟弟?不是他儿子什么的?” 一旁的女侯爷叹了口气,“我估计他没那么早熟,现在都没熟透呢。” “不如你我一起去接他吧?正好让他来认认,在咱家谁是老大。” 九幽斜了他一眼,“老大当然是我!” 封浮华翘唇轻笑,“自然,除了你,我还没对谁…低伏做小过。怎么说,我也是你即将的结发夫妻了,委屈看看侍妾,展现一下我作为正室的胸襟气度,不好么?” 九幽哪还有什么反驳? “好!有此贤夫,再加上扶摇这个美妾,咱这就像个家了。” “先说好,府中杂事内务我管,财政支出你来,大事就咱俩决定,像什么男妾的,不让插手,好不好?” 九幽就是个大老粗,有这位军师自告奋勇,给她管家,她乐不得的呢! “我知道你心细,又都是为我好…咱家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可当去烟雨阁请养鸟的之时,人家正梳洗打扮呢,穿个黑云锦刺绣青鸾,衬的发黑如墨肤如雪,水灵灵的一个清冷妙人。 而女侯爷看了一眼,就哼道,“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要想精一身青,你这是给我穿孝呢啊?咋的,迫不及待想当寡夫啊?” 黑衣男子抿了抿嘴,只弯腰行个礼,便规规矩矩的道,“请侯爷稍等片刻,奴家这就去换一件。” 结果,他穿那紫纱白衣出来,脖子上缠了几层透红的布条,九幽才想起来原因。而原本说好的轻装上阵,就变成了举家搬迁。 临走前,姝妡璎珞含泪送别,“侯爷保重!” 被姝妡姐姐拢在身侧的小孩子,更是鼻尖红红,直接哭了出来,“您何时回来啊?…见不到哥哥了,小七晚上会做噩梦的……” 此情此景,九幽的鼻子都酸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都回不来了…… 季安也含着眼泪,“侯爷,为什么不带我啊!我还可以鞠躬车马前啊!” 九幽一看见季安,就想起了皇上太后,瞬间就不伤感了。 “你有通敌叛变的案史,本侯怕你把行踪,报告给皇上太后,所以留在这拖住她。任务沉重,本侯相信你!” “……侯爷保重!” 因为扶摇不会骑马,封大人马术是半吊子,九幽就跟王长明雇的马车,由她的随从赶车。 最大的马车上,是九幽和封浮华、王长明坐一块,后头那辆车是七杀和扶摇,还有封浮华的随从雪霁。 九幽虽然怕七杀和扶摇不对付,但更怕封大人和扶摇不对付…一衡量,为了自己一路的安全,她只能让七杀和扶摇坐一起了。 前些天骑马去岐山,用了一个多时辰,这回坐马车,估计到那连中午饭都吃不上。 千里走马观花的一行人,在岐地横行,倒也一路顺畅, 一出雍州,富贵儿嘴就开始不闲着,有女侯爷在这,她也不敢跟封大人说话,只能找话唠,一边说话,一边吃零食果子。 ……一路上,就听王长明在那讲,她那个年代流传的小说了。 第670章 670马车上的茶话会 老王说,别人走在荒郊野外的路上,总能遇到美男刺客追杀、或是拦路抢劫的,就会出现美男侠客拔刀相助等等,甚至随便救个人,就是皇亲国戚,动不动就能邂逅皇帝。 说到这里,王长明很惋惜,“可惜了,我偏生在这个时候啊!原来小说都是骗人的,还是历史真实,你看看,好不容易有个美男帝王,可他孩子都快能生孩子了,还是个名花有主的,旁人只可远观,而有人早已亵玩。现实残酷啊!” 九幽见她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配合的补刀了…… “……没有,英雄救美什么的,可能难遇到,但随便捡皇帝,可能是真的。” 九幽作孽的三捡雍儿,这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啊! 王长明眼巴巴的瞅着九幽,愁叹道: “唉,这就叫什么人什么命吧?侯爷那是近水楼台睡帝王,我士族之家,也就能做个纨绔潇洒走一回了。话说英雄救美什么的,我就发现了个事。” “什么?” “英雄救了美女,如果美女看上英雄了,就会一脸娇羞的说:‘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如果女的看不上眼,就会说,‘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报此大恩。’ 封大人一听也来劲了,一开腔就是文人的腔调: “此言有理,我也略有闻之,古男子上门提亲,若姑娘满意,遂说:‘终身大事全凭父母做主。’若不满意便道:‘女儿还想孝敬父母两年。’……” 九幽看这俩衣冠禽兽,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热血激昂,很是不屑:“呦,封大人这满嘴之乎者也的,这事儿怎么这么懂啊?你也求亲被拒过?” 封大人一扬下巴,表情掩不住的得意。 “怎会,这都是王木若与我说的。再者说,我还用得着求亲?当年可是你爹拿着昆仑贡玉,到我家求的亲,我爹看你爹心诚,这才答应了。” 九幽嘴角抽搐,真不知道怎么接下语。心里都有点儿膈应了,她爹也是,就好像她娶不着男人一样。 “……好,你随便侃大山,我不拆穿你,让你得意去吧。” 王长明一听,顿时笑的前仰后合,“呵呵哈哈……” 她这一笑,只见马车骤然停下,差点把她射出去。 连带车里坐的九幽一众人,都被颠了一下。 九幽惊魂未定之际、背上一双臂膀骤然搂紧,男子低声关切道,“你怎么样?” 气的王长明瞪了这俩人一眼,怒气冲冲的朝外边吼:“驾车的!外边怎么回事!!” 九幽也正心里恼火,却听马车外头有人掀帘、钻头进来道:“侯爷,我看你的马就拴在外头跟车跑,反正你也不坐,我骑一会!” 九幽一看,是一脸黑沉的七杀,瞬间了然,“你和扶摇又看不顺眼了?” 他一扭头,就撂下帘子走了。 九幽赶紧掀车帘出去看,那白衫的银发男子,正解着马鞍上的麻绳,看那意思、是要把她的马给骑走。 第671章 671车马又入武侯祠 九幽差点气结,掀开帘子,跳下车就喊:“谁让你诱拐我家小黑的!!” 男子抬头回望,眸色如水平静:“那你借我一匹马,我回弱水。……自从苍龙一走,我留在这儿,也没理由没地位,与其和你男宠两看相厌,让你为难,倒不如…” “没有什么倒不如,这马我不借!你不是说你无家可归、无亲可投了吗?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我认你当兄弟,你还嫌弃我没有武功不成?大不了我雇你当侍卫保护我,有我给你纵意荣华,你还上什么山上山!又不是猴子!” 男子‘扑哧…’一笑,脸色缓和了些。 “我可不敢抢九冥公子的地位,我也不想看你任人宰割…嗯,以后我就负责保护你,少让我看见你男宠就好。可我不想跟他待在一处,你要是不让我骑马,我就挤你们的马车,管别人谁去陪你男宠呢。” “……封浮华和扶摇一见面就红眼,你还是进我们马车里吧,挺宽敞的,小黑性烈,一般人他不服。” 九幽刚要往马车里钻,就看见一个白衫骑马的、一路跑过来,直到走近了,才看出来那袖口缝青竹的衣着打扮,分明是封府的人。 封浮华的人,有个与他有关的特征,就是白衣的袖口总会绣青花,只不过府中其他人都是青竹,只有他是青梅。 “报!公子,您说的真准啊,您们走后没多久,太后就派禁军去凤华金宫捉人了,没想到扑了个空,太后也没难为其他人,就像是给侯爷您提个醒。” 封浮华掀帘露个脸,眉眼一垂,神态有些慵懒:“嗯,就没传来宫里的事?” “宫里边…听说皇上醒了,也没大发雷霆,就是把正在喂他药的一个内监给剐了。” 九幽忍不住义愤填膺!“……得了,他自己想死也不用…对想救他的人下死手吧?这样的皇上,留他何用!!” 众人默,“侯爷,貌似皇上最想剐的人是你吧?” 九幽一脸得意洋洋,一想起那男人,冰冷不近人情外表下的性感身体…还有些食髓知味。“君要臣死,臣就扒他裤子!” “……”众人一时间,皆不约而同的向侯爷——投去鄙夷的目光。 …… 一路上并未发生有趣的事,也没路遇美男,没巧得至宝。 而且,因着秋风萧瑟,树木微脱,漫天遍野都泛起了衰败,到处是荒凉的气息。 沿路的风景,除了峰峦起伏,一个色的山林草木,也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临近中午路过岐州府,因为九幽不想惊扰地方,就直奔岐山去了。 武侯祠前头是炊烟升起,已经日头偏白了,武侯祠居然还在烧火。 几辆好奇的马车停在门前。 而女侯爷下车后,还淡定的整理了一下衣襟,封公子也瞬间恢复了郑重表情。 俩人也就是脚前脚后的功夫,前一瞬间还在车中温存,现在就一本正经,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当然,也要忽略掉封公子那、异常红润的嘴唇。 第672章 672岐地长官迎邑主 俩人唇枪舌战的温柔,还是封大人怕人发觉了,先撤兵的。 其实就算他想较劲儿,九幽也不奉陪了,她嘴上还有昨天苍墨咬的伤呢。他不告而别,昨天的事儿也没闹明白,九幽是强制自己不去细想。 女侯爷甫一下车,就见武侯祠的观门大开着,有两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已捷足先登,停那了。 她淡定的跟身旁人说一句:“记住,不仅是你嫁,还是你在下!” 说完,她自己进道观去了,也不管身后男子是什么表情。 一行人拖家带口刚走过前院,还没到神仙殿,就看见几个官儿出来了,还有个黑白华发的老头,手里拿个扒了一半皮的红薯。 这几人刚见了白衣小侯爷,便齐声俯首作揖:“下官岐州刺史王忠卿……恭迎君侯大驾!” “下官……” 在一片自报家门和行大礼声中,小侯爷赶紧把拜在面前的,几个老官儿扶起,“几位大人快快请起!本侯受宠若惊…这上岐山烧个纸,没成想惊动几位大人了!” 为首这位约莫四十上下,一把胡子,长得瘦高个儿,眼仁跟杏子那么大,眉目端正:“君侯与封少宗伯远道而来,下官身为地方刺史,理应恭迎邑主,今日祭祖过后,还请侯爷能够赏光啊,贵体移驾下官府上吃场宴席如何?!” 一旁的王长明早就规规矩矩的,站自个儿爹旁边儿了,此时低头作揖呢。 这一看,王长明的家教却是离不开、岐州刺史这个当爹的,这岐州刺史就生的面相宽厚,待人规矩知礼,即便君侯名声不好,他也没敢对太宰这个小义子…面露不屑。 倒是让小侯爷有些尴尬,她昨天还跟他女儿下流无耻呢,今儿就受她爹恭迎驾临。 这王忠卿虽然满脸诚恳,可九幽是奔着游山玩水来的啊,就客客气气的免了礼,又为难的回头瞅了眼封浮华,那意思是:你来拒绝! 封浮华内心也挺无奈的,但也明白她的顾虑。 只得一本正经的道,“下官与君侯路上颠簸,人困马乏,只为不延误中元节祭祀。王刺史的盛情邀请,下官与君侯不胜荣幸,怎奈何近日君侯病弱缠身,以至于食不下咽,酒不沾唇,还请刺史海涵。待过两日我们养足精神,定要去贵府叨扰!” 封公子这么一说,女侯爷赶紧顺势冷下脸,弱弱的抬了一手,搭在男子肩头,这么一来……九幽才想起来…她是真带着病呢,才下车走这么几步,腿就软了,筋骨也酸胀的浑身没劲。 王忠卿闻言,一脸尴尬,为难的瞅了瞅身旁人,见前前后后,无人能来说一句话,也是如石不可转了,“这……侯爷与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怎能如此怠慢啊,如此可好?犬子长明留这侍奉君侯养身,待君侯贵体见好,便由犬子接迎您下山审视如何?” 九幽晃了晃手,弱声道,“……也罢。本侯喜静,打算在武侯祠静养两天,烦请诸位大人行个方便了。” 第673章 673您可识得刘青山 一众官员分明是、巴不得结束这场与小君侯的会面,当即作揖道,“侯爷贵体要紧,莫等君侯送了!我等自己走!” 王忠卿一看都有人走了,胡子一翘、赶紧道,“稍等,侯爷莫要急着送客,请来看这人,侯爷可认得?” 九幽随着他所指去看,只见官员站列,虽然在骚动分散,中间却有一人纹丝不动,此时闻得唤名,这才走出个、穿青衫披玄氅的人,手里还托着半个红薯,一股甜香味儿萦绕,还有热乎气儿。 迎面走来的老头儿,一见了九幽,哈哈大笑着将红薯掩在袖里,俯首作揖笑道,“此去经年未得谋面,君侯已是旦种暮成,长成大孩子了啊,教叔辈不敢相面呀!” 他这一笑,都给九幽吓毛了。 “这位老文贤打哪儿来的?你可别乱认亲戚啊。” 刘青山笑眯眯道,“君侯当了太宰螟蛉义子了,莫要数典忘祖啊,那日君侯刘玄蛟横空出世,老夫就觉着蹊跷,趁你封侯宴前来拜访,结果被拒之门外……” 这中年男人语气毫不锋利,可就是话听着就觉得刺耳,真怕是太宰找来的人诓她露馅,也怕远亲近邻大嘴叉子,给她身世抖露出来,直让她心惊胆战。 九幽端详眼前这人的五官气度,这人生得三白眼,皲肤是深麦色,胡子拉碴,细看之下,她才觉得这人眼熟, “哎呦,您是…刘青山、山叔叔是吧?” 刘青山是独孤如愿帐下的长史,满腹经纶,兵法娴熟,又明察擅断,据说是军中有名的虎狼军师。 而九幽自小只是知道,他对自己爹忠心耿耿,平日里手拿羽扇,头包纶巾,一副儒生样子,实在和虎狼军师有出入。 但是她爹跟她说过,这人自视甚高,文人相轻的翘楚。 ……王忠卿见状,宽心道,“既然真是本家,想必君侯和载师大人,还有很多话说,下官等就先归家置办祭祖事宜了,您的一应吩咐,皆可吩咐犬子长明,下官定会尽地主之谊,聊表敬意!” “今日即是中元节,王大人家中有事,本侯便不添乱了,您请您请!” 王忠卿领着一群随从官员也道,“莫送莫送!” 九幽目送着王忠卿一众人,众臣还未走远,就见身旁的载师大人瑞目微眯,含笑着转过目光来。 “君侯,能否借一步说话,到后堂叙旧?” 九幽这才正视起身边这位。刚才他说起封侯宴当日,她的不易接近,她还觉得挺尴尬的,赶紧拱手一礼: “当初本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载师大人莫怪本侯傲慢!大不了等本侯身体康健之后,亲自罚酒谢罪如何?不知您今日找本侯……有何事?” 刘青山闻言一笑,抬手唤着‘请来’,就把九幽往武侯祠后院引。 这次不是当初换道袍那间静室,是个规规矩矩的正堂。 屏退侍人,没见到老道上前,门外站着七杀等人把手,里边就撂下了珠帘帷幔,九幽同着封浮华席地而坐,和对面的载师大人侃侃而谈。 第674章 674帐下长史贤内助 他想必早知道封家公子、与她的亲密无间,也就不忌讳他在场,真是有什么说什么。 “老夫也曾是你父帐下的长史,管得了军费军备,使得玄帝戏称贤内助,也做的了大将的臂膀谋士啊,想当初独孤家横扫天下大业,玄帝一出狼烟扑灭之时,何等气吞山河!自当年独孤一族败落后,就得了个载师大夫的闲职,云游海访名山,独孤家最惨,落得全族流放,九子尽夭。玄帝的霸业只差一步了,不甘呐不甘!” 这老家伙儿不愧当过军师,走到哪都是蛊惑军心的气派,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他一开口的傲慢劲儿,可比当初封侯宴不见他,还要恶劣几分。 小侯爷规规矩矩的,跪坐着听,不禁咋舌附和,“山叔叔如何知道记得我的?您又是如何得知,我今日会到武侯祠呢?” “哈哈…阿蛟不必惊慌,从你一入长安,我就看出你是谁了,因此才去见你的。当年独孤如愿鲧腹生子,产下玄帝遗腹子独孤九幽,那孩子小名就叫玄蛟,更何况你这孩子的长相,还和当年的奶娃娃有七八分像啊。” 底细被掏了个净,九幽看这人也确实是刘青山,便放下戒备表情、抒发起无限感慨来,“山叔叔,多年未见,只觉世事无常,颇有沧海桑田之变。” ……刘青山也感慨道,“是啊,二十年间风云变幻,老枭雄已入土,竟不知将来乱世,谁主沉浮!可惜啊可惜,我们是廉颇老矣,烈士暮年,当年的铁血同盟早已溃散,留下的也势单力薄。” “……您说的好深奥,不过,阿蛟还有一事疑惑…” “不等你发问,老夫就会说,其实今天来呢,就是不想看独孤玄帝一脉绝种。你一个人胆敢回朝,老夫也不问你出于什么目的了,料定你不想自取灭亡罢了。” 说起这个,九幽差点老泪纵横,不禁大为感叹! “我无害人之意,他们却有杀我之心啊。” “前些日子,朝中动荡的事…老夫也听说了。能让皇上太宰联手至你死地,无非就是你的身世,让他们宇文家怀疑和忌惮。想当初,我们都大权在握的时候,他们哪敢如此!现在连一个独孤家的孤儿都不放过…听闻传言,皇上太宰怀疑你女扮男装,竟还要验身,这不作贱孩子呢吗!” 说到后来,老头眼睛都湿润了。 九幽本来就情感丰富,一瞧他搁这儿煽情,甭管是不是真情流露,她也深受触动,然后就显得这侯爷泪眼汪汪,一团孩子气。 “……山叔叔,我从小就最相信您了,现在爹爹的旧部亲信,只剩下您一个值得阿蛟信任了,皇上揭发我的没错,我确是女扮男装…只怪我之前为求自保,极力讨好皇上,却不想身份泄露,皇上翻脸无情!多亏我骗过太宰得了救,这宇文家阿蛟已是如履薄冰啊!” 她咬着后槽牙带着哭腔哭诉,但凡这刘青山还有点儿心机,就该知道她的意思了, 第675章 675可认遗孤为养子 她自己都如履薄冰了,自身难保,他就别整事儿了,再给孩子闹暴露了可咋整! 老头抬手擦了擦自己眼角,叹道, “唉,也是作孽啊!十年间来,这天和皇帝的德行,我们是有目共睹,皇上明明不该如此心狠阴损、联合太宰当众拆穿你身份这下策……实在太不该了啊!不过,前几日又听说你掳走了皇上?外边传你们断袖的风风雨雨,这怎么回事?” 小侯爷抹了抹额头细汗,扑闪着琥珀大眼,一脸人畜无害: “……咳,山叔叔,我怎么可能断袖呢?我尚且自身难保,尤其是皇上使连环计杀我之后,使我更是没脸见人。弑君不足以搬回一局,我便也以牙还牙,让他名誉扫地,我就是把他扔九龙塔上恐吓了一番,他那病都是淋雨浇的,与我可无关啊……” “也罢,虽然你这计策也够损了点,不过比之皇上,还是天差地别。只怕宇文家回过味来,你以后孤身在朝,还有身份难言…恐要如履薄冰般小心啊。”说着,刘青山斜了眼一旁默默无言的封浮华:“就靠这一根筋的封小公子可不行。” 封浮华闷声一瞪眼,“山叔叔,我都多大了,你怎么还贬我?” “嗤!一怒之下搬到侯府去,美名其曰保护侯爷,其实更暴露了她身世不简单,这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封浮华哑然,“我……” 刘青山转头过来看小侯爷,表情郑重:“太宰虽然暂时对你的可疑按下不提,但也不能预测他、何时想起来,再突来一击…你这个横空出世的螟蛉义子,长相又酷似玄帝,简直漏洞百出。” “那…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老头表情尴尬,讪讪道, “若有太宰严查那日,你可以说小时养在吾处,后来江南战乱时失散了。其实山叔叔的刘姓,与与独孤如愿是堂亲,与如意是表亲,本出自一族同脉。” “…啊?什么意思?” “山叔叔家中有一子五岁早夭,若是还在,也与你一般大了。你若不嫌,下次皇上太后太宰,若再拿你身份做文章,你大可说是我家出来的,我虽早年就随着独孤家四处征战了,却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九幽还没说什么,身旁的封公子已先一步跳起,青着脸怒指刘青山:“狂妄!你你你…竟然要她认你当养父?昔日独孤兄妹征伐天下,做司马将军时,你庸碌懦弱,战功廖廖,勉强才做个百夫长,现在如愿如意虽已入土,你如此亵渎他们的威信,就不怕他们报复吗!” 刘青山脸一僵,“疯小子!就因为老夫刚才跟你玩笑一句,你就这么不尊重长辈了?老夫当年和如愿,在皇宫火场里救你出来的时候,还指望着你以善治天下呢!如今谁教的你这么鲁莽行事!” 九幽觉得此时情况尴尬,打圆场的话脱口而出:“那就是我教的呗!不过,说他是当年皇宫、火场里救出来的!?是怎么回事啊?” 第676章 676末代太子殇于周 封浮华顿时哑然无语,一双水润桃花眼挑着看我,“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娘亲提到过,那一年魏朝末代太子周岁之时,好多权贵带了自家孩子,去宫里陪太子抓周,魏废帝也有意给太子选伴读,可谁料后来东宫起火,包括太子在内的一些孩子,都给困在火场里了,还是你父亲和玄帝冒死进去的,可惜后来除了太子,所有孩子都得救了。” 九幽静默半天,才想明白。 “这是有人存心要谋害太子吧?那次你也去了?你命可真大,差点儿陪葬了。” 刘青山在一旁双目微阖,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不错,当年宇文家欲谋篡大魏朝江山,而元家末代皇帝元钦,在位几年只有一后一子,所以宇文家不惜在太子抓周之时,火烧东宫一众王孙公子,不过是掩人耳目,谁都知道宇文家这就是冲太子来的。除掉末代太子,就是断了元家嫡系的根,他们开始肆无忌惮,又废了皇帝,而皇后宇文元英,不满自己家族的所为,也随夫君儿子而去了。宇文家这才、登上江山帝位,为大周国打下了血肉尸骨铸成的地基。” “……宇文家真是!畜生啊!!那元家也太可怜了吧?活着的人,从皇族变成了亡国臣子,而末代皇帝连个子嗣都没留下……难道这乱世,就非要宇文家这种作风的人,才能活下去吗?” “那也不一定。宇文家太杀戮,独孤如愿又太仁义,而他们最大的毛病却是——他们是鲜卑人。为何玄帝一介女流能摄政称帝?只因为这是华夏大地,她骨子里流淌着华胥精神,归属感和文明哺育了她,她又延续文明薪火相传,那才是治世治国的人。这天下,迟早要回到汉人手里。” 跟他对面而坐的九幽松了口气,这话真是他今天唯一的人话了。 “您这话可别乱说啊,隔墙有耳,现在大周可是姓鲜卑啊。而且当今皇上……虽然对我挺损,可他颇有才气,通五经晓六艺的,虽然武艺差了些,文以治国倒是有用。” “乱世之中的文以治国,你看南朝软弱成什么样子了?北方人向来以武力震慑外邦内民。所以玄帝独孤如意是文武双全,揽尽光华。你不如此,别人就会如此!当野蛮人踏进我们的华夏大地,你还奢望他们给你讲文明吗?” 刘青山文人那股义愤填膺劲儿又来了,眼睁睁瞅着他说的似是有些口感,又舔嘴又咽吐沫的,比听宇文护训话还煎熬。 九幽越听越下道,这老刘这不是撺掇她篡权夺位吗?九幽都不敢吱声了,跪坐的腿麻,就换了个潇洒坐姿,她瞥了一旁的封公子一眼,极力寻求帮助! 一看小侯爷心不在焉,刘叔叔泪眼婆娑,抬袖扒着桌: “孩子啊,叔叔现在能感同身受,你心中的愤怒与不甘,你并非一个人,你身边这小子,将会是你最忠诚的战友,你们是一个信念一个仇恨的。” 第677章 677此不是畅谈之地 封浮华忍不住了,“您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娘子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这个我理解,但你说话怎么云山雾罩的?” 刘青山冷冷的斜他一眼,嗤笑道,“此话难以延伸,老夫讲不下去。就是你害苦了如意兄妹,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只见封浮华面沉似水,“我怎么了我?” 刘青山也不理他,扭过头来朝九幽道,“你考虑一下山叔叔刚才提的建议吧。” “让我认养父这事儿?……这事您是为我着想,我懂,但是此事突然,我需要仔细想想。” 九幽发现,她所遇到的人和事,都是因为她身上、有他们需要的利用价值。可她从来不会甘受掌控。 “好,你先考虑着,老夫来就这一事,如此便先回去了。”说罢,刘青山整衣起身,转头就走。 “等等…” 刘青山顿住,“怎么?” 小侯爷朝他呲牙一笑,眼珠贼亮。开玩笑的口吻说着正经话。“山叔叔,阿蛟认贼作父,在朝中孤立无援,您算是亲人了吧?可不能再给我反戈一击啊。” “哈哈…那到不能,你若是不相信朝中,权贵间的敌友,总要相信如愿的看人眼光吧?二三十年的并肩作战,也不是说说完的!” 九幽一看刘青山也是真说巨细了,赶紧趁热打铁,“……想必山叔叔对朝堂为官之道,了如指掌,阿蛟想请教您些立足朝堂之道…您作为养父,岂有不教授之理?” 刘青山捋了捋胡子,环顾了窗外一圈,哈哈直笑, “此时不是畅谈之地,况且君侯路途劳累,应当休息,等改日时机场地俱佳的罢。其实老夫…本就是在各地游历,此番来岐山,是奔着七月半,在武侯祠放孔明灯来的,听闻君侯也有来岐山观景之意,这才同路而来。” 眼见着封浮华、气愤不平的在一旁瞪眼看着,刘青山悠悠又道,“侯爷且先休息着,老夫趁着日头大,上山观望去了。” “好,山叔叔慢走,浮华,快去送客!” 封浮华冷哼一声,一撩衣摆起身,“早就想送客了!老刘头儿慢走!” 九幽也是马车坐的腰酸背痛,险些坐不稳了,此时趁机,边笑边在地榻上躺下,撩起叠好的八卦织染被铺平。 还懒懒的道,“最看不惯武侯祠老道这被子了,都是八阵图害的,倒像文王八卦才是先天八卦一样了。” 正起身送客的封公子侧头回了她一句,“谁让这是武侯祠呢,复原的该是‘八阵图’所用八卦,你要是喜欢看先天八卦,京城道观里全是。” 都走出几步了的刘青山,这才僵硬的转回身,脸上表情似是惊悸不安。 可待看见俩孩子满脸的温情脉脉的笑,他也不得赖着,便默声离去。 仨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便是九幽这句点睛之言。甭管刘青山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此,她这藏慧露拙的一手,就让人不敢小觑,不敢再当她是粗鄙武夫,来趾高气昂冒认亲戚。 第678章 678霸王醉卧美人膝 塞北一枝花独孤郎的女儿,华胥玄帝的唯一后嗣,又岂是自命不凡的酸腐谋士,所能认养的? 小侯爷落得清静,得以盖被躺平了,一瞬间都感觉自己出殡呢。其实九幽刚才就是强打着精神,撑着散架了似的身体,才能听刘青山讲完话的。 因在来时的车上,就吃了王长明不少零嘴儿,她眼下倒是不饿,就是想找个安生地方睡觉,然后晚上去给师父烧纸。 九幽向来不挑,只要没人打扰她,在哪都能睡。正当她以臂为枕,闭眼跷二郎腿躺那的时候,就感觉笔尖被撩拨的特别痒… “阿…嚏!”当她愤恨的睁开眼睫,就瞧见封公子来拿发丝划拉她脸了。 这容貌精致清艳的男子,满眼温柔的笑“有花车坐不坐?王长明派人送来的。说是孝敬君侯的。” “啥东西?瞅瞅。” …… 秋风扫地,木瘦叶黄。 正当人间七月半,岐山已寂寥萧然。 小侯爷身后靠着、男子温软的胸膛,她满头辫发铺在男子膝头,躺在封大人怀中。 当即捏着他薄软的纱织衣料,吟了句,“醉卧美人膝,醒握生死权。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剑!” 他那两排羽睫跟小扇子似的,如蝶翼轻垂,只无奈的笑了声, “好大的杀气啊。” “我学西楚霸王,得当英雄啊,我要是没有杀气,拿什么保护我的美人呢。” 他羽睫微垂,抬手拂去她眉间乱发,瞧着她细嫩的小脸儿,不由自主的捻起浅笑来,“我可不是柔弱美人,我也要……保护我的女英雄。” 女英雄满眼都是他,琥珀双眸盛满了阳光灿烂…“梨涡浅笑,你一颦一笑都太好看了。我这女英雄,定要守护……你这满眼温柔。” 这特制的车厢,四面八方通风,两侧的窗口极小,只有一个大窗、也就是后门,用来看风景最好。 而车厢里,又只有一铺宽大的软座,一张窄桌,这花车整个就是为躺着睡觉,做坏事准备的。 车厢里俩人正说的开怀,也没注意人越来越多的凑近这辆车,直到前边驾车的随从一声厉斥,“何人拦车!想死吗!” 隔着帘子,就听见外面的人颤颤巍巍扬声道:“…是,是君侯的车驾吗?是岐州刺史家王公子!叫属下来禀报…说皇上太后,已至此山中。” 九幽懒懒的,扬声回了句,“回去告诉她,少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本侯问心无愧,面圣不跪!怕个屁啊!” 女侯爷正躺卧在封大人…只剩了层薄薄纱裤的玉腿上。 她素白的指头,捏起他一缕黑润秀发,绕指缠丝。 她一抬头,就是男子桃花灼灼的眼眸。 封公子那眼神,是纯粹的温柔脉脉,不像是高长恭那样、缱绻中不掩骄傲热烈,这个男子只是柔眸似水,……她躺在他怀里,就能体会到岁月静好,细水长流。 平日里一身正经的封大人,早就只剩了件薄薄的白衫、薄裤在身上,衣襟领口还开的很大,几乎露了肩头和胸口。 第679章 679清清白白封浮华 男子被她看的直挑眉,封大人一脸无奈的拢了拢、大开的白透薄衫,以及垂在他胸口衣襟上的乌黑秀发,原本青丝遮着的两点茱萸,此时都若隐若现出粉红色了。 九幽也随着他的动作伸出五指,胡乱去抓他刚拢好的衣襟,直到摸上了微鼓胸膛,触手光洁滑嫩。 “你很冷么…怎么还遮起来了,手感多好的小肉肉啊……” “面前就是一层纱帘,我不想被人看见…我在你面前的样子。” 九幽被眼前美色迷惑的不着调了,哪还管他突然冰凉的脸色与眼神… “没事儿,这明纱帘帐不是特制的么,里边虽能看外边一清二楚,外边又看不见咱们在里头做什么……隐隐约约的正好,让你有种被外人看光的感觉,做起坏事来…更刺激。” 正捏着他发丝、缠绕的指头,突然被男子攥住,封公子垂下荧亮的黑眸,看着九幽,眼神危险,嗓音低沉:“你个小坏蛋!拿我当那种…轻佻下贱的男子么?你再这样说我,我可就穿起来了!” 九幽赶紧往出抽自己的手,弱弱道,“嗯,我就是顺口一说,哪舍得这样对你……” ……男子按了按掌心、九幽的手,缓缓松了力道,又把自己的秀发,塞了一匝到她手里,……触手凉润的发丝,让九幽有些发怔。 男子也垂下目光,瞅她,翘唇轻笑。 “有我陪你,开心么?” 九幽不想承认自个儿脸红羞热了,便抓着他的发丝,打在自己脸上。 “…搁这儿明知故问呢?” “呵…”男子轻笑了声,伸指撩开了她眼前脸上、他的发丝。 封浮华乌黑灼亮的双眸与她四目相对,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书香人家,能为悦己者容,能为知己者死,你若要扬名立万,我陪你白手起家,你若想归隐,我陪你采菊东篱……一个生来满眼都是你的封浮华,就不配为你的正室夫君么?” 躺在男子膝上的姑娘,嗅着他满绣梅蕊幽香,微微合上眼,轻叹道。 “我打小就没想过……会有成婚那天。倒是一回来就听说,你要成亲了,我至今还觉得我耽误你了。” 静默了下,他低声哑气的轻笑,“我与她约法三章了,第一条便是不会圆房。我知道你还活着,我觉得你会回来的,我家有个优良传统,便是从一而终。” 原本已在闭目养神的姑娘了,骤然睁开双眼,褐色的琥珀眸子极亮… “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十二年来,我可从未回过长安。” “你把脸上杀气收一收,吻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你就是大美人儿了,我犯得着以色侍人东施效颦么?算了,我可不想知道了。” 她虽端着冷脸,可小脸儿气呼呼的,将精致美腻的五官显得、更加鲜活娇艳。 垂眼看她的封公子,心都融化了几分,她虽英气,却掩不住美人儿脸,她何须以色侍人?假以时日,她都能当个再世妲己了。 第680章 680克己守礼下不例 “呵…你害羞啦?” “我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一个大家闺秀,总不至于骚的跟红馆妓子一样。” 封公子眼神戏谑,“那你眼神躲我干嘛?” 九幽被他看的心口发慌,嘭嘭直跳…她就这么,瞪着面前男子,他这笑容温柔中,带着邪气,她竟是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 ……忽然!她的眼前就被乌黑秀发,铺天盖地的砸过来,唇上也传来一阵温软湿热。 “唔…你骚啊!…让老子起来!” 刚才的缠绵不过是一瞬间,就惹得她心窝子都烦,封浮华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姑娘就窜坐起来,瞪俩锐利凤眸与他对视,像是受惊的小鹿,或更像是狼崽子,因她此时满眼锐利警惕。俩人相顾无言。 封浮华这才想起来……这个华胥姑娘至情至性,至刚至柔,更是极放纵又极守礼。他情之所至的唐突,难怪她抵触。 四目相投,黑亮惊艳。 男子咬了咬唇角,一把拥了脊背僵硬的姑娘在怀,揉了揉她满头乱发,“对不起,刚才情不自禁,我…我太失礼了,我一定谨记克己守礼,下不为例,你恕我一次可好…” 封公子的小心谨慎,让她都如鲠在喉。 怀里的姑娘闷声叹了口气,然后,甘愿沉溺在他温热的发香中。 “我困了,想在车里睡会儿,等会儿太后若是…有什么吩咐了,再叫我。” 男子合腿坐好,一拍大腿:“来吧?” 九幽看了他笑意温情的眸色一眼,都不知道该不该心疼他。 她缓缓躺下身。 闭目不困,长相精致的姑娘眨了眨眼,伸出手,再次捋起了他的发丝。 男子纤密的羽睫轻掀,嫩粉的唇瓣微蠕,犹如清潭的眸子泛着水润朦胧…真是人美如画,韵味十足,耐看的耐看。 他嗓音清澈柔缓,眼含涓流,就这么瞧着她。“我长得丑么?” “诶呀,你闹呢?你长得这么好看,都能镇压半个长安城了。” “那你喜欢……男子在床笫之间什么样儿?我先学着,总不至于圆房时,让你不尽兴…” 仰脸儿瞧着他脸红耳赤,犹如微醺的桃花,九幽差点儿笑出声来, “我喜欢纯粹的,你不用学,我不喜欢骚的。” 封公子红着耳根,还想说什么,可面对面的,却又说不出口了,一双桃花眼微润:“可是……” “对了,你去过红馆嘛?” 封公子狠狠的咽下了要说的话,脸上的红都憋回去了,旋即咬住白牙,眉眼一横! “我还没学呢!去什么红馆!我要学也不会跟妓子学!” “我是说…那你去过窑子没?” 他险些一气之下把怀里的姑娘掀下去,想来想去也舍不得,封公子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哼道,“你不相信我?非要我去找个嬮妲人,点出个守宫砂来给你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突然想起来,那天我在红馆遇见了皇上,你说一个正常男人去那地方干嘛,难道他断袖?我后怕啊,他不会染上花柳病什么的吧?” 第681章 681跟深闺怨夫似的 刚有些生气的男子,忽然就垂下眼睑,羽睫轻颤,眼窝子都微微泛红了,十足的幽怨。“你还会那个…皇上吗?我怕你对他日久生情,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爱上君王的女子哪有善终的啊。” 封大人委委屈屈,小心翼翼的向她规劝,让本来反感提皇上的九幽,都内疚不已。 “肯定不会啊!我不都说了吗,那时候我都神经错乱了,别说是他,就是个张飞我也得上啊。” 她看不惯他脸上凄凄惨惨的幽怨,便伸手抚着他脸庞,叹了口气, “你别总跟个深闺怨夫似的,你可是我爹三书六礼的正室啊。” “那你可记得苏武的《留别妻》?若待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脱口而出,笑吟吟的,“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本是庭前芝兰玉树,为何弃文习武?” “习武有什么不好?又能自保,又能做盖世英雄,我打小听多了楚霸王,白袍将军,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俩人的说话声,忽然就被嘈杂又整齐的马蹄声盖过了。 ——又听周遭突然马蹄声凌乱! “额滴神呀拜撞了君侯滴马车!” 还有人一声惊呼,“皇桑!!” 马车里的女侯爷还以为到了菜市场了,朝外面无意的撇过头去,也是一阵风作孽,吹开了她面前的明纱帘帐,将香车里面情况显出来的同时,里头躺在男子怀里的姑娘,也正好抬眼。看见六色禁军簇拥之中,由轿夫抬着、簇拥到前头的盘龙轿辇上。 ——一袭玄色描金龙袍、蔽膝盖下裙褶,端坐着的帝王,也正往这边看,他还戴着垂至眉间的冕旒,鬓若刀裁,凤眸漆黑寒冷,几缕乌黑鬓发、散而不乱的披落脸庞,却毫无风流之态。映着君王白玉似的俏脸儿上,像蒙了层阴翳,竟是龙章凤姿、披戴皓月。 端着威风严肃的大周天子,那张美艳的脸极具攻击性,极锐利逼人,只遥遥一眼便是目如利刃,直戳车里小侯爷的肺管子。 宝马香车风帘里,衣衫不整的俩人就这般闯入眼中,让极力端着目空一切的君王,随着珠帘冕旒摇晃,满心郁结了一口恶气。 小姑娘细白的手、捏上封公子下颌儿,与男子四目相投,低声细语,“皇上坐步辇穿龙袍狩猎来啦?他要是碰见个野兽,不得被撕烂了啊?” 封大人也不客气,猛然抬起下巴颏儿,眼里是罕见的漠然锐利,喊着前头和七杀一起驾车的雪霁:“走!” 前头车夫一声‘驾’,俩人身下就开始颠。 再看,周遭景物倒退,那龙辇与帝王,也都远了去。 也是,马车甩开步辇,那还不轻快么? 回望那一撮人,确实远了, 封浮华这才一垂黑眸,看着怀里小脸儿粉热的姑娘,闷声道,“他恐怕是专门来堵你的,才连戎服都没来得及换。我吃醋了,你这么招蜂引蝶,我可怎么办…” “让你吃醋也算促进咱俩感情啊。可是那些狂蜂浪蝶你吃什么醋,我都没正眼瞧他。” 第682章 682肃雍和鸣先祖听 任由龙辇来捣乱,华胥姑娘亦纹丝不动,就赖上了男子的腿,觉得这可比枕头舒服多了。 她突然又想起了,九龙塔上,那男人明明可以…轻易推开熟睡的自己,却还是任由她,枕着他腿睡了一夜,他还真是送佛送到西。 雍字为名是何意?昏庸帝王,却有雍容气度?世有名花雍容气,不争艳丽自来香。 “他已身处无人之巅,享不尽荣华权贵,自己便是倾国相貌,世间女子胭脂俗粉,在他眼里都已平淡无奇,而你却万般出奇。……而你这样惊艳的华胥女子,是个男人都会心生荡漾,何况是后宫寥落的帝王。更何况,你们已有了肌肤之亲,我最怕他动心。” “那你大可放心了,我俩那仇恨都到嗓子眼儿了,他那人还能有动心时候呢?我倒觉得,他可能是偷偷爱慕兰陵王,可是兰陵王太勇猛,还不断袖,他爱而不得,所以才对我三番几次痛下杀手。” “嗯?此话怎讲?” “多年以前,他跟我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说的就是《诗经·有瞽》里的,‘肃雍和鸣,先祖是听。’他俩先祖听没听到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听懂了,昨个做梦才想起来这事儿,一想到我睡他耽误他断袖,我都内疚了。” 封家公子蹙眉瞧着她,眼神怜惜,唇珠翘着,“我倒是更怕你动心了,连几年前的话都记得,你这走马观碑、目识群羊的本事,若是用在正地方,还何愁被人当文盲莽夫欺负?” “我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铁石心肠,只喜欢你这种日久生情的。” “很多年前,从我凭着记忆画你时,他就像是与你很熟悉。直到三年前,厍贵妃的入宫伴驾,我甚至以为她就是你。我看着君王对她盛宠专情,更像是弥补五年前,他做的道德沦丧。” “呦,又说这事儿啊?那你帮分析分析,是厍贵妃像我,还是我像她啊?” 男子黑沉的眸色,倏地忽闪起来,薄薄的唇瓣微启…欲言又止。 却听马车外边,雪霁隔着纱帘儿道了声,“公子!到处都是京城守卫的禁军,似乎太后叫人封锁了猎场,前面还有大队人马往这边来,您可要去看一看?” 光在马车里听,九幽都听见了大队人马正朝这边来。 九幽实在是有些恼了,撑着男子大腿、就坐了起来,“俗话说躲得了七夕,躲不过十五,反正本侯问心无愧!用躲他干嘛?走,去围观群臣打猎去!” 她还顺便揉了揉男子的腿,“酸吧?我给你揉揉。喔,这大腿手感真不错,软而不腻,还挺有弹性的。” 迎头却撞见男子,带着森然的目光,“其实,你现在如果摸对了地方,它的手感也不错,还很热。……你这混账家伙,再摸下去我就要失控了。” 九幽眼尖,搭眼一瞥只见男子腿间…白透的绸裤,鼓起个滚圆的包来,看起来十分雄伟。 配上封大人清艳美腻的容貌,那温柔的眉眼间,说不尽的坏笑,九幽有些怯了…… 第683章 683抛下了宝马香车 “咳…封大人果然年少气盛,血性方刚!但是你要照顾着点我这个…大病初愈的人,你出自清清白白的书香之家,可不能兽性大发啊,咳咱们还是先穿好衣服,下车吧!!” 他目光放缓,抿唇轻‘哧——’一把慵懒的嗓子道,“怎么这般乖啦?我好喜欢你现在,好想抱在怀里哄,我都不舍得下车了。” 这话说的她脸热心跳,差点儿数落出一句没羞没臊……他怎么就在不合时宜的场合撩骚呢!九幽只觉悲愤! “那你在车上待着吧,我出去耍耍。” 说完,九幽也拉不下脸去看封公子了,自顾自的扭过身去,找彼岸花暗纹的白袍,匆忙往自己身上套。 尴尬啊,她属实是玩火烧到手了…趁着火势不大,她还是别惹这个禁欲二十年了的男人吧。 不知为什么,自从那回和皇上做多了,回头又差点欺师灭祖,把自己逼疯,九幽就对这事有些冷淡,甚至厌烦。 对扶摇没兴趣,对封浮华也一样。 更何况封浮华这家伙,只给撩不给碰,一旦过激了,就劝她等成婚的,平时还争风吃醋风情的要命。 …… 抛下了宝马香车,女侯爷骑了一匹黑鬃黑马,封公子骑一匹白马,双双驰入猎场。 俩人发现野猎早已开始,六率禁军各穿着六色铠甲,清晰分明,都举着六色旗,围绕在正中的、黄袍黑氅之人身边。有文臣官服绯红,武将戎装玄黄,不管文武老少,高矮胖瘦,都骑着马,威风壮观极了。 此处布满了千军万马的玄甲禁军,停驻着玄金绣龙描凤的天子旗、以及青白朱玄四色四象旗。 当朝皇太后携着半副龙挂,身后还有禁军给扛大旗,那真叫一个壮观。 皇太后坐在轿辇上,头戴帝王冕旒、穿一身华美的抹胸龙袍,却一脸冷漠,正侧头听文臣聊趣。 而大周国君早已不见了。 小侯爷腰杆挺拔,坐在金鞍玉辔的大黑马上。 猛然发觉自个儿孤身一人的九幽,正琢磨封大人、上哪儿忙活去了呢。 怎奈何天地匆匆,众生奔忙,眼前这朝野群臣,这兵山卒海,都与她无关。 只听人道,“嬢嬢!君侯你看!黄桑搁前坡遭遇刺客嘞!您科利马擦些!” 一听到有人满嘴秦腔,叫她爵位了,九幽还诧异的到处去瞅,差点儿骂一句谁搁那哔哔赖赖了……“是不是喊本侯呢?” 她却发现,是几个黄甲黑衣的禁军,大头盔未遮脸,看打扮像宫里的。 此时这黑马白衣的小侯爷,脸上别提多正经了,“你们禁军不就是护驾用的吗?太宰把本侯编入御前禁军了是咋的?” 禁军们面面相觑,只好无奈抱拳: “是太史大人让我等跟着君侯的。君侯快跟我们走吧!” 九幽这一看,刚才还挺热闹的,现在就剩自己和面前这几个了。诸葛太史也太会拉郎配了,要没他撺掇,她怕是都不会跟宇文邕有事儿。 可她从来不怕事儿,还喜欢没事找事。 第684章 684科利马擦护驾啊 她一咬牙一扬鞭、“驾!” 自古拉车上山,不进则退,她向来喜欢主动掌控,尤其是自己占理占便宜的时候,上次九龙塔她赢的盆满钵溢,说不想当面羞辱他,都是违心的话。 结果见了面,还不如不见。 像是安排好了似的,九幽往那边赶去, 而那骑着白马、金匮玉带明光铠的一国之君,也被一众全副武装的,黑甲骑兵禁军掩护着,正往女侯爷这方向来。 白衣女侯爷按住腰间佩剑,端坐在黑马上,她瞥一眼金铠白马的君王,眼见那轻身掠影的刺客飞来。 影子似的,就撵着宇文邕他们不放。 玉容帝王见了闯入眼帘的女侯爷,漆黑凤眸倏地一瞪!“——君侯?你怎么来了!” 那英气逼人的姑娘笑貌奔赴,像是灰翳翳的阴雨云层,骤然被阳光刺破,这个姑娘再次闯进来,依旧耀目,他满眼都是她。 几天的变故再相见,已恍然隔世,又羞于愧对。 一众禁军见了这少年侯爷,随即面面相觑,互相瞪眼片刻、便异口同声的呼道!“君侯科利马擦!护驾啊!” 九幽一听他那秦腔禁军呼喊,也挺心烦的,遂眉头一剔,当即拍马上前迎敌,正想拔剑砍那些刺客……却才刚跑开几步、——手腕竟被人一把拽住! 她顺手捋着往上看,只见男人的手指修长又筋骨分明,皮肉白皙。 快马赶超上来的皇上,头戴小金冠高束马尾,鬓角的乱发已编成了小辫儿绕挂于冠上,他额头有几根乌润的碎发微汗微卷,铺在雪白的鬓角上,映着与漆黑凤眸是同色,男人咬了咬薄薄的唇瓣、一脸倔强: “朕不用你护驾!你这孩子快回去!朕的禁军能应付!” 小侯爷白衣黑马,坐姿英挺,浓烈的相貌淡化了她脸上幼态,将唇角勾起一抹讽笑。 “哎呦呵皇叔,这可是你说的啊!正好我还不乐意来呢,那皇侄先告退了!” 他这大侄女儿从未这般听话,蛮横的从他掌心抽回手腕,就调转马头了。 坐白马上的铠甲君王还愣了一下,僵硬的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 那骑马而去的女侯爷也没走远,就被拦住了。 对面的一群黑袍刺客,落在离女侯爷有一丈远,看身手就训练有素又序列整齐,都在不急不缓的,以手扯出腰间软剑,还有一个刺客出头、很冷静平淡的通知了: “少废话,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少狂妄了!等老子拿到赤霄剑,就把这猎场变屠宰场!” 出声说话那刺客的旁边人,连忙推了推他,咬牙怒斥:“多什么嘴!完成任务要紧!上次都失利了,这回若再抢不到赤霄剑、若在再伤不了周国皇帝,和那个讨人厌的君侯,咱们都要被宰!” 女侯爷当即拔剑而起,激动的热血沸腾,拍马冲上!“特娘的都把嘴放干净点儿!本侯还没碍你们事儿呢骂个屁街!!” 九幽挥舞起灼热剑气,本想凭此逼退刺客,使其不敢近身、却被身后包抄过来的、玄甲禁军…给围着拥回了后方! 第685章 685皇上龙驾停哪了 前头的禁军,还回头跟九幽喊了声:“侯爷直管保护陛下龙驾!我等前去迎战!” 说完这句话,这些禁军就高呼着皇上万岁,然后冲上去! 那黑压压穿黄甲的一片禁军,忽然就让她想起了边境。城楼门子上,她望着身旁的盖世美将,他抬手间便是画地为疆,任战机稍纵即逝,而他肩扛着不败之师,一国一人一长城,周国的黑与齐国的红。 怎么叫壮观?什么是舍命护主? 九幽被这场面震撼了! 狗皇帝宇文邕——再是暴君无情,也有这些脑缺的禁军,满腔热血不管不顾的,为保君王而生,为护帝业而存。 即便是无脑的愚忠,九幽还是羡慕,极度嫉妒狗皇帝!他一个昏庸无能的帝王,畜生鲜卑男人,哪配让这些人为他葬送性命! 眼前铺天盖地的乌黑,互相冲撞、扭打成一片,把战场都驱逐开来,只留下九幽这个被迫护驾的人,孤独的迎风而立。 女侯爷明明动作很潇洒自然、却还是有些僵硬的,侧过了头。 天子座驾,那匹骄傲的白马,高昂着头颅、只拿鼻孔朝向九幽,却也默默停在她身旁踢蹄子,不肯离去或是向前一步。 白马金鞍上的男人,玉色手指紧勒着漆黑缰绳,猎猎飘扬的,玄色描金帔衣迎风呼啸,黄金所铸的明光铠披于君王身上,肩甲更是盘着五爪蟠龙,别有一番盛世将军的豪情满怀,包裹着天子惊世的玉容。 漆黑凤眸中,是微光浮动,平静中又波澜四起。 这皇上怔住了。面前这女侯爷颇有少年英雄的气概,穿着一身银绣暗纹的白衣,眉眼艳烈、意气风发,她灿若朝阳,只显的自己深暗晦涩。 黑马白衣的姑娘一身英气飒爽,她为了缓解尴尬,只好先开口,“皇上的龙驾停哪儿了?” 男人黑眸幽幽,抬手一指前方。 不待他说话,她就一个字:“走!” 宇文邕凤眼垂了一下,低驭了声:“驾!” 载着天子的白马,携着一袭黑长宽大的披风,像是飞扬的尾巴。 女侯爷紧跟其后,也一撩赤红披风。 俩人快马加鞭,跑的马都快尥蹶子了。不出十来丈,果真看见一队玄甲,簇拥着一座金銮轿,停在满是高大草丛的路边。 九幽一瞪眼,正和回归队伍后、扭过身来的帝王,打了个照面。猛一看见大周天子那艳冠天下的脸,她都心惊肉跳,不知是被晃了眼,还是怨恨复燃。 四目相撞之后,老皇叔那双漆黑凤眸毫无表示,而是一挥鳞甲护腕扭回了身、冲上禁军围拢的一驾车马。 要不是她听见了车马里有女人声音,她还真就问他要干啥去,好不容易冲出重围的。 未曾说只言片语,转过头时毫不留恋。女侯爷嘴皮子一抖,差点儿直接骂出句‘狗皇帝’! 眼见着马车里,一左一右的美艳妃嫔,一个满头珠翠华靡,一身的橘红色薄衫,酥白抹胸裹着…呼之欲出的‘雪球’,那眉眼妆容,也是艳色无边。 第686章 686惯会血口喷人的 另一个裙钗素雅,一袭天青色裙裾。黛眉杏眼,面容清秀,与旁边女子,浓艳的俊俏妖丽遥之成比。 这俩妃子,一样的是对皇上嘘寒问暖。 坐在马上一扯嘶缰的小侯爷,又觉得自己是天地间最多余的人了。自己刚才就不该给他脸了,护个屁驾! 还未入马车里的皇上,尚还用手扶着车厢门,不顾妃子玉手上去搀扶,他却转回身来看着九幽、漆黑凤眸荧荧如火,还惊魂未定。 里头的厍贵妃见状,一扬下巴,妆烈的凤眼一斜,神色厌恶鄙弃,“多谢君侯护驾,但你补偿再多,也改不了禽兽的肮脏面目!” 厍贵妃突然跟狗似的狂吠,给小侯爷骂懵了,顿觉晕头转向的,都想问问她是不是骂自己呢? 一旁的青衫女子,也带着敌意的,瞪了白衣小侯爷一眼,“君侯,皇上是顶天立地的君王,定不会受你狐媚、染上断袖之癖的。君侯你也是堂堂男儿,何必屈居胯下,向男人求欢。” 厍贵妃拉着青衫袖子,恶狠狠的咬着朱唇皓齿,“妹妹,你与这不通教化的毛小子说甚!——那个君侯,你再走近一步,本宫可就要喊护驾了!” 果然是什么人玩什么鸟,宇文邕惯会倒打一耙的,他的妃子就更会血口喷人。九幽突然想起太宰的话来了,虽说女人巾帼不让须眉的争夺男人,挺自信,但也不能无脑自大吧? 女侯爷黑着一张小脸儿,细长手指握着剑柄,边缓缓拔出剑来,边侧脸儿扬下巴冷哼, “本侯可没你们那么肮脏,更不稀罕你们家皇上,都是有眼无珠的玩应儿。你们把这得罪人的手段用在争宠上多好,还是说你俩打算明年鬼节,让他给你俩烧纸呢?” 这俩女人,一见君侯气势汹汹的拔剑了,难免心生胆怯,却因皇上在这里,还挺有底气的,挺起胸膛,准备跟这君侯犟上了。 正要上车的皇上,迈回了出去一半的步子,一看这两个女人骂的那么难听……宇文邕当时就站住不敢动了,只瞪起一双漆黑冰冷的凤眸,撂下脸了厉声道:“放肆!你们——下去道歉!” 厍贵妃眨巴着浓媚勾魂的凤眸,一脸委屈,“皇上,君侯他是断袖!您就忘了他欺辱您的事吗……” 皇上闻听此言,刹时凝眉瞪眼,五官冷凝成冰,‘啪’一声捶在了身旁车桅杆子上! ——“进冷宫或是道歉,你选一个!” 如果说他徒手锤桅杆子的模样震慑人,那他眼底的戾气…就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吓人了! 周遭的禁军侍卫都噤声了,见状个个低头不语。 向来沉静平和的皇上,居然当场跟贵妃发了火,如今日这么生气,还真是少见。 唯独那素色衫子的清丽娇女,全然未觉出危险将至,猛然昂头对杠,满脸满眼的义愤填膺! “皇上!姐姐可是您最宠爱的贵妃啊!原本您们帝妃二人,已是情深不寿,为何君侯一来,您就要赶姐姐去冷宫?难道您对姐姐多年的盛情荣宠,都忘却了吗?” 第687章 687还得回去找媳妇 听闻女子所言,令皇上的眉头高高挑起,满面阴鸷: “放肆!你唯恐你姐姐祸国殃民不是?你们就这样对待朕救命之恩的?——厍言欢!冷宫还是道歉,你选一个!” 一看满面冷煞的帝王发怒了,那一个替姐出头的,吓的脸都白了,厍贵妃更是满脸惊惧与不可置信,妆都掉了。 她不懂为何会因妹妹这么两句话,几年的君心都付诸流水,几乎是要断送过去。 “皇上息怒!臣妾相信曾与您的情深不寿,臣妾本该安安分分,总领六宫的,这次冲撞君侯臣妾知错,求皇上莫要气伤龙体……臣妾知错!臣妾给君侯道歉!……君侯,君侯您大人大量,还请您饶恕愚妇人之见吧……” 抱着马脖子看戏的女侯爷,此时坐直了起来,她现在瞧着皇上和这些皇妃,心里就无比膈应,比癞蛤蟆下崽儿还恶心人。 她不想再跟他有瓜葛了,更不想在此事上纠缠!九幽抱拳拱手,笑吟吟的喊话, “本侯可担不起两位皇妃的道歉,差着辈儿呢,本侯自会与皇叔老死不相往来。” 女侯爷面上没有讽笑,反倒极度淡然。她那一身白衣墨发,眉眼惊艳而清冽,飘渺高远,倒像封浮华的气度。 宇文邕看着如今这小姑娘,心口好像在微微抽痛,她这副冷淡疏离的样子,让本还纠结于如何面对她的自己,都觉得狼狈可笑。 小孩子许是没他想的那么多,倒是快意恩仇的很。 怕是再被人骂下去,要大事不好、宇文邕便赶紧,把这两个女人推回车里去,然后转头来,小心翼翼的跟大侄子解释……“那另一个是贵妃的表妹、朕的小姨!她们言语冲撞侄子,朕深感抱歉……” 九幽不禁嗤笑。“行了行了,皇叔若无他事,臣侄还得回去找媳妇儿呢。” “君侯留步!朕……” 宇文邕一个‘朕’刚说出来,就在这时候,附近的草丛间窸窸窣窣的、异声浮动! 只听有一女子厉声道,“陛下小心!” 九幽本来还四下里张望,蓦然抬头一看、只见一群黑压压的黑衣刺客,从草丛森森里——飞身一股脑冲过来, 直奔大周天子而来! 刚进入马车,还未坐下的男人,此时又不怕死的冲出来、伸手拽女侯爷袖子,瞪一双漆黑凤眸!“快上车!”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虽然很有劲儿,可她一扒拉、就给他的手扯掉了。 刺客的人未到、只看一片闪着银光的三星镖细如发,倾盆大雨似的打过来! 九幽毫不犹豫的扯下了腰间长鞭,嗤地一笑! 女侯爷坐立马上不动如山,一鞭甩开,将飞镖抖落。她还斜了他一眼,满带轻蔑不屑。“大丈夫宁死阵前,不窝在香车宝马。” 冷脸儿帝王深深的她看了一眼,扭头就钻入了金灿灿的帘帐。 倾国帝王窝回了香车宝马。 女侯爷端坐马上迎敌去追,刚跑开几步、就被一群黑衣持刀的刺客,给团团围住。 第688章 688与各位无冤无仇 看那细瘦身形,一看就轻功不错,队列整齐,一定训练有素。 奈何这不是夸人的时候。 回头一看,那禁军正拥着龙驾,往她的反方向挪。还真是无情帝王家,自华胥国女帝入世之后,似乎男人都成了母尊铠甲裙下的舔靴之臣了。连一国之君都柔柔弱弱不能自理。 硬着头皮,九幽淡定的清咳了两声,拱手抱拳。 “来者何人?某家与各位好汉,无冤无仇吧?” 刺客们对视一眼,只道:“别管他了,杀狗皇帝!” 九幽想着要沉着冷静,一但是甩长鞭,却算错了时机、没使出想要的结果。忘记了,她早就没有了武功…… 迎面扑上来的黑衣刺客!一掌拍向九幽胸口、眼看就要推她下马! 还是九幽急忙弯腰!趴在马上,才掠过了攻击。 那刺客却只是借道,去攻击宇文邕的。 眼见那黑衣刺客,掀车帘之际、露出宽大的金銮轿上,帝王身侧还坐着两个妃子。 这俩妃子, 一个扯嗓子尖叫着,厍贵妃真是个绣花枕头,这种小场面,就吓的她花容失色了,另一个青衫女子倒是沉着冷静,只见素手一翻、就拿车里头的茶杯扔出去!扑上来的刺客歪脖一躲,全然不影响。 不论皇帝那边儿怎么热闹,女侯爷这边儿骑着大黑马,可劲儿的想窜出去,九幽才发现不用护驾顾及他们,真是一身轻松、太爽快了! 一看那黑马白衣的小侯爷甩着鞭子,拿这当跑马场溜了,那些刺客恼羞成怒,其中一个就拍来一掌、向九幽扑来! 九幽淬不及防,就见了个黑影足尖点地飞来、只见那身材纤瘦的刺客,唰的落在了自个儿马前。 在女侯爷琥珀双眸微怔之际!这刺客瞬间劈胯一骑,胸膛低下来压下她、手也开弓要扇她……九幽都被这变故吓蒙了!一抬头!就是一双眼,冰冷邪异的凤眼,凉润的像是揉碎了珠光,既像是似曾相识,看那一眸薄雾冷清,又像是从未见过…… 九幽抬手去挡他的巴掌,腿也本能的弹起去顶他——没想到手上先撕扯开,你来我往互相怼,把身下的马惊得来回甩人! ‘撕撕’的布帛碎裂声里,小侯爷扯开了这刺客身上、薄薄的黑纱衣,露出里边沧绿色的衣锻,位置正是腰间…而九幽手一贱,直接把人家刚露个头的束腰带,给扯了出来! 女侯爷欣喜若狂,骂了句“骚啊!” ——却才刚扯一下、男子已经从这突来变故中回过神了,‘啊’一声尖叫,“下流!老子要剁了你的手!!” 这刺客却恼羞成怒、一手指间捻起飞镖,另一只一把掐向九幽脖子! 他这清透嗓音极为的熟悉,九幽却来不及分析,她赶紧更大力的,一拽手中衣带! 束腰之物火速蹭过腰身!带来的痛感,果然让这傻到敢压她的男刺客,瞬间绷紧,一个没坐稳、掐女侯爷脖子的动作!就变成了他趴过来,搂她脖子。 第689章 689是不专业的废物 九幽看着这男的、近在咫尺的深沉凤眸,四目相投,他先一怔,又恼羞成怒的,抬手一把三星镖抵在女侯爷颈上,“老子要杀了你!!” 当看到他腕上那只红玉镯子时,九幽攥着他束腰带的手…骤然一紧! 这熟悉的声音,这手镯?这太眼熟了!他闹啥呢?咋还成刺客了?!可是这人摇曳在回忆深处,似乎曾让她痛彻心扉,她露出了腕带上的刀,快手一拔横在他脸前: “沧蛟!你要杀老子吗?” 这次用的是刀刃,搂着她脖子的傻刺客见状、狠狠的把她脖子一推、试图将刀摁她脸上——又被九幽抬腿一踢、给人踹下了马! 就在此时!身下大黑马突然尥蹶子就狂躁起来、上下颠簸又甩蹄子开跑,哪有刺客就往哪撞去。 九幽先是把缴获的束腰带,顺手缠在了自己腕上,腿夹着马腹,从躺着到坐起、收刀的女侯爷那叫一个动作流畅。 她侧头一看,禁军和刺客都在她后面,她都跑出圈了。 就听见一声:“真是不专业的废物!” 那嗓子跟唱歌一样优美跌宕,让人冷不丁一听直起鸡皮疙瘩!坐高头马上的女侯爷,只觉得顺脊骨发凉,她扭回头来,就看见走来几个人。 为首的人身披黑斗篷白发,半月形面具遮了眼,唇瓣嫣红,里面穿的深紫衣服。斗篷遮住了他两只臂膀,行动间偶尔从斗篷露出、手上套俩又尖又长的金护爪。 这男人即便披着厚厚斗篷,也掩不住细瘦身形。男子腰缠了金色钱币链条,穿着及膝的贴金护裆,包住腰臀两侧的的蔽膝长摆,每走一步都露出雪白的大腿、膝盖上捆着金色带棱角的护膝。 他膝下蹬了一双暗紫金纹的长靴,每走一步都大开大合,只见那双腿细长笔直,比玉笋还白净… 而他身旁是一个穿着清凉的女人,披头散发格外有异域风情,头戴的红宝石绞金丝额饰,垂下几条水滴流苏;这大姐披肩甲,套臂钏,一身茶金色衫裙,胸前两盘馒头跟一半葫芦似的,手里还拿个包金边的芭蕉绣扇。 这裙子是胡汉交融,前有护裆后有摆,裙子顺大腿开叉,长至脚踝;一把纤腰缠着、满是珍珠的华丽链条,错落有红绿宝石点缀,而一侧大腿上绑个金环,脚上穿个露趾靴履……行动间,她一身的饰品都直反光晃眼,只见此女子腿部肌肉紧实丰腴,挺有力量感。 一男一女身材都极具野性的爆发力,但都像异族人。坐马上的女侯爷傻眼归傻眼,还是朔然拔出了腰侧的剑。 俩人临近小侯爷有一丈,便仰头与之四目相对——赤红剑尖指着来人,坐黑马上的白衣小侯爷腰杆挺拔威武,五官冷硬,脸上看不出明显情绪, “洛北,你为何刺杀大周皇帝?难道你并非大周臣民吗?” 黑袍白发之人一开嗓,却清冷的笑了, “若是我出手,天和皇帝早就死了。” 简直大言不惭至极!! 第690章 690当场套马的汉子 ——少年侯爷瞬间眯起凤眼,骤然攥紧了掌下剑柄,手背上有青筋突起,明明已经心里暴怒戒备了,出声语气还是冷冷淡淡、“大言不惭!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是好人。” “你搁这废话呢?哪有好人满嘴恶臭,口出狂言冲撞天子的?” 虽然小侯爷词汇量不一定够,但能一嘴不落的较劲儿,这刺客也看出来了,便不想跟她废话多说。 只见他挥出尖长金爪一撩斗篷、就露出腰间盘在一起的锁链,一端挂腰上的是个镂雕圆盘,另一端是个金色小圆盘带镯子,被他套在手腕上当了武器,整个是一条金刚锁链。 九幽本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他一抬胳膊、她才知道他穿的半袖长袍,露出一截玉白藕臂,还把金色圆盘、连带锁链扔出来了……那圈儿一下子套住九幽的剑柄,也不知什么材质的,居然不怕灼烫! 结果黑马上的白衣小侯爷,竟然被他扔出的锁链——套住了剑、给她拽下了马! 从马上摔下来的九幽瞬间懵了,寻思这洛北怕不是个北方胡人吧?咋还套马的汉子呢? 白衣小侯爷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这才蹬腿翻起身来,连忙解下剑上钩住的圆盘,扔去一旁,她腰杆儿挺拔,站起来指着两人, 女侯爷手按剑柄,负剑在侧,眼一眯、“放肆!” 虽然她穿的平平无奇,可这说话和她的气度,就贵气逼人,威慑的让人不敢生异。 那白发斗篷之人,却丝毫不影响,只是将锁链盘在圆盘上,挂回腰间。 “君侯的剑不错,是不是赤霄剑呢?” “是与不是,也非尔等可觊觎的!” 身形高挑矫健的少年侯爷,此时仗剑而立,被周遭的荒草拢着,映的那小脸精致英气不怒自威,她旁边红眼儿黑马极度安静,本该是个压抑的场面!可这黑斗篷的也不啰嗦,人就飞身扑来了! 心性耿直的女侯爷不躲不闪,眼瞧着刺客跟一阵黑风似的掀过来!——她就持剑格挡在脸前、而那飞身而来的黑风怪,又把呼呼啦啦的锁链带圆盘,扔过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哪里翻着跟头!蹦出个红衣侠客,手持一柄青玉剑,直接将锁链拦了拦了下来! 当时黑斗篷的和白衣服的俩人,就盯着这横空杀出来的家伙。 来人穿的红艳艳破裁莲花裙,套个描金薄衫,脸上扣着个,色泽打磨的极其光润的黄金面具,未加一丝花纹修饰。 从他鬓角扬起一袭青丝,在天地间披散挥洒。 鹅颈骄傲的扬起,只见他喉结浮动,而红艳衣领,露出的锁骨,也细长笔直,那喉结线条延伸至前胸,勒出微微鼓起的胸膛,让九幽无法相信他是女子,因为…那男性的爆发力,呼之欲出。 日光斜照,微微刺目,他却比日光更晃眼。 手提长剑的小侯爷,那琥珀双眸几乎要哭出来,看眼前那扬满天地的青丝,看那侧目时——锐透如琥珀的眸子,世间绝对不会有第二人! 第691章 691红莲斩血冥哥哥 她一开口,掩不住的欣喜若狂,带颤音: “哥!” 他没有吭声,而是回头看了她一眼,面具下,琥珀般的凤眸,流光微转,骤然一眯,冷冷吐出一句:“退后!” 距他三步之遥,九幽已将两步半都迈了出去。 杵在那黑斗篷如同一朵黑花,满头白发的人,像是早有预料的沉声冷哼:“独孤九冥,你果然出现了。” 那红衣男子仗剑而立,黄金面具下、传来极清澈又撩妹的嗓音,“小蛊鬼,你还异想天开、想打过我么?” “我就不信,扎取心头血的伤,会好这么快。” 黑斗篷白发的男子还未动身,他身旁的女子就一挥扇子,不知从哪儿就窜来了几个黑衣人。 这些人两手当八爪用,一挥就是一把暗器! 九幽一怔之际,眼前铺天盖地的!雪花霜刃飞镖—像是近在咫尺……就看这红衣男子,手持利刃,飞身迎敌上去!只见万千毒针如雨下!他却像是随手摘花、耍一套剑花,就将来者尽数打落。 所有掷来的飞镖,都被他的剑刃反弹回去,击中掷镖者,刺客瞬间倒下一片。 又像是给他身上套了个防御罩,只见男子足尖轻点、步步反逼着剩下的几个刺客退后。 红衣翩然,身姿细挑。 足尖轻巧,步步生莲。 男子素手一翻,白如凝脂的掌心中,便亮出一柄霜刃,所指处、红光飞溅,刃无残血, 所有临近他面前扔暗器的刺客,都被他一剑封喉,那两个脑袋、像是宰猪似的,离开了身子。 脖嗉往上如风筝断线,红光如切,刹那间的凄美漂亮,地上就剩个无头腔子了。九冥哥哥的动作,那自是血腥潇洒无比,可也将他的眼睛染上了猩红。 此刻持剑而立,满眼笑意的九幽觉得很自豪,那是她哥,他惊艳了人间。 杀了半天刺客的手下,终于露出后头那两个人,身披黑斗篷的那位抱个膀儿,拿芭蕉绣扇遮脸的大姐,忽然就笑了… “呵~传闻不虚呢,华胥男子独孤九冥……这身子骨儿,打架都像跳舞。” 打完架退回妹妹身边儿的红衣男子,一扬金面,便是清亮又撩媚的嗓音: “我等生来尊贵,又怎是你家少主这种卑贱之躯,所能攀比的?小蛊鬼,胳膊上的伤止住血了吗?” 女子僵硬的拿下芭蕉绣扇,偷瞄了旁边儿的斗篷男子一眼。 弯月形的半片金面具之下,那抹嫣红一抿,一开嗓跟唱歌一样顺滑跌宕、“烦劳挂心,还要多谢君侯给上药包扎。不知你的伤,可有人为你心疼呢?” 九幽瞬间僵了,她没想到这俩人还认识…而那天马车上,他撸袖子露出的抓伤,此时想想,绝对是穿斗篷这位的爪子所为! 红衣男子都没回头,直接回嘴: “我们兄妹相反,我有的是人心疼,我妹不管是不是人她都心疼。” 一旁那大姐忽然抬扇子侧头、跟斗篷男子耳语了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那绣扇里突然射出一道亮光! 第692章 692百步穿杨马后炮 ——红衣男子眸光一冷,刚侧身去躲开、却发现身后是女侯爷,电光石火间!他又侧了半边膀子,生生抗住了绣花针。 这红衣男子明明身薄细挑,此时却铜墙铁壁似的,挡在幽妹子身前,把她遮挡的密不透风。 眼前这向来脊骨挺拔的男子,却刹时闷哼一声,纤细的腰肢晃了晃…九幽连忙伸开双臂去抱他,却被他回手拂开,九幽就抓了个空! 男子厉声呵斥,“退后!躲到哥哥身后去!” ——他分明是中了什么暗器,却始终是男人的狠戾较劲儿,推开她都不带温柔犹豫的! 男子缓缓的、弯下弱柳腰肢去,将手中青玉剑插进干草硬土里,手扶剑柄,才颤颤巍巍的…支撑着疲软的身体、勉强的站住。 他的骄傲,似乎从来不允许九幽去搀扶。 九幽心中的愤怒,已然无可附加,咬牙切齿的,果断举起了手中剑! “洛北!你们使得什么暗器?为何这样暗算本侯兄长!!” 这女侯爷满含肃杀之气的眼神…斜睨一扫过去,与此同时,所有人耳边像是,响起了金戈铁马的助威声。 九幽恍然抬眼,只见那些刺客直瞪眼,望着她们身后,为首的黑斗篷白发一摆手、道了声“撤!” 只见黑衣如影,其他人随即唰唰唰的,后撤如飞。 她不明所以,一回头,只见自己身后万骏奔腾,由玄甲禁军簇拥着的,是一个金盔玄帔、黄衫玉面之人,那个人坐在昂扬的白马上,乘风踏浪而来,纯黑滚金边儿披风猎猎,身后还携着一串玄甲禁军。 有的手持弓箭,有的执戈握刃。 还窜出个绯袍玉带、骑着大青牛的笑面文臣,张牙舞爪的挥手叫道,“哎呀你们放箭看准点、别伤着君侯!陛下可要心疼的!” 描绘出五爪金龙的、玄色披风飞扬,包裹着他一身宽肩窄腰的黄金盔甲,玉容天子手持弓箭,瞄准射击。 直把飞在最前头的、一个黑影给射趴下了。他现在一箭一个的水准,和上次岐山野猎,真是没法比,虚伪的很。 她顺口便嫌弃的嘟囔一句,“百步穿杨之势,也是脱裤子放屁。” 九幽收剑入鞘后,猛然间发现,拿冰剑杵地的红衣男子,已支撑不住的单膝而跪,垂着脸,满头青丝跟旗帜一样飞扬。 禁军簇拥着的皇帝,渐渐离近了她,正看见那白衣小侯爷、猛地抱住了蹲地上的红衣男子,还握着他的手,将他的一柄蓝刃剑送进鞘里。 那红衣男子腰肢极细,身材却比女侯爷高挑些,要不是胸口平平,说是女子都有人信。 见皇上停马看着小侯爷,离了两丈远便不再行动,诸葛太史便巴巴凑上前去,笑嘻嘻的打招呼, “喂,九两银子,你今儿可护驾有功啊!” 九幽看都没看身后的那群人,只低头、唇贴着他冰冷的面具,轻声道, “跟我回去,让我抱你。” 男子未有吭声,却连肩膀都在颤抖…九幽赶紧一把搂住他肩膀,圈他在怀里。 第693章 693来都来了疼疼你 幽妹子凑在他小巧的耳畔,温软的喷吐热气:“别逞强了哥哥,来都来了,让我疼疼你。” 他耳尖微红,只觉难堪,微弱道,“你说话小声儿些,别让旁人误会了。” 那一白一红的俩人抱在一起,还耳鬓厮磨十分亲昵,诸葛太史看了眼旁边儿,抿唇冷脸的美貌帝王,只能自己出头了… “咳…君侯啊,大周天子尚还在此呢,红鸾星之事儿吧……” 女侯爷忽然一手揽腰、一手勾腿,猛然将那红衣男子抱起来了! 虽然这个男子细瘦,可还是让知道情况的皇上太史瞪大了眼…… 女侯爷终于抬起头,精致的五官分外冷硬。一双琥珀眸子微眯,泛着危险的凶光。 “请让路。” 这白衫少年披着编发,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这双漆黑凤眸,直到他缄默无语,面色冷的没有一丝笑纹。 宇文邕淡淡的抬手施令:“——散开!” 周遭围着的禁军得令,呼啦一下子全散开了。 九幽真有种‘拨得云开见日明’的感觉。 她明显感知到宇文邕生气了,估计是因为她不叫皇叔,还拂他面子。 但是她心里挺痛快。 眼见着白马金盔的身影,转头离去。 太史大人眯着眼,斜睨九幽,也无奈的转头走开,去追寻那孤寂的白马金盔。 而她怀里的红衣美人,此时白如凝脂的玉手…捂着胸口,黄金面具下,正闭目养神着呢。 衣裤裁剪的很贴身,又因他双腿交叠的姿势,尽显修长,风吹浮起他的衣摆纱绫,他依旧那么平静,黄金面具里透出古朴,与莫名的哀伤。 “你咋变这么乖啦,九冥哥哥?” 黄金面具下,乍然睁起一双黑透的眸子,他盯着九幽看了半刻…男子这才缓缓道,“我缓缓,刚才那一针带着麻劲儿,我内力不在了。” 听他说内力不在了,九幽有一瞬间的心疼,又突然觉得,这是上天助她留住他呢…… “针?搁哪儿呢?” 男子双眸一眯,语气锋利:“……你不必问。” 九幽的目光,从黄金面具下开始打量,一路到了他搁在胸口的手上…白如凝脂的指间,夹着一根漆黑的针。光看这颜色,说这针没毒,都没人信。 九幽又心疼,又无奈的笑了,“你咋不拔出来,虽说不知什么毒,也不知道会不会扩散…但是看着很怪啊,难道…这样你会更有快感?” 男子闻言,修长的指头一颤,又默然垂下了手。 独孤九冥眸色凉凉的瞪着她,尴尬又无奈,“这毒针上有麻药,我动一动手,都难受的要死,更没力气自救。” 他这句话的语气,没有半点软弱,九幽却豪生满心的保护欲, 望着这双眸光璀璨的眼,九幽叹了叹,“这次换我救你吧。哥哥,别逞强装假了行不行?”她那声哥哥叫的轻,但很尊重。 “……”男子眸色倏地一沉,点了点头,微不可听的回复了声‘嗯’… 他这一答应,让本以为他不会应允,并且不怀好意的九幽有些尴尬。 第694章 694哪疼我给你揉揉 九幽四下里看了看,确认没有闲杂人等能过来,只有不远处、一片禁军排成圈,把她包围。 而她们周遭的野草,都比膝盖高,要想不被人围观又安全,就近的地方,也就隐入郁郁葱葱的草丛中,最合适了。 九幽没多想,就放怀里的美人坐下,又脱下了身上外袍,准备给他就地一铺。 当雪白的外袍,铺在草叶翠绿葱葱的地上时,再亲手把莲裙红衫薄艳的男子、推倒在其上…此时此刻,九幽突然一点也不可惜这白衣裳了,还很羡慕它,能如此近距离的和他接触。 男子尴尬的瞪着她,颤声道,“你要不要这么猴急啊,地上草硌得慌…” 九幽闻言,一只手就探入到了他后背上,摸了摸,“哪疼?我给你揉揉?” 她一边说一边想,自己这点儿治跌打损伤的手艺太好用了,哄哄受伤男子正用的上。 幽妹子嗓音温软,极具欺骗性,要不是独孤九冥跟她熟悉,都会被她的正经外表骗了。 发觉她的手看似漫无目的在往下,所过之处隔着衣料都透热,刚到腰间,男子就慌了:“别!别往下了,我是胸口疼又不是腰疼!你不是来拔针的么!!” 哦,她这才想起来正事。 九幽坐在美男身侧,这美男双手捂在胸前,红白相间。黄金面具下那双眼,红褐色琥珀显得湿漉漉的,像雨打湿了星辰。 她默默的板起脸,左右开弓,将他的两只手臂展开,各自掰到他两侧,呈一字型伸直。 九幽再去挑开他衣领时,男子已经尴尬的、不好意思看她了,默默的侧过头去,眸色忍怒依旧。 可是他这伤处,也委身难堪了些……衣襟解开到、只剩一层红纱衣料,露出男子红衣下,竟然缠了好几层白纱布条!九幽心里咯噔一下…只见他从腋下到肩膀头,缠了厚厚的两三层,遮住了一侧胸膛,而另一侧的鲜艳红豆,都显得那么不重要。 她颤着手去触他、红纱下的包扎,当指头拂过扣在白纱缠绕、那一侧鼓起的红纱时,黄金面具下传来、男子‘嘶’的一声痛吟…她出声都带着颤音, “什么是取心头血?” 独孤九冥当即在心里暗恨!她这记性怎么还这么好,以后跟她说话要注意了。 他一双琥珀双眸极度冷冽,嗓音压低了,声音缓缓、“死不了,你先管那根针。” 幽妹子真听话,遂垂眼俯看…这家伙也不知怎么回事,还是那么瘦,半透的红纱裹得身体,不仅没一丝赘肉,腰腹肋条也顺下两道去耻骨的线。尤其是胸肌别样精致,鲜艳的红豆上,透过红纱衣,扎着纤细冰冷的细长针头。 可以想象,他此时得多难受。 九幽心道,那女人针法了得,去练飞镖多好啊。 望着男子红瓤雪腻的精瘦半身,她心思一动…就去撸他窄袖左腕的袖子,当看到肘窝那颗红豆大的、跟个痣似的胭红守宫砂,她心里算踏实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老玩家回归 第695章 695温文尔雅女君子 男子纤细冰冷的手指…也动作僵硬迟缓的,按上了妹子那小手腕。——因着麻药劲,他尚在颤抖着的指间,用劲虽轻,却还是扣的九幽很紧,那意图很明显,——你不能再逾越下去了。 黄金面具下那双眼,渐渐染上殷红,吓得九幽一激灵…“为什么你眼珠子会变色啊?” 他出声低沉,嗓音依旧是雌雄难辨的撩媚,“你拿我束腰绸子遮上眼睛,不准看你哥哥!用得着你监视我守宫砂吗?” “好。”既然他开始捡回丢掉的节操和衣服,讲起道德伦理纲常了,她又岂能不捧?九幽倒要看看他这‘坦诚相待’了,之后的兄友妹恭怎么演。 如今九幽也学会了从容面对他,九幽依他所言,从他细窄结实的腰间、解开一条白绸子叠的束腰带来,这一解开,那又裙又裤的下裳都快掉了……又把白绸子系自己耳后,这回她是真看不见了。 这样的场景,上次还是西域大漠深处……不日城中。 为了一套阴阳凤凰剑,血亲兄妹相护相残,掀翻了江湖乱道,血透文武群经。 后来,双双以假死身退,收场。 当初不日城。他寒毒发病,她去衣,与他合体疗伤之时……为了不违伦常,就是双双遮上眼。 白布蒙着眼的幽妹子表情严肃,颦眉蹙頞抿着嘴,跟较了一股劲似的,她以手指的抚摸开路,指腹摩挲着他衣领丝绸上、镶贴的藤纹金饰,蜿蜒向下。 她动作极度温文尔雅,慢条斯理的,解开最后一层红纱,她很少这样温柔又仔细,因为此时,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 她默默感受着指间,掠过他细腻如凝脂般的、娇嫩肌肤…她忽然摸到鼓鼓囊囊的,一侧细腻皮肉,正诧异是什么呢的时候。 九幽顿时手一抖…,她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了半天,才默然道, “我算知道为什么,连小草这个身份…能让我轻易相信了,就看你这‘有容’的胸,你真的是我哥,而不是我姐?” 九幽实在心乱的很,嘴上嘟囔不停,手指下也没注意,不轻不重的,按了按那处鼓起…直到男子一声难耐的、低吟呜咽出来,“唔~别摁…你说的什么…那是因为我中毒,胸才肿了好不好!” “哦?哦。” 九幽又摸了摸旁边那侧胸膛,点了点头。 这才是男子身体该有的样子嘛。 只是…她顺手这么一摸,也太顺手了,九幽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摸都摸了,她虽然觉得很尴尬,但是又能怎么办啊。 她的手一抖,就撞上了冰冷的针管。 光针身,就这么彻骨的冷,难怪他会难受。顺着针身摸下,九幽就在针头附近打转。 此针定是有毒。 九幽一晃神的功夫,忽然就感觉到掌下… 男子出声微弱……“你敢不敢速战速决!!” “啊,好。” 第696章 696小人度君子之腹 人家都催她了,九幽当然是心无杂念办正事啊。 九幽随手捏出了细细的毒针管,随手扔一边去,她刚想喘口气,就感到掌心下的胸膛,骤然一颤、手腕也被一双冰凉的手、死死抓住……他指甲都快抠进她肉里了。 男子的心跳如擂鼓,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她因看不见,而对其他感官尤为敏感,他的颤栗传到了她身上,已足够让她暗自绷住定力了。 男子骤然低叫了声,音色颤抖…“针…针有毒!唔…火lala的,好难受……” “……”刚才她还试图定气凝神,他这一哼唧,闹的她猛然下腹紧绷,定力险些崩裂。 九幽默默在心里骂娘。他这崽子是不是故意的啊?针扎身上你不疼,针拔出来你又疼了?难道还得把针捡回来,重新给你cha回去? 不过这话,九幽可不敢说出来,跟独孤九冥犟嘴,她可是一点胜算没有啊。 所以她便很温柔的、一本正经的说,“需要我把毒xi出来么?”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过分了,自个儿也太直白了些…… 静默一刹那,风云皆止。 话都说完了,九幽这会才觉得气氛尴尬,她这算调xi亲兄吗?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提剑砍死她? 九幽一瞬间,都想拔剑自刎解脱烦恼了,却听身底下的男子,咬牙切齿的,“快点!” 幽妹子还挺意外的……这怎么和她…想象中的结果,不太一样? 一定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咳…准确来说,应该是度君子之胸…… 幽妹子只好又深吸了口气,冷静一下,直到心无杂念,才缓缓俯头,han住那凸起的豆豆shun吸着, 入口腥甜,是血的味道。 她只有感官,并看不见。可九冥哥哥看得见,她微翘的鼻尖儿抵在他胸前,他垂眼就能看见她粉红的耳尖。 他刚有些欣慰和得意,觉得这妹子虽然风流,却还在他面前容易羞涩,到底还是他的那个温柔妹妹。但胸前刺痛兼着爽利,两片花瓣shun来就算了,她怎么还上she尖呢! 男子呜咽了声,真是隐忍不住了,“唔。小混蛋!别……” 她xi出的毒血,却是都吐了出去……刚要骂她的九冥哥哥,看她一本正经,他就怀疑自己多心min感了。 男子强忍着的,低声吟喘呜咽,九幽就装作全然没听到。 可算猩红清艳了,绛色毒血干净了, 九幽才发现没带伤药,“你身上有药么?总不能就这样晾着伤吧?” 男子嗓音低哑,细弱道:“…没有。” 九幽摸着下巴沉吟了下,唇上的血都滴答在了手上。 眼前雾蒙蒙的白绸子,严重阻碍了九幽思绪。 九幽默默合好他的衣襟,旋即摘下眼带,起身道“麻劲过了没?兄长还能行走么?我背你回家吧。…你既然能找来,想比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和住处了,就是山上的武侯祠,那里一定有伤药。” 双臂展开、躺在地上的男子,琥珀浓光的凤眸、已经湿润了,弱弱的出声道: 第697章 697下来你走的动吗 “不用你背,扶我起来…愚兄有劳君侯了。” 九幽抄着男子的小腰,把他拦腰抱起,她发现他的身体,意外的轻巧。 四目相投,男子满目错愕,“你…放我下来!” 九幽习惯性的,勾唇讽笑: “放你下来?你走的动吗?一会儿上马跑回去,你先别逞强了,又不重。” 他总觉得她是在调戏自己,却又实在找不出实质性证据,只得胡乱搪塞… “我…最近都胖了,怕你抱我走不动。” “……说什么傻话。” 九幽默默的,以肩膀撞开高枝细密的草丛,抱着怀中男子走出茂林,眼前豁然开朗。 只有黑马站在草丛外,见主人出来,喜笑颜开的打着马鸣。 却见周遭禁军去而又返,刚刚没发现,现在呼啦一下子、都围了上来。 为首白马金装的帝王,神情倨傲,任由鬓角几缕碎发飞扬,之前挂在冠上的小辫儿也垂下来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座驾后头:“君侯上马!朕请你谈些事。” 九幽还未说话,她怀里的男子就揪住她衣领子,恶狠狠的道,“不许跟你宿敌走!” 幽妹子有些无奈…“什么宿敌啊,你太抬举他了。” 正巧女侯爷身后,也有人御马而来,浅灰的发色,映着眉目清冷,银色铁手爪森寒,手持银枪——直指宇文邕! “休想!狗皇帝,在老子面前抢人,你是想死吗!” 七杀一来,九幽就安心了。 女侯爷咧嘴朝他笑着,眉飞色舞的使眼色,也不耽误她运起劲儿来,把怀中男子拽上了自己的马,一拉缰绳、对七杀一摆手,“咱们走!” 也不顾那群禁军中,瞬间爆发的哗然,九幽倒是很受用七杀这个称谓,‘狗皇帝’! 而七杀,只瞥了眼女侯爷怀中、面对面紧拥着幽妹子的男子一眼,便沉声笑道, “九冥公子你来了?” 怀中男子那纤瘦的手臂,紧箍着九幽腰身,面具与下巴一齐挂在她肩头,正垂着浓长眼睫、闭目养神,“我若不来,我家这傻妹子,就要被狗皇帝欺负死了。” 七杀悠悠道,“还真要感谢那刺客,要不然哪来的机会,让你二人破雾相见。” 九幽这才想起了,从刺客身上扯下的束腰带…一抬手,那条沉水绿还缠在腕上好好的。 看这花纹样式,不像是周国流行的,定有蹊跷,她留下这衣带研究,说不定还能查出什么。 ……马悠哉的走在路上,九幽故意过份的,去搂紧怀中男子腰,他却也好似未觉,低声细哼。 九幽低下头去看,只见黄金面具也拦不住、男子长长的眼睫轻垂眸上,白净修长的手指,钩着她的脖颈。 秋风送爽,如他的手,温柔拂过她的脸庞。逝去岁月,也曾如此般偎依相伴,岁月静好。 看着朝思暮想,求之不得的妖孽,此时就躺在自己怀里……是个人,都无法不动心。 九幽情不自禁…低下头去,即使知道这一吻落上的,只会是冰冷面具。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老玩家回归qwq 第698章 698心照不宣看透了 突然、她感到唇上一痒、竟是有小扇子似的睫毛刮过,扫出异样的感觉。 九幽猛然睁眼,心里慌乱,只见眼前男子,瞪一双勾魂凤目,冷冽道,“你干什么?” 想偷亲却被人眼睁睁看着…她实在无话可说,只觉尴尬。 男子眼神带笑,自己闭上眼缩回她怀里。“不理你了。” “……”他没逼问她,证明他还不傻,起码也是什么都看透了,但心照不宣。跟这样的聪明人在一起真好,起码不会让她太尴尬。 再说了,俩人明确心意那么多次,除了最后一步没做,也没落下什么,他又不是害羞的人。 九幽一侧头,就看见原本与她、并肩而行的七杀,见此情景,默默的马路相让。 不知何时,又涂起了他一脸鬼妆,以笔墨涂出剑眉鬼目,这鬼面妆一上,就如同他藏起的心。 七杀还对九幽扯唇笑了一下,看着有些勉强。 而怀中男子,猛然一把拽住九幽的衣襟,强逼她低下头去、迎着他目光锋利, “妹子,你不会真有那种癖好吧?跟宿敌相爱相杀上瘾了是吧?你挨欺负没够啊?” 幽妹子脸瞬间垮下去了,黑沉黑沉的,咬牙恨齿的剜了他一眼! “你欠嘈是吧?我什么脾气,你是没经历过还是忘记了?” 黄金面具下那双眼,羽睫乱眨,若无其事的笑,“可惜了,我没赶上你现在这样,脾气这么好的时候。” “别说的要英年早逝一样,你跟我回家,我天天宠着你疼爱你,让你知道知道我脾气有多好。” “你要是再这般图谋不轨的说话,我可就走了啊。” 她猛地抱紧了怀里一掐的小腰儿,唇角勾起,“来都来了,别着急走啊。” 一旁听了半天兄妹吵架的七杀,清咳着问了句,“打扰你俩一下,我琢磨半天都没想明白,宿敌是什么意思啊?” 九冥哥哥仰头看了眼幽妹子,没好气的道,“就是一起睡过的敌人。” 七杀兄弟点了点头,“哦,说那大周皇帝呢是吧?” 九幽恨不得撒手把这挑事精扔下去,想了想又舍不得,只得有气无力的辩驳, “别听他胡说啊七杀,宿敌就是冤家路窄那种敌人,互相伤害的对手。” 七杀不是汉人,对中原文明了解甚少,所以又茫然了起来,“什么是冤家路窄啊?” 九冥哥哥忍不住轻笑了声,搂着幽妹子的脖颈、挣扎着要往起坐,又被幽妹子拦下了。 他只好道,“就像你想躲开的人,却总能遇见。” 七杀兄弟挠了挠后脑勺,憨笑了两声,“中原话真是复杂啊,那你们兄妹俩说话吧,我回去找找封大人。” 九幽还有些舍不得,“我这空不出来手道别,你咋不再听会儿呢。” 人家可也没理她,拍马驾声而去。 搂着她脖颈的小细胳膊一收,九冥哥哥扳回她的脸,一本正经道, “既然你挽留我,就还当我是兄长看待,即使以后我就住在你家了,你也要叫我哥哥,不得没大没小的逾越,我也会覆行为兄之道。而其他的,我不管你有没有什么夫婿男妾,你也别管我的私事。” 第699章 699要注意长幼尊卑 他话说的,幽妹子无语又无奈。 “那莲儿你…岂不是要暴露身份了?” 男子眼神一冷,语重心长的道, “要注意长幼尊卑,叫莲儿不像话。况且我有名字,独孤九冥。暴露身名本与我是无碍的…只是因为你的身份地位,不能明说而已。” 九幽撇了撇嘴,她的清水小莲花,看似挺孽海红莲,心儿却是小黑莲的。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你想跟我住一块儿,还不惜暴露我底细,你这不就是恩将仇报了么?既然我排行老九,那就叫你十郎。” 男子垂目,出声低微:“……也还凑合。” 俩人走了会儿,九幽就偷偷勒停了马。 当大黑马摇着尾巴停住,他不颤抖了,也终于安静了,九幽也终于能说出,她一直想说的话了,“我还是想问,你为啥来救我?你胸口的伤是咋回事?” “我的巫蛊是义母教的,现在人家要夺回巫术和母蛊,当初是以心头血传承巫蛊,禅位我为大祭司,现在她就取我心头血,夺回巫蛊了。” 她琥珀眸子一弯,眼里温柔的要腻死人: “即便你没有巫蛊,但你武功不错啊,正好我怕死蛊虫了,看见就做噩梦。记住啊,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妹妹养你。” 他懒懒的道,“妹妹盼望我失去巫蛊吗?可惜…我义母没打过我呢,我天生的巫术是诛心,压制住了墨珈的傀儡术。” “墨珈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着她埋的,死的比我师父还早呢。” “有种蛊术叫‘蝉梦’,把肉身交给蛊虫,人死而不僵,蛰伏梦中多年后,便可脱胎换骨重生,保留了人间的一切,却已不是活人身体,不食五谷,只喝人血滋养。” 九幽不禁瞪大琥珀双眸,满面惊恐… “这也太吓人了吧!那不就是怪物吗!那得祸害多少人啊!”她不禁低头看他,正迎上他投来的挑衅目光,九幽心里发麻,还是颤巍巍的问出口了: “你身上,又有多少蛊?” 他弯眼一笑,轻哼道,“蛊虫不配融入我的身体,已被吞噬融化了,我拥有母皇蛊的能力,能压制蛊虫入侵,同时也拥有血脉灵魂里的巫术。” “那就好…我真怕下一秒你就剩个白骨骷髅,衣服里都是虫子钻出来了…”话说至此,她不禁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面具美人,他正拿艳烈的琥珀双眸瞧她,她现在想起屠不平那儿子,依旧心有余悸。 “诚然,我很怕养蛊的人,但我不怕你,你可愿意…做我长生殿楼上的门客?” “楼上的门客?”他眼尾一挑,连带语气都含着调侃的笑,忽然撑着她的肩坐起来了,还一迈长腿…反骑了马。 红绸子布料紧贴腿腹,那腿细挑又不失男性的爆发力,打面门而过…女侯爷愣了一下。 他却将搭她肩上的手、挪到她下巴上去了,细长有力的指头一挑、他的黄金面具就凑近了她,透出一双琥珀双眸,眼睫毛几乎要刮她脸上…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老玩家回归qwq第三天 第700章 700展示真正的巫术 “小心肝儿啊…你当真不怕我么?我会‘窥心’术,你想什么我都知道,我会操纵傀儡的‘参商引’,弱水河畔那次,是我牵引你来的。还有压制人动弹不得的‘诛心’。我放在哪都是祸害,你就不怕我欺负你?” 即使快贴上冰凉的黄金面具,这女侯爷的眼神也依旧炽热,她精致的五官此时,极其温柔灿烈, 他又纤长又卷翘的眼睫毛,近在她的眉睫毫厘,幽妹子的锋眉化软剑,饱满红唇抿的跟吃了蜜一样…“你欺负我的还少么?就算你对我犯了禁忌,我也不亏,毕竟你有守宫砂的。” 他一听这个,垂眼迟疑了下,便缓缓移开了面具,在她马上反坐直了。 复又掀起眼睫,在黄金面具下、那双眼是沁了血的琥珀。“想见识见识我的巫术么?” “怎么见识?” “我能听到你的心里话。” 就着手搭她肩的姿势,他琥珀凤眸透出灿光……九幽有种摘他面具的冲动,当时就行动了,可手指刚摸上他面具的边儿,就被他的笑慌了眼……幽妹子只觉浑身一僵,手指根本使不上力来,动弹不得…… 跟鬼压床一样的僵硬,她连大气儿都喘不出来。 “怎么……回事?” 他懒懒的道,“谁让你不打招呼就要摘我面具了,那嬮妲男子若被人看了面纱下的脸,都得被迫嫁给登徒子的。” 他说完之后,幽妹子就不敢摘了,说也奇怪,手瞬间就有劲儿了,“你会读心?为什么我动不了了?” “是巫术诛心起作用了,会压制停止你的行动。” “为什么你会有巫术?” 他忽然满眼正色,直勾勾的看着她, “我怀疑独孤如意会巫术,因为我的巫术和墨珈不一样。南疆巫术大多是那种虚幻的,迷人心智能通神鬼的。而我的却很有杀气,能付诸于实体,比如诛心的压制力,同心的相互通透,窥心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还有沧蛟,他会夺梦,趁你睡觉编织一个梦,借机知道秘密。” 九幽对别人的巫术不感兴趣,她就想起那个灰暗的下午了。“我怀疑我会巫术,因为前两天,苍墨突然能听见我心里想的,还嘴不由心的回了我,在我对他动手的时候僵住不动,我以为他乐在其中,他却怪我使邪门歪道。” “你这个巫术还挺奇怪的,如果你也有压制,为何我从前未发现?” “因为我从前,从未对你们狠过心,我在外从来所向披靡。” “好啊,那你回头说说,你对苍墨做了什么。” 俩人还对坐马上聊天,就被封大人骑马赶了上来。 男子一看见那俩搂脖的红白俩人,登时脸就黑了。 一双桃花眼骤然眯起,那来回打量她的目光真是,要多危险有多危险! “你倒好生厉害,英雄救美还捡一送一来着?” 九幽顿觉尴尬,而她怀中男子、也闻声坐起身,搂着她颈子,把冷硬的黄金面具,跟她脸贴脸凑过来… 第701章 701快来认亲大舅哥 九幽清晰的看到了他眼神肃杀,又转瞬即逝。 他换上不咸不淡的表情,撇九幽一眼,这位十郎大哥眸色幽深,“这傻帽儿说的话什么意思?你来解释吧。” 九幽这才反应过来,她又不是在干坏事,封浮华又不是来捉奸的,尴尬个屁啊! 可是,一看眸色黑如深潭、面沉似水的封大人,九幽感觉,他就是来捉奸的。 因为怀里有个人,九幽无法擦汗来掩饰尴尬,只能抬头望望天,清咳道: “……蝴蝶妹妹快来认亲,这是我哥。” 此时只见穿灰软铠的七杀,在她眼前晃了晃,还指了指旁边,九幽往他所指之处一瞧,正是一辆明纱马车。 还有个白衣紫衫的男子,从车上走下来,以宝石花藤额饰箍住的青丝垂肩,那一双浅紫双眸、连带清秀的长相都很冷静。 九幽突然发现,男人多也不是好事,虽然才三个男人,她还是有点头疼啊。 “……哎呀算了,这个事儿说来话长,咱先上马车,回去我给你慢慢道来。” 封公子脸都黑了,眸光森然:“一个扶摇我还没制住,这又来一个?” 七杀悠悠道,“封大人误会了,九冥公子和她…是亲生的兄妹。” 封浮华脸上表情变了变,从噘嘴到张嘴…真是目瞪口呆了,愣了半天,才想起来深施一礼,尴尬道: “哦。原是大舅哥啊?请恕妹夫眼拙,刚才言语上有冒犯,实在难为,来日方长,大舅哥尽可秋后算账。……阿蛟你怎么还抱着人家呢?快把大舅哥交给我,我一男人,定然比你有劲儿的。” 女侯爷眉头一扬,“不必。” 怀中男子揪着她的衣襟,面具下眼睫毛眨巴眨巴的,挣扎着要下来,“……我自己走。” 九幽眼一横,“不准。” 旁边的封浮华,几次伸手想掺合,都被九幽瞪了回去。 而她怀里的纤瘦男子,虽然倔强的说不让她抱,可看他几乎不反抗的样子,明明就是很喜欢被她抱啊。 ……她亲力亲为极尽小心的呵护,直到把人搁上了软榻里。 封浮华也赶紧掀车帘钻进来,就坐在一旁瞅着她。 九幽拿了个靠枕,搁在车厢一侧,红衣男子便捂着胸口,倚在靠枕上,毫无花纹的黄金面具下、睁一双凤眸。 独孤九冥凌厉的眼神,直勾勾看着坐在车内的紫衫扶摇,九幽猜,他肯定知道扶摇是什么人了。 “十郎,别瞪扶摇了,我都不舍得欺负他。” 男子干脆闭目养神,嗤笑:“我一看他就不是善茬,可比楼见桃要有城府多了。哪有你这样的妻主,合该你喜欢的人你不宠,竟自讨没趣,招惹是非之人,等着日后他蹬鼻子上脸,欺凌主子那日,你就翻不过来身了。” 扶摇秀眉一挑,悠悠道,“兄长放心,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对她生出欺凌之心。” 独孤九冥倒是睁开眼来,锐利的目光满带敌意,“谁是你兄长?我可没承认这些个男子,哪个是妹夫呢。” 第702章 702要结发成婚是吗 九幽尴尬的笑了笑,“扶摇,你去外车厢和七杀坐会儿,我疏导一下他。” 扶摇垂目,盈盈一起身,覆手行礼道,“妻主大病初愈,莫要因我…而心劳疲惫,阿摇告退。” “嗤。”独孤九冥瞥了扶摇一眼,显然是对他那声妻主表示不屑。 给封公子看的脸都黑了,直勾勾的剜着九幽… “你还没跟我说,怎么突然就出来个大舅哥?他真是你兄长?” “他……”九幽为难的瞅了一眼独孤九冥,却被眼前的场景惊住。 男子的纤长玉指、自己摘下黄金面具,露出那张美貌浓艳的,绝美面容。 较之幽妹子更白上许些的脸上,精致的长相只与女侯爷有六七分像,却是十足十的雌雄不辨。他长个巴掌大的脸,褪去了稚气幼态,下巴颌还是又小又尖。 细眉在尾巴上挑,双眼皮刚好衬出大大的凤眸,一对琥珀瞳仁犹含星河灿烂,鼻骨不突出,却与眉骨刚好映的五官深刻。不止鼻尖小,那一抹嫣红也小,樱桃似的两瓣中间、还有明显的唇珠,唇形清晰的像弯弓。 九冥不似宇文邕的倾国漂亮,不同于兰陵王的刚柔并济,也不是封浮华的清艳大气,他就不像人间的长相,精致到失真,他是超脱了男女的长相。 当初他跟楼见桃站在一起,东方西域这两个绝世美人一比,他将嬮妲男子鄙夷蔑视的、体无完肤。 独孤九冥深邃的凤眸,是褐到发红的琥珀色,不带有一丝情绪,冷漠又孤傲,连此时都是先发制人。 “封公子,你们要结发成婚的是么?” 给封浮华惊得,直瞪眼看他,哑然失笑。 “你的脸…你们?” 五官偏英气的女侯爷,无奈道,“这回你总知道,我是怎么逃过验身的了吧?” 封浮华愣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你哥哥真是待你好,连这种事,都愿为你替身。也就是因为你生死攸关吧?” 九冥又合上了面具,抿唇轻笑,无可奈何的、扯了扯唇角。“妹妹,我冷。” 九幽当然是求之不得的,欣喜若狂的伸开臂膀。 “来,我抱着你。” 当比她还高的红衣男子,细挑的身形扑她怀里,毛脑袋歪着枕她肩上,虽然他面具硌脖子了,九幽还是很开心。 他面具下的睫毛眨了眨,挠的她颈是颇痒…“唔…我也饿了。” “乖,往武侯祠里回去呢。到了地方,你想吃什么都有。” “我本想和你多说说话,没想到重逢的第一天,就搞的自己这么尴尬…” “为我而尴尬,你就是最美的。只要你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旁人了。” 男子缓缓闭上了眼,轻笑了声,“嗯…真是痴人痴话。” 他的笑声冷冷清清,如冰雪打落凋残的花瓣,清浅的惹人心疼。 九幽就喜欢听他的声音,像是灵魂契合的喜爱。 他的眼睫又密又长,像两把小扇子似的轻覆眼眸,遮了他满目星光。 九幽更喜欢盯着他的脸, 第703章 703一块布条引辩论 哪怕他被冰冷的黄金面盔扣住,她也欣赏沉浸于、这份宁静。 封大人讶然一声,“你手腕上缠的什么?” 九幽这才想起来,一撸衣袖,露出了腕上沧绿色的织锦衣带。 便大方的解下腕上缠缚。 “这是袭击我的一个刺客身上,我给扯下来的衣带,还没来得及还给人家。” 半睡半醒的男子笑道,“还什么,他敢那样对你,我没让他把命留下就不错了。这衣带……拿来给我看看。” 九幽一抬屁股,挪了挪位,就凑到他身侧去,递上她所得的缴获之物。 心中自是得意万分啊。 红衣男子纤白指头、抚摸着其上纹路, 黄金面具下,他忽然眼睫一垂,神色凌厉,“这是齐国的工艺。” 封大人都来了兴致,凑身过来,翘唇质问:“哦?你知道?何以见得?” “看这花纹绣工,是传统汉服的工艺。” “江南陈国,自恃华胥汉人纯正血统,你怎么不说是陈国人的?” 独孤九冥嗤地冷笑了声,目光带着鄙夷的,斜睨着封公子,继续说道: “中原三国,陈国本就是正统汉人政权,但地处四季如春的江南,衣风用料与北方不太相同,自然不可能。而周国自西魏时,便主张胡汉文化融为一家,虽是鲜卑野蛮人,但向往文明治政,由掌权者上行下效,其衣风用料与传统汉族相同,又有细微的改变,可以说是集大成者…然而齐国自建国初,朝中权贵就阵营分明,胡汉对峙,各自固守本元。” 九幽恍然大悟,“如此说来,这衣料上的花纹样式,是传统汉人服饰的,所以只能是齐国了?” 九冥哥哥缓缓垂了眼。“也许是那人故意栽赃陷害,嫁祸到齐国,都是猜测。” 封大人一脸愤然,“若真如此可麻烦了!齐国刺客要刺杀周国皇帝…” 可九幽想的却是,不管有无人嫁祸齐国,高长恭都定然脱不了干系,她当然相信他不屑于做这种奸诈之事,更不会傻到买凶杀人,留下这么重要的证据给她。 可仔细想想…只怕真有人,对他使计策,让他身陷其中啊。 毕竟他当过刺客,九幽也亲眼见过他刺杀宇文邕的,那身手快的,快赶上武林高人了。 但是话说回来,自己在乎高长恭,才朝着他的方面想,而封浮华居然第一个、想到的是宇文邕?! 难道在他心里,她还是不如宇文邕?! 想到这里,九幽登时无比心痛,斜睨他一眼,把极度不满都写在了脸上!“你要去禀告你家皇上是么?” 封大人眸光一黯,哑然尴尬。 “一码归一码,就算皇上与你素不相识,而你素来深明大义,也不会看着自家国君任人欺凌吧?况且兹事体大,若是你我觉察者都隐忍不发,只怕某日朝中权贵,皆遭齐人暗杀,都没人发觉声张,周国岂不要大乱了?” 封大人这番话,说的她确实无法反驳,她食邑周国,脚踩的华夏大地现在姓周, 第704章 704为何要叫她妻主 而且狗皇帝除了待她不好,待社稷臣民还是蛮好的。 九幽垂眼,看着手上的束腰带,以指腹摩挲,这绸缎质地光滑,沧绿色的带子以银线勾勒出、翻腾于水的沧海蛟龙,既显沉稳,又显清新。 “去吧,衣带也给你,别说我让的。” 九幽递过去,他伸手接,接到了手了还一脸纠结。 “……众目睽睽之下,是你缴获的衣带,让人怎么相信与你无关?我知道你恨极了皇上,现在还能不计前嫌,为国君着想,我也很敬佩你了。” “……别扯没用的,你不是忠君仁义么,我做妻主的,当然要成全你的美名。” 封大人却眉眼一抬,“为何女族的男子,都要管妻子叫妻主?” “妻主跟夫君一个意思。因为我们都是女娶男嫁,男子出嫁从妻,认妻为主,所以以后你进门了,要叫我妻主,” “噢…夫君的意思,是出嫁从夫臣为君纲,你我无需三纲五常,但还是想听你叫我夫君。” 九幽果断不理他,扭回头来,看身旁的男子。 九冥的眼睫合的紧实,凑近了、还能听到微弱绵长的鼾声。 封大人眸色灼灼,悠悠道,“他睡的倒真快,还打鼾…也没看起来那么文静柔弱。” “他以前睡觉不打呼噜,这回估计是帮我打刺客打累了,而且还受着伤呢。” 封大人眉头一扬,羽睫高挑,“哦?你还知道他睡觉打不打鼾呢?” 九幽从未觉得这般说话有何不妥,经由封大人这么一问,她都有些脸红了,尴尬道,“兄妹俩,哪能没同处一室的时候……对了,回到武侯祠,你就先去帮我找点伤药,他被暗器毒针重伤了,还没敷药呢。” …… 一直到回了武侯祠,当妹的拦腰把哥哥抱下车,愣是不让封大人掺合,直到把人放上床榻。 女侯爷怀里的红衣男子腰肢纤细,往榻上一铺,搭上胸口平,竟然没什么起伏。人睡的也够沉,这样折腾都没醒。 后面的雪霁,端着一盘伤药凑上前来。“侯爷,这里是活血化瘀的‘红归散’,消炎止痛的忍冬药,是我家公子随身带来的,这位公子睡着,可要现在上药?” 不得不说封大人家教真好,手底下人都跟他一样贤惠。 九幽一看美人躺在床榻上,红衣陷在雪褥里……顿时心生荡漾。 折腾一天,除了见识皇妃的嘴皮子之外,也就抱得美人归算是收获了。 女侯爷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巴,刚想嘿嘿笑几声,又觉得表情太下流…就赶紧板起脸来。“药放在这,你们闲杂人等都出去。” 只见一个满头浅灰色发丝,白衫的男子抢上前来,粗鲁的从同样一身白的,雪霁手里夺下托盘,雪霁盯着他的脸一看,吓的登时一怔,满面惊恐、就往封大人身后躲去,缩了缩脖子。 七杀这…都把人家孩子吓坏了。 那眼神跟受惊的小鹿似的,眨巴着看向自家公子…“大人,这……” 第705章 705弱水河畔杀破狼 封大人淡然道,“随他去,这人是侯爷江湖兄弟。” 七杀大大咧咧的,往女侯爷面前一怼,只见他夸张的眉目、犹如水墨画,即使顶着张鬼脸,也姿态潇洒。 “行,让他们出去,我来看着,不就是上药么?我看你们兄…兄弟俩凑一块就要搞事,他是男子,你看他不合适,还是我来方便些。” 封浮华不可置信的,瞅了九幽几眼,默然道,“那我就去给兄长熬药炖粥。” “去吧去吧!” 封大人带着闲杂人等出去了,屋里就剩下九幽和这个‘帮忙’的。 这家伙穿的一身白,虽然脸上拿墨画的黢黑,但也不影响那银发的潇洒,斜眼看向九幽时,见他眸色黑润,翘唇露出的虎牙雪白,没由来的纯粹干净,让人光看着,就感觉心情舒畅了。 果然还是纯情少年,更养眼些。 九幽淡定的指了指榻上,四肢大张,酣睡的红衣男子,“行啊,你去把他衣裳解开,再找着他上三路两点的位置,仔细观察着伤势,然后酌情敷药。” 七杀黑眸一瞪,抿了抿唇,说话都带着尴尬…“啊?…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快去吧,我就在一边看着。” 七杀瞪俩黑溜溜的眼睛,看了看九幽,默不作声的,扭头把托盘搁在桌案上,又站在榻边,欣赏了会儿九冥公子的睡容。 纠结着,纠结着,最后终于对他伸出了手…… 却刚摸上人家衣领,就被突然出现的!一只脂白玉手,给攥住了。 黄金面具下,锋芒凌厉的双眸乍睁。 刚一醒来,独孤九冥就条件反射的坐起来,却只是动了动腰,又躺了回去… 男子看了看自己攥着的手,和那手的主人,盯着人家仔细的瞅了瞅,目光一沉:“你是弱水河畔的杀破狼?” 七杀从容点头,“难得九冥公子认得我。” “你刚才碰我衣裳做什么?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七杀侧头,瞥了身后的九幽一眼,满脸委屈。 九幽瞬间会意…便迈腿上前去,解释道,“是我授意的,因为我和你男女有别,还是他来上药合适,这不,一托盘伤药还搁在榻上呢……” 九冥这才松开了七杀的手腕,自己挣扎着要坐起…七杀见此,热心的去扶他。 又拿了个绣花软枕,给他倚在腰后,男子慵懒的在榻上斜倚,在找到舒服姿势后、果断推开了七杀的手。 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九幽: “不用麻烦,你们都出去玩会儿,我一会儿就自己上药了。” 九幽当然是巴不得,甩开这个棘手差事呢,既然他主动提出了,九幽还怕他反悔呢! 于是朝着七杀一挥手:“咱俩也走吧。正好看看我家小蝴蝶的粥,熬的怎么样了。” “好。” 七杀得令,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榻上之人冷冷的出声,瞅着九幽, “你先别走,我还有些事问你。” 九幽赶紧腿一收,立正站好了,郑重其事的迎上他的目光……“十郎大哥,有何吩咐?” 第706章 706不信苍墨是君隐 男子玉容冰冷,朱唇微动,缓缓道, “你坐过来慢慢说,我想要知道的事,一时半会儿问不完。” “……” 一看他严肃的眼神,九幽就觉得压抑。 一旁七杀还抱臂,等呢,九幽连忙劝慰他,“着什么急,等回家了,你想问什么我说什么,你先上药,让我安心了再说。” 凤眸一眯,这位当兄长的,不乐意了。 “你陪男人有时间,到哥哥这,就一刻都不愿多停留了?” 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九幽还哪能拒绝。 潇洒的迈腿坐上榻,九幽就扭头,去和七杀商量, “没…那个什么,七杀你去问封大人吃的好了没,好了就端过来,我先陪他说会儿话。” 七杀应了声,转身出了屋子。 转回头来,屋里就剩了九幽和榻上这位。 男子的眼睛一眨不眨,眸中灿光不动,满脸正经。 “说,你是不是…欺负苍龙了?我看他第二天走的时候不对劲,也不像他说的那样…一夜风流的潇洒。” 咣!她就知道,能劳驾他开口问的话,一定尖端极了。 九幽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单凭验身那天,她和苍墨默契相助,就知道俩人联系密切。 对于这个事儿,九幽要是随便解释,他是肯定不会信的。就是不知道给他说事实,他肯不肯信啊。 九幽默然。“你知道君隐么?他竟然是君隐,我…我也不敢相信啊。” 独孤九冥果然不信,满脸不屑: “……君隐?就是你那个招风的师父?我当年在南疆见过他,他不是死了吗?你这都说的什么,他怎么可能跟苍龙有关系?” 九幽也欲哭无泪啊……这要她怎么跟他说明白?她也还没整明白啊! “他好像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君隐,但是他非要和我睡,结果一时激动就…回忆起来了……” 九幽只见自家兄长、瞪一双幽幽黑眸,哀怨道:“如此说来,九图秘宝你也得到了?听闻得九图者,可得华胥龙脉秘宝,拔地建国,你倒说说,知道了什么?” “……那倒不至于那么玄乎。我当然不会欺师灭祖的,就用手在他后背比划了。而在他身上,我只能看到山水地图,那地图包罗天下,我哪知道这地图是几个意思啊…” 九冥公子点了点头,“你还挺有人性,就是胆子不大。” 九幽冷冷的,斜他一眼,故作邪恶: “…一国天子我照样强上…你可是试试我…胆子够不够大。” 独孤九冥眸光一黯,讪讪道,“不必了,我怕疼。妹妹你别闹…既然如此,虽然你没有九图,但好歹也有我这个智囊。从今以后,若是狗皇帝这种人再敢欺辱你,我便将他做成人彘蛊缸,日夜受蛆虫附骨之痛!” 九幽抬眼去看,见男子眸光璀璨,豪情又锋芒尽显。 脑一抽,顺口一说,“你是在恨他和我…有了肌肤之亲么?” 男子眸色一寒,锋利如刀。“我恨的是,他敢让我妹妹当众被辱!” 第707章 707极限一换一自爆 幽妹子望着他掩不住猩红的眼,倒是有几分感动。 他眼神煞气逼人: “即使他与你,有过那个又如何?你若是有一念怨恨,哥哥便会当即提剑杀入皇宫,取了他首级与心肝给你。” 九幽险些忘了他的事迹——除了江湖第一美人,还是个曾血洗江湖、掀翻了武林的冷血魔头。 “说实话,你要是赶在前几天回来,就不是救你而是杀你了。你想想你当年…男扮女装接近我,骗了我的心又抛弃我…独孤九冥啊,你说你在昆仑拿剑捅死我就完了呗,何苦折腾至今,你连比武招亲都是调虎离山,非得让我一无所有你才收手,你现在又要来当智囊了,我敢相信吗?是不是看我没死透啊?” 独孤九冥哑然,凤眸中流光如星火,闪了几闪,又黯然落幕,“我自然没理由让你信我。那如果我说……就连看破尘云的苍龙神,都为朝廷政事而投身献命,我也厌倦了江湖漂泊,是为投奔你来的,你会收留哥哥么?……你知道,我不是个会低声下气服软的人,但是对你…我心中有愧,你也让我心痛了,能否信我的骄傲一次?” “我信你,那么你为什么要来在我身边?就因为有愧?说起心痛,你也曾让我心痛到生不如死,不过现在都看破了。我终于明白,对于男人我要的不是感情,只是发泄体欲而已。男人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我不会暴露本名给你造成麻烦,更会竭力为我妹出谋划策,为我妹扫平前路坎坷。你若肯拿我当兄长,我便会尽行为兄之道。前尘从此不提,你我只是兄妹,而无杂垢之欲,你随便去睡男人娶夫纳妾,自然有旁的男人来约束你。我独自风流多情,你也干涉不来,这样如何?” 他说这番话时,九幽为表敬重,只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副悉心听从的样子。 然而,面具没什么好看的,只能看他的衣裳了。 一看他的衣裳胸口那里,有一块殷透了的暗红色血迹,九幽才想起来他还没敷药呢。 “成。你先把药敷上,真是对不住…这会是尴尬地方中了暗器,上回竟然还要你…当众褪衣验身…你竟然能为我做到这样,我确实不该不信你。你当时有没有恨我?或是后悔为我出头什么的?毕竟这事关我生死…” 他淡然开口,“恨你总惹些大麻烦是有,但没有后悔。我是男子,在男尊统治下被看了没什么,而你不一样。” “那也不行啊,我就是身中媚毒,才拿宇文邕做解药,他都恨我强上他呢,他还不是第一次被女人强上了……而你一个黄花闺男,” 九幽还未说完,便被人冷冷的打断。 “你不必内疚,我又不是第一次当众被人…看光。” 妹子顿时如遭雷劈,有些没敢听懂…“啊?” 独孤九冥黑眸深邃,目光满带冷色。 “五年前我逃离南疆,是因巫蛊族人欺我太甚,看中我这身体容貌,竟要拿我去‘嫁月’献祭魔神……那时的我,还没有这样的武功,也无力反抗。” 第708章 708要你名号的庇护 九幽心里一揪一揪的疼,鼻尖也有些发酸。 以前她一直想深入他内心,想了解他的过去,听他自己说出来,又为他心疼的想掉眼泪。 “哥哥你好惨啊……” 她话一开腔,就满眼湿润,那琥珀双眸眼窝里几乎要溢出流光眼泪来,饱满的胭唇瘪着。 面具下传出男子无奈的笑声,他纤白的手僵硬的抬起,细嫩指腹、在她眼角上蹭。 “你哭什么啊,…我这是说出来让你心里平衡些的,我都不以为意了,你看你这一脸委屈,是不是我也该为你哭一哭你才平衡啊??” 九幽顺势握住了他的手,默默低喃,“你可别哭,哭鼻子多丑啊。” “……哥哥是真的,快要把鼻子都气歪了。你不知道这几个月,我到处找你?” “我…”九幽刚想辩解几句,男子便口齿连珠的说道, “看你和齐国兰陵王在一起,我刚欣慰,你终于能安稳又幸福了,可是他竟然就算计着要霸占你,禁锢你的自由……后来又出了个周国皇帝,还挖出了总角玩伴……我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多情善感,还是怎样。我就不会这么傻,用真感情,伤一次就够了。” “对了,那个青岚没和你在一起?她伤你心了?” “那倒没有,我又没对她动情…我只是把她甩开了。她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此时正在沙漠小国当王呢。然后我才知道,你再天纵英才,也要有用武之地,想要为人赏识敬仰,就要争名夺利。” “…所以,你想要什么?” “要你名号的庇佑。” 看他眼底的漆黑,九幽忍不住笑了。 笑不达眼底。 “什么名号啊?我若为王,拜你为后?” 男子凤眼一眯,音色冷冽:“…少过份了,你我之间不可能了。” 幽妹子但笑不语,俊俏小脸上居然绷出了诡异的慈祥。 却听外面有人敲门道,“你俩敷好药没有啊?粥菜熬好了,现在能否进去?” 兄妹俩原本是四目相对的,目光此时不约而同的,去看一边托盘里的药瓶。 九冥公子一慌,连忙扯过一旁的薄被卷在身上,“妹妹你出去!我要敷药!” “……” 九幽二话没说,一起身,迈腿就推门出去。 七杀兄弟一脸冷漠的,杵在门口。 只见七杀后头,又有个挎黑剑的冷脸儿白衣少年,带着几个人走来, 雪霁一侧身,露出来个红袍男子。 这位大兄弟红袍绣褂,满头小辫儿,鹰钩鼻子丹凤眼,总是邪气的笑着,要不是今天迎面打脸儿,九幽都没注意看…他那五官虽有宇文邕的精致俊美,却比他更添了几分锐利。 “君侯身体可好些了?太宰请您过去山中看野猎呢。刚才也让叫了封大人,他正在准备行装走不开,就叫随身侍从来引路寻君侯了。” 九幽拱手一礼,“多谢卫国公挂念,本侯无碍了,既然义父都叫我了,那咱们便走吧?” 这次轻装上阵,九幽就带了一匹马一个封大人。 第709章 709太后坐在长亭里 临走前,七杀一直盯着她,欲言又止的不敢说,九幽上去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七杀你留下保护十郎,拜托了。” 七杀很爽利的一抱拳,“定不负厚望!” …… 日薄西山,天沉日暮。 又是这样的天气,上次是野猎,这次依然是。 九幽到了地方,只见还未天黑,渭水河岸边的,露天长亭内外,就挂出了一排宫雕灯笼,好看的耀眼。 有人扎堆而聚,在研究着孔明灯、如何发亮升空。 九幽看见,灯火通明的长亭内,美艳的太后和皇上,都在与民同乐呢,都穿的玄底描金龙袍,华服金冠。 威仪万千的大周皇家,被禁军和文臣武将簇拥着,绝顶的气派。 而古朴长亭外,有人手拎一只孔明灯,和几个人一起研究着。 灯光被燃亮,照的那人竟披了、一身灿金色龙纹,半百之年也春风满面。 而他身边那几个,也是老头。 九幽刚下了马,就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迎上那衣着光鲜的老头,“哎呀义父这身衣裳的颜色好啊,可显年轻了……”九幽正要抱拳行礼,就被太宰拉她到一旁,老头凝着眉,一脸正色的嘱咐九幽,语重心长: “太后在亭子里,你机灵些,快去行礼。你切记,一会儿不得在礼数上、怠慢太后,谨记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别落给群臣笑柄。你也不必担心遭她难为,太后总归不会和你个小孩儿过不去,一切都有为父在呢,为父给你做主。” 宇文护虽然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可九幽真觉得,父爱如山的氛围都出来了。 九幽感动的眼窝含泪,“爹!那我劫持天子‘动用私刑’算罪吗?” “咳…一会在群臣面前,你不得承认此事,就算有人问起九龙塔上…你也要说是,带皇上去求神问卜的。” 九幽恍然大悟,点点头。 “还是您睿智!” 九幽无视外头那群人诧异的目光,直接掀帘儿进亭子里, 只见里头正中,坐着个雍容威严的女龙袍,便是龙母太后了。 她正襟危坐,好像就等着她来。 而她身旁,还坐着个身材修长的皇袍男人,那男人正捏着瓷盘中,切成一瓣瓣的苹果、玉指捏着红皮白瓤要往嘴里送。 虽是野地闲亭,却也被各色华灯摆的亮堂堂,映着那夜里灯下的美貌帝王,这鲜卑男人生得盛世之颜、龙血凤髓,只遥遥一眼,那眯眼睥睨,艳煞人心。 他就是一朵精美冷艳的白牡丹!身上比九冥还白,是鲜卑人的白。他两鬓编的小辫儿又散开了,换在雪白的额前两边,垂了漆黑的几缕发,散而不乱一派风流态,以蟠龙金冠梳着马尾辫儿,颇显年轻灿烈,龙血凤髓。 鲜卑人较汉人面相深邃些,使得他那眉毛规规矩矩附在眉骨上,入鬓长眉之下的,一双凤眼又大又黑亮。宇文邕那双眼皮长得更恰到好处,眼窝含着戾气,艳丽锐利,配合鼻梁瘦挺,顺唇珠而翘的双唇又是幼态的红。 第710章 710太后当场论亲戚 皇上那五官深刻又毫无瑕疵,真是巧夺天工的一张脸! 只是他的神态和表情,既不锐利了,也不寒气逼人、拒人千里了,虽然不怒自威还在,可那长相容貌,都已从无人之巅下落灯前,这男人简直是鲜卑的骄傲,人间毒花! 小侯爷若无其事的走到太后面前,一挥白衫细袖,头都没抬起来看一眼,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 虽然心里是怕的,可面上还是维持淡漠:“阿蛟恭见太后皇上,愿太后皇上福寿绵长,长乐未央。” 却听群臣静默,白衣小侯爷低着头,兀自紧张,手都攥的发酸了。 却被一只,指头纤瘦的温手搭上、用力把她扶起。 太后的笑声慈爱又无奈,只道:“你既是萨保的义子,便是你皇叔的侄儿,与哀家便是一家人,何必行此大礼,快平身被…” 这态度的转变出乎她意料,前几天还要逮她去伏法呢……竟今日就成了,一家人了? 九幽实在是措手不及。 小侯爷顺势而起,怔然抬头。 太后今日仅轻施脂粉,淡扫蛾眉,但因她本就五官深邃美丽,淡妆轻抹也显得、荧荧明月的光辉犹不可及。 而此时笑眼弯弯,唇角勾起,笑容像是发自内心。 九幽还没说什么,一旁的皇上,就先清咳出声,眯着漆冷凤目,只是极快的扫过她,就再没看小侯爷一眼,而语气意味不明的唤了声,“母后!” 女侯爷悄悄抬头,撇了他一眼,君王那张眉目绝俊的侧脸,看不出丝毫感情。 九幽满心腹诽,饶是她再不乐意跟太后套近乎,她也只得装作乖顺。 更何况,刚才宇文护还苦口婆心的叮嘱她呢,九幽还是忍着脾气,恭恭敬敬的,和这对母子疏开距离感。 “侄孙何德何能,岂敢与太后攀亲论戚。” 太后凤眼一挑,瞟了侄孙一眼,扭头又去看着皇上道, “皇帝将近而立之年,怎倒这般小孩子心性?你侄儿才几岁?与孩子计较什么?” 皇上连捏苹果块的手都僵在那了, “母后,朕可一言未发。” 这母子俩都金碧辉煌的,衬的一旁白衣无垢小侯爷,跟戴孝似的,干巴巴杵在那寒酸又心酸,自己还多余。 “太后皇上若无他事,侄孙先告退了!” 她却还没迈开腿,就被叫住了。 “侄孙不必急走,哀家有个物件赠与你。” 九幽想着婉拒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一揽龙纹衣袖、从皓白腕上,拿下个红木镯子,九幽看这镯子的第一眼…就极度眼熟! “这赤玉镯子,是由纯色的南红玛瑙,精工雕磨而成,于哀家意义深长,就送与侄孙你了。” 灯火映照下,果然是赤玉的莹润剔透。 “这…是赤玉啊?长的跟红木似的,咳咳…这个赤玉太过贵重,我何德——” 小侯爷还没婉拒完,冷艳的帝王就瞪起漆黑凤眸,红唇掀起、“母后!您这是何意——” 他出来反对的瞬间,九幽突然想起来在哪见过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老玩家回归qwq第五天 第711章 711红鸾天喜送儿媳 兰陵王军营里,他化名牡丹时,手腕上就戴着一只这样的手镯! 后来他还要把那手镯给九幽,说什么两不相欠,九幽果断给他扔回去了,还嗤之以鼻什么破东西…… 小侯爷又欲推开的的手,却被她不由分说的抓住,只见太后凤眼一斜,端的是威仪霸道:“瞧瞧你这喜怒无常的,哪还有个皇帝的样子?哀家亲近侄孙你都管吗?” 这太后未免太任性可爱了些,虽说满口侄孙,分明是在警告她这伦理关系,九幽一边憋笑,一边看群臣对她指指点点。 突然腕上一凉,九幽低头一看,赤玉镯子正套在她手腕上。 她话是说完了…手镯也套完了。 九幽有一瞬间,心都凉了。哪有给侄孙送单只定情红镯的啊,她要真心送,也该把一对儿都给自己吧? 皇上倏地瞪起漆黑凤眸,把手中捏了半天的苹果块、都扔盘子里了,眉头紧皱的盯着俩人。 生下盛世美貌皇帝的皇太后,如今也是风韵犹存不显老态,只见她胭唇微挑,笑如春风,“当年先帝与哀家成婚时,就送的一对南疆稀产的锦红赤玉镯子。后来哀家看雍儿长大了,就给他一只护身,这只就送与你了。” 竟然是南疆赤玉中的顶品‘锦红’啊?九幽自觉还是见识少,之前她当那是红木镯子,现在瞅也觉得那肉质像红木。 九幽这才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也知道宇文邕为什么反应强烈,脸这么黑了。也不知道这当娘的咋想的,居然想撮合俩仇人,这不是逼着海鱼天鸟为婚吗。 她赶紧去扒腕上的镯子,“太后您开玩笑呢吧,这给我像话吗!” 太后低压着声音, “这镯子是你皇叔给你赔不是的,你们叔侄何必整日不对付,也影响声誉,何不借坡下驴,让枣推梨?” 小侄女差点儿被太后绕到里头去了。她咀嚼半天,才明白这当娘的是当说客来了,让她隐忍泯恨呢。可她还不能当场拒绝这母子,毕竟她就一个义父撑腰,又没生身父母的。 尤其是当发现,那个狗皇帝一声不吭,任由她被他娘挤兑,她更觉得这狗男人不是物了。 小侯爷一抬小脸儿,大眼溜晶,长相不仅人畜无害,还一脸茫然。“太后此言我都懂,就是这赤玉镯子是成双之意,您要是给也该给一对儿,也好让阿蛟送给来日的媳妇儿。” “哀家的另一只在你皇叔那里,所谓红鸾天喜,想必你皇叔是不愿意拱手相让的。” “阿蛟年纪还小,戴不得这‘红鸾天喜’。更不敢与皇叔争光。” 九幽这话刚说完,就听有人嗤笑了声: “君侯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你还不知道自己多风光呢吧?只因冲撞了你,集万千圣宠的厍贵妃,就被陛下惩戒了,回宫便禁足。” 小侯爷闷头往下撸腕上镯子、太后就按着她,她也不敢使劲儿挣扎…… 回头一看,只见诸葛太史,正掀帘进来,对太后皇上各施一礼后,急忙道 第712章 712皇上是因中了邪 “禀陛下!后头太宰领着群臣来了!” 他刚进来说完,外头就有人闯入皇帐。 宇文护一身呼啸的、玄色贴金大氅,瞬间集了所有目光。 只在衣角露出他身后,绯色官服随行的其他臣子。 太宰来了,太后就一推手,把九幽那只套了镯子的手、按回了袖子里!九幽就是想摘也来不及了啊,让宇文护看着更出事儿了。 待太宰进来时,小侯爷刚从太后身边退下,这孩子瞪俩大眼睛,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看的护老头都一皱眉,锐利的凤眼横了横,那意思分明是:过来! 不得不说,宇文护一来就护着义子,九幽还真不怕那母子俩、搞幺蛾子治她了,心里也有底了。 小侯爷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只见太宰大人把袖子一抬,把孩子拽在身后,拿自己的宽大衣氅,将小侯爷挡了个严严实实,原本对小侯爷心怀敌意,吹胡子瞪眼的群臣,也不敢在太宰面前露狠了。 宇文护自己迎上前去,先手作揖行礼,“臣侄恭见皇叔母!皇叔母近日可好啊?值此七月半,皇叔母召集文武百官野猎祭山,君臣一心本是极好,不成想有人图谋刺驾,臣侄已着人调查此事,并加派人手护驾皇上安危……” 正剥着橘皮的太史大人,闻听此言,嗤笑一声,“皇太后福泽绵长,无人敢犯,倒是皇上近日连番受惊吓……刺客倒是近不得陛下龙体,只有小君侯,悍然挟持天子上九龙塔,害的陛下病了好些日子才见好,实在可恶!” 这诸葛星也太不避讳了,他这话说的,连太宰都尴尬扶额,偷眼瞄着皇上和太后的表情。 诚然一色的尴尬氛围。 想起了宇文护教她说的话,九幽赶紧出声解释,“可小侯听说,皇上是因为中了邪才会杀伐狠绝,暴戾恣睢的,于是小侯当日便伴驾皇叔去求神问卜的,幸得华胥母神与玄帝庇佑,你们看,现在皇上是不是闻融敦厚许多?也有人性了?” 总而言之,就是他宇文邕有病!关她什么事? 但是这么直白,骂皇上的话说出来,确实有点尴尬。九幽在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了。 群臣敢怒不敢言, 气的一国之君直瞪她,黑亮凤眸荧荧,泛着暗夜流光的星火。 于是太史指着君侯就骂,“你你你…搬弄是非!只会耍嘴皮子!我算是见识了,廉大人那样的人物,怎么被你气走的,就是这样气走的!” 只听太宰突然上前来,“说起此事,前京兆尹廉正刚愎自用,盲目果断,已告老还乡。臣请奏皇上,迁君侯就任京兆尹一职!皇上…可有异议?” 此情此景,就是围绕着九幽和皇上的事在闹,太宰忽然来这么一句,替她求官,这让围观的人,措手不及的慌了。 有官员要出来说话, 却见皇上表情淡然,缓缓站起身,与宇文护对视了一刹那、天子紧绷的冷脸,才有一丝龟裂。 “自然无有。” 第713章 713爱卿告老还乡吧 皇上走下帝位,迈步走来,又与小侯爷擦肩而过。 刹那间侧目对视,这位帝王的凤眸漆黑冷亮,“爱卿今年高寿?” 九幽差点呛住!也不知道他明知故问是哪一出,但想到他母后都对她那么仁慈了,她也不能撕破脸。 “十七。” “也不小了,告老还乡吧。” “!!!” 她都气懵了,还没想出反驳的话,太宰就先怒了,“这什么话!” 皇上的灿金色龙袍、已然走出了长亭,只传来他悠然的语调,“朕不过是说句玩笑话,朕倒想君侯侄儿明日赴任,只是侄儿阅历空空,此非小事,须得从长计议。” 太史大人连忙跟了上去! “皇上您意欲何往?” “放孔明灯须得天黑透,与其坐等,不若先去看河灯散散心。” “臣愿愿伴君王左右!” ……一国之君龙袍威仪,于是留下九幽她们接受审判。 太后讪笑道,“那……便叫御厨,将各位爱卿猎来的野物,烹煮鼎食,大家共尝秋丰之喜如何?” “太后仁厚!!” 九幽没兴趣附和,也没兴趣吃肉,赶紧趁乱打混就跑了。 结果九幽刚走到外边,晃了一圈,没等到野味熟,只见封大人,携着雪霁等随从、傲立人群中。 九幽和他隔着人群,都能同一时间发现彼此,四目相对,那白衣绿袖的封大人,眸若桃花灼灼,含情脉脉… “阿蛟……” “小蝴蝶!你忙什么去了啊……” 她扯嗓子喊他,那白衫男子便迈步而来。 “上大夫一人司礼兼顾不周,下午便捉了我去安排事宜了,至此连水都没喝上一口,不过一见到你……我不仅不渴了,还有些泛滥了呢。” 女侯爷哭笑不得,“你还是先去喝水吃饭吧,可别体力不支了。” 俩人隔着几个影影绰绰的官僚,就听见不知从哪、乍然传来一声,“皇上不见了!” 九幽定睛观瞧,只见太史大人依旧是那身绯袍,此时身后跟了同样几个、绯袍道服的随从,都是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封公子登时蹭地从人群中脱身出来,一把攥住太史大人的手,拍了拍气喘不匀的太史大人, “下官稍后去找!” 太史大人被他拍的差点趴地下…捂着胸口咳嗽了好一阵,才道,“有劳封大人,跟下官走一趟了!” “客气!” 太史大人斜眼一瞄白衣小侯爷,笑道,“几日不见,封大人哪来这股子蛮力?差点把我拍地下起不来…这都是君侯教的吧?” 封大人眼一瞪,“有事说事,不准拿君侯开玩笑!” 太史大人赶紧拽了他袖口, “哎呦封大人您瞧着,还护短呐?走吧,找皇上要紧!” 她眼睁睁看着他从官员列里挣脱出来,一看封浮华要走,九幽也鸟悄儿走过去找他,一双眼默默的盯着他。 小侯爷很孤独,但她不说,封浮华见她迎面而来,还愣了一下。 她那琥珀大眼眸光灿亮,配上英气逼人的长相,竟显的极凶悍。 第714章 714带家眷协理礼法 封大人那随从分外乖巧,此时雪霁拎来一件、带帽子的雪色帔衣上前来,“大人,晚上山风冷,您披着点。” 女侯爷赶紧从雪霁手里扯过来,一言不发往封浮华身上披。封浮华瞧着她在自个身前忙活,手臂动作间轻轻环抱……这姑娘系领带时,虽然动作蛮横,却也不失温柔细致。 她侧目一看,男子眸光灼灼,正笑意温情的看着自己。 封大人一身雪色,而那清艳朦胧的脸却是人间绝色。不似兰陵王的艳烈张扬,也不似宇文邕的冷艳逼人,他是浓成了岁月温柔,每一分每一毫,都美到了她心窝子里。 他故意逗她,一挑眉头,故作惋惜:“父亲病倒了,春府之责便落在了我头上,我随后要监督属下安排祭典呢,那…我就先走了?你要是一个人孤单就跟过来,身为少宗伯,带个家眷协理礼法也不为过。” 她最近经的事儿多,只顾缠着封公子疗内伤,竟忘了他是朝廷命官了。说什么感情不耽误正事儿的,她再也不信了。 自知愧疚,更不想当他的深闺家眷,九幽恨恨的一咬牙!“我还能孤单?以前没你,我不照样好好的么,去你的吧!” 封大人摇了摇头,甩开两缕鬓发凌乱,他眼窝微润,一脸无奈。“等我回来。” 话音刚落,那白衣翩跹而去,带着一丛人就踩脚蹬子、上了身后备好的白马,前呼后拥的,率领禁军去找皇上了。 他走后,九幽独自静默半天,望着眼前漆黑夜幕中,点缀着放飞的孔明灯,有正事的人都在聚堆,她更觉得孤单了。 想了想,看眼前地上黑如幕,找不到马行处。 只有一只马,在自己身后低鸣。 九幽侧头一看,高头黑马、红睛淬亮,几欲隐于暗夜。 当即乐了,翻身上马一扯缰绳, “小黑,去找我媳妇,快!” 小黑回头瞥了她一眼,嗤地一喷鼻气,就撒开蹄子直走前路。 于是,一人一马,也赶紧顺着封大人刚才走过的路,跟了上去。 …… 九幽这一走,就坏了菜了。 她本就对山上地势不熟,天这么黑,她骑马走迷路了。 坐在马上的小侯爷,居高临下的,观望着,只见远处山脚下的河灯,火光流转中,不见下山路。 看着眼前树影憧憧,松柏如瀑,如似当年,春寒旧梦,昔人指间余温,只剩秋风拂面冷。 她有些急了,心里莫名的彷徨害怕, “蝴蝶妹妹?” “小蝴蝶!” “封浮华!” 九幽扯着嗓子,一声一声的喊,除了夜枭与秋蝉,无人与相和。 她干脆趴在马脖子上,抚摸它头顶,粗粝软密的鬃毛。 手感温热好得很,她干脆就抱着马脖子取暖了。 “天杀的姓封的!就这么丢下我跑了,还是你忠心耿耿,咱俩一人一马就够了…话说有你暖和,也挺好,让姓封的见鬼去!” 这家伙侧过头来,瞥自个主子一眼,面露鄙夷的打着马鸣。 “好吧好吧,抱着封大人取暖才是长久之计!” 第715章 715喊哥哥才听得见 且听远远前方,有人打马叫停,“吁……” 忽然现一路提灯的火光、忽然动摇分散,又有序的游走开,灯火辉煌,直引入山下。 不用想就知道,是封大人他们。 九幽顿时欣喜若狂,向着那光,放马纵身、破重重树影,眼前豁然开朗…… 当树林尽处,天地空旷,只剩头顶一轮圆圆的月盘,十五的月亮真是圆。又圆又亮。 月下只有一袭白色披风,提灯而立。 背对着九幽,目光投向远方。 九幽张望着看,却见他随行的那些人,都提一串灯火,往山下走呢。 漆黑夜幕底下,大野外的就看见他那身白袍,青梅风骨的君子迎风而立,九幽在不远处下了马,坏笑着凑上前去,也没再唤他的名儿,就悄悄迈步上前去……结果刚展开双臂、就被人一把搂住。 突然转过身来的男子,眸色灼灼,笑意盈盈。 “口是心非,你还是出来找我了不是?” 被人家不留情面的拆穿,她万分尴尬,不禁撇了撇嘴,转移话题, “别抱老子,把手给老子松开!你搁这装神弄鬼呢是吧!!” “那回头,我让你抱回来好不好?” 封公子说着话,搂住她腰背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谁特娘在意这个了!我刚才喊你,你没听见啊?” “我只听有人喊蝴蝶妹妹,哪知是你啊?下次你要喊蝴蝶哥哥,我才听得见。” 瞅着封公子笑颜如花,满眼温柔灿烂,女侯爷顿觉脸红,开始在他温热的怀里折腾臂膀…… “不叫。你痴心妄想!你把手撒开……” 他倒也不恼,脸与她贴得极近,瞅着她受惊小鹿似的表情,封公子一挑微红眼尾,一抹樱唇肆意上翘,勾出个诱人的弧度~ “阿蛟妹妹……今晚,榻上,可否听你在耳边唤我‘蝴蝶哥哥’?内史大夫,今天孝敬给我一本《周公一百零八式》。” 阿蛟妹妹脸都红了,恨的咬牙切齿!“书搁哪儿呢?快给老子撕了!咋地想造反啊?你不行看!!” 姑娘不仅不挣扎了,还反手搂住他腰肢,探进他帔衣里,在他身上大肆翻找着。 封浮华的痒痒肉立马受不了了,笑着松开了搂着她的手,“哈哈停…别闹!我招我招!哈哈哈别找了、我身上没有!” 她上下求索了一遍,未果,便恶狠狠的拿眼神裂他,饱满红唇一抿,也不说话了。 怕她生气,封公子只好坦白,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子,翘唇轻笑~“我早就扔了。我当然不会学的,我须得与你共同探索啊~咳,我只是想告诉你,内史大夫是记录皇帝言行的内臣,既然连他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他话说一半,面前的白衫姑娘就扑到了他怀里,有力的臂弯,将他的腰肢箍的很紧。 女侯爷整个人都很温暖,软热的两瓣烙在他耳垂骨、她吐息呢喃,“蝴蝶哥哥~~” 封浮华登时心窝子一热,她简直将他的心都煨烫化了,这姑娘…明明不是在魅惑,却又是极致的色气。 老猫碎碎念:北方小年儿啦 第716章 716衣冠禽兽封大人 结果怀里的姑娘跟兔子似的,又突然窜出去站直了,她眼神灿亮,脸色不好看,目光瞟了他腰下一眼:“什么东西?你带暗器了?” 封公子望着面前的姑娘,抬袖半掩,清咳道:“下官的一个兄弟,以后对了机会,你们必会相见的。” 女侯爷愤然,“衣冠禽兽!封浮华,没想到你这么道貌岸然!表里不一!你不会顶着这凶器……溜达了半天吧?” 封大人板了板脸,一脸正色,“非也,是听你在耳边叫‘哥哥’,我才情动了。不过……身为男人,‘凶’器这个词儿,我还是喜欢的。” 她站那儿垂着手,显得有些尴尬无措,九幽也没想到,这封公子突然骚起来,竟然这么难以招架,登时扁了扁嘴,化悲愤为委屈! “衣冠禽兽!你听听你说的话,你瞅瞅自己,哪还有正室的样子?你这几天怎么长脾气了?成天憋着凶我,我可不敢娶你了。” 得亏天黑,看不清封大人脸色。他掩着羞耻,愣是把这自恃风流的女侯爷反攻一通。 他瞧着面前犹如惊弓之鸟的小姑娘,是既心疼又好笑,只想哄着她,身上的热情虽然消下去了,可心里的热依旧融化着。 “你放心,我既是你男人又是蝴蝶哥哥,我连凶你都舍不得,洞房合卺就更温柔了…而且,自古文官崇尚飞禽,武官彰显猛兽,所谓‘衣冠禽兽’,我便理解为…你祝我加官进爵了。” 她斜漾眼波,灿亮的眸光潋滟凶光。“你们春府,再往上是你爹,你再加官进爵就顶替你爹了。” 封浮华既不想败坏清誉,也不想惹毛了她,便岔开了话,“话说…你出来究竟是找我,还是找皇上啊?” 女侯爷正抱着膀子,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当然是你!我找仇人干啥,堵住他揍他一顿吗?那我缺个麻袋和闷棍啊。” 容颜清艳的男子闻言,明明欣喜的眸色发亮,却也硬板着脸装平静,“我是臣子,必须要去寻皇上的,你一同去么?” “你是臣子我是侄子,大差离格呢。更何况仇人见面容易打起来,我可不想看见他。” “那…” 封大人还未说完,就听一声惊叫骤然而起!“刘玄蛟!刘玄蛟?你在哪啊?” 她这个名字好久没人叫了,听声音也眼熟,九幽忙不迭的转圈招手,四处打量,只见一个白衣黑脸儿的家伙,扑了过来,一把搂住自个儿肩膀,放声狂叫!“啊啊啊你这混蛋跑哪去了!我和九冥公子都快找疯了!!” 九幽顿时哭笑不得,“能让你着急,我很荣幸啊。” 七杀闻言,黑眸一怔,又被九幽看的,别扭地扭过头去,清咳道:“……我又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封大人无奈道,“既然你兄长派人寻你回家,我还有事便先走了,就劳烦七杀公子你…护送她回去吧,别再让她受风着凉了。” 七杀应了声,又笑吟吟的看着九幽。 第717章 717也不像嬮妲男子 她虽然舍不得、和封公子才一会的温存,可他找皇上是正事,真是走的毫不留恋,头都不回。 九幽一摊手,“你还真听他话,比圣旨还管用,你知不知道这外边多危险啊,要是有权贵看你落单,对你强行非礼怎么办?他就知道瞎操心!要是他以后进了门,我家还不得都在他掌控之下了?” “无关九冥公子的事,是我自己要来找你的,你大可放心,近我身的人都喘不了气了,就你幸存。” 这哥们儿又彪悍又正经的回答,真逗笑她了。 “噗……可别吓我啊,你就这么单枪匹马来找我了?那行吧,我把封大人弄丢了,咱俩一起去找他吧。” “封大人不是去找皇上了么?我来的路上,还听人说,封大人也来这河岸找皇上了…封大人一个大男人,自然不用你担心的,你还是快和我回去吧,晚些就叫九冥公子担心了。” “我一个华胥女子你一个嬮妲男子!怎么你说的好像,男女尊卑掉了个儿呢?” 七杀兄弟板着涂墨鬼妆的脸,眼瞳黑白分明,“那有什么关系,你我什么时候按男女尊卑来了?这男女之间,不就是看谁不用生孩子,谁就潇洒么。” 他话说的太直白了,闹的九幽都有些尴尬,“……先别说这个了,你看到我的马了没?小黑刚刚还在我身后呢,这会儿怎么没了?” 七杀眼一瞪,“是嘛?我刚刚就看见了啊,我找找……” 他转身去找,小侯爷扭头就跑! 跑开的女侯爷差点儿笑出声来!…大晚上在野外河边狂奔,像被鬼撵了似的,多有意思啊! 她刚一抬腿跑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之人、也腿速如风的跟来。 急的九幽头也不回,不耐烦的喊了声!“你别跟着我行不行啊!你找独孤九冥去啊,你一来都把我男媳妇送走了,知不道我找到他多费劲啊,你回去告诉九冥,只要他不干涉我和美人缠绵,什么都行!” 那位杀神果然不动了,也不跟着她了。 只是淡淡道,“行。以后不会有以后了。” 九幽自己走了几步,又觉得他这话怪怪的,有些凄凉忧伤,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不会是打算以后都不搭理她了吧? 等她一回头,发现那个白衫少年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天大地宽,四野是荒草无边,周遭是河水潺潺,除了一匹大黑马甩着尾巴,还有草叶间翻飞的萤火虫,哪还有人影啊? 这小子腿脚太利索了,比曹操还快。 ……她刚才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可她说的也是真心话。九幽自觉自己不会择一而终,但胜在心思正直,不屑于弯弯绕绕。 马府门前他说不能打破关系,可他还是一直在边缘试探。她就怕是撞上他情窦初开,所托非人,再发现她并非良人之后,伤心欲绝。 他如今是个纯良的好男子不假,但九幽可不是他的良人,尤其是独孤九冥回来了,她得先下手断他杂念,让他死心。 第718章 718风吹幡子鬼火动 而且当年初见他的场景,九幽依旧不敢忘。 三千弱水河畔,苏毗城外,他一双鬼手铁爪,如鬼魔临世,所到之处皆血肉飞溅,他的身上,只有黑白杂乱的发,和血迹喷溅的铠甲,他的眼神不曾有情感,不曾有人间热闹。 他说欺辱男子的人都该死,他说他叫七杀!他就像是久居山中的狼,一下山看见人间热闹,总会心猿意马。 可是她怕他跟宇文邕似的,宇文邕简直就是个疯子,自己对他那么好,让他知道人世间还有那么多温暖,他却狠心要致她于死地。 总算甩开了固执的煞神,九幽本该高兴才是,可她为什么心里有些难受呢,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不知自己胡思乱想了多久,她牵着马走了半天,再一抬头……已经不知身处何地了。 只见周遭野草萋萋,遍地黄催枯色,风摇不止。 又听不远处鬼哭狼嚎的,铃铛声与风吹幡子声齐响,还有道士们做法事,超度亡魂,哼哼唧唧的悼词…… 既然有如此盛大的法事,必是皇上太后他们在附近了,想必她再走走就应该能循到光,顺着光儿回去了。 一想到这个,九幽忽然心安了不少…真是可笑,所谓急病乱投医摸过如此了。 九幽试图找、附近礼乐声的来源, 却因为今夜是鬼节,她眼见着,突然从各地飘上来一片、光晕火红的孔明灯,美到惊悚。 一片片的孔明灯,从一小点大到,直朝九幽面门扑来, 九幽差点吓的坐地下。 转念一想,孔明灯升起的地方,一定有很多人! 这次她没有再犹豫,爬起来、就奔着孔明灯升起的方向跑。 踩在草丛与河岸间的小道里,也深一脚浅一脚,狭隘小路两旁的林子里头,草长得比人高。 而草叶间的荧绿,小灯笼虫也随着她的闯入,而惊起哗然一片。 九幽又突然发现了,让她毛骨悚然的事——荧绿中,竟然还夹杂着团团蓝光! 女侯爷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她多么希望自己瞎了,看不出这是鬼火。 下一个念头,就是不要命的跑!吓得她身后大黑马都尥蹶子了,也狂奔着撵主人! 直到她跑出了草林子,来到了渭水河岸的空地。 九幽跑的累了,就弯腰闭着眼睛喘,心里却在呐喊! 如果能重来,她绝对不吼七杀了!她倒不是柔弱到、需要一个女尊男子保护,她就怕一个人,但凡七杀在这吓哭了,她都能搂住他安慰他,更在他面前施展华胥女子强悍的一面,沉稳霸气到吓死鬼。 现在倒好,她自个儿走丢在野外,太吓人了,岐山这么大,她还迷路了,她又不懂殄文,她上哪能找到人带她回去啊! 也不知道这里晚上有没有豺狼虎豹啊?她还饿着肚子呢,怕是不够野兽填饱肚子的…… 一般人见鬼了,或是表示害怕都会喊俺滴娘呀,可九幽此时此刻,情急之下喊人都带了哭腔!“鹅滴娘呀…封…封浮华!你在哪啊…你快来…啊!!” 第719章 719同一石头绊两次 九幽连喊带嚎,也不知眼前的是什么路,闭着眼撒丫子就跑。 直到晚风吹起流水声,还有‘噗通’一声像是有人投了河。 她猛然惊醒,再一睁眼,刚才周遭的草林鬼影,早已不见,面前是空落落的渭水河岸。 九幽突然想起了民间传说:据说水鬼会在夜里假装有人投河、然后诱骗人下水!自古志异小说都是取材民间,思及至此,她顿时从后脑勺惊起一股寒意,毛骨悚然汗毛直竖。 她刚要扭头走,视线却忽然捕捉到…一抹白影! 她蓦然瞪眼看,只见河岸边,负手站着个雪白的,挺拔身影,穿一身雪白的笠帽,雪白的帔衣。 吓得她汗毛猛然竖起!根根直立,那冷汗顺着后脊梁和脑门唰唰就下来了,寻思这白衣水鬼咋还能上岸啊! 可那人太安静,身后还有长长的影子。这下她知道他是活人了,可也突然萌生了想踢他下河的冲动。 只见他身后的披风摇摆着,月光下似是一团青梅花,真真晃了她的心神。 九幽悄悄走近了,看帔衣上,果真绣着翠竹和青梅。 而看到封公子这披风的第一眼,小侯爷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封浮华虽然温柔,却极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担当。日后稍加调教,别让他反攻,日子就更好了,她暗自心喜,只觉得封公子与她真是天赐良缘,他便是世上最贴心,以后还想贴肉的人,她爹看人的眼光太好了。 只是这家伙依旧背对着她,九幽故意把草踩出响声,他都不理,莫非准备故技重施? 人不能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回啊! 男子此时背对着她,似乎在看水面上飘来的河灯。那纸扎的莲花瓣重叠明亮,暖色映烛光的河灯,聚少成多宛若悬天之辰,流淌在渭水星汉之上。 九幽心里此时,也如那河水一般,生出了璀璨的河灯,却又波涛浪涌,无法平静,只想推波助澜。她心忙急切的奔赴,男子的背影挺拔修长,被帔衣遮住了一身风光。 近到不能再近,她甚至不去想他能否感觉出她,或是吓一跳,刚摸到他衣角,就扑上去紧紧一抱! 被她双臂一圈,宽松的帔衣,就只剩了个紧瘦的腰身。 被搂住的男子骤然一僵…又在下一瞬间松了口气,还拿冰凉的指头,按了按小姑娘搂着他的双手。 封公子真温柔,感受到他温情的气息,小姑娘惶惶不安的心,才开始平静。 “呜呜你不知道啊!蝴蝶哥哥…刚才我看见水鬼和鬼火了,都差点把我吓哭了……” 连九幽自己都后知后觉,她一开口都带了颤抖的哭腔,对他所有的依赖,都在这一抱和一声‘蝴蝶哥哥’上。 目前为止,也只有对他,九幽才能放下警惕的依赖了。自己刚才真是吓到了,惊魂未定之际,幸好蝴蝶哥哥不至于蠢到推开她,但她还是满心的不安。 光是将心心念念的男子拥入怀抱,九幽就已经很满足了。 第720章 720仍未免落入俗套 他竟然真的没说话,只是长叹了声,修长的指掌扣在她手背上,然后攥住。 她的热度,将他手心的冰凉温暖。 九幽用力,紧拥着怀中男子,将头抵在他肩头的雪色帔衣上,猛吸着他衣上浮动的暗香。 “小蝴蝶你真香!我原以为你只有袖藏暗香,原来你还会这么张扬啊。” 被姑娘两只臂弯紧搂的腰肢,隔着帔衣就很瘦。除了细微的一颤之外,她并未得到回应,便不耐烦的补了句, “你不是说去找狗皇帝了吗?搁这儿等我嘎哈啊~” 她话音未落,帔衣里突然落下一只微凉的指头,硬邦邦的覆在了她、搁在他腰间的手上。 男子出声幽微,“是朕。” 听这声音,姑娘顿时愣了…双臂一僵,顿觉无比诡异…她赶紧站直了身,却见男子挣脱了她的怀抱,他骤然回头,笠帽下,竟然是一双又黑又亮的凤眸,眉目俊美无双。 望着空荡荡的手臂,空气中还残留着男子的余温,九幽的手是热的,心却冷了。 这情况也太俗套了吧!他是故意乔装改扮了,来堵她的吗? 宇文邕眼瞧着面前的姑娘、语气骤然就严厉起来,眉眼泛起锐利的凶光: “怎么是你?!” 她脸上的表情却又转瞬变换,情绪缓缓从容,她尴尬的将手臂垂下两侧,身体也退后了一步……“告辞!” 她扭头要跑,却被鲜卑男人的大力给拽住袖子,怪力乱神的,直接扑回他身上了。 鲜卑男人冰白的脸、透着一股冷气,黑亮的凤眸忽然凑近——这脸贴脸,咫尺间的距离太吓人了!两手都抓在他腰上的小姑娘,瞪大了琥珀双眸…… 待发现搂的是他细腰,小侯爷瞬间更不知所措,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自己狗急跳墙再咬上去。可他这腰太细太流畅了,不由得让人想到九龙塔上,她恨不得掐断他的腰…… 如今她怀抱着大周天子,这人是全大周最威严,最高贵最美的男人!这个姿势,近的可以数清他浓长细密的睫毛,近的可以看清,他漆黑凤眸中,流转着璀璨的星光,不只有目空一切,还有星光和她。 宇文邕勾了勾唇角,垂眸看她,冷冷清清的却不是笑,而是带了凌厉的,像嘲讽。 “抱完就跑?” 他一开口九幽就觉得恶心,头皮发麻带浑身发冷。 她差点儿条件反射的!掰他胳膊下腿绊儿了,但一看他那个头,她心里便没底,就怕自己再摔个狗吃屎。 她听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只是一看见他的表情,她就恶心,本以为再面对他会如何尴尬,可是她现在已心如磐石,冷漠如铁。冷漠到有些厌恶他。 “请皇上恕臣眼拙,认错人了,你搁这挂羊头卖狗肉呐?还披个白,装神弄鬼呢?东施效颦你磕不磕碜啊?” 得亏东北也属于北方,宇文邕听得懂龙泽话。堂堂帝王之尊,被人这么嫌弃,他也没太大反应,只是拿漆黑凤眸看着她,眉睫微蹙之间,萦绕着戾气。 第721章 721皇叔没吱吱吱明 “你那云锦衣袍朕洗净了,你何时去拿?” 见面儿只提衣服,九幽都措不及防!她只怕自己有命去拿,没命回来啊。 她迎面看到的是男人筋骨清楚、白皙的手掌凑近过来,女侯爷条件反射的后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宇文邕本就脸色苍白,闻言骤然,眯起一双漆黑凤目,浓长眼睫流出的狠戾,几欲蓄势待发…“你究竟有多恨皇叔嗯?九龙塔下来后,你都不过问朕死活么?” 宇文邕那清透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沉着,只是那阴鸷的语气给九幽吓够呛。完了,九龙塔一睡,倒把他睡回初始状态了。 对着这张脸,迎上那双眼,九幽虽已见惯了他这副德行,而今犹感后脊梁发冷。 她压下了心头惧意,斜眼瞅皇上,态度轻蔑,将心里的不屑,都搁到明面上给他看: “呦,皇叔好没自知之明,是你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如今怎么倒打一耙血狗喷人呢?九龙塔我又不是嫖完没给钱。” 女侯爷故意云淡风轻的语气,骂着他是妓子,却忍不住斜眼看去,正对上他浓睫凤眸漆黑。 宇文邕的眼神,还似往日的深邃无底,猜不透他所思所想,但此时四目相投之后,看到她脸上毫无情感的讥诮,他又有些明亮的复杂情绪在里面,让这向来、目空一切的人眼中,有了人间的色彩。 他突然拧着眉头,唇瓣狠狠的撕咬着,极力忍着眼中怒火,漆黑凤眸亮的像要滴出墨来…“你敢说你没有故意……谀词令色,攀龙附凤?” 九幽没想到他能说出这话来,差点儿破口大骂了,可一想……要说她没有半分攀附的心思吧,也太虚伪了,但她不敢直接认承,不然他肯定借题发挥打压她,她不就没底气了么。 “你别整恶人先告状那出,明明是你向宇文护告发,揭我老底当众验身的,狗皇帝你怎么还倒打一耙了?我身陷囹圄没向你求助,我含冤昭雪去跟你报平安,你和你表妹却要淹死我!皇上你可真是…恩将仇报以怨报德啊!” 女侯爷虽然句句控诉,可只是眉头紧促睁大眼睛,脸上表情更多的是硬气而非怒气。 刚从非生即死的仇恨中存活,她能心平气和的骂了,他却掩不住的慌张。宇文邕难以启齿的是…他一看见她和乾嘉,就能想起黄陂城里,她和兰陵王出双入对,而自己饱受屈辱… 俊美的帝王眼皮一跳,缓缓抬起了眼来…那双漆亮凤目很大,在夜里无比深邃,又淹了星汉璀璨。 他突然的凌厉眼神,把女侯爷吓一跳。 为争夺气势,她不耐烦的一掀眼帘,哼的冷笑了声,“你又装哑巴是吧?大癞蛤蟆你可太虚伪了,我就后悔黄陂城里,咋没让高长恭把你一起烧了呢。” 宇文邕听了此言,脸上变颜变色,表情僵冷,顺着眼睫毛和眸光,流泻出阴鸷的戾气。 “你就不虚伪么?你连兰陵王都能抛弃,又总一副悲天悯人大公无私,可你从未偏爱任何人。” 第722章 722皇上这算道歉吗 “啧,皇上此话怎讲?好心还真就当成驴肝肺了?你一个人尽可妻的狗皇帝,还好意思说别人滥情吗?” 宇文邕抬眼看着这女侯爷,面对她的冷脸,他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漆黑眉眼骤抬,眼里满是荧光,恶狠狠的咬住幼红下唇,“你这孩子!如此刻薄!太后方才还劝你——” ——女侯爷烦不胜烦的打断他,“太后满口警告我叔侄不可逾越,我当然听训啊。我跟你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论刻薄我可刻薄不过你,嫖了你也不耽误我以后报仇。” ‘嫖’字落在他耳边儿还是刺耳的,可他只是微微蹙眉,顶着一脸寒气逼人,出声冷淡。 “九龙塔需要再提。就当朕报恩了,朕是鲜卑男人,又不在乎。” 冷艳帝王的浓黑眼睫一掀,那双凤眸犹如利刃出鞘,极度阴鸷又明亮。 白衣小侯爷皱着眉,精致的五官还是那么冷硬,琥珀深眸虽看着他,眉梢眼角却渐染霜寒。 “那你一大老爷们儿,还搁这跟我叽歪什么?我恨你如蝇在喉,来日相见,我自会尊称皇叔的,皇上能不能移驾滚回去了?” 她站那不动,身披白帔的俊美帝王忽然抬手,紧张的喊住她,“你站住!” “……”她琥珀双眸的眼尾上挑,七分讥诮三分凉薄,还未说话,便已胜过千言。 这男人黑若点漆的凤眸深邃,一开口就好似斟酌了许久,吐字沉重,语气软缓, “昨夜太宰来见朕了,他向朕道歉,他自责六月里护君不利…致使朕染上时疫。……是朕错怪你了。” 九幽没想到,自己当时就是仁慈上头了,舍我其谁,连猜带蒙编的瞎话,居然让宇文护听进去了,还巴巴的去给宇文邕道歉了…可她不是一句道歉能哄的,她可是险些丧命啊。 尤其是他硬邦邦的杵在那,说的话全然不像道歉,就好像他发现她不是叛变一样。 “皇上这算道歉吗?可是杀人偿命道歉无用。红馆的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为了这个要杀我灭口呢,现在这是怀柔堵我嘴吧?” 黑幕沉沉,月明星稀。这男人头顶金冠梳着马尾,额前几缕流墨般的刘海儿、被晚风吹动,吹皱了他入鬓长眉,吹皱了他满眼星河。 宇文邕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女侯爷,脸上似是带了孔明灯的暖色。 “那是朕安身立命的底牌,不能说,但是…独孤九幽,你若是愿作朕的皇后,与朕同心同德,待朕亲政之后,必为中兴之君,你便是千古一后…” 他这话,瞬间气的九幽脑仁子疼!这不就是又给他当苦力又得当媳妇吗! “宇文邕你那层皮是脸吗?刚才还叔侄相称,刚被你骂的体无完肤,我傻啊又给你当后妃又当苦力,你埋汰华胥女人是吧?这话你就没让阿史那皇后听见,就人家突厥公主的脾气你敢这么说吗!你跟你那表妹就是什么人玩什么鸟,都够损的!” 女侯爷噼里啪啦的一顿骂,把宇文邕刚酝酿出的孤勇和害臊给憋回去了。 第723章 723天子家宫闱秘事 阴鸷贵气的天子敛了容,换回一身傲慢, “朕与她政权联姻,相看两厌,若不是忌惮突厥势力……朕怎会纵她嚣张,容她坐皇后之位?” 这位鲜卑帝王身形高大修长,居高临下那双漆黑荧亮的凤眸,极尽凌厉逼人。 这帝王风度着实威仪霸道,帝王之心着实残酷无情,令人心寒。 纵然小侯爷身形单薄细挑,仰头看着他倒也不惧淫威,一脸不卑不亢,倔强倨傲。 “狗皇帝你可真无情!枕畔的皇后夫妻一场,怎么到你嘴里,就好像是你挥之即去的抹布一样?” 这个小崽子刚跟阿史那皇后认识几天啊,就学会站队来数落他了? 鲜卑帝王漆黑的凤眼斜睨,幼红薄唇微翘,强压着心头愤怒,哼道, “她身为周国皇后,却在大婚夜就与朕坦白,说她和亡国皇子的前尘往事,说突厥如何棒打鸳鸯,而她那相好的尚在人世…她与朕心中,都不曾有过对方,帝后相敬如宾的戏码,朕都敷衍腻了!“ 饶是九幽见多了大风大浪,可乍一听阿史那皇后的威风事迹,还是惊叹震撼到几乎失语,她瞪俩琥珀凤眸,满眼璀璨的呆看着他… 然后正对上俊美帝王的眼。漆黑凤眸嵌在美艳至极的脸上,他仅需微蹙浓眉及掀开眼睫,便已寒锋毕露,威仪霸道。 “朕的后宫并无三千,仅有三个,且……” 一听他要讲宫闱秘事,九幽一时紧张便退后一步,不得不说,她是被他突然严肃认真的气势,给震慑到了,甚至连正视他都心虚。 “你闭嘴,我对皇帝的后宫不感兴趣。” 撇开目光,女侯爷清咳着,掩饰自己刚才的无措。 俊美帝王一挥大袖,突然就向她迈开一步,只见他那尺素之腰盘龙绣凤,鎏金坠玉。 “当年朕被人算计,让婢女李娥姿成了通房,后来就有了赟儿……而两年前和阿史那瞳婀大婚,也是因合卺酒里有药。朕此生最恨这个,你是知道的。” ——九幽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抗拒,发现时已经,又退开了一步。 她这明显的示弱了啊! 女侯爷气急败坏的,斜眼瞅着他,不管不顾就开怼!“我可真是开眼了,你们男人都一个揍性,把人家拐到榻上,娶回后院,你便索然无味厌弃了,嫌她们不如个抹布还能挥之即去呢!谁还不是个本质清白的姑娘了?得亏我是华胥人,能跟你们硬刚硬的!” 得亏她是华胥人啊,有跟他比无情无义的底气,她能上榻无情不怕有孕,也能找女尊男子给她生育,这不就是中原男人,贱人邕这种狗皇帝干的事吗? 高大的男人咬了咬玉牙,眸子黑邃,顺着浓长睫毛就流露出一股狠戾,拧着眉头。 “小崽子,今天为了维护你,朕都要将厍贵妃打入冷宫了,你就看不出来吗?五年前朕是对你心怀愧疚,才迎她入宫,纵容宠溺她…” 这话把九幽吓到了。 厍言欢像她?宇文邕为何说这话?他不能喜欢她吧? 第724章 724赔了夫人又折兵 九幽只是瞬间就否决了这个念头!五年前她才十二岁,若他能对一个孩子有龌龊念头,那他也太吓人了!简直畜生不如啊! “……”她不说话,冷容俊美的帝王就脸色尴尬, “重信殿那次,是不想让你觉得朕轻浮,本该循序渐进的。不成想,九龙塔上……朕赔了自己又…毫无保留了。” 他虽然说话语气轻缓了许多,奈何他眉眼间,仍凝着化不开的戾气,更显得脸如冰雕玉塑,高高在上又冷艳逼人。 毕竟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是他。 九幽忍着脾气,叹了口气, “你是周国皇帝,我是女尊而来,我再重申一次!九龙塔上什么都不算,别指望我因为睡过你,就不恨你不报复了。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你活生生就是毒蛇猛兽,除了一张美人皮,你的城府做事,都没人性。” 好像她数落的并非他,宇文邕微低下头瞧她,漆黑凤眸如含星河,朱唇也抿了起来,原本锐利的五官,也柔缓了不少, “请…你再信朕一次,朕从来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美貌帝王此时黑眸荧亮,朱唇抿紧,虽然没笑,表情也没从前那么阴鸷了,她却感到害怕起来…最怕狗皇帝突如其来的温柔。 他说的话愈发不像道歉了,还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儿。九幽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追逐这场游戏吧,要是闹到追的人没了耐心,被追的人再反过来追你,这就有些讨厌了。 “你不是谁是啊?我是吗?陛下还记得苍墨说的话么,我这人能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但是对男人无情,皇上龙体有毒,但即便你五毒俱全,我也百毒不侵。” “……你若是百毒不侵,朕便是万毒俱全。” 四目相对,男人神态高傲,一副拿下她就是手到擒来的模样,态度很是冷硬。 他一这态度,九幽当然不会让着他了! 她默默的退后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斜眼看着他。 “万毒俱全又如何!我跟你数数吗?我这人就一点好,睚眦必报当场就报!既然你龙体康健,又开始毒人了,皇上,咱们是不是该算总账了?拿兰陵王送的衣服害我是吧?你是见不得人好啊,还是就为恩将仇报来的?你非要我把黄陂城的事儿捅出去?” 听她翻出旧账来,他听了后,脸上居然没有一丝悔过,反倒是眉眼舒展,颇为快意… “如今你是站在朕面前,而他高长恭再难见你一面,兰陵王在朕眼中,已不值得做对手了。” 从前的种种突然涌入回忆里,九幽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任性的可笑,人人都拿她当盖世战神的王妃,而她却狂妄自大,对兰陵王的爱意不屑一顾!直到梦碎了,失去了最值得爱的,拿她当信仰一样深爱的人。 她眼前浮现出的红衣怒马,戎装铠甲的身影,是那个幽兰风骨的盖世美将高长恭…君子兰般的男子,她不信他会将就,会随便找个女子成亲。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老玩家回归qwq第七天!北方小年快乐,加更赠故人 第725章 725像阿蛟与狗皇帝 她既希望失去的爱人能幸福安稳,又希望能和他破镜重圆。他见她一面,难如登天,她对他的愧又何尝不是,隔了万水千山? 华胥姑娘满心伤悲,此时真差点落了泪,一抬眼就看见,大周天子眉眼带笑,凤眸漆黑荧亮,简直就是在嘲讽她嘛!对于皇上而言,他确实是胜了高长恭,她却是被牺牲的兵卒。 九幽咬牙切齿,憋回了眼泪,怒怼! “放屁!你以为这大周困得住我吗?你就是小人心胸自卑狭隘,五年前我十二岁,你上我这找平衡来了是吧?要是我死在宇文护手里,要是当众验身的是我,你心里就更满意了吧?宇文邕我告诉你,九龙塔上你别以为自己多吃亏,就你那样的,我都怕染上花柳病,我想着就觉得恶心!” 宇文邕黑眸倏地一瞪,眼中戾气横生:“混账!你眼里就是这么看待朕的?五年前朕并非有意害你!你等以后……” 男人推卸的苍白无力,搁那画饼充饥呢,扎进九幽心窝,像是利刃冰锋。 恶心! 这种感觉就像当年,九幽发现,居然是他恩将仇报!害她生不如死一般!更是现在他的可笑狡辩。 任由冷风拂开额前碎发,眉目浓艳的小侯爷闭了闭眼,忍不住按住剑鞘…… “你滚!话不由得多说,我会忍不住想杀你灭口。你这老东西,真恶心!” 忽然卷起一袭野风,吹起男人的雪色披风,衣袂猎猎。那披风一角,绣着清晰的青梅花,在凉风中有些黯然,凄冷。 映着鲜卑帝王倔犟又狠戾的脸色,做作极了。九幽忍不住补一句,“我能在这儿遇见你,就怪你穿着他的帔衣,让我误以为是他。封浮华穿白衣是天上谪仙,而你沐猴而冠,你不配。” 她的封公子白衣胜雪,一身青梅傲骨,又温柔又深情,外忠天子内孝家人,哪怕是华胥女帝,也该娶这样的父仪之尊。 而他宇文邕那种,整日里穿玄氅金袍,披龙在身的人,肚子里除了算计人的城府,就是祸害人的心眼。当帝王的,哪个是好人了?偷取仙人衣,仍是沐猴冠。九幽越看越气,越觉得他虚伪做作! 宇文邕倔劲上来了,也不管她怎么骂,他伸手扶了扶头顶金龙捧珠冠,任由额前碎发凌乱,似在极力的平复情绪,找回身为帝王的傲骨,他犹豫着出声: “很多年前,朕还是微不足道的鲁国公,他们瞧不起朕是庶出,母子俱不得宠,只是赞扬朕的皮相。朕确实自卑,可朕又极端自负,朕若不是自己哄自己,也活不大。可朕引以为傲的脸,也在黄陂城外面目全非了,而你不管朕相貌丑陋,不顾染上时疫之危…独孤九幽,你的仁慈心肠,会有好报的。” “我心肠可不仁慈,也没得过你的好报。你让我相信了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阿蛟与狗…皇帝。” 九幽若信他口齿生花,口若悬河,她才是傻子。 第726章 726娇柔做作的男人 “我最讨厌老谋深算,还矫情做作的男人了,你突然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话,中元节把我叫出来,让太后来制裁我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今儿适合给我当祭日?那你可要失算了!我独孤九幽命硬,就是死不了!” 本来九幽挺生气的,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舒坦了不少,再一看对面的人,表情也是怪怪的。 宇文邕那双漆黑凤眸中,忽然泛起雾气,表情尴尬, “……此次中元秋狩,是太后一手操持。那天你睡在龙床上,在旁人看来是断袖,可太后知道你的底细。她认为九龙塔吃亏的是你。况且朕的母后也很崇敬玄帝,你是华胥女子,若有一天得以正名…也配得上朕。” 虽然他表情诚恳,可她想的透彻,分明是她女扮男装身份不配,才有诸多争议,自己知道他太多事了,若是与她联姻加以利用,并不需感情,他缠着自己也合情合理。 九幽挑起眼,看着绝顶俊美的男人,他凤眸漆黑荧亮,双唇竟被贝齿,咬出了血色,他表情别提多纠结了。 “就是说现在配不上呗?我也不用你配得上,往上辈数你是庶子,我是女帝嫡女。虽然我在长安忍辱负重,要受你们欺负,可我若出了长安,到哪儿都是座上宾。” 七月半,月圆风紧,吹开高大帝王身披的白帔衣,玉容天子脸庞绝美,又颇具鲜卑胡人的冷硬深邃,五官艳丽分明。 漆黑眉眼微皱,他微翘幼红双唇… “独孤九幽,所谓盛世绝爱,是要势均力敌的两个人,互相激励和支持。” 一听这话,九幽的心头狠狠抽痛了一下!这是贱人邕今晚说的,唯一一句条理清晰、不是无头苍蝇的话了。可是这话太不切实际了。 站那的白衣女侯爷,整整比他矮了一个头,这姑娘长相精致英气的脸上,眉头都不禁一僵,“你扪心自问,咱俩跟‘爱’字儿沾边吗?只有毕生之仇。这回你不满口‘小死孩子’了,改华胥女子了是吧?” 俩人四周缓缓飘起了孔明灯,悠远的光也照亮了她的眼,琥珀双眸灿若朝阳。 她正犹豫着怎么回复,——习习冷风忽然!吹起她衣角下摆,小女侯爷刚狼狈的、往后一挪脚,这男人就迈步过来了! 他一把攥住她手腕子、九幽只来得及一惊,自己已经被男人,一把拽入怀中! 温热的龙涎香气骤然扑面而来,箍住她后背的手臂,却是坚实有力,小侯爷十分狼狈的、直接扑上了他的胸膛去。满面惊慌的小姑娘,只来得及伸开手臂搂住他腰身。 刹时风起,一只大手拽了那雪白披风的一角,将她裹起…宇文邕低头,将下巴骨抵在她额头,九幽不敢抬头,自己胸腔里是擂鼓似的阵响…一时间,只听得见周遭衣袂猎猎,遮了她身形的披风又软又暖,独独把她挤在了男人怀里。 她头一次发现,这男人肩膀尤为宽阔,腰条却很细窄,身上精瘦,平时看起来骨相偏弱窈窕有致,抱起来却很结实。 第727章 727就没别的癖好了 九幽搂着怀中、让她舒服至极的腰肢,意识猛然惊醒! 抬头看,这帝王金冠龙袍,面容端的是俊美无双,此时睁一双漆黑凤目,垂下浓黑眼睫瞧她,浅红的唇瓣顺唇珠而翘,抿起。这男人五官极度漂亮,眼下犹带一股浓郁的戾气,“狗皇帝的怀里,暖不暖?” 他这招来的措不及防,风冷,怀抱却很暖,九幽猛然想起,自己今早还跟封公子海誓山盟,绝不染指帝王呢! ——“啊!嘶……” 正愣神儿的九幽目瞪口呆,瞧着在她面前捂着肚子、弯下腰的男人。 没想到她的反应比她想的还快,抬腿就给他连顶带踹开了。 刘海儿狼狈的…遮了他几分雪白额头,鲜卑帝王微扬线条尖削的下巴,俊脸纠结的近乎狰狞,漆黑凤眸望着她,几欲喷火,咬牙欲碎! “你个小疯子!” 她僵硬的收回了停在半空的手,站直了腰杆儿,斜眼看他、“咱俩谁疯啊?你能不能听懂好赖话了?我那是夸你呢吗?” 棱角如刀劈斧砍,五官浓艳精美的鲜卑男人,润白近玉的脸庞、交映在漆黑如墨的发间,犹如暗夜的鬼神,尤其是那双深邃黑亮的凤眸,几乎是勾魂夺魄……他平复了不适,站直身。冷笑着质问道, “你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除了对上男人有瘾,就没别的癖好了?” 仗着身高优势,鲜卑男人那满脸严肃和阴郁,活脱脱像家长训孩子。 小侯爷听的拳头都攥起来了,犹豫着又放开了。她小脸儿一扬,眼锋斜睨,“你找茬儿打架是吧?那天的事儿你记恨我就直说,别阴阳怪气的,我再有瘾也比你后宫人少!就是大周法律,长幼秩序救了你,我还真不敢揍你。” “呵,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当着九龙塔诸神行苟且之事,你可有当朕是长辈过?” 她刚想反驳,可他一口气太连贯,还迈向她一步,垂眼看她,顺浓黑眼睫泄出狠戾来。 “朕的好侄女,你以为九两银子,就能打发朕,收买朕吗?朕今天就告诉你,能!但是除了你谁都不能!独孤九幽!你见过谁招嫖还退货的吗?” 仰脸看他的九幽,只见他双眸映在黑夜中,亮如星汉,薄唇倔强的抿成弓线,宇文邕那整张脸,一如往昔的冰雕玉琢,绝顶漂亮又向来拒人千里……从来清高自傲的鲜卑帝王,也从来阴晴不定。 九幽都快被他气笑了,他这是都语无伦次了?自初入长安那几两银子起,自解毒后九两银子落。她跟他之间维系的火,早该灭了。 “那九两银子是赔偿不是缠头!宇文邕!不让提九龙塔的是你,深宫怨夫也是你,我怎么都不对了是吧?你的人性感情呢?你的七情六欲呢?你的礼义廉耻呢!你要有人性,会跟没娘一样阴损无耻吗?你背信弃义刚愎自用,恩将仇报丧尽天良,你不配与我共戴天。” 这小崽子一骂起人来,嘴就跟诸葛连弩似的, 第728章 728癞蛤蟆不是金蟾 宇文邕敏锐的捕捉到了‘深宫怨夫’四个字…余下便什么也听不下去了。 这长相锐利至极的美貌帝王,不禁眯起漆黑凤目,幼红双唇微张,“你就不希望朕改过自新吗?朕才是你最合适的盟友,都是同一类人,同仇敌忾,同样忍辱负重。” “师父让我别轻信宇文家的人。我无需做政权联姻的牺牲品,何苦强行将俩没感情的人捆一起呢。而且你们家自己内斗,拿我借刀杀什么人。”小姑娘依旧冷着脸,淡淡道。 眼瞧着女侯爷脸色极冷,精致英气的五官锐利逼人,满眼黄酒不留情…冷面君王喉结一梗,漆黑凤眸直勾勾盯着她,他忽然微启红唇,露出一口白牙, “高长恭和宇文邕,谁长相更…好看?” 她毫不犹豫,“高长恭。” “呵,就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你是在自欺欺人,你分明对朕的脸更倾心。” “我对高长恭的整个人都倾心,岂止一张脸呢?可你浑身上下能看的,也就这张脸了。” 她不咸不淡的回怼他,气的俊美帝王五官拧紧了,皱眉眯眼,咬着白牙狠笑, “朕浑身上下,你有哪里没看过?在黄陂城朕又不是没见过,高长恭才是除了脸一无是处。” “你可得了吧,黄陂城里你就像那瘌蛤蟆成了精,咋好意思攀比高长恭的?真是东施效颦,癞蛤蟆剁了脚披上黄袍,它也不是金蟾。” 女侯爷的轻佻表情,不留余地的嫌恶,敲断了他心里绷紧的那根弦! 他从来未觉得‘东施效颦’刺耳,因为他不是女人,体会不了东施。可若是拿他一脸痈疮跟兰陵王比,黄陂城旧事历历在目,将癞蛤蟆比兰陵王,那他可知道了。 宇文邕只觉胸口郁闷胀痛,连脑仁都有些疼了起来,他咬了咬牙压下羞耻心,拿黑润的凤眸瞪她, ——忽然间!传来男子一声嚣张痛骂!“独孤九幽!大哥找你一圈,你竟搁这跟他拉拉扯扯?你俩不是宿敌吗?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啊?我是怎么从他手里救你命的?你个脏心烂肺的小玩应儿,没挨过老哥打是吧?!” 一听这声儿,九幽浑身一激灵,连忙推开大周天子的龙体,侧头往周围看,只见不远处灯火昏暗里,走出个人来。 她连来人的脸儿还没看见、入目的就是一双玉腿! 这来人,浑身上下,都裹在漆黑猩红两色的披风中,里头穿的红色衣服,也不知什么是民族的裙子,只到大腿根,也不知道他冷不冷、就露着两条笔直修长的大腿,脚上还蹬着一双高腰鹿皮靴。 即使他一身靡艳的红衣,她也并未看到一丝一毫的媚气,反倒是透着满眼浓重、晦暗的深邃。 待往他脸上看去时,却见昔日,披散惯了的青丝,拢成了麻花绳辫子,就那么垂在前胸,男子微微隆起的,结实的胸膛…看起来真是……好性感! 九幽不禁喉中一紧,果然无论什么形象的九冥,总能轻易挑起她的欲念。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sha手无敌]投来的推荐票*5! 第729章 729恃美行凶小妖孽 独孤九冥这头发还真是奇了,当初一夜白头,明明前天看是白的,隔几天却还能黑回来,用的什么洗发水啊,这么灵! 可是一看到他的眼睛,九幽那点龌龊心思,就顿时烟消云散了。不是她感觉像在照镜子,而是她发现,她和他不那么像了。 当初他男扮女装,墨莲的性情容貌,都和九幽那么像,原来不是她像他,而是他像她。 如今分别已有些时日,他恢复男子身份的样子,却依旧让人不敢直视。褪去幼稚软媚,他不再有丝毫娇柔姐姐的女态。 独孤九冥的眉眼精美细致,骨相突起而五官又阴柔至极,一眼一唇的线条皆是流畅而锐利,尤其是那大雁飞的弓形唇,唇珠虽小但唇形极翘,如同婴儿一般,让人瞧了忍不住想亲上去……这张脸如被笼罩了一层艳粉的朦胧清艳,当真面如玉雕,俊美无韬。 巴掌大的小脸儿嵌着精致的五官,下巴颏儿瘦削到不堪一捏……简直颠倒众生的容貌、极端美艳细腻,竟连每根眉睫都恰到好处绝不乱生。龙眉凤目,细看那雁飞唇是上薄下厚,极其性感…琥珀双眸更是泛着异域的红,更展露眼神锋利,满脸讥诮刻薄。 恃绝世美貌行凶的小妖孽,一脸生杀予夺,六亲不认的死样子。 他见了宇文邕拧着眉,一双琥珀凤目瞪得戾气逼人! 一路迈着大开大合的箭步,只见男子的双腿又直又长,小腿细瘦而大腿丰盈,身形虽然纤瘦,却也隐隐鼓起男子、极具野性的那种性感。 九幽忽然觉得,她今天才算真正意识到,独孤九冥,是个如假包换的真男人! 宇文邕从惊讶到黑了脸,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性感身姿的男子朝他走来, 直到俩男人,几乎要脸贴脸,眼瞪眼了,大周国君脸上,才风云变幻。 来者斜眼,迎着皇帝的逼视,冷眼对怒目,这可美坏了旁边看热闹的小侯爷。 啧啧,俩心机男瞪上了啊!可是他们冷着脸的样子,也太好看了吧! 独孤九冥本就生的倾世之姿的容貌,此时跟宇文邕一样冷着脸,面如刀削,同是冰霜美人,独孤九冥五官精致绝美,此时眼神中透出的、深沉锋锐,让人难以招架。 不可亵渎,无法触碰。 而大周国君那眉宇间,则是掩不住的脱世清高,鲜卑人五官棱角分明大刀阔斧,他不苟言笑的冷艳长相,冷着脸的表情,分明是来自无人之巅,向下俯瞰的那种嘲讽。 九幽一看见他这眼神,就想揍他,寒气逼人的皇上太有杀伤力了啊,让她不禁想把他踹下神坛,撕毁他这副傲慢嘴脸。 俊美帝王的漆黑凤目,来回打量这位,突然冒出来瞪他的妖孽男子,搭眼一瞧他裙下,两条白腿就闯入眼里,宇文邕忽然愤怒,又尴尬的斥道! “你个大男人就围块布……你就这般热吗?行径如此伤风败俗,竟还口吐污言?!君侯…这你能忍?”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老玩家回归qwq第八天!农历二十四,南方小年儿,加更赠故人 第730章 730不高兴脏心烂肺 九幽觉得宇文邕这话,就是推波助澜,让她给自家九冥哥哥献殷勤的。 于是她一脸正色的,看着宇文邕: “能忍!必须能忍!我兄长怎么样都倾国倾城,哪就伤风败俗了?轮不得你指指点点!” 皇上那脸色瞬间就黑了。 漆黑凤目深深的,看着女侯爷,像是在委屈的控诉,像是被滚滚天雷劈到了…… 此时她真是说不出的尴尬。 小侯爷默默转头,屁颠屁颠的奔独孤九冥去了。 “十郎!你怎么穿这样,就出来啦?冻不冻腿啊?”说着,九幽赶紧跑上去,拿披风一角,把他的腿盖严了。 她也默默在心里骂,这位大哥他这是憋着勾搭谁呢!露着大腿,一路上被没被女人瞧见啊! ……而且这草甸子,蚊虫也挺多,他就不怕喂了蚊子啊。 小姑娘特别认真(狗腿)的,把男子的白腿都给掖进黑披衣里了。 然后,男子冰凉的五指,按上了她的手,动作轻柔。 她不禁手一抖,他的指尖真凉啊,奈何他指腹细腻软滑,让人有像抓过来的冲动,她也只是想想,就凭他动作轻柔中带疏离,九幽就不敢造次,心里更是不踏实。 幽妹子不解的抬头去看,正巧与独孤九冥四目相对,只见他眸光一瞟、旁边的龙袍之人,翘唇冷哼, “这不是我前两日…刚打西域回来么,西域小族的衣裳未换下来。我看你挺爱看男子大腿的呀,连宿敌都不放过,这不是,终于把眼睛从这妖孽身上移开了么?” 幽妹子眨巴着明晃晃的大眼睛,“你居然说别人妖孽?咱不亏心吗哥?再说啦…你妹妹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他翘唇轻哼,“哥哥的小心肝儿,你不坏谁坏啊?你都脏心烂肺了。” 幽妹子眼窝都润了,扁着嘴委屈道,“高兴时候叫人家小心肝儿,不高兴了又脏心烂肺…哎呜。” 这俩人旁若无人的黏糊,向来硬气的姑娘居然会撒娇,那男不男女不女的,还不知好歹的不哄她! 给一旁的宇文邕看来气了:“独孤九幽!他易容你的脸是何居心?他是谁?!” 独孤九冥一出现,九幽就知道,宇文邕终究要看透一切,她此时此刻还真不好回答,说谎吧不好圆,说实话吧,就凭宇文邕那不负天下,就对她赶尽杀绝的性格,她们哥俩,都得死他手里。 九幽为难的,瞥了独孤九冥一眼,他也回了她一眼,还玩味的勾唇静看。 他的唇总带嫣红血色,一翘起来便少见刻薄,使本就惊艳的唇更馋人。他虽然轮廓与她如出一辙,可他精致的都是五官细节之处,比如她唇形饱满,而他是上薄下满,这是九幽之前无数次、将他摁在镜子前对比出来的。 一看他把麻烦都甩给自己了,九幽只好硬着头皮,也得迎着宇文邕的逼视,反正她也见多了,宇文邕这股凌厉劲。 “长得和我一样是吧?那就对了,我是独孤九幽,他叫独孤九冥,他是我大哥,亲生的那种。” 第731章 731我来接妹妹回家 独孤九冥闻声而起,抖开了妹妹辛辛苦苦,拿披风给他遮住的玉柱长腿,款动身行、悠悠上前,“是呢,我是她兄长,当日她被狗皇帝算计,要当众验身时,就是我替她偷梁换柱,独孤九冥是如假包换的男人!陛下所作所为,我全看在眼里,以后我也会极力防着你,护着她。还有,你若有什么事,大可找我说,不得再做无用纠缠。但是皇上,你要有自知之明,今日天色已晚,我是来接妹妹回家的。” 宇文邕哑然,盯着独孤九冥瞪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 九幽弱弱的掺合了句,“好啊,哥咱们快点回去吧,我看你穿的这身,可冷了。” 九冥点头,刚一迈腿、他的帔衣一角,就被男人修瘦的大手拽住了。 鲜卑男人黑眸一瞪,“朕与她早已亲密无间,你身为兄长,难道还不准许她与男人说话么?” 大周天子此时可怜巴巴,拽住他衣角的样子,着实让独孤九冥尴尬了,倒像他欺负皇上了一样。 独孤九冥凤眸微沉,点头应着,也没表现出不耐烦,反倒是沉稳的一伸手,将幽妹子带到他身后,像是护崽子的母鸡, “好,我可以听你说。但是…”男子一转身,凤眸冷光的瞅了眼九幽,“幽儿,你先往前边原路走回去,刚才我还在河边,看见小白狼哭的伤心呢,你快去问问他怎么了。” 九幽正不明所以呢,又觉得此地尴尬,不宜久留… “好。可是……” 宇文邕凤眸一瞪,挑眉弄眼,神情真是傲慢的不得了,瞥了他一眼,转而对九幽道,“有些话,朕只能与你私下里说。” 按说皇帝发言,谁都不敢抢话,咱九冥大哥可不管这个,凤眼横了横,果断掐了他的气焰,断了他的话头。 “有话你对她兄长说即可,你们孤男寡女不能同处,我要为她考虑,所以我代我妹妹了。” 宇文邕脸色微僵,默默看了独孤九冥好几眼,见他面冷目寒,没有一丝回旋余地,只能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作罢。 原本还趾高气扬的人,此时语气里掩不住的泄气,也是存心套近乎气他:“那…也罢。朕未曾想,这般快便见到大舅哥了。” 他还真好意思说出口! 独孤九冥搁心里暗骂,他咋好意思喊的这句‘大舅哥’!这下自己可折了寿了!……这皇上也快到而立之年了,孩子都挺大了,还跟他一个未及弱冠的人,以长辈敬称…… 站在旁边儿的姑娘连忙清咳望天儿,看看大月亮来缓解尴尬,天知道她听见皇上怯生生的‘大舅哥’时,她有多尴尬……脚趾隔着靴抓地,她恨不得用脚挖地洞钻进去。 独孤九冥红褐的眸色一沉,嫣红的一抹唇瓣微努唇珠,犹如娇嫩的花瓣初绽, “这可不敢冒认亲戚。皇上,你与她云泥之别,不般配。” 俊美的帝王依旧凝着阴鸷,微微颌首,“朕不在意她是否罪臣之女,朕会给她同等的尊贵与荣耀。” 第732章 732墨莲姐姐是哥哥 独孤九冥不禁努唇啐了口!精致的小脸儿在月下熠熠生辉,阴柔又不掩刚性,简直能让人模糊男女之分。 “……我说宇文邕,你还要脸不要脸?我说的泥是你!我这傻妹妹只应天上有,真给你脸了,我妹妹还成泥了?——那边那傻子,你走快点行吗?” 独孤九冥骂了半天才看见,自己那个傻妹子,还在那拉磨似的踱步呢。 听见他叫傻子,女侯爷刚要迈出去的腿,赶紧又收了回来,“我傻吗?你是骂我呐?” 独孤九冥真烦她这磨蹭劲儿了。 “没有,撵你呢,别磨蹭,一会儿马都自己跑去找人了。” 可不是嘛。 九幽瞥了不远处,朝她挥舞着蹄子的黑马,黑的只有一双猩红双目显眼了。 小黑生怕自己主人,找不到自己,嗷嗷开叫。 撇了撇嘴,九幽冷哼一声,“你们谈你们的国家大事,我去找我家小蝴蝶和小白狼。” 独孤九冥笑眸温软,声音低回, “那好,你尽管风流自在,我给你扫平阻碍。” “……嗯?”九幽不禁正眼去瞅,那个说这话的人。 他正负手而立,墨发如泼,一身性感的红衣,忽然严肃而庄重,不带一丝媚气,跟宇文邕站一起,丝毫不输气派,他那双幽深凤目,还隐隐透出了霸气。 多瞧了这男子几眼,她恍然间发觉,以前任性骄狂的小姐姐墨莲,竟早已长成了一个,如此护妹的兄长,男子的体韵,也微露雄姿,早已能够为她独当一面,绽放他与生俱来的,温柔亲情了。 不再对她骄纵,而是陷她沦亡。 九幽陷在捡了这么个极品、美人哥哥的梦里,美的直哼起上邪的续曲。 除非日月不再凌空,一夜青丝尽白发,无昼永夜,亦不敢与君绝。 一个是鲜卑男人顶峰的倾国长相,一个是华胥一梦般的妖神之貌,俩人是截然不同的美,泾渭分明的气度。她曾以为世间非黑即白,非刚即柔,可这俩人当真将界限拆散了,揉乱了,同时对峙起来让她叹为观止。 慢腾腾的,她也存心想听他们说话,腿脚都快挪不开了。 九幽还未走远,就听见独孤九冥一声清冷的笑,“呵,你脸怎么还红了?” 鲜卑帝王语气冷淡,嗓音是很少能听到的低缓,“你这孩子也真奇怪,护妹又掺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可对着你这张脸……让朕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个男人,你的确美貌,比姑娘家还阴柔几分。” 独孤九冥默然一静,淡淡出声, “我妹妹说过,真正的美人儿都是雌雄同体的,像陛下这样的鲜卑男人,到底还是粗糙了些。” “鲜卑男人是马背上的贵族,自然比不得华胥男子的温软柔和,宜室宜家。” 九冥微微愠怒,沉声冷哼,“我们的事无需陛下多言,抛却一切,至少我们都是男人,男人之间,何必整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这俩人男不男人她不知道,但都一样难缠,城府又心机,明嘲暗讽的互相找茬。 第733章 733河灯弱水小白狼 ……幽妹子怕她再听下去,独孤九冥就骂的更狠了,等会儿他们两个,要是打起来,撕衣掠带的…画面委实不好,她还是赶紧跑路要紧! 九幽从来适应方向感极强,刚才是心思烦乱,才会找个人都能迷路,现在不同了。 神清气爽,前路无畏。 眯眼看满月,低头瞧河灯。 那些扎成莲花、拿荷叶托着,中间摆蜡烛的就是寻常的河灯。这些寄托活人对亡魂思念的河灯,听闻能将厄运随着逝水东流漂泛,一去不返。 可九幽这十七年来放了无数河灯了,怕是已普渡了数不清的落水鬼和孤魂野鬼,可谁来普渡她呢? 道家谶言,佛家八苦,从来只讲来去归途,烛照普渡从未渡她。 她牵着马,一步一步踩在草地上。 离着渭滨还有不远,她已看到了隔岸,一片彩色的河灯飘着,让她恍然间以为……自己身在三途河,彼岸是忘川,是幽冥界。在漆黑如抹布的笼罩之下,她周遭所处的地方又显狭窄,又像是无垠的阔。 那河里流淌的明暗灯烛,像是星辰,她像是已身处银汉星河……旷野之内,她连身处人间的存在感都微弱的、几近消亡了。 相比对面的流水送河灯,她只能站在黑暗里仰望彼岸,这侧着实显得有些空落。 秋夜,蝉鸣凄切。 就在九幽漫无目的、找的快要泄气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低泣抽噎,还伴随着石子破风投掷出去,水花四溅的声音。 这次,她没怕什么水鬼。 九幽循声找去,只见临水岸边的草地上,坐着一抹白。 被苍绿色慌乱草木围在了中间,中间这人真是白,雪发雪衣,月华如雪,照洒在他背上,九幽站在他身后……只觉恍然如梦。 真怕他突然蹦起来,头顶月光石,身穿苗银孔雀裙,手握葫芦丝,肩挎象脚鼓,连吹带跳的…给她来一段儿跳月南疆舞。可九幽记得他是西域、弱水那边儿的人,必然不懂南疆巫蛊寨那些风俗。而且那种事,只有大智若蠢的独孤九冥才会干。 那天在马府门前,他说自己不愿当独孤九冥的替身,东施效颦……可九幽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独占欲强,不愿将这瓢弱水抛回河流,再被别人攫取品尝。 正迎风淌泪的男子,不曾转过头,只是女侯爷倾身走近了。 她近了看,男子的目光,空寂的看着对岸,脸上不带一丝笑纹,眼中倒是泪光闪闪。 她伸出手去…轻轻覆上了,男子圆嫩的脸颊。 意外的是,他只是刹时一惊、黑润的双眸骤瞪、着看她,就像两只水洗的野葡萄,却未有杀意。 “小白狼,你在哭什么?” 九幽突然发现,这兄弟的脸蛋,掐起来真好玩。肉乎又紧实,具有与其煞气截然相反的幼态。 男子黝黑明亮的双眼,看着她。 他眼前,又是这个人。 他心里很难受,面对她时,他总是很复杂的心难受。 七杀目光一撇,看向水面,淡淡的道。 第734章 734我是风又不是花 “想家。” 九幽不禁错愕,原来这只野狼,还会想家啊?风拂起,七杀膝头垂下的雪白衣角,他侧目而前望,盈盈一水间,男子的身形细瘦。 “这是渭河,是长安,我于你是过客,有弱水之隔。九冥对我说,你对他不是放弃,而是‘弱水抛江’。” “他怎么说的……‘弱水抛江’?” “深爱一个人是成全,而不是占有。我又被你俩感动了…你们互相放手成全。都在各自的路上步步登高,我迷茫了,只想回家去,从最开始的地方,认清自己该走的路。” 独孤九冥确实不是她放弃的,是她从心头肉割舍的…少年青涩,所有亲情友情和爱恨,都来源于他,也都被他撕碎了,踩在脚下。 渭河并非弱水,长安而非苏毗。被他这悲伤气氛感染了,感染的九幽也心痛。 “你家在弱水对面吗?那是个什么地方?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有没有什么趣事,说给我听,例如有个,像独孤九冥的青岚姐姐一样的,护花使者?” 男子哑然,微润黑眸,淡淡的看着她,一句一句的回,“你一次问这么多,我哪记得住你想知道什么?” “咳,说来惭愧,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竟然从未询问…你的过往事迹。” 七杀嘴角一动,微微的泛起笑了。 男子撇过了头,不去看她,他继续看水面上的河灯。 “我家是个小村寨,弱水河的发源处,我十岁离家,早已忘记了家乡滋味。至于护花使者么,这世间无人敢近我身,我要那种人有何用?况且我是风,又不是花。” “啊?看来你也挺苦命啊,咱俩算是同病相怜了,我也是自打五岁出长安城,到现在也漂泊十二年了,幸好前几年有我师父,后几年有墨莲。” “……我蝼蚁卑微之命,可比不得你命好,身边总有美人环绕。” “是他们好命,环绕的也是个美人儿啊。” 结果这小子,很不给她面子的,瞪眼瞅着九幽,眉头不确信的挑着。 九幽当即举起了拳头,作势吓唬他,这家伙就赶紧抱住了头,眉头拧着,表情可怜兮兮的讨饶,“我没说你不好看!我是赞同你说的话啊!” 九幽讪讪收回了拳头,“你还挺会说话。” “我曾经和苍墨辩驳过,不信周国皇帝的长相能跟兰陵王比,今日一见,算是理解你了。皇帝不愧是国君天子,别说女的了,就是我一个男的…也喜欢这么美的。” “幸好我意志坚定,高长恭宇文邕,还有独孤九冥,都不能迷惑我了。” 七杀目光幽冷,脸蛋愈发白里透着粉,咬了咬嘴唇、“阿蛟,我该拿你怎么办?现在好了,九冥公子回来了,他智谋武艺都是绝顶。也用不着我这个毛手毛脚…粗枝大叶的人保护你了…我本该一走了之的,为什么又舍不得……” 九幽听他这话中意味,莫名的有些心慌。 看他眼神清冷,并无宇文邕那种,绮丽挣扎的痛苦,九幽就安心了。 第735章 735封大人莫要误会 真怕他一时眼瞎,看上自己这个薄情人。 “走什么走?咱们哥俩在外边,闯荡这么长时间了,我好不容易有点地位,却要你回小山沟沟,我也舍不得。我家侯府还不够你安家吗?正好九冥来了,我也尴尬着关系呢,你们俩还能凑个伴,别合起伙来,捉弄我就好。” 七杀一挑眼尾,“当时我是陪苍龙来的,后来厚着脸皮留下,也是私心想保护你,可是现在,江湖上武功盖世的第一美人,都来给你当侍卫了,我留在这,不就是干扰你们…兄妹情意么。” “干扰个屁啊!他比我还惦记你呢,刚才他还跟我说,你在河边哭呢,让我来哄哄你,他那个心疼的表情呦…我都吃醋了!” 七杀眼一瞪,“原来是他,让你来寻我的?我还奇怪呢,不是说他去找你么,怎么你找到我这来了…你在这,那九冥公子呢?” “哎呀,对了!差点忘了,他还在那,和皇上劈嘴皮子呢!”九幽情急之下,赶紧站起来,去拉地上坐着的人的手。 两手相覆,男子手指颤着。 他斜起眉眼盈盈,眸子黑润清冷。 “好。”说着,七杀攥紧了九幽的手,顺势起身。 这力气大的,可比九幽拽他的时候,有劲多了,九幽都差点一个踉跄,趴他身上。 却突然听河面上,一阵浪花打过,哗啦啦的水声翻腾里,有人扬声呵斥道,“好你个多情种君侯!我才走开一会儿,你怎么就抓上别人的手了?” 九幽抬头一看,河面上驶来一叶扁舟,有个绿氅白衣的男子,手捧一朵纸莲花河灯,踏浪而来。 他俊俏精致的眉眼,此时怒目冲天,把撑船的老摆渡人都看笑了,一个劲捋胡子。 七杀脸一红,赶紧撤回了手。 他悄悄偷了眼看,身旁女侯爷的侧颜,然而她目光只在那、河面的人身上。 ……这人心里就空落落的。 封大人停船靠岸,七杀先上去解释了,“封大人莫要误会她,是七杀唐突了……” 九幽一斜眼,“姓封的,你管的越来越宽了啊。这不是草木皆兵么?” 封大人一摇头,“哪有,我非是那种善妒的人。连皇上被你睡了,我都能忍,只要你高兴,我有什么忍不了的。” “我还没问你呢,刚才他怎么穿着你的帔衣啊?” “他前些日子,不是感染风寒了么,今天出来又吹了风,说是臂上旧伤未愈,腿上也寒气入骨,毫无疑问,定是九龙塔上做下的病根儿。你是始作俑者,我怎能坐视不理,便把身上帔衣给他披了。” “那你咋不带他回去,反而把他扔野外,自己去捡河灯?” “谁成想我也迷路了……皇上还不知怎么个突发奇想,让我去捡个没下水的河灯来,他要许愿,我也是赶巧了,遇见个摆渡的老人家,送我一程。这才能来见你。” “……这个理由毫无瑕疵,我竟无力反驳。” “怎么,你刚才碰见皇上了?你没色气大发吧?” 第736章 736仙人衣与沐猴冠 思及至此,封大人目光凉凉的看着她。 “咳,肯定是碰见了啊,要么我怎么知道帔衣的事呢。我当时一看见他穿你衣服,那是相当来气了!就把他骂了一顿,还即兴给你写了两句诗,‘偷取仙人衣,仍是沐猴冠’。” “咳…大可不必,我不是什么仙人,只是你男人。罢了,我陪你去给皇上道歉吧。” “我骂两句而已,道什么歉啊?况且现在他和我哥在一起呢,聊的可开心了。” 封大人眉头一皱,“哦?皇上要策反你哥?好心机!快带我去拦着他们!” 九幽感动的,一把攥住封公子的手,热泪盈眶,“策反个屁,我还真怕他俩不断袖呢,甭管别人的事,你来了就好,站半天了,冷死我了,快给我抱抱!” 男子瞪起潋滟美眸,一脸尴尬的瞥了七杀,和那老叟一眼,声音低软,“你怎么猴急成这样…好了好了,抱抱就抱抱,手别往我衣服里伸行么?” “……谁让你衣服里暖和呢。” 封大人嗓音低转,分外柔软又危险,“我还有个地方更暖和,等晚上回屋,我邀你仔细观摩。” 女侯爷登时脸热,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瞪了!满脸戏谑的清俊男子一眼! “……伪君子!真应该让你那些春府同僚都听听,你这个家风严谨的封少宗伯,竟然说的出口这些话!” 封大人闻言,更是笑的两眼弯弯如月牙,朱唇翘着,水眸亮着。 “伪君子?哈哈…我可只在你面前,这样放肆大胆,因为亲近,所以无所顾忌嘛。可比不得你,朝廷上现在都有人给你起外号了,叫‘谦谦伪君子’!知道哪来的么?就是说你干了再大逆不道的事,都能轻描淡写,说的合情合理,就像九龙塔上,你送皇上去求神拜佛,不知道内幕的人,可得念着你赤胆忠心、为国为君呢。” “……咱放弃伪君子这个话题,走吧!” 俩人牵着手,刚走出几步,男子便忧心忡忡的道, “……你以后不做佞臣,揽住民心,行么?” 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说的九幽一愣, “为什么?我这样亦正亦邪挺好的啊,这样才活得自在安全嘛。” “我父亲……不肯相信你的身份,逼我和你划清界限。毕竟…凭谁也不肯信你,认贼作父又为人刀俎,你把假戏做的太真了。” 他的话轻飘飘的入了耳,她听罢,俩人相握的手心却凉了,还有冷汗。九幽忽然觉得有些悲凉。 她走这条路,她以为,他会陪她走,原来……他也是来劝她放弃这条路,回头是岸的么? 九幽侧过脸去,眼望着封公子那张脸,他还是陪她出来的那身,即便是身为少宗伯,担任司礼祭典,也还是墨发满肩,鬓角垂落青丝微乱。 “那你是怎么想的?” 他蹙眉看向她,桃花眼里是深邃忧愁, “我……我真无法说什么,宦海无涯,回头是岸。我知你本性,必不会穷凶极恶。” 第737章 737正室夫君太懂事 封浮华长得好看,而且特别耐看,从小到大都没太变,总是让她看着就舒服。他那五官线条柔缓,清艳的像朵莲花,当真是君子温润而泽,温婉如玉。和大周天子与兰陵王的美全然不同,他们是毫厘不让、寸寸逼人的美,能艳压群芳。 而封浮华是那种不争不抢,岁月静好,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永远不会被比下去那种,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度教养,他天生就是正室夫君的料儿。九幽一想到那俩男人,心里就堵得慌,便正眼看着前方的路, “有个嬮妲人说我…本性就是穷凶极恶,灭绝人性的。”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你自小便求‘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便是你的本性。” “害,我算什么君子…就是爱管闲事,你才是君子啊。” 他自小是有走马观碑、六国封相之能的,连她说的许多话都记得。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她轻掩眼窝的润,笑容渐渐没心没肺: “我们本不想做奸佞,是因为力挽狂澜,也改变不了这个腐烂,可笑的朝廷现状,近墨者无有不黑,我只能选择随波逐流。” 她满不在乎的,说话却字字诛心。 封公子望着她的侧脸,月华增添了她几分清冷,更显得遥遥不及。 “阿蛟,我…许是懂了。” “你懂个什么!身在宦海浮沉,总有滔天巨浪。你哪知道,接下来是掌舵不迷,还是被大浪冲散。” “我懂你了,你认贼作父已是不易,既然你只有这一条…如履薄冰的路,我便默默的站你身后,尽我所能为你护航,绝不给你添乱。” “你真这么懂事啊?我可是前途渺茫的人啊,你的付出怕是短时间内…得不到回报。” “你我的情分,用不着显摆出来,做给别人看,你需要独行狼一样的孑然一身,那我就等你,看着你……我不想给你徒添烦恼,只希望你无所顾忌心向朝阳,别忘了身后有我。” 女侯爷这一扭脸儿,已是星光落了她满眼,“小蝴蝶啊…你真是我这辈子,遇见的最好的人了。” 正室夫君脸上笑意温润,眼底灿亮, “你也是我生命中…无可替代,最好的人,在我眼里,你一直是光芒万丈,其余人都暗淡无光。” …… …大舅哥说冷了,不想继续搁这吹风了,宇文邕就二话不说脱下身上帔衣给他, 明明他自己都大病未愈,又不是习武之人,独孤九冥起码有童子内功护体。 独孤九冥看着面前这个,比他大十岁的鲜卑男人,身为一国之君,此时狠了狠实的喊他‘大舅哥’,也不说多低声下气的话,眼神还含恨带怨……把他个局外人看的直闹心。 无论男女,若不是动心了,怎会被人强了,还上杆子认亲呢?可这皇帝不会说温言软语,脾气硬话腔又冷,口不对心。而凭他对血亲妹妹的了解,她必然还会无度折磨他。他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可怜宇文邕了。 第738章 738养蛊不怕崩身血 独孤九冥都无奈了,“你跟她都已经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当她活下来了找你算账时,你良心发现有用吗?你如今委屈道歉,还不是怕她报复?” “朕也是太刚愎自用了,听说她与太宰的亲信行迹过密,太宰又来挤兑朕…朕对她的卖主求荣信以为真,竟然不问清楚,就对她痛下杀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到底你俩还是不够互相信任。而我从来不会听信别人嘴里的我妹。” “朕想挽救,想赎罪,还请舅兄指点…” “别一口一个舅兄的,我受不起,你们不过是无爱之欢,犯不上负责,也不该耽误她报仇。你做的事太绝了,我无能为力。” “非是无爱之欢……朕心意已决!” “陛下您别误会!她那人就是多情种子,跟谁都好像深情款款,实际在感情上就是铁石心肠,三拳打不出个冷屁来,还不解风情。她分明就是没拿你当回事儿。” ——女侯爷领着封大人跟小白狼,正往那边去。 迎面就看见,那红袍绝艳的欣长男子,翻手一扣笠帽,嗓音雌雄莫辩。 “她摆明了没拿你当回事儿,你乃一国之君阅女无数,何必假惺惺的以此相扰呢,她是华胥人,听你提起顶多会烦,这若是换了中原的贞烈女子,怕是早就羞愤自裁了。” 描摹出层层龙鳞的、金黄袖口之下,五指骤然成拳,鲜卑脸上却还是很平淡,语气依旧冰冷幽微,“…朕并非胡搅蛮缠,只是不想与她的关系…就此断了!” 她身旁的封大人听的十分尴尬,忧心忡忡的拉了她袖口一下: “啧,你是要养蛊么?这俩人凑一起了,你冒然上前,也不怕崩一身血?” 独孤九冥听见了声儿,朝九幽的方向,一瞥目光,淡淡道,“哝,她来了,你俩自己研究吧。” 然后,独孤九冥就甩着披风,大步朝九幽走了过来,就没看见封公子一样。 一双笔直雪白的大腿,膝盖像是冻的微粉透红,强行闯入她视线…… 三个人六只眼睛,就开始盯着九幽看。 她很尴尬,她还没走近呢,居然就被独孤九冥逮出来了。 九幽是硬着头皮走上去的,连头皮都发麻。看了眼斗笠底下,自家兄长那阴惨惨的脸,她转头去瞧那高大修长的美貌帝王……他拿漆黑凤眸盯着她,脸上情绪复杂, “幽儿!” “别叫我名儿!……皇上你能能清醒了?自你决心杀我断尾保命之后,我便看透了,多说无益,我能理解你,但是杀身之仇夺命之恨,我记到骨子里了。” 这姑娘说了一大堆,宇文邕就瞪着黑润的凤眸,咬牙恨齿的说了句, “你给朕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要那机会有用吗?皇上,你也知道封浮华和我的关系,从今以后请您少教他些权谋狠毒,多学学孔孟仁人之道吧!你做这些事,会遭报应的!” 冷俊的男人凤眸黯淡,嘴唇发白……连微勾唇角,都那么凄然。 第739章 739欠他十二年相思 “——君侯!你今天这话,就算是和朕撕破脸了?” 九幽冷哼了声。 “臣侄不敢!” 她理直气壮的软话硬说,真就像是重锤砸在他胸口,一下一下抽痛,闷疼。 宇文邕从未发觉,胸闷气短心也会疼,几欲无以复加……独孤九幽这是个什么小畜生女混蛋啊?她还有什么不敢?! 气氛一时尴尬而焦灼。他自然不会不知羞耻的什么都说,状若无意的往前看去,那姑娘俊艳的五官绷着,横眉冷眼,一抹饱满唇瓣也抿着,虽拿眼看着他,可她琥珀凤眸里只泛邃光,而无半分从前的欢脱笑貌…… 连少年的鲜活都像是被抹杀了去。他实在是,愈发触及不到这孩子了。而女侯爷旁边的人……都皱着眉头,封大人还捂着脸,一副目不忍视的样子。 强自咽气镇定了半晌,他才从黑邃的凤眸里,压抑到低哑的喉中泄出一句, “你和封卿饮过合卺酒了?你当真要与他结发成婚?” “自然。我欠他十二年相思,自当以一生来偿还。” “封卿自然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子,那…与你好过那些男子,怎么办?” “一并养着呗。再者说,又不是谁被我睡过,都能有名分,像某些人处心积虑,谋划来的无爱之欢,我回想起只是恶心。” 九幽此时想起的是沧蛟。 独孤八子,她名义上的八哥。 强迫着自己与他欢好,只一次,她能恨一辈子,至他生死未卜,她没爱过,更不心疼。一想起沧蛟,九幽的心好像痛了一下。他这人向来如此,一旦出现就炽热的能灼伤旁人,而当他消亡时,又了无生息。 冷艳逼人的帝王闻言,一双修长凤眸刹时润湿了许多,颤着薄红唇瓣,出声喑哑, “朕并非居心谋划,九龙塔那次,朕也始料未及!” 九幽一听,他这是误会了,对号入座了啊?可她还真不想解释,巴不得将错就错呢。 “你是不了解我性格,就算我再喜欢的男子,寸缕不剩摆那要给我解毒,只要他不是心甘情愿,我就不会碰。——而且苍墨说过,当日塔上,有几个轻功极好的武功高手在,明明可以轻易制止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可是你没有让他们行动,这又说明了什么?” 宇文邕说起这个,吐息都有些费劲了,不知是底气还是情绪闹的。 “……凤味会使人致幻,你说你看到的只是朕,说明心里有朕。” 这是什么解释?九幽只觉像被扔来的榔头锤了头,措不及防,又狼狈的被扣住… “……就这?你当你会巫术啊?你这叫埋汰人,我跟你那不堪的癖好可不一样,我不会越被虐身越痛快,越被躏辱越喜欢!” 宇文邕凤眸漆黑湿润,浓长的眼睫骤然瞪开…“你放肆!朕何时有那种不堪癖好了?你个小混蛋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反倒与恶人一丘之貉,如此折辱人性……” 身形高挑单薄的帝王、看向她的目光,岂止是卑微委屈! 老猫碎碎念:我好难过,我想改简介改不了,这个那个好几次都被打回了,冷却期是一周一次 第740章 740不可受害者有罪 “封浮华!想不到你平日温温柔柔的,竟也说得出这些伤人话来,以下犯上姑且不谈,你要朕日后如何自处……” 封大人依旧不卑不亢,却是微微躬身给他行了个礼:“陛下,再温柔的男人也要守护自家爱妻,话若不是说到心缝里去了,又怎会伤人?还请陛下迷途知返,莫要夺人所爱,落得骂名。” 一看那绝顶漂亮的鲜卑君王,此时紧咬红唇,刚才的阴郁戾气荡然无存。男人眼里全是漆黑水光,比那星河璀璨还碎亮,九幽突然有些慌了…… 认识他这么久,最多的就是死磕,她少见他这样,更没见过他哭,她真怕场面收不住。 “咳,我这人恩怨分明欠债还钱,不跟心智不健全的人较劲儿。以后君归君臣归臣,九龙塔那事儿,陛下也别在意了,我就是一不懂事儿的小孩子,您多去后宫逛逛就行了,小蝴蝶,咱走~” 封浮华当然是,给台阶就下, “好,咱走~” 鲜卑帝王伸手就拦,九幽前路被阻, 夜风袭袭,九幽却发现,这男人只穿了一身灿金色绣龙锦袍,连披衣都没有。 ……咳,之前封浮华给他的披风,怎么不见了? 女侯爷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眼,脸上欲盖弥彰的、却成了一丝嘲讽。谁让他穿那么少!大病未愈,他这不是自己作自己么! 皇帝出声阴寒,低沉喑哑,“你要怎样才肯,和朕冰释前嫌?” 他这样问,九幽一时半会儿,还真回答不出来。她对他说不上讨厌,就是心里反感他的很。 某些扎心的回忆,涌上心头,九幽默然,“什么叫冰释前嫌?皇上您这不无理取闹吗?谁对谁错,你心里没个数吗?” 正巧,诸葛太史领着几个禁军打扮的人,直奔皇帝而来。 一见有其他人围过来,在旁边站半天没搭茬的独孤九冥,赶紧拉着七杀,站女侯爷身边了。 双方对峙,一时间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见此场景,诸葛太史一副了然。 他悄悄去扯皇上的绣金鳞黑袖子: “你们还没和好?” 大周天子缄默不语。 一双漆黑凤目看了看诸葛星,他情绪很复杂。诸葛太史虽带人来了,他看似不是一个人了,可他面对的是九幽她们…… 诸葛星他们杵在这,也只是徒添他的孤单失落感罢了。 风吹起她及膝的白云锦、月夜之下,她整个人都泛着浮光,璀璨双眸犹如黑夜里的启明星。女侯爷先说话了,“是他对不住我,我得多喜欢被虐,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女侯爷今天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锋利的刀子,扎在大周天子心上,成了他的刺,却已深入血肉,不想剔除。 “朕想亡羊补牢,但你要给朕这个机会。” “皇上,这叫覆水难收,我不需要给你机会。又不是所有事……都能道歉了事。” 宇文邕唇角动了动,笑容苦凉。 “你也说过覆沙可拾,朕也是一时心寒…便谁也不信了。朕记得你每一句话,朕记得你每一次的亲近…” 第741章 741罪臣之女为妻主 他说的话,宇文邕越听越脑仁疼, “你们放肆!——封!浮!华!!”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的话,女侯爷却无所谓,宇文邕话到嘴边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皇上凤眼斜瞪,又是那一脸威怒戾气,措不及防,帝王派头又表露无遗。 封浮华又不是吓大的,却是见了他十年的做派,自然泰然自若,他攥了身旁少女的冰凉细手,封浮华侧目,而女侯爷一脸懵懂无辜。 他看着身旁的英气小姑娘,翘唇浅笑,原本清艳朦胧的五官,容貌愈发气韵柔美。 “皇上,臣在。臣的妻子也在,陛下有何吩咐?”随后不等皇上回复,他就温柔的朝旁边儿人一笑,“啧,愣什么啊?妻主?” 封公子那声软糯糯的‘妻主~’,把九幽的魂儿勾回来了。 姑娘一笑展靥,眼睛笑成了弯月,卧蚕剔起,眸中亮晶晶的,是少年的那种明媚清爽,“在想我的小郎君呗,古语言: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七月半的岐山野外,夜幕如泼墨。 宇文邕却在此时,见她的脸,想了个词,‘一笑照夜’…… 他称呼她女尊人的‘妻主’?他接受了她的一切,她那般自然的称他郎君,与他对情诗,这个之前如同莽汉的华胥姑娘,竟然文采斐然出口成诗,她到底隐藏了多少离奇惊艳? 最怕她只对熟悉的人展露才华,她为保身藏慧露拙。这种汹涌袭来的悲伤,是他因求之不得而绝望。“封浮华!你是堂堂大周七命少宗伯,居然认一个罪臣之女为妻主!你是不是…” 九幽顿时听不下去了,“宇文邕!你是嘴里吃了河灯吧,火气那么重!我娘独孤如意给大魏朝南征北战,一呼百应的时候,你爹宇文家给我们提鞋都不配呢!谁是罪臣啊?叫我妻主怎么了?你这就是小肚鸡肠,心理畸形,见不得别人好!” 她甚少提及她那威风的娘,但是一提她娘确实威风。 封浮华倒没理宇文邕的咆哮,只自顾自的道,“她今生就我这一个结发,谁娶谁嫁,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俩男人一反唇相讥,一个向来寸利不让,一个是敦厚老实发了威,夹在中间窝囊着的九幽,心里那个愧啊,她想起了说‘只有丧偶没有休离’的高长恭。 宇文邕也没搭理九幽,就跟封浮华瞪眼互怼,“你这是乘隙而入,越俎代庖!” 封浮华唇带讥诮,目光凉凉。 “不,乘隙而入,越俎代庖的是陛下!我与她分别十二年啊,若不是陛下猜忌忠良,败露后又不知廉耻欲擒故纵,这般颠倒黑白,果真是君心叵测啊。” 九幽听的高兴,却见皇上说的脸色透白,漆黑凤眸都湿润了,还咬紧双唇,一声不吭。 宇文邕心里像被拿刀剜了,用针扎着一样刺痛,钻心的疼,原来这俩人什么都知道,却还看他笑话!他满心羞耻狼狈不堪,而这俩人却不以为然…他虽顶着满眼戾气,可眼窝都泛了玫红。 老猫碎碎念:弱弱问一下……有人在嘛?还有三天过年了,大家希望加更多少章呀?w字为单位肿么样…… 第742章 742朕日后如何自处 “封浮华!想不到你平日温温柔柔的,竟也说得出这些伤人话来,以下犯上姑且不谈,你要朕日后如何自处……” 封大人依旧不卑不亢,却是微微躬身给他行了个礼:“陛下,再温柔的男人也要守护自家爱妻,话若不是说到心缝里去了,又怎会伤人?还请陛下迷途知返,莫要夺人所爱,落得骂名。” 一看那绝顶漂亮的鲜卑君王,此时紧咬红唇,刚才的阴郁戾气荡然无存。男人眼里全是漆黑水光,比那星河璀璨还碎亮,九幽突然有些慌了…… 认识他这么久,最多的就是死磕,她少见他这样,更没见过他哭,她真怕场面收不住。 “咳,我这人恩怨分明欠债还钱,不跟心智不健全的人较劲儿。以后君归君臣归臣,九龙塔那事儿,陛下也别在意了,我就是一不懂事儿的小孩子,您多去后宫逛逛就行了,小蝴蝶,咱走~” 封浮华当然是,给台阶就下, “好,咱走~” 鲜卑帝王伸手就拦,九幽前路被阻, 夜风袭袭,九幽却发现,这男人只穿了一身灿金色绣龙锦袍,连披衣都没有。 ……咳,之前封浮华给他的披风,怎么不见了? 女侯爷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眼,脸上欲盖弥彰的、却成了一丝嘲讽。谁让他穿那么少!大病未愈,他这不是自己作自己么! 皇帝出声阴寒,低沉喑哑,“你要怎样才肯,和朕冰释前嫌?” 他这样问,九幽一时半会儿,还真回答不出来。她对他说不上讨厌,就是心里反感他的很。 某些扎心的回忆,涌上心头,九幽默然,“什么叫冰释前嫌?皇上您这不无理取闹吗?谁对谁错,你心里没个数吗?” 正巧,诸葛太史领着几个禁军打扮的人,直奔皇帝而来。 一见有其他人围过来,在旁边站半天没搭茬的独孤九冥,赶紧拉着七杀,站女侯爷身边了。 双方对峙,一时间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见此场景,诸葛太史一副了然。 他悄悄去扯皇上的绣金鳞黑袖子: “你们还没和好?” 大周天子缄默不语。 一双漆黑凤目看了看诸葛星,他情绪很复杂。诸葛太史虽带人来了,他看似不是一个人了,可他面对的是九幽她们…… 诸葛星他们杵在这,也只是徒添他的孤单失落感罢了。 风吹起她及膝的白云锦、月夜之下,她整个人都泛着浮光,璀璨双眸犹如黑夜里的启明星。女侯爷先说话了,“是他对不住我,我得多喜欢被虐,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女侯爷今天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锋利的刀子,扎在大周天子心上,成了他的刺,却已深入血肉,不想剔除。 “朕想亡羊补牢,但你要给朕这个机会。” “皇上,这叫覆水难收,我不需要给你机会。又不是所有事……都能道歉了事。” 宇文邕唇角动了动,笑容苦凉。 “你也说过覆沙可拾,朕也是一时心寒…便谁也不信了。朕记得你每一句话,朕记得你每一次的亲近…” 第743章 743怎么跟她说话呢 “还沙子?我看你就是个傻子!有那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和表妹批奏章去啊!你一边丧尽天良一边假作深情,何必做此无用之功!” 在旁边看了半天九幽怼人,诸葛星眼皮一抬,忍不住道了声“够了!敢问君侯今天吃了河灯吗?怎么火星子那么重!当着众人就敢对陛下如此跋扈无礼?” 诸葛星后面的几个人里,有一个当时就不乐意了,冲上来要轮拳头! “你这女人,怎么跟皇上说话呢!” 女侯爷只愣了下,一瞪眼的功夫,那人到她跟前了。尴尬杵那的皇上也呆愣了一刻,抬袖刚要拦… ——气势汹汹的君王近卫,又被独孤九冥抬手挡下,那人扬脸,就看到了他的眼神…… 不禁当场怯住。 ——这个与那女人一般脸的男人,眼中似有洗不掉的血腥,锐利狠绝。 饶是天子近卫,也极难见到这般高手,他的煞气从令人惊艳的容貌中透出,从细挑妖娆更胜女子的身体渗出,尤其是那白帔衣一吹卷…露出他叉腰的细腕,比寻常姑娘还细的小腰儿,简直不堪一握,妩媚且锋利。 一旁的大周国君脸色极难看,眼里的狠厉戾气直溢——“放肆!怎么跟君侯说话呢?” 这妖精生得嫣红的一抹樱桃小口,比花瓣还娇艳欲滴……只微微一勾唇珠,便是个颠倒众生的妩媚笑颜,“你这蠢货,怎么跟我妹妹说话呢?” 这俩人同时为君侯出头,气氛一时焦灼至极。众人从前只觉得皇上倾国倾城,艳冠大周,可一出现这么个雌雄莫辩的美人儿,一颦一笑风情又锋利,连皇上站他面前都显得粗糙刚劲了几分,着实让人惊叹不已心猿意马…… 这个蹿上来的人,又被诸葛星生拉硬拽,拖回到后面去了……诸葛太史一边儿安抚自己的人,一边嘟囔着瞅独孤九冥。 “美人儿的嘴骗人的鬼啊,美人儿的腰夺命的刀啊。你没人家妖气重,别上去自取其辱了!” 九幽这才发现,她哥披着一身白披风,刚才她只看到了他的腿白,现在才发现,封公子那绣着青梅的披风,在独孤九冥身上了。 没功夫细纠结这些来历,被人横生这么一怼,九幽也不乐意了,“你是谁啊?有你说话的份么?” 那人嘲笑了声,“那天雨很大,我们几个在九龙塔上坐了一晚上。” 九幽重新审视了下太史拽着这人,穿着一身灰白长袍,蝶翅广袖细腿裤,整个人身材细瘦…乌发垂肩,丹凤眼柳叶眉,长着个刻薄傲慢的脸。 她现在特别膈应这人,以及那天看活春宫的所有人。 女侯爷指着他鼻子,一字一顿,字正腔圆的唾骂! “你们就是群畜生!跟你们狗皇帝主子一样!行径跟禽兽一样一样的,让人恶心!” “何必同他们费口舌!跟我回家!”封浮华见她有要狂躁的征兆,生怕她一会儿掀地皮,一把攥住女侯爷的手,连拉带搂的,给带离了宇文邕面前。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あ墨染情殇]投来的推荐票*2! 第744章 744罚我晚上被粗鲁 被男人圈在怀里拽着往前走时,美艳的少女气鼓鼓的,精致的琥珀双凤眼、瞪着面前男子,“我虽然需要个台阶下,但你这么粗鲁,我不要面子的啊!” “为夫知错!那你罚我好了,罚我晚上被你粗鲁。” 封浮华唇角微勾,回了她一个宽慰温柔的笑。 女侯爷扁了扁嘴,学会了柔声下气的,撒起泼来: “可你从来不给我……粗鲁的机会啊……” “嗯?呵…”封公子轻笑了声,满眼是溢出发温柔,在月下都泛着微微红润: “又不是只有行周公之礼才是机会,回去帮我沐浴擦身可好?” 小女侯爷一听,眼睛都亮了! “好好好!这个我行!” 封浮华当时就想反悔了,可一看她这副希翼的样子,他只得硬着头皮,咬牙坚持, “啧,正中下怀了么?那你轻些,太粗鲁了我受不得,我怕疼怕痒。” “行行行,我保证比你温柔……” “只需擦上半身,不许……不许耍无赖,看也不行。” “啊?看都不行啊?” 封大人一扬脸儿,冷哼了声!“我当你当妻子,你拿我当妓子么?若嫌我保守固执,那便不用你擦了。” 小侯爷眼珠子都瞪大了,连忙攥住他袖子哄… “哎行行行!您可别不用啊,我太乐意为您效劳了!封大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独孤九冥听不得了,咬牙恨齿的骂! “你们两个小混蛋,还让不让我们在静室待了?今儿可是中元节,你们就不怕闹了鬼儿啊!” ……眼望着那几个人离去,直到絮絮叨叨的声音、都听不到了,那一国之君的目光,还是空望远处。 他衣风猎猎,身上绣龙的灿金色袍子,贴在清瘦的骨架上,显得那么单薄。 天子精致的眉眼,面带肃穆,眉宇间凝着凛冽,犹然是焐不化的愁绪。 看得诸葛太史不禁叹气,真不知如何说他好。 什么红鸾星,果然有毒! 诸葛星连忙上前去,拉着冷俊帝王的手,不动声色去焐他满手冰凉,“陛下您穿的这样单薄,晚上风太冷,微臣扶您出了草甸子,回去穿披衣吧?” 宇文邕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有这么几个人围着他,宇文邕却发觉,比刚才跟独孤九冥、说话时还冷,一边走着,诸葛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本正经的道, “皇上,您选秀纳妃如何?您若喜欢英姿飒爽的女子,恰好今天载师大人小女儿,从南疆祖母家回来,那股劲儿,活脱的女版君侯,不若微臣给您召见过来?” 诸葛太史身后的人,赶紧来插话, “不可!那姑娘脾气古怪,还不规矩,刚才还在树荫里,强吻了君侯呢。我观她五脏火旺,容易冲撞了皇上。” 宇文邕这才回眼,去瞧诸葛星,却还冷着脸, “荒谬!君侯方才一直,同朕在一起。” 太史闻听此言,手扶下巴直叹气,“陛下只有提到侯爷才滔滔不绝,跟我等就爱答不理的,惜字如金,臣下实在心痛。” 第745章 745喜欢眼里藏不住 “……朕每当面对君侯,便无法心平气和,道歉的话总成了对骂。朕这个鲜卑帝王,在华胥小姑娘面前,总是狼狈不堪。” “啧啧!陛下啊……她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您是孩子没养够吗?她分明在磨损您的心智,一国之君大周天子!大丈夫既能雄飞,又因何雌伏?” 俊美帝王恍若未闻。沿着草甸子的河岸,看着满天星河璀璨,陨坠之光误落俗世,原来……是一望无际的孔明灯与莲花河灯。 这浮生繁华,于他,只是苍凉。 “……朕多想回到那个黄陂城,宁愿天下大乱,朕也能落得自在,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诸葛星心里明镜似的,看着这位想入非非的帝王,甚觉可笑。 “陛下,这深宫里的鸾凤是笼中之鸟,自会被外头独往自在的鹰隼吸引,迫切的想一同飞走。可是凤非梧桐无以栖身,鹰却生来翱翔于野。” “朕今天……大概把脸都丢尽了。” “陛下所指何处?” “所有。” “这倒是,唇枪舌剑伤害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人俩一唱一和,倒显得你…白搭,什么都白搭不讨好了。” “朕从未受过这种窝囊气!” “依臣之见,今日之事,但凡您把她感化了,都算没白委屈。可你们俩的对话吧,驴唇不对马嘴。叔侄俩人全都算不明白账,那情债和杀身之仇怎么能抵消呢。” “……算不上情债,这小崽子就是固执,任凭朕再如何低声下气道歉,她也无动于衷。” “依臣之见,君侯确有苦衷。太宰昨夜能脱冠向您请罪,竟不知君侯是出于什么保全您。而她从鬼门关爬回来,也没发疯发狂,也就是九龙塔犯上……君侯这人,虽身世不可明说,但必是位忠义之臣。请陛下恕臣冒昧…陛下对小侯爷,可是红鸾星动,弄假成真了?” 诸葛太史偷瞄天子,见鲜卑帝王面色冷漠如常。 “朕有分寸,怎会对一个小崽子动心呢。” 太史叹了口气,眼望着天子眼中的璀璨星河,由衷道,“陛下,喜欢一个人……眼里是藏不住的。” 大周天子缓缓侧过来看他,将星河敛下,换作漆黑阴鸷,目光凉凉。 “若没有验身和九龙塔之事,朕还真想结交她。奈何朕只是太宰的一枚国印棋子,要她做忠臣有何用?她到底是太宰的忠臣棋子,朕等不及她长成玄帝,那样,朕就握不住了。” “君侯分明是个不解风情的娘汉子,走肾不走心的小混蛋,十七岁嘛…正是欲壑难填,欠缺管教的时候。陛下您贵为一国之君,应当将她趁小收编,省得她长大祸国。” “她句句戳心灌髓,一提…就讽刺朕有后宫,人尽可夫,堵的朕连道歉都说不出口。” “陛下未与她上榻之前,尚且快意恩仇轰轰烈烈,怎么俩人一坦诚相待,倒变得蝇营狗苟了?” “朕倒想与她断的干净,可今天一看她急于撇清关系,又与封浮华琴瑟和鸣,心里真不痛快,朕凭什么这般狼狈!”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 第746章 746平生最羡慕两人 骄傲的人倔犟的抿住唇,仰脸儿抬眸,满眼星光闪烁。 “陛下您纵然天殊奇智,终是太不明朗感情。厍贵妃那里,您大错特错了。您若真拿她孩子,又何必急于自称清白。” 宇文邕被诸葛星怼的,哑口无言。 “……忘了厍言欢了,朕要仔细想想。” “先别想这个了,您接下来可是要宣祭词的。” 宇文邕这才想起,放孔明灯,祭典诸葛武侯的本意。 纵然魏蜀吴纷争义气,还是三分归了司马晋。枭雄还慕曹孟德,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 武成初年。 十五岁的宇文邕,远远站在殿外,看着三哥宇文觉,被扶持上位,名为周天王,实是堂兄宇文护的傀儡。 那个女人说,她可以扶他做皇帝。 宇文邕明白,他三哥登基做傀儡,是为她丈夫所用;而她想扶持他,是更好为她所用。 宇文邕真的怕极了她。 从十二岁那年,被她畜生不如的侵犯凌辱……他便记恨着这个魔鬼。 宇文觉也怕极了她。 她和她丈夫宇文护,一个衣冠禽兽,一个畜生不如。 宇文家自他父辈,宇文泰等人崩逝,家族权势,皆已被宇文护总揽了过来。 周国武成初年,宇文觉年少气盛,却也深知孤立无援。 登基之时,三哥腿脚发软,惶恐踟蹰着,不能上殿,便有个小孩子冲上来,牵着他手说“三哥我护你”,当时,殿后独孤如愿一众人,下跪称是,愿忠君为臣,护佑三哥,助威声不绝。 宇文觉感恩不尽,许那孩子自由出入天子宫廷。 当时朝廷汹涌,举世暗沉。 那个五岁的小孩子,却能肆意穿梭于宫廷后院,玩闹于百官朝堂之中。 原来他是独孤如愿与独孤如意之子,九幽。是摄政女帝唯一的后嗣。 宇文邕平生最羡慕两个人,一个是独孤如意,若非她权势滔天,入重臣之家如进自己后院,他怕是无有逃离深渊之日。 另一个就是这个孩子。 在当世,出身权贵不算稀罕,身份血脉不算殊荣,但是独孤如意的孩子……便真的是,有种凌驾而自由的特权。 可惜傀儡终究是傀儡。 三哥已死,长兄亦英年早逝,宇文邕惶恐又激动的,登上皇位之时,年只十七。 他想,他不能像三哥一样太桀骜,锋芒毕露引人犯忌。也不能像长兄一样太稳重,温柔敦厚被人欺负。 可是,他没有独孤家扶持,前狼后虎,永无退路。 站在高高的金銮殿上,回身坐到九龙椅上,看着底下,沉沉浮浮的文武诸臣,他满心茫然。 原来这龙椅,像是遥天之云,而底下的文臣武将,却在宦海浮沉,各自为政,无人与他话余生。 果真,上求碧落无天阶,下追黄泉有路引。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三年前的三哥,可又不像。 他没有那个小孩子的童言无畏,霸气相护,这深宫于他,没有温情。 第747章 747英豪自古有一败 九龙椅上坐了十年,他终于有一天,又看到了恍若隔世的场景。 他坐于九层玉阶之上,看着她一步一步到自己面前,三跪九叩,说不负君王。 那意气风发,面若桃花的少年万户侯,笑容明媚,灿若朝阳,她在文臣武将中矗立,只注视他一人。 她会黏着他,各种相护相伴,填补了他多年来嫉妒悲狂的遗憾,圆满了他经年求之不得的,如梦长安。 英豪自古有一败,便是跪在了金銮外。 当年独孤如愿,只跪女帝独孤如意。 如今,她独孤九幽跪的是他宇文邕。 如何,才能得获至诚相待之心?所谓盛世绝恋,便是两个人势均力敌,互相激励互相支持。 …… 九幽跟自家媳妇,欢欢喜喜的牵手走出去,一出草甸子,她就看见,外边早有重兵把手,围个水泄不通,一看见她们,果断围上来, 禁军见了白衫黑发马尾辫儿的小侯爷,估计也是眼熟了警惕又好奇,“君侯怎么只跟封大人在一起啊,皇上呢?” 九幽下巴一扬,冷哼了声。 “草甸子里头呢。” 众禁军给九幽抱了个拳,“多谢君侯,告辞!” 然后这群人,直奔她身后的草甸子而去。 封大人云淡风轻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们走。” 又忽然盯着九幽身后,目光一凝…表情僵冷倨傲,“兄长穿成这样,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是君侯的表妹呢。” 独孤九冥表情依旧淡漠,一双通透凤眸,都渗出了猩红血色。 “封公子与家妹皆未成家,厮混一起,恐毁家妹清誉,还是要有些距离的好。” 九幽听的紧张,又看他状态不对,他的神色诡秘瘆人,像是悄无声息的,夜魅水蛇,憋着突如其来咬他一口呢。 赶紧小声道,“以后你们俩,别一口一个‘妹’的,真怕别人拆穿不了我啊?尤其是你九冥,以后你叫我老弟都行,也别穿这么少出来了,一点也不像我姐,倒像我媳妇。” 独孤九冥凤眼一抬,瞥了九幽一眼,神态慵懒。 “行。我这身打扮镇不住你是么?那便先由着这男人、骚扰你一会儿,若他敢对你毛手毛脚,衣冠禽兽,哥就让他断手断脚。” 听独孤九冥的语气,好像对封浮华刚才的冒犯,没往心里去……九幽终于松了口气,真想挥手送他~ “哥你这是干啥呀,也太偏激了,你是要给我身边排除异己吗?你那么有闲心,宇文邕跟太宰合谋欺负我的时候,你怎么没出来呢?现在我把他睡了,你才挤兑他。” 闻听此言,想起当日,独孤九冥那满眼戾气又暴涨了, “那时我来之不急,现在悔之晚矣,所能补救的,便是强制锁住你,不蹈覆辙。” 九幽也发觉自己好像话多了点……你瞧这当哥的,太嚣狂不像话了!她能怎么办!打不过怼不过! “啧啧,我又不是不谙世事,哥,你这护犊子的心,是不是来的太晚了啊。” 第748章 748这世上我只信你 “只要人还活着,哪有什么事是改变不了的,有心,就不怕迟。” 独孤九冥也终于觉察到,她这妹妹芥蒂心太强,心思太重了。 也怪他,当初伤狠了她吧。 独孤九冥忽而心悸,眼角微润,想起了当初流浪江湖的日子。 他向来抵触情爱。 但是当她出现在他招亲的擂台上,自甘落入圈套时……他便有心了。 那时,她却已对他死心,恨他入骨,却又不容忍他招亲下嫁,她明明已经成了圣人之名,却甘愿为他再做恶鬼…… 独孤九冥得意了,因为终于害她堕入了九幽炼狱,罔顾人伦,忠于情爱。 他却又无法挽救她疯狂过后……再也不会陪他、满人间胡闹的事实了。这个妹妹在洗尽铅华,历尽悲欢过后,已做了中原大国的侯爷。 她自小背负的命运,从来不是江湖乱道,小打小闹,儿女情长,而是家仇国恨,弑父夺位之仇。 独孤九冥看着女侯爷此时,衣锦贵气,举手投足间,还是王侯将相的派头……心里忽然明朗了此行的目的。 他养于南疆,南疆已覆。 他长于江湖,却已历练而退,脱胎换骨。 她不一样。她从始至终,都有大将风范,贵胄之气,而他…倒希望,她能承继玄帝塔,做下一个女帝。 他此时只求,她能事事如愿如意,最好,永远只有他一个亲人。 “……幽儿,外人我信不过,这世上,我只信你了,也唯有保护你这一件事了。” 独孤九冥音色颤抖,双眸微润,极是用情至深。 也许是被他双生子的灵契触动了,九幽听他说话,听的喉中哽咽,竟不知该说什么。 俩兄妹对着泪眼汪汪, 封浮华也动容了,不禁低叹了声。“兄长放心,我自然会护她,一世安好无忧。” 独孤九冥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别个人呢,便端了一副往日冷漠,去瞥封大人…… “呵,封公子家教严格,显赫一世,你当真能为了我妹,舍得富贵荣华?不惧死生?” 封浮华未有迟疑,直面独孤九冥的对视。 “自然。不过,我若不死,才能与她长相厮守不是么。” “你这种聪明人,总是不太可靠。” 独孤九冥冷哼着,说完这话,一扭身就走了。 九幽连忙道,“大哥你去哪?” 男子头也没回,只是甩了甩及膝青丝,“回去穿衣服。” …… 九幽不善于应付大场面,也不想去看祭典。 连上山都是由封大人带着,绕小路而行的。而封浮华私心的,也怕再见到皇上,怕再整出幺蛾子。 可惜刚到山脚下,就有兵马列满山头, 封大人问了一通,回来跟九幽转述:“皇上过会儿要带领文武群臣上山,祭祀诸葛武侯,所以封山了,要想上去,只能跟皇上一起上去。” “罢了……便跟他后头好了。哈欠…困!”九幽倒没觉得,怎么上山有什么区别,就是闹了一天了,有点困了。 封浮华顿足去看她,“祭典要文武群臣列阵的……等祭典结束后,我便陪你回武侯祠去睡。” 第749章 749出师星落五丈原 “嗯…武侯祠对我来说,就是歇脚睡觉的,他们怎么这么闹腾啊。这中元节祭祀孔明,哪有那么好玩?” “呵呵…看来你是不很在意中元节,不怎了解诸葛孔明呀…我给你讲讲武侯的生平事迹如何?” “我只听说,诸葛亮长得那是美男啊,是三国里一顶一的好看。一看咱这诸葛太史长得,啧啧,寒碜,怕不是诸葛家亲生的吧?” 封浮华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得!我无话可说。诸葛家族,卒!” …… 夜深。 高搭法台,祭典用具,铺天盖地的旗帜,尽显皇家浩荡。 底下群臣列席,礼乐声中,山呼海啸,跪拜之礼,辉煌大国之风。 通篇的凛凛出师表,被庾信大人,洋洋洒洒的念出来,最后配上几句,民间流传深广,哀婉的悲歌‘星落五丈原’,实在令听者痛彻心扉。 尤其是那几句,“师出成都兮,羽扇风雷兮,拯我子民兮,鞠躬尽瘁兮!亮归西去兮,英雄落泪兮!” 连远在列阵群臣之外的九幽,都不禁心生悲恸。 她悲恸的,却不只是诸葛亮。 这就好比是,独孤如意大权在握,她把乱世打成了盛世,就在差一步,就要统一北方两国的时候,被人谋权篡位,气成暴毙。 她戎马一生,过了而立,将近不惑,却已英雄迟暮,世态颠簸。 只不过诸葛亮死后,三分归晋,独孤如意死后,没人震得住三国,便又恢复到生死无常的乱世了。 九幽的特权,便是不列于于文武百官之间,游走于礼纪规祀之上。 她更不屑于像这群人一样,盲目崇拜什么人杰神灵。她不喜欢以柔克刚的刘皇叔,倒很喜欢曹丞相,欣赏丞相‘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的得意纵欢,更欣赏‘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胸襟。但凡曹孟德多活几年,再有些刘皇叔的仁心,天下哪轮得到司马家。 祭典祭品都是上供神知,下供人吃。就像受尽长安香火的玄帝九龙塔,也不过是她母辈戎马一生,浓墨重彩留下的见证而已。 但高台上,那龙袍玄帔的帝王此时,带着叹气的一句话,让九幽有些不满。 “朕有周公吐哺之心,赤脚迎许之德,怎奈浩浩中原,空有伯乐求贤若渴,而卧龙凤雏,至死遁世离群。唯抱德炀和,以顺天下。” 台下远远望见的小侯爷,听声儿忙着掏耳朵。她眼瞪着高端台上的帝王,不禁嘴角扯出嘲讽。 曹孟德刘玄德,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一世枭雄,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英雄贤者!岂是他区区笼中金鸟能比? 更何况,他还是只浑身带毒的鸠鸟。他要算贤君明主的话,她宁可怀才不遇到死。 慷慨陈词过后,鲜卑帝王又说了一番天下和平,各族和谐统一的话,还有歌舞祭祖。 就在大野外,临时搭起的露天祭台,周遭是皇帐如幕,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 第750章 750北周朝臣祭西周 六率六色禁军的旗子上,绣着醒目的‘四圣’龙虎凤龟,一旁的两帜旗子,也是闭月兔三足乌。又以染色麦穗挂于旗上,是长安民俗祈愿五谷丰登的‘穗旗’。 祭台上的祖先牌位犹如宝塔延下,历代宇文家的鲜卑帝王尽累其上。 先是乐官起奏《诗经·天作》“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 是说天生万物在岐山,为祭祀岐山之作。这群人祭祀完岐山之神,又复唱道: “时迈其邦,昊天其子之,实右序有周。薄言震之,莫不震叠。怀柔百神,及河乔岳,允王维后。明昭有周,式序在位。载戢干戈,载橐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 大周国对《诗经》歌颂周朝的名篇有着特殊的执着情感,鲜卑帝王带着鲜卑皇族,在华夏大地歌颂周国岐山,在一旁作观者的华胥姑娘,只觉莫名喜感。 美艳至极的鲜卑帝王还亲自用陶埙,吹奏了安祭曲。 底下歌声,幽幽轻和。 陶埙来历久之,仿若远古之音,埙曲音色古朴低沉、沧桑而神秘、又无尽哀婉,这曲子有几分《楚歌》和《大风歌》的楚汉相争的浑厚,又续上了《垓下歌》不尽绵延的哀怨之情。 当年楚汉骄雄,垓下是楚歌四方,霸王自江东带八千子弟反秦,至此拥兵数十万。而英雄末途临了乌江岸,只剩一匹乌骓马,一妾虞姬舞剑自刎。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谁能想到?这一介鲜卑帝王,竟然深解‘六艺’,擅吹华胥汉人的陶埙,看似玉容花貌,却有胸怀鸿鹄,深沉悯世之心。 满天穗旗昭昭,旌风猎猎,而人群里或跪或拜无不肃穆、恭敬拘谨。由鲜卑帝王吹奏的,这一旷古凄厉的埙音混夹着泥土香,浑厚的乐音悲彻华夏大地,引人潸然。 隔着人潮百里,万水千山,九幽都能看见,——高台上那个威仪万千,尊贵无拟的风华身影。 九幽恍然间,又像是看到了御花园里,那个吹着凤求凰,冷傲绝美的男子,本是浑厚的陶埙被他吹的空灵鲜活起来,他犹如天神下界般不染凡尘。但那时,他黄衫玉面,如今龙袍玄帔。 自己竟从未想过,她能与这鲜卑帝王如此之接近,但凡他是汉人?……或许他已是胡汉融合的,最完美无瑕的结果,外表已足够夺目。但凡他待她再人道一点,不偏见的将贤明良善抛洒人间、只独把狠绝无义施加给她,她定会动了妄想之心。 …… 底下群臣中,前排有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睁一双嫣然巧目,一直盯着那帝王,看了许久了,直到他吹完了,祭典礼成,步下台去, 她才抿唇笑着,快步上前跪拜在他面前,将指间刚刚满斟的一杯三足爵酒,送到他面前,护国公主裙裾婀娜,当着群臣面儿,她要公然敬这第一杯酒。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3! 第751章 751君是褒姒和妲己 宇文邕步下了台来,就被一女子扑在脚下,拦了去路。 直到她玉指拈花似的,手托着玉杯琼浆,宇文邕方才看清了她。 女子一身酥黄抹胸,桃红色高腰杂裾,披一身描金石榴色肩甲华服,头顶玉冠凤金钗,妆容精炼浓艳。 宇文邕在此遇见她,倒也不意外,顺手就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杯子。 她也顺手扣住了他攥杯的手, 宇文邕只觉这手满热的,他这表妹,也是多年来放肆惯了,如今大庭广众之下,文武群臣都看着呢,也不好批评她一个女儿家。 冷面君王郑重其事:“皇妹,注意尺度。” 她只好听话的收回了手。 女子眉峰如烟云,双眸似清潭,娇俏的,吃吃笑弯了眼, 勾手道,“皇兄你附耳过来~” 冷艳帝王想也没想,提起衣摆,半弯下身去。 任由女子在耳边,温软轻热的说了几句。 他再抬起头时,脸色薄红。漆黑凤目也莹莹生辉。 盯着她满眼狡黠,一副等他发怒的得意样子,他居然还能心如止水,一本正经的批驳她。 “皇妹,你还要多学四书五经,朕乃大周天子,妲己褒姒等祸国女流……哪个是形容男人的词儿?” 女子眸中微光闪烁,笑嘻嘻的道,“就皇兄这长相,你就算是男褒姒,我也宁愿江山为聘,为你烽火戏诸侯。而且几天不见,皇兄怎么更撩人心弦了呢…活脱脱是个男妲己!” “打住,你若再打趣朕,朕就地给你找个驸马嫁出去。” “皇兄,我可说过的,我这个护国公主,要学护国玄帝,只会娶不会嫁,再说了,天下间只有一个皇兄,我还有谁可以嫁呢。” 宇文邕脸色一僵,心里正琢磨呢。他这表妹二十多岁还嫁不出,大概不止她凶悍风流,还有她成天依附君威,以亲近爱慕帝王为由,怼回求亲者的缘由吧? 宇文邕凤眼微垂,举着杯酒默默往别处走,暗道头疼,正巧他一瞥眼就看到,边远处外围,旗仗底下,有一个人杵那许久了。 此时群臣忙着接下来的祭典仪式,他倒也想任性一把,撇下群臣,不顾祭典…… 那个人,墨发如泼,白衫胜雪,腰胯锈红的一柄剑,不是女侯爷还能是谁? 宇文邕像是得了特赦似的,攥着酒就奔她去了。 龙袍君王后头,还跟着护国公主。 九幽就见两个明晃晃的人,一前一后奔她跑来。 她居然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奈何人已经奔过来了。 那帝王凤眸荧亮,嘴唇漾着暖软的笑容,“君侯原是躲在这里啊,朕带你去前头,找你义父吧?” 九幽见他突然奔过来,心里那个惶恐不安……但面上丝毫没表露出来,还能板着脸,装严肃。 “恕臣惶恐,臣谨记君臣有别,不敢与君同行。” 宇文邕本来见小侯爷在台下看着,倒想问问她听不听得懂祭文,结果她还冷着脸,好像根本不是在台下看他的。 一国之君有点心梗,怕是自作多情了。 第752章 752为人称道的美丽 刚才还念辞抑扬顿挫,威仪沉稳的大周国君,面对这人,就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侄儿大可不必这般,避讳朕……” 护国公主在一旁,抱膀嗤笑,“君侯这是有自知之明,一个攀附权贵的汉人而已,就算是太宰义子也改不了卑贱出身。皇兄你何必自贬身价,去结交这种卑劣之人。” 但君侯那是能吃亏的人吗?她也抱臂杵腮,斜眼打量公主,啧啧道, “我虽有自知之明,你怕是没有,你咋嘴这么臭还多管闲事呢,外头路过个掏粪挑子,你还得拿勺尝尝咸淡儿呗?” 俊美的鲜卑帝王面如冠玉,瞪一双漆寒凤目瞅着小侯爷,幼红双唇努动,僵着脸……不知是不是受方才悲歌感伤,他真怕抱憾终身,全然不顾死活了,不顾他人不顾自己,一双漆黑凤眸流泻出化不开的戾气,就盯着女侯爷的眼睛…… “君侯…当真无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了?” 有珠光宝气的护国公主在这里,九幽也很有自知之明,却又不甘心。怎么他对表妹是粉面含春,对自己就阴鸷愠怒呢? 因着有别的女人在场,她也不想提早投降,女侯爷调整好心态,清了清嗓子,便满眼深沉浓情的瞧着他,饱满红唇勾起笑意, “世间所有为人称道的美丽,都不如第一次遇见你。大周天子怎看都容貌倾国,像无人之巅的花,孤芳自赏,凡人不可瞻望。可惜你这朵花带刺儿还有毒,连看一眼,凑近一点,嗅到一点气息,都要毒死人的。” 她的琥珀眸光仰望着他的漆黑凤眸,他比她高了一头,衣上绣的龙鳞翩然欲飞、连他鬓角的发丝都被风卷起,添了两分柔情。 “叔侄间,一如既往不行吗?” “皇上若是一个人来还有待商榷,可我现在,用尽了好脾气来隐忍,我永远忘不了她推我下水,却还污蔑我,而皇上只救表妹,顾得上说风凉话让我溺水,却不让人救我。” 当女侯爷平平淡淡的语气说完,只见皇上跟他身后的公主……俩人脸色都是一变,她一扭头,这白衫胜雪的小侯爷就跑开了。 就像是诀别的话说完了,她不等回声,回声也无用。 ——野草高起,明明就是山上,可她躲不过孔明灯的亮,走不出遍插皇旗的定位。 独孤九冥牵走了她的马,她正徒步在灯火寥落的宴会边儿。她看着草叶见翻飞的绿光萤火虫…忽然不敢大步行动了。 直到身后,有人幽幽叹息,“如果所有人都装睡,就你醒着,那你就是错的。” “……” 九幽回头看了眼,是七杀,她便一句话都没说。 他却缓缓向她走来,身上的银灰软甲和白衣泛着月光,月澈流水的银发垂落满肩。 男子黑白分明眼瞳瞧着她,略显阴柔的秀气五官颇具异域风情。他自顾自的道:“你从来都不在意我的保护,就像你从来不在意…对我施舍的感情。” “嗯?” “我明日就走,不需要你想我。” 第753章 753渡过弱水来见你 “你咋了!突然就要走啊?受啥刺激了?”九幽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弱水抛江’是个引子,可是当他说出来了,还是揪心。 “我不知道。没有留下的意义,前路与困守于此,我更想永不停息。” 她看着面前男子,他倒是一脸平静,眼神也无波无澜,想必已是斟酌许久,才下定了决心了。 九幽忽然心里眼里,都被眼泪堵的难受,大悲无泪。 她无法挽留,他说他要自由,他想永不停息…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又不能给他草原,让他放马纵横。 又不能给他感情,给不了他倾囊余生。唯有将这一瓢弱水抛回江流,爱是成全不是占有。 “……喔,那你遇到麻烦了,记得回来找我啊,希望你还愿意回来……” 七杀眉峰一皱,看着面前少女皱巴巴的脸,她那双琥珀眸子,犹如蓄了汪洋。 “阿蛟,要不你就哭出来吧,我还能心里好受些,你这表情太难看了,跟死了夫郎似的。” “我,我哭不出来……” 七杀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 少女眨巴着水汪汪的双眸,像是月亮扔在水潭里浸透了……一脸皱巴巴的可怜样儿。 他突然发现,他很有做哥哥的潜质。 又觉得自己可笑了……莫不是人老了,就会多愁善感? “阿蛟,我叫什么名字?” “七杀哇?” “不对。你还记不记得……我说,我叫七杀,是因为你们叫我杀破狼,我后来是听中原人,解释了杀破狼的意思,才决定叫七杀的。因为你叫九幽。” 九幽听他解释了这么多,有点脸热, “唉?什么时候!真的嘛……原来你对我的话,那么在意啊……” 他眸子微烁,凝视着她。 “你是第一个敢,趁我受伤无力自保,就扒我衣服,看到我不穿衣服的样子的女人,我当时就记住你了。先找到你,再杀了你灭口,这是个长久之路。” “哎……我当时,不是在救你嘛!再说了,你是被那苏毗国人害的,又不是我…你不要告诉我,你临走就是要说,你一直想杀我灭口,现在还是想杀我灭口??” 本来九幽特别悲伤,现在她听了他这些话,特别惊慌……四下里一看,荒郊野岭的,除了野树就是野草,一个人都没有…不是吧?她就不该离开封大人,一个人跑这来受死,他要是把她弃尸……九冥哥还能不能找到她啊…… 七杀见她目光四下里寻觅,然后回过头来,生无可恋,就大概猜到了。对她的警惕气愤又想笑。 “不会杀你,别想了。” “啊?喔……” “我是想告诉你,我来中原之前的名字,中原名字,解释叫‘渡弱’。” “唉?杜若?怎么起个这么清冷的花儿名啊,” “不是,是族里人起的,是能‘渡过弱水’的意思。我家在弱水以西,苏毗以北。都说弱水河力量小,深不见底,就算是一根羽毛掉下去,都会沉入深渊……而我却是渡过了弱水,来到中原,结识了你。” 第754章 754渡弱浪子杜若糖 “这你说过,我只好奇你的家,不知我何时能有幸,也渡过弱水去你的村寨。” “我自小离家,流浪弱水,没有父母亲人了。而且…”他明亮的黑眸直勾勾看她,清秀精致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烈的笑,在夜里分外明亮! “没人告诉你,村寨里未婚男子带女子回家,都是来认门的儿媳嘛?” 九幽也是突然想起这茬,尴尬的抿嘴笑,“你要是愿意,让我在村寨里娶你都行。” 七杀听了这话,也没表现的多感动,还是板着脸,斜漾眼波,懒懒的道,“我们村寨小,可接待不起您这侯爷。我也不想嫁给你这个混蛋。” “那啥,中原长江以南,有种香草叫杜若花,等你下次回来,我带你去江南摘杜若去!” “好。” “那你这次……是要再渡弱水?” “嗯。” “那你回来之后……可别变老男人啊。……变老男人也行,你回来就行。你肯定能变得又老又俊,再领个姑娘回来,配得上你的俊。” “呵呵……” 七杀看着女侯爷表情惆怅,语无伦次,心里愈发不好受。 “阿蛟,你知道我们族里的男人,最看中的是什么。” “咦什么?是力量还是财富?” “是忠贞。” “……”九幽见他眸光愈发深沉,心里好像揪了一下。 七杀垂下眼,在女侯爷的注视下,忽然按住她的头,蹭了她嘴唇一下。 九幽只觉一股香风在唇上掠过,凉凉的,看着瞬间松开她的七杀,他倒是脸红红的……她刚刚,是不是被亲了? “额,你吃了什么,满嘴杜若花的味道……” 七杀点了点头,还从胸口衣襟里,掏出个油纸包,一边打开折叠的纸包,一边道,“杜若糖,九冥给的。他是除了你之外,唯一知道我名字的人,渡过弱水翻译,中原话的渡弱……就是他起的。” 纸包打开,却是好多颗汆成丸子的糖,散发着浓郁的杜若花香,像是生鲜杜若花瓣,搅得麦芽糖汆的。 他还捏起一颗,递到她嘴边。 九幽眨着俩水汪大眼,也不好意思伸手拿,就悄悄拿牙叼回自己嘴里了。 糖是硬硬的,在嘴里化开了,就一股醇厚的杜若花香味儿。 七杀看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她果然对不爱之人,不予亲近。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把一整包糖都叠好,塞到她手里。 “我知道,就算我雏子给你睡了,你也不稀罕,还作贱我自己。刚才……就当是一个结束吧,没有开始,我便已发现,我这不是情,只是迷茫。” 九幽只觉头皮发麻,攥着手里认真叠好的一包糖,她竟不知所措。 “渡弱……” 七杀眉目一软,忽而笑了笑。 “我生来不知想要什么,不知去哪,只是不想停留。我已与九冥说好了,他借我马,送我归路。” “那你……怎么打算的?” “我与九冥说,等皇帝办完祭典之后,来寻你去筵席帐子,你同封公子会面了,他再星夜送我走。” 第755章 755我等你心甘情愿 “唉?这么急!” “那,我们走吧?” 他一扬眉头,清艳的脸上漾出笑意,九幽却突然不想走了,遂攥紧了手中纸包,猛地勾过他颈子、咬上那抹樱唇,将男子瘦弱的身体抱在怀里…… 软甲微凉,他口中的杜若香却很烘热,七杀狼狈的接受着、她猛烈凶狠的进攻,双臂也抱住她腰身,他闭上眼,耐心的回应、纵容她的放肆。 就像生死离别一样,他被啃的唇瓣都麻了,当她的手滑到他绣锻的腰带上时,七杀瞬间浑身紧绷…一把推开了怀里的女侯爷,一边拿手掩着嘴,大喘气,一边瞪眼看着女侯爷。 他满眼湿润,对面而站的女侯爷,手里攥紧了糖纸包,精致五官却笑的温情霸道, “我等你心甘情愿。” 他手一抖,条件反射去摸自己腰间的红绸带。九幽也发现了…他腰间那条,是初见之时她给他的,红绸缎绣着金色嬮妲符文。 七杀羽睫轻颤,努了努红润双唇, “想都别想!你就是个急色的混蛋!” 华胥姑娘仍是笑容满怀,即便在夜色里也熠熠夺目。 “我是觉得…最亲密的了解,最能表达爱意的,便是有那种关系。” 七杀兄弟眼睫一抬,哼道,“你可别这么说,一个你哥一个你皇叔,你这话说的丧良心不?” 她无可辩驳,默默将手里的糖纸包塞回他手里,将她掌心的热度,染上他冰凉的爪子。 “人活着太苦累,就该多吃糖,等你回来了,我陪你吃遍华夏各地的糖。” “我还没走,你就把我回来都安排了?” “杀杀,你一会儿要穿多点,我帮你带上吃的和盘缠,……” “我叫渡弱,叫我渡弱。” “那什么…渡弱你多穿点儿,长安的凤华金宫等你回来。” “再说。”末了,他意犹未尽的补上一句, “我的底线就是守宫砂,别看我没什么贞洁观念,可是嬮妲男子再凶悍,也怕被人当一瓢水、用完了就泼回弱水里,也怕揣了孩子,如果没了这个底气,我还凶悍什么呢。” “是我还不够好,我得快点建功立业,而你……希望你慢点儿爱上别人。” “但愿如此。” …… 九幽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听着身旁人,衣衫猎猎,稳健的脚步声,踩着草叶的细碎声响,似乎在切割心肉。 多希望这一路永远走下去。 她也知道,他想来就来,说去即去。 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以酒话别,哪怕大醉一场,不记得今宵苦短。 酒醒之后,也还是一个人拖着疲惫和头疼,多可怜。 天不尽人意,她还是听到了他说:“封公子,我已将人完璧归赵。告辞了。” 不知道他说的完璧归赵,是否指他自己。 她被白衫绣青梅的男子攥住手的、下一刻,就见他一扭身走了。 夜幕悬月,白衣姑娘惊慌的侧头,俊艳脸庞比月光更荧荧………“你去哪!” 渡弱那双桃花眼,似乎潭水三千尺,映浸了今天的明月。 第756章 756合家欢乐的饮宴 一双嫣红唇瓣,还留有刚才放纵的肿痕。 “我去找九冥。告辞。” “…渡弱,一路保重!…” 要让九幽多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目送他离开。 封浮华看她这伤感模样,心里也拧的慌。 “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人也无法挽留。你醒醒,你我少顷还要去筵席敬天的。” “敬什么天……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人生天地间,无人不是客,寄身穹顶下,怎能不低头。” …… 九幽循着礼乐酒菜香,正赶上万民祈福许愿,天子祝天,祈祷国泰民安。 所在之人不多,七月半中元节并非重大,没必要强制群臣毕至,就是太宰来了才能带几个官员,而现在,太宰也不知去了哪,祭典没看见他,连快开宴了,都没看见他。 唯有那一国之君稳坐中军帐,气压山河。 一张雕龙画凤的漆金桌案前,绣了一身龙的皇袍帝王,生得一张盛世美貌,此男傲然而立于席前,正撒酒祭天,笑容霸道的道: “朕三祝,社稷丰登黎民和乐,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礼成之前,朕私心祈愿……” 女侯爷没注意听上方君王、洋洋洒洒恢弘志气,就想寻个有熟人的座儿,刚凑近那一排筵席,就被人抓住了。 “哎这不伪君子吗?!这回逮到你了吧!皇兄,让君侯接!”一听那熟悉的嗓音,张扬傲慢的,就是卫国公。 至于‘伪君子’这词,九幽一脸莫名其妙,待去看上方君王,见他正拿空金樽隔空摇晃…那帝王凤眼含春,笑容满面, “君侯,你初登朝堂,又大病初愈,即将走马上任京兆尹,应当接朕酒,下一个,你来向天祈愿。” 群臣在旁边看的想抹眼泪,这皇上只跟君侯谈人生理想,都不搭理他们。 一看到自己捉到了君侯,宇文直笑的,特别放肆,特别豪爽,连带披了满肩的辫发都颤颤巍巍。 本来她都没认出来,寻思这哪来个‘索头白虏’玩应儿呢,满头编起来的小辫儿,一条条的像极了地垄沟,自鬓角向后拢,在后脑扣了金玉虎头饰品,余下部分的墨发尽数披散肩头。 映衬着鲜卑男人宽颧深目,面如刀削,肤白而五官艳丽大气的美貌,这索头辫发浑然泼出一股潇洒…… 辫发的这人正是宇文直,此时他眉骨高挑,扬脸儿在笑,九幽一看是他,看他这憨傻的样儿,也没害人心眼,就没生气。 宇文直还在旁边筵席,拿了杯酒递到九幽面前。此时此刻的合家欢乐,就好像她真是宇文家的人一样,或者他们真是叔辈。 小侯爷只好接过,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冷艳君王, “那小侯就多谢皇上抬爱吧,我该祈愿什么啊?也是国泰民安社稷丰登,好像有点抢皇上的活儿了。” “你心中所想所求便可。” “我嘛,没皇上忧国忧民的大度,我全是私心。我一愿皇上如意如愿,龙体康健;二愿义父华年不老,风采正茂;三愿……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前生造定是莫错过姻缘。” 第757章 757老规矩玩游戏吧 “那君侯心中的姻缘,所在何方?” “我年纪还小,相信缘分天定,相信日久生情。” 毕竟曾经掀天覆地、色艺双绝的江湖第一美男,独孤九冥在她身边。 而世上最深情温柔的人,与她两小无猜的小蝴蝶也在身边。 “那这酒是喝了还是扬了啊?” 却见俊美的帝王凤眸流转,唇角微勾,“皇侄你年纪也不小了,朕在你这个年纪,赟儿都能叫父皇了。” 年少不解姻缘事、更抵触小孩儿的女侯爷板起脸,不顾人鬼忌讳之禁,抬手就把酒扬了。 “皇上你浪催的吧!” …… 岐山的露天行宫宴客厅里,早早的华灯初上,灯火通明,把周遭都照的亮堂。 红毡铺地,上头列了一排排的筵席。 群臣聚拢,围着最中央的天子转。 几个皇族与群臣客套着,趁此功夫,九幽挑了个、僻静的角落,就坐下了。 九幽一坐下,身边就围过来了几个人。 封大人和王长明,不知怎的遇上了,一起坐九幽旁边了。 打小侯爷旁边路过的太宰,还诧异呢,“你们几个……怎么坐一起了?君侯别闹,随为父上头里去。” 九幽生怕他把自己,再捞宇文邕身边去…赶紧手抠桌角猛摇头!!“不行啊义父!我才不去前头!皇上和太后在那儿呢,我一看就慎得慌,不行不行,我有祖传的心绞痛,禁不起吓,您还是让我在这缓缓吧。” 宇文护看这孩子,惨白个小脸儿,自从最近跟皇上闹的不愉快,他这孩子是越看越脆了,还跟封家小子坐一块儿……他也不怕被欺负? 宇文护撇了眼封浮华,冷声道, “也罢。那为父上头里去,你想怎样都可,为父都允你。但是你要硬气点,别再让人欺压了,尤其是跟这几个,……和他们深交要有分寸,毕竟立场在那呢。” “阿蛟明白。义父您慢走~” 宇文护忍不住又嘱咐一句,“为父就在前头,你随时就可过来。” “阿蛟记住了~爹您快上前吧~一会儿皇上都等急了~” 太宰这才被簇拥着,去了前排。 侯爷这几个坐一块儿,就真是臭味相投。 女侯爷百无聊赖的,往几人的大长桌案上一趴,酒杯刚拿起来,王长明就一脸猥琐的,哈哈大笑,“君侯,咱们这么喝多没劲啊,老规矩,咱玩点小游戏吧?” 九幽扭过脸,斜一眼她,“你今天没带象戏棋盘子出来吧?” 王长明一摆手,“那当然!棋盘那么沉,我才懒得带上山呢!咱们来玩个考验心智的,在我们那个年代,都叫‘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只要你不是傻子就能玩。” “哦?听名字这个就新鲜了。怎么个玩法?” “就是划拳,咱们几个五魁首六六六,谁跟不上谁就输了,赢了的,就可以提出指挥,让输的照做,输的那个人,可以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九幽一听就不高兴了,“还非得听指挥啊?你这是图谋不轨啊,这我可不干,你们俩玩去吧。” 第758章 758不介意带本公吧 封大人默默道,“我自始至终,也未说要参与。” 王长明也一脸无辜,“侯爷您也太高傲了…我又不能提出啥非礼你的要求,是你净不说真心话,还是胆小儿不敢冒险?怕输别来!你怕个啥啊。” 如果说刚才的游戏规则触犯她自尊了,那她这句话,就是践踏她尊严呢!! 气得九幽哇一下,一巴掌拍在桌上! “玩!凭什么不玩!本侯倒要看你整什么幺蛾子!” 正巧一个绯袍的身影,打旁边路过,闻声一转身,就凑过来了。 只见这人,脑袋像顶着片地垄沟,满头辫发垂在肩头、随着他的步伐而泼洒,挑着一双邪异的丹凤眼,咧唇笑着就过来了。 “呦,君侯你们这是玩什么呢?这激动,不介意带本公一个吧?” 王长明一看见宇文直都傻了,杏目直勾勾的盯着他…… “啧啧啧!真是……美…人…啊!” 宇文直敛了笑,精瘦的上身俯了下来、任由肩上精细的小辫儿滑至胸前,宛若一道黑门帘。他手扶着席案,挑着玫红眼尾,眼波斜漾的看着老王,“嗯?什么?” 从未如此近距离打量卫国公,今夜他那满头小辫儿让九幽见识到了,当年汉人说鲜卑人‘索头白虏’,骂的就跟娇嗔一样…他这地垄沟的发型,只显发黑如墨溜光水滑的,顶着个饱满额头,他身为鲜卑人自是肤白,趁着浓烈的俊貌、颇有一股咄咄逼人的英气。 只见他穿着交领的橘红绸袍,前襟刺绣了一条滚了金线的泛海白蛟,刺绣浮光粼粼栩栩如生,镶金黑皮腰带箍的腰肢紧实,宽肩窄腰。 就在小侯爷瞪眼打量他之时,迎面走来的男人就一堵墙似的,红墙直接照她脑门儿来了! “嗷!!你嘎哈呀!!” 被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儿的,小侯爷顿时捂着脑袋,琥珀双眸都疼出眼泪来了。 把人家家乡话都疼出来了,那个罪魁祸首还挺得意,一扬下巴颏儿, “看什么看,往哪儿看呢?本公穿的整整齐齐的,你个小断袖,有什么好看的!” 王长明擦了擦嘴角,笑的满脸灿烂,“美人儿弹脑瓜崩都这么好看,有您这么好看的男人加入,我们真是三生有幸啊!在下岐州刺史长子王长明,不知美人怎么称呼?不是在下奉承,您这容貌能和皇上站对脸了,好像还真有点像……” 宇文直听的脸都黑了,九幽怕他发怒,赶紧掐了王长明后腰一下, “谁都敢调戏啊富贵儿?你也想挨脑瓜崩儿是吧?” 王长明吃痛,差点一口咬掉自己舌头。 再看君侯一脸惊惧,老王仍未察觉危险,还纳闷她连皇上都不怕,这会儿装什么孙子。 宇文直凤眼一眯,抿着唇冷声道,“卫国公宇文直。” 王长明恍然大悟!“哦!原来您是……皇上亲弟弟啊?怪不得举手投足之间,都恍若神子天仙呢?跟陛下美的如出一辙啊。” 宇文直黑了脸,又勾唇而笑,浑然一股子邪气。 第759章 759继续夸本公好看 “君侯,怎么你的朋友都是断袖?都这么喜欢调笑男子,夸人家美啊?你知不知道,亵渎皇亲贵胄,是要大卸八块的?” 九幽手忙脚乱的,捂住王长明的脸,“你别误会,我们都是清白的!绝对没断袖!王长明就是单纯的夸你好看,没有亵渎你的意思啊!” 王长明一张秀容被君侯捂的,差点憋过气去,从她手底下挣脱出来……脸就涨红了。 宇文直眉头一挑,“你真会狡辩,前几日听说你劫持皇兄,本公还不信呢,今日一见,你竟然能把自视清高的封大人笼络住,你不断袖谁信啊?” 话说至此,他已敛了脸上邪气,清晰深邃的五官绷起冷硬。 “你以后离皇兄远些,你又不是红馆妓子,有男宠有封浮华还不够吗?” 忽然的气氛僵住,女侯爷条件反射的抓住了、封大人搁在桌面上的手,眼睛直看着宇文直,“卫国公所言极是,侄儿谨记。” 王富贵在一旁看着,话都不敢说了。 刚才还一脸冷硬的卫国公,忽然翘唇轻笑,转瞬就冰封化了雨…“你们也不必如此拘谨,刚才不还夸本公好看呢么,继续啊。” 九幽心道,这人没心没肺吧? 但瞧那绯红长袍一撩下摆、犹如将军飒爽的坐下来,还抱着膀子、手托下巴。满襟发辫滑落已足够惹眼,而他的一双明锐的丹凤眼,还在来回打量桌上这仨。 九幽侧头瞧了瞧封大人,等他拱手给卫国公作揖了,她才扭回头来,盯着王长明。 王富贵:“……” 饶是富贵姐平时轻佻随和惯了,遇此皇亲国戚,尤其是他一来就给仨人个下马威,她也不敢造次的,而这仨人默契的都瞅着着她…… 王富贵憋了半天才清了个嗓子,气的小侯爷先吭声了:“你平时壁画(话)那么多跟敦煌人似的,一动真格了,怎么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啊?” 被小侯爷一激,富贵儿这才眉飞色舞、谄媚的夸卫国公,“卫国公不愧是在外打仗多年的,瞧这气派,又高又瘦还没将军肚,满头辫发颇具鲜卑特色,长得更好啊,斜眉凤眼,宇文家的祖传美貌在您身上表露无疑啊……” 她夸到一半,那故作咄咄逼人的男子就笑出来了,咧唇一笑真如夏花灿烈。 “你这话极度浮夸虚伪,本公还挑不出毛病来。行了,不难为你们了。” 九幽这桌仨人都是知根知底,就这个突然驾访的卫国公,强攻蛮入不合情理。可她不敢得罪,也不敢乱说话,只好乖乖的瞪俩琥珀大眼,咧唇憨笑, “卫国公身为皇上胞弟,不去前面跟皇亲国戚坐,来这替我义父看着小侯呐?” “哦豁,你小子眼神挺好啊,确实是堂兄让本公来的。” 一看他那凤眼斜挑、俊容满脸张扬的样儿,九幽心都直突突,她又惯性的侧头看向封大人……他也皱着眉,却还朝她宽慰的笑。 宇文直忽然道,“君侯家教挺严啊,夸本公要看封大人,被义父监督了也看封大人。” 第760章 760晚辈对长辈催婚 小侯爷尴尬的回过头,抿了抿饱满的红唇,琥珀双眸泛起委屈的水光,…看的宇文直心里犯膈应…“行了行了,别整那可怜样儿了,堂兄怕你惹祸,让六叔来帮你呢。” “有六叔往这一坐,我还敢惹祸吗。” 他斜了眼封大人,一扬下巴…“连铁骨铮铮的封少宗伯,都让你拿下了,你还想怎么闯祸?可以啊侄子,专祸害京城美貌男子是吧?前脚欺负了皇兄,这会儿和封大人又成双了。” 封大人只管往那一坐,眉目表情都清冽冷漠,连情绪都无有。 “六叔此言差矣……我哪敢欺负皇上啊,分明是皇上总欺负我。” 王长明也接上她的话茬,满眼放光的瞧着这卫国公,“六公爷此言差矣,您生得这般美貌,我们君侯就没敢祸害不是?君侯家教严,我家里就我一人,不知六公爷可有婚配否?” 闻听此言,卫国公一抬绣了云纹的红紧袖,露出男子白皙修长的指节,浓长眼睫一掀,眉眼都剔起了…“本公虽未婚配,可也不断袖。” 王长明赶紧圆场,“不是这意思,我就是前些天看见五公爷了,人家孩子都快跟长皇子一岁数了。” 九幽不禁眼皮一抬,“那长皇子都十一了,卫国公你咋还不成亲呢?” 她其实是想到了皇上说的那句,他在她这个年纪赟儿都会叫爹了。而她年纪轻轻的华胥姑娘,怎么还堕落到睡赟儿他爹呢…… 卫国公都想退席了,咬着牙咧眼看着俩人,满脸尴尬又傲慢,“你俩年纪轻轻的,怎么比太后看的还紧呢!尤其君侯,你一晚辈,催婚六叔轮得到你吗?” 小侯爷咧嘴一笑,“我这叫冤冤相报,谁让你四哥催我了。我年纪还小,可六叔你也老大不小了…相好儿有没有啊?” 六叔白了她一眼,“只因我打小就胖,而皇兄与我一母同胞,更显得我长相平凡,而但凡有颜色的姑娘从来只喜欢皇兄,我便习惯了。而且我也不难相处,军中将士都簇拥我,都是男人嘛,打仗之余逛个花楼招个军妓,都可着我,我都快被兄弟们哄断袖了。” 一听卫国公这阅历之丰富,旁边儿封公子不禁垂眼清咳了声,脸颊浮红,手拿筷子去戳鼎中冷食,全然不想掺合…… 年少俊艳的小侯爷抱膀子往那一坐,琥珀眸子上下微错,一眼高一眼低,七分讥诮三分不屑的总结了一句,“就是说如今已阅女无数,不急于成亲,还想多玩儿几年呗。” “君侯惯会拾人牙慧的。” 收到卫国公轻蔑的瞥来一记眼刀后,九幽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同为仰人鼻息,何必厚己薄人。” 王长明连忙圆场,“请两位聊点儿敦煌壁画吧,那公爷您后来怎么瘦的?古语有云‘一瘦遮百丑’,你教教我咋瘦下来呗……” “这好办,你从戎练几天就瘦了。本公辖下军府便在募兵。自我十二岁从军后,不再养尊处优,即使父辈位极人臣,我到了军营里还是新兵蛋子,军旅风霜,天天练把式,让我胖不起来了,用诸葛星的话说,那就是掉称比掉脸都快。” 第761章 761君侯的夺兄之恨 “你也认识诸葛星啊?” “那当然,别看他现在是天子近臣,比内史大夫还贴近,可他当年也是我从山村、挖出来带京城去的。后来一个偶然,他和皇兄不谋而合,从此我就难插上他们说话了。” 虽然九幽很同情宇文直的遭遇,心道宇文邕不愧是你!可此情此景,她只想不留余地的挖苦他: “你不是想断袖吗,这也算是夺妻之恨了,这也能忍?你皇兄坐拥天下,你就该杀富济贫从他那讨男媳妇。” “也成啊…”绯红袍褂的俊美公爷,忽然语气都像带了后钩,慵懒的一撩凤眼, “那君侯的夺兄之恨,本公该怎么算呢?小侄子这猫崽子似的身子骨,断袖也是下面那个吧?” 原本仨人对着吵吵,突然这美貌张扬的卫国公就只盯着她了… 女侯爷眼皮一翻,眼睫毛差点儿扎瞳仁里…“公爷您这就叫以貌取人了啊……别嫌少年矮,边干边吃奶。” ——“咳!咳咳咳……”纵然封公子极力不听她们说话,可真听到两句……还是尴尬的只能清咳掩饰。 宇文直一脸了然,居然得寸进尺,拿上挑的邪异凤眼瞅她,笑的极度嚣张, “哎呦乡党!我发现,我挺喜欢你这种姑娘的,有纲。白天穿衣服是兄弟,晚上一被窝是夫妻……” 他话音未落,女侯爷一左一右的俩人都正襟危坐…都快站起来了,仨人齐刷刷盯着宇文直,尤其是当中的女侯爷,眼神直勾勾的,琥珀眸子微眯,带着惊恐… “你这么直白的说话,特别容易被人弹脑瓜崩!弹成如来佛知道吗!” 宇文直一见女侯爷拉下脸,流氓的状态便收敛许多,但还是不怀好意的嘻笑, “六叔就是告诉你,跟皇兄的关系最好干净些,这样你的事儿,我才不会告诉你义父不是?都怪我太聪睿了,又护兄心切。” 女侯爷左右顾盼,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六叔仁义……侄儿知错了,再不敢跟皇上造次了。咱们叔侄挺好的,以后有事儿您吩咐就行,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你不呢直接干的坏事儿,我都能替你干。” 也是今天太多人威逼利诱、好言相劝她与帝王君臣有别,她已毫无藕断丝连的不舍感了。本就涉情不深,不至于用割舍二字。 封大人直扶额,“你还真是……狗腿子。” 卫国公眉眼一挑,傲慢的笑, “罢了,不是要玩游戏么?怎么还不开玩?” 王长明这个判官,倒是很有腔调,美滋滋的拉过话茬, “这就开局!我们这个游戏啊,用划拳形式定输赢,完后输了的挨罚,后头重戏玩法叫‘真心话大冒险’!” 别说,有了宇文直的加入,九幽真觉得有意思多了,但在游戏开始前,她还想问一句,“宇文直你没成亲吧?” 宇文直闻言目光一怔。“你们不是刚问完吗?怎么,你打算把封大人当赌注,给本公纳媳妇儿啊?” 封浮华就是专业定场来的。 第762章 762经典游戏老逢七 他在旁边一坐,自带稳如泰山的劲儿。 “停停停!你们玩什么划拳,如此群臣汇宴,你们喊行酒令?你当这是自家呢?” 所有人瞬间不说话了,都怯怯的,看着封大人冷漠的脸, 九幽生怕他发怒,赶紧讨饶……“那啥,不是我非要玩的嗷,你要是不喜欢闹腾,我就不玩了……” 一看君侯都服软了,王长明瞬间成了霜打的茄子,“封,封大人,那您有何高见?” 唯一不受封大人气场震慑的,宇文直毫不客气的嘲讽了她们……“封大人,你这家教挺好啊,君侯‘家教’也挺严啊……” 封浮华咳了咳,“我并非禁止你们娱乐,只是提醒一下,不该在这种正式场合,玩那种喧闹游戏。” 王长明松了口气,赶紧继续带节奏,只是怯怯的,看着封浮华意见带节奏。 “那咱们玩‘逢七’?” 九幽是啥都不会玩,愣愣的问,“什么七?” 封大人居然破天荒的,笑微微的出言解释:“这‘逢七’的玩法呢,比你们那划拳行酒令,要简单多了,就是每人按顺序说数字,轮到七和七的倍数不说,拍一下掌。如果谁破功了,说了七和七的倍数,或者说早了、拍错了,忘拍了,都是输了。” 九幽点点头,“喔~封大人解释的真好,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也玩这种游戏啊?那你加入我们不?” 封大人面容含笑,“自然,不胜荣幸。” 宇文直听了半天,才开始挠头……“等等!你们在这数数呢?我就数不明白数,过了七七四十九就懵,你们这是要坑人啊?” 王长明很诚恳的道,“逢七玩的就是反应能力,没事,数不到四十九,十九都不一定数的到。” 事实证明,王长明有做算命师的底子。 由座位方面轮流说, 王长明:“开始!” 九幽:“一!” 封浮华:“二!” 宇文直:“三!” 王长明:“四!” 九幽:“五!” 封浮华:“六!” 宇文直:“七!” 王长明:“八!……哎哎哎不对?刚刚是不是有个七过去了?” 这回宇文直很尴尬。 拿那丹凤眼可劲儿的剜王长明! 王长明被美人那、含羞美目瞪的很美,“美人,你挑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宇文直很硬气,“真心话!” 九幽不嫌事大……“那啥,既然你是长明上家,问话的机会就给长明吧。”主要是,是长明把他抓出来的,她怕他报复无辜的路人…… 王长明盯着宇文直那张脸,想了半天, 卫国公宇文直确实挺好看,不枉为皇上的一母同胞,丹凤眼薄嘴唇,虽然长相嚣张,但很漂亮耐看,很英气有韵味…… “卫国公,您第一次给谁了?是不是给通房丫鬟了?还是说您这些年吃过见过太多了,都忘了跟男的跟女的了?” 咣!宇文直就该知道,今天这群人,不带有一个好人的! 面对着三个人六只眼睛,饶是宇文直脸皮再厚,也有点脸热了,却还板着脸,攥拳咳嗽道, 第763章 763咋跟你叔说话呢 “本公拒绝回答,换一个。” 君侯默默举手,“反对,凭什么他说换问题就换啊!这不是耍赖吗?堂堂天子胞弟卫国公,居然玩个游戏都耍赖?” 封大人抬袖子试图拦她……没拦住,她就大义凛然的问出来了。 卫国公凤眼斜睨,锐利的剜了她一眼,才不情不愿的哼道,“不妨告诉你们,本公家里没通房。兄弟们到十二岁都有通房,就我那时候因为太胖,族里人怕我没发育好,再不举,就没给我安排男女之事,导致我这几年减了重量,也还活在自卑当中。” 王长明听完,两眼放光,“真得假得呀?卫国公你及冠了吧?从军那么多年,满天下南征北战,肯定得跟士兵逛窑子啊,你之前不还说经验丰富嘛,那您是喜欢小倌多还是妹子多啊?” 宇文直双颊涨的微红了,一双邪异的丹凤眼,锋利的吓人,“谁让你问那么多的!问一个得了呗!” 九幽忍着笑,“行了适可而止吧,咱们还有下次呢,别逼人太甚了,兴许他真不举呢…” 宇文直气得直拍桌子! “君侯!你咋跟你六皇叔说话呢!我再不举能有你不举啊!” 九幽也瞪眼,“哎你……我举不举,你问你四哥去!” 王长明也怕这俩人满嘴昏话再打起来,赶紧喊道,“一!” 九幽反应极快,赶紧搭话:“二!” 封大人默默道,“三!” 宇文直咬牙切齿,“死(四)!” 这第一个七,落到封大人那,他稳稳的合手拍个掌。 第二个七落在九幽手里,九幽笑眯眯的,看着旁边封大人,学着他拍掌的样子拍掌…… 这边九幽封大人一对儿秀完了,王长明含着泪给自己拍了两次, 宇文直看着他们,一排排的拍掌而过,自己也跃跃欲试,直到旁边,九幽喊了声“二十六,”封大人拍了掌,宇文直喜滋滋的喊了声,“二十八!” “……”然后又觉得不对。 宇文直悲愤欲绝!“这怎么还有连拍的情况啊!!” 九幽叹息了声,有点心疼宇文直。“这回谁问?封大人还是王长明?” 王长明提议:“要不咱们三个,每个人惩罚他一次?” 三人:“好!” 宇文直抱着头,满脸悲愤!“以多欺少不讲武德,你们这是欺负人啊!” 大侄子激动的差点儿拍桌子,便敲了敲筷子以平愤,“你弹我脑瓜崩儿的时候讲武德了吗?!” 封大人很诚恳的,指了指桌子上,倒满了的酒杯,“愿赌服输嘛六王,我就不坑你了,喝杯酒吧。” 宇文直豪爽的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眯眼叹气! “还是封大人是个讲理人!” 王长明问,“六王美人,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宇文直也是豁出去了……“真心话!我就不信你们,还能问出什么来!” 王长明一双眼睛都放光,跟狼似的。“六王,你第一次初潮,知道男女之事是几岁啊?跟谁啊?这个能看出男人能力的!” 第764章 764六叔通房的故事 宇文直真想摔杯子! 眨着丹凤眼,宇文直认真的想了半天,“十二岁吧,我就记住那年了。这样吧,你们要是真好奇本公的情史,过些日子折冲府募兵,你们从戎来亲身体会吧?——君侯,轮到你来!” 九幽也是想半天了,终于轮到她了啊! “六王,你是在上还是在下啊?军妓小倌都是千人骑万人跨到玩应儿,你也不怕得花柳病啊?” 宇文直嘴角抽搐,“我今天这是遇不上好人了!你放心吧,本公眼光高特别挑!上人之前肯定先查户籍验身,得确保干净没病!” 老王这大嘴叉子闲不住了,“呦!说的我们这个害怕。” 九幽点点头,“六王,你真是个耿直的刺头。” 宇文直都玩的有点热了,一裂绯红交领的衣襟,嘟囔道,“好了好了!下局开始了!这回我起头!一!” 王长明赶紧接上! “二!” 也不知道是不是,问了半天宇文直私房事,王长明飘了,刚到十四就拍掌,喊了声十四。 宇文直反应最激烈!“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可算落我手儿了!” 王长明倒是豪爽,“我这人没啥秘密,我选冒险吧。” 宇文直摩挲着下巴,还给自己倒了杯酒压压激动,一双邪媚的丹凤眼挑着,很有断袖的气息。 “你去把那俩人撕开,本公看着闹心。” 王长明为难的瞅了俩人一眼,“哎呦老乡党!您这是看杀人来了呀,这我哪敢啊?” 卫国公一摆手,“行了行了,别跟我要拆人姻缘一样,那你弹君侯个脑瓜崩儿吧。” 九幽当时就不淡定了,拍桌站起!“宇文直,你这是冲着我来了啊?” 说时迟那时快,王长明那瘦高个就冲上前来,一个大黑爪子照君侯面门就弹了一把,还挺响。 女侯爷嗷一声!捂着脑门儿就扎封大人怀里,脑瓜子嗡嗡的,感觉当场肿包了火辣辣的,她眼泪当时就在眼眶里打转了,扯着封大人衣襟就嗷嗷喊疼。 “嗷嗷嗷死老王!你爪子太黑了一点儿也不收力啊!!” 王长明一脸轻佻的笑,挑了挑眉,“哎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嘛,你看你把封大人衣襟揉的,舍不得脑门摸不着美人儿嘛。” 封大人一边摸她头顶安抚小侯爷,一边凛眉怒目:“放肆!玩闹之中不得乱用武力!…阿蛟,阿蛟……回头我们慢慢揍她,” 小侯爷慢吞吞坐回自己凳子上,眼冒金星脑壳都麻了,她甚至没听懂他说的话。 一瞧小侄子泪眼汪汪的,而宇文直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直拍桌子。“哈哈哈!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君侯跟皇兄面前咋咋呼呼的,跟封大人倒是很娇羞柔弱啊!” 九幽淡定道,“王长明,去,你亲六王一口。” 封大人赶紧附和:“我的也是,你亲他两口。” 老王点头,“不愧是君侯。” 于是,眼看着宇文直还没笑过劲来,就被一个大汉按在桌子上搂抱,老王朝着他脖子,猛嘬了两口…… 第765章 765不是不报时未到 “哈哈哈哎哎——你滚!滚开滚!!” 再被人放开时,宇文直直接慌得,从座位上栽下去了,又被王长明眼疾手快捞回怀里,“哎……小心啊六王!” 宇文直挥舞着爪子推开王长明,好不容易坐定,就一脸惊惧的瞅着君侯她们…… “放肆!你要再敢碰本公,本公…就让君侯治你!君侯你可别忘了欠的人情!” 九幽这下解气了,“六王,这就叫一报还一报!顺便还便宜了老王,多划算,嘿嘿嘿……” “你,你们畜生啊!禽兽!” 九幽点点头,“我是无辜的路人,老王是变态,畜生,禽兽,你还能把我们怎么样啊?” 宇文直恨恨的磨牙!“一!” 王长明连忙接上,生怕再出错。 有了前面几次教训,每个人都学精了。 第一套四十九喊完,从五十开始加速,九幽就有点懵了,这三人跟拍卖叫板似的,嗷嗷就溜过去了! 这仨人还在拔高,宇文直:“六十九!” 王长明啪滴拍一下! 九幽:“七十一!” 然后仨人,就瞪着眼瞅她。 九幽自我寻思了半天,终于发现不对了,差点泪流满面! “整个七十往后这不都带七吗!!!你们怎么没人提醒我,就往这边带啊!” 王长明淡定的道,“赶寸了,忘说这茬了,幸好七十一落在侯爷你手里了,我们就省心多了。” “你们省心,我可糟心着呐!!” “只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哈哈哈君侯你可算输了!快快快!你可算落我手里了!哈哈哈……”宇文直这一脸报复的笑,九幽更慌了。 脸上表情,都快哭了。 “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坑我的?” 宇文直一脸急不可耐……哦不,是不耐烦!“少废话!愿赌服输!” 小侯爷眉飞眼斜,嘴还咧着,坐地就想耍泼!“你们仨耍赖坑我!不玩了我!” 封大人一本正经的道,“愿赌服输,哪怕你下轮不参与呢,这局你也跑不掉。” 王长明一见封大人都发话了,便安心的站判官队, “侯爷,你挑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九幽看了看封大人,满脸难受,“封浮华,你问个真心话。” 封大人一脸淡定:“说,你是不是只爱我一个?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皇上?” 他这问题问的,九幽真是尴尬。 尤其旁座的老王,当时就笑出声了…“行啊君侯!轮到你站修罗场里了!哈哈……” 她侧头瞅富贵儿,“什么修罗场?” “修罗场是佛家语,指的是修罗之间的决一死战,民间常用来形容惨烈的战场。” “我拿舍得跟封大人决一死战啊,我宠爱他还来不及呢。” 富贵姐咧嘴一笑,“我说的修罗是指封大人、和皇上……” 封大人默默抬起指头来,掰回她的脸,目光凉凉:“不可顾左右而言他。你是爱我还是爱修罗?” “……我当然只爱你啊!我恨皇上还来不及呢,我真对他没想法!” 一旁的卫国公眉毛都立起来了,翘唇哼道,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 第766章 766哪块云彩有雨啊 “君侯这是真话么?听说你跟皇兄都那什么了,连我一个男人就觉得无法释怀,你?” 封大人不依不饶直盯着她,眸色愈发愈深了。“你要是食言呢?我可心眼小的很,你说了与我结发,便不可毁婚约,无论你喜欢谁,结发成夫妻的也只能是我。” 九幽心明白,他是最近被宇文邕刺激的,心里难受了,虽然封公子不说,总是冷冷清清的,端庄自矜,但他心里想的可比九幽多。 “当然不会负你……那啥,这些私房话,我们回去慢慢说,这大外头的,岂不让六叔跟老王看了笑话……” 封大人表情僵冷,眉峰一挑: “不行!我还要他俩在场,给我当做见证呢,你要立誓,哪怕是皇上要嫁进来,我也还是正室,他顶多做个偏房,你得让他尊我为正房主夫。” 九幽第一次听他、说这么有意思的话,顿觉哭笑不得,“好!我立誓!你是主夫,我家的贤内助,负尽人间男色,我也不会负了你,等以后对机会,我定会三媒六证,明媒正娶,让你风风光光嫁给我~当然,你得穿嫁衣哦~” 封浮华这才脸色软了下来,唇角荡起温缓的笑。 “好,我等着你说的那一天,我陪你去创造那一天。” 王长明幽怨道,“好好玩个游戏,你俩再黏黏糊糊卿卿我我,我就要坑君侯了啊!” 宇文直赞同的侧头,传给老王一笑。 “本公都看不下去了,感情这回事儿太腻歪了,本公断然说不来这些…听着想吐的话。” 到王长明这,九幽一看她笑那个死样儿,就不敢选真心话了。 你咋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她这一脸黑云,一看就得下冰雹。 “我喜欢冒险,你放马过来吧!没有我不敢揍的,公报私仇都随便。” 王长明道,“你去查查皇上的龙袍上,绣有几条龙。” 富贵儿话音未落,卫国公就气恼的严声制止,“不行!你换一个,你这不是给她制造机会欺负皇兄吗!” 嗯?九幽正满脸纳闷,这怎么又把宇文邕提出来了…… “这还用查?全天下都知道,九条!你换一个吧,再提皇上我都要引起民愤了。” 王长明笑的狡黠,“错啦!在我们老家的书里头,都是有记载的,就是八条!既然你不信,正好去查查嘛!” 老王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血盆大口要吃人,眼神也色气满满,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九幽强行掩饰自己的底气不足,去跟宇文邕数他身上的龙,她怕不是疯了! “你忽悠呢,我会信啊?我可不去,人家还以为我是傻子呢。” “实话告诉你,我研究过史料,说龙袍上就八条龙,第九条龙在里边呢,要掀开衣襟才能看到,外边就八条!你要是不信,你就自己去看,我敢打赌,绝对是外边八条,而且你要看他身上的龙,皇上绝对不会拦你的。” 连锦袍束带的卫国公,都不禁错愕的瞅了瞅王公子, 庚子鼠年最后一天,除夕辞旧岁,辛丑赶牛来!这盛世如您所愿,愿早日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第767章 767要给他做身衣裳 “你哪来的史料?你说的就跟你亲眼见过一样……” 王长明瞅了瞅他,语重心长的道…“给个机会吧卫国公,你就瞧戏就行,别成天跟老母鸡护崽子似的,你试着放下执念冷眼旁观,你会发现人间多么松快而精彩。” 红袍男子艳丽的眉眼都有些抽搐,颤抖着手指着王长明,茫然的侧头问君侯, “他信佛吗?怎么一开口就跟个老比丘一样。” “富贵你别开玩笑!他要把我千刀万剐的时候,有多吓人你是没看到!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让我数龙?还解开衣襟数龙?他能把我骂聋我倒信!!” 宇文直看了看意气风发的身旁人,他发现王长明真是个鬼头,满脑子凶人点子。 他默默点了点头,貌似找到了旁观的乐趣。能看君侯为难吃瘪,已成为这俩人闻乐见的事儿了。 王长明笑嘻嘻的道, “君侯,那咱们打赌如何?就打赌你看皇上衣襟里边的龙,他会不会反抗,要是真应了我说的,皇上给你看了,我就赢了。要是没应我就输了,咱们赌点什么吧。” “赌什么赌!我都家徒四壁了,拿啥当底注赌!” 看君侯表情抗拒,几近歇斯底里,王长明心情特别松爽! “赌银子吧!我要是输了,给你五百两,你要输了,给我一百两就行。你就想啊君侯?你要是赢了,虽然损失了一百两,可也算吃了皇上的豆腐。你要是输了,虽然在皇上那挨了教训,可你赢了五百两啊。” 反正王长明家不差这些钱,花重金买君侯哭,换六王美人一乐,还能让她在被皇上治罪的边缘试探,这可真是太值了! 九幽一听这个,眼前一亮,就想起来时带那一百两了,有个孵出五百两的机会,那她能怂么? “好啊,这买卖值个,就这么一言为定了行吧?!反正你家有钱,不能诓我!” “我家再有钱,还能有你义父干爹有钱?快去得了!”王长明也发现,这君侯不仅有纲,脾气艮,有时候还磨叽,像老婆子。 “就这么去数龙,我是不是傻啊?他也得配合算呐!” 九幽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 富贵姐恨铁不成钢…直咬牙,“那你就说,你要给他做身衣裳,要拿手量。” “然后我还得…真给他做身衣裳?” “君侯你怎么突然这么啰里啰嗦,较什么劲儿呢!你还真会用手量尺寸咋的?别怂!大不了我替你出钱做衣裳!老王我就是你的钱庄!” 她由心感叹了句,“都说家有贤妻丈夫不做横事,没你们这群狐朋狗友,我也死不了那么快。” “狐朋狗友也比酒肉朋友好啊,快去吧,人生得意须尽欢,莫等死前空遗憾,玩儿的乐呵就完了!” 小侯爷在三人的背后支持下,被强行推出去冒险了。 …… 中元祭典筵席上,群臣喝的正尽兴,皇上刚走出筵席,下来赏完酒,刚要回身,就看见个雪白衣衫的人黏了上来。 第768章 768扯皇上衣襟数龙 走近了,她腰间那柄赤红的剑,脸上那起死回生般的笑,牵动了他,冰裂的心弦。 宇文邕一动不动,眼看着那小姑娘蹦跶过来。 伸出双手,白衫小侯爷笑的双眸灿烂,浓艳五官绽开一朵笑颜,让他只觉舒心。 “皇上,我要给你做衣裳,快让我量量尺寸。” 宇文邕闻言,一双漆黑荧亮的凤眸流转,怔了,好像没听懂。 群臣哗然,个个严肃着脸,“君侯!不可当众调戏皇上!” 女侯爷不管旁人,自顾自的伸出手搭上他的肩,从两肩开始,细白的手指掠过滑锦缎面,她数起了龙。 从肩膀扛着的两条到胸口,她的手刚点上俊美帝王的前胸……他就惊悸的,一把攥住她的手,漆黑凤眸含了一池迷惘,“…你,这是做什么?” 九幽使了全身的劲拽出手,发现他并未握紧,只是轻攥而已…… 她趁此机会眼睛一扫,将他浑身上下看了好几趟,貌似还真只有八条龙。 她多希望自己是数错了,不然咋收场! 当她纤长又刚劲的手指、指腹硌上了他衣领上,一层细密的龙鳞,似乎是延伸到里面去的……九幽心里顿时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怕是得赔钱啊,最少损失一百两。 女侯爷顺势用另一只手,去掀他的衣襟。 宇文邕微垂凤眼,低头看着,研究他衣裳的女侯爷……她五官精致,美艳又英气,脸上没了戾气,认真的样子温软醉人…… 宇文邕不知她要做什么,但是看着她,就心情大好。 直到她扯着他的衣襟往外翻,露出了刺绣的五彩金龙头。 她皱了眉,撇嘴低骂, “……娘嘞!这第九条龙,还真特娘藏这里边了?” 只听下面有桌筵席,瞬间爆发出了滚雷般的笑声,上气不接下气的那种,声音还挺大。 美貌的君王脸色微红,漆黑凤眸也不乱看,只直勾勾盯着身前的人。他默默的伸手,盖住了自己衣襟,还攥住她乱摸的手。低声呵斥,“真是胡闹!当众这样…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说是让她退下,可他冷滑的像是玉石的手,还抓着她的呢。 尤其是当她错愕的抬头时,男人的吐息近在鼻翼,熏人的一股浓烈酒香。 比她高了一头的俊美君王,漆黑凤目里也像是醉了一池春水,满眼璀璨星空。勾唇一笑,男人眼中的神情特别美好。 忽然就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喊她, “阿蛟!你又要干什么!!” 九幽慌忙扭头去看,就看见下面筵席的前排,豁然站起个黑衣男子,他两臂绣金线麒麟,此时拧眉瞪眼,咬着一口白牙…… 而他那桌的太宰穿了一身流光蜀绣,正尴尬的举起杯子往这看。 这也太尴尬了。九幽急忙再次抽回手, “臣告退!” 她一扭头,也不敢看其他人反应,就跑了。 留下表情凝住的皇上,还有不明所以的群臣。太宰推了推自己儿子,乾嘉就迈步上前,冷着脸皱着眉,去关切皇上, 第769章 769当众渎君怎不拦 “皇叔,侄子先把衣襟给您系好。” 却不等他上手,宇文邕默默的,独自扣好被她扯开的衣襟,那胸口炽热的心跳,隔着层叠布料,都还记得她的余温。 只因是这个人。 怨归怨闹归闹,她已经扎根在心里了,剔除不掉。除了缝缝补补,他别无他法。 乾嘉眼睫毛一抬,不解其意,“皇叔这会儿倒矜持起来了,刚才她当众渎君,您怎么不拦着?” 冷俊帝王恍若未闻,微扬下巴,十足的傲慢。 “朕无事,多谢侄儿。” …… 山上礼乐酒宴升平,满天层层升起的孔明灯,比星星还多。 比之那盛世欢腾的场景,山下渭水河沿岸,漆黑冷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可怜凄惨。 水岸边,有人坐着,抱着一团绿光低声哼唱。 从那人身边,草叶见翻飞游戏、忽明忽暗的绿光来看,应该是捉的一团萤火虫。 水流声掩盖不住,有人踩碎了草叶的步子。那个人听见了断断续续、悠悠扬扬的歌声,唱的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走近了,才看见黑夜里,抱着绿光的那个人,甩一条马尾辫,随风扬起, 这人肩上,挂着个狰狞、泛着金属冷光的鬼面具。 身后走来的人,是牵着马路过河岸。见此,掩不住的惊呼! “兰陵王!?” 那肩上挂着鬼面具的人收了声,缓缓侧过脸,飞扬的眉目凝着,像是锋刃的冰霜。 四目相对,恍若隔世。 “杀破狼?你要离开她么?” 这人一转脸,那五官那眉眼,是烽火连年的艳烈,世间找不出第二个! 渡弱居然瞬间听出了,他口中的人是谁! 惊喜揉杂着奇疑,渡弱赶紧蹲下去,跟他面对面。 “兰陵王!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们没回齐国啊?” 兰陵王眼中,光辉沉邃。 他看了眼面容清秀,愈发沉稳了的少年,心里毫无波澜。 “我与陛下请辞,交兵符卸甲,陛下放我自由了。” “哦……兰陵王,你是来找阿蛟、咳…君侯的,对不对?那你怎么不去山上找她?” “长恭在七夕那几天,借国事出访周国,便在归途过境之时折回,一直在这长安附近。” 旁边突然走来个人,一身翠白修竹的袍子,渡弱也一眼认出了他的狐狸眼。 “牧军师也在啊……怎么君侯这些天,都没跟我们提过,兰陵王?真是奇了!我去上山找她!让她来见你啊!?” 渡弱说着便起身,然后就脖子胸口一紧!被人抓的一个踉跄! 兰陵王也站起了身,反应激烈强硬的!“不准去!” 渡弱一个不稳,直接扎高长恭身上了。 他这才讪讪收回手劲儿。 渡弱的衣领重获呼吸,呛得他一阵猛咳,眼晕了半天。 好不容易扶正自己,渡弱一看高长恭那怪异的表情,心里有点打怵。 “兰陵王,你怎么了……你不是来抓,逃婚王妃的吧?” 兰陵王瞪一双锐利的眼,盯着渡弱看,张口刚要说什么,又突然低下头,弯腰下去…… 第770章 770兰陵王的离情蛊 兰陵王捂着胸口,口中‘嘶嘶’低喘。 渡弱吓了一跳。“兰陵王!你这又是怎么了!” 牧歌那身竹子、掠到高长恭身边,半弯下身去、温柔的,一边抓着他手,一边给他拍背顺气。 渡弱惊得后退两步,看这俩男人的姿势,更慌了,……他怕不是见了鬼了? 军师无奈的,朝渡弱一笑。 “你别误会,他是心口痛犯了。他……他不敢去见君侯的,七夕那次你是没见到,他娶的侧妃郑罗敷,你可知道?他让君侯死心了,所以君侯,定然不会与你说。” “侧妃郑罗敷?兰陵王你真的娶了郑罗敷!?发生了什么……就让君侯死心了?” 牧歌于是耐心的,把当初邺城船上,九幽怎么逃婚的,七夕之夜,他又怎么跟郑罗敷秀爱的,前尘过往都说了一通。 渡弱听罢,终于明白了些,却又不明白,“兰陵王你既然不爱郑罗敷,为什么又娶她?你既然放不下阿蛟,还跑来看她,为什么又让她死心?你留在这等,她又不会来!还是我去找她来见你吧!” 本来坐着,一言不发半天的兰陵王,一看渡弱起身走,又慌了,急道“你回来!呃…啊!嘶……” 男子伸出去抓渡弱的手,又突然撤回去,捂自己心口。 绣着空谷幽兰覆纹的衣领,被他抓皱成了一团。 渡弱看他脸色惨白惨白的,光洁的额头,有一层细密冷汗,也心里难受,“兰陵王!你这是怎么了!” 牧歌叹了口气。 “他中了离情蛊。他越是深爱独孤九幽,便越会心绞疼,那蛊虫种在心里,他越思念,越想着与独孤九幽的感情,与独孤九幽离的越近,就会越疼。这蛊虫,离蚀心的另一方越远,便会越来越忘记,蚀心的恋人。” 渡弱感觉浑身血都凉了,毛骨悚然的……“这,这就是你假装,不记得阿蛟的原因?不,你是真的快不记得了?这蛊虫谁给你下的啊,这么狠毒!” “是我自己,我让郑罗敷给我下的离情蛊。我自己想……无爱无恨,六亲不认。”高长恭说话声儿,都在颤抖。 渡弱瞅着他满脸憔悴,突然不心疼他了,“你这是自己作的!那你还来找阿蛟干嘛?你跟郑罗敷过日子去啊,六亲不认去啊!” 牧歌眉心一跳,“你怎么说话呢!长恭若是真放得下她,哪会跑周国来看她,忍着蚀心的痛,也不想忘记她。” “我真怕我忘了她。我高长恭做不到,做不到跟除她的任何人同处……” 高长恭心口绞痛到,出声微弱,喉咙都疼。 看着手中纱网里的那团萤火虫,他想起的回忆,炽热蜜语,比心绞痛更灼热。 那夜庆功宴,营帐外,他与她滚做一团,她笑的那么灿烈,他说,你若肯与我并肩不离,我愿为你唱三百六十夜情歌,歌尽十二月阴晴圆缺…… 背叛情歌的人,是他吗? “离情蛊蚀心是很厉害,我忘了她的样子,可是她的名字,王妃叫阿蛟,她的喜好她的性格,我已经深刻入骨肉,” 第771章 771失望就少痛一点 七夕节,他看到她与宇文邕那么好,他疯狂的嫉妒,什么牡丹帝王,都是横刀夺爱! 他曾经同她发愿:我高长恭毕生的信仰只有两个,一个是家国大义,一个是她独孤九幽。 幽兰生前庭,阿蛟与兰陵,不负信仰,不可相忘! “……郑罗敷,替代不了她。七夕重见,我便突然想起了一切,我不想,不想再受离情蛊之苦了,我怕忘记她!……” 渡弱越听心里越难受,“什么破蛊虫!那个郑罗敷什么来路!我去把独孤九幽抓来见你!我让她给你找解药!” 高长恭还是倔强的嘶喊,“别去!……啊!嘶不要…不要去打扰她……” 这次渡弱听话了,也没动地方,就看着高长恭。 也怕他一激动,伤了自己。 高长恭脸上像是镀了层霜,凄惨可怜的。 “今天不是宇文邕设计的机会么。他想趁机哄好阿蛟。我成全他,看他能反复无常到什么地步。……独孤九幽,你做了我的逃兵,却成了他的…盖世英雄。你这人真是,无情又多情。” 顿了顿,高长恭忽然作狂的笑了,“哈哈…一这么想,心里就没那么痛了。大概是…失望一点,就不爱一点吧,也就少痛一点。” 渡弱瞧着兰陵王的样子,不禁摇头……心道,这几个男人,一个比一个可怜。 …… 待耸拉着大长脸的小侯爷回到席上,旁边人都瞅着她咧嘴乐。 尤其是王长明,笑的都没人样儿了。 “哈哈哈!能看见你当众调戏皇上,我就算花五百两都值了!” 九幽强撑着面无表情,死拉着一张脸,“哼!你们咋没说太宰和乾嘉在那呢?当众渎君,还让义父和人家亲儿子逮个正着,我是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其次就是宇文直,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 抹着眼角笑出的泪花,他凤眼勾魂: “哈哈~君侯你和皇兄搁一块儿,怎么俩儿都呆傻的可爱啊!笑的不行了……要不我也掏五百两,打赌你喝皇兄杯中的酒,他还能让你续杯,你输了不用给钱的,你来不来啊?要知道他最有洁癖了!” “你当我是苦力啊?王长明要是输了,跑的了尼姑跑不了庵,你要掏钱也就痛快痛快嘴了,又没背几十斤银子过来。” 一旁王长明插了句嘴,“这话倒是!像我跟侯府熟门熟路了,哪天手里没钱就去找君侯了,您这天子六弟的,就算欠钱,侯爷恐怕也不敢跟您要账吧?” 小侯爷默默斜了富贵儿一眼,咧唇哼道“你这是赖上本侯了吧?以后可不敢跟你玩儿了,费银子。” 俩人本是想数落一下这天子六弟的,不成想他一抿薄唇,忽然向后仰腰,两手顺腰间锦囊里,就掏出个黄橙橙的金饺子来! 白皙又充满爆发力的修长手指,捏住那只黄橙橙的金饺子,卫国公长眉一挑,斜眼道, “这金饺子没十两也有八两,够还你欠老王的、那一百两了吧?瞧不起你六叔是不是?你还想要多少?本公家里有的是。” 第772章 772敢拿朕跟人打赌 他这股咄咄逼人的劲儿,把女侯爷堵得说不出话来,旁边儿的老王赶紧打圆场, “得了吧六王,你这话说的太招恨了,全国都是你家的,你家里可不有的是么。” 九幽憋了半天,才嘎巴嘴说出一句: “六叔你…随身揣半斤半斤的金饺子,沉咱先不说了,你也不怕被打劫啊?” “劫财还是劫色?本公看你最有经验了。” 他浓黑眼睫一垂,默默将手里的金饺子推到她面前。 九幽刚笑了一声,“既然六王送钱,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刚把手里的金饺子往旁边儿,富贵儿面前一推,就感觉面前黑沉沉的一暗,被挡住了灯笼烛光。九幽抬头才发现,面前站个一身金黄的人。 一国之君脸色冰冷,眸子是黑晶石似的流转,只死死盯着白衫小侯爷,目无旁人,不带一丝感情,态度也是居高临下的傲慢:“谁给你的自信,竟敢拿朕跟人打赌?” 连带九幽,尤以宇文直等人,瞬间一脸庄重,刚刚还东倒西歪,瞬间就恢复了正襟危坐。 尤其是老王,拿袖子挡着那个金饺子,正偷偷往腰间荷包里塞呢。 “……”事实就在眼前,九幽无从狡辩,更没底气,只好低个头沉默了。 她没敢看宇文邕的表情。 一旁走来的诸葛星,抱着膀子,啧啧道,“真是有趣。用不用微臣给陛下配一副‘龙香’,助陛下放飞自我,有嘛说嘛?” 帝王至尊那一双凤眼,从斜睨着九幽,再到瞪诸葛星,忽而朝诸葛星冷哼了声,一句话也没多说,扭头就走了。 留下呆住的九幽等人。 她这才松了口气。 看了眼那龙袍翩跹的背影,她松爽的坐下。 “吓人呐……我以为皇上又要发威呢。还有太史说那个龙香,是啥玩意啊?” 宇文直清咳了声道,“为了防止你跟别人乱问,本公解释一下吧……这龙香啊,与凤味同为老年间,宫廷助兴秘药,一个使男子情动,一个使女子情动,据说服用此药后,会产生迷幻,无论合卺对象是谁,都只能看到想要的那个人。” “这……够邪门的,我是不是多余问了……” 王长明还道,“行了行了,别琢磨这个了,刚才卫美人…不是,卫国公还没问呢吧?” 封大人却突然抓握了九幽的手,表情凝重的看着她……“玩完这局,我们走吧。” 九幽点头, 最后到宇文直问了,九幽果断选择:“说实话!说实话快!我要跟封大人回去了!” 宇文直一听,挑着凤眼直勾勾盯着九幽,笑容邪异。“我想问的多了,最好奇的便是你和皇兄之间的事儿,九龙塔上你们都干什么了?要不你把事情经过的巨细,说给我听听?” 他这么一问,九幽却突然心里踏实了…看来他没有十足的证据,也就不怕被他威胁了。而她突然发现,宇文家也没一个好人啊,啥都要问!还净挑尖端话题。 “说啥说?你当我给你讲故事呢?规定就只能问一句!” 第773章 773聘为妻和奔为妾 一旁的老王试图出声拦着——“哎六王!人家封大人还在这呢,您可得有个度啊。” 宇文直也不管旁人,他声音不大,还带着犹豫:“你究竟是不是…姑娘?” “……”九幽心都凉了,这下可好,比之前的问题矛盾更尖锐。 宇文直指了指自己耳垂:“在我耳边轻轻告诉我。” 九幽挑眉,“咬耳朵是恋人干的事,我家封大人还在这呢,不行,我和你连朋友都算不上。” “你回答我,我和你做朋友!我宇文直的为人,军中谁人不知?就是重信重义!” “嗯。” “嗯?” “我说‘嗯’!!” 宇文直这才恍然大悟,一脸释然,少见的正派! “怪不得!只要皇兄不是断袖就好,我便不怕他吃亏了。” 九幽回了他个白眼,差点掩饰不了内心的尴尬了。“刚才你装的以为什么都知道,我居然还信了。” 宇文直见她不愿提这个,便更想了解了。 九幽就看着他那目光来者不善,前头的老王也不知看见了谁,忽然起身,九幽都想跟她走了,结果刚有这个念头,卫国公来话了: “走,我带你去跟皇兄说话?既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本公再拦着也不像话。” 卫国公口无遮拦惯了,而同是男人的封大人,忍不住秀眉一皱,侧过脸去,浓长眼睫都快贴女侯爷鬓角了: “《礼记》讲‘聘为妻,奔为妾’,这卫国公到底是皇上的兄弟,只想着男人莫要吃亏。” 封大人声音虽是嘀咕,可能让原本满脸茫然愠怒的女侯爷,骤然掀起眼睫、目光凌厉锋锐,卫国公便明白,封大人这是给文盲授课呢。 这会儿九幽算听明白了,原来在男人心里,她这种最多是妾,既能谈情说爱又可挥之即去,她自以为的风流洒脱……却原来在他们心里,只是…… 纵然已气的眼角微红,女侯爷只是绽出个俊艳无比的笑来,九幽就俩字:“不去!” 封大人也很强硬,抓着她的手就起身,淡然的给宇文直作了揖,“六王,告辞。” 忽听前头,有人高声惊呼: “陛下您这醉相儿……快别喝了!” “一派胡言!朕乃一国之君,大周天子!怎么可能醉!” 前排一群人热闹乱乎,九幽这个方位,就算站起来了,也看不见什么。 卫国公宇文直一见此情景,连忙拽住要走的九幽:“你去告诉皇兄,君无戏言,可别乱说话了,到时候失态了,影响不好。” “他是你皇兄,为啥让我去啊?” 宇文直一脸诚恳, “你说话,他会听。” 九幽侧头看了眼封大人。 她心里翻腾着对宇文兄弟的恶心,又深感曾经自以为是的耻意,如今宇文直看自己皇兄缺个乐子,也只是命令她去献媚供人取乐……纵容身为母尊华胥的女儿,身处中原也要受男人辱蔑吗?她只觉为难和悲伤,男人太让她寒心了。 封大人清艳朦胧的脸上,除了一如既往的温情蜜意,倒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第774章 774天子十年不选秀 只是道,“我同你一起去。” 他这短短的一句,竟让她跌落坠陨的一颗心,得以慰藉重生。犹如光照大地,春暖寒冬。她从来不怕危险,只怕孤身一人。 ‘聘为妻,奔为妾’?所以当日的兰陵王府不欢而散,如今的中元岐山,满心捧她在心里为妻,尊而重之的,只有一个封浮华。 …… 九幽刚要迈步上前,就听见人道, “皇上后宫实在冷清,阿史那皇后大度,不愿留皇上宿。李妃又是个不争的,皇上还不愿搭理她。就一个厍贵妃,今日还被皇上撵进了冷宫。这春日里,皇上已岁暑为由,早早就叫宫里准备去醴泉宫,逃了三年一度的选秀,天子十年不选秀的,唯有您了,今年秋,您有什么理由,还不开选?” “朕近日微恙,不近女色。朕也不喜欢选秀的虚伪场面。” “啧啧…皇上怕不是近男色啊?今儿一看见君侯,皇上这脸上才有笑模样,果然当日您与君侯,在九龙塔祈福,有效果啊。” “呦……那臣等岂不危险了……” “你们这些纨绔皇亲…就胡说吧!皇兄大度随和,不愿说你们,我可就烦你们这种扯闲话的。” 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护国公主开始和那皇上,动作亲昵的递酒摸手,还要坐到宇文邕身边去。 九幽只看了眼,就又退回去了。 身后的王富贵还向她挤咕眼呢, “君侯你看看,皇上在跟人干什么呢?” “看什么看,本侯怕长针眼。哎呀快走吧!他喝多少都本侯管不着,自然有人管。” 回去的路上,宇文直也不说话,一坐下就臭着个脸。 封大人一身宽袖白衫,袖口刺绣着针脚细密、而颜色渐浅的青梅花,此时微低下腰负手作请,如瀑的墨发调皮的滑落满肩,萦绕在他线条温柔的脸庞。 待女侯爷坐下来,他才肯坐,一双春雾笼雨的桃花眼眸,柔情似水,含羞带媚。 一旁的卫国公将俩人的黏糊劲儿看了个满眼,宇文直忽然凤眼斜挑,五官锐利逼人,漆黑眸子直勾勾看她… “君侯啊,本公就不明白了,你究竟有什么好?不就是长相好,办事儿仁义吗?你有个好色的本性,却薄情至极,只怕是皇兄的今日,就是封大人的来日。” 女侯爷浓艳的五官分外冷硬,她压低了嗓子哼道,“卫国公以偏概全,话不投机半句多。” 九幽无心恋战,自有招风。 却听女子冷厉的嗓音,忽然响起, “君侯,你无需自作多情了,就你这样劣迹斑斑的男人,谁会看得上?皇兄阅人无数,他又不是断袖,与你不过是一时新鲜,求之不得而已,我要说的话不言而喻。” 九幽宇文直等人,侧头一看,护国公主这会子居然来了。 她一双眉眼妆容十分凌厉,眉心一簇红艳的花钿,让人一看…便觉此人蛮横骄纵。 和当日推她下水时的娇弱全然不同,看来今夜这女人是本相毕露了啊。 第775章 775护国公主的来头 “护国公主此言何以?本侯听不懂,也没招惹过你吧?” “你不过是个卑如蝼蚁的汉人!怎么毫无自知之明?区区萤火之光,竟敢与日月争辉?” 女子冷言冷语的说完,就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护国公主走后,九幽坐在那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可笑的又不是她。只是觉得自己很狼狈,就像寸缕不着的暴露在人前……她本族的骄傲自尊,却被鲜卑人挨个过来嘲笑。 “这护国公主…哪来的啊?什么人啊她是?” 宇文直默默道,“论着我要叫她表姐。她母亲昌乐大长公主,是我父的长姐。她以前叫尉迟挽,现在叫宇文挽,是昌乐大长公主最小的女儿,也是女中豪杰,仗着姑姑家宠着,从小就挺喜欢皇兄的,所以如今二十五了,也不肯成亲,她与姑父常年戍边北抗,近日才回来,就住在京城的护国公主府。” “咦,宇文邕还真招女中豪杰喜欢呐……”九幽说着这个,心里却不太舒服。 又听宇文直叹了声,“可惜啊,这个表姐对皇兄情有独钟,这么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名门闺秀,怎么死脑筋呢,清水芙蓉似的大姑娘就是痴迷皇上,不肯成亲。” “你喜欢宇文挽?” “喜欢谈不上,只是这样的闺秀,是每个男人都想娶的贤妻。” 听见连六王也夸宇文挽,九幽心里酸酸的,她开始怀疑真是自己错了,大家都觉得宇文挽好,为什么只有她看不惯?还有其他女人也看不惯,可是看不惯宇文挽的女人都不如她啊…长相才学都不如。 一看小侯爷蹙眉想事儿,宇文直咧唇笑了声,半哄半讽的, “世上有很多种女人,有娇羞矜持的大家闺秀,弱柳扶风,一笑起来花枝乱颤。也有豪爽仗义的侠女,软剑配鞭,行为举止悉如魏晋风流。有她皇亲国戚,口蜜腹剑,就能有沧海遗珠,有口难言。女人啊…可以有咏絮之才,可以有木兰从军,唯独不可有玄天女帝,牝鸡司晨。” 她暗搓搓的咬牙,还是装作听不懂,“你说话太文了,能不能整点儿通俗易懂的啊?” 宇文直凑过他那地垄沟头来,不死心的又问, “世人皆知,御花园里的牡丹最好看,可你却不看花,只看人,你若不是对皇兄蓄谋已久,怎么连花都不看,就看他?” “说出来你们估计不信,我当时就没想到他是皇上,也想不到鲜卑男人这么好看,还即兴做了两句诗:‘皇上一乐,繁花失色。’哈哈哈……” 卫国公唇角一翘:“你这作诗水平也不怎么样。” 她笑到一半戛然而止,差点儿呛到,顺手就锤了他膀子一拳!“就你话多!我要是会写诗就当文官了!动动嘴皮子就行谁不想啊。” 她这一拳可是卯足了劲儿的,疼的六皇叔咬牙切齿,五官狰狞,“你个小混账!可真舍得使劲儿啊!” 旁边儿的封大人拍了拍她肩膀,“别笑了,你看谁来了?” 第776章 776搁这降妖伏魔呢 九幽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这人一身玄色披氅,青丝尽数拢起垂在腰间,脸上扣着半扇金色羽纹面具,可是即便如此,也遮挡不住他眉眼间,透出的盛世美貌,尤其是那不点而朱的嘴唇,与雪白的面容一衬,更凸显他与生俱来的浓艳容颜。 九幽脸色僵了僵。“这谁?……咳,咱家十郎啊?” 男子唇角一扯,表情冷漠倨傲,嗓音是蛊惑人心的、低沉绵媚:“老弟,给兄长找个位子,我也要坐席。” 宇文直差点儿直接站起来,愕然的瞅着小侯爷跟这男子“好家伙!这又哪来个小妖孽?君侯你搁这降妖伏魔呢是吧?” 独孤九冥理都没理他,在九幽身边蹭了个位置。 好嘛。这回他不露大腿,也不风骚的像她媳妇了,但是他这状态杵她身边,她怎么有种遇见了,君月苍墨结合体了的感觉呢。 气氛太诡异,太阴沉了! 他倒不客气,刚一坐下就摘了面具搁席,露出的脸太晃眼,九幽看着都心神不宁。 宇文直满面惊悚:“这男的怎么长得……和你有点儿像啊?” 九幽很无奈。“其实这是我亲哥!” 宇文直干张着嘴笑了笑,“真尴尬。我寻思你这样的已经算极品了,没想到你娘生个一对双儿。” “我是我爹生的!你要是不了……哎!” 不待说完,独孤九冥已一把拽过九幽脖子,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扑他胸口上了。 男子丝毫未觉不妥,还在她耳边阴沉沉的道,“你究竟得罪了多少人?你都跟谁说了身份?” 九幽老脸一热的,从他胸怀里爬起来,揉着脸顺口应答,“没有啊,就你们几个,还有皇上和太后。话说你刚才,去哪换衣服了?这面具我怎么没见过?” 独孤九冥好似漫不经心的,撇幽妹子一眼,冷淡道,“哦,路上有个姑娘送我的,她说我这张脸太招摇,就把自己的面具给我了,还非要亲手给我带上。” 尤其是看到他眼角,那一抹胭脂红,九幽要还觉得此事简单,就是傻子!她此时极度不满! “你眼角什么啊,她亲你了?” 独孤九冥一脸淡定,“嗯。不过她胆子太小,颤抖的厉害,只亲在了我眼角。” “卧槽!她都能够到眼角,就没亲你嘴?” “她是要亲来着,但是我不接受陌生人的触碰,所以躲过去了。” 九幽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刚要夸他还有点矜持,就看见他雪白的颈子上,一大坨红! 九幽都快疯了,“独孤九冥!你脖子上是什么玩应!” 独孤九冥表情冷淡,音色如常,“吻痕啊。” 九幽直接一筷子摔桌上! 震慑的所有人,都凑过来瞅她, “谁这么不要命,敢吃我哥豆腐!!” 独孤九冥唇角微勾,冷哼了声,“你生什么气,我都不在乎了。” “你为什么不在乎?她这是非礼你!” “她是个挺有意思的姑娘啊,我发现什么世间极品的女子,我都能遇到,这不正说明我桃花旺么。” 第777章 777需要向你汇报么 “旺什么旺!她属狗的啊凭什么咬这个!什么玩应就敢亲你!你必须把这事儿说明白,她都把你咋的了!!” 在九幽手边坐着的封浮华,突然见她暴跳而起,一脸凶神恶煞…也有点吓住了, “阿蛟!你先别冲动……” 九幽豪不留情的怒怼!“你先闭嘴!” 封浮华也很尴尬,脸上颜色变了变,又迅速恢复如常,软声温语的,握她的手往座位拽,“你先坐下…慢慢说好不好…” 九幽也发觉自己太吓人了,怕引其他桌的人注意,便顺从的跟封浮华坐下了。 独孤九冥凤眸已黑沉无底。敛了嘴角若有若无的笑,一双眼直直盯着她。 气氛忽然僵硬到了极点。 “我做什么事,需要向你汇报么?” 血亲的妹妹,正瞪着水雾迷蒙的双眸,好像那个受委屈的,被非礼的人是她…… 独孤九冥继续冷言冷语的道, “你是被结发男子哄的无法无天了吗?我独孤九冥行事,什么时候开始竟要向你汇报,按你心意来了?!”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九幽顿时慌了,看着他的背影,也急忙噌的站起! 她犹豫了一瞬间,要不要去追, 可是那黑袍翻飞,哪里是她抓的住,追的上的? ——诸葛星本就不好酒席,在外头转了一圈回来,他就看见那一身灿金色,披玄袍的帝王伏在红漆桌案上。 都把自己喝趴下了,还在自斟自饮,顺酒杯倾下的琼浆都倒鼻子上、淌入衣袖了,他漆黑凤目中,迷离恍惚的,像是碎星子。 一看自家皇帝喝的那熊样,诸葛星就气上心头,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诸葛星还从未见,也从未想到,他竟会因一个一身臭毛病的丫头,如此失态! 诸葛星急匆匆的上去,抢下他手中的酒,“陛下!失态了陛下!快别喝了,这是岐山,等回宫您自己慢慢喝!” 宇文邕手攥的紧,诸葛星居然夺不下来酒杯! 那帝王满眼痴醉,脸色却愈发莹白。 忽然一声自嘲的笑。 “混账!小畜生!堂堂大周天子,竟成了华胥女子的玩物了!还拿渎君犯上当赌注…” “哎呦我的陛下!您还真对那小侯爷上心了?这哪行啊陛下,您这不是作践自己,您何等年岁……咳!何等身份啊……” 太史来抢酒杯,可皇上手攥的太紧了,指掌骨节清晰可见,都露了青筋。 鲜卑帝王这张脸,素日里就绝顶漂亮,美艳至极,此时双颊微红,点漆凤目染醉,眼窝的浓郁戾气都失了威慑力。 “朕老了吗?兰陵王不也二十七吗……凭什么他能动心,朕就不行!朕比他差什么啊?!” 干抢酒杯抢不下来,他还满嘴自嘲,诸葛太史怒了! “你真是魔障了!你是一国天子!要什么得不到!就这种小混蛋,要么杀了要么管教,太宰放纵她是捧摔她,你凭什么纵容她忤逆犯上!皇上……” “朕东施效颦…朕一个男人,竟成了东施效颦啊…朕好生嫉妒兰陵王!……” 第778章 778因何落入帝王家 “陛下!您乃是大周国君,想纳她入宫,总要掌控局面吧?您在此自怨自艾有何用?您就该把她灌醉,再龙凤呈祥,日久生情。” 俊美帝王斜漾眼波,漆黑凤眸里盛满星河流淌,幼红双唇微动,便极其撩拨人心。 “朕无法掌控她,甚至,不能自已。” 诸葛星听他这么颓废的话,都有点泄气了。 “皇上,你还记得红鸾帝星吧,她就是你命中的劫,人家妲己褒姒至多祸国殃民,她却是奔着你龙椅国印来的。无爱未必不英雄,但优柔寡断绝非英雄。您就想着她还是个孩子,她担不起天子之爱,还身负‘玄衣临天子位’的谶言,她做帝星会毁了江山也毁了你……您便放弃吧。” “朕放弃什么?是她…放弃了朕,又来撩拨朕,这个小混蛋!她算什么女帝星!算什么红鸾……” “爱一个人,就是渡一场劫,陛下须得清楚,情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许是俩人闹腾的声音太大了,忽然插入一个清朗硬脆的嗓音,“什么帝星啊?” 诸葛太史一侧头,瞧见个黑袍男子,是太宰小儿子,也就没在意,只随口道, “嘉公子早些和太宰回去吧,皇上这头……臣下会安排妥当的。” 嘉公子五官深刻,剑眉星目极度正派。 此时就垂眼看着皇上说胡话,容貌倾国的天子醉相极美,漆黑凤眸里全是旖旎的星光…“朕本西方一那子,因何落入帝王家……” “陛下!你真是……无药可救!” 诸葛星发现,劝灌醉了的皇上没用,倒不如去找那个女人。 这会儿嘉公子也听明白了,不禁抬眼去看诸葛太史,“太史,我去找君侯吧。” 诸葛太史差点儿热泪盈眶,“嘉公子同臣想到一块儿去了!” …… 诸葛星很容易就寻到了君侯。 与那黑衣绝俊的人儿,擦身而过时,诸葛星都懵了, 这面若雪玉,眉眼精美的脸,不正是君侯吗!只是面无表情个脸,让人望而生怯。 “君侯你等……” 他刚一伸手,还没碰到人家衣角,那身黑衣就一跃而起,嗖嗖不见了。 诸葛星居然才知道,君侯武功居然已至臻化境? 他一回头,看见桌上还有个一脸愁苦的,白衣君侯,他就更懵了! 刚走一个黑衣的,这怎么还有一个?两个独孤九幽? 诸葛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趴在桌上的小侯爷耸拉着眼皮,巴掌小脸儿五官纠结,正内心挣扎着,抬眼就被一人的声音撞进来了, “君侯,刚才那个人的脸……” 一看到来人是诸葛星,九幽就更不耐烦了,“我双生哥哥,跟我闹别扭呢。我们要走了,太史您没事就请回吧。” “自然有事。君侯忘了帝星谣言吗?你若是以臣欺君,威胁君王,满朝必不容你。” 已经过去很久的帝星风波,又被这个太史大人提起,九幽不禁眉头一皱,去看诸葛星。 “我什么时候威胁他了?明明是你们一个两个都来威胁我。” 第779章 779未经人苦莫劝善 即使封大人和王长明在那尴尬的站着,诸葛太史也很自然,一脸诚恳。 “君侯,你年纪小,下官只能劝你洁身自好。都说君王如虎,他的性格却更像狼。虎狼皆是山林猛兽,都不是你该撩拨的,逆风执炬终会烧手。” “太史此话怎讲?我不就借他用用解个毒么,他还说要把我挫骨扬灰呢。我俩明明毫无感情瓜葛,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他在你们面前究竟怎么说我不是了?就显得我无情无义呗?” “君侯此番话便是对君王无意了?那你为何对他说那些云山雾罩的话!什么东施效颦?什么赌注什么兰陵王?要说你是孩子,你却惯会撩拨男人心,要说你心智成熟,你还拒不承认,当真无情无义的很!” 小侯爷听到这就觉出不对了, “太史你兴师问罪之前请搞清楚!谁是谁非你看不出来吗?刚愎自用恩将仇报的是皇上,无情无义的也是他!我以前有情有义,可他怎么对我的?井蛙不可以语海,夏虫不可以语冰,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没疼到你身上,你有什么资格劝我大度?” 诸葛星觉得,俩人这这梁子是结大了。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小侯爷不止态度强硬,铁了心的发恨,居然不止会用武力。 “可你也别太偏激了!你别以为他是一国之君就放荡?你以为情债是命债能抵消的吗?你是看不见他病榻上,死攥着九两钱袋的样子,他做噩梦会喊你名儿,他喝醉酒满口的‘东施效颦’,难道一个近在眼前的大周国君,就比不得远在天边的兰陵王吗?” ——后面刚走过来的乾嘉,刚好听到这些,还挺尴尬的出声道, “真没想到,皇叔和阿蛟已经亲密到如此地步了。” 九幽一看见乾嘉那身绣金麒麟的黑衣,那张剑眉星目的脸,心就开始突突…她真怕他说几句犀利的话,击溃她的逞强。 她从心里是抵触别人撺掇的,因为宇文直的态度,封大人的袒护都让她看清楚地位了,而这些男人撺掇她一个华胥姑娘主动,逼她去为九龙塔上的事负责,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这群男人也太没担当了些,真是事不关己真不知道谁疼啊。 诸葛星侧身,给太宰小儿子一拱手,“嘉公子您个性正直,您怎么看待此事吧?” 不等乾嘉说话,她先说话了, “乾嘉大哥,前些天我出事的时候,可没见你帮我说话,果然还是男人偏向男人。” 乾嘉大哥深深的瞧了她一眼,叹道, “父亲以为你我有私情,我若出面,你更难逃此劫,你还挺厉害,这样的死局都能自救。可是情债和杀身之仇不是一回事,无法抵消。” 这大哥不仅没跟旁人一样无脑劝她,竟还与她想到一处了,不愧是宇文乾嘉,人间正道!九幽觉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她叹了叹。“嘉哥,你是男人堆儿里最正直的,也不瞒你,我现在郁闷透了,所谓‘聘为妻,奔为妾’,就算我是华胥人,也不该被迫顶天踵地吧?鲜卑都没男人了吗?” 第780章 780太懂事你不累吗 “争论妻妾的前提是,在男人心里你是摆在什么位置,我看皇叔未必无情,他只是面对你不会说话,反倒是你很抵触他…” “刚才六叔让我去拦他喝酒,我去的时候,他和护国公主正在亲昵,我就走了。” 诸葛太史适时的插上一句,“护国公主早就退席了,皇上见她心思不纯,就泼了她一身酒,让她回去换衣裳了。……皇上现在独自搁那喝酒呢,我拦都拦不住。” 她瞥了太史一眼,哼道,“让他喝个够呗,酒是好东西,壮胆还助眠。” 嘉公子一抬手,堵住了还要说话的太史,自己上前一步,站桌子前、她对面。 “阿蛟,我不信你当真无情无义,你跟皇叔无非是误会和不信任,才造成今日之果。可皇叔很后悔自责,你俩都非无情无义之人,就不能把话说开了吗?先不提感情…总要梳理你俩关系吧?说实话,你也知道我这性格,我不常进宫,皇叔也不爱搭理我,我说这些话不是当说客,是旁观者清。” 他突然说这些,让本来对他感激涕零的九幽,都卑微的觉得,连他也如同世间男人一般,只会将想钻地缝里的她再抓出来。 “说开了又能怎样?我恨他,你们却让我对他负责,难道凤华金宫满宫赐死,你们都不知道吗?” “毕竟这场仗你打赢了,他现在不仅是败将,对你怀有愧疚和自责,还被你那啥了。无论站在哪个角度瞧,你都占上风占主导地位。” 经由乾嘉大哥这么一劝,小侯爷不禁满脸惊愕,张嘴听他说。 给乾嘉大哥整的有点儿尴尬了,不禁攥拳放嘴边,清咳,“阿蛟啊,不是哥说你,你强了男人这事儿太可怕了,皇叔不好情爱是人尽皆知的,难以想象他怎么说服自己从了你,而你却连认账都不肯,难道华胥女子就这犊子样儿?你认账再去报复,就能难为死你吗?” 女侯爷一拽衣摆、就站起来了,一脸正经的朝乾嘉抱拳, “嘉哥此言有理。但险些误我一件大事,我得跟封大人回去找我哥,他好像生我气了。” 乾嘉大哥眉头一挑,“你找哪个哥啊?” 女侯爷搭着封大人的手起身,对他露牙一笑,“亲哥啊。传说中的华胥男子。跟嬮妲男子一样,会生孩子。” 眼瞧着乾嘉大哥五官纠结,恶狠狠的抿嘴瞪她,女侯爷抿唇一笑。她的母尊言论总是能、让铁骨铮铮的男子无措啊。 “嘉儿公主,举世皆浊你独清,举世皆醉你独醒,太懂事的话,你不累吗?” 阿蛟妹妹斜漾眼波,艳烈如花的容貌、盈盈一笑,便将小细手搭到了乾嘉大哥肩头。 把大哥吓得毛骨悚然,皱眉瞧着面前的妹妹,还有她身后清风皓月般的封大人。 “我是…男的!阿蛟你怎么回事?你也喝多了耍酒疯吗?”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嘉儿公主深明大义,难道忍心……将我推入美人局吗?” 第781章 781同样是痴心付错 小脸儿幼态未褪的阿蛟妹妹,笑吟吟的撤回了搭在他肩头的手,乾嘉犹感到肩头发麻,脊背发凉。 正经的说不过,她就开始不正经了。没人知道她是故意与否。看热闹的诸葛太史憋住笑…便给女侯爷拱手, “诸葛星话尽于此,君侯请便。怕再说下去…连我个汉人都不算男人了。” …… 皇上大醉异常,这筵席很快就要散了。 诸葛星回去找皇上的时候,见那护国公主已经在那了,她倒是挺着急的,换完衣裳就跑回来了。 只是此时情况有点不雅,皇上侧倚席面,护国公主几乎黏在了下上背上,她发现扶不起来他,便去搂他,——却被醉酒的男人一巴掌!给掀地下了。 从地上爬起来的公主登时哭的雨打海棠,让人心碎。 “皇帝哥哥,我等了你那么多年,看着你娶一个又一个皇妃,现在连男人都!” 她凄凄惨惨的去抓天子,却还没挨上他袖口、高大的君王便站起身了,再次扑空。 玉容天子双颊泛红,仍满脸阴鸷贵气。他踉跄的往旁边挪了一步,十足的拒人千里。 “我不是想介入天子的感情,我只想加入皇兄的家啊!我不要名分,也不会打扰你和皇嫂,挽儿只想要你…求皇兄了,可怜可怜我…一次,哪怕一次我也知足了。” 护国公主这一哭,皇上倒也酒醒了大半。 一双漆黑凤眸清亮不少,只静静的垂脸儿看她,高鼻梁大眼睛,鲜卑人那突出的五官冷硬,在此时显得他阴鸷又凶悍,不可触碰,高不可攀。 “朕的后宫如同虚设,又何谈家?就这一次,都够朕恨不得以死谢罪。” “皇兄此言何意?难不成有人,敢威胁天子忠贞?” “心有所属,自然也要忠于那人,朕若非忠贞不二,怎能换来情有独钟。挽儿,你与朕都是一类人,只可惜,同样也是痴心付错。” …… 月上中天,七月十五就很圆。 又大又亮的月盘高挂于天,星稀夜明。 独孤九冥茫然的,走在下山的河岸边,迎面就看到,刚送走的人,牵着枣红马就走回来了。 俩人打了个对脸儿,那个男子也表情凝重,心不在焉的。 只是他手里的太晃眼,在十五的月亮底下泛着金属锐光。而他那张长相娇艳至极的脸庞……荧荧如月,让人无法错目。 “九冥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在此游荡?” 渡弱一出声,俩人才对了个眼儿。 独孤九冥没回答他这个,“你怎么又回来了?” 渡弱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一个檀红的酒葫芦,递给九冥看。 “这是兰陵王让我,带给阿蛟的…兰陵琥珀酒。是兰陵王封地贡产的。” 独孤九冥眉心一皱,“兰陵王?他在这附近?” “对,我在隔壁山脚下碰见他的。” “是齐国有所行动,还是他一意孤行?什么目的,只是来送酒给幽儿?” “此事说来话长……对了九冥公子,阿蛟在哪?你不是来自南疆巫蛊族吗,你知不知道,怎么解离情蛊?” “谁中了离情蛊?!” …… 第782章 782为兄愿做楼见桃 经由封大人跟王长明的点拨,九幽可算是明白,独孤九冥为什么生气了。 反正封大人知道,独孤九冥是她亲生哥哥,又不能乱了伦纲,便叫她自己去哄了。 这都成了惯例和套路了,独孤九冥的计谋很简单粗暴,欲擒故纵,引鱼上钩。 但是依据以往的经验,她要不上钩,那可就事儿大了,他就会真生气,真纵她弃她不理她。所以幽妹子只得再次装瞎往上撞。 所以当九幽辛辛苦苦,听声儿寻到河边时,真吓了一跳。 那半身泡在水里,静静站了许久的人,把黑袍外衣扔在岸边地上,自己穿着薄衫,也被水打透了。 黑色衣衫湿乎乎的,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细窄的腰肢,浑圆的臀翘。 那一头青丝,也服帖的散在他背后,垂到腰下水中。 这人在她离近之后……突然缓缓沉了下去。 吓的九幽一晃,差点脚软滑倒了…… 水里的男子,扎了个猛子,就不上来了,吓得九幽赶紧去捞他。 “十郎!哥…九冥哥!你快上来啊!你搁这儿装水鬼呐?!” 她脚刚踩到水, 水面就开始浮起一滩黑云,黑云咕嘟了一会儿,再浮起的,就是雪花般的白发万缕。 独孤九冥的脸色,快与那白发颜色一样儿了。他眼神锋利,眸色凄寒! “你滚!我不要你这个妹妹!” 九幽心尖跟让针扎了一样疼,万万想不到,她追他来,就换他一句不要你了…… “为啥啊?” “为什么?你忘了之前如何与我缠绵吗?你真以为独孤九冥不是男人了吗?你是我的血亲妹妹,可我在做什么啊!吃醋,打情敌,引诱你!还恨不得做凤味解药的人是我!只有冷…能让我冷静了。” 独孤九冥唇带讥诮,眉眼嘲讽,不知是嘲笑她,还是自嘲。 九幽有些没听懂他的意思。 “你那头发!咋整的又白了?” “本来就是白的,黑不回去了,我拿墨染黑的,一泡水就掉了。怎么……你很嫌弃我这副老脸么?呵呵……这不都拜你所赐!” “哥,你咋这么哏啾呢,你别犟了,你快上来,那水多凉啊……” 独孤九冥闭了闭眼,嘴唇愈发苍白,他开始感觉到……下腹那撕裂般的疼了。 “今天是月圆夜,就算不泡水,我也不会好过。很可笑是么……离你太近,害得我,寒毒复发。” “啊?”独孤九冥今天的话,都太跳跃了,九幽都跟不上了。 “沙场群雄逐鹿,表面乱世繁华,欲问鼎中原者,都想夺我之才干,若我和兰陵王一样,与你异国陌路,你该如何?” 独孤九冥突然来说这些,还一脸认真的看着她……九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你想要我怎样?” “为兄愿做楼见桃,舍身取义,为你为天下大业,奔赴异国他乡,也身在曹营心在汉。” 为兄……看他满腔大义豪情,九幽就松了口气。 “世上谁敢觊觎我哥?别说是觊觎,就像是今天,宇文邕看了你的腿,都是亵渎。独孤九冥,我若正赶上世乱点烽火,必为你荡平天下又倾国。这样够不够?” 第783章 783你是我的执念了 独孤九冥忽然笑了,好像还是嘲讽。 “你总发誓,却没你拿信义仁德担保,可信度高。” “我的信义,来自于骨子里的华胥精神,誓言和信仰。对你的誓言,对你的信仰。哥,你快上来,我带你回家。” “你是我的执念了,妹妹。” 独孤九冥固执的,就一直在水里跟她说话。九幽心急如焚,又不敢贸然上去,怕激怒他……他却好像很舒适的,就在水里泡着。 “你知道什么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么?当日在此地,姜太公渭水钓周文王,我独孤九冥今日,在渭水钓妹妹,你不该过来的,为什么给我机会,让我说出来……” “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世间所有人我都可以放弃,唯独不能不要你。” 四目相对,像照了波纹的镜子。 独孤九冥忽然,翘唇而笑…明眸朱唇,笑容亮眼。 孤冷如墨的河岸,突然亮了起来。 九幽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那男子从水中一跃而起,他满脸蜜意的笑容,越来越近! 直到怦然一下,男子扑到了她怀里,他一身都shi淋淋的,还霸道的搂着她,唇上也被人狠狠的han住,那柔软的触觉由唇及身,胸口的地方,是擂鼓般的炽热! 没有一句前戏铺垫的话,不需只言片语。天lei勾di火,九世的怨侣求不得,在这一刻,抛弃一切,十七年的铺垫,前尘过往恩怨生死的情意,——终于炸裂! 紧贴着她的那张脸,全是河水,还有河里湿气的水珠滚落, 水迹湿漉,她几乎睁不开眼了。 他的嘴唇冷的像冰,应该是水里冻久了,但也极快的,被狂躁的热浪熏透。 独孤九冥身上,独有一股异香,不是什么狐臭,而是真的体香。 这是她多年来,最安心最熟悉的人。可是现在,她却满心彷徨。唇舌交战,蜜意炸裂,她险些沉沦在他的攻势之下…… 九幽极力去捏他的下巴,制止他之后,已经气喘吁吁的。 少女眼中是不可理喻的震惊,只有震惊。独孤九冥更猖狂了,笑的特别有底气, “呵呵…别妄想着说服我了,别忘了你的情窦,你的情事,都是我教你的,用来对付我,你才是真傻。” 九幽眼前一暗,那身形细挑的男子,已经又将柔软冰凉的唇送了上来。 落入男子凉滑又紧实的怀抱,她再一次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制止,还是该沉沦。 他的吻,还真难得呢,这算是什么? 什么也不算,只是她很荣幸,当初求之不得的人,现在为她疯狂,不计后果。 ……从水坡到树干,直到抓着她手腕按住,混乱之中,她只能紧贴背靠着树干……一路上男子的狂wen,让人几欲昏厥。 他也终于累了,眯了眯满眼璀璨,笑的像是吃了蜜,嘴唇却红润带着水光。 “你为什么和宇文邕做,我比他差什么?” 九幽真是气笑了,“宇文邕那是个药品,情况紧急他又长得不丑,这事儿你至于怪我吗?” 老猫碎碎念:大过年的,万一被锁章了就不好了,接下来几章会很。。(因老猫在wps写稿,按程序1000+字/每章,为了过审传上来,会删的稀碎稀碎的)请大家开启意识流形态,你们懂得~ 第784章 784荷花出水喜相逢 “我不好看吗?” “你再好看也是兄长,连他个鲜卑男人在下,都快承受不住我了,你一个华胥男子还…” 白净的手,狂躁的解开自己绣满黑莲的衣襟,男子又嚣张又妩媚,“难道我的身材就那么弱?还怕让你不满意么?” 看着眼前的美艳男子,再看他的身材,这胸肌怎么就这么鼓! 雪花白玉似的肌理,蒙了一层水渍,透着凝脂般的润泽……朦胧的覆了月光,他的皮肉,细腻到不真实。 被禁锢在臂弯里的妹妹,丝毫没有受迫的自觉,头顶居高临下的美男低下头,那双精美明亮的眼,泛着红褐色,幽深无底的瞳子、几乎要把人吸进去。 他循循善诱,嗓音比隔着丝绸奏乐器还曼妙,又被他刻意压的低沉,浓郁的磁性魅惑, “来,我给你掌控主权的机会,帮哥哥…摘红豆?” “是…两点,还是胳膊上那个?” “呵。”他轻笑了声,软糯的朱唇、几乎贴在了她额头上,美人儿的吐息是热的。 但攥住她手腕的钳制,却又紧了几分,跟铁一样! “你松手!…抓疼我了……” “我没用力。” 幽妹子含嗔带怨的瞪了他一眼,换来的是九冥美人儿无辜的翘唇,笑容满面。 他确实没用力,只是太有劲儿了。九幽缓缓挣脱了他的钳制,用手摸了摸…那鼓起的红豆所在,还真结实,软韧释手,一看就是练家子,尤其是胸肌下肋,充满了男子性感又强悍的爆发力。 和他表面的柔弱漂亮,明明是极端的存在,在他身上,却将他的性子,彰显的淋漓尽致。独孤九冥从来都不像个母尊男子。 只是她很奇怪,白天他胸膛明明有伤,怎么这会儿就没了?可九幽也不敢细研究,怕他认真起来。 她的手只是轻轻抚慰,便如同沙粒磨砺过(此处略去不易过的。) 独孤九冥见她一脸玩味,丝毫没有像他一样沉沦,内心甚感悲戚。 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九幽也觉得自己,真是疯了!面对这个妖孽,这么放肆大胆的……她居然还挺喜欢一反常态的模样! 九幽的手往下摸,“我还以为,你会一肚子腹肌。” 他倒很自然的,抓着她的手,引导着她将温软的指腹、一寸寸抚慰。 “你喜欢腹肌么,那都是做多了撞出来的,你想给我练打桩么?” 他邪气的话,映着脸上快意松愉的表情,忽然扭腰一撞…… 九幽感受到了,他湿漉漉的衣衫下,那个灼热所在。 瞬间下腹一紧,她刚刚的脑热瞬间凉了。不能……她不能作孽了! “别顶我,我对你没兴趣!”她闷声闷气的抗拒,居然没什么底气。 “是么,那你mo那么起劲?脸这么热,shen上也这么热……” 老猫碎碎念: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第785章 785蓬山此去无多路 他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也更往下了,隔着衣衫就按上了那灼热的铁剑。 她瞧着紧贴自己的,这男子长相太美了…雌雄不辨,五官极度精致艳丽,每一分都不逊色宇文邕丝毫,反而是截然不同的妖孽,好似非人之相! “唔…你…你还想不想当我哥哥了?” “我想当你男人!我就不该……把你让给楼见桃!当时你和楼见桃都没有过,如今却上了一个又一个人的榻。你只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我的妹妹,摊上这样的哥哥,就不能太贪心。” 一听他这话,近在耳畔的灼热,危机四伏,九幽心都凉了大半。 “独孤九冥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九冥松开了她的手,又去解她的束腰。他眼中,是不曾悔改的浓烈深情。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是我犯忌了,我好zhang,幽儿…你给我吧,你不给我就ying上了!” 九幽又羞又慌,连忙攥住自己腰带盘扣,急的只想夺回主动权! “放手,让我来!” 九冥果然停了动作,也怕让她受伤, “你?” 九幽趁机抠开他的手指,双手反手一握,十指相扣。 趁他晃神之际,她一转身……抓着他的手,反倒把他摁在了树上。九幽也没想到,刚才还那么硬气的独孤九冥,居然毫不抵抗,任她搓圆了捏扁了。 位置突然变换,独孤九冥只觉腿一软……直接坐树根底下了。 一阵眼前晕厥,只见面前的少女,笑容邪气,抓着他的手那么用力,她的吐息,近在咫尺…… “你要想爬我的榻,就得听我的话,先自己解了,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九幽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感觉,但是他垂眼偏过头那一刻……白净脸蛋儿潮红的表情,让她下腹瞬间一紧。 “你…你过分,我又不是你的下贱男宠,凭什么被你要求……” 他软软的语气,大大激发了她浓烈的破坏欲。九幽抽出一只相扣的手,去捏他尖削的下巴。 “你要是不贱,为什么被我压树上就起反应?你简直是天生欠淦。” 九幽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内疚了,她在说什么! 独孤九冥也不回避了,转回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你平日里,就这么羞ru男人的?呵,那哥哥今天就告诉你,被你mo起反应了,不是我贱,而是我就喜欢你!要换了旁人试试,我能被她的手恶心吐了,剁手都不解恨,只有真正心里有你的人,才会忍耐包容,你那些无理要求。” 九幽再一次发现,独孤九冥这个男人,跟扶摇封浮华他们,真不是一个层次的……她在他这里抢掌控权,真是惊险刺激。 趁她一晃神,松了自己一只手……独孤九冥更是趁热打铁,步步紧逼,伸手去摩挲她一侧的脸,对着那娇嫩的巴掌小脸儿,又不敢用力…他只想把她,箍进自己套儿里。 老猫碎碎念:哥哥祭天法力无边!献祭九冥求过!求过!因为后面还有。。。 第786章 786凭什么不能相爱 “难道你对独孤如愿怀孕三年,鲜卑男人生育真的深信不疑?你不该相信传说中你的身世,更不该相信你我,是血亲jin忌,青岚说得对,没人能证实你我是血亲兄妹,凭什么不能相爱。” 他冰凉的手指,落在她脸上,被她染上热温。他的话落在心里,也惊得她七上八下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九幽满脸震惊,拿下了他搁在她脸上的手,也撤回了与他接触的所有动作。 独孤九冥挑着凤眼眼尾,媚态绵软。 生怕她被吓跑,他赶紧去拉她的手,摇晃着左臂,独孤九冥眉眼微弯。 “妹妹,你看这是什么?” 九幽随着他所指的看去,那截玉脂藕臂的肘窝处,有一点比红豆还大的血珠子…… “守、守宫砂?”九幽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他和青岚同处了那么久,他学会了挑dou和昏话,却还是……还是有这个? 独孤九冥唇角微勾,笑容愈发苦涩…“我为了这个东西,受了那么多委屈,可我还是……只想让它消失在你面前,其他女人,我都不想要。” 九幽此时心里特害怕,她不怕被他强拿来po身,就怕后果……后果不敢想象,她不敢承受。 “哥!哥你别听别人胡说,亲情跟爱情有实质性的区别,虽然咱俩,也没什么亲情……但是哥哥只有一个,男人随便来,那区别可就大了!!” 男子的一身皮肉,尤其是水蛇腰,就贴附她,攀爬而上… “呵…我矜持自重十七年,居然有一天在蛊惑亲妹,破自己守宫砂…可是你一碰我就酥了,一点阻止的力气都没有。” 九幽内心有些崩溃,“哥,你冷静点,酥了你还抓我那么紧……唔…” 独孤九冥不想听他唠叨,只得以吻封话,又怕伤了她,怕她抵触,只好轻轻han住,循序渐进、试图让她渐渐融入。 她真没抵触,反客为主,搅拌似的,小香蛇出了自己巢穴,气势汹汹的去剥夺别人的地盘,连带别人巢穴的财宝和粮食,都搜刮的彻底。 还把人家堵在家里欺负,这个妹妹真凶……直到打累了,牙尖咬疼了他,他才‘嘶’一声……撤退。 俩人气喘吁吁的互相看着,脸儿也都红红的。九幽见他一脸意乱情迷,忍不住‘扑哧’就笑了。 “真会逞能。” 他分外得意的一扬尖下颌儿,愈发猩红的通透凤眸直勾勾盯着她,宛若缠人的毒蛇,那眼神媚态入骨,又危险至极, “小心肝儿,你也动情了不是么,你对扶摇动情,就是这样,表情温柔,动作粗鲁。” 幽妹子一听他这话,吓得心都拔凉了。 “你亲眼看了?” “我看了又如何?” “我倒想知道,你看了之后如何。” “嫉妒,疯狂的嫉妒,居然希望你身边的男人是我,若是别人,肯定想着你自渎了,而我不能,毕竟我身上还有守宫砂,第一次应该是跟你,而不是手。” 老猫碎碎念:相爱容易,过婶不容易 第787章 787弱水你说太阳大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个癖好?我有点反胃了…你说,你还有什么没窥过?” 独孤九冥眼望着,她变了冷的脸色,甚觉委屈…… “我真的…只见过一次,是你们…都不背着人,我那时候还是你侍卫,还是我去给你们关的门……妹妹!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 九幽不想听他说了,也不想跟他胡来了,就顺手把身上半开的外衫,tui下来。 独孤九冥还以为,她打算直奔正题,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把白衫子裹在他身上,一脸冷漠,然后扭头就走。 独孤九冥无法控制,自己的低贱行径,也无法控制满眼委屈的泪。 他拼尽全力去抓握她的手,“幽儿不要走!不要走!!……” 估计是他用力过猛,刚起身的九幽就被拽回来,措不及防,直接正面扑他身上了。 “唔!”她眼前一昏,脸就直接砸在他胸口了。 他身上的水珠都被风吹干了,此时那红豆所在,就在她脸上,被她激醒了,气氛开始h~r~起来。 他托起她的脸,紧紧搂住,发狂的凑上两瓣软红,描绘她的寸肤容颜,留下一路水迹,将他眼底汹涌的泪,喂入妹妹的味蕾…… “唔~幽儿……” “独孤九冥!你别闹!嘶……” 她越挣扎着要起来,他越是搂的紧,还恶狠狠的在脖子上磨牙,挫的她,突然想起来了他脖子上那个。 九幽凶神恶煞的掰开他的脸,伸手去搓他脖颈上那个红痕,“你身上还留有别人的记号,别想碰我!” 独孤九冥笑了,“嫉妒吗?原来你也嫉妒啊,你倒是用你的掩盖这个啊!幽儿…弱水河畔你说太阳大,还问哥哥那里大不了,你倒是来莫大不大啊……” 九幽怒了!“独孤九冥!你sao死了!。建死了!” “我只在你面前嫂,只想嫂死在你身上。” “是在我身下!!”狂躁的妹妹忽然咬了上来,饿虎扑食一般。 果然激将法比较好用,脖颈上好痛,他心里却好舒服。 终于,她的独占欲她的霸道,给他了。 她在上身疯狂的,掩盖他身上,别人游走过的痕迹,他便趁机去(此处是不易过婶的部分) 他搁在她腰上的手,自然下滑至……眸色深邃贪恋。 “小心肝儿,让我手上的红点儿消失吧。” 当发现他的手肆意游走,九幽才发现,他可能是指东打西呢。 赶在他撕布料之前,九幽怒吼!“停手!不准碰我衣裳……让我先来!” 独孤九冥显然不想听她的,干脆伸进了那衣料里去。 …… 她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腿一软……趴在了他身上。她慌乱中双手按住他肩头,颤抖中带着哭腔,“混蛋哥哥!你干嘛…” 老猫碎碎念:献祭一个郝建,跪求过婶 第788章 788明珠暗投闭茅庐 独孤九冥生怕她抗拒,一手按着她的后颈,滋润她气得冒烟的朱唇。 九幽可不买账,她害怕的浑身紧绷、颤抖,她想起了所有恐惧的过往……被沧蛟和陈国士兵侮辱……她咬开了他的唇,双手推开他肩膀,满眼泪光的嘶吼、 “阿疼…独孤九冥!你停下!别让我恨你!嘶…” 他转而却攥住了她使劲推搪的手腕,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仗着手比她大,将她双腕举过头顶,试图反抗挣扎的妹妹……却在与他对视之后,浑身僵硬。 …… 她浑身紧绷颤抖,却连反抗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绝望的发现,她被用了巫术‘压制’!她动弹不得, ……禁行的耻辱感,让所有感官,都只剩下了恶心,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坝,嚎啕大哭。 泪水湿了他玉凉光滑的肩膀,她忽然有了力气,却只剩浑身酸软,由隐秘传来阵阵抽搐……好难受。 独孤九冥愣了,本来想说,她又不是第一次,和那么多男宠做过了,矫情什么。 可是她一哭,他就感觉自己真的错了。 “我不会沧蛟那种下作的‘口技’,只会‘手法’……你不是也很舒服么?” 赶紧抽回了一塌糊涂的手,去捧她的脸,却被她大力打开。 她巴掌小脸儿白兮兮的,满眼是泪,什么也看不清,但嗅到了一丝腥靡。 “独孤九冥你混蛋!呜呜呜……” “你真是……一点也不爱我了。你现在有那么多男人,可是现在我只有你一个。”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自己肩膀,一pi股坐在地上,毫无安全感,就算爱你,你也不能这样啊…… “嘴和手能一样吗!用手是侮辱行刑,你就是在拿我泄愤!沧蛟都比你好千倍万倍!” 独孤九冥静静的看着,哭的面目全非的少女,心里揪住了的疼,却不知如何相劝。 “可是你一哭,我还是错了。” “你拿我当妹妹了吗?你被人那样过你就拿我泄愤啊?你以为守宫砂那么管用吗?嗟来之食我才不要!” 他伸手去给她擦泪,她反应极快的,‘啪’一下打落了他的手。 他又给她把掉到脚踝的纯白细裤,往上提,却被她一脚踹在胸口…… 被踹倒坐地的绝世美男捂着胸口,浑身就剩个黑裤,他眉眼一凌,“幽儿!” 幽妹子瞪着眼,边哭边惊恐的看着他。受制于他的威胁,她才不得不顺从,独孤九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老猫碎碎念:如果能过婶,意识流的诸位请自行脑补。。老猫已经不会写纯r了,所以原稿也只是50%过程,发布出来的是r的10%。 第789章 789天降救星皇叔在 ——他没有告诉过她的,是巫术‘同心’,心灵感应更加剧了对她‘同心’给他的痛,悲痛犹如岩浆喷薄,炸裂灼烫在他心窝……他的妹妹,已对他有恨意恐惧了。 原来守宫砂也不是他放肆的武器,他确实存心泄愤,不甘心就这样给她,原来嗟来之食她也不要。 忽听人道,“幽儿!” 九幽循声去看,便见一抹灿金色蹿到了眼前,还裹携了一团浓重的酒气。 “独孤九冥你枉为男人!朕看你就没人性!!” 这人冷着张玉容俊脸,生得眉若刀裁,凤眼漆黑。宇文邕忽然而至,一把推开半身光裸的独孤九冥,侧目来把九幽身上衣袍裹紧,盖严。 然后又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玄色绣龙帔衣,给少女披身上裹紧了,就露个脑袋。 九幽在宇文邕出现之后,就止了哭。她也不想让他看到…她在脆弱无助的哭。 不得不承认,他真是天降救星啊!她从未像这一刻这般…这么崇拜又虔诚的仰慕他,这个鲜卑帝王,在此刻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锦缎凉滑的触感将她密密裹住,素来冷体的男人,怀抱却很紧实,使她更快染上温度,她瞪着眼,安静的看着高大的天子,任他把自己紧搂怀里,将自己轻轻护在他臂弯……男人身上浓重的酒气,混杂着龙涎香,他却还好像很清醒。 宇文邕迎上她的目光,幼红唇角一弯……笑没有一点肮脏心思。他低沉的嗓音、极力调整到温柔: “皇叔在。” 将这平日里骄傲强悍的姑娘拥在怀里,宇文邕才发现,她比看起来还瘦,怀里这姑娘是硬骨架也掩不住的温软,让他不敢收紧、怕伤了她,又情不自禁的搂紧,怕她被吹跑了。 为何男人天生有宽阔的肩膀胸怀?便是为了让心爱之人依靠着。当一个向来无所畏惧的小姑娘,一旦露出这种脆弱无助的一面,但凡是个人都要激起保护欲来,义无反顾,更何况一个鲜卑男人。 九幽却没怎么心神荡漾,反倒觉得安全了许多,这个鲜卑男人能来解救她,就绝不会帮着独孤九冥欺负她的,独孤九冥的狠毒从来出乎人意料,直击心灵,让人没法宣之于口;而宇文邕的伤害都是表面层次,肉眼可见的。 醉酒的鲜卑皇叔满眼星辰,而怀里的小丫头粉面含春,乖乖的看着他。两人无需多言, 九幽一瞬间就觉得,不能去唤回九冥这个禽兽,此时宇文邕才是更让她放心的。 独孤九冥站在旁边,看着在黄衫男人的怀里,那么安静乖觉的妹妹,忽然觉出来剜心之痛了。而那个鲜卑帝王就是刀子。 究竟是自己错了么……失去了她对自己的依赖,反倒成了她的恐惧。 独孤九冥眼色发寒:“妹妹,这不是你最恨的人么。” 九幽心尖狂跳,满眼惊恐的看着独孤九冥…生怕他一气之下,伤了宇文邕,伤了现在唯一能保护她的人。 老猫碎碎念:历年的春晚到这个时候,都已经快出本山大叔,开心麻花,贾玲蔡明潘叔他们了……此时正是除夕的尾巴,辛丑牛年的子时已悄然而至! 今年乘风而来的,大周颜值担当宇文邕有话说:明年的这个时候,必是朕国宴改家宴的时刻!届时幽幽子那十几个后宫,朕都让他们挨个宫殿贴春联福字去,朕与妻主坐屋吃饺子看春晚!! 第790章 790真是男人的耻辱 鲜卑帝王虽半蹲着,却无损他周身贵气,面对居高临下的独孤九冥,他凤眼高扬,也还是满眼傲气, “独孤九冥,你简直是男人的耻辱!人伦败坏,道德沦丧!” “狗皇帝!你管得着我们之间吗?她与我同床共枕的时候,还没你什么事!” 面对小妖孽跟刺猬似的嘶吼,这个龙袍君王也只是抬袖子、捂紧了怀里的小姑娘,凤眼斜睨,针尖对麦芒! “放肆!你一华胥男子知不知羞耻?她是你妹,你怎可强行败坏人伦!据朕所知,你二人并未那般,你怎厚脸皮到处宣扬!”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独孤九冥,只瞪一双渗血似的凤眸,看了宇文邕半天。 看的幽妹子心里都发毛,独孤九冥却一转身,迈腿走了。 九幽懵了, 仰脸儿瞪他的宇文邕,问出了她想问的话,“臭小子,你怎么走了?不骂了?” 独孤九冥头也不回,只拢着自己身上,妹子披给她的白衫子外衣,叹道,“你说得对。” 九幽打心里赞叹,宇文邕也有好处啊,兵不刃血,不战而屈人之兵。 ……独孤九冥一走,这河岸就剩宇文邕跟九幽了。 俩人四目相对,她还被圈在他怀里。 鲜卑男人那双凤眸荧亮,脸色薄红,高挺的鼻梁都酡绯,不知道是不是酒气熏的。 瞧着她泛光的琥珀双眸,他还以为她对此反感,僵硬着松开了搂住她的手臂,“朕不是故意…” 他话音未落,就被她从身披的龙袍底下、伸出的细瘦手臂搂住了腰。 这鲜卑男人腰也太细了!太舒服了!让原本可怜无助的九幽,突然就找回了华胥姑娘的自信,并且生出无限豪情和占有欲来!就如同九龙塔上,压着一个常年嘈人的鲜卑男人嘈,可比压着骨子里就是被压的嬮妲男子爽多了。 小姑娘忽然将脸一压、埋在他肩上,拿鼻尖儿戳住颈窝,嗅着他身上的幽香……她哽咽难言,只轻轻唤了声“皇叔……” 随后便收紧了箍住他腰肢的胳膊,像抱住个缠满绸缎绫罗的、大硬芯儿枕头。九幽从未如此贴身的感受这个男人,鲜卑男人的躯体毕竟壮硕,他肩膀宽厚,上身却很瘦薄,腰侧最细,只是肌理紧实,就算他再养尊处优,毕竟还有男人的爆发力。 她还是忍不住低声谩骂,“皇叔的腰,夺命的刀啊。”因她刚哭过,嗓子哽咽,落在男人耳中的只有‘皇叔’和哼唧。 这声皇叔叫的宇文邕颇为尴尬。也是此情此景太温柔暖昧,他都想起了九龙塔上,她泪眼婆娑的唤‘皇叔,我难受……’ 他双手揪住她身披的龙袍,往她身上披严实了,再拿双手扣紧她脊背,生怕她摔倒或是跑了。而小姑娘凌乱的鬓发就萦绕在他耳畔,满是柔软绒感。九幽搂着极舒适的紧实腰肢,真恨不得把男人的腰掐断! 并不知她所想的皇叔,任由凄惨的姑娘、自来熟的趴在他宽阔的肩上。 第791章 791认错了也自愿了 此时这个男人的身体像是属于她了,任搂任抱。即便他穿的层层叠叠,仍显得身材消瘦,透过光滑薄料的绸缎,她可以放肆的遐想他衣下的轮廓、肌理。 他安静沉稳,将她后背都紧紧箍住,似乎退后是墙……九幽从未有过如此踏实。 宇文邕不敢吭声,连呼吸都轻轻的,浓黑的凤眼低垂,就瞧着怀里的小姑娘…她没哭,也不啜泣,就是从里到外都脆弱的让人心疼。 她忽然动了动毛脑袋,一抬头,正对上鲜卑帝王的眼神,这男人浓黑的睫毛很长,底下一双点漆凤目,直勾勾看她,幼红双唇抿着,透着一股倔强和隐忍。 思及刚才的受辱,九幽算是明白了,就算再深爱的人,也不该这样强制那个。 “九龙塔那事儿…我错了,我混蛋!皇叔,您饶恕我吧…我那不是冤冤相报,我活该!……” 一瞧小姑娘皱起眉头,满眼水汪汪的湿润的,宇文邕便什么脾气都没了,只轻抬幼红唇珠、“朕自愿的,你不必自责了。” 一个道歉,一个自愿,顷刻间就泯灭消亡了许多戾气,连仇恨都减轻了不少。 俩人的脸近在咫尺,冷艳帝王的凤眸,犹如上好的黑曜石,明亮又深邃,男人虽总端着姿态,极冷的五官着实极度漂亮。 ……他是不是自愿的,九幽切身体会过,心里有数。她本该对他厌恶的,可眼下她只觉胸口怦然跳动,像是被缚的挣扎、意欲脱网。 九幽这样想着,扣住他后腰的十指也颤动了……这男人醉酒就这么乖?刚才俩人还骂的狗血淋头,现在就任由她抱着? 他的嘴巴翘翘的,一抿起来就十分倔犟性感,她垂眼瞧着他的诱人红唇,忍不住倾身过去、将他han住。 男人浸透了浓烈酒香的唇瓣,幼嫩的如同婴儿,像天生就是给人亲的……未免撞到他高挺的鼻梁骨,她抬手去扣他后脑勺,他就跟在她后面,给她捂紧了、披在她肩头上的龙袍。 俩人都睁着眼睛,他便眼睁睁看着她,他被她堵在家门欺负,强忍着痒,又不敢回应,怕她刚经历过不测,又对他的亲吻反感,只好任由她主导一切。 这小姑娘几近疯狂的、掠夺他的呼吸,酒气裹挟着龙涎香,男人低沉压抑的细碎呼吸,纷乱的洒在她耳边,简直像点点凤味落在心上,火烧火燎的,她控制不住的食髓知味…… 深入浅出的,当她离了他唇时,那幼红的两瓣,已沾满了水光,这俊美帝王连漆黑凤眸都湿润了。他的酒气熏的她都要醉了。 她逶迤着软吻滑到他下巴、脖颈……却才刚叼住鼓鼓的喉结轻咬,他便剧烈的撺动喉结,猛地低叫了声,一把将她揉紧在怀里! 她的吻跟小猫儿一样,煨烫过喉结软骨,他嗓子里滚动着,压制着低哑的嗓音!“嘶……” 老猫碎碎念: [宇文邕]:朕!老和谐号了。日常难过婶。 第792章 792朕喜欢你的触碰 九幽以为他疼,连忙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面前的皇叔红红的嘴巴微张,因呼吸不畅而双颊泛红,那双黑润凤眸,从未如此温柔过。 酝酿了半天,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她先开口了,眼尾一挑颇具玩味:“你刚才骂独孤九冥的时候,不是挺会说话么?” 他紧了紧箍她身后的臂膀,出声的嗓音仍极力压低着,“你一认错,朕就什么话都咽回去了。还有…男人的喉结,不可随意触碰知道么?” “什…什么?” 因她半身都趴在他怀里,很容易就感受到了某处的变化……热铁一样的东西戳在她腿上,九幽忽然就尴尬的无所适从了! 原来他刚才不是疼,而是! 她几乎没见过他起反应,更没想到咬了喉结就? 宇文邕瞧着怀里的小姑娘,琥珀大眼满是错愕,脸色不好看,他心都凉了…看样子她不是有意的。 “可朕喜欢你的触碰。……感情是两个人相互奔向…而不是单方面给予,你无法奔向朕,朕便奔向你。你到底…拿朕当皇叔了,还是当男人?” 他一开口,嗓音低沉柔缓,便不再强势。尤其微挑的凤目,含着漆黑星河望着她,已无之前的戾气了。刷子般的浓长眼睫颤抖,像是抑制着期待,又迫不及待… 小姑娘眉头一挑,“你喝多少啊?我不要命啦还跟仇人谈感情?……我有自知之明,你跟我也谈不上喜欢,你就是想逼自己日久生情。” 她满口的自知自明,实属婉拒或者反义,宇文邕忽然很为自己悲戚。对她一厢情愿的保护欲,破冰初融的感情,她都不愿接受。 鲜卑男人凤目微斜、眸光漆寒黯然,“君无戏言。幽儿……朕不会再推开你了,要么天下共主,要么一同坠落。” 她喉中一鲠,也挺纳闷他哪来这一句呢?但看他微红的喉结攒动,他刚才戳人的烙铁虽消下去了,她还是尴尬无比。 跪坐在地上久了,她觉得草有些扎腿… “我那里疼……他指甲好像划伤我了。” 忽然瞪大了凤眼的皇叔,红唇错愕一张,“啊?” 他后又反应过来,连忙将龙袍给她身上裹紧了,慌忙站起来… “朕转过身去,你把衣服穿好。” “嗯。” 宇文邕真的松开了抱着她的手臂,起身走远了几步,在河岸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高大挺拔的身影迎风而站,那个鲜卑帝王真瘦,帔衣里面穿的是一身灿金色绣龙华袍,蔽膝锦缎浮光,却很软薄贴身。黑皮带与金椒图腰带缠于胯上,显得他骨架硬朗挺拔,宽肩窄腰的,愈发身形瘦削了。 九幽知他不会偷看,便放心在他帔衣下,幸亏没出血……她这才穿好裤子,系好衣襟。 “多谢皇上相救…我没事儿。” 立于几步之外的高大黄衫男人,这才转过身来。 漆黑眉眼,嵌在男人精美冷艳的五官上,他满脸的表情,毫不像之前宴会上,那个大醉异常的人。 第793章 793能雄飞何必雌伏 皇上微垂眉睫,红唇努了努、方抬眼道, “朕说句不得体的,就算是华胥男子,也该有人性,他都给你…弄疼了,还不是用那个…朕若不来,难道你就任他欺负了?” 华胥姑娘望着他,灿亮的眼睛闪烁, “还真是。” “为何?这不像你,你从来不会屈服忍辱。” “因为我爱他,就都能忍。再说了…我现在也打不过他啊。”话未说完,她就抿嘴笑了出来,可她满脸的强颜欢笑,看的宇文邕心里一阵难受。 “这个‘爱’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讽刺。朕不也是如此么?可那不一样,朕是有愧于你,而你不该任他祸害,那不是爱,那是当玩物发泄呢。” 她怀里抱着他的玄色绣金线帔衣,风吹起她长及膝盖的下摆,女侯爷精致的容貌、英气又柔缓,罕见的温软, “多谢皇上好言相劝,这我都懂,也希望皇上能明白这点……你说你一个鲜卑帝王跟我纠缠啥,最好别招惹华胥女子,大丈夫既能雄飞,何必雌伏。” 宇文邕黑眸深邃,定定的看着她,目不转睛。“朕警告过你的,可你还是招惹朕,反倒要怪朕意志不坚么?你与朕的纠缠,在兰陵王军营里就埋下祸根了…当时你是朕唯一的倚靠,朕所有的温柔体贴都给你了,比高长恭待你还体贴……” “可你陷害我啊,你还差点让我背上通敌的骂名,那时候高长恭也挺看不惯你的,他觉得你故意抢他的活儿呢。” 小侯爷一时间只会憨笑了,说完又觉得自己驴唇不对马嘴,连忙补一句, “咳…事儿都过去了,我也不想翻旧账,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倒不如说是护短儿,我就认为我拥有的便是最好的。最起码高长恭不会要杀我,这就让我很踏实很安稳。” “朕会对你错下死手,说到底还是不够信任,以后朕会坚信你的本性。”他边说话,边向她走来。 “我的本性?”女侯爷眉头一扬,轻蔑的笑了,“我不是好人,人善被人欺,你可别拿住我的善良,得寸进尺。” 临近了,俩人对面而站,女侯爷将手里的帔衣递给他。 并未伸手接过,他眸光里一阵朦胧…红唇微张欲言又止,却只是身形一晃!得亏他下盘稳如磐石,只是双臂撑开、僵硬的站住了, “皇上且先回去吧,我怕你一会儿醉倒了,再掉河里。” “无…无事!朕没醉!就是腿…有些麻……” 九幽嘴角抽搐,刚想说你怎么总是腿麻,就见他抚着额头,脚下像是一软……瞬间站不稳了,便伸手去扶一下。 他规规矩矩的搭着她的肩,她顺手就扶住了他的腰,很自然的扶腰……后又觉得手里的帔衣占地方,便给他从肩膀处披好了,还给他在脖子上系了带。 他垂眼看她的动作,她认真之时总是微蹙着眉,勒的五官锋锐又艳丽,少年的长相却有难得的稳重。 方才她虽未回复自己,但他心里有数了。 老猫碎碎念:过婶失败,只能永久性截流。如果有活跃的淑芬,想看未删无河蟹完整的,可以嗖个老猫的书唯一企鹅裙呀,321遛似遛巴遛酒,敲门砖书中任意人物,裙人不足十个,来了就是元老,进度与啊pp同步或超前。 第794章 794国君不能没傲骨 他忽而翘唇轻笑了,“你对朕的好总在细微之处,从黄陂城便是,于你而言像是惯性的给予温暖,于朕却是……腊月寒冬的火炉,雪中送炭,朕必涌泉相报。” 堪堪系好他帔衣带子的手,闻言直接捏上了他下巴,小姑娘那刚劲有力的手指、霸道又温热! ——她琥珀双眸微眯,浓艳精致的小脸儿便扑了上来,华胥姑娘踮着脚尖,仍比他矮半个头……她拿饱满红唇凑近他、往他颈窝灼热的吐息… “鲜卑男人真特娘高啊…站着都亲不着。” “朕蹲下让你亲。” 话音未落…他便迈腿要蹲下,可她细瘦又有力的胳膊给他腿挡了一下……制止他。 “不准弯腰!一国之君不能没傲骨。” 她的疾声呵斥颇为霸道,又包裹了浓郁的温柔体贴在里。 美貌的帝王一掀浓黑眼睫,瞧着眼前人认真的脸,他的小姑娘虽幼态未褪,可那眉宇间端着的沉稳,犹是她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让人感到踏实。 即便她风流成性,即便她不爱他,他也愿意捧着所有能给的,尽力温柔的奉给她…… “朕给你特权,在你面前,私下里,朕蹲下给你亲。” 他虽然身子麻了,脑筋也直了,但意识还算清醒,酒醉之后,也记得条理清晰。 他面前的小丫头笑弯了眼,小脸儿明媚,“我可不敢造次,义父今儿还说呢,让我谨守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我顶多是床上压着你,就算欺君犯上了。” 虽然她满嘴不堪入耳的话,可也算……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身处旷野,头顶明月稀星,宇文邕有一瞬间的清醒,又瞬间不清醒了。她与他这么舒服的相处,怕不是个梦。 ……自黄陂而起,弱水河畔,雍州城外,他明明…早就察觉到了这种感情,可他一直不肯重视,到头来深陷其中,任她成了不可替代。 ——渭水河畔,萤火虫绿光翻飞萦绕,那个一身灿金色,衮绣龙袍的俊绝男子,满面醉容,却安安静静,顺从的扑在那个、白衫墨发的姑娘身上。 如同月落星怀,满面凄惶的男人,像是找到了栖宿,箍着女侯爷的肩背,不肯松放。 远远走来的紫衫男子,清咳了声,“呦,侯爷这是美人儿在怀呢?奴家真不想打扰,但是请恕扶摇冒犯之罪,还请陛下还朝吧,奴家来寻妻主回家了。” 听见有人来了,白衫子的少女,这才一本正经的,撒开了男人细瘦的腰。 宇文邕孤身站好,顺着马尾垂下的肩头侧目看,来者一身紫衣,明明满脸清高,却生得一双狐媚眼,最明亮的是紫色妖瞳…… 这美貌帝王出声冷漠:“紫眼妖物,一看就不是物。”宇文邕主要是瞧不起他的出身,甚至都不齿于口。 九幽看了眼冷着张脸的自家面首,又看了眼脸色更冷的皇帝陛下,叹了口气。“妖物不妖物的,我能镇住就行了。” 扶摇哥哥媚眼微弯,忽而扭头瞅着她, 老猫碎碎念:两天后,你们会看到三篇文言文(手动微笑),看把孩子逼的 第795章 795国君抢不过男娼 他活像一只灵动的狐狸…一笑妩媚,“我若是妖物,也只为我的小妻主颠倒众生。” 紫衫男子柳腰摇摆,全然不被一国之君的威严所慑,自顾自走上前来,伸葱根玉指、虚空去点小妻主的脸,“你呀……真让人动凡心,就为着让你一辈子镇我,你赶我我都不走了。” 高大挺拔的鲜卑帝王自带气势,默默捋了捋自己蔽膝袍摆,看都没看人家一眼,便冷哼道,“最肮脏之躯莫过于男娼出身,在权贵王侯面前表忠贞,岂不可笑?” 扶摇秀眉一挑,规规矩矩的给皇上行了个大礼,然后搭上自家妻主的手。 “皇上此言说的极是,但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草民不敢忤逆天颜,只敢为妻主,死而无憾。妻主……你的手这么冷,我们回去暖暖吧……” 小侯爷现在特好说话,扶摇一带,她就跟着走。 一看女侯爷迈步就走,皇叔心都揪住了!这还有天理吗?一国之君抢不过红馆男娼? “君侯你等等!他分明是来截胡的!他若不是独孤九冥指使,怎会知道你在此处!” 经宇文邕这一提醒,九幽才想到这茬儿。 她回头再看扶摇,他满眼惶急,这事儿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也不敢诓骗她,生怕她自此就嫌恶了自己! “是兄长说,妻主与陛下在此,让阿摇来寻妻主回家的。” 此话她早有预料。九幽淡定的道,“我跟皇上多日未见,甚是想念,先不回去了。” 扶摇只知独孤九冥惹她生气了,却不知为何,看独孤九冥衣服都没了,浑身湿透,他也不好意思问,但此时,他觉得不问的话,还得做错什么… “妻主…阿摇斗胆问一句,兄长……究竟如何惹怒了你?亲兄妹有什么事,是无法和好的呢?” 宇文邕一听这妖物问的,都快笑出来了! 他还真敢问! 果然,女侯爷阴恻恻个脸,精致眉眼深如刀削,分外凌厉。 斜睨一眼妖物,她语气是罕见的冷: “独孤九冥也是个红馆货色,搔首弄姿,有辱门风,你这么崇敬他,就去做他的男宠吧。反正他来者不拒,男女不忌的。” 扶摇听她这话,惊得愣了一下,赶紧在她脚边、单膝跪下,双手怯怯的紧抓着她衣摆……男子耸拉着眼睫毛,紫眸湿漉漉的,极其诚恳迫切的看着她。 “我说错话了阿蛟!你不喜欢听别人,我不提便是,你可别气坏了自己……自你闯进我的花船,江河大漠我都陪你走过了,你还信不过我嘛?你若是不要我了,我就三尺白绫自缢,绝不让旁人分享你的男人。” 听他提起花船之遇,九幽猛然想起了齐国那段遗爱,还有旁边儿这大牡丹花,顿时更觉尴尬了,但依旧不动声色道, “呵,别说皇上听着可笑了,我都不信。” “我可以拿身家性命,萧氏一族荣昌担保,我此生只认你一人为妻,若有二心,便天谴收命,万人骑跨,死相惨极。只有你是我的生之希望,我的妻,我的妻主。” 第796章 796除了君王与爹娘 九幽是个耳根子软的,扶摇一誓师,她就信了,尤其是皇上提起他被卖进红馆的事,他还自己发毒誓,万人骑跨死相惨极,九幽心疼他的遭遇,也相信他并不了解独孤九冥作孽。 九幽叹了口气,弯下身去扶起他。 她掌心下,他身上棉纱的布料,虽然绣了层厚厚的合欢织花,却还是很透风的样子,衣下身体,还是那么瘦弱单薄…… 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男宠,怎可这般弱不禁风! “没必要说的那么绝。独孤九冥的情况,有点复杂,不要提你的红馆遭遇了,也不要提独孤九冥了。” 扶摇便跟她起身,便笑着。 “我从来不是说说而已的,江南人再娇纵柔弱,可也是男人,身为男人,自当为你撑伞遮雨,为你独当一面。” “我的身边不需要男人,只需要听我话的,懂我心的。” “那我便遵从女尊的三从四德,绝对服从,听从小妻主发号施令。” “你跪下!” 扶摇倒是爽快利索,刚站起来,就毫不犹豫的跪下去了,双膝跪的实实的,一身衣料压实了草地,听得见草被碾碎。 “好!我这一生,除了君王与爹娘,只对你一个女子下跪。” 九幽听他满面豪情,忍俊不禁,绽了笑开满面。 “噗…你还真一脸认真啊。” “此情此生,不可儿戏。” 少女侯爷的手,细瘦微凉,却很有力,拉着他起身了。她还弯下身,用手给他掸身上的草叶子和土。 她皱着脸,嗔怪道,“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吧…我又没说你什么。” 江南杨柳岸,却不知怎生个灵秀潇湘子,紫瞳男子抓过她的手,拿指腹蹭了蹭她掌心余灰,笑靥温软。 “我无才无貌,唯有做你最乖顺的男人了,我永不会伤害你分毫。” 北国的女侯爷英气逼人,江南的柳弱男子温柔似水,本该是阴阳和合软硬互补的俩人,落在大周天子眼底,却只觉刺目而好笑。 宇文邕甚至体会到了,她之前如何被宇文挽……挤兑到百口莫辩的,真是感同身受。这个妓子哪里单纯了?三言两语就反劣为优,以退为进,把女侯爷哄的舒舒坦坦…… 他身后帔衣被风掀起,踩厚底金靴、踏步而来的君王满面肃然,绝顶漂亮又贵气逼人。 “一个卑劣妖物,巧言令色!” 扶摇面色清冷,不卑不亢, “请陛下慎言慎行,我与妻主之情无需旁人来信,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宇文邕不想跟娼妓说话,便满眼薄雾星光的,看着女侯爷。 “君侯你站住!朕堂堂一国之君,你就敢把朕撂在这,跟一个妓子走?” “皇上满嘴荒唐言,确实是醉了。你不是最讨厌醉鬼么,如今对自己倒挺宽松。” 宇文邕被夜风吹的,酒醒了大半,趁着意识还有余醉,他干脆一股脑都说出来了, “从前朕做任何事都兢兢业业,唯恐出现一丝纰漏,而今日,朕是从未有过的厌倦烦心,一想到你在这里,朕只觉归心似箭。” 第797章 797分明是在疏离朕 “依赖别人才是最不安全的事,我就从来不依赖别人,顶多是倚靠倚靠我义父。” 宇文邕方才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她还是潇潇而立,只静静看着他,没有动容。 他便迈动步子向她走来,脸上的阴鸷贵气盖过了美貌,“你大可瞧不起朕了,朕确实如同深宫怨夫一样。朕不止会恩将仇报,还与你有了肌肤之亲,可朕还是不甘心。” 俊美帝王醉了酒,旁若无人的黏糊着女侯爷,毫不遮掩依赖。他的话可把扶摇吓够呛。没想到自家侯爷…居然把皇上给睡了? 华胥姑娘叹了口气,赶在他扑向自己之前呵斥出声! “皇叔你站住!” “嗯。”宇文邕果然停下了,瞪一双凤目,他多想呵斥她不准叫皇叔,却又无甚可改…… 他成了酒酿牡丹花,俊美的帝王与她一步之隔,她都闻到了他身上,让酒泡了似的浓烈酒气。她刚才怎么没发现抱了个酒坛子呢… “你叫皇叔,分明是在疏离朕。” 九幽眉心一跳,眼神撇了撇。这男人比她高了快一个头,离她一近,她就没安全感。她心里的坎是仇恨,是‘奔为妾’,他越是醉言醉语,她越觉得他掩耳盗铃。 “皇叔,你喝醉了,我俩送你回去吧。” “……朕不想听你们两个,朕只想和你是两个。” “说你喝醉了吧,你思路还挺清晰,宇文邕你怎么回事?” 俊美的皇上整个人都像是羊脂白玉,在月光下更显惨兮兮,唯有脸颊微粉,是醉酒的酡红。他指了指女侯爷身后的紫衣男子, “你让他走,朕陪你。” 他一张红唇,流墨发丝就吹到了他唇上,险些被他吃进嘴里。看着男人满眼希翼,凤眸烁光,小侯爷吧嗒撂下脸了。 “这荒山野岭的…孤男寡女同处,你一个鲜卑帝王倒不怕吃亏,也不问问我乐不乐意啊。” 头梳马尾,刘海儿飘逸的鲜卑帝王,真显得年少俊艳,那张绝顶漂亮的脸眉眼漆黑,唇红齿白……翘翘的唇角微勾,便是个迷惑众生的笑… “你仔细想想,朕何曾对你逾越过?从前不曾轻薄你,以后也不会,君无戏言。” “你别…别笑的那么晃眼睛,”女侯爷话都不会说了,他笑的她心都乱了,她想数落他不自重,又觉得自己反应尴尬,连忙画风一转, “皇上这是咋了?想我放下仇恨原谅你啊?那你叫我一声妻主,从此遣散六宫,昭告天下嫁给我啊。”女侯爷是撇着嘴说完的,满脸不屑,开玩笑是真的,放肆豪言也是真的。 空气刹时凝结。半醉半醒的皇上,也好像真听进去了。 “你任性也要有个尺度,长幼有序,你真不拿皇叔长辈。” “长辈也是你自封的,被我睡过的,我都当是平辈。” “男女可以尊卑无别,可朕是周国皇帝,若是都和红馆娼妓一样,不知分寸尺度,那还要什么文明秩序。” “你瞅你那话说的,我跪了你那么多次,我也成红馆妓子了?” 第798章 798一眼知难以善终 他脸上几番变色挣扎,双眸缓缓合上。“幽儿,朕是一国之君,身后背负的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不能任性。” 九幽唇角一扯,对他这分不清楚真假、玩笑话的行径,不屑一顾。 “阿摇,走。” 站在她身侧的扶摇一直很安静,点头算是应声。 而她转身之际,手腕——却突然被一股重力拽住!那手劲儿奇大又极迅猛,直把她拽了一个踉跄。 “你别走…朕不跪,你就不能留下了吗?”他低弱的声音,满含无力的哀求。 堪堪站稳的女侯爷,顿时咧唇冷笑,她回头看的那一眼,正看见他,腰间那条大龙一甩~那龙鳞翩然落下——他垂手屈膝,已跪…… 翠绿草叶间,那些灿金的龙鳞云纹,靡丽的晃眼。 膝盖压在地上,没有什么声音,但是在她面前,低下的金丝玉冠,已经落实了一切。 ——不可一世的大周天子,一国之君,鲜卑男人他跪了!许是醉酒模糊了羞耻心,把一旁的华胥姑娘看呆了,惊住不敢动了… 宇文邕凤目微闭,浓长眼睫上颤出泪珠。 “朕错了。” “…你…你说啥了?” 九幽此时真是慌了,脑子都是乱的,甚至都不敢看他! 这算什么?明知她只是嘴上耍耍,他就下跪臣服!其实她没想打破秩序,可也…… 压迫万人之上的鲜卑帝王下跪,为何她毫无成就感?反倒浑身发冷,脊骨生汗? 女侯爷就睁大了琥珀眸子,愕然的表情都带着锋利,听他絮絮叨叨,看他醉容酡红,浓睫倾覆凤眸,绝顶的美貌如同血染了白牡丹,艳冠群芳。 “朕回头无路了。自黄陂醒来,只一眼朕就知道,与你难以善终,是一生的棋逢对手。朕从来心如浮萍,你却给了朕叶落生根的错觉…你惯于对所有人的好,于朕却是绝无仅有,你若活不下来,朕也生无可恋,从心口剜肉下来的疼,朕再也受不得了……” 杂乱无章语无伦次的话,居然是从向来讳莫如深的、鲜卑帝王口中说出,这个可怜兮兮的男人,就跪在她脚下,大手小心翼翼的攥住她手腕。那双手指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晃眼,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他眼中湿漉漉的,线条细腻的漆黑凤眸那么好看,怕是她不说话,就要哭了…… 要不是九幽还记得刚才,他披着白帔那些伤人刺骨的话,她真就被他这副柔言软语给骗了。女侯爷眉头紧皱,无比艰难的开口,蹦出一句话来…“你在逼我原谅你吗?” 男人浓黑眼睫忽然掀起,一双凤眸漆黑又深邃,“…莫过于,在实力不济时,遇见想守护的人。可所有人都对朕说,为霸主君王者,不能有扼制锋芒的软肋。所有人!都阻止朕与你亲近,理智告诉朕不能一意孤行,可朕不由自控的沉沦于你,再也不想推开你了……” 宇文邕真是绝顶好看的男人。一开始她看中了他的脸,现在,她终于想起他最吸引她的,曾经只是脸。 老猫碎碎念:今日白色情人节 第799章 799朕只对你敞开心 他的俊美一直都锐利狠毒。 是他趁着酒醉发疯,她却无法相信醉鬼的话。喜欢不是爱,只是动心却还不够喜欢。尤其是他一口一个孩子,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这阴晴不定的君王,醉酒时才会将她错当女人。 她只好叹了口气,“雍儿哥哥你起来,要是让别人看见、一国之君给我跪下了,我不得被拖出去杀头啊?” “嗯?”宇文邕迷蒙的双眼,在看到女侯爷无奈的笑之后……突然清明了。 她叫出口的不是皇叔,是五年前那个他几乎要忘掉的称呼,那时她还很幼小稚嫩,在南疆呆久了学的吴侬软语,她那嗓音简直是呀呀细语……与如今的满嘴浓重北方味天壤之差。 鲜卑帝王猛然起身,拽她入怀,高她一头的男人尽显胸怀的宽阔,箍住小姑娘的肩膀,将华胥姑娘搂的紧紧的—— 男人将尖削的下巴垫在她头上,腌透的龙涎香扑鼻而来,他的嗓音带着酒香醇厚, “你放心,谁也不敢砍你的头,朕也不敢…幽儿你叫的什么?是不是朕醉的太离谱了?” 九幽被他搂的喘不过气来,几乎要被他拔萝卜一样双脚离地……她拍了拍他宽阔又削瘦的脊骨背,清咳道,“你别乱叫了啊,这要是让别人听着,我还得死一回。别人面前你可别这副德行,能不能有一国之君的架子了……” 缭绕在她耳畔的温热龙涎香,透过来的是他炙热迫切的倾诉, “朕知道了,朕明白!朕只对你敞开了心,朕只对你这般真实…” 他长睫刮蹭着她耳畔,温热坚实的一团男体抱着,满口温言软语热情似火,爱欲横流。 九幽忽然替他感到可笑。 他这算哪门子真实啊?不还是逆来顺受吗?他害人的时候会六亲不认,道歉的时候又温软可亲,无情无爱就敢交心? 她是封浮华的未婚结发。 她有那么多男宠。 他居然不求感情,不要名分,下跪讨饶之后,也什么都不要。 卑微至此,真可怜。 九幽发誓,她绝不能有这么耍酒疯的时候,这醉酒的大周国君也太疯魔太可笑了,让她未酗酒的人情何以堪啊。她现在清醒都内疚了,她凉薄的让她自己都害怕,如此虚以委蛇阿谀奉承,如此谄媚,不也是欺君么。 ——一旁的紫衫男子,看见这场景,只得叹了口气,默默离去。 看来,今夜他都不用陪她了。 ……直到他搂的九幽快喘不过来气,她伸手抵触,他才站回去,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以刀削斧砍的五官为底,精致如工笔画的眉目为表,那双宛若黑曜石、吸纳了灿烂星河的双凤眸,此时正凝视她的眼。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玉质肌肤上,泛起双颊酡红。 九幽被他看得脸热,觉得好笑。 “皇上,你这是什么表情?” “…说来你可不要笑话朕,你是朕唯一不觉亲吻恶心的人,连朕的妃嫔都不敢…伸舌头。” 女侯爷瞬时双眸一亮,满眼带笑, 第800章 800举世皆浊你独清 “那我可太荣幸了…你这么纯,是怎么活到二十七岁的?” “朕本就不好此道,全凭自制力…也很少…召妃嫔侍寝,与你那几次,比过去一年还多。” 瞧着他满脸诚恳,浓密的长睫微垂……尴尬中透着羞耻。女侯爷斜挑眼尾,翘唇带笑, “那我这些天睡男宠的次数,岂不是要赶上你睡后宫好几年了?” 她巴掌小脸儿微扬,似笑非笑的表情犹如薄雾,分明美艳朦胧,却锐利刺目。 冷俊的鲜卑帝王如鲠在喉,醉眼之中是深潭撒星。 “朕觉得…必然要动心了,才能做最亲密的事,无爱之欢倒不如招嫖。朕心里没人,便也不喜欢做那事。” 一听他说自己心里没人,九幽心里极为不舒服,只能劝自己别自作多情,然后扯出个人畜无害的笑来, “举世皆浊你独清,举世皆醉你独醒。你倒是挺有原则啊,出身皇家都腌臜你了。” 醉醺醺的皇叔,黑亮凤眸直勾勾瞧她,咬着贝齿白牙,“小崽子,你就不问问朕心里有没有你?” “你都说没有了,我哪能自作多情问啊。就像你说,不让提九龙塔,你看我就不不提了吧?” “朕说心里没人,是等着你来问有没有你!朕不提九龙塔,是等着你来提,等你让朕负责让朕补偿,而不是被你当玩物看待。” “你一个鲜卑男人,还跟我玩腼腆、欲擒故纵呢?” 他忽然伸出指头来,在她的注视下、捧住了她半张脸。 她眼睁睁看着那只漂亮的手凑过来,捏了捏她的脸,她怒目而视,他却凤眼斜睨,红唇带笑, “小崽子,朕毕竟是鲜卑男人,榻上功夫定会比嬮妲男子强,你那柔软男宠有什么乐趣?让朕在上面来一次,必让你食髓知味。” 鲜卑帝王说这话的时候,一扫之前的柔弱可怜,倒是颇为自负,漆黑凤眸闪烁其光,直勾勾瞧着她。 他身为男尊帝王的狂傲,着实刺痛了她,九幽觉得喉咙一哽,微微皱了眉, “你不是不好此道吗?逞什么能耐!嬮妲男子起码要管我叫妻主呢,不用男人多强,我这个当妻主的干体力活就够了。” “你真是……一句话就堵死朕了。朕是一国之君,感情尚且奢侈,怎能有妻主?” “如此便是,你当你的皇上,后宫三千,我浪迹京都,酒色财气就挺好。” 三两句话不投机,就开始扬沙子,宇文邕只看到她满眼轻佻了,便急于星火…… “朕感受过了纵意欢笑,便难以回去孤守冷寒了。你可有为人归心似箭过?” “心无栖息,身在何处都是流浪。我心里没人,感受不到归心似箭,你喜欢我对你热情是吧?那其他人也喜欢啊。” “爱恨此消彼长,投桃报李,朕说不出浓情的话,但宫门永远为你敞开,你不入宫,朕不纳妃。从此虚设六宫只等你。如何?” 这句话一说,那华胥姑娘就冷下脸了, “你纳不纳妃的,我可管不着。”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这是两个人的故事,请自行热心组cp 第801章 801这是兰陵琥珀酒 “你来与不来,朕都在宫里等你,你明日便可入朝封官。朕想在殿上看见你……” “恕难从命,我这在外面有山有水,美男环绕的,凭什么回京受欺负啊。” “你就那么不待见朕?” “皇上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实话告诉你吧,一想到你过去怎么对我的,你身边那个表妹怎么陷害我的,君臣相见,无需多言。” “幽儿!” “注意称呼,别再害我了,皇叔。” 然后,女侯爷嘲讽一笑,冷漠的眼神,是留给他最后的态度。 她唇瓣冷冷的启开,“我不是孩子,也不是女人,我正在长大,用华胥人的方式。多谢皇叔给我制造的劫难。” 宇文邕心中梗塞,无法说服自己去追她,也想不通,她为何最后会说那么一句。好不容易求来的独处,就这么不欢而散了,没了那个妓子,反倒没了讨伐的对象。 九幽没搭理他,留下他,自己就沿着河岸,朝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武侯祠走去了。 也不知今天和宇文邕的相遇,解封了什么,又彻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代表不了。 …… 气人的是!九幽辛辛苦苦回到武侯祠,还没进静室去,就看见有人捷足先登了。 武侯祠院落静室不多,都被贵客给占满了,门口依仗兵马甚多,看那意思,太后皇上等人,都要夜宿武侯祠。 而九幽回到她那间静室时,点灯熬蜡的小屋里四个男人,两个下棋,两个观战。 尤其下棋那俩,一个墨发如泼,白衣青绣,另一个……满头白毛,身上还套件雪白的寝衣褂子, 九幽看了那人半天,才发现那个一身白,就差眉毛眼睛都白了的男子……是独孤九冥。 她都不知道怎么跟封大人开口,问他什么时候沐浴的事儿了。之前和封大人谈及此事,独孤九冥在一旁听着的,刚才又发生了那事……但凡她问,独孤九冥无论说什么,她都难堪。 本来她挺郁闷的,一看见七杀在榻边那儿,叠腿靠着,摆弄个酒葫芦,就精神了。 “七杀?啊不,渡弱?你怎么回来啦?” 听见她唤,他才微侧过头来,他不再往脸上涂墨,便终日露那张稍显阴柔的面容。渡弱一脸凝重,下了榻,把手中酒葫芦递给她。 “这是,兰陵王给你的,兰陵琥珀酒,给皇上的贡酒。” 九幽摆弄着手中,沉甸甸的檀红葫芦,细细摩挲着,瓶身绘刻的那朵‘空谷幽兰’…… 在兰花侧边,有两句刻的小小但工整的楷字,是‘幽兰生前庭,阿蛟与兰陵’。 “兰陵王?” “对,他一直在念着你,一直在周国。他和郑罗敷……是假夫妻,他心里只有你,是因为中了离情蛊……才险些忘记你的。” 九幽越听越懵。 “你在说什么?你又没见过他七夕那天,你咋知道的那些事?还有你说的…什么蛊?” 独孤九冥又被封浮华锁死了棋局,细白指间捻着的黑子,无力的扔回了棋盘里…… 第802章 802母皇蛊和离情蛊 他终于泄了气,侧头去看九幽,淡淡道,“他此言非虚,我去见了兰陵王,他身上有离情蛊的印记。离情蛊会使寄主离所爱之人越近,越爱心就越疼,蛊虫啃噬寄主的心,会疼死。若是离爱的人远了……还会遗忘爱人,遗忘一切。” 他说得缱绻痛心,九幽却一句都听不懂。 她现在对独孤九冥很是反感,闻言冷笑,满眼不屑的,去瞧那白发妖男,“你那么有能耐,还是巫蛊族大祭司呢,你怎么不顺便给他解了?” 独孤九冥眉目微垂,表情微露沮丧。 “解蛊的方法有几种,但种种都不是我能解的,我这大祭司剖离了蛊虫有名无实,没有母皇蛊了。” “啥母皇蛊?” “母皇蛊是蛊虫的祖宗,蛊虫之王,以母皇精血精炼的,都是蛊虫中的精英,但也都听令于母皇。几乎每个大部落,都有各自的母皇蛊,母皇蛊可号令万种蛊虫,而巫蛊族的母皇…在沧蛟手里。不过,他失踪了。” “沧蛟就那么重要?那么重要他还三天两头失踪?” 独孤九冥低声默语,“但是母皇蛊,可以救兰陵王的离情蛊。” 九幽沉默了, “哦?看你们说的,什么离情蛊,什么兰陵王……煞有其事似的。” 封浮华道,“当时我想去亲眼验证的,可是禁卫军满山巡视,说是看见了大批武装刺客,想来不是刺客就是兰陵王了。” 九幽听封公子都说话了,权且也信了。连带那个什么离情蛊,也信了。 “高长恭和那伙刺客肯定不是一伙儿的,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得想想办法。” 要是真如他们所说……那她宁可抛却所有,治好高长恭身上的蛊毒,然后陪他走,这天下之大,功名利禄都太累了……她还想做他身边那个,肆无忌惮的女将王妃。 独孤九冥收好了黑白棋子,把棋盘往旁边一推,这才套上个,雪白的靴子下榻。 容貌精致的九冥哥哥,一边把满头白发拢在脑后,一边看着九幽。 “……他去哪儿我都不知道了,你去得找到何年何月?算了,我去找,除了母皇蛊,我自有其他方法解蛊。” 九幽唇角讥诮,“你?” 独孤九冥心里好疼,却又只能……硬挺着,“妹妹,你喜欢高长恭么?” “这叫爱,叫遗憾。”即便封公子在场,她这个答案也是脱口而出,不会反驳自己。 “呵…那跟楼见桃比,你更爱他,还是更爱高长恭呢?” 九幽皱眉,“这有什么可比的,小夭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高长恭,是我最爱的人。” “那封浮华呢?” 独孤九冥的双眸,愈发染上血红的颜色,衬着褪尽鲜活的玉面,还有满头白发,真是憔悴的,让人心都碎了…… 他提到了封浮华,引得旁边封公子,都提了一颗心,凝视着女侯爷。 “他……是我失而复得的,总角之交。今生今世,哪怕其他人再好,他也是我的结发。”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手动玫瑰] 第803章 803别一副要死的样 得到了如此回复,封浮华的心很是悸动,脸上柔情,温热的焐化了满屋僵硬。 独孤九冥还是不死心,“那宇文邕呢……” “我不喜欢他。” “那我呢……”独孤九冥可怜兮兮的,咬着褪色似的…浅红唇角,那是他脸上,除了眉眼,唯一鲜活的颜色了。 她真怕他下一秒,就乘风离去。 越看这个人,越没有真实感,他太不像活人了。 九幽深吸了口气,终于到他想说的了吧? “哥,别闹了。” 那人间无色的男子,缓缓的迈着步伐…朝九幽走来…露出寝衣下,一双纤细光洁的小腿。 红红的瞳色,眨来眨去,他整个人都脆弱的,微弱的,像是说句话,都要牵累坠碎了骨头…… “呵……你那么多情,却不肯给我,我,还能怎样。” 说完那个‘能怎样’……他就像没了力气,停在她面前,细腕拥住了她肩膀。 九幽感觉环抱着她的这个人,身骨好轻,好弱,她甚至不敢去触碰他……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冷香,还有他的白发绕在鼻尖的痒,平时很媚人,现在却很凄婉。 “……你刚才不还生龙活虎的么,怎么这会儿像要死了似得?” “双生子的同心感应。你若生无可恋,我便毫无生气。” “别一副要死了的样子。真可悲。帮我的时候奋不顾身,欺辱我的时候,又奋不顾肾。” 独孤九冥红着双瞳,像只兔子。 “我还不想死。你是不是觉得我,红眼睛白头发的……又老又丑,像个妖物……” “丑到不丑,妖物是真像。” “哥哥心里好疼。” “我现在还疼呢。” 俩人驴唇不对马嘴半天,却一句接一句都是实话。 ——突然屋外有人叩门,喊道: “君侯!陛下喝醉了,都耍酒疯了,一个劲儿的喊您,您快去看看啊!” 屋里独孤九冥看都没看门外一眼,只与九幽四目相对。 “妹妹,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你还明知故犯?” 她一皱眉,他就颤抖了通红双眸。 他涩然的笑,缓缓从她身上站起来,怯弱柔顺。 “妹妹,我尊重,你的心。” “哥,我也尊重你的心,无爱之欢倒不如招嫖,我更不想耽误你。” 九冥哥哥俏脸儿一白,瞪着暗红的眼睛看她:“听听,人言否?我还有守宫砂呢,你让我去招嫖?” …然而九幽到那一看,武侯祠后面有条河,此时河里砸碎了好几坛子酒,熏的河水里流淌的,全是一股花雕酒味儿,还有个被众人簇拥的,灿金色人影。 河边闹闹吵吵的,人不多,就是围着一个人在闹。 九幽走的越近,越听出不对了。 好家伙,他这分明是,不知骂她多长时间了呢。 都被好几个年轻的随从,架着扶着了,他还东倒西歪的, 满嘴的:君侯这个小畜生!挟持天子逼良为娼,又是调戏皇叔又是欺君犯上,小小年纪就逛红馆,贪嗔痴癫占尽了,佛家八苦做绝了…… 第804章 804天子喝完酒话多 一群人被皇上骂的直抹汗,也不敢搭茬劝慰,也不敢附和。离老远听见了骂的九幽,更是吓出了一后背冷汗,她走近一瞧。得亏这里头除了禁军和随从,就夹杂着一个诸葛太史,也没个当官的和太宰的人,不然明天迎接她的势必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终于看到君侯,披了身绣青梅的白披风,翩跹踏步而来,众人才松了口气,把皇上推在君侯怀里,让君侯扶着。 也不管君侯这小孩儿,禁不禁得住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九幽顺势去搂他的腰,搭他的肩。 他还挣扎呢,像是要暴怒的野兽。 美貌的男人眸色湿润,平时白玉般的脸色都透着粉,醉醺醺的吼了她一句,“滚开!放肆…拿朕的话不当圣旨吗?谁也不许碰朕!” 九幽抱紧了他手臂,赶紧好声好气的哄,“请皇上恕罪,臣是好心维护您龙威啊,您安静些,别粗鲁啊,堂堂一国之君,这酒量也不行啊,咋还酒后失态呢……” 四目相对,那双凤眸已经碎光无神了。爬了两朵红霞的双颊,足矣惊艳,她甚至有想捧着他脸亲的冲动…… 宇文邕在看见她之后,浑浊的双眸又忽然清明起来…… 男人眸色闪烁,“侄子来了?快!扶朕去沐浴…” 九幽被他的语无伦次气笑了。小姑娘的眼睛泛着琥珀光,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窝里溢出的宠溺。 “这大野外的,哪给你洗澡去啊,消停睡会儿就过酒劲了。” “这旁边…不有渭河么?朕都听见水声了。” “别闹,皇叔是堂堂大周天子,怎能在外边野浴呢,你非得喜欢让人看光了啊。” “……大胆!龙体怎可与人窥视…” 宇文邕发了疯的,就要往河里扎,九幽差点拽不住他,真真哭笑不得。 “我今儿才发现,大周天子一喝完酒,怎么话这么多?” “呵!侄子只担心男娼心中忧愁,倒来怪皇叔话多……” 这男人脸上表情似哭似笑,阴鸷的可怕,唯有一双眼亮晶晶的,除了要做一些出格的事儿,就是眨巴着眼的看着她。 然后拽着他侄女儿就往河边走! 她发现自己快拽不住他了!…这男人太有劲儿了,仗着身高都快把她拽着拖行了……九幽都来不及恨他平时装柔弱了,他有劲儿也不该用在拉她陪葬上啊! 九幽吓得魂不附体,几近崩溃,急哄哄的喊着拦着!“别别别!别跳水自尽啊皇上!你这不会是!被水鬼附身了吧!” 叔侄俩人正拉拉扯扯,哀嚎吼叫, ——突然出现了个人,在另一侧拽住了皇上,拦了他跳水的路。 那女人妆容凌厉,面若春红。 “君侯,你怎么故意让他往水里扎呢!一个大男人,装什么柔弱,你是要谋杀天子么?” “他……他不是喝醉了么!”九幽很委屈啊,她力气没他大,这也被人骂? 护国公主轻蔑一笑,“你真是没见识,皇兄有鲜卑人祖传的酒量,除非他装醉,要不然他无论喝多少酒,都从来不醉的,”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 第805章 805怎允他坐收渔利 “他装醉骗我?”九幽瞅了瞅身前的鲜卑男人,他完全都没听她们说话,只是目光直直盯着河水,都没替她辩解…她心里愈发郁结了。 宇文邕却还知道,推开护国公主,蛮横的拉着女侯爷,踩着河岸边的水,前言不搭后语的来了句,“那次渭水河遇刺,朕不知你畏水,便由着你逞英雄,倒险些让水淹死……” 不提让水淹死还好,一提此事她就想起了喝一肚子绿水的事! “你可真损呐!淹死你得了!”九幽气的,一下把人推倒在水泊里,一个蹦起身就跑了。 九幽摆手,那男人一推就倒。酥黄的衣衫沾了水,打湿了灿金色的龙纹,他倒下时是枕着一只手臂,定然不至于磕伤。 水花四溅,围观的人都慌愣住了。 只有那个倒在水里的, 九分醉十分睡的鲜卑男人,肤白近玉的脸庞枕着华夏大地,嗅着泥土跟野草香,他却像是着了床,猫儿似的拱了拱鼻尖草叶,又痒的‘阿嚏’一声! 俊美倾国的帝王、却只是眉头一皱,红唇蠕动低咒一声,也不知骂了什么,脸趴在水里就不起来了。灿金色的龙袍微微浮光,那金丝银线细密的刺绣、在夜里都不掩丝毫贵气。 九幽索性一狠心,扭头要走,却挪不动脚步……真的无法遗忘,那躺在翠绿草叶间,玉白色的侧脸愈发晃眼。 皓月之下的龙袍君王,本是太阳底下的威严神明,而非夜里的鬼。 然而九幽一走开,却是护国公主上去搂起了他。 拿纤白的手,抹去他脸上翠叶和水渍。 “皇兄,你醒醒…” 他皱了皱眼,却未睁开,只凄凄的笑, “幽儿,你叫朕声哥哥吧……” “幽儿?什么幽儿!皇兄不是叫雍…么?” “幽儿…别招惹朕。” “雍儿哥哥,是你先招惹阿挽的……经年卧冰求鲤,怎允许他坐收渔利。” 俊美的男人阖紧了浓长眼睫,全然听不进去话了。醉酒之人格外眼花,他看见的全是浮华绚烂,却遥不可及。 站在一旁看着兄妹情深的小侯爷,手指甲都快抠进肉里了。独孤九幽心口,忽然郁结一股怒气。 多损啊!明明那个名字,是她才能叫的! 可是此时此刻,她这个女扮男装的身份,和地位…都不允许她,争宠争名。 华胥女子需要争宠?要命啊。 直到那平日里清艳娇柔的公主,今儿穿了华服尽显风仪,侧头剜她的那一眼,极尽锐利逼人。 这都下逐客令了,她还耗在这干啥啊。 九幽只当从未来过,快步跑回了祠内。 ——当白衣小侯爷一走,两臂麒麟的黑衣男子就过来了,不由分说就拽起来湿淋淋的皇叔,剜了公主一眼。 “你没眼力见儿吗?” 她委屈巴巴的要上手,却被他凶声喝令 “上一边儿去!你笨手笨脚的,除了挑拨离间,干啥啥不行,挑事儿头一名。” “你怎能这么说姑姑?你那小兄弟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 第806章 806就该劝和不劝分 扶着醉到浑身发软的皇叔起身,又将他送到一旁的诸葛太史怀里,冷的瑟缩的皇叔还满嘴胡话,却困倦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乾嘉指着那醉酒皇叔,问她, “你喜欢的是这个男人,还是因为这个男人被女人们趋之若鹜,他却心无所属?抱歉,他现在心有所属了。” “心有何属?你那个小兄弟吗?” “既然你心里有数,就别横插一脚,姑姑此等行迹,都败坏宇文家名誉。” “呵!好侄儿,你还是宇文乾嘉吗?你居然相信一国之君心有所属?最是无情帝王家的道理,你最清楚不过。你说话却与你的为人大相径庭,你究竟是心里有人了,还是断袖了?” “我的事你无权过问,纵然我不相信,可我作为阿蛟的义兄,皇叔的堂侄,就该帮亲不帮故,劝和不劝分。” …… 七月半。日出,晨露,苍龙山。 青龙观大殿之外,摇着蒲扇,白须白发的灰袍老叟,满面红光,刚辞槛下殿,就见殿门外,踉跄进来个人。 着色陈朴的盘龙门柱之上,风侵雨蚀,雕刻的经纶都有消融,又被一只指节白皙的手扶住……这手的主人,也是一身白衣袍子,垂了一肩墨发。 眉眼间,清冷孤高。 他眼望着,青龙观大门外布景,已是经年未逢。 白胡子老人从大殿石阶走下,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你小子怎么狼狈至此?一副竟魂不守舍的样儿,出何事了,竟值得你轻功找回苍龙山?” 他恭恭敬敬做了个揖,弯下腰还比老头儿高不少,“世无老者,逢见。” 那老人睁一双锃亮的眼,忽然笑了,“连师父都不叫了,君隐呐,你是全记起来了?” 君隐面色淡然,“家父遗训,不准君隐拜世无老者为师。” “哼,那个姓君的就是小气,老夫教玄帝奇门遁甲的时候,他还在当纨绔公子哥呢!要不是老夫教了你三年,你哪有苍墨这一身武艺?” 君隐淡淡道,“空有师徒之分,无师徒之名,恕君隐,不敢违背父亲遗训。” 世无老者走近了看他,上下打量,“你们君家人,整天清高个什么劲儿!怎么?跟那玄帝小女儿露水一场,她收了龙脉吃了童男,就把你踹啦?老夫在郑家村…也没看出她有这出息啊!” 君隐默默垂下了眼,“没有。” “没有!?别告诉老夫,你跟小丫头睡了,都没告诉她九图的事儿?” “没…没那个。” 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大小眼一斜,歪头瞅了眼垂手恭立的男人,顺鼻孔哼笑了声, “没记起来之前,成天奔着传承龙脉,这一记起来,怎么倒不传承了害臊了?你怕不是…对那小徒弟动真心了吧?” 君隐浓眉紧蹙,一脸凝重的对上老头儿的目光。 “自然不会。” “罢了,老夫又不是逼问你…最后劝你一句吧,你要真上了心,趁她还念着师徒名分,陪在她身边得了,日后她登基坐殿,必有你的功劳!这样老夫省心,你也不用闹心。” 第807章 807是师父不是生父 “我去意已决,她既已出师,又何须我教她什么,我只是她师父,又不是她生父,我可没义务陪她娶夫纳妾。” 他自嘲似的说了两句,再一掠光抬眼,抿开胭唇还未说话,老头的话到了—— “罢了,回来就好,你要问的,咱爷俩儿边走边说。” 随后小老头儿在前走,君隐便慢他一步。 眼望着身侧满面红光的老叟,迎着晨光照透,君隐艰难的压制着脑中几欲炸裂的、凶猛涌入的记忆,还要维持住理智和冷静。 “我的记忆有缺口,六年前,是谁把我送到山上的?” “你这记忆咋突然恢复了?那人可是跟老夫说,你得童男身破了,才想得起来。” “是我徒弟的血,我咬破她的嘴唇,尝到她的血之后…就心口疼。” 他的解释虽然让人不得质疑,老头儿还是瞬间双眼锃亮: “你这么确定是她的血?” “当然,这很好分析。只是……”他缓缓侧过脸来,浓黑的眉眼泛着沉静的冷光。 胭脂唇瓣吐出了句,“您最好不要辜负晚辈信任,威胁的话不必我说吧?” 老叟胡子头发都泛着银光,分外精神,笑呵呵的瞅着他!“大魏最后的神童,难怪女帝让你传承龙脉啊!就说这份睿智劲儿,你既然什么都明白,怎么就不肯放下身段去争取?” 明知他意有所指是什么,君隐仍固执道, “我的脸,还回得来么?” 提及此事,老叟摇头叹息,“你来的时候满脸血布,已是血肉模糊了,你这不是易容,是用南疆秘术、改刀塑颜的。自然回不来。” 老头儿侧头,瞅了瞅身材修长的君隐,忍不住往他脸上多看了几眼,“现在这脸也还行,与你从前有六七分像,虽比不得兰陵王之辈,可也不丑。” 君隐闻言,只是一笑置之,便不再纠结于此,“老者为何不肯直言那人是谁?莫非与君家堡血债有关?” 小老头儿引他迈入观内大殿,迎头便是彩塑华衣的三清帝君。 “倒也与君家堡无关,那都是历史遗留问题了。” “是‘七母分疆’么?当年我与蛊皇墨珈同归于尽,巫蛊二皇皆殁,便只剩了南越王…西嬮妲,可是越王和嬮妲王?” 君隐蹙眉想着,有着楼世子那层关系,“楼嬮妲王和南越王,都是玄帝歃血为盟的姐妹,而且各有封地,不会为了觊觎华胥龙脉、而费心安排我。” “连你都能死而复生,人家为何不能诈死瞒名?当年七母分疆,各个都是近乎妖神永生的存在,这世上没有不可能。” 君隐眉头一跳,第一个就想到那位…害他师徒生死离别的女人了, “蛊皇墨珈若为永生,必不是图谋男色,她若是觊觎华胥龙脉……又因何为我塑颜,给我完璧之身?” “老夫也不知道是谁,那人像个八十白发老妪,披斗篷红眼睛,怎么也不像人。人家虽救了你,可人家既然能抹去你的记忆,必然也做了别的手脚。”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的推荐票*3! 第808章 808一句话让你清醒 撩帘进了老道的里屋,君隐也不客气,盘腿坐榻上就歇息,还道,“我必会查明。” 老叟瞅了他一眼,“累了是吧?” “思绪烦乱。” “老夫一句话就让你清醒。” 君隐闭目养神,淡淡道, “不必。” “你身上有巫蛊。” 君隐猛地把眼睁开了!皱着浓黑的眉眼看他: “你唬人呢吧?” “老夫这两年一直在郑家村里了,那家族长师承巫蛊二皇,你不必怀疑真假。” “您…从何处看出来的?有何痕迹?可否祛除?”君隐心下惊慌乱跳,他本以为巫蛊离他很远,可离得近了,想的确实小徒弟最怕巫蛊。 “众所周知,‘蛊’虫有实体,而‘巫’术更类似于精神控制,所谓‘巫蛊’,也是一种付诸于实体的精神控制,抹去记忆是其一,蛰伏你体内是其二。” “我当年的确被种过虫蛊,破蛹成虫时也生不如死,老者可知如何去除?此巫蛊之术可会传人?” “毕竟是巫蛊二皇的看家本领,老夫对此只知皮表,传不传人确实不知,但肯定不会传到你小徒弟身上,如此,你可放心了?” 君隐依旧皱眉,忧心忡忡,“此话怎讲?” “你吃了你小徒弟的血,记忆都解封了,虽然是泄漏了你身上巫蛊,但也证实了……她确实是传承了玄帝的血脉。听闻当年,玄帝自卫反击打到岭南,岭南三帝极尽巫蛊之术还是惨败了,几人随后在南疆‘契臂为盟’,割破伤口与巫蛊二皇交血,玄帝都不受蛊惑,这才知,玄帝自身能抵抗巫蛊。” 老头儿瞧着眉头舒开的男人,叹了口气, “隐小子,你今年二十九了吧?” “嗯。怎么?” “去你徒弟身边吧,就算你巫蛊反噬了,她都能救你,那儿最安全了。” 君隐把头一歪,抬袖拂去木质榻沿的灰,作势要倒下,懒洋洋的道…“不必,我君隐若是要靠吸食人血求生,不真成了岭南僵尸了么。” 老头儿捋了捋胡子,看着已胳膊肘撑头,躺下了的大小伙子,满脸的慈爱,“行啊小子,你就放心在山上歇息吧,我去给你拿几个砂梨助兴!这不,刚算了一卦,过两天你徒弟会有血光之灾。也不是大事儿,就是要出人命了。” 刚躺下的男人,掰腿一横就坐起来了。 平时冷静的脸上此时瞪大了眼,显得十分俊俏,“你这叫不是大事儿?” “啧,你自己考虑清楚吧。你们隔着辈分,一味的上杆子攀附,倒显得你不矜贵了。” 对面的老叟笑容满面,鹤发红颜,而君隐脸都绿了,撺掇自己去的是他,拦着自己要矜持的也是他,还有好人走的道吗? “请恕君隐,不能明悟您言下之意。” “教你好呢,虽然玄帝拿你当孩子通房养了,可也不能让她们看低了君家独苗。” “……” 瞧着他墨发披散,揉乱了垂在耳畔,老头儿眸光一闪,拉长了音儿问, “呦~~你头上那灵蛇簪子呢?是树杈子刮丢路上了,还是丢在小徒弟榻上了?” 第809章 809祸国的不止妲己 君隐挑起一挑眉,脸上表情凝起严肃, “您倒是记性好,还记得我头上的簪子。” “能找回来尽量找回来,那是那老婆子留下的。” “许是难找。” …… 武侯祠已是深夜,众生酣睡,老鬼都回窝的时辰了。 九幽这才刚回到后院,刚要进原来的那间静室,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她久居那间静室,房门外站着两队人马,黑漆金甲的禁卫军,气氛庄重的可怕。 遭了!怕不是皇上太后要对她的男人下毒手?! 一想到这个可能,吓的九幽心口直跳,后脊梁都凉了,连忙边喊边推门! “封大人!扶摇!你们在里面吗!怎么连个声儿都没有了!” 她刚一推门,里面就有人开门,那大劲儿,差点把她撞翻! 九幽一个不稳,差点仰头摔地下,却被人眼疾手快扶住……她眼冒金星的站好,便见了一张眉目细长的脸。 ——“咳哼!”有女人低沉严肃的咳了声, 诸葛星扶好了侯爷,就一本正经的站好。 “君侯没事吧?” 九幽茫然的看着门里出来的,一个女龙袍的太后,一个诸葛太史,愣了一下,才想起低下头行礼: “小侯恭见太后!不知太后深夜,出现在小侯陋室,有何贵干?” 太后眉眼冷漠,无情的有些可怕。 “祸国殃民的不止妲己,真不知雍儿,怎的就对你痴毒了心!” 九幽一听这个,当即倔劲儿上来了,“太后您这话就有点儿不着调了,小侯绝无亵渎天子之心,与皇上天水不相接的!您贵为太后,出现在小侯屋内,让小侯屋内,一群未出阁的黄花闺男,清誉何存?” 太后冷冷一笑,“皇上酒醉发癫,一听这是你住的地方,就安静睡去了,所以这屋子,哀家征用了。屋内闲杂人等,现已别居他院。” 九幽一听这个,差点咬碎了牙!“啥?征用?那我睡哪!?屋里人呢?太后您——” 小侯爷还没喊完,一旁的禁军已经拔刀相向了,横眉立目的喝道!“放肆!怎敢在太后面前蛮横无理,挑战太后权威?” 一侧十几个禁军齐刷刷拔刀,小侯爷连忙把剩下的话咽肚里去了。孩子气愤的脸颊发红,又憋的泪眼汪汪。 太后只甩了袖子,哼了声,转身被拥簇着离开了。太后也无心跟她计较,就暂且忍了小侯爷的无礼蛮横。 九幽也不敢赤手空拳跟禁军舞舞喳喳,就跟被留下的诸葛太史,大眼瞪小眼。 她瞬间明白了,“诸葛太史,又来当说客是吧?你先告诉我,太后把封大人他们撵哪去了!” 诸葛太史叹了口气,一脸无辜,“下官也不知道。” 女侯爷扭头就走。 诸葛星赶紧把她胳膊拽住! “别走啊!皇上在屋等你呢!” 九幽气的嘴角都在颤抖!“这不是我屋!我得找我家封大人去!” 诸葛太史几乎要咬碎后槽牙,细眼睁得都快裂开了!“独孤九幽!你多少有点儿不知好歹了!我们陛下哪点不如、那些歪瓜裂枣了?” 老猫碎碎念:文言文也过不去,见了鬼了,中了邪了,要了命了 第810章 810有胆你进屋咬去 “什么叫不知好歹?什么叫歪瓜裂枣啊?敢情全天下都是歪瓜裂枣,就你们陛下倾国倾城呗?我都快让他折磨死了,还必须得‘皇上虐我千万遍,我待皇上如初见’呗?” 诸葛太史一看小侯爷有火没处撒,气的直咬牙,可也生怕她拿自己开刀,连忙变了脸,笑脸相迎: “侯爷你想想看,你在外边忙活一天了,回到家坐着个贤惠的面首等着侍奉你,所有疲惫不堪都会被他的温柔所驱散,你还有何理由,不归心似箭?” “本侯家里有面首,用不着你拉郎配!快告诉本侯,你们把他们弄哪去了!” 诸葛太史本来还笑嘻嘻的,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看她根本不买账,就冷了脸。 “独孤九幽,你别太不知好歹了。他可是大周的天子!他今夜为你折膝下跪,为你失落灌醉,此事多亏是我见了,若换了其他人,杀你灭口,诛杀祸国妖孽,断了天子魔心,这都是必然的。” 九幽被人这么一顿恐吓,还是不怕, “本侯又不是吓大的。不知好歹和不吃嗟来之食是两回事。你极力要把我跟他塞一个屋里,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我可害着怕呢。” “这世上除了你,再没人能趁人之危动的了他了。同样的道理,你若拿出华胥女子的威风来,他醉着酒呢,就算抵抗都像欲拒还迎…加上你是女儿身,你尽管为所欲为,他最后还该对你负责。” “……滚。就冲你这番话,本侯今天还就不睡了!给门口搁个板凳,本侯就不进屋!” “怎的,你还要给他看门守夜?你这样和狗有什么区别。” “滚!本侯能有你狗?” “呦!还汪汪叫呢?你咬人不咬啊?” 小侯爷都按住剑鞘了,“你嘴里还有人话没有?你告诉我你住哪儿,等回去我就弄几十条狗咬死你!” “你别拿我撒火,有胆儿你进屋咬去啊。” “你以为我不敢进呢?” “我赌你不敢上。” “卧槽!你也不看看九龙塔上被干老实的是谁!” ——三言两语,半推半就,那个刚才还叫嚷着,要找自己丢失的男宠的人,进了屋。 倒不是激将法管用,是心口不一欲拒还迎管了用。 别别扭扭的小侯爷刚一进屋,还未来得及回手关门,就听见门外‘咔嚓’一声,听声音是上锁了。 “……”女侯爷愣了一瞬间,困意顿消,赶紧去挥拳捶门: “你们锁门干什么玩应!你们这是囚禁啊!非礼啊!!” 只一门之隔,外面人的压低声音咳嗽道,“侯爷您动静小些……这都子时了,所有人都睡了。你敲不开的,敲完手还疼。” 九幽敲了半天,敲得手背钻心的疼,含着泪回头看——床上那个男人,跟掐死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里面那张床榻上,被褥都是新换的干净的,只穿了酥黄里衣的男人趴在床上,抱着绣了八卦的被,露着雪白的额头和浓长的眉峰,任由松散下了的乌黑发丝……垂撒了一后背。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和[杀手无敌]昨天投来的推荐票!昨天哄兄弟玩农药通宵了,来迟了,抱歉啊姑娘们 第811章 811待三更半夜三更 九幽蹲在地上,仰脸儿瞧、趴着睡的鲜卑男人,他那下巴颏儿线条尖削,正锤在枕头上。躺下都依旧宽大挺拔的男体,更显臀翘腰细,像卧着一只虎豹,彪悍又性感。 自绣龙绸缎里透出他满身酒气,俊美的鲜卑帝王虽睡着了,还是皱着根根分明的眉毛,浓长的睫毛不时打颤着。 连鼾声都不大。 ……憨厚的姑娘蹲那端详了会子,猛然顿悟自己好可笑。 刚才还闹着要投河的醉酒君王,还被公主抱着,他表妹是世人默许的爱慕他,所有人都支持女追男隔层纱。而自己但凡靠近一点点,哪怕是他欺压自己,也要别人骂断袖,骂渎君犯上作乱。 之前还闹闹吵吵,醉话奇多的陛下,现在却躺在这里睡大觉,在她的领地,在她的床上赖着。 可这鲜卑帝王只有睡着时,才温柔可亲,他醒着时的美艳五官,是寸寸逼人不让的,拒人千里又人间绝顶的漂亮。幸好此时此刻,他敛了眉宇间的戾气,便只剩了白璧无瑕,犹如昆山之花的冷艳,便比月光更温柔水澈。 九幽折腾一天了,也困了,就扛了旁边的绣阴阳鱼黑白被子,团成长条卷儿,隔断在和他中间,分了一半床榻的位置。 做完这些,她更累更困了,眼皮子拦不住的打架,今晚她经历的事儿太多了。 侧头去看,那个男人还保持刚才那姿势,睡的瓷实,月下清艳至极的脸令人神往。她这才抱着枕头和被子,安心睡觉。 ——黄陂旧梦。 九幽明明记得前来出使大周的,兰陵王领的王妃是郑罗敷,可一转眼又是黄陂城外。 流民堆儿里,一身金盔金甲穿红袍的兰陵王,背着黢黑细瘦的疫鬼,听他外冷心热的数落她,她却再说不出跟他抬杠的话。 她嗓子说不出话来,一张嘴就声泪俱下,哭的满脸眼泪。 犹记黄陂城里,她本想日行一善,结果这小奴隶犯上作乱,他当奸细却陷害她通敌。 只有高长恭一直护她信她,高长恭慧眼识人,不止帮她辨男人,更会为她拒女人,废墟生花兰陵王,九世修得高长恭。 “本王只有丧偶,没有休离。” “凤女应当配龙子,安能屈身嫁戎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早知不能相守,月华镀发,雪花落满也算白头。” “幽兰生前庭,阿蛟与兰陵。” …… 待半夜三更,身旁男人突然翻腾起来,喘声急促,手却小心翼翼的拿指尖摸索到她,后又猛地攥上枕边儿人的腕子。 “——给朕滚!” 被迫从温暖旧梦中剖离惊醒,九幽迷迷糊糊的,因屋里烛光晃眼,她紧皱了眼茫然问,“谁搁那骂街呢!?” 不待她挣扎起身,便有只手、忽然盖在她眼睛上,轻轻的遮住了所有光,又使人坠入无边黑暗。 周遭忽然安静了,半晌才听到男人强行平复的呼吸,嗓音低哑,“睡吧。” 姑娘沉重的眼皮一合,便再也睁不开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 第812章 812朕该拿你怎么办 临睡去前,仍迷迷糊糊的,好像觉得自己蹬腿间踢掉了什么,冷的瑟缩了一下……又感觉从天而降一床、软柔的被子,把她身体密密一裹,裹得暖乎乎的。 睡的天昏地暗的九幽,只觉出了被窝热乎来,什么都忘了。 ——不知是睡着还是没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就听见窗外传来吹笛子声,那曲调悠扬哀婉,连绵不绝,还有些哽咽。 她听出来了,这是封公子的笛声。 他还没有睡吗? 等等!他在哪!自己又在哪?! 她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实,她嗓子眼儿像是堵住了一般,像是生锈的钝器,多亏她求生欲激烈,犹自漏洞织丝成网,凝聚气力,极度艰难急切的,才喊出了声儿“封……浮华!” 喊出声音那一瞬间,她就惊醒了,外面的笛声,好像听到了,也戛然而止。 猛然睁开琥珀双眸的九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了! 顺便还抖掉了盖自己身上的被子,她皱眉一瞅,这被子的花纹样式,还有凭借着俩人中间,丢了一卷被子来看,这被子是那个分割线无疑了。 九幽一侧头,却看见榻上,八卦被下睡容不安的男人了。他还真老实,满面愁眉不展,自己将手合并搁在腰上,没触碰她一分一寸。 她抚了抚额,有点尴尬。 自己也太没出息了吧?咋就那么累那么困呢?怎么之前就脑一抽,留在这里睡了呢?趁他没醒,她还是撬门翻窗户溜吧…… 真怕他醒来后,发现她给他好脸色,又忘乎所以,蹬鼻子上脸了。 要不是刚才的旧梦,她险些真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就算她退而求其次,得不到兰陵王,也不该自甘堕落至此啊,那不是沦为帝王家掌中玩物,任他杀伐取乐了么。 九幽轻轻的坐起,伸手去捞旁边、自己搁下的衣衫,她身后却突然,扑来一个温热的臂膀…… 这男人的动作又急又快,她整个被他圈在怀里,连双手都被他攥着捧住。 小姑娘恼羞成怒,刚要发作——她肩头就搭上了个毛脑袋。 男人宽阔的胸怀紧贴她后背,压迫感袭来,她没由来的踏实,他却毫无安全感。 他的嗓音低软又深沉,饱含浓重的哀伤鼻音…“小崽子,朕该拿你怎么办……” 男人的发丝韧如蒲柳,又裹挟着他身上的香气,一齐散落在她肩上,竟让她产生了温柔的错觉……他这个阴晴不定的鲜卑帝王,惯会示弱邀买人心的。 她叹了口气,都懒得强调了, “你能不能别叫小崽子?非得我叫你老东西吗?” 他语气疲惫,连争辩都乏力:“朕不老。” “皇上,你睡吧,我去外面看看。” “朕不睡,你看朕就够了,不准出去。” 身后的男人说话霸道逼人,出声却带着鼻音,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畔,肩膀冷似的耸颤着,把九幽搂的紧紧的。她不知道他醒了多久,装睡了多久。 外面的笛声清清冷冷,幽怨哀怨。 第813章 813是拿宋玉比张飞 封公子又吹了起来,比之前听着,更让九幽难受揪心……曲如其人,调传其心。 对于宇文邕的话,九幽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怀疑,他是故意的,让她和封浮华之间有嫌隙。 “宇文邕你装睡?” “朕早先就提醒过你的,别玩弄朕的感情,朕一旦动心了,就是一生之痛。” “那我可能得辜负你了,我可没玩弄陛下的感情,您可别血口喷人啊,这事我问心无愧。” “就允许你酒后撩拨朕,就不许朕酒后吐真言么?朕酒后说的,都是添油加醋的真话。” 九幽这才听明白,微掀浓睫深翳的眼帘。 “您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怕是明早你又把自己说的全忘了,就记得我说的,专贼着我言不对路时,再掏出来,骂我言而无信是吧?” 这姑娘跟高僧大德打坐似的,冷着英气的脸而无动于衷。身后攀着她的美貌帝王,是虎威豹型,他将双臂环绕在她腰间,收紧,又不敢用力。 这鲜卑男人就像是…引她破戒的妖孽。他着迷于她这又佛又欲、既放纵又克制的感情,他甚至想把她嵌入骨肉,永不愿剖离这温暖的怀抱。 “……朕忘不掉了。你听朕的心跳,这还不是动心么?” 鲜卑男人宽阔又肌肉隆起的胸膛,紧贴着她脊背,隔了轻薄的里衣,连他的凉滑雪肤、都被她染上了灼热温度。 俩人的姿势诡异至极,请恕九幽才疏学浅不会形容,就能想到王八盖子。 她叹了口气,所感觉到的不是什么暖昧,而是本能的紧张警惕,她闭着眼,睫毛轻颤,因强压制厌恶抵触感,额角都已浮起了细汗:“离了高长恭,我便没动心过了。” “他会做的,朕同样可以学着做,他未必有朕体贴你。” “你学他只是东施效颦。” “你这是拿宋玉比张飞。” 她骤掀紧闭的眼睫,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滚。” 她的‘癞蛤蟆’还没脱口而出,男人便默默抓住她意欲结‘莲花扣’的手,温凉修长的大手覆上她的,霸道的攥入掌心。 “小崽子,你这么凶,也就朕不惧你了。你是信佛还是修道?还是学庄子‘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呢?” 她没有挣开他的手,不拒绝,也未怦然心动,倒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没话找话了。 “施主请自重,贫道不好男色。” 他闷声笑了,“朕未尝见也。” 她把他的手一推,怒而呵斥!“把爪子撒开!你当我跟你闹笑话呢?庄子不说过吗?‘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你可真让我失望,君无戏言便是如此?今晚你最好消停儿的,不然我可不惯你臭毛病。” 自身后,刚才还整个贴她后背上的男人,闻言立马撕开两人的距离,连抓握着她的手都撤走了。 在她身边儿恢复沉稳,盘腿而坐的男人仍是宿酒未醒,说话的嗓音都有些沙哑低沉, “你的信仰在哪儿?为何你心如磐石,坚不可摧,亦不可转?” 第814章 814阎王记书孟婆听 他突然这么正正经经的,与他刚才登徒子的做派全然不同,膈应都变成了心惊,九幽可总算好歹缓过气儿来,绽出个没心没肺的笑, “我哪有信仰啊,靠山山倒靠海海干,人呐还得靠自己。倒是我师父说过…阎王爷那每人有本书,活着时候所经之事皆记录在案。我就自己想死的时候,故事长一点,黄泉路上还能给孟婆念书听。” 她那语气口吻跟讲笑谈一样,身材高大的男人,看着身旁的小姑娘,忍不住轻笑出声。 俊美的鲜卑帝王,一笑起来眼尾微弯,红唇抿翘,琼鼻高挺,衬着玉容微粉,漆黑眸子泛着星河璀璨,浓长眼睫毛细密如扇,别提多温柔了。 ——被正侧头的姑娘瞧个正着。她锋利的眉头一挑,眼睛极亮。 “你多笑笑,会更好看。” 她一说话才发现,他虽然没碰她,可两张脸近到、几乎是启唇就能咬到对方!九幽瞅着他那张美艳锐利的脸,明明已吻过很多次,此时俩人都僵住了。 这个鲜卑美男即便是笑着,眼底眉间也总有化不开的戾气,阴郁。她闻着他带有酒香的温热呼吸,都看不出他脸上有丝毫瑕疵,像是一块整白玉雕的,说他才弱冠之年都不为过。 他脸上笑意未尽,便端起严肃冷眼来,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却疏离的还是九五至尊。 “朕若满面温和,便缺了君王的威慑力,又如何统御满朝文武?” “你跟嫔妃颠龙倒凤的时候,也想着端庄霸气吗?” 他眼帘微垂,瞥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见她斜漾眼波,知她是故意的,并未顺着她说。而是轻声点唇, “你恨朕害你遭受屈辱,可是九龙塔上,朕的屈辱不亚于你。那是朕毕生之痛,朕怕极了你抓住朕的痛点不放,就算你趁机羞辱,也是朕应得的…可是你提都不提。” 她忽然就心软了。他有多惧怕元夫人,自己当时看的真真的,她设身处地的,仍能感同身受,她毕竟把人强了,倒也没那么恨他了。 一个被她强过的老东西,有什么好怕的?她微微侧过身去,抬手去托住他冷滑的脸颊,玉容天子只静静的抬眸看她,任由墨发垂落鬓角。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我睚眦必报。” 他忽然唇角一翘,漾开个温温柔柔的笑,还伸手扣住了她的,“竟是你怜惜朕……竟是华胥小丫头,来可怜朕这个鲜卑男人。” 男人这只手生得极好,肤质白到连青筋都可见,修长的指节跟玉竹似的,让人眼睛都移不开了。 九幽很肯定的道,“不是可怜你,说怜香惜玉也行,说是锄强扶弱也行,你别拿我当小丫头就行,我觉得你那意思是,我年纪小不配心疼你。” “呵,年纪小,年纪大又如何?朕的爹娘都不心疼朕。朕今生就没什么安乐的过往,自小寄人篱下受人欺凌,当了皇帝更要隐忍不言,一直一直都是囚笼里的鸟,朕装着无所畏惧,可朕没有底气,朕其实一无所有。”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一叶知秋]投来的推荐票*3! 第815章 815对不起朕逾越了 九幽心里想的是,你还有一身臭毛病啊,可他如此低声细语的,在这说掏心窝子话,还满眼黑润,美艳白皙的脸蛋儿都如冰雪初融,她叹了口气,默默从他的掌控之下抽出手来,“我知道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我没别的奢望,你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行。” 他忽然掀起浓睫眼帘,精美的凤眸里满是黑邃星汉,缓缓一抬手臂,就将温热的小姑娘带进了怀里。 “对不起,朕逾越了。” 衣料相贴,她措不及防,直闹的浑身僵硬了,连忙扭过脸去。没来得及推开他,他尖削的下巴骨、就搭住她稚嫩又坚实的肩头。 还不等她在脸热尴尬之中,想出话来,他又驴唇不对马嘴的来了句: “你可会杀朕?” “为啥杀你?我经过亲人亡故,痛失挚爱,只要你不作死,我都想活着解决恩怨。” 鲜卑男人看着怀里的小丫头,不禁眉眼温柔了起来。俩人都这么心平气和,贴身相拥都不抵触,这会儿的温存让他都不敢轻举妄动。 “那朕便也信你。” 她轻笑了声,洒脱的倒像她才是男人, “信我什么?为什么信我啊。” 醉酒的人语气僵硬,脑筋直,可也较真的可爱…“以你为信仰,待呈到阎王面前,你定是朕书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师父那是哄小孩儿呢,你别信。你也不要说什么信仰的话,高长恭也说我是他的信仰……” 她话未说完,男人便低声打断: “知道了。朕不想听那个词,朕虽不是丑女东施,可也有羞耻心,朕最丑陋的模样都被你们看了,朕过不去那个坎儿。朕这只癞蛤蟆,也想拥有兰陵王……那种炽热般配的爱情。” 想到与兰陵王有关的‘色是刮骨钢刀’,而自己今时今日,自愿赴美人局,她咧嘴笑了声,眸里灿星夺目,颇具少年的鲜活感, “嚯…吓我一跳,我以为你真喜欢兰陵王呢。我觉得你和兰陵王就挺般配的,‘肃雍和鸣,先祖是听’嘛。” “朕仰慕他,更嫉妒他,他远在齐国,你看不见他,怎就不能看看朕?……” “皇上您清醒些。咱俩是仇家,咱俩上辈儿是世仇,是昏君奸臣,是皇叔和侄子,是鲜卑人和华胥人……唯独不可能有感情,幸亏我对你没什么感情,说断就能断。” “你说狠话分明是让自己清醒,这般抗拒感情,你对朕无有好感,朕万万不信。” “一丝好感在滔天恨意面前不值一提。皇上不是六艺不错么,《九章算术》没少学吧?俩人交朋友,做一件对对方好的事是加法,反之是减法,你算算你有多少好的地方够减的,你都成负数了,但是我出于礼貌,还得客客气气搭理你。” “…朕不是不够锋利,只是对你收敛自己,朕认罪伏法,你不要跑,在朕目之所及就好…” 屋里的人絮絮叨叨,拿清泠笛声当伴奏配乐了。 第816章 816是风马牛不相及 ——窗外笛声忽而停,自门口传来男子一声叹息: “贵妃娘娘,您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女子幽幽道,“我睡不着。封大人,让本宫进去看看陛下吧。” “恕臣失礼了,无法纵娘娘入内,静室以内的贵人不可叨扰。” “可里边的是皇上!本宫的夫君啊!” “呵。难道微臣不心痛么,里边还有……” 屋里头的人,将外面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一句不落。 九幽侧目,瞥了一眼肩头趴着的男人。月光之中,他容颜深邃,眉眼好看到浓艳,“宇文邕,你妃子在外头,我男媳妇也在外头,一起出去得了。” 俊美的男人表情慵懒,又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凤目黑润,眉宇间满是疲惫:“你不准走。也不准把朕推给别人。” 九幽真想塞住耳朵,不想去听外面的吵闹。心里却突然酸涩起来,这个鲜卑男人再好,也不是她能独占的,她厌恶这种感觉。 对于男人,玩物而已,也是她的所有物。宁可弃之于地,也绝不与人分食。而他这种围绕莺莺燕燕的男人,她吃着都觉恶心,更不愿如同苍蝇般扑食了。 “你女人也太闹腾了,你要是不管,我可就出去制裁她了。” 九幽话音未落,外面的女人蓦然尖声道,“陛下!今日祈福过后,愿明早您能回到以往…不改中兴之君初心,您尚有奏章国事、堆叠如山,万万不可被祸国妖孽迷惑,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又岂能强求一时贪欢。” 九幽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真尴尬,真是错误,太可笑了。 而挂她肩头上的男人,却无动于衷,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更让她感到鲜卑男人懦弱无能了! “皇上,她那祸国妖孽是说我呢吗?这我可不敢苟同,我唔……” 他一抬头,就拿小白牙搓了她脖子一口!这算是惩戒? 九幽刚要生气,肩头挂着的脑袋就凑过来,她只感觉下巴上,被他软软的嘴唇轻轻摩挲,然后就是男人高挺的鼻梁骨、鼻尖贴在她颈子上,浓长眼睫轻轻剐蹭,将湿乎乎的水珠子,洒到她颈子上,衣领里。 九幽忽然愣了。 他居然哭了? 她虽然满心无语,还想翻白眼儿,可根深蒂固的教养和礼貌,让她惯于手忙脚乱的,怜香惜玉去给他擦,“我都没气哭,你一个大男人哭个屁哭啊……” 他嗓音低哑,“朕没哭!是你头发……迷了朕的眼了。” 她刚想反驳他自作孽,身后男人却忽然、从她肩上起来,伸手就自己宽衣解带。 那酥黄的交领寝衣太好解了,直接就滑落出圆润肩头。九幽连忙转过脸儿,盲摸攥住他解衣服的手,和他面对面坐,“你干什么?” 鲜卑帝王嘴角一勾,凤目斜睨,眉梢眼角透着一股子欲气。 “谁在外面?给朕进来!” 在外边人打开门的一瞬间, 男人却伸手把怀里的小姑娘一捞……直接把她拽倒。 须臾之间,小姑娘就趴在了衣襟大敞、胸膛半露的男人身上。 第817章 817窥伺龙体罪当斩 鼻尖也全是男人身上,丝丝缕缕甜冽的龙涎香。整个过程一直到现在,她都是茫然的。 但是门口,却响起了女子的惊叫,九幽侧目一看,门框里的白衣男子身形挺拔,以手中笛子撑着门框,表情凝重。 被女侯爷七手八脚压住的紧实男体,衣襟都滑下了肩头,尽情展露肤白近玉,他宽大的里衣袖子绣满暗纹,扣在小姑娘脊背上,两手将她遮的严严实实。 俊美的帝王凤眼一斜,不怒自威,冲着门外就喝斥了声——“放肆!胆敢窥伺天子龙体,按罪当斩!你们活腻歪了吗!?” 门槛儿外的厍贵妃登时瘫软,跌坐在地,颤着声儿…几欲声泪俱下,“陛下!恕罪……” 看这样儿…她估摸着又做错事了。 倚着门框的封大人双眸缓缓闭上,咬了咬唇,“侯爷…你要注意身体,我心疼你的身体。” 向来大方得体的封大人,难得如此咬牙切齿,含恨带怨。 九幽急忙从龙体上挣开怀抱、翻身坐起,伸手去抓封浮华的视线……刚要说话,他已经‘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她简直欲哭无泪,脑子里全是王富贵的修罗场!! “封浮华你听我说啊!他醉成那个损色,我还能把他怎么样啊!” 当一切都归于安静了,宇文邕又慢条斯理的,拽上酥黄衣襟。 他垂着尚还湿润的漆黑眼睫,冷着美艳至极的脸,明知她不会理他,他便扯过薄被卷在身上,就侧过了身去。 分明他自己都颤抖着浓长睫毛,却还故作镇定、“安心睡吧!有朕在,谁也不可打扰。” “……你看我还咋安心!你的解围就是制造误会啊?啊?!” 九幽气得一口怨怒堵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紧。 可是她的吼声落在他那,却是半点儿回应都没有,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又消瘦的脊背,酥黄里衣薄软贴肉,他肩膀挺宽,在腰际收拢的细窄。 也不知他是真醉还是假醉了,反正九幽盯着他,刀削雕琢的脸,看了半天,直到耳边响起男人,哼哼唧唧带着鼻音的鼾声。 他是真睡了。 原来他睡觉还这么不安静?九幽刚想嘲讽他几句,却听他哼哼唧唧的,总说一个名字。 她没太听清,皱了皱眉,伏下脑袋凑近去听。 他浓长的眼睫毛轻颤,美艳无匹的长相毫无女气,即便是睡着,端着情绪,仍有他独特的傲慢戾气,反反复复,就是一句: “幽儿,别招惹朕……” 九幽望着月光,望着他神色绝望的睡容,宇文邕那总不舒展的眉头满带哀愁,皱的她心里都揪成一团。 当过往交织交错,她都不知如何自处了。他到底想干什么?时而柔弱不能自理,时而又…能挡在她身前,庇护的无微不至。 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又静如沉璧,所谓宿敌,所谓旷世绝爱,不都是要互相激励互相支持,相爱相杀各走各路么?与他的是非对错,早已定然。 …… 第818章 818望月帝王二重梦 ——房檐之上,翠瓦冰凉。 那个在冷月里,檐顶上坐着的人,白衣袂飞,墨发如泼。 月盘迎辉,衬得他一张脸,冷俊超然,如铺了霜。 刚落荒而逃的人,又巴巴的赶来了。 目睹了刚才院儿里,一切的一切。皇族霸横,男痴女怨。 只可惜了清风梅骨的封家公子,因何卷入这孽海红尘。 世无老者大概是骗了他,她的劫难,不就是被男子围绕,被索情债么。 忽然微风起,他余光瞥见了一缕白发。 他侧过头去看,见他旁边儿蹲了个,浑体白毛的人。 猩红的双瞳雪白的发,明明是超脱人世、妖邪的脸,却惆怅满面。 两人谁都没说话,就在房顶坐着,相顾无言。 …… 黄陂城旧梦绵延不断,她更是梦到了苏毗城外,男人蒙着珠帘遮面,那细腰长腿,几乎要当场跳起舞来,风情万种之姿只昙花一现。 遗憾的是,她看见最多的不再是兰陵王,而是鲜卑帝王,这让她在梦里绝望又迷茫。 后半夜了,独孤九幽忽然惊醒,坐起身来看,因为静室开着窗,满屋都是散落的霜白月华,如梦似幻。 而窗边矮凳上,竟坐着个白影! 这人身形修长,一身干净柔软的白衣,布料紧实贴身,满鬓漆黑乌亮的青丝,随意撒在肩头。露出的侧脸是长睫凤眼,他那五官轮廓,有着刀削般的美感,形容不出的好看。 他的脸像是最干净的白瓷,温润又清冷,浑身的清冷贵气,仿佛他就是月中人,而她夜梦月宫,得以相见。不知谁是吴刚砍月桂,谁是广寒抱兔的嫦娥。 鲜卑男人望着月光的那双眼,迷茫忧愁,凤眼镀了霜白,说不出的悲凉,又仿佛是等待桑田沧海,无尽等待。 这人是谁? 她急切的靠近,他却缓缓,将整张脸都转了过来…… 漆黑凤眸里,是揉碎了的月光,温柔清冷。 “妻主,朕错了……”男子语气还是不卑不亢,还有些吐字不清。 她瞬间惊住!“你说什么?!” 只看见男人挑了她一眼,发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下一瞬间她就一脚踩空!她浑身激灵又紧绷的惊醒了,忽然从床上坐起。 只见月华铺满了地上,窗边迎着月光,有个白影坐在那里。 平日里总是玄黑金边,或是一身金灿灿龙袍的宇文邕,如今只着一件素净整洁的白衣,墨发如瀑,白瓷般的侧颜,美得犹如月神临凡,这一刻仿佛天地静止…… 当他回头,用那种冰冷目光,去看她时,独孤九幽都傻了。 梦里的迷离眼神,与面前的漆黑凤眸,一眼就能看出是梦不是梦了。 “宇文邕?” “都说不要招惹朕了,叫什么妻主,朕宁可让你永远消失!” 二重梦?九幽顿时毛骨悚然! “你…你疯了啊!啊!——” 九幽这一喊,把自己喊醒了。 一睁眼,浑身都湿热的不行。 这回是不是也是梦? 梦中梦,围绕着他那句‘妻主,朕错了’…… 旁边却有人伸了手,捂在她额头…… 第819章 819咱井水不犯河水 九幽惊恐的侧头去看,正迎上男人急切的目光,那两只漆黑凤眸,还带着初醒的醉意迷离, 他却好像突然清醒,一手捂了捂她额头,一手把被子拉到她肩头,满头青丝随着他的动作,黑柔的滑落了满肩, “多大了还踹被子,平日里你就有这习惯么?” 顺着他酥黄的袖口,她看见他一身酥黄寝衣。这个人,就是龙袍其外,恶鬼其中。 初醒的姑娘整个人都是木的,而对他的恐惧和恶意犹笼罩在心,她淡淡道,“我做噩梦了,梦见鬼了,梦见你了。” 皇叔只愣了下,便无奈的笑,“莫怕,朕是天子,有朕在这,什么妖魔邪祟都不敢侵犯。” “明明是你吓我……” “朕…错了。你若是心有余悸,就打朕几下出气?” 她做个噩梦他都要认错…九幽倒有些内疚。 “……行了睡吧,我困着呢,先说好,咱俩井水不犯河水啊。” 当小姑娘腰肢一倒…往他臂弯一趴,他看着她睁不开眼的迷糊样儿,不禁笑出了声。 “呵~好。” …… 竖日。 宇文邕是早早醒了的,一睁眼,天刚蒙蒙亮,而他身侧睡相豪迈的姑娘,胳膊腿都甩在织染八卦图的被子外了…… 可那脸上表情,却和她醒着一样,面无表情,精雕细琢的眉眼,像是冰冷的玉塑。 宇文邕忍俊不禁的,替她拿回胳膊,把她身上揉乱的被子抻平了…… 她眼睫毛动了动,他宇文邕还以为她要醒了!他第一反应居然是,低着头装睡! 连忙轻轻躺好的男人,越想越憋屈,甚至还有些想笑,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跟个小孩子似的跟小孩子躲猫猫呢…… 结果他闭着眼枕着手臂,等了半天,就感觉身旁人哼唧了两声,她嗓音跟猫儿一样,好像喊了谁人名,骂了句什么,就继续睡了。 眼睫毛一阵狂抖的皇叔,差点儿笑出声!这小崽子还真够孩子气的,睡觉都这么不失童趣。平时她跟个女霸王似的,意气风发无所畏惧,可一到她受委屈落难了,又脆弱的我见犹怜,让他身为男人的荣誉感蓬勃溢满,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拢她在自己身边,揉在自己怀里。 盯着小姑娘看半天,愣是用眼睛描绘了她那精致小脸儿无数遍,他干等他不醒,又觉出困了,便合上眼皮。 等宇文邕再醒来,就是日照满面了。 浓睫轻颤……眨眼间敛去遮光蔽日,铺满明媚朝阳。他本能的伸手一挡光儿,缓了缓才睁开眼。 看日头起码卯时了。 他侧头一看,旁边的姑娘背对着他睡着,她还在睡着,就是比天亮那会儿,睡相老实多了…… 这小姑娘不醒,他是不会走的。 宇文邕暗自寻思,她怎么这么能睡?她昨天干嘛了这么累?要不是他突然想到,她整夜都陪在自己这儿,他还真会心酸不已。 毕竟宇文邕昨夜是喝的困倒的,身子还乏着,她不醒,他便继续睡着。 ……而九幽睡梦中,就感受到了第二个人的呼吸,她很是不自在。 第820章 820她不想祸国殃民 即便如此,还是困的累的睁不开眼。 而她在睁眼后,一看到旁边躺着的……面色柔顺的男人,还是浑身一激灵。 见惯了宇文邕凤眼凌厉,刻薄狠戾,她还是觉得,他昨天酒后那温婉多情,是被水鬼附身了的可能性大。 九幽小心翼翼的,拿下了他搁在她腰间、锦被上的手, 然后把这男人的手,轻轻塞回他自个儿被窝,还默默把被子往上拉,盖住了他那张透白的脸……尤其是盖脸的时候,九幽都怕他突然睁开眼,那自己得吓嗷嗷叫。 做完这些,她才松喘了口气,捞起床边的外衫一套,就坐在床边找鞋。 她刚提好了鞋子,肩膀就被人拍了……九幽惊得一个激灵!弹簧上弦儿了似的,哇的就跳到了地上。 她回身去看,床上刚刚坐起的男人,睡眼惺忪,浓黑的睫毛都分叉交错了,还伸着一只尴尬的手…… 那双漆黑凤眸,水雾蒙蒙。 “幽儿……” 他这声喊的,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喊她‘幽儿’的独孤九冥…… 九幽一阵恶寒,仍心有余悸。 “皇上,你我都是在武侯祠借宿的,无需多言,但是昨儿晚上我家男人都丢了,我得找找去。” 宇文邕眨着浓长眼睫,努了努幼红唇瓣看她…“你何时回京?” 九幽也不好意思打击他,就委婉拒绝, “我是岐地邑主,得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呢。” “让太宰代朕为批几天奏章,朕与你一同微服私访。” 凤眸荧亮的男人,没了往日锋锐,竟然像极了情窦初开的男子,恨不得日夜跟她腻在一起。可她只觉如负泰山,这美艳帝王是宁做昏君,她却不想祸国殃民。 九幽差点咬碎后槽牙…“皇上,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就算你不介意跟我那几个男宠同行,他们怕是也不敢与你同行。” 她的话听进心里了,宇文邕浓密长睫一垂,不禁微微僵住…“朕只是……想问你,昨夜的感情可还作数?” “什么感情?” “你是朕的情有独钟,你不要离开朕目之所及…给朕一个,鲜卑男人宠爱娇妻的机会。” 正忙着系衣带的九幽,吓得手指都哆嗦不好使了,她寻思昨晚也没提到这个啊?怎么还成夫妻了? 可现在他清醒着,九幽也不敢乱说话,都怀疑昨晚究竟是谁喝多了,谁失忆了。 “这事儿太大,我得跟我爹商量一下。” 一旁的皇叔稳当坐着,点头应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要得,日后若得机会,朕必三书六礼,三媒六聘,以天子之妻十二抬金轿,明媒正娶你。” 穿好了衣衫的九幽,此时叹了口气,她眼睛都不敢瞧身旁的皇叔,她真想直截了当,说高长恭是个雏自己都不嫁呢,你个后宫三千的傀儡帝王,说那云山雾罩的话,有可信度吗? 皇叔仍蹙眉思索着,缓缓自语道,“说来…朕还未行过汉人婚礼呢。从前的汉人皇后李娥姿是侍妾,只行过册后礼,而阿史那氏为突厥人,亦不行中原礼。 第821章 821父母逝没得商量 他忽然一挑锋眉! “——嗯?不对!你父母不是皆已过世了吗?” 他那目之所及的小娇妻压根没听,正忙着轻挪小腿,已经不动声色的落脚尖、下地了。 听他这话,白衣姑娘踩着鞋跟儿站地下,慌忙回头瞅他。 那张巴掌小脸儿尚存幼态,肉实稚嫩。 “对啊,所以没得商量。” 盘膝坐榻上的皇叔,闻听此言眉毛都立起来了,那真是刹时就满眼戾气! 一脸阴鸷贵气的鲜卑帝王,倒让她有了与虎同笼的惊悚感,后脊梁都直冒冷汗……九幽在盯着他的脸蛋端详的时候,不禁‘扑哧’一笑… “皇叔,我才发现…你一生气这眉毛…怎么挑出个直直的斜线啊?我就没见过眉毛一高一低瞪人、居然能瞪斜直斜直的……” 宇文邕一看她笑,脸上雾气顿时打散了,只得无奈的皱眉瞧她,“朕没生气,只是自作多情了,感到不耻。” “皇上,咱们又不是见不着了,咱俩都冷静冷静,君子之交淡如水,能断就断。” 九幽这次直接奔门外走去,身后的男人也不拦着了。 直到推开了门……她才松了口气。 真怕外面人还锁着门,她就真得尴尬的找地缝了。 门外倒像是隔世归魂,亦或者重回人间。 武侯祠后院向来干净,花草都很齐整。 今日的气氛却古怪异常,好几处屋子,居然连个人气儿都没有。 九幽听见了外头,有马蹄声响,循声去看,正看见一队禁军,守着武侯祠大门, 还有群白衣裳的人,围着满身青梅的男子。 而那一身青梅的男子,围着个高头大白马。 封公子拍着马鞍,表情凝重。 旁边儿苍翠老树下,扶摇跟渡弱罕见的和谐,居然在对着下围棋。 扶摇还温软耐心的说,怎么走是什么阵法,渡弱满头垂肩的银发,表情淡淡。 乍一看渡弱,她还以为是独孤九冥,可又瞬间否定了……独孤九冥那头发,长的都能当衣裳了。 九幽奔着拍马的封公子去了。 “你们咋搁这呢啊?……唉?咋少个人呢?老王她们上哪去了?” 其实九幽是想问独孤九冥来着,又问不出口。 一见她来,封公子才缓缓转过目光。 清艳朦胧的五官,像是浓了层淡墨影,现在九幽一见他冷颜,就能想起向来阴戾的宇文邕。 这奇怪的感觉一蹦出来,吓得九幽偷偷冒冷汗,后脊梁直凉飕。 “阿蛟,我有件事儿与你说。” “嗯?你但说无妨。”九幽见他面色凝重,生怕他问及为什么,她巴巴的和宇文邕同住…… 这是她最怕解释的事儿了。 “我父亲病重……垂危,我娘派人来,唤我回家见最后一面,父亲说……有遗言要嘱咐。” 封公子本就容色憔悴,说这番话的时候,出声儿都像是困难了。拖沓的甚至哽咽。他不知道能希望她说什么,所以他只是和她说说。 望着他低垂的眉目,那冷刻般,愈发深邃有棱角的脸,九幽惊然发觉,他怕不是染上了宇文邕那冷戾的毛病? 第822章 822大宗伯突发顽疾 “怎么会?封伯父不是向来健朗么?前些天七夕国宴,他还好好的,怎么这几天就……” 封浮华眼圈都红了,一双波涟流转的桃花眼,愈发艳靡,眼尾挑着,秀眉乌黑,本该勾人的样貌,搁在他脸上,就是再意图明显……也只有我见犹怜,揪的人心儿颤。“你记不记得,那次凤华金宫满宫赐死……我说父亲突发顽疾,所以赶不去救你?” 凤华金宫满宫赐死,她被迫屈辱验身,这是九幽不敢回首的噩梦。 “自然记得。” “父亲有心绞痛,还患有多年老咳疾。上次突然急火攻心,险些…后来再怎么吃药调养,也只是无济于事……” “怕不是中了毒?” “我起初也想过,可那药是娘寻的方子,娘看人煎的,多少京城名医看过了……都说无毒,可就是觉得我父亲冲撞了阎罗……” 九幽气急!“庸医!都是庸医!什么阎罗的鬼话……这大活人突然性命垂危,什么孽行都推给鬼怪了!我立刻跟你回去!我倒看看什么鬼怪!” 封浮华突然松了口气,万分难受的,挤出一个宽慰的笑意, “好。”他当然不会说,其实父亲病重,心火不调,有一半是因他一意孤行,偏要住君侯府,跟她胡天海地的闹给气得。 ——而九幽身后,刚刚被簇拥出来的人,闻言拽了拽身旁的诸葛太史。 “元扶鸾呢?几次不见人影了?他是不是活腻歪了!” “他他他刚走!他说看不惯皇上跟独孤家女人…厮混。” “混账!敢乱看、朕剜他的眼!传朕口谕,让他领太医院副史令,去给封居瀚瞧病,不得延误。” 诸葛星带头一撩下摆,跪地领旨,“喏!微臣领旨。” ……眼瞅前面俩人停了脚步,也不说话,宇文邕便甩下了跪地的群臣上前去。他倒不是故意想打扰这两人,可走在这了,他还是不甘心的示好一下。 “封爱卿留步,朕即刻派太医院的太医,去宗伯府。” 九幽与封浮华一回头,入目的,便是一袭灿金色绣龙袍子,鲜卑男人还披了身、玄黑漆金衮绣的帔衣。那长相俊美冷艳的帝王,脸上是拒人千里的高寒。 封浮华拉着女侯爷,惶惶急,俯身行礼。 “多谢皇上圣意,但太医院由太宰把持,臣怕所来太医,直接送我父亲归西,然后还要归咎于皇上。” 封浮华说的毫不拖泥带水,非常直接而且有道理。 直接拒绝皇上一番好意,浇灭了他一腔热血。也不知这封少宗伯,是不是要跟他拉远距离了。 宇文邕唇角一扯,甚感尴尬。怕不是封浮华已拿他当做情敌? 毕竟封浮华先入为主,他此时的尴尬位置,就是横刀夺爱,刚横了刀过来,人家正室就亮剑了。 宇文邕重重喘了口气,才沉下心。 “封爱卿暂且放心,朕派的是朕的心腹,与太宰无关。” 宇文邕觉得自己有点疯了,酒前酒后都一样不着调了。 第823章 823死也不卖妻求荣 他一不甘心就病乱投医,就要给自己揽活干,还费力不讨好。 而封浮华眼色一凌,本是桃花醉雾的瞳色,都凝成了琥珀色。 不知道皇上什么意思,所以他看了看女侯爷……封浮华这皱着眉,凌着眼的样子,把九幽吓的一慌。 对于封大人这时,凡事都询问她的意见,九幽心里是颇为欣喜且得意的。 而宇文邕脸色正常,表情正常,虽然他说的话九幽不想相信,但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君无戏言。 “皇上若是好意派太医来,那小侯,就先替封大宗伯多谢皇上了。” “何必客气,毕竟是一家人……” 封浮华瞥了身旁的姑娘一眼,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陛下最好是看重贤良老臣,若是因吾妻之故,那臣下一家便是死绝,也绝不卖妻求荣。” 女侯爷轻推了白衫公子的肩膀一下,“说啥呢你?” 她虎头虎脑的嚷怒,也算是她性格特有的娇嗔,封大人满眼温柔,“你力道太小了。” “你是不是话里有话啊?好家伙!你是不是挑衅我?” 宇文邕想有满腔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而且这也不是时候。 他刚感到心痛于封浮华自称的‘吾妻’,正欲大着胆子逾越几句,她就被封浮华拽着,跑开了。 ……九幽伸手拽起了树下那俩人,刚才思虑半天了,这会儿才道,“宗伯府跟凤华金宫距离不远,扶摇,你跟渡弱回侯府等我,我去看看封伯父。” 扶摇就着她的手起身,紫眸笑的弯弯, 而扶摇旁边的渡弱,直接对她摆手了,“你拉扶摇的手就行了,我还没瘫痪,不需要人扶才能起来。” 九幽摸了摸鼻子,“嘿嘿……” 见渡弱满脸的傲慢嫌弃,便知他只是嫌弃她而已…… 女侯爷回过头,去找封公子,“小蝴蝶,我那小黑马去哪啦?” 提到回宗伯府,她顺口唤出的‘小蝴蝶’,那个他几乎忘了的乳名…… 封公子忽然会心的笑了,一双波涟勾魂的桃花眼挑着。 “在门槐上拴着呢,我带你去找。” ……然后这俩人只脉脉含情,互望一眼,遂执手找马去了。 连那个白头发的小子,紫瞳的妖物,都对大周天子怀有敌意的眼神。 这让宇文邕极度不爽,脸不自觉就沉了下来。真是一群粗鄙之人,毫无规矩可言!作为一国之君,率土之滨率土之民莫非王臣,可她家那些人都游离在秩序之外,让他心口梗塞,很难受。 尤其是诸葛星跟元扶鸾来的时候,元扶鸾还抱着膀,拽来拽去的道,“皇上,这回又毒谁啊?拿我当这么久暗卫,终于想起来,我是靠医毒出名儿的啦?” 宇文邕凤眼中生出浓黑戾气,沉着声,“若治不好封居瀚,朕拔你的舌头!” 元太医一看皇上发了威,连忙撩袍便拜:“臣遵旨!” 行完礼后,他偷偷拉着诸葛太史的袖子,拿手挡着脸,小声询问,“陛下怎么了?跟小侯爷柔肠百转的,就拿咱们撒筏子?” 第824章 824必不会重蹈覆辙 太史朝他挤了挤眼,“你别问了,看破不说破。” 元太医眼瞧着玉容天子,看一眼晃一眼,嘴角都湿润了…“陛下都长成这样了,还爱而不得,简直离谱!” 太史抬手轻掩口型,低声道,“你见过兰陵王没?” 元太医摇头,“没那机会。” “她那兰陵王妃是真的,兰陵王是她的朱砂痣,心头血,长得一眼入心。” 站在那的一国之君,将俩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俩人絮絮叨叨什么他未曾听清,但听到了‘兰陵王’,气的他眉毛都立起来了! “你们放肆!!” 太史清咳着整冠束带,“陛下因何愁眉不展?臣下可有幸为您分忧解难?” “你们安分守己,便是为朕分忧。” 元太医试图哄他,连忙起身凑过去,“陛下您这不是自讨苦吃么?母尊王朝华胥女帝的女儿,就不是你合该喜欢的,你俩上辈是世仇,你若流萤扑火,以后有你闹心的时候。” “嗤,朕若信世仇,又怎会留你在身边?朕必不会重蹈独孤如愿覆辙。” “恕臣直言,那个白头发的独孤家男人,才是当世的独孤如愿。而我不与你续世仇……还不是看上你这个人了嘛!” “你与朕犯冲这些年,无非是仗着朕胸怀宽广,又不近情爱。” “皇上,您这是嫌弃谁呢?…独孤家女人,才是跟您犯冲。您那情和爱都冲着人家去了。” …… 瓢泼大雨毫无预兆,肆虐了厚朴繁芜的长安城。 快马狂奔的人,来不及打伞。 当封大人拽了女侯爷下马,落在敕造宗伯府匾额下时,这俩人算是湿透了。 镀了新漆,修筑禅意的封府,门前冷落。 封老大人这才病了几天,府里上下就愁云惨淡的。 走过抄手游廊,路过莲池。 上次来看时,那莲池还有稀稀落落的红花,现在花儿都没了,就剩下满池碧水,还有几根孤零零的泛黄叶子。 封府是书香门第,又不喜金银豪奢之气,便满院子都是苍松翠柏,花草鱼亭。 一副清远禅意。 那些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也让这几天满府的愁绪,给催的病殃殃了,杂芜不调,一派作乱。 ……九幽封浮华急慌慌的,奔着封老大人的后堂正屋所去。 一进屋,满屋子都是熬的药味儿,笼罩着一股病气。 却想不到,太医院的人脚力,比九幽封浮华他们还快。 迈过门槛,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个白衣的年轻太医,在给病榻上气息微弱的封老大人,望闻问切呢。 旁边儿侍奉的雪霁还道,“是皇上派来的,是太医院副史令元凤卿。” 看一眼那黑漆老檀木的架子床,旁边摆了两座六角高花几,搁在花几上头的,狻猊坐炉正在吞云吐雾,发着袅袅青云。 窝在里头的封老大人,腰下掖了一身驼色绞银边薄被,一身白寝衣更托病态……鬓发微霜,黑白纵横,却被人梳理的齐齐整整,枕在脑后。 看得女侯爷都不禁湿润了眼眶。 第825章 825病来山倒去抽丝 谁能想到?前几日还气色风发的人,此时却是一脸灰败的土色,闭着眼,脸上的皱纹像是濒死的老树……皱皱巴巴,坑坑洼洼,还留了一下巴蓬乱的花白胡子, 甚至盯着半天,都不见有呼吸的起伏。 一瞧这光景,封老大人这几天就是受老摧残了,不禁一把骨头瘦的显出青脉,连颧骨都高露了……脱了相了。 封浮华眼眶都快瞪裂了!颤抖着嘴唇……颤巍巍的在封老大人床前跪下了。 “爹…爹!都是浮华的错!浮华一意孤行……竟想不到……几日光景,气得您如此……” 九幽揪着心了,想不到前几日还健朗的人,居然就这么……愁云惨淡的卧病如此。 果然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比变戏法要惊悚多了。 九幽兀一抬头,看那年轻太医,只拢了个乌发,银冠扣翡翠珠子,细白面皮,眉清目秀的,有点眼熟。 这太医抬头瞅了她一眼,细眼一挑:“九龙塔雨夜初见,君侯风姿依旧。” “我……!”要不是碍着这是封家,旁边还有病重的封老大人,九幽就一脚踹上去了! 一看见他这上挑的眼尾,刻薄的欠揍脸, 记忆的闸门怒涛澎湃,昨天岐山上,这个不要脸的,还敢说九龙塔雨夜,他一直看着来着! 忽然听见,自门扉外面,有女人的声音飘絮似的传过来,苍凉悲恸。“华儿……你可回来了!快别跪着了,九州若醒着……也是受不起了,他就等你回来诉尽遗愿呢……” 九幽一惊,回头去看,却是个一身赭石色杉裾的妇人,端着一盅冒着,暖白袅雾的东西走来。 旁人不知九幽与他什么恩怨,九幽便生生忍心下了。 封浮华见状,慌忙站起来,去接妇人手中的东西, “娘!爹这……怎么会这样!” 妇人满面愁容,当日笑靥明艳如少女的面貌,竟也像是一病十年,眉垂眼沉,眼窝乌黑松弛,尽露老态。 连头上也只拿支镶翡翠木簪子束发。 “娘去给你爹看着熬药了,快接过吧。” 封浮华应声去接过药,轻微微的落在高花几上,与床前的狻猊炉放一起。 封浮华眼窝红红,皱眉道,“父亲未醒,等会儿喝可好?” 封夫人点了点头,只道,“这位太医说九州体内无毒,却不知为什么火烧五脏,五脏大损,他还要再诊治一会儿……” 她也好像刚看见九幽,却只瞥了一眼。 “君侯也来了?正好,我们去偏房屋说,九州还睡着…莫扰了他。” 封夫人说完就一转身,九幽听得叫她,就赶紧跟上了。 这后院正堂,都是沉稳老木的家什,九幽每走一步,都踩在织麻编席的毯子上,连心里都沉甸甸的,坠了一身沉稳的老色。 偏房屋连个丫鬟都不见,就一个白衫少年雪霁,在端茶送水伺候, 然后封夫人上座,九幽和封浮华在左右下手。 这对娘俩儿相看泪眼,眼眶都红红的。 九幽觉得自己在这好多余。 第826章 826掺合人家家务事 人家是家务事,而她一个没爹没娘十多年的……又赶上人家这情景,着实尴尬。 “大将军……我,我来看看伯父,怕不是中了什么毒,不然怎会几日不见,就如此……” 封夫人垂下目光。 见这一身男装的小侯爷,站立不安,还是孩子无措的稚气,封夫人不禁苦笑… “九儿,独孤家倒台了那么多年,我封家却还能安生荣华,也是到头了,对你这孩子……我封家有愧啊。” 人家一这么说,九幽更觉得手足无措了,她自打长大就没走过亲戚,哪经过这个? “刘姨你…别这样说!我这不是还有机会光复家族嘛,我知道……当年我爹死后,封家被皇族以逆党罪下狱,也是被我家拖累了……以后封家的安生,就该由我来守护了。” “真是个孩子……唉,你日后若进了这宦海浮沉,恐怕暗地里的鱼,早早把你生吞活剥了。” “刘姨!怎么几天不见,您说话都这么悲观?” “我也不想,奈何命途至此,已需终了。” “刘姨,您就没觉得封伯父是中了毒吗?” “定然有此疑心,只是察觉不到啊……我这几日,寻遍了名医,所有人…却都撒手无解。居瀚他体内无毒,药食无毒,他用药用饭我都先尝的,我还好好的,并无不适……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偏爱昏睡,一日之内能睡八九个时辰……” “唉?前些日子,我也总爱睡,可能是因为总下雨……可是最近不下雨了,我就好了。” 封浮华一脸郁闷,幽怨看着九幽:“你那就是贪睡。” “咱们不是说中毒的事的么……难道说不是外物饮食,是衣物不洁,或者通过发肤皮肉下毒?”九幽绞尽脑汁,费尽神思的设想种种可能…… 而封夫人以袖掩面,望了望棚顶,才止住泪眼氤氲。 “他衣物是我看着换的,沐浴都是我来的。” 九幽瞬时哑然无语。 “额……刘姨夫妻伉俪情深……真令我这小辈仰慕……望尘不及……” 却听外面,那个太医走过来了,还道, “封宗伯醒了,不要喝药,要见夫人和封公子呢,对了夫人……你那什么药?不如换药试试。” 封夫人惊喜满目,拽着封浮华就起身了,顺口应一声,“他不爱喝便换方子,华儿,快去见你爹,他就是为你上的火……” 娘俩大梦重生似得,朝正屋门奔去。 然后就留下了九幽,跟这位太医。 他手上还端着那碗药,就顺手搁在了桌上,随后便看着九幽。 九幽便想起了个事儿,“你姓元?你跟元家什么关系?” 元扶鸾也不藏着掖着,看了她一眼,勾唇讽笑,“太宰夫人,是我姑姑,大魏朝末代皇帝,是我叔叔。” 九幽肃然起敬,赶紧给这位太医做了个揖。“哦~没落的皇族啊,失敬失敬~怎么宇文家要灭门末代皇族的时候,把你留下了呢,你怎么还混到宇文家去了……皇上跟你姑姑,好像不太对付吧。” 第827章 827我怕你嘴上抹毒 别怪九幽嘴黑,只是她对元夫人和元家,没什么好感。 尤其是明知元家怎么被灭的,还跟宇文家走的近的元家人。 九幽被自己的机智吓到了,这么说,万一他不跟宇文邕一条心,她今天来到封府,还有封家这些宅内事被他悉知……岂不是也危险了? 元扶鸾满脸讥讽,“你难道看不出来,皇上跟太宰也不对付么?宇文家自己内斗,关我何事。我跟皇上走的近,只不过是看他,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罢了。” 九幽竟不知道说什么了,权且信了他。 元扶鸾也不再理她,一撩袍坐下,只拿勺子搅着药。 元扶鸾凝重的,盯了这碗糊黑的药许久,就是闻又是拿勺子尝,都未觉不妥。 这会儿看到了九幽,便招手过来,“君侯,你不是要尽孝么?来,把这碗药喝了。” 九幽嗤之以鼻,“是药三分毒,你没往里下毒吧?” 元扶鸾挑了挑眉,“真没胆子,我刚还喝一口你没看见?” “我怕你嘴上抹毒了。” 元太医脸色微变,一咧唇角就讽笑出声, “你这人忒登徒子了,我们那位根骨清白的陛下,挨你近了,指不定吃多少亏呢。” 九幽哼了声,也懒得跟他辩论了,只拿白布擦了擦他喝过的勺子,然后再去舀一勺子,药还是苦的。 她却却觉得这药,有点儿熟悉的味道,是有一丝丝的甜。 “嗯?这药什么药啊,我好像喝过这个味儿。” 元扶鸾不禁嗤笑,“枇杷露还是祛痰霜?这药就是普通药材煮的,封大宗伯不需大补。” 九幽又喝了一勺,还是没想起来,又想起她当初,在府里一口碗见底,干脆直接豪气的整碗喝了,还打了个药嗝儿,差点儿把刚喝的都吐出来了。 “呃~想起来了,这药有点我府里那补药的味儿,我那补药啊……甜的发涩,还天天让我喝,我知道他们是因我怕苦……” 小侯爷捂嘴在那憋着,生怕刚喝完就吐出来,而元太医刚想数落她怎么都给喝了,突然咀嚼出她话里有蹊跷! “什么补药?你连喝多少日了?改日我去你府里,你把方子给我。” 她捂着嘴,实在不太想说话,可这位太医来者是客,脾气还不好,她忍住呕意,跟他泪眼汪汪的絮叨, “也就喝了几天……后来我一个朋友来看我,他不让我乱喝药,就给我的补药停了,其实我早就想停了,买补药那些银两,能买多少我爱吃的东西呢……我可最烦喝药了。” “君侯,你还挺有趣的,就是脑筋有点直。” “嗯?我还直?!” 九幽一时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下腹一抽……忽然五脏六腑急促的绞索,难受的啊,她喉咙一痒,刚刚还坐在椅子上说话,突然就蹲地下开吐了。 吐的满地都是药味儿,黑乎乎的,全是酸腐烘热之气。 九幽也不知是被熏的,还是吐的有点头晕……眼前一阵昏花。 惊的元扶鸾直接跳起来了…… 第828章 828嬮妲来的蜇魇草 “君侯你……不能喝药就别喝啊!什么肠胃!喝完就吐!你还在人家地上……” 小侯爷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倒不是她随地就吐,是实在找不到他家的痰盂…… 九幽刚想说,这药真难喝,不能多喝,都把她喝吐了,她就感觉喉咙又是一顶……她蹲在地上扶着椅子,‘哇——’的又吐了。 这次吐的东西,好像是从五脏六腑抽出的,来势汹涌,喝完了,痛的她嗓子疼。 而元扶鸾一看她满嘴猩红,也发觉摊事儿了。 “君侯!你吐血了你!” 九幽眼前被眼泪,模糊的看不清了,喉咙痛腔子胃里都痛……她舔了舔满嘴腥甜,临眼前黑糊,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自己嘴角猩红,,还有一地的血。 少女眼睫上都挂了眼泪,迷离又漂亮的眼睛眨着眨着,就好像脱线了。 元扶鸾刚想嘲笑她,装什么柔弱可怜, 还是元扶鸾手快,拦胸搂住她,不至于她一脸砸在,自己吐的污秽里。 又感觉手臂所触及的,是被什么硬布缠了一半的柔软。 封浮华急忙把她软趴趴的身体捞起,扶到椅子上,便见这人吐的小脸儿惨白,眉眼倒是漆黑的,细密眼睫上还挂着眼泪,满嘴的猩红,都淌到下巴,过了脖子了。 元扶鸾一阵恶寒,这个女人……真是作孽。 …… 等九幽从生硬的地榻上,醒来的时候,一袭白衫宽袍的封浮华,已经坐在她身边了。 一睁眼就看见了他。 只是封浮华眉宇间,凛然一股愁云沉气,好像让他生愁的不是她,却又不是她能抚平的…… 九幽动了动嘴唇,舌头刚一动,喉咙撕裂般的疼,就逼的她只发出了一声,“封……嘶。” 封浮华这才回过神来看她,“阿蛟啊……怎么什么事儿,都让你赶上了!” 元扶鸾在一旁道“你就庆幸吧,这是发现的早,这种‘蛰魇草’的毒,中原没几个人见过,这是西陆嬮妲女国传来的,你吃上一两个月,就能摧折五脏,梦魇而死,听说嬮妲女国有好几个国王,都死在这个草手里头了,在西陆嬮妲女国都成禁草了。” 封浮华皱着隽秀的眉头,拿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她嘴角细白的软肌。 血迹早在她昏迷之际,就擦掉了。 “那药我们也都喝过,为何偏你吐了血?你可有什么……哦对,你这嗓子是吐血伤了,你若有话,我去拿笔写下,” “……”九幽默默看着眼前男子,可怜兮兮的从褥子底下伸手,按住他闲不住的手指,摇头示意他不必,可她面对他揪心的眼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有何过人之处。 倒是元扶鸾道,“君侯方才说,她之前在府里就喝过,一样味道的补药。但老大人这方子,不可能是补药,想必是药里,添加了什么东西……君侯,你回府后怕是该查查,自己家有没有人要害你了。” 封浮华沉吟片刻,方道。 第829章 829封家唯一的儿媳 “我似乎明白了,这毒是要长期蛰伏的,初期发症便是好困,而阿蛟不以为意,以为是下雨天所以犯困,而我爹,是以为病中人便是如此……刚才阿蛟误食了我爹的药,若非她当场吐血吐了出来,定然无法发现这此中。” “那为什么君侯一喝,就吐了血,当场病发?” “封宗伯的方子我看了,那是针对男人体质所下的药,而君侯一个女儿身,喝了当然会阴阳相冲,当场发作了。” 元扶鸾轻飘飘的一句话,顺口托出,却把榻上一坐一躺的俩人,惊呆了。 封浮华眉毛瞬间乍起……上挑的勾人桃花眼,满眼锋光,凌厉危险。 “你?你说什么!?” 一看封浮华这满脸煞气,她都心里突突……这两天他脾气怎么这么阴晴不定!她都怕他跟人打起来。 九幽说话了,硬着头皮编瞎话,就好像昨晚在岐山没见过一样,“什么就女儿身啊,我是大老爷们!我以前在府里天天喝都没事!” 听这俩人狡辩着, 元扶鸾甚是不屑,只是背着手,俯视那两个眼神惊骇的人。 “呵。还隐瞒呢?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不然皇上怎么会派我来。……你嘛,就算再像男人,也只能当女人的身体养,你之前喝药无事,想必给你下毒之人早知你是女子……所以你喝起来,不会受到阴阳相冲。今天这个不一样喽。” 封浮华一听这个,更急了,“既然如此,那浮华方才冒犯了……副史令,劳您再给她仔细诊治,看看她体内余毒可在……还有没有别的病症?” 元扶鸾看了眼封浮华,“封大人,你就不怕我趁机,吃你女人豆腐?” 封浮华:“我就坐这看着,你敢?她将是封家唯一的儿媳,若你真敢,我就委派春府一众官员,礼部、司宗、守庙、典祀、乐部、太卜、太祝、司车辂等,准确来说,太史院也受宗伯府、本官管辖,再命人做几十个牌匾抬去太医院,其上写满你的‘医者淫心’,并让夏采大夫买上几十尺白绫白花等丧葬置办,让全太医院知道知道你的为人。” 春府的少宗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套礼部秩序顺下来,虽然他脸上表情清冷,可也一派官威,听的元太医额头冒汗。 若非自己也是天子近臣,可真要被封大人给唬住了,元太医知他护犊子,便叹了口气, “封大人还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了。从前下官只觉封大人温和敦厚,谦逊有礼,想不到也有这锋芒毕露之时。” “那是你脸皮厚,君子不夺人所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不要名声的话,我也不需要。” 躺在那气若游丝的小侯爷,瞧见封大人这么维护自个儿,心里热乎乎的,倒真觉得娶这么个男人挺好,为她在内贤良淑德,为她对外锋芒毕露。 可她也怕俩人这唇枪舌剑,眼神似刀的再打起来,便撑着病弱的身体,拿手拍床沿! 第830章 830你二位不背人吗 “你们停一下…看看我,先别吵!” 封大人连忙扭脸儿过来,侧身朝里坐,将两手搓热了,才拿掌心贴她脸颊。 他凑近了清艳的脸来,桃花深潭的眼里含了深色,明明自己都愁眉不展,还是启唇绽开个柔和的笑,“你都中气不足了,就不怕喊坏了嗓子?” 她瞧着他那樱红的嘴巴,只觉他唇珠往外肉嘟嘟的,温柔羞赧,颇有贤夫良父的性感。 “我还惦记着昨晚呢,你说要我给你擦洗身子的……我昨晚什么都没干,跟他楚河汉界的。” 还未等封大人说话,元太医就来了句: “嗤,君侯和封大人闺房之乐倒是丰富啊,都不避讳旁人了吗?” 封大人脸都红了,这家伙看着病恹恹的,小脸儿苍白还想那事儿呢,未免她说出更多私房话来,他只好拿指腹轻刮她脸,好言相劝: “行,我答应你的绝不食言,你先养好了病体,我们的日子长着呢。” “我是得养好身体,我还得把跟仨男人的劲儿,都用在你身上呢~” 她笑吟吟的,听的封大人连连清咳掩饰…… 引得一旁刚撂下药箱子的元太医,都极度不满!“你二位就不能背着点儿人吗?” 封浮华也明白了,她这是故意在元太医面前,示威挑衅呢。 因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封大人含嗔带怒的撇了她一眼,“大可不必,我好哄的很,你可不要攒劲儿揉躏我。” 这俩人旁若无人的又黏糊上了,元太医十分纳闷,这俩人一旦浓情蜜意起来,怎么都没心没肺呢。 元扶鸾满脸闹心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榻边案几上,默默打开自己那个药箱子,可劲儿翻找。 他拿了个圆托搁在她腰侧,便把她的手也搁上,攥着小侯爷腕子给她搭脉。 元扶鸾刚刚还闹心呢,结果一接触……诊断她这身体,就好像新得了什么有趣的玩具,那叫一个新奇,他摆弄的满脸错愕,又是摸她额头颈子,又是撸她袖子看手臂的…… 把旁边封浮华看郁闷了,“副史令,我就是说说,你要是想要牌匾,也不至于这么刻意,明目张胆吃我夫人豆腐吧?” 元扶鸾又把爪子,搁在了九幽衣领,姑娘登时被吓住了,扯着嗓子凄厉的拒绝!“你要嘎哈!……不许当众下三滥!你才是登徒子啊!” 元扶鸾一本正经的,转头去看封浮华,“封大人,能否让我解开君侯衣襟,看看君侯是男的女吗?” 封浮华眉头皱的,快压到眼睛了,眼色凌厉的像开锋的刀:“你敢!不行!你不是知道她是姑娘吗?再不拿开,信不信我剁了你的鸡爪子上供?” 元扶鸾于是淡定的收回了手, 又问封浮华,“你和君侯有没有同房?” 封浮华瞪了他半天,那眼神跟刀子似的! 元太医被他看的也发毛,耸肩缩背道, “医者仁心,下官并非是窥探你二人关系,只是病情严重,需要封大人如实告知。” 第831章 831脉滑有大半个月 元太医后又补一句,“你二人可别误会,并非是花柳病。” 封大人眉头紧蹙,纠结半天才吐出俩字,“没有。” 元扶鸾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只是“哦~”了声,便站起身,负手站一边,“那君侯就是怀孕了,脉滑有大半个月,快满月了。刚才她吐的那么凶,也有孕吐的缘故。” 元扶鸾于是转过头去,整理他的药箱。 这边床上的俩人,瞪着眼好像没太听清。 封浮华一张俊脸,顿时黑如锅底。 九幽是万万不信的,“怎么可能!我连癸水都十七年不来,怎么可能怀孕呢!而且我是华胥人啊?……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封浮华一脸苦大仇深,“阿蛟……半个月前,你都和哪个男子有过?可是皇上?” “不能啊!我刚跟他认识几天啊……” 一旁的元太医适时来了句,“你不是在齐国就认识皇上了么?” 女侯爷顿时睁得一眼大一眼小,咬牙道、 “那时候他身染时疫,兰陵王甚至不怎让我接触他。” “那便是兰陵王的了?” 元太医也不避讳,就这么帮俩人分析着,九幽顺后脊梁冒冷汗,这太医咋啥都知道啊!望着一旁儿面目愕然,眼窝微润的封大人,她只好垂下眼睫,脸颊都憋红了,吞吞吐吐的,“我和高长恭还没有呢……” 封大人单挑了一条眉,脸上表情微微抽搐了,眼看着女侯爷垂头丧气,小脸儿委屈可怜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心疼她还是兰陵王了。 没人问她,她思虑片刻,自顾自道,“……大概,是扶摇吧……除了扶摇和他,我没碰过任何人了。” 封浮华一口气差点吐不出来,噎死自己。 “若是皇上……我还怕他以君王身份压人,怕他生生以此为由抢走你,既然不是他,又要我接受一个男娼的血脉……阿蛟,你怎么就这么气我!” 女侯爷此时抱着头,五官狰狞头疼欲裂,“怎么会这样!我不该!不该有孕的啊……” 自她一开始变脸,旁边儿的元太医就看不下去了,平时看她长得挺精致的,怎么五官狰狞起来这么吓人啊! 她现在整个人像是要疯,要发癫,扯头发嘶吼,封大人试图阻拦,却无从下手。她像是什么都不信了,也听不见所有人说的话。 她嘴里叨叨着‘假的’、‘做梦’,可是眼泪突然汹涌了,扑满了她整张脸。疯疯癫癫自己劝自己的人,满嘴的谁也不信。 九幽一直告诉自己不要信的,可是,自己抽噎的声音充斥了耳畔…… 一看封大人都无从下手了,再说这是家务事,无关太医啊。元扶鸾可不管这个,背着药箱便道,“微臣回宫复命了,封老大人是毒物所致,也已有调养之方,日后注意调养就好了,告辞。” 望着榻上悲痛欲绝的女侯爷,封浮华强压下,心底的滔天难忍。 “阿蛟,我听你的。如果你想要这个孩子,我便是与权朝为敌,也要娶你,我会做好生身父亲的。” 第832章 832要永结秦晋之好 他的姑娘跟失了魂一样…只是背过身去,把脸埋在被子里,却无法嚎啕大哭,只是憋着抽噎,眼泪止不住的淌。 她嗓音几近嘶哑,“别说了……我要冷静冷静!” 他看着华胥女侯爷,都瑟缩成了可怜无助的小姑娘,封浮华心里是又气又怨,他真想将人捧在怀里安慰,可此时的小姑娘濒临崩溃,怕是他触碰一下,她都要炸裂发狂。 “其实,没有男人希望自己爱的姑娘,怀着别人的孩子。可是我要告诉你,我和世间男人一样,有私心,我的妻子有面首就够受了,若怀有面首的孩子……换谁都难以忍受,可是我又不一样,我只要有你就够了,你我是要永结秦晋之好的,而孩子…只要你喜欢,我就拿当自己的一样养。” “别说了……别说了,让我静静!” “阿蛟!你饶了自己吧…啊?阿蛟!你就说是我害得你,未婚先孕……你都往我身上推,让我来抗,我是男人,只要你放过自己,我什么都扛得住!” “你闭嘴!我不要孩子!!” 她嘶吼了声之后,真把封大人震住了,她又扑在被褥里哭,只留封大人一堵墙似的杵在那,垂着大袖无从下手。 那个捂着脸哭到天地不忍的姑娘……他却没办法,更不知道怎么去接触她。 封浮华也心如刀绞的。 门外雪霁悄声道,“公子……老爷夫人喊您呢,老爷起身了,说怕是回光返照……要见您。” “那你……先静静吧,我去见我爹娘。阿蛟别怕!我家就是你家,你是我的妻,封府少夫人,你等我回来。” 他临走前,给她擦了擦下巴上的泪渍。 封浮华那满绣青梅的袖子,擦过她指间。 九幽忽然好像天塌了。 这天地万物,为何都那么不真实呢。 封府的家装一眼望去,桌椅榻案,都是书香气度,老气横秋。 博古架上摆的洗笔台,挂笔架,青瓷瓶,白瓷碗,满目清雅,却又飘渺如雾。 狻猊坐炉生薄烟,清幽柔婉,却又如临梦境。 真实的像是幻境,幻境却触手生息。 过去十七年,那些前尘旧梦,两个亲人水火而去,她孑然一身,纠缠着八哥沧蛟,和楼嬮妲王世子遍游西域,眼见着让大半个西陆匍匐的嬮妲女国……如何衰落,王朝更迭,江湖风雨,她以为她爱的是墨莲姐姐……却是更不能爱的九冥哥哥。 九幽像是濒死的生灵……眼前忽闪过的,全是记忆深处的景儿。 那一片红的,是不日城炽热的凤凰花,是他的红衣。那大雪纷白的,是他一夜老去的白发,是互相捂手了三年的,漠北雪原…… 她答应了高长恭,不会抛弃他去,不会选择宇文邕的。 到头来阻止不了她的,还是情。她六亲不认,受尽情殇,也不要情。 所以来了长安。负尽一切,认贼作父,她不要情丝羁绊。 彷徨以彷徨,断肠愁断肠。 华胥人不是男生子吗?难道是…因为她爹是鲜卑人? 第833章 833理应你二人上座 可她爹!不是她爹生的她吗?她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啊! 她忽然明白了,不能要孩子!绝对不能要!她还要宏图霸业,她要打掉! 九幽惶急急穿鞋下榻,只想见封浮华,告诉他,不用他为难了,她不要孩子! …… 九幽迈过门槛见的一幕,差点让他惊掉了眼珠。 负手而立的男子一袭白衫,绣的满身青梅竹骨,以背示人。 而他脚下跪着一双夫妇。 这做爹娘的,怎么给儿子下跪了? 穿一身驼色繁复长袍的封老大人,须发花白,满面病容,却多了些激烈的血色…… 跪地不起的人,叩拜而起,伏手悲声,声凄音颤着!“为凤太子!” 背着身的男子禁闭双眼,咬紧唇齿……“我不是!爹!求您……别说了,别跪了!” “为凤太子!您若不信,可拿你手中金镯子,去未央宫天禄阁求证!” 封浮华双眼骤睁!凌厉的眼色像是开锋了的刀,他闷声愤然的撸开袖子,把他腕上那个宽金镯子撸下来,奋力往地上一摔! “我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金银之物与我无关,不要也罢!”他是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却瞬间蓄泪满眼,背过身不愿面见爹娘,不去扶,更不想认。 封夫人见他摔了镯子,疯了般旋即起身、连滚带爬的去捡回来,小心翼翼的搁在袖口蹭。 可那金银之物,怎么可能摔得坏! 封夫人满面勃怒,恨的咬牙! “你摔它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可是独孤如意的命,保下来的镯子!保下来的你啊!” 封浮华再也禁受不住,满眼含泪的转过身,赶紧去扶起她, “娘!爹!您二老快起来啊!求你们别跪了…这一番儿子的寿,是要折尽了!” 不知所措的九幽,也赶忙上前跟他一起搀人,“封伯父!刘姨!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别这样,封子蝶他要折寿的啊!” 封家夫妇四目相顾,直接老泪纵横。 九幽手忙脚乱的,把封夫人搀了起来上座,封浮华搀了封大人起来,可这对夫妇连忙摆手,“岂敢上座!即使玄帝殡天,大魏朝落魄了,皇族也始终是皇族……规矩不能废!” 九幽望着一脸阴郁的封浮华,只觉得封家这仨人都挺怪的。 她腿一软,登时就跪下了。 就跟刚才痛哭流涕,生无可恋的不是自己一样,九幽可怜兮兮的,拽着封夫人衣角,也是刚刚忍住了哭,现在更想哭了。 “我求你们仨了行吗!能不能让我明白明白,这是怎么了?” 封老大人捂了捂眼,直哀叹,“作孽啊!起来吧九幽,这一跪,我家如何对得起玄帝……” “您二老上座,小辈我愿闻其详。” “论尊卑,理应你二人上座……” 封浮华皱着眉,脸上气色愈发郁结了,“论尊卑,也该是尊长卑幼。” 封夫人来拽小侯爷,却拽不动,眼看就要自己流着泪往下跪,九幽只好急忙起身,再把她扶着起来,“刘姨我错了!我们不提上座,我们先坐下行吗?怎么我一进来,就是刚才那个场面呢?” 老猫碎碎念:我这替人尴尬的毛病能改过来吗 第834章 834元家狸猫换太子 封夫人眼角,都哭出一道道深蚊纹了,她把手中那个紧攥着的,宽厚金镯子,递给九幽,“阿蛟,你可见过这镯子?” 九幽伸手接过,搁在掌心端详了半天,这镯子是十足的金饰,用料宽厚沉甸甸的,花纹样式都规律细致,……九幽抬头看了眼对面坐着的,一脸凝重的盯着她手中、物件的男子, “这不是封子蝶自小戴着的么?” 封夫人哭的脸上妆粉一条一条的,灰一道红一道,她含着眼泪道,“这是玄帝亲自命人打造的,是送给大魏朝末代为凤太子,——元凤华的周岁礼。” 九幽刚才还坐着,一听这话,吓的登时腿一软……就一出溜……滑下椅子,跌坐地下了。 对面而坐的男子,慌忙伸手来扶她,鼻息间是熟悉的清香梅骨,却不是熟悉的小蝴蝶。 九幽望着眼前那张,愈发深邃俊艳的脸,也不敢让他扶了,心里突突的跳…… 她一摆手,不经意间拒绝的接触,就已然疏离了什么。 封浮华很尴尬。 九幽也没信封夫人说的话,自己从地板上爬起来了,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 “咦?末代太子不是被烧死了吗?难道独孤如意救封浮华的时候,还把镯子捡回来了?” 封夫人眼尾的皱纹,苍老了容颜,也证实了岁月。 “当年被烧死的,不是为凤太子元凤华,而是我儿子、封浮华。” 九幽倏地脊骨生寒……汗毛直竖,惊恐万状的看着封浮华,“那这个……是人是鬼啊?” “为凤太子没有死,是我们……拿自己的孩子狸猫换太子,宇文家是要元家嫡系儿孙绝后!是玄帝,当年她灭口了所有知情此事的人,后来她为了保全此事,连自己都灭口了。就为了保全元家……这一个嫡系的独根儿啊!” 封浮华听得站不住了……忽然倚在桌上,撞的茶碗里茶叶都洒了。 男子那双上挑的桃花眼瞪大了,娇红中,带着浓烈的黑沉之气,“娘!你在说什么?” 萎靡在地的封老大人忽然,撕心裂肺的咳起来,封夫人便不再说了,连忙心疼的,去给他顺气。 这边封浮华满脸见了鬼的样子,不亚于事外之人九幽。 不明所以的旁观者,看这一家三口也揪心不已,“犹记得开蒙时,封大人给我讲:生而未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若真如此,太子您这与封家的恩情,可是欠大发了。” 仍旧病恹恹的白衣姑娘,脸上笑纹儿都是哭的,引得封浮华猛然抬眼一横,目光如炬。 他艰难的开口,“我不是。” 九幽只觉如鲠在喉,看着他那张脸,只觉得他五官错位,魂灵都换了,这双刀锋一样的阴鸷眼神,没由来的像宇文邕。方才与他的温存恍若隔世,与面前的白衫公子判若两人。 封夫人泪眼婆娑的,看了看九幽,“九儿,可否请您出去,我们两夫妻……想同为凤太子说几句话!” 第835章 835我们同仇共忾了 九幽毫不犹豫的点头,“这是应该的,九幽先告退了。” 封浮华瞪一双阴冷的桃花眼,还想拦她……却只是伸了手,她便决然而去了。 九幽临迈出门槛,听到的一句便是,“为凤太子!你怎能不记仇呢!宇文家杀了元家嫡系多少人啊!宇文家害的独孤家差点灭族啊!若不是宇文护下毒,要致我封家于死地,我们便这辈子不想与你说了!” 因为听到那句……独孤家差点灭族,九幽心痛了,她不想快走。 忽然听到喊她的一句! “宇文家逼宫夺位国恨,宇文护杀父之仇,独孤家满门抄斩,全族流放之恨,独孤九幽你是焉能不报!” 九幽差点一步卡死在门槛上,幸好跌下去的时候护住了脸…… 她摔爬在地上那刻,突然想起了很多。 她叫独孤九幽!她是独孤如意跟独孤如愿的遗孤! 是宇文护,让她变成了遗孤,是宇文家,杀人成瘾,她是认贼作父! 宇文护杀父之仇,独孤家满门抄斩,全族流放之恨,独孤九幽你焉能不报! 这一跤把独孤九幽摔醒了。 里头也有极快的脚步声,出来扶她。 男子沉声道,“终于,我们同仇共忾了。” 她鼻息间又萦绕了梅香,又带着他快步带起来的,清冽冷香,还有他冷静沉着的声音。 呵,元家嫡系太子为凤是么…… 九幽摆了摆手,没用他扶就起来了。 “为凤太子别闹,我独孤家的事儿,我自己就行。从今以后没有封浮华了,这封府和元家,我高攀不起。” “呵……高攀不起?” 这人突然的转变,让九幽都不敢相信,她多希望他还和往常一样温和,可他的语气太冷了,话也不多说。 但凡他说,往日种种你不承认了吗?或者你怎会高攀不起?她都会热泪盈眶,扑他怀里继续哭,可是她会察言观色,有自知之明,她珠胎暗结残败之身,不是个纯粹的华胥人,她不配。 九幽从他面前走的,出了封府。 元凤华就冷着脸,神色复杂的看着,女侯爷身形细瘦孤寂,脸上还挂着湿润泪痕,他不扶也不拦。 那个少女身穿着,跟他一样的绣梅白衫,墨发如泼。 现世安稳,良人如画,都是浮华表象。 现在,隐藏多年的罪恶审判,已经破镜而出了。 这封家,他要知道的事儿很多。 独孤九幽要接受的事儿,也不少。 —— 前大魏朝,因南朝侯景之乱,战火连天,殃及到北方不安,群雄割据,狼烟四起。 北方这片胡汉难分的热土上,涌现出不少枭雄豪杰。 鲜卑族早期入关的皇族元家;野心勃勃的宇文家;还有祖上是大汉公主和亲的独孤家;打着光复大汉旗号的,有家族神经病史,又被祖传好相貌掩盖的高家…… 后,高家拥簇了元家皇族为傀儡帝王,割据东土,定都邺城,复名自称东魏。 而独孤家宇文家,也拥簇元家皇族,定都雍州长安,称西魏。 几年后,东魏治政掌权者,高家夺权自立,建立齐国高氏王朝。 第836章 836天下乌鸦一般黑 而西魏,独孤家和宇文家的夺权之争,斗了几十年,从狼烟四起刀兵滚滚,到宦海浮沉裙钗上殿。 而父权统治下的男尊西魏朝堂之上,手握国印持剑上殿的,唯有一介女流,——华胥国女帝,玄帝独孤如意。 南北朝几百年乱世,是最动荡又最辉煌的时代。当孔孟的宗法制度、三纲五常被瓦解冲散,华夏大地迎回了上古华胥母尊族人,四方之下,北有柔然,东有华胥国发源自昆仑,长江以南南朝烟雨连绵,西有嬮妲伸至天竺波斯,南有百越之地、十万大山……同一个时代人间,竟以女尊首领联盟出个‘七母分疆’,整个把中原华夏大地给包围了。 宇文家当世的领头羊,宇文泰看不惯独孤如意,不止是因为她一介女流,总满口‘华胥精神、民族英雄’的,更因为她太会蛊惑军心了,她联盟母尊的蛮夷戎狄、对掀翻中原父权制虎视眈眈就算了,竟然煽动黎民拥戴她禅位称帝! 幸亏她有自知之明,只担了摄政之权,可他更看不惯、她一派以女皇帝自居,目中无人的做派。 他同样也看不惯独孤如愿,他觉得独孤如愿是一个怪人,喜欢妹妹是个怪癖,不想自己封王称帝,却对一个女人马首是瞻,拥簇一个处处留情的女人为帝,更是怪胎。 ——独孤如意和独孤如愿认为,这个宇文黑獭,就是个十足的北海黑獭子! 宇文黑獭这个人,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拿他追随者和女人的生死祸福,玩弄于股掌之间,哪怕他要踏着血流千里尸骨成山,就为了自己那嚣张的私欲,他能负尽天下人。 他简直代表了乱世俗人全部的肮脏恶欲。 ——宇文泰对独孤家兄妹的看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别说谁,只不过他要实权要真实感,而独孤如意的所有肮脏恶欲,都在男人身上了。 她是全天下人眼中的圣人,是神祗下凡,是盖世女枭雄,是华胥‘天下大同’精神的传承者,是最能代表华夏英雄主义的女首领,也是让他身边男人,最爱恨纠结的女人。 ——大统十七年。西魏第一任皇帝元宝炬去世,太子元钦继位,史称西魏废帝。立妃子宇文云英为皇后。 元钦继位后,未建年号,称元年。 时,宇文泰同玄帝争权大战方歇,朝野上下,无不痛斥宇文泰狼子野心不安分,不惜华胥女帝四海归心之名,治政之才。 元钦帝继位第一年,玄帝独孤如意极力扶持皇权,甚至还政归权,宇文泰消停了一年。 第二年突然传出,玄帝大力扶持元钦帝,是因玄帝老不正经,看中元钦帝姿容谪仙,遂常入皇宫,逼迫天子为禁脔,更有无良画师,绘了玄帝乱欲帝都春宫图。 而元钦帝皇叔——洛河王竟一反常态,对此事不问真相,便盲目为皇侄‘讨公道’,随谏官对枕畔、相对了二十年的女帝口诛笔伐。 第837章 837谋朝篡位五件套 早年间,自玄帝泰山封禅的大北魏,到而今小西魏,元家赐予玄帝的‘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谒赞不名,加九锡,冕十旒’,已成功步了曹孟德、萧何等后尘,下一步就是篡位。 而元家为制衡女帝权力,所赐予宇文家的剑履上殿三条特权,全然无用。 洛河王晚年一心认为,宇文家是贤臣,欲助元家还朝归政而不得。于是他借此时机,列总女帝几十条欺君犯上,无冕之王等罪状,条条款款按律当斩,总有一款适合砍。以及其品行不端,面首遍布诸国,其野心令人生怖。并极力撇清自己与玄帝的干系。 朝堂上虽上演了‘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和后院起火,但因后院起火更防不胜防,一代摄政女帝终究是孤立无援了。 玄帝因此身败名裂,宇文家借机打压,削去玄帝摄政权朝之职,空留玄天女帝,华胥国主之名。 而这次朝野未提鸣冤声,而长安百姓奔走提孩相告,休农罢工,于官府门前高歌玄帝功德,为玄帝啼血请愿者,连月未止。 黎民如草芥,浪涌不及天,弱水之力,卵与石斗,终未能力挽狂澜。 大魏朝一时大权旁落,被宇文家全权收整。 ——元钦帝元年。 皇后宇文云英得老祖宗庇佑,诞下元家嫡系第一个皇子,刚一落生就封了太子,封号为凤。 当时玄帝勤政,元家垂衣拱手,朝野相安,黎民和乐。 女帝独孤如意戎马二三十年了,虽有面首数十位,遍布诸国各地,其中也不乏四方七疆的女尊男子,却始终未有子嗣。玄帝见这小太子容貌生得喜人,性格和乐,便整日腻在皇后宫里,对这小太子拦不住的喜爱。 这女帝题了名,说这小太子龙身凤骨,相貌气韵都是个明君贤主的样儿,更兼自己懂些玄学,便以紫微斗数推演太子生辰八字,因着太子是上元节生辰,太阳星君入命,便写封号为‘为凤’,起名一个‘曦’字,乳名唤凤华。 ‘曦’者日光也,有传说‘羲和御日,望舒驱月’,元曦如日初升,只盼着小太子日后,得扶大魏江山,比自己更风华绝代,更有凤骨君王的气派。 还说她的凤华金宫,终究无后嗣可承继,待自己殡天之后,便赠予小太子,当他宫外别院了。 这玄帝素来热心快肠,如此连小太子封号和名字都起好了,元钦帝也落得省心。 玄帝赐名,提太子封号,也算一层庇护。 她还满天下找质量实心、成色好的金籽料,给小太子打造了只大金镯子,说等他二十年后,华胥国龙脉秘宝都给他,藏宝地图都拿华胥古文,刻在镯子里了。 元钦帝只当是信了她,哭笑不得,众人也是诚惶诚恐接着,但这大金镯子太沉,估计小太子十岁之前都戴不上……众人岂敢辜负玄帝这狂躁的热情?就让元钦帝先戴着了。 没成想,小太子周岁那天,玄帝特意从东北龙泽行宫赶回来,却目睹了一场大火。 …… 第838章 838火中狸猫换太子 今夜的未央宫,亮透了长安城,红日爆炸犹如天怒,跟惹了烛九阴似的。 吞吐大火的恶龙,那舌头一舔,房梁就塌了大半,振翅欲飞的朱雀檐角,都浑身起火,寸寸稀碎着摔落,正像是涅槃的不死鸟。 到处是断壁残垣,火光冲天,像是恶龙吐着火。 偏偏有人急切的横冲直撞,来往大火之中。 在噼里啪啦跳动的火星子里,偌大宫殿,也很快灰飞烟灭,只剩下灰了。 …… 女人一身赤红的华袍上,绣满了金丝龙鳞吞海图。 那火是红的,映的玄帝眼中也红了。 只有她满头白发不是红的,但头发根儿,却也红了……是刚才冲进去救人,被火烧着的。 玄帝就喜欢这红色袍子,炽热如烽火,是当初艳绝天下的盖世女枭雄……标志的装扮。 却只是当年喜欢,自从拜为玄帝后,她便只穿黑朝服了。今天她特意穿喜庆的出来,逗周岁的小太子的。 可是她目睹的,就是这场火。 听说火烧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有一个孩子没找到……便是小太子。 幸好突然下起了雨,渐渐浇灭了大火。 ——后来那个烧焦了脸的孩子,破布一样扔在地上,她却只斜了一眼。红瞳似血,张合之机,便操纵了生杀予夺的眼中,满是不信。 灰头土脸的宇文皇后扑在地上,抱着她的孩儿,靠在玄帝身上哭的肝肠寸断,她满头簪花钗玉撞散了一地,一身狼狈凄惨。 大雨滂沱中,天地不忍,群宾侧目不视。 年轻的元钦帝也满眼眶的泪。 他本以为,叫了群臣幼子赴会,众目睽睽之下,又有玄帝在场……应能渡过此劫的。 原来,那人已经不惧玄帝,不畏众怒了。 大雨打湿了独孤如意的满头白发。才四十出头的女人,已如耄耋之年,雪鬓霜鬟。 玄帝只道:“孤王会查出谁是主谋,也诛他子孙,焚化成灰。杀生绝种的罪孽,孤王背的不怕重。” 如此恨元家有嫡子,恨独孤如意有培育继承者之意的……无非是那个人。 独孤如意刚下了灭他满门的心,却未曾想摧折天柱的风来太快,那人先灭了她。 ……独孤如意当夜就被秘密请到了封府。 望着哭成泪人的妹子,她刚要叱责,她都拼死把小侄子救出来了……怎么还哭。 妹夫封居瀚抱出来的娃娃,却惊慌的喊着她玄娘娘…… 那双女儿家一样精致的容貌,却又五官分明,骨感清晰。 那长相就跟小莲花儿似的,温柔了经年,皮肉细白的几近透明,瞳色是琥珀般的清透。 望着这孩子,独孤如意忽然也想老泪纵横。 她堂妹却说,早在后殿,就得了消息,她把自己孩子跟太子换了衣裳,却不曾想,后来混乱之中,穿着太子华服的、她的孩子就在众目睽睽中丢了…… 如此甚好,有人处心积虑要元家嫡系绝后,她便私藏下来,多年之后,再立他为帝。 堂妹的孩子,原本小名叫封子蝶,这下借她‘凤华’之名,改了谐音封浮华。 第839章 839再无太子元凤华 封浮华封浮华,今后这浮华长安,宦海又是血雨腥风,哪来盛世呢,都是表面的浮华,而无元凤华了。 这为凤太子,封号是‘为凤’,谥号也是‘为凤’。 此后再无为凤太子元凤华,只有一个封浮华。 世人也只记得元氏末代太子为凤,不记得元凤华。 …… 独孤如意本以为太子之死,可以让宇文家安分点儿,就这么过去半年,宇文家又给她下套了。 那幅画要她身败名裂,恶名昭彰。 却也留下了画上唯一的线索,元钦帝手腕上那个金镯子……独孤如意在交出大权之后,把那镯子给了封家。 后来,玄帝的摄政权朝大印,分一半权给了宇文泰,一半给了独孤如愿。 在玄帝走的第二年,宇文泰便废了元钦帝,欲自立为帝。 气的玄帝连夜奔赴千里,从东北龙泽赶回长安,跟宇文泰俩人骂的朝野不安。 终于骂的俩人都吐了血,玄帝发誓不回朝拿政,也逼的宇文泰发誓不登帝位了。 可她,却没熬过他。 三天后,玄帝独孤如意殡天于长安,她遗言就两句,一句是留了龙脉秘宝,是华胥族长八代戎马积攒的,都搁在一处,可做华胥女儿立国之本,第二句便是……要葬身东北龙泽行宫,嘎仙洞,那是几百年前鲜卑族老祖,遇到华胥女祖宗启蒙的地方,也是她起兵发迹之处。 她到死也在维护鲜卑族,维护元家,维护独孤家,却也不忘自己身为华胥族人。 不忘自己身为母尊王朝的王,华胥国主。 漂泊戎马一生,还是葬在了最初的地方。 …… 庚寅年七月十六日,帝都凤阙。 刚回到寝殿的皇上,满肚子怨气,轰走了殿内所有宫女,就旁若无人,一路掀帘子气势汹汹,又凶猛的坐在龙榻上,瞧着榻上叠好的那叠云锦外袍,更来气了…… 他打眼一瞥,顺便看到了满桌案的奏章。 他带起的劲风,吹的满殿的纱织帘子、缓缓未落,便被人再次冲撞而过。 身后跟屁虫儿似的太史大人,赶紧贴上去哄皇上,“四郎四郎……我就顺口说一句,你怎么还真生气啊!元扶鸾那个毒蛇嘴才气人呢,我跟他不是一伙儿的~” 宇文邕凤眼一斜,漆黑无底。 “放肆!谁准你目无尊卑的?” “皇上……微臣的错!微臣跟你三拜九叩,现在就跪了……” 仗着他寝殿地上干净,诸葛星毫不犹豫的就一跪,膝行到他脚边,一本正经的给他三跪九叩。 宇文邕看他下跪,莫名的就想到了自己醉酒之时……不知何为喜欢,稀里糊涂的就给她跪了,还口尊妻主。 她施舍似得喊声‘雍儿哥哥’,他便栽了,什么傲骨都折了。 宇文邕酒醒后,看到她都不提昨夜……还在封浮华面前殷勤讨好,对他视若无睹,他心痛的不行,痛了一路,偏偏这厮还要说,他看到了他向那人下跪! 被臣下眼见不堪,真够耻辱的。 此时的一国之君,甚至想用以下犯上,把他赐哑药,再拖出去杖毙。 第840章 840别妨碍朕看奏章 这已不是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事,那个受她一跪的人,分明是孩子心性,心里根本没他,还教他能断就断……果然酒醒了,便要艰难求生。 威严的天子满脸阴鸷,“快滚!别妨碍朕看奏章。” “噗……”诸葛太史一时嘴漏风,笑了出来,又看陛下一脸要吃人的阴沉模样,顿时捂嘴低头, “遵命,微臣告退!陛下若有吩咐,可随时……” ——“滚!” 被撵出门的诸葛太史,刚迈出门槛,就被匆匆赶回来的元扶鸾撞到了。 撞了个满怀。 诸葛星都快哭了,“鸾大哥你啥时候!能不这么风风火火!报丧呢?这么急!” 元扶鸾揉了揉让他撞疼的肩膀,只瞥了一眼,就直接进殿找皇上去了。 凤阙殿内的宫女,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在凤阙殿外面瞅着。 也不敢进去,但是诸葛太史觉得有事儿,就进去了。 殿内,攀龙附凤的书案前,冷脸的皇上正看奏章,浓黑眉睫紧皱,他看得头疼脑热, 就见元扶鸾跑来,往他脚边一跪,便一本正经的道。 “陛下,君侯脉滑有孕了。” 宇文邕还未听懂,目光还研究着奏章上,河西走廊长城受损,赤水百战受挫呢。 元太医再次禀告,“陛下!那女人已身怀有孕!微臣刚给她把脉确认的!” 宇文邕瞬间就把手上奏章摔下了! 一双漆黑凤眸瞪大了…“大胆!哪个女人!你说君侯!?” 这一瞬间,宇文邕想的却是…她不是说,她不会生孩子吗?但是!她若是有了他的种儿,还怕她不认?还怕封浮华正主儿亮剑? 他心底突然满是蜜意,感觉这王牌来的太虚幻了,不太敢相信。下意识的一探究,便皱眉了, “她…多久了?” “快一月了,必然不是龙裔。” “莫…莫非是兰陵王的?可她,她说过……” 提及此事,宇文邕不免陷入尴尬的回忆,九龙塔上,掌中烛火映挑了她惑世的面容,当她说没碰兰陵王……他心都乱了,碎成一地温热涓流。 他不可遏的,拿滔天爱意去偿所犯滔天之罪,拿飞蝇扑火去填她的无边爱欲。奈何所有温存时,九龙塔上和昨晚的岐山,他好话说尽极尽柔情,而她眼里却再也没有……对兰陵王的那种,又黏又融的情愫。 跪伏在地的元太医缩着脑袋,歪肩膀瞅了桌案前呆坐着,蹙眉沉思的美艳陛下,战战兢兢的补了句… “君侯说,她与兰陵王并未有过,她说是一个面首的。” ‘砰——’! 宇文邕气的,直接把桌案上奏章都推散了,一时间哗哗啦啦的声响儿,奏章砸落一地。 刚才那点蜜意真是恶心,在心里臭烘烘的,他的漆黑凤眸阴沉沉的,戾气止不住的往外溢。 “她活腻歪了吗!区区一个男娼……这个华胥女人疯了吗!” 一个男娼!不仅欺压到一国之君头上了,还让华胥族女侯珠胎暗结!这要是兰陵王的种儿,他还会迟疑半分,可她作践自己起来,真让人恨铁不成钢! 第841章 841冲动是圣意已决 宇文邕气的心口绞痛,眼前发黑了……差点一个不稳仰头摔下去。 元扶鸾慌忙上前扶住他后颈,“皇上!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啊!皇上您不必如此啊!” 宇文邕扶着额头喘息了半天,浓黑眼睫眨来眨去的,好不容易,才褪去满目黑沉,重见光明。 “去配一碗最烈的堕孕药,快马加鞭给她送去!必须打掉!你看着她喝,她要是不喝,你也给硬灌!…区区一个男娼,不可毁她!” “皇上?您这是冲动还是圣意已决?您就不怕她恨毒了您?” “你们以为朕是冲动吗?君侯在感情上色厉内荏,但凡那个男娼撺掇她,她就不忍心,朕只能替她狠心做决断!…况且她女扮男装,难寻堕子药,你们赶紧去太医院,抓了药偷偷送去,不得让旁人知晓,再好言相劝君侯。” 元太医在心里捣鼓,这皇上平时说话惜字如金横眉怒目的,数落起君侯的事儿来絮絮叨叨,可比婆娘磨叽多了。 “……微臣领旨!” 元扶鸾也怕皇上反悔,溜的老快了。 然后刚走出没几步,在御书房门口,又和倚着门的诸葛星撞上了。 诸葛星只推他走,“赶紧的,你快风风火火点儿,别等陛下反悔了。” 这位太史倚着门框子半天了,是从头听到尾。 元扶鸾是走了,宇文邕这奏章也看不下去了,盯着满地奏章发了会儿呆。 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她围着封浮华百般讨好,又故意冷落自己,生怕他追究昨夜两人一样…… 凭宇文邕对封浮华的了解,此人极看重忠贞,必然不肯婚前试爱,不然也不会明知自己与她做了,还大度豁达… 可是女侯爷如今这样儿,倒让他替封浮华捏了把汗。小混蛋还是孩子脾气,却有女人的心性。难道这华胥女子就是,没得到才百般讨好,得逞了就抛弃嫌恶吗? 诸葛星自己进来了,也没打扰沉着脸的美貌帝王。 宇文邕看了会满地狼藉,心里揪着,像团乱麻似的,还打了死结,着实难受。 恍一抬眼,瞧见了榻上那件精工刺绣的云锦,他才想起这茬。 便从座子上起身来,唤一旁的红衣内监,“安季,将这衣袍送去太医院,物归原主。” 红衣内监低个头,“喏”着上前来取。 杵那的诸葛太史低眉顺眼的,大气都没敢喘,皇上话到了…“太史,陪朕走走吧。” …… 今年七月多雨,此时虽是正午,却阴闷不已。 宇文邕本想散心,可一到了御花园,想起睚眦必报的独孤九幽,心里又没底了。 她若想要留孩子,是她的事……他要的是她,俩人连名分上的关系都没有,他凭什么替她做决定,管她怎么走路! 思及至此,宇文邕慌忙拽住诸葛星! “太史!快去拦住元扶鸾!你快马加鞭拦住,别让他送了!” 诸葛星满脸无奈。 “你看……元扶鸾这都跑慢了,还是反悔了吧?” 陛下满脸威怒,凶神恶煞一样:“休得放肆!快去拦住元扶鸾!” “喏!” …… 老猫碎碎念:今天去鲜卑族拓跋部的故乡……具体位置大概就是,北至大兴安岭南到通辽,而吾皇鲜卑部在通辽往南,拓跋部(元氏)是今(鄂伦春自治旗博物馆,据说比嘎仙洞大)……希望能带给我隔世相望的灵感,希望不要打扰我学习的进度,希望祝晚辈冲出阴霾,等我上岸爆更十万(分数/通知下来那天)一定要上岸,一定!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谋事在人,成事在己! 第842章 842太后驾到太医院 太医院。 元扶鸾趁着当值的是他,进药柜,拣了十足量的藏红花,配了其他烈性堕孕药,也是发了狠的,一股脑儿,都给放药壶里煮了。 煮开了药效就够了。 煎药多麻烦耗时……先不说一煎红花,花蕊子那么娇脆,药效立马就散了,估计煎到一半,皇上就得退缩的喊他停手了。 这碗药还没出太医院,就让诸葛星给拦上了,元扶鸾一看见他就头疼, “怎么,皇上改主意了?” 诸葛星:“嗯。” “那我浪费这些好药材怎么办?” “皇上赔给你。” “这我哪敢?毕竟整个太医院都是皇上的。” 俩人又都没出太医院,又让人给堵住了。 外面高呼着太后驾到,俩人便连忙出来接驾。 没想到太后是带个红裙杂裾的女子来的,那女子装束明艳,此时捏着鼻子,颦眉蹙頞:“这太医院好冲的药味儿啊,闻得挽儿愈发腹痛了……” 一看太史跟太医俩人出来跪拜,先拜太后又拜护国公主, 太后只需眼一斜,就全知道名堂了。 “你们干什么呢?” 诸葛星嘴快:“回禀太后,陛下让微臣给看着熬制补药呢?” 诸葛星扯谎话顺口就来。 今日妆容寡淡,容貌清秀艳丽的护国公主,拿柔荑细手闪了闪鼻子,皱眉道, “这药味儿好生奇怪啊,怎么香臭香臭的?”她扭头望着太后,水眸满含希翼, “皇舅母~挽儿想去瞧瞧皇兄吃的是什么药,不然心里真的担心皇兄龙体。” 得了太后点头,还挥手指派了一个内监跟随,宇文挽就迈步进屋了。 俩人自从见了这公主从身边儿迈步,就齐刷刷扭头去看…可是有太后身边儿的内监跟着,俩人是欲言又止,又不敢拦。 但是当太后身边的内监,把那碗通红、冒着热气儿的红花端出来之后,俩人就装不出淡定了。 护国公主咬着唇角,瞪俩大眼睛,指着那碗药,嗓音凄厉…“皇舅母!这是藏红花和麝香啊!皇兄一个大男人,怎会需要这种补药?” 太后:“元扶鸾,哀家就问你,什么补药是放藏红花的?” 元扶鸾脸憋的全是汗,“咳…太后……微臣……” 太后满眼锋芒,“前几天你们纵容皇上,把宫里的凤味都给当饭吃了,害的皇上龙体大耗,暴病多日。这次又敢乱喂皇上喝红花?” “微臣不敢!” “微臣不敢……” “说!上次皇上吃凤味,是怕有心人再以此害人,为民除害,那此次的红花是为何?是宫里谁有孕了,皇上不想要呢?” “是……是,是宫外的……” 听了半天的护国公主,不禁瞪大了眼, “皇兄何时在宫外有了新嫂?本公主怎么从未听说!” 诸葛星跟元扶鸾面面相觑,都吓出了一头冷汗。 元扶鸾赶紧澄清,“请太后恕罪……臣没说清楚,并非真有人怀身孕,其实是……” 诸葛太史一看他编不出来了,连忙接上“其实是皇上关心君侯风寒未愈,送这药给她活血化瘀的。” 老猫碎碎念:今日闭馆了,遂去了旁边一家叫英啥的火锅麻辣烫,汤底和特色蘸料贼香!最主要是此地物价不高(不高的意思~),丸肉菜品丰富,当时本猫那碗是牛肉酱+香辣酱+辣椒油花生碎泰椒圈葱花蒜末,浇麻酱,盖帽! 第843章 843你们要陷害朕吗 太后凤眼一斜,冷哼了声,“你们说的话合理吗?哀家的癔症这么多年了,终于见好,也亲眼见着皇上让你们带偏了。” 跪伏在地的俩人面面相窥,心道完了…皇上还让他们别惊动旁人,偷偷的送去呢,这就被太后和护国公主拦在这了。 一看俩人不说话了,公主瞪俩水润大眼睛,瞧着太后表情不对,讪讪的搭袖凑过去…“皇舅母,挽儿怎么没听懂呢……皇兄怕不是断袖吧?皇兄怎么对君侯那般好?” 闻言,太后眼角的皱纹都紧促了不少…她只微侧目光,瞥了一眼宇文挽,便朝跪地的俩人疾言厉色! “放肆!你二人在哀家面前眉来眼去,又商量着什么诓骗哀家呢?非等哀家给你们用刑逼供!?” 元太医连忙低紧了头,“微臣不敢!请太后您明鉴啊……臣是奉圣谕办事的!” 忽然天上一道炸雷!原本略显阴沉的天开始淋下毛毛雨来。 “那你们还跪着作何?还不快给君侯送去!” 正听太后发落,便见个红衣内监手捧个红木金边儿托盘,里面白衣叠的齐整。 手托着盘儿举过头顶,红衣内监连忙跪地:“奴才恭见太后千岁……皇上命奴才来、将这衣服给元太医,一并送由君侯。” 雨有些大了,太后身边儿的冷脸大宫女、给她支起华盖伞来,也有宫女支起小些的华伞给公主。 太后凤眼斜睨,“来的正好,你将那碗红花一并送去给君侯。” 此话一出,红衣内监慌忙抬头,满眼惊恐万状,“太后……奴才未曾……” 诸葛太史也连忙道,“安总管是皇上近臣,他出宫怕是影响不好,太后不如……” “啰嗦!你们若敢顶撞哀家一句,抗旨不尊,你们这太医院副史令,太史也不用做了。” 元扶鸾低着头,和诸葛星悄然对视一眼,在心底也有些愧疚,暗暗为君侯默哀。 “微臣……不敢。” 跪地的红衣内监手举着托盘不敢起身,身穿的宫服被雨浸透成了暗红,也不敢有驳言,“奴才遵旨。”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盛怒的嘶吼! “放肆!你们是要陷害朕吗!” 低头冒冷汗的俩人抬头一看,正看见风风火火冒雨跑来的皇上,被雨淋的一身,龙袍都呈现出了深金色,他脸上戾气横生的怒极表情,也被雨氤氲的更吓人。 大雨不回寝殿,一个人跑来了太医院,就让他撞见这个事儿。 太后身边,大宫女如簪给她打着华盖伞。 一身浅翠裙裾的护国公主尴尬有一会儿了,此时正好接过宫女手里的伞柄,快步上前来给皇上撑伞。 在临近时,却被宇文邕抬手一推——他漆黑冰寒的凤眸里,毫无温存情绪,只有拒人千里的帝王魄力。 “放肆!尉迟挽你好大的威风,竟敢忤逆朕的口谕?滚!” 被推开险些摔倒的护国公主,狼狈的抬眼瞧他,满脸错愕,在触及到他锐利逼人的眼神时…她又是一副楚楚可怜。 第844章 844遏制锋芒的软肋 见皇上冒着雨,不知哪来的脾气,满眼怒怨,太后张口就哄。 “皇上要以大局为重,莫怪哀家直言。给她太祖所赠的手镯,如此安抚已是极限,她那出身和所为,若非看在玄帝和太宰面上,一个亡国灭种之人,螟蛉义子也是卑贱的野孩子。” “皇兄!皇兄饶恕挽儿这一次吧……先打个伞,挽儿也是为你着想!” 皇上也是倔,摆手让那护国公主离远些,独自一身戾气淋着雨,在他灿金色绣龙袍子上蹦起的雨丝,像是刺猬炸起的刺,看着就危险。 宇文挽张口欲言又不敢,便怯怯的,不敢凑近了。 “太后!她非是一般的华胥汉人,朕要她的人,又不是要她绵延皇嗣,太后此举过河拆桥,不是害朕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哼!哀家之前癔症,你也癔症了?你乃一国之君,这天下女子,哪个不是你招手即来的?这个玄帝遗腹子有帝星之嫌,是你治政的劫!不可埋下有野心的祸根、去牝鸡司晨。舍得那镯子赏给她,哀家也算祭慰玄帝了。” 这皇上太后你来我往,母子俩争吵的厉害,旁边跪着的人也不敢说话,雨都灌进了衣领里,撑伞听斗嘴的宇文挽,听的稀里糊涂,几次插嘴都插不上……还是太后挥手, “挽儿且先回去,哀家与皇帝母子之间,有些话要讲。” 护国公主微微弯腰欠身行礼,这才由宫女撑着伞,一步三回头的告退。 淋着雨的龙袍君王,依旧是俊美倾国的模样。他眉眼漆黑,玉容却雪白,精雕细刻的五官,透出戾气横生。 太后头顶撑着华盖伞,皇上却湿了刺绣的灿金色锦缎。 诸葛太史都不敢动,只跟元太医互相对眼着。 华盖宝帐下头,宫女内监立列一地,簇拥着泼天权贵这对母子。 视线隔着雨,雾气昭昭。 顾不上一身衣色暗金,顾不上寒雨侵骨,眉目五官晃白玉雕的俊美君王,真叫个不卑不亢,凤眸漆黑,满眼坚定。 “女帝星又如何,只要太后不使绊子,朕会感化她——做千古一后的。” “怎能让华胥汉人的肚子,污染了鲜卑皇族的血脉!皇帝莫非不知华胥女人?那乃是华夏大地上的异类,上古余孽,女人让男人生子?简直匪夷所思!若她生下你的骨肉,那生育能力是随鲜卑还是随华胥?在鲜卑父权王朝的统治下,华胥嬮妲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异类。” “朕心里清楚!站在这长安,脚下的每一寸疆土都是华夏大地,朕不觉得她血脉卑微,只觉得她是花木兰之流,有母辈飒爽之风!太后与她同为女人,怎能如此贬低轻贱同类,妄自菲薄,为何不自尊反自卑?” 太后气的满眼一昏,身形仄歪,病瘦之躯几欲滑倒……又被她身旁的婢女极快扶住。 “皇、皇帝!你是要气死哀家吗!你身为一国之君,为霸主君王者,不能有扼制锋芒的软肋。哀家只是怕你优柔寡断,替你做个了断,你竟如此同哀家说话!当真是…儿大不由娘!” 第845章 845忘了前车之鉴吗 “朕为了江山安泰,亲手将她摔到泥里,踩下去!可她依旧爬上来了,甚至洗去脏污还更明亮。她还只是个女娃啊!朕再也不想推开她了,母后!朕此生从未求过什么……” 宇文邕也曾一次次的推开她,斩断硬伤软肋,可她一次次的从灰烬里爬出来,头顶阳光来温暖旁人,舔伤自愈。 他深感无力,他终于意识到,她并非草芥蝼蚁,而是大椿鲲鹏。他无人可诉衷肠,她惯于隐藏脆弱,却只相杀而无相濡,他再也不想推开她了。要么天下共主,要么一同坠落。 大雨几乎要压垮他的眼睫,模模糊糊的遮住了他眼前视线。 太后怒斥皇帝儿子,声嘶力竭,“宇文邕!你不孝!你忘了你大哥、三哥的前车之鉴吗?” 不顾地上雨洗的地砖,一群宫女禁卫膝盖齐刷刷的软下,都往地上扑跪了。 “太后息怒!” 皇上眼中惊慌,连忙去搀扶太后,却刚挪了一步,就腿脚一软,跌坐地上了!那灿金色绣龙袍逶迤一地,皇上四仰八叉,尽显纯白细裤裹得直挺长腿。 这回他满眼发黑是真的。 却还是沉声哑笑,“您何曾拿宇文邕…当是您儿子。” 天子龙袍跌在水里,那气若游丝的哀怨之言,当朝太后听的一字不漏,却一字未发。 元太医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连忙爬起来,去把皇上的脉,将那冷滑细白的手腕攥住, 一群人一见皇上突然跌倒,都乱了。 诸葛星声音都在打颤!连忙蹲下去去扶他……“皇上!皇上您别吓微臣……皇上您是真病了吗?” 宇文邕嘴唇惨白惨白的,美艳无匹的面容毫无血色与情绪,浓黑眼睫都挂上了雨珠,“朕……有些冷……浑身乏力……” 诸葛星本来是想扶一下皇上,结果宇文邕全身力气一空,便都栽在了他身上。 宇文邕这一栽,便头疼的厉害,浓黑的眼睫毛沉沉的覆压下来,他睁不开眼了。 元太医这一把脉,也很心急。他仰头望了眼太后,肩头微耸, “这是前几天九龙塔沾了寒气,那些凤味给皇上龙体冲坏了,寒气入骨,刚刚又是让雨浇到了……快将皇上扶进去,这几天若不养好皇上,怕是一下雨就成病根儿了。” 太后指了身后的宫女、将自己的华盖伞,撑在美貌帝王的头顶上。 太后凤眼微合,雨越下越大,都砸在了她眼皮上。 她坚持下令: “把那药送过去。里面多加麝香。” “可是麝香味儿太明显……请太后三思!” “哀家便看她喝不喝。她最好这辈子不会有子嗣,像玄帝一样。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如独孤如意一般,找个女国傻男人,给她怀个种。” “太后!此法是不是太过……阴损了?万一陛下清醒过来,怕难以收场……” “哀家就是怕独孤家,怕玄帝的孩儿卷土重来。哪怕皇上现在一字一句听着,哀家也要说明了,太祖和玄帝的恩怨,也是两败俱伤到殡天。权色可兼得,但明君和昏君不可。” 第846章 846基本的信任都没 “那……太后,这碗药送到凤华金宫吗?” “难道你们不是在凤华金宫,见到的君侯?” “是!不然怎么找到的君侯!”诸葛星元扶鸾这回是差点惨了。 差点得罪了所有人。 在封府给君侯把出孕脉,但是这药得送到侯府……也不知太后知不知道,这小侯爷与封公子总角之交的,天子近臣被迫欺下瞒上,真是难办的差事。 大雨滂沱,人声熙攘。 宇文邕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 只是心口窝绞痛着。 像是有人要从他胸口剖离什么。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才回京半个多月,却像是历尽桑田沧海。 可是真让诸葛星给说准了,准的他体无完肤。当时豪情满怀,不可一世的狂霸之言,如今看来,实在是太可笑了。 终于,他成了自己当初最厌恶的样子,满心都是他当初最厌恶的人。 甚至一闭眼,还想抱着她人间皆安。他太喜欢那种感觉了,炽热鲜活,慰藉心灵,想来这许多年,宇文邕从未对情爱抱有臆想,从未主动追求过不切实际的东西。 什么般配的和喜欢的女子,他从未有想过…可当与她在一起时,他觉得都是她,喜欢又般配,合该是她。 宇文邕当她是自己的救赎,是人间最好的般配,是势均力敌的旷世绝恋,可以互相激励和支持……可,两个人里里外外都背道而驰,不仅外头不契合,内里也不同心。 互相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怎会同心同德,连第一步都不确定,如何积跬步至千里! …… “诛我九族?我的九族不是早让宇文家、给诛尽了吗!” “哀莫大于心死,身死次之。” “为霸主君王者,不能有扼制锋芒的软肋。” “独孤……九…幽……这次,真的…血海深仇了……” …… 九幽刚出了后堂,走在莲池的抄手游廊上,就看见一群封府的家丁奴仆,撵着个一头白毛的少年,口呼“站住!” 一群人就这么朝她狂奔…… 九幽惊的汗毛直竖,连忙后背紧贴着围栏,争取将自己隐形了,让他们跑过去…… 这是哪来的妖魔鬼怪! 结果临到了她面前,那白毛妖怪一把抓住她手腕,眼睛急切的上下左右看她,急的满脸憋红! 九幽也把这人认出来了,“渡弱?你怎么来了?” 后面一路撵来的家丁一看这,便淡定的给九幽作揖,“既然是君侯家里人……那小人先下去了。” 渡弱旁若无人的,摸她额头肚子,一本正经猴急, ……被他一顿扒拉翻看,九幽心里本来就憋着气呢。 九幽气恼的扒开他的手,“你干什么!我没死!见鬼啦!” 渡弱满脸惊恐,抓住她手腕,左右一看那群家丁走远了,便问!“你怀孩子啦?是谁的?!” 九幽黑着脸,甩开他的手! “不知道!” 她扭头要走,却被身后的少年攥住了手…! “你跟我回侯府看看!那个狗皇帝派人,给你送来了堕孕药!九冥公子不在,扶摇让我赶紧来找你呢!” 第847章 847宇文家一条好狗 九幽这才回了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堕孕药!宇文邕他敢?!这事儿谁告诉他的!!” 渡弱的急的眼眶红红,攥着她的手心,也全是湿热的汗。 渡弱不会撒谎,而他这个样子,也不像是骗她。 九幽眼前发黑……这次她自己扶了柱子,手指头抠紧了围栏的木头,站稳了,这次她没有人扶。 只有个抓着她的手,急出满手汗,急出满眼泪的少年。 九幽信渡弱的话。 却不信宇文邕送的是堕孕药。 他怎么会知道? 元扶鸾!对,元扶鸾! 可真是宇文家一条好狗!怎么当初宇文家杀元家孩子,没把他杀了呢!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信,元家跟宇文家那些破事儿了。 —— 君侯前脚刚走,后头便看见自家公子跑来了廊上。 他抓住了一个家丁就问, “君侯去哪了?找她过来!” 家丁见自家公子,这脸色罕见的阴沉,都惊愣了…… “君、君侯刚走……” “君侯去哪了?!” “君侯府里来人找……说是外面都传,皇上让她堕孕……” “我知道!君侯是回自己侯府了吗?” “君侯急忙就走了……应该是回侯府了吧……” 家丁话音未落,揪着他衣襟的公子,已经甩下他,气冲冲的走了。 “这个人……拿自己当雌雄同体无所畏惧了吗!真不让我省心!” 望着自家公子衣袖大甩的背影,家丁忍不住问一句: “公子!您去哪啊?奴才得跟夫人交待啊!” 那人头也不回,一身白衣甩的步子虎虎生威。 “去侯府!” …… 日头偏西,雨停了,天色还是阴沉沉的。 女侯爷快马加鞭、跟渡弱俩人,赶回了九龙山脚下的凤华金宫。 九龙山旁边有树林小溪,村庄民巷,是回府必经之路,她的侯府离着热闹长安街,本身就有段距离。 可九幽是第一回,大白天骑马路过这些村庄民巷。 一路上却听见周边巷口,大树盖子底下,有村里百姓闲唠嗑着议论呢。 说的什么:“看到刚才过去的大官儿没!宫里派来给金宫的侯爷,送打胎药的!闹了大半天了!” “听说太宰义子是女扮男装的?” “哪儿啊!是太宰义女想要龙种,瞒着皇上私自怀孕,那天子能不震怒吗!这不,被皇上送了堕孕药打了!” 九幽差点在马上就坐不住了。 气的听都不想听,自村口打马而过。 刮起的一阵风,连带马蹄子卷起的土,扬了那几个嚼舌根的姑婆一脸。 这俩不明就里的村头百姓,哪知道这快马掠过的,白衣人全听了呢,又哪知道这人,就是一日之间满城风雨的君侯呢。 …… 凤华金宫门扉大开。门前石兽下垂手,站了两排浩浩荡荡的,黄金铠黑衣禁军。 见一黑一白俩匹马,坐着俩白衣人冲来,这群禁军瞬间进入警戒……都整整齐齐,换了垂手拔刀的动作…… 九幽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快马直冲进门! “驾!” 她一进门,还在门里踱步的季安姝妡等人,就笑出眼泪了, 第848章 848本侯要看他作孽 女侯爷翻身下马,迎面就见季安扑了过来。 这哥们儿满眼湿润,脸上似哭似笑,也跟渡弱刚见她似得,上下左右一顿看, “侯爷!你可算回来了啊侯爷!!对了,侯爷你是真怀了吗……” 季安刚摸了女侯爷的额头,手就被姝妡拍下去了,姝妡恶狠狠的瞪了眼季安,便整个人贴在了九幽身上。 姝妡泪眼汪汪,皱眉噘嘴,花面愁苦,素手柔软,上下其手,摸了摸侯爷的脸,又摸摸了摸侯爷平坦的小肚子。 “呜呜呜……侯爷你再不回来,姝妡都想以身殉主了!皇上派人来送堕孕药……这怎么回事啊?真有孩子啊?” 九幽很坦然,“有了。” 对于此事,这几个男仆女婢都很异口同声。 ——“啊!谁的啊??” 九幽拂开了她的手,不耐烦道,“你们别管。狗皇帝派的人呢?” “在九华殿。” “走,本侯倒要看看,他又做什么孽。” …… 九华殿那个正位,高坐着一脸阴鸷的君侯。 君侯左右,还站了季安姝妡等人。 还有个白发少年,提着一把弯月长刀,紫瞳男子持了两把,沾着葱花的菜刀。 场面既滑稽又严肃,后回来的君侯,在气势上就高了岂止一截。 快马加鞭赶来的天子近臣,内监安季一身红宫装,跪在侯爷脚下,先是将叠好的方方正正的、一沓白云锦刺绣红蛟龙的衣服递给君侯。 在她垂眼捏着衣料观瞧时,红衣内监又命人,手托个装药的金盘儿,将皇上和太后的话如实告知, 安季怕君侯打死他,便带了好多禁军。 本不想声张,本想私了的皇上,被公主和太后这么一闹,已是拦也拦不住满城风雨。 要说狠,不是女人狠男人狠,最狠的是男女一起狠。对于君侯脉滑这一事,太后说从此眼里揉不得沙子。 安季也怕君侯只恨皇上,便把太后的话也一并说了。 “皇上便让微臣……快马加鞭把这碗药,来赐给君侯。咳还…还有太后!太后她说,不可让汉人的肚子…污染了鲜卑皇家血脉……” 九幽本来想,安季若是说得太难听,等她听不下去了,就让渡弱把他剁了的。 但是一看季安望着自家兄弟,那满脸不可置信,恨的直咬牙,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九幽还是心软,不剁了。 这俩一样的脸,已经阵营对立了。背后的主子一个是暴戾君王,一个是无良佞臣。 而他们都是替人办事儿的,两个奴才何罪之有!就算她要剁人,也得剁多嘴的狗和狗主子! 她以指腹摩挲着怀里的云锦织锻,这件兰陵王赠的交领白衣,辗转见证了她好多事故。被宇文邕一言不发的送回来,她有些失望,更多的是解脱的快意,从此下定决心。 癞蛤蟆怎配攀比盖世美将?沼泽毒花伤她无数次,怎配攀比君子幽兰? 九幽闭目凝想了一下,安季后来说的什么,她没细听。只是又为自己想了很多。 像是心里某个不经意的角落突然空了,虽有怅然若失,随之而来的是无所畏惧的快意。 第849章 849自甘引咎红花汤 她恨不起来,却又难受到哭不出来。 恨宇文邕? 他何错之有,甭说男人了,即便是她,也不希望自己睡过的男人、坏了别人的种。 那位大周天子,是鲜卑男人,何况这些年高高在上,瓷实的养透了他阴晴不定,为所欲为的性子。 自始便是她巴巴的黏上去,是她不甘心他忘了黄陂城旧事,自古主动的人最轻贱。 而他自始至今,也不过是男人的竞争欲作祟,一直在和兰陵王争锋较劲,遂当得知她和兰陵王没有过,他便迎合顺从。 连兰陵王这样好的男子,她都能错失,这个满身劣迹斑斑,素来狠毒的皇帝,又怎是她该招惹的。 从一踏进长安城,她就是为了自己。 自己尚且如此,他堂堂大周天子,帝王之尊,不想让她怀别人的种,不也理所当然吗? 自己还负了兰陵王呢!彼此彼此,天下乌鸦一般黑的。 但两个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人,不该走太近,后果就是这样。一言不合,他就下死手让她身败名裂,措不及防,他就独占欲恶毒残暴。 九幽还得多谢自己,昨天他醉酒的甜言蜜语再如何凶猛,她也没许给他什么,不然她真要瞧不起自己。 她随后就想起个东西,一撸袖子,赫然看见腕上,那只纹路古老的锦红赤玉镯子,泛着玉质深沉的冷光。 那个送她镯子,要认她做儿媳的太后,却让内监转告她:这镯子就当慰藉玄帝在天之灵了。 那个安季说了许多,人君侯压根没听。 末了,他还加重了一句:“奴才奉命前来,要亲眼看着您喝下去,否则就给您灌…啊呀、侯爷!” 不等他说完,那碗猩红的药已被端起,众人吃惊之际,九幽手中的药碗已见了底。 外面盛传女扮男装的侯爷,此时端了这碗药,喝的洒脱从容,分明生得面皮通透,飞眉大眼,是个扑上脂粉,就足够祸水的好相貌……但这喝东西的动作,也太粗暴豪爽了些。 被红花汤哺润的艳丽的嘴唇,还挂着一根红花蕊,吐血了一样,却偏偏很邪魔妩媚。 尤其是皱眉抬眼之际,那眉目之间,凌厉锋锐的戾气,竟与皇上……如出一辙。 女侯爷骨节分明的细白手指,端着那个镶了金漆,龙鳞纹边儿的白瓷碗。 她将猩红喝尽,露出碗底漂亮的落款。 行楷:‘天和元年’。 年号为天和的皇帝,说祈求天下和乐,却满心的残暴不仁,反复无常。 ‘啪——’那个白瓷金漆的碗,在地下摔的四分五裂,享年五载。 与此同时,殿外突然冲进来了几个人。 ——“阿蛟!” ——“幽儿!” 清脆悦耳的碎裂声之后,大殿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殿外狂奔进来,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九幽充耳不闻,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掀起自己袖口,把腕子上的赤玉镯子撸下来,扔到红袍内监脚下。 ——赤玉镯子砸在金漆地砖上,清脆好听。动作间、她怀里叠整的白云锦撒了,委地的红绣与那红花碎蕊相映。 第850章 850让他滚回去复命 指着那个惊住了的内监,她怒极反笑:“阉党!你滚回去告诉你们那狗皇帝!从前的恩仇欠账本侯不翻了,现在皆已两清!太后这镯子就还给皇上吧,本侯再也不欠他了!” 安季不明所以的,去捡地上的镯子…… 说时迟那时快,他蹲下身之际,踩他头上、飞奔过来的黑衣男子,已冲上主座的侯爷身旁来,一把就把侯爷拉入怀里! 侯爷眼神有些涣散,拿手捂着口,皱着一张脸,表情很是狰狞!——那是一种下腹抽搐的疼,简直像是正被撕裂着,能清晰的感受到腐蚀感、沁入下腹,啃烂子宫…… 独孤九冥揽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口,见自己妹妹满嘴血红,小脸儿惨白,如同抽干了气血的俊美女鬼,再无平日的艳色,昏昏欲睡的模样……怒的声嘶力竭,黄金面具下那双眼,瞪的像是渗了血! “幽儿!幽儿你傻啊!他给了你什么你就喝啊!你就不怕这是毒药啊幽儿!……幽儿,我替你杀了这个狗奴才!再去杀了那个狗皇帝!!” 窝在男子胸口越来越晕的九幽,却还是有力气抓住他拔剑的手…… 强打起精神睁开眼,侯爷出声凌厉:“不行!让他滚!让他滚回去跟宇文邕复命!” 独孤九冥闭了闭眼,放下了抽剑出鞘的手。 “没听见君侯说的吗?还不快滚!!” 正在捡满地白瓷,和红花汤残骸的红衣内监安季,吓的腿脚一虚,差点跌一下…… 而走上殿来的白衣封公子,也蹲到红袍内监身边去,白净指间、拨弄着殷红了满地的残骸花蕊。 安季也不敢耽搁了,匆匆拾掇了几块碎片,用于回去复命,便连忙带着人往出退。 一言未发。 大殿里所有人,除了侯爷和侯爷她哥,无人敢言。 人都出门口了,九幽却又想起了什么。 “等等!”冷不丁一声,划破凝结冷冽的大殿,内监安季一脚在门槛上踩空,差点摔趴下。 幸而身边儿的人,还帮着扶了一把。 内监抹着额上虚汗,弱弱回头道, “几位大人,何事?” “……侯爷还有何事要奴才转告皇上?” “从此以后,前朝私下,本侯再不面见这昏君,本侯欠他的皆已还清,他对本侯的杀心,本侯铭记于心。” 九幽闭了闭眼,品了品口中,荡漾开的香味儿,下腹痉挛似得绞痛,让她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发现,也更发觉,自己还是恨了。 她不欠宇文邕了,现在是他欠她了。 昨晚她原谅他,以德报怨已是极限,他还真会变本加厉有恃无恐啊!这是真当她的仁慈下贱不值钱,他装好人都装不了一天呢? 等她缓过劲而来,这个鲜卑男人,姓宇文的狗皇帝,定要他血债血偿!她活着要不是为了睚眦必报,让人间相信有正道,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白衣公子捡起了地上,碎裂的白瓷碗,翻看碗底残骸。 那双冷光不动的桃花眼,在发现那红花蕊上,沾满了红褐色的黏沫时,突然跳动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抬头看…… 第851章 851他要你此生绝孕 他又去捏独孤九冥怀里的,昏昏欲睡的小侯爷的脸。 独孤九冥怒,一把拍掉他的手,“封浮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欺负她!” 封浮华却捏着手中,从她嘴角摘下的一根花蕊,凝视着,又搁到独孤九冥鼻子边儿。 “你闻。” 独孤九冥一脸嫌弃,“干嘛你?!……我,这是麝香!?” 独孤九冥忽然好像,浑身都炸裂了,赶紧摇醒昏昏欲睡的九幽! “幽儿你吐!吐出来啊!这红花里有麝香!这不是堕孕,他是要你此生绝孕啊!!” “太阴损了!藏红花雄蕊煮雄麝香!任哪个女子都要损身终生的!麝香这么大味道你闻不出来吗?你喝它干什么!” 这俩男人这么一说,刚才站侯爷旁边的人,一股脑都围了过来,哭嚷着侯爷,场面很是慌乱。 九幽本来都要失去意识了,却被他们掰开嘴的手指头,给恶心醒了…… 她赶紧手忙脚乱,拿开他们的手!睡眼惺忪的,看了看面前这些人,她咬了咬舌头,才咽下胃里翻搅上来的吐意,然后朝所有人傻傻一笑。 “本侯知道是红花跟麝香啊,打鼻子一闻就知道了。这辈子不能生…这不正是他们要的么…” 封公子气的满眼戾气!“凭什么不生啊!他不珍惜你,他不想要,我到死都想要的!” 要不是九幽胃里痉挛,疼的她说不出话来了,她都想蹦起来骂封浮华!老子为了不要孩子容易吗!这疼的,你想要老子还不想生呢! 脸色惨白,唇色渐褪的小侯爷眼睛都闭上了,刚刚还支在他们面前的手,也垂下了。 君侯今天穿的是一身白,所以侯府那个小丫头马令心,一眼就瞧见了,瞪着泪汪汪大眼去拽姝妡!“啊!姝妡姐姐你看!侯爷身上有血!好多好多的血!” 众人这才闻见,浓重的一股血腥味,那仄歪在椅子上,脸色白的、跟衣裳差不多的侯爷,腰下却红了一片,猩红深红,铁锈味儿浓重,都滴答到脚底的白云锦上了……那血还越来越多。 江南刺绣的红蛟龙恍若从云锦上活起来,有了痛觉会流血……虽未看见那句幽兰生前庭的小诗,可九幽心里满是高长恭。 兰陵王是这样,大周天子也是这样!男人从来自大自负,惯于左右她所想所做的,可她从来不要受制于人,宁玉碎,不瓦全! 就算她身怀一半鲜卑血统,那现在她喝下这些,终于能摆脱鲜卑卑劣的残躯,肉身全归华胥母族了吧? 傻眼过后,一群人瞬间就乱套了。 封公子急忙抄起小侯爷,抓胳膊搂腿弯,打横抱在怀里,吼着侯府众人! “快带路!她寝居在哪!快去人找女医!!” ……这村里能治妇人病的女医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女医。 治女人病的,除了妇科大夫,就是村里给女人接生的稳婆了。 是独孤九冥听了府里丫鬟的话,听说侯府附近村头那家,有一个王稳婆, 他就急匆匆大白天的,飞轻功把人抓来了。 …… 第852章 852待会给你个金的 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穿一身麻衣褐褂,头上簪个白玉兰的银钗,脸上笑纹灿烂的,正坐在村头大树下,跟几个婆娘一起嗑瓜子扯闲话,就从天而降一个黑衣白发的恶人, 日头刚偏下,她们的阳光,就被一片黑影挡住了。 泛着厚重冷光黄金面具下,男人低沉的问,“谁是王稳婆?” 职业习惯的王老婆子,嘴里还有没吐出来的瓜子壳,含含糊糊回了声,“我姓王啊!” 这个黑影里就伸出个爪子,把她提了后脖领子就走。 “哎呀你是谁呀!你要抓老婆子见官吗!我头上簪子都让你整掉了……让我捡完的,银簪子呀银的!” “少废话!待会给你个金的。” 其他几个婆娘又见了艳阳天,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呢,人就没了,还有王老婆子洒了一地的瓜子。 身为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稳婆,王老婆子也不是没见过京城繁华,达官显贵。 停在凤华金宫门口的时候,她还是被这传说中的,侯府的气派和野蛮吓住了…… 被黑衣恶人,恶狠狠扔在地上之后,王老婆子摔的老骨头的要碎了……更兼的头上束发的簪子,让恶人整丢了,她便散乱着头发,遮了脸。 王婆子撩开乱发,刚想抬头哭喊着疼,她这一抬眼,黑压压的全是人,坐着那几个大人脸儿的,还凶神恶煞的盯着她。 王老婆子瞬间就不敢哭了。 这王婆子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 “大人大人饶命啊!民妇知错了!民妇再也不敢听信谣言,嚼侯爷舌根了啊!” 那个一身白衣,满脸黑气的俊大人,一开口就恶狠狠的,“别废话!你不是女人的稳婆吗?女人小产怎么办?” 王婆子傻了,又被那黑衣恶人拎着领子抓起来,逼着她去看床榻上……那个白衣裳的人,那人半身都让血染红了。 这恶人还恶狠狠的推了她一把,“你不是稳婆吗愣什么!女人小产了怎么办啊!要是耽误了侯爷治病,我就剁了你做馅!” 王婆子打了寒颤,真被他吓的差点哭了,老泪婆娑啊……“大人您可别啊……杀了老奴家,这十里八村的大媳妇小娘子,可怎么办啊……” “少废话!治你病去!就床上那个,快去!治好了重金酬谢!” 被恶人推攘着,王婆子颤抖着上前去瞧,又想起这些大人,称呼床上这人‘侯爷’…… 王婆子心里突突直跳,不由得想起了这些日,这个二十年没人住的‘凤华金宫’,突然入主了位名声热闹的侯爷。 今天还满城都说,这位太宰义子的侯爷,是个女子,还身怀有孕,宫里来人送了堕孕药… 王婆子委实不敢大意,原来流言是真的? 她先是把了把脉,又撩开这人满脸乱发……一看这惨白的脸儿,不由得心惊肉跳了一番!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可这位小侯爷的五官相貌,眉毛鼻子眼……已经够漂亮的不像话了…… 老猫碎碎念:怕存稿不够,只能日更两千了,漏个底,还有18w左右的完善版存稿,老猫写东西尽量在浓缩精华了,废话都删不出来什么的18w存稿,品质保证 第853章 853登徒子上身是吧 这雌雄难辨的皮相,不是祸水是什么?看来京中传闻都是真的! “这,这是您府中侯爷?侯爷真是女儿身?” “废什么话呢!瞧你病!” “侯爷这是…” “刚喝了堕孕药,红花跟麝香。” 本来还战战兢兢瑟缩着,不情不愿的王婆子,这一听就急了! “这是小产啊!你们当大官的都这么狠吗!快!那边那几个闺女,快去烧几锅热水!再换张床来!多拿擦布,还得有药……我回去取药!哎呀对了!你们几个大男人怎么杵这了!快出去快出去!” 关于男女大防这件事儿,女人还是极其护着女人的。 也就忘了这几个侯府的男人、都不是好惹的大人了,王老婆子就是狠心的推攘他们啊。 封公子放心不下,还要看着床上惨兮兮的小姑娘……却被独孤九冥抠着他肩膀,扯着嗓子怒斥!“你登徒子上身是吧?走——啊!” …… 侯府被王老婆子好一顿忙活儿。 这个‘民妇’倒真不怯场,瞧像是个见过世面的,浑然一股自来熟。 仗着独孤九冥轻功好,他还拎着王老婆子回她家去,取了不少家伙事儿。 对于一天三飞,王老婆子感叹:“皇亲贵族果然不一样,府里养的家丁都会飞!” 对于独孤九冥被当成用来飞的家丁,他只在意妹妹房里,侍女一盆一盆端出来的血了。 女人真是可怕,每个月都流血那几天,他妹妹没赶上,但是这回大出血,估计都抵她一年的月信了。 ……门外俩男人焦急的等待的,倒把外面等回来个人。 一身银光软甲,穿着黑袍子的男人,头戴银冠,满脸肃杀,直接冲到长生殿门口了。 一看他要往里冲呢,封公子眼疾手快,跟一帮侯府的人就拦住他, “哎哎哎你这禁军怎么回事儿!谁让你进去的!里面不方便着呢!” 里头端血水出来的侍女满脑门,满脖子的汗…“让一让让一让!男人都离远些!” “这不是纪纪律统领么,这两天你去哪了?” 纪律被拦下,索性不冲了,只瞪着眼,目光寸步不离的、盯着端出来盆血水,送到隔壁屋烧水房的侍女。 “卑职一早就进宫了,太宰召集禁军训话…算了这都不是事儿,侯爷这怎么回事?” 独孤九冥冷冷一笑,“如你们皇上所愿,这不是堕孕了么,你看那一盆一盆端出来的血。” 纪律目瞪口呆。 “侯爷同皇上……怎么闹的这么僵?” 封公子冷着脸,毫不留情的补刀:“何止呢?皇上赐她一碗麝香,怕是这辈子,都要无法生育了。” “麝香?侯爷一个女——皇上是要她再也有不了吗!” “你那皇上,正是此意呢。” 外头闹闹吵吵的,男人愤愤了半天。 终于,这老婆子擦着满脑门的汗出来了,义正言辞的说,“你们当官的大人,能不能不这么作贱自己啊,好好官斗政斗多好,还能给我小老百姓儿多点酌料,闲着唠,没事儿别招惹宫里的皇上啊,你看这闹的,这作贱女孩儿身体,也不怕阴损折寿?像什么话。” 第854章 854隐藏够深封大人 独孤九冥没空听她絮叨,“里头如何了?侯爷醒了吗?” 封公子倒是脸色好多了。 “多谢老人家,她…醒了吗?我们可否进去了?” “还没醒呢,你当这是晕一下啊,血流那么多,人不会那么快醒的。不过血已经止住了。奇了怪了……就是小产,也不至于一直流血啊,还不多……” “那,可要紧吗?可会有后患?那个麝香…可会大损她身体?可会就此绝孕了?” “民妇我就是一个稳婆!哪瞧得出来那些名贵万应…我瞧得都是寻常女人家的事儿,这个你得问那些,医术好的大夫啊……不说了,老婆子还让厨房熬着药呢,我看看去……” 王婆子拉着一个侍女走了,留下俩男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冲进了屋。 黄梨木精雕细琢,花栏盘凤的地榻上,静静躺着的,就是脸色苍白的侯爷。 看身形是个高挑的少年人,上身拿一条褥子盖了,下身就一条雪白的裤子,露着两只细瘦的脚。 他们进屋,正好看见侍女把褥子抻开,盖到了她身下。 封浮华走近了,便只顾趴下看她,一眨不眨的。 早上她从他家走出去之时,虽然脸上不好看,怒气冲冲的,可也不至于现在这般。他的姑娘眉毛眼睫都是黑的,嘴唇一点儿都不红。 了无生气躺那儿的这人,虽然脸上还没什么血色,但较之刚才的惨白发青,已经变成苍白了,像个活人多了。 一见屋里就剩了他们俩,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 独孤九冥瞥了一眼深情款款,却又一身清冷的封公子。 面具下,出声冷淡。 “前朝为凤太子,隐藏够深的,封大人。” 封公子头也不抬,对他的挑明毫不顾及,只从褥里抽出她的一只手,搁在自个儿脸庞,拿掌心温度,去焐她冰凉的手。 独孤九冥被无视了,也只是冷哼一声。 “迂腐之人,你焐吧,无用之功,我把脉!” 独孤九冥默默去被褥里,摸她另一侧的手,却没在身侧摸到……顿觉尴尬了,手呢? 为了兑现他把脉的话,为了避免尴尬,他干脆从她脖子,循着肩膀头摸起, 顺着她肩膀一路往下摸,他居然摸到了她小腹! 这一番窸窣动作,果然让对面封公子发现了,封公子抬眼瞪他,“独孤九冥,你干嘛呢?在我面前你想干什么?” 独孤九冥很尴尬,“我想把脉的,那老婆子把她的手搁肚皮上了……额?” 独孤九冥终于摸着了她的手,倒是热乎的,只是指间处,是湿润黏糊的…… 独孤九冥愣愣的抽出自己的手,自己的指间,抓了一把猩红。 他只看一眼,就闻出了血腥味儿。 封浮华见他怪异,抬头一看……他盯着自己雪白的手心里,刺眼的猩红一愣…… 封浮华瞬间站起来了。 俩人对视一眼,都反应极快不约而同的,掀起她身上的褥子! 却见,她捂着小腹那只手,满手是血,下腹处,又是一片猩红的血花…… 第855章 855从此有了那几天 许是她昏迷中都到了,所以自己动胳膊捂住下腹,口中还低喃道,“疼,嘶……好疼……” 独孤九冥只一闪身,就又去抓稳婆了。 刚好老婆子到门口,被他两步抓了回来。 封公子凶神恶煞的,眉毛都立起来了!“你这老骗子寻死吗!你不是说血止住了吗!她身下怎么还有这么多血!” 独孤九冥更凶,“你这妖婆子,是不是存心要耽误病情治死她!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信不信我杀你全村陪葬!!” 老婆子差点被他俩吓蒙了,也只是差点。 “两位大人先别着怒!!不对啊!这血明明是止住了……这,这不应该啊!” 王老婆子走到榻前,摸了把那片血,闻了闻,又旁若无人的掀起侯爷衣裳……去摸她肚皮。 惹得俩男人不禁侧目,一个是禁忌之情的大哥,一个是前朝旧恨的太子……俩心怀鬼胎的男人都挺不服,互相给对方拿手挡着眼,谁也不让谁看。 那边儿的王婆子,自己忙乎了半天,跟查案似的,也没什么大动静。 这边互瞪的俩人,等半天都快等不及了,独孤九冥先吼了一句! “妖婆子!你能不能看出名堂了!她这怎么回事!……不要说,她流个产……流的血崩了!” 王老婆子倒是个不惧权贵,不畏强硬的,只悠悠道, “血崩倒不是血崩……没那么吓人。这姑娘现在这样儿,不是小产的血,我摸她小腹冰凉,还喊疼,断断续续的流血……这分明是来了月信啊!也是赶巧了,刚流完就来了,我也第一回看到这种事儿。” 俩人都愣了。 “月信?” 老婆子笑眯眯的道,“就是癸水啊~女娃子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独孤九冥抹了把额头……有些惆怅。 他突然想起来,藏红花通经活血,专治经宫闭塞。她素来引以为傲的不来癸水,现在居然也来了,这是红花麝香剂量太准?算因祸得福吗? 封公子一听这个,有点疯了!“女子来那个……怎么办?你是女人,你帮她研究研究!” 老婆子也一脸为难,“女子经期,都用裹血癸水布的,可老婆子我几年前就停了癸水……再说了,只要不来‘坏事’,任谁也不能随身带那个啊!而且女人一来‘坏事’,也没哪个愿意出门啊……不如大人,你去问问府上的丫头,大些的应该能有。” 被叫大人的封大人瞪着眼,“我?” 老婆子打了个寒颤,许是他表情太吓人,她连忙低下了头……刚想说,要不老婆子厚着脸皮,去跟府里丫头说吧,这位白衣服的大人,却已经急匆匆跑出去了。 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封公子,此时一本正经的,满府抓姑娘问。 第一个抓的,是刚走到门口,要进来送药的小丫头马令心。 封公子一本正经的,“丫头,你有没有那个,女子用的,每个月都要用的,那个什么东西??” 马令心瞪大了眼,“啊?封大人您要说什么呀?” 第856章 856伉俪情深的妹夫 “咳咳!……就是那个,女子都要用的,我也说不清楚,算了,不问你了。” 旁边儿跟来的独孤九冥,直接笑出声来了……“哈哈哈封浮华!你娘是不是都不陪你说话啊?这个小姑娘也就十二三岁,怎么可能来癸水!” 封浮华臊的脸都红了,回头瞪一眼独孤九冥,便去找下一个人了。 一看是俩侍女一起来的,他没好意思问,咳了声,背着手从她们面前走过,就又去找下一个落单女子了。 这个平日里正经清高的封大人,居然在满院子抓女人,问这种事儿…… 独孤九冥起先还跟在他后面笑,后来被封浮华突然袭击,照下腹踢了一脚……直接正中要害,他瞬间笑不出来了。 封浮华黑着脸,瞪着他,“真是个混蛋小屁孩儿,我娘说了,女人来坏事,就像有人踢你要害,每个月都踢你几天,你疼不疼?我担心我女人,你居然还来笑话我!” 独孤九冥捂着要害,面具下疼的扭曲了,“行了行了我懂了!你这人怎么没轻没重啊!我那里……皮薄,怕疼!” 封大人忽而满脸讥诮,“怕疼就别勾搭人,我不怕疼,也敢为伉俪之妻不要颜面,你在这蛋疼吧,我去找有没有面熟的婢女。” 以成年男子自居的封大人,面上依旧端着得体大方,扬着高傲的玉颈,喉结都线条圆鼓,他很嘲讽的抛下独孤九冥了。 独孤九冥气的咬牙……他这一脚确实踢中要害了…… 要是每个月都有人踢他要害,让他疼几天…独孤九冥甩了甩头,觉得做男人真幸福! 可他每个月就没那几天,也就说他并非华胥族男子,不会为女子孕育了? 独孤九冥看着封大人忙活,心里暗恨啊,他甚至不想看这俩人伉俪情深的做派,甚至咒姓封的找不到人帮他才好,可是出于对妹妹的担心,他还是得帮妹夫们。 他恶意的想看这清清白白的封公子,高贵的前朝太子,如何忍得了下嫁于妻主,与她的侍妾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但独孤九冥实在不忍看…封公子笨手笨脚,不会圆润的说话,将所谓大雅君子那种不解风月的拙气,展现的淋漓尽致,于是俩人双贱合璧了。 双贱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还是撞见了姝妡,在封大人手忙脚乱,满脸通红满嘴胡言中……独孤九冥就一句,“侯爷那几天来了,她第一次来,怎么办?” 姝妡明白了什么意思。 但是她明白之后,更尴尬了。 姝妡红着脸,“不行!侯爷怎能用奴婢的,那种东西呢……万一侯爷因此染病了……这么私密的东西,跟你们没法儿说!” 独孤九冥脸不红心不跳,仗着戴面具,愣是捏出了柔媚的女音嗓子,“哎呀~姝妡姐姐别见外嘛~你拿我当姐妹就好了呀~以前你们家侯爷,都是唤我姐姐的~” 姝妡听得目瞪口呆,“这…这…好熟悉的女子声音啊,您是……侍卫连小草?” 第857章 857你划船不用桨的 捂着面具的人,媚眼弯弯……娇笑道:“姝妡姐姐竟还记得我,奴家真是荣幸呢~” 封公子在旁边听得毛骨悚然,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都有想剥了人验明正身的冲动!封公子闭眼睛塞听了会儿,还是实在受不了他这股劲儿,恶心的不禁满脸嫌弃,拂袖而去! “咦~惹!独孤九冥你划船都不用桨的,你这也太浪了。” 对着满头白发,还戴个黄金面具,看不出男女的人,姝妡便好受多了。 “奴婢之所以说,不能直接用别人的呢,是因为我们这些人,都是拿两层布缝成长条,中间填草木灰,然后系腰上的。草木灰吸附力强,沾满血污之后扔掉,继续填充就行,但是我们缝在外面那两层布料,是不能扔的,就洗干净继续用了。” “你说这些东西……怎么听着这么难受呢……上哪弄草木灰?什么布料行?现做容易吗?” “什么布料都行……现做的话,草木灰我有,我缝一下,安好带子就行了。……也可在里面添些棉花,棉花软,就是棉花吸附力没草木灰好。” “嗯,那衣裳的布料行吗?我看侯爷不缺衣裳,我一会去找几件她的衣服,手撕成碎布,给她多缝几层。还有什么草木灰棉花的……你多缝几层,把这些东西都一并用上。” 独孤九冥心道,妹妹啊……身为一个此生不会,受这种事困扰的男人,哥只能帮你到这了! ……虽然布条的事儿,耽搁了好一会儿,但终于不至于太晚。 只不过姝妡做好了布条之后,侯爷又换了套床单。 独孤九冥生怕妹妹不够换,看着姝妡做了好几条给妹妹。 要不是他后来终于发现,男女结构有别,他都想尝试一下换洗这个布条……以便于等妹妹醒后,他亲自给她启蒙了。 就是不确定,他妹妹醒后,一听这俩大男人去了解这个……会不会提着刀就满院子砍他,砍的他真变成她姐姐,然后也能血流不止一把了。 果然厚脸皮是种境界。 而独孤九冥,已至臻化境。 …… 那夜祸起,是她罕见的贪玩儿回来晚了,九幽没等到责骂,只听到了别人在骂! 爹爹的书房烧着了,火光冲天。 细胳膊细腿的五岁小孩儿,抱着她爹的胳膊,却连他袖子都抱不住,她爹满嘴的血沫子,却还是对她笑着……这稀世美男岁月依旧,只鬓角有斑驳白发,连胡子都黑的。 黑发黑眼的宇文护正值不惑,脸上胡子短短,身披黑衣手拿金杯…眉目眼神极度狠厉,满嘴脏言。 向来慈爱温柔的爹爹,在宇文护嘴里被骂成了祸害,他讥诮着踢开哭嚎喊爹的小孩子,任由那小身板儿摔在墙角,小嘴儿吐了血。 厚底的鹿皮靴拿金线绣了赤日金乌,蛮悍的男人抬脚、将这模样儿精致的小孩儿踩住,只微微碾动鞋底——本就摔的五脏六腑移位的小娃娃,顿时疼的!嗷嗷哭喊—— 第858章 858是你负了兰陵王 “华胥汉人也是卑贱的种儿!当初羯人抓两脚羊之时,怎就没把华胥女人全都交亵杀吃了呢!你身上流着鲜卑男人的血,你踩在鲜卑王朝的疆土上,到哪儿不是寄人篱下?” ——五岁家破人亡,全家抄斩九族流放,却于十二年后认贼作父,自以为忍辱负重让他养虎自啮,其实只是自己,背弃家仇族恨。 在生死和国恨面前,所谓情爱都是自私自利,镜里摘花。甚至背弃家国,自甘桎梏。 …… 无休止的黑暗,无边的梦境。 梦境深处,还是黑暗。 那些怵目惊心的所见所闻,犹如当世五胡侵华,经过人间炼狱面前,什么惑乱欲念都不值一提了。当十七年历尽织丝成网……她在其中苦苦挣扎,却只是落入了另一个梦境。 满地的乱民身染时疫,遍体长满了痈疮,流脓,恶心。 抓住她手腕,一心求生的人,也是那么丑陋不堪。 俊美艳烈的兰陵王,说他是打入齐军内部的奸细,而她不信,还护着他。 兰陵王要烧了他,说他会把你传染的,把你变的也这么恶心。 她说,你要是敢把他烧了,我就把你烧了。 然后,那个丑陋的人,变成了一条丑陋的火龙,吐火把她给烧了。 她哭喊着高长恭的名字,那条火龙笑了。 “你能背叛高长恭来找朕,就是朕赢了,是你贱。” “胜者为王,败者暖床。” 漆黑之中,兰陵王的脸,俊美又性感,却独独对她,再无缱绻柔情。 “独孤九幽,是你负了兰陵王,兰陵王妃从此便是郑罗敷……谁让你自甘堕落、做那个鲜卑男人的囚奴!” 凤女应当配龙子,安能屈身嫁戎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要么十里红妆,要么三尺白绫。 几次三番要死在鲜卑帝王手里,她为何才想起来!……身为华胥汉人的高长恭,从没输过一次民族大义,从没赢过一次陷害算计。 华胥女首领助鲜卑野蛮人强大,开创文明传承文明,鲜卑野蛮人却死性不改,贪得无厌鸠占鹊巢。这本就是华夏大地,华胥精神继承在骨子里,文明之光薪火相传,何曾姓过胡! …… 入夜,长生殿外,檐下的侍女,再一次换了更亮的灯。 侯府这几个人,本就心照不宣的,知道侯爷身体秘密,又都被侯爷这位双生哥哥下令了,不许凑近侯爷内屋,便都在外屋徘徊着。 屋里只留了烟雨阁扶摇公子,还有侍女姝妡贴身伺候侯爷。 屋内最里头,挑起厚纱帐子的大方床上,陷在柔软被褥里的人,满头乌发泼洒开了,又被人用手指抚顺,垂散她肩头。 撑手趴在她床边的紫衫男子,细手纤长,白净温柔,正满面惆怅,皱着眉头,试图用指腹……去抚平床上少女,紧锁的眉头…… “你在发愁着什么……为何…如此痛苦?” 她盖在被褥下的手,忽然抓紧了被角。 睁不开眼,只是皱着眉,一脑门儿冷汗。 颤抖着发白的嘴唇,她似是清醒,又像是梦呓: 第859章 859梦至此无人可信 “爹,我错了,我不该认贼作父……我不该……信了宇文邕……” 扶摇还没太听清,只听她喊了声爹,又好像提了大周天子名讳…“嗯?妻主你说什么?” 她却好像突然受了惊,开始呼吸急促,“兰儿…兰儿!兰儿救我!别把我…扔给白虏……” 躺那的白衣姑娘满脑门冷汗,浓密长睫都挂了泪,她饱满嫣红的唇瓣蠕动的,反反复复的说话,一会儿喊兰儿救我,一会儿又说自己不堪受辱了,让兰陵王给她拿三尺白绫子。 旁边儿的紫衫男子都听呆了,一看她这魇住了的样子,发现自己也叫不醒她,便去叫人:“姝妡?姝妡!快去找独孤九冥!侯爷好像魇住了!” …… 周遭都是漆黑一片,自己眼前只有一个美如白玉的男人,他的凤眼也是漆黑的,妩媚的,绝情的。 他揽过一个女子在怀里,九幽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他对那女子说, “爱妃,这就是那个像你的君侯。” “她叫朕皇叔,理应叫你皇叔母。” “聘为妻,奔为妾。” 滔天的恨意,在噩梦深处,由回忆浇灌,滋生出的恐怖,已是血海深仇。 她咳血嘶叫,“宇文邕!我恨你!” “该恨的,是他罪该如此,别怕,哪怕你要杀天王老子,我也陪你,哪怕阎王要抢你,哥哥也会去跟阎王抢人。” 她忽然听到,耳边有温柔的嗓音在劝慰,滋润了她干涸的灵魂。 “不是皇叔!……什么贵妃……什么皇叔母!” “没有皇叔,没有皇叔母,你恨的人都不在了……你身边只剩哥哥了,哥哥不会负你,生死不负。” 细腻的指尖微凉,戳在脸上的触感、让她回忆起了那夜的犯忌。 猛然惊醒的女侯爷,猛然睁开了眼,却还未适应殿内灯光,就被一头白发和黄金面具,闯入了视线。 坐在床边正拿手揉她热脸,柔声哄着侯爷的黑衣男子,没想到她会突然睁眼……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寒湿冰凉的手、抓住了腕子。 她瞪着琥珀双眸,直戳戳盯他的黄金脸壳。妹妹的五指修长刚劲,发了狠的掐着他腕骨,——独孤九冥虽疼,可也并未吭声,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初醒的人见了她,嗓音嘶哑的笑… “独孤九冥,你还没死呢?” 男子刚要辩驳,她却狠厉的甩开他手腕! 然后就看这狂癫又极安静的姑娘,双臂大开,张嘴瞪眼,空空瞧着屋顶天花板,到沉沉的闭上了眼。 魇住了的人,一边沉入梦境,一边满脸纵横泪水,无声无息的哭,她闭着的眼,止不住的淌泪。 一旁看了半天的独孤九冥,默默上前拿手给她擦眼泪,他都快擦不过来了。 …… 黑乎乎的昆仑,大雪刮着,像是山海经异兽张着大嘴,吐着雪球……呼啸的风和雪,能把任何人都掩埋了。 那个一身黑衣,满脸漆黑的男子,举着一把冒着冷飕飕寒气的剑。 他无情的剑法,招招要害。 第860章 860上邪唱歇与君绝 她身上都是被他的剑,捅出的口子,像是被冰锥贯穿了,冒着冷气,渗入骨髓的疼。 “妹妹,都说双生子只能活一个。” “你我从此生死不问,恩断义绝。” 不日城无昼永夜,他青丝一夜尽白发, 他说:“愿与君绝。” 上邪唱歇与君绝,既然早已决裂,何必藕断丝连。 床榻上梦魇的侯爷,还是在骂人,却换了一个语气。 孤冷凄厉,六亲不认的语气! “独孤九冥!你丧尽天良!我与你……永不相见……” 不眠不休彻夜陪她说话的男子,却发现,自己也成了她的梦魇。 “幽儿!我……” …… ——深夜的凤阙,穿一身蕊黄杂裾的掌灯宫女,又在外殿剪了一遍烛花,已是二更天了,她瞥了眼明亮的内殿……皇上与今晚幸了侍寝的厍贵妃,却还琴声如拉锯,不曾睡。 连着殿外的一众宫女都没睡,不是怕皇上有吩咐……而是皇上这琴弹的……太难听了!穿耳入脑,直透灵魂啊! 这琴声响了一晚上,刚开始还以为是厍贵妃跟皇上寻乐子,后来宫女听召进去一看,皇上苦大仇深的在那弹琴呢…… 一众宫女本来以为,整月整月不进后宫的皇上,这次中元节祈福回来……突然转了性了?早上回来把厍贵妃关入冷宫,中午就把厍贵妃起出冷宫,晚上又召厍贵妃侍寝……本以为她这是盛宠优渥,有三头六臂让皇上转性了…… 结果皇上坐榻上弹琴,她跪在地上抄经文。 皇上一脸冷漠,弹琴弹的像拉锯,弹的那叫一个苦大仇深。 厍贵妃含着泪抄了一晚上经书,话都不说了。 ……厍言欢自己这一天,算是经历了大悲大喜再到大悲,最后成功悲喜交集,哭笑不得。 她本以为皇上岐山上说的话,就是吓唬吓唬她,结果君无戏言,一回宫就听说冷宫开门,给她收拾出位置了。 厍贵妃含着泪跟着几个宫女,被送到冷宫。 刚把冷硬朽烂的破床铺,收拾的能住几天人了,中午就来了皇令:放厍贵妃回宫,收拾收拾晚上侍寝。 厍贵妃顿扫阴霾,喜笑颜开的回宫拾掇自己去了,精心打扮,来到皇上寝宫凤阙,不曾想,等皇上劳累了一天回来后,她的大悲开始了。 厍贵妃在宫里,挑了一下午衣裳,最后穿了一身艳靡华美的,橘红色杂裾抹胸裙子,发鬓易卸,发饰易拆,裙子易褪…… 厍贵妃对镜而坐,她家巧手的大宫女正给她梳妆,镜中的女子,高髻花簪,凤眼妩媚,顾盼神飞……杨柳细腰,胸脯饱满的,若是只剩了里面那层薄纱,便是连她自己都把持不住。 这张脸,本就是胡汉相融,眉眼精致的倾国倾城相貌,岂是宫里其他两个……那个刚烈刺头的阿史那皇后,小家子气柔柔弱弱的李妃,能比得? 被宫娥内监拥簇进了,皇上寝宫凤阙。 厍贵妃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坐在酥黄绣龙凤的帐子里,听见外面高呼皇上万岁,听脚步是皇上跟人进来了…… 第861章 861厍贵妃侍寝的夜 她小心翼翼的呼吸, 直到那几个人,不知道搁下了什么,闲杂人等又退下了,殿内便只剩了一个皇上,厍贵妃才掀开帘子起身,……望着一层隔门之外,坐榻之上,那个金丝玉冠,灿金色绣龙的挺直背影……厍贵妃软身贴上去,娇滴滴的唤了声“皇上~” 温香软玉刚偎依在天子背上,就被天子推开了,只见转过身来的天子,居高临下的斜睨…漆黑的凤目凝着,眉头凝重。 天子抬手示意:“你安静。” 厍贵妃这才看见,皇上怀中抱着一架焦红色,漆了金雕凤尾的七弦瑶琴。 相传上古华胥族男后伏羲,见凤凰落于梧桐木,伐之浸入长流水,后制成琴身,最初五弦,外按金木水火土,内按宫商角徵羽,后来周文王添了一根,武王添了一根,成七弦。 皇上的手清瘦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玉腻的手指按在焦红琴身,也华美的惊心动魄。 厍贵妃不由感叹,若说倾国倾城,这后妃三位,竟都不如自家皇上。 然后皇上指腹轻挑,就开始调弦。 破空凄厉的一声,像是刀划破了瓦石,厍贵妃的心瞬间被惊的跳起,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眼巴巴盯着那双抚琴的手,实在不敢相信这声音……是琴!哦不,是皇上弹出来的! 这回可好,什么宫商角徵羽,到皇上这儿完全没有调,乱的比杀猪拉锯好不到哪去,像是琴弦要成精。 刚开始厍贵妃还劝皇上,试图说服他不要弹了, “皇上,您怎么突然想起弹琴了……这弹琴是要静心的,您白日里要操劳国事,已经够疲惫乏累了,而且这弹琴哪有无师自通的……不如明日,臣妾陪您去同乐师探讨一二……” 厍贵妃柔柔的劝他,皇上也表情清淡的回她,“你就不能安静片刻?去,那边案上有《往生咒》,你要是闲不下来就给朕抄经。” 厍言欢笑靥一僵……“皇上,没事儿抄这个做什么……臣妾又无害人性命,抄这个多晦气呀……” “放肆!休得啰嗦,去跪那抄经!” 厍贵妃含着泪,撅着嘴,委屈巴巴去拿他、书案上的经书和纸笔了。 然后重新回来,凑到他身边,把纸笔搁榻上,自己拎着裙角跪地上,就在他眼前抄。 厍贵妃暗自腹诽, 皇上让她安静,可他自己一点都不安静。 自己心都不静,如何能练的会弹琴了呢。 …… 这《往生咒》她抄了一下午,厍贵妃在他的琴音荼毒之下,从满手鬼画符,到不受外界干扰,写字能看了。 美艳的贵妃满脸狰狞,在那奋笔疾书,时不时拿红唇玉齿咬笔杆子… 而玉容天子五官冷寒,皱眉抿嘴,苦大仇深的拉着弦子,漆黑眼里却无半分情愫。 这俩人就跟人鬼殊途似得。 反正这皇上最近,愈发阴晴不定了。 厍贵妃就穿着她那身华美裙子,跪在地上抄完了一本,扭了扭酸硬的脖子,她抬头看窗外月光,发觉已经深夜了。 老猫碎碎念: 请yy厍贵妃内心os: 第862章 862召幸后宫便坐实 她拿手背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还揉掉了几根纤长的睫毛…困的都想流眼泪。待她侧头去看皇上,他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调琴弦,凤眼漆黑,眉目微垂…目光却没落在琴上。 “皇上……臣妾跪的腿疼,能否容臣妾起身,活动一下?” 冷俊的帝王似乎才想起她,见她乖觉的跪了这么久,眉头一皱,也心疼。 “准。” 厍贵妃拿手扶着榻边,本想撑着榻沿起身……却咬着唇试了好几次都无力,累的自个儿满眼泪光……“皇上……能否拽臣妾一下?臣妾腿麻了~” 面前美艳的妃子,凤眸闪着泪光,咬唇说‘腿麻’,宇文邕却突然想起了……九龙塔上,他也是这样对她说…… 宇文邕心中愈发郁闷了,便把怀里的琴搁在一边,伸手去扶她,那身灿金色绣龙袍浮光明艳,衬得这男人容貌绝顶漂亮,眉宇间却有拒人千里的冷漠、贵气逼人。 顺着他的手,温软的妃子十指相扣,起身了,却忽然把他扑了满怀,胸前柔软热烈的紧挨着他,随着骤然浓重急促的喘息而颤动…… 凤眸漆黑惊异的皇上,咧着唇角,而趴在他身上的温软妃子,细白皓腕勾紧了他颈子,眼睛瞪的又大又迷离,泪光柔弱,双颊潮红。 宇文邕心头一紧,就想到了自己…可他当时却没像贵妃这般,上杆子投怀送抱。 美艳的贵妃琥珀双眸含泪,朱唇贝齿咬合……她满面娇羞。 “深夜了……皇上!” 皇上皱了眉,伸手摘下她勾住颈子的手,“下去!” 被摘下一次,她便勾第二次,但也生怕勒到他了,只敢黏糊着,可怜兮兮的,“皇上~~” “放肆!你敢忤逆朕?” 一看皇上瞪眼,黑漆漆的很是无情,厍贵妃顿时蔫了……赶紧从他身上撕下来。 自知惹了皇上生气,她便眼泪巴叉的跪在他脚下,双手攥着裙摆刺绣的绡带。 皇上重新抱起了琴,满眼不耐的看着她,“你若困去外殿睡,或者跪远些。” “皇上,您传召臣妾侍寝,又不许臣妾近身…所为何故!” “朕召幸后宫,是为堵住悠悠之口,没看见朕忙了一天国事吗?” “召幸后宫,那便做实了啊……” “朕抱恙,你离朕远些,不得造次。” “皇上若是抱恙,又怎会一直抱个琴撕来扯去……说是抱恙,只是搪塞臣妾罢了。” 厍贵妃含着泪撅着嘴,大大的凤眼明亮妩媚,像极摇尾乞怜的小兽…… 却又像极了她。 宇文邕抛开这突然的想法,意识忽然很清明了。 搪塞一个女人又如何,她只爱自己,可负天下男子。他何尝不能呢,没有她那么多年,他不一直如此么。 “瑶琴是君子所好,朕理应借此,舒朗胸襟,寄于琴音。” 厍言欢怎么会和她像呢……她从来不会对他这样,也许之前有过,九龙塔雨夜之前,她对他千般好万般哄,却还是施舍。她本性是人间正道,可过于清醒了,七月半他醉酒吐尽真言,她却一点儿真实感都不给他。 第863章 863瑶琴圣手宇文邕 此间横跨的沟壑,就因为他是一国之君,而她的家族,被他的家族抄斩流放,她的母亲也是一世帝王,也曾被逼宫气驾崩。 对待感情和责任,独孤九幽做的很理智,责任是底线,永远不会为男人疯狂。 哪怕辜负兰陵王。 而自己身为帝王,奢求不得的,也是这样的女子,这样的感情,要他如何不疯狂? 最怕这照进他深宫冷苑的阳光,只是寸缕失错,转瞬即逝。 厍贵妃眼看着,皇上又自顾自的,拨弄琴弦造出锯音,目光还不向琴看着…便真气恼了, “皇上!别弹了!您听不出来有多难听吗!” 她这一嗓子把宇文邕喊回神了。 本欲练好了给小姑娘弹的皇上,很气恼!“放肆!何出此言!朕弹的难听吗?” “皇上!您这真龙天子是真要聋吗!不信您找个宫女内监来听……” 然后不信邪的皇上,半夜喊宫女内监进殿问话,皇上弹琴让她们点评,把本来就困的迷登的一群人,给吓精神了。 哪有人敢说皇上弹的不好啊。 也就是那个小侯爷,和这个厍贵妃了。 内监宫女抖若筛糠,喏喏高呼:“陛下是瑶琴圣手,赛过伯牙师旷高渐离!” 于是半夜还衣衫整齐的厍贵妃,气的指着这群人鼻子就骂“虚伪!” 已是子时。 宫内死牢里捞出个前几天,太宰抓获的江湖骗子,曾借去太宰府礼乐做琴师之际,要偷太宰的玄帝手绘遗画,未遂,被当场抓住送宫里严刑拷打。 搁在凤阙殿外,听那容貌倾国的帝王给他拉上一曲,这江湖骗子泪流满面,感动的止不住的磕头……“皇上!草民罪该万死!求您别弹了……求皇上赐我一死啊皇上!” 厍贵妃也是浪的,气不过怼皇上一句,惹得凤阙差点子时出人命,一时间宫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而内监宫女缩在一旁,凛凛禁卫军冷面瞧着,眼睁睁瞧着陛下弹琴要命。 因着皇上明日还要早朝,就遣她回自己宫殿了。厍贵妃灰溜溜含泪回了自己云和殿,皇上便安安静静的自己睡了一晚,毕竟要早朝。 …… 长生殿内室灯火如豆,仅有两人守在小侯爷床前,连侍女都被遣到了外头候着。 乌黑发丝裹着她苍白的脸,她眉头皱的几欲打结,嘴唇哆嗦满额头细汗,形似发烧,却不是发烧。 男人按着宽袍大袖,轻按着她身上软被,找准了手臂位置,才探入被底下把脉。 ——却像是惊扰了她,刚搭上小徒弟腕骨的君隐,就被她湿热的另一只手攥住了! 她费力的撕扯双唇,喑哑的嗓音冲破了喉咙,“爹…我不找娘,带我走…啊爹…” 深陷梦魇的小姑娘满嘴胡话,全然不同平日里的英气无畏,甚至和病弱深闺的姑娘别无两样。君隐刚要摘下她的手,在触及到她眼下流淌的泪时,心都抽痛了。 这小徒弟自生来便享受万般荣耀,即便是最落魄时,也有人教她坚强, 第864章 864师父陪你活下去 可无人告诉她,你可以脆弱无助,连君隐都不能。因为她除了自己这个师父,再无可靠之人。 任由她热乎乎的指头抓紧自己,他只得轻声叹气,也不敢反攥着她的手,便只是小心翼翼的给她拭泪,任由她发作。 她那巴掌小脸儿不红不热,浓长的眼睫毛毫无规律的颤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可除了爹爹,她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君隐叹了口气,默默弯下了身,俯在她耳边软声轻唤她,“阿蛟你醒醒,看看为师,师父回来了,师父想陪你活下去。” “师父……我的师父……” 九幽在漆黑噩梦的深处,似乎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正细软的哄着她,说都过去了,师父陪她活下去…… 师父……师父?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每一个梦境,都在那温软的声音中,破碎了,明亮了…… 师父…… “阿蛟,快起来喝药吃东西啊,睡了一天一夜,怎么会不饿……” 九幽眼前的视线渐渐明亮,像是点了蜡,她许久未转动的嗓音,也泄出了字音来…… “师…父……” 借着模糊的灯火烛光,渐渐显出一个人来,她看到,这人渐渐清晰的脸上…冷俊依旧,温情依旧,那满含爱怜的眼神也如旧。 一见昏魇了一天一夜的人醒了,男人先是愣了一下,便是掩不住的喜色,拿手指腹去摩挲她的脸颊…… “阿蛟!阿蛟终于醒了,师父在这,你饿不饿?” 九幽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人,是苍墨的眉眼,却又穿了一身白衫……“君隐师父?”脆脆沙沙的嗓音,她喉咙还是疼,还是伤了没好。 君隐温软的笑着,冷俊的五官都柔缓了许多,一双黑润的龙眸毫无锐利。“是为师,别说话了,快……先喝些补气血的粥吃,” 他一招手,在旁边早被惊动了、没敢搭茬的黑衣男子,这才把一直温着的粥碗递过来, 君隐便给她拿了个靠枕,本想扶着她脑袋来喝粥的,结果这小徒弟把眼睛又闭上了。 望着小女侯爷那忽然合上的眼睛,君隐呆住。 “她……” 独孤九冥唉声道,“害,老样子了,这蛰魇草的毒,还真凶猛。也亏的你回来了,哄的住她,她连我都不信了。” 君隐叹了叹,“算了,既然她余毒未清,还不愿醒,还是喂药吧,解毒的药呢?” “你要怎么喂?” 望着小兄长审讯的目光,君隐师父义正言辞道, “拿勺子喂。我劝,她会听。” “你是我所见之,最恪守成规,最正经的师父。” “你亦是所见之,最不正经的兄长。” “当年我义母那蛰魇不离蛊,不是眼见着你蚀心而死,尸身不都烧了么,你是怎么骗过大祭司墨珈,骗过巫蛊族众人和你小徒弟的?” “来日方长,且后再说。你问这些,就不怕你妹妹听了,再想起一桩梦魇?” “君隐不愧是做师父的人,一句话都不相让,晚辈甘拜下风。” 君隐师父胭唇轻吐一字:“乖。” 独孤九冥:“……” …… 第865章 865孔夫子仁关圣义 第二日,皇上在朝上,忙于国事和与群臣周旋,热火朝天。 太宰听闻护国公主又撒泼,挤兑君侯了,他便当堂参奏昌乐大长公主教女无方!而且护国公主眼神还不好,非得抓着君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羞辱,都把孩子给折腾大病一场。 群臣不明真相,纷纷向皇上进言:太宰义子也太惨了些,刚进京半个多月,几乎天天出事儿。怎么这孩子就这么招惹是非呢? 也有夸君侯少年意气会翻案的,劝不能助长这种捕风捉影,掐灭忠臣幼苗的不正之风。 奈何自京城有了君侯其人,守旧派的老臣就极力反对:认为太宰这是扶持螟蛉在朝廷割据派势,就算这君侯再正直,也分明是太宰的刀锋所指。要坚持严惩和压制这种破坏之风。 因一个秩序循环久了,如出现打破常规的人,并不能合理立足,所有人都看不过眼,若此人不除,那有心之人就得了倚了,谁都敢做其后继。 可这个人存在即合理。 正武殿上,满堂朝臣炒成了一锅菜,就在那争论这个太宰义子,是不是太宰故意摆出来当钉子,戳朝廷的栋梁,是不是徒有虚名。 直到太宰从朝服大袖子里,掏出一本儿羊皮书来,双手合笏板,推金山倒玉柱,呈书执笏纳头便拜,进言参上: “请皇上明鉴,臣近日在读《史记·淮阴侯列传》,想当日萧何月下追韩信,何曾言:‘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皇上,微臣虽已知天命、近花甲之年,可螟蛉君侯却是少年英才,既有孔夫子之仁,兼具关武圣之义。当今朝中,如此敢言敢为、又宅心仁厚的忠义斗士,无出其右。” 九层玉阶上的玉容天子还未吭声,大臣便已呛火!“太宰此言未免太夜郎自大了!你那螟蛉义子有多顽劣,满朝同僚心里有数!” “况且你那螟蛉义子还是个汉人!又提孔夫子又及关武圣的,这‘国士无双’搁你亲儿子身上夸夸都说不过去,区区螟蛉怎配得上身?” 这位恭敬俯拜的权朝极臣,尚挺直脊背,眉目凌厉的太宰微斜凤眼,默默卷起书卷塞回袖里,朝那俩大臣咧唇讽笑, “日前也不知是谁,纵子行凶犯案,反倒污蔑栽赃老夫的儿子,多亏君侯不是那闷头吃亏的孩子,文武兼济把案子破了,若不是龙涸郡受嬮妲女匪侵扰,用你那儿子去征讨,此事必然没完,若欺我父子老迈少幼,老夫绝不轻饶!” 太宰一口一个‘父子’,还‘老迈少幼’,听的有些群臣掩面嗤笑。 被数落的老将军拢了拢小袖,拿指头搓了搓笏板,都没正眼瞧跪伏在地的太宰,“微臣之子是奉旨征讨,太宰义子那是为自己翻案,有何可同日而语?” 俯身拜上的权朝极臣,恨不得蹦起来跟这老头掐,可九龙金椅上的威仪天子还未表态,他行礼也该恭敬到底。 便抬头瞧了皇上一眼。 第866章 866臣妾该抄经书了 “臣这义子虽是汉人,可也正因如此,他骨子里便是华胥汉人的‘中和’正道,信奉孔夫子关武圣之仁义,自古士为知己者死,皇上可愿做伯乐一顾?臣荐贤举能之心,自有日月昭昭,朝臣爱信不信,皇上信了便可。臣今日,就是跟皇上替义子请官的。” 龙椅高座上的冷俊帝王,这才微动身形,他眉前垂下的十二道冕旒珠子、摇曳着珠光,映衬着他漆黑凤眼里,眸光闪烁。 “太宰平身。君侯文武兼具又忠君仁义,朕心如明镜。不知太宰要请什么官?” 位极人臣的摄政权臣穿着华贵又深沉的、黑色蜀锦绣锻朝服,此时一挥大袖,低头持笏板:“京兆尹。” …… 皇上当晚召幸了李妃。也就是阿史那入宫之前的皇后。 这位李妃只穿的一身水兰素色,装扮也低调内敛,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 他在那拉锯,她便在旁边端茶送水,为更表现温婉贤淑,还主动问,“皇上,臣妾是不是该抄经书了?” 皇上也很享受她的乖觉,“甚好。” 宇文邕拉了会锯,便不拉了,他今天在朝上被太宰骂醒了,又被太宰上了一课,本想也去重读《史记》,可太宰看准了九幽的‘国士无双’苗子,他却自己都没看出来她有这能耐。遂心里翻腾了一天,不想看书,只想挖掘她到底有多少好…连宇文护都极力栽培她。 所谓华胥汉人的‘中和’,无非就是中庸之道,小中庸是和稀泥和事佬,大中庸却满脑子构建‘华胥之国’的孔孟圣人思想,何用?可这‘华胥之梦’若跟‘国士无双’连一块儿,夫子武圣一身,可真让人听得信服。就是让他后怕,怕又是一个摄政玄帝,皇家垂衣拱手。 况且,君侯虽有恩必报,士为知己者死,可她是太宰举荐的,如今她就属于横在皇权与政权之间了,这个伯乐是谁?只怕她报错恩。 宇文邕虽然心里有事,可他如今也听的出来,自己抚琴是挺难听,怪不成调的。 浮世长安,厮情如梦。她像一簇火,一盏蜡,放在哪儿都会发光发热,怕有燎原之势。 宇文邕猛然发现……那个让他羞于启齿的孩子,早已不是孩子了,而一直在默声长大,韫椟藏珠。若她的所言所为不掺杂私情,那她确实少年英才。她比花木兰更懂朝政和为人处事,她看的最清醒又装的最荒唐。 这个华胥姑娘独孤九幽,藏文露武见多识广,无畏生死一心向阳…甚至有时,她的风度比他更胜。她就如同他的救赎,秽夜破晓之熹微,她总说是自私为己,可死到临头……她还愿放自己一条生路,倒让宇文护来向他道歉。 明知他要她死,她宁愿保全他成就他。一直说自私的人,一直都是为了自保才自私。 待看到那袭水兰裙裾跪坐在侧的李妃,大周天子深感愧对。李妃于书案上执笔蘸墨,写的一手隽秀行楷… 第867章 867君侯就是个姐姐 她低眉顺眼的,秀容温柔恬淡,头上只簪了玉钗和兰花,并无半点金银。 “把笔给朕掭饱了墨,朕也抄。” 李妃微抬杏目…正对上帝王的冷脸,天子那一对浓黑眼睫微眨,漆寒凤眸里略有微光。 皇上是这么想的,君侯腹中那个堕掉的孩子,他便超度着投送往生去吧。 他向来不信佛,但也唯有抄经书,能聊表内疚了。 ……要不是长皇子气嚣嚣的,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凤阙,不找母妃找父皇,这个夜还得悄悄的溜过去。 又嚎又闹的长皇子,满口的“父皇!我要见父皇!你个贱婢、别拦着本皇子!父皇!你让我进去!!……” 一群守夜的宫娥也不敢拦着,便跟着一溜烟跑进殿内的长皇子,一起进去了。 皇上一听外面的声响,便觉头疼,刚下了榻穿靴出去,一撩开内殿门口的黄帘子,就被一个半大孩子抱住了腰。 长皇子一张小脸儿绷圆了,两只大眼睛黑幽幽的,急出了泪光, “父皇!你为什么要打掉君侯的孩子!您这是暴君行径啊父皇!!” 宇文邕瞬间黑了脸,凤眼凌厉,“胡闹什么!君侯是男人,朕只是送补药给她!” 长皇子眼泪巴叉的,“父皇你骗人!君无戏言你怎能骗我!君侯明明就是个姐姐!是六叔同我说的,还有今天朝上,太宰叔启奏您的事……” 宇文邕一想到这个事儿就头疼,又见跟进来的宫女内监跪了一地,也不敢抬头,都听傻了……便道,“你六叔与太宰串通一气,合伙抹黑你父皇呢。” “父皇你骗人!六叔说了,以前抹黑你是杜撰的,就这次是真的!” 大周国君凤眸狠戾,满脸阴鸷冷漠,“宇文直竟敢什么都与孩子说,反了他了!” 这会儿听声音出来的李妃,忽然道,“赟儿不得放肆!皇上…你们父子有话进内殿说,其余人都下去,今晚内殿不必留人伺候了。” …… 她眼见着,他向她的杀父仇人揭发,将那些他亲手造下的伤疤,狠狠的撕裂开来,血肉模糊,他说这女的叫独孤九幽,是为了报杀父之仇才接近你! 他指控她说,她是兰陵王的王妃,她妄图攀龙附凤,但是朕心意坚定,绝不不会受这个、男人心性的娘汉子蛊惑… 飞蛾扑火,遍体鳞伤。 一开始本是对的,只是她走错了。 或者从一开始,她就走错了。 ‘天命帝星’?她从来不信。 ——侯爷这一睡,睡了足足两天。 她一睁眼,感觉浑身都跟散了架一样,嘴唇干裂,好渴……身下却湿乎乎的…… 砸吧砸吧嘴,又动了动胳膊腿…… 旁边不知守了多久的人,那个满头雪白的毛脑袋,正枕着自己手臂,轻趴在她胳膊上睡的呼呼的,被她一动,就惊醒了。 罩着厚重黄金的面盔之下,那双眼睛红的像小兔子,又惊又喜,“你醒啦?你,……” 九幽睁开眼后,只看了黑衣白发的男子一眼,便转向了周围其他人…… 第868章 868回不到过去的梦 原本围在床边的少年渡弱,闻声凑过来摸她额头……九幽抬手挡了挡,倒是扶摇凑上来,委婉的跟渡弱道,“我来吧,” 随即他拿手背试了试,“嗯,不烧了,侯爷可还认得阿摇?” 九幽眼前还是有些乱,不真切,闻言不禁嗤笑,“我又不是烧坏了脑子……” 她恍然间,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做了个回不到过去的梦。 她嘶哑着嗓子,“封浮华呢?封老大人那边儿…” 季安道,“侯爷放心,皇上派太医一天两次跑封府,封大人在府中……” 九幽挣扎着倚着枕头坐起来了,旁边儿扶摇贴心的、拿了个软枕给她靠着, 独孤九冥无奈的出声,“醒来就问别人?过来,先喝些水,你嗓子都没人动静了。” 他拿了旁边瓷杯,倒水给她喝,瞧着凑到嘴边的水,她便乖乖喝了。 末了,这哥们还笑眼弯弯的,拿纤细白净的指腹去刮她嘴唇, “你睡两天还不醒,瞧瞧,嘴唇都裂了。” 九幽抿了抿嘴,满眼冷漠,也是刚醒,好像对谁都不信。 眼瞧着妹妹喝完了水,独孤九冥便把杯子递下去,丝毫不受她冷漠影响。 倒是困睡着了的纪律,罕见的没戴兜鍪,此时揉着眼,把马尾辫儿都睡偏了……他从旁边的椅子上起身,便单膝跪在侯爷床边,抱拳道,“卑职听命来迟,望侯爷恕罪。” 女侯爷满脸讥诮,干裂破皮的嘴唇,满带讽笑,“你那皇上,要弄死本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纪律眼一垂,沉声道, “卑职知道。昨日……太宰又召臣进宫了,痛斥了卑职作为禁军统领,纵容侯府作乱,护主不利。” 九幽还没听明白呢,季安便急道,“这哪能怪你!侯爷…侯爷!纪律统领大前日不在府中,便是被太宰叫去听训话了,太宰这摆明了是纵容皇上!连昨日朝堂上发怒,都是意图推皇上入火海,就是要挑拨离间您与皇上的!” 九幽淡淡道,“哪还需要挑拨,皇上命人送的药。”她更是在心里想…宇文家都是一路货色,这群鲜卑男人骨子里都坏透了。 纪律也忿忿道,“皇上竟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红花堕孕,口服麝香绝孕,别说是侯爷,我一个男人听了都恨的慌!” 九幽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麝香绝孕?” 独孤九冥目光沉痛,“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你之前五年不来癸水,是经宫闭塞,而这一碗麝香红花,给你通经通血了,就是剂量狠了点,你差点血崩,若不是有个给人接生稳婆忙活了两天…怕要失血而死,但是,你可能……以后不会有孩子了……” 九幽呆了一下。 “什么…经宫闭塞?不会有孩子?啥稳婆?”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话了。 她只感觉下腹一热……眼前一黑,差点昏厥! 当白衣病弱的女侯爷、从靠枕上滑下那瞬间,又是一群人慌了神。 双手捂住自己脸的姑娘,从指缝间淌下了水流,流淌过了鬓角。 第869章 869为他自戕不值得 以前她不想要的东西,忽然就永远失去了!这种生来俱有的功能,生生被剥离! 撕心裂肺的难受。 宇文邕太自私太损了! 是怕她有自己的后嗣,会女承母业吗? 如此丧尽天良,他也不怕不孕不育子孙满堂!? 独孤九冥一时无言相劝,也不敢乱说话了,“你…你别哭了,气大伤身,你现在不能太生气……” 九幽忽觉大梦初醒。 从前所有人都让她清醒,认清狗皇帝一家的嘴脸,她如今终于认清了,相信宇文邕的爱情,得到的就是血的教训啊! 五官浓艳精致的姑娘,这两天瘦的脸上幼态更显微弱。她忽然拿下了捂脸的手,那双满含泪光的眼中,闪烁着恨意和绝望。 “这样最好,别说绝后,我就是死也不肯给这种男人生孩子。” 床上这人一身素白,分明是满面鲜活,透着再生般的红光,却无论怎看,都气息绝望。 一旁看着的渡弱,都怕她突然生无可恋的抹脖子,他缓缓往床边靠坐,眸色黯然,也泪光垂下,“…阿蛟你别哭了,别哭了……” 九幽揉着自己泪痕纵横的脸,望着满屋灯光阑珊,满屋的目不忍视,自己心中所求…竟然也没了气焰,失了曙光。 一看她抬手指摸自己喉咙,扶摇吓坏了,连忙去捉她的手,“为他自戕不值得!要什么孩子,幽儿我求你了…你还有几十年活头,以后说不定,会有办法治好的……” 扶摇的力气哪强的过她的戾气啊,很轻松,就被盛怒的野兽一样的姑娘!给怼到一边儿、一袭紫衫直接摔的坐地上了。 床上悲痛欲绝的人,瞪了眼睛,手指着摔坐在地的男子,美貌艳烈的女侯爷眉毛立着,满眼凶光,却在嚎啕大哭。“萧卿之你滚!你当本侯是怕生不了吗?在你个汉人男娼眼里,女的不孕都是病是吧?你滚!你跟贱人邕一个德行,你去当他男宠!滚!!” 她这悲痛欲绝模样……听得在场的人寒颤若噤,无不痛心欲碎。 跌坐在地的紫衫男子都不敢起身,错愕的抬头望她…咬嘴忍了忍,才辩解道, “我错了……我并非此想,我怕你为当不了生身之母而伤心,是以劝你来日方长…” 一群人都不敢接话,就独孤九冥跟扶摇在床边,一站一坐,侧着脸,满心满眼的不忍。 听她提起宇文邕,独孤九冥恨恨的道,“那你还喝那东西干什么!你就不怕他来碗毒药,毒死你啊!” 九幽眼前都被泪水氤氲住了,什么都看不清,越来越觉得身体沉重,整个人都不清醒,都不像真实的。 “死有何惧,他要害死我又不止一次了。你独孤九冥,不也几次让我险些死你手里吗。” 看着病榻上这个满身绝望,不见半点女侯爷影子、毫无活气的白衫姑娘……渡弱恨的咬牙怒斥,“够了!你停吧!你若是真想要,我给你生!” 此话一出,顿时一屋子人都转过头来……看他了。 第870章 870与渡弱单独了解 满眼泪光闪烁的女侯爷,也一脸茫然的侧头去看,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这时一脸阴沉的迈开步子,来给她粗鲁的抹泪。 渡弱眉如刀裁,眼若刀锋,脸上戾气,比她更甚。九幽被他身上煞气吓了一跳,眼里的泪都消了不少。 “七杀兄弟……” 渡弱眼一瞪她,黑润的眸子,还有泪痕余光,“我的族人都是男子生育。嬮妲疆土上,自古如此。” 独孤九冥急了,“渡弱!你可知自己所言何意!” 渡弱眉眼一斜,也不看独孤九冥一眼,粉红薄唇勾起轻蔑的笑来,“我族男子,不过是为女人生育的工具。既然你为无法做生育工具而痛不欲生,那我何不帮满足你。只不过,我断不会爱上一个…拿我当工具的人。” 九幽这会儿是听精神了。 这家伙说得很清晰明白,也很扎心。 她好不容易的,不用做人生育工具,却还要一个男人来提醒。 女侯爷忽然抬起浓长眼睫,抓住渡弱一只手,猛然坐了起来,……相比较男子忽然吓了一跳,她脸上却浮起了血色,还朝屋里其他人挥手: “尔等皆退下,本侯要与渡弱单独了解。” 季安纪律等人,对视一眼,便作揖抱拳“奴才/卑职告退!” 扶摇只拍了拍渡弱的小肩膀,便大度的叹道,“我去厨房瞧瞧…那位的粥做好了没。” 屋里除了渡弱,遂只剩下一位,站那放冷气的独孤九冥。 渡弱穿白衫,套着灰软甲,满头银发,此时正皱起秀眉,扁嘴朝兄长九冥张望……奈何那黑衣男子只是冷眼静看,一声不吭。 一见人都没了,手被姑娘抓着,她还拿指甲挠他手心,朝他弯眼坏笑……渡弱难得的双颊绯红,羽睫轻颤,咬唇道,“台阶我给你了,你也给我个台阶下,知道我能生便罢,别折断我自尊的骨气!” “我还未见男人生子呢……你可否讲讲,你们那男人都怎么生的?从后门吗?” “这中原女人的产房,也没让男人看啊,你若好奇,让九冥给你讲吧,我说不出口。” 渡弱拼尽全力,才把可怜的手心,从她恶爪下拯救出来,屋里就剩了她,跟独孤九冥了。 这男子很细瘦,缠了里一层红衣外一层黑纱,照样显得腰肢不盈一握。 人都走空了,九幽还是伸手——拽住了他黑衣的宽大袖口里,内着红艳艳的云纹绣锻。 独孤九冥抿唇轻笑,面盔下,凤眸一挑,“怎么?终于想起还有个兄长了?” 九幽面对他总觉尴尬,不仅因中元节,还有梦里的黑恶过去,又爱又恨,离而不舍,但是说起正经事儿来,一脸认真。 “渡弱刚才所说,我没听懂……” 他低头抠着自己那几根、纤长玉白的手指,悠悠道,“这还听不懂么?他都愿意给你生娃了,你不用绝后了。” 她默默松开了手里,他的红袖子,此时女侯爷的五官美艳又冷硬,毫无嬉笑情绪, “我未见过世面,嬮妲男子果真能生吗?男的如何生?” 第871章 871扶风郡的俊妻主 “能与不能,你大可找他一试。” 独孤九冥故作漫不经心、一句玩笑话,却挑着眼尾瞧着她说的,琥珀眸子泛起红光…满眼媚态,原在观察她脸上的每一分变化。 九幽幸不辱命,仍对他的哑谜反语心有灵犀。 “何必舍近求远?听闻华胥族男子也能如此,你我不如一试?” “我可不知。从未有人敢如此问我。” “我敢啊,你若能生,我只娶你便足矣。” “呵,那我可是生育工具?” “自然不是…” “那你为何,不愿意破我守宫砂?”独孤九冥说这话之时,语气冷了下来,又无奈又绝望,更多的是凄凉。 果然,坐在床上的姑娘,连冷淡表情也收敛了,甚至还有些阴郁…面沉似水。 “我讨厌你的手,那就是泄愤,毫无感情还让我恶心。我更怕,玷污自己血亲兄长遭天谴。” “让血亲兄长陪你试孕,做生育工具,也会遭天谴。”独孤九冥不想接她的话,事已发生,本意本愿辩驳无力,他从不会认错,因为口不由心还会再犯。 许非所有感情,都能用体欲做终结。自失信与她后,独孤九冥便想,这妹妹男人那么多,不要也罢,世间万物,他为何独独…垂死挣扎在她这里?多可悲啊。 “你若无他事……兄长先走一步,我还与扶风郡祁家主约好,午时见呢。” 原本气息奄奄的姑娘一听,瞬间瞪直了眼!“什么扶风的俊妻主?哪来的妻主?” 独孤九冥斜眼看她,一脸无奈,“不是妻主,是祁家主,扶风郡有个蒲谷乡,凤华山庄的庄主,她是扶风郡当地有名的女富甲,盘踞蒲谷乡为营,自有门客盈罗,江湖上有些地位,娶了好多房男妾,也算地头蛇。” “是我侯府养不起你了,你都要傍富贵的老寡妇了?就算你想做人家正房,那还得整死她家一众男妾呢。” 独孤九冥忍不住怼她,“你想什么呢!祁家主正当年,谁要做她正房了!我还不是为了你,才寻能解离情蛊的人么…” “哦?那你寻到了什么?” “江湖上有个‘反周复魏’的前朝势力,首领为元家后裔,他组建杀手组织,宣称会奇门遁甲和巫蛊,阁众以蛊毒杀人,肯定会解离情蛊。而我要会面这人,将会与我共谋、如何打入这个势力内部,寻求破解之法。” 一听兄长只是为了高长恭的离情蛊,九幽心里颇为酸涩, “多谢兄长劳心费力,无以为报…” 兄长撇了她一眼,“救兰陵王回心转意,将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把你托付给兰陵王,我放心,他比宇文皇帝稳重。妹妹,你我无昼永夜再相见吧。” 无昼永夜…… 瞪大了凤眸,她眼中的泪光最惊艳。 当年大漠黄沙里,那个从未见太阳,永世漆黑的不日城,他挂在满树红花的凤凰木上,白发万缕,他也是这样决绝的说…… “呵除非日月不凌空,青丝尽白发,无昼永夜…独孤九冥,你又要拿恩断义绝吓我吗?” 第872章 872除非你仅我一人 独孤九冥的目光,是冷漠到近乎残忍。 “我不是隐忍之人,我捱到比宇文邕更晚才爆发,已尽力了。不日城你转身离开时,我不是说过?这世间配得上独孤九冥之人,有几个?你是绝配,但除非你仅有我一人,否则,我永不原谅你。” “独孤九冥!你当真就不为我的事吃醋?但凡你过去有一丁点回应,我都不会招惹那些男子!” 红袍细挑的男子缓缓转身,迈步就走。 如墨的青丝长至膝弯,从中透出一字回复:“无。” 九幽仰于床上,眼前的轻纱帷幔忽而合拢,遮掩了那渐远的人影。 指甲刺入掌心,她却那般真切的疼,锥心似的疼。 “独孤九冥……不愧是你。” 她终于知道,自己那诡怪脾气从何而来了!他这个家伙天生反骨又极度傲气,不肯认错不肯低服,永远坚信自我… 如果一开始他就摆明身份,哪还有楼见桃的事?若早知墨莲是他,她宁可不复仇,也要和他隐于山水。往日不可重来,怕今生今世,她唯一得不到的,就是独孤九冥了。 心窝子灼烧般的疼, 走远了的男子,忽而转身,只见他凤眸沁血,黄金盔下射出两道锋利! “小畜生!你扪心自问,我说了有用吗?你舍得撵走你那些男人吗?舍得你这权势地位吗?你舍不得!事到如今,你有何脸面还要禁锢我?因这血亲之情,我不想难为你,所以我现在尊重你,你也别妄想干涉我!” 他头两句疾声厉色,吓得初醒的幽妹子泪眼汪汪,心里又恐惧又委屈。 “你咋突然这么凶啊!……我从未舍不得男人,只是舍不得这个身份,我总要有个地方待,脚踏实地啊……” 他叹了口气, “经我诊断,你没怀上,应是有人知你底细,下毒伪造出脉滑假象。你这几年经宫闭塞,要不是这碗药通了经,哪怕你之前同渡弱欢好,他都无法怀有你的种,所以你怎么可能怀孕?我今日先去赴约,你这几日让君隐查查府里,有什么异常。” “君隐?!”一听这个,九幽瞬间精神了,看着只剩了红衣背影的男子,九幽顾不得许些,一掀被子就要下床穿鞋……却突然扯到了小腹,“啊!——” 抻的她瞬间大腿疼肚子疼!浑身酸软,差点栽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她上半身刚悬空往床边砸、身边便有一道艳红劲风刮来! 男子的手臂非常有力,一把就将小姑娘翻过来,按回床上。 兄长翻了个白眼,“你着急啃地砖还是投胎啊?” 捂着小腹夹紧腿,仰躺在床上的姑娘,连近在咫尺的人都不看了,疼的她一脑门子冷汗…她感到两胯似乎夹着什么东西,又厚又湿乎乎的…… 九幽脸热的低头去看,自己穿的一身纯白寝衣,裤子也被人换过了……不会是尿布吧? “我…肚子疼……不,我想撒尿!谁给我换的裤子!还垫了尿布?” 独孤九冥不禁又翻了个白眼! 第873章 873关于癸水这件事 厚重冰冷的黄金面盔,都被他的脸烫热了。这个蠢妹妹哪像个姑娘家!说话太不忌讳了! 最可气的是,她把自己手旁若无人的,掀开衣摆搁肚子上焐,还一脸悲愤认真的看着他! “咳,你小心点,你来了癸水,你可能不是想撒……尿,可能是在流血。” “不是!我是真想撒尿!你不是说我躺好几天了么!我快憋不住了!” “行行行,我去给你找姝妡,你下身那个……经布,就是姝妡做好了给你换洗的,还有,你跟我还则罢了,你同别人能不能知廉耻,起码说话不要这么粗俗下流。” 九幽很委屈,“这儿都三急成啥样了,你还说我下流!我要解手!行了吧!什么癸水!我倒要看看……” 独孤九冥听的老脸直沁血,也不同她纠缠了,快步带轻功就飞外头去了。 …… 姝妡给女侯爷穿了鞋,又拿马令心抱来的外衫,给侯爷披上,便语重心长的道,“侯爷啊,来坏事…流血这几天万万不可吹风,奴婢在隔间拿屏风置了个恭桶,您便去隔间解手吧。” 九幽倒是放得开,反正屋里都是女的。 恭桶上有软座,还有一盘掩盖秽物的灰香,恭桶旁边还有个桌子,连厕纸都准备好了,旁边还有一沓花纹深沉的宽布条,每块布条都很眼熟,还缝了两条奇怪的带子。 她正莫名其妙,然后一褪裤子准备小解。 “啊!!!” ……侯爷这声哀嚎,惊的长生殿外好多人,都凑过来了,又被姝妡都给撵出去。 姝妡给坐在恭桶上哭泣的侯爷,讲了半个时辰癸水的好处,例如排毒养颜活血化瘀。 侯爷终于接受了现实,然后她又给侯爷讲了半个时辰……经布怎么用。 最后侯爷黑着小脸儿出了隔间,姝妡嘴唇发白的,扶着侯爷出了隔间。 长生殿内殿,有一个正屋,两个偏屋,除了一个衔接外殿的厅堂之外,偏屋也带有小外厅和隔间。 那个安了恭桶的隔间,就在左侧偏屋,然后九幽回正屋,路过内殿正厅,一眼就看到人多热闹的正厅,那个白衣墨发的人了。 这男人墨发披散及腰,顺着宽肩垂了一身交领白衣外披薄氅,只有袖口用黑线绣了不知名符号,尽显脊背挺拔、身形修长。 他正对着一桌子吃食,修长漂亮的手指,看着就非常有劲力,捏着白玉勺,搅着一盅的东西。 低眉之际,眸若星光,余光……瞥见了站在侧门槛上,一脸惊愕的白衣少女。 他放下了手中勺子,刚一迈开步,那个姑娘就狂笑着叫他,伸开手奔他而来! “哈哈哈真是师父你啊!师——父!——哎呀!!” ‘——砰’的一声,那个刚才还笑的嚣张的小姑娘,直接被门槛绊倒,趴在地上了。 幸亏她还知道,摔倒要抱住头。 一群人连忙去扶侯爷,却没这男人飞的快。 ——高大修长的男人轻功一跃,便扑到她面前,去扶着她肩膀,力道敦厚又温柔的搀起她。 第874章 874为师回来陪你了 九幽正羞愤于自此……激动到啃了个狗吃屎,一抬头,就被男人双手沉稳的力道扶起了。 男人眸若星子,眼中神色是似水温情,虽还是苍墨的脸,可她知道,他就是师父。 “…阿蛟怎如此不小心,还不快起来。” 被扶起的小侯爷,在起身的瞬间就扑到了他怀里,不顾身上披的外衫都抖落了,小侯爷只管把脸埋在他颈子,双手搂着他紧实收窄的腰,紧贴着他胸口。 “是我师父回来了!我的师父啊!!” “为师在这。” 君隐也很无奈的……缓缓的,扣住她的后颈和肩膀。任由小徒弟倾泻自己的不安和无助,还有终于得以栖息的孤寂。 这大姑娘衣衫穿的薄,浑身热气,此时跟个学步娃娃似的,小细胳膊死活搂着他不放,还满眼湿润透亮儿。 “师父!好家伙,你的脸可没有我小时候好看了……” “当年那场火烧毁了我的脸,‘世无老者’说这是刻画的脸皮,这张脸,我怕是要用一辈子了。阿蛟若是怕,那为师便去……” “师父你哪也不许去!你用什么脸我都喜欢看,你是不是说过…要陪我一起活下去吗!” “嗯,为师回来了,陪你活下去。” “师父,你要给我讲这几年的故事,你不讲完了不许走!讲完了也不许走!” “为师不走……”君隐真真哭笑不得,被她双臂紧箍着,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胸口也因紧贴着,十分黏热,却又不能……绝对不能提醒她放手。 他只好轻抿暗红双唇,羽睫轻掀,蹙眉锃眼,五官凝成一个了…无奈的瞧着她,黑润龙眸满含心疼。 旁边儿人都看傻了,虽然自昨天,这位江湖人士回府,就听说侯爷早年就认了这位当师父,可之前这位虽拘谨恭敬,也是按面首待遇的,众人着实没看出来,侯爷这俩的师徒关系。 没成想今日一见,侯爷还真只认这位师父…在这位面前,侯爷像没开蒙的孩子,黏黏糊糊的,旁人都看的害臊了。 抱了半天,直到君隐听到,姑娘肚子一阵痉挛声。 这贴在他身上的姑娘方觉害臊,从他颈窝起来,脸红眼亮的看着他……饶是君隐一脸正经,都忍不住抿唇笑了。 “先吃饭,为师给你煮了粥,再不吃就凉了,为师守着灶台熬了好久……” 九幽这一听,赶紧从他身上撕下来,拽着他的手,就去桌上找粥了。 后面,君隐命人捡起了侯爷的外衫,他亲手给她胳膊、塞进了衣衫袖管里,这样便不会再掉了,也不能受凉了。 姝妡等人只是看了看侯爷,温柔了然的笑了笑,便低头弄满桌的吃食,还指给她,“侯爷,这砂锅里,是君公子给您熬的‘四红养血粥’,里头是红枣、红豆、枸杞,又拿红糖熬汤,细火慢熬,闻着就绵软香甜。” 君隐拿白瓷勺子,给她盛出一白瓷碗的红汤来,望着那暗红的一坨,九幽却恍惚着想起了,那碗麝香红花…… 老猫碎碎念:你以为写女尊np爽文就那么快乐吗?姑娘们你们错了,写手的快乐你想象不到!!但凡小颜色书有这么大流量平台,女尊写手会更快乐!! 第875章 875给你脖子围围嘴 九幽断然否决!怎能跟师父做的粥比? 君隐温柔的给她拿了个凳子,搁了个绣花软垫,九幽便抄起勺子,咧嘴笑着,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家师父…她虽不爱吃粥,但爱看喂粥的人。 君隐先是拿自己勺子尝了下,道,“不烫了,”这才把碗搁在她面前, 九幽毫不客气,只瞥了眼粥碗,便把手里勺子往旁边一搁,“师父喂我!” 君隐眉头一挑,在她热切眼神中还是妥协了,他叹了口气。面对这幼态未褪的小崽子,忽然就父爱泛滥起来。 他拿起了她面前的勺子,刚劲有力的清瘦指头,指头捏着细径圆口白瓷勺子,舀起粥,喂到嗷嗷待哺的孩子嘴边……“阿蛟,你这几日不要吃凉东西,这温度正好。” 旁边人一看这架势,也不好意思在屋里待,姝妡拉上几个侍女便出去了。 君隐面前这女孩子,小脸儿就巴掌大,尖下颌儿线条微润,浓长的眼睫毛加深了眼长,眨来眨去的眸子里,满是希翼,张开浅红的嘴巴一口叼住勺子,入口即化的甜分匀密,然后吃的她满嘴碎红豆沫,抿来抿去。 君隐瞧着小徒弟这副模样,可爱到他都忍俊不禁,抬手就拿起旁边的帕子,给她擦嘴。让他忍不住想捧在心尖上的小徒弟,生得精致浓烈的好长相,却因年岁尚小,脸颊上幼态未褪净,是介于纯粹与美艳之间… “你这孩子,难道要为师给你脖子上,围个围嘴儿擦口水?” 这女孩子一脸认真的抬脸,眨巴着细密的长睫,“行啊,师父怎样都行。” 君隐忍不住轻笑了声,浓眉微挑, “你看你,怎么还哄上为师了?为师是来哄你的。” 这素来冷脸的男人,骤然一挑眉,就显得鲜活无比,小徒弟瞪俩水润的琥珀大眼,小嘴儿张大…“师父……你可真好看。” 被夸的人只觉莫名其妙,又记起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只得无奈叹气, “不准昧着良心恭维为师,为师都这个年岁了,从未凭借长相如何,也不需要被人评头论足。” “师父的长相,我看着打心里舒服。” 这小姑娘自梦魇醒来后,就有些痴痴傻傻的,显然是心智还未恢复正常。记忆里上一次见她,她才十二岁,还没长到他胸口,他恨不得把她绑在身上,生怕这小家伙儿丢了…而眼下只比他矮了半个脑袋。 君隐不再说话,低头一勺一勺给她喂粥,炖的暖热糜烂的粥给她喂下腹,她也一直盯着自家师父。 喂完了一碗粥,君隐才命姝妡打开了一盅汤药。小徒弟顿时皱成苦瓜脸,眉毛都几欲打结了…“啊……怎么又喝药啊!” 君隐苦口婆心的劝她,“今天是第三日喝这个,这是解你‘蛰魇草’之毒的,你明天再喝一次便好了,你不是总做噩梦醒不来么…那是余毒未清,今天不是好多了么。” 九幽最听他劝,“行,师父喂我!…就喝。” 第876章 876失而复得的师父 君隐瞥了眼桌上,已经摆好了糕点和蜜饯,便道,“待你喝完药,师父给你吃蜜枣,还有枸杞红枣糕,黑豆桂圆黑芝麻酥饼。” 九幽顿觉悲愤,“至于这么强烈的补血吗师父!” 君隐又换了只、碗口更大更圆的勺子,给她舀起一勺黑漆漆的药。 “至于,为师希望你快些康健。” “师父,要不我一口把药见底了吧……” “喝药不可心急,还是为师喂你吧。” 九幽心道,反正有师父喂着,何乐而不为。 她喝着药,看着面前这个,温柔沉稳的男人,真仿佛一切都是梦。仿佛家破人亡是梦,熊熊大火是梦,溺水畏水是梦,只有他……真真实实的血肉之躯,她唯一信赖仰仗的亲人! 癸水如此,失而复得的师父也是如此。从她出生、记事起就存在的人,她的恩师如此强大,犹如松柏或是扶桑树,为她遮风避雨,为暖阳照她,以后,她要为君隐而活。 尤其是发现,师父喂她几勺药后,就会拿筷子塞她口中一个无核蜜枣,小徒弟望着他白净松劲的指头,喝药喝的更欢快了。 就在阖家欢乐之时,季总管贴外面进来了。 季安穿的玄色银绣府袍,作揖给侯爷请了个礼,又嬉皮笑脸的,抬眼打量着君隐, “恭喜侯爷醒梦!这位君公子真是个厉害人物啊,把侯爷哄的服服帖帖的。恕奴才冒昧问一句哈,侯爷的‘君’姓,可是跟随了这位君公子?” 九幽淡定道,“咋啦?本侯名字都是师父起的,君姓多霸气啊!” 要不是知道玄帝和独孤如意那层,她会更感恩师父,虽然她娘成了横在师徒之间的刺,可她懂事了,尽量尊师重道,不提她娘。 季安点头,“懂了懂了,这回找着正主儿了。对了侯爷,趁您高兴,奴才给您说点…您可能会不高兴的事儿吧?” 九幽刚喝完了药,由师父细细的给她擦了嘴巴,又给她递过来了糕点和酥饼,任她拿着吃呢。 她又顺手捏起一块什么枸杞红枣糕,便没对那黑乎乎的小酥饼下手。 九幽吃着软糯香甜的糕,看着冷俊温柔的师父,便天塌下来都不顾了。“你说。” “听说皇上自从回宫便性情大变,日夜召幸后宫,还嫌自己后宫寥落,早朝上便说,要大臣们选秀上来、要温软可心的美女,给他充实后宫呢。太宰昨日命人来传话……皇上说尤其君侯府,必须给他上去一个。” 气得侯爷当时就拍了桌子! 震得糕点盘子差点摔地上! 旁边君隐,连忙给她的糕点盘子接住…… “反了他了!他是想要我家姝妡还是璎珞?要不要我把季安给他?” 正好打外面走来的姝妡,一听见这个,连忙出声讨饶!“侯爷别卖姝妡!姝妡有心上人了……皇上分明想要的是您啊……” “反了他了!他夜夜笙歌天天发骚,还敢肖想本侯?不用挑了,季安你去!” 季安连忙喊冤,“侯爷你可别坑我!我不好男色啊……” 第877章 877把你送去恶心他 “噗……嗯,本侯想来,皇上也不一定好这口,就把你送过去恶心他就完了。” “侯爷!季安一个黄花闺男……又是您的人,您就不怕您的人,后庭花不保啊……”季安反应很是激烈,就跪在侯爷脚边抓她袖子…… 笑话,季安是明白人,这女扮男装的侯爷可比男人狠呢,尤其是对男人,她对同为女子的奴婢很护短,季安也真信她不是在开玩笑,是真会把他送宫里让男人祸害。 若是皇上好男色,他还有平步青云的机会,可是他们兄弟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呢,皇上心里的人是个娘汉子,假男人。 可这两位,也只会折腾身边人,发泄求之不得了。 君隐斜眼去看地上,拽他女徒弟袖子的男人。这内监虽长相不济阴柔,可气质着实太太监了,侯府本来就阴气重,奴下更阴气重。 女徒弟果然心软了,一脸哭笑不得的, “行了行了,本侯舍不得你…的后庭花。” 这时候九幽就看见,跟在姝妡后面进来的,小丫头马令心了。 穿的一身藕荷色裙裾,扎着俩包子髻,有点瘦黑,瞪着无辜大眼,头大身小,还没有姝妡肩膀高,活像筷子上插个包子。 九幽摸摸下巴,这小丫头长的还行,就是太瘦小了。“令心丫头,你今年几岁了啊?” 那小丫头本来是进来,陪姝妡姐姐拾掇饭桌的,还没听明白里面说的什么……便瞪着水汪汪大眼, “回…回侯爷,奴婢十三……” 九幽想了想,“真是作孽啊,令心丫头,本侯就派你去了,你去皇宫待几天,宇文邕要是畜生到敢碰你,本侯绝不让他好死,……嗯,季安你记着先禀告太宰,本侯把人送去了,回头本侯再跟太宰要通融,接你回来。” 侯爷这即兴而来的话,可把小丫头吓坏了,她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那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啊?奴婢不想离开侯府!不想去皇宫啊…您三思啊侯…侯爷……” 少年侯爷皱着眉头,一脸揪心的扯了扯衣襟,“本侯这也是没办法啊,谁让那狗皇帝非要本侯给他送女人!可本侯能放心送大姑娘、去给他糟践吗?把你送去了,他得拿你当公主供着,他若敢欺负你,本侯就再欺君犯上一回!” 这小丫头四周看了看,姝妡和季安都一脸沉痛的看着她…… 马令心一咬牙一跺脚,就算认了。 “那…那,为了侯爷,令心愿意去宫里…给您盯着皇上…侯爷!我可不敢多待啊……您记得来接奴婢呀……” “咳咳!本侯非是让你去当内应!你暂且在宫中玩乐折腾,狗皇帝必不敢欺负你,他还得锦衣玉食供养你呢。对了,现在几时?” 跪在地上的小姑娘,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才上午辰时……” 侯爷便开始指挥道, “辰时啊。姝妡,你一会儿带令心丫头梳洗一下,再给她拿十两金子,别让她再宫里受欺负了。然后季安…… 第878章 878进贡侍女冯小怜 闻听唤名的总管,惯性使仰头听命。 “那什么,把令心丫头送宫里去,她要是受一点惊吓,本侯阉了你们。记得让纪律派人去回禀太宰,就说本侯把人送去了,本侯谨遵太宰吩咐。” 季安姝妡点头应着,“喏。” 令心丫头也泪眼汪汪的道,“奴婢多谢侯爷周全……” 九幽点头,“应该的。对了,令心丫头,你这名字改一下在进宫,也别让有心人查了你家谱去,再威胁到你家里人。” 小丫头歪着头,茫然顾上,“侯爷想如何改?” 坐在九幽旁边,托腮看了半天的师父,这会儿说话了。 “我观这丫头,模样生得便楚楚可怜,倒让为师想起一句‘飞鸽晨鸣声可怜,留连顾怀不能存’。而况‘令心’也是一个怜字,不如就叫‘小怜’如何?” 九幽也点头,“师父这字用的好!‘令心’改了‘怜’,也是妙啊,一朝风雨落水面,愿君逢得惜相怜。只望狗皇帝尚存丝毫人性,也怜惜她,别欺负她。” 姝妡便苦笑道,“令心丫头故去的母亲,姓冯,不如就改了冯小怜吧。” “对了,姝妡跟令心丫头是同乡的吧?正好你们有话说,便带她下去梳洗梳洗,本侯一会儿吃完了,再出去寻你们。” “喏”了声, 姝妡便拉着令心丫头下去了。 听了半天女侯爷施展威风,师父还是托腮坐那儿。直到她狐疑的与他四目相投… 君隐一抬眼睫,黑眸静静的瞧着她。暗红唇色微启…道,“君隐已无来处与归途,只有…怜取眼前人。” 话音未落,他便将一块小糕点搁她掌心。 九幽又咬了口糕,吃的噎住了,便揉揉嗓子…旁边师父默默给她端上一杯喝的,她一喝,嗯,红糖红枣枸杞泡的茶。 她差点泪流满面,枸杞都吃到嘴里去了…喝着喝着便嚼起来了。 “侯爷……那季安退下了。” “季安你说,皇上有心给自己充实后宫,为何本侯这般消停呢?本侯都半死不活的有…” 她一侧头朝师父皱眉,君隐便会意了, “三天。” 女侯爷恍然大悟的点头清咳,“这都三天了,皇上也没赔礼道歉么?外头可有人议论本侯?” 季安这才道, “听说前两日,太宰在早朝上参奏陛下,连带护国公主和昌乐大长公主都给训了,怒斥皇上跟女流一起搬弄是非,还力证君侯清白,把皇上好一番数落……太宰还当朝与群臣说,侯爷您有韩信之才,国士无双,要为您请官儿呢!” 九幽都未想到…她这义父居然这般捧她,顿觉惭愧到没脸见人,登时脸就热了… “义父这话说的太大了…我都嫌害臊……不过也是,除非太宰压着此事,不然就凭皇上跟她表妹那折腾劲儿,本侯怎能舒坦的躺几天?那皇上他们,眼下如何了?” “太宰为您请官不成,遂劝皇上多去后宫走动,别总造谣君侯的。皇上倒真听劝,白天找人伴驾,晚上找人侍寝,一天天忙的热闹,连打入冷宫的厍贵妃都放出来了。” 第879章 879本侯御用的稳婆 一听厍贵妃出来了,九幽心火直窜!“昏君!他不是君无戏言吗?!” 季安嘴角一抽,“侯爷,您骂着吧,奴才先退下了。” 九幽点头,“骂他嫌脏嘴,倒是太宰,为何对本侯这么好。” 季安临退下前,还来了句:“毕竟太宰是侯爷的义父,皇上如此损折您颜面,太宰也难堪。” “行了行了,跪安吧。” “奴才这脑子!还有一事回禀侯爷!昨天赵四女公子和王公子来过,还让奴才转达,等您好些了、她们要带您去看戏呢。” “看什么戏,本侯这儿还不热闹吗。” “奴才告退!” 待人都走了,九幽才又转过来,继续瞧着师父下饭。 君隐杵着桌面,拿手托腮,她喜欢看便由着她看。 “师父,你也吃。” “为师不饿。” “你还要餐花饮露,不食人间五谷啊?” “不是,为师吃过了,这些都是补气血的,是给你的。” 补气血……她不禁抽了嘴角,便把剩了一口的糕搁回盘子,“不吃了。” 君隐神色一慌,“可是为师说错了什么?倒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就不想提流血那事。” “嗯…为师不提,为师了然。” “对了师父,我这个……什么情况?独孤九冥说找稳婆救我的命?” 小徒弟一脸正经的扑闪大眼睛瞅他,倒让君隐心里生出尴尬来,小家伙儿昏迷不醒了,自然一概都不知晓,但她一询问,也够自己受的… “嗯,你兄长去村子里抓的稳婆,还把人家簪子弄丢了,他便给了那个稳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够买本侯命嘛…少顷去库里,拿十两金子,让季安派人给送去,那个稳婆,以后就是本侯御用的了,得走顺了门,方便本侯把人抓来。” 这小家伙说话还真粗暴……君隐笑了笑,只好纵容她的流氓口吻,“嗯。” 九幽眼神一滑,正眼打量着面前的师父,见他衣襟层叠板正,墨发如泼,垂在肩头,没有簪饰束缚,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夜……你留下的翡翠簪子断了,我让姝妡拿去修了,待会儿我去找姝妡要回来。” 一提那夜,君隐脸上浮起掩不住的尴尬,白净的双颊都涨的五彩斑红。 乌黑的龙眸中,情愫交错,忽明忽暗。 “又不是什么名贵东西,断了便断了。” 小徒弟扁了扁嘴,她也没想到自己眼窝这么浅,直接哭了出来,“可是……那是你唯一留下的东西了……呜哇……” 精致小脸儿洒满珍珠,下起倾盆大雨,甚至是泪流如注,她一哭,君隐就什么杂七杂八都烟消云散了,赶紧凑过去给她擦眼泪,“别哭啊…阿蛟!你最近怎么这么爱哭!你要是再哭,为师可走了啊…” 少女闻言,瞬间憋了回去委屈,拿手一抹脸上眼泪,就搂住了他近在眼前的颈子。 说也奇怪,一搂住他,这具男体在怀,她就想起了那些久违的印象,幼时她总是焦躁不安,父亲没空看她, 第880章 880山海经是本菜谱 她便找茬跟街坊小孩打架,唯独抱着师父就安心,就能安静。 “师父!你去哪了!为什么突然就走!为什么突然回来!” 被这小姑娘热乎乎的胳膊搂住脖子,那张小脸儿眼睫挂泪,都快贴他脸上了……任凭哪个男人都要尴尬,可君隐自己心里,却突然化身了慈父, “为师……回苍龙山了,有个郑家村见过你的老人,江湖人称世无老者,他算卦说你有劫难,为师便回来了。” “那六年前,巫蛊族你为什么装死!我还以为你真被烧成灰,抛洒郁江了……” “那个大祭司,给为师下了蛰魇不离蛊,当年的情况你也知道,为师也以为走不出南疆了,后来为师……从苍龙山醒来后,就失去记忆,变成苍墨了,当年之事,还是忘了。” 九幽想起了六年前,她们师徒去南疆避难,巫蛊族那个墨姓大祭司,却贪图师父美色给他下蛊,要他离不开南疆方寸…所以当师父强行带她走之后,蛊虫蚀心,七窍流血……所有人,连九幽都亲眼看着君隐成了人蛹,又被焚化成灰了。 可面前这个人,是真实的肉身……俩人的脸近在咫尺,他脸色微粉,眼眸黑润。九幽看着眼前这人,绝不相信这是鬼怪。 “师父……这人世间的事儿,还真神鬼莫测啊。” “阿蛟可吃饱了?今日难得的晴天,你穿好了衣裳,为师带你去院子里走走?” 他眼神一甩,示意她往自己脖子上看。 她这才收回了挂他脖子上的胳膊,“师父你帮我穿!” “……好。”君隐心道,反正就是套个外衣,男女有别在她这里,倒忌讳不大了。 ……而后侯爷刚一站起身,就浑身难受似的,苦着脸,“不出去了,腰酸背痛……师父你陪我去书房趴会吧……” 君隐猝然眉心一跳,却没听懂她语无伦次的,到底想表达什么,“嗯。” 君隐只好陪着她,在偏殿右房屋的书房看书。 小侯爷坐在铺了软垫的靠椅上,趴在红木桌案前,一张细嫩的俏脸儿稍显皱巴,她边看山海经边愁眉不展,一连翻了几页,这才得出个结论来:“师父,我发现《山海经》就是一本古老的菜谱啊!” “嗯?此话怎讲?” “你看,书中写…‘青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食者不蛊。’,还有这个‘东望?渊有木,其实如枳,食之宜子孙。’” 早已通读无数遍了的君隐,只轻抚小徒弟头顶,笑着附和,“呵,倒也是。” “咱们华胥后人,炎黄子孙太行了,抓到山海经异兽,先尝尝好不好吃,好吃的是食材,不好吃的是药材。” “因为华胥人务实。” “对了师父,你一个大男人在读圣贤书之余,又这么会做好吃的,怎么还这副性子?你不应该往相妻教女…咳,就是正室内人方面发展嘛。” 君隐师父没好气的撇了小徒弟一眼,也不知她又打的什么主意,只好敷衍了事: 第881章 881好像男人多吃亏 “为师之所以会做菜,是受你父亲影响,他惯会做你娘爱吃的东西的,幸亏你随了你娘的口味,为师顺便哄你罢了。” 九幽最不想听他爱慕自己娘的事儿了,只好把书推给他,“师父你看书吧,看到有趣的异兽给我讲讲。” 君隐师父“嗯”了声,便接过厚厚的泛黄老书,修长刚劲的指头开始翻看。 小徒弟侧脸看着旁边儿…拿着本山海经,坐在她身侧的男人,他就是一看书就认真,还有采草药也上瘾。 他墨发垂散肩头,浓眉根根分明,满眼星辰,面容冷俊。分明是个铮铮傲骨的汉家男人,为何甘愿为先女帝戴孝守灵? 这个人……之前也是穿过珠帘,来到书房寻她,要给她九图龙脉秘宝。 那时他是苍墨…… 九幽连忙拍了拍自个儿脸,强打着精神告诫:不可欺师灭祖! 君隐渐渐发现,这孩子非是看书来的,琥珀双眸灿亮,倒是一直在看他……粉脸儿贴着桌案,还有点昏昏欲睡了。 “困了么?为师搀你回屋去睡吧。” “不困,我是小肚子疼。” “……为师,”他本想问问她凉不凉,需不需要他焐,但一看见小姑娘这眼神……琥珀大眼直勾勾的瞧他,他都慌了。 暗色唇瓣微努,他尴尬道“总盯着师父看什么。” “怕你下一秒就离我而去了……” “不会,为师陪着你。” “那天没睡了苍墨,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 “幸亏没有,不然岂不是…师徒乱道了。” “可是,师父既读孔孟之书,不就该教周公之礼么?” 这小崽子笑吟吟的歪头看着他,五官与幼时无太大差别,可她脸上端着的,莫名有玄帝的影子… 君隐脸色一沉,浓长眼睫微微垂,冷声道,“住口。不应该,为师只能做你师父,或是做你的家人,若生旁支,为师不答允。” “唉,我这辈子太惨了,一个姑娘家主动跟男的提,他们哪哪个还都不愿意。真好像男人多吃亏似的。” 他不禁眼眉一抬…心里说不上怎么个堵,实在酸涩难耐,不禁颦眉蹙頞,眸光黑沉,“为师年长你太多,不忍摧残你个小姑娘,倒不是自视清高。” 此时趴桌上的小姑娘缓缓坐起来,灯烛映着她长相美艳英气,微弯的饱满软唇、琥珀双眸,又幼态未褪。 “师父不还是个雏子嘛……再说了,要摧残也是我摧残你,对于吞城掠地这一块儿,我颇有经验,体力很好。” 分明该是男人的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君隐眉头狠抽,险些羞恼的骂出来,待对上她炽热的目光,他又觉得心慌不已。 不过才分别几年!他却像不认识她了,从前他拿她当女儿教养,哪成想如今,她满口要…他! “徒儿你过分了!你那都是该对师父说的话吗?哪有女儿家白天就说那些的。” “师父是听不懂还是故意装假?你也就仗着我不方便吧,不然我就亲身教你了。” 第882章 882父亲派我慰问你 话虽轻佻,可这小崽子一脸认真的说,倒让君隐生出几分羞臊来。多亏她来了癸水…不然他还真是,回来一路就纠结,苦恼于交不交付童男身,以及是去是留。 她的琥珀双眸在面前盯着他,笑吟吟的小崽子分明是暗藏凶险,君隐沉了脸, “够了!为师不需要你教,你要是不看书就进屋睡觉,为师怎么教你的?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华胥国都亡了,我不听那个,更不想睡觉,只想睡你。” ……忽然就听门外,有人冷不丁的扬声话至, “阿蛟弟弟真有本事,连师父你都想睡?是不是哪天,顺便把你义父也睡了啊?” 屋里俩人顿时都吓一激灵!慌忙四处循声去看。 女侯爷瞪大了眼…看着掀珠帘进来的人,这人穿着一身交领绸缎黑衫,袖口胸前绣着银线白鹤,梳了一半辫发,垂个马尾。 头缠个黑锦带缝上方金圆玉的抹额,正中那颗扁圆的玉石黄润贵气。配上乾嘉剑眉星目的俊美长相,不苟言笑的表情,别具飒爽。 君隐一紧张,直接站起来了。 坐那的小侯爷干巴巴的笑,还抬手跟他打招呼“嘉哥您怎么来了?我在和师父说笑呢,你可别跟我说这样的玩笑啊。” “父亲派我来慰问你,他诧异你一大老爷们儿,在家闷了三天莫非坐月子呢。” “我贼健康,要是嫂子不介意,你大可来试试。” 知道她又嘴敞了说屁话呢,他也没搭理她,就抱个膀儿瞧着君隐,贵气逼人的乾嘉公子眼尾一挑,“这位大哥我怎未见过,咦…长的颇有些眼熟,今年贵庚啊?” 君隐瞥了小徒弟一眼,见她微笑点头,小脸儿粉嘟嘟的乖巧,他这才恭敬的抱拳,垂眼道、“二十九。” “倒比皇叔瞧着稳重。”一听跟自己岁数差距略大,乾嘉也不乐意搭理他,遂走过来上下打量九幽, “阿蛟你那孩子…怎一回事?你与皇叔何时暗度陈仓的?你当真小产了?” “没有,我让人算计了,是药物致使的假孕。” “你可知谁干的?” “知道我身份的人就那么几个,我能猜出来。” 乾嘉也没必要问她怎么想的,只瞧着趴桌上的小侯爷,她五官精致美艳,有男子的英气冷硬,他委实做不到把她当妹妹看。 也不知这个女扮男装的家伙,究竟因何这般耀眼,家族里一个两个都捧她。 “父亲在早朝上夸你,说你是‘忠义斗士,国士无双’,还言你有‘孔夫子之仁,关武圣之义’!他从未这样夸过我,他还想给你请官儿京兆尹呢。” “我德不配位…可别让义父再夸了啊,我受之有愧啊!” 乾嘉自顾自的找矮脚凳子坐了,隔着一张黄梨木书案,直接坐君隐对面儿。 仰脸儿盯着君隐一瞧,乾嘉忽然瞪眼指着君隐… “哎!你不是那个姓君的…你是君隐!?你没死啊?” 女侯爷顿时心惊胆颤,也不知乾嘉咋知道的君隐, 第883章 883与嘉哥同一老师 她刚要圆谎,就见君隐微微垂眼,拱手作揖:“嘉公子别来无恙。” 乾嘉连忙负手作请,“君先生请坐。” 君隐眼波一睁,长睫微颤,默默作揖回礼“多谢。” 九幽下巴都快掉了!这俩人居然还认识! 女侯爷看不下去了,“嘉哥,这是我家。你能不能把我师父当家里主人?还有啊,你俩咋能认识呢?” “君隐当过我几年老师,我自幼便听说他是神童了,三岁给女帝背史记,五岁能给论语注释,小小年纪就被选为太子师…可惜末代太子命短,未及见一眼师父,遂便宜我了。而后君家堡全力支持独孤家,君隐遂不教我只教你了,直至君家被灭了门。” 她不禁看了看君隐,心里震撼至极,又在对上他冷漠沉默的表情时恢复平静,“没想到我还与嘉哥同一个老师啊?那我师父怎没提过这事儿……我倒不知师父如此有名,以及君家的惨案。不会是你爹嫉妒独孤家,打击报复君家堡吧?” 乾嘉白了她一眼,“你义父虽鸠杀了你亲爹,但他蛮看中君家风骨的。君家堡十年前被灭门,那年朝廷内忧外患,君家是汉人,又是玄帝党,便早早的就被罢官免职了,后来不知得罪了岐凤营的什么势力,整个君家堡都被一把火烧了,据说除了一地的砖瓦片儿,连主子带下人都成了焦炭。” “当时师父带我逃命去了,他从未和我说过。” “你师父真护着你,难怪你五岁离家,都能好生活着回来。怎么前些天…没见过你师父啊?” “此事较比复杂,我跟他六年没见面了,也这几天才见到他。” 乾嘉大哥眼若星子,微勾唇角…看着这师徒俩。 “原来你老师是君隐,难怪你武人出身,却满口文采庄严呢……可惜是个汉人,不然现在照样能进太学。有这样的师父,我倒期待你是怎么个国士无双了。” 她今日听多了国士无双的夸假,关注点自动偏离了……“嘉哥是瞧不起汉人吗?” “那倒非是,其世上唯自卑的底层人,才以贬低旁人自觉优渥。我等自有是非观念,只感欣赏与惋惜,这便是我不愿入朝做官之原由,我站屋顶俯瞰,看透了众生假象虚伪。而你合适,你自有准则又屈伸有度,我却无逐浪之心。” “最怕你们捧摔我了,尤怕愧对厚望。” “人总要有念想,方会积跬步至千里。首先啊你得守规矩,那是你师父,”话到一半,他还瞥了君隐一眼,“师尊如父,别天天饥不择食要那什么人家。” 九幽虽被他说的脸臊,但仍不知悔改,“嘉哥你不懂,这是我的爱好。” 乾嘉大哥撇了她一眼,反唇讽笑, “那你迟早换个爱好。” “我是不愿留遗憾,所属必得据为己有。你对嫂子情有独钟,也不能管辖我不准吃肉喝酒啊。” “对了,今天我寻你嫂子不见,人说是赵潘安请走外出了,你若遇见赵四便叫我来,我揍她。” 第884章 884来给君侯贺喜了 九幽都没想到…赵潘安还认识乾嘉呢?也不知道赵潘安讹没讹过他,但她不敢问啊。 “潘安许是…单纯的找嫂子玩儿,那大姐逛窑子嫖小倌儿的……比我可顺多了。” 乾嘉大哥眉毛都剔起来了,恶狠狠的冲她呲牙!“荒谬大胆!你嫂子名花有主了,怎能让人带她胡闹!” 屋里俩人正恼火得很, ——就听门外面,有侍女通禀、 “禀侯爷!赵四女公子、王大公子来访!” 继而赵潘安跟王长明一进屋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潘安大姐那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 “哈哈哈我们来给君侯贺喜啦!太宰在朝中夸你,是孔夫子关武圣追着喂饭呢!” 里头的小侯爷坐等其人,朗声回道, “啥?” 人到门口了,王大公子懒洋洋的道, “孔夫子之仁、关武圣之义可谓文武双全的最高赞誉呀,侯爷这是高兴坏了,连句吹捧都听不懂?” 于是俩人一掀门帘,和乾嘉正脸对上,刚才还满嘴嘚吧的俩人便愣了一下。 赵潘安跟王长明俩,都穿了一身橘色。 只不过一个男装一个女装,分明是俩胖瘦仙童。因为旁人着想,潘安姐戴黑面纱,露出半脸胎记,另一半虽然坑坑洼洼的,可也比之前看着顺眼,和让人习惯了许多。 王长明一看见英气逼人,贵气非凡的黑衣男子,俩杏仁眼都放光,“这位公子龙章凤姿,不知可有婚配?” 赵四脸都吓红了,连忙怼王长明… “住口!快恭见嘉公子,这是太宰幺儿。” 九幽同情的瞅了她一眼,“家兄,宇文乾嘉。人家是太宰亲儿子。” 富贵脸色变得那叫一个快,也不尴尬,就热乎乎的凑上来…“呦…恭见嘉公子!这事儿整的,失态了,太宰亲儿子长得标志啊……” 乾嘉黑着脸,“说曹操曹操到,真是冤家路窄。连续三日未见到绯月,你给她拐哪去了?” 九幽才觉出诧异来,“长能耐了潘安姐,你还认识我嫂子呢?” 潘安姐连忙道,“我们都好几年交情了,人家绯月姐姐可有名了,要不是你这嘉哥……” 一瞧乾嘉脸色不对,潘安连忙闭嘴,王长明却道,“侯爷可得向你哥学学,瞧人多情有独钟,再瞧你,你比皇上还后宫三千呢。” 九幽无比委屈,“我家就一个男妾,还有就是没过门的,皇上那人尽可妻的鲜卑男人,如何跟我比?” 乾嘉清了清嗓子咳道,“咳哼!你骂皇叔别带上鲜卑男人,我们鲜卑男人……不全是如此。” 潘安啧啧道,“我倒认为嘉公子应向侯爷学,只因我同绯月有交情,才敢冒犯直言,你应看开些,绯月知你家教严还这性格,但凡你不是生在太宰家,你们都绝无后路。” 潘安大姐丝毫未觉出危险将至来,她一说完,乾嘉公子就是一记眼刀横扫过去!那凌厉之威,把小侯爷都唬住了,遍体生寒。 “无需多言!绯月并非不告而别之人——快说!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第885章 885男女对调投错胎 衬的她那小脸儿也就巴掌大,惹人怜爱极了,他就伸出大手摸了摸她脑袋—— 结果这小姑娘还放低了脑袋,明显是为了让他摸头摸的舒服,更是瞪俩琥珀大眼,跟个猫狗幼崽似的,但凡她有尾巴,他都能想象得到摇的多欢。 君隐更觉万般无语了。好好个孩子,怎么养成个…会摇尾乞怜的狗崽子了呢! 一旁的几个人絮絮叨叨,也没注意师徒俩悄悄溜号。 也不知她们说了什么,就轮到一句: “男人是都喜欢这种婊子吗?嘉公子?” 王长明蹲他面前说话,乾嘉还以为他真断袖,都难受出鸡皮疙瘩了,忍着头皮发麻瞥了君侯妹妹一眼,发现她师父正襟危坐的面朝众人,她正咧嘴笑。 他皱了眉,抬手作劈的架势:“你小子笑什么笑啊?” 君侯妹妹耸着肩膀,怯懦的开口,“我刚才听错了,听成嘉公主了,后又觉得不对,违和感太强烈了。” 乾嘉大哥白眼一翻,也不跟她计较,只冷声跟王富贵道, “男人嘛,总会喜欢被女人追捧,可我是清醒的个例。说到底女人使心机手段,都是为从我这得到什么。我生在此家庭,确实司空见惯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无法动摇,我也讨厌虚伪,绯月便不虚伪,妩媚风情又刚柔并济,相处再久也一点儿都不腻歪。” 九幽弱弱抬手,“这事儿我作证,在我嫂子面前,我哥简直跟猫似的,就快赶上泼妇撒娇了。” “咳咳!我何时撒过娇了?嗯?”乾嘉恶狠狠的剜了阿蛟一眼,连连咳嗽,这个恼羞成怒啊,寻思她说这个干嘛。 阿蛟妹妹顿时会意,捂了嘴。 嘉公子又去瞪那两位胖瘦仙童,抹额下勒出的一双眼锐利不已,不怒而威。 “说,你们给绯月弄哪去了?你当我在这跟你们逗呢?” “这个我们不敢说,怕嘉公子气到杀人。” 乾嘉目光一寒,“你要是不说实话,老子现在就杀人。” 潘安跟王长明互看一眼,心道这太宰亲儿子可真敢杀人啊,而君侯坐那连屁都不敢放。 君侯在偷偷抓着白袍男人的手。反正她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低头仔细端详了会儿、自己师父的手。 这成年男子的手掌宽大而消瘦,肤色偏那种贫血的白净,五指修长匀称,指腹虽带有薄茧,可也不耽误手背的凉滑细腻,而师父的掌心却很热乎……让她抓住了爱不释手。 君隐发觉她低着头,眼睫毛一眨不眨,还拿温热的指尖、在他掌心指腹乱滑……别说是男人了,但凡是个人也会觉出变味儿来,他忍不住抽出自己的手,双手搁在膝头相扣,才暗自压下心头悸动,和身上的激颤。 这姑娘便掀开浓长的眼睫毛,一双琥珀双眸又含了湿润,泫然欲泣。她这副模样,看的君隐如鲠在喉……差点儿一口气噎出个嗝来,这小家伙,但凡对周国皇帝这般示弱讨好,那男人又如何忍心…对她痛下狠手呢。 第886章 886我何时撒过娇了 衬的她那小脸儿也就巴掌大,惹人怜爱极了,他就伸出大手摸了摸她脑袋—— 结果这小姑娘还放低了脑袋,明显是为了让他摸头摸的舒服,更是瞪俩琥珀大眼,跟个猫狗幼崽似的,但凡她有尾巴,他都能想象得到摇的多欢。 君隐更觉万般无语了。好好个孩子,怎么养成个…会摇尾乞怜的狗崽子了呢! 一旁的几个人絮絮叨叨,也没注意师徒俩悄悄溜号。 也不知她们说了什么,就轮到一句: “男人是都喜欢这种婊子吗?嘉公子?” 王长明蹲他面前说话,乾嘉还以为他真断袖,都难受出鸡皮疙瘩了,忍着头皮发麻瞥了君侯妹妹一眼,发现她师父正襟危坐的面朝众人,她正咧嘴笑。 他皱了眉,抬手作劈的架势:“你小子笑什么笑啊?” 君侯妹妹耸着肩膀,怯懦的开口,“我刚才听错了,听成嘉公主了,后又觉得不对,违和感太强烈了。” 乾嘉大哥白眼一翻,也不跟她计较,只冷声跟王富贵道, “男人嘛,总会喜欢被女人追捧,可我是清醒的个例。说到底女人使心机手段,都是为从我这得到什么。我生在此家庭,确实司空见惯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无法动摇,我也讨厌虚伪,绯月便不虚伪,妩媚风情又刚柔并济,相处再久也一点儿都不腻歪。” 九幽弱弱抬手,“这事儿我作证,在我嫂子面前,我哥简直跟猫似的,就快赶上泼妇撒娇了。” “咳咳!我何时撒过娇了?嗯?”乾嘉恶狠狠的剜了阿蛟一眼,连连咳嗽,这个恼羞成怒啊,寻思她说这个干嘛。 阿蛟妹妹顿时会意,捂了嘴。 嘉公子又去瞪那两位胖瘦仙童,抹额下勒出的一双眼锐利不已,不怒而威。 “说,你们给绯月弄哪去了?你当我在这跟你们逗呢?” “这个我们不敢说,怕嘉公子气到杀人。” 乾嘉目光一寒,“你要是不说实话,老子现在就杀人。” 潘安跟王长明互看一眼,心道这太宰亲儿子可真敢杀人啊,而君侯坐那连屁都不敢放。 君侯在偷偷抓着白袍男人的手。反正她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低头仔细端详了会儿、自己师父的手。 这成年男子的手掌宽大而消瘦,肤色偏那种贫血的白净,五指修长匀称,指腹虽带有薄茧,可也不耽误手背的凉滑细腻,而师父的掌心却很热乎……让她抓住了爱不释手。 君隐发觉她低着头,眼睫毛一眨不眨,还拿温热的指尖、在他掌心指腹乱滑……别说是男人了,但凡是个人也会觉出变味儿来,他忍不住抽出自己的手,双手搁在膝头相扣,才暗自压下心头悸动,和身上的激颤。 这姑娘便掀开浓长的眼睫毛,一双琥珀双眸又含了湿润,泫然欲泣。她这副模样,看的君隐如鲠在喉……差点儿一口气噎出个嗝来,这小家伙,但凡对周国皇帝这般示弱讨好,那男人又如何忍心…对她痛下狠手呢。 老猫碎碎念:嘤嘤嘤一天下来0收藏,我果然是扑了。。 第887章 887你俩感情破裂啦 “嘉公子不如亲眼去看吧,要不然我们也说不清楚。侯爷也得去见证啊,我们就是为你忙活的。” 乾嘉眉头一皱,“去哪儿?” 九幽默默摸着下腹,那潮湿的感觉还糊着呢。“干嘛去啊?我不知道能不能支楞起来了。” 潘安眼尖,看见她摸小腹了, “侯爷咋了?当真小产了坐月子呢?” 女侯爷眯眼一斜,拿眼刀横了她! “你之前不是也怀了么?还有二十多个家丁呢?” 潘安大姐连连摆手,“害,我那都是吓唬人的,谁成想碰见太宰那个较真儿的了,他开堂一审我肚子都疼了,真有也小产了。” 她一说肚子疼,小侯爷也跟感同身受似的,不自觉就把手捂肚子上了。 一旁的君隐连忙将刚逃脱的大手、殷勤的盖她手上,给她暖着小腹。 大家伙儿眼睁睁瞧着这师徒俩,纵然目光都火辣辣的,尽管面面相觑了然一笑,也没人敢说什么。 潘安大姐挠了挠后脑勺儿,“怎么这几天我舅舅?我还以为他一听你有事,得天天守着侯爷呢。” 九幽自醒来以后,发现没瞧见封大人,就觉得他不会来了,他家出那么大事儿,他也不可能没心没肺成那样,更何况自己…确实朝三暮四了,配不上前朝太子。 她自个儿心里是琢磨着别扭,但面上还是连忙替他扯和,“封大人公务繁忙,顾不上也是正常,更何况我与他非是一路,私交过密难免落人口舌,多生事端。” 静默半天的老王,还愣了一下,“这都称呼上封大人了,咋了,你俩感情破裂啦?” 九幽感受着小腹上温热的大手,也没跟她计较,只懒懒的道,“你能盼我点儿好么?我是那种人吗?” 嘉公子调了调自个儿那黑缎抹额,漫不经心的掺合进来:“怕不是封大人伤心了吧?谁让你与皇叔纠缠不清的。” 潘安大姐赶紧拦着,“那什么,别提感情了侯爷,走!出去溜达溜达晒晒阳光,我们领你看热闹啊?” 君隐师父羽睫轻掀,黑眸望着她,“你不是连出屋都不舒服么?” 她回以宽慰一笑,牵动着眼睫轻颤,满带星光。“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喝皇上那碗红花喝坏了,这两天跑肚拉稀都快虚脱了,只要不是力气活儿,我都能跟她们去。” “放心吧侯爷,看戏去,老热闹了。这冷美人新欢,侯爷哪弄的啊?” 潘安大大咧咧话音未落,就被人恶狠狠的瞪住,“我显老?” 女侯爷愕然的目光,便来回在俩人间瞅,潘安连忙解释!“是冷!冷漠那个冷啊!可不是那啥……侯爷的人我哪敢编排啊,前辈您错怪小的了,我哪能质疑侯爷的眼光呢……” “咳,这是我师父,以前我家的苍墨。” 潘安大姐拱手作揖,歉然行礼: “多有得罪啊先生,晚辈冒犯了…” 富贵儿也在旁边挑大拇哥,“侯爷最近的口味挺硬啊,就爱这难啃的。” 第888章 888章台街上脂粉香 对于她没为‘新欢’一词辩解澄清,君隐虽然心里一堵,可也不想多挑事端,幸亏她们没继续往下胡说,他也就忍下了。 乾嘉一扶自己的抹额,冷脸站起来, “赶紧走,找不着绯月,就让你们全家老小全去给老子找!” 几个年轻人呜呜渣渣,急不可耐,“这就走这就走!侯爷赶紧的啊!” 小侯爷应声站起来,看自己就穿个白里衣,刚侧头去找寻……一件白外衫就披在肩上了。 男人修长的身影站在面前,清白又伟岸。 “我陪你去。” 望着他黑润坚韧的眼光,她好像突然间…回到了从前。 他曾说‘若是没人护你周全,你必要学会强大到没有软肋’! 可是师父,你无微不至的庇护与温柔,就是徒儿最大的软肋。 —— 下午的章台街,罕见的晴天烙印。 杨柳岸脂粉香浓,风月绵延诉不尽人间多情。 坐落于京城最大红馆‘万花楼’斜对角的‘饮笑轩’,是官家女、贵夫人聚集的风雅红馆,占尽地势天险,一俗一雅成掎角之势,而饮笑轩又属于暗娼官妓,里面虽都是男娼,却不限接待男女客。 刚才还在家虚弱吟吟的小侯爷,一出门就洒脱的,跟个没事儿人。 这章台街她都走顺了,都快挨个街道走遍了,虽然没真正嫖过,但行为举止挺像个熟客。小侯爷穿上低调的白彼岸花织衫,临出门扎个马尾辫儿,露个额头和稀碎的刘海儿,腰间挎上剑就进了花墙院门。 饮笑轩门口,穿着轻纱半透的男子,脸上涂胭脂抹粉,手拿乐器吹拉弹唱的招徕,风情万种的站在门口,跟在后面那俩男的,脸就绿了。 此时是仨女俩男站在饮笑轩门口,柳岸香风阵阵吹,五个人白眼到处飞,谁也不敢动,与那厮风月场犹如人鬼殊途。 君隐师父紧张的捏了捏小侯爷手腕,微侧过脸,悄声问身旁的姑娘、“此为何处?怎么一股脂粉香?” 九幽愣是不敢说啊。毕竟这地方她来的少,乾嘉大哥可来的多,他来的再多也不一定来过红馆,但他肯定认识这是什么地儿。 乾嘉大哥使眼刀可劲儿剜赵潘安,“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带本公子来红馆!你是不是想被扔窑子里去?” 潘安大姐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大了不少… “别激动别激动……您可别嚷嚷闹事,要是让太宰知道了,咱们一个都活不了。你们进去看吧,里面男女客人都有,要怕被人认出来就挡着点儿脸,只怕那样更引人注目。” 乾嘉这一怒,倒让君隐明白过来了,心里登时震惊羞恼的不行,可他也知道不是愤怒场合,便压制着没表现在面上。 君隐瞧着小侯爷,“阿蛟,这地方我不想进。为师何曾踏足过这种……” 不等他说完,小徒弟的话就到了,“这个事儿吧比较复杂,但是师父你得信我,我从没来过这地方,我也没想到,她们给咱们领这来了……” 第889章 889担起了有辱门风 她手忙脚乱的解释,连哄带澄清,加上眼泪八叉的,看样子比君隐还难受呢,顿时便让师父的火发不出来了。 一看这师徒俩开始掰扯,就跟家里人拌嘴似的,赵大姐捂嘴闷笑,拿胳膊肘杵了小侯爷一下, “侯爷,您师父性子如此单纯直率吗?” 小侯爷点了点头,明明是对潘安说话,眼睛却在看自己师父。“我家里人皆为坦荡君子,洁身守道,唯独我凭一己之力,担起了‘有辱门风’四个字。” 王富贵儿拿手里折扇,‘啪——’的拍了侯爷肩头一下,啧啧道,“侯爷言重了,你这一身竹子骨…宁折不弯的,再不好点色,你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那清瘦修长的男人忽然退后一步,朝小侯爷拢袖作揖,脸上表情绷着冷漠,“君某身体不适,不便随之诸位了,君某先行告辞。” 随他而转过身的小侯爷,刚迈步要跟上,又想到自己来的正事儿,她脸上虽纠结,可也不能临阵脱逃。“那师父…你别乱跑,我们尽快解决,你回家等我。” 君隐依依不舍的看了她一眼,这姑娘还是幼时那张精致小脸儿,未褪的幼态分明还需要他的庇护……可是当他捧在心里的小徒弟、站在红馆这个背景,他就心里扎针了似的疼。 许多年了,他险些忘了,这个小徒弟就算男装再洒脱英气,可也是个华胥女子,她早已到了独当一面,娶夫纳妾的年纪。他的庇护之心显得苍白无力,又狼狈不堪。幸亏她来了癸水,不怕她又寻欢招嫖。 “徒儿你……早些回家。” 君隐暗自叹气,却不敢让人发觉。 想来担着师徒戒尺,大抵至此了。就算她去寻欢招嫖,他也没有过问劝阻的资格。 为人师表固然是世间最难的职业,既读孔孟之书,必达周公之礼。三纲五常不止乱世之烽火,不入华胥母尊之女耳,唯恐误人子弟,唯恐愧为人师。 管教徒弟深了不是浅了不是,什么师长如父,良师益友的,一旦逾越了本分界限,连师徒都做不成了,因为失去了率马以骥的权威,戒尺便从此虚实失度,底气不足。 …… 饮笑轩内,是以江南水榭花都为润色,又融合了北国建筑的华丽端庄,便呈现了恍若桃源的风流景色。 有清雅别致的竹窗小轩被水池环绕,水绿色纱裙的男子,正在凭栏倚影。纤瘦的一条,坐于黄木根雕的茶海后头,撩发捻袖子洗茶。 男子如墨的青丝散落满肩,唯有头顶堕马髻上、簪了几朵新鲜的白荼蘼。 以水榭清池为背景,前头的人正在摆弄茶道六君子,竹木制品的六君子各个雕花刻叶,而男子身后,悄默声儿走来个红衣高个儿女子。 身穿交领红衣襦裙的女子,头梳魏晋小道髻,插金簪,生得五官浓重美艳,略施脂粉,又挑了眼尾和腮红,红唇大气。 也不知那男子发现了没,待走到他面前时,她才自其背后圈起他,攥住他手一搂。 第890章 890玉镯使温婉如玉 “荼荼与我委实心有灵犀,怎知我来?还泡了我爱喝的蒙顶甘露。” “咦?”忽然听声抬头的男子,白皙的小脸上满是错愕,额头是三水滴一圆心的红花钿。 待看到来人,他便放下心来,继续垂眼摆弄着他的茶具,只是小巧的嘴角掬了一抹笑意。 “阿霏休要取笑我了……我不过是惯于泡此茶罢了,不知阿霏哪日会来,便整日备着。” “见到我来,你好像不太高兴?” “怎么会?我等的便是你,只是……我昨个忘记与你说了,我那旧恩客听闻前几日我出去了,说今日要来看我……” “我不过带你逛逛街吃喝玩乐,你那旧恩客也要介意啊?” “毕竟我们有快一年的感情了…她还付了我一年的上牌缠头。” “我拿你作知己,又不贪图你男色。” 这位女恩客言词婉转,满面深情款款,活脱是个良人模样,便是个无情妓子免不了也要动凡心。 “能有雨霏姑娘这般英才做知己,白荼自然三生有幸……只是那恩客,毕竟旧爱。” 他忧心忡忡,眼含清波的说起旧人,落在新人眼里也是伤感,只是这位姐姐那种妒意是克制的,彬彬有礼的, “不知她喜欢诗文还是武艺?雨霏愿与她坐而论道,我料她必然无我…更为了解你的喜好。” 说至此事,他叹了口气, “自然没有,她身家尊贵,喜欢的也是那倾国无双、高不可攀的鸾凤,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妓子,如同乌鹊,怎配让她投其所好。” 男子渐渐有些黯然伤神,她便摇着头,无奈轻笑,从腕上取下个玉镯来。 雨霏姑娘将那只质地细腻的翠玉镯子,往男子腕上一套,还道, “玉镯使人温婉如玉,温柔似水。这是我们沫水雨家传代的镯子,传女婿的。” 这镯子顺顺当当就套他手脖子上了,映着雪白细腕还挺合适,却把当事人吓的满眼梨花雨! “这是何意?如此贵重,奴家怎么敢当!” 他抬手就要往下摘镯子,又被她按住,她半身俯下,凑近了他耳畔,平日里炽热的笑容满怀,渐渐收拢在他三寸之内。 “我不求你为我传宗接代,只求你为我一人岁月静好,温婉如玉。” …… 茶亭外的木栏小道走来个人。这位女恩客穿了一袭丹碧间色的高腰杂裾,披一身浅红色织衫大袖。 宇文挽正看见她那柔弱的相好,陷在一个男装女子怀里,一个绿裙一个红衣,俩人搂搂抱抱十分亲昵,愤怒不已,嗷唠就是一嗓子! “——你们两个奸妇淫夫,当老娘死了是吗!” 慌然闻声抬头的绿裙男子,满眼无辜惊恐,大眼睛闪烁珠光…“阿挽!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们只是知己朋友……” 护国公主走那两步道虎虎生威,气的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就薅起了绿裙妓子的衣领子!“知己当众就搂搂抱抱了,没人地方还拦得住吗?” 把一旁的红衣知己吓了一跳,可也反应极快的上来攥住她的手, 第891章 891吃里扒外的东西 “你松手啊!你欺负人家弱男子干嘛,要打架冲着女人来啊?” 妆容清冷的护国公主眉眼一斜,自带一股凛怒的贵气,阴涔涔一笑, “勾搭外人来打主子,这种吃里爬外的东西,不打他打谁?” 宇文挽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有人声如洪钟!“呦,这妓子挺柔美啊?嘈起来得哭的挺狠吧?今儿我得给他赎身娶回去,姓雨的你可别跟我抢啊!我赵家有钱有势,连君侯都让我折腾的没人样了,看现在谁敢拦我。” 顿时仨人都扭头去瞅,只见一个魁梧宽厚的胖大姐,迈大步而来,围个黑面纱,露出半张脸的黑胎记来,眼睛是一道缝,要不是胸膛丰满,还真看不出男女。 来者一瞧通身气派、一脸冷怒的护国公主,细眯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呦,这不是护国公主宇文挽吗?你不是昨儿还在宫里,巴着倾国倾城的天子么?今天就来红馆啦?皇上还得个红馆妓子分女人呗?” 早已分开的俩人,齐齐跟护国公主作揖行礼:“见过护国公主。” 即便在场的人都在微身行礼,可无一不是不卑不亢的走个程序。 就瞅在场这俩,一个京城街头霸王,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女人,护国公主毕竟只是空衔,宇文挽也得顾着皇亲国戚的颜面,憋了火在这僵持着。 此时唯独一人害怕,那就是饮笑轩的妓子白荼。白荼脸都白了,脸都被他那绿裙子衬出了翡翠色,大眼睛跟受惊的鹿似的,连忙抽出袖中手绢儿。 “奴家见过公主!公主…奴家身份不堪,不配侍奉您,您可莫要让皇上知晓您与奴家之事,奴家怕会被处以极刑的……” 绿裙男子轻揽霓裳,刚要飘飘下拜,就被走路‘墩墩’的庞然大姐给拦住了—— “小美人儿啊,你且放心跟老娘走,宇文挽哪敢让皇上知道呢,她这种人铁锁连舟都不晕船的。再者说,皇上又不搭理她,她就是找一百个妓子,皇上都不带管的。” 只见魁梧大姐一把抓住了白荼的小细腕子,把绿裙男子吓坏了,连忙扑腾的柳条似的小胳膊、哭腔颤抖,“客人请自重啊!不…不要抓我!啊!” 就凭潘安那体型,妓子这样的能装下两三个,她是毫不费力,可把其他人吓懵了。 眼睁睁瞧着壮硕的大姐,拖着男子的小细身板,无视人家梨花带雨的开嚎,她看不惯护国公主傻站着,又去抓宇文挽的手, 宇文挽还没来得及挪腿,一张黑糊糊的烧饼脸就到自己面前了,她眼睛正对着错综复杂的芝麻。 潘安乐了,“你刚才不挺嚣张吗?走啊?你俩去我家骂去吧?” 宇文挽也是知道这疯女人、之前怎么作君侯的,一看这猛女开始对自己动粗!不免也慌了,连忙推攘着潘安,开始装柔弱,“白荼!你怎么惹上了这个母夜叉呢!阿挽做错了什么,她好凶,会不会打我,阿挽好怕……” 老猫碎碎念:仿佛是某种诅咒,总是隔一天有几个收藏,被隔的那天0收藏 第892章 892护国公主落水了 一旁的雨霏抱膀子看着,全然没了刚才的深情款款,只冷脸哼道,“白荼更应该被保护吧?你一鲜卑女人怎这般忸怩作态?你都招嫖了,倒让柔柔弱弱的红馆男子保护你,你身为护国公主,怎能如此没出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是不是榻上也让妓子干的你?” 这个男装女子说话犀利,气的宇文挽当场本性暴露,轮着胳膊就要去打她,“我宇文挽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谁干谁!” 潘安也没拦宇文挽,眼睁睁看着她抡胳膊挽袖子、朝红衣女子去了,俩人掰肩膀、捶胸口的撕巴! 本就不是奔着男人来的,潘安早就松开了那个绿裙妓子,此时一瞧俩人动起手来,潘安抱膀儿看戏,绿裙男子攥着手帕,直用牙咬,满眼蓄泪。 于是就都看这俩大姐打架,打的那叫一个乱,护国公主会些军旅拳脚,拳拳到肉还下腿绊儿;红衣女子则是花拳绣腿的,一看就是学了强身健体那种,可胜在轻盈灵敏,也没挨着几下子。 刚好这小轩台旁边就是莲花水池子,俩人扭打起来后,雨霏忽然惊叫一声!“我不会水啊!”然后扑通一下,宇文挽就拽她翻下栏杆、掉水里了。 眼看着红衣碧裙先后落水,岸上男子手抓着栏杆,眼里那叫一个着急! 凄凄厉厉的喊了声“你们——” 因着这池子和栏杆地方宽阔,已有恩客妓子、管事打手惊动了,稀稀两两的围观人群里,真有认识的,“护国公主落水了!” ——“大快人心啊!” ——“啊呸!额滴神呀,科利马擦救人呀!老子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可劲儿扑腾水的护国公主,在人声纷乱中扯着嗓子喊! “救、救命!我不会水啊!” 红衣女子一边在那喝水、一边喊,“快救公主!她太柔弱了,别伤害她!” 一看公主还能扑腾,然后白荼把手绢一抛,迈过栏杆就跳下去,直接奔着那红花而去,救了雨霏搂在怀里。 试图看戏的潘安正等公主多喝几口呢,可惜脚前脚后的来了个橘袍公子,直接片腿跳栏下去了。 后面跟来的王富贵救了公主。 被捞上岸的宇文挽倒没喝几口水,此时四仰八叉的倚在栏杆地上,来时精美华丽的裙裾、被水泡的皱皱巴巴,一地凄惨,也颇有凌虐的美感。 上岸的王长明正忙着拧衣摆上的水,姐们儿潘安也帮她拧, “你下去那么早作甚,也不多让她喝几口水啊。” 王公子低头忙活着,没好气的回了句,“别跟我碎嘴子,你且当我怜香惜玉得了。” 在场涉及了五个人,一旁围观的妓子恩客、管事倒聚了更多的人。唯独倚在栏杆地上的护国公主,颇感孤独。她忽然发觉此场景似曾相识,如此感受真是头一回。 白荼和雨霏俩人正眼神缠绵,感动不以的雨霏姑娘,与他俩深情对望,“荼荼,你要知道…公主喜欢的是大周天子,府中面首,最不济还是高官显爵…… 老猫碎碎念:这不比博燃? 第893章 893看热闹不嫌殡大 “我不一样,当初柳岸灞桥遥遥一见,你便已深入我心,我家也是显贵,我只有你一个。你且想想,公主是柔弱女子,你是杨柳扶风的男子,跟她在一起你俩就像姐妹,你哄着她不累吗?” 湿哒哒的绿裙紧贴男子身躯,将其曲线在阳光下展露无遗。 红衣姑娘捧着他的脸,与他深情款款的说了一大堆,说的男子眼含波涟,“姐姐不必再说了…姐姐句句言中我心,姐姐对奴家情有独钟,又不舍得让奴家如此心累,白荼得遇姐姐,真是奴家三生有幸……” 潘安默默顺栏杆蹲下,跟护国公主对面而视。“看见了吧?宇文挽,你跟那妓子同属一丘之貉,你们姐俩在一起都是心机婊子,你这样的已经不吃香了,就得英气的女子,爷们儿性格的女子才吃香。……当然,过于虎了吧唧的也不行,那就是傻了。” 潘安那嗓门是一如既往的,跟吹唢呐一样响,她虽然语气跟唠家常一样,但声响远播跟吆喝一样。 她还没说完,坐地的护国公主就拿眼裂着她! 随后人群里就有附和的了: “传闻护国公主弱不禁风的,平日里高高在上,想不到打起架来也挺泼~妇啊。” “她之前装着可怜,就能把面首哄回府,这下子可栽了吧?” “白荼美人儿跟个小白兔似的,就得找个娘汉子,跟她俩成天哭唧唧,也不像话啊。” 潘安乍一听还挺解气,但听两句就后怕了,她倒不是不忍心,而是看见……宇文挽那袖口的手攥成拳头了! 潘安多机灵啊!连忙就站起来,叉腰指着那群添油加醋的!一咧深渊巨口,呲牙: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你们是看热闹不嫌殡大啊!” 宇文挽被红馆里的人好顿指指点点,嘲讽半天无非是说,平时看够了她装柔弱,一看她打架还挺凶。 一看护国公主扶着栏杆,蹬腿要起身,一旁的红女绿男,战战兢兢的奔她来,尤其是绿裙男子都跪下了,“请公主放过我们吧……” 宇文挽气的愤然站起来,当场摊牌,“滚吧你个妓子!本公主有钱有势,不缺男人,别在这装受害者,不还是婊子一个!” 围观群众只敢唏嘘起哄,刚吵吵两句‘知不知道怜香惜玉啊’的,欲给妓子打抱不平,护国公主一瞪眼:“放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本公主乃皇亲国戚,尔等乱民再敢出言不逊,本公主便把你们通通抓了下大狱!” 潘安大姐连忙轰人,“行了各位!没好戏看了,快回去搂美人儿串闲话吧,门口有赵府家丁给你们准备了辛苦费,各位请走请走~” 原本热热闹闹的好事人群,听了这话,顿作鸟兽散,还有个欢欢喜喜的给潘安做了个揖,还道:“谢谢赵四女公子啊!以后有这种好事儿来找我们!这我们都没敢骂街,都没发挥出来呢!” 潘安大姐赶紧推了那人一把,“行了快走吧,一会儿摊事儿了。” 第894章 894耽误相好和新欢 得了这句,那人这才扭头就走,一看就是潘安大姐的老相识。 护国公主眼一瞪,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了,“你们做扣儿设计本公主呢是吧?” 潘安大姐点头,一身浩然正气的亮了个拳腿姿势:“这么说也行,怎么着啊公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王长明彬彬有礼:“走吧公主?咱们找个清静之处,进屋聊聊,你看你浑身都湿了。” 潘安收了她那姿势,上前去拍了拍公主的肩膀,“你看你别在这了,都耽误你的老相好跟新欢腻歪了。” 仨人眼看着一红一绿,两手相扣的苦命鸳鸯,默默扭头就走。 而护国公主还“哼”了一声,一扬下巴颏儿。因着脸上妆都花了,更显锋利狰狞。 茶亭前头,走过莲池栏杆,仰头就是高楼香闺,八角的楼子,最底层就八间主屋,是有身份的妓子所居,里屋套外屋,连待客带就寝皆不耽误,一应俱全。但各屋之间都隔着透风长廊,谁也挨不着谁。 饮笑轩是雅致之处,自白荼的客房往外望,甚是风景宜人,仨人刚一进屋,往木质桌凳前一坐,公主对俩人就没好脸色,“呦,岐州刺史的大公子,你不跟君侯断袖去,怎么还逛上红馆了?是那以色侍人的小侯爷,不给睡了?” 王长明登时脸色蜡黄,瞪了护国公主一眼,只得清咳道,“挺大个姑娘,怎么成天想些污秽呢?你不生在嬮妲都是嬮妲的损失。” 潘安大姐直笑,抓了老王皱皱巴巴的肩膀头子,“啧啧,这话你都不澄清啊?老王你是不是巴不得呢?” 老王推开了她的大胖爪子,眉头一皱, “别往我身上压啊!你多沉自己心里没数吗?” 一旁的宇文挽沉了半天脸,此时眼下已浓成一股阴郁,当即拍桌! “够了!你们两个回家腻歪去!” 赵潘安敛了脸上嬉笑,自细眯眼透出一道凌厉,“你还有个相好的姓窦是吧?他们家也是皇亲国戚呢,话说回来,君侯是太宰的螟蛉义子,不也是皇亲国戚吗?被妓子嫌弃的滋味儿如何啊?我们有很多种方法,让你自食其果!” 宇文挽好像突然明白,“君侯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以前你这个母夜叉不是恨君侯,还说她女扮男装么,怎么突然帮她做事?” “以前那是我不懂事,欺负君侯憨厚,现在我们仨是好朋友。” “嗤!男女之间,哪存在什么好朋友?怎么,君侯把你也给‘睡’服了?” 潘安大姐咧唇一笑,“你脑袋里除了这点儿事,就没别的事儿了吗!” 宇文挽眼瞧着桌上托盘儿里的瓷茶盏,随手抄起一个来,恨恨的摔去地上! “君侯到底是何祸国妖孽!上欺天子下媚乱臣,这大周还有没有人管他了!!” 瞅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白瓷,王长明有些心疼这白瓷:“这杯子得赔钱的啊!宇文挽我告诉你,这得记你账上!” “说你的事呢,摔什么裂子啊!” 第895章 895是皇上先下的手 潘安大姐稳坐于凳,胳膊肘杵着桌沿,拿眼斜看她。“况且谁说君侯上欺天子了?你眼睛长脑袋上了啊?分明是皇上先下的手,君侯绝处活命还怪她了呗?” 护犊子是人的本能,宇文挽也不例外,她愣是恼火的一拍桌子,试图在气势上以一敌二!“君侯本是汉人出身,野小子一个,皇兄不过是怀疑他是女扮男装,太宰既已验明正身了,他一个大小伙子还怕被看吗?倒是他劫持天子一夜未归,中元夜又跟皇兄纠缠不清!他一个断袖,而皇兄不近色相的,他这不是欺辱天子还是什么?” 潘安大姐也不惧她,就听她吼完,继而来了句,“那你设想一下,假如你是君侯,君侯是女的…假设你忠心护驾,但皇上要弄死你,还让你义父当众扒螟蛉义女,去衣验明正身,是不是挺恩将仇报?是不是挺荒淫无道?你看皇上做的是不是人事儿!” 话说至此,仇恨都到嗓子眼儿了,潘安说的口干舌燥,连唾沫都喷出来了……王长明见状,赶紧接上之前捋好的词儿, “而且你说九龙塔,一男一女,皇上他能吃亏到哪儿去?中元夜皇上缠着君侯,试图一睡泯恩仇,但你想想,你被那么多人看着验身了,皇上是要弄死你啊!搁我我都忍不了,可君侯忍了,结果第二天传出喜讯,君侯珠胎暗结……皇上二话不说,就命人送出了红花汤,这事儿你肯定知道。” 护国公主许是敲桌敲的手疼了,揉着微红的拳头,张嘴愕然,瞅着俩人。 她是真想起那天大雨里,她是怎么看着红花送出去的了。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若换了我,那确实……惨了些,可你们这故事也太扯了吧?连太宰都承认君侯是男子……” 蔫吧半天的老王,忽然诡秘一笑,“那我要是说,君侯确实是女扮男装呢?” “不可能!”宇文挽都不敢想,又是当众验身,又是被灌红花的,自己还多多少少参与了些,世上哪有这么惨的女子啊? 潘安大姐懒懒的道,“你信不信都无用,那就是事实。” 宇文挽哑然,瞪眼咋舌,“太宰那人不好色,就算他色贿义父……那也不可能啊!” 王长明摆手道,“你没听说过易容吗?实话告诉你吧宇文挽,今天你信也得信,我们都把君侯底细给你说明了,就是抱着将心比心来的。” “哼!我与你们素来不对付,是敌非友,你们说这些话,断然迷惑不了我,反倒落下话柄给了我。” “害!这你别想太多了,皇上不比你身份地位高吗?他跟太宰揭的底是我等之数倍,皇上都没成功,还被太宰训了,你说话能用吗?” 宇文挽清艳的五官咬牙恨齿,抬手刚想拍桌…又忍了下去!“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来炫耀你们一手遮天?” 于是对面的俩人互相给了个眼神,点头达成共识! 潘安先开口了, 第896章 896因为她门客好看 “也没别的,就是让你长长记性,君侯只是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说你成天装可怜扮柔弱,成天陷害别人欺负你,累不累啊?别说女的,男的看你都腻歪了,你能不能别干这些事儿?我都不惜的说你……” “罢了罢了,护国公主啊,你别算计君侯便罢了,还有啊,你不要再妄想天子了,中元夜你还未看出来吗?只能说他心有所属,不是断袖,只是鲜卑人爱上了华胥人。” “嗯?谁是华胥人?这长安还有华胥人?” 华胥人?宇文挽顿时眼前一亮,“我还以为华胥人只存在于传说呢,我连嬮妲人都没见过,谁是华胥人?” 提及此事,潘安大姐不禁叹息,“唉,提及此事,倒让我想起一段尘凡来,君侯府里有个嬮妲男子,君侯那门客长得太好看了,从头发丝儿到尾巴根儿,都透着一股异域风情、野性十足,令人神往!” 突然就听见一句: “啧!你们和我做朋友,就因为我家门客好看啊?” 随后众人就看见,穿个白衫子的君侯,出现在门口。女侯爷正倚在门框子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那条、饱含爆发力的精瘦臂膀上,丝毫看不出她大病初愈的样子。 许是出来匆忙,侯爷披头散发的,虽是背对着暖阳,逆光而来,犹可见精致英气的一张脸,隐在阴影里,仍旧不施不妆自艳绝… 一看见正主来了,潘安连忙站起来道,“你凭良心说,我啥时候不是看上你这个人了?” 王长明也站起来了,给她挪个凳子,那叫一个殷勤,“快来坐啊姐们儿!你那小产的身子还没好呢。” 女侯爷泪眼汪汪的进屋,俩胳膊一边儿一个,一把就抱住了王长明和潘安俩,“你俩别大嘴巴乱说!” 王长明也慌了,连忙拦潘安,“这屋隔音吗?你上来就说这个啊?” 潘安直摆手,“这个是空房,我常来,” 宇文挽挺诧异,“姐们儿?君侯大侄子,你……” 君侯端着一副正经,也是在外面听半天了,此时便诚恳坦白,“我确实是女扮男装。” 堂姑咧嘴就笑,连带翻白眼! “你岂敢张口就来?谁能信?那你如何混过太宰验身的?你被诬赖给窑姐搞怀孕时,怎不直说身份?” 君侯比王长明还稳当,犹自端着憨厚的冷脸儿,“知道前朝玄帝,独孤如意吗?” “那是我的信仰,华胥女帝攘外安内,我就恨没生在那个时代!” “知道独孤如愿吗?” “前朝美男,最后死你义父手里了。” 随后,君侯又道,“那你可曾听说过,独孤如愿‘鲧腹生女’,生下了玄帝遗腹子呢?我就是那个孩子,我叫——独孤九幽。” ——于是四个人复又坐回桌上,九幽就把自己身世,还有和皇上的事儿简略说了,宇文挽茅塞顿开。 在她浩浩荡荡讲起她那些辉煌战绩,尤其是轰轰烈烈的游历四方诸国之行,宇文挽听的眼睛都绿了, 第897章 897喜欢那么婊的妓 极度爱听,甚至还萌生了让她带路,去游历嬮妲南疆的想法。 好在九幽通过在南疆所见所闻,唾弃了一下不通中原文明的野蛮人行径,护国公主这才安于现状,按下躁动。 最后,宇文挽感慨道,“幸亏我清醒着,不至于道德沦丧,既然你是汉人女的,那皇兄干的事儿也太没人性了,简直是个女人都忍不了……他比女人还会撒泼放刁!我一直以为皇兄是下面那个,没想到皇兄这么给男的丢脸。” 九幽冷冷的道,“你瞧不起汉人么?” “汉人女子柔柔弱弱的,不像鲜卑女子还英武一些,承受这些也难为你了。” “此处我要强调一点,‘华胥汉人’准确来说,分华胥人和汉人,华胥人是女娲一脉的纯粹血统,自古以来就女尊男卑,男生娃,而汉人随伏羲一脉演变成了中原汉人,男尊女孕。” 宇文挽倒是听懂了,只是瞥了一眼她肚子,“那听说你小产,那碗红花……” 虽然她心已成铁,听人问及,还是心有余悸,九幽微微皱眉,淡淡道,“许是因为我爹是鲜卑人,我血统有争议吧。” 潘安默默插了句嘴:“从你喜欢那么婊的妓子,就看出来了,护国公主眼光也不怎么样。” 宇文挽斜了她一眼,哼道,“看来英气女子都眼瞎啊,比如那个雨霏和君侯。” 王长明连忙道,“并非,雨霏是我们的朋友,此番故技重施,冤冤相报,只为把那妓子从你身边勾走,让你自食恶果!雨霏有心上人了,才看不上那个撒泼撒娇的妓子呢。” “君侯空有英气,憨厚老实过头了,更平白受人欺负。她但凡要是有我这智商情商,绝对不会让男人欺负的这么惨。” 突然想起了君侯,宇文挽手搭着侯爷肩膀,微扬了脸儿瞪着女侯爷,眼神泛着锋利,冷哼, “跟我斗气是吧?以牙还牙是吧?刚才你这俩姐妹,可没少吓唬我,如今见了你,我却不害怕了。” 侯爷眼尾一挑,翘唇一笑, “怎么?看我病弱之躯好欺负是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怕是永远打不过我。” “谁想跟你打架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当然,你也可以不听。” 九幽皱眉,“你有话快说,要是不想说你起什么头?” 宇文挽冷哼了声,“你用你那脑子想想,但凡你是个华胥女人,但凡你是个人,就不能相信前脚要你命的人,后脚就爱你爱的要死要活的。” 在场四个人没一个是傻的,尤其是当事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了。 九幽哑然,“这,确实如此,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若劝你坚守底线,你必然觉得我挑拨离间,我偏不信母尊的华胥女人里,能有一根筋都插男人身上的。这世上……最不该信的便是帝王之爱,自古权色不可兼得,多情种反倒后宫三千,国泰民安,为情痴落得君王殉国,皇后殉情。” 第898章 898世上有两套兵法 “你看事倒挺透,那又因何执意于皇上?孙子兵法都让你用在谋算君心、和排除异己上了,你就没为自己推算推算吗?” 宇文挽摇头,“我算完了啊,追求世间美好,本就是一个人志向远大的体现,我那是习以为常了,无需看到结果,我只是醉心于过程。反倒是你……” 九幽没想到,会有一天被宇文挽上感情课。 “我向来认为世上有两套兵法,一套是攻城用的,一套是攻人用的。美人计,连环计,攻心为上,欲擒故纵欲拒还迎,欲扬先抑欲言又止,欲壑难填欲罢不能。当然……凭你的性格,这些兵法大部分都不合适。但你现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何福之有?” “男人的怜悯心,是你寻求庇护的盾;男人的负罪感,是你反客为主的刃。” …… 四人出门之时,正看见乾嘉抓着绯月的手,俩人互瞪,男子的脸那叫一个黑。 一旁的白荼被打手抓着胳膊,在那哭,鸨爹抱着怀里的金饺子,在旁边尴尬赔笑,也不敢上前。 鸨爹只好在一旁训白荼,“连太宰家公子的相好也敢勾搭?你个贱蹄子要不要命了!” 也不吵架,就是女的在那说, “我真没碰那个白荼…我亲都没亲,就是抱了一下……” “我真名确实姓雨,雨雪霏霏的雨霏。” “阿嘉你说句话,你再生气也别生闷气啊…” 乾嘉一看见女侯爷出来,指着四个人,“君侯,你别指望我再拿你当兄弟。” “我怎么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若非因为你,你们四个!怎么会让太宰的儿媳来这种地方!!” 嘉公子气冲冲的说完,甩开雨霏的手扭头就走。 绯红衫子甩开裙袂,连忙跑着追他去,侯爷等人也追了出去。 跑出饮笑轩,章台街上,七月风高摇杨柳,两岸脂粉香。 前头的黑衫男子跑累了,就站在饮笑轩门前,垂柳满岸的小桥上,等着绯月追上来。 当她小心翼翼唤他的名字,走到他面前时,乾嘉也缓缓回过头,这男子的星子双眸湿润了,一开口嗓音沉痛哽咽,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于你而言,是否也是饲养的家畜?你可以今天陪我,明天就去红馆招嫖,你难道没有心吗?我担心你的安危,拿你当柔弱娇妻,你却不屑一顾,当别人的女英雄。” “自从两年前遇见你,我再没爱上过别人。宇文乾嘉…今日让你知道我的本来面目,也好,我从来不是个单单纯纯的窑姐儿,住在揽月楼是我的落脚地,但我随时有可能离开,我早已自赎了。” “我真的想和你成亲,我一直觉得,你是这世上最懂我,最值得我爱的人。” “你是太宰之子,若娶亲必是皇亲国戚,最不济也要是公主皇女。我有自知之明,我这样的出身,就算爬也爬不到辱没你家门楣,你有些时候,就像个小孩子……怎么你平时成熟稳重,这件事上,就单纯不开窍呢。” 第899章 899因为吃醋被气哭 “你想要什么身份,我家都可以给你,我相信我想到就能做到,你为什么让我放弃啊?” “可我不行,我已把命卖给鬼神了,我也想做你的娇妻啊,可是我这辈子!阿嘉……” 绯月不敢说了,因为垂手而立的男子,低眉落下泪了,浓黑的眉毛根根分明,他是鲜卑男子刀削斧砍的长相,本不该以柔弱描绘…… 直到泪水划过他线条硬朗的下巴……这姑娘才从错愕中清醒,拿手帕给他拭泪。 站在俩人身后的,只有一个君侯,其他仨人都脚底抹油了。 女侯爷在后面看的无比震撼…没想到铁骨铮铮的宇文乾嘉,居然也有落泪的时候!吃醋居然能把他气哭!? 前头的兄嫂二人,男子黑润的双眸闪烁星光,却倔强的抿着唇,压声道,“有我还不够吗?以后不要去红馆,不要陪她们喝花酒,我心里难受。” “……我不去,再也不去了。我何德何能…一个劣迹斑斑的女人,却拥有了你的情有独钟……” “以后有这种事,一定要告诉我,我又不会见死不救,我也护妹妹啊!只是不希望…你们瞒着我,也不希望你以身涉险。” “还不是因为君侯身份特殊……我们女人之间能解决的事儿,就别捅娄子嘛。” “我拿她当妹妹了,她全家都死在我爹手里,只要她没有要杀我爹的想法,我都会纵容这个妹妹。” “你好善良啊……不愧是我男人。” 俩人说着说着话,就发现旁边站着个白衣小侯爷,她还满脸无辜。 乾嘉擦了擦自个儿眼角残余的泪,清咳道,“你自己回家去,别打扰我们。” “多谢哥哥嫂子护着我,阿蛟这就告退!” “等等!” 刚挪开一步的君侯妹妹,连忙站稳了脚跟,给他俩人来个军人般挺拔的站姿! “兄嫂还有何吩咐?” 乾嘉大哥已经抹去了脸上水迹,只是尚还湿润的眼睑出卖了他,他故作镇定的凛起眉目…“对口供,今天你在红馆惹了宇文挽,大哥慰问你都慰问到红馆了?” “哥你说,我都能聚众逛红馆,是不是证明身体挺好?小产坐月子的都是谣传?而且义父也知道,我有断袖嫌疑。” “自然。只是下次别引我来,父亲对你宽容,对我可残忍着呢,他的儿媳最低得是女的。” —— 入夜了,侯爷睡了一下午无梦,一醒来就喊饿,正巧君隐师父满手白面儿的,就来拍她脸,还笑呵呵的喊她用膳…… 透过挂在床角的烛台灯光映看,窝在绣了忍冬藤、大蚕丝被里的白衣姑娘,瞪俩惊恐的琥珀大眼,瞅着面前那只沾满白沫的大手……目光往上看去,那白袍的俊冷男人侧身坐于床上,他头上以白帛带束了发,脸上斑驳的一片白也是粉末。 九幽慌忙拿袖子给自己擦了脸,问他干嘛了,君隐说是给她的奖励,可她一上桌看到的也只是,把中午那些吃食换了个做法,怎么看都还是补血的。 第900章 900东北饺子的艺术 要不是还有锅红枣乌鸡汤,九幽就想拒食了…… 穿着白衫长裤,鬓发凌乱、更显面容憔悴的姑娘往那一坐,整个人都快瘫带靠背的座椅上了。 随后君隐就掀开了一个白瓷盖子,露出里面顺着摆了一排的偃月饺子,个个大肚薄皮儿,捏成麦穗儿、鱼波的形状。 待小姑娘呆滞的目光缓缓落在盘中,还不等君隐说话,她那琥珀凤眸就瞬时亮了! “哇!!!饺子啊饺子!!” 君隐一边儿将小陶罐里捣好的蒜泥,和辣椒油、豆酱一碗一碗的给她摆面前,还道, “本想中午早就给你做的,奈何灶房没有笊篱能捞饺子,为师只得晚上给你补上奖励。” 他唠家常般平淡温和的语气之下,隐藏的是将他撂在红馆外头。可九幽惟恐避之不及,更不会主动提及了,只是暗暗想着要多哄哄师父。 小徒弟开开心心的拿起小勺儿,往自己小碟里挖蒜酱,又淋了两勺红亮的辣椒油… “太辛苦师父啦!我还以为师父的奖励,也就随口一说呢……我这些年,除了在漠北吃到过几回,就连长安都只能吃到带汤儿的馄饨,这种干捞的月牙饺子可太稀罕了。” 她调完了酱汁儿,一眼就被盘中,个个精致的麦穗饺子给吸引了,他师父包的饺子可太好看了!尤其是那麦穗儿,一个棱一个棱捏的规矩整齐,而她别说把麦穗饺包好看了,捏的基本成型都做不到。 一旁的师父那大手很是松劲有力,从钳着筷子的一丝不苟就看出来了。 “听闻你这些年常在东北生活,想必是喜欢吃干捞水饺,为师也不知如何使你开心,又不会哄人,看来这饺子是包对了……” 小徒弟小脸儿笑的粉扑扑的,他说一句她便附和一句,“连我不吃老醋都知道,醋碟都没上,知我者师父也!” “这点你是随你娘了,你父亲是晋人爱吃老陈醋,你娘是在东北长大的,虽能吃菹菜,而老醋却半点儿也不沾的。” “那我可能真随我娘了,我一沾醋就牙酸舌头麻,浑身发冷还哆嗦,比吃了毒药反应还强烈。” 她平时最不爱听自个儿娘的事,此时淡淡的从她口中说出来,还承认自己随娘了!君隐不禁侧目去瞧她。 拌完油红的蒜酱,小姑娘忙不迭的趁热、往嘴里塞了个麦穗饺,饺皮肚里热乎气儿、裹挟着浓郁的羊肉味儿,不是特膻气,只是略微烫嘴。 站在身旁看着她的君隐,只觉忍俊不禁… 君隐颇有既当爹又当娘的感觉,连忙坐她邻座,抄起一双筷子来,给她往小碟里夹个水波饺。还不忘絮叨:“你这孩子…也不怕烫嘴啊?也不知你爱喝什么汤,只记得你爱吃羊肉馅儿了。” 小徒弟眼若两只通透的琥珀,璀璨夺目又泛着潋滟,笑的恍若星辰……“还有猪肉酸菹菜!” “你父擅包麦穗饺,你母玄帝又爱吃麦穗饺,而你小时候总喜欢去封公子家蹭吃,只因封家夫妇包饺子好看,尤其会包童趣十足的金鱼饺……” 第901章 901饺子的各种吃法 思及过往,正饺子沾蒜酱吃的姑娘,就觉得如鲠在喉,师父作为自家门客,包的饺子一如当年滋味,却已物是人非。 四目相触,姑娘大眼微弯,绽出个温柔缓缓地笑,“师父,你怎么不动筷子啊?” 随后她瞅了瞅他空空如也的面前,默默给他添小碟儿,将自己面前的料碗一并推过去。 君隐哭笑不得,“为师不蘸蒜酱。”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送到你面前,只能是你拒绝,我从来不敢…自以为是替你决定。” 她浓长的眼睫毛微垂,说话时不由自主的撅嘴,也不耽误她利用刚劲的指头,夹了麦穗饺儿到师父的小碟里。 “为师这么多年……倒也见过世上许多的饺子。自东汉张仲景为‘娇耳’鼻祖以来,漠北和龙泽人除了干捞水饺,还有的把饺子放在粉丝肉汤中煮。然后当馄饨似的,连汤带饺子一起吃。” 九幽一边吃饺子,一边听师父讲故事。 “齐国邺城附近,习惯将饺子和面条放一起煮,名曰“金线穿元宝”。鲁地…如兰陵郡、安德郡等,盖帘子要用圆形的,先在中间摆放几只元宝形饺子,然后绕着元宝一圈一圈地向外逐层摆放整齐,民间俗云“圈福”。若煮的饺子破皮了,不能说破、碎、烂等忌语,而要说“挣”了或“涨”了。因饺子内有菜,菜谐音“财”,故饺子“挣”了,是“挣财”,图个吉利,讨个口彩。” 许是为了哄她,他有意无意的提及兰陵,师徒俩连说话带吃饺子,吃到乌鸡汤都不冒热气了。 乌鸡肉被炖的烂烂的,君隐拿筷子一挑,便碎溜溜的骨肉分离了,又夹到她碗里。 他不需再说那些虚话,她去问了句, “师父,你是为了让我活着,才甘愿在这里陪我的吗?” 君隐刚要坐下,始终是迟疑了一刹那,连抬头看她的动作慢了几分。他明知故问,他却不敢如实回答,只得轻笑, “为师自愿的。” 她脑海里突然想起的,是狗皇帝那句‘朕自愿的’!此时此刻,是非对错真伪莫辨,她已经不想争论了。 “我娘……我知道我永远比不得我娘,可我不懂,你们信奉她的华胥精神,究竟是什么?” “她是民族英雄,精神领袖,大抵如此。” “民族英雄不都是,舍己为人不得善终的吗?哦对,她除了情史混乱了些,倒也是一半民族英雄。” 听出了小徒弟没好气的话,君隐知她逞一时之气,不甘他倾慕玄帝呢,只得笑着劝导,“等你站在众人之中,你便懂了,华胥精神从不是个人崇拜,她也不止是华胥汉人的英雄,她以武力平天下,以文明治世…罢了,既然你不爱听,便留着你以后自己参悟。” 正吃着肉的小徒弟,抬眸望着他,故作漫不经心的来了句,“那师父……可愿陪我一同参悟呢?” “为师愿陪你共赴盛世,承继华胥荣光。快吃吧,凉了会胃疼,为师更要心疼了。” 老猫碎碎念:资料来自多方考证,大体上都是南北朝时期的饺子包法和叫法。 第902章 902不为贡女为见你 睿智的师父从来是一点即透,除非他是不想回应。这下子九幽倒安心多了,心里也热乎多了,她不会说什么大言相骇的话,只会乖乖吃饭,算是对师父所期望的认同。 侯爷正吃着肉喝着汤,就听有人脚步匆忙,还没进门就喊“侯爷!又来事儿了侯爷!” 九幽被他气的脑仁子生疼!“别诅咒本侯!你才来事儿了!!” 突然想起,侯爷还只穿了单衣在屋里,内监季安又匆匆跑来……隔着一层帘子,君隐便呵斥道,“停!有事就在门口说!” 来人便在帘子外道, “侯爷!皇上见了侯爷送去的人,直骂侯爷搪塞天子呢!还说…说让侯爷亲自入宫觐见!” 九幽一听这个,当即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他这是要作妖啊!一天天的哪来这些幺蛾子!” 一旁的君隐师父本不想说话,一看女侯爷都摔筷子了,便一抬眼睑,冷淡道, “皇上分明不是为贡女,只是为见你。” 女侯爷侧回头来看着他,那张巴掌小脸儿微扬,精致的五官勒出锐利的凶光,眼神更是他少见的冷厉…… “哼。他好大的胆子,是没被嘈够吗?” “……” 君隐老脸一红,只觉耳朵眼儿里被塞了一坨屎,又黄又脏,他连忙低头往盘儿里戳筷子,然后夹了个滑溜溜、又精致雪白的麦穗饺给她。 却听外面似有嘈杂之音,并传来了好些人的脚步声,屋里头的季总管急道!“来者何人!不得无理前行,侯爷还衣衫未整呢!” 结果那些人闻言,只隔了长生殿一个月洞门,便呼呼啦啦在帘子外躬身行礼了: “下官是春府的人,侯爷!太宰极力为您请官,引得群臣不满,我等春府礼部受皇命,请您明日上朝呢!” “下官是内史大夫,侯爷!皇上召您回去上朝呢!说如果明天您不去,皇上就赐您告老还乡。” “下官是地府的民部大夫,请君侯明日上朝去入国姓户籍呢,皇上有言:汉人当年被鲜卑将近灭了族,身份低微,以后便让您跟皇上姓,入宇文一族。” 九幽听得不止脑仁疼,连心窝都疼了。 “你们找死呢?催命鬼托生啊?” 帘子外,一群人慌忙道,“下官不敢。” “只是皇命在身……” “君命在身,不敢不从……” 九幽本不想提宇文邕,可是这才消停几天,怎么他总有幺蛾子招惹她! 气的女侯爷一把抓起桌上的筷子,照着门帘子后头的人影、就往外扔! “滚!你们滚回去问问宇文邕,他还有良心吗?他脚踩谁家的地?他头顶谁家的天?居然还敢提当年五胡之乱,滚他奶奶的!!” 外面的几个官微微躲了一下,却还是固执的道, “君侯不应,下官不敢回去复命!” 随后君隐一眼没看顾到,这女侯爷就拔出了腰间滚烫的赤铁剑,腰条细瘦、满眼凶光——“应你们老娘!滚出去!再不滚,本侯就给你们脑袋剁下来、包了饺子馅儿!!” 第903章 903制裁一下狗皇帝 君隐吓得心头一紧,连忙跟在她身后出去了。从前玄帝和独孤如愿,待人从未如此蛮横凶悍,他也真怕小徒弟血溅三尺。 一看见小侯爷提着剑来撩门帘儿,外面的几个官儿,连忙扭头就跑!边跑还边喊告辞!有个还把袖里的笏板给跑掉了。 九幽气势汹汹的把人撵走,心里也猜到了,估计这群人,明天便会参奏她一本……提剑伤人怠慢大臣、辱骂君王罪。 可她最听不惯那些话。最作呕的便是这种鸠占鹊巢,却以胜利者姿态嘲讽的人。 外面人是走了,九幽提着剑回来,一回头才瞧见,君隐刚刚站回饭桌前,一抬大袖还未坐稳。他侧身盯着提剑走来的女侯爷,九幽也盯着他。 “徒儿你……打算如何?” 刚才还满脸杀气的美艳女徒弟,这会儿就扑闪着无辜的琥珀双眸,满脸委屈,“我腰酸肚子疼,连出门都不想出,他们还逼我去上朝,辱骂咱们汉人,气得我拔剑!” 一边说话,也不耽误她收剑入鞘。 君隐浓眉紧蹙,表情凝了一股凛冽,“我从前竟未看出来,皇上也如同其他鲜卑贵胄一般…歧视汉人,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一个妒贤嫉能,恨我不死的男人,这便是他的本性了,我早就清楚的,我真不该纵容他,以为我好欺负就变本加厉呢?我就应该睚眦必报的。” “嗯,那你多吃些,先把自己养好了,再研究睚眦必报。” “师父,我明天得进宫一趟。” “嗯?去早朝改户籍姓名么?” “不是,不去早朝,我得去制裁一下狗皇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把我害成这个病入膏肓样儿,他还有脸对我吆五喝六!” “又弑君?” “杀他有何用,还得受天下人指责,我让他生不如死。” “又……睡他?”君隐本该顺着她的话说,可她那个带草字头的词,他实在说不出口,只能暗骂皇帝不知廉耻,自取其辱。 九幽听了这句,不禁眯眼去瞧君隐。 他冷俊的面容上,也蒙了一层冰霜。 “师父,你有点老不正经,为老不尊。睡什么?我一想起九龙塔就恶心。” 君隐眉眼微垂,表情淡淡,“你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 君隐顺口托出的一句气话,却在她心底生了根。 “我不是,我记仇。师父,你说让我小心宇文家的人……所有人都让我,别忘了杀父之仇,冤母夺权之恨,我的家仇国恨,我这辈子所有的苦难伤害都来自于他,我没忘。” 龙眸悄然瞪起的男人,凝视着她的模样,忽然惊愕。 这个女孩子,这个五官浓艳俊美的女侯爷,此时目中无人,满目冷静的戾气,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气场,她已经一身沉稳气重了。 “你可不要六亲不认……” “我的九族,都被鲜卑人宇文家诛尽了,又岂止六亲呢。”像忽然变了个人,他面前这个少年侯爷,眉眼之间自成倨傲,能平淡的说出这些话,又好像说的并非是她。 老猫碎碎念:2001年4.1的南海,勿忘81192,南海鲛人泣泪成珠,愿观音与龙王拥君入怀,生命穿越了时空,81192! 第904章 904六亲只有你和他 “阿蛟……你……” 龙眉凤目,五官浓烈精美的少女,忽然温情的弯眼,勾唇而笑……“师父,我的六亲,只有你……和独孤九冥了。” “好。” “……师父,你也快吃饭,一会陪我把侯爵的华服找出来。” “好。”除了说好,君隐也不敢说别的话了,一来习惯了哄她顺她,二来她已浑身带刺濒临崩溃,但凡他顶嘴一句,怕是她都要黄河决堤。 九幽还给他夹了只鸡腿,眯眼恐吓他, “你要是不吃,我就喂你了。” 君隐讪讪的笑着,眼中微光脉脉, “不用不用……为师自己有手。” 这小侯爷见他乖觉,很轻挑的翘唇打了个口哨,“呦,真乖。” 君隐只觉头皮发麻,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这个小徒弟,已然有些魔鬼附身的意思了,她白天那会儿的温软柔弱模样,他都怀念了。 真不知道明天,那个宇文家的皇帝,又要受她怎样的摧残。 君隐突然想起了世无老者的话……大爱至简,所爱一人,与其无关。 前朝华胥女帝自是一代女圣人,举世信仰之,他也不例外,就像夸父逐日,崇拜玄帝又与玄帝无关。……可他现在赖在她身边,算什么呢?算计她的血抑制巫蛊么? 苍龙负图,是玄帝托付给自己的传承,他是苍墨之时,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够完成使命,可当自己恢复成了君隐!这师徒情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他如何履行?他甚至不敢提及,甚至希望天长地久,永为师徒。 这个小徒弟,已经六亲不认了,连独孤九冥,她都不认了。她所谓的‘亲人’,像是剔除了独孤九冥,可独孤九冥分明与她亲密无间,除了不像周国皇帝这般放纵……自己算什么身份的亲人?失而复得的启蒙恩师? 这几年来的流浪江湖,将本就因家仇破败,而心思曲折的小九幽,磨砺的邪性压于正气了,他从前是为了培养她走人间正道,不负华胥人骨子里的、治国安民气度,现在也是…可她现在更偏向于权势争斗,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了。 九幽吃着吃着,就见旁边儿坐着的,陪她吃饭的男人不动筷,还发呆的瞅着她的脸…却又双目无神,像是并未在看她。 她有些气恼的,拿筷子猛敲桌子!“师父!你想什么呢!还不吃饭!” 君隐被她一喊,才回过神来,慌慌的拿起筷子,清瘦指头还有些不利索,“为师……想起了世无老者的一些话。” “居然敢在我面前失神,还不是在想我!” 她这一怒吼,把君隐吓了个心惊肉跳,筷子都掉地上了。 “……”君隐也没敢瞧她,便弯腰去捡筷子——旁边儿坐着的人,也动作很快的,先他一下捡起了筷子。 君隐搁在浮空的手,差点抓了地砖。 九幽很淡定的,拍了他手背一下,又把他那根筷子扔回桌上了。 “师父,掉筷子说明你要挨揍,我先揍你一下吧。” 第905章 905帝王之爱不可信 君隐只好坐回凳子上,羽睫轻掀,满眼无辜,默默瞅着小徒弟:“为师这不是已经挨揍了么……” 九幽一想,“可也是。” 继而她就换了副表情,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家师父……咬着饱满胭红的下唇,“我给你吹吹啊?” 君隐嘴角抽搐,“阿蛟,你莫不是被梦魇缠出三魂分裂了,怎么一会儿温软,一会儿刁蛮的。” “可能是突然间一无所有,无所畏惧,不知道怎么作妖好了吧。” 九幽说的是真心话,因为无所畏惧,不可预计,什么情感悲欢爱恨,她便一点也不藏着掖着了。 君隐听她话中凄凉,却又说的认真,心里分外苦涩,她口口声声的师父,也没住到心里么?“真的…一无所有么?那九冥算什么……” “哼,他什么都不算。”九幽对于此事的意志很坚定!既然独孤九冥不要她了,她还留个狼干嘛! 君隐明知她是气话,也不想在此话题上赘述了,便蹙眉瞧着自己的小徒弟, “别怪为师没提醒你,皇上分明是故意为之。” “我知道,激将法呗,这种话都传到我家了,明天进宫他指不定怎么气我呢。” “皇上颇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意思,他在试图攻克你,定是要同宇文护争夺你,他已经能掌握你的怒气了!明知皇上来者不善,你为何还要去以身犯险?” “他在明我在暗,我要是不露面,局面更是任由他掌控了。我得走进他的圈套,才能知道是个什么陷阱啊。” 君隐师父瞧着冷脸的小姑娘,一时间竟不知谁更可怕了。“画地为牢,心为囚笼,阿蛟,你不要轻信宇文家的人,尤其是感情……帝王之爱,本就是与权势利益挂钩的。” 她精致的眉眼微微含笑,显得极度人畜无害:“凤华金宫满宫赐死只会有一次,我不会再给他机会了,金屋藏娇是当年,如今只有金宫和阿蛟。到了我的领地,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卧着!” 她这乖巧的笑模样儿,微微露出俩尖尖的虎牙,居然让君隐瞬间一股凉气窜上天灵盖。 他猛然想起来,被她巫术支配的恐惧!她简直像个笑面虎,鬼娃娃。与生俱来的华胥精神亦真亦幻,亦正亦邪,九幽,倒真对得起她这名字。 她忽然斜漾眼波,精致浓艳的小脸儿、简直降神附魔,绵软妩媚的问了句: “华胥的时代,究竟是男尊还是女尊?为何听说她颇得民心,这些年又没什么史书记载呢?连提及她的人,都寥寥无几。” “准确来说,是时代的华胥,而不是华胥的时代。她在时,大魏朝以她为尊,但她与大魏朝一同覆灭,被另一个时代覆盖了,所以前朝旧事……自古以来就是禁忌。” “原来权势地位…就等同于尊卑啊。我真想知道,独孤如意值得你们这样夸她吗?” “她值得你用一生去追赶匹敌。你以后会懂她的。” “那我可追不上了。” 第906章 906太阳陨落成全你 “你会的,她的拼搏,她埋下的种子,都是为了你。——这即是华胥精神所在,前仆后继有人,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小徒弟闻言,笑弯了眼… “师父这么相信我啊?” “当然。我相信你,一如相信她一样。更何况…你比她可幸福多了,她没有你这般的出身,也没你这般顺当的命途,连面首…悉为人中龙凤,你虽自小没娘,可她已极力给你营造了所有,是前朝太阳的陨落,成全了你。” 师徒俩正在口传心授,舔筷夹菜之时,却听外面,有好几个人的脚步声跑来,季安道,“侯爷不好了!那个……您家十郎带了个女人回来!” 姝妡也道,“哎呀侯爷您快去看看!十公子还让人送了浴桶,正和那个女人洗呢!” 小侯爷当即把筷子往桌面一摔!眉毛都绿了,“什么?搁哪儿呢?!” “鸣鸾宫!……是前几日刚收拾出来的,前朝是后院正房夫人所居……” 九幽气的满眼青黑,“怕不是他把那个,凤华山庄的领家来了!” 君隐还捏着只筷子坐在桌上,便看刚才还在他身边吃饭的女侯爷……已经不管不顾夺门而出了。 连搁在她座椅旁边,她的佩剑都不见了,劲步如风,带起内殿大门槛上的帘子都卷起了。 望着瞬间空荡荡的座位,只剩了他自己和一桌子吃食。 君隐心里五味杂陈。刚才还说,独孤九冥他什么都不算……这不是,一句话就够她发疯么。 还说不在意,这也忒在意了。 来传话的季安姝妡都傻了,直到侯爷跑出去,他们才在后面喊!“先穿好衣服再去啊侯爷!” 君隐便扔下筷子,直接去里屋,熟门熟路拿了件厚帔衣出来,才拽着季总管让他带路。 …… 夜深人静,鸣鸾宫就在长生殿正后面。 她曾见过老树荫蔽、繁草绵延一地的废弃小楼,从长生殿二楼看正对着,精美的屋檐瓦片。为前主人正室所居。 灯盏明亮,鸣鸾宫两层阁楼,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侯爷还是直接杀到了里屋。 一推开里屋隔间的帷幔,九幽看见的,听见的,就是屏风轻纱后的浴桶里,男子在里面压抑的哭,女子挽了袖子,在玩浴桶里的水,还跟男子絮叨着什么。 九幽拔剑而起,虽然拔剑那瞬间、抻的下腹生疼,可是她现在怒火冲天,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剑刃跟刚从铸铁炉里拿出来一样,灼红的热气锋芒凌厉,直接砍碎了门口的帷幔! 其实在来人拔剑那一瞬间,屏风后的俩人就听见了,也就是瞬间,来人便劈开了、四折春夏秋冬的屏风。 气势汹汹杀过来的这位,只穿了一身素白单衣,上身套了个藕黄色外衫,头没梳,披头散发,瞪着一双浓黑大眼,抿着嘴,眉毛立着! 而浴桶里的男子,慌忙抬手要遮水中的下身,浓烈美艳的五官纠结着,让热气熏的红润迷色,尤其是流泪后邪媚的一双眼,怒瞪着九幽…… 第907章 907是哪来的老母鬼 “你放肆!滚出去!” 九幽进来后,第一眼看的,就是瞬间拿手捂住自己嘴,站他浴桶旁边的这个女人…… 这个女子,穿一身墨绿夹绸白色衫子,腰缠着黑漆漆的鞭子,是江湖侠客潇洒的裤子,头上玉冠束着发,镶满帝绿翡翠,生得高额麦肤,浓眉大眼。 侯爷只看了她一眼,便又去看浴桶里精妙美人儿……打湿了的白发披在他肩头,他眼泪纵横,哭的面目全非,男子双手护着的……却是腰下……水里飘起的,除了玫红的花瓣,还有一滩血。 望着那滩刺目的猩红, 九幽瞪大了眼睛,整个人瞬间如被雷劈裂! 幽妹子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她趴在浴桶边去,拿手捧起沾血的花瓣…… 因水里放了香料和花瓣,掩盖了血腥味,可是这被水冲散的,从他身上浮起的,就是血…… 一看这疯疯癫癫的女侯爷,此时抓着血丝发呆,满眼痛心, 浴桶里的男子,脸上红白交错,只瞪着发红的眸子,抿唇委屈着。 侯爷气的瞬间眼疼,心窝也疼,提着手中三尺灼热剑气,就朝旁边儿的女子砍去! “你是哪来的老母鬼!连我哥都敢碰!谁让你破他身的啊!我都没敢碰!你个没脸扒皮的老母鬼骡羔子!!” 旁边儿的女子,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灼热的大剑!——又迎面砍过来了! 她反应极快的后退去躲,砍人的那位气疯了,她却吓疯了,浴桶边儿摆东西的桌子不够砍,轻纱帷幔不够砍,屏风不够砍…… “九幽九幽!饶命啊!!我没啊!没碰他!这才三个多月不见!九幽你……” 侯爷气狠了,“独孤九冥!你还敢告诉奸妇我的名字?你们俩要不要点廉耻!” 独孤九冥忍不住怒斥!“够了!九幽你停手!她是巫蛊族的阿令!” 一身墨绿衣衫的女子急中生智,躲在了男子的浴桶下……幽妹子那一剑——差点朝他脸上砍去。 独孤九冥躲都不躲,眼睛瞪的阴沉,眼底像是染了猩红的血色,诡秘的吓人。 九幽砍人的剑停在了他头顶, “你说什么?” 男子瞥了眼浴桶旁边躲着的人,“你快解释!” 只露出十只手指在浴桶边儿的人,闻言,战战兢兢的露出个脑袋来,女子浓眉大眼,咧出一口小白牙,尴尬的朝着九幽、挤出个笑脸儿“嘿嘿……蛊王妻嫂子好……你跟沧蛟表哥大婚那天,我还去闹了婚呢。” 九幽好像确实想起了,是有这号人,是巫蛊族长流落在外的孙女,沧蛟搞死了她娘老蛊王,才当的男蛊王。 男蛊王跟她成亲那回,这姑娘回来不是报弑母之仇,而是想当王妻,本来是要抢亲的,结果一看到英姿飒爽的蛊王妻……她就迷恋上自个儿了,现在好像是迷恋上九冥了? “我俩那是闹着玩的,你也别管我叫王嫂了。我现在是女扮男装当侯爷呢,你怎么在这?这可不是母尊的南疆。” “我父亲是周国的宰师大人,巫蛊族败落后,我回了中原。” 第908章 908她的师父怀崽了 “哦,那你俩何时搞在一起的?” 阿令尴尬的道,“就中元节那天……” 独孤九冥顿觉不对了,“什么叫搞在一起!” 九幽听罢,又不淡定了! “独孤九冥!原来中元节那天强吻你的人是她?阿令你个老母鬼!居然敢上我都舍不得欺负的男人!!” 眼看着九幽又拔了剑,阿令吓的又钻浴桶下面了!“我的妈呀!苍天有眼我还没上啊!他这几天我也不敢上啊!” “那他洗澡水里的血是什么?!” 阿令一听这句,不怕死的探出头来,扁着嘴委屈巴拉的,瞅着独孤九冥。 独孤九冥面对两个女人的注视,恨的咬牙,眼下积蓄已久的眼泪,又咕咚咕咚冒了出来,滚落满脸。 “是男人的癸水!和你一样!你满意了?” 九幽手中的剑,‘啪唧——’一声砸在了地上,冰刃划破木台,又是一番焦灼气味。 九幽呆住了,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男子…九冥眼睛红红的,白嫩面庞也是红红的,明明在狠狠的瞪人,却那么妩媚动人。 阿令松了口气,“阿弥陀佛,你俩不打架,我就算保命了。” 却听外面一道劲风、吹开门上残碎的纱帘, 忽然飞身进来的人,匆匆砍开本来就剩了一半的屏风,怒瞪着两张容貌极像的脸! “阿令呢?!” 浴桶旁边只露了头的女子,闻声如获新生,欢呼雀跃的蹦出来! “我在!” 九幽的目光,便转眼看着来人,冲进来这个人,头上戴着花藤银发箍,脸上蒙着层白纱,衣服也是一身白纱衫裙……虽然露出的眉目清晰俊秀,可声音听着,就是个男的。 九幽目光下滑,这个负手握剑的男人,明明身形瘦削长挑,肚子却圆出三寸,像是塞了个小皮瓜。 阿令笑嘻嘻的,搂住男人的腰,“你怎么来了呀,都这个身子了……” 男人皱着眉,戳了戳她的额头,“总要我担心你,我若不来,这二九兄妹欺负你怎么办……” 九幽咋舌道,“大哥,你都这么沉的的肚子了……怎么胖成这样,还不减减肚子啊?你怕不是中了毒,怎么只胖肚子啊……” 阿令顿时尴尬的吐舌道,“呸!什么胖!师父是怀我的娃娃呢!” 九幽没太听明白,“师、师父?青蛙什么?” 浴桶里的男子,实在不忍看见九幽的傻模样,拍着木头桶沿斥骂道!“别看了!你盯着人家孕夫看成何体统!人家男人是身怀有孕了!” 九幽惊住,更惊恐的,看着那个白衣男人……阿令这个师父,成她的男人了?不对,重点是孩子…“啊!真的假的啊?怎么生啊这事儿?” 阿令便没接话,只笑嘻嘻的去摸男人圆鼓的肚子……那个戴着面纱的男人,也眼神温软的看着阿令。 独孤九冥实在看不下去了,“独孤九幽你是傻子吗!还问!你要是想弄明白,让渡弱给你生一个!” 旁边儿阿令跟她男人俩个,便忍俊不禁的道, 第909章 909哥哥也有那几天 “大祭司,那我先走一步。母皇蛊一事……你我明日再叙,还有,”阿令走过九幽身边儿时,又意味不明的对她说了一番话。 “巫蛊族的母皇蛊,在沧蛟表哥身上,巫蛊族母皇喂养的魔蛊没死,母皇蛊肯定没死,沧蛟表哥必然也没死。” 九幽转身,目送着一白一绿,两道人影迈出门槛,又见一个人,抱着一件玄黑色帔衣走了进来。 君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直接到她面前,给她系上了帔衣的衣领带。 九幽便看了他一眼。 君隐表情一僵,眼神惶乱,“为师可不会生娃娃……你不要师徒乱道。” 九幽转过头,又趴到浴桶边,去看独孤九冥。 里头的男子坐在,没有一丝热气的水里,脸上白到发青,正恶狠狠的瞪着她…… 九幽讪讪……“你,你快出来,别着凉了,会肚子疼。” “我现在已经很疼了。” “那怎么办…你先出来,对了,那个经布,我去给你取几条?我让师父扶你穿衣服,起来,我去给你取经布,” 独孤九冥见她一脸认真,咬牙反驳道,“不行!那是中原女子用的东西……我,男人跟女人身体完全……” 他还没说完,那个衣着单薄的少女,便跑出去了。 留独孤九冥跟君隐面对面,瞪眼。 独孤九冥淡定道,“我不喜欢别人看着穿衣服,你去寻她吧。” 君隐很固执,“你这孩子真够倔的,逞什么强?在长辈面前装什么,赶紧的从水里出来,我拿旁边儿这布条……先给你止止血。” 独孤九冥嘴角抽搐,“你干嘛……你别过来!我跟你说,我……” …… 半晌后,九幽左手拎着食盒,右手拎着布条,风风火火冲到鸣鸾宫。 刚冲到隔间门口,就看见门被一件,充当门帘的外衣给挡上了,九幽刚要掀开衣裳,里面就传来!独孤九冥一声怒吼! “独孤九幽站住!不知道男女有别吗!?你不要进来!” 九幽很委屈,“我……给你送布条来了。” 只听里面有人出来,君隐一掀衣裳,就看到小徒弟默默站在门口,眼睛又黑又亮。 君隐叹道,“九冥他……比较害羞,他这几天,可能比女子那几天还暴躁。” 门里的独孤九冥,又是一声怒斥!“独孤九幽你出去!别搁门口杵着,这里不需要你!!” 九幽“哦”了声,扭头就走。 君隐低头一看,她搁下了好几块布……布下面,是个雕花红木的食盒。 君隐拿进来,把布条递给了,还坐在浴桶里的男子,就把食盒顺手搁一旁桌上,打开了。 君隐一看,是还热乎着的三红糕点,还有红糖炖的三红羹,冒着热气。君隐又盖上了盖子。 过后,独孤九冥解决了问题,回屋穿了身红寝衣,便问坐在桌边的君隐,“你发什么愣?” 君隐指了指食盒,“她给你送了吃食。” 独孤九冥漫不经心的,套着最后一条袖子,“哦,里面是什么啊。” 第910章 910多喝热水多补血 “你自己看,我先走了。” 君隐扭头就走,也没理他,独孤九冥不明所以的,打开食盒的抽锁…… 里面摆着几样圆糕点,一碗冒着热气儿的盅,还有张纸,垫在东西最底下。 独孤九冥把东西搬出来一看,一看这狂狷如龙走凤行的字,哭笑不得。 写的就七个字:多喝热水多补血 …… “听闻陛下新得了个…萝卜头大的冯嫔御?那小娘娘还被您给禁足了?” “朕要的非是人质。” “可小娘娘并未说错啊,您这不就是‘逮不着阎王,拿小鬼撒气’嘛?” “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不仅未起作用,还教君侯更嫌恶朕了!” “出馊主意的又不止微臣……说来,君侯倒揣着些能耐,不知使了何手段,竟让护国公主对您翻脸,身为情敌倒还替君侯抱不平了…照此下去,蛊惑人心的妲己必保是她。” “宇文挽经此一事,倒生出几分义气,如此看来,君侯委实是个拨乱反正的好手。” “这护国公主出主意,让您言语中、歧视汉人激怒她,皇上也不怕君侯真翻脸了,公主此举借刀杀人吗?” “君侯对朕恨之入骨了,朕还有何怕失去的。” “那便祝陛下如愿得偿了。您今日这番作孽,臣有预感,君侯必然会来向您讨说法,怕是都等不到上早朝。” “除了恨到弑君,朕未见她对朕上心过。” 彼时,正是凤阙后殿的凤液汤池里,金玉砌成高台,引骊山汤泉水。 岸边的绯袍太史,正倚着攀龙附凤的金漆桌案,百无聊赖的潦着水,聊着天。 “皇上此言不虚,只是…您这做皇叔的,对侄女可太上心了。之前是谁终日自省来着?侄女是孩子还是女人,皇上心里可有数了?” “朕首要之事便是恳她宽恕,至于朕有数无数,轮不到你打探!” “臣下觉得您这力度不够,万一她不来,您这带病打扮花枝招展的,若上不去花轿,这不白折腾了么。” 水里泡着的玉容天子只露个脸,墨发如泼漾在水里,眉眼漆黑,水洗过后,凤眸愈发通透黑亮。 “朕还要怎样,力度才够?” “这人呐,都是瞧不上自己拥有的,眼馋别人怀里的。越是求之不得,越是想拥有。您该有一国之君的脾气威风。” “只怕再有脾气,就真成昏君暴君了。” “您那些行径,的确够格昏君暴君了。不是让您无事生非……而是先做好贤明之君,再跟女侯爷雷厉风行,飞扬跋扈,君威霸道。” “怎样才算飞扬跋扈?” “就是您平时的状态收敛点儿就行。” 闻听此言的霸道君王,一拍水池子,激起浪花高扬!“你放肆!” “陛下天天上朝,听群臣拌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传旨下去,朕龙体告恙,免明日早朝。” 被他的威风震慑了几年,诸葛星也知道他气量了,此时仍忍笑道, “您哪是告恙,是躲早朝连带等人吧?” “忘了杨修之死吗?快去传朕口谕!——慢着,把布递来。” 第911章 911辟邪变虔诚迷信 “臣领命!”太史大人憋着笑,把案几上托盘里的,大块酥黄刺绣擦身布,给他搁在岸边。 水里泡着的矫龙玉体,突然浮上来,骨节清晰修长的大手扒着沿岸,指头透粉,伸手去拿擦身布。 “摆驾紫极殿。” 眼尖的太史,却看见他粉白的腕子上,套着深红的镯子,还是两只手都套了的。 “皇上,你怕不是要笑死微臣!沐浴还戴东西!哈哈…一个人戴一对儿镯子,从前还说要辟邪,现在却这般虔诚迷信…” “憋着,滚!” …… 紫极殿是明帝生前寝宫‘延寿殿’,昔年便端庄内敛而不奢丽,如今便仅剩陈旧老物。 磕漏了木头芯儿的金漆案几,还有掉了茬的白石珠帘,满屋一派大气又深沉,少用金银,多饰以杂色玉石。 简而不俗,这是长兄喜爱的。 皇上身侧,随行的内监安季,伸手撩开床头高挂的酥黄帷幔,又见白石珠帘。 刚沐浴完,只戴个鸽血红金冠、墨发半散半束的玉容天子,身长玉立站在床榻前。 宇文邕目光所触及的,是一床酥黄绵软的锦被,满榻描金雪白褥,玉枕套着锦绣牡丹,端正规矩,华贵气派。 皇上玉白的指头,去摁抚酥黄锦被,只觉云衾温软,手指捻不出半点灰来,全然不像半月前搁在这的。 “这锦被……怎未沾上半点灰?” 红衣内监一愣,便回忆道,“前些日子大雨,君侯在此留宿过,宫娥们便拿去洗了,才敢拿来让皇上盖,……当日还是您让君侯住在紫极殿的,皇上您忘了?” 皇上搁在云衾上的手一顿,忽然把目光撇到别处,漫不经心的道,“去找太史。” “——喏。” 宇文邕坐在了榻上,看着酥黄帷幔和珠帘……那白石珠帘,垂到了的他漆黑眉眼,让他恍然如坐金殿。年号天下和平的皇帝,头顶冕旒垂眉,身穿龙袍灿烈。 如在俯瞰殿下群臣,那平时腰杆直挺的小侯爷,唯独在他面前翩然下跪俯首拜君。君非君,臣非臣。 紫极殿烛灯明亮,这白石珠帘,已垂在了这里十多年。 十三年前,他年方十四,站在文武百官侧列,看着三哥受元家禅位,群臣跪拜高呼‘大周天王’。 但三哥并不快乐。 皇位虽还在宇文家,可自从父亲殡天后,他们兄弟几个,都已是堂兄宇文护的傀儡。 金銮殿上,那个受尽盛世极宠的独孤家幺子,与三哥拉着手登上九层阶。 三哥回首间,权倾朝野的独孤家和文臣武将,跪了满地。 尚还年幼的宇文邕在殿下远远看着,三哥穿龙袍戴冕旒,威仪恍若天神,那是嫡妻生的嫡子…才配享的尊荣。而那个小孩子,就是前朝女帝的遗腹子,即便独孤如愿妻妾成群,但独孤如愿说这是女帝遗腹子,这孩子就是万人之上的嫡子,甚至尊崇更胜太子。 登基坐殿,皇权在握,三哥以为他的宏图霸业,他的剑指苍穹,终于得以大展!…… 老猫碎碎念:今日清明。 第912章 912宇文三帝皆傀儡 他本以为稳重厚道的独孤家,会是他挥斥四方的盖世名刀。 三哥宇文觉告诉他,小雍,男人就应该开疆辟土,威震宇内。即便截竿入城,会首当其冲。 独孤家自身难保。 独孤如愿的死法,与玄帝独孤如意如出一辙:被安上了莫须有罪名,身败名裂,削去官爵,被逼自尽。 当时十四岁的宇文邕,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冷眼旁观。 曾经权倾天下,盖世圣人的独孤家,一夕间大厦倾颓,灰飞烟灭,满门抄斩流放。 宇文邕只感惋惜,却不再对权贵之力抱有妄想。 就像玄帝把他的幼年救离了炼狱,等待他的,也只是她的寸光温暖,他感恩她的搭救,但也深她奉行‘华胥精神’,对谁都一视同仁,而非是因他叫宇文邕。玄帝死后,元钦帝被逼自尽。 玄帝的长城轰然倒塌,大势溃散,欺凌侮辱他的人又变本加厉。父亲宇文泰,堂兄宇文护在外愈是嚣张跋扈,凌辱他的元家女人,就愈暴戾恣睢,狼行兽心。 腌臜丑恶的,一报还一报。 奸淫掳掠,有恃无恐。宇文家表面的光辉岁月,背地里仍受枯败腐坏的制约。他从来暗无天日,蟪蛄不知春秋。 三哥在当了周天王不到一年,就因锋芒太露,屡次挑战宇文护的控制,被宇文护谋害。 而后继位的长兄告诉他,雍儿,你要学会隐忍退让,步步为营。 长兄励精图治,凭借仁德的华夏余威治国理政,渐拢民心。可是长兄的稳重厚道,却未能换得宇文护的毒手留情。 十年前,就在这个紫极殿,十年前还是叫延寿殿,就是这张床榻上! 宇文护派了膳部下大夫李安,在奉于长兄的早膳里下毒,已不知何时所为,问医时便毒深入骨,无药可医,连太医院带宫中禁卫,却无人敢拦,无人敢言。 十七岁那年,宇文邕跪在长兄龙床前,长兄说,雍儿,这大周江山…兄长希望是你,却又不希望是你。 长兄立下遗诏,临终前口谕让四弟宇文邕继承帝位。本欲杀帝夺位的宇文护,再一次被宇文家兄弟扼杀了念头,无奈继续蛰伏。 谥号是长兄毕生承托的‘明’,明德惟馨,清明在躬。延寿殿占据紫微北极之位,却未使人长寿,从此便更名为紫极殿。十七岁的少年宇文邕最后一次伏在长兄身畔,哭着送走了长兄,随后,他继承了长兄的皇位,做了大周国第三个傀儡。 这高冷的皇位,除了锦玉荣华,什么权势君威?都与他无关! 自从唯一爱护他的长兄,被堂兄宇文护毒杀,这世上,便没人再护着他,护着雍儿了。 宇文邕的生母叱奴氏癔症多年,即使做了太后,也终日疯疯癫癫的,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办事章法凌乱。但她唯独记得父亲对儿子的寄予:帝王心术,子承父志。 这龙椅十年,朝堂上下,他唯有隐忍自持,自矜自贵,唯宇文护是从,倒像他是内廷总管,宇文护是帝君大将。 第913章 913她是他晓星闪烁 经年来,自己如饥似渴的读四书五经学六艺,连鲜卑人原本的马背骁勇都逊色了。虽金玉冰壳在外,却是瘪谷空虚其中。独孤九幽是他的曙光,是晓星闪烁,燃起了他心底压藏的火,在心头燎烧肆虐,让他不知何时竟然以她为信……流萤扑火因她而燃,好的赖的,也都向她靠拢了。 浓长的眼睫毛敛了锋芒与星光。殿内烛火之光渐次昏黄,缓缓从回忆中挣脱的俊美帝王,将手攥着白石珠帘,是在设身处地的想、长兄临走前拽折了珠帘抛洒满床,是何种心情境地? “长兄。外面依旧暗无天日,却有一个…晓星闪烁。” 他瞧着白石珠帘在指尖流泻,与帐外重影交错恍惚,自己晃然是身处正武殿,他眉心冕旒之下,是群臣俯首。华胥少年跪于面前,她满眼星辰璀璨,满口‘皇叔’,笑容温热…… 也曾满座亲族,也曾父慈子孝,也曾兄友弟恭,自他十七岁那年被扶上傀儡帝位之后,便唯有独当一面,唯有一人撑天,再无可诉衷肠之人了。 他是个傀儡皇帝。朝堂上无政权,军营里无兵权,后宫无心爱,自小也寄人篱下,受尽折辱,甚至没经过父母疼爱。 他没有软肋,为了把握住她这寸、近在咫尺的光,他当以豁出一切,无所顾忌。 ”掩耳盗铃与截竿入城…我都赌不得。她成了,我便成了。” ……太史大人闻诏而来之时,陛下刚从床榻里,掀开白石帘子起身。 “皇上,深夜召见臣下,所为何事?微臣都在太医院准备睡了……” 太史换了身墨兰色常服,头戴小冠,细长眉眼困成一道缝儿了,面上有些不耐。 俊美的帝王眼下微青,透出一股浓郁的戾气来。说出的话也恹恹的。 “你同元扶鸾倒走的近。朕有传唤,你来便罢了,若敢违抗,朕剐了你。” 太史大人连忙跪下行礼,低头颤言道… “陛下恕罪!微臣散漫是有罪,这大半夜的就怕把皇上气到,微臣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朕辗转难眠,昼夜不安。” “依臣之见,您还是该就寝就寝,该歇息歇息,那个睚眦必报的小侯爷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皇上一听,倒也有几分道理。 “安季,宽衣。” 旁边儿默默侍立的红衣内监,便跟进前来,巧手解着帝王身上衣,展开灿金色飞爪的绣龙外袍。 皇上伸展着手臂,任由内监宽衣。 旁边的太史大人一见,扭头就走,皇上赶紧喊住,“太史哪去!?” “臣……回避啊,陛下都就寝了,臣也该回去了。” 皇上怒斥!“站住!留下陪朕!” 太史大人顿时苦着一张脸,细长眉眼都只剩缝了……“啊?陛下,微臣又不是妃子,您至于找微臣侍寝吗?” 褪了龙袍,尽显身材修长,肩宽腰细的俊美帝王,正由着内监在解他腰间椒图,将蔽膝垂落。 皇上侧头,凤眼一瞪!“胡诌!你敢打趣朕?” 老猫碎碎念:晓星即启明星、北极星。 第914章 914君侯家里最安全 “臣不敢……” “你不敢?那是谁与君侯说‘聘为妻,奔为妾’?乾嘉昨日,都数落到朕这儿来了。” “这……臣也就听君侯对嘉公子说过,甭管她从哪儿听说的,君侯当时那表情,可是失望极了。” “你转述的没几句是人话,不过有一句朕很受用。鲜卑男人岂能做倚仗女人的孬种?‘奔’也该是由男人来。” “奔不奔的,最要紧的是皇上您须扪心自问,是想要侄子还是妃子?是进是退,是虚是实,感情之事就须得说敞亮些。” “朕不善言谈,所能做的唯尽力赔偿耳。朕几乎害死她,提感情太卑劣了。” “恕微臣冒昧……陛下舍身饲虎,便是折了端庄傲骨,陛下若把握不好分寸,怕会让人轻贱低看…” “朕有分寸,而她的欲求是尺寸。” “咳…微臣罪该万死,不知是否…理解错了?” “——嗯?!” 站如青山的男人,展臂任内监服侍着宽衣,因鲜卑人骨架英挺,尽显肩宽腿长。美艳帝王微转回眸,瞧人的眼光极端锐利逼人… 像是触及到了天子逆鳞,太史虽自觉言多语失,也听懂了陛下的话中回复。 “陛下当真别无他法了?还是……动了真心?” “大胆!是你该问的么?” 纵然以身饲虎,也要看谁才是虎!让一国之君去自轻自贱?不必这臣子提醒,宇文邕自己也决计做不到,但要与虎谋皮,须得示弱以求和,为达目的,他又能极尽所能。 一对上陛下那张阴郁的君颜,顿时吓得太史六神无主,连忙低头行礼,口呼“微臣不敢”! 在他看来,皇上这话十足是恼‘羞’成怒,日前还说不对孩子动心的男人,说变卦就变卦,亦或者说一直在口是心非。 心里愤懑不平的太史,只得拱手低眉,叹道, “天子所言皆是,臣下不敢多言。只是…太宰劝陛下近日不宜出宫,以防患前朝余孽刺王杀驾,陛下何必在此关头,不顾龙体安危,招惹君侯?” “君侯家里,不该是最安全之处么?” “陛下英明!确实如此。” “何况,太宰是司马昭之心,让他自小养出第二个玄帝来,那还得了?” “确实足矣忧患。”诸葛太史虽然忧心忡忡,可也不敢问陛下有何打算,自己前后一想,倒豁然开朗……明白了不少隐晦。 直到一国之君绣龙的外衫、单衣都褪了下来,被内监恭恭敬敬的叠整好,搁在旁边儿衣盘上。 俊美冷艳的君王,穿了酥黄交领的软缎中衫,贴在瘦条条的腰身上,只显得身材线条修长。他脸上不由自主的浓成阴鸷,他垂着浓黑眼睫毛、忽然道, “太史,你平心而论,朕与兰陵王较之…孰美?” 刚被君威震慑过,太史拿袖子擦了擦额角,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也不敢乱说话,便歪个脖,瑟缩着,试探性的问一句: “恕臣下胆拙,陛下可是须臣学邹忌,纳谏陛下?” 第915章 915倒像朕不举一样 “她说朕是癞蛤蟆,是…东施效颦,毕竟朕落难黄陂之时,所有狼狈不堪她都见了,朕底气不足。” “她能有此妄言,无非只两个原因!其一是她眼瞎,睁眼说瞎话。其二是她偏爱,就算兰陵王是锦鸡,她也当凤凰似的宝贝着。不过仅此二点,都能证明她护短儿,这等人一旦纳入麾下,最适合为左辅右弼,搁在前朝后宫皆是忠良。” 虽然太史并未直说谁美,可字里行间都强调着,是她眼瞎,兰陵王是锦鸡。 郁闷多日的鲜卑帝王,今天被诸葛太史这几句话,哄的眉目舒展起来。 “她总是孩子心性,而况朕已近而立,年长她十岁。她身边的男子皆未及冠。” 皇上虽语气低沉阴冷,可也掩不住脸上的柔缓。诸葛太史更觉君心好哄了,暗暗松口气,便放开了去捋顺老虎毛…… “而立才是男人壮年,小侯爷尚且年纪小不知好歹,男人还要成熟才有滋味!所谓岁寒知松柏,年长才知阅历丰富。想来陛下是调理好了,不然今日怎连药都停了?” 正欲往下坐的君王,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嗓音抬了个调儿讽笑,“你在讽刺朕么?” 太史连忙撩袍,慌忙欲跪:“皇上恕罪!微臣不敢。” 皇上一抬缎面锦靴,制止住他, “行了!故作这许多腔调!朕不喜炮姜的味道罢了,…久不经情事,区区微末损伤,看把你们急的,倒像朕不举一样。” 被白缎面织锦龙靴横在眼前,几乎踹在脸上不得叩头的,诸葛太史便微微起身,恭顺道, “微臣不敢质疑天子‘龙威’…请恕微臣多嘴,臣只担忧陛下,您此去有几成把握?也不怕太宰知晓?” “太宰若不知晓,有四成,太宰若知晓便是十成。朕…已是四面楚歌,破釜沉舟,非要背水一战不可。” 为君王内臣者,须得比贴身内监机敏,要会察言观色,要懂人情世故,要明权势利鬼。所以,莫说陛下是去勾搭小女侯爷,哪怕是光明正大的横刀夺爱,为臣者也只能赴汤蹈火,为君谋划。 “那微臣便祝陛下旗开得胜,心想事成。” 皇上坐在床边,思考一件事,“万一明日君侯来早了,朕还睡着,未及穿衫怎么办?” 太史大人托腮思虑了一下,点头道,“这倒是,君侯一来,必定把您堵在龙床上了,皇上您猜,她能跟您上榻滚一滚的概率,有多少?” 凭那小崽子的直率性子,十有八九掉头就走,撂话改日;小概率是拿被子捆上揍他一顿,还要数落他出卖色相,不知廉耻。 玉容天子面色一沉,凤眸漆黑。 “安季,给朕穿上,朕今夜和衣而睡。” “喏!” 诸葛太史见状,也只是笑笑,便自顾自出门去了。 内监安季话都不说了,赶紧把刚叠好的明黄衣物,再给展开,给天子套上。 皇上折腾了一番衣服,决定不睡了,便套上白袜云履,踱步出了里屋去外殿,见诸葛太史正手拿着几张纸,坐在磕了一角的金漆案几前。 第916章 916她值得朕去争取 玉容天子也过去,与他对坐。 太史生得单眉细眼,五官轻佻,边瞅着纸上排满的黑字,边嘬牙花子。 “皇上,您这几天让娘娘抄的,都是往生咒啊?您不是不信释教嘛?” “朕…借此对君侯腹中孩儿,聊表愧疚。” “啧。皇上这心思,可惜她看不到。您那表妹可是害人不浅啊,要没她那一闹,偷偷把红花送出去便罢了,这下整的人尽皆知…听闻太宰还派了儿子去慰问,由此看出,即便是她名声败坏劣迹斑斑,照样有权臣父子护着。不怪人君侯认贼作父死心塌地,是你表妹把她从你身边推远了。” 皇上目光幽幽,“宇文挽下午来献计,欲将功折罪。但若是适得其反,朕该当如何?” “只要那并非您心里话,便有澄清余地。若陛下做了昏庸狭隘的暴君,偏离本心,便谁也救不了您。” “她曾是朕的救赎,朕却为泄一己之愤,将她推下深渊。朕不愿信她是太宰口中的‘国士无双’,只因那般,她会更依附太宰,她若誓死效忠太宰的知遇之恩……朕便更一无所有了。” “您看她是救赎,可微臣旁观着,她就是贪欲无厌,她心狠起来报复的不留余地,惯会杀人诛心的,这个华胥女子……许是身世使然,她谁也不爱,只爱自己。” “她有一颗世上最无私的心,曾与兰陵王契阔绝配,她抛去身世也是个极好的人。她值得朕去争取,与之偕老,绝不会辱没朕。” “十年拒人千里,平生转徙流离,终是孤舟靠岸,一朝铁树开花,都便宜了华胥女。” 俊美的鲜卑帝王,轻挑浓黑长睫,“嗯?” 望着一舒一颦都冷艳逼人的陛下,太史不禁叹气:“皇上,真怕君侯会成您下一个噩梦。华胥女子的不辜负,是基于她能三夫四妾,她家已有妾室,陛下难道忘了吗?她今年十七,而陛下已将近而立。最是风流少年时,若被一个孩子伤了心,怕您难以启齿。” 凤眸漆黑的绝俊帝王,垂下了浓密眼睫, “…朕甘之如饴,是毒药也认了。何况,她横在朕与太宰之间,便已虚实失度,朕只得背水一战。” 大周天子这副德行,真真我见犹怜,一旁的臣子话都无可说了,只得默默瞧着他。 坐在书案前这位,俊美的鲜卑帝王忽然抬眸,拿点漆凤目撇了诸葛太史一眼,“如何让一个华胥姑娘依赖朕?” 诸葛太史愣了一下,手在袖子里就开始掐算…“容臣回去盘算一下。” 大周天子却不耐烦了,垂下浓睫的眼睑晕了一层戾气。 “不必,朕知晓。” 太史大人歪着头,瑟缩着瞅了眼低头看书的皇上, “一个骄傲的华胥女子,唯独愿当‘兰陵王妃’,陛下可知,君侯为何热爱兰陵王?” 俊美帝王随手翻了几页书,发现是乐府诗集《玉台新咏》,目光落在白字黑字上,《木兰辞》三个字映入眼帘。 第917章 917陛下已被她睡服 大周天子略微沉吟,便道: “她崇拜强者,兰陵王与她互尊伉俪,确实是势均力敌的爱情。” “陛下所言极是,而我等誓死效忠于您,君侯现在却是不甚理解。” “朕倒刚转过味来,她府中唯有一面首,可那江南弱柳,不过是女侯豢养的笼中雀,女侯仍是形影相吊。” “那都是桎梏私宠而已,一国之君眼中,无须被这些沙子碍眼。适逢其会,陛下焉能坐失?” “枕头风最为锋利,她对朕的偏见…眼下仍是仇深似海。” “陛下,爱恨此消彼长,阴阳负负得正,相辅相成。” “朕必会说服她。” “陛下不是已被她睡服了么……” “滚!” ——睡到半夜,忽然惊醒的皇上,发现偌大紫极殿,灯盏烛明……就剩他一个人了,就剩他一个人,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安季!诸葛星!大胆!竟敢抛下朕……” 里屋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哈欠:“……皇上喊微臣做什么……君侯来啦?” 红衣内监也揉着眼睛,歪戴乌纱,慌慌从殿外进来,“皇上恕罪!奴才不敢!皇上有何吩咐?” 玉容天子也睡眼惺忪的,凤眸黑润,“现在几时了?” “回皇上,丑时了。” “安季,传召厍贵妃。” 安季都惊了,“皇上?这天还没亮……您若召幸妃子侍寝,何不昨夜就……” 皇上凤眸凌厉,漆黑无底,满脸不耐。 “快去!” 倚在门框后睡了一晚上的太史,也衣不解带的,一晚上都没睡好……“皇上,您若要召幸贵妃,那臣回太医院补觉去了……” 太史大人站起来,迈步就走,皇上还有些舍不得,“太史你……” “皇上,臣怕一会儿君侯来血洗紫极殿,虽说与臣无关,但崩一身血也晦气!臣先回去补觉了,微臣告退!” 被一个人留在原地的皇上,看着满殿烛光愈发黯然的灯盏,深感孤寂。 他身处明亮的寝殿,不知外头晦暗,也不知何时天亮,他突然想起了院里的白牡丹…黄陂城像大梦一场,长安亦如梦。 宇文邕不信梦,但信她。 自华胥之梦走出来的小姑娘,她亦真亦幻。是他的救赎之光,使他善恶难分,正邪不控。他不知她是否会应帝星谶言,但她确如北极星一般,给人指引明光。终有一天,内史言官青史所记,呈于阎王案前的书,必然有他与她。 ——直到厍贵妃穿了一身、橘红抹胸杂裾裙。 天还未亮,皇上丑时还穿着整齐,坐在案几边儿,此时抱着几只白牡丹花,揪落了满案花瓣。 他眼睁睁看着睡眼惺忪,还处在刚醒状态的厍贵妃,撩帘儿推幔走来…… 因为是刚起,厍贵妃也顾不得妆容和装扮了,穿个抹胸高腰襦裙,就挽了个发髻,头上戴个凤冠,插两根金钗就来了。 眼下乌青,面容憔悴的厍贵妃,再狼狈也不掩五官浓俊,底子极好。 跟着宫女内监进来后,她先是与众人一同,跪拜在地,给皇上行了个礼。 第918章 918走开本宫找琴呢 皇上道,“平身。” “——谢皇上。” 而后宫女内监,加被褥的加被褥,剪烛花的剪烛花。 厍贵妃不是贴过去找皇上,而是殿里屋内乱窜,床上桌下找东西。 翻的热火朝天,初醒的迷茫一扫而光。 旁边儿宫女看的直咋舌,连忙过来要伸手帮忙……“贵妃娘娘……您要找什么?奴婢来找吧!” 贵妃很暴躁也很急切!一把推攘开挡道儿的宫女,专心不移的自己翻腾,“走开!本宫找琴呢!” 坐在案几上的冷艳帝王,一听这个,顿时面子挂不住了……他素来面皮薄,哪忍得了她这般挖苦! 气的宇文邕一挥大袖!抖落了一地白牡丹花瓣! “够了!厍言欢,紫极殿没有琴!” 厍贵妃这才回过头来,凤眼含春的看着、坐矮椅上冷艳逼人的君王,“皇上,那有经书要抄吗?说吧,您是被太后罚了多少本经书,臣妾尽快给您抄完,求您让臣妾睡个安息觉吧。” 皇上唇瓣一颤,差点发怒。 “也没有经书。言欢,你过来。” 厍贵妃温顺的坐到皇上身边儿,双手搁在腿上,温柔稳重的,含情脉脉的……软声道,“皇上,那您……又是想怎样作弄臣妾了呢?要不您给个痛快吧,冷宫其实也挺清静。” 皇上凤眸漆黑无底,表情淡漠,“你宽衣。” 厍贵妃一听,顿时大喜! “早说啊皇上~那臣妾在云和殿起来时,就不穿这么板正了~” 厍贵妃便在皇上面前,动作利索豪迈的,宽衣解带,只一扯,便露出了白如凝脂的半边膀子,橘红抹胸,更勾勒出呼之欲出的浑圆…… 一旁的宫女见此情景,连忙悄声曳裙,退了出去。 宇文邕看的眼皮直跳,面前这女人只肖片刻,就褪的就剩一条无带抹胸,和玫红的裤子了…… 突然意识到羞赧的女人,藕臂捂着圆滚胸口,凤眼柔柔,双颊桃红…… “皇…皇上,我们到榻上继续,可好?” 宇文邕重重吐了口气,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好在还不忘初衷。 “够了,不可继续,这样即可,不准离开朕视线,亦不准行过分之举。” 厍贵妃又呆住了,“啊?” …… 丑时,长生殿灯火通明。 及人身长的穿衣镜前,穿身素白单衣,大病初愈的侯爷,双臂伸展、开始由侍女伺候着,裹上了层层叠叠的侯爵华服。 通身漆红衣、玄边描金蔽膝、绣蟒上领袍、銙环蹀躞带、玄金鎏绘长靿靴,少年侯爷英气精致,金玉摇曳间,风姿绰约。 这身胭脂红的侯爵华服,除了上朝那几天,便没穿过了。 华服美冠小侯爷穿的妥当了,走出内殿去,把迎面站着的白衣男子,都看怔住了。 他这个昨日还温软可怜的小徒弟…今日穿上气派的侯爵华服,竟让人不敢僭越。织绣蜀锦团花暗纹,锦玉贵气,一身炽热的红又被深沉的黑压住,她脸上浓艳精美的五官,未施脂粉,不怒自威,俨然一个世家贵胄。 第919章 919神农死前的遗言 这侯爷唇角勾着,一笑如邪魔,“师父~” 君隐走过来,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侯爷肩头:“为师与渡弱有事要出门,无法陪你入宫了,不要冲动,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侯爷点了点头,“师父,那你有蒙汗药,软筋散什么的吗?” 君隐直咬牙!“你要这些做何干?准备去毒害哪家男子?” “我是怕一个人……打不过狗皇帝啊!” 君隐明知这种药落在她手里,准用不到好去处,却又怕小徒弟吃亏……看了看她满眼无辜,却又暗藏杀机的笑,君隐摆手: “无有,为师怎会有那种药。” 眼见着小侯爷,瞬间蔫了,满眼可怜巴巴… 君隐无奈的,去一旁饭桌上的一堆草叶中,抓了几片叶子出来,摊手递到她面前。 “给你。” 九幽嘴角抽搐,“师父你耍我啊?没有就没有,你还给我草,拿我当羊喂啊?” “这是草乌头的叶子,为师昨日晨起在山上采的。草乌头叶有麻痹之效,虽不能教你祸害人……但你若是打架中,损伤身体,也可嚼碎了敷在患处,止痛止血,只是草乌头口嚼有弱毒,口服有驱寒化毒功效。” 关于师父这个刻进骨子里的爱好,让九幽既有熟悉的感动,又恨铁不成钢! “师父你别光想着…我会被他打出一身伤啊!这个草叶子,要是让他吃了,能有蒙汗药软筋散的效果吗?” 君隐表情冷淡, “他若是肯吃,自然有麻痹身心的毒性。” 侯爷点点头,“那这草叶子有解毒的吗?万一我正敷伤口呢,当场毒发,回不来了怎么办?” 只见君隐又去桌上,拿了几条草叶子给她:“此细叶叫山甘草,可解乌头之毒,你把这个也带上。” “也是九龙山上采的?” 君隐毫不犹豫的点头,“嗯。” 侯爷不禁嘴角抽搐…“师父,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了,怎么说我也是吃万户侯俸禄的,你怎么还沦落到…当满山采草的药童了啊?” “这是为师的爱好!你不懂便不要问!” “那你一会儿……又去采草?” 君隐眼一瞪,满脸凶尬: “不要问!快走你的!” 侯爷弱弱的拍了拍师父的肩膀,“师父啊……你知道神农尝百草,死之前的遗言是什么吗?” “什么?” “这草……有毒!不要乱吃草!” “哼!孽徒你住口…” …… 已是五更,东天终于泛起一层鱼肚白。 凤阙殿外,睡眼惺忪的守卫,只一闭一睁眼间,就看到了个人影。 这人形影相吊,却华服美冠。 守卫只揉了揉眼,便认出了来人,正是少年君侯,也不敢问侯爷不去正武殿上朝,来这儿干嘛……便慌忙屈身行礼: “——卑职恭见侯爷!” “临近早朝,皇上还没起吗?” 几个守卫面面相觑,只得低头,如实相告:“回君侯,皇上龙体欠安,已罢了今日早朝,圣驾不在凤阙。” “那他去哪了?!” “紫极殿。” 守卫话音刚落,那如鬼神来去的小侯爷,便扭身不见了。 第920章 920皇上还未起身呢 真是鬼了神了。 ……紫极殿,五更天。 天刚蒙蒙亮,紫极殿却灯火通明了一夜。 内殿里头,穿戴整齐的皇上,正杵着侧脸,倚在金漆案几上。这位大周美貌绝顶的男人坐姿慵懒,细碎的刘海儿顺额头垂下,漆黑凤眼在半张半合之间,愈发妩媚勾人。 并且不难看出,皇上快睡着了。 而他身上,紧搂着他腰肢的妃子,就剩个橘红小抹胸和裤子,此时也不怕冷,也不怕烦,将脸靠在帝王胸膛,干打雷不下雨的哭嚎。 “呜呜呜皇上!臣妾再讲讲您离宫第三十三天,臣妾一早到晚做的事吧!皇上你不要睡啊!你听言欢讲故事嘛~~若是你睡着了臣妾却不困,还不让臣妾侍寝……臣妾可怎么办啊!” 在宇文邕疯狂打瞌睡,一栽就要倒下之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争吵声! “此乃陛下寝居,君侯不可擅闯!” “侯爷侯爷!您不能进去!哎呀里面不可窥看!” “嬢嬢!逼列……” 从紫极殿的守卫、到殿外的内监门口的宫女!一路围着拦着侯爷,却都拦不住,也不敢拦啊! 华服美冠,俊美无疆的少年侯爷,手提一把热气腾腾的赤红长剑,这剑出了鞘就像鬼龙,一群深宫女子哪见的了这个……一个个吓的都离了八竿子远。 要搁旁人持剑闯入,就算是太宰来了,她们都敢以命相抵,可这是君侯啊。 这几天皇上闹的鸡飞狗跳,御庭总管安季,更是挨给个宫女侍卫提点,让她们点到为止休要惹怒陛下…饶是宫女侍卫再莽,也心照不宣的知道怎回事了。 安季一路拦在小侯爷面前,临近了内殿的门,他更慌了,他倒不怕以命相抵,就怕侯爷看不惯里面的场景,再跟皇上拼命…… “侯爷侯爷!皇上还未起身呢!天子龙体岂能亵渎!” 小侯爷容貌艳烈的脸上,布满冰霜,有着超于少年人的狠厉逼人。 面对众人阻拦,却无人拦得住,凶神恶煞的侯爷眉眼锋利:“敢阻拦你阎王爷爷,找死?” 那张与她家总管一样的脸上,表情也是一样的欠揍,直到她挥剑朝他面门而来……这个红衣内监才想起来倒地躲闪! “啊!”一声吓倒在地,瞬间惨白着脸,安季没想到侯爷当真冷面无情,这等利器都敢用!要不是那灼热剑气熏的,脸上皮肉像是被火烤的滋滋了……他也不至于怕。 小侯爷反手提着剑,迈过地上的红衣内监腰杆儿,直冲殿内。 结果映入眼帘的,并非皇上龙体欠安,也非是尚在被窝里的龙体。 而是地上纠缠着的俩人,那个妃子浑身就剩个、酥黄衣衫盖着下身,上身几近光裸,雪白的膀子都靠在男人怀里…… 清晨霜露重,殿内龙涎香。 那个鲜卑男人倚在案几上,少见他如此慵懒的、虚扣红宝石金龙冠,任由墨发披散满肩;玉色的手捏着绿梗白牡丹,凤眼含春唇含血,要多妩媚有多骚情的,跟那妃子对着瞧对方,说着黏糊话。 第921章 921白虏头顶谁的天 似乎未察觉有人突然闯入,因被惊动而突然转过来的凤眼……漆黑无底,眉峰凌厉。 提着剑的君侯,瞪大了眼睛看着,忽然‘唰’一声收剑入鞘! 四目相对,都是互不相让的眼神。 一时间,九幽有满腔的话,都无话可说了。 倒是厍贵妃气着了,含着泪拿衣衫裹住自己胸口,倚靠着皇上胸怀,指着侯爷鼻子控诉她! “君侯你大胆!擅闯天子寝宫,还、还敢看皇上妃子!你!你怎么还看!” 九幽撇过目光,满眼讥诮,“谁看你了?往自个儿脸上贴什么眼珠子呢。” 然后,侯爷健步冲到皇上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凤眼漆黑无底的天子。 “陛下何故造反?嫌命长?” “放——肆!” “你那碗麝香红花,让我这辈子怀不了孩子了,你们倒是在这造孩子?狗皇帝,你可真行啊!” 宇文邕黑眸冰冷,深吸了口气,扶着案几站起,攥着手里的白牡丹,与她对面而视道,“你是卑贱的华胥女族,不能让你的血脉贻害无穷…朕唯有替天行道!” 女侯爷顿时气的,浑身颤抖,明明是笑着,脸上眉眼狰狞的样子,却像恶鬼附身……九幽手往腰间一按,便拔剑了—— “华胥汉人还卑贱?宇文邕你出去看看!你们鲜卑白虏头顶谁的天,脚踩谁的地?你们鸠占鹊巢、却还有脸怪我华胥族卑贱!?” 眼见着她拔剑,这鲜卑帝王眼中却毫无畏惧,一双凤眸漆黑荧亮,眼中波澜翻腾。 “朕赐你国姓,你不感恩戴德,反倒来提剑弑君?谁给你勇气直呼君王名讳的?小畜生,朕是你皇叔!” 宇文邕话落之际,唇角还扬起一抹倨傲的讽笑。 九幽瞬间气上心头,眼前发黑…往后挪了一步,才支撑着站稳。 蛰魇草毒发时……噩梦深处,他狂妄的笑着,‘朕是你皇叔,她是你皇叔母!’ 女侯爷挪步的动作细微,宇文邕却发现了…她失神眨眼的那刻,宇文邕心跳了一下,强忍着不为所动,见她站稳,才暗自松了口气。 然后继续满口锋利,更急于激怒她, “你区区太宰义子,凭什么放肆!这是朕的寝殿,岂容你作威作福!三宫六院是朕的妃嫔,满朝文武是朕的臣民,你当朕外面的六率禁军是死的吗!” 厍贵妃也泪眼汪汪的控诉!“就是!君侯你这么闹,就不怕一会儿禁军冲上来,砍你个片甲不留吗?!” 贵妃捂着衣服,露着白花膀子,满脸疲惫,着实是刺激到九幽了…… 侯爷抬手就把剑——架在她脖子上了。 “片甲不留?哼…皇叔母!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给你砍个片甲不留!” 不怪小侯爷狂,皇上是亲眼见过她风发意气,骁勇善战的。 皇叔果然很宠爱皇叔母,一看这架势,急的赶紧站到女人身前,拿自己龙体挡着她的剑。 他拿手里的白牡丹指着她,绝顶漂亮的脸上、浓出冰雕般的锐利。 “侄子你太放肆了!你恐吓皇叔母算什么?有胆量冲朕来!” 第922章 922侄子又想弑君了 “这可是你要求的!” ‘唰——’一声,原本垂在妃子肩头的剑,就飞起、架在容貌倾国的皇叔脖子上了。 这男人只是站在那,就比面前的女侯爷高了一头,宇文邕微微抬起漆黑眼睫,凤眸流转,他手里还举着白牡丹,一个横剑,一个拿花。 即便如此,一国之君仍是盛气凌人的气势。九幽想起他那句‘皇叔母’便来气,便凛着冷笑付与剑光: “鲜卑帝王哪知汉家天子的‘故剑情深’?突厥女英雄你不要,草莽皇后你嫌弃,陛下独喜欢不倒不正的吗?” 想来他说过自己习六艺读史书,不至于听不懂,叔侄两个四目相投、 只见鲜卑帝王手指一松,就把手里的白牡丹扔地上了……而就在下一瞬,面前这姑娘便瞥眼垂地,冷冽凶光的眼神里,不吝惜花之情… 他尴尬的五指凭空一抓,又缓缓垂落到身侧。宇文邕忍住了心搐,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九幽越看越来气!她来皇宫,怎么来一次受一次气!明明她被他祸害的不孕绝后,明明她被占尽了辈分便宜…… 偏偏红袍内监带着宫女为了上来,伸手直喊,“大胆!君侯!你可不能弑君啊!快把剑放下!万万不可伤损天子龙体!” 那玉容天子脸上,眉宇之间郁结了一股狠戾,阴涔涔的笑了声,“侄子又想弑君了?九龙塔下来,群臣没把你骂过瘾是么?你这孩子可有半分羞耻之心?” 在皇叔傲慢冷嘲的眼神注视下,侯爷一咬牙,收剑入鞘了! 然后,细手刚劲的手指头,又极快的钳上他的喉咙! “若说不知羞耻,谁还能比得过皇叔脸皮厚?你当本侯怕骂不敢吗?走!你看看老子敢不敢!” 宇文邕面上表情,是视死如归的冷淡,甚至有点见怪不怪了。 指腹之下,他的喉结微微滑动,他道,“去哪?” “当然是我的地盘!本侯得跟皇上算算,这麝香红花的仇,你个男娼充大辈儿的帐!” 宇文邕眼神锋利的瞪着她,“朕不去!” 九幽顿时恼了!“这哪由得了你?!” 只见侯爷伸手极快的,从华服腰间锦囊里、抽出一条粗麻绳来,把双手都伸过来、抠她锁喉之手的皇上……双手都给掰到他身后,狠狠捆上了。 一群人都没反应过来,皇上就又被反手捆住腕子,又被君侯锁喉给拽走了。 地上的厍贵妃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抓皇上的腿——却被她眼快的、一脚踹开! 厍贵妃甩着自己通红的手,满眼泪光!“啊~~皇上!!” 皇上也皱着眉,斥怒身旁女侯,“嘶~你勒的太紧了!” 君侯拔出了剑,挥舞几下:“少废话!走!” 被人硬推着,皇上居然很配合的,跟小侯爷往出走了。 旁边安季要上来阻拦,但一看侯爷甩剑花,一直出了门口,那几个宫女守卫都只敢喊!“君侯要善待皇上龙体啊!” 连带一地穿甲带刀的禁卫军,没一个敢近身的。 第923章 923梅开二度喜劫君 见识过了君侯上次,掳皇上去九龙塔,这群人心里明白,走个程序便罢,拦是拦不住,强拦说不定会遭到叔侄混合双打,随这两位折腾吧。 …… 天色微亮,后山路宫门口一片凄凉。 仍是上次走的那条路,直通九龙山。 晨风吹着两人衣袂猎猎,这红墙绿瓦的门,连守卫都没有,更没有人。 天色愈发亮了,对面而站的龙袍帝王,玉容天子,凤眸荧亮的瞅着眼前——胁迫他的这人,他完全忘了自己还被捆着手。 宇文邕多想笑问她,为什么要带自己出宫。又怕她恼羞成怒,自己前功尽弃。至于为什么,显而易见的么…… 不管是激将法也好,借坡下驴也罢,能达到目的,顺着他希望的走便够了。 女侯爷也气势汹汹的瞪着他。华胥姑娘幼态未褪的脸上,已有锐利的威风。 九幽本是想找他算账的,但是一进屋,看见那靡乱一幕……又被他骂了一通华胥女族卑贱,她就火大了,闹出那些个尴尬的言论…一提辈分伦理道德,她就苦大仇深恨的直咬牙,既不想放弃,又不想留在那里。 她就不该跟他犟,反被他用了激将法,带他这个祸害回来了。 她突然想起了师父给的东西,便掏出了两根锦囊里的甘草叶子,搁在嘴里嚼,实指望吃这个就消气了。 宇文邕看着眼前这孩子……气鼓鼓的掏出草叶子嚼,着实吓了一跳! 奈何自己双手被绑,只能凑近了她,看看是不是中毒了! “君侯!你吃什么草?让羊妖附体了吗?” “闭嘴!我吃草压压心火。” “吃草压心火?咳…你就这么容易被勾起火气么?” 九幽一瞧对面而站这男人,一副僵冷面目,脸上因端着情绪,而显得似嘲似讽。 她忍不住朝他翻个白眼儿,“你以为我容易被勾起的,就只有火气吗?” 她一开口,才发现嘴里糊糊的,说话都吐字不清,她便默默把嚼着的甘草叶咽了,有点揦嗓子…… 而面前高挺的男人,任由风吹袍摆与鬓发,他眼瞧着面前的小姑娘,近玉双颊微微泛红,他权当听不懂。只是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是晨风掩不住的热切。 九幽一边去锦囊里掏草乌头叶子,一边还嘴回怼,“皇叔,鲜卑男人真自作多情,我不止看不上你,更看不上那个狗屁皇叔母。” 而后她又塞了几片草乌头叶子在口中,这叶子一嚼口中就麻了,却又被残留的、苦甜甘草叶残渣化解了。 宇文邕凤眼微眯,唇瓣微启,眼见着她气凶凶的嚼草,他却无话可说。 嘴里嚼着草的女侯爷,背对着晨光白亮,她眸若初阳,声音混吐不清:“皇叔,走不走!” 他一字一音都听清了,这几天心里压抑的、沉重的阴霾也如破晓,绽放黎明! “走!”他不问何去,不问归期,宇文邕只知,此程有她。 那个眸若初阳的姑娘,脸庞浓艳精致又英气逼人,……突然被遮住晨光,宇文邕眼前一暗,原是她压过头来。 老猫碎碎念:感谢烙铁[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924章 924不看兵法看礼记 只觉鼻息间突然、萦绕了一股草叶香,他唇上贴附的,还有啃开唇瓣攻入牙关,灵蛇献祭送进来的,是一团嚼碎的草叶香。 宇文邕意识到了那是什么,试图往出推攘,往出吐,可是那灵蛇实在湿软妩媚,却强悍霸道,在他领地可劲儿折腾,又不容拒绝。 九幽嗅着鼻息间,他身上柔媚的龙涎香,险些醉了……这个男人口中的味道,也挺干净粘人。 她怕自己食髓知味,唯时刻自持清醒。深压入喉的是碎碎的草叶,也是突如其来的强吻。 在草药入到能咽下去之后,这姑娘便潇洒的退了出去,她冷眼看着弯腰蹲下身、一边咳嗽,一边极力往下吞咽的男人。 皇叔满头半束半散的青丝,因弯腰的动作而滑落满身,黑眸被呛出了泪,还是咽下去了。 “咳咳咳!咳咳……君侯!咳咳……这是,什么?因何喉咙发麻?” 九幽淡淡道,“草乌头的叶子,蒙汗药软筋散的原料。” 咳了半天的皇上,扭着手,难受的站起了身,估计是毒性上来了,加上鬓角的发丝被风吹起、在皮相极美的脸庞萦绕,他看向她的眼神,说话的语气,都温软迷离了起来… “朕说走,必会跟你走,何必多此一举。” 九幽眉头一挑,“看你这意乱情迷样儿,怎么着?高贵的鲜卑族皇帝,让‘卑贱’的华胥人亲一下就发骚了?” 他漆黑凤眸湿润了,深刻漂亮的五官都柔缓了许多,“小崽子你放肆!…朕从来不会……朕只是头晕。”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地,他这张脸和嗓音,都让九幽心动痴迷,即便他比褒姒还冷酷狠毒,他才是男妲己! 一想到妲己,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又是中元节那天… “《礼记》说‘聘为妻,奔为妾’,堂堂大周国君,也会离了皇宫与人私奔吗?” 女侯爷忽然语气冷硬的来这一句,深沉的眸光缓缓落在他脸上,眉眼修长而锋利。 她生气的果然是这点……当一个粗鲁勇猛的东北娘们,不看《兵法》看《礼记》了,宇文邕不禁心头一触,不知是为她的藏文露武而惊诧,还是为她的寒怒而惊惧。 ——堂堂大周国君此时浓眉高挑,诚然是穿戴齐整着,金冠龙袍威仪万千,脸上也端着严肃冷漠。可那黑若点漆的凤眸、且含着涓涓热流,嗓音也低缓起来: “哼,你若说迫于礼教压力不敢私奔,未免也太胆小怕事了,朕还以为你多有主见。” 一身清瘦又比寻常人矫健的姑娘,洒脱的像风,长相美腻,英气逼人。 她一咧胭唇,本来宇文邕以为她要痛骂他标榜‘私奔’,结果她只是咬牙恨齿的喊! “小——黑!” 然后只听一声吟啸嘶鸣,门外不知等了多久的金鞍黑马,两步就迈了进来,瞪着委屈巴拉的红眼珠子,冲她呲大板牙打鸣! 满脸英气的姑娘侧过身,一扬下巴默默重新唤了声,“行了,无痕,不喊小黑了。” 第925章 925我绑架你呢皇叔 小黑这才把马嘴合上,高昂着马头蹭到九幽身边儿,继而朝主人低下了头。 女侯爷便宠溺的,去挠硕大马头后脑勺、那一片粗粝的乌黑鬃毛。 一旁的鲜卑帝王,正对一人一马的主畜情深叹为观止,这匹壮硕的高头骏马,放在战场照样所向披靡,而今正低下了傲慢的头颅,漆黑马鬃被风吹的扑在女侯爷胭红华服身上,——那个华胥姑娘缓缓侧过了头来。 “……” 宇文邕眼看着她眉宇冷漠,突然伸手过来,然后把皇上,强行推上了马! “上去!” 皇上站在马下,为难的看着她, “你把朕解开,这样叫朕如何驾马?你就不怕朕摔下去?” “你趴前头,我驾着马,摔什么摔!快上马!!” 九幽便没给这男人啰嗦的机会,强行拽上了马,又让他趴在马背上,不要妨碍自己拽缰绳。 ——宇文邕在被她吻完之后,喂过来的草药毒性猛烈,他岂止是浑身无力……甚至有点头晕目眩了。 他刚爬上马背是晕乎乎,腰都浮软的没了知觉,可是马一跑起来,一切感官都好像清晰了……他双手被捆着,趴在马背上,不确定哪个瞬间就会翻下马去,砸的骨肉分离,前路或是后方的安危,都没有保障。 耳边呼啸的山风,如同恶鬼嚎叫一样,刮蹭着他脸颊的…粗粝的像是木头丝的鬃发,更加感触清晰了…… 而他身后圈过来的、锁喉一样,凶悍姿势的手臂的主人、却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的背后即是她的前胸,一边握着缰绳一边护着他…… 锁喉也许是索命,但因为是她,所以他无所畏惧,愿将生命和不确定的行程……都交给她。 风冷如刀,怀暖如爱。 …… 皇上好像真晕了,是被侯爷扶下马的,下去的时候,差点跌坐地上。 九幽生怕他有失体面,影响市容,恶狠狠的喊了几声“皇上!我绑架你呢!皇叔!” 他这才清醒了些,浓黑眼睫眨了眨,扯着有些泛白的嘴唇轻笑,“皇侄身上……好暖。” 真没见过身入狼窟还随遇而安的,九幽当时就不搭理他了。 他跟着女侯爷进了府,九幽却不肯给他解手上的麻绳……虽然双手像是不存在了,可宇文邕此时,全身都晕乎乎的,躯干皮肉都像是不存在了,又怎差这一点儿。 金宫门口杵着一位,那一身灿金色、绣龙衣袍的玉容天子,满身绣缎浮光葳蕤,贵气逼人,被一身华贵爵袍的侯爷手扶着,踏上了汉白玉所砌的七尺长阶。 整个金宫及檐上琉璃瓦、汉白玉台阶都像蒙上了一层灰,犹如洗而不褪的史册,厚重的深沉颜色,将大魏朝风沙永禁于此。 宇文邕侧过眼,去看身旁这人的侧脸……华胥姑娘独孤九幽,她才十七岁,却已出落的稚气将尽,唯有脸上和身形,在清瘦中稍显幼态。 华服男子装扮在她身上,又被她穿出别样的风姿;她的脸,她的眉间以及眼神,将融入凤华金宫,又凌然于世。 第926章 926圣驾亲临凤金宫 她精致的五官浓艳,明光流转,都足矣惊艳的动人心魄…这个姑娘模糊了男女的界限,幼态未褪便足矣倾国倾城,可她从来不以容色标榜,一直在用粗鲁的武力掩盖长相。 她拽着他的手腕,登上七尺长阶,以盛世穷奢的凤华金宫为背景…… 宇文邕多希望,这并肩迈出的一步,从此以后风云共主,契阔和合永生,天下间再无有第三个人。 女侯爷手扶着雕了一圈的、祥云花纹的扶栏,一回身,便看见玉容天子眉眼漆黑,浓长的睫毛几乎覆上眼睑,却又流泻出星河般的黑沉,且神态迷离…君侯为了掩饰无措,指腹摩挲着、栏杆顶端坐着的,呲牙咧嘴的小兽。 大周天子看着这些石雕小兽,还有门口两侧,坐镇兽的麒麟貔貅,同一片碧落苍穹之下,不同的是华胥时代已经过去,惊世奇观凤华金宫,也已经斑驳陈旧了。 近二十年未到访的金宫,曾经的辉煌,已经覆上黑漆污涸,金漆剥落。 一见那个负手而立的龙袍美人,跟自家去早朝的侯爷一同回来了……门口守卫吓坏了,当即放下腰刀往地下一跪! “——皇、吾皇万岁长安!卑职恭迎皇上圣驾!皇上怎么一个人?” “吾皇万岁长安!侯爷!皇上圣驾亲临,为何没带禁军?!” 这些守卫都是宫里禁军编来的,能认得宇文邕,九幽也不意外,她意外的是这群人惊怒的眼神,跟要吃了她似的。 大周天子一扬下巴,俊美无匹的长相、端着不怒而威,沉声道: “朕有君侯贤侄伴驾左右,无需禁军,平身吧。” 饶是她再气愤填膺,也知他这是给自己台阶解围呢。九幽只哼了声,便推着男人的腰肢,上台阶入府。 望着他高大却消瘦的背影,她顺便还道了句,“你后腰太瘦了,硌手。” 当她评论他腰的话,与那些风雨交加、爱欲交织的记忆重叠,他忍不住侧头望了她一眼。 这个小姑娘与他并肩而行,她眼中的琥珀情绪复杂,依旧炽热,他却始终看不到她低唤‘小夭’时的满眼哀泪,她曾满眸的浓情灼蜜,满腔的温柔哽咽。那时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入幻时是求之不得,是初恋之涩,是爱。 小侯爷跟他瞪眼,皇上便扭回了头。倒是和颜悦色的,跟禁军侍卫道,“平身吧。” 随后从侯府一进门的守卫,一路上,到九华殿门前,稀稀落落人倒不多,十几二十个,一个一个给皇上跪,皇上也温情大度的一次一次道“平身。” 穿着灿金色绣龙绸衫的俊美帝王,在前头负手行走,闲庭信步一般,他那双漆黑凤眸分外明亮,看着清晨凤华金宫的景色,眼尾唇角都翘着笑意,倒是很有兴致。 只是他的兴致是凌驾于唯我独尊,一片臣服之上的。迎着一片跪地之民,他行走的步子六亲不认,高高在上,自带千军万马。 把他衣摆袖口刺绣的龙,甩的浮光葳蕤。 第927章 927玄帝救了白眼狼 金宫繁华如旧,大道两旁有梅松竹,也有湖山假石,凉亭长凳。 走在大道当腰,可见左右芳草小道中央,有流金的狻猊瑞兽香炉鼎坐落。 俩人一路走来看着,满宫尽铺青色琉璃瓦,白墙青瓦红柱、也皆是鎏金涂镶。曲径迂回,两旁也都是小亭长凳,坐落楼阁。 尤其九华殿门口跪的姝妡,还有平身完后,就一直在身后跟着的季安。 一同入了九华殿,宇文邕直奔那座雕像去了。 …… 九华殿,空荡荡的大殿上,就一把椅子一尊雕像。那椅子是雕龙刻凤,象牙磋镂的扶手,金玉辉煌的帝座,椅背雕刻的龙凤携飞,威仪霸道,富贵至极。 混体鎏金的‘骑凤神人’,突兀的站在椅座那。两个金雕浑然一体,其脚下皆以祥云遮掩,雾袅迷迷,鎏金色泽,流光溢彩。 颜色醇厚的鎏金凤鸟振翅欲飞,精雕阔塑的,却又凤首低伏,偎在手持双股剑的、女战神手边儿。 一身晋裙迤逦,身穿金甲的女战神,因雕工精美,清晰可见生得龙眉凤目,五官深邃,容貌绝世而惊心。 九幽推攘着皇上,本想穿过九华殿,回后面的长生殿的!结果这男人站在巍峨的雕像脚下,鲜卑帝王微扬下巴,漆黑凤目中流转着浮光,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龙潭虎穴如探囊取物一般……的沉稳气概。 “玄帝这尊雕像,二十多年前便是如此。” “你如何得知?” “朕幼时得玄帝相救,在此住过。” 九幽感觉他有点反客为主了,便嗤笑了声, “她若知道救了个白眼狼,整天憋着恩将仇报祸害人,怕是九泉之下就睁眼了。” 宇文邕凤眸微眯,淡淡道,“不会。朕会终生以偿。” 凤华金宫,这个二殿三宫四楼阁的人间华府,还是老样子。 二十一年前,女帝带他回自己的府邸,那是他第一次来到这样好的地方,匾额大大的写着九华殿,长生殿……那个权倾朝野,名满天下的玄帝,白发戴金冠冕旒,身上暗红绣龙的华袍葳蕤迤逦,绣满山海波鳞的黑氅摆曳地……她牵着六岁的他,迎着一路上,所有人的敬仰和朝拜。 当时因玄帝于朝上,当着文武百官面儿惩治李丞相,并向仇对多年的宇文家躬身道歉,引得宇文泰都不禁惭愧,而散了朝的百官,是直接送玄帝回了金宫。 金宫门前文武官员立列两旁,一派肃穆威严,他亲眼见识了玄帝佩剑‘赤霄’的威风,凤华金宫门口,‘文官下轿,武将下马’,恭送玄帝陛下。那是权朝无二的尊崇敬重。 深陷晦暗的幼年,令他无比自卑。而这个凤华金宫,却犹如佛神普照,光耀洞庭。 这个世外神居,即便是他后来住进了皇宫,也见不到可比拟之的,繁华景致。 如果说皇宫未央宫,只是浮华晦暗,那凤华金宫,便是真材实料的盛世天府。 其人其居,皆是世间最锦玉厚重,最惊世奇人。 这世间美好繁华,只在凤华金宫。 …… 第928章 928你当这是你家呢 当绣龙袍摆翻卷,走路带风的君王、一迈入长生殿正殿,里面正坐着喝茶的江南男子,穿着刺绣青鸾的云锦黑衣,散发戴箍。 一见那威仪霸道的黄袍进门槛儿。男子把嘴里茶水都喷了,连忙带着侍女,还有跑上前头报信的季安、慌忙跪了一地。 “——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长安!” 到这会儿,俊美帝王背着手迈腿进来,只瞥了一眼底下跪的几个人,全然没看尽眼里。 皇上浓艳的眉眼挑着,神态极为傲慢,直接奔外殿内殿、中间的门框而去。 还道,“这门框以里,听闻都是以水晶凿嵌,在其中灌入水银,使得整面墙经年亮如白昼。长生殿……当属金宫最贵气之所在了。” 九幽见他步入内殿去,留下满地尴尬的宠妾奴婢,瞬间气上心头,伸手去拽扶摇!“你起来!跪这个狗皇帝做什么!你看他那傲慢样儿,拿你当人了吗!” 穿了高领黑衫的男子,柳眉轻颦,眉眼间生出几分英气来,倒让九幽晃了眼…… 他连忙抬了刺绣鸾羽的袖子掩她口道,“请侯爷谨言慎行!皇上圣驾光临,不可失了礼数!” 江南男子都比北朝君王规矩懂事,这让她恨的咬牙恨齿,“还不是这个狗皇帝嘴碎!我是怕事儿的人吗!他满嘴冷嘲热讽,还说我没廉耻之心,这我能惯着他吗!” 她说两句话的功夫,那个人都走远了。 九幽拽着扶摇的细腕子跟进了内殿,“宇文邕你站住!你当这是你家呢!” 她这一迈入里头,差点撞在他背上。 高大修长的冷艳君王猛一回头,凤眸荧亮,“幽儿,帮朕解开,再不解开手就废了。” 女侯爷都没迟疑,顺嘴皮子就怼他, “别叫那么亲切,你以为你来微服私访的吗?废了就废了,你对我狠心的时候,给我拒绝的机会了吗?” 美貌的帝王闻言,微垂了浓黑长睫,根根分明的眉头皱起,在喉咙里酝酿许久才出声, “朕手麻了,如滚针毡,比腿麻更疼。” 她倒不是听腿麻就内疚,她也怕他手废了,便默不作声去他身后,把差点打了死结的麻绳扯开。 绣着金丝银锦花纹的袖口里,男人原本玉白的手,都勒的不过血了。属于鲜卑人那种,苍白的皮下紫红发肿,瞧来着实恐怖,她指尖触手之处、也觉得冰冷冻人。 她又不是恶鬼托生,一看皇上被折磨的挺惨,也有些心疼了。可一想到他这几天的所作所为,让她陷入梦魇的桩桩件件…… 那种剜心的疼还隐隐作痛,九幽忽然胸闷不已,悲伤又愤恨,她几尽崩溃的想,自己历尽人世来到长安了,为何偏要受这个男人的气!他缺爱又卑劣,根本不配伤她! 俩人四目相对,小姑娘本就锋利浓艳的小脸儿,一端着怒气就很凶。而高大清瘦的俊美帝王,轻抿幼红,像个邻家男子那么乖顺的、把双手都交给她,筋骨分明的手背…连血管都清晰可见,勒的青紫也渐渐回血了。 第929章 929敢做嫪毐的恶事 他正轻眨眼睫、又大又精美的双凤眼盯着身旁的小姑娘,可这女侯爷却在解开他腕上束缚之后,一抬头就是满眼凶光,还恶狠狠的推开他,浅红唇瓣都咧着,随时要骂人一样……可宇文邕没等到她骂人,她脸色难看的发青,忽然扭头不理他,像是要出门去。 皇上凤眼微垂,表情冷漠,颇有随遇而安的气派,见没人哄他,便转着自己手腕,自个儿揉着手。 而后继续踱步往里头走,漆黑凤眸触及所在,倒是比家主侯爷,更熟络的怀念感。 正厅对面,那个黄梨木雕花朝凤坐榻,是侯爷常常小憩的座椅,连坐榻底下的脚踏垫,都铺的一片柔绒绣褥毯子。 这皇上反客为主,弯下身去摩挲榻尾雕刻的凤鸟翎毛,挺拔的腰杆儿立如圆规。“这坐榻还真结实,二十年如旧。” 都走到门口的女侯爷又回来了,一眼就看见他摸自己的座椅呢,侯爷很霸道护食:“手拿开,那是本侯的!” 君王的沉冷嗓音不咸不淡,“朕连人都跟你回来了,难道还比不上…一架床榻贵重么。” 锦缎绣着流彩大龙的、灿金色背影站起身来,鲜卑帝王头戴龙形红瑙珠冠,墨发如流苏,他举手投足间,便是雍容华艳,尤其是回首间……这男人眉眼漆黑,玉容雪白,五官生的浓艳大气,好一张盛世美人脸。 少年侯爷看着呆了,挺直着腰杆站那,一双琥珀大眼直勾勾盯着、她那美艳皇叔,全无刚才的威风气势。 一看见那个黑衣男子进来,肩若削成,腰若柳枝,一身苏绣的青鸾、随着行动间浮光隐约。 他这两步道儿走的,比之邯郸更翩若惊鸿,将江南人的流风回雪之态、彰显的淋漓尽致,风摆荷叶撕雨润芭蕉。 宇文邕本还诧异来者何人,穿的黑衣金陵云锦颇显沉稳,待看见那双紫瞳,顿时郁结了一股恶气!这个男娼分明是争宠!他一改从前的风尘柔靡,倒让人眼前焕然一新。 鲜卑帝王幼嫩的唇瓣,便开始甩刀子,回身就是一句,“朕赐你平身了吗?衣冠南渡的魏晋风骨,竟如此不懂规矩!” 九幽面前那个倾国美人,瞬间就被蛇蝎附体,眼神和嘴巴里的恶毒毫不掩的溢出。 她那男妾是个乖顺的,连忙低下了头,任由两鬓青丝划到脸颊,就地就撩摆叩拜:“草民扶摇,叩见皇上,皇上万岁长安。” 而那鲜卑帝王见了,漆黑眉眼挑着,幼红嘴唇翘着,要多傲慢有多傲慢, “你个娼妓出身,没嫪毐的‘本事’,却敢做嫪毐的恶事,你那礼义廉耻都学进狗肚子了?你配让她为你怀个野种吗!” 黑衣男子只管低头听骂,叩拜的姿势未动,任由如墨青丝遮了如花相貌,也不像岐山那样跟他对峙了,忍着一言不发。 宇文邕一提这个,女侯爷顿时怒了,心里这个恨啊,宇文邕咋啥话都往外说?他骂别人非得一石两鸟吗? 第930章 930朕是为了逼疯你 “什么娼妓?不准提娼妓!娼妓在这里也是主子!你丧尽人性送麝香红花汤,还不思悔改,宇文邕,你是恶鬼托生不懂人语吗?” 皇上揉着自己发红的龙爪,眉眼挑着同她对视,脸上寒气逼人,全然不觉有错,俨然他才是主子。 “他区区一个娼妓,也配玷污你的肚子?你个华胥人脑子生锈了吗?朕知道送红花汤是错,但哪怕重来一次,朕还是要给你灌红花洗洗脑子!” 九幽简直要被这男人给气疯了!反客为主还口无遮拦,当着她家下人这般埋汰她,这不是让她威信扫地吗?他是什么玩应啊! “宇文邕我给你脸了是吧?你现在就是一阶下囚,还敢这么耀武扬威的说话?老子他娘没怀!那是有人蓄意陷害,老子没怀,你不准再提此事!!” 女侯爷是被他气着了,眉毛拧着,满眼明光怒意,直接伸手迈步、像是要掌掴——而穿着灿金色龙袍这位,听闻她的话愣住了,脸上表情尴尬又惊愕。 面对她过来动手,这男人不禁不躲闪,还站直了迎上去,九幽刚要踮脚扇他——待俩人离近了,他才一把攥住她高抬的手: “阶下囚?哼,若非朕自愿,谁敢囚朕!这大周国之寸土,都是朕的,社稷臣民谁敢忤逆朕?——君侯,只有你敢,朕给你特权。” 君侯明显发现自己跟他站近了,他那身高优势又体现的淋漓尽致!俩人无论是身高还是气场,自己都处于弱势,她便气恼的甩开了、他反抓的手! ——而这皇上,似乎也没想把她抓狠了,他那点微乎其微的力气,她一甩就开了。 “你给特权?你说这话不怕闪舌头啊!?这是我的地盘,特权成你给的了?你什么毛病啊?在我家骂我男宠!还挤兑我?” 皇上凤眼漆黑,眉眼挑着,含着讥诮。 “朕就是为了逼疯你!” “哈哈哈皇上你缺心眼是吧?女娲捏你的时候是不是没土了?你咋好意思说出口,还舔脸要逼疯我呢?” 九幽听了这句,只觉无比荒谬,回头见身后跪了一地的人,都战战兢兢,睁大了眼看她跟皇上。 尤其是那身形纤瘦的黑衫男子,仍保持着跪拜行礼的姿势,头都不抬,任由墨发与黑衫融合一起。 女侯爷当时就心疼了,连忙转身去搀起扶摇,“你起来!那狗皇帝——” 女侯爷还没来得及数落皇上,黑衣男子堪堪抬头,便听那一国之君沉着声道, “——平身。” 扶摇一改平常,此时刚站起身,仍是微微屈身行了个礼,低头道,“——谢主隆恩!” 九幽咽回了要骂的话,却才刚要转身,身后就有人拽住她袖子,生生将她拽退了两步! 女侯爷急忙扭身站稳,她错愕的发现、他怎么吃草乌头还挺有劲儿呢?只见那一国之君垂着两只大袖,连手都锁在里头,就好像刚才不是他拽的自己一样。 高高在上姿态,傲慢了半天的帝王,望着面前的女侯爷,幼红的唇角微微一勾,面上浮起了挑衅味道十足的笑。 第931章 931侄女你手放哪呢 “君侯,你该称呼朕为皇叔。你皇叔母那凤体…可还好看?” “滚犊子!你闭嘴!你把左脸皮撕下来贴右脸皮上了吧?又不要脸又特娘厚脸皮!!”九幽最听不得这句,瞬间想起了梦魇时,缠绕她耳边的‘皇叔母’!! 此时这大侄女脸上那表情,瞬间像是炸裂的野兽,精致的眉眼都狰狞了,凶狠的抡拳头要揍皇上! 旁边儿人凄厉的喊——“别打啊侯——爷!” 她冲上来,他就往后退,刚好他身后是那张坐榻! 于是,气势汹汹的侯爷举着拳头,把隐忍退让的皇上、扑坐到了榻上! 宇文邕也是腿脚一软,双手后撑着,坐在了身后榻上,然后顺带一伸腿——就把要揍他的女侯爷绊倒了,连带要揍他的拳头,都瞬间变成爪子……按住了他胸口的对龙。 措不及防,刚才还要扭打的两个人,现在居然趴在一起了!……皇上双手撑着床榻,侯爷两爪抓着龙胸。 刚才急着站起身要拦架的人,一看这震撼人心的场面,个个都羞臊又惊恐,慌忙又跪下去了。 ——“奴才无意冒犯天颜!求皇上恕罪!” “奴婢无心冒犯天颜!求皇上恕罪!” 一地奴才一出声,被央求‘皇上恕罪’的一国之君、瞬时就顺脖子臊了个满颊绯红! 从前她那几次过激举动,也仅限于他两个人私下里,人前这姑娘从来都是满口‘皇叔’、‘侄子’的,可一到她家,居然被这么多看客围观着,大失体面……待到俩人四目相对,这小侯爷也脸色涨红,琥珀双眸睁得明亮,充满着愤怒,是气的…… 而宇文邕,一看她都尴尬无措起来,忽然就呼吸顺畅,不臊的那么可耻气闷了…俊美的皇叔一扬根根分明、浓黑的眉头,漆黑凤眸眼神勾人,幼红双唇一翘… “侄女,你手放哪儿呢?” 俩人瞬间都不凶狠了,气氛一时焦灼至极,而女侯爷这头也从强势转为懦势……她垂下眼睫毛一瞅,自己那两只不争气的手,都按在人家隆起的微鼓胸口,透过他龙袍滑缎的触感,都能感受到衣下坚实软韧的肌肉。 她只觉掌心如着火了一样,烫手的很,便恶寒的拿开手,从他身上起身。 榻上的男人腰条极韧,也随着她而起。 眼见着她转身了,又一把拽起跪着的玄衫男子,爪子跟着了火一样, “——你别跪了,把你房里那些……锁链铐镣都拿出来!” 扶摇显然是思虑过多,刚才还冷清端庄的脸上,瞬间就阴郁垮了,“嗯?侯爷你…你要那些给谁?!” 九幽心明镜似的,她家面首想多了,话都说不利索了,便直接呵斥! “快滚去拿!老子要把这碎嘴的玩应锁这!” 紫眸男子往旁边儿一瞧,黄梨木坐榻上的皇上,已经站起来了,眉眼流转的贵气,还是那副高傲的主子样儿。 “朕是大周天子,谁敢碰朕?皇侄,你要囚禁你皇叔,合适么?” 在他这副高傲腔调面前,这小侯爷已然有些底气不足,只能横眉竖眼,用吼来增威了! 第932章 932跟男宠有何区别 “我看狗链子锁你个狗皇帝正合适!——季安你去!找找库房里有没有狗链子,寻常链子我看栓不住这个畜生!” 季安吓的只捂嘴做‘嘘’!“侯爷!不可如此说话啊!” 堂堂君侯,今天竟然连府里这几个,都管不住了?她身后,反客为主的皇上气她,前面这几个不听使唤的也气她! 九幽一想到刚才,他当着下人把她贬低的无地自容,就恨不得剁了这个狗皇帝!少年侯爷骤然掀起浓烈的眉睫,眼锐唇斜,满面的凌厉凶悍! “你们这是要叛变吗?皇上口无遮拦羞辱本侯就算了,你们也要为虎作伥、狗仗人势欺辱本侯是吧?!” 姝妡急的满眼含泪,“要命啊侯爷!!皇上是真龙天子,怎可囚禁真龙…忤逆龙袍是要诛九族的!” “他们不敢,君侯。”看了半天她怒斥府中众人的君王,这会儿忍不住出声了,大周天子漆黑的凤目中,掩不住的沉着霸气。 “朕!即是权威,仰面视君,触碰龙体,伤损龙袍,哪一件都罪极当斩。所以这大周臣民,无人敢忤逆朕。” 九幽转回身,指着那鲜卑帝王的鼻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骂什么了! “你个犬戎白虏,算个球权威?老子敢,来人呐,你们去把他衣裳扒了。再拿狗链子锁起来!” 被指着鼻子骂的大周君王,只是微眯凤眼,听不惯‘犬戎白虏’也在忍着,对她的怒骂也习以为常了,遂脸上毫无惧色。 “让你皇叔褪衣,这得体么?” 大侄女儿的眸光似藏毒蛇猛兽,连一笑都阴邪骇人的很:“皇叔跟男宠有何区别,不都得被女的睡么。” 宇文邕还在咀嚼她这句话,刚后知后觉的顺脖子狠狠一热,从脖子红到了耳根,隐入酥黄织鳞的衣领子里。女侯爷就已转身……去发号施令了。 “把他龙袍剥了,你们再扒。” 满地侍女仆从皆在脊骨颤抖,连抬头都不敢,只敢偷瞄着侯爷脸色。 唯有那个黑衣男子,一直立在一侧,旁观着俩人…… 满脸阴鸷的鲜卑帝王,开始启唇施压了,他的目光和语气,都是冲着面前女侯爷的。 “你以为不碰朕一件龙袍,就不算欺君犯上,大逆不道吗?这要是在朝堂之上,仰面视君,有意刺王杀驾,罪当斩。尤其是那个红馆男娼,毫无规矩…亏你还当个宝贝似的。” 耀武扬威的帝王,说完这些后,忽然发现,女侯爷不跟他怒吼犟嘴了。 即便是面对龙袍君王,倾国男子,她也无动于衷,像是司空见惯了的不为所动。 她眼中深邃的厌恶,竟有绝情的味道。 她面无表情的陈述道, “我的九族,不是早让你们家诛尽了吗?” 这句话,他听她说过好多次。 每次说到这个,她都是真生气了,六亲不认那种气。 宇文邕顿觉失言,浓黑睫毛一抖,有些慌了, “君侯……” “故而我不臣服宇文家的君王,我的人也不许臣服你。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我真想把你打出门去。” 第933章 933我还能强你咋的 女侯爷面无表情,却又满眼嫌恶的,说要把他打出去…… 宇文邕此时,瞬间可联想到惨败后果。 他费尽心思出来的,怎能出师未捷功亏一篑?但若要他撂下面子,在刚立下威严的侯府服软,他也决做不到。 宇文邕见她虽说要他出去,喜怒却没在脸上,她也没动手,…他便自己别扭上了,心口哽咽,说的话不服软也不锋利。 “这即为你皇叔高高在上之处!你府中那男娼永远学不来的,朕永远丢不下的,便是帝王君威高高在上,什么华胥嬮妲男子?也独独缺了中原男人的傲骨。” 宇文邕还沉寂于心口窝郁闷中,眼前就冲来个人, 她眼中怒火滔天,灿亮的刺他的眼。 “那我便打断你的傲骨!” 因想到了臣服于嬮妲尊卑的楼见桃,她这皇叔也的确说话一针见血。九幽一句话也不说了,直接把人推倒在、他身后的黄花梨雕凤坐榻上。 高大清瘦的男人措不及防、被她大力的按在坐榻上,要不是铺了厚厚的软褥子,宇文邕怕是要把腰摔断了。 一看这姑娘跟着压过来,又是熟悉的热切气息!宇文邕骤然浑身紧绷,连脑筋都迟钝僵直了, 一张近玉凝雪的脸愈发苍白,他浓黑眼睫胡乱的眨,眉眼皱起股浓郁戾气,阴鸷又愤怒! “你往床上扑什么!” 她愣了一下。他抵触什么? 九幽突然就想起今早那一幕,他大早上的还跟妃子缠绵……都不知道这几日,他跟多少人、睡过多少次了,这会儿跟她倒矜持抵触起来了? “废什么话!你这么老,我还能强了你是咋的?!” 明知她是气话说的老,宇文邕却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崽子居然嫌弃他老!……他还没来得及调整坐姿,铺天盖地压来的,就是她衮绣锦玉的胭红侯爵华服,这姑娘五官浓艳的脸撞到他眼前,满眼的轻蔑嫌弃。 她刚劲有力的手指,沿着他的衣领子拉扯,很轻松就把他衮绣大龙的、灿金外衣给扯乱扯开了。 手忙脚乱之际,底下的宇文邕已坐不住了、改为躺在榻上。 男人华美绣锻的龙袍外衣,被人扯的滑下了肩头,闷声办大事的姑娘,手速极快的又去抓他、酥黄的衣襟领子…… 宇文邕瞬间慌了!酸软双手只得握住她的腕子,“这、这不得体!你要干什么!快住手……” 虽已做过所有亲密之事,可他还未惯于和她这般接触……一时难堪,尴尬的反应已显露无疑。 男人的修长十指紧紧攥着她,许是因紧张惊惧了,而满手湿冷的汗,攥的她都手背发热。 居高临下的女侯爷,眼色锋利,嘴唇薄红,艳如邪魔: “让你像个男娼一样,光着被人取乐。” ——旁边跪了一地的人,骤然集体倒吸冷气,被侯爷吓得够呛。 纵然他们早知侯爷跟皇上俩人,亲密无间到下三滥,可谁能想到!自家这小侯爷,竟还敢当众压着君王、说这么下三滥的话! 第934章 934不要在此处胡闹 而五官冷艳的君王,近玉的脸色瞬间就红了,又撤潮似的白,男人那双漆黑凤眸深邃吸人,他深呼吸了口气,缓缓从颤抖的唇口道、 “朕从未如此粗俗的,对你说话,” 虽然她爱极了他那一刹那的脸红,可更多的是心头蓬勃的,报复、羞辱他的快意! “你粗俗在别的地方,你刚愎自用长恶不悛,还灌我麝香红花汤?哼,我的身体轮的到你宇文邕做主吗?你这般独断专行不知悔改,我非得杀杀你的戾气!” 小姑娘忽然低下头,垂下眼睫,眼神凉薄的看着他,明明离得那么近……几乎要感受到她温热的吐息, 可一看她神情,还有她那手指微颤的动作,她脸上竟少有情愫,连恼怒都没有。 宇文邕慌忙攥紧了掌心的小手!对她的话毫不怀疑了! “放肆!君侯!你这般行径对朕,未免太有失体统了、只会适得其反!” 宇文邕强撑着理智,给她抑扬顿挫的疏导,结果他这一出声,原本脑袋快挨了地的奴才,都悄眼瞅他了。 女侯爷只轻轻一挣就开了——他两只手都像是棉花做的,毫无岐山拉断弓弦时的惊人臂力。 与他四目相对,她先看见的是!与他雪白面庞截然相反的、赤红的耳根。男人漆黑凤眸直勾勾的瞧着她,红唇微撅一脸倔犟,眉睫眼睛整个、都漂亮锐利至极… 不解风情的姑娘,无视君王的美色,琥珀双眸里冷的像冰,嘴皮子开合间、也毫无情绪, “谁也不准走!在这侯府本侯才是权威!” 被勒令住不准走的一群人,原本都悄摸往后退了……又被侯爷生生吓住。 女侯爷头也不抬,只发号施令,手上功夫不停——第一件事即是把他身上,整个衮绣浑身大龙的灿金色外袍,都给剥了下去,一扬手、扔在床脚。 只去了个外袍,宇文邕还觉不出冷,但是她粗暴又迅猛的手速,又奔着他身上酥黄的衫子来了。 宇文邕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面儿,她敢这般羞辱他!自己的龙袍都被摔地下了,他一阵心惊肉跳,只觉头昏眼花,怒的气血上涌,凤眼斜睨,疾声呵斥! “你混账!不要在此处胡闹!!” 皇上喊的凄厉,搭上一脸阴鸷戾气,漂亮的凤眸眼角微红,像是恼羞成怒!天子震怒,震得她心肝直颤。 九幽也怕他乱喊,她扭头撇了眼一地的人,“季安扶摇!本侯不是让你们去拿狗链子吗!还赖在这干什么,等皇上灭口呢?” 旁边人一看这个,都尴尬了,终于得了特赦,扶摇慌忙喊,“奴家告退!” “奴才告退!” “奴婢告退!” 终于只剩了彼此,一时间长生殿内只闻布料窸窣声,女侯爷在面无表情的办大事,而躺那儿的美貌帝王凤眼流墨。宇文邕浑身乏力,却又阻止不住她,当女侯爷弯腰贴上来时,他更气的手忙脚乱,反手掰住她肩头, 奈何她那身侯爵华服,触手皆是锦玉硬雕,绣锻冷滑。 第935章 935你还不适可而止 他方扯松侯服衣襟,自己连贴身的纯白小衣都被她扯开了,漏出半边肩膀。浑圆的肩头烙着牡丹花刺青,只显端庄妖艳,伤疤清晰深邃,更添了两道刀伤。 宇文邕感到冷意,本能的瑟缩了下高耸的锁骨,那深陷的弧度都能养鱼了。他本就是绝顶美艳的男人,此时这一出…即便表情是寒气逼人,可那一身性感曲线,却让人难以把持。 “够了!看客都走了,你还不适可而止…” 她却不答,眼下郁结了一股阴鸷,只是他上来阻挡的手——被她轻而易举的攥住了腕骨,整条手臂被擎过头顶。 腋窝被抻的生疼……宇文邕咬了咬牙,虽然心跳如擂鼓,可因着屋里只有她,便不屑于抵抗了。他高高剔起突出的眉骨,凤眸湿冷,眼睁睁看她解开了、自己身上最后一层雪白里衣。 这件贴身衣物,是柔软细腻的丝绸,暗金色龙纹涌动,在衣襟重合…从脖子被扯到了大胯,挣扎使他又累又气,他压抑着的呼吸,泼洒在她耳畔。 她低下头,望着他漆黑湿润的凤眸,那双眼睛又大又好看,双眼皮陷线又宽柔又流畅,世上怎会有如此美貌的男人?这得献祭整个鲜卑族,百年才得一个吧?她鼻息间都是他的香味儿,剥开衣襟泄出的龙涎香,柔媚到近乎诱情。 脾气怪诞的女侯爷,就让他晾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掀开护裆的暗金色蔽膝,又去拽他绣龙白靴。欺凌一个成年鲜卑男人,使她从未如此性奋高亢。 宇文邕侧过头,将脸埋在柔软被褥里。他的耳根早已恢复了白皙。强行逼迫自己镇定,反正自己晕晕乎乎的,中了她的毒浑身无力,又不是没让她看过…毕竟什么都做了,还有比坦身相待更不得体的么?便任由她出气罢了,权当是哄孩子了。 直到只剩了件贴身的上衣和裤子,她的动作才停住。 又拿了一只手,掀开他衣襟,这男人的身子,混体都像被羊脂白玉所雕,高耸的锁骨消瘦又精致,锁骨窝漂亮的让人想啃一口… 他浑身都肤白近玉,连胸膛都是嬮妲男子没有的、坚实硬鼓,两点茱萸殷红圆滚。 她的目光简直像在凌迟,他根本无法忽略那种羞耻感,宇文邕手扶身侧,不动声色地撑起头,正与她四目相投……小崽子一旦端着眉眼凝重,精致五官便锐利逼人,英气的像利刃开锋,显得凶恶起来。 他忽然心里没了底,像是恐惧,开始怕她突然撕碎少年面皮…化身猛兽饿狼!毕竟她又不是没疯过,她在榻上能刚落完泪、就咬的他几欲落泪,华胥女人的凶悍,在房事上被她彰显地淋漓尽致,在情绪高涨时极端狂热。 他一双漆黑凤眼狠戾的盯着她,只觉这是男女上下,长幼尊卑之间的争锋,他幼嫩的双唇微启着,随着心跳的猛乱,他咬牙压制着呼吸,艰难维系着最后的体面。 不肯让她听见一丝喘气。 第936章 936不就是为此而来 她忽然发难, “坐起来,别等我硬来。” 宇文邕忍不住……迎面去看她的表情。 这小姑娘的双凤眼比琥珀更深邃、更灿烈,眸子黑沉之中,欲念贪色毫不加掩。 这小崽子总是这样,深刻精致的脸庞上看似冷漠,平时规矩守礼起来如同圣贤,可一旦给她燎起火来了,她就是撕天扯地的疯子,色中饿鬼,欲壑难填。 他心头忽然一紧,骤然想通了、这孩子与女人之间的变幻,又松快了许多,似乎一切恩怨,都能在想上榻之后遗忘。 “要…做吗?” 她都没听清楚,仍呲牙恐吓他,“废什么话!你快坐起来!” 宇文邕此时,更希望她恢复直率了,哪怕是一些让人脸红的粗俗话,也比她这种意味不明、全凭揣度的话,要让他轻松些。 男人依言坐起身,凸起来的锁骨和浑圆肩膀,牵动清瘦的琵琶骨,在动作间勾人不倦,他便是撑着力气扑到她脸上……本以为可以抱住她的,她倒忽然躲了!还借势把他上衣、扯落到了手腕。 “你混账!” 宇文邕再忍不得屈shen顺从了,哪有人大白天急于如此? 还是这么被主宰的姿态! 宇文邕仅剩了条细腿贴身的白裤,连坐榻上都不敢,急忙胡乱挣开她的压制,在她身后抓起一件衣服,从她身侧滑坐地上。 跌坐在地上的男人,腰背肩膀都被木头榻磕疼了,他却没功夫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女侯爷环抱手臂,就冷眼瞧着、地下这满身狼狈的男人。 “你就像是……刚被女人凌ru之后的嬮妲男子。” 他猛然抬眼,仰头看着大侄女,拧眉怒目!“你什么怪癖?就喜欢来强的?就喜欢男娼女盗?” 皇叔克制自持,怕羞守礼的样子,与九龙塔上的行径截然不同,让她颇感沸腾。 她作势要蹲下去,望着点漆凤目。“你说对了,我就喜欢对你来强的。” 他当即后悔所言。刚才还耀武扬威、言词激烈的皇叔,此时仅剩头顶的龙纹金冠、还扣着垂了满肩如墨乌发了。 不着cun缕抵着硬木头,背靠花梨木榻板子,宇文邕抱着揉乱的龙袍捂在xiong前,他那双漆黑凤目里,不再是对侯府众人的傲慢,而是慌乱着眨眼,干巴巴的轻咳了声, “朕冷,让朕暖和片刻,你情我愿的事…不算强。” 她越是蹲下来凑近他,他那浓黑睫毛、双凤眼,就眨的越是频繁…他那眼窝湿润泛红,若是落泪又指不定多动人呢。 “你不就是为此事而来吗?还怕冷吗?” 女侯爷居高临下地锐利眼神,盯着他一身玉质肌肤,眼神跟刀子一样!她忽然弯下腰、捏住他的下巴,宇文邕只瞥了眼前的女侯爷一眼,便心里突突的猛跳。 他脸上乍红乍白,咬着后槽牙恨道, “放肆!!” 她的脸近在眉睫,满眼的朦胧嘲弄, “别自作多情了,我还不愿意嘈你呢!心照不宣的东西,你做的如此明显,也没存心瞒我吧?”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あ墨染情殇]投来的推荐票*3! 第937章 937又为何引狼入室 他漆黑凤目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这张艳烈的脸,连她打在自己脖颈的烘热吐息……都进攻意味十足。 这小崽子……太危险了! “你怀疑朕别有用心,又为何引狼入室?” “不将计就计,怎知你下一步如何?” “朕倒想知道,你下一步如何,朕必然不屑于以色侍人。” 九幽的目光,自皇叔脖子打量到身上,顺便扯下了他抱着的龙袍——扔开!她的目光寸寸刺骨,像是细手在他身上反复摩挲… 女侯爷目光轻佻,口吻嘲弄,“哟嗬,皇叔明知故问啊。” 她一抬胳膊——就将他禁锢在臂弯里,像极了恶霸将民女堵在墙面,男女的位置就这样恶狠狠的颠倒着! 因两张脸离得太近,他过于紧张…雪腻的额头都微微浮汗,一双点漆凤眸直眨巴,…她给的威胁力压迫感太强了,仿佛他的生存范围、只在她的怀抱之间…… 任他后背的蝴蝶骨抵着冷硬的床帮子,她仍冷脸无情,只顾往下拽着椒图束带,连掰带掐,连他下腹都不放过,像是在查验着什么。 宇文邕根本拦不住,只一捂眼的功夫……就被她拽下了腿~根儿。 她盯着包了他耻~骨的那条纯白三角,见他腿~根儿往下都泛了粉,像是臊的,忽然心情复杂的笑了起来。 “高长恭也爱穿这东西,他那是红色的,你以前不都穿挺严实的么,怎么突然开窍了啊?皇叔……还挺懂闺房之乐啊。” 皇叔那玉质双颊微红,不禁剔起眉头,挑起锐利的凤眼看她,咬着后槽牙冷哼, “这是男子亵~裤,系法复杂只为防你,可不是什么闺房之乐。” “那你可防不住,我直接撕开就行了。” “……你!小畜生……” 在他目光紧锁中,她挑衅似的将手搁到他腰间。他两只玉骨修长的手、也极快扣住她腕子,俊美的皇叔咬牙怒目! “不准!” “我研究研究,从前没好意思研究高长恭的,正好有个现成的。” 小崽子满脸无辜,说的也都是实话,在宇文邕听来,她却是拿自己跟高长恭…排高低上下呢。 想到能覆盖高长恭、在她心里的影响,他便松开了十指,任由她研究怎么解开。 俊美的帝王凤眸黑润,眼角微红,依旧端着一股浓郁的戾气。 垂眼看着研究系带的小姑娘,他沉着嗓音清咳,“朕告诉你罢了,你不准再去问别人!这个亵~裤叫犊鼻裈,通常是劳苦百姓,以及从戎的军人才穿,纨绔贵族引以为耻。” 她忽然抬起琥珀双眸,咧唇露出俩虎牙。 “原来如此。” 话音未落,她的两只手就猛地搂住了他的腰,宇文邕措不及防、就被她面对面抱了个结实!当温热的小丫头扑入怀中,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发现她那温热有力的指头,却直奔他腰后、犊鼻裈的系带去的! 他虽然没被小丫头的投怀送抱迷惑,可当他发现她真正意图了,也为时已晚!——刚才褪至xi盖的长ku发挥了作用,声东击西之际,让他行动大受束缚,便更无力反抗了。 第938章 938小畜生你想死吗 大周天子就瞠目结舌的,看着她拽下ku腿,解开了犊鼻裈! 太清凉了,她是一丝布片都不打算给他留!意识到严重性的鲜卑男人,顿时激烈的反抗,甚至不惜拳打脚踢,但都被小畜生一一化解,最后以皇上了无牵挂,女侯爷功成身退告终。 饱受屈辱的皇叔,一边以手挡着要害,一边并拢双膝,屈膝拢腿坐在揉乱的外袍上,灿金色龙衫显得那么落魄可怜,压制皇权的样子旖旎极了。 他白玉的皮肉、与他身后的黄梨木相映生辉。这回彻底不得体面了。 生得绝顶美艳的鲜卑帝王,此时满眼锋锐狠戾,点漆凤目几欲喷火,怒不可遏! “小畜生!你想死吗?!” 纵然他威风八面,吼起来颇有震慑之力,可这小畜生从来不惧权威。 她直接脸贴脸的,跟他瞪眼, “你要我死的次数,还少吗?” 因浑身不着寸缕,她又热乎乎地贴过来挑衅,女恶霸一边捏他下巴,一边捏他大腿,这要搁旁人无礼,他早抵抗了,可这人是她! 鲜卑皇叔只好扣住她的手,试图摘下她的钳制!他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白的几近透明,连青筋都清晰可见。 他一直半推半就的纵容她,谁料到她跟个小狼崽似的,热乎乎的贴乎着,却都是奔着要害处连掐带rou。她还恶意掰开草丛瞧,连大腿肚子内侧都不放过。 “小畜生你找什么!!”被触及底线的男人大惊失色,连忙拿手挡着重要部位,从她手中救下荒草,死命守着最后的尊严…连大气都不敢喘。 “找狗啃印子。”翻完左侧翻右侧,还撸了一把草的冷脸姑娘,权当没听见骂,漫不经心的回了句。 “什么?” “呦,鲜卑男人可真行,鸟儿都是白的。” 小崽子头也不抬,还不忘拿言语羞辱,顿时双颊滚烫的鲜卑男人,目不忍视的闭紧了眼,咬牙磨齿地来了句, “难不成高长恭是黑的?” 她动作一顿,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满心感慨,男人对男人的恶意更深啊! “当然不是,他挺粉的。我还没见过男人黑的呢,那得征战多少年,多来者不拒啊。” 骚话连篇已经让他濒至临界,他难堪到忍无可忍,鲜卑男人终于恼羞成怒, “小畜生,你扒愣够了没有!!” 小姑娘恍若未闻,已然是受惯了他聒噪发狂,他嘶吼半天,她也不拿他当回事儿。 宇文邕发现,她就粗略看看腿上,也没过分到逼他遛鸟。那扒愣草的动作,虽然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小崽子也不吱声,默默收回了在他身上作孽的手,蹲在地上冷眼看着他,心里却是舒坦多了。 这男人身上一点huan好过后的痕迹也没有,只有喷香扑鼻的龙涎味儿,柔媚温软。他一直拿妃子侍寝说事,尤其是今早那个场面气她,绝对是故意激怒她。 她把他看了个遍,脸上却情绪变幻,板着脸,看向他的眼神,情绪柔缓了许多。 第939章 939谁准你亲上来的 一看小侯爷这表情,宇文邕却明白了。 明知她是在找什么痕迹,他也不点破,只眨着浓密黑长的眼睫毛,…皇叔那双凤眼,黑亮的瞳仁深邃而浩瀚,他犹豫的出声, “朕没有…” “没有什么?阅人无数的大周天子,还有底气邀功求赏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微眯,用着近乎绝情的语气,连吐息都是冷的。 倚在床帮上,背靠着硬木头的男人甚感绝望。她还是不信!难道要他再次坦白?自己从来抵触这种事,别说岂止是今年只跟她有过,甚至这两年都没召幸过后妃,就算他说得出口,也免不了被她彻骨的嘲笑! 宇文邕不禁攥紧了拳,强行平复自己的怨怒,皱着眉眼剜向她: “够了,羞辱朕你有瘾吗?” 女侯爷的手指刚劲有力,捏住他的下巴逼他抬头,她却斜抬下巴,用那种…薄雾朦胧,极尽冷酷无情的目光看他。 少女细嫩的脸,明明精致美好,纯粹如神祗,可她眼中的冷漠,却残忍到、让人感到绝望…… 她微掀浓长眼睫,琥珀双眸犹带春雾,缓缓出声,“你挺傲啊,不会服软不会解释吗?” 宇文邕压下心底作呕的羞耻,感觉还可以容忍。 他根根分明的浓眉剔起,凤眼高高挑着,像是落入猎网的野兽,宁死也不臣服。 “傲!一国之君怎能没傲骨?小崽子!你只会罔顾人伦,拿卑劣下流的手段…欺辱你皇叔吗?” “别叫小崽子!老子嘈你的时候,没发现老子是女人吗?” 她呲牙咧嘴的凶狠,却对上更阴鸷戾气的眼。 忽然,她低下头,柔软的温热嘴唇、就落在了他脖子上,恶狠狠的搓弄细白滑肤。 宇文邕刚才还气的紧绷的身体,瞬间酥软了。她简直就是妲己帝辛合二而一了!又暴虐又媚惑。 他恨恨的哼了声,“谁准你亲上来的!举止太轻浮!” 她的软唇利牙忙着摩挲着他的颈子,还哼哼唧唧的来了句,“你可真香,皮肉都甜滋滋的。你一个大男人,天天往自个儿身上抹香料吗?” 他虽然恼火,但仍闷声闷气的回她,“朕只在寝殿和衣服上,熏了龙涎香…” “我咬一口,尝尝是不是腌入味了。”她含糊说完之后,低头‘嗷呜’又是一口。 香软的吻烙烫在他喉结周围,他整个都绷紧了!真怕她又碰到喉结,他又当场起反应……幸亏她咬的不疼,但是挺痒。宇文邕伸手想去挠,却一伸出手…急攀上了她的颈子。 结果猛啃他脖子的小姑娘,忽然一脸正经的抬起头来,不啃了,继而瞧着他脖子上面的红痕皱眉。 九幽心道,明明他这细皮嫩肉的,挺好弄出印子啊,他跟贵妃厮混好几天了,怎么还这么干净?这男人不止身上干净,就刚才她咬那一口,他这会儿耳朵尖儿都红了,红的几欲渗血。 看的九幽直心虚内疚,这男人……怎么又欲又纯呢。 “你怎么回事,一碰你耳根子就红。”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40章 940人该有廉耻之心 冷俊皇叔僵硬的、收回了半空的手臂,转而交叉着遮挡在自己x前。 “你衣冠整齐,朕寸缕不剩,不得体。” “害臊啦?男的不是都喜欢漏给女人看,让女人害臊么?可我爱看,还会看到你害臊。” 女侯爷言语轻蔑,眼尾斜睨的瞧他,直把鲜卑帝王耳根子的红、都逼的生生褪了下去! “无耻谰言!人该有廉耻之心!因有礼法规矩,才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可我只是一介匹夫,甚至不关心明日是晴是雨,我只喜欢挑战权威,践踏规矩。” 代表着绝对权威的俊美帝王,此时不禁连眉毛都剔起来了,瞪着漆黑凤眸瞅她,红唇白齿咬牙欲碎! “你若是朕的女儿,朕绝不会教养你目无尊纪!” “我爹娘若还在,谁愿意当这、有今天没明日的亡命徒?” 俩人针尖对麦芒,土匪遇流氓,谁都不让谁,又是老场面了。 ——站在门口半天的人,忽然慵懒的出声,“幽儿~哥的小心肝儿~~你在里头呢嘛?” 男子的柔媚勾人的嗓音,悠悠扬扬的传来,门外还传来了故意跺响的、沉重的脚步声。 因着忽然有人闯入,隔了两道门槛,宇文邕急慌失措之中、猛地一把抱住身旁女侯爷、把她搂的紧紧的,尽量遮掩自己。 九幽突然被男人极力、紧搂了个满怀,因是蹲着,差点被他这一下子给她带跪下了…她虽惊慌恼怒,却因有人来了,不得发作。 两人齐齐侧头看,进来的男子将及膝的墨发、尽数绑在身后,脸上戴个毫无装饰的黄金面盔,只露一双眼。他穿一身半袖的艳红蜡缬裙裾,说是裙子,也就到大tui根,裙身满是金色渐白的鱼鸟纹冰纹,前面一条护裆摆及膝,后摆挺长的,到了脚踝。 就这样露着两条、纤长嫩白的大tui,抱着宽口半袖露出的雪白手臂,龙行虎步的就过来了。 俩人眼睛都直了,尤其是女侯爷身xia的男人,宽阔的肩膀更是拥紧了她,将高挑矫健的华胥女子都衬得娇小。九幽适才发现,怀中人比君隐还清瘦一些,君隐都清修的够匀称了。 男人凉滑如玉的皮肉、紧贴她的衣料,华服冷硬的织锦缎都被他染上了温度。越是搂紧越是温暖,越是踏实的拥有感。 惊魂未定,凤眼惊惶的皇叔:“侄女,这个一身碎布的骚男人是谁?” 仿佛捉奸在地表情的哥哥:“妹妹,这个寸缕不zhuo的贱男人是谁?” 关于这俩人,一个戴着面具,一个脸被护短儿的侯爷挡着,互不相识很正常。 女侯爷只得叹息一声!“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身前的皇叔忽地一紧胳膊,沉声哼,“谁跟他同根生!朕断然学不来他这副狐媚猿攀!” 站在俩人身后,跟支秀丽的竹骨一样的独孤九冥,托着臂膀痴笑,“同根生的是咱兄妹俩。” 九幽侧头瞧他,眉头一挑:“哥,你咋还穿上裙子了呢?我这验货呢。” 第941章 941大早上赏龙体呐 “这几天,穿裙子便捷嘛。倒是你……越来越禽shou了,太下流了。”独孤九冥意味不明的‘这几天方便’,九幽也没明白什么意思。 倒是她怀里寸缕不zhuo的皇叔,平日里高挑修长,颇有帝王气派的伟岸,现在剥去华丽的外衣,便清瘦的剩一把骨头,鲜卑男人仍然宽厚高大的身材,依附在她怀里、寻求她庇护的样子,也活像个大猫儿。 独孤九冥自打一进了内殿,一看见抱着侯爷颈背的大手,虽然白皙纤瘦,但也是个骨骼修长、有力的北方男人的。 一身胭红色侯爵华服的亲妹妹,一见他过来,也拿宽大袖子紧着往怀里掖人,倒像生怕他瞧去、她的金屋藏娇。 独孤九冥虽没看见脸,可是单凭着那头顶的金龙冠,还有扔了满榻的绣龙黄衣……他便知道是谁了。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独孤九冥还真不知道,该生这俩人谁的气。 “妹妹好兴致,大早上赏龙体呐?这一国之君的龙体万金难见,可比红馆男娼娇贵,你既把他金屋藏娇任人取乐,那让哥也来赏赏?”独孤九冥虽是半开玩笑的语气,听在别人耳朵里,意思却讽刺。 宇文邕本以为独孤九冥是来落井下石,嘲讽他,羞ru他的。真是风水轮流转,前几天他看那小妖孽的笑话,现在被小妖孽看了笑话。 只见这姑娘脸一板,一口回绝:“看什么看!你回去把ku子穿好再来!” 九幽也不顾冥哥还没走了,赶紧伸手往榻上m,把皇叔那身雪白的、贴身衣衫捡回来,就开始给他往身上套。 宇文邕眼瞧着面前的姑娘,眉毛立着,满脸凶神恶煞又抿着嘴儿忍怒,像极了护犊子的小兽…自己被她抓着胳膊往袖管儿里塞,宇文邕这才明白,独孤九冥是拿话点她,让她好歹给他留点衣裳遮挡呢。 虽然失去了温存接触的机会,可是她粗暴的占有欲,温柔的让他有了些许踏实。那夜酒醉之时,他记不清她抛下了他几次,可如今,终是被她带回了家。 自打幽妹子开始拿衣服给皇帝穿,独孤九冥就懒洋洋的一扭头,“既然你忙着,那我就过会儿再来了……” 来去如风的独孤九冥,俨然是走了。 穿时有皇叔的配合,九幽明显顺手多了,但他也不是很配合,换着手遮挡私部,还并着腿坐着,极力在维持仅存的体面。 凤眼浓睫低垂的陛下,一直并拢双膝,下s风光一点没露,九幽帮他把雪白的、贴身对襟衣衫一套,这衣服刚好垂到他大tui根儿。露两条直挺挺的长腿,这鲜卑帝王可太祸水了,连腿都白的像竹笋。 刚要抻开他刺绣云纹袖口的九幽,却忽然发现……他手腕上套着个深红的镯子,透着玉质的冷光。 宇文邕只垂着眼,默默任她抓起了另一只…另一只手腕上,也是个深红镯子。 她扔掉的南红玛瑙,他巴巴的戴在自己身上,还一下戴两个。 第942章 942那算卦的骗你呢 她突然想起在饮笑轩,绯嫂子说的了,‘戴玉镯使人温婉如玉,温柔似水’……而今皇上戴了赤玉镯子,让她看着真是揪心。不能说与嫂子的祝愿一模一样吧,但也是毫不相干。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无言以对。 九幽先挑了眉,“一人儿戴俩镯子?皇叔还真可怜。” 美貌的皇叔五官清冽、冷艳逼人,总是端着一副严肃高傲,时刻都是比她还漠然的样子,可说出的话却温吞水一般。 “太史说…戴南红玛瑙,有助红鸾星动。” 之前岐山,太史提红鸾星动,他还说要辟邪呢。她眼睫一掀, “那算卦的,满嘴胡言骗你呢。” 宇文邕凤眼微弯,眼色深沉、又浓郁着要溢出的哀伤。 “朕倒希望他是骗朕。” 从一开始便算准了。 只是宇文邕不信命,不信这短短时日,他的自尊,帝王傲骨,会折损在一小姑娘身上。华胥之梦,红鸾天喜…他确实折给她了。 今生的命途纠葛,却并不止这些时日。从他当年远观三哥、牵着那个娃娃登基。更甚至是十一岁那年,看不惯那个周岁的娃娃骄纵,摔了她抓的珍贵宝器,被她掌掴,却还要他道歉低伏…… 再到黄陂城里,他卑贱到了尘埃里,仰望着那一双盖世美将,掖藏着不可告人的情绪,那颗为她而涌动炙热的心,只得化作涓涓细流,消散在离别之际。 她不要他的镯子,也看不起他的身子。 除了叔侄的辈分,和他帝王的身份,面对她,他再无从找出优越感。 俊美的鲜卑皇叔,抿嘴微低着头,玉容真是绝顶好看,可那眼睑萦绕的浓郁戾气,令人望而生畏,寒气逼人、几欲窒息。 她懒洋洋的来了句,“我听人说,戴玉镯能使人温婉如玉,温柔似水,如今看来,多半是玉石商人搞出来的噱头。” 他缓缓抬起漆黑的凤眸,眼里流墨似的深邃,又有些哀伤。“独孤九幽。” “别叫我,我是君侯。” 女侯爷冷着长相美艳的脸蛋儿,线条稍显幼态的脸庞端着稳重。平日里灿烂的像小太阳的孩子,正单膝半跪在他面前,她腰间挂着三尺长剑,让他想起了今晨的白牡丹。 鲜卑男人从来是马上英雄,可在她这个华胥姑娘面前,他总是狼狈不堪,怎甘! ——跪坐在地毯上的鲜卑男人,猛然伸出双臂、搂住面前姑娘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突然被拽趴到男人身上的九幽都懵了!她错愕的、撞上他尖削的下颌儿,手摁在他胸前,眼睛却与他吸人的黑眸对望。 小姑娘精致的小脸儿都微微烫红了,瞪一双琥珀大眼,“你干什么!突然袭击啊?” 他将双手滑落到她腰背,收紧了有力的手臂,男人的语气是少有的柔缓轻快,“突然想抱皇叔的小可怜儿了,来,皇叔疼你…” 俩人紧贴着,间隔就一层白衣,手上和鼻息间的温香软玉,熏的她顿觉意乱神迷……九幽尴尬的挪开了手,脸上眉眼一横, 老猫碎碎念:奇了怪了!昨天明明一晃而过个书评,点进作家后台却看不见了……后来找到app才看见,难道这玩应也限流? 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发来的评论,和投来的推荐票*4!老猫能看见的,可能是因为书排名较低,所以容易bug隐藏。 第943章 943幽兰不如拥在怀 “放手,抱什么抱?你个为老不尊的…现在投怀送抱还管用吗?”九幽心里也挺嘀咕,睡都睡了,怎么反倒不好意思了呢…… 俊美的皇叔微咽了口气,脸上依旧冰霜似的精美,丝毫未露出不悦。“朕与兰陵王同岁,老么?而幽兰孤僻,朕叫‘邕’,你叫‘幽’,唯有拥你在怀,才算拥有。” “滚,拽什么文词儿?” “你不是孔夫子追着喂饭么,《庄子》、《礼记》你都懂,这会儿装什么听不懂?” 这皇叔漆黑眉眼一挑,脸上尽是意味不明的表情,似笑非笑、让人细思极恐,什么‘孔夫子之仁、关武圣之义’? 她不由得想起了‘聘为妻、奔为妾’……与他脸贴脸的九幽、忽然就觉得如鲠在喉,如蛆在口。“你们别逮着那两句话羞臊我行不行?我贤内封浮华,是掌管礼部的少宗伯,我跟他学几句而已。” “朕私奔与你,搁在华胥嬮妲国内……便已放荡失节了。” 昼日薄光透过圆镂雕花直棂窗,已裹挟清冽的风照在黄梨木榻上…倚在榻下床帮子上的男人,便是大周天子,倾国倾城的帝王。 这男人突出的眉骨长眉入鬓,却又野性的根根分明,黑若点漆的双凤眸线条极美,浓长的眼睫毛一眨不眨,眼尾总挑出幼嫩玫红,与他天生深刻又精美的五官一齐静止;这倾国帝王长得太无可挑剔了,此时又美好乖顺的让人膜拜… 与噘嘴瞪住他的姑娘、四目相对——他漆黑的凤眸里犹如星海灿亮。昼光之中,顺高挺的鼻梁骨给人中投下阴翳,他微抿幼红双唇,唇珠翘的尽显倔强,在说完自我贬低的荒唐言论之后,他就犹如静止的冰雕玉器一般,冷艳至极,俊美逼人。 她撅了半天嘴,心里跟乱麻似的,不愿接受他示好,也不想打击他这卑微示好,正犹豫着,便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 里头未见其人,门外已先闻其声: “侯爷!阿摇回来复命!” 九幽连忙扯下来他的胳膊,站起身来扬声就问,“狗链子呢?季安找着了没有!几个废物!” 隔着一层帘子,几个人就不敢进来了,“侯…侯爷!” 九幽脾气很不好,最见不得婆婆妈妈的,“滚进来回话!” ——只见黑衫男子先低着头进来,身上青鸾的彩金绣线泛着蓝光,他细白的手里牵着个大粗链子,链子后面拽着个人… 九幽细一看,这位被锁链子五花大绑,满眼含泪的玄色府袍男人,不正是季安么! 几个人进了屋,虽然低着头没敢看,可季安还是一眼!就瞧见皇上不着寸缕的大腿了。 吓的慌忙跪下,身上锁链哗啦哗啦的。 “奴才该死!冒犯天颜……” 扶摇一看季安跪了,他也腿一软就随着跪了,——他比季安看的全,一眼就看见皇上满身光不出溜,满眼戾气的跪坐在地上。 而女侯爷脸红脖子红的,还满脸焦急…扶摇紧忙低着头,一眼也不敢看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944章 944皇叔当桎梏私宠 “怎么季安捆成了粽子?季安,你的狗链子找到了吗?” “回侯爷,咱们府里没养狗!奴才找不到!” “侯爷,季总管是帮扶摇运送桎梏的,正好扶摇房里有压箱底的玩应,生怕侯爷看见,就一直藏着,今儿这东西给了您,侯爷可别再回头来祸害我呀……” “少废话,把铁链子解下来,给狗皇帝锁上!” 坐地养神了半天的皇上,愤然睁开漆黑凤眼,不怒自威的呵斥一声,“朕看谁敢!” 扶摇和季总管俩人互看了一眼,便忍着惊惧,把季总管身上铁链子卸下了。 锁链搁在地上,没人迈步没人抬头。 “拿过来,给他锁上。” “朕看谁敢锁朕!” “混账!这是老子的地盘儿!你们两个,把锁链子绑木榻侧面四个角,本侯制他!” 扶摇跟季总管,俩人悄摸互看着,趴在地上,还是没人敢动手。 这俩人这小破胆子,着实给侯爷丢脸。 把侯爷气的脑仁子都疼,上去就自己捡起铁锁铐子了! 季安跟扶摇就瞪着眼,眼看着侯爷气冲冲的跑过来,在一堆铁链里捡出几个铐子。 还搁在手里掂量,她的目光比铁光、更犀利瘆人。 铁铐这东西看着挺细的,银灰色,泛着冷光。比封浮华那个纯金的镯子要宽厚,沉甸甸的,就有个捭阖机关,数了数正好四个。 九幽给他双手双脚扣铐子,那还不是轻松着么! ——宇文邕一看那泛着冷光的铐子,虽不是狗链子,却也肯定不是正经链子,应该说,就是给禁宠的耻ru桎梏。这个疯丫头,看来她压根儿没把他的示好,往心里去! 掩腹跪坐的一国之君,旖旎风光让人不敢直视。 “君侯!你拿皇叔当桎梏私宠,合适吗?” 女侯爷抱着锁铐就过来了,丝毫不慌,“我看你挺合适锁在榻下,为人禁脔的,你看我拿你当过皇叔吗?” 他很想抗拒,可是自己浑身酸软发麻,身上这姑娘还贴的那么近…这家伙办事极为麻利,不容置喙拦都拦不住! ——整个上锁过程,旁边儿跪着那俩人,虽然没敢看,可宇文邕还是要命的绝望!深及灵魂的悲痛欲绝!也许这次便是自己走入了虎穴,这兽性的华胥姑娘色饿时,天王老子都拦不住,圣贤时候又不解风情的要命。 ……瞧着坐地的美艳君王,白皙的手脚套了灰黑的镣铐,腕上还有红艳艳的俩镯子,男人之躯仍是很健硕的,但他过于清瘦,便在凌nve的美感之内,又添了几分媚色。 九幽很满意自己的成作,铁链也不沉,肚子也不疼,但每每感到下shen的经布存在……她就恨不得,给他身上开个口子,放几天血。 这锁链长度也正好,就把他锁在黄梨木榻的一侧,虽然他活动自如,可双手就是扣不到一起,双脚并不拢,避免了他自己掰开锁铐的可能。 她皇叔此时,撇着两只白净的龙足,连爬上榻也上不去,就算是全身禁锢了。 第945章 945顶多是个榻下犬 沉甸甸的铁铐子,把男人的细瘦手腕、扣的紧紧的,铁链够重,乍一看铁色银灰的链子,与他雪白腕子一比,更显狰狞。 落难的皇叔虽然狼狈,可瞪着侄女儿的眼神里,却是浓浓的嫌恶和不舒坦,眉宇间仍是阴鸷贵气。猛虎细躯往那一戳,仍旧体面。 九幽只要一想到,他把她癸水作出来了,就怎么折磨他都不解气。 这位头顶龙形纹金冠的玉容天子,挑一双凤眼漆黑,脸色凶神恶煞,唇瓣还被他自己、咬的幼嫩鲜红,看着饱满可亲…… 只穿了白上衣,晾着两条玉腿的皇叔,居然毫无落魄狼狈感,泛着金属冷光的锁铐,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帝王的盔甲。而那双红镯子,徒添他几分艳,看来她的栓狗羞辱,撼动不了他深沉的定力分毫,反倒让他如披铠甲。 宇大周天子那双极美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挑,漆黑眼仁灿若繁星。这个皮相极艳的鲜卑男人,却犹如面瘫,不苟言笑,连讽刺都是锐利的媚欲,真让人看了色气大发。 “你当真要如此下三滥的,囚jin你皇叔?” 九幽暗自腹诽,这才哪跟哪啊就下三滥了,要是带你去看红馆男娼,你还不得砸了人家场子啊。 “就当栓狗了,省得你摇哪儿乱窜咬人。” 他望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女侯爷满眼冷冽,她无情的态度,让衣着不堪的大周天子,甚觉心痛哀伤, “小畜生!朕是大周天子!你怎敢……囚为榻上禁luan?” “顶多是个榻下犬。皇叔,还傲吗?知道错事不能做,明知会被我恨,就不能不做损事儿吗?” 身上流血的疼是意外,可是他强制要她堕孕,要她终身不孕,九幽真的失望了,对他绝望了。 他一次次道歉,她一次次的信,许是让他觉得自己一哄就好,她的善良却让他变本加厉,更肆无忌惮!就算曾经有几分感情,毕竟也未生根,此时都让他磨损的一分不剩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做不到,她觉得分外恶心!恨不得搞的他生不如死,如床笫之间。这个男人,哪一刀都是照她最脆弱的地方割,简直是在刮骨埋毒。 “你说一国之君不能没傲骨,朕有自己的行事作风,无论于你是好是坏,都有原因。”他语气寡淡之中裹挟着颤音,不知是冷了还是失望了,但那滑动的瘦突喉结十分显眼。 他浑圆的香肩倚着身后的榻板子,他胸tang长得漂亮幼白,宽肩顺两肋收窄,隐入肌理紧实的下腹,又在腰胯下沉,因他双腿交叠跪坐着,掩住了重要部位,而那甚是修长笔直的大腿几乎无处安放…便呈现出一种极尽跌宕勾人的弧度… 男人苍白的手还扶着床沿,皓腕套上灰暗又宽厚的铐子,显得他那只骨节清透的手愈发不堪重负……鲜卑人的身体再纤弱,也能呈现出蛰伏的力量感,让人不禁……想把他在按地上就嘈! 丝毫未觉自己勾人征服的皇叔,还凤眼微眯,傲慢的扬着下巴骨。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因为玄机阁剧情没修改好,暂时不加更啦,抱歉抱歉。。 第946章 946太让鬼神为难了 女侯爷只觉下fu一紧,猛地朝他蹲下去!她开口的嗓音都是压抑的,克制着浓郁欲气, “戴上手铐还敢叫嚣,你不知道这会更…激怒我的征服欲么?” 他对她的突然凑近纹丝未动,只有抿紧的幼红双唇泄露了他的紧张,眼神寒气逼人的皇叔,好似全然未听懂,根根分明的眉宇一蹙, “朕还未骂你,算什么叫嚣?” 皇叔就跟听不懂一样,根本不理她那茬,气的女侯爷恼羞成怒, “你是真?……你简直就是…指着我鼻子骂我傻哔呢!”她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她甚至觉得自己最近太燥了,才觉得他故意的。 皇叔微抬浓睫,脸色冰冷…“你真有自知之明。” “宇文邕,你简直不撞南墙不回头!” “撞了南墙,要么撞碎,要么撞死。” “你这样一意孤行,不惜丧尽天良的人,也不怕遭天谴?” “不怕,朕一生功大还是过大,鬼神自然有知。” “人呐,做了好事是希望鬼神知道,做了坏事却又希望鬼神不知道,你可太让鬼神为难了。” 就这三言两语斗嘴的功夫,足以让九幽心寒胆战了。她太后悔带他回来了,着了他的道,钻了他的套,这不就是引狼入室吗? 尤其是他说不上两句温言软语,就开始傲慢无礼,让她不爽,又拿他毫无办法。他就是一匹喂不熟的狼,她给了他虎视眈眈的机会,她怕再被他残忍撕碎,只能把他锁起来,才让自己不至于时刻戒备他,又惊惧恐慌他。 九冥哥哥二次过来这屋,还是穿的小短裙露腿, 独孤九冥本还挺生气,可进门一看,自己妹妹跟鲜卑皇帝这俩人,就是让旁人恨也不得心疼也不得。 皇上是做的惨绝人寰,可她把人家扒的一丝不剩,就留个及胯白衫子,还弄个狗链子拴着,他倒开始心疼这男人了。 宇文邕也是浪催的,你惹独孤九幽这个小混蛋干嘛? 他妹妹还蹲在地上,旁若无人的逗试、狗链子拴着的小人龙。 独孤九冥一脸嫌弃的喊了她一声, “幽儿!那狗链子是给人栓的吗?这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挺大个男人,让你栓成小人龙了。你这样报复太上不得排面了。” 幽妹子很淡定,侧头一看哥哥……登时脸就变色了,拿手捂了眼,一副目不忍视: “我不是让你回去穿ku子吗?等着我都给你ba了呢?” 独孤九冥气的脸热,啐了一口, “呸!独孤九幽你让谁附体了啊!怎么满口的无耻下流!下三滥!” “我也是让人气的,人善被人欺,骂人多解气。” 坐在地上的宇文邕却笑了,凤眼漆黑,翘起的嘴唇、饱满幼红, “君侯,朕可是第一个,把你气失态的男人?” 九幽断然否认: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惹我发恨的男人很多,但你是最丧尽天良,不留活路的,我乃华胥女尊人,因何要受你摧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第947章 947随我烟雨阁更衣 “你不也一样么。朕是大周天子,鲜卑帝王……”宇文邕突然又不想说了。 女侯爷是一点儿嘲笑、打压他的机会,都不放过,此时眉眼高挑,轻薄又讥诮: “现在却衣bu蔽ti,被我囚jin在这里?” 这孩子太损了,指不定幼年多惹狗嫌呢。她若成了妃子,他必然被气的壮年驾崩。 宇文邕重重的咽了口气,才勉强挺住。 他看向她的目光,清冽漆黑,毫无脆弱。这一国之君果然傲气,纵然衣不蔽体,纵然披枷戴锁,可他倚着床帮子如若置身殿上龙椅,那一身气度、面上俊冷都十分耀眼。 “你只会用这些下三滥招式,说这些下三滥的话,羞ru皇叔么?” 九幽也不接着他的话,只是意味不明的问, “你真就那么ji渴吗?这几天yeye笙歌,每日召幸的妃子,滋味如何?” 宇文邕一听这个,终于明白她生的哪门子气了……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观察她脸上再细微的变色。 “看朕和你叔母那般……你吃味儿么?” “不会。你有妃子,我有男妾。我就在你面前大吃大喝,你却找不到妃子给你解馋。皇叔对此作何感想?” 面对她礼尚往来的过招,宇文邕只回以冷哼:“无感。” 蹲在他面前,说了半天的侯爷,却突然起身了……扭头就走, “扶摇!走,陪我换下华服,回来再教训皇叔。” 扶摇侍立一旁,一直没敢抬头看,此时却乍抬狭眼,不明她又要怎样,“侯爷……” 看了半天戏的独孤九冥也道,“幽儿,我看你就有点吃味儿了。” “闭嘴!你口才那么扎人,留这看着他好了,可别让他这么跑出去,怪丢我脸的。” 独孤九冥愣了一下“说谁呢你?你属仙人掌的么,逮谁扎谁?” 九幽很淡定,直接抓着扶摇温软的手,带着他就走。 “阿摇,随我烟雨阁更衣。” “好。” 扶摇瞳色变的愈发深紫了,虽然不明所以,这不就是侯爷寝殿么……为什么要去他那换。 可他长记性了,宁可装糊涂也不能问,前几天岐山惹她生气,就怪自己多嘴好奇。 九幽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俩男人又怼起来了, 倚着床帮如坐龙椅的皇上,语气都带着嫌弃: “啧,独孤九冥你个大男人,居然喜欢露腿!” 站的身长玉立、高抬下巴的独孤九冥很不耐烦的,回怼了一句: “你不也露着腿么?区别却是,你只能如同囚奴一样衣bu蔽ti,而我身上穿的是南疆服饰。我美艳风情,你这就是堕落。” 独孤九冥说完了,顺便看了眼地上、挂着四只锁链的人。 男人那双漆黑的凤眸,水波莹亮,挺俊冷美艳的皇帝,怎么让她折磨的……这么狼狈可怜了。 突然开始心疼他的独孤九冥,顺口便叹: “宇文邕,你这个鲜卑人,哪里知道南疆服饰之美,美人之毒?你当你那些阴毒小计,就能抓住她的心吗?换了凡俗女子胆子小的,可能早就牢牢让你连吓带哄,吃定锁死了,对她那是针锋对麦芒。”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日渐熟悉 第948章 948陛下您算独一份 “哼,你以为你很了解你妹妹?你以为你很了解朕?独孤九冥,你才最为刚愎自用,你的存在,就是道德沦丧,天理难容。” 即使如此狼狈境地,鲜卑帝王仍将双手搭在其后面坐榻上,背靠着木板子,他却如同倚上了龙椅,虽只穿了一身白上衣,也没有丝毫的,狼狈凄惨样儿。 大周天子举手投足,低眉抬眼间,那双漆黑凤目斜睨,脾气仍是硬生生的尊荣,皮相极致漂亮又贵气逼人。 独孤九冥心道,这个鲜卑帝王在她面前,怕是成也因骄傲,败也因骄傲。 “你是她皇叔而非我的,我不需了解你,但你需要了解我。我们并肩作战多年。你见过昆仑雪崩、大漠流沙吗?你见过南海的潮汐,苗疆的日出日落无尽珍馐吗?任凭她弱水三千,我这一瓢她也饮不得抛不得。你这帝王当的可欢心?哪有我们半分洒脱,纵意平生?” “我们缘起‘上邪’,也曾愿与君绝,华胥人的白发诅咒传给了我,无上荣耀却是妹妹的。我试图逃避过挣扎过,可与她,仍是有……死生也斩不断的羁绊,双生血亲。” 长生殿空空荡荡,喘气都有回声,只有一个男的讲,另一个男的听。 听的人,也着实羡慕这对兄妹的风月同行,只可惜这是断世禁情。 宇文邕忽然来了句, “你们侯府后院的男人,都…寸缕不着,供她赏乐么?” “那倒没有,我也头次见她…当众撕人衣裤。陛下您算独一份。”独孤九冥瞧着盘腿坐地的男人,他真不愧是鲜卑帝王,虽只穿了一件白衣都贵气逼人,毫无落魄感。不仅生得相貌俊美,身材也清瘦而不弱,两条长腿直挺挺的,是与女尊男子截然不同的气派。 鲜卑帝王微抬漆黑凤眸,喉结滑动,轻哼了声, “朕还真不骄傲,这独一份。” “话说回来,你怎么得罪那家伙了?单是为了麝香红花,她不至于这样凌辱你。她骨子里就看不惯穷邪极淫之人,自然懂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朕让她看见了…妃子衣衫不整。” “哦,那她可能想把你剥皮浸猪笼。你说你个将近而立的一国之君,还有后宫妃嫔给你侍寝……你又不缺女人,跟我们争什么?” 鲜卑帝王低下脸去,大大的双凤眼微垂,只轻颤浓长眼睫,映着挑红的眼尾,便已极为动人。 “在她之后…朕没碰过别人,朕只想试探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朕。” 一国之君柔情缓缓的话,九冥哥哥听来却分外刺耳。他既怕这皇上试出来什么,又想帮他试出来答案。 “这次你是用计使之吧?今天落得这般,你也早有预料吧?” “然。” “陛下心机城府颇深,可惜用力过猛了,你拿任性去试她,只能得出更任性的她。为老不尊,你真可怜。” 宇文邕在这四肢大张的坐了半天,还跟一个脾气性格,也挺不正经下三滥的男子……聊了半天,这才可怜。 第949章 949这孩子阴气真重 身上的贴身衣物只为通透温软,所以并不厚,他这么双手扣不上的吊着,还挨着冰冷的床榻,因着双臂只能搭在床沿,就有点凉嗖。 宇文邕身处的床榻,只在内殿小厅的角落,他放眼一看,这小厅蛮宽敞的,旁边儿就一个饭桌子,凳子,案几,对椅,厅内便别无他物了。 他往四处打量,视野内都空荡荡的,往内殿跟外殿的门那一看,垂翡翠珠子的纱帘,轻柔的被风带起一角……像是有人掀起来似的。 离宇文邕不远处还开了个窗子,圆月木栏雕花,两扇纱织的窗框开着,正对着长生殿侧面、空旷的一片草木。 他听到了窗外的虫鸣声,刚升起的日头,温热的光,从窗子打进来……他还是觉得冷。 平时该是刚下早朝之后,也是从九龙塔下来的时候…那时他是故意示弱,不愿面对,没成想小姑娘力拔山兮,竟还真就抱他了一路…她逞强的后果,就是浑身脱力,栽在龙床上。 宇文邕歪着头,枕在自己肩上,侧头看地上、绣锻鎏金的地毯。 他搭在冷硬榻沿边儿的手,腕上套着沉甸甸的银灰铐子,他凭空抓握,什么也抓不到。 就像自己孤身至此,就像黄陂城里,他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悲欢祸福,全捏在独孤九幽手里,连兰陵王都拿她没办法。 换作旁人,他宁死也要困兽之斗,可只因是她,他当场不想反抗,他连死在她手里都不惧。 可她人呢? 宇文邕无法忽视旁边儿站着的,这个戴面具装神秘,还穿裙子露大腿的男子。 “独孤九冥,你看着朕做什么?你怎么还不走!” 抱着膀子的独孤九冥也回怼,“要不是她让我看着你,我也不想待在这。” 四目相对,宇文邕一看他那黄金面盔,发红双眸,……还冷气森森的,就浑身不自在。 “啧,你这孩子阴气真重,冻着朕了。” “你那不是阴气重拐的,是晾膘儿冻的。” 气的陛下登时就胸闷气短了…他试图抬臂捂胸口,却只晃动了结实的灰漆锁链。 明明已是阶下囚,仍像不屈的猛兽,皮相浓艳的鲜卑帝王,此时双凤眼皮都深深陷入了眼窝,那瞪人的眼神,像要把独孤九冥的血肉都给挖下来! 而自他幼红双唇泄出的,极力压制的喘气,却打碎了那眼神的锋利,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惹人心疼的受气可怜。 独孤九冥直挑眉,“陛下既能以陶埙吹《垓下歌》,又岂会如此气短气喘?你这副委屈德行,倒不如留她面前现眼,我能预见,陛下在她面前不知要喘成什么样。” 陛下顶多是言语锋利,一句不让,哪斗得过他句句往廉耻上戳心? 宇文邕登时红了耳根,满眼阴鸷戾气,咬紧一口银牙! “滚!” 独孤九冥也干脆,他眼见着、一身暗红的裙摆从眼前划过,那个身形细挑的男子墨发很长,青丝尽数拢绑着,垂在腰下。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50章 950独孤九冥帮帮朕 男色遮了日光。 华胥男子可尽情展现自己的美和潇洒,为悦己者容,为知己者死,为自己活,为爱而生,为良人既能雄飞,又能雌伏。宇文邕忽然就悟到了,他刚柔并济对九幽的吸引力,就如同九幽对兰陵王,和对他。 这个与她血亲的华胥男子,两条长腿细白如春笋,踩着鹿皮小靴走了。 宇文邕半睁半合的眼、倚在肩上的脸,也随之抬起。 心中彷徨不安的,竟然无法抑制,呼之欲出的惊恐,令他自己都害怕! 生怕失去所有,天子忍不住将他喊住!“独孤九冥!” 前面都已经撩开珠帘的男子,顿住了脚步。细瘦的背影,等着听他的下句。 “你…等等。” 独孤九冥回头,黄金面具有些反光晃眼,他的嗓音毫无情绪,“陛下没被羞辱够?” “她…去哪了?” “她不是说了么,更衣去了。” “这不是她的寝殿么?她何故跟那紫眼妖物走?” “她总在扶摇那过夜,故而常服都让扶摇收着呢。” 其实他妹的衣服不多,烟雨阁虽有她的衣服,也没长生殿多。她不在长生殿换,分明是故意?而独孤九冥恶意提扶摇,说她衣服都放在扶摇那…也是故意气宇文邕。 果然,这美貌帝王听了,眉眼都皱着。 独孤九冥这下心里舒坦多了,扭身穿帘而出。 后面的人急急喊住他!“独孤九冥!你去找她回来!” 独孤九冥没回头,但是回他一句,“我不去,我凭什么去找她啊。” “帮、帮朕一次!你是她兄长,帮帮朕…独孤九冥!……” 独孤九冥听后头声音挺凄厉,还挺惨,也没忍心回头看他,“你就那么迫不及待被她欺负?” 身后的人,还是喊声凄惨……“朕要见她!不要留朕一个人…在这…” 独孤九冥不得不承认,他都心疼宇文邕了。 被这样的姑娘凶残报复,扒了龙袍锁在这,上不着村下不着店,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也不怕她的皇上,被歹人入室劫了色? 一个大国帝王,怎么让她欺负的……这么凄惨! “知道了。” 独孤九冥一出门,却见纪律带了好几个禁军,抱着兜鍪就坐在长生殿屋檐下,还扯了藤椅挨一排坐着,俨然一副守卫样子。 原来她还知道,不能放人进去、窥看皇上龙体啊。 …… 九幽换完了衣服,还去烟雨阁寻了些玩具出来。 扶摇起初还抗拒,“侯爷,你路走窄了,你有男宠玩儿,何必多此一举用这些东西?” “…你别信口雌黄污蔑人啊,我不用!我要给皇上用。” 黑衫男子忙着在床下抽屉里翻找,本来忙活着,一听她这么说,不禁眉头一抽,默默将鬓角的发丝抿进发箍,侧头瞥了她一眼, “要注意分寸,况且……这些东西根本降服不了他,一国之君不会愿意的,鲜卑男人更不会喜欢。” 女侯爷眼尾一挑,翘唇轻哼: “那你找还是不找?” “找,我有的都给你。”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951章 951窑哥儿的基本功 扶摇一点私货不留,把屋里压箱底的那些凶器嫁妆,都给侯爷挖出来了,实指望从此,这些东西了就换主儿了。 而女侯爷看他忙活着,一样一样将东西倒腾出来,活像个武库,都看愣了,她摸着鼻尖儿问了句, “你东西这么全,什么癖好啊?” 扶摇眼睫微抬,狭长的狐狸眼微挑,紫眸流光媚骨天成,懒懒的道,“我从未用过,但是从前在红馆……这属于窑哥儿的基本功。” “卖艺不卖身那种?” “我可从未卖过身。这东西都是前辈留下的,他们有的从良了,有的自赎了,有的……香消玉殒了。” “哎?这些东西,这么有故事的吗?” “你若感兴趣,对机会我便给你讲讲,那些发生在身边儿的悲惨故事。” 女侯爷连连点头,“妙啊!你还可以写本书,本侯找人去刊印,我名都想好了,叫《红馆梦》,香艳又曲折离奇的书肯定大卖。” 他转身瞧着她,懒声道,“这些故事属于典藏品,只得出我口,入你耳。” …… 独孤九冥刚到烟雨阁门口,就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出来,扶摇还抱着个、盖了紫色绸布的托盘。 那个南朝男子比他妹高些,穿上刺绣青鸾的金陵云锦,一身黑衫暗纹映带浮光。虽然穿着过于沉稳压抑了些,搭上他墨发披肩、以银白发箍固定,柔顺的发丝缭绕双颊,嵌着紫眸的月貌微微含笑,平添了不少温和清雅。 幽妹子换了一身朱红刺绣的白衫,身上衣摆上,全是艳烈的蛟龙。 她梳的马尾,长相又精致浓俊,一副飒爽英姿,俩人是一动一静一文一武,身上也是一黑一白,一龙一凤。 俩人喜笑颜开,春风满面的迈出门槛。 那成双入对的造型且先不说,光这俩小混蛋、那不怀好意的笑,直把独孤九冥看的心里发毛,后背发凉。——他都隐隐替里头的囚龙担忧了。 望着他那双闪烁有神的眼睛,犹如赤褐的琥珀,九幽倒挺意外,居然能在烟雨阁门口,看见独孤九冥? “哥你搁这儿堵我呢?” 独孤九冥怕直接说‘你皇叔要找你’,她估计不太信,还得变本加厉摧残人家。 “咳幽儿,你把他那样…扔在那,我都不堪入目。你是不是该回长生殿看看他?” “当然回啊。我还没玩够呢。” 独孤九冥松了口气。他怕是说多余了。 只是幽妹子眼中迸发的火焰…为何让他看着,更毛骨悚然呢? …… 一入长生殿,黑衫男子即弯下腰去,恭恭敬敬把一托盘的东西,搁在闭目养神的、一国之君面前呈上,葱指掀开了上面罩着的东西。 扶摇表情清冷,正色的道,“陛下,此乃侯爷赠您的‘玩物’。” 而一旁的女侯爷站男宠身后,随便瞥了两眼地上的人,只一眼,她脸都热了…这鲜卑男人四肢修长,身上白寝衣只到腿根,袖里脱出的细白腕子、还被灰黑的镣铐扣着。 第952章 952必然不会守活寡 纵然简陋的衣着,也遮不住陛下那身材,男人地爆发力蕴藏于清瘦之中,他整个人的皮肉都泛着近玉的莹光,既有鲜卑人的健壮又是胡人的肤白。奈何他坐姿端庄、并拢双膝跪坐在那,愣是丝毫风光未泄。 宇文邕是打骨肉里,透出来的拒人千里,可他从前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君王,如今依旧美艳贵气,只是多了几分,让人想亵玩的媚。 似乎自九龙塔之后,他就从高不可攀的鲜卑帝王,由九天坠落凡尘了,有喜怒哀惧、会贪嗔痴乐了。 听见了噼里啪啦的动静,枕着臂膀浅寐的男人,将浓睫凤眼乍睁,思绪还停在她回来这么快的迷蒙上呢,透过薄黑的一层额前碎发,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托盘的金玉物件。 这些冷光森寒,又媚俗肮脏的东西,形态极尽狰狞丑陋,他只瞥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但自己若不吭声,又怕她做的更过分,宇文邕敷衍的拿鼻孔瞪人,“哼。” 又有两个护院,哼哧哼哧搬进来个、黄梨木雕百鸟软椅,还故意置在他面前… 宇文邕不禁瞪眼坐起,浑身都如上了弦,绷紧了。 那两个搬椅子的人没敢抬头看,把椅子搁在君侯身旁,便抱拳道“卑职告退!”遂落荒而逃。 地上坐着的玉容天子,乌润墨发洒在浑圆肩头,他身上的白寝衣抿的板板正正,鹅颈只露个锁骨,还有瘦突的喉结。 陛下又长又直的双腿风光、都抵不过他浓烈的美貌,闯入她眼的还是眉眼漆黑,朱唇幼红。 君侯就坐他对面、坐在铺了厚厚绣褥的软椅上。那是刚从鸣鸾宫搬出来的。 见他抬眼,便指着地上一堆东西嘲讽:“狗皇帝,九窍塞,玉势金钗,冰丸销魂药……陛下挑挑,来给侯府众人长长见识吧。” 陛下气的几乎把眉心拧断:“独孤九幽!这话足够你活剐万次!” “活寡?哼,老子风流一世,定然不会守孤寡,多谢皇上关心。” 两人针锋相对,毫不退却,独孤九幽和他瞪了半天,忽然敛了笑,迈下椅子就凑了过来,去扒那寝衣!宇文邕这次长了记性,可不敢跟她对扒了,怎么也没她扒的快啊。 宇文邕自己双手都扣不住十指,只能堪堪握住她、搁他衣领上的手,气的脸都红了,“放肆,龙体岂容他人窥伺!” 小侯爷冷涔涔的一笑, “你一个阶下囚,还指望我怜香惜玉呢?我要想看,你能挡的住?” 他修长冰凉的指尖狠狠一攥她的手,猛然掀起睫毛黑眸,眼睑下都已挑了艳丽的玫红… “你混账!” 混账女侯爷再便不吱声了,只眼神复杂的跟他对视,她比琥珀更深的眸光,深邃耀眼。 宇文邕见她不言,也无更过分之举,反正自己在她面前已毫无保留,便索性不忌言了。眼角微红的鲜卑男人,眸光语气,都是他自己也未察觉的、颤音和委屈。 “你装什么傻!朕不是来受你羞辱的,你给朕留些体面行不行!” 老猫碎碎念:愿喜爱本书的姑娘们,人人都是九幽大帝,三观正,自强不息,凭本事赢得尊重和敬仰,凭能力做女王。 第953章 953其实朕在乎极了 九幽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宇文邕,到底哪个是你?是帝王心术目空一切,还是…”还是什么?她说不下去了。 这些天让她心有触动的,是中元节他的霸道相护,是他为免她自责宣称的‘自愿’,还有他说要转性的话,以及他这次的‘奔为妾’… 这位鲜卑帝王颦眉蹙頞,眉睫漆黑然肤白近玉,唇上一抹幼红、实为女娲捏他的点睛之笔。看出她眉宇间的纠结,他主动出声, “你想必不会信,朕有两年…没让女子近身了,上次还是娶阿史那皇后大婚,朕是为了面子才诓你,其实朕在乎极了,朕……” 不等他继续红着耳尖说软话,女侯爷难忍脖颈微热,冷着脸打断他,“那这几天你夜夜召幸妃嫔,甚至权朝选秀充实后宫,宇文邕,你这些前后矛盾,南辕北辙的话,让本侯如何信你?” 宇文邕本就是鼓起了极大勇气,才强制自己撇弃羞耻心跟她说这些,并未出乎意料的,还是被她贬低鄙夷不屑了,他逼于无奈,气恼道, “与你解释不清,朕无可置辩。” 九幽简直要被这男人气死了! “你这不还是傲慢作祟吗!” 宇文邕忽然挑起眉眼,只看她,不说话。 女侯爷满面凶光锐利!不由自主的咧开唇,泄出一丝讽笑。 这个鲜卑男人! 敢说朕错了,却不敢说错在哪里了。 敢放下尊严去哄人求原谅,却不想因何不被原谅。 因为明知是错,可他还要做,会道歉,但不会说永不再犯。他就是这么个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野狼!高长恭从前对他的剖析,也全然在理,如今看来,他还是如此表里不一,惯会装人还装不像。 “陛下说完了么?轮到本侯了,宇文邕你记着,别再拿那些艳词浪语当借口,你还不配谈负责。但凡我死在你谋害我那时,便不会有后来这些,你倒打一耙的机会。” 女侯爷语气锋利的说罢后,便站起身来,一脚踩在一托盘的、圆球圆柱东西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这些东西踹开一地。 重物在砖地与绣毯之间翻滚,碾轧之声脆生刺耳,还有‘哗啦啦’的九窍塞散落着。披枷带锁坐地上,寒颤若惊的俊美帝王,虽端着傲慢冷着脸,也不禁有一丝崩裂。 皇上这反应,是微不可查的惊悸不安。 扶摇公子也见怪不怪了,默默杵在九幽身边,“侯爷且先消消气,小厨房给您做了早饭,再不吃就成午饭了。” 九幽点头,“把饭端来。对了…师父和渡弱可说过去哪了?怎还未归?” 扶摇秀眉一皱,歉然道,“君公子的行踪我不敢问,既然和七杀公子一起走的…想必不会遭遇外险。” …… ——喷香的早饭,都快中午了才吃上,被季安跟厨子一碗一碟的端进来。 而坐在饭桌前,由扶摇公子拿碗筷伺候的侯爷,还奇怪呢,“今天厨子怎都来端盘了?姝妡她们呢?” 第954章 954请君侯出门接驾 季安偷瞄侯爷一眼,嘟囔道,“皇上在这,这长生殿哪有侍女敢踏足啊!侯爷不怕皇上生气,她们可怕掉脑袋……” 九幽这才想起地上,枕着床沿儿、闭眼浅寐的人。 她早朝前就去宫里打劫了,他想必也没吃东西呢。 这么气人的皇上,她不想心软。 却听外面,殿外有内监尖利的传唤:“圣谕到!——请君侯出门接驾。” 还有守卫呼呼啦啦喊“叩见皇上,皇上万岁长安!” 九幽满头雾水的瞅了眼地上的人,外面的动静不小,把睡意昏沉的皇上惊醒了。 可惜他四肢被锁,只能眼神迷茫的看着侯爷。 九幽出门一看,是内监安季捧着天子、半副绣龙黄表,黄表下面盖着托盘。 旁边绯袍官服的诸葛太史,满脸堆笑,春光明媚。 她存心看他们搞事,便手撑地、单膝跪,俯首恭敬道,“小侯恭迎圣驾,吾皇万岁长安。” 明明只是个圣谕,又非圣驾亲临,但也如同面见天子。可笑的是,她把皇上掳在金宫,囚在榻下都未曾行如此大礼。 内监安季代了皇上,“——平身。” “谢皇上。” 君侯这边起了身,遂瞪眼去看诸葛太史。 诸葛太史手摇着玉骨折扇,头戴乌纱冠,满面笑容,毫无天子被掳的急躁。 “听闻侯爷近日气血两虚,畏寒,吾皇特命微臣,取长白野山参、长白山灵芝、马鹿茸各五对,赐与君侯补肾……补身补血!” 九幽耳尖,听着不对:“送本侯补什么?” “君侯,听闻您府中请了贵客,微臣是来给他送今日补药的,那位贵客久病成疾,近日气血两虚,畏寒,玩闹之事…不可过度,应等患好之后,再与虎狼之行。” 诸葛太史一挥手,身后就有内监上前,皆手拿漆红的案板箱子,在侯爷面前打开,赫然是完整的几架、山参鹿茸灵芝。 内监安季也掀开了绣龙黄表,里面躺着个、白瓷金漆的龙纹碗盅。 “谢恩吧。” “小侯谢皇上体恤臣下,皇恩浩荡!”九幽一边嘴上谢,一边心里骂,他这是让她先流血再补血,闹哪出啊? 拜谢完之后,侯爷起身,太史大人笑眯眯的,拉住她衣袖, “这碗药,烦劳侯爷转达了。” “他在里面,你们自己去。” “微臣就不叨扰了。只希望侯爷再帮转达一句……早日和好,早日归朝处理政务吧,前线又起战乱,赤水叛军造反,极损军威。” 九幽心里也犹豫起来,她还没调理好宇文邕的态度,也不想他荒废朝政,置前方急报于不顾… 待她明白过来,已经接过了红衣内监手里的托盘。果然人想事时什么东西都会接。 “太史大人慢走,本侯不送了。” 君侯端着皇上的药,扭头就走,后面跟着的侯府众人,弓身给太史行礼。 “微臣也恭送侯爷。” 诸葛太史只瞧着君侯这身,刺绣红蛟龙的白衫子,就颇为感慨。 真是作孽啊。当日她入长安,卦摊知遇,她就穿的这身,九龙塔上春光艳煞,也是这身。 ……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55章 955你又不是不知道 女侯爷一进屋,就把托盘里的药端了出来,搁在绣锻地毯上。 宇文邕睁着眼,从她细靴长裤往上瞧,这身红刺绣的白衣云锦倒穿不坏,他凤眸漆黑:“方才是诸葛太史来了?” 她未说话,而是接过季安端进来的、一盒子补品,也摆在了他面前。 “你的药,快喝。喝完速速离开,你尚有朝政奏章得批,听说前线有个急报。还有,这些东西……他们应该也是借我手,让转达给你的。” 宇文邕瞥了眼盒中之物,眉头一拧:“你这是何意?你以为朕气血两虚不举了么?无需补肾益精,你解开镣铐,朕器大雄风依旧…” 完了,她白劝他回去批奏章了,这人压根儿没听进去。 女侯爷顿时羞恼,“无道昏王,没空听你掰扯!” 她吼完之后才想到,他说自己两年没展器雄风过,可又一想,自己也不信他啊。 一看小姑娘起身要走,地上的男人,这才弱声道,“…你等等!朕浑身无力,还被桎梏着,怎么喝药……” 居高临下,满眼傲慢的姑娘,眼神锋利,这身白衣红绣,真是肩负了神仙与妖魔…… “手还不能拿?等我喂你呢?” 美男皇叔凤眼一弯,朱唇微抿,玉质的脸颊上浮起了红霞…“有劳了。” “……”她都想抽自己一巴掌,忒嘴欠了! 九幽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又蹲下来,打开了地上盖盅的白瓷药碗,拿宫里准备的长颈勺儿,边搅着黑漆漆的药,边在心里郁闷。 自己怕不是得死在男人身上…怎么一见他服软娇羞,不仅走不动道,还仿佛着了魔呢。自己怕不是哄男人上瘾?可他这个冷血野兽,她明明看透了,却总不由自主的顺着他,果真美人计误人,这也太可怕了。 宇文邕边看着脸色粉俏的姑娘,边在心里笑。想不到,平时顶天立地气派的侯爷,居然这般温软可爱?他也终于摸透了她的脾气…吃软不吃硬。 冷冽的眼眸一瞥,她强装作不为所动,“张嘴,喝药。” 幼嫩的嘴唇微张…他面前的人,便一勺子药塞了进来,还是磕他的牙了。 “唔…”宇文邕刚出一声,端着药碗的姑娘就一脸不耐了,“别用勺子了,你一口喝完得了。” “不可,会洒朕一身,你要呛死朕么。”说着最软的话,用最硬的语气,宇文邕真不想放弃这难得的温存。 可他对面的小姑娘,扁着嘴满脸不情愿,宇文邕都不敢说话了。 她却突然直勾勾盯着他脖颈,眼神意味不明,“是鲜卑人皮肉薄啊,还是我嘴有毒?怎么亲你一下,那白肉都红的发肿了。” 鲜卑帝王浓黑的睫毛一掀,红唇微启, “你又不是不知道,朕敏感。” 等他说完,她又是一勺浓稠的药汁,送至他唇边, “怎么着,就对我这样呗?跟你贵妃夜夜笙歌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敏感呢。” “说的倒像亲眼所见一样,你个小混蛋。”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956章 956侄女可要来试试 被骂的小侯爷咬着后槽牙,笑吟吟的也不生气,就把手里喂一半的药碗举起来, “你再骂一句?我不喂了。” “不行,除你之外谁也不行。” 也不知道他是说不让别人喂呢,还是不让别人亲。 她蹲跪在他面前,倔犟的皇叔虽然全程冷着脸,可也是又怂软又硬气。只要男人长得好看些,再稍微温顺一点,她都舍不得揍。 最后还是由着女侯爷,一勺一勺喂着药。 整个过程中,姑娘都垂着纤密的眼睫毛,侧脸精致冷硬,没看他一眼,也没说话。 宇文邕心里没底了。这孩子不会以为…他故意占她便宜,故作柔弱黏着她,是矫揉造作的男人吧?身为一国之君,皇叔要侄子哄,也难以启齿。 傲骨不能不要,她也不能不要,在她搁下药碗,喊了声“季安,收碗!”后,宇文邕忽然舔着嘴角药渍,凤眼漆黑软媚的道, “朕好得很,这几日也未让妃子侍寝,侄女可要来试试?” 那姑娘恍若未闻,潇洒的起了身,一眼都没看他。 地上坐着的男人被她晾的毫无征兆,也早有预料。 那姑娘倒是回饭桌上去了,只留下坐那儿的男人,后知后觉的抿紧幼红双唇,掌心发汗……明明是自己提的无耻谰言,最先害羞的竟还是自己。 黑衫子的扶摇,正守着一桌子、清一色补血药膳,眼巴巴的等着侯爷。 旁边季安收拾完了、金漆白瓷药盅,指着一盒大补圣品问侯爷,“侯爷……那这些补品如何处置?” “你拿去厨房问问怎么吃,今儿晚上咱们全府都补一下。” 季安嘴角一抽:“我等不敢乱补…还是先拿下去给李厨子吧。” 九幽眼一扫桌上,还是那些补血的东西,变着做法给她吃,吃的她都快气血上涌了。 扶摇给她端了一碗,红彤彤的糊糊粥,九幽刚看完他那身戴孝报丧的清丽感,便觉得觉得粥挺瘆人,也没认出来是什么, “这啥啊?黏糊糊的呢。” “是拿枸杞红枣红豆切碎了,搁红糖煮透的。侯爷您喝着……养胃养腹。” 九幽拿勺子尝了尝,还行,又黏糊又清甜,黏而不腻,又想起诸葛星说,宇文邕最近也气血两虚,也在进补。 “扶摇,你盛一碗粥去,给皇上搁那。” 扶摇倒是乖的很,依言盛了一碗红糊糊,又拿了个勺子搁里头,就很为难的看着自家侯爷…… “侯爷,皇上眼下,如何喝粥啊?” “你把粥碗放榻上,锁链只让他逃不脱,又不是手不能动。” 九幽没好气的回了句,便在桌上喝粥吃糕点。 身旁的男子腰肢细如杨柳,裹着金陵云锦黑衫,不仅不显得阴郁,还显得颇有沉稳清澈之感。 扶摇公子恭敬有礼的很,即使在一国之君面前半蹲半跪,眼里也不看不该见的,只把碗放在他肩头的榻沿上,便垂首行礼:“皇上请用。” 假寐的龙理都不理他,只微捻浓睫,瞥了女侯爷一眼,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57章 957杯壁无齿还下流 “朕浑身无力着,你那草乌头的麻痹功效,颇为持久。” 九幽一瞅桌上,君隐也没给他留草,解不了他的麻了,便回了句,“不吃饿着。” 大周天子深深的看了女侯爷一眼,复又闭上了眼。抿着幼红双唇,鼻梁骨高挺,五官线条更显倔犟冷艳。 九幽在心里暗哼,这老东西是赖上自己了啊?喂他药还不知足,还想连饭一起喂了呢? 却又听见,自打外殿传来熟悉的嗓音:“侯爷怎么这么大火气啊~有了小人龙新欢,吃饭都不叫大哥了?” 九幽看着来人,除了红上衣,就是又白又直的腿。 她边喝粥边说,“独孤九冥你回去把裤子穿上!穿完了想吃啥,再让厨房做。” 独孤九冥面盔下的双眸,满眼嫌弃,“你是我妹还是我娘啊?怎么管我这么严!反了你了!” 九幽吃完了一碗粥,把粥碗往桌上一拍,就站了起来。 他妹的个头比他矮不了多少,腰杆儿挺拔的跟标枪一样,往那一戳就是伟岸的小松柏。 虽然妹妹表情淡然,可刚走来的独孤九冥,停在她面前几步,都不敢挪动了。 “你…你不会要打我吧?” 幽妹子单挑一挑眉,表情正经,而眉眼间全是不正经,尤其是她肆虐在他腰下的眼神! “乖,你要是不穿,我就用强制手段了。” 独孤九冥此时满心崩溃,“你就像那老太婆拿破杯子喝水!——杯壁无齿还下流!” 幽妹子满眼的无辜,水汪汪的大眼眨着,“哥哥何出此言?乖,回去穿裤子,妹陪你回去穿裤子,妹可以亲手帮你。” 独孤九冥很悲愤,挪步上前,到她耳边咬牙切齿的说了句!“你以为我想这样啊!可我已经两条裤子染了血了…穿的太多,感觉不到侧漏!” 九幽这才了然,只觉老脸一红,“喔……那你快来吃饭补补吧,快坐下,我给你盛粥。” 独孤九冥走到饭桌前,一掀衣裳后摆,就在她刚才的地方坐下了,由九幽殷勤的、给他换了副碗筷。 他一侧目,就看见地上的人了。 半开玩笑的点拨着幽妹子, “你不去喂喂你的小人龙啊?也不怕一国之君让你饿死了?” 有独孤九冥发话,九幽更不敢宠溺宇文邕了,这妹子眼尾一挑,意味不明的笑看自己哥哥,“你倒不怕我好了伤疤忘了疼?” 黄金面具下的眸色偏红,九冥哥哥眼睫毛长而卷翘,眼神颇为柔媚的瞧着她,嗓音慵懒绵软…“我哪管得着你,只会为你的行径,感到失望罢了。记吃不记打的小蠢货!” 四目相投,她歪头往他肩头一扑、低声细语道,“我只是给他机会…以恩补仇。” “嗤,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女侯爷表情一冷,硬气的小脸儿一侧,往一旁的黄梨木榻下瞅。 “皇上,你不会连勺子都拿不动吧?那你动动舌头,粥在你后脑勺儿那呢。” 贵气逼人的男人在闭目养神,都没搭理女侯爷。 第958章 958这几天不近男色 “罢了,本侯就知道他这样,扶摇你去喂他。” 正在埋头喝粥的扶摇,没想到又提到他,顿时眉眼皱着,眼汪汪的瞧着侯爷, “阿蛟妹妹此言何意?江南人温柔不假,可我又不是断袖,断然不会对男人温柔的,我待你为奴为婢,是因你是我妻,给皇上为奴为婢算什么?” “行了行了,别数落我,当我没说。” “侯爷不如自己去,喂完他正好睡他。” 扶摇半开玩笑的挑眉,清秀的小脸儿只有温和似水,而妻主自顾自的,挽袖子拿起了块桌上一方方、印了新合欢花瓣的蜂蜜枣糕。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几天不近男色!” 扶摇葱指捏勺,扁了扁嘴唇道,“那你看我,像是好男色的么?!” 独孤九冥一看她俩推脱,气的脑仁子都疼!“够了!你们一个个就知道惹是生非,一遇到事了都往外推,成何体统!怎担大事!” 俩人被他吼住,登时、九幽嘴里的枣糕不嚼了,扶摇叼着勺子,粥也不喝了。 就听外面,传来急冲冲的哭嚎:“阿蛟!阿蛟啊,出大事了阿蛟!嗷嗷呜呜……出大事了!” 九幽赶紧咽下了嘴里的枣糕,给独孤九冥扔下一句话,“你心疼他你去喂他啊!” 就跑出门去了。 眼见着白衫少女、脱兔似的跑出门,独孤九冥深感来日昏暗。这个不负责任的女人……他还哪敢托付终身了! …… 九幽刚一跑出门,就见个白毛白衣男子,从九华殿方向飞奔而来……九幽还以为他要撞她。 临近了,渡弱着急忙慌的,拽着九幽手腕,就要带她走,“君隐出事了!” 九幽见他满鼻子是汗,黑白分明的眸子、也急出水来, “出什么事了?” “今早我们出门后,就被宇文护的人迷晕了,一醒来,就看见宇文护逼问君隐,问是不是他拿了三虎图……宇文护还认识君隐,还知道他身上华胥九图的事!” “啥?现在他们搁哪呢?!” “太宰府。” 九幽瞬间就明白这事儿坏了。 华胥九图事小,宇文护都能认出君隐来,那她这身份,不就已经暴露了吗? 生死之际刻不容缓,九幽便跟身后的纪律嘱咐一声,“纪律,你跟府里的人说,本侯去趟太宰府,骑马走。” ——九幽牵着小黑刚到门口,就被两列身手矫健的、铠甲禁军给堵住了。 这群人站了两排,一队是个个穿的玄色衣衫,脸上扣着遮了眼睛的黄金兜鍪,就露出嘴,半个肩膀绣的金色三足乌。 一队是黄黑两色铠甲,头戴兜鍪的天子禁军。 两群人齐刷刷的给君侯抱了个拳: “卑职奉命驻守于此,参见君侯。” “卑职是太宰府的人,请君侯入府一叙。” 一听‘卑职’便绝对是经过训练的,而且有军职的人。 九幽瞬间了然了。 她先是推开了太宰的金乌侍卫,扭头去问禁军,“尔等何时来的?来此何干?” 一个看着像首领的禁军抱拳道, 第959章 959祖传免疫鸿门宴 “回禀侯爷,卑职奉皇上旨意,为君侯保家护宅。” 女侯爷心里登时沉重无比。心里暗恨啊,自己还是轻率了,居然信了宇文邕那柔顺,让这群人把自己家围住都不知道! “你们回宫去,本侯府里有护卫,也是禁军,你们在这杵着本侯会家宅不宁。” “这……侯爷莫要难为卑职了,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小侯爷冷冷一笑,“你们奉谁的命,心里比本侯清楚。” 一旁的金乌侍卫一撩下摆,单膝跪在侯爷面前,抱拳恭敬道, “太宰请侯爷即刻入府。” 九幽连忙扶起、肩膀绣金乌的侍卫大哥, “本侯可否多带个人?我身边这人,也刚从太宰府出来。” 刚才说话那侍卫又笑了,嗓音清亮的很,“可以,这人便是太宰放回来知会侯爷的。” 旁边儿的渡弱,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了看女侯爷。 “这不会是鸿门宴吧?” 九幽回他一笑,“你最近学了不少新词儿啊?没事儿,跟我走就完了,等我回来教你更多词儿。” 身旁男子又道,“听说你们刘家祖传免疫鸿门宴,你可要把君隐平安带回啊。” “我会拼命而为。” 她又一摸腰间,冷汗都下来了…“完了,今早换华服,忘带佩剑了。” “无事,我充当你的兵器,君隐说秦哙为了刘邦吃生彘肉,我能为了你吃生人肉。” “师父怎么不教你些斯文的……” …… 等到外头没声了,侯爷也未归,独孤九冥不放心,出门便看见纪律在朝远处张望, “侯爷呢?刚才还有说话声。” “侯爷刚走,说是去太宰府,让您们不必担心。” 独孤九冥听着郁闷,想去探探什么事,可由于自己最近不便动武,万一轻功失准,或者天降血花……再让太宰府的人捉住,他怕会害死她。 “知道了。” 独孤九冥一进屋,穿着薄黑衫的男子,正满脸惆怅的看着对面,角落里的冷艳帝王。 那个长相极美的鲜卑男人、修长清瘦的身体仰靠着榻,端着威仪大气。斜眉凤眼,贵气逼人,确实宁死也傲。 黑衫男子轻施一礼,便扭身出了门去,只留下九冥和皇帝。 这活儿明显是落到自己身上了。独孤九冥默默过去,端起坐龙身后的粥碗,拿勺子搅了搅,也不说话,就喂到男人嘴边。 宇文邕默默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张口就接。 俩男人气氛诡异。 独孤九冥喂完了一碗粥,才松了口气,“这粥确实补气血,你吃些也好。宫里派人送的药我看了,想不到陛下那的皮肉这般薄,是系带撕裂流血了么?那个小混蛋若是知道…天和陛下久不作嗳,一朝被使用过度还磨出血了,怕是就舍不得粗鲁了。” 十分锋利露骨的话,听的俊美帝王脸色僵硬,红一阵白一阵,一双漆黑凤眸阴涔涔的瞧着他。“你的医术倒是诡异,用眼睛瞧病。” 宇文邕此番默认,实属令人意外。他还真是诚实又逆来顺受啊,九冥不禁轻叹了声。 第960章 960又何必所托非人 “幽儿是气你堕落,才会这般恶劣待你。陛下,先说好,我是一时心软。你可不要爱上了,我不好男色。” “你是个能人,又何必所托非人…何必要败坏人伦?” “没办法,命缠此生,纠结不清。我并不觉得所托非人,在我们南疆巫蛊寨,亲兄妹照样可以成亲生娃。” “……”他刚说完,坐地的男人就瞪一双漆黑凤眸,直勾勾瞧着他……说不上是锐利还是疑惑。 独孤九冥又道,“我是华胥汉人,也怕生出妖孽来,也怕遭天谴。但凡我们中有一个败坏人伦的,就不会轮到你了。” “以后你不准再用你那爪子欺负她!她对待感情色厉内荏,但凡你是个男人,就别做那让人唾弃的恶心事!” “用不着你训我,我心里有数。——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她以前对待感情色厉内荏,但现在不同,她这辈子已阅男无数了,不会只属于一个男人,你身为父权为尊的帝王,又不是我们这类人。” “但她是朕这类人。她属于朝廷,而非江湖。” 身负镣铐的男人盘坐在地上,还抬了一条腿,筋骨清晰的白玉手就搁在膝盖上,那身白衣堪堪遮住耻骨,甚至露了黑密的草丛风光…宇文邕本想哄她给自己拿犊鼻裈遮一遮的,可又想到自己这锁铐在身,若叫她动手,免不了被一翻羞辱,她还不一定应允给穿。 纯白里衫衬的他肤白发粉,可即使这样,也无损他一身贵气逼人,头顶金冠满头青丝,修饰着君王棱角分明、绝顶美艳的俊容。 鲜卑帝王那长相已是白玉无瑕,身材更是匀称漂亮。有一瞬间,独孤九冥甚至以为他是将门出身,坐姿都这么豪迈,可也忽然醒悟,他在此前规规矩矩的坐着,腼腆怕羞,不露丝毫粗糙气度,不过是碍于幽妹子在,如今男人之间谈事,他也就无需端庄矜持了。 “她是华胥国主的女儿,你趁早死心吧,你身为一国之君要什么女人没有?江山社稷给你玩儿,你何必非要招惹这个滥情的死丫头?” “最滥情的人总情有独钟,最清醒的人却最荒唐,朕看到了她情有独钟的一面,宁愿拿荒唐去赌。……独孤九冥,你不也是为此,才留在这的么?” 被人说穿了心思,他心里暗惊…果然是比自己多活十年的人,眼光毒辣啊。 可是着大周天子反客为主,咄咄逼人要掩藏的东西,九冥一直没放下疑惑,只淡淡道, “你就那么自信,能被她情有独钟吗?就凭你这破釜沉舟的美人计?我实话告诉你,你来金宫之前,她连你会激将都预料到了,你意图如此明显,真拿别人当傻子了?” 这鲜卑男人忽然支起一条腿,将手臂搭在膝头,听闻此言,脸上倒是故作轻松,凤眼斜睨,朝他微微一冷笑:“正好,聪明人过招,见招拆招,她愿意将计就计还是自投罗网,走一步看一步。”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961章 961犯不上挑拨离间 “陛下我奉劝你,别拿她傻子,更别拿她当小孩子。就是独孤如愿那教养救了她,她狠起来是灭绝人性的,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俊美的鲜卑帝王冷了脸,皱着眉眼瞧他, “为何突然数她劣根,挑拨离间么?” 九冥都气笑了, “你俩的状态,我犯不上挑拨离间。你要庆幸她现在没武功,说出来不怕你耻笑,我从前打不过她,也没她狠,她发起疯来…呵呵,就你看着都觉得恶心的那些玩具,她都玩儿过。就陛下这样……” 他指了指大周天子的玉白腿窝,“啧,但凡你不是中原的皇帝,但凡你不是固守自封、好颜面要廉耻,她又顾及着你,你这样的,算了…我言尽于此,你毕竟是中原男人,终归不会沦落的。” 鲜卑帝王不禁抬头看他,美艳冷硬的脸庞有些失神,满眼的不可置信。 “独孤九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什么。记住我的话,她狠起来是灭绝人性的。她很好,她是人间最好的,可好的反面是恶。你投桃她报李,你若是再有验身和红花那种事,谁也救不了你。” “朕…本意便是,将心比心,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朕都要倾尽所有去争取……” “她现在不会喜欢你,她这人我最清楚不过了,她对你好是出于礼貌,她很会装深情。” “朕听说,喜欢一个人可以假装,但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忽然想到了什么,独孤九冥手扶着床沿,躬身弯下了腰,与俊美冷艳的鲜卑帝王四目相对,看得人家直皱眉,漆黑凤眸愠怒! “臭小子,你看什么!” “陛下,您这美人计用了一半儿,怎么被人将计就计,用了连环计都不自觉呢?您最好有自知之明,否则来日失策,可别再恼羞成怒,迁怒于旁人。” …… 太宰府坐处宫门外,占据高地,楼殿院落严肃整齐,气势恢宏。 可九幽刚入太宰府,黑衣服肩绣金乌的群人,就不让渡弱往里进了,九幽就留下他在门口看马,反正她也熟门熟路了。 九幽没心情,也不敢在太宰府观花望景,只跟着黑衣金乌军,踩着一地铺平坦的鹅卵石路,直奔太宰所住。 正堂屋内。 穿了一身锦绣竹枝,月白袍、灰蓝氅的太宰,日当正午,正盘腿独坐风屏后,翡翠金漆案几前。因是在家,微有霜花的头上只插了个玉簪。 他抱着个黑漆木挂画台,还扔了满桌案、满地的书画卷轴。 狻猊坐炉里,飘出的龙涎香袅若薄云。 平日漆亮鹰鹫似的的凤目,也沉蒙了锐利,沉默良久。 刚劲有力的手指,捏开漆黑挂画台的梁轴…从中捏出一条金黄靡丽、卷起来的密诏。 ——孤之权杖,尽归侄护,独孤如反,护代孤诛尽独孤满门之男,如意遗孤为男不留,为女,护不可杀,侄若逆叔,天人共戮。 “唉…堂叔!杀了独孤家满门又有何用,留这一个玄帝遗孤,就教侄儿寝食难安……” 第962章 962闭口不谈求自保 忽听守卫叩门声,“老爷,君侯来了。” 太宰这才将堂叔遗诏卷起,重新塞回挂画轴,密密的扣好,这才往旁边软椅上倚靠,“进。” ‘——吱嘎’一声推门而入的,是个身形高挑,穿白衣,冠束发的少年。 这少年迎着正当午的日光而来,脸色红润,满眼的笑,真是盛气明媚。 “咋了爹?找我啥事儿啊?” 从他抓走君隐,九幽就知道瞒不住了。 可是面子上,他没捅破,她也不敢问我师父怎么得罪你了。 归根结底,他就是想要君隐背上的东西,看这态度,他还没拿到。 她不敢提师父,不敢质问,只佯装不知。 太宰细一看,自己义子穿的还是,长安初见那身儿。 那黑眉大眼,浓艳五官,本来瞧着赏心悦目,现在越来越像个前朝女帝。 太宰一听她时不时冒出的龙泽口音,就绷不住想笑,可他又为她的虚以委蛇感到心寒,认杀父仇人为父,与扣押恩师的祸首打哑谜,她得是何等的沉得住气啊。 “你倒谨慎,闭口不谈为求自保。……阿蛟也别站着了,进来说吧。” 九幽进了正堂门,觉得这义父家布局,可比她家正派多了,进了门就是正厅,她一眼就瞧见、倚着火狐裘软椅的老太宰了。 太宰穿的一身灰蓝大氅月白袍,发插玉簪,挺平常的衣服,好像压根没去早朝。 刚迈过门槛的小侯爷,顿时心虚了……看来他确为君隐之事找她的,他连早朝都没去,自然不可能知晓皇上离宫。 见老头双腿都搁在软椅上,侧身卧着,九幽很自觉的凑了上去,“义父啊,最近腿脚咋样儿啊?那啥,我就是请皇上去金宫做客,赏赏花观观景,您可别揍我啊……我还小呢,禁不起打。” 只见老头花白的的眉头一挑,鹫目圆瞪:“什么?!你又把皇上领走了?!” 九幽刚抬手准备、给老头捶捶腿捏捏肩,一看老头眉毛立着要生气,她赶紧手撑地跪下,心里暗自斟酌损益,真怕自己这话打岔的,给自己岔圆不回去了。 “义父您听错了,啥事儿也没有!” 太宰颤了颤满下巴胡子,觉得这孩子的口音,随便说话都是逗闷子,表情都绷不起来了。 “阿蛟,你得学学长安官话,龙泽腔儿跟为父还则罢了,正式场合不得说笑。” “父亲教训的是!阿蛟说改就改,再整出…咳,再流露出龙泽口音,儿自罚念饶舌十段。” “你也悠着些,最近边疆有急报,一时间为父与皇上,也无对症头绪,权当让皇上散心了。你们可轻着点闹……” “孩儿谨遵教诲。” 太宰那锦缎袖口绣了暗纹团花,一拍座椅扶手,叹息道, “阿蛟啊,你年纪小,正是不辨人心真之时,为父方才派人去金宫,一早就被六率禁军拦在了侯府外。你当他派兵真是保护侯府吗?他若真心掩护,倒不如去后山驻扎,偏偏在前门围个水泄不通,分明是给为父看呢。”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63章 963三虎图被人所窃 任凭当义父的如何苦口婆心,这孩子都一股脑顺从,又是恭敬的一鞠躬。 “阿蛟知道了。” 太宰鹫目一斜,倒想问问这孩子是否真知道了,终是没问出口。 “你皇叔并非虚长你十岁,他城府深沉,夫人不言言必有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别被他蒙蔽了。” 小孩子小脸儿微扬,朝他笑弯了眼, “义父放心,我就一个野孩子出身,除了义父,我谁也不信,除了您——谁都不是我的靠山。” “为父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为父望你能独当一面,等你羽翼渐丰了,为父自会放开让你施展才能。” “谨遵义父教诲。阿蛟定不辜负、您的厚望与栽培。” 太宰缓缓从软椅上坐了起来,九幽便顺手去扶他肩膀。 坐起的老头,还挺精神矍铄,指着翡翠金案几上、最明显的一个摆件道, “你看,这是什么?” 九幽随他所指,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黑漆雕龙画凤的座台,竖着两根三尺长有余的木柱,上面托着个黑漆圆柱,也是雕龙画凤精美漂亮。 上面的是画轴,这整个应该是挂名画的画架了。 “是挂画架?” “不错。为父的三虎图被贼人所窃,这原本是挂三虎图的。” 太宰忽然抬眼,目光烁烁的瞅着九幽,九幽很委屈,“爹这你可不能冤枉我啊!我都不知道这是啥画……什么虎图,多没意思啊,要偷我也得偷真龙皇上沐浴图啊……再说了您这府里藏龙卧虎的,我也没机会偷啊。” 太宰不禁抬手捂了捂脸,“咳咳!知道不能是你窃取的!是让你协助找回。” “我都没见过老虎图,你要让我找真龙沐浴图,我说不定能研究出来……究竟啥画啊,至于您找我寻画?要不我重金悬赏画师,给您再画几只老虎得了。” 太宰真怕自己被这孩子气死,可这孩子眼巴巴的,满眼无辜,他真骂不出口, “赝品那能一样吗!你这孩子,挺重要的事儿,怎么你说出来跟逗闷子似的!把你龙泽口音收一收!” “爹……我错了,您可别生气啊,您乃金身贵体,不能因为我无知而气伤着了啊。” 太宰指了指桌案对面的软椅:“坐。” 九幽淡定的一掀衣摆,“我哪敢跟义父平坐啊,地下挺好,谁也别跟我抢。” 太宰真心喜爱这孩子的性格,乖觉却不造作,不像别人奉承谄媚那么难看,这孩子讨好起来,颇有人情味儿,好看又好听。 “你是该干大事的人,有些事,为父是时候同你说了,华胥九图龙脉,你总知道吧?” 措不及防他就直提这个,九幽顿时心慌不已,也装不出轻松了,“孩儿略有耳闻。” “有富可敌国的金谷园为家底,华胥族女帝留下的秘宝,几百年以来一直在世间流传,却都只传于历任华胥国主。到前朝独孤如意之时,她权倾天下搜刮的富贵珍宝,又都填进了华胥龙脉。” 第964章 964答应找回三虎图 顿了顿,他又道:“但她一生无儿无女,未立华胥国储君,只留下了两条通往埋葬华胥龙脉的路。一条路是君隐携带的九龙图,一条路是三虎图。” 绕来绕去还是离不开君隐的九龙图。九幽听得嘴角抽搐,“挖人家陪葬品有啥意思…再说了,您现在不挺富贵荣华的嘛。” “这不一样。得华胥龙脉秘宝,可平地而起建国。而且玄帝独孤如意殡天后,把传国玉玺私藏了,二十年都没找到。玄帝临走前说,玉玺和秘宝都藏在三虎图,九龙图里。” “我咋没听说过三虎图呢。” 九幽一听他扯到君隐九龙图,又不提怎么知道的,她就害怕,心里没底,也怕他突然点透自己的身世! 可他还是提了,他鹫目一挑,没什么皱纹儿的脸上,那股阴鸷戾气比宇文邕更甚无比。 “九龙图总有耳闻吧?你玩心太大,不给你些危机意识,你是真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要说起来,孤也十二年未见君隐了,他胳膊上那块胎记,从前还是朱砂痣,跟皇宫禁卫比划受的伤。” 哪里是比划?分明是因禁卫军受人指使,除夕夜宴时,趁她在宫里溜达迷了路,险些将她乱刀砍死!得亏师父寻她赶来,以身挡刀。从前师父只是个文弱先生,自那以后便开始习武了。 九幽见话题开始严峻起来,赶紧正襟危坐,“义父,您今日叫我来,究竟要我为您办何事啊?还是要训什么话?我胆子小,一根筋,您敞开了说吧。” 太宰瞥了她一眼,满脸肃穆,“想不到独孤如意传他九龙图之时,并未提及三虎图。孤本以为是他偷盗三虎图,意图掌握玄帝遗产,他却连三虎图是三张图都不知。” “那我也不知道三虎图有三张啊?您一下丢了三张画,这可不好找,但是你若信我,我会拼尽人力为您办事儿的。” “为父手里只有一张,丢的也是一张。为父相信你是能干大事的人,你要是忠心不二,就得好好帮为父找三虎图。” “行,只要义父吩咐,阿蛟就算翻遍华夏大地,云山海外,也得把画找回来!” 太宰点了点头,“只要你找回了那张三虎图,为父便带你去存放那幅画的地阁。” “唉?不是应该先给我看失窃地点,再让我找画嘛?” “你若没能力找到那幅画,没等进地阁,已被暗器机关砍死了。” “切,至于如此嘛?我感觉找图,都没进地阁吓人呢。” “别嘴皮了,你这几天就准备着,乔装去找失窃的三虎图。” “我我我……这世间大了,哪找去啊!” 太宰府的水深,远比九幽所历经的一切要浑浊。 就拿太宰府丢了的三虎图来说,其中涉案的,从府里到宫外产业,光殃及名单的纸就扔了一地。 太宰指着地上的纸让九幽看,九幽打眼一瞧……太宰府两百多号人,家奴院丁,门客守卫,管家厨庖,子女旁支,以及近日出入太宰府的,官员皇贵,近年来到访通信的等等等等……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65章 965老岐王与玄机阁 估计半个大周国的人,都给写在里头了,九幽实在没眼看。她就是难以想象,太宰府正经主子明明就三位,太宰、他妻子元夫人,及小儿子乾嘉,其他儿子都封爵任职了。就这仨人,犯得着两百多人伺候吗? “三虎图暗藏华胥龙脉秘宝,独孤如意临终前,给了为父其中一只虎。为父一直视若珍宝,这是连泰叔和独孤如愿,都没有的东西。” “这么珍贵的东西,应该狡兔三窟啊,就像《兰亭集序》真迹,流传两百多年了,连老王家自己人,都没整明白真迹在谁手。” “为父当年特意命画师仿了一幅,花纹做旧,唯一仿不了的,就是有人能分辨出,上面的华胥遗迹符咒。那人居然取走了真迹,定是能看懂玄帝暗藏下的玄机。” “能人啊……这都能分出来,怕不是独孤如意诈尸?” “嗤。她若还活着,得年过花甲了。不过…现有杀手密报,偷盗三虎图的人出自江湖上,一个专注于刺杀皇亲贵胄世族的势力组织——玄机阁。” “杀手组织为何会偷画?” “该组织的头目是元家后人,自称前朝王爷。也确有其人,你如今食邑的便是他当年的封地,岐王。” 一听这话,容量太丰富了,坐那的小侯爷登时脸一白,瞪俩琥珀大眼瞅着太宰…… “义父这话太吓人了,我还哪敢去岐地了啊…而且这什么前朝王爷?咋还养杀手啊?” “当年的岐王,本与玄帝是一条心,玄帝手下忠臣除了洛河王,便是他了。那个势力,起初是替玄帝暗中屠戮的。后因玄帝等人,让岐王兄长当了西魏开国皇帝,他遂与玄帝决裂了,同时也被元家族谱除名。他原本名声就不好,莫说玄帝了,哪怕是孤,也不愿让老杂毛祸害江山。” “喔…这就能解释通,为何玄帝会把三虎图给你们了,死对头一人一张,多难碰头啊。” “如今不是碰头了吗!他的杀手组织,居然摸到孤府里了!简直欺人太甚!” “义父,您府里也不像来去自如的地方啊,咋就让人偷了呢?” “那个老杂毛玩阴的!跟孤身边人放迷心蛊,放画那间地阁,平时就孤跟身边、伺候的俩老仆知道,谁曾想太宰府两百多号人,他还能摸到哪两人知道地阁入口!虽然那俩人中了迷心蛊,哑一个瞎一个,但是私入孤的地阁,也死了四个玄机阁杀手,负伤跑了一个。” 九幽突然想起来了,会蛊的杀手? “咳咳……那这些人还挺有能耐啊,义父,我又不会蛊又不是杀手,咋从他们手里抢东西啊?” 太宰一抬滚绣团花的袖子,自桌案上拿起一块、浇金刻字的兽形玉雕来。 “将这半块虎符交给老岐王,去交换三虎图,就说宇文护思念他了。” 九幽上前接过,拿在手里一看,这半块虎符像是白玉材质,里头却填充了金澄澄之物,像极了琥珀,虎符身上镀金刻的魏碑体‘世女盈月,奉玄帝凤剑,阳出斩岐王。’ 第966章 966半枚虎符诉当年 “这虎符……不会是独孤如意时代的吧?另一半呢?” “当年岐王中年得女,西魏开国皇帝登基十年他没去,岐王世女满月酒皇帝去了,却是带了玄帝佩剑和虎符调兵,奔着杀岐王去的。奉旨拿虎符的一个是玄帝,一个是玄帝的面首洛河王元宝月,也是岐王亲兄弟,后来洛河王斩断岐王右臂,又卸甲交兵权,这才了结元家兄弟相残。” 短短几句话,却已如惜字如金的史书般…陈述了一个悲哀的故事,前朝王权将相的起灭都已在、她手里这半枚虎符里了。 要说这摄政女帝也够逼不得已的,奉旨带自己面首去杀小舅子,最恐怖的是,宇文护虽让她拿虎符去换,可她这张脸…九幽万万不敢赌啊! ‘玄机阁’这词儿,她最近听了太多次,已然心怀敬畏感,那老岐王怕是一看她这张脸,就想起断臂之仇玄帝了,到时候哪还顾得上画?不得恨不得拿她的血画画啊! 少年的小侯爷,似乎对历史不感兴趣,听罢之后,只是一挑眼尾,琥珀双眸灿若朝阳, “看来这玄帝面首挺多啊,华胥国女帝果然彪悍。不知洛河王现今何在?可与岐王有往来?” “洛河王自请为玄帝守陵三年,却因悲痛过度,到了龙泽不久便撒手尘寰,已与玄帝合葬于华胥楼。” “孽缘啊。” 老头儿居高临下,瞧着跪坐在面前的半大孩子……她那巴掌小脸儿线条细嫩,精致的五官虽然英气,却不是高鼻深目、大刀阔斧的长相,尤其一双龙凤眼,极尽华夏面相之美。 太宰不禁长叹一声!分明是心照不宣的,义父义女俩,却无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为父有感而发觉得当讲,虽是血淋淋的刺骨,可也是肺腑之言,阿蛟莫怕。” 小义子抬袖作请,唇弯眼笑: “义父请讲。” “你最好走的路,是利用色相蛊惑众生,周旋于权贵之间,跟女人斗,靠征服男人夺得权势。醉纸迷金极尽享乐,祸国殃民。 你最难的路,是跟男人斗,受男人的累,从男人身上抢尊位,但那每一步,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成则奉旨为尊,权色在御,退则万劫不复。” 小义女听罢,依旧乖顺的跪坐在他面前,眼睫轻垂,蹙眉思索过后,轻缓道: “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他自小就被告诫督促,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但这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 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成为男人的附庸,乖顺柔弱,供他们取乐,激发统治欲才好。” 太宰忍不住垂眼去瞧这孩子,她梳个利索的马尾,额前只有碎发,粗糙的甚至比不过魏晋男子,可是这长相气度……雌雄同体,又偏英气。 “你小小年纪……想的倒是透彻入骨。” 孩子抬起脸儿来,黄褐色的瞳子泛着、宛如晶石般的剔透光泽。 第967章 967靠她自己得来的 长相极为精致的五官,微微蹙眉而笑,给清艳英气的脸,平添一股浓艳和温柔。 “在传统观念里,男人根据固有印象,给女人扣的枷锁…不就是女本柔弱么。” “玄帝的尊荣,是靠她自己得来的,她跟男人斗,也跟女人斗。真正的男女尊卑平等,便不要说女本柔弱,让男人适当容让,那女人力气比不上,脑子还比不上吗?而独孤如意那练的,力气和脑子方面都不输于男人,打的蛮夷男人闻风丧胆,称她为东方猛龙。” 宇文护所说的话发自肺腑,是真真切切的男人对其感受,落在这孩子耳中自然是句句戳心。 这义父一低头瞧去,正看见孩子抿着嘴,两颊清泪自汪润的眼窝里,无声倾泻下来。 太宰叹了口气,终是不忍… “为父的女儿豆蔻之年,便许嫁了夫婿,奈何女婿无意仕途执意隐居,父女已是多年不曾见面。想来独孤如意若有女儿,搁在中原人眼里,也是当儿子养着。” 他一抬袖子,将大手捧了孩子的脸,在那幼嫩双颊上粗糙的抹了一把,对上孩子连泪珠都呆住了的眼——顿觉尴尬,便拂袖掩口,清咳道: “主要是,玄帝有敢于单挑全天下恶人之勇,她没给自己留后路,她是想当荧惑星,想当启明星,自燃以点亮爆竹。凭此可见,让世人崇拜的民族英雄,绝非蝇营狗苟、自我陶醉之类。阿蛟,你擦擦眼泪,告诉义父…你的选择。” 孩子粗鲁的拿袖子擦了两下脸,便斩钉截铁的,眼神表情别提多坚定了……“阿蛟全凭义父安排,愿为义父刀锋所指。” “那便不要辜负母辈荣光,锋芒毕露多干几件大事,争气来给义父瞧瞧!” 他言词威严而不狠厉,跪坐在旁的孩子一歪肩膀,展颜露出个灿烂的笑来, “义父,不知岐王家住何处?整个岐地范围太广了,孩儿擅长精准打击。” “你去扶风郡的岐阳找岐王,岐阳郡隶属岐地边界,也算是你的地盘儿…到你自己地盘儿了,还不敢放开手脚干事么?你尽管招惹老岐王,后头有满城守军,有义父给你撑腰呢,‘三足乌’是义父的旗帜。拿虎符换回画,就算你历练过关了。” “义父,那岐王真能拿画跟我换虎符吗?” “他肯定会换,你且记住,他大名叫元规就对了,以前叫元宝规,后被元家除名了。” “我要是站大道上喊玄机阁在哪,您说玄机阁…能派人领我过去吗?” “你最好自己找去,玄机阁布局诡异,擅闯者必然不成,你得借助外力攻入内部,顺便给义父去打探‘紫微女帝星’的谣传,听闻最早出自岐地,必是有心人知晓玄帝遗孤是女儿,为引出前朝旧事,让朝野不安而造势呢。 “这……必是岐王造势了吧?江湖人不至于掺合朝廷之事。” 她乖顺的俯身跪坐,刻意的不提帝星谣传之事,只怕在这人面前失言。 第968章 968未生而养永难还 “元规浸淫江湖多年,他除了一身血肉是前朝皇族,余下的身心早已腐烂生蛆,他已与山海经里的异兽无异,更不配挂称这泱泱大国的岐王!他若想凭借三虎图谋朝篡位,实属日梦华胥!” “义父所言极是。” “他造势帝星旧事重提,无非是想逼你现身,而自己步玄帝后尘,阿蛟你附耳过来,为父吩咐你一件事。” 孩子膝行过去,伏在义父膝头听密谋。 接下来的事,是九幽惊恐万分的,更心凉的是,这杀父仇人比她还清醒,但她心里也突然明朗了,这打明牌,搁太阳底下晒的感觉,实在舒心,谋事在人,成事在己。 只是,螟蛉义子仰头瞧着义父,皱眉皱的一眼大一眼小,“既然他打断骨头连着筋,若真搅闹起来,内忧外患,可要如何?” “这世上唯独不缺扶大厦将倾之人!自古多难兴邦,世乱成雄,这片土地上,从不缺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而今便是你慧眼寻珠之时,孤也想看看,是元规的山海经异兽凶猛,还是紫微十四星君霸道!眼下敌在暗你在明,若不反守为攻,你还想何日出头?阿蛟你记住——你有多大能耐,义父就能给你多大的机会!” “多谢义父信任与栽培,孩儿领命!那我能带君隐走吗?” 刚才说了半天话都心平气和的太宰,一提到此人,便剔起了眉毛,鹫目阴鸷!“君隐曾被誉为大魏最后的神童,玄帝指派其去传承华胥九图,他留在长安,就证明玄帝遗孤仍在长安!你是要起兵动众吗?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的做孤的义子?” 不经迟疑,小义子抬袖合手作揖,恭顺低头道,“义父放心,孩儿绝不觊觎九图,愿为义父鞍前马后,刀锋所指。” “若你得胜归来,为父便给你机会,正大光明去祭祖,长安南面的蓝田郡,有华胥陵。” “义父?” “阿蛟,有为父在这世上一天,你便不是遗孤了,你是宇文护的孩子,乾嘉便是你亲兄弟!古语有云:‘生而不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永世难还!’为父已将近花甲之年,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只想用余生偿还仇债,子女再能行孝膝前,含饴弄孙,便是老来极乐了。” 这番话自太宰义父之口说出来,搭上他语气沉郁顿挫,慈爱而叹息,听的眼泪又涌上了她双眸,满眼湿润的孩子出声都哽咽了…… “阿蛟不是不忠不孝之人,又与乾嘉兄友弟恭,必不会让义父‘子欲养而亲不待’。” 孩子这番悲怯之言,令闻者也伤心,太宰刚叹了口气,就听外面有人走到门口,跪地道,“禀老爷,夫人做了新菜,请您去试…咳,请您品尝。” 太宰闻言,脸上顿时严肃了,清咳道,“你去回她,孤随后就到。” 元夫人这分明是拿她义父试菜呢…这俩人可真是一对儿欢喜冤家啊。跪坐在地的孩子顿扫眼泪,还晃着通透的琥珀凤眸,咧唇憋笑… 第969章 969宇文家惯出情种 “宇文家一惯出情种的。” 说的太宰老头儿都有些尴尬了, “你这孩子,笑话谁呢?独孤如意若不是情种,她早就登基坐殿了。” “义父莫要错怪我,我哪敢笑话您啊…孩儿懂~虽说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可是无酒不成宴席,无色路上人稀啊!” 太宰抹了把胡子,连忙摆手,“罢了,你去吧,你出门去后面武曜阁,便有人给你交人,你先回去吧,带着君隐藏好了,最好滚远点儿。” “妥嘞义父!” 刚才还无声抹泪的少年侯爷,立马得了特赦,噌的就从地上站起来,欢欢喜喜跑出去了! 后面默默看她背影的老头,下了榻,去摸那杆上秃秃的画轴。 宇文护颇有感触,不禁长舒一口气。 真是阳光底下的父慈子孝,阴暗里的认贼作父,他倒宁可相信以恩偿仇,而不是养虎为患。这把华胥的天子之剑,刀锋所指,已如愿如意,如他所欲。 前朝的人和事都已入土,活着的人,才配在华夏大地上横行,封疆画界。 …… 九幽一走出来都觉得脚软,一后背的冷汗。刚才可太吓人了,底细被扒的毫无保留就罢了,他那一席话,居然让她震撼不已,至今犹未反应过来。 成则奉旨为尊,败则万劫不复?她这条路走的,从来剑走偏锋又稳扎稳打,她什么都不怕,就怕拿她软肋下手,就怕他提道德亲情。 封家的养育之恩,封浮华尚且不知如何偿还呢,自己若一步步深陷父爱,自己一切都离不开义父的支持,那自己亲爹置于何地? 生养之情,杀父之仇,她还分得清,她现在清楚自己需要义父的支持,明日再谈明日! 待九幽出了正堂,转入后门楼阁,却发现她小瞧这间殿了,她绕着一边走了好久好久…都没找到拐弯的地方。 这太宰府区区一座正堂殿,就真够气派辉煌的了。 好在从天而降一个身形矫健的人,一身黑衣,肩上绣着金色金乌,戴着黄金面盔朝她一抱拳:“君侯,太宰派卑职领您入‘武曜阁’。” 小侯爷点了点头,带路吧。 这人却突然上前,抓住了她双肩,“君侯,得罪了。” “嗯?哇呀!!” 九幽还没反应过来,这位武林高手、把她一个旱地拔葱!就给揪起来带飞了! 头晕目眩之际,她忽然落地。 肩上力道一消的瞬间,九幽整个人都没站稳…还是旁边儿的高手伸臂挡了一下,“侯爷,你有点体弱啊,这才几步路,就站不稳了。” 九幽揉了揉眼,扶着这哥们胳膊站稳,一边在心里暗骂,要不是最近流血过多,自己至于吗, “咳咳,多谢兄台,敢问大兄弟师从何处啊?好轻功啊!” 九幽猛然发现,金漆大字牌匾写的‘武曜阁’下面,站了一排得有十多个,如此般黑衣金乌的男守卫。 各个都跟带她来的这人似的,脸上戴个面盔,就露个下巴脖子和嘴,一看就是常年练武暴晒,肤色麦黄。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玄机阁副本已修改完,但是玄机阁开始,京兆尹到恢复身份剧情全改了,玄机阁是最后的存稿。。。) 第970章 970君隐我来接你了 “卑职无义务回复侯爷问话。” 九幽也不为难他们,毕竟还有正事呢,“本侯要的人呢?” 一见君侯,这群人默默的转身进了门里去,门再打开,就出来个人。 乍一看全是黑袍肩带金乌,九幽没等到要等的人,可当那熟悉的面容闯入视野……九幽就抑制不住欢喜了。 “君……隐?我来接你了。你怎么,你今早出门穿的不是这身啊。”九幽没敢叫师父,也没敢认,因为他穿的一身黑衣金乌,跟这群人明显一套了。 九幽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被太宰收编了呢。 她顺手便攀上了他肩上金乌,君隐却一抬手,就给她手打掉了。 君隐眼神冷静的道,“君侯,且容君某…回府再言。” 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淡,却又大概明白了,他是不想让人知道师徒关系,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吧? 一个黑衣护卫却突然道,“太宰命我等,搜了君先生身,已验证过,他身上没有龙脉图,连个伤疤都没有。” 九幽气的一巴掌!抓在他肩头金乌上,“他们把你扒了找九图?” 君隐眉头一皱,咬着发白的嘴唇,撇了九幽一眼,龙眸湿冷:“君侯自重,别碰君某。若有疑问,侯府再说。” “嗯?” 九幽便跟着君隐,快步出了太宰府。 来时是跟渡弱一人一匹马来的, 如今九幽一出了太宰府门口,就扶着君隐手让他上马,“你上马,我坐你后面。” 一旁的白发男子欲言又止,看着这师徒俩,话都插不上。 君隐也不拖沓,修长一身、蹬马鞍就坐了上去,只是动作迟缓僵硬了些。 九幽觉得不对,便也坐上去,顺手搂住他紧实的腰……“你怎么了?” 他的手极快摘下她的!忽然浑身一颤,嘶声道,“别、别碰我!” 九幽顿时警觉,心底突生异感……“你怎么了?身上有伤?他们不会…不会强了?混蛋!我要下去找太宰!怪不得你换了衣服!禽兽!” 满脸悲愤咬牙的小侯爷,刚要动身下马,君隐便一把擒住她的手,眼中又是熟悉的惊慌心疼,“不要去!我,我没事,没被欺辱,你放心…就是验身的时候,他们粗鲁了些,撕碎了我的衣服…” “那你这是怎么了!他们……打你了?给你身上打出伤了?” “嗯……只是用了一些手段,最终也没把九图逼显出来。” “这群人……为了点儿陪葬货都丧尽天良了吗!” 给九幽急的,伸手就去扯他衣领,君隐也急慌慌护住自己衣领,微润的黑眸横起凶硬,语气严厉不已!“别扯!回去再扯!这后面可是太宰府!” 九幽也明白,怕有盯梢的怀疑她不忠心,便不再耽搁,一路飞奔回了凤华金宫。 女侯爷是默不作声走的,却是风风火火拽着君隐手回来的。 君隐从下了马,就一路被她拽着手腕,还挣脱不动! “住手、住手阿蛟!我要回承欢阁!” 第971章 971对着徒弟喊陛下 “回什么承欢阁!先跟我回长生殿,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我就是怕你看!” “住嘴!别说那个没用!” 外面侯爷一回来,自然就热闹非凡。 已是下午了,正倚在独孤九冥给拿的软枕上、午睡的人,本是以手为枕,极致美艳的脸和金龙冠卧在榻沿,却忽然被惊醒。 然后这冷艳帝王一脸茫然的看着,白衣红绣的女侯爷,拉着一个太宰府的人进来了……细一看这人,赫然是那个苍墨。 九幽一进屋,也看见了正在看她的宇文邕,这男人穿一件白衫,晒着两条长腿,他头顶束马尾辫儿的金龙冠、与鬓角长刘海一丝不乱,丝毫无损贵气君威,绝顶漂亮的长相,如今冷的拒人千里…… 她没理这贵气逼人的美貌帝王,径直把君隐往里屋拽,掀开珠帘撂下门纱,君隐被她拽进屋的时候,还因不情不愿被门槛绊了一下。 又直接被女侯爷抱了个满怀,半拖半抱给扔在了床褥上。 侯爷正屋这张床着实够大,就凭当时睡四个都松快,就得有一丈长,又铺的厚厚的柔软被褥,白纱遮眼,翡翠珠帘都挂在两侧… 君隐感觉整个人飘忽忽的,身下柔软的大床如在云端,身上又是阵阵刺痛,又是眼前珠帘摇晃…… 眉眼也开始模糊的她,撩开翡翠珠帘那一刻…她浓艳的长相,几乎是跨越了时空,一双琥珀眸光、锐利如兜射星空,她一身侯爵华服贵气逼人,高视阔步,分花约柳,犹似当年霜发披玄红,冕旒之下顶冠束带,腰缠金龙扣。 风尘大魏朝犹在眼前。他嗓音颤栗、喑哑…“陛下……”尊称叫出口后,他就猛然惊醒了。 她的面容在眼前清晰。稚嫩的长相虽承继了绝世的俊美,可终究幼态未褪,才十几岁。不是玄帝陛下。 忽然闯入眼里的,是她满目怒火,灼热而肆意,年幼的小姑娘还未学会不露辞色。 “你不是武艺高强吗,怎么还会被太宰抓走!” 君隐闭了闭眼,意识开始迷离,努力抛弃时隐时现的过去,将自己印象深刻的孩子、与眼前人重叠。 “太宰府会武功的门客众多,我的穴道都让他们封了……要不是渡弱去寻了你来,我都无力自保。” 九幽越听心越扎的慌,“师父…是我对不起你,到了京城,还让你遭到迫害。” 君隐下意识的扯着嘴唇笑了笑,“说什么傻话。为师答应要陪你活下去的,只要有这条命在,为师什么都不怕。” 九幽见他面色霜白,眼睫打着颤,嘴唇也有些冷紫色……顿觉不对劲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师父?你怎么了,脸色白的吓人,却还这么烫…你睁眼看看我!” 君隐浑身像被穿了孔,眼皮沉沉,身上沉沉,都想睡一会儿了,被她叫的睁开了眼, 当面前眼神锋利的女侯爷,欺身上来,双手开始解他身上的黑绸衣,他就瞬间清醒了,所有意识都是痛了。 第972章 972神幽隐以潜翳 “何为师徒乱道?何为离经叛道?君隐!我今儿还就乱道了!这权势之类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奉之如圭臬,他人弃之如敝屐,我忍不了!” 君隐见她满面狂乱,怒气冲冲,眼瞳都泛红了,心里也随着发慌,小徒弟终于收回了撕扯的手,可再抓住的……是他的腕骨。 沦落如此境地,真是应那句:既读孔孟之书,必达周公之礼…… 君隐只觉头顶发寒,满脸发热,惊慌的大气都不敢出,望着她艳烈的眉眼,还来不及说…她突然倾身压上,让人难堪。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做师父果然是世上最难的事,尤其是徒弟还势大压师父。 看那龙搅水架势分明是拿他泄怒了,像是没拿他当人,只顾狂风暴雨的肆虐席卷,毫不怜惜。 纠缠快要让他窒息了,他甚至睁不开眼,因为人就在几寸的咫尺。她的琥珀凤眸像极了她娘。横眉竖眼时威风凛凛,国君之派。 ——他的神祇,他的人间圣人。 第973章 973故人已乘鱼鹏去 她曾给他写过一个‘庄周梦蝶’,可当帝星陨落之后,大魏倾颓,前朝遗风吹散了他纸上那句:故人已乘鱼鹏去,空留青史无痕迹。 活着的人醉生梦死,逝去的人已回华胥故里。倾覆了朝代故国,追求昙花一梦。 望着眼前身上的稚嫩艳容,他含恨的搓了搓牙,张口就咬!原本抬指头都虚脱无力的男人,还是骤集了全身的力气——指甲抠开她幼态的下巴,极力撕开进攻侵略的人! 指甲死命抠着她颈子,也往死里咬她,锋利的牙尖!刺破她唇上嫩皮,瞬间刺痛与铁锈味儿吃了满嘴,那个罪魁祸首才‘嗷’一声蹦起来,停止了作孽行径。 九幽拿手捂着嘴,气急败坏的去看……床上坐起的男人冷着脸,拿手背擦了擦嘴上、不属于他的猩红,动作自是妖冶勾魂,可那凝眉怒目的样子,是真生气了。 “独孤九幽,你要再敢对君某无礼,君某就不认你这个徒弟了!” 九幽唯独不会知难而退,“不管你是君隐还是苍墨,你都是我的!华胥九图会是我的,你这个人也是我的!你的使命你的身体,只能归我所用,都由不得你拒绝!” 君隐没想到她会突然表白心迹,愣了一下,却没在表现在脸上,只暗自心惊肉跳,越有情绪,身上越疼。 “孽徒你混账!你那些话是该对师父说的吗?你怎会有这种…非分之想!” 女侯爷眼尾挑着,艳烈的笑容犹如邪魔, “师徒吗?从六年前就不是了,我还能更作孽,这世上就没有我不敢嘈的男人!从你选择我,你就跑不掉了,你如今再矜持自重,也挡不住我,我绝对不让你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君隐不想听她再说这些妄言妄语了,也不接茬,只瞪着眼,铁青着脸。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就这么喜欢罔顾人伦吗?我对此道厌恶至极,你快滚去找独孤九冥,找他来给我解穴治伤。” 眼见丫头还是面沉似铁,随时又要炸裂作疯的模样,君隐一咬牙,瞪着她补了句, “你非要把我作死,让我去向你爹娘请罪吗?” 最怕他提亡人,提爹娘。这个她在世上仅剩的亲人,她绝不敢造次。 一有正事,她也不敢耽搁,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撂下一句:“你不要走,我这就去找他。” 白衣女侯爷转身出门去,君隐才松了口气。 自己伸手在衣领里摸了一下……拿出来的,是一手的猩红点子。 果然是流血了,怪不得一运气就疼,感觉气血外泄。 真是可笑……他没在太宰的人面前、验身时情动丢脸,却在回来后,在这个最尴尬的人面前,把脸都丢尽了。 …… 她一出了里屋,厅里盘腿坐个身披锁铐的男人,他将双臂搭在榻沿,缓缓抬起了头来。 这个倾国美貌的帝王,绝顶长相正配这、长生殿的富丽堂皇。他脸上阴鸷贵气,五官显得极尽美艳锐利。 漆黑的凤目烁光艳丽,“这门不隔音,朕听的清楚。”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74章 974哪来的剥皮刺猬 女侯爷腰杆儿细拔,气派冷飒。只瞥了他一眼,就没理他。 地上的男人又问,“你到底跟几个男人有纠葛?究竟朕是后宫三千,还是你是?” 她这回睁眼看他了,“对了,我家小怜妹妹呢?” 皮相冷艳的皇叔微皱眉头,便浓成一股狠戾的贵气,“谁?” 小侄女忍着脾气道,“你让我送进宫的秀女。” “长得倒是秀气,朕封了她嫔御,怎么?小侄女儿也会为朕吃醋么?” 他默认的话,上挑的眉眼,几乎是钩她心理防线上了!姑娘当即蹲下身,掐住他喉筋清晰的脖子怒吼, “你还有人性吗!她才十三岁啊!” 极力屏气敛息的皇叔,甚至有些欣慰… “自你以后,朕未碰其他人,你为何就是不信朕?非要朕后宫三千给你看吗?” 发觉误会了的姑娘,只是松开手站起身,指着他鼻子扔下一句:“你敢?——我敢!要么一个都不要,要么一个都不负。” …… 已是天气平热的下午,独孤九冥被从午睡中捞了起来,一听君隐出事儿了,他还要先去出恭间。 九幽很理解他这几天的痛苦,也没不耐烦,倒是很解气。 九幽站在他鸣鸾宫廊下阴影里,暗自生气,明明姝妡说四五天,就能走了癸水啊……今天都第五天了,本来昨天就好像要没了,今天这一折腾,居然杀了个回马枪! ——君隐不愿让自己给他剥,倒是在独孤九冥面前放的开了。 师父身上,漆黑的滑锻衣衫从里到外,没有一件是属于他原本的衣裳。 扔下金乌外套,剥开漆黑贴身里衣。 黑衣tui尽,从脖颈肩背、露出了一身通红的皮肉。 这男人浑体通红,不正常的红,最骇人的是!他整个身上,从脖颈到后腰,整个一片密密麻麻的深红点子,像疹子似的,却比疹子细密,密密麻麻的深红,红到几尽发黑…没等独孤九冥碰他腰带,九幽就看不下去了, 这是哪来的剥皮刺猬啊!太瘆人了!! 君隐故意背对她坐在榻上,九幽看这密密麻麻的,愈发作呕!“咳咳咳!这这是中毒了还是起疹子了?我,我看不了这…要命吗啊这些…” “君隐体内无毒,只是经脉受损,皮外伤。” “这是咋造成的啊?好治吗?以后不会也顶着…一身疹子吧?” 此时背对着九幽的君隐,真想开口问她,要是他以后身上,都要背着这些点子,她还会急不可耐要碰他么…… 独孤九冥七窍玲珑心,也想试探她,“这就看他造化了,我不会祛疤。他这身伤口都是针扎的,扎在一身经络穴道上,针眼锋利深入,……若不经救治的话,会流干浑身的血,一有外力内里刺激,更会流血。” 九幽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她对他亲热,他会抗拒的厉害,喊疼了…… “…为何这样对他?太宰那群人b态啊!” 见小徒弟惊恐万状,君隐叹气道, 老猫碎碎念:昨晚在企鹅群里,柠檬妹子一句话太上头了:“我哪天的票子不是给你”!嗷嗷嗷嗷老猫咆哮!!果然女孩子才最爱女孩子,所以我要加个爱女孩子的女孩子!! 第975章 975她不怀好意已久 “是为九图。他们已知道九图刺在我经络上,遇灼热会显红,但他们用力过了头,刺穿我整个身后的经络,当时就算九图显出来,也混淆在其中,难以分辨了。” “君隐这身血都发黑了,应该不止外力刺激,也有情动的缘由吧?只是红的颜色虚浮,倒像是被人强行勾起的,九幽,你是不是霸王硬上弓来着?” 独孤九冥凤眼一斜,那眼神,带着看透一切的锐利。他也是特爱数落幽妹子这种…霸王硬上弓的癖好。 九幽很尴尬,“咳咳…我也是情不自禁嘛…” 情不自禁?独孤九冥真想拆穿她…情不自禁前提是禁不住诱,君隐平时,莫说平时,他这么多年来,都是清高自持的样子,君隐还能在这种身体状况下,着意钩引她?分明是她不怀好意已久,趁人之危不敬师尊! 独孤九冥真拿她无奈了,“行了行了,我给君隐敷点药,你先回避吧。君隐跟你身边,真是倒了血霉了,我也没有药能治经络,只能把他送回苍龙山,找能救他的人救他。” 一听独孤九冥要把人送走,九幽不干了! “你没药那还给他敷?我不信你救不了!你就是看不惯我跟他亲热!” 独孤九冥以暴制暴,干脆用君隐平日的严肃态度,直接开吼! “胡闹!性命攸关呢,我岂会逗你?你要是不想他流血而死,明天就跟我找人,把他送回苍龙山。” 九幽一听‘流血而死’…再不敢造次,在旁边儿看的心口绞痛,眼圈湿润了。 “我当然不想师父死……” “那你先回避,我这有止血药先缓一天,明天你跟我,躲避太宰眼线,把他送回苍龙山。” “那…师父还会回来吗?” “你先回避,再不止血,他坐地就归西了。” 独孤九冥执意要把九幽弄走, 九幽很害怕他不好好救治君隐,头都不回就跑了。 直到最有危害力的女人走了,就留屋里俩男的,独孤九冥犹犹豫豫问,“还热吗?” 君隐眉眼微垂:“心里有点冷。” “在苍龙山待着多好,忘了总比看着难受好。” 君隐忍不住羽睫一抬,黑眸骤然凌厉: “你倒是少年老成,惯于以过来人口吻自居。” “对于人间百态,我自然是过来人,也不必你拿话噎我,纵然我都明白,不也沉沦于此么。就像人一生来就知道会死,不都还在努力活着?” …… 九幽一出门就满院子找姝妡。 她正在长生殿后面,捡满院子落下的合欢花瓣呢。 九幽顺手就帮她蹲地下捡, “姝妡,我上次让你去修的翡翠簪子,你修好了吗?” 突然蹲下来个人帮她捡团绒,还手速极快,姝妡姐姐吓了一跳,定睛一瞧这不是自家侯爷么。 “啊…是侯爷啊?您可别动手了,…簪子奴婢修好了,一直忘了给您,在奴婢房里,我给您找去。” “本侯居然一直没问…你住在哪啊?近吗?一起去吧。” “长生殿后面,三宫四阁两侧,都是奴婢杂役住的地方。” …… 第976章 976金镶玉翡翠簪子 九幽拿着簪子在院子里照日光,并让季总管带人帮姝妡姐姐捡花瓣。 姝妡也不知怎么找人修的,原本整根的帝王绿翡翠蛇形簪,在蛇腹部拿鳞片似的金子、细密的箍了一圈,倒也浑然一体,搁在日光底下、真是金绿相合,贵气又深沉。 九幽拿着簪子在外面,忍了快一个时辰,从青天白日到残阳似血。 实在忍不住了,回到长生殿,却发现君隐已经不在屋里了。 只留了满榻的漆黑衣衫,肩上金乌是拿金丝线绣的。 九幽这番风风火火的,跑来跑去的,又吵醒了白衫玉腿的囚龙。 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女侯爷抓住了下巴。 “宇文邕,你知不知道屋里的人去哪了?” 宇文邕睡眼惺忪,漆黑凤目一睁开,就被迫看着她那张脸,那张已刻入他身心,溶入骨髓的容貌……小姑娘眼中急切,开口却是问另一个人。 “那男人么?你哥带他去了承欢阁。” 九幽甩下他就走,宇文邕可不愿意着呢,“独孤九幽!你忙什么呢…”其实宇文邕想问,什么时候能来陪陪他!把他锁自己住所,她却不回来住,她指东打西的,这是什么报复? “你管不着!” 话虽如此,九幽一出门,还是摇醒了门口的纪律,“欸!本侯命你看守长生殿,你倒睡的挺早啊?” 睡眼惺忪的纪律从躺椅上站起来,抱个拳后还不屑道,“我不睡觉躲躲,难道去听你跟皇上的墙角吗?” 女侯爷咬牙切齿!“行了,你也不盼本侯点好了?你就守着你家皇上吧,里面那人有什么需要,都让季安去安排。好生伺候着,别说本侯说的。” “嗯??” …… 九幽拿着簪子去承欢阁,推门进去看的时候,里面烛光温热,榻上趴着肩背粉红,一身艳红点子的男人,身形修长而清瘦。 坐在床沿的两条笋白玉腿荡了荡,然后从一件红衣里坐起个人。 “你过来啦?小点声儿,君隐睡着了。” 他一出声,趴着睡的男人,就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了九幽。 “嗯……阿蛟。”君隐还处在迷茫状态,应该没想起来下午的事儿。 九幽掏出了簪子,凑上去,只看了那结实白净的胸膛一眼……就装作是在看他、垂了满肩的柔顺墨发。 “簪子还给你。” 君隐眼神一眯,眉头皱了起来,然后赶紧拿起旁边儿的薄被,从前襟开始围到后腰。 平日里沉默稳重的男人,此时整个儿卷在雪白薄被里,墨发垂散了满身,露出的圆润肩头、挺直锁骨,极是诱人。 看的小徒弟下腹一紧,喉咙都压抑的痛,他这人真是……自恃长辈,完全没拿她当小姑娘,真敢又贤良又放浪。 她一开腔,嗓音都比平时低沉了,“我可以帮你戴上吗?我知道……怎么用一根簪子固定头发了。” 君隐知道耐不过她, “嗯。” 她突然拿簪子凑近,细软温热的吐息,就让他浑身不自在,君隐下意识的偏过头。 第977章 977我想讨你做夫郎 九幽生气了,“你怕我?怕我再强吻你?” 君隐黑眸中亮光浮动,也没说话。 抬头看她那一眼,一脸清冷不食俗气,唯独胭红嘴唇还没消肿。 “你以为我不敢呢?” 君隐只见眼前一暗,自己脑后、就被温热有力的手一扣,他连忙抬手护住脸! ——于是她的牙就撞他手背上了。君隐心道,她也压根儿就是来咬人的吧! 独孤九冥登时傻眼了,“独孤九幽!你阴魂附体啊!太过分了!” 小徒弟讪讪收回动作,满眼幽怨的咧嘴,当他面儿搓了搓牙。 “师父,你好不解风情。” 那个强取豪夺的女侯爷,满眼无辜,磨牙霍霍却展露凶光。 君隐浓眉一挑,在其端庄的脸色上,平添几分鲜活,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知道我是师父,言语中却无应有的敬畏,讨打吗?” 他这一挑眉头,都挑她心上了,她对他别说言语上了,行动上都不再敬畏。 于是这大胆的家伙俯下身来、满脸人畜无害,却放肆的喷吐热息, “我想…讨你做夫郎。” 师父当即就撂下脸来,浓眉大眼一瞪,竟是少见的凶悍: “放——肆!” 九冥一见事不好,真怕师徒俩爱而不得大打出手,连忙伸指头推了幽妹子一下, “独孤九幽!你出去行不行!” 九幽差点儿被他推地下去,她站稳脚跟又露出了笑脸,把簪子搁在榻上,“行。” 她起身要走,又忽然抱住君隐,在他脸颊上偷个香。因她动作迅速又突然,男人都没反应过来…… 无视眉毛剔起,眼睛几欲起火的君隐,她还是没心没肺的,洋溢着笑脸儿。 “我走啦,有用着我的地方就叫我。” 光着白嫩脚丫子的独孤九冥,一脚踹她腿上了,“赶紧滚!” 小女魔头是走了,独孤九冥忧心忡忡的看着君隐,君隐也看着他,身为一个长辈,在小辈面前、被另一个小辈给亲了,而况他素来脸皮薄,端着正经也掩不住眼神尴尬,“我还是该走的好。” 九冥也懂事的很,没傻呵呵的纠结于此, “我明早让人护送你回苍龙山,有兰陵王接应,他正好回齐国。” “当真…?兰陵王会来,你竟不告诉她?” “我若告诉她了,怕她又生出异端,皇上在这呢是一方面,更何况,兰陵王身上有蚀心的蛊,受不得她摧残。” “这样也罢。也劳烦你转达她…小心宇文家的人。宇文护既然能知道,受热能使我、显露经络上的九龙图,必然也知道做那事,会让九图昙花一现,永远消失。这里危险,我怕…会对不起她。” “啊呸!一群畜生!总憋着挖人家陪葬品,不惜弄死更多的人下葬,可真丧尽天良!” “呵。” 长幼俩人在那高谈阔论,引得里屋纱帘摇动,惊醒梦中人。 自里屋缓缓掀帘而走出的人,满头银发穿着松垮白衣,懒懒出声道、 “你俩可真行,一个自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个自诩‘长兄如父’,却兄妹禁忌,师徒乱道。”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78章 978烦劳二位帮告别 盘腿坐于榻上的细瘦男子,手上拿着小瓷瓶的药,一看那躲里屋的男子都出来了,便托着扣了黄金面具的腮,眼神带笑的、瞅着他从里屋一步步走出。 九冥放下了手里的药瓶,拍了拍身边儿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 剥皮刺猬似的男人趴在榻上,腰下盖着黑衣,闻声也抬起下巴来看他。 渡弱拢了拢自己及膝的寝衣,遮严实了底下细白的双腿,尴尬的颦眉, “裤子洗了之后没穿的,刚才侯爷过来,我都没敢出屋。” 扣着金盔的九冥就漏了一双琥珀凤眸,总是噙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倒是君隐师父有些耿直,他承继了苍墨全部的记忆,对渡弱跟自己徒弟的事儿…是心明镜似的,便忍不住慈祥的点破: “你莫要因苍墨的事而心怀芥蒂,我做不了师徒乱道,你别因此疏离了她……若是在她面前突然改成了‘侯爷’,怕是她心里会更慌。” “君先生说哪的话啊?我又不是嫉妒你们师徒情深。再说,我也不用当面跟她说话了,烦劳二位帮我告个别,多谢她这些天的收留。” …… 睡前吃晚饭,厨子还真把白天、宫里送来的给做了。 侯爷刚入座,适才发现他不仅穿着那身、苏绣的云锦黑衫,还披个黑披衣,大晚上的,他这副黑白分明的装扮,着实吓了九幽一跳! 他满头黑发垂散肩头,只拿银丝绞花的发箍扣着,映着一张细嫩白净的脸,从温柔似水变成阴郁美人了。 “你今天受啥刺激了?戴孝报丧的,心情不好啊?” 那双紫眸到了晚上,就成了暗紫色,他挑着眼尾笑了笑,“没有,若侯爷看不惯,我换下来便是。” 九幽刚想说不用,他就凑了过来,弯腰将鹅颈脖子凑到她面前,一双通透深紫的眼望着她,言语温柔、吐息间满带一股清香,“劳烦阿蛟妹妹,帮我解下帔衣了。” 这股香味芬芳馥郁,从他身上口中流泻出来,萦绕在她鼻尖,九幽瞬间神魂荡扬了… 她寻思,反正都是自己内人,也不说话就上手了…结果手刚放到他衣领上,就被他攥住了, 九幽尴尬道,“你这葱根指头抓我干嘛?显得我手指粗糙啊。” 他抓了她的手,轻轻低头吻了上去,纤长的睫毛、在她眼前晃悠, “不粗糙,我爱极了。” “你今天好香,用的什么香料?” 他微微抬眸,跟嵌了紫玉髓般的…直晃人心神。 “是詹唐蜜香,又叫‘幽都朝圣’,源自道家风香,有缥缈静心之效,是萧家传下来的。” 她点了点头,并未说话,便由他带着自己的手……眼看他葱根指头一拽,就将系脖子上那个活扣、整个给解开了。 黑披衣缓缓垂落他肩头,飘然坠地,只见刚才他的遮掩之下,是他脖子上缠了层叠的白布条子。 九幽拿指头轻轻触碰他脖子,“还疼吗?” 望着她眼若星海,他笑了笑,“你要是这么问,我可就不疼了。” 第979章 979兰陵王是否吃葱 “那天,为何不跟家里人回去?” “我不喜南朝的深宅大院,勾心斗角,我也不喜北朝,但我喜欢你。” “这话说的……好没意思。” 女侯爷自然是听腻了情话的,这江南男子穿着云锦黑衣照样纤细,此时低眉折腰,如同将军折甲,为她躬身作请: “请妻主用膳,今晚的菜南北联姻,更嫁入北国风味,你尝尝看是哪个。” 北国姑娘大刺刺的迈腿坐胡凳上了,朝他勾手:“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坐下!” “喏。”江南男子一旦恪守规矩起来,倒让她坐立不安,有些不自在了。 待她往桌上一看,居然有个盘儿装了几根小葱!“你这……怎么突然吃上葱了?用来对比你的手指头吗?” 他为了配合她的话,还真拿筷子夹了根葱到盘子里,跟自己指头比对,连连点头。 “是我种的,你前几天不是让府里大兴土木么?工程虽搁置了,但在我门前开了片地种葱,是长安的葱苗。听说齐鲁之地盛产大葱,不知兰陵王是否经常吃葱呢?” 也怎么连扶摇都开始提兰陵王了?九幽满心悲愤,甚至觉得他穿这身衣服也是故意的! “军营里哪有大葱吃啊,奢侈!就算到了兰陵郡,我也没看见桌上摆大葱啊。” “许是兰陵王不想让你闻到葱味儿,才未给你介绍封地特产呢。据《齐民要术》记载,葱有冬春二种,有胡葱、木葱、山葱。二月别小葱,六月别大葱,夏葱曰“小”,冬葱曰“大”。” 江南男子一本正经的,拿筷子夹葱给她讲‘兰陵’特产,女侯爷听的头皮发麻,连忙抄起碗筷,“咳,我也不想让你闻葱味儿,咱先放弃葱吧。” 扶摇只是温温柔柔的笑了声,便勺筷并用伸进了一碗菜里,一边夹一边说, “这是以人参鹿茸吊汤,经我手改良的‘清炖鸡孚’,满是你爱吃的鸡腿。” “呦,阿摇亲手做的金陵菜呢?你怎么这般会做菜啊,我身边一个你,一个我师父,就够我吃的了,但我师父就包饺子拿手。” “身是异乡人,胃是家乡胃啊,我是不想忘本,也要融入当地特色。来,尝尝?” “我可得多吃了,这东西特补肾吧?你这么着急要给我补,意图很明显啊。” 扶摇瞥了侯爷一眼,见她笑的舒心,就顺便再哄一下,“你若不把自己补好,下次就换我在上出力了。我虽不会嫪毐的‘转轮之术’,但金陵男子颇有一套秘术。” 望着他打开的,满盆人参鹿茸鸡汤,九幽很悲愤!一筷子扎在鸡腿肉上了。 “混账!老子就是腿折了,也不能让你在上!” 扶摇恍若未闻,目光温缓的道,“一猜你就不带吃参、就只会吃肉的,所以我让厨房,给你把补品做成了粥,喏~芝参何首乌瘦肉粥。” 九幽瞪眼看着这些…灵芝人参何首乌煲的瘦肉粥,突然就想起别人来了。 侯爷便伸手叫住,过来端菜的季安, 山东枣庄王:喵喵喵? (盖世美将怕是想不到,一千五百年后,会有人问他吃不吃葱……还应该蘸农家酱,卷煎饼吃!) 老猫碎碎念:关于山东大葱这事儿,之前忘记这茬了,兰妃是17年就发过的原稿,船新版本没大改,也偷懒没加太多东西,但下次一定!希望利用这本书写满人间烟火,希望大家看后能更热爱生活,积极向阳,顺便捞一捞凤凰传奇的海底捞!真好听,上岸吧! 第980章 980金陵见日边长安 “季安,你把这个粥和鸡汤,去送一份去承欢阁,顺便叫连小草来吃饭。” “那送的饭……是给君公子的?” “嗯。” “喏。” 季安放下最后一碟小枣糕,作揖要走,九幽又想起了个事儿。 “季安,你把这粥端了,给那谁送过去。” 季安愣在原地一瞬间,随着侯爷目光……看到了那谁是谁。 “喏。” 季安默默盛粥,给那谁端了过去。 吃饭的桌子和里头那张黄梨木床,就隔了个月洞门,撂了珠帘和红纱。 季总管掀帘而入,低头屈膝奉上, 正席地而坐的那谁,早已憋了一肚子怒气,对于她这嗟来之食很不领情,“哼!” 九幽只当那谁不存在,扶摇要给她布菜,她就拉他手坐下, “快坐下吧,都劳烦你给我做饭了,还能劳烦你给我夹菜啊?不如你嚼碎了喂到我嘴里得了,那更伺候到位。” 扶摇那身乌黑亮丽的衣裳一坐下,正好挡住了那谁,九幽不必一抬头,就看见门帘儿里的小人龙了。 “妹妹…以为我不敢呢?你若喜欢这样,我便伺候到位。” 水乡男子长相都颇有韵味,不是宇文邕那种凌厉的美艳,扶摇眉目清冽,脸蛋儿细嫩,禁得起细看,紫透了的狭眼一笑,媚的勾人,他全然是个货真价实的江南美人。 她清咳道,“大可不必,我不见金陵,金陵在日边,可金陵菜已在眼前,我应当先尝尝金陵菜,感受感受了。” 与她对面而坐的黑衫男子,缓缓抬起了羽睫紫眸,唇角上翘: “长安已眼前。我家侯爷深藏不露,记性不错啊。” 女侯爷咧唇一笑,露出满口小白牙。 “你当我是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么?你的思乡之情都快溢出纸了。晋明帝的‘不见长安’,是师父领我读的第一篇《世说新语》,我当时就想,晋明帝小小年纪看的挺透,我也觉得长安没什么,洛阳和平阳都是我的日边。” 他叹了口气,“长安很好,因为有你。若是你的十分精力,有三分放在家里,我一定整日缠着你,我也想知道…北国文武兼济的玄帝女儿,究竟是怎么个宝藏。” 她低眉忙着夹菜,懒懒的道, “只要不让我管家里的内务,我还是挺乐意回家的,我算不上宝藏,但也能在你管家之余,陪你谈经论纬。” “呵。侯爷不是将管家大权交给封大人了嘛?阿摇哪里配管这些啊。” 九幽夹了两口菜吃着,一抬眼,见对面的男子揉碎了水光,柔媚眼神只看着她,都不吃饭。 她连连摆筷子,“话是这么说,可咱都知道,人家自顾不暇,咱家的事儿不还是咱俩操心么。” 女侯爷掏心掏肺的话,说的扶摇心里一阵热乎,眉目如画,粉面桃花,忙着给她夹菜, “那…阿摇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你尽管在外叱咤风云,我会让家里固若金汤,踏实温暖。” 女侯爷心里热乎,便默默给他夹了一筷子腿肉,“这确实好吃,鸡肉闻着就鲜嫩,入口酥烂。”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81章 981强留折翼金丝雀 她刚要放他碗里,他就按住了她手腕,轻轻带着她往上抬,自己外头去吃。 把肉叼走还不算,还嘬了筷子头一下。 把女侯爷看的脸红心跳,满眼星光。 他嚼完了嘴里的肉,还舔了舔油光发亮的唇瓣,一挑眼尾,神态慵懒:“下次直接送我嘴里就好,不要便宜了碗。” “……”九幽一时语塞,都不知道怎么回了。 而对面的男子,一瞧小侯爷双颊微红,却还端着沉稳正经,虽然好笑,也不敢笑。 “我突然担心了,妹妹这样成天往外跑,会不会忘了我,若没了我…我想你样样都行,又不想你负担那么多,男人女人的都被你担着…你可记着啊,我在你面前的逆来顺受……都是装的。” “你突然说出这话来,难道你背着我欺负别人了?” 他叹了口气,“那倒没有,我只是记仇。” “什么仇?” “亡国公主只能做妾,我是庶出,又眼睛异色,母亲生我时难产死了……我自小没见过父亲几次,在后院里,所有人都敢欺负我,只有祖母护着我。而祖母死后家门便破落了……那年我才十二岁,正赶上周陈战乱,那些人便把我扔到周国,巴不得我死在流民堆儿里。” 九幽听得颇有感慨。 “难怪你不愿跟家里人回去。现在好了,只要你不想走,你妻主我绝对捧着你,哄着你。” “我若是要走,你会留我吗?” 他深紫的眼波斜漾,通透又含光,让九幽不忍伤他。 “那要看你是不是真想走,我只能祝你鹏程似锦,难道还要强留个折翼的金丝雀么。” “哎,妹妹说这话,让卿哥哥好伤感啊,看来我要加把劲儿了,走是不想走,我非得让你心里有我不可。” “你的金陵菜做得不错,口味符合我个北方人。” 她那双琥珀大眼泛着光,直勾勾看着桌上的菜,手里拿着筷子也不敢动…… 扶摇心里顿生内疚,便夹了一筷子嫩雉肉喂给她,看她微张胭脂红唇,鼓囊囊的开嚼,小姑娘娇憨的幼态,简直戳中了他的心…… “我也会做北方菜的,你喜欢吃饺子吗?不带汤儿那种?” 她口中的还未嚼完,囫囵的问出声: “嗯??” “那天,君先生在后厨忙活的时候,我给他打下手来着,我也学了个大概。说实话,君先生的饺子捏的倒真漂亮。” “…咳,饺子的事先放一边儿,北方人是团圆才吃饺子,师父要走了,我自己团圆什么,也太没心没肺了。” “咳,这倒是……瞧我这脑袋,怪不会来事儿的。我才想起来,都耽误你吃饭了…这饭菜都要凉了吧…” 扶摇歉然满脸,便站起身去,要端那盆鸡汤,九幽赶紧也站了起来…伸手按住他, “无碍,我吃饱了,你都没怎么吃。” 扶摇眉眼带笑,“饿不到的我的。” 忽然就听见一声斥骂:“你们腻歪够了没有!” 俩人齐齐侧目,月洞门的纱帘、早已被季总管挑开了, 第982章 982皇上越发无廉耻 俩人此时往珠帘后头一看,见小人龙正盘腿而坐,倚在黄梨木雕榻上。 皇叔他那不怒自威的霸气坐姿,九幽恍然间还以为在正武殿内,是在权朝之上,身穿龙袍的君王以冕旒遮面,半掩倾国之貌。 这男人整个就像一尊玉雕,肤白近玉,那件惨白的白衣只显的多余,却也堪堪遮住颈下、tun上风光。男人自宽口袖子里,脱出的细白手腕套着红镯,修长匀称的指掌扣在膝头,将那双直挺挺的腿衬得尤为x感。 俊美的鲜卑帝王凤目微斜,感受到了她那不自觉凝住的目光,以及遥遥在望的呆影,五官美艳锐利的皇帝,瞪得凤眼黑亮,暗自撇唇哑笑,将计就计的人,是在以身犯险。 扶摇忽然攥紧九幽的手,指了指自己嘴唇:“妻主,我饿了。” 女侯爷瞬间会意~向前迈了一步、就把人搂住,吻上那两片。 江南小美男真是骄纵,反唇相亲,缠绵半晌才松开了女侯爷。 他紫眸润亮,笑眼一弯便是媚骨天成,“你可真是…人间美味。” 被忽略许久的人,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君侯!朕饿了。” 女侯爷没忍住,扭头就‘扑哧’笑了。 抬袖掩住她笑脸的男子,一扬下巴,斜眼往月洞门里瞟去, “皇上越发无廉耻,不矜持了。” 里头的受困帝王凤眼阴毒,只浓睫一掀,那凌厉狠戾的眼神,就将那狐假虎威的男子、吓了个心惊胆跳, ——“放肆,你也配说朕?” 早已习惯了他的威怒,女侯爷表情淡然,全然不受影响。 “一会儿让季安来喂你吃饭。” “你为何不放开朕,怕朕阻挠你们苟且行为么?” “为了让你好好看着,看着我们欢好。” 宇文邕满脸不屑,凤眼一斜,“君侯大可不必,贱y如娼妓之流,朕感到不堪入眼。” “皇上那后宫妃嫔已是仪态万千,自然对我等俗人的日子…看不入眼,可今晚侯府无人侍奉圣驾,皇上只能‘自娱’思y了,请恕小侯招待不周了。” 少年英气的姑娘,饱满红唇轻蔑的翘角而笑,斜漾眼波藐视,像是厌恶,又像是嫌弃… 宇文邕没懂她话中意思,直到她公然在他面前,把那个江南男子的交领云锦黑衫、一层一层的揭开,显出了雪白的里衣,无视,她居然直接伸…… 男子一声惊呼,连忙贴她身上、俩人抱紧了。江南男子还羞赧的闭上了眼,拿手遮了遮她的眼: “妹妹好心急啊…别在这里,我怕冷…” “嘘…我马上就让你热…” “唔!……说什么呢!” 她的手公然探入,黑衫凌乱的男子难受的紧,又忌讳着被皇上看,便柳腰扭的跟活泥鳅下锅似的,羞恼的满脸通红, “你别…皇上还在呢,回屋去,唔!……” 女侯爷对他的抗议不理,他就气恼的咬住她, 第983章 983这事你少干了啊 俩人一贴,床头坐着的桎梏天子就偏过了脸去,严于律己知羞耻让他本能的回避,忍不住的红了耳根。 可是心里的愤怒酸楚!却逼着他不得不怒目横眉,满眼戾气的瞅着俩人! 一身软骨的江南人,将紫瞳舒服的半眯着,抱住她肩头,手顺挺拔的脊背滑,指头跟弹琵琶一样摁下去,比那秦淮河畔的阁上歌伎还柔情几分。他侧脸仍可见媚眼如丝,毫不加掩的、对地上那个人示威。 小人龙看的心里难受,脸上青红交错,扭过头之际,上扬的眼睛都湿润了。一国之君被这么个玩应挑衅!这种眼看着心尖儿上的人,被别人纠缠的感觉,太煎熬了! 最刺痛的是她说的话,就跟他多……一样,就跟他多见惯一样…… 大周天子终于忍不住一声怒吼,连带着锁链声声作响,“滚出去!你们滚!!” 他低沉的暴怒震得九幽耳朵嗡嗡的,她都没看他一眼,便哼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吼什么吼,这事儿你少干了啊?” 她说的大抵如此。 俊美的皇叔咬住自个儿下唇,黑润凤眸里一闪而过的坚决,可话到嘴边,却又败给了倔犟……而微微侧过脸含笑的,男娼那示威的眼神,更将一国之君的自尊碾压在鞋底,将他那可怜兮兮深藏的爱,更蔑视到了尘埃里。 从前他一身癞蛤蟆皮,简直是人形疫鬼的出现到她面前,他就是卑劣微贱到了尘埃里,看着她和兰陵王如胶似漆,他嫉妒眼红,可也深感不配,那两个人相互扶持,势均力敌… 可如今这个,连男娼都能在他面前炫耀,贵为一国之君,他还似是卑微如囚奴,怎能甘心!怎能不悲! 这一夜,女侯爷为了气皇叔,自个儿寝殿都没回,跟扶摇俩人从里屋啃到出长生殿。 侍女上来就要灭灯,宇文邕很怕把他扔在黑暗里,凤眼中又慌又惧,黑亮如星斗:“别…别走!别灭灯……” 九幽忽然想起他怕黑,他睡着之前寝殿从不灭灯。 女侯爷挥了挥手,“让季安看一夜灯,别让灭了。” 扶摇清冷的哼了声,“这皇上被囚于此,还自得其乐,要这要那的,也太没脸没皮了。” “不,大周最害羞的人便是他了。” “妻主?” ……宇文邕望着那双远去的背影,而自己桎梏在身,狼狈的坐在地上,坐在月光如银里。 原以为在她寝居,就可以同她夜里相伴,她真是报复的彻底,丢他一个人在黑夜里,彷徨又悲心。 这孩子真会杀人诛心。 地上一脸颓然的小人龙,毫无平日的贵气高傲。 也许是心境崩塌了,他眉眼低垂的样子、额头散落着流墨发丝,更显狼狈不堪,失了往日的绝色惊艳,显得低沉内敛,不再是咄咄逼人的美了。 穿了一身黑衣、在衣摆袖口绣了凤尾花纹的内监总管,季总管缓缓走近,叹息了声, “皇上,奴才来奉侯爷之命,给您送床被子。” “……” ……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84章 984君隐夜梦不祥啊 夜沉似水。 旁边儿明艳极美的姑娘,眉眼挑着,笑如妖魔,一笑照夜。 她缓缓欺身上来,有点沉,这练武的姑娘细瘦,身贴身,脸贴着脸。 “师父,我要讨你做夫郎!” “阿蛟…不行…你不能离经叛道、师徒…” “我喜欢的,我就要得到,能得到的,绝对会得到,包括你。” 女侯爷进攻意味十足。 忽然惊醒的男人,发现自己一个人趴在床上,浑身汗湿也没盖被,初秋微凉…君隐想死的心都有了,夜梦不祥啊。 这满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和满屋烛灯。 多亏渡弱离开了,不然这要是让他听到…自己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那可真要羞愤自尽了。 君隐捂着滚热的脸,缓缓坐起,觉得自己该洗洗一身的汗了。 又不行……他一身伤口刚止血,一沾水又会破口了。 真是太罪恶,太丢脸了。 他居然会做这种梦…明明刚申明过,绝不师徒,乱道! 真够难堪的,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办,刚上苍龙山睡一觉,就做这种梦,所以他灰溜溜下来看她,临走前又做……不行,必须要走,自己在她面前太难堪了。 外面突然响起了叩门声,“君公子醒了没?侯爷派奴才给您送晚膳了。” 君隐赶紧拿锦被,给自己浑身都裹紧了,“不吃了,你代我谢过她。” 外面的人很坚持,“侯爷说了,得看见您动筷才能走。” 君隐无法,“那你进来吧。” 季安把东西摆了一饭桌,君隐也在旁边儿……默默捡起了衣衫,旁若无人的穿。 最近跟她久了,虽然礼义廉耻还在,但脸皮是越来越厚了。要搁平时,就算面前是个男人,他也不肯当着对方换衣服。 君隐坐在饭桌前,拿起了筷子,府里的黑衣总管还真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直到他动筷往那些菜里面看…… 人参鹿茸炖了半只鸡,鸡腿鸡胸鸡膀子都在。 他放下了筷子,转而去舀粥,这……灵芝人参炖的瘦肉粥,都是壮y补s回血佳品。 这是什么意思? 是因他今天,被她闹腾的,血流太多么? 君隐腾的脸热了,都不好意思下筷。 “咳,你下去复命吧,我会吃的。” 季安道,“您若是有吩咐,可得叫人啊…若是饿坏了您,侯爷最近那么凶,我害怕啊。” 第985章 985能不能别抛弃我 君隐嘴角一抽,“无事,你回去吧,我有需要会叫你的。” 季安走了,君隐自己坐在这,拿筷子戳着肉粥沉思,只顾着郁闷了,根本没意识到屋里进了人。 直到突然的一声,“这些东西凉着吃就腻了,需要我喂你么师父?” 君隐顺脊梁骨一个激灵,差点儿从桌子凳子上翻下去。 后面儿的少女,一把箍住他腰身,笑容明媚,眼神促狭,“看到我这么激动呀?” 君隐第一反应就是,拉紧衣襟,毕竟他就穿了一个贴身小衣下床。 九幽见他满脸尴尬的拉紧衣襟,着实伤心。 “师父…你别怕我呀,我不是坏人,更不会勉强于人。你别厌恶我了,我以后绝不乱来,我之前确实是…脾气上来了就没人性,等以后你想通了、我再跟你通,我知道错了,我就师父一个可依靠的亲人了,师父能不能别抛弃我……” 小徒弟满嘴道歉认错,还挺让人心疼的,君隐登时心软了, “我没有厌恶你,也并非要抛弃你,你还是要学着独当一面……”忽然,君隐好像有什么没听明白,“想通了通什么?你这……” 九幽刚才脑门一热说的话,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推敲… “咳,真的呀?师父没生我气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君隐也不是为一句话较真的人,便叹了口气。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毕生的信仰与忠诚,乃至生命皆已献给玄帝陛下,你我有师徒之分,却无伴你一生之责,华胥九图你若想要便拿去,我便隐居山林,死生不踏入尘世。” 这话太绝了。堵在了她心窝子,刚才还能满眼促狭的姑娘,一下就呆愣的脚软,坐榻上了。眼窝里的泪意汹涌,红红的像个小兔子。 她再开口,喘气都费劲了许多, “师父,我不想要九图,你先别出家入道好不好?……我知道我娘厉害,可我还没报家仇国恨呢,我什么倚靠都没有,只有你是我的勇气了……” “望玄帝在天有灵,恕君某失职之罪,枉我教养你多年,竟只教了你离经叛道,胸无点墨。” “师父太妄自菲薄了,我是大智若愚,深藏若虚,重耳在外必会归朝。” “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业精于勤荒于嬉。” 九幽万万不敢再跟他引经据典了,她哪儿对的过啊。“师父,您的晚膳凉了,徒儿能否有幸为您去热?” 君隐挑眉,满脸不服气, “下次无需用虎狼补药,为师吃不惯。” 九幽默默给他收拾凉了的粥菜,搁在托盘上,“喏。” 君隐就坐桌上,蹙眉看着乖顺的、不太正常的小徒弟,有些说不上的心塞,还是忍不住伸出手:“为师严厉么?” 她突然抬起眼睫来,朝他眨眼一笑,这才端托盘出门去。 虽没说话,可已回了他的话。 直到确认她走了,屋里再没第二个人,君隐才觉自己有些严肃过分了。 第986章 986没能力保护住的 他并非放不下矜持…只是不能,他知道自己不能事事顺由她,若总把她保护在羽翼下,那她何年能鹰击长空?虽然他,确实心疼她,也不忍心让她一个人长大。 可是又想到了太宰的话。 君隐——你阴魂不散留在此,是在害她。 她的身份她这个人,生也由太宰,死也由太宰。 九龙图、三虎图换她马首是瞻,也比用不到她这把刀,让她没了命好。 …… 九幽在厨房等着肉粥鸡汤热好了,便盖好盖盅,又端回了承欢阁。 推门就看见,君隐师父披了件外衫,在叠被褥。 “师父…来吃饭啦。叠什么叠,一会儿还要睡觉的。” 君隐头也没抬,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后、又去拢床脚垂的纱帐帘子,只淡淡道,“以后你最好收敛些,连嬮妲男子都比你懂规矩知进退,没能力保护住的,便不要强取豪夺。” “啥?”君隐说的隐晦又尖利,九幽又是听不懂、又是听懂了,太扎心了。 君隐还在抖他的床帘子:“听不懂就算了。” 九幽默默把吃食搁在桌面上, “师父这是替别人打抱不平,还是替自己啊?” 君隐终于侧过头,皱了皱眉,满眼深邃的看着她,“你当为师的抗拒,是跟你说笑呢?” 九幽默默走近了他,抓住他拢床帘的手,攥紧。 “难道连依赖,你也要抗拒吗?……但我这辈子,对你的本能依赖,怕是融入血肉了。” 君隐没抵触,只是垂下了眼,满脸落寞。 “你终有一天要长大,你早已能独当一面了,为何在我出现后,又脆弱的像个小孩子?我确实需要上山。放过你,也放过自己。” “从前我一个人,是因我身后无人,我只能连滚带爬的前行。但当我有了可以歇脚的人,我又会恃宠而骄…唉,师父说的也对,你是我的华胥梦,梦终究会醒,我得活在现实,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做梦啊。” 纵然君隐如鲠在喉,心如火焚,喉结攒动了半天,也只吐出一句, “孺子可教。” “师父……一会儿这饭又凉了,你放下可怜的被子吧,我来喂你吃饭啊?师父!” 面前少女满眼娇笑,黏腻的喊着师父,君隐心里却更不是滋味儿了,拿下她那只手,君隐强硬道! “不必了,既然你叫这一声师父,喂小徒儿吃饭是为师从前…在卫国公府就一直做的,为师还未老到拿不动筷,不需你乌鹊反哺,羊羔跪乳。” 九幽只瞪着眼看他…如此说话,便是又疏离了。 他不让她攥手,可她这次,没有死皮赖脸的黏上去。 发现小姑娘在身旁看他吃饭,双眸湿润着,他不禁叹了口气,“我明日便会离开,你回去歇息吧,明早来送为师,无需多言。” 她咽下了所有的话,想着他希望她言语上敬畏,她只得弯腰鞠躬回: “恩师安寝,孽徒拜别。” 眼见着他轻“嗯”了声。 她扭头而去,手指却在推开承欢阁的门前,迟疑了一下, 老猫碎碎念:被锁那章还没放出来。逐渐失去耐心并想自暴自弃! 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87章 987兄妹送师父上路 旋即转身,低头对里头恩师用膳的方位,弯腰鞠躬,一躬倒底。 是对自己乖张肆意的拜别,是对自己罔顾人伦的拜别。 过去的时光并非错付,可若荒唐度日,醉生梦死,才真是错付了这条命。 自己是要干大事的人,先谋生,再谋爱。 …… 九幽没在烟雨阁睡的,而是在鸣鸾宫待了一夜。 她沾了独孤九冥的床就困,独孤九冥一见她睡了……就给她外衣鞋袜脱了,盖上薄被,还特意连她脸都盖上了,这才自己出了门,去找君隐。 鸣鸾宫占据南天,采光极好,一早鸡鸣候旦,破晓落彻于窗。 九幽万分舍不得君隐,遂早早起了,生怕他偷偷的走,再见不到临别一面。 她做了整宿的梦,似真似幻,美噩交织,梦里这家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呼吸都费劲了,醒来才发现…呼吸不畅的主要原因,是脸上的被子。 大早上露水刚干,九幽以为她够早了,一推开承欢阁的门,独孤九冥正跟君隐对坐着,饮茶水,君隐一身质地薄软的白衣,身上毫无花纹装点,一头墨发黑的像绸缎,只被一根贴金的翡翠簪子挽住。 君隐神色淡漠,但那眉眼之间、流光俊朗,着实耐看。 独孤九冥嘬了口茶水,便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黄金面盔扣在脸上。 “就等你了,走吧,去金宫后门,接应的人在后山。” 九幽点头,直奔君隐! “师父!你要保重。” 小徒弟伸手要扶起他,君隐很倔,夺身就拒绝了,“别乱动,我身上有伤,碰不得。” “喔……得罪了得罪了!” 她讪讪收回了浮空的手,尴尬又孤寂,乖巧到显得可怜。 她顾不上尴尬,再一抬脸已是满眼湿润, “师父…求您了,别抛下我一个人在世上…” 君隐微微侧过头来,抿唇看着她。他毫不怀疑,他若不给个让她足够定心的答复,她真容易当场寻短见。 这孩子眼窝发红泪汪汪的,几欲哭出来,他叹了口气,“我答应你,会为你活着。” 她仰脸看师父,扁嘴要哭:“师父你别骗我…只要你还在,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你……做好分内之事,我就陪着你。” “我要怎样才能保护你啊!我争权夺势,捡回武功…” 她濒临奔溃的话,带了哭腔。君隐突然就…心动了一下。 独孤九冥看着自家妹子,跟个小狗崽子似的,围着高大的君隐打转,可劲儿的摇尾乞怜讨好,都博不到主人的垂怜,既可恨又可笑。 徒弟舍不得师父,真希望去后山这段路,长的走不到尽头。 朱红的砖墙终于到了尽头,凤华金宫的后门是两根石柱,雕着龙凤攀援。 没有守卫,直接就是荒芜小道,能通上山,后门也满地的残枝落叶,都是山上掉下来的。 当九幽往门框对岸一看、山脚下倚着树根,站着一群红袍子穿金软甲的人, 为首的俩人,一个一身碧湖色儒袍的,眉眼狭长,抱着膀子摇着扇。 第988章 988你就是逃婚王妃 另一个负手而立,身形瘦削修长,一身浮光艳丽的交领红衫,从肩膀盘到前襟,是银线金鳞绣的蛟龙,半编半散的辫发高束,脸上扣个呲嘴獠牙的面盔,也不知什么材质、泛着铁面无情的冷光。 刚才还低头为君隐看路的小狗崽子,一抬头竟是满眼朝阳,忽然愣了。 眼前天地万物都化作虚无,她只能看见这个人…站在风口,腰杆儿挺拔的男子,从前总是金铠红袍不脱,头戴兜鍪手握长枪,他总是以狰狞的獠牙鬼面示人!披风之下身高修长,作为男人和将军,颇有盖世美将的伟岸威风。 他穿的这身交领云锦红衣,是在他的封地兰陵郡,在他的兰陵王府,给她穿上的,本就是一对儿的汉族衣裳。 儒袍军师收了扇,待这些人走近了,才上前、拱手作揖道,“在下兰陵王帐下,军师牧歌,周国君侯别来无恙?” 可想而知女侯爷此时的心情!她真是激烈到无法发泄!两步就跑上去了! 那边儿站立的挺拔身影,方才低下高傲的头颅,任由长长的马尾流泻到肩头,抱拳道,“小王…” 他话都没说出来,这人不便由分说扑到他脸上,动作娴熟的、打开了他耳后的机关! 男子明显措不及防,等到这姑娘的手拿开面盔,露出的俊美容貌,让九幽激动热切的,差点哭出来! “高长恭!是你啊!你为什么不走!高长恭你为什么!为什么……”她连问了好几个为什么,却不知道要问什么。 兰陵王的眸子,像是黑曜冰晶一样,眼中烁光流转,除了尴尬,没有半分情愫。连他艳烈美艳的相貌,都有些病弱娇气之态。 望着面前长相美艳又稚气的姑娘,她身上穿着浮光暗纹的白云锦,刺绣一身红艳渐变的蛟龙,与自己身上的红云锦一般无二,只有颜色是相对称的。 她拿红绸带梳着马尾辫儿,额前碎发散落鬓角,浑身再无半点姑娘家的装扮,可她那双琥珀眼睛,就让他深信不疑。 “你就是…逃婚的王妃阿蛟么?抱歉,我对你的记忆所剩无几,连你的脸,都不熟悉,看你摘小王面盔的动作…倒是蛮熟的。” 阿蛟王妃眼睫乱颤,琥珀大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前几天…还不是这样的,你当真忘了我吗?离情蛊到底是什么啊?” 牧歌无奈的解释道,“离情蛊让兰陵王丧失了、对你的记忆和感情。只因你是他所爱之人,离你远便会遗忘你,离你近却会心口绞痛,你不知道他把你忘的只剩名字的时候,有多癫狂…所以他宁可忍受钻心之痛,也要离你近些。” 兰陵王唇瓣有些干裂,一双明亮的褐色凤眸过于平静,“明知会打扰你的生活,可小王还是忍不住,想接近阿蛟这个人…周国此行,本王看到了无定河边,嶙峋白骨,看到了渭水河畔青山苍老,这华夏大地满目疮痍,本王心里一直害怕,害怕会战死沙场,见不到心里那个阿蛟。” 第989章 989兰陵贡酒尝了吗 他音色缓缓,犹带鲁地兰陵特有的腔调,与这长安秦腔不同,却让她猛然想起了从前种种……耳边犹似重奏《入阵曲》,万马千军枕戈击楫!黄陂城,司州,与他的契阔之爱已入骨入魂! “对!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负你,我是阿蛟,我是你说要一世一双人的妻子…你真的忘了吗?”九幽激动到语无伦次了,一边说‘对’一边说对不起……她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摸上他的脸,颤抖的指腹之下、这人的眉毛漆黑细密,画出来的一笔一样。眼睫又长又密,鼻子挺着,浅红的嘴唇性感的抿起… 高长恭的长相融合了胡汉,他不似宇文邕的五官冷艳锐利,冷艳逼人那种漂亮;他的美偏向艳烈,女扮男装似的精致英气,他那眉睫飞扬眼尾上挑,线条流畅,轮廓清晰之中、又不乏舒缓的朦胧,与战场上无二差别。 旁边儿围拢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的,盯着这俩人。 兰陵王也只清浅的吐息,怕吓到她一样,任她在脸上胡乱蹂躏。 盯着眼前这小姑娘浓俊稚气的容貌,兰陵王并没见过这张脸几次,但是她这暖热的吐息,就是记忆深处那个姑娘,灵魂契合的妻。 “对不起,小王记忆时断时续,也许记得?现在好像想不起来了。我送你的兰陵贡酒,你尝了么?”她的手指温软,游走过的地方极痒,兰陵王终于忍不住、抓住了她颤抖的手。 男子温热的手握着她,九幽忽然将记忆重叠,还是从前的十指相扣。热情有力,是他独有的温柔。 她突然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累了,因为在这个盖世美将身旁时,所有的明枪暗箭都绕过她,被他挡在了背上,他永远是拿安稳坚实的怀抱给她!如果不是她不配…… 她忽然满眼涌上了泪光,看的兰陵王心尖一跳、隐隐有绞痛的感觉,像是某种深藏的伤痛要上来了。 “我…我没舍得喝,我会好好珍藏的,” “自你离开后,本王终日饮兰陵酒,总觉得琥珀光眼熟,后来终于想起…那是你的眼睛。可是杯里倒映的,只有高长恭的眼睛。” 她骤然掀起眼睫,不可思议的瞧着他… “此后本王便不再饮酒,直到长安夜宴的席上,再看见琥珀光,本王才知那不是酒,而是你的眼睛…你为什么偷走了高长恭的眼睛?” 九幽差点哭出来,那双琥珀大眼蓄满了水光,像极了琥珀深潭。几乎要忍不住泪意。 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感到很熟悉,又有些陌生,这让她无法抑制的绝望。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本是念出来的一字一句,最后出口却唱成了歌,她再也忍不住,过去的岁月已泄洪! “混蛋高长恭!你为什么要娶罗敷,为什么要种下离情蛊……呜呜~~兰儿!你说要娶我的…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回心转意行不行啊……” 女侯爷说着说着就哭了,是黄河溃坝,是堡垒崩塌,她止不住的哭,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90章 990小王被蛊毒入心 忽然就一扑——全身力量都贴在了兰陵王身上! 这姑娘抱着他窄瘦的腰身,埋在他胸口就哭,兰陵王很尴尬,鲜少被女子这么抱着,他瞬间浑身紧绷了,可她哭的肝肠寸断,他身上却一点也不反感,还伸手去抚慰她的脊背。 “对不起,小王被蛊毒入心,失去了……感知情感的能力,但我竟不排斥你…像是契合灵魂的夫妻,看你哭的这般伤心…我却不知怎样安慰你。” 一红一白绣蛟龙的两件云锦,各穿在两人身上,脊背宽阔的男子抱着怀里的姑娘,叹了声“阿蛟你瘦了,是水土不服吗?也是,这长安的风水四季萧瑟,还不如兰陵郡。所谓江南才子江东将,长安黄土埋皇上……” 旁边人都忍不住侧目了,这少女哭的天地不忍,那个男子却不为所动,此爱隔山海,都是可怜人。 “呜呜哇啊呜!兰儿…呜呜呜~~兰儿!长恭!我一定会解除你身上的离情蛊…你娶我吗…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或者我娶你……我去挖华胥龙脉,我天下为聘娶你。” 惯于男装的姑娘这嚎的,哭天抹泪,虽然难听又混乱,但确实情真意切。 兰陵王虽然尴尬,也没怎么见过姑娘哭,但他知道怎么哄她。 “好,兰陵王会等你,等你让我重新爱上了你,我娶你,不要嫁妆,整个兰陵郡都给你当聘礼,只要你…让我找回感情。” 旁边人忍不住了,“好了九幽,兰陵王该走了,君隐该走了。” 牧歌独孤九冥赶紧上来……拽兰陵王的拽兰陵王,扯九幽的扯九幽。 兰陵王胸口布料都被她的眼泪淹的、一片糊涂,这小丫头还是紧拥着他的腰肢,脆弱的分明是个柔软少女。唯有此爱敢依赖,这是她毕生所遇的、最能为她顶天立地的男子。 “兰儿!呜呜呜~~你不要跟罗敷走太近,我求你了,你说过的……” 泪水淹没了她的眼睛,紧抱着他腰肢的小姑娘,面容更模糊了,只是这感觉,更加炽热深刻。 他心口窝像被刀子割裂一样,高长恭突然,重重的喘了口气、伸手捂着自己胸口。 脚步不稳了,他却恍然想起了记忆! 见他突然脸色痛苦,紧闭着眼要倒、九幽赶紧扶他站稳! “高长恭!”白衣红绣的小姑娘,大眼睛红红的,精致漂亮的小脸儿皱巴成一团… 牧歌也赶紧在身后扶着、“兰陵王!你是不是心绞又疼了!” 复而睁眼的盖世美将,眼色温凉,细丝一样的缱绻,他眼中终于再次出现了…她。 从前执手共枕的日日夜夜,是他混沌二十七年里,唯一的破暗之光,她如同横冲直撞的野马,撞到他怀里,从此他的胸口开出了花,当仗剑天涯的小王妃为他驻马,契阔的情爱已深埋入骨髓,便难以割舍。 “我想起我说过…高长恭毕生的信仰只有两个。一个是家国,另一个就是你。你且记着,高长恭若失言,就军法处斩。阿蛟,你不该哭的…我印象中,你最不屑哭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991章 991把师父交给你了 牧歌满脸纠结,“你们有话快说,兰陵王这蛊虫会促发心口疼,虫子钻心是会死人的。” 小姑娘抹了抹眼泪,强行憋回了泪意,“嗯,我不哭,你不要回忆了,你快跟军师回去吧。” 九幽又回头、把一直沉默的君隐手抓过来,带到高长恭面前。 “兰儿…我把师父交给你了,你要把他送回苍龙山啊。” 兰陵王看了君隐一眼,就已了然,当初军营里,他也见过这人。四舍五入一下,也算半个牵线人。 “嗯,苍龙山在邺城东面,我回国便顺道儿路过。” 交代了君隐,九幽还是心里难受,咬着嘴唇,满眼泪光: “兰儿!你别忘了我…我一定会尽快找到解蛊办法的,你要是回国了,我就去齐国找你。” 少女这表情看在高长恭眼里,他也过意不去,除了胸口疼,居然没有情绪上的不忍…… “皇上召我回去领兵,说是周国边境,赤水叛军起义,头目自立为王,我可能会在军营……军人一生便是如此,国有战,召必回。” “又打仗?!你要小心啊…” 九幽都怕见不到他了。 高长恭却很骄傲的笑了, “放心,高长恭不会死在战场上。本王的死穴…唯你而已。” 独孤九冥怕九幽再黏糊一会儿,一个都走不了,赶紧往回拉九幽的手,“行了行了,改天再见吧,我先带九幽走了,就不送兰陵王了。” 一看独孤九冥那刀子似的眼神,九幽一咬牙一闭眼! “保重!我一定会给你解除离情蛊的!” 俩人对脸而站,九龙山的凛冽晨风、吹起了她的马尾辫儿,这姑娘不改昔日俊艳,只是较之前的幼态未脱,更显棱角分明了些。 有关她的种种逐渐浮现出更多,长相艳烈到、接近阴柔的盖世美将,忽然温柔的咧开一笑,“阿蛟,以后我长记性了,宁可无明日,也不要抱憾终身。” 看着难舍难分的两人,一红一白的金陵云锦织金缎面,在太阳底下泛起耀目的浮光……后面被纪统领和禁军簇拥的,太史和皇上远远看着,那黄衫散发的男人,忽然明白了她为何爱穿那衣裳。因为与兰陵王是一模一样,差别就是颜色相反。 在他面前从来飞扬跋扈,强势不折的人,只有在那个男人怀里,她才像个幼弱小姑娘。她只有在兰陵王面前,才会雌伏为王妃。这个觉悟让大周国君很悲哀。从前他便是卑微到了尘埃泥灰里,仰望着这一对乱世美将,如今更如同阶下囚,奔为妾,看他们夫妻久别重逢。 本来清晨还未那么冷,当风吹起他满头青丝,在脸庞缭绕,宇文邕开始感到了透骨的寒意,顺脖领子往里灌……眼见着皇上皱了眉,刀削般的面容如是冷漠,漆黑凤眸犹如深潭之水,太史不禁叹气,上前为他拢起衣襟。 这倾国倾城的一国之君,忽然挡开他的细手,迈步而走,并低声跟身旁的禁军统领吩咐,“过去!” ——“喏!” 第992章 992兰花牡丹修罗场 忽然有甲曳相蹭声,还有沉重的脚步声。 听见了禁军铠甲声回头的俩人,就看见一群黄衣黄甲的禁军、簇拥着个青丝披散的男人,他眉眼漆黑肤质雪白,五官极致漂亮,身上只套了个敞怀的黄衫外衣,露出里头的白色寝衣。 引得浑浑噩噩的兰陵王,都不禁侧目又惊愕,——步步稳健走来的这个人,身形高大修长,没了帝王烙印加持,便纯粹就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冷美人! 这个男人黑发黄衫,松散的衣襟露出大片胸膛锁骨,鲜卑人本就肤白,更何况一国之君养尊处优,便更如羊脂白玉。与高长恭自沙场里摔出的浅麦肤色迥然不同,他那张脸是毫无瑕疵、冰雕玉塑般的美艳又拒人千里,眉眼端着一股子病弱的威慑力,简直让人为之揪心, 九幽心头一紧,顿时被一股恶兆兜头罩脸了,惊怖欲绝,暗道坏了!一看见诸葛星带着宫里的黄甲禁军,皇上穿了衣服出来的,自己做贼心虚浑身冒汗…… “诸葛太史!你们来本侯府里作什么?找打架吗?” 皇上也不理她,只是走近了兰陵王,风撩开他接近及腰的青丝,露出玉脸黑眸,五官冷硬,神情肃穆。 “兰陵王为何出现在我大周?此举是受齐国主授意的,还是兰陵王自作主张?” 俩人对面而站,却发现皇上比兰陵王还高半掌宽。 俩男人刚一对视,就怕旁边儿的女侯爷吓得嘴都哆嗦了,口中念念有词…“修罗场啊修罗场!!” 高长恭虽面无表情,可眼尖,一瞧他那胡乱穿上的衣衫,还敞怀,他就不舒服,“本王已卸甲,天和陛下大可不必担忧,只是陛下为何衣衫不整,出现于此?” “昨晚朕睡在侯府,起的匆忙,未整冠束带,是朕有失一国之君体统了。” “一国之君睡在侯府,不合规矩吧?” “君侯诚邀朕回来的,怎能驳她面。” 吓得满额冷汗的小侯爷,血都快被风吹凉了,她咬牙切齿试图糊弄过去, 九幽连忙跟在旁边解释,“我昨天可什么都没干啊。” 长相浓艳绝美的兰陵王,如炬目光落在他白玉鹅颈上,锁骨下延至胸膛零落了大小不一,细碎的胭脂红。“那你脖子上怎么回事?” 美貌帝王红唇微启,眉眼一皱,勾起个无奈又傲慢的笑来, “她昨晚亲朕之时留下的。兰陵王不是都娶了侧妃了么,又非是没经历过,装什么没经验?” 兰陵王明亮的凤眼一瞪!错愕的张大了嘴,“都亲了你们?” 都给兰陵王逼出齐鲁乡土话了。 遂以兰陵王和皇上为太极,俩人身后的两拨人,以及站俩人旁边的女侯爷,都目瞪口呆的看这俩人说话。 尤其是女侯爷,被俩人的对话吓的,天灵盖都快掀起来了!从前她跟高长恭,连亲热都顶多摸手,饶是她向来自恃母尊不拘厮混,可只敢跟高长恭嘴上混账,这种刚与人偷吃完被他撞了现行,可是头一遭! 第993章 993本王听他怎么说 她挠成秃头也想不到,囚个宇文邕在家会让高长恭看着… 当初黄陂城里,这俩人早已结了仇,做了扣。 她试图加入俩人,“你俩先听我说!别拿这当修罗场,你们说话实诚些,别整那添油加醋的…” 相较当事人的惊怖欲绝,其他人倒唯恐生事,尤其是灰袍子的太史,连忙攥拳清咳,故作无意的、转身朝身后黄甲禁军挥手,一群禁军心领神会,齐刷刷扭过身去。 兰陵王扭头瞪了她一眼,那艳烈的长相显些凶悍:“你住口!本王要听他怎么说!” “……” 这皇上也不怕冷,迎风而站的腰杆儿挺直,他轻抬修长手掌、拢了拢脸上凌乱的发丝,表情毫无情愫,甚至过于冷漠无奈, “朕和她已行过周公之礼了,面对心爱的姑娘,哪有男人会拒绝?也难怪兰陵王要装作不识,她压在朕身上之时,说从未碰过你。” 大周帝王虽然语气恹恹欲睡,毫无挑衅的杀气,可那话里密密麻麻的针刺,以及漆黑凤眸里跳动的光,已让尴尬的红衣兰陵王,气的怒上眉梢! “纵然本王不记得跟她的感情,可现在就想打你,你说话太让人来气了!” 眼看着身形矫健细瘦的兰陵王,抬手迈步就掐住了——对面冷脸帝王的脖子,宇文邕抬手一挡,反手也扣住了兰陵王脖子! ——顿时给两方的人都吓坏了!! 九幽一看要打架,连忙上前攥住兰陵王手腕,此时高长恭手背上青筋暴起、而玉脸儿的君王脖子都红了! 本来还想怎么解释,吻痕和睡他不是同一天的事儿,一看俩人都动手了,这还解释啥啊!她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手忙脚乱就上去抠高长恭的手!她一看就知道兰陵王使劲儿了,宇文邕哪儿是他的对手啊! “松松手!兰儿你松手啊!你那手是舞刀弄枪的,都能给他脖子捏碎了!瞧我了瞧我了…你来气就打我行吗!高长恭,凡事儿你找我,我都能有解决的办法……” 明明她看着才是三个人里最弱的,可她那大义凛然的劲儿,满嘴豪迈……就好像两个铁骨铮铮的男人,才是姑娘家。 高长恭想质问她为何光让自己松手,自己脖子还被那人叼住了呢!可眼下看起来,那鲜卑男人满颈涨红,而自己确实看不出有多呼吸不畅。 身穿云锦红衣的兰陵王,皱着眉眼,侧头看这小姑娘,……是她那双湿润的琥珀眼睛,让他心里有底,不自觉的松开了手。 ——本来拉拉扯扯的仨人,宇文邕都放弃抵抗了……可兰陵王的手突然一松,因九幽拽着兰陵王,这皇上就直接借力倒进兰陵王、敞开手的怀里了。 一看兰陵王搂着皇上,当时在场的人都懵了。 皮肤一黄一白俩男人四目相对,其他人面面相觑,九幽抓着高长恭的手腕子,都不知道该不该松开了。 皇上那双点漆凤目,颇为忧愁动人,启唇便道,“朕腿软失仪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994章 994你要为他打我吗 这个腿软可不敢细想,九幽就祈祷兰陵王可不能细想啊……而且这俩男人,当着她面儿就这样,她都怀疑自己是多余的。 兰陵王眼看着怀里的鲜卑帝王,大周天子细嫩的胸膛冰冰凉凉,直接贴在他前襟,他浓长的眉头一扬,脸一沉,猛地就一把推开了黄衫男人! 因还抓着高长恭手腕,刚才差点儿被他那一推带倒的九幽,都恨铁不成钢! “哎陛下!——”得亏诸葛太史手快,在后头接住了自家皇上。 可是太史那个头儿,被皇上一砸,遮挡的严严实实。宇文邕眼望着兰陵王喉结处的红紫,仍悬着心,恨不得在他怀里再趴会儿,正好挡着那掐出来的淤青,别让女侯爷看见。 就剩了这俩人四目相对。望着她细嫩惊惶的脸,兰陵王美貌艳烈,五官凌厉,只冷冷一笑,“你要为他打我吗?” “兰儿说啥呢?我怎舍得打你……” 高长恭抿嘴哼道,“本王收回之前的话,你若是看上了这个风骚给睡的,就当高长恭死了,不必帮本王找离情蛊了。” 发现他并不挣开自己,攥住他细瘦手腕的姑娘,忽然咧嘴一笑,“你是我视若珍宝的男人啊,我连碰都不舍得碰,他那就是个意外。” 此时此刻,天地间犹然只剩了这俩人。身形挺拔的盖世美将,攥着当世花木兰的手,俩人四目相对之间,风云静止,似有情浓艳烈。 盖世美将眼里有愤世的烈火,灼热的星辰……他皱起开锋剑眉,胭红唇色微抿,出声已是忧愁上头:“我教你学会爱一个人,不是让你去爱别人的。阿蛟!你做了我的逃兵,却成了他的盖世英雄。他配吗?” 杵在中间的华胥姑娘愣了,他的话好一似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让人清醒透了。 姑娘那双琥珀凤眸泛了红,涌着泪,半是深情半是无奈…“谁人不爱高长恭?只是我配不上兰陵王。” 将军有力的胳膊忽然一拽、便把人带进了宽阔结实的臂膀。他攥着她的手,沉声呵斥! “我在齐国什么身份地位,你就是什么身份地位,你别当我失忆了行不行?” 红衣美将此时被风吹的辫发飞扬,可还是将那、白衣红绣的姑娘护在臂弯,揽在其怀。将格格不入的黄衫帝王,衬的渺小及多余。 站在俩人身侧,正揉着自己喉结的鲜卑男人,忽然语气慵懒的来了句,“兰陵王已娶了侧妃,此番话便是怕她嫌恶你…人尽可夫吧?” “本王再不济,也比你个鲜卑白虏身心干净!” 一看兰陵王突然满眼凶光,又举拳要打皇上…围观的人强行拉开这俩人! 牧军师抹肩头拢二背的,把兰陵王圈在臂膀,也怒的眉毛都立了,一双锐利狐眼全无往夕儒雅,“独孤九幽你怎么回事?哪有你这样始乱终弃宠新灭旧的,睡个御女无数的昏君,你显摆什么!” 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姑娘,瞪俩琥珀大眼都蒙了,只顾贝齿咬唇,可怜兮兮的仰脸儿瞅兰陵王。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95章 995两国谋士的互怼 其实她是刚才的悲伤劲儿没过呢,犹带泪意。 一旁的诸葛太史听不下去了,抬袖就上前辩论:“放肆!我们大周国君,岂是你个穷酸秀才能编排的?再者,我们陛下在遇见这女侯爷之前,都是清心寡欲快剃度出家的人了,老铁树开花你还不让显摆了?” “小人得志,当众高谈阔论儿女私事,你们天和陛下,简直是男人的耻辱!” “你们兰陵王都不在意女侯爷,苦主都没着急,你着什么急啊?难不成你也看上她了?” 最后一黄一红俩闷声半天的男人,异口同声的呵斥: ——“够了!!” ——“住口!!” 然后俩男人互瞪一眼,身穿云锦红袍刺绣白龙的男子,生得真乃人间绝艳的俊美,腰上挂鬼面盔,恶狠狠的盯着对面的男人!——那黄衫男人衣襟松散,玉肌美貌,怕是比昆仑山冰雪之巅的花,还清丽几分。 从前黄陂城里,这个男人区区卑贱之躯,脏若蝼蚁,在高长恭面前更是从未吭声,一字未说,如今听他说话,高长恭觉得他就像是狐狸精变的,嗓子带钩儿还毫不阳刚。 ——一旁的女侯爷听了半天吵架,这个闹心,“劳烦军师带兰陵王归国了,我自会在长安为您效劳,此去视死如归。” 她不过客套一下,而那抿嘴生闷气的兰陵王,忽然道,“谁用你死了?你想让本王守寡么?你都答应了,只有丧偶,绝不休离。” 九幽没想到他能说出这话,望着他平静如秋水的眼神,她虽心里感动,可旁边这么多人看着,毕竟有些尴尬, “兰陵王言过了,您配偶不是在家呢么…” 牧军师也连忙清咳着,拦住自家王爷,“王爷记错了,王妃还没答应嫁你呢。” 兰陵王长睫轻掀,眨了眨眼道, “你骗本王呢吧?兰陵王府那红喜服还在卧榻上呢,怎会没嫁?要不就十里红妆,要不就三尺白绫,她此时不认了,是否要给本王赐白绫?” 女侯爷目瞪口呆的瞧兰陵王在那说,而周国皇帝抿着失了血色的嘴,脸上惨白,眼神却锐利漆黑,直勾勾盯的牧军师心里发毛,他一边拉住兰陵王,一边给她们解释, “兰陵王最近有些记忆错乱,还请君侯和天和陛下见谅,告辞了告辞了!” 牧军师欲就此告辞,兰陵王却忽然来劲儿了,猛然奔着黄衫帝王迈步,满眼凶光, “宇文邕你听着!她离开我,是因我无法既庇护她安危,又放她高飞,我只得做候鸟。她是遨于四海的蛟龙,你不可束缚她禁锢她,否则我拼了性命,也会带她走。” 凤眼微垂的俊美帝王还未说话,一旁的诸葛太史已忍不住了! “放肆!兰陵王身为齐国宗室,当众威胁我大周国君,竟敢扬言要抢走我们君侯……” 本来想带人走的牧军师一瞧,兰陵王要吃亏啊?气的当即加入战斗! “真会强词夺理颠倒黑白,你是周国负责骂街的官儿吗?怕是十个长安泼妇都骂不过你!” 第996章 996朕留下任你处置 “够了!——我们走。” 兰陵王已默默摘下了腰间的獠牙鬼面,扣于艳烈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灼亮的眼睛。 两拨人一顿七嘴八舌,此时也吵尴尬了,倒不是词穷,而是两方的主子都不乐意了……生怕仨人再吵起来,便由军师和君隐,连忙簇拥着兰陵王走了。 白衣红绣的小侯爷真是一把傲骨,迎了北风萧萧直挺挺站着,目送着兰陵王等人下山。亏得兰陵王没了情感,记忆时断时续,不然铁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黄衫帝王身后的禁军和太史,就看着皇上和君侯俩人。 宇文邕瞧她的侧脸,高额挺鼻模样精致,这姑娘的脸很会长,只是她从不打扮,加上他向来忽视旁人的长相,竟很少注意她的惊艳五官。 此时她那依依不舍的眼神,更将她融合了女帝和稀世美男的相貌,推向了楚楚可怜。他刚想问她,在不在意兰陵王不再清白,若他之后与其他女子有染,可当她突然转过头来……宇文邕便如鲠在喉,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才是兰陵王从心头割舍的。 这姑娘的琥珀双眸好似幼儿,湿润明亮,敛眉那一刻的眼神,泪意也掩不住锋利透骨的凶光,她出声的嗓音已经低哑、 “杵那傻了啊?你倒是解释啊!等我骂你呢?” 被浓长眼睫轻覆的凤眸黯然,他在触及到她几近落泪的眼神时,刚才被她瞪那一眼的心虚后怕,都烟消云散了。 宇文邕努了努幼红唇瓣,是怕她狠起来没人性也好,心疼她也罢,只能胡乱说话哄她,“朕留下任你处置,你想怎么撒气都可……只要你别闷着,别一声不吭。” 当着他身后的诸葛太史,当着黄甲禁军的面,这一国之君衣衫褴褛,还软声软语,对她百依百顺的……诸葛太史直捂脸,连忙给禁军招手回避。 饶是九幽心里再恼火,也发不起脾气了,她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 “宇文邕…你平时不是这样的,你怎能在兰陵王面前那样?你这不是挑拨离间吗?还是跟你表妹待久了,也学会了她那套?” “朕只是不屑于撒娇撒痴,又非是不会!朕不比兰陵王晚多久结识的你,今日是时候让兰陵王知道了,朕与你的关系…比他亲近。” 九幽仰脸看着她面前的男人,这冷脸帝王个头儿真高啊,分明是鲜卑男人的修长骨架,宇文邕却如清冷的昆山冰玉,瘦削又沉默,会被暖风侵蚀,会因阳光而消亡。 他冷艳逼人的五官,犹如冰雕玉塑,漆黑的眼睫毛长而卷翘,一眨不眨的凤眸、眼睑微红眼里无神,愈发像个美丽的空壳子。 毕竟他没说瞎话,也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九幽叹了口气,“你这是杀人不见血,管杀不管埋啊!” 美貌帝王忽然一挑眉梢眼尾,漆黑的眉睫流露出凌厉灿光、“你是在嫌恶朕么?后悔剥开朕肮脏的内心了吗?可那是朕的全部了。朕本无意接纳你,是你硬来窥探的。那些过往朕也不耻于口,朕一生都在夹缝里求生,卑劣和自私已经深入骨髓,”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997章 997孤身陛下求收留 若不是他语气平缓,在极力压抑着所有情绪,她兴许都为他的自嘲心痛了……谁让这个男人最为固执,倔犟呢,他最惯于言不由衷。 她缓缓打断他,“你这人就是乌鸦站在煤堆上,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我从未嫌过你的过去,只讨厌你不知悔改、怙恶不悛!” “朕从前是拉不下脸来认错,除了太宰,没人会忤逆朕,朕如今正在改了…遇事只要你不同意,便是朕做错了。” 九幽瞧着他身后不远处,跟黄甲禁军站一起的太史,冷哼道,“陛下回宫去改吧,正好跟太史和禁军回去。” 青丝披散满肩的男人,缓缓转过身去,朝太史摆手,冷声下令——“尔等速速回宫!” 禁军齐齐躬身行礼,齐呼恭送陛下,太史弯腰作揖,还忧心忡忡的道,“陛下…” “休得放肆,回宫!” 太史一咬牙,行个礼,就扭头跟黄甲禁军走了。 白衣红绣的女侯爷也不拦着,也不说话,就面无表情的瞧着。 跟那衣襟四敞大开的男人对面而站,他红唇微抖, “朕孤身一人,还望君侯收留。” “何故跟着我?” 宇文邕浅红的双唇抿起,胸口像是郁结了一口闷气,忽然就词穷了。只是拿黑润的凤眸瞧她,浓长的眼睫毛低垂, 九幽叹了口气,抬手上前,拢了拢他大敞的衣襟,“回去。” 当她温热的手指,不可避免的蹭上了他、露外的冰凉胸膛,引得他浑身一簇簇颤栗。 宇文邕浓长的睫毛骤然掀起,眼睑都微微挑红了,可她没看到他那、委屈不解的风情。 这小姑娘不由自主的皱了眉,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 “你这衣衫怎么穿的啊,就不能穿严实点儿吗?” 站在皇叔面前,明明跟个小兔崽子似的,她却不畏虎威。 也不知她是怕他冷,还是占有欲作祟,兴许两者皆有之……这皇叔听在心里,竟像吃了热蜜糖般,心里绽开了热乎的一圈蜜意。 望着面前的小姑娘,宇文邕锐利的凤眸都柔缓了些,艳红的唇珠高翘,转瞬即逝的一笑, “幽儿,你就像某种信仰……” 一国之君的‘信仰’二字,她不敢信,但到底是心软了。即便她知道,他是想报复兰陵王昔日的嘲讽,当面威风给兰陵王看,可九幽确实先睡了他,是自己理亏。 她一把攥住他的手掌,将男人冰凉的指掌握在手心——这姑娘的掌心极热,烙在冰冷的肌肤上,他只哆嗦了一下,便不可抑制的放纵沉沦了,她的灼热掌心,又煨烫到了他心上。 他忽然轻挑眉梢,低声问道…“什么是…修罗场?” 九幽一时都没法跟他解释了! “就比如…你跟兰陵王要决一死战那架势,修罗场原是佛家语。反正…你俩最好别打架,不然我得先死你俩中间。” 他垂眼看了看、两人相扣的手。 他出声都沉重无比,“朕不会让你死,朕认输。” 小姑娘抓着他的样子,是兔子身虎豹心,滑稽又温暖, 第998章 998真后悔领你回来 她的侧脸精致英气,五官又冷又硬,无甚情愫。 不需过多赘述,宇文邕这人确实如此,估计是鲜卑男人的担当心作祟,他总拿她当娇弱的小丫头,护起犊子来,简直比她爹还爹。 “皇叔的手这么冷,回去得穿暖些,别给一国之君冻出风寒了。” 倔犟的男人只顾站着,她拽都拽不走,跟钉地上了一样… “朕孤身一人,无处可去。” 她望着他抿着红唇,一脸阴鸷戾气样儿,显些笑出来。 “跟我回去。” 他便不吭声了,高大又瘦削的一国之君,此时只有手被小姑娘攥着,却像是脖子上带枷锁、被封印了神兽,但他很积极的迈开腿,被她抓着手一带就走,顺从乖巧的不像话。 站一旁的黑衣男子穿着交领长衫,戴个纯黄金无花纹的面盔,满头青丝编成了辫子搭在肩头,风丝毫未动摇他,连这两位执手并肩,都未能动摇他。 走过独孤九冥面前时,女侯爷皱眉瞧他,“哥,不进屋么?” “进。”独孤九冥心里纵然郁闷,怕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为兰陵王感到不值,可也一句话都数落不出来。 —— 进屋后,还是那个黄梨木榻,地上是锁链和纯白刺绣墨竹的软被,榻上散落着绣龙外袍等衣裳。 一看就是他临走匆忙,就穿了敞怀那两件儿,也有故意为之的意思。 身材高大修长的男人,此时垂了浓长眼睫,抿着幼红唇瓣,默不作声的站在榻边,任由衣襟松散、露出颈上鲜艳的爱痕。 “宇文邕,你说你都能随意行走了,就不能滚回宫里去吗?我真后悔领你回来,你可赶紧走吧。” 他皱了眉,根根分明的浓黑眼睫毛缓缓掀起,眼神犹豫,又下了决心似的… “朕不愿走,” 跟他对面而站的姑娘,深吸了口气,尽量心平气和、满脸诚恳的看着他,“那你告诉我,你此般有何目的?你又想咋地?” “朕惟愿哄你消气,万般赔偿你,至少给朕个改过从善的机会,你如今这般怨恨朕…朕如临天塌,万念俱灰。” 生得倾国美貌的帝王,此时在她面前低眉垂眼,幼嫩的下唇快让他咬出血来了,真叫一个倔强又柔顺,……让原本还生气刚才他乱说话的九幽,都开不了口提了。 “你做的孽罄竹难书,你这两天作妖无数,你成天矫情没个傲骨,你跟个剥皮骚狐狸似的,你这是算赔偿还是恶心人?那我宁可你别哄,你像个人吧。” ……掉队半天,故意没跟着俩人后的独孤九冥,慢悠悠刚进门,便听见妹妹说,“要么穿龙袍滚蛋,要么t的一丝布片不剩,继续拿狗链子锁这。” 站门口的兄长都不禁心尖打颤,听她这语气…虽不是对他,可独孤九冥仍感同身受的难堪。 他抬眼往里瞧,遂见了站在妹妹身侧那位高大瘦削的、只穿了黄衫的宇文邕。青丝滑落满肩,他漆黑的眉眼定定的看着她,分明是不想穿龙袍走人,也不想t。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999章 999你太不解风情了 这姑娘一看皇上身后,黑衣细挑的男子进来了,她琥珀大眼都泛起光来,精致小脸儿愈发英气逼人。“这次我不动手,你自己选。” 正在陛下垂眼思虑之时,独孤九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幽儿,你不担心兰陵王么?倒有闲心在这逗弄皇帝呢?” 这嗓音慵懒绵媚、音色却无比清亮,听的皇上登时心头一紧,顺后脊梁骨一凉…… 宇文邕微侧过头,见是独孤九冥,便不再犹豫的、开始解酥黄的衣襟系带,“让他出去,朕宽一衣。” 女侯爷朝他甩眼,“咳,稍后我自会找你研究兰陵王之事,哥哥请先出去。” 独孤九冥也懒得理这俩人,只意味不明的笑道,“妹妹可别忘了,自己什么毛病呢。” 什么什么毛病?九幽暗自咬牙恨齿,她又不是调理人都得到榻上去,又不是非得上人。 当那黑衣男子一走,黄衫就从皇叔肩上滑落了,只剩及腿一根的白里衣,细瘦的白长裤,还有他来时穿的金云纹白锦靴。 玉容天子眉眼漆黑,他抿着幼红的双唇瞧她,大手尴尬的垂在腰间…… “还需朕…继续么?” “继续。” 他便垂着眼,缓缓坐到榻上,修长白皙的手掌是玉润的光泽,筋骨通透的漂亮。他先是去了靴袜,便撩开里衣,露出金椒图玉腰一带,打开后是长裤的白束带…… 眼看着这绝顶漂亮的男人,这大周国君慢吞吞的,将白绸裤褪至露出粉白大腿一根儿,女看客差点把持不住了。 瞧着白绸裤子脱离了男人、粉白瘦长的脚丫子,她没敢往他身上瞄,但瞅见了黄梨木榻上有块白条…刚才他居然没穿那个犊鼻裈!? 她轻咳了声,连忙扭脸,压制着心猿意马“这样即可,我给你扣上锁链子,还有事呢。” 手里还捏着绸裤的皇叔,猛然抬起眼睫,一脸的戾气震怒…“你去哪?你要走?” 九幽怕他闹起来,只好一副冷厉表情,蹲下身捞起狗链子!“别废话!我得干大事去,又不是不回来了。” 宇文邕幼红双唇努了努,眼睁睁让她把自己拽下榻,自己坐地上又被人锁住了四肢…… 他在她扣好镣铐的下一瞬间——慌忙抓住小侄女的手,说话都带了颤音。 “朕错在哪了?你可否直言!” 皇叔那双黑亮凤眸闪烁着湿润,他这股委屈倔强劲儿,让九幽都揪心的难受,可他全然未觉自己的错,她也不想哄他。 兰陵王犹如她x口炽热的朱砂痣,而他私自解了镣铐出去,还在高长恭面前一顿胡言乱语,但凡他认错态度好,她就能忍受。 “你自己在这反省吧。” “独孤九幽!你太不解风情了!” “我犯得着解你风情吗?你那风情搁哪儿呢?别耽误我出屋解手了。” 罢了罢了,她那北方口音一秃噜出来,甭管什么风情,就算她再严肃的说话,他听了都想笑出来,但他可不敢真笑,也不至于没心没肺到那种地步。 第1000章 1000他咋遥哪乱跑呢 皇叔发白的嘴唇子直哆嗦,眨巴着浓长的眼毛看她:“也不给件衣裳,你想把朕冻死在这么?” 女侯爷二话不说,就开始解自己的交领云锦白衣,仅是三两下的事儿。 当裹挟着她软热体温的白衣,兜头罩在宇文邕身上时,他眼睁睁瞧着她一脸冷漠,而自己身上褴褛,却盖着她的外衣时……颇有种被人凌辱过后,披上她衣裳之感。 更何况这衣服给他的印象,都是她与兰陵王。他抻脖子抖落了衣服,倔犟道,“这衣服是兰陵王送你的,朕不要。” “你真难伺候!搁这冻着吧!” 气的九幽骂骂咧咧的弯腰捡衣服,往自己身上套还带嘟囔。 不顾皇叔幼红双唇都在哆嗦,穿的一身朱红刺绣白衫的、女侯爷扭头就走,她甩袖的力度之大,连门帘轻纱帷幔都给掀起来、落不下去了。 九幽往正厅看了一圈,去饭桌上找了一圈,又上里屋去找……终于在她榻上,找到了枕边儿的檀红酒葫芦。 她拿指腹狠狠摩挲着,上面那‘幽兰’两个字。仅凭兰陵王这道坎儿,她就难以越过和宇文邕的隔阂。连人性本善都被他摧残尽了,何谈复燃呢。 太宰的话即便掺杂了私心挑拨,也都是实在的旁观者清。宇文邕耗在这儿百般讨好,他的目的任谁都心知肚明,不言而喻,就看她听不听哄,沦不沦陷了。 她坚信将心比心,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不愿自欺欺人。 手里捧着酒葫芦,女侯爷出了里屋,脸上表情无比舒坦畅快。 她跟殿外守卫的纪律说了声,让他给里头那位披件儿衣裳,还补了句披她的朝服,纪律虽然一脸茫然,可自家侯爷好像很忙,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她迎面就撞上那个黑衣男子了,他还是戴着面具。 独孤九冥忽然道,“昨夜渡弱也走了,他见你忙着君隐的事,便让我现在才告诉你。” 九幽看着前面的路,都到承欢阁前头的竹林了……现在可好,府里更没活人气儿了。“他上哪去了?他咋遥哪乱跑呢。” 独孤九冥笑道,“他说…自己有大事处理,要去血染旧村,生杀予夺,做海外天子。” “七杀何时这么有文采了?他中原话都不好呢。” “他原话是说,要回老家去当村长,也娶个三五房媳妇。” “呸!他能有这觉悟?还娶媳妇,他什么身体素质自己不知道吗?也不怕三年抱五个?”九幽怎么听,这都不像渡弱该说的话。 可独孤九冥态度诚恳,面具下的眼睛已经笑弯了,“哎,又不是会生孩子的…就得在家相妻教女,中原那些汉人女英雄,也不耽误大展宏图啊。” 虽然独孤九冥,一直致力于、送她身边儿的男人走,但九幽想来,他与渡弱无仇,不至于绑架他,又编瞎话,权且信了。 “就是说现在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呗?” “家里不还有哥哥呢么,你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去私访。找破解离情蛊的法子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1001章 1001俩事儿赶一起了 一提到正事,九幽侧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你是有法子了吗?” 但凡有不直面灭亡的机会,她都不想直接跟老岐王硬碰硬。她太弱了,就算武功尚在,面对这种势力的历史遗留问题,也没有胜算。 果然,独孤九冥缓缓道, “今天下午,你随我去扶风郡凤华山庄,庄主祁连是脚踏黑白两道的人,她有法子接近小蛊王杀手。” “你说的那杀手组织,不会叫玄机阁吧?” “你怎么知道?” 独孤九冥一认承,九幽就顿觉!条条大路走中央啊!俩事儿要赶一起了! 他却忽然眯起眼,呲牙道、“我倒忘了,你和玄机阁那个家伙还认识呢?” “不算认识,一面之缘而已,我那天扔他一头臭干子,他胳膊还受伤了,我顺带帮他买了药,送他出城,仅此而已。”不能怪九幽隐瞒,言多必失,她要是把细枝末节说太清楚,独孤九冥指不定又生气了。 得亏冥大哥无意盘问,眨了眨眼睫,便道“你在京城待着,居然还知江湖势力的事儿?” “说来巧了,昨天太宰找我谈的事,就是关于这个杀手组织的,还说这个组织的头目是元家人,偷了他的三虎图,三虎图和苍龙九图,都是能找到华胥龙脉的存在。” “三虎图?太宰昨天…还说了什么?” 九幽便把昨天的事儿,都如数跟独孤九冥说了,包括前朝岐王有多惨。 毫无保留的,九幽对他不是全然托付,毕竟他也甚少跟她自陈私事,但这次,九幽只是看中他的智谋了,他知道的越多,越能给她分析出有利条件。 …… 临近正午,独孤九冥便喊她走了。 九幽衣服都不换,还是那一身,只是在腰间别了酒葫芦和佩剑,又把嬮妲刀绑在了腕带里,藏好。 冥大哥瞥了她一眼,哼道,“你穿个金陵云锦出去,还是苏绣的,也不怕路遇打劫的,扒了云锦换钱去?” “这衣服是兰陵王送的,谁敢打劫我?拼了老命我也不给。” “看出来了,一看你二人穿的一样,我就看出来了。” 听他这些话,九幽还以为他吃味儿了,便故作镇定的侧头看他,发现他忙着以指为梳,整理自己那满头的青丝呢。 九幽临行前,抓住一脸担心的姝妡的手,“妡妡姐!你上次不是说……癸水四五天就走了吗!怎么我这六天了,第四天要没了,然后又有了,还不走。” 姝妡淡定的安慰她,“别怕啊侯爷,你昨天是骑马去宫里打劫,运动太过了,癸水杀个回马枪也是有的,过两天就没了。” 独孤九冥十分感叹,“老弟,你今儿要是害大哥运动太过,干流血不走,大哥一定灭了你。” 九幽也不顾姝妡还在马下看着,就满眼不怀好意的、看着九冥黑衣包裹的紧瘦腰肢:“要不过几天,我送你十月安稳?毕竟我只是不能生孩子,而非没种子。” 独孤九冥要不是脸上有黄金面盔,就挡不住烧红了…… 第1002章 1002蒲谷乡凤华山庄 借着露出的下巴和朱唇,啐她一脸! “呸!我可不想生出个你这样的下三滥!” “哪有,我兄长艳绝天下,男色倾世,就算生,也是生个举世无双的好苗子。别人还真不配让我色心大发呢。” 妹子看哥,越看越乐,尤其是这几天的日夜相处,贴身相伴,这让本就心怀不轨意图不伦的幽妹子,更加馋哥哥的身子。 他不需一颦一笑,只要衣着整齐、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她就喜欢他,爱到了他每根头发丝。这才叫风情。 …… 长安城下属有三个辖内区域,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 都是一顶一的繁华。 扶风郡的这个凤华山庄,不愧敢与玄帝凤华金宫撞名,果然气派。 此地都到扶风边界了,属于三不管地带,背靠六盘山,坐落于蒲谷乡,圈弦中谷为地。是江南自然美和北国建筑美的对比争艳,是雕梁画栋与临水桥木的水乳交融,楼阁园林,错落有致,又浑然一体,更像是精神仙境、世外桃源。 唯一的区别便是,凤华金宫毕竟是玄帝所住,更多的是展现威严华贵、皇家大将风范,飞檐翘角坐走兽,琉璃青瓦涂金漆,所有穷奢极欲的建造成品,甚至一砖一瓦都讲究均衡对称,诸如烟雨阁的建制亦有一定整齐度,遵循的一个规矩,突出了权利的威严和霸气,森森帝宫,法度至上。 而凤华山庄更像是人住的地方,更有人情味儿,想怎么修建就怎么来,是华丽与实用并在,宛如坐落于人间的仙府,陶五柳书中的桃花源。 一进了蒲谷乡,往来劳作、路上行人都是女的膀大腰圆,男的多是戴个面纱,九幽都以为进嬮妲了。临近凤华山庄,远远的就有炊烟袅袅,花香笑语靡丽。 九幽策马停在山庄大门口,见门口是大黑石头垒的,瞭望塔和防御墙极高,极其坚固,是仿了匪窝子、山寨子制的,不像凤华金宫的墙和门,皇宫和城防什么样,金宫就什么样。 旷野的风吹拂在耳畔,吹乱了九幽的鬓发,她拿银冠束卷着的发、肆意呼吸,几分清爽,几分痛快。 九幽眼看着——那个黑衣白马的男子,墨发如泼,黄金面盔下、露出一角雪肌红唇。 青丝飞扬在周身,尽显主人的狂狷。立在瞭望塔下高声喊! “上面的,去通禀你们庄主,就说月神墨莲来访!” 月神墨莲!这名儿太陌生却又熟悉了…… 坐在黑马上的白衣姑娘,望着身旁的黑衣男子,只觉恍若隔世。过去蒙面不识的年月,她曾见过他在月圆夜,身穿巫蛊寨‘月神’祭司礼服,墨莲姐姐头顶着月牙儿冠,是整块的大蓝光月光石打磨雕镂的,浑身穿圣洁银白,脸扣白银面具,他往那一站就是月满人间。与过去相比,只有一头青丝不同。 只消片刻后,就来了一群人,甲胄摇曳扛旗,还弄了一排拉弦子吹管子的,动响乐相迎。 九幽茫然的侧头瞅了瞅独孤九冥, 第1003章 1003她就一乡野举人 “她搁这吹唢呐,是要送我走吗?” “你以后便了解她了,她就一乡野举人,极其不着调儿。” 不待九幽再发问,山庄大门豁然打开,侠客满身后、从中站立的衣着光鲜女子,笑容灿烈: “哈哈哈这不内谁嘛?青天白日的,怎么把您这大月亮招来了?还得姐亲自迎接!” 九幽心道,也不知道她从哪看出来的‘大月亮’,独孤九冥哪儿大了?自己都没看出来。 只见那黑衣男子倾身下了马,落在门口,双手抱拳着:“祁家主许久不见,近来可好?我带我老弟来叨扰叨扰。” 那祁家主便侧目来看九幽、满眼好奇的上下打量她,“老弟?” 九幽也已随着他翻身下了马,此时接着这位祁家主的目光,便上前行了个礼:“在下…独孤九幽,初逢祁家主,幸会。” 她是真不想提年少无知,闯荡江湖那些事儿了。 俩人打了个照面,九幽只见面前这人……衣着光鲜,穿着殷红的衫子,漆黑的裤子,衣裳样式简洁大气,只在衣襟领口、衣摆袖口贴了、金玉珠翠做装点,还有就是腰间垂着两根儿孔雀毛丝绦。 这位祁家主的模样,也是浓眉大眼,目若朗星,面皮白净,约莫也就二十来岁,潇洒容焕的很,身形矫健,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却又一身大家气度。 而祁家主见这位日魔一眼,便满眼带笑,直接戳穿道,“呦,到底是双生兄妹连着相。这妹子英气如太阳,哥哥倒成了男色祸水。一个羲和一个望舒,倒也绝配。” 九幽瞥了一眼独孤九冥,偷偷凑他耳边儿问,“她平时说话也这么抑扬顿挫,跟吟诗似的吗?” 他倒是见怪不怪了,只抬手指了指前面的路,“少对你的平仄破七诗了,咱俩谁不知道谁啊,还不让进去,打算晾我俩远道而来的吹风?” 祁连眼神一眯,顺手就拉了九幽的手、往里拽,“啧啧,你嘴还是那么刺儿,这不是头一回见,让你妹子对我留些好印象嘛。也亏着你妹子是个英气的,否则你俩不得天天撕衣扯发对着骂啊,最低也得掀房顶揭地皮。” 数落完九冥,祁家主挥臂指身后,逆光灿笑,“妹子,欢迎来到华胥秩序——母尊人间!这蒲谷乡弦中谷,就是你我的世外桃源!” 独孤九冥黑衫薄软,宽大的琵琶袖迎风招展,下摆与护裆微微掀起,而他站如松柏,按剑而站,“哦?祁连,那我怎么说?” 祁家主跟个笑面虎似的,咧嘴还有虎牙! “哪管什么男女尊卑,在我家当然是以你为尊啊。” 九幽被她攥着手,自己倒没觉不妥,只是膈应她言语轻挑。 幽妹子望着九冥的侧脸,黄金面具只露出他的琥珀双眸,羽睫纤长,他懒洋洋的道, “妹妹,她也是华胥人,欢迎来到——华胥人间!” 祁连笑着迈步,仍牵着九幽的手,她便跟紧了祁连。 祁家主的手十分结实有力,满手硬硬的茧子,蕴藏着她这个年纪难得的,深厚到近乎骇人的干烈的内力。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2! 第1004章 1004说你七十人都信 九幽一迈入庄子,便见远近一排的人,齐刷刷喊了声“——恭迎贵客!” 祁家主一挥手吩咐人,“关门。” 九幽在前面走着,身后凤华山庄的门关了。 放眼一瞧,这山庄就是民居,豪宅,大院子,民风极其热闹。 一路走着,九幽在中间,左边一个祁家主,右边一个独孤九冥。 有一眼没一眼的,看道路两旁的小树林子、花丛子, 这山庄极具民居特色,烟火气息铺面。 到处都有真树真石头,凿池养鱼,水里游着野鸭子,一丛丛的树林上,小麻雀大白鸽都飞着。 尤其是湖石池子边儿,顺粗木架子飞起来一绿一白两只孔雀、那甩开的耀目翅膀、曳地的长长尾翎,大大小小的翎眼忒惊艳。 岸边儿被惊扰了的黑白鸬鹚、绿头水凫都扎进了水里,崩出水花四溅,连离了老远的九幽,都不禁抓紧衣襟,生怕被泼了水。 九幽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真想抓抓她家野鸭子,捞捞她家鱼鹰,抱走她家的大孔雀! 就是走路得小心,容易踩到庄里禽畜拉的粑粑,石板路的缝儿里翠草如茵,粪便风干。 而旁边俩人,隔着她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祁家主问她哥,“日魔浑身无内力,谁废的她武功?” 她哥顺口回了句, “她的事说来话长,也不该咱们操心,她毕竟是华胥女帝的种儿,当年‘七母分疆’合盟四方,无论走到哪儿,人家都是皇亲国戚的待遇,她投身于权朝军营,要武功也是鸡肋。” 这姐姐闻言,只是无奈的给他使眼神,瞟了一眼他妹, “你这哪像十七岁,说你七十人都信,提那些入土好几十年的事儿有何用?迷惑视听吗?可你妹该听懂的照样能听懂。” 一旁跟着俩人走的幽妹子一脸茫然,琥珀眸子瞪得老大…“诶?你俩刚才说我呢吗?” 祁家主不禁微耸下眼,颇带伤感及同情的瞅了眼九幽,“坏了。你妹武功这一散,脑筋都不如之前机灵了。” “……”这俩人说起话来,虽然中间夹个九幽,可她愣是听不懂俩人的哑谜,心里只觉郁闷,要不是奔正事而来,她委实忍不下去了。 “你俩叙旧关叙旧,别捧一个踩一个,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并驱矣,别拿我当傻子看待。” 祁连姐姐歪个脖瞅她,满眼炽亮,咧嘴笑问,“妹子啊,你本有潘江陆海,咏絮之才,为何习武?” “强身健体,保护自己啊。” “姐教你,以后再有人问,你还可说‘习武是为守护重要的人’,这你瞧瞧,不就让男女听了都心驰神往?” 九幽点头,“姐姐您挺会啊,没少诓骗良家男女吧?” 祁连直摆手,“哎?那怎能叫诓骗呢,不过这话确实是个骗子说的,我记恨他一辈子,但此法撩人甚是管用。” 九幽还没说话,独孤九冥便忍不住插了句嘴,“你怎未跟我提过那男的呢?” 幽妹子一捂嘴,笑眼弯弯, 第1005章 1005玄机阁玩蛊的人 “哎呦,你咋确定那是男的呢?就不能是姐妹情啊?” 祁连姐姐皱眉瞅着兄妹俩,“啧,你俩真不愧是兄妹,一样的天生多情种。骗我那家伙啊,是个中原男的,说好了教我中原文化,结果一回家就忘了我。前几年听说他死了,我这个感动啊,阎王爷替我出气了。” 幽妹子点头附和,“这种不守信的男人,活该老天收他。” 独孤九冥望着眼前的雀林藤编小屋,才想起正事儿来,连忙拽住祁连的袖子, “祁连,母皇蛊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哦,害……自打那天你问起母皇蛊,我便特意差人去玄机阁,赶上少阁主在,还反过来问祁某……家大业大的,怎么想到要投入蛊门了。” “噗……你这一身硫磺泡出来的三阳之体,怕是他放出来的蛊,还没投入你身上,就被你毒死了。” “反了他了!我祁连堂堂山庄大王,就烦这种男的,你说这中原,男人还真千奇百怪哈?有的五大三粗,搁我山庄里掏茅房都不配,有的像山海经里跑出来的,还有的像孤魂野鬼!你看玄机阁那个,玩蛊玩的人不人鬼不鬼…我府里人去趟见了他,回来就做了好几天噩梦,请了张本庄主的英武画像挂在床头,才辟邪。” 九幽发现,这位祁家主还真话唠。 独孤九冥也终于想起了正事,“玄机阁那个玩蛊的人,什么来历?可好相处么?我们需要他破解一种蛊。” 祁连满眼嫌弃,“那可能好相处吗?一个不人不鬼的妖男,你们怎么就盯上他了?他会告诉你,有求于我是吧?先吃个虫做我死士,你让他给你解一种,回头你在手腕上割一刀,浑身血肉都能钻出来虫子。” 九幽在中间越听越慎得慌……猛摇头!! “不不不能吧?我认识个玩蛊的蛊王,他就挺好啊……除了脾气不太好,身上跟常人一样,也没那么…不通人性啊。” 祁连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满眼赏识。 “呦,巫蛊王妻真护短,不愧是你,那能比嘛?南疆巫蛊寨因夹在十万大山和百越之地中间,属巫术和蛊术交汇地,民风向来彪悍恶俗,就一个男蛊王好点,可惜血统不纯正,巫蛊族都亡了。而这人可不一样,你就想想,一个方圆千里最凶恶的杀手组织,官面上都不敢惹,里面的少阁主能是俗人?他要不凶恶,还真干不了这行儿。” 九幽也怕自己一有伤口,不流血,满身都流淌着蜈蚣蝎子蛆…自己一张嘴就吐虫子…那可太恶心了,麻麻赖赖…真真活着不如死了,死了浪费土地,半死不活还吓人…… 独孤九冥一看九幽走路都不稳,祁家主一松开手让她自己走,她都专挑石头绊,也不看路。 “害怕吧幽儿?那你还救你的兰儿吗?” 九幽一咬牙,“救!我又没见过鬼,我连鬼都不怕,况且人还活着,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我背二十斤雄黄艾草,再去找人求解蛊。” 第1006章 1006大庭广众说这个 祁连不由得感叹,“日魔依旧死脑筋啊。行吧,姐帮你了,少顷我给玄机阁主写书信一封,他是个能讲理的人,你就跟紧他、下面人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只是玄机阁主…我也难约见,他最近忙着研究华胥龙脉图呢,估计不愿见我。” 九幽突然想起一事,“玄机阁主可姓元?他可是新得了三虎图残卷?京城太宰的三虎图残卷丢了,据说是他家杀手窃取的。” “嗯?日魔消息挺灵通嘛,这你都知道?你去天机阁兼职卖点小道消息吧,能发家。” 九幽嘴角抽搐,“再说吧……那如此也好办了,华胥龙脉那是我家祖产,我叫独孤九幽,你可说我约见他谈九图之事,我先跟他套套近乎,再想办法让阁主答应帮人解蛊。” “那你可能就死玄机阁里边了,你说你是独孤九幽家传九图?他还研究什么三虎图残卷啊,直接研究你了,到时候给你身上种个蛊,操纵你的意识,你知道的所有东西,他就都知道了。” “啊?我还得喂虫子啊?!” “要不,我就修书一封,说我祁连受独孤家兄妹所托约见他,届时给你易容成我,便万无一失了。你放心,这凤华山庄和玄机阁,虽井水不犯河水,但我也有些江湖地位,他忌惮我的百毒不侵纯阳体,也不敢拿我怎样。” “这感情好啊……” “那这事解决了。” 说完了九幽的正事,祁连侧头看了眼独孤九冥……忽然满脸坏笑, “听闻日魔挺风流的啊,爱着楼嬮妲王世子,把人等的和亲去了;自己亲哥哥比武招亲,自己还上去打擂去了…我认识墨莲五年,从他还是个半大小子就认识了,还没见过他…跟哪女的这么上心过。幽妹子,你爱墨莲吗?” 祁家主忽然就停在九幽面前,郑重其事的问她。 九幽一愣,也顿住了脚步。 没想到这祁家主这么直白……她偷瞄了眼九冥,他却只顾摘沿途的花朵,黄金面具下只漏出了蝶翼眼睫,眨巴眨巴的似是心事重重。 “大庭广众说这个干什么…怪害臊的……” 祁连很大气的一挥手, “没事儿,有啥你说就行了,咱们小老百姓就是敞亮。这庄子里都是我的人,姐坐院子干的男妾哭叽尿嚎的时候,这些奴仆院丁,都习以为常了。” 干的哭叽尿嚎……九幽脸一热,又替人害臊上了。 “咳…当初我难以抉择,只因他是血亲…而今还是他在我身边,不正说明对他有心么。” 祁连眸若璨星,对这俩兄妹的事更想掺合了,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独孤九冥还假装听不见、一直在观赏她的院子。 “哎呀,但我看你俩的心,都有些貌合神离呢,这世上唯有装糊涂的人教不明白,姐都替你们着急。其实也好办,只要你胆子大,让你哥两年抱上仨,只要被华胥女人上过一次,再贞烈的男人都会乖乖躺下,忘不了被shang的滋味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1007章 1007在你家什么地位 九幽都没敢细听,于是眼睁睁看着他那红衣一静,黄金面具里猛然射出一道凶光! 只见纤细的九冥哥哥抬腿一踹,身形魁梧的祁连姐只来得及‘嗷!’便应声倒地,摔的四仰八叉。 祁连捂着自己膝盖窝,脸色狰狞! “臭小子!你要给老娘腿骨踢折了呀!?” 九冥瞳色泛着红褐色,狠戾异常,只冷哼了声,“扒高踩低,恃强凌弱,我竟然才发现女人这么恶心。” 九幽多少也看出来点儿了,这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粹的友谊呢,只有共同的利益,求而不得又距离暖昧。 她连忙攥拳轻咳了两声,上前去拍他那小细肩膀,惯性的当起和事佬来,“对不起啊哥哥,要不是因为我,你和祁连姐就不会动脚吵架了。” 他凤眼微眯,冷哼了声,侧开肩膀躲了她的触碰,“你这话,多少有些婊里婊气了。” 她只好摆手恢复正常, “哎呀,祁连姐这不搁这逗我玩呢么,哥你要是生气,回头就削我一顿,你也知道妹子玩啥样人,我连碰你都舍不得,更别提让你为我延续华胥了。” 九冥抱着膀子,凤眼斜睨着地上那位,“祁连就是找茬,我在你家里什么地位,她看不出来么。” 再次爬起来的祁连,也不跟他解释也不哄的,只拉着九幽哈哈的笑, “难为幽妹子了,守着这么个公夜叉啊,姐庄子里娇俏男子多着呢,你俩不也是华胥人嘛……你哥估计不能让你上,不愿给你生崽子了,姐给你找两个娇俏可人、好生养的男儿当通房,你先玩着,然后让姐再跟你哥努力努力吧?” 九幽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拒绝接受她送的礼好,还是先阻拦祁连要搞她哥好。 独孤九冥直瞪眼:“独孤九幽,你敢!你不要救兰陵王了吗?” 祁连笑了,“你要救兰陵王?这蛊原在他身上?也无事,毕竟兰陵王是中原男人,不会给你生崽子,咱们母尊女人,三夫四妾多正常啊~我送你俩男孩子,你俩在外打仗,男妾通房搁被窝里,还能给你传宗接代。” 热情洋溢的祁连姐姐可劲儿添火,也不知她是哪个母尊来的生人导师,这话已让年轻的华胥姑娘听的脸红,“姐你别闹了,后嗣传承岂可儿戏…” 一旁的男子绸缎之音阴测测道, “你有十几房妾室,也不见哪个给你生了崽子,你自己都不行,还有脸带坏我妹呢?” “我那是趁年轻不下崽,至于‘不行’嘛?我对自己那方面的能力很有自信,你越叫我越狠。” ——“咳哼!” 祁连在独孤九冥阴森的目光中,以及他微微摇头、将眼神倾斜到旁边儿的妹子身上时,她终于大彻大悟。 幽妹子那张英气的脸已略带冷硬,眉宇五官都极为美艳锐利,一双琥珀凤眸直勾勾盯着祁连,配上上扬的锋眉,是自她进庄子到这会儿,祁连头次见到的不苟言笑,以及确实不怒自威。 第1008章 1008无冥哥惊艳妹心 “嗯对,你是在中原父权制度下养大的,尚存华胥母尊的英气已是不易,你肯定没见过男儿初次落红,也肯定没见过男人怎么生娃…姐给你个机会,这庄里的男儿,你看上谁了就要,来了姐这,保准让你乐不思蜀。” 正巧旁边过来几个打扮清凉、身段娇娆的小童,约莫也就十三四岁,看着还没独孤九冥年长,祁连庄主伸手叫停,“都来让贵客看看!看看我庄子里的风情!谁能让贵客挑中了,庄主有赏!” 那几个小童一听庄主召唤,当场撒欢了扭腰上前~ 一群年纪稚嫩青涩的小老弟,一个个穿的艳丽清透,身上薄纱缠绕,脸上都跟水洗的白梨似的,娇嫩漂亮,头上发髻简单,插着花儿朵的,各个都清纯可人的紧。 却只一扫,任其千娇百媚,也无冥哥半分惊艳妹心。 “贵客家里可有夫妾啊~奴儿长得水灵~” “贵客你看奴家怎么样~” “贵客…” 九幽脸热的很,旁边有九冥看着她,她一眼都不敢看那些小童了。“庄主姐姐您可太坑人、咳太客气了,真不用……” 祁连也看明白了,自己对他妹勾以男色,墨莲剜她俩剜的,快把眼珠子掉下来了,可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妹子可是不喜这些啊?姐还养了一票影卫呢,要不你挑一个两个回去,白天保驾,晚上暖榻?” 九幽一听这个,也是嘴快了问一句…“您还养了影卫啊?” 祁连一挥手,咳嗽了声,瞬间就从房顶上跳下一片、穿着黑衣戴着黑面纱的人,各个身形细挑,齐刷刷的跑来站了一排,在家主面前蹲下。 “属下恭迎庄主。” “来把面纱摘了,让贵客挑挑,本庄主这妹子可了不得,对男人要比本庄主上心的。” 跪了一地的黑衣男子皆穿劲装、动作整齐划一的,摘了蒙面黑巾,露出一张张白净清秀的脸。 各个都眼睛看地,又异口同声的道“庄主最好!” 九幽顿觉有趣,她还真喜欢这种、打破规矩秩序的原始感!“刚柔并济,有些意思!” “哼,还有意思呢?你用得着领影卫回去?你那小人龙的影卫,可是在你家房顶蹲两天了。你直接跟你小人龙要多好。” 九幽瞬间就掐灭了,领男宠回家的想法,影卫什么的,还是自己养的跟自己亲,别人送的算什么。 而且一想到宇文邕的影卫…九幽侧目,看了看自己大哥。“我倒希望这会儿功夫,就让影卫把他们家龙领回去。” 独孤九冥眼一挑,“你真不怕小人龙跑出去丢人啊?” “怕什么。他最好再有脸把群臣都找来,然后看着他光不出溜,看我俩谁丢人。” 九幽也不接九冥的话了,扭头就去盯着人家影卫的脸。 日光之下,这群男子的脸肌肤通透,沁水一样。 祁连也听不懂兄妹俩说的什么,只想逗弄这兄妹俩。 “是不是这样不够看呀?幽妹子,你今晚可是没事儿?”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09章 1009我妹妹胆大的很 “没事儿啊。” “别走了,留下吃晚饭吧,姐给你安排个屋子,你可以把他们留下挨个睡,睡完再挑。” 祁连见旁边,独孤九冥拿眼睛剜她, 忍着没笑…“走走走!姐这就带你逛窑子、咳,逛院子去!” 九幽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出来祁连是故意的,要逗她哥玩儿呢,便喜滋滋的配合了:“多谢庄主姐姐盛情相邀,那九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独孤九冥气的眼前发黑……身上也来潮不逢时,他只觉下腹一抽搐,又热流涌动,情急之下、一把攥住她的手,搭上她的肩。 “你敢!走!跟我回家!你彻夜不归,就不怕你小人龙丢吗!” “噗…哈哈哈墨莲吃醋了!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祁连好计得逞,笑的欢快,独孤九冥却趴在九幽肩上,在她耳边软软的道,“我感觉要血崩…快!陪我回去换血布,我感觉漏了…一会儿地上都是血就难看了…” 九幽一听这个,也很替他着急啊……“咳,多谢庄主姐姐盛情……你家男人我看看就好,我须得回家了,我哥管的紧。” 祁连只见兄妹俩咬耳朵,那哥哥一说悄悄话,妹妹就急着要走,这俩人,太有意思了… “哈哈哈好!你们记得明天早点过来啊!姐给你看看、姐后院那十几个男妾……” 九幽满面笑容,“好啊!” 独孤九冥照她天灵盖,就拍了一巴掌! “好什么好!你就不怕她给你弄仙人跳?她巴不得你朝三暮四,省得跟她抢我呢。” 祁家主感慨道,“此言差矣啊墨莲,你怎能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你还怕自己比不过庄子里的影卫小童啊?” “我妹妹色胆大的很,有什么男色是她不敢肖想的……” 九幽弱弱举手,“有……玩虫子的啊!就像你们说的那个玩蛊的,会不会他一张嘴,虫子就掉出来了,身上皮一掀,血都没了全是虫子……” 祁连煞有其事的沉思了一下,“说的也是啊,你看那些蛊鬼,都是一张嘴,嘴里虫子跟从桶里倒出来似的,旁人一沾上、就被虫子钻里去了……你回去可得拿硫磺皂什么的擦洗,驱祛玄机阁鬼气吧。” 独孤九冥听着都恶寒,“行了行了,你俩别对着吐这些恶心的了,再会吧祁连。” “来日期会啊祁连姐~” “明儿可别忘了来啊!” 俩女色胚惺惺相惜坐而论道,感觉裤子又染血了的、九冥大哥惴惴不安,真恨不得赶紧飞出凤华山庄。 …… 待兄妹二人回到金宫,太阳都悬丝山顶,仅剩一线余晖。 府里突然走了君隐,走了渡弱,封大人也好几天没消息了……九幽一个人回府,空落落的。 怕应羞见,她没回长生殿,而去了后院,殿宇高楼都是一片晦暗。夜幕中,金宫里院落错综、飞檐起伏,高翘端庄的鸣鸾宫,整齐俨然的承欢阁,都是一片黑寂。 只有烟雨阁亮着灯。 九幽把九冥送到鸣鸾宫门口,自己转身去了烟雨阁。 第1010章 1010我可吃不了海参 扶摇的烟雨阁紫纱帷幔,灯影朦胧,气氛温凉。 一进门就是浓郁的江南韵味。 多宝格上,红鲤戏莲叶间的白碗,精美的莲花碧波玉雕,还有青瓷瓶里插的,一簇簇红绒合欢花。 九幽突然不是那么羡慕祁连了。 凑过门框里的轻纱看见,那江南男子穿着一身白衫,满头青丝顺着脊背往下流泻,正趴在桌案上睡着。 她悄声走近了,没想打扰他,可他觉轻,还是醒了。 这哥们儿眼生的狭长,眼尾上挑,勾出薄翘的弧度,内含流光。 他嗓音略哑,一仰细嫩的下巴,犹是初醒的黏糊…“阿蛟妹妹~” 温温柔柔的吴侬软语,以及他那含情带笑的表情,看的九幽脸都红了。 “小七那孩子呢?我好像挺长时间没看着他了。” 他拿葱根指头拍了拍那鹅蛋脸儿,这回清醒了不少,语气仍是懒懒的道, “在楼上睡着呢,我这几天在教他写字,怕生事端,没让他出屋了。” “放心,很快府里就干净了,便都是你管辖范围了,小孩子可怎么开心怎么玩。” “出去一天了,饿不饿?” “饿。” “晚膳想吃什么?对了,今天宫里派人送来了一盆海参……搁在厨房大盆里泡着呢,给你炖几只吃?” 九幽突然想到了这种虫子的样子……圆滚滚的大胖虫子! 令人作呕!“不行,我可吃不了海参!!” 九幽心惊肉跳啊……为了兰陵王回心转意,她要避免跟虫子发生冲突!先从不吃海参开始! …… 为了气那只囚龙,侯爷这两日顿顿吃饭都在长生殿,饭桌和待客榻就隔个帘儿,还能方便投喂。 而今晚,九幽这顿晚饭吃的有些压抑,虽然饭桌上没有类似虫子的东西,可她还是忍不住,反复回想着白天祁连那些话。 不知道高长恭体内的蛊虫长什么样……高长恭身上是只有一条虫子…?还是一掀皮,掉下来的都是虫子,浑身血肉都被啃完了? 若他成了人蛹蛊盅,她还要他吗?那玩应会传染吗?被蛊虫占据的身体,怕已非人了吧? 她当初也没少见中蛊的人,几天前还见了老屠家那事儿,可就算发生在眼前,也是与自己无关。她难以想象,曾经日夜相伴的枕边人,一个征战四方的大将军高长恭……身体也会被蛊虫占据了? 九幽嚼着不知名肉糜,往碗里勺里一瞅,才意识到五脏六腑的反胃,突然就恶心了,趴桌下痰盂上就干呕:“呕……” 胃里一阵一阵的泛酸水,她虽然没吐出什么,可旁坐的扶摇一脸错愕,连忙站起身来,给她拿手帕擦嘴。 “侯爷你…是吃坏了东西吗?” 九幽摆了摆手,强行憋回了眼角渗出的泪,“没事儿,我吃饱了,想事儿呢。” 既然是郑罗敷下的蛊,而郑罗敷又那么喜欢高长恭,应该不会害他变成蛊鬼吧…… 果真人不可貌相啊!当时她就没发现,看似柔柔弱弱的郑罗敷居然会弄蛊?得了机会,九幽非得调查清楚她是个什么来路! 第1011章 1011爱看男人穿红嫁 侯爷吃饱了,扶摇便招呼季安来拾掇桌子。 九幽倚在软椅上消食,突然想起了地上的小人龙。 隔着翡翠珠帘,那个俊美帝王已摘了发冠,披头散发的支腿坐于地上。此时他身上披着她胭红的朝服,映着凝脂冰白的肌肤,十分艳丽耀目。 墨发雪肌披红袍,映着他的眉目美艳而妖冶。只遥遥一眼,已刻入她心。 这哪是皇帝……他分明是再世妲己!即便他侧着玉脸伏在榻沿,她还是满心震撼。恍然间——她就想到了兰陵王府,她并没有多少、关于红绸喜烛的记忆,可印在脑子里的,她从前未注意的,忽然一幕幕逼上眼前…… 盖世美将卸了甲,换上大红喜服,雁冠束发,挑两缕刘海儿,顺着脖颈解开的交领红衣,沿途在他的浅麦肌肤上印下红痕…… 对高长恭不是不爱,只是不愿被迫无奈,不愿草率承受……她猛然发觉,自己那么爱看高长恭穿红,尤其是那夜的喜服!只是当时她隐藏克制的太狠了,以至于她自己都未发现。 白衫细袖的小侯爷步步走近,身上的渐幻红蛟龙犹带暗光浮动,栩栩如生。 这男人也不知咋那么倔,刚才饭桌上给他端的肉糜粥,他就是不肯纡尊降贵抬抬锁铐,那倚着床帮子的侧脸,面如刀削、美艳至极。 也不知他靠什么活着。也不回宫,就在这跟她耗着。他披这身红,让她看的心直痒痒,可九幽知道,宇文邕就是宇文邕,跟高长恭截然不像,她只是对穿嫁心动。若是高长恭现在穿嫁衣让她‘入赘’,她怕是会抛下一切去追随他,她还是念旧。 她默默走过去,在他的注视下、端起那碗肉糜粥,手指掐着白瓷碗,这姑娘脸色冷硬,指节力度更是刚劲。 “白天吃饭了吗?” 地上坐着的男人凤眼微弯,鼻尖儿透着微粉,估摸着是冻的…“朕若说吃了,你还喂么?” 她缓缓弯腰,蹲在他面前,把右手的碗倒腾到了左手,但一看见他肩披红袍……她就觉得格外心动,还条件反射的,拿空出来的右手食指,去刮他鼻梁骨… 只觉触手冰凉,他鼻尖的粉果然是冻的,九幽都内疚了。 而被当小孩子对待的男人,倏地瞪大了漆黑眼眸,浓密长睫毛慌乱的眨,双凤眼熠熠,他萌生了挽留她温热小手的想法,幸亏被自己克制住了。 女侯爷收回了热手,英气的眉眼不带丝毫感情。“何时吃的?” “中午,你走之后。” 她脸上绷的情绪,忽然松快了不少, “你早这么有问有答,何必受我摧残,乖,张嘴吃饭。” “……”宇文邕刚想说点什么,她就喂了勺肉糜粥过来了。 这次她没往里蛮捅,而是搁在他嘴边,等他启唇含住勺子、才缓缓换了下一勺。 宇文邕看着眼前这小姑娘……她似乎一日间成长了许多,也收敛了这几日的乖张戾气,眉宇间的稳重,让他有些发慌。 第1012章 1012你嘴边有颗米粒 她的稳重来源于心里的沧桑。她都后悔给他披这件了,这胭红衬的他美艳至极,又总能让她心神恍惚,思及高长恭。 九幽想通了,没必要硬碰硬的,既然皇上不服软,那她就主动对他好点儿吧,反正明天她要通知宫里,把他带走了。 果然,他只适合处理国家大事,发号施令。而她只适合为人刀锋所指,混迹于市井凡俗。 一个喂的时候垂眼想事儿,心不在焉,一个吃的时候只顾看她,猜她心里想什么,九幽一抬头,就看见他幼红的唇边…有个大米粒。 她瞥了他一眼,发现这男人也皱着眉咧唇,许是不舒服又不敢吱声,就拿黑黝黝的眼眸瞅她, 九幽只好先哄他,拿拇指去蹭他唇边、“你嘴边有颗米粒,我帮你擦掉。” 这男人浓黑眼睫一垂,眼瞧着她拿拇指捏掉了米粒——他幼红双唇忽然一张、将她整个拇指一抿,舌尖卷走了米粒,也含过她的指头。 她整个人蹲那就傻了,下腹骤然紧绷! 小姑娘两只耳朵尖刹时粉红,她睁俩琥珀大眼,尴尬的瞧着他……男人也只是瞬间就撤回了红唇,轻掀浓黑眼睫毛,沉静道, “朕不想脏了你手,别无他意。” 刚想问他是不是存心,九幽就憋了回去,没好气的哼了声,“您可真是风情万种。” 犹记得岐山野猎,武侯祠内,她想给他擦嘴上葱花,他可是躲过了脸去。如今他不仅任由她蹭,还吃下去了,也确实很说明问题,他心性真的变了。 某些压抑至深的欲念,源于她前半生的浪迹疆外,而今身在道德秩序尊卑森严、儒法治国的中原文明大国,欲念皆为污垢,都不齿于口,她只能克制又守礼,服从于自知之明。 看着皇上吃完了一碗粥,她又给他倒了杯温热的红糖补血茶。 看着皇叔抖落了胭红侯服到腰,伸出只手握着茶杯,修长白皙的手筋骨分明,肤质白的几近透明,连淡青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他微垂的浓黑眼睫轻颤,毫无刻意,可就是色气且诱欲……她顿觉下腹一紧,暗自压制着异动。 皇叔低垂长睫,默默喝的见底,九幽便嘱咐一句,“出恭就在旁边隔间,你起夜便喊季安,我叮嘱他了,你要想活动身体,随时可解开桎梏,只要我看见的时候,你乖乖在这,就行了。” 宇文邕忽然抬起眉睫…凤眼黑亮,顺手把杯子搁在了榻沿。 “朕…知道。” 他面前的小姑娘,头梳马尾,端着近乎绝情的冷漠,那张精致细嫩的小脸儿,已经许久未像从前那样笑了—— 她叹了口气,这一天,她已经很累了,现在只想找地方睡一觉。 “皇上,你狠的下心宁折不弯,我不行。真不知你在这跟我耗什么?你要改过从善就回去改啊,我又不拦你,何必在这衣不蔽体,受人羞辱。” “朕若真宁折不弯,便不会甘为你阶下囚了。朕也曾万念俱灰,但人一经握住了暖阳,谁又愿意再沦入阴暗呢……” 第1013章 1013是想死灰复燃吧 “你留这的目的哪是改过从善,什么万念俱灰,是想死灰复燃吧?” 她缓缓侧头,语气冷淡,精致的小脸儿毫无表情。 面前的俊美男人也坦然点头,一双漆黑凤眸、柔缓的看着她, “你觉得朕是妄想痴心么?朕到你家,来你身边,便是想走进你的生活,你明明文采斐然,能与男娼谈经论纬,为何对朕只会用蛮横武力,不愿与朕多说几句?” 他会坦然承认,也的确是宇文邕性格,但九幽不想复燃。她的尊严和生死,被他几次按在地上碾轧!她已万念俱灰,她被欺凌的是这条命,本就不是感情,如果那么好复燃,他还不变本加厉? “你我风马牛不相及。我除了强你的时侯用过武力,也没怎么粗鲁吧?所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她满不在乎的口吻,让本想解释的宇文邕都接不上话,只得忍辱,“诗书,政见,文韬武略,志异奇谭,你想说什么朕都有的说。” “我不喜欢无病呻吟。我跟扶摇会说床笫之私,南朝宫闱秘史,你跟我有的说吗?” 小姑娘都没正眼看他,满嘴轻浮,却又眼睁睁看着他红了耳尖,黑若点漆的凤眸含润。 他一说话,几乎要磕巴,“那…也有,只怕你不喜朕的鲜卑人观念,” 九幽深知,自己多少有些强人所难,她连忙换了句话,“行了皇叔,我的错,不该跟你说这些。” 趁她难得的怜香惜玉,皇叔连忙问一句, “在宫里时,你对朕就没个好脸色,朕落难在外,你就对朕百般呵护,你见不得朕好啊?” “我是不喜欢捧高踩低,况且,这才显得出你一国之君的威风啊,在宫里皇叔护着我,在外我护着皇叔,这才叫此消彼长相辅相成。” 她忽然来几句谄媚奉承,虽然哄的好听,可他明白此中有几分意,只得清咳着岔开话, “你这两天忙什么去了?” “我忙的自然是市井小事,我们这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尽最大努力了…不像皇叔你,生于皇族又是一国之君,我有自知之明,并不想耽误你去忙国家大事。” 她蹲的有些膝盖酸,侧头去看,面前的男人双腿瘦白,直挺挺的跪坐。…他的身体艳压她见过的所有男人,他有鲜卑人的高大修长,又略带九冥那种纤细精致,肌骨生的匀称清瘦。 纵然此时一身锁铐,也无损他丝毫贵气,只是给他威风迫人的冷艳美貌、徒添受过凌辱的媚色。她本不是好男色荒唐的人,可也为他成了色中饿鬼,本该谈情,却只想上榻。 他的美人计总是色气满满,钩着人肝花五脏,深挖出她掩埋至深的欲念了…明明是个文明之君,怎么总能让她燃起野蛮之欲? 男人浓长的眼睫一掀,“你所忙之事,兴许朕能帮上忙呢?” “恕我冒昧,我不需要,也不能信任你。” 因为事关重大,与他无半点干系,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并且补了句,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1014章 1014迷了眼还是迷心 “我有一忠言要警告陛下,别招惹我!我玩够了,要去专心干大事了,你要是再招惹是非,我会不遗余力的报复,把你打碎成掌中玩物。” 宇文邕毫不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他现在设身处地,便已是阶下囚,掌中物,所仰仗的唯有她!他一旦认清至此,就觉着不寒而栗,喉中哽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九幽说完,眼看着他漆黑凤眸敛去星光,也不说话。她便起了腰,因猛然站起,还有点头晕眼花。 长生殿烛光渐弱,恰似昨夜,侯爷腰杆挺拔,英气小脸儿一有情绪就锐利逼人,冷静起来又极端沉默,她宁可不回寝殿睡,也不愿留下陪他。 她纯粹是拿当笼中雀养他,想起了就逗弄一番,给吃给住,供她消遣,甚至远不及她待男宠的好。 这第二夜,宇文邕见她又要走,终于慌了神,却不敢强留, ——穿着白衫的小姑娘身形单薄,她扶着额头刚站起来,正狠狠的闭眼眨眼,极力适应光亮,就听地上那男人忽然惊叫一声, “啊嘶…朕迷着眼了!好疼……” 一看这男人抻着锁链、乱划拉着手,十个玫粉的指头都够不到脸,美艳的五官狰狞,眼睫毛疯狂乱眨、都快把眼珠子挤出来了! 九幽吓得心头一紧,也没来得及多想,连忙弯腰蹲下身去,踩着自己的胭红华服、给他扒开眼皮!慌乱之下,还扯掉他好几根又长又翘的眼睫毛…… 她一上手,男人那满脸抽搐就渐渐凝固、恢复正常了。 对着皇叔那双精美的大眼睛,她吹了半天气,才端着鼓囊的腮帮子问, “啥也没有啊?你哪儿疼啊?” 他的手指很长,却也堪堪攥住她的腕子,一看她如此紧张自己,宇文邕一咧幼红双唇,笑了出来… “怎么没有?这里面,有朕喜欢的人。” 那夜酒醉,这是她原话,她还亲了他。似乎从来都是她主动,他被迫承受。同样的话此时听来,幼稚又可笑。 他从未正经八百说过喜欢她,所以这次剽窃她调侃过的话,更浮夸不可信。 女侯爷垂下眼睫,冷声道,“皇上,当初我对你那般好,甜言蜜语不断的,你不还是联合太宰,要置我死地么。你是个鲜卑男人,又不是华胥人。” 毕竟是自己犯下的错,才致使她变成今天这铁石心肠的,宇文邕只好咬着玉牙,继续挖空心思给她往好了哄, “鲜卑男人又如何?不还是心甘情愿…被你囚于卧榻之下?除了不会为你生孩子…除了,朕是不会说甜言蜜语,可是朕会身体力行!” 她猛地站起身来,垂手看着他,语气平淡,冷酷的眼神眨也不眨。 “宇文邕,你该清楚一点:你欠我的仇是命,是生死!我与你从未焚火自燃,又何来的死灰复燃?” 鲜卑帝王的脸上,并未有明显情绪波动,倒是缓缓上扬了眼尾,浓长的睫毛跟两把刷子似的,双凤眼灿亮若星光… 第1015章 1015管谁叫小崽子呢 “朕知道,可朕对你的思念日渐疯长。朕日夜都在想…若是等你爱上朕了,便是人间最好的事,你离开的这些日,朕终日失魂落魄,犹如行尸走肉……” “你是情窦初开吗宇文邕?可我不是,我曾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我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我要如履薄冰站稳这个位置,如同当初你对我所说,我对你已再无非分之想。你个一国之君,怎么这会儿倒任性起来了?” 小姑娘居高临下的,融合了女帝和稀世美男的长相,精致又英气逼人,让鲜卑帝王只得仰望,又不甘于此…他清楚的看到了,姑娘垂在腰侧的手,指尖微微颤了两下,她却骤然攥成了拳,掩耳盗铃的将手背过身。 屋里灯烛朦胧,挑起的光晕别有深情,映着鲜卑男人精雕细琢的面容,幼嫩双唇被他咬出血色来…这鲜卑男人脸上并无半分柔弱,却也在美艳冷硬中、透出哀伤。“朕…任性吗?对你的感情……叫朕无处可躲,朕就是想见到你…” 他满口的‘感情’却不掺半句‘喜欢’和‘爱’!九幽听了只觉心里难受,可笑又可耻的恨他说不到点子上,深呼一口气,她尽量勒紧了沉静的情绪。 “请皇叔自重,论朝政立场,你我是君臣斗;论私人感情,你做事太绝,我心里犯膈应呢,只要你不提过去,我还能哄着你。” 她甩开他的指头,扭身而去时,宇文邕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瘦洒脱,真怕从此诀别! 男人猛地伸手抓住了她腕子,抖落了膝盖上的胭红华服,抻的锁链声稀里哗啦。 “不行!小崽子、朕不准你走!!” 这男人的爪子太冷了!汗湿的手指抓在她腕骨上,跟个水鬼上岸似的,冻的她刹时顺脊骨一激灵,毛骨悚然还冒凉风! 她嘶了口气,逼自己镇定的低头去瞅,顺口来一句,“你跟谁耍威风呢?管谁叫小崽子呢!!” 这一眼,她丝毫看不出威风来。——长相冷艳逼人的美貌帝王,这张脸见棱见角,又精美细腻的令人心碎。因她的话,男人刹时垂下了眉眼。 浓黑的睫毛不停的颤抖,嫩红的嘴唇僵硬的开合,似乎紧张的咽了口口水,牵动着瘦突的喉结攒动,连两道弓锁骨都跟着深陷溺欲,浑然散发不近人情的魅惑。 只穿了个上衣的男人,撇两条直挺挺的长腿,玉质的肌肤犹似最上品的羊脂玉,美艳莹白,手脚上灰黑的锁链却极为丑恶。 美与恶,正像是他为君的正与邪。 九幽忽然像被刺痛了眼一样,心里密密麻麻的开始泛起悸动,她伸手本想去扒掉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攥住,他居然捏着她的手指,搁在唇边…… 在她惊诧的目光中,浅红she尖探了出来、贴上了她白净的指腹。 因常年练剑,她指腹有层并不光滑的茧,时不时磕上他温热的贝齿… 男人浓黑的睫毛低垂,满脸僵硬又倔犟。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16章 1016不知好歹小宝贝 今夜的灯光笼罩在他身上,将鲜卑男人的偏白肤色映的温柔,这倾国帝王,由于摘了发冠,便任由青丝滑落满肩,身上堪堪盖了一件白衫,使得露出的寸肌寸肤,都好似无瑕的暖玉…… 斜漾的眼波挑着烛光朦胧,他的双凤眼线条细腻,内嵌的黑曜石瞳子湿润到几欲落泪,那玫红的眼窝里,含了难以道清的……欲气撩人,不知他怎样下的决心破釜沉舟,可那挥之不去是哀怨,是狼狈不甘、以及深情。 简直能激发人掩埋最深的欲念, 宇文邕这是什么行径?不知羞耻!荒谬不经!简直骇人听闻! 恼羞成怒的华胥姑娘很生气,愤而——指着他鼻子,一开口,却隐忍着。“谁教你的!这下贱技俩,你还这样勾搭过几个女人?” 皇叔凤眼黑润,眼望着戳自己鼻尖儿的玫红指尖,他漆黑凤眸眼尾微挑,极度撩人。分明委屈羞耻的要死,却还要硬撑着…“小畜生…你不知好歹!!” 这男人的手掌宽大筋骨分明,却和他身上一样瘦削,乌黑的铐子沉甸甸坠在他细白腕脖上,他晃动着锁链、堪堪抓住她的手。 他指尖冰凉,她的手却温热如旧,如同一滴冷水落在热油上,灼烫的他一颤,宇文邕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送上门的羔羊,以清水慰藉都是杯水车薪。 她忽然嗓哑沉声问,“你还想怎么撩拨我?” “……”这话问的好,让本打算走一步算一步的宇文邕,更难以为继了。 宇文邕做着让自己唾弃不耻的行径,连抬头看她都做不到, ——华胥姑娘白净刚劲的手指,忽然大力的掰起他的尖下巴!她抿着饱满红唇与他对视,可她看见的,只有男人浓密的睫毛,微不可查的打颤,垂在她的目光之下…… 皇叔的手臂动了—— 这男人将镣铐的锁链、抻到极致的绷直的长度,忽然一抬下盘、虽堪堪抓着她手指头,却生生被男人那狠力拽弯了腰! 被他腿勾倒的小姑娘,顺势扑到了他怀里! 脸贴脸,入他怀,望着男人浓长的睫毛、黑邃灼亮的凤目,她小脸微红,“你发疯啊!你就甘心以色侍人吗?” “你不是喜欢么?朕也喜欢…。” 第1017章 消失的1017 此处略去约两千字,与剧情可有可无,[有一说一,这件事大家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你也不明白,不如不说。你们也别来问我怎么了,利益牵扯太大,说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其余的我只能说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到很多大人物。详细资料你们自己找是很难找的,网上大部分已经删除干净了,所以我只能说懂得都懂,不懂的也没办法。]女君子要找的无删txt在企鹅裙。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18章 1018月里天仙是天子 临晨。 终于走了癸水!九幽去凤池沐浴更衣后,脱胎换骨般的清爽。 在长生殿抱着被、与链共眠的人,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了乱糟糟、拾掇东西的声音。 小人龙也不掺合了,就窝在被子里等她安静。 等那人拾掇完了,蹭蹭两步硬靴底敲地,忽然走过来、给他把被子拎高了,把他脖子以下都掖进了被里。 被人如此相待,宇文邕不得不睁眼,这一看,面前的姑娘换了身纯黑交领,外罩一件白色暗纹的彼岸花缎面衫子,黑短靴白长裤,腰挎着葫芦和剑,头梳马尾辫儿,额前碎发掩不住精致英气的长相,一身飒爽打扮。 因还生着昨天的气,皇叔又闭上了眼。 她便主动说话: “皇上,我通知诸葛太史来接你了。昨晚…难得你主动成那样。” 宇文邕睁了眼,脸上发热,却还是凤眼凌厉,拿锐利逼人掩盖自己的尴尬,“放肆!你还敢提?你——” “哎皇叔!你别叫那么大声,我话还没说完呢,” 梳着马尾长相明艳的姑娘,急慌慌的就蹲下来了,把窝在软白绣被里的男人吓一激灵,要骂的话直接咽下去了……皇叔瞪俩漆黑凤眸瞧她,初醒的迷茫顿扫一空,甚至还为她说的话感到脸烫… “你说。” “我得去干件大事,也算给太宰办事。得几天能回来呢,你也回家吧,” ——“是为了兰陵王?” 他冷言打断,这话说到根儿上了,奈何姑娘脸色依旧不红不白的,语气仍旧冷硬: “高长恭在我心里的位置,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 “可他移情别恋,另娶她人了!你难道打算给他做妾吗?” “他爱不爱我,跟我讨好他没关系,我对他心怀内疚,我是在赎罪。” 盘腿而坐裹在被窝的皇叔,听她一席话,顿觉打心底发寒。面前这小姑娘神色沉稳,难为她如此平淡的口吻,结束了一段感情。 望着她的眼,他骤抬凌厉凤眸。 “朕昨晚做梦了,梦见了过去。” “是噩梦还是美梦?” “对过去的朕来说是噩梦,现在想来却是美梦。” “哦?讲讲?” “梦见了黄陂城,朕独自在营帐外徘徊,听大帐里在吃庆功酒……在那个异国他乡,你是朕唯一的念想,你对朕的好,纯粹出于对弱者的怜悯。朕就想…难怪兰陵王功成名就,他退有兰陵郡,心有信仰,王妃在侧,自当勇往直前。” 九幽越听越心难受,甚至不忍抬头看他,这个狗皇帝见证了她一路,到底是她抛弃了兰陵王…… 宇文邕眼瞧着小姑娘低下了眉头,便叹了口气,“你对朕的好救赎了朕,却并非是独一无二的偏爱,朕恨你对别人也如此!可你在朕制裁范围之外…当你收回怜悯之心,朕便一无所有,再无温暖。” “说到底,不还是你自作自受?” “当你试图了解一个人的生命,便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朕既已参与了,便不想只做一个旁观者。”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19章 消失的1019 ——半夜。 长生殿长廊浸夜,又冷又暗,隔开来了内外殿。 宇文邕由季总管解了锁铐,轻身出去上隔间起夜,隔了一道走廊回来,却发现昏暗的外殿,正中软椅上白刺啦一团……他心里突然怕闹鬼,可凑近一看,却发现穿着白衣的,是衣不解带的女侯爷。 这小崽子那睡姿难以形容,扭曲如蚯蚓委蛇,这姑娘以手为枕,脚踩地就那么睡着,侧脸精致又英气,漂亮的难以形容… 待他走近了她,才发现她手里攥着个黄褐色的酒葫芦,似乎镀金刻了字。 透过走廊昏暗的灯光,宇文邕看到了‘幽兰’两个字。 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她的脸,她却泄出了一声低喃,“……长恭抱我……我冷……” 许是在做噩梦,她蹙着眉头,满嘴的高长恭。午夜梦回之时,她还想着当兰陵王的小王妃呢? 宇文邕想去拍拍她的脸,给她找个被褥,奈何对她屋里不熟,又不忍惊扰她,只得作罢。 可他看那个酒葫芦分外来气。 他伸手去拿她的酒葫芦,她睡的很沉,直到被他拿在手里了,她才缓缓睁开迷茫的琥珀双眸… 她眼前的男人浑身就一件白衫,敞怀晾着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只在腰际系了隐带。 而这个男人的一双眸子,全然不似之前的魅惑缠绵,黑亮透彻的像极了一把水,清清凉凉纯纯粹粹,纵有绝美入骨的相貌,也先是被他冷艳戾气的眼睛吸引。 这皇叔凤眸漆亮,笑意凄凉,“宁可睡椅子,也不肯睡床榻吗?还是朕污了你的眼?” 瞧见他白衫清冷,如溶月光,她顿时毛骨悚然,都以为见鬼了! 姑娘一个激灵坐起来了!嗷唠一声呵斥! “宇文邕你装鬼啊?月里天仙是男的吗!” 这人闻言,漆黑凤眸洒满了水色银光, “朕不是天仙,是天子。” 九幽定睛一瞧,他手里拿着自己的东西。伸手去抢他手里的酒葫芦,他反应极快的退后一步…眼睁睁看她脚麻了,险些摔倒。 “宇文邕!你抢我东西干什么?我给你脸了是吧!?” 他微垂了眼,还没说话,她就扑过来抢…穿着云锦的姑娘睡的热乎,暖暖的抱住男人的琵琶骨,将他冰凉的胸膛都染上了热度。 这会鲜卑男人的身材优势遂显出来了,仗着自己比她高一头,她扒着他肩膀都够不到! 宇文邕高举着酒葫芦,脸上扬眉眴目, “幽兰生前庭?他还真有手段,让你睹物思人。朕比他高半头,这葫芦你是抢不到了。” 他的嗓音清凉,九幽还是很生气,更恨自己无能为力!她此时对他无半分爱意真心了,高长恭是琥珀烈酒,哪都好,就是太烈性一般人驾驭不了,而宇文邕就像是香甜的糕点,诱人品尝,谁都能咬一口,也确实可口。 第1020章 1020昨晚梦见了过去 ——外面巡夜的季安看见这屋有人影,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 俩人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近,他将手臂搭在她肩头,咬着舌尖闷哼,不敢吱声。 晚夜灯影稀薄,远瞅那纠缠的影子隐隐约约,七足八手不知是什么妖魔。 自廊道走来的内监脚步放轻,待走近了门口,才瞧见那一双长腿、以及高大清瘦的男人。季总管压低了嗓音,试探性的轻声唤,“皇上!皇上怎么来这儿了?” 措不及防!本来忍了半天的男人,没想到会有人从身后出来,被人低声喊着皇上,他吓得叫出声来, 男人的嗓音本就好听,这时候叫出来,那是最能击溃她克制的杀伤力。 被陛下一嗓子吓得脚底打滑,堪堪站稳的内监往里一瞧,季安这才看见,皇上怀里抱着个人,那人的白袖口绣满红花。一看那衣服,就知道是自家侯爷。 让内监听的浑身发冷,连忙道“奴才告退!”就跑了…… 而在红衣内监落荒而逃后,女侯爷也已收回了搁皇叔腰上的手,捏了他昂扬的一把—— “皇上真是**!” “你还是人么!刚才恨不得吞了朕的不是你吗?” “刚才触景生情,现在清醒了,糕点是谁都能吃的,高长恭才是不可多得的烈酒。” “独孤——九!幽!触景生情你就占俩字,触(畜)生!!” 咬牙切齿的俊美皇叔,现在骂她的话,就跟喘气那么自然,可他从不自然的c出来。 …… 第1021章 1021我不忍罔顾人伦 一日三餐,米香弥漫,饱食者当常忆袁公。 看到围脖一句‘他这是等我们把这顿午饭安心吃完吗’而泪奔。 2021.5.22.13:07,他回到了华胥诸神之国,在大同天上继续庇佑着他的人民。 [我们的神明都是投胎凡人之躯,来到他的人民中,成为人群中最勇敢的人,继续保护他的子民。] 第1022章 1022猜我为何要习武 “等你归来,皇叔教你权谋攻心,朕不能总让你以身犯险,习武之人难免磕磕碰碰,大将军难免马革裹尸……” “皇叔,你猜我为何要习武?” 她眉头一挑,小脸儿就凑了下来,他莫名心慌,怔怔的僵了俊脸。 “为了自保,还是为了女承母业?” “为了自保,和守护重要的人。” 宇文邕不禁想起她的次次护驾。 “朕…可算?” 她笑而不答。 在小崽子的注视下,皇叔老脸一红,清咳道,“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她蹲在他面前,瞧着他表情狼狈,长相是玉润冰清的美艳,她猛然发现……这个当初高不可攀的一国之君,已成了身心炙热的血肉之躯,就像将从天神拉倒自己怀里,触手可及! 即便是虚的假的,他的感情也是毫无保留、淋漓尽致的…… 这姑娘忽然伸展双臂,将只穿了白衣的男人搂在怀里!冷冽柔媚的龙涎香扑面砸来,可真是‘入君怀’了。 宇文邕只觉自己被她箍的紧紧的,温暖热切,身形细挑的小姑娘的臂弯里、蕴藏着强劲的爆发力,让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无比踏实… 她脸上是凛冽的威慑力,“皇叔,等我回来了,白天叫皇叔,晚上让皇叔叫。你一叫,我比吃凤味还有劲儿。” 他深吸了口气,强撑着镇定,又被她的温暖怀抱拥紧,连拒绝都说不出口,“咳!这种话留着榻上说。” 她眉梢一挑,“你跟我倒是矜持,把你桎梏两天就如ji似渴,我一小孩儿确实不够满足你,你回宫夜夜笙歌解馋去吧。” 姑娘说完之后,还满不在乎的松开了手,突然将他推出温热的怀抱。 皇叔那浓长眼睫敛开了,漆黑凤眸眼角挑红,咬牙恨齿, “朕为什么非得夜夜笙歌?朕又不馋。” “那天我去的时候,贵妃还在那侍寝呢,原来你不喜欢在榻上做,就喜欢在地上,在其他地方…” 皇叔听的暗自红了耳根,只觉脸烫。他玉齿咬红唇,满眼戾气, “谁说朕召幸贵妃,就是要她侍寝?朕同贵妃在紫极殿是做戏,朕有三年没碰她了,你就不能……想朕点儿好?” 任他絮絮叨叨,含羞忍辱又断断续续的跟她坦白。 ——其实她早就信了,纵然他碍于面子总是嘴上倔,可身上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他虽触觉敏g,情事上脑筋却总迟钝,甚至比九冥个雏还抗拒此事。 皇叔说到最后,撇着幼红双唇,满脸阴鸷的一抬眸,都戾气冰冷的吓人。 “你…吃醋了?” “我凭啥吃醋呢皇叔?” 这声皇叔叫醒了他。 “你下次,大可制止朕的不齿行为,在你面前,朕还想留些尊严。” 她胭红唇瓣忽然一咧,‘噗哧’的笑出来,“皇叔,你这是在怪我昨晚太柳下惠了,没把你往榻上压?” 见她笑容愈发深意,已是皇叔的男人不禁耳尖一热,呈现出媚艳的粉红…他脸上仍端着阴鸷冷漠。 “小不知羞的,不准顾左右而言他!” 第1023章 1023你才是故剑情深 他一双凤眸漂亮的恍若黑曜石,这俊美帝王脸色雪白,耳根却红软异常,看的她心猿意马,任谁能想到,倾国冷艳又威仪严肃的大周国君,居然有如此害羞一面?总听不到半句轻佻露骨的话,就红了面颊耳根…… “皇叔红着耳根求欢的样子,真好看。” “难道朕在你眼里,就是供你取乐的?你不夸朕的长相倒夸身体,拿一国之君当红馆妓子了?” 她被皇叔质问的心惊肉跳,他那双锋利凤眸、配上软红耳根,仍显得咄咄逼人。 “世间那么多人夸你长相倾国,又不差我一个,我从来不喜欢见风使舵。” “世间那么多人夸朕的长相,可朕都不以为意,朕在意的只有你,你觉得不好看,朕便没底气,在兰陵王面前向来自卑。” 她瞧着面前这张脸,天子长得五官俊艳,肤白近玉,底子已是极好,更兼得一双点漆凤眸、邃亮含情,幼红双唇直晃人心,简直是在哄骗她亲上去—— “好美的脸,好狠的心。”兰陵王从头至尾都是顾及她,守护她的,当他无力庇护自己之时,又肯放她走。即便和大周天子行过周公之礼,也比不得跟清清白白的兰陵王情深意厚。 那张冷艳的脸神态迷离,他张了张嘴,费力的道、“朕再也不会,朕永以为戒,以后,便由你对朕狠,你才是朕的故剑情深。” 故剑情深…… 即便明知他夸大其词,她还是心头悸动了几下。 九幽忽然想起昨晚了,他红了眼含恨骂‘你是不是不行!’其实她确实亏了,他利用色相是他的事,她只管将计就计,岂不痛快? “我前几天来癸水了,今天刚走,不是我要学柳下惠,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嗯?”正值意乱情迷之际的男人,眨巴着浓黑睫毛,没听懂。 她只好恶狠狠的道,“况且,我哥跟我说…你那里娇嫩,前几天撕裂了,正在喝药修复。让我轻着点儿。” 这话直戳肺管子,皇叔刚才还双耳软红,瞬间就褪去血色,脸色白了…原来她当他不行?她哥怎么跟她说的啊!思及至此,皇叔那点漆凤目微挑,蹙眉瞅着她, “那与肾无关,朕尺寸如何你也是‘把玩’过的,皮实耐嘈,你大可不必怜惜……” “我知道与肾无关,也知道你皮实…可我就想怜惜你啊。” 就还是不耐嘈呗?皇叔听了,心里这个恨啊,又怕越抹越黑。 小姑娘笑吟吟的,一本正经的拿话哄他,宇文邕眼尖的发现,这小崽子耳尖微红。他心窝顿时热乎了起来,她动心又克制的反应,就如同她漫不经心的说真话,他若不细心把握,怕是就遗漏她的真心了。 “你爱朕一点,就胜过怜惜万千。咳,朕说的是感情,并非……” 九幽怕再耽搁下去,她都不舍得走了。 她的眼神依依不舍,琥珀凤眸里满是溺死人的浓情,这是宇文邕从前都没想过的… 第1024章 1024你只管放手一搏 “我知道,你回宫等我。下次我光明正大的带你回家。” 他腕上的镯子与镣铐相击之声清脆,望着她满眼的浓情灼热,他纵然心窝热乎,却抑制不住溢出的苦涩, “你这算是…回应了?朕在你心里…只是皇叔吗?” 搂住他腰背的胳膊缓缓上移,她温热的手掌跟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他的脊背,默默挑起眉眼看他,唇角刚要翘起轻佻,又被她克制的压制下去,换做一脸正色:“难道要我每次行周公之礼时,都喊你皇叔吗?你赢了,下次,我要在咱俩都清醒的时候,试你耐不耐嘈。” 皇叔玉质脸庞微抬,那双洒满星河的漆黑凤眸里,骤然起了雾,却还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高挺的鼻尖发粉,那抹幼红抿了抿,一出声都低沉温柔了起来, “朕与你的路,会比你同十个兰陵王更艰难,但你不必担心,朕会履平所有阻碍,绝不为难到你,你只管放手一搏…你可愿意?” 四目相投,长相俊美的皇叔,仍是那个惯于端着、寒气逼人的大周天子,可他眼里满含不同以往的温柔。 此时她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皇叔怀里,他君子之手轻柔的箍在她肩背上,让她几乎感觉不出。 可要是逼她就范,她仍会像抛弃兰陵王一样。华胥姑娘眼皮一跳,叹了口气, “兰陵王就是前车之鉴。可我…仍会爱他。就在心里,不会打扰他。” 本以为他会不乐意听到兰陵王,没成想皇叔一翘红唇,勾起温柔的一笑,便整张脸都冰山破融、万物回春。 “兰陵王会折断你羽翼,让你做他王妃,但朕不会!你便做你的女侯,朕与你义父一同护着你,你只管放手一搏,做你想做的,而你皇叔宇文邕,身心都属于你。” 饶是九幽身经百战,心如铁石,此时也该融化了。宇文邕是个什么鲜卑天神啊?人间给他无数苦难,人间配不上他,她必须救赎他! 皇叔眼望着,小姑娘琥珀双眸泛泪,“你傻啊?我配不上,你别说这些…我还不起。” “朕不需你偿还,只望你心里有数,你与朕才最般配!所以…你能否较之兰陵王,对朕爱的特别些许?” 她眼窝微微挑红,艰难的咬牙,试图找回冷静:“你已经很特别了,陛下,你还是恢复常态吧,我看你冷酷无情惯了,你这么温柔我都害怕。” 他浓黑眼睫一掀,语重心长的道, “朕从前说狠话,确是为让自己清醒,可朕沦陷的甘之如饴。你与朕的爱恨感情,是抓心挠肝了一路,而今朕就是铁心冷血……也该被你捂热了。” 捂热的不只有他的心,还有九幽自己的,此时她打心底觉得,从前的过往可以彻底勾销了。 “那你等我回来,我再继续捂热你。” 俊美无匹的大周国君,眼窝唇角都翘起个笑来,“朕知道自己愧为鲜卑男人,朕也羡慕你能纵马河山,可朕背负着臣民朝政,只得坐在宫里等你凯旋…等你回到朕身边,朕会让你踏踏实实的,无所顾忌的爱上朕。” 第1025章 1025吾皇便会嫁我了 他的嗓音是北方男人那种低沉,但毫不粗糙,清澈悦耳,像是尊贵的乐器,奏起龙血凤髓的威仪之音,听得华胥姑娘当时就荡漾了,真觉是如痴如醉! “我若是玄帝就好了,吾皇……便会嫁我了吧?” 说完她就后悔了,脸红心跳,自知不配,但她想,自此以后便要坚定地走一条…很长的路,到她敢说出‘吾皇嫁我’。 宇文邕竟突然发觉,她的眼神就像当初与兰陵王时,彼此那种浓烈的爱意、是真切踏实的两情相悦……至少此时此刻,她是爱他的,她把心交给了他。而她那满眼希冀,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皇叔更是心都化了… “你若是玄帝,朕便不会嫁了。毕竟…玄帝是朕岳母啊。” 气氛烘到这了,她顺口开河一句,自知僭越,没想到她皇叔满眼柔情,语气一本正经,还真顺着她说! 华胥姑娘咧唇一笑,十分憨厚!“我都舍不得走了,可我知道,一时离别才能守得住长远。皇叔保重,等我回来。” 一看她轻轻摘下肩头、自己的手,作势要走,宇文邕也不该阻拦,便沉声嘱咐道, “朕是个大你十岁的鲜卑男人……碍于颜面身份,朕唯有端着威严庄重,可朕也曾少年,因有那样的幼年,朕便从未敢奢求希望,对你的爱,是朕赌上一切、放手一搏所追求的,朕不想当深宫怨夫!你要是食言而肥,朕就制裁你男宠,把他们都送走,你就只属于朕了。” 她哭笑不得, “你还真是…任性霸道啊,我太爱你这放手一搏的勇敢了!但你别存了后院起火的想法,我对男人要么一个都不要,要么一个都不带辜负的。为了兑现诺言,我得先谋生再谋爱。” 他叹了口气,点漆凤目坚定的看着她,“终有一日,朕会拿权亲政,让这大周臣民,率土之滨皆保护你,朕的王座只为庇护你。” “皇叔你放心,我能行。你就稳坐皇宫瞧好吧。” 说完这话的九幽,才想起来自己的初衷,她都不知自己心往哪儿放,还让别人放心呢。 而这皇叔骤然端起一脸严肃,眉宇间寒气逼人,语气沉冷、“朕不想听你行不行,请允许朕,与你并肩作战。” “有吾皇的庇护,臣下将所向披靡。” “……家无常礼,你私下与朕…不必如此。” 宇文邕倒不是嫌她太守规矩,而是太不习惯,甚至感到异样羞耻!她跟自己胡闹都习以为常就算了,关键是此时此地,他这一身白衫凌乱,哪像个一国之君、下跪着群臣的样子? 很显然,恶趣味的女侯爷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光看着皇叔那与霸气外露、极致反差的龙体外漏还不算,她缓缓低下了脸来,鼻尖儿贴他脸上嗅,几乎要撞上他高挺的鼻梁。 “皇叔好香啊。希望此后…你别被别人压,等我回来压,你压别人我就管不了。” 他望着近在眉睫之间的小姑娘,心都要软化了。 第1026章 1026起了大早赶晚集 “咳!别人哪敢?朕只对你个小混蛋…心甘情愿。” 她只顾低头,将他滑落到腰间的软被拉上来,裹住了凌乱的粉肌白衫。只消一眼,就让她血脉喷张,下腹一紧。 他衣着不得体,要的是她的命啊。 她板起脸来,克制的几欲崩溃!“把衣服穿上!别考验我自制力了皇叔!我顶不住了,我不敢看了……” 鲜卑皇叔耳根微红, “呵、你真是…从前喜欢朕穿少的,不是你么?” 小女侯爷横眉瞪眼,一脸严肃: “我喜欢看别的男人穿越少越好,但自己的男人不可以,皇叔只能私下里对我穿少。” “私下里不必称皇叔,朕小字唤‘祢罗突’,是鲜卑语——” ——外面站了半天的独孤九冥,左等右等这妹子也不出来,等的不耐烦了,气的进屋掀帘子,人没到声儿先到了! “你们有完没完!还得临走前干几次是怎么着啊?” 本来俩人四目相对,如胶似漆的,哥哥在外头一喊,给九幽吓一激灵…… 自外头喊完的独孤九冥,几步就进了屋,他往里一看,自己妹子先是、托住陛下削瘦的下巴,在唇上烙下一吻,她这才起身应着: “来了来了!” 正以纤白玉指掀帘儿尴尬的冥哥,真恨不得等她走过来,踹自己妹子一脚。 待人走到自己跟前,也只是哼了声, “起了大早赶个晚集。” 幽妹子正色道,“好饭不怕晚。” 宇文邕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从团团裹住的被子里,伸出手来,微凉指腹轻点被她印过的唇瓣,心里五味杂陈…… 终于死灰复燃,修成正果了。 孤身漂泊于世,她这道曙光,纠缠了他半生,在他眼前普照了很多人,终于镀他金身,为他而耀。 即便她来去分明,即便她讳莫如深,他有自知之明,倚仗的唯信任她。这种打心底的信任,已然超出了那些晦涩难言的初衷,心照不宣的,他从未割断这线感情,所谓情网陷阱,不还是明为算计,暗报私情。 只因信她,连向来不确定的来日,都明媚可期,傀儡帝王,权臣义子…从前理不清的爱恨恩仇,都已如织丝成网,藕断丝连。 他破釜沉舟,毫无保留的满足她的欲,这次让她嗜足了克制的欲气,有自己先入为主,无可撼动,还怕她不食髓知味? 不可一世的大周天子,向来自卑又自负,生来便固步自封,从未贪图感情爱欲的鲜卑男人,终是成了深宫怨夫。 …… 九幽挎剑出门,跟冥哥一人牵个马,刚走到九华殿前头,就遇见王长明和潘安大姐了,俩人拉拉扯扯有说有笑… 几乎是同一时间看见对方。一看见侯爷身旁跟个黑衣男子,俩人便热热闹闹的凑上来,王长明尤为积极! “走啊君侯?听说你哥跟你嫂子闹不愉快了,咱们去劝劝啊?” 潘安上下打量小侯爷,“侯爷这身儿真飒爽,这是又带美人儿上哪去啊?” 九冥哥哥戴着黄金面具,黑衫鹿靴,背个剑把膀子一抱,傲慢的侧过了头,也不说话,也不搭理旁人。 第1027章 1027君侯是干大事的 幽妹子热心的介绍, “咳,这是我亲哥,他不爱理人。” 潘安大姐跟王大公子,恍然大悟的躬身行礼:“恭见兄长!您莫要介意,我们跟侯爷放肆惯了,绝无亵渎之意。” 王长明也道,“我们说的那个吧…是侯爷的义兄,太宰小儿子。” 九幽为难道,“我劝不了啊,我得干大事去呢,去岐地。” 王大公子一听这话,开心之情溢于言表!“好事啊!咱们一起啊?正好我回家。” 九幽摇头,“暂且不行,此事唯有我去,你先回家,我随后还得找你帮忙呢。” 潘安老王面面相觑,一摊手,一言不发。 几人站在九华殿前头,正聊着,就听外面高呼,“侯爷在否?” 众人望去,正看见太史带一路甲曳声响,原是金铠带刀禁卫军,手托着黄表龙袍而来。 仨人连忙手挽手跪拜下地,“臣等——恭迎皇上圣驾!” 一旁的黑衫少年站的笔直,九冥哥哥不仅不吭声,也不搭理这群人。他心道,当着皇上他都没见礼,在这见什么礼。 太史清咳道,“免礼平身,请君侯速带下官去找皇上,下官一听您传唤,便急着赶来迎请圣驾回鸾了,” “行,你自己去找吧,别耽误本侯出门干大事。” 太史直瞪眼,“你能有什么大事?当务之急找皇上便是大事!刚才我在路上,就听说太宰府的侍卫正往这来……” 太宰的侍卫来送东西是常事,连女侯爷都没往心里去。她刚要安抚太史,潘安便捂嘴笑道:“君侯是干大事的人,陛下就是大事啊。” 顿时这仨人就站一起低笑。 笑的太史一阵烦躁!“君侯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陛下虽纵容你宠你,可你别忘了各自身份!要换旁人早就处死百八十次了,就你那罪状,条条款款按律当斩,总有一款适合砍。” “啧!我倒没看出他宠我来,就看出来鲜卑男人柔弱了。” “那你给他用武之地了吗?陛下乃大周的鲜卑猛虎!到你这就成桎梏私宠了?” 说时迟那时快,外面立马有人通报太宰府来人了。九幽心道,今天府里太热闹了。 一旁的潘安跟老王也傻了,老王悄悄抬袖掩面问侯爷:“太宰府抓你还是抓我们来了?” 潘安大姐也道,“咱们的友谊不上升到背后家族哈,先说好这事。” 太史急的眼睛瞪老大,“坏了!太宰太不禁说了,比曹操还快!” 于是,众人眼睁睁瞧着太宰府来人,一群金乌侍卫拥簇着为首的,穿黑衣绣麒麟的男子,这人头戴抹额。 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撂下了。 旁边儿跟个人,托盘里端叠好的、着金灿灿的铠甲,兜鍪精美。 乾嘉大哥昂首阔步,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逼人:“父亲命我送来了黄金铠甲,尤其那护心镜,是玄帝穿过的铠甲上拆下来的,不仅刀枪不入,还水火不侵,还能彰显身份。留着给你打仗用的。” 九幽松了口气,微微躬身俯首行礼, 第1028章 1028禁卫军为何在此 “吓我一跳,原来是嘉哥啊。太史净吓唬人。最唬人的是老王,老王说——” 一旁的老王赶紧勒住她,仗着身高体长捂住她嘴,笑呵呵的,“没有没有,可别害我。” 乾嘉也很诧异,“你们这么多人,干什么呢?太史为何在此?禁卫军为何在此?” 九幽剜了老王一眼,寻思她这是信口雌黄啊,就乾嘉大哥这样,也不像感情受到挫折的啊。 几人望天瞅地不敢说话了。 太史点头作揖之后, 只得道,“诸位且先忙着,下官得先进去看风水了。” 乾嘉出声要拦,潘安连忙解释,“太史是自告奋勇来看风水的。” 乾嘉大哥只撇嘴,“你说的话自己可信?难道前朝女帝盖房子时,还不如太史会看风水吗?更何况那几个人黄表绣龙,一看便是天子之物。” 九幽头皮发麻,只好尴尬道,“其实…皇叔在里头。” 一看乾嘉要张嘴,她连忙怼一句,“你别问,别拆台,你要问出来,皇叔颜面何存?” 太史指着九华殿摇头晃脑,“妙啊!凤华金宫这宫殿建造,九龙九星,明堂喝形,微臣往里头瞧瞧去。” 季总管在一旁附和,“太史这是真懂!” 于是太史被季总管迎入了九华殿。 乾嘉又发现了她身后的黑衫男子,主要是那人一直在摸他手里的青色剑鞘,他觉得那剑挺秀气好看。 “这是你亲哥吧?抱的剑倒有‘纯钧’之风,人就柔柔弱弱的,说是你姐都有人信,就是…前面太小了。” 九冥哥哥凤眼斜睨,冷笑道,“话说清楚上面还是下面,咱俩可以去比比谁大。” 俩男人一掐嘴架,倒让旁边的仨姑娘红了脸,潘安大姐两眼冒光,而老王直向侯爷竖大拇指:“猛!真猛!侯爷家里人都挺猛啊。” 幽妹子头皮发麻,连忙站在俩大哥之间, “行了行了!你俩注意言辞!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看着她满脸粉红,乾嘉只好道,“阿蛟…你是要去哪儿?” “微服私访。” “你走之前,帮哥研究个事儿,那天红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这次就算将功折过了。” 一听这话,九幽瞅了瞅老王,老王冲她点头,九幽便明白了,是嫂子的事。 “行啊?不知嘉哥有何吩咐?” “也不是外人,你几个赶紧想办法,让我父亲接纳你嫂子,越快达成目的越好。” 旁边儿仨人都不敢说话,就看着兄妹俩。 九幽为难道,“这…这事急不来啊。就义父那脾气,咱得从长计议,还得让他打心里接受,那你可能得做出点儿牺牲,得有不怕死的精神。” “我本来就不怕死。” 潘安跟老王交头接耳过后,朝侯爷招手,“侯爷你来,我俩有主意,但是得你说。” 九幽应声扭头去加入,于是就变成了仨人交头接耳,乾嘉都看不下去了,“你们说什么呢?” 阿蛟妹妹抬起头来,脸上憋不住的笑, “她俩说让你性情大变一下,吓唬吓唬义父。” 第1029章 1029太宰来看风水了 “如何变?” “效仿孝文帝迁都洛阳之举!你先变成女了女气的,然后吓唬义父说你断袖,还是被压的那个,把太宰气崩溃了之后…” 一旁的九冥哥哥听不下去了,‘扑哧’笑出来。 乾嘉大哥目光凉凉,眼神凌厉,哼道,“不行。我现在就崩溃了,我怕把爹娘气的当场归西。” “哎呀,先破釜沉舟,再说你想娶嫂子的事儿嘛。” “你让我破釜沉舟,总要有具体实施的措施吧?” 于是仨人就开始胡出主意了。 九冥哥哥一看这几个人热闹上了,刚要开口提醒,便有人不给几个人继续扯闲的机会,就听外面有侍卫跑过来, “禀告侯爷,太宰到!” 太宰突至。 吓得在场四个人都慌了,唯一不慌的是乾嘉,但他也不高兴,“父亲可是信不过我?既让我来送黄金铠甲,因何自己来监工!” 九冥哥哥眼看着远处假山后头,有人簇拥着来了,连忙扭身走了。 九幽明白他是不想给自己惹事儿,也没过问。 当太宰一身华贵的蜀锦朝服,带着十几个金乌侍卫朝九华殿而来,四人赶紧迎上去。 ——“恭见父亲!” ——“恭见义父!” ——“恭见太宰!” 太宰看了看屈身下拜的四个,“免礼。” 四人又是齐刷刷各自道谢。 太宰瞧了眼赵四女公子,还挺纳闷,“阿蛟?你跟这……赵四女公子不是不对付吗?怎么你们三个还挺好了?” 侯爷指了指潘安,“义父您想,跟潘安大姐做朋友,我多安全啊,您都不用怀疑我俩有事儿。” 乾嘉也道,“父亲可是不放心我?就送个战袍而已!” 太宰清咳道,“你皇叔一连三日未上朝,却总有禁军驻扎于凤华金宫以外,孤来看看。” 乾嘉连忙道,“父亲!” 太宰直摆手拦着,只看着小侯爷,“为父来看看你院里风水,布局不错,难怪禁军驻守在此,兴许是皇上派来偷师的呢。” 乾嘉也道,“父亲,您说的话自己信吗?难道前朝女帝盖房子时,还都不看风水啊?更何况您带这都是府里侍卫,哪个也不像风水术士啊。” 太宰抬手遮眼,往远了眺望:“金宫这格局确实妙啊,五岳五星,捍门水到局入明堂!” 乾嘉瞠目结舌,“您还真会啊?您怕不是跟太史一天学的风水吧?” 此时小侯爷低着头,一脑门儿汗!她哪敢让太宰进去?里面皇叔寸缕不着,这不是要命吗!更绝望的是,她都忘了锁铐这事了,连她自己都没有钥匙! 太宰眼一斜,“为父说看风水就看风水!” 小侯爷连忙站起身,抬袖子拦着,心里擂鼓撞钟那么跳啊! “义父义父……这风水有啥好看的,我们院里最近大兴土木,满地泥泞下不去脚,您等等两天,收拾好了再请您来。” 她偷眼往周围看了看,经刚才这么一闹,侍女侍卫都出来了,她拿眼神一咧,示意纪律往长生殿去,得亏这傻大憨粗聪明一回,默不作声的溜后头去了。 第1030章 1030朕替太宰看过了 后头的俩姐妹们也没敢瞎说话,只好附和小侯爷,“对啊就是!” 太宰鹫目一瞪,一捋胡子,“你们这里头有事儿吧?” 乾嘉第一个站出来否认,“父亲这话太见外了,您儿子您还信不过吗?儿子能带头助长不正之风吗?” 正僵持不下,一群人都吓懵了,就听见有人中气十足的喊了声——“皇上驾到——!” 一群人远远就看见,有个玄袍绣金龙的高大身影,脚蹬翘头金履,摇曳着冕旒而来。 还扬声回应道,“太宰大可不必,凤华金宫的风水,朕替堂兄看过了。” 只见绿茵石子路上,那一国之君带着太史和禁军,被人一路簇拥。 当那玄袍金衫的身影闯入了眼,他身后的景物、皆成推山倒树高楼塌,仅剩吾皇锦袍玉带背负盛阳。端的是傲然睥睨,人间不入眼。 待近了看,天子肩披绣龙鳞甲挂,蔽膝上绣山海星日、四圣异灵。头戴个系在下颌的冕旒,十二金串珠垂过了眉,映着底下那张白璧无瑕、冷艳慑人的脸。 他收起了刘海儿,连鬓角都一丝不乱。身穿繁复的黑底罩金的朝服,手都隐入了宽大袖口,黄大带、黑革带一齐勒出紧窄的腰肢,垂了玉璧和宫绦,只显出一国之君威仪霸道,贵气逼人。 此处所有人应声而跪,太宰带着自己儿子撩袍便拜——“拜见陛下,吾皇万岁长安!” 尤其是女侯爷,眼看着那人越离越近,颤声道——“吾皇万岁长安!” 一国之君高抬阔步,仰脸儿而来,头顶耀目的日光,直晃人眼。而蔽膝严严实实的压住他走路带风,冕旒下皇叔那张脸阴鸷贵气,又威严迫人。 “——平身。” “——喏!” 一群人战战兢兢的礼毕起身,被仙童围住的小侯爷,极力在压制袖子的抖, 九幽震惊于他怎么打开的锁铐,也不知道他换衣服咋这么快,这一身朝服里里外外、整冠束带,那晃眼的玄底锦绣蔽膝压住了所有觊觎……惊得她头皮发麻,只觉他晃眼,君威霸气,她连头都不敢抬。 但此情此景,太宰和皇上皆是朝服而来,两人对面而站有些尴尬。 既然皇上都出来了,‘看风水’也就没必要了。 两个高大的鲜卑男人居高临下,大家仰望着这大周,最有权势的俩人。 太宰询问,“陛下因何在此?” 陛下一抬鳞绣大袖,命身旁的太史端上一盘东西来,因有个头优势,即便是平视太宰也像是居高临下, “临潼昨日进贡了‘火晶柿饼’,朕特赐与侄子尝尝。” 太史一揭黄绸,只见案板上码了一排排的黄纸包的柿饼,甜香刹时扑腾出来。 太宰点头,“皇上能与犬子冰释前嫌,孤甚是感动。只是这进贡的火晶柿饼…” 陛下直接沉声道,“小孩子正长身体,叔侄间理应如此。太宰若无事…大可同朕进宫探望太后。” 太宰作揖应道,“喏。” 呆住的几个孩子,措不及防便迎上了大周天子的回眸。 第1031章 1031临潼火晶柿子饼 而九幽刚一回头,就瞧见抱着柿饼托盘儿、可劲儿闻的老王了。 潘安大姐仍贱不次的道,“外冷内热,这不正适合撩骚嘛。——唉侯爷!” 听她扯嗓子一喊,九幽也看见那托盘上、半扇的黄绸子要滑落,连忙抬手就扯住、盖上大半个托盘儿。 与老王四目相投,侯爷挺尴尬,怕她以为自己小气呢。“你俩也要乐意吃,就一人拿几个回去。” 老王眼睛直放光,“我看行!果然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啊,侯爷跟皇上亲近,这贡品‘临潼火晶柿饼’,连我等都能吃到了。” 女侯爷嗤笑了声,不置可否。 老王忽而盯着她,问道,“侯爷,你可知道这柿饼,有多长时间历史了不?” “我哪知道柿饼多长时间啊,但柿子肯定由来已久了,汉代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中写到“枇杷橪柿,楟柰厚朴”便是说火晶柿子。” “那侯爷,您可听闻过高句丽没?” “听说过啊,不就是齐国渤海对面的,东夷小国嘛,现在跟契丹接壤,早年间就是大汉朝底下,区区一个小县,趁五胡入华造的反,老附属国了。” “你以后要是得以一统天下了,记得去多打几次高句丽,让他们认识认识谁是祖宗,给他们打服为止。不然呐……你这火晶柿饼可吃不着喽,都变成东夷窃贼的了。” 潘安也道,“秦晋之地的火晶柿饼,如被东夷贼国窃取,实在令人难以不气愤!” “无礼而侮大邻者,可亡也。高句丽离齐鲁大地挺近,教训他们是兰陵王的活儿。” “侯爷这句话不错,不知出自哪部典籍?” “法家《韩非子》。” ——而待九幽进屋看时,只见地上扔的满是锁铐和链子,而且锈迹斑红,她捡起一半铐子来一看,发现那是血。 九幽顿时毛骨悚然!他究竟怎么打开的锁铐?都刮下了那么多血,他得用多大力气挣脱啊?而刚才他君威霸气,神情自若给人以压迫感,全然看不出来忍痛受伤。 原来他不肯亲手拿给她,也不伸出手,是硬生生挣脱锁铐,伤了手? 她再次对他的深不见底,感到惊怖欲绝。 幸亏她打心底里,仍是不害怕他,甚至心怀希望,是他给的希望。 原来这便是归心似箭。 ——外头走来的九冥哥哥穿了身红衣,悄声走近那个蹲在地上,抱着锁链的姑娘。他一时猜不透她所想…… “该走了…妹妹。” 她英气的侧脸呈现出一种、细嫩的精致,又幼,又硬,琥珀双眸里跳动的星火…鲜活又沉重无比。 “哥,原来这天下风情千万般,不及吾皇睥睨一眼。” 对新欢奉之崇高的爱意,落在旧爱耳里,刺痛的不只有心。 “介于你同太宰与兰陵王的关系,其心机不言而喻。情有独钟本无错,他若害你惜指失掌,一无所成,即是拉你入阿鼻地狱。” 她缓缓站起身来,因背对着他,英气的姑娘腰杆儿挺拔。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全则必缺,极则必反。” …… 第1032章 1032司马相如上林赋 俊美而寒气逼人的皇叔,回头微微勾起翘唇,便是个冰山破融的笑。 “来人,给君侯拿个柿饼尝尝。” 恪守成规的一国之君垂袖而站,细窄的腰杆子垂满金玉。只见其肩宽腿长,身姿挺拔,那头顶的冕旒珠串掇光,恍若天人。 因太史端着描金托盘,便由季总管躬身上前,小心翼翼捏了一只柿饼、俯首,双手呈奉于侯爷。 她适才看到,每一只柿饼都拿油纸包着,露出部分白霜包裹的圆柿饼,那柿饼颜色含红欲透,真不愧‘火晶’之名,油纸上还都扣着金粉印的‘贡’字。 虽然她有些失落,因他突然疏离的失落,但她更踏实了……看来这皇叔并未受她折磨影响,仍保持着一国之君的威仪风度。 当着皇叔的面儿,她接过那柿饼咬了口,只觉入口绵软爽糯,只甜不涩,饶是她不爱吃柿子的,都觉得甜口。 尝了口以谢皇恩,她便将柿饼攥在掌心,单膝而跪行礼: “多谢皇叔赏赐,侄儿尝着甚甜。” 对于小侯爷的尊崇敬畏,一国之君微颌下巴: “平身。待你回京,皇叔可领你去临潼摘新鲜的,你可莫要辜负…你义父的期望。” “多谢皇叔!” 太宰也道,“为父与你皇叔先行回宫了,阿蛟别忘记带印信,若有难处,还可调遣岐地守城之军。” “多谢义父皇叔,思虑周全。” 女侯爷左边的潘安大姐帮忙收了、义父赏赐的黄金铠甲,右边老王收了御赐的火晶柿子饼,侯爷恭送了二位长辈出府,一回来才觉得劫后余生。 后怕啊!要没有宇文邕突然来这一出,她真就完了!别说出去干大事了,怕是府里又得出大事。 可他又如何做到的?难道太史已经学会溜门撬锁了? 小侯爷正眼望门口,不知想什么,身侧的大姐却仍处在怀念中,“侯爷啊…这皇上也太冷艳逼人了!难怪皇上虐你千万遍,你待皇上没皮没脸呢。” 九幽不想理她,就嗤笑了声。 结果她还凑过来拍自己肩膀,贱不次的调笑,“曾经我还以为,你在榻上是能把面首嘈哭那种,如今一见陛下龙威…着实威严霸道,榻上指不定多能折腾呢。” 女侯爷侧过头来,目光锋利冷凉,语气沉缓、“老子是不是得把嘴给你缝上?你什么时候听说老子在下过!” 一旁的潘安大姐抱着沉重的黄金铠甲,因她体型摆在那儿,连战袍都嫌的娇小了。 潘安大姐那五官,笑的菊花灿烂,“在上在下都不耽误折腾啊。就陛下这长相身段,挨嘈我也乐意,你就别不知好歹了啊。” “滚!本侯为了维护皇叔面子,懒得跟你解释,你们在他面前可别提那些话,他怕羞的很。” 潘安大姐只‘嘁’声,“这话说的,我们哪敢跟皇上扯闲啊,万一他发火了诛我九族咋办?我们也就能拿你找找乐子了。” 老王突然自身后出声,“我瞧皇上那拒人千里的架势,便不贪色,怕是斗不过侯爷。侯爷你这贡品柿饼…不要啦?” 第1033章 1033等你开封 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盈则必亏。 ——《吕氏春秋》 西出岐山有长虹贯日,岁七月尾,弦中谷已是蒲公英漫野。 此间,一黑一白掠影打马而过,踹起草里的绒团炸裂,扬起白絮满衣,甚至连黑亮的马鬃上都落了几分。 头顶着炽日秋虎,凤华山庄门口仍动响乐迎客。 人间烟火气,最慰凡人心。 看来祁连确实喜欢孔雀,在家里跑着一地披氅孔雀,简直让人梦回南疆。雄孔雀尾巴后拖的长翎眼鲜艳,一片片开屏起飞,全无水土不服的骄矜。 可也难怪祁连喜欢瞧孔雀,谁人不爱瞧孔雀?她也曾爱过嬮妲世子孔雀王。只可惜那孔雀王不喜养鸟喜养虎,也不喜干枯于沙漠,而喜绽放于天山。 她都想寻机会跟庄主要一对,若要不来,她便软磨硬泡甚至先斩后奏……想想又算了,自己家里没合适地方养它,更怕孔雀水土不服,养不活闹心,若飞走了更闹心。 恰逢此时,祁连庄主瞧她不看路看孔雀,便挑眉问她,“喜欢啊?抱一对走?” “那倒不是,”九幽拒绝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拒绝了呢……便又补一句,“你这孔雀怎么都是公的啊?” 祁连摆手道,“我这个公母都分开养,怕它们繁衍太多,便不珍贵了。” “物以稀为贵,便如此了。” 俩访客跟庄主走这一路,见了不少乐子。 例如路上,不住有小男儿给庄主丢手绢,“庄主心肝儿,你何时来奴家房里闻脂粉啊~奴家新制的胭脂,就等你来开封呢~” 眼瞧着女庄主被人拦路调笑,一旁的女贵客也偏过头去,跟兄长低笑,“我记得梁州有个地名儿,叫开封。” 九冥哥哥微微斜漾眼波,连眼睫毛都透着勾人的欲气…“他哪里是说的是开封,分明是开bao……” 幽妹子噤了噤鼻子,拿眼神勒令他!“挺大个黄花闺男,要注意言行得体!” 他眨巴着眼,一时语塞。 听着身旁兄妹俩的分析,庄主姐姐揉了揉眉心,祁连还没说话,路上另一个男的就怼上了,“你天天勾搭庄主,也不怕你家八房主儿,给你花jing戳钉子?” 那个小子白了他一眼,唾道,“你家十三房主儿,他月事不能侍奉,你还管的着我们侍奉啊?谁让你房里主儿是炼毒药的、要不是你怕死,你爬床得比我们欢着呢。” “你!”后来这个男的说不过先头那个,气的满眼泪光,“庄主你管管他啊!贵客面前都发骚!” 原来后院起火,争风吃醋,是这个光景。 眼瞧妹妹满眼泛光,犹是期待,九冥伏在她耳畔温柔道, “想都别想。”威胁的语气,像锋利的薄片刀子割入心窝,姑娘当时一缩脖,有些畏惧。 祁连有点尴尬,“妹子你来姐屋里谈事,别听他们男儿家碎嘴子。” 九幽咧唇笑道,“庄主姐姐后院挺庞大啊…您体力也真好,这么多房男妾。” 祁连是个讲义气的,一听她如此说,倒十分同情她, 第1034章 1034谈其色变 “你可太可怜了,身边就一个墨莲,他还是只顾影自怜不开屏的老孔雀……这哪是女人能忍的事?你既然来此,姐高低把你款待好!等晚上你访完月牙楼回来,姐带你挑美人,各个都是蒲谷乡没**的男儿,要身材相貌色艺双绝,都晾肉了站那,让你挑。” 九幽一听这个都不困了!毕竟她眼下急于撇去脑子里,宇文邕临走前给她那种、情深透骨若断还连的感情。 “好家伙!姐姐您这山庄缺入伙的吗?” 旁边的独孤九冥唯恐生变,赶紧拉住她胳膊,四目相投,九幽都被他那阴鸷狠戾的眼神,吓了一跳… 九冥哥哥凤眼斜睨,雁形唇微微扯动:“重复一遍?” 幽妹子顿时失语,眨巴着琥珀大眼,一副人畜无害,“我错了哥……” “速去月牙楼,访玄机阁主。” “月牙楼?在何处?” 一旁的祁连姐姐见事不好,快嘴的给幽妹子解释——“隔壁岐阳郡凤翔县的月牙楼,是玄机阁对外议事的总舵,即是前朝岐王的王府旧址,岐王府被焚毁后,在原址建了月牙楼。” “竟太巧了吧?我食邑岐王的封地,信物是岐阳玉璧,还要来这跟前朝岐王打交道,我都怕死在这岐地……” “按理来说,官家贵族应谈玄机阁色变,你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呢?就没听说过、玄机阁暗杀前朝旧人,还敢留下名姓的事迹么?” “我义父倒与我说过,二十几年来,凤翔有八任县官都被灭了门了,以至这几年凤翔县不设县官,由岐山府代管着。” “因这蒲谷乡离凤翔县近,我还有幸看过两回呢,那都是我小时的事儿了!有个县官是被不明美女引诱,然后满门遭屠;还有个县官是断袖,被美男引诱,又被灭了门了;有个县官引以为戒,不好酒色又忠于妻子,又不往家领外人,结果玄机阁的人易容成他妻子,又被屠了满门。最惨的是第八任,他忠于妻子又不往家领外人,自从调来凤翔县,俩人天天提心吊胆的,买菜都害怕,终于他妻子受不了了,杀了县官又殉了情。” “这……这……玄机阁挺会玩儿啊。” “其实玄机阁也并非滥杀百姓之类,顶多是吃吃霸王餐,做做穷奇事,逛窑子总白嫖而已……也并非阁众悉数不通人情,玄机阁杀县官便是杀鸡儆猴,而且玄机阁的人都有外号,又敢于抛头露面,个个打扮成妖魔鬼怪,便是让百姓畏惧他们。而且他们确实神通广大的,只要上供到位,便比求神拜佛更灵,百姓还有为玄机阁立生祠的呢。” …… 彼时,庄主房里,面对着墙壁上,整块黑曜石雕琢的巨大漆黑星斗,上半部是四象群星周天二十八宿,下半部是细致的紫微斗数带秦篆。 九幽静坐于软凳上,由着旁边人在她脸上忙活,她只盯着墙上的字。 因只能平时下半部,下半部最顶上是一个北斗勺子,九曜明晃晃的。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那些年]这几天投来的推荐票! 第1035章 1035许负之言 而其下大面积的秦篆汉隶对照刻字,她虽不精通秦篆,但看得懂汉隶。 那上头一句便是‘紫微十四宫,下了布星台,大哥紫微郎,去追紫微娘。’ 二哥是太阴,雌雄在一身。三哥住太阳,地母把光藏。 老四破军星,总把战乱兴。老五武曲星,天生逞英雄。 她眼尾如刀,直勾勾的往上挑、琥珀双眸直反光。 而他身前,腰条细软的男子轻声呵斥她、“闭上!不怕迷了眼?” 乖顺的妹妹以长睫覆眸,遮下琥珀,敛了灿若星光。 无人得知。她此时满心却是,那夜镣铐锁龙身,他说迷了眼……所谓归心似箭,大抵如此吧?与那位皇叔倒真掰扯不清了,终究是谁迷了谁的眼。 假皮糊上巴掌脸儿,以见棱见角的相貌,改换了精致五官,她虽走神了,耳畔仍有人在说话,“紫微斗数十四宫,北斗勺柄不指东,七只孔雀换七句谶言,人间应谢我许负之言。” 独孤九冥随后便怼一句,“母鸡下蛋都没你能呱呱。” “下蛋的虽是母鸡,可下崽的是男人。” “……” 独孤九冥也不愿跟她继续掰扯,这话越说越下三滥了。 乖孩子只坐在那,任凭俩人你来我往的呱呱,她仍纹丝不动,听话极了。 九幽闭着眼时,透着黄金面盔底下的唇缝儿,他细软的吐息、就打在她脸上。带着九冥独有的体香,不同于皇叔的龙涎香,哥哥是那种稚嫩的奶味儿。 犹记弱水河畔,她刚逃离兰陵王的断翼之爱,窝在哥哥怀里说想吃一口酥……而长安再见,他扮女装化名连小草,为她送来了随口提及的一口酥。 幽妹子睁开了眼,望着近在眼前的男子,他面盔底下露出的眼睛,红褐色,像是一双比宝石更精美、打磨的极其光滑漂亮的宝石。 他像是女娲的临终遗作,炫技之为,是母辈赐予她的至宝,他是她的灵魂绝配!曾经的日日夜夜,她就对着这双眼,还有一个蓝宝石眼睛的楼世子,她就在虚妄与真实间挣扎,初爱即是人间绝艳,到头来终究是水覆船翻、一场空。久违了……尘封的过去! “哥哥,你不会爱上这张脸吧?” “总比爱上自己的脸强。” “呸!咱俩才有几分像?你这话搪塞谁?是不是就不想承认爱上这张脸?” “嗯?阅男无数的九幽妹妹,竟这般没自信?还怕自己比不过商贾粗人么?” 她听他在自己面前低沉的说话,嗓音磁性又欲气,几乎撇净了旧日里的绵媚姐气,大抵便是沉淀下来的男子英气了。 “禁止一环套一环的说话!” “你也闭嘴!粉还未敷好!” 一旁的祁连姐姐懒懒道,“你俩再这么聊一会儿,我的人皮胶都干了,唾沫它会淹了易容啊。” 因为贴人皮面具是个技术活,也是个隐秘活,此时屋里就仨人,独孤九冥贴身给九幽安假脸,祁连庄主打下手,正中是幽妹子在那坐姿端庄。 第1036章 1036知根知底 长这么大,连妆都没画过几回的九幽,此时被人往脸上层层覆跌跌的捣鼓,其中的羞臊只有她自己明白。 倒是她不安分的小手,可劲儿揪自己腰间的嵌玉皮带,九冥哥哥发现了,也不声张,只是拍她的爪子示警,倒沾她一手胭红的口脂。 九幽望着哥哥胭红的指尖,像是那雪地红梅,丹顶鹤首,真是漂亮极了。更不由得…若非自己先入为主,这样的男子,别说对自己情有独钟了,自己就是追也追求不上的。 到后来,祁连都忍不住赞叹,“这不是照镜子吗?你这手法真严丝合缝,我都找不着在哪能撕下来,你都能睡遍我后院了。” 独孤九冥眼都没抬,“就你那后院?哪怕是群女人我都看不上,更何况一群男人。” “什么看不上?你那是怕玩出人命来!故而华胥嬮妲男子最合适娶,他们不敢乱搞,比中原女人还怕有孕。对了幽妹子,以后你可跟姐来交流经验,姐有各种教技巧姿势的书,教你如何能让男的更易受孕。” 正在忙活的九冥,极力压制着怒,嗓子都压沉了,“够了!你们两个死女人!” 幽妹子弱弱的出声,嗓子脆生生的: “祁连个人行为,请勿上升到女人。” 画好了脸,九幽该去换衣服了,她一摸兜儿,才想起来来时那包袱装的几个柿饼,此时便直接解下来、扔给祁连。 “拿着。” 祁连一愣,“什么啊?” 庄主姐姐诧异归诧异,也没耽误她手上动作,她打开了包袱,拿出个黄纸包的柿饼,忍不住轻笑了声,上挑的眼尾,显得她五官更加明艳。 “贡品哎?临潼火晶柿饼。” 九冥顶着黄金面具凑过来,歪头瞧了眼庄主:“这你也吃过?” 祁连摇头,“没有。听说过。” “听谁说的啊?周国皇帝还是前朝女帝?” “我更好奇的是,你妹拿来的是贡品呢,跟周国皇帝关系匪浅啊。” “哼。什么匪浅,俩人‘知根知底’的。” 九冥哥哥这就是醋海生波,祁连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也不知听懂了没,反正是没追问。 九幽直摆手,“兄长别闹,我对你倒不知根知底,待我晚上回来,我量量你的‘根基’。” 四目相投,金面墨发的哥哥一扬眼尾: “我身子不便,别来招惹我。” 九幽进了里屋,又换了身殷红的衫子,肩上系了带甲披风,头戴鸽血红大翅金冠,画了浓黑眉,勾了浓烈的眼尾,又在额头眉心、抹了一簇朱砂天眼,往那一站自成威风。 独孤九冥还特意嘱咐她,“你带剑和葫芦不怕被人认出来么?我帮你保管着。” 他嘴上说着话,已经凑过来动手解她腰间的、剑袍和酒葫芦了。 幽妹子伸直了胳膊,任他给自己解斜挎的剑袍,他纤细的腰肢就在她面前晃悠,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面前……她除了说话,别无他法掩饰尴尬。 “你当真不陪我去?也不怕我死里边?” 老猫碎碎念:儿童节快乐![那些年]崽崽,我看到你啦,快一点还不睡,想修炼成国宝嘛? 第1037章 1037脸是败笔 独孤九冥头也没抬,嗓音像隔着绸缎拉乐器,慵懒道,“不怕,祁连的十四宫影卫,够保护你了。” “啧~你倒挺相信你相好啊,连妹子都豁得出去。” “瞎说什么呢。” 独孤九冥在她耳畔轻声嘟囔了一句,边继续在她身前扭来扭去,指头轻按、或是掠过她身穿的衣裳,明知他是搜身,可她还是觉出变味儿了。 他没看到她变深的眸色,可幽妹子一撇,就和祁连姐姐对上眼儿了。 一旁的祁连抱膀儿嘘声,“啧,月亮啊,瞅你爱不释手这股劲,易容我皮还穿我衣,你心里没我谁能信?” 百忙之中的独孤九冥瞥她一眼,“滚!我妹什么都好,就是易容这张脸是败笔。” 祁连也习惯了,只是笑笑,便挑眼看着九幽道,“你须得收敛龙泽口音,添些秦腔尘土飞扬的劲儿,再学学我的出口成诗,前四后三一句一句的‘破七言’。” 九幽虽脸上臊得慌,却还点头称是,“我尽量吧。” 她又补了句,“玄机阁以山海经异兽为外号,但是各自都很贴切,比如烛九阴,那是个迷惑人心的狠毒女人,你若碰见了后卿、将臣等人可要小心了,那都是用蛊成妖的人。” “烛九阴?听着跟九幽似的,她这有点儿占我便宜了。” “正经的外号是烛龙,因为她阴气重,所以戏称她叫烛九阴。” “那阁主少阁主呢?” “巧了,玄机阁就那么两个没外号的,你可真会问啊。” 幽妹子腰杆挺拔的站着,任由冥哥在身前舞持,捋到她烫金的红底缎面袖口时,他从她袖中的囊袋里、摸到个东西。 也没打开,握着她囊袋和袖子,他掀起长睫赤眸, “这是什么?” 她的目光瞬间就深沉了,脸上表情僵住,绷得冷漠,“太宰给的,我有用。” 倒不能怪九幽变脸,她实在无法跟他解释虎符的事,虽然她是在借江湖势力,侧面敲打玄机阁,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虎符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敢拿命去试探,只求能智取三虎图,哪敢惹岐王揭伤疤啊。 男子一掀纤长的睫毛,泛红的琥珀眸子微弯,他默默松开手,站直条了腰肢,似笑非笑的瞧着她道,“紧张什么?你的印信和‘岐阳玉璧’还揣在我这呢。你的事都是正事,不该我知道的,我不会过问的。” “你不是会用巫术‘窥心’么?” “嗯?” 四目相投,两两相对,他错愕的望着面前这姑娘的脸,她那双琥珀眼仁微弯,含了促狭的笑,却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你大可放心,巫术认亲护短,我总也害不了你,而‘夺梦’窃秘那种巫术,唯沧蛟才会。” “我自然信你啊,我跟你又没秘密。” 在一旁看着的祁连无意听兄妹俩呛火,借着这会儿功夫,已从桌上匣子里拿出个东西。 待拿到了俩人面前,四只眼睛都盯着她,祁连姐姐直接先给幽妹子递过去了。 第1038章 1038汝兄吾养 引得脸扣黄金面具的男子眼睫一斜,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分外不屑。 这是一个红玛瑙石的坠子。九幽搁在手里一看,椭圆形的坠子撺了项链绳,也就拇指盖大,血红的玛瑙中间拿金液、雕纂了个凤凰纹。 “此物赠你兄妹了,是一对儿的,佩之不惑,还可避巫蛊之邪。以后若有事来找我,直接给庄子里人出示此物,便知是我祁连的人了。” 祁连将另一只让独孤九冥接过后,扭回头来,一脸促狭的笑。 九幽听着不大对劲,“你的人?” “此物世间独此两份,别人可没有啊。” 独孤九冥把玛瑙石在手里抛来抛去,任血红通透的石头,在他白嫩纤长的指尖里流转…悠悠道,“这石头有何用?我若找你,直接拎你脖领子来了。” 祁连脸色不好看,眼底瞳色都深了几分。 “你这么粗鲁彪悍,小心你妹找个温柔的,就把你替代了!” “哼。她敢?只要我在这,她连男的都不敢多看。” 贴上祁连脸的九幽,魂魄分裂似的在旁边儿谄媚,“墨莲说得对!” 祁连缓缓来了句,“你别当玩笑呢,玄机阁主是前朝皇族,曾勾结十万大山的女蛊皇,以鬼神秘术建立玄机阁,意图造反大魏,‘七母分疆’都是不输于华胥女帝的人物,七母分疆你听说过没?就是当年……” 九幽连忙道,“不必解释!我有所耳闻,打小就听闻过,玄帝一打六的故事了。” “一打六那是夸大其词,但岭南三帝都是不逊色玄帝的人物,现今玄机阁的必修之课‘蛊术’,都得自十万大山的蛊皇亲传,你想一下那道行?吹你一口气,你都容易当场尸变。” “莫唬我,我去意已决!” “汝速去也!如遇不测,汝兄长吾养之,汝勿虑也。” “不必劳烦,我自亲养。” “唉,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 所谓“凤鸣岐山,于彼朝阳”,凤翔之巅的风水极好。 日头偏西,艳阳高照。 月牙楼外有石栏围墙,自外以里一路皆庄严肃穆,又因用调摆置都晦暗沉郁,让人望之生怖,不寒而栗。 未种一棵树,花池子里却养着一丛丛妖异的花,从形状到颜色都满带异域风情,连香味都诡异至极。九幽只一瞥而过,便认出了两个颜色,这也够呛了,她连忙屏息凝神,加快了脚步,生怕上瘾被麻痹……她当年在嬮妲可没少见,是黑白曼陀罗。 最里头坐落一座八层高楼,最底层的顺台阶上去,都比一人还高。由四面八卦的方门抱着中间的主楼。 外面一个守卫都没有,倒是坐镇着各种石雕的异兽。 从门外睚眦,到里面的烛龙,摆的都是凶神,却以穷奢极侈的气派装饰。彩绘的雕塑,金漆嵌玉,各色宝石点睛,工艺精细巧妙,将上古神兽的毛发的根根分明,鼻子眼睛栩栩如生;连颜色都墨分五彩,花俏的一搭配仍旧沉稳服帖,画艺颇具前朝‘曹衣出水’的风韵。 第1039章 1039访月牙楼 踏风而来的这位母尊气派的女庄主,举手投足间满襟洒脱,红衫黑裤,衣纹描金,腰挎凤翎长剑。她迎着月牙楼的槐柳拂面,不禁微眯了眼,只觉秋风带水,万物生魂。 披着庄主脸的九幽,虽气势上潇洒不逊,但她心里还是怕见到人蛹虫包,源自对南疆弄蛊人的恐惧,幸好门前都没守卫,她真怕活人守卫突然削掉脑袋、各种虫子顺着脖腔子里,破茧而出…… 然而一路上自始至终,甭说人影,除了她们十五个以外,会喘气儿的都没有。 倒是围绕着月牙楼,铺了一地的曼陀罗,黑白紫红黄,什么扎眼颜色系数汇聚一堂。也有红的曼珠沙华,妖冶艳丽,可九幽连闻碰都不敢,这种诡丽的花……可是阴邪有毒的。 月牙楼自下而上数,有八层主楼,以八卦阵为形,八个门四敞大开,但‘乾’门最富丽堂皇,门楣高挑巍峨,玄机阁主就在一层正殿内会面。 被十四个影卫簇拥的红衫庄主,刚往里一走,闯入耳膜的,却是靡乱之音刚歇——她都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硬底短靴迈开步子,踩在实木地板上‘噔噔’作响,犹如连绵车辙,延伸到里头,明明周遭寂静的可怕,而两种声音交织相撞、又激得人心突突。 偌大厅堂一盏灯都未点,全靠日光照进。 地面上悉数铺的结实石头与木板,被刷的漆黑,又呈蛛网形以金漆描绘了龙虎龟凤四象图,各顶描金抹银的周天二十八宿,豁然一张星图!九幽携带凤华山庄十四位随从,踩在月牙楼的地面上,每一脚都踩在了星子上。 迈入大厅的她,一眼瞧见一条巨肥大蟒!因月牙楼以环抱太极之势,半是阳光半昏暗,她骤然瞧见这只大肥蟒,吓得头盖骨都快顶起来了—— 那是一条腰粗的黄金大蟒蛇,正搁地面‘玄武图上’盘着,摇着尾巴尖,拳头大的红眼睛,三角大脑袋、却搭在了巨大的黑漆座椅上。 霸者的尊椅雕刻更是精美,由以靠背最精彩,上有角有爪的花样,像是山海经异兽,最惹眼的是!有一个瘦弱的白发男子,耸着翩然蝴蝶骨,正趴在黑椅上坐着的男人腿间,忙着吹箫呢!满是水声yinmi、喘声粗重。 明明描绘的浩瀚星图,却是一地不堪入目的场景,最让她震惊的是那白发……她心里虽如翻江倒海,又惧那蟒又恶这人。面上仍从容不迫,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但是只有一眼,就已让她没眼看…… 女庄主轻咳了声,“既然阁主有所不便,那祁某自当出去转转,少顷再折回拜访。” 一身金丝黑袍的半老男人,生的鹫目泛精光,鬓发花白却红光满面,五官棱角分明,甚至远瞧都看不出什么皱纹……仅凭那锋利眼神就像阁主,他抬手就撂下了蔽膝,那个白发的小脑袋也乖顺的退后。 玄机阁主从身下坐着的、雕刻三首蛟黑曜石座椅上起身,顺手把一件金纹黑披袍,扔在地上跪趴的、正缓缓爬起的男子身上。 第1040章 1040遇见泪痣 那男子四肢纤长,肌肤是病态的白,袍子仅盖住了他上身。 即便被外人瞧着,突然面对着十五个人围观,他也旁若无人的,扭腰从地上站起身来,像极了水蛇摆腰,还拿五指细瘦的手,抹了唇角的浊白一把,去拿红唇粉舌吃。 这股欲气……真让人一眼就上头!简直浑然媚骨,天生就是干这个的!她眼里都难掩震惊……更佩服此男的强大内心,他都沦落至此境地了,仍浑身透着沉稳贵气,大方的任人肆意打量,就跟炫耀一样,他还觉得挺骄傲呢? 虽然此情此景罪恶污浊,可男子那张缓缓抬起的脸,阴柔美艳,却犹如一柄出鞘利刃! 在其揉乱的白发中,嵌着一双魅惑众生的狐狸眼,他微微上挑的眼尾、区别于桃花眼的温柔,反而凌厉的突出了其主性格的傲慢。 镶着一双浅金色宝石的眼窝里,也是毫无情愫,他脸上端着蔑视世人的冷漠薄情,一侧是如高岭之花的美貌,另一侧却被金色的半脸面具遮盖。 挺大的狐狸眼上悬着两弯霜眉,他脸色白的几近透明,似乎吹弹可破,嘴唇却是鲜艳的红,口中吞咽不及的、流淌了满下巴的浑白,还没他脸色白。 最晃人眼睛的,是他眼下那颗嫣红小巧的泪痣,如同纯粹无暇的白纸溅上了朱砂一点,令人感到剜心之痛。 最不屑去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在这一刻,她的心都快怦然跳出来,嗓子眼儿几欲干哑冒烟…那颗小小的泪痣,掩不住他万般风情。 九幽心里的绝望,怕是无人能体会了。她就是打死也绝想不到,之前看似贵气阴鸷的洛北,居然是玄机阁的禁luan? 难怪九冥哥哥瞧不起他,可玄机阁的一个**,都能有洛北那嚣张气焰?这玄机阁也真够不知廉耻的,阁主在外客面前,跟男奴又这样又那样,真不拿男奴当人啊。 不过这个洛北……模样倒是阴柔清艳, 他眉宇间的气度,是恍若雪镜谪仙般的清冷疏离,白眉白发毫不显老,更显长相阴柔精致,是如冰封万年般的沉寂,即使外人在场,他也并没有丝毫情绪,甚至像她无视他一样。 白发男子默默穿上袍子,因背对着她,霜雪发丝便尽数打在脊背上,更突显并不瘦弱的脊背、却有一对极精美的蝴蝶骨!他骨节纤细白净的手指飞快系扣,这才刚裹住腿前面的东西,便艰难的站起来,快步闪在那黑袍的阁主身后,垂手侍立。 他虽清瘦,却肌理鼓劲,琵琶骨耸动,个头也不矮,甚至能比独孤九冥还高一些。 女庄主每走一步都微微仰脸儿,神态虽傲慢,却目视前方以示尊重。 但她仍用余光去偷瞄他,只见那衣襟开叉到了肚脐,堪堪遮住腰胯,白皙大腿上套着晃眼的金环,直反光。 第1041章 1041元欲复魏 华发斑白的玄机阁主看着走来这群人,十四影卫簇拥着,为首的浓眉大眼,一身殷红衫子的女人,举手投足间,十分潇洒豪气。 “贵客请坐。” 九幽往后一看,便坐在了阁主对岸、也是一个黑曜石三首蛟座椅。因刚才视线偏暗,她并未看清。 以及身后十四个凤华山庄的佩剑影卫,一句也不多言就守在她身后。 这位‘庄主’翘唇微笑,先表明友好态度。 这满殿内,虽就这俩玄机阁的人,九幽还是感到了压抑。 一个是坐在黑曜石、雕三首蛟座椅上的阁主,这阁主胡子都不留,满脸五官精刻如刀削,岁月峥嵘,倒还像三四十多岁的老男人,那双鹫目,倒有点暴露沧桑了……颇具宇文护的气势。 另一个就是阁主后面的男奴。 高山雪莲似的外貌,一头霜雪似的白发,比独孤九冥多了两条白眉,自己哥哥是后天白头,所以眉色只是稍浅,他这样白成冰雪的,又是承受着怎样炼狱的孽啊? 九幽不禁多看了一眼那个男奴。 在外人面前这般,他还甩得开两条笋白的竹腿,姿态若无其事的,毫不知羞臊,脸上不红不白的。 女庄主瞥这一眼,倒让阁主捉见了。 鹫目鹰眉的阁主突然严肃,“既是凤华山庄贵客,三虎图九龙秘宝若果真存在,待我元规复兴大魏东山再起时,你祁家主即为我的大将军!想要什么尽管开口,祁家主…可要小冥陪侍?” 小冥?这是那个男奴的名字?他不叫洛北吗? 九幽听到小冥俩字就头皮发麻,想起了自家那位,让她无可奈何的独孤九冥,哪还敢让他陪侍! 她只淡然一笑,挥手婉拒: “这倒不必,君子不夺人所爱。请阁主恕我冒昧,他这样上下承欢,怕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 “哦?哈哈,既然你那么怜惜他,小冥,那本阁主把你送给庄主如何?” 九幽明明知道阁主在开玩笑,还得配合! “阁主倒是不拘泥于情缘,但寝奴还是长情贴伴的好。” 那男子听了这句,突然一脸凶悍,眼尾高挑着、浅金眼仁都深邃了几分,那闪烁的光、着实杀意毕露,他扑通就给阁主磕头跪下了。 “洛北冥为义父生,为义父死,绝不苟活与义父之外的人,若义父执意,那洛北冥唯有与她,同归于尽。” 九幽听了这句,顿时吓了个心惊肉跳!身背后一阵寒意! 洛北,洛北冥? 这俩人竟是义父子? 此地果然民风彪悍!凤华山庄于之玄机阁,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九幽瞧地上跪着的一双细白长腿,不动声色,点头淡笑,默默端着随和贵气。 “原来是阁主义子,在下失敬了,少阁主叫洛北冥?倒让我想到个朋友,独孤九冥。” 这阁主对独孤九冥名讳没在意,倒是低头去呵斥跪地的人: “小冥,哪有你这样招待贵客的?凤华庄主可是为父座上宾。” 地上的男子语速冰冷,毫无情绪起伏: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1042章 1042独孤后人 “义父,万万不可拱手三虎图,她凤华山庄,必不会轻易将秘宝全盘托出。” 虽然这是事实,可是被一个这样的男奴…敌对势力一言刀破,九幽还是很尴尬。 “少阁主可真是牙尖嘴利呢,岂不知?当年独孤如意埋下九图秘密,又画了三虎图,也是为让后人凭此东山再起,阁主既是元家后人,又有一张虎图,何不先与身负九图机密的独孤家联手,一同寻找剩下两张,合并华胥九图与三虎图,找出秘宝。” 见阁主表情松动,九幽赶紧趁热打铁,情真意切的道, “待尘埃落定,再平分江山,复兴大魏如何?不瞒阁主,在下实为独孤家遗孤所托,来寻访复兴之计。凤华山庄只想要仕途,不缺富贵钱财。” 九幽说的是实话,就算祁连本人来这,也得这样说。 凤华山庄富甲一方,扶风郡谁人不知?估计祁连的家底,赶上半个国库了。毕竟宇文邕也不骄奢放逸,她多少有些心疼陛下。 而元家独孤家,世代军将皇族,缺的是华胥龙脉的秘宝,最能给的就是高官厚禄。 阁主终于接了她的话, “哦?不知庄主所言,是哪位独孤后人?” “正是独孤如愿与独孤如意所出双生子,幽冥兄妹。” 凤华庄主一提到了独孤如愿,独孤如意,这玄机阁阁主骤然鹫目一眯。 一旁的男子更是嗤笑出声,“玄帝遗孤可真会故弄玄虚!总有人标新立异,自以为高人一等。” “小冥——” 阁主眼一斜,他顿时会意,噤声垂首。 这白毛汉子微侧过去看向他的义父,身形是细瘦的一条,连粉尖儿耳朵都服服帖帖,低眉顺眼的样子真是乖巧极了,可也跟人畜无害扯不上关系,他那双狞厉的白眉,仍透着一股不好惹的、阴邪狠厉之气。 知道如愿如意有双生子的人,必是了解前朝旧事,而凤华山庄一向自诩母尊桃源,只为赚钱不涉足军政,此时女庄主与女帝遗孤,竟然沆瀣一气? 父子两个正垂眼思索之际,眼睁睁瞧着,这女庄主走下了座椅,靴底步子铿锵有力,挨近了侍立一旁的白毛鬼,垂到他眼前一个、玛瑙石篆刻金凤坠子。 他浅金色瞳子抬起了,犹带锋刃与寒光,看向九幽那一眼,冻的她一个哆嗦。她真讨厌这种…眼里无情的神色。 “此物赠你,如有难处,去凤华山庄出示此物,自有人帮你。” 九幽也是一念的恻隐之心,心疼这个当了义父娈宠、有几面之缘的人,也心疼叫‘冥’字的男子。所以顺便给祁连找点儿事吧。 可这人真是愚忠到病入膏肓了,他拿了她东西后二话不说,俯身跪地把坠子双手呈上,低头给玄机阁阁主。 “义父。” 玄机阁阁主见状…笑了半天。 “哈哈哈!既然是庄主所赠,小冥你便收下吧。” “喏。” 得了阁主的话,这男子才敢将东西攥在手里,然后起身,重新侍立一旁。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43章 1043对个暗号 玄机阁主忽然站起身来,举袖而去,他踱步一走,他身后的白发男子也细布跟随,九幽也只好从座子上起身跟着。 ——在三首蛟黑曜石座椅后头,是巨大的墙壁,漆黑一片缀满星河,只有一柄勺子的颜色跟背景截然不同,像是土质或是石碑。耀目的‘北斗七星’勺子一挂,九幽便认出这是星图了。 星河底下,是一片密密麻麻、由篆书写的字,她对篆书认的不全。 元规道: “此为两百年前,华胥女首领所留下的十四宫口诀,民间传唱的‘紫微十四宫,下了布星台,大哥紫微郎,去追紫微娘。’讲的便是紫微十四宫与男女帝星谶言,几年前你山庄拿七只孔雀换了前七句,难道庄主忘了么?” “这岂会忘?二哥太阴,三哥太阳,老四破军,老五武曲,老六廉贞星,伸正到清明。老七巨门星,辞海出嘴中。” “老八贪狼星,千里走独行。九弟叫天府,明月照瀛浦。满十擎天梁,盘龙照华堂。十一破天机,北落开东西。十二与天同,福圆水长流。十三应天相,辅弼昆仑将。十四幺七杀,匕送皇王家。” 待俩人对完暗号,这位庄主翘唇微笑, “阁主怕不是只为对口诀吧?” “这世间有十四宫星君才能的人,可不止十四个,但若拥有了这样的十四个人,便犹如汉末的卧龙凤雏为谋,五虎上将列阵在前,何愁不以杀止杀,登基坐殿掌握江山?” “阁主此言甚是,若真有那日,而在下虽无治政演兵之才能,仍可倾财力以供军需。” “来日之事仍不可预,还请庄主转告独孤家兄妹,孤与其父母之辈是旧相识,她们应当亲自来。” “在下必会转达。” 这样一问一答半天,原本背手而站的玄机阁主,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便踱步往墙边儿去,并抬袖指引: “庄主请看。” 直到最后走近了,她才发现北斗底下的碑刻有隶书,刻痕已经极浅了,但是边角转折都很圆润,似已有了许多年历史。 同时,也不知被人摩挲了多少回。 她余光斜睨,凝视着看去,与此同时,元规阁主也念出来了: ——“华胥传九世必结,玄女禅帝位必绝。” 九幽震惊之下,还不忘错过目光,强自镇定的瞅这老头儿, “阁主,这是……?” “此为孤从嘎仙洞开凿下来的石碑,乃是当年五胡十六国时,拓跋家先祖怒于华胥的‘杀胡令’,给华胥国首领下的诅咒,因而华胥国八世国主独孤如意,生前未见过后嗣,纵然摄政大魏也不敢称帝,只因当年的诅咒是——华胥女人称帝而绝后。” 九幽谨记自己的易容天衣无缝,可心里仍不住的没底,她甚至怀疑这话是对她说的。 她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道,“听闻阁主有一玄帝所赠三虎图,而独孤家兄妹只有苍龙九图绝密,而无破解方法。独孤家兄妹又怕自己与阁主不熟识,便叫祁某来当搭桥牵线的。不知阁主,可否容祁某先瞻仰一眼?”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你困不困经常]投来的推荐票*4!村里来新人啦!加更加更!! 第1044章 1044命克天子 “三虎图老夫珍藏多年,不可轻易外见,也请独孤家双生子不必芥蒂,若论起来……老夫当年与玄帝是生死之交,你们几人一同来,才表诚意。” 九幽不擅谈判,也只能作罢,“如此,那今日祁某多有叨扰了,改日祁某与独孤家兄妹一同来访,还请阁主大驾赏光。” “那是自然。” 眼前着那红衫子、一身金贵的凤华庄主离开座椅,空留黑曜石三首蛟,携随从离去,玄机阁主却鹫目直瞪。 旁边的男子出声问,“义父,可是觉得这凤华庄主欠妥?” …… 未央宫凤阙殿外。 自太后长乐宫出来,被太史等人一路、簇拥回来的皇上,一入了未央宫便辞辇下轿,连仪仗都远撇在了后头,健步虎威生风的、朝他的凤华花丛来了。 初秋的白牡丹高洁清冷,姚黄的牡丹贵气浮华。 都攀不得花前的玉容天子,一身酥黄,面比花艳。 平日里,皇上从不舍得掐他的花,这会儿他却‘咔嚓咔嚓’的掐了一堆,捧在怀里。 他脸上虽端着一副阴鸷戾气,抿着幼红双唇,仍是掩不住春风得意,连眉梢眼角都含了笑,挑的皮相明艳至极,可堪倾国。 旁边儿太史大人一脸惶恐,“陛下…为何君侯一走,您反倒高兴了?” 元太医一针见血:“那个魔头走了,陛下这是脱离苦海,能不高兴吗!” 皇上掐着手中娇嫩的白牡丹,漆黑凤眼微眯,“——放肆!敢揣度朕的心思?!” 元太医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吐了口老血,又连忙低头道,“微臣不敢!” 皇上沉静的递给了太医两朵牡丹,“拿去做凤华糕。你们那红花麝香汤药,不是煮的拿手么?” “皇上!微臣是太医又不是厨子!” “陛下…这红花麝香汤的旧账可不能翻啊…那还不是您和太后…吩咐臣下做的吗!” 话虽如此,元太医还是连忙双手去接,一眼就看见了天子腕上、那一圈干涸了的暗红血痕。 “尔等不听从朕令行禁止,若君侯翻账,休怪朕不能说情。” 两位天子近臣对视一眼,便各自拱手、恭敬的谄媚道, “若能使得陛下与君侯情深浓厚,微臣在所不惜!死得其所。” “陛下腕上的伤,稍后微臣会配药给您奉上。只是…容微臣多嘴一句,陛下总是因她受伤,她怕不是真命克天子吧?” “妖言惑众!朕受伤与她无关,不准说她坏话!” 元太医暗自摇头,仍只敢在心里捣鼓,面上笑意奉承, “微臣明白。” “给朕去查,太宰委派君侯何事。” “咳…太宰近日本来就忧心前线恶疾,正愁无人可用呢,府里又丢了三虎图,……微臣说句让您不高兴的,君侯还不如不回来了,太宰想借着三虎图的事儿,看君侯本事,把她调赤水平乱去呢。” “赤水叛军造反总需镇压,亦是常事,但她一个年幼侯爵,无官职无军衔,上战场不是送命么?” 第1045章 1045大周三害 “陛下曾记否,晋人‘周处除三害’?最近太宰极力推崇螟蛉义子为官,朝野上下,尤其是老臣里闲话颇多。说大周有三害,一个是赤水河闹鬼,谁驻守谁造反。二个是边境军营,谁当官谁歪风带坏,怂**兵就那样儿,多少年来也管不了。第三个便是君侯。” “君侯来这长安未足一月,有何过失,罪极至此?” “陛下未免太护犊子了,君侯微功难填海过啊。” “皇上您想,君侯几次三番劫持天子,犯众怒,又是逛青楼逛红馆,又是背上人命官司子母案。她住进了玄帝凤华金宫,前朝玄帝在时,身上佩剑‘上斩昏君下斩乱臣’,权朝群臣登九龙山,路过金宫门口,律令都要‘文官下轿武将下马’,玄帝殡天后,本无人敢亵渎玄帝故居。可她一来,凤华金宫却满宫赐死,三天两头出事。长安还一直流传天相邪星,您看她出的事儿还少么?” “够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朕心有数,绝不允将星陨落,明珠蒙尘。” 一旁的太史默默道,“还有一事,陛下,太宰若有若无的透漏他已知晓君侯身份,许是出于国事考虑,赤水来报,说造反军有玄帝加持。” “何意?” “前些日不是赤水闹鬼蛟龙嘛,赤水有百姓声称见到了玄帝在岸边唱木兰诗,就都传是‘东方猛龙魂归故里’了,赤水反叛军遂借势高唱《木兰诗》,引得赤水百姓惊呼隔世之音。” “谁人不知?此歌为在大魏至前朝,几十年来都是鼓舞士气的军歌。当年的军营里还流传有‘为教木兰对镜坐,我共女帝守长城’、‘娘妹人人花木兰,不知何用男儿郎’。直至咱们大周才无人唱了……” 俩人渐渐止住了话,只因身前的华服陛下停住了脚步,面前站着太后。 冷着脸的陛下垂眉颔首,利索的躬身行礼给母上,“太后长乐未央。” 陛下后头的两位近臣连忙撩袍下跪: ——“微臣拜见太后!太后长乐未央……” “萨保所言非虚,宇文家惯出情种的。” …… 待九幽回了凤华山庄,已是黄昏。 但满墙悬挂着纸糊灯笼,映得灯火通亮,亮如白昼一般,真让人模糊了昼夜交替。 她甫一入庄子,便被几个穿着庄里一派样式的,头缠绞布抹额、捆着圆髻,藕白上衣、灰蓝长裤,腰缠褐黄宽带的女子拦住,身后十四个男的也消失了。 九幽跟人还没学会自来熟,她们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来, “哎呀可叫我们好等!男儿们都后院等着呢,快跟我们来吧?” 一看这些姑娘上来就拽她袖子,九幽顿觉无措, “姑娘姑娘!我可不是你们庄主……” “哎呀我们知道!贵客嘛~跟我们走就完了嘛~” “等等,我先去洗洗脸,把我自己脸换回来。” “不用换不用换~庄主有吩咐,让我们带您去后院,欣赏男色呢。” 九幽哭笑不得,也没搞明白、她们这些人为何拦她。 第1046章 1046陪我就寝 “无需这般热情…我不需赏男色,墨莲呢?我东西还在他那。” 一问到墨莲,这几个人便收了脸上欢脱。 “墨莲公子……在和庄主谈事儿。” 九幽瞬间警觉,“庄主要你们支开我和他谈事?墨莲在哪!快带我去!你们凤华山庄如此待客的吗!” “墨莲公子在……在庄主屋里……” 九幽便没理她们,直接扒开人群,冲去祁连正房屋了。许是对于同类的敏锐感,她从未信任过这个祁连,更不放心哥哥跟祁连! 她紧着倒腾腿去主屋,还没到里面,就看见有个宽大漆黑的人影、怒甩大袖,在灯盏明烛之间逶迤走来。 漆黑的翘头云履,覆着暗红色百褶杂裾,其上由金丝银线织就,每一步都踩在胯上,踩的浮光跃涌、杀气腾腾,跟与谁有仇一样。 他将满头白发抿在耳后鬓角,露出粉腻的额头,抹顶的发型颇显锋利。披发而来的男子狼行鹰步,眼里空无一物,当视线落在某处时又寒光乍现!自带一股压抑而阴鸷的贵气。 扬着小尖下巴的九冥,像是驰骋暗夜的王者,满眼斜睨的流光、便给她以足够威严的震慑。 他离了她的侯府,就像羁鸟归林,猛虎归山,可以任性释放自己、满脸的杀伐果断,又肆意乖张。这种压迫感似于他与生俱来,她却甚是少见。 灯烛之光昏暗不明,斑驳的打在他脸上,映出那张惊世骇俗的脸来。 独孤九冥那精致美艳的五官,毫厘无暇,尤其一抬眸,锋眉犹若刀削柳叶,简直颠倒众生,这便是人间配不上的绝色,能惑乱人心! 他过来就按住了她肩膀,细白如笋的指头看似纤瘦,实则力道与她不相上下,甚至难分伯仲。 在深夜的灯光映照之下,他的肌肤仍显得吹弹可破,粉白细腻。那双微微挑红的赭色凤眸,通透又朦胧,像是含情又像是薄情。 他抿着勾人的红唇,未曾说话已不怒自威。九幽发见他嘴角流淌着猩红,在白净的小下颌儿上分外醒目,还一身酒气。 “你喝血啦?” 他醉酒之后,嗓音都带了酒气的醇厚,不再绵软,而是更偏向于男人的磁性浑厚! 他在她面前低沉吟哼了声! “嗯……喝酒了。” “……”低沉的男性磁嗓,被酒腌的沙哑,但仍是他特有的丝柔乐音,只是添了大把的浓郁欲气,让人听了便感到脸热害臊,连她都不禁想看这华胥男子…狂野的一面。 幽妹子望着头顶这张脸,因灯光投影,她哥哥的五官透着玉亮,面若刀削,眉若风裁,白发黛眉,精致美艳极了,又硬气阴鸷极了。 她叹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我带你去就寝吧,女人的庄子怕你不安全,我守护你。” “呵,陪我,就寝?” 他俯身低下的脸,香唇裹挟着浓郁烘热的酒气。 九幽托住了他的小脸儿,拿拇指抿去他嘴角的红,“你别装聋卖傻,我担心你啊,你说一个女人灌你酒,这世上唯旁观者清……” 第1047章 1047坐屋吃饭 他握住她搁在自己脸上的手,攥的很紧实有力,独孤九冥那双眼愈发泛红, “好,我带你走。” 九幽还没来得及错愕欣喜,他便拽着她的手迈步就走!力道之大,将她拽的一个踉跄,他却正好回身,将她抱了个满怀。 幽妹子慌忙站直了,他却没收回攥紧她的手, 一旁壮实的女侍卫连忙凑过来道,“墨公子!她是庄主的贵客,您不能!” 九冥冷眼一横,精致双眸泛起血液般的猩红、“滚!” 轻飘飘一个字,吐出口却有万吨力气。 饶是身形壮硕的女侍卫、都被小兄长的凶狠眼神吓得打怵,仗着身高体壮,她仍不怕死的嚷道,“可是贵客这张脸……” “我给卸皮。” 恰逢这时,有人来了句,“天黑路滑,黑店遍地,你们兄妹俩不必着急走……” 两人身后,逆光而出的红袍庄主站在台阶上,红灯笼光晃得她眼睛都泛红。 庄主手里还捏着酒杯,拿空出的一只手朝她们打招呼: “妹子回来啦?一起坐屋吃饭吧。” 九幽看着面前的哥哥,只等他说话。她是相信祁连的势力和人品,但是她打心底里,就没对其放弃过戒备,她还是无法全然…信任一个认识没两天的人,还是个潜在情敌。 九冥哥哥红褐色的眸子愈发深邃,忽然启唇、叼住了她两片唇瓣,幽妹子干脆踮着脚,搂住他脖颈与后腰,他跟发酒疯似的疯狂汲取,她便稳如老佛的以守为攻,层层递进。 黑衫宽袖的哥哥,几乎要将姑娘揉进胸怀里,血肉里。她的余光瞥见了、他那满头白发被风刮起,拂在身后如披霜帘,当真是谪仙,祸世妖精。 这兄妹俩腻歪够了,回头却看见,庄主仍站在那,抱个膀儿看戏。 —— 她撩开珠帘迈过门槛,一看里面,进门口正厅就摆了一桌,九幽脚还没踏进门槛,先闻到一股烤肉烟熏味、和酒香扑鼻了,屋里热气腾腾,烟炉袅绕的。 九冥拽着自己妹妹,又坐回了大饭桌前。 他前头正中摆个青铜炉子,炉子四外都雕有衔环小兽,头顶插着肉串,一旁摆着铁钎和铁叉。长方的炉子四个角微微翘起,而呈现出一种弧形,许是为了防止肉串子滑落;此时青灰的炉子底层烧着热炭,桌上是几样菜,一圈小盘儿盛着深红的肉片,围拢着中间的炉子。 酒肉熏天,烟雾缭绕之中,她只顾看自己哥哥,一旁的庄主忙着拿钎子翻肉,摁的烤肉‘滋滋’直响。 幽妹子看着他一身交领红衣,大袖黑衫,只觉哥哥成熟稳重了起来,那过腰的雪发,绸缎似的披了一身,九冥那张妖精都不敢长这样的脸,在灯光下面色娇粉,脸颊酡红。 向来优雅贵气的九冥,从来端庄自持,连九幽也甚少见他失态。此时他醉眼微眯着,浓密眼睫忽闪忽闪的,雁形唇微嘟,昏昏欲睡的样子。 要不是他抓着她的手都见了汗,还是那么紧实、怕她丢了一样,她还以为他真神志不清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邪魅轻狂]投来的推荐票*2!村里来新人啦!鼓掌鼓掌!! 第1048章 1048鹿酒鹿肉 而他的面盔,她的酒葫芦什么的,都搁在了桌边。旁边的女庄主这会儿卸下了铁盘上的肉,给兄妹俩面前的小碟里,各自放了一块肉后,便热情的摊手作请: “幽妹子你尝尝,这是我庄子秘制腌料腌的鹿肉,入口嫩而不柴,性纯阳,对补益肾气有奇效,你回来之前我们吃半天了。” “多谢姐姐好意了,你们倒是继续吃啊,我这人肾挺好,不用补。” “这东西就当补品吃呗,又不是只有那啥用,比方说《名医别录》里华佗云:“中风口偏者,以生鹿肉同生椒捣贴,正即除之”。” 任凭她说的天花乱坠,幽妹子仍只是抿嘴笑,跟个羞涩的小姑娘似的,满眼都是身旁的男妖精。 祁连发觉哄妹不成,便给兄长推杯倒酒,极力让酒瓶闯入他眼帘。 “墨莲来来来……这瓶是男儿泪,这是不醒醉,这是刘伶酿……” 幽妹子拿空出去的一只手,抬袖就挡, “多谢姐姐好意,我哥不胜酒力,他一个华胥男子……您再劝酒下去,就显得有些别有用心了吧?” 祁连看架势也没少喝,却没上头,她脸上红扑扑的,因着长相浓艳大气,一双眼锐亮的直泛光,愈发像关公。看向九幽的眼神也光芒迸射,一说话、舌头都硬了。 “谁让你…出去处处留情的,姐只能帮你撺掇撺掇啊。那是祁连山马鹿兑的血酒,滋y壮y,华胥男子也是男的,男人主动一些没什么不好。” 九冥哥哥缓缓收回了攥着她的手,抬头去捏酒杯。 没想到祁连一副大义样子,居然就这么把他推给自己了……她趁不趁人之危九幽不管,此时妹妹心里紧张,忍着怒几欲发作。 九幽连忙去揽独孤九冥手臂,夺他手中酒杯,动作间还洒出了几滴血红! “别喝了哥!这玩应儿跟媚毒有什么区别啊,你别信那个。” 独孤九冥手指攥杯子攥的紧,整张脸就扑在她脸上,他纤密卷翘的眼睫像脆弱的蝴蝶,煽动羽翼几欲落泪,眼窝流光似泪,连褐红的瞳子都软成了一汪水……吞吐着烘热的酒气。 “你把跟我一对的东西,也给别人了?” 九幽一愣,也很快猜到了,应该是那十四个人汇报的。 “你不是说石头没用么,我看那人可怜,就顺手借花献佛了。” 独孤九冥眼角红红的,犹如桃花一样娇媚勾人,他眼神似深情流淌、却又空灵到一无所有。“你有…多恨我?不知好歹,脏心烂肺…” 九幽一愣,默默侧头去看祁连:“你俩是想借着酒,让他尽情发xie对我的不满吗?” 话音刚落,她又连忙扭头去哄他,“我没恨你,我也不知道那个…白头发的,与你有渊源,我这回知道,他不是好人了。” 祁连揉了揉眼,只站起身来,拍了拍九幽肩膀,“床在里屋,掀帘子就是,姐只能帮你到这了。” 想了想,她又凑到九幽耳边来了句:“那鹿血酒对女人作用更大,你也喝点儿,保准你俩彻夜难眠。”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1049章 1049似醉非醉 然后这潇洒的庄主,便扬长而去,走路仍是虎虎生风,步子都不带乱的,好像她喝了那么多酒,压根没事儿。 九幽再次侧过头,正看见在她眼前放大的脸……坐在椅子上的细瘦男子闭着眼,眨巴着卷翘睫毛、仰头就在她脸上咬了一口。 温软的嘴唇蛮横霸道,拿小巧薄嫩嚼食她的,吐息间是酒香浓郁。 九幽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这位大哥双颊粉红粉红的,细腻弹软。 “……喝醉了这般黏人,哥哥真是可爱。” 这大哥眯了眼,眸中神色已是醉生梦死、不知眼前是谁了,还把手中酒杯往她脸上怼,“你也喝。” 里头的猩红的酒,既有酒的醇烈,又有血气的腥味。 九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对此事从来难以克制,她要喝了这东西,真把他怎么地了…就凭她这体力和耐力,真容易一次命中。 更何况他前几天还…也不知道男的和女的一不一样,她也不敢问,只能先顺着他。 便在心里咬牙恨齿,面上温柔体贴, “要是咱俩都喝醉了,谁来照顾喝醉的你啊?” 独孤九冥这回听话了,搁下酒杯、搂着九幽腰身就站了起来。 九幽手快的也环抱住他,他穿了层叠锦衣的腰肢,仍不盈一握。“干嘛?” 独孤九冥恶狠狠的吐了口酒气,拎着她衣领子就提起来了,“跟我上榻!” “嗯?” 独孤九冥手臂像灌注了铁一样,把九幽老腰都箍疼了…也不敢乱挣扎,就见他搂着她,步伐凌乱的进了屋,掀开帘、自己往后一仰躺在了床上。 九幽被他带着趴下时,直接忘了他后腰的佩剑了,疼的他一声痛吟,“嗯嘶~~” 独孤九冥瞬间收了手,侧身去揉腰,因着大袖遮挡,他脸上有些隔靴sao痒的挫败。 九幽侧身一翻、就滚到了他身侧,还顺手去帮他取下腰间的剑。 而他自顾自的一扯漆黑大袖,眼见那宽领外衫、滑落他的如削肩头,又被他利索的褪下腕子,扬手扔去一边,只剩一身暗红的交领红衣,黑皮金腰带下是金丝银线错杂的、暗红色百褶杂裾。 再次四目相对,他仍蹙眉咬唇,似乎仍疼着。他的手好似暖玉,细腻温软,可他的剑从来都是冰凉透骨的。 九幽瞧着醉的迷糊的男子,他可真是面若桃花,痛的直皱眉,还张着雁型唇大口呼吸,简直是在叫嚣让她亲上去……他这个样子,她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她伸手去揉他的腰穴,触手的柔韧腰肢,在薄薄的衣料下更显光滑。“硌到哪了?” 反正纱帘里床榻上,就俩人了,独孤九冥揉完腰,就侧头贴脸过去,侧身跟九幽面对面。 “好了,不疼了。” 九幽也不厌烦,由他闹了。 只是他再坐起来,满眼清冷满脸阴鸷,毫无刚才的醉意。 她哥哥那脸蛋儿,白皙细嫩又吹弹可破,仿佛一掐一股水儿,从不化妆不保养的独孤九冥,仍让她一个姑娘家都自卑。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50章 1050装醉收场 结果两双眼睛就互相看了半天。 九幽笑了,“看什么呢?” “你这脸太丑了,没我妹妹好看。” 九幽伸手摸了摸自己…这张二皮脸,心里又得意又膈应,当即坐起来了。 独孤九冥却一把拽住她的手,“不准走!” “我把二皮脸卸下来,怕你爱上这张脸。” 他猛地一个翻身,将百褶裙逶迤铺成花,趴在她身侧,撑着半个身子、拿下巴抵在她下巴上, “不必了。有我帮你,别忘了我的本事……” 他那低沉的磁嗓,明明语气温柔,在此时此刻仍显得无比危险、而又意味深长。 底下的幽妹子涨红了脖子,忽然重重的倒吸了口冷气, “你…起来!戳到我了。” “别冤枉我,我还没起反应呢。” “你不是醉了吗?逻辑还挺清晰啊。” “装的。” “为何装醉?试探我会不会坐怀不乱么?” “在别人家卿卿我我,还被人围观,难道要我跟你们两个打架么?不装醉怎么收场?” 他温软的呼吸吐在她唇上,很痒,而更痒的是下巴上磨蹭的,他那细嫩的肌肤,透着一股他独有的稚**香……简直让她心里都刺痒。 即便兄长再是雄姿英发,那股奶味儿的体香,都清澈纯粹的让她为之疯狂,想独占兄长的体香,庇护他永葆童心。 望着他红褐色的琥珀凤眸,她已恢复了沉着冷静,与之相比,她更像是年长者,更像一位惯于清醒自持的人。 “哥哥,你是不是后悔……认回我了?如果给你机会,你一定比我做得更好。” 他忽然从身侧挪出手来,拿指腹点在她温热的唇上……九冥哥哥眉眼一掀,淡淡道, “说什么傻话呢。我自私了半辈子,唯独对你,是我唯一的无私,摊上你,看你高兴,我知足了。” “其实我做好了准备,如果能让兰陵王恢复回忆,我愿意跟他走,隐姓埋名,你可以用我的身份,继续在长安做君侯。” 她的话愈发语速迟缓,掩不住的落寞和沉痛。而头顶这双眼里,也是不加掩饰骤缩、愤恨,他以贝齿轻咬红唇,翘唇扯出个讽笑, “呵。你虽然对他情有独钟了,可这话好绝情啊,怕是会让小人龙伤心死。” 高长恭和宇文邕的恩怨情仇,独孤九冥自己甚至都掺合不进,无论选了哪个,她怕是都会得罪另一国。 可他妹妹依旧是满脸的沉着冷静,“皇叔待我的好,我会一时感动,但我更记仇。为了高长恭而放他鸽子,也算是我最痛快的回击了。” 九冥不禁微侧过眼去,浓睫眨了几番,才收回眼窝的泪意。他甚至后悔没给她灌酒…… 发现他目光偏斜了,幽妹子甚至捏起他的下巴,强行将他的脸掰过来。 鼻息间充斥着他幽微的体香,她不动声色的掩下悸动,只呈现出满脸沉冷。 “哥哥是在心疼他们吗?我太记仇了。我若极权在握,便会把他们都纳入后院,若有不服的,就打断腿下了药,锁在寝殿,这便不会作孽了。” 第1051章 1051混蛋妹妹 她此时脸上挂了邪佞的笑,连眼睫毛都透着一股、阴沉的压迫感,虽然让人心慌气短,可他也松了口气。看到妹妹这么混蛋,他就放心了。 两个人已经有了默契,当一方强势,若不想打起来,便要另一方婉转求和,所以九冥哥哥轻眨羽睫,褶眸含涟,翘唇轻笑, “他们虽罪有应得,可哥哥……还是完璧之身呢。我一华胥男子听不得这些。” 她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转而拿指头挠了他下巴颏儿两下…… “是我路走窄了,这片父权之地不允许我空想,哥哥,我把这个身份给你,也给你娶妻纳妾的权力,你不必再受男女束缚了,可好?” 她忽然说这话,虽然半眯琥珀光,像极了虎豹假寐,可语气沉着,全不像玩闹。 “我确实喜欢权力,哪有男人不喜欢呢?可我喜欢的,是有你在侧的权力。若大权在握仍是孤家寡人,又有何用?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唉,男人说这话,我都不知该不该信。” “我对谁都不会掏心掏肺,唯独对你,像是成了心头的一块肉,我真无能为力了。” 他又忽然眯眼道, “你娘给你留下的东西,当真就这般不在意?” “她若好好活着,哪怕为了更多人的幸福而低头服软呢,也不至于连累我爹没那么早,让我成了孤儿。” “你怎知她不是为了更多人,而成仁取义呢?” “让亲者痛仇者快,自损八百伤敌为零,你说,她的死除了留下传闻中的秘宝,还有什么贡献?” “至少她的威信震慑了四方,让蛮夷对华夏大地心有余悸。也让华胥文明留存有传承之火,若不是我掂量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也会觊觎华胥秘宝的。” “那你为何不觊觎啊?独孤如意可没说传女不传男。” “秘宝,那是你应争取的东西,我要争取的只有你。” 两人之间的态势忽然又开始倾斜了…… “怎么?华胥女人征服权势,你征服华胥女人么?” “我一直在征服的是你,不是华胥女人。” 他捧着姑娘的脸,眸色愈发深红,眼尾流泻着狠戾,她有些打怵,若非知他不便,她还真要害怕。 “呵,我还以为…哥哥对我没想法了呢。你越来越像中原男人了,重色重欲的。” 他忽然抬臀摆胯起了身、款动裙摆,又伸出条腿架在她两侧,像要骑马。 “我对你的想法已沁入骨髓…融进血液了,既然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总要找个配偶繁衍,我宁愿是你。” 因褶裙覆在身上易热,她抬腿要翻身、却被他的腰摁住了。 他收回了一条腿,制约上让步,却在气场上得寸进尺。当柔韧的腰肢压制着小腹,金饰凸起的黑皮腰带厮磨,她猛然被激起了反应!喉咙都快冒烟了, “你……下去,别找打架。” “你脸红了,气息好热。你也喝马鹿血酒了么?” 毫无自觉的美貌兄长,香唇贴在她耳畔撒泼行凶,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52章 1052正面想干 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自己……“独孤九冥,我可以主动示弱,但你不能随意欺辱,我自愿躺下是我的事,你要想践踏我,我会以死明志。” “哥哥知道,所以我不也在主动示弱么?…对你,我连避子药都不会吃。” “你别端着一副虚伪,跟个鬼一样,跟人有关的事情你是一件不干!” 他抬手撑在她肩膀两侧,覆唇贴下,挑一双烛红明眸: “想不想…正面淦哥哥?” 九幽直接骂了句,“你还是人吗?!没见过这么荤的骚话!” 话音未落,她已抄起两只手、自他肘窝发力撑破重心,随后她一个鲤鱼打挺翻滚起身!翻覆间,便将人颠鸾摁住。而这人也未存心强横,只在片刻错愕后,便半推半就的被她摁倒了,她也怕压疼他,就跪撑着。 九冥哥哥羽睫颤了几下,哑然失笑,“你总这样对付我,让我压制半刻都不肯。” “忘了么?挣脱的方法还是你教我的。可我却不会教你…如何挣脱我。” 上面的女子是正派的脸,跟此时行径、表情违和,但是那双艳烈的眼睛,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他虽然脸已经很热了,但是她吐息一打过来,他还是感觉她很烫。 她的手、抚上他的嘴唇,问,“给亲么?” 他毫不犹豫、不由分说的高抬起脸、迎面去撞,送上香吻! 她也不在多言,低下头张口反攻。 不甘示弱的男子, 许是为了报复她的压制,他将怒气全发泄在这里了,许是因为两人坦诚的关系,在这种时候,他从不会对她使套路或是有所顾忌。 阅人无数的九幽妹妹,总是在他面前狼狈的…像是初次,就如同岐山那次,她对他的攻势无处可避,唯有臣服于他或是被迫臣服。 但她骨子里从来不甘臣服。九幽情不自禁的、就把手往下挪了挪,几乎毫不费力的解开皮扣,自两侧拆解他的百褶裙,便如同剥开蚌壳一般,展露一双服帖的软白色贴身绸裤。 轻按丝绸,底下是比丝绸更软韧的皮肉……她向来知道的,哥哥对于吻和前奏很会,但一旦触及到他未被探索的盲区,他便会慌不择路。 九冥哥哥本就比寻常男子更怕痛怕痒,此时那点鹿血酒浓成了欲拒还迎,他的耻骨惊醒的厉害,被一碰就颤抖,顿时招架不住她的唇上攻势了。 他甚至恼羞成怒的重哼了两声,狠捏她下巴骨,强行结束! 攻守之势方易,她正欲一鼓作气、乘热打铁,然后便在高地处摸到了一坨厚厚的软布,又热又软。 九幽一愣,继而回过味来,他果然还不便着。 刚还激缠的,便被底下人主动切断,独孤九冥气喘不匀、连忙拿手护裆,合腿。 九冥妖精那红琥珀似的眼睛,沁了水光,眼尾都泛起粉红…… “嗯……忘了,来事儿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53章 1053灌个血肠 他突然的柔弱,真是娇羞可爱,让她心跳都漏了几下。 九幽沉默了一瞬间,又感慨自己走了癸水真好。 “那你还要么?哥哥…怕不怕灌血肠?” 她是存心在他面前强横的,心里也清楚,就算他愿意灌血肠,她也不乐意血肉模糊啊。 独孤九冥酒都醒了些,忽然一扯松散的暗红交领衣襟,漏了一边膀子和胸肌出来,满眼的狠厉又欲气,“想要么?” 她咬了咬唇,望着他的黑衫雪肌,深吸一口气,抬手拉起他衣襟! “不行,我怕灌血肠,哥哥放过我吧…” 他微微腌红的眼尾上挑,嘴角和语气都扬了几分,“你刚才不是……挺想要的么?我给你这个机会。” 九幽心道,这人太会逞强了,他分明是给机会试探自己呢,他是不好意思打退堂鼓,等着她服软讨饶呢。 “我没有…我知道你不方便,直言不讳怕你尴尬。” “你多虑了,我独孤九冥对谁都留三分,唯独对你不愿弯弯绕绕。只是可惜…流着癸水呢,便分不清哪个是落红了。” 强势骄傲如他,也会拿落红勾她,可真是为了把她吃死,自己都不要颜面和底线了。 幽妹子真是心疼他。尤其是此时,望见他唇色红肿,但雁型的唇弓、仍诱她想咬一口,更让她保护欲上头了。 “你睡这儿醒醒酒,我守着你,放心吧。” 他忽然伸手将她搂进怀里,那力道,几近将他揉入血肉!“小心肝儿,哥哥还能用你保护么?是不是被母尊熏陶久了,真不拿自己当中原小姑娘了?” “保护你是我的冲动,无关母尊父尊。” “你身子骨太单薄,比蛮夷母尊的姑娘差远了。” “我个练武之人…我自觉挺魁梧的。” “无事,我出力,哥哥怎舍得让你cao劳…” 他启唇咬过来,又拿硬鼓鼓的‘剑鞘’戳她腰,幽妹子吓得毛骨悚然,几欲哭出来… “别啊!我不想灌血肠……” 他动作一顿,顿时心疼的捧起她的小脸儿来,皱着秀眉叹道,“好了,哥哥错了,小心肝儿…你这一哭,我心窝子都疼。” “我没哭!只是……刚才那一下,我又想起了不好的事。” “哪次?昆仑?不日城?嬮妲?还是…岐山?” 妹子眼窝的泪、被他温软的指头抹去了,她惯性的抵触,默默拿开他的手,“你记性还挺好。” 九冥哥哥皱了皱锋眉,琥珀大眼都泛了红褐色,“你怕我干什么?你害怕蛊虫,我就自废蛊术,你不喜欢我强势,我就为你点守宫砂,我除了这方面,便没有欺负你的时候了。难道要我自宫……你才放心么?” 望着他晾着细嫩肌理的胸膛,九幽却想,他若生在嬮妲诸国,不知有多颠倒众生呢。 随后他便一抬眼尾,“我若自宫了,你便没了私房玩物,难道与我磨镜么?” 她给他系好衣襟,一本正经,“我可没那想法,要矜持!对了…你这些衣服都是哪来的啊?” 第1054章 1054梦见生父 他懒洋洋的一挑眼窝,“我飞鹰传信,吩咐阿令到我住处取的,不日城那个院子。” “她为何那般听你的话?” “败者为奴为婢,各凭本事罢了。” “……”九幽一时不知如何夸他了。 他却忽然道,“我最近好像被人织梦了,总能见到一个白发男人,长得倒是绝美,他说是我亲爹,说我是独孤如意的种儿。” “我爹?独孤如愿?” “不是他,长的不一样,我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还总在我认知之外,真让我无能为力。” “做梦而已,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咱俩即便不是一个爹,一个娘也不行啊!” 他细长的锋眉一皱,扯了扯娇红发雁形唇角,“我就像是蛋孵的,从未享受过父母亲情,义母墨珈虽待我不错,从未有半分不伦越界,但她严厉刻板,就像那私塾的老夫子。……所以我,太喜欢梦里那种,有生父的感觉了。” “你这么一说,我更恨我义父了,要不是他们宇文家……我一定过得很好,若爹娘健在,我一定会做一个忠君爱国、报效朝廷之人,而今这大周江山,没有半分我值得效力的指望。” 他缓缓抬起细长的手,去轻捏她红热的耳尖,眼窝流淌着赤褐色的星辰…“我想成为你的家人,若有了夫妻之实,我在心里,就会有一块踏实的地方,留给你……” 她叹了口气,“我真该死!从前只顾着自己丧父之痛,竟忘了体谅你的感受!可你说过,以你的才貌,若要成亲,必为正室,明媒正娶三媒六聘,为了你,我也要以华胥人身份站稳脚跟,做你遮风避雨的家人。” “我不需要你为我遮风避雨,哥哥…可以保护你,只是你总拒绝我……显得我很不知耻。” “一切都留给我,不要爱上别人,人间女子俗,配不上我的月神哥哥。我要娶你回家供起来!” “你要娶的人太多了,你最好拿月神哥哥当唯一的神明。” “我不信神明,我只信你。” 不想继续纠结此事,九冥哥哥忽然微眯了眼,“他好看么?” “谁啊?” “你送出石头的那个,玄机阁的小蛊鬼。” “还行吧,不丑。” “较比我呢?” “他比你差远了,没法比。” 独孤九冥垂下了眼,眼尾流出浓郁戾气:“你敷衍我?” “你怀念宇文邕吧?你这阴晴不定的样子,都快成他了。” “此乃我本性,像他么?” 他忽然的拉长了低沉的磁嗓,勾唇邪狞一笑美艳至极,却吓得人后脊梁发凉,天灵盖都快掀起来了! 骨气骄傲如独孤九冥,不愿为人替身,自然更听不得像别人的话。 “当然不像!人间配不上你个妖孽。对了,我的剑和葫芦在桌上,我拿过来。” 他垂眼,瞥了一眼俩人紧压之处,翘唇的笑容真叫个惊艳,搭着这张脸,又毫不媚俗。 “被我的剑鞘…吓跑了?” 话说至此,他那剑鞘这回是真戳到她了。 第1055章 1055太阳脸大 “不是,我随身揣着武器才踏实,并非针对你。” “是太阳大,还是哥哥大?” 刚才睁眼说瞎话,九幽都未脸红,一听这个是真脸红了……隔着层层包裹,她都纳闷,一个华胥男子要这么雄伟的……干嘛!长得…多欠收拾啊! “是我大,脸大。” 九幽去酒桌上拿了葫芦和剑,又看了一眼桌子,大瓶小瓶奇形怪状的酒,摆了十几样,这么混着喝,难怪把独孤九冥喝五迷三道、似醉非醉的。 待她回到榻上看时,男子双手护住小腹,满头白发洒了一床,妖精整个人都陷在了松软蚕丝被里,已然躺好了。 只是眼睛一直紧随她。 发白如霜雪,眼若红宝石,好家伙…这哪是人间之物? 九幽把酒葫芦和剑搁在床边,便坐于他身侧。她的眼神瞟过剑鞘,望见消了肿,才松了口气…… “我今在玄机阁长见识了,不想天子脚下,落魄皇族老岐王,居然会有这种惊世骇俗之事!那个小蛊鬼竟是阁主的义子,原来他名字里也带‘冥’字!” “我知道,玄机阁少阁主么。” “那你知道他们父子练邪功么?” 九冥哥哥锋眉一皱,“什么?” 一瞧他那好奇无辜样儿,幽妹子都自觉罪恶,清了清嗓子,她还是恶意的讲出来: “我进去正看见,那人跪地下,给玄机阁主吹箫呢!然后听说他是少阁主,吓得我都快中风了。” 九冥哥哥听罢,只是眉头微皱,脸色仍如往常。 “这……我确实不知,只听闻玄机阁主在那方面,确实癖好豢养娈宠。” “我万万接受不了父子龙阳…多亏我师父教我不能离经叛道、道德沦丧,故而一听他名中带冥字,便想起你了……这人着实可怜,我便把那块石头给他了。” 九幽见哥哥忽然一脸凝重的看着她,她只好继续温言软语的, “我把石头给他,是看在你的面子,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那父子俩太罪孽深重了,玄机阁主也不怕他后门钻出条蛇,咬掉他命根子啊…” 独孤九冥眉头一挑,“人家乐意,你当什么圣人啊?世上太多苦难众生,他这种人,你是捞不上岸的。与其狗拿耗子,倒不如去洗洗身上沾的晦气,若是被种了蛊虫,可别传染我。” “也好,容我先去拿硫磺洗个澡…你等我一会儿,剑也搁这给你防身了,你别动……” 独孤九冥还没回话呢,这人就跑开了。 九幽刚出了里屋,就瞧见饭桌上,祁连正在那坐着呢,瞪着正义的大眼,一脸无辜。 她眉心狂跳,“庄主何故在此?” “我若说我来拿酒你必然不信,没错,我是来看你俩活场面的。” “那我都出来了,你咋还不走?非得让我逮个正着?” “带我来看戏的影卫是新来的,一激动,就自己跑了,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庄主……撂这跟你脸贴脸了。” 看祁连大大咧咧的,想不到她不会武功?难怪她要养影卫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56章 1056硫磺汤泉 九幽还未说话,大姐便热络的冲她挤眉弄眼,“其实姐是来指导你俩造人的,你让他把小腰儿垫高点,你在上出力,往里灌女人的…他便容易受孕。” 幽妹子那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只好摆手:“我们还未干什么呢,你住口啊!那什么…你这哪能硫磺洗澡吗,我得洗洗身上晦气。哎对,你得跟我一起去洗。” 祁连嘴角抽搐,“是你沾染鬼气了又不是我,姐喜欢男人,你可别跟我洗鸯鸯。” “我怕你对墨莲欲行不轨!走啊庄主!我害怕浑身长虫子啊!十万火急!” 祁连无语,“后山有硫磺温泉池子,我带你去。” …… 片刻后,后山一汪汪的小温泉眼里,一个泉眼里,同时躺进了俩一模一样的人。 因已入夜,旁边便有俩穿短裙、披薄纱的小兄弟,安安静静给提着夜明珠灯照亮。 祁连很欣赏九幽的洒脱劲,不慌不乱放得开,颇有气魄。 这俩女的对面而躺,双臂外撇、胸口入了水的瞬间,都不约而同的吐了口浊气! ——“爽!” ——“爽~~” 九幽是不常与人共浴的,她遂在瞧见那姐姐俩汹涌、以及健壮身材时,仍挺不习惯。 对面的祁家主笑的欢快,“舒坦吧?我这汤泉水底下,有天然九曲硫磺,滋补我天生纯阳体的。还是跟你玩儿舒爽,都是纯阳体,还能一起泡澡泡男人。” 九幽点头,“此处真乃宝地呀~姐你有点儿当年玄帝的意思了。” “害~玄帝可不敢攀枝,做玄帝多累啊,我就划个势力范围蒲谷乡,在此富甲一方逍遥天下,没事儿就搞搞事情,积金山攒珠宝,挥霍无度,这才活的欢快啊。” 俩人一起泡温泉,虽然是江湖义气,也还是凡俗之人。所以不闲唠嗑聊家常,不扯犊子侃大山,那是待不住的。 祁连忽然盯着她脖子瞧,指着颈子上红线坠的,半个小白阳鱼问,“你这东西有何来历?” “自我落生便有,我哥哥也有,但他那接近无色。” “倒是有趣。” 九幽还发现池子里游着红色的鱼,像缩小的真龙,头上顶角,四条腿长尾巴,大眼睛浑身红,几处金斑倒像鳞片。 她徒手去抓,那东西却滑溜溜的跑了,但仍在她身旁晃悠,在池子里游荡着好几条。“祁连姐你看,这是什么东西啊?” “噢,打南海抓来的,崖州人管其叫‘归墟龙母’,我是派人从南海挖硫磺石,这东西就住在里头,无意带回来的,我顺便就养着了。” “还真有意思啊,你这生意做的挺大啊,还去南海了呢?” “毕竟是干这个的,走南闯北经商,南方不是玉石宝矿富足嘛,我最近几年也是赚够本了,就想着挥霍了。” 九幽倒像查查她家谱,想知道她怎么一个人置办这么大家业的,可她人在屋檐下,不敢乱说话。 “羡慕啊……来你这,我真有乐不思蜀的感觉了,对了祁连姐,你跟我哥怎么认识的啊?” 老猫碎碎念:在评论区耍的很开心,但伤到了小老妹儿的心,为表歉意…… 第1057章 1057各报家门 在这个身体享受、意识放松的美好时段,九幽仍清醒的恨人,但她尽量装的不是刻意,不留痕迹的趁机问过往,找话题,连带了解情敌的人生经历。 “我家呢,世代相传就是经商,要啥啥没有,就剩钱了,我从小就不学好,就知道吃喝赌,就不懂嫖,文武都不行,我爹生我难产死的,我家除了管家,谁都不喜欢我。六年前我娘病重,给我留了一个钱庄,让我带着钱滚蛋。我被撵出门的时候,就碰见墨莲了。”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所经不凡,只是您这番话捣腾的颇顺,没少跟人介绍吧?” “害,我就这么点儿事,哪还不倒背如流啊,倒是你哥,自打认识他,他对我就讳莫如深。” “我觉得你们相互之间,挺熟悉的啊。” “刚认识他那时候,我刚十七,那小子才十一,贼胆大,长得也好看,他文采好武艺高强,就是没钱。然后他就给我出鬼点子,告诉我赚江湖人的黑心钱,哄抬市价倒手买卖、欺负老百姓没意思了,得赚有钱人的钱……” “我原本不信的,毕竟这小子长得跟小妖精似的,一看就是从那种母尊地方逃出来的,直到我亲眼看着他加冕为祭司。巫蛊寨是个挺大的部落,而他小小年纪穿上月神祭司礼服,那白银长裙曳地一丈,头顶月冠手持神杖,站在十五的月亮底下受人祭拜、那高傲威风的样儿,配上他那张惊艳的脸,整个就是一天神下凡,不食人间烟火的祸水。” “墨莲那小脑袋瓜子,可太会算计了,十一岁的小家伙说的话,我至今记忆深刻。” 人一愉身心,就爱吹牛逼。祁连不仅诠释了这个俗套,还绘声绘色的,说的九幽狠狠的崇拜了她一下,敬仰之情骤然而生。 “都不是我跟你吹,当今扶风郡凤翔城的最大妓院‘舞媚娘’,不是分‘舞媚楼’和‘媚娘楼’嘛,舞媚楼男红馆就是我出资建的,有我一半分成,对于拉动凤翔城繁荣,我也算占了半壁江山呀。” “你那么有钱,咋不直接全投男娼啊?” “关键是全养男娼,上不了排面啊,这中原还是男人的天下,我等女尊王朝的族人,也就能在这世外桃源欢乐了。而且另一半出资的,都是大周朝权贵,都是男人,跟女人一样声色犬马。我负责收钱投钱,大人物们就负责各取所需,没有大人物扶持,舞媚娘也到不了今天。” “说的这般热闹,我都想改天去舞媚娘看看了。” “成啊,舞媚娘里的男娼女妓,各个都身怀绝技的,我看了那些个妖精,我都动心,差点连女人我都睡了。” 九幽听的一阵恶寒,“你这想法很危险啊。” 祁连盯着面前这张,跟她一样的脸,越看越想笑,“你啊,太累了,周旋于父权王朝,被人当刀子使,马首是瞻。还死守着仁义道德,就是不肯跟墨莲合卺欢爱。” 第1058章 1058幻视鲛女 “也许你无法理解我吧,但我暂时,真不能碰他。你的命多好,生活在母尊地域,而我一直周旋在女帝和男权之间,要我敢像你这样快活,还得等史书改写呢。更何况……独孤九冥是我不敢辜负,不敢玷污的人。” “你这么说我不就懂了嘛……我知道,你们的故事我都知道。我看你这样也挺累的,想撮合撮合你俩,但好像没啥用啊,好不容易墨莲动情一回……怎么还赶上男子月事了呢。” “咳……祁连姐,你是好人,货真价实的。墨莲认识你这个朋友,是三生有幸了。等我翻了这王朝当女帝的,你要不要做高官厚禄,封疆大吏?你这样的朋友在身边,那才叫舒心啊。” “高官厚禄封疆大吏多累啊……你们是世家就这样,我不行,我家就是祁连山下来的小百姓,就喜欢自在做海外天子。” “那也挺好……我是真羡慕啊。” “你先别羡慕了,泡完了没?姐带你找点儿乐子去啊?墨莲这几天不方便,你也不能憋着啊,姐庄子里今晚弄了花场,跟姐上大院儿挑通房小厮去吧!” “啊?这通房不用了吧,也不合适啊……” “不用什么啊!我这温泉水滋y补s,纯阳体泡完要是不泻huo,特伤身!” “没事儿……我禁yu久了,不怕火大。” “姐选秀都是脱干净了的,你一看那些男体,包你火大。我跟你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有说不完的话想跟你说,你可别跟我见外啊。” 面前的祁连姐那张脸,原本笑嘻嘻的杵在汤泉热浪之间,在她说完‘说不完的话’之后,声音渐渐消失了……九幽突然感到一阵耳鸣目眩! 在白雾缭绕之中,九幽突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一扭头,连祁连都不见了。 她顿时吓得毛骨悚然,张口欲喊,嗓子就跟锈住了一样,死活也发不出声音! 九幽惊恐的看着温泉白雾之中,跳动着红色的四角小火龙,看见了一个女人的侧脸,这个女人白发红瞳,肌肉虬结的肩膀上纹着青龙火凤、狰狞的火凤,犹如吞吐了扶桑之树! 更诡异的是,她上身以挂脖金圈、围了个纯白镶嵌黄纱金片的肚兜,下穿着鲛绡纱一般的裙子,上头挂了片片蓝绿暗色的巨大鱼鳞,看不见她的腿,白纱是浪花,金纱是沙滩,蓝裙如海色鱼尾,她简直就像是活鲛人!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不知哪来的吟唱咒文之声,在此间穿杂着她的话,九幽仍清晰可见的,听她音色空灵的唱, “燕燕于归,可闻泣雨?人说昆仑九河终入归墟,若魂灵无处栖息,不如随我回到海底…人世间容不得母神文明,归墟的映龙听不见,凤凰鸣于昆仑墟……” 一字一句明明是字正腔圆的北国之音,可九幽如置身于海河之中、没顶的浪花和水让她听不清歌声吟唱,只将她淹的口鼻酸涩,几欲窒息! 第1059章 1059险些溺水 九幽就像是天生怕水,整个人又往水下沉去,她扑腾着胳膊去抓头顶渐渐缩小的微光、如在坠落于海底的归墟……淹没在水里,是会让人渐渐失去抵抗心,即便能感受到时间流逝,也愿意无波无澜,静待永世。 明知这是幻境,她就是说不出话来,直到她听到、耳畔有人像是贴唇过来说: “你仅是被标榜‘东方猛龙’的凡人之躯,而非龙母凤祖等天神,此非上古母尊山海界了,只是混沌恶臭的父尊人间!如意!你一人扶大厦将倾,却有无数人推树倒根摧。这就是你要的华胥精神,你的中原文明吗?” “当你对人间绝望,我会带你回到海底,让归墟映龙与昆仑凤祖,神魂不灭,永不分离。” 九幽知道这是幻觉,拼命想看清那个女人的脸,可还是看不清! ……待她再缓过神来,就是耳边有人聒噪的喊! “喂!幽妹子啊,喂喂你不会溺水了吧?别讹人别死这啊!!” 九幽睁开眼,就看见祁连那张大脸了,她急得满额头的汗,咬牙切齿,更是直接骑在自己腰上! 身子虽还搁水里泡着,她都脸红了, “你起开!你要干什么!?” 祁连姐连忙迈腿离她远点儿,满脸错愕委屈,“我看你突然歪着头,寻思你暴毙了呢,刚要给你嘴对嘴换换气……你刚才怎么了?水这么浅你也能溺水?扎洗脸盆里不得窒息啊?你这不是讹人么!?” 刚醒的九幽被她连珠炮似的,一顿反问回击打个措手不及。 九幽扶着头,“可能是热气熏的,我好像遇见鬼打墙了……对了,你家不会闹鬼吧?不会是乱葬岗子上建的吧?” “没有啊?不能吧,我买地的时候,人家说风水可好了,玄帝都住过呢。” “玄帝不也没了吗?我刚才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喊玄帝名讳呢?” 幽妹子本来心里就害怕,面前这大姐闻言瞪大了眼,跟鹿惊了一样,“你别吓我啊!” 她甚至都有些内疚了,“可能是我……最近经的事儿多,困出幻觉了吧。” 祁连托腮一想,摇了摇头,又恍然大悟! “我在这住几十年也没闹鬼啊,但听说这以前叫‘雀屿山庄’,是一个南疆女子的行宫,百姓们传言她与玄帝磨镜,常私会于此。而南疆……巫蛊之术盛行,怕不是感到你来,阴魂不散了?” 九幽吓得毛骨悚然,“你别吓我啊,你不是说这硫磺泉辟邪吗?怎么还招巫蛊啊?” “哈哈哈骗你的!哪有什么鬼神之说啊,鬼神也怕硫磺泉。” “行了行了,我可不洗了。” “慢着。”祁连忽然凑近九幽,抬腿去蹭她的,眼窝似笑非笑的, “你刚才反应那么大,莫非是怕我?” 当年她和小夭连亲都没亲过,就差点儿被‘情敌’磨镜了,虽未被得逞,可也在她心底留下永久的伤痛,她能不怕吗…… 九幽心里虽慌,面上却‘吧嗒’摔下脸来,“我喜欢男的。” 第1060章 1060你看着办 “我也一样,所以我满山庄都是男的,看着都辟邪。” 她缓缓撤回了身,满脸慈祥的笑,“你长点出息吧,怕你哥,也怕姐姐我,你还能不能给母尊长脸了?你怕不是…丧失体欲了吧?这可相当于男人不举啊!” “混!账!” ——当九幽去换了身宽松的殷红绸缎衫子,从汤泉后面的小木屋出来后,就剩个女侍卫了,女侍卫抱剑道, “庄主命属下接应贵客。” 九幽点头应声,“有劳。” 祁连所居主屋是个二层阁楼,但她活动于一楼厅堂。 正房屋门口此时站了几个人,还摆了几抬红绸花轿,看得九幽直问身旁人,“你们庄主要娶亲么?我怎未听说?” 侍卫掩口轻笑,“是给您准备的啊,我们庄里有规矩,男子初次侍寝须得坐轿子,践行中原礼仪嘛。” “那五个轿子是何道理?我还得摸瞎碰运气吗?” “这您得问庄主了。” 待到正屋,九幽进门就瞧见庄主了,祁连换了身黑衫,坐姿大开大合的坐于大厅软椅,看着面前一排莺莺燕燕跳舞,笙管琴箫伴奏,悉数身穿薄纱。 都是脆生生娇艳的颜色,只堪遮住高地的护裆摆之下、两条细白,踩着小短靴,扭摆之间,隐隐约约可见里面……居然空无一物。 随后那几个跳舞的,被祁连一挥手,便开始宽解衣带…… 九幽眼睛都直了,又被眼前雪白的男体给蹭模糊了! 祁连诚不欺她。 九幽看了两眼,就没敢看,抬手掩面,就蹭过去找祁连: “姐,我哥何在?” “咱们女人想找乐子,他管得着?我同他说了,让你在此尽情尽兴,他只回了一句你看着办。” “嚯!他这不就是威胁吗?” “呦,你堂堂玄帝嫡女,不会对男人不行吧?还是只对磨镜有感觉了啊?” “你放屁!我像是不行吗?” “那你挑一个证明自己啊?各个都是处,左胳膊上都有守宫砂的,你想挑几个挑几个,床肯定是给你安排够大。” 九幽嘴角抽搐,“激将法是吧?我刚才在门口还纳闷呢,那花轿怎么回事,原来你真打这主意啊。” “我也怕你磨镜啊,若非你哥身子不便,我就撮合你俩了,赶紧的吧,你看看这些人可还入眼?” 俩人只顾着说话,都不看玉体瑟瑟的一众美男了。 九幽端详一眼,轻描淡写道,“一般。” 祁连无奈摇头,“你就是让你哥给惯的,你们下去,来啊——罗敷上臊子面!” 她挥手撵走了那些舞男,这茬人连忙捡衣衫起身。众娇艳美男一句话没敢说,灰溜溜捡起衣服就撤出去了。 一听祁连提的这名,九幽浑身一个激灵,像让雷劈了一样,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嗓音道, “来啦庄主~” 第1061章 1061罗敷大哥 人未及声先至,待九幽循声看去,就听‘咚’、‘咚’几声墩地!她还寻思谁拎着大锤来的呢,一看这人虎背熊腰,拿托盘端了两大碗油红的宽面条…… 一瞅那脸,九幽当场眼睛就疼了,那脸长得四四方方,顶个双垂髻更显脸大了,一张血盆大口,涂的腮红和胭脂跟刚吃完人一样,呲牙一笑八个大獠牙里出外进的,要不是有胡子,她真得纳闷这女的怎么长得…… 九幽原以为她是兰陵王的罗敷分身,一看才知道,她是兰陵王的面具成精。 “这大哥不适合这妆容,让他卸了吧。” “这是女的,你听那声音,比舞媚娘的歌姬还酥吧?” “女的哪有长胡子的?” “华胥嬮妲女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胡子,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九幽感慨万千,“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啊,我的眼睛!” “这回你再说,刚才我庄子男的好看吗?” “好看!貌比宋玉赛潘安,天仙下凡!” 罗敷大姐把两碗面往那一撂,娇嗔的翻了个白眼,“哎呀贵客你好坏,捧一踩一招人烦啊。” 祁连一挥手, “把油泼面撂这,你下去吧。” 这大姐乐滋滋的朝庄主飞个眼儿,走了。 给九幽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祁连姐侧过头来,笑呵呵的瞧着她,对此事仍乐此不疲, “你若对这些没兴趣,便试试我的十四宫影卫?都是童男,年纪最大的二十,你要是有合心意的就领回去,我送你俩当保镖了。” 她都热情这么多回了,自己总是推三阻四不给面子,也着实过不去。九幽只好劝自己,看看而已,又不是非要做什么,就别推了吧… “咳…我非是客气,只是你那影卫有零有整的,我怎好夺人所好。” “你怕不是不行?那这样呢?” 只见祁连一声令下,底下跪了两排人。 凤华山庄有个特点,就是女人穿裤子,男人平时穿的都露大腿,就拿护裆摆挡着高地,大腿一个赛一个漂亮有型。 而她这十四个人除外,因为动不动就带出去随行,还得如影随形,露大腿容易暴露位置不说,还容易让其他人觊觎。 “属下参见庄主。” 然后动作整齐的开始解衣襟,整齐了露出两排肩膀……九幽赶紧叫停,“停停停……你们别来这套,先给我瞧瞧脸再说。” 这十四影卫闻言,便整齐划一的开始摘面纱。 “呦,这你都不瞧?你还挺怜香惜玉。” “那你看……毕竟这都是男儿家,我是逞一时快意,挑一个糟践了其他十三个,那我多作孽啊。” 九幽走下了座椅,下地去看脸,这两排人都垂着眼,不跟她对视,身形都挺细挑,雪肤美貌的。 祁连也走下了软椅,“唉你这性子!你多挑几个走吧,听墨莲说你家挺乱的,都是男权禁卫军,你信得过墨莲,就该信得过我,信得过我送你的人。” 九幽点了点头,看了两遍这两排十四个人,长相都挺有华胥嬮妲人融合的特点的,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1062章 1062混着灌酒 “长得是挺好看,但我这人吧,就喜欢闻花不喜欢摘花,更何况这是你的心头肉……我可不能要,好意我心领了。” “你莫非是不行?这么着,你要是选不出来,咱们就撞天婚,你眼睛上蒙个布条,抓着谁算谁。” “那不行,不能蒙我,那玩法我知道,话说庄主啊,你该不会是有啥特殊癖好吧?比如喜欢看活场面?” 祁连皱着眉,恼羞成怒, “哎呀你这个人,这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吗?姐这不是教你好呢吗?谁稀的看你啊,我稀罕看你哥的活场面。” “那可不行,你还是看我吧,别想对我哥下手,我哥这会儿人呢?” “不知道啊,我也刚洗完没多久,咱们姐们先吃饭吧,我都命厨子备了酒席了。还给你准备了五个黄花闺男,花轿都摆那了,你再推三阻四可就是撂脸子了啊。” “吃酒席行……你可不能恶意灌酒醉啊,我还得床上大战呢。” “哈哈哈!知道了!” 俩臭味相投道女人只一对眼,就更明白了。 “幽儿!祁连!” 俩人刚一抬头,就看见外面窜来个黑衣男子! 独孤九冥一看屋里站的两排、裸着上身的黑衣男子,只斜眼一横,那凌厉的戾气,便使坐软椅上的姑娘,惊慌的站起了身。 “好家伙,刚看见几只金顶乌鸦盘旋,怀疑是玄机阁刺客的信号,我在担心你们安危,你们倒在这快活?” 祁连一愣,“是吗?刺客?我凤华山庄,连贼都不敢踏入,哪的刺客胆子这么大?……哎呀,怕不是玄机阁识破了什么?” 九幽摸了摸自己这张脸,“喔,那祁连姐你可别离开我,你身上自带辟邪体质,蛊鬼都不敢碰你,况且咱俩现在脸一样,我跟你走就安全了。” “可也是……行了,去外屋吃饭吧,你今儿就在我这屋隔壁睡,那有大床,咱们先上外屋吃饭吧。” 姐俩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甚至都不把独孤九冥放眼里了。 独孤九冥眼睫一抬,心下便有了定论。反正这俩人一聚,皆非善类,世上估摸没人比她们更危险了。 ——彼时,三人便一同坐在三十六道菜、高腿大酒桌前。 “来来来,这是惹泪酿,这是不醒醉……” 熟悉的酒名,熟悉的酒瓶子。 九幽嘴角抽搐,“我跟你说,再千杯不醉的人,也不能这么混着喝啊……” 这次有独孤九冥在旁边,幽妹子更乖巧规矩了,尤其是他那精致凤眼斜睨,流泻出狠戾踩在她心上,是刺痒。 祁家主很动情的叹息道,“墨莲啊,我跟幽妹子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惺惺相惜,拦也拦不住,好不容易找到个,能一起泡澡泡美男,纯阳体还投缘性格的人,你还不让我们喝痛快了……初次见面,萍水相逢也不能连敬酒都不喝啊……” 九幽是个易激动的,祁连这话说的慷慨淋漓,顿足捶胸,就差潸然泪下了,她又不会说话,只得憨厚举杯:“祁连姐说得对!九幽这杯酒先干为敬!” 第1063章 1063马鹿补酒 祁连端着自己那杯酒,满眼含泪,“哎哎哎?我这么拦你,都没拦住……哪能你先啊,我得尽地主之谊啊!这是我敬你的第一杯酒,天地有情,敬你我相遇,来干!” 俩人对着喝了一杯,独孤九冥这一看,第一回合自己妹妹就多喝了一杯……这哪行啊。 “祁连!不准激将法耍无赖!” 祁连斜他一眼,义正言辞道,“我们女人的事儿,男的别掺合!莫非你想让我瞧不起她呢?” 不想给妹妹惹事儿,独孤九冥咬牙恨齿的忍了。 于是这俩人,就像那黄河撞长江,奔流入大海,嘴碎的无所不谈,尺度一去不复返。 祁连跟九幽俩,从伯牙子期到曼珠沙华的花期,从二桃杀三士到桃园三结义,直到俩人唏嘘起羊角哀左伯桃,因先去的故友被荆轲鬼魂所欺负,而自尽故友坟前,与其一同对抗荆轲……说到大义浓情之处,俩人又举杯了。 而他在一旁看着,他那妹妹一旦酒劲儿上头,眼睛里便都是碎星子,小脸儿白里透粉。她喝酒不上脸,但是一眼能看出她的程度来,她眼神温软,脸上再无之前的半分锋利,而从她敞开心扉的笑容来看,她是真放下了戒备,与其坦诚相待。 独孤九冥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别闹她了,我替她喝一杯。” 然后抢过了祁连倒给九幽的、上一杯酒,直接喝了一大口!酒入喉管,直辣入肺管子,独孤九冥那凝脂雪白的脸蛋儿,瞬间就一粉,激的他眼窝都涌出了泪,舌头都涩了, “这是什么酒?劲儿好冲!” 祁连瞥了他一眼,满脸促狭: “就你抢的这杯妙啊,我刚开封的,是祁连山马鹿茸鹿鞭,跟高岭山脉冰窖酒泡的滋补酒。劲儿比鹿血还冲,你一个这几天不方便的男的…喝这个干嘛,火气再大也只能多流点血了,这是给你女人补肾助火的。” 独孤九冥恶狠狠的!瞪了这俩女人一眼,“大爷我就要喝!你们能补,我就不能补啊?” 然后他为了置气,猛灌了两口……九幽看的心惊肉跳,独孤九冥居然这样就上头了,双颊和脑门都粉红粉红的,“祁连,你这酒没毒吧?我咋看他反应不对呢。” “你还要他什么反应?跟吃了媚药似的,扯开衣服让你上?我家这补酒挑人,对女人是大补至宝,对男人……也就补气养血好了。” “我哥都长成这样了,我哪还会对旁人有兴趣呢?” “你也喝一杯吧,把他灌睡了,你再消停睡男宠,这江湖上的男人……得先拿到手再谈事儿,你先把他吃干抹净,他就能全心全意扑在你身上,奉你为主了。” 九幽边听前辈教授技巧,边喝了口她刚倒的酒。 顿时辣的喉咙发麻,“嚯!这什么酒!刀子似的,劲儿这么大啊。” “祁连山高岭酒,都拿猛料泡的,那必须得难以下咽啊。” 然后九幽还没怎么样,对面的九冥哥哥就酒劲上头,杯子都掉地下、摔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1064章 1064醉了装的 他脸上酡红,眼神忽闪,趴在桌边就要抱臂睡觉。 祁连见状,便道,“你扶他回房睡吧,他放心不下你,硬要在你的房间旁边儿。你也别再真喝多了,回房吧,先睡了人,你再诚心招纳,他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子,就对你死心塌地、为你是从了。” 九幽便赶紧搁下酒杯,揽着他腰肢把人搀起。 独孤九冥真酒劲上头,就不说话了,也一点都不闹,乖乖让她扶着,极力不让自己出糗。 他只是奇了怪了……刚才还醉眼微醺的妹妹,怎么力气还这般大,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倒是他这个挡酒的,喝了几口便又困又难受,浑身不舒坦。 九幽扶着独孤九冥上榻,又被他揪着衣襟拽趴下……他精致小脸儿映着桃花春红,简直惊艳人间。 他低声哑气的问,“你是不是傻?一开始她骗你多喝呢,若没我挡酒,你怕都躺桌子底下了。” “一开始我要不喝的猛一点,能唬住她嘛,你放心,我没事儿,我装的。” 原本意识都开始模糊的九冥,此时都清醒了了几分,他只能在心里暗恨啊,妹妹的混蛋劲儿,他怎么又忘了! 仔细想想,他只是怕她又在逞强,担心她罢了,宁可被骗千次,不愿再让她难过一次。 望着妹妹那双琥珀大眼,褐色通透而眼底深邃,她的眼睛似有一股吸力,她明明是清醒的,却让人想陷进去…… 他嗓音低沉着,仍带有黏糊的绵软,“妹妹……让哥哥抱,哥哥疼你……” 幽妹子只好软了嗓音,乖乖道,“哥哥睡觉觉好不好呀?” 九冥醉眼微醺,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不要哄我,我从来不靠祈求得到你的爱。” “哥哥这般骄傲的男子,配得上所有人来祈求你的爱。” “我与你绝配,无需旁人掺合。” 她轻吻在他额头,低声道,“睡吧,我永远与你同在,我连魂灵都与你共鸣。” “不准睡野男人,祁连往你屋里塞小郎,你不准要……” “我保证,她塞不了小郎给我,我也不碰野男人。” “那些歪瓜裂枣都不是省油的灯,都不好养活!” “我只要养活你就够了,哥哥睡吧……” 听他嘤咛一声,像是回应,九幽便给他脱了鞋袜盖上杯子,见他沾枕头就闭眼,还站床头守了他半天……这才转身去了隔壁。 …… 她并未出门,只站在廊下看了眼外头,五个红绸花轿还齐整的停在那,别提多诡异了,此时要蹦出几个嫁衣厉鬼来,她都不会吃惊。也不知里头坐没坐人,她是铁定不会去接花轿的。 九幽一进屋,瞧见漆黑一片,还没来得及关门,就听‘砰’一声!门关了! 她顺口骂了句,寻思自己这是躲不过摸瞎了? 继而四周即开始升起大大小小的星点,九幽瞬间就吓醒酒了,连忙朝外头喊,“喂咋没灯啊!” 她扭头去锤漆黑一片的门,‘咣咣’两声——她感觉是锤在棉花上,全无实木感!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65章 1065燕燕于飞 九幽顿时汗毛直竖,怕不是鬼打墙?没听过个人家会有鬼打墙啊! 可她刚才在汤泉里,不就遇到过一回吗? 细思极恐,她更害怕了! 情急之下,她大着胆子喊了声,“祁连!墨莲!这没灯啊!来人啊!!” 忽然间!她就感觉周围亮了!天亮的刺眼睛,她连忙捂眼睛,睁不开,就听见一阵奇怪的乐音、悠悠扬扬的传来…… 九幽刚要诧异这什么动静,就看见脚下是一片白玉台阶,底下全是灿金色的沙子…… 她刚心里沉淀下来,不必说,这肯定是幻境了,就看见脚下玉阶突然炸裂!整个破碎塌陷了,九幽当时就毛骨悚然,惯性的连忙往后退去,又看见了碧海金沙,燕飞鱼跃! 听还有个声音在如银铃般的笑着:“如意!你见过鲛人吗?……我穿映龙母神祭服……可还好看?愿不愿意去我的归墟龙宫,做龙后呢?”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有人在吟唱咒文,像是远古部落流传的神谕,又似吴侬软语,时而又是清晰的中原话, 那声音由远而近,不停的萦绕在她耳边,分外可怕! 事已至此,九幽明白是误入了某种幻境,她从指头缝隙缓缓看去, ——只见逆光而来的人,一看身材便是个丰腴健壮的女人,她一袭幻色鲛纱长袍曳地,头顶金环玉璧的冠,颈戴珍珠贝母,短头发,肩膀上花花绿绿的刺青,一身金珠玉饰,披着不知名大鱼的鳞裙,九幽看不清她的长相,但能看见浓妆艳抹,满脸含笑。 她手持法杖,背后有海咸惊涛拍岸之声!身旁两只绿颈大孔雀随她的步子而来,只听她吟唱的不再是咒文,而是九幽能一字一字听清的诗歌,这个人断发文身,衣着豪放,一看就像是南疆人。 可这南疆人,满嘴北国音。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九幽懵了,“你是谁啊?你认识我娘?” 女子一直在向自己走来,可就是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脸上带了忧伤,“如意,你忘记要捞我上岸了吗?你身上还流淌着,我的血呢…” 她猛然想起之前,九冥跟自己说的那个梦了!她怎么也开始梦见白发女人了? 此景吓得九幽都快魂飞胆丧了…心想她倒是走过来啊,让自己瞧瞧是什么东西,可她就不过来,这谁受得了? 而后九幽眼前,就浮现起了四个女人在那割破肘窝放血,契臂为盟的情景,其中三个是南疆女人,一个是长袍铠甲的玄帝……九幽此时都以为自己梦回大魏了! 明明是祁连准备的房间,也是她的地盘,怎会出现这些东西?海市蜃楼呢? 那个断发文身的南疆女人,忽然握住长袍女帝的手,嘶吼的音色愈发凄厉, 第1066章 1066短发文身 “你说过带我走的啊如意!我放弃了封地,放弃了姐姐和家族,你说过带我去文明秩序的啊……” 听她的语气,像是玄帝始乱终弃,可九幽也没听说过,自己娘磨镜啊? 九幽试探问,“是……玄帝打到岭南的时候吗?独孤如意怎么说的?” 当九幽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个黑衣金铠的独孤如意背影,那个短发女人突然走近了! 她出生时她娘都没三年了,通过幻境看到当年的独孤如意,她心里挺酸楚的,那种稀薄的亲情,最怕以血脉勾连,瞬间能熊熊大火。 这个南疆女人短发齐腮,身上的鲛纱眨眼便透出皮肉,尽数去除,只剩了一身的饰品,尤其是脖颈和半边身子的文身,纹的是一条长着翅膀的龙。 虽然这女人装束狰狞,她的语气却温柔至极、“小鸟儿,我会永生护着你,你我已血脉相连,我要永生永世都与你在一起……” 不想玄帝叱咤魏朝多年,面首无数,对男人那么猛,对女人怎么总是这受气德行?! 这玩应儿不会遗传吧? 九幽真想把那个女人从玄帝身上撕下来!即便她对独孤如意无甚感情,可那也是她亲娘啊!怎能如此受辱! 突然——眼前的‘如意’消失了!那个短发女人,已然是压在自己身上! 九幽当时就疯了,看戏行,落在自己身上可不行! 拳打脚踢之下,她又落入了黑暗,自己一身的汗,大声喘气,周遭静可闻针,但仍有那个吟唱咒文的乐音做陪衬。 她突然听见黑暗里有人凑近! 九幽条件反射的预备攻势,当她眼前突然出现了烛光闯入、正看见有个一身黑的人扑过来! 那人厉声怒吼!“镜门在哪儿!!” 当九幽把人按在身下时,才发现这屋里烛光旖旎,自己终于脱离了幻境。 突然置身于灯烛明亮,尚未适应这光,九幽眨巴着眼才看清身旁有人。 而被她反剪手腕、摁住的人一身黑衣,兜头扣笠帽,那张脸上扣着半张抹额面具,只露一双眼尾上扬的浅金色瞳子,桃粉嘴巴一翘,更添冷漠无情,俩人卧趴在长椅上,肢体纠缠激烈。 突然回重回人间,九幽尚不确定所处,便皱眉问了句,“你是陪床的?就你一个?” 底下的人勃然大怒! “你还想要几个?!” 这男的一出声,嗓子压的低沉又磁性,像是某种古老乐器! 第1067章 1067刺客埋伏 “把你扔窑子里,你想要几个来几个!” 一听这话九幽都吓了一跳,祁连怎么教育的影卫,这是要造反啊? “放肆!你没挨过揍还是没挨过嘈?” 这人也不回话,只是一抖自己衣襟,解开了身上披的黑皮衫子,露出贴身的交领黑衣,小尖领子开叉到胸口,晾个粉白的鹅颈。 他头上还捂的严严实实,却直接解衣… 要不是他身材比独孤九冥要健硕许多,九幽不至于心里没底,她震怒又羞愤,没想到他这么下三滥!她也怕打不过啊,便先发制人、当即一拳抡过去! ——却刚要锤胸口上,就被他按住拳头! 他抬起一双锐利的金色瞳子,冷嗤一声, “有些力气。” 他的嗓音犹如上乘乐器,音色绵媚轻重缓急,跟仙人吟唱一样!若非自己处境恶劣,九幽都要为他倾醉了! 俩人拳打脚踢了半天,九幽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拳拳到肉专打黑手,愣是不占下风,也发觉了这男子身材真是精瘦结实,连喘气都蓬勃有力。 他腿部肌肉极其有力,一个螳螂步蹲坐榻上,就与她对视——累出了低沉的吐息声,他一抬白皙手掌,不知从哪儿钻出个嫩肤色挑一条金线的细蛇,也就小指粗细的一条,盘在他中指上,三角大脑袋瞪俩红宝石眼睛,吐着鲜红的信子。 九幽就看见他一只手上、扑出一条粉乎乎的细长虫,瞬间吓的脊骨发凉! 这回她确定了,这人肯定有问题,凤华山庄的影卫能会玩蛊? 她盯着那玩应——一个翻身就往后一仰! 正好躺进了大床里头,那个一身黑衣黑裤的刺客,就堵在床边,手里攥着那个虫子还是蛇的东西、就屈膝朝她凑了过来。 “祁连!让你杀我?!” 九幽仅凭他轻蔑绝情的眼神,就认定这人肯定是混进来要弄死她! 也就是一刹那,人就嗖的扑过来了! 在被身上轻巧的黑衣刺客骑住的瞬间, 一拳直接锤在九幽脸上!——九幽感觉鼻子都要歪了,瞬间鼻子酸胀,差点睁不开眼! 这刺客反手就捏住了她下巴,逼她张嘴,九幽瞬间惊骇,赶紧反手抵抗,弹腿照他后背踢了一脚! 受击的刹那、黑衣刺客闪身一滚,就从九幽身上翻了下去,她也赶紧收腿坐起! “你要给我吃什么!?” 九幽刚想拔剑,却想起自己的剑和葫芦,都不在身边,让独孤九冥收着了! 跪坐在床上的刺客面无表情,只有一双金黄通透、眼尾上扬的眼睛,还有遮眼面具下,那颗恍恍惚惚的泪痣……这男的眼神好凶!眼睫毛都跟刀子那么锋利! “镜门你设置的?!” 九幽瞬间明白了—— “你是玄机阁杀手?你埋伏在此要杀我还是祁连!?” 这刺客眼刀极利!“明知故问!” 她来不及说别的! 眼见着他一打开手心,露出一条指头长的虫子……九幽吓的魂儿都飞了,手撑着后面床、准备翻下去就跑! 没想到这人行动的速度,跟她想得一样快! 第1068章 1068腰折腾碎 九幽身形刚一动,这刺客便扑身上来,把那粉嘟嘟的虫子、抓着奔她脸来了! “来人救我啊!!有刺客!” 俩人拳打脚踢半天,待九幽薅下他笠帽、露出一头雪花白发时!她内心刹时比雪还凉。 俩人四目相对,他眼含锋刃,却也惊艳于她眼中、分外明亮的星光。深褐双眸通透如琥珀,如水面悬月影,缀以曜光。 千钧一发之际,九幽想起了腕带上的嬮妲刀!可她不敢啊,拔刀她当场就暴lou了,祁连的二皮脸都救不了她! 床上俩人抵死肉搏,终是九幽不敌这男的劲儿大,九幽虽然也有劲,但他反应太快了!她一下没打着他,倒是挨了他好几拳! 一阵猛捶猛打,这刺客还把她双手腕子、都捆着摁住,九幽侧着脸压着下颌,被逼着上半身无法动弹。 身上压着她的细瘦躯体看似柔弱,实则结实又沉稳,力有千钧,专攥她手筋和侧骨。 男子c气浓重,许是也累的不清, “…小细腰儿挺能折腾。” 若非危急时刻,她真要听得脸红了,谁能想到!这样美妙的仙人嗓子,说的话竟然撩拨至极!? “老娘能把你腰折腾碎了!!” “哼,大言不惭!” 打架打的她脊背一阵冒汗,应该怪她衣服穿太厚了,祁连这衣服也不通透啊。 那虫子十分有灵性的,在俩人缠斗的分不开手时、自己爬到了九幽脸上,九幽眼睁睁的看着软糯的一条,拿猩红的眼珠看了看她、沿着她鼻梁骨往嘴边蠕动! 滑溜湿黏的触感,紧贴着两瓣皮肉,她大气都不敢c! 九幽吓的满眼热泪,魂飞天外,而双手还被男子注铁一样的!冰冷双手箍的动弹不得! 她只好眼一闭心一横,张嘴嗷嗷开咬! 就像在嚼鸡头或是蚕豆,蛇头骨又软韧又嘎嘣脆。 “……”刚才还凶悍狠厉的刺客,一看她凶神恶煞的嚼蛇头,顿时看愣了。 她觉得嘴里被咬的东西,因藕断丝连连着筋,还在拼死扑腾,她恶狠狠的、咬的牙齿咯咯直响,太有嚼劲了! 刺客一拢自己滑落眼前的白发,映着一双金瞳泛光,语气掩不住的震惊疯狂! “你个疯婆子…你别吃了!!” 他捏住她下巴骨的五指很是有劲儿,目的就是制止她,九幽呸的把嚼碎的腥臭的东西、强行侧头吐到地上,只觉满嘴苦涩, “太臭。” 四目相投,他抹额面具下的浅金色瞳子都微眯了起来… “真喂不饱拿蛊虫当饭吃的。你还是人吗?” “你还要说我不尊重你的职业是吗?” 他的手仍在捏她的下巴,自己也凑了脸过来,嗓子低沉的施威道, “怎么没反应?” 因一只在拿腿默不作声的找机会,此时他抽力气俯下身来,她便猛一侧面翻身! 突然位置颠倒,她冲着底下的人,吞吐热气,“你还要我有什么反应?” 明晃的灯烛映照下,男子那双浅金色瞳子泛起闪光来。 躺地下仍可见她眼中的明亮,像是打磨的极光滑、又上了年头的宝石,泛着能冲透阴霾的光。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69章 1069刺客在哪 他嗓子压低了,语气仍是激烈的呵斥! “这又不是情蛊!你发什么浪?” “谁让你贴我这么近的?” 她看着近在眉睫这张脸,他眼下确实有一颗胭脂红的泪痣! 这刺客却怒了!手撑在她肩膀两侧, “滚开!” 他的嗓音低吼起来,沉沉的颇有磁性,仍然好听的紧。 俩人紧密贴合,猛然发觉变了味儿,这家伙!简直浑身都散发着欲气,是种让她嗓子发干、下腹发紧的涩味。 九幽觉得自己脑门儿都开始冒汗了,后脊梁更是汗流浃背! ‘砰’一声踹门巨响!外面姗姗来迟的救兵!一哄而入,挥舞刀剑,连忙喊!“刺客在哪!” 可外面人见到的,就是榻上只剩了层黑里衣,锁骨粉红,脸色桃红的另一个庄主。 假的凤华庄主,正被黑衣人摁那。 “你这身手倒没退步啊?喂那个刺客……你干什么来的!为何伤我影卫,爬我妹的床!?” 这刺客刚才还六亲不认,突然作出一副、柔身软骨的妖态,避开她刀锋、俯下身来,音色绵媚甜腻,声还不小,让所有人都听清了:“怎么,伺候你一个还不好,还找人看活场面?妹妹是认为我一个不够,还是你一个不够?” 九幽手稳稳的掐着他脖子,攥的掌心发汗了,听他睁眼扯犊子,不禁重重吐了口热气, “我真想撕烂你的嘴!” 祁连大概是还没搞明白现状,“刺客你走不了!哪来的贱蹄子上赶着陪寝呢?还想伤我贵客,这不是打本庄主脸吗!” 打门口进来的祁连,呵忙怒骂!“你特娘又下蛊了?你们玄机阁就这点儿手段吗?” 九幽手还抓在男刺客脖颈喉管边上,后背却吓的一身冷汗了!……九幽猛想起他说的,似乎她体热、先天的病根救了她,这虫子不咬她…既然他是天机阁的,九幽得见缝插针,才能渗入玄机阁。 九幽攥着他小细脖子的手稳如磐石,而手心已忍不住蒸出热汗了,一种极细碎的燥感自四肢百骸聚拢,抓心挠肝的痒…… “为何我…是你下的毒?!” 头顶悬着男子那张半戴面具的脸,还有自他鬓角垂落到她胸口的发丝。那双眼里犹挟琥珀光,却毫无生气,让她望之不寒而栗。 “雌雪貂这种畜生,玄机阁练母貂为药引,所制的蛊毒专治女人。” “男人只有给女的……这作用,你不觉得耻辱吗?” 第1070章 1070英勇就义 “荣辱得失都是骗你们这些人的,我眼里只有目的,不计较过程。” “你目的就是为了英勇献参?” “我必会让你酣畅淋漓,你若不让那些女人走,我可就伺候她们去了。” 这刺客到底有没有骨气啊!一边拿傲慢话埋汰她,一边卑微的讨好其他女人,气的姑娘眼角都红了,“祁连你们出去!老娘非得跟他一较高下!” “你把手松开,掐疼我喉结了。” 为了展现自己言而有信,九幽先收手。 发现他脖颈上,已经有粉红的掐痕了。 九幽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这哥们还真凑过来了,她坐在床上,他便跪坐着贴过来——九幽赶紧抬手!架在他脖子一侧。 “你干嘛?” 这刺客默不作声,伸出两只白皙如竹节的细瘦大手,他上来就要解她腰带,修长刚劲的手指扣住她腰间、绞金丝攒玉皮带,九幽赶紧拿手扣住他的手,触手冰凉。 “何故上来就要jie腰带,你这是伺候还是劫se?” 刺客抬了眼,浅金色眸子毫无情绪波动,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只是说出的话来,是与他神情截然不同的灼热欲情!“不用我给你先口技么?还是你喜欢我粗鲁的,直接来?” 逆来顺受与桀骜难驯并存,这家伙简直能把人逼疯! 他毫不加掩的话,气的九幽脸都红了!就她有过关系这几个男的,小夭纯高长恭憨,封浮华避之不及,宇文邕更是提都羞于提,死要面子活受罪,甭管爽痛吭声都不吭声…也就独孤九冥嘴敞一点儿,而跟他一比,独孤九冥就是个娇羞少年啊…… 在旁边看的祁连,忽然反应过来,这下听懂了,便咳了声,“你既有这qing趣,那我们在门外守着,你能自保就行了,这庄子我已布下天罗地网。” 九幽见祁连一群人,当真退到门外去了,便回过眼,看这刺客的神情。 可惜他的浅金色双眼里,毫无情愫,只有眼下的泪痣,既风情又无情。和另一个人的身影,忽然就在她印象里重叠,在脑子里炸裂! 九幽一想到他给阁主口过,就恶心作呕,也不知道他漱不漱口,她都怕被他口完后,再怀上他义父的…… “听你语气,是没少给女人如此?” 这刺客眼眉一挑: “哼,井底之蛙。” 九幽气的、兴致顿扫而光! “你们玄机阁杀手,都是妓院投生吗?知不知道廉耻羞臊!” 刺客眼中,终于有了厌恶愤怒, “你没资格评论我们玄机阁!你再口出不逊,难道要我强行给你解毒?” 九幽嘴角一抽,顿时既不想被口技,又不想原始解毒了。“我可不需要你的口技,玩男人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九幽伸手去解他腰缠的束带,却被他凉滑的爪子按住了,他抬手就来扯她衣襟,气的九幽直捂胸口!“干什么!你有没有自知之明?” 他扑面吐来zhuo热兰息,分明就是威胁和恐吓,很显然,这刺客并没有自知之明,反倒会以退为进诱敌深入,仍是一副桀骜傲慢。 第1071章 1071哪掏的刀 甚至还撇起了雁形嘴唇:“你害臊什么?倒像我逼良为娼一样。” 他那嗓音配上这行径,无端让她想起了某些被强迫的,让她深恶痛疾的回忆,恶心怒意翻涌上来,九幽几欲作呕! 她一把推开这人厚重的胸膛,自觉脸烫体热,人皮面具都挡不住的红!无论是高长恭还是宇文邕,长这么大她何尝受过这种委屈啊?想来她纵横的皆是母尊欢场,鲜少遇见他这么无耻之人,丝毫没有尊卑的自觉! 以手撑在她两侧的男子,脸上还扣着半张面具,眼神泛着金属的冷光, 她抬手就去抠他面具,“摘下来!躲面具后面看热闹呢?” 九幽恨的咬牙切齿,心道今天不给他点儿厉害瞧瞧,自己就没法混了!她可以喜欢矜持的,为了让男人自尊自重而自己恪守成规,但她不能接受别人拿她当雏鸟,肆意挑衅她! 他倒也洒脱,歪头躲过了她的手,自己把扣耳的面具一掰两段,扔去了榻下。 那狐狸眼傲慢张扬,满脸阴鸷无情,行为果然桀骜不驯,也果然是这张脸。 一挑柳叶霜眉,他瞳色发沉,又忽然俯身低下去,逼近一脸愕然的她。 “这张脸,下午见过了吧?” 她瞪住他那张脸,不知该笑还是该咬牙切齿,那张脸,那双颠倒众生的狐狸眼,那颗泪痣,下午还只是偷瞄、遥遥一见,而今就扑在她面前,他阴柔又锋利的长相,极富威胁力。 “不成想玄机阁少阁主,居然这么放荡!” 他的唇色微浅,绣口一吐,便是浓重的兰息欲气,是极清冷的幽香…… “我就是这样,能在男人参下,也能在女人参上。” 九幽当即恼了,抬腿将男子掀翻,见他抬手要回击,连忙扑上去! 这都晚了,——她将人压制在底下时,他那手已经扣上了自己喉咙。 跟鹰隼的爪子一般,钳制的很紧,底下五官秀丽的男子微眯了张扬的眼,有白眉衬托,更透出一股毒蛇似的凶狠劲儿,“小东西,硬上弓也不瞧准了,谁是祖宗!” 骑大马的姑娘无视他的力道,抬手捏住他用力的腕子,她借力缓缓俯下身来,瞧着那张偏向阴柔却颇显锋利的脸,还有那颗晃眼的胭红泪痣,她心里五味杂陈,因屏息调气、而致使嗓音低沉…… “在我这,你只能在下。” “滚!”男子猛地发力、抬腿将人顶翻,顺势挣脱了她的手。 当九幽一个翻滚、侧身坐起时,迎面就撞上了一把匕首。 望着他反手持刀,筋骨清晰细白的手腕, 她愣了,“你哪儿掏出来的刀?” 男子眉头微皱,只冷笑了声,就见眼前一晃而过!手中匕首已经被人踹飞、钉在身侧木墙上了。 望着对面蹲坐的姑娘,他冷漠道, “你身无内力,只靠蛮力凭什么跟我打?” “我打记事起,就得习武傍身保命,没有内力,照样能把你打躺下!” 内力于她是附庸,她的武功从来都是刻到骨子里,九幽还来不及感伤!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端午安康! 第1072章 消失的1072 身前男子一抬腿,便又从腿上绑带里、摸出个薄片匕首来! 许是他动作太急,刚蹲起身便又软下了腰去,微不可查的踉跄了一下,狐狸眼睛仍死死盯着面前的姑娘。 ——而此时女侯爷已经警醒了,不等他反应,她瞅准骨节!翻手猛抓住他腕骨、狠力往榻上一掼!另一只胳膊抬手就是一个砸肘—— 男子低哼了声,薄片匕首凄惨的坠落,便被一具极强悍的身板、狠力压趴下了。 [前奏——群友福利分界线] 老猫碎碎念:企鹅书友裙:三二一遛肆遛扒遛酒! 第1073章 1073老规矩的消失 上一个让她想掐断腰的是宇文邕,但皇叔毕竟是鲜卑男人,再清瘦也落不到柔韧上,而这洛少主跟个妖精似的,就像是软剑,又强悍危险,又炼钢绕指柔。 可这水蛇反应太激烈了,猛地把她一推,掀翻甩去一侧,九幽坐起来就愣了,看着他。 洛少主盘腿坐起,抬手捏拳,满眼阴鸷, “我反悔了,你找个杵子解决去!” 一身已经是水壶滚沸的九幽,哪经得起这个?她当时就恨不得把他捆起来扑上去! “混账!你刚才的妩媚妖娆,烧气撩人,风情万种呢?” “要什么风情万种,我要你鼻青脸肿!” 男子猛然轮拳过来!当即被她抬手按住,还没等捶两下,她便发觉他力气大不如前了,九幽甚至未使出全力,就已把他钳制住,洛北冥被按在底下时,仍凶神恶煞、眼角泛红。 “你特娘是玄机阁拳王啊?怎么非要跟我轮拳头呢?” 他呲牙怒斥,口吐兰香… [少主福利分界线——4000+字] 第1074章 1074真是逞强 九幽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呆住了。 眼睁睁看着他,这才慢慢止住了。 刚才那些火现在一股脑都浇灭了,九幽才明白他开始为何抵死抗拒,也觉得此时尴尬,便主动说话, “你是…?”初次却如此有天赋,九幽恶意的想! 浅金色双眼再次睁开,他满额头都是汗,连水光都是粉红色的。白狐狸都不魅惑了,也不高傲了,整个人就呈现出一种委委屈屈的幼态。 “与你无关。” 他嗓音尚且黏软无力,语气却冷硬的很,毫不遮掩的愠怒厌恶。看来这狐狸也不承认自己的脆弱。 白狐狸眼神湿漉漉的,却还冷着脸对她,分明是默认了!未曾设想这般情况,九幽顿时内疚不已,“你不是说…忌吗?怎还有…?” 洛北冥闭了闭眼,费力的呼吸…… “闭嘴,让我缓口气。” 九幽默默拿一旁他那白的犊鼻裈,颤颤巍巍爬他腿上,却被他抬手制止住,“别碰我。” 被他刀子似的眼神凌迟着,她却丝毫也生气不起来,反倒满心充斥着内疚。 刚才还嚣张挑衅的人,此时凄惨,没想到他那样的人……居然还有? 望着男子粉白浸汗的脸,那双强行自涣散聚起锋芒的金色瞳子,她不自觉软了嗓音, “你…真是逞强!装什么风月老手?” 他那双浅金色瞳子,与泪痣一同闪烁,他抿了抿有些褪去血色的唇,并未说话。 只有手指十分温软缓慢的,一点点覆上她的手。 九幽不禁垂下了眼……怎么也说服不得自己心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故意强他,夺他初次,想借他渗入到玄机阁……这个传闻中的恶鬼少阁主,也让她给破了身,他并未长得像鬼…… 见她低头沉思,男子便缓缓挨近了她,忽然就贴在了她身上。 不着寸缕的男体,媚意靡丽的眼神,就萦绕在她面前,初为男人的恶鬼那桃粉的嘴唇、也极其娇嫩,“别动。” 九幽油然而生一股怜惜之情,他是怕她再?没想到这人如此好骗,她只是睡了他,他便开始依赖贴乎她了。 “我懂。” 悄无声息的,洛北冥抓着她手指的手、猛然拔起了她腕带上的嬮妲刀! 九幽瞬间一慌,心道完了露馅了!她还没起来身、刚刚还虚弱无比的男子,就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了! 嬮妲刀架在她脖子上,把这恶女人骑在身下,他眼睛里都快迸出刀子来了,恶狠狠的一句,“畜生!老子与你玉石俱焚!!” 他话音未落,外面就响起了一声:“贵客完事儿么有啊?谁占了上风啊?” 里头的俩人四目相对,他那双眼更愤了,原来他摩挲她的手,是在研究怎么偷拔嬮妲刀出鞘! 第1075章 1075裁缝的料 九幽连忙收回刚才自作多情的怜惜,多亏嬮妲刀的柄、为方便她藏袖里,绑了块白布,他拿在手里也没细看。 “你你你小心啊!这刀可不能乱玩啊!你别说玉石俱焚的话,我送你平安出去,来日再说报仇一事……” 她更怕他发现这是嬮妲刀啊! 洛北冥思虑片刻,虽赞同她说的话,但仍眼神锋利!语气冰冷又嫌恶: “快起来!走!” “你等我先穿好衣服啊……你也穿上!” “穿!” 脖子上的刀刃挪开了,九幽才敢穿衣服裤子,一侧头,正看见男子那双笔直的长腿,白皙的小腿上套着个黑皮带子,显鼓像是装了暗器……他拿刀斩下桃红的纱帘,瞬间就旋身围在了自己身上。 也不长,就缠到了膝盖,像是宽肩带抹胸裙子,将他贴身裹着,更像一条蟒蛇了。自背后瞧他那股丘圆翘高耸,而腰肢细塌,灼灼是吸人目光。 九幽点点头,是个裁缝的料,一瞧他的腚就好生养。 而后她便被人拿着刀逼着,强行带出了屋子。 一踏出去,外屋浩浩荡荡站满了人,为首的是祁连带着十四影卫,一个都不少。 “刺客!你休想逃!” 九幽连忙捏着脖子前的刀锋道,“别过来!放他走!” 洛北冥也不说话,逼迫九幽跟他出门,而这些人拿着武器,围着他到出门,只见他突然推开九幽、手里甩个东西冒出一团黑雾…忽然就飘下几朵黑毛来,然后人就没了。 众目睽睽之下,就剩几根漆黑的鸟毛,和一把白亮的刀扔在地上。 祁连庄主面色沉重,道,“听闻每逢玄机阁出没,必会留下乌鸦毛示威。” 而她偷偷撇了眼榻上的落红,心情十分复杂,但仍点头,“不如叫黑鸟阁合适,他们还真够嚣张的。” 她弯腰去捡起嬮妲刀,收入腕带的鞘里。 却发现,每根鸟毛的根上,都抹了厚厚一层金粉,她不禁补了句,“玄机阁挺富啊。” 一群人都盯着地上那几根黑鸟毛。 祁连看看她,“人家玄机阁这些年来,没少敛财,光洗劫的贪官污吏就有几十个,可算是海外天子了,能不富么?” “正统天子跟他们一比,吾皇还真是勤俭持家。” “只是不知,这小子身上一丝布片都没有,这羽毛藏哪儿了?后庭花么?” 面对女庄主的目光,九幽捂额掩臊, “对人家变戏法加以色心揣测,这于礼不合。” “话说,你怎么敢的啊?把玄机阁少阁主给睡了?你不是挺害怕那小蛊鬼吗?” “当时没想太多,鬼使神差的……就对他有冲动,什么都顾不上了。” “多亏你碰见的是这位少阁主,你还能发发兽性,若换了其他玄机阁的妖魔鬼怪,出事儿的怕是你了。” “哎?何出此言?” “玄机阁少阁主,不仅是唯一没妖魔外号的人,长相也不同那些歪瓜裂枣,他虽蛇蝎心肠美人声,但翩翩风度整个一饿鬼道贵公子。幽妹儿,这次你可是赚大了!” 第1076章 1076滋味如何 “赚不赚都是后话,我是挺内疚的,独孤九冥呢?这么热闹他都没起来?” “他起来过,看到你与人颠鸾倒凤的旁若无人,他便又回去了。” “这下可咋整,我都快被玄机阁通缉了,还不敢以玄帝遗孤身份出现,我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不是奉命而来吗?听你哥说,太宰大张旗鼓的,只为调查紫薇帝星的传闻?” “对,这我倒想起来了,你这离岐山府多远啊?” “凤翔县往南就是。怎么,你要寻求官家庇佑了?” “毕竟我是岐地邑主,虽得罪了地头蛇,若求官家护身,总不至于我自生自灭。” “你何时动身?独行还是带家眷?” “得瞧我哥了,我等他醒了再问。” 俩人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懒洋洋的道, “愚兄怕误你好事,便不去了。” 姐俩循声去找,一身黑衫窈窕的男子,正倚在门框上。 独孤九冥走了过来,从腰间解下一个白色锦囊,递给妹妹,“这是你的东西,我看都没看。” 九幽连忙道,“是我的印信,岐地邑主的身份和凭证,你随便看。” “你的剑在我那屋,马是祁连栓起来的。” 独孤九冥语气寡淡的说这两句,把九幽吓坏了,“哥……你确定不跟我走吗?” “怕跟你走丢,而且……” 九冥哥哥直奔榻上去了,一眼就瞧见零落的猩红,还有染血的犊鼻裈了。 他精致的眉眼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微微一笑,“他的初次,滋味如何?” “怪不对味儿的,这是纯粹的无爱之欢……” 虽是无爱之欢,可当她看到他的落红,她整个人都傻了,确实颠覆以往认知,她着实错怪他了。 独孤九冥一瞧她那沉重的深邃眼神,便知她并非表面那般洒脱。 “早点滚,我这几天脾气不好,别惹我生气了。” “哥哥……” 这兄妹俩,一个泪眼汪汪装可怜,一个冷漠高傲像孔雀,祁连连忙抱起门口那笼鸟,凑到兄妹俩中间。 “来啊幽妹子,我送你个鸽子吧,信鸽,特别好。” 幽妹子瞧笼子里那只鸟,白鸟穿彩裙,倒有两分像皇叔的牡丹鹦鹉。 “好在何处?” “好在是跟鹦鹉的串儿,血统那是绝对不纯的!” “绝对不纯的要它干嘛?” “哎,值钱就值钱在这!我那鸽子串的幽州德云山鹦鹉,德云山人靠说话吃饭的,咱这鸽子要是飞迷路了,可以自己找人问路。” “嚯!那这鸽子可确实挺好……” 九冥哥哥抱个膀儿,冷哼道, “什么人玩什么鸟,禽兽罢了。” 这兄长跟个辣椒似的,愣是一句话不让,祁连都不忍看了,“九冥,我要是你妻主、就把你送柳下惠学堂去,你可太不给你妹面子了。” “你也不会是我妻主!我怎不给她面子了?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敢整出这事儿,我已经很好脾气了,还有你那个破学堂,别招惹我,否则我掀了你们房顶。” 九幽心里捣鼓半天,这会弱声解释道,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77章 1077别忘是谁 “请兄长信我,我自有考量,他是玄机阁少阁主,我本想——” 她话未说完,面前的男子忽然一抬手,指着她鼻子怒斥! “我不管他是谁,别忘了你是谁!你此举算什么?释放华胥女子天性?别忘了你是周国君侯,家在京城!” 幽妹子望着鼻尖分寸外的指头,被他吓得肝颤,登时眼窝含泪了。 九冥哥哥又叹了口气,转而来摸她的头, “下次不要牺牲色相了,此手段不上排面,恐后患无穷。” 见事情有缓,幽妹子试探问、“兄长?” 他眼神哀伤,又心疼的看着她,“我更怕你受伤,你没了武功,只靠拳脚功夫怎能闯荡江湖?哥哥唯恐照顾不到你。” 九幽妹妹颇会作恶后装无辜,而九冥哥哥却总是装大度。 “哥哥!我……” 祁连姐默默来了句,“你就是太低估女人了,谁说你妹不会装柔弱撒娇?我看她最会撒娇了,用文字来讲,哥哥面前谁都打不过,哥哥不在谁都打不过……” 咀嚼明白了她的话,九幽直咬牙,“我哥那是太了解我了,我本来就打不过我哥啊。” 九冥哥哥都忍不住轻笑了声,“只希望这世上,唯独我能降服你。” “因为足够信任哥哥,哥哥足够了解我,这世上我只对你服软,只愿被你征服。” “额也……你们兄妹俩太腻歪了!能不能就地成亲?可真受不了,我提供场地花红彩礼,你们当场结婚,就地洞房吧!” 祁连噤着鼻子,恶心至极的样儿,拂袖站一边去了! 只留兄妹俩深情对望,执手相看泪眼。 “此去一路上皆是未知,若有人问及你的巫蛊之术,你便悉数推到我身上,说是双生哥哥所教,毕竟我做过巫蛊祭司,有人寻衅你,也要掂量我的实力,你别打肿脸充胖子。” “我知道了……你还不了解我嘛?我不擅长的,就算明白也要装糊涂,绝不给你丢人。” “玄机阁既敢谱写《山海经异兽录》,自然藏龙卧虎,尤其那少阁主,他不止是武将更是谋士,以你的智谋恐怕玩不过他,最好以不变应万变。” “不是说异兽录嘛?怎么扯上武将和谋士了?” 祁连忽而接话道,“听说过三国时期的,卧龙凤雏吧?” “自然。” “知道刘备为何要寻谋士吗?因为有些人是棋盘上的棋子,顶多是黑白将卒之分;而有些人是会造棋盘的,是能左右棋子黑白的,就像有人只读懂兵法,现学现用。有些人却把兵法吃透了,烂熟于心运用自如,而这种人是能自写兵法的。你需要个军师谋士,玄机阁少主就是岐王培养的顶级谋士。” “那个少阁主?当真有如此深谋远虑?” 祁连瞥了眼脸色不太好的九冥,清咳道, “其实你兄长便是卧龙凤雏之辈,可比管仲乐毅,兴周八百年姜子牙,开汉四百年张子房。” 独孤九冥瞥一眼祁连,“不必恭维!” 继而扭头对妹妹道,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夕阳]投来的推荐票*6!大客户(⊙o⊙)哇 第1078章 1078岐地早点 “你且记住,你的使命非是去嬮妲逃避性别,而是继续走你娘的路,不要被祁连构建的极乐人间所惑,你要脚踏实地的,让女人堂堂正正站在这片土地上,封侯拜相,让万众臣服于统帅,以你为尊。” 他虽平时话不着调,但此时九幽明白,他实实在在的为她考量呢,便由衷道: “我将兄长奉为神明,你的话即是神谕。华胥一梦的嬮妲世界,是我的精神支柱,立足于史书上,才是我今生路途。黑夜固然可怕,可我迎着曙光,终究能撕裂恐惧,践踏黑夜。” “你们兄妹还真别不信邪!人间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被玄机阁势力浸淫下的岐阳郡,凤翔城,虽然每天都像过年,但这是有年兽的年!街头地痞都犹如妖魔鬼怪,剥皮烤肉吃人养颜,挫骨扬灰省脂粉钱。” …… 清晨,凤翔城小街道口。 城口小巷子里,自家民宅的早点铺子前,挂着‘早点’的红黄拼布摊旗,一张木头桌子被人盘得锃亮,桌面全是积年老腻子,却坐着个一身白上衣、穿了身土褐色大灯笼裤的女侠。 她扎个宽皮腰带,后腰挎着长剑,挂着酒葫芦,满头青丝扎个马尾辫儿,额头一丝头发未留,晨风徐徐,她黑眉大眼,手里捧着个肉夹馍、正撕咬的虎虎生威。 此时她桌上全是早点。 摊子老板是个白胡子老叟,瞧着得古稀之年了,因年迈而个头往回抽抽,佝偻着背,脸上皱纹像树皮,尚在给她桌上布满、热气腾腾的早点。 九幽撕咬着肉夹馍,吃的颇为痛快。这肉夹馍,是老汤洒米蒸的红褐色皮瘦猪肉,再切几块粉白的新蒸肉,一起让她瞧着切碎了的,又切了葱根和红辣椒,跟切碎的肉一起、塞进到划开口子的馍里,老板给肉给的实诚,馍都快塞不下了!再浇上酱香浑厚的老肉汤…… 她咬这一口,馍皮劲道有嚼劲,里头的肉又香又辣,酱汁浓郁,九幽孤身赶路至此的辘辘饥肠,可算是得到慰籍了。 咬口肉夹馍,再喝口豆腐脑,这豆腐脑半甜半咸,里头还洒了海米紫菜,真叫一个鲜! “你这娃识货勒…额这铺子是家传,看哈这豆腐脑,里头还搞了鸡蛋浆嘞,讲究的是微火熬浆,急火点卤。” “老掌柜,我的包子还得啥前儿能熟啊?” “下屉科利马擦逮好,还有额起早包的馄饨,娃你来不尝一哈?” 鼻尖都被热气熏红的姑娘,狼吞虎咽了一个肉夹馍,吃两口豆腐脑平了平嗓子,还是觉得太干巴,“妥,您给整一碗搁这吧,这豆腐脑我造几口就腻了…” 于是那后背佝偻的跟座小山似的老叟,又给她利索的现煮了碗馄饨。 刚才肉夹馍就豆腐脑吃的女侠,这会儿包子就馄饨,这包子个个有小拳头大,面皮白胖白胖的,褶子捏的不多,一咬开、浑厚汤汁就跟着肉馅滚到嘴里了。 摊主见她吃的欢快,还给她送了碗细磨醇厚的浆子。 第1079章 1079抱到白狐 还道,“娃,做豆腐的就浆子多,洒了糖面了,配包子喝得劲!” 这位女侠吃早点、吃的满脑门子汗,好久没吃过这么,有滋味的早点了。 九幽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吃,最后还剩了半碗豆腐脑,半碗馄饨,本着给后辈留福根儿的精神,遂扔在了桌上,就掏跟葫芦挂在一起的荷包结账。 她临行前在家里拿了仨银饺子,在路上就拿一个换了碎银子,此时她便拿出一块碎银子搁桌上,这老叟刚要抓五铢钱给她,她又看上人家刚揭锅的糯米红糕了,“甭找了老掌柜,这蜜枣甑糕给我包一块吧。” …… 九幽抱着怀里,油纸包的蜜枣甑糕,从那个早点铺子起身,贴民巷而行。小城区白墙绿瓦,小院子拿木头栅子圈着。 那红纸黑字的对联,门前挂着的褪色红灯笼,还有墙上挂辣椒蒜辫子的,颇显得民风淳朴、乡土气息浓厚。 还有不知谁家,隔墙种着老槐树,墙里院子种了满丛小树林,独墙外孤单的遗漏一棵。 九幽仿佛看到一只花白鸽子、翻飞在树冠之间,她站在地上就盯着那白鸽子……离近了,树顶之下,那白鸽子骤然变大、‘噗通’一声!直接照她脸砸来了! 九幽条件反射后退几步、才发现个自己眼疾手快的,扔了纸包的蜜枣甑糕,抱了个人。 而他鬓边垂下的一缕白发,便扑面打在了她脸上、划过脖颈,痒的她浑身起激灵,连心都跟着砰砰直跳。 仗着这人身体也轻巧,九幽在把人扶正之后,揉着自己被撞酸的鼻子,眯眼看着眼前这位——这哥们儿一直搭她的肩膀,倚靠着她才不至于跌倒。 映入眼帘的脸颇为眼熟,她昨晚对着这张脸兽行来着。这男子高瘦而健硕,颇具病弱之态,但他生得一双眼尾上扬的狐狸眼,眉梢眼角处,憔悴之间又流转着几分媚态。 他有一头白发,不同于九冥长至膝盖,他的只到胸前,那张十分小巧精致的脸、就嵌在白发里。一双浅金色瞳子,长相精致,柳叶白眉狐狸眼,眼下有颗小小的泪痣,朱唇含血,皮相很是阴柔美艳。 他虽穿了身凤华山庄女使的布衣,藕白的衣服蓝灰的裤子,可他雪白脖颈上、尤其是轮廓精巧的喉结处,铺了一片大大小小的红痕紫迹,那是她昨夜为了扼制他挣扎咬的……以及那个红石金凤坠子,九幽便确认了这人是谁。 昨晚他也是这般躺在白发里,内疚顿时涌上心头,错怪的羞见让她一时凝噎…… 此时她用着自己的脸,他再认不出来就是傻子了。而自己当女侯爷时,可从未见过他这张脸。 女侯爷规规矩矩的站直了,抱拳拱手:“敢问公子,何故从天而降?初见即投怀送抱,岂不于礼不合?” 这位公子微眯了眼,缓缓从小姑娘身上收手,踉跄着自己站直了。 这一站直,比她高了半个头,可他穿的这身,裹着细胳膊细腿,只显的瘦弱纤纤,唯恐他风吹即倒。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做我自己]投来的推荐票*5!哎嘿村里来新人啦!!! 第1080章 1080我是洛北 白发男子拿浅金色瞳子打量她,目光随意而凉飕飕——这姑娘穿着利索的男装,白袍及膝,套两只黑皮缝金护腕,只拿一根平平无奇的黑皮带束出精瘦腰肢,黑漆漆的吊梢马尾,五官精致英气,颇为飒爽。 俩人四目相对,他望着她那双与曦光争亮的眼睛,开口的嗓音都细软, “君侯何故在此?” “你咋认识我的?” 九幽还挺纳闷,这人怎么跑凤翔来了?昨天刚做完就吹风逃亡,他也不怕伤身啊?咳,看他这反应,显然是身体并未复原。 他淡淡道,“我是…洛北。侯爷的东北口音越来越浓重了。” 瞧着他这张粉白妖艳的脸,他这下颌骨也颇为小巧了些,竟让她可预见成年的九冥……九幽更关心他脸庞揉乱的白发,也不知他冷不冷,她从未如此后悔自己没披外衫出来! “就你是洛北啊?有泪痣的果真皆美人,你冷不冷啊?你真是嬮妲人?怎么连头发都白了?” 洛北冥瞥了她一眼,狐狸眼尾有些倦怠的低垂,媚气更甚,但眉梢眼角悉是冷冽。 “我自然是中原人,自幼患隐疾而已。君侯何故来凤翔?此处非你久留之地,还如此姑娘装扮,也不怕被别人识破?” 听他未注意自己那句关切,女侯爷清了清嗓子,极力憋回乡土气浓重的口音,扯着文邹邹的孔夫子调,一时便在齐鲁腔、秦腔和东北腔之间徘徊纠结。 “你何故瞧我不是男装呢?方才早点摊的老叟,见我也脱口而出姑娘。” 洛北冥垂眼一撇,语气带着倒钩,跟开玩笑一样:“看上三路,肿了。” 随之目光所及,女侯爷低头一瞅自己那微鼓的腔子,耳尖都热了,心道这人可真是…下流! 她板起脸来,“庸俗!君子非礼勿视,你这是非礼。” 若非昨夜他过于满嘴昏话,九幽也不至于吾皇和封大人附体,比无耻比不过他,她只能比斯文了!逼良为娼劝妓从良,莫过如此。 他眉头一挑,“请君侯恕罪,草民冒昧了。只是凤翔乃污沼之地,你不该出现在此。” 女侯爷咬牙恨齿,“我为何不该来此?黄河内外皆我华夏,岐地万户皆我食邑,别说这是青天白日,哪怕是日月无光,暗无天日,我也无所畏忌。” “侯爷莫非,是为独孤九冥报仇来的?” “你说哪次?咳…我坐收渔利抱得美人归,还得感谢你呢。” “大可不必,君侯不在京中侍奉义父,何故在此,与草民偶逢?” 怕他怀疑自己来历目的,九幽一脸正色的自报家门, “我是微服私访,也确有公事,都是为义父效劳。” “近日有人以侯爷之名,冒犯我玄机阁,侯爷这微服私访,怕不是官报私仇,与凤华山庄有密谋?” 洛北冥一针见血,单刀直入的问,倒把九幽给问住了!她一时间编不出来合理的解释,只得装傻道, “本侯乃是斯文人,君子坦荡,你用这等词汇冠本侯,不合适吧?”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1081章 1081君侯贵庚 “君侯若真心怀坦荡,请拿出合理解释。” “你所说之事我没听懂……实话与你说了,是义父命本侯调查,有人借‘紫微帝星传闻’蛊惑人心一事,岐地不是最先传闻之处么。” “君侯的‘君’字多少沾了些伪君子,是我冒犯了,谁还不是个斯文人呢。” 她只当没听见伪君子,只微挑眼尾,满面谦和的询问: “你不会去跟我义父告密吧?” “不会,只不过你我义父是冤家对头,早几十年就相识。” “你好像很憔悴,脖子上怎么回事啊?” 男子将狐狸眼神微斜,稍显出平日的高傲姿态,默默抬手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君侯这是明知故问。” 她只见那手指节修长、筋骨清晰,蕴含着十分有劲的爆发力。白皙又漂亮,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只觉用来抓褥单正合适。 “可惜少阁主这朵高岭之花,也不知被哪个畜生辣手摧花了。” 他虽脸色不好看,眼神却依然锋利: “等找出那个属鸡的,我亲手宰了她。” 害!提这个干嘛?这不是咒自己吗?九幽连忙飞快思索,自己昨晚提属鸡了?那自己以前跟没跟他提属鸡啊? 站她面前的洛少主眼神凉凉,眼角斜睨,瞥了她一眼:“不知君侯贵庚?” 他都想到了昨夜那双眼,此时瞧着金身玉贵的小侯爷,真想剜下她这双明亮的眼睛,试试是不是夜明珠。 九幽端着一本正经,拍了拍他肩头:“本侯还小呢!公事都是幌子,我眼下倒担心你,你状态似是不佳,可是身体不适?还是没吃早点,饿的没劲儿飞轻功啦?他乡遇故知,我请你吃早点吧!前面摊上的肉夹馍贼香!——我扶你啊?” 女侯爷笑的正气凛然,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作请。 他眉头一挑,“侯爷待我如此亲近,也不怕我吃肉吮血么?我可绝非善类。” “自古牡丹花下死,得见少阁主这般花容月貌,犹如再世男妲己,就算被鬼索命本侯也认了。” “不过几面之缘,侯爷何出此言?” “我打小对山海经异兽颇感兴趣,对少阁主更是一见如故,您就像是书里走出来的九尾白狐狸,就少了条尾巴和兽耳。” 少阁主狐狸眼一挑,意味不明的嗤笑, “侯爷真是眼花,只听过看野兽像人的,没听说过看人像野兽。侯爷再将我比做兽类,我可要与侯爷割袍断义了。” “别别别!少阁主权当本侯眼花了,前面有个早点摊,还请少阁主赏光。” 洛北冥身子乏脑袋也胀,便哼了声算是回应,她的掌心温热有力,他也懒得推拒她。 女侯爷明知自己比他矮半个头,可他如今这副德行,虽顶着个比九冥要健硕的身材,可瞧起来仍四肢纤瘦,弱不禁风。 眼瞧着他走路姿势有些撇腿,还突然瘸了一下,看起来不太自然,她连忙伸手搭他胳膊一下, “少阁主可是身体不适?我都想抱着你走了。” 第1082章 1082抱回养着 瞧着稚气未脱的小女侯爷,一脸正经的打官腔便罢,连说这种话都彬彬有礼,跟再正常不过一样……洛北冥不禁眉头一蹙,不动声色的、将她胳膊的触碰挡到合适的位置。 “你若不是君侯,我倒想把你抱回玄机阁养着,你的性格长相,都很赏心悦目。” “多谢赞誉,可本侯不是家畜,是山林猛虎。” “也请君侯长住眼,我可不是飞禽家畜,我也是猛兽。” 刚才还说不愿被比作野兽的人,现在倒自称上了。 她甚至不能相信,这样一个脆弱易伤的男子,为何世人要视他如恶鬼?与他为敌的,才更像豺狼虎豹。 男子身材高挑,因身子单薄,自衣下透出了瘦鼓的蝴蝶骨。也没恼九幽的无礼,顺势被她扶着走,任她给架到了刚才那个早点铺子。 摊主还在那看蜜枣甑糕,九幽去而又返,中气十足的喊了声: “老掌柜!刚才那些样儿再给我上一遍,我这兄弟也饿了。” 摊主一回头,看是熟脸,就笑了,“女娃娃你咋个……”他再一看到她身边儿男子,就忍不住多看了该男子几眼,又看这姑娘…… “娃,你这小兄弟可不俗啊。” 九幽瞥了身旁男子一眼,端着一副正经,微微含笑:“岐地能养出这么只超凡脱俗的小兔子,真不有负人杰地灵。” 白发男子微微翘唇,勾起个嘲讽的冷笑, “你这样的,我一拳能打哭十个!兔子精尚且咬人,更何况我这豺狼虎豹!” 九幽顿时被他晃住了眼。 他这只白狐狸透出的不是精明狡黠,而是一股清冷的高傲,长着一副祸乱人心的样子,偏偏作出蔑视苍生的姿态…… 老摊主显然是对他有些忌惮,好像认识洛北冥,九幽暗自瞧着老叟看洛少主的眼神,心里捣鼓着如何走下一步。 佝偻老叟瞧他此时一身白净,一本正经的坐在这女娃娃对面,脸上没啥要祸害人的征兆,便道, “这女娃刚才吃的样儿不少,肉夹馍、驴肉包、豆腐脑、馄饨,蜜枣甑糕……小公子想吃点啥?” 九幽觉得这摊主对他敬重过分了,见着自己怎么没称呼‘女公子’呢?而且他俩这状态,有点不利于她套近乎啊。 她便瞪着大眼,朝摊主挥手,咧开唇笑, “我刚才吃那个肉夹馍就不错,还有豆腐脑,又甜又咸…洛北啊,你这身骨太瘦弱了,得吃肉长肉啊。” 白发男子直接否决了她,“我不吃肉。” 当时站着的老叟,坐着的姑娘,就尴尬的三双眼睛乱窜。 他还真不给面子!九幽咬牙切齿,心道自己可是君侯啊,昨晚他可是夸君侯身手了,自己脾气若不硬,如何治得了他? “不吃肉怎行?就你这身板儿还吃素,你属兔子么?你要是不吃饱了,只能本侯抱你回你家了。” 皮相唇红齿白的姑娘,扑闪着水润的琥珀大眼,本该是人畜无害的脸,说出的话,却跟东北大汉一样彪悍。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做我自己]投来的推荐票*5!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83章 1083北冥有鱼 奈何她长得确实赏心悦目,让他都不忍严厉,坐那的白发男子清咳道,“肉馍皮硬,豆腐脑腻。” “那吃包子馄饨?” “可以。多谢侯爷款待。” 一旁的老叟满眼惶恐,拿手在腰间蔽膝上蹭了蹭,“不知您是……哪位侯爷?” 见他作势要撩袍纳拜,小侯爷连忙起身拦着:“您整岔了,我姓侯,外号侯爷。” 一旁的男子翘唇冷笑了声,分外突兀,讽刺十足。 姑娘撇了他一眼,“你若不会笑,更不必冷笑。” 他抬手捋了捋满肩乱飞的白发,娇粉的肤色映着、毫无弧度的朱唇,更显他脸小了。他眉眼仍傲慢的高抬,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望着桌上这俩姑娘小子,老叟尚还惊魂未定,“啊,我说的嘛,大周哪有女侯爷啊,女娃娃你是东北来的吧?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九幽连忙摆手,“害,我还会说各地方言呢,劳烦摊主了,除了他不要的,都来一份。” “妥嘞,第二位先稍等!” 老摊主扭头走了,白发男子看着她,冷不丁来了句,“我叫洛北冥,北冥有鱼。” 女侯爷眉头骤跳,瞪得一眼大一眼小,“嗯?那你之前怎么跟我说…你叫洛北啊?” “从前并未深交,若说全名,是与你兄长同音字,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那你为何突然告诉我?咱俩算是‘深交’了么?” 白毛鬼想必听不懂…她咬牙切齿的一语双关,只道, “你只当我心情好了。不计较你那莽撞兄长与我同名了。” “也不算一样,他是‘幽冥’的‘冥’,你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少阁主抬头嗤笑,“公凭马上得天下,安事《诗》《书》?” “何故欺我读书少?居马上得之名,宁可以马上治之乎?” 洛北冥眉头一挑,“侯爷读的书不少呢,竟文武双全。” 俩人正在说话,摊主默不作声的、盛了碗热腾腾的馄饨,拿了屉驴肉羊肉包子混的,就搁在了白发男子面前。 九幽贴心的给他拿出竹筒里的筷子,递过去,“那你看,斯文人么,吃吧少阁主。” 站一旁忙活的摊主,都想弃摊儿跑了!没想到这女娃娃还认识他! 她又拿个小碗,往他碗里夹包子,这白发男子头也不抬,只不做声的拿勺子舀了舀馄饨……又放下勺子,拿筷子夹包子吃。 九幽见他小口小口的吃,本来脸就小,此般便更显樱桃小口了,都替他着急,赶紧喊摊主,“老掌柜!来碗浆子!” “这来勒!” “老板!你那茶叶蛋给我拿几个!” “这来!” 洛北冥:“……” 于是,姑娘在旁边儿扒茶叶蛋,白发小兄弟默不作声的,吃着包子和馄饨。 纤细葱白的五指,捏着红褐色的筷子,被包子和馄饨热气熏的,他小脸儿粉红,玉齿朱唇,根根分明的霜白叶眉,嵌着双勾魂夺魄的狐狸眼,虽然满脸傲慢不耐,也不影响他美的十分雾气仙昭。 第1084章 1084咬字拆开 场面一度很和谐美满,他只管吃,她只管准备吃的。 九幽见他不喝浆子,就拿勺要喂他,这白发男子断然一呵!“别动!我自己喝。” 她将扒溜干净的茶叶蛋放他面前,他也很不给面子,“拿走。” “那你吃蛋白?我哥爱吃蛋白,他说能让肌肤好颜色。” “呵,你们究竟谁兄谁妹?怎倒让你宠溺他?” “我兄长是华胥人,我自当宠溺他。” “你就小崽子一只,还宠溺旁人呢?对我不必如此,论年纪你可称我为叔,叔叔理应宠溺你。” 九幽只顾看着眼前的白发男子,“你什么癖好?年纪轻轻,喜欢被人往老了叫?” 她更想抓狂的是,自己都什么命啊?睡过的男人都想当她叔!还都喜欢管她叫小崽子! 白发男子停了筷,一双浅金色瞳子深邃,嘴唇粉红,“若是如此,独孤九冥那小兔崽子按辈分,理应也尊称我一声叔叔。” 九幽明白过来了,他还是跟独孤九冥斗气呢。 “你比他大不了多少,他不会认的。” “我是甲子年生,比你兄长大九岁,叫我一声叔…你也不会亏到哪去。” 望着女侯爷一脸愕然,手里拿着僵住的茶蛋,不太愿接受此事,洛北冥倒有些尴尬了。 “放下,我不吃。侯爷何故如此殷勤?洛某自知…无有值得侯爷觊觎的。” “表现如此明显么?还不是因你长得好,我怜香惜玉。” “嗤。侯爷如此恭维,委实让人难信,天子脚下,岂会少见倾城容色?” “京城有天家富贵花,却无人间惊鸿客,眼下他乡遇故知,少阁主可否尽地主之谊,带我游览凤翔如何?” “非是我不给侯爷颜面,只是我若现身,怕要净街了。侯爷岂会不知我玄机阁之名?” “既如此难为,那便冒昧少阁主了,还是先吃东西吧。” 男子不说话,只低头喝浆子,下颌骨尖削小巧。一顿狂补体力后,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他不吃,九幽也不扒茶叶蛋了,把盘子里那些个茶叶蛋,都剥的溜光、摆了一盘,她就拍了拍手,看着他吃饭。 他抬眼看她,目光随意一瞥、就落在她衣领露出的、一点淤红上了。 “不知侯爷昨晚在何处下榻,颈上还有爱痕呢?” 始作俑者就在她对面,忽然被提醒住的九幽这个心虚啊,连忙不动声色的拉上衣领子, “什么爱痕啊,我那是被兔崽子咬了。” 虽不知她口中的‘兔崽子’是谁,可洛北冥也没追问的必要,便顺着她说。 “那个兔崽子挺会咬呢。” “把咬字拆开他也挺会。” 许是脑子凝住了,他全然未听懂。洛北冥低头吃了两口,再一抬上挑的眼尾,发现姑娘也不嫌脏的,小胳膊杵着满是腻子桌子,正托腮瞧着他。 那精致的眉眼间,颇有明艳动人的贵气,巴掌小脸儿上,嵌着足矣祸国殃民的五官,只是她下颌骨微润,显然尚幼态未尽。 “可有人说过你的长相,像是从相书上抠下来的?”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做我自己]投来的推荐票*5! 第1085章 1085用门牙挠 “这种说法,我倒头回听闻,以前顶多听说…你像画上走出来的。” “那你且记着,叔叔夸你长得好呢。” “吃你饭吧,别净想占便宜的事了。” 小姑娘腮帮子一鼓,有些气呼呼的偏过头去,这副规矩正经的德行,与方才大相径庭,却也在她张弛有度的把我之内,着实让对面而坐的人,看的心头一痒。 一种试探的好胜欲在心底蔓延,并付诸实施。 他拿指头轻捻衣襟,撩开了白腻鹅颈上错杂的红紫淤痕,微挑眼尾…“叔叔脖子痒,姑娘来帮我挠挠?” 他那嗓音搭上那话,让她心都刺挠了,女侯爷眼皮直跳,抖了抖嘴唇,才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你想让我用门牙挠么?” “呵,那你这随身不求人,我可赚了。” 她默默拿指头敲了两下桌子: “吃饭吃饭!等你吃饱了,我给你挠。” “不必,不痒了。” 他甚至放下了手中勺子,不打算吃了。 对桌吃饭的白发男子,就这样儿端详她半天,目光落在她头顶时皱了眉, “你这发髻太村,像是男扮女装,有些不伦不类。” 把女侯爷气的直咬后槽牙,但她是个斯文人啊,只好眼神凌厉的瞪人, “我乐意!” 洛北冥抬手,勾了勾白如竹笋的指头:“你过来。” 九幽忍着脾气,起身坐到他身边儿,目光也直勾勾盯住他那张小脸儿。 他还真散开了她的马尾辫儿,以手为梳,在鬓角分作两道发缕,还辫了两条细辫混入,与发缕一同垂下,总合于发根儿。虽还是马尾辫儿,但是温柔精致了不少。 他的呼吸清凉中裹挟兰香,浅浅的打在她耳畔,近在咫尺的白发男子,面容精致清艳,颌骨显得整张脸都小巧。这只白狐狸的长相亦是上乘,白眉只显冷艳风情,而无老态,唯有眉宇间几分憔悴。 四目相投,他挑眉,“看我做什么,你哥哥不够你看?对叔叔感兴趣了?” “就你在我面前晃,不看你难道看那边掌柜的?我还以为你故意撩骚呢。” 她从面前男子的鹅颈间隙,瞥了一眼鬓发斑白的老掌柜的,面前男子将狐狸眼一眯,似有些不满。 “我那不叫撩骚。”他话音未落,便低下头咬开她的领子、先是将垂下的一缕白发打在她锁骨,又朝她脖颈上一角淤红下了口! 洛叔叔可真会拿头发撩人!独孤九冥跟他比就是青涩少年,恁谁能想到他昨晚才破?被他这恶意调拨弹动了心弦,九幽只觉下腹一紧……便皱眉看着他,他已抬起头与她对视,那双浅金色瞳子在逆光中,有了琥珀的颜色。 他嗓音撩媚至极,犹如最好的乐器奏起:“这才是撩骚。姑娘的脖子可真娇嫩,我只一咬便留下了齿痕。” 姑娘默默将衣领往上遮,心虚了,昨夜他只是躺着被强,自己脖子却被九冥啃了几口。“你这又是何目的?” 她一出声,嗓音都有些沉了,洛北冥羽睫一掀,望着她的冷脸,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1086章 1086剜眼把玩 “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我其貌不扬又身无长物,只贪图侯爷美貌,怜香惜玉罢了。” “你可太谦虚了。我哪有什么美貌…我就是一粗糙的汉子。” 此时此刻,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少阁主,她才是贪图他的美貌,这种花苞晚开、青涩的成熟之美。 丝毫未觉被盯上了的男子,还若无其事的满面随性又自持, “可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姑娘,你有臆想之美,炼钢绕指柔。尤其是那双眼,真让我想剜下来把玩。” “…少阁主这话未免太虚伪,太吓人了,我见玄机阁的女子,比我好看、有女人味儿的多了,您还是剜她们的眼吧。” “她们的美是女人味儿,妖艳有余却大气不足,而侯爷,才是我喜欢的味儿,家花哪有野花香呢……” 望着他满眼通透的浅金色,颇含深情,九幽突然反应过来……这些话自己方才都说过,只是如今换了他反击了。 “少阁主平日里,也这般调笑阁众吗?” “侯爷这话里……倒有些酸溜溜的。” “不,我只是讨厌狂蜂浪蝶。” 话音未落,边听见头顶悬着尖锐的两声鸟鸣!九幽抬头一看,正瞧见有只白体褐斑的鹰隼在头顶盘旋! 待落在就近的树杈上时,九幽才看清,是只个头极大、又羽毛漂亮的海东青! 她刚要发问,对面而坐的少阁主已经若无其事的,又在喝浆子了。 一不留神,就听见女子的,一串银铃般脆生的娇笑,“呦~~这不是洛北冥嘛!怎地今儿不拿小姑娘喂虫子,改让小姑娘喂你了?” 九幽闻声惊起!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了——一回头,就被女子有力的手指锁住了喉! 九幽瞪着眼、喉咙瞬间被攥紧了,五官痛苦的骤然紧缩! 她眼前的是一张女人脸……柳叶眉狭长眼,半睁半寐的神态,媚眼邪异。 此时一勾朱唇,笑容诡秘,那只套了尖长护指的爪子、冲过来就要提拎她脖子! ——九幽此时来反应快的劲儿了,她冲过来直接锁喉,女侯爷抬手也捏上了她脖子! 俩人身高个头差不多,九幽盯着那鼓鼓囊塞的两瓣‘葫芦’,瞪眼抬腿!踹她腰上了! 这女人退后一步捂着腰,嘶哈着盯着九幽冷哼,“好身手!想不到君侯这般无耻,竟然欺负我家少主!” 这个角度,正瞧见这女子露着两半胸膛,穿一身豁口及肩的交领,深茶色心衣长袍,前后左右都开叉,腰后别个挺大的包金边芭蕉绣扇,许是武器。她一站住就露了两条、雪白又肉实的长腿,脚蹬的漆黑长靴到了膝盖,大腿上还绑着泛光的金圈。 九幽捂着脖子上被她划过的伤,低咳了几声,有些疼但未流血。幸亏这女人没存心要掐死她,只掐住她脖子作势而已。 女侯爷仍端着一副冷硬,英气的面容顿作无情: “不通教化不问是非就打架?你这婆娘好生野蛮!” 桌上的白发男子搁下勺子,拿手擦了擦粉红嘴角,才豁然站起身来。 第1087章 1087玄机邪道 瘦弱的身体刹时、爆发出凶狠的呵斥! “洛之澜休得无理!君侯对此一无所知,我们偶遇而已。” 而后他翻手一展臂弯,那树杈上的海东青便抖擞着翅膀、庞然大物扑腾着便落了下来,又被那白发男子轻飘飘的接住。 猛禽那两只爪子先是握住了他腕子,又叉着膀子在他臂弯走了两步,直到稳稳踩在他、看似削瘦的肩头,才乖顺的收拢羽翼。 女子眼尾一挑,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少阁主怎还装上人了?昨夜你怎么回事儿,人间蒸发,还要我来接应。” 洛北冥回头看了眼女侯爷,淡淡道,“我自会禀明义父。” 九幽眼睁睁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片黑压压的人,站在那个叫洛之澜的女子身后……而那肩举猛禽的白发男子,也缓缓迈步,挺拔的脊骨径直走入人群。 就跟忘了她一样。 那个叫洛之澜的女子,却看了九幽一眼,然后扶了扶眉心的、绞金丝镶红宝石抹额,甩着及腰青丝,步伐十分大气,六亲不认,每一步都露出雪白长腿,腿上的灿金色箍圈在光下反亮。 九幽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心道这人也太有劲儿了!那么个庞然大物砸下来,他竟纹丝未动?那刚才乃至昨夜,他那狼狈无措,都是在蒙蔽她? 老摊主见人走了,才敢上前向小侯爷行叩拜礼:“草民拜见君侯!侯爷千岁!” 九幽默默扶起人来,“老掌柜无需多礼,本侯来此之事,不得告知旁人。” 老叟脸红的额头直冒汗,“草民不敢。” “您一看便是见过大世面的,刚才那情形都能无动于衷,” “小老儿在此摆摊几十年了,连玄帝都爱吃这糯米甑糕,不怕侯爷怪罪,小老儿都吹嘘了几十年啦。” “这有何可怪罪的,您好像认得玄机阁的人?” “这凤翔城……哪有人不识玄机阁啊,玄机阁主,老岐王当年还是这儿的邑主呢。” 九幽笑了笑,“那玄机阁是正道还是邪道啊?” “当然是邪道啊!正常人谁能干出那些没人性的事儿来!但是也不全是那样,玄机阁有的魔头就挺讲规矩,还愿意造福一方,就像刚才的烛九阴,她和那个将臣算是人性全的了。” 她顺腰间锦囊里,掏出个碎银子来, “老掌柜,结饭钱。” 老摊主都手足无措了……“这?哪敢收您的钱啊,我们庄稼地每年还要向您纳贡呢,您愿意吃是给老朽脸了。” “拿着吧,您就想着,我们的俸禄都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吃饭给钱不天经地义的么。” …… 在回玄机阁的路上,洛之澜看着旁边肩举白鹰这人,不禁想趁机挖苦他, “少阁主昨夜不是带化蛇,当扈执行阁主吩咐去了么?怎倒穿了女人衣服?” “昨夜我未见他们二人。”少阁主仍是目光冷冽,看都未看她一眼,也直接滤掉她的话。 “连辅佐少阁主都偷懒,待回禀阁主,必要挖他们的肉!取他们血严惩。”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88章 1088昨夜女人 旁边女子盯着他满脖子红痕,好像发现了什么,“呦…何来的胭脂痕啊少阁主?” 晨风吹乱了男子、发丝雪白的鬓角,他看都没看她一眼。 “我自会向义父禀明。” “勿怪属下冒昧,据属下所知,少阁主可从未搭上自己……” “我只当是被畜生咬了一口,如此也好,哪有男人没睡过女人的。” “你为何会与女侯爷在一起?那人不会是她吧?” “想必不是。凤华山庄之事,她好似全然不知,大抵是独孤九冥自作主张。” “多亏君侯久居京城,不入江湖。她那拳脚功夫可真有劲儿,踹的我小腹现在还疼呢。” 少阁主闻言,一扬下巴哼道,“连个毫无内力之人都打不过,真不知该夸谁。” “自然要夸女侯爷了。” 眼瞧着她还盯着自己脖子看,洛北冥骤然眯眼,抬手就扼住了她脖子! 吓得肩头海东青骤然被惊飞,扑腾着膀子盘旋在两人头顶—— 白净的手正扣在她喉管,以当断窒息的力气捏紧,吓得洛之澜艰难出声,“少…少阁主?” “再掐她脖子,我便掐断你脖子!” “是…是!” 他松开了手,微一挑上扬的眼尾,“我虽讨厌她兄长,但女侯爷,我尚且值得笼络。” “咳咳咳!…少阁主,从前是您警告我等,不可有世俗情感,而今属下也要提醒您,莫要受穿琵琶骨种花之刑。” “嗯——?”他拉长了绵媚语气,眯起媚眼, “我绝不会,尔等才要谨记。” “喏!只是少主,那昨夜的女人……” “昨夜之人会再出现的,我会亲手——将她挫骨扬灰!” 见少阁主满眼狠戾,脸上表情狞厉,洛之澜生怕他殃及无辜,连忙道, “君侯那人,束上头发扎个马尾便是爷们儿,散开头发编个小辫儿…还是爷们儿。” “按你所言,哪怕你给她戴花,也像张飞插大葱。人要清楚什么适合自己,但凡把她那股锋利遮一遮,长相足矣做贵妃。” “玄帝遗孤空有皮相,却如此憨傻固执,倒与獬豸有几分相似。” “简单之人才好拿捏,最怕她大巧若拙。” …… 站在凤翔城门楼子下,风吹不动她鬓角垂下的发,白衫黑裤挎着剑的侠客姑娘,抱膀儿托腮瞅着过往行人。 路过的无不甩她白眼儿,也有好色之徒试图凑上来询问,都被她那凶悍的眼神、给瞪得没了下茬。 九幽思索半天,自己在这站着,能听见有人唱那个童谣的吗?她要是回去跟义父说,她在长安城外听到过帝星那歌儿,怕不是就把她安排城外,当巡城的了吧? 凤翔城以里,不出百十步便是街道繁华,到处都有商贩摊铺。 她掂量着腰间锦囊,正寻思去哪儿换些布泉币、五铢钱呢。 迎面就碰见几个奇装异服的人,像是打西域而来,说要去茶寮。她便跟人去了。 ——要说凤翔这茶寮,首先地理位置好,后面是寺院尼姑庵,斜对街是个小道观。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做我自己]投来的推荐票*5! 第1089章 1089白泽先生 其次自身环境优越,自魏晋至宋齐梁陈已经六朝,江南品茗清谈之风盛行。流传到北方,也有这种既可供人们喝茶,又可供旅客住宿的处所叫“茶寮”。 客栈大门前面支一片草蓬,摆几张桌子,有茶童煮茶卖之。不问道俗,投钱取饮。 而这个茶寮地方敞,还有露天的好几张茶桌,而在空地围了堵墙,中间搭个佛寺那种台子,中间摆张桌儿,有个白胡子老头儿坐那讲故事,不止讲佛经梵剧,更多的是讲山精海怪和志异,问询《搜神记》、《山海经》之事张口即来,人称‘白泽先生’。 白泽本是玄机阁山海经里,为数不多的益兽。相传白泽达于万物之情,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以示天下,是为《白泽图》。 九幽刚打旁边路过,就听见他在那拍木头介绍,“此木大有来头,世间仅有九块,天子有一块叫‘龙胆’,娘娘有一块叫‘凤霞’,文官的叫‘惊堂’,武将的叫‘虎威’,教书夫子有一块引为戒尺,和尚老道唤作戒规镇坛,药铺管这个叫作压方……” 女侯爷往一边找空桌坐,一边寻思着,她倒没瞧见陛下那块‘龙胆’呢?后又猛然惊觉,自己怕不是魔障了!她分明在极力甩去陛下的影响力,可总是在不经意间、头一个想到他。 正巧一旁小二肩搭毛巾布,弯腰过来了,笑脸儿相迎的,“客官可需要茶水茶点?” 她默默把银子搁桌上,“来壶花茶,配两盘茶点,其余的换铜子儿。” “妥嘞客官!您稍等……” 九幽松了松绑的过紧的黑皮护腕,坐等茶点,就听见身旁有人起哄, “白泽先生!今儿还讲不讲七母分疆啦?” “您上回说的嘎仙大战五胡还未说完呢!” 说话的声音都挺年轻,九幽四下观瞧,发现这茶寮多是青壮年人,少有长髯叔叟与闲散大娘。 对于这凤翔小城而言,少年人心怀闯荡江湖之心,却泡在茶寮听故事,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台子桌前的白胡子老叟手摇折扇,“今日不讲七母分疆,也不讲嘎仙,因我家少阁主巡行凤翔,为免灾祸,今日老朽坐地相面批八字,排紫微斗数,有缘者分文不取,无缘者不给你瞧。” “白泽先生又无背弃玄机阁,怎还怕少阁主啊?” 还不待老叟说话,底下便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了: “平常玄机阁之人出行,尚有‘净街’之效,更别提那恶鬼少主亲临了,怕是得几十个恶鬼护卫在侧,百十女鬼侍奉在旁吧?” “玄机阁那少阁主浑身都是武器,杀人不见血,所见他之人皆不留活口!” “听闻少阁主男生女相,容貌倾城,怕是有人见色起意,他才杀人的吧?” “不是说恶鬼头子都长相狰狞,面目骇人的吗?那玄机阁还能有长相好的?” 光底下听众就意见不统一,台上老叟恨铁不成钢的拿木头敲桌子!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第1090章 1090树风不止 “你们这群小鬼头,都不听老朽算卦了?” “您的卦我们又听不懂!成天见面,岂会无缘?” “那敢问先生,何人算有缘,何人算无缘啊?” 一听有人问这个,九幽怀疑是玄机阁又使计策,连忙扭头就走!就听身后那老头儿喊! “哎丫头!做了什么亏心事啊扭头就走?” 九幽赶紧找张桌子坐,发现大家都回头四处看,她也跟着四处看,试图若无其事的泯然与众。 听那老先生又捋着白胡子道:“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那敢问先生,是盛世能出圣人,还是乱世出圣人啊?” “能称圣人者,自古扶危救难,如老庄道家,盛世则云游四海,乱世则出山悬壶济世。” “如今后三国鼎立,可算盛世?” “非也。而今应是盛世前夜,乱世将尽。” “先生此言何意?” “此乃玄机不可言,但为人间时势也。” ——九幽本想安静听听民间风俗,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忽然就看见有个人,打她面前过,纱料的暗紫暗绿彩绸裙子未至膝盖,脚蹬驼皮长靴,还一腿的黑毛,瞧他背影已如小山般,虎背熊腰的! 九幽瞧得头皮发麻,连忙眼神飘忽着。 旁边儿桌的大姐还啧啧道, “蒲谷乡竟有这么伤风败俗的男人?” “男人在家相妻教女就行了,出来闲逛像什么样子,抛头露面的,还敢露腿!不守男德。要我说,男的就该在家当贤夫良父,出来就等着勾搭上个老实娘们呢吧。” “你看他今天跟我笑那样,早晚得被我上。女人至死是少年。” 九幽当时就笑出了声,这男的突然回头一甩头,微黄的饼子脸上嵌一对牛睛,蒜糟红鼻子一拱两拱的、怒瞪她! 吓得她顿时正襟危坐,心道别惹事了,可眼睛却无意瞧见—— 于是这姑娘抱着黑皮护腕,傻了眼,她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但又不敢看第二眼。 她本想君子风度的撇过眼,却未料耳根先红了,这大哥一摸胡子茬儿,朝她过来了,还大嗓门的嚷嚷!“瞧什么瞧?挺大个姑娘怎么不知羞臊?” 这大哥嗓门儿跟大鹅似的,说这话完全没打算背人,顿时语惊四座,旁边人都仰头朝这边张望。 九幽硬着头皮上,寻死气势上不能落了下风,当即挺了挺胸膛,仰头朗声道: “你好意思恶人先告状?你就不能穿上点?” 她试图劝服制止他,这男的不乐意了, “你管得着吗?用你看了?” 姑娘登时脸都绿了。这已经不是被调戏的事了,这都是侮辱到祖坟上了! 瞧见小姑娘尴尬的坐那,旁边桌的大姐不乐意了,站起来就朝九幽走过来,指着男的嚷嚷, 第1091章 1091波斯风情 “你瞅你穿那样,不就是给人家看到吗?就欺负人家姑娘青涩,你要是换个老太婆,看你还浪不浪!” “怎么的?老子这是波斯风情!瞅你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样儿,男人穿少一点就把持不住了!” “你咋没自知之明呢?人家姑娘是瞅你直作呕,你还觉得自己挺好呢?” 九幽一看这男的就盯着自己骂,旁边儿还有大姐支持她,便跟着数落一句! “你穿个短裙装什么异域啊,异域风情长你这胡子拉碴的,猥琐样儿吗?” 这大哥见骂不过,便捏尖了嗓子嗷唠一声“你以为你搁这义正言辞,就高人一等吗?” 这块儿乱成了一锅粥,九幽还不敢大声嚷嚷,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瞧见不该看的了。可毕竟是茶寮,后面的老叟直喊! “别吵别吵!” 忽然就听有人喊,“吵什么吵什么呢?” 然后就看,有个壮汉扛着个大铁锤子就过来了,旁边儿俩大姐摆了摆手,“没什么,走啊回家吃饭去了。” 穿短裙的男人一瞧这位壮汉,笑脸相迎, “呦大哥!这小丫头片子看我!” 壮汉一瞥,“看你看你呗,你还想看回来咋的?” “好主意啊!” 九幽当即拔出腰间的剑,“你们干什么?大庭广众想干什么?” 穿短裙男一哼!“你们蒲谷乡的母尊人都这德行吗?就凭你们这,中原就不可能母尊!” 九幽本来没想打人,直到壮汉凑上来, “姑娘,男女平等,走啊来啊,咱们平等一下吧?” 她一扬手,“——啪!” 毫无征兆的一巴掌清脆响亮,而后这姑娘便转着护腕,跟不是她干的一样。 她这一巴掌,把壮汉打的当场愣了一下。倒是旁边儿的地痞骂了声,举拳上来,这女侠又是一脚踹在人胸口! 刚才看热闹被吓跑的人,一听这边儿势头不对,地头蛇嗷嗷咆哮,遂折返而回,观战。 一个高挺的小姑娘穿着交领短袍,长靴套护腕,梳个马尾辫,两鬓垂下两缕半月青丝,映衬着巴掌小脸儿嵌了精致清艳的五官。为她刚劲的装束添了几分柔美,可这人一出手,就不是那么美了。 ——她出招太快,还不像她看起来那么弱,岂止是四两拨千斤? 一瞅自己老大被人连扇嘴巴子,带锤打眼窝,其余的地痞也上来了,丝毫不耽误她打群架。 这姑娘身手矫健又灵活,个头不矮,打架又猛,在她拳打脚踢之下,这群地痞许是没见过这阵仗的,不一会儿都在地下捂肚子抱膝盖呻吟了。 旁边儿围观的人连连拍手叫好,当事几个人却没工夫附和,尤其是那女侠,若无其事的抬腿一踹,踩在壮汉子孙根上亮虎拳: 九幽皱眉怒斥,“爬起来!老子打伤你们了吗?别在这讹人!” “哎呀起不来了!打人啦!蒲谷乡女人又打人啦!” “老娘是华胥的,睁眼看准你姑奶奶!” ——本着点到为止,不惹事生非的心情,九幽在打服了地痞之后,就转身去疏散人群。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 第1092章 1092关山女匪 她挥手请大家别看了,又是作揖又是抱拳的,说大家回去听白泽说志异吧。 此时又有人拍手叫好走出来,九幽恼怒这人听不懂人话呢,待自己一转身。 她定睛一看,这姑娘跟她差不多年岁,就是脸色晒的黄里透红,身穿交领红衣,鹿靴护腕,也梳个马尾,长的还挺明艳活泼,颇显飒爽英姿。 九幽刚寻思又来个同道中人,这姑娘便开口了, “就你外号叫侯爷啊?你到底男的女的啊?” 这姑娘一说话,九幽连敷衍客气的装不出来,只恶狠狠的哼了声! “与你无关!” 不成想,这姑娘蹭蹭两步就奔她过来了!还满脸凶悍,拧眉瞪眼大嗓门儿! “老娘我叫关山度,就你?早上跟北冥哥哥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啦?” 九幽横她一眼,心道别说搂搂抱抱了,她那北冥哥哥,昨晚挨好顿嘈呢。 俩人对面而站,待发现自己比她高一些,九幽便挺了挺胸膛,更有底气傲慢了。若说外号‘侯爷’这事儿,除了早点摊上,她还真想不出别的地方。 “关你什么事?那老叟告诉你的呗?你打听这个有什么用?” 丫头清了清嗓子,“什么老叟啊,那是我师父!我可是立志要嫁给北冥哥哥的,我买通大半个凤翔的人了,我都半个月没见到他的行踪了……喂!” 不愿听她叨叨的人,已经转身走开了。 ——九幽一看刚才那仨地痞要偷溜走,顿时心急了,初战告捷不能跑了俘虏啊!直接嫌弃的推开身旁围绕的丫头,快跑两步就抄起一脚、将离自己最近的短裙壮汉踹翻在地! “喂哪儿跑!?你们仨被老子征用了!” 她故意盛气凌人的嚷嚷,全然不顾身后的旁人,甚至故意忽略那个小丫头。 她踹倒那个被拎着领子起来,赶紧作揖赔笑,“您这要干嘛?” 另外两个也不敢跑了,缩个膀子瞅着她。 一旁的关姑娘凑了过来,“你装什么没看见啊!你说,你跟北冥哥哥什么关系?” 九幽指着这姑娘问地痞,“这小疯婆子哪来的?” 地痞连忙道,“就知道是马鹿岭下来的女土匪,山头衬钱,有个马鹿岭女土匪头子当靠山,就是一心想嫁玄机阁少阁主。” 九幽点头,指着小女土匪,“那你没指望了,回土匪山吧。” 这小土匪一瞧就是家里惯大的,没经过什么,一听九幽的好言相劝,当即炸窝了!还直接踮脚要贴九幽脸,四目相对,她将黑亮的眼仁瞪得几欲喷火! “你诅咒我!你快说究竟怎么认识的他!休要垂涎我的九尾狐哥哥,不然我就找马鹿岭的大姐踏平你家!” 九幽默默后退一步,抬手搁在她面前,制止她的行径: “别踩着我脚!去吧,我家搁未央宫呢。” 她吓了一跳,黑眼仁滴溜溜乱转,“你是皇亲国戚?我国天子并无你这么大个女儿啊!莫非……你是宫女?” 昨夜的事,九幽本未上心,可经过今早和这姑娘一闹,自己才发现! 第1093章 1093识时务者 这个少阁主还真招人稀罕! 竟然不止她欣赏那只白狐狸。她虽讨厌与女人竞争,可这样的胜负欲,尤其是他初次都被她拿了,她倒不想输了。 有些想认真起来,既然自己总会被他记恨一辈子,倒不如早先就对他好一点,感情不在长久,只在曾经拥有。 于是九幽默默按住了剑鞘,拿眼神横她,“看见我刚才的身手了吗?我有武器,不想惹事儿就哪来哪去。” 见这小丫头被唬住了,九幽扭头就找仨地痞商量,“你们仨给我引路,我初来乍到想逛逛凤翔。” 仨壮汉刚才不动声色往后退,现在更是互相递眼神就差撒丫子跑了…… 其中一个傻大胆还道,“不行,我们有正经工作,陪你遛大街耽误我们挣钱啊。” 九幽默默放下剑鞘,举起了拳头: “那我就强行征用你们了,把你们揍的走不动道儿,再雇个车拉上你们,满大街溜。” 一瞧这小姑娘抡起拳头,脸上满是认真,怕挨揍的吓得登时抬手捂脸: “哎呦姑奶奶,我同意!” 之前闹的最欢的大哥,当场叛变,余下的弟兄面面相觑,连忙跟着道, “我们乐意为您效劳。” 九幽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在仨人答应后,九幽言出即行,当场给仨人一锭银子,让他们再找几人跟着自己横行。 有个地痞还问呢,“姑奶奶啊,你外号怎么叫侯爷呢?不会真是什么大人物吧?” 也有人问,“我们这是临时的,还是被收编招安了啊?要是一会儿还行,长久下去我可不干。” “对对对!我们也是有头有脸的,跟那巡城查摊子的可不一样。” 岐地邑主不愿听他们贬低官家,只不耐烦的举拳: “别嚷嚷!赶紧领我去领略凤翔风情!” “凤翔风情?那哥几个懂了!” 于是,这哥仨就给她介绍舞媚娘。 九幽是知道舞媚娘的,当即否决了他们。 在路过一片酒旗招展时,有地痞说这是斗酒的场子,可有意思了,划拳斗酒,什么都能赢,妻子儿女都能放酒桌上赌,凤翔有个特色风情,就是‘长街斗酒’,只是不合适姑娘家去,那是男人的世界。 在女侠客又低头转动护腕后,地痞大哥连忙改口:“姑奶奶神勇,可谓当世花木兰,比爷们儿还爷们儿,绝对合适您去!” “哼,对于使用武力这一块儿,姑奶奶从未不自信过。” …… 此时,酒香巷深的老糕点铺外头,挂着褪了色的‘酥容斋’布旗,支起的布篷下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饼子。 一个打着油纸伞的小厮、跟着个浅茶色清透衣衫的公子,俩人直奔这摊子来的。 伞旁边的嫩脸儿小厮,头戴银丝抹额,穿了身浅翠色衫子,满脸傲慢相,声音又尖又脆生,“伙计呢?给我们公子包上二斤糕饼,还是那几样混装的。” 店主是老爹带着一家儿女,店主家女儿认得,这公子是常客,揣着怀春的满面桃红,便笑出了虎牙,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做我自己]投来的推荐票*5!感谢小伙伴[那些年]投来的推荐票*4! (偷偷问一下,[做我寄几]是不是[那些年]和[柠檬叶扣]找来的小伙伴呀?????你们仨签到式投票子,我太荣幸了……老猫爱你们!!!) 第1094章 1094买糕公子 姑娘动作熟练的,给他拿纸包糕饼。 “好,公子莫急,奴家这就得。” 伞下的公子从浅茶色袖口里,脱出一只五指如削葱根似的手来,指了指案上,一板贴了嫩花骨朵的糕饼, 出声也是婉转莺啼、 “少掌柜,你这可是桂花糕?仲秋可还要…小个把月呢,这么早就开做桂花糕了?。” “是呢,老爹说今年桂花落的早,这糕得提前些做得开卖了。” “呵~也好,有的口福了,劳烦姑娘,将这桂花糕也给我拿上一斤。” “这就得嘞~”那姑娘应了声,便招呼旁边年岁小些的男子,“老弟,你去给公子包桂花糕去。” 摊位前光糕点的甜香味,就够吸引百八十里人了,摊上买卖忙活着,旁边儿却凑过来几个人。 三个地痞一露面儿,周围百姓都离得远远的,被地痞簇拥的姑娘相貌明艳,大眼溜精,一脸人畜无害。 地痞指着那男的,不怀好意的笑,“这小子有股媚劲儿,一瞅就舞媚娘出来的。” 另一个地痞道,“可不就是他嘛!那回舞媚娘花灯节,他打头跳过飞天舞!” 小姑娘茫然四顾,“你们说谁呢?瞅见啥了?” 伞下公子一回头,映入九幽眼帘的……这张脸清秀柔媚,桃花眼柳叶眉,樱桃嘴,明明是个五官清晰的男子,却满脸的媚态似水……九幽都愣了一下,他却眉眼一斜,傲慢的咳了声。 他旁边儿随从的小厮,顿时急了,“大胆!”刚骂出来,又瞧见了那几个地痞,咽了口唾沫,指着中间的姑娘大骂, “你个娘流子、登徒女!跟这几个混在一起…满口不齿,这不是大庭广众作弄人吗?” 九幽被这一个路边小厮骂了,气的登时叉腰! “咋啦?欺软怕硬是吧?他们说舞媚娘关我什么事?酒色财气人之常情!说得好像你们男的不去似的!别一副高傲样儿,指不定我还得去舞媚娘照顾你们生意呢!” 桃花眼公子眼一眯,忽而冷笑道,“你与地痞为伍,进得了舞媚娘大门么?” “公子大可放心,我不止进得了舞媚娘大门,还进的去你房门!” 小厮气的鼻子都歪了!“哪来的粗鄙丫头,竟憋着污秽公子耳目!公子不要管她们,我们走!” 那公子眉目清灵,看不出喜怒。 “你这么无礼,就算去了舞媚娘,也会被打出去。” “你以为你嘴开光了啊?你说什么是什么?天王老子说话我都不怕,怕你吓唬了?这凤翔男人脾气,怎么都这么臭!” 一旁仨地痞一看骂开了,连忙拍了拍她肩膀,“您跟他去找舞媚娘吧,我们哥仨先斗酒去了。” 忙着生气的九幽也没空管别的,摆手让他们走了。 只剩身前这位桃花眼公子,他脸上表情,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怎的, “呵,真希望你下次见到我时,不要求我。” “……公、公子!您的糕饼!” 旁边儿店铺的人,把捆好的油纸包糕点、递给了他身旁的小童,这俩主仆便走了。 老猫碎碎念:感谢小伙伴[柠檬叶扣]投来的推荐票*3!三星归位! 第1095章 1095钱袋失窃 那个小童还回头冲她“呸”了下! “……” 九幽看这摊上的糕点不错,便想着买两块尝尝,到最后掏荷包的时候……崩溃了! “啊!我荷包呢!?” 店铺少掌柜也是和善人,没恼她折腾了半天还不买的事, “姑娘怕是第一次来凤翔吧?这城里,偷荷包的贼出名着呢!” “刚才那仨地痞,我也没看出是扒手啊!” “凤翔城多的是天禄祖师的徒弟,凭那几个地痞,想必没有这能耐。” 九幽双眼含泪,“那我怎么回家啊!我能报官吗?” “报官也没用,官府不管外来人、这小偷小摸的行径。” “我是被偷啊!” “那也是小偷小摸。” 九幽欲哭无泪,但是她也不好意思再回去,跟祁连说这事儿…… “店铺掌柜……您可知道舞媚娘在哪?我不是去寻欢问柳的,是我娘…看上舞媚娘个小倌,就抛夫弃女不要我们了,家里让我来凤翔,找舞媚娘寻我娘来!” 听了这小女侠的经历,酥容斋女少掌柜也挺可怜她, “原来是这样…真是可怜的妹子啊,你这样找人,也不是事儿。我给你指条明路吧,那个舞媚娘正招杂役呢,你一会儿就出街口,那哪块天上挂的红绸彩带和纸鸢最高,哪里最热闹,哪里就是舞媚娘。” 九幽眼含热泪,抱拳道! “多谢少掌柜的指明路!” 要不是出于教养,她都想骂人了,即便自己穷的揭不开锅,那种地方招杂役,自己敢去吗?虽然都是靠力气活赚钱,但当差环境不一样啊。 但走投无路了,她还真得去舞媚娘见识见识,实指望里头有认识祁连的,再找人来捞一把自己。 她就在大街上走着,忽然顺后脊梁一凉! 银子丢了是小!而君侯印信也在里头啊!哪个小毛贼这么不开眼,还是踩好点了,故意窃取她证明身份之物的!? 虽然她脑筋当时就转到地痞那了,可也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另一头道上,有个胳膊被齐肘砍断的男子,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 血腥味和猩红的点子,不断从断臂处往下滴答血,染红了他及膝的短袍衣摆,所有行人见状、更如避瘟疫,都捏鼻子绕开他,离得远了。 九幽本还没注意,突然就听见后面乱糟糟打架声,还有人喊她“姑娘!你丢了东西!” 她一回头,正看见个白衫男子,额头垂下个半月形、银丝珠串的面帘,细细的遮住了他的脸,远瞧就像行走的妆奁,也不知他怎么看见的。 下一秒她就发现绽放在他白衫上,那一身红花了。迎着朝阳,她还寻思是扎染呢,这人穿衣风格够古怪的。 他只道,“刚才见有个小毛贼经过,手里拿着带龙涎香的锦囊,我料想其主绝非俗人,便截了下来。” 随后他便当街给她连比划带讲,九幽吓得赶忙阻止他,都怕被他溅甩一脸血,遇见官兵真怕难以说清了。 ……原来小偷被断臂男子单手抓到了,这男的举着钱袋踹了扒手一脚,让他滚。 第1096章 1096盲眼独臂 九幽连忙道谢,他手里仍举着钱袋,皓腕上套个红木雕花镯子,因扬着下巴,那银色面帘齐齐往一边倾斜去,露出那张脸迎着阳光在笑,整张脸又温柔又俏。 无端让她想起了双腕戴南红的皇叔,只是皇叔从未像他这样,暖阳扑脸开怀的笑。 “多谢少侠相助,少侠这面帘…挺别致啊?不耽误看路吗?” “抱歉,我刚瞎了没几天,还请姑娘自己来拿,那个孩子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并非有意偷你贵重之物的。” 他音色温柔,如秋风送爽,听的九幽骨头都要醉了。 她接过钱袋揣好,眼睁睁瞧着他默默、将额头的面帘调到了脑后去,这才突然发现他真看不见,一张鹅蛋脸型,俩桃花眼睛是漂亮,但空洞无物,甚至只有一条手臂、另一只胳膊支楞个半臂膀子,还在淌血,当时吓坏她了! “你这胳膊咋整的啊?遇见歹人了啊?我领你去医馆治治,先把血止住!” “不必了,医馆治不了我,只是不知姑娘是何人?” “你叫我阿蛟就行,这胳膊断了多久啊?血倒没凝固,还有你这眼睛……” “呵,我这眼睛虽不能视物,但我鼻子灵,可以分得清人气与生灵,活气与死物。我叫……闻人檀香。” “好名字,难怪你闻出锦囊上的异香。但你这胳膊怎么回事?你打哪儿来啊?” “实不相瞒,我这胳膊……被冤家砍断了,我是一路走回来的,从街上空无一人,到满街商贩和百姓。” 九幽不禁心疼不已,更佩服他这毅力,他一个眼睛看不见,还断了胳膊的人尚且如此,不放过一丝声息,她还有什么为难事呢?还有比他更惨,却身残志坚的吗? 这断臂美男像是睁眼瞎,却噤着鼻子往她身上嗅了两下…九幽不明所以,刚要问,他便晃着无神的褐色眸子,规规矩矩的问出声来,咧唇露出俩虎牙: “娇娇姑娘可知玄机阁在哪儿?你若送我去玄机阁,必有重谢。” 九幽心里咯噔一下。 谢不谢的,都得看她有没有命出来了,这人怕不是故意的,让她去玄机阁送死?他人长得挺面善,心肠怎如此歹毒呢。但是出于宁可错杀一千的心情,她还是想帮。 “玄机阁能治你这胳膊吗?我虽不知玄机阁在哪儿,但我可以问道儿。” 闻人檀香又笑了,“娇娇胆子这么大啊?都不怕玄机阁的妖魔道吗?” “你别叫的这么温柔……我是蛟龙的蛟。” “可是独我一人这般称呼过你么?那我叫定你娇娇姑娘了。娇娇待人善良,就应当享受世人温柔以待。” “我…你随意吧,我倒不是善良…是你长得面善,还断臂瞎眼的,玄机阁若能救你,我都愿意给玄机阁修庙立祠堂。” “就不怕我面善心恶啊?” “我相信相由心生,汉昭烈帝有句话叫:‘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我宁愿上一次当,也不能看着你自生自灭。” 第1097章 1097玄机三杰 闻人檀香笑弯了眼,“哈哈哈!好可爱的姑娘啊,我若能瞧见就好了,相由心生,娇娇必然长着一张娇憨正直的脸。” 九幽挠了挠头,“咳,惭愧惭愧,那我……” 她刚想自己羊入虎口,把自己送到玄机阁听审,迎面便听见一声呵斥! ——“闻人檀香!你竟还敢回来?” ——“好你个叛徒将臣!少主教你傀儡蛊,是为让你腐肉生肌,当不死药用的吗?” 九幽抬头一看,来者浩浩荡荡一群人,后面的都穿着黑衣蒙面,个个手持武器,刀剑鞭棍的,为首是一男一女,这俩人她还都认识! 一个是披黑斗篷,白发金爪的洛北冥,他的面具这回不是上下,而是左右,未遮的那半张脸精致又锋利,跟身旁的鹅蛋脸女人一比,更显整张脸小巧精致了。他连眉毛都是白的,比桃花眼少了卧蚕,更张扬魅惑几分的狐狸眼底下,那颗胭红泪痣着实漂亮。 他不仅腰盘着粗粗的锁链、和圆盘武器,肩头还叩了金色羽毛的肩甲,穿的交领深紫长袍。 自半袖露出一截藕臂,蔽膝护裆及膝,裙摆自腿根儿开叉。长靴扣金,掷地有声,他连衣纹刺绣、都是贴金和刺绣金银线,在光下直晃眼,而护膝护腕护手皆防护齐全。 明明刚分开不久,他却已然变了个人,早晨的弱不禁风如同做梦,而今这个给人压迫感的少阁主,才是玄机阁的魔头,虽不至使人闻风丧胆,可也让人望而胆寒。 而洛之澜也由早上那身加衣了,披金羽肩甲,小披风忽煽忽煽的。此时戴着护指手链的金爪上,正拿她那芭蕉绣扇扇着,其上的蜀法刺绣是一条精美的红烛龙,以洛神花作衬。与她的臂钏腰链交相辉映,头上的额链摇曳,金珠玉饰配着那张脸,显艳丽夺目又富贵逼人。 ——俩人一看见断臂男子身旁的姑娘,洛之澜便默默侧头瞧了眼少主,低声问,“少主,她在这?” 洛少主目光一侧,金瞳渐深,透着一股狠戾,冷声道,“不管她。” 于是俩人咔咔往前迈步,每一脚都踩在了胯上,劲头十足、直奔闻人檀香而来。 闻人檀香站在那,笑着道,“烦动少主和烛龙亲自来捉我,我太荣幸了。” 他口中的荣幸绝对是客套,这俩人总是出双入对,九幽都怀疑玄机阁就这俩人!平时九幽就不容易打过洛北冥,此时他还全副武装,这让她都想打退堂鼓了。 九幽寻思都遇上了,不打个照面不合适!便硬着头皮没话搭话, “这不是少阁主么,换衣服挺快啊?” 洛少主目光直接未触及女侯爷,将身上披风甩的虎虎生威,他那长靴显得双腿匀称、又细又直,每一步都踩在了胯上!映着那缠了金锁链的雪腻腰肢,居然清晰可见极富爆发力的腹肌,流畅的线条出自肋下,以及白净的肚脐眼儿……这个身材极好的男人,精瘦又显健壮,直戳闻人檀香去了! 第1098章 1098背叛玄机 “将臣,你背叛玄机阁,还敢回凤翔?” 望着少阁主开阖的桃红唇色,九幽几乎要掩不住、自己对他的毒辣目光。 那个侠客装扮的姑娘,在一旁抱着护腕看热闹,他很难忽略她那极具穿透力的视线,看样子,女侯爷坚持不了多久,定要过来叙旧。 断臂的闻人檀香淡笑着,“少阁主连我名字都不再直呼,阁主是决意放弃我了?” 九幽没想到,玄机阁的第三个阁众就这么出现了,一个个的倒没传闻那么邪乎。 尤其是洛少主,那身深色袍子和披风更显得他肤如凝脂,皮相白皙,半张面具掩花容,贵气又美艳,难怪那个女土匪想嫁他,想必他身边这个洛之澜,也存了常相伴的想法。 洛少主眼都没抬,道:“玄机阁的规矩,你自知犯了哪条。” 闻人檀香摇头叹息, “玄机阁众若追求世俗情感,视为叛逃,需穿琵琶骨种曼珠沙华,废除武功和六识,还肉还血。” 少阁主一扬下巴,“入阁之时,你怎样立誓的?” “入我玄机门,消弭俗世欢,登封山海斩恩仇,自此人如其名。” 洛之澜也道,“听闻那个女土匪撵你下山了,还砍了你一只胳膊,可是走投无路想回来了?但阁主的规矩是,从来不给叛徒机会。” 少阁主只拿冰晶般的眸子斜了一眼,便面无表情。 这白狐狸正经起来,已无丝毫的媚气,只高傲贵气的让人不敢直视。 被忽略的姑娘不甘心的嚷嚷! “喂!我这么大个活人你俩没看见?” 洛之澜拿扇子掩面清咳,尴尬的侧过头去看少阁主。 奈何少阁主微扬下巴,翘着嫣唇,仍听不见看不见。 闻人檀香却不禁…往九幽的方向一侧头。他挺诧异这俩人如何认识的。 思绪飞转,他连忙道,“我有些机密,不得与外人听闻,还请少主带娇娇离开,所有的话,我会与洛之澜如实告知。” 洛北冥只得将目光放姑娘身上,她正在尴尬的杵在那,瞪着湿润的琥珀双眸,抿着嘴,京城来的女侯爷从未如此憋屈过。 他抬起筷子长的金爪子,指着九幽呵斥——“你,该去哪去哪儿。” 九幽更委屈了!寻思自己这是耽误他们一家议会了啊,“你们休想伤他!他刚帮了我,礼尚往来我得救他,你们要想杀他,须先杀我。” 少阁主冷着脸,霜眉拧成刀锋,目光冰冷而锋利,他并未说话,闻人檀香便说话了,还推了九幽一下!“娇娇你放心,你且先去,我会无事的,你晚上来舞媚娘,我领你逛凤翔。” “闻人檀香!你……” 洛北冥只好走过来,拿他那大金爪子抓住九幽的护腕,眼神微眯的看了她一眼, “跟我走。” 他又侧头指了指洛之澜,“你,带他回月牙楼。” 洛之澜将扇子一收,叩回臂弯,恭敬的半跪行礼道“属下遵命。” 然后洛北冥就拽着九幽要走,九幽怕他抓伤自己,便积极的跟着跑。 第1099章 1099有些君子 都走出一条街了,回头看不见那几人了,俩人站在小巷里,四目相对…… 洛北冥觉得带姑娘走太冲动,而她一脸愕然的盯着他。 她那张巴掌小脸儿,本就是鹤立鸡群、人间顶级的皮相,偏偏又顶着人畜无害的神情,能让人联想到误坠俗世的小仙鹤。 少阁主的满肩白发吹的凌乱,离近了看,她更想捏住他的小脸儿、对着那抹桃红一亲芳泽。 俩人面面相觑,各有心思,一个人觉得她不符合常理,一个藏着想再续前缘的欲心思。 他喉结滑动,只吐出一句…“你挺身而出,倒有些君子。” “嗯?就这?” 见女侯爷瞪眼等他下文,他有些恼羞成怒了,忽然就扭头!一个足见点地跃出一丈远! 被丢下的九幽更懵了,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喊!“洛北冥!” 前面的黑斗篷忽然回头,犹如孔雀屏开,那张脸在逆光中,仍晃人眼。 白发之中,黄金面具更衬得他脸小,精美的面容上、硬气又冷漠,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君侯速回京城,我还有事处理。” “你!和洛……” 不等她问出那句酸话,白狐狸哥哥就这么走了。 她就像被抛弃的小狗崽儿,主人就是那夜夜新郎的风流客,稀里糊涂丢了初次的是他,而念念不忘,还醋他身边女子如云的……却是自己。 意识到这点,九幽都要傻了。 从前只有她抛下别人的份儿,只有她勒令男人抵住狂蜂浪蝶,只许对她情有独钟的份,她头一次感受到这种落差。 ——另一头。 洛之澜通过把脉,发现闻人檀香脉滑,像是有孕了,于是在玄机阁众簇拥中,众目睽睽之下,洛姑娘手攥他没断那条胳膊,瞪眼瞅着他, “你脉滑,你不是汉人吗?” “南疆有种巫蛊秘术,能使不孕者结孕囊。” “我可从未听说过…蛊皇墨珈会这种东西。” “自巫皇自戕后,多少巫术…都被蛊皇吸收化为己用了,这世上本没有不可能。” 洛少主折返而回,正皱眉看着闻人檀香。 “蛊皇复生只是这几日,你分明是叛变!你现在的主子,到底是谁!?” “少主即便对我用摄魂术,我也说不出那人来。叛逃也好,叛变也罢,神灵为我点梦成真,可我凡人之躯是对抗不了神的。” …… 闲逛了一天的九幽,中午拿布泉币买了凤华糕配烤鸽子吃,花着吾皇统一的货币,吃的吾皇爱吃的糕点,她时刻都能感觉到,吾皇在庇护她! 只是她总能听见附近街巷有女人的哀嚎,总也找不到地方,吓得她毛骨悚然。 到了日头偏西,天色渐红,她偶然看见一个粗壮的男人,将一个破衣烂衫的人从小巷拖出,从那露出的小腿来看,应该是女的,也不知道被拖去了哪儿埋了。 九幽知道,她再也不会听见女人的哀嚎声了。 当她走进小巷,发现并不是死胡同,而且四通八达的好几户人家,她正欲走,就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第1100章 1100小花妹妹 九幽就纳闷了,凤翔这地方就这么小吗? 夕阳渐沉暗色,将一层红辉洒在人身上。 披着黑斗篷的白发男子蹲在地上,他面前站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 他没有戴肩甲,甚至他摘下了黄金护手,拿一双洁白修长的、像是抚琴作舞之人的手,捏着一块糕点,递给一个小脏孩儿。 而他那黄金护手上,还有油纸包的几块糕点。 那个小脏孩儿穿着暗红的衫子,脸上魂儿画的,扎着鸡窝似的抓髻,黢黑的小爪子、抓着他递来的糕点狼吞虎咽就吃!发出的咕噜声跟猛兽护食一样。 那个披黑斗篷的白发男子,轻声的、尽量克制语气都说了句, “慢慢吃,都是你的。” 那声音是九幽从未听过的低缓,人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她腿上默默走近,心里却早已波涛如怒!洛北冥什么时候有的孩子?还混这么惨?不会是养了野孩子吧?不对啊……他昨晚不是……初次吗? 那小脏孩儿把嘴塞的满满的,直接哭嚎了句,“哥哥是好人!” 那嗓音奶声奶气的,但一听就是女娃。 昨夜的妻主再憋不住怒,断呵一声! “洛北冥!” 与此同时,洛北冥听见脚步声侧过头来,与侠客装扮的女侯爷四目相对。 她背后是斜阳夕照,从巷口照进来,与人间同溶。虽穿着一身只有暗纹、毫无装点的白衣黑裤戴护腕,可周身的贵气与沉稳,却毫无市井的虚浮。而姑娘那张明艳的脸,以及逆光仍十分明亮的眼,又像是不容于世。 至少不是这凤翔沼泽之人。 蹲在地上的洛少主侧过身来,委地的斗篷像是绽开了一朵花,包金边的黑莲花。 一个如羲和御日,扑人间而下,一个如望舒自沼泽而生,仰望穹光。 俩人对面而视,他一挑霜白眉头,询问她的来意。 九幽连忙拿出怀里的半只鸽子和糕点,“我也想……当好人。” 她走上前来,刚要把东西给小孩儿,洛北冥便站起来,抬手挡住她的动作,呵斥道, “不行,水满则溢的道理你懂不懂?” 也不知他怎么那多规矩,九幽一时哑然语塞,便鼓个腮帮子瞅他。 女侯爷这副表情,多少太过姑娘的幼态委屈气。 洛北冥无奈挑眉,扯了扯嫣唇,“别这样看我,叔叔可未欺负你。” 小脏孩儿当时就哭了,跪地上拿小手拽着洛北冥的裙摆,“哥哥带我走吧!我什么都能干…求求您带我走!爹会像打死娘一样打死我的!” 九幽明白过来了,看着小孩,“原来你是…” 洛北冥无奈道,“我不行,小花妹妹,我不能带你踏入饿鬼道。” 九幽看着洛北冥,实在想不到他会有这样的一面,但更可气的是,自己辈分降了!她刚想出口反驳,他却忽然拽着她的腕子跑! 九幽是被他拽习惯了,跟着跑成本能了。 跑出巷口她才发现,刚才的糕点和鸽子都跑掉了,她怕撵不上他顺手扔了。 俩人站在巷口,前面是繁华街道。 第1101章 1101凤与乌鸦 凤翔夜市将近,后面是灰暗的市井。 她抬眼看着他,发现他真比独孤九冥高点儿,怕是有兰陵王那么高了……他身披斗篷之时,便给人以猛兽般的威风沉稳,毫无狐狸固有的形象,而自己站在他身边,莫名便有安全感,但九幽每每有一丝崇拜时,又总能想起他昨夜的凄惨。 自己是恶人,这样看似顶天立地的魔头,也能被自己欺辱霸占。 可这个魔头,仍自恃地头蛇的威风,向她说教道,“昆仑墟枕瑶池的凤凰,不该与灰烬里的乌鸦争地盘。” “何意?” “太阳底下的凤鸟,无法领会乌鸦,为何在黑暗里夹缝求生。” 九幽问出了纠结半天的话, “原来你……看来你和那小孩儿很熟啊,还知道她名字?” 洛北冥微挑眉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唇角翘了一下, “你吃小孩子的醋么?” “我…!我吃哪门子醋啊!只是没想到你会有这样一面,善恶两极,真是让我欣赏不已。” “你欣赏错了,我没有善。在玄机阁,一定要狠的下心,没有任何情绪羁绊,只需要有对义父的誓死忠诚。” “你刚才——” ——“刚才是帮闻人檀香,完成他的遗愿,是他常给这孩子送吃的。” “闻人檀香他真是个善良的人啊,遗愿?闻人檀香……你们真把他杀了!?” “他跑了,被一个从龟兹回来的武僧劫走了。” 看她松了口气,洛北冥一时间都无奈了。 他微眯双眼,眼窝流转灵动,“你跟他什么交情?娇娇…是你乳名么?” “我说了我乳名叫阿蛟啊!什么什么交情?你不会……吃他醋了吧?” “闻人是个多情种,小孩子心性,你若骗他,我定不饶你。” 九幽一时欲哭无泪,这洛北冥果然不能拿他当正常人,他连吃醋都是拿自己当情敌的! “小…孩子?跟他一比,我才是小孩子啊!” “他比我小,我看着他长大的,亦兄亦父的交情。” “你又充大辈儿呢搁这!” “因为闻人的心善,义父没少罚他,可他仍死性不改,甚至去乱葬岗陪老叟过节,趁着出任务还要给叫花子送饭,多少身残的,换做是我,早就送他投胎解脱了,他总是极力让人多活一时一刻。” “你既可怜他,为何还极力抓他回去?” “我会亲手安葬他。” “你的感情真……冰冷。” “再浇上石灰,坟头种花椒。” “你这是安葬吗?是生怕他得了好死吧?” “他身上的蛊如同相柳旱魃,死驱仍能感染土木,为祸人间。” “真的假的啊?” “他痛恨巫蛊之躯,同时又依附巫蛊赐予他的力量。” “闻人檀香让我知道了仁慈有多美,洛北冥你知道么……你在那个小脏孩儿面前,让我想起了母爱的光辉……你不会是把自己当女的了吧?” 九幽多想说,你是不是华胥嬮妲男子,父性泛滥了,可她根据他的言谈举止推断,他必然听不得那话,可别给他惹恼了再打起来。 第1102章 1102三次相遇 洛北冥横她一眼,“我的男人特征不明显么?还是说,君侯在用激将法,想试试我有多男人?”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两眼,狐狸眼尾波光流转,又道, “侯爷的琵琶骨与蝴蝶骨倒是挺拔,瞧着有力的很,不知c上又是何等风情呢?” 她轻咳了声,若无其事的掩去发烫的脸颊… “你……怎么跟刚才判若两人呢?” “呵。其实这种事情,和刚才,这种觉悟是本性,便不该分男女谁该去做的界限。随性而为,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傀儡。” “你这少阁主当的可好?我怎么觉得,你就是玄机阁的傀儡呢?” “我愿为义父去死,只有为他做事,我才是活生生的人,而我此生,只有为他而活——这一件事。” 想起月牙楼那一幕,以及昨夜的疯狂,九幽顿觉心酸无比,完了,她这是睡了个什么玩应啊?她没骂他傻子,已经很耐得住脾气了! “为什么?就没见过你这么愚忠愚孝的。” “我的命是义父给的,我本该去死,但他给了我如今的一切,我难道不该,拿命去爱他么?” “忠孝节义,令人钦佩!” “君侯不该解释一下么?为何跟着我!” “啊?” 女侯爷似是没反应过来,瞪住琥珀双眸,与侧头斜睨她的少阁主对上了眼。 他拥有比九冥更成熟的、长开了的精致美貌,虽扣着半张面具,可丝毫不影响那张美艳皮相,眉宇之间同时有着骇人的狠戾,既是威慑也是威胁。 很显然,他甚至不屑于过多质问,不屑于正眼看她。女侯爷深吸了口气,义正言辞道, “这不是偶遇吗?我还挺纳闷呢,凤翔城怎么哪儿都有你。” “一次是偶遇,两次是缘分,那三次是什么?君侯不是公事而来么,怎有空在此与洛某偶遇?凤华山庄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九幽心道,她这可怎么说啊,她要是说参与了凤华山庄,那昨天的事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若说没去过,那她兄妹去玄机阁的漏洞就更大了,自己又不擅长编谎…… “我……” 对面的男子压低了嗓音,缓缓正过脸来看着她,“据我所知,君侯并非阴谋狡诈之人,可莫要扯谎,更要小心你那兄长借你名义,既鸠占鹊巢又绿你头顶。” “少阁主放心,我相信我哥哥,我的名义若对他有用处,我荣幸之至。” “君侯这陈述事实的语气,还真让人无法不信,你傻不傻?华胥女帝有你这样的女儿,难怪传九世而绝后!” 小女侯爷凤眼微眯,刹时射出两道琥珀凶光! “少阁主因何诅咒我?” “我也是在陈述事实。” 俩人四目相对,映着身后的夕阳如血,彩霞满天。 本该浓情蜜意之时,她想起了和他形影不离的女人,心里这个酸。 “少阁主身边那个女人呢,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行动了?” “侯爷这话,别有深意?” “她好像……挺喜欢你的。” 第1103章 1103印信二丢 洛北冥不会听不出她指的是谁。只是面前这三次偶遇的小侯爷,满眼的捻酸醋意,有些莫名, “侯爷何故言此?” “这是女人的直觉!” “洛之澜对谁皆如此,最会伪装深情,但她唯独不敢对自己人动心,义父不允。侯爷这是…吃醋了?不过才几面之缘,侯爷至于么?” 九幽没说话,洛北冥望了望天,忽然道, “我有事。” 便足尖点地、踩着轻功跃动,几步就飘没影了。 只留下她形单影只,站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巷。九幽心里仍在后怕,她都没想到自己能这般混蛋,模棱两可的话,让独孤九冥替她背了锅,也让洛北冥没发现她与昨夜那人的端倪。 九幽掏出锦囊来,却发现不知何时、她那整锭银饺子、散碎银两、布泉币五铢钱全没了!却只掏出个雕工粗糙的白玉璧,仅余手感大小一样,上面连刻字都是乱刀几下。 她顿时眼泪就冲上眼眶了! “天杀的!谁调包了老子的印信啊!!那么大的印信圆的,哪去了啊!!” 也不知是买什么的时候,或是在哪条街又被扒手盯上了。 但是她想起了闻人檀香的话,闻人檀香不是说让她去舞媚娘找他么?他那么有本事,还心善,定有办法帮她找印信。 她的印信不知是哪个环节出错了,是在扒手那被调包了,还是闻人檀香那里?又或者她出来之时,在凤华山庄被调了包? 这只能先向闻人檀香求证。 …… 九幽循着那最热闹的地方去了,天上挂着高飞的纸鸢红绸的地方,是好几层的高楼美阁,一座朱阁周边,还有好几座低些的楼子,上下左右的扶栏相近,怕是人能从一座楼阁跳另一座楼阁去。 四五层高的楼阁雕梁画栋,更有红绸缠绕檐角,巨大的纸鸢挂了满天,这气派程度,怕是宫廷内院都比不起。 只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大门前,石狮子都戴着红绣球,涂着金漆红唇。 龙飞凤舞、红绸彩锻铺的,三个鎏金大字‘舞媚娘’! 头顶悬着红日晚霞,这座欢场的左右两边儿,女子红袖招,男儿清纱舞,脂粉香把楼阁都给腌透了,而进门的无不衣着光鲜,都不用招徕。 九幽这一身朴素站在正门,显得格格不入,她觉得自己没带钱进去,说找人怕也没人信,她大小也是个万户侯,岐地邑主,万一因白嫖被撵出门,怕这辈子就过不去这个坎儿。 九幽绕着富态繁华的舞媚娘走。 正赶上旁边儿旷隘的偏巷里,闹闹吵吵的有人哭骂动静。 九幽走近了正看见、一个粗布褐色短衣男的,胖的像猪,低手要打腿上、紧抱着他小腿的小姑娘…… “你这个赔钱货!老子给你找口饭吃你还不乐意!你对得起老子养活你这些年吗!” 那小姑娘也不过才六七岁的样子,哭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头顶扎着鸡窝似的抓髻,看那黢黑的小爪子,就让九幽想起了,刚才夕阳下,洛少主递给她糕饼时。 第1104章 1104当街卖花 以及那壮汉,和之前抛妻死尸的,分明是同一个。九幽心想,自己怕不是摆脱不了这家人了…… 孩子哭的抢天抢地,“啊!阿爹不要卖小花!小花还要给弟弟讨吃的……弟弟不能没有小花!” “闭嘴!把你卖了,你弟弟就有吃的了!” 这满脸凶相的壮汉,转头就换上了副谄媚,脸上油腻泛光、“鸨姐,你看这丫头能卖多少啊?” 穿的艳丽的鸨子大姐,一脸嫌弃的看着,“呦…就这丫头?你一打,脸更肿了,倒是哭开了这模样还能看,这年纪太小,不知要养多少年呢,当个杂役婢子还行,要是拿到各楼头牌主儿面前,不等主儿们发怨,姐头儿也得骂惨了我。” “阿爹不要卖小花!呜呜呜……你拿了钱又会去赌了!弟弟咋办……” “你这死丫头!还敢说你老子?老子那是去干大事!你知道个沟子!” 这壮汉抬手又要打,手就被突然窜出来的人抓住了, ——“住手!” 顿时仨人都转过头来,盯着这个出来阻挠的人, 这人身板儿高挑,细手拂风一样,却力道强劲、磐铁一样,把那壮汉的肥手腕捏的狠狠的…… 这来者,一身灰白的衣裳,褐色裤子,腰缠皮带还挂着剑和葫芦,倒像是个侠客打扮。 而胸前鼓着,下腹到大腿都平滑,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壮汉顿时气上心头!就凭他这体格,手居然被一个还没葱壮的、女娃娃给钳制的抬不动! “你是哪来的粗女娃!哪轮得到你管我们家的事了!” 九幽冷笑着,狠狠把抓着的猪蹄子甩下! “你这样的男人,毫无担当,枉为人父,能生个这么有主意的女儿,还不珍惜,除了赌博你还能干啥?” 这壮汉一听九幽的说辞,更不屑了,赌都拿鼻孔看人了! “我们家的事儿,哪轮得到你打岔了?哼,老子就烦你们这种的,一群人自恃侠客风骨,竟管闲事,我们老百姓家家就这样,哪儿显着你佛光普照了?别整那些感化人的心思,二十两,你要想买你就买。” “我…我嘈!”九幽真想泪流满面,别说她现在没钱,就算有钱,也不能买个小丫头带身边啊,那不是耽误事吗! 一看她不接茬,那壮汉更是满脸鄙夷,咧嘴大笑! “怎么,闯荡江湖没钱啊?没钱你还装什么女侠!干脆你也把自个儿卖了得了!” 这个大汉跟鸨姐顿时,满喉咙滚出放浪嘲讽的笑来,把九幽气的脸通红,地上的小丫头只顾着哭,一声儿都不敢吭。 九幽一定是来错了地方。 那鸨姐还像草里发现了花一样,满眼看货的神色,“你这丫头倒长的有几分颜色,你要是卖我楼里,接几回男客,我可保管能把你这性子板过来。” 一看这恶心的鸨姐朝她过来了,九幽顿时一阵恶心、下意识退后一步,就要抬剑,“你!嘴巴放干净点!” 九幽敢发誓,这鸨姐再胆敢说一句侮辱她的话,她直接让这血溅当场! 第1105章 1105是洛大人 大不了等官兵来了,她上报太宰,这个乱民欺凌侯爷! 被鸨姐嘴上侮辱的九幽,真恨不得下一秒就拔剑了,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你这鸨子要是不会说人话,不如我让你永远闭嘴,如何?” 几人瞬间惊恐抬头,眼见那个白发男子,款动雪色长腿、踏风而来,尤其是鸨姐,赶紧瑟瑟发抖的往后退、直接腿一软差点坐地下了!“洛、洛大人怎么来此了!小奴家嘴严着呢……可不敢劳您高抬贵手……” 九幽愕然回头,却见来人满头霜雪,一身深紫色长袍宽袖,倒是在腿上两侧开口、每走一步都甩开了、笔直纤长的玉腿,脚蹬着漆黑高靴,腿上也箍着个金圈。 及腰的长发雪白柔顺,脸上扣了一侧的黄金面具,露出的那半张脸,狐狸眼尾高挑,朱唇似血,肤白胜雪,眉眼浅白沐金,五官精美妖冶……果然是洛北冥! 映着身后夕阳,俩人刚别面有半个时辰,居然在这种场合又遇见了。 九幽真想问,他们玄机阁的杀手,平常都穿的这么风骚吗?长袍露腿,只一个眼神,走一步就足够!把人魂儿勾走了。 “洛北冥?你为何……” 一瞧俩人搭话,女侯爷身后的鸨姐,一下就瘫坐地上……眼睛瞪大,嘴里颤抖着嘟囔:“完了……这俩人还认识!” 洛北冥看了九幽一眼,狐狸眼里毫无情绪波动的,去看地上吓瘫的老妇鸨姐,她瞪大了眼,浑身止不住的颤。 “呵,小奴家?都成老冤家了。” 洛北冥居然也说了句俏皮话,听的这几个人都不太敢接, “对!就是老冤家!洛大人说什么都对!” “洛北冥!你能不能不让他们卖孩子!” 白发男子眉头一抽,“素昧生平,凭何慷他人之慨?但我喜欢拿小孩子养盅,我抓人从不给钱。” 换句话说,就是只要这孩子没爹娘要了,他就敢抓走。 这个人……脾气还真可爱,九幽笑了,“洛大人…” 洛北冥再没说话,扭头一甩胯、就走了。 他走路时宽袖露出的、细白双手垂着,虎威猫步,衣袂生风,眼睛看着很远之外,很是六亲不认。 刚才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提见过这小丫头,他这只聪慧的白狐若放在山海经里,必然是青丘的九尾狐,不会受涂山的多情所拘束。 即便是个背影,也是细腰翘臀,深紫色的长袍更突出了、那雪白大腿的魅力,日落近黄昏,他腿上的金环极其耀眼,像是雪里埋金。 她突然想起来,忘向洛北冥寻求帮助了!可又一想……她出现在此是为了赴约闻人檀香啊,她可不能害了闻人檀香! 九幽一出了暗巷,没抓到洛北冥的影子,倒是抓到了旁边儿小巷,贴布告的老婆子。 她们至少得五十往上的年岁了,而自己站在她们中间,引得老婆子直侧目。九幽凑近了看,布告上果然写的招杂役, “老姐!这儿还招杂役吗?” 第1106章 1106自荐女使 被喊‘老姐’的婆子一回头,头上毫无花纹的一根银簪子、差点划到九幽脸!九幽慌忙退后一步、——却撞在了另一个婆子身上。 她转回身来,连忙低头道歉,作揖抱拳, “得罪了得罪了!” 老婆子们也没想到,抢她们活儿的,是个小年轻。猛见了个一身白衣黑裤,手套护腕,腰上还佩剑的侠客,愣了一下, “呦……你这娃娃是,姑娘还是伙计?” 九幽满头雾水的摸了摸脸,弱弱的道, “我是女的啊……这么不明显吗?” 被她撞的婆子很实诚,“是不明显,你不承认都瞧不出来男女。” “……”九幽顿时无语,寻思早上洛北冥还说她肿呢,难道洛少主为了哄她,故意夸她鼓骗她? 瞧着一脸怂拉,垂头丧气的小姑娘,几个婆子凑过来,跟瞧稀罕物似的瞅她。 “害…你个小姑娘,怎么来这种地方找活儿计了!没看我们这来应召的,都是些孤寡老汉汉老婆子吗?” 九幽闻言,也挺慌,四外看了几眼,真发现这巷子里的,都是老叟老妪了。 “这儿不是招杂役吗?我刚从家里出来的,进城后荷包让人偷了,听说这招杂役,我就来了。” 听见九幽这边儿说话,又有个婆子凑过来,这人吊梢眼,瘦长脸,给九幽就留个刻薄印象。 “呦……你这小姑娘,不是奔着来当舞媚楼男倌、主儿们女使的?” 那个头插银簪的圆脸婆子,连忙拿手、拽那个瘦长脸婆子, “娃,你也别怪我们多嘴,这几天要来应召的姑娘小子,都憋着塞钱让我们通融、让我们给安排到楼子里,伺候姐主儿和男倌主儿们呢。” 九幽一听她们这番话,着实哭笑不得……但她独孤九幽,岂是没见过世面的?宫里有大周最美貌的男人等着她,她还要救盖世美将兰陵王、回心转意呢!君侯是微服行访好吗! “哎?咱们这不是招杂役吗?我刚来凤翔,真不知道此地规矩啊……老姐你帮帮我吧,我家都是武师,成天舞刀弄棒的管我,我嫌管教严才跑出来的……我能吃苦,还能打架,你让我干粗活重活,打男人,我一个顶俩!” 九幽满眼正经,装不出来可怜无辜,但是装傻充愣在行啊,她本色出演! 果然,一听这个,那个圆脸的婆子就心软了,叹了口气,就拍了拍九幽肩膀。 “你这姑娘是外地人吧?口音都没秦腔长安味儿了,行吧,你跟我们来,先消停安分着,好好干活就行了,攒点路费回家,别想那些没用的,主儿们的女使可不好当。” “我特别能吃苦受累,有活儿干,有钱挣就行!” 瘦长脸的婆子哼了声,有些不信,但还是一扬下巴,挑眼拔声儿道:“既然如此……那你跟过来吧。” ——天色已晚,黄昏日暮,残阳渐没。 这群婆子把她带去的地方,是在两楼中间的平房。 此时九幽跟几个婆子站在菜地面前,有个看着像领头的婆子,指着一排的土陶水缸,对她们训话。 最终了解到,她的主要任务就是浇菜地。 第1107章 1107兔子叫猫 她刚舀起一瓢水,突然就听见栅栏院子外、有人惊呼道,“猫儿!哎呀快帮我抓住它!”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见一个小白东西,从栅栏缝儿边上钻了过来,蹿到她脚边! 九幽条件反射的!拿手里那瓢水——劈头盖脸的扬过去! 旁边儿几个婆子呼啦一下散开,又惊魂未定开喊!“哎呀啥玩应!” 那一团白毛的东西被水一激,本能的开始甩毛,九幽手快身快、把瓢往缸里一扔,就窜过去按住! 那东西速度太快,也赶不上有轻功底子的女侯爷啊! 九幽蹭蹭两步蹿到前头,直接预判它的行动方向、将它的前路堵截,才得以强行逮住。 ——于是这团白毛,直接就被她拎着耳朵,拿起来了。 一旁的婆子直拍手叫好,“这姑娘身手不错啊,一身蛮劲儿。” 从栅栏边儿,小门进来的男子,见状哇哇乱叫!气的跳脚!“啊你这个人!!谁给你胆子拿水泼猫儿的?这可是苏合主儿的宝贝!” 九幽拎着乱扑腾腿的兔子,一回头,俩人一对脸,就都脱口而出一句!“是你!?” 对面这人,一身浅绿色纱裙,头戴银箍,正是今天糕点铺子遇见那个,跟着大公子的小厮。 九幽举着胳膊、顺耳朵递过兔子,看他一脸嫌弃,又小心翼翼的把兔子抱怀里, “这只兔子叫猫?” “你一个干杂役的,还敢质疑主儿?我就让你拦住,还敢往猫儿身上泼水?你看看这白毛都沾了泥了,——哎那几个婆子!这个人可不能留啊。” “大兄弟,不至于公报私仇吧?都是在这儿混口饭吃……” 九幽心都凉了,刚想反驳,她身后就有婆子推了她一把,然后谄媚道,“你怎么跟豆蔻小哥说话呢!他的主子你开罪的吗?” 就听有人喊,“是苏合主儿来了!” 忽然就听一句,“呦,瞧瞧这是谁?” 绿衫小厮连忙侧头,一看来人,便抱着怀里毛团、毕恭毕敬道, “主儿。” 当看到一个锦衫贵气的身影,走近栅栏门,菜地里的一群婆子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惊了前院男倌主儿。 “主儿怎么玉体至此!” 只见中午糕点铺子前那个男子,换了一身浅茶色纱衣,肩上系着斗篷,头上也是镶珠攒玉的金箍。 这男子目光高傲,也不听其他人说话,只拿葱白玉指、指着站得笔挺的九幽, “还记得今日,你说的话么?白天不还挺威风,怎么竟是后院打杂的?” 自一瞧见那个小童,九幽就心里有数了,此时十分坦然面对,并且不卑不亢,毫无慌乱窘迫之意。 “落魄了呗,我这不是刚要有个活计,就让你身边那伙计给搅和了么。” 他扶了扶头顶的发箍,眼朝天的嗤笑, “你不是挺富有的么,请街霸长街斗酒。” “我银子让人偷了。” “你现在跪地求我!我就挑你当我屋外女使。” 九幽挑眉,默默拍了拍身上灰土,扶剑而站:“这活儿老娘不干了!” 第1108章 1108我跪折寿 苏合主儿笑了笑,“给你个翻身的机会,你既然不要,我便不问你第二次。” 这男的还真无情,生的面若桃花,眼底却清寒无底。 这男的说完,就转身了,茶黄色衣衫翩跹,毫不留恋,一句都不多言。 难道这就是凤翔男子的性子特点? 不过洛北冥也确实是这个脾气,说一不二的,很是六亲不认。 九幽一急、当即抓住他纱裙后摆! “苏合主儿!求你带我走啊!” 他瞥了她的手一眼,“跪不跪?” 九幽此时想的却是…连皇上都给她跪了,她跪跪别人也不算特别丢人。可她咬牙恨齿半天!还是没忍下脾气,气的眼窝都红了,她更怕来日回去,她给妓子下跪的事儿传的比白嫖还难听! “不跪,或者你借我点儿路费,我给你写欠条行吗?等我到地方了十倍奉还!” “呦,还挺有骨气。那我可走了啊?” 一旁的婆子都劝她,“你这丫头怎么不识时务啊!这多好的机会啊!” ——“就是就是!女人要什么膝下有黄金啊!” 九幽与他四目相投,他那眉眼轻佻,十分傲慢,她倔劲儿更上来了。 “只怕我这一跪,你得折寿。” 苏合还未说话,一旁的豆蔻气急败坏了,“你竟敢威胁主儿?!” 苏合只看着她道,“你有脾气,我也有脾气,我捞你一把风险更大,你连一点诚意都不表示,我如何救你?军礼可会?” 他退而求其次至此,已是能给她最宽敞的台阶了, 九幽恍然大悟!连忙撩袍、单膝而跪,抱拳俯首:“请主儿搭救!” 苏合点头,“我倒突然有将军的感觉了,既然你已表臣服,便随我来吧。” 苏合扭身便走,九幽欢欢喜喜的跟他,走后倒是听了好些句酸话, 那个瘦长脸的婆子忽然道,“苏合主儿也不怕前车之鉴?” 苏合眼也不抬,只转了转自己腕上、镶满翡翠红玉髓的金镯子。 “我脾气向来如此,无需多言。” “这就能翻身了?唉……年轻真好。” “你们都老成这样了,就算当了前院主儿的女使,也干不动啊!” “你若长成她那样,老了也行!” …… 舞媚娘是左右两院,左边儿是男娼红馆叫‘舞媚’,右边是艺女青楼叫‘舞娘’。 舞媚一楼大厅里,全是彩纱帷幕,到处挂满了红绸彩锻绑的绸花,中间一个方形大台子,四周依次铺开了高桌高凳,此时正热闹着,台下女客怀里抱着,娇声笑语莺莺燕燕的,在男权天子远的地方,真是人间天外天,女人的仙境。 台上身段妖娆的舞男,细腰长腿,穿着清透,甩胳膊扔腿的动作、总把白如凝脂的玉腿,从纱裙里脱出,一撩一撩的, 楼内到处都有熏香的炉鼎,那味儿,浓香甜腻,熏的人意乱情迷。 而苏合主儿住的是二楼,好大个屋子,外屋套里屋,东偏房套西偏房。 苏合主儿往熏香浓郁的,黄梨木桌前一坐,就看着地下,单腿屈膝而跪的、白衣褐裤的女侠客。 第1109章 1109先去沐浴 眉峰俊朗,凤眼清澈,表情淡淡的,也还是无悲无喜,怎么看她的面相和气度,也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说吧,有何目的。处心积虑要找舞媚娘?你若以钱财被盗为由,我可不信。别说谎,我听的出来。” 九幽眼皮一跳,仍是固执道,“钱丢了。走投无路,刚好遇到这么好看的人。” 苏合眼皮一抬,暗自琢磨,这人是怎么长的,刚才看着五官清艳,挺不食烟火的,这一笑就眉眼挑着,五官浓艳,一股子浑然的妖邪气。 “脑子还算好使,但你这谎撒的,睁眼睛逗乐子呢?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找舞媚娘?” “我叫阿蛟,蛟龙的蛟,我家练武的,也不是凤翔人,我是……嫌练武太累了,偷着出来闯荡闯荡,没想到刚进城,就让人偷了荷包。” “嗯,就如此?绝无其他?” “绝无其他。” 九幽不笑了,只拿无辜的眼神跟他对着看。 这个叫苏合的男倌,长得是挺不错,虽然脾气阴晴不定的,但是主意挺正,要搁以前,九幽得嫌弃死这个男娼,可现在,九幽只想知道,他又是有什么苦衷呢? 苏合那双含着媚意的桃花眼一皱, “你身上滚了淤泥,脏死了,让豆蔻带你去,楼下有个浴池,你洗洗身上味道,再来见我。” “是。”九幽起了身,便随着那个叫豆蔻的小厮去了。 豆蔻对这个粗鲁的女子,一直看不上,把她扔进楼下大众浴池就回去了。 …… 屋里头,小童凑近自家公子身旁,压低了声询问, “主儿,你当真信这人说的话?” “信与不信,她是如此说。” “主儿,本来你我是在涉忘川,渡弱水,今儿你怎么非要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使放到眼前,也不怕误事?” “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她会武,现在又是我的屋外女使,若是有人对我有威胁,她岂会不护我?” “这倒是啊…不过…主儿,今夜又要放灯,又有飞天舞,又要主儿们扔绸花,当真还要晚上见那人?” “嗯,趁乱才好。” “豆蔻怕……怕那人一个发狠了,” “这不是有了个,会武的么?” 主奴俩个正说着话,就听见门外来了人,一身水蓝色衫裙的男子,领了个贴身小厮。 这位来的男子面容清俊,神情冷淡,头上玉簪束发,半披半散着,穿的绸缎衫子也襟领合缝细密,一派正装。 见了黄梨木桌前坐着的男子,也不见外,自己过去坐了。 “若不是鸨爹找来那个南疆男子,今夜这飞天舞,必是弟弟你的场子……临场换下你,实在可惜了。” “总跳飞天我都腻了,正好还可做一回看客。” “你不上牌子快一个月,鸨爹整日捶胸顿足呢,今夜若不跳飞天,可是要挂牌子了么?” 苏合百无聊赖的,去剥桌上橘子。 “挂了。我们这等嬮妲男子就是麻烦,又要避癸水,又要服避子药,哪像疏泠哥哥你个鲜卑人……” 第1110章 1110女使阿蛟 他瞟了一眼对面,五官深刻的男子,意味深长的笑道, “又没五病三灾的,又没癸水,又不怕怀孕,还能终日挂清倌牌子,入花国魁列。” 疏泠早习惯了他这些酸话,没法劝,也不能说风凉。 “呵……苏合弟弟这脾气,还是喜欢跟我较这劲儿呢。哥哥这有上好的凝香玉露膏,润滑止血,修复肌伤,最主要的是……有坚挺持恒和美白之效,我又用不到,先给你留着了。” 说着,疏泠便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圆盒的东西来,这东西光外壳就雕着金花,镶珠攒玉,工艺严整气派,必是哪位高官大人赏的。 苏合只觉疏泠是个奇人,也不卖身,就有上流贵客上门。 要不是他总一副清高脸,苏合就会把他这个,成天炫耀的人…揍出去了! “那便多谢疏泠哥哥了。疏泠哥哥可还有事儿?鸨爹前两日就催我挂牌子,我还要好好拾掇呢。” 苏合站起身来,捻了捻自己衣襟,明显的送客了。 疏泠还稳坐着,忽然问了句, “听说,你刚从后院领了个屋外女使?” 苏合瞬时眯眼,没想到疏泠居然问这个?一抬头,正看见个墨发垂肩、一身白衣褐裤,腰挎长剑的女侠走进来了。 “是啊,正好,她来了,阿蛟……?快来拜拜这位疏泠主儿,看看他与我,哪个好。” 九幽刚在浴池沐浴完回来,进屋就看见,两个模样标致的男倌,还有他们各自的小厮,四个人八只眼睛看着她…… 那个一身水蓝色的男子,看了九幽一眼,便缓缓站起身来,似水清冽的眉眼,含了柔絮:“这姑娘好生英气,相貌不俗,一身浩然呢。苏合弟弟脾气难拿捏,你可要…注意安全啊。” 苏合眉眼一挑,当即冷笑,“疏泠哥哥这是…要吓唬我的女使么?我跳跳舞又不是耍大刀练舞,确实比不上哥哥那天籁歌喉。阿蛟你说,我与疏泠主儿,谁好看?” 九幽走进了门,弯腰给两位主儿,挨个抱拳行礼。 九幽恭恭敬敬的,面无表情的… “当然是主儿好了。” 如果论脾气,这位疏泠主儿,可真温柔太多了,虽然是头次见面,可这样清冷标致的美人……怕是舞媚极品了吧? 而这位主儿的长相,跟苏合也是清俊妖媚的分别,但是这些,九幽都不敢说,毕竟是苏合捞她上岸的,她得认准了谁是主子啊。 苏合很得意,眉眼带笑的。 疏泠也不恼,目光又礼貌的看了九幽两眼,便拱手跟苏合作揖, “实不相瞒…苏合弟弟,我看你这女使气态生的不错,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可否借我?” 苏合的脸瞬间下来了, “疏泠哥哥,你向来不争不闹,怎么今儿也开始,和苏合抢女使了?” 俩人站着互看,疏泠见苏合脸色又黑了,歉然的浅笑道, “我也是一念忽生,见这姑娘面相喜人,你别往心里去……苏合弟弟若舍不得,就当哥哥吹风了。” 第1111章 1111疏泠礼遇 苏合眼一斜,这才想起来、傻愣愣站那的女使。 “怎会生气呢,我又没说不给……只是阿蛟啊,你要是跟疏泠哥哥去了,就别回来了。” 九幽眼皮一抖,“主儿放心,阿蛟不会。” 他含着讽刺的一笑,“从骁勇善战到能歌善舞,疏泠哥哥这刚柔并济的韵味,勾起女人来,从未失手。” 九幽都愣了,“啊?啥?” 疏泠见状,满眼清澈温婉的笑意, “苏合弟弟,你一会儿不是还要,出面扔绸花么,也该沐浴抹香了吧?阿蛟新来的,我领她到我屋讲讲规矩,在外面等你换完。” 苏合哼了声, “行了行了,你们去吧。” 九幽还没反应过来呢,“喂!两位主儿,我还没说话呢,你俩就把我推出去了?” 疏泠一抬水蓝渐白的水袖,露出白皙玉手作请:“无事,阿蛟姑娘莫慌,疏泠不会害你,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可否与疏泠房中一叙?” 九幽紧张兮兮的看了眼苏合,结果他扭头就进里屋了,全然不管九幽了。 果然是妓子最无情无爱! 九幽顺势抱个拳, “疏泠主儿对阿蛟如此礼遇,阿蛟岂会不去……” ……疏泠住的地方,跟苏合的艳气一比,像是广寒仙境,从门口一看,里面摆的全是霜花白玉,铺天盖地的水蓝色……真真居如其人,这妓院还真是藏尽世间男色啊。 疏泠与九幽一前一后进了门,由他的贴身男侍关了门,听见关门声,九幽猛然回头!错愕问、“疏泠主儿,你关门做什么?也不怕苏合生气?” 俩人对面而站,疏泠眉眼清澈,毫无不轨之意,“不知姑娘真名,可是刘玄蛟?” 九幽沉默了一下,刚要开口,他便道,“请恕疏泠冒昧,阿蛟可带了信物?” 他一叫出刘玄蛟,九幽就明白……这便是太宰让她,来舞媚娘的意思了。 九幽无奈的摊手,“印信丢了,我也在想办法找。” “那可有太宰之物?” 九幽忽然想起贴身揣的虎符来了!得亏她把印信跟银子装一起,虎符贴身藏着了! 她连忙从胸口解下锦囊,掏出那个琥珀似的白玉虎符来,拿在他面前看。 上面的‘阳出斩岐王’烫金大字显眼。 疏泠再不多言,一撩轻薄的下衣摆,垂手屈膝半跪:“草民疏泠拜见君侯千岁,疏泠奉上头之命,在此等候侯爷。” 完了……又回太宰手上了。 君侯是把刀,刀锋所指所向披靡,但挣脱不开太宰这只鞘,鞘之所在,才是刀锋所指。 尤其是让人认出了女装的她,九幽对疏泠那些好感,瞬间一扫而空。 “你的上头是谁?本侯义父么?你刚才这声姑娘,叫的本侯心慌慌啊。” 疏泠依旧是不急不缓的道来, “侯爷放心,疏泠只听命于上头,做接引之事,与太宰相隔天地,不可能得一言语,更不会多嘴。” “既然如此……那你的上头安排你来,是要本侯接下来做什么?” 第1112章 1112喜欢清倌 “玄机阁聚形为月牙楼,上头请侯爷私访月牙楼。还有就是……近日玄机阁少阁主,出没于舞媚娘,而据调查,他懂得看华胥符咒,请侯爷伺机、调查一下玄机阁少阁主。” “少阁主洛北冥?那个蛊鬼?他要是南疆人本侯倒信,华胥地带是中原九州,怎会与他有关?” “所以才请侯爷私访,调查此人,是他破解了上头,真假华胥图的密码。” 九幽点点头,如果太宰说的那五个杀手,唯一存活下来、还带走了真三虎图的,是洛北冥,她倒也信。 还真没想到,初见那天,他在地上以残败之姿,晚上又在她床上留下血花绽放……远在活于耳闻中的蛊鬼,近到喘息在她身下……真是命中注定,他要走九幽这一劫啊。 “本侯知道此事了,你跟你这小厮,也不准泄露本侯身份。还有…你们这扔绸花,又是跳飞天舞的,是什么玩法?” 疏泠忽而尴尬的笑了,“扔绸花选恩客,这是今夜出席的男倌都要经历的,而飞天舞…是此处镇楼之舞,而苏合跳的最飘然若仙,平日都是他领舞,而今夜却临场换别人替他了。方才听侯爷喊着他主儿……疏泠真是吓的心惊肉跳。” 九幽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当时他只以为都是妓子,想给苏合长长脸,没想到在妓子面前,最丢面子的是她…… “苏合本性良善,主意也正,可惜待错了地方,本侯现在隐姓埋名,能遇到他这么,肯扶拽人的小倌,难免感激,待他身边儿,可比听你在这喊侯爷松快多了。” “疏泠一介草民,天天旁观别人,传言递语,就快与世隔绝了,唯有一个贴身的小厮同我说话,哪能博得侯爷舒心呢……只愿侯爷今晚沉住了气,可别太心疼他啊。若是实在心疼……大可亮出身份,或者先付了他缠头。” “你跟苏合有仇?听这意思,你就不出席了?” “无有,我又不出席扔绸花,又不跟他争抢恩客。” “苏合说,你是清倌?” “是,不过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中原男子,不会像外域男子一样,为女人怀胎。” “有守宫砂么?本侯付你缠头,今夜你给不给睡?” “呵呵……侯爷这是喜欢**清倌么?若是侯爷想要,自然不会有人敢拒绝的,疏泠也不例外,只要侯爷不嫌弃鲜卑男人粗苯,我必会沐浴抹香,承欢侯爷。” 这个疏泠,反应还挺快啊,刚才还在跟苏合讨价还价,又瞬间认出她是君侯,传达完太宰的千秋大事,九幽突然就转到要他陪睡,他也顺势接受,乖顺的毫无破绽…… 果然,没点本事的人,也不会派来跟她对话。只是这个鲜卑男人的柔韧度,太出乎她的想象了!她印象里的鲜卑男人,都是皇上那种宁折不弯,憨厚冷静的。而这个鲜卑小倌,却是那种柔而不软的,毫无妩媚阴柔。 她望着面前的鲜卑男子,一抬下巴,眉眼上扬, 第1113章 1113能歌善舞 “苏合说,从骁勇善战到能歌善舞?你是会打架还是会歌舞呢?” 疏泠乖顺道, “我幼时在军营长大,现在以卖唱为生。我父亲……曾在东北卖肾,后来因一些买卖纠纷,被抓去服役了。” “在东北卖肾?那多冷啊……你们这也是世家啊,” “世家算不上,我记事起便一贫如洗了。” “都当了男营妓了,你们父子怎么逃出来的?” “什么营妓?侯爷耳朵有问题,我父亲是打过仗的商人,卖过野生人参。侯爷是怎么听的?” 她心虚,连忙摆手,“罢了,本侯回去找苏合。” “疏泠恭送侯爷。” …… 九幽回去的时候,苏合已经沐浴换衣完了。 漆黑乌润的长发披了一身,他只拿个镶珠攒玉的鎏金发箍、戴在头上,耳挂着滴溜溜金珠的面帘,还在眉心点了一簇朱砂火焰苗。 他平日里穿的浅茶色纱裙,而现在,就剩纱了。 就里面一身丝绸的浅茶色上衣,外面罩着灿金色绣花草的薄纱外衫,那绸纱薄如蝉翼,九幽都看见他胸口勒的、一条遮挡两点茱萸白布条了…… 而他下头还好,前摆敝膝是一条短短的护裆,身后的裙摆长及脚踝,就露着两条竹节玉腿、大腿和脚踝上还缠着几串、镶了红玉翡翠的金铃铛串。 苏合赤着足,自他脚下,铺了一地长长的绣锻地毯,直延伸到他屋外栏杆。 原来扔绸花是从二楼扔啊。 九幽只看了苏合一眼,就被他身边儿的男侍给喝令住!“唉你——往哪看呢!那是你能看的吗!” 九幽默默道,“那我出去转转……” 苏合动了动细白藕臂,闲的转动自己凝脂皓腕上、镶了翡翠红玉髓的大金镯子,忽而道,“疏泠同你说什么了?” “疏泠主儿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护着你点,别让你太作贱自己。” 苏合眼皮都没抬,下巴瘦尖的小脸儿,沐浴过后更显白嫩精美,五官也漂亮的白璧无暇。 “呵,我可比不得他,我就这样肮脏的度日,捱着年岁了……他也不接客也不交人,就知道佛光普照,真不知道怎么待魁列这些时日的。” 九幽听得心里难受,也着实心疼他……他是真妓子,无权无势的,漂泊在此吃年轻饭,疏泠跟他们不一样,跟疏泠怎么比…… “主儿,你可别自己作贱自己…肮脏什么?若是玩够了,不如自赎,好好过正常人的日子。” “这都是疏泠教你的理?我算是知道他同你说什么了……阿蛟你忘了么,你今日在街上,在后院婆子堆里。你要为你的话收拾残局,也要为你的性子脾气接受后果。你要想好好活着,就要明白这些残酷,又无情的道理。” “阿蛟……正在明白。” “行了,你上楼下去看吧,别踩脏了我的地。” 九幽抱着自己腰间的剑,下楼去看了,她眼见着一个个衣着及近光裸的男子,扔下手中各色的绸花,然后一个两个的女恩客紧跟其后,上楼来寻房。 第1114章 1114拨云 女客扑过来就开始撕扯薄纱,手法摧枯拉朽,能让养蚕的螺祖哭晕。 而那些男子又娇笑又羞赧的,躲进恩客怀里,关上门,更有甚者门都不关。 九幽后来没眼看了,眼看着拿完绸花的恩客上了楼,楼下的恩客、跟男倌主儿们坐一起,缠绸花画风筝,楼上在拨云弄雨,琵琶奏玉;楼底下诗情画意,热闹浓情。 苏合屋里就是不关门的,她清楚的,听到了男子娇媚的笑声,又难掩泪意哼唧,里头翻蹄亮掌、十分柔肠百转。 黄梨木桌上摆着个,挂着金玉流苏的红绸花,凳子上坐着的女客,头戴金冠,衣着光鲜,绿衫大氅,一看这穿的衣服样式,就非富即贵,绝不是江湖杂人。 九幽眼睁睁的看着,坐在女子腿上的苏合,衣襟被扯开了,上身绸纱都堆到了手腕,脊骨像是圆弓。 女子还让他抬了一条腿、眼睁睁看着他、把下摆褪了下来,白白的脚丫子上,金玉摇曳、铃铛作响。 女子手里拿起桌上一摞的银元宝,然后低手把银两s进去, “苏儿,咱今天就看看你能不能塞十块,要是能塞下,老娘再给你一百两。” “唔~大人手劲儿好大,捏的小苏儿都招架不住了,哪还塞的下更多呀~” “可真言不由衷啊,你看,不是还能继续嘛?” 虽看不见动作,可那声音太刺耳了,交融着男子娇声附和,站在门口的女使阿蛟,连听都听不下去! 她极力克制着,将自己个人的情感抛开,便想明白了,这般情景,虽不是最下三滥的,却也是寻欢场常态。 九幽叹了口气,只好假装没看见,扭头出门去,也不好意思在二楼走,就伏在围栏上看楼下。 不知过了多久, 里面又传来软糯糯的啜泣……“啊!疼、大人慢点儿,苏儿,” 九幽继续没听见,直到里面男子凄厉的惨叫,“啊!——大人不要、不要了……” 九幽再也忍不住,扭身就冲进去了,那不堪入目的画面刺的她血气上涌,怒意上头,九幽蹬蹬两步跑上去,伸手刚要把那人扯下去,就对上男子哭红的双眼,像极了小兔子,又可怜又好看。 她极力不去看俩人的状态,仍是有一些闯入了眼,臊的她脸红耳赤,人都傻了。 傻大个姑娘站在c前,女恩客刚要抬手打人、就被男子的小细胳膊拦住,苏合声嘶力竭的喊!“混账东西!你要干什么!!” 九幽利落的解下了肩挎的剑袍,将温热的三尺长剑搁在他腿边,轻声道、 “给你防身,出了事我担着,拿命跟你担保。” ——“出去!!” 男主儿撕声吼退她,九幽这才垂下眼,扭头就跑了。 她一路跑下楼,纵然耳边弦乐靡靡,她也低着头什么也不敢看,跟要找钱一样。 第1115章 1115又见闻香 这番岐地之行,她真是受益匪浅啊。 苏合屋里头那么热闹,九幽还哪敢回去?无处遁形,她便在楼梯口闲逛,迎面就被一个穿的清凉的男子堵住了, “你是哪位主儿屋里的女使啊?正好,你把这个送对面雅间里,那位大爷就喜欢年轻姑娘。” 九幽都愣了,怎么还把她往老色胚屋里推啊?她连忙摆手,“不行啊,我……” 她一伸手,那男的就把一托盘的酒递给她了。 他还掩面笑呢,“哎呀你怕什么呀,那位客官屋里好几位姑娘呢,就算怎么样也轮不到你呀,而且那人眼睛看不见,还就一条胳膊,他不怕你就不错了。” 九幽一听‘眼睛看不见、一条胳膊’?当时就敞亮了! 这不就是她要等的人吗? 她道了声“多谢!”就端着酒壶进了雅间。 后又觉得郁闷,这叫什么事啊?哪有上杆子伺候恩客的,原来这种场子里,能遇到自己期待的恩客,是这样的情感。 ——一迈进雅间的门,她险些被那股浓郁的、脂粉香气顶出去! 端着托盘儿进来的姑娘,还未出声,就看见被几个‘胸肌滚滚’姐姐围簇的,那俊俏的大爷就剩一条胳膊了,还搂着细腰姑娘呢,他忽然就抬了头,还挥舞着独臂、冲她招手, “呦,娇娇赴约来了啊?” 他这么一称呼,几个姑娘齐刷刷的看向九幽,满眼瞧来都是诧异,估计也不理解这么个母汉子,为何有‘娇娇’之名。 九幽当时就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手里的托盘儿连酒壶都甩了! “啊?你真看不见假看不见啊?” “哈哈哈!我都说了,我靠闻的啊!” 她将端着的托盘放桌上,抬手往他眼前晃悠,只见他那双漂亮的浅褐色瞳子仍然无神,只是清秀的笑容那么明媚、而富有朝气。 一旁的几个姑娘未免冷场,热情的上来招呼,“呦,这位姑娘……是来与我们姐妹同乐的吗?” 闻人檀香直摆手,“去!莫要胡说,娇娇姑娘只可与我共赴极乐。” 要不是他一脸人畜无害的笑,九幽都要发火了,心道这是玄机阁传统吧?是个人都满嘴下三滥? “这不是红馆吗?你哪找来的姑娘啊?” 闻人檀香拿独臂指了指桌上,“不是有银子嘛,从隔壁姑娘堆儿里摘的啊。” 姑娘不愿听他说姑娘,又突然想起正事来,当即一拍脑门,懊恼道: “我差点儿忘了正事!是不是你换了我的钱袋?为何我里面的东西被调包了!” 他将独臂托着下巴,胳膊肘杵桌子上,虽瞧不见她,但那双眼睛还是泛着微光,笑容温软的面朝她。 “你可莫赖我,我只是经手而已,若是我换的,我会承认。” 说罢后,他朝着几个姑娘挥手道别,“拿这些银子回去吧,大爷有伴儿了。” 几个姑娘热情的拿走了桌上的两锭银子,临走还朝他行了个礼。 人走后,闻人檀香才凑近她,拿小翘鼻子可劲儿嗅她! 第1116章 1116少主的香 九幽却盯着那只白皙细瘦的独臂,他腕上那镯子雕刻的十分精致,有花有月牙,还是活口的。 “你这镯子倒好看,……歪,你往我身上闻什么呢?” 他把手腕递到她面前,咧唇一笑, “好看吧?这是一对儿的鸡血藤镯子,我采的十万大山鸡血藤,我家大王刻的花纹儿。” “你家大王颇有鲁班手艺呀。” “不知娇娇姑娘……身上怎会有花香呢?你采了哪朵野男人花?骚香骚香的,比我们少阁主身上的冷香差远了。” “我这不是……落魄了嘛,给小倌当杂役。这就看出我鼻子不灵了,我怎不知贵少主身上有冷香啊。” “少主的冷香在骨肉,而非表皮,日后你自然得闻。” 她嗅了嗅,刚才的脂粉香散开之后,只有微乎其微的血腥味儿,余下的便是满满深沉的檀香。 她仔细端详着,他肘窝的断口拿黄黑两色的两块宽布包着,血腥味微乎其微,倒是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儿。 “你这回可是名副其实的‘闻人檀香’了。” 他又咧唇笑了起来,“临了,我也想清白走一回嘛。学学禅宗佛法什么的。” 说罢,他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 “你坐下啊。” 九幽依他坐在他面前,继续盯着他肘窝的断口。 “看这布料像是和尚的啊。” “是一个秃头救了我,不然哪有机会在这舞媚娘寻欢啊。那个秃头也是,看着温柔秀气,一出手原来是个武僧。” “这我听说了,洛有鱼真说你被武僧救走了。” “洛有鱼?是何人?” “就是…你们少阁主啊,他不是叫‘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嘛,不指名道姓,以示对他的尊重。” “呵呵!这名字好听的紧啊,那你如何称呼我呢?” “叫香香如何?檀香嘛,虽然名字听着像念经的和尚,但也不耽误你身在玄机阁。” “其实我也会念经啊,我还有几个苦行僧朋友呢,他们那日子过的可惨了,就因为有骨气不染世俗。” “这世道,和尚老道还挺愤世嫉俗。” “娇娇啊,你是对谁都如此,掏心掏肺的好吗?” “也不是,我是出于同情。” “那也是个好心人,幸好我有我家大王了,不必跟少主争风吃醋。” 他忽然提少主,她不想接话岔,权当未闻了, “大王?你那女人,究竟怎么回事啊。” “玄机阁家事,怎敢向侯爷透漏呢。我倒想知道,侯爷对我们少主到底有意无意啊?我在少主身上,闻到了你的味道。” 九幽一听这话,傻傻的全然未听懂! “在他身上闻到我?我有狐臭吗?” “那倒不是,我鼻子比较灵,能闻到情动的味道,你的雌水在少主体内,…你们肯定做了。” “什么什么水?做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啊。” “顾名思义,女人为‘雌’,情动流出的自然是‘雌水’啊,男女做什么才会沾染对方的味道呢?想不到娇娇姑娘不可貌相,榻上还喜欢这种扣碗,掌控的姿势呢……” 第1117章 1117劝己解脱 听懂之后,她坐那就脸红了,只能庆幸对面这人是个睁眼瞎,看不见。 可这男的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她都后怕,他究竟看不看的见啊? “你这……你这鼻子也算特异功能了吧?你要干什么啊?你们少主还不知道这事儿呢,你要是告诉他,我必然死定了。” 听她说话都打哆嗦,闻人檀香都不忍逗她了。 “不算特异功能,只是天生的,所以阁主才培养我养蛊啊。” 不知为何,九幽对他说的话,无论多离谱仍会能相信。 “玄机阁还真会网罗天下英才啊。” “唉,我是没机会跟大王告别了,我是将死之人,都能感觉到虫子从五脏六腑往心脏钻,你若是跟我们少主情投意合,一定要带他走啊,别让他一个人承受。” “我对他倒没有妄想,只是…你为什么认准了自己会死啊,就没有别的路能走了吗?” “越通透的人活的越累,我知道自己身体没救了,一个又瞎又断臂,还失去希望的人,人生的路都走到了尽头,何必留我。” “你明明……都希望别人多活一刻是一刻,为何到了自己这里,却不给自己机会,还不让别人劝你?” “我劝了自己一辈子,现在是劝自己解脱呢。你要是想送我走,见我最后一面,就去看看飞天舞,你就再也不想沾染蛊鬼了。” “我……我倒想看看。” “我这样的,是蛊鬼将死之日,而少主还是清清白白的血肉之躯,你莫要轻看他。” “……什么?什么意思啊?我知道……那是他的初次,可他好像不需要负责啊。” “日后你们若有来往,他会与你说的。” “……” 见她不语,他自顾自的道, “娇娇啊,我要先走一步了,早些呢……活不到看飞天舞,晚些就是死在台上。” 九幽被他话吓得,毛骨悚然!“你怎么突然这么说啊?血不是止住了吗?” “玄机阁不会放过我的,何况我已生无可恋,苟延残喘至今,也只为看今晚那场舞。” “你不是看不见吗?为何非要看那个舞?” “是啊,我现在看不见了,胳膊也断了,可你不知,我曾经跳舞一绝,敦煌飞天,阿细跳月……连少主的舞姿都是我启蒙的。” “少主?洛北冥他还会跳舞呢?” “那是自然,阁主除了让他学各种高强度的武功,自小可是拿他当大小姐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算,还要歌舞风骚…” “这是为何?” “为的协助玄机阁事业。少主这样的男子,怕是连苏妲己都没他祸国殃民,这要搁在玄帝时代,她能不爱的跟什么似的么?” 九幽刚想为娘亲辩驳两句,他便拉长音了道,“可弊端便是在此啊,慧极必伤,物极必反,少主是一把出鞘的乱世冷剑,他为了玄机阁的隔世复仇而存在,他如同惑乱吴国的施夷光,只希望你不是范蠡。” “我……”九幽寻思了半天,无论争辩自己是夫差还是勾践,好像都不太合适。 第1118章 1118何不自救 “你身上有玄帝虎符的气味,这味道我太熟悉了……因为阁主的断臂就是这股气味。你必然是知道,虎符和岐王的恩怨的。” “我知道一点儿,还是太宰与我讲的。” “太宰自然是捡好的说,那你听我这真实的!当年是洛河王劈开虎符,斩断岐王一臂,可那虎符里阻止血凝的东西,本身便是加罪,这让岐王断臂不可再生,甚至烙下了病根儿。” “如此……我倒真心疼你们阁主了。” “当年的事,虽然玄帝与洛河王是奉旨行事,可恩怨还是要怪这两个人。虽不知你来岐地是何目的,但必然离不开前尘往事。你若拿出玄帝这半枚虎符,怕是阁主和少阁主,都不会让你活生生的逃走。” “多谢……你的忠言相告。”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可会伤害阁主与少阁主?” “我想要拿回一样东西,以及……学一种解蛊之法,救一个人。” “什么蛊啊?你可莫要忘了,我打根儿上就会蛊术。” “离情蛊。” 闻人檀香又笑了,“谁中了离情蛊啊?男的女的?” “男的。” “你心爱之人么?” “以前是,可我对不起他,离开他了。” “这个蛊我能解,但是我不合适说,你还是去找少主吧。但你记住,要先讨好少主,别莽撞送死,我们少主啊……就喜欢能跟他势均力敌的,有竞争力,他会有胜负欲,才能产生兴趣。” 九幽心道,自己也说过这样的话,他可是恨不得杀了自己呢,但面上仍要装的不以为意: “我……没想和他怎么样。只是,你只替别人着想,为何不自救?” “我已到知天命之时了。对啊,待会儿我若当场去世,你就算无法给我送殡下葬,也要把我手上这镯子,给门外的和尚。” 他一解下镯子,九幽接在手里就瞪大了眼怒吼!“特娘!这不是我给出去那个吗?” “是今天那个武僧给我护身的,我死后自然物归原主,怎么,你认识那武僧?” “我哪认识啊,就是之前刚到京城,遇见个和尚管我要镯子,这镯子是我在敦煌石窟捡的。” “看来你与佛有缘啊。” “我是与你有缘。” 香香咧唇笑着,满眼温柔, “哈哈哈!娇娇可真会哄男人。” 忽然就听外面有人喊,“客官请上座!外面的花灯舞台已搭好,给您留了二楼位置呢。” 闻人檀香搭她的手,笑道,“我要去听跳舞了,你该去哪去哪吧。” 她连忙伸手去搀扶,“我送你去啊!” 这哥们儿不耐烦的推攘她,摇头道, “你看我用得着你吗?我来时就是自己来的啊,放心吧,我腿脚比你还利索,我还会轻功呢。” 九幽送他出了雅间,实在拗不过他,只得目送他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她再次怀疑他能不能看见。 九幽又不去看跳舞,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去看苏合,直到看到了一道黑影直窜上楼梯,看方向好像是苏合那屋…… 第1119章 1119为我试蛊 九幽眼尖,看见那头白发,还有深紫长袍之下、露出的雪白长腿了。 竟然是洛北冥!疏泠还真没说假,他居然还真混迹舞媚娘? 洛北冥去苏合房里干什么?苏合还接男客的!? 九幽窜上楼,进了屋,正看见那个,半脸面具的白发男子,拿套了黑铁鬼爪尖的右手,掐住了坐在地毯上、苏合的小细白脖子。 洛北冥空灵阴冷的嗓音,突兀的出现在屋里。 “我玄机阁从不做无偿交易。我给你陈国皇子的消息和旧仆,你答应的呢?” “洛大人……你想要苏合以身入蛊做死士,不就是为了要安息香配方吗?请多宽限苏合些时日……寻得皇子回国,苏合才能完成任务,死而无憾。” “先把安息香配方给我。” “洛大人放心,苏合一会儿就写。” 九幽默默进门,就看见深紫长袍、站着露两条笔直大腿的白发男子,掐着苏合主儿的脖子。 那个紫袍男子臀丘圆翘,腰肢细软,细瘦的小腿套个漆黑描金的长靴,徒生出几分禁色。 可他手上铁爪……挺吓人啊。 那俩人也瞬间扭头来看她。 九幽还没说话,那白发男子就松了手,站直了刚俯下的腰,看了眼九幽,又去看苏合,眼神锋利,“她怎么在你这?” “洛大人……认得阿蛟?阿蛟是今日刚到楼子里的,做我的女使。” “算是,”洛北冥突然迈动皮肉紧实白嫩的长腿,深紫色衣袍翻卷,走到九幽面前。 四目相对,他浅金色的狐狸双眼,冷的像是冰洞的蛇一样。 “你为了他,都愿意做杂役了?” “我……与你无关!” “你若有求于我,我可以带你走,代价是给我试蛊,做我死士。” 九幽嘴角抽搐,没想到今天辗转在这几个男人这,还都想带她走,尤其是洛北冥,他不是怀疑自己有目的的接近吗?怎么还自己引狼入室? 但九幽即使有任务在身,也不能拿自己命陪他啊!开玩笑,给他做蛊人?她连想到昨夜都浑身起鸡皮疙瘩,她都佩服自己怎么吃的下去他!此时更恨不得赶紧离他一丈开外! “多谢洛大人好意,不必了。” 这白发男子便不说话了,垂着手迈着步,从九幽身旁走过。 深紫色长袍每走一步,都摇曳着白如凝脂的大腿。 苏合已经穿了件薄纱,只是跪在地上的柔弱身体,还在颤抖着。 九幽去扶他起身,“主儿,你跟他……有交易?” 苏合倒也不藏着掖着, “是啊,我与他的事,你不必知道。你又是与他什么交情?” 九幽毫不犹豫的,从早上说起。 “几面之缘而已。今早我刚进凤翔城,不认识江湖人,见他从天而降,饿的走不动路,我就带他吃了早点。” 苏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呵呵…居然还有这事儿?阿蛟……我想去看放灯和跳舞,本来出席扔花的人,都看不到那种热闹的。” “我陪着你,只是你这身体?” “我涂了疏泠给的药膏,已经不疼了。我这就穿上衣服……去外头的观花楼。” “好。” …… 第1120章 1120鸟笼中人 九幽掺着苏合主儿,俩人下了楼才发现,外面人着实不少!不仅有舞媚的男倌,还有对面舞娘的女妓,今夜因男客女客混在一起,满场都乱哄哄的。 也可得亏观花楼台子够宽够大,高高的舞台坐落在正中央,四外圈以八卦阵形式、搭了两层楼的看台,二楼是雅座。 那个花团锦簇的舞台子,此时灰暗一片,全然不像要有人跳舞的样子。 刚捱着人群上了二楼凭栏,苏合便叹道,“唉,人真多,不想看了。” 九幽顺手、把他被风吹起的帔衣压实了,试探问,“那我扶你回房休息?” 苏合忽而指着对面、漆黑一片只有一排灯笼的的舞台,“你看那个人,扣在大金鸟笼里了,像不像是豢养的金丝雀?” 九幽随他看去,只见一座一丈宽长的鸟笼子扣着,那笼子的栅栏憨极了,像是锁虎的,透过那烛火微弱的光中,可见有人卧在柳叶长椅上,那人一身泛着银光的衣饰,像是夜色里沉睡的精灵。 “舞媚娘这不会是……强抢民男,逼良为娼了吧?” “这不是挺正常的嘛?你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 苏合忽而欢欢的笑了, “阿蛟你看!那么多孔明灯,从这里放飞了呢!” 人群之外,有人不断的放飞孔明灯,灯光橘红也找不亮笼子里,沉睡的精灵。 “嗯,怎么?” “真是可笑呢,寻欢作乐之处,却有人异想天开,祈求上苍赐予两情长久。” 九幽听他这话,被满眼烟火盛况迷住的心,瞬间清醒了。 苏合想的还真透彻啊…… “主儿,你这样性格的人,真不该搭在这儿。” 九幽只看着眼前,这烟花之地,夜幕蔽下,小的是男女浓情,大的是万家灯火。铺天盖地的孔明灯和纸鸢,无处不在,都有花前月下,如此热闹舒心的浮华盛世,她的心……却空荡荡的,因为都与她无关。 浮华背后,暗潮汹涌。 最是锋利,最为快意,缠绵悱恻的,不如生冷纯粹。 九幽明白,这凤翔繁华,都不是她的,今时今日,热闹纨绔也不是她的。 九幽只需记着,那个牡丹帝王说,等她回来。 还有个盖世美将兰陵王,等着跟她回心转意呢……就够了。 苏合见她眼中只有星火,却没在看星火,突然觉得她…会突然消失了。 “阿蛟,你在奢求什么呢,不想甘心陪我这样、一个妓子是么?” 她侧过了头,眼中星火璀璨,语气却孤冷悲悯, “主儿,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你又不快乐。” 苏合笑了,对,就是悲悯……初见她的表情,她就好像对世间人,都存有孤高的俯瞰态度,神态悲悯。 一个妓子最常打探的,就该是恩客的身份,在床上,人都喜欢夸耀自己,找话说,苏合平日里擅长哄话,此时却不想……不想听她的故事,只想打碎她对他的悲悯。 打不碎的。 “阿蛟,你怎知,我不乐是在其中呢?” 第1121章 1121南海蝴蝶 “仅凭你与我能相遇,我便相信,你不爱这朝生暮死的日子。” “阿蛟…我这一辈子,便是如此了,去吧,你去找闻人大人吧,你不是奔他而来的么?” 九幽诧异,“你怎么知道?你认得他?” “这凤翔,能有几人不识得玄机阁几位大人呢,而闻人大人算是泥中清流,寻欢场子的翘楚了,从前他每次来舞媚娘,都要看我跳舞的。” 说罢后,他扭头看她,“刚才你进了闻人的雅间,他见你去,还驱逐了屋里花娘,我听楼里的人说的。” “我们……今天刚认识的。” “去吧,我看见他上楼了。” “你这般搭救我,等我回去了,必衣锦而来。” “不必了,你就记得是欠我的,日后若有难处,帮帮我便好了。” “我力所能及的,必义不容辞,只是……这样你就撵我走了?” “怎么?你还想要什么?除非你也翻身嫖我一回,我也卖笑给你。” 苏合半开玩笑的说着,却很认真的看着她。 九幽知道,他说认真的。 “我就算翻了身,也不想嫖你。” “随你吧,我不问你的来历了,快滚,离我远点。” “主儿……你真可怜!” “快滚!我就烦你这悲天悯人的样儿。” …… 漫无目的的,迷失在人群潮涌里。 九幽在二楼绕了半天,捱着人群跑遍了,也没找到闻人檀香,倒发现大多还是男人来看,也不知他们什么爱好,男人跳舞也爱看。 鸨爹介绍,“舞台中央即为我们新得的至宝——南海蝴蝶!此蝴蝶最擅跳舞,今夜便是‘比舞招亲’,谁能与蝴蝶共舞,便可与蝴蝶共枕眠!” 忽然就听有人喊,“快看!哪来的发光蝴蝶啊!” 九幽循光望去,只见几只发着金银光的蝴蝶从高处飞下来,直奔那笼子而去,原本微弱的烛光忽然就被点燃了、化作通明的灯笼! 原来这就是飞蛾扑火! 随着翩然陨落而骤然点亮的萤火,一盏盏的灯光被一片片的点燃,原本灰暗的舞台忽然如大浪翻涌、翩然明亮起来,蝴蝶们前仆后继,照亮了那个大金鸟笼。 只见鸟笼里卧着个浑身银白、只有黑发披散,又被宽红绸捆着的精灵。 那个被灯光唤醒的精灵开始挣扎,银白的蝴蝶与他身上的、满身银饰的鲛纱裙子交相辉映,他光着脚,腕上银铃作响,头顶月牙冠,脸上蒙了个半透的面纱,竟然像极了独孤九冥的祭月服,甚至如出一辙! ——藕臂,玉腿,腰肢软,柔荑纤细! 看台上的九幽当时就被惊艳了!与此同时,满地呼声起哄,九幽连忙抓住栏杆,才稳住不被人堆儿冲散。 真像是精灵诞生! 越来越多的蝴蝶们啃断了红绸,那个精灵忽然跳起,攥着红绸如甩水袖、揉身踮脚,不知是舞还是误坠俗网的挣扎。 蝴蝶啃断了金鸟笼子,他跳上了笼子顶,跟烫脚一样站立不安,非要翩翩起舞,有人起哄让他摘面纱,他一伸玉手便摘了面纱。 第1122章 1122台下有蛇 半透半白的面纱在藕臂柔荑间滑落,灯火通明之中,群众连连叫好,……还说那长相真是倾国倾城,祸国殃民,此脸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九幽却惊恐的发现,那人长着一张独孤九冥的脸!那巴掌小脸儿,精致眉眼和雁型唇! 这样一张脸,却长着一身软骨,足尖嵌着萤石,连凭空翻跟头都是个圆弧。他整个人就跟一条水蛇腰,甚至是毫无硬度游动! 他本来跳舞跳的好好的,突然就有几个舞媚娘打手上去,那个精灵软腰甩红绸,连打架都在跳舞,被迫的将施展拳脚功夫的人,攻防躲闪之间,也带的如在跳舞,与几个莽撞大汉一同诠释了,什么叫‘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几个大汉恼羞成怒,一齐扑上去抓人,却被蝴蝶一拥而上的啃咬,疼的满场就听嗷嗷叫了。 众人才觉得有些不对。 二楼抓着栏杆的九幽,怎么也不相信他是独孤九冥。万千疑惑憋在嗓子里,她都不知该问什么了。 直到有一个观众喊,“舞台上有蛇啊!” “啊!哎呦…蛇咬我脚了!” “哪呢哪呢!” “啊嘈!我这也有蛇!” 下面登时就乱了,哪有那看跳舞不要命的啊,刚才还人挨人挤的人群顿作鸟兽散,只有那人站在鸟笼上,忽然开始吟唱咒文! 那人也不知是什么语言,听得人如穿脑魔音,心烦意乱,忽然就听见一阵琵琶弦声,与那念咒混为一淆,扰乱的人心慌慌。 有个红衣女子怀抱琵琶自人群中飞来,又落定在台上。只见她一身纱裙,下摆自胯骨开叉,流苏垂落在纤白玉腿上,腰缠璎珞,臂挽披帛。 她头顶飞仙髻,戴个金圈额饰,脸上挂着金珠玉碎的面帘。恍惚间是一张熟悉的脸。 “奴家天狐,特来讨教!” 那张美艳的脸被灯烛照的明晃晃,与揽月楼那位嫂子的长相,不能说是有几分相似,只能说是严丝合缝。 那个白裙男子只冷冷的看她两眼,一瞧她指头轻捻、眼看就要落在琴弦上头,他便摘下手上铃铛,拆了小铃铛一把向她砸去! 如抓了踏天的利器,这一掷——将琵琶轰然碎裂,红衣女子便一扯披帛,揉身上前! 于是俩人跟哪吒闹海似的,而白衣精灵却是水龙,他两条红披帛甩了半天,那白衣精灵忽然足尖点地、一跃而起! 俩人一下交锋,那个红衣女子就跌落了舞台,只有她身上狂乱飞舞的光点,能寻到落败的蛛丝马迹。 在她落在地上之时,单膝而跪,衣衫被撕的七零八碎,被藕臂勒住的,那鼓鼓囊囊的团圆、不比洛之澜小多少。 看台上的九幽心道,这蝴蝶准有玄机阁的血统,真会耍下三滥,流氓嘛这不是! 那个蝶精赤足悬着,还嚣张的笑, “区区娼门鬼畜,安敢挑衅神灵?” “奴家学艺不精,只得请主人出面了。” 随后她捂着胸口站起身来,退身往后。 自诩神灵的蝶精居高临下,扬下巴嗤笑: “你的主人是养娼妓的?” 第1123章 1123自比神灵 ——忽听一声裹挟着内力的冷嗤,这声讽笑柔缓的、穿透了场中观众的耳膜! “蛆虫一类,安敢自比神灵?这中原,容不得尔等——非人畜类放肆!” 人未见影,先闻其声。 那红衣女子躬身退在一旁,露出一团白来。 就见一个斗篷白发的身影冲上去,这人漆黑的长袍如披浪,轻功飘然的站在舞台上。 看客稀稀落落,只有几个傻大胆还在瞧着,九幽就是其中一个。她直到看到洛北冥,才知道玄机阁跟南海蝴蝶不是一个阵营的。 他摘下腰间圆盘和粗憨的锁链,与那银蝶一同站在舞台上,作为玄机阁少阁主,他连话都没说一句、掏出武器就揉身而上! 少阁主那股凶猛劲儿,就好像自带千军万马,身背刀枪剑戟,震撼来袭。 ——下一刹那,俩人便撒开膀子,开始打架。 真正意义上的打架,能挨上的地方都拳拳到肉,互相拉扯时,又组成曼妙的舞姿。 洛北冥显然是落了下风,较之那个跳舞的银蝶男显得很笨重。原来炼钢绕指柔的人,是猛虎的同时也不是灵狐软性,他总是攀不上那人的银饰裙袂、挥舞的红绸。 他踹了洛北冥一脚,俩人轻功飞上栏杆,洛北冥扔了个爬山虎抓住,银蝶男就被他踹下来了。 那人一开口,声音和独孤九冥一样,凄厉的喊着“妹妹救我!” 眼看着那人砸了下来,九幽连忙快跑着去接他! 没想到那银蝶男回头诡秘一笑,便有蝴蝶去啃洛北冥手中的绳子! 洛北冥全然未觉,只是低头呵斥一声! “别碰他!” 听他的话,再看冲她而来的蝴蝶,九幽这才慌忙躲开那银蝶男…… 她还没来得及跑远,就听上头闷哼了声,她仰头去看、此时正看见洛北冥那身黑袍,也豁然掉下来,九幽正好敞怀接住他、还被他砸的两步踉跄,‘噗通’一声躺在地上。 人肉坐垫被砸的实实诚诚,九幽都没想到他还挺沉啊,胳膊肘当时就麻了,自己登时眼冒金星,洛北冥倒一点儿没伤到。 俩人四目相对,她连忙撤回搂在他腰间的手,“失礼了,刚才一时情急……” 他从她身上爬起来,扶起她,“你倒是君子,你都多余接我,我又摔不坏!” “那能眼瞧你摔下了吗?” “你不听你哥哥的话了?” “他是假的。” 洛北冥偏了偏头,压制住了上翘的嘴角,却发现小姑娘呲牙咧嘴的捂着胳膊肘,心里就有些着急,忙低下纤长的羽睫:“你哪受伤了?” 她深吸了口气,压制住了疼,委委屈屈的道,“没受伤,磕麻筋儿上了。” 因在他臂弯里,小女侯爷难得露出委屈来,洛大人莫名的心情舒畅,连带着更爱瞧她。 “君侯……还挺有君子风度的。” ——忽听一声呵斥! “蝶奴!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九幽猛然抬眼,只见不知何时、凭空悬着无色丝钩,有人坐在浮空荡腿,那人穿的一身紫扎染苗银饰,头顶弯月犀角。 第1124章 1124巫蛊寨的 洛北冥身后的银蝶男闻招后,雪白的足尖浮空轻点、泛着光踩着舞步,飘然重回舞台,银铃般的笑了几声,又开始吟唱咒文。 而那头顶弯月犀角的人足尖点地,飘然落在蝶奴身侧,九幽猛然发现!这人也易容了与独孤九冥七八分像的脸! 她仰头坐在地上,望着远处的巫蛊之光!“你又是谁?巫蛊寨的?” 身穿扎染短裙的南疆男子,咧开鲜红的嘴唇一笑,跟要吃小孩儿似的! “哈哈哈你倒不傻!我姓墨,是男大祭司的老相识了!可今日非是你我见面之期。蝶奴——”他忽然一吹口哨,那蝶奴与他眼神交替,连他身旁的银蝶都复活了,犹如附了魔一般! 九幽却还被他那鲜红的嘴唇吓住,也不知他咬不咬人啊。 ——眼睁睁看着、那个紫裙银饰的男子,只一抬手,便化作几只银蝶飞舞,人就没了。 坐地抱着肩膀的九幽傻眼了,这是变戏法还是障眼法?南疆人人都通晓鬼神吗? 其主发布命令后便走了,只剩下一个蝶奴,蝶奴还朝着洛北冥嗬声挑衅,分明是就冲着他来的! 洛北冥豁然一扯系带,拽手脱下黑斗篷,露出身着的软绸白衣,他把斗篷和腰疼间的套索、一齐推到九幽怀里,一句话不说的跳轻功上台,开始了和银蝶男舞斗。 九幽原本还疼的半只胳膊木了,这一抬眼是整个人都木了。 虽然围在周围的蝴蝶较之刚才,是肉眼可见的更加凶猛,可落在洛北冥身上却如砍瓜削菜,掸灰尘一样。 她从未敢想,洛北冥居然会有如此身段?整个人柔若无骨,像一把水里绡纱,他那身白衣柔软贴身,虽不发光,却看着比蝶奴更温软几分! 俩人你来我往,那个裸足的银裙男子跟个哪吒闹海似的,洛北冥居然舞姿优雅至极,柔而不娘,腰肢软韧有力,毫无媚气。 南海鲛纱与中土丝绸纠缠,这一场银蝶精灵的舞斗盛宴,是九幽前所未见的惊艳。 洛北冥这白衣白发,长腿细白而有力,实在太大家闺秀了,即便那些蝴蝶扑过来,也未损他分毫衣料,反被他那尖长的护指一把一把的抓住、掐灭银光。 难怪他身为少阁主呢,这武功内力真是甩了旁人十八条街。 两个男子如沐月光,皆是柔若无骨,软成两波水绸,打的难舍难分,更是视觉盛宴。 银蝶是幼嫩的空灵,洛北冥端正又贵气。 当两个银月白衣交织在一起,圣洁纯挚便也是污垢。 他戴护指金爪,另一个就掏出一把霜白的冷刃,当暗器甩了半天,仍未触及到他那薄如蝉翼的面具。 本来洛北冥占上风的,突然就听见嗡嗡的巨大煽翅声,从天而降一只大蝴蝶! 这蝴蝶太大了,展开翅膀有一丈长!赶两个人高了! 与此同时——洛北冥打掉了他头上的银蝶冠,散发着月色柔光的发冠滚落人群,引起一阵哄抢,蝶奴瞬间散发青丝、满头仅剩寥寥几朵银花。 第1125章 1125枯竭蛊术 他冷哼,“摘了你那漂亮的发冠,连脸都失色几分。” 俩人对面而站,南海蝴蝶脸色犹如月光,比玄机阁还不知羞,闻言眼都不眨一下,只傲然道: “这张脸承继神灵,至少比你要美艳多了。” 洛北冥抬手就是一爪子掐过去! “神灵不过我手下败将,何足挂齿!” 一旁的九幽心道,独孤九冥若听见这话,不知要多骄傲呢。 可一听这话,南海蝴蝶弯腰躲过,翻手就是一爪子过来……他冷哼嗤笑,“你又未见过神灵,安敢狂妄自大!” ——九幽一眼没注意看,俩人的攻守之势就易换了。银蝶男子手掐着洛北冥脖子,嘴里爬出个蛇,低头就要咬他! 忽然,台底下扔出个茶杯、‘啪’的打在银蝶男脸上! 力道之大,打的瓷杯子都碎裂了,那张脸登时划出血红抓痕来。 然后冲上来的闻人檀香,给了洛北冥反攻的机会,玄机阁这俩人卯足了劲儿打架,几个回合间、便把人打的直吹口哨! 随后,银蝶男坐在大蝴蝶上,大蝴蝶小蝴蝶一阵乱飞,‘嗡嗡’狂吠! ——九幽只是怕被蝴蝶咬,低头找着下至舞台的路,就听见人群中发起惊呼,她抬头看时,竟是闻人檀香、挡住了银蝶男扔出个蛇头的一击! 望着胸口一片猩红,像被人打了一拳的闻人檀香,坐在扑棱膀子的、巨大蝴蝶上的南疆男子,发出了毫不客气的蔑笑“哈哈哈!——我本想枯竭洛北冥的蛊,你这瞎子非要出来坏我的事!” 闻人檀香五指成爪,猛劲儿抠下了胸口咬住的一团东西——身形颓然仄歪了下,稳了稳心神,强行站住,便捂着胸口,仰头斜眼笑: “你怎知道,不是我故意的呢。” 他说完后,便跟没事儿人一样,扭头找寻那个姑娘,忽然足尖点地踩着栏杆、飞到了拔剑而立的姑娘身边。 惊愕望着闻人檀香的少阁主,此时也回过神来了。 洛北冥忽然蹲下身,自腿上绑的金环里抽出一把三寸白刃!——扬手、就朝那大蝴蝶甩了出去! 正中蝴蝶脖嗉,那蝶子扑腾着大膀子,横冲直撞的驮人飞走了。 洛北冥却下令群鬼:“灭了他!” 于是乎,一群黑影便满天甩银钩爬山虎,追着那巨大的蝴蝶而去。 只有一个姑娘扶着闻人檀香,即便如此危及时刻,她的君子之手也只是小心翼翼扶着,他将胳膊搭在她颈上,走路跌跌撞撞。 还没走出几步,他忽然把着她肩膀,让她暂停了……九幽刚要询问,闻人檀香忽然一歪头、就在她惊恐的目光中,吐出一条蚯蚓红蛇来! 那东西浑身千疮百孔,淌着猩红和粘液,了无生气的摔在地上,原来是个死物。 九幽还未说话,就听他嗓子里又呕吐出来,稀里哗啦的,嘴里的东西就跟倒出来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颤抖着胳膊扶住他,明明不敢碰他,却还小心翼翼的箍住他肩膀,生怕他栽头倒下。 第1126章 1126我解脱了 眼见他呕吐了一地虫子,到最后都是血了。给九幽吓得脚都不敢挪窝。 他还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猩红,冲她温柔的笑道:“虫子都死了,娇娇你别怕。” 娇娇眼泪都快下来了!“香香你怎么了啊!你可不要死我面前啊!” 一身黑沉沉的洛北冥,就站在俩人面前,九幽抬手就拦他,眼神死死瞪住洛北冥! “洛北冥!你放过他!这次……” 不等她说完,被她护在臂弯的人,便颤栗着筋骨白透的手、拦在她面前。 闻人檀香笑着吐出一嘴血沫,眨巴着湿润的桃花大眼,贝母雪牙都红了, “少主……人总要在虚妄中,抓住一点儿真实,那才是活着的依托。最迟不过咽气,人总要清醒一回。” 站在两人面前的洛少主,已系好了披风,他仗着比闻人檀香还高,伟岸的身形黑沉沉的给人压迫感,连九幽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只能眼巴巴的仰头看他。 因是背对着光,白发男子那张脸昏暗不明,浅色的瞳子泛着金属般的锋利寒光,优美的唇形吐出刀子般的语气来: “你简直是走火入魔了!” 他凄然一笑,“我解脱了,少主。” 洛北冥不愿去瞧他,一偏头,又看见了满脸揪心,欲言又止的姑娘。 望着两人的眼神,他含恨道,“你快交代后事!” 于是那斗篷之人,便朝周遭的黑衣人挥了挥手,洛北冥虽离开了,但是黑衣人就围在俩人身边。 望着豁然漏开一个口子,不再黑压压让人难以呼吸的场面,九幽甚至不知,该不该说洛北冥刀子嘴豆腐心了。 俩人四目相对,闻人檀香叹了口气,也并没有什么后事。 他只是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给她,说和尚进不了舞媚娘。九幽听的一头雾水…… 结果九幽一扭头,他人就没了。 一群黑衣人也没了,估计是追他或者带他走了。 九幽看着掌心的镯子,一时间无所适从。 人间美貌男子各有各的不得已,众生皆悲欢离合,各由天命,她就像是此中穿堂而过的风,能触碰一点点,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九幽只好下了楼,费劲巴累的出了舞媚娘的大门,便开始四外圈找和尚。 找了半天没找到,洛北冥那一身黑袍从天而降。 洛北冥站在她面前,一扬斗篷便将她遮的严严实实,连光都看不见了,跟一堵墙一样, “你把闻人藏哪了?” “我一眨眼人就没了,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那你在找什么?这一晚上你为何围绕着舞媚娘不走?” “我……印信丢了,银子也丢了,在此地只认识个闻人檀香,我唯有跟着他。” “侯爷大可回京城侯府。” “先帝创业未半怎能中道崩殂?我自筚路蓝缕,遇山开山遇水搭桥,披荆斩棘。所以少阁主……可愿借我点儿钱财?可以立字据,过两天回京城,必十倍奉还。” 洛北冥点头,小巧的脸上仍面无表情。 “那你跟我走,我未带银两,去里面找个手下征用一下。” 第1127章 1127喝花酒吗 “我先打欠条。” “不必了,就当是还人情。” 经过刚才的事,九幽心里记挂高长恭,也就忍下畏惧要跟着洛北冥。人形蛊虫就在身边,可她怀揣着那些希望,希望高长恭回心转意,希望洛北冥不要突然撕破人皮、露出夜叉虫脸来。 俩人一同进了舞媚娘,站在两扇门的选择中间,洛北冥回头,挑着眉峰看她: “喝过花酒么?” 他那半覆黄金面具的脸上,金属光反映的面色雪白,红唇嵌在其中,更显得整张脸皆虚幻不实。 她不动声色的吞了吞口水,稳了稳心神: “……那要看几个人的了。” “我请你喝花酒,还可付你缠头。” 女侯爷咬着后槽牙,忍着愠怒,“我可不是那个行当的人。” 前头的恶鬼少主面色如常,语气却几近捻媚又稳重, “侯爷真是……正经的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撕碎你的伪装。” 九幽暗自咬牙切齿,还真不知是谁撕碎谁呢。 少阁主亮如宝石的眼睛闪了闪,语气柔缓的一转,颇显慵懒而又风情: “华胥女子这么腼腆可不行,走吧,跟着我。” 虽然他这话,这语气已足够安抚她了,九幽还是不想这么听话。 她不甘示弱的道,“少阁主整日戴着面具,不以全脸示人,也是因为腼腆么?” “侯爷此言属实,我其貌不扬,羞于见人。” 他语气平淡的回复完,便一扯披风转身。 她连忙跟上前面男人的步子,“少阁主未免也太自谦了。” 他若还其貌不扬,怕是凤翔就没有美貌男人了。跟独孤九冥比,他兴许算不得惊艳,可他的长相虽锋利,却让她越看越舒服。洛北冥并不是咄咄逼人那种,皇叔那类的冷艳锐利。 漆黑之中,九幽扶着通往顶楼的天梯,跟在白发男子后头。 那个人眼望着满天孔明灯,肩甲摇曳着披风猎猎,他就那样迎着风口迈步,任风一下一下、吹露他的双腿,又撂下衣摆,他没用轻功的走上来,站在顶层的楼梯口,面朝孔明灯,他简直不像真人。 他站在风口忽然回头,而她白衣显眼,一步步走到脸前。 一直看着满天孔明灯的人,忽然正眼看她。 在漆黑夜色里,只有他的眼睛和白发是亮的。青丘九尾白狐下凡历劫,他是来送人往生,而自己不羁念人间半分感情的。 九幽只觉得今夜,俩人十分微妙。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或是洛北冥也开始试探凡尘了…他抬起那只戴了尖长护指的金爪子,戳了戳面前姑娘的细嫩脸颊,捋了捋她鬓角的发, 即便他冷脸戴面具,眉梢眼角也流泻出了动人的珠光,像是若有若无的欲气。 “这还是……早上我给你编的么?” “你手艺好,我哪舍得拆。” 少阁主唇角微勾,语气慵懒的道, “侯爷可要跟紧我,这凤翔夜里如临鬼城,我好保护你。” “那我便做萤火虫,一点微光也要围绕少阁主。”她说完就心虚了……自己怎么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呢! 第1128章 1128借她银子 她看着他那金面底下,那张吹弹可破的脸,精致的脸儿下巴骨都小巧,还有那摄人心魂的泪痣,如一点胭脂洒在玉璧上,九幽只觉得手痒,这样的洛北冥……谁能忍住不去触碰呢? 少阁主浅色的睫毛眨了眨,并未说话。 她倒是心口怦怦直跳…那种久违的心动!又来了…… 九幽刚想动手,忽然就听黑暗里,迎着孔明灯走来个人,是个身材窈窕,靴底敲地的女子。 一看见洛之澜,她哭的心都有了,怎么哪儿都有这家伙! 洛北冥缓缓垂下了手,随着她的目光而回头。 自他身后走来的毫无意外是洛之澜,这大姐披个短披风,仍是华丽的肩甲,抱着膀子而来,临近了才单膝下跪,俯首抱拳: “烛龙来迟,听候少主差遣。” “带银子了么?” 洛之澜张扬的黛眉一挑,便默默从腰链里解下个钱袋来,九幽也突然发现,她连腰链都是拿布泉币串的。 她一言不发双手呈上,洛北冥毫不客气的接过,转手给了九幽。 当他的金爪递过来,刚站起来的洛之澜,那针戳刀锋一般的目光,也直勾勾打过来了,即便自己没有意去对视,也感受到了她那毒蛇吐信般的眼神,不止是探究,直接就是排除异己……九幽此时如芒在背,别提多尴尬了。 洛北冥语气一沉,“接着!” 九幽颤抖着手接过来,当场便塞到袖口里去,她竟然从未发觉,富贵泼天竟是这般快乐! 此刻她突然有种……自己是被少阁主养的外室之感,而且还要靠少阁主相好的养,这太有损她的自尊了。 “咳…我的印信和银子都装钱袋里丢了,多谢二位接济,多谢洛姑娘豪掷,这银子我必十倍奉还。” 一旁的洛之澜一扬下巴,眼睫毛都翘着: “请侯爷洁身自好,别是为见少阁主才找我还账,若是如此大可不还我。” 洛北冥瞥了洛之澜一眼,“我替她还,回头你去我房中任取。” 女侯爷一听,琥珀大眼瞪得跟铜铃一样,豁?玄机阁房间那么敞吗?少阁主闺房都能随便进的?这俩人关系这么紧密啊?似乎洛北冥这人…也没什么羞耻隐私的自觉。 惯性使然,洛之澜一眼就看出这女侯爷不乐意了,但还是面带微笑的,低头行礼,婉言清亮:“少主何须见外,属下孝敬您还无机会,钱财能博美人一笑,岂不美哉。” 女侯爷当时眼一横,“洛姑娘平日里也这么称呼少阁主‘美人’么?这是真忠心还是私心?” 少阁主唇角一扯,宝石眼睛流淌在两人之间,只道:“她所说的美人,自然指侯爷。” 洛姑娘抱拳:“少主所言极是。” 美人儿姑娘拍了拍少阁主肩头,义正言辞道,“少阁主不必如此,既是你们江湖救急,救人水火,我哪有不认账之理,这银子必是我该偿还的,你若执意见外,我唯有去你闺房送还钱物了。” 少阁主一挑纤长眼睫,哼了口气, 第1129章 1129拿几坛酒 “你可真迂腐古板,欠债还钱那多枯燥,不若……侯爷以身相许?” “行啊,去你家还是我家?” “……” 洛少主眨了眨眼,显然是还没适应她的转变,刚才还墨守成规的女侯爷,怎么突然混蛋了? 一旁的洛之澜咳嗽了两声,偷瞄了自家少阁主一眼,“少主可别许给她,毕竟阁主不许外人踏入月牙楼。” 洛少主负手而立,仰脸儿斜睨着她, “烛龙,你可以下去了。” 烛龙姑娘眼望着一旁的女侯爷,眼里脸上都是毫不加掩的警惕,“少主……” “你吩咐下去查,是何人调换了君侯印信,连官家东西都敢偷,忒没规矩。” 洛之澜一扬披风,屈膝下来行礼: “喏!” “还有,去拿几坛子‘西府凤翔’过来。” “喏!” 洛之澜临走前还意味深长的,冲九幽横了一眼,九幽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这个不舒坦。 这女人怎么回事?自从遇见闻人檀香后,她再见面便对自己抱有敌意,难道闻人檀香跟她说了…自己和洛北冥的事? 可九幽瞧见面前面容姣好的少阁主,他怎么毫不知情的,要跟自己头顶喝花酒呢?还是说她只是,对少主有私心,拿自己当情敌? 她冲他展颜一笑,极力将眼睛睁得水光通透、“拿你的钱,我太愧疚了。” “男人给女人花钱,叔叔宠爱侄女,不是天经地义理应如此么?何况这是中原,不是嬮妲华胥,连你不也要女扮男装么?” 他忽然凑近她,那半张面具遮掩的脸,眼下一颗泪痣,气势锋利又美艳。 几乎能嗅到他口吐兰香,清冷幽微,不禁与昨夜身下那个、哀婉承欢的记忆交错,九幽一时语塞,“你……我其实……” “找个地方坐。” “嗯?什么?” 他眉头一扬,“我说的是坐下的‘坐’,你以为是…‘做’什么?” 九幽都被他调理的脑子混乱了,只好随口唬弄过去,“便依少阁主吧。” 得亏他点到为止,不然,她都怕自己一时激动,自己把实话说出来了。 舞媚楼顶就是一座一座的小亭子,连酒都是摆好的,来此处的人,都是一对一对看烟花和趁黑、露天玩野战的。想来逛红馆的人,也不能指望有廉耻了。 这楼顶可以看到孔明灯飘上来,四外圈挂满了灯笼,亮的很。 俩人刚找个风景不错的悬天小亭子坐下,就见几个人走路轻飘飘的过来了。 为首的是洛之澜,身后跟着几个黑衣劲装之人,还一人抱着个青瓷瓶雕花的酒。 女侯爷扁着嘴,“少阁主啊,你们玄机阁…就你和澜姑娘俩人吗?” “人很多,只是在月牙楼的少,你不都见过好几个了么。” “这姑娘,还有闻人檀香。” “早点摊上的老叟,是饕餮三娘易容的;今天为难你的老鸨子,是朱厌,她只是喜欢看人间疾苦。还有街上扒手的祖宗,多是天禄祖师所教。” “什么?早点摊上那个,居然也是玄机阁的人?” 第1130章 1130替人害臊 九幽心都凉了,那女土匪和玄机阁还真勾着?她都没想到,少阁主昨夜刚……居然真这么招风惹草! 一旁的洛之澜悠悠出声,“玄机阁隐藏于市井之中,又将人间疾苦放大到极致。玄机阁就是人间悲欢的集成,可不是侯爷这种漂浮于山巅的人,所能理解的。” “秦汉魏晋五胡十六国,多少王孙作庶人,而我则是在民间长大的,洛姑娘此言可太讽刺我了。” 洛北冥单手提起一瓶酒,冲九幽扬眉示意道,“侯爷过来,尝尝西府凤翔酒,你腰间的酒葫芦什么来头?装的酒那么好喝么?” “我腰间那个……我还没喝过呢,是兰陵贡酒。” 虽然反感他呼来喝去的,可九幽也知道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便乖顺的凑过去。 洛少主朝傻站着的几人一挥手,洛之澜便领命,只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便不甘不愿的带头躬身行礼,“属下告退。” 不得不说,玄机阁还挺有规矩,手下人也不多问,洛之澜再别有疑心也不敢忤逆少阁主。只是洛少主对她的照顾,让她感到诚惶诚恐。 九幽明白这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恶鬼也给官家三分薄面,可他若知昨夜是他,怕他再也不会对自己这么平和了,她得珍惜此时此刻呀。 结果却是,洛北冥倚着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喝酒,那细腰长腿的,还因动作掀起护裆、而展露出漂亮的丰腴雪肌,那风太混蛋了,她都看见包着耻骨、鼓起圆滚滚大包的,浅紫色犊鼻裈了……九幽连忙别过脸去,只管侧头看火树银花,俯瞰万家灯火。 这凤翔城的高地,大抵是这里了。 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洛北冥忽然抬起尖长的金爪、掰过她的脸,四目相投,她满眼琥珀锋芒,而他浅金色的瞳子愈发深邃了。 “你替人害臊的样子,真像个小兔子,怎么?没见过男人穿成这样么?” “倒是……没见过。”没见过这么引以为傲,明目张胆的。 “呵,那你还不回家去,搂着你亲哥哥看个够?” 大概是夜色烟火醉人,她丝毫不怕他吐一地蛊虫了。 俩人面对面吐息,她虽脸颊发热,但仍端着一副沉稳:“我们发乎情止于礼,断不可做出…有悖伦常之事。” “你就是个世家出来的女公子,浑身里外都是恪守成规的性子,哪有江湖人的习气?与其一步一跌,倒不如回去做你的纨绔侯爷。” 她握住他尖长的护指,将之从自己脸上摘下来,眼神温热的笑着, “洛少主还有空在这里训我,你不是任务繁忙么?怎么不回去了?” 洛北冥没说话,闭上了眼,默不作声,拎着酒坛子又喝了一口。 小巧精致的脸庞卧在柔顺的白发里,他真有种说不出的美感,让人瞧着便觉舒适。 一瞧自己被无视了,又思及这两天他的遭遇,九幽倒有些尴尬, “你若有难处,可以同我说,别小瞧华胥姑娘,我这落魄是暂时的!” 第1131章 1031问离情蛊 “呵,你怕不是拿我做你哥哥替身呢?你跟他发乎情止于礼,必是他不像我这般直白的撩拨你吧?” “那是不能替换的,你们两个各有各的好处。” “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哪比得上我?我这才是男人的成熟风韵,收放自如。小丫头,你说…是不是?” “论这个……他还是个清白身呢,他必然不敢有你这般,收放自如。” 九幽也是怕他再说下去闹真了,而且他贬低独孤九冥,这让九幽太忍不了了。 这家伙闻言,脸色都冷了几分,便闷头喝了口酒。冷哼了声,“若我这年纪还是童男,可真要被世人耻笑了。这是中原,你当这是华胥嬮妲呢!?” “少阁主恕罪,我无意冒犯。” “闭嘴。”言语满是不在乎的人,两个字就表明他还是很介意的。 他身上笼罩的孤傲和阴郁,令她也感到悲伤。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闷酒不解忧愁,你倒不如与我说来?白天你忙的马不停蹄,怎么这会儿躲在此处喝酒?” “我犯了差错,义父命我歇息几日,正好遇见侯爷在此地闲逛。” “你犯错了,他就让你歇息几日?这义父脾气挺怪啊。” 要不是九幽见过了,知道他义父如何对他的,她怕是就以为真是父慈子孝了。 洛北冥目光凉凉的看着她,唇瓣微启,映着明晃晃的泪痣,“你义父究竟派你干什么来的?” 他还真是时刻警惕着!九幽措不及防被他问及痛处,心都跳了,只好极力找回底气,义正言辞道, “其实义父那都是借口,我受人指点,想寻求你的相助。你可会解…离情蛊?” 恶鬼少主睁开了眼,浅金色眼中静如湖面,倒影着满天孔明灯,眼底还是那样漆黑深邃。 “你对离情蛊了解几分?” “只知其名。” “那你又对中蛊那人,了解几分?” “他是我的心头血,朱砂痣,只是我配不上他。” “想不到堂堂君侯,华胥女子,也会如同中原女子一样,一群女子争一个男人么?” “你这是什么话!你读心术还是怎么着?我就没……与人争过!” “罢了,我无可奉告,你既爱而不得,又何必去招惹人家。” “……”一看女侯爷恨的直瞪眼抿唇,他更觉得可笑了。 洛北冥的目光,借着灯笼,投在了她腰间的酒葫芦上。 “你何故,从不喝腰间那壶酒?” 九幽摸了摸酒葫芦,心里对高长恭的愧疚,想弄明白离情蛊的急切、又呼之欲出,撕裂一样。 “喝了就没了啊。而且我还没有喝他酒的底气。” “我教你解离情蛊,你把酒给我如何?” “我……” “哼……你犹豫了。看来给你这酒的人,和离情蛊一样重要。” “你若能教我破解离情蛊,这壶酒给你何妨?” “我不要了。送你酒的人,没有中了离情蛊那人重要。” “……” 九幽忍住解释的冲动,寻思跟他也解释不清了,便在一旁看他喝闷酒。 第1132章 1132吹风喝酒 那个白发男子偏过头去,眼看桅杆底下、飞上来的火光,只一个侧脸,便寸寸都长在了恰到好处。 微风吹开他鬓角的银丝,映着肤如粉脂。虽扣着半张面具,可丝毫不影响他的美貌,这便是玄机阁少阁主? 他那只戴着黑漆铁爪的右手,抓着那坛酒,时而仰头喝一口、嘴唇被酒渍淹的红润,不由得让她想起了昨夜的疯狂。 她不敢信,这么骄傲个男子,会有月牙楼那一幕的经历。 夜风一吹,洛北冥自己喝着,突然就醒了,“请你喝酒,你怎么都不喝?” 九幽看风一下一下、吹起他护裆摆,露出戴着金环的大腿,手痒,就把他护裆摆压了下来,盖住他雪白大腿。 “吹风喝酒,你也不怕着凉?” 洛北冥一把攥住她的手,另一手举着酒,固执道, “想摸便大大方方坐我怀里,叔叔倒不嫌你热。” “少阁主才喝几口啊,便醉了?” 他松开了她的手,讽笑了声,便又抬起酒来,“难道你还怕我借着酒劲儿,把你怎么样么?那你大可不必,我不借酒也一样。” 九幽手一抖,赶紧捞起桌上一坛酒,嘟囔道, “洛少主脾气可真大,多亏我定力强,谁让我怜香惜玉呢。” 他莫名道,“黄泉路上冷,你喝些酒暖暖身子。” “你是西方接引?” 他拿鼻子哼了声,“娇娇大可放心,在我管辖之内,我足矣保全你的安危。” “我是蛟龙的蛟。” “我就要叫你娇娇,不行么?”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专属。”她险些把们字带出去了。 少阁主微眯宝石眸子,毫不客气的拆穿: “我是听闻人檀香这般唤你的。” “……” 九幽无话可辨,便学着他直接开坛喝酒,幸好这酒坛细圆,坛口也窄。 这西凤酒醇香典雅、甘润挺爽、诸味协调、尾净悠长,确实可列为古酒珍品。 瞧她喝了,洛少主忽然想起一事: “忘记问了,你酒量如何?” “不省人事为止。” “你年纪还小,我不为难你,随性便可。” 没想到洛北冥还帮她找补呢!九幽虽心里窃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他又挥手指挥道,“叔叔教你,嘴对嘴长流水,酒不过舌不易醉,瞧着唬人。你是喝快酒易醉,还是慢酒易醉?” “这么说吧,我喝第一口就上头了,一直快酒会不省人事,若是喝慢酒,人家都醉了我却清醒了。” “下次你大可到我家喝,醉了就把你放我榻上。” “少阁主酒量如何?” “至少拿捏你是不成问题。你若害怕,大可以惩罚代酒,知道这舞媚娘……都怎么哄客人喝酒的么?便是游戏当中,以脱代酒。来这里的女人酒量大多不比男人差,戏瘾更大。” “少阁主如此懂行,是红馆妓子教的?” “是个窑姐儿教我的。” “少阁主可真是一句都不吃亏啊,非要挤兑我一句。” “我如实罢了。” 洛少主忽然侧头去看孔明灯,脸上表情冰冷,九幽不知他为何这般良心发现。 第1133章 1133唯有西凤 她顺口便吟句诗,“何以解忧?唯有西凤!” 九幽喝了几口酒,都没听见旁边儿人说话,放下酒坛才发现,这白发男子倚着身后桅杆,眼睛半眯半睁,像是喝醉了。 这漆黑的天地,头顶是抓握不急的星火,底下是喧哗热闹,都与她无关……而她眼前这个男子,孤身只影倚着桅杆,他身后是万顷黑夜,身前是遥远的灯火万家,他眼望着满天星火……一切喧闹,悉数与他无关。 好可怜的两个人,九幽真想把少阁主拉进怀里,互相慰籍,以身取暖,却又不敢……不敢想,她若一时一步错,会不会就像从这里摔下去,永堕炼狱深渊,万劫不复…… 酒入愁肠,九幽一口接一口,喝的十分豪爽。“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她虽不想攀枝附树,可看着眼前的人,他与独孤九冥并不相像,自己却总会将两个人重叠比对!九幽感觉自己的心…像被冻住了,极力欲冲破冰封,却又不敢水落大海、从此征途无望…… 她并不爱他,但此时仍内疚不已。洛少主就像是泥潭里闪闪发光的珠宝,看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当她剥开里头,才知他是被裹上败絮的金玉,而他宁愿坠身败絮,深藏淤泥。 九幽突然听到一声,酒坛滚在地上、摔稀碎的声音。 一抬头,看见那个男子手上空了…… 他眼望着身庞的满天明灯,侧脸极度精美小巧,他并不知自己有多吸人目光,只顾自己神抛云外。忽然泄出一声冷笑,“天下之大,却无我立锥之地。” 她正欲劝告,他已弯腰,又提起一坛酒,懒懒道,“侯爷不若为我歌咏几句,以祝酒性?” 九幽心里一阵心疼,赶紧劝他,“别喝了少阁主!你醉了,再喝就浑身难受了!” 洛北冥却道,“我可不易醉,君侯这般担心叔叔,是对谁皆如此,还是分人?” “当然是分人。” 醉眼深邃的少阁主居然翘起了二郎腿,大刺刺的往那一坐,朝她招手: “过来,叔叔同你玩个游戏。” 姑娘挪动脚步,既故作镇定洒脱,又仍旧端着警惕的望着他,“什么游戏?” “我也不问你有何目的了,就打个赌,看谁先对另一个人动心,并不需要赌注,因为谁先爱了,谁就输了,败军之将自然就是俘虏。” “好。” 他忽然搂住她的脖子,将她掰下来贴近自己,吐着温凉的酒气, “侯爷莫非……还未与男子有过?不如叔叔教你?” 九幽咬牙切齿,心道你个刚破身两天的,教谁啊?“少阁主放心,我睡过的男人,肯定比你睡过的女人多。” 她说的实话。洛北冥只当她是较劲,便转换了语气, “莫叫少阁主,你又并非玄机阁的人,叫我名字,听着亲近。” “洛洛心肝儿?” 他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狠狠的抽了一下, “行了,别叫名字了,也不准再叫洛洛!” “为何啊?” 第1134章 1134后顾之忧 “我义父叫落落,尊名元凤落。” “那我叫你……洛有鱼?” “嗯?何意?”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有意思,我若为鲲,那娇娇是什么?鹏么?” “这……” 见她为难,他忽然拿护指捏起了她下巴骨,抬起羽睫,仔细端详。“年轻人体虚可不行,叔叔身体好,帮你亲身调理调理。” 她望着他浅色流光的眸子,几乎要溺死在他眼窝的星海里了,心口呼之欲出的、是跳动的克制。 “我不虚,我是怜香惜玉。” “你在克制什么?明明一听我说,眼睛都亮了,为何不肯放纵,小小年纪,怎不知及时行乐?” “少阁主…最好点到为止,我不是克制力强的人,你要是过度挑衅我,我可能会惩罚你,又不负责。” “惩罚我?用什么?用你下面那张小嘴儿夹死我?” 她深吸了口气,勉强稳住心神,仍固执的冷眼看他,“我不是放不开,只是有后顾之虑,叔叔若执意挑衅,请记住:后果自负!” “怎么?你负了谁么?” “……” 她不回,他便换了句话问: “你有过几个男人?哪个最大,最舒服?” “……你能不能说些好听的话?我倒没问你,跟哪个女人睡的得劲儿呢。” “呦,小姑娘还急了?那你的后顾之虑,是因为谁?” “我,是因为自己,自己不配承担后果。有人说…必然要动心了,才能做最亲密的事,无爱之欢倒不如招嫖。” “你哥哥要求你克制的么?” “不是。” “两禽相悦不需负责,这是你我的自由,又不牵扯利益感情,不过是一夜风流。” 他的话循循善诱,又犹如一剂定心丸。 姑娘看着他,琥珀凤眸里星河深邃。 “你浑身都透着一个字。” “什么字?” “欲!可你明明……是玄机阁少阁主。” 她憋回去的话是,可你明明昨夜才破身,怎能如此放浪形骸……惯于风月? 他轻撩睫毛,缓声媚语:“我若勾搭娇娇上榻,不知你哥哥会不会,一早就提剑来砍我?” 他这声绵软的‘娇娇’让她登时栽了,心都酥了。九幽心里砰砰直跳,当场就想改名! “他不会,他管不了。” 俩人四目相对,她目光灼灼,是源于本能冲动,也是某些惯性的情愫。 望着他小巧圆润的悬胆鼻尖儿,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倒把男子捏的皱眉,眼神怔怔,目光凉凉。 九幽正欲遵从本心,发展一下两人的关系与感情,洛北冥忽然道,“你哥并非不懂蛊术,为何放你来找我解离情蛊?莫非他中了离情蛊?” “不是他,是……齐国人。” “兰陵王么?” 望着她诧异又凌厉的目光,他翘唇讽笑, “略有耳闻,你与兰陵王的传闻,又不是秘密。” “还请你……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保密。” “与我无关,只是……” 他抬起冰冷的护指,捏起她的下巴,仰脸儿打量她, “是你哥不行,还是你不愿?你们若有过,他会不告诉你离情蛊?” 第1135章 1135解离情蛊 就着姿势,她朝他凑过脸去, “你会巫术还是算命?为何这般关心我的情事?” 他抬手就攀上了姑娘紧实的窄腰,拉她俯下身贴近,“知道么,要解离情蛊,须做那事,而下离情蛊……也要做那事!” 她瞬间心凉了大半,“你是说!兰陵王和别人…圆房了,才会中离情蛊?” “离情蛊自始,便用作分离有情之人。下蛊时,要受蛊者心有旁骛,蛊虫会记住被受蛊者所想是谁,以后一想就会驱动蛊虫苏醒,此蛊虫以吞食人的记忆为生,极富岭南巫术的色彩,若不想,那段记忆会随蛊虫的休眠而尘封。两人圆房便是蛊虫入体的途径。” 刚才的热情到此时,女侯爷呆的仅剩满脸铁青,洛北冥倒真想听她的选择。 “还想解离情蛊么?” “想。那你说解蛊也要……是为什么?” “离情蛊只是伤害极小的蛊虫,也受母皇蛊制约,要一个身怀母皇蛊的人给你筑抗体,你再与兰陵王圆房,便可解除离情蛊了。只是……筑抗体要求身怀母皇蛊的人,同时血液里要流淌着巫术,还要无有七情六欲,南疆的解蛊之术,更偏向于对精神洗涤的同时,也对肉身的净化。” 他徐徐道来,眼神锐利的、却不似语气那般平静。 女侯爷对此并不吃惊,只笑问他, “原来如此。那…少主可有七情六欲?” “你看呢?” “你好凶啊。” 他眉眼一翘,拿舌尖舔了自己尖长的护指一口,微眯的眼神十分锋利,整张小脸儿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我还能更凶!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我这豺狼虎豹?你是想感受一下,被我‘撕碎’?” “你不是说要打赌谁先动心么?怎么满嘴动情的话?” “无爱之欢和发情止礼,不是很平常么?你能爱而不得你哥哥,就不能为解离情蛊,而陪你叔叔洞房么?” “此言甚是。叔叔想去哪里洞房?你家玄机阁,还是我家侯爷府?” 试探过后,他慵懒的将肩头往身后一靠,斜漾眼波。 “你真无趣,好像和谁睡都欣然自得,好像你的男人和谁睡,都不在乎。” “爱而不得无能为力,只能装作不在乎。” “侯爷可真假。” 她想抓他的手,只触碰到了冰冷的金爪,这让她想到了一个渡过弱水而来的人。 望着他那把细窄腰肢,九幽恨不得扑上去搂住,眼睛直勾勾盯他,她吐息温热、“可……我在乎起来,就是真的。少阁主一直在逆风执炬挑衅我,可我不是君子,忍耐到头,便要十倍回击了。” 他皱了眼尾,深吸一口气方道, “侯爷这样谨小慎微的女君子,还会强了我不成?” “你看呢?” “够了!你离我远些。” 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她望着他严厉的眼神,闪烁寒光的眸子,只得故作轻佻: “少阁主可真有趣,我退让你就百般挑衅,言语极尽下流,我一回击你倒矜持起来了。” 第1136章 1136我舍不得 “我何时挑衅了?我那是……对你的调教。” “刚才热情似火的不是你么?怎我一配合,你倒害臊了,怂了?” “我何时怂了?你看我像害臊的样儿?嗯?” “把护指摘下来如何?我都怕你给我抓出满脸血凛子。” “摘了护指,下一步你要我摘什么?面具和亵裤么?” 他太会联想了,最可怕的是一句比一句戳心!望着男子冷冽的泛光眸子,她讪笑了声, “你不是挺会调理人的么,就容不得我说两句?” “侯爷颇有拳脚功夫,若一会儿情事不合打起来,我还可拿护指反击。” “我不舍得强人所难,你是不是冻腿啊?我去下头给你找床被子?” 姑娘不止说说看,眼神也在四下探索,赶紧拿手抓起他的斗篷,往他腿上盖。 少阁主唇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下,抬手扶住长椅靠背,缓缓坐起身,轻吐浊气。 “你是对谁都如此,嘘寒问暖掏心掏肺么?” “当然不是,我护短的厉害。” “我喜欢掌控主动。” “没办法,我也是。” 女侯爷手抚着自己的黑皮护腕,精致的面容不施粉黛,已足是顶级的皮相,尚带少年的稚气软糯,举止身体却满是毫无破绽的大方得体。 洛北冥忽然想起,这个娇娇姑娘,还是个武力出众的女侯。 “我想甩去一个混蛋女人的恶兆,急于找个女的排遣忧虑。” “怎么?感情上被伤心了?” “我从未对女人有过感情,以及任何人。” “怎么不自称‘叔叔’了?” “能不能当叔侄,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没必要为了痛快嘴,说那些个没底气的。” 此时此刻她突然想起宇文邕了,能不能当叔侄…皇叔就是那种好面子,嘴硬逞强的人,他宁愿痛快嘴,很不会说软话。 她走神的功夫仍盯着洛北冥看,怕他偷袭自己,可他并没有。 他只是微侧过脸去,若有所思。 九幽瞧着他那双浅金色的眼睛,只觉如梦似幻。“你何等境地下会哭?” 他头也未抬,“永远不会。” 后又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扭过脸来瞧她,缓缓道, “知道么?闻人檀香怀了。” “啊?他是嬮妲人还是南疆人啊?十万大山还是百越之地的?巫蛊寨没听说过他啊……” “他是汉人,甚至是蛊皇兄弟收养的外甥,并不该身怀有孕。” “这不是……奇怪了吗?” “听闻当年独孤如愿怀胎三年生下的你,不也不合常理么。” “我至今不明白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但闻人檀香背叛玄机阁是铁定了。” “你觉得闻人檀香做错了?” “于他而言,他是对的。” 恶鬼少主语气淡漠,却掷地有声,颇有分量,倒让九幽为他感到惊讶, “没想到……你还会这么想……” 戴着蝶翼面具只露出个泪痣的人,秀气琼鼻之下的薄片香唇一翘,桃红的颜色直晃人视线…… “我并非做的全对,只是对我而言,义父便是对的。” 第1137章 1137不讲当面 “越通透的人,活的越累啊。” “这世上,尚有诸多我未知的东西,我也并非全都体验过来了。” “活到老学到老,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劝到至此,她忽然望着斜倚娇躯的少阁主,他那身段腰条,简直令人痴迷。 “话说,你居然还会跳舞啊……你可真是个全才!” “我会的还有很多,姿势也是。娇娇姑娘在榻上,又是如何娇羞的呢?” 说着说着就变了,他忽然将修长直挺的腿贴过来,九幽就感受到了一处热铁。 她顺口胡扯:“少阁主好美的长腿。” “把你欣赏的腿盘在腰上,让腿的主人将你送上极乐,如何?” 她正尴尬,抬手捏住他凑过来的护指,刚要说话, ——忽然有几个小鬼过来, “少阁主,属下獬豸,有要事禀告。” “少阁主,属下当扈,巡视归来。” “洛大人,化蛇回来了。” 俩人正难舍难分,九幽听着一个赛一个奇怪的嗓音,有些好奇,一抬头,看见个黑脸壮汉;一个瘦高个头顶红鸟毛;一个细腰长腿、敞胸露怀,妆容妖艳的大哥。 九幽当时就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这怕不是要出事! 洛北冥仰头,发现是这三人, “说。” 仨人齐刷刷的看了眼少主身旁的人, “少阁主,此话不可讲当面。” 獬豸耿直,直道,“少阁主身边这女人,长得像是女侯爷,昨夜她们兄妹到了蒲谷乡——” 玄机阁众大声密谋,女侯爷听的害怕,少阁主听着生气! 洛北冥忽然起身,抬手就是一爪子! 护指的锋利寒光一闪,九幽连心窝子都在疼! ——只见那个耿直的黑脸大汉脖子一歪,跟个断根的木头桩子似的,耸挺肩膀硬生生倒地。 把包括九幽在内的,以及他的手下都吓坏了。 “多嘴。” 那两个都快吓哭了,眼瞧着少阁主和姑娘俩就开始哆嗦。 九幽抬头,“他们认识我吗?” 洛北冥指着两个,“把尸身拖走,跟着我。” “喏!” 九幽看了看他的背影,“你这就走了?他们好像认识我。” 洛北冥扬眉,“侯爷若想试探我体力,大可来玄机阁,来我房中,便会有更多人认识你。” 九幽没敢跟上去,站在原地脚底板都发冷,指尖都凉了,她心里那种不安、不祥征兆更加强烈了。 不一会儿,洛北冥回来了,挥斥着漆黑滚金边的披风,他整个人都冷了几度,许是刚才的事让他不太高兴。 但他看见她,还是咧唇笑了笑。 “侯爷可是也道痒了?许是你阴气太重,不如我以阳气中和,调理一下?” 笑着说找揍的话,九幽恨不得抡他一拳!可她…对他有愧,暂时还真下不去手。 “……某些程度上讲,你才阴气重,你才是一朝开荤吃不够吧?” “看来要打破你的心理防线,我还需要用些力。” “……哪里?” 他凑近她,“行动上。” “你惯于一语双关啊。” “你可是口不对心,就像那吕家姑娘…上下不一。” 第1138章 1138出于尊重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恼怒化力气、猛地抱住了他的腰身!竟出乎意料的紧实, “庸俗!可我……只想抱你,你的腰真细。” 她将手往上游走,抚他结实的脊背,去摸蝴蝶骨。 男子眯眼看她,满目危险的凶光,“叔叔的身材,结不结实?你大可搂着我的腰,让你喜欢的腰将你顶入极乐。” “你屡次挑衅,是不是逼我发威呢?” “呵,侯爷这娇嫩的身体,从身高到身材都不是我的对手,还想怎么发威?夹死我么?” “洛北冥,你真…荒谬不经!离经叛道……” 九幽真是想哭了,都给她逼出这话来了,当时的君隐,是不是也觉得她满嘴糊话,没由来的就大发兽行? 他拿指头点了点她颈子,撩开她的衣襟:“如此良辰美景,侯爷便不要卖弄文采了,看来侯爷未遇过我这样的男人,我也喜欢你这刚柔并济的纯良,跟我一夜,必保你食髓知味。” 姑娘深吸了口气,强忍着克制定力, “我对你是出于谦和君子的尊重,不想以武力和粗鄙之言对你。” 她这不仅是以礼相待好言相劝,而恰恰也是最后通牒。 “哦?那你……听说过长街斗酒么?” “略有耳闻。” “今晚你要是能喝倒我,我给你睡,你要是被我喝倒了……明早可就不好受了。” “别太自负,我可是从来不在下的。” “哦?就你这小身板儿,在上不得累坏?叔叔我怜香惜玉在上伺候你,摸摸我的雄风大器再考虑,你躺着就享受了极乐,岂不美哉?” 他抬手握住她的,要往自己腰间按,九幽脸都热了,极力往回拽!“你知不知羞耻!” 她还没挣脱,就摁在了隆起的一处热铁之上,九幽差点儿顺口骂出来!昨天说对女人不举的不是他吗?姑娘烫手似的缩了回去,满眼闪烁的看着他。 瞧着她手足无措,他笑了一下,又敛了表情道,“礼义廉耻是束缚人的,我自来不受拘束,有何羞臊?” “既然如此,休怪我无礼了。” 他低下头凑近她,四目相投—— “你还想非礼我么?” 女侯爷翘楚一笑,抬手掰下了他脖颈。 “你可以试试我的耐性,就不知你耐不耐嘈。” 昨夜就做了半次,他就泄元流红了,三两句话温存不到,他就跑了…… 于是洛北冥眉头一挑,哼道,“真是欠收拾,就应该让你腰酸腿软下不去榻!” 他抬起金爪子去抓她腕子,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女侯爷,顿时呲牙咧嘴了……“疼疼疼!我那胳膊肘刚才磕麻了,还没缓过劲儿呢。” 少阁主讪讪松开了尖长的指爪。 “看来今晚,你决计打不过我了。但你是为救我受伤,叔叔不舍得动粗。” 他忽然抬腿将她腰勾住,双膝挂在她腰间的黑皮细带上。她措不及防、便双手扑摁住了他皮肉紧实的腹肌,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因着手上按着他要害,他又微不可查的要变脸,九幽便忽然低头摄住他的一片香唇、蛮力闯入便横冲直撞。 第1139章 1139你好凶啊 他竟柔韧狡猾的很,各种躲闪抗拒,试图以守为攻! 奈何她的手直接掀开护裆的蔽膝,顺腿根儿寻到根儿上去。 处在微醒的蛰伏小兽,因危险将至而忽然更坚挺起来……洛北冥扣住她的手,捏开她的下巴,微眯狐狸眼,满含凶光的问, “你若当扒手去,便无人再敢偷你了,手不需要的话,我大可砍了去卤凤爪。” 她扁了扁嘴,“你好凶啊……我只是好奇,你就要砍我的手?” “心急吃不了肉豆腐,还是说……你就喜欢我来粗鲁的?” 这话突如其来的耳熟,九幽愣了一下,才找回自己该说的话:“你好像不太清楚…你对我的吸引力有多大。” “吸引力我是不知道,但‘有多大’……我还是很自信的,昨夜那个女人,可是喜欢的很……” 他的语气越来越粗粝低沉,四目相投,他那双金色瞳子在昏暗不明中、仍泛着寒光,眼窝睫毛都浓着一股戾气。 九幽不知他刚才去干了什么,但能察觉出他不一样了,或可说不装了,他的进攻欲和戾气更明显了。 但她并不是害怕,而是有一种时刻赴死的坦然,她不指望能瞒多久,只是希望再嘈他一顿!让那些个觊觎他的人知道,他初次被自己嘈了! 她忽然俯下身、一口咬在他颈上,看着他脖颈上的爱痕,一股征服、占有的得意劲儿涌上心头!她更肆无忌惮,在他身上掠夺,沿途留下痕迹,跟宣示主权一样。 洛北冥终于发觉不对,咬牙吟哼, “你咬什么!属狗的啊?” 她低低的出声,“洛之澜…没有如此亲近你吧?” 他斜漾眼波,锐利自浅金色瞳子里一闪而过,温柔又狠毒,“你吃醋了?” 她收回了唇齿,微抬下巴,通透的琥珀凤眸已然湿润了,她音色哽咽,颤着声… “我吃醋了……” 她那动静儿,听的洛北冥心肝儿一颤,他本能的抵触,深吸了口气,冷声推拒道, “你快输了。” 他这句提醒,一下子就让两人从爱欲横流的妄想,拉回了现实,更不知是在警告她,还是在警告自己。 可接下来,她的行动却令他大出意料!这姑娘狠力将他摁住,完全以压制性的力量,直接忽视了面具的阻挠,蛮横的上下求索、唇舌点火! 他拿金护爪扣住她后脑勺儿,试图掰过她的脑袋、制止她。 “小崽子!你吃呛药了?” 她也不言语,只拿吻堵住他作答。 男子那两瓣桃红嘴唇,里外如一的冰凉,像是被腌透了,齿缝间都是酒烈和兰香… 他烦躁的启齿反咬,却被她搅得呼吸急促,气喘吁吁。 她尤其在寻找位置中,一是喜欢摸突,二是试图扰乱他定力,看他受激。 洛北冥仰着下巴,大口呼吸,极力维系着绷着那根弦儿,费力的找回自己的沉稳, 第1140章 1140昨晚是你 “独孤九冥血脉里都流淌着巫术,你呢?会不会什么助性的巫术?” “不会。” “听闻你与他是双生子,你今年几岁?” “十七。” “属鸡是吧。” “不是。” “都说六十年一轮回,甲子年生的人命途最坎坷,遇见你我才信了,你就是个阴阳先生,人间就没你这么阳奉阴违的畜生!” 他的语气忽然很冷,趴他颈窝的脸忽然抬起,姑娘精致浓俊的小脸儿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琥珀眸子在熠熠放光, “你说什么?” 洛少主眼神无光,冰冷锋利, “本以为是如常的一场任务,没想到!” 他猛地一口咬在她颈上,微汗的女子气息扑面,他恨不得把她的肉咬下来,与自己未说出口的话,一同咽下肚里! 怕会是一生之劫。 “如果有人,只当一男子惯于风月,以作弄蔑视与他苟he,却眼见男子落红,她可会知错内疚?” “自然会。” “如果有人强行与我苟he,凭我的脾气,岂能不杀她?” “这…啊嘶——” 他突然揪住她的头发,拉进她的脸,满眼凶狠: “野兽尚知,以决斗胜负来决定jiao配权,你凭什么想用歪门邪道,就压制我要我屈服!?” 女侯爷疼的顿时停下来,双手去抓他冰冷的护指,“洛北冥你干什么!抓疼我了!” “呵!这样就受不住了么?那昨夜我喊疼,你怎未有半点怜惜?” 望着姑娘骤然瞪大的湿润眼眸,洛北冥缓缓松开了揪她头发的手,而是低下头、咬开她衣领子,用牙揪出里头红线绑的小白鱼…… 他再抬起脸来,已是满眼冰冷,自微眯的眼窝里淌出凶狠戾气来!忽然又抬手扣住她的脖颈,满眼凶狠冰冷: “昨晚,就是你!?” “什……什么昨晚?” 九幽一看见他拎出自己的东西来,便知瞒不住了,她也并非存心要瞒。 “你要狡辩么?昨夜我与当扈化蛇同在,你与凤华山庄勾结设陷阱,一早把他们都扣下了,唯独放我进屋,对我用镜门迷香是吧?你很勇啊!居然敢骗到我头上来了!?” “对不起。我认罪伏法。但你说的那些陷阱我全然不知啊!” 原来访月牙楼的是她,强制他的也是她,却还能装作一无所知,若无其事。 “我洛北冥是恶人,可你独孤九幽,也不是什么好人!枉为君子,真让我恶心!” 就在俩人身后,几个玄机阁的黑衣人跪地等候:“少主!” 尤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道, “少主,阁主说华胥九世命里绝后,命您…自行处理!” 瞧见洛之澜等人穿甲曳持武器,九幽一时间脑子都乱了,生死且先搁一边,元规怎么还不忘诅咒自己家呢? 洛北冥松开了掐住她的手,一扬斗篷豁然起身,拿泛着寒光的金爪子指着她怒斥, “滚!” 九幽也随着他的动作站起来,试图去抓他的指尖…… “我不走,你给我机会补偿你……” 姑娘眼窝湿润,音色可怜。 第1141章 1141见你就呕 洛少主雪白的眉毛拧着,满脸阴鸷厌恶,挥掌扇开她的手,冷笑,“我洛北冥不需你的赔偿!别再招惹我玄机阁!” “你我的游戏不作数了吗?你先知道事实,又为何与我玩游戏?” “自然算数,我可不是伤心,只是对你更无兴趣了。” “我有。” “我喜欢征服,你可以桎梏为奴。” “那不可能。” “滚!独孤九幽,我现在看见你就作呕!” 被劈头盖脸的骂,她并非不知羞耻,便泪眼汪汪的瞧着他,颤抖着嘴唇:“有鱼哥哥……” 他冷笑着,瞧她几欲落泪的哭丧脸,只觉她虚伪又装假。 “都是你自找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那眼泪最不值钱,别掉下来污了这腌臜窑子。” 一旁忽然来了手下,跪地道, “少主!阁主命您即刻回月牙楼。” 洛北冥瞪了她一眼,遂拿上自己的金爪,一抖披风,脚踩轻功而去。 两个人心知肚明,谁先爱了,谁便输了,此时两个人才是疯狂较劲,谁最能折腾,谁才是赢了。 ——深夜,九幽敲开了疏泠的门。 这位鲜卑花魁刚洗完漱,衣着清凉,胸口开叉到了肚脐眼儿。 疏泠一开门,面瞧这侠客打扮的姑娘,吓了一跳。 她愁眉苦脸的拿出一锭银子。 “来,本侯给你词,你不是唱的好么?” “侯爷您?若是困倦,不如在此留宿?” “今晚宿在你这了。” “还请侯爷移驾别处!疏泠卖艺不卖身啊…” “本侯要你卖艺唱曲而已,还不速让本侯进屋!” 待女侯爷心事重重的往屋里桌前一坐,披了件外衫的疏泠默默给她倒茶奉上。 她拿指头敲了敲桌子, “坐下,给本侯唱‘幽兰生前庭,阿蛟与兰陵’,唱‘肃雍和鸣,先祖是听’。” 战战兢兢的疏泠一开嗓,竟然是她自己的声音!九幽当时就吓精神了,而他连忙解释,自己凭此本事,以歌喉稳坐楼中一绝。 九幽连忙问他见过玄机阁洛北冥没,想听洛北冥的嗓音唱歌。 半夜歌喉起,满室琴音,闻着醉生梦死。 她竟不知如何抉择了。是北冥有鱼,还是诗经三百首,还是采菊东篱? …… 凤翔城郊外。 因着对地儿不熟,她还把马留在凤华山庄了,只得打听着往郊外走,准备找个马棚租个马用用。至于印信失窃,也要先去岐山刺史府找王长明,再是让她安排人搜查,或是向朝堂报失,都是后话了。 昨夜听了半宿唱曲,也不知何时睡着了,她一清早就从妓子榻上,掀被而起了。 而屋主疏泠则卧软椅上睡了一宿,九幽要给他留下缠头,他是死活不要,说怕影响自己清倌的名誉,九幽无法,只好拿一锭银子给鸨爹,让其代为转交。 虽然拿着另一个男人的银子去嫖,她心里挺过意不去,但诸多尴尬混杂在一起,她也就不那么抹不开面了。 昨夜的不欢而散,不知洛北冥,心中是如何想的?事情怎能有回旋余地? …… 第1142章 1142英雌不救 九幽走在凤翔城郊外,循着别人指路的马场而去,宽敞的小路上……迎面就跑来个衣衫凌乱不整的男子!但那翠色蜀锦刺绣十分炫目,连发饰都油光水滑的家伙,只是正脸戴个毫无花纹的黄金面具。 她都侧过身去,想事不关己了。 结果他迎面撞见了女侯爷,忽然抱着她身侧的剑、就不撒手! “迎送!迎送救我辣!有嫩在追杀讷!” 许是给这哥们儿吓坏了,连声音都在颤抖着,说那句话稀碎,九幽一时都没听明白,还吓了一跳! 而后他连忙摘下脸上的黄金面具,只见他底下的脸生的好,吹弹可破的样子,两耳都有耳洞,各垂了绿松石金耳坠。 “兄弟你瞅岔了,我是英雌。” 两句话的功夫,就有几个长袍带弯刀的蒙面人快腿赶上来,还都扎着红抹额。 刺客:“交出那个男人!” 一听是个大姐的粗犷声音,她自动联想到了妻家来抓逃夫,九幽面无表情,把身旁的男人往前一推, “你拿走!” 男人:“……” 刺客:“……” 甭管这人道不人道,此次来凤翔,凤华山庄和蒲谷乡是真让她解气了,多年来被男人压迫的事,在此都反转着出现了! 几个刺客面面相觑,还互相摊手,很失望的样子。 美男连忙抓住九幽袖子,还往她肩头轻锤一拳、“女侠救我啊!这几个女刺客要劫色!讷不会武功!” 她面无表情,抬起胳膊推拒他。 “不会武功你惹什么事啊?我也不会。你一身富贵还带面具,她们分明是劫财!” 本着不想惹事的心,九幽都想就地跑了,结果这几个刺客把她也围住了。 其中一个女刺客还道, “来都来了,一起先劫色后杀吧?我们这儿还有个男杀手呢。” 一听这话,女侠按住了腰间的剑柄,眉目凛冽起来:“打架别打看热闹的,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刺客也很有脾气:“跟谁俩嚣张呢?威胁谁呢这是?” 许是为了配合这针锋相对的场景,四周忽然卷起风沙掩面! ——此时的郊外,旷野无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十万火急的纠结时候, 居然就听到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在金属敲击地面的声中,不远处走来个手拿禅杖,头戴风帽的僧人。 这人身穿斜襟的红色僧祗支,露着半边浅白色的膀子,脖颈套着几串沉甸甸的璎珞八宝与佛珠,肘窝上挽了两只金晃晃的臂钏,肩搭随坐衣,一瞧就不是本地和尚,倒颇有敦煌之风。 卷风沙而来,吹起他裹身的土黄僧衣,这大和尚如一尊金刚罗汉,脸上端着悲悯,款款为普度众生而来。 瞧他那端正的相貌,眉目清晰却不似西域人的深邃,颇有胡汉相融的清秀……四目相投,九幽只觉好像似曾相识,可这出家人微微低头,避开了她透骨打量的目光。 她确实头一回看见这和尚。 她没好意思细看人家出家人,那几个女刺客却大刺刺的好顿端详。 第1143章 1143强行还俗 其中有个刺客就笑了出来,“呦,袒胸漏怀的和尚……也敢到凤翔来呀?就没经过嬮妲的教训吗?” “你这和尚少管闲事,可别逼的我们强行让你还俗!” 只距三五步远方才停步,和尚面目正色,以禅杖撑地,行佛礼道, “请女施主谨言慎行,佛门弟子可见不得苦难在前。” 九幽原本不想惹事,一听这女刺客不怀好意,怕她们连和尚都劫,连忙出声,“你们这群女刺客怎么回事?见出家人也劫色的?” 她本意是劝架的,结果那几个刺客不乐意了,怪她多管闲事: “你管得着吗?怎么,劫色你想排队啊?你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也不像嬮妲人啊。” 一旁的男刺客直接抄刀了,“就不能带娘们儿出来,你们可真啰嗦!灭口!” 九幽都没注意,这群刺客里居然还有男的呢?可这几个也太嚣张了吧! 姑娘‘唰’的拔剑出鞘,冷脸道, “放肆!” 一看几个刺客扑上来,九幽揉身参战,却发现这群人只会蛮力的拳脚功夫,这让她更游刃有余了,就跟沙弥打跑了刺客。 九幽都没想到,这群人武功不过如此,也就能欺负那种不会武功的了,她最近估计是跟洛少主练的,这些刺客到了洛少主面前怕都接不住一招。 临败走前,那群刺客还放狠话呢,“你们等着,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九幽也不客气:“你们疯了吧?我还能站在这,等你们找帮手回来?你们就这武功就别当刺客了,荆轲怕不是就这么死的。” 待刺客走后,俩见义勇为的,便齐齐瞅着被救的。 于是一个女侠,一个一身富贵的美男,一个和尚,仨人面面相觑画风诡异。 被追杀的美男泪眼汪汪的单膝行礼:“多谢圣僧与女侠搭救!” 圣僧道了声“阿弥陀佛,施主无需多礼,此乃贫僧为我佛积业。” 九幽连忙伸手去掺他,“无需多礼,我也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 这美男顺势抓住了九幽的腕子,起身,声音很是清澈好听,“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不知姑娘家在何处?若能帮我促成这件大事,我必许姑娘富贵荣华不尽……” “这……这倒不必,我为民除害不求名利,你先说什么事吧。” “我本是龙涸王太子,中原名唤莫允鹄。允是允诺的允,鹄是鸿鹄之鹄。” 他这一自报家门,虽然语气平和的道来,但九幽还是得规规矩矩的,瞬间想起来礼仪。 九幽连忙单膝下跪行礼,“原来是龙涸太子,失敬失敬。” 他扶她而起, “女恩公不必多礼,自五年前嬮妲屡犯我国都城,我父王为求安生,举国并入大周,并请大周驻兵设龙涸防……而近日却有一涸都女国崛起,突击龙涸,龙涸郡被涸都攻破,那女国主实在畜生!父王被辱,让我拿龙涸国印和蜀绣的龙袍,请天和陛下派兵救助。” 九幽没想到,前方战报居然被自己随便听到了,就挺内疚,也挺不敢相信。 第1144章 1144代为化缘 “我听说,吾皇已派了马将军等人,前往龙涸郡平定战事啊,若是马将军抗敌不力,我们应当有消息啊。” “这消息不就来了么?马将军久攻不下涸都,也未救回被俘的父王,居然和涸都女国主做交易,还被骗的败兵撤退。因马家一手遮天,这战机还未传到京城,而追杀我的人,就是马家和涸都人。” “这样啊?你得亏遇见我了,遇见二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他们同党,而我能带你直接面见吾皇。” “不知姑娘……是哪位皇亲公主?” “这事儿很复杂,我其实是岐地邑主,我被皇上封为君侯,但我是女扮男装,我这就带你去找我朋友,她家是岐山地方官,他们会送你进京面圣,但你记住,千万别说漏了我女扮男装啊。” “那是自然。” 忽然一阵咕噜咕噜声,两人循声看去,这位美男脸都红了。 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不如女施主送佛送到西,贫僧代为向女施主化缘一顿了。” 有和尚出来扯和,九幽再憨也听明白了, “自然,只是刚才那群刺客从凤翔城来,凤翔城并无县官,你们可要与我寸步不离,免得被奸人所害,至少我也是本地邑主。” 和尚很欣慰: “姑娘面相便有良善之德。” 九幽看了看和尚,“圣僧也不怕冷吗?” “苦行僧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惧冷暖。” 她突然想起来手腕上的镯子了,“你是不是姓鸠摩?” 这位圣僧面目清俊淡漠,说话总是和缓含笑着: “贫僧俗家姓鸠摩,法号无妄。” 她默默撸下自己腕上的镯子, “闻人檀香让我把这个镯子给你,你看见闻人檀香了吗?” “阿弥陀佛,自昨日之后,贫僧未得见。” 他一伸左手来接,九幽刚诧异他怎么左撇子呢,就看见不对了。 “等等!你几个手指头啊?” 大和尚微动暗色唇角,微微一笑, “左手六个。怎么,施主害怕了?” “那倒没有,只听说六指是武学奇才,早年我还听说六指琴魔的传说呢,如今一看,传说诚不欺我。” “小僧不会弹琴,只会弹琵琶,也会跳天宫伎乐舞。” “六指怎么跳舞?不会让观众分心吗?” “这便是独特之处。” 一旁的贵气男子看的着急, “姑娘!如此盘问出家人,这不合规矩。” 和尚这才躬身举礼,以表歉意。 九幽也道, “我先领这位莫……去吃饭吧。” 龙涸太子满眼温润,咧唇笑道, “姑娘,我叫莫允鹄。你叫我名字即可。看姑娘年岁不大,而我已过二轮本命年,也可叫我一声允哥哥,我父王只有我一个孩子,还未有弟妹称我为兄呢。” 初次见面便将家门全盘托出,九幽真要佩服西域人和蜀人淳朴了。 “你们也不怕我是坏人?什么都跟我说啊。” 莫允鹄弯眼轻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姑娘于我有恩,若是坏人顶多劫个色,我有何足为惧。不知姑娘可愿透漏名姓,以备来日报答?” 第1145章 1145蜀地风俗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叫阿蛟,蛟龙的蛟。允哥哥想吃什么菜?岐地特色可行?” “岐地特色也可,若有蜀菜便更好了。” “可是那个刺客从凤翔而来,再折返回去未免太危险了。” “那么去岐山府?我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和尚倒不需吃香的喝辣的,但这位龙涸太子皱巴着脸,可怜兮兮道: “我好饿啊,怕到不了岐山府……” 九幽看了看四周,“抓野味儿烧烤?” 莫允鹄弱弱的问,“阿蛟姑娘还会烤野味儿呢?” “让太子见笑了,我是女扮男装,但也不会下厨啊。” “吓我一跳,我以为姑娘会呢,我险些自卑了。” “这有什么好自卑的啊?” “在我们蜀地,因蜀道难行,山偏水远,又临近十万大山,多母尊民族。龙涸受蜀地各族女首领影响,民间的下厨和洗碗做家务之事,都是传男不传女,男人若不会下厨,便会受母辈妻女奚落,家里都不好意思接待亲戚。” 九幽心道,出了中原,天下无不母尊啊!“蜀地风俗真好啊。” 莫允鹄挑着明晃晃的双眼,灼灼望着她道,“来日,姑娘大可去蜀地,我学着下厨烧菜给你。” 他说烧菜的语气,简直像要把她烧了。九幽尴尬的应声,这才想起旁边的出家人。 和尚道,“贫僧是出家人,不杀生吃荤。” 九幽一咬牙一跺脚,“不会,我可以试试!” 和尚委婉道,“女施主大可不必难为自己,中原有句古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 ……回凤翔城的路上,未忘记饥饿,莫允鹄便讲那涸都女国主的事。 说涸都女国主骑着波斯虎,是嬮妲击败波斯得到的进贡,九幽感慨一下波斯多舛,常年被攻破,被迫成附属国。 还说她认识个人,也骑虎,但是骑的白毛天山虎,但他家里养着很多波斯猫。 莫允鹄闻言,满眼惊叹:“能得到进贡之物,那得是嬮妲皇亲国戚了?” 九幽想起那个孔雀王的风姿,故作镇定的扶了扶额头前、随风吹起的刘海儿,“……算是吧。” “姑娘器宇不凡,莫非是华胥人?” “哎?太子慧眼如炬啊!” “我家蜀地有个传说,听闻古蜀国先民与华胥族同源,皆为昆仑凤祖下山之后裔。只是华胥族分支是女娲的龙脉,古蜀国分支是伏羲的凤脉,如此算来,古华胥与古蜀国本是兄妹。若得机会,恩公可要去蜀地观瞻远古遗愿啊。” “传说都是各说各的,若有机缘,我自会去蜀地瞻仰。” “传说虽各有不同,但源自一脉相承,自古十万大山信仰昆仑凤祖,百越之地信仰归墟龙母,皆源于昆仑与归墟传说,而华胥则龙凤呈祥,难怪传闻前朝玄帝与巫皇妇好。” “龙涸太子……竟然对母神传说的妇好有所了解啊?” “我父王若非断袖,便不会只有我一根独苗了,他生怕我走了父辈老路,可我瞧不上蜀地的姑娘。” “那你可以往十万大山瞧瞧,信仰相近。” …… 第1146章 1146我佛慈悲 因龙涸太子是蜀人,特别爱吃辣,九幽就带他去了岐山府的一个蜀菜馆。 一掀门帘儿——她险些被那冲鼻的辣椒、给顶出去! 而龙涸太子提鼻子一闻,就跟见了亲人似的,满眼含情,几乎要来句蜀地方言。 九幽在前进路,三人便荡漾在辣椒的海洋里了。 但和尚很淡定,只道,“女施主若不想受人注目,便找个清静之处。” 此时雅间。 店家说刚烤了一只鸡,俩人都饿了,上桌来俩人达成共识:一人扯一只鸡腿,扯断的是自己的,于是九幽这个憨厚姑娘猛力的扯! 扯断之后,就留给自己一半的小鸡腿还有肉皮。 莫允鹄都傻眼了,很不好意思的挠头道, “这个给你,我等菜上来。” 东北姑娘虎劲上来了,一摆手,“那不行!愿赌服输,而且我们这种人不爱占便宜,从来不靠撒娇撒泼博得更多好处,更不会以柔弱博同情。” “这点和我们蜀地姑娘倒是相仿,我们的姑娘有个形容词叫‘辣妹子’!” “啧,瞧瞧人家蜀地多会起外号?我们东北怎么只会叫‘虎娘们’呢?” 俩人因鸡谦让起来,忽然听到一旁有人念念有词,俩人扭头一看,和尚在那攥着佛珠,闭目念咒呢。 九幽听了两句,点头,“往生咒。” 和尚嘴皮子不见动弹,嗡嗡嗡捣腾的却很快。此时也念完了,缓缓睁开长睫毛,道: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 “……” 龙涸太子真不愧是蜀人,那红彤彤的水煮牛肉,辣子鸡,看得九幽都觉着辣眼睛。 又来个麻婆豆腐给圣僧,配上米饭,圣僧都无奈了。 得亏九幽是北方人,能跟他一战,俩人吃着辣菜,她忍住嘶哈,只是在热气腾腾中,脸色发粉。 莫允鹄都震惊了,“我从未见过非蜀地之人这么能吃辣,阿蛟姑娘可真是一条汉子!” “我在东北长大。” “那我理解了,东北人是万年老二,能吃辣能喝酒,但辣不过川蜀人,喝不过柔然突厥人。” 刚好老板过来,“岐地酸汤馄饨!” 九幽本来不吃酸的,但是辣不行了,借着酸汤喝了一口,解解辣。 她硬着头皮吃酸汤馄饨, 莫允鹄顺口提到,“我们蜀地的红油抄手味道一绝。” 一绝不一绝倒不要紧,她主要是吃不了酸的。 借着说话先不吃了,九幽委婉道,“我爱吃干捞饺子,东北的。” 本来谈吃食正好,龙涸太子骤然问她,“姑娘可有婚配?等战事平定了,我邀请你去龙涸蜀地,将最漂亮的蜀锦送给你。” 问婚配干什么,也不耽误她爱不爱去蜀地啊,难道她有了婚配,就得相夫教子不能出去了?九幽虽然心里憋屈,但不动声色的回怼: “我一女扮男装的,皇叔和我父亲太宰,都不知道给我找女的还是男的,别提了。” 女侯爷是没往那方面想,沙弥攥着佛珠,看破不说破。 他还道,“本以为姑娘是事不关己之人,没想到要烦劳你了,你可这是当世花木兰,也不怕惹麻烦吗?” 第1147章 1147不速之客 “《左传·昭公四年》有一段说,郑国大夫子产改革军赋,受到时人诽谤,子产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我等举手之劳,得以维护大周领土,当死而无憾,唯恐龙涸寒心。” “想不到这泱泱华夏,千万男儿不如华胥女子有血性,若是你在蜀地为将便好了,嬮妲女匪定然不这般猖獗!他们谋篡玄帝江山,不知德不配位?” “望龙涸太子暂且宽慰,我朝天子臣民,绝不能割舍国土给嬮妲女匪!前朝大魏内忧外患,尚且举国之力,合纵连横抗敌,当今大周盛世安稳,天子仁德贤明,我义父摄政有方,更不会将自家臣民拱手让于夷狄。” 吃完饭后,和尚道,“君侯既能护送龙涸太子周全,那贫僧云游去也。” “圣僧慢走,他年相见后会有期。” …… 日当正午的凤华山庄,迎来了不速之客。 一群群满身铁锁皮鞭、刀剑刃镖武器的杀手。 为首的人穿一身深紫色长袍,满头白发披肩,脸上扣着半张金盔面具,肤白胜雪,朱唇似血,迈着虎虎生威步,每走一步、都露着雪白长腿。 出来迎接的,为首是凤华山庄庄主,以及她身后多于他几倍的人。 祁连扬声道,“不知少阁主何事造访?可是来为前日之事,寻个公道的?” “不是。” 那个深紫色长袍的站住了,挺着两条雪白笔直的大腿,从深紫色袖口中、露出一只套着、漆黑铁指的鬼手来,他鬼手指尖露出一块、通红鎏金的石头坠子。 “我来原物奉还。” 忽然就听到一串笑声,还伴随着一句, “好个节烈的少阁主,倒是给男人长脸。你还回来正好,那可是与我一对儿的东西。” ——与此同时,有个红衫男子迈步而来,那雪白的毛脑袋,把洛北冥眼睛都晃了一下。 这个男子,身形高挑,满头白发万缕、长过腰臀,脸上扣个黄金面盔,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了深邃的双眸,朱红嘴唇。 身上也是一身艳红袍子,及膝的护裆摆之下,每走一步、都露出修长白皙的双腿来。 “你是何人?” 独孤九冥缓缓伸手,摘下了脸上面具,露出一张、精致绝美,容貌浓艳的脸来。 “独孤九冥。” 洛北冥猛然间呼吸一窒……他从未见过独孤九冥的脸,可他这张脸真与女侯爷相像,只是七八分像,他甚至比他妹妹更精致、柔美两三分。 从前只见独孤九冥穿的朴实无华,洛北冥头一次有挫败感。 当初昙花一现的华胥第一美男,在掀翻了河西走廊的血雨腥风之后,被血亲妹妹打赢了自己、比武招亲的擂台,这兄妹便归于沉寂。 原来独孤九冥面具下的脸,果然惊艳平生。 而当他抬手、露出雪白皓腕上,红绳缠的的红石头时,可是往他心口戳了一刀。 洛北冥挺生气,自己就那么好打发?她搁这儿挨个发一个石头是吧? 他翘唇冷哼、“故人许久不见!” 第1148章 1148二冥场面 洛北冥话音未落、身形已动!影子一样,直接一鬼爪子!照独孤九冥面门而去! 独孤九冥不慌不乱,在他扑过来之时、向后一弯腰,就抬手抓住了他、砸过来的鬼手! 看着近在眼睫的鬼手上、还爬着一只猩红的蚯蚓似的东西,独孤九冥咧唇冷笑,“小蛊鬼,想给我独孤九冥下蛊!?我当年在南疆,给蛊王当大祭司的时候,你怕是还拿尿和泥养蛆呢!” 这俩人动作太快,一发招一接招就完了,祁连等人在旁边儿看着,还安慰属下:“遇到墨莲出手,你们离远点就行,别崩一身血。” 洛北冥脸色瞬间沉下来,一双黑邃锋利的眼神……就盯着独孤九冥,那只‘蛆’又缓缓的,爬回他鬼手里去了…… 独孤九冥狠狠甩开了他的手,洛北冥受力、往后退了两步。 站稳了,才继续盯着独孤九冥。 独孤九冥又道,“玄机阁的蛊毒之术不过是末等,尊你一声少阁主,可别忘了谁才是蛊术的祖宗!” “巫蛊寨大祭司,若真得了蛊皇真传,你妹妹怎会向我寻解离情蛊?是你没母皇蛊了,还是你宁可‘献祭嫁月’,都不肯给她筑抗体?你可真给男人丢脸。” 祁连偷偷瞥了一眼独孤九冥,他已经沉了脸,满眼阴鸷戾气,冷哼, “月神毕竟是虚体的,我最起码还有全部实力,哪像你稀里糊涂的,就没了‘精元血’。怕不是你没了初次,已不能再给人筑抗体了吧?” 洛北冥忽然一眯眼,再次挥爪过来、独孤九冥还是徒手抓住了他,在他教唆蛊虫钻出来之前,再次打击他, “怎么?被抓住痛处了么?你要再敢试探,信不信我让你的蛊虫当场死绝?” “你都被取走了心头血,身上已无母皇蛊的气息,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我血液里流淌的巫蛊之术,岂是尔等蛊鬼能叫嚣的?因我妹妹惧怕蛊虫,我便将计就计洗去了蛊虫,如何?” 洛北冥冷笑了声,便把手里的红石头扔给他,“罢了,走了。” 独孤九冥只一抬手,便稳稳接住。 洛北冥走后,祁连问他, “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啊?我咋都听不懂了呢?” 独孤九冥捏着手里的红石头,歪头细细打量着上面变浅的纹路,褐色琥珀凤眸里泛着芒光。 “离情蛊呢……下蛊之时是三个人的事儿,只要‘下蛊’的人和‘被下蛊’的人,同时身体情动,但是‘被下蛊’的人心里、爱的不是‘下蛊’的人,这蛊必是‘下蛊’者含恨下的,还是嘴对嘴喂蛊虫……从此以后,中了离情蛊的人,只要还爱被下蛊时,心里爱的那个人,就会心绞痛,如果执意去想,蛊虫就会啃噬心脏。不去想的话,慢慢就会遗忘那个深爱的人、曾经有多爱了。” 说的人满口淡漠,若无其事,也确实是在说别人的事。而听的人却眉头微蹙,有些为另一个人担忧: “如此说来,那兰陵王早与旁人失节?你既知道,何不早告诉她?” 第1149章 1149到岐山府 “因为爱情,是这世上最浪漫、而又富丽堂皇的借口,能掩盖所有丑恶脏欲,及真实目的。” “什么目的?你二人发乎情止于礼,所以让你妹拿少阁主做替身?那个少阁主怎会问出你们有无那啥呢?” “要蛊师与求解药之人做那事,引渡离情蛊抗体,若要给人解蛊,同样也要做那事儿。若我和她有过,我只需让她去睡兰陵王即可……而她既然找到小蛊鬼求解药,定我没给精元血。” “精元血?男子初次的落红么?我不懂蛊,那有何用?” “十万大山男蛊师的初次落红,因纯阳之体初破,遂得月神庇佑,能将蛊毒抗体送给初次之人。只是需要蛊师自觉催动其引渡。” “那她找恶鬼少主有用吗?我怎么听说,那少阁主身子不洁,又放浪形骸呢?他有落红已经稀奇了,况且已经红了一次,哪还有精元血呢?” “你大可去问玄机阁少主。” …… 身为当今岐地邑主的女侯爷,头次来到岐山刺史府。 因是府衙而非官邸,府门外支个鸣冤鼓,守门的官兵见有俩人擅闯,有个少年自称君侯,要见自家刺史,本不想搭理,可一看这俩人要击鼓鸣冤……连忙把人拦下,遂进去通禀了。 正巧王刺史真在里头呢,更巧的是王大公子也在里头,被爹逼着抄写案宗呢。 王忠卿乍一,见小侯爷带着个贵气男子,又听闻此事,即刻点人,派人护送龙涸太子进京。 九幽让顺便给太宰捎去几句话问候,还要请王大公子随行,与自己微服私访。 王长明眼泪汪汪,颇为感谢君侯救自己逃离书海,不等爹说教,就拽着君侯袖子走了。 留下龙涸太子和王刺史面面相觑。 ——王长明倒也兑现承诺,出门就要领君侯吃臊子面,还要带她游岐地,要领她逛舞媚娘。 女侯爷刚从舞媚娘出来,自然端庄自持的拒绝。 王长明深受打击,“侯爷何故闷闷不乐?不如我带你去寻欢作乐?” “无趣。” “侯爷大可与我站大街上看,岐山府不够瞧咱就去凤翔,强抢民男都是常规。” “你可是岐山刺史大公子!你还敢知法犯法强抢民男?” “害,君侯是不是老糊涂了?规矩法度从来都是束缚凡俗百姓的,何时管的住王侯权贵了?汉高祖‘约法三章’头一条即杀人偿命,可恃武艺行凶之人,还少吗?” “罢了,再说就是念我名字了,我确实喜欢挑战权威,在规矩法度之下试探放纵,但不是喜欢群魔乱舞炼狱狂欢。” “说人话。” “我喜欢贞烈男,害怕得花柳病。” “君侯这话,是心中有人了?那你就说看上谁了吧。” “老岐王的儿子,玄机阁少阁主。” “略有耳闻,长相如何吗?” “他那脾气脾性,能让人无视她的脸,小兔子精,小豺狼虎豹,太上头了。” “眼光挺好,但人家玄机阁可是地头蛇,人家少阁主也不出来献身啊。” 第1150章 1150演傻狍子 “睡过了,有交情,你帮我演戏就行。” “怎么演?你心里是不都有数了?就等我陪衬呢?” “演傻狍子多情种,先把他忽悠出来,再黏着他开展下一步。” “那你不用演,本色。” 即便侯爷拿眼神斜她,老王仍不怕死的,掰着指头数:“你家有了个面首,齐国兰陵王,未央宫的陛下,赵四的封舅舅,还有个嬮妲门客,这就五个了!若算上被你吃干抹净的小鬼王,这一只手都不够了……” 侯爷连忙拍开她的手,恼怒道! “行了行了,你竟夸大其词,我染指哪个了啊?统共说五个,就两个我睡过,那能一样吗!” “这也就是我在这,这要是赵四来了,她必保把封舅舅请过来。” “一句痛快话,这事儿你帮不帮?” “帮!” 王长明一听侯爷这事儿,乐不得跟她跑凤翔去了。 ——于是俩人在凤翔城的傩戏街逛上了,大道上几乎人人戴傩面,全是妖魔鬼怪样儿。兼着老王比她个儿高,真有认识王长明的,戴个獠牙鬼面过来:“呦,大公子这新欢真俊啊,男的女的?” 女侯爷当场脸就摔下来了,王长明连忙啐一口!“放肆!此乃太宰义子君侯!” 于是九幽更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幸亏老王在事态发展更严重之前,拽着小侯爷跑了。 望着灯笼彩带挂满,金银玉饰满街,异域风情又巫气浓郁的傩戏街,女侯爷都忘了此行来意。 老王介绍道: “凤翔民俗,要在每年七月半到仲秋前后演傩戏,果然满街都是傩面,还真好看。” “我倒怀疑,高长恭的鬼面具是在街上买的。” “我冒昧问一句,兰陵王当真如传闻那般,盖世美貌吗?” “他是汉人里顶尖儿的皮相,是战场废墟里生长的花,平世之战神,乱世之美人!” “较之大周天子如何?” “如同花比剑,因我是习武之人,我更爱兰陵王。” “若得了机缘,我真想瞧瞧盖世美将兰陵王。” “看是行,但不准对我的人有想法。” “肯定的呀。” 俩人正在街上逛着,突然从天而降一只小花鸽子,王长明还挺诧异,结果见女侯爷一伸手、鸽子就落她手腕上了。 王长明看着都觉得稀奇,“这是鸽子还是鹦鹉啊?” “鸽子跟鹦鹉的串儿。” “何故这么串?” “飞迷路了可以自己问道儿。” “好家伙!这玩应儿成精了吧!” 九幽解下信一看,扭头又看王长明: “找笔纸来。” “何人送信与你?” “家兄。” “可是找你回去?” “不是,他们让我自求多福。” 九幽瞧见一旁卖烤红薯的,便道, “你买两个烤红薯,” 然后她随手便把纸条撕碎了,扔到一旁的烤红薯炉子里。 老王看了她一眼,“你这信里边有事吧?” “洛少主找我哥去了。” “找你哥控诉你吗?” “洛少主没提我的事儿,但我哥一口肯定,我的印信在他手里绝不出错。” “你有何打算?” “破釜沉舟,还得麻烦你借我点儿银子。” …… 第1151章 1151人来了吗 俩人玩到一半,潘安寻来了,一听俩人讲侯爷的凤翔游历记,潘安一拍大腿!“玄机阁少阁主啊?听闻那人品行不端,侯爷怎么看上个下三滥呢。” 侯爷很生气,“不要信传闻!是姐们儿就帮我、博得人家欢心。” 按侯爷历来的套路,她惯于攻心,从对方在意的喜欢的,关联的事物入手,循序渐进,兰陵王宇文邕封浮华,都是这么哄到手的。 但是潘安说,这个不适用于洛北冥这种人间妖魔,你说的那些都是恪守成规的男人,那种男人需要攻心,而洛北冥只需要攻占,你比他能折腾,比他疯狂,他才会注意你,而且他不喜欢细水长流的老实人。 九幽有话说,说楼见桃和独孤九冥也是这样,俩姐妹抱拳拱手赞叹:“侯爷情史真丰富,你搁这开后宫呢!?” 九幽听取王长明建议,仨人于长街斗酒,为了博取舞媚娘流传出的,南海蝴蝶头上摘下来的银蝶冠,欲送给洛北冥。 而且酒街有玄机阁的手下,必然会有人告诉洛北冥。 结果从下午到晚上再到早上,连官兵都惊动了,又被大公子拿令牌拦在外面,不动声色劝离,跟侯爷俩人喝了一宿,出恭无数次,九幽还睡了一觉,终于赢得了银蝶冠。 奈何除了来找茬又被喝躺地下的地痞,和没进得了门的官兵,一个玄机阁的都没炸出来。 等睡醒的潘安把大公子揪耳朵拽起来,王长明嗷嗷叫!“人来了吗!!” 一旁的女侯爷眼神阴测测的,猛一侧头:“我打你一顿,说不定围观的人就有他。” “这就不必了…”王长明讪讪笑着,虽然初醒有些迷茫,这会儿瞧见外头来的人,又生一计:“你看,找打的人来了。” 于是——凤翔城斗酒街,一早就闹开了!听说是有个地痞,抢斗酒魁首的头筹,被魁首一顿胖揍,那魁首是个华胥姑娘,据说为拿到个纯银发冠斗了一夜的酒。 因那个地痞是个头儿,遂报了官,玄机阁众上报说那人是女侯爷,洛北冥闻讯赶来捞人,并在门口打了地痞一顿。 一问才知,那个魁首姑娘还在里面喝酒,还招嫖红馆的暗娼。 ——酒气熏天的酒肆里,通明的灯火不分昼夜,只有嬉笑怒骂,还有人将骰子摇的震天响,犹如群魔乱舞,有人佳人在侧。 恶鬼少主洛北冥率众而来,在门口正好和官兵撞上了。 他一挥尖长的金爪,命令手下: “拦着,我去找人。” 待洛北冥进屋时,一眼就瞧见了人群里,最耀目的那张脸。那姑娘正搂着个,马脸薄衣的男子,一群人围着斗酒高歌,那男的看着就像出来卖的。 不知羞臊的男子,还抓着她的手,去掀自己护裆蔽膝,又销魂的仰脸儿吟哦,细长一条的脖子上、鼓鼓的喉结发紫发青。 玄机阁少阁主一身漆黑斗篷,身后跟着好几个软铠手下,个个身高体瘦,一身煞气的杀进来了。 第1152章 1152杀下酒菜 这群人卷来一袭摄人的冷气,所有人都抬头瞧着,只有那个凤眼醉醺的姑娘,一身交领白衫,以一条纯黑的皮带勒出精瘦的腰身,脚蹬一双及膝黑靴,马尾辫儿斜垂肩头,鬓角仍是两道编发。 洛北冥当场解下腰间武器,拎着男子的脖子薅去一旁! 马脸男子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被那锁链勒的当场断头! 长辫的脑袋,在地上圆滚滚的轱辘了几圈,淋漓不尽腥臭的猩红。 而他抻回锁链时,却未见半点血腥。 一旁的酒徒都吓疯了,一窝蜂的站起身就跑,还口呼“玄机阁又杀人啦!” 潘安大姐摇头叹息,“啧啧,可真凶悍啊,侯爷咋寻思相中他了呢。” 只有王大公子翘着二郎腿,声音不轻不重的夸了句,“少阁主可真白啊,面具下不知是怎个花容月貌。” 王大公子也是故意嘴欠,试图让俩人缓和一下,而那俩人一坐一站,仍剑拔弩张。 俩人四目相对,女侯爷歪头抬眼,一笑, “少阁主把本侯的下酒菜杀了,你来陪本侯吗?” 也不知女侯爷喝了多少,舌头都大了。 少阁主戴着半张蝶翼黄金面具,那双眼锋利又凶狠: “你连这种杂碎也下得去手?一枚布泉币就能买了!” 她撇了撇嘴,满口无奈的叹气道, “既然得不到北海珍珠,即便是布泉币,本侯也甘之如饴。” 站她面前的少阁主忽然攥紧了手中武器,猛地一扔锁链套她脖子上,然后将姑娘往跟前一拽:“在我面前,还敢吗?”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的少阁主,又让她萌发了不可遏制的痴心妄想。 一团酒气扑过怀里的姑娘,反手抱住了他的腰。他今天穿的一身软滑的暗紫绸缎料子,十分服帖贴身,腰间也是紧箍的软皮硬金带。 瞅着面前这张精致小巧的脸,她酒气熏天,却仍气定神闲,语调极稳的,“对你敢。” 她毫无醉意的表情,掩不住舌头发直的口音,洛少主一时不知如何跟醉鬼交流,只憋出一句: “你要是再敢掀人家蔽膝,我就把你天灵盖掀下来。” 侯爷姑娘面色桃粉,一挑眼尾映着浓烈的锋眉,竟有几分张扬傲慢的压迫力: “你吃醋了?” 洛少主咬牙冷哼,“你可真来者不拒,有过我,还看得上那些歪瓜裂枣?我必须把你捆起来扔榻上,干的你下不了榻!” 她猛地扑过脸来,撞了他挺翘的鼻梁,深邃的凤眸眼勾勾瞧他,将酒气灌入他鼻息: “本侯无比怀念少阁主的滋味儿,本侯的心都被少阁主占据了,又怎会瞧得上别人?走吧,带本侯去你家,看看谁下不了榻……” 俩人贴的极近,满身满口温热的酒气,被她泼洒过来,都扑在他脖颈和脸上。 少阁主听的心乱如麻,恶狠狠的沉声威胁一句,“君侯还要不要脸?” 女侯爷醉醺醺的笑了声,语气略带沙哑。“小妖精,不恨本侯骗你了?” 洛北冥如鲠在喉,心道谁长谁幼啊?她这句‘小妖精’,倒像自己比她小了九岁。 第1153章 1153酒气熏人 “你骗我顶多是生不如死,你要是敢骗我义父,我必让你死一百次!我就是自戕谢罪也要带上你。” 不待她说话,他便推开了姑娘的脸,将手上的武器盘回腰间。 “这股酒气真熏人,我真想把你扔护城河里醒醒酒!” “没见过你这么凶的。” “我还能更凶!你快站起来跟我走,别逼我给你套锁链子拽出去!” “行行行,毕竟是你吃亏,我夺了你落红在先,以后榻上我对你凶,平时你随便凶我。” “不准提!出去说!” 她扭头在身后矮凳上找,可算发现了那顶银光晃目的蝴蝶冠,她双手把银蝶冠奉上,“用不用…我给你梳理头发戴上?” 洛北冥瞥了她一眼,她仍满眼希翼的笑。 一旁的王大公子和赵四四目相投,都想表明自己不认识君侯了。 忽听外面有官兵的甲曳声响,呼呼啦啦好大阵仗,此时已经进来了! ——“何人喧哗?” ——“哪有命案!?” 瞧见官兵来了,为撇清关系转移注意力,外面那些酒徒跟着嚷嚷,报告官爷,说玄机阁又滥杀无辜了。 洛北冥来不及接银蝶冠,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官兵,官兵手拿锁链,直接道, “你们就是玄机阁的?来人啊,全部拷走!” 还有人指着举银蝶冠的姑娘道, “就是你斗酒打人啊?” 一旁的老王连忙站起来呵斥! “放肆!这是岐地邑主君侯!” 他们虽不认识君侯,但认识岐山府大公子,见大公子对那少年毕恭毕敬,便无人敢质疑。 一群官兵连忙单膝而跪:“参见君侯爷!参见大公子!请恕属下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还有官兵指着洛北冥一行人: “请侯爷恕罪!此类人为祸地方,叨扰侯爷,还请侯爷允许属下将功折罪,这就抓他们下大狱!” 女侯爷淡定道,“是本侯失手伤人,你们大可上告本侯招嫖至死,而他们尚未如何,休得牵连无辜!” “属下不敢!只是这死人……” 女侯爷将腰间长剑一提,‘唰’的一声亮出赤刃—— “如若不敢抓本侯问罪,尔等便退下!” 老王手挥折扇,摇头晃脑吟咏道,“怒则诸侯惧,安则天下熄!” 君侯和岐山刺史大公子这通官威下来,一众官兵慌忙跪地,口呼属下不敢! 洛北冥抱着胳膊肘斜眼瞅她,虽未说话,也满眼离不开这威风堂堂的姑娘。 女侯爷看了老王一眼,朝她努嘴,老王瞬间会意,“来来来,本公子与你说……这个窑哥儿他失心疯,为了攀高枝儿险些伤到侯爷,侯爷也没碰他,他这不是讹人不成反丧命嘛……” 于是老王就拽着那领头,俩人低声说话。 那领头的也会意了,“啊原来如此!那没事儿了…所有的,把死尸搭出去,赎身殉葬费全由王公子安排!” 一瞧官兵的被闹事的说服了,围观群众也听不懂什么‘君侯’,只闻玄机阁其人。 尤其是玄机阁少主那头白发,异邦人的形象,满身杀戮煞气。 第1154章 1154您得加钱 一旁渐渐吵了起来,有人说玄机阁少阁主本就是义父的娈宠,如今又和岐地邑主纠缠不清,真是挨嘈的苗子……玄机阁众虽然生气,但洛北冥抬手制止手下,以眼神勒令不让在此动手,只走到侯爷面前,忍气吞声勒令侯爷: “跟我出去!” 女侯爷仍捧着东西送给他,并利索的单膝跪下:“有鱼哥哥,战利品。” 豁然被个女侠客行军礼参拜,也丝毫不影响洛北冥。 他只有些无奈, “我为人所知的恶事诸多,独你闹的最大。君侯身为岐地邑主如此不避嫌,不怕被臣民诟病么?” “我便要让世人皆知,你是君侯的人。” 他默默摘起发冠,转而递给手下: “带回去,放我房中。” 他接了发冠之后,她便利索的站起身来,一改方才的憨笑,忽然冷着脸指着官兵, “刚才是谁口出不逊?市井流氓有人管没人管?当着本侯如此放肆,是否下次也敢去侯府门口,辱骂本侯夫人?” 驻守一旁的官兵心领神会,抓住刚才那几个骂人的, “侯爷,您意欲如何处置?” “杖责二十,你们拖出去处理。” “是!” 女侯爷明明一身酒气,可举手投足之间,都稳重的毫无波动,甚至让洛北冥都感到寒意。 ——而门外鼻青脸肿的地痞,跟出来的王长明和官兵走在一起。 地痞捂着脸上的血口子,呲牙咧嘴道:“我今儿挨了三顿揍,大公子您可得加钱啊!” 王长明拍了拍钱袋子:“好说好说。” 然后一瞧女侯爷跟斗篷男子出来了,俩人身后的潘安还朝她招手,老王赶紧掏出腰间的钱袋子扔给俩人,“对半儿分啊!侯爷出来了,本公子先跑了!” ——彼时,大街上俩人跟个黑白无常似的,本就高挑修长的少阁主披着黑斗篷,便成了一大朵移动的花,树荫。 把素来英气的女侯爷都衬得娇小了。 洛少主穿了一身整整齐齐,上身是尖领的暗紫长袍,套着暖白色的长裤,脚蹬及膝黑长靴,那布料极为柔顺贴身,无丝毫褶皱,将他修饰的腰细腿长,连手臂都不露了。 “少阁主何故穿的这么严实?不惧热吗?” “你若喜欢看穿的少的,上红馆看去。” 九幽多少也瞧出来了,他这是跟自己划清界限呢,怕是以后甭说亲热了,就是听他下三滥都难。 果不其然,他下一句就是: “走,我把你扔舞媚娘去。” 要不是他仍把手隐在斗篷里,她就以为他真要撵走自己。 望着背手而站,高抬下巴,斜眼不看她的少阁主,女侯爷只有哄的份儿。 “怎么来搭救我了?不恨我了吗?” 洛北冥冷脸道,“恨,但不能让手下看自己笑话。” “他们应该羡慕才对!以后你在凤翔更可肆无忌惮了,岐地邑主都百般维护你。” “你在凤翔如此放肆,自毁名誉,也不怕出事?” “天高皇帝远,我只想尽我所能护着你。我带你去玩,哄你,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第1155章 1155少主相邀 “你带两个帮手算是诚意还是胁迫?不敢跟我独自出去么?” 虽然洛北冥不愿让她带那几个姐妹,但俩姐妹很高兴的推她,“快去快去!少阁主邀你成双结对呢!” 九幽清咳了声,迈步向小情郎走去,“自然敢,你想去哪儿?” 少阁主一抬爪指尖长的护手,锐利的眼光一斜: “别误会,我带你走是为堵住悠悠之口。” “都行,给我在你身边的机会就行!” “我身旁一席之地,可不好待下。” “我目之所及,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皆是你。” “君侯毕竟是京城贵胄,不论是提女帝遗孤或是皇亲国戚,皆有光辉前程,与我等是明暗之别。何必满口孟浪钟情之言,也不心虚么?” “不争经年累月,只求朝夕相见。” “如同位高权重之辈微服私访,美名其曰体察民情,实为处处留情么?可我知道‘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和而不同’的道理,你休想策反我,我们也不容你。” “我的目的只有你,你不必如此警惕。” 洛北冥淡淡道,“我跟你哥哥的矛盾,一时半刻难以释怀,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九幽猛地扑到他怀里、搂着他腰,将脸埋在他颈窝:“好。” 少阁主难以克制的腰肢紧绷,语气都低沉恶劣了几分: “总搂腰干什么?” “感到舒坦,踏实。我还想靠在叔叔腿上入睡呢。” “你我身份有别,不过是萍水偶逢,在一个亡命徒身上寻踏实,你病的不轻。” “只因来之不易,乱世才需一隅桃花源,所以我需要你的踏实。” “你母辈的治世之道,才是前朝桃花源,何必舍近求远,弃明投暗?” “你在我眼里,只是你,而无明暗之分。世间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就像我自知有辱门风,可我也忧国忧民。” 少阁主猛地把怀里姑娘一推,不动声色的噤了噤鼻子, “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空有侯爵之衔。幸而你有自知之明,确实有辱母辈门风,我若有你这样的孩子,倒不如扔水缸里溺死。” “少阁主如何咒怨我,无非是那夜强了你。我有多好,你日后会了解的。” 少阁主唇角勾起一抹讽笑,“小兔崽子,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儿,若不是你丢人现眼,闹的玄机阁名声受辱,我可不愿出面领孩子走,你当我乐意哄孩子呢?” 少阁主骂了半天,而这大街上人又不少,多亏她那俩姐妹在一旁疏散官兵,才不至于扎堆儿看恶鬼头子骂岐地邑主。 虽然那俩姐妹怕她尴尬,也没敢瞅她,九幽也够糟心的了。女侯爷咬牙含笑,拽着他袖子撒娇, “有鱼哥哥别在大庭广众骂人呀,你不是哄孩子嘛,跟我出去走走啊?” 他点了点头,一抬狐狸眼,“跟我走。” ——俩人到了无人之处,他才停住脚步,冷脸看她:“你现在能指挥官兵,又不缺银钱,还想找什么借口黏着我?” 第1156章 1156还想哔我 借口还不是张口就来?半刻都不迟疑,这姑娘眨巴着琥珀大眼,柔声软气道: “我…想你了。” 她还真是善变,毫无刚才女侯爷的霸气风姿了。不过是仗着自己长相精致明艳,他明知她是装的,也看不出做假的痕迹来。 洛少主面颊微微抽搐,甚至眼里还带了一丝轻蔑, “还想睡我?非要我告君侯强污民男?诚实些,为了三虎图公事而来,就无需找这些站不住脚的借口。” 九幽心想,完了,果然不能跟他比脑子。 “并非借口,义父确实让我找三虎图,可那是我娘留下的,本就是我家的东西!我本意便是以公事为名,寻求解离情蛊之法…而今我对少阁主穷追不舍,是出于动心,已非是离情蛊了。” “嗤。”洛少主忽然环臂抱膀,偏过头讽笑了声,“情话大可不必,你的来意我清楚,便会时刻警戒你,何况我记住了你用巫术强制,你绝非好人。” “我不懂那什么巫术,也不会用,但我会尽力破解巫术之谜,再不会对你那般……” 她的装傻充愣他委实听腻了,洛少主不禁抱臂而站,一扬下巴: “不若你被我解肉抽骨,再化你的巫术为己用。” 姑娘面上丝毫惧意都没有,只摆手道, “总憋着要我命可就没意思了,人还是要活在当下,今世尚且不如意,来世谁又左右得了呢?” “无稽之谈。” “你别当我是侯爷,我都沦落至此了,你当我是你的手下,洛之澜不在,我陪你一会儿不行吗?” “我的武艺不需跟班儿,手下人召之即来。我更不接受你的赎罪。” “我就想跟着你,让你高兴,你让我试试?给我个机会吧……” “不必,你办你事去,三虎图我不会给你机会,离情蛊还要么?” “要。” “啧,你能活到给兰陵王解药那天么?” “我宁可……死在兰陵王面前。” “我可以给你抗体,但你要满足我三件事。” 俩人心照不宣,九幽知道的是,他这也算答应自己,再身体亲近一次了。 少阁主一掀纤长睫毛,浅金色瞳子泛着刀刃般的锋利。 “第一,把你腰间的酒给我。” 她给洛北冥递过去,他瞧着上面的‘幽兰’二字,又打开葫芦的塞盖儿,闻了闻酒香,翘唇冷哼: “听闻兰陵贡酒透着琥珀光,果真如此。许是我近日见你见多了,竟然觉得这酒色像你的眼睛。” 姑娘当时便眼窝湿润了。曾几何时,他也说酒里都是她的眼睛啊……盖世美将兰陵王,她当初就该强夺他的,自己折腾至此,还要为让他回心转意拼命,太亏了啊! 洛北冥喝了一口她的兰陵贡酒,眯眼道,“兰陵贡酒么?在我看来,西凤酒可以一战。” 他眯眼的样子,颇有几分狐狸慵懒的魅惑敢,多亏少阁主平时就清冷傲慢,若是再多情起来,真不知是怎么个颠倒众生,祸乱人心呢。 西凤酒配洛北冥,让凤翔从此在她心里…烙下了艳阳。 第1157章 1157西凤独活 即便洛北冥再惑乱众生,在此时此刻,她也想的是盖世美将兰陵王,那个跟吾皇平分秋色、人间绝顶皮相的男人。 只不过吾皇有后宫,他之前却……一身清白傲骨。 思及至此,她有些酸。“我并未觉得酒香。” 酸的是郑罗敷,酒不香是因为自己没尝到。罗敷身在兰陵,想必没少喝兰陵贡酒吧?不像自己,求之不得,视若珍宝。 少阁主皱着眼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你身上酒味儿能熏死人,确实不香。” 原本自我惆怅,还在蹙眉的姑娘,闻言眉毛都立起来了,清醒了不少! “你喝酒的时候,我也没嫌弃你熏人啊?” “你喝的太多了,谁来都会觉得你熏人。” 九幽原本没往心里去,此时心里捣鼓,便低头抬起袖子闻闻,奈何自己当局者迷糊了。 一旁的少阁主自顾自的仰头喝了口酒,因他气度雅致,便只见精巧突起的喉结上下滑动,忽然就让九幽想起了高长恭……他在军中喝水豪迈,总会让水滚落喉结,顺势隐入锁骨和衣襟,让她看着都馋。 洛北冥浅金色宝石瞳子微眯,语气冰冷掩不住嗓音的跌宕媚软,柔肠百转, “那夜的西凤酒并不纯,玄机阁有种秘制的西凤酒,叫‘独活’,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我真怕以后回了京,喝遍长安酒也找不到此时的感触。” “你从来不属于江湖,早晚会回到属于你的领域。” “岐地就是我的领域,我的子民。” “那可不算,岐地仅是供养你,公粮上交给朝廷,又管不着朝廷给谁分发。更何况我们,从前未臣服于魏朝女帝,而今也不会屈服于窃国宇文。” “少阁主真是一句话都不让我啊。” 少阁主也不听她感慨,只道: “第二,要找到闻人檀香背后主使者,闻人檀香有孕,分明是用了逆行巫术。他本是十万大山蛊皇的外甥,可‘龙母转生’是南疆巫皇世代流传的秘术,巫皇已身死二十多年了。” “十万大山那么大,从前巫蛊寨还在,尚有迹可循,如今一盘散沙,我一没有武功的……” “我们要找的人,会来找我们的,只要你稳住闻人檀香,他才是突破口。” “那第三件事呢?” “第三是带你去见义父,你既敢以君侯身份示人了,我义父自然会知道,你母亲便是玄帝。” “所以这便是你说的,我兴许活不到兰陵王面前?” “也未可知。谁教你不惜破釜沉舟,自明身份示人?你分明是别有用意。” 俩人四目相投,少阁主那双金色瞳子,几乎能够穿透人心所想。 九幽凝视着他的眼,气定神闲的道: “我想先斩后奏,逼我义父给我恢复女身,然后娶你做太宰的女婿,你信不信啊?” 洛少主嗤笑了声,歪头瞥了眼女侯,金色瞳子里,迸射出满眼锋光、 “你可真痴心妄想,那是你杀父仇人,本就不是你的家人,你竟会将亲情附身于他们?” 第1158章 1158装会儿人 “我只希望看到,历史有另一种可能。少阁主不会揭穿我吧?” “随你,我只想看到你自撞南墙罢了。” ……因在老王那借了一百两,她还把卫国公给那金饺子,又送给自己了,九幽便邀洛少主逛街。 路遇臊子面,九幽刚想拿老王跟自己说的话,再给他说,后又一想……外地人给本地人介绍特产,自己这是要疯啊。 遂忍住了。她叹了口气,指着你臊子面摊儿道: “这市井小吃,想必不会入少阁主眼。” “从前总怕哪个小摊是饕餮三娘混入的,后来玄机阁的厨子为我量定吃食,便看也不看这些了。” “天天打这儿过,不馋吗?” “我无欲无求。而且,侯爷不必以市井喧嚣勾我,什么闺秀女妓我都见多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原来少阁主不喜欢我小鸟依人的,早说啊~” 眼见姑娘一踮脚,面带满眼促狭,抬手捏起他的下巴,洛北冥眼神一斜,忽然拽下她的手制止她, “小萝卜头踩高跷,装什么人参呢?” “洛之澜有女人味儿,她也不比我高啊。” “嗤,幼稚,你区区一黄毛丫头。” “你倒是记得清楚,还知道我毛儿什么色的呢。” 洛少主那双金色瞳子凌厉了几分, “君侯能否装会儿人?” “少阁主可真难伺候,不喜欢我娇柔做作,又不喜欢我风情万种。” “别人可以娇柔或风情,你不行。你不算女人。” “我哪儿不算了?那晚上我不女人嘛?你叫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自知说的话无耻至极,甚至笑嘻嘻的打量着!他金链武器缠绕的细窄的腰肢,那片薄薄的刺绣金边蔽膝下,一双深紫色贴肉的长腿交叠而站,紧实大腿上箍的金环若隐若现,白发男子下巴一扬,眼睛看都没看她: “你榻上功夫太次,只会强取豪夺,还是莽撞幼稚的孩子,离女人可差远了。” “还不是你初次恩爱,不禁嘈嘛,给我个机会,今晚我让你试试我的功夫。” 这小姑娘嬉皮笑脸的满口昏话,混蛋样子更让人恼火! 少阁主表情一冷,眯眼瞪她, “我不禁…?哼,我身体好的很,只是瞧不上你,当时我没得选择,如今我肯定不选你。” 那双琥珀凤眸眼尾上翘,一笑起来人畜无害又精美细腻,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年轻,气血旺盛,怎么着也是个好选择吧?” 姑娘这皮相太好,肤质幼嫩细腻,也就比妙龄闺秀多了几分晒的自然色。洛北冥在昨天早点摊上酒就见识过了,即便她言语混蛋,自己也不忍心往她脸上揍。 “你乃大周君侯,怎能大清早说这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我只想阐明自己的身体素质,绝不肾虚,比男人还持久。” 洛北冥叹了口气,已然不想打嘴架了: “知道你肾好,但我担心你肾火旺伤身,年轻人不能总想这些。” 九幽心道,前儿个晚上,你满口浑话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1159章 1159吃臊子面 但他难得有一丝服软,她必须见好就收啊。 于是她伸手去拽他滚金边的袖子,咧唇迎着阳光笑, “终于离开了皇城枷锁,偷得浮生半日闲。有鱼哥哥能否尽地主之谊,带我游历凤翔?” 他一扬下巴,望见她那张脸,精致的长相自骨及皮,在炽白的阳光下,几乎要融入其中。初次相见,他便以貌取人,宽恕她的无礼,此后愈发明白,她是光辉底下的人,与恶鬼对立。 任何富丽堂皇的借口,都可以被粉饰成为国为民。 ——九幽看着挑着旗的臊子面摊,看着摊主在锅台上摆满了小碗,里头五颜六色的,锅里还翻炒着鲜香浓郁的肉碎。 “我在京城倒未见到岐地臊子面。” “这是凤翔臊子面,不是岐山臊子面。” “不都一样吗?咋凤翔要独立出岐地了?” “凤翔臊子面据说由周文王始创,臊子汤多有五种颜色:红色是臊子肉、红萝卜、红辣椒;黑色是黑木耳;绿色是香菜、大葱、蒜苗、韭菜和其他蔬菜;黄色是鸡蛋、黄花菜;白色是豆腐、土豆。” “臊子面还有这么五花八门的呢?” “凤翔与岐山区别即在此,岐山臊子面光吃面不喝汤;凤翔臊子面既吃面也喝汤。岐山是用碱水和面;凤翔用好麦子磨出的新面粉,不用碱水。岐山把切面叫“铡面”;凤翔把切面叫“犁面”,方法虽然不同,但都是切出细长筋道的薄面条。” 她直挑大拇哥:“少阁主不愧是凤翔人,太懂了!可否愿意赏光,与我见见世面啊?” 洛少主眼神一挑,“凤翔臊子面配菜比面多,你吃的惯么?” “正好,岐山臊子面我嫌配菜少呢,我就爱吃那丰富的,少阁主陪我见识见识?” 纵然少阁主满脸不悦,不愿自贬身价,俩人还是坐在臊子面摊上了。 洛北冥直接道,“来碗红汤,不放醋,少放辣。” 九幽忙道,“给我也来一份。” 她边说着,便将碎银子给摊主、递过去一块,并补了句,“不必找了,你仔细做着就行。” 俩人坐下等面,九幽还挺诧异, “你点菜倒是挺熟练的。” “我虽不在摊子吃,但我熟悉规矩。” “我就是不会说话,那天和一个蜀人吃的酸辣臊子面,都快酸哭我了。” “你若是不直说,没人会知道你喜恶。” 眼瞧着摊主将细长劲道的刀切犁面条,扔进盛好汤汁的碗里,浇上热腾腾的辣油,码一层锅里刚炒出来拌好料的、厚厚的臊子肉,萝卜青菜一码,再铺上葱姜蒜萝卜丝,还撒了香菜花。 洛叔叔是红汤,她的就是鸡蛋汤,憨实的摊主还道:“往来姑娘都爱吃蛋花清汤的。” 望着眨巴着琥珀凤眸,一脸憋着委屈的娇娇姑娘,洛北冥不禁扯了扯唇角,从未如此有男人的尊严,这摊主可太会来事儿了! 她将碗里漂亮的面拌开一半,吃了两口面,确实鲜香酸辣,唯一的缺点就是酸。 第1160章 1160吃不了酸 洛北冥见她酸的、直拱秀气鼻梁,显然是吃不惯别家姑娘的口味,便将自己面前那碗推给她,“尝我的,觉得好吃便再要一碗。” 姑娘乖乖接过,小心翼翼的挑了一条面,极力的吃相矜持,洛叔叔却嗤笑道, “装什么蒜呢?你若学大家闺秀那种樱桃小口,一碗面怕是要吃到天黑。” “……” 她正欲反驳,他便抬头冲那摊主、扬声道,“你过来,红汤不放醋再来一碗。” 九幽姑娘万分悲愤,只觉此时此刻,她太弱小无助了,自己就是洛叔叔豢养的娇娇,被他牵着鼻子逗弄! 偏生洛叔叔又来逗弄她,扯唇问她, “你不吃酸的,是不会吃人家醋呢,还是不愿意吃人家醋?” “我吃不了酸的,吃了就浑身发冷起激灵,我喜欢的人如果让我吃醋,那我可就疯了,连假装冷静都做不到。” “真看不出来,你个小崽子还会吃醋呢?” 在洛叔叔等面之时,她也放下筷子,试图与他聊天: “我就挺看不惯洛之澜,她凭什么随时出入你闺房啊?” “她进我房间要通禀,非是随便进出。”洛北冥忽然眯了狐狸眼,哼了声,“你这吃醋手艺还真信手拈来。什么华胥姑娘,也不过如此。” 她捻唇轻笑,忽然向他倾身了些许: “华胥姑娘体力好,晚上,必保让你见识个明白。” 他抬手拢了拢自己鬓角白发,状若无意的避开她的目光, “吃你的面去。” 洛少主还真是常年冷脸。但若是白狐狸变的,便更有魅力了。 她忽然眨巴着水润大眼,琥珀明眸承载了昼暖炽阳。“白狐狸,你会笑嘛?” 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小畜生,你会说人话么?你该敬称叔叔。” 她只好换了个称呼。“小叔叔,你会笑嘛?” 洛少主眼尾一挑,整双眼都十分锋利,忽然翘唇冷哼了声。“不会笑那是面瘫。” 她拿温热的指腹凑上去,洛少主眼神紧缩着她的动作,也没阻拦她戳自己脸颊。 触手可及的是凉滑紧实的肌肤,也是不可得的人。 “不会笑也别冷笑啊,发自真心的笑是舒展的,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 “你吃不吃?不吃走。” “还记得初见时,我扔了你一头臭干子。” “当时,若不是我受伤,我便让你跟那臭干子一个下场,不过……此事把你兄长气的不轻。” “能让你们为我结仇,我深感荣幸。” “别自作多情了,我们只是互相看不惯对方而已。你撂筷子为何?等面凉了再吃么!?” 洛北冥语气冷硬,更是直接拿起筷子塞她手里。 “……”再次柔弱无力的娇娇姑娘,只得眨巴着水润大眼,默默吃两口面。 然后继续聊天, “我好奇,我哥管你叫小蛊鬼,我还以为与你那个,你连身体都是蛊虫呢。” “我的蛊不在体内,而且我只需管辖母皇蛊,便可通过技巧号令,施法其他蛊。” “那你的蛊……在哪里?” 第1161章 1161两块手帕 “无可奉告,伤不到你便是。” “那……” 忽然见伙计端了面碗过来,洛北冥冷声勒令道,“食不言寝不语!” “……” 直到俩人默默吃完臊子面,九幽也没敢再说话。 倒是洛叔叔自袖中掏出两块白帕子来,先往自己唇上抹了抹,又递给九幽一块, “擦嘴。” “啊?多谢。” 对面姑娘手足无措了一早晨,连拿帕子擦嘴都小心翼翼的,全无那天早点摊上的风度。 洛少主见她眨着浓长羽睫,盯着帕子上的赤日金乌绣花,连忙起身,从她手里抢下: “擦完给我。” 姑娘猛然抬脸,愕然,“啊?你不是有两块嘛?” 他默默将两块手帕打成一个结,往地下一扔!还掸了掸两只骨节修长漂亮的手。 九幽更懵了!“你扔了干嘛!不要给我啊?还是说你嫌弃我?” “我不希望别人留我的东西,我还没死,不需睹物思人。” “少阁主你可真……” 他侧过脸来,眼尾一挑,“怎么?” 面对他这张粉白小脸儿,九幽什么都数落不出口。 她咬牙切齿,挑了个大拇哥,“少阁主可真是条汉子!” 洛北冥忽然翘唇,拿鼻音儿压出个“哼。” 九幽顿时如同被晃了眼,“真好看……你再翘一下?” 他狐狸眼一横,“不。” “你这小嘴儿一撅,‘哼’的可真好看。尤其是鼻音一出来,可太让人抓心挠肝了。” “行了行了……吃完快走,别让人看笑话了,只会甜言蜜语的小东西,也不嫌害臊?” 眼见他套上了黄金护指,迈开步子侧身等她,九幽连忙起身跟上去,“若是不知廉耻能娶到你,我愿意为你堕落饿鬼道。” 他随口冷哼了声:“你就叫着九幽呢,‘九幽’二字之意,除了炼狱…便是深海归墟。” 俩人身后的店家还热情的喊,“吃好再来啊娃!” 因着此处不偏不倚,民居混杂着商铺,俩人便在路上走着。 她若跟在他身后,便只能看到翩然的漆黑斗篷,若是跟在他身侧,又怕踩到他的斗篷……九幽试图去抓他的手,可他却戴着尖长的护指! 没走出多远,姑娘便急的快哭出来, “洛北冥!你回头看看我啊!” 他一拢斗篷回过身,站住了。映着那张蝶翼半脸面具,浅金色瞳子泛着光。 “是你要跟着我,我可未说带你走。” “你要去哪儿?” “闲逛。” 女侯爷努了努浅红嘴巴,眼窝又湿润了, “洛北冥……我知道你恨我,生我的气,可你能不能来点儿实际的惩罚,别这样放风筝似的行吗?我真不知……如何哄你。” 洛少主仰头瞧了瞧太阳,转了转脖颈,这才眯眼打量她,嗤的冷笑了声。 “放风筝?我可并未,也不需你哄。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幼稚的小崽子,行为上的贪色,可不代表心智上的成熟。小崽子,你还是回家去找哥哥吧,洛叔叔可没工夫哄你。” 幼稚?这话是真刺痛九幽的内心了。 第1162章 1162一定娶你 “小崽子个屁小崽子!!我只身来此,就是为了摆脱…!” 九幽哭的心都有了!她临行前,不就是为了摆脱皇叔拿她当小崽子吗?如今却在此,听一个被她夺去初次的男子喊小崽子,又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自称叔叔! 眼瞧着姑娘气的直咬牙,眉目皱的锋利凌厉,眼窝里却含着红润,——洛北冥默默抱臂瞧着她,他倒要看这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姑娘,愤怒时的煞气能不能威胁到他。 她在发现他满眼玩味,一副看热闹不嫌殡大时,气焰都消了大半,而那种胜负欲、征服欲则占领了高地。 “叔叔什么叔叔?抱起来扔榻上,都是我身下的男人。” 因为戴着面具,看不见洛北冥的表情,仅那颗泪痣醒目,更显下颌骨小巧了。只听闻他的语气愈发慵懒撩媚,却又暗藏杀机。 “若非你使用巫术压制我,必是我在上。” “我们有的是机会一争高下,我一定会娶到你!” 她一字一句,气势的肯定的话,落在洛北冥耳中,也被威慑了一下。他又极快的找回底气,冷哼,“没机会了,你我毫无可能。” “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你不够格,即便你想嫁进玄机阁,也要看合不合群。虽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但水至清则无鱼,世上就没有非黑即白。” “那你何不走近我的生活?我终有一日会承继华胥荣光,住着玄帝的宫殿,捋着玄帝的路永世不停。” “你倒不如加入玄机阁,任由你随性而为,能者为尊,毫不逊色你在嬮妲诸国。” “天外天固然自在,可我更安于故俗,我须得先恢复女儿身,能堂堂正正站在文武百官之列,娶我所爱,再思为国为民报效朝廷,守护我家男人。” “一步一步看似稳健,却是枯燥的登天梯又无路。” “我总是彷徨,可一旦有人支持我……就如同今天此时,若我能堂堂正正身为女侯爷,以岐地邑主身份与你同游,以华胥女子身份求亲,为你撑腰……我的随性而为,只是想纵意人间,娶我所爱,既可怒斥群臣,又懂闺房之乐,为了更好的待你,我愿为之奋斗。” “世间女子我见多了,并不觉得心动,甚至觉得庸俗无趣。” “少阁主是不懂我的爱,我从未如此放松的对一个人,从前没有机会,也不懂珍惜当下,这才错失了许多。” 洛北冥心想,搁旁人如此直白表达爱慕,他必无动于衷,可若是女侯爷,他总要为这先入为主的时机,而庆幸得意。 即便是做戏,也要为以后铺垫好,空前绝后难以超越。 —— 俩人站在大街上吐露心声,多亏走过路过的人少。 因着是日升上午,天愈渐暖,连俩人之间的氛围都缓和了不少。黄金面具底下,洛少主那双浅金色瞳子泛着柔光,轻抿薄唇,耐心的听她讲。 洛北冥是美貌与武谋并存,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让人避无可避,唯有俯首投降。 第1163章 1163找个客栈 可她不甘示弱,不愿臣服,如同那夜所说,他激起了她的胜负欲,能让她调动所有、拼尽全力去追赶去争锋,只为征服这柄美貌的利刃。 九幽说到无可说了,便笑着走近他,甚至伸手到他腰间、抓起了他的尖长护指, “不嫌弃我小崽子了?” 他拱了拱鼻尖,翘唇一哼声:“我从未嫌弃你,但你还是小崽子。” 从前竟未发现,他做这个表情这般娇俏!九幽当时就心软了,嘴也软了,轻轻出声: “那我便是小崽子。” 洛叔叔眼含流光,深沉的望着她,少有的直面她。 “我虽不会与你有干系,但忽然想知…你之前如何度日。” “我啊……从前除了上朝参拜,便是窝在侯府哄男宠,开荒种地,时而上集市采买出游,时而随皇家驿马护驾。” 洛少主骤然眼神锋利:“你还有男宠?有几个?” “一个,是我路上捡的江南人,我们是患难之交,他也挺会跳舞的,只不过他擅长楚舞,没你跳的勾魂夺魄。” “我倒记得,在马超群家门外,你跟一个白发愣小子搂搂抱抱,恨不得把人家吞食入腹,那是第几个?” 他要不提马超群,九幽都快忘了,顿时激起一后背冷汗。当时她被化蛆的场面吓够呛,此时却跟始作俑者并肩前行。 她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气定神闲道: “他啊,是我老朋友,我对他有意思,他却没那个意思,还因此吓跑了。” “你还真诚实。” “骗你干嘛,你生气了我便哄着,还能说明你在意我。” “我可不在意你有无家室,一群小崽子过家家罢了。” 眼瞧着他偏过脸去,语气又冷淡了几分,九幽连忙挨过去撒泼,轻轻摇晃两手抓着的金护爪~ “有鱼哥哥我好困啊,昨晚彻夜未眠,可否找个客栈陪我歇息会儿?” 望着俩人头顶的大太阳,还未到正午,好人哪有大中午睡觉的? 有鱼哥哥眼神一斜,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护指,“你自己歇着去,我回月牙楼。” “——啊嘶!” 因着他的动作太快,那尖长护指又锋利,九幽那掌心当时就划出两道红痕……傻眼了。 见姑娘嘶声盯着自己掌心瞧,刚要走的洛北冥也瞥了一眼,却正迎住她的目光…… “别走啊!我不歇着了,我陪你逛街,傩戏街可有意思了。” 她扑闪着水润大眼,又伸手上来,这次是拿指尖抓他尖长的护指…… 洛北冥一挑狐狸眼尾,“怎么?指尖也想被划伤么?你是不是找虐呢?” “不是……我掌心有血了,怕沾染你衣服上,你这护指不是不沾血么。” 遇上这么个傻子,饶是洛北冥都无语了,他倒想如待旁人一样,凌迟了她以除后患,可眼下却不行。 洛北冥默不作声的,拿另一只手自袖中、掏出一块白帕子来,又摘下她的手,轻轻拿丝帕去摁她的伤口,只是瞬间便如雪地开梅花。他索性,把她两道红痕渗血的掌心包起来,还打个紧实的结。 第1164章 1164衣服显眼 傻姑娘只顾低头咬着嘴唇,也不喊疼,只有眼睫毛微微打颤。 他包扎完后,把她手一甩,淡淡道,“我的帕子都是拿药淬过的,护指只划破了表皮,明日便大致愈合了。……你最好别是苦肉计!” 向来满眼薄情的洛少主,再次对上姑娘炙热的眼神,他又补了句,“这是最后一块帕子,明天还我。” 她看了看掌心隐隐透出暗红的帕子,幸而血止住了。 “明…明天?你同意陪我逛街啦?” 难为她思路清奇,洛北冥望着面前这人,她清澈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期待,浓眉大眼的华胥姑娘,因情绪激动而眼角泛红。 “嗤。没见过世面,我住在这里二十六年,早看腻了。” “那我带你去绸缎庄换身衣裳如何?你这身装扮太显眼了。” “黑的也显眼?” “大白天穿黑斗篷,可不显眼嘛?像你昨晚穿那身白,多好看哎,只是黑白穿着颠倒了。” “我不喜欢白天穿白,我讨厌那种暴露在太阳底下,无处遁形之感,就像给夜叉披上人皮。呵。” “你昨夜那身白衣,简直力压了南疆蛊男,真给中原人长脸,恍若谪仙,令人神往。只是大晚上穿白,难免诡异了些。” 他侧头看着她,“这不对么?恶鬼在白天出现,便要穿黑以掩盖见不得光,而夜晚穿白,才是鬼该穿的。” “何必只纠结于此?人间染料万千,我带你去绸缎庄瞧瞧,你穿什么颜色我都想看……” “绸缎庄没有我喜欢的料子,况且,我身上的料子都是水火不侵的。” “你喜欢柔滑的料子还是板正的?丝绸还是锦缎?喜欢云锦还是蜀锦?我先记下来嘛。” “我想要的自会亲自动手,不必你为我一掷千金,倒像我是姑娘家一样。” 他虽不说,可九幽观察他的穿衣风格,多少也心里有数。况且他这么半天,也并未说不陪她的话,看来这苦肉计太值得了! “你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或是事情吗?” “无。” “去客栈,让你在上解解气?”九幽心道,这回自己可是豁出去了,这种机会怕是没有第二次。 结果这人将睫毛一掀,居高临下的横了她一眼,“不必。” “这可是你自己拒绝的……” “我自此以后,不会与你有丝毫接触。” “我真不知该说你傲气,还是有骨气。” “你这一身酒气,我都觉得熏挺。你一个姑娘家,跟男人彻夜斗酒,也不怕碰见地痞挨了欺负?” 他要不提这件事,九幽都忘了这茬了。她默默拎起袖子凑到鼻尖闻了闻……却也闻不出什么,这许便是当局者迷了。 “哪个地痞敢啊?我们可是能指挥官兵的!” “哼,就凭那个岐山府大公子?若非他们不管闲事,我玄机阁便去岐山府门前撒黄纸了。” 九幽这一听,看来洛北冥也没看出老王是女人,便将计就计,她故作无辜的咬了咬唇,满眼的人畜无害, 第1165章 1165鹦鹉串鸽 “我只想得到那个银冠,大公子还乐意为我效劳,哪想得了那么多啊,你要不提,我还真没觉得害怕。” 他抬眼一横,哼道,“可真傻。别傻站在这儿了,逛街。” 眼瞧着他迈步就走,九幽也赶紧跟上去,仍怕踩到他的斗篷。 可也没走几步,忽然就听有扑腾声,九幽抬头一看,花花绿绿的鸽子又飞过来了。 她站住了,举胳膊接应鸽子,前面的洛北冥也回过头来。 洛北冥直皱眉:“这什么?鸽子?” “这是血统特别不纯正的信鸽,是跟鹦鹉串的。” “为何这么串?” “据说飞迷路了,可以自己问路。” “呵,有意思。” 鲜少能从他嘴里听出‘有意思’来,要不是忙着正用,九幽都想把鸽子送给他,博美人欢心了。 他翘唇轻笑,可比冷笑好看多了,直晃眼,她连忙道,“等我用完这鸟的,就送给你。主要是这几天还有事用它。” 见她双手捧着花花绿绿的‘信鸽’,洛北冥顺便拒绝: “不必,我有一只猛禽。” 他那猛禽确实好看,健硕漂亮,与它主人一样潇洒。而这鸽子也与九幽是同种风格。 “它可以送信呀,你还能教它说话,让它陪你说话。看这小玩意儿多好看,虽然没你好看,我再教它念几句情话再送给你,让它天天说情话给你听。” 洛少主在一旁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她抬手按住膀子,刚去拆鸽子腿上的纸卷,一旁的洛北冥便道,“既然你有事,我回玄机阁。” 眼瞧他一甩披风要走、九幽连忙抓住他袖子,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他:“你先看。” 洛北冥转回身,冷脸看着她,“你就不怕内容不该我看?” “我放心你,咱俩一起看。” 洛北冥也不客气,接过纸团捻开,而五彩鸽子自来熟的站在她肩上,俩人便直勾勾看去…… 只有仨字:闻啼街。 九幽看了眼洛北冥,“少阁主可知何意?” 少阁主瞥了她一眼,“考我?没听说过。” “我兄长也从未与我说过,要不是鸟是祁连送我的,我都怀疑信寄错了。” “莫非你兄长身遭不测,借此求救?你应该回去瞧瞧。” “是好主意。嗯?那你呢?” “回月牙楼。” “你怎么成天想要回家啊!我又不能吃了你!” 姑娘这声哀嚎,吓得她肩头的五彩鸽子一个哆嗦、‘咕咕’的振翅飞起,一去不回了。 洛少主看了看那鸽子,并不觉得‘咕咕’叫的鹦鹉能会学舌。 而身旁的小跟屁虫,猛地抓住他袖子,眼泪汪汪的,“别走啊小叔叔!” “不愿哄孩子而已。” “我也不想哄我哥哥了。” “那你跟着我有什么?” “想哄小叔叔。” “谁哄谁啊?” “看你喜欢我什么样了,我可以小鸟依人也能顶天立地。” “君侯大可不必如此,我可听闻,你对兰陵王都宁折不弯,何必对我百般讨好?我其貌不扬,又不贤良淑德,更不能嫁你,你老黏着我做什么。” 第1166章 1166哪有天才 九幽不敢说自己内疚,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不提那茬。 “跟你在一起,我能真正开心,不必受规矩礼仪束缚,也不必斟酌损益,勾心斗角。” “我可未觉得。” 俩人四目相对,洛叔叔目不直视,上扬的狐狸眼尾满是清冽,而面前的姑娘揉了揉手里的纸条,四处张望:“我应该去找个有炉子的摊儿,用火燎了毁尸灭迹。” 他一扬霜眉,“这有何难?你给我。” “嗯?”九幽不明所以的把纸条递给他,只见他一手捻开了被她揉成小团的纸条,另一手尖长的护指、不知在衣上何处扯下个东西,两指一捻便燃起一团火来! 傻姑娘瞪大了眼,咧嘴笑出声, “哎?” 洛少主眼神未抬,只将纸条放上烧,那火‘嗖’的一下拔高,眨眼间便将纸烧成了灰烬,被他轻轻一吹、便连火带灰都散到了风里。 “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斗篷上嵌有炽硫石,捻开生火,吹散即灭。” “这比变戏法强啊!能教教我吗?” “可以,只是,我自会识字起就在学水火之术。” “这得练二十多年!?那算了,我有自知之明,不能太难为自己。” “你以为呢?哪有人天生奇才,不过是积土成山,积水成渊。” 姑娘盯着他的脸,捏了捏他细嫩紧实的双颊笑了:“和你相处可真舒服。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嘛?我跟着你。” 他瞥了她一眼,哼道,“一想到那晚被你强行,我便没有一刻是舒服的,幸而我惯于隐忍。” “那我把自己赔给你?若有机会,我娶你可好?” 望着身旁这姑娘的琥珀双眸,看似说什么都认真实在,仔细想想,她说的话没有半分值得他去信。 “你放着兰陵王不嫁,难道会娶我为夫?我有自知之明,虽然我不想成亲,也更不想为人妾室偏房。” “我敢娶你为夫,你敢嫁么?” “就算让我当皇后,我都不稀罕。” “这么傲气?” “你若是嫁进玄机阁……也要看我义父同不同意。” “家教这么严吗?我还没过门就要看公爹脸色啊?” “他与玄帝有仇,自然不喜欢你,何况,是你欺辱我在先。” “他更应该恨洛河王啊,怎么就拿我们娘俩撒筏子啊。” 他默默摘下了右手的护指,将筋骨清晰、骨节修长的白皙大手递给她, “走了,消食去。” 一旁的姑娘猛地搂住他的手,满眼温柔的笑,“好!” 刚一触及他的手、她只觉冰凉,感受到他有缩手之意,九幽连忙凑过去伸手攥紧!亏的自己手生的比一般姑娘要大,几乎不费力的、握紧了他的手。 他冰凉的掌心被她焐住,男人宽大的手在她的抓握下,竟在微不可查的打颤,虽被他极力克制,可九幽清楚的感受到了。他为何显得那么局促不安? 九幽仰头瞧他的侧脸,洛北冥并未侧头看她,但是在雪白的发丝中、突兀的支楞出了粉红的耳朵尖儿。 第1167章 1167跟我危险 连亲吻温存时都不会害羞的人,竟会因这种细微的举动而红了耳尖!少阁主可真是绝了!她顿时如同吃了蜂蜜,甜的都要笑出来声来。 因她只顾看她,这高傲的男子骤然目光一缩,猛地侧身将另一只手箍她腰、狠力一收臂弯将人搂在怀里! 九幽措不及防,整个人都扑在了他怀里,就听身后有马车‘哒哒’声,看来刚才若不是他拦着,那车就得给自己撞飞了,自己也是聋了……光顾看洛北冥,忘记瞧路了。 好像有人甩开披风跳下来,忽然道, “少阁主恕罪!属下还以为……此人对您意图不轨!” 说话那人嗓子跟筛子一样,全是沙砾。 她想回头,洛北冥却拿手扣住她的脑袋,将人按在自己颈窝,就是不让她回头,十足像极了抱孩子。 洛少主那语气,仍是柔缓的撩人心弦,却每一个字都汹涌着凶狠的煞气! “你刚才险些伤到我,现在滚回去剁一根手指,交给烛龙,否则等我回去,就要你一条胳膊。” 九幽视线只看得到他高耸的锁骨,少主脖颈皮肤真是白皙细腻,玉质无瑕,倒是攀附着隐隐的青色血管,甚至还独有一股冷香。 她身后那个沙哑的男声,颤栗着声儿道, “属下这就剁!” 洛少主疾声厉色道——“慢着!滚回去剁,别污了娇娇姑娘的眼睛。” “是!只是……少主?” “滚——!!” “是!!” 直到听着马车声走远了,她后脑勺那只手才缓缓拿下来,九幽这才呼吸顺畅,眼窝含润的仰头瞅他。 洛少主垂下眼睫,与她四目相对,“这回知道,跟着我有多危险了么?” “连男人都喜欢你啊?我的情敌也太多了!” “他们是想对你下手,永除后患,可我还没动手呢,旁人岂敢当着我的面伤你。” “少阁主……好威风霸气啊!” 少阁主雪腮的肌肉都颤了两下,无奈的将怀里的姑娘推开,目视前方,“走,继续逛。” 她喜滋滋的跟上来,摇晃他袖子央道、 “咱俩如今,算是什么啊?” 他不理她,挺直腰杆子走路,她继续道, “算朋友吗?” 他嗤笑了声,“睡过的,也算是朋友么?” “那是……相好?” “不,我与你毫无干系,什么也不算。” “不管你答不答应,我就认定你是我相好了。” “……君侯真是色令智昏了。” “我是你的娇娇,不是君侯。为你的人而心疼,为你的相貌而倾倒。” “……住口,情话少说。” “我对你是招摇过市,明目张胆的喜爱。这不是情话,这是盖棺定论的事。” “那你招摇过市便罢,不必原地啰嗦。” ……俩人很快便寻到了市集。 因早市未散,少阁主还道,“其实臊子面并非早点之选,凤翔的豆花泡馍,才是关西有名的早点。” “何为豆花泡馍?” “豆花泡馍作料为豆花即豆腐脑、豆浆、锅盔片、咸菜、加盐巴,及凤翔辣椒油。豆花泡馍中的馍俗称“锅盔”,对火候、口感要求严格,色金黄,外脆内韧,嚼之劲道麦香醇厚,用快刀削成薄片;” 第1168章 1168贤夫良父 他顿了顿,又续道、 “而豆花用品质上乘的黄豆土法做成,鲜嫩爽滑,煮而不散。这种豆花吃到嘴里,是一种滑溜清爽的感觉。再加上红红的油泼辣子和用上好的面烙好的、切得又薄又宽的锅盔馍,色香味俱全。” “听的我都要流口水了,少阁主这是没少吃啊,哪儿有卖啊?” “从前月牙楼的厨子会做,后来我吃腻了。我对任何东西都不上瘾,有够。” “……”九幽感觉他在暗指自己,也不敢再问了。 逛街看到卖簪子的,九幽瞧着那彩玉雕花的不错,摊主还满口嬮妲吐谷浑口音,她便给他挑了只粉玉的桃花簪,当场表演了一只簪盘出发髻。 将洛北冥雪白的鬓角抿起,因他头发没有独孤九冥那般长,便只在温柔的馒头揪上,添了几分锋利。 配上少阁主天生的小巧脸型,精致美貌,眉宇间自存稳重,真像个初为人夫的大家正室。 连嬮妲大娘,都满口西域口音的夸, “这个姑娘手真巧!把这个小伙子打扮的很温柔!你们会长长久久的!” 洛北冥虽然满眼傲慢,唇角已带了笑,“你还有这手艺呢?跟哪个男人学的?” “我自学会之后,只给你一人盘过。” 洛叔叔轻咳了声,便偏过头,伸出修长指头,去抚摸头顶的发髻。 眼看着姑娘掏出银子来,嬮妲大娘乐呵呵的来了句,“你们俩感情真好,尤其是小伙子,用你们中原的话叫?好像贤夫良父!” 洛叔叔登时脸就不好看了,抬手便摘下簪子,任由满头白发如瀑的流泻,当时把身边儿人都惊艳了。 他把簪子往摊位上一放,便噘着嘴拉她的手,“不买了,走!” “为什么?啊喂!” 俩人走出好几步,还听见嬮妲大娘在后面喊:“我哪句话错了啊?” 洛北冥气哼哼的皱着眉,“她瞎了狗眼,从哪儿瞧出来,我洛北冥贤夫良父的?我讨厌这个词!” 九幽连忙打圆场,“我的错我的错,我贪慕虚荣没跟她解释清了,我哪配得上少阁主呢……” 少阁主侧头瞅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她便追上来,扯着他腕子,歪头问他: “若有人日复一日像这样……死缠烂打的对你好,你可会喜欢她?” 洛北冥都不正眼瞧她,只道: “不会。设想,被苍蝇围绕一辈子,也没见谁喜欢苍蝇。” “我说的是人……若她比我做得更好,你会喜欢她吗?” “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热闹,旁人也是如此,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只有你回答中给我希望,我才满意。” “你应该感谢我,不会心口不一哄骗你,知道没有可能,便不给你希望。” …… 俩人愣是晃悠到了中午,在大道中央还遇到了个女子,这大姐当场抱拳拱手:“参见少阁主。” 九幽也见怪不怪了,她甚至觉得,凤翔人人户籍都落在了玄机阁。 洛北冥侧头一瞥,给她介绍,“这是那天早点摊上的老叟,饕餮三娘。” 第1169章 1169又遇女匪 九幽仔细打量着面前女子,实在无法将她与那天的老叟联系在一起…便仰头看身旁的洛少主,“这不是女的吗?” 少阁主薄唇轻启:“她擅长移形换体。” “那她摆摊那么多年,也没街坊邻居发现?” “都不是她的摊子,这凤翔城她吃了个遍,她借用摊子罢了。” 热情的饕餮三娘笑道,“少阁主许是未用午膳呢,听闻这位女侠身份不俗,可愿赏脸到酒楼一叙?” 洛北冥直接回绝:“不必,我自有安排。” “这到饭点了,饿坏了岐地邑主如何使得?” 九幽也瞅着他,“人家盛情难却,你是怕占下属便宜么?” 洛少主瞥了她一眼,瞧着饕餮三娘哼道: “五年前吃你一顿,我患病了小半月,是义父没给足你教训么?若再把君侯吃坏,必然满大街都是你的通缉令。” ——最后午饭是在小酒馆包间吃的,吃个饭相安无事,九幽本以为可以跟少主多温存会儿,结果出门就碰见个人。 这人胸膛鼓鼓,高束马尾,穿着交领红衫手套护腕,肩上还搭了条花狐嗉的披肩,也不知热不热,正叉腰站在俩人面前。 都走到了面前,九幽才发现,这人是那天遇见的女土匪。 而洛北冥和关山度四目相投,他淡淡道,“小土匪?” 女土匪很高兴,蹦跳着奔他去了!“北冥哥哥!好久不见呀!” 九幽赶紧挡在俩人中间,一个大鹏展翅伸手拦着: “你俩认识?” 关山度这才把目光转她身上,黑黝黝的眼仁直泛光!“好你个骗子,你不是说与北冥哥哥无关吗?为何还缠着他?” 九幽偷瞄了眼身旁男子,见洛少主冷眼静看,九幽只好硬着头皮上,放飞自我: “他是我的男人了,你别痴心妄想了。” “什么叫你的男人了?北冥哥哥!” 洛少主垂手站在一旁,只剜了姑娘一眼,抿了抿大雁唇,并没有说话。 九幽当场扭身,抬手捏起少阁主的尖下颌儿,促狭一笑: “少阁主的滋味儿,还真让我回味无穷呢。” 洛北冥微眯了眼,拿护爪扒愣掉她的手,扭头郁闷道,“闭嘴。” 九幽再次发现,从前标榜无耻下流的洛少主,其实也在意这些,自从得知那夜是自己后,他更时刻注意着与自己的分寸,半点露骨都说不得。 俩人的眼神交流,虽只一错之间,仍把一旁的女土匪看的火冒三丈! “我要跟你决斗!” “你一个土匪,知道我是谁吗?” “听说你是君侯?女扮男装多没出息,哪比得上我们华胥人!我姐是马鹿岭大当家,山上有几百号人,你信不信我们去满京城揭发你?” “连皇上揭发我都不管用,你说话会有用?这岐地府兵皆可听我指挥,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踏平你们山寨!” 关山度一看气势上压不过,仗也打不过,只能眼泪八叉的去蹭洛北冥,“北冥哥哥,你别装不认识我啊。” 九幽眼一斜,“你们怎么认识的?” 第1170章 1170可做妾室 女土匪忸怩道,“北冥哥哥不让我说。” 洛北冥轻咳了声,“不算认识,今天才见两面。” 女土匪眼泪八叉的,“北冥哥哥何必避嫌?明明你与家姐老早相识,我曾日夜在月牙楼前等你回来,我都能看见你站在窗前……” 九幽当场傻了,眼窝都黑了,“洛北冥!” 少阁主惯性的回她,“何事?” 小女侯爷阴翳个脸,咬着后槽牙怒吼:“解释!” 洛北冥唇角微微抽搐,那无辜的表情,毫无做作忸怩! “我跟你解释什么?” “你俩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有,她姐怎么认识你的!” “什么不可告人!君侯说话都没分寸了么?” 俩人四目相瞪,女侯爷忽然泪汪汪的扑他怀里了。 ——当时九幽都做好了他一躲,自己趴地下就哭的准备,毕竟追洛北冥不能要脸,可他没躲开。 她搂住洛叔叔的腰身,眼泪都溢出眼窝来了,洛叔叔却竖指立于唇上,皱眉道, “不许哭!” “……” 憋回眼泪的姑娘踮着脚、直接啃上那抹桃红的薄唇,少阁主按着她的肩膀就要推开她,却不成想她忽然移唇往下、朝着他喉结就细细啃了上来。 少阁主闷哼了声,大手紧张的攥住她的肩膀,一边往后躲着、一边低声勒令她、“松口!” 一旁的关姑娘急的直跳脚! “北冥哥哥!这个君侯贪色荒淫,风评不好,你怎能被她玷污!” 四目相对,他满眼寒光!怕他恼羞成怒真生气,娇娇姑娘这才松开了男子,少阁主强撑着稳住气息,沉声道,“她可是我的保护神,谁玷污谁还未可知。” “那……那我可以做妾室!北冥哥哥总不会介意多个侍妾吧?” 少阁主摸了摸下巴,故作思虑, “倒也不介意。” 于是娇娇姑娘眼泪汪汪的,“有鱼哥哥……” 他又道,“但我介意侍妾是你。若君侯肯做我外室,那还差不多。” “那我便做正室,我们马鹿岭做嫁妆,任由北冥哥哥差遣。” 洛北冥存心逗她,便扭头去看小侯爷:“娇娇姑娘意下如何?” 侯爷不识那茬,仍纠结问: “你们到底什么交情?都谈婚论嫁了?” “没交情。” 娇娇姑娘满眼泪光,揪着他的衣襟作势要哭,还咬着牙在极力往回憋水珠。 “我这辈子没这么委屈过……当着我的面,你们都跟我打哑谜说私房话!” 洛北冥实在无奈,只得道, “就是那天你送我出城,恰巧遇见她了,她说她善医术,就给我重新包扎了一下,就这么认识的。” “我知道我不会医术,手艺次,可这不是你嫌弃我的借口!” 一旁的女土匪忽然道,“上次我为保护北冥哥哥受伤,是北冥哥哥抱我回月牙楼医治的,当时公爹阁主还在,北冥哥哥还护着我,自那以后我就想嫁给他。” 九幽都傻眼了,眼泪就在眼窝打转,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还说没关系!洛北冥你怎么不娶她啊!你从前怎么没说过!” 第1171章 1171就知道哭 洛北冥将狐狸眼一眯,指了指娇羞的关山度,“你滚!别怪我没警告你,休要再干涉我们的事。” 女土匪还想说话,甚至迈步凑过来,但一看洛少主拿下了、腰间的金盘锁链,眼神狠厉带了杀气,关山度怕他生气伤人,只得跑了。 ——就这会儿工夫,娇娇姑娘已环抱住自己肩头、失魂落魄的蹲在地上,就恨不得在就地打滚哭一抱了。 洛北冥都不知道她是真的假的。 洛少主垂手而立站了半天,见地上湿了一朵一朵的,这才弯腰去抓她胳膊,把她薅起来: “委屈了?怎么不说话了?就知道哭!” 她满眼泪痕,也不说话,嘴唇都哆嗦。 他不禁扯唇冷笑,“什么女帝遗孤,将门虎女?不过空有其表,听别人断章取义,就失了分寸和还手之力了。我若是你,先把男女一起打一顿,再问明缘由,绝无冤假错案。” 洛北冥虽未解释,但既已说出这话来,也是很向着她了。他初次搭在自己这,已是清白最好的证明,九幽见好就收,知道不该纠结于此。 “我不敢啊,刚才我好怕你不要我了,那岐地就是我的伤心地,我无处可去。” “堂堂周国万户侯,怎么连这种场面都对付不了?你若是进了男人的深宫内宅,都当不上小妾,至多是个外室。” “我跟女人斗,从未赢过。” “其实这种事也好解决,既要看男人向不向着你,也要看自己强势不强势。男人若向着你,自会为你出头摆平;你自己要强势,也不会自甘被女人欺压,无论是栽赃还是陷害,人总是欺软怕硬。” 她眨巴着眼,“跟你能学到太多了,我还有机会继续跟着你嘛?” 她本是说‘机会’,只要他不恨极了自己,必然不会拒绝给机会,一旦默许,就是许给她了。 洛少主此时也听出了这个意思,便微侧过目光,冷声道:“你又不会一直跟随我,那谁又保证不会抛弃我?因你之故,义父为让我散心,都不安排我做事了。” “若有一天你义父放你嫁人,我会娶你,娶你回凤华金宫岁月静好,你只管活着,我为你抵挡外界一切。” “我永不会离开义父,我自己足能独当一面,难道一个活了二十六岁的男人,还要受十七岁的小姑娘保护么?” “因为爱,我可以对你绕指柔,因为保护所爱,我对外百炼成钢。” “你不是爱,只是心动而非动心。你只是对我感到新奇罢了,所以你大可不必说太多谎话,我听着忍不住想拆穿。” 两人心照不宣,现在对方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以情爱之名,各怀鬼胎,最不可信。 “你怎知我不爱你?” “哪有人能一夜之间,就惯于风月,对情场信手拈来?君侯过去,并非把爱挂在嘴上之人。” “你还听说过我的过去?” “多少也了解个八九,我凭借什么让你动心的,我自然清楚,你也别拿那虚无缥缈的东西为由,行秽乱之事。” 第1172章 1172天子外室 “你值得我来用情,而不是用力。” “爱情是最无用的东西,武力解决不了的,本事达不到的,才想用感情去牵引束缚,以及自我安慰。我永远不会为此所累,我所做之事,不过是为达目的,投其所好。” “你的美人计我接受,可没见过你这么一推一拽的,又让我清醒又让我痴狂。” “输的太快太惨,我会瞧不起你。” 九幽发现了,他明明知道怎样说,怎样做会使她高兴,可他偏偏不愿意哄她,还要谨小慎微的、维系自己的冷漠无情。 在她启唇欲语之前,他又道、 “我只有义父,义父只有玄机阁,我们孤立无援,不会相信任何外人,每走一步都是拖着残躯放手一搏。” 九幽只觉如鲠在喉,咽下了要说的话,道一句:“谁不是呢。” 她忽然想起了要与她放手一搏的皇叔。此时想来,自己与他的种种恩怨,相互推诿又互相吸引,不正是因为孤立无援,自身难保么。 他忽然一挑眼尾,望着她,眼神促狭: “你与天和陛下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是。” “到哪一步了?想不到你竟是天子的脔宠呢。” “话别太难听,他是我的外室才对,当初要不是那谁……给我下药,我也不会与他怎样。” “根据你面对女土匪那反应,你必然斗不过天子后宫的妃子,你可要有自知之明,别闹的身败名裂了,成了掖庭弃妃才悔之晚矣。” “我又不想跟他怎么样,只是皮相之谈。” “我见过,他那皮相确实担得起倾国二字,鲜卑人应该为自己族群,长出这样一朵人间富贵花而骄傲,只可惜鲜卑人骁勇善战,怕是不喜欢以貌取人。” 一听少阁主说‘见过’皇上,九幽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没收住、眼睛都睁大了: “你怎么见过的?” “前几年江陵一战,俘虏了不少江陵兵民,主战将军是我们的人。他也去看热闹,还捞了个女人进宫,听说都封了贵妃。” “倒有此事,你说的…是厍贵妃吧。” “最是无情帝王心,旁人做帝王之妾是光宗耀祖,可若是你,就真对不起你娘华胥女帝了。” “少阁主真是一句话都不让我。” “分明是你一句话都不肯落下风,便总是针锋相对着。” “除了榻上私房事我不落下风,什么时候不能让着你啊。既然你初次都给我了,我就该负责担起妻主之责。” 洛少主叹了口气,眼神锋利的剜了她一眼, “那种事,是该拎到明面上提的么?” “我错了,有鱼哥哥别生气……”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华胥女子。” “不是说那个女土匪的姐姐,土匪头子,也是吗?” “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你。别忘了我比你大九岁呢。” “很小的时候?你不会要说,小时候还抱过我吧?” “倒是没抱过,不过我义父抱过你,你可是女帝遗腹子,金身玉贵着呢。” 他敛眸掀睫,眼窝里的金色微微流淌。 第1173章 1173琴坊买乐 “我流浪这么多年,倒是忘了。我的亲人从来只有我爹,还有温柔的师父。对了,听说我师父全家被灭了门,当时消息封锁挺严的,玄机阁可否帮我查查?有偿的。” 他缓缓一撩垂落到眼前的白发,将那缕雪丝抿到耳后, “查不了,年头那么久,查出来也是闹心。” 日光之下,他无意识的动作,漫不经心的话,衬得容貌比那桃红还温柔。 ——恰好路遇糕点铺,她想起他说枣泥山药糕甜,便拉着他去买,洛北冥起初拒绝,耐不住她软磨硬泡:“哎呀我先替你试毒,好吃了再买给你吃。” “你好黏人。” “反正你我无要事,只要你不反感,我们什么都可以做。” “你也是一语双关么?” “一语多关。” …… 俩人吃着糕点,洛少主手里还捧着一包,本来九幽是想捧着的,可洛叔叔非要争着拿,说自己一个大男人,不能让小姑娘拿东西。 直到路遇一个卖乐器的店铺,叫‘羲琴坊’,他忽然把手里的东西搁她怀里。 九幽愣了一下,“我又做错啥了吗?你刚才不还抢着要拿东西嘛?” “我要去拿乐器,如让手下看到我吃糕点,怕会遭到耻笑。” “他们还敢耻笑你?不要手啦,还是不要命啦?” “这店里老板娘叫师伏荆,自诩为师旷传人。” 娇娇姑娘扁了扁嘴,语气都变了… “你是嫌弃我不通乐理嘛?还带我看乐师相好来了?” 他瞥了她一眼,“我哪有相好?跟我来。” 洛北冥一进门,就拿起门口一个琵琶,摘下一只金护爪挂在腰间,遂拿他那修长白嫩的指头,啪啪弹拨了两下!那曲调十分悦耳、深沉的功底之下是毫不掩饰的锋利。 在乐音声中,九幽看见走廊里,有个小黑老叟与她四目相对,待看清那张脸时,老头儿瞪大眼扭过脸去,她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连忙去瞧洛北冥,少阁主仍低头拨弄琴弦。 ——只听一声戛调!琴弦‘嘣~’一声折了,他甩手就扔给了老板娘! “糊弄人。” 老板娘连忙小跑着接过,抱在怀里。 与此同时,九幽连忙抓住他的手来看!“我瞧瞧流没流血啊!你看你也不怕伤到自己!” 姑娘紧张兮兮的,翻看他的手掌,他也任由她瞧。幸亏洛少主白皙的手上,只是指腹微红, 老板娘把琵琶往柜台上一搁,这才笑道, “奴家哪敢唬弄少阁主呢?若知少阁主来选琴,奴家一早便将好的挂满墙了。” 老板娘负手作请,少阁主便抽出了她掌心攥着的手,上前打量着屋里形形色色的八音乐器, “天狐的琵琶碎了,你给她做一架,少顷阁里会送来材料。” “喏。” 俩人也不管九幽了,九幽倒是放心了,她从走廊看到那个老叟跑了。在此地遇见玄机阁未灭口的人,还与玄机阁众牵扯不清,这倒让她十分意外,她都怀疑五行草一事,自己判错了? 九幽这厢心里有事,冷不丁就听男子道, “你可会什么乐器?发什么愣呢?” “啊?” 少阁主忽然想起了身后的姑娘,倒把姑娘吓出一身冷汗。 第1174章 1174雕虫小技 老板娘见状,笑容那叫一个慈爱有内涵, “奴家外号‘囚牛’,方才未敢问少阁主,这位姑娘是?” 洛少主若无其事道,“小跟屁虫。” 气的姑娘挑眉瞪眼,直叉腰,“喂?提到我丢你脸是吧?” 他抬起大手便盖了过来、揉了揉她脑袋,“娇娇乖,叔叔给你弹琴听如何?” “不听,我太没面子了!你别想这么唬弄过去!” “你可有喜欢的乐器?我奏给你听。比如琵琶,瑶琴,阮,锦瑟,笙管笛箫……”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雕虫小技而已,不过是我之九牛一毫。” “你这是在欺压我!我什么都不会,我一个习武之人……” 这俩人就在这矫情起来了,把一旁的囚牛娘子看愣了,也不敢搭茬,就默默看热闹。 看着娇娇姑娘仍挑眉瞪眼,鼓着腮帮子,洛少主也挑了眉,“那你喜欢什么乐器,让囚牛为你新制一架,我教你。全大周许是无有…比囚牛的乐器,制的更精细之人了。” 一提全大周,她便想起了大周天子。 “我…想要埙,送人,” 那娘子顺口便道,“姑娘是赠予男女?” “也没听说埙传男不传女啊。” “非是冒犯,这陶埙有大小之分,男人手大应持大埙。” “这是什么歪理?我就不信邪,那来大的吧,我叔喜欢吹埙。” 一旁的洛少主只顾看着,待收到手下颤颤巍巍递过来的眼神,他也觉得尴尬。 娇娇姑娘猛然想起少阁主,便询问他,“少阁主还愿赠埙嘛?” 洛少主一挑霜眉,“可以。不过,有机会我愿与你叔以埙会友,看看谁吹奏的更有气势。” “那自然是少主啦……我叔是娇花,你是食人花。” “娇娇这是夸人还是骂人呢?怎么哄人都不好听呢?” 娇娇姑娘忽然窜他怀里、搂着他脖子吻在他唇边! 再站回一步之外的姑娘,笑颜如花像是偷腥得逞的猫。 “我不会哄人,但是少阁主这样儿……真让我想亲一口啊。” 少阁主抿了抿唇,冷厉道,“再敢放肆,我连你一起解决。” 她连忙缩脖,大眼湿润,委屈巴巴的扁着嘴。 洛北冥测过头,指着看戏的囚牛娘子,“看够没有?给她做埙。” 囚牛娘子连忙从柜架上、拿了个黑漆的梨形陶埙来,一撩袍,飘飘下拜呈上, “属下知罪!不知姑娘……想要何种花样样式?常见的有六孔、八孔、十孔,八孔音色最好,十孔音色广,姑娘思虑一下?” 洛少主淡淡道,“给她制八孔,十孔对她来说才是难事。” 九幽看着洛少主的冷脸,心里颇为凄凉。又想到宫里那位,更加五味杂陈了。 “与《凤求凰》有关的,劳烦老板娘雕刻‘凤凰于飞’吧?”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维君子使,媚于天子。既是求凰之情,又有拥戴之意。姑娘…可需刻字?” 九幽先是冲老板娘笑了笑,又抬头看了看洛少主。 他那浅金色瞳子十分温凉。 第1175章 1175万般无一 接住她询问的目光,他还诧异的,挑了挑浅色长睫? “劳烦老板娘了,帮我再刻秦篆的‘独钟’二字。” 囚牛娘子笑道,“奴家愿为少阁主与姑娘效劳。” 洛少主抬手,捏了捏她下巴,淡淡道, “所谓‘独钟’么?你可不像情有独钟之人。” “那是美好的愿望!我不做,不代表我做不到。” “嗤。无稽之谈。” 洛少主抛下她,扭身便往里头走,九幽一慌,连忙追上去!“你去哪儿啊!” 他懒懒的道, “挑个音色好的埙,以备来日之战。” “你不是……” “别自作多情,我只是桀骜好战,而与你无关。” “你擅长什么?我跟你学吧。” 忙着挑拣乐器的人,头也未抬:“擅长杀人。” “我说乐器……你喜欢什么乐器?” “万般皆擅长,无一喜欢。” 他挑了个梨形陶埙握在手里,又将另一只金爪摘下,也悬挂腰间。露出双手修长白皙,眼见他指法纷飞、微笑吹奏, “大拇指按住后面两孔,前面的孔从下往上依次用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按住,小指不按孔时、自然放在埙的底部托住埙体,每个手指按孔时不能漏气,必须严实。” 他吹了一声浑厚清冷的埙音。 能歌善舞的洛北冥,离男妲己之路更近一步。 一旁的娇娇姑娘笑颜如花,“那我呢,喜不喜欢啊?” 他仍是不理她,自顾自的,出声慵懒: “你若是叫的风情一点,我倒愿意弹奏你这‘乐器’。” “少阁主破戒了!你不是再不与我有接触嘛?” 洛少主闻言,猛地侧过脸来,锋利的眼微眯,抬手就薅她脖领子、将她拽到面前来! “小东西,不要找死。” 她抿了抿唇,虽然对他的威胁有些打怵,但从心里还是不怕他。 尤其是看到一旁的囚牛娘子,只敢瞪眼看热闹,连话都不敢说,九幽便一咬牙,抬手捏住他下巴,翘唇而笑, “死在你身上么?华胥女子床上多有力,少阁主又不是没感受过。” 他那两侧雪腮抽搐了两下,撇了眼一旁的手下,终是忍住了脾气,收回了抓在她衣领的手,也拍开了她捏自己下巴的手。 “跟我出去。” 而后他扭身,便从她身旁走过。九幽向老板娘抱拳拱手行个礼,这才跟出去找他了。 —— 大街上的洛少主一身黑斗篷,身穿暗紫长袍,迎风而站的那双腿笔直挺拔,修长及膝的黑靴跟钉在地上的一样。他身后即是一家绸缎庄。 姑娘伸手将被风吹到胸前的、马尾辫扔后面去,笑着凑上前:“你看,想什么来什么,这不就是绸缎庄嘛?少主,我给你换身衣裳啊?” 少主臭着脸,撇着嫣红唇瓣,站在那盯着她。 九幽自知理亏,便摸了摸鼻子,凑上去赔笑脸,“我知错啦有鱼哥哥……我不该在你手下面前调戏你,谁让你……跟我说那么下三滥的玩笑,换做是你,你生气不生气啊?” 洛少主把脸一偏,拱唇自鼻音里“哼”出了声。 第1176章 1176少主夫人 骄傲的人不愿拉下脸来认错,可他这副反应,分明是知道错了。 九幽便趁热打铁,撒起娇来,“叔叔与我私下里便罢,总要分场合的嘛,我也在你手下面前说了你,我便当做扯平了。” 他看了她一眼,“要我换衣服也可以,除非你也换。” “为何?我又不窥看你更衣,咱俩又不是没坦诚相见过。” “我要看你穿的像个姑娘,不然你挨我近了,我犯膈应。” “想找平衡感啊?还是觉得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你既知道,何来问我?” “我好困啊,换完女装,怕你欺负我。” “我还不至于卑劣至此。” 绸缎店里,穿着交领广袖的老板娘丰腴正茂。 她梳个三环飞天髻,插满头珠翠,也不怯场,为少阁主躬身行过礼后、便热络的引路至排排的悬衣架,给两人介绍布料样式,还自觉道:“街上都传开了,少阁主身旁还有位贵人。” 少阁主唇角勾起讽笑,“权当是夫人了。” 于是老板娘抬袖掩面,娇羞轻笑了声,便翩翩下拜:“奴家参见少主夫人。” 把娇娇姑娘当场惊住了,脸颊敷粉的低头将人搀起,整个视线又近距离的,瞧见了那丰腴的两团…“不必多礼…这?” 洛少主也发觉她的局促了,也不声张,他一把便拉过她的手,指头抿着软滑的丝绸料子,“你试试,这么柔软舒适的料子,又是仿顾虎头《洛神赋图》所制,怎会有姑娘不心动?” “领子开太大了。” 他搭眼一瞥她肩头,努唇点头:“你的肩膀宽而不厚,如若削成,领子越大越好看。” 九幽顺口便道,“所以你的手下穿那样,都是为图你爱看么?” 他撤回搁在料子上的手指,淡淡道, “她们自有分寸,唯独不是为我。” “洛之澜今天怎没跟着你?” 他掀开浅色眼睫看她,上扬的狐狸眼里清清冽冽,竟然毫无媚气。 “我若是喜欢那种,哪还轮得到你?” “那你喜欢哪种?” “都不喜欢。” 她一本正经道,“女为悦己者容,那姑娘家穿的清凉,不还不是为了给男人看么?少阁主又不喜欢我,又不给我碰,我是装扮起来也不好看。” “侯爷若装扮起来,怎知我不会心动呢?” 她默默伸手去摸他衣上的料子,赞叹道, “你这衣服料子确实舒适,你不必装扮,我便对你有无限动情。” “你的动情仅仅是因不敢动心,只能动欲而已。” “少阁主此言差矣,我是对你既动心,更动欲。” 少阁主嘴唇一扯,哼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又没有姑娘家的娇羞,又不对人家包容忍让。” 姑娘顿时眼窝含润,咬唇颤声,轻摇他衣袖… “有鱼哥哥……别抛弃我,我什么都能包容忍让。” “叔叔不需要你的包容,你哭丧着脸像极了八十老妪。” 她憋回了眼泪,便恢复如初的瞧着他。 第1177章 1177周国女裳 “你比皇上还难伺候,真不知怎能抓住少阁主的点。” “想抓我的点,你可要些功力了。” 她垂眼瞥了他胸口一眼,“嗯,首先要有两只手。” 那天晚上真没注意,但他胸膛略有起伏,想必红突也手感俱佳。 洛叔叔瞥了她一眼:“侯爷起初并非如此,收敛收敛。” “还不是你终日挑衅我,把我的瘾都勾出来了。” “什么瘾?对男人的瘾?” “对你上瘾。” “嗤。幼稚浪言。” ……换完交领垂绶带的交嵛裙出来后,她拎着广袖薄衫在他面前套,动作潇洒的跟个东北汉子一样,配上她的吊稍马尾辫,细碎的刘海儿,就像是花木兰穿上云裳,但没理云鬓贴花黄。 洛北冥见她半臂上衣尚褶皱,就套外衣,一时看不下眼、便抓着她臂膀制止。 九幽正进行到一半,此时面对冷脸的少阁主,心里都毛愣了,“丑么?” 他正忙着给她捋开半臂上的珍珠流苏与花边,闻言抬头,望见姑娘扑闪的琥珀大眼,唇上便扯出一丝笑来。 “很娇俏,倒像是个周国女儿了。” “我怎瞧不出来好看呢。” 九幽嘴上嘟囔着,心里忽然想起高长恭,他也挺爱给她找衣裳穿,只是他的喜好更符合自己的审美。 洛北冥想着,这姑娘家不施脂粉的脸皮,可真美艳,只缺些金簪玉佩……忽然见她皱着眉峰,在扯紧自己的腰带。 他指了指她腰间勒着交嵛牙旗、叉垂绶带的那条黑皮带,“你怎么穿裙子都勒着它,情人送的么?” 姑娘一撸外衫袖子,露出里头的两只黑护腕,坦然道,“我义父给的,临出门随便扎了一条,这不是显得英气嘛。” 洛少主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便默默将她袖子拉下来, “你在我面前,大可像个姑娘家一样,尽情爱美撒娇,我自会护你周全。” “你别引导我示弱啊,我没那想法。” “示弱有何不好?愿为你遮天蔽日的男人,有些仅是说说,而我既能做到,你又不会失去什么。” “那你喜欢姑娘撒娇爱美吗?” “我没有喜欢的,不过,若换做是你,穿什么我都喜欢。” “我不喜欢撒娇爱美,但我愿为你…化作绕指柔。” “你可真会以退为进,罢了,你穿袍衫吧。” 九幽回头看了眼绸缎庄,摇了摇头,“不换了,就这件吧,毕竟是你挑的,况且我披着外衫呢。” 洛少主抱臂看着,拿尖长的护指闲敲腰上金带。“不必为难自己,我只当你会愿意如此,非是要强人所难。” “在你面前的独孤九幽,已经是最放肆最敞开心扉的样子了。不管你…信不信。” 她状若无意的闲言碎语,是在整理衣襟发辫的途中说的,也不知少阁主听没听见。 随后他又摘下来自己脸上的,蝶翼黄金面具,“戴上。” 她看着他那张脸,只觉他摘了面具至少年轻十岁,细嫩白脂般的肌肤,五官无一不精。“那你?” 第1178章 1178娶嫁两码 “我这张脸,又不是见不得人。而你不同,保不准有京官儿微服私访呢。” 九幽刚想笑,就想起了今天在街上遇见那个女土匪! “那个女土匪好像挺喜欢你的,前几天还拦住我,威胁我离你远些呢。” “以你的身手还怕她威胁么?” “主要是怕打了她惹你生气,万一她真是你相好怎么办……” “我若来者不拒,相好早从凤翔城排到玄机阁了。” “世上居然不止我好这口!少阁主竟然如此招风揽火?” “你以为呢?不过呢,就算玄机阁允许,我也从来看不上那些凡俗女子,实在庸脂俗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恰逢此时,有个拄拐棍儿老头,颤颤巍巍的走来,忽然单膝下跪,用那苍老的、跟破筛子的一样的嗓子道,“拜见少阁主!不知少阁主身旁这姑娘是?” 洛少主把姑娘往怀里一搂,一挑霜白眉,霸气外露!“自行想象。滚!” 这许是九幽所见的,出现时间最短的玄机阁众了。 把手下撵走了之后,九幽问他, “你们玄机阁不是……管的严嘛?你就不怕他们误会你有女人了?” “这又不是误会。况且,你敢于以君侯身份呵斥官兵,我岂会不敢呵斥手下?” “我倒有少阁主夫人的感觉了……” “喜欢么?你若是嫁进玄机阁,可比你在男尊王朝,祈求身份容易多了。” “我就不能做女侯爷娶你吗?” “不能。娶和嫁是两码事,我不可能成亲,更不会与人分割情爱。” “所以你对我……” “我对你毫无留恋,因为不爱你,所以我能无所谓帮你解离情蛊,也不会为你吃醋。” “可你早上明明说……” “男人张口即来的话,你也信么?” “没事儿,我知道我眼下还配不上少阁主。” “呵。” 少阁主侧过身去,不愿继续谈起,娇娇姑娘便拎着橘碧间色的裙摆,小心翼翼的行动…… “这一走道……踩裙子啊!” 眼瞧着她又踩了裙摆,一把扑地——洛少主将人拦腰一搂,打横抱起。 慌忙搂住他脖颈的姑娘惊魂未定,“你是不是故意的!” “如此拙笨惹怜,愈发像领个女儿了。” “叔叔莫要这样说,有悖人伦。” “旁边有间客栈,我陪你补眠。”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收紧了手,低头煨烫在她耳边,“我不止平时力气大,榻上也是。” “我力气更大!你别惹我生气,我挣扎起来你怕是要摔倒……” “慌什么,给你补眠机会的,我便不会害你受罪。你不是……想靠在叔叔腿上入睡么?” 不曾想少阁主记性这般好,她随口说的臆想都记着。可九幽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儿,羞臊的闷脸在他怀里。 “我看见囚牛了,她站在门口瞧咱俩呢。少阁主如此张扬,也不怕被你义父知道?” “何来诸多顾及?抱你一路的力气,我自然是足有。” “我一个华胥——” 第1179章 1179少主威武 “怕示弱便被我压制么?大可不必,只要你不用巫术压制,我就算是拼死,也要争强好胜到最后一刻。” 怕当街争辩这个事,再被他的手下都听了去,娇娇姑娘便将脸埋在男子颈窝,任由他稳稳的迈步抱着自己。 她为保住最后的自尊,仍点评他的身材: “少阁主身材真好,看着细瘦倒颇有力气,这细腰,我都怕把你腰掰折了,这长腿,盘在我腰上时可太舒服了,我都恨不得累死在你身上。” 少阁主冷声道,“信不信我把你扔地上?” 她讪笑了声,“少阁主好威武,饶了我口无遮拦吧。” 望着面前的尖领紫袍,她才发现他里头还穿着一层亮银绸缎,此时在衣襟微微漏出一角领口。对比舞媚娘那夜,他如今裹得也太严实了。 他不知是嬮妲人还是华胥人,却有着如她一般强健的体魄,他的胸口与怀抱分外结实,九幽有心依赖,却无胆量去依靠。 想将自身力量投入浮萍,可她并非蚂蚁,浮萍尚且随风摇曳,又岂能支撑的起自己?唯有自己做鲲鹏,方能承载水中浮萍。 ……待九幽晕头转向的睡醒过来,窗外头又是夕阳如血。 床边坐着个斜靠长枕的亮银雪衫男子,柔软的垂坠料子,恰到好处的突显了、他纤瘦又肌理紧实的身材。 残阳打在他小巧精致的脸上,又在那颗小巧明艳的泪痣上停驻。斑驳的红光映着、那根根分明的白眉入鬓,眸色染血,鼻梁秀气挺拔,微微勾起的一抹薄唇、看起来很好亲。 “娇娇…睡醒了?” 娇娇姑娘嘤咛了声,带着初醒的迷茫,听着他的声儿,对上那双流光眼眸,一时不忍打破这美好场面。 他忽然抬手捏起她的鬓角发丝,拢到耳后鬓角,低声道,“这样似乎…也不错。” 他低喃的细语,若非九幽耳力极佳,还真听不清,听清了也没听懂,只道, “有鱼哥哥……你好温柔啊。” “温柔?呵,你又忘了我是毒蛇猛兽么。” “颇有贤夫良父的韵味儿,可真温柔。” 洛少主不爱听这话,当即坐直了腰,站起身来。 “行了,我饿了,你想去哪儿吃?” “夜市。” “一猜便是。走吧。” “有鱼哥哥这一片腿,腰细腿长,我真想再看几遍。” “我回去就披裘围裳,脖子以下全遮上。” “哎呀别呀!我错了我错了,您给我留点儿机会饱饱眼福吧……” …… 残阳褪去,任俩人站在银汉底下,头顶下弦月与繁星点点。 少阁主站如青松,身后的斗篷迎风而招。 “欢迎莅临夜晚的凤翔,玄机阁的鬼城,——我们的邑主君侯。” “有恶鬼少主迎接,小侯深感荣幸之至。” 俩人面前的傩戏街十分热闹,洛少主戴着面具便不肯戴傩面,倒是给她买了个傩面,还是他当场画的。 九幽瞧他拿着画笔,笔锋起落的线条十分流畅,各种颜色协调又具有冲击力,只勾了个轮廓便是狐狸,他在那弓腰作画,她站在他身侧强行掰过炽热目光, 第1180章 1180粉面狐狸 “少阁主不会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吧?” 他也不抬头的道,“只是书法一般,因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如我有幸得了机会,我要见识见识少阁主的书法,总不会比我那蝇头狂草难看了。” 他仍旧忙着勾勒,却微不可查的轻哼了声,“侯爷真是谦虚。” “有机会还要请你一幅书画回去,挂在我家祖宅旺妻,我就瞧着画,等你嫁进门。” “大可不必。” 少阁主画的傩面,比摊上所有的都好看,轮廓线条都流畅精致,花纹变化莫测又周正,待上好颜色后,便是最英气的粉面狐狸。 她抬手去接他画就的面具,他却固执的躲开她的手,举高了“啧”声,后往她脸上比量,看那意思要亲手给她扣上。 “为何是狐狸?” 他亲手给她戴在脸上后,贴在她耳畔道, “因为我的娇娇,就是只狡猾的粉面小狐狸。山海经有两种九尾狐,青丘氏与涂山氏。” 她十分喜欢被他下巴戳的感觉,便将脸又往他脸上蹭了蹭: “那我是哪种?” “青丘氏好勇斗狠,涂山氏象征爱情。你认为呢?” “我不敢自以为是了……” “呵,你就是明知故问。” “我是不是狐狸不要紧,有鱼哥哥才是真的狐狸,把我迷的神魂颠倒,无法自拔了。” 狐狸哥哥眼尾上扬,翘唇质疑, “嗯?难道只是狐狸才能迷倒你,我这个恶鬼就不行么?” “若是九幽炼狱有你,那黄泉一定开满了彼岸花,我会认为那就是仙境。” “嘴这么甜,志异传记没少看吧?” “你又不来尝尝,怎么知道我嘴甜?” 垂下睫毛瞧她的少阁主,目光仍凉凉的,闻言甚至还有些抵触情绪,“白你夸了。” 被小看的娇娇姑娘,忽然一眯眼,踮起脚尖轻咬了他唇瓣一口,望着他愈发深褐的眸色,轻吐暖香, “我不会花言巧语,只有一身热爱,愿为你执剑戴兜鍪,为你裙钗绕指柔。” 少阁主将桃红的唇角微微勾起,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还拿指头捏了捏她的鼻尖: “我不用花木兰镇守边疆,也不做女帝后宫的国父之仪,与我戴上假面同游花街,远离尘嚣醉生梦死,便是极好了。” 俩人离开了傩面摊,各戴面具,执手于满目花灯之中。 她望着眼前的喧嚣夜景,竟然憧憬着,奈何桥忘川河两旁……既然有彼岸花孟婆汤,是否也有这繁华鬼市,无忧无虑? 情之所至,她不免有感而发: “凤翔城总给我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不在人间了。” “人间的规矩法度,伦理道德,都是为了约束普通凡人,稍微有些能力的,都可以凌驾于秩序之上。而享有特权的人,往往才是最虔诚的卫道士。” “华胥一梦想要的,是众人乐,君才乐。愿以一人殉道补天,换众人之命。” 她满眼的琥珀成了星河璀璨,仿若能容寰宇海内,而在洛北冥瞧来,只觉这人可笑。 第1181章 1181能看见了 “我没有那‘前人吃苦后辈享福’的胸襟,只觉得这样的人好傻,死后就算万人朝拜,又有何用呢,我就不信神佛,五胡之乱,也没见神灵出现救苦救难。” “华胥女帝不就是嘛。我宁愿相信,神是转世成凡人之躯,对抗人间苦难。只要我不绝后,华胥人依旧会保护她的华夏子民。” 洛少主忽然低头,凑在她耳边道, “我曾经见过你,很多年前。” “多少年前?” “你一岁那年,我十岁,是义父带我去的,那时的你很好看,也很凶,对大你十岁的人说打就打,却没人敢数落你。” “是不是觉得我很蛮不讲理?” “你蛮横无理的样子,很有加入玄机阁的潜质。” “少阁主真尽职,无时无刻不想着给玄机阁添人口。” 洛少主抿唇笑了笑,“添人口?我一个人可做不到。你能生么?” “这叫什么话?我的种子是没问题的,得看男人有没有那块地!” 他皱了皱眉,刚想嘲讽她,就听见有人朗声笑道,“娇娇!果然是你啊娇娇?我离老远就闻到你的香气了。” 刚还亲近贴身的俩人,以少阁主豁然撕开距离作结,俩人循声看去,只见面前走来个,身穿蜡染浅紫及膝短裙、半袖露一条独臂,满头满身银饰的男子。 九幽一瞧那张脸,都是没想到的事儿,这哥们儿眼睛极亮,连睫毛都像是会说话,笑呵呵的就朝她走过来了。 “闻人…檀香!?” 她一出声认人,闻人檀香便直接朝她走过来了,还摘下她的面具,盯着她的脸、他骤然满眼星光灿烂! “豁!好俊美的一张脸啊娇娇!” 一旁的洛少主看的满心震惊,此时更是忍不了了,抬手便揪住了闻人檀香下巴: “你眼睛能看见了?” 闻人檀香眨巴着眼,“少阁主不必如此惊慌。” “谁?蛊皇还是巫皇!?” 他拿自己那只独臂掰住洛北冥的手腕,满脸云淡风轻的笑,愣是看似轻飘飘的、掰开了少阁主钳制他下巴的手—— “巫皇与蛊皇是表亲,巫皇与南越王是血亲,无论是谁,我都算落叶归根。” 洛少主眼神复杂,抿了抿唇,“你来找死么?” 于是俩人眼睁睁的,瞧见独臂大侠一声娇呼、而后软身扑在了裾裙姑娘怀里! “娇娇救我!香香想多活几天嘛~” 娇娇姑娘登时傻眼了,但胳膊是惯性的、箍住他纤细的后腰,往自己胸前搂。 ——如此场面落在旁人眼里,女侯爷虽没看到,闻人檀香可瞧见了。 洛少主眼睫毛一挑,浅金瞳子微缩,满眼审讯与威胁。 她仰头看着他,也底气不足,但勇气很足: “我…我觉得应该让他活,至少不能死我面前。” 还不等洛北冥说话,九幽怀里的男子即拿断臂去搂她,整个人软成了小蛇,还咯咯笑, “娇娇身上好软呀,这怀抱竟如此结实…少主的快乐我想象到了!” 九幽欲哭无泪,没见过队友自己拆台的! 第1182章 1182这小寡夫 少阁主豁然一撩身后斗篷,侧过半边身子去,抱臂嗤笑。 九幽也赶紧把人从自己怀里撕下来,逼视他的眼, “香香你搞什么?你明知道我正在求爱少阁主…你不是有你家大王了吗?” 一旁的少阁主慵懒而冷漠的出声,“大可不必,我与你毫无干系。” “……” 面对少阁主的撇清关系,娇娇姑娘也习惯了这种尴尬,但面前这哥们儿满脸温柔,娇声软语的凑过来: “我家大王把我赶出家门了,娇娇愿意收留我这个小寡夫么?” 九幽登时就心乱如麻了,但她不是动心,而是害怕,她怀疑闻人檀香是受人指使,挑拨离间来了! 而一旁的少阁主适时出声,指了指闻人檀香:“补充一句,这个小寡夫腹中还有一位,你可是买一赠一了,正好你不必担心绝后了。” 他要不提,她都忘了他义父巴不得自家绝后呢。 她还未说话,香香便娇羞满面的道,“孩子跟我姓,我只要娇娇养我便好,我会浣衣下厨奶孩子,歌舞吹弹,尤其是榻上手段,必保让娇娇日夜焕新。” 九幽脸都红了,连忙抬手捂他嘴! “行了行了憋说了!我养你没问题,但你别说那些话,朋友之间不该说这些……” 她偷瞄一眼少阁主,他仍抱臂站在一旁,连嗤笑声都未有。 香香一眼就瞧见她手上缠的白手帕了,便只拿独臂攥住她的手,满脸痛心, “啊你的手?怎么受伤了?谁让你受伤的?不会是少阁主吧?” 一旁的少阁主轻咳了声,一扬下巴斜了九幽一眼,她连忙道,“我自己不小心的,他怎么忍心伤我呢。” “娇娇收留我吧?我温柔贤淑会伺候人,我多么弱小无助啊,我一无所有,只有这身榻上媚术了……少阁主高高在上惯了,如是粗糙汉子,自然没有我的软媚风情。” 这句九幽听出来了,他是睁眼说瞎话,就为了挑事儿呢。连祁连都说玄机阁少阁主贵气,就他这副样子,与粗糙二字八竿子打不着。 一旁的少阁主不仅不瞧俩人,还自顾自的不知在摆弄什么,突然就见一簇桃红的火花、窜上半空! 洛少主便负手而立,垂着黄金护指往天上瞧,任由身后披风猎猎。 九幽甩开了闻人檀香的手,眉头一横,显得那双琥珀凤目不怒自威。 “你住口吧,他哪里我都喜欢,你要是奔着挑拨来的,我可不护住你了。” 闻人檀香吓坏了,连忙攥住她袖子, “我错啦娇娇!我饿了,你带我吃东西好不好?” 九幽看了眼洛少主,“有鱼哥哥,去吃东西嘛?” 洛少主回过头,面具下的小脸儿一板,抱臂道,“我等人。” 闻人檀香咧唇笑出声来,“娇娇唤他哥哥未免太虚伪了,无论是长相还是外形,唤老伯都不为过。” 九幽都吓得头皮发麻,连忙拍他肩膀, “闻人檀香你不要命啦?怎么逮着挤兑我有鱼哥哥了呢?他那年纪那个长相,叫哥哥都亵渎他!” 第1183章 1183争叫娇娇 洛少主嘴角狠狠一抽,沉声勒令, “叫我叔叔。” 闻人檀香嘴角上扬,“扑哧”一笑……“你可真会哄人,只可惜遇见的是少主。” “……” 仨人正在尴尬之时,只见有一道暗红披风自身后翻跟头划过、落地成了一个单膝而跪,手拿芭蕉绣扇、细腰长腿,穿着清冽的美貌女子。 “属下烛龙来迟,还望少主恕罪。” 洛少主一指闻人檀香,“看住他,他若丢了便拿你头换!” 美女那肩膀微不可查的一抖,沉声道, “是!” 自打瞧见洛之澜,女侯爷整个眼珠子,都黏在少阁主身上了,生怕他再被女人拐跑。 街上人来人往,亏的几人站在没有摊位之处,望着眼前华灯初上,人间烟火,三个人各怀鬼胎,只有无辜的娇娇姑娘。 闻人檀香嚷道,“娇娇!陪我逛街买吃的嘛!” 娇娇推开他,自顾自的去牵少阁主,挤开洛美女凑到她少主身边,满脸堆笑,“小叔叔……你有什么想吃的没?” 她还没碰到他的护指,他便缩回了手,还拿冰晶般的眼睛,斜了她一眼, “在我手下面前,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九幽也不敢表现的失落,只好没心没肺的笑,“好好好,我规规矩矩的!” 闻人檀香却突然挤到俩人中间,拿那只独臂挽住她胳膊,还亲昵的整个人贴上来… “娇娇挨着我吧,我怕冷……” 他一说怕冷,九幽默默的解袍衫的系带,又掰开他挽着的臂弯,在闻人檀香的目光中,将自己裾裙外面的衫子给解下来、披他身上了。 她穿着半臂交领的杂裾破裙,因有长袖里衣,也不觉得冷,倒是闻人檀香眼神泛光, “你…你拿我当小姑娘吗?你穿这么少多冷啊?” 虎娘们儿不耐烦了,“跟我搁这装啥?穿你的得了,老子不冷!” 一旁的洛之澜站在少阁主身旁,与少阁主四目相对,他忽然拉住她肩膀、将她往里侧一推,俩人的位置忽然变换。 他不耐烦的道,“你挨着他,看紧他。” 被迫离洛少主不能再远的姑娘,抻着脖子冲洛之澜瞪眼:“澜姑娘得注意分寸,你们少阁主可是我的人!” 少阁主冷眼扫过她,眼尾微眯,“独孤九幽,勿谓言之不预也!” 他的威胁起到了作用,九幽只得闭嘴。 于是刚才还几乎要执手的俩人,现在成了最外侧的人,不明所以的洛美女和香香并肩挨着,香香敢挽着娇娇姑娘胳膊,洛美女可不敢触碰一脸阴鸷戾气的少阁主。 边上的九幽看了眼,同样在边上的叔叔,还没来得及说话,香香便热情洋溢的喊, “娇娇快看!糖人啊!我要吃糖人!!” “……” 于是她被拽到了糖人摊儿上,摊上拿一个稻草棒槌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糖人。 吹糖人的老伯整了个花样,拿个铁指针做了个转盘,转盘上写着:龙、凤、鱼、雀、鼠、牛…… 闻人檀香在看瞧做出来的糖人,满眼是华灯明亮, 第1184章 1184转个糖人 “真好看啊,娇娇我要这个!” 老伯一捋胡子,“老朽这糖人看运气的,不是想要什么来什么。” 九幽指着那转盘,“就这个?” “然也!” 香香眼巴巴的瞅她,“要不我来转吧!我一只手手气集中!” 结果他转出个鸽子蛋来,悲愤的香香一口吃完了,蹲那儿撅个腚,还要继续转。 第二回可算是转出来个大肚子金鱼,香香挺开心,九幽看了看站在身后负手而立的少阁主,还有眼睛直勾勾盯着香香的洛美女,她又转了一下,本想转出个金鱼给有鱼哥哥,没想到她转出个凤凰来! 闻人檀香当时撒泼了,“好娇娇,把你这个给我吧!” 娇娇姑娘兴冲冲的把凤凰递给有鱼哥哥,而他瞥了一眼闻人檀香,转头递给洛之澜,还扔一句“吃!” 九幽:“……” 娇娇姑娘眼巴巴的瞧着洛氏男女,眼如星河碎,满脸都是失落。而香香在一旁看着,叹气的拍她肩膀, “你看你,还不如跟我换呢,行了,我这只金鱼给你吃吧,心里苦才要吃糖。” 俩人四目相对,望着闻人檀香温柔的眼,九幽明白,他还是那个闻人檀香,不掺杂恶意贪欲,只是有难言之隐。 一旁的洛之澜手里拿着糖人,真是手足无措,不敢吃也不敢扔。她瞧着少阁主满面深沉,竟觉得他隐忍不言的样子,十分苦涩。 少阁主喜欢单独行动,这是玄机阁是个人都知道的。可最近他身边儿跟了个娇娇姑娘,生得如何与身世先不说,洛少主是真护着她,走到哪都带着,带了好几天了。 闻人檀香忽然举着手里糖人,冲她笑, “知道怎样吃糖人最甜嘛?” 因被他晃人的温暖笑容感染,她也笑了,“我不爱吃糖人,齁的慌。” 面前这人便将糖置于唇下,探出舌尖舔了口,眼尾妩媚一挑,“就像这样,我舔过,再喂到你嘴里。” 眼瞧着他又将糖人递给她,九幽连忙后退一步!抬手制止他:“不必不必!我怕齁!” 一旁的洛之澜瞧着自家少主,他倒是若无其事的垂手而立,任由衣摆被风吹卷,自己连脸上都毫无表情。 闻人檀香又拿舌尖舔了一口糖,又忽然皱眉,弯腰捂着胸口,“哎呦心口疼……好疼……” 九幽见他肩膀颤巍巍的一缩,不像装的,连忙扶住他肩膀、“你怎么了?” 因他独臂不便,她便帮他捂住胸口,闻人檀香顺势将糖塞到她手里,借以攥住她的手。“我……心口疼,被取走母皇蛊心头血,原来这么疼!” “你……也被取走了心头血?你放弃了母皇蛊,是为你家大王?” 她一本正经的在关心他,结果这小子满眼含情脉脉,抓着她手道, “现在……是为你。” 身后的少阁主默默瞧着,他的手下已经忍不了了,先替少主打抱不平了! “喂!闻人檀香你怎么回事?你又不是不知她与少主的关系,还跟她又是西子捧心、又是姜太公钓鱼的,娇娇姑娘你倒是坐怀不乱,可也太怜香惜玉了。” 第1185章 1185香香别闹 九幽刚要说话,闻人檀香便拦在前面道, “少主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怪我温柔贤淑乘虚而入么?” 娇娇姑娘傻眼了……“喂!我是茅坑?” 洛美女直瞪眼:“你被那个独孤家的女土匪扫地出门,就要找个独孤家的女人,给你那孩子上户籍吗?” 香香温柔一笑,“你倒是给我指了条明路,玄帝女儿家的户籍,我倒是求之不得。” 洛之澜都看不下去了,“少主,你都不发威吗?这女的她始乱终弃!” 少阁主自顾自的磨着爪子,“与我无关。” 香香见状,又攀上姑娘的胳膊,央道,“娇娇我要吃糕点,我知道路,陪我去嘛!” 九幽连忙低声呵斥、“香香别闹!” 而后她望着少阁主,满脸笑容,“去买糕点嘛叔叔?” 洛北冥瞥了闻人檀香一眼,瞅着洛之澜淡淡道,“你跟紧他。” “……”就是不乐意瞅九幽呗。 于是一行四人,被闻人檀香带到了小吃街后巷,站在十字路口,他还说呢, “酒香不怕巷子深,那家店的糕点可好吃了。” 洛之澜灵机一动,抓住闻人檀香的膀子,笑看着少阁主,“少主,属下带他去买吧,就不劳烦二位了。” 洛之澜如此有眼力见儿,竟然开始帮她,这是九幽没意料过,当即就心花怒放了。 洛北冥眼尾一挑,还没来得及说话,娇娇姑娘就嗷一声扑他怀里了,搂着他腰身就挨着他脸蹭~“好想你啊有鱼哥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半个时辰没碰到你了!” 一旁的洛之澜满面笑容,拽着闻人檀香便抱拳道,“属下告退!少主可随时召回!” 少阁主唇角狠抽,刚才险些直接推开她,幸好迟疑了一下,便被温软的姑娘贴身抱个满怀。 他镇定自若的垂手而立,腰杆儿直挺挺的杵着,做出一副非礼勿动姿态,斜眼目送那两人离去。 ——被逮到正回头的洛之澜,在收到少主一记眼刀之后、连忙扭过脸去,还被笑出声的闻人檀香,拿独臂锤了肩膀一下。 这种人间美好的情景,连夜风都吹的舒坦…温暖如昼。 怀里的姑娘满目星河浩瀚,又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他的脸,她笑容满怀,声音软糯: “真想一直搂着你的腰,我的小叔叔。” 洛北冥面无表情:“只要洛之澜不出岔子,第二件事算你完成。” “别说这么扫兴的话。如此良辰美景……” “你何时随我去见义父?” 她哭丧着脸,扁着饱满的红唇:“让我愉快的度过今晚,明天就去,可否?” 他忽然抬起大手,反倒扣住她后腰,附声贴她耳边道, “嘘……跟我来。” 九幽顿时喜出望外,没想到他还有这…野战的情趣? 于是俩人执手,来到一个无人小巷。 洛北冥忽然将她抵在墙上,低头凑近她: “你说实话,是不是与我恩爱时,都要忍着作呕?” 九幽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何出此言?” 第1186章 1186少主太软 “我不信有人会如此大度,我那样肮脏,又被你见到了月牙楼那天…的狼狈,你除非丝毫都不喜欢我。” 听他徐徐道来,自曝私隐,九幽终于松了口气,这下知道他所指何事了。 “我不敢提及那些,我怕刺痛你的心,我当然在意,可我更希望自己能让你敞开心扉,有人该有的喜怒哀乐廉耻,然后什么都对我使。” “真难为情,让你见到我那个样子,我也是命不好,本该让你满心都是我的好处,可偏偏让你赶上了我所有狼狈。” “我喜欢你,心疼你,能包容治愈你的一切,你的狼狈在我眼里都是惹人怜爱。” 他不禁翘唇哼了声, “闻人檀香居然说我粗糙!他眼不瞎了胜似真瞎!” “少阁主可不粗糙,少阁主自上而下……都那么娇嫩。” 随着她促狭的目光,少阁主垂眼瞥了眼自己腰下,忽然抿了抿嘴,语气都压低了几分: “你说我太软?我是不是没满足你?嗯?” 他确实没满足,那夜她正上头,因是初次,他惨白着脸淌着血,真不知有多疼,也把她吓得够呛。 可九幽不敢提及,只好抬手捏起他小巧的下颌骨,反守为攻的笑, “少阁主若再撩拨我,我可要就地办你了,华胥女子的欲求,想必你还未体验过……” 与她设想的针锋相对发展不同,面前的洛叔叔随后、缓缓将她身子扶正,眼神语气都转了个弯儿。 “刚才闻人檀香那般撩人,你仍身在曹营心在汉,表现不错。” “那是自然!朋友和男人,我还是分得清的。况且……有鱼哥哥这般撩人,你才是日夜焕新。” 少阁主缓缓将下巴骨抵在她下巴上,轻吐冷香: “看你嘴这么甜,实话告诉你了,我和你那次之前,确实是童男,为了练功,我自小便服药使自己不会情动,那天不知怎的,你居然能让我破防……” 他虽语气沉稳,但每个字都轻飘飘的,也不肯正脸给她,骄傲如洛北冥,能亲口说出自己的底细,也太不易了。怕是自己再不回应,他都要流露哭腔…… 九幽猛地搂住他的腰肢,将脸埋在他颈窝撒娇,“我爱死你这副德行了!小叔叔。我真想把你藏起来,你这种样子只给我看。” 得了她的肯定,他显然松了口气,一双金色瞳子扑闪烁光,笑了声, “你若榻上也这般规矩,我便放心了。” “你平时要我癫狂,榻上又要我端庄,也太心口不一了。而且……你明明喜欢我榻上不守规矩的。” 洛北冥忽然一垂眼睫,冷了眼神。 “强制童男致使流血,我疼的都快昏厥了,凭什么喜欢?你看我像心口不一么?” “童男还那般言语无状,青涩晚熟,如此反差可真够惑乱我的,你可真是浑身都是宝,让我欲罢不能。” “木秀于林,浪必摧之,我先无耻了,省得别人挑衅我。” 原来这便是他的处世之道……九幽终于明白了他的所为所言,此时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第1187章 1187个带孝子 甚至连明话都不敢说,只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这话是在暗示我吗?” “我是遇强则强,你大可继续挑衅,看谁最后求饶。” “洛北冥,你在什么情况下会哭啊?” 他诧异的眯了眼,“嗯?我为什么哭?什么情况下,也不会。” 那夜失去初次的小叔叔,眼窝湿润,朱唇咬血的样子,还仿佛悬在眼前。 可一直到他破皮流血,她也没瞧见他淌下眼泪来。她本还在想,这只大白狐狸落泪时,不知要多可怜动人呢。 “我再问一句,你别生气啊,就是那天我我明明看见,又红又白的……” 她眨巴着琥珀般通透的褐色双眸,眼神并未直视他,洛北冥抿唇想了下,才意识到她所指的。 “那天的血并非我的,是义父的,而白色…也不是那东西,而是义父的血。义父的病根儿是浑身白血,唯独子孙根是流红血。他曾被南疆人以巫术‘龙母转生’改造过,还曾生过一女,后来夭折了。” “他与谁生的女儿啊?那白血?又是怎么回事?” “义父从未提及那女人。但白血,当年洛河王受命劈开虎符,里面本是巫皇赠予玄帝的长生药,可巫皇却服之而死,三十多岁却当场化为冢中枯骨,后来得知是蛊皇动了手脚,加了能使人便行尸走肉的蛊毒。玄帝闻之便以昆仑玉将其封存。而西魏那群人明知如此,却要义父变成行尸走肉……幸而义父龙母转生之体有消解之法,但血里活人该有的红色却没有了。每隔一段时日,那里便如同抹了媚毒,可一直屹立不倒,要么行欢,要么以纯阳的阴体之人吸出。”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你也很孝顺义父。他命你一个姑娘家,只身潜入我们的势力范围,你倒听他的。” “这便是你我不一样之处,你义父值得你孝顺,我义父与我有家仇国恨,我是他的刀锋,只得听命于他。不像你…你义父对你有养育之恩。” 他望着笑容逐渐凝固的小姑娘,刚要回,她便抓住他衣袖,道,“你是恶鬼少主,我却来自九幽,到底是我拽你坠落俗世,我不是好人,有辱门风了,可若我…有一天承继华胥荣光,你可会将目光停驻我身上,哪怕一眼?” 洛少主眼神忽闪着辉光,漠然道, “即便是玄帝在世让我做皇后,我也不愿。我没想过娶妻,更不会认个妻主,你我都是不甘示弱臣服之人,你若缺个贤内助之流,自己找华胥嬮妲人去。” “对于感情之中,并不是两个人中,非得有一强一弱,一个雄飞一个雌伏,一个阳刚另一个就要阴柔,断袖也不是都喜欢娘们唧唧的男子。” “那你要什么?我什么都不会给你,你还说这些无用的,有什么意思。” “合适的感情,是要两个人在一起,最平常的状态也能相处的很好,就够了。” “不提从前的轻浮举止,我可以对你以礼相待。” 第1188章 1188活在当下 华胥姑娘浓艳的小脸儿微扬,浓长的眼睫沐与夜光下,挑起明与暗的界限,映的双眸通透泛光,比那星河还璀璨。 “我想被你以过去那种态度相待,就最平常那样儿……但要你发自内心的,你心里若还有疙瘩,我此后想法子解开便是。” 她饱满的胭唇吐出话来、也温柔的如含银河水,又因从天倾倒而分外有力。 洛少主不禁面色微微抽动,刚要有所情绪波动,又被自己狠狠的压制住了。 取而代之的,仍是他独有的软媚柔缓,如同丝绸滚棉般的嗓音,却给浇上了冰凉的水: “我心无波澜,谨记自己的命属于义父,人间的所有,我绝不留恋。” “人活着,就会感受体验人间冷暖,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感情,亲情友情爱情,尤其是爱情,是最亲密的两个人,亦亲亦友,伉俪携手,风雨同舟,心与心的契合,作为配偶,共度一生。” “即便落俗不可避免,我对救养我的义父,仍将忠爱至死不渝。” “你这句话,真让我敬佩,我更加对你动心了,这如何是好?” 少阁主望着凤翔城的夜色,语气沉冷。 “乱世野城,真情是最奢侈的东西。 “就因为在乱世,两个人的这点儿真情,更显得难能可贵,又令人憧憬。” “我与你可没有。侯爷这是……认输了么?” “输给你的魅力了,可我不服,咱们来日方长。” “你我没有来日,只有片刻的偷闲躲静。” “那便活在当下,刹那也不放过。” ——俩人正站在暗巷墙角,头顶悬着弯弯的下弦月,九幽无意间一侧头、就看见有个白影飘过来,登时吓得腰杆儿挺直! 几乎是同一时间,洛北冥也瞧见了这人,而自己身边儿的姑娘,已经紧张的握住了他的腕子…… 俩人眼睁睁的,瞧见这个白发美人儿,飘到面前!他穿着翩跹白袍及脚踝,生得一双赤褐色瞳子,颌骨尖削,那五官不能说是熟悉、简直是让九幽血都沸腾了! 这张脸,分明是成熟版的独孤九冥,稚气褪尽的九冥哥哥!稍有异同的是,他眼尾还多了一颗泪痣,眉心勾画一簇火红,身材也比九冥高近大半个头,还穿着袒胸长袍。 九幽傻了:“你这个易容的最好,比我哥还像我哥。” 这人一开口,语气却是与其气度全然不同的低沉:“你是…小九幽?与她倒像,尤其是眉眼。” 小九幽当时就腿一软,连忙借着洛北冥的力道站稳,心道这人嗓音可真好听,如同低吟浅唱却语气沉稳,简直是把九冥和洛北冥加一起,年龄也是加一起那么好听,无比的有盛熟风韵! 她颤着嗓音,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在…说啥呢?” 洛少主也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感,便往九幽面前挡了一步,“你是何人?” 白发男人却撇了她身旁之人一眼,眼神凉凉的,却犹如寒冰磨刃,顺着眼窝抛出来、真有那种瞧不见的锋利刮肉,都殃及的九幽也跟着打哆嗦。 第1189章 1189其貌不扬 “此为第几房?其貌不扬,却一股媚气,眼光可不如你娘。” 他那两片雁形唇微微张开,看不见起伏,那话也跟刚从冰窟窿里掏出来似的,一个字儿都听不出热乎,毫无活人气儿。 尤其是在夜里,这人这样说话太骇人了。 她闻言,不禁偏过头去、瞧洛少主的脸,——他从哪儿看出来的一般?他从哪儿看出来的媚气啊! 洛北冥微眯了狐狸眼,顺着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往外冒杀气,九幽连忙攥住他的手,冲他摇了摇头,咬唇道,“别听他挑拨!” 白发之人嗤笑了声,俩人只见这男的一抬广袖覆下的指头,露出手中的白蛇骨金折扇,‘唰’的一下、由折扇里露出来了一排白刃! “元规养的牲畜而已,不配与孤直视。” “你!” 洛北冥刚要拿起腰间的武器,这白发美人便把扇子一扔、直接撞开了他的手! “啊嘶!” “洛北冥!” 那蛇骨密密麻麻的,非人的力道、直接把洛北冥撞的瘫坐地下了。 九幽连忙转身去瞧他,“你的手!” 那个扇子也不知什么做的,撞了他一下,便回旋着、飞回男人手里了。 而洛少主白净的额头顿时起了一层薄汗,疼的他直咧嘴咬下唇。 瞧着小姑娘心疼的搓男子发红的手,那个白发美人道,“孤收回了刀刃。” 九幽猛地抬头,“你究竟是谁啊!也是巫蛊寨的吗?” 美人儿道,“你舅舅。” “你……”她还未说出来,就发现这人裙子底下,居然没有任何隆起……好像没有脚! 九幽吓得毛骨悚然,当时说不出话来了。他便微眯凤眸,眼神跟刀子一样戳向洛北冥, “小东西,回去告诉老龟,孤势必亲手杀了洛河王,他藏不住的。” 九幽脸都白了,“洛河王不是死了吗?” 他眼一斜,嗤笑了声,“弥天大谎!除了独孤家,哪个死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不理她,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九幽刚要去追!就看见眼前忽然一股劲风,吹的落土飞岩! 她连忙拿手背挡眼睛,可还是有些被稀碎尘土迷了,九幽只得憋屈的往死里揉。 片刻之后,她和地上的洛北冥面面相觑。 华胥姑娘瞪俩眼睑发红的瞳子,满眸灌泪的望着他。 而俩人抓着的修长玉手也不红了,他撅了撅唇,霜白的眉毛一蹙: “不疼了。” “刚才……是做梦?” 洛北冥却忽然抬眸,拧眉望着她,“听说玄帝是有个亲弟弟,可是早就送去南疆和亲了,难产而死,怕不是撞见鬼了?” “我最近撞鬼的事多了,我还见过巫皇呢。” 话说至此,九幽也突然想起来了! “啊对!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哥说他最近做梦,有人管他叫儿子,但不是我爹。” 洛少主霜白的长眉一挑,嗤笑了声:“你们若是表亲兄妹,也可成亲了。” “那也是亲表兄妹啊!那也不行啊……况且我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个舅舅啊。” 第1190章 1190瞧闻啼街 鬼舅舅刚飘走,洛北冥正低头摘下两只护爪往腰间挂,意欲抓着她的手,就听见身旁的姑娘“嘈”一声骂了出来! 洛少主皱着眉抬头,只见迎着俩人面,走来个人,穿着紫裙银饰,顶着独孤九冥的脸,那细白修长的腿上蹬个精致的草编鞋子,只瞧他裙子底下全是腿,迈步嚣张、直晃人眼睛。 看那衣着,倒与闻人檀香有几分像,她与洛少主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心照不宣了。 九幽开口便道, “墨未眠,你何故背叛墨珈?” 对面的男蛊鬼并不恼怒,仍面无人色道, “玄帝的女儿,与玄帝一样憨傻!你们龙泽方言如何形容来着?‘虎娘们’对吧?” “关我娘何事?” “你相比你娘并无长进,同样被岭南三姐妹玩弄于股掌之间,都是她们自相残杀的牺牲品!最虚伪的莫过于龙母,打着妇好的幌子,扔下崖州潜入中原,什么不要权势?她只是想要更多!” “你说的都是什么?” “不知道对吧?你回去问独孤九冥,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他除了守宫砂是真的,身上就没有一处干净地方!若论辈分,连巫蛊寨末代蛊王的女儿,都要称他一声皇叔!” 九幽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了,洛北冥拦住了几欲暴走的姑娘, “蛊皇墨珈何在?” “蛊皇无处不在。少阁主这是男人通病犯了,想替独孤九幽出头?” “未尝不可。” 少阁主唇角含了半分笃定半分讥诮的笑,此时气势凛然的态度,让九幽心里颇为感动。 “今天这事儿,你不参与还则罢了,你若参与,必有你一桩杀身大祸。不过,你早晚有此一遭。” “说够了么?舞媚娘没抓住你,今日讨教讨教如何?” “蛊皇嫡传的独孤九冥,尚且与我不分胜负,你一个区区学得蛊术皮毛之人,也敢与我叫嚣?” 洛北冥语气都冷了,“你找死!” 九幽在一旁左一眼右一眼瞧着,实在想不到这俩人咋又掐起来了!但很明显,洛叔叔本意不是与南疆小子计较。 墨未眠一扬下巴,“独孤九幽,独孤九冥飞鸽与你说了什么?那鸽子真是命大,这都没捉住。” 九幽心头一紧,突然开始心疼自己的小花鸽子… “他说了什么,与你何干?” “他是不是说了玄帝的巫血?” “什么巫血?他只说了闻啼街。” 墨未眠脸色骤变,瞬间扭曲,又猖狂大笑了起来!“你听何人提起的闻啼街?你又怎知闻啼街!卖弄拙计,哗众取宠!” “那你为何变脸?” “你以为你娘,墨珈,以及巫皇龙母就是好人吗?她们一个个都活该不得好死!我便让你瞧瞧那闻啼街!!” 他话音刚落,九幽就感觉周遭顿时悄悄,刹时落入一片黑暗,甚至连呼吸都听不到了! 她慌忙的转身去看,突然一脚踩空!因刚才还没来及踩实诚,脚下的地轰然下陷,她只感觉整个人都失力了、遂坠入了地下机关迷宫里。 第1191章 1191寒光照铁 等她站稳脚跟,只见眼前如云母屏风开,已海天难分。 最诡异的是,眼前一片深蓝暗色,犹如海底归墟,或是幽冥界,却更晦暗而艳色。 明明该是底下石宫,此时眼前却满地都是巨大的植物,海螺水藻,一个个巨大的贝壳里装的都是人! 天生怕水的九幽当时就两眼一抹黑,坐地下了,随后耳畔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如同野兽低吼,她再能视物时,眼前却是个模模糊糊的山洞,到处都是土气,却无灰尘,又有木板隔开的屋子,场景极端混乱…… 到处都是道德沦丧,只可见各种姿态、涵盖各层年岁身材的雄人,被浑身血红,只能从胸脯和雌器看出身份的壮娘子,在各种地方豁弄,前后夹击,惊起一片痛苦与爽利并呼。 九幽惊呆了,连忙呼喊“洛北冥!你在哪啊洛北冥!” 她喊了半天也没看见洛北冥,只是在黑暗里跑马一样,只能看见一幕幕不堪…… 有大肚子的男人,被女刑官以刑具施暴,淋漓着羊水,却没有小孩儿的哭声。 忽然听见一声呼喊,“九幽!” 九幽猛然回头,眼前的噩梦豁然破碎。 徒然闯入她漆黑视野的灿烈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已变成了黄沙满天,她深处沙地,头顶大太阳,低头一看自己穿着嬮妲纱衣,而面前站着三个人。 黑头发蓝眼睛的小夭,声嘶力竭的喊,“阿蛟快跑!” 九幽再一眼看,他腰下都陷入流沙里了,一旁的墨莲戴着黄金面具,红纱裙在黄沙背景里翻飞,冷漠的看着小夭身处险境……而夜梅还在笑着。 明知是假的,明明一早就经历过同样的场景,可当九幽再次身处险境,还是吓得不寒而栗,心跳如雷、迈不开步。 她还没等喊出来!眼前一晃,又变成了四面扑腾的马蹄声,她眼前是黑压压的、数不清的士兵,甲曳声稀里哗啦,她幼小的身体,稚嫩的嗓音也哭的稀里哗啦。 十二岁被陈兵**、被沧蛟骗走强制、父亲被毒死。几乎是重走了一遍,她最恐惧的过去。 她甚至喊不出声儿来! 终于,满眼尽处白雪皑皑,苍茫的昆仑不分天地。 她眼前的男子,穿着一身红衫黑袍,满头白发如雪,持着剑,抵在她心口—— “抱歉,刚相认便要你死我活。” “妹妹,如果双生子只能活一个……” “我愿与君绝,永不再见。你好好活着,任我向死独往。”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九幽先是梦见了不堪的过去,怎么也挣脱不开,直到听见有人在唱《木兰辞》,刹那间开启了她尘封于、记忆深处的童谣……他爹也曾温柔的,以此歌儿哄睡她。 她原本都快沉溺于过去的噩梦、无法自拔了,一听见摇篮曲,登时如同一口热血从心头涌出,猛然挣脱了幻境! 然后便有人疯了,“独孤如意!是你…吗?” 第1192章 1192三七妹妹 “那更得给他搅和黄了!反了天了他独孤如愿啊,我真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 阿蛟姑娘凛眉怒目,倒比她自己还生气,如意都吓了一跳, “阿蛟你干嘛啊……他他他也是第一次,我们没想怎么样啊!” 她恨不得拎着亲娘脖领子骂醒她!这女帝怎么和传闻中的威风八面不一样啊?“你是不是傻?我跟你说,你要敢想敢做,才能事事如意,别给你华胥人身份丢脸啊!” 九幽这厢正劝着自己娘,就听见有人喊了声:“姐姐你看!小情哥哥给我编的花环!”见扒开高高的草丛走过来个姑娘,这姑娘满脸稚气,头顶个草编花环,齐腮的雪白短发,长相且先不说,光那红宝石的眼睛和麦色皮肤,以及那满身青红色的飞龙文身,就让九幽吓了一跳。 这短发姑娘一挑白眉,叉腰一扭蜡染裙, “如意姐姐,这女的谁啊?” 九幽傻了。这不是在凤华山庄,梦里遇见那人吗? 只见如意姐笑着揽过那白毛丫头的胳膊, “阿蛟啊,这是我桃园结义的妹妹,叫三七,今年十五岁。” 九幽一愣,“药材名啊?三七妹妹你好,你可比我小两岁呢。” 结果这白毛妹妹一扬下巴,朝她吐舌头! “谁要当你妹妹啊!我一个亲姐姐一个干姐姐就够吃了,是吧如意干~姐姐?” 这妹子直接将脸凑她娘脸上蹭去了,看的九幽心里一阵发麻,心道娘啊你赶快把她扔河里吧,这小崽子以后会逼你妇好啊! …… 再一回头,九幽就看见一身血色发黑,脸却白白净净的如意里,她站着,地上坐着仨奇装异服的女的,应该就是岭南三帝。 九幽一眼就瞧见白短发的三七了,那个大崽子怀里搂着一个黑发女人,俩人长相约有七分像,那个黑发的倒是衣着光鲜还披软甲,白短发的大崽子却穿了一身幻色鲛绡纱,满身龙鳞文身,头顶着半透明的蓝月光石,瞪一双猩红大眼! “你大可杀我,放过我阿姐!” “杀你有何用?你姐姐怎不放过我弟弟!” 九幽都没敢吱声,还是被四个人看见了。 岭南三帝齐刷刷往玄帝身后看,高举佩剑的女帝随之转头—— 如意瞥了九幽一眼:“阿蛟为何在此?你也要来分一杯羹吗?你说得对,对待野蛮人,就要更野蛮。” 九幽连忙扯合, “为…为了大一统,咱们还是要和和气气的,别赶尽杀绝啊,当个朋友…不也挺好的嘛?” “她们觊觎华胥文明,觊觎我弟弟,甚至还觊觎我的血肉之躯,我怎敢与鬼怪为伍?” “她们只能空想又拿不到,她们只是嫉妒,咱们应该用实际行动让她们明白,有些东西是空想不了的,打不过咱,就只能乖乖服从和虚心学习。” 九幽还没说完,突然又陷入了黑暗,刚才的一切又消失了! 她听见有人嗤笑,“你还真是随根儿,骨子里就会教训人,母女俩都一个德行。” 第1193章 1193回到归墟 此时九幽也多少明白了,便不等她发起新一重幻境,连忙呼喊! “三七!三七姐姐您冷静冷静,您就是巫皇对吧?咱能不能出来好商好量,您也不像要伤害我的样儿……而且我娘也不算对不起你,她生前一个孩子都没有。” “……” 黑暗里寂静半晌,九幽猜,她是说到那个巫皇三七的心坎里了。 直到她听见一个女人哭,“如意你个骗子!” 玄帝手持赤霄,持剑而立。冷冷道, “此后你当你的崖州王,做你的归墟梦,不准踏入华夏一步!既然你不懂,便用下半辈子去懂!” 那个女人凄厉的哭喊, “别抛弃我!别抛弃我啊……” 即便杀伐决断的华胥女帝,也是忍不住柔声道了一句,“三七,我的孩子将以九为名纪念你,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放弃龙母永生吧。” 她仍声嘶力竭的喊,“不!不!我不要下辈子,我只要你这辈子,我要你和我共长生!” ——本该凄厉的场面戛然而止。 转而却是一个,妩媚温柔到骨子里的女子声音:“九幽啊,你也是我的孩子。” ——“没有人希望独孤如意死,可她不该活着。洛河王怕她战死疆场,独孤如愿怕她赐死朝堂,萧承言怕她累死后宫,巫皇怕她捐身徇义。她辜负同袍,为求河山安泰,竟将亲弟弟远送和亲,自岐王之后,她的华胥秩序早已与桃源背驰了,她的初心日渐淡漠,临死前最后的炽热,便是把锅甩给了后辈。” 深蓝之中,她甚至有如同坠入海底的失力感,‘咕咚咕咚’直冒泡,脚底是无边黑暗,头顶是浅兰的天光。 有声音又吟唱起来:‘人说昆仑九河终入归墟,若魂灵无处栖息,不如随我回到海底…’ 又像是远古之音,又近日刚听过。她对归墟神话听的少,但她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九幽很绝望,“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你们当年究竟怎么了!?” “南疆古老的巫镜引魂之术,以血脉牵连维系,让你母女在幻境得以隔世相见。” “这些……是真的吗?” “人是健忘的,但神会记得。她给我决心去永生,就不该与我失约,否则……我让她的魂灵都永世不宁。” “疯子!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她孤身闯入我的领海,承诺带我去人间,就该负责我的一切,她——就是我的一切。” ——接下来九幽看不见了,而只能听到巫皇一个人的声音。 “洛河王他配不上你,独孤如愿更不配!” “你知道吗?独孤如愿来找我要‘龙母转生’了,你猜他是想被我上,还是愿为你生育?” “你无需发怒,他已被洛河王带走了,洛河王那个自私的男人,自己又不能生,还不让旁人给你生孩子,当初要不是他逼着如情另嫁,你至于被骂绝后么……” “如意,你说…若是找个男人为你我生育,可好?只需把你我的雌水交融,并灌入到龙母转生的男人体内。他便只是你我的容器。” 第1194章 1194梦见出生 一直没听见吭声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娇媚的闷哼!那个熟悉的嗓音,低哑着,彷徨着,隐忍的叫着她的名字……“嗯哼!三七……” 随后,三七口中含糊的出声,“我愿意为你舔一辈子,崖州岛无边南海,都不如你。” ——九幽浑身置于黑暗中,吓得如坠冰窖,连呼吸都快不会了! 浑浑噩噩中,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渐渐有了灯光昏暗,鼻息间是清新的花香。 她发现,面前屋里铺了一地的金菊花! 而一地菊花簇拥着一只金漆的椅子,那个椅子就是个骨架,下面是空的,仔细看是抠了个圆形的洞。 忽然一阵风卷起菊花,细碎的金瓣吹散满天,而椅子上扶着俩人。一个男人一个长发白发女人,男人看不清脸,影影绰绰可见肚子鼓鼓, “知道为何三年了还生不下来吗?因为你没有妻主给扩充chan道啊!龙母转生可不像天生的男人……” “放肆…我还要为如意守孝!你与她情同姐妹,岂能动我!” “就因为我爱她,也要帮她爱她的男人,帮她生下这孩子。” “不行!啊——” “你这是双生胎,要么一尸三命,要么我帮你接生,别以为我多稀罕你,你可是知天命之年了,我这副皮囊才双十之年,可惜如意太性急……怎么就不信我的长生之术呢!” “你这是……歪魔邪道!她绝不会……”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不愿配合,我便强行给你开产道,嘈的你生完一对再怀一对!!” 如同鬼压床一样,九幽拼命的呼喊,想制止想勒令,就是费劲全身的力气也发不出半点声响,而当发的出声儿时,却是“哇……”一声婴儿啼哭!! 还有女人笑道,“恭喜诞下龙凤双生子!这个女儿像如意,男儿像……我!” ……九幽真恨不得钻回他爹肚子里,又怕让他爹难产而亡。 爹娘的过去没一个准信儿,但她知道了,自己是由所谓‘龙母转生’,甚至是由那个巫皇接生的,那个巫皇根本没死! 从前她恨娘,在知道自己爹先成亲后,她又开始心疼亲娘,得知她爹为了生下自己,一直在保护母皇,做无冕之后,她更心疼自己爹。 ——就在幻境里苦苦挣扎之中,她听到了沉稳而又熟悉的嗓音,那是她记事起的爹爹,爹爹五十生她,已是十分不易了,而爹爹为让她不觉自卑,从不留胡须,整日精神奕奕如同而立之年。 爹爹穿上铠甲能撕裂疆场,让人不禁艳羡当年的女帝,该有怎般对独孤郎倾心;而换上襦袍玉簪,便如翩翩周公瑾,仍是稀世美男。 那样英武的爹爹,也曾满怀伤感的抱她在膝头,温柔的跟她说: “幽儿…你娘曾是最勇的人,也是最温柔的人,她最大的温柔都给咱们爷俩了。” “你是爹拼死拼活生下来的,你娘这辈子只攒下个你,你要永远坚信…你娘教给你的,必然是对的。” 第1195章 1195献祭性命 “如果这世上,爹还有留恋和死不瞑目,那便是担心你,爹真想活到你成人,不让你受你娘的苦。” “你不要恨她……没有她哪来的你呢。” 听爹爹的温柔呢喃,那是曾经消失在记忆里的过去啊!九幽哭的肝肠寸断。 只听有个好听的声音唤她“幽儿”,还温柔的拍她的脸,将她紧拥在怀…… 九幽一抬头,那是年轻的父亲,稀世美男以玉簪挽青丝,笑貌温柔,那是之前,他向巫皇求‘龙母转生’时的打扮…… 长大的姑娘搂紧了‘爹’的腰肢,将脸没在了他胸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着: “爹!你不要生我…独孤如意她不配有女儿!” “真是傻姑娘。” “爹…你带我走吧!带我去找娘,我想去你们那里啊……” “幽儿你好傻,幽儿……” ——“九幽!独孤九幽!你已深入巫镜之国,无法自拔了!你当真要献祭性命,寻你爹娘而去吗?” 此时的九幽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甚至已经神志不清了,别说要她命,教她自尽她都会干。 可是下一瞬间,她便警觉了,而那个声音还在说: “知道为何你娘会巫蛊不侵吗?因为她体内有我的精血!知道为何你会受到巫镜幻术影响吗?因为你体内也流淌着我的血!我的血避巫避蛊,也能招巫下蛊。独孤如愿不过是一个炉鼎,不过是借他肚子生下你而已,是你的存在,让我知道两个女人果然可以生!” “你究竟是谁!?” “她在屿雀山庄的妇好,南海崖州王!” “三七?” “三七并非我本名,但这个名字,只有如意可叫。以及……我们的小九幽。” 这个巫皇此时仍是极力克制着语气,极尽温柔的诱哄小九幽。 小九幽刚要发问,就听见一声怒斥—— “三七!她只是我的孩子!与你无关!!” 幻境如同镜子碎裂一般、轰然倒塌!眼前的一切都乱糟糟的,连声音都刺耳混淆。 九幽像濒临渴死的鱼,嗓子眼冒火,七窍干涸。忽然有一双温柔的手,拿了叶子盛水喂给她,让濒临枯死的意识得以重生。 她一睁眼,面前坐着她娘。 耳边是小溪潺潺,这个娘从双十年华的白发,身上的衣着、都跑马一边的飞速变换。 最后,白发玄袍、头顶冕旒的玄帝笑着看她,“你是我女儿吧?” 她一个扑腾就坐起来了! “你…你怎么知道?到底是我进你的梦了,还是你进我的梦了?” 九幽说完才想起来,巫皇说这是‘引魂之术’?莫非她面前的……真是亲娘的魂儿? 隔世相间,俩人四目相对,九幽仍觉得,她鲜活的仿佛存在于世,仿佛她伸出手,就能触及到她的体温,一定热的,温暖有力…… 她亲娘那张脸仍是美艳大气,挑拣出相书里最好的相貌,精炼成这副模样,只当一笑起来,眼角才流露有细纹, “因为你长得像我啊,还有你不变老啊。” 第1196章 1196女儿别怕 “你也不老啊,是我心目中的女帝。” 九幽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她驾崩前都四十多岁了,这二十年过去,她若活着可就是花甲老妪了。 “女儿啊,你称帝了吗?” “没有啊,我……给您丢脸了,我孤儿一个,还得女扮男装示人呢。” “你要想称帝就称帝,想风流就风流,别亏着自己,娘支持你,娘这一辈子到头来,能给你留点儿后路,就死而无憾了。” “怎么…你会觉得我能称帝呢?” “算命的说华胥国运就到九代了,不让我养后嗣,我要早知道女儿这么招人稀罕,我早就让如情把你生出来了。华胥国主都给你做,我当太上皇,拿玉玺给你砸核桃,成天就哄你玩儿。” “娘……” “哎!女儿,娘的女儿……” 亲娘的音容笑貌,渐渐被黑暗吞噬。 直至最后一次光亮将要消失,她仍清晰的听见了她的话,温柔而又踏实的在耳边: “女儿别怕,在晦暗的信仰面前,你没有信仰即是光明。坚守你的本性,咱家扎根在骨子里的、就不惧巫蛊之术!咱们的信仰与文明共存,信仰总汇集一点,而文明是众生和谐,故而文明高于信仰。你不要信巫蛊遮天密谋,只可信你自己,华胥血脉的本质即是统御、压制和守心!为了你,为娘的可以去做一切。” 醒来后的九幽,突然有了动力,娘的支持给了她莫大的勇气,独孤如意像是最温柔的盾牌,让她感到了伟大的母爱,这就是至柔至刚的母爱啊!这就是女帝的治世之道吗?…… 难怪有人愿为她前仆后继,九幽也愿继承她的遗志,独孤如意永远活在她心中。 ——猛然发现!她总能在濒死之际,守住自己本心,这怕不就是华胥血脉里的巫术吧? 九幽以为这就结束了,直到她听到一句,“你何等境地下会哭?” 她清楚的记着,当时他回永不会。 可此时此刻,她居然听到他、无奈而低微的声音: “我真没自知自明,居然相信过你。” 居然相信过…她…… 她心都要碎了。头次当恶人,居然造孽的这么彻底,这么十恶不赦,连她自己都很…… 九幽一瞧那熟悉的凤华山庄,感受到夜风垂的满怀嗖冷,她直接摊手:完了,误入了洛北冥的梦境了。 可真是一环套一环,巫皇搁这玩九连环呢啊? 秋风正劲,郊外庄子的夜色寒凉,她不仅能感受到透过薄衫和肌肤的冷,她还看见了那夜,他逃离凤华山庄时,身上仅围着的半身帘帐。 顺着修长大腿上,还淌下来猩红的蜿蜒,一路滴答血花。夜里寒风刺骨,吹开冷脸男子满头的白发。他望着后山‘屿雀山庄’的石碑,顺着空洞的桃花眼窝里、滚下两行清泪。 她不必问他就知道了,他当时很疼,疼到他居然在无人之处哭?!她从未见过他哭,即便她失态疯干的时候也没有,如今却在幻境里遇见了。 第1197章 1197他的过去 按照之前的梦境,那如同穿梭神境、触手可及的真实度,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去安慰他,可当她迈步过去,直到站在他面前……他仍对她视若无睹。 而当九幽伸手去给他拭泪时,手却从他脸上穿过了! 九幽顿时吓得汗毛直竖! 站在她面前的少阁主,不过毫厘之差。 能清晰的看见,他脸上泪痕斑驳,浅色眼睫毛都挂着泪珠,映着泪痣都摇摇欲坠。他明明比她高半个头多,膝盖也不弯的笔直站着,可就让人感到他无比可怜,弱不禁风。 眼见为实,落泪的白狐狸不是楚楚可怜,而是凄惨的让人恨不得自扇耳光,她从未有此刻这种心痛自责。 他那眼神极度狠戾,纤长睫毛不经勾画,便已透出锋利,瞪着虚空,咬牙恨齿,“我必要你骨肉绞碎,生不如死!” 当面听人咒自己放狠话,九幽更生怕他突然能看见自己,恨不得当场跑了。 ——多亏这是幻境,她瞬间又脚下腾空,坠入了另一个场景。 她看见了他小时候,幼年的洛北冥也是白发白眉,小脸蛋儿圆圆的,眼睛大大的,比瑞凤眼多了几分灵动,身上却干瘦。 他穿着一身灰布衫子,正抱着一只被剥了一半皮的细犬哭,那血红的半边身子,与那黑的半边相映,待九幽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只觉恐怖如斯,触目惊心…… 脚步‘噔噔’之中,一双硬底靴子停到小男娃面前,走来的这男人,沉稳的嗓音中,就透着一股狠劲儿! “自此以后,你应该记住,这世间无有任何东西…会常伴于你,你如有留恋的东西,便是你的软肋。” “我知道……小冥知道,我只有父亲!” “为父亦不会永远存在,你唯有不怕死,方能无所畏惧,你最好除我以外,生无可恋。” “永远追随父亲…是小冥活着的信念。” “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死有何惧!” …… ‘生亦何欢,死亦何哀’吗?她记得这是出自的《庄子》一个典故,可从元规口中说出,又在这种情况下,真是诡异妖邪极了,让她都怀疑道家是魔道。 九幽沉浸于元规义父、对幼年洛北冥的控制之中,竟毫无知觉到,那个穿着一身紫袍,披黑斗篷的男子看见她了。 少阁主那一双泛着金属光泽的浅色瞳子盯住九幽,居然认出了她!将白眉一扬,他抱着手臂,闲敲护指金爪,仍是那副傲慢: “君侯为何在此?” 她正欲作答,他便摇头叹息,“不必搭理我,我嫌你烦。” 九幽到嘴边的话,便被迫咽回肚子里了。 还不等她伤感,这位少阁主便摇了摇头,晃了晃鬓边白发,一扯浅红唇角、勾出一抹讽笑, “原是我不配。这世间万物皆与我无关。” 她急了,“你别自嘲啊!洛北冥你配!你配得上我所有的怜惜和宠爱!” 小姑娘仰头冲他嚷嚷,在他瞧着,只像是幼犬狂吠。 许是梦境有夸张的功效,她仰头看着这男人。 第1198章 1198自愿尽孝 她觉得,此时他好像比平时还高,她什么时候能长这么高啊?不求有宇文邕那么高,最起码和独孤九冥一样高! 四目相对,他那双浅金瞳子冰冷而薄情,与之前看她时一样。 “我有事。义父唤我了,我便有活下去的用处。” “洛北冥你站住!你义父分明是在禁锢你的意识,操纵你做他傀儡!” 九幽也是情急之下,说出口才后悔了,这么直白,他不会恨自己挑拨离间吧? 果然,少阁主刹时眯起了狐狸眼,浅金色瞳仁射出两道凶光! “我很清楚义父的用意,我向来自愿为义父尽孝,当我看清楚后,我更坚定了要为义父而活,他给予的所有,我都欣然接受,并甘之如饴。” ……九幽不敢再挑唆了,都怕被他打,可眼前忽然换了个画面,第一眼看,地上跪着的竟是两个女子,九幽还都认识! 绯月一身红衣,跪地哀求道,“阁主!少主年纪尚小,又是男儿身,就是让他练舞学媚术…也该循序渐进,不可这般强行呀!” 另一个青衣姑娘摇头道,“少主这习武的身板儿,已不适合弹琴作舞,阁内大有可塑之才,阁主何必如此?” 画面一转,穿着肚兜的白发少年看着也就几岁,细胳膊细腿的,俩圆翘的屁股蛋通红,还有几道血凛子,他泪眼婆娑的、捂住及胯的肚兜尖儿。 “义父不要…不要让姐姐看我,让男先生来惩戒好不好?” 还有一只蟒蛇往他身上盘,有个声音冷哼一声,“这是你不听规矩的教训!” 那蟒蛇足有碗口粗,冰冷的身体往小孩子身上靠,蛇口吐信子,却是奔着他那渗血的两团小红肉而去的!他尖叫着哭出来! “啊好疼!义父救我!” ——九幽当时就震惊了!这就是洛北冥的心结吗?这就是他转变的开始? 她本想安慰他,画面一转就是自己熟悉的场景。描龙绣凤的地毯上,有个大眼睛双眼皮,嘟嘟嘴一脸英气的小娃娃,还没有别人家小孩儿抱的狗崽子大,她颈戴长命锁,一身金丝银线钩的百家衣,正满地蹒跚而走,在一地抓周用具中穿行而过。 岐王介绍:“这是孤的义子,愿献舞剑一曲以娱外甥。” 还没来得及献武,忽听外面有人通禀,宇文泰携四子而来。 接下来的场面,是九幽无数次梦回的,一周岁的奶娃娃,掌掴那个年幼即倾城的男孩子时,十岁的洛北冥一身细条站在岐王身后,按剑欲动。 警觉的君家小先生厉声呵斥他,“玄帝嫡子周岁,你为何按剑欲出?” 岐王当场打了义子一巴掌:“无礼!还不给外甥磕头道歉?” 满场宾客皆是小声嘀咕“疯子”! 小北冥含恨磕头道歉,耳边仍充斥着谩骂‘疯子’,而自己义父跟听不见一样,仍照常笑呵呵的瞅着小外甥。 他知道,这是前朝女帝的孩子,他义父曾是前朝女帝最忠诚的将军,即便前朝覆灭,他义父仍未逾越君臣之礼尊卑之别。 第1199章 1199幻境中幻 ……作为旁观者的九幽看了这么多,终于发现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像是从个人的回忆里捞出来的。比如之前的是自己的回忆,现在的是洛北冥的回忆,他沉溺于梦境无法自拔,甚至还会做出当年一样的决定…… 在背后操纵幻术的巫皇,究竟为何如此?只是为了戏耍她?为了让她见到上一辈的妇好磨镜? 荒谬!无稽之谈!这是为何啊? 许是因她过于清醒了,眼前的梦境突然又开始崩塌,眼看着那男子影影绰绰如镜片被摔碎,九幽连声呼喊! “洛北冥!洛有鱼!洛北冥!……” ——她再一眼看,是一片河。 站在河岸的,是一个白发黑袍的背影。 她看不见他正脸,但他显然是认出了她。 “这里为洛河,是洛河王从前的封地。义父在此将我买下,若不是义父买下我,我便被原先的爹娘煮了吃了。” “自五胡乱世,富贵人家卖骡马,穷苦人家卖子孙,折骸以爨。从前五胡吃人,乱世至今,谁都吃人。” “我教你唱《木兰辞》如何?这是义父教我启蒙的歌儿,我曾以为是童谣,后来才知是史实。” “义父对我说,军营里传唱了许多年的那句‘为叫木兰对镜坐,我共女帝守长城’,便是他为玄帝题的诗。义父也曾雄姿英发,守护身后万千百姓与弱女子,却落得一无所有,还被南疆女人淫污生女。看来这江山,这人间,还有那晚节不保的女帝,都不值得义父去守护。”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 即便洛北冥不说,她也明白个大概了。从北魏到西魏的女帝征战数十年,归来见天子,天子清君侧,女帝挂空衔,功臣遣戍边。似乎有谁说过…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看他无视周遭不合时宜的幻境,语气平静的自言自语,九幽知道,是该到冲破巫术的时候了。 九幽因为之前在自己的幻境里,没少听人唱《木兰辞》,便毫不费力的跟他和歌,帮他打破幻境。 ——而当木兰诗歌声戛然而止,幻境破碎之时,坠入的场面甚至让九幽想回到上一场! 这诡异的情况,不就是最开始的地方吗? 更可怕的是,她眼睁睁看着、洛北冥也坠入闻啼街了! 她之前看见的那些,又在他眼前跑马一般晃悠,然后他看着那些女人对男人做的事,愤怒的以金护爪杀人,那满地血光与腥风,几乎要喷溅在九幽脸上,无端让她想起了弱水而来的那位! 可洛北冥寡不敌众,一不留神被一个女人按住,就有其他人一哄而上、将其七手八脚的压制住! 在一群壮的跟狗熊似的女人面前,平时穿斗篷颇显伟岸的洛北冥,都娇小柔弱的、如同风刮细柳。 第1200章 1200心如蛛网 九幽心急如焚,迈腿想去支援他,却感觉自己四肢都像被缠在了蛛网里,丝毫都动弹不得,甚至连转头都不行,就跟半夜被鬼压床了一样,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辱—— 有个女人说:你看不惯的这些不过是青山一隅,你们中原自恃的文明,却满地都是对女人的欺压凌辱迫害。华胥女帝从未负华夏,只是华夏不配拥有华胥女帝。 随后出现的一幕,震惊得九幽毕生难忘! 骤然涛声四起,海浪翻天,她眼睁睁看着一群人欺负洛北冥—— 后来洛北冥喊她‘娇娇’,与独孤如意说‘女儿别怕’交织在一起,九幽终于听见了洛北冥的惨叫声,洛北冥情急之下叼住了她脖子,尖利的牙齿毫不留情、刀尖似的刺入皮肉吮血… 这会轮到她惨叫了,九幽刹时疼清醒了。 可又没完全清醒。 她又看见了金沙蓝海,惊涛拍岸,有人白发齐腮,衣纱鳞裙都像是从海底捞起的鲛人,又揉身与巨大的蝴蝶共舞。 九幽几乎要哭出来,在心里狂喊:我不认识你啊!哪来个鲛人啊?这可不是自己的记忆啊!! 海浪翻天,如临耳边,又戛然而止。 随即便是一声:“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 男子的嗓音清清凉凉,婉转成了低沉,愈发雌雄难辨,甚至还故作女声的叹息:“三七。” 那女人骤然力竭声嘶的尖叫:“——独孤如情!你少管闲事!你怎么又没死!!” ——幻境尽数破碎。 重回人间的九幽,眼睛骤然瞪得老大! 周遭是那个墨未眠消失的小巷,晴朗的夜空,下弦月牙几近消失殆尽。 九幽一眼就瞧见了,面前衣襟尽开、连贴身长裤都褪到了膝下的白发男子,他那黑密草丛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浑浊半透明雌水。 第1201章 1201幻境中幻 平时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少阁主,此时却双眼无神瘫倒在地,任人肆虐。 原来凌辱他的是幻像,但淋在他身上的海腥味,都是女人的东西。看那量,绝不是自己的,九幽虽不知是真是幻,但绝不允许、有人玷污她的人! 此情此景给九幽吓得,连忙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往他身上倒酒冲刷,疼的他“嘶”的一声抓住她肩头,眼窝便淌出眼泪来。 “你忍一忍!我怕这些不干净,我怕你珠胎暗结,我怕你毁了……” 眼前的小姑娘,明明睫毛都在疯狂颤抖,眼窝里也是眼泪,仍板着脸柔声哄他,一副强势稳重的样子, 洛北冥只觉心跳都漏了几下,怕她眼泪掉下来,怕她的坚强面目颓然崩塌,此时此刻,他更难以忍耐撕破的痛。 他捧住了她凑过来的小脸儿,咬唇痛吟了声:“好疼啊…娇娇……” 娇娇望着他,琥珀双眸如若揽尽星河,忽然抬手捏住了他的手,她掌心温热的触感一如白天。“我在。” 可她将那雌水冲洗干净,又解下手上的白帕子给他细细擦干,九幽都不敢多看,完后连忙帮他提上腰链拽着的绸裤。 细窄的腰杆子,练武练的只有紧实而无赘肉,她甚至仍想象不到,他如何跳的出那天那样飘渺的舞。 九幽伸手去拢他衣襟,他却猛地抓住她的手,双目湿润愤恨! “独孤九幽!你装柔弱的目的,不还是嘈我吗!” 她登时就懵了,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只好先认错: “我错了……” “头一天晚上强制我,第二天又装好人献殷勤,你怎么做到的?我居然信过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了?” “从你与闻人檀香拉拉扯扯之时,他便闻出了我身上有你的气味,此后我见你一眼,都觉得恶心,令人作呕!” “那你和南海蝴蝶,顶楼喝酒,你都是一早知道的,还装作不知道骗我?” “女人可真是盲目自信,我凭什么会对来历不明的你赌自己?我永不可能对你感兴趣,一个作奸犯科的女人,真让我作呕!” 九幽咬了咬牙,强忍着脾气,只是鼓起腮帮子瞪眼。 男子怒瞪她,“你还想打我不成?” 她毫不犹豫:“不会。对不起,洛北冥,我不知男子初次那么疼,那晚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离开……你让我照顾你一辈子,行吗?” 洛少主忽然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又疼的‘嘶’的一声!“滚!你给我滚!!” ——他这声‘滚’穿透力极强! 九幽只觉声如雷鼓,震耳欲聋,忽然便将两人都从幻境、吼到了现实。 九幽再一睁眼便发现,洛少主瘫坐自己面前的地上,双手跪撑着,垂着下巴骨,自泪痣往下的整张脸、都隐入了阴翳,他眼睫毛都是湿的,眼尾泛红,样子真是柔软无助极了。 连滚带爬扑到他面前的姑娘,一把将人搂在自己怀里,此时的小叔叔毫不知抵抗,胳膊腿骨头是硬的,乖顺的扑到自己怀里便是软的、温热的。 第1202章 1202梦见我了 她望着他的脸,不知他此时又做着怎样的噩梦,咬的嘴唇都泛起了嫣红,九幽此时真想捧起他的脸,用吻慰藉,可又想起白天他抵触自己的献祭,她真怕他恼怒自己的行径…… 可是!独孤九幽不是洛北冥,也无需他通透的无奈,所以她当即便行动了。 印上他柔软的唇瓣,只有清冽的冷香,竟是从未尝过的温热,她强横的扳过他的脸来,搂着小叔叔紧实的细腰,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拆吃入腹!九幽正要深入探究,身前的男子、便开始溺水般的挣扎—— 刚从幻梦里出来的洛北冥满头是汗,被她搂腰一扶,还浑身起激灵。 当他费力的睁开眼睛时,自己正躺在姑娘的怀里,嘴上温热又麻痒,像被狼舔了。 洛北冥震惊又恼怒,抬手便推开她! 可那个华胥姑娘仍搂紧了他的腰肢,笑看着他, “可认得我是谁?” 他泪眼含刀,愤怒又狠戾,抬手要煽她、“小畜生!枉我刚才救你!” 她躲都不躲,只是他的手颤抖的挨上面颊时,变成了托着她的腮。 他盯着她细嫩脖子上血迹模糊的一口红,幻境里模模糊糊的记忆涌上来, “你不知道躲?又是幻境!?” 她搂紧了他的腰,将脸在他掌心蹭了蹭,“什么叫又?有鱼哥哥……梦见了我么?” “你心里没数么?装什么无辜,前脚喊爹搂搂抱抱,后脚又要撕衣扯裤的小畜生!” “你……你说什么?” 望着怒气冲冲的白毛狐狸,她眨巴着大眼睛,故作无辜,洛少主却完全不识这茬! 当即一把薅住她衣领子!冲着她脸狂怒! “这个幻境你我都能看见,又装无辜,你想干什么!?” “欢迎回到人间,我与你同在的人间。我除了床上,余下的时候绝不对你畜生。” 望着他发怔,她便咧唇一笑, “洛北冥,谢谢你的温柔。” “我不温柔,我恨不得打死你!” “有鱼哥哥别怕,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娇娇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保护男人是我的责任。” 洛北冥顿时气焰消了大半,刚才的愤怒无非是坠入母尊地狱,他受不了,可她们说的也是,换在中原不也如此么。 她的话温软而坚定,让他对初醒被吻不是那么厌恶了。她脖子上仍鲜红的血,一点一点渗出。他垂眼看着盘腿而坐,紧搂他腰肢的娇娇姑娘,便连忙想从她怀里起身,可这人搂紧了不松手! 被迫坐在她怀里的、洛少主很无奈,只伸手捏住她下巴,歪头打量她脖子, “我咬的?” 她“嘶”了声,眼泪汪汪的道,“是我活该,你解气便好。” 洛北冥拿指头掐了她下颌皮肉一下,略施小惩:“所以你便亲我,施以报复?” 上一瞬间还满眼湿润的姑娘,这会儿便扯出个讨好的笑来, “我哪舍得报复你,只是情不自禁,想暖暖你的嘴唇,不成想你已经够暖的了。” 他缓缓松回了手,忽然凑过脸去,拿香软烙在她唇上。 第1203章 1203喜欢不哭 清浅一吻过后,他软声道,“温柔的你最畜生!不准再甜言蜜语了,我不喜欢。” 恶鬼少主这片刻的温柔,比昙花一现还要稀罕。望着面前这张脸,他似乎极力克制着深入骨髓的锋利,她便有无限的包容。 “那你喜欢什么?我撒娇嘛?” “我喜欢你不哭。只准榻上我给你嘈哭。” 洛叔叔的下三滥真是张口就来。姑娘仍温和的哄着他,“那怕是没可能。我把你嘈哭倒是有可能。” “闻啼街,几乎把我吓哭。到底是我见识短浅,想不到男人会遭受这些,从前只知男人后门生育,却原来这么羞辱。那些女人虽恐怖也真实,你是心疼中原女人,还是闻啼街的男人?” “我会把那些事,挡在我家男人之外的。我都后悔我的出生,使我生父受尽耻辱,巫皇此行为人所不齿。” 她虽未正面回答,最起码是告诉他,她维护自己的男人之心,倒让洛北冥心里发酸。 “你恨你娘吗?因为你父亲生你兄妹艰难?” “说不上恨,只是她死的早,世人想说什么是什么。本来我倒想娶个嬮妲华胥男子,为我传宗接代,此后我再不会了,我看见孩子都害怕。” “害怕?你不喜欢小孩子?还是害怕绝后的谶言?” “我怕什么谶言啊,我只怕男人生孩子费劲。都说女人生产是过鬼门关,我爹那就是在鬼门关死去活来的,我听说都受不了,刚才误入闻啼街幻境,我都恨不得拼死救你……” “你倒是会心疼人。可是幻境里,就你哭的最惨了。” “我还好奇呢,你怎在幻境里那么清醒?” “我有巫术血统,可以抵挡一阵,不然怎么哄的好娇娇呢?想不到无所畏惧的女侯爷,内心竟这般脆弱无助,竟然有那么多心酸过往,怪不得敢于只身至此,原是独身惯了。” “人之常情,我向来一个人。” “你不是还有个师父也活着么?” “也是我在幻境说的?” “是巫术夺梦。” “你怎么会巫术夺梦!墨未眠是不是与你们有关?” 趁她情绪不稳,洛北冥连忙从她怀里挣脱开,单膝蹲在她面前。 “那小子是受母亲的命令,为蛊皇复生而奔波,与我是利益仇敌。不过……那小子倒送了我一只蛊虫,里面藏着巫术夺梦。” “巫术夺梦很多人都会吗?” “并非,‘夺梦’是蛊皇命名并独创的巫术,她得了巫皇巫术之后,凭自身却无法操纵,只得将其分化为五种巫术,分别是‘夺梦、傀儡、同心、筑梦、引梦’,当年蛊皇将傀儡术交予玄机阁,曾提过唯有夺梦可转移,傀儡术可教授,另三种巫术是巫蛊血脉的伴生。后来蛊皇以蝉梦身死,又被分割了巫术,听那小子说……他杀了男蛊王取得了巫术夺梦。” “杀了男蛊王!?墨未眠在哪儿?”九幽别的没听懂,但听到这个称号,顿时吓得一脑门子汗,沧蛟不会真出事了吧?这巫蛊寨也太危险了!沾上巫蛊寨的事,就没有不内乱出事的! 第1204章 1204避巫避蛊 洛北冥一瞧她只关注最后一句,心里就明白。“我也不知,那小子和他娘似乎闹矛盾了,听闻你与男蛊王关系匪浅,担心他了?” “我虽然不喜欢他,可也不希望他死。” “你可真是忧国忧民,谁都要救。” “我现在只想解救你。” 说着想解救自己的姑娘,满脸憨笑,忽然皱着眉去拉紧他的衣襟, “多亏今天你穿的严实,不然我可没外衫给你披,刚才都把衣襟揉乱了。” 姑娘一伸右手,他刹时心头一紧!他发现她掌心只剩两条浅红,那条白手帕没了,难道刚才…是真的? 他连忙不动声色的伸手去腰间,当触摸到酒葫芦还在,仍沉甸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仍是一个大疙瘩。 “你喜欢我穿少,还是穿多?” 因为刚刚在幻境里,看了些他的幼年,知他并非天生不知廉耻的,此时九幽对他只有心疼。 “你想穿多少就穿多少。” “重音在‘多’上还是‘少’上?” “多。” 他多少听出来,她在苦口婆心的哄了,洛北冥愤而去捏她下巴,她又“嘶~”声皱了脸, 望着姑娘笑容满面的脸,她还悄声的将她搂紧怀里,待触及她满身温热,他顿时没了脾气, “方才我饮了你的血,便破除了幻境,你的血,当真能避巫避蛊?” 她猛地收紧胳膊,措不及防的男子便狼狈的铺在她脸上、双手握住她肩膀才得以支撑。 “有鱼哥哥可是要吸个够?” 她故意扬了扬下巴,露出脖颈肌肤,手上却在搂紧之间保持着一个尺度,生怕勒到他一样。 洛北冥习惯冷清,也讨厌温暖,他怕自己动摇。只是现在不讨厌她给的温暖。她的暖意是有张有弛、恰到好处的,细腻入微又不动声色,让他无法拒绝。 “我又不是岭南僵尸,你……跟我去医馆。” “不用,我向来伤好得快,明天就结疤了。” 洛少主气的白眉皱紧,“你存心让我内疚?非要我拿锁链把你捆去?” “这大晚上的,哪有医馆开门啊,要不你亲我两下,我便不疼了。” 他捏了捏姑娘的脸, “那你先放开我,跟我走,之后怎么样我都陪你。” “不怕畜生吃了你了?” “叔叔已有百种吃你的方式。” 她咧唇冲他笑,满脸的不服,“我几天没碰你,叔叔便这般迫不及待了?” 洛叔叔一撇唇角,哼道,“你手上的白手帕呢?刚才幻境里,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九幽如梦初醒的低头去瞅,“呀!我的白手帕呢?不对…你的白手帕呢?不会让编造梦境的人给偷走了吧?” 少阁主听她没注意幻境的事,心里不知是该放松还是沉重,只道,“最好如此。” 经此种种,俩人心照不宣的,渐生情愫。 那个织梦者好像突然消失了,漆黑夜幕里仅剩俩人相拥。谁也没提闻啼街一事,毕竟无关紧要,自己没受那个织梦者的蛊惑,无论她是巫皇还是什么,都不必惧怕了。 第1205章 1205只要一间 只是九幽心里还不舒服,虽然她清醒了,不再受催眠,可她对洛北冥的爱欲更强了。 以至于她带他去客栈,要了两间房本欲休息,实指望自己冷静冷静,别总想那啥他。但少阁主意味深长的坚持道, “只要一间,我会保护她。” 而后女侯爷忽然伸手,将男子拦腰抱起,还道“谁保护谁啊?” 忽然双腿离地、瞬间失力的男子满面惊慌失措,连忙捏她肩膀低斥:“放下我!” 一旁的客栈账房连忙单膝下跪,口尊“参见少阁主!”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他一边小幅度的挣扎,一边压低声呵斥, “放下!你也过于明目张胆,招摇过市了…” “无惧世人,才能表达我的偏爱。” 少阁主小小的挣扎了两下,见她坚持,还收紧了箍住自己的臂弯,才低声呵斥道,“那你不准乱说话!” 于是,自一进客栈门,一路上黑压压的,是穿着夜行衣的玄机阁势力,眼瞧着女侯爷打横抱着少阁主上了楼,少阁主还将脸埋在她肩头,都怀疑认错人了,只有烛龙敢露出个头,诧异的张望。 也不知少阁主瞧没瞧见这些人,女侯爷没出声,少阁主也没抗拒。 —— 上了楼,洛北冥要浴桶说要洗洗,让她在门口守着看着,可她倚着门不敢走远,听声儿更是煎熬,里头水声翻溅,她却憋了一股火。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洛北冥隔着门,低声唤她,“进屋,你也洗洗。” “我回去洗。” “你进屋!” 她一进屋,面前的男子正将白浴袍围在腰间,雪白的胸膛上嵌着两颗红枣,还在抬眼看着她,映着那颗泪痣,可真双重的鲜艳夺目。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抿去微润的唇角,故作镇定。 洛叔叔眉眼一抬,狐狸眼里端庄沉静,精致的五官都透出一股锋利,又被眼下鲜红的泪痣衬得独具魅惑,尤其是那双浅金色瞳子,还泛着刀刃般的寒光。 “方便么?癸水没来吧?” “没……” 男子一把将人带进怀里,托她后脑勺,九幽只见逼近自己这张脸,精致的五官配上妖冶的泪痣,太过美艳撩人,瞧着他这肤质也吹弹可破,她几乎要忍不住动手了。 他口中吞吐着清冷的草香,许是刚才漱过口了,他刻意压低的嗓音,低沉又魅惑:“今晚换我了!你都把我初次拿了,我在上一次不过分吧?” 她不动声色的挣扎,七手八脚的攀上少阁主滑腻的肩头, “过分。少阁主若是心情不好,我愿陪你说话聊天,何必如此作贱自己。” “有何可聊?我所有狼狈的样子,肮脏的过去都被你见了。聊聊你的观瞻感想么?” 她反手将他搂在怀里,故意往下蹲,拿下巴磨蹭着一处小红枣,用力抱紧: “我只有心疼你,和想疼爱你这两个想法。” 全然未觉被吃豆腐的人,还在极力压制着情绪,一扬下巴傲慢道, “叔叔无所畏惧。你不需哄我。” 第1206章 1206再次罪恶 “叔叔不如先睡一觉?娇娇守着你,就像月牙楼门前的睚眦与烛龙,唉,不说烛龙了…我嫉妒她能与你相伴。” “我心里只有暖意,和一丝丝的感动。我对你没有喜欢,即便你长得美艳,身世尊贵,我也只是欣赏。” “不需要你喜欢我,我只想温暖你,就像闻人檀香一样……我比他更多一点责任,你就当我是在赎罪了。” 终于发现她乱蹭的洛叔叔,忍不住在红枣颤栗之后,抬手捏起她的下巴,修长的指头并未用力捏,便正对上那双狡黠炽热的眼。 “那我罚你,再罪恶一次。” “嗯?” “来让叔叔抱抱。” “抱抱可以,别乱动。” 他搂紧了身前的姑娘,“别怕,我尽量控制力度。” 她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还要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功夫呢。 当即稳住他的肩膀,眨巴着水润琥珀,咧出人畜无害的笑,“怎能劳烦你呢,上次不尽兴,这次我将功折罪。” “感受一下男人宽阔的胸怀,这样的身体,不就是天生在上的么?” “我哥那个华胥男子也不五大三粗啊,而且我就喜欢压着精壮男人嘈。” 洛北冥能有这方面想法已然不易,此时却因体位僵持不下,他不动声色的循序渐进, “你要是忍着,我便给你下迷情蛊了?” “有鱼哥哥…你冷静一下!刚经历那些事,我觉得我是在趁人之危……” “你只有一次机会。” 洛叔叔将眼一眯,明明是沉着眼底,冷着脸,怀里的姑娘却倏地眼神一亮! “当真?那我就不客气了!” 洛北冥当时就后悔了。 可怀里这人,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 “唔!” 洛北冥只觉自己被人啃上,随即自己的主动权都被剥夺了!她居然一抬胳膊,搂住他的腰就要打横抱起! 同样的话,不同的是他拒绝了,她不想留遗憾。 发觉他抵死抗拒,不让她掰自己腰腿,她便专攻唇上,她几乎要将他拆吃入腹,他不甘示弱,两条便互相推诿较劲儿。 这次的进展比初次那晚还快,虽然这一天经历了诸多事,可疲惫已然在此时顿扫而光,俩人都不甘示弱、不愿落于下风。 面对洛北冥,九幽从未有过如此契合而急切的欲念,是那种触手可及、不加掩饰,可以无穷无尽汲取的爱欲。 俩人半推半就打架到了床沿。 被小姑娘摁在榻上那一瞬间,洛叔叔狐狸眼睛都、慌张失措的睁大了,肩膀一抬就要起身,——却被小姑娘的细胳膊按住了手,掌心对掌心,温热闯入冰凉,四手都十指相扣,将他两只胳膊都不动声色的、禁锢在他耳畔两侧。 她的柔软香唇在下一刻落下来,清啄了他冰凉的唇瓣一下,便拿温热的尖牙去啃他下巴,洛北冥忍不住低笑了声,“啃什么!跟个小狗崽子似的!” 他仅剩腰间的浴袍了,却因裹得太紧,并未有丝毫松动,胸膛线鼓鼓囊囊的,白皙弹软,九幽就是手不够用…… 第1207章 1207商讨上下 “小叔叔身上好香。我没有洛姐姐那么丰腴的身材,但是洛叔叔比我鼓囊。” “洛之澜身上是sao气,你是稚气。” 他抬了抬腿,试图将压在身上的人双tui岔开,以便自己抗人,结果她愣是将一条腿杠在他两tui间。因浴袍的阻挡,显得两人的行为都有所受限。底下的小动作,同样是雄飞雌伏的较量。 洛北冥冷了脸,捏住她的下巴, “小姑娘一个,让叔叔宠爱你不好么?” “我喜欢在上。叔叔的蜂腰螳腿,真让我爱不释手……” 力气极大的洛叔叔就愣是抬起腿来,侧身一翻,将小姑娘转而压制在底下。他腰间浴袍裹得真紧,这样都没散开。 此时位置颠倒,居高临下的洛叔叔眉头一扬,挑出个胜利者的傲慢: “稚气未脱的小丫头,还压我压上瘾了?叔叔必须要重振雄风,给你体验一回男人的尊严!” “可我从没在下过,只有在上的经验。若是这样能将功折罪一点,我愿意。” “你不是经验丰富么?睡过几个男人?都是华胥嬮妲人?” “屈指可数,我是在增长经验的过程。” 她将双膝+住洛叔叔的腰肢,叹了口气, “洛叔叔好细的腰啊。” 他眼尾一挑,“不耽误我用力打桩。乖,把腿盘上来。” 洛北冥虽然没经验,可他太会了,威逼利诱的蛊惑,循循善诱引人入坑。 九幽只想着,他第一次都给自己了,此后还能被他拿捏住?可一时间,她又不敢表现出太强势,只得耸拉着眼睫,叹气道, “我刚才在幻境,梦见了我第一次……那个混蛋,总传言他死了,我一直都是相信的,可他怎么就不死呢。” “他?怎么,你第一次被强了?” 提及此事,她只是摇了摇头,满眼含泪, “后来他想跟我成亲,我逃婚了,我恨他但也不会想杀他,如今更不会了,毕竟我也对你…出于某些目的,强制你。” 洛叔叔脸色沉了沉,金色瞳子里波光粼粼,只是愈发幽暗。“事先声明,我可不是可怜你,只是不想与女帝遗孤结仇罢了,独孤家也是义父所忌惮的。……我可以带你循序渐进,看你心里能否接受,洛之澜可是说……女人在下被伺候的很舒服。” 她都快急的冒汗了! “别信她的,我可不舒服。她就是吃不到你就要祸害我!” “我在下也不舒服。” “你初次经验是跟我,自然要跟我探讨锻炼啊,别听别人怎么说,就像夫妻相爱到成亲共白首一样,这是为以后奠定基础,你最该信任的人是我,最该与之练习的也是我!那些经验丰富的,倒是惯会花言巧语,可她们没睡到你的初次,又不会珍惜你……” 第1208章 1208被里白条 洛北冥这次认真的听她说完,依旧冷着脸,眼神深沉的看着她,低声道,“我不希望榻上打架。” 她温柔的笑着,轻手轻脚去解他腰间的浴袍子。 “你不是怪我只会强取豪夺吗?我便让你感受,我也会步步蚕食。” 当他这唯一的一件被扯落后,洛叔叔刹时就脸颊两边一热,白净耳根都红了。 不待他作出反应,小姑娘便猛然翻身、将他摁陷在了被褥里。还故意执起他的手,去触碰她小腹…… 好烫!她的急切不是假的,光感受到了她的欲念,他便感到顺脸颊脖子往下烧烫。洛北冥头次这样清醒着,明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既然不可避免,不如尽量让自己不是太过狼狈。 被里白条洛叔叔太配合了,也不欲擒故纵也不欲拒还迎,反倒是极力与她持平进程,爽快的很。 俩人在榻上,前奏挺温柔,[&] 看样子他是打准了主意,扣住她不给她翻身机会了。九幽只好另谋出路, “有鱼哥哥……我们玩儿点花样如何?” “什么?” “你先下来,我解衣去。” “我帮你。” “哎呀我来嘛~”她软声撒了个娇拒绝,便坐起身,转过去轻解衣襟,一回身,男子一手托腮,侧身斜卧着看她,九幽将黑皮带递过去。 “绑。” 他顿时笑弯了眼,“呵,娇娇原来喜欢这种?” 当他指尖触上皮带时,却被她顺势攥住腕子,拿黑皮带捆上了。 “你干什么!”洛北冥惊慌失措,在奋起抵抗之际,另一只手也被她攥住,捆上了。 “这才是皮带最该捆的地方。” “你骗我!独孤九幽!!” 少阁主顿时如笼中野兽,瞪着满眼阴鸷戾气,连蹬腿踹人带撕扯手腕子、开始凶猛的做困兽之斗! 刚还趴在他身上的姑娘,连忙整个人贴过去搂住他,便眼睁睁瞧着他那俩手腕子一用力撕扯、那黑皮腰带便应声裂了开来。 因下巴骨被他掐的咯咯作响,也实在捏疼了,娇娇姑娘顿时眼窝含泪的瞧着他,“我又没用力捆,你这么较真干嘛……” 洛叔叔黑着脸,甩去被从当腰撕裂的皮带束缚,拿勒出红痕的腕子、来掐她下巴,恶狠狠的歪头逼近她: “小崽子,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小姑娘眨巴着水润大眼,翘唇露小虎牙,笑的人畜无害, “嗯哼!” [&] 小崽子将脸往他掌心蹭,温言软语的道: “叔叔,你还没教完……老树盘根呢!” 他措不及防,便被那盘根实诚按倒,刚才的情况翻天覆地。 为掩饰身体变化和脸热,他顺口骂了句“你活腻歪了么!” 第1209章 1209已飞去猫爪军 可他话音未落,就听门外有人拍门道! “少阁主三思!乱行虎狼之事,恐为女侯爷所害!” 说话的是个男人,外面的人刚才隐藏了脚步声,此时都乱走起来围在了门外,密密麻麻乱糟糟的。 俩人当时就懵了,全然没想到外面还有人听墙角呢! 屋里的少阁主脸色一僵,凝眉怒目的、仰头怒斥了声!“——滚!远!!” 而身上的娇娇姑娘却并未害臊,甚至对外头的诋毁都不以为意。 她低下头,扑闪着睫毛看着他,“对不住啊有鱼哥哥,我就喜欢强人锁男!” [&详情咨询猫爪军企鹅裙] 第1210章 1210下次 可那眼眸尚还涣散,连睫毛都被微微打湿了,看起来像没满月的虎崽子,自以为很凶,实则没断奶。 九幽也不恼,只拿浴袍擦了擦身上,便帮他穿衣服。 他抬头看了看她,望着姑娘深邃而又沉静的眼神,他咽回了拒绝的话。 转而去摸她的细嫩脸蛋儿,触手皆是汗。 她这般喜欢这个姿势,他由着便是。 “娇娇。”他黏糊不轻的嗓音,绵软魅惑至极,因喊久了而略带嘶哑,几乎要把她激起另一波火来。 “嗯?” “这个姿势易受yun,下次让我在上。” 先不说她欲求多旺盛,进攻多凶猛,单说那霸道的姿势,一点缝隙都不留,也不准他挣扎,还是她在上……但凡自己是个华胥男子,这都是被强行受yun的事。 结果这华胥姑娘也不理他这茬,满眼星光的笑问他, “呵,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连这个都懂啊?你怕怀上?” 洛北冥若能怀上,这绝对是震惊她一辈子的惊奇大事! 有鱼哥哥抬眼看她,冷哼道, “我不喜欢你灌里面,感觉酸胀,我都说了怀不了,你想什么呢?” “想你身怀六甲的样子。” 这话但凡是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华胥男子说,都是侮辱人的露骨恶意,只合在闺房之乐说说,可洛北冥自认为,与她不到那个关系,而自己可不会说、让姑娘珠胎暗结的话。 “义父说你绝后,你少痴心妄想。” “我倒想用身体力行证明,我有那传承后辈的能力。” 他深吸了口气,强忍怒意, “我不想与你争执,才允许你欺压我这次,你若有得罪狠我那天,我便把你捆在玄机阁的三首蛟椅子上,狠狠的嘈哭你。” “小叔叔放心,尽可世人负九幽,九幽何曾负世人。” “你若真要尊敬长辈,不若叫我‘爹爹’。” 下巴颌儿尚还粉着的少阁主,像极了在吃奶的野兽还冲人呲牙,威慑力微乎其微。 她微眯琥珀双眸,满眼促狭的伸手,指尖点在他胸口鼓起的幼红茱萸、“好啊,爹爹我要喝奶奶~要吃~奶奶~” 洛少主低哑的闷哼了声,便挑眉瞪她, “下面的奶要不要?” 她猛地钳制住他两只手腕子,又将上身倾腰压下来,几乎脸贴脸的冲他笑, “叔叔还想要?嗯?” 洛叔叔耳尖一红,撇过脸去,低声哑气微不可查的示弱,“他累了。” 少阁主的身体倒与独孤九冥异曲同工,同样是那里皮薄min感,而那天的血也有磨破皮之故,故而刚才有微弱的结疤沙砾感。充血时粉嫩嫣红如桃花,九幽都怕再把他磨出血。 “呵呵呵!” 姑娘只笑了声,也不纠结于此了,洛北冥偷偷松了口气,还没放下心来,她胳膊一动、自己又浑身紧绷了。 于是他便眼睁睁瞧着,他的小崽子轻轻爬起,捞起他搭在床边的衣裳。顺势温柔的、将他的手臂往里衣里套,而他那外衣已被揉乱、撕扯的开了线,尖领开到肚脐了。要搁平时他那贴身穿那件,怕是明天都没法穿出去见人。 第1211章 1211变成蝴蝶飞走了 朋友宋的,唐兄给的,秦戚借的,清明的时候晋的,商周买的,元里隋手捡的,两大汉丢夏的,魏蜀送的。 吴会啊,宝友,铐近点,刑啊,日子越来越有判头了。 第1212章 1212脑里没别 “……”洛少主与她面面相觑,抿了抿唇,方涩然开口道,“你这是欺负我经历少。你只顾掌控主权,根本不给我还手之力,我现在身心俱疲。” “不是你嫌弃我是小孩子么?我唯有以此证明。” “呵,只顾榻上恃强凌弱,我怎会服你?下了榻我照样嫌你幼稚。”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去抚摸他的腿根儿, “嗯,叔叔成熟,这腿,这腰,太让我有欲念了。” 他霜白的眉头一皱,抬手制止她的爪子, “你脑子里没别的事了?” “你若不爱听,我满口之乎者也便是。” 洛北冥微侧了眼睫,转话道, “你应该是同独孤九冥一样,自身是避巫避蛊之体,我试过了,蛊虫避讳你的血肉,我初次的血…也渗入了你。毕竟离情蛊只是让人遗忘,你大可去强兰陵王,他应该就会想起你。” “真的假的?我……能抗拒蛊毒?” “不信算了。”他一搂被角,翻身过去。 “信信信!叔叔别转过去,我怕冷……抱抱我啊。” 洛叔叔低声呵斥,像极了炸毛的老虎在呲牙:“刚摁着我要了两次,装什么弱小无辜?别烦我!” 装犊子未遂的姑娘扁了扁嘴,憋回了酝酿半天的泪。 “我这不是……帮你省劲儿呢嘛。” “更像散了架了。你分明在暗度陈仓的欺负我……” “你太馋人了,还刚沐浴完便勾搭我,我哪能忍得住不碰,不动啊……” “哼。” 她固执的搂住他睡,脸贴在他铁板一般的脊背。 洛北冥浑身起激灵,只好转过头来,幽怨的看着她,四目相对。 “小兔崽子,出去不准说…你欺负我的事。” “我保准不说。” “和谐相处,不要提了。” “有鱼哥哥不喜欢我搂你睡吗?” “我惯于一个人睡。” “你就当我是你的枕头好了。” “小崽子…你收敛些!” “有鱼哥哥,娇娇不是小崽子,是你夜里化身母老虎的妻子啊。” “……闭嘴,睡觉。” 他躺平了,无视身侧的人。 “是我不配做哥哥的妻子吗?” “对。” 九幽本就是撒娇的一说,没成想他真这么回了,顿时无比失望。 “那什么样的……才配?” “最起码你不行。” “我哪儿不行啊!” “不够堕落,不够心狠,不够不怕死。” “怎么跟你成亲,还要不怕死的?” “我从来没想过成亲,也不想与女子成亲。” “你又不是…你看着不像断袖啊?” “我也不喜欢男人。” “只……喜欢你义父?” 他恶狠狠的抽了抽霜白眉头,忽然侧过脸来看着她,对上她满眼湿润,还扁着嘴,登时满腔的话骂不出来了。 “那是爱,对亲人的爱。” “可他!那样对你……” 洛北冥深吸了口气,盯着她酝酿半天,才道,“我乐意至极。” “那你……为他吹过多少次?”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洛北冥自然看懂了。 “你是在质问我的经历么?那你呢?你又与多少♂人有过?” 第1213章 1213事后闲谈 “府里一个江南面首,还…睡过我四叔,巫蛊寨的男蛊王,原本就这三个,现在还有你。” “江南人?叔叔?蛊王?倒是一个个都很有趣,而睡过之后呢?” “面首是我养的,四叔是我被人设计了,不得睡的,而那个蛊王……不提也罢,就像我对你的初次一样。” “你既不愿提及,便不必说。只是我听闻,你与嬮妲世子颇有情深呢?还有兰陵王?” “我还未碰他们……” 她怂拉着眉眼,乖顺的显得委屈,洛北冥忍着脾气,心平气和的与她事后闲谈。 “我就要听你的感情,你都爱过几个?你给我坦白,数清楚。” 她咧嘴乐了,“跟查户籍似的,然后你想怎么样啊?” “遇上你个多情种,我已经很吃亏了,总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和地位。” “我情窦初开是对楼见桃,被独孤九冥搅和黄了。上一个喜欢的是高长恭,又睡过宇文邕,府里有个男妾,这是与我有关系的男人。” “也还行,都是皇亲国戚。” “有鱼哥哥,此时是如何看待我的?其实我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需要我为你指条明路么?” “自然需要!愿闻其详。” “只一条,那便是‘先谋生路,再思感情’。你若是正大光明的女侯爷,自然可谈情说爱,但周国未有女侯先例,你尚要仰仗杀父仇人,若是再贪恋酒色,便没几天活头了。尤其不要妄图帝王之爱,他不会情有独钟,就像你不会只有我一人。” “你说的十分中肯,全然在理。为何如此苦口婆心劝我?” “不希望你死太早,毕竟我的初次是你,你要少丢我的人。” “放心,我绝不丢你的人,你的话我会引以为戒,并砥砺前行。” “随意,我睡了。” 他一拉被子,直挺挺的正身躺着。 九幽见他合上眼,还吹了口气,轻轻道, “我说的,都是正在进行。” 安静躺着的白发男子轻合双目,浅色的纤长睫毛还挺卷翘,安安静静的覆下两弯翳影。 “希望下次来凤翔,你能有所长进。我仍然是恨铁不成钢的长辈心,我对你只有一丝真心感动,而无丁点爱意。” “我知道,我接受,我会再接再厉。” “你糊涂么?我不会陪你疯的,也不能有感情。” “我记得幻境里,你过去……也是和闻人檀香一样善良的人。狗死了你会哭,连穿肚兜都会害羞哭。” 他缓缓睁开眼睫,却不是在看她。 “我那年……穿肚兜时都九岁了。现在倒是不觉有甚。” “你若是现在穿肚兜,我怕是难把持住了。” “现在岂不是正中你下怀?” “我喜欢你的一切,害羞和狂放,若是不知羞耻天性邪yin,我才觉得无趣。” “我曾喂过一条野狗半张饼,后来它叼了馒头给我,我又不能吃,后来一天我和人打架,是它扑出来咬伤了那人,我当时浑身是血,它还蹭我,又叼来块鸡肉给我。我就想,它为什么不怕我呢,就因为半张饼,它就忠于我吗?后来想想,难怪我只适合玄机阁,我也是这样一条狗,我只有义父。” 第1214章 1214尤其贪色 “后来呢?” “后来义父杀了那只狗,是活剥了皮,又乱棍打死的……义父说,我不能有慈悲心,世上知恩图报的没有几个,都是升米恩斗米仇,畏威不畏德。” “我喜欢你,什么都不图你,只是心疼你,想对你好。” 他嗤笑了声,不置可否,再一抬眼, 她忽然满眼湿润,眼里泛起猩红,洛北冥吓了一跳,抬手捏住她下巴, “你中了巫蛊?你眼里…怎会有巫蛊之血?” “什么啊?我不知道。是巫蛊血脉吗?” “巫蛊血脉是融于体内的,哪像你这样时不时一只眼睛红啊?你是不是吃什么血蛊了?” “我什么时候吃了……你别吓唬我啊!” “那巫皇幻境里,你吃了什么没有?” “吃…?好像幻境里,我娘喂我一口水。” “听闻当年,玄帝得巫蛊抗体,就是巫皇将自己的血喂给她。” 一听这个,九幽吓得心都凉了…… “此法可有解?” 洛北冥摇了摇头,“除非找到血主,自愿剥离。看来你家祖传的守心还是管用,仍有克制巫蛊之效,你除了贪色,没有巫蛊的迹象。” 此时此刻,九幽想到的却是独孤九冥,他总是会突然眼睛猩红,难道……他体内仍有巫蛊血?既然他也有类似行为,自己倒安心了。 她望着面前的洛叔叔,自己已然不急。 “我现在尤其依恋你。” 洛叔叔眼皮一抖,顿时表情恹恹欲睡: “……我困了。” “不是那种……我是真心的,发自肺腑的喜欢你。”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我知晓。” 她直接扑他怀里,拿脸在他颈窝蹭,洛北冥赶紧拦住,“拱什么?” 话出口他就后悔了,可也晚了,这姑娘满眼发光的笑,“是啊,……” 眼瞅着她,“嗯哼”了声!便连忙抓住她头发,恶狠狠的勒令: “不准吸!?” 因他抓的不实诚,她笑嘻嘻的救下了自己的头发,“难道大姑娘就不能嘛?” “对你爹客气点儿!幻境里还是我装爹救你出来的呢。” “男人什么癖好,不是要当我叔叔就是要当我爹,还是说你就是想当爹?” “消停睡觉!难道还要我给你唱摇篮曲么?” “也行啊。” “我就不该招你。行了行了,我给你唱木兰诗…” 娇娇姑娘忽然一把搂住他,欢呼雀跃! “我心里好欢喜啊,我要溺死在你的温柔里了。” “我真是中了你的邪,居然哄孩子……” “的哄,我希望是一辈子。” 听懂了她话中所指,洛叔叔皱起霜眉,哼道 “在你,&,我就有无穷无尽的力气。” 他狠狠的红了脸颊,扯了扯嘴角,“不知羞的小崽子! 第1215章 1215娇娇崽子 洛北冥渐渐认识到,她这是骨子里的强势骄傲。 他拿浅金色瞳子看着她,叹了口气,自己跟这个看似娇小、内心却无比强悍的华胥小姑娘争锋,还真险。 “娇娇!睡觉。” 他的低声呵斥明显是认真的,愠怒了,娇娇姑娘“嗷”一声栽了下来,倒他怀里,在他颈窝拱来拱去,真成了黏糊的小崽子了。 …… 第1216章 1216抱他下楼 “你倒不如tiantian。” “我tiantian你这张小嘴儿吧。” “唔!” 有鱼哥哥再次被摁倒,好一顿索吻。 气喘吁吁的停战休息,俩人仍腻在一起,她非要与他侧身脸对脸搂着。 洛北冥原本睡的够饱了,但此时不得不做出要睡的样子,否则还是要被睡。 埋在他颈窝,搂着他紧实细瘦的腰肢,她软声道, “可以带我回家嘛?我想去你闺房看看。” “哪有闺房?…男人住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你怕不是有什么,我见不得的秘密吧?” “有,我义父的三虎图。” “你还真是一针见血啊。你不用我完成第三件事了?” 洛北冥猛然睁开眼,望着怀里的姑娘,才想起正事。其实昨夜自己催动母皇蛊抗体,引得她都浮现出巫血显形,必然是成功了。 她就算不跟自己走,也可以潇洒离去。 望着她含笑的龙凤双眸,洛北冥懂了,她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可俩人在穿衣服时,遇到了困难。 姑娘把阔领裙裾都穿完了,洛叔叔只穿了亮银色白衫,在慢吞吞的套着细腿裤子,拧着眉冷着脸,跟酝酿着怒气一样。 九幽弱声凑过去询问,“用我搭把手吗?怎么了这是?” 他手拿腰带,缓缓站起身来,腰肢还软了一下,九幽当时就明白了、快步蹦他身边去,伸手要扶! 他还故作镇定,皱着眉头道,“不必。” “是…那里疼吧?昨晚我真那么旺盛嘛?我来吧!” 她伸手过去想拿腰带,也被他给推拒了。 他闷声哼道,“我没事,又不用我出力,别拿我当柔弱的小姑娘。” 这男子愣是固执的,自己往腰间缠金盘锁链的武器,还自己扣肩甲和斗篷,硬气的不准她插手。 可就在要下楼时,刚轻踩靴头,蹬蹬迈动了几步,洛叔叔就忽然腰肢一软、低头便扶住扶梯、做支撑。 见他突然低下身去,身旁的九幽心一惊,连忙弯腰去寻他低下的脸,“你怎么了?破皮那儿磨得慌?” 洛叔叔微抬了脸来,沉着一双金眸,泛白的脸色都微微浮起桃红。 幼红的唇瓣微努,压低了嗓音道, “明知故问!” 他本来只是呵斥她一下,旋即,这小崽子居然闷声搂了过来,忽然将他斗篷一收、将他拦腰一抱! 当洛北冥修长的双腿离地,慌忙揪住她衣襟时,仰头对上小姑娘温热的眼神,她也不气喘也不冒汗,全然没有力气不足之意。 “你…放我下来!我一个大男人,身上还绑着武器呢…” “搂着我脖子些,虽然你武器硌到我腰了,但也不影响我抱你下楼。” 思及之前的索取无度,九幽有些内疚,垂眼看了看他,低声道,“下次,你拒绝我好不好?别逞强了,胜负不是这样争的,也不能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他默默将胳膊攀上姑娘的颈子,将双tui更贴紧了她的身体。即便再难为情,也掩盖不住心底蔓延的那圈蜜意,她带来的情愫,愈发让他难以忽略了。 第1217章 1217下次再议 忽然如此清晰的领悟到她的妻主力度,他虽然不自在,但也尝到了甜丝丝的可靠。 贴在她耳畔,他低声哑气的:“你昨晚那么出力……今早怎还这般有力气!?” “我天生的,加上后天习武,你本来就比那些鲜卑男人轻,加上武器也没多沉啊。” 他微眯了眼,“那个鲜卑男人,你说你皇叔呢?” 她便不再说话,迈步下台阶。 洛叔叔搂紧了她脖子,恶狠狠的威胁: “下次,我要给你还回去!” 她收紧了手指的力气,温柔道,“再议。” 可俩人的温存没过多久,刚下楼梯就遇见门口跪倒一地的人了。 昨天那个账房将头埋在臂弯里,跪拜道: “参见少阁主!少阁主……晨安!” 九幽怀里的少阁主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她下巴,姑娘便明白过来了,轻轻将人放下。 少阁主若无其事的站住, “义父归否?” “阁主未归。” 少阁主默默一把抓住她的腕子,走在她前头拽着,只淡淡道, “走。” …… 于是晴天烙印的,俩人刚出门,就被个金碧辉煌的马车堵住了,马车前头坐着一人。 脖子盘蛇的男子眼神阴毒,突然放出一地虫蛇,就要往九幽脚上爬,九幽以为是幻想呢,刚要踩、就被身旁的男子拦腰一抱,被迫搂脖儿的九幽都愣了,一想到早上还婉转承欢的人,现在抱着她,顿觉羞耻万分……却发现那蛇规避了洛北冥脚下,空出个小圈儿来。 洛北冥眼神锋利,“放肆。” 男子撤回了满地蛇虫,洛北冥也放下了怀里的姑娘。 “少阁主,阁主命您自己解决,可不是给您机会谈情说爱的。” 九幽刚要说话,那男子突然一呲牙……九幽闻到一股腥味儿,只觉身子一软,登时歪头栽倒,洛北冥便将人捞在怀里了。 搂着怀里跟个稻草人似的姑娘,少阁主眼光一凛,凌厉道: “轮不到你来训斥我!” “阁主有令,命少阁主取她的血,窃取她的梦。” “她体内有其他的巫蛊之血在窃梦,施法者功力远在我之上,若非她对我心有留念,怕是已成了幕后之人的傀儡了。” “阁主去见蛊皇了,不知是否蛊皇所为。” “义父出行为何不带我!?” “少阁主扪心自问,阁主还放心用您么?” 洛北冥要不是怀里抱着,早就上去拧他脑袋了,此时闻言只得微微勾起冷笑: “放肆!——” …… 清晨的朝堂,正武殿上。 龙涸太子年方双十,金圭玉臬蜀锦披身,异域装束跪于殿上,本就幼态未尽的面庞却语气沉稳,几欲声泪俱下的禀明蜀地之祸。 朝野震怒,上方的大周天子黑袍绣龙,愤指马家,头顶的十二冕旒摇晃不止,端的是君威严肃。马老将军跪地讨饶以求将功折罪,太宰进言,举荐委派大将军于翼去平乱,并护送龙涸太子回蜀,吾皇恩准下诏,并派齐国公予以协同。 龙涸太子当朝推脱,并道, 第1218章 1218龙涸御令 “愿侍奉陛下几日,还请陛下私下召见。” 待早朝散去,正武殿内就剩了龙椅上的君王、龙椅旁的太宰,以及垂首不得直视天威的龙涸太子。 “龙涸太子还有何事留恋?” 龙涸太子撩袍便拜,“回禀天和吾皇,臣下欲暂住京中几日,待君侯恩公归来,臣下要当面致谢。” “龙涸不可无主,你且先与于翼将军与齐国公而去,君侯皇侄向来行侠仗义,朕可代为转达谢意。” “岂敢劳烦吾皇!臣下与君侯算是私交,还请陛下成全!可否…把进贡给陛下的蜀锦分两匹给君侯?臣下欲报答恩公救命之恩,愿与君侯结拜桃园。” 皇上跟太宰对视一眼,太宰很诧异,但他不介意多个龙涸太子当义子,但皇上直接冷脸婉拒道,“皇侄君侯顽劣,委实配不上与龙涸太子结义,太子应以龙涸为重,应速回蜀地。” 龙涸太子叹了口气,又自袖中掏出一块玉牌来,低头双手奉上,“既然如此,臣下只得劳烦陛下,将此物代为转赠君侯了。此为臣下贴身御令,持之可自行出入龙涸,臣下愿在蜀地恭候君侯。” 太宰都瞧出不对了…“此物私密,怕有勾结地方之嫌,吾儿恐不敢私收此物,还请太子收回。” “此物非是王物,不过是臣下贴身的信物罢了,只因我父王…断袖,此生唯臣下一子,而臣下见君侯如异姓兄弟,实在投缘!君侯带臣下吃过岐地的酸汤馄饨,臊子面,还言道想来蜀地吃红油抄手……” 龙涸太子絮絮叨叨,满面红光。 太宰和皇上心照不宣,这太子怕不是知道了什么,瞧上君侯了吧? 威风凛凛的陛下面沉似水,凤目凌厉,当即一声冷哼!“君侯怕不是待腻了岐地,想去蜀地食邑了?” 连太宰都吓了一跳,连忙侧过去看陛下, “陛下三思!君侯罪不至此啊!” 陛下对君侯生的气不知何来,莫名其妙,倒有些不可明说的酸汤馄饨味儿,连太宰都瞧出来了。 龙涸太子慌忙拜倒,“陛下!陛下与君侯叔侄两个,实在不至于啊……” 陛下一抬大袖,一扬下巴,沉声道, “把那御令奉上,你回蜀地吧,朕有吩咐与你。” 龙涸太子躬身低头,将御令奉与九层台阶下,由太宰接过,转而呈给陛下。 龙涸太子退步至下,低头道, “陛下有何吩咐?” “为朕赶制一件蜀锦嫁衣,朕要送与天子之妻。” 此话一出,太宰就琢磨了半天,天子之妻理应是皇后,可皇上跟突厥来的皇后见面就生气,必然不会送嫁衣;而前皇后李妃与皇上恪守君臣之礼,皇上对她如娘似姊,怕不敢居功天子之妻;难道是厍贵妃?可厍贵妃前几日不是得罪了……君侯!? “喏!”龙涸太子乖顺的应承罢了,太宰仍不解其惑,唯独一个念头他是不敢往那边想,难道皇上跟义女那点事儿,都不打算背着他了? …… 第1219章 1219他的房间 九幽一睁眼,面前的一切都很陌生,乌木的墙壁,黑白分明而整洁,几乎没有任何零落之物。 而且屋子很大!只有博古架作隔断,把长生殿内殿墙都拆了那么宽阔! 而自己旁边儿侧卧个人,正托腮看着她,洛少主眼波斜漾,慵懒的像只大狐狸,软媚出声:“我的房间。” 她一下就坐起来了! 身旁男子只穿了里头的亮银色尖领白衣,顺开叉的下摆,露出雪腻的tui来。 他饶有趣味的瞧着她。 姑娘拍了拍脑袋,一脸茫然: “我怎么……没印象了?我怎么来的?” “有我在呢,还怕有人非礼你么?也对,我就够了……” “咱俩早已坦诚相待,有何畏惧。只是你这屋子这么大,是不是憋着满地躺人呢?” “我若练邪功,必然有此作用。” “我不准!你要是采阴补阳,悉数采我的!” 她咧唇一笑,小虎牙尖尖的,人也扑了上来! 洛少主眉头微蹙,“我不采你,你别跟个八爪鱼似的!” “那我送上门让你采,有鱼哥哥不会是不举了吧?” “激将法?你是不是雌雪貂附体了?怎么没完没了的要!” “我瞧着你的腿好看,就绝无它意。” “嗯……你mo哪里呢?!” “对了,你还没上药呢!你屋里有药吗?” “有,但你要回避。这是对一个人最起码的尊重,这是该避讳的事。” “我把眼睛蒙上,盲mo给你上药?” “你都看不见了,非得mo着,什么癖好?” “不是,我只是想参与你的所有事,不想被你抛离在外。” 最后还是把药上了,本来她是认真服侍病患的,可少阁主瞧着她满面严肃,一本正经,自己便愈发想拨动她这禁制表情, “侯爷矜持守礼的样子,真让人想弄脏。” 洛北冥不出所料的自讨苦吃,她俯下身,压低了声: “这是你自讨苦吃!” 她的手不止上药利索,找寻穴道也熟练,所过之处& 于是刚才还满怀恶意挑拨的洛叔叔,便被起了感觉的人摁住,自讨苦吃。 洛叔叔一边挣扎一边低声呵斥,奈何不敌她过人的力气,大男人被小姑娘压制的瓷实。 ——外面有人进了屋,才颤着声通禀… “属…属下…” 少阁主猛地抬腿翻身,将姑娘抡胳膊砸肘的,掼在褥上!这才迈步起身,气势汹汹的出去了,就听一声‘咔嚓’一声!伴随着惨叫,少阁主满手血的走进屋,满脸阴沉的拿盆架里的水洗手。 抱住锦被,整个身子瑟缩在褥里的姑娘,都吓愣了,“你…你说杀手下就杀手下啊?” 第1220章 1220要欲要命 他眼尾斜挑,一扬下巴:“我是少阁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杀个小鬼而已。” “果然霸气。” “主要是不希望…他在义父面前胡说,告刁状。” 而后,少阁主瞥了榻上的姑娘一眼, “还想要么?” 要欲不要命了是吧! 娇娇姑娘讪笑两声,“突然想起你还有伤呢,有没有金疮药什么的啊?我帮你敷上?” 少阁主侧过脸去,冷漠道,“有。正好我给你找件衣裳。” 便自顾自的迈步就走,奔着落地屏风后的柜子而去。 而后她眼睁睁看着他一拧柜上的、一个呲牙饕餮头土金色把件,便由地上炸开玄关、突然升起一道雕成屏风的翡翠面墙壁,将她隔在床里。 行动空间骤然锐减至方寸之地,目光所及之处,九幽一眼就瞧见了、一张巨大的红木焦尾筝,高桌高椅,她甚至都能想象出少阁主坐上头,并着修长的腿,弹筝的样子。 他那双长腿盘自己腰上的感觉,箍的紧实又媚态,真让她恨不得累死在他身上。 ——彼时,九幽正在里头玄关后面换下裾裙,抖了抖两裆的背心,套上少阁主找出的衣服。是洛北冥的一件交领白衣,裤子穿她自己的,因着他腰细,连她都觉得有些箍身了。 她穿好服帖后,正摸着衣摆上、金丝银线细软的刺绣,便听外面有人敲门框道: “少主,属下来给您送茶点果子了。” 少阁主顺口便道,“进。” 进来的果然是洛之澜,她穿了一身洛神花红的软绸裙子,手里端个盘子,进来还笑呵呵的道, “少主今日…有些不一样了。” “哪儿?” 她毫不掩饰的肆意仰头打量,左一眼右一眼的瞧自家少主。 “眉梢眼角,多了一些风流的媚态。” 少阁主默默往上拉了拉衣领子,不动声色的、掩住锁骨上头紫红的爱痕。 “我从前不是么。” “从前是豪放不羁,如今是更放得开了。” 不需挑明,已经足够限度的明示了,少阁主随即一扬下巴,傲慢道,“采阴补阳罢了。华胥女子,滋味不错。” “昨夜有个家伙给您写诗,我帮你毒哑了。” “什么诗?” 她往里一瞧,刚起来的娇娇姑娘,手攥着少阁主的衣角,正慢吞吞从屏风后出来,怯生生的瞧着眼前的环境,一句话也不敢说。 洛之澜顿时眼皮一跳,一时间不知谁更凶猛了,但战况便是肉眼可见的激烈,把这小侯爷衣裳都耍没了。 便默默将果盘糕点置在门口桌上,弱声道,“半夜听房,姑娘会情郎,夫人压少主,少主压床,床压地,地动山摇。” 少阁主脸都黑了,沉默半晌,洛之澜生怕他羞愤杀人,连忙解释:“昨夜我与闻人檀香一走,也入了巫蛊幻境,后来直接找不到你们了,再看见人影……就是她把您抱上了楼。” 少阁主沉声道,“以后就让我死外面,你们也不许派人跟着。” 洛之澜慌忙跪倒,“属下不敢!少主何出如此绝情之言……属下只担心您的身体。” 第1221章 1221房里好大 少主冷哼一声,“我好得很!有这多愁善感的工夫,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你那些情郎。” “是!” 这会儿忙着满屋观赏的姑娘,也来了句: “少夫人自会照顾好少阁主,我的男人我自己宠,无需姐姐担忧。” 少阁主默默挥手命洛之澜退下,回身去瞧姑娘。他倒想跟她强调,别把‘男人’挂嘴边,也别把‘少夫人’放心里,可他启唇了几番,还是没能说出口。 而姑娘站到他面前,虽比他矮了半个头,可在女子中仍是挺高挑的了,她穿着自己的衣裳,满眼琥珀光,那样一张鬼斧神工的脸,满面笑容都是冲他…… 娇娇姑娘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脸,软声道, “少阁主莫要因旁人调笑而生气,以后我在你手下面前,尽量温柔乖巧便是。” 少阁主不禁眼波斜挑,连桃花眼中都荡漾了几番润色。顺口便回了句,“嗯。” “对了,你房中没有丫鬟伺候吧?” 俩人面面相觑,洛北冥一瞧她那红润眼神,便知她吃飞醋呢,只好如实告知: “我惯于一个人。我不过是山野粗人,又不像你们钟鸣鼎食之家,哪用得到丫鬟?” “我愿为少阁主解衣穿袍,只要有我在,便不用你自己动手。” 少阁主唇角微微上翘,便又被他压制住了,他轻咳了声,转而抬手指着房中: “那你可要熟悉了当差之所。” 小侯爷将手、自他胸前缝的金钩子滑落,瞧他的房间,瞧得满眼星河璀璨。 “少阁主房里好大,连我侯府都望尘莫及。今日我先做客你这,来日……再邀你凤华金宫为座上宾。” 洛北冥望着小侯爷,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女帝遗孤,世代冕旒之尊,确非他能牵扯的,本该遥望参拜的人,怎么总给他一种……触手可及的贴心之感呢? 好像晨曦因她而放光,人间烟火尽数为她而暖。他居然会觉得,有些习惯了她的存在,期待着她下一瞬间的俏皮,以及她带来的这种,相处起来极舒服,暖心暖身的感觉。 她满眼好奇,四处端详,少阁主便迈步走过去,站她身边开箱打柜,甚至连梳妆台抽屉都打开给她看。 九幽瞧他连梳妆台都毫无女气,各种胭脂都拿秦篆标好了色和取材,摆在层层叠叠的抽屉里,她望着少阁主不点而朱的唇,竟然想象不出他化妆的样子。 被她灼热的目光忽然盯住,少阁主霜眉一挑,眼下的泪痣都微颤了下,可她没说话,而是扭头继续瞧,他便缓缓放松了警惕的情绪。 九幽还记得,小时候师父给她讲故事,说那些山精树怪的,凡是吃人的妖怪狐狸,要么住坟圈子要么住臭水沟,都在乱葬岗、深山老宅修炼,住山旮旯鸟不拉屎的地方,长的不是骷髅样就是夜叉脸。 可他的房间整整齐齐,如同长生殿主卧那么大,一片深沉的颜色,没有鲜艳色彩,床柜靠墙站,东西悉数摆放的一丝不苟。 第1222章 1222漆器工艺 除了墙壁上,以隔断分割出的兵器架、书桌书架、种类丰富的琴瑟乐器,明面上什么都没有。 这玄机阁的恶鬼少主,所居之室竟比自己家里还简而奢。他所学的却是文武艺兼具,果然如香香所言,少阁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都不敢望其颈背。 但凡他不是被前朝遗恨束缚,但凡他生于俗世的富贵大家,必是美男才子之列。他既通情达理,又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也不固执礼义廉耻,只是元规教他的,到底是脏了根儿了。 她手抚他的漆器柜子,“建康的工艺,金银错漆器,运到此处挺费劲吧?” “早些年阁里有个建康漆匠。侯爷倒真识得不少宝贝。” “自西晋以来,由于释教盛行,出现利用夹纻工艺所造的大型佛像,此时的漆工艺多为释教服务,夹纻胎漆器也因而发展。所谓的夹纻是以漆灰和麻布造型作为漆胎,胎骨轻巧而坚牢。现在的凤华金宫,我那寝殿和正室所居之室,仍有漆器衣柜和妆奁。” “侯爷不止读史书兵法,也对《考工记》有兴趣么?” “只是涉猎广泛而已。我虽无母辈治国安邦的能耐,可我也热爱这片华夏大地,欣赏诸多民间手艺。” “如此心向羲和,也不失为一种好活法。” 洛少主随口夸一句,却一眼没看住,她就摸着他的漆器笑,“呦,凤翔罩金漆器!少阁主果然是凤翔风情的集大成者。” “怎么分辨的?我还以为你只会三脚猫武力,不成想颇通文艺。” “凤翔罩金漆器璨烂辉煌,防潮防腐,耐用美观,且以放置愈久,光泽愈亮而著称。其工艺以平面、刀刻、镶嵌等为主。我可不只是会三脚猫功夫,哪怕你用武功,跟我近身打一场,只要我能挨到你,就能把你摁在榻上嘈。” 她骤然回身,琥珀双眸泛着明媚,满面人畜无害的笑,说出的话却让洛北冥感到心里打怵。“你吃不够了是吧?说罩金漆器呢!” 她默默转过身去,微微躬身去抚漆面,“听闻早在春秋战国,凤翔就有了相当精美的漆器工艺。凤翔罩金漆器制作工艺精细独特,先在成型物上处理底灰底漆,再以银箔按纹样轮廓摊贴,然后以毛笔描画渲染,最后统施透明漆罩之,这时银底转呈金色,罩金漆器正是由此得名。罩金漆器初制出时,色泽浑厚凝重,随着时间推移,放置三、五年后,金底由暗转亮,红漆底由暗变艳,整体效果愈加富丽动人,以后则经久不变。” 如果说之前,洛北冥只当她文武双全,觉得哄孩子也还凑合,现在便是真的…掩不住的敬佩了。 最妙遇同道,最巧遇知音,最恨自己遇此人。洛北冥难掩惊愕, “你怎知道如此细致?平日里可真没少藏拙,你师从何人?” “文从恩师君隐。” “扶风君家堡抚安侯的长子?竟能把你教透,他若非英年早逝,必是一代大儒。” 第1223章 1223我入赘吧 “师父拿史记给我启蒙,挨个介绍我身边的万事万物,礼仪教养和热爱生活。” “罩金漆器,凤华金宫也有?” “不是,是我家自小就有,我爹说凤翔亲戚送的。和你这个还挺像,怕不是你义父送的吧?” “……我倒不知。” “可惜我家都烧光了,不然还能对比一下是否一样。” 她若无其事的语气,让洛北冥都有些感同身受的凄然。 他由衷道,“你到底有多少才气?少年老成,胸有沟壑腹有乾坤,我真怀疑你的目的,你完全可以运用计谋兵法,达成所有。” “我可没有沟壑,比之澜姐姐差远了,她是玄机阁芝兰玉树,我却是我家的有辱门风。” 小姑娘忽然翘唇自嘲,满嘴酸话,洛北冥不禁心头一痒,默默抓起她的手,往自己博古架和箱柜而去。 然后他一打开箱柜,里面都是摆放整齐的金银珠宝,簪钗首饰。多宝阁上一片底座,还有整根的象牙、玉化的珊瑚,鸽子蛋大的海珍珠…… “少阁主可真富有。” 他转回头来,忽然掐了掐姑娘的脸蛋,眯眼打量,“如何,还娶的起我么?” 她黏糊的凑脸过去,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这才得逞的笑道 “我……我入赘吧,要不?” 措不及防被姑娘亲了,少阁主虽未有明显的情绪,可眼里的光点柔缓了不少。 “我能许你十里红妆为聘,侯爷不如嫁给我做夫人?” “怕是你义父不愿意。” 少阁主忽然一扬下巴,敛去满眼亮色,沉淀了深沉的琥珀色泽。 “这你所言不虚,他记恨你强行污人清白,他若在家,我可不敢带你回来。想必你义父若有知,也必会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百般要我命。” “我信你说的话,却不愿相信是真的。” “事实如此,所以你也不必对我抱有期望了,你那几分真心不过是内疚,亦或者是出于独占欲,你我本就是鱼鸟之界。” “我只不过是明知山高路远,还想攀登。” 她真是……明知他身在淤泥内,还想跳下来捞起一把泥巴。 洛叔叔看着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小姑娘,她精致的小脸儿还稚气未脱,尚存幼态,即便她骨子里已是处世沉稳,也仍可见气韵稚嫩。 他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脸,“我像你这么大时,已经不知被多少权贵践踏过。早已打碎自尊,安心做义父的人形利刃,从未想过像世人一样……七情六欲,礼义廉耻。” 见她眼里有星辰,还握住了他的手,他默 默抽回了手,“以后也不能想。我只当是哄孩子罢了。” 她眼里骤然暗了光,却仍有毅然的亮点在闪烁,空望着自己的手,姑娘笑了声, “你不需改变自身,但我永远想拉你入怀里。我不愿意……让任何人再践踏你。” “愚蠢至极。” 洛叔叔翘唇冷哼了声,便转身看向别处,九幽也不忍想起幻境里,他过去的遭遇,甚至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憋屈。 第1224章 1224是月牙楼 洛北冥刷新了她的认知,也重新改写了她的幼年恐惧。他白衣白发时候,比墨莲更像月神,言谈举止贵气逼人,比宇文邕还恭敬懂礼,他没有蛊虫涌动,身上流淌的也是鲜红的血…… 哪有什么天生恶毒,人神共愤,只是各自信仰的人的路不同。 估计在宇文邕眼中,她也是突然闯入的恶人,乱臣贼子别有异心,皇叔也许是对她的人感兴趣,但是明知家仇国恨横着,不可能成。 这样想,九幽就很悲伤……她看懂了洛北冥,却无人看懂她。 …… 待出了少阁主闺房,她才确认自己来的是月牙楼。 九幽这才知道,阁主元规已经离开好几天了。 洛之澜道,“若是阁主在,他绝不会让少主将你带到家里。娇娇姑娘…可要好自为之。” 洛少主一抬金色护指,冷眼一扫,“这个称呼,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第二次。” 她这才发现,少阁主这醋劲儿如此强。 洛之澜只好单膝而跪,“少主恕罪,属下失礼了。” 娇娇姑娘活蹦乱跳的,正四处打量,“你们不是有条黄金蟒吗?” 洛之澜眼神一直紧随着她,此时忙应声:“随阁主出去了,那是肥遗蛇,胎生。” 九幽点头,“多谢澜姑娘高义。” 洛之澜翘唇抬眼,脉脉含情的笑着, “不必多礼,奴家担不起,只希望侯爷有分寸,劝少主及时止损,莫要假戏成真。” 少阁主眼一横,冷漠道,“无须质疑,我自有分寸。” 九幽瞧了瞧洛少主,无奈的笑,“我自惭形秽,不敢攀附少阁主,只要姑娘是真忠心,我便放心了。” 洛北冥忽然想起,她总视洛之澜为情敌,此时只得再次强调,“她不会,更不敢对我有非分之想,这我可以肯定。” 姑娘歪头瞧着他,“你怎么这么肯定啊?因为玄机阁有规定,不能内部日久生情?” “她又不喜欢我这种男人。” 洛之澜瞧着俩人,笑问了声,“少主未同她说我的事么?” 少阁主霜眉一挑,表达无辜。 娇娇姑娘两眼放光,眼神顿时转移到洛之澜身上了:“怎么,有故事的人啊?” 少阁主将嗓音一扬,道,“别人的私事如不主动与你说,我若讲给你听,是极不礼貌之为。” 洛之澜也道,“我是残败之身,足陷沼泽,幸得阁主相救,得以脱离苦海,少阁主与世上所有男人皆不同,我不敢肖想,也不愿看他自毁一生,求你别缠着他了……” 洛北冥越听越不对劲,此时忽然一拉洛之澜胳膊,瞪着她,“烛龙!轮得到你说这些吗!?” 洛之澜缓缓弯腰下去,单膝而跪,“少主恕罪,属下失言了,下不为例。” “我自有道理,你且先退下。” 九幽也道,“放心吧,我连碰都不舍得碰他了。” 她此言一出,两个姓洛的都斜眼一瞥她,不约而同表示质疑。 “……”虽然九幽自己也不太信,不碰他可太难为自己了。 第1225章 1225品鉴鹤红 为了缓和场面,九幽委屈巴巴的说饿了,然后洛之澜直叹气:“月牙楼里的厨子没了,因前两天刚参与过鹤顶红的品鉴,壮烈献祭在当差之所。” 九幽:“……” 洛北冥:“……” 九幽倒挺担心洛少主,“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有个厨子做菜,少阁主爱吃,他这还…壮烈了!” 洛之澜红唇一勾,笑容满怀的质问她:“你不是不会给自己做吃的吧?怎么活这么大的?” 洛北冥眼一横,“放肆——” 少夫人是个要强的人,明知她挑衅,自己能不接招吗?当即一拍胸膛!“虽然不会做,但我可以学。” 一旁的少阁主抿了抿唇,一时间被她的豪迈震慑到了。 洛之澜点头,“行啊,来厨房吧,我给你打下手。” 直到她冲洛北冥挤眼,洛北冥才明白,洛之澜这是故意的。 洛北冥仍不忍心,忽然一抓她手腕、“别听她的!” 俩人正在僵持之际,忽然就听见有一声重物落地声儿! 洛北冥瞥了一眼某个方向,九幽连忙道,“什么声音?” 少阁主眉头一蹙,面色忽然凝重道,“可能是哪个手下砸了东西,我去瞧瞧。洛之澜,你陪她去找吃的。” 洛少主扭头走了,洛之澜抱着手臂瞧她,腕上与臂钏交相辉映: “怎么样,露一手?” “正好,我乐意白手起家。” ……于是,九幽特意去月牙楼外面的、水池子捞了几只虾,一路上洛之澜都跟着她。 九幽还问呢,“他吃虾不忌口吧?” “倒是不忌口。” 她便抡胳膊挽袖子,还试图脱靴下去捞,一旁的洛之澜赶紧拦着! “别闹别闹!别把少阁主的衣衫弄脏了。你等着,我给你找个捞网。” 于是,九幽便拿着小竹棍儿绑的网,去捞水草上的虾。 洛之澜忽然道,“君侯倒是很会撩拨男人。” “此话怎讲?” “竟也知道拿下厨对付男人,他若惯于声色犬马,你就陪他淡饭粗茶。他若情窦生芽,你就陪他看遍世间繁华。” “这不是应该做的么,投其所好呗,可我对你们少阁主无从下手,他没有喜好,拿陪我当哄孩子呢。” “若是旁的男人,你不能总顺着他哄着他,你要有自己独特的锋利,要艳丽不要狠毒伤人。但若是面对少阁主,你趁早死了这颗心,不要对他生出非分之想。” “别说想了,睡都睡了,我这不是想戴罪立功,让他心里别那么膈应嘛。” “最好的境界是种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九幽蹲在水池子旁边儿,唠了半天,觉得有鱼虾都得被俩人吓跑了。 她扭头看着一起蹲着的洛姑娘。 “那你的少主,你怎么不拿下?” 洛姑娘连迟疑都没有,顺口便道, “我的少主比我境界更高,他看不上我,也看不惯男女之间的感情。” “那你们少主要是情窦生芽了,会喜欢什么样的?” “我不是不敢想,而是想不到,唯一确认的一点就是,他不屑于周旋情感。” 第1226章 1226腰带赔你 “他光彩耀目又不施舍与人,这点就会很锋利伤人,能招惹有权有势的女人,下场却不会比寻常男子要如意。但我相信少主,他不是那种会被花言巧语诓骗的人,他一定有自己的分寸。” ——随后这洛之澜便是,九幽走到哪她跟到哪,到厨房了才围在九幽旁边说, “少阁主是玄机阁里,唯一能保存两分人性之人,你的到来打破了岐地秩序,对他而言,他只是图新鲜,他永不会背叛玄机阁的,你最好有自知之明,及时止损。” “我配不上他么?” “侯爷能问出这话来,必然是自信又有数了。可你要知道,这不是般不般配的事儿,你是女帝遗孤周国侯爷,身份地位尊贵,但有明暗之分。你是天上的金乌,而我们是沼泽里的孤魂野鬼,你若离我们太近,就该有后羿射你了。要知道,身处淤泥的水鬼不能追求阳光,那是飞蛾扑火,必然遍体鳞伤,魂飞魄丧。” 于是九幽搞了个龙井虾仁,没想到茶叶太上色了,虾都是绿的,只好又做了个虾饼,特意捣了敦煌葡萄皮,做出了紫色的虾饼,还配上了酥黄的两团鹅蛋。 她刚一出厨房,洛之澜就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揪心。 “怎么?怕我做的东西太难吃啊?瞧着多好看啊。” “好不好吃先放一边,我主要怕您给少主肚子吃坏,这种行为搁我们玄机阁,是得割肉喂鹰的。” 恰逢少阁主自身后走来,他已解了斗篷,穿的一身尖领白衫,此时手里拿着一捆金玉泛光之物,神色复杂的看着俩人。 径直朝姑娘走来后,少阁主把手里那捆东西递给九幽,沉声道,“腰带赔你,是我的。” 九幽虽欣喜若狂,但是她克制住了,只义正言辞的推手婉拒:“啊?昨夜是我唐突你,怎么能收你的赔礼呢……” 少阁主皱了皱霜眉,自鼻子里哼气撇嘴, “行了不准说了!” 尴尬的手下站在一旁,都怕自己被灭口。 而后干脆把腰带一抻,把姑娘手里的两盘东西,塞到手下手里,自己给她扣腰带。 玄机阁少阁主豁然单膝而跪、在她面前,九幽垂眼看身前,挺直腰板儿蹲着这个白发男人,他摘了面具的那张脸,是别有韵味的冷艳,肩宽而又削瘦,骨量细薄,但成年男人的气度、在他身上无处不彰。 少阁主这条皮带质地极好,皮质深褐色,纹路清晰软硬适中,却无异味儿。其上放眼皆是金雕玉饰,细看原是嵌的玉雕,钉的金饰,皆是飞龙走凤,精妙至极。 只见他修长刚劲、玉白的手指又利索的,在腰带两侧挂了两条、呈八字带金倒钩的马蹄扣,他还低声解释道, “这两处给你挂佩剑用。” 眼见洛叔叔将腰带捋顺服帖了,便收腿豁然站起身,忽然只得仰头看他的娇娇姑娘,已是满眼灿光,“这腰带如此漂亮,你都未佩,怎能给我?” 少阁主随口便回,“我不缺这一条,我瞧着配你合适。” 第1227章 1227腰带来历 第三个人便在此时清咳出声,“这是少主生辰时,阁主送的,挂在少主房中多年了。” 白发男子横了洛之澜一眼,沉声补充道, “我十岁那年,父亲为激励我骑射而送我的,后因我骑马摔伤了腿,连舞都跳不好,害的父亲愁心良久,我便自觉不配这腰带。” 洛北冥赶在姑娘说话前,连忙努唇斥道, “我不想留有软肋而已,你不准退还我!” 九幽连忙攥紧了腰间的带子,眼睛仍看着他,“有鱼哥哥生辰是哪日?我要年年与你过生辰。” 男子微微扯唇,笑了声。“今年的生辰早过去了,下次知会你。” “又送我银子又送我腰带的,若不还你,我真没脸见你了。你喜欢金玉之物,还是珍奇宝石?” “身外之物罢了,你看我屋里缺珍宝么?” 被忽略了半天人,忍不住打断俩人: “我说…少夫人啊,你不要自己做的东西了吗?” 俩人这才转头去看洛之澜。 九幽连忙从她手里接过自己该端的盘子, 洛之澜眼神指着她手里的东西,“她把虾饼里放的糖,虾仁里都是盐,她怎么糖和盐都分不清…” 姑娘撅了撅嘴,弱声道,“调料样式太多,我眼花认不清了……” 少阁主顺口便扯合,“她能认得调料已是不易,开天辟地值得褒奖。” “她那鹅蛋里还有蛋壳呢。” 娇娇姑娘憨厚的笑,“这样吃起来脆脆的,我主要是……油锅太热了,崩我一手,没敢下去捞。” 洛少主抬手便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垂眼端详她的手,“烫到哪儿了?我有烫伤的药。” “没事没事,我皮糙肉厚。” 洛之澜仍不死心,“少主,您要不…尝尝?” 洛北冥一抬眼,俩人都瞅着他。 俩人一个满眼希翼,一个事不关己要看热闹,洛少主唇角微抽,默默道, “尝!” 可摆上了桌,当筷子盘子送到了洛北冥面前,他都吃咳嗽了, 娇娇姑娘满脸紧张,“不好吃?咸了?对不住啊,我第一回整这个,没控制好剂量……” 她脸上这种揪心的关切,除了榻上他流露出很疼时,便再没别处见过,此时洛北冥也不好说什么… “没有,我吃着急呛到了。” “我尝尝。” 她拿过筷子来夹了一口虾仁,结果对面的男子忽然站起、倾身压过来,一口咬走了她筷子上的虾仁,又抬手掩口,边嚼边道, “月牙楼的虾不鲜了,我带你出去吃。” 然后他强行拿下了她手里的筷子。 九幽虽然哭笑不得,可也看出来他的维护和解围了。 一旁的洛之澜抱个膀儿,都傻眼了, “少主,您做个人吧,我就没想到会有一天……被你辣到眼睛。” 少阁主横了她一眼,“你要习惯!” …… 日当下午。 九幽牵着洛北冥的手,俩人直接奔祁连那屋去了。因着之前用飞鸽打过招呼,她也并没有反客为主的尴尬。 身旁的洛叔叔每走一步,都迈着雪色笔直的长腿,只是这回走的端正多了,迈的步子都不大。 第1228章 1228走不动路 九幽突然松了手,站地上看他走。 她刚一松手,洛北冥就侧头看她来着,然后看了自己周身几眼……“瞧什么呢?” “你走路姿势跟之前不一样了。” “以前什么样?” “咳…六亲不认的,快能把鞋甩丢了,每走一步都能看见腿,现在走的规规矩矩的,腿都遮遮掩掩了。” 洛北冥朱唇一翘,扯唇斜了她一眼,“小崽子你还敢提?还不是你喂不饱?我腿一动作大了,不就让人看出来了么。” 九幽瞬间明白,眉头一挑,“哦?你怪我疼爱你太狠了,让你走不动路了是不是?” 洛北冥还没说话,小崽子就贴身过来、揽着他腰和腿,就把人拦腰一抱。 “抱紧了我脖子!别摔下去了!” 白发男子慌忙搂住她的脖颈、抬眼看她,双腿离地的失力感自己还未习惯,朱红嘴唇随即抖了抖, “小崽子!你力气这么大,没少强制良家男子吧?” “因为我佩着你送的腰带,便有无穷的力气。” 洛叔叔被她气笑了,“别耍贫嘴!” 她只好解释道,“我这是先天加锻炼的,只为抱叔叔。我家当年一个大刀就八十斤,一对流星锤一百二十斤,我拿独孤九冥佩剑、跟我这佩剑一起,就抵你这重量了。” 他仰头盯着她的下颌,这姑娘长着巴掌小脸儿,皮相人畜无害,甚至幼态显纯,怎么行为举止……都与外表大相径庭呢! 仰仗小姑娘的怀抱行走,洛北冥真是难为情,便拿指头去轻搔她下巴: “你放我下来,我可不想被你哥嘲笑!” 她仰脸儿躲了躲,眼神微眯着威胁他, “别听他的,独孤九冥顶多是嫉妒!我独孤九幽喜欢谁,从来不藏着掖着,从不背信弃义!” 九幽美滋滋的,抱着怀里洛大美人,还没到祁连门前,就被红衣男子迎面堵上来了。 红衣男子白发万缕,脸上带着黄金面盔,腰挎着蓝白色佩剑,修长玉腿,踩着鹿皮小高靴,尤其是肩头、还举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信鸽,他走到九幽面前停住了, “解释。” “哥,我带他见见长辈?” 独孤九冥看了眼她怀里的人, “成何体统?少阁主没长腿?” 洛北冥贴着九幽耳朵发怨,“放我下来!” 九幽乖乖把人放了下来。 洛北冥落定在地,瞅了独孤九冥一眼,“幸会。” 九幽才轻咳了声,“祁连呢?我还想让她帮我找找,有没有好医师给小鱼儿看看呢。” 此时的独孤九冥即便穿着红衣,看不清他的表情喜怒,但浑身的气度和当初完全不同! “你就不怕给他诊出‘虫脉’?你不是最怕蛆了么?” 他自打刚才语气就冷漠,态度傲慢,让九幽心虚又害怕,她怕洛北冥是他的痛点,怕独孤九冥真生气,真与她恩断义绝了……可她这会更不能让洛北冥寒心。 “他跟人一样有血有肉的,哪就虫脉了?你这大舅哥也太刻薄了吧!” 少阁主眉眼一抬,冷哼一声, 第1229章 1229双冥场面 “五十步笑百步,不与你个小崽子一般见识便罢了。” 眼见着九冥哥哥双目泛红,自黄金面盔底下透出一声“呵!” 而后便是拉长了音的讽笑,“敢问阁下高寿?白发老叟与我年幼无知的妹妹,不般配。” “同样是双生子,你妹妹正值花季,你却成了白发老叟,令人可悲。” 九冥哥哥眼窝泄出狠戾来,语气阴郁, “老东西,你最好知进退。” 幽妹子轻咳了声,试图劝服身旁的人, “洛叔叔……我哥他年纪小,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洛叔叔眉头一挑,“哦?他还是小孩子,我可不能放过他!” 九冥哥哥扬声道, “所谓阳谋,既是把对方拉到你制定的规则里,施以制裁操纵,少阁主这招很勇啊?” 俩冥就这么对着看,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忘记九幽的存在了,九幽远远的就看见、祁连那身红衫子跑过来了,赶紧招手!“祁连姐快来解救我啊!!” 祁连走近了,才笑嘻嘻的瞅着俩冥……“远来即是客,这也大下午的了,太阳都快落山了,饿了吧两位冥公子?我吩咐下面做饭了,你们都爱吃什么啊?” 九幽顺口就想控诉独孤九冥!“姐,你先给我哥弄两瓢水,他一顿叨叨肯定嘴都干巴了!” 洛北冥看了看九幽,默默凑到九幽身边、牵住她垂在腰侧的手,猛地便将她拦腰一抱! “娇娇爱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面对众人凉凉的目光,被抱在怀里的姑娘连忙抬头看他,“放我下来!你别逞强……” 他也不答,忽然就抱她挪开脚步道, “我记得路。” “你别闹啊!放我下来!” “安静些小崽子!叔叔疼疼你。” 他固执的走着,连迈步都规规矩矩的,丝毫没有刚才的柔弱,可九幽知道他硬撑着呢。 只好哄道,“小叔叔放下我吧……这姿势我好累啊!” 祁连挑眼笑道,“那晚上你俩睡觉那屋,连少阁主的落红,祁某都给你留着呢。” 洛北冥闻言,顿时停住了脚步。九幽趁机挣扎着跳下来!心疼的给他揉胳膊腰。 洛北冥面露不悦,九幽便哄他道,“别听她的,她就是懒得拾掇屋子,挑好话说,我一会儿便去扔了。” “现在就扔。” 九幽看了看祁连,“我俩先走一步了,多谢庄主姐姐盛情款待!” 然后不由分说,拽上他就跑了。 ……独孤九冥见俩人牵着手走了,后头的深紫色长袍男子,连步子都不敢大刺刺的迈,跑起来便暴露了身体的不适,心里真挺难受。 祁连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你放心吧,这俩人都有义父,敌对着呢,等这俩人欢乐够了,有小蛊鬼哭的时候。” …… 九幽拉着他进了屋,那天被他斩断的桃红色床帘,还剩了个残布在那。 只不过,床上铺了雪白柔软的薄褥,换下了那天的红花。 俩人往大床上一坐,对着看,九幽瞧他这一本正经的,戴半扇面具,穿着深紫色长袍,浅金色瞳子灿亮,只觉得违和的可爱。 第1230章 1230搂着你睡 于是九幽这个接地气的汉子,就问了个煞风景的话, “你咋这么招人稀罕呢?” 洛北冥不自觉翘唇,又拿鼻音“哼。”了一声。 九幽只觉眼前一晃,险些流出口水来, “有鱼哥哥真是又飒爽又娇媚。” 洛北冥坐着看她,小巧的下巴仍如刀削。 “我困了,我真是…越发没骨气了,居然觉着你在这里,便可安心入眠。” “那我给你脱靴袜!” 九幽说到做到,赶紧蹲下榻去抓他脚腕,洛北冥被她这动作…慌得不知所措,抬手拦她… “不必如此!…” “啧!别动!我就喜欢宠你,不许拒绝!我好面子着呢!” 洛北冥看着给他脱靴的姑娘,她还得意的笑着,心里五味杂陈。 正低头把他两只靴子都脱下来,又去褪他雪白小袜的女子,忽然满眼邪气的抬头看他, “小脚脖子可真细。” 少阁主一时语塞,只好一挑眉头,“我那里可不细。” “嗯,你那里和你脚脖子一样白。有鱼哥哥真是浑身都好看,看不够。” 她恶意捏了捏他的脚踝,男子的脚丫子很细长,筋骨清晰,指头圆润如豆,白的发粉,此时洛少主被她撩的脚尖打颤,连忙将双腿并拢,只觉轰然脸热。 “你怎么逮着…端详我了呢。叔叔已二十六了,无需拿那些哄少年的话撩拨我……” “想来玄机阁少阁主,必然是众星捧月长大的,我笨嘴拙舌,夸人也夸不到点儿上。” 洛叔叔翘唇轻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尖儿, “娇娇吃飞醋了?我不愿让人近身,你倒是头一个,这般端详我的。” 她将手按在他紧实的大腿上,将脸往他掌心蹭了蹭,“无关其他,我只是喜欢瞧你。” 白发男子摘下她搁腿上的手,若无其事的收回小腿,光着脚丫子、滚到床榻上,直接奔着软枕躺下了,连脸上半张金盔都没摘。 而九幽也蹬掉鞋袜,先给他摘了脸上金盔、搁到他枕边,才打开一旁的软被,摊开裹在俩人身上, 眼看着九幽就要蒙他的头…洛北冥抬眼一慌,“何故如此!” 搂着男子细软腰肢的手臂,细瘦有力,突然埋到他颈窝乱蹭的女子,开始撒泼…… “我就想搂着你睡……我什么也不干呀。” “你拱来拱去,我如何睡得着?” 九幽只好把脸、往枕边挪了挪,“这样呢?” 白发男子明显松了口气。“松快多了,你搁我腰上的手,也搂太紧了。” “嗯…那我轻点搂,咱俩就消停在这躲躲清闲,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我就想抱着你,就都不会…孤独无依了。” 男子默默抬起了手…扣在腰间、她的手上。 “消停些。” “面具硌到我了,我给你摘下来?” “嗯。” …… 俩人这一觉,睡到夜幕沉沉。 九幽醒来时,屋里烛影摇红,明显有人来点过灯。 自己那手臂还挂在他腰上,他的手心、也还扣在她手背上。 九幽侧过头,去看这白发男子的睡容…… 第1231章 1231同桌吃饭 因下颌骨小巧,他又瘦,便显得整张脸小、又无多余的幼态。 洛北冥五官精美漂亮,肤白胜雪,眼睫在合上时、垂下两汪浅影。他连呼吸声都十分微弱,那秀挺鼻尖几乎看不出动静,整个人安静温柔,小小的桃红嘴唇抿着。 他醒时的危险性与震慑力她毫不怀疑,正因如此,他此时的娇软便显得颇为奇妙,真要把她的心都融化了……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灼烫,正被她盯着看的脸……突然就撞进了一双、金光恍惚又氤氲的狐狸眼里。 初醒的人,嗓音绵柔,握着她的手、更攥紧了,“你何时醒的?何故如此看我?” “刚醒,看你睡容这般好看,我连大气都不敢喘,怕惊扰了你。” “我觉轻,半睡半醒中…就感觉有人,拿热烈的眼神看我,好像要吃了我。” “说到吃,你饿不饿啊?” 她话音刚落,男子的平整的小腹,就传来一阵痉挛… 洛北冥有些尴尬,“咳…饿了。” “你想吃什么?我让她们做好了送来。” 洛北冥还没说话,就听门外传来一声:“你俩——起来吃饭!” 俩人闻声坐起来……就看见打门外,进来个身披黑斗篷的白发男子,脸上戴着黄金面盔。 九幽条件反射的、捂紧了被子,“大哥你听房呢?怎么神出鬼没的啊!” 独孤九冥淡淡道,“谁稀罕听你们?我就住隔壁屋。祁连备了三十六道菜,你们好意思不赏脸么?” 然后这位大哥,就很有长辈派头的,一甩黑斗篷,走了。 幽妹子顿时心情复杂,她从前怎未发现…这俩人竟有诸多相像呢? 洛北冥不喜欢别人掺合他,赶紧勒令九幽,“你穿你的,不要掺合我了,别扭着呢。” ——饭桌上,布满了各色菜码。 “幽妹子,少阁主,快尝尝这些!菜码全着呢,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你看这肉菜,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浮的,菜也是极尽香花百草,我这凤华山庄最大阵仗,就在这了!” 白发男子抬袖作揖,语气仍是极力稳重柔缓着, “多谢庄主盛情款待,洛某受之有愧,一应从简即可。” 九幽嘴角一抽,“饭桌上怎么这么多礼节啊,吃菜行不行?” 祁连赶紧附和,“行啊,幽妹子你来给人夹菜,你看人家少阁主,都不好意思动手了。” 洛北冥大概是不习惯这么多人,不习惯大家热闹的坐一起吃饭,虽然偌大酒席前,就四个人。 九幽看他就安安静静坐在她身边,一脸拘谨的看着她…连筷子都不拿,九幽颇为心疼,默默给他夹肉块。眼神一撇,就瞧见了摘下面具的独孤九冥…… 独孤九冥也不管其他人,自己夹着糖醋排骨啃呢。 祁连递了坛酒过来,眉眼带笑着,“能喝吗少阁主?我这祁连山多宝酒,好喝着呢,还滋补养身!” 九幽还记得那天晚上,洛北冥喝酒吹风的事儿呢。 第1232章 1232不惯于此 洛北冥也不拒绝,伸手就去接祁连的酒,九幽眼睁睁瞧着……真不知道该不该拦他! 拦了吧,又怕祁连面子过不去,又怕独孤九冥不高兴,不拦的话,这边洛北冥已开始往杯里倒了…… 九幽看了看低头啃排骨的独孤九冥,那排骨都红褐色了,裹了一层糖醋的霜,一块块都是顺溜的肉,他吃的嘴唇红润,一看就挺香。 “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洛北冥啊。” “你看呢?” 她厚着脸皮道, “我跟祁连光张罗,你俩就是冷着场,我俩多难做啊。” 独孤九冥把排骨啃的,剩了一排圆骨头,搁在桌上,然后指头捻着筷子一动、就站起身来,给洛北冥连夹了两块排骨。 “空腹喝酒伤身。我又没不让你动筷,你之前挑战我的气焰呢?” 洛北冥夹完菜,不咸不淡客套完后,便继续垂眼扬下巴吃菜,洛北冥看了看碗里的菜,又看了看他… “多谢。恕我不惯于此,告辞了。” 他撂下酒杯,便作势起身,顿时桌上俩女的都慌了,九幽连忙拽他,“你不饿啦?” 独孤九冥也捏着筷子,挑眉瞅着他起身。 洛北冥垂眼道,“不习惯。” 他便以极大的力气起身,九幽都拦不住,寻思这还吃什么,连忙道, “兄长别介意…他不是冲你!二位别往心里去,也怪我,忘记他不喜人多了,祁连姐挑几个菜送屋里吧,有劳了了。” 她跟祁连摆了摆手,便起身跟他走了。 洛北冥在前头匆匆要回屋,九幽看他明明想吃,还敞不开,回头便端了两盘糕点和黄金地瓜条,拿小指又勾了壶茉莉蜜茶要回屋。 九冥哥哥还在饭桌上,慢悠悠的吃着。祁连见她要走,忽然跟她下了桌、一把拽住九幽拿吃食的手,“幽妹子,我咋发现你这么疼人呢…本还担心你把这俩人凑一起养蛊呢,打刚才我一瞧,这俩蛊王斗法可真是温文尔雅,端庄大方的很。”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幸好事情发展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我更担心你被男人吆五喝六啊,来,姐交给你点儿家法,以振妻纲!” 九幽满脸懵然:“什么家法?” “莫怕!闺房之乐!” 祁连话说至此,俩女人都条件反射…扭头看了眼桌上那位。这位耳力极强的大哥,停下筷子正看她们呢。 祁连心虚,也怕独孤九冥揍她,直接从头上拔下一支钗子、cha到九幽头上,“这东西是锁yang针,一般都配合贞烈锁使用的,入在男人该锁的地方,他连排秽都得征求你的同意了。” 九幽一手端吃食,一手拎着茶,也没空余的手去摸索头上的钗子,见祁连又从墙上、取下来一袋子。 一打开全是铐镣,看似是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珠串发钗,其实都可以做不可言喻之事。 而九冥哥哥忽然嗤笑了声,“只怕那少阁主不经干,给人家弄伤了,可有你哄的时候。” 祁连一愣,慢了一刹才回过味来, 第1233章 1233簪子好丑 “好小子,生活经验挺丰富啊?也不像个还有守宫砂的男子。” 九冥横了她一眼,仍在慢悠悠吃饭,漫不经心的道,“我若成婚必然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拜月为夫妻,而那种娼门鼠辈,不配与我攀比。” 而此时的幽妹子,已经走了。 ……九幽就坐旁边,看着白发男子吃东西。 “有鱼哥哥~你怎么这么蔫吧了呀?” 洛北冥正拿杯子倒了,喝着花茶,闻言皱了霜眉,“我有么?” “你看你,一说你还皱眉了!” 洛北冥忽然拿手捂住嘴,脸都皱巴起来了, “呜…痰桶!……” 九幽正好在地上,见他着急忙慌喊痰桶,赶紧拎了床边儿,祁连养鱼的缸子来…… 幸好里面无鱼无水,洛北冥抱着空缸吐了半天,九幽目不忍视,只好去桌上拿了软巾和花茶,在旁边看他吐完了,才递给他。 洛北冥估计是把刚吃的都吐出去了,小脸儿刷白,九幽先递了花茶,“漱漱口,再拿这个擦。” 趁着洛叔叔擦嘴,九幽赶紧问,“不合胃口吗?” 白发男子满脸狼狈,眼睫颤抖,瑟瑟道,“食欲不振,腻到了。” “那你喝喝蜜茶解腻?” “不了……这茶便有些腻。” 洛北冥不喝,九幽就又给搁桌上去了。 “你可有什么想吃的?不若去夜市?我有匹踏雪马,跑起来极快。” 俩人就坐在床边儿,四目相对着,九幽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冷了脸色,又是那双没感情的眼神了。 洛北冥忽然眸光一簇,皱眉嫌恶道, “你这簪子,好丑!” 九幽闻言,瞬间从他紧实的怀抱里脱身,委屈巴巴的拔下头上钗子,搁手里一看,就一颗打磨成椎的鸽血红,红锥子下面堵着颗不大不小的珍珠,奇怪的是,整根钗子都是一串、左右偏移的小珍珠贯穿的,唯有钗子尾有个小尖,还锋锐的很。 “祁连塞给我的,说是……闺房之乐,要放到男人该放之处去。” 洛北冥眉眼一挑,“哪儿?” 九幽不答,只是很有深意的看着他、并拿手中钗子,从他小腹下滑入tui间,洛北冥的目光随之向下……顿时冷脸一拍床! “你想死?不想活了!” “甭管他。”她顺手便把钗子搁在枕畔边上。 然后一把将他抱住, “你身上好凉,还困不困了?” “你别像个贴树皮一样,我是困,但你这样我睡不着。” 九幽见他半推半就,直接板着他肩膀压入软枕了。 忽然四目相对,洛北冥看着头顶、喷吐热气的姑娘,有些打怵, “你…有完没完?” “我就看看你,其实我腰也有点酸。”九幽也很听话,只好往旁边挪了挪脑袋。 姑娘温热的气息一远…也不抱他了,突然的落差感,让洛北冥感到莫名其妙。 “离近些,你身上暖和。” 她虽躺的安安静静,可嘴上却不停歇: “你与我争强斗胜,非要一争高下,无非是不信我能护住你,不肯将自己坦然托付我。” 第1234章 1234娶来添堵 “就如同猛兽在感受到领地被侵犯,发出的嘶吼一样,做出凶狠的姿态威慑对手。我知道,我有自知之明,我确实还配不上你,你那么骄傲的人,若不是那夜……我永远都得不到你。” 洛北冥闻言,骤然一僵,并未说话,她便自顾自道,“这点你同我一样,我也是谁都不信任,哪怕是兰陵王,哪怕是一国之君,但我跟他们一较高下,是我生来就喜欢压男人,而非立威。我就是自命不凡,却命比纸薄。” 他忍不住道,“我并非觉得你配不上,我只是从未想过感情姻缘。” “我会一步一步重拾母辈荣光,我会将身份地位,婚房聘礼都准备好,只等你想,我便随时有能力配得上。” “傻孩子……娶我有何用?即便是民间嫁娶也要合得来,我既不能辅佐你仕途,又不能为你传宗接代,更何况……我比你大了九岁,娶来添堵么?” “娶你来享受生活。我若大权在握却无爱人在侧,便是锦衣夜行,白活此生。” “你的爱如此廉价而随性么?” “我的爱是我生存的动力。” “我知你从不爱我,所以无需回应你的顾影自怜,不过是感动自己。” “原是我不配,但我会做好准备,我定会配得上少阁主。” 他扣在她后脑勺的手上移,一边解下她头顶的束发带,一边道: “拭目以待。希望来日再逢,你会所长进。” ——洛叔叔揉散了她满头青丝,不仅感慨她青春年少。俩人正欲入睡,就听外面有女侍卫来通禀:“侯爷睡否!?墨公子吐血了,喊您去呢!” 九幽登时就把眼睛睁开了!——连忙从被窝里坐起来,扭头朝外, “吐血了?他跟祁连怎么回事!” 她被窝里的白发男子只扭了扭胯,睡眼惺忪的半开半合,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九幽连忙轻身给他盖好被子,“我去瞧瞧就回,他一个男儿家怕不安全。” 洛少主也不说话,只皱眉瞧着她,而她扭身就下榻穿靴了。 ——九幽一撩帘出门,廊下站着个黑衣美人。 白发及膝,宽袍大袖的织金百褶黑裙,双目发红,那抹小巧的雁形自带引人亲近的弧度,而唇角竟然淌着猩红。 幽妹子连忙下台阶去瞧他,托他的脸, “你怎么吐血了?嘴上这怎么回事?” 男子不由分说、忽然就将她腰肢一揽,低头摄住她的软唇! 她本欲挣扎,可他臂弯实在搂的太紧,颇有狠劲儿,唇上却温柔缠绵,姣好的唇形口感极佳,引得她忍不住踮脚反攻之,一时间连为何出来都忘了。 是他狠戾猩红的眼神惊醒了她,那毫无情愫的眼里,没有半分柔情! 九幽捏住他下巴停止,气喘吁吁的问他,“怎么回事?” 男子赤红着精美双眸,连眼睫毛都流淌着狠戾、执意贴脸去吻她,这可把幽妹子惊住了,恼怒的更大力钳制他下巴! “独孤九冥!你中邪了啊?你也身怀巫蛊血了?” 第1235章 1235热情哥哥 他这才眨巴着纤密羽睫,褐红的凤眸,水润的像两颗宝石。“我的巫蛊血是天生的,你不是…一旦发疯起来,就不是人了么。” 恍然大悟的妹妹,羞赧一笑,“我不是…能克制住么。” 哥哥那双纤瘦而有力的手,还搂在她腰间收紧,纤长羽睫往下一瞥:“这条腰带,是他送的?” “嗯……是。” 九幽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他突然凑脸过来,又将细腻光滑的脸蛋儿贴在她下巴上,她还是慌了。 结果他只是吸了吸鼻子,又抬起精美的脸瞅她,眸色仍然泛红。 “这两天是不是有人…与你说了我什么坏话?” 幽妹子一时云里雾里的,“谁敢说你的坏话啊?再说了,旁人说的我也不可能信啊。” 九冥哥哥这才眼神温软了几分,低哑着嗓音道,“我像中毒了,好想…吸你的血。” 她望着近在眉睫,几乎贴脸的那张雁形唇,忍不住凑过去,自他凉滑的下巴,tian去他唇角淌下的猩红,甚至将他上唇珠的水渍都收入口中。 味道腥甜。 他难耐的滑动喉结,颤抖着嘴唇,出声是极度压抑克制的沙哑:“别…又惑我。” 九幽妹妹微微抬眸,收回了脸,眨巴着眼睫毛,努唇望着他: “你嘴上的血哪来的?你不会把祁连给吃了吧?” “是鹿血。” 妹妹当时眉毛都立起来了! “你就不能不喝那玩应儿!” 他忽然一垂眼睫毛,雁唇微撇,软声道, “我以为…只要我热烈主动一些,你就会爱我,可你比我更克制,不愿不伦。我仍记得,在我自持退缩时,你爱上了楼见桃!希望你只因为血亲,才不愿让我拥有你。” 她无话可说,只有一句:“对不起,是我辜负你了。” 九冥缓缓抬眸,任由鬓角的白发垂落,流泻。 “这白发是华胥的远古遗恨,也是感染巫蛊血的征兆。玄帝晚年便是如此,从前我并无惧,现在我怕了…我好怕沦为供巫蛊二皇驱使的奴隶,好怕会堕落,只有你能让我清醒了…” “我永远与你同在。” 不管是那天晚上,还是昆仑‘我愿与君绝’之时,她这句都能让他瞬间清醒,满心都是对她的爱意。 他搂紧了她,揉了揉她满头顺滑的青丝,将脸贴在她鼻尖,满眼猩红却很温柔,“你是不是爱上他了?你今天对我那么冷落,我心里难过。” “我冷漠了吗?他是来做客的,举目无亲就我一人,我理应优待他啊。” “你跟他就如同红馆招嫖,论身份地位和感情,他都不如狗皇帝和兰陵王,尤其是有封浮华这样的正室,洛北冥至多做个侍妾。” “洛北冥并未想与我怎样,但也不该轻看了他。” 他将鼻梁抵在她耳后,温热的喷吐呼吸: “他那嗓子若是叫喘,指不定把你迷什么样儿,何况还是个雏儿。” 幽妹子耳根都红了,听他嗓音低沉柔媚的说话,她觉得这男人成天在勾她的魂。“哥哥怕不是想断袖吧?” 第1236章 1236一个替身 他拿硬挺的腰肢顶了顶,恶狠狠的瞪着她,“你说呢?” “我…我何罪至此啊!” 九幽顿时欲哭无泪,她倒不是怕他,只是怕自己定力不行。而面前的男子,虽没一句兴师问罪,可句句不离拈酸吃醋。 “他豁得出去献祭,我却不敢。” “你永远是我血亲哥哥,不必豁出去,我也会爱你一辈子。” 夜色寒凉,比她高半个头的小哥哥,凭借一己之力促成了满地流淌的温热浓情。他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印信找回来了,祁连为洗脱盗名,连人都抓了回来,恐打草惊蛇,明日再给你印信。” 幽妹子满眼星辰,“哥哥如此操劳,我真不知如何报答……” “你别对一个替身入戏太深,便是对我最大的尊重。” “他不是替身,他……” “他年已二十六,比我大九岁,出身玄机阁,想必榻上有万种风骚?这几天日夜缠绵,你也不够?” 九冥的话越说越犀利露骨,她都听的心尖直跳,刚要劝他, 而忽然听见身后撩帘声,俩人回头,正瞧见白发男子站在台阶上,衣襟松散几欲露突,披着斗篷。 九幽本以为洛少主会生气,再或者一脸玩味的嘲讽俩人,可他仍面无表情,只是眼神透出嫌恶,“两个小崽子,别像我拆散鸳鸯一般,我倒很好奇这血亲兄妹…会生出怎样个妖孽。” 独孤九冥仍搂紧了怀里的妹妹, “少阁主可愿与人争妻?” “萍水偶逢,一夜夫妻与招嫖无异。” 九幽将腰间的手一拽,咬牙切齿的, “这话好生无情,不拿我当人了吗?” “让我独守空房么?小崽子。” 九幽神色复杂的看了独孤九冥一眼,扭头便要跟洛北冥回屋,——不成想九冥哥哥却不肯放手,愣是大力的把他拽回怀里! 忽然被搂住腰肢、扑在哥哥怀里的九幽姑娘懵了,站在台阶上的少阁主却一扬下巴,也不说话,抱臂看热闹。 九冥哥哥忽然盯着她脖颈上结疤的暗红,满眼阴鸷的掐住她腰、“他吸你血了?” “啊嘶疼!你放手啊……” 他连番质问,九幽此时疼的听不进去。 九冥听她喊疼,才缓缓松了手,仰头怒视台阶上那位,“她身上怎会有巫血?小蛊鬼,你做了什么!” “巫蛊寨大祭司也不过如此,只会空口诬陷人么?你不会不知巫皇幻境一事吧?” “你最好别打她主意,否则我让你蛊毒噬心,死如相柳!” 台阶上的少阁主忽然垂下手来,迈步走下台阶,再抬脸的表情阴鸷恐怖: “小崽子!你在威胁谁?” 九幽此时连忙挣脱九冥的胳膊,横在俩人中间,“别打别打!我的错我的错,你们就当我死了行吗?沾我的事只管怪我即可,不要打架!” 她看看洛北冥又看看哥哥,可俩人愣是透过她眼神交锋。 洛北冥先开口了,“我又不是无处寄身,此处若不欢迎,我自当离去。” 九幽连忙奔他而去: 第1237章 1237疯子哥哥 “你是我请来的,若凤华山庄不欢迎,你便随我去凤华金宫。” 独孤九冥毫不客气: “老东西,别妄想做客金宫!既不知君臣道德,又不懂礼义廉耻,你与你那义父都不配!” 洛北冥眯眼迈步逼近,一把将姑娘拽到自己身后。 “你找死?你一个未脱离畜生道的小猢狲,也敢与我讲礼义廉耻?你整日缠着你血亲妹妹gou合,你当这是巫蛊寨呢?你自己堕落便罢,还连同胞都不放过?她想为华胥人建功立业,你只想拿她nuan被窝么?我若不救济她,难道要看着你们兄妹乱来?” 独孤九冥咬牙切齿,眼睛都红了, “你信口雌黄胡言乱语!” 而后他一扬眸光,满脸阴沉: “独孤九幽!你究竟要的是什么?是情爱还是权势?你就那么没脑子,喜欢引狼入室?” 她转回身,“不是你说的么?大权在握若无爱人在侧,如锦衣夜行。” 一旁的洛北冥眼神闪了闪,微不可查的自嘲了声。 于是眼睁睁的瞧着,独孤九冥唇角勾起一抹凶狠讽笑,忽然双手一敞外衫、一褪又往地下一掼,眼瞧着他又解开了里头的红衣襟带,都扯开到肚脐了,映着腰带上的一条彩色编织络子。九幽傻了,“你干嘛啊!” 话出口后,她转身要去给他拢衣襟,去给他攥住了胳膊,他撸起红衣袖子,一扬下巴,满眼猩红阴鸷的瞅着她, “说,这是什么?” 那截藕臂纤瘦却又鼓鼓的有力,在粉白的肘窝里嵌着一颗鲜艳的红豆。 她不答,他便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向洛北冥,冷笑着问,“他有这个吗?他武功容貌才气哪点配跟我比?拿东施比西施,可真有你的!” 她抬手去抠他的钳制,泪眼汪汪,忽然大口喘气、“哥哥、不要……” 通过她迷离的双眼,一旁的洛北冥都察觉出了不对,连忙上前、掰住独孤九冥手腕! “你是不是对她用巫术了?” 独孤九冥瞥了他一眼,“滚!” 他抬手一推,便将洛北冥推的一个踉跄。 忽然意识清醒的九幽,也推了九冥一把! “你失心疯吗!” 被推开的九冥哥哥耸拉着长睫毛,一副哭丧可怜, “我在你身边真多余。世间男人该有的,我都拥有最好的,可是谁都能陪你shui,跟在你身边,唯独我不能。我不敢提出做正室,也不能助你前程坦荡,” 冷静的妹妹叹息一声, “是我不配。” “你放弃我了么?” “我没有……我只是,自惭形秽。” “你想要的是什么?”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一旁的少阁主嗤笑了声,“俩小兔崽子过家家呢?你们腻歪吧,我先睡了。” 少阁主的上神审视之言,直戳幽崽子心里硬伤了。她本欲回怼他,夏虫不可以语冰,可又想到,他原本就是这个嘴硬性格。 面前的九冥哥哥白发满身,脸上五官皱成了水纹,一抹雁形唇如朱砂错点,明明未及弱冠,却有耄耋之年的憔悴。 第1238章 1238不准上榻 “我一无所有,不敢设想,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九幽轻叹一声,更在心底坚定了,某个孤身豪赌的念头。 “你是我活下去的理由,我自生来便有无数罪孽,只是因为你的出现,我才有了独孤九冥的名字和身份,以及使命。” “只求哥哥,不要在我配得上你之前,爱上别人。” ——待九幽回屋一瞧,洛少主只顾背对着她睡,仍给她一句:“不准上榻,自己找地睡。” 而后她自顾自搬个躺椅来,放他头前看他,他话都未说半句。 她只是叹了口气,自顾自抱来被褥往躺椅上铺,而后乖乖自己睡。 她刚躺下,便听榻上的人坐起来了,洛叔叔语气阴沉的道,“至少,我比他个头高。” “……” 姑娘茫然的扭过头,愣了一下才明白。而少阁主又皱眉道,“你是不是喂你哥什么了?跟疯子一样,与从前判若两人。” “……可能是因你生妒。” 他眼尾一扬,浅金色瞳子满含讥诮,“那小子从巫蛊寨而来,一个华胥人私奔倒贴你,你是怎么忍住…留住他守宫砂的?还是嫌弃他献祭过月神?” “他在巫蛊寨过得不好,我只心疼他,怎会嫌弃。” “凭你的性子,我以为你会说功成名就娶他呢。” “没能力结束他居无定所的生活,没能力让他不再担惊受怕,便不能空许承诺。” “你这些话,是该对男人说的么?即便对方是个华胥男子,也……” 九幽定定的看着他,“也是对你说。” 洛少主脸色表情骤变,眼神都阴翳深沉了几分。 “我过得怡然自得,多谢君侯关心。” “是兰陵王教我的,他说…是他无法既庇护我安危,又让我高飞,所以放我高飞,他做候鸟。” “兰陵王值得,怪不得呢。” “叔叔你告诉我,我该怎样,才算不幼稚的追求感情呢?” “你刚才说的话,便已有些成熟沉稳了。” 她笑了声,“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惹你,可我做不到当断则断,快刀斩乱麻,可你好像…根本不受其乱。” “我这个年纪,难道要跟一个小孩子疯么。” 他虽说无所谓,一扭头却往枕边挪了挪,抬手拍了拍床褥,扬眉示意她。 九幽连忙凑过去。 眼瞧她脱靴扑上了榻,洛少主仍冷声勒令,“安静睡觉,否则不是我走就是你走。” “我保证不碰你……” 他也不理她,一掀软被,扭头侧身躺下了。 九幽望着他的背影,哭的心都有了。 看着他的脊背,那件服帖的亮银色软衫、完整勾勒出了蝴蝶骨,他打架那么勇猛个人,褪下斗篷披风却显得瘦弱可怜。 此时的自己不敢轻许诺言,无力给他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可她无法克制自己的心,既无力争取又有妄想。 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华胥姑娘,许是第一回这样,自己抉择所有的路,她一步都不敢轻易落下,甚至心生怯意,不敢有行为。 她就站在床前想,小小的幻想一下。 第1239章 1239幻想什么 发觉她不出声,洛北冥转过身来,浅金色瞳子泛着银光,“愣什么?” “容我幻想一下。” 他霜眉一挑,“想的什么,说来听听。” 她想到了以后,她怎么能有底气庇护他,给他快意当前的感情?她明白他的顾忌,她真想强大到能将他纳入羽翼,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和保护力,让他能无所顾忌的宣泄情感。 自己一定要恢复身份示人,一定要有能力立足,力排众议,要么一个不要,要么一个不负。 所以,床边的姑娘道,“以后告诉你。” 随后便脱靴上了榻。 一旁的洛少主忽然坐起身来看她, “小孩子说话,可真不痛快。” 九幽听了这话,当即扑到他怀里,按过他后脑勺就啃! 洛北冥措不及防,也没阻止,回应了几下便气喘吁吁的撕开这人,四目相投,他眉眼挑着,分明是等她回话。 她展颜一笑,“我对不起洛之澜。” 心照不宣的东西,只要不拿到明面上说,洛北冥抿了抿桃红水润的薄唇,权当听不懂,可耳朵尖儿的红掩盖不住了。 娇娇姑娘搂着他脖子的手不放开,甚至埋到他颈窝里低喃:“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我靠在你怀里,总有一天我会还回去。” 洛北冥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将细腕手臂、箍在了她紧瘦的腰上,将华胥姑娘更嵌入怀里。 他没有半分期待她变强大,而只是沉浸在自己能庇护她的感觉,被需要,被依靠,自己让一阵风停留驻足,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玄帝女儿独来独往,本不需要他的庇护,可也为他服软雌伏,跟她形影不离的这几天,相处起来真是舒坦,甚至连榻上……明明被压着,她都在极力维护着男人的尊严,这小姑娘武力强悍而又心思细腻,难怪引得世间好男子为之痴狂。还真要够有定力,够绝情,才能不动容。 …… 翌日。 九幽刚好整以暇,瞧着榻上睡眼惺忪的少阁主,只见有个女子挑帘进来,她眉心是绞金丝镶红宝石的流苏额冠,青丝及腰, 这女子露着两半胸膛,一身四面开叉的、深茶色长袍,露两条雪白肉实的长腿,脚蹬的漆黑长靴及膝盖,大腿上还绑着泛光的金圈。 是玄机阁洛之澜! 女子叉腰,晾着碧玉长腿在床前站住了,狭媚双眼上挑着,望着床边短袍护腕,却披头散发的侠客女侯,与正在扣腰带的少阁主。 “少阁主,有三件事禀告。” “讲。” “第一,阁主听闻得手君侯印信,刚赶回来天禄便失踪,君侯的印信还在他手,想必此时已物归原主了。” 于是洛之澜看着女侯爷,洛北冥也看着她,她却气定神闲的盘腿而坐,看着刚刚穿戴整齐、手拎披风的洛少主。 洛北冥只微微挑眉,便抑制住脸上表情,沉声道,“你何时知晓的?” 九幽按捺住抽动的唇角,极力面无表情:“你能若无其事的帮我找印信,我就不能神鬼不觉自己找印信?” 第1240章 1240三事禀告 洛少主点头,默默伸腿下榻,穿着洛姑娘捧上来的玄底长靴,视线仍未离开她。 她眼瞧着他穿靴下榻,听他说出一句: “所以昨晚,独孤九冥闹那一通,是为通知你此事了?” 这人脑子太灵活了,她一时语塞,只好故作镇定的瞧着他,并不表态。 洛之澜围绕在高挑修长的男人身旁,如同丫鬟一般服侍着少阁主,此时正在拿灵巧的手指、给他扣肩甲和披风。 她那表情柔顺而恭敬,语气柔媚,却让旁人也听得到: “第二,龙涸太子已进京面圣,马超群在被押解回朝的路上。是君侯安排岐山刺史、护送龙涸太子。” 盘腿坐在床沿,靴子都没穿的九幽,此时听着桩桩件件自己的所为,别提心里多慌了,少阁主还若无其事的弯下腰、拿起她身旁,自己的金盘锁链武器,还拿浅金色眼睛瞥了她一眼,气定神闲的问: “第三?” “阁主请您立刻回去,有要事。” 洛少主穿戴整齐以后,看都不看床沿的姑娘一眼,只冷声勒令:“走!” 而后一摔披风,扭身跨步出门去。 九幽冲着他背影喊了声:“洛北冥!” 无人应答,没有回头。 ——出了凤华山庄,洛之澜仰望着少阁主愈发消瘦的侧脸, “少主最近的脾气愈发大了,是女侯爷气的吗?” 他淡淡道,“是她惯的,恃宠而骄,嗜足而抛,最为杀人诛心。” ……洛北冥走后,九幽跟着候在门口的祁连,去了暗室。 昨夜九冥抓住了天禄祖师。 九幽一进暗室,早被拷问一夜的老头儿,便将之全盘托出。这才得知,玄机阁在茶寮偷换了她的印信,但并未动她的银子,因命令下达的突然,情况紧急,那个粗糙的印信甚至是整块的玉,天禄祖师拿手搓的。 自那晚,她发飞鸽质问祁连后,祁连为证清白,发动势力抓到了天禄,这才有今早暗室这幕。 九幽觉得疑点重重,当即跟祁连大吵了一架,“印信是玄机阁贼喊捉贼,那镜门和闻啼街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天温泉里的幻境,你是不是跟那个,叫三七的巫皇有交易?还是你就是幕后之人?” 一旁的独孤九冥抱个膀子看热闹,还道: “我跟她多年交情,从前倒未遇见这诸多怪事。” 祁连一愣,随后摇头苦笑,“镜门是我安装的玄关,但是巫皇和幻境与我无关,我不过是收钱效力,我哪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儿…” “你为谁效力?巫皇三七?” “此事并未危害你,我不能出卖主子。” “还没危害我!?头一天那镜门,还有少阁主的初次,不是你故意为之我会情不自禁?他是药物使然不举,那夜怎会突然情动?” 祁连反问她, “别的我心虚,关于洛北冥恶鬼回春一事,你难道不是将计就计么?你大可都推我身上。” “他说身体有异,我感觉你那石头不对劲,戴过那东西的洛北冥和独孤九冥都不对劲,你解释吧。” 第1241章 1241又闻啼街 “我一早便说了,那是炽硫石,为南疆热海所产,于男女身体有益,能使人动情破冰,他们两个体寒的雏子自然有反应。” 话说至此,祁连指了指独孤九冥,冲她扬眉笑道,“我这可是出于好意,不想看你纠结。” 独孤九冥冷脸道,“连我都算计在里了?” 九幽只觉一阵恶寒,“行了,不必你乱牵线说为我好,你怕不是磨镜吧?你再这样云山雾罩,我都要劝我哥远离你,小心交友不慎了。” 祁连坚称:“我可是纯种华胥人,你看我那一院子男妾,能磨镜吗?你当我是巫皇啊?行了不必激将法了,我可不敢得罪玄帝遗孤,你站稳了,我领你去看闻啼街!” 她话音未落,只见她随手往墙上一拍! 九幽还没看清她怎样操作的,她便已按动机关暗道,直接使三人脚下一空、如同坠入海底! 九幽“啊!”一声刚喊出来,旁边的男子便一把搂住她的腰,将脸凑她耳畔,喷吐温热:“别叫!丢脸!” 她耳畔顿时热了起来,心不怕了,嘴上更软了,“我…怕掉海里。” 黑暗里传来祁连嘹亮的嗓音:“巫皇的屿雀山庄其实进了地下,我家的底洞是闻啼街,顺闻啼街一直走,外界则是屿雀山。” ——也不给九幽继续矫情的机会,三人瞬间重见光明,已踏踏实实的踩在石头长廊里,两侧墙壁借以青铜器灯具、插着金柱蜡烛。 祁连望着抱成一团的俩人,一挥手: “跟我来。” 九冥哥哥这才松开了妹妹,幽妹子只好跟紧了祁连。 只听前头引路的祁连道, “岭南三帝中,百越之地的南越王冼英,武德充沛;十万大山蛊皇墨珈,蛊惑阴兵;而崖州王封地在南海仙岛,本是南越王的胞妹,但为继承归墟传说的巫神正统,冠姓映龙名母祈。” “从前我只听说,岭南三帝中,南越王武德充沛,十万大山养蛊为兵,而那个巫皇名声最微弱,出名的就是她放弃封地跟玄帝磨镜,原来巫皇才是被低估的人间鬼神。” 祁连忽然站住,“等等。” 然后只见她面朝墙壁一侧身,人就没了! ——顿时吓得九幽天灵盖儿都快起来了,脚底发凉! 一声哀嚎还没喊出来,眼前一抹黑,便骤然陷入了黑暗。 此刻的黑暗只持续刹那,耳边便响起了刺耳的哀嚎和低吼! 直到九幽听到一声疾呼:“幽儿!” 当她回头,正看见九冥哥哥不知何时、与她离了十步开外,他头顶白发身穿黑金长裙,腰间挂着黄金面具,与妹妹之间隔着一条、爬满妖鬼的路。 九冥哥哥迈步而入,满身煞气,两旁半人不鬼的女人嘶声尖叫着扑上来! “撕了他的裙子!哈哈哈!” 独孤九冥一抻腰间冷剑,努唇讽笑,满眼凶狠戾气,“谁敢!” 扑到他脚边的贵,当场被剁去胳膊,血光飞溅到他手上!他条件反射、将手递到唇边一舔,褐红凤眸又骤然缩了两分。 第1242章 1242幽儿好香 他当场吐了出来,翘唇道,“臭的。” 九幽虽被他的煞气、嗜血吓得毛骨悚然,还是毅然踩着软硬不一的鬼怪残躯,跑到他身边儿,拔剑为他护出一道屏障来。 哥哥垂下眼睫毛,偏过脸看着她, “幽儿,你好香。” 她几乎都要崩溃了!“这是幻境啊哥!你不会要吸我的血吧?” 他抿了抿唇,轻吐浊气,“这不是幻境,我能闻到你的体香!你离我一近,我便…难以控制的起反应。” “你一个……有守宫砂的!” “我最近总会入幻,除了有个男人是我爹外,还总梦见我成了巫皇龙母,于是在梦里对玄帝有想法,还要给她生孩子,在现实又与你…” 九幽顿觉毛骨悚然,“巫皇不会是……成功了吧?上辈子没能,这辈子变男的也要做到?” 俩人说了半天话,九冥哥哥忽然左右看了几眼,“消失了。” 可不是嘛,兄妹俩又回到了最初的走廊,只是两旁没有烛光。 九冥哥哥忽然说, “我前几天碰见了一个儿时玩伴。” “谁?” “义母墨珈的外甥,素味。” “没听说过。” “他即是玄机阁的将臣,改名闻人檀香。” 九幽可不敢说,自己跟闻人檀香那个小寡夫挺熟,她点头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便上下打量他:“还ying着呢?” 九冥哥哥抿唇一笑,懒洋洋的道, “消下去了。” “男人还真是……神奇啊。” “血气让我冲动,但克制让我忍耐,我若耽于美色,早就沦为闻啼街的奴隶了。” “你最好珍惜现在的桀骜嚣张,等你有开荤那天,怕你和洛北冥一样,路都走不动。” “谁让谁下不去榻,还未可知也。洛北冥老胳膊老腿的,跟我怎么比!?” 俩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前面有人声嘶力竭的喊!“九幽!墨莲!九幽你们在吗?——” 九幽连忙应声,“我们在这儿!” 看见暗道里有人举着一只青铜鱼尾的烛灯走出,祁连一看见俩人,连忙快跑几步过来! “我刚才在墙上取烛灯的工夫,你们人就没了,你们没受伤吧?” 九幽摇了摇头,旋即又去看九冥,“哥你如何?容易起反应算病吗?” 九冥哥哥扯了扯雁唇,精致的眉眼一蹙: “那我病入膏肓了。” ——长路的尽头,是昏暗的灯光与石壁,九幽居然觉得分外熟悉。 祁连给她引荐一个白发老叟,跟个枯树皮似的,说她是巫皇,本该五十多岁,却因练长生药失败,遭到反噬变成百岁老妪,冢中枯骨。 九幽发现跟梦境一样,当即拎着老婆子就要揍,旁边儿的祁连赶紧拦! “你打什么啊?早知你这么暴躁,我可不领你来!” 九幽怒而推开她,“我俩的仇你别管!” 这个巫皇对自己爹娘干的事,偏执病态的恶念,她虽生气又不能明说!只能拎着老妪的脖子, “那天的幻境是你干的吧?你对我家干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我替我娘揍死你!你装什么蒜啊,你不是长生成功了吗?怎么梦里一套当面一套啊?” 第1243章 1243如情是谁 老妪只好说,“梦境怎可当真,我人在你面前,这便是事实。” 祁连赶紧扑上来抠她手指头,好声好气的哄:“快放手啊放手!那是给我钱的主子!” 九幽愤愤不平的松手,站起身,居高临下怒瞪蹲地下的老树根子: “那天梦境前头的墨未眠怎么回事?你同蛊皇可是商量好了,诈死瞒名?” “我与墨珈互相诈死瞒名,只为躲避和暗杀对方,当年巫蛊二皇也是不合,所以得知墨珈要陷害如意,我便将一半巫术以血渡给如意。” “我与独孤九冥当真是双生子?” “什么双生子?我接生的可是个闺女。你说你身边这人,是你哥哥?” “那天梦境里,不是你让我看见的……你说我爹怀了双生子吗!” 巫皇老太婆脸色顿时铁青,瞪着猩红眼珠子瞅独孤九冥,“你俩的血亲气息浓郁,倒真像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九幽抡拳头就想打人! “你搁这儿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明白!” 独孤九冥忽然问她,“如情是谁?” 巫皇老太太不禁笑出了声,“哈哈哈哈!那是个疯子!早死了快二十年了!” 九幽顿时睁大了眼,连忙后退一步抓住哥哥的手,颤抖道,“哥我害怕!我遇见鬼舅舅了……” 九冥哥哥拿另一只手扣紧她的,努唇冲她施加了些安慰,又扭头问老树根子: “独孤如情究竟是何人?” “世人都说玄帝是为保江山,送亲弟弟和亲南疆,可我见他是愧对,她那弟弟是被洛河王送到蛊皇榻上,因是华胥男子,珠胎暗结了才强行送走远嫁的,那疯子非说孩子是亲姐姐的,气的她妻主洞房夜给他堕孕。后来人死的比蛊皇还早。” 原来如此,难怪那天见到的那个男人,要杀洛河王! “他嫁给了墨珈?”九幽看了看哥哥,寻思他义母娶了玄帝弟弟,自己怎未听说过呢?虽说自己当年只在南疆待了半月。 九冥摇了摇头,“我未听闻义母有这么个男人,只听说墨珈有个妾室生了个儿子。” 老太太又道,“玄帝嫁弟是按‘主妃’之礼下嫁,而蛊皇娶他是当妃妾,可后来那二十多年也没生出孩子来,后来蛊皇那儿子是外室给生的。” 说了这么多,九冥哥哥的身世还是没有丝毫头绪。九幽看了看他,为难道,“别信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你只需信我,咱俩互相信任。” 九冥哥哥看着她,眼神温软了几分,“那说好了,以后无论旁人说什么,都要互相相信,我就算牺牲自己,也不希望你死。” “好好活着,我信哥哥。” ——她话音未落,面前的九冥哥哥骤然双目猩红、大叫一声便朝九幽扑了过来! 措不及防的幽妹子直接被扑倒,他那牙尖嘴利的唇齿便啃了上来! 九幽仰头摔倒之时,突然发狂的哥哥还知道,要抬手捂住她后脑勺。 一旁的祁连吓了一跳,嗷唠一声喊出来! 老树根子此时出声: 第1244章 1244要求嘈坏 “这小子跟我一样有巫血,但像是被蛊术操纵了,很可能墨珈在此附近,并用这小子的血控制他!” 身前男子只是啃了她唇瓣几下,便气喘吁吁的,低声哑气贴在她耳畔,拿下fu的热铁戳她,“幽儿…嘈坏我,解救我!” 听了他的话,她气血上涌,恨不得当场失态。九幽强克制着,低声骂句:“什么要求!你当我是柳下惠啊?” 察觉出他低头嗅自己、墨发散落的脖子,九幽连忙抱住独孤九冥,任他往自己脖子上啃了一口,结疤的地方再度流血,独孤九冥猩红的眼神渐渐清明,却忽然歪头沉睡在她怀里。 当她大口喘气的,抱着怀里沉睡的男子坐起来,一旁的两个女人都在瞅她。 祁连捂嘴指着她:“妹子…你眼睛好红啊!” 老树根子也睁大了眼睛!“乖女儿,你不会是我亲生的吧?” 九幽咬牙恨齿,“你闭嘴!是不是你喂给我的巫血?怎么我发作起来,比我哥还难忍!” 老树根子直摇头:“你冤枉巫血了,这是天生而非后天。况且那夜我并未出去,什么幻境和喂血,非我归墟龙母之所为。” “那我近日为何不对劲,眼睛会突然变红,邪念为何蠢蠢欲动?” “人都有对立之势,正邪明暗,只是独孤如意天生平衡之力,姑且称其为‘巫术守心’;而巫蛊二皇能驱动对抗之力,若墨珈有了你二人的血,更能通过巫术、激发人心底的邪恶。” “我哥还是个清白之身,却总有放荡念头,这是什么巫术可以做到?” “甭诬赖巫术,这得是蛊术才能操纵不伦之事。” 九幽正欲细问,就听见后头有厉鬼嘶吼,听说有人闯入,她刚将独孤九冥放在地上,自己站起身来,却和杀出一条血路的洛北冥对上眼了。 青丘的狐狸杀上瘾了。 远隔不知多少条鬼怪拦路,她却能通过闻啼街诡异的镜像投射、看到那个白发黑袍,手中甩着锁链和刃齿圆盘的恶鬼少主。 甚至移山填海只是转瞬,黑压压的一片屠魔恶鬼,便闯了过来。 为首的就仨人,许是洛少主的左膀右臂,他身旁一个绿裙女人擅使竖笛。 九幽乍一看觉得眼熟,又突然想起,这人在幻境里出现过,还教洛北冥琴棋书画来着! 还有个女人自称十万大山回来的,说少主身上的封印被南海炽硫石灼伤,致使被女人暗算失了纯阳之体。蛊皇复生,洛北冥得知逼迫义父生女的是巫皇,他们便奉命来抓巫皇。 此话一出,吓得九幽身后的老树根子,连忙往祁连身后躲,悠悠转醒的独孤九冥尚且满脸茫然,不知为何突然要打架。 被恶鬼头子踩着跑过之时,一地断臂残肢的妖魔嗷嗷乱舞,还有女鬼尖叫: “洛北冥,我非要找百十个女人轮番嘈你!你把我的洞府搅了!” 洛少主怒不可遏,“找死!” 而后一脚踹开妖魔的脑袋,来不及尖叫、便踢出了一道猩红飞溅,甚至扬到了九幽一步之内。 第1245章 1245凭啥相救 她一时分不清何为幻境,何为真实了,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身在人间。 九幽也很生气!“竟敢侮辱我的男人,当我死了吗!” 玄机阁三位头目齐刷刷抬头瞪她,少阁主一脸阴鸷狠戾,脱口而出:“住口,滚!” 一左一右左膀右臂则道, “君侯还是如此自不量力,自寻死路。” 另一个则看着一旁的两位:“这傻丫头谁啊?也杀吗?” 九幽盯着那青衣女子,忽然睁大了眼,“你姓马?” 她一扬脸,傲慢的瞥了九幽一眼,嗤笑, “从你帮助雨霏那个婊子开始,你便在我的暗杀名册上,你保护不住你的男人,更保护不住你义兄。” 九幽心里一凉,完了,她死都不敢死了,她怕不是知道了以后要发生的事! “你要干什么?关我义兄何干?” 青衣女子只微微含笑,正中的少阁主便骤掀眼睫,冷声指挥:“义父要的是蛊皇!上!” 俩人齐声抱拳道“是!” 便旋即冲了过来! 华胥姑娘警觉性不减,‘唰’一声拔出了剑! 当赤红的锋刃、喷吐着灼热剑气,散发在地底暗室里,那两个女人站住了脚步,停在女侯爷面前。 “杀巫皇我不管,杀我的人,除非从我尸身上踏过去!” 俩女人面面相觑,还未说话,九幽身后的巫皇声嘶力竭! “小九幽救我啊!若非我当年以半条命,给你娘筑了避巫避蛊抗体,她如何能契臂为盟不染巫蛊之毒!” 祁连也说:“是啊九幽!七母分疆只有巫皇待玄帝最好,巫皇抛下崖州王身份跟玄帝回来,逼迫元规只为了帮玄帝铲除后患,也是巫皇帮独孤如愿龙母转生的,没有她,你也不会降生啊……” 九幽猛然回头,眉毛都立起来了,恶狠狠的呲牙怒道:“你搅和的我独孤家半生不宁,还拿幻境害我,我凭什么相救?!” 她一说不救,老树根子竟然哈哈大笑! “独孤如意的女儿,我不信会如此绝情!既然尔等执念不解,不若我救尔等超脱人界,回到归墟!” 九幽本来不信,但她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老树根子忽然被一片黑风包裹! 忽然间不知何处传来一声:“人说昆仑九河终入归墟——” 玄机阁众人一听那诡异歌声,不由分说的绕过九幽,朝那黑风而去! ——只眨眼间,风声呼啸席卷了所有人,九幽又是眼前一黑便只能听见,而看不见了。 不止一声,随后便是各处各地,无处不在的,似乎是由闻啼街满地妖魔唱出来的: “人说昆仑九河终入归墟,若魂灵无处栖息,不如随我回到海底——” 这声悲歌颂诗之后,九幽只觉脚下一空、又像是坠入无边黑暗的海底! 这与从前遇到的幻境完全不同,这是一种极为震撼、场面极大的威慑力,让本就畏水的九幽连呼吸都困难,她甚至能感受到海风和鱼游,能听到鲛人的歌喉。 这就是巫皇强大的嫡传巫术吗!? 第1246章 1246不会委身 随后,九幽便听到了极温柔的嗓音,在耳畔道:“幻境、惑心、压制,皆为孤的天赋。你体内有孤两种巫术,一是惑心被如意用以统御之力,再是压制被如意用作束缚桎梏。如意并非天生拥有‘守心’,而是在与孤溶了血后,以平衡与清醒独创了这种‘固守本心’。昆仑凤祖,华胥文明,真让孤感到向往。” “莫怪孤教坏你,是洛河王一直偏颇元家偏颇男人,在如意被千夫所指时重锤砸落,而孤是受如意所托,助如愿孕育后嗣。” 听闻至此、九幽猛然挣脱幻境枷锁,下一瞬间已站在石地上,怒目横眉,抬剑指巫皇:“你闭嘴!不准再提我父亲!再言语冲撞我爹,我先砍死你!” 此时此刻,挣脱幻境的却不止她。 灯火通明的闻啼街,此时居然只有她,与她对面的洛北冥两个人。 九幽手一抖,当时撂下了剑。 洛北冥也手持武器,一抬眸,狠戾的眼神像极了毒蛇吐信:“蛊皇已拿到了你们兄妹二人的血,你二人的血互不相融,蛊皇墨珈,要见独孤九冥。 他话音未落,九幽身后便走来一人,拍了拍她肩头,转而朝洛北冥冷哼: “你一个人想抓走几个?我连不伦都不惧,还会信你的蛊惑么?” 黑暗里突然又亮出两个人来,分别是揉着眼睛、摸黑打出来的左膀右臂。 “谁说少主一个人?” 眼见着九幽默默抬起了剑,平时通透的琥珀凤眸,此时凌厉的分明是利刃出鞘,出声极冷静,沉稳中不怒自威: “独孤九冥,你带不走。” 她只一个‘你’字,分明是对洛北冥说。 恶鬼少主抬手转了转自己脖子,松了松筋骨后,一言不发的直视她。 只见这女侯爷,已然换了个人一样。精致的五官在灯下明暗分明,晦暗的半张脸煞气蓬勃,极度骇人。 根本不受她威胁的恶鬼少主,只顺鼻孔嗤笑了声:“独孤九幽,你最好拿出全部实力,别败得太快!若非义父的命令,我不会委身于人皮牲畜!这几日在你身边的每时每刻,我都忍不住作呕!” 即使身形洒脱坚挺的女侯爷,未有一丝情绪变化,但她骤然攥紧的握剑之手,仍让洛北冥瞧出了猫腻。 九幽深吸了口气,凝视他, “多谢少阁主,让本侯狠的下心。” 九幽遂决定,站在巫皇阵营跟他打架,主要是不能让人抢走独孤九冥。 对面的洛少主望着她手中泛红光的剑,目光又扫到她身上,不禁讽笑了声: “呵!打仗还披头散发,不会有人因此怜惜你。” 九幽默默将剑尖往地上一插!随后将颈上的红绳阳玉吊坠解下,顺势给自己绑了个马尾辫儿,还道:“洛少主,我这头发一束,您可就高攀不起了。” 别说旁人没见过这么讲究的打架,就连九幽自己也没见过。 结果天雷地火一勾连,长剑打锁链挺发挥困难,九冥哥哥本以为,自己妹子没了武功就不行了,不成想她是后发制人! 第1247章 1247磁力相吸 自己都掺合不上去,她一打三仍不落下风。 还是洛少主愤怒喝退旁人,俩人才继续同床共枕恩,刀剑相向仇。 ——最后俩人只是打了片刻,就因突然幻境炸裂,地底下天崩地陷,几个人在混乱之中再睁开眼,已经被机关暗道送上地面了。 再次重见天日时,玄机阁只有三个人活了下来,以及祁连、幽冥兄妹。 巫皇没跟着上来,祁连一个不会武功的,拽着九冥的衣袖瞪眼咋舌,只有打累了的女侯爷以剑杵地,单膝而跪歇着。 巫皇也不知怎么设置的机关,几人上来的位置正是前门。 此时的外面,有一群刺客站在凤华山庄门前,正欲强攻,就看见少阁主等人,从地底下上来了。 黑衣组织便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少阁主!阁主召您速回!并警告君侯,她拿虎符吸引三虎图之事已败露,阁主已破解了其中之法。” 洛北冥扭头看向她, “那天你到处乱窜,屋里的画架无故坠地,引得我察觉,便是你一直在找寻三虎图吧?甚至锁定了位置?” 九幽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道: “西汉有个叫栾大的方士,他利用磁石做了两个棋子,通过调整两个棋子磁力位置,有时两个棋子相互吸引,有时相互排斥。栾大称其为“斗棋”。他把这个新奇的玩意献给汉武帝,并当场演示。汉武帝惊奇不已,龙心大悦,竟封栾大为“五利将军”。栾大利用磁石的性质,制作了新奇的玩意蒙骗了汉武帝。” 洛少主眼神一斜,忽然冷哼道: “你身上的东西,除了印信还有一物,才是撼动三虎图的关键吧?” “我有玄帝的一半虎符。” “是以,因三虎图的颜料与虎符里的是同一种,类比磁铁两极相吸?虎符和三虎图能产生共鸣,你未想到义父带走了三虎图。但你找到了三虎图所在的房间,是义父所居。” 九幽无奈的咧唇笑了,“少阁主真是绝代智谋,对,那个虎符若感应到另一种磁场,便会发热指引。” 少阁主目光一冷,全无被夸耀的得意, “我真想杀了你!” 她无所畏惧,甚至往他面前走了一步:“玄机阁虽握着我需要的三虎图,可我以虎符对话,必然能救玄机阁主白血变红。” 一旁的黑衣劲装手下连忙道: “少阁主,阁主命您回去复命,阁主另有安排。” 而少阁主的左膀右臂则大眼瞪小眼: “不打了?这就完了?” 少阁主豁然一甩披风,抬起握圆盘锁链的尖长的金色护指,指着她鼻子道:“独孤九幽,你我的仇恨便从此开始了!我会将你的话转告义父。” ——洛北冥走后,九幽刚投入独孤九冥的怀抱,在哥哥怀里瑟瑟发抖,便有个头顶银饰发冠,身穿紫色蜡染短裙的男子走来。 兄妹俩是从侧面看见人走来的。 本来抱个膀子,在一旁看兄妹俩劫后余生温存的祁连,忽然瞧见人来,便吹口哨! 第1248章 1248化尸征兆 “哪来的南疆美人儿啊?呀,一条胳膊啊!” 祁连那略带惊恐的后半句,把九幽听一激灵。她侧头一看,那鹅蛋脸的清秀美人,分明是闻人檀香! 可他此时面无表情,竟然和傩戏街那天又不一样了? 这人走到兄妹面前,冷冷的目光、落在他搂住她腰肢的手臂上,“我奉姨母之命,来带墨莲走。” 九幽从哥哥温暖的怀里抬起头来,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你姨母谁啊?” 他瞥了她一眼,清亮黑润的眼中,就跟不认识她一眼。“墨莲是我姨母与芙泽王的儿子,芙泽王是玄帝的亲弟弟。与你,应该是表亲。” 九幽登时如当头棒喝……这几日的消息也太混乱了! 她眼含求助的望向祁连,“能把巫皇那老东西弄出来吗?我想听她们当面对质。” 祁连无奈耸肩:“但巫皇已在地下了,刚才带你们去是巫皇授意,我可不会开启闻啼街,口供对不上我也管不着。” 独孤九冥揉了揉脑袋,眯眼打量着闻人檀香:“素味你疯了?我双生妹妹就在这里,何时多了个爹?” 闻人檀香不甘示弱的,与他对视: “你这几天爱喝血吧?说难听些,这可能是化尸征兆,若不想把你的心头肉……”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姑娘,几乎是明示独孤九冥。 “也变成不人不鬼的,你自己做的孽,便自己去处理。” 一旁幽妹妹瞧出眼神交流来了,当即拽住哥哥胳膊,急的眼窝湿润: “我喂给你血,我的血提神醒脑,你别跟这个断臂走!” 他揉了揉她的毛脑袋,抿着殷红雁唇,发自内心的宽慰浅笑: “我与南疆的恩怨,只有我能解,这世上除了你我谁都不惧,放心,我会回来见你的。” “可我舍不得!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只要我不死,便会回来!希望我能摆脱过去,了无牵挂的在你身边。” 话说至此,九幽知道她拦不住的。 刚才还高挑挺拔的幽妹妹,此时便腰腿一软、握着他的手缓缓跪地。 她捧着他修长纤细的手,将脸埋在他温热细嫩的掌心,将热泪滚入他的指缝。 妹妹耸着肩头哽咽着,只显得身骨瘦弱,嗓音柔软脆弱: “原来…洛北冥真没走进我的心,他走了我觉得可惜,你走了我却不敢相信,就像拿刀在割我的心,我从此没有任何依靠了……” 闻人檀香换了个人一样,虽然表情冷漠,但眼神一如既往,“独孤九冥…十万大山与百越之地,才是我们的归宿,从前巫皇向往华胥,以身入赘而不得,如今你也要向往南疆,抛家舍业吗?别步已撞南墙的后尘。” 独孤九冥缓缓抽回了湿糊糊的手,弯腰捏着她的肩胛骨,将妹妹强行拽起,方道, “别说我不告而别,最终不过我喝我的孟婆汤,你过你的奈何桥。” 猛然抬眼的妹妹,眼尾都氤氲到桃红, “哥此言何意?你跟他走……是相信你我不是血亲,还是不信?” 第1249章 1249托碗大哥 “我是去问清楚。” “巫皇在底下,蛊皇已不是活人了,你此去多危险啊!” “你觉得危险,可那是我相处了十多年的义母,我独孤九冥的事,你鞭不及腹。” “你……何时回来?” “你最好当我死了。也许三年五载,也许拖家带口。” “不行!我不让你去!” “呵,你拦得住吗?” 他突然用这种、冷厉漠然的眼神望着她,锋利又带有一丝轻蔑,简直是拿眼刀在凌迟她的心。 独孤九冥从前就像是她的羽翼,保护神,他在时她无所畏惧,觉得世上无不可成之事,但他在家并不耽误她不着家,她浪归浪,却没想甩开他。 而今他离开了,他本就不是她身上长出来的羽翼,他对她的守护是恩赐,可九幽觉得难以接受。他已成了她的心头肉,此时被从心头割舍下去,前途未卜,归期无定。 从此山高水远,她彻彻底底是一个人,被迫与如梦似幻的过去割断,唯有顺着朝廷晦暗的独木桥,一条路走到黑。 即便她眼睫毛都是湿的,她也咬着下唇,没说出一句阻拦他的话。 俩人一直这样四目相对着,独孤九冥只怕下一瞬间,自己便受不得她这可怜样而心软,而失去远行的勇气了。 ——只听一声:“独孤九冥!” 兄妹俩的绝情对望,才戛然而止。 几个人齐刷刷闻声望去,倒把走过来的男子吓了一跳。 突然出现这人身穿紫裙,脚蹬草鞋,手里拿个水晶碗,里面装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鱼,映着他头顶随风轻响的银铃冠,垂肩青丝裹着一张全然陌生的脸,他整个人就像是乞讨的异域美人,画面别提多违和了。 “独孤九冥,蛊皇要见你。” 九幽眼泪都憋回去了,此时更是握紧了剑鞘:“哥,他又是谁啊?” 九冥哥哥漫不经心道,“墨珈的儿子,墨未眠。他擅长易容,这张是他自己的脸。” “他这脸跟你也不像啊,所以你肯定没有墨珈的血统。” 九冥哥哥只是嗤笑了声,表达对妹妹的赞同,那个掌心托碗的人就过来了,还道: “独孤九冥,跟我去见蛊皇!” 一旁的闻人檀香伸出独臂拦着,旋即收到墨未眠一记眼刀:“让开,残缺不全的玩应。” 闻人檀香眼一眯:“想跟我打一架么?表弟?” 独孤九冥推开檀香,狠戾着眼神,“义母取走我心头血,我已经不欠她的了。” 墨未眠咧嘴狞眉,“她唯恐你被那个疯男人所骗,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托碗大哥对他怒而瞪眼,独孤九冥也不甘示弱,豁然一挥袖,扬眉斜眼:“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最近的嗜血都是你们操纵的!” 那大哥闻言笑了声,“哈哈哈!你的心头血就在这里,被蛊术操纵的感觉如何?是不是终日如同渴望挨嘈的公犬?你那守宫砂还在吗?” 独孤九冥闻言,眼睑都红了,咬唇哼道, “与你无关!” 眼见着墨未眠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条虫,顺着水晶碗里往放了一条, 第1250章 1250你个 ——一旁的闻人檀香连忙冲过去,伸手去夺碗:“墨未眠!” 扔进碗里的那蛆虫似乎咬人!被咬的鱼开始在碗里挣扎,原本站的挺拔的独孤九冥,突然“啊”一声痛呼,抱着胳膊瘫坐在了地上,甚至发疯的挠开袖子! 九幽赶紧过去搂住他,“这咋回事儿!” 另一边的闻人檀香夺碗不成,便拿独臂叉腰骂他:“墨未眠你个砸种!你自己是自家杂交的、就非得挤兑别人走歪道是吧?” 眼瞧着哥哥一层一层挠& 直到被她搂在怀里才制止住,一旁的托碗蛊师见了,猖狂的笑了声,“你妹不行吧?这都还是完璧?” 这话说到痛处了。幽妹子猛然抬头,凶神恶煞的,抬手怒指他!“你找死!” 还没把蛊师吓到,结果这人顺势攀上了妹妹的肩头,去够她伸出的手臂,自己也浑身打颤,眼神涣散成了两汪赤水…他咬着雁形唇 九幽头皮都麻了!赶紧低头瞧他:“哥你清醒清醒啊!” 一旁的闻人檀香还在和墨未眠对骂,也没个解决方法,九幽顾不上听他们,为忙活怀里作妖的哥哥,她都急的满头汗了。 他拿雁唇蹭着她的下巴,一闭眼直流泪,结果幽妹子当时就下腹一紧, “我好…难受……我不想……” “你中毒了?”幽妹子这回反应过来了,捏着他的下巴制止他,可她一开口嗓音低哑,连独孤九冥都听出来不对了。 他费劲的睁开眼,眼窝湿润,心里只恨她这个时候还…… 看戏的墨未眠在一旁道,“看来你们经常如此了,你这么牺牲色相,你妹都司空见惯。独孤九冥你那守宫砂,不会是假的吧?” 他额头冒汗,艰难的侧过脸去,恶狠狠的瞪着墨未眠!“滚!” 下一瞬间,他又c着气,喷吐温热在她唇上,拿脸去蹭她下巴,“嗯…a…嘈坏!嗯唔…救救我!” 九幽头皮一阵发麻,她强忍着下腹紧绷,沉声询问他: “我把那个鱼弄死行吗?” 墨未眠道,“那你哥也会死,独孤九冥,你信不信?我能操纵你当场就与你妹妹野——合?” 独孤九冥忽然喘着粗气,扯开了自己的衣襟,眼睛虽不再清亮,却死死抓着九幽的手, “把他碗砸了!我死不了,我也不能让他操纵我,你若是不想我变成闻啼街那种男奴,就不要让我沦落……” 甚至能听到他心如擂鼓,他满眼时而浑浊时而清明—— 她松开了攥他腰扣的手,猛地按住剑鞘!“我听你的!” 就在她站起身前, 只听‘啪’一声!墨未眠一声尖叫,便是破碎的声音散落一地,——当九幽抬头看去时,只见一把扇子忽然回旋,忽然出现个人,内着黑衣外罩白衫,披散着及膝白发,大迈行云步。 第1251章 1251如情舅舅 墨未眠眉眼一挑:“主妃?” 美艳男人也不理他,径直朝九幽怀里的人而来,行动间,只见他胸前垂着的、穿插鬓发而编起的两条辫子微微摇晃,闻人檀香低头行了个礼:“姨丈。” 九幽收紧了手腕力度,眼睛直勾勾看着面前这人。“你要干什么?” 这男人顺势已经弯下了腰,任由纤尘不染的衣摆裙裾铺在地上。他自怀中捏出一只小玉瓶,倒出个红药丸儿来,就要往哥哥嘴里塞,九幽连忙挡着… “你要干什么!” 他瞥了她一眼,晃着锦红收尾的辫子,抬起指头一点她额头,九幽就仿佛听见“咔嚓”一声!自己当时就浑身僵住了,只剩眼珠子能转。 眼瞧他捏起九冥的脸,强行喂给他药丸,刚才还气喘汗流的男子,这才悠悠转醒,眼神有了些清明。 “冥儿,跟爹走。” 独孤九冥脸上茫然,“爹?” “你是孤身上掉下来的肉,别像个华胥男子一样,窝在妹妹怀里像话么?” 听他所说,九冥哥哥忽然挣扎着从她怀里坐起,九幽冒着冷汗、终于挣脱了定身巫术,连忙抓住哥哥被热汗浸透的手,不让他离开, “你用的啥巫术?你不准抢走我哥!” 白发男人这才看向她,“平衡力不错。看来你确有她的传承。只是太无礼数,独孤如愿就给你这样的教养?你要管孤叫舅舅。” “我舅舅不是死了吗?你是人是鬼啊?” 他皱眉一扭脸,示意她往地上瞧: “看影子,鬼有影子么?” 九幽瞧见地上他那个人影时,心里还是吓得毛骨悚然,又见他脸色快赶上发色了,就是没有血色,更觉后脊梁发凉…… “你……真是我舅舅?那你这些年生活在哪儿?我咋从未听说过你?” “你娘死在你前头,自然无法开口。而你爹若无提及,是他们愧对于孤,元家若无人提及,那是他们丧良心!若非孤远嫁南疆,你娘的宏图霸业,怎会威震十万大山?” 九幽哑然,“如情……是您吗?” 他低下头,去捏九冥的脸儿, “冥儿,若非阿姊一心寻死腻活,孤怎会给你起‘幽冥’这晦气名字……奈何为父这一生,尽不如意,害的你长这么大,都未见过生身之父。” 九幽急道,“你哪儿冒出来的?我怎从未听说他有父亲,也没听说墨珈有你这个男人?” 一旁的独孤九冥眨巴着眼,皱着眉看面前男人,没说话,而是扭头看妹妹,巴掌小脸儿仍红红的,“妹妹……我也不知。” “你才在南疆待多久,孤在背地里看着冥儿长大的,有亲不能认,巫蛊寨无人不知孤和亲的事。” 独孤九冥歪头瞥了他一眼,“他们说你是疯子,在我出生前死的。” “孤生的你,只要你跟孤走,孤会让你相信的。” “你若真是我父亲,我出生至今,为何不与我相认?” “墨珈囚禁孤多年,趁她蝉蜕,孤才得以挣脱,现在是孤追着她的新躯体打了。” 第1252章 1252远嫁南疆 舅舅上前,抓住了九冥哥哥的另一只手,眼神却是看着九幽的。 “喜欢他?” 九冥哥哥一抿唇角,充满敌意的眼神瞪了‘舅舅’一眼,紧张的往身旁温热的姑娘怀里凑。 九幽毫不犹豫的点头。 他一扯唇角,“跟他走么?去南疆,夫妻伉俪,鸿鹄忠贞。” “我……能不能在华夏大地娶他?” “嗤。和你娘一样,什么好事都想占上。她还说不日,便接孤大归回龙泽呢,孤等了二十多年,只等到了她的死讯,便和墨珈一起躺进棺材。” “嫁出去就……不能回来了吗?是蛊皇不放人,还是玄帝不让回来?” “除非有母族和妻族的和离文书,否则就算孤死,也不准乞骸骨回故乡,幸而蛊皇没有后嗣,孤不至于嫁与她的女儿孙儿,这便是和亲的命运。” 九幽无法想象,自一出生便寄人篱下的九冥哥哥,其生身之父竟不是自己爹,还如此惨烈悲壮……“当年独孤如意摄政,大魏还不够强盛吗?她为何会让男人去和亲啊!” 她极力压制着怒气,嗓子低沉沙哑,隐隐带着哭腔,又是另一种,空有一腔愤慨,而无能为力的悲壮。 望着泫然欲泣的小姑娘,他只眯眼道, “她为社稷安稳,一辈子都不如意,送走孤是无奈之举,孤也是经过死而复生的人了,不恨她,只为帮她把蛊皇一脉斩草除根罢了。你若可怜孤,日后登基坐殿,把孤的骸骨送回龙泽埋上便是。” “死而复生?你究竟是……是不是活人啊?” “墨珈是以蛊术重塑肉身,孤只是蝉眠蛇蜕而已,从未死过。” 前尘往事已是几十年,皆付诸于那几段话里。话毕,这男人豁然撩袍起身,“冥儿,跟爹走。墨珈母子分明是要拿你养蛊,为父带你回南疆救你。” 独孤九冥颤抖着伸出手,满目湿润, “爹?我什么时候有的爹?” 虽然他是在发表疑问,仍是被大手牵小手着,那个男人只道, “从此时以后,你有生身之父了。” 独孤九冥忽然一眯凤眸,试图往回拽手: “我不认识你!” 九幽也连忙攥紧了哥哥的手,仰头瞧着男人,“你是不是易容的?你这样的,我最近见多了!” 白发男人忽然翘唇冷笑,“无礼丫头,就这么对舅舅说话?冥儿,你若不跟我走,我便杀了她再带你走。” 明知他是玩笑,坐地下的兄妹俩还是不约而同的倏地瞪大眼、而后面面相觑! 九冥哥哥本就身体轻弱,此时猛然被这个自称舅舅的男人,拉着手、拽到怀里去了。 九幽懵了,“喂!” 广袖长袍的白发男人拿胳膊拦着他,懒声道:“孤吓唬你俩的。” 九冥回头看了眼九幽,欲言又止,男人则告诉他:“她有自己的路,来日方长。当务之急是你,墨珈会因你是玄帝之子而害你,当爹的不会。” 九冥哥哥只觉得毛骨悚然,“你不会真是疯子吧?你说什么呢?” 第1253章 1253是芙泽王 九幽不服,猛地站起身来,“哥你别信他!你就不怕他是巫皇或是蛊皇易容的?” 舅舅只道,“江淹《莲华赋》:‘既号芙渠﹐亦曰泽芝。’既是孤之封号芙泽王,又是吾儿闺名‘莲’。你若不信,大可去翻阅前朝史书,孤是为元氏皇族,为独孤家舍弃,被所爱送去和亲,西魏国历有史可考。” 顿了顿,他又道,“孤已数十年不踏入故土,龙泽是如意阿姊的起兵之地,也是孤的封地、她的墓地。不日,孤必将去探寻龙陵,找一找她将陵墓藏于何处。” “你也奔着挖她陪葬品而来的?还是复仇?” “三虎图、九龙图么?不过是身外之物,孤所要的,不过是让她的儿子认祖归宗,自己得以恢复封号,重回故土,来日与她合葬入自己封地罢了。” 九冥顿时侧身瞅他: “你疯了吗!亲姐弟怎能生…孩子?” 白发舅舅凤眼微斜,轻蔑又傲慢的笑了:“那你们兄妹,在搞什么?” 就这一个细微表情,真是与九冥哥哥如出一辙。九幽更疑惑了,她甚至相信这个舅舅、说的真的! 九冥哥哥眉眼锋利,仰头与他对峙:“我宁可相信自己是义母亲生,也不能相信是你…与独孤如意的孩子!” “亲兄妹之间,心意相通,你们待久了,想必比孤知道的清楚。你可以庆幸,孤要拆散你们了,不会延续不伦之风。” “你要干什么?” 眼瞧着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执手对峙,九幽妹子连忙跑过去,抓九冥的衣角! “舅舅…求您…别带走我哥!” 白发男子狭长的凤眼、上下打量了几眼这姑娘,瞧景瞧人。 “此地是孤的故土,孤父子早晚会回来。只是南疆还有上一辈的仇,事关冥儿,暂且与你无关。” “我哥哥怎么了?求您……不要把他嫁给别人…” “你娘当初要是有这个觉悟,孤父子不至于魂飘异乡。孤不会再给你,送孤的儿子和亲的机会。” “舅舅!我都挺恨我娘的,她太不知好歹,将这么个绝色弟弟远嫁,可我也明白她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今若换做是我,我就算是单枪匹马打到十万大山,葬身南疆,也不能让心爱之人远嫁和亲!” 舅舅微侧过身,翘唇轻笑, “你若有这骨气,华胥九世绝后的谶言,便不攻自破了,只怕你眼高于手,还没看到后代就先命绝。” “独孤九冥!我一无所有,怎敢追你!”听见妹妹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喊他,九冥哥哥这才回头,咬了咬雁形唇瓣,看着满眼泪光的妹妹道, “无昼永夜,不与君绝。” 九幽这才放心了,破涕为笑,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舅舅眉头一挑,“这是什么哑谜?你们的私房话?还是海誓山盟?” “暗号。” “舅舅别多想,哥哥只想让我宽心。舅舅可是这世上…我唯二的至亲了,千万不要骗我啊。” “两个小鬼。” 第1254章 1254割发赠刀 独孤九冥眼窝微润的看着她,“妹妹割一缕头发给我,留做念想吧。” 九幽想掏刀给他搁一缕,又觉多此一举。 白发男人只一抬袖子的工夫,小姑娘就两步跑了过来,将她的护腕往上撸,他一看她拽出个东西,连忙拿扇子制止她! “此为何物!?” 她咬了咬下唇,看着九冥,“嬮妲刀,给我哥带去防身。” 舅舅凤眼一眯,冷哼!“你还是不信孤?怕孤伤他?” 可他并不再阻止她掏刀,眼见妹妹双手、将五彩玉石的小刀呈上,九冥哥哥摇了摇头,推开她的刀,“我有武功和佩剑,还是你留着防身合适。我要你青丝一缕足矣。” “你不是记恨小夭的事么,此物便作为你我的信物,不比头发有用?你先拿去防身,若当没我这个妹妹了,大可不必回来还我刀。” 九冥哥哥一挑绣眉,雁唇振翅轻笑了声, “那我更不要了,这中原除了你,没有值得我一看的。” 幽妹子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那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等你回来时,我定会有能力庇护你,我家就是你家,凤华金宫本就是你我的祖宅,我把鸣鸾宫留给你回来住……” 舅舅只静静的看着,此时忽然道,“这把刀有些来历,阿姊曾用它在嬮妲边疆调兵。冥儿你便收下吧,鸣鸾宫是正宫皇后所居,孤那仇人洛河王……就曾住过。” 她顺口便道,“洛河王不是死在,我哥出生之前了吗?” 舅舅凤眸一冷,“外界尚传言孤死于难产呢,不也照样活着?他那种丧尽天良的东西,不会因内疚自责而死。” 九幽妹妹只好凑到哥哥面前,继续举着刀: “这是我最后的防身武器,代表着我对你的绝对信任,拿生死来求你,别抛弃我。” 九冥默默看了看妹妹,见她一再坚持,便抬手接过嬮妲刀,叹了口气,“那这段时日,你怎么办?总是不让我省心。” 舅舅也道,“孤也不会坐视不理,”他忽然自袖中掏出一条彩色的东西来,递给九幽道,“此物为九彩金刚结,避巫避蛊,庇护平安,十万大山的仁波切所赠,就当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 九幽欣喜若狂的接过,在掌心瞧着这条编织的‘金刚结’,只觉得眼熟。 他却道,“同父同母的兄妹,怎么没人信孤呢。” 九幽听的细思极恐,“嗯?” 而后她仍拽着哥哥的袖子,不愿撒手。 “哥,你保护好自己。” 舅舅冷哼一声,“虎毒不食子,孤还能害他不成?” 她赶紧改口:“舅舅若是不让他回来,您姐家可就真绝后了。” 白发舅舅目光凉凉:“孤不阻止你们血亲结合已是极限,还妄想用孤的儿子延续后代?” 幽妹妹眨巴着眼,十分委屈, “舅舅误会了,我说的是…哥哥若不回,我命休矣,但要多谢舅舅成全。” 舅舅:“……” 九冥哥哥知她是故意的,而白发舅舅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上,都浮起了微微血色。 第1255章 1255鹰隼传书 便清咳了声,拿眼神斜睨她,“别没大没小,保不准他是你亲舅舅。” 白发舅舅扯唇,梨涡浅笑:“你这无耻的样子,倒有你娘几分神韵。” 九幽:“……” 本来要走的哥哥,忽然奔她而来,趴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心封浮华。验身那次,我去时撞见他安排人,假扮成你……” 九幽顿时一惊,不可置信:“你此话何来?” “我的‘同心’能窥探别人所想,你忘了么?” ——当洛北冥那只海东青送信而来时,独孤九冥还是走了。 九幽第一次瞧见洛北冥的字,是很锋利的行书,像冷刃弯刀,漂亮又危险,不正不曲。 上面写了一句:舞媚娘喝酒处,洛北冥。 她毫不犹豫的准备去赴约,无论对方是洛北冥还是玄机阁。九幽此时心情沉重,她虽不惧前方腥风血雨,可也乐于安于现状,送出千里终有一别。 俩人望着日头偏下,晌午偏凉。 祁连问她,“你这些天跟他,谁上谁下?你此去不怕受辱?” “我在上。” “那这几天呢?” “这几天又如何?我在上也要分天数?” “那次是他不知是谁没得选择,若是这几天还允许你在上,可就不由得多想,他为何屈身于你了。” “他不是说了吗,受义父之命。” “他义父又管不了谁在上。这最能体现你在对方心里的地位,看来你还是有些地位的,至少他不是玩耍你。” “他就算想翻身,也要看我给不给机会,也要掂量掂量玩不玩得起。” “这倒对,你是女帝遗孤,虽女扮男装,可到底是侯爵之身。他若与你近身打斗,许是难达上风,便故作镇定从了你也说不定。” “那我欠他的倒越来越多了。” “别想着你欠他,你怎知他不是记着账,等一朝得势,找个这种机会从你身上讨回来呢?” 她看着振翅飞走的鹰隼,翻飞于翠柏苍山间,只觉索然寡味。 明知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可她没有退路,已破釜沉舟,连保命的嬮妲刀都送了出去,去乞求一个嵌入了自己生命的人,能回心转意。 “这芸芸众生各有愁苦,我感怀天下黎民,却同情不过来,可怜不完。连自己的路都看不清,哪有本事去心疼别人。” “如此看来,你若得势,也会是个为民生为民死的玄帝。” “我不会重蹈覆辙,我从根上就坏透了,宁背负有辱门风,也要自私自利,自顾今生。” …… 舞媚娘一早便被官兵造访。 当天即停业,外客不许进,里面的主儿全禁行出屋。以及楼里管事的,都被黑衣软甲的虎贲军给制住了。 舞媚楼大厅,鸨爹鸨哥儿们,在泛着冷光的、刀枪剑戟底下,瑟瑟发抖, 保不住这些尖兵利器,哪个一不留神…就戳花了他们的皮肉。 而在他们面前,凤翔县岐阳郡、蒲谷乡女乡长等人,也同样瘫坐在地上打颤。 只因为这些持有武器的人,身带卫国公调令,都是岐山守城军,为首的是长安城天子六率中、负责护驾行走的虎贲军。 直到日头高挂,舞媚又浩浩荡荡,迎来好几个贵气逼人达官贵人,光身后跟的随从禁卫军,就快把大厅站满了。 鸨爹只远远的抬头瞧了一眼。 第1256章 1256六王千岁 那走在前头的两位,一个红衫编发,一个白袍幕离,为首的男子金冠索头,贵气逼人,长相更是艳烈无匹——就这一眼,就惊艳的他刹时瞪大了眼,几乎不敢喘气…… 悠悠苍天!这哪来的天神男子!这张脸,就是他舞媚里十个花国魁列,脸搁一块拼出最好的,都比他差到云山海外去! 这张脸何以形容?龙眉凤眼,白璧无瑕,睫黑唇红,虽将桀骜兑入寸寸肌骨,可这绝顶精美的皮相,已然不可多一分,不可少一点! 旁边儿禁卫军赶紧!照鸨爹脑袋推了一下! “大胆!谁让你仰头观天的,此乃卫国公微服私访!” 而那绝顶艳烈的男子身边,带刀侍卫则替主发声: “你们这开窑子的,连点规矩都不懂?还不拜见六王千岁?” 于是山呼海啸的,一阵跪拜叩首。 舞媚鸨爹也不知错在何处,多年来舞媚不接男客的惯例,就因卫国公私访而破了。 卫国公脾气桀骜,也不说平身,只满含怒气的问身边儿人,“君侯当真不在?” “回六王!卑职搜了一早上,确实未看见君侯,倒是…有妓子声称见过君侯。” “哪个妓子?” “是二楼一个名叫苏合的,此时正锁在他房中。” 鸨爹一听这个,也不敢抬头,还是赶紧奉承: “各、各位大人…卫国公千岁!您若是想要苏合,直接命人说一声,草民给您送过去便是……” 卫国公嘴角一抽,幼嫩的嘴唇、无比嫌弃的撇着,从心底恶心到了脸上。 “荒唐!区区一个肮脏妓子,安敢在本公面前造次?” “草民该死!草民知错!求卫国公恕罪!草民就是想……卫国公您拿着当玩物,玩物就已是他无上殊荣……怎敢惹怒!” 卫国公心里暗骂,果然是开窑子的,太会奉承捧人了,但是一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妓子,她独孤九幽睡了,就不怕烂肉吗! 只见卫国公身旁的白袍幕离一抬袖子,卫国公便殷勤的侧身过去,也不知是个什么身份,只见那鹤立鸡群的身高,便不像女人。 卫国公不知听幕离里那位说了什么,再一转头,便挥手扬眉,示意左右: “带路!本公倒要审问那妓子,大侄子去往何处了!” …… 屋里的苏合,已惊慌无措了一早上,自早上官兵封门锁楼而始,官兵虽不说出了何事,但他总觉得,跟那天阿蛟得罪了女乡长有关。 故而有人推门进来时,他本来还坐着的,直接腿一软……跪伏在地上了! “乡长大人饶命啊!求乡长大人绕过舞媚娘吧……苏合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是那天阿蛟…也是为了贱奴才冒犯您,阿蛟一早就离开舞媚了,奴就是可怜她…但与她不熟识啊大人!……” 苏合絮絮叨叨半天,头顶之人嗓音好听的紧,却不怒自威犹带火气, “你与君侯?” 苏合听屋里突然涌入了很多人,顿时傻了,刚要抬头想看一眼、就被旁边穿铠甲的小将,一脚踩在脑袋上,摁下去…… 第1257章 1257接待君侯 苏合连卫国公一面都没敢看,便被官兵拎着肩胛骨拖出去。随后,苏合在大厅里瞧见、那些楼子里的熟悉人脸,只觉焕然新生,终于找到活人气儿了。 ——与此同时,面对突然闯进屋这几位贵人,疏泠飘飘下拜。 面前的红衫贵人不怒自威,“就你,接待过君侯?” 平日里清冷端庄的疏泠,此时眼波撩媚,嗓音宛若莺啼: “谁说我接待过君侯?她没给钱,官爷这般丰神俊朗,奴家让你白嫖如何?” 原本站得挺拔的红衫贵人,闻声浑身起激灵,扭头皱了皱脸,直作呕的摆手: “君侯有失心疯吧?怎么稀罕这样的?” 一旁的带刀侍卫直接拔刀: “放肆!这是卫国公私访。” 疏泠慌忙下跪,低着头,连忙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嗓音:“草民不知!还望公爷饶命!” “嗤。矫揉造作。” 即便疏泠不抬头,也知道千岁是说自己。 而卫国公身侧,头戴幕离的白衣男子忽然出声,那嗓音极为清冷水澈,又颇沉稳严肃,跟个官儿一样。 “你从实招来。” 这回疏泠规矩了,并不抬头,只低声道: “卫国公明鉴!奴家未曾接待君侯,只几面之缘。” “为何有人说,君侯在你屋里过夜?” “君侯宿醉来此,教我唱小曲儿来着,奴家将君侯让与榻上,自己睡的软椅。” “唱什么曲?” 妓子清了清嗓子,忽然自唇边吐出个雌雄难辨的清亮嗓音来: “幽兰生前庭,阿蛟与兰陵。肃雍和鸣,先祖是听。” 卫国公等人悉数瞪大了眼听着,眼见他那喉结攒动,出口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当时一怒上前!刚劲的指头成爪,掐住他脖子制止了歌声,“妖孽!什么妖法邪术,变换人声?” 妓子呼吸滞涩难耐,抠不动卫国公的大力钳制,只细若游丝的道,“君侯……教我唱曲。” 只听一声低斥自身后传来:“放开他!” 卫国公骤然松了手,转头去看头戴斗笠之人。 幕离底下之人,也不知什么来头,对卫国公说了句:“招安。” 卫国公便一挥手,“带走。” ——大下午的,听闻卫国公一早来给她撑腰,在舞媚娘等她大半天,九幽整个人嘀咕半天。 她虽然感动,可也猜是皇叔委派他来的,不然就凭他那脾气,不可能帮自己。 当头戴幕离,身穿白袍的男子身高腿长,跟一棵松柏似的站在她面前,掰着洛北冥的胳膊暗自施压: “放开她!” 一听那声音,还有他白纱下那隐隐约约的脸,九幽几乎要哭出来,“皇…六叔,你怎么在这儿?” 洛北冥是松开了女侯爷,女侯爷转手就抓上了、白衣袖口底下的腕子,熟练顺畅。 可她抓到的却是冷硬的护腕,山文甲。 九幽顿时心里一惊,隔着薄纱,与陛下那双漆黑凤眸相对。他外罩幕离内穿甲胄,难道想以文治皇帝之躯,做血战之备? 戴面具的洛北冥很诧异,“你六叔还挺护着你。” 第1258章 1258无你不活 她暗自攥紧了他的腕子, “六叔且宽心,我不会有事。” 她真怕他冲动,怕他以身犯险! 鲜卑男人自白纱斗笠下,轻抬漆黑灿亮的凤眸,眼神是仍能穿透屏障的、凌厉威慑: “他要带你去何处?” 洛北冥一挑白眉,“去我家,见我父亲。” 此时此刻,幕离底下的陛下全然未吃醋,反而冷哼了声,“你颇有挟持为质之意?除非让我跟随,否则别想带走她。” “卫国公乃武将出身,又是皇亲国戚,我可不想带个麻烦回去。” 九幽也有些急了,“不必!你不准…六叔…你相信我,别让我两头为难!” 她险些嘴瓢,把皇叔喊出来。 洛北冥让手下围过来,将叔侄两个围在一起,忽然就听后面喊,“保护卫国公!” 而后便是几个黄甲的虎贲军,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而来,几乎要把舞媚娘的地板踹碎。为首那个雄壮的领头,还伸双手直直捧着一套盔甲,其上还坐个红缨兜鍪。 这正规的天子禁军,跟玄机阁手下一比,那黑鸟阁除了阁主与少阁主,就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虎贲军捧着黄金铠甲,面对叔侄二人单膝而跪,俯首奉上战铠。 九幽生怕他觉得自己胆量不足,受到自己的影响,于是托住了太宰赐予君侯的铠甲。 幕离下的陛下只露一张嘴,还是故意留给她的一道缝,他抱着黄金软甲递给她,幼红双唇一字一顿道: “不准以身犯险。” “我只差最后一步,你信我,回去等我!你只管在内放手一搏,任我在外横刀立马。” 皇叔抓着她的手腕,指头攥的很紧,忍耐半响才道,“世上若无你,我也不独活!” “混账话!就不能盼我点好!?” 陛下憋了半天,只沉着嗓音,轻声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九幽都无奈了,“好。” 一旁的洛少主眼神斜着,抱臂嗤笑, “生离死别一般,难怪君侯在京城吃香。” 她回头剜了她一眼,“你闭嘴!走!” 九幽豁然抽出身,转身便走。 ——洛北冥正大光明的,带走身穿黄金软甲、头戴兜鍪的女侯爷回了月牙楼。 九幽看着停在街上,金碧辉煌的马车,车篷金漆浑雕的赤日金乌。 洛少主那一身,不比龙袍便宜,随随便便就是一方富甲的气派,连宇文邕、连她都不会如此奢侈享乐,玄机阁简直赶上了皇宫。 不,就是皇帝,就是这一方的皇帝。 她身上的铠甲太耀目晃眼,能让他设想到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的花木兰。 洛北冥看着头顶的饱热阳光,漠然道, “羲和御日的天色,本就不是我该见的。” 背靠日光而来的女侯爷,满眼泛耀, “你值得拥有日月同辉。” “请侯爷上路,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奈何桥。” “你打算忘了我?真像个负心汉说的话。” “从未交心,何谈负心。君侯,自重。” ——少顷。 俩人坐在马车里,听外头车辙滚动。 第1259章 1259谁配倾国 拢腿坐姿,大方得体的少阁主豁然抬眸,浅金色瞳子泛着银光。 “你与卫国公也关系匪浅吧?你莫非钟爱叔辈?” “我跟卫国公…无关,他还反对我骚扰他皇兄呢。” 九幽说的是实话,在洛北冥听来,却是睁眼说瞎话。 “我不瞎不聋。他放手一搏来为你撑腰,必是顶着你义父的压力。” 她重重叹了口气,“我心乱如麻,真怕义父借题发挥!重情之人可真勇猛,不如你也放手一搏?” “没那必要。你是京城权贵,从来不是我们这类人。” “呵,那你以为我因何黏着你?要我平白无故去做戏,我也做不出来。” “够了,钟情的话我听了太多,我有自知之明。你的独钟从来不是对一个人。” “我很贪心,又很自卑,我一个都配不上,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偷偷的长大,然后蹦出来惊艳他们,骄傲的跟他们求亲。” “希望下次见你,你会有所长进。” “希望我能回得去,见得到我的倾国牡丹。” “倾国?是指男人么?” “当然,你知道何人配倾国吗?” “猜得到,若刚才那人摘下幕离,必是一顾倾人国。” 听闻此话,九幽猛然侧过头看他,瞪一双琥珀大眼: “洛北冥,少阁主啊……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所不知的?” “我奉命带你走,便不管旁人如何。” 女侯爷欲言又止,满眼星光,少阁主忽然想起一事,便冷声道, “请君侯注意言谈举止,毕竟各自的义父是世仇,少顷见面,免不了刀剑相向,还请全力迎战,莫要死的太惨烈。” 九幽条件反射握住了剑柄,“多谢警醒。” 她还没傻到这个时候了,还撒娇撒痴,他这些话已阐明是划清界限了。 可她冷漠过后,仍是心有不甘,眼含不忍,“我一时不知是谁飘零无依,浮萍断梗了,竟妄想自建长城,庇护一方。” 少阁主表情冷漠,“玄机阁是我的长城,可我的长城不会庇护尔等流寇。除非你撇弃母辈恩仇,入我玄机阁。” “世上确有情有独钟之人,只是我做不到,我明知忠爱一个人便会心无旁骛,容不得旁人掺合,所以自知配不上情有独钟的人。” “若被虚无缥缈的东西束缚,永不可能成气候,而我眼里只有义父的玄机阁。” “无情无义也不能成事。” 她看着洛北冥,就想起了被那个,不知真假的舅舅带走的哥哥,忽然就笑了出来。 “同父亲在一起,少阁主必然是很开心,很享受亲情的呵护的吧?” 洛北冥狐狸眼尾一挑,不明所以道, “自然。” “自然…不会愿意与我流浪,与我摸着看不到前程的路而行,我这样的丧家之犬,会让人沾染不幸的。” 洛北冥静默道,“你尚有光辉灿烂的前程,无人阻挡你任何抉择。而独孤九冥生来便是丧家之犬,上无片瓦下无立锥,被家里宠着长大的孩子,难成大事。何况……我期待你自撞南墙那一天。” 第1260章 1260到月牙楼 “必不让你大失所望。” 他看见了她腰间垂的九彩编织络子,嗤笑了声,“你见过芙泽王了?” 她顿时后脖子一凉,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这金刚结,是芙泽王的信物,那你见到他是唤舅舅,还是公爹?” “我脑子都乱了!幻境里,巫皇说我爹怀的是双生子,又冒出个舅舅说生了九冥,我哥居然还真认那个爹,可别人说舅舅是跟墨珈生的我哥,舅舅一口咬定孩子是我娘的,这怎么整出这么多个孩子……” “幻境里,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巫皇说我爹怀了俩,我娘还提到让舅舅生孩子。” “若你娘和你舅舅真有过,还把他送到南疆和亲,可真是畜生行径。” “还有……你觉得有无可能,你义父是你生父呢?” “不会,义父只生了一个女儿,得了时疫去世的,比我还大一岁呢。” ——车辙轱辘缓缓一停,有人素手掀开嵌满金绣宝石的帘子,露出一张脸来。烛龙穿华服绘浓妆,耳上挂着白纱掇珍珠的银饰面帘。 “请下车。阁主命我等接应少主与君侯。” 少阁主也不理她,只冷眼看着九幽。 “你我都知道,你的目的不纯,却会伪装深情,我看破说破的多了,已不屑拆穿你。” “你这样深思熟虑深谋远虑,不累吗?” “活的通透,有何不好。总比君侯自以为是迷惑视听要明白的多。” 一旁卷帘子的洛之澜默默道, “二位怎么一天不见成仇家了?” 洛少主拂袖起身,迈步下车:“走了。” 九幽望着帘外的场景,已是月牙楼。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九幽看破不说破,但也最佩服他的坚韧固执。他从未回应过她的感情,也没给过她一丝一毫的指望,即便分离也未留后患,不给对方造成心理负担。这便是成熟的人啊,早知不合时宜无法相爱,遂不予开始,不给她希望和幻想。 …… 黑曜石撒金粉涂绘的四象大殿上。女侯爷穿着一身黄金软甲,明光细铠,头顶个红缨飞耳的黄金兜鍪,虽是姑娘的身量,但颇具飒爽英姿,举手投足间已具战将风范。 戎装姑娘直奔尊椅而来。此番扮相,别说玄机阁主不敢小觑,连洛少主都觉得,她与昨日判若两人。 黑曜石宝座上坐着岐王,其侧只站了一个洛北冥,周围则是烛龙等人。 此时的少阁主摘去面具,脸上画着精致而浓艳的妆,勾勒了眼尾和唇色。 他身披个象牙肩甲的斗篷,一颗拳头大的,黑金雕狞厉的饕餮头、趴在他羸弱的小削肩头,而稍小的两根象牙则盘在他腰间,掏开衣衫裁剪出腰际,独独挡住了腹肌,还缠着锁链和圆盘武器。 少阁主那肩头,也扣着金色羽毛的肩甲,穿的交领深紫长袍,脚蹬护膝手套护腕护手, 整个人都笼罩着一股浓郁的压抑煞气,让她想起神秘的商周青铜,玄机阁少阁主俨然是权威而又秩序的气度,神秘冰冷又高不可攀,让人不敢直视。 第1261章 1261拜见岐王 而玄机阁主也身穿玄色锦缎,绣满金龙,一身软甲金鳞气派,头顶九道冕旒,映着底下那张脸。剃去须发的下巴骨,仍是鲜卑男人的棱角分明,大刀阔斧的五官极冲人视线。 初见岐王此面的九幽,想起了幻境里,周岁那年,老岐王装疯卖傻唤她‘外甥’…… 他自诩玄帝的弟弟,而非男女之情,从始至终,他只是因不甘,忠心耿耿异性姊弟的亲情,他确实可恨更可怜。 思及至此,她走至黑曜石宝座五步开外,豁然一扶盔甲、单膝而跪,恭敬行礼道: “拜见前朝岐王千岁。” 尊椅上的岐王也不吱声,只任她低头,也不说免礼,一时间静可闻针。 于是她自己站起来了,猛然抬眼,正与玄机阁一众人对上眼。 可惜玄机阁的所有人,脸上都无有明显表情,连洛北冥也是,全场情绪最鲜活的还是阁主元规,他自始至终面沉似水,鹫目锋利。 元规本就不喜她,也不想她做儿媳。只见离他最近的少阁主,颓然身形一歪、扶住座椅不住的干呕……呕的几欲吐血,狐狸眼昏昏欲睡,连浅色眼睫都润了,也什么都没吐出来。 眼瞧他拿黄金护腕的手背去擦拭唇角,一旁的女侯爷快跑两步,急慌慌上去扶他,“你怎么了?吐的跟怀了似的?” 他一抬胳膊肘,挡住了她的手,少阁主以胭脂勾红的眼尾、锐利凶狠,满面阴鸷,连语气都寸寸入耳,锋如刀割。 “侯爷多虑了,我不可能有孕。” 全身铠甲的女侯爷,此时满眼的落寞和心疼,犹梦回过去的娇娇姑娘,“我担心你身体,又不是在乎你能不能怀!” “请玄帝遗孤自重。我一见你就作呕。” 少阁主强自挺直了腰板,推拒她的触碰,迈步往三首蛟黑曜石椅前走。 一旁的洛之澜偷偷掐指头,给阁主比量手指头:六。 阁主登时勃然大怒,一拍掌下的金漆龙头扶手! “混账!你个绝后的毛丫头,竟如此羞辱我儿!来人——剥开她的盔甲!” “等等!”猛然站直了的小侯爷,刹时额头泛起了汗,她强自镇定,冷声道, “阁主一众男人,如此对待我一女子,岂不非礼?” “你甲胄在身,已是下马威!” “阁主若放心不过,我卸甲便是!” 九幽缓缓卸甲,铿锵作响扔在地上,最后抱着头盔、摘下兜鍪,弯腰下去,小心翼翼的搁在盔甲上。 她转而一抬脸,那双琥珀凤眸如含兵刃,锋利的朔如刀出。 姑娘扯唇冷笑,“阁主,可满意了?” 她眼中的光辉扑朔明灭,恍惚如与昨朝玄帝重叠,老岐王暗攥扶手龙头—— “独孤九幽!你认贼作父,而今又为宇文狗贼讨要三虎图,你哪有半分母辈的血性?” “《孟子》有句:‘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我于一无所有之际,得太宰伯乐一顾,知遇之恩,自当先忍韩信胯下之辱,而后再思报仇雪耻。” 第1262章 1262从未交心 “既然你已非我族类,对立之势,又有何颜面来讨要三虎图?靠你那身蛮力硬抢吗?你身无内力,怕是不出三招,便会被吾儿擒拿。他若收下没分寸杀了你,倒也能送你去见母辈。” “我有母皇留下的虎符,” 此言一出,玄机阁众皆拔刀,连洛少主都拿起了武器,元规更是拍桌暴怒! “大胆!你是来威胁孤,要与孤同归于尽?” “您误会了!听闻当年那个虎符内藏毒辣,让舅舅留下伤疤,至今未能痊愈,而我这个虎符,能让舅舅腐肉生肌,重获新生。” “独孤九幽,你要拿虎符换三虎图,凭什么说虎符能治孤?红口白牙一说吗?” “巫皇说,虎符里不止有磁力,更是她与玄帝的血。” “这两个女人,都是孤的仇人,孤为何信你与她们?” “愿以命担保,岐王拿出三虎图,我拿出虎符,两者若能相吸,必为真。” “虎符若用以害孤,你死不足偿!” “若不尽然,岐王大可夺我命去。” 此时这姑娘即便卸甲,即便孤身入虎穴,与恶鬼之王迎头对峙,她也腰杆儿挺直,仍眼里闪烁着锋光,不卑不亢,一句话不让。 有着狭缝求生的孤勇胆气,也有赴死如归的豪迈。 从兵荒马乱大魏朝混过来的老岐王,此时只一拍蛟首扶手,瞥了一眼自己义子: “洛北冥,瞧瞧这个诓骗你的女人,她从来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洛北冥撩袍便跪,低头道,“义父明察,我与她从未交心,实为各取所需。” 岐王指着她,“现在杀了她,你可敢?” 洛北冥侧头,眼皮一跳,又重重的道, “敢!” 九幽当时吓住了,她毫不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他做得出来杀她! “洛北冥!你那心是铁做的吗?我那般都未焐化你?” 洛北冥眼神锋利,冷声嗤笑, “君侯大可跪地求饶,看义父可不可怜你。” 她说的是过去的感情,而他已恢复如初见,恶鬼少主洛北冥…本无感情。 岐王又指着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加入玄机阁嫁给吾儿为妻,免你一死!” 九幽咬牙切齿,挺拔的身形迎面而站,手也惯性的按上剑鞘, “我若娶他绝对是自愿,而非因你以命相逼!” “那你可会只娶他一个?” “感情不深,说了你也不会信。” 洛少主脸上仍是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解脱的狠戾无情。 岐王忽然讽笑,“哈哈哈哈!小东西,你可真自不量力!孤乃封疆岐王,洛北冥便是王世子!你一个罪臣之女,女扮男装认贼作父的奸诈丫头,做孤的儿媳尚且不配!有何底气敢求娶吾儿?” “蛟龙后辈困浅滩,朽木安能栖凤鸾?我自知配不上少阁主,所以不敢奢望有情。” 岐王挥手,命人摆出三虎图,九幽举着虎符上前,只见那画上老虎身姿矫健,体态雄壮,脚踩着山石翠柏,一双赤目通透锐利,连虎须毛发都根根分明、画工十分精细,还带着微微浮闪。 第1263章 1263拿虎符换 “此画以磁石颜料、金银铁粉研磨,现世仅有两幅,第三幅虎图在何处,你必然有知。” “我不知。” 岐王一挥手:“收起来。” 九幽急了,连忙从袖中掏出锦囊: “我拿虎符换!” “不换!” “虎符能救王爷您……恢复血肉!” 岐王眼睛骤然一睁,“你晓密过多矣。当即刻灭口。” “等等!咱能不能讲理?” “好个玄帝之女!孤倒要看看,是谁的后辈更有出息?洛北冥,杀了她拿到虎符!独孤九幽——你若能杀了洛北冥,孤即刻给你三虎图,你继续回去做你的女侯爷。” 洛少主忽然起身来,站在义父身侧侍立,双手在袖中攥拳,一双狐狸眼锋利冰冷! “侯爷,你我的仇恨,就从这儿开始了。” 九幽都快疯了,一时没收住,直挺挺的后退一步:“岐王!你怎能明抢!?” “难道还要孤言出不折吗?如今规则由孤制定,孤即是天理!” 眼瞧着少阁主微低下头,尖长的黄金护指去摘腰间武器,九幽心都凉了,额头都浮起细汗来, “不行!我不能跟他打,难道岐王真舍得豁出去义子吗?” “孤舍不舍得,要看你舍不舍得!” “我不忍心。” “这就不忍心了?这就怜香惜玉了?那便让你看看这个!” 元规一挥手,就有手下把闻人檀香带上来了,当时便吸引了九幽全部的目光—— 九幽瞧着从暗处被拖行而出的人,跟个血葫芦似的,披头散发看不清人。穿一身血衫,仍可见曾是白色,甚至清晰可见他发鼓的小腹,看起来像怀了三四个月…… 走近了,架着他的两个是拎着他肩膀,当九幽瞧见那血淋淋的半只胳膊,在肘窝往下空无一物,她只觉一道冷风顺后脊梁冲到天灵盖儿…… “闻人檀香!”看见他出来的下一瞬,九幽血都凉了,独孤九冥呢?独孤九冥不会是! 她顿时不管不顾,跑到血葫芦面前站着,她无从下手,眼睫毛都睁不开,她逼自己忍着恐惧和悲伤去看。 九幽发现他眼眶里都是血,而嘴唇却无血色,那只断臂上爬着几只紧紧吸附的蚂蝗虫,另一只胳膊也血痕交错,还往下滴答着血。 “闻人檀香!你的眼睛!你的肚子?” 眼瞧着刚才还腰杆儿挺直,豪迈不群的姑娘,此时弯下了腰,几乎要声泪俱下的说话,后头尊椅上的老岐王嗤笑了声,嗓音低沉: “他叛主背恩,逆改体质私怀女人的妖孽,更为一个土匪误我玄机阁大事!他和他腹中孽障,都该受尽极刑!” 九幽震惊了,看着岐王,心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们为何这样对他!他身怀六甲已是……他罪不至此啊!” 闻人檀香似乎听到了,忽然抬头拿一双血眼看九幽,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笑声,一张嘴里面血肉模糊,掉出了几只虫子,却发不出声音。 九幽都快吓疯了!“闻人檀香不是枯竭蛊虫了吗?他怎会这样?你们为何割他舌头!” 第1264章 1264本性暴露 岐王也不理她,指着洛北冥,“北冥,将臣是你带出来的,如今他只剩鼻息和听觉了,割他耳朵一事就由你来。” 洛北冥面无表情,抱拳应道,“喏”! 遂利索的,从一旁手下手里拿刀,以尖长的护指稳稳捏住薄如蝉翼的锋刃,眼看他逼近闻人檀香,九幽连忙快跑两步过去,抬手制止!“洛北冥不要!” 俩人四目相对,他抬脚将她踹开,措不及防被他踢在膝窝的九幽,当时就懵了,直接身子前倾、摔趴地上。 心道这人真不怜香惜玉,说踢就毫不客气啊。 侧头一看,那白发黑披风的少阁主,仍执意挥刀! ——说时迟那时快!地上的女侯爷一个窜步、爬起来,照他膝盖窝就是一脚!眼见他身形一仄歪,可也晚了,少阁主如同一根黑柱子站住,快刀在血葫芦的鼻梁上斩出一道血线! 闻人檀香哀鸣呜咽一声,便是个血肉模糊的小鼻尖,滚着猩红飞溅扔在地上。 女侯爷当场瘫倒坐地,感觉心跳都累的几欲崩溃,整个人都被汗打湿、脱水失力了。 “你们……疯子!” 洛少主横了她一眼,嗤笑,“你才是疯子,我们向来如此。” 烛龙也道: “这便是玄机阁原本的状态。” 岐王继续指挥,“孤倒要看看,那个崖州女人逆改的男体,究竟如何怀胎!——北冥,剖开他肚子!” 女侯爷再也忍不了,直接撑剑而起,豁然拔剑! “你们停下!就不能给他个痛快吗?” 岐王一拍扶手! “好大胆子!竟敢在玄机阁里亮武器!” “你们是没爹娘还是没子女?没人性总要有个兽性吧,畜生都没这么残暴不仁!” “人性?哈哈哈!人世间的伦理道德,都是统治者用作束缚尔等的,所谓规矩法度,都是用作约束凡人的!而我等凌驾于所有权威秩序之上,孤,即是王法!” 自此九幽终于知道了,为何洛北冥从来清醒自持,杀伐决断,因为他义父才真对得起玄机阁的恶名。 因被人间抛弃,便再也不信人间,一心只有自己的道理,怕是从此以后,她也要对玄机阁闻风丧胆。 闭了闭眼,她深吸了口气,语气沉稳: “若是野蛮人不讲道理,我唯有把野蛮人摁在谈判桌上讲道理,这是我娘教给我的。岐王舅舅,勿谓言之不预!” “你在威胁孤?好啊,今日此时,便是你娘俩绝后之日!!” ——阁主元规一声令下,玄机阁众如群蜂蜇人,一看没法谈判了,这还讲什么理啊,直接打吧! 九幽一个人不可能一起打玄机阁所有人,但擒贼先擒王,她直接奔元规而去。 眼见着她手举虎符,贼王大声喝道!“抢虎符!” 一看一呼而上奔她虎符来了,九幽把虎符往上一抛、在旁人轻功都没飞上来,虎符下坠之际,自己一跃而起,拿剑砍断虎符! 眼见着玉质虎符里的琥珀色一经砍碎,喷溅出来的竟是猩红的澄澈液体! 第1265章 1265引来官兵 九幽也决心豪赌一把,拿剑刃将盛着血红的半枚虎符——拍到尊椅那人胳膊上! ——只见那橙红的液体跟长了眼似的,准确的溅在元规胳膊上,元规的胳膊顿时跟灼烧一样,就流脓一般的白浊……她这才知道,他的血真是白的! 洛北冥连忙扑过去看自己义父,而元规疼的面目狰狞,仍直喊, “别让她跑了!!” 站在父子面前,被玄机阁众围在中间的人没想跑。 与惊怒的少阁主四目相对,九幽嘴唇微微打颤,脸上仍撑着坚定的表情, “你再信我一次!” 然后发现,那个液体一浇上,元规的结疤断臂忽然露出鲜红的血肉,似乎痒的不行,他伸手要去抓,又被他自己意念克制住了,于是大家眼睁睁看着,是腐肉生肌。 洛北冥欣喜若狂,“义父!闻人檀香曾用傀儡术腐肉生肌,是不是可以?” 元规点头,又看着九幽:“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洛北冥也反应过来了, “你如何得知的!” 九幽这时候想起独孤九冥的嘱托了, “我哥教的。敢问阁主,能否将三虎图交与晚辈了?” 元规怒极反笑,“看来你这小丫头,一时命不该绝。” 她一挥手,命令捧着画的烛龙过来,烛龙便躬身将画递过来。 ——里头的人刚拿到画,就听外面有人通禀:“禀告阁主!有大批官兵往此而来!” 九幽抱紧了怀里的画,连忙往外张望,寻思她要如何解释,自己与此事无关呢? 少阁主拎起武器怒视九幽,“你引来的?” 九幽摇头,“不是我。” 阁主元规怒斥了声,而后挥手,“撤!” 于是一群人簇拥着阁主,九幽只见眼前一阵烟雾,散去后,外头铁骑声整齐浩荡,黑压压令人震颤。 她就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上,在黑曜石与金漆勾画的四象地面上踱步,看着地上那滩猩红,还有那个引得蛆虫啃食的小鼻子。 原来闻人檀香没有摆脱蛊虫,独孤九冥没有摆脱南疆,自己……无法摆脱权势恩仇。 外面有人带兵而来,为首的大将军,腰间挎刀,穿一身红衣披金甲,脖系黄披风。 头梳锃光瓦亮的索头辫发,腰悬弯刀,脚蹬一双走路铿锵的长靴,气势威风的大步而来。 他一巴掌!拍在白衫姑娘的肩头,把她的马尾辫都吓的一哆嗦。 “你没受伤吧大侄子?可把你义父吓坏了!” 这次是真的卫国公。 被他掰肩膀面对面的小侄子,此时面无血色,怀里抱着画卷,眼里都无神。然后他瞧见大侄子鼓鼓的胸膛,眼睛都直了,而侄子若无其事的摆手…… “我没事,多谢六叔,回京吧。” 六叔闷不做声解下披风,“你这是要疯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四哥给你盔甲你怎么不穿上点儿?” 卫国公那大手粗鲁的,把热乎乎的披风往她脖子上一掐,他薅着披带子的大手像要掐死她, 九幽本来没发觉什么,直到瞧见六叔耳根红了,她才不耐烦的裹紧了披风,从他手里抢过带子自己系。 “六叔你装什么纯良?你窑子没少逛,我穿的这么整齐你还看不下去?” “我替四哥闹心!给你的盔甲呢?你给扔哪儿去了?” 她不耐烦的把脸一侧,眼神四处去找,那红衣金铠的六叔,已经锁定了地上的兜鍪,他人高马大一只,挪步间窸窣着甲曳声响,他眼疾手快去收拾那一摊。 九幽总不能说,因为自己调戏人家儿子,被人家卸甲惩戒吧? ……少阁主并未回应她的直白爱慕,她也确实只是喜欢他与众不同,这段没有成型的感情终是散进风里,无疾而终了。 此时的九幽却还不知,她相处起来最轻松的人,要有多沉重稳健的心,才能既配合她,又不回应她给她盼头,最后还要坚守自己心不动摇,不沉沦。 第1266章 1266奉画归 大周历天和五年,八月二十七日,黄昏落日时分。 京城太宰府。 鲜卑男人那只大手,即便已布满岁月的褶皱,显出苍老粗糙,也仍比汉人发白些许,有些病态羸弱。 削瘦刚劲的指头,在宽厚的掌心上、摊开那卷三虎图时,连同一旁偷眼观瞧的侯爷,都跟着提心吊胆,生怕这是图穷见匕的嫁祸…… 眼瞧着威严肃穆的太宰、揽袖摊图,指尖随着捻开的画卷,他浓密的眉峰往下,那双赭石瞳孔骤然睁大、将眼角细纹略微撑开。 却旋即大力的拂袖掷开、将那沉木画轴连带画——重重摔在织锦地毯上! 沉香木轴在地上辗轧而过,在一连串吱吱嘎嘎声中,引得人呼吸紧绷,一时间气氛只剩焦灼。 原本高座的太宰,猛然一挥大袖愤然从椅子上站起,气的眉毛都立起来了! “会须杀此老杂毛!竟敢耍孤!” 义父的威风过于震慑,低头单膝而跪的君侯,不自觉的一缩头,肩膀微抖。 九幽一路带这东西回来,只回府换了身男装,画轴都没离开过视线,也没给人调包的机会啊? 她百思不解,歪头偷瞄了摄政权臣一眼, “义父因何动怒?我从未让这画离过视野!此画岂能被调包了?” “画倒是真,但孤那幅上头是上山虎,赤目吊睛;他这个是下山虎,琥珀眼仁,这分明是他自己那张!……他研究个臭够才给孤,荒谬!好大的狗胆!” 太宰义父在上头气不喘的骂,气急败坏,九幽暗自记下他说的话。 她蹲跪的腿麻,便借着换腿的功夫抱拳,望向身形威风伟岸的义父,“请义父恕罪!只怪阿蛟未见过三虎图,您先息怒,我即刻启程,去找元规索回……” “不必了,你此次取得回,是老贼无准备,此时若再去讨要,那老贼必然事先设下埋伏,指不定如何作践呢。” 他缓缓坐回椅子,这才发现底下的孩子还跪着,便挥袖道,“起身罢。为父只是气不过,上山虎是吃饱了回去,下山虎是下山来找饭吃的,怕是那个老杂毛,抢孤上山虎要闹事!” 九幽嘴角抽搐,“义父如有吩咐,孩儿随时愿披坚执锐,首当其冲!” “你刚回来,许还不知。朝廷上以马家为首,抨击孤纵义子逛红馆,挑衅玄机阁盘踞的无主之地凤翔,引得卫国公搬兵来救,还与***长子有断袖之嫌,当着岐山府兵杀人,是在结党营私……如此条条罪状,可谓不轻。” “那义父……如何处之的?” “经朝廷多名大臣一致痛批,降君侯食邑一千,改九千户侯,孤拦都拦不住。” “然后……真削减了?” “陛下一言九鼎,刑部大夫昨日已拟定了削邑诏令,今天应该已送至你家中。你可谓当朝唯一被削减食邑的侯爵了,这名声好听吗?你今后可要夹起尾巴做人。” “……” 见她只顾挺直肩膀不吭声,低个头, 太宰继续道, 第1267章 1267求提拔 “女扮男装也要装的像。听闻你在岐地,竟为恶鬼出头,还裙钗游街?怎么,先斩后奏破釜沉舟,迫义父就范呢?” “那义父……我便开门见山了,我如何才能恢复女儿身?” “你而今资历不够。当年玄帝就因华胥人身份,备受白眼,打了近十年的仗,才因军中积攒的军心扶持,合纵连横一战成名。先赐丹书铁券,策勋十二转。” 女扮男装的半大孩子,闻言净重的稽首: “求义父提拔!孩儿愿为义父效劳。” 当朝太宰顿觉被摆了一道。沉吟过后,不仅意味不明的笑道: “留仇人之女在身边,应是最明智之举,你最好别辜负义父的栽培。你要孝敬你皇叔,以建功立业,司职谋事为主。” 前一句听的她血都一凉,挺刺耳,但一想到这杀父仇人……如今是她唯一能依仗的义父。况且早就想过了,杀了他怕会天下大乱,自己也没那本事杀他;倒不如让他当赎罪了,对自己要啥给啥。 “义父此言……是让我与皇叔划清界限?” “你仅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恢复女儿身,既无功名利禄,又无荣誉傍身;但你若效仿山阴公主,为父尚且做得到。但你不可再与皇上来往,因有太后群臣阻拦,恐你自取其祸。二是为父帮你谋个官职,你以义子身份,明面上为孤做忠义斗士,私底下你与谁交往,只要不犯王法被参奏,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归根结底,还是一条路能走啊。” “不让你进宫,还是怕会扰你皇叔处理国事,引群臣激愤。且于皇上而言,你不过是打发闲暇的乐趣,私情在朝政面前不值一谈,为君王者,动欲才会找你,但离了你并不影响他分毫,世间男人悉数如此。” “男人如此,我亦同往。” 华胥义女这面无表情,又眼神坚毅的话,倒让人以为她在说什么子曰诗云。 “前几日马家征战不力,已派天子姐夫和齐国公去平乱了;至于龙涸太子一事,你不该与番邦外国过度接触……恐令皇上生出,里通外国之嫌。” “啊?我不过是行侠仗义遇见太子了,我可什么都没提啊,皇叔不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你皇叔素来冷面冷心,看似沉默寡言,实则心里有一本帐,履行的有条不紊。他最像他父亲的性格,‘骤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夫人不言,言必有中!你行事多注意罢。” “阿蛟知道了。” 话说至此,端坐尊位的太宰扶了扶脖子,僵硬的转了转,侧头看着窗外漆黑道: “乾嘉近日闷闷不乐,连屋都不出,若非天色已晚,为父还要请你去劝劝他。” “他一大老爷们儿,我有什么好劝的,不如您把他送太学去读书吧?” “此法可行,孤今日便去太学给他看看。” 九幽当时就内疚了,“要不您当我没说?” 老头叹了口气,“听说他那心上人,敢对孤的儿子始乱终弃!阿蛟你瞧瞧,他还自称‘众人皆醉我独醒’呢!自己不以前程为重,揣着明白做出糊涂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可真让人可笑可恨至极!” “嘉哥的私事我知之甚少,但孩子大了,总要自己择路而行,他本性教养已根深蒂固,必不会走歪道。” 第1268章 1268小娇夫 悄悄深夜,见星不见月。满地树影隐蔽的金宫,也万籁俱寂,少闻虫鸣。 九幽一回府,才算是真正得以清静。 两个侍女在她前面小跑过去,急匆匆点上壁灯烛灯,而小侯爷扯开外衫,扔在中厅黄梨木榻上,人就往长生殿屋里一躺,也不说话。 她多希望此时,她哥能从楼上走下来。 可没等到她哥,把扶摇等来了。 他穿了身严整的男装,长衫收腿裤,绸带勒出杨柳腰,跑来她床边坐着。 江南美人还未说话,她先说话了。“你最近穿这么利索,是准备随时跑路吗?” 他眉眼带笑,樱唇温柔:“准备好了跟你私奔。” 九幽不由得感慨:这世上唯有扶摇,不会跟她争辩‘聘为妻,奔为妾’了。他可真让自己省心。 “你还是之前那副娇嫩模样,让我看着顺眼。” “我以为侯爷喜欢美艳的,如同陛下那般美艳。” “他……美艳?” “难道侯爷认为,陛下该单为一个词?例如潘安宋玉…兰陵王与吾皇?” “倒也不错。我的小娇夫,还吃醋了?” “吃什么醋啊,侯爷予我方寸枕席之地,衣暖食饱,安稳度日,我便知足了。” “为让你岁月安稳,我必会攘外安内。” 话说至此,九幽又有些感伤了。 太宰所谓资历不够,她一时不知是因画被调包,还是人家只想找个缘由拖延。 认贼作父不过一月,她竟从未觉得度日如岁,她甚至宁愿成天在外征讨办案,也不愿坐在家里自寻苦闷。 ——忽然一阵咕噜声~ 顿时,坐在床沿的男子,便拿温柔眼神瞧着面前,只穿着白衫中衣的马尾辫儿姑娘。 她刚才还故作严肃的精致面容,此时抿着饱满小嘴儿泛红,但她仍保持镇定, “咳……赶路回来先去的太宰府,忘记吃饭这回事儿了。” “不知你今日回来,小厨房也没个准备……我屋里有些点心,给你拿来先吃着,我去给你炖鸡汤好不好?” 这家伙拿哄孩子的口吻哄她,要不是他语气温婉贤淑,九幽都要生气了……但瞧他那双深紫色的瞳子微微笑弯,通透魅惑,她讷讷道, “劳烦你了。” 他忽然俯身向她,捋了捋她鬓角的乱发, “休息时要盖上被子,我去取点心。” ……但是九幽没等到他的厨艺,她吃完他拿来的糕饼点心,喝了热茶就摊开被睡下了。 多日的车马劳顿,已让人身心俱疲,如今一回了自家,九幽顾不得思虑如何攒资历,尽早恢复女儿身了。 等义父赐她官,她定要勤政为民,不动声色的积蓄力量,以图站稳脚跟,渐拿实权。 她一觉睡的,比跟人打架轻松不了多少,累的几次从噩梦中惊醒……又被沉重酸胀的眼皮压着,睁不开眼。 梦见了她本月所经的困境和苦难。极大部分都来源于宇文邕,宇文护! 尤其宇文邕,梦里他的冷酷绝情,仍旧历历在目,总端着天子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 第1269章 1269大动土 戳穿自己与兰陵王关系,恩将仇报是他;纵容表妹陷害自己,险些将她溺毙也是他;最可气的是送麝香红花汤药,唯恐别人不知自己男扮女装……九幽越想越气! 凭什么他在她临行前,好言哄骗,自己就要不计前嫌?睡过他就得被他掌控?鲜卑男人可真自大! 即便她向来言而有信,可此时想来,大周天子除了一张脸好看,一具龙体勾魂,也没个好处,九幽顿时不想进宫了。 从前一时脑热对皇上做出的承诺,如今想来太便宜他了。仍记得当初在天禄阁,她拿嬮妲刀逼着皇上,欺辱天子。而今送了嬮妲刀,她连保命的武器都没了。 巫皇幻境的一幕幕,她都记忆深刻,只因独孤九冥信,她宁愿相信舅舅是真的,刀给他做信物,是对他的契约束缚,也是对自己破釜沉舟的狠毒。 没有退路,没有保命,她不能再冲动好战和意气用事了,她此后每走一步都要斟酌十步百步!为了有资格迎娶心思男人回家,为了更早的恢复女儿身,她只能逼自己、从武力制服到权谋取胜。 …… 再一睁眼,窗边的暖阳把她晒的脸烫,还有不知名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唤。 九幽刚要唤侍女,就看见床头柜上摆个托盘,是四四方方叠好的云锦白衫,以朱红幻色苏绣刺在上面。 昨夜那些有关兰陵王、牡丹爱恨交织的梦里回忆,再次涌上脑海。 当九幽洗漱完,听见后院有施工声儿,出去看时,眼前场景让她不由自主瞪眼咋舌……都以为出错门了。 她想不通,自己走这几天,家里怎么就翻天覆地了呢? 在长生殿后院,本来是个废旧蒙尘的鸣鸾宫,鸣鸾宫侧面是烟雨阁。 ——此时的烟雨阁与长生殿这斜对角,竟然挖了个大平坑!一旁还堆积了好几堆砂石和鹅卵石等,此间是十几个糙衣壮汉,在那拿铁锨铁,挖坑刨土干着活。 “这怎么回事?!” 听她这句,才从中走出来个年轻的,穿着土褐色短衫都掩不住纤瘦,梳着小髻马尾。九幽定睛一看,这不是扶摇嘛? 扶摇穿着粗布衣衫监工。 “他们吵醒你了么?怪我,应该晚些再动工的,你放心,我派纪律带侍卫将门都守着,这些力工不会有机会、偷入侯爷寝居。” “这是干什么呢?” “我想挖个池子,养鱼养芙蕖,已经在填实地基了,正在研究用石桥好,还是木桥,侯爷以为呢?” “还得木桥,有江南风韵。” “对了,我还围了篱笆田种菜,以备莳花弄草。我准备在九华殿前头设亭子,石桌石凳,木桌木凳,侯爷意下如何?” “不错,尽管弄,家里库银任你差遣。” “这些天的材料工人费算下来,花了四百多两,都是我变卖珠宝和金子来的,是我想改设侯府环境,不需侯爷破费。” 九幽不禁问他,“你究竟带了多少嫁妆?几百两那多沉啊,当初你那包袱不像装得下几百两的样儿。” 第1270章 1270叫子弼 扶摇笑说,“我东西带的不多,不过是十几样金玉奇石。若全卖出去,也和侯爷府里、陛下太宰的封赏差不多。” 女侯爷脸上微微抽动,强自镇定的稳住心神:“你比皇上和太宰加起来,还大手笔,你把账给我,我给你取银子,把买的东西赎回来。” 扶摇直摇头:“典入不悔,况且那些东西,我又不喜欢,在这里典当出去……可比回江南卖的钱多。” “那也不能用你的钱啊,家里一应开销应该由我的。” “听说你成了大周开国以来,首位被降食邑的万户侯,我听着新鲜也心疼,你这么急着分你我,是不是想撵走我啊?” 这姑娘急的表情窘迫,眼巴巴的瞧着他,仍坚持道,“不是,我不能用你的钱。” 紫眸男子不禁挑眉,只得装作没看出她的窘迫,柔声劝慰:“家里就你我两个,男人的钱也是你的,就当我的嫁妆了。我可都是正经的私房钱,又不是卖来的,就像我屋里那几样小摆件,都是我以前家里的,你还嫌弃啊?” “我被削了食邑而已,他们本来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又不是活不起了……萧卿之!” 被气恼的姑娘直呼其名,萧公子只笑弯了狭长上挑的眼,微眯的紫眸被阳光照的更浅。 他抬手捋了捋她鬓角的乱发,“我从前竟未发现,你还有华胥大女子的习气呢?晨起没人给你梳头么?侍女又偷懒了?” 小侯爷抱着胳膊,眯眼看他温柔的岔话。 “萧卿之,听着像文人,确实不像娼门。” 忽然听有人喊,“公子!兔子跑了!” 一团白毛正好窜到扶摇脚下,他一把薅住那大长耳朵!遂拎着兔耳,抱起地上跑出来的兔子,还冲她展颜笑着,“来摸摸兔崽子?你不喜欢它的话,今晚吃兔肉。” “你可真会生活,像陶渊明的归园田居么?” “闺房里,你可以叫我子弼,我的小字。” “何意?” “辅弼君王之意。如北斗九星中,除原有七星外,北极星两侧各有一星,名为左辅右弼。” “此字立意颇深,也不像个沦落娼门的世家公子啊,倒像是文臣武将之家。” “你管我呢,眼下我只辅佐你。侯爷饿不饿啊?想吃厨子做的,还是我做的?” “厨子做的。”华胥姑娘毫不犹豫的话,真让他心里被泼的一凉。 江南男子顿时皱眉撅嘴,叉腰瞪她:“我人都在你面前了,这么嫌弃我的厨艺?” “不是,我不想你劳累,你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 “呵,这算什么劳累啊,我权当锻炼了,还可以在该劳累的时候,多与你亲近一会儿。” 他眯着明媚紫眸,说的话引人深思。 大庭广众之下,姑娘脸都红了,趁着四下无人注意,她一把拉住他,“你叫嚣是吧?” 扶摇抬手不碰她,低声道,“我身上有尘土,你先别碰我,我去沐浴后再来找你。” “……喔。” 她松开他袖子后,他扭头招过来门口的侍卫, 第1271章 1271怕叫嚣 “让厨子把我给侯爷包的包子蒸上,送到长生殿去。” 侍卫抱歉应声:“喏!” 九幽都要看傻眼了,“你使唤我这些人,是越来越顺了啊?你何时包的包子?” 他眼尾上扬,仍是表情乖顺,“那不重要。侯爷可需要什么新添建筑?” “我应该需要个练武的地方,插个木人桩,再摆个兵器架子就更好了。” “倒是你的风格,我随后便与季总管商议,给侯爷多修建几个演武场。” “我也是怕你跟我叫嚣,我得好好练练了。” 萧公子眯了眼,清亮亮的笑出声来, “呦,怎么个叫嚣?你这是出去贪玩儿累到了,连我都要防备着么?” “我谁都得防,家庭地位不能动摇。” “下了榻,你永远是妻主。” 不想纠结于此,她清咳道,“你别忘了把账本给我看啊,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呢。” “以后再说,侯爷不必急着与我分清界限。眼下侯爷该做的,是去长生殿等早膳和我。” ——女侯爷吃完他包的肉包子后,就和扶摇坐一起,看独孤九冥留下的地形图。 俩人正在探讨改建,俩人一致认为:三宫四阁,原宫阁除了鸣鸾宫、烟雨阁、承欢阁,别殿名称都太俗,九幽便让他命名。 他突然扬起柳眉问她,“对了侯爷,这凤华金宫可有地契?小心来日有人,拿了地契做文章,我们的改建便是为他人做嫁了。” 九幽一愣,也才意识到这事儿……“义父未与我提过地契,我下次问问。” “侯爷真应该严谨些,至少学着独善其身,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扶摇又道,“鸣鸾宫住的洛河王元宝月,许是有凤求凰之意;应龙宫住的妻主先考;承欢阁……” 俩人正在屋里搞学问,就听见打外面跑来个人,未进门先听喊:“君侯!君侯何在!?” 扶摇登时站起来了,“何人喧哗!” 外面有人通禀:“侯爷!宗伯府封大人的侍从来了!” 待九幽起身去正厅,便被个腰胯黑铁剑、抹额束发的白衫少年跪在脚下。 这孩子急的满头大汗,当场声泪俱下: “君侯!我家大人他出事了!” ……这孩子往脚边儿一跪,九幽当场就吓得血都凉了!她还以为封大人身遭不测了呢,细问之下,才知道确实不测了。 原来她离开这几日,朝廷大臣参奏封大宗伯,说他以卧病为由躲懒,荒废春府事务,又是说封家离经叛道,左右逢源巴结太宰。 封大宗伯迫于压力,带病上朝递辞呈,群臣一瞧……封大宗伯卧病这些天,老的太快了,人已形容枯槁风吹即倒,甚至都脱相了。 天子当朝委任兄弟宇文盛赴任,今天是封少宗伯代其父,与其交接官印事务。 九幽一听就震惊了,难掩火堆炸栗之情,牵出马来便要进宫理论。 人刚打马到了青城门口,便和刚下早朝的太宰打了个照面,那身紫袍浮光的极臣,伟岸身形在往车门里钻,原是刚要上轿子。 第1272章 1272为封家 见她停马要入宫门,旋即被太宰拦下: “你为封家的事而来?” 九幽这才看见太宰,迟疑刹那后,连忙过去行礼下拜,“义父!我确实为……” “那你可以回了。此事孤本是冷眼旁观,陛下在朝臣面前,委任亲弟弟为大宗伯,君威为重,必无回还之可能。 况且之前,封家出尔反尔与王家退婚,为儿女私情耽误朝政,这才最为贻笑大方、荒谬不经,私情与朝政本就是浮萍与山峦之别。” “封老大人无头病缠身,就被免了职,这分明是有人蓄谋已久……皇上乃贤明之君,怎能冷眼忠臣致仕,他难道会任人唯亲么?” “此间涉及甚广,你最好不与陛下争辩,只会自取其辱。所谓妇人之仁,只因女人不懂政治,很难冷静深刻的认识朝政,玄帝那种政治军事的能人算例外。” “义父这是指桑骂槐?我有能力,男人能做到的,我未尝不能做到,许会做得更好。” “孤放你去岐地,已表明对你抱有莫大希望和信任,但你之于朝政,不过是蜉蝣撼大树,未触及表皮! 你的阅历还远远不够,光有聪明和武力不足为凭,若想不被人蔑视,你要规规矩矩的当好男子!即便义父有心、让你将女儿身公布天下,也站不住脚。只有经历到了,方哀民生之多艰。”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既然如此……孩儿还有一事,义父可知,凤华金宫有无地契?” 太宰也一愣,随后蹙眉道,“凤华金宫自收归国土后,曾作宴请之用,地契户主应该是在春府压着,改日你去找春府宗伯瞧瞧便是。” “地契上,是否写我之名?” “许还是玄帝之名。” “若是玄帝之名……怕不能改我了,那可否改别人?” “要盖私章才奏效,除了春府宗伯,也无人能偷换玄帝故居的地契。” …… 从宫门回来的女侯爷垂头丧气的,坐在黄梨木榻上,听着外头铿铿锵锵的施工声。 她想的却是,独孤九冥临走前与她说的那些话。她多想质问封浮华,是不是早已知晓,但此时俩人的关系已经濒临崩破,那些为凤太子的事……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日当正午,侍女来报说赵四小姐来了。 九幽出门相迎,她风风火火的,抓着侯爷的手进了屋,比侯爷还自来熟。 原来潘安是来送封大人手信的。那信封都带竹香,打开后,里面是一句:《礼记》曰‘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淇有岸,元曦微,不足照九幽,君自另择良婿。 这封信充分彰显了、他作为春府礼官的涵养底蕴,一是昏礼,二是淇则有岸,讲的是《诗经·氓》的总角之宴到士贰其行。 九幽叹了口气,“来,帮我送信回去。” 赵四小姐拿门缝似的眼睛裂她,“二位拿我当信鸽使唤呢?舅母想写什么?不会是为夫逼宫的谋逆之事吧?” 第1273章 1273三星聚 “不是,算了,不写了。” “可别!我可不想瞧见舅舅伤心,你还是写吧?” “不写就是对他的回信了。” 潘安见状,只是叹了口气,掏出袖里的折扇扇起来,“侯爷这般赋闲在家,除了惹事毫无作为,也不像话啊。就没想谋个正经差事?真就色令智昏了?” 九幽一瞧她那写了:长夜难明,看那狂草颇像老王的风格。 “我才疏学浅,空有蛮力,义父即便想给我安排活儿,一时半会都难施展问用武之地,难道让我看大门巡大街去?” “得了罢,你巡大街谁听你的啊?牵条狗都比你有威慑力。” 她也不恼,只瞧这赵四小姐手里的扇子眼熟,“这是富贵儿的扇子吧?你俩倒私交甚密。” “我俩前几天还一起去饮笑轩呢,这几天她让家里约束起来了,就见不着了。” 九幽便引荐赵四小姐坐下,喊侍女奉茶,赵四小姐招呼过来的姝妡,“茶里添几块冰糖,我爱喝甜口儿茶。” 侍女应声出门去,还没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了,躬身通禀,“禀侯爷,王大公子到访。” 封大人派潘安刚送信来,王长明不约而同来了,九幽为尽地主之谊,虽笑不出来但也满脸端庄,潘安则道:“你终日想见你见不到,我刚到侯府,这腚还未沾绣墩呢,你倒不请自来了。” 王长明直摆手,“你听听你这语气,跟个怨妇似的,咱仨可要注意分寸了,小心被各家勒令参商永离,划清界限。” 潘安刚要说话,就皱着眉瞧窗外,“外面什么动静?挖坑掘墓呢?” 九幽忍住破骂的冲动,引荐她们从后面去瞧动土。 两人乍瞧见侯府的变化,那表情和反应跟侯爷一样,但也转瞬恢复了镇定。 潘安还提议,让她在九华殿前头摆桌椅板凳,建小亭子,开放门庭广纳贤才门客…… 九幽说这一套下来,自己那些家底不够,王长明说正好她们准备干点副业,以后带侯爷一起,反正她们两个会经常来谈古论今的。 瞧着老王兴致勃勃的要给她讲副业,九幽道突然想起个疑问。 “老王你说,为何皇上和六王,会派兵找到舞媚娘和我?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封侯宴自始至今,你平白无故,怎么就跟本侯交朋友啊。” 话问到根儿上,王长明只得说实话了,她说是从前,齐国公宇文宪作为雍州牧、带管岐地及周边;起初是他让王长明来,指引君侯走正道的,因齐国公在朝中中立,所以和王家交善也不引人注意。 王长明还反问她,齐国公跟她什么渊源,瞧着俩人好像以前认识? 九幽无奈,说是通过义父偶然认识的,当初她刚回京城,碰见有人要刺杀太宰宇文护,她当时也不知道他是当朝太宰,顺手挡一下,但那时候就遇见扶摇了。 早听见屋里热闹非凡,此时拎着壶花茶的扶摇,款款邯郸细步掺合过来:“侯爷可别误会奴家,奴家从来只卖过艺,对君一见误终生,还自赎来追随你。” 第1274章 1274女论政 看热闹的王长明,摸了摸饱满下巴:“此言虽然有些牵强,但我们不敢表示质疑。话说侯爷你这面首不错啊,举手投足间自成风雅,又有弱柳扶风、桃花流水飘逸之姿。” “你别肖想他,小心我制裁你。” “倒也不是,你看,很多女人的面首,都是雌化装女人;而你这个言行举止,都不矫揉造作,能瞧出江南烟雨的温婉多情,这样的男人才合适嫁给华胥姑娘。” 因被人瞧,扶摇默默低下头,拢了拢滑到眉间的鬓发,躬身给桌上的仨白瓷杯子倒茶。 潘安道,“这算什么!跟我舅舅比,货比货该扔。人家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让人感觉温润端庄教养得体,却一点不阴柔,那才是骨子里、透露出的温婉贤淑;甭管是娶回家还是嫁给他,我舅舅都是正室夫君的不二之选。” 想起今早与太宰的对话,九幽叹了口气,“好些天没见你舅舅,他近况如何?” 扶摇公子那纤弱细手,刚离了白瓷,翻手作请——赵四小姐也不客气,端起来便喝,润了润嗓子方道: “舅姥爷卧病在榻,大宗伯官职易手天子十弟。舅舅给我送信时面容憔悴,瞧着眼睑发红,可招人心疼了,但也没哭出来。” 听这外甥女的描述,小舅母微凌凤目,满眼的阴戾和幽怨,“他是你舅舅,是做我正室的不二人选,你可注意点儿眼睛!” 给三人倒完茶后,扶摇公子自顾自的躬身行礼,只向侯爷递了个眼神,见她点头,便默声转身而去。 老王瞧见了,不由得咧唇赞叹, “侯爷这家教愈发规矩了。对了,龙涸太子上京是你引荐的,马超群骂你,你知不知啊?” 侯爷上身微倾,疑惑,“他何故骂我?” 王长明便解释一番,马超群被押解进京,口呼冤枉,说龙涸太子受离间计了!他一走,他手下的府兵必不服新统帅,难免磨合不快,边境恐生变故,还说君侯故意公报私仇,与边境勾结,里通外国。 九幽问自己要不要去解释,王长明道,“你去与陛下解释,无非是强调一切皆为龙涸太子所言,马超群会反咬你、与龙涸太子私交甚密,这样你里通外国之嫌,会更让人生疑,天子怎会不忌惮你。” “皇上不会信的。” “别以为你与皇上有私情,恩怨就抵消了,朝政与儿女私情,从来不能混为一谈!当男人在谈政治时,从未有女人的地位。” “我若功高震主,皇上也会像忌惮玄帝和我爹一样,要置我于死地吗?” “他就没置你于死地过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问问皇上的龙椅让不让你坐,不是私下里玩趣儿,是当着全天下分面儿。” “众人面前,那不是要谋篡么?” “玄帝在时,如同太后垂帘听政,一个国家两个发号施令的皇帝,这能不冲突崩坏?你眼光再清醒些,就会发现,当今太宰执政,皇上如同傀儡,可两人的细小冲突从未停止,二位也没人敢先撕破脸。” 第1275章 1275当榜样 一旁被晾凉半天的赵四小姐,此时横槊一句:“女人在一起谈这个,可太慷慨激昂了,怪不得男人都喜欢高谈阔论、内外军政。” 老王眼睛仍盯着她,“幸亏当世有君侯,我才有这机会,不然我怕得女扮男装一辈子。对了,咱得商量个机会恢复身份啊!君侯,我等你当榜样呢。” “我?我得些日子呢,还是研究你罢。” “研究我没用,我女扮男装,潘安貌若无盐,咱们和护国公主那种人比不了,她的姐们儿只会研究、如何当好祸国妖妃,魅惑君心,咱们几个中……就你长得还算利索,还是个痴心情种。” 九幽闻听此言,默默掐了掐自己腮帮子,“我哪儿痴心情种了?男色都是身外之物,我还不够收放自如吗?” “不够,其实有剑不用,和手里没有武器是两回事,你可不是三两回在男人方面吃亏了。” 侯爷眼一斜,只觉此场面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别激将法了,你是不是瞧上谁了,等我牵线呢?” “这倒是,说实话我瞧天子的兄弟,皮相都挺俊美,侯爷何时有空引荐引荐啊?” “你以岐山刺史长子出现,那是断袖,亵渎皇亲罪当斩首啊。” “我得在京城叔叔家住几天,我爹寻思我过些天就弱冠了,还不娶亲引人非议,就研究个由头让我恢复身份呢。” “我还不知呢,你爹当初,为何让你女扮男装啊?” 提及此事,老王甚是洒脱,“害,听说当年我娘身子弱,亲族虎视眈眈!族长没有儿子,就没有传宗接代的,我爹只能让我女扮男装,给族里当定心丸。 这么多年了,家里还是只我一个,我又长大了,就算恢复女儿身也没人能撼动。” 后来,仨人带个扶摇,研究半天侯府的改建,扶摇对开阔侯府广纳门客之事,表现的尤为赞同和期待,但表示还要听任侯爷的心情和决议。 潘安瞧着这江南男子,直夸:“飒爽!” 老王随后蹦出一句:“巾帼豪杰!” 而后仨人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吃过下午饭,这侯府才算安静下来。 ……九幽正在睡梦中,宫里便来人了,扶摇哄醒她,在她耳边念叨:是卫国公。 待九幽迷迷瞪瞪出门迎时,人都走了,就把一个锦匣,和一根彩虹似的的金刚结、塞到了纪统领手里。 纪统领道:“卫国公说,这金刚结是你昨天掉地上的;皇上让把这匣子转交给您,是龙涸太子赠与君侯的。” 九幽先接过金刚结,不动声色的抑制住、内心的震惊,只问: “皇上为何派卫国公来?派个内监不就行了?” “听说群臣弹劾侯爷来着,说您总让陛下荒废朝政,而宫门以内的禁军,都被太宰勒令不准出入凤华金宫。” “哎?义父也没跟我说此事啊。” 待九幽回去一看,皇上的就是一个锦匣,里头一块金镶玉令牌,写着‘龙涸莫允鹄’,底下垫一张灿金色硬布。 第1276章 1276藏国宝 貌似这令牌除了有太子名讳,别无特殊。 但那金刚结……可太让她细思极恐了。要不是被卫国公捡到,她怕就忘了。 此时恍然想起,那夜九冥发疯晾胳膊时,他腰上就挂这么一条、九彩金刚结,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而他当场,随不知人鬼的芙泽王而去,不是他一向谨慎的性格,如果他那条金刚结,是芙泽王在给自己之前,就给了九冥…… 九幽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怕不是被俩人给耍了?独孤九冥和芙泽王,不至于演一出父子相认的戏,专给她看吧?为什么啊? 为名正言顺,带独孤九冥走?九幽细思极恐,她的嬮妲刀,可还在独孤九冥手里呢!没了嬮妲刀,她连金库的玄关锁都打不开…… 独孤九冥可是说,封浮华像故意演一出、为凤太子给自己看,而今有九彩金刚结表明,独孤九冥分明才是…演个父子相认给她看。 九幽心里这个烦躁又沉重,她恨不得把那两个男人,都绑过来揍一顿! ——深夜的长生殿,黄梨木雕书案前,坐着的俩人,画了一地鬼画符。 因是晚上,俩人都只穿了个雪白寝衣,坐着软垫绣墩,沐浴过后的女侯爷,墨发如泼披在肩头。 她看着锦霞里的御令和金刚结,思索至半夜。一旁的扶摇在看书,还凑过来给她看,《三国志·先主传》: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辞受帝衣带中密诏,当诛曹公。先主未发。是时曹公从容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 九幽吓得毛骨悚然,寻思义父别是…把天子给软禁起来了吧?她连忙徒手撕开锦匣底的黄布,还真在硬布里头,发现了叠的整齐的一张纸。 她打开之前还闭眼睛祈祷,可别是天子写血书啊,自己哪有那号召力清君侧啊…… 可一打开,上头赫然是: ——国宝现藏紫极殿,能预谶言,明戌时九龙塔路可入,速来! 女侯爷茫然抬头,问扶摇:“你听说过大周有国宝吗?” 扶摇摇头,“未曾。” “啥玩意儿还能预测谶言的?难道是唱出紫微女帝星传闻的人,被逮到了?投诚了?还是被皇上招安了?” 扶摇只道,“太宰不许皇上出宫与见你,虽不知你能否进得去宫,可皇上丝毫未有旧日欠债之自觉,他过去几次伤害你,侯爷若招之即去,多少还是那么上杆子找虐。” “我明天去去就回,不会吃亏的。” 他的意思她明白,她的话他不太信,还是担忧。 男子默默将腰肢往她身边凑了凑,上挑的眼尾意图明显:“那我明日……沐浴更衣了,恭候侯爷?” “如此甚好。” 她没丝毫犹豫,他却扯了扯嘴角,眼窝微微笑弯了,“不如今日吧?我把侯爷伺候饱了,明日便没力气,扑在别的男人身上了。” 小女侯爷随着他的靠近,直往后躲了躲,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有些抗拒他的接触。 第1277章 1277仲秋生 “你可别存了这想法……你也不怕我今天没劲了,明天再打不过别的男人啊?” “倒也是。那今日,子弼来伺候伺候侯爷?” 男子将手心,缓缓贴在她脸上,轻柔的抬起她下颌,那意思颇有循序渐进的危险感。 女侯爷皱起小脸儿,叹道, “我禁色呢,不需要你伺候,你也别存了翻身的想法。” “我不知侯爷禁色了多久,但我……可是大半个月未与侯爷亲近了。” 她冷了脸色,挑眉,“你就渴成这样?迫不及待了?” “我只想给侯爷暖暖被褥。幸亏侯爷家里仅我一人,否则我会被挤兑死,我又不会争宠。” 九幽心道:你不会争宠还有谁会啊?当初苍墨七杀在的时候,眼睁睁看他一枝独秀。 “你这么温婉多情,我哪舍得让人欺凌。” “我有一个兄弟,更热情。” “……你离远点儿,去外屋睡吧。” 要搁平时,扶摇的性子早就听话了。 而今她离开这些日,他长脾气了,此时居然一手撑着桌案,弯腰而来,居高临下凑近她的脸——拿那双深紫的眼睛勾住她, “我仲秋的生辰。这些天便罢了,” 趁她一脸懊恼,通透的琥珀眼仁、开始滴溜溜转着,忙着思绪飞快……萧公子拿削葱根去捏她的下巴,柔婉道: “我生辰那天,可不希望你去陪别人。做个约定如何?幽儿妹妹若给子弼过生辰,我便……给你讲左辅右弼的故事,与你坦诚。” “还有半个月呢,着什么急。唉对,哪个坦诚?” “身心都坦诚。” …… 竖日。 敕造宗伯府匾牌下面,白衣黑马的侯爷,正和门缝里、探出脑袋的门童对峙着。 “侯爷,您回去罢……老大人病重,公子谁也不见。” “你去通报你家公子一声,君侯求见!” “公子留下话,不见君侯。” “那本侯就硬闯!” “君侯,您这可是为难我们呢……” 雪霁一看君侯双手扒门,硬生生就要往门缝里钻,怕她夹断了手指头,赶紧吩咐人推开了门…… “那奴下可就不客气了。关门放狗。” 只见里面还真扑出来一只黑漆漆的大狗,四肢壮硕虎头虎脑,那浑身黑毛锃光瓦亮,‘汪汪’吠的九幽一身冷汗……赶紧退后了几步。 见她被喝退,朱红老朽的大门咣当——严丝合缝的关好,听里头哗哗啦啦的,还上了锁,留下一脸惊惧的君侯。 隔着门,都能听到她带着哭腔的怒号!“封浮华你好狠的心啊!还敢放狗咬我?!谁说你温润端庄正室气派的啊!” 侯爷本来想踹门,又想想,脚疼……于是含着泪,委屈巴巴的回府了。 路上她还在嘀咕,封浮华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对她以信勾结,又将她拒之门外,怕不是……独孤九冥与他,都是一路货色? 她从前从未觉得,封浮华会是心机深沉之人,但封浮华近日的迷惑之举,令她深感卑微无力。她不知如何去帮他,他又孤军奋战的很稳。 第1278章 1278记临幸 她在自家门口,就撞到太宰家来的、金乌侍卫了。 足有十个人,都戴着暗金面盔,也不知道谁是谁。 一见失魂落魄的侯爷,领头那位很淡定,“听说侯爷去宗伯府,被人放狗咬啦?封大人一家简直有辱斯文!” “太宰义父派你们来笑话本侯的嘛?” “卑职岂敢岂敢…太宰派我来与侯爷说明,您被下毒之事,正在调查,定与封家这群人有关,他们是毒人败露反害己,也请侯爷不要与封家来往了,保重身体,过几日要巡城呢。” ——待九幽回到长生殿,前后院都是叮叮咣咣的杂响,屋里头,已经有人坐在桌案前,拿书等她了。 他又穿着那件黑色织锦,身上披着蓝白幻色丹青鸾昙花刺绣,今日还拿布条束了发,半披半散的。 一见她进屋,他便侧过头看她,狐狸眼上挑带笑,“侯爷回来的正好,我蒸了灌汤肉包子在屉上,你吃不吃?” “吃!” 他便握着手里的一本皮纸书,扭身冲门外的侍女招呼,“去把厨房那屉包子端来。” 侍女躬身道“喏”。 九幽只看着他指挥,默默往桌案前一坐,发现他把墨研好了,笔搁上还架着个沾满墨汁的狼毫。 “你在写什么?” “你来的正好,来帮我。”他弯腰在她身边坐下,往九幽面前摊开手里的书本。 九幽一瞧,上面簪花小楷写的是:壹次,七月二日;贰次,七月七日; 他还道,“我以后要做你的外史大夫,记录你每次临幸男人。从我开始,接下来是……当朝天子。” 她脸都发烫了,茫然的看着他,“你怎么记那么清楚啊?我都不记得。” “哼,有什么不记得的?以为我不知?你与皇上,应该是九龙塔有过一次。” “那可不止,你说的是一天几次吗?” “…谁说几次了,我就问你哪天发生的事,你要是能记下来几次,我写上也可以,也让我知道知道……鲜卑男人有多猛。” “行了行了……我哪记得啊。” 她顺口婉拒,结果面前的男子便红了眼睛,几欲声泪俱下:“你这是敷衍我!难道侯爷只会对我强取豪夺吗?到了陛下面前就羞于启齿了?那几天将真龙桎梏榻前的,不是你吗?” “这你值得哭吗?本侯就没在下过!就是…九龙塔那两天,做了…三回,我记不清日子了,不是敷衍你。” 他便默不作声低着头,坐在桌案前拿起狼毫来,蘸墨要记录。 一旁的女侯爷哭的心都有了,心想这群男人越来越不好调理了。 …… 九幽挎剑骑马,火急火燎赶到皇宫。 趁夜,从小路入宫门,几乎遇到阻拦。 太久没来过了,她找了半天的紫极殿,结果没等进去,就瞧见里头灯火通明。 门外杵着一地宫女侍卫,屋里却没敢留人。 九幽以为迎接她呢,结果一进去,就明白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打酥黄门帘外、就看见,龙床上周遭挂了红艳的帷帐。 第1279章 1279误闯入 描龙绣凤金丝银线的帷帐里,顶上的天子龙襟大开,露出一片雪玉质地的胸肌,底下掖着个桃肌娇qu。 鲜卑帝王粗糙沉重的c气,比娘娘那浪打娇花的凤鸣、还像钩子,“啊……陛下给我!” 当时惊呆了闯入殿内的女侯爷。 九幽看的心如火烧,攥紧了拳,实在忍不下去,只哑着嗓音道:“这就是,国宝么。” 小侯爷的声音低哑,几乎要被满室靡靡冲散,她说完后,扭身就往外殿去了。 女侯爷刚迈出里屋,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个红衣内监,一个飞奔就跪在小侯爷前路,冲后头喊: “陛下!君侯来了!” 然后红帐里头就乱了,有人掀帘子问! “君侯!?” 而里头的娘娘似乎拽住了他,“皇上哪儿去!” 面无表情的小侯爷,绕过红衣内监,径直离开了,往门外走去。 ——当九幽站在廊前,望着层层往下的台阶,感受着寒风吹的衣摆、拍打在腿上。那种微弱的刺痛由外及心,她恨不得一个跟头栽下去。 她知道一朝天子之前不过是哄她,可没想过他闹这一出,把自己骗来,当面撕破脸皮。 紫极殿长廊台阶以下,玄黄二色衣铠的禁军列立一地,每个人的脑袋都隐藏在头盔里,眼睛以下俱黯淡晦涩,如同这寒夜里,穹顶只有星辰明灭,而无半点月光。 瘦弱的女侯爷站在台阶上,望着底下的禁军,如同行尸走肉往那一杵,都想起了兰陵王军营里,她被小哑巴骗到敌军之中,她站在黑压压的人群里,被围堵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身后忽然有个挺拔的身板儿扑过来,将宽阔的胸膛、抵在她脊背上,冰凉的冕旒珠串也打在她后颈…… 九幽惊慌挣扎,却被那双有力的臂弯猛然扳住了肩膀!而后将自己瘦削的下巴挂在她耳畔,身后仅搁着一层薄薄的料子,就是他异常滚热、怦怦直跳的心。 她感觉胸闷不已,甚至想哭,为自己的轻信而自责。因他掌心下、摁着她软滑刺绣的云锦,那些关于幽兰牡丹的记忆,黄陂旧梦,恩将仇报,又细碎的闯入脑海里。 信一国之君能情有独钟,简直是对抛弃兰陵王最大的侮辱!她顿时入坠入牢笼的野兽,开始疯狂挣扎嘶吼!“皇上自重!你松手!睡你贵妃去!” 他奋力压制住怀里的小姑娘,风中都是他浓重急促的呼吸,鲜卑帝王平复了下态度,语气却比那夜风还冷硬:“朕还不能召幸后宫吗!” 就冲他这句话,让她的心比被冷风刮的还凉。华胥姑娘语气平静,内心却已滔天怒火、 “非得让我亲眼看你召幸后宫?” 她极力去抠他搂住自己的胳膊,可他不知怎么力气这么大,骨头跟硬铁一样……她根本撼动不了分毫,还把自己闹的直出汗。 “把手撒开!陛下有疾就去看病!别等我揍到你身上——” 她气喘不匀的,许是威胁有用,身后男人忽然放开她! 第1280章 1280乾嘉寻 重获自由的华胥姑娘,此时蹲在地上可劲儿咳嗽,额头前的碎发被风吹着,缭乱在琥珀凤眸前头,她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九幽感觉心累,跟鲜卑男人打架已有些无力了。她再次出声,嗓子已经黏润带了颤音。 “陛下,臣侄方才失态失礼,但臣罪不至于……奉旨来看陛下的活场面。” 而穿着酥黄寝袍,露两条笔直长腿、就穿靴子的一朝天子,却转了个身,走到她面前。 比她还高的伟岸身材虽然消瘦,却足有震慑力,他只伸出冰凉的手来、便强行将她拽到怀里。 鲜卑男人头戴的冕旒、撞着她的头顶。黑夜里,他那双点漆凤目闪烁着寒光。浓长的眼睫毛频繁眨巴着,以避风吹,那张绝顶的皮相冷硬俊美,又昏暗不明。 “朕在等你,却不防被她设计!朕未失约…” 他嗓音低沉又严厉,吓得怀里的华胥姑娘心肝直颤,小脸儿都皱了起来,琥珀双眸在夜里头水波荡漾,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你是先给她赴的约!你回去继续,皇上松手!别碰我!” “朕已将她遣送走!” “松手,你想拿我当解药是吧?陛下去上内监都别想碰我!!” 从未有过这般委屈的华胥姑娘,此时琥珀双眸眼窝含泪,咬着下牙吼他,像是落难的笼中野兽,呲牙咧嘴的抵抗,又危险又可怜。 俊美的天子咬了下殷红唇角,微红的眼窝含了几分浑浊,玉质白肤映的,浓密眼睫毛都又黑又长。 她被鲜卑帝王那双、漆黑凤眸深邃凝视,眼睁睁看他由固执狠厉到骤然泄气,一根一根指头缓缓的、无力的松开了手, “走,跟朕去欣赏国宝。” “不去!大周有什么国宝?紫极殿不就是那个贵妃吗。我回去了。无陛下宣召不会入宫。” 她执意要走,却被他劳劳抓住了腕子,衣着单薄的天子,忽然沉声道, “别闹,跟朕回去!” 九幽姑娘眼若星辰,定定的看着他,心道这是谁闹啊?咋倒打一耙呢? 她一字一顿的道:“皇叔,别为老不尊!” 大周天子浓长野生的眉头一挑,微启幼红双唇,刚要说话…… ——忽然,有人通禀,“陛下!乾嘉公子寻君侯来了!” 只听有人扬声道,“父亲派我来寻你,你怎么又偷摸进宫了?” 俩人一看,来者黑衣短袍,正是乾嘉。 小侯爷愤怒的挣开了身后的臂膀,往下迈步。乾嘉皱着眉头走上台阶,一把扶住她的肩膀,“父亲不准你与天子来往,你倒巴巴的赶来,岂不自甘堕落,忘了‘聘为妻奔为妾’吗?” 九幽明白,他是向着自己,也很诧异他为何在此,“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怎么给父亲出主意,让我去念书呢?那夫子教的起我吗!?” “……对不起。” 男装义妹一脸歉然,双凤大眼丧气一垂,眼里都失去了光。 乾嘉一时如鲠在喉,只得摆手道,“行了,跟我回去,父亲让我来找你去吃饭,你却不在家。” 第1281章 1281原谅易 身后龙襟四敞大开的人,缓缓走了过来,乾嘉警觉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皇叔这副模样,不会是强制她未遂吧?父亲还让阿蛟孝敬皇叔,您却先为老不尊。” 这么会儿被俩晚辈数落为老不尊,就是再心里糊涂的人,也要有些自觉了。 俊美的天子面容冷厉,一双漆黑凤眸深邃无底,从低垂的长睫里流泻出戾气,他默默抬起手——指尖凭空一抓,未曾碰到缄默的姑娘,便脱力的垂下。 “乾嘉!”他只叫了声侄子的名字,那凌厉冷硬的语气,比威胁柔和不到哪儿去。 忽然自殿里出来的红衣内监,一个箭步滑下来,恭恭敬敬弯下腰去,朝乾嘉行礼: “公子误会了,刚才是……贵妃在里。” 乾嘉默默将阿蛟扶着下了台阶,迎着底下所有禁军警戒的注视,他侧过头,见皇叔骤然抬起凌厉的凤眸,他也不甘示弱瞪了一眼! “皇叔既已召幸后宫娘娘,何必要我家阿蛟陪侍,即便皇叔喜欢一龙戏二凤,也不该强制侄子侍奉圣驾。” 九幽越听越不对劲,连忙捂住他的嘴, “嘉哥别乱说!多难听啊!” 乾嘉恶狠狠的摘下了她的手。把着姑娘细瘦而有力的腕子,冷笑了声, “获取你的原谅真轻易。” “……”九幽顿时如鲠在喉。 她再回头看时,夜风颇凉,吹的高大伟岸的天子只显清瘦。衣襟和下摆已然开叉,晾出大片的雪肤和修长大腿,鲜卑男人身上,竟然也没什么表毛…… 九幽骤然被风吹的感到手冷,不禁瑟缩了下。但皇叔仍克制的,棱角精美的脸上端着自持。鲜卑男人忽然一掀浓黑的长睫,凤眼含光……就这一眼,九幽感觉心跳都停了一下。 瞧出她有斡旋的迟疑,看样子并非不可挽回,宇文邕便向她伸出大手来,沉声道, “信朕一次。” 那几乎是不可质疑,不给拒绝的语气,颇显他一朝天子惯性的高高在上。 若不是岐地一行,让她把长生殿的约定忘了七七八八,九幽真难以接受,之前在她家婉转求欢的,跟眼前这位陛下并非一人吧? 此时的宇文邕,更像是最初的大周天子,冷漠严肃高不可攀。 望住他坚定黑邃的双凤眼,根根分明的浓长眼睫、九幽徒生一股独占鳌头的得意。 大周天子这副倾国皮相,这张脸,他哪怕是再十恶不赦……她也觉得以貌取人是对的;相由心生是对的;他也是对的,长相就很无辜。 瞬间的被皇叔的美貌晃了神,和不原谅、不相信是两回事。九幽心里烦躁,便回头看了看乾嘉,这大哥浓眉紧皱,目若晨星: “父亲让我带你回家小聚,那我如何跟父亲解释,你不在家?” “深夜不归,想必义父也会误会。要不你也别回去了,出去躲一晚。” 乾嘉眉头一跳,瞪眼瞧她,“那不还是容易误会吗?你倒快活了,不管我死活了啊?” 后头的皇叔忽然冷声道: 第1282章 1282赏国宝 “乾嘉贤侄可在宫中留宿。安季去安排。幽儿你来。” 九幽看着皇叔仍朝她伸着手,一双漆黑凤眸目不转睛。 ——原来他引人沦陷,只需要这张脸。只需冰山初裂的那一丝丝微痕,就显得无比难得,让人心生荣幸,又自责不识抬举。 她不免心软,怕他伸着手久了太累,便将手扣了上去。 触手的冰冷掌心光滑细腻,冻的她一个哆嗦、冷颤攀上脊梁骨……在被他刚劲的五指攥紧后,快速的染上温度。 身材高大的天子将凤眼上挑,居高临下瞧着,这华胥姑娘从未如此弱小可怜。 而俩人身后的乾嘉,已经迈步下台阶,望着底下铠甲泛金光的禁军,嗤笑了声, “派禁军严防死守,皇叔是怕人跑了,还是怕为人所知?” ——九幽进门后,发现里面狻猊的炉子上、香气缭绕,满墙满屏风的轻纱绣缎。 还有几面及人身长的镜子。 从后头走来的,修长身材的君王,披了一身宽袍大袖,黑衣披灿金色龙袍,头顶的冕旒珠帘摇晃。 俊美无匹,除了衣敞大开,以及r隐r现的紧实双t,全然看不出经过刚才那一幕。 她转过身,正看见这一幕,大周天子便迈步奔她来了,她心头一紧,突然有些打怵。 “大周何时有国宝?” “天涯咫尺,已奉为国宝十年。” 他忽然挨近她,她连忙抬手抵住他胸膛,制止他近一步。 “陛下何故披上朝服?” “怪朕穿多了?” “请陛下自重,别为老不尊,你刚才睡过贵妃还没解馋?” 女侯爷咬牙切齿,任他话里带钩儿,也丝毫不为所动。 他再次滤了‘老’字! 绝顶美艳的皮相微微挑眉,俯下身,将满口浓烈热香,喷洒在她脸上,“朕没碰她,还未给她,朕一直在克制。” “那她怎么叫的……” “朕只磨磨,她便那般。不如…朕教你?” 皇叔这话说的,饶是身经百战的九幽都脸红了。她不禁在心里骂一句:狗皇帝!不守男德! “住嘴!我自己经验足够,不需皇叔…教那些为老不尊的。” 她软言唤着‘皇叔’,后头又跟着为老不尊。但确实把皇叔羞的一脸尴尬,抿了抿唇, “别叫皇叔,于礼不合。” 他的脸躲在冕旒垂下的珠帘后头,把冷光白玉染上胭脂醉酒的酡红。 俊美的陛下这种…一说露g情话,甚至在榻上提及伦理辈分时,就会脸红的鲜卑美人,真让她忍不住更想欺负, 她愈发爱他这副扭捏样了,仍是固执道,“皇叔就知道于礼不合?你还不守男德呢!……唔!” 被叫的一脸羞耻又无奈的男人,忽然把她按在榻上,惊得小姑娘登时瞪大了眼! “干啥呀!!” 皇叔那张俊美白璧无瑕的面容,像染上了脂粉,桃红之中深情浓郁……不等她恼怒,便如同猛兽躬腰扑来,将她摁在底下钳制。冕旒之下那张脸看着她, “你瘦了。” ‘不守男德’对后宫三千的皇帝来说,确实就是耳旁风。 她正欲反驳,便察觉到,他一撩下摆、 第1283章 1283满屋镜 “皇叔!你去找皇叔母吧,我……” 他忽然俯下身,在贴上底下姑娘冰凉的、金饰皮带时,闷哼了声,当时就把她听的下腹一紧。 “幽儿…喜欢在这时攀辈分么?” 听他语气急促,极力克制自持的样子,她忽然笑了声,嗓子低哑,“皇叔c的真好听。” “……”俊美的皇叔耳根微红,抿了抿唇,那双点漆凤目深邃之中、如含了天河之水。 这男人整个人都香喷喷的,空气中又凝着一股浓郁的烘热,并非来自暖炉,而是呼吸。 在她去撩砸在她眼睫上的珠帘时,头顶的男人,骤然有些呼吸急促:“怎么?” 她并不说话,只撩开珠帘,仰头去亲他,那幼嫩双唇,一如记忆中的美味,软韧有嚼劲儿,又满口清冽的冷香。 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皇叔连气息都异常热切!鲜卑男人的粗鲁力道在此时毫不加掩,久别胜新婚,他居高临下的掠夺她的气息,几乎要将思念都浓成这一吻…… 难舍难分过后,她气c吁吁的推开他肩膀,任由被扔开的珠串、砸到男人脸上! “吻技突飞猛进这么会亲!你跟谁练的?这些天没少召幸后宫吧?” 华胥姑娘憋的脸团粉红,一双琥珀大眼湿漉漉的,被润红的嘴巴撅着,简直要让鲜卑男人的心都化了。 他轻轻用匀称修长的指头戳了戳她脸,柔声低语:“自你来到大周,别说是召幸后宫,总之……只对你如此。” “你是在跟我示威叫嚣?以前你可不这样。” “吹埙之人怎可气短?从前只是,朕不舍与你争执,便由着你掌控。” “现下,陛下可是要造反了?” “朕若自持力不足,你还能这般安稳的,坐在龙床上么?” 姑娘脸一热,试图抬手推开身上这人,却根本撼动不了、他那结实的龙体分毫,他仍是手臂撑在她两侧,作出俯身的姿态。 九幽目光斜视,落在满屋半掀遮罩的大镜子上。 “陛下何故…在屋里摆满镜子?” “术士为朕献策,若收集齐九十九面铜镜,即可心想事成。” “游方术士的话不可取,陛下若学汉武帝,我可要效仿东方朔了。” “不需你学,朕求的便是东方朔。” “皇叔所求何事?” “暂不能与你说。” 她撇了撇嘴,只觉俩人之间真不敞亮,或者说他从未坦漏心扉过,这位帝王的心思,可真表里如一的沉重。 不愿看面前的男人,她便望着一旁光辉灿烂的镜子,九幽只觉晃眼睛。 “那也不能……摆一屋子啊。” “寝居摆镜子,别有一番风味。所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通古今;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满屋铜镜,人也害怕啊。” 他忽然贴过脸来,居高临下的俯瞰她,漆黑凤眸里流光深邃。 “让朕在上,否则你…便要被投射镜中了……” “免谈!你们怎么都打了,跟我一争高下的主意啊?” 第1284章 1284飞去猫爪军 听见那个‘你们’,是个人都觉得她是挑衅!于是伏在上的皇叔,便恶意挺了挺。 “朕忍得好难,可还是…怕弄伤你。” 九幽知道,自己想躲都没法躲了,他要真没碰贵妃,那药效肯定还在他龙体里憋着呢。反正自己也不介意和他爱,顶多是他全盛时期的……太吓人了。 姑娘一脸正色,默默拿掌心抵住他、“那就我坐你身上,你跟我配合默契就好,相信我。” 被摁住……的皇叔、骤然低声闷哼,一双凤眸漆黑深邃,眼尾浮起了红晕。 看的她闷声笑了,“娇嫩在美艳面前,一败涂地。” “何意?” 她瞧着他眼中似醉似清,“我真想把皇叔抱在怀里,压在。唔!” 正说着话,没注意他胳膊揽住自己腰,这措不及防一收紧、她整个人就被他放倒了。 第1285章 1285朕失礼 从未有一次,在上被莽撞了,结束了也如此不适。九幽哭丧着脸, “你是憋了多久啊!” 在下掌控的皇叔,搂紧了她躺在榻上,捧着怀里娇软的小姑娘,从未有过她这个样子,他眨着浓黑的长睫,满脸满足,“朕方才…失礼了。” “……”如同打了一场败仗的姑娘,已无力驳斥他的虚伪了,鲜卑男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九幽在心里暗自发誓,以后绝不能给他用药,鲜卑男人本来就……但她越看着侧身撑头、满脸嗜足颇有精神的皇叔,越来气! “我算发现了,在你身上,出生入死。在你身下,半死不活。” “下次朕…更温柔些。” 他语气再温柔,她都听出了以色事君的轻蔑,以及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傲慢。 她臭着脸,推了推箍在自己腰上、他雪腻有力的胳膊,“去叫宫女,我要洗洗。” 而后又补一句:“以后不准欺负我!我要在上的时候,你不准抢我主动权。” 皇叔半抬起、精美漂亮的双凤大眼,慵懒的神情,如同嗜足了美味,把九幽看的浑身起激灵。 他还抬起修长的手来,拍了拍她腰侧道: “朕抱你去温泉沐浴?” 他没回她的话,这种时候还打太极,可真看出来清醒了。 华胥姑娘咬牙恨齿,都恨自己怎么就依他了呢……“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许是药力作用,原来掌控主动的人,这么省力气。” “皇叔知晓太多,以后不能来宫里了。” 鲜卑男人忽然起身,先往她身上披了个薄被,便搂着她紧实的腰肌,将人拦腰抱起。 “那你意欲何往?朕还比不过江南面首?” 周遭的镜子忽然闯入眼里,她压制住难堪的羞c,目不转睛的盯着鲜卑男人、线条硬朗流畅的脸。 她搂着他的脖颈,攀住他琵琶骨突起的肩背,叹道,“皇叔真是冰肌玉骨。” 四目相投,皇叔那双凤目黑若点漆,浓密长睫嵌在眼睑上,每次掀合,都如同煽动了蝶翼,他眼窝含着细碎的星辰,柔声沉缓道: “冰玉易碎,皇叔应是磐石,是你坚实的后盾,也是结实的……夫君。” “夫君也要在下。” “夫君也要在里。” 俩人走过镜墙小路,被他抱在怀里的姑娘根本不敢抬头看,但她垂着眼睫,有些羞c的反应、已毫无遗漏的落在他眼中。 “……皇叔你愈发放纵了。” “食髓知味罢了。” “我倒觉得你是投我所好,我是半推半就,各取所需罢了。” “净说胡话。” 池子里,皇叔洗了洗玉质的国宝之身,便靠在岸边,她扶着池子边沿,臭着脸转过身去,挖出被国宝硬灌的,积蓄了多日的玉浆。 待各自清净之后,回到龙床。 望着榻上穿寝衣背对着她,忙着躬身铺新褥子的男人,她越想越气,就算是各取所需,自己也像被予取予夺的那个!随即怒吼, “宇文邕你过来,再来!” 无奈回头的男人站直了身,仗着个头儿将她结结实实的抱住,俩人一齐歪倒榻上。 第1286章 1286战事后 ——当场闹到了后半夜,她几乎发挥了毕生所学,极尽身经百战得来的技巧! 更拼劲了力气,才将鲜卑男人磨到哑声痛呼,再起不来。 打最后一次开始便一直逞强、早已p户酸涩的姑娘才放过他。 战争结束后,刚还讨饶的皇叔撑着眼皮,仍是把她一卷,而后叫内监来送了温水,换了被褥。 瞅着忙忙碌碌的鲜卑男人在眼前晃,身心疲乏的九幽都想哭了,“宇文邕!你从前的柔弱都是骗我的吗?你怎么还不累啊!” 皇叔这才俯身上了榻,给她掖被角,肉感的双凤眼,已经有些垂感倦怠,他一出声,嗓子仍是低沉嘶哑的: “你先睡,朕早朝后再陪你。” 姑娘气愤的从被里伸出手来:“四次啊!群臣怕是会议论陛下不耐久,居然早朝还起得来。” 他瞧着怀里的姑娘,不禁软了笑容, “也是,不能留你一人在此,明日早朝…朕免了。” “你可不用陪我……四次的是你,皇叔最后可都没颜色了,我怕国宝受不了。” “……不准事后回忆!” 她豁然搂住皇叔的细腰,透过柔滑的寝衣都能感到温热,“我就要把你睡服,自己才敢跟你亲近。” 皇叔低声哑气道:“以后不准说断情的话。” “我与皇叔这样见不得光的关系,还要怎么断情啊?” 小姑娘自暴自弃的话是顺口就来,她还一本正经的睁大眼睛,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宇文邕听的心头一紧,不禁抬手、将她的肩膀搂紧怀里,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人前需恪守君臣叔侄,人后朕却是你的夫君。朕从此为你虚设六宫,不再召幸后妃。” “我至今仍不知道,皇叔究竟喜欢我什么?就因为和兰陵王争斗?可现在没有兰陵王了,你别做色令智昏的昏君,我不惹你,这朝廷便不会乱。” “兰陵王不过败军之将,何足挂齿!朕从前喜欢谁都保护不住,身为傀儡,自惭形秽。但朕从未像对你一样…无畏的喜欢一个人,朕几乎看你长大,朕恨不得上朝时,抱你坐朕腿上。” 怀里的姑娘忍不住笑了,亮晶晶的眼窝和唇角里,掩盖住了苦涩。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是他自欺欺人,不愿承认各取所需罢了。 “哪条腿?” 她顺口一问,却正戳中他熠熠的目光,男人浓俊的长相一僵,而后将脸凑近她, “看你喜好。” “皇叔……” “朕坐龙椅上,你坐朕腿上。” “我可不想做祸国妖妃……我人在家里,就被削减一千户,皇叔就这么痛快的决议了?” “群臣有理有据,连太宰为你申辩,也无力回天,朕只能……挥泪斩马谡。你若计较那些俸禄,朕自后宫库银,私下补给你便是。” 他目光黑邃深沉,明明坚定毅然,给人一种假象:好像他的美貌,和他的鲜卑男人身份一样可靠…… 要不是九幽想起,他未提封大宗伯被他致仕,他还让他弟弟升任一事,她就真被他的柔情绰态,给唬住了。 第1287章 1287君肚量 “我可不要皇叔的小金库。” “你出门还是要多备银钱,听闻你在岐地丢过银子,朕唯恐你露宿街头…”他轻描淡写的提一嘴,也没说听谁说得。 九幽忽然想起他白衫底下,穿铠甲了。 “一国之君穿铠甲就敢深入敌后,还要跟玄机阁的人走?你当你是楚霸王啊?皇叔真不知我当时……有多担心你!” 小姑娘凶巴巴的,也确实是心疼他。皇叔捧住她的小脸儿,气息沉稳, “朕有分寸,朕无法坐视你身处险境,别拿朕不当鲜卑男人,即便是养尊处优的皇帝,也不能丢了骑射御的老本行。” “你明知道我……逛红馆还,去见别人义父了,怎么不质问我?” “你人回来即可,那些不入流的人,朕岂会放在眼里?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要有一国之君,正室夫君的肚量。” 可是洛北冥说,他不喜欢她,所以不会在意她是否有面首男宠,因为他跟她不涉及感情之事。 宇文邕所谓正室夫君的肚量,倒是更刺耳可笑了。九幽见他和贵妃亲热尚且有醋意,她真不知这鲜卑帝王……究竟是怎样个心思。 ——晨起。 在皇帝寝宫里累到醒来,九幽一睁眼,昨夜的后劲,便让她以为自己粉身碎骨了。浑身酸软不说,尤其是腰,难以言喻的疲乏,还被人箍的紧紧的……被窝里倒是暖和得很。 她仔细一瞧,俩人身盖的同一床香软的被子,被子倒宽大,累是因俩人搂的太紧了……便裹得,仅剩脑袋露在外面。 而她枕边躺着的鲜卑男人,满头绸缎似的青丝、都压在底下,露着洁白玉滑的额头,浓黑眼睫安静的覆着。 皇叔虽然五官棱角深刻,但因眉眼精致,线条流畅,而无丝毫违和僵硬。兼唇色幼红,肤如白玉,这鲜卑帝王眉眼舒展、躺在她枕畔的样子,真是温顺好看…… 红帐外,等候多时的内监缩着脑袋,往里打量了一眼,听里头有翻身窸窣声,才敢低低唤了声,却才刚要出声,就听见枕畔的男人低哼了声: “别去……” 脸红心跳的姑娘,便瞪眼瞧着皇上,一旁的内监赶紧扭头走了,生怕皇上醒了瞧见自己在这,治罪自己。 ——又过了不知多久。九幽睡的自己神清气爽,只有某地还一时、没缓过来后劲儿…… 她一睁眼,正和枕畔的俊美天子面对面,还互相喷洒着细碎的吐息,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掉的头,面朝她了。 这鲜卑帝王脸上的肌肤,如同羊脂白玉,精致浓俊的五官,漂亮到毫无瑕疵。他漆黑的凤眸、犹带着初醒的迷茫,忽然掀起了,浓长细密的眼睫, 九幽正好捉住,皇叔睡眼朦胧的样子,“醒啦?累坏了吧?” 宇文邕干脆又闭上了眼,抬手盲摸,捏了捏枕畔、姑娘的温软小脸儿,撇着软红嘴唇: “听话,陪朕歇着。” 皇上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了内监总管,战战兢兢的声音: 第1288章 1288怕被堵 “皇…皇上……早朝结束了,太宰派人来报,庾大人和刘载师,因为君侯当堂骂架,还是被太宰给劝住的……” 宇文邕闭着眼,只默默提了提被角…一言不发装睡。 九幽看着好笑,就伸出两个指头、去捏他鼻子……“皇叔还赖床啊?” 被捏鼻子无法喘气的男人,满脸涨红,骤然瞪开了眼,顺着浓长眼睫流传一股幽怨, “朕一早醒过,睁眼看见你在枕畔,便不愿下榻。” 姑娘点了点头,会意到了。 “好,下次争取让皇叔下不了榻。” 皇叔骤掀起浓黑眼睫毛,顺漆黑凤眸垂下阴翳。表情有些无辜,想端着自重吧,却又没绷住,倏地翘唇笑了出来—— 幼嫩浅红的双唇、如在枝头绽出个花,犹似冰雪初融。 她又被他的笑晃了眼。望着他深邃灿亮的凤眸,九幽心里突突直跳…等了半天,他也没反驳或答应,只是眼神流淌着温柔,盯着她看。 她却忽然想到,自己跟洛北冥时,说起绝情话可不嘴软,不知自己当时,是否也这样满眼深情,却没打动洛少主。两人此时算什么?不能宣之于口,不能公之于众,只有豪言壮语和爱yu横流。 “皇叔,我得走了,我怕被人堵龙床上。” 他只是安静的伸出手,默默给九幽掖着被角,“朕与你的关系,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俩人这话没一句有用的。 穿着酥黄寝衣的姑娘默默起身,去找自己的衣衫,而后便在他面前解下寝衣,露出吊带的两当心衣,穿上自己的白衫。 一直没打扰她的皇叔,在她穿好衣服时,他才坐起身,自背后搂住她。 男人将尖削的下巴骨、挂在她肩头,“何时回来?” 他低沉的嗓音即便有些哑气,也像是音色雍容的乐器。 与此同时,九幽感受到&,还有男人贴过来的,结实精瘦的胸膛,她一时间怀疑,他是否只有爱yu。 “皇叔大早上就想要了?” 她语气僵硬毫无起伏,听出她语气疏冷,后头的男人静默一刻,忽然松开了环抱她的双臂,低声哑气: “失礼了,朕并非有意…” 九幽挺意外,没成想他不是故意的?而她一回身,正瞧见皇叔闷哼一声,如坐针毡的在原先坐的地方挪了个窝,还黑着脸,把手伸进被窝。 眼睁睁瞧着他,掏出一只鸽血红珍珠串的钗子来,分明是昨儿,从她头上摘下的,也不知怎么滚到被窝里去了。 俊美的皇叔僵着脸,把钗子递回给她: “国库里有西海进贡的珍珠簪子,朕带你去选。” 九幽这才想起来,那是祁连给她的东西,扶摇为她挽发时一句不问,抄起来就盘上了。 她故作玄虚的朝他挑眉弄眼,“我不喜欢簪子,只是这簪子另有大用。” “何用?” 这人一本正经的上套了,她接过他递来的鸽血红珍珠串金钗,在他漆黑凤眸前晃了晃。 “给男人戴的。” 第1289章 1289戴珠钗 男人漆黑的凤眸一瞪,“朕从不挽发髻。” “戴男人那里,属于闺房玩趣。” 面前这小姑娘看似娇弱,脸上表情和说的话,居然还气定神闲,丝毫未觉有多下流。 宇文邕漆黑凤眸一瞪,微微扯动唇角,极力维持着心平气和:“幽儿别闹,朕身肩朝堂国事,并非桎梏私宠,不能陪你玩闹无度。” 她本意就是玩闹,也没想做他治国安邦的贤内助,被拒绝了也不失望,只往他面前盘腿一坐,根根分明的青黛峰眉如被风吹皱,映着那双琥珀凤眸、泛着深褐色的冷光,饱满嘴唇一努,十分人畜无害。 “我也不想为难皇叔,只是方才…想起昨夜我若来晚了,皇叔那东西便赴约了旁人,一时醋意大发罢了。仔细想想,从前你那般待我,我也只能以德报怨,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哪敢强人所难,欺压陛下又耽误国事。” 她甚少这样文弱娇柔的说话,可也无一句废话,她虽嘴上说不敢,眼角眉梢的凛然,仍是曾经那个韧如蒲苇的姑娘。 更令他心里发慌的是,她眼里的深沉和认真,过去的事,如同两个人难以跨越的沟壑,她不提及,但一直在意。 尤其昨夜,她任他药效上头的失态,他怎样胡闹她也没生气,唯有在上是她死守的自尊和底线。故而她心里愤懑,以此敲打他,也是他应有的惩罚。 对面而坐的鲜卑男人,穿着轻薄的寝衣,坐着都比她高了近一个头。此时皇叔无奈的一抿红唇,抬手揉了揉她满头乱发, “朕戴!朕尽力宠,看旁人还如何入你眼!” 得逞的女侯爷,笑的春风得意,浓艳俊美的五官,更显耀目。 “不怪我欺压天子么?” “欺压时,朕自会讨回。” “给。快戴!” 当她认真的,把珍珠异军突起的簪子递过来,鲜卑男人还是闷声提了一口气,缓缓拿修长刚劲的指头去接,动作犹豫迟缓。 眼瞧着皇叔耳根泛起浅红,憋了半天,他低声道:“戴上也卡不住罢?” “我又没见人戴过,哪知道卡不卡的住。要不你戴完之后,再给你套上个铁环固定一下?” 听她说没见人带过,宇文邕心里舒坦了,但又见她认真的思索对策,便连忙拦着: “…不必,容朕试试。” 鲜卑男人深吸了口气,壮烈的攥着金钗,蒙住软被,转过了身去。 (有一说一,这件事大家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你也不明白,不如不说。你们也别来问我怎么了,利益牵扯太大,说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其余的我只能说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到很多大人物,详细资料你们自己找是很难的,网上大部分都被删干净了,所以我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的也没办法(yw不能发布的桥段万能解答,别说我凑字数了,目前全文都免费,就不合适挑三拣四了吧,不能发的部分是给裙友爱好者的,你倒是企鹅裙看去啊?)。) 第1290章 1290等吃亏 被她盯着,完成这一系列环节…… 配上皇叔那张双眸紧闭的侧脸,抿紧的红唇与线条流畅的下巴,添了许些凌nve的美感。 鲜卑男人高大修长之躯,因清瘦而稍显单薄,但也足矣撑起那副宽肩窄腰的骨架。 他只随便一坐,便显得颇为气派威风、一国之君的端庄得体。五官深刻的冷峻美貌,此时兼具着高洁和欲气。 他幼红的双唇颤抖着微启:“朕起身了。” 九幽点了点头,“不愧是大周国宝,可真让人欲气横生啊。皇叔便先戴一天,不许偷偷取下来。” 得了赦免,宇文邕默默盖上被子,在被窝里系犊鼻裈。 看皇叔一脸隐忍,紧咬嘴唇在被窝里做小动作…九幽大发善心,也不继续欺负他了,只是觉得,一害羞便捂在被窝里的皇上,他怕是古今第一人了。 “我一会儿得回府看看,今天你没去早朝,我也没回府,太宰那不好交代了。” 虽然上次她被宫里送了堕孕药,闹的满城风雨,太宰还力驳众议护着她,九幽心里感动,可也不信太宰老狐狸会这么信她。 皇上黑眸闪烁,默然垂睫。“太宰安排天官府的左右宫伯大夫、及其辖内宫禁侍卫,限制朕出宫,朕唯有盼你来。” 她冷了脸色,总觉他这是故意示弱,以博同情,并以此为由让她单方面破宫规,这样出事儿了便全是因自己。 “希望下次我来,别让我撞见那种场面。厍贵妃的事,就这么算了?你就没警觉性?” “她擅用宫中禁药‘龙香’,使得朕当她是你,遂难以自持。朕会处置她,禁足云和殿。” “对了,我府里送来的孩子呢?” “朕已命人好生供养。” “你没祸害小孩子吧?” “她比赟儿大不了两岁,朕不至于急色畜生至此。” “我也比赟儿大不了几岁啊。” 她状若无意的话,脸上悬着笑的模样,映在他日光斑驳的脸上,有些明暗不匀。 皇叔漆黑凤眸深邃,犹豫着出声: “朕唯独对你罪孽深重,明知有悖人伦,仍不肯悔过。” “我也不悔,只要皇叔不先放开我,我是不会离开的。” 没想到这种近乎契阔之约的话,在这种云淡风轻的时候说出来,浓俊美艳的鲜卑男人瞪着漆黑凤眸,翘唇笑了。 “傻姑娘,你这样投桃报李,容易吃亏。” “等我吃亏了,再断情的有凭有据罢。” “……”宇文邕顿时满眼黑邃凝重。 ——忽然就听内监道,“禀告陛下,外史大人已于昨夜探亲回宫,问您君侯此事……以及早朝如何记载。” “只字不提。” 九幽问,“外史干什么的啊?” 皇上横了安总管一眼,示意, 内监道,“回禀君侯,外史是记录皇帝起居和言行的。主意记录宫妃侍寝一事,因陛下甚少迈入后宫,外史遂告假十日,回乡探亲。” “这活儿适合我干,皇叔选拔外史有何要求啊?” “没有要求,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不要乱写的聪明人即可。” 第1291章 1291冯嫔御 “那我完了,我除了会写字,别的都做不到。” “就你了,即刻走马上任罢。” “……别闹!” 九幽穿好了她那身,朱红刺绣的白袍子,有宫娥内监伺候着洗漱了,就出了紫极殿,留下里头不情不愿的皇上……由内监安季通报着早朝呢。 忽然又听人通禀:“陛下,冯嫔御求见。” 她迎面就看见,外头廊下站着个萝卜头,那丫头一见了她,欢呼雀跃的朝她招手,连蹦带跳。 “令心!” 女侯爷刚跑到楼下,就被小丫头搂腰扑个满怀,“侯爷终于来啦!我真希望皇上多讨好您,这样我就能经常看到侯爷啦。” “近日如何?宫里娘娘可有欺负你?” “她们欺负不着我,倒是侯爷……听说昨夜皇上在等您,险些被贵妃捷足先登?贵妃太不要脸了,就应该让她吃那种药,再找几十个侍卫!” 看见如此嚣张气焰的小萝卜头,九幽不禁会心一笑,计上心头,朝她勾手: “令心要是想为我打抱不平,那你大可今日就去,还有一件事,你附耳过来。” …… 九幽在殿外廊下闲逛,皇上临幸紫极殿,自然守卫众多,几步就一个禁军。 九幽正好看见那个总逮她的,虎贲禁军了。 天子的六率禁军,身穿六色,而这些位,头戴金盔身穿金甲,一身黑衣刺绣云纹袍子,手握着银枪站岗。 唯有虎贲军穿黑衣。 九幽站住了仔细观瞧,浓眉大眼面色白,相貌也还挺端正的,一看就是个犟起来…九头牛都拽不住的鲜卑大哥。 见君侯从皇上寝殿出来,还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这位大哥还冲她乐了一下,顿时白夜生昙花,九幽怀疑自己眼花了,赶紧站定脚步,停在人家面前。“你再乐一个?” 那人一脸蒙圈,但还是听话的咧唇笑了。 九幽也笑了,“哈哈哈!多笑笑就好嘛,你总绷个脸,憋着逮本侯,本侯都不敢进宫了。” “君侯恕罪,卑职以后会对您笑的,您若因此不进宫了…皇上得砍了我,卑职跟你说,宫中禁军,尤其是守卫虎贲军,要目不斜视,言不露声。” “唉?那你看……去了本侯府里的人,连纪律都让本侯逗笑了,你们也该有点儿人模样嘛。要不,本侯把你要回去,跟纪律作伴啊?” 这位侍卫大哥顿时眼前一亮,也是很崇敬纪律的样子,刚要说话…就听见龙吟虎啸的一声厉斥! “君侯!休得胡闹!”九幽一回头,就看见了身长玉立,表情愠怒的皇上。 他已经换好了灿金色绣龙衣袍,此时衣袖翩翩灿然,携风微浮,头顶着飞龙攒珠金冠,眉眼漆黑,一派玉容绝俊。 一见了皇上,顿时廊下所有侍卫,都放下手中兵器蹲拜在地! “叩见皇上!” 九幽有些心虚,一本正经的站稳了,想了想,又赶紧屈膝半跪: “小侯叩见皇上,吾皇万岁长安!” 玉容天子迈着贵气逼人的步子,甩袖朝她走来,漆黑凤眸愈发锋利了, 第1292章 1292礼在身 “此人纪律不严,目无法纪,该逐出宫去!” 九幽顿时自责不已,看了眼旁边儿这群,跪在地上低着头的禁军。 “唉皇叔息怒!是臣侄找他攀谈的,陛下若赶他走,小侯我只能把他收归麾下了。” 宇文邕走近了她,漆黑眉睫里戾气横生, “你敢?” 女侯爷只得哭笑不得,也听出来了他是气话,就不知道他怎么大早上,火气就大。 俩人拌嘴,可把旁边儿的禁军吓住了,跪了一地的侍卫,喊完“叩见皇上万岁!”就没敢吱声了。 九幽见这愠怒的皇上,平时玉容雪白,一染上怒气,脸上耳尖就带了薄粉,而眉眼漆黑,唇红惊艳的模样……越看越喜欢,越觉着心神荡漾。 “皇叔,臣有一事相告。” 近在她眼前的漆黑眉眼一挑,宇文邕翘唇问,“何事?” 于是女侯爷眉眼带笑,年轻俊艳的五官,更显意气风发:“吻我一下,我就告知陛下。” 宇文邕凤目斜睨,见四下除了低头的侍卫、再无旁人,才别扭的覆下脸,软凉的两瓣蜻蜓点水一般,在她脸上印一下! 旋即,他又恢复了垂袖站住的姿势,幼嫩薄红的嘴唇蠕动:“何事?”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女侯爷,憋不住眯眼笑出来了… “哈哈哈!…堂堂一国之君,连个禁军侍卫的嫉妒都吃,真黏人,真有趣啊。” 宇文邕顿时脸色一沉,凤眸微眯: “荒谬!胡闹!大庭广众,这不得体!” 九幽见好就收,吃完他一早上的娇蛮脾气了,赶紧开始哄: “皇叔~别跟其他人置气啊,咱俩的事儿,晚上可以关被窝里解决。” 一听这个关被窝,冷脸的皇叔抿了抿嘴,表情有一丝不自在: “在外要注意言行举止,人回来即可。” “臣侄谨遵皇上圣旨~” 小侄女大眼含笑,也不等他相送,扭头就走了……一步还没迈动,就被人大力攥住了手腕。 她无奈回头,而皇叔凤眸潋滟,浓黑的长睫傲慢一掀: “不准失约。从此你有朕了,其他男人只许看,不许肖想。” “那昨天晚上,皇叔怎么还跟皇叔母……” “朕哪次心甘情愿的,不是跟你?” 九幽一看他这副临别前,还冷言冷语的冷漠样子,就忍不住的想……他这副高傲绝美的表象下,是不是还带着那个…满身疙瘩的锁阳针呢? 也不知男人那里戴这种东西,是什么滋味儿。 “皇上,我今早送您的礼物,可还在身?” 刚才还傲慢姿态的皇上,一听这个顿时皱起眉头,根根分明发眉目和眼睫几欲炸起!耳尖刹时红了。 但还是耐着性子,沉声回她一个字:“嗯。” 九幽发现,他垂着睫毛时,眼睛是细长的棱形;而当他掀开眼睫看人时、眼睛又很大,黑褐色的瞳子很亮! 尤其是此时,那双凤眸看似深邃晦暗,怒意极具威慑力,但认真瞧了,只觉他眼底满是纯净清澈、一望到底。 大周女侯爷只觉心跳都停了一下! 第1293章 1293揍猛虎 ……而后疯狂怦然心动、当初黄陂城里,即便处境险恶,他也如这般眼底清澈!只是长安这些天,两个人见面成仇,从未如此心平气和的相处。 她故意翘声威胁:“可别在我回来之前,偷偷摘下……” “朕尽量。”宇文邕本来想蒙混过关,结果一看她审讯的那眼神…只得道,“君无戏言…” 一瞧皇叔耳根都泛红,脸色微恙,姑娘顿时心痒,凑过去,就在他唇上轻印一口。 原本眼神深邃无底的皇叔,忽然一掀浓长眼睫、眸光都亮了。 九幽暗自心疼,皇叔真好哄。 待她出宫门时,还遇见齐国公了。 她先是感谢他派王长明的苦心,随即才听说,马超群被押解进京,说是嬮妲人多凶恶,声泪俱下控诉,朝廷上不满君侯风头,尤其是马将军等老臣递辞呈相逼,便替皇上拟定奏章上报,请求再削减一千户食邑,将她变成八千户侯。 皇上又没去早朝,大臣们义愤填膺,指责就是君侯这个佞幸,不顾惜陛下龙体,小小年纪就知道媚乱君心!消减一千户都少了。 太宰赶紧拦着老臣,匆匆指挥退朝。寻思反正那粮食也到秋才给,不差这些,就言拟定奏章明日呈上,要给君侯请官京兆尹,食俸禄约等于两千户。 早朝时多乱,九幽虽不得见,但能想象到那场面。她最心疼的是自己,平白无故,都没上朝呢,怎么就少了两千户食邑!? ——侯爷一回来,长生殿就聚满了看热闹的。 内殿里头,侯爷手杵着黄梨木雕花桌案,半趴半靠的,眯眼看着坐了一地绣墩的,看热闹的。 还有俩人下棋的,紫衫公子教着丫髻小娃娃下围棋呢。 姝妡踊跃发言,一脸正色的问,“侯爷孤身在外夜不归宿,究竟去做什么大事啦?” 九幽也很正经的回她,“是大事儿,本侯昨天去宫里打猛兽了,那猛兽是只凤眼白虎,也不知哪个山上跑下来的,本侯正好看见他要吃人呢,都快咬断贵妃脖子了,皇上还非说这猛兽是国宝…本侯只能为民除害,把猛兽按床上就揍,揍得他再也不敢咬贵妃了。” 姝妡姑娘怎么也没想到,侯爷会告诉她这么荒谬的事儿,但是这很侯爷! 在一旁倚着墙的季总管,憋不住笑了…“哈哈哈!我哥猜的太准了!他就说君侯回去肯定不带承认的…奴婢心疼皇上啊!姝妡你怎么不问我!多亏我跟纪律围观了‘捕兽事件’全过程!” 女侯爷眼一斜:“本侯都怀疑,你是皇上安插在本侯家里的眼线。” 季总管轻咳了声,连忙站直了身行礼: “按照侯爷在陛下面前的地位,奴婢肯定是一心向着咱们侯爷啊!” 姝妡点点头,“原来是奴婢想多了……奴婢以为侯爷会与皇上和好,春风一度呢。” 扎着俩丫髻,粉雕玉琢的大眼小娃娃,正捏着棋子,闻言抬头问一旁、教他下棋的紫衫公子,“哥哥,什么叫春风一度呀?” 第1294章 1294华容道 紫衫公子尴尬的清咳了下,才道,“春风一度嘛,就像冬去春来,破镜重圆。皇上这几天与咱们侯爷,总闹不愉快呢,想必昨夜,已经春风一度了吧?” 扶摇狭眼上挑,向侯爷投去目光。 九幽也不藏着掖着,果断承认:“嗯,皇上也是用心良苦,天不负有心人。以后…你也要认同他,如果他醋意大发,乱摆帝王谱,我也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扶摇紫眸灿然,抿唇一笑,“你拿你家阿摇当妒夫啦?皇上待你真心,我就欣慰了,有你护着我……我也无所畏惧了。” 此情此景,姝妡悄悄从绣墩上起身了,偷耳去问季安:“猛兽白虎的事儿不是真的吧?咱们侯爷跟皇上……?” 季安意味深长的道,“自古君王如虎,就凭咱们侯爷这能耐…你懂得!” 九幽却才想起来,一回来就没看到纪律,赶紧问墙上倚着的,那一男一女,“纪律呢?” 季安道,“纪统领回去补觉了,他昨儿晚上都没敢睡,生怕有人擅闯皇上寝殿,再…对侯爷不利。” 九幽点头,“纪总领真是个忠良猛将啊!待会儿本侯问问他想回宫不,本侯可以跟太宰和皇上商量,送他回去当副统领。” 季安顺口应着,“奴婢待会儿就去跟纪统领说。” 一旁的小崽子忽然嚷嚷道,“哥哥!我要玩华容道!” 九幽不禁侧目,“这孩子挺会玩儿啊。” 扶摇只好收拾棋盘起身了,“冥公子跟小七很合得来呢,前几天又是鲁班锁,又是九连环华容道的…我都跟着玩儿。对了侯爷,冥公子怎未一同回来?” 九幽摇头,“他回老家了,不过,他说他会回来的。” 小娃娃欢欢喜喜的,跟着扶摇捡棋子,捡完了棋子,又眼见着扶摇跟变戏法似的,打开了一旁的木头盒子,里面赫然是木板玩具。 不提九冥还则罢了,一提他,九幽就感到悲伤了。尤其自己的刀,还在他那儿。 “华容道,我也好多年没玩儿了。” 然后侯爷就跟着后院,男妾还有孩子,坐一块儿玩了一中午解锁游戏。 虽然九幽在解锁中,感觉像忘了什么,当她意识到是狗皇帝时,她恨不得给他塞玉杵绑嬮妲铃……他这种榻上木人桩,除了适合嘈别无它用。一想到还有新仇旧恨搁在心里生疮,她是怎么用力过猛、花样百出都不心疼。 到了下午,太宰府同禁军送来了圣旨、官服,说皇上应太宰上表奏章请官,提拔君侯做京兆尹,明日八月初一上任。 九幽千恩万谢,决定明日早朝后,好好感谢陛下一番。 ——入夜了,侯爷正在烟雨阁中,绞尽脑汁摆弄那盘华容道,甚至还眼皮直跳,就差摔盘子了……只听见外面的纪统领,慌忙锤门来报: “禀报侯爷,皇上驾到!!” “坏了!”九幽这才知道眼皮跳什么,赶紧扔下华容道就跑出门去! 夜黑如墨满院蝉鸣,清清凉凉,九幽逮着纪统领问,“皇上在哪儿呢?” 第1295章 1295捉弄朕 纪统领跑的满头是汗,气喘如牛!“刚到门口!这不赶紧找您接驾来了么!” 于是,九幽刚跑到九华殿,迎面就瞧见、那个身披黑氅帔衣,衣着滚绣龙图的玉容天子,被红衣内监陪着,身后跟了一片禁军。 侯爷带着府里一众侍女仆役护院,恭恭敬敬的半跪下去,俯首行礼, ——“叩见皇上!皇上万岁长安!” 只见那龙袍帝王来势汹汹,一脸冷傲的走过来,一把揪起地上叩拜的、侯爷的衣领,就凑在九幽耳边咬牙切齿道:“现在倒规矩起来,朕送圣旨给你怎不谢恩?还要朕亲自来!” 九幽忽闪着恍然大悟的眼睛,温柔的摸上了他、揪她衣领的手。 “……多谢陛下赐官,臣侄本想明日再入宫拜谢的。” 陛下居高临下的,满眼戾气横生,一咬幼红双唇:“故意捉弄朕?” “……”她眨了眨眼,恍然惊觉。 还未进长生殿的门,众人站在廊下,九幽就坏笑着当着众人面,把手伸进天子的精绣蔽膝底下摁! 那里鼓起,隔着好几层布料…都到了硌手的鸽血红钗头。 “唔哼!……”这死丫头手太狠了,一下就摁那块顶针的石头上了,深处的珠串钗尖扎的他刺痛、这龙袍帝王顿时腰肢一软,直接扑在了侯爷身上。 小姑娘把鲜卑男人抱了个满怀,还贴脸感受到了、他滚热的脸颊。 九幽笑了,“陛下果然重诺守信……” 旁边儿人不明真相,听见皇上声儿不对,还抬起头问呢:“皇上这是……龙体欠安吗?” 个中妙趣缘由仅他们的侯爷明白,这姑娘却只顾笑看他窘境! ——当朝天子羞恼不已,揪她衣领的手,改为抓她肩胛骨…他低吼了声,“尔等退下!” 一簇下人不敢多语,皆低头寒颤若噤,他而后自己挣扎着站稳了。 鲜卑帝王漆黑的凤眸在夜色里、在廊下灯盏的照耀中…灿烈明亮。薄红嘴唇努着威怒,一时只是瞪着她,而无言斥责。 就在这时,女侯爷眉眼带笑的看着他,旁若无人的伸手拽过他的帔衣、去撩蔽膝,借着帔衣遮挡了动作…… 她只好从陛下腰下、循着宽布条的刺绣,一层一层往里,结果受到了硬饰的阻拦,几经周折,她最后还是握到了某。 鲜卑男人脸色一红,忽然伸手去搂她,整个人便靠着她才支撑站住。 窘迫的皇叔黑眸微润,吐在她脸上的龙涎香气都烘热起来,“呃…大庭广众!” 本来俩人的动作,有他帔衣遮挡着并不明显,但他一出声,却与平日里的威严肃穆、全然不同。 跪了一地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跑。 九幽心道,有这么疼么……但是他腰都直不起来了,她也不忍再欺负他,便扶着他进屋。 还顺便跟身后的人喊了句:“都退下,不得惊扰圣驾。” 而后小侯爷便扶着身材伟岸、却脚都站不住的鲜卑皇叔,进了屋。 ——长生殿里屋的宽大老床上,翡翠珠帘撩开,轻纱挂着。 第1296章 1296朕三急 九幽把自己的东西收回来才发现,那针尖儿上还带血呢,九幽怕他看了更疼,赶紧往枕头旁边儿放,这都晚了…… 正默默整理贴身里裤的宇文邕,一瞥见猩红,直接撇嘴冷哼,“扔了!” “啧,都见红了,你还雄风昂扬……” 男人黑邃凤眸骤然一眯,“朕那是磨肿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别的男人怎么还喜欢呢……” “朕厌恶至极。戴这东西一整天都未如厕,食不下咽坐立不安!” 九幽听他这些话,也心疼不已,“皇叔没吃东西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来给咱们。” “吃饭不急!朕三急!” ……于是皇上便披上里衫下榻,进了长生殿偏房屋,那个放恭桶的隔间。 九幽本想扶他,但皇叔固执的非自己走,她只好倚着门在外头等他,只穿了贴身的酥黄衣衫的皇上,出来时看见她,又是一脸阴沉。 “有药么!?” 皇叔那语气,沉稳清澈中透着咬牙切齿,凭他的个性,估计是比上次磨破皮还严重。 她乖乖的围着他打转,“皇叔先坐下歇歇,我去里屋找药膏,皇叔想吃什么?我这府里没皇宫那么全,但也能勉强入口。” “朕想沐浴…罢了…先用膳,朕怕溺毙在池子里。” 皇上垂着凤眸叹气,姑娘点头如捣蒜:“咱们吃饱再去。” 而饭桌上,一身灿金色衮绣、龙袍的玉容天子,捏着勺子,看着满桌的参枣大补鸡肉,蛋奶羹,还有他面前的参茸肉糜粥…… 宇文邕只觉她吃的,肉类丰富,就是口味异常清淡,他也没多想,刚吃一口,遂听她解释道,“怕你三急时不好放水,我让人给你清淡的做粥了。多吃些补血的…好养身体。” “咳咳、…咳咳咳!……”宇文邕差点被粥呛死!他只不过是昨儿用力过猛肿了,早上的钗子扎偏扎出血了,怎么她就表现的,像他不举一样! 但他又羞于抬头,即便呛到了,也极力将脸和视线埋在碗里。 而旁边儿守着的红衣内监,目光诧异的偷瞄了眼俩人,还没说话,就被陛下发觉了。 陛下一记凌厉的眼刀——甩过去, 把安季震慑的直接跪下了,一阵脊骨发寒,他低头连忙求饶!“皇上恕罪!奴婢非礼勿视!” 刚威胁完奴婢的陛下,转会头来,凤眸深邃中荡漾满了星辰,看着面前给自己粥碗里、夹咸肉的姑娘。 女侯爷白衣胜雪,身上朱红刺绣的蛟龙,平添了不知多少猖狂媚色,她这张脸自小便浓烈俊艳,五官精致,此时她目光,却在与他相撞之时,自觉的错开。 他微启幼红双唇,修长匀称的玉白手指,捏着勺子往口中送粥,眼睛都没离开她。 双唇微不可查的蠕动,他嚼完了才道,“明日八月初一。不过十天之前的事,朕却仿佛捱过了秋冬四季。” 她没搭理他,自己闷声吃饭,但是他又说话了,“幽儿。” “嗯?”带着慵懒的鼻音,华胥姑娘刚嚼完嘴里的脆骨。 第1297章 1297铁树开 宇文邕唇角含笑。 “朕方知…原来秀色可餐,烽火戏诸侯,从此君王不早朝,皆为史实。” 敢于奔赴,就能拥有,他更有底气了。 对面的姑娘撅了撅唇,颦眉撇了他一眼: “皇叔,你又不是情窦初开,这些话哄贵妃管用,哄我可不管用了。” “是朕铁树开花罢了。” ——年少初遇,他是宇文家不受宠的四公子。一出生就被人说命格突奇,克妻妨主。 当年的大魏女主当属玄帝独孤如意,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豪杰英雄无不为她折腰,愿为马前卒,愿为大魏死。 玄帝不信谣,还给他赐名叫‘雍’,世有名花雍容气,不争艳丽自来香。 宇文家受了独孤家多年打压,为避嫌,族里逼迫父亲,将他送到了李丞相家寄养,李丞相家又与父亲向来不和,若不是五岁那年,赶上玄帝跟李丞相一家议事,被她看见,重罚李丞相,解救了他,怕是宇文家都忘了他这个孩子,他早成了没人性的奴隶。 而她是独孤郎的幺儿,在玄帝殡天三年后,独孤郎说他有了玄帝遗腹子。 独孤九幽从一出生,就已有万千星辉,全家宠爱。 那年他十一,独孤郎的幺儿抓周。他第一次见这孩子,他就深刻记住,她的眉眼神态,和独孤如愿无甚相像,但是太像玄帝了! 他自小觉得,玄帝是大魏绝顶好看的人,各国皇子王孙,天下以美貌著称的人,都不及她一根眼睫眉毛!而女帝的遗腹子,也是奶娃娃里可见一斑的皮相。 大抵是越好看的人,心地越恶毒,这个小娃娃真不像仁德贤明的女帝遗腹子,反倒骄纵的活脱一个混账! 他就看不惯她欺负孩子,也不是故意摔坏她东西,可她就是有骄纵的底气,她有七个姐姐八个哥哥,一个刚周岁的孩子掌掴他,她嗷嗷哭,他就要道歉,还要被罚面壁跪祖宗。 独孤如愿和玄帝虽是同族兄妹,但各自风流,一个比一个能浪,即便独孤如愿正妻所出,地位也和玄帝遗腹子,有着云泥之别。 宇文邕不再叫玄帝赐的‘雍’字,也再听不到玄帝的传奇故事。独孤家接连倒台,父亲临走前,拿摄政大权换宇文护扶危朝纲,送独孤如愿下九泉陪他。可改朝换代所有人皆推崇的,是父亲正妻所出的三哥。 若不是三哥太锋芒毕露,引权臣戒备;稳重的长兄、不会参与傀儡帝王之争。 若不是长兄太爱长嫂,不爱江山,宇文护嫉妒又恨铁不成钢,傀儡帝王的位子也不会轮到,劣迹斑斑、自小命途多舛的他。 宇文护曾经不爱权力,也不恨独孤如愿,他崇敬玄帝,义结独孤如愿,他却在最年轻之时,没看上玄帝身旁男人的位置,倒想做独孤家女婿。 独孤如愿择女婿太狠了,玄帝看女婿的眼光也太毒了,人品如何,这兄妹俩一眼看到底,最后玄帝让他娶的元家皇女,给他放官放权,所有人都撮合,他不得不娶。 第1298章 1298你下来 最后的每个人,都是政权废墟的牺牲品。 大魏朝的沉沙只剩了灰烬,那些耳熟能详的,枭雄豪杰都已入土。只剩了活下的人生不如死,挣扎在废墟泥塘里,无法脱身,终日梦魇,冤报往复。 宇文家斩断元家和独孤家这根、名义皇族和权朝摄政的命丝脐带,一家独大。 所以独孤家还活着的人,全天下都觉得会他们回京夺权。 所以元家亡了国的人,极尽余生,几近癫狂的报复宇文家人。犹如丧家之犬,不知明朝升日月。 这纷乱人间,罪恶怨报,似乎只有这个女扮男装的、玄帝遗腹子,最是清醒。总是在他眼前照亮其他人,她百挠不折,突然出现,如破晓之光,永不寂灭,摔打不死。 她使独孤家在玄帝殡天后,再次登顶无上光辉。 她使三哥有了敢于抵抗权臣,帝王的底气,有了群臣满腔子热血簇拥万岁。 她使宇文护在逼死独孤如愿后,经年夜不能眠,梦魇玄帝回来索命报仇。 她使多年之后,大周天子身陷险境,她不知他是谁,只是心善不泯,倾力解救,令人起敬,他毕生未曾忘记的,就是这张脸。 玄帝是他人生第一缕光,而她,是他余生所有的光。她的人确实如光一样,看似触手可及,实则抓握不住。 …… 凤池内,白玉砌的岸边,女侯爷秉退其他人,独留下了自己,陛下那一身酥黄绣龙的衣裤,悉数叠好搁在岸边儿的翡翠玉案上了。 而华胥姑娘则倚坐在、玉案边儿上,坐姿慵懒随意,瞧着池水里,只露了挺拔如削的香肩、墨发如泼的俊美男人。 她突然想起太宰让她找三虎图时,她顺口胡诌的真龙沐浴图,此时从画里走出来了。 被烘热雾气熏的、玉容泛起粉红的鲜卑男人,那双漆黑凤眸像是融化了冰晶,眼窝里竟有水波潋滟,配以眉眼溶溶,嘴唇红润。 “不下来?” 他的嗓音本就自带勾人的磁性,此时在这雾气昭昭的场景里,好人都能起了歹心。 九幽摇头,“这刚折腾一夜了,不能再祸害你了,我现在愈发受不了你撩拨了。” “你下来,皇叔疼你。” 听她婉拒,池子里泡的鲜卑帝王底气更足了,居然还压沉了嗓子哄人,循循善诱声声魅惑。但这时候说‘疼你’,那意思就是要掌控。 她毫不受他诱哄,脸上表情淡淡的, “皇上出宫不易,太危险了,待你洗完,我送你回宫,可别耽误了明儿的早朝。否则那群人又要削减我的食邑了。” 大周天子瞬间失了刚才的热切,泡在温热的池子里,面色都冷静如常了。 “幽儿此番历练而归,倒不同以往毛躁,朕甚感欣慰。” “多谢皇叔和义父赐我官做。明日上殿受官后,我就是巡城京兆尹了。官服都送来了,话说京兆尹官服还挺好看啊,从八命大官比正八命君侯气派多了,” “京兆尹吃俸禄,为八命官职,勤政办案,能稳住京城即可,你需不耻下问向人请教,朕亦会提点你。” 第1299章 1299独占你 “最近皇叔总喜欢,在不太体面的场合谈正事,真令我难以严肃,易生邪念。……不过为了吃俸禄嘛,我还是想做正人君子,在其位谋其事,与贪色无关。” “六弟倒想回京吃俸禄,朕若任人唯亲,京城便乱了。” “六王叔那是身娇肉贵,巡城这种粗活儿还是我来罢,反正我闲来无事。就是那官服,巡城我可不敢穿,风沙掩面的,弄脏了太心疼。” 宇文邕一听她喊自己六弟‘王叔’,心里就觉尴尬怪异,“你对六弟敬重有加,怎倒对朕偏喜欢边做、边喊皇叔?” 坐在水岸边的女侯爷,撇了他一眼。“皇叔不也喜欢么?我最喜欢你在情动时,唤我‘小妻主’。真不知陛下对贵妃娘娘,是否也有爱称,是否也叫的让人心潮澎湃。” 宇文邕脸一热,只恨自己起这么个头,便豁然往她面前一游,漆黑深邃的凤眸直戳她而来: “朕哪次,不都是叫给你听的?” 岸边的姑娘眨巴着眼,都怕他一伸手,把自己拽下去。 “皇叔可别哄我,会让我存了想独占你的念头。” 水里俊美的男人豁然一抬胳膊,肩膀削瘦又宽阔,结实又漂亮的胸肌全是湿乎乎的水。 水光之下的肌肤泛着玉质光泽,他忽然仰头去捏她下巴骨,眼神不怒自威又灼灼:“你就是在独占朕。” “皇叔恕罪……我不敢。” “呵,你就是要朕亲口说,你压天子时,可什么都敢。” “皇叔睡旁人我管不了,但若有人敢压你,我绝对会誓死捍卫我的男人。” “朕这辈子,只有和你这几次,才是最舒坦的。男女之情溢于言表,身心契合,朕从前想都不敢想。” “昨天晚上,我可不舒坦。” 提及此事,皇叔俊美粉白的脸上,都浮起了红晕,满眼黑邃深沉,“总失态于你面前,朕无以塞责,” 她也不想纠结在此,只岔开话道, “厍贵妃如何了?” “禁足。” “冯嫔御没去替我报仇吗?” “报了,她把云和殿砸了一通,朕明日口头训斥她几句。” “皇叔若再敢召幸后宫,我就天天晚上压榨你,白天给你戴珍珠簪子,让你下不去龙榻。” 水里的男人凤眸一抬,唇色因沾水而更显红润,他微眯着凤目,像一只慵懒的老虎。 “你若天天晚上来,朕倒要看,是谁下不去榻。” 这男人精神和体力,恢复的也太快了吧?怕不是他刚才嗷嗷叫来找她喊疼,就是装的? 九幽暗自流泪,看看人家洛北冥,招架不住了会讨饶,而宇文邕,他是怎么累都咬牙死撑着,是拿命在恩爱,非得逼她先求饶! “皇叔您可想过…我若恢复女儿身,还能和你在一起吗?是否世人不允?” “你义父与朕有利益冲突,才会不允许你背他选朕,否则,庶民匹夫安敢质疑天子?” 九幽明白,自己做不了皇后,也不会做他后宫嫔妃之一,更不会从一而终。否则在兰陵王府,她就不会毅然逃婚了。 第1300章 1300祁连姐 一时半会儿他还是傀儡皇帝,自己还是依附义父,皇叔只能虚设六宫,而无法遣散后宫独宠一人,自己何必扔下忠贞的兰陵王,为他葬送自己在义父那的功绩呢。 尤其这两天,她并未觉得他的重新再爱,与自己的关系有何起色,甚至还对他药力下的失态耿耿于怀。 正在九幽望着池子惆怅时,门口传来季安的声音:“侯爷您下水了吗?奴婢有急事禀告!” “本侯没有,你上里头来说。” 季安隔着外层的纱帘就站住了,“侯爷,奴就在此通禀罢,有扶风郡的客人拜访,客人说她姓祁连。” 九幽一愣,“姓祁连?她在哪儿?她可有说什么事儿?” “客人在长生殿等侯,非说见到您了,才能议事。” 九幽看了眼水池子泡着的男人,“皇上,让季安帮你更衣罢,我有急事,先失陪了。” 宇文邕要不是泡在水里,铁定就跟她去看了,此时只能满脸不甘愿,嘴唇抿着,漆黑凤目冷冷的看着她,“何人如此重要,能让你撂下朕?” 九幽发现,他还真是爱生气,一句话没照顾到,又冷着脸。 “是女的!前几天我帮太宰办事儿,她就帮我老大忙了。她是我的贵人,不能让她久等了。” “你且去,朕随后。” “你慢慢泡着就行,我们姐们儿得说会子话。” ——九幽一进长生殿,就看见她的侍女侍卫站在院里,屋前廊下站了一片黑衣人,分作两派簇拥着中间,一个殷红衫子绣金纹的女人。 这位大姐头顶飞凤金冠,眉目深邃俊朗,负手而立站在门口,颇有主人的范儿。 “还真是祁连姐姐啊?祁连姐姐,你怎么找这来了?也是本侯招待不周,快请进吧。——姝妡呐,给贵客看茶!” 随着侯爷的走近,挡住门口的人、都移身避出了大道。 九幽本着地主之谊,翻手作请, 祁连点点头,“多谢侯爷,叨扰了。草民不需看茶,您自个儿陪我进屋就行了。” 九幽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这位大姐攥着手腕进屋了。 掀帘进了里屋,九幽就被祁连大姐拽到了、黄梨木榻上坐着。 九幽嘴角抽搐,“姐,你这是干啥……” 祁连一本正经,还特意让她那十四影卫堵住了门,“侯爷,我有要事跟你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受了好几个人所托,自己也是顺便来给你送东西。” “你们凤华山庄没什么事吧?玄机阁没拿你们撒气吧?” “一切平安顺遂。” 眼见着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望着钻出都小脑袋,还‘咕咕’叫,九幽乐了,“呦,这可真好。对了姐,你介意我把这个送人吗?” “送谁?玄机阁少阁主吗?”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送吧送吧,我既已送你,决定权在你。还有一事,扶风郡出来的廉正廉老汉,托我送些东西给你。” “什么?” “廉老汉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古板老头,可人品不赖,本就是举孝廉为官,人性极好。” 第1301章 1301玩应儿 “这我知道。” “近日他回到乡里,听说君侯即将走马上任京兆尹,就让我这个地方有名的大善人…来慰问慰问君侯,还说呢,处理京兆之事他有些眉目了,理顺了一些治理清单,让我转交君侯。” “廉正能有你如此高的评价,看来这人被告老还乡,还真折损好人啊。” “还有玄机阁主,他让我转达你,那天月牙楼私访,你们商谈的事,依旧可以继续合作,你只要找到第三张三虎图,他就能破译画上的华胥符咒。” “行,我记下了,但是第三张的下落,我可不好查。” “他说了,就在皇宫,不知道藏在何处。听说当年玄帝,给为凤太子的金镯子上,就能有第三张三虎图下落,据说玄帝给的镯子也在皇宫。” 九幽完全听懂了,但是不能说,是得找个机会问问封浮华,他那镯子能不能借她研究研究。说来还真可笑,别人怎么也搞不明白的东西,原来都在她周遭布下了陷阱。 祁连瞧着女侯爷面沉似水,以为她不爱听时事,旋即挑眉笑问, “还有啊,我给你的小玩应儿,你咋不用呢,一个华胥女人沦落到男朝权政之下,特难受吧?我给你带来新玩应儿了,我给你那个锁钗呢?” 九幽抛下祁连,去里屋拿回来的,“在这呢。” 待把钗子往她手里一递,祁连搭眼一瞧、就笑了, “你这钗子给男人过啦?给谁用的?不会是少阁主吧?” 九幽有些尴尬,“我哪敢啊,你别问了,你且说,你怎么瞧出来的?” “这钗子上的珍珠是稀罕物,遇人血会变色。你看这珠子,最初打我手里送出去时是白的,眼下泛着粉红了,定是拿难人……包浆过,久了还能盘出血红呢。” 九幽冷汗都快下来了,心道得亏皇上不知此事,否则不定得羞怒成什么样儿……“原…原来这么有门道的啊。” “是啊,对了,我把跟这针配套的锁给带来了,你府里也没什么男人啊,不是少阁主,你哥走了,兰陵王又不在这……” 九幽尴尬的不知所云,“咳,那能告诉你么……” 祁连只一挥手,她那影卫就从身上、掏出一排巴掌大的小盒子,还顺手打开了盖子,依次在黄梨木桌案上摆开了一排。 祁连去拽九幽,给她展现桌案上码了一片的玩具。 “怎么就不能告诉我了?我可以交给你很多闺房乐趣啊。听说你府里就一个男妾?那他是中原人还是母尊人啊?母尊男子我在行,用完这钗子,我教你然后怎么玩……” “你可别问了……” 皇上带着府里的统领总管,以及自己身边儿的内监禁军,和堵住门口的禁军对峙上了。 “既有贵客,还不向朕引荐?” 一听那深沉的喉音和高扬的语气,九幽就感到要坏事儿!老虎要发威了! 祁连一见来人,身穿着灿金色衮绣龙袍,正欲仔细观摩,那威仪万千的陛下便一哼声: 第1302章 1302下马威 “放肆!君侯恃宠而骄惯了,面圣不跪?!” 祁连赶紧带着属下撩袍跪倒,“草民叩见皇上万岁,皇上万岁长安!” 认识他许久,甚少见皇上摆出架子,九幽很尴尬,后知后觉的屈膝半跪, “吾皇——万岁长安!” 俩人便低头跪着,眼角余光看见、那身龙袍衣摆迈步而来。玄黑底缎上,爬满针脚细密的金鳞,刺绣的锦靴与葳蕤浮光的裙摆并驱,直晃的人心惶惶。 一时间静可闻针,祁连歪头看了看九幽,发现她正偷瞄鲜卑帝王呢。 与人家四目相对后,皇上才冷漠道, “平——身。” ——“谢皇上。” ——“谢吾皇。” 祁连这才起身来,拍了拍下摆。 而后凑到她身边,看似贴着九幽耳鬓,实则眼睛瞄着威严天子,道,“这下马威,挺凶悍啊。” 她嗓音不大不小,足矣让天子一字不错的听进耳内。甚至一旁的总管内监都错愕惊呼, “大胆!天子面前,怎可出言不逊!” 祁连一摆手,撇了红衣内监一眼, “别偷听人话。” “……” 虽然九幽从未受过这种下马威,但皇上给的委屈,她也遭受不少了。 既然决定放下他过去的伤害,答应给他一次重来机会,她谨记自己身份,不为所动,恭敬天子便是。 思及至此,女侯爷若无其事的站直了身,翻手介绍祁连, “皇叔……这是我民间结识的姐们儿!” 按照寻常百姓的胆识,不会犯着惹恼皇上的危险,仰面视君,肆意观仰天颜。 祁连不仅正眼看了,看得眼睛都放光,这个满脸清朗的女人一笑起来,足有魔鬼的邪佞。 皇上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顿时端着威严肃穆,眼里都是深邃狠戾的凌厉。 “放——肆!” 九幽也赶紧拦着她,“守规矩点儿!仰面视君,有意行刺不成?” 祁连缓缓低下了目光,嗤笑了声,然后就旁若无人的,看着九幽发嘀咕,“你这位皇上,不愧是大周出名的美男子,真足有绝顶的皮相啊,跟我后院那些嬮妲男子,漂亮的方向全然不同。” 宇文邕也扯着嘴角冷笑,“嬮妲不过是西域番邦小国,神鬼世界,岂配与朕这浩荡中土相较。” 祁连不甘示弱,“若论国土,嬮妲的广阔,怕是这中原‘齐周陈’三国合一起都比不上呢,嬮妲女国乃是云山海外的灵境,自古以来便是华胥女国联袂友邦,皇上虽然是男权的君主,可也不能这么……贬低我们女国啊。” 九幽生怕这俩人掐起来, “陛下,我跟祁连姐姐还有私事,请陛下先回宫,小侯送您!” 说完了她才意识到,这话不该说。 下一瞬间,一国之君一扬下巴,居高临下的俯视俩人,眼中面上尽是、让人不敢与视的威慑力! “放——肆!君侯何故送客?” 即便屋里头就皇上说话,也自带千军万马的气魄,不减丝毫在朝堂上的国君威风。 祁连不服,“我俩要商讨御男大业,恐惊扰圣驾,陛下也想一同品鉴吗?” 第1303章 1303辱君王 宇文邕看了看摆了一桌的东西,九幽眼疾手快拿手要盖……这都晚了,皇叔搭眼一扫,满眼都是ys珠串,忍着嫌恶,冷声哼道,“朕个鲜卑男人在此,何故舍近求远,用这些假器?” 不待九幽为难,祁连就恭恭敬敬的抱拳回道,“回皇上,这是给男人的。我们嬮妲母尊向来是男人生育,而嬮妲人骨子里就&,又盛产金玉之物,所以也盛产闺房行乐的,而这种给男人的‘龙娘子’,就是阔绰男人生道用的。” 没想到祁连为了找回面子,把自己华胥人的身份都改了,一口一个‘我们嬮妲’。 但这种当面羞辱,对父权统治里,身份地位最高的一国之君来讲,当场奏效了。 鲜卑帝王瞬间就拉下脸来,烫眼睛一般,凌厉的漆黑凤眼赶紧从桌上移开,“荒谬不经!嬮妲男子处境惨烈,有违造物之和!” “大周的帝王只心疼我们嬮妲男人多疼,怎么不心疼你们国家的女人呢?中原男人本性恶劣,女人为你们男人生儿育女,又有多疼呢?要我说,皇上你若是真想体验人间疾苦,还不如先拿这些玩应儿,取悦妻主取悦自己。只怕你会爱上龙娘子,不让幽妹子碰了。” 九幽嘴角抽搐,“大姐你这嘴啊!敢不敢有点把门的!” 那绣龙衣袍的男人背过身去,瞧不出喜怒情绪,忽然抛下内监禁军等人,迈步而来。居然弯腰还,去翻看满目琳琅的! 祁连倒是无所谓,“姐说话直,幽妹子你得往心里去啊!咱俩是姐们儿,姐才跟你说的!” 而皇上,自己捏起个细珠穿的串儿,“女子的饰品?” 祁连无辜道,“这些是给男人玩的,皇上你手下那些,都是给男人玩的。” 九幽很尴尬,“皇叔你可别问了,也别乱碰,对你影响不好。” 宇文邕幼红嘴唇一撇,凤目斜睨,站直了身来,狠狠剜了眼九幽,脸上又委屈又愠怒。 祁连忽而道,“原来用了锁身钗的男人,是大周天子啊。” 突然明白过来的宇文邕,真想杀她灭口,手上东西也烫手的很,恶心到一把扔开!“行径如此恶劣,尔等人放在中原,早该浸猪笼。” “草民呢,是天子不管阎王不收,皇上恕我直言,我后院男人,比你后宫女人还多。”其实祁连心里鄙夷着呢,谁不知道这周国,是胡人抢的华胥人政权啊,一个有无实权,空有皮囊的美貌帝王,还敢跟她拼嘴男女谁尊谁卑。 “朕如今独宠她一人。” “那是自然,秦皇汉武后宫三千,也有专宠之时,幽妹子啊……” 祁连扭头看女侯爷,继续道,“如今他怎么对待过去那些宠妃的,以后他必然怎么对你,你可要长住了眼,这位鲜卑帝王相貌是好看,但心机城府至深,可不是你驾驭得了的。” 一旁的大周天子浓眉一横,翘着幼嫩红唇怒斥:“大胆!诬蔑天子——罪该万死!” 第1304章 1304朕回宫 她扭头冲九幽便道,“听闻南疆有秘术,能使男子转生为嬮妲男子,可为女子生育,若是后宫三千的天和陛下会生,看他还敢不敢三宫六院的风流了。” 九幽嘴唇子都哆嗦了…“祁连…你作死别带我啊……” 一旁的天和陛下一挥大袖,满眼凌厉,“找——死!” 陛下这一嗓子就俩字,就已戾气横生,满室结冰。九幽绝对不怀疑,祁连要是没有她身后、那黑压压的一片侍卫,她绝对活不出这个门儿。 九幽看这俩,一个强势女人一个霸道男人,三两句话就剑拔弩张,实在吓人,就拽了拽宇文邕袖子, “……皇上,要不您先回宫罢。” 祁连就在这时,懒懒的来了句, (有一说一,这件事大家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你也不明白,不如不说。你们也别来问我怎么了,利益牵扯太大,说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其余的我只能说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到很多大人物,详细资料你们自己找是很难的,网上大部分都被删干净了,所以我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的也没办法。 [懂得都懂]就是说聊天的时候,涉及到一些有意思的话题,或者是这个事不需要说太多。懂的都都不懂的你说了也不明白。特别是网络上也很多深东西。找资料也是很难找的大部分都被删了。其实这就是论坛谜语人的懂哥梗,是一段没有破绽、没有逻辑,答非所问的废话。用来水经验的而已。(yw不能发布的桥段万能解答,别说我凑字数了,目前全文都免费,就不合适挑三拣四了吧,不能发的部分是给裙友爱好者的,你倒是企鹅裙看去啊?)。) 宇文邕咬紧了牙,凤眸漆黑,满脸阴郁, “——放——肆!!” “皇上,爱上一个势均力敌的女人呢,要么你有能力让她只为你停留,要么你就改变自己迎合她。若是拉不下脸来取悦对方,或者干脆分开好了,我看你们挺累的。” 宇文邕恨的牙根都痒痒,恨不得把眼睛剜出来,这个村妇明显是故意的,一边儿说这话嘲讽欺辱他,一边儿还递给他挑衅眼神! 女侯爷夹在中间,被那个村妇抓着胳膊,她只敢仰头看他,欲言又止。 冷俊的陛下狠狠地合上浓长眼睫,深吸了口气, “罢了,朕回宫!” 宇文邕默不作声,就给红衣内监招手,安季也会意的打开玄黑色披风,给皇上系在颈上。 九幽赶紧去拽他垂在身侧的手,手一抓,她就摸到了他腕上、凉浸浸的镯子。 他的手快赶上镯子凉了,九幽忽然铺头盖脑的心疼…… “皇叔!你别听她无耻,我可没跟她胡来,我,我知道她这些话不该对你说,你这么好颜面,她却粗俗下流惯了……” 宇文邕侧目,浓艳的五官俊冷而生硬,冷锐凤眼一斜。 看了看一脸焦急的女侯爷,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朕就是这般无趣,固守成规,朕不杀她已是极限!她若为周国子民,朕必诛她九族!朕可做不到不知廉耻。” 第1305章 1305羞着呢 皇上说话冰冷沉着,明明是俊冷硬气的相貌,抿着唇,凤眸眼角下面,都氤氲了一层桃红,就这么楚楚动人,美的易碎。 九幽缓缓伸手,去抚慰他眼角下滑腻肌肤。 “皇叔可不无趣,皇叔这是高贵,皇叔你先回宫,我我我待会带官服进宫,你等我!” 语无伦次的少年侯爷,脸都急红了,一对双凤大眼快挤出眼泪来,他突然就不想闹脾气了,要论耍泼,应该是她这个年纪的。 宇文邕漆黑无底的凤眸眨了眨,眼神烁光传动,眉梢眼角微皱,俊冷的表情略微柔缓下来,已经是服软了。 “朕给你留灯。” 九幽侧头,扯出一丝讨好的笑来, “皇叔先回,我解决一下凡俗事,便去找天子赔不是。” “你自己掂量。” 宇文邕虽然半信半疑,可一听她们这些话,也委实待不住了。 侯爷松开了攥他的手,宇文邕忽然就觉着遍体生凉,拢紧了身上帔衣,又不知门外的夜风又要多冷。 皇上这才由着、自己身边儿的内监禁军,簇拥着出门去了,从殿里到殿外一阵的“恭送皇上——” 回到屋里,祁连瞅着九幽,忍不住打趣她,“这皇上也太阴晴不定了,瞧见我来个下马威,对你软言软语的。就是说话太冷硬了,一丝人气儿都没有,搁我我可忍受不了。” 九幽恨不得咬她一口!瞪着眼看她, “他害羞着呢,你可别在他面前,言行冲撞了。别说对方是什么身份,哪有当着良家男子面儿,就介绍这些个下三滥东西的!” “哈哈哈…这叫下三滥嘛?我觉得挺好的呀,什么身份的男人,不得吃喝拉撒,不得跟女人睡啊?再说了,是他先给你我下马威,又蔑视嬮妲,我才恶意埋汰他的。” 九幽无奈的摇头,“他是一国之君,我不该恃宠而骄失了礼数。就算混熟了,你也会知道…这男人开不起玩笑,性格高傲着呢,得恭敬的哄着。” “我以为你只喜欢洛北冥那种,直来直往的,原来还睡这种得供起来的国君啊?自古帝王多y性,你跟他也不觉得吃亏?要换做我找这种强势的,我一定要确认,我身下躺过的人,比他的多。” “你这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睡的他,我还不知道咋回事儿么。” “你这皇叔…看起来是只幼虎,再一看却是只奶猫,被抓伤之后亮出爪子,才发现原来他是只食人虎。你的人生是你自己过的,何必让自己委曲求全,以身饲虎苦不堪言,只为他人点缀传记。” “我清醒的很,但畸形的感情就像毒疮,烂得越深挖的越干净。眼下我不知是痣还是疮,如果贸然去斩断的话……只怕影响前程,再伤了大动脉。” 九幽看着黄梨木上,一廉正老汉手写的治安条例,顺手便抄起。 祁连又开始介绍起了,“这个叫‘羊眼圈’,是取活羊眼睫毛的柔韧性,套在……原本我想给你们兄妹俩介绍的,可赶上时机不对,下次必保让你俩试试。” 第1306章 1306欺负人 即将上任的京兆尹,身边是于礼不合的闺房玩具,眼睛在看治理清单。 她顺口便道,“他若在这,必会反问你,有没有给女人玩的。” 祁连顺口就回,“有啊,男人不就是么。” 抓着书卷的九幽,登时笑出声来。 “你可真会欺负人,我可舍不得。” “榻上欺负的狠才有滋味,平日里你大可哄着他,信姐的准没错。” “我哥,平日里就不顺意,我除了在上的地位不会动摇,其他的都可以哄着他。” “那和我说的也差不多。华胥男人嘛,你狠狠的嘈他一次,他就老实了,欲罢不能了。” “别打他主意,这可是我的底线。” “那当然。” …… 深夜凤阙殿内。 身穿漆黑描金鳞纹寝衣的君王,腰杆挺直,端端正正的批着奏章。 只不过两日懈怠,桌案上的奏章便以堆了好几叠,大多都是东西战事。 大内监安季从外殿掀帘入内,躬身将一碗温汤奉上: 低头批阅的玉容天子,只顾垂着漆黑眉眼,时而眉头紧蹙,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几更了?” “回皇上,二更天了,您龙体要紧。明日早朝,新任京兆尹还要来觐见。” 宇文邕俊美的脸上,冷如敷冰。 还是漆黑凤眸凝神,玉色指头细致的捏着笔杆子,一言未发。 内监安季,心里暗自叹息,却也一点情绪不敢露。 “皇上,太宰对您按下、调君侯去军营的奏章,已是不满了,今日早朝风陵渡八百里急报,您都不在早朝。” “今早的事,你重述一次。” “近日赤水叛军划地造反,要效仿侯景之乱。齐国虎视眈眈,要争夺赤水流经地域,甚至起用了赋闲在家的兰陵王,兵临风陵渡,沿边境行军,已攻破烽火台玉璧城,意欲争夺赤水之地。” 玉容俊冷的皇上,只默默搁下了手中笔杆,置在笔托上。 漆黑凤目瞧着桌上的画,冷凛一笑,“兰陵王拿玉璧城当他家了么,就敢拿玉璧城立威。那韦孝宽呢?这可是他的失职!” “皇上想必心里有数了,太宰近日多番历练君侯,又为她请官,实则为她上战场积攒人心,前些日子君侯就闹出过、与兰陵王妃同名之事,又与兰陵王一同在军营待过,定然更有夺回赤水,大胜兰陵王的本事。” “朕何尝不懂太宰居心?她一去,兰陵王必保方寸大乱。太宰怕是想制造机会放虎归山,或让其战死沙场,朕绝不给她——投奔兰陵王的机会。” 陛下坐在那喃喃默默,吓得一旁的红衣内监,跪低了头! “陛下可不该色令智昏啊!太宰,闵帝文帝,前车之鉴啊皇上!” 大周天子将笔搁在架上的自顾自的起身,漆黑凤眸惶然无底。 瞧自己这身黑衣,总能想起黄陂城旧事。 兰陵王喜欢让她与其同服,穿同是黑褂红衫的衣服,红色是齐国国色。 他每每见到这二人招摇过市,非要听人珠联璧合的夸耀、令人艳羡的眷侣,只觉花木兰与他般配倒般配,但长不了。 第1307章 1307京兆尹 结合如今的情境,宇文邕忽而意识到,兰陵王过去的张扬得意很可笑。 高长恭跟她轰轰烈烈,爱的死去活来,却连夫妻之实都未有。而高长恭当初,最轻贱蔑视的哑奴,现如今成了她的君王。 好比是布了多年的棋局,终于织丝收网,而高长恭再无机会。 兰陵王不配拥有的,他终于收入怀抱,唯独情场上,不败战神摔的一文不值,兰陵王! …… 八月初一,寅时。 金銮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因小侯爷回京,皇上便不上早朝等流言蜚语,朝廷群臣上奏‘桓公服紫’典故,请陛下莫要耽于龙阳娈宠。 陛下震怒,口呼荒谬,传言实属难听!群臣见陛下抵触的厉害,又主张削减君侯食邑一千,这回直接变成七千户侯,待事成定论了,才听见宣召: “请新任京兆尹——君侯上殿!” 早已等候在外的君侯,这才阔步上来,穿着绛红色官服,一进门就冲门口最后排的官儿瞪眼。 刚才在最后面,闹得最凶的小官儿群臣,这会儿见了她还是要作揖行礼,口称君侯。 小侯爷昂首阔步进前,直问,“诸位大贤,想把小侯削减到何等程度?” 前后无人吭声,只有遥远的太宰呵斥: ——“君侯休再耽搁,上前面见陛下受职!” 那位端坐于九龙椅上,身穿玄黑大色描金攒珠衣袍,繁复华贵的九龙朝服的帝王,墨发整束,头顶的明珠冠冕,垂下满帘的五彩珠石,垂至帝王浓烈如远山的眉峰。 眉眼漆黑,俊冷精美,无可比拟的年轻帝王,一派沉稳威严。 文左武右列了两排,按前正九命、从九命依次列后,一如当日封侯绶印,百官献瞩,从遥远地阶,九曲黄泉之下,一步一步,向着碧落之上,遥天之云的帝位金龙前,走去。 这手持飞翠白玉笏板,走上殿的新任京兆尹,方才一十有七,身穿宽大官服更显年幼。五官精致的面庞刚脱稚气,却已坚韧俊朗,气态从容。 一身绛红色描飞禽鹏鸟的官服,被这年幼的新官,穿出沉稳老气做派来了。 厚重繁复的官袍之下,内敛了少年人张扬的气派。 没有封侯那般放肆,也有封侯那般的气派。 跪在九层金砖台阶之下,向龙椅上威严的君王行礼,那身压抑的黑色,威严贵气逼人到,令人不敢仰视。 因春官府专司礼仪典事的大宗伯换人,大宗伯宇文盛、与少宗伯封浮华竟齐齐告病,临危受命充当礼官的,春府年轻上大夫,一板一眼的念礼, “请新官上任京兆尹向君王,行稽首礼三拜九叩!跪,——拜,——一叩首——二叩首——” “下官宇文君玄拜叩君王,吾皇万岁长安!” “起,跪,——拜,一叩首——” 三拜九叩,起而再跪,再拜,听着礼官一句一句的念,如是重复。 用的是太宰赐她的姓,师父赐她的名。 整个过程没有旁人说一句话,不仅太宰没有,连龙椅上那玄黑龙袍,气势迫人的君王都未吱一声。 第1308章 1308回凤阙 九幽走礼走的头昏脑胀,好不容易挨到入文官列, 听礼官念,“京兆尹大人自此新官上任,大人应依法治民,除暴安良,护佑长安。即日起应入驻京兆府,承接府中事宜。” “下官谨记。”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退朝后君侯于殿后候旨。”君王要下早朝留人,都不必找理由的,也没人敢过问。 庾信庾开府,大司寇王弯异口同声持笏板: “臣——” 于是太宰鹫目一斜,皇上凤眼一挑,也异口同声了:“——嗯?” 本来就没多大事儿,不就是太宰给义子个官儿么。 老司寇王弯只好道,“老臣恭贺京兆尹新官上任,只是京城干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君侯要费心了。” 九幽手持笏板,弓身给老司寇轻施一礼:“大司寇大人放心,下官绝不徇私舞弊,绝不贪赃枉法,愿倾余生之力,肃整京城,除暴安良,护佑长安。” 龙椅上,嗓音低沉严肃的君王,缓缓道,“众卿今日,可有急事上奏?” ——“臣等无事启奏!” 九幽忍不住执笏板道,“陛下,方才臣在殿外候着,听见朝臣怎么个意思?削减至八千户还不行,是要让臣当街讨饭么?” 皇上沉声道,“群臣要求说法,京兆尹有俸禄,此事已成定局,君侯还有何异议复议?” 她咬牙切齿,“臣……无可复议。” ——“退朝!” 等所有人都走了,那新官上任的京兆尹,一身绛红厚重官袍、挡不住高挑身形,还站在殿里。 等到金漆龙椅上的君王,在身边内监的搭扶下,玄黑龙袍翩跹而起,绣在黑袍上的、五彩金龙纹丝葳蕤浮动,走下九层金砖台阶。 年幼的女侯爷大眼精神,仰望着从天阶走下来的人。 穿的一身玄黑纹金龙袍的帝王,耳鬓面容一如既往的玉白,眉目漆黑,唇色幼红。 狗皇帝威严肃穆,冕旒摇曳或是挥袖间,尽将一朝天子的霸气,彰显淋漓。 他可真是公私分明,群臣因为他不上朝制裁自己,他倒一点儿不向着她。 宇文邕见她今天格外沉静,被削减食邑也没大吵大闹,一时摸不清她的脾气,便将浓黑眼睫一抬,眉峰一皱:“走,回凤阙。” “遵命。” 九幽一路上,就跟在这漆黑龙袍身后,恍惚觉着,前面这个威严深沉的人,是她义父。 身为杀父仇人的宇文护,是又给她封侯又给她请官,给房子给银钱给奴仆;而这狗皇帝除了长相美艳,一睡成瘾对她情有独钟,就只会拆穿她身份,怕她孕有皇嗣、给她喂麝香红花,再就是削减她食邑。 狗皇帝一如既往的公私分明,幸亏她对食邑并无太大执念,也不想与他争论此事。 而从昨晚上她就在寻思,寻思了一早朝,还被礼官和老司寇警示,她更觉得压力大了。 京兆尹那是好当的吗,不是风流人物也不敢管这天子脚下,吐口唾沫都能砸到两三个、达官贵人或皇亲国戚。 第1309章 1309换朝服 她倒不是不敢惹,她敢惹百姓不敢惹啊,她怕是管不好事儿,整不明白大事小情缘由,再惹得一身臊。 进了凤阙殿内,翠衫黄裙杂裾的,娇颜宫女翩跹而来,素手稳端着金漆托盘茶盏,弯腰在她面前行礼,嗓音细糯:“君侯请用茶。” 九幽接过温热的茶盏,摩挲着其上盖盅。 “谢皇上赏赐。” 下了朝连朝服都不换的人,走到哪儿都是一团压抑,威严的黑氅,严肃大气。 听她在身后跟宫女客气,规规矩矩的吓人,宇文邕本来往内殿走的,都扭回头了,抓住她一只手腕,就往内殿拽去。 “内殿备下了热茶和糕点。” 宇文邕猛一回头,还真吓了她一跳,黑衣深沉,玉容雪白,明明是朝堂上那身、六亲不认的朝服,可脸上皱眉头的表情,还有幼红唇色,都是熟悉的样子。 九幽差点给皇上行跪拜礼了。 “皇叔你今儿怎么换朝服了啊,这身黑太气派了,我都不敢看。” “朕有十二色朝服,据场合择色,玄黑色乃大周国色。之前因你喜欢看,朕才穿黄。” 九幽似懂非懂,一进了内殿,就把他手挣开了。 宇文邕并未吱声,只是看着她神色疏离。 她搁下了手里的白瓷茶盏,撂在摆满糕点果子的桌案上。这穿着绛红色官服的英气姑娘低头无语,只往绣墩上一坐,便反客为主的、捏起香软雪白的糕吃,吃了满嘴牛乳的醇厚,和凤华的鲜香。 皇叔便跟她对面而坐,捻袖子一同用起早点来。 见对面严肃脸的女侯爷,吃的饿虎扑羊,他更把瓜盅蜜汤,往她面前推了推;并挑了只摆旁边的长颈小勺,放进瓜盅里一个。 “朕穿玄色…吓人?” 九幽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反复叨咕廉正教给她那些,合格的京兆尹怎么管制。 冷不丁就听见对面的君王闷声问她,还一脸阴鸷凝重的看她,皇叔头顶十二道旒珠摇曳在眉峰,眉眼横着等她回复, “嗯?陛下刚才说了什么?” 她这一问,对面的皇叔登时凤目一横、迸射出两道凌厉戾气!“你不服削减食邑便对朕撒气,装什么聋?” “不服也无用啊,睡龙床压天子总要付出代价的。我是在想京兆尹怎么干,京城难管,东家常西家短就算了,吐口唾沫都能崩到仨达官贵人的……” “朕还当你…被朕这身朝服吓住了。” 九幽没敢说,自己刚才那一下子才是被他吓到了。 她看着面前,下朝连朝服都没换的皇上,他那身衣服看着就繁复厚重,也不知坐着迈不迈得开腿。 “嗯,吓住了,我都想不到,今早金銮殿上坐着的,跟那天晚上,在我*下承欢的娇羞男人,是同一个人。” 果然,皇叔眉头一蹙,当即翘唇低斥道,“休得胡言,这不得体!” 望着毫厘之差的那两片幼红嘴唇,她要极力克制自己咬上去, “吾皇这不是倒打一耙嘛?” 鲜卑男人浓睫一掀,微努红唇作愠怒状, 第1310章 1310侍寝么 “朕哪有?” “都怪你顺着我,都给我养出瘾来了。就连看着你的嘴唇,都能引起,想强制你的——” “朕……”俊美的皇叔张了张幼嫩红唇,一时间话都鲠在喉咙里,僵硬着俊美深刻的五官,皱起根根分明的野草浓眉。 九幽便眼睁睁看着他,等他反驳或认承。 直等到皇上凤眸微眯,忽然一甩袖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凑身过来,头顶的十二道冕旒都砸到她脸上了:“今夜侍寝么?京兆尹?” 九幽眉头一皱,推开他砸过来的满头珠帘,也站起来了。 “少拿你唬妃嫔那套吓唬我,我也要在后院羊车临幸的。” 挺直腰板,站起身来的黑袍绣龙君王,表情俊冷高傲: “你后院不就那个紫眼妖物么,他洒泪晒盐羊都不敢舔,敢与朕争宠?朕迟早遣散他!” 九幽哭笑不得,在他地盘上,听他叫嚣,九幽都有点没感全感了, “皇叔,你独占欲有点儿强啊。” 眉眼漆黑的玉容天子,高冠旒珠加冕,他满脸阴鸷,“男人的独占欲是本性。” “我看您也找我没什么事,我先去京兆府上任了。” 九幽看他换这套,本来就怵得慌,他还满嘴犀利,压迫感强烈,九幽也不想待了。 转身要走,他却忽然叫住她,嗓音低沉, “独孤九幽!你今年几岁?” 九幽回头,见他脸上表情严肃,凤目漆黑深邃,丝毫没有明知故问的自觉。 “皇叔想说什么?” 幼红的嘴唇,微微蠕动,宇文邕缓缓言道,“朕比你大十岁。朕虽青壮之年,但不知还能年轻多久,…长兄和魏废帝,已是前车之鉴,但朕不惧。这种世道,朕总要为自己放手一搏,才不枉活一世。” 俊美的帝王表情沉冷,眉眼间流泻的悲戚,凄凉透骨。 九幽听着如鲠在喉。 他下定决心所谓放手一搏,要背负多沉重的压力她从未想过,甚至难以感受到。从前她与小夭,高长恭都是日久生情,所以对宇文邕这种强迫来的,又赶鸭子上架在一起,她实在抵触于用心待他。 她记仇,所以对他只想用力。 面前的皇叔忽然掀起浓长眼睫,漆黑精美的双凤眼里,是端庄冷厉的稳重,也是不骄不躁的情绪。 “朕看得到你所背负的沉重,朕会用尽自己的权力陪你,不管等下一个摄政玄帝要多久……朕都能等,你说过,只要朕不放开你!朕不想再见到如意如愿的悲哀,朕想见到历史的另一种可能。” 历史的另一种可能…… 几天前的凤翔城,她也是这样,对无情的少阁主说,此时的九幽不止感动,心疼他,更是那种久违的爱意。 如果他不配,还有谁配得上自己? 华胥姑娘眨了眨琥珀双眸,稚气未褪的脸上,绽出的笑容毫无幼态,反倒温柔亲和到了骨子里。 “晚上长安城宵禁后,我回来陪皇叔,你跟宫门禁卫说一声,到时候给我放行。” 皇叔微垂凤眸,嘴唇微动,似是想笑,又未笑出来。 第1311章 1311撩冕旒 说罢后,她去拽他垂在身侧、宽袖里的手,男人手掌宽薄,指头修长的比竹节还细。 往他腕上摸去,还是套了个冷凉的镯子。 女侯爷抬眼,是少年人的笑貌明艳,面对她的宇文邕冷着脸,也不阻止她,任她把他两只手腕,都摸个遍。 “怎么又戴起这个东西了?” “不许朕睹物思人么?” 九幽也很不好意思,松了他的手,笑吟吟的道,“锦红镯子很贵气,和陛下很般配。” 陛下把袖子撂下,遮住了腕上的红镯,忽然一抬大袖扶住桌案,他豁然俯身凑过去,隔着冕旒摇晃的珠串,与她四目相对。 那双漆黑凤眸直勾勾盯着她,勾人的幼嫩红唇轻吐、缓缓道,“今太后是先帝的妾,朕是庶出,可朕的儿子不是;即便赟儿的生母只是通房,朕也让她做过皇后,让赟儿是嫡出。皇妻可懂?” 小妻主眨了眨眼,一时语塞,还未说话,面前的皇叔便坐了回去,眼神恢复了冷戾,扯唇冷笑了声,“朕已是一国之君,再无人能夺嫡夺宠。” 即便他嚣张跋扈,她也愿意给他继续煽风点火。于是小妻主豁然起身,手扶桌案,整张脸都凑近他的冕旒,直视他道: “我的皇叔是天神,应以最高礼仪迎娶。即便我们的关系上不得明面,私下里,你也是最尊贵般配的,嫡夫正宫。” 皇叔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蹙眉头,微偏过脸,哼了声:“到了封浮华面前,只怕你又装作与朕疏远。只要你一碗水往平处端,再多偏爱朕些,便可。” 封浮华这碗水,她还真难以端平。幸好九幽还没傻到、在他面前为封浮华争辩,只得游刃在男人们的夹缝间了。 已站起身来,一身绛红色官袍,新官上任的女京兆尹忽然——掀开君王冕旒前帘的珠串,触手冰凉,却掀开了他骤然睁大的漂亮凤眸,连浓黑的眼睫毛都根根分明。 “每天撩开你的冕旒,都像是娶你一次,在掀盖头。” 不解其意的皇叔眉眼一扬,冷峻的面容微微动容:“想看朕了?” 姑娘缓缓俯下脸来,灼热的瞳光与唇角含笑,“我在想,怎么把你这男人娶回家,终有一天我要掀你的盖头。” 皇叔玉净的面颊上浮起一丝红晕,眼角眉梢融成一种欣慰的笑意,没戳破痴心妄想,也没顺着她搭上自己,不可置否。 她被他这骤然发粉的玉容惊艳住了,忍不住瞪大了眼,咬唇笑着,“严肃周正的吾皇,居然这般容易害羞……我要让你下不去榻。” 大周天子一扬浓眉,被她抓起的冕旒珠串以下,白玉雕刻的俊容整个泛起粉红,但他贝齿咬红唇,嗓子沉稳清澈的道,“再挑衅朕,可就让你自食其果了。” 面前这人突如其来的——把他后脑按下来,他还睁着眼睛、就吻上了姑娘的香软唇瓣。 两排长长的羽睫、接管了他全部的视野。 她眉眼艳烈,满眼烁光,强势霸道的逮着他唇舌纠缠,不容他反攻,只在她制造的狂风骤雨中沉沦。 第1312章 1312恶心物 他冠上前帘的珠子,冰凉圆润,稀里哗啦砸了她满额头。 松开后,c息未定,她一双看似细瘦、极为有力的臂弯、紧拥着他繁复朝服下的腰肢,咬着他唇色红润的一瓣嘴唇。 见他双凤眼含了层晶亮的朦雾,唇瓣状似桃花,她更心潮澎湃了,缓缓道,“皇叔,晚上洗净了等我。” 宇文邕听得脸红心跳,以宽瘦的手掌,捧起她的脸来,只觉触手尽是少年人、独有的光滑软腻, 她的眉目不施粉黛,就已极为浓艳俊美,这世间,应是再无这么英气耀目的女子了。 “……下次说这种事时,别叫皇叔。” “知道了,皇叔害羞的模样…真让我心痒痒啊。我晚上来时,要不要带些嬮妲玩物?” 宇文邕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浓黑眼睫毛慌乱的颤动,有些窘迫。“青天白日的…不得说这些。” 她忽然把脸凑过来,皇叔惯性的一抬手捧住,于是,他看着手掌心里,脸颊细腻的女娃娃,眉目表情笑吟吟的,璀璨的眼里都是他。 宇文邕忽然就沉静从容了下来,心里底气足的很。 “朕想起那些东西便恶心,你人来即可,朕早晚扔了那些恶心之物!”皇叔凤眸温软,唇色幼红,苦口婆心的劝她,要没最后一句,九幽都自惭形秽了。 她正欲驳斥,忽然就听见一声,“父皇,什么您觉得恶心呀?” 还搂着腰的俩人,顿时都是一激灵! 九幽赶紧收了抱人家腰的手,宇文邕也撤回了搁在她脸上的掌心,赶紧往门口看,“赟儿!你怎么来了!” 正好掀开酥黄纱帘进来的,黑衣黄衫的半大孩子,生的大眼溜晶,粉雕玉琢,跟女娃娃一样好看,就是满脸傲慢,也跟他爹一样。正是长皇子。 九幽一看见小崽子就心里咯噔一下,原本还想着跟他爹长长久久,此时就庆幸自己只是秘而不宣的相好,不然还得哄这个儿子,她自己还是孩子呢! 长皇子一瞧见穿着官服的姑娘,便满眼放光,热切的黏上来, “君哥儿要当京官儿啦,我想跟君哥儿出去玩呀。父皇和君哥儿玩什么呢?” 他父皇很尴尬,“胡闹!” 宇文赟特别委屈的,抓住君哥儿的手,“君哥儿你快哄哄父皇…他又吼我!” “朕已交代完,君侯速去走马上任!赟儿你留下——,父皇问你功课。” 一听要问功课,给孩子急的大眼含泪,就一把搂住侯爷瘦腰了。 “功课一背不好,父皇就恨不得打骂死我!君哥儿,带我走啊!!” 这崽子逮着黏糊君侯了,气的皇上直瞪眼,直接伸手来抓这小子衣领!“手松开!休得无礼!等朕戒尺伺候呢?还敢搂?松手!” 一旁的女侯爷被这场面吓住了,寻思得亏自己没对他太下三滥,他连教育孩子都这么恪守成规,自己刚才的羞辱……确实太难为他了。 皇上拽孩子不动,气的挥胳膊扭头就呵斥,“朕的鞭子呢?” 第1313章 1313京兆府 小皇子满眼含泪,赶紧松开了侯爷的腰,扑去抱父皇了。 “父皇别找!赟儿错了!父皇…君哥儿救救孩子啊!” 九幽哭笑不得,“长皇子恕罪,皇命小侯不敢有违啊。” 她只想赶紧逃离现场,一时间恨不得赶紧逃离他爹,至少封大人清清白白,兰陵王还没有孩子。 侯爷也不好意思耽搁了,赶紧跑了,后来长皇子被严厉的爹抓着,怎么批评教育,九幽就不得而知了。 …… 京兆府在长安边上坐落的。 不是繁华的街道两旁,也聚了一些好事的百姓。 京兆府尹换了一茬又一茬,哪个都是轰轰烈烈,豪言壮语的开头,也都对京中治安束手无策,最终草草收场。 这次这个新上任京兆尹,却是个侯爷,还是大周最闹腾的义子侯爷。 这侯爷,入京不足一月,就已满城风雨,朝野震怒,逛青楼红馆,上欺天子下压臣民,一个连京城还没站住脚的人物,就敢管京城? 两旁都是看热闹的,一句一句闲嘴舌落在官兵耳里,领头的官兵直接在道路中央甩鞭子了。 左右是肃静回避,持棍官兵开道。 前头官兵随从,拿着官衔牌、铁链、木棍、乌鞘鞭、金瓜、尾枪、乌扇、黄伞等随行仪仗。 只听得七棒铜锣声响,前头官兵簇拥个,骑在乌黑马背上,绛红色官袍的贵气大官。 金鞍黑马,白玉似的手,攥长鞭嘶缰,端坐马上这位,腰板挺拔,一看就是个老练马的,身穿绛红官袍,衬得身形欣长细挑,头顶乌纱折幞头血玉冠,青丝墨发拢着,只见这年轻人五官极是俊美深邃,浓眉凤眼,眼神和笑的,着实艳烈,也不知怎么就可乐。 马上坐着的人,风风光光过长街,看着一片人间百态的脸孔,确实觉得挺可乐。 高头大马,吹吹打打来了京兆府。 府门前,府衙差人列阵等候。 乌泱乌泱的府兵府官,围得左一层右一层,新官儿走近了,都愣是没看见京兆府大门长啥样。 这群人在地下,眼看着来人,满眼虔诚,嘴皮子就开始磨叽嘚不嘚了。 见这小侯爷单枪匹马,就一个人来的,下了马牵着缰绳,落下来一个瘦条身形,是少年人的矫健张扬,走的步子还挺沉稳,生威带风,众人心里不禁打鼓…怕是这个京兆尹不好调理啊。 头三天就洒水扫好的门前砖阶,连灰都没有,唯一风尘仆仆的就是新任京兆尹。 府衙差人上前来,齐齐整整的给新上任的、京兆尹老爷行膝跪大礼: “下官见过京兆尹大人!” “下官见过京兆尹老爷!” “卑职……” ……一群人山呼海啸似的,跪伏在绛红官袍前面,年轻俊俏的京兆老爷,却只朝一个官兵招了招手,嘴唇翘着,笑吟吟的道, “来人,就你——给本官的马带下去好生喂养。” 一群人一瞧这个,顿觉明日灰暗,这侯爷也太目中无人了,一群老官儿跪面前,她倒只关心马! 第1314章 1314挺不满 依言过来牵马的官兵,十足是受宠若惊,规规矩矩应声,把马给牵后头去了。 小黑也不老听话的,瞪着大眼看了看主人,打着马鸣儿让人拽走的。 九幽交代完马,这才正眼瞧一瞧地上这群人。一个个鞠躬的腰肢后翘,撅个腚,搭上个个须发花白,此举颇为影响市容。 “诸位都免礼罢,本官今儿头一天上任,谁也不认识,就一匹马跟本官熟了,以后咱们都是同僚,下官还得仰仗各位赐教呢,你们挨个说一说,自个儿都干什么差的吧。” 这群人不需面面相觑,只眼神交汇,就看出来谁官大谁有地位了。 “下官是长安令,恭见京兆尹大人。” “下官是万年令,恭见京兆尹老爷!” “卑职是长安县丞,整理案宗副文。” “卑职是长安县尉,领带府尹官兵,维护治安。” “卑职……” 从这附近县里的县令县丞县尉,到各自主簿长史,挨个都是三言两语介绍完的,跪的一地老脸,尤其那个长安令,脸色活像个老地瓜,人堆儿里,顶数九幽是个异类了。 九幽细看之下,还有熟人。 铁打的府官儿流水的京兆尹。 上头京兆尹换来换去,县里官儿倒雷打不动的那几个。 人群里头,就听见有个老头哼声: “又来个镀金的,未及弱冠的小儿,拿我们哄孩子罢了!” 九幽也没吱声,只拿眼睛去找,看见一片的老官员捋胡子,就有一个歪脖子,胡子和眼睛都快翻到头顶了。 人群里只听窃窃私语:“靠拍马屁得势的汉贼罢了,小儿都只会趋炎附势,汉人也就这样了。” “断袖的小侯爷,一步登天跻身纨绔一列,也是滋润日子给喂的,竟想染指京兆尹了。” 她轻咳了声道,“继续啊,诸位还有什么对君侯的不满,一并诉诸。” 一个大人道,“君侯若想听,大可往大街上菜市口一坐,挨个拽人询问,何必坐公堂问我等。” 她敛了语气表情,忽然沉声冷笑,“诸位同僚也知这是公堂?你们对君侯有不满,回头去大街上菜市口说,别耽误本官在京兆府做事!” 一群人这才噤声不少,虽然个个仍义愤填膺,表示不服。 她又道,“你们对本官阅历有异议,那廉正阅历如何?他无故放官还乡,怎么不见你等写表上奏,与吾皇处鸣冤?不过是倚老卖老,目中无人罢了!这公堂上本就是公家之地,不是议论老婆舌的!今日本官初上任,诸位大人不该拿出前辈本事,教本侯做正事吗?” 腰杆挺拔,在光口站着的绛袍京兆尹,嗓音是少年人的脆生,容貌也是稚气刚脱的样子,偏偏压低了嗓音,从头上乌纱到绛袍,漆黑眉目到沉稳态度,浑然一副刚正不阿模样。 最主要的是,当面听骂能忍得住脾气,也不暴躁易怒喊打喊杀,只一句一句怼回去。 等诸位面面相觑,行礼拜上, “下官参见京兆尹。” 第1315章 1315观差所 年轻的京兆尹俯身回礼。 “客气了。以后既是同僚,还有呢,你们对本官之前的传言,和身份,有什么误解就随便误解,别给本官带个人情绪,到正事儿上来。” 底下的人各自心头一凛,也不知忘没忘了,这可是太宰义子呢,还是恭敬应答: ——“下官明白。” 年轻的京兆,明明面容艳烈,非要故作老态,面上功夫沉稳的一点轻浮不露,即便旁人看出是装的,也要敬佩,也要跟着装。 “廉正前两天给本官传授了一些,他整治京城风气的法子,本官觉着有很多可以沿用的,你们要是觉得有异议,就给我提,要是故意反驳闹事,目无长官,本官亲自砸你板子。” 余下的人,被京兆这一番连哄带吓,恩威并施,哪还敢在门口就反驳闹事,等板子了。 ——“下官不敢!” “既然如此,还劳烦各位大人,跟本官进里头认认门吧。” 于是,年轻人也不顾、其他人什么年纪,什么体力了,愣是哄骗吓唬着,强行带一群人逛官府。 得亏这位年轻的新官上任,这群大人算是把京兆府,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看了个穿心透。 不止要记住路,从前门逛到后门,从后门府邸,再往前面大堂回来。 光倒腾腿还不算,京兆尹还总问这是哪,干什么用的,紧着观看当差之所。 为了让士民更有敬畏感,官府方位建设十分清色稳重。 仪门东侧是土地祠和典史署,西侧是监狱和仓库。 再向里是一架牌楼,两侧是胥吏办公的科房,正对着的是正堂。正堂后面为川堂,再后是上房,后面才是府邸。 京兆官府大门以里,公堂上,坐在堂桌后头,背靠青云白鹤壁雕的京兆老爷,正由着主簿呈报、近日的案宗点目表,看得斜眉挑眼,直嘬牙花子。 一众各郡县令老爷,都坐在这陪小侯爷闹腾。 小侯爷觉得他们闹腾,但也不能不陪他们闹腾。 “怎么挺大个京兆府,就这么两个当差的啊?要是等会各位大人回去,怕是本官要冷死在这了。” 在旁坐的众老地瓜满脸惶恐, “侯爷言重了…下官不敢当啊。” “本来官府就是人少的,也不是肥差,京兆尹第一个月没有俸禄,是要看政绩的。尹官尚且如此,下面人儿更是俸禄少了。” 上头的京兆老爷点点头,一嘴的情真意切,痛心疾首,“本官也不是想来混日子的,混是混不出来政绩,说也说不出来,只要不违背人伦道德,不忤逆犯上,不鱼肉乡里,上下统共查不出不痛快来,这不就不至于摘了帽,不给俸禄么。” 九幽也不差这份俸禄,从八命京兆尹和正八命侯爵,受的银粮差不多,只不过官职拿银子俸禄,食邑万户拿粮食贡饷。 为了这些东西,她还得在外头开个粮仓,至于银库,放金宫里就够了。 然后京兆老爷听了一上午,主簿给解说一上午。 治理京兆地区也不是多难,只是个别事棘手。 第1316章 1316庾开府 白天有寅卯早市,晚上有宵禁,京兆尹就白日里巡查街道,有无摊贩占道,有无违法乱纪的人事、和违规建筑,一切从维护治安,为百姓方便而行就对了。 九幽点了点头,趴在桌上研究,刚有点头绪,肚子就开始空巷擂鼓了。 随后就听见咕噜咕噜声儿从底下传来,她这才想起面前这些位。 大中午的不回家吃饭,在这陪着新官看案宗,九幽也挺心疼这些老大人的,主要是请他们这么多人吃饭,开销太大。 “诸位大人,这也都正午了,各位辖区想必事儿也不少,都请回吧。” 长安令尤其感动,老眼顿时绽光,从座上起身,作揖便拜:“京兆尹所言极是!下官虽然极想沾沾、青年才俊英姿勃发,奈何年事已高,小县事务烦多,先告辞了,实为不恭,不恭了!” “大人说的哪里话,本官今儿刚上任,起早进宫觐见又出来,也挺累人的,改日有机会,再请大人来赐教。” 顿起一片欢声附议,本以为恭迎新官的活儿就算了了,就差挨个行礼拜别完,做鸟兽散了。 只听得外面有人传话,“大人,庾开府到。” 九幽一愣,赶紧板正坐姿,清清嗓子问,“庾开府?请进来。” 由官兵家从引进来,这人穿的锦衣墨绿,外氅月灰,瘦骨伶仃的老身板。 待看到进来的人,是花白头发庾信时,九幽才想起来,他早年就被提拔开府仪同三司,不正是庾开府么。 满屋子大小辖区官老爷,都豁然起身,给庾开府作揖行礼,面对众人作揖礼,庾开府也低首回礼。 九幽差点忘了规矩,赶紧在人家进了门后,从自己座下走出来,施施然躬身行礼: “不知庾开府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庾开府所谓何来啊?” 然后庾老头也给小京兆回了个礼,径直往大堂里走了。 庾老头满眼烁光,脸上表情甚是清朗,丝毫不像来找茬的。 “君侯千岁金安,请恕冒昧之罪。老朽也是怕京兆尹新官上任,一人孤寂,来叨扰叨扰。” 九幽笑了声,沉声附和, “多谢庾开府抬爱,下官受宠若惊啊。——来人,给庾开府拿座。” “老朽也是身在京中多年,看惯了市井百态,跑京兆府也熟门熟路了,之前廉正在职,老朽跟他投的来,也常随之巡查的。” “那还得庾大人多多赐教了!”俩人说话的功夫,县尉已经把红木绣墩的凳子拿来了。 还一手抓一个凳子腿来的,因为九幽也站着呢。 这尉官说话干脆,一个字也不多,“京兆大人请坐,庾开府请坐。” 九幽不由得多看了这尉官一眼,这时候谁听她差遣,谁最爱在面前表现,确实让人印象深。 庾开府就地撩袍坐下,双手搁在双膝上,跟侯爷正面而视。 “对面而坐无甚意思,新官上任,有空在这听奉承谄媚,不如听老朽劝您,先私服上街体验一下,走几天街道,就该明白点什么了。” 第1317章 1317走章台 “本官正有此意。” “最腐败恶劣之地,往往最繁华热闹,地表的树不重要,树根已经深入黄泉了。” 九幽一听,这是话里有话啊, “无故提及此事,庾开府可是有事要交代?” “老朽并非私怨,而想到廉正被弹劾,是看到有赌坊强盗,逼赌要账,还当街打死人了,才查到章台,京兆尹走马章台,惊扰了一些人,触动了一些根基,他们怕了,所以弹劾他。” “章台?廉老汉去那花街柳巷做什么?” “廉老汉快六十了,怕是有心也无力。自然是看不过嚣张枉法。” 庾开府从朝廷上就心直口快,说话不讨好,他在这跟年轻的新任说话,饿着刚刚跟侯爷讨辞,准备回家吃饭的一众人了。 本来就五脏擂鼓,这庾开府大中午来,一看就是吃饱了咸菜,才有那么多闲话。 在座的老地瓜都如坐针毡,屁股烙着了一样,赶紧找由头要走。 尤其长安令,打刚才就没坐下,刚才连京兆都站着呢,虽然这位宇文京兆跟庾开府坐下了,可京兆没发话,谁敢坐啊。 “庾开府胸怀百姓,我等自愧弗如!下官辖区还有些琐碎事没理顺呢,请京兆大人安,先告辞了!” “京兆大人有庾开府畅谈,那我等便告退了!” 京兆大人瞪一双同情的大眼,点头道,“诸位大人快归家罢,本官同庾开府还有话说,先不送了。” 长安令摸了摸胡子,突然老眼泛起同情,谁家没个糟心事儿和顶头官儿啊。 幸好他们这位新任的京兆尹还挺仁义,要是搁以前,廉正庾开府这种,油盐不进水火无情,怕是老骨头再跟折腾几天,也不用吃饭了。 九幽把人目送走了,就剩公堂两排的官兵,府门里的主簿和尉官,才跟庾大人话家常。 “庾开府大驾光临,下官本该远接高迎的,下官也是粗野惯了,刚入仕途,如有得罪之处,还得请大人谅解啊…” 庾老头一看小侯爷拘谨,胡子都笑活了… “哈哈…君侯这个京兆当的,有些如坐针毡啊,从君侯手足无措,对这满堂县官,一个人也不亲近,一个人也不落下,就可见了。” 庾老头说话还真直白,一针见血,跟训孩子似的。 自从廉正对她改观,说知道她女扮男装的事,九幽觉得跟廉正交好的庾信,必然也不会存心害她。 廉正这种人,是不会害她的,庾信要是反复无常,廉正也不会信他。九幽只是不知道,他都看透了什么,了解到了什么地步,目的是什么。 “让庾开府见笑了……皇令难为,都是赶鸭子上架呢,小侯就是无德无能的人。” “君侯何必妄自菲薄,君侯若无德无能,老朽也不会前来叨扰。如何?君侯若不知京中风气,大可亲身体验,君侯如今身份权势,足矣无孔不可入。” 庾老头脸上皱纹不多,就是脸色蜡青,满眼的明亮烁光,不是锋芒也不锐利,只有意味不明。 第1318章 1318找沙门 九幽岂会不知道京中风气? 权倾朝野的义父是大奸佞,她却不忠不孝,小奸佞做的十分不称职,真怕做京兆一巡城,一天一个跟太宰沾亲带故的,被她给扔牢里。 “庾大人这是说笑了,小侯入京几天啊,还人生地不熟的。对了,小侯刚入京的时候,碰见老道跟和尚算命来着,请教庾大人,在长安找个和尚老道好找吗?我刚进长安,就被人骗走了镯子和八宝手串,那两样可贵重着呢,番邦外国所产的啊。” 知道这个年轻京兆,是故意别过去不说风气,庾开府也不发作,顺着她继续说,嘴跟刀子一样。 “单个和尚骗人,那是不好找,不过京中大和尚都有名有姓有户籍,大小寺庙各有规定,寺内沙门失德乱戒也是常事,诓你点东西算什么,还有还俗生子,淫骗妇女香客,宝刹内分桃断袖,都屡见不鲜,没人管得了释教罢了。” 京兆尹才问了一句和尚骗东西,庾开府就怼了一嘴子,京兆尹都快听不过来了,瞪一双凤眼,满脸错愕尴尬, “庾开府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亵渎神灵佛陀啊!你说这,这哪是寺庙啊?听着跟土匪窝子似的!” 庾开府头发似的满脸胡子抖了抖,‘嗤’出一声冷笑。 “君侯,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要知道,什么事都不能看表象。这世道,表面好的地方,内里不一定好;表面坏的,内里也一定好不到哪去。佛法无错,错的是人心。” “那您看下官呢?” 庾大人还真正经的看了看她,皱眉凝目看了两眼。 “亦正亦邪,做官三分钟热度吧。” 九幽差点哭出来,幸好这老头又补了句,“不怕帝王有武略,就怕将军有文才。明哲保身,锦衣夜行,还是很不容易的。” …… 凤阙殿可算归于了平静。 皇上刚把孩子规矩完,教训走了,便挥手叫宫女来给他卸朝服,玉质洁光似的手掌一挥,就把大内监给招进来了。 漆黑凤眸看了一眼来人,也没太诧异,大内监过来也必有原因。 “皇上,云和殿厍贵妃今早…悬梁自尽未遂,其表妹在外跪求陛下相见,请您定夺。” …… 待皇上从云和殿拂袖而去,到底还是顾念旧情,叫了太医。 当他从凤阙殿外回来,手里正捋开奏章的太宰,刚也闻声转头。 宇文邕一看见他手拿奏章,只心下一惊,便若无其事的走近了。 太宰默默把奏章合拢,而后往桌案上顺手一扔,也不管奏章沾到了砚台。 “皇上为何扣下历练君侯的奏章?玉不琢不成器,孤教她孝敬皇叔,当皇叔的,难道要把人家一辈子,禁锢在京城做私宠不成?” 宇文邕默不作声走过去,拾起奏章,索性染墨点范围还不多。 他不假思索便道:“君侯年纪小,应从京官做起。朕便是在为侄子考量,旱鸭子扔水里,只有淹死的命!天下黎民皆是朕的子民,朕只是出于长辈的慈爱。” 第1319章 1319想亡国 “前几天卫国公说受陛下之命,调兵围住一个红馆,原是为君侯纾解困境,这皇叔和六叔当的不错。只是——臣不知,陛下何来的君侯消息?” “岐山刺史长子与君侯交好,特来进宫搬兵求救。” 当朝天子面沉似水,对答如流,虽站在那里,但胜在一身气度威严肃穆,只有眉梢眼角微微皱起愠怒。 而太宰就自顾自的,往他软榻上,肩膀大展着一坐,去拿榻腰桌上,宫女上来进奉的茶盏。 “那敢问皇上,近一月前,你在京中红馆,把君侯当男娼那次,你是去做什么了?好男色还是密会别人?” 宇文邕凤眼一斜,就往榻前一站,气态沉稳, “堂兄在怀疑朕什么?还是误会了什么?” 榻上的太宰喝了一大口茶,鹫目锋锐,毫不留情。 “陛下您一举一动,孤都知晓。若非陛下行事欠妥太明显,孤也不会在此询问。” “断袖之癖又不是稀奇事,南朝陈霸先韩子高,苻坚凤皇,比比皆是。” “那是昏君佞臣!陛下也想亡国?不得说陛下好男色那些话,别以为孤是好骗的!难道孤独如愿的孩子,他还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以为孤会想不到?” “皇兄放心,朕不会自取灭亡。” 太宰冷凛一笑,显然执着的不是这个。 “孤养了一条小泥鳅,借玄帝的普照化而为龙,驰骋疆场愤指朝堂,唯吾所用。如果天子和天子之剑都不受控制,孤便先折断剑,再换个听话的人。” 当朝天子将浓密眼睫一掀,凤眸深邃的看着太宰,表情甚是无辜。 “堂兄要交代什么?” “安分点儿,你以为在生死大敌面前,一推即倒的感情,能胜过利益吗?既然是孤打造的武器,若是听命于其他人,孤随即销毁。” “堂兄宽心,朕懂得。” …… 三言两语,绛红官袍的年轻俊美京兆尹,就被忽悠的骑马出了府。 落了轿子下了马,俩人站在风口,看着隔壁街的红绸招展,香气扑鼻。 遥望对面烟花柳巷,这个年轻京兆尹,就好像变了个人。 官兵家从围着前头这俩人,一老一少对眼而视。 少年侯爷笑吟吟的,看不出有没有城府,但是脾气傲,开门见山, “小侯和庾开府素来没甚交情,您不参奏小侯就不错了,恕小侯直言,今日与小侯同游,怕是另有其事吧?” 庾开府摸着胡子,眯眼带笑,还挺欣赏这直来直去的人。 “怕是再等一会儿,就能看到有人巴结京兆,给君侯送礼了。当初廉正就折在送礼这块,老朽不想君侯重蹈覆辙啊。老朽也没什么能送君侯的,就送君侯个前车之鉴,还有步步为赢吧。” 小侯爷似懂非懂的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本侯也挺内疚的,一来就把廉老汉挤兑走了,如有机会,本侯一定奏明皇上太宰,把廉老汉起用回来。” “侯爷没听懂重点啊,要是有人来给京兆尹送礼,君侯收不收啊?” 第1320章 1320换官袍 “那能收嘛,我刚上任,可不能贪污受贿。” “廉正当日就是,有人送礼一概不收,也不站阵营,油盐不进,所以朝野树敌太多,孑然一身。” “那我收了?收正经好人的,贿赂不要?”庾开府一看这侯爷,眉眼带笑,分明是没往心里去,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若是有偏见性的收,也算是站阵营了,而且你是太宰义子,阵营已定,亲近‘反护’之人,太宰那里你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老朽倒无所谓了,孤身一人在这大周,就靠着傲骨支撑了。” 这小侯爷瞪着双凤大眼,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有理!那我真得考虑考虑。” 这小侯爷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假装听心里去了,回应却那么浮夸,庾开府要不是脾气稳,都想啐她一口了! “君侯可曾听说过,走马章台?” “听说过。所以敢问庾开府…咱们为什么要来这条街啊?” 庾信此时真有种,拐良家少年上贼船的感觉,也不知太宰打哪儿骗来的义子干儿,怎么傻里傻气的。 “章台街不仅有青楼红馆,也有赌坊黑店,热闹着呢。” 九幽闻言,差点被他的话噎死! 亏他还能悠悠说出口,这老头一本正经的表情,不像是逗乐子,也太老不正经了些。 九幽拿袖子擦了擦满额细汗,见这官袍袖口滚满了刺绣的云纹,华贵威风,顿时挺直腰板,郑重其事的,目光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在意,才一本正经的道, “庾大人可别坑我!我还穿着官袍呢,哪能公务时间逛窑子啊。” 庾开府老脸一僵,也有点尴尬了, “谁让你逛窑子了!引你来,是让你查办黑心赌坊,继续廉正没办完的事儿的!再说了,你出门也不换身衣裳?你就这一件租来的官袍,换不下来啊?” 九幽奉行能懒绝不多管闲事的为官之道,此时在不明来意的前提下,更不敢乱跟老不正经胡扯了! “对啊,我早上就穿着一件来的,没别的换。” “这孩子真愁人,行罢,那边有个成衣铺子,老朽领你去。” “我新官上任,第一个月还没俸禄呢,手中无余银啊。” 庾开府脸上的花白胡子,又开始抖了,眼神怪异的看着君侯,叹气。心道,他家要有这么个,一有正事就放赖,捣乱绝不落下的孩子,非得气英年早逝不可。 “行罢,老朽给你出银子。” ……片刻后。 从成衣铺子出来,已在章台街里。 九幽揪着自己这一身,锦绣衫裤,白白净净的衣裳,有些委屈。 怎么有点像爹领孩子出来呢。 庾开府捋着胡子,看着身旁,这腰杆子挺拔,模样俊艳,气态风流的小侯爷,笑的满脸慈爱。 “君侯这俊美容貌,不像是义子干儿,倒像是胡汉八家嫡亲的孩子。” 小侯爷俩眼睛像是异域琥珀,滴溜溜的转,又通透又黑邃,肤色像是某种暖玉,还爱笑,一咧嘴,浓艳俊美的五官,就纯粹的晃人眼睛。 第1321章 1321黑赌坊 庾信突然满肚子早年的宫体诗词,差点张口就吟。 “小侯这脸禁不起夸,庾开府今儿怎么不烦恶本侯,逮着捧本侯了?” 小侯爷忽然眉眼一挑,刚才看着纯良的少年,就只剩了邪肆搞坏,痞气的让人看着想揍。 太宰义子也跟太宰一个德行,骨子就透着邪性和坏。 “想当年,老朽也是南朝风流人物,听得大魏朝女主玄帝风华传奇,才请缨来出使这落凤坡孤坟地,却没想到,眼见了玄帝如何败给政权啊。有朝一日,能看到玄帝遗孤起飞,能做造势弄潮者,老朽也无憾了。” 庾信这番唏嘘感叹,对面这少年一句都没听进去。 “不就是要给廉正报仇么,您直接领我去那个赌坊就行,我可不敢在这章台街晃悠了,万一让人看见,多影响我仕途和名声啊。” 庾老头气的胡子眼睛一起颤抖,满腔怒慨充斥胸臆,溢出话来毫不留情,差点直接啐出来! “还怕影响名声?君侯你这也太谦虚了,你在长安最出名的就是闹事,上欺天子下压臣民。” 九幽嘿嘿一笑,脸上满带诚恳。 “是怕家里人生气,您别看我年纪小,我惧内啊。” “君侯不是未及弱冠,也没成亲吗?” “侍妾通房也算家里人啊,万一本侯心仪的媳妇,一听本侯当京兆第一天,就走马章台,还能乐意嫁我了吗。” 庾信也是将信将疑,毕竟目的是把小侯爷带入正轨,也不打算继续耍嘴皮子了。 “也罢,不过我可不能领你去,都认识我,我去的话,明日又要群臣参奏我了。你去,我告诉你,那赌坊叫天玑赌坊。” “是章台街最大的赌坊不?” “不大,不像赢勾赌坊,是老年头的了,庄家清白,靠山在朝也稳如泰山,规矩暗渠也都心照不宣。天玑赌坊是这两年起来的,但是年轻人多,玩的黑,外地人赢了,出不去门就让人打死抢银子了,章台街乱,死的嫖客赌客娼妓外地人,拐子拐来的,数不胜数,也管制不过来。” “怕不是庾开府…才是老赢勾赌坊幕后老仙,见不得后起之秀,准备公报私仇吧?” 庾信终于没忍住,一口唾在了地上,差点咬碎一口残牙,怒瞪对脸儿这侯爷,“呸!你这是埋汰谁呢?老朽至于给太宰的黑赌坊报仇?” 九幽一愣,“庾开府,你说这赌坊…?” “长安谁人不知?甭说老赌坊,便是酒楼窑子,太宰一手遮天富可敌国,那些背地里孝敬他的生意老仙,才是无处不有。” 九幽这回是真佩服这俩老头了,一个廉正一个庾信,耿直的吓人,对事不对人的脾气,也旷古未有啊。 “行,还请庾开府移轿,把小侯官袍和黑马拽回去。本侯去走访一下。如果庾开府赶上有人送礼呢,再麻烦大人跟主簿传达一下,一律登记送礼人和礼品记录,封在一处,过些天都孝敬给义父。” 既然不收招恨,收一部分也招恨,倒不如贪着都收了,反正她登记了,又不用送来的东西,日后都孝敬给义父,借花献佛两方都好。 第1322章 1322章台街 庾老头满头胡子发丝纠缠,飘散在风里,浑浊的眼睛愈发见了清光。 望着那又是一本正经,俊美纯粹的小侯爷,忽然疯狂作怪,“哈哈!…哈哈哈…” “庾开府!上午虽然没人来送礼,可下官这是未雨绸缪啊,您这明目张胆笑话人可不对!” 老头也不笑了,只是张口就吟诗。 “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九幽忽然怔住。 这句话好耳熟,想起来了……扶摇说过,那时候他在作哀江南赋。而面前这位,是词作者正主。 ——章台街像是拿香薰腌透了,脂粉味儿浓重,酒香也刺烈。 人家逛花街柳巷都锦衣华服,拿个小扇子不扇屁股扇脸蛋,就君侯爷穿的端端正正,少年身板儿多亏高挑,撑的起一身傲骨白衫,就衣领有点草绿花纹,腰上挎着把赤铁宝剑。 头顶乌纱摘了,换束发玉扣。脸上模样表情没变,黑眉大眼的,因为太精神,不像沉迷酒色之徒,就显得格格不入。 一走一过路过青楼红馆,全是姑娘小子娇笑着,朝她招手,还问小兄弟是不是没钱了,要不进去跟哥儿坐会儿,能赚钱。 给九幽烦的,迈腿就朝红馆反方向走了。 一个人就不适合逛这种地方,动不动就被调戏。 九幽都想回府换个别的招了,就听头顶‘咻——’一声!砸了个东西下来! 九幽一抬头,正好躲过二楼抛物,飞出来的东西嵌在草稞子黄土地里,是个银锭子。 就看见二楼窗子里,朝她招手着一个清秀小厮,呼叫道,“哎小兄弟!帮我捡来!” 里面还有人声闹吵,劝道,“赵大爷闹归闹别扔银子啊!这怎么话说……” 上面热闹的很,只听嘈杂的声音:“大爷自己赢的钱,还不让扔了?继续来!大爷这么多年斗什么就没见输过!” “赵大爷您可别闹了,今儿都让您赌跑好些人了!” “你们这群吃财鬼,不是说你们这儿妙手玩的好吗!大爷不尽兴!” ——九幽光顾着听楼上吵架了,没动手,倒有其他人一拥而上来捡了,还跟仰望天王老子似的朝头上喊, 九幽越听越笑,头顶又飞来银子,她左躲右挨,旁边人干脆把她推一边去,捡个痛快。 她也不想跟人格格不入,只捡了一块,就扔着往里走了。 九幽发誓!她只想去找失主,失主说不要她再要。 天玑赌坊门口,琉璃瓦红漆柱,鎏金大字,两旁貔貅坐镇,还涂金漆扎红绸,看着就热闹。 九幽一进门,门口的迎客先问,“这位爷面生啊,带多少银子来的?要先下注押银啊。” 九幽笑着,颠了颠手里还沾着灰土的银锭子。 “我脸不熟,也没钱,准备跟二楼那位借点儿,赢了钱开壶,就押银。” 门口的迎客以为这小兄弟、跟二楼那位认识,就放进去了。 “祝爷儿财源滚滚,顺利亨通。” “多谢。” 赌坊里多数玩的,除了棋盘无非就是走兽。 第1323章 1323逛赌坊 但玩法类别极多。 例如什么单双、骰子、四门方宝、牌九、番摊、翻筋斗、六博、奕棋、投壶、马吊、打褐、大小猪窝、族鬼、胡画、数仓、赌快、藏弦、樗蒲、双蹙融、选仙、加减、插关火、大小象戏、奕棋、彩选、打马、长行、叶子、博簺、弹棋、除红、响屟、斗鸡、斗鸭、斗鹅、斗鹌鹑、走马、走犬、斗促织、捻钱、摊钱等等…… 而这天玑赌坊,前院骰盅摇个不停,后院虫雀叽叽喳喳,咯咯嘎嘎个没完。 九幽只站门口一瞧,就想叹气。这世上还是穷人多劳苦,富人享清闲,她但凡不愁钱,也成天吃喝嫖赌,做纨绔子弟了。 大中午的一群人都不吃饭,赌坊一楼满厅子热闹喧杂,全是摩肩擦踵的赌客。 这里头也真是大,但是到处都塞了一张张的,长条状的桌子,生生把偌大厅子给安排的紧紧巴巴。 骰子撞击骰盅,人声鼎沸,衣着各异的人叫好连天,拨弄着各式各样的赌具,灰白的银两跟五颜六色、精致金贵的赌局,一齐摊在赌桌上,在赌客手里推诿。 似乎没人在意二楼豪赌的人,作什么妖。 二楼由墙壁隔断出一个个屋子,最大的那间连门都不设,简直是厅子。 也确实是厅子。 几个魁梧的黑脸大汉,个个穿的锦缎华衫,一齐站在一个瘦公子身后,活像一堵墙。前头这公子仰住软椅,手里团着鸽血红,拿珍珠作点的骰子,翘脚搭在赌桌上,靠着窗吹风熏香,都消不了他的怒气。 拽的跟持国天王附体似的,豪赌这位,穿一个花花衫子,吊梢眼,满脸吊儿郎当,胳膊甩的像凭空抱个琵琶,涂金漆拿翡翠磕角的赌桌上,银子已堆成了小山。 还叫嚣,“你们管事的搁后院生娃呢?磨磨唧唧的,等大爷给他随份子下奶啊!” 站他对面的俩侍者赶紧赔笑,“赵大爷您等等,小的这就给您叫管事儿的去。” 话还没落的功夫,管事的领着赌坊二十多个打手过来了,虽然双方都赤手空拳的,可剑拔弩张意思还挺明显。 不为别的,二十多个熊似的汉子,簇拥的这位管事儿的竟然杨柳细腰,白皮鹅蛋脸,狭尖狐狸眼,一双眼珠子含了水波潋滟,随意瞥一眼都蜜意浓情。要不是他穿了身深衣金钱豹袍子,胸膛平平,人家还以为是个风情撩骚的女人。 这男人的风骚没看出来,倒是看出他与模样不符的谦和了。 这位管事的上来深搭一躬,白兮兮的细瘦爪子顺势作揖,张口就是赔笑,嗓音绵媚。 “小人家里这是小赌坊小生意,赵大爷是京门骁将之后,何必跟小人过不去呢。” “听说你这儿,最近赌桌上水挺凶的?大爷也不难为你们,坐这儿陪大爷赌,大爷要是还不上我爹还,我爹还不上柱国还,柱国还不上太宰还,皇上还。” 这管事的款动水蛇腰摆,走上赌桌来,笑看着对面的赵大爷,心里暗自骂娘。 第1324章 1324顶天柱 也不知他怎么算的账,就说太宰吧,谁敢找太宰要帐啊。 “赵大爷既然赌兴高,非要在下相陪,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爷来什么玩法啊?” “就骰子吧。” 俩人把骰盅摇的滚手烂响,赵大爷摸着手上碧玉扳指,漫不经心的撇着俩细长眼。 说开就开, 这管事的很轻松就输了,还挺坦然,把几锭银子推入他那一角小山里,狐狸眼一瞥。 “这五十两就权当小人孝敬太宰的吧,赵大爷早些回吧,这大正午的。” 赵大爷直接一口啐出来了! “呸!你孝敬太宰,五十两银子就够啊?再说了,我凭本事赢的,怎么就算你孝敬的了!” 然后这管事的,只好陪着笑,赌着大小,摇骰盅摇的,都快把骰子摇碎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放水,赵公子一直赢,也没说话,又输了五百两才吐了口气,赔笑道“赵大爷早回吧,小人赔不起了,再赔只能赔人了。” “你赔人大爷我也不稀罕啊!继续!大爷没尽兴!” “赵大爷,您行行好吧,再闹就出不去了。” 管事儿的一挤眼,旁边儿人就开始从二楼撵客了, 刚上楼来的小侯爷,手里还攥着那锭银子,寻摸找失主呢,赌坊打杂的恭敬的请道,“客官请回吧,我们今儿歇业了。” 九幽眼见,看那闹事的,头顶金鸡冠,一身刺绣百雀翎鸟毛的华衫,有点眼熟。 当初五行草案,他供出了马超群,还骂‘干你哥’…… 一看这架势,他这是要被关门里挨揍啊。 那赵公子冷哼一声,笑了,“大爷身后这带的,可是精兵!大爷凭本事赢的钱,你还敢打死我抢钱不成?” “自然不敢,不知小人哪里得罪了赵大爷?” “前些天你抢钱打死人,那是本大爷的门客!我见他会听骰有点东西,爱惜人才,你倒是个心狠手辣赚钱红眼的!今儿本大爷就让你认认亲,看你怎么就把你大爷打死了!” 管事的脸色难看, “你可知我们背后的顶天柱是……” 赵公子佯作大惊,“背后的顶天柱?皇上奉行俭君富民,太宰也开始整顿官吏贪腐行贿,你这背后是谁?太宰教你打死人抢钱了啊?” “不敢。那就请赵大爷在小人寒舍…歇一晚吧。” “你们还打算绑架朝廷命官之子不成?” “赵大爷,我尊你一声大爷你是客爷,要不尊你,就是你父来了,想要在这儿无法无天,都要掂量掂量。” 这话说的就很直白难听了。 登时,那赵大爷黑一张脸,噌的站起来了!一双锋锐细眼瞪着人。 “下作乱民!拿你当个人看,你就看不着谁势族了?” 眼看着给那狐狸脸儿男人一挥手,两群大汉就开始抡胳膊挽袖子—— 却听楼下穿出来大吼一声,“住手!” 一群人看见楼梯口还有看热闹的,都要疯了,“怎么还有人啊!撵出去!” 扒开围一圈的观众,人群中站出一人,一见几个看场子的雄壮大汉过来,围观群众顿作鸟兽散,只留下个白衫高挑的少年。 第1325章 1325能打的 本来那几个打手、没想搭理这白衫子的,但身后的赵公子,已经一鞋底子——扔管事的脸上,两拨人当场打起来了! 随后只见、刚才那没人在意的少年,忽然抢过大手手里的棍子,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这小子一顿棍棍不落空的无名棒法、打的一群虎背熊腰的大汉嗷嗷叫,大多都是捂裆抱脚,满地乱跳。 没想到她一个人打全场不费劲,赵大爷带那几个打手,都没搭上手。 一群人就眼瞧着小侯爷,把这群人打了一顿,到最后没有站着的了,她才把棍子一扔,摊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就这样还开黑赌坊呢?” 那个管事儿的还算清醒,捂着后腰呲牙咧嘴问:“你是何人多管闲事!我们开赌坊招你惹你了?” “我叫刘玄蛟,受人之托来管闲事,你们自己想想怎么得罪别人的。” 一旁的赵公子还跟她说,“下次你干坏事别报自己真名,报个仇人名儿。” 赵大爷瞅见赌桌上,小山似的银子,这才想起来初衷,便跟他家黑脸大汉们一挥手,“把大爷的战利品都带走!” ……九幽进赌坊门时是一个人,出来身后就跟一群人了。 一群人砸完人家赌坊就跑,赵公子的马车停在赌坊后巷,他将人领到了自家马车。 很自然的他就问, “君侯上车吧?我带你跑路。” 九幽饿的愈发胃平,点头上车,发现里面还挺宽敞的,摆着茶水。 “不成想侯爷如此武德充沛,幸亏当初我没跟侯爷打起来……侯爷怎么想到来赌坊了啊?对了,你最近不是当官了吗?这么有闲心来行侠仗义?” “是庾开府,他说上任京兆廉正,在这个赌坊碰了钉子,让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来打一顿敌人,报仇雪恨呢。” 赵公子眯眼叹了叹,顺便倒了两杯茶水,先给的君侯。 九幽道了声谢,就拿茶水润嗓子抚胃了。她饿着肚子帮人办事,本就有怒气,只想敷衍了事打赌坊一通,便也毫不替庾信掩饰。 “庾开府和廉老汉,都是朝中清流啊,侯爷跟我也挺对口味儿,都是纨绔做皮,主意还正。” “上次五行草案我也看出来了,你们都挺仁义的,我居然才知道,你叫赵…啥来着?就尾巴特好看那个花鸡啊?咋起这名儿呢,我请你进官府当师爷咋样?” 赵公子脸色难看,瞪眼瞅身旁的侯爷, “是赵画戟!前三国吕布用的方天画戟!你这学问不行啊,还得跟庾开府学学文采。”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喔…听说吕布赵云,断袖龙阳呐。” 赵公子眼皮一抬,看面前的侯爷笑着说话,又想起君侯家养男宠,与皇上纠缠不清,细思极恐,有些毛骨悚然, “那谁知道去,我又不好男风。侯爷要我去当师爷?我就一个不成器的俗人,哪管得了那些个。还不如我请侯爷喝花酒,当我结交侯爷了。” 九幽只是对他这词儿颇感兴趣,“大白天就逛窑子喝花酒?” 第1326章 1326酒馆子 “也不算窑子,就是隔壁街有个吐谷浑人开的酒馆,里面也有暗妓。我们几个京城里合得来的兄弟,就爱在那泡酒。君侯也算来的巧了,昨儿我一兄弟从吐谷浑回来,带来不少好骆驼肉和外域果子。君侯赏个脸吧?” 九幽打早上从宫里出来,就没吃饭,这都中午快过了。 “行啊,本侯在京兆府刚准备回家吃饭,就让庾开府给哄来赌坊了,早饿了。” “本来这会我们就该坐一块,吃骆驼肉的,也是人多话杂,就想起来我家门客,前几日被黑赌坊打死、劫赌的事了。哎对了侯爷…这赌坊黑幕,我可得请您去看看,我那些兄弟都特会赌,各个都不俗。” “对了,你刚才挺行啊,是赌坊放水还是你运气这么好,局局都赢?” 赵公子眯眼,得意的笑,“实不相瞒,我会听骰。” 九幽恍然大悟,“哦…你们咋练的?我确实听说,有人能听出来骰子点数,这玩应挺玄乎啊。” “骰子每个面儿声音不一样。我打小就体弱多病,全家都是武将,就我一个纨绔,闲在京城跟老祖母没事儿干,就剩逗蛐蛐玩骰子了。” 九幽适时附和一句,“看来你们都挺有故事啊。” 赵公子睁了睁细长的眼,“倒也不算故事。我弱冠之前,我老祖母连门儿都不让我出,生怕被狗咬了鸟惊了,也就马九郎,还有几个打小一起玩的,成天上我家爬墙来看我,为此小前儿没少被各自的爹揍。自从他们大了,当官的当官,从军的从军,这几年京城也没跟我什么…要好的纨绔了。” ——吐谷浑人开的那家酒馆子,是拿土壳子垒的,装的金碧辉煌,又民风纯俗。 从进门到雅间,都跟中原酒馆无异,大厅里拿土墙垒出隔断,坐地就架炉子架锅烤肉。 但是,这里只卖牛羊肉之类的。 骆驼作为西域大漠的,主要交通工具,就跟中原的牛一样,不好杀,主要是暴殄天物。 赵画戟让那几个大汉跟车回去,就自己引着侯爷越过大厅,往一处角落的隔断里去。 九幽进了门后,一脚踏进了老大个屋子,打挺老远就听到琴声了,尤其这门里声儿最响,就是这门。 一看里头,轻纱翩跹歌舞弥漫,有几位爷在那吃酒已久了。有人弹琴有人跳胡旋舞,还有穿着凉快的少年男女,贴心的倒酒,给架子上的烤肉翻身,这些人高谈阔论,放声吟诗朗笑,当过日子了。 掀开门帘,一脚迈入的白衫小侯爷,满眼是对这陌生环境的迷茫。然后侧头看赵画戟, “早有几位爷吃着呢啊。” 一见挑帘进来个脸生的,这群人也愣了,赶紧停了歌舞,“赵兄,这位兄弟是?” 赵公子连忙作揖引见:“这是新官上任的京兆尹,太宰义子君侯。刚才我在那黑赌坊,那个狐脸男要强行劫赌,多亏侯爷帮我打架砸了赌坊呢。” 一屋人赶紧弯腰、俯身行礼:“恭见侯爷千岁!” 第1327章 1327土特产 而后便接着道:“君侯这小身板儿…还能砸赌坊呢?这新上任的京兆老爷挺狂野啊,不怕被弹劾吗?” 九幽直摆手,“本侯没报名号,要是被弹劾下去更好,至少为民除害成功了。” 其中一个胡服男人,穿的沙黄小袖衫子,枫红小口袴,浅紫的大头长裙帽,生的五官深邃眼瞳突出,五官九幽没看清,头发都抿进帽子里了,她倒是觉得,他帽子跟毒蘑菇头似的,仗着脸色白更像蘑菇了。 这人虚空行完中原礼了,当即直起身来,站一旁侧目打量她,被侯爷发现了撇眼过去,他也不躲不闪的直视她,满眼是晶石般的烁光。 另一个行完礼的一起来,朝着门口走来就笑,“哈哈哈…君侯倒是不记仇,怎么?前些天你们官司没打够,现在开始打交情了?” 九幽赶紧客气客气: “是啊,那都是误会,小侯是新官上任,这不,午饭都还没吃呢,就赶去赌坊看戏了。” 说话这人生的浓眉大眼,本来五官正义,却笑的眉目含情,尤其是额头留的一缕头发,一股子风流味儿,穿的是交领锦袍,手拿扇子当武器使,真像极了弃武从文。 俩人一左一右把侯爷请进了屋。 赵公子直接亲自去给侯爷拿木质凳子,给她往大胡桌旁放好了,才请她坐: “君侯是条汉子,也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儿可得带着玩玩。侯爷,您也别拘谨,没啥深仇大恨,你连我妹都能当朋友相处,咱们怎么不能一笑泯恩仇啊?只要你不嫌弃,这都是文武双全的酒友。” 九幽冲他点头,心道下次得叫赵四来,不然自己一个人太窘迫。 “小侯刚入京,今儿也是饿着肚子呢,就跟各位兄台作揖认小,讨兄台们顿饭了。” 赵公子也有点不知所措,看桌上都是大家吃剩的肉块骨头,木头签子…便赶紧把桌上切好的干净水果,往侯爷面前推, “侯爷说的哪里话……侯爷,这是马奶葡萄,西瓜,哈密产的瓜,都是西域的玩应,我这兄弟从吐谷浑带回来的,新鲜着呢,您先垫垫肚子。” 吐谷浑回来的蘑菇也干笑了声,“小人家乡的区区特产,请侯爷别嫌弃,勉强入口解解渴吧。” 九幽觉得,就听他这语气,水果的主人就挺护短的,一边儿强调他是果主,一边儿说着看似卑微实则傲慢的反话。 九幽都不好意思下嘴了,只好坐地盯着这蘑菇看,“多谢兄台美意,刚才小侯我在画戟马车上,喝茶解过渴了,话说,你是吐谷浑人?吐谷浑人脸都挺俊,面皮够白啊,加上你戴着个帽子,真像个蘑菇。” 蘑菇撇嘴讪笑,“吐谷浑的风俗,都是鲜卑那辈儿传下来的。” 九幽侧头看了看赵画戟,“你们这样会面,不会影响本侯担勾结外邦之名吧?” 赵画戟眼皮一跳,连忙道,“侯爷想哪儿去了?我们就吃个饭,又不逛窑打架影响京城治安。” 第1328章 1328哈密瓜 “你不是刚打完架么?” “……” 他不愿与君侯争论,也怕侯爷放不开,赵公子给她拿了块哈密瓜,强行往她手里塞,而后自己也拿一块。 “侯爷尝尝!甜的齁挺。” “哦!多谢兄台!” “可别可别…侯爷这般客气,我怕折寿啊!” 九幽倒不怕折寿,如果光客气就折寿,那她又让皇上跪又让他叫妻主,岂不得坐地就归西了。 一想到宫里天天等她的皇上,九幽看着水汪汪澄黄的瓜……都无法下口了。 那个吐谷浑男人,正‘吭哧’一口,咬的哈密瓜冒汁,好奇也多话,“敢问君侯今年贵庚啊?有无婚配?方便询问贵姓吗?太宰义子也没有太宰那…盛气凌人的样儿啊。” 他旁边刚才吟诗的一个锦袍公子,赶紧拿手里扇子拍他脸,“哪有你这么没规矩的!再冒犯了侯爷!” 九幽正听他这话,才回了神,一本正经的道: “小侯…刘玄蛟,今年十七,无婚配,承蒙义父抬爱,给了我个官儿,估计是看中我这性子,想开始肃清官风了。” 在别人听来,侯爷这就是一本正经的逗乐子。 蘑菇直接笑出声来了, “哈哈哈!……侯爷太年轻了,你还小着呢,是这里最年轻的了。我叫慕容雁,大雁北飞的雁,吐谷浑人,这位拿扇子装秀才的流氓,叫小豆子,成天的乐趣就是作贱自己娱乐大众,外号逗乐子。” 拿扇子装秀才的流氓不爱听了,“我拿我这象牙骨扇子,拍你这死人皮脸上!怎么说话呢?堂堂正六命春府上大夫,怎么让你说的跟卖笑的似的?”扇子砸完了人,这男的又眉眼带笑的,瞅着九幽道, “君侯,我呢叫窦然则,早在封侯宴上,我们跟春府宗伯参宴,就远远的见了您呢。” 九幽点头回礼,心里却浮起了对封大人的怀念,此时自己跟他手下的人在吃烤肉,早上却跟皇上那里,剥夺了他的嫡夫地位。 想来封大人这些天的疏离,分明是映照着那次的绝情信,他放自己自由不过是好说辞,其实以他前朝太子的身份,不必与旁人共侍一妻。 刚才被窦然则啐走的慕容雁,正蹲在地上,跟整只剥了皮,又开膛破肚的骆驼身上割肉。 然后丢了碗口大的几块生肉,到铁网烤架上,拿一旁的大木头盘子、捡出深红熟透了的。 听炭火把肉烤的‘滋滋’直响,变了颜色,他还熟练的拿旁边的调料罐,往上撒孜然胡椒面儿。 饭桌上,几人吃着果子闲聊。 他说是见过九幽,九幽也不好意思说瞎话,万一圆不上谎呢。 “是嘛?之前小侯没太注意认脸,都没印象。” 窦然则摇着扇子,把头顶垂下的那缕发丝…扇的左右摇摆。 “我可亲眼见着,侯爷酒后乱性,把小宗伯给搂住亲了,气的大宗伯封老大人嘴都歪了……” 屁颠屁颠拿盘子,夹回几大块骆驼肉的慕容雁,闻言,搁九幽面前撂盘子的手都颤抖,差点把肉都摔了。 第1329章 1329骆驼肉 “侯爷好男风啊?你看侯爷这,俊美英气的相貌,本以为你是个迷死大姑娘的汉子,没想到……虽然我也未婚,可我还想找个姑娘……” 把九幽恶心的没招了,“你们放心,本侯眼挑着呢,专挑好看纯良的男子蹂躏,也就简单施暴,都是男人嘛,偶尔一次,不妨事的。” 慕容雁对她的话半信半疑,眼皮一阵抽搐:“哦……那侯爷你吃两块肉填填肚子吧,现烤的。” 赵公子也来打圆场,拿两根烧红的铁签子,给九幽扎了一块巴掌大的来。“侯爷你来尝尝看!这骆驼肉是公骆驼肉,皮肉紧实,烤的流油也不肥,撒的西域胡辣调料,香喷喷的。” 九幽赶紧动筷啃肉,这肉确实紧实,但是火候正好,又筋道又爽口,“放什么料啦?孜然?…真香!不愧是骆驼肉!” 赵画戟悠悠道,“这骆驼肉就是大雁带回来的,今早现宰的,烤之前都拿料喂过了。” 紧实又烤的熟烂的肉,嚼烂了咽下肚,极大的抚慰了侯爷的饥肠辘辘。 九幽边吃边给旁边儿人竖起大拇指:“多谢大雁哥盛情款待!烤肉手艺真好啊!” 大雁哥笑的憨厚,眼睛也愈发锃亮。“侯爷爱吃我这手艺就行。” 九幽也不客气,“大雁哥这烤肉手艺不错,从吐谷浑远道而来,不会是为了开个烤肉馆子吧?” 她不动声色的,也没忘了要打听吐谷浑人为何来,九幽本想看他们的反应,结果这群人笑呵呵的附和, “君侯这提议不错,你开个吐谷浑风情烤肉馆子,再娶个鲜卑娘们儿,搞两个小妾。” 吐谷浑来的哥们儿也没顺着说,就带着他们哈哈笑两声,又转身去捣鼓烤肉架子了。 撕着深红骆驼肉,往肉上洒孜然胡椒面儿的赵公子,慕容雁还不忘来一句, “对了…侯爷,京兆尹除了巡城还有什么本职工作啊?赌坊窑子都敢大摇大摆进,还是正经的公务,我就服了京兆尹了。” 窦然则吃瓜又唯恐天下不乱。“京兆尹不就管闲事么,总闹事这些个纨绔,左不过玩闹的就这几个,听他赵画戟贼喊捉贼吧,侯爷即刻把他抓了下大狱,绝无冤假错案。” 慕容雁点头,“老赵就够让官府管窝头的了。” 赵画戟恨不得把手里头,连签子带肉摔他俩脸上! “哎我去,拽裤衩子是不?我要上报京兆尹老爷!这个小窦子,他打小推过瞎子下河,抢叫花子银碗,逛窑子都敢骗妓女钱,让老鸨打出去了,没事儿还去偷妓女肚兜男娼亵裤,前儿看上赌坊的兔儿爷贱男了,出千让人逮了个正着,愣是扒了人家亵裤翻窗逃出去…二楼!” 赵公子这番话,把窦然则气的脸憋通红!九幽也替他尴尬,但只能强装镇定自若, “窦兄弟经历丰富啊。但个人癖好不上升到法规层面,只要不伤人闹出人命,都无法立案查办。” 拼命扇扇子的窦姓男子极力解释: 第1330章 1330老千儿 “还不是老赵癖好下三滥嘛!总拿银子赌我胆子,老赵有钱谁不寻思赚啊……再说了,偷出来的肚兜亵裤,不还是给老赵了吗?” 九幽不爱听这些事儿,只会随之附和,便随着去瞧老赵,老赵那坐姿又恢复成赌坊那样儿,拽的胳膊支楞起来,跟在抱琵琶似的, “所以你负责偷,我就往回送,那些姑娘跟我可好了,天天床上骂你个鳖犊子,早晚手烂眼瞎的王八羔子,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稳如老佛的侯爷无奈插话:“本官不提倡你们这么下三滥,得收敛收敛。” 赵画戟点头,“对了侯爷,你今儿巡城巡出什么名堂没啊?” “我就去了趟赌坊,看见你跟那个豹皮男的纠纷,还啥也没整明白。” 赵画戟满脸悲愤,“干!要不是今早跟他们喝酒打赌,我输了要去把那个兔儿爷输丢了裤子,也不至于差点让人给绑架了……” 九幽哭笑不得,暗自嫌弃,他们打赌够粗俗的… “你才赢了人家几百两啊,我看你离让他输丢裤子,还得几年。” “我赢他是几百两,在他来前头我都赢了一上午了,划拉划拉少说八百两,得有一千两。” 赵画戟搭眼一撇,正瞧见侯爷满眼狼光,一看就憋着宰他银子呢。 慕容雁顺口怼了句,“那你一会儿再去!不把人裤子输下来别下楼!这不京兆老爷在呢,咱们官兵不都有了么,” “赌运那玩应…也不能说赢就可劲儿赢啊,你倒不如让他,直接去抢人家裤子,兔儿爷又不是妇女,京兆都没法给你定罪,随便你逍遥法外。” 窦然则摇着扇子, “君侯说的倒是。赌坊是有操控性的,比较有名的就是灌入水银,当然这是小赌坊,或者私赌用的手法,大的赌坊基本不用这么幼稚的手法。大赌坊一般有专业的行家老千,多年赌博经验,能够摇骰子,听骰子,所以赌坊十赌九输。” 赵画戟补道, “而且赌坊黑幕可多了,首先赢钱上,超过了赌坊的承受范围,肯定会发生黑幕,比如派人堵截,截杀,这样的事情,现在,有官兵赢钱后,被追出去的打手截杀,前几天上任京兆廉正,不就目睹了,然后无力回天么。黑幕还有,引注,就是安排一个‘自己人’,这个人手气很好,关键时候来个大的,赌徒都跟注寻思借他运气呢,结果不用说。” “还有一种赌妓,就是穿梭在赌坊的,一种另类青楼女子,如果这些女子被收买的话,会偷偷告诉庄家赌徒手中大小,还有,正常的回取得分红,当然…身体交易;听说天玑赌坊那个管事的兔儿爷,以前就在赢勾干这个的。” “赌大小,虽然玩法比较单调,但有些狠人不走寻常路,比如一点和十八点,一个是三个骰子堆积,最上面显示一点,对家十八点,这时候,庄家或赌徒才说,是赌小二;十八点和三十三点,同上三个骰子,三十三点三个六点斜靠在一起,也就是三个骰子斜在空中点对对,这样会呈现两面,一面六点,不过这得玩了几十年骰子,或者武功内力彪悍的狠人,能干的出来吧。” 第1331章 1331归心箭 ——那一夜中元节孔明灯满天,旷野河边,他说,“朕从未如此归心似箭,只想见你。” 此时此刻,九幽又想起了他说的话。 也归心似箭,烙铁灼烧般的思念。 坐那儿只顾吃肉和果子,稳如老佛的少年侯爷,明明是个该精力旺盛爱折腾的,此时倒比所有人都沉稳,老态龙钟的,不仅拿他们抖赌坊黑幕…左耳出右耳冒,还酒都不喝。 窦姓男子给赵画戟一使眼色,赵画戟就嬉皮笑脸的,倒了杯酒给她塞手里。 “君侯来者是客,虽然是京兆尹,可我们京中名少,也不怂啊,您先来行酒令助兴如何?” 任他捧杀怎么说,侯爷就管吃,说话调子也悠悠的,稳的能气死人。 “小侯不胜酒力,还没啥文采,公务在身,晚上还得探夜呢,可不敢喝酒。” “不喝酒哪行啊?是不是因为没有美色?你看我们这弹琴跳舞的,都是自己人,相中哪个就逗逗,助兴。” 窦然则:“喊我何事?” “谁说你了,你是老豆,别往自个老脸上贴嫩草了……那个,弹琴跳舞的,也别坐那吃果子享清闲了,来给侯爷表现表现啊。” 窦然则也不纠结老豆的事儿了,只笑眯眯的看着坐那、老佛吃肉的人, “听说君侯好男色啊?恰好这琴伎苏合,从良前也不好男色,你要是勾搭,也勾搭不着。” 赵画戟也很热切,扭头招喊: “苏合,你怎么不弹了?快给侯爷表现表现!” 一听有人喊苏合,九幽才斜眼往角落里看去,只见靠墙的木质软榻上,铺了驼皮软毯,花白软褥,有四肢纤长的香躯斜卧着,闻言还坐起来了。 衣襟本来就开到、差点露出胸口茱萸,一伸凝脂白玉的细长大腿,浅茶色清透衣衫,几乎遮掩不住腿间高地了。 坐起的人一抬头,映入九幽眼帘的……这张脸清秀柔媚,桃花眼柳叶眉,樱桃嘴,明明是个五官标致清晰的男子,却满脸的媚水妖冶。满头青丝黑的像一把绸缎,拿发箍扣着,这次是一颗红玉髓的眉心坠。 还真是苏合。九幽顿时眼皮子一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 苏合道了声“是。”就拿起一旁指套戴好,开弹了。 细长手指犹如削葱根,撩拨弄弦,时急时缓,煞有气势,荡气回肠的音律从指尖淌出。 他弹琴也不规矩弹琴,眼睛不看琴弦看着她,这明目张胆的撩拨、九幽如坐针毡,忍无可忍后,她赶紧拽住赵画戟, “跟这弹琴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赵公子一愣,“侯爷难道认识他?他跟马九郎家的是兄弟,马九郎在京受审,急的他家那口子天天往大牢送饭。他这小舅子无处投奔,便让我收留他的。” “本侯怎么会认得他。”别怪九幽撇清,她也是真不想认。 窦然则道,“听说前几天凤翔最大的窑子‘舞媚娘’惊动了官府,他以前当倌哥儿的,听说得罪了凤翔大官,后来自赎跟随慕容雁了。” 第1332章 1332曲有误 慕容雁直摆手,“我只是见他跳舞好看,颇有敦煌风情,又精通音律,这才准备带着取乐的,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听着音律,九幽想起了御花园里,大周问世无双的蛇蝎美人,手中捏着陶埙,唇下流淌的也是这样一曲: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论天下男色祸水,齐国一个兰陵王,周国一个宇文邕,还有一个华胥妖孽独孤九冥。 琴声悠扬,苏合只沉浸在自己琴声里,都不看九幽一眼。 九幽看着他低眉垂眼的弹琴,端的是薄衫如瀑,柳叶眉桃花眼,又清冷随风,岁月流淌。 他是个无心的人,混迹人间肮脏纷扰,他灵魂却干净的毫无染指,说抽身就抽身。她心里五味杂陈,连失神的机会都没有。 九幽看着苏合,他确实是苏合,从前只知他舞技脱俗,今日才知他还会弹琴。 而且弹得,能让九幽想起演奏凤求凰调的人,却只会让九幽更揪心……他怎么来回来去都是凤求凰兮,求之不得,抓心挠肝,辗转反侧呢……当她没听过这曲子?这不是诅咒她永远求之不得,故意敷衍么! 一时忍不住,九幽启唇就怼, “你这琴伎好没规矩,这不是欺负本侯与你等人不熟,敷衍本侯么。这凤求凰你只弹了前半截,愣是重复了三遍来敷衍,要不是你弦音衔接流畅悦耳,本侯都要治你诅咒…凤求凰求之不得的罪。” 苏合自她一开口,就停了手上动作,负手站起身来,袖口滑过衣摆,展颜浅笑:“没想到,侯爷还是个懂曲子的。” 九幽点头,“恰好我就懂这首曲子,听过多少回了。” 赵画戟顺口来了句,“曲有误周郎顾,你看君侯,算是知遇的周郎不?” 窦然则满揣恶意的笑,唯恐天下不乱,“君侯,你要是能把苏合逗的当众跳艳舞,今天你随便挑在场的,你都能指使他跳艳舞。” 苏合也没茫然无措,只是羞赧的悄悄看她, 赵画戟嘴角直抽,“你可得了吧,一群大老爷们儿,谁还没看过谁长啥样儿啊。” 窦然则不怀好意的笑,“哎~~这你就是井底之蛙了吧?断袖的男人,见了一群男人光着,就跟男人看女人光不出溜一样激动。” 赵画戟看一眼窦然则看一眼君侯,听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可别说了,大男人光腚有啥好看的,真不明白,断袖的人怎么想的……” 九幽终于得以见空插话!赶紧控诉!“你们可别诬赖本侯啊!哥几个吃饭喝酒就消停干正事,别整那些下三滥的!我不断袖,我天天撩闲皇上寝宫一个宫女呢。” 慕容雁当即恶狠狠的啃了口哈密瓜! “你们怎么净撺掇侯爷调戏男子啊?拿我带来的舞女不存在啊?侯爷你看看,是宫女好看还是舞女好看?我不管!侯爷你先喝酒,不把你喝晕了,我们怎么说的过你啊。” 第1333章 1333有老虎 “就是!多谢大雁哥的好肉好果子,盛情款待!小侯爷还得先敬您啊……小侯再冒昧的问一句,在座的各位都什么量啊?” 窦然则一愣一愣的,“侯爷,瞧你这意思,要把我们都喝趴下?” 九幽虽然有此意,但也心里没底,毕竟是一群不怎么熟的人,失态了可就追悔莫及了。 “那不能,我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好,我不敢多喝,我家里人是老虎,我惧内。”自古君王如虎,九幽这么形容不为过吧?晚上要不回去,不就得应了毒誓了么。 窦然则满眼笑意, “公老虎母老虎啊?” “是老虎就挺吓人了呗!” “小小年纪,家里就有老虎,可怜英年早婚啊。行,也不罚侯爷了,咱们喝慢酒,行酒令。” 九幽没文才也没心情喝酒,她只觉得归心似箭,她在这吃肉喝酒,不知道宫里那位怎么样了…… 喝着酒侃大山,就看见慕容雁蹲在一旁,割着半扇骆驼生肉,满脸忧伤,“你们还是不是爷们啊!宰了一只骆驼,连半个身子都没吃出来!赶明儿肉都酸了!” “也是人太少,就咱们几个,光你饭前给我们塞满肚子果子,也吃不了多少啊。” 九幽肚子里有了粮食,就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吃什么都索然无味了,着实归心似箭,想看看皇上在宫里怎样了,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吃骆驼肉…… “大雁哥,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晚上能不能让小侯带回去块肉,让我家老虎尝尝?” 慕容雁咧嘴笑着,“成啊,侯爷开口了,我再给你宰只骆驼,晚上送侯府去都行。” “那倒不用!烤熟了我带回去一块就行。”九幽晚上也不回侯府啊,她是想给皇上吃的。 正说着,就见家从来报: “公子,九公爷从秦州回来了,找您呢。” 赵画戟顿时苦了脸,眉头眼睛都皱成一道了,看着一桌子人, “这,这我正陪君侯呢…也不能扔下这几个弟兄们…” 九幽正嚼着骆驼肉,含糊道,“有人找啊?那你快回去罢,我也回府了。” 赵画戟一看难办了,“这怎么行……你还没吃饱呢啊。” 赵公子刚满地为难,就见又一个家里的随从挑帘进来! “大爷!九公爷听说您在喝花酒,急着找您回去呢,都到楼下了。” 赵公子再不耽搁,慌忙起身出门,就和正好挑帘进来的人,撞上了。 九幽跟这三位刚撞了杯,一侧头,就看见有随从挑帘,让个人进来了。 只见这来人,年岁约莫刚及弱冠。一身浅紫色对襟锦袍,头梳玉银冠,鬓发垂肩。 蛇腰缠玉绶,鹅颈系青帔,身长玉立,男子身形又偏清瘦,长得面若蟠桃,柳黛眉,桃花眼,玫瑰口,模样跟花儿似的。 本是俊秀雅美的容貌,可这人负手而立,眉眼漆黑,扬的高傲,满目的清冷黑亮,生生冷落了,贵气逼人。 他走近了酒客人堆儿里,九幽更看见、他鬓角白如霜雪,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第1334章 1334九公爷 九幽酒劲刚上来,就撞入他清冷双眸。 “呦,哪来这么个贵气的姑娘啊。” 赵画戟在一旁咳嗽, “君侯别闹,这是皇上亲兄弟,九爷陈国公。” 九幽算了一下账,皇上的九兄弟,宇文邕应该是他四哥,宇文直是他六哥。 她刚一杯酒没下肚,居然就失态到言语无状,调笑九皇叔了,真够闹心的。 少年侯爷喝的脸上不红不白,刚才还满嘴胡话,突然就咧唇而笑,浓艳俊美的五官愈发邪气蓬勃。 “九公爷貌胜宋玉,小侯三生有幸得之一见,算是长见识了,刚才那话多有冒犯,您可别介意啊。” 这位九公爷也才听明白,面前这少年就是闹腾的君侯。 都说君侯看着就不善,如此一见,邪神附体不至于,邪气横生倒是真的。 公爷眼若碧波之水,静而深沉。 “君侯升任京兆尹,本公今日方回京,还未向天子复命,先在此恭贺君侯了。” 这公爷不止长的秀气,嗓音也秀气,真像刚刚那琴弦,被雨滴洗过一样,充满了年轻人的鲜活,又如嫩柳初生,柔中含刚。 “陈国公您太客气了,小侯刚入京,也还没机会拜访公爷,是我失礼了。” 九幽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宇文邕不发脾气的时候,嗓音就让她痴迷到心抖肝颤,尤其是床上吟哼,问世无双的美妙。后来他一穿龙袍,成天压着嗓子咬牙却齿的,或是满含愠怒的说话,九幽就快忘记他刚柔并济的好了。 九幽思虑颇多,也就瞪眼看了公爷半天,对面而站的人,见少年侯爷一脸呆愣,明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琥珀般清透脆亮的眼里……却朦胧模糊的,根本没有他,也不知道想什么呢。 公爷微一皱眉,却还是好脾气的翘起唇珠,眼色温缓: “君侯?这样盯着长辈看,着实失礼了。” “啊…公爷勿怪!只是小侯刚入京,想着皇上已经是大周,无人可匹的美男子了,皇上的兄弟竟也是如此……天姿国色,只是小侯未见过九公爷,突然得见天人,一时露怯了,不敢妄言。” “呵~~君侯果然是孩子心性,拿长辈不当长辈,说话够直。本公出任秦州三年,今日刚入京拜完皇上。前来寻亲访友,竟不知,画戟同君侯……私交如此好了。” 公爷温融的目光瞥在赵画戟身上,他却觉得身上凉凉,赶紧把人往自己刚坐过的凳子上让, “九公爷您请坐~可要赏脸入席?” 赵画戟话音未落,公爷就回了。 “本公不坐了,怕你们拘谨着,本公先去你家罢。” 一旁的君侯瞧在眼里,只觉惊叹,赵家究竟有多少隐藏势力啊?赵画戟这朋友往来,又是外邦人,又是天子兄弟的。 瞧侯爷站那直愣愣的,慕容雁摘了头顶的蘑菇帽儿,露出满头披肩的辫发来。 他突然悄悄拉了拉九幽袖子,凑在侯爷肩上低声道!“侯爷,我三急,你三急不?陪我出去一下啊?” 第1335章 1335带厕纸 九幽点头起身,“对不住了公爷,我三急,你们先聊着。” 慕容雁拉着九幽就行礼,转后门去找茅房,窦然则也起身了,“他们估计是觉得,怕打扰你们分桃的芬芳,我也这么想的。” 赵画戟气笑了,“休得污蔑九公爷!坐那!瞅你们说的这个骚情,我都怕把你们仨放出去,一个都找不回来。” ……九幽跟慕容雁去后院找茅房,在路上就觉得尴尬了,她跟一个男人上什么茅厕啊。最要命的是,到那才发现里面是俩蹲坑! 九幽见他熟门熟路进去了,很自觉的站在外面守着。 结果里面人窸窸窣窣解完裤子就喊!“侯爷我忘带厕纸了!草!” 九幽无语,“那你先蹲会儿,我找人给你送纸。” “您一个知道我忘带厕纸就够了,怎么还让别人知道啊。” 九幽无语,“你先蹲着,本侯给你拿去。” 九幽熟门熟路回大厅,往烤骆驼肉那间屋走去,却在楼梯上看到个人。 跟人谈笑风生的,是个身形挺拔,穿着湛青对襟衫子的男子。 虽然背影眼熟,可她毕竟只看到了背影,却气的浑身肝颤,像是搁烤架上的是自己心头肉,煎熬坏了。 俩男的在楼梯口一杵,旁边儿一男的,还被穿着清凉的,大姑娘抱着手臂。 抱着人手的姑娘一副胡人打扮,头戴金箍满头小辫儿,穿着抹胸开缝裙裾,露着两条小腿,外衫都是丝绸的,肉隐肉现。 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嘴唇翘着,嗓音甜腻到能把人齁死。 “能成天这样抱着封大人…我巴不得倒贴封大人,自带聘礼嫁妆了…” 另一个胡服男人满脸浪笑,脸上肌肉都一颤一颤的。 “哈哈哈!封大人也太招女人稀罕了吧!你再来晃悠两天,全楼女人不用招,都天天抢着要伺候你呢。” 九幽故意绕到他们前头去,然后顿住,正和那几人打一个对脸儿。眉目清俊的男子,一身湛青色大氅绣着竹节,白衣内里。 他脸上五官精刻,却毫无锋锐,像是打磨的最光润的玉石。 “封大人,真巧啊。” 他在这看见她,居然只是眉头一皱,满眼的朦胧,不惊慌也没有情愫。 “君侯?因何在此?” 九幽暗自冷笑,脸上僵硬无比。她还没问封大人怎么在这招嫖,他还好意思问上了! 九幽没说话,扭头就走,身后男子追了过来,她就紧着倒腾腿,往赵画戟那屋去。 没走出两步,手腕就被男子大力拽住!“不许走。跟谁来的?” 九幽试图挣脱,却发现他力气大的出奇,像铁铐子一样!怒而回头,正对上男子的怒目,桃花潭水深千尺,此时已烈火烹油。 九幽忽然心悸,有点心虚,却又想起自己本就没做什么,又没招嫖又没抱女人,有什么好心虚的。 “你管不着,放手!我要给人送厕纸呢。” “你让别人送去,我有话对你说。” 封浮华表情凝重,也收了怒气,而是较平时的温融某色,略显锐利。 第1336章 1336没带狗 九幽含糊应声,“行。” 九幽快步走回去,挑帘进屋,看美女似的九公爷,已经端庄优雅的坐在那,粉白指尖捏起绿油油的马奶葡萄了,便悄悄拽住赵画戟,“大雁哥在茅厕没带纸,你给送点去,我看到封大人了,在门口呢。” 赵画戟攥一把厕纸跟九幽出来,出门就见了封大人,一脸厌恶的少年侯爷很生气, “你来这当门神了?还是酒窑子酒色给的足,请得动你了?今儿出来没带狗啊?” 赵画戟先是行礼,然后尴尬的悄摸、跟小侯爷道,“我前几天来时,就看见大人了,没敢跟你说。” 也就是说,封大人前几天就搂着大姑娘,在此丢人现眼? 九幽淡定侧头安抚他,“现在知道也不晚。” 封浮华看着眼前这人,少年侯爷生的粉桃玉面,真真雌雄难辨的好相貌,就是眼神差了些,赵画戟这种模样都能亲昵牙语。 “君侯可以逛窑子,身边男色不重样的换,我为何不能?下官…还没当面祝贺君侯,胜任京兆尹之喜呢。” 赵画戟一看事儿不好,赶紧躬身作揖:“二位先说着,我去给兄弟送纸了,告辞!” 九幽气的委屈,眼瞅着无话可说,眼前的男子,却一把搂住侯爷的腰,冷颜吐息,“跟我上楼。” 二楼雅间是舞妓待的地方。 九幽往里一看,屋里的几个人正喝着酒,搂着胡旋舞的大姑娘,最可怕的是,还有两个穿软甲的女人! 她一眼就瞧见王木若了,虽然这女将长得其貌不扬,但她那眼睛又凶狠又亮,尤其俩人四目相对的刹那、那女将就站起来了。 “王木若!?” “君侯!?” 这群人见封大人拽了个人回来,还和王家女将军认识,口呼‘君侯’,也都愕然起身…… 众人刚要问,封大人就把黑着脸的侯爷,给拽里屋去了,还摔上了门。 一进屋,他就倚着门,将手垂在袖子里,冷眼看着她。 封大人那张清艳、如水芙蓉的精致俏脸,因这些天所经之事,而整体沉淀了些许稳重。让他那端庄细腻的美貌,眉眼间都是深邃,又坠下了几分从容的气度。 “你又和王木若在一起了?封浮华!你吃起来没够了是吧!?” 他猛地从门框上站直身,怒而拂袖, “我吃什么了!?你与天子缠绵床褥时,可曾想起他如何对我们一家的?我为你与王木若悔婚,她愿递交兵权请辞,抵京先来见我,而我却要从别的男人手里拽走你!” 男子说话不耽误走路,他步步紧逼,逼她往里头走,她心虚脚步也软,缓缓往后挪步, “你放狗咬我,还怪我没见到你吗?我一时不知道,封大人招嫖和花酒,和与王木若旧情复燃,哪个更扎心。” 也不管外面人听不听的见,他贴近她的眼睛睫毛,语气温柔、黏腻温乎的说, “末代太子难道还没资格,招个嫖么?” 他这浑然不自知的傲慢,让九幽刹时心都凉了。 第1337章 1337凤太子 当初御花园里,他与人亲密都不知羞,她那时就感觉他变了,想来独孤九冥说的许是真的?他当真……早就知晓身份了,只为演戏,让自己与他站同一阵营? “你哪学的这些轻浮之举!封浮华,一个为凤太子,就让你忘了德行了?” 忽然按住她脑袋就咬的男子,用行动回答她了。 “唔呜…你!滚…” 封浮华本想聊解相思,结果怀里这姑娘太能折腾,连咬带扑腾,不让他占一点便宜,唇角都让她撕疼了。 封浮华忽然箍紧女侯爷腰肢,拦腿一板、打横抱着她,就给按在了床榻上。 忽然的天旋地转,把侯爷弄蒙了, “封浮华!你要干什么!” “要你!我活这二十年来所爱的,幼年至今都是你,跟我争人,怕是他以为元家无人!” 男子自打扑到她身上,怕压疼她似的,只好半跪着伏在她身上。 九幽血都凉了,不怕他知道她跟宇文邕,就怕他有弑君谋反念头,一看他上来就揉她腰眼,憋着解她束带,九幽就吓得满眼含泪,“封浮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身世?” 情急之下,一向骄傲强势的女侯爷,居然满眼泪光,鼻音带哭腔。 伏在她s上的男子,抿着突起的唇珠,精致的桃花眼眸若晶石,眉眼融融。 “你不喜欢我碰你?还是说,你只会对我哭?不知道你在他s下缠绵床褥,又是何等放纵娇媚!真是、恶心!” “封浮华你回答我!装什么聋!你今天喝刀子了?说话怎么辣耳朵呢!” 他仍不回答,只自顾自的凝视她,那双桃花眼精光浓烈,“这才短短多少时日,宇文家就憋着杀夫夺妻呢。你倒好,白天给老的效力,晚上给年轻的效力。” 她直接巴掌摔他脸上了! “说什么混账话!” 女侯爷皱的眉眼阴戾凌厉,真生气了。 他结实接了一巴掌,男子干净的脸上、添了一片红。 他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像是没挨打,也没觉出疼。 封浮华扯着嘴角想笑,却怎么强撑都笑不出来了,他那双灌满春花雾醉的眸子里,愈发深沉的没有波澜了。 他攥住了九幽打人的那只手,紧紧的,怕她挣脱,又怕她勒疼了。 “是,我混账,你让我做男人怎么样?你要不让我睡,我就睡通房丫鬟了。” “你的骄傲清高呢?怎么也这么堕落了!” “我以为会有红烛结发那日,我还想自己最好的都给你,看来你有了新欢,只想逼死旧爱了。” 封浮华淡若风云的说着,相握的那只手,他指尖玫红,攥的骨节发白。 九幽都知道他这几日的处境,太宰与群臣做了什么,甚至宇文邕顺水推舟公报私仇的……她都清楚,可她还是没法质问宇文邕,一是他只会和稀泥岔开话,二是他不会因她而帮扶封家,甚至只会因她更挤兑封家。 “小蝴蝶……”她只是轻轻唤出他的乳名,满心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第1338章 1338做元配 封浮华垂下眼,看着脸贴脸这人,看着她建议的琥珀眼眸…翘唇笑了。 “阿蛟,你还认父母定下的婚约么?我可是每年都去你父亲墓前,替你祭奠。” “……认!” “那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父亲相中的女婿。我是读《礼记》长大的礼官,我能接受你娶夫纳侍,但我唯一执着的是做元配,我生来注定不会做妾室。” “这才是正室夫君的大度。” 封浮华脸色这才好了些。 “我有元家的嫡系身份和势力,当朝天子也不过是当奴养的庶出罢了!” 他忽然发现,姑娘被他摁在臂弯范围,涨的脸红眼漾,只重重喘了口气,笑了声, “我等你自愿,或是洞房花烛。我终究还是不忍…不忍强制对你。” “那你也不许招嫖!” 封大人低下头,默默整理她衣襟,笑了: “我不是来招嫖的,是议事,不过,不能跟你说。记得很久之前,皇上红馆议事也带我。” 低头看着她的男子,满眼的湿润温柔。 “你大抵是忘了罢,十几年前玩过家家时,你要当新郎,非说蝴蝶妹妹最好看,要我当新娘,还拿了姨娘的红手帕当盖头……你整天拿你爹给我的玉璧玩儿,还说长大了要娶我,亲手给我落盖头掀盖头。” “我没忘。我还记得…那时候没人敢给汪当高堂父母,你就把家里大獢獢狗牵来当我爹,然后你被你爹打了个半死。” 说及旧事,俩人都憋不住笑了,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岁月如流。 封浮华的桃瓣眼色化成了刀,讥讽时唇珠翘的x感: “那天放的狗,是当年那只獢獢的孙子。我从未变过,苦守着和你的回忆。” 九幽嘴角僵硬,舌尖喉咙都苦涩不已。 “对不起。”她不知道该为什么而道歉,可是她要道歉的太多了。 封浮华自顾自的,温情浅笑: “我最崇敬的,是西魏末代帝后。元钦帝是太子,宇文云英是太子妃,他是皇帝,她是皇后,六宫无嫔御。元钦帝死于被宇文泰毒杀,宇文泰长女云英就为夫殉情。” 九幽听的惊恐万分,他怕不是想重蹈他父皇母后覆辙! “…这,你可不能一心赴死啊…” 封浮华侧过目光,眼神勾人的缠着她。 “我最羡慕的是你七姐和七姐夫。你七姐和普六茹坚成亲那年,伽罗才十四,你和你爹死的死逃的逃,权倾朝野的独孤家瞬间倾垮,你看不到我们是怎么…在宇文家打压贬遣下,艰难挺过来的。你姐夫说,无论尊卑贫贵,都将陪你七姐携手白头,誓无异生之子。” 他这么一说,九幽愈发心难受了, “蝴蝶妹妹……” “我不强求你什么,只要你做的事对得起自己,不忘初衷,就够了。行了…我送你回去。” ——赵画戟带着他屋里那几个,就在门外守着,俩人一出来,还十指紧扣着,京兆尹脸上白的吓人,倒是封大人,满颊娇粉。 出了门才松开手。 赵画戟权当看不见不知道,还问呢, 第1339章 1339陪老虎 “封大人要吃点骆驼肉不?” 封浮华意味不明的道了句,“刚才吃饱了。” 九幽侧头一撇,暗恨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哼了一声, “封大人那个饭局比咱们重要,还得忙着招嫖呢。咱们回去罢。” 封大人不吭声了,赵画戟就来打圆场。 “行,侯爷你也别不高兴,咱们那不也有么,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把那个弹弦子的,送你府里去。” 俩人边说边下楼。 九幽还念念不忘骆驼肉呢。 “先别说这个了,你们咋都出来了,忍心把好看的公爷自己扔那?也不怕他被劫了色?” 赵画戟听侯爷这话,暗自腹诽:只要你不在那,公爷还怕什么被劫色啊。 “九公爷刚才说有事,人已经走了。” 九幽叹气,“真是遗憾呐。” 赵公子给侯爷挑帘,让人进屋,顺便道: “看侯爷这眼光,就喜欢看美人啊。可侯爷你算白想了,九公爷都二十好几了不成亲,人家说除非有比皇上俊美的女人,不然他就跟皇上过了。” “皇上跟九公爷关系挺好啊?” 九幽进屋一看,屋里就剩了窦然则跟慕容雁,以及弹弦子的和跳舞的。 “那可不,皇上跟九公爷自小兄弟感情就好,后来为了娶突厥皇后回来,九公爷在突厥磨了六年嘴皮子,才把人娶回来,回来就弱冠了,还是皇上亲手给戴冠的。” 听了赵画戟的话,九幽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更想早点回去看皇上了。 慕容雁正从烤架上卸下肉来,搁九幽眼前晃: “古法秘制!香料入味!侯爷要吃不?” “大雁哥,你那骆驼肉帮我烤一块啊,天也快黑了,我得回去陪老虎了。” “行啊,侯爷要是不嫌弃,明日再来,我准备骰子象戏盘子,然后还教你烤肉。” “玩游戏行,但本侯不想做饭啊,本侯能文能武,就是不想做饭,娶媳妇就是要给本侯做饭吃的。” 慕容雁尴尬的笑了笑,“侯爷这想法不错啊,我就不同了,吐谷浑临近嬮妲女国,西域都是女人少男人多,我可得学好做饭手艺,然后娶个能文能武,还不柔弱的漂亮女人回去。” 窦然则淡定点评,“能文能武,还不柔弱,还要漂亮,还得是女人?你看史书上那个大魏女帝咋样?死二十多年了,你挖坟掘墓去吧。” “呸!这话让你说的,一言不合就扬沙子。” 几个大男人啰啰嗦嗦,唯独喝葡萄酒上头的大雁,忽然撕了块肉塞小侯爷嘴里! 侯爷当时就懵了,都没嚼,其他两位喝多的本来就懵着,唯独大雁哈哈大笑…… “侯爷不是断袖嘛,男人喂块东西都没经历啊?” 九幽权当他酒后胡言,没理他,不料想他还来劲儿了,拉着她没完没了的啰嗦! 到后来非要扛半扇骆驼肉、跟君侯回家。 小侯爷满眼慌乱问赵公子,他是不是断袖…得到否认后,她便婉言相劝,真怕他真闯入侯府,再把扶摇吓到,或是被纪律等人当恶人给宰了。 第1340章 1340施大礼 赵公子一看小侯爷是被醉鬼吓到了,便拦住两个兄弟,让九幽自己骑马回去。 九幽晚上吃完饭先回的侯府,写了个条,派纪律找人、去送给住在京城的王公子。 夜深了,独自而行的九幽,心里琢磨着今天遇见封浮华那事儿。她记得他打小就不会扯谎,一编假话脸就红,他自小也是这般……岔开话题,当耳旁风。 分明是默认了。 九幽细思极恐,这些男人都太可怕了! …… 全城宵禁,夜幕像一块黑漆漆的抹布,月小星繁。 宫门口灯明如昼。 九幽拎着半只现烤的骆驼前腿肘子,还有一筐吐谷浑的甜水果,从青城门往宫里溜,守门的虎贲军里跪下一地,有两人还道,“皇上派卑职在此等候君侯。” 天色太暗,她也没看清这俩人脸,一听声就是凤阙殿外的禁军。 九幽刚入凤阙殿,就发现大内监安季都守在外殿。 小侯爷虽然疑惑,也没问,刚要闯进去,安季就拦她了:“侯爷……您可注意分寸啊,皇上在里面跟九公爷说话呢。” 九幽点头,只好把骆驼肘子和果筐递给他,“这肉还热呢,你先帮我拿会,我进去看看。” 结果一进门,九幽看得醋意翻腾。 皇上倚着软枕下象戏,只着了酥黄寝衣,下盘稳坐,腰杆挺拔。他对面还倚着个浅紫锦袍的年轻男子。 她皇叔像老佛座钟一样的稳重,身形瘦条的男子,也安静本分,岁月静好。 俩人手捏棋子,话少意多,眉来眼去,媚眼如丝,缱绻缠绵。 九幽很生气,所以进门的时候高声喊:“叩见皇上!皇上万岁长安!” 随即而来的是一声呵斥:“放肆!何人在圣驾面前大声喧哗!” 眼见了那俊艳玉容的皇上,端正着坐直了身子,敛容横眉,摆手向她道……九幽这才规规矩矩低下头去,撩袍拜倒。 “臣侄叩见皇上万岁。” 等来他一声沉冷的——“君侯平身。” 听出他语气严厉了几分,九幽只好规规矩矩的,弱声道:“谢皇上。” 一旁有人却冷哼,“君侯区区宇文家螟蛉义子,深夜入得陛下寝宫,莫非要谋逆不轨?见了天子兄弟却不行礼下拜,怕是来日要祸国殃民干涉朝政了,这还得了!” 随即便是皇叔的斥责:“纯儿不得无礼!朕面前不由得说三道四!” 听皇叔愠怒的拂袖坐起,她这才抬头,偷眼去打量皇叔身边的人。 凤阙殿灯火辉煌,映照的九公爷的脸愈发清丽,秀美浓艳,分明是个鲜卑男人,坐姿仪表却像是贵妃做派,嚣张跋扈呲牙漏爪。分明还是酒局上谈笑风生,端庄秀雅的公爷,此时却语气恶毒的不留丝毫颜面。 “你以为在陛下面前,便可不对本公施以大礼了?” 九幽默默跪下身去,不耐烦的一摆手,“小侯拜见九公爷。” 看着底下人行完礼就要起身,座上的公爷却戛然一声:“放肆!谁让你起的?跪着!行礼下拜一点规矩都不懂,如此粗俗个汉人,怎配惑乱君王?” 第1341章 1341九皇叔 小侯爷小脸儿都皱起来了,眼神看向当朝天子,天子终于面带愠怒,侧头剜了兄弟一眼道,“君侯平身。” 公爷却还不依不饶,“皇兄莫非想当昏君?竟学会废弃朝政,终日闷在后宫与佞幸作乐了?” 他低眉侧目,即便在数落君王,也不敢与身旁的陛下直视,反倒是垂眼瞪着还跪地的小侯爷。 俩人四目相对,这位公爷眼睫浓黑,五官深邃,却又光洁的像是攒珠玉雕。只微微翘唇浅笑,就犹如夜幕里呲牙的僵尸,笑里藏刀眼里藏毒。 原来他提前离席,是来宫里讨龙床躺。怕不是个觊觎皇兄的兔儿爷。 即便被数落到牙根儿上,宇文邕也不恼。 屋里刹那间的静默之后,静可闻针,只听得见女侯爷挪动跪久了的膝头,咬牙切齿, “小侯如果有罪,请让陛下按律法处置,而不是满足公爷喜欢、看别人跪着的癖好。” 陛下的凤眼斜了斜旁边儿的皇弟,便凝神去看满眼阴戾姑娘。 “君侯平身,见过你九皇叔陈国公。” 九幽默默揉着膝盖起身,正瞧见陈国公眯着桃花眼瞪她,她却也无法,只能低头作揖行礼:“小侯恭见陈国公千岁。” 这位公爷只往那一坐,虽然浅笑温融,可就是一身的生人勿近味道。 “免礼罢。” “谢公爷。小侯冒昧的问一句,公爷深夜在龙床上,跟皇上探讨什么国家大事呢?” 面对小侯爷仰头示威,满眼敌意,九公爷皮笑肉不笑的淡淡道: “君侯可真敢问,应该是本公问君侯,京兆尹宵禁后不回府,进宫做什么?可是圣驾派人宣召?假传圣谕,按律法该斩。” 一句‘我是受皇叔秘密宣召进宫的。’就憋在了九幽嘴里,她这个恨啊!她回家不好?非得来宇文邕这受气? 当朝天子看样子很为难,这俩人头一次见面就剑拔弩张的,也太不给他威严了!“九儿,你且回府,朕所等之人已至。” 正侧头看自家兄长的公爷,忽然听了这句,脸上笑都僵硬了。 他还没说话,地上的人就生气了。 “皇叔,你叫的是哪个九儿?” 座上的陈国公忽然正襟危坐,斜眼看她,“本公倒想问君侯,九儿跟你有关系么?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太宰的螟蛉义子,汉人的卑贱之躯。” 九幽低头在袖子里攥拳,深吸了口气,瞪着他,“想必公爷若生在魏晋年间,必是五胡乱华的刽子手。” “而今是鲜卑人的大周,你有何资格——这么同皇族说话?果然是不懂规矩的下等人,尊卑不分,屡屡冒犯本公,若非皇兄在此……本公定要替太宰好好教教你规矩!” 皇上一抬袖子,微微扶额,语气都低沉不耐了几分:“纯儿,你今天怎如此嚣张跋扈?朕乏了,你退下!” 这张坐塌上,今夜真是硝烟弥漫。九幽原本以为,屋里头是让自己嫉妒的场面,结果九公爷居然是这么个! 皇叔跟他一比,还真是脾气温柔语气和善多了。 第1342章 1342孜然味 这九公爷虽然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性子看似清高孤傲,但实在是会仗势欺人。 气氛实在压抑得喘气难捱,九公爷只得皱弯了柳眉,缓声道: “皇兄息怒,臣弟并非无故盛气凌人,实在是看不惯君侯,今天臣弟见他之时,他正与臣弟朋友,在酒馆子喝花酒呢。” 九幽赶紧澄清:“我就喝酒吃肉来着,没有花……难为公爷记得小侯。” 陛下凤眸微眯,表情怪异的看了眼姑娘,“公务时间喝酒吃肉,你头一天上任便如此?” “还不是因赵公子嘛,我救了他免遭黑店毒打,他感激我才请客吃饭,我与赵公子不过是路见不平的交情,而九公爷才是真权贵,赵公子恭恭敬敬的迎他入座,公爷一来,赵公子都瞧不见我了。” 宇文邕只斜眼看着她,也不说话,但那压迫感不怒自威,他比说话还可怕。 九幽一看这个,心道完了,这男人怎么听不懂呢?她说他弟跟人家关系不错啊! 一旁被忽略的的九公爷,则不甘心的清咳道,“皇兄!臣弟并无京城府邸,皇兄岂能不留宿臣弟?我就在隔壁外殿睡。” 宇文邕这才侧头看了眼九弟, “紫极殿离得近,你去那睡。” 公爷目光瞥过九幽,表情僵冷。 “既然皇兄执意,也罢。臣弟只是怕……外面已有传言,无非是色令智昏,这小侯爷哪比得上皇兄三分美貌呢。” “纯儿宽心,朕自有分寸。” “那臣弟便不多说了。” 公爷招手,让随从的男侍给穿衣套鞋,下榻走了也没看九幽一眼。 九幽也要恭恭敬敬低头行礼:“恭送九公爷。” 这个九公爷在酒馆时性子寡淡,看着跟谁都挺融洽脾气好,而到了自己皇兄面前,和自己却连浮于表面的友善都无法维系,九幽面对他咄咄逼人、有理有据的惩戒,有种无力感。 人走了,九幽才借着他招手的力,坐上龙床。 宇文邕手撑着头,满头黑绸子似的发丝、服帖的垂落肩头,玉容雪白青丝黑,侧身仰卧,眼尾挑着看她。 “你身上有孜然味儿。”他加重了语气,黑邃凤目满是审讯: “去哪儿了?” 面前姑娘生的俊美浓艳,平时笑容明艳动人,此时竟一脸委屈,“你九弟是不是喜欢你?” 俊美的皇叔眼睫一掀,尖削的下巴微扬,掩不住的嫌烦,“休得胡言,贼喊捉贼,他是朕亲弟弟。” “你都人在床上坐,奸夫天上来了。我多弱小,我多无助,我多可怜啊……” 本来宇文邕听她第一句,挺生气,到后来看她眨巴眼睛,上嘴唇咬下嘴唇,生生要挤出眼泪来,他是万分不信的, “朕等你至深夜,正好九弟宇文纯从秦州而来,深夜进宫拜见。他平时待人不是如此,许是听了不好的传闻,才仇视你。” “他叫纯,我看他除了长相,那心思那身段,可一点都不纯啊。” “那你怎倒盯着朕九弟痴迷?他去年刚及弱冠,模样自然比朕更吸引人。” 第1343章 1343未用膳 对面倚着的鲜卑男人,真像是慵懒的虎,眼尾上挑,表情内敛,说出话来也暗藏凶光。 “他那种嚣张跋扈的,长着一副丑恶嘴脸,我恨不得瞪死他!哪有我皇叔倾国倾城?” “跟兰陵王相比如何?” “他就是一个糙爷们,跟他比你也最好看!” 华胥姑娘为了增加底气,还挺了挺胸膛,居高临下俯瞰他。 对面的玉容天子面色如常,漆黑凤眸眼尾微挑, “朕勉强信了。” 九幽忽然怀揣着满心忧伤。 “我给你带了现烤的骆驼肉,刚才还温着,现在怕是凉透了。” “竟也知道孝敬皇叔了?” 皇叔难得露出这种…欣慰又慈爱的表情, 虽然她感觉心里怪异,但九幽喜出望外,赶紧喊门口的大内监! “安总管!把果筐拿来!看看能不能把肉热一热。对了……还有骆驼奶呢。” “你是去了趟西域么。” “不是,今儿碰见熟人的朋友,从吐谷浑回来,宰骆驼款待呢。” 陛下骤然一眯凤眸, “你就不怕他们对你有企图?” “他们不敢吧……而且我多机灵啊,喊我行酒令我都不干,我怕喝醉了再失约于你,我吃饭的时候,还一直想着你呢。” 忽然就四目相对了,笑嘻嘻的女侯爷满眼璀璨,却一点也不轻浮,很认真的只看着他。 她眼里炽热的情感,浓烈入骨,都是对他。 一直求之不得的东西,来的这样凶这样好,他不是招架不住,而是不知道如何接受,怎么这样的手足无措…… 宇文邕不禁脸一热,侧过目光, “用过晚膳了么?” “还没…我都没回过侯府。” 她的回答,也是宇文邕意料之中。 “正好,朕也未用膳。” 宇文邕顺口回的话,却气的面前女侯爷,瞬间恼怒了,凝眉瞪眼!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吃饭?还等我干什么!” 宇文邕见她担心的狂怒,不禁笑出了声, “朕想你的秀色可餐了。” 刚才还满脸恼怒的人,闻言就不生气了,脸上表情怪异: “皇叔,我还是喜欢你当初那种桀骜不驯…对我不屑一顾的样子。” 鲜卑男人闻言,顿时眉眼一横:“你在嘲笑朕么?” 皇叔一严肃起来,端庄冷眼的长相便成了拒人千里。 她有些心虚,“皇叔别吓我,我害怕。” 俩人腻歪半天,外面的内监很大声的清咳:“咳咳哼!皇上君侯,可否用膳?” 用膳的长桌就摆在地榻中间。 俩人对面而坐,桌上摆着酱香的马肉和骆驼肉。 九幽殷勤的给他夹肉。 大肘子骆驼肉,被切成了巴掌大的小块,还是香料味儿浓郁冲鼻。 接过她递来的肉,他修长有力的骨节钳住双筷。 宇文邕小口小口拿筷子夹着肉吃,嘴巴都不张大,牙也不漏,撕肉时眉眼低垂,接着小碟子吃。 九幽看着他规规矩矩的样儿,觉得好笑,“你能不能大点口!还是不是男人啊!” 宇文邕眼一抬,皱了眉看她,幼红嘴唇上还油汪锃亮的。 第1344章 1344要得体 “朕彰显的是大周的仪表风度,言行举止都要得体。” “罢了,那我负责粗鲁,你负责得体。” 她默不作声,拿筷子试图把大块儿肉给撕断,却忽然!眼前晃过来一道黄白。 她皇叔伸出两只手来,将她拿筷子费力、也没撕开的肉,以白白净净的玉色指头,骨节有劲的钳动,利索的撕成了小条。 而后她看了看盘里的肉条,望了望面前拿绸布擦手的皇叔,皇叔还凤目一扬:“吃。” “我是想……给你撕成小块的啊!” “鲜卑男人就该大口吃肉,朕人前是文治皇帝,人后若不硬气些,如何做得了你皇叔?” 九幽都听愣了,“皇叔……跟我不用硬气,我多喜欢你矜贵自持的样子啊!” 而后他自己夹起一大块儿来,闷声啃肉,骆驼肉很软烂,就是一大块也没骨头,他啃的嘴角都是、孜然辣椒面儿。 即便动作粗糙,在皇叔做起来也是落落大方,洒脱至极,毫无俗气,甚至像礼仪本该如此。 九幽看他乖,点头,“皇叔粗鲁起来也挺好看。像我就不在意形象了,跟人家大老爷们在烤架前,吃的热火朝天的,也没顾过形象。” 她有意提到和吐谷浑人吃饭,就是要不动声色的,观察皇叔的反应。 可面前这俊美的鲜卑帝王,很沉得住气,仍吃相端庄,待嚼完了口中食物,只告诉她“少接触外邦人,恐落人话柄,引人猜忌。” 九幽发现王长明说得对,枕边人也会对她谈政治表示忌惮。 她连旁敲侧击都懒得了,直接问他,“我若涉及朝政,功高盖主了,你会不会杀我?” 宇文邕这才抬眼看她,凤眸漆黑深邃。“不会,你前有太宰,即便你坐到玄帝之位,不同的是当朝天子是朕,你与朕是这种关系。” “可我不止与皇叔是这种关系。如同封浮华所说,他不管我有多少男人,他只做正室。我今天……遇见他了。” 刚嚼完了口中肉的男人,闻言骤然抬眼,漆黑凤眸露出锋利: “你存心让朕嫉妒吗!” 虽然他一脸严肃气恼,但是雪白脸皮、幼红唇瓣上挂着孜然芝麻,就娇俏的不得了。 配上他精美的样貌,刀子似的眼神,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九幽没话哄他,可一看见他朱唇玉面,就忍不住想! 姑娘情不自禁的低头……去吃他唇上孜然。 皇叔嘴里都不敢嚼了,瞪一双漆黑凤眸看着她…“唔…你专心吃肉!” “嗯,吃肉呢啊,这肉真香~” 皇叔闻言,浓黑长睫直颤动,双颊都浮起来了红,抿了抿幼红双唇,直憋出一句: “小心作茧自缚,且等朕用完膳。” 坐他旁边儿的流氓女侯爷,恨不得把眼珠子扣下来黏他身上……他这寝衣宽松又贴身,愈发腰细腿长。 “皇叔真可爱,要不是我满手肉油,我都想掐掐你大腿和脸。” 皇上正吃着,闻言抬眼看她,翘唇问: “男人七尺魁梧之躯,朕丝毫未觉出好。” 第1345章 1345送玉韘 她便微眯起眼,目光在他腰下来回打量: “皇叔这猿臂蜂腰,恨不得让我掐断,这腿,太适合盘在我腰上了,醉卧皇叔膝,让我烽火戏诸侯去我都干。” 眼见着大内监领着小宫女,端了洗手盆进来,宇文邕连忙往她口中塞肉、 “先用膳!” 陛下本欲借此拦住她的目光,而这姑娘边嚼肉边道,“陛下这一塞,颇得那个吐谷浑男人真传。” 陛下骤然眼神凌厉,“此举亲密,他凭什么胆大至此!” “许是胡人都豪放不羁,我走时他还不放我走,拉拉扯扯非要跟我回家,不知道他是不是断袖,反正我不是。” 皇上顿时满脸阴郁,放下手里的筷子,漆黑凤眸里戾气横生,“人在哪呢?在长安吗?” 九幽呆住,“啊?我不知道…” 她就见皇叔豁然起身,扭头就要下地,她满手的油又不敢抓他,只能喊! “皇叔你去哪儿!我手现在不能拽你…” 鲜卑帝王转回头,浓长眼睫罩着满脸阴翳,咬牙恨齿, “什么混账胡人!你吃着,朕吩咐下去,找到吐谷浑人碎尸万段!!” “别别别!皇叔可不能滥杀无辜啊,我就是牢骚一下,他们以为我是断袖……” “荒谬!断袖就能对你拉拉扯扯?你…吃亏了没有?” 到这会儿,九幽就是再憨,也看出来他吃醋了,便拿油手摸了摸下巴,笑了…… “皇叔放心,我是那吃亏的人嘛。” 鲜卑男人眼睫轻掀,黑邃凤眸满是审讯,努唇看着她, “朕唤人送水进来,你把手和脸洗净。” 而后,九幽眼瞅着皇上叫来宫娥,端来两盆水,皇叔自顾自洗过后,转身去了内殿。 九幽边洗手边嘀咕,不知他干嘛去了,转头就见、他拿了个东西出来。 身形伟岸的鲜卑帝王迈步而来,一把捉住坐在榻沿的姑娘的手,只见他打开手心一物、便往她手上套! 九幽懵了,“这是啥?” “朕的玉韘。拉弓时佩带玉韘,也可以防止急速回抽的弓弦擦伤手指。” 她看着拇指上的玉韘,是块梯形的结实白翡翠,质地略通透,瞧着像老坑冰种的。一侧高一侧低,高的那侧雕出来个凤首凤尾,虽然雕刻的精美细致,但已打磨的十分光滑;低的那侧盘着只圆润的长鼻子,似猪似貔貅……玉韘腹身还刻着牡丹花纹和鱼鳞。 外侧单有半弯指钩,下方还有一个小孔,拴着一条捻金丝的线,坠着一条细条的、暗黄色云纹绸缎。 “可我不会射箭啊……” “这样才会有人问你,为何戴玉韘出门,你便说是朕要求你戴的。” 他垂下眼睫毛,沉声道,“这是长兄明帝送朕的,玉韘内侧刻有朕的小字‘祢罗突’,全天下皆知朕酷爱骑射,也算是…拿朕的身份示威。” 他一提祢罗突,她却想到了兰陵王军营,他捡个弥勒佛泥塑给她,原来他早已暗示自己的身份了。 华胥姑娘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的白翡翠玉韘。 第1346章 1346看象经 因玉软翡翠硬,玉韘这种射箭护指的东西,最以翡翠为嘉;白翡翠中,又以豆种糯种为次,冰种为好…… 皇叔从不爱金银玉石,而身上的玉饰、都是旁人送的。前有锦红镯子,后又来个这,她真是愧不敢受。 “此物贵重,一看皇叔平日就不舍得戴它,若给我了,你怎么办啊?像岐山野猎一样划伤自己?我可不收。” “朕数年不出宫一次,即便岐山野猎也未用上玉韘,而你常年在外,戴着朕的东西,就像朕在你身边,——朕就是在,宣示主权。” 鲜卑帝王忽然凤眼一横,深邃坚毅,也是十足的霸气。 九幽点头应着,又忽然想起,皇叔留着它怕也鸡肋,酷爱归酷爱,可岐山野猎那次,他的箭法属实令人……不敢恭维。 ……吃完了饭洗完了手,俩人在榻上平胃。 宇文邕坐着,拨弄他发明的象戏棋子,九幽躺着看他写出的象经。 王褒作序,庾信作赋表。 华胥姑娘因手带玉韘,对书页的触感并不敏锐,遂将书翻的垮垮直响。 九幽刚翻第一页就夸他,“皇叔真有文采,还会写书呢…我看书都费劲,瞧这书写的,字都一个一个的不连着,哪个字都言辞古奥诘屈聱牙。你一个鲜卑人,把汉字整的这么明白,不坑胡人坑汉人,怕是你祖宗在九泉都笑诈尸了。” 本来就是雕版印刷的,又不是他的笔迹,能不板正么。 宇文邕有些受不住她这番数落,“这叫晦涩难懂?再通俗那是骂街。去年朕曾召集群臣,为《象经》赋诗。” 九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皇上涉猎经史广泛,真是符合我心中、千古一帝的所有德行才干了。只是倒让全天下都知道…皇上写了本教人玩游戏赌博的书。” 原本听她前面的话,宇文邕心头一热,都恨不得抱她入怀宠爱一番,待听后面,直接冷哼了声, “你装什么不懂!对别人面首出口即是《文心雕龙》,对朕却百般装拙?” 而后眼睫低垂,默不作声的,去捏起棋盘上玉石做的精巧棋子,丝毫不为所动,漆黑凤眸凝视着棋盘。 九幽豁然坐起来了,从后背搂住他细窄紧实的腰肢。爬他肩上,舒爽的嗅着他衣上,从冰肌玉肤透出的龙涎香味儿。 顺便咬了咬他肌肤细腻柔韧的颈子。 大周天子如同冰雕一样的脸,五官棱角分明,他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不敢打扰。 她扑过去趴在他背上,搂住他的腰肢,软声唤着“皇叔”,眼睛盯着他手上动作。 那双刚劲修长的玉白指头都僵住了,他索性把手里棋子一扔,反手搂住她,无奈道, “什么棋路也都让你打断了。” 一直到现在,她都是个温软娇蛮的样子,很正常的宠妃样儿。 “你办正事的样子,让我好想就地办了你。” “呜!”他刹时弯下了腰,冰凉的玉韘攥住柔热,使他反应激烈,“呵,小混球……真会找地方。” “皇叔不就喜欢我索求你嘛?” 宇文邕被她小牙啃的浑身僵硬,娇唇途径湿热刺痛,十分不自在,便伸手拦了她一下……侯爷的牙!便磕在他了手背上。 第1347章 1346不温柔 他沉声低哼,“嚣张至极!甭来这套,给朕剖肝沥胆解释《象经》!” 还给他开诚布公研究他的书?九幽心里憋着气呢,那天镜子的事,红馆的事,他倒捂的严实,他不跟她说正事,她凭什么听他的啊。 “陛下书里写的是规则技巧,我都没玩明白象戏,哪明白那些暗藏套路和观后感啊?” 宇文邕感受着肩上,温软的身体压来,热乎乎又缠绵的气息打在他耳畔,腰间又是一双纤细有力的手臂,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嵌入她怀里……他默默反手搂住姑娘,又不敢收紧,怕勒疼了她。 “罢了,朕也不想让你背负…不属于你的担子。” 肩上趴着的脑袋,还是姑娘懒懒的嗓音: “你去找贵妃娘娘,她必然唯皇命是从,兴许连《史记》都能给你解释一遍。” 宇文邕拿手去扣腰间、她搂他腰的手, “她没读过什么书,许看不懂。你与朕同处时,提旁人做什么。” 九幽压了人家肩膀半天,眼看着皇上目光落在棋子孤寥的棋盘上,才发觉自己耽误人家正事了。 她默默从他身上撤身起来,转而去捏棋子… “怎么收啊?” 他侧脸看着她,“不必,朕明日再收拾。” 拿眉眼紧锁着她,宇文邕漆黑的凤眸里,浓睫之下深邃之中,有萤火星光。 九幽拿另一只手,去抚慰他的脸。这张脸……玉质的肌肤,鬼斧神工的俊美五官,真是造世主的无匹魁作。 手指下浓密卷翘的眼睫,比她一个女的还长,还好看,幼嫩薄红的嘴唇,简直跟未经人事的幼童一样……九幽觉得,她今生能把这男人拿下,已经不算白活了。 “皇叔最近…温柔的让我发慌。” “朕不温柔。只是对你,能克制住。” 九幽更是心虚自责不已。 “我之前有过新欢,今天还跟人喝花酒,这么多天过去了,你怎么都不质问我?” 宇文邕眉眼温软、嗓音低缓道, “你自归去来兮,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朕应有正室风度,不能跟一个小孩子使性子。” 宇文邕这般小心翼翼的,九幽真是惶恐不安,拥有的一点儿也不真切。他什么都不说,可比他发脾气可怕多了! “皇叔当然能跟我使性子!以心为形役,我可不许你惆怅而独悲,以后你吃味了就说,我的男人,我是要拿命宠的,我喜欢看你使性子,闹脾气的样子。” 宇文邕闷声看着她,漆黑浓密的眼睫眨呀眨,九幽只好逗弄他,“皇叔,我前几天结识个小叔叔,虽然二十六了,但皮肤那叫一个嫩…还是雏子呢,本要刺杀我,因武艺不敌,被我摁在榻上,看他流红了,我才知道他是第一次。” 漆黑凤眸怔怔盯了她半天,她笑嘻嘻的样子,嘴里粗俗的陈述,确实挺扎心。 笑过后,这姑娘还眉眼上挑,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分明在等他回应。 宇文邕凤眼斜睨,眉目凌厉: “你还敢提?朕乃大周天子,竟被蝼蚁之辈夺宠?朕恨不得亲手将他割肉凌迟。” 第1348章 1348未结发 九幽心虚了,生怕他真恨上洛北冥。连忙趴在他背上,搂住鲜卑男人,“不至于不至于,皇叔的手……是用来批奏章写诏书的,不是去剥皮割肉的。” 他垂着浓长眼睫,倔强的抿着唇,一脸的冷漠肃穆:“皇妻要有所比较,既已得到国宝,不必被砂石迷眼。” 九幽突然就想到了要命事。 她白天遇到了封浮华,突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亏欠他太多了。 “封浮华等了我十二年未婚,我不敢想,如果他的妻子不是我。” “朕会去开释封浮华。” “那不一样,你不能拿君威压人,他不会屈服的,我不能负他。封浮华……还没成过亲。” “朕也未结发过,见过中原汉人成亲,从未有过那样的婚礼。” “咦,那你和阿史那瞳婀?” “她是突厥人,朕是鲜卑人,即便成亲,婚礼也办不到汉人那里去。” “想不到皇叔还……未有过汉人婚礼,可我也不门当户对啊。” “玄帝之女,自当绝世般配。” 大周天子并未注意,背后的姑娘不动声色的、敛了容色。 是了,先要门当户对,才有绝世般配。因家道中落,她只合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九幽搂着怀里、五官惊艳的鲜卑男人,皇叔便拿大手扣住她的,连带他那只玉韘。 这种由心爱的姑娘,戴着彰显他所属之物的感觉,比任何爱欲行为都让他感到踏实。因为这姑娘被他庇护在怀,套着他的标志。 姑娘将细嫩稍尖的下巴、垫在他圆润宽阔的肩头,居高临下去看皇叔的五官。他连低垂的眼睫、都如同蝴蝶振翅,扑腾在她心窝上。 可是这样的美貌君王在怀,她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九幽到底和他一起收拾的棋盘,因她提到在兰陵王军营里,俩人斗象戏一事了。皇叔闷声说起面目尽毁、沦落为难民疫鬼时,她只得作罢,闭嘴。 而后皇上把棋盘直接搁置桌上,自己下去找了个金漆描鳞的小圆香炉,自顾自把地上的一尊狻猊炉子打开盖,往里搓火添香。 九幽怕弄坏他的东西,便坐在榻上看他,那身材高大的陛下,披了身绣龙黑外袍、赤足站在地上,让她感到鲜卑男人都如他这般好。 待满室漫起他身上那种龙涎香后,宇文邕才回到榻上,只道:“朕习惯焚香,你若嫌呛朕便灭了。” “我闻你闻惯了,不觉得呛。” 俩人趁时辰还早,便拿着桌下的硬皮书看着,九幽仔细一翻看,除了陛下亲手创作的《象经》,便是《礼记》、《春秋》、《史记》等,虽然都挺枯燥乏味,但料想他一国之君,总不会看南朝艳诗和神鬼志异吧? 鲜卑帝王坐姿端正,以刺绣金龙和漠北桑梓的敝膝遮掩腿下。侧脸的鼻梁尖儿与唇尖儿形成一线,五官深刻而精致,连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眉睫都恰到好处,毫无瑕疵。 既有鲜卑人的棱角分明,又颇具汉人的精致美貌,简直可谓鲜卑第一美! 第1349章 1349不干政 他浓黑的睫毛忽然一掀,紧了紧眉心,转过脸来、疑惑的望着她,“书拿倒了。” 她只得讪笑,“……一见美色,忘乎所以。” 见身旁姑娘默默把书调整正道,便将书放回他那一摞,也不看书了,皇叔便想挑个话,“紫微传言,调查如何了?” “没调查,倒是了解了一下紫微斗数。” “这种童谣引战的把戏,朕见多了。人人都想当国印紫微,也是朕的出身和德才不足,让某些人感朕德不配位,当帝位谁都能坐。” 当朝天子脸色沉郁,语气平淡的说着‘出身和德不配位’,真让九幽佩服他的坦然。 “皇叔……还懂天相啊?” “朕少时做过大司空,还记得你初入京城那天,诸葛星背着朕,险些把朕卖了。” “这事儿你都知道啊?” “朕那天……是在一旁看着你离开。若非他告诉朕,你与朕同一天生辰,朕便罚他一百大板。” “……能与皇叔同一天生辰,我九世有幸。” 她忽然发现,皇叔在看礼记。她就忽然想起封浮华了,下午见到封浮华的情景,现在想起来还是心痛。 九幽从未像此时一样清醒,清醒的感受到了后宫不得干政,以及女子对朝政决议的无能为力。除了独孤如意,恐世上没有女子,有权利力挽狂澜、让罢黜她男人的皇帝收回成命。 “皇叔。为什么让你弟弟当大宗伯,你却在看《礼记》?” “嗯?”鲜卑帝王侧过脸来,凤眸里漆黑深邃,“你甚少过问朝政。” “难道皇叔要说,‘后宫不得干政’么?我可不是你后宫,我也在朝。” “朕总以为,朝政与私情是分开的。当年玄帝复《周礼》,太祖协同玄帝执行,朕的宇文家也有复兴周礼的底子,并非朕任人唯亲。” 可九幽知道,当年如同春秋战国的乱世,礼乐崩坏,华夏大地满目疮痍,玄帝效仿孔子复兴周礼,让鲜卑族推崇华夏文化的宇文家去执行,可到后来执行过火了,玄帝想按时势整改,却有心无力,事情便发展到了不可遏制。 宇文邕瞧着坐在他身边,手肘撑着桌沿,托腮瞧着他的姑娘。她那张小脸儿五官精致,眉目不施粉黛便以浓烈美艳,那双大眼睛使得她即便是愠怒,也娇俏的惹人怜爱。 “你可知,周国与齐国,国名因何而来?” 姑娘眨巴着通透的琥珀双眸,泛光道:“周是复用周礼,效仿凤鸣岐山;齐是因齐鲁大地孔孟之乡。” 宇文邕:“对,也不对。” “难道要从字面上来看?那周是圆规,齐是矩阵,两国合一起才叫天圆地方。就像你与兰陵王,胡汉二美。” 皇叔眉峰紧锁,努了努唇低沉道:“虽是歪理,但也有些道理。因周朝末年礼乐崩坏,天下分封诸侯与当今府兵制异曲同工,是孔夫子恢复了周礼,礼乐相济开秦汉昌盛。朕也要承继此制度,循着华夏文化所谓的周而复始,乱世尽,盛世开。” 第1350章 1350妇人仁 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叔想的路很正确,但她难以想象,一个鲜卑人去复兴华夏? 她不禁翘唇轻哼,“皇叔,现在不是秦汉了,不止戎狄蛮夷当政,还有道家释家儒家,这满地的鲜卑人,可不是像汉人那么懂规矩、守礼数的。” 对于她的无礼讥讽,宇文邕并不在意,只拿黑邃的凤眸凝视她,“三教弊病初见端倪,朕眼下还未寻得出路,朕若亲政,必然恩威并施,铁腕与贤明统治。” “你若能做贤明之君,我必拥戴你,可我现在连汉人身份都是卑微,女儿身都不能流露,你这样的贤明和周礼一样,不过是维护统治者和奴隶主的利益,最主要的是,政治从来将女人排除在外。” “你是华胥皇族,你的母族地位自然与男人同等。你难道也想奴隶不劳而获?一个妓子娶华胥皇女你乐意?还是奴隶让女主人怀了孩子,就能翻身做主人了?” 当朝天子也是没忍住,顺口便提起旧时,还扬起眼尾斜睨她,傲慢的态度犹如当初,御花园初见打那一架。 面前的华胥姑娘豁然、从桌沿上收手坐起来了,此时的她沉着脸,冷着声,连作出阴郁肃穆的表情都毫无违和。 “陛下,我不想与你翻旧账,但周礼以你这种说理不通,就用卑劣的话羞辱人为耻。” 他眨巴着眼睫毛,试图缓和气氛: “妇人之仁最易坏事,当然,朕是凭本事获取你原谅的,你能坐在这里,享受皇后没有的地位,也是古今第一人了。” 九幽心道,没见过鸠占鹊巢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但他是一朝天子,又确实给自己至高的地位了,自己有脾气也不好发。 “我倒认为元家,确实比宇文家更合适做华夏的皇帝,孝文帝颁布均田令拿女人一样当劳动力,难怪独孤如意甘愿辅佐元家。” 当她不敢明目张胆数落宇文家时,她还可以猛夸元家!以至于宇文邕明明听出了意思,但瞧她琥珀大眼通透,精美细嫩的小脸儿笑容明艳,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叔只得叹了口气, “朕所言皆为事实,你不爱听,正说明女人难入政治。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人各有命,才之多少配得其位。你以为华胥一梦的大道之行可行吗?释家还不算华胥一梦么?可你看看那些人,占尽人事财力物力,却毫无付出一味索取,空谈死后超生,轮回改命。” “嗤,佛家也配算华胥?陛下可别抹黑华胥了,华胥精神固然可行,但在当今不可行,华胥精神囊括诸子百家之精髓,既有儒家的秩序,又以老庄的大同天下为核心,以墨家的兼爱非攻为准则,需要和平统一,需要强大而又宽宏的君主,需要人心向善,” “那何谓秩序,何为兼爱?你们所谓的五胡中,唯有鲜卑推崇学习汉化,朕的父辈,乃至前朝两魏、一直在填补乱世的疮痍,朕做的是不够,但在朕身上,你看不到希望吗?” 第1351章 1351真晦气 “兼爱既是平等和博爱,我只看到了你与其他人一样,告诫我尊卑有别,满是政治与女子无关,至少野蛮人很难做到大道之行也。” 话说至此,当朝天子已是满眼戾气,骤然抬袖拍桌! “你是说朕野蛮?鲜卑人野蛮?” 九幽心道,你拍桌子吓唬谁呢?她就没惧过他的君威撒野! 她默默起身道, “不止鲜卑,周国男人都如此,真晦气,告辞了。” 见她要走,居然转身要下榻找鞋,陛下这才有些慌了神,收敛了几分怒气,顺大袖里脱出手来去抓——却连她衣角都没碰到,急道: “独孤九幽!你以为齐国依附孔孟之道,就不如此吗?他们远比朕的大周要溃烂的深,要垂死的不可救药!如果兰陵王不是迫于、齐国三纲五常的压力,你怎会逃婚至此?” 听他提及兰陵王,刚穿好靴的女侯爷骤然转身,怒目圆睁!“那我走!” “站住!”当朝天子只是硬气了一瞬,便起身要下榻,缓声儿道:“来…都来了,就为朝政而吵,若夫妻同朝共事,那还如何度日?” “陛下以为我来跟你过日子吗?这皇宫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里头正在僵持着,忽然听外头,内监颤声儿道,“陛下,外史大人已前来听吩咐。” 于是皇叔便趁机拽女侯爷坐回榻上,自己冲外头勒令:“进来!” 九幽侧过头,见身旁男人雪白的额头上浮起细汗,也明白他是真急了。 他一急,自己倒冷静下来了。 外头进来个红袍戴乌纱的官儿,进来纳头便拜,口尊“拜见吾皇,吾皇万岁长安!” 皇上:“从今往后你不用来了,把你的当差技巧交付君侯。” 外史:“啊?” 九幽也侧头看他,愕然:“啊?” 皇叔的凤眸里眼窝微润,冲她翘朱唇, “可知外史作何用的?” 这个还真难不住她,“扶摇说,外史就是记录临幸次数的,搁在皇宫,应该是陛下召幸后宫的记载。” 皇叔的脸色顿时僵住,低哼了声, “大抵如此,以后朕召幸后宫的记录便在你手中,如此,可表朕忠贞决心了?” “我又不能天天晚上在宫里看着你,陛下召幸后宫难道要天天告诉我?” 瞧见地下还未平身的外史,居然偷眼观瞧自己…当朝天子重咳了声!拿眼神勒令住外史低回头去。 他无奈道,“以后外史负责监看朕,事无巨细都不得疏忽记录在案,而后你负责管理外史档案,随意查看,如何?” 不等她回复,他又补一句:“朕只会与你在凤阙就寝,朕会让以后的外史档案,都记载朕在凤阙。” 九幽脸都红了,“……那紫极殿那次呢?” “那次外史还未回京,朕稍后让他补上。” 于是九幽得来了外史的笔,还听外史讲了怎么记载,以及外史的主要记录范围。 皇上最后决定:“以后两位外史分工而作,君侯负责记录朕的召幸之事,余下琐事还归你记。” 外史:“微臣明白!” 第1352章 1352双浴足 ……夜深,烛光微黯。 皇叔在旁认真的看书,眼睛都快钻书里去了。而华胥姑娘早已困的半睡半醒,有熏香加持,她困的更昏天黑地了。 九幽忽忽悠悠就感觉身体一腾空……再睁眼,已经被人抱上柔软的龙床,四周都是珠帘和绣龙的薄纱帐子。 她还在云端荡漾着,昏昏欲睡,一歪头就要失去意识,此时听见旁边大内监道: “皇上,浴足水,可需要宫女内监进来?” 鲜卑男人低声道,“摆地下即可,今夜不许任何人打扰。” 拱身在榻上的姑娘,只觉得脚上一松……突然凉飕飕的。 九幽低头一看,他正抓着她脚踝,去t袜套,她就本能的躲,又被他蛮横抓住,强行露出了脚丫子!脱完这只脱哪只,然后一齐按在水里! 九幽酒醒了些,却还是晕乎乎的,只觉得脖子脸上热得很。 “皇叔…你怕不是喜欢别人脚丫子?” “朕平生第一次给人浴足!若非怕宫女多嘴走漏风声……你还挑三拣四的!” 脚丫子在男人宽大的手掌,修长指头的r搓下、快褪了层皮,他又拿软巾擦净了水,才给她抬上榻。 经过这番折腾,她也清醒了不少。 眼见着一身绣龙寝衣的皇上,躬身去端洗脚水,九幽光着脚下了地,踩在柔软干净的绣毯上,跟腾云驾雾了似的。 她走过去,按下端金漆水盆的玉色大手,搂住天子的腰,把人往c上推。 宇文邕错愕,“朕把水送出去!” 九幽端来摆在旁边儿的,另一盆干净水。 “坐好,轮到我给你洗了。” “这,这多难为情……” “我是不是不配给你洗呀?” 说这话的时候,女侯爷已经抓住了他一只脚。 “不是,朕只是……” 俊美的皇叔脸一红…只觉得她在报复!他刚才,只是规规矩矩的握她脚踝,此时她倒是不避讳的、全抓着了。 华胥姑娘的手指温热,刚劲有力,被她的细嫩手心煨烫、贴附着,这种肌亲之感,比任何情话都有说服力。 随后九幽发现,他脚踝挺mg的,不知是不是她动作太粗鲁……刚沾了水,男人修长的脚丫子还颤栗了半天,吹弹可破的脚上皮肉、细腻光洁,慢慢的脖颈浮起粉红,脚面上也粉了起来。 九幽仰头,看鲜卑帝王黑眸含羞,双颊浮粉,红嘴唇抿着,这男人跟喝醉酒了似的。 他尴尬的清咳,“从未有人……这样碰朕的脚。” 九幽情不自禁、就抬头起身、嘬了他嘴唇一下!而她手指头也惯性的用力一捏,唇色幼红的男人轻微细喘,惊慌羞恼, “你按穴道呢?想下不去榻了?” “原来你脚上这么mg啊……那以前宫女伺候的时候,你就不会夜夜发sao?” “朕从前不会,都是自己浴足,是你的手法太恶意了。” “那你以后,也要只对我的触碰有想法。” 九幽顺口争论的一句,他却郑重的吐了口气,凝神看着她—— “也就你敢,也只允许你。” 第1353章 1353别灭灯 ……俩人洗漱完,便双双就寝。 眼见着男人闷声帮她解带,刚寻到枕头的九幽、便困意来袭,又被他忙活的不自在,就推了推他:“我困了,我给你用手吧。” 一旁的皇叔瞪住漆黑凤眸,“朕怕你着衣而眠不舒适!你当朕要做什么呢!?” 姑娘便不吭声了,任由他的大手沿途解释衣带。被服侍的只剩了、雪白贴身小衣的侯爷,拱进了他扔下的柔软绣被里,顺口唤了句,“皇叔也睡…” 自洛北冥的来者不拒之后,倒他因药效而失态,她险些忘了,皇叔过去也是冷情的人。 九幽枕在铺了软垫,内芯嵌了安神草的玉枕子上,身上捂着温软绣被。 然后自己行动利索的男人,就穿着薄薄一层寝衣钻进被窝里,他一伸手……就搁在了姑娘的小腹上,搂着旁边人的腰,平躺着睡。 大内监安季默声落下了珠帘,灿金色绣龙红帐,外面忙活的宫女‘咻——’的灭了灯。 九幽半睁半合之际,突然落入一片黑暗,一睁眼还是那么黑,只是身旁的男人更挨紧了她,将她的手攥紧了,压抑着惊慌的呼吸。 她赶紧伸胳膊出去,“哎?安季在哪呢?别灭灯啊!” 大内监也还没走,急忙应声,“回侯爷,奴婢在!” 她枕畔的男人幽幽出声,“为何?” 九幽气恼的侧过头,漆黑夜里,鲜卑皇叔那双眼亮的,像珍珠冷光。 “你自己啥情况你忘了?你不是怕黑吗!” “你似乎,有灯光睡不着。” 九幽哭笑不得,又心疼他,“原来是因为我啊…皇叔不用管我,我怎么都能睡着。” “朕从前一个人才怕黑,现在有你躺在枕边……” “一个人睡?你不是有妃子呢嘛!” “朕从不留女人在枕畔过夜。从前…更不习惯枕畔有人。” 九幽细琢磨他的话,恨不得泪流满面。 “我就不算女人……是吧?” “你算朕的心头肉。” 身旁男人也怕打扰她似的,只紧紧搂着她的腰,攥着她的手,还是平躺着睡。 最后灯还是没点。 九幽任他抱了。一夜无话。 …… ‘咣当——’的一声重物落地,并伴随着吱吱嘎嘎的辗轧声。 太过吵人清梦,直接霹雷阵雨把九幽从睡梦里,扯回人间了。九幽睡眼惺忪的醒来,正听见屋门外,宫女惊呼道,“皇上恕罪!” 男人压低了嗓音怒道,“废物!滚!” 因初醒而嗓子黏腻干涩,她惯性的唤人:“哼……皇叔?” 出声的下一瞬间,她就因颅腔内震颤,而睁开眼了。 她忽然就见——将满头墨发束在头顶,一身玄黑华贵朝服的俊美君王,还光秃着头顶,梳着圆顶发髻,乌黑鬓角一丝不苟的抿着,就掀开珠帘,撩开床头帷帐冲进来了。 他屈膝半蹲在地,凑近了她。 俊美的皇叔漆黑凤目莹莹点点,脸上玉容雪白,唇色幼红,“朕刚下朝回来,你再睡会儿?朕保证不再有响。” 看着近在咫尺这张脸,九幽骤然清醒! 第1354章 1354擅作主 “早朝都完事了?不睡了不睡了……我赶紧回京兆府吧!” 九幽情急之下,猛然掀起被子坐起,又因突然风冷,她身上又只有件轻薄的贴身小衣……只好拿被子卷着,又趴下去了。 华胥姑娘拿下巴挂在枕头上,双凤眼湿润脆亮。 小姑娘温热有力的手,摸上蹲在床头的天子玉容,滑过他线条流畅、瘦削的下巴骨和脸颊,触手光滑玉凉。 宇文邕眉眼舒展,浓黑眼睫一掀,抿着嘴唇,任她手指摩挲着。 “朕替你回了群臣,说你昨日上任劳累,修养一日。” 九幽一抖,瞬间收回了搁他脸上的手。 “我有那么娇弱吗?要让别人知道…还以为昨晚多激烈呢!你这样自作主张,让我怀疑自己被圈进了。” 宇文邕的手有些凉,闷声抓起她的手、搁回自己脸上,凤眼忽闪:“朕失礼了…不该擅作主张。你放心,你想去任何地方都无人敢拦,朕都可以陪你去。” 九幽瞧他这副乖顺的样子,好像自己多跋扈似的,她心里倒内疚惭愧起来,过意不去, “既然皇叔这么主动黏人,我就陪你一天好了。” 凤目弯弯的男人,刚笑了下,就想起了别的事,脸一沉。 “听闻昨天你跟庾信,去了章台?那可是招嫖喝花酒之处。” “冤枉!我可没招嫖…我就是路过!什么都没干啊!” 宇文邕也觉得,可能是通风报信的人夸大其词了,她也不至于放着他不要,去啃那些残羹剩饭男的。主要是回来的早,不像招嫖。 “庾信那人好男色,你离他远些。当年梁国还在时,他就供养了个皇亲外戚当娈宠,人家封了王,他还当众羞辱人家,怕不是他看你少年英气,动了歪念。” 九幽顿觉无语,不太相信, “哎?还有这事儿呢?我看庾开府一腔子热血,挺好的呀。” 宇文邕一看她不信,很是气恼!凤眼一瞪,满脸阴鸷: “他以前就是文坛流氓!现在到北方是改了些,朕只看重他的文采无匹,人品却有待商榷。南方皇亲贵族皆如此,如今的陈国也是。岐地‘舞媚娘’,便是借他早年的诗起名,他去那招嫖则万人拥宠,妓子倒贴求诗……总之,你若警觉他老不正经,朕随时为你做主。” 九幽哭笑不得,昨儿庾信那副慈父样儿,她怎么也不能想到、他好男色那去。 “他一把年纪了,怕也有心也无力吧?” 宇文邕漆黑眉眼垂着看她,叹了口气,既然她死犟死犟的,他也多说无益。 “你警觉些便是。别让朕太担心……朕把你留在京城,已是最省心之法。”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这么紧张我干嘛!一朝天子,你得忙起来啊!” 宇文邕蹲久了腿有点麻,便起身撩袍、坐在了她床边儿。 他身上穿着繁复华贵的漆黑朝服,坐着只能挺直腰板,本来还轻轻的撩后摆坐下、怕她盯着他臀后瞧,结果他这一撩,本来就拖地的后摆,直接甩到床尾去了。 第1355章 1355约定成 “不继续补眠的话,那你起床更衣,朕去传膳。” 坐在床上这个鲜卑男人,真像是一朵贴着金蕊的黑牡丹。他一身带着金漆肩甲的朝服,金线刺绣的龙纹,五彩的下裳,长长的龙腾后摆……绽放在床上。 两只玉骨大手垂在层层叠叠、绣尽众生的宽大袖口里,玉容雪白的皇上,目光凉凉的看着她,分明是潺潺似水。 “好啊。”眼见着他坐在床边看着她,九幽瞬间会意,又哭笑不得,“我自己穿,皇叔您也去换下朝服,忙着去传膳吧,我都已经穿得很严实了,帮我你也看不到什么啊。” “朕好心帮你更衣,又不是别有用心!”俊美的皇叔闷声起身,扭头走了。 床尾的后摆、随着他的动作,如盛放的牡丹花开又合拢,颇显其人宽肩窄腰,那个金玉璀璨的背影,真是惊艳。 待九幽在宫里用完早膳,她才想起来好几天没在家待了,皇叔送她出门去时,还问她, “今晚回来么?” 望着他一身深沉的黑氅黄衣,漆黑眉目,眼含阴鸷的脸上被日光打的明媚,九幽都怕自己一拒绝,遭到的是毒打。 可皇叔不会打小姑娘,连耍脾气都只是气势吓人,不会字眼粗俗的骂街,更不会真伤及她心灵。 九幽有些尴尬,“也不能天天住宫里啊,当差也不方便。看看吧。” 她本以为他会威逼利诱,直到听到她说来,可他只是微垂长睫,迎着光的脸颊骨线条流畅硬朗,下巴骨瘦削,几乎是能透过光的玉质白皙。他便缓声道: “那你下次若来,最好提前告知朕一声。” “然后就不会堵上宠幸后宫,给皇叔提前准备的机会?” 男人凤目一抬,扯了扯唇,脸上郁了一股不知所措的……欲言又止。 看他这个样儿,九幽忽然如鲠在喉,前几天自己黏着洛北冥,没想到自己也被黏着了。可他不是黏自己,而是总给她期待,告诉她宫门为你敞开。 欲擒故纵,织丝成网,不过如此。 当时洛北冥说自己会伪装深情,看来他真眼光毒辣,深谋远虑,九幽也是才发现,自己明明心里有恩将仇报的疙瘩,也能拼命用他的皮相深情,来蒙蔽自己的耳目,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到这种深情中。 他忽然道,“从约定达成那一刻,等待你的过程也是幸福,朕从未有能赚住你的本金,每次哄骗你进宫,消耗的都是旧情。” 他每一句话都是希望她来,可又一句话都不是威逼利诱。九幽望着面前的美貌君王,她甘愿沉沦这种……自己选择的路。 “答应你,今晚还来陪皇叔。” “朕只想看着你,而非对你有不轨之心,批阅奏折疲惫时,看你一眼便有回命的力气。” 她不禁干笑了两声,“我哪有那种本事啊。哈哈哈…多谢皇叔抬爱。” ——清早,年轻的京兆老爷正端坐明堂,举笔拿着廉正手书,仔细的按步骤记案宗。 一旁的师爷歪头打量老爷半天,才低声询问: 第1356章 1356告本官 “大人,您这身……不是官服吧?” 她也没抬头,继续忙着写东西,没好气的道,“是侯爵服,官服还在庾开府手里呢,他也没派人送到本官家里啊。” 忽闻外头,有人击鼓鸣冤,衙役来报:说有人状告赵画戟、刘玄蛟砸赌场打人,还把赵画戟给一同带来了。 京兆尹正襟危坐,喊升堂。 结果进来的是几个带刀侍卫,还道, “启禀大人,太宰派我等送手书一封,协理办案。” 九幽一抬手,命人上前来,结果那人走过来,刚要给她递手书,就发现她了,慌忙带人撩袍便摆:“属下参见君侯千岁!” 年轻的京兆尹面沉似水,举手投足间已颇具官威:“将太宰的手书呈上来。” 带刀侍卫很尴尬,“这…属下突然想起来,君侯原名可是?” 不愿听他啰嗦,小侯爷皱眉勒令:“手书拿来!带原告上堂!” 待原告义愤填膺的上堂,只低头哭号,“启禀京兆老爷,您要为小人做主啊……赵家大公子与莽夫刘玄蛟……” 话听至此,京兆老爷问: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是想坐穿牢狱,还是直接杖毙?” ……待衙役把赵公子等人带上来,再结合手书上的话,九幽才发现,是太宰夫人罩着那个赌场,估计是出事以后夫妻俩把话说开了,以至于带刀侍卫还拿了太宰手信。 太宰让偏颇于赌坊,赌坊写的诉状告纸,上头还让赵画戟和刘玄蛟赔偿三万五千两。 京兆老爷当时就震惊了! 她一拍惊堂,“大胆!你可真贪啊,打个人砸个店,就敢要三万五千两?皇上都没给本侯这么多。” 底下的人试图申辩,哭丧着脸,“草民要的也不多啊。” “那你就是说皇上抠门儿呗?诋毁天子可是要杀头的!” 这罪名从‘堂下何人状告本官’上升到‘诋毁天子’,吓得男子疾呼:“草民不敢!” 最终京兆老爷决定,让赵画戟把赢来的银子、悉数还给他们,一场闹剧这才告一段落。 本来要去饮宴庆祝的,女侯爷留了个心眼儿,说下午才抽的出身,她得回去跟老虎说一声。 有了昨天喝花酒、吃骆驼肉的经历,这次她连忙进宫。 凤阙殿内,看他忙着,她便说一声有人请自己喝花酒,忙着批奏章的皇上只“嗯”了声。 九幽心道,白折腾了,人家压根不在意。 失望的她扭身就走。 …… 王长明在来的路上,便跟九幽说。 她昨晚和潘安连夜去查,尤其是老王,甚至派人去岐地好一番打探。终于在今早得了消息,说是舞媚娘怕苏合坏事,不要他的自赎就给他遣送走了。 而经潘安查证,这个吐谷浑男人,并非一个人来的,他有几个兄弟同行;但前几日在妓院闹事,看那意思是受嬮妲猛女们欺凌已久,这下到了男尊地带,可得倚了,就在中原妓子身上找痛快。 而她听大哥赵画戟说,他当时牵着骆驼、问赵大哥道儿,还提及兄弟被赌场杀的事儿。 第1357章 1357宣主权 赵公子古道侠肠,心思一起把仇报了吧,才出了大闹赌场那事儿。而那天侯爷在场吃酒,恐是他们有意相瞒,遂谁都没敢提。 九幽正手揉下巴,思绪万千,一旁的老王便瞧见她手上玉韘了,“侯爷!挺有货啊?这冰种白翡翠挺值钱,你何时这么露富了?” “皇叔给的,他说……想宣示主权。” 老王顿时笑弯了眼,“挺好,侯爷这天子外室没白当,皇上待你挺有心,咋样儿?皇上没计较你把他金屋藏娇,你俩和好了?” 潘安也道:“我早说过了,陛下那长相,全天下女人都巴不得挨他嘈呢!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把人给强了,还得人家到你家里屈辱的哄你,你躺下赔给他也应该的。” 女侯爷听的无语…“我就没再下过!你们是谁的朋友啊?” 潘安瞪大了眼:“真的假的?你这索取无度的脾气,他还能忍你这么久?皇上脾气真是极好,难道要等皇上拿你当祸国殃民处理?” “行了别说皇叔了,我发现他都不拿我当回事了!我跟他禀报,说我去喝酒,他头都没抬,跟没听见一样。” ——君侯这三位一进屋,那天吐谷浑的包间儿,瞬间满登了起来。 因弹琴的哥们儿,一眼认出了君侯,还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便起哄说,苏合为侯爷而来…… 直到女子一声压迫的“咳——哼!” 循声去看,九幽发现这宇文挽往那一坐,屋里气氛都变了。 护国公主宇文挽满头珠钗,穿的碧色大袖襦裙裾。薄施脂粉淡扫蛾眉,额头上贴个金黄的落梅妆。气度倒是清丽脱俗,但她此时抱臂托腮坐着,可见眉宇间凝聚的狠厉劲儿、就透着一股狰狞。 而她身旁的男人忽然起身,笑着作揖: “赵四小姐从未如此端庄,还是君侯有本事啊,那位拿折扇的是?” 九幽这才瞧清楚,护国公主身边坐着、昨日见过的窦姓男子,他今儿穿了身抽嫩白衣,外罩浅橘色半袖,戴抹额束高辫儿,一瞅就精心打扮过的。 在侯爷身后的潘安都没理他,直接找赵大哥坐去了,而王长明抽出腰间的折扇,风度翩翩一作揖: “在下是岐地人士,与君侯煮酒论交。” 本就是见面了客气一番,坐那儿抱臂托腮的宇文挽,忽然抬手一掐窦然则,眼神斜睨,“一个区区汉人,得了我鲜卑人青睐宠爱,却还朝三暮四,跑出来跟别人喝酒,勾搭别人,真不知廉耻。” 九幽也在四方胡桌旁边找了个空座,拉王长明坐下来,讥笑了声,“别指桑骂槐。” 宇文挽把眼尾一挑,“你也知道?我的狗爱吃野屎,我教训他罢了,你朝三暮四,皇兄恐还不知。” “要教训回家教训去,这是消遣的地方,你当这是你家呢?” “君侯真是来者不拒,也不怕怀揣野种?对得起皇兄吗?” “你整那么多面首,也不怕揣上红馆妓子的孩子?” 第1358章 1358狗表妹 “放肆!满场本公主地位最高,是鲜卑人更是皇族!你不对姑姑行大礼便罢,还敢以下犯上忤逆本公主?” 她一耍威风施压,九幽更不爱瞧她了。“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我尊敬。” “你连皇叔都不尊敬,成天往宫里跑,送来个小萝卜头试图欺压贵妃,怎么着,你就差把义父也以色交好了吧?” 九幽登时气站起来了,指她鼻子还嘴:“满嘴喷粪!你的话跟你的心一样肮脏!” 谁料想,宇文挽一看见她手上的玉韘,骤然脸色一变,凑过来要仔细端详,被她躲过。 “这是皇兄的玉韘!怎么会在你手上?” “他说他留着没用,送我的。” “胡言乱语!这可是明帝长兄送给皇兄的遗物,这些年他每逢出宫必会戴着,只因跟皇后闹翻,被皇嫂甩了玉韘拿去修理,他这半年才不见戴的。…如此贵重之物,必是你偷的!” “你能讲点儿理吗?我都不会射箭,我偷这玩应儿有用啊?”九幽心里这个烦躁,心思宇文邕这是变相害她呢吧?不仅没达到示威效果,还引来了狗表妹死咬着不放! 狗表妹咬牙切齿,不依不饶道: “你都有了帝王宠爱,还成天周旋于男色喝花酒,难怪华胥汉人低贱,你们不过是世代家奴,竟敢恶奴欺主忘了自己身份了!” 她话越说越过分,尖酸刻薄到令人发指,英气冷冽的女侯爷也站起来了,指着她愣是没骂出脏词儿来! “你能不能把你那尻闭上?张嘴闭嘴都是皇上,你拿他当宝我可不是!我照样招嫖豪赌把他扔宫里,我俩这才叫公平!他宁可宠爱那个流民贵妃都不要你,你怎么心里没个数呢?” 俩人刚一见面就呛火,连旁人都听明白侯爷的身份是怎么回事了,只敢目瞪口呆,也不敢多嘴……可互怼至此,这俩人甚至离开了桌子,差点打起来,又被潘安窦然则等人拉开。 潘安还急着给老王使眼色:“你快去太宰府,把嘉公子找来!” 女侯爷轮胳膊挽袖子,“别找我嘉哥,他打不过这个女混账,本侯自己来!” 赵大哥连忙拦在俩人中间,“我是东道主听我的!二位消停消停,不准谈男女身份,也不准再提鲜卑和天子行吗?” 令人意外的是,东道主这一句话,宇文挽还真听劝,竟然主动邀君侯入席回座,还说要请君侯听秦腔小调儿。 待宇文挽请那唱歌的小兄弟进来,那兄弟用秦腔先讲的是:女娲庙内纣王来敬香,竟然写下: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带雨争妖艳,芍药笼烟骋媚妆。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据传闻《山海经》有类似的记载。传说商纣王某天来到娲皇宫,本是来祈求创世母神的保佑,但看到女娲氏的雕像那般r丰t大,富有母系氏族那个状态,臣下也告诉他,这是根据女娲氏当年的模样雕塑的,于是这位精力充沛的商朝国君,禁不住心旌摇曳,在娲皇宫的墙上题了一首y诗。 第1359章 1359女纣王 本来君侯与一众男女都听的脸红心跳,不知她这是类比谁,直到宇文挽来了句: “你就像那亵渎神灵的女纣王,也不撒尿洗洗眼睛,瞅瞅你那德行,身在淤泥还妄想染指霞云?” “他还算神灵?那看来神仙也没什么好东西,我若是淤泥,那你就是粪坑。” “君侯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以为你是情有独钟,才劝和你们,既然你如此薄情寡义,还不如趁早离开皇兄!” 窦姓男子连忙拦着,“公主!刚说不提天子的,您怎么又想起来了!” 而女侯爷则回一句:“佛门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瞧着女侯爷的坐姿端正而随意,举手投足间尽是不出格的洒脱,潘安暗暗挑大拇哥,寻思老王咋还没回来呢? 宇文挽许是有所感悟,忽然叹气了:“在感情方面,永远不要乞求男人的同情和可怜,女人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最好宁可只要正途,那能提高你的格局和眼界,而不是与男人争辩儿女情长。那会让你发现,在男人眼里……女人的感情一文不值,不过是身外之物,茶余饭后的调味罢了。” “唉?护国公主刚才不还针锋相对呢么,怎么转头来劝我了?” 她白了女侯爷一眼,讽笑道,“瞅你尖不尖傻不傻罢了。在男人的正途面前,女人更是个笑话,最愚蠢莫过于、走进男人编织的感情谎言,自甘堕落,放弃自己安身立命的正途权力。” “那何为你口中的正途?” “当然是安身立命的本事!自己的生活有着落,精神有寄托。这两样若能离了男人,你便有几分玄帝风骨了,但若这两样都要依靠男人,那你算什么?自己品吧。” 女侯爷冷哼一声,“多谢提醒,我自打一进门,就持有这态度,你非要句句不离他。” “这酒桌场面,本就不是你个汉人女子能攀附上的,搁在中原汉人统治里,你照样是卑贱之躯,汉人女子不得见外人,独有那稀零几个华胥人,虽端着母尊架子,也不得中原人待见,哪像我鲜卑男女像来开明。” 东道主赵画戟忍不住掺合进来: “这倒是,听说上次护国公主在个嬮妲馆子喝酒,派人去知会老窦不去他那了。当时老窦正跟我们喝酒,闻言就巴巴的跑去陪护国公主,愣是面对着十几个嬮妲男子坐一晚上。” 宇文挽摆手悻悻然,“皇兄若知道她在此喝酒,必不会轻饶了她,至少也要感情破裂。” 提及此事,女侯爷表现的很无所谓: “我来时知会他了,他应了声,就没再理我。” 宇文挽嗤笑:“看来你已经失宠了。” 自进门就没敢说话的慕容雁,此时笑脸相迎的望着女侯爷,“君侯是和老虎闹矛盾了?中原有句谚语: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啊。” 忽然听有人掀门帘进来,道,“呦,我都去买趟酒回来了,你们还干唠呢啊?” 第1360章 1360君微服 在众人眼巴巴的注视下,身形瘦高的王大公子走进屋来,手里提着两个雕花白瓷瓶。 原来王大公子是去买酒了。 随后赵家兄妹热络起来,愣是把大家聚两张桌上喝酒去了。 结果是君侯三个后来的一桌,护国公主跟那三位一桌,阵营分明,但也很模糊。 当九幽坐在酒席上,刚喝一杯见底,美貌帝王就穿常服推门进来了。开门便拿拿冷清沉稳的嗓子道—— “朕批完奏章了,你未说是哪个酒楼,朕只好去京兆府问。” 一瞧来着戴着黄金面具,身旁跟着个交领短袍的带刀禁军,还有个褥袍小冠的随从,俩人皆威严肃穆的,侍立两旁。 迈步走来这人,穿着一身黑袍,但他走路的姿势,那个气场,眼神和肩平腿直、稳健有力的步伐,就能压迫震慑所有人。 尤其他进屋先摘面具,那只筋骨分明、白皙手长的手已生的极好,黄金面具下首先露出的眼睛,双眼皮的凤眸又大又锐利,漆黑的瞳子蕴蓄着包藏宇内的深邃。 从前九幽跟他日夜在一起,甚少被他的威风震慑,此时她与一群俗人站一起仰望他,是真被他惊住了。也把一群人吓住了,尤其是宇文挽和赵四。最害怕的就是九幽,因为屋里还有个、穿着清凉的苏合呢。 刚举起瓷杯的宇文挽就摔了杯子,愕然颤着声儿道,“皇兄?……您怎…离宫了?” 一群人连忙跪地:“吾皇万岁!” 皇上摆手,“出门在外不必张扬,免礼平身。” 因为刚才一进屋,他们就起哄说苏合为侯爷而来,此时皇上一进屋,苏合偷偷看皇上,还满脸惊愕,他觉得皇上的嗓音,和那天‘卫国公’很像。 而皇上也看了他一眼,故作不识,转而去寻女侯爷,一看见她,漆黑深邃的凤眸都泛起波涟来了,“君侯。” 宇文挽这会儿也明白了,“皇兄怎能为她贵足踏贱地!也不怕太宰堂兄恼怒?还有啊皇兄!你的玉韘去哪儿了?” 当朝天子一扬下巴,眼神斜睨示意君侯, “送她了。” “皇兄!君侯她行为不检,有失女德,早些年便媚上君身,若不是华胥人怕早就生一窝了。” 当朝天子伟岸的身形光站在那,浓眉一横便君威凛然:“别拿你鲜卑女子的奴性、指责华胥女子!是朕纠缠她的。” 护国公主被怼的哑口无言,这高大清瘦的鲜卑男人走进屋,直奔小侯爷而来,继而侧目去看旁人:“诸位继续宴饮,不必过于拘束。” 而后坐她身边了。 九幽大着胆子,偷偷去扯他袖里的手,被他修长刚劲的手指扣住,扣在他腿上。 大家就低头面面相觑,她俩互相看。 宇文挽气愤不过,“皇兄我揭发,君侯招嫖妓子!那个男人……” 宇文邕凤眼一眯,眼含威胁的看着九幽, “嗯?” 当朝天子都亲自捉人了,九幽连忙解释!“我没有!他是别人带来的,我跟他不熟啊!” 第1361章 1361暗较劲 他点头应着,“如此便好。” “皇兄!”宇文挽试图数落一句,又被君威震慑住,被他一瞪,便不敢说话了。 “朕不会听旁人口中挑拨,她如何,朕看在眼里。” 当朝天子那一袭黑袍,配以阴鸷高贵的冷艳皮相,无不彰显着一股从容沉稳的强势。 君威压迫的在场人无不呼吸困难,护国公主只觉冷笑, “那皇兄把她领走吧。” 九幽急道,“别啊皇叔!这会儿我跟你回去了,我可就颜面扫地了,倒像我夫管严……” 俊美的皇叔凤目微凌,眼尾上挑,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是她少见的陌生、冷漠和不可捉摸,但这更像一个端庄肃穆的皇帝。 “难道——不是?” 三分疑问七分压迫的话,几乎不带任何可斡旋的余地。 “……是!”九幽咬牙切齿,手上却暗自使小动作。 ——她忽然将手顺着他腿,一把攥住子孙根!俊美的皇叔当即闷哼了声! 刚才还威严肃穆的鲜卑帝王,此时微不可查的失了态,连忙拿袖子挡住她的动作,而后凌厉着眼神看她, “松手。” 两人的小动作,无非是她自己较劲儿,鲜卑帝王抬袖揽住小侯爷,俩人私语,旁人也不敢乱看。 坐在对面的狗表妹本就盯着俩人,此时见情况不对,玉容天子还咬牙切齿的,便要上来问:“皇兄怎么了?” 玉容天子双颊微粉,刚想说话,又突然叫了声“啊嘶!”而后弯下腰去,表情痛苦。 顿时宇文挽就起身凑过来了,“皇兄您腰疼吗?!” 怕她过来,九幽连忙抽回了手,也紧张兮兮的眨巴眼睛, “皇叔怎么了?” 皇上红着脸看着她,咬唇低斥:“寡人……腰疼!尔等退下!” 刹时间,屋里离皇上近的都躲开了,大片的地方留给两人。 慕容雁在一旁捂脸,还拽着赵公子摇头,那意思显然是看出端倪了。 ——恰逢此时,外头乾嘉进来了,一进门便说,“听闻姑姑又教育我弟了?家父就不配教育阿蛟吗?呦,皇叔在呢?怎么还牵上手了?” 九幽一看真是乾嘉,连忙拿眼神去找潘安和老王,果然见俩人朝她使眼色呢。 她不动声色的、将皇叔的手放回去,起身给乾嘉行礼:“嘉哥与皇叔解围来的太及时了,但下次大可不必,我的事我自己能摆平,男人来掺合,恐会让旁人看笑话。” 当朝天子拂袖而起,伟岸的身形衬得常服如同龙袍。“谁敢看朕的笑话?” 九幽:“……” 一瞧当朝天子都站起身来,浑体透着微风霸气,一群人哪还敢坐着啊,就算各自的亲爹来,也要对这位三跪九叩。 赵公子拉着妹妹道:“草民三急,不恭陛下了,先行告退,陛下请慢用。” 赵四也道:“草民家里有事,陛下请慢用。” 吐谷浑的拉着苏合走了。 于是三人面面相觑,皇叔看着乾嘉道:“朕接她回宫。” 乾嘉抱拳:“要不是有人去我家找我,说阿蛟被表姑骂的狗血淋头,我也不会来。做天子的外室,真要厚颜无耻不怕当面辱骂,唾面自干了。” …… 第1362章 1362做约定 回宫后,皇叔命人去准备晚膳,让内监把洗漱用具端上来,九幽坐在榻上看着。 她颤抖着手褪下玉韘,“皇叔此物十分好用。” 他闷声回应:“嗯。” 发觉他今日内敛沉默的厉害,她心虚, “皇叔生气了?” 俊美的皇叔满面冷静,浓长睫毛低垂,“没有。洗漱用膳。” 他亲自给她擦脸洗手,九幽想自己动手都被他劝住了。 吃饭的时候,他也是“食不言寝不语。” 把九幽照顾的直心虚。 吃完饭后,他又主动开口疏离,“里屋给你,朕去外屋睡。” 这句话听的她毛骨悚然。她不懂早上缠绵悱恻的皇叔,为何晚上就讳莫如深了。 九幽把他拽到榻上,满眼温柔的问他, “皇叔怎么了?都不愿与我同床共枕了?我可没偷腥。” 他捏了捏她温软细滑的脸颊,一脸宠溺,“为让你睡舒坦,朕不打扰你。” “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在你表妹面前,抓你那里呢?” “虽然有损威严,但朕不怪你。” 他起身要走,被她一把拽住,他小心翼翼的,撑着胳膊在她两侧。 底下的姑娘笑着,抬手顺着他紧实细窄的腰肢骨,拍了拍老虎挺翘的&。 “唔!…”男人的身体骤然紧绷,小心翼翼的、从她身上怀里挪开,悄然离去,俊美的皇叔眼下垂着阴翳,扯了扯唇角, “怎么?” “他们说老虎的pg摸不得,我就敢。” 小姑娘满眼泛光,一脸无辜又得逞的笑,殊不知多惹人恼火。 公老虎笑了笑,露出一角尖利的贝齿,“你这是在挑衅朕,等着被拆吃入腹么?” “皇叔想不想……在上?” 他漆黑凤眸亮了亮,又迅速稳住,温柔的笑了笑,“朕只想宠着你,又不是成天想这事的昏君。” “给皇叔个大展雄风的机会,报答你这么给我颜面。” “朕不用你以这种方式报答,做这事,是要两情相悦,而非利益往来。” “既然如此……” 小脸儿精致的姑娘,故作垂丧的一耸眉,她都松了口气,全然不失落, 俊美的鲜卑男人、豁然俯身过来,双手从未有此时有力,像怕她跑了一样搂紧她,嗓音低沉:“可朕不想被幽儿,看扁鲜卑男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便不是无爱之欢了。……那幽儿你,爱不爱朕?” 她懒洋洋的看着他,双眼皮的龙凤眼展开通透的琥珀光:“哪个爱啊?爱还是欲?” 一瞧她那反应,宇文邕就知道答案了。 鲜卑男人缓缓侧过脸去,浓长眼睫微颤,沉郁道,“你还是……对朕没什么感情。” “我找不到被爱的感觉。但皇叔别失落……我给你个爱我的机会,欲那种。” 转过脸来的皇叔,漆黑深邃的凤眸里清清澈澈,即便躺在那里的姑娘放出此等诱捕网,她的呼吸都喷在了他脸上,他也并未有什么情绪波动,欣喜或是、对于太易得到的失望。 他盯着姑娘故作轻佻、而又坚毅的眼睛,郑重道,“做个约定可好?你既然肯将自己托付与朕,朕唯有将余年……只与你爱欲。但你可会永不背弃宇文邕?” “何为背弃?” “不要断情绝爱,恩断意绝……因为朕除了你的感情,一无所有。” 他俯下脸来,极力牵动唇角展露温柔,却难掩心事重重的眼神。 鲜卑男人那俯下来的冲气,是她从未见过的压迫感。 华胥姑娘有些打怵,紧张的抓住他肩膀, “我从来没在下过,这可是……把自己最脆弱的样子给你了。” “你可以永远相信宇文邕。” 她深吸了口气,郑重道, “皇叔……最好达成约定。” 而后、见他张口欲言,她伸出指头、抵在他幼嫩艳红的薄唇上,只觉他的嘴唇,再合适用力亲吻不过了。 结果四目相对之下,他缓缓张开幼红的唇瓣、轻柔的纳入指头。 他这次收好了牙齿,只是含糊出声:“好甜。” “……” (过程详询猫爪军) 第1363章 1363够了吗 只一次,她就泪流满面,心里哀嚎,鲜卑男人!可算结束了!在下的经历她再也不想有了,做案板上的肉太累了! 皇叔瞬间慌得退身,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 小姑娘哭的鼻尖儿都红了,恶狠狠的吼了声!“够了吗?这么久!” 他眼睫低垂,启唇‘嘶’了下,不顾唇角破皮的鲜血淋漓,连忙应声:“够了……” 手上也乱慌慌的去给她擦眼泪,“疼吗?朕错了,朕不该失态……” “你嘴上疼吗?” “朕应得的惩罚,你出气便好。” “我是在吻皇上,而非惩罚,你没阻止我咬你,我也没阻止你弄疼我。” 皇叔依旧伏在身上,此时黑邃的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手捧在她脸上,沉声哑气道:“这样的幽儿,朕不想被旁人看见。” 她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狠力推开他, “这次之后,我可不欠皇叔了。当初我强的你,我第一次心甘情愿躺下,皇叔可消气了么?” 被推开的人又没脸扒皮的凑过来,他捋了捋她脸庞的湿发,将脸贴过来: “那是皇叔自愿的。你既然肯依赖朕了,朕必不会恩将仇报。” 他要不提九幽都要忘了! 他忽然抬起眼看着她,“朕……怎么样?只有t?” 她别扭的转过脸,心道这情景怎么有些熟悉呢?“……还好。” 她后又觉得不对,他不是不善于此道吗?怎么头次在上就……这么了解她? “皇叔,你不是不好此道吗?怎么这么会做?” “朕……只是了解你。天赋罢了。” “这玩应儿能有天赋?你跟谁练的啊!” “朕若会,便不会惹你生气了。你再给朕一次机会,朕找到窍门了。” 皇叔这么一句,她就想起来了。她跟洛北冥也这样说来着!一想到洛北冥随后被她压的死死的,九幽当即眉毛都立起来了: “再也不给!你上瘾了是吧?快把你嘴上的血擦擦,睡觉了。” 宇文邕启唇舔了舔嘴角的血,疼的微皱眉头,仍固执道,“朕不想你初次就……留下遗憾。” 她揉了揉腰眼儿,冷漠道, “我够了,陛下没听懂?怎么着,还想强我不成?” “朕来给你揉揉?你能这般取悦朕,朕便要……” 望着他探过来的手,九幽摆手将人大力推开,“陛下这话真让人恶心!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我投其所好罢了。” “朕不是……那个意思,你我是两情相悦,怎说各取所需?而且‘投其所好’的讽刺意味,不比取悦好听多少。” “你不就是吗?真是糟心,我就不该给你机会翻身,蹬鼻子上脸。” 闻言之后,鲜卑男人挣扎着坐起身,扯过一旁揉皱的绣龙黄被,将冷脸的姑娘裹起来。 不顾自己尚皮肉外露的鲜卑男人,肌肤仍透着一股幽微的龙涎香。体贴动作间,只见他眼窝微润潮红,跟要落泪一样,但仍五官硬气,翘唇极力扯出温柔的表情, “那…一同就寝罢,朕不善言辞,便不触你逆鳞了。” 第1364章 1364朕依你 “皇叔说话可太硬气了。这种我生气的时候,你只能回答‘好’或者…‘朕依你’。” 鲜卑帝王坐在那,垂着浓黑长睫,眼含温情的看着她,“朕都依你。” 身上潮乎乎的,热气未散,又被绣缎软被裹着,华胥姑娘被皇上裹成了蝉蛹,在被里不安的折腾,更像蠕动了。 见她一翻身,从被里滚出来透气,一身皮肉像极了刚蜕皮的小蛇…… 一旁的男人顿时皱了眉,抬手按住被子一角,仍给她将胸膛往下盖上,呵斥:“仔细受了风!” 四目相投,她扁了扁嘴,满眼委屈, “你凶我?” “不敢,朕错了。” 他便拿起一旁的酥黄寝袍给她,而后扭身自己穿去。 宇文邕还以为他的小姑娘生闷气了,忽然听到身后,她嗓音黏软的喊他: “皇叔我难受,我要沐浴。” 皇叔只翘唇轻笑了声,等姑娘穿好后,他站在地上,朝她展开臂膀示意。“过来,皇叔抱你去。” 姑娘便从榻上扑到他怀里,跟个猴儿似的四肢都挂在他身上,软乎乎的叫着“皇叔。” “放心,朕有力气。” 因他头上发髻未打开,她挂在他脖颈上,却发现他洁白如玉的后颈正中央,有个暗红的痣,“呀,皇叔你脖子上有痣?我从前都没发现。” 他抱她的手臂一紧,道,“朕看不见。” “没人和你提过吗?” “……有,但是朕没往心里去。” 她猜,无非就是李娥姿她们罢了,也不细问了,只上拱身子,‘嗷’的咬在他颈上,听得皇叔闷哼了声,呼吸加重,手上运力更劲, 她笑了声,“真香,真想啃你的痣。” 忙着走路的男人,出声低沉稍哑,“把朕咬火了,就着这个姿势ding,看你还啃不啃痣。” 背后的姑娘搂紧了他的天鹅颈子,闷声: “……皇叔,你不是不好此道吗?怎么还挺会玩儿啊?都吓到我了。” “别怕,朕不舍得。” 她缓缓收回了唇齿,在他怀里拱,却又叼住他凸起的喉结——“嗯哼!嘶……” 他皱了皱眉,抱她的手臂骤然收紧,本不想说话,可被她咬的喉咙、止不住&后,他急道,“不想朕失控的话,就住嘴。” “皇叔不舒服吗?” “朕怕你受不住。” 忽然、男人抬头奔她后颈而去,咬的她“嗷!”一声…… 幸亏他只是第一下用力,便轻柔的嘬了下,华胥姑娘直喊刺挠,皇叔却很疑惑, “你只有?没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他静默如初,在她耳畔倾吐软热:“到浴池了。” 九幽心里猜想,无非是自己皮糙肉厚,而皇叔好像浑身都是痒痒肉。 …… 待到半夜,九幽久违的做了噩梦。有黄陂城被陷害成了奸细,有被公主推进水里,乃至金宫验身、他派人送了堕孕药……从前种种,让她不敢对他有爱,至多是喜欢。 但那是基于兰陵王而延伸出来的喜欢,高长恭憨厚耿直,骄傲硬气;而他当牡丹时温柔体贴,刚好互补。 第1365章 1365做噩梦 宇文邕永远比不了,兰陵王给的踏实感。至少目前为止,她做梦都会害怕他,怕他的城府心机,怕他的无情决断。 直到梦见坠入深海,有个女鲛人一跃化成带翅膀的映龙,说昆仑九河的归宿在海底,非要拽着她下沉入归墟、说能躲避人间苦疾。 听到姑娘在睡梦中,如带啜泣的呓语,身旁的皇叔一把箍她在怀,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同念经,穿透了无尽归墟,到达她噩梦的海底——“你是朕的破晓星,朕会陪你走到生命尽头。” 骤然惊醒的姑娘满身冷汗,一头扎在他怀里,从未见她有这样脆弱的一面,“皇叔,我差点被淹死!…我梦见了海底的鲲,映龙在拽我入海底。” “映龙乃上古善神,不会做此邪魔之事,你若怕水,便该去征服它,而不是一味逃避。待京中不忙了,朕带你去习水,朕会抓住你,并带你上岸。” “她说昆仑的尽头是归墟……那我的尽头……是什么?黄泉路吗?” “是朕。朕等你走到朕身边,到朕怀里来…正因为有你的爱,朕希望除了皇位,朕身边一切都有你立足之地。”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花言巧语的,我却感受不到。” “朕说不清楚,但朕爱你,不为欲。” “是各取所需罢了。见不得光的感情,见面就是男欢女爱,还要谨小慎微,以防止别人知晓,摆到太阳底下就会耽误对方前程乃至性命,我们能在一起纯靠意外,这还不算各取所需?” “睡吧幽儿,今夜不必为那些事拌嘴,待来日朕捋清楚了,会告诉你何为爱。” 第二天的华胥姑娘浑身不适,自噩梦被淹醒后,便要抱着皇叔才能睡得着。 当感觉到怀里的男人动了动身,好像要起来,她急忙抱住他不让他上早朝,眼泪汪汪要哭……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依赖一个人,从前她自居堡垒,只对兰陵王打开过心扉;来到大周以后,她更是惯性的保护他……而今这种微妙的转换,浓烈的责任感,使得宇文邕别说她只是、不让自己上朝了,她简直能命令他做任何事。 皇叔连忙躺好哄她,双臂箍紧小姑娘。 “朕不走,皇叔不会留你一人在此。” 望着他唇角暗红的一块破皮,九幽也后怕不已,也怕别人得知她咬他了,再数落她。 姑娘满眼湿润,“这是我最大的示弱了,付出了……全部的信任和依靠。” 小姑娘难得露出如此脆弱一面,皇叔的心都要化了。 皇叔也挺内疚:“朕必不会辜负你。” “皇叔是一国之君,从此以后,我与那后宫嫔御有何区别?” “朕只对你情有独钟,君无戏言。” 未上早朝的皇叔,服侍了她一早上。帮她在榻上洗漱,端盆递水,十足的安全感,给足了踏实感。 但皇叔样子很疲惫,洗漱过后,还侧卧在榻上,与她对面而躺,指头白如玉笋的大手、轻柔的抚着她的脸。 九幽不禁问,“你怎么在上在下都累?” 第1366章 1366屋藏娇 当朝天子语气沉稳,眼神凝视着她,极力的让语气温柔…… “出力倒不累,最累的是既怕伤了你,又怕力度不够。” “那你!第一次还那么狠……” 他弯眼在笑,语气却是还那么悦耳动听:“好好好,朕错了,那下次,幽儿夹疼朕,解解气好不好?” 姑娘板着脸,满眼愤懑凌厉: “……以后还是我在上,我习惯,你不准跟我争论,我就要压你。” “乖,日后再议,朕绝不强求。” ……而后卫国公来汇报早朝,还没进门就嚷嚷,问殿外禁军何故严阵以待,吓他一跳。 被堵屋里的姑娘有些害羞,皇上旋即迈出内殿,勒令他出去。 杵在中厅的卫国公,望着脚步有些虚浮的皇兄,上下打量后道:“皇兄这是过度了吧?腿都软了,在屋里金屋藏娇呢?” 皇上:“对。” 卫国公瞟见了他嘴角,连忙凑过去看看: “皇兄,你这嘴角……是被咬的?” 皇上挥袖,恼道,“住口!” 卫国公脸一板:“我瞧瞧是哪位。” 皇上把人掐着手腕拽出去了,还狠着脸:“明知故问!” “哎皇兄皇兄!力道轻点轻点儿!就您这力气,把大侄子教训的下不了龙床吧?” 里头大侄子黑着脸出来:“皇叔您歇歇,侄子接着教训他。” 卫国公一看大侄子身穿着酥黄寝衣,系带都在腰胯往下,十分宽松不合身,那寝衣,一看就是自己皇兄的,他黑着脸扭头走了。 还道,“皇兄何必总拿满院禁军守在那,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 皇叔回头看了眼华胥姑娘,清咳道,“朕知道如此容易引人注目,但朕唯恐有人误入,至少能拦住旁人,不让靠近。” “皇叔还真思虑周全。” ——卫国公走后,皇叔便将内殿留给女侯爷更衣。 外头打进来的晨光清冽,日光溶溶。 透过凤阙殿内的黄纱帷幔,风吹起珠帘声声脆响。 九幽整衣穿鞋,坐床边正忙着绑腰带,就见屋外黄纱珠帘后,站着人。 她扣好最后一块玉扣:“进来。” 挑帘进来的,是个一身灿金色,穿绣龙对襟衣袍的男人。一朝天子头戴白玉金冠,面色雪白,漆黑眉眼波光流转,玉容带笑,眼里只有这自己。 但他身后还带了个,戴乌纱穿玄襦红袍的太医。 那太医离她一丈远便躬身行礼:“下官恭见君侯千岁。” 九幽正坐床边儿,宇文邕就凑过来跟她并坐,攥住她手, “把秋脉,勿躁。” “把什么脉,我又没病。” “朕不忍见你虚弱,让他开个方子,舒缓疲劳。” “……” 皇叔牵着她的手,扶她坐在软榻上,眼看元太医从药箱子里、拿出卷垫,搁在桌上。 九幽乖乖把手放上,让他覆着绸帕把脉。 元太医把着脉,软榻两侧对坐的人,都没看他。 俊美的皇叔眼巴巴望着女侯爷,眉头不自觉的紧锁。 九幽无语道,“皇叔我饿了。你这脉能不能把完了?” 宇文邕耐心哄她,“马上用膳。” 第1367章 1367把喜脉 而后扭头,拿眼刀剜元太医:“如何?” 元太医这才放下丝帕和侯爷的手腕,恭敬的站起身来,又躬身行礼道: “回皇上,侯爷身体健壮,脉搏有力,经期也该规矩。” 九幽听的脸热,心里骤然烦躁, “你们把脉把这个干嘛?” 宇文邕清咳道,“下去候着,朕与君侯用过膳传唤你。” 九幽越听越不高兴, “有什么话不能在我面前问啊?” 宇文邕漆黑凤眸一沉,“男人的事。” “你少搪塞我!我还听不出来真假吗?就算你几把出血,屁股生疮,我都能给你先瞧病确诊。你有什么话在这问,要不然我就去砸了太医院。” 这皇上跟太医对视一眼,皇上脸色难堪,沉着语气呵斥,“幽儿!言语上留些体面。” “行,那我倒想问元太医,你医治封老大人月余,怎倒让他丢了官职,还是久病无医?” 闻言,元太医头也没抬就跪了。 “封老大人的病情,世所罕见,只能听天由命了。” 九幽忽然遍体生凉,脊骨发寒。她当初果然是信错了人,居然信了宇文邕和他的太医! 而旁边的皇上,还凝着一双漆黑凤目,一言未发。 女侯爷骤然眯眼, “宇文邕,怕不是是你纵容别人下毒,不让太医医治,非要置封家于死地,好把职位交给你弟?” 当小姑娘突然直呼天子大名,玉容天子脸色阴鸷,“朕是君王,岂能治死臣子?” 对面而坐的俊艳女侯爷,猛地打掉了!桌上把脉用的卷垫,拍在了地上太医的脸上。 元太医惊怒抬头,正看见女侯爷满脸冰裂,眉眼锋利,刀子似的剜着皇上。 “你继续编。贱人邕。” 许久没听到这个恶称。宇文邕黑眸深邃,嘴唇抿着,脸上一如既往的不见阴晴。 “朕无权打压臣子,只会顺应民意,朝中是太宰独大,即便是你,不是也不能为封家辩驳么?” 此时女侯爷的脸上,浓烈俊美容貌,只剩了让人生惧的危险。 锋利的眉目,怨毒愤恨, “亏我还信过你,让元太医去封家,倒引狼入室,你早就跟太宰串通一气,监守自盗。” 九幽看着大周天子这张脸。 犹如鬼斧神工美玉无瑕,却从来都不在人间。这个男的有着漆黑眉眼,深邃无底,真是神祗下凡,丝毫不会被感情赘累。 “罢了。跟你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昨夜刚将全部信任托付给他,本想在他面前,能够无所畏惧的做个弱女子。可一早上就让她清醒了,他原来从未信任自己。 陷入沉思的女侯爷垂着眼睫,脸上阴郁着一股浓云,宇文邕眼看着她起身下榻,腿迈的僵硬,丢了魂似的走,还知道绕开元太医。 ——皇上刚伸手要去拦她,女侯爷却在两个鲜卑男人的注视下,突然扶桌呕吐,皇上连忙过来查看,仰头去问元太医,毫不加掩的欣喜若狂:“麝香红花也能解了毒性?” 面对他伸过来的胳膊,九幽一把推开他, 第1368章 1368若有孕 “你还觉得我应该为你怀育?你要不提我倒忘了。” “朕只是内疚,听闻有偏方可解麝香阴毒…朕只想你的身体恢复,痊愈如初。” 昨夜刚臣服龙威,而今他的体贴坚持不过早上,就给她来这一出?华胥姑娘越想越气,眼窝泛红湿润了, “滚!我宁可绝后也不会给你们生孩子!” “幽儿!怎么你的脾气见长?” 这句话让她眼泪顿时下来了,“我昨晚真是自取其辱。” “别哭幽儿!”突然冲过来的男人,低沉的嗓音与勒令无异,她偏头躲过他来拭泪的手,自己粗鲁的抹一把脸上的眼泪。 九幽发现,男人都觉得女的只有怀孕,就会被征服,变得温柔守家。 “我刚才的作呕,和当初吃了凤味如出一辙,今天就是没查出脉滑,不然你怕要以此要挟我相夫教子。” 鲜卑帝王顿时冷了脸色,漆黑深邃的凤眼一挑,似乎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发怒。 “幽儿,你在不甘什么?你若有孕,朕为夫君,难道朕还能让你操劳伤身吗?” 他这话登时把她气的脑门一热……九幽愤而抬手指他:“你住口!别拿孔家三纲五常来捆我!我最讨厌这个!” “孔夫子何错之有!” 在鲜卑帝王问出这话时,女侯爷已经撂下不敬天子的手,冷眼看着他: “儒学无错,但尔等狗皇帝借孔家愚民,便是大错特错!宇文邕,你以为我一概不知?那天厍贵妃用龙香,你却敷衍了事,我不在的时候你与妃子缠绵,我回来你又装作情有独钟寸步不离,如此骗来骗去,你真当我傻啊!” “独孤九幽!你何时见朕骗你了?” 鲜卑帝王丝毫未觉自责,还凝眉盯着她。九幽则表情镇定,不动声色的脚踩地上,站起身来。 “我当初猜龙香有问题,让冯嫔御去砸被禁足的厍贵妃云和殿,龙香那么宝贝的东西,她肯定不会一次用完。果然,我找到了那种东西,厍贵妃是受元凤惊指使的,我都能查出来了,你会查不出来?就想将计就计?” 自她鞋尖一下地,宇文邕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此时他连忙跟着下地,大手便抓住了她的腕子!但眼睛仍盯着她冷漠的神情,“朕只是……不想你卷入,无关的纠纷。” 她也不留情,直接一针见血:“在陛下心里,我本就是无关的人。” 高大的鲜卑帝王沉着脸,自知百口莫辩,遂闭上了嘴,手紧紧抓着她的腕子,目光深沉的听她说。 “你天天黏着我,在我对你交出全部信任依赖了,你又闹这一出。等把出滑脉了,再拿身孕说事毁了我么?呵呵!贱人邕,我这辈子都不会给男人孕育,你不过是我心血来潮的一个玩物,大把会生孩子的男的,蹦嗷嗷要给我传宗接代,除非你生!以后,再想被我上,你先喝避yun药。” 这些话粗俗已极,尤其后面那几句,几乎不是人话了,连宇文邕听了也觉得辣耳。 第1369章 1369有不甘 攥她的手几近脱力,鲜卑帝王眼望着她, “独孤九幽!你脑袋里究竟想的什么?你到底有多少不甘?华胥之梦?完成你娘没称帝的遗憾?还是颠覆乾坤,复辟母尊?” 她愤而甩开他的手,剜他的那双眼,瞪得眼睑发红、几欲落泪! “我想的是什么,你这个鲜卑人不会理解!” 姑娘这个硬气点样子,也极度惹人心疼,宇文邕从前竟未发现,此时唯有端着沉稳,劝慰她:“你别冲动!幽儿你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对皇叔泄愤。” “我没愤怒,我便心平气和的,戳穿你们男人!——只会以爱情束缚女子,教导女子生来只为嫁个良人,觅得夫婿相夫教子,附着一生……这本就是男人为践踏女人,将女人捆扎在脚下、供所有男人驱使,而编排出来的无理规矩! 然后男人不需要做任何事,就能娶个女人坐享其成。连最卑贱的男人都自信认为,即便最尊贵的女人,一旦嫁进门,理所应当就该为他当牛做马,供他驱使。这就是孔教三纲的恶毒。” 因她侃侃而谈的批判,与他这位鲜卑帝王并无关系,皇叔睁大黑邃沉静的凤目,真好似认真听着。“说的倒是透彻深刻,令朕清醒。你如不喜欢,大可不遵循孔教三纲,奉你为尊。” “母尊与父尊最大的区别是:母性博爱而同情弱者,而男人只会挥刀欺凌更弱者!在男人堆儿,没本事混下去里的劣等男人,更愿意在女人身上、用暴力和压迫找自信。 他们更想把大家闺秀搞到手,认为女人只要珠胎暗结,就比村妇还低贱……故而能捡漏。此举既能达到他们飞黄腾达的目的,又能得到供他驱使的女牛马。幸而这种被麻痹了数千年的女人,从来不是全部,那些小部分的女人、骨子里都是母尊遗风。” “当女人蹦出来,施展自己不输于男人,甚至更强的本事时,男人总是慌不择路,极力要镇压、抹杀女人的作为!他们更愿相信、或者自我催眠,认为再强大的女人,都只是在模仿男人,终究要被男人征服。皇上,我看就是我昨天的臣服,让你飘飘然了?虽然我损失了过去,所有的威严脸面,但看清了你的本质。” 华胥姑娘心平气和的侃侃而谈半天,挨骂的对象还是落到了自己身上。 鲜卑男人矢口否认:“那是他们,而非朕。” “但他们错了。可是没人承认男人在掩耳盗铃。因为华胥无国,没有威胁,他们可以尽情称赞、她们的母性精神;但是嬮妲的强大,使他们恨不得让管辖内的、所有人都相信,嬮妲人都是妖孽,是洪水猛兽,是倒反天罡,总之不是正道。” 她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 “我就是要告诉世人,女人生来就有这样的能力,任这世上男人再怎么镇压,也挡不住我的光芒。” “朕相信你做得出来,所以这世上唯有朕与你般配,你可以永远相信宇文邕。” 第1370章 1370心戒备 “你对后宫妃嫔都曾宠冠六宫,即便她们害我,你也不会重罚她们,我能信你什么?为什么你认为,所有男人三妻四妾都正常,而我华胥女帝的女儿还要从一而终?” 他犹豫了下,正欲作答,她便道, “我偏要让你们思想都开阔一下,男人不过是我的附庸,并不影响我的路。偶尔牺牲色相换来个清醒,倒比我打架省力。” 一旁被晾了许久的元太医,颤抖着出声: “陛下可斟酌着用词吧,陛下跟女帝遗孤的长久发展,总有冲突,还老想谈,老想谈!一谈就崩。” 那个俊艳冷颜的女侯爷,此时满眼嫌恶,对他冷言冷语,她的眼神比话更刺痛。 宇文邕满眼阴郁,伸手去牵她,咬牙道,“朕只是不想……你卷入元凤惊的阴谋!你再信朕一次!” 女侯爷骤然甩开他的手,咬着后槽牙! 她纵然如何能言善辩嚣张气焰,可这都是伪装,薄薄一层傲气,她的锋芒只是钝刀子,扎不透他厚厚的防范。 即便自己将最脆弱的一面给他,交付全部的信任,他还是不肯敞开心扉。 “我如何还能信你?皇上,真让我失望。” 宇文邕凤目骤然一睁,横了眼旁边儿,跪地的元太医,“退下!” 女侯爷骤然警觉,甚至不假思索的退后一步:“你要干什么!” 元太医道了句“微臣告退!”就走了。 只留下穿灿金色龙袍的男人,缓缓将手从绣满龙鳞的袖口伸出,骨节修长而白皙。 “朕无害你之心,你何故对朕满心戒备?” “问你自己啊!” 她怕他说出什么来,只得深吸一口气,连忙道,“我先回去了。” 皇上眉头一皱,“朕不放心你。” “我也不放心我自己。我觉得你……并没有那么喜欢我。” 鲜卑男人骤然眉头紧锁,瞪着漆黑凤眸看她,迈步向前…“难道朕表现的还不够——” 蓄力半天的人,忍不住打断他!“你从未敞开心扉,全然信任我。” “朕有难言之隐,日后…朕必会让你看清…” “你什么都听得懂,为何把我置之于外!” 见她情绪激动,宇文邕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朕瞒着你的皆与你无关,是朕不对,你且先放下烦心事,只管想散心,好么?” “我又不傻!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会查清楚,可是我在这算什么啊?” “虚设六宫,情有独钟。” 她冷笑了声,摇头道,“陛下,是各取所需。你若做阻碍我的事,让我不痛快了,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他咬了咬唇,却碰到了结痂的裂口,是她昨晚被他失态行为造成不适、报复咬的地方。 “朕错了!不是各取所需,是朕离不开你…” “我来到皇宫,只因皇叔以男色取悦我,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需要你的地方。但你若心术不正,试图害我,我绝对会把新仇旧恨一起算。” “是朕需要你,朕尽量取悦朕的幽儿,别离开皇叔可好?……” 第1371章 1371是惩罚 皇叔罕见的软言软语,那眼窝微红湿润,高大清瘦的鲜卑男人在她面前,已然溃不成军,全无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伸出手指,挑起他下巴,盯着他嘴角小小的暗红结痂,挑眉, “皇叔哭给我看吧,这美人落泪倒惊艳。” “……”他努力挤了挤眼窝,眨着浓长眼睫,低哑着沉重的嗓音,“哭不出来。” “下次,要把皇叔嘈哭。” 男人抿了抿幼红嘴唇,涩然道,“……朕依你。” “是惩罚。惹我生气的惩罚。再敢对我动歪心思,让我厌恶,我都不想看你一眼。” “朕接受惩戒。” “陛下怎么突然如此能忍了?” “你…身体未恢复,朕不放心你离开,更不能再惹你动怒。” ——俩人吃早饭的时候,默契的没提刚才的不愉快,小姑娘闷头吃饭喝粥,皇叔在一旁布菜投喂,十足的宠溺。 九幽胃里有东西了,这才心里有底,至少抵抗打架有力气了。 俩人吃完了,就在地榻上的隔桌一左一右,对坐着平胃。 宫女来拾掇饭局,就听见外面通禀:“皇上,太宰为今日早朝而来。” 俊美的皇帝眼皮一抖,看了下身侧穿男装侯爵服的姑娘。 女侯爷满脸惊慌,像是偷腥的猫被主人逮到了似的,她要是只猫,怕早就跑了。 “你先从后门去御花园。朕与太宰议事,你在此诸多不便。” 九幽点头应声,也明白此中利害,起身就走了,后面皇上凄厉的喊,“你可不要走远了!朕怕找不到你——” 九幽哭笑不得,“我丢不了。” 丢不了,但是走的了。 九幽刚才就想问他,故意整日缠着她求欢,还让太医看她身体有无损坏,是不是憋着再让她怀一次。 可是她不敢问,她明知道的,无论他回答是或者不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亲口说出来了,是骗她还是实锤,她都受不了,恨不得灭了他。 由宫娥带着女侯爷出了后门。 御花园秋末之景,秋老虎过后迎来荒凉。 九幽走在御花园,看着过往的娇颜宫女,翩跹裙裾,似曾相识。 这御花园对她而言,实在没意思。她不喜欢花花草草,从来看人不看景。毕竟花花草草再美,也是很脆弱的,一揉搓就碎了,风一吹就枯了。 百折不挠,怎么欺负他都不低头,孤傲又可怜的宇文邕,才是人中帝王花。 她想起了御花园初遇,他恨疯了她的模样。 她刚才明明懂他的苦楚,他的不得已,可还是恨啊……恨什么呢,他无法做的,她来做便是。 封浮华该怎么办?她这样熬着,何时能恢复身份啊,她等的了,封浮华等不了,这不就是逼着她重拾旧部,逼着她造反么! 那么宇文邕又该如何? 国君的虚设六宫,称其妻主,不过是私下里的荒唐。 即便真有那天,那厍贵妃的下场是怎样?阿史那皇后怎么办?他那通房娥姐姐怎么办? 九幽拐出了御花园侧门,而门口守在那的,黑衣金甲的禁军,齐刷刷把她拦住,单膝行礼: 第1372章 1372怕跑了 “卑职恭见君侯。皇上有令,请卑职务必陪同君侯行走,皇宫内院屋舍楼多,请您勿要走丢。” 九幽眼皮一跳,只觉满心恶意。 “他是怕我跑了么?本侯逛够花园了,还不让去别处走走?” 那禁军低头道,“君侯请便。” “你引路去青城门,本侯要找马回家。” “皇上有令,只要侯爷不出宫,去哪都行。” “反了他了!本侯想去哪,你们敢拦还是他敢拦?” 少年侯爷站在风口园门,而她身后却匆匆赶来两个、黑袍穿肩甲的禁军,在侯爷暴怒吼人之后,走近了,撩袍便拜: “卑职奉皇令而来,恭见君侯!” 九幽眼一撇,发现这人够眼熟,“你不是凤阙殿前的禁军么?怎么不守着皇上,他罚你来巡逻了?” 那个当日嘿嘿一笑的禁军,头也未抬,只恭敬道,“皇上与太宰殿内说话,命令卑职来陪同君侯,君侯想去宫中哪里,卑职领路便是。” 九幽这才心晴好了些,“你起来吧。本侯问你,宫里有美男不。” 那禁军一愣,“美男?宫中除了皇上,便只有禁军是男人,禁军不准私自与宫娥私会的。” “那算了,随便走走吧,对了,长皇子在哪?” “长皇子此时,正常情况应该是在学堂……” “那天禄阁呢?”九幽也是突然想起来的,按理来说上山虎下山虎一对儿,不该有第三只虎了,而自古说‘君王如虎’,天禄阁暗格里的那张画,又有俩帝王,又有元家那个镯子,说不定这就是隐藏的第三张虎图呢,趁着宇文邕不知道用途,自己得把画拿回去研究。 俩禁军也觉得,虽然天禄阁是皇家藏书阁,但就算回禀皇上,皇上也肯定让君侯进得,还得数落他们办事儿没效率。 “君侯请,卑职给您带路。” ——少顷。 皇上坐在榻上,手撑着桌案,满眼漆黑,望着空空的桌面出神。 元太医恭敬的跪坐在一旁。 “陛下龙体初愈,怎生出这种念头?” 宇文邕浓黑眼睫一抬,剜了他一眼, “连臣子本分都忘了,谁准你过问的?” “是。请皇上恕臣逾越之罪,臣只只是为国忧君。陛下乃大周天子,应当雨露均沾,使后宫为天子开枝散叶,若独宠一个华胥的、不能有孕的卑贱女子,还为满足其私欲,损伤天子龙体,此女恐会遭天谴。” 当朝天子眼望着软榻对侧,桌案后面,那个空空的位置。只一手托腮,半身撑在桌案上倚着。 眼尾微挑,慵懒的微启红唇,“你怎不说朕荒yin无度?” “…微臣不敢!” “朕若非天子,怕是处境倒不如她。朕已是傀儡皇帝,生那么多小傀儡出来,倒更会让人说朕昏庸无道,只知造人。你身为臣子——只管做你分内之事。” 元太医听了此番话,便不再多言这个,只冥想了会儿,咬音道, “男子避育这种事…如要快速见效,内服,事前服用棉籽,可有效杀jing,只是对男子身体损害过份,不宜常用。” 第1373章 1373悦妇人 手抚着袖口绵延绣鳞的当朝天子,语气沉重低缓: “准。” “外用可以苦参研磨成粉,制成膏脂,行房时抹于y物上,即可体外杀jing。” “准,去制。” “前两样可速见成效,一内服一外用;还有温和多的:将雷公藤磨粉煎药服下,半月持续见效,俩月可绝精,停药一段时日即可慢慢恢复。只是此药断精的厉害,让女子误食了损害也极大……” “准,雷公藤每日给朕服药,另两种时刻备着。” “皇上!您非要断精迎合那个女人?您让宫里其他后妃怎么办!您不想要子嗣了?不想千秋万代了?” “难道你也不信,朕会情有独钟么?” “也罢……既然皇上铁了心委身与她,臣就先让您知道知道,这都什么药,怎么用的。以及蛇床子,虽是催欲助情的药,也有对男子杀jing功效,但过于损害男体。” “准,你即刻去办。” 皇上漫不经心的发号施令,黑邃的凤眸里不知思索什么。 待捉到太医肆意探询的仰望,冷脸的君王一扬下巴,凤眼斜睨,“还有何事禀报?” 元太医都快急疯了! “有也不敢禀告!陛下这是何苦啊?奇技y巧取悦妇人,上次您服食女人凤味已大损龙体,这才龙体初愈,又要折腾自己?真怕陛下还没做了中兴之君,先被她折腾散架了。” 陛下闻言,才转头看他一眼,唇角一扯, “她既信任依赖朕,朕自当为她的安危谋划周全,不负她托付终身。” “皇上!您怎能喜欢一个华胥女子?她根本配不上您!” “放肆!朕的私事,岂容尔说三道四!” …… 九幽跟在禁军身边,由那俩禁军给引路。 她三拐两拐的,还没到天禄阁,就看见那个半大孩子了。 黑衣小内监追在那、黄衫小霸王屁股后头,音色凄厉的喊!“背书啊殿下!皇上要查问呢!先秦古典啊!” 前头那个跑的屁颠的长皇子,手里捏着写了密密麻麻黑字的纸, “风萧萧兮易水寒,一条大河波浪宽。” “偏啦殿下!是战国策易水歌里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捏着纸张跑,正不耐烦的小子,搭眼一瞧就看见九幽了,笑的开心就扑了过来! “君哥哥!” 九幽一看见这小子就头疼,幸亏自己只是跟他爹各取所需,榻上快活,要不还得替他爹养儿子。 “长皇子这是又逃学了?背诗呢啊,不错不错,有空给小侯背一个赐教赐教如何?” “君哥哥我写诗了!我觉得我写的挺好啊,为什么太学夫子就不赏识我!” 九幽拿过来一看: “君子成人之美,小人夺人所爱。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 九幽心道,他可真得了他爹的真传啊。他爹登基前就一个通房,登基后什么女人、都上杆子跟他同房。“这…虽有道理,但待人过于偏见傲慢,不提倡。” “那君哥哥以为怎么改呢?” “我又不懂诗词歌赋,改天问你父皇去。” 第1374章 1374乾安殿 “喔……那算了,父皇一教我功课,说不上三句就批评痛骂……其实我母妃挺有文采的,君哥哥要不要跟我回宫坐坐?” 九幽都没听懂,寻思皇叔痛骂得啥样? “去哪坐啊?” “乾安殿。” “噗……那是皇妃寝殿,我怎么能涉足呢。” “少来了,皇上寝殿你也没少去呀,我还不是怕你在宫里走丢了,搁我眼皮子底下,也省得你闹事。” 九幽真想泪流满面, “赟儿,你怎么还少年老成啊,我这么大个人了,还用小孩儿操心吗。” 赟儿一脸认真,“父皇说,过三两年,我就能娶妻了,我也不是小孩儿啊,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从小就得有担当。” 九幽也恨铁不成钢:“你父皇太没正形没人样了,怎么跟小孩儿说这些……” “君哥哥…这京兆尹是不是有毒啊,怎么当京兆尹的都成这副德行了,死脑筋还满嘴大道理仁义道德…” “此言差矣!为官者应当心怀百姓,长皇子,你可不能辜负小侯的苦口婆心啊。” 长皇子嗤地一笑, “富贵无相忘,清官不到头。你要是这么耿直的话,也当不了几天官儿的。” 九幽:“嗯???” 长皇子也没理她这句,只是道了句,“逃学跑的,本皇子腿肚子都酸了,君侯,本皇子请你入乾安殿坐坐,敢不敢去?” 九幽刚要开口拒绝,就听见这小子来了句,“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君哥哥,这宫里原本只有我,和父皇母妃木兰是女郎,现在呢,云和殿厍贵妃知道了,太宰堂叔昨儿也来问父皇此事了。你就不想知道知道,你还能隐瞒多久嘛?” 长皇子懒懒的说出口,侯爷只觉虎躯一震!只能服了, “还请长皇子赐教!” “走,母妃昨儿就知道你进宫啦,还总说想见你呢。” 这威胁的明目张胆,颇有他爹的遗风,女侯爷咬牙切齿, “烦劳长皇子带路了!” 七月末风爽送凉,吹的乾安殿的檀香都飘出老远。 像是被檀香腌透了,这清幽深沉的香气,侵入心脾,令人勿骄勿躁。 高高的乌黑乔木,绿叶粗长肥硕,被捧着的洁白山玉兰花,清香悠长,又高又远。 树下白色曼陀罗堆儿里,有人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儿念着梵语。 从后门溜进乾安殿的侯爷,跟着小皇子都差点走丢,看着头顶乔木上捧着的洁白大花,闻着幽雅檀香,心都静了。 雪白的曼陀罗,又像栀子又像百合,也有点像山玉兰,却更雍容华贵,更妖娆婀娜。 那个穿着浅翠色宫装的女子,只拿绣了朵朵山玉兰的后背对人,面朝树敲着木鱼儿,口中念念有词。 满口祈福的女子,梵语夹杂着汉语祈福,像是在吟诗,她穿着浅翠色杂裾纤髾,头上只拿玉簪挽了个发。 少年侯爷被小皇子推着,一步一步挪到她身边去,探着脖子往前瞧。 ——九幽看见她的第一眼,脑子里就蹦出一个典故“我见犹怜”! 第1375章 1375李娥姿 她终于知道,为何太祖宇文泰,会选她做四儿子的侍女,为何宇文邕会封通房为后……原来南康公主是这种心情,或许自己才多余…… 女子是约莫二十几岁的年纪,容色清淡,也没妆也没涂胭脂,念经的时候闭着眼,毫不受外界干扰。 这宫装女子也确实是个美人,有着江陵女子的恬淡精致,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眉不画而黑。相貌温柔,不妖不媚,五官漂亮,许是因做过国母皇后,便举手投足间自成气度。 尤其是一身浅翠色白衫,手攥着念珠,一股超然脱俗的佛家气态,更显得像飘渺若仙人。 等她念完了最后一段梵语,旁边儿就匆匆跑来个、黑衣黄裳的小皇子。 恭敬道,“母妃!君侯让孩儿带来了。” 九幽得知这人是李娥姿,毫无准备,突然的意外,却又不是在她意料之外。 梵语念经声没了,缓缓睁开清丽双眸的女子,一眼就瞧见了身侧,站的挺直的白衫少年。 这少年生的五官艳烈精美,斜眉大眼,此时一脸肃然,垂下眉睫。 小君侯躬身行礼:“拜见长皇子,拜见李妃娘娘。” 在有人从身后走近的时候,李妃便发现了来人,毕竟身后有人时,人的感官是最清晰明显的。 其实李妃在看这小侯爷第一眼,就该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如此年轻俊艳的容貌,在宫里又不允许男眷随便出入。 李妃笑意温和的,从蒲团上起身了,皇子眼巴巴的伸出小胳膊,扶着自己母妃起身来。 如空谷山泉,很是温婉磁性的一把嗓音,扬进了女侯爷耳朵里—— “是君侯侄儿吧?果真相貌出尘,无需多礼,是迷路了吗?进来坐坐,喝口茶吧。” 这位娘娘的嗓音柔缓辗转,让人听的不敢搭茬,都怕震折了她嗓子的那根弦。 在李妃和长皇子一起身,九幽就条件反射的退后两步。 望着眼前的母慈子孝,九幽深感自己卑微而渺小,任性又胡搅蛮缠。 “不了吧……小侯区区外姓男子,怎敢扰乱娘娘清誉。” “无碍,侄儿也不必拘谨,这乾安殿算上粗使奴婢,也才不足十人,只当是叔母宠溺晚辈。” 九幽便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心里堵得慌,这人可是皇叔的通房,他的娥姐姐,他的第一位皇后!在她面前,自己到底还是个侄子,晚辈吗? 李妃缓缓道, “恕妾身失礼,在我眼里,侄儿与你皇叔皆是童稚未褪。里头蒸着赟儿爱吃的糕点,君侯能否赏脸,上内殿一坐?” 九幽此时真明白了凤华山庄夜宴,洛北冥的心情,只不过洛北冥被嫌老,自己被嫌小。 “臣侄不善言谈,请恕失礼。” “你的事,皇上多少与我说明了,侄儿无需拘谨,且与妾身入内小叙家事。” 九幽很郁闷,皇叔对自己藏着掖着,对通房倒是什么都说,这点他还不如洛北冥呢……可为了知道李妃了解多少,她还是跟进去了。 风清气雅,木秀于泉的乾安殿,更像是隐士所居。 第1376章 1376有凶兆 一路上平坦安静,多草木少亭台。 少年侯爷眼望着,一路白洁的白曼陀,玉兰树,走在最前头,只有两个宫娥阵仗的李妃,头上只戴了朵白玉鹿角簪花,略施粉黛,笑起来眉眼弯弯翘出了卧蚕,温婉和气。 一个少年侯爷一个母妃在前头走着,被忽略的长皇子闷闷踢开路边石子。 而她母妃也突然想起他了,赶紧回头唤他:“赟儿最近诗学的越来越好了,上前来,给君侯哥哥背几句。” 长皇子正生闷气,哼了声一抬头,顺口九道:“十五从军八十归,安能辨我是雄雌。” 九幽直接听明白了… “噗……这怎么,我都变性了啊?长皇子怎么学的诗啊。” “佛法有云,学海无涯,回头是岸。书山有路勤为径,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九幽乍一听没听懂,但是学海无涯回头是岸,她是听懂了… “咳咳咳!……你怎么跟你父皇一样,爹俩一个脾气呢,这把诗改的……” 李妃娘娘也觉着尴尬,委屈的望着长皇子,“赟儿!你怎能这样亵渎佛法呢!” 九幽:“……?”难道重点不该是,‘你怎能这样亵渎学习’吗? 身旁那娘俩又絮叨了几句琐事,尴尬的九幽只顾低头找蚂蚁。 忽然就听一声惊呼,小皇子叫了声娘,原来是李妃走路时突然崴了脚,九幽连忙拦腰去扶她! 就在此时,听见一声:“微臣……恭见李妃娘娘、君侯。” 俩人抬头一看,诸葛太史穿一身道袍,手拿罗盘,目瞪口呆的看着。 刚才怕挨训离远的长皇子,连忙蹦过来,接替九幽,去扶自己母妃。 “太史何故在此?” 诸葛太史一身道袍,托着罗盘行礼:“请娘娘恕臣冒昧失仪之罪,微臣从武侯祠回来,是观天象查紫微斗数卜卦一通后,都表明宫里有人施媚道,以厌胜术对帝星有损。微臣刚从凤阙领皇命而来,意在用罗盘推测宫中凶兆。” “李妃娘娘处,难道会有凶兆?” “侯爷不该与天子后妃有接触,若被有心之人瞧见,恐生事端。” “本侯是雌是雄,皇叔比谁都清楚。” “非也,昔年汉武帝阿娇皇后便是与女巫师妇好,可见磨镜与断袖皆是由来已久。” 九幽实在烦他,“太史赶紧去向皇叔复命啊,告御状说我碰他通房了,快去吧!” ——轰走了太史后,李妃娘娘便邀她往内殿去。 “长皇子叫‘赟’,文武双全还富贵,想必皇叔是翻阅不少典籍,才敲定这个名字的吧?” “他像你这么大时,赟儿都降生了,他起初很欣喜,连碰都不敢碰赟儿,后来他便忧心忡忡,他觉得自身难保,唯恐给不了孩子最舒适的生活,于是他便十几年如一日的做严父。” 九幽慢后一步随李妃说着话,又前后脚一同进了乾安殿厅内,李妃便让宫娥,给侯爷送上来了梅子甜茶。 李妃上坐中堂,态度和气温婉, “这是赟儿平日爱喝的,怕侯爷喝不惯我们这些…老人家喝的茶。” 第1377章 1377通房后 “啊?多谢娘娘…思虑周全。” 九幽看着杯里,飘着花瓣的青梅绿茶,愈发尴尬的想找地缝。这李妃拿她当儿子看待,她却睡人家丈夫,岂止是整差辈了,简直是没羞没臊,败坏人伦…… 李妃一看这小侯爷,垂着眼看着茶水,饶她心思玲珑着呢,忽觉不妥了。 “侯爷莫要介意,妾身没有占侯爷便宜的意思。” 少年侯爷还是稚气未脱的面庞,她的俊艳容貌,还不足以撑起她此时的一脸稳重。 “李妃娘娘…不知您有何赐教?不妨直说。” 李妃娘娘忽然皱了眉,水眸低垂,叹气道, “侯爷莫要紧张,妾身绝无恶意。” 少年侯爷只好低伏态度,等她下文: “皇叔母为何愁眉不展?可是有话嘱咐臣侄?” 似水柔眸,雾气朦胧,李妃看着那少年侯爷,她少年老成,极力稳重的做派,全然不似为情所困。 李妃挥手,便让长皇子,把门口的宫娥都领走去了。 要不是屋里俩女的,九幽还真要戒备,可此时她是紧张。 中堂八角花架上燃着一炉香,清幽深沉,引人思静。 李妃娘娘手捻着小叶紫檀的珠子,缓缓而言:“我从未见他如此疯魔,色令智昏,连江山权宜都不顾了。” 九幽本以为她是数落自己的,都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位李妃,她随后便道, “…看见你我才知,他是对的。你的相貌身世,世间无可匹敌,我知你们相识落难,而非别有所图。可这大周后宫,怕你举步维艰。倒并非我挑拨离间,厍言欢宠冠六宫之风光,仍在耳目,” “娘娘忠言逆耳,臣侄记下了。” “我是江陵人。当年梁朝国破,我一家老小都被魏人掳到长安,亡国奴之中,是太祖挑我做、当时还只是四公子的,阿雍的贴身侍女即通房。” 深远的回忆,都是很多年前。 李娥姿笑容温婉,真是江南女子的气韵,一团和善。 “自我见到他,就觉得他阴沉异常,总是沉默寡言,长得粉雕玉琢,可又那么不合群,像是夜里才开放的白昙,也没人欣赏他不为人知的过去。后来他知道了我的身世,可怜我同情我,我便也问他,这一交心,才知道他从前过的多么不好。” “因为我是通房,他又只信的过我,虽然没有走过汉人的成亲礼,但他登基之后,我便是皇后了。两三年前,阿史那瞳婀进宫后,我便让出了后位,成了李妃。” 九幽在一旁听着,暗自计较,李娥姿之前可是皇后啊…被阿史那瞳婀换下来之后,怎么地位还不如厍言欢一个贵妃呢? “他只宠爱厍言欢,把她升到了贵妃。可这大周后宫真是残酷,只会锁住雄鹰女子,阿史那瞳婀本该是草原上的女英雄。厍言欢只与皇上你侬我侬,只会当面儿数落我与皇上亲密贴心,却也明白我陪皇伴驾的早,我又不争宠不受宠,她便姐姐姐姐的叫着,也不曾欺压我。而自古的宫斗,我未在大周看见,只看见能驰骋疆场,立列朝堂的巾帼却情困于此了。” 第1378章 1378说雍四 九幽觉着,李娥姿能说出这番话,就算是巾帼英雄了。够大气,也确实有道理。 一不留神,李妃娘娘的似水柔眸,就温融的望向了她。 “我知道皇上对我,只是长辈似的依恋,多年来我看着他如何捱过来的,你的出现让所有人惊艳。他从前和我无话不谈,但现在他与我无话可说。” 然后只剩了她一个人在说。 “他偏激,他一意孤行,只是因为他一个人,只能越偏激越像是反抗。” “他总是半年不进一次后宫,忙着把自己投入无聊的事情里,例如象戏,哪怕一人走六个人的棋,自娱自乐,他也只想自己一个人。” “自从今年他从醴泉宫回来,他就像是突然变了,张扬起来热切起来,唯恐自己一个人太孤独。” “他带回来的女儿,你可知是谁的?” 李娥姿突然发问,把九幽弄蒙了。苏毗王国偶遇的旧事,九幽都快忘了。 “肯定不是我的……” 李娥姿目光柔柔,笑了笑, “那必然也不是他的了。他不是那种随便的男人。若在宫外有了女人,不会连个名分都没有的。” “唉?…” “他自小就很懂事,深沉内敛不爱说话,但是心思性格比谁都通透,什么都看的明白,也知道好歹。” “他的懂事让人心疼,用他的话说,他天资不高,又无自幼受教,没人从小教他学好,他只能自学自立。他一直严于律己,哪怕是自娱象戏,他都要以道德经易经水准写成辅书,他前两年又拜了、文武双全的老太傅于谨为帝师,他想中兴,他一直是上进的。” “哪怕是兄弟们凑在一块吃肉,他不仅学孔融让梨,最后哪怕没人吃了,他也要问过别人自己可不可以吃,是该小口品尝还是大快朵颐。他跟六王小叔是亲兄弟,六王却是从小就衣食无忧,让爹娘兄弟捧在头顶的,养成骄纵了,这几年跟着军营,六王长大了也好些了。” “他对感情,更是不敢敞开心的,十年前吧,我刚到他身边那几年,护国公主宇文挽还没从军,也没封护国公主,她看上了阿雍俊美,整日的调戏,堵着阿雍闹着要嫁他,吓得阿雍想告诉父亲,说有人要强行非礼他…虽然没告状出去,可宇文挽也听到了消息,被大长公主揍了一通,撵风陵渡军营里去了。” “他对你做的错事,已然做出来了,他也只能补救和解释,你便假设你是他,你也会这样做的,因为他一无所有,不知所措。” “其实他父亲收留了我,就是希望我照顾他,教他学好,做他通房,可他这人,很认死理,也很容易受伤受挫。他对男女之事,自小就畏惧,即便那次之后,有了赟儿,他也不肯原谅我,其他事照常谈论,但是一年半载也不要侍寝一次。” “他十七岁那年得了第一个孩子,费尽心思起名为赟儿,后来他有意避免生子,说自己还是区区傀儡,唯恐给不了孩子最好的。” 第1379章 1379乱喂她 小侯爷听娥姐姐讲了一上午,听的肚子都饿了。 外面长皇子在背庄子的《逍遥游》,背着背着就听见,宫娥们在研究午饭做什么了,然后长皇子就背偏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红烧,一个香辣。” ——大中午的,九幽眼看着李妃娘娘坐蒲团上,对着满壁的诸天神佛,攒珠子念经。 九幽跟长皇子坐在桌前,摆的几样精致小菜,除了鱼肉全是素,桌上还有红烧鱼麻辣鱼呢,刚等着菜齐吃饭,就听见外面浩浩荡荡甲胄声响,皇上就带着禁军匆匆找来了。 九幽刚抄起筷子,就听见一声“皇上驾到——” 九幽眼看着李妃娘娘跟长皇子,宫娥内监一众人出门去迎,自己也赶紧迎上去。 她都怀疑,宇文邕是闻见味儿来了。 当朝天子穿着玄帝金绣的常服,漆黑的衣摆绣着金丝彩线的龙鳞,在漆黑云纹锦靴的快步迈动里,浮光葳蕤,惊心动魄。 女侯爷恭恭敬敬的跪拜在地,低着头跟喊:“皇上万岁长安!” 结果这人道了句“平身!”就到她面前,抓着她手腕把人拽起来。 九幽还在茫然,就见皇叔那双漆黑凤眸带怒,瞥了一眼李妃,冷哼道! “你乱喂她什么呢!?” 李妃连忙道,“臣妾还未动筷,皇上可愿一同用膳?” 九幽哭笑不得,拿另一只手攥住他、搁她腕上的手。“我信得过你家娥姐姐,皇上叔您是闻味儿找来的?” 姑娘温热的细手一覆上他的,宇文邕心就软了,找不着她的气也消了。 “朕送走太宰后寻不见你,连皇后和厍言欢那,朕都去找了,可算是有人通报,你在乾安殿。” “太史通报的吧?他怕我畏罪潜逃,让你赶紧捉奸来?” 宇文邕嗓音低低的,可还是所有人都能听到:“是朕不怕你不告而别,只怕你被朕的后宫泥塘拽住,再受了女人的欺负。” “皇叔母待我极好,她真温柔慈爱,让我想到了那素未谋面的娘。” “差辈儿了。” 九幽感受到了其他人,投来了刀子似的目光,也觉得挺尴尬, “咳咳……皇叔,要不你留下吃顿饭?听长皇子给你背诗?” 缓缓起身来的李妃,也柔婉劝道,“皇上便与君侯一同留下来,用个午膳吧。” 宇文邕觉得这种境遇太尴尬了,通房姐姐和自己孩子在这,这饭怕是吃不下去的。 可他又无法开口拒绝。 整顿饭,当朝天子只威严肃穆的坐在那,看着满桌的菜,就挑近的闷声吃,也不说话。 李妃也不好意思给夹菜,小皇子自己吃完就跑了。而九幽看他离鱼肉挺远的,也不管他爱吃不爱吃,一大块头子便往他碗夹。 虽然鱼肉都剃了刺,九幽也怕厨子不尽心,剥开层层鱼肉看确实没刺了,才送他碗里去。 结果他反手一提袖子,一抬筷子,筷子头就戳到了那盘鱼。 九幽都快傻了,她倒才发现他胳膊够长的了,至少桌上的菜都能够到。 第1380章 1380鱼鳃肉 而后见他夹了一块肉,直接将鱼肉递到她嘴边儿。 “……” 皇叔以刚劲如竹节的手指、钳制着朱红筷子,这块香嫩的鱼肉挨在唇边,四目相瞪,他凤目黑邃,“鱼鳃下的肉无骨,你尝。” 九幽张嘴叼住,因这肉不大不小,她便嘬着他的筷子离去。 她边嚼边嘟囔道“多谢皇叔。” 见她吃了,他那漆黑凤眸微弯,表情舒缓了不少,这才低头去吃自己碗里的鱼肉。 一旁的李妃颇显尴尬,只好道,“臣妾吃饱了,皇上与侄儿……请慢用。” …… 日当正午,俩人吃完了饭,顶着太阳往回走,皇上连轿辇都不坐,轰退了随从禁军,就和九幽两人进御花园走着。 即使天热,女侯爷还是跟他牵着手走。 皇上心事重重着一路,此时终于忍不住,侧头看着姑娘, “李娥姿都与你说什么了?朕追悔莫及,朕当初就不该跟她提你!” “没有,她没说我,一直在说你。” “说朕?说朕放荡滥情?说朕人尽可妻?” 皇叔紧张兮兮,攥住她手停住脚步,满眼惊慌的看着她… 九幽哭笑不得,见他急的满额头细汗,便拿袖口给他擦了擦。 “她说你很好,你怎么这么好!我突然好想把你栓身边儿,搁眼皮子底下看着。” 鲜卑皇叔这才松了口气,又觉得她此行反常,“她恐吓你了?” “没有,但一见到她,我自惭形秽。还想起一个典故。” “什么?” “晋朝大将军桓温平定蜀地,娶了当地势族李家女儿为妾。桓温的妻子南康公主嫉妒,便前往蜀地要杀李氏。” “你怕她伤你?还是你…” 姑娘剜了他一眼,哼道, “你怕我伤了李妃么?南康公主司马兴男遇见李氏后,也没伤李氏。李氏还对司马兴男说:“我国破家亡沦落至此。今天你杀我就算救我了。”司马兴男却丢下刀说:“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典故如此,我也不舍恃强凌弱。” 宇文邕听她鲜活的讲典故,不禁笑出声来了。“其实李娥姿见过你,她还说……你若只是个贵族公主,必会惊艳长安。你当她是‘我见犹怜’,她倒羡慕你飒爽英姿。” “娥姐姐跟我说,你是个专情的人,护国公主宇文挽一调戏你,你就害羞,还要去告状说她要对你强行非礼…你怎么不去跟太后告状,说我总是逼迫你做一些,又羞耻又下三滥的事啊……” 宇文邕玉脸一红,低声道,“休要再提…” “皇叔过的比我惨多了,明明是个冷脸的人,连自己都劝不好,怎么总是对我温暖,说一些让我踏实的话啊。” “从前,朕不知明天是先见太阳还是先见宫变。现在拥有你了,朕不仅想要世人皆赞朕与你般配,还要执手盛世安稳,长命百岁。” “我哪有什么好的……” “你是朕的启明星。” 少年侯爷忽然一本正经的,迎着刺目的日光,俊艳脸庞被晒的白里透红, “皇叔!” “嗯?” 第1381章 1381越温柔 俊美的鲜卑男人,将浓长的眼睫毛一掀,羊脂白玉般的肤色,被晒的白里透粉。 九幽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去摩挲他细腻光洁的肌肤。 这个男人,下巴都瘦成锥子了,脸上肌肤倒是紧致光滑的很,像白玉似的质地色泽,嵌着精美漂亮的双凤眼,高鼻梁,薄红嘴唇,正是最俊美的年纪,他的的眼神,如此纯粹清澈… 九幽心里极痒,真想照他嘴唇咬上去! 四目相投,被姑娘炽热目光盯着的男人,不禁翘唇轻笑,“呵……想做什么?” “我想……把你带出凤阙,去体察民情。” 宇文邕倒也想出去,只是他一不在朝,哪天早朝断了,群臣都不允许。 可面前的少年侯爷,笑的灿烈,说的诱人,他实在无奈…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的发,“朕若离宫,则朝野不安。” “我知道,所以皇叔……我在后宫陪你吧。” 华胥姑娘眨巴着琥珀大眼睛,冲他软声撒娇,丝毫没表现出为难。宇文邕心知肚明,她尚且不愿住兰陵王后院,岂甘沦陷天子后宫…… “朕过两日,要去菩提寺还愿。朕也想和你出去,只有你陪着。” 小姑娘忽然耸拉着琥珀双眸,软声细语, “皇叔怎么越来越温柔了……我还以为,我底下承宠之后,你会就此不拿我当人呢。” 皇叔也不顾光天化日下,一把将人带进怀里,将唇瓣抵在她的额头,轻轻烙印下一吻: “昨夜之后,朕极力在学着对你温柔,唯恐伤了你的心。” 她觉得闷热,清咳着从他的锦绣滑缎里头挣开,“对了,你许了什么愿啊?” “你去凤翔找三虎图时,不是说回来给朕个交代么。朕许愿你等平安回来,与朕冰释前嫌,朕拨给菩提寺捐银两万两。” “这…你有这些银子,还不如给我呢,这都够我两年俸禄了啊……别给寺院了,给我得了。” “不行,朕虽不信佛,但不能言而无信。” “……” 俩人把御花园走了个遍,就是不奔出口去,只找凉亭坐。 九幽却突然想起个事儿, “我想回家看看,两天没回去,府里人要担心我了。” 旁边儿的皇叔凤眸莹亮,令人心动… “可还回来?” “回来啊。” “你的面首婉约多情,必然比朕会矫揉造作,怕你乐不思蜀了。” “……许久未见他,我都快忘了。皇叔怎么学会阴阳怪气了啊?扶摇就不黏我。” 皇叔骤然一蹙眉头,漆黑凤眸凝望着她,“他不黏你,说明心里并无深爱。既如此,你们何不放过彼此……他不是江南人么?只要他肯不再纠缠,朕便赐他金银田亩,送他衣锦还乡。他若想留在大周,朕可以给他官职,甚至妻妾成群。” 九幽越听越惊愕,此时沉着脸,咬着后槽牙恨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自愿承宠,你就有底气趾高气昂,还敢要撵走我面首了?” “朕无他意,只想给你那面首指条明路!他不爱你,自有朕爱你。” 第1382章 1382赵与陈 见她眼神阴鸷,沉着脸瞪他,宇文邕抬袖伸手,捋了捋她额头的乱发, “朕与你之间,本无旁人可插足。” “请皇叔帮忙,给我家里带话,让扶摇别红杏出墙。” “你如给府里带话,太宰都会知晓,朕的禁军调令上交了太宰,以后出宫门、行调遣,皆要通过他。” “何时的事?我看你之前调遣禁军,挺威风的啊。” “今早。” 九幽隐隐觉得,今早太宰来找他麻烦,肯定跟她有关。 没想到,她害他连禁军调令都失去了。 九幽心里酸涩难受,更觉得对不住他了。 “……没事,你就说侯爷跟皇上下棋,玩的开心,先不回去了,问家里人好。” “如此甚好。”宇文邕虽然答应的快,心里却挺难受,她给家里人传话,只敢说跟他下棋,什么时候她的家里人,能包括他呢? ——与皇叔并肩闲逛至下午,消化完食,九幽都困了,就说要在凉亭里躲日光,躺藤椅上睡。 周遭有花香萦绕,女侯爷枕着手臂,仰躺着,拿片大树叶子盖在了脸上。 而一身漆黑龙袍的皇上,也一撩衣摆,倚着藤椅,手撑着头看她。 直到这男装的华胥姑娘、出了细弱鼾声,他才有些困意。仗着凉亭凉快,他也拿叶子盖脸,昏昏入睡。 宇文邕还未睡熟,就见有人寻到了此处,上来就叫,“原来皇兄在这啊!让臣弟好找!” 来人这尖利的嗓音,一下就把皇上闹醒了,宇文邕赶紧睁眼起身,眼看着一紫一蓝两道身影走上凉亭,皇上急忙站了起来! “嘘!” 来人一愣,随皇上回头去看,被吵醒的少年侯爷、刚扔下脸上树叶,就睡眼惺忪的坐起来了。 那身漆黑龙袍急忙转身去扶她,许是太阳晒的她玉颜浮粉,俊艳的姑娘睁开眼,就看见了绝顶好看的鲜卑男人。 凤眸漆黑灿亮的宇文邕,搂着她肩背把人抱起,还挑着眉看她,“都怪他们吵醒你!” 女侯爷一脸茫然的趴在他肩上,透过他看他身后的两人。 一位穿着对襟紫衣,头戴银冠,风姿绰约的,是陈国公宇文纯;此时还多了个身穿水蓝对襟长袍,头戴宝蓝色玉髓抹额、手拿玉扇的少年男子。 九幽推开了皇叔宽阔温热的怀抱,清醒了不少,但还是没睡够,所以板着脸。 “你是谁?” 来人笑了,“君侯即便不懂规矩,但子曰有朋自远方来…” “非奸即盗!” 陈国公扬脸儿嗤笑,“君侯还是这般不懂规矩。今天又闹的皇兄未去早朝,怎么,等群臣讨伐清君侧呢?” “太宰送来这么个小玩物,倒是汉人里少见的秀气长相,不会是雌雄同体吧?” 陈国公与其对着笑道:“你要这么说,倒有可能,就是胸pu子太小了。” 那蓝袍的男子长得五官端正,就是眼睛不太规矩,一双暧昧的眼刀、就在九幽身上瞅来瞅去,把她看的直窝火! 不待她发火,这无礼的家伙开口便道, 第1383章 1383赵王爷 “皇兄,她跟厍贵妃怎么比,小子跟女人怎么比!哪有东施比西施,拿桃儿当小枣儿替身的呀……” 陈国公轻咳了声,闷笑道,“兴许……皇兄喜欢‘一手带大’的呢,你替皇兄着什么急。” 被俩鲜卑大汉肆意打量调笑,把小侯爷气的拍椅子! “天子面前,你们就这般口无遮拦?鲜卑皇族的规矩教养,不过如此!” “呦…小东西,还会狐假虎威呢?” 宇文邕一见事不好,赶紧拽住姑娘的手, “老七老九!不得无礼!你们哪有长辈的样子!?” 而后他转头引荐道:“这是朕七皇弟宇文招,赵王。” 九幽只好起身作揖:“恭见赵王,陈国公。” 赵王也笑模笑样的道,“免礼了侄儿,对了,上午庾开府与我坐而论道后,从他口中得知,你今日没去京兆府?他说多年难得一知音,想你念你得紧呢。哦对了…庾开府还让小王,把君侯的官服送宫里来呢。” 当朝天子眉眼一横:“君侯,解释一下,官服为何在庾信那?” 九幽哑然,“那天我便装去的赌坊,顺手让庾开府收着我的官服了,昨天审案我穿的就是侯爵服。” 跟陈国公相比,赵王很快接受了君侯的存在,还热络的招呼她,“皇兄,臣弟此番从赵州回来,还带了不少时鲜呢,象牙梨甜,黑花生香,下酒菜有了,就缺些酒肉,臣弟想在宫里蹭顿饭,顺便与君侯切磋切磋酒量,皇兄可会吝啬?” 皇上一本正经,“贡品可以留下,饭可以蹭,切磋君侯不行。” “臣弟听君侯这口气,就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行走江湖哪能不会喝酒啊?皇兄您也太护犊子了吧?” 女侯爷淡定的道“皇上别为难,既然七王是冲着我来的,那我还怂什么,大不了你给我收尸。” 皇上顿时皱眉不忍,“说什么胡话!你不准饮酒!” 赵王来了兴致,咧唇笑道,“一看君侯就是有酒量的,皇兄你瞎担心什么啊。” “两个长辈劝小辈饮酒,简直混账!像你们两个,要么三妻四妾不顾家,要么不好女色不成家的,哪懂得朕的心疼!” 小辈闻言,顿时惊住,扭头望着宇文邕:“皇叔!原来他?” 陈国公看不下去了,无奈板起脸:“你们说话别编排我成么。” “皇兄,瞧您说的,我们又不能伤着君侯,这不有您挡着呢么,君侯要是不喝,今儿咱兄弟仨就喝个痛快吧。” 这回轮到君侯拦人了:“可别让皇上喝,他酒品不好,一喝醉就没人样了。” “哈哈哈!小侄子你怕是不知道吧?皇兄那可太能喝了啊!二十多年了,我就没见他醉过!” “嗯?”九幽突然想起中元节那天,宇文挽也说他向来不醉的,她不禁侧头去看他… 宇文邕眨着浓密眼睫,沉声道…“朕那次是真醉了,后来的事都不记得…” “喝醉了耍酒疯还骄傲呢?行了,你可少喝吧,你一醉了,我都拦不住你跳河。” 第1384章 1384皇后请 “在宫里,朕喝醉了顶多跳床。” 九幽暗想着,她可以把他绑床上啊,就不担心他跳河跳床了。 眼看着皇上跟侯爷,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位王弟看不下去了, “皇——兄!你们当不当这儿有别人呢?” 皇上淡定道, “晚膳摆宴凤阙。走,跟朕回凤阙。” 有皇叔护着,九幽怕是想沾酒都难。 ……结果一出御花园,就被几个宫娥内监迎上来了。 ——“皇后有请君侯,晚上含仁殿一叙。” 九幽侧头去看皇上,她倒没觉得为难,宇文邕却一脸不高兴: “皇后可不像李妃那么好脾气,她找你不合规矩,朕陪你去。” “无事,不能拂了皇后娘娘面子。” 况且她跟皇后娘娘的交情一直不错,尤其是她被宇文挽陷害落水那次之后,甚至比跟皇叔还舒坦。 少年侯爷执意跟皇后宫里的人走了,只留下望眼欲穿的皇上,被兄弟两个拦住。 ——摆满美食肉脯的桌案前,君侯吃着牛奶味儿的酥香截饼,享受着宫娥给夹的、跳丸炙里的丸子。 对面而坐的皇后娘娘,身为突厥人,也是一顶一的美艳英气。 她拿白雪似的藕臂撑着头,搭在一旁扶手上,穿的一袭绯红绛纱大袖襦裙,裙长曳地,橙黄间色纤髾飘逸,挽着银线勾勒鸾绘的金缎披风披帛。颈戴绞金丝坠红髓璎珞圈,头上还有团簇的金雀钗玉珠翠。 只是她一双叶眉锋利,瞳子深邃,眼色清冷,与浓艳华贵的装束气度,截然不同。 九幽自打一进了含仁殿,皇后娘娘也不笑,就威风的问了句话,“在吃素的李妃那,你能吃饱吗?” 九幽也不敢乱说话,“还行吧…” 皇后娘娘的语气不容置疑,“给你备好了漠北美食,坐下吃吧。” 然后九幽二话不说,抄起筷子就开吃。 阿史那皇后看了看桌上的东西,默默捏起一块奶香四溢的截饼吃, “你这几天在宫里住着,不会当真了吧?别怪本宫直来直往,你和过去的厍言欢,李娥姿并无两样。” “这样的话我听多了,自有分辨,多谢娘娘。” “那样最好。所为歌颂爱情,本就是父权制度编排出来、蛊惑奴役女人做牛做马,满足男人贪色行为过程的美化。男人可以说外事为大,内宅为次,女人除了憧憬爱情,倒忘记了母尊时代,女主外男主内。” “娘娘活的通透,我领教了。” “你别被他软弱外表蒙蔽了,他登基十年讲礼讲武,也见过战场领过兵。他在你面前装假让你庇佑,只是看中了你华胥女人爱逞能,他要让你觉得他需要你,骗你移情别恋……你去看他外史档案上记录的,你就会知道,当一个皇帝的私情上不得明面,而你抛弃的兰陵王,是最好的选择。” “提及此事我倒想起来了,皇叔还说让我查看外史档案呢。” “还有外史档案那东西……都是皇上让记什么才记什么。本宫倒是看过一回,满篇虚伪。” 第1385章 1385叫瞳婀 “何出此言?” “他明明就娶亲封后那天、来过含仁殿,去年却一个月记宠幸一次。明明本宫连他影儿都没见着,还要受贵妃的酸气。” 皇后见她吃饭喝马奶酒的样子乖,便将一旁的牛角皮囊酒打开,给她倒了一皮碗的。 “尝尝这个,柔然秘方,专给女人补身体的。” “多谢皇叔母。” “…叫娘娘或瞳婀,别叫那称呼。” 乖巧的华胥姑娘低头喝酒,巴掌小脸儿浓艳又精致,十分可爱。 她突然发现,这孩子脖子上肿起一块儿,便皱眉问,“你脖子上咋红肿了的?不疼啊?” 九幽一愣,伸手去摸,还真有些微肿,但不疼,难道是昨天皇叔咬那一口太狠了?不应该啊,自己的体质不会差到这种程度,在下一次就虚弱了? 皇后一瞅她沉默,多少也猜到了,便叹了口气,又转身而去,“我给你拿点儿东西。” 片刻后,皇后拿回来个白瓷瓶的药酒,还塞给她个香囊,说是贵妃昨天来给她的,并提到:“你送来的小萝卜头,就那冯嫔御……被太后关禁闭了。” 九幽当时就明白了。贵妃满宫乱窜,自家小萝卜头被关禁闭了?但凭当日,太后非要让皇上给她送麝香红花,就早已看出,这太后还是恨她。 她这辈子都没想到,婆媳矛盾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什么世道啊! 深受其害的皇后,对她此时的心里想法再了解不过了。 “你不会甘愿于此吧?本宫从来不信命,在突厥当公主时不信,来到这大周更不信了。” “命运这东西,想不想逆天改命,取决于你面前的路,是不是你想走的。娘娘您这饼真好吃。” 皇后娘娘看了对面而坐的姑娘一眼,寻思要不要给她做几盒子,让她拿回家去慢慢吃。 “你帮本宫金蝉脱壳,或者给宇文邕做做疏通,让他当没瞳婀这个人了,本宫就腾地方给你,帮你独占宇文邕。” 阿史那皇后生的美艳无双,眉目锋利,有武将的霸气,说出的话也让九幽胆战心惊…… “这哪行去…皇后娘娘,您说这几个想法,都不太行得通啊!” 皇后娘娘气的一拍身侧扶手!浓眉大眼一瞪! “快把宇文邕带走,或者把老子带走!老子跟他人鬼殊途!烦死老子了!” 这突厥流氓公主出身的皇后,一口一个老子,还真霸气。 九幽听的心惊肉跳,看四周无人,只能惊恐安抚:“镇定啊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满脸悲愤,提及此事,更委屈的满眼含泪! “我突厥女瞳婀,居然沦落到这儿了!” 九幽也万万想不到,宇文邕这后宫女人还真豪情,李妃对皇上无限怜惜,所以撮合她跟他好,就劝她也怜惜。 而阿史那瞳婀,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心远离宇文邕,也是劝她跟他好,放她自在。 阿史那皇后与李妃还不一样,她不数落九幽,不说宇文邕,她只说自己和牧歌那些事。 柔然国的郁久闾皇子,与她有亡国之仇。 第1386章 1386兰之母 “前几年,明明我爹都派人去齐国了,齐国也愿意谴使来聘,还让牧歌当了少傅,要不是宇文老九作乱天象,非要强取豪夺吓唬我爹,老子早就能嫁到齐国去,跟牧歌一起所向披靡了。” “哎娘娘!话不能乱说!……您现在可是大周皇后啊。再说了,您若嫁到了齐国,那周国现在怕是,早让突厥跟齐国吞了,万一分赃不均,突厥跟齐国可咋办……” “呵,列国干老子屁事,老子一人能守一城,抵千军万马!这是漠北苍鹰给困这儿了啊!老子这皇后,当的又有什么意思,拖延了六年…还是来到这了。” 皇后一脸落寞,九幽也不知怎么劝好… “您可是皇后啊,不能总是把老子挂在嘴边儿。” 九幽规规矩矩的客气,终于见效了,皇后娘娘只是满眼忧愁,叹道, “宇文邕看上的,只是突厥的势力,又不是本宫,当年他非要娶本宫的时候,本宫才十二岁,在草原无忧无虑的撵着羊屁股后跑呢。突厥不让本宫嫁给牧歌,也是因为怕他借突厥势力。哪怕是他要借兵复国,本宫也一万个愿意的。” “唉?复什么国?” “他和兰陵王,应该是表兄弟。牧歌是柔然最后一任可汗的小儿子,是突厥吞并了柔然,所以我爹不让我和他在一起,怕他借机复仇复国。” “原来牧歌也是个身世复杂的人啊,怪不得跟兰陵王惺惺相惜,又文武全才。” 阿史那皇后突然问道, “你都做他王妃了,兰陵王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母亲的事?” “他只说,他生母是千古之谜,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说起来这事儿,该是柔然的丑闻了。兰陵王的生父,当年喜欢的是柔然小公主,兰陵王的祖父替儿子去柔然提亲,都是为了柔然背后势力。公主他爹,非让兰陵王祖父自己娶公主……他祖父又对妻子忠贞,娶了公主也没同房。但是公主后来却生了个孩子,就是兰陵王。所以没人敢提兰陵王生母,兰陵王生父也不敢提,只当兰陵王是凭空变出来的孩子,当爹的也不敢对兰陵王好。” “原来是这样啊……皇后娘娘,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华胥女帝,也就是中原叫独孤如意的那位,和柔然公主交往密切,本宫自小就在柔然和华胥、遗迹的地方生活。前辈女英雄的事迹,都是口口相传的。本宫不羡慕华胥女帝男人多,哪怕没名分,跟柔然公主和高澄一样,跟牧歌毫无嫌隙就够了。” 九幽不禁感慨:“命运二字,着实害惨了人啊,这都如何是好啊。” 皇后娘娘看着女侯爷,眼神锋利: “你不是华胥女帝的遗腹子么,你怎么不想学着你娘复国,整天哄个傀儡皇帝有什么用,还认贼作父呢,你真拿杀父仇人当爹了?” “华胥汉人讲究徐徐渐进。”末了,九幽不禁发文问, “你不会真想帮牧歌复国吧?我可不敢害了宇文邕啊,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已经很可怜了。” 第1387章 1387用斗吗 皇后娘娘点头,思虑片刻,才道, “宇文邕倒也不亏待本宫,本宫也没想害他,况且不是有你保着呢么?你要是哪天自立为王了,可以考虑娶个本宫兄弟回来,跟华胥国主联姻,突厥肯定乐意。我们照样可以在北面给你当靠背。” “这感情好……不对啊,怎么咱俩这对话,这么不符合历史走向?” “要什么符合,我是突厥人,你是华胥人,这江山是鲜卑人坐的,华胥汉人打的,本来就不公平。再说了,咱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女英雄,哪能像那群后宫女人似的唧唧歪歪,为一个破男人争得头破血流。” “看来这大周后宫里,也没人争宠宫斗啊。” “有的,就那个长得像你的厍言欢,总是争宠还跟本宫示威,真拿宇文邕当个人了。本宫看着她跟斗鸡似的,她还憋着让自己妹子勾引皇上,也是绝了,忒可笑。” 九幽讪讪道, “可能因为…皇上好看吧,但是,娘娘您可别把我跟她混为一谈……我可不屑于争宠宫斗啊。” 阿史那皇后白了女侯爷一眼,嗤笑: “你还用斗吗?这后宫除了厍言欢便没人了,宇文邕都是你的。你觉得宇文邕好看,本宫倒觉得宇文邕阴气重的像鬼。一个人一个眼光吧,本宫讨厌他,怎么看宇文邕,也跟牧歌没法比。” “……”九幽无言以对,因为阿史那皇后说的,确实对啊! 阿史那皇后又道,“本宫想告诉你的,就是希望你帮忙,尽快让皇上太宰别看着本宫了,或者你尽快夺权,放本宫出去吧!” “那个,这事儿是必然的,但咱们要循序渐进啊娘娘……” “你们华胥汉人讲究步步为赢,我这暴脾气,可忍不了!” “要不……娘娘您领我满殿逛逛?就当消消气了,顺便看看含仁殿风景?” “含仁殿没啥好风景,一想到都是宇文邕安排的,更煞风景。” …… 日落西山,残阳似血,含仁殿后面的一片草地上,草里土里种着很多不知名的,草原上的小花。 草地的石桌上,一身赤焰裙裾,金丝银线绣着鸾凤云纹的皇后娘娘,皓腕凝雪,玉镯摇铃。 染了残阳的双眸,衬着美貌艳烈无双。 她笑嘻嘻的,手里捏着白玉盏,杯子里是奶白的酒。 “小老弟…这可是我北原的马奶酒!多好喝啊……你怎么不喝啊!” 一旁给皇后娘娘剥橙子的女侯爷,都快欲哭无泪了,“娘娘,咱们这酒量,以后少喝行吗?多丢人啊…来吃瓣橙子,解解酒。” 皇后娘娘挥舞着手腕摇头:“嗯~~不吃,酸,我今儿是想事想多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嘛……” “不酸,甜的,主要是解酒,你看我吃一瓣…” 然后九幽酸的牙都倒了,舌头都直了,还逞强忽悠她呢,“嗯,老甜了。” 皇后娘娘斜她一眼,“你都酸大舌头了,还忽悠本宫呢?真当本宫喝醉了呢?本宫就是醉着玩玩。你又没喝酒,吃什么橙子。” 第1388章 1388朕头晕 九幽正左右为难之际,就听见有人通报,“禀皇后娘娘君侯,皇上来寻君侯了,在殿外呢。” 九幽去看一旁醉意潇洒的皇后,她眼里的夕阳炽热如血,很慈母的笑了笑,“快去吧~原来这就是,宇文邕动心的表现啊~本宫可算抓着他死穴了。” ……含仁殿大门外,顶着残阳如血站着的人,身后只跟着一个内监,两个禁军。 九幽走出门去,迎上那个站的挺拔又孤寂的人,与他黑润透亮的眼神,打了个照面。 宇文邕头顶的金冠一丝不苟,鬓发却散乱的垂落满肩,任风拂开、缭乱了满脸。 他红唇微启,嗓音低沉柔和:“幽儿……朕来接你。” 九幽离他一丈远、都闻见酒气了,走近了听他说话,吐一口酒味儿,更是皱眉,“你喝多少啊?” 宇文邕垂下眼睫,极力压下嗓子的谈吐不清:“朕把他们喝走了,才来找你的。回…凤阙?” “你这一身酒气,先去洗洗吧。” 宇文邕一听让他洗洗,很自然就想到了接下来的事,便羞赧的回了句,“朕头晕,怕你不尽兴。” 九幽无语道,“就让你洗洗,你都喝没人样了,我还能对你做什么啊!” “做该做的。” 从出含仁殿到往凤阙走,天就黑了,得亏内监拎着灯。 天一黑,皇上更晕乎乎的,紧握着女侯爷的手,跟她寸步不离。 ——凤阙殿后面有个浴池。 宇文邕一路拽着她的手,生怕她跑了。 九幽每次侧头,他都正拿慌乱明亮的眼神,瞅着她。 九幽实在不忍,“你一喝醉酒,怎么像小孩子似的。” “不过是…酒后吐真言。” 到了凤阙门口,他才安心的长舒了口气,“你先进屋,朕去沐浴。” 九幽来了句,“一起洗。” 醉眼醺醺的鲜卑帝王,顿时精神了一下,“嗯?这、这……朕有点儿难为情…” “我看你喝那个熊样儿,怕你掉池子里面儿,再上不来。” 九幽想的却是,皇叔喝醉了真有意思,可以趁罪睡一睡。 也不知道他究竟醉没醉,挺大个,透着龙涎香的温热浴池,她匆匆洗完,正看见他脸红红的盯着她,见她突然转过身来,他又慌忙转过去了。 九幽笑道,“洗个鸳鸯浴,你还害羞了啊?要不我把你就地正法啊?” 宇文邕凤眼水润,慌忙道,“你…你你先出去,朕随后就到。” 常年受正统教育,抵制下三滥行径的人,被她这么揩油调戏,难免放不开。 九幽还真就喜欢他这矜持劲儿。 …… 皇叔终于从浴池出来时,华胥姑娘正斜倚龙床,手里把玩着刚从他屋里、翻出来的几条系带。 九幽看着一步步从珠帘外头,往床榻走来的皇上,他居然把酥黄寝衣领子开到肚脐了!他迈的每一步,那双笔直长腿、都在极力挣脱寝袍的束缚,又隐又现,气势汹汹威仪霸气与感性并存。 这鲜卑男人真白!消瘦的小腿紧实贴骨,无有丝毫赘肉…在酥黄丝绸寝衣的映衬下,他浑身都散发着玉质莹光,那伟岸的身材即便神态端庄,也像天神在耀武扬威,高不可攀…… 第1389章 1389服过药 走近了。鲜卑美人墨发如泼,如同披了一把黑绸子,柔散的披在脸庞上、肩头上;他玉容雪白,被水汽熏透了,漆黑凤眸湿润脸颊水润,嘴唇红润,光是那张脸,便足矣以色为诱。 坐在床上,手里攥着系带子,像要编筐的女侯爷,看得眼睛都直了。 结果这大美男、上了榻就去拽绣被。 华胥姑娘侧身斜卧,眼波慵懒的朝他勾勾手指:“皇叔过来,尝尝我的手指甜不甜。” 鲜卑男人抿紧红唇,脸上布满窘迫,他蒙着龙凤绣被凑近她,依言俯下身、轻轻拿软糯的幼红薄唇、去品尝。 宇文邕对此也只到了这个程度,虽然跟洛北冥比不了,但已经让她下腹翻起热流,抽出手来、去捏住鲜卑男人削瘦的下巴骨。 他瘦的一丝赘肉都没有,脸上也是如此,九幽忽然发现,跟他一比,府里的扶摇都算丰腴美人了。 他拢了拢垂下脸庞的墨发,朝她眨着浓黑眼睫,凤眼微湿,朱唇皓齿还残留着淋漓的水渍:“朕服过药了……” “什么药?” “男人…避育的药。”俊美的鲜卑帝王喝醉了酒,玉容敷粉,因近距离说话,喷吐在她脸上的温热酒香,都像是在勾人。 九幽只觉如鲠在喉。她没想到,一国之君真的肯为她服避子药! 此时此刻,两个人挨的很近,他身上绵密的龙涎香极度好闻,丝丝入扣透着媚惑……九幽猛地勾住他修长细嫩的颈子、 毫无预兆的叼住幼嫩的红唇,在他倏地睁大的凤眸注视下,去品尝他满口的烈酒醇香。 “你不会对我施媚毒了吧?香死了。” 男人微醺的凤眸一凝,凛冽起深邃来。他嗓音压沉了,因喝醉酒而模糊沙哑。 “你便当朕用身体施媚罢,朕不会让你疼…” 华胥顿时冷了脸,下巴一抬,凤眸斜睨。 “取悦我,会么皇叔?” “嗯?”他那双眼皮精美的凤眸眼尾上扬,不知是没听清,还是表示质疑。至少她对他这个反应很不满意。 “连取悦我都不会,还想压我?我至少会投其所好。” 女侯爷撑着头看他,拭目以待的样子,只是表情玩味,让鲜卑帝王都心头一梗。 “朕只怕像对待旁人一样待你,会适得其反。” “不正是如此么?我躺都躺下了,皇叔乃一国之君,我同你过去的女人有何区别?只是不想宣判自己输时,被人嘲笑痴心妄想,太过可怜罢了。” “在朕这里,你不会输。” “你躺下,就算取悦我。”她一把捏起他的下巴,微微用力,幼态浓艳的脸上笑意温柔, “我会嘈哭皇叔,不然不停。” 窝在被里的男人面色挣扎,眼睑红红,还是点了点头。 九幽伸手进了被子,去感受他跳如擂鼓的胸口…“皇叔蒙着被,是不愿相信被我欺压?” “……不是。”他连忙起来,掀开绣被坐一边儿了。 九幽眼看着他还真洒脱,扔了被子, 九幽一时没跟上他的节奏。 “你怎么突然洒脱了?” 第1390章 1390牡丹丑 宇文邕也躺下来,跟她面对面,紧搂着她的肩背,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看着她灿亮的眼睛,他嗓音都柔软了起来,缓缓吐着温热: “忘了么?你与朕初遇的场面,朕便未着寸缕。当时朕满脸痈疮,你笑话朕是癞蛤蟆……必然不会对朕起歹念;但朕却要习惯在你面前不留衣物,还要坦然接受。” 她点了点头,只觉他从瘌蛤蟆变成金蟾,区别不大。 “我从前确实不嫌牡丹丑,毕竟有兰陵王好看就行了。” “所以朕才在苏毗让你看脸,想让你对宇文邕的脸改观,朕与兰陵王不是东施与西施,而是不相上下。” “原来陛下还有这样的隐喻……是我当时不解风情了。” “你竟是在御花园,才瞧清楚朕的长相,说来早年相识,都是白忙活了。” “你龙袍外套呢?” “在软椅上,想穿么?” “不想。” 刚才还在她怀里的男人,忽然扭头就去找自己的衣服,顺手抄起了绣龙外袍,就盖她身上了。 青丝披肩的姑娘身披着灿金色绣龙衣袍,衣袍上刺绣的,五彩的金龙团云直上,只见浮光葳蕤,珠白金灿。 她皱眉拿下了身上的龙袍,叹气道,“是挺暖和,但我突然感觉,像是被宠幸过后,皇上给扔了件披衣。” 皇叔一脸宠溺,“朕想为你裁衣绣龙,以备恢复女儿身之用,穿一穿…大周的大袖襦杂裾裙如何?” 九幽心道,怎么每个男人都想让她穿大袖襦啊。 “衣裙上绣龙,当今只有太后才敢吧?太后那可是龙母啊,我若穿,是不是差辈儿了。” “皇妻照样可以穿。” “皇上可别做裙子,要让旁人看见,还以此为由参奏我谋权篡位呢。” “朕倒希望你做下一个玄帝,即便不能明说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朕便可以光明正大,与你招摇过市。” 九幽就看见床榻上,她方才扔那的几条带子了。 她忽然回头道,“我想锁住你。” 而斜身躺那的男人,一手撑头,凤眼含春的盯着她,眼色柔媚… “朕早已被你锁死。” 九幽咧唇一笑, “我说的,是这个锁,绑。” 宇文邕一脸茫然,只见她正拿起了一旁的几条系带。 跟她这么久了,她用过鞭子,用过裤腰带,用过绳子和锁链,他要是这会儿还看不出来她意思,他也就白认识她了。 宇文邕试图拒绝,“朕不乱动便是,昨夜朕确有失态,但朕又不是洪水猛兽,不必如此戒备朕,当做奴隶。” 盘腿往床上一坐,女侯爷就一脸正色,义正言辞的试图以理服人: “这不是对待奴隶,这是闺房乐趣,你家妻主用的,是你的穿衣服用的,绣龙系带。” 宇文邕满脸的挣扎,试图拒绝…“皇叔一把年纪了,怕禁受不住……” “男人不要服老!我捆你叫家法,你从来不肯敞开心扉,我从来感觉不到你的爱意,毫无安全感。” 鲜卑皇叔咬牙切齿!“你…绑!” 第1391章 1391是救星 ……外面大雨倾盆,碗口大的雨珠子砸在屋檐房顶,噼里啪啦的,突然伴起霹雷闪电,炸裂的光,把宫楼殿阙照的一下一下、亮如白昼。 凤阙殿烛光如昼,珠帘鸾帐里,龙床上,鲜卑帝王的匀称清瘦身材展露无遗,只用绣被盖上,她便拿锦绣的细布条带子,将他双腕分在床头,酥黄的布带绣着朱红软丝云纹,缠着男人的皓雪白腕。 八月的雨仍说来就来,比起晦暗无光、没有希望的过去,此时的情境更能让他接受。 鲜卑男人那漆黑凤眸、像是被雨浇湿了,白玉面颊也蒙了层水汽,他满眼慌乱,鼻尖带汗,薄红的嘴唇惊恐的c息着…… 透过漆黑无底的眼,这火树银花炸裂的人世,他只看的见这个华胥姑娘…… 她的眼睛是最深邃的琥珀,无底洞一样吸引人,却只吸引他,浓艳俊美的脸上,是能融化他骨头的温柔……她就像烈酒一样,能把人灌的醉生梦死。 这张脸从十六年前,就留在了他朦胧的记忆里,愈发清晰痛感,成了实病。 荣辱因她,爱恨因她。 “幽儿,十六年前……你就是个坏孩子。” 她周岁时,他摔了她的东西,被她掌掴,别说当时……便是现在,她也当是因果轮回。 “我再坏,也不是无故作恶。” “因得罪你,朕更坐实了妨主的命。二十几年前……那个雨夜,那个女人,一边打骂,一边诅咒宇文家怎不死绝…朕耳边,都是锁链声,雨声,打骂声。” “都过去了皇叔!以后谁要再敢伤害你,得先过我这关,你的小妻主武力超群,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护驾你几十年。” “朕心里很在意,却一直说服自己不去在意……遇见你之前,朕对此事极为抵触。现在居然……任你绑住朕。” “终于有人……来粉碎朕暗无天日的生活,你是朕的救星。”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不为过。朕好想和你有以后……朕想要一辈子,只有你。” 他像是撒娇,又是哀伤的控诉。 最灰暗的环境,羞辱人的行径,只因面前是她独孤九幽……便都可以放纵了。 身上只盖了绣被的,雪山白玉似的龙体,因羞赧而微微泛起粉色,一双漆黑凤眸惊慌的瞪大,目不转睛的着看她。 坐在他身侧,只穿了身绣龙寝衣的姑娘,望着他渐渐顶起的锦被,眼色愈发深邃,明亮放光。 “都说肌肤越白的胡人,体欲越旺盛么,看来传言诚不欺我。” 陛下偏过头去,正羞臊着,忽然想起来一事,便皱眉道:“险些忘了…幽儿你先放开朕,朕有东西要给你看。” 九幽倒想看看他耍什么花招,便什么也没做呢,就解开了他的手腕束缚。 得了赦免的大周天子,猛地扯开了绣被坐起来,又后知后觉的、把酥黄被子围在玉白腰间,随即半身前倾伏在床头,去扯床侧暗格的柜子。 他从里头拿出个,白瓷金漆的小圆盒来。 九幽眉头一挑,“胭脂?这时候要这玩应干什么。” 第1392章 1392消失了 俊美的鲜卑男人小心翼翼的拿她眼前来,双颊粉红,“是…苦参研磨成粉,男子外涂则杀j避育,制成香脂可作run滑。” 九幽眉头狠狠一抽,“行了,就寝吧,你喝酒了,也别想别的了,安心睡吧。” 宇文邕还是固执的打开了盖子,顿时一股子冷冽清香透出来。 “你给朕些机会,行不行?” 九幽无语,“不行!老子再也不躺了。” “朕不是……朕躺下任你索取,唯恐你心怀芥蒂,朕以后都会做万全准备。” 于是眼看着,他从盒子里挖出一坨,当着九幽的面儿,就抹上了泛起粉红的玉器。 他还未抹匀香脂的手,忽然被人大力按住——这姑娘的手看着像细叶子,劲儿是真大, 冰肌玉骨的鲜卑皇叔仰面朝天,露出的紧俏喉结、随即被扑过来的姑娘啃住。 第1393章 1393惹笑话 “朕十六岁那年,赟儿出生,他那么小,那么软,朕高兴的不行。” “查阅辞海,只想找天底下最好的字眼儿,把父亲对爱子的所有美好祝愿,都付诸于一字上。” “十七岁那年,朕带赟儿回宫去看兄长,赟儿却被人强行夺去,那些女人以赟儿要挟,逼朕……重复着六岁之前的噩梦。” “朕不想屈辱的活着,却也舍不得赟儿。后来皇兄驾崩,朕多想逃出去,远离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可兄长临终时……把这个帝王托付给了朕。” “朕一开始便知,即使朕当了皇帝,他们也不会放过朕。” 俩人穿好寝袍捂在被子里。 一旦冷静下来,他便睁着眼回忆,声音低缓的给她讲过去。九幽还是为他心疼,便认真听他说完,才质问他,“皇上放厍贵妃出来,又把冯嫔御关进去,就把我蒙在鼓里?” “朕不与你说,是因太后干涉此事,厍贵妃深得太后之心,让冯嫔御禁足,也是为保护她。” “罢了。” 她猛地搂过他的肩膀,去咬他后颈! 男人只是嘶了一声,便任由她咬着,可她只是轻轻咬了几下,宇文邕便猛地推开她—— 俊美的皇叔凤眸黑润,吐息急促糙气,满脸是汗,“不行,不能咬这里。” “疼?” 他把她的手抓过来,犹豫了下,便往自己那里探去,哑声道,“朕累了,他醒了。” “……”九幽如同触到烙铁一样,连忙收回了手,但刚才的手感就像是有余温的炭,柔的几乎要一碾即碎,和那天肆虐横行的家伙是两个物。和她那次可以说扯平了。 皇叔又突然皱着眉,去摸自己脖颈, “好疼,好像肿了?” 九幽爬起来去看,只见他白皙的后颈肉,确实有一块红肿了,便拿出来皇后给的药酒,给他涂上。 这一涂上可坏了,皇叔当场喊疼,说火辣辣的疼。 九幽慌了,连忙拿手伸进被里去,现在一碰、他都会“嘶”声皱眉。 “我也没使劲啊?请太医吧?” 皇叔还是怕羞,搂着她勒令:“不准找太医!若说被磨肿了,惹人笑话。” “上次九龙塔才亲热几回啊,那样你都受伤了,这几天我算算……得有七八次了吧?” 他脸都红了,“鲜卑男人尚且如此……你若是娶了嬮妲男子,还不把人吸干?” 为缓解她的紧张关切,他说体虚乏力,想躺她身边睡一会儿。 ——翌日。 朝堂上相安无事,只将君侯兼任外史一职诉诸于众,群臣没有异议,但领旨的时候可搞笑了。 群臣恭贺她“宇文外史”,她险些要忘了,自己被赐宇文大姓,既不是父母的独孤和刘,也不是师父的君。 第1394章 1394京兆眉 九幽申请恢复食邑,奈何被群臣拒绝,非说她有俸禄可抵。太宰也只是提醒君侯,让她赶紧回京兆府,便无别的叮嘱。 九幽自打一上早朝,就精神了。 天阶龙椅上坐的,高高在上的金红龙袍帝王,穿着高领的衣袍,将昨夜喉结和脖颈上的爱痕完全遮掩。只凸显皮相俊美冷艳,端肃威仪,毫无被她榨了三次,早起时上下齐哭的样子。也没流露出一点困意。 九幽心道,昨夜他醉醺醺意乱情迷说的话,他今早居然还真穿了身红,跟她身上丹鹤的绛红官袍挺配了。 不过,一下朝庾开府就叫住君侯,说请她同路去京兆府,还请她吃民间早点。 皇上又是一身压抑的玄黑龙袍,冷着脸,眉眼漆黑面色雪白,一看君侯被老臣缠住,他扭头就走了。 九幽欲哭无泪,“庾开府您等我!小侯去跟皇上告个别!” 她看着前头的皇上,步辇都不坐,气冲冲往凤阙走……后头跟着的九幽,嫌他太冷情,突然想拿女子的、胭脂粉墨给他画妆。 皇上在前头甩袖子走着,她在后面跟宫女姐姐问,有没有随身带眉墨。 九幽要到了一截眉墨跑回去,皇上已经入了凤阙殿。 她一路跟着,见他进了屋,就开始由几个小内监卸下朝服。 “皇叔,你知道汉代时候,‘京兆眉妩’的典故嘛?” 皇上站在那里,伸展双臂任内监、巧手又恭谨的给他褪下绣龙外袍,那朝服刚离开皇上龙体,便有两个内监抻着叠好,放另一个内监的托盘上。 他不理她,她便自己道,“汉代张京兆伉俪情深,因妻子额角有伤画不好眉,张京兆便每早先给妻子化眉,这事儿被人搁朝廷上弹劾了,他就跟皇上说,夫妻间的闺房情趣可不止画眉……皇叔!昨夜光顾着在你身上画‘蝇头狂草’了…本京兆给你画画眉怎么样啊?” 皇上刚把朝服换下,又穿了对襟的漆黑绣龙披金常服,头戴嵌了颗墨玉的小金龙冠。此时正坐上榻沿,把手臂搁在桌案上,拿起了《象经》。 鲜卑男人将浓密卷翘的眼睫垂着,根本不理会女京兆,九幽干脆擒住他瘦削的下巴,逼迫他转头来。 姑娘不甘的冲着他脸吼!“皇叔!” 鲜卑男人漆黑的凤眸幽幽,他闷声道:“今日无早膳,你是京兆尹,总有人请客。” “我想给你画眉,再走。” “朕眉黑。” 九幽不待他拒绝,掏出从宫女那要来的眉墨,“我先练练手,你要是不喜欢,一会儿就擦了。” 见她真上手来了,他连忙抬袖一挡、“额…朕也要见人!” “皇叔!” 在他幽怨的眼神中,九幽笔墨勾抹,拿写字画画那股劲儿来,却也不敢过足画家瘾,只敢轻轻描摹了。最后画出的长眉入鬓半面妆,衬着他美艳的双凤眼,半是清冷绝俊,半是妖艳邪媚,不伦不类甚是妖娆。 他闻言震怒,怒了句,“看你表情就画丑了!” 第1395章 1395起歹心 他再一挑眼尾,虽然凌厉,却实是媚态横生, 堂堂帝王至尊,古今谁有他这般‘男为悦己者容’?她感慨道,“世间谁人配倾国?无非…鲜卑第一美。” “……”皇叔旋即抿紧幼嫩红唇,漆黑深邃的凤眼斜睨着她。 他并没阻止她,便是纵容她放肆胡闹了。九幽便顺手把另一条眉也画了,这回真是斜眉入鬓,挑若凤尾了。 这华胥姑娘完事后,还摸着陛下光洁的下巴,咧嘴就笑, “皇叔真美,真让我起歹心,要不……” ——他本来直勾勾瞪着她的漆黑眸子,忽而流光一怔,当朝天子眼神一眯,唇角一弯,破冰笑了。 这一笑,散去所有阴霾。 晨起到刚才心里那些不痛快,哪怕是被削减了食邑,都像是破碎的泡沫,散入风里。 想起她的话,他后知后觉的轻咳了声,眨着浓黑眼睫道,“朕小腹好胀,里外都不舒坦。” 昨夜她恶意往里灌交融的精华,直胀的男人连连喊痛,几欲落泪,又不敢拒绝她。想来这大周天子宇文邕,平日里何其高傲啊? 却又肯对她无限容忍,但凡她起意,他便不会拒绝,就跟逞强的洛北冥一样…… “皇叔。” 她轻轻唤了声, 俊美的皇叔只抚了抚垂到眼角的一缕发,长眉入鬓衬着低垂的凤眼,只觉其人如昆山雪顶,高不可攀。 “皇叔?” 他这才“嗯”一声。 九幽见他头发梳的整齐,就留两条龙须似的青丝垂在额鬓,头戴白玉冠,表情清冷,眉眼精美的,一笔一划是超脱了男女的好看……即便他一本正经,拒人千里的脸色,也足以颠倒众生。 “你怎么喜欢穿黑衣服了?” “黑色威严庄重。之前是因你喜欢看那身灿金色,朕才着意穿,现在朕已位同正室,本应端庄内敛,朕也学不来花枝招展。” 可不是么,这大周天子穿的一身漆黑,浑身刺绣着白龙金蕊雪牡丹,以金龙墨玉冠簪住满头青丝,只留鬓角两缕发丝垂下、其余都板板正正的,仅露出了雪白额头。 想来男女并无不同,都先是花枝招展为悦己者容,在一起后,才是恢复本性,以及镇场立威。 这位鲜卑皇叔,诱她坠网时是天神下凡,冷艳孤高,威仪霸气又颇有脾气,把她迷的神魂颠倒……而后等她沦陷了,他便稳当起来,天天板着脸深沉内敛。 看他凤目漆黑,肃穆凌厉,已经拿主夫自居了……九幽也想试他的态度,只故作轻佻道: “从前我觉得皇叔遥不可及,而今已是囊中之物。” 皇叔脸上仍端着冷漠,一抬下巴,傲慢的拿凤眼斜睨她,“皇侄此话,是指朕轻浮了?” 她连忙赔笑作揖:“岂敢!” 陛下刚要说话,就听外面内监道:“皇上,庾信在外求见,说等君侯一同去巡城呢。” 当朝天子顿时气上心头,瞪了女侯爷一眼,翘唇讥讽道,“近墨者黑近猪者肥,朕看你早晚跟他学走马章台。” 第1396章 1396亲芳泽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言语。” 元太医恭恭敬敬的拿出垫板,盖上帕巾,给皇上温柔的瞧脉了半天。然后规规矩矩的挪下皇上龙爪,装好工具,行礼回复: “陛下!经臣诊断,您龙脉健壮,并无滑脉,许是宿醉受惊,胃虚不平,主要是因情事过度,掏空龙体精阳以至诱发呕吐。臣给皇上配几服药喝上,此症状就有所缓解了。” 宇文邕脸色难看,“你去配药吧。” “臣还有一言不得不说…您刚服用断精药,本身就不易饮酒,更不宜情事不节制。如此索取无度,只怕是妲己采阳补阴来了。您即便是铁打金镀的龙体,也万万不该过度沉溺,恐伤精根肾气。” 元扶凤这明里数落她,九幽也真往心里去了,她看着怀里没什么血色的男人,满心的愧疚,默默自后搂住他宽阔有力的肩背,叹道, “我知道了。” 当朝天子眼皮一跳,百无聊赖的一挥手:“下去配药。” 元太医收拾了箱子,就跪礼俯首:“微臣告退。” 元太医一走,九幽也赶紧把怀里的男人扶正,给他整理龙鳞衣襟,再看一眼那被黑皮嵌金玉饰腰带、勒出的宽肩窄腰,“皇叔,那我也先走了。” 皇叔凤眼一抬,幼红双唇微启: “去罢。” “哦对了,我昨儿跟娥姐姐相谈甚欢,既然她是让皇后位给瞳婀了,单一个妃位,是否亏待她了?厍言欢还是贵妃呢。” “朕即刻提她入三夫人,封德妃。” “三夫人是个什么职位啊?德妃听着还没厍贵妃威风呢。” “遵循祖制,后宫三夫人位同前朝三公,地位仅次于皇后,为贵妃、长贵妃、德妃。” 宇文邕又觉得她表情古怪,心虚的轻咳了声,“朕只封了厍言欢入三夫人,仗着她性子直脾气急,这几年在宫里也不曾作恶恼人。” 皇叔后宫里就三个人,李妃与世无争,皇后又对争宠不屑一顾,厍贵妃都没个对手,还能怎么作恶啊。 “德妃是三夫人之首吗?” “可以是。” 女侯爷松了口气,十分满意,“那就好。” 宇文邕一看她这副豁达样子,心里颇感别扭,“你怎对朕后宫的女人如此上心?朕感到你越在意她们,便更疏离朕。” 他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就像独孤九冥,跟她亲近的男人越多,他对宇文邕扶摇越同情怜惜,自己也就越会失望吧? 九幽一看到皇上的后妃,同情善待她们的同时,更会不自主的疏远天子皇叔。 “其实…各自风流也挺好。” 宇文邕又气着了,“朕把外史都交给你来记,你还不信朕的忠心吗?” 九幽自知自明,也不奢求也不解释,只是表情淡漠,“我得走了,先替娥姐姐谢谢皇上善待……通房和前皇后了。” 美艳皇叔的凤眸黑邃无底,表面上深沉内敛,可也把下嘴唇咬出殷红了, “大可速去!” 九幽下地了,才感觉不对劲,回头, “皇叔?” 皇叔眉眼漆黑,表情冷白,“嗯?” 第1397章 1397求德妃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言语。” 元太医恭恭敬敬的拿出垫板,盖上帕巾,给皇上温柔的瞧脉了半天。然后规规矩矩的挪下皇上龙爪,装好工具,行礼回复: “陛下!经臣诊断,您龙脉健壮,并无滑脉,许是宿醉受惊,胃虚不平,主要是因情事过度,掏空龙体精阳以至诱发呕吐。臣给皇上配几服药喝上,此症状就有所缓解了。” 宇文邕脸色难看,“你去配药吧。” “臣还有一言不得不说…您刚服用断精药,本身就不易饮酒,更不宜情事不节制。如此索取无度,只怕是妲己采阳补阴来了。您即便是铁打金镀的龙体,也万万不该过度沉溺,恐伤精根肾气。” 元扶凤这明里数落她,九幽也真往心里去了,她看着怀里没什么血色的男人,满心的愧疚,默默自后搂住他宽阔有力的肩背,叹道, “我知道了。” 当朝天子眼皮一跳,百无聊赖的一挥手:“下去配药。” 元太医收拾了箱子,就跪礼俯首:“微臣告退。” 元太医一走,九幽也赶紧把怀里的男人扶正,给他整理龙鳞衣襟,再看一眼那被黑皮嵌金玉饰腰带、勒出的宽肩窄腰,“皇叔,那我也先走了。” 皇叔凤眼一抬,幼红双唇微启: “去罢。” “哦对了,我昨儿跟娥姐姐相谈甚欢,既然她是让皇后位给瞳婀了,单一个妃位,是否亏待她了?厍言欢还是贵妃呢。” “朕即刻提她入三夫人,封德妃。” “三夫人是个什么职位啊?德妃听着还没厍贵妃威风呢。” “遵循祖制,后宫三夫人位同前朝三公,地位仅次于皇后,为贵妃、长贵妃、德妃。” 宇文邕又觉得她表情古怪,心虚的轻咳了声,“朕只封了厍言欢入三夫人,仗着她性子直脾气急,这几年在宫里也不曾作恶恼人。” 皇叔后宫里就三个人,李妃与世无争,皇后又对争宠不屑一顾,厍贵妃都没个对手,还能怎么作恶啊。 “德妃是三夫人之首吗?” “可以是。” 女侯爷松了口气,十分满意,“那就好。” 宇文邕一看她这副豁达样子,心里颇感别扭,“你怎对朕后宫的女人如此上心?朕感到你越在意她们,便更疏离朕。” 他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就像独孤九冥,跟她亲近的男人越多,他对宇文邕扶摇越同情怜惜,自己也就越会失望吧? 九幽一看到皇上的后妃,同情善待她们的同时,更会不自主的疏远天子皇叔。 “其实…各自风流也挺好。” 宇文邕又气着了,“朕把外史都交给你来记,你还不信朕的忠心吗?” 九幽自知自明,也不奢求也不解释,只是表情淡漠,“我得走了,先替娥姐姐谢谢皇上善待……通房和前皇后了。” 美艳皇叔的凤眸黑邃无底,表面上深沉内敛,可也把下嘴唇咬出殷红了, “大可速去!” 九幽下地了,才感觉不对劲,回头, “皇叔?” 皇叔眉眼漆黑,表情冷白,“嗯?” 第1398章 1398约三章 “皇叔,没别的吩咐了嘛?” “约法三章:不准与男人喝酒,不准与男人独处,不准…接受除了朕以外,其他任何男人的亲近。” “那这三条……统共就是一条啊?这不合理啊皇叔!我还有后院面首呢……” 俊美的鲜卑帝王骤然眉头一横,眼里戾气横生,满眼阴鸷:“你还有力气睡面首?” “……至少今天没有,只是说这个事儿。前两条我能做到!” “不准再告诉旁人你是姑娘,不准夜不归宿!朕唯恐周全不到你。” 九幽站在地上,只觉脚底板都在打颤,“皇叔最近怎么了?比我爹还紧张兮兮的。” “你若回家住,今晚早些安寝,不许与那江南面首厮混过夜。” “没有皇叔躺在枕畔,要我怎么安寝?” 宇文邕皱着眉,“速去。” 九幽迈步就扑他脸上了! 冷着脸的皇叔措不及防,瞪起漆黑凤眸看她,扑在脸上这姑娘,手还捏着他颊上、玉白冷艳的肌肤,软热香唇就堵上来了。 没动舌头,就是猛嘬了两口,猛吸几下他身上的龙涎香,这女侯爷才意犹未尽的起来。 只留下床榻上,手捂着红润嘴唇的陛下,呆望着绛红官袍背影。 年少的女京兆尹这回是真走了。 似乎她对他告别的方式,就这一种。长生殿里,她临行前凶狠的一吻,她说等她回来给个交代。 而这次,接下来,谁也无法预料,也无法猜透她。 毕竟当日她回来,第一时间是窝在家里,不过来宫里陪他住了两天,他倒矫情起来,有些离不开了。 …… 九幽出门去时,不知等了多久的庾开府,眼神深深的看着她,感叹,“酒色乱其志,美色乱其心。” 她笑了笑,“庾开府这是对小侯说呢,还是皇上啊?” 庾开府摸了摸胡子,“对号入座吧。只是侯爷精神奕奕,并未有传言承宠过度之象,倒是同僚私下里道,陛下圣心不悦呀。” “小侯还有欺君犯上传闻,怎么不提呢。您那同僚妄自揣测圣心,怕是容易致仕。” “君侯身兼数职,尤其是外史,要记录陛下言行起居的,怎忙得过来?” “两个外史,我只管记录皇上的起居,例如去召幸哪个妃嫔,但我还未开工呢,陛下近日只在凤阙就寝,也没召幸后宫。” “陛下那是分身乏术。对了,侯爷今日想去哪儿巡城啊?” “还无着落呢。让庾开府等候多时,小侯深感抱歉,不知庾开府……今日想给本侯找个什么活儿啊?” “老臣为表歉意,请君侯去做一件公理好事如何?” “哦?” “近年来三教多有歪风,已出现祸国殃民之势,老臣手头倒有一件释家棘手的官司。陛下近年来,屡次召集三教论理,若是侯爷做好了此事,讲与陛下听闻,他必会夸耀侯爷。” “可得了吧,皇上要振兴孔教三纲,哪有兴趣听释家官司。” “如此,还望侯爷恕老臣多言。” 九幽忽然想起,皇上提到的菩提寺了。 第1399章 1399忍冬花 就怕她不懂规矩,忍不住去砸了人家寺庙。 “不知庾开府能否赐教赐教?菩提寺…清规戒律正不正?” “菩提寺挺正,毕竟是长安的大寺院。君侯是想看正的还是不正的?” “哦?正是什么样的,不正又是什么样的?” “老朽家的夫人,平生好信佛,一日去城外北山寺院,就是个尼姑庵子……正遇到那德高望重的老师爷、被当家师赶出庵门了…还是因为内斗。都说佛家是清修之地,可这寺院内斗更是肮脏呢。” “佛法本无错,错在人心吧。” “出家之人染上的恶俗,无非还是贪念,和常人无甚区别了,甚至心思晦暗的,比常人更甚。” “游客值春辉,金鞍上翠微。风逆花迎面,山深云湿衣。雁持一足倚,猿将两臂飞。戍楼侵岭路,山村落猎围。道士封君达,仙人丁令威。煮丹于此地,居然未肯归。一看见君侯这位年轻外史,老臣便想起了一位已故的故人。” “小侯年纪轻轻的,不爱听这个。” ——九幽骑马,庾开府坐轿辇,先去了京兆府。 京兆府里的管事儿她还不认识,倒是一进门,就给她呈上一沓送礼单子。 九幽盯着礼单看了许久,才侧头看一眼庾开府。 庾开府淡定道,“侯爷,你的决定,没人敢质疑。” 侯爷点了点头,“礼单收着,每天你们给本官清点,一样儿不许少,等月底了本官要上交国库呢。” 庾老头默默看了她一眼,“君侯待皇上还真有心。” “咳……庾大人莫取笑小侯了,正事要紧。” 庾开府看了少年侯爷半晌,又道,“君侯那身白衫,是不是没带回来?” 九幽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指的是他给买的那个。 “没事闲的,我带那身干嘛。” 庾开府的鬓发随风浮动,他满脸悲痛,“看来您又得穿官服招摇了。那身衣服上的忍冬花风骨,侯爷您也是没注意啊。” 女侯爷还真是没注意…“什么忍冬花?” “您衣服上绣的忍冬花纹,侯爷您未曾注意吗?” “那本侯回去,再挨个衣服看。” “自魏晋以来,忍冬花最是有风骨,因其越冬不死,多为德志之士所青睐。五胡十六国之后,乱世滔恶,佛教传入,又流行开来莲花梵语做衣服花纹了。《洛阳伽蓝记》便记载着南朝盛行的礼佛盛况呢。” “我就不喜欢释教禅宗,等级森严自视清高,比历法刑罚还残酷,我在哪都是豪杰人物,不需要佛菩萨加持。” “这倒是。” …… 老少二人打京兆府出来,便去了庾开府的宅子。 庾家宅子范围中规中矩,但装璜雅致,花草树木的,分外有诗情画意。 庾开府这位正房夫人信佛信的,都如痴如狂了,恨不得成天住寺庙里。还把自家房屋前后都捯饬成了禅房,也仗着庾家房子大,曲径通幽,花木深深。 庾开府把一身绛红官袍的、年轻京兆尹往正堂屋里让,下人已经进去通禀了。 第1400章 1400遇无妄 无独有偶,正堂门前木头架子上,全是金花快落尽的忍冬藤。 九幽一迈大门进去,屋内门槛就迎出来两个、穿黄褐僧衣的出家人,还有个年长些的慈态妇人,应该是庾开府的夫人了。 其他人喊“拜见京兆尹大人。” 那俩和尚就手合十,攒念珠低头道,“阿弥陀佛,京兆尹大人。” 这俩和尚一个年老的一个年轻的,九幽看和尚看不出男女,但是一听声儿,年老这位穿土褐色,是个老婆子,年轻这个穿土黄的,却是个男的! 她惊讶的侧头去看庾开府,庾信连忙解释道,“这位师父是菩提寺高僧,无妄法师。妙法师父也是因他,最后给了当家师口舌话柄,把人排挤出来的。此事说来话长,且先进门,容老朽与家妇慢慢道来。” 九幽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仍不动声色的点头,只听那年轻的法师,音色如山间清流,黄鹂雀似的婉转,“请——君侯。” 年轻的法师手持禅杖,一抬袖口,露出皓腕如雪,垂下缠了满手的,墨绿绛红的念珠。 她心头一热,寻思巧了,无妄啊。 待她抬头去看,却见这年轻的僧人身形高挑,脑瓢光秃秃的一层灰暗,肤色倒是浅麦色透着白,衣着单薄,但不是凤翔城外袒胸露臂的模样了。 上次没注意瞧,这位法师那五官生的也精致,眉心有嵌珠似的一点红。眸如春水,面若桃花,从尖削的下巴,线条细美的锁骨,隐入土黄色覆白的僧衣里。许是因武僧的缘故,隔着僧衣都能瞧出那大骨架的身材,伟岸精壮,倒一股子清冷气韵,全无那日的武僧豪迈气…… 无妄法师眉头一皱,抬眼看她,“君侯?何不进门?” 一旁的庾开府拍了拍女侯爷的肩膀,清咳道,“君侯!人家无妄法师乃菩提寺讲法高僧,如此得陇望蜀,易打翻热锅,自己也烫着。陛下若知您这德行,他能把老朽凌迟一天,切肉一千片儿摆盘上桌。” 九幽顿时臊的脸热,一边跟庾开府往屋里进,一边说话,“这人模样绰个儿周正,出家了有点可惜啊。” “无妄大师也是大魏名将之后,母辈曾追随过玄帝。是自幼出家,放下家仇国恨,游历各国以身讲法,一十五岁已能为菩提寺现世讲法,周游西域诸国讲佛了,近日刚从龟兹而归。” 进了屋,庾开府就把正堂的座椅让出来了,先是来了个尊卑地位之礼:“来者是客,君侯,请上座。” 九幽思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回以客者谦卑,不喧宾夺主,“庾开府是主人,您上座,小侯是来听您赐教的,不是来耍威风的。” 庾开府叹了口气,“也罢。” 庾开府上坐,一侧坐的他夫人,另一侧便是君侯与和尚了。 庾信刚要说几句,一抬头,君侯正跟、坐她下垂手的法师说话呢。 少年侯爷一脸热切的跟人家攀谈, “小侯见法师一见如故,只觉似曾相识,您这法名颇像个道士。” 第1401章 1401佛门案 穿着单薄、身量纤纤的无妄法师低着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回侯爷,佛也见您如故。小僧原姓鸠摩,无妄之名为云游在外的师祖所赐,并非寺内法名。而佛法道家,本就中华至圣谓之道,道在佛前,同样是人在修行,又有何区别。” 九幽恍然大悟似的点头,虽然一句也没听懂他佛语,“看见法师这花容月貌,本侯就下定决心,一定得为你们讨回公道。” 庾开府则惊恐的看着她,“侯爷,您这目的不纯啊。” 无妄法师于是开始讲佛言佛语,这和尚啰里啰嗦半天,还是一副墨守成规的拘谨样子,九幽也没兴趣听他传道,便去问那位年长的老尼姑。 “您是妙法师父吧?小侯是太宰义子,现任京兆尹一职,您受的委屈,大可与小侯说,京兆之地不平之事,自有京兆尹恒正。” 老尼姑手攒念珠,热泪盈眶,感慨道,“阿弥陀佛…仰仗我佛明光了,阿弥陀佛!” 九幽不禁侧头问庾开府,“要不还是你们说吧,我不懂梵语。” “……” 庾开府跟夫人俩,这才把事儿娓娓道来。 妙法师父今年六十七了,是北山寺院三圣庵的老姑子,也是自幼出家,从别处而来。居在三圣庵已二十多年了,在三圣庵几十个姑子里是师爷辈儿的,又因稳重慈悲,不争不求,深得人敬重。 这释教禅宗在当今,是无法纪管束的,大周皇帝又不信佛。 城外北山寺院三圣庵,是妙法师父等人,当年跟她师父徒手抹泥,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拔地而起的尼姑庵,也是二十年来她日复一日添砖加瓦,佛心不改,才初具规模,逐渐名气稳重。 如今妙法老了,庵里的活儿干不动了,就要被刚从凤翔、调来两年的当家师扫地出门。 之前寺院里其他人,都想让妙法老师爷做当家师,可她说自己老了,管事也心有余而力不足,遂听从师父之言,请来个小徒儿过来。 没想到两年后,这小徒儿要把她扫地出门。真能气死伯乐,冤死乌鸦。 两年前当家师梵宏刚来三圣庵那阵儿,没人信服她,姑子们在一旁念经,梵宏念什么、她们就念得更大声,木鱼敲的还响,念完了就走,也不理梵宏。 当时也只有庾夫人看着梵宏可怜,便和梵宏的小徒弟,三个人在一处念经,庾夫人就这样陪了梵宏半年。因庾夫人是三圣庵最亲切的居士了,天天看着庾夫人孤零零的、跟梵宏在那念经,其他人也不忍心,其他僧人才慢慢接纳了梵宏,开始和她一起念经。 到后来梵宏这个当家师掌握了实权,广收弟子,就把不认可她的那些人,都给‘起’走,撵出去了。 最后只剩这个德高望重的老师爷妙法,妙法师父在三圣庵二十多年了,周遭的居士施主来三圣庵,也多是为了看望妙法师父。 梵宏在三圣庵唯一的长辈就是妙法,撵走了她,就都剩梵宏徒弟辈儿的了。 第1402章 1402悲妙法 六十七岁的妙法老师爷却佛性透了,除了脾气太和善,挑不出毛病来,都不给她机会撵,可算前几日得了机会,就是这个无妄引出的祸。 都说风陵渡连年战事,饿殍千里,哀鸿遍野。可无妄还是受邀,带菩提寺僧众去了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结果遭遇赤水叛军造反,他混乱之中,遇到个貌美的落难男子。这男的中原话都说不利索,生在长安、游历西域的无妄都没听懂他说啥,见他险些遭了贼人亵渎,无妄自然是路见不平,耍禅杖相助了。 那群贼人也是不信佛的,但是好色啊,遂杀了其余僧众,只留下无妄和那个美貌的外族男子,本欲行不轨,奈何无妄者禅杖耍的、削人跟擀饺子皮那么顺手,贼人近身不得。 最后无妄带着男子流落回京城时,累的昏倒在三圣庵门口。 那美貌男子见无妄昏倒了,他也不知怎么办,就在路上拽住个和尚,哇啦哇啦说了一堆闽南语。 妙法师父当初也是江南寺庙过来的,还真听懂了,这俩人便被妙法师父救了回去。 主要是妙法认得无妄,无妄的赐名师父,就是她当年的俗家丈夫。她从无妄三岁剃度出家,就记得这孩子。 无妄只在三圣庵待了两日,便被菩提寺派人、给接回去了,那美貌男子不肯跟无妄走,临行前说的什么,无妄也没听懂,只是一出寺庙就不见他人了。 而无妄一走,梵宏便诬陷妙法破戒淫乱,无视规矩,犯戒破律,已经是个俗人了,不配为佛门弟子,就给逐了出去,还扬言没收了、妙法在三圣庵的戒牒,给她在佛门除名。 也不想想妙法师父都六十七了,腿脚还不好,怕是贼心色胆都不敢想。 妙法师父自知无辜,也不求辩解,不愿拾掇自己积攒了二十来年的行李,而梵宏的徒弟们却乐颠儿的、把妙法的家什,都给拾掇拾掇扔庵门外了,唯恐跟梵宏邀功晚了。 佛门的三毒五戒清规戒律,妙法犯不上,倒是让宏师父都给犯上了,旁人一清二楚,庵内梵宏的徒弟门信她如神灵,都快中了邪了。 今天是妙法师父到庾夫人家第三天,妙法师父待不住了,无妄今日也闻讯赶来。 用庾夫人的话说,这也就是庾夫人脾气品行和善些,换了她那个好友洁居士在这,听说了师父这个遭遇,怕是能给她三圣庵都砸了。 若论三圣庵两个礼佛最久,最忠臣的俗家居士,一个庾夫人一个洁居士。庾夫人和气温柔;洁居士侠肝义胆,不止气势上汉子,饭量上也是。当年洁居士试图在三圣庵出家,吃斋时候,大饼卷馒头就着米饭吃,噎着了就端盆拿粥往下送。 如是,三天就被三圣庵众姑子劝别出家了,说她尘缘未了应该行侠仗义。 洁居士这会儿,就是出去行侠仗义去了,不在长安。 妙法师父的情绪不溢于言表,老尼姑仍满面仁德,满面慈悲,她满口都是不怪梵宏,怪自己。 第1403章 1403报当头 还说,“这都是因果报应啊,必然前世与梵宏孽怨未了,今生报应当头。” 可她最悲叹的就是,梵宏说要让她在佛门除名,她出家二十多年了,却不曾想知命天年,居然连佛家子都不是了…… 九幽听罢,也不知这信佛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业障罪孽深重。这要搁她,绝对恨不得掀翻了寺庙,凭什么不恨她啊?凭什么我修建了半辈子的寺庙,白给你还让你撵我啊? 而无妄倒令人敬佩,他可真爱打抱不平。那天在凤翔城外,他还搭救龙涸太子来着。九幽望着那端庄雅正的和尚,他似乎只在救人时话多,此时乖顺的像极了嬮妲男子。 而一旁庾夫人,很是虔诚又心疼的,给师父递茶递果子, 妙法师父很受宠若惊,“贫尼只喝白水就行,这样叨扰夫人,我佛会怪罪贫尼的。” 庾夫人眼窝含泪,“我也是头次能这般、近身侍奉师父呢,师父您便别推辞了……这两年我都未敢带吃喝贡赏去寺院看您,前几次带去了,宏师父总是数落着,不敢偷偷给你,若是带了两份也给宏师父,她便数落我拿你以当家师对待,是要捧着篡位呢。” 一旁的庾开府赶紧拦话:“哎哎夫人!这天子跟前的皇侄君侯在这,你怎就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呢!” 庾夫人柔柔弱弱的看了眼少年君侯,眉心一皱,“这算什么,宏师父自己穿黄,还不准寺院里人其他人穿褐,只许穿黑穿灰穿海青,连来拜佛的施主穿黄,都会被拒之山门说对佛门不敬……师父这是在居士家,才敢穿穿土褐色。” 九幽看了无妄法师和妙法师父一眼,暗自心惊,无妄还穿土黄呢,妙法师父这都高寿了,穿褐还不让? 庾开府赶紧横眉斜眼给自家夫人!“你倒什么都敢说…还来劲了?皇上喜好金黄贵气,都没勒令天下呢……在君侯面前,就跟在国母皇娘面前一样。” 九幽嘴角抽搐,居然明白庾开府找她,来平事儿的意思了。 “庾夫人此言甚是,天子尚且未如此强权霸道,这个姑子倒比皇上还威风了?罢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也算是个契机吧,三圣庵那个姑子好日子也到头了。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庾夫人也没有机会供养师父,不是吗。” 庾夫人是个多愁善感的,这会儿连忙称是,“听侯爷这几句,便是位勤政的京兆,还请您肃清长安城、佛门不正之风啊!” “整个佛门本侯肃清不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但这三圣庵……本侯还是能肃一下的。” 旁边的无妄法师看了侯爷两眼,见这年少的京兆眼神坚毅,态度不像耍花腔,便在一旁默默不语。 这妙法师父听得侯爷言论,就十分往心里去的样子,还念叨,“贫尼想不到,侯爷年少,身为官宦贵胄,竟能说出这番话来,侯爷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真是浊世清莲之言啊,真是讲法传世的料,如孔圣人似的。” 第1404章 1404赵谋士 九幽听了只是笑,她是真半点不信,也不能拂了老师父面子。 这老师父哪里知道呢,自己罪孽深重,七情六欲傍身,上欺天子下压臣民,与佛家是半点不沾边的。 庾夫人深受感动,“侯爷说的真好,若不是师父遭此一难,我等居士怎能有机会近身供养师父呢,有您为师父做主,我们也放心了。那宏师父真的是鬼迷心了,前两年我见她时,她还彬彬有礼的,这半年是愈发尖利,活像让黄皮子附身了。” 庾开府也道,“说邪乎的怕侯爷不信,但这人是真不配为寺院当家师!有个居士前脚刚帮师父,把家什搬到了北山脚下家里,夫人闻听消息去居士家看师父,让老朽去寺院里问怎么回事,那梵宏还说是妙法师父自己要走的,拦都拦不住。” 侯爷听罢,突然想起了刚来长安那天,对她胡言乱语的和尚。 “原来佛门也不清静啊,竟然如此勾心斗角。” 妙法师父感慨道,“侯爷不染浊世,品行正义,真该传道讲法,弘圣人之心,警醒世人啊。” 九幽哭笑不得,顺口应声,权当没听见了。 她若信什么,也只信道,只尊一个女娲,一个华胥。或者说华胥女帝就是块砖,哪有需要往哪搬。 这边儿正安排着妙法师父,侯爷也在想着是去砸了寺庙,还是微服去三圣庵亲身证实,家里就来人了。 来的是个年轻的小厮,穿着府里绣银色暗纹的黑袍。 知道侯爷肯定不认得,这小厮开口便道, “回侯爷,奴婢是季总管的徒弟,叫林子,府里来人找您了,是京城赵公子,他说您请他当谋士来着。” 九幽诧异不已,他不是不愿意给她当谋士吗,怎么还突然找上门来了? 九幽赶紧站起身来,跟庾开府等人作揖,“家中有事,先告辞了。” “老朽恭送侯爷……” 侯爷扭头就走,庾开府等人也起身要送,这时候那个无妄法师说话了。 正好还站侯爷前面。 这无妄法师眸色极亮, “侯爷此去,可会再来?” 九幽点头应着,“自然,此事不平,本侯不会袖手旁观的。” “侯爷改日可到菩提寺去,无妄愿为侯爷请卦。” 九幽是想拒绝的,又想起菩提寺……皇上不是正想去呢么,就答应了声,“行。多谢法师。” …… 九幽和林子主仆二人,刚骑马到家门口,就看见门口站着两拨人。一个是坐在金鞍黑马上,手持长鞭、满头辫发的宇文乾嘉;一个是站在白马下,腰挎漆黑铁剑的白衣少年。 女侯爷甫一下马来,雪霁便给她递上一封信,而后雪霁冲她与乾嘉各施一礼,便上马而去。 原来是封大人特意派雪霁警告她:欺下媚上,魅惑君心,有辱母辈门风。 九幽很郁闷,平时自己在上的时候,也没人夸她威风,怎么自己在下一次,就天下人都知道了呢?她当时都烦的不想见宇文邕了。 雪霁走后,乾嘉也下了马,在大门口就问她, 第1405章 1405泼凉水 “听说你下不了龙榻?皇叔怎么不节制啊!” 女侯爷脸都热了,瞥了一眼脖子缩的像鹌鹑的林子,连忙招手喊他, “你别听外头胡说!你先进里头说,我身体好的很,是皇叔哄着我在宫里住的。” “不是,皇叔在我家,我听他亲口说的,我娘还撵我走,说要教训皇叔呢。” 九幽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不禁斜楞眼看他,“你就不怀疑……你娘跟皇叔可能……有点不合规矩的事吗?” 乾嘉直摇头,“你想什么肮脏的呢!我娘虽然风韵犹存,但比皇叔大了两轮还多,皇叔都有你了,还能干对不起我爹的事儿?” 九幽尴尬的笑,“是啊,那是年龄差距有点大。” 俩人牵着马从正门入,府里的侍卫见了,连忙来人接过俩人手里的马嚼子。 兄妹俩边说话边往里走, “你这样毫无保留的,托付信任给男人,还是个一国之君,他要是不宠着你了,任由小人和后妃嫔御欺负你,你可怎么办啊?你是不是都没想到这些?” 九幽心里想着宇文邕为什么找他娘,也不知道义父在不在家,顺口便敷衍他。 “我想到了啊,但我跟她们不一样,我可不争宠,也不怕失宠,她们还能敢欺负我?” “你当然和她们不一样,天子才会青睐于你,可你和她们都一样,得宠辉煌时,哪个娘娘都宠冠六宫,长皇子生母当皇后那会儿,天子还六宫无妃呢,通房当皇后还不够辉煌?” “我又不缺男人,他拿我召之即来,我也当他挥之即去。” “可他是天子,即便你俩好聚好散,你后院那个柔弱面首,难道斗得过天子嫔妃,以及朝中那些看不惯你的大臣?” “那我怎么办?我跟皇叔这才好一点,你们怎么都来泼凉水啊。” “这个时候给你泼凉水,让你清醒的人,才是真担心你的。不然我就等捧杀你,摔惨你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劝我了?” “说实话,是父亲让我来的,他知道长辈劝你不合适,这才让我告诉你……别忘了你可是太宰义子,有侯爵府邸,可不是那些孤零零没有家世撑腰的外室妇。你能堂堂正正,挺直腰杆子风流,为何要当软骨头贴在天子脚边,遭受冷嘲热讽?” “……要是义父准许我恢复女儿身,我肯定不能这么没骨气啊,我现在什么都不敢,就想对鲜卑第一美男小鸟依人。” “你这个愿望,我会跟父亲提的。” 俩人走到九华殿外,季安跟林子俩已跑到俩人前头,此时恭敬的躬身道, “侯爷!客人已在九华殿等候多时。” 乾嘉一挥手,告别道, “我话已至此,听不听劝看你了,你去待客吧,我回家了。” …… 九华殿待客之道颇为气派。 正在喝蒙顶茶吃酥烙的俩客人, 而自打侯爷一进九华殿,刚作揖道了句,“谋士找本官有何赐教啊?”她那位赵谋士就要走。 九幽这才看见,一同在等侯爷的,还有个高挑的男子。 第1406章 1406公老虎 慕容雁今天穿的是周国衣服,对襟长袍,头戴小帽,白脸儿深目,眸若晶石,想必也是不想太招摇。 见侯爷来了,才放下茶水。 “怪不得侯爷不让我送骆驼肉到侯府,原来平日里都不在侯府啊。” 赵画戟站起来给侯爷做了个揖,就笑哈哈的道,“侯爷你可回来了!我这兄弟天天憋着给你送肉呢,这不,你回来了,我也先走吧。” 九幽赶紧拽人袖子、把赵谋士拦回去, “别走啊谋士!你往哪去?…让二位见笑久等了,奈何本侯也是京兆尹,到处奔波,忙啊。” 慕容雁一点也不信她这个客套,眼见她杵俩人身前,便笑眯眯的道, “原来君侯家的是只公老虎啊,还真惹不起,惹不起。” 九幽脸都黑了,心思这俩人可别也听说了自己在下的传闻,又不敢直接对质,只好极力维系着面子: “大雁哥这就是笑话本侯呢。明说吧,二位兄台来找本侯,究竟所为何事啊?事关两国邦交,小侯必会斟酌损益,大公无私。” 慕容雁抬眼看她,一本正经的说、 “前两天你走时候,我不是说了,再见面送你礼物么,干等你也不来,只能找你来了。” “我现在不收礼。我得清正廉明呢。而且我身为周国小侯,不能与吐谷浑有利益来往,万一被人知道,栽赃我个里通外国,怕是百口莫辩了。” “君侯何必如此芥蒂,又不是贵重东西,就是心意。” “哦?什么心意?” “请你吃酒席。” “我可不敢喝花酒了。” “侯爷误会了,自然是有正经事。” “喝酒席还能有正经事?” “保准是正经事,要是我骗侯爷,就让我被阉了活活疼死。” “别发那么狠毒誓啊,万一你们摆鸿门宴,我哪敢去啊。更何况,听闻你与你那几个兄弟在风月场闹事,你那几个兄弟不会埋伏在酒席里,意图对本侯下手吧?” 慕容雁顿时脸色一僵,“君侯从何得知?” “你有意结交赵大哥,又让赵大哥出面去赌坊闹事,又不知怎么结交的庾信,让他引本侯为你们与太宰对抗。那天本侯在场吃酒,你们却有意相瞒,今日既已来了本侯家里,请解释吧。” “难怪能在周国女扮男装做侯爷,君侯文韬武略,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思缜密谨慎,在下佩服!” “你若没个合理的解释,本官便有权力以扰乱京城治安罪,将你们下大狱。” “我那些兄弟不过泛泛之辈,自吐谷浑逃亡而来,我也是因那个嬮妲男子曾与庾信有几面之缘,才带着他的,拖侯爷下水,只是为兄弟出出气又想赵兄弟全身而退罢了。我绝无谋害周国与君侯之心,君侯大可放心。” “但愿如此,那你们速去别处,别在京城闹事蓄意杀人了,本侯身兼京兆尹,保卫京城才是尽忠职守。” 慕容雁忽然站起来,笑着往她耳鬓一凑,低声道, “独孤九幽,楼嬮妲王世子妻?你就不想知道知道?” 第1407章 1407公老虎 九幽瞪大了眼,看着凑到眼前的雪白面容,还有锐利的像晶石的眸子, “你……” “慕容是吐谷浑国姓,也是我母姓。吐谷浑当今部落联盟首领,是我舅舅。” “咳,原来是吐谷浑皇亲国戚啊,在下失敬失敬……” 慕容雁弯了弯嘴角,会意一笑, “你是华胥国主遗孤,犯不上跟我客气。” 怪不得他没嘲笑自己佞幸,原来他知道自己是华胥人!九幽眼皮一抬,却想到了别的: “吐谷浑皇亲国戚潜入我大周,可别说是刺探军情来的,我更不敢跟你出去了,被有心人见到,会说君侯里通外国。” “君侯不必介怀,连护国公主、天和陛下都与我见过面了,若有人污名诟病侯爷,只能出自这几人中。另外,侯爷就不好奇,我因何得知您身世的吗?” “请容本侯先去换下官服。” 九幽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翻出匣子里的九彩金刚结,研究了半天挂腰间还是当剑穗,主要是想辟邪,最终决定换上那身云锦红龙,扎着洛北冥送的腰带,再把芙泽王的金刚结佩在腰间。 这回,拿土壳子垒的酒馆子里,没有窦兄弟,也没有赵谋士,也不知这个吐谷浑人,怎么跟赵谋士说的,赵谋士也真忍心,让他过来勾搭侯爷。 孤身赴宴的侯爷,当场就想尿遁,决定下次但凡他们几个邀请,一定要喊上赵四老王,甚至宇文挽她们。 而后这吐谷浑人一语道破天机:“窦子被护国公主带走了,赵公子跟他妹妹打架去了,就我一个好人。” 独处之时,满桌摆着烤肉鲜果。侯爷跟这位吐谷浑皇亲,俩人对面而坐,侯爷是不想吃不想喝,就啃着果子坐这,一本正经的看他……那边儿慕容雁自斟自饮,云淡风轻的。 “这是吐谷浑的骆驼奶酒,侯爷尝尝啊?” “皇上不让我跟人喝酒。” “那你吃肉……” “我都怀疑你这肉是不是下毒了,我看你喝了半天酒,把肉晾凉了还不吃…” “我这不是拿酒漱漱口嘛,万一肉吃多了有口味,你再嫌弃我。那什么……你一个劲儿吃果子,是不是也对我有意思啊?” 九幽一阵恶寒,“咦惹……大雁哥你别自我安慰了,我是觉得就果子没法被你下药了。我吧,真是拿男人当兄弟,你可别想太多,我们华胥人也没那么滥情。” “你对周国皇帝还真是一往情深啊……我都替楼嬮妲王世子悲哀。女人永远都是旧爱不如新欢。” 九幽忽然沉默,哑然失笑, “你要真知道我们的事,必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鬼知道…你嘴里的王世子妻,是哪偷听来的。” “行,我错了,侯爷别怪,慕容雁再自罚一杯!” 九幽眼见着他又开始自斟自饮——很无奈,怕是这人要玩酒后乱性了。 “大雁和蛟龙,都是闲云野鹤的生灵。” 慕容雁满口酒味儿,忽然站起身,把脸凑上她来,在她脸上吐气道, 第1408章 1408多凶猛 “你是要学柳下惠吗,是我长相太不上品,还是不够放浪?还请…华胥皇女指明。” 女侯爷巍然不动,表情冷漠的抬手挡回他的脸,“要跟皇叔比那可差远了。” “周国皇帝那种长相太汉化了,精致美艳有余,而漠北的粗犷豪迈不足。高颧深目才像汉子,哪比得上我们吐谷浑人有男人味儿?” “我喜欢美貌男子,又不喜欢长相粗犷潦草的。大周天子那是威严霸气,五官深刻还精致美艳,实属胡汉加一块儿,顶尖的长相了。” “比不得皇帝精致,那我比粗犷,我身材不比那皇帝雄壮?” “其实我至今为止,都没记住你的脸,身材嘛,皇叔是典型的鲜卑男人身材,你这虎背熊腰的只能算兽类,再者,谁告诉你…我华胥族女人,就见一个男的要一个的?也不知你怎么想的,作贱自己娱乐大众呢。” 慕容雁喝的脸色薄红,水溶了似的眉眼,手里还拿着酒杯子,醉醺醺的往她身旁凑, “你不是华胥女人么,来让哥看看,华胥女人榻上有多凶猛。” 九幽有点烦了, “你们吐谷浑的男的,又不会生孩子,第一次又没落红。”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九幽眼皮一抬, “你还是雏?吐谷浑没女人了吧?” 慕容雁红个脸,满目混浊,连面前的女侯爷都快看不清了, “不是雏,但也没媳妇。吐谷浑女人少,嬮妲女人更少,华胥女人……我还只见过你一个。你家里不也只有男妾,没成亲的主夫么。” 这中原男人,家里只要没正妻,无论有多少个侍妾都算没成亲,要是死了正妻没续弦的,哪怕妻妾成群也是鳏夫。 小妾在中原社会是不能扶正的,续弦的正室得是门当户对。 而在四方,尤其是往西,吐谷浑嬮妲,男女尊卑是调了个儿,慕容雁能尊她这个,就不容易了。 九幽叹了口气,仗着自己劲儿大,伸手就把他的酒杯抢下来了, “对不住,我喜欢的是个鲜卑帝王,他好吃醋,形同我家主夫了,什么华胥女人三夫四妾,我顾及不过来,哄他一个足矣。” 被抢了酒杯,慕容雁也不生气,被九幽按凳子上坐稳了,便抬头看她…… “你这样的女子…真让人想要。该死的羡慕那个鲜卑人呢。” 她暗自摇头,鲜卑帝王可不是他能羡慕来的,更何况皇叔对她的宽容大度,乃至宠溺纵容,也是旁的男人难以做到的。 “你可不能因为我拒绝你,你就仇视大周啊……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呢!” “行……那你,也别拒绝我送你的酒肉。改天你要是待够了周国,来吐谷浑,我要你。” 九幽客气的回,“那就多谢了,不会有那天的。” “你这女人,还装正经…不会是看不起我不是雏吧?” “一半一半,你要是雏,我才纠结呢,又得心猿意马,又得考虑对你负责。” “你家里的公老虎……分明很无趣啊。” 第1409章 1409苏合妾 无趣么?九幽笑了, “他有没有趣,我清楚着呢。” 宇文邕是很无趣,但他的矜持贵气,就是最有趣、最难得的。 他有骄傲的底气,明明讨厌她滥情,可还是会默默容忍,用他特有的方式表达情绪,从不露出拈酸吃醋样儿,却还是能让她看出来,总让她又好笑又心疼。 一看女侯爷那一脸温情,慕容雁酒都醒了。 慕容雁苦笑, “我应该是知道……那个鲜卑男人,为什么宁背骂名也要跟你好了,能让你放心尖上捧着护着,真如同拥有了全天下。” 九幽心神一晃,垂眼看他, “那你歪心思该打消了吧?” 慕容雁摇了摇头, “以后你要是搁中原混不下去了,来吐谷浑吧,我倒看看你是怎么,死在那帮男人手里的。” ——九幽正听着醉汉风言风语,就见身后有人挑帘进来了。 一看屋里的场景,便吱声道、“呦,打扰了侯爷,美人在怀呢?” 九幽转头去看, 挑帘进来的男子一身浅茶色,怀里抱着个绒团儿似的白兔子。 她挺诧异这事儿,慕容雁就抓着她衣领子、让她面看着他。 慕容雁醉眼微眯,吐着酒气的跟她说道, “他叫苏合,听说前些日子,你们在舞媚娘已经熟识了。既有前缘,何不再续呢?侯府如今只有您一个通房,再来一个美妾多好。” 且不管慕容雁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九幽都挺反感,她力气多大呢,很轻松就掰开他的手指直起身了。 哼了声,侯爷毫不加掩的嫌弃,“本侯可不要。” 苏合闻言,软软的笑着, “呵呵呵~侯爷可是嫌弃苏合不洁?其实这有经验的男子,才耐得住玩儿呢。” 九幽侧头就看见,苏合已经把怀中兔子、搁一旁凳子上,自己开始解罗衫,扯松领襟了。 九幽眼皮一跳,连忙出声阻止, “你可别来这套!舞媚楼苏合主儿眼高于顶的,怎能如此不知廉耻,此事必有蹊跷。” 苏合松了衣襟,散热似的c了几口气,露一片雪肌……眉眼融化了似的, “蹊跷就是……侯爷气度非凡,超然于众,自侯爷一走,苏合心里对您念念不忘,舞媚娘已将苏合放还自由身,有幸能再得遇侯爷……便想投奔侯爷。” 九幽忍住嘲讽,耐心的给他解释, “昨天不是见过了么?你可离本侯远些,本侯家有妒夫,不能招惹不三不四的男人。” 苏合也不惧她这套说辞,还是不卑不亢的道,“呵…侯爷是怕皇上灭了你吧?我倒不怕,当初卫国公到我屋里我都不怕。侯爷也太难了些,女扮男装做太宰义子,还与天子有私情……怕是就您这惧内的性子,也早晚让太宰皇上剥皮抽骨了。” 她本以为知道自己情况的没几个,没想到这个妓子居然知道她与皇上!九幽气的额头青筋都暴起了, “你好大胆子!还敢恐吓本侯!?” “侯爷惧内明显,苏合只是实话实说,顺便~可怜一下侯爷啊,什么盖世女枭雄,美男动动嘴皮子就吓够呛。你这么忠贞,人家可是久惯风月的皇上呢。” 第1410章 1410龙吞虎 “你够了!闭嘴!” “侯爷不爱听了啊?真可怜~苏合把话就说明白了,侯爷你自己掂量吧,是不是激将法,得看你怎么办了。” 气的女侯爷当即拍桌而起!震得酒杯子都蹦起来滚摔到地上了。 无人去管酒杯,只见小侯爷一把薅住男子的薄衫,几乎要把人衣衫扯下来,她又转而又去他的小细脖子: “滚!不——跟本侯回去,本侯教训教训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蹄子!” “不怕你家老虎吃人啦?” “他要是老虎,老娘还是龙呢!自古只有龙吞虎,哪有虎压龙!” “哈哈哈!什么一国之君,伴君如伴虎,在女侯面前他就是只猫,就会跟我们呲牙亮爪,女侯爷咳嗽一声他都哆嗦。” ——屋里头热火朝天的,忽然听有人打外头进来,开口便道,“君侯这里好生热闹啊,侯爷莫非打算住在这个吐谷浑肉馆了?” 女侯爷扭头一看,挑帘进来的一双鸡爪子手,随即便是个身穿橘黄色交领薄衫,肩披个翠绿色帔衣的公子。 王公子身旁,还跟着一个低头的仆从,穿着黑色绣凤尾花的府袍。 季安弱声道:“侯爷,王大公子非让奴婢来寻您,说有好事相商…… 老王一见她忙着锁喉人家,镇定的抖了抖帔衣,顺衣摆往下直掉水珠子,“看来侯爷这有好事呢。” 九幽顿时眼前一亮,瞧见救星了啊! 她立马撒开手,把人一推:“走吧老王,我这就回去与你商议那好事儿。” …… 外面下着大雨,九幽坐着老王的马车回的侯府。最可气的是老王添油加醋,非让她把那被推坐地上的,那位眉目含情、娇喘微微的嬮妲弱男子带回去。 下了马车,站在府门牌匾底下,姝妡等人一看侯爷跟季总管一同,还带了个人回来,也没敢多问,就给侯爷撑伞送回了长生殿。 而老王则告诉她,“东西搁九华殿了,你跟我瞧瞧去?” “什么东西啊,劳你兴师动众?”侯爷表面上有些不耐烦,但她挥手让季安送嬮妲男子回去的动作,是人都能看出来她的兴致。 俩人在壁灯亮如白昼的九华殿,一人捧杯热茶,观察着拿红布铺地上,摆了一地的各色翡翠玉石。 原来是前些日子洛河大水,引发流民。 老王本就好猎奇,纨绔子弟招猫逗狗的习气罢了。便从渭河泾河交汇、以及洛河等地赌石来一堆。把已切开的原石,还有打磨抛光好的一堆成品,送到侯府让她鉴别。 说是那天吃饭时看见,她手上皇上送的那玉韘不错,让她挑好的给皇上送一个。 九幽说不会挑,老王就掏出自己怀里的七彩翡翠链子,问她,“什么材质的?” “翡翠。” “我这蛋面糯吗?” “蛋面不应该透吗?这是老坑冰种。” “那我这镯子呢?” “这高冰的飘兰花还行,有点显荧光了。” “还说你不会看!你装什么谦逊!我就说嘛,那么大篇幅的丹书铁券,还说你珍玩奇才。” 第1411章 1411认玉石 “我不知道啥,就是小时候我爱玩这些,我爹就告诉我什么样的贵,少摔,什么样的不值钱,摔着听响。” 而后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个巴掌大的翡翠牌子来, “那我这块籽料,你瞅瞅能用吗?” “棉太多了,摔了听响吧。” “这怎么不能用!你看这块儿棉还对称,咱找个雕工好的,弄个人物,顾虎头画那种风度翩翩的神仙雕一个,或者搞个菩萨,把棉镂空串掉,整个镯子大的冰种就能用了。” 九幽赶紧挥手叫停,“你到这儿是来教我认玉石的?” “倒也不是。” 老王便娓娓道来,说自己赌来一堆原石,品质顶级的是留下了,其他的中高端自己也不会看,若带回家去,她爹第一个骂她招摇和败家! 她便想着能不能赚个一文一斤石头的本钱。如果她能帮卖出去,五五分成,与她做生意老王出本钱,侯爷但凡参与就五五分。 九幽问她买这么多石头干嘛,她说最初是一时兴起,一文钱一斤太捡漏了,听说切出来一刀穷一刀富,她干脆把满地石头包圆了找人切。 九幽提起东晋朝,衣冠南渡后国库空虚,仅剩千匹丝绢,丞相王导就商议每人订一件丝绢单衣,朝廷官员及读书人争相效仿,引得市面上丝价暴涨,丞相又命管理国库者放出积压丝绢,竟卖到了每匹一两黄金。 还有宰相谢安的典故,谢安有个同乡要回乡,宰相问他盘缠可够,那个同乡说只有五万件蒲葵扇,谢安随手拿了一把蒲葵扇,士人闻之争相购扇,也是效仿王丞相。 老王看着她,“听说你最近在管禅宗事?那可是肥地啊,你如有正当理由,一定要狠狠宰那帮秃驴一把。” 小侯爷琥珀眼仁一转,气定神闲着,“你想个办法,有没有法子又惩治不法之徒,又能卖了你这些石头?” “你要是把皇上请出来,去寺院溜达一圈,我在一旁摆摊儿卖原石,估计能卖价。” “皇叔不喜禅宗,也不会任由你败坏他君威。” “哎不至于!你可以给皇上挑个顶级的,其余的我原料价卖寺院,这不败坏君威吧?” “卖寺院?他们能买吗?” “你不知道寺庙那帮秃驴有多鸡贼,我认识一信释家的玉石商,最初他就在寺院进货的紫檀木手串,金刚菩提砗磲星月一类,住持跟他兄弟之交说给的最低价。后来到我们岐地一看,那市面上卖的都比他进货便宜,秃驴给的还都是次货。我这些东西扔寺院,都是顶级货了。” “竟有此事?没绝交吗?” “杀熟的人,我认为都品行卑劣,窝里横罢了,消耗的都是朋友的信任。” “那……我倒想去寺院逛逛了。” “你给皇上挑挑啊?” “不必了,我搭眼一扫,品质光透,都没有皇叔这存了十几年的玉韘好。” 九幽刚把老王从九华殿送客回家,转头,季总管就低声道:“侯爷,那个嬮妲人在长生殿门口等您呢,穿的那么薄,淋雨不肯进屋。” 第1412章 1412服了药 ——长生殿内,内殿墙里的人鱼油长明灯,亮如白昼。 沾了湿气,冻的直哆嗦的薄衫男子,都不顾侍女还在屋里,就往女侯爷怀里一扑……抱着她就喊“冷!” “冷你捂被子去啊!” “抱着你就不冷了~” 女侯爷硬生生、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结果撕开他手脚一次,他就缠一次,九幽生气了,把人拦腰一抱……苏合刚窃喜,就被她扔在黄花梨木雕床上,被她拿被子,连脑袋都蒙上了,侯爷这都脱身不得……被他七手八脚,攥手揪衣领的缠着。 从被子里把脑袋钻出来的男子,甚是委屈,“侯爷!你是不是不行啊!怎么男人以色为诱都不管用?” 任他怎么激将法,九幽就是耐着性子不生气。 “苏合,本侯说过不会嫖你,不会碰你。你有什么目的说就是,按你的性子,不可能连旧事都不提、就上杆子来。” 苏合拿热乎乎的脸蹭她,眼睛半眯着, “呵…侯爷,晚了,苏合服了媚y。” 九幽满脸错愕…… “你敢!你非要逼迫本侯?” 苏合倒是意料之中的样子,很得意她的反应,“我不敢给侯爷下y,只能给自己下了。” 九幽冷哼了声,一寻思,怎么都不能他的意,着了他的道! “本侯不会碰你,你用手解决吧。” 这回轮到苏合意想不到了, “啊?” 女侯爷眼神锋利,漆黑透亮… “你要是不动手,就憋死你。” 苏合咬牙却齿,恨的恨不得咬碎了她的骨头! “狗阿蛟!我果然没看错你。” “你老实说,干嘛来的?” “攀附权贵。” “本侯问你何故攀附权贵?” “不甘风尘。” “你要不说你以前的工作,你这模样绰个,得有挺多女人想跟你。” “不想带坏良家子。” “你好像是能怀孩子的吧?你不会喝了什么坐胎药,准备偷生个种吧?” “侯爷还真聪明。不过,我常年从事特种行业,怕是没机会有孩子了。” “管你有没有机会,也别想从本侯这偷到机会!” 九幽很生气,就不想碰他,他也有点抓不住她了,一着急……眼泪就掉下来了。 “呜呜呜呜~阿蛟别走!求你别走!” “你能不能别这么作贱自己!” “我没办法……求你救救我!阿蛟…你不是最悲天悯人吗?求求你救救我!!” 苏合已经没有了刚进屋时的冷意,此时浑身滚热,眼泪雨点似的往下掉,一边儿急切的剥着自己,一边儿往她身上贴乎、柔软香唇凑在她下巴上。 又被她狠狠抓住下巴。 “唔…嘶~疼!”苏合泪眼汪汪的看着她,九幽深吸了口气,表情淡漠, “我不能用这种方式救你,我是有原则的。” “我什么都不要!救我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你这样的男人太危险了。” 苏合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好难受……怎么有你这样的女人……” 九幽重重吐了口气,忽然松了钳制他下巴的手,当即来个虎压羊,把他正面摁上, 第1413章 1413引狼入 七月末长安城。 夜雨声烦,刚歇了一会儿,就又稀里哗啦的下起来了,下到夜色黑沉,还是不停。 她把苏合哄的玉笋狼藉,把自己的黄梨木榻都给糟蹋了,终于是药劲儿过了。 九幽拿起沾满浆糊的嬮妲铃,扔去一边儿,就拿他的衣料擦手。 苏合还仰躺在床上,身上就盖了件浅茶色外衣,脸上泪水口水纵横,他喘气连带呜咽,连带骂侯爷不行。 她心道,行不行的皇叔最有感触。女侯爷板着脸,也不解释,一副少年老成,禁欲修身的典范。 就听见一声懒散的道, “君侯好耐性,居然帮美人自渎,也不亲身上阵。” 九幽愕然抬头,居然发现旁边的圆窗上,迎风坐着个人。 也不知道窗户什么时候开的,雨什么时候停的,虽然不是很冷,雨后湿气还是很重。 这人有着精瘦的身条,皮肉鲜嫩,穿了袭深紫色长袍,抱着白净修长的腿坐倚在窗台,男子生的一头雪白的发丝、吹拂了他满脸,半张面具之下,露出柳眉狐狸目,嘴唇嫣红。 九幽惊喜万状,脸上的高兴毫不加掩,她赶紧起身奔他而去, “洛北冥!你怎么来了?快从窗台上下来!” 九幽后知后觉的,像是死里逃生般的庆幸,冷汗都下来了…她这也算捡回了条命啊,幸好幸好,幸好她没上苏合,这要是让洛北冥逮个正着了……他不得往她饭里拌蛊虫啊! 男子身形一动,踩下黑皮小靴的足尖,就落了地,深紫色长袍披风也服帖的落在背上。洛北冥斜眼看了下榻上……不堪入目的男体。 苏合早在他从窗台上出声后,就抱起被子了,退缩到床脚了。此时也一脸惊惧的看着洛北冥。 洛北冥甚至不稀罕看他一眼,只斜眼看着女侯爷,下颌骨傲慢的高抬,浅金色瞳子泛着银光,满脸漫不经心的道, “君侯,借一步说话,这个妓子靠谱么。” “我哪知道靠不靠谱,我记得你们之前…不是挺熟的嘛。” 洛北冥眼一眯, “我之前与他不过萍水交易。奉劝君侯一句,别总引狼入室。” “多谢少阁主挂心了。” 一看洛北冥这气势,这细瘦腰条,利索的动作,九幽梦回了凤翔城。 俩人在说话的功夫,床脚的苏合已经胡乱穿上衣服了,此时又连忙滚下黄花梨木雕榻… “侯爷!洛、洛大人你们谈……苏合告退了!” “……”九幽只是目送了美人儿光脚丫子,露着小腿后背逃离的背影,就收到了洛大人刀子似的目光。他也不说话,就是眼神吓人的看着她…… ——她正欲开口叙旧,突然就听见‘滴答’一声,再一回头,洛北冥走近了,他那金爪护指上居然有血迹! 九幽赶紧凑过去,“怎么有血啊!你受伤了吗?” 洛北冥表情冷淡,默默将护指往自己披风上蹭了蹭,“不是我的血,但你最好心里有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恐怕被人暗算了。” 第1414章 1414不近色 “谁敢暗算你啊?那谁的血?” 九幽发现他脖子上、锁骨上都遍布着胭脂痕迹,尖领露出的白玉胸口也是,她怒而上前抓住他肩膀,拉开衣领一看,那紫红的分明是爱痕! “这是什么!你被人强了?” 他打掉她的手,皱着霜白眉头,不耐烦的呵斥道:“只有我强别人的份。” “这些痕迹……是谁留下的!你不是不近女色吗?” 洛少主眉头一扬,“现在近了。” “是谁?是不是洛之澜!你们做了吗?你们做了……多少次!!” 这小女侯爷突然跟野狗似的,冲着他嗷嗷狂吠……洛北冥心里忽然无比快意,眼尾一斜冲她讽笑, “……我洛北冥的私事,你凭什么过问?” “什么你的私事?都是我的家事!居然有人趁我不在,啃了我的狐狸!!” “什么狐狸!你失心疯吗?” 给九幽气的,直接把人往怀里带,他却大力反抗,气喘吁吁拼劲全力的抵抗, “别碰我!你不配!你就知道欺软怕硬,怎么做了皇帝的佞幸?” 两个人都是拼尽全力的拳脚相加,洛叔叔仍抱有打赢她的幻想。 “我凭本事强嘈皇帝!如何碰不得你!” 洛北冥狐狸眼皱睁,不可置信:“你还强了皇帝?那这些天呢?你天天夜宿皇宫,跟个鲜卑男人做,怎么火气还这么大!” “鲜卑男人哪有洛少主好滋味!” 她在撕扯间,已经掀开了他的长袍。九幽发现他今天穿的严实,犊鼻裈也厚,都遮到膝盖了,男子冰凉的爪子胡乱制止她,冷湿的掌心、全然泄露出了主人的情绪。 洛叔叔绝望的发觉,自己近身还是打不赢她,到底被她钳制摁住, 他压低了声呵斥:“小畜生!你是不是就喜欢叔叔辈?” “如果不取悦我,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畜生。”她顺着他滑腻的肌肤——他忽然道, “等等!” “不要违抗我!”女侯爷骤然冷脸,眼里的欲气却灼热。 满头白发随他的挣扎、滚落满脸,他抬手将眼前的雪白发丝一撩,抿到鬓角耳后,皱着眉头深吸了口气。 她的威胁确实有用,在抵抗无效和自愿之间,最起码自愿不会太疼。 “我用嘴,先帮你疏通一下,你欲求太强烈了。” 她看着他这副样子,他不经意的动作,仍能拨动她的心弦,可他已不再娇蛮傲气,已恢复了玄机阁的无耻习气。 “不必麻烦。” “碰我不行,我可以给你品玉取悦你,自己选。” 她骤然动作一僵,颤抖着将手抻出来,转而去捏他下巴。 洛北冥被迫抬起脸,却对上她阴鸷狠戾的眼,深沉而又凄冷,蕴含着像是悲恸…… 她低哑了嗓子,艰难道,“你就是逼我,把你抢过来,打断腿锁在榻上。” “小兔崽子……” “我是君侯!” 她骤然厉声斥责,把洛北冥吼了一愣。 “……”面前这女侯爷,此时连半分幼态稚气都无有,眉梢眼角都凝着一股不怒自威。 而当初纯澈通透的琥珀大眼,此时都像是鹫目含刀,贵气又凌厉,‘小崽子’确实不配冠她。 第1415章 1415取悦我 可他一扬下巴,冷笑着,“你对谁耍威风呢?!” 她将脸贴过脸,目光紧缩着他,“你若乖乖在我怀里,我是你的小崽子,你都出去胡作非为了,就别怪我撕碎了你。” 近在眉睫的男子,浅金色瞳子泛着冷光,咧唇扯出个讽笑来,“又要强我?你就这点儿本事么?近身我打不过你,我认输。” 她深吸了口气,极力平复自己的脾气,将捏他下巴的手,转而挪到他脸上,“洛北冥,你这张嘴能气死我。” 指腹在他冷凉的脸颊上滑动,细细描绘,引得男子皱着眉,凝着目光看她,抿唇也不说话。 洛北冥从她身上,竟然仿佛看见了记忆深处的女帝……那种超越雌雄,岁月沉淀的稳重,威仪霸气。 只是这人给他的回忆,大多都是贪色,跟个情种一样,自暴自弃的,对他自嘲有辱门风。他忽然瞧见她腰间,扎着他送的东西,还有那个金刚结,不禁扯唇讽笑了下。 “戴这么邪性的东西,你是嫌自己不够疯么?” “嗯?”九幽一愣,随着他的目光、滑到腰间垂的金刚结上,顺口辩驳, “这是我舅舅所赠,听闻九乘金刚结消灾解难。” “你难道不知,金刚结的念力是由编织者加持的么?一个杀了自己故乡的送嫁军,一个屠灭养育自己的村寨,这父子俩都是疯子,他们编的金刚结能消灾?哼,只会多灾多难!” 女侯爷顿时脸色凝重阴鸷,眼睛深沉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洛北冥撇过眼去,“罢了,我不是爱嚼舌根的人。” 她一把捏住他下巴,引得白发男子直皱霜眉…华胥姑娘将脸贴近他,寒声问, “你是从何而知的?” “义父与蛊皇向来有来往,我遇见你之前便知。”洛北冥忽然挑起眼尾,毫不畏怯的与她对视: “你不会不知此事吧?” “这两件事我听都没听懂,属实不知。” “哦,巫蛊寨土崩瓦解是独孤九冥杀的,仅有少数人幸免;当年芙泽王的送嫁军都被芙泽王所杀,一人都没回来魏国。”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九幽忽然想起那晚,发了疯的九冥问她,是否有人说他坏话? 原来他指的是此事!当时墨未眠好像提过一嘴,但她没往心里去,九幽顿时顺脊梁骨遍体生寒……她从未发觉,独孤九冥恐怖如斯! 他伸出冰凉尖长的护手爪子,“松手。” 但女侯爷琥珀眼一眯,把他下巴骨捏的更紧了,“你骗我。挑拨离间!这种作风更像你们玄机阁,闻人檀香的惨死…我仍记忆犹新。” 他烦躁的去拆她的手,“不信算了。是你问我,又不是我非要嚼舌根。” 面前的小姑娘忽然收了手,把他箍腰一搂,提了口气,满眼风发灼烈: “洛北冥,取悦我。” “……”洛北冥骤然被她抱住,她的臂弯胳膊肌肉跳动,像蕴含着无穷的力气……洛北冥整个人骤然紧绷,还是不惯于被人触碰。 第1416章 1416怕强要 她甚少对他直呼其名,在这种场景下,她居然还能起念,这转变的也太快了! 而华胥姑娘居然俯身、贴近他胸膛,灼灼的目光直勾勾看着他,翘唇轻笑, “心跳的这么厉害?是怕我……” 她边说着话,边把脸低到他白净的颈部,顺着他大开的衣领子、发现他又瘦了,肋骨一棱一棱的,随他凌乱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九幽能清楚听到,他胸口‘砰砰’的跳,连带颈侧青筋都绷起。 “怕我强要你么?” 他抿了抿唇,侧过纤长眼睫不去看她,别扭道,“你如此贪色,与旁人并无两样。真让我瞧不起你。” 她将唇齿埋在他耳后,轻声吐热: “我家不比你家小,参观参观?我们可以在任何地方。” 洛北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脾气,闷声挣开她的胳膊,冷声道,“……君侯自重。” 他已急出一后背冷汗,但凡意志不坚毅,就容易被她威逼利诱的唬住。 她被大力挣脱了也不恼,只微微勾唇, “撩完就跑?叔叔过来,我给你把别人的痕迹盖一盖。” 他一把拽住她腰带两侧的挂带,垂下蝶翼长睫,“不必,我也给你那种待遇。” “什么?” “取悦你。” ——九幽还以为是什么待遇呢,结果还是坐在软椅上,享受了毛脑袋服侍。 洛北冥确实嘴上功夫了得,烧的起滔天欲海,又能以三寸s浇灭大火。待他殷勤服侍的,接了满口*后,当即扭头要吐,又被她一把掐住下巴! 眼角双颊潮红的姑娘哑着嗓子,余韵未褪,媚态又沉稳: “咽下去。” 他忍着吐她脸上的冲动,将雌水都呕在她手上了,而后将冰冷的玉骨指头、盖在她黏腻的手上,蛮力拆下她的钳制,眼尾上扬,眼神挑衅, “自不量力。” 她也不恼,默默把手在袖口蹭了蹭,在他收回长腿跪姿之际,又伸手将他拽到怀里,转而去掼他的腰肢。 “你以为这样取悦,身上就逃得了么?” 他反手去制止她,低斥:“独孤九幽!你能不能像个人似的!?” “不要违抗我!” “呃…啊!” 一挨上近身打斗,她简直就是人皮猛兽,裤子都不提,仍三两下就把他钳制住了! 洛少主恨的咬牙切齿,极力与她掰手腕拧胳膊,却不想自己力气渐弱,她还眯眼嚣张的笑,“这么容易就能摁住,你这力气可不如之前了,被女人掏空了吧?” 洛北冥也不明白,他打男人都毫不费力,打洛之澜更是轻而易举,这个华胥小姑娘怎么就天生神力,一跟她近身打,除了被四两拨千斤化解,就是被她借力打力稳落下风! 因无助而愤怒的洛北冥,忍不住咬牙恨齿怒吼!“打死你个小畜生!!” “要打不死我,我就*你!” “混账!” 强行摁住对她拳脚相向的男人,九幽不仅已衣衫整齐,还顺带扣上了腰带。便把人整个拦腰一抱,搂紧他的深紫外袍,她迈步就奔外头的床而去。 第1417章 1417见君王 洛北冥急的搂紧她脖子,“不行!” “你把我的瘾都勾起来了,不在客厅嘈你一次难以收场。” “独孤九幽你个畜生!你不是人!!” ……九幽抱着洛叔叔一出里屋,就看见黄梨木床榻前,站着个人。 这位身材高大,匀称削瘦。 男人一身黄袍披着玄色大氅,衣摆滚着云纹金边,头顶冕旒小冠,束带,玉容雪白,见她出来……他正拿漆黑凤眸看着她。 大周国宝眉目漆黑,端的是五官精美,绝顶的倾国之貌。 九幽看见宇文邕,当场就愣住了,真想痛骂府里人,怎么没人通禀她! 而她怀里的男子,也紧搂着她脖颈,瞟了眼龙袍冷艳的帝王,顿时僵住。 一个站着一个被抱着,俩人就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他……大周天子虽然气恼,却又尴尬的无地自容,自知挺没威仪了的。 长生殿屋内和大厅不隔音,之前宇文邕被锁床前时,九幽就知道了。她吓得不行,刚才的行乐和对话,不知道这男人听了多少去。 陛下缄默不言,满脸冷峻沉静,九幽不敢问也不敢提, “皇叔怎么来了?这雨天路滑的,外面儿还总下雨呢,陛下别耽误明儿上早朝。” 九幽这话乍一听是关心,其实就是撵他呢…宇文邕听出来了都假装没听懂。 委屈巴拉的过来找她,却是上杆子见她风流快活。 大周帝王玉容憔悴,看她那一眼,眸光水润,双眼皮都成三了。 窝在女侯爷怀里的洛北冥,顿时更扭曲着身体挣扎,眼见着皇上站起身,朝他走过来。 宇文邕浓密眼睫低垂…看了看她怀里的人,忽然道:“独孤九冥?” 对面的人一出声,他便不挣扎了,坦然面对了。 洛北冥冷冷一哼,“那天幕离底下,陛下自称卫国公。我还以为她与六王有私情,原来是天子借他人之名,满足私欲。” 他虽说话刻薄,到底还是紧张,呼吸都紧了,抱她脖子的手、都掐疼她了。 九幽连忙解释,“不是,是我在……岐地结交的,他叫洛北冥,北冥有鱼。” 当朝天子骤然一横眉目,扬脸儿傲慢问, “刚才,办事了?” “没有,我还没来得及……” 他语气凉薄的哼笑了声,“朕不是聋子。” 此时她怀里的洛北冥出声了,嗓音扬着语调:“我用嘴上功夫罢了,陛下连这……都没听过见过么?” 他还真是!一句话就能说到根儿上,九幽当时就哑巴了,她不知道有什么能说的。 宇文邕眉眼皱着,凤眸漆黑冰冷,豁然一挥袖摆,“朕无事,回宫了。” 随后他扭头便走,甩袖而去。 她也没说恭送陛下,只看着他背影消失。 洛北冥抬头看她:“你不去追?也不怕他回头找你算账?” 她低下了头,目光紧锁着他那双浅金色的眼睛, “我现在就拿你算账!” “小不知羞的,你痴心妄想!!” ……陛下走后,九幽抱人放到里屋床榻上,他顺势坐起身,在榻沿警惕的看着她。 第1418章 1418叫娇娇 可她扭头去床头柜拿东西了,原来就为给他看床边笼子里,那只咕咕叫的鹦鹉。 “少阁主,这个送你了,以后大可用它来传信。” 而洛少主玩味的看着她, “你皇叔确实倾国,他长成这样连男人都心动,怪不得你愿做佞幸。不过,他只是比我大一岁,怎么老态龙钟的?脾气也冷硬傲慢。” “他不老。我更不是佞幸,他躺我身下时也要管我叫妻主。” 洛少主摇了摇头,叹道:“两个失心疯。” 见她只是站在床边,并未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他而后双膝并拢,姿势得体的坐在榻上,低头拎起笼子,盯着鹦鹉道, “它叫什么名?” “送你之前没有名字,劳烦你给起一个。” 他自来熟的打开笼门,摘下尖长的护指,很熟练的捏起桌上的米粒,抓了米在掌心逗鸟。 这鸟也极其自来熟,傻大胆的跳他手上开始吃了。 略微沉吟,他道: “叫娇娇。” “……换一个吧。” “不换,我看你来气,使唤它解气罢了。” “那便随你。” 她瞧着他喂鸟,有些心酸,“怎么它跟你那么熟啊?你对我都没这么热乎。” 洛叔叔百忙之中侧头,瞥了她一眼,嗤笑了声, “小白眼狼。” 于是屋里陷入了沉默。 俩人四目相对,气氛一时僵持不下,她抿唇忽然笑了。只是唇角微咧,像在自嘲。 白发男子一挑白眉, “别看我,洛叔叔不是你想碰就碰的,找你皇叔去。” “华胥嬮妲男子多久能把出喜脉来?你数一数,离开我几天了。” “与你无关,这几天我少说也上过十几个,就算我有了,也不知是哪个的了。” “你那东西,前些天还雏鸟流血,我不信你短短时日就……” “事实如此,由不得你不信。顺便说一句…有时候,初次的血迹也能用药物毒物伪造。” “你说什么?你那个……这不可能!” 他不耐烦的推开她,皱眉,“女人可真烦,好骗又好笑。当初那个赌约分明一开口,你就输了。” “洛北冥,我可真羡慕你,一分的心动,能做出十分的浓情,让我这个谨言慎行的人,不敢信不敢配合。” “不必羡慕我,只是你装的更好,连自己都能骗过,你对谁都深情,我可看透了。” ——忽然听到外面闹闹吵吵的,里头的洛少主也道,“果然有事。” 九幽出去一看,皇上被禁军和内监围着,与纪律等人,和一群眼生的官兵对上了。 而所有人都还跪地着,只有那个大周天子站着,并不喊平身,而是指着一个虎背熊腰的人呵斥:“放肆!侯府怎可有如此秽物!” 为首的官兵是个莽撞大汉,肩头扛个血肉模糊的人。 九幽连忙出来问,“怎么回事?” 皇叔回头,俊冷的面容上嵌着一双冰冷凤目。“平身——给君侯讲。” 于是一群人起身道“谢皇上时。” 君侯才后知后觉的躬身行礼,而后自己起身:“谢吾皇。” 第1419章 1419是栽赃 “禀明君侯,我等是护送马超群入狱的,路上被人劫木笼囚车,我们派人一路追查,突然发现血迹,沿着血迹到此,就在侯府门前发现了死尸。” 皇叔冷哼一声,“栽赃。” 九幽震惊:“马超群死了??” 于是其他官兵指了指为首那位。 九幽这才发现,莽撞大汉扛着的是个人。吓坏了,连忙道,“你把死尸放下!!” 官兵挺为难:“不敢污了侯府贵地。” “那你们扛走吧,这肯定是栽赃。” “那个劫狱的人是白发披斗篷,有人亲眼见他飞入侯府。” 有官兵指着九幽身后喊:“就是他!!” 九幽一回头,看见洛北冥跟着出来,头都快裂了,“洛北冥!你杀人扔我家门口干啥?” 顿时所有官兵都拔刀了,连纪律等人都按剑鞘,伺机而动。 洛少主只一蹙眉,冷笑道, “这是栽赃。我事前与你说的,你忘了?” “那你身上的血?” “我没劫狱,也没杀他,更没有抛尸你家门口,这么明目张胆的陷害,不是我的风格。” “那你解释一下,为何出现在我家。” “半路遇见有人易容我,打了一架,我追他来到这里,他人就不见了,还冲我泼血,要不是我手快,就不止这点血迹了。我还以为有人要刺杀你,才进屋瞧瞧你。” “我家门前有这个,那你开始怎么不说?” “我当时没看见死尸,倒是你,一进屋就要对我欲行不轨,我哪有机会说。” 这样的解释,所有人都听了尴尬。 官兵当场驳斥!“空口无凭,嫌疑犯就是你,跟我们回去调查!” 洛北冥一挥手,“自不量力。” 于是只见他足尖点地、直接蹭蹭几步踩着院里摆置,飞檐走脊的跑了。 留下一地人面面相觑。 官兵:“君侯怎会认识这人?” 九幽摆手:“不认识,你们见过熟人这么栽赃京兆尹的吗?这就是冲着本官来的!你们查你们的案,别来烦本官。” 皇上一挥手:“回宫。” 而官兵连忙道:“恭送皇上。” 于是跪了一地恭送。 侯爷也不客气:“你们把死尸带走,找个仵作好好查,别什么都赖本侯。” …… 雨后静夜,湿气清爽。 回到长生殿发现,苏合居然不在屋里了……九幽顺口就问侍女,“本侯屋里那男的,上哪去了?” 姝妡规规矩矩的回,“去烟雨阁了。” 九幽很不解啊,“他不等本侯,去看本侯男妾干嘛?有人看着没,可别让他伤害扶摇。” 姝妡连忙道,“有护院在烟雨阁外面看着呢。” 九幽这一宿睡的很不踏实。吐谷浑的慕容雁,苏合,突然来个洛北冥……她怀疑玄机阁地处西域,又与马超群有纠缠,必然是与吐谷浑和嬮妲勾着,她真怕洛北冥帮着他义父里通外国。 不必说,大周安稳是众志成城,玄机阁不会得逞,她不能冷眼看着国家危亡,也不忍看见洛北冥的下场。 有梦不觉夜漫长,无眠已天亮。 第1420章 1420埋檀香 ——九幽睡到一半,洛北冥回来了,就站在床边看她,白发金瞳,面色冷漠。 “你的床也挺大。” 这句话,应该是在对应她那天,在他屋里说的话。九幽顿时清醒了不少,感觉昨日如同做梦一般,以及香香没死在他手。 “闻人檀香……你们埋葬他了吗?” “我给他棺椁里浇了水银,坟上种了花椒。” “你可真言出必行,我怕你说的绝后也应验了。” “义父派人将闻人檀香的鼻子送去了马鹿岭,听回来的人说,那女土匪头子居然哭了。是她撵走的闻人檀香,是她挑明了,她才是始作俑者,居然有脸哭。” 说起闻人檀香,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之前还鲜活的一个人,会落个人彘下场,身怀有孕,却还要遭受那种折磨! “闻人檀香去当细作,就是个错误。” 她忧心忡忡的一句叹息,落在对面男子眼里,竟察觉出了一丝不明。 “在为自己的下场忧心么?” “我的下场?呵,我不会死在男人手里,就像兰陵王不会死在战场上。” “你倒是高高在上的自信。可我看你……怕是得毁在大周天子手里。” “他毁过一次了,没成功。” “你可真不记仇,也不怕养虎为患?” “最顶端的狩猎者,往往是以猎物的姿态晃悠。你看我像不像东北傻狍子?” “像用的不太准确,你就是。” 于是俩人拌嘴半天,九幽都扯开被子要让他睡觉了,就听外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侯爷!新宠哥哥走了吗?” 洛北冥直接扯过她手里的被子,卷在自己身上,而后潇洒的坐于床沿,冲她横了一眼, “让他走。” “……”九幽只好出去迎扶摇,直接把他堵在门外。 扶摇试图往里探头,被她抬手挡住: “干什么来了?” “你屋里跑出个男的,到我屋里去了,我才知道你这里热闹。” “那男的你撵走就行,你回去睡吧,洛北冥……不愿见人。” “他叫洛北冥?等他走了,别忘了和我对账,我要记下来的。” “行行行,你快回去吧,听话~” 九幽轰走了扶摇,回去看时,白发男子支着一条腿,胳膊托腮撑在膝盖上,坐在床沿。 她转过去看他脸时,与他四目相对。 “少主在想什么?” “与你无关。” “可我在想,刚才你说的话是现编的吧?前几天咱们日夜不离,也没听你提起九冥……” “我原以为你知道,本就不爱嚼舌根,你信不信也别再啰嗦了!” 怕惹恼他,九幽连忙哄他歇息。洛北冥竟也没拒绝,但他要求和衣而眠。 …… 不知几更。九幽感觉身边人起身了,她便睁眼,正看见洛北冥要下床。 女侯爷手撑着头,懒懒的瞅他一眼。 “想去哪儿?习惯性吃完就跑,当飞贼奸夫当惯了?” 洛北冥有些尴尬,“我听到你呓语,凑近看你是否巫蛊血复发。” “不是用夺梦来窥探我的的吧?” “还没来得及用,刚听到你呓语。” 第1421章 1421呕官服 “我说啥梦话了?复发了吗?” “没听清,我也未查到你身上、有巫蛊血的痕迹。” “你刚才可是要跑。” “我奉命来查个人。” “查谁?我府里就这么几个人。” “扶摇。” 九幽突然觉得奇怪,这怎么一个两个,都奔着扶摇来的呢? “你怎么不直接问我呢,是我把他从江南掳到这里的。至于你先假意迎合我,哄我睡觉,然后再偷摸走么。” “我不必问你,你必然不知。” “你为何调查他?” 洛北冥眼皮一抬,默默弯腰去穿靴子。 “等我查完,你自会知道。” “那我怕是没日子知道了,你看你,来无影去无踪的。” 他利索的穿完靴后,站起身来拎起空空的笼子给她看:“我拿鹦鹉串的娇娇传信给你。” 女侯爷脸色不好看,但也懒得与他申辩,只皱着眉眼问,“鹦鹉呢?” “回玄机阁送信了。我昨夜进京城被人盯梢,又拿所谓马超群的尸体陷害于你,我总要知道是不是阁里、有内鬼搞我。” “对了,马超群这么轻易就死了?要不是皇上在此,我昨天怕是百口莫辩。” “那个不是马超群,想必是他金蝉脱壳。不过你大可放心,即便你皇叔不护着你,我也不会坐视你被冤枉。” 九幽感动不已,刚要说几句肺腑之言,这人便连个招呼都不打,只足尖点地、顺大开的窗户揉身飞出去了。 “……” 于是只剩女侯爷坐在床上。而那个细瘦的男子穿着深紫长袍,挺潇洒的飞了。 九幽挺郁闷,便喊外面的侍女——“姝妡!什么时辰了?” 外面提着灯进来的姝妡,回道,“回侯爷,丑时四刻了。” “你们去给本侯官服拿来,本侯进宫去上早朝。” 等九幽换好绛红官袍,正出长生殿,洛北冥也鬼魅似的回来了。 开口就是:“让我跟你进宫,一起找三虎图。” 九幽无语,“你还敢回来!?” “如果是我杀的,我会承认。君侯若不愿合作,便算了。” “皇宫那是说进就进的吗?” 洛北冥眼一斜,嗤地一笑,“只怕君侯自己进宫也费劲吧?” 九幽嘴角抽搐,“进宫是能进宫,但你别让皇上看见,懂么?” 洛北冥点头…“你皇叔瞧见我年轻鲜活,怕会自卑年老色衰,我懂。” “对他客气些。吾皇到底是一朝天子。” 九幽只好让他换上规矩衣服,充当随从内监了,还百般叮嘱他不准乱逛,可一进宫里,他就扑在她怀里吐酸水,早上刚喝的红枣茶,吐了侯爷满衣襟…… 绛红官袍都快黑了,远看跟吐血了似的,太过扎眼,九幽可不敢乱走了,更没脸穿着上朝啊。 九幽都快哭出来了,而罪魁祸首正扶着她肩头,泪眼汪汪,满脸虚弱的看着她……“你那茶有毒吧?” 九幽动了动嘴…“你不会是有了吧?我离开之后,你和那些女人搞几天了?” 洛北冥眯眼道,“你走那天开始,一直没断过。为练床御之术,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会让你体验体验叔叔的雄风。” 第1422章 1422吵皇后 她咬牙切齿,“你练那玩应有什么用!你这是自甘堕落!就不能跟我走吗?” 洛少主眼神阴涔涔的,冷笑了声,“除了你,谁都行。” 而在一旁引路的禁军小声提醒:“要不,侯爷您上皇上寝宫换换衣裳?这会儿皇上也快醒了。” 九幽看了眼洛北冥,他倒是很识趣的道,“那我怎么办?你那皇上看见了我,不得撕了我?” 九幽点头,“我也怕他撕了我,我还是去皇后那换换吧。” 洛北冥眼神柔软的看了看她,“你快去,我想自己逛会儿……我又不识皇后。” 九幽顿时觉得着了贼道,可也没法说什么…她顺口应下,还不忘嘱咐,“你可别乱跑冲撞了谁啊。” “行,你速去换。” 九幽便趁天还没亮,偷偷闯了皇后寝宫。 含仁殿迎着晨光熹微,窜出个鬼影子,门口侍卫差点没把侯爷当刺客,给戳成了骰子。 皇后一听有人下半夜吵醒她,披了衣服拎着一对儿金锤出来了。 一看是绛红官袍的君侯,她胸前还一片暗红污渍,皇后还以为她吐血了,慌忙就把人拽殿里去了。 后续君侯怎么解释,皇后怎么生气先不说,而洛北冥却没闲着,一离了她,就满皇宫乱窜。 ——宫苑深重,青瓦红墙,凤阙殿烛光如豆,几欲掐灭,却无人敢上来续。 龙床上辗转难眠的人,眼望着翡翠珠帘,平静垂下的刺绣金丝帘帐……夜色如海,深暗无澜。 年轻的君王毒发临危之时,急忙立下遗诏,唤四弟侍奉床前…… “雍儿…长兄只信你,江山在长兄手里,未让黎民享乐,你定要做个中兴明君……让这文武群臣尽数辅佐你,不可让国印……落入宇文护之手!” 他登基那年,年方十七岁,四面楚歌,无有兄弟辅佐父母庇佑,一个人,立于刀山火海之上,如履薄冰。 十年韬光养晦,内敛锋芒,都是羽翼不丰。 他从来稳如磐石,步步为营,却从黄陂城外,有个人不止掌控不住,还会拨乱他的棋盘了。 从九龙塔那夜臣服,便注定了……不可掌控的不止她,连自己都无法阻止了。 明知是错,也不肯回头,更怕错失。 所以他是自己寻死,不管不顾的飞蛾扑火,宁背世人唾恨。 哪管明日是不是群臣造反。 哪管明日是不是阴阳两隔。 哪管明日! …… 晨早,陛下尚迷迷糊糊的睡意昏沉,便被内监唤起来上早朝。 皇上下榻时冷不防,一脚踩上个!叽叽呱呱吵叫的癞蛤蟆! 宇文邕骤然惊得浑身起激灵,猛然间睡意全无,慌忙无措中一抖腿——又踩一脚!这回可好,那蛤蟆也就刚开始呱呱叫出两声,现在死相贼惨,被踩稀碎,黏黏糊糊沾了皇上一脚丫子。 宇文邕虽然泛恶心,一看织绣地毯上血肉模糊的一滩,也挺吓人,癞蛤蟆呱呱两声变成肉酱,也就不吵了,他忍了。 皇上拿软巾擦了脚丫子,便喊内监进来给穿衣服。 第1423章 1423作妖儿 结果内监见了天颜,脱口而出一句“有王八!” 气的本就眼圈乌青的皇上,满脸煞气!“放肆!你活腻歪了?!” 小内监也很委屈,领着皇上换下自己寝衣,皇上这才发现,后背上被人拿笔墨画了只王八,还是花子壳的。 宇文邕心里极度不舒服,穿衣服的时候就在想,是谁这么恨他,摸到寝宫来报复他,还玩的这么小儿科。 要一寻思,宇文邕还真知道是谁了。 恨他的人,还报复的这么粗俗的,宇文邕一想就能明白。 ……他忽然就觉得肩头痒,像有东西在蠕动,宇文邕伸手去摸,摸到毛茸茸带刺的一条…拿出来一看,是条黑绿的虫子,还黏糊糊的蠕动在他手上…… 正围着皇上给穿朝服的几个内监,突然就都被皇上甩开,只见皇上白着小脸儿,怒吼了声,把一东西往地上摔! 内监们都吓懵了。 低头往地下瞅,那毛茸茸的贴树皮还在蠕动着。 顿时跪了一地,内监们都快哭了,“皇上饶命!!奴婢该死……” “跪什么!捉虫!!” 皇上连气带吓,肩膀抖腿发软。 宇文邕胆子多大啊,饶是他定力非凡,也吓的脸无血色,差点吐出来! 于是内监们好几个进来翻找朝服,唯恐遗漏下哪只。 朝服上的虫子倒也不多,够炒一盘了。 皇上震怒之下,赶紧换了身朝服,因为近日都穿黑的,昨夜去侯府见她是穿红的常服,平日里他又不喜热闹的红朝服,就让人分开放了……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找到他放朝服的地方的,他常穿的黑色黄色都挂着虫子,又想到她官服是红色,宇文邕就找的那身,红的朝服换上。 宇文邕就是愈挫愈勇。 顺便还罚了门口禁卫、管天子衣帽的官儿,给皇上贴身穿衣的内监,各一年俸禄。 完后宇文邕洗漱的时候,更是小心无比,踩死蛤蟆,手抓毛虫的恶心劲儿,还没过去呢,他拿柳枝恶狠狠戳齿着,战战兢兢洗完,发现牙绿了,脸红了。 皇上忍无可忍!一时也洗不掉,只能在脸上敷了粉化了妆。 洗不掉干脆不洗了。 宇文邕正好拿这红脸绿牙,让君侯看看她这新欢,作的妖儿。 没想到,早朝君侯居然都不来! 一下早朝,皇上就想要不要喊君侯进宫,又一想,能忍则忍,还是算了吧。 本来这两日,太后和六王的话就让他深感无力,昨夜还见她风流快活……他真不想自讨没趣了。 昨夜又梦长兄之死。 情之一字乱人心志,她越给不了他踏实的爱,他就越清醒。 宇文邕一下了早朝,回了寝殿就开始闷声洗漱。 愣是把大红脸的颜色搓掉了。 忽然听外面安季通报:“皇上!君侯请见!” 君侯穿着白衣绣草的对襟薄衫进来时,见皇上正坐在榻上,拿奶皂和水洗脸呢,洗的玉容雪白,剔透的发粉。 她趁着早朝安静,在宫里到处找洛北冥,腿都快跑断了也没瞧见……一听早朝毕,便忙着看皇叔来。 第1424章 1424告刁状 可皇叔见了她来,只抬了下眼,洗的凤眸湿漉漉的。他一言不发,还是低头自己洗漱。 女侯爷头上束着碧玉冠,两鬓垂下散发,笑吟吟的凑到他床边儿来。 “皇叔怎一个劲儿洗脸漱口,准备大早上就让我开荤啊?” 对于她大早上就拿荤话调笑他,宇文邕心里愈发不舒服了。 “君侯请回。” 皇上没好气的跟她说一句,然后就伸手,跟身旁内监要擦脸布。 宇文邕心里也挺郁闷,这颜料说洗掉就洗掉了,让他连个告状的证据,博她心疼的底气都没有…… 一旁的大内监安季忍不住了,“皇上!那个刺客冒犯君王,您还不跟君侯说吗!” 听见自己奴婢告状还说不清楚, 冷俊帝王皱了皱眉,漆黑凤眸一瞪,冷着脸呵斥,“放肆!朕准你多嘴了吗!” 九幽不明所以,“为什么不跟我说?有刺客啊,皇上你受伤了没,我雇玄机阁杀手给你报仇去。” 皇叔凤眼斜睨,哼了声,“算了。” 本就是玄机阁的人闹事,还找玄机阁给报仇? 安季心疼自家皇上,咬牙唾道! “君侯你是真不知吗!并非奴婢告刁状,玄机阁那个刁民,夜入皇上寝宫,在皇上寝衣上画王八,给皇上下脚处粘蛤蟆,给皇上净面水里下药,漱口水里下药,脸红牙绿的,刚洗下去……” 九幽不好奇这个内监,是怎么知道玄机阁洛北冥的,倒是看明白了,宇文邕是真放心安季啊。 等她跟皇上闹翻那天,一定要把府里的季安送进宫,因为他就是皇上安插在自己家的眼线,肉中刺。 九幽凑到他面前水盆旁,坐下。 “洛北冥干的?” 宇文邕垂着眼,浓密眼睫漂亮卷翘,把他眸子遮的严严实实。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拿布擦,就是不抬头看她,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不知。” 一旁的安总管嘟囔道,“宫门内外戒备森严,真不知那个刺客怎么混进来的。” 九幽:“……” 九幽心虚但力气不虚,她一把扯下他擦手的布,又抓住了他一只手,蛮横又不失温柔的给他擦手。 “我回去教训他。” 宇文邕抽回了被她攥住的手,眼都不抬,“不必。” 九幽清楚的明白,他这是生闷气了,便把面前跟他隔着的水盆,挪到榻中间桌上。 又在桌上看见一张纸,上面写了大大的一个字——‘老’。 “……”九幽连忙把纸团起来,攥手里准备扔了。这字迹她认得,鹰隼传书时见过,她当时就怀疑昨晚的扔尸,怕不是就是他干的。 皇上擦完了手,也不看她,独自站起身了。 一看他前脚站起身来,扭头要走,九幽也赶紧站起来,就死皮赖脸贴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腰,这男人比她高大半个头,九幽抱他还真有点不舒服啊。 从身后忽然!被搂紧畏惧触碰的腰侧…宇文邕惊的浑身僵硬,又在感受到她熟悉的触碰后,软下僵硬龙体,所有怨恨化作无言。 第1425章 1425嫌朕老 她垫脚去摸他后颈,“快让我摸摸皇叔的美人痣,好想啃啊。” 宇文邕转过来,跟她脸贴着脸,他凤眼低垂,脸色苍白,一丝儿情绪都没有。 九幽见他眼下青黑,眉眼倦怠,又一番心疼。 “你是不是没睡好?昨晚几时睡的?” 宇文邕的嘴唇较平日,都有些褪色了, “丑时。” 九幽一听,心里颇为复杂。 “刚睡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溜进寝宫闹醒啦?洛北冥太不像话了,我得惩罚惩罚他。” 宇文邕撇了她一眼,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这一欲言又止,九幽一退后倒床上……便被她抱着腰肢,扑在了榻上。 宇文邕扑在女侯爷身上,慌乱之中,双手撑在她肩上……他只觉她浑身都软嫩韧性的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干净气息……他一抬眼,就是她起伏不定的细瘦锁骨。 锁骨上还有大小细碎的,殷红的嘴印子。 宇文邕心里苦,酸水上泛—— 被扑在下的女侯爷,猛然一个蹬腿翻身,抱着身上孤瘦的皇帝,就来了个颠天倒地。 好不容易压了回她的宇文邕,尚未妄动,怕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呢,就又被人翻身、摁在身下了。 皇叔凤眸黑润,他眼前模样英气俊艳的姑娘,满眼的灼热深情,琥珀般的通透迷人…… 她猛地一口,咬上他幼嫩薄红的嘴唇,嘬咬入深。 像是吃着最有嚼劲的肉,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恨不得吞尽他口中的气息…… 宇文邕生闷气归生闷气,配合还得配合。 因着唇角的伤结了疤,她并未去碰,俩人啃了半天,还是难舍难分的对着喘气。 九幽权当吃早点了,分外满足,可嘴唇红润的皇上……还是垂着眼,抿着唇,闷的眉眼皱着。 九幽手抚着他光滑消瘦的下巴,心里明白他生的什么闷气,她自打刚才见到他那一刻,就想起了昨夜他突然撞见,以及乾嘉说他去找元夫人……她相信乾嘉没理由骗她。 “皇上若是舍不得后妃,不必总拿情有独钟哄我,用力即可,不必动情,又不影响你我各自的家室。” 怕她接下来说更冷的话,宇文邕突然抬起凤眼来,瞪的眼睑微红,锐利无比…“朕虚度光阴二十七载,拥有你方知明日可期,朕何时不用情了?朕也没阻止你与什么北冥缠绵,你难道是嫌朕老了?” “皇叔风华正茂,与弱冠之年无异。” “你既不是只看朕的皮相,朕便放心了,别无所求。” “你是要出家吗?都别无所求了?” 宇文邕凤眸莹亮,再被她调笑,心里却热乎多了。 “朕想光明正大奉你为妻,跟朕出双入对无人敢拦;朕想带你去菩提寺还愿,用你我之容雕成大周最大的佛像,以封号为佛号;朕想带你去敦煌龙门云岗,做供养人,把帝妻雕刻在壁画上,永世长存;朕想带你去娲皇庙求姻缘签,整桶上上签都要抽遍;朕想带你去雕刻壁画版画,亲手刻下朕与你的万古千秋……” 第1426章 1426第一美 九幽哭笑不得,“这话你对多少人说过?” 宇文邕恶狠狠的,“你以为呢?朕等你这些年,积攒了平生的孤独和喜乐,你若不接受朕黄昏之恋,朕就拿刀架你脖子上让你接着!” “接!愿与皇叔生死祸福,悲欢与共。” “你别说生死……朕不想你去战场,朕独坐宫中寝食难安。” “我总觉得不真实,皇叔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呢……我没有值得你喜欢的地方。” “要问朕何时动心的…大抵是游荡在异国他乡时,一个从未怕死的人,有了为你而活的信念。鲜卑男人哪有不爱骏马驰骋的?只是朕前半生,都在沉重的宫墙京城里,禁锢在这个壳子里,你活成了朕羡慕的样子,你若是男儿身……必然比现在快乐多了。” “生为女儿身,为母辈荣光而奔赴,我也过的挺好。” “朕嫉妒独孤九冥,他讲了你们去过的地方,什么不日城,昆仑顶,还有无昼永夜的‘上邪’。” “我以为他的上邪是永不分离,他却说愿与君绝。” “朕这个鲜卑男人…最畅快的策马奔腾,就是黄陂城和你患难与共,共赴悲欢。以及苏毗王国里,你说你去嬮妲,朕既欣喜又失望,不怕你来撞开朕的心,也失望再也见不到你。朕终于拥有你了,朕便无所畏惧。” “我拥有了鲜卑第一美男,夫复何求?” “朕……在你心里是鲜卑第一美?这哪像个皇帝的称号啊。” “鲜卑族应该为你而骄傲。你就是鲜卑男人的骄傲。” “朕必与你共赴盛世!” 话到此处,情浓之时,宇文邕抬头想去吻她脸颊……却看到了她耳鬓旁的殷红嘴印子。 他皱眉,“你也不怕那个洛北冥,身上有花柳病?” “他是初次给我的,几天内不至于染脏。” 九幽忽然想起乾嘉说的,便凝视着他, “你昨天为何去太宰府?你与元夫人单独说了什么?” 宇文邕平躺在她身旁,脸色骤然僵冷, “谁人嚼舌根?” “皇上嫌我年幼?我说过,你想三宫六院就不要说情有独钟,最寒心的不是你不专情,而是你骗我,而我知道。” “她与玄机阁的岐王一直有来往,如果是洛北冥说的,你就要掂量元家挑拨离间,有多居心险恶了。” “行了,皇上要节制,别染花柳病吧。” 他猛地抱住她,把脸埋在她颈窝,拿鼻梁去蹭她下巴,低声道,“别这么冷的语气对朕…朕哪次不是和你……除了那次朕失态,都是任你予取予夺。” 九幽脑瓜子嗡嗡的,她只能安慰自己,不任他失态那次,自己也没这看透一切的体验。其实不提他的过去,他事后已经够有担当、够体贴温柔了,虽然她躺平一次,在别人眼里是应当如此,在他心里是坦诚相待,本该扯平;但她还是陷入了寻常女子一样的矛盾中。 那就是自己将最脆弱的一面,不留余地的托付给他后,他朝三暮四怎么办…… 第1427章 1427拜你赐 九幽自认为,倒是有个最可行的路,那就是跳出寻常女人会哭唧唧的后宅,继续做自己的女侯爷,洒脱离开。 宇文邕见怀里姑娘垂着眼睫,也不挣扎也不理他,他忽然道,“今日早朝,判了马超群畏罪自戕。马老将军极力喊冤,说必保是玄机阁要杀人灭口,此事已交由大司徒全权受理,总之……昨夜那人污蔑你一事,压根未提上日程,只是谴责玄机阁不安分,试图渗入朝堂,奈何苦于没有证据。” “洛北冥说他没杀人,我可不是存心包庇…” 犹豫这么久,他还是难堪的出声了… “朕总是固守成规,不像洛北冥会那些花样,……你是不是,嫌弃朕平淡无奇?” “不是,我爱的皇叔就该是如此,我不舍得染脏你,他是惯于此道,我顺便取乐罢了。皇上贵为一国之君,端庄得体才能震慑黎民,若是跟个祸水似的,与娼门妓子无异。” 面色僵冷的皇叔唇角微动,“你若爱朕,夫妻之事就应首先找朕,朕从前如何抵触抗拒的……你应当清楚,朕的经验,哪回不是拜你所赐……” 九幽叹了口气, “我不是欲求旺盛的人,皇叔先睡会吧,我看你这样,心疼。” “不睡,怕再一睁眼,你离朕而去了。” “我不走,我等你醒。” “你在等着呢,朕哪还睡得着。” “那我陪你躺下,等咱俩睡饱了起来,我领你去寺院礼佛。” 俊美的皇叔目光柔和,嗓音低软: “朕不信佛。只信你…” 九幽哭笑不得, “我也不信佛,我连自己都不信,可是你不是要还愿么,去菩提寺不着急,我带你去尼姑庵见见世面。” 俩人下了榻,一直躲一边儿的内监,才来收桌上的水盆。 这榻上确实睡不了,睡也得被桌子把俩人隔开。 皇叔玉容雪白,把墨发都散在肩头,褪尽外袍,就穿了层刺绣云纹的酥黄里衣,他站在床头在解挂起的珠帘。 九幽突然想起个事儿。 “对了,我换下来那身白衣服还在么?庾开府说那花叫忍冬,还要为我作诗呢。” 陛下侧过头来,凤眸漆黑,眉眼盈盈。 “忍冬因凄苦而坚韧。朕想你披龙挂凤,陪朕站在一处,毕生不分。” “说的倒颇有虐恋意思。我可不想把旷世绝恋,变成绝世虐恋。” 大周天子微启胭唇…漆黑凤眸中闪烁着萤光。她来皇宫才像是羊车临幸。他想克制自己不去思她,或者仅仅是能让感情收放自如……可她就算不在他身边,亦会发光发热,她待人处事就是能让人怦然心动。 他嘴上说,“你能否别待人这般体贴?”可还是想补一句,“你真会让朕心动。” 明明这是乱世将尽盛世前夜,明明该是欢腾的长安,他的情真意切、肺腑之言,总能让她感到压抑。过于深沉阴郁了,她不知该不该称他的‘心动’为‘爱’。 九幽先蹿上了床坐下,宇文邕落下了酥黄帘帐后,也随之上了床,扯开薄褥盖开,挨着她躺下,就攥着她的手睡。 第1428章 1428厌胜术 攥的也不是特别紧,就像是个寄托。 宇文邕不是特别困,也不是脆弱到非要她守着,而是因为她在身边儿,他才想把她留下,让她哄他。 皇叔闭目浅眠,一旁的侯爷,却在看着他玉容寻思,怎么能让皇上参与佛门内斗,让他看看什么叫海外天子寺院天王呢。 …… 九幽正趴在皇叔榻前,闭目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宫女内监跑过来通禀道,“陛下!太后急传陛下与君侯前往,去厍贵妃云和殿!” 枕畔的深刻五官、骤然睁开眼,漆黑深邃的凤眸、与九幽面面相觑。 ——到了云和殿,九幽都要被门口的娇艳花朵给迷眼了。 随陛下去的时候,她先在泣泪连连的贵妃面前,给太后稽首跪下。 完后还不让平身。 太后急招而来,说在厍贵妃床下搜出了、被人放的厌胜术木偶,写着屋主的生辰八字。她老人家又去皇后处、李妃处也搜到了,只有被禁足的冯嫔御宫里没有木偶。 初步怀疑是冯嫔御干的,因她曾搜宫厍贵妃处,估计是借此放厌胜术。对此,被禁卫军控制住的小萝卜头,很气愤不平:“她贼喊捉贼!这是栽赃陷害!” 贵妃哭道,哪有人自己诅咒自己呢。 听这些下来,跪地的女侯爷也明白了,这分明就是陷害嘛。幸而一旁的皇叔命她平身,九幽才郁闷的站起来。 厍贵妃忽而将琥珀凤目一扬,上挑的眼尾凌厉刻薄,分明琢磨着算计:“冯嫔御只是个小孩子,背后指定另有主谋。” 随后一个老太医甚至说,他从凤阙而来,所获皇上寝宫有君侯留下的烈酒。那酒本是阳性,里头泡有扼制阳精的药芹丸,能使男子避育。 如果君侯在下阴阳汇合,皇上容易马上风,结果皇上马下风,分明是被欺君犯上了,又被她的雌水浇灌,遂昨夜晚间必然疼的厉害。 女侯爷当时就傻眼了,站地上望着一旁,垂手而站的陛下。 当朝天子身材伟岸清瘦,俊美深刻的五官在阳光下打成一片阴翳,他不说话时威严肃穆,但过于深沉内敛了。 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太医,说的话跟昨晚在床下亲眼看见了一样,九幽都怀疑是宇文邕告诉的。 更让九幽茫然的是,太后已带人在皇上宫里搜查,又搜出了九幽留下的香囊里有东西,麝香蟾酥半夏药芹丸等,与烈酒阴阳相冲容易马上风,随即太后贵妃都质问她: ——“独占君心还不够,还企图谋害天子,此事如成,陛下怕是会臭名昭著,与纣王齐名,居心何在!?” 此事已然闹的挺大,九幽只得说实话:“这些都啥玩应儿,有啥用啊?” “汉武帝皇后阿娇曾与女巫妇好,施媚道笼络君心,以厌胜术压制得宠有孕的妃嫔。君侯住金宫,与巫祝为伍,又亵渎前皇后李妃,这是再世阿娇吧?” “汉成帝崩于马上风,君侯这是集阿娇、飞燕合德于一身啊。” “但这酒和香囊都不是我的。” 第1429章 1429肃后宫 九幽正犹豫,要不要说香囊来历的事,就听见有人通禀皇后仪仗到。 凤仪万千的皇后,手提金瓜大锤而来,步伐迈的虎虎生威,刚看见人,便听她那尘土飞扬的嗓子喊:“香囊是本宫给她的,也是贵妃给本宫的。本宫算看出来了,贵妃搁这儿贼喊捉贼、栽赃嫁祸呢?” 此时云和殿的乱作一团,几个妃子也就李妃未到了。 皇后仪仗一过来,她便勒令陪嫁的突厥女侍卫:“去把云和殿给本宫围起来!一个人也不准放走!” 贵妃当即哭唧唧的问她有什么权力……皇后也不理她,只抓了女侯爷的手,一双通透的大眼睛望着她,“本宫出于好意,可不是陷害。” 九幽当然相信武德充沛的皇后了,遂和一直都没吭声的皇上对峙,问陛下怎么看。 威严肃穆的陛下,仍负手而立,他身上绣龙衣摆迎风飞扬,就冷眼旁观后宫起火。 九幽当时心都凉了,心思得亏自己没嫁给他,否则就他这样儿,别说太后面前他不会帮衬自己,就是女人堆儿里,他也不会向着她。 场面一度紧绷严肃,直到有人通禀,“李德妃娘娘与长皇子殿下到!” 这下后宫人都齐了,还带一半大的孩子。今天的长皇子穿了身黑衣短袍,装束像刚从演武场来,表情也是端庄严肃,小大人的样儿站在母妃面前。 长皇子来先是给各宫娘娘行礼,而后便侍立在母妃身旁。 李德妃许是匆忙赶来,头上只插着几只玉簪,穿得素白湖蓝大袖襦裙。 女侯爷在一旁瞧着,只想看大戏收尾,此情景简直是众神归位。 贵妃遂吞吞吐吐的说,药方是太后给的,麝香是自己放的,但厌胜术木偶与自己无关……皇后恨的,把手里大锤往地上一扔!“区区贱婢,竟敢谋害本宫和皇上?” 众人望着被金锤子砸的碎裂的青石地砖,皆沉默不语,噤若寒蝉。 皇后对太后道,“我经年孝悌母后,还是躲不过后宫搅屎棍,我连皇上都见不着,还给我用麝香,多此一举吧?” 许是给皇后气坏了,也不自称‘本宫’了,一口一个我,那语气不说是咄咄逼人,也是毫不温柔。 太后拂袖,恼羞成怒,“荒唐!哀家竟不知,成了别人的刀了?此事人人无辜,那陛下险些马上风,” 事已至此,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怎么回事,但那决定权极大的一国之君,却装聋哑瞎。 九幽看着沉默不言的陛下:“我有办法查明此事,整肃后宫,看你信不信我了。” 当朝天子黑眸深邃,叹道,“你进宫从来只找朕,朕知你冤枉,帝王后宫深似海,争宠夺势,终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皇后复议:“陛下请把话说清楚,合共后宫就三个妃子,本宫除了娶你…咳,嫁你那天有过夫妻生活,你还不情不愿的,再何时宠幸过本宫了?而李妃成天吃斋念佛宫门紧锁,都快出家当尼姑了,陛下说的后宫深似海是指谁呢?” 第1430章 1430和稀泥 九幽:“我除了那天的骆驼肉,从未带过东西进宫,我也没有宫殿居住;更连贵妃宫里都没去过,也不知三位娘娘生辰八字;此事要明了,大可查查谁宫里要过这些马毛羊毛的,以及这些布料跟谁屋里的相似……最简单粗暴的是把三位娘娘宫里人叫出来,严刑拷打看谁招架不住。” 引得贵妃先骂:“凶狠残暴!” 李妃:“阿弥陀佛。” 皇后娘娘:“需要本宫帮忙吗?本宫亲自动手,本宫太喜欢这活儿了,只要不打突厥来的陪嫁侍卫奴婢,本宫可以代刑司效劳了。” 九幽道,“我不过是贪图皇叔美色,我家大业大的,又不住后宫,有没有奴婢侍卫,皇宫不留我,我自回家风流,还要回京兆府办案呢。你们斗你们的,但终归拿我没办法。” 这会儿冯嫔御也无奈摇头, “看来合共就一个人在认真宫斗。” 九幽看着皇上,“你这后宫要是这么危险,就放冯嫔御大归吧?我准备干点副业赚银子,让她去当掌柜,女人还是要自己能活,你看嬮妲女人都是赚钱养家的,男人宅斗争宠,哪怕男人跑了,自己照样活儿,只要自己有钱财产业,再娶几个便罢了。” 华胥姑娘笑吟吟的说出这番话,那艳烈的小脸儿高扬,一身雌雄难辨的衣装飒爽,与他的后宫格格不入。 让宇文邕恍然惊觉——她从来不是他的娇弱宠妃,她只是学会了示弱来迷惑他。 而当她清醒的抽身而退,简直是眨眼间就能一飞冲天……他才知,自己一直是在妄想,他从未拥有过她的所属权。只是她学会了用猎物的姿态掩盖,来满足他猎人的自尊心、征服欲。而她才是独来独往的猎手。 太后呵斥:“陛下!瞧瞧你这佞幸之臣!什么荒谬狂妄之词!哀家送你们些前朝皇宫大内的补药,倒像哀家害人一样!” 皇上忽然侧过脸来,与太后低语什么,俩人声音太小,连九幽都没听到。 随后,陛下便出来和稀泥,“朕既无大碍,此事作罢。” 皇后见状,抬手指着身旁女侍卫,众人眼睁睁看她接过侍卫托起的、另一只金锤在手,还挥舞了两下道:“陛下如此会和稀泥,怎么不去修长城啊?小侄子你趁早清醒,本宫乏了。” 而皇后挥舞着金锤离去,仪仗随后。 九幽心道,怕不是皇叔自导自演吧? 而后她也跟太后等几位娘娘告退。 皇上直奔她而来,“哪儿去?” “我回家。” 小丫头冯嫔御也跑过来:“侯爷说带我大归回家的事,能做数吗?” 皇上眉头一横,对孩子呵斥了声“不准。” 而后便追上扭头而去的女侯爷,在她身后疾呼:“君侯留步!” 太后:“皇帝留步!” ——从太后与厍贵妃那气冲冲的出来,九幽直奔天禄阁。 可她刚到玄机阁门口,正与守卫对峙,后头就跑来个人。大周天子不顾威仪的追赶她,以至于鬓发凌乱,满头细汗。 第1431章 1431第三张 她拧脸要进天禄阁,守卫本来是拦的,此时皇上来,虽一言不发,只给守卫横了一眼,守卫便躬身行礼,低头让路。 九幽前脚进了天禄阁,后脚鲜卑帝王便跟了进来,还喝退了天禄阁里头的管事等人。 女侯爷回头,满脸阴郁, “陛下禀退旁人,想挨嘈了?” 他看着她,沉声道,“你若想要,朕只要举得起来,便从你。” “吃够了。鲜卑第一美,吃多了也恶心。” “独孤九幽……你厌恶朕后宫脏浊,觉得与朕的感情都是在龙床上,可朕何尝不是…只有这后宫的方寸之地呢。你当朕只为与你龙床行乐,可你又何尝不是……只当朕是住在龙床的面首,进宫只是为羊车巡幸罢了。” “陛下不甘心只被我巡幸么?可除了这个用处,在正事上你没一次向着我,除了能睡,你还有何用处?” “……你来此处,想找什么?朕尽力协助。” 随后俩人到了内阁,九幽循着记忆去找那面墙。在墙上摸了半天,侯爷都想找皇后要锤子凿墙了……皇上闷声来了句, “朕试试。” 许是他为了向她证明自己的力气,他一拳挥出去整面墙都颤抖,垮垮掉大片的灰……女侯爷也被震慑的瞪大了眼。 皇叔尴尬的望着她,默默恢复端庄仪态。皇上跟侯爷锤了半天墙,暗格才开。 要是这破机关再晚开一会,九幽都想强了皇上情景再现。 坐榻上的皇叔吃了一脸灰,而他居然还事先抬袖、挡住了她的脸。 得以幸免的九幽,看着捂嘴咳嗽的灰脸皇叔,一时间竟想起了遥远的凤味入幻。 皇上郁闷道,“看画!” 俩人一看那布满灰尘的暗格,空空荡荡露着木头墙壳子,却找不到那幅画了。 九幽眉头紧锁,呆呆往床上一坐,就盯着墙上那个坑。 皇上侧头,看着发愣的女侯爷, “那幅画有何玄妙?你不至于为了看画。” “那可能是第三张三虎图。” “所以那个洛北冥进宫,不是为欺辱朕来,是为找三虎图?你要把图给他们?” “没想给,太宰和玄机阁我都不能偏向,我只想自己拿着,藏起来,等我整明白了,就销毁了。” “朕需查问管天禄阁的人,谁来过拿走画。” 俩人出门一问才知道,春府少宗伯封大人,下了早朝就来天禄阁了。 春府少宗伯大宗伯,主职就是礼法博学,除了皇帝允进之人,就他家可以自由出入天禄阁。 一听是他取走了画,九幽都要疯了! 那画上的魏废帝是他父皇,女帝是她母皇啊! 他怎么知道三虎图的事?还有玄机阁要的镯子,不就是他手上的镯子吗……不会是玄机阁跟他有了勾结吧? 女侯爷面沉似水,缄默沉思,一旁的皇上只是看她两眼,便问旁边儿的奴才, “封居瀚重病,封少宗伯告病早朝,却有空进天禄阁?” 看管天禄阁的官儿连忙回道, “听说有游方术士,给封老大人开奇方,治的封老大人病快痊愈了。” 第1432章 1432明抢钱 九幽嘴角抽搐,愈发觉得跟玄机阁,脱不了关系了。 凭她现有的认知里,唯独玄机阁有能力,救得了封老大人的疑难奇病了。 看她一句话不吭,小脸儿阴测测的,旁边儿的皇叔咬住下唇,眼神阴鸷的问她,“你是要去找他?” 她转过脸看他, “不去。我领皇叔上寺院啊?然后你穿个黄僧衣,我就说你要出家。” 宇文邕狐疑的看了她两眼, “拿朕当萧衍了?他是自愿出家,寺院还要臣民钱赎人,朕可不愿劳民伤财,赎金重赋税便是使黎民遭难。” 九幽一本正经,“我跟寺院商量好了,等来群臣赎你的银子,我很寺院对半分。” 皇叔脸色有些慌,“你摊事了?需钱直说,朕后宫库银给你,不用打借。” 九幽差点笑喷了,“哈哈哈…你还真信啊?放心,我是要领你跟寺院里赚钱呢。零投资高酬金。” “坐街边儿拿碗要?” “当然不是!咱们是光明正大让寺院拿钱!” 皇上凤眸倏地瞪大, “你那是明抢!大周律法可不轻饶,你这样是会被弹劾的,七千户你还嫌多吗?” “咱们是去玩的,微服私访,别慌,好玩着呢!” ……俩人原路折回了凤阙殿。 皇上前脚刚进了屋,一回头……刚才还在身边儿的女侯爷就没了,惊的宇文邕汗毛直竖! “君侯!人呢?——君侯!!” ——九幽刚走到廊下,就见一个禁军打扮的人,把她拽到一边儿隔间去了。 九幽还以为哪个禁军这么大胆,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色贿, 而这摘了头盔的男子,一头白发,长得白嫩漂亮,一双金色狐狸眼,他开口便道,“封少宗伯怎知三虎图?你告诉他的?” 这人犯了错,还上来就质问她,可她哪舍得凶他打他! 女侯爷微眯起琥珀双眸, “你贼喊捉贼呢?难道不是你们玄机阁与他串通?搁这跟我演呢?洛北冥你怎么回事?我带你进宫是让你吓唬皇上的?” 洛北冥讥诮道,“早知你这么心疼他,我该让他受些伤的。堂堂一国之君,要这般容易受惊吓,也未免太可笑了。” “你安分点!连我都不忍心欺负皇叔!” 洛北冥一看女侯爷…脸色确实不好看,她还眼神锐利的盯着他……不禁叹了口气, “做天子的外室,真有你的。” 九幽扯了扯嘴唇,“洛北冥!我俩谁尊谁卑你瞧不出来吗?” “那种深沉内敛的人,一旦遇到你这种……无孔不入的妖孽,定会被你吃的死死的,还十分宠溺你顺从你吧?” “我那是……凭本事,各取所需!” “劳烦君侯,代我向陛下赔礼道歉,我只想童真一把,顺便看看他和你那有婚约的封公子比……谁更合适做正室。” “我替他俩谢谢你了!” 外面禁军严正以待,满身阴鸷戾气的皇上挨间屋子摔门,在看到女侯爷倚着墙,一脸阴沉的看着他时……凤眸狠厉的陛下气焰顿消。 “朕恐你被人拐走。” 第1433章 1433代道歉 女侯爷忽然正色,定睛看他… “皇叔。” “嗯?”冷俊皇叔只一抬眼,就被她拽进了旁边过道里、让她钳制住双腕,抵在墙上。 尚措不及防的鲜卑帝王,突然就被女侯爷脸贴着脸,唇齿相见!“唔哼~~” 华胥姑娘突发狂躁,野蛮冲撞、把他一顿撕心裂肺的横扫,几欲快把他拆吃入腹…… 熊瞎子似的尝完了人,她嘬着皇叔光滑的下巴,缓着气道,“皇叔,洛北冥让我代他,给你赔礼道歉,他说想看看你和封公子,谁更有忍耐力。” 女侯爷灼烫的香瓣黏上来,热乎乎的往他脖子上吐气, 陛下白皙的脸皮微微泛粉,如倾洒胭脂,黑润的凤眸与幼红的双唇极尽艳丽……“朕这身傲骨,都折你身上了。” 霸道的姑娘直坏笑,“是身下——皇叔这辈子都是我的……龙榻面首。” 鲜卑男人微皱眉头,女侯爷话音未落、细手就攥住了他下巴,恶狠狠的啃上去。 宇文邕伸手搂住她肌肉紧实的腰肢,收拢胳膊抱紧,几乎要把她嵌入骨肉里,任由她在肆虐。 热烈的几乎难以呼吸,她才放过他,边笑边大肆换气,看着对面细喘微微、目光柔和的男人。 “陛下手铐脚镣、衣不bt锁在榻下,太自甘堕落;欠收拾!陛下龙袍冕旒、威严肃穆坐在金殿,太表里不一;欠收拾!陛下……” 鲜卑帝王叹了声,正垂眼看她, 她忽然说,“皇叔别叹气,我不说了。” 他怀里的女侯爷,却一脸正色,眉眼硬朗的看着他,双手捧上他瘦尖的下巴。 她软韧的手指还覆有薄茧,像捧着心肝儿珍宝似的,爱抚着鲜卑男人玉白紧致滑腻的、下颌肌肤。“皇叔,我的国宝……” 她捧着他脸,捂到手心都出了汗。她通透明亮的琥珀双眸,一如平时,脸上的深情却掩盖不住,微不可查的敷衍懈怠。 他便艰难的滑动喉结,“对,你的。” 望着他黑邃凤目的波光流转,九幽拿拇指去摩挲他嫩红的嘴唇,抚摸的小心翼翼,也不好意思看他表情。 听他清冽的嗓音犹带低沉,音色雍容如同顶级的乐器在丝绸上奏起:“在你之前,朕连被人触碰,都会惊惧颤抖的躲避…你不止洗去了朕身上的淤泥,更解开了朕心上的枷锁……” 她仰头去看他,那双琥珀眼仁,如同藏了两颗太阳,温柔流淌着爱意。 “我吻你之时,不必再躲。” 他忽然微俯下脸,在她唇上轻烙: “你也可以……永远相信宇文邕。” 这简直是爱情最温柔美好的状态。 凤阙殿侧面的廊下暗路里,禁军在十步开外,这俩人就旁若无人的…… 后背贴着木墙的是皇上。 她捧着他的脸,他怀里搂着她的腰,她这回安安分分的,什么都不做,就比直接对他,非礼扒衣还难受! 宇文邕的脸已然开始发烫了,一看她这笑吟吟的表情,就不知道她捧完他脸的之后,又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第1434章 1434太后召 皇叔主动出声。“在想什么?” 九幽闷声的笑,手不闲着的开始摸索他的脸蛋儿。“我真想把你藏在凤华金宫,不让风刮了雨淋了,你想要什么给什么,不让外人看见你。我只想独占你的各种风情……当然这也不可能,所以我只要…独占你的私下风情。” 宇文邕被她猫爪子摸的……顿时头脑一热,脸就红了,连忙拿手攥住她的指头,“等等,朕今日的药还没喝……” “不必,我怕你纵情过度马上风。” 他忽然一眯眼,惩罚似的捏她鼻尖: “你坦白,刚才你是不是让那个洛北冥掳走的?” 虽然他捏的力度跟挠痒似的,她还是噤了噤鼻子,挣扎着从他身上起来。 “无理取闹!” 身旁的皇叔连忙拉住她的手,“幽儿!朕多嘴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发难我吗?我都说了洛北冥让我帮他道歉……” 俩人正矫情着,就听外面内监通禀—— “启禀皇上!太后有事相召!” 俩人这才理顺衣襟出去。 外面站着几个面生的内监,还有太后宫里的大宫女如簪。 一身玄黑绣龙常服的帝王,拂袖而出,绛红的衣摆甩开龙尾,健步汹汹。 一众宫女内监,赶紧低头行礼。 “太后召见朕何事?” “回皇上,太后是让奴婢来寻君侯觐见。” “何事召见?” “君侯一去便知。” 冷脸的大宫女便直直朝九幽蹲跪下来了,“奴婢奉太后之命,请君侯入长乐宫。” 九幽看了眼皇上,他也看了她, “朕同你去。” 冷脸宫女又道,“太后有令,未免多生事端,不准皇上同行。” 宇文邕凤眼一横,“放肆!太后要在朕面前杀人灭口?” “皇上放心,太后寻君侯去见,是好事。” 宇文邕迈到姑娘面前,一双点漆的凤目,映出满眼日光溶溶。 他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恐母后会以国事为重为由,劝你与朕分开。当年术士声称朕妨主命,要被送走时,母后和先帝拦都未拦……而宇文直是自小被母后宠溺大的,朕是孝顺,但也不是愚忠。” 女侯爷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又去捧他脸…闷声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唇,咬了咬… “皇叔……我不想去。太后之前赐我麝香红花,又召我去问话,我害怕……” 俊美的皇叔脸色一僵,歉然眨眼, “抱歉,朕不该如此难为你。” 而后他转身命令呵斥,“回去复命,君侯与朕忙着,请太后自己衡量轻重。” 待宇文邕喝退了宫女,却发现面前的姑娘垂着眼睫,暖阳炽日底下,她那身板儿也弱小的,沮丧的令人心头一鲠。 “我才想起来,这辈子可能都没孩子了。元规洛北冥说我绝后,我真没用,喝过麝香红花了,甚至没能力让嬮妲华胥男人有孕。” 而身前高大的鲜卑帝王,则抬袖将她肩膀箍住,搂在怀里,将他尖削的下巴挨在她额头上。 “是朕的错,朕……拿下半辈子赔给你!” …… 第1435章 1435北山寺 九幽不愿意去见太后,皇叔便带她回了凤阙。 她正陪皇叔看着奏章,觉得他批奏章的郑重严肃样子,也挺欠收拾的…… 歪念刚起,外头来人通禀,太后命人给九幽送了两万两银子,当一箱一箱,往凤阙殿卸银子,还赏赐了龙涎熏香给九幽。 皇上要自后宫也拿一万两银子,曰让她遣散后院,九幽一听,他是要她遣送扶摇啊?遂拒不接受皇叔的银子,把太后赏的、以带不走为由,也给陛下留下了。 九幽寻思,回去得找老王,钻研合伙挣钱的事了。 此时的陛下,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疏离,心里突然颇为苦涩,连案牍上堆叠的奏章,都如同攀不越的高山。 站在这里的两个人,本该不可交织,纵横着沟壑。来自母尊的独孤九幽,也不该窝在宫里,陪他这个傀儡皇帝挥霍光阴。 历史风沙,权朝恩怨,生死祸福,从来和宇文邕无关。 当年他仰望不及的,宇文家嫡子闵帝早已入土,他求之不遇的天骄无双……也成了为他喜怒、而悲欢的小妻主。 江山万代,不如他这眼前人。 像是全天下最好的东西,自小就触之不及,梦想拥有却无法妄想的东西,突然间拥有了,腻歪不够。 奈何眼中明月与手中玉璧的区别,便是…… …… 城外北山寺院三圣庵,跟南山寺院菩提寺,一个装尼姑一个装和尚。也算斜对过,只不过中间隔了个长安城。 年轻的京兆老爷大下午的,寻思体察民情了。 皇上刚说过,让京兆老爷辞官窝在宫里,是不是屈才了……京兆老爷就把皇上领出去,微服私访了。 京兆老爷还义正言辞的说,头可断血可流,官可丢,不能丢了管闲事儿的乐趣! 皇上便有些替人家默哀了,也不知这女败类,又想折磨谁了。 昨儿刚下过雨,北山整个山地居民房儿都湿着,地面儿还未干透。 北山底下,民巷街上,某裁缝铺子接了伙儿闹心的客人。 像是大户人家出行,身后跟着白面小厮随从,为首是一个青年一个少年俩人;皆是穿一身白,看料子都不便宜,绣花也都是忍冬藤、云山雾罩刺绣纹,就是性格古怪。 那个少年人大眼溜精,浑身是热情机灵劲儿,长得俊俏白净,举手投足间都是爽朗,而被他护身后的高个儿男子,脸上蒙着白面纱,一声不吭,只顾低头沉默。 少年人一张口,就是要买身土黄的僧衣褂子。 小伙计愣头愣脑的问客人弄啥用,这客人说穿了上山出家。 铺掌柜在一旁直嘬牙花子……都想把他撵出去了!哪有人上裁缝铺买僧衣的啊。 而且山上是尼姑庵,他上山出的哪门子家,人也不可能要他啊。 可这奇奇怪怪的一伙人,一进门,掌柜就看出不好惹了。 打刚才!为首那年轻后生,进门先把店里四外圈看了一通,看的满眼放光,一开口就是,“zèi店全下来déi多儿钱?” 第1436章 1436买僧衣 掌柜心道,一听就不好惹,客客气气的回人家:“这店ě么不卖,为莫子呢,它是ě么祖产。” 要不是京兆尹叮嘱他不让说话,一旁儿的皇叔就笑出声儿了。 俩人说出三种地方口音,要不是他见多识广,还真听不出乐子来。 铺掌柜嘬了半天牙花子,只好叹气道,“也罢,这布能卖,但客人咱先说明白,山上是尼姑庵,您几位拜祭都不方便啊,还是另投别处吧。” 铺里还真有土黄的的布料,纯色半成衣,没上花纹,小伙计就赶紧…给这要求古怪的客人拿出来,铺在展衣板上了。 于是正经东北少年就不说话了,伸手去抻布料。 老掌柜也趁机偷眼瞧这几位客人。 除了那个少年,就剩俩人了,一个黑衣清壮的,一看就是小厮下人,另一个男子,拿白绸子裹了一身,像是某些外域异族的男眷,总之都不像长安人。 掌柜的还真知道,有些民族男子地位卑微,例如要遵守男德的嬮妲男子,不能抛头露面,看脸露手便为失洁便得嫁给那女人。遂出门得遮脸,怕让人看了强抢回去。 裁缝铺掌柜还问了句,“你们这是非要上山礼佛吗?人家尼姑庵子不说,你们上三圣庵可不能穿黄啊,那是对佛祖住持不敬。” 这少年很是无所谓,细瘦指头把土黄僧衣、从衣襟捋到脚脖儿。 他都没抬头: “不信佛,我是京兆府的人,替老爷微服私访的。” “诶呦,小大人小小年纪,前途无量啊,佛门的事儿,京兆府也管?” “遇事不平,自当相助。” “要我说,小大人您为人道而来,也得人道着管。” “此话怎讲?有人败坏佛门,把佛法学死性了,成个人邪教信奉官僚之风了!我等贵胄官宦之人,怎能容许!” “人之初性本善,谁还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心头都是肉长的。唉,这小老百姓的芝麻绿豆事儿,说没用也没用,可一辈子也就这么过来的。” 站一旁的瘦高身影,穿的一身刺绣云纹的白,墨发如泼,披落肩背。 鲜卑男人垂下的头发遮了半张脸,脸上蒙个白面纱,只露出了一只漆黑的眼,那双精美的双凤大眼,已是雌雄莫辩的绝美。 九幽是使劲儿的让他泯然与众,掩藏他身份相貌,奈何效果甚微,他身上的从容气度,比那脸更贵气。 被她晾在一旁半天的男人,跟大内总管充的随从一起,俩人一声不吭。 终于是买来了黄僧衣。 九幽又亲手给自己皇叔穿上,从头到脚亲力亲为,把他通身围住黄僧衣,连他头上也给蒙了黄巾,而九幽越看越觉得…他也不像要出家的和尚啊,要是额头再点个红点,更像个外域佛陀了。 宇文邕这会儿刚被她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摸一遍,他感觉她不是为了办事儿,主要是为了吃他豆腐的。他自觉穿着这身僧衣,都有罪恶感了! 女侯爷攥住他的手,满眼放光的把他转了圈瞅…… 第1437章 1437捐香火 冷俊的鲜卑男人散了一肩乌发,一身素色,还蒙了面纱系耳朵上,只有漆黑眉目能看了。皇叔那双凤眸漆黑深邃,让人一望就心驰神往,依旧是冷艳销魂。 宇文邕实在忍无可忍,要不是手里没金刚,也没菩提手串,他就想砸她一身了。 万般无语,就汇做一句!“施主请自重!” 小侯爷这才讪讪收回手,还是看不够的,去摸他面纱下的脸。 陛下的脸,像凝脂白玉雕刻的一样,精美漂亮,无时无刻不是触手生凉。 然后他瞪了她一眼,眼神高傲。 九幽不禁摇头叹息。 再怎么温柔的打扮,大周天子还是面容硬朗,性子孤高,能把他强行打扮的像女人,他却无法假扮女人。 这男人……骨子里都能透出,和华胥嬮妲男子、截然相反的雄劲儿气魄。 出了裁缝铺,皇叔才拉住她问,“你不是不信佛么,信佛你去菩提寺,来什么尼姑庵?” 九幽揪了揪身上衣料,指着肩上的忍冬花刺绣问他,“记得我说这身衣服,谁给的吗?” “庾信?” “那天我说我除了朝服,没随身带衣服,他就领我上裁缝铺换上一套。我拿人手短,欠人人情啊。……我这身忍冬刺绣重工夹彩,布料也用的是锦缎,他本来是给他侄子做的。” 陛下的漆黑凤眼一挑!语气忽而上扬: “这跟尼姑庵有关系?” “庾开府家里有桩佛门公案,我得替他寻个人间正道。” “什么公案,犯得着京兆尹拐皇帝来,乔装改扮微服私访?” 年轻的京兆老爷,一本正经的说, “你要早说不愿意来,我绝不强迫你。” 被蒙成西域闺男的当朝天子,喉中一梗,刚想说话,她就眯起双目,笑的凶恶,“你来都来了,再想跑,我是不会让你跑的,别惹我不痛快,小心我给你掳走、锁在金丝笼子里,做榻上玩物。” 她这满嘴蛮横无耻,气的陛下脸都红了,心里咯噔一下,委实难堪…… 旁边宫里总管嘴唇直哆嗦……“大胆君侯!你这是威胁…恐吓天子!” 九幽斜安季一眼,“你是不是还要说,本侯逼良为娼?” 宇文邕皱着眉呵斥!“幽儿!” 九幽这才蔫了气焰,安安静静的看着他,满眼透润,脉脉含情。“皇叔,我在。” 然后京兆老爷给皇上,说了一路的,庾信家所闻之事。 ——三圣庵在半山腰,寺院门外有青龙盘柱,云纹瓦檐,烧着香。 九幽等人一进尼姑庵大门,来个和尚正在系衣襟的带子,见了他们很热情: “施主,是来捐香火钱的吗?” 九幽:“没带银子。” “哎呀,没带好办,可以回去找亲友借来。” 九幽一摊手:“六亲满门就剩我自己了。” “那小施主这命太硬了……” 一旁的皇叔轻咳了声,顺着面纱就看到,她手上戴着他送的玉韘呢。 但不止他一个看见了,那和尚也看见了,双手合十酒凑过来,满眼冒光的盯着她手上, 第1438章 1438打劫吗 “珠宝也行,施主手上这玉韘可以捐。” 蒙了一身白纱的皇叔,猛然抓住她的手,有些愤怒,“岂敢!” 九幽连忙摇头:“长辈给的,不能捐。” 和尚顿时脸色不好看起来,上挑的鱼眼里清晰可见的刻薄:“害,不值钱的东西罢了,寺庙外头都能挖出更好的。那施主愿意捐衣物吗?来后厨烧火砍柴也行。” 皇叔的愤怒已在临界边缘。猛然蹦出一声沉郁怒吼:“你们打劫吗!?” “施主这是说哪儿的话,这位施主是嬮妲姑娘吗?以身抵香火钱也行。” 一看‘嬮妲姑娘’要暴怒,九幽赶紧拦着他, 跟和尚面前拔出腰间佩剑,“上佛门净地戏耍人来了?活腻歪了是吧!” 就听寺院里出来个尼姑,厉声呵斥道,“秃驴速滚!又来此抢贫尼香火钱了?” 那秃驴赶紧低头跑了,还是绕开九幽的剑好几步远跑的。 而后这尼姑上前来,双手合十低头行礼: “施主可是来上香的?请随贫尼来。” 临迈进寺门,皇叔低声跟她说,“以后不准说朕是胡人,嫁妻随妻,鲜卑人汉化了!” ——院中一座千佛塔矗立正中。 因是下午了,来往香客不多,留下的都不是在这随便看看的。 小侯爷穿的一身白衣黑裤,浑身除了衣上忍冬,没有花纹。抹额束发,露着额头,衬得年轻俊艳的五官,更清爽俊美了。 小侯爷搭着身旁,穿一身土黄僧衣的男子肩头,顺口就问身边儿的,一个土黄僧衣的秃头, “请问你们这当家师父在哪啊?” 这秃头出声抬头,嗓音细软。 “阿弥陀佛,我就是。” 这一问,九幽一看!出声儿这位还挺年轻。 大尼姑一抬头,满眼烁光的看了眼她,九幽手一抖,赶紧把胳膊、从皇叔的肩头拿下来了。 在姑子面前,跟男的摸摸搜搜,虽然九幽是个男人样儿,也怪不好意思的,差点忘了自己词儿。 女侯爷后知后觉,双手合十朝人家低头一‘顶礼’, “阿弥陀佛……当家师,信民初来乍到,入门尚浅,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当家师海涵。” 俊俏的少年瞬间一本正经,顶礼膜拜,这位当家师也笑呵呵的应着,“阿弥陀佛,我佛大度。” 然后少年身后的俩人,随从都双手合十顶礼了,那个穿土黄僧衣蒙面的,还是冷眼看着。 九幽看他一眼……生怕这皇上当场摆架子,那她这体察民情要功亏一篑啊。 “阿弥陀佛,实不相瞒,我这朋友是嬮妲男子,流落到中原这北山寺院了,他想出家,您看衣服都穿来了。” 一旁的宇文邕看她一眼,没吱声。 当家师随她指看,却是那个不行礼,也不说话的人,心里颇为别扭。 “此人好没规矩,刚入门就要穿黄?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出什么家。你这是冒犯佛祖,下山换了衣服再来吧。” 眼见着僧衣美男凤眼一眯,漆黑狠戾,九幽生怕他发怒……赶紧拍了拍他肩膀,解释道, 第1439章 1439佛与帝 “还请当家师海涵啊,他是外乡异族人,嬮妲风俗穿黄。他不懂中原寺院的规矩。只听得当今天子爱穿黄龙袍,况且天子未曾明令禁止,我等凡人跟风,又不算大罪吧?” 经女侯爷这么一提点,当朝天子还真明白过来,她是让自己感受什么来了。 刚踏入寺院,一国之君、当朝皇帝就被人禁止穿黄。这些人信佛信的,简直魔障,分不清主次了,佛祖比他大周天子还高贵教条了。 宇文邕都觉得心里凝了一股郁气,不止是委屈还是愤怒。怕是他再穿黄袍,都得掂量掂量了。 他本来想装哑巴,此时忍不住说一句, “你们的佛祖,难道——比一国皇帝还高贵教条?” 当家师大尼姑眼皮一抬,这才正眼看这个穿黄僧衣的。 一听声儿,这男子嗓音犹如天籁梵音,超然于众,不像凡人。饶是她出家前见过不少世间男子,也没有见过这么超然于众的。 一听声儿一看那双眼睛,就知道,这男的长相一定不差。可佛门是有原则的! “西天佛祖掌管超脱永生,自然比皇帝高贵。” 当朝天子哑然无语。 九幽一看他瞬间脸色变了,赶紧上来圆场…“可是我兄弟家离得远,上下山一次挺费劲的。您且让我们先参拜寺院吧……我们没见过世面呢!” 梵宏大尼姑手攥菩提珠串,挑眉道, “阿弥陀佛,小施主,你倒像个中原人,再看你这朋友……哪有人面见佛祖,又是蒙头又是蒙面的?这是对佛祖大不敬啊。” 九幽侧头看了眼宇文邕。 鲜卑男人漆黑凤眼一垂,他默默伸手…摘下了面纱和蒙头。 其实她把他蒙起来,就是怕他这张脸招风惹草。 结果散了一肩墨发,这位颇具胡人五官深邃,皮相又精致美艳的鲜卑族第一美男。朱唇玉面、凤眼漆黑。一身的气度与倾国长相并驾齐驱,能瞬间活泼了佛门净地。 大尼姑盯着这位异域风情的男子,眼睛直了……张了张口,清咳了好几声……才道, “阿弥陀佛,倒是可惜了,年纪轻轻就想出家?贫尼看男菩萨面相,尘缘未了啊。我佛慈悲,明日贫尼派人送男菩萨去菩提寺,菩萨今日便随意看看寺院吧,进来吧。” 当朝天子眼皮抖了一下,急慌慌去看身旁女侯爷,拿眉眼一挑,示意她。 九幽轻咳了声,“师兄,那咱们就随当家师进去看看吧?” ……俩人进了殿内,皇叔才闷声闷气道, “这姑子让人浑身不自在,她那样看…看你夫君,你就没什么表示?” “且先不说别的,叫你声师兄,我就会自重禁欲。而且我在家是妻主,一手遮天,哪来个夫君啊。” 皇叔听闻,把下巴一扬,努唇冷哼。 女侯爷敛了笑意, “就这当家师,她案底多了,我接到官员举报,就是来亲眼看看的。没想到……她已经世俗到了,好美色。” 宇文邕一声不吭,只眼神阴郁的看着她。 …… 第1440章 1440捡破烂 玉璧城头,一片旌旗招展,正中央那杆风光耀目的大旗,绣着‘兰陵王’三个字。 簇拥满城的齐国将兵,穿铠着红。 鬼面将军登顶城楼之上,极目远眺俯瞰城下,横尸遍野,交错的满是黑衣,场上的尸体还未来得及掩埋。 已退至百里之外、逼近赤水河岸的,由勋国公韦孝宽统御的府兵,周军如黑云压境,却已不是进攻。 被齐国夺占的玉璧城,被兰陵王驻守的稳如磐石,易守难攻。 原玉璧城守将韦孝宽,因遭赤水反叛军断其后路,使得一时间首尾不相顾,腹背受敌。 ——八月初,周国境内赤水县叛军造反,齐国兰陵王受命巧夺周国玉璧城,即将推兵北上,武装干涉赤水叛乱。 这日督军顶帐里,把恶鬼面具搁在桌案上的将军,一身金甲红袍,辫发高束,正倚在虎皮座椅上看书,打外头进来一尉官。 瞧了眼椅子上那位…比女人还俊美的大将军,尉官抱拳道,“禀告将军!有一江湖人士求见,说是…有个叫独孤九幽的,派他给您捎个话!” 正翻书的刚劲指头,突然一顿,大将军猛然抬头,满眼锋光、“带进来!” “是!” 传唤进来的是个黑衣男子,腰条如柳,身长细瘦,一把霜雪似的头发绑在脑后,脸上还戴着个、毫无花纹的黄金面具。 座上的将军正襟危坐,看了眼来人,嘴角一扯,“来的怎么是个男的…你捎什么话?” 立在军机桌案前的白发男子、瞥了一眼坐虎皮座上的俊美将军,面露不屑,“兰陵王,久仰大名。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兰陵王表情一僵,眉眼一横……刚要怼回去,那白发男子便道,“既然这屋里没旁人,我就把话撂这了,你跟独孤九幽恩断义绝了,什么离情蛊,你离独孤九幽远点儿即可,便这辈子犯不着解蛊了。” ‘啪’! 兰陵王把手头的书摔在了桌案上,把装水的瓷杯都给打掉了,噼啪的摔了一地瓷片。 “你是何人!心机小人竟敢挑拨离间?本王从不轻信——来路不平的人!” “你还就得信!我可不是挑拨离间,离情蛊是要两人欢好才能种蛊,独孤九幽不屑捡破烂儿,我来说这些话,都是独孤九幽授意的。” 兰陵王猛地拍桌子暴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拳头锤碎瓷片上了,他一双大眼锋光犀利!脸都绿了, “你骂谁破烂儿!凭——” 白发男子就笑着,摘下脸上面具。 颠倒众生的脸模糊了男女,可这人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情深意浓。 兰陵王更震惊了!“独孤九幽!你……” “我叫独孤九冥,是真男人。独孤九幽……是我妹妹。” …… 宇文邕虽少来寺院,可也没少见菩提寺的阵仗。他与九幽各处看了一圈,觉得这尼姑庵跟和尚庙,并无太甚区别。 然后就见门口吵上了, 九幽一回头,正瞧见有个深衣杂裾的女居士,叉着腰跟几个姑子理论,还有当家师梵宏。 第1441章 1441洁居士 女居士中气十足,都快疯了!“你们给妙法师父整哪去了?” “妙法是自己要走的,我们倒是想拦也拦不住。” “她都六十七了能去哪啊!你们说这话都丧良心……骗谁呢!” “她去哪了,我等哪里知道!洁居士……你如此喧哗吵闹,也太不敬佛祖了!” 少年侯爷跟这位异族佛陀,就往千佛塔下一站,抱膀儿看乐子。 鲜卑男人拽了拽她袖口,低声问,“你不告诉她事实么?” 华胥姑娘眯眼带笑,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宽慰,“原来这就是那位洁居士啊。听说她脾气大,我算是见识了,我还不能跟她搭话,我得体察民情隐藏身份呢。” ——一直到进了大雄宝殿,这僧衣美男一路冷傲,满头墨发披散,两袖清风,连躬都不鞠。 还是女侯爷在一旁,从住持梵宏鞠躬到小姑子。 而俩人也是逛逛殿,就总能碰见梵宏。 看样子,要么是梵宏就爱看这鲜卑美男,要么是梵宏没受到陛下顶礼,心里不服气。 在九幽的提醒和规劝下,当朝天子给尼姑庵住持鞠了一躬。 九幽在看到梵宏那春风得意的脸,暗自摇头……连她都没受过陛下鞠躬呢,怕是梵宏要折寿啊。 陛下鞠完躬,绝俊深刻的五官愈发灵动,便含着清雅的神态看着她,现学现用来了句:“师弟,接下来该当如何?” “逛就完了。” 看着佛祖的神像,皇叔点头:“朕…咳,我从前跟舅叔学画时,也画过石雕金像,换朕来画,四大天王肯定不能长得这么辟邪惊悚。” “谁能有那殊荣,能请您去画相啊……” 话音未落,就听人热络的道, “两位小兄弟还会画画啊?正好我要捐金再塑佛像呢,雇你们给画画啊?” 俩人回头一看,是个深衣杂裾,五官端正的胖脸儿大姐,还是那个洁居士。 九幽正意外着,身旁的皇叔就拽她袖子,往她耳畔低问,“朕能否不画?” 女侯爷哭笑不得,赶紧拍了拍他肩头,起身往洁居士那走去,“阿弥陀佛,洁居士真是性情中人啊,我们逢声不识,就顺口提一句,你还真信啊?” 洁居士眯着眼,爽朗的笑了几声,又忽然噤声,歉然道,“佛祖眼下不该大声喧哗,二位小兄弟要是不忌讳的话,随大姐往妙法师父禅房细述如何?” ——一进妙法师父禅房,破旧陈腐的屋子里,还真是空了。 给洁居士跟九幽等人引路的,是个冷脸儿尼姑,长得人高马大,手脚粗壮,嗓音粗的跟男人似的。 洁居士坐席子上就掉眼泪了。 连连说那么大岁数的人,这要是让她们撵走,可怎么活啊,腿脚还不利索,又是个出家人,一老太太…… 那个冷脸儿的姑子,自打进门就没说话,这会子忍不了了,冷声说了句,“前几日姑子们却还说呢,居士当时若在,怕是能把这寺院都给砸了。有些事,别人不说,我梵明更不能说。” 第1442章 1442会挑刺 然后九幽也不知咋办,赶紧哄,“大姐你别这样……妙法师父没事儿,我知道她在哪,她在居士家供养着呢。你别不信……庾夫人你认识吧?” 然后九幽就被这大姐拽着盘问……一旁的梵明姑子不说话,看都不看,被晾在一边半天的,土黄僧衣鲜卑男子出声了,“小心隔墙有耳,你们在此絮絮叨叨,不如去人家宅盘问。” 大大咧咧的洁居士这一侧头,才发现还有个美貌的男人呢。之前他都低头,站这小年轻身后,此时洁居士这一正眼看,男人气韵干干净净,冷冷清清的,容貌糅合了画上美人的精髓,都不像真人……顿时一愣,“小兄弟,这人穿着僧衣,也不像和尚啊……中原有这么貌美的男人?这是你兄弟?” 九幽憋着笑,一本正经的看着宇文邕回答,“这是我叔。等他剃度出家,我就得喊他师兄了。” 宇文邕:“……” 而后天生自来熟的洁居士,还给九幽等人讲了……很多她们小时候的故事,有淘气上山打黄鼠狼迷路的,有遇见拍花子,幸好被尼姑救了的, 九幽感触颇深的,就是原来顶天立地的大女人,都有不寻常的过往,甚至坎坷的幼年。 “别看我现在性子这么暴躁不好惹,可打小我爹就是嫌弃闺女,我小时候,有次和弟弟打架,我弟弟骑在我身上打我,我爹看见了,抱起弟弟,拎起我就打,怪我不让着点弟弟。” 这胖脸大姐本来爱笑,哇啦哇啦说了好久的话,这会儿却一本正经的,板起脸了。 “我怒了,挺着小身板,对我爹恨声哭喊:叫你偏心眼,你等着,等我长大了,嫁人那天,给你碗猪头肉,推你门外吃去!从此我爹再没打过我。” …… 天王殿供着西方四圣,魔力青魔力红魔礼海魔礼寿。 俊容冷艳的鲜卑男子,墨发散了一肩,穿着土黄僧衣。 他仰头瞧着天王威严的相貌,浓黑的长睫毛如同小扇。横眉怒目的持国天王,眼珠子快瞪出来掉到嘴里了,陛下不禁噗嗤一笑…… “这画技过于潦草,天王胡子都扎嘴了。” “那个抱琵琶的天王塑的不错,颇有阳刚之气,还有那个操蛇之神,怕不是跟愚公门前的山神是一家……” “什么……蛇神?你重复一句。” 俊美的鲜卑男人玉容雪白,眉眼漆黑,脸上少见的明媚戏谑,九幽便不忍打击他,只好配合着调笑… “待会儿我领你吃鱼去吧,我看你挺会挑刺的。” “朕不爱吃鱼,也不吃带刺的部位。” 俩人迈步出了天王殿,一眼就瞧见几个小和尚簇拥着的,为首是个土黄僧衣男子,一脖子一手的念珠,面容清俊,额头上一点红忽添妖媚。 那个年轻的和尚,九幽见过不止一次。 所以见他老远的来,越走越近,当家师梵宏接着他来,自己都没动地方。 僧衣的鲜卑男人紧缩眉头,瞧着身旁眼盯着和尚的女侯爷,心里突然堵得慌。 第1443章 1443吃僧醋 耳听着大尼姑客气的上去,笑着寒暄,“阿弥陀佛,无妄法师光临寒寺,真乃蓬荜生辉……” 九幽赶紧拽鲜卑男人的手走,那只冰凉修长的大手、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她细瘦温热的手攥住指尖,呜呜跑。 跑出挺远,俩人都气喘吁吁的,鲜卑男人即便气喘不匀,也只是微启红唇浅浅呼吸,丝毫不影响威仪风度。 “你急着跑什么?” “怕被那和尚认出来,咱俩这身份便不好做事了。” “你认识那和尚?” “认识。” “……”鲜卑皇叔抿了抿嘴唇,眉头紧锁,凤眸深邃的看着她,分明是等她解释。 九幽刚一侧头,便看见了他这样儿,顿时哭笑不得,但甚少见他表现出吃醋,她倒很享受,也乐在其中。 “他与这桩公案有关,我跟他不熟,没说过几句话。” “出家人如还凡心不死,定是个妖僧!” 九幽瞥去眼神,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你不会连我看眼和尚,都吃醋吧?” 鲜卑男人凤眸黑邃,目光幽凉…“怕你引佛门声讨罢了。” “这和尚挺不简单,别看他现在弱质纤纤,当时我路遇有人追杀龙涸太子,是他出来路见不平,还劝我一同救人呢。” “上次龙涸太子留给你贴身御令,怕是意图不轨,野闻说龙涸王断袖,他怕不是……” “皇叔放心,我跟他过路而已,我连他名字都不会写,就记得龙涸太子这称呼了。” …… 晚饭是在寺院吃的素斋。 拿大盆装菜,素菜也有好几样,给一人分两个小碗,一个装干粮一个装菜,干粮有小米粥和荞麦馒头。 吃的倒是样式挺多,还有几样腌萝卜、酸黄瓜的咸菜,有面皮菜叶汤,也亏的寺院斋房干净,鲜卑帝王也没什么架子,穿僧衣也矜持稳重,举手投足间仍气度非凡。小侯爷规规矩矩在那,吃菜啃馒头,她皇叔就在旁边吃咸菜喝粥。 九幽嘴里嚼着,刚开口说句……“这酱豆腐炖的好香啊……” 她叔就立马竖指嘘声:“嘘~食不言!旁人都没吱声呢。” “……” 九幽被他一堵,差点噎着。 这斋房确实安静,人人都吃饭,连大喘气吧唧嘴都没有。 ——吃完饭礼佛的时候,人人都在拿本经书念经,九幽对梵文一窍不通,说饭后闲着,赶紧请缨去整理藏书阁…… 然后梵宏住持眼巴巴望着鲜卑帝王,笑呵呵的道,“这位男菩萨面带佛相,是有慧根的,便一同坐下念经吧?” 男菩萨的凤眸漆黑,“我只会往生咒。” 梵宏满脸笑颜的, “阿弥陀佛,超脱亡灵升天,男菩萨是大德之人啊!” 九幽无语道,“我叔得跟我一起。” 梵宏斜她一眼,淡淡道, “佛祖只度化有缘人。” 此话分明是要拆开俩人!叔侄两个对视一眼,鲜卑男人拧眉不语,九幽心道,得亏他是鲜卑人,若是嬮妲男子……可真危险了。 九幽嗤笑,“我不需要跟佛祖有缘,我华胥人……自有祖宗母神庇佑,佛祖算什么。” 第1444章 1444不渡她 虽然小女侯爷这话,挺无情挺犀利,但收到了皇叔赞赏的眼神。 梵宏面子上挂不住了,手里攥着佛珠直颤抖,分外有恼羞成怒的意思, “小施主这样不守规矩,不尊佛门,是亵渎佛祖!佛祖会……” 鲜卑男人清亮着嗓子出声,缓缓道:“佛祖若渡我不渡她,我便陪她坠阿鼻阎罗,泯灭七情六欲的是佛,我等只是俗人,还要生死悲欢与共呢。” 有鲜卑帝王表态,九幽更乐了, “佛祖?尔等修的都是小乘佛法,而我当年途经西天天竺,看人家修的可都是大乘佛法。” 她这一挑话头,旁边的皇叔及尼姑们都错愕了。 “何为大乘佛法?何为小乘佛法?” “简而言之,小乘佛法是以佛祖为尊,向释迦牟尼看齐,只能度化自身。而大乘佛法,是万众皆可成佛,渡尽苍生苦厄。” 忽然听见清清冷冷的一声如何, “这位施主,悟性佛根深厚……” 几人一转头,原来是无妄领着几个小和尚走来了。 无妄规规矩矩的给九幽等人行礼,尤其是对她身旁的鲜卑男人,低眉顺眼,恭恭敬敬。 一见无妄过来,九幽又把宇文邕拽走了。 无妄法师看着两人相扶离去的背影,感慨良多。尤其是陛下那句,若渡朕不渡她,便陪她坠阿鼻阎罗。 当初潜底十年,誓要无可阻挡,荡平天下的少年君王,越年长沉稳,越会寄情于女了。 俩人走远了,九幽才问:“无妄法师是认得你吧?” 鲜卑男人神态漠然,双眼皮因低垂着眼睫毛,而肉感十足。在他棱角深刻的五官里,她总能找到精致美腻的地方。 “我去菩提寺几次进香,他都是盛装接待。” “啊~你们比我认识的要早呢,还整的好像你吃醋一样。” 皇叔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头,叹气道, “哪有人会对出家人起歪念。” 俩人在寺院里待到入夜,姑子们唯恐避之不及,也没人搭理俩人。 皇叔顺便还叫来了、身旁的贴身安总管,安季俯首帖耳的往他嘴边一凑,九幽眼见着……鲜卑男人垂眼吩咐,“你去,如此如此。” 九幽好奇的凑过去,只能听见唏哩呼噜的,而后安季便走了。 女侯爷愤愤的攥住他腕子,一把将僧衣美男拽到怀里、“你吩咐他什么了?” 穿土黄色僧衣的男人,顺势扣住她肩背,又忽然想起此举不妥……连忙拽出手,把小侯爷扶正了,“让姑子瞧见…影响不好。” “你背着我又研究什么呢?” “明日早朝不能耽搁,我让人回宫拿朝服。” 九幽哭笑不得,“在尼姑庵换朝服,你怕不是想吓死这些姑子?” 鲜卑帝王的俊脸儿一扬,只见那下巴线条硬朗而流畅,“待朕平了她寺院,她便知谁为尊。” 她才知道,他也是有仇必报的性子。 …… 天色墨蓝,俩人是在寺院过的夜。 仨人住的妙法师父那间禅房,因尼姑庵只有这仨男施主,便将这间禅房让给了三位。 第1445章 1445守茅厕 安季住在外屋守夜,主要也是怕在屋里,影响叔侄两位亲近,以及瞧见不该看的。 铺好床后,皇叔说想去方便。 九幽担心他在尼姑庵受冒犯,得紧着保护他。“大的小的?屋里不是有夜壶吗。” 男人犹豫了下,低声道,“大的……” “……” 因为是露天的茅坑,九幽生怕他找不着茅坑,或者不肯纡尊降贵,便跟他一起出去的。 然后眼睁睁看着,来看妙法师父的香客,深夜来的,找不到妙法师父,梵宏说妙法师父自己要走。 还有小尼姑俗心未泯,勾搭九幽门口守夜的安侍卫。她刚想笑一下,那可是没根儿的内监啊,又思及季安就是个假内监! 俩人一出门,安侍卫还要跟着,害臊的陛下跟都不让他跟,只拽着九幽就走了。 到了茅坑外面,九幽倒没什么,这皇叔险些被味儿顶出去。 看华胥姑娘要在外面守着,仅隔一道薄木板,怕是屎尿屁都跟没东西隔着一样……宇文邕心想,纵然已与她亲密无间了,但在小辈面前三急方便,他真拉不下颜面,遂撵她走。 九幽怕他踩空了掉坑里,再成了晋景公,刚要辩解几句,皇叔就气的,抢过她手里的手提灯,怒吼,“你在这里、朕上不出来!” “……” 九幽只好自个回去了。 夜色漆黑,月隐星繁。 皇叔半天没回来,九幽放心不下,往茅房一走,隔着一层树影,正听见男子惊声怒斥,“住持请自重!” 九幽听着,这声音挺熟悉啊? 然后就是女人细细的嗓音,好像还拉拉扯扯,那男的气恼道!“你再放肆,我要不客气了!!” 然后九幽忙不迭拔剑冲过去,怒吼了声!“谁色胆包天骚扰我男人呢!?” 女侯爷挥剑砍树,轰然砸下的粗木枝叶、跟沙尘暴似的,尘埃落定之后,俊美艳烈的少年满眼锋光,眸色跟手中灼红的剑刃同色。 把两身土黄僧衣的男女,都震慑住了。 ——夜深人静后,禅房内。 “朕从前倒不知,从不纳贡上税,只受人供奉的佛门,也会有官僚腐败之风,也像劫财劫色的土匪一样。” “许是地方偏僻,香客不多,她们得自己找路子。” “女出家人,居然如此好男色!” “可能她们当你是嬮妲男子、身娇体弱呢,而且吾皇这倾国长相,好人见到都能起歹心。不当一国之君就得祸国殃民了。咳……她们凡心不死,许是被压抑久了,任性是不能割舍泯灭的。” 一连问了好几个疑惑,鲜卑男人极力澄清自己无辜被扰,并没被尼姑玷污……身旁的女侯爷都语气懒散,漫不经心的回他。 宇文邕心里堵得慌,也不知该如何跟她示好,便生闷气了。 “此处有蹊跷,朕感到极不安全!” 女侯爷忽然翻身凑上来……搂住男人脖子,吐气坏笑: “那我给你点安全感。” 九幽上去摸他胸膛腰带,皇叔伸出冰凉的玉质大手、护住腰带,眼神湿漉漉的看着她, 第1446章 1446难自持 “自你让朕尝了那东西…朕近两日总犯恶心。” 华胥姑娘居高临下的,双臂撑在男人耳畔两侧,琥珀双眸泛着灼灼,将满口热气倾吐: “那我,再让皇叔尝尝…单我的味道?” 俊美的皇叔喘了口气,犹如野草狂生的眉毛一皱,他漆黑深邃的眼底,通透的映着她的脸。“洛北冥昨晚,没让你吃够?” 九幽嘴角抽搐,赶紧坐起身拢了拢衣襟,改为搂人家腰。“昨天他是给我……品玉来着,没做别的,就是用嘴……你能领悟到的吧?” 皇叔倏地瞪大了漆黑凤眸,抿唇看着她,耳根都红了。 她只好将脸埋在他胸膛上,“我不睡你,我就想搂你睡。” “那些东西……朕都学不来,朕几欲崩溃!真不知如何是好……” “那我给你讲妖怪志异?你若害怕了,我便搂你睡,哄你睡。” “你是拿朕当华胥嬮妲弱男子了,还是拿朕当小孩子呢?” “当我捧手里的国宝儿。” 他别扭的低声道,“别哄朕,你才是朕的心头肉。你是不是也觉朕……无趣?” “绝顶国色的男人,只需要最原始的姿态,我就很喜爱。他们需要以色侍人,花样百出,而皇叔…什么也不用做,就让我难以自持。” “你不需在朕面前自持。” ——寺院里早早的熄灯了。 屋里盖着海青色素被的俩人,紧搂在一起,鲜卑皇叔想力求搂孩子的优越感,他却想霸道的寻求、更容易揩油的姿势。 俩人很不老实的对面搂睡。 于是她开始讲起了鬼故事, “有一嬮妲男子,嫁到妻主家里第一天,洞房外:就听妻主的爹娘商量,趁人鲜活,要把他炖了吃肉!男子吓得洞房都没入,就跑回了家。这男的回家跟爹娘说起这事儿,爹娘劝他在家好好待着不要怕,男的睡至半夜,半睡半醒之际,突然听到自己爹娘也在商量……说与其让别人家吃了,不如自己家吃了,这男的一下就吓醒了。” 皇叔细思极恐,确实顿时一后背冷汗,他瞪着黑眸,在窗子打进来的月光下冷光瘆人。 待她讲完了、凑唇去吻男人下巴,还被皇叔无情躲开了,“结果呢?那男的醒了怎么办!你们华胥…嬮妲的,还流行吃人呢?” “这就是一故事,皇叔别较真啊。再说了,五胡乱华那会儿,你们鲜卑人,不也吃华胥汉人呢么。” 说者漫不经心,满眼琥珀般的透亮,听者心里是挺愧疚的。原来历史过百年,便已能当笑谈,她是不是如表面那么不在意,宇文邕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现在的鲜卑人,也不吃华胥汉人了。” 华胥姑娘嗤笑,“现在谁也得敢吃算啊。哦对,匈奴、鲜卑、羯、氐、羌……这五胡,当年师父提拎耳朵让我记住的。” 鲜卑帝王只觉遍体生寒,猛然在被子里翻身,转到与她对面,侧身躺着。 他浓长的眼睫毛微微低垂,肉感实足的双眼皮、随着他眼睫的颤动而忽大忽小。 第1447章 1447闹庵门 “朕…不是胡人。” “鲜卑人还不是胡人!?那是什么?” “…中原人。祖辈们背井离乡,逐梦华夏,鲜卑人在极力的学习中原文化,为让后辈不再受游牧狩猎、靠天地果腹之苦。” “罢了,自金朝末年衣冠南渡,五胡十六国轮番占据中原,也没什么好争辩的。” “在中原的文化里,胡人便是野蛮人,代表着卑劣、顽固不灵,朕……不爱听这个蔑称。” “得了,我继续给皇叔讲妖怪志异吧。” “朕乃一朝天子,怎会怕鬼。” 九幽得令,把手摸入他大腿内侧,眼睛观察着他脸上表情, “我就是鬼,憋着吸你阳气呢。” 男人垂下了浓黑眼睫,抿着红润嘴唇,伸手按住她乱摸的手腕子, “这是那位妙法老姑子房里……前辈屋中,神灵目下,怎可思淫。” 九幽嫌恶的嗤笑了声, “这佛门禅房算什么,九龙塔华胥神像底下,你不也照样放纵了?” 男人的漆黑凤眼颤栗着,瞬间黑眸微润,把嘴唇子咬的发白,满脸阴鸷戾气:“你拿朕当玩物乐子吗?” 小女侯爷一看他这表情,顿时慌了。 “不是,陛下就寝吧。” 午夜梦回。 跟小女侯爷对面搂抱着,怎么也睡不着的男人,终于睡着时,还是无穷无尽的梦。 那夜九龙塔的雨声隔绝尘世,烛火昏暗,他眼前映着的那张脸……浓艳精美,白璧无瑕。 怕她疼,怕她恼火生气,他头一次心甘情愿被人压。 从此甘愿被她压制主宰的,不止身体,还有整颗心。这个小姑娘,让他以后只给她压,可她却再未有过……当初的一心独占和满腔浓情。 半夜子时刚过,寺院便热闹翻天了,吓得山脚下农家鸡鸣连片,犬吠震月。 原来是来了个云游的老和尚,此时穿的一身华贵袈裟,手拿着金漆衔环禅杖,身后跟着一群弟子、敲罄摇锤就来了。 半夜把庵里的姑子都整醒了,当家师梵宏刚披衣系扣出门,劈头盖脸、就砸来一顿禅杖暴锤。 旁边儿众僧尼拦都不敢拦,那老和尚还念念有词,满嘴的替佛行法。 九幽这才知道,这老和尚是妙法师父俗家的丈夫,也是个大德高僧,受了大戒的。他手里那禅杖,遇到有辱佛门的人,都能随便揍,就跟华胥女帝那把、辅政天子剑似的:上斩昏君下斩乱民,文官下轿武将下马。 与此同时,铁铠禁军呼呼啦啦的上了山,是宫里来人,把皇上接回去了。一时间、只见六色六军严正以待,布满山头,个个身穿铁铠佩刀,豁然单膝而跪一地,高呼万岁,三圣庵整个都傻了。 九幽这才得知,他之前跟人耳语的什么! 此事按当朝天子的意思处理。 最后才通知了地方长官,换下现任住持,另选良尼。 陛下还顺便表态了一下,此庵只尊佛祖不尊皇帝,这是把佛法学成魔教了,不能纵容,于是给予了严重警告!如有再犯,便强行全体编回户籍,砸寺充公。 第1448章 1448求三天 ——早朝上,刚得了消息的群臣,夸了一番皇上跟京兆尹,乔装改扮挖掘佛门腐朽,整肃不正之风之事。 太宰速来不信佛,颇信道术,对此兴趣不大。但他对义子干儿、京兆尹的自觉尽职表示看好,又嘱咐了她几句,不能老调理邻里纠纷什么的,得整肃长安城市民啊。 甫一下了早朝,出了金銮殿,九幽便当街拦住太宰,厚颜无耻的开口,“义父,我想陪皇叔去菩提寺还愿。” “下了早朝就去呗。” 九幽仰头瞧着、并未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义父,只得补一句: “皇叔还想在菩提寺过夜,住两天。” 太宰这才听明白,登时鹫目一瞪,黑白分明的眼仁都快裂出来了! “你们叔侄俩要疯啊!一月里,十天半个月不上朝,他当这是齐国陈国无忧天子呢?国家大事不管了吗,孤摄政比称帝还糟心,尤其前些天!皇上老出宫,又去京兆府又微服私访,你俩这是要闹的长安人尽皆知!鸡犬不宁啊?” “义父说的我都懂,可孩儿控制不住啊,和皇叔现在如胶似漆,小别胜新婚。只怕这样的日子,此生不会再有了。” 气的太宰一挥大袖,转侧身去, “行了行了,滚,孤主持三天,三天后赶紧回来。孤要安排你干件大事,成则你做山阴公主,败则继续臣服,你要孝敬皇叔,现在有多如胶似漆,来日就有多快刀斩乱麻。” “义父为何咒我……” 太宰义父气哼哼的翘胡子:“义父这是约束你!别出师未捷身先死,玄帝如何死的,皇上也懂前车之鉴。感情是世上最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总要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才能把握的住,触手可及。” 怕她听不懂,他意犹未尽补句:“一枝牡丹,一棵梧桐,相较之整个花园,整片树林。有些是选择,有些人是没得选。没有足够的能力,就不要去耽误别人。” “义父我……懂了,我会孝敬皇叔的。” “还有!乾嘉近日受娼妓情伤,你要劝他。” 旧事重提,九幽心头一紧,又想到自己可没参与,遂松了口气;仰头去观摩义父情绪: “义父怎么……对此感兴趣了?” “孤也不想掺合!今早有个老鸨搅闹府门,哭诉乾嘉为个妓子砸了场子,孤已将老鸨乱棍打出,此事闹的人尽皆知,真大跌颜面!” 她都怀疑那鸨子是活腻歪了,“鸨子胆儿挺肥啊,还敢去太宰府搅闹……” “听说你与元规的义子交往密切?他夜入侯府,又大闹天子寝宫,这是元规在向孤下战书啊!玄机阁,就是楔在江山稳定的一枚钉子,元规已神志不清,与玄帝的初心背道而驰了。你应尽早与那男的断的干净,因为玄机阁早晚会被朝廷荡平。玄帝以及华胥族、八世女首领打来的和平,难道要让他勾结外敌,重蹈五胡覆辙吗?” 说到洛北冥了,她唯有低头,心虚听教。 “阿蛟……明白!” …… 第1449章 1449昏君罢 九幽到凤阙找皇叔之时,听内监说,他正在沐浴呢。 也无人没眼力见儿的拦她,她便直入雾气昭昭的、温泉汤浴里了。 躺靠在玉石靠背上的白玉男人,线条精瘦的双臂搭扶在岸边,洗去一身疲惫之后,他身心更乏力了。 鲜卑皇叔浓黑的眼睫一眨不眨,瓷白的一身漂亮肌肤,被水捧着。 听见了来人的脚步声,矫健又沉稳,不能再熟悉了,待看到那宽敞红袍里,姑娘那幼态浓颜时,——恍然间又像是记忆最初,自己身染时疫沦落街头,在异国他乡如惊弓之鸟时,她穿的交领红衣,男装仍俏艳的惊艳平生。 兰陵王军营里,一望误终生。 从前她只穿兰陵王一样的红衣,而今她的红衣……绝不可与旁人为嫁! 当朝天子水红的薄唇抿了抿,微抬起线条流畅的下巴,嗓音不咸不淡的道, “若想一起,便下来。” 小女侯爷穿的一身绛红官袍,此时一撩衣摆、蹲下身来,去撩他身边的水。 “你生气啦?这样你就生气了啊。皇上架子真大。” 宇文邕眼都没睁,却也想象的到,她肯定又是一脸调笑。 “嗤。朕哪敢有架子,你少作弄朕些,朕就感恩戴德了。” “我领你上我家住几天,不用回来上早朝,你去不去?” “异想天开。” “太宰让我转告你的,你要不想走就算了,要是走的话……得从菩提寺走。” 水里泡着的鲜卑第一美男,忽然睁开了浓睫凤眼,抬头看着岸边蹲着的人。 漆黑凤眸波光流转,男人翘唇轻哼。 “昏君罢了,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看准了岸边姑娘的手,忽然将她一抓! “啊!——”措不及防摔进水里的姑娘,被人抱了个满怀! 没顶的水只是瞬间!她便被有力的臂膀禁锢,沾了水的发丝趴在她额头上,惨兮兮的姑娘刚要哭嚎、便被男人堵住了呼喊! 热切的吻极尽贪婪的、摄取她的呼吸,连带湿漉漉的衣襟一同——被龙体玉净的他抱在怀里。 激烈的争锋过后,她伏在他光滑的肩头,气喘吁吁的,涎水几乎要淌下他肩头,那牡丹疤痕上了。 而鲜卑男人也气不匀的低哼,还道,“又给朕咬出血了。” “我还以为皇叔气长不绝,一口气能憋死我呢。” 他自她腰际,抄起姑娘的细削肩膀,结结实实的搂着她,轻笑的嗓音仍旧低沉:“还怕水么?” 她扶着他肩头,与男人俊美的脸几乎眉睫之间。“这池子倒是比我家的深,多亏皇叔扶我,只是……当初渭河里,莲花池子里,你怎么还要我救你,还要我救你表妹?” 皇叔原本上扬的眉眼忽然一蹙,黑邃凤眸定定的看着她,忽然拱身上前: “需要朕帮你踹她下去么?还是把莲花池的水放干?” 因着自己湿漉漉了,几乎是不受影响的被蘑菇头~,兼着水里热气,华胥姑娘红着脸颊,目光灼灼:“亲一下,你就至于这样?” 皇叔也玉容粉红, “不找借口了,朕…想你了。” —— 第1450章 1450抱李妃 皇叔拿浴袍裹着她,一路将浑身湿漉漉的姑娘,抱回了凤阙殿内。 而猫在被窝里的人,烦躁的褪下湿衫,正满嘴嘟囔他先斩后奏,分明是算计自己,面前的鲜卑男人便递给她一叠衣服。 听她嘟着嘴一脸不情愿,他便将衣物搁在她面前,揉了揉她半湿的刘海儿,翘着幼红双唇轻笑了声,“朕早消下去了,朕只是想你,一刻看不见就抓心挠肝的,朕都害怕自己。” 姑娘咧唇一笑,露出阴森的小白牙:“只要皇叔不喊疼,我能猛到让你害怕我。” “……”当朝天子一扭脖子,侧脸斜睨她,那高挺如刀削的鼻梁、分割了阴阳明暗,分明在威胁警示她。 她瞧着他形态犹如天鹅引吭高歌的脖颈,忍不住按住他肩膀,歪头凑过去,“让我啃啃皇叔的美人痣。” 可这次,他却抬手一挡,托着她的脸,拿漆黑凤眸看着她,“不是美人痣,晦气,少啃。” “不晦气,我喜欢。” “乖,换上朕为你做的交领蜀锦,以后不准穿别人送的红衣裳,朕先出去回避一下。” “嗯?” 怎么突然就,不让她穿别人的红衣裳?红的怎么了?又不是癸水染的…… 九幽正欲问他,穿好了灿金色龙袍的、鲜卑皇叔已转身离开了。 她将视线落在身旁那叠衣服上,打开发现竟是团花簇锦暗纹的、蚕丝绸蜀锦袍,赭红色的,团花像是花鸟草蟒。 赭红的蜀锦长袍及膝,幸而衣摆宽松,还配了条纯白的细腿裤子。甚至还有翘头短靴,女子的平裤和吊带两裆。 待九幽穿好了新衣裳出去,发现皇叔已不在凤阙。 她问过门口守卫,守卫说皇上被卫国公叫去了。 九幽寻思闲逛,结果迎面碰见了李德妃,李德妃穿着浅青色绣莲花的大袖襦裙,坐在地上抱着膝头,眼睛红红,可怜兮兮的。 她连忙过去关切,李德妃说摘树上果子崴脚了。热心的姑娘连忙说自己会正骨! 于是她便掀开了,娘娘拿杂裾垂髾的袿衣裙子、遮着的云履和脚踝。 ——皇上来寻她时,那抹红影抱着个浅青裙子,可大显眼了。 走近一瞧,发现她正给李德妃揉脚踝呢。还勾肩搭背的,看那意思要抱她走。 李德妃一眼瞧见了皇上,顿时慌得,素手轻推身前的小姑娘,“陛下!” 陛下挥甩大袖奔来,当即怒斥:“君侯!你在干什么!” 九幽无辜的侧过头,“娘娘脚踝崴了,走不动了。” 皇叔怒了:“放肆!你们不怕被瞧见,担上秽乱宫闱之罪?” 九幽很无辜,“我又不是男人。” “汉武帝阿娇皇后因何被废,要朕再给你讲讲吗?” “我倒是能体验到汉武帝的快乐了,要是厍贵妃也不讨厌我,我都想天天住后宫,跟她们仨推牌九。” “放肆!跟朕走!” “那娥姿娘娘?” 皇上一摆手:“安季,安排轿辇送李德妃回去。” 九幽自告奋勇:“还不如我给她抱回去!” 第1451章 1451穿红嫁 皇叔凤目一横:“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外侄与天子嫔妃勾搭成奸,若被人参奏捉住,朕可保不住你的命。” “我与天子都没……” 他咬牙横道,“打住!朕服了你了,走,朕好好给你讲讲!” 皇叔拽着侄子走了,留下李德妃。 ——凤阙内,皇叔凤目圆睁! 从未见他如此醋意的,红着眼眶:“朕就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跟朕的通房搂抱在一起!你在外是男子,怎能对天子后妃如此!你就不怕女人也对你芳心啊?” “我见义勇为啊……总不能任由她在地上坐着吧?再说了,她是你的娥姐姐,我自然要尊重她,讨好她,保不准、唔——” 鲜卑帝王猛地迈步到她面前,将人一把搂在结实的胸膛里,而后吻住那喋喋不休的唇! 深入浅出的一吻过后,华胥姑娘嘟着饱满的唇瓣,琥珀双眸都深邃了几分。 他沉着嗓子道:“你谁也不需要讨好,朕的后宫,你最大。” “什么……东西硌到我了?” 他箍紧了她的肩头,刚劲的五指更扣住她的腰肢,他凤目含笑,眼尾晕红: “可能是天热,朕近日比较燥,又瞧见你穿的这么艳……” “艳啊?那我换下来。” 姑娘试图推诿他,却被男人瓷实的箍着,绝美的大周天子,此时凤眸黑邃,眼含星海, “不准!以后……只准陪朕穿红嫁,世上再没有旁人相配了。” “我可不穿嫁,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摆胯挺腰,伏在她耳边轻声道, “那朕穿,每一次……都是新婚。” 她挣开他的胳膊,反手就捏住他下巴,踮脚仰脸儿,眉眼带笑:“既然燥了,就不要憋着。” 九幽和皇叔急不可耐,滚上了龙c后,她手速极快,皇叔虽宠溺的任由她压制着,一层一层剥夺,他却觉得十分血燥。 鲜卑男人像忍着痛,声都很痛苦。做到一半便发觉不对,他嘶声哀鸣,说像流血了。 俩人连忙分离,盯着粉红光头淌下猩红之物来,九幽傻眼了,“你怎么了?杀j药有毒?” “朕不知,上次还是前天和你。” “你莫非不想我在上,用了什么秘方来吓唬我?” “朕怎会那样无耻!” “陛下这两天身体可有异常?” “没有,刚才才有,不像往常的…,而是火烧火燎的疼。” “你把药停了,我去找太医。” “……朕只是感到磨得慌,又不是不举,我们可以继续。” “继什么续啊全是血!都什么样了,你还对我起歹心?你要是想要与等养好了再来。” 吓得九幽连忙找衣物穿。 一旁的皇叔颤抖着合拢修长,连忙伸手试图拽住她:“朕不是……” ……片刻后, 皇叔跟太医在里头,九幽出门回避,迎面就碰见宇文直了。 他挺意外,“我正在太医院给母后抓补药呢,太医就被宣召了,我还以为是你这小身板儿?承宠过度呢……” “六叔会说人话吗?找太医的是皇上!” “皇兄怎么了?不会是让你磨出血了吧?” 第1452章 1452非头遭 九幽瞪大了眼,寻思他不是会算卦吧?“你怎么……知道的?” 这鲜卑六叔上下嘴唇子一沾,说出话让她当即想找地缝: “鲜卑男人都皮薄怕疼,但是器大,印证了那句话,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啊。” 九幽脸都红了,“六叔!这话是该对别人说的吗?你不愧是逛窑子多年的人!” 六叔拍了拍她稚嫩的小肩膀,一脸长辈的慈爱: “害羞不当本事,你得学着点脸皮厚,不要脸。不过这话也白说,我更担心皇兄,听说你们一天好多回,天天晚上来?你这小兔崽子太不知节制了。” 九幽刚要辩驳,他便又道, “不过皇兄也并非头一遭了,从前专宠厍贵妃时,也折腾的破皮流血。” “……”如愿以偿的瞧见小侄女红了眼角,戾气横生的瞪他,宇文直又道, “皇兄那么好面子,自然不会与你说,不过李德妃可知道,还是她日夜侍奉皇兄痊愈的。” “……”虽然他说话粗俗,不知羞耻,但相比其余两位公爷,当初最烦人的六公爷居然还是人性最好的。 待里头完事后,元太医前脚出门,九幽后脚进去时,皇叔正倚在龙榻上坐着。 他将衣衫敞怀披散,穿着一层酥黄的宽松长裤,正拿酥黄的绸子擦拭手背,面前摆了两个小瓷盒。 “如何?” 俊美的大周天子玉容雪白,眉眼间漆黑深邃,戾气眼尾流泻出几分风流媚态。 “太医让朕静养,不宜情事。” “怎么会见血的?我那么粗糙啊?” “不是,是朕…皮薄,又过于频繁不节制。” “不节制说的是我。我数一数……这些天有过多少次了。” “……” 华胥姑娘在他面前掰指头数,皇叔却一把攥住她的手,呵斥,“好了!羞臊死了,走,一会儿陪朕去菩提寺还愿。” “……皇叔应该休息的,着什么急还愿?” 可当她看见他红红的耳根,她便咽下了质疑的话。一时间,也嚼不出厍贵妃的酸来了。 ——一入了菩提寺,她才发现整座山都是寺庙范围。皇叔受住持迎接,皇叔说要谨言慎行,不必惊扰寺内香客,而九幽则看见个白发紫袍的身影,跟皇叔告了声就走了。 只是转角的功夫,她居然看见了乾嘉! 一身黑衣刺绣短袍的乾嘉,那挺拔标杆儿的身形呆站着,看着对面那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白发紫袍,身材修长高傲;女的一身红色刺绣的大袖襦,胸膛饱满,怀抱个琵琶。 洛北冥居然和雨霏在一起!雨霏也不知是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居然说自己上乾嘉,而少主上自己? “太宰的儿子竟然如此憨傻,童男身给妓子,还想娶妓子,却不知她也会逛红馆,陪男人。” 平日里坚毅果敢的宇文乾嘉,此时活像个被抛弃的怨妇!“绯月!你当真不能……脱离玄机阁吗?” 少阁主问:“天狐,你不会弄假成真吧?” “不会。” “这太宰义子风评凌厉,牙尖嘴利,你能睡到他,也是本事。” 第1453章 1453护兄长 女子声若银铃,每个字柔媚如珠落绸缎,听进耳朵里都是刺痛: “风评凌厉也不过如此,榻上还不是躺平任女人嘈,牙尖嘴利还不是更会烂叫。听了一年多,早都忘了他在外的风评了。” “比你会叫?” “比我会叫。” 一男一女说尽难听的浪语,眼见着怨夫贵公子、落寞的转身要走, ——突然一声呵斥:“放肆!你们俩要不要脸?” 随声出现的人,穿一身绯色浮光蜀锦,梳马尾长相浓艳,直接一把扳住贵公子肩膀。 瞬间那俩人看着她,她低头跟男子说, “我帮你教训这个女人!” 她撸起袖子要上前,却被男子慌忙拽住: “别去!” 乾嘉大哥眼里有泪,对面俩人却笑了。 “君侯这是要为他出头?不过是一丘之貉同病相怜罢了。” 九幽瞪了俩人一眼,冷笑,“洛少主的初次还是给我的,笑话谁呢?洛北冥,你那烛龙随从呢?怎么揽月楼的妓子,也成你随从了?” 洛少主依旧戴着半张面具,闻言一抬金色狐狸眼,映着泪痣明晃晃的, “她们都是我的玩物,落红能伪造,痛感也能,你们皇上不是领教过了么?” 红衣女人还附和道:“都是少主的玩物罢了。” 一旁的乾嘉大哥已经松开了她,哑声道: “你们叙旧吧,我回去了。” 他说话语气都带了哭腔,虽然在极力自持着,仍没了平日里的威风飒气,九幽回头想叫住他,可他铁了心要走,她只道: “皇叔在里头,哥你去找他吧。” 而后她回头看面前这俩人。 “皇叔身体是你给下的毒?快给我解药!” “让他疼几天而已,若禁欲一月,自然无药自愈。” 雨霏也道:“你被少阁主玩弄感情,却还担心你皇叔,可真色令智昏。” “我不信,洛北冥你疼的那么真实,跟我在一起那么交心,怎么会是假的?” “看来是你皇叔疼的不够真实了?我有百张面孔,你喜欢什么样,我自然会投其所好,各取所需而已。” “什么各取所需!洛北冥,跟我找个地方,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药物所致!” 眼看着女侯爷杀气腾腾冲过来,洛少主也没想跟她硬碰硬,只足尖点地、俩人便使轻功跑了。 …… 菩提寺檀香佛境,松林外重兵把守。 被侍卫拦在外头的一伙人,打头的就是岐州王刺史家的、大公子王长明。 洒扫的干干净净的石子路上,俩男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站着的男子负手而立,一身白衣绿绣,墨发半簪半披。 跪着的人一身玄帔衮金绣龙的衣袍,头戴明珠金冠。 眼望着当朝天子突然跌坐地上、而后顺势跪在封大公子脚边……王长明都觉得,这俩人要抛弃负心女,然后握手言和双飞了。 尊贵的一国之君摔倒了,便往他脚边儿一跪,拽住他袖口,封浮华并没去扶他,只漠然: “陛下讹人是吧?我可未碰你!” “朕…突然腿软。” 第1454章 1454相鼠皮 “皇上别让我折寿行吗!你自己起来!” “朕有罪,朕得跪着。” “您能不往我脚上跪吗?我脚趾头疼。” “……” 封浮华突然想起前几天,老王跟他说的预言: 你未婚妻在成亲前,把你兄弟睡了,还把人家搞有喜了,结果新郎子就成了别人。 现在他是真踏马信了!邪门儿! 而一身忍冬刺绣的白衫侯爷,一脸冷厉,手握一柄赤铁剑,撕开了被禁军围起的口子。 当小女侯爷嗖嗖赶来时,黄衫黑衣的鲜卑帝王,正委屈的跪在白衣男子脚边,拽着封大人衣摆,而封大人一脸冷漠。 这一瞬间,九幽觉得自己的存在可能多余了。她常常因为不够变态,下三路还少零件,而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 也常常因为不会搞笑,而无法化解场面的尴尬气氛。 离他们两丈开外,站在树下的小女侯爷,默默的把剑挎在腰间,一声不吭看着他们。 双腿跪人家鞋面上,黑邃凤眼湿润的鲜男人,表情是毫无造作、又极违和的卑微乞怜,嘴唇被自己咬的发白…… “你便拿朕当个摆设。……朕不会破坏你们夫妻情分。” “你不如干脆说,‘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是来加入你们的’??” 封浮华心道:摆设也不能搬起来,往脚上落啊。 侯爷听的心急,赶紧噌噌几步跑上前来,站在两人旁边,急的她满脑门细汗,一双琥珀明光的眼睛,瞪了下封浮华, “封大人!你们这是怎么了!皇叔,你快起来!” 封浮华心头一哽,嗓子都发紧了,眼望着她去拽男人的手,画面委实刺目了些。 “他自己要跪,我拽不起来。” 陛下凤眸黑润,任九幽拼劲力气的拽,他跟贴树皮似的,就不挪地方,“是朕自己……要跪,是朕有愧于他,朕要跪着向他赔罪。” 九幽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怎么说的,但一看封浮华这冷漠傲慢样儿,她都看不下去了,“封浮华,他又不是跟你争正夫的位置,跪一下就够了,你什么时候学会得理不饶人了?” 封浮华哑然无语,秀眉一皱,满眼清冽。 面前质问他这个姑娘,不管不顾上来就数落他,封浮华却没话对她辩驳。 封浮华转而蹲下身,去跟天子面对面。 俩男人四目相对,情绪交错,脸都黑的难看。 封浮华满面冷淡,满眼清寒,嗓音毫无情绪,“行,我明白了。皇上,我送你首诗。” 俊美的皇叔长眉一挑、“什么?” 封浮华笑着,拢袖起身。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九幽没听懂,“你这诗什么意思?” “诗经。” 封浮华站起身来,扭头就走了。 连个问明白的机会都不给她。 倒是宇文邕黑着脸,拍拍衣摆上的灰,连带他衣摆上黑锻金丝刺绣的龙,都站起来了。 鲜卑帝王侧过阴鸷的脸来,看了她一眼,又一扬下巴,“他说人没脸皮,还不如去死。” “……” 第1455章 1455与僧谈 ——禅房林深,钟响风静。 坐在盛水石谭上的细条男子,满头白发垂散。一身深紫长袍,脚蹬着漆黑的及膝长靴。 此时正把玩着半张金灿灿的面具,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儿上,噙着诡秘的笑。 眼望着失魂落魄,蹒跚曳履走过的白衣绿绣男子,洛北冥嗤笑出声, “你是圣人还是白莲?非得人家生米煮成熟饭,上门来装可怜逼你退兵,你才知被人横刀夺爱,惨败了么?” 封浮华回头,看着他,“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不想你蒙在鼓里,也是……各取所需。” 封浮华讥诮的笑, “一切如你们所愿,满意了?” 洛北冥抬眼看了看他,悠悠道,“前朝尊贵的为凤太子殿下,竟甘愿将妻子拱手旁人?皇帝那个宇文家族,历来人性本恶好多人所爱,你的愚忠,只是赔了夫人又赔官。倒不如拿回本属你家的东西,掌控华胥国的龙脉秘宝。” 白发男子绵媚的嗓音如带倒钩,声声入耳丝丝入扣,毫不掩饰着蛊惑人心,但凡心智不坚定的,光听他那嗓音都能叛变。 “为何帮我?你不是武功高强,善于蛊惑么,怎不直接从我这,夺走你要的东西?” “玄机阁从不强人所难,从不为伤天害理、做强盗之行。况且,我是真瞧你好人没好报,懂事的孩子没人疼。” “我却听闻,贵阁在岐地的名声……可并非如此。” …… 这位法师顶一头青黑发亮的锅底头,穿着规整的土黄僧衣,红大衣袈裟;颈上戴的佛珠后缀,垂了挺长的一条流苏,编织着结,还有八卦图,太极通灵玉等等的配饰。 方才接待完大周帝王,此时正跟皇帝近臣、少年君侯游园参佛的俩人,走在安静的银杏树下。 满头绿叶被风吹出飒飒响声。 年轻的法师五官深刻,眉眼温软,满脸是头顶叶子透下来的、交错斑驳的日光。 “侯爷的八宝镯子,我师父已物归原主,归还给那个叫沧瀛的。” 九幽恍然想起,“哦~~三圣庵那个拿禅杖执法的,是你师父?” 无妄法师脸色微僵… “正是小僧师父。” “对了…什么苍蝇?” “他是沧绿的沧,瀛海的瀛。” “我不认识什么沧瀛……” “侯爷倒是健忘。” 九幽愣了一下,真不知他指的是苍蝇还是自己。她盯着面前这张脸,这个发光的脑壳,还有他眉心的红点儿…… “本侯与无妄法师倒是有缘,七月初长安城外,也是法师你吧?记得本侯刚来那天,你可话唠着呢,而到了庾家你连话都不说,七月初你的模样……貌似也没这么标致啊。” “佛有千面,也有百口。君的断世凤凰劫,正在应验。紫微十四宫的七大主星,正在相互抵斥角逐。” “什么…紫微十四宫?” “北极帝星有十四宫,传闻自古乱世封神,紫微斗数皆会下界为人,投生列国,如棋子一样,遍布方位。应运而生的紫微帝星,应该得之用之,不该纵虎归山。” 第1456章 1456无妄海 “紫微十四宫之首,便是帝王紫微星,与之并尊的,是将星武曲星,其次是太子太阳星,太妃太阴星……” “停停停…法师请歇歇,这些我都不明白,我要明白我就摆摊算命去了!法师对紫微斗数如此详解,那你自认为是十四宫的哪颗星?” “无有妄想。” 信神佛的人言语总是玄妙莫测,九幽不禁正眼去瞧——这和尚五官冷俊,眉眼如画,眼睫毛细密纤长,眸子干净漂亮,颇有嬮妲与中原、胡汉融合的美感,看向她的眼神、也犹如一汪清泉。 “法师得遇小侯,已是一脚踩上九幽炼狱,洗不净了。” 无妄双手合十,慎重的微俯鞠躬—— “无妄海的多嘴人,贫僧大抵是巨门星。” “法师要再嘚啵半天没一句有用的,您这就叫丧门星了。” …… 周国天和五年,八月初六。 风清气正,秋风渐凉,已有肥黄大眼的蜻蜓,落在花尖柳叶上。 白衣绿绣,身形挺拔的男子抻开了、绽放青梅花的袖口,露出白皙的腕子上,一只宽厚的大金镯子。 封浮华指着自己腕上金镯,眉眼冷静, “这国印,或是华胥龙脉,你是想给元家,还是想给宇文家?” 跟他对面而站的少年侯爷,表情凝住,他果然知道此事!九幽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质问也找不到头,只斜眼望他,不语。 封浮华居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不想听她亲口说出。 便默默摘下腕上金镯,搁她眼前一晃: “这镯子给你,画也会给你,元凤华不要这些名利桎梏,你也当不认识封浮华罢了。” 她垂在身侧袖中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挺直站着的女侯爷,依旧是瞪着愈发深沉、坚毅的琥珀双眸,微扬下巴凝视着他。 封浮华垂眼,漠然迈上前一步,自顾自的抓起她一只手,把镯子往她手里一塞, “祝你不孕不育,子孙满堂。” 九幽喉中哽了半天,此时见他一扭头就走,赶紧拽住他袖子…“别走!” 在一旁放了半天哨的元扶鸾,愤愤道!“堂兄!你这不只是在作贱自己,你都要把祖宗基业扔给她了!你要倒豁得出去,我还想要呢!” 封浮华满眼冰霜,只朝元扶鸾撇了下嘴,冷笑一声: “这东西你不配,我不要,我只给她。” 九幽也把金镯子往他手里塞,“你的东西我不要,我要这个干什么……那是你家的。” 封浮华攥紧拳头,冷眼看着她, “你记住,这都是你欠我的了。” 九幽像是被凉水浇头。 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腰间锦囊里探索,然后在她眼巴巴的目视下,掏出一块温润白玉。 “金镯给你,玉佩也给你,你滚吧。” 九幽看到他递来那块玉佩,这才喉咙哽住了,那块玉璧上的字都抠掉了,只剩两条镂空。 她娘送他的金镯,她爹送他的玉璧,所谓金玉良缘至此,都如梦碎,情深入土,风沙湮灭。 浓俊的小女侯爷,眼睑泛起微润, 第1457章 1457不为妾 “小蝴蝶……你是要跟我恩断义绝?!” 封大人闭了闭眼, “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九幽冲上去,一把扣住他掖袖里的凉手:“不滚,咱能好商好量吗?” 封浮华抬手去掰她发力的手腕,冷笑道, “佛门清静之地,你一断袖侯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听他这话满嘴讥讽,九幽脸色难看,双眼骤然一瞪! “搂搂抱抱算什么,我还要夺你初次呢。” 眼看着她伸手,来勾他脖颈,封浮华赶紧顺势推开她!—— “不行!除非洞房花烛,我不可能轻许你。” “那便…” “你已是当朝天子的外室,还想与我成亲?正室夫君的位子,有他无我。元家末代太子元曦,绝不为妾。” 傻愣愣站着的女侯爷,望着自己无处适从的手,静默道,“我从未想过与天子谈婚论嫁。” “我没天子那么大气,没他那么有城府,君王永远是君王,末代太子不敢一争高下。但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九幽一看他表情有缓,便赶紧说, “小蝴蝶,我会处理的,玄机阁,宫里,我都会处理好的。你别放弃,别失望……你永远是我的小蝴蝶,从小养大的男媳妇。” “金镯和玉璧我已完璧归赵,接下来只看君侯如何行事了,小心我给你颜色看看!“ “什么颜色?” “绿色!” 九幽脸色一僵,连忙讪笑,“别闹!” ——女侯爷跟打小定亲的封公子一走,皇上心里便忐忑不定着,明白二人会说什么,也无能为力,唯愿少生变故。 银杏叶开始有几片泛黄了,僧衣宝气的大德法师,正手捻菩提串,跟锦衣华服的俊美帝王,在树趟子下面走。 “陛下,君命中有劫。” “此劫何解?” “无解。天机不可泄露,君即是天机,帝星一动,紫微十四星也随之而动。” “那女帝星是斗数的哪颗?” “等同陛下您。” ……皇叔找到她时,小女侯爷正在花坛底下坐着,一手扶着腰间挎的长剑,一手撑在支起的膝盖上、托腮。她的鬓发被风吹乱,头上还落了树叶和蜻蜓。 走近了看,这姑娘垂着透出琥珀光的眼睫毛,原来她不是在托腮,而是正摸着手中、温光白透的玉佩出神。 “后悔么?”当朝天子冷不丁的出声,鲜卑男人那种低沉又清亮的嗓音,比夜风还能让人冷静清醒。 九幽这才抬头,瞪着双凤眼,打花坛子上站起身来,义正言辞的拍了拍他肩头, “不后悔,皇叔且宽心,他那边我会解决。” 华胥姑娘一起身,落头上的蜻蜓都飞了,树叶子还在。 俊美的鲜卑皇叔微微翘唇,漆黑凤眸温软柔和……他伸手帮她拿掉了树叶子,理了理她满脸乱发。“朕不需名分,见不得光又如何,你与朕互为无冕之后。” “也是。” “……” ——她的男人们个个来寺院都有事,因封浮华走后,她与皇叔相顾无言,望着端庄美艳的皇叔,就忽然色心大起,便拿指头去摩挲他的唇瓣…… 第1458章 1458强扭瓜 他试图抵抗,以佛门清静呵斥她,耐不住她目光灼灼,只得不情不愿的主动索吻,拿青涩的招式哄小皇妻。 直把华胥姑娘红的脸红耳赤,说想……就听见不远处有人来了,俩人只好慌忙分开。刚好是寺院住持来参拜陛下。 她本来也想跟着的,但皇上说,天子仪仗出行要净寺,皇上引咎自责。于是住持提及,今年太宰也不来菩提寺了,香客本就来的少,平时也不景气。 皇上说乱世灾年,夏有时疫秋有洪水,长安尚且如此,黎民百姓自顾不暇罢了。 九幽于是顺口道:你外头霸占良田荒废,何不招募劳工修缮寺院,又派大德高僧在河边颂往生咒?赚富人钱修缮寺庙,雇佣穷苦劳工,时而施粥舍饭,这才是佛性之本。 她说的是实话,都是一路走来所见所闻,以及老王等人给她义愤填膺说的。 白眉老住持此时满脸抖动,许因皇上在,不好发作,便说小侯爷言辞犀利,适合与无妄法师捭阖辩论。 而后,九幽踮脚尖,跟皇上耳畔私语说,“这个住持利欲熏心,我好心献策,他却视我为仇,没得救了。” “……” 彼时,天子与老和尚在里讲佛。 丢着女侯爷独自在禅房外,九幽刚站出来放个风,树杈上‘咻’地掉个人下来。 像是叶子成精,他脚尖着地,细条身形飘飘然的落下来。 九幽面前这白发男子,他戴着半张面具,露出花容玉貌,那点明晃晃的泪痣、更突显他眉眼妖冶。 “不如…我帮你得到封浮华?就像你对我那样,强扭的瓜虽不甜,但解渴。” 九幽一看他那身深紫长袍,都快疯了…“洛北冥!你怎么无处不在啊!这可是寺院……” 她之前每次见他,他总晾着大腿,今天不仅穿着严实的裤子裤子,靴子也长及膝盖。 “你最近怎么穿的如何规整?” 洛北冥嘴一撇:“尊重沙门戒规,省得引和尚犯戒断袖。” 九幽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你之前和绯月满口浑话,怎么不在意这个?既然你过来了,咱俩唠唠,你说的到底怎么回事。” 洛少主一扬下巴:“显而易见,玄机阁的人玩完太宰一双儿女,便抽身而退罢了。” 他们目的不止是让太宰家丢脸吧?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的初次是不是…” 洛北冥嗤笑了声,漫不经心的道,“如你所听,假的,你从此不必内疚了。” 她猛地抓住他肩膀:“我倒想内疚!你这话也是骗我的!你平心而论,对不对?” 他拿尖长护指摘下她的手,“你见过哪家,二十多岁的男人还是童男?你皇叔能后宫娘娘好几位,凭什么我守着。我竟和天子共享过一个女人,倒真有些荣幸。” 她眼睛一眯,攥手成拳,压低了嗓音: “洛北冥。你找嘈?” “华胥女子,也是我的玩物。” 话音未落,她一把钳制住他下巴,“你!” 洛北冥眼一眯,表情嫌恶, 第1459章 1459青梅茶 “你人不怎么样,眼光倒毒辣,睡了俊美天子,又拿捏住个长得像莲花的前朝太子。” “那可不,我打小三四岁就相中他了,那人模样绰个能差么。” “你最好忘了跟为凤的儿戏婚约,因为对你影响不好。差辈儿了。” “怎么说?” “他亲爹跟你一个辈分,他娘是天和陛下的长姐,他本该管你叫姨母,你却要做自己的侄媳。” “行了……别打岔了,你别想骗我,人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你是不是初次我感受的出。” “以前我在上的,在下自然没经验。” “那我很荣幸,第一个嘈到你。你真不是什么嬮妲人吗?如果让你怀上,我可算为民除害了。” “滚。” …… 下午在菩提寺吃的素斋。 封公子忙着在抄书阁中,奋笔疾书,给自己父亲抄经祈福,便有随从打屋外进来。 随从雪霁递上来个托盘,里面装着两样糕点饼子,还有杯温茶。 眼笔不停的人,低眉如画,眼睫一掀、随口说了句,“放那罢。” 雪霁应声,放他桌角上。 封公子随意一瞥,皱眉道,“怎么是青梅子茶?” “是君侯命人送来的。” “哼,无故殷勤,非奸即盗。” 他撂下笔墨,抬袖刚想捏了茶杯倒掉,又迟疑一刻了……被他骂走的人,又巴巴的回来哄他了。 当白发男子翻窗进来时,封浮华抄书也抄累了,这才想起桌角的青梅热茶……这回可好,早成凉茶了。 白衣细锻裹素腰的欣长男子,只身立在写字台前。柔顺青丝流缓如瀑,垂在肩头,他纤白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盏,拿桃瓣香唇、抿了两口凉茶。 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镇定的边喝茶,边看着有人翻窗进来。 落定在地的身影,是个细条男子,脚蹬一双及膝长靴,身上穿着大袖紫袍,腰肢不盈一握,却是除了半张脸,连脖子都裹得紧紧的,一点皮肉都不露。 封公子端着茶,抬手做请:“请坐。” 洛北冥回以抱拳,应了声。 俩人便往坐榻上,一同对坐。 洛北冥瞧着眼前这位白衣绿绣的男子,他散了一肩墨发,五官精美,皮肉细白,眼睛鼻子嘴单拎出来,都颇具美感……从他身上,即可看到魏朝皇室,骨子里的那种端正贵气。 洛北冥心道,不愧是魏朝几代嫡系正统出来的太子,倒是好性子,今儿气成什么样,都没失态!倒是那个皇上,颇有庶子那种卑劣、不上品的习气。甚至他平时说话,也句句夹枪带棍,可见其人城府心机极深。 而封浮华看着面前这位,白发的小鬼王瞧不出年纪,但自带玄机阁那种鬼魅的煞气。自知来者不善,也要恭礼有加,谨言慎行罢了。 他本以为洛北冥是来探讨女侯爷,但他小人之心了。洛北冥根本就当说客来的。 俩人探讨的都是哲理和理论,从玄机阁的起源、发展、性质、职能,重点是反周复魏的雄途大业。洛北冥说他身为元钦的皇太子,数下来与元规还是爷孙。 第1460章 1460端茶来 但封浮华不愿打破这、难遇的秩序井然,周国的朝政在宇文家族的统治下,现已呈现出数十年难得一见的昌明;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让人知晓为凤太子未死。 俩人便又探讨到对人生、人世的领悟,并把这种领悟上升到道家、儒学、佛门…… 说到口干舌燥,封浮华顾不上嫌恶了,一口一口的喝梅子凉茶。 却仍感觉后背发汗,脖子胀热。 尤其是对面而坐的白发男子,穿的那么严实倒不嫌热……封浮华不动声色的把领口扯松了些,实指望吹吹风,脖子就不热了。 封浮华本以为是窗户没开,不然自己外衫怎么穿不住呢?后又一想,要不是窗户开着,洛北冥怎么翻得进来? 眼瞧面若娇花似的太子,开始眼神飘忽,桃花眼窝里满是水光,脸颊都是桃粉色, 洛北冥的眼睛亮晶晶的,关切的凑到他面前、瞅着他脸热脖子红,问了句,“你是不是浮躁了?” 封浮华点头,顺口回了句, “大抵是抄经书抄的,有些心浮气躁。” 喘气越发闷热难耐,封浮华便把梅子茶喝空了底,都还是渴。 封浮华挺郁闷,女侯爷也忒抠了,刚才派来送茶的人,怎么不把茶壶也搁下呢,都没个续杯的。 洛北冥笑道,“我命人给你端茶来?” 封浮华也不客气,点头,“如此甚好。” 趁着洛北冥出门去,封浮华把衣襟都松散开了……只剩了雪白贴身小衣,便迎着风站在窗口,吹了会子凉凉的晚风,他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衣服布料都凉了,身上就是不见熄火。 封浮华心事重重的往回走。 一个人望着床榻上叠着的外衫,封浮华觉得此事……有些不寻常。 下一眼一开门,封浮华看到门槛……拎着青白瓷茶壶进来的,是一身白衣绣草的女侯爷。 封浮华好像猜到了什么,猛然从榻上站起身来了。 他本来想问洛北冥何在……可一寻思,洛北冥说去给他倒茶,结果是这人来了,不用说,俩人肯定窜通好了。 面容精致白净的女侯爷,满眸柔媚,一脸心切,“来喝水吧?” “把壶放这,你出去。” 女侯爷不管不顾的,拎着水壶奔来来了,还满脸笑容,呲着一口小白牙…“我帮你倒水啊。” “不用,我不喝水,你出去!……你!” 女侯爷撂下水壶就过来了。 二话不说,一膝盖顶翻、按倒在榻上,倾身就压了过去。 床榻上的男子呼吸急促,脸颊粉红,呆望着女侯爷……她蛮横的欺上了榻,把他往床脚逼。 眼望着女侯爷老鹰扑兔下来的身体,他情急之下甩拳去擂她下巴……结果软软的力度,跟托她的脸没什么区别。 封浮华胳膊都没了力气,费力把她脖子搂过来,也只是挂在了上面,紧贴她耳畔,他急忙呼着气骂她… “独孤九幽,你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对宇文邕使得,对洛北冥使得,我元曦就不吃你这招!你想玩阴的来硬的?在我这,我统统不接招!” 第1461章 1461讲原则 他近在咫尺这张脸,面若桃花,满额头的汗,眼神都涣散了,却还咬牙切齿抗拒她……九幽觉得分为好笑。 “都这样了,你还跟我讲原则?你只会跟我矜持自重,跟别的女人却旁若无人急不可耐!” 封浮华气恼的说了半天话,才找回意识,看向她的眼神,也冷硬锋利了起来。 “我未和别人怎样!你就为试探这个给我施药?那你达到目的了!除非洞房花烛,不然你我,永远不会逾越那一步!” 九幽愣了一下,他这句话…今天是第二次说了。 然后封浮华挣扎着,软软一推……就把身上的女侯爷推远了。 封浮华起身拢衣,先提下裤,九幽眼睁睁的,看着封大人用颤抖的双手,开始扶着榻沿整肃衣着, 九幽赶紧拦住……“你去哪!” 男子低着头,眼睫毛都湿了,一脑门子汗,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哼了声,“泡冷水!” 九幽此时哭笑不得,也无可奈何,便扬声朝窗户那喊! “泡冷水多伤身啊!洛北冥!解药呢?” 窗户上坐着的洛北冥懒懒的道,“真令我失望。” …… 这解药跟媚毒,是极致对立的感觉,透骨的冰凉,颇有清热解毒的感觉,打碎了封浮华一身燥热。 洛北冥看了半天,美男太子神志不清,此时一脸轻蔑的笑, “此药不过是解体欲之瘾罢了,里面加了大量清凉瑞脑的薄荷。里面有东西使人上瘾,偶尔一两次尚可。” 九幽嘴唇都哆嗦了……“你是有多恨他啊?还是憋着跟他断袖呢?” “我最看不惯自视清高的佛前莲花,本想撕开为凤太子的虚伪矜持,结果却让我失望。” 她看了看他,顿时面无表情,“我就不该纵容你胡闹,玷污了我的莲花。” “侯爷可别对我殷勤了,别落得宇文乾嘉一样,可怜可笑。” 等到药效过了,累到极致的美貌太子,如同被大雨欺凌过的小白花,柔弱的歪头侧身、趴在床上,渐渐收住了呜咽,一个指头都不想动。 始作俑者迈步进屋来,弯腰捡起他扔掉的外袍,刚靠近榻沿,他就嘶哑着低吼,一双发红的桃花眼恶狠狠盯着她——“……站住!” “我想给你擦擦身上的汗。” 封浮华泪眼汪汪的,咬着嘴唇呼着粗气。 “你滚……别让我更恨你!” 九幽回头看洛北冥:“你那药还有吗?我认为趁此机会,要了他才算正经事。” 榻上的男子闻言,顿时身躯颤栗…连手指都瑟缩起来……他抬起一双水光摇曳的眼,一脸惊恐的看着九幽,还颤抖着手指,胡乱去拢自己衣襟。 洛北冥瞥了俩人一眼,淡漠道,“这解药会使其体欲消失几天,你再如何…他也无法回应了,俗称不举。” 榻上的男子也声嘶力竭的喊,“出去!都出——去!!” 封浮华连滚都不敢骂了,生怕把她惹生气了,再跟他毫不客气来硬的。 自从当初宗伯府,她来道歉顺便坦诚相待,俩人的恩爱从来都是你侬我侬,温柔缱绻,从未见她这么凶狠猛烈,不顾及他。 第1462章 1462他怀了 九幽看了眼洛北冥,“跟我出去。” 洛北冥摊手耸肩:“我得给封公子穿衣服。” “凭什么啊?他能让你帮穿?” 洛北冥眼一挑,“只要不是你,他谁都能让帮忙。” 于是沦落到,只能在外面遛弯的九幽,都快恨死洛北冥了,他这一晚上几乎把她的男人都挤兑了一遍。 漆夜蝉鸣,初秋了,蝉鸣都是稀罕物。 迎面便碰见了皇叔与黄僧衣的和尚。 少年侯爷恭恭敬敬行礼:“皇上万岁长安,法师阿弥陀佛。” 当朝天子神情端庄肃穆,微一颌首:“君侯少礼,正好,扶朕回禅房歇息。” “……遵命。” 九幽跟皇叔刚走至禅房门口,旁边的王公子便匆匆跑过来、直接给皇上跪脚边儿了。 “皇上!跟您借君侯一用啊,玄机阁那小少主……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当朝天子还未说话,女侯爷便豁然弯下腰去,一把薅起她前襟,恶狠狠地问, “怎么回事!?” 此时。洛少主躺在封浮华那间禅房里,封浮华却不见了。 洛北冥刚才还蹦蹦哒哒,作了一天的妖,九幽看着恨的慌,但他这会儿,突然趴床上要死要活的吐,九幽也慌了。 太医和药师和尚一众聚在一起,就围着看他吐。望闻问切得出个结论:“怀了。但是没见过男人能怀的。” 元太医还七嘴八舌的问他,“是华胥人还是嬮妲人?” 趴在床上的男子肩膀耸动,几近虚脱。 却还咬牙切齿道,“我小腹疼,下坠感,疼死我了。” “……”洛北冥脸色白的跟纸一样,忽然手里的痰盂就摔了一地。 围在一边儿的皇上突然惊叫…“他流血了!太医…元扶鸾!!” 九幽随之望去,床榻上趴着的男子像是昏厥了,身下的白褥子居然蔓延出猩红来!旁边儿围着的众人呼啦一声散开…… 洛北冥流了一大胯的血,透过深紫绸裤,洇湿染红了雪白被褥,元太医赶紧命人取热水来……九幽吓得嘴都哆嗦了,“这是前面还是后面流的啊?” 眼看她要来扒裤子,洛北冥睁开了眼,拼劲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手,吼她! “滚!别碰我!男人癸水没见过啊?” 九幽很郁闷,他们怎么今天,都逮着让她滚了呢。 “你居然还有癸水?” “从前没有,怕是以后就有了。” “太医说你怀了,是谁的?洛之澜还是……” “你听说过怀了能有癸水?带着你们的庸医滚出去!!” 而后跟着的皇上满目惊恐,九幽从未见过他如此惊恐。 当朝天子音色颤抖,慌忙问道:“他怎会有癸水?六甲上身不是……会停癸水吗?那他究竟怀没怀上?嬮妲男子怎么怀的?” “我虽不知,但听说男子从后门产子。” “那里……怎么可能出来孩子?” 她一摊手: “妻主给扩张啊。” 鲜卑皇叔顿时脸上愤怒,五官流畅的线条都绷得硬朗起来:“……荒谬下流!” 俩人当着榻上,躺着的洛北冥的面儿。九幽瞧了眼闭目塞耳,脸白如纸的洛北冥, 第1463章 1463被轰出 只压下心底苦涩,长舒一口气。 “女子生产尚且不易,男子更不易。多亏皇叔那麝香红花,让我离有孕更远一步,只可惜十多年没有癸水的我,居然要受这种罪。” “癸水……怎么了?” “感觉要血崩,肚子疼,浑身难受。” “你也会觉得腹疼难忍?也会这般柔弱吗?” “我都那么惨了,皇叔还想趁人之危呢?真应该让你们鲜卑男人尝尝,嬮妲男子癸水生孩子的苦,你们才会心疼女人。” “朕只庆幸父母皆是鲜卑人,祖上无华胥嬮妲血脉。” “你们……滚——!!” 直到元太医和一个红衫女子进来,九幽来不及询问、为何元太医与绯月有来往了。 她和皇上便被洛北冥轰出门去。 九幽拽着皇叔的手,发觉鲜卑帝王仍低垂着浓黑长睫,脸色俊冷,像是还没回过味。 九幽在门口也没找到封浮华,倒是瞧见一胖一瘦俩人,此时俩人恭敬的朝自己与陛下行礼。 “封浮华呢?” 王长明赶紧回:“啊…回侯爷,刚才封公子火急火燎的回家了。” 九幽心道,他这也是吓得不轻啊。 “行,你也赶紧回家吧。” 王长明点头如捣蒜…“侯爷说的是,长明一会就走。” “侯爷放心,我们也怕侯爷独身在这孤独,陪您唠唠嗑。” 她身边儿那带面纱的粉衣姑娘,身形威武雄壮,俩人站在一块,衬得王长明都纤弱娇小了。 九幽听得心慌,“行了行了,你俩随意,本侯不用你俩陪着。” 九幽只好在外头,跟众人看星星,听众人七嘴八舌的,讲什么是北斗九星,勺柄勺尖儿的,她听得云里雾里,时不时点点头,时不时摇摇头,强迫自己配合众人。 ——二人回皇上禅房的时候,路过门前高层台阶上,荷叶佛像的倒流香时,九幽突然想起一事,赶紧一把握住身旁儿帝王的手, “皇叔,你还愿都没带我。” 华胥姑娘温热的手攥紧了、男人凉凉的指头。掌心相覆的温热,使鲜卑皇叔眉眼都温软了起来,他嘴唇带笑,侧头去看身旁的姑娘。 “下次再带你。” 小脸儿浓俊的姑娘眉头一蹙,努唇冷哼,也不说话,只气恼的挠了挠他手心! ——鲜卑男人顿时浑身一激灵,腿一软,再次站稳,才狼狈羞恼的把她的手裹在掌心,“别闹,朕不想失态。” “这样你就受不了啊,我还想……” 只见皇叔月色霜白的脸上,攀上粉红,“这是寺院……神灵目下,你不要想。” 小女侯爷气的直拿鼻子哼气,趾高气扬的松开了他……“我还想给你焐手的,你以为呢?” 鲜卑帝王脸上一僵,表情语气比她还横: “哼,不焐便不焐,朕惯于冷着。” 他扭头一走,九幽顺手便抓住他衣袖——结果鲜卑帝王一个不稳,在台阶上摔下去了!也亏的台阶才两三阶,陛下整个人、半滚半跪的……朝地面爬过去了。 华胥姑娘目瞪口呆的瞧着, 第1464章 1464脚崴了 只是转瞬间!地上顿时委了一朵黑牡丹。俊美的皇叔一身黑衣酥黄,天子头上的金玉冠已歪斜,清瘦的身子骨坐在地上,直呲牙… 九幽连忙跑下去,在他身边儿蹲下身, “你…脚踝崴了?” 鲜卑男人挣扎着,盘腿往地上一坐,拿袖子遮自己脚上、雪白金鳞刺绣的锦靴,闷声闷气的眨着浓睫,“站住!——朕衣衫未整,非礼勿视。” 九幽一愣,“等等,你之前说过这话吧?” 鲜卑皇叔微抬浓睫,抿着唇更突显五官冷硬,那漆黑深邃的凤眸里,是一股呼之欲出的阴鸷情绪。 女侯爷弯下腰去,握了他的手, “地上凉,快别坐着了,我回屋给你揉揉。治崴脚…我熟的一手呢。” 当朝天子的凤眼高高挑着,斜眼看她… “哼。你会的手艺倒多,又是跟谁练的?” 他微抬下巴的傲慢样儿,凤眼斜睨,虽高高在上藐视一切,但她看不出丝毫对自己的恶意来。 “呦呦呦,吃什么干醋啊?我抱你进屋啊?” “别碰朕,朕要自己坐着。” 女侯爷见说服不了他,直接抄手上去,搂着鲜卑男人腰肢,把他手搭自己脖子上……手忙脚乱的,终是把人给抱起来了。 宇文邕并非没被她抱过,可这次,当这神灵目下……还真是尴尬。 华胥姑娘温热又清冽的身体一贴近,鲜卑帝王的所有抗拒、都溃败崩塌了,他甚至还微不可察的,主动去凑近她。 刚才没敢凑过来的禁军和尚,就眼睁睁看着……细条的小侯爷,打横抱着黑衣龙袍的一国之君,白日里威仪堂堂的天子,此时脸都埋在小侯爷怀里。 靠住她肩头,凑在她耳边,嗓音沉闷的男人低声问:“朕是不是太重了?” 九幽轻咳了声,“我抱的是大周的国宝,更沉重我也抱得动。” “呵……”明明跟希望听到的回答有出入,皇叔还是想笑,觉得这姑娘的回答,其实才是他最喜欢听的话。 女侯爷也不啰嗦,把浑身劲儿都用在、抱起示弱的皇叔身上。由候在门口的禁卫军将门打开,她旋即抱着皇上进了屋。 待把龙袍男人搁在了床上,小女侯爷紧着出来关门。 ‘咣当——’关上门后……灯前映出两个人影。 一众大小和尚就听着屋里: “别…别上手,朕自己来!” “我就爱看陛下害臊。” “小混蛋、你这是趁人之危!” “皇叔难得动不了,我还不能趁人之危吗?” “不许无耻……朕自己剥…” “我帮你来的快!” “啊嘶…别碰那里,疼……” “那我不是,找对地方了吗?” 外面门口的元太医忍不了,锤门控诉! “陛下!休要欺辱陛下!” 里头的姑娘懒声道,“干正事呢。” 皇叔隐忍的叫喘了声:“啊、踝骨…复原了。” “你们揉个脚脖子至于吗!” ……片刻后,侯爷是捋着衣领子出来的。 她一推门,元太医就赶忙围上来了。 眼看着侯爷这副,嗜足了美味的笑模样,他都怀疑里面到底做没做。 第1465章 1465女太医 “侯爷,皇上脚崴了,淤血不散,最近不易有情事等过激行为,得静养。” 侯爷淡然道, “行,我请他上我家静养。” 里头的皇上唤道:“尔等进来禀报!” 女侯爷二话没说,扭头便回屋了。 元太医一进屋就瞧见,小女侯爷抱着男人的脚腕子、搁自己腿上。姑娘刚劲有力的手,在陛下红肿的脚踝骨上,殷勤的揉捏抚摸。 而后皇上漆黑凤眸弯弯,神态慈爱,伸手揉着小女侯爷的脑袋,把人家鬓发都揉乱了。 元太医固执的,往皇上床前一跪: “皇上…我是太医,我得跟你们去!” 皇叔瞥了华胥姑娘一眼, “你问君侯,让不让你跟随。” 九幽也看了他一眼:“随意。” 现在宇文邕身边带什么人,都知道先问过她了,她也不能太过分。 九幽就是心里犯嘀咕,这元扶鸾就算医术高超,也不能既深得宇文邕信任,又要跟元曦抢江山……这元扶鸾的心机,她是真替元家和宇文家忌惮啊。 三人在禁军簇拥下,回了凤华金宫,皇上连贴身内监都没带,搁在皇宫应付宫里人了。 一直到把皇叔连扶带抱,请进了长生殿里屋,搁在床榻上。 元太医对皇上真是寸步不离,侯爷抱人抱累了,看着床边坐着的俊美男人,愈发心痒……刚凑了脸过去,想跟皇叔亲近亲近,太医就在一旁大声提醒,“侯爷侯爷!克制啊!” 九幽:“……” 昏昏欲睡的皇叔,被太医这嗓子震得,直接坐不住了……往床上直挺挺一倒。 她慌忙把男人的后背接住,将人掰肩膀搂腰的,抱在怀里, “困啦皇叔?那你就地睡吧,这是长生殿最大的床了。” 鲜卑皇叔眨着浓黑的长睫,深邃凤眸半睁半合,迷迷糊糊还是强撑着伸手……“等等…朕要沐浴……” 侯爷没好气的吼了句,“你让太医帮你洗吧,咱俩男女授受不亲。” 男人闷声笑道,“朕跟太医授受不亲。” “你咋不说你不举呢?” “因为元扶鸾是女子啊。” 皇叔这话轻飘飘的,九幽也不是吓大的,半信不信。只愕然看着俩人。 元扶鸾淡定道,“微臣倒无所谓,皇上不介意就行。” 女侯爷一听这话,这太医是巴不得啊?她刚一拍床沿! 而当朝天子疾声呵斥:“朕介意!元太医速退下!” ——深夜的凤华金宫。众侍女奴婢深夜挑灯夜战,内监侍卫也各自列阵,在殿外候着。众人又不敢贸然打扰,又怕侯爷皇上有吩咐。 绝顶漂亮的鲜卑帝王刚沐浴完,此时穿着藕色寝袍,露着腿光着脚,踩在侯爷屋里的地毯上,继而席地而坐。 折腾着洗了一遍,宇文邕已全然不困了。 而他对面的小女侯爷,正拿元太医的秘制消炎消肿药膏,抹着他脚踝,连带揉捏抚摸。 九幽只是手上沾染着,都觉凉快儿。这药膏清冽沁心,一股凉凉的瑞脑味儿,跟洛北冥给封浮华的解药,味儿倒是极像。 第1466章 1466焚龙涎 她刚给他脚踝抹完药膏,手都不洗,就去摸他头发。 五官深邃精美的鲜卑男人,如泼墨发垂至肩胛骨。 她一把一把的抚摸着,笑看着他漆黑流转的凤眸,见皇叔玉容雪白,青丝松散柔顺,平生都少见他、如此贤良淑德的样子。 宇文邕是人间绝顶的相貌,但气息性格,都超然于众,俗至不俗。 皇叔看了她半天,突然倾身上前、扶着姑娘的腰肌,枕她盘起的双腿,在她腿上躺下。 鲜卑男人凤目微合,眉睫舒展开来,像是无比安心惬意。 华胥姑娘翘唇轻笑,垂手抚摸着他柔黑的头发,只觉得触手凉滑,像上好的绸缎一样,“为何会喜欢我?” 鲜卑男人的眼睫毛浓黑细密,缓缓掀开,眼望着她,“情根深种,情有独钟。” “虚伪。” “自黄陂城初见一眼,朕心里便有预感,此生与你,必会纠缠不休。” 长生殿灯火如昼,虽然偌大殿堂好几间内外殿宇,虽只有两个人,但也照样温暖。 渐渐的,九幽感到自己被浓郁、又沁人心扉的香味儿环绕,她微俯下身,往他怀里嗅,“皇叔好香啊,皮肉都被腌透入味儿了。” 他清咳道,“太后赏赐你的龙涎香,朕见摆在大厅呢,有香炉吗?” “地上有个坐地狻猊的。” 皇上遂在她家焚龙涎香。 随着袅袅轻烟飘散,那股香味弥漫满屋,点香的皇叔却呛到了,说这股气味儿不对。 九幽辨不清那些香料,只好说:“也没闻出不一样啊,就是没有你身上的好闻。” 她倒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进里屋,把锦匣里的玉韘拿出来,捧到他面前去, “皇叔你看这个,雕的是什么啊?…貔貅?” 皇叔只看着她、戴上了稍显宽大的玉韘,鲜卑男人的手指自然比她的粗。 “是…猪。朕的生肖,那么难分辨么?” 九幽讪笑,“看着像,我是没敢确认。” “比不得你的生肖,飞上枝头便是凤凰。” “皇叔是只贤良方正的猪,兴旺家宅。” “当年的术士,可是说朕克妻妨主。” “不,我瞧着皇叔挺旺妻的啊。” 于是她又抱着他腰肢,推人上榻,黏腻的嗅他。俩人身下的地毯,是新换的填绒绸缎,温软光滑。 她抚摸着他后颈露出的玉质肌肤,上头那点暗红的小痣,想起洛北冥了。 他侧脸精美,龙眉凤目,双眼皮很大,微红的眼窝脉脉含情。可她想起他昨天不让啃,她只觉如鲠在喉,不想啃了。 宇文邕就在快把侯爷腿枕麻了前……猛然坐起身来,看着她。 “你平日在家,都怎么度过?” 九幽见他突然坐起来,还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就问了个这句。 “跟小孩儿一起玩啊,平时没事儿,就玩鲁班锁华容道九连环,掷骰子。” “噗哧……”宇文邕也不知怎么的,听她说的家长里短,都觉得那么可乐,她还会跟小孩儿玩这些…小孩儿玩的呢? 小女侯爷瞪了他一眼, 第1467章 1467华容道 “怎么,你嫌弃啊?孩子不是我的,是我男妾的。咳,也不是我男妾的,是他……”九幽越解释越乱,旁边儿的皇上听得,一个劲儿抿嘴笑, “你是被绿了?还是喜欢…带娃的人夫?” “他雏儿都是我开的荤,他敢绿我?怕不是皇叔想绿我?” “朕不会。” 皇叔望面前的姑娘,忽然笑了出来, “皇叔怎么突然笑了?真好看。” “上次夜宿这里,朕桎梏在地,可惜今夜…朕身体有恙,不如……朕随你走华容道?” “行啊,你能来?”九幽其实也心虚呢,她还真没走出去过。 于是俩人从地毯上爬起来,去找的玩具,然后回来研究华容道,研究到后半夜。 女侯爷望着眼前,柔顺美貌的鲜卑男人,越看皇叔,越无心玩手里的木头游戏了。 原来这才是煎熬,此时最能看出感情来。耐得住欲,隐忍示爱,最后坚持下来的,就是纯粹的爱意。 四目相对,他忽然皱眉道,“朕突然想到,有人以药物使朕身体脆弱,不堪情事,是否就是为了阻止你我行房……那个洛北冥对你的嫌恶态度,不像是会嫉妒朕的人。” “是不是药物所致,我来试试啊?” 然后她果断开始试人了,遂在地毯上按住他。 半推半就的鲜卑男人,满脸阴郁的任她上下其手,在她盯着身下高地后…随口的一句:“怎么没以前那么白嫩了啊?” 皇上豁然生气了,啪的合上腿,就拢了寝衣衣襟,瞪着她眼睛吼! “小兔崽子!这些天朕只跟你有过,你还嫌弃朕!” 九幽讪讪的赔笑, “不滚,我吓你的,白着呢,我还想亲手把你那里祸害红了。” 皇叔脸色登时就红了, “无耻……” 她忽然伸出温热的手抓住他、两手相覆,十指相扣,男人的脾气都跟手掌一起软了。 “这样的日子即可,名分的事…朕不想让你为难。朕抢高长恭的,抢封浮华的,你是不是觉得朕…心机太重?” “没有。遗憾和惊喜,应该更饱满的留给眼前人。从前我不负人,现在我也不会负你。” 宇文邕喉中一梗,漆黑凤眸微微湿润,他发觉自己最近愈发眼皮子浅了。 “都怪朕,让你为难了。天子之爱,难免受人诟病。” 他的小妻主倒是很坦荡,拍了拍小胸膛…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俊美的皇叔黑眸泛光,轻笑了声…“豪言壮语放的,有点儿霸王的意思。” “我当霸王行,你可别做殉情的虞姬。” “……” 即便元太医不在,九幽还是挺尊医嘱的,给男人扶着,搁在柔软的被褥上。便给他拿枕头被子,取茶拿点心,伺候的无微不至。 她道,“刚才我看见你那里结了疤,像是比之前显皮薄,我不会对你不轨的。” “朕的身体真不争气,皮薄怕疼……是朕自小的毛病。” “鲜卑人那里都皮薄怕疼,你都够大了,要再跟金刚似的,我还要不要腰了啊。” “你听哪个鲜卑人说的?还都?” “六叔。” 听闻此言,皇叔脸色一沉。 “他不要脸,朕还要呢,少听他无耻。” …… 第1468章 1468你醒啦 俩人躺床上一夜,愣是秋毫无犯。 宇文邕却夜梦无边。 当初黄陂城旧事,简直像上辈子一样,或者是投胎前的模样:他那么丑陋的躯壳,却辗转在她和兰陵王的,兵戎情缘之间。 她红衣金铠,立于黑马背上,持枪怒剑,笑傲三军。 却又是他一挑帘,看见她眉眼俊美,笑容明媚,喊他“皇叔。” ——宇文邕所想得到最温柔的,毕生最惬意舒服的事,大抵就是在她家床上醒来了,而后想睡多久睡多久……当然,是仅限于他一个人那种睡。 一夜的梦,累的鲜卑帝王是好了脚踝,酸了浑身。当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来,看见的,是一张俊艳细嫩的脸,姑娘五官精致浓烈,那双琥珀般的眸子笑着。 似梦非梦…… 宇文邕只一醒来,便发现自己仰面朝天,胸膛盖着柔软被子,腰往下光着腿,被一只细手左右摸索…… 面前还有个姑娘,凑过脸来: “你醒啦?恭喜你啊,生的是个女孩儿,父女平安。” “嗯!?” 一股凉风跟蛇似的,从顺他头顶凉到了脚底板,鲜卑男人顿时惊得一激灵!浑身冷汗,就并着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了, 而旁边穿着整齐的华胥姑娘,正盘腿而坐盯着他腰下。 他甫一起身,只感觉腿间抻撕扯的疼,待低头一瞧,登时脸红了, 这人得闲到什么程度……给他那里的杂草都给捋顺了,还编了俩麻花辫儿! 偏生这姑娘,还无赖的咧着嘴笑, “皇叔,我编的好看不?” 宇文邕忍着脾气,黝黑凤目深邃, “你给朕解了!” “好啊。” 眼看着她伸手过来,不抓辫子抓秃头,宇文邕浑身一激灵,赶紧捂裆,制止她! “不必!朕自己来。” 小手被扒拉开的姑娘,还穿着一身白衣白裤的寝袍,抿着小嘴儿在一旁笑,细嫩面皮上、笑颜灿烂。 “那我看着你整。” 宇文邕险些被她气倒……也不好反驳,就满床找自己衣裤。 望着捂裆的鲜卑男人,女侯爷在一旁,眼睛就没离开过他。 宇文邕从床头看到床尾,连个亵裤都没留给他,他明白过味儿来,顿时耳尖通红,阴测测的转过头去,眼神幽怨, “衣裳呢?你非要这么羞辱朕么?” “要不我给皇叔找剪子,绞掉得了,落得干净。” “这是男人成熟的标志,不绞!” “呦……哪成熟了?就像男人老了,到岁数都要留胡子嘛?” 一听她说‘老’字,宇文邕心里咯噔一下。只见皇叔黑密眼睫一掀,男人的目光阴测测的。 “算了,朕绞掉,省得你嫌弃朕老。” 九幽觉得这时候还不换话题,那是真找死呢。 “绞什么绞,先吃饭吧,早饭吃不吃麻花?” 宇文邕唇角微微抽搐,便想起了自己那个麻花辫,她怎么还提麻花! “不吃。” “哎呦呵…饭还不吃了?那皇叔要干嘛?” 皇叔愠怒的一抬袖子要起身,才发现身上衣襟都敞开了,腰下还是不着寸缕的。 第1469章 1469月饼馅 后知后觉的皇上,连忙低头,拿寝衣盖住腿根,又扯软被把自己胸膛往下裹住。 而后趴在凉席枕上,一手托腮,凤目斜睨着:“幽儿,你是想干嘛?” 九幽一瞧着,俊美的鲜卑男人,扇忽着浓黑卷翘的睫毛,漆黑无底洞凤眸似笑非笑。 她不禁也想笑,“想,但要节制,不然我怕跟你一样受伤。” 宇文邕羞愤地扭过头,见女侯爷笑吟吟的样子,小脸儿粉嫩,咧嘴露出俩虎牙……真要被她的笑融化了。 从前奢求却求之不得的安逸,只要她在身边,哪管屋外是天塌地陷,是日月无光。哪管明日是宫变还是太阳! 宇文邕忍不住伸手搂住她,幼嫩嘴唇,在她细嫩下巴上印一口…… “幽儿,你不是假的吧?” 九幽张口咬在他香软的嘴唇上、 “你看我这么凶悍,像假的么?” 宇文邕笑了,“别咬了,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月饼?” “……月饼?仲秋不是还早着呢嘛?” “不早了,今天初七。你快想想吃什么,宫里每年都会做多种月饼,朕今年便给你留些。” “要是贵妃做的,我可不吃,不必如此。” “膳房做的。” “那皇叔喜欢吃什么馅儿的呀?” “都可,不挑。” “我喜欢吃豆沙的,最讨厌五仁和枣泥,我从前在江南吃过蛋黄莲蓉的也不错……话说南北差异在粽子月饼元宵上,都很反差啊,南方人柔情似水的,却喜欢吃肉粽,蛋黄月饼,鲜肉元宵,北方人五大三粗的,却喜欢吃甜粽,豆沙五仁月饼,甜口汤圆……” “呵,朕宫里还真没做过蛋黄月饼。” “我也十二年……没在京城过仲秋了。” 怀里的姑娘神情无谓,鲜卑皇叔却心头一鲠,“太宰有无说,允许朕陪你几天?” 九幽如实以告, “我跟太宰商量了时限三天,还有两天。你想去哪儿玩?我带你去。” “随便。” 这世上最让人省心的俩字是‘随便’,最让人闹心的,也是‘随便’。 皇上这个‘随便’,气的姑娘笑嘻嘻的咬牙看着他。 她怀里的男人凤眸漆黑,嗓音冷静清透,“都行。” 九幽是半点脾气都没有了…… “皇叔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这让我怎么接茬?” 宇文邕哑然,只好温声解释了一通。 “任凭你安排,朕只想陪你。” 九幽一听这个,当时乐了! “那敢情儿好啊,你今儿先在我家待一天,明儿我领你去玩儿,京兆府公报私仇。” 她刚说一句话,这人就开始皱着眉头,跟她挑刺了, “你家就不能是朕的家了?” “能,只要你乐意。” “朕要做家里主夫。” “你一国之君,谁敢惹你啊。” 一说起这个,宇文邕满是心酸啊, “你说呢?” 九幽无言以对… “行了行了,不就是扶摇嘛,他要是敢不尊重你,我就给他用家法。” “你还有家法呢?” “咳……就比如那些,嬮妲玩具。” “……”思及那天晚上的羞辱,鲜卑男人抿紧了唇, 第1470章 1470脱官服 岔开话道,“朕对你约法三章,记得么?” “……有些模糊。” “不准与男人喝酒,不准与男人独处,不准接受除了朕以外,其他任何男人的亲近。不准再告诉旁人你是姑娘,不准夜不归宿!” 九幽哭笑不得,“皇叔要是不困,就寻思寻思早饭想吃什么,府里没有的,我上早市买回来。” 也不等他多说,九幽就从他身上爬起来了。 躺在床上的鲜卑男人,抬腿换了个姿势、侧躺着看她,墨发如泼, “你不许离开朕眼前,府里有什么朕吃什么。” 九幽突然想起他的脚踝,低头去翻他的脚……“脚踝还疼么?” 小女侯爷十分殷勤,一团白衣坐在床上,手劲儿还奇大。 突然被人捏住脚踝,又揉又捏的男人……顿时浑身一阵颤栗酥软,宇文邕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连忙按住柔软细手,制止她,“不疼了……你别揉了,难受。” 九幽见他脚踝没昨天那么红了,就松了手,也不忌讳的,就去揉他脸…“你个小男人,咋这么让我忍不住蹂躏……想疼爱你啊~” 容貌美艳的男人,即便眉眼皱起了,还是可怜兮兮恨人的好看。 九幽不忍心了,“我去吩咐人做早饭送过来,不走远,你先等我。” 宇文邕本来还挺舍不得,哪怕是跟她分开一会儿都……然后她临走前,吻了他脸一下,给他甜的够呛,就呆呆往床上一坐。 眼看着她穿鞋下榻,从床边的雕花柜里,找出了自己的衣服穿上,宇文邕才知道衣服都让她放哪去了。 可气的是,她居然不给他拿衣服! 九幽刚走出门去,吩咐完早饭,季总管就跑来通禀:“回侯爷!封公子来了!从后门来的!” 九幽一愣,“人在哪儿?” 她话音未落,只见一身绯红官袍的,年轻文臣走在廊下,封浮华头戴乌纱,垂貂翎白笔,眉目冷静。 “我在这儿。” 九幽还没反应过来呢,她记忆中还是昨夜……床榻上媚态妖娆的男子,泪汗交错,此时他又是一副清高冷傲,大早上的就出现在她家门口,一看就是刚下早朝,还找上门来,九幽不明白他怎么想的。 封浮华来的风风火火的,官服都没换,就往长生殿里进, 九幽都慌了!“皇上!皇上在里面!你不会是来找他打架的吧?” 封浮华眉一横,“那哪里没他?我不打架,我来给你送样东西。” 九幽是先进屋找的宇文邕,结果里屋没有人了,内殿没有,她刚要喊……就看见封浮华也随后跟进来了,就在内殿里头,关窗拉帘,他就坐黄梨木雕花床上解衣服。……脱官服。 九幽一回头,都看懵了…“你……这是干嘛?” 他却只是脱了官服,就把官服在床榻上铺开,又从袖口拿出一把刀。 看得九幽慎得慌……怕是他用刀防身呢,她要敢意图不轨,怕是就得掉肉。 “给你图,这种污秽东西,本身就不能见人。” 第1471章 1471不等了 九幽看他拿刀,割开了官服夹层,抽出一张泛黄发旧的画来,才恍然大悟……这样一张画,有什么比缝身上更保险的呢,也没有比官服夹层里,更让人想不到的了。 九幽心里堵得慌,也不知他怎么能这么平静的,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封浮华面带讽笑,“我不配知道吗?” “配,那你怎么不去找华胥龙脉啊,说实话,我就算有这些,也不知道怎么找。” “我不想找。”封浮华低头去摘、自己手上的大宽金镯子,只见细腻光洁的手腕上,金玉流光。 “上次去寺院,我没戴这个,就没机会给你。那块玉璧我可以留下,这个你拿去吧。” 九幽无语凝噎,“我要画就够了,金玉都是你的,我不会要。” 封浮华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我不会欲擒故纵,我说走就走了。” 女侯爷只是凝眉瞪眼……愣了一下,那男子便凄然一笑,转身离开了。 绯红官袍化作背影,这一瞬间,九幽只感觉……他好像不爱了。 她不敢犹豫的追出去! “小蝴蝶!你等等…” 追到了长生殿门口,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回头了。 桃花眼眸映衬着晨光,他表情冷淡,“我不想等了。我想要安稳,你的跌宕人生,我追逐不起。” “这就是……你最终的选择吗?其实还是……我不够有能力是吧?” “你又不是阿蛟了,我们也回不到从前。” “那我就让你,重新爱上我,哪怕死缠烂打,我也不会放走你。” “你要是胆敢囚禁朝廷命官,罪过后果可比囚禁皇上要大。” “我从来没怕过,你就瞧好吧。” “……你要是用强的,我更不会让你得逞。” “你也别把我想的太恶毒了。” ——九幽忽然想起,宇文邕劝她去跟封公子和好那日,外面下着雨,他闭门不见。 他的侍从说他睡了,他却在屋里吹笛子,待到曲中凝噎处,她甚至听到了他的哽咽。 到后来他倚门而出,把她让进屋,任她在他房里胡搞。他跟她说起从前,一如当年温柔,他娘也一如当年般、待她宽厚。 那日大雨滂沱在外,他臂弯温热如旧。 那日七月半,岐山路上,他满眼的缱绻深情,明明身心羞涩,又会对她大方献祭,毫无保留。 这才不过一月,他就已经放弃了……不爱了吗? 当时宇文邕还在劝她,劝她跟他和好,她信了宇文邕的话,封浮华还说感谢皇上……现在却是宇文邕,让他心灰意冷。 他之所以心死,又有多少悲哀和无可奈何? 直到他快迈出门去了,她才下定决心、大力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男子挣不过她好大的力气…只得回头,正对上女侯爷眸光灿烈的眼睛。 “封大人,你等等。我有话说。” ……等到九幽再次把人,规规矩矩的送出侯府门外,往长生殿回来时。 自己溜出屋来,还穿了酥黄衣衫的皇上,正抿腿坐在黄花梨木雕床上,垂眼看着床上的画。 第1472章 1472朕出家 长生殿内殿。 黄梨木雕花床上的男人,身形挺拔瘦条,裤管露出的小腿脖子,肌肤白净,细腻光洁。 他眉眼低垂的样子,像是精工细绘的神子画像,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分明,浓长细密,嘴唇幼嫩薄红,丝毫看不出来已近而立。 他筋骨分明的手里,握着画轴,展开, 画上是丹青淡墨,画卷斑驳,画上的人雌雄莫辨,却都是非同凡人的精美好看。 以精细的笔触、画出了男女合欢的艳色。 偏偏他还看的津津有味。 还有心情点评两句呢。 “元钦帝真是有一副…超脱男女的相貌。” 九幽淡定的,上去把画卷起来。“别老看这些男欢女爱的,对你不好。” 九幽也不知道他、刚才躲哪儿听去了,也幸亏封浮华没说出什么来。她皇叔对三虎图知之甚少,她可不想把他掺合进去。 本来低头看画的皇上,忽然哽咽一声,待他抬头已是凤眼黑润,抿嘴看她,嗓音都带了呜咽, “那你怎还私藏着!” 九幽吓了一跳,“看春宫画自渎的我见过,看哭的你是第一个,我就收个画,你至于哭给我看么……” 修长瘦高的男人,闷声闷气的起身四处看:“朕衣服呢?” 九幽顺口回他, “在里屋……” 宇文邕二话不说,下榻站起身来,修长瘦条的大腿不着寸缕,光着腿丫子踩地上,绕过她就奔里屋去了。 九幽吓了一跳,赶紧跑上去……攥住他温热的指头,“皇叔!你回家啊?” 宇文邕一回头,连眼睫都是湿漉漉的, “朕出家!” “皇叔你又闹什么脾气!非得刚才……我把他撵出去,你才痛快是不是?我要是喜新厌旧,你才更不该爱我了。” 与她十指紧扣…宇文邕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攥住抓紧她五根指头的温热,眼巴巴的望着她, “幽儿……朕饿了。” 九幽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噗哧——嗯,咳,我去小厨房看看,看看做好了没有,你在这等我啊。” 她这一笑,生怕他恼羞成怒,九幽主动请跟他一起被委派到赤水的众将官缨去端菜,顺便把那画轴揣身上拿走了。 …… 皇上不在的第二天。 早朝不出所料,又是赤水战况的奏章。卫国公前几日就回了朝,等授衔平叛督军呢,也陆续回朝等授衔了。 因为这是得皇上出面封赏的事,文臣武将都问着皇上龙体呢,谁料皇上又没上早朝!群臣激愤后,君侯又被削减一千食邑。 他们打狗不看主,分明是敲山震虎。都给太宰气的胡子都飞了,一下早朝,就让大内监安季去了君侯府…… —— 赤水河岸,饿孚当道,流民惘行。 身穿金甲,红衣怒马的鬼脸大将,由红衣大军簇拥着的,头顶着‘兰陵王’的旗帜。 八月秋高。 齐军兵临赤水,此地瘟疫蔓延,那位也不怕被染上的盖世美将,一双足以淹没风沙的锋利眸子里,是气吞山河的傲气。 想起的却是今年夏至,那个灿若夏花的女豪杰,临阵逃婚的小王妃。 第1473章 1473斩蛟处 ——当初黄陂城外,盖世美将兰陵王,挺大个男人,还柔若无骨的……倚在个男装少女身上。 不是装病,也是故意的。 他也不怕她生气,只顾黏糊她,寻求片刻温存。 他跟人说,自己身患时疫痈疮,若不是王妃搀扶,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容貌浓烈英气的姑娘,扶他坐好了,他却是抓着她的手、十指相扣着不肯放开。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王妃,唯独怕伤到他,就任他握着,连收手都不敢。 黄陂城乃三关险要,天势地险,非万人敌不可守之,他见过她万夫不当之勇,甚至放心让她带自己的兵。 高长恭当初只想,不顾一切留住她,而她曾经属意的,不是权势不是富贵,而只是他。 ……可到头来,她不带风烟的离去,她没带走任何东西,包括他的忠贞。而他的心,却随她入长安,一去不返;数月以来,他自己都知道犹如行尸走肉。 他的小王妃,活脱是个女无赖,还敢当着众人面,掐他腰揩他油。 高长恭望着眼前的土地,赤水河铁锈般的红,波涛万里,埋葬着不尽的悲怨哀魂,好像当初的黄陂城外。 母尊而来的她不愿做王妃,只要潇洒自在的女豪杰,笑颜如花,气吞山河。 渡入赤水的大军几万人,征途行旅,气势磅礴。 个个都是套着亮灰色的、玄铁黑的铠甲盔头,赤色的军服,一片齐国大好风光。 而高长恭在看到,远处那黑压压的一片周军,他有点闹眼睛了。 周国军队的军服是黑的,铠甲是黑的,除了队伍里有、黑白金红几色的旗帜,其余都是黑的。 眼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片,高长恭突然发现,自家军服真好看! 虽然又金又红的,有些风骚了,不过,怎么说也比这堆…黢黑深沉的土**美艳啊! 高长恭更嫌弃周国了。 兵入赤水时,高长恭听了一路风言风语,两国对峙叛军都不算事,他听到最多的就是赤水闹鬼,赤水河里还有吃人的蛟龙! 而他的军师悠悠道, “听说周处斩恶蛟葬于此地,恶蛟血染河水,也就成了赤水河了。” “何为周处斩蛟?” “你这是不看晋书神鬼吧?” “本王行的端做的正,不看禁书,庸俗低俗媚俗!” “……晋人周处的父亲死后,母亲过于溺爱他,他年少时身材魁梧,臂力过人,武艺高强。好驰骋田猎,不修细行,纵情肆欲,横行乡里。民谣说:“小周处,体力强,日弄刀弓夜弄枪。拳打李,脚踢张,好像猛虎扑群羊。吓得乡民齐叫苦,无人敢与论短长。”这位“少孤,不修细行,州里患之”的七尺少年,被乡民与南山猛虎、西氿蛟龙合称为阳羡城“三害”。后来,这个说法传到了周处那里,他自知为人所厌,突然悔悟,只身入山射虎,下山搏蛟,经三日三夜,在水中追逐数十里,终于斩杀猛虎、孽蛟。他自己也改邪归正,认认真真拜师学文练武,这一来城内“三害”皆除。” 第1474章 1474新三害 “晋人有周处除三害,听说在周国也有新三害,一是赤水的恶蛟,二是军营的孬腐,三是京城的君侯。” 凤眼高挑的盖世美将,甫一看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就又想起了黄陂城尸横遍野,饿孚熏天,时疫难避。 活着的众将士还在埋怨,兰陵王为何不来督军参战。 却听一声吹号,便是全军集合。 “这地形,将如何守攻?” “若挽强弓,箭矢流星,便可拒敌千里。” “弓箭之后?” “步兵冲锋,弓兵掩护,奇兵碾压。” “兰陵王,这都是反攻啊……” 他的用兵奇技被人质疑,她当即反击—— “兵法上说过,防守应当做到,隐藏劣势,不留空隙,让敌军无从攻击,便可反击。” “然后以守为攻,抛诱饵分散敌军兵力,逐个击破,逗弄的敌军疲惫不堪,定会撤兵或是困兽之斗。若是撤兵,便可行追赶,就用前面所说的攻势。不必太远,逐出黄陂城外百里便可。” 牧军师看着自家主公,穿一身铠甲兜鍪,坐在马上愣神,能盯着腐尸温柔傻笑,就觉得毛骨悚然。 “兰陵王,你变了,你变态了。” “滚!” “你寻思什么呢?” 他顺口便道:“……独孤九幽。” 军师意味深长的笑呵呵着,“这回你寻思她,心里不疼了啊?” “有些习惯,因思念太远,浓烈的不止是爱了。” “你那柔柔弱弱的美妾,这么都没让你习惯?” “无可比拟。” “她哥不是告诉你了,她对你死心了吗……” “那都是误会,不是她亲口说的,我都不信。” “你怕是想瞎了心了……她怎么亲口跟你说?她跟周国皇帝好着呢,你是要当姘夫啊,还是要去周国刺王杀驾啊?” “……” 秋高八月,在马上坐的腰杆挺拔的将军,忽然如坠冰窖,半晌缓不过来。 也确实无计可施。 当初曾约定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与盛夏一同炽热的,是她猛烈的爱,无边无沿的情。 未及入冬的,是那句……若早知不能相守,月华镀发,雪花落满,也算白头。 她说…兰陵王,你痴心错付了。 他说,高长恭毕生的信仰只有两个…一个是家国大义,另一个就是你。 豪言壮语不再霸气,他甚至觉得有些羞耻跟可笑。 回忆一幕幕逼上脑海,割舍不掉,突然意识到无法再次拥有了…… 他的獠牙鬼面只能她打开。 他的脆弱羞怯只展露给她。 前尘过往,笑傲疆场的小女将,依旧在风月驰骋,爱恨猖狂,却不是陪着他。 当初黄陂城他就瞧出来了,宇文邕不是个好东西…… “……宇文邕!淫荡无耻!夺人所爱,勾诱人妻!!” 旁边儿牧军师都惊住了,“兰陵王!你说什么呢!这可不能直呼其名的骂啊,你可是三军主将呢……” “哼!——这长枪所划之地,皆为本王的疆域!赤水闹鬼蛟龙?恁凭什么鬼蛟龙碰见我高长恭,都得跪地求饶,俯首称臣!” …… 第1475章 1475挟天子 小女侯爷一走,榻上的皇上就傻眼了。 孤孤独独的一个人,刚要下花雕床,就听见一声阴冷的唤……“天和陛下,留步。” 宇文邕猛一抬头!就看见圆窗子上,坐着个紫袍露腿的男的,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应该也是刚到。 这人身形细瘦纤弱,肌肤皮肉鲜嫩,穿了袭深紫色长袍,垂着白净修长的腿、坐在窗台上,他有一头雪白的发丝、散落了他满脸,金灿灿的面具扣住了一半脸,露出另一半的柳叶眉,狐狸眼,嘴唇嫣红,噙一嘴嘲讽的笑。 宇文邕皱起眉头! “是你!” 这人不愧是干杀手这行的,一句话也不说, 宇文邕本来就坐在黄梨木榻上,正是窗前风口,他只嗅到一缕衣香鬓影——那个镶嵌在窗子里的人,就猛然弹出、飞来了。 ……扑身过来的紫衣男子,没带铁爪的另一只手上,套着个戒指,宇文邕眼前一闪银光……那戒指上就竖起了一道锋刃。 忽然脸贴着脸,宇文邕惊忙的屏住呼吸…… “我若杀了你,宇文护会不会宴庆三日?” 冰冷的戒刀锋面刺骨,穿透皮层的感觉、是刺痛火辣的,也亏着他这戒刀刀片小……宇文邕强撑着镇定,垂手在袖口里,面上还是淡定冷静的, “杀了朕,你们皇位安能坐稳?只会让宇文家更一致对外,铲除元氏余孽。” 忽然一阵珠帘摇碎声,三句话没说完的俩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蹲踩在床上,还拿铁爪抓着皇上的细白鹅颈脖子……就齐刷刷的猛回头…… 正好一身白衣红绣的女侯爷,急急折回来,在门口就一嗓子怒吼!“——洛北冥!你给老子下去!” 拿铁爪的捏人脖子的男子,纹丝不动,只是表情带着讽笑, “你可真禁不起威胁。你刚才那一嗓子,我差点手抖掐死他,你喊吧,再冲我吼一句,我这手就没轻重缓急了。” 他挟持天子,她不敢轻举妄动。 九幽眼见着宇文邕脸色惨白,心里也噔噔直跳……气势都弱了三分,“我是说,你下来,别踩我褥子了。” “嗤!懦妇!孬种!为凤怎么就瞎了心,把三虎图推给你了呢……真是的,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走了。” 他一提‘为凤’,九幽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生怕他多说话,“闭嘴吧你,他信任我把画给我,我就不会让你空手套白狼的,你这个心机男人太万恶了……别说是你,独孤九冥在我这都讨不到明白便宜。” “你真以为他是信任你,才把画给你的?你可太天真了,为凤不愧叫元-凤-华,比谁装的都圆滑!他那是不想惹麻烦,才把三虎图推给你的,不过是为撇清自己,让我找你对峙,他还能增进你的愧疚心。反正研究明白三虎图、到华胥龙脉重见天日,还有的是时间呢。” “你就是装的最可怜的人,还非要污蔑别人,他打小什么心性,我还不比你清楚?” 第1476章 1476巧谈判 一旁儿听俩人说话的大周国君,听不懂,又好像听懂了。 似乎能听明白,却不敢去听明白。 洛北冥嗤笑……“你还真是当局者迷糊啊。人的一言一行什么脾气脾性,就都暴露无疑,也就你眼瞎。比如你要是就看穿衣服,这人的性格不是一目了然吗,这皇上身上虽然花纹多了,可都是有规矩有规律的,一看就有国母的雍容大度。再看为凤,腰侧袖口有绣花,表面看是落落大方,边角瑕疵都让他给修理了。在跟你这一身,刺绣在前后,一看就是锋芒毕露,不知道怎么作才好的主儿。” 九幽无语,“你怕不是个裁缝吧洛北冥?” “我是杀手。你把画藏的明白又怎样,你这正夫手无缚鸡之力,你是看着他被我整死,今天来个君侯刺王杀驾,还是你自己交上三虎图?” “你杀了他也没用,他说的对,你要是敢刺杀皇帝,元规便臭名昭著,更当不了皇帝。” “你忘了么?我擅长用蛊,让他做我的傀儡,效果更佳。” 九幽一看他把皇叔脖子都扎出血了,怕是要往里钻蛊虫,就赶紧拦他,“你可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他身上有抗体。” “他凭什么有抗体!?” “因为他跟我睡了。” “你跟我睡,我给你的抗体跟他无关。” “是独孤九冥给的,他做过南疆大祭司,母皇蛊都是他孙子。” 洛少主的表情,有一丝干裂…“他跟你睡了?呵,娇娇竟也学会骗叔叔了?哪怕全天下男的让你睡了,他阉了自己都不带让你睡的。他这人,跟人不一样。我跟你睡,是没有办法,天和皇帝跟你睡,也不知是否出于真心,我就帮他试试,你值不值得让他义无反顾。哪怕试输了,他死了也省得闹心。” 九幽呵呵直笑,“你个男婊!没见过比你更光明正大做损的人了!” “人心都是如此。你的皇上,你以为他就那么甘心,做你无名无份的男人吗?男女之情都是一动,哪有那么多感情,后来维持关系的,都是利益跟肉欲了。” 九幽一脸配合,慢慢走近俩人, “你是不是最近被女人骗多了,看谁都没有好人了?” “除了你,再无人敢骗我。” 洛北冥说话的功夫,她就到眼前了,只见她手一挥……就掰过他手腕子,一个蹿上榻、把细瘦的男子按着压在床上了。 骤得轻松的宇文邕,赶紧拿手捂着脖子上冒血的口子,挪到床边儿。 忽然被人抓住两只手腕,压在姑娘身下的洛叔叔,挥舞着细白手臂,挣扎半天没挣开她,只好抿着红嘴唇看着她,一双狐狸眼戾气横生的,很是犀利,额头都浮起汗来了。 洛北冥再次绝望的发现,近身还是打不过她!这娇娇姑娘力气极大,还会运用巧劲,即便没有内力武功,也足以让大多数人难近身。 身上的女侯爷看了眼、他铁爪上白晃晃的戒刀,悠悠道,“你戒刀这东西不错,给我得了。” 第1477章 1477夺戒刀 男子激恼的眼圈都泛红了,还是满眼戾气! “你下去!不准压我!” 女侯爷恶意把上身压下来,奔着他的脸贴乎… “后悔吗?你自以为是,以为我没什么伤害,让我近身了。可我毕竟是独孤九幽,哪怕独孤九冥跟我真刀真枪的干,也打不过我。你在他手上一招都走不过,还敢小看我?” 洛北冥抿了唇,侧开眼、都不想看她了,弱弱服软… “戒刀给你,你松手!你都快给我腕骨捏碎了……” “戒刀先不说,你怎么回事?昨天还能好好说话,还知道策反我的男人,今天怎么就跟疯狗一样?” 姑娘灼热的吐息喷在脸上,一股掺杂了草药的薄荷味,他最讨厌草药了……洛北冥分不出来是想吐,还是肚子疼了。 洛北冥深吸一口气,拿贝齿抵住下唇,眼窝里泛起湿润, “你起来……你压到孩子了,我腹痛!” “嗤,你不狡辩说癸水吗?再说了,别人的孩子我用得着在乎?” 话虽这样说,九幽还是起来了,但是他的手却没给松开,还被她从腰间抽出的鞭子,给捆的结结实实。 女侯爷眉眼淡笑,除了有点疏冷,无可挑剔。 “怕你再伤着他。你这么狠心的人,怕是杀完皇帝就要杀我了吧?” 纵然洛北冥之前不恨,现在也恨这女的跟皇帝了。 九幽身底下这一把骨头的男人,他比几天瘦了些,此时狐狸眼凶狠戾阴鸷,恨恨的咬嘴唇,直勾勾瞪她! “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九幽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听着旁边儿男人默默下榻了,她便侧过头,把一脸失落的男人叫住: “皇上,你看锁你那狗链子在不在抽屉里,我给他锁上。” “……嗯?你要把他锁在这?” 洛北冥一听‘狗链子’,登时不愿意让她鞭子捆了,“你你你放开我!我手都青了,都不过血了……” 他一折腾,宇文邕生怕九幽制服不了他,急急蹲在地上拽榻沿抽屉。 一把就把那堆闺房‘玩具’抽出来了。 宇文邕脑袋轰然一热…突然就想起来,她临走之前那几天了,自己遭受过惨无人道的羞辱。 要不是她在外面,有了这个男的,教她色性大发,也不至于她弄出那些幺蛾子,整日整夜欺负他。 趁俩人没发现他表情异样,宇文邕手颤抖着,把一串嬮妲铃放回去…… 九幽侧头就看见,皇上颤抖着浓黑眼睫,委屈巴巴的望抽屉里放东西,赶紧问一句,“有没有啊皇上?” 突然听到她的声音询问,宇文邕顿时心惊肉跳,“啊?有!” 那锁链还真在这,一看宇文邕把、稀里哗啦的锁铐递上来, 洛北冥反应很激烈,破口大骂,“独孤九幽你个小畜生!强制民男上瘾啊!” 九幽气的大怒,抬手就开始撕他衣物。 一看她粗暴揉捏着男子,对待那小红尖,又开始抬人家长腿了……宇文邕面红耳赤的逃出门去。 他还没出门口,里面就有男子痛苦又羞耻的~声声入耳。 —— 第1478章 1478子非鱼 皇上从长生殿后门出去了,迎面即是花草稀疏的烟雨阁。 他犹记着,被囚禁在女侯爷榻下时,独孤九冥说,她那个男妾就住在烟雨阁。 宇文邕突然想到,他这一国之君都来一晚上了,她那男妾就不知道来拜见?还要堂堂帝王去拜见他? 不行,还真得要让他认认,这个家谁是正主。 然后宇文邕就进烟雨阁了。 这要是九幽在,肯定得拦着他,毕竟扶摇那阁楼里不止扶摇。 烟雨阁内,安静祥和。 一身白衣板正,规规矩矩的苏合,正给扶摇公子整理文书呢。 凤华金宫的浮躁繁华,都像是与他无关。 案板上写字的男子,眉眼低垂、秀眉长睫,唇若桃花。 一头流水似的青丝,肆意垂在肩头,温柔沉静。 他执笔的姿势,流畅安稳,下落封每一笔,都用心用意。 “五爷……您怎么就喜欢,待在这写字啊?伺候那样的主子,不闹心吗?” “不闹。这里便是我最好的归宿了。总比……那样深邃阴险的地方,更让我安心,侯爷待我……也不凶恶。” “您若回国,就凭您的血脉,怎么封,不比她这侯爷气派高贵啊?又何必在这里,寄人篱下,连个说得上话的身份都没有。” 正落下一句‘庄周梦蝶’的温柔男子,缓缓启唇: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研磨吧。” “喏。” 半晌,他忍不住说了句,“五爷,您怕是瞒不住了。上头的人,要接七爷回去正名呢。您想想看,就府里这喜怒无常的女侯爷,她若知道……” “她怕什么?她连皇帝都染指,她怕什么?……我也不想瞒她,她随意便是。” …… 听外面侍卫军威齐整,震耳欲聋的传唤皇上驾到,俩人在门口缓缓拜倒:“草民参见皇上万岁!” 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苏合不明所以,缓缓抬头……只见进来的男人身形修长,一身酥黄白云刺绣,脚踩锦缎尖头靴,衣摆翩然,袖口翩然,面若美玉,唇红齿白,墨发如泼。 苏合上次在舞媚娘,看都没看到皇上一眼,这回得了机会,真是被他给惊艳了。 这男人有着修长身形,衣着雍容贵气,脸蛋也无比俊美冷艳,眉眼漆黑如墨,真不是人间该有的。 也唯有这凤华金宫,能让这凤貌真龙栖息吧。 俩人四目相对了。 一个高高在上,浓俊的相貌庄严肃穆。 一个四肢跪地,抬头呆望… 宇文邕心里真是难受。 上次他上完早朝就去了下属邻郡,借用六弟的名声去示威,就为了审这个妓子泄愤。 这个妓子,居然又出现在这了。 堂堂一国之君屈尊至此,到都到了,见也见了,他要是这时候扭头就走了,也认怂的太憋屈了,若是还在这儿跟他们劈情操,宇文邕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这身份地位,还真不屑于跟这种娼妓啰嗦。 扶摇毕竟心思明白,侧头一看苏合瞪眼的呆愣样,就赶紧拽他,“不可仰面视君!你别惹了皇上生气……皇上恕罪!皇上请息怒……他,他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 第1479章 1479来劳军 宇文邕默然,“你们还知道怕朕生气?” 扶摇道,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草民不怕天恩,只怕皇上气坏了龙体。” 一听他这温顺模样,宇文邕觉得心里不是那么堵了,起码他还挺明事理。 “平身罢。” 跪着的俩人这才起来,“……谢主隆恩!” “朕随便走走,好自为之。” “草民明白!” 一身酥黄云纹刺绣的皇上,扭头就走了,还是由军队送行的。 皇帝走出了老远,余下俩人才施施然起身。 苏合将信将疑…“这当真是周国皇帝?这么温柔和气的吗?” 扶摇笑道,“周国皇帝是好皇帝,贤君明主。唯独有侯爷在,他才会使性子拈酸吃醋,也就嘴上刻薄人了。” ——宇文邕逛了半天,都找到府里的小厨房了,吩咐人一会儿把早饭送长生殿,才慢悠悠回长生殿。 里头却没人了。 “幽儿,他呢?” “我给撵走了。” …… 大军出征赤水,兰陵王侍妾一人在王府,说是自己待不惯兰陵郡的水土,总是受风晕倒,体弱多病,不堪其扰……就非要千里奔赴来随军,不惜一切的,过邺城北渡赤水。 这日由兰陵王亲信护送着,都到了驻军的主将帐子外了……正赶上战地情窦初开的闺秀,满面娇羞的来凑合兰陵王。 清晨出帐,便有姑娘劳军来了。 一抹黄绿色的身影,就出现在军帐营地,真是温柔娇嫩……众将士眼巴巴的瞧着,只见这小姑娘身后,还跟着小侍女,给这姑娘拎着铺布的篮子。 这小姑娘也就豆蔻年华,穿了身翠黄嫩绿的对襟裙裾,在衣领袖口绣满了花枝藤蔓,裙褶上也都是精美绣花,腰垂纤髾,手臂挽着披帛。衬着鸦髻乌鬓,满头珠玉簪花,更显得眸若含秋水,面如中秋月,娇俏可人的紧呢。 兰陵王顺口便问问人女儿家, “本王侍妾在兰陵郡水土不服,爱晕倒怎么回事?你们都是女的,总会明白些。” 小姑娘心道…这种当兵的男人,也太粗俗了些,这兰陵王鬼面獠牙,一身金红铠甲,也就听声儿挺好听,让她姑且相信,这就是正牌兰陵王了。 她还真见过兰陵王那侍妾,当初南郡时疫如魔,兰陵王身边一个王妃一个侍妾,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不像兰陵王的妻妾,更像是军中得力干将。 “她体重匀称,那么健壮,一百多斤的姑娘,哪那么容易受伤,她就是跟你撒娇让你哄呢。再说了,兰陵郡人杰地灵,她未免太娇气了些,我倒想去兰陵郡试试水土呢。” 兰陵王一本正经的回,脸上呲嘴獠牙的面具,都有些反光了。 “这样啊……那不行,你一女儿家,万万不能千里迢迢迁户籍。” “是啊,哪像我才八十多斤,体弱又总怕晕倒,怎么吃也不胖,要是能胖到一百多斤就好了,难看是难看点吧,但是健康啊,我爹娘最发愁我这样了……” “她好像不胖……” “是啊,她不胖,她是南疆部落那种姑娘。” 第1480章 1480说话呛 “南疆部落?” “就是那种臀肌雄壮,腰粗腿粗,肉实感觉的那种。” “她腰也不粗啊……”肉不肉实,高长恭是不知道。 这姑娘乐此不疲。 “是不粗啊,就是像我腰条这么细就好了,我可以教她瘦腰秘诀啊,我窈窕身形全靠这个秘诀了。” “谢谢你吧……” 穿了身浅草绿杂裾的美艳女子,一字发髻垂两条吹带,妆容英气,风尘仆仆。 甫一见到鬼面獠牙的将军,跟那娇嫩的小丫头说话,郑罗敷就觉得……真是白天见鬼了,这都能撞衫? 走近了,郑罗敷听的脑袋都疼,待那小姑娘说差不多了,她就拔下旁边儿、副官手里的佩刀,提着刀蹿俩人中间了。“你说什么呢?贬低我抬自己的,也太下三滥了吧?” 高长恭一脸正色,一看郑罗敷虎威怒气的拎着刀,他更对弱小势力有保护欲了。“你说话怎么呛人啊?” 郑罗敷朝他一斜眼,“你眼瞎啊,她呛我半天了,你听不出来?” 高长恭思索了下, “她说话是有点怪。” “你把开头那句‘侍妾’,换成你家王妃‘独孤九幽’试试。” 高长恭再次寻思了一下,忽然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指着那小姑娘,就开始呲嘴獠牙了…… “你这女人好阴险心机啊!明里暗里贬低人家抬高自己呢,本王的媳妇儿健壮细条,本王爱死她了,你瘦的跟树杈子似的,又没见过人家,还知道埋汰人家?本王管你是不是柔弱可怜呢,就算你瓷做的,碰碎了别赖本王就行。还秘诀呢,你可别传授魔功了,再给媳妇儿带的跟你似的骚浪贱,本王可看着膈应,你要是带她学会了勾搭有妇之夫……本王剁你三天都不解恨的。” …… 一吃完早饭,安季从宫里来了。 说是太宰让的,来通知她,皇上又没上朝,九幽被消减一千。 九幽心道,万户侯变六千户着实郁闷。 最后九幽套出话来,宇文邕知道他们想把她消减到五千,说从前万户是让她做众矢之的的靶子,现在让她活命只能脚踏实地,作为导火索。 九幽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些?” 宇文邕:“朕不想你涉及太多,朕想保护你啊。” “这是关于我的事,是为无权知道,还是女人不配谈朝政?” “朕怕你做出过激举动,告诉你也无用。” “那你是担心错了。” 因国家大事有待商榷,安季还跟皇上单独禀告了半天。 九幽进了外殿,坐明堂椅上闷声喝水,半晌才见皇上进来。 “太宰找皇叔回去么?” “不是,安季给朕带来了解闷儿的。” 然后皇上就命人,抬进来一盘象戏。 俩人吃完早饭,就坐在里间屋床上,支个棋盘就斗象戏。 论斗象戏,九幽肯定是斗不过——宇文邕这个发明者啊,在他走一步说十句的教导下,九幽都快疯了。 眼望着凤眸黑润,眼睫毛茸茸的男人,九幽觉得他满眼的可怜和嫌弃。 可怜她,嫌弃她! 第1481章 1481你儿子 宇文邕一不留神,棋就被人撞掉了,他满眼错愕的看着她, “什么意思?” 她淡定道,“用你的士吃你的将,那是我放的间谍。” “没这么一说,士不许吃将!你是军师幕僚,得保护将。” “哦~~” 她话音未落,一只飞天车就撞开一路棋子……开来了。 宇文邕懵了,“你这车怎么横行霸道啊!” “我这车是金銮轿配漠北踏雪,顶级配置,谁也拦不住。” “不许篡改规矩!你再不讲理,朕就不教了!” 九幽委屈巴拉往旁边一坐,侧了脸。 “本来就是只有你才会玩的,你还没耐心教我……不教就不教,我不玩了。” 她本就不情不愿,宇文邕也不好强求她,正琢磨如何逗姑娘解闷儿,便听外面通禀: “禀报陛下侯爷,宫里又来人了!” 俩人一出烟雨阁,就听见外面热热闹闹,禁军拥簇着内监,迎面还跑来个、穿金黄对襟袍子的,头戴发箍半披头发的半大孩子。 “君哥哥!父皇!你们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都不带我啊!” 皇子一跑,他后面的白脸儿内监忙坏了,连忙跟后头喊、“殿下慢点跑啊!” 宇文邕一看见孩子,就觉得天都塌了。 “你这内监是谁?怎么看护皇子的?还敢把皇子带出宫外!简直反了天了!” 给那年轻内监吓得,直接就跪地上了,一阵猛磕头。 “皇上恕罪!回皇上,奴才何泉……刚调来的,未能看护好殿下,奴才也不敢阻拦啊!” 皇上在那边吼内监,小皇子直接奔侯爷来了,欢欢喜喜的就拽她袖子撒欢儿。 “君哥哥!你不是当了巡城京兆尹嘛,带我巡城玩玩吧!我要逛市集!宫里太憋屈人了!连父皇都出来了……” 小皇子来的真不是时候,还非闹着要去市集,他都没跟九幽亲近够呢,这小崽子还……宇文邕都烦死了……当即化身严父,嗷嗷咆哮。 “成何体统!你是大周的长皇子!你的教养呢!谁让你跟君侯拉拉扯扯无礼取闹的!” 给小皇子吼的,眼泪巴茬的。 “只许父皇不上朝,不许赟儿出宫玩!” 九幽看这孩子挺可怜,就喊了声“来人,备马!本侯要去市集巡查!” 给赟儿乐的满府撒欢儿,跟着去牵马的季总管跑了。 刚被皇上吼完的内监何泉,满眼心急的看着小皇子背影……皇上便挥了挥手,“去跟着皇子,这才是你的差事。” “喏!”何泉得令,赶紧行礼起身,找皇子去了。 然后众人退散,就剩皇上侯爷俩人。九幽正好跟宇文邕吐吐苦水, “我跟你说,这也就是你儿子,别人孩子我还真不惯着。” 宇文邕满嘴苦涩,“也是你儿子。” 九幽嗤笑,“我可生不出这么大个儿子。就比我小六岁,我也不喜欢小孩儿。” 皇上抬眼望天,叹息道, “朕在你这个年纪,赟儿已经会喊父皇了。你还这么自在,朕真羡慕你。” 九幽忽然想起来,他这儿子,还是通房丫鬟给他施药,强行忽悠了配种的…… 第1482章 1482防身用 一想到这个,她顿时心疼他了。 “我可不想要孩子。要是男人肯给我生的话,……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偷我的种的。” “朕也不喜欢孩子。可是当年……没有办法,通房,孩子,朕已经不知道,哪年哪次算是初夜了。” 九幽眼望着宇文邕,四目相对,犹如透穿此心了。 “皇叔的每一晚风情,我都当初次对你,我身心交付,绝不敷衍。” 宇文邕凤眸带笑。 “世上若无你,朕也不独活。再没有……比你更契合的人了。真像是九世怨侣。” “只差这一世就圆满了?可惜了……我觉得,爱一个人太累,所以我爱上了……一二三四……很多个。” 她是半开玩笑的口吻,宇文邕还是心里有些悲伤。 “朕一个不够吗?世上再没有第二个,这样对你的宇文邕了。能不能,收收你的花心…” “我花心吗?谁的心最开始都是完整的,只是我的心,碎成了很多片,每一片都爱上了不同的人。” “你这算是情话么……乍一听,还真有道理,又让人心疼。” “嘁~你可别一副家大人,教育小孩儿的架子……” 宇文邕眼一垂,缄默无言…… “朕……” 男人正暗自神伤呢,身边儿的女侯爷,就抓起他的手来…… 在宇文邕惊异的目光中,她给他指头上套了个,银光迸射的龙头戒指,一对龙角中央、还镶嵌了个圆溜溜的紫水晶。 “这?” 女侯爷眉眼带笑,拿指甲、给戒指侧面一扳,龙牙那儿就竖起个刀片来。 这刀片是反面冲外的,不至于平时收刀戴着时候,割到自己主子,但这刀锋如雪,一看就够锋利了。 “我把洛北冥的戒刀给撸下来了,当然,是他自愿的。给皇叔防身用。” 宇文邕愕然,“给朕……防身?” “跟我身边儿的男人,都有生命危险,就我这人品,得罪多少仇家呢,就像洛北冥……” 鲜卑皇叔哭笑不得,“看来这戒刀防身,还真有必要。” …… 凤华金宫门口,由侍卫内监簇拥着,扶着白玉阶走下的贵气男童,粉雕玉琢,乌发垂肩,凤眼桃唇。眉宇之间,神采流转,表情肃穆。 白衣胜雪,刺了一身嫩黄翠绿,忍冬藤绣花的年轻侯爷,就在台阶底下负手而立,有接驾的姿态,没接驾的意思。 长皇子无奈开口,“喂。才让你离开父皇一会儿,你就拿本皇子当累赘啦?” 少年侯爷有着与一身白衫,截然不同的面孔,飞眉凤眼,俊艳精美,超脱又朦胧了男女的界限。 君侯眉飞色舞的,满脸堆笑,活生生堆出一副油腻大叔脸来,腰度都低了少。 “我哪敢啊……长皇子您要有事儿,那就尽情吩咐!小侯与您同在!” 长皇子满眼悲悯,摇了摇头,幽幽叹息,“君哥哥,你能不能把平时,跟我父皇那嘚瑟劲儿摆出来?你这一规矩礼数起来,我都浑身起凛子,鸡皮疙瘩要收不住了。” 第1483章 1483哄皇子 “……”侯爷只好瞬换正经脸,语重心长的劝他, “赟儿,那君哥哥带你去市集,吃好吃的怎么样啊?” 然而这句哄民间小孩儿的话,对皇上的龙子天孙丝毫不起作用。 宇文赟甚至觉得跟她出去,拉低智商,实在羞耻。 这崽子一脸冷漠傲娇,也没怎么拂她面子,也没怎么打击她,“哼!……幼稚!” “……”九幽刚酝酿出的,那点儿童心和热情,就被他打击的稀碎,正低头有点儿忧伤呢,这小皇子就下来台阶了,绕到她身后去拽她手、还一连笑模样的。 “说!去哪?君哥,你带路!” 侯爷甚为感动,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刚才不是还幼稚吗?” 长皇子殿下正鼻孔朝天,蔑视君侯一眼: “我就当替父皇哄孩子了。” 君侯脑筋都抽了,一时没听懂他的话,“……嗯??” ……灞桥十里柳岸,长安八月秋高。 滚热的油锅咕嘟咕嘟冒泡,蒸出几尺白雾来,下面柴火也烧的一刻不停,让锅一直沸腾着,有人揪了一块块面疙瘩,拿大长筷子一夹夹俩。 整个就近全是面饼的甜香油香扑鼻。一拿出来的油炸鬼,都是酥黄的长条,泛着枣红,中空的,拿油纸包好了,一咬外酥里嫩,里面中空,松脆柔软。 再坐旁边儿喝两碗浆子,将油炸鬼泡浆子里,怎么吃都舒坦。 九幽是什么都能吃也不嫌弃,但是皇子天孙身娇肉贵肠胃脆,只淡定的来了句,“这种大锅炸出来的东西,又不换锅又不换油,你看他那大油手,能吃吗?” 九幽:“……” 百无聊赖的侯爷,正愁不会哄孩子,旁边儿的赟儿就正经脸,拍她袖口: “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几个橘子。” 侯爷听的想打人,“你别学大人说话,你还是小孩子,万一让拍花子的给你逮走了呢?” 长皇子一扬粉嘟嘟的小脸儿,拿鼻孔哼她一声,“那你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嘛,我看你对我,毫无耐心奉陪。” “我哪敢啊,你要是丢我手里了,你父……你爹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啊。” 她一说完千刀万剐,就听一阵肚子‘咕咕呱呱~’的,一大一小俩混世魔王,就这么站在十字街头,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侯爷听见了一股、金陵口音的叫卖声。 “得嘞,我看那边儿有金陵灌汤包,你跟我买几个去。我就吃两个,剩下的都给你。” 长皇子一脸嫌弃, “你看那儿人那么多,你为几个包子至于吗?干脆包场得了。” 侯爷很正经啊,苦口婆心开始劝,“那味道能一样吗?咱就得吃原汁原味的!咱们这样出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体会与民同乐的快乐啊!” 赟儿若有所思,“哦,对。” “就是说嘛。人活在世,不超然于众,无法出彩,不泯然于众,无法入世。不出彩没法快乐,不入世没法活着。”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可比我父皇……宫里那些人有意思多了。” 第1484章 1484买包子 “你这不吝赞赏,倒挺有你家至高无上风范的。就是你说这些话,不亏着心嘛,我一俗人,哪能跟教你那些人比啊。” “不打诳语,我可没敷衍你啊……是不一样,你的规矩作风不亚于帝师,耍无赖起来也活生生是个地痞,但你清醒,亦正亦邪,作风随时转换的。” “你这……小小年纪,活的是真清醒啊。” ——九幽正在那领着赟儿,排队等包子呢,就听身后有个小崽子,非要挤进来插队,在赟儿跟她中间挤了一下,没挤进来,还让赟儿给瞪了几眼,“后面等着去!” 少年老成的长皇子这么一喝,这倒霉孩子就针扎火燎的叫唤:“娘你看!又是上回那个买光包子的傻逼!” 长皇子肯定是第一回来这地方,而上次买光包子是九幽办的事,这回这孩子一骂, 又没指名道姓的,九幽也就忍了,突然就听到她身后,那小孩正骂着、就一声哀嚎!九幽回头一看,正看见长皇子冷狞着脸,给了那小孩一拳乌眼青,当场把小孩打哭了,小孩他娘也怒了,抡胳膊挽袖子就来打赟儿!——反而被赟儿打了好几拳,那大姐凶神恶煞的动了真格,赟儿再怎么彪悍也是小孩子啊!眼看着这村妇就要削上龙子天孙了,九幽当即顺腰间,拔剑呵斥:“你怎么能对一个小孩子动手?真是道德败坏、没有人性!简直是妇女之耻!” “你谁啊?孩子你家的?说话还一套一套的,装什么秀才儿啊!” 九幽负手而立,冷哼嗤笑,“下官是新任京兆尹君侯!” 只见护卫在不远处的、禁军跟内监嗖嗖窜过来,个个手持腰刀,虎怒堂威的…… “——长皇子殿下!卑职前来护驾!” …… 侯府的皇上坐在烟雨阁正殿主位,一旁的内监苦口婆心道:“你一介江南流民,天子赐你金银田亩还乡,自行娶妻生子何不快哉?已是莫大恩赐,难道要等陛下赐死你?” “草民虽命如蝼蚁,但也不喜金银铜臭,草民与侯爷患难之交,扶持至今,陛下大可赐死草民,只看侯爷回来,会不会痛恨陛下心狠手辣就是了。” “诋毁天子,已然死罪一条。只是你这人没自知之明,天子之妻怎能有面首,还是红馆出身的下作妓子?你不配站在侯爷身边。” “配不配,侯爷说了算。” ——长安城秋高气爽,日高起。 正跟小皇子在酥容斋门口,试吃绿豆饼桂花糕的女侯爷,在人家摊位前打了两个喷嚏。 给侯爷不好意思的,连忙拿袖子挡着,得亏没喷出什么不明雾体来。 “奇怪了,谁在骂我呢吗…” 长皇子吃的含糊不清、顺口怼她一句,“得了吧,你就是要感风寒,回去你多吃几斤药预防着就好。” 末了,小赟又补一句:“再说了,骂你的人又不少,你习惯就行了。” “你要不是皇子,得有多少人打你啊。” “这是皇子的特权。” “……” 第1485章 1485玉蜻蜓 九幽领着赟儿,却路遇大军回京,有马革裹尸的人,身披战旗,有哭声和哀嚎。 赟儿嗷嗷就奔着个、一身铠甲红披的将领去了!“六王叔!六王叔!” 九幽跟小皇子过去一看,吸引了赟儿的、那个头戴面盔的人,闻声摘下了脸上面盔,甩下绑了花色狼尾的束发,这一看果然是宇文直。 长相锋利桀骜的男人剑眉凤眼,一抿双唇。 而宇文直这会儿,却不同以往的嬉笑轻狂,而是表情肃穆,腰杆挺拔,覆一身漆黑暗金的贴身明光铠鱼鳞甲,唯见面容棱角分明,浑身气度相貌,是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沉稳内敛。 要不是他瞪着锋锐眸光,奔她们来了,九幽都怀疑宇文直有个双生兄弟。 这人把面盔往腰上一挂,就健步往长皇子面前一蹲。 “我刚从凯旋山回来。你领开君侯,六叔还有事。” 君侯正了正衣冠,义正言辞的道,“应该是小侯把长皇子领开才是。” 卫国公宇文直,一身浮着血纹腥气的鱼鳞铠甲,猛然站起身,像只披挂的豹子一样, 金盔金甲绛红袍,五股攒成袢甲绦,护心镜,放光豪!这名气吞山河的大将军,庞然大物一般站起来,目光锋利,瞄准了,钉死了一样的看着九幽。 然后来了句, “你啰里啰嗦的真像个老太太。” 九幽顿时浑身一个哆嗦,憋的都没话了。 她想说,你都不像人了。又觉得这话太温柔了,于是她翘唇开损:“咋的,谁没有老那天啊,英年早逝的那是没有。” 于是俩人就互相瞪眼。 还不待宇文直发怒,九幽就意识到口德有失了。 僵持不下的看了半天, 宇文直先缓和来话了,往胸甲衣襟里掏,他一伸手,露出满手指头的银牙护甲,又把掌心一摊,手心赫然是个白玉的雕花。 目光随着自己手掌,他眼望着她,把掌心小小的玉石递到她面前。 “给你了。就当是给……我那天冲动,跟母后任性的说辞,赔罪吧。” “你说什么了?太后冤枉我厌胜术、是你干的么?还是皇叔的阳虚是你干的?太后后来要找我训话,我没敢去。” 六王叔眉头一皱,“我可没害皇兄,你既然不知,那便当我未说过,东西拿着!” 君侯伸手去接,捏起小玉雕来,就放在眼前捻看……九幽满眼诧异,“这是什么?玉雕兰花啊?” 宇文直丹凤眼一挑,抬高了眉峰。 “是蜻蜓。兰陵王在赤水用奇兵,以驯养活蜻蜓报信,玉蜻蜓为信物旗号……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驯养活蜻蜓?!九幽没听懂他说的,更不敢相信兰陵王能做得到。 九幽接在手一看,这块白玉雕刻的石头,果然是个蜻蜓,脑袋上嵌两颗绿豆,大眼睛细长尾巴,带两对扁镰刀的翅膀。 算不上巧夺天工的手艺,也是精雕细琢的。 九幽虽然没亲眼目睹战场,但也仿佛从这振翅欲飞的蜻蜓……看到了风烟之上,生于夏末的蜻蜓。 第1486章 1486还遗骨 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乱麻一样,却又呼之欲出。 “卫国公可别这么说,我爱听着呢,就怕你不屑跟我讲。” “我还真不屑跟你讲,你那老相好怎么欺负我的。” 要不是看宇文直一脸冷酷,九幽都要配合的笑一声了。 …… 撕裂战乱与和平的,人畜众生无法到达的地方,唯有风可以。 今天长安的风,竟与疆场上的二般无差。 风嘶吼,旗猎猎,那面漆黑滚金边的白日麒麟旗帜上,刺绣着醒目的‘周’。 没有悲歌与和,却有痛哭遍野。 他走到抱着尸体,泣不成声的白头发老妪面前,瘦的就剩一把白发枯骨的佝偻老妪,抱着披着‘独孤’绣字战旗的遗骨,满口喊着“儿啊!” 宇文直挺拔的腰杆,忽然直挺挺的跪下去,双膝一弯,铠甲坚硬,跪的板正。 “大娘,您的儿子回来了,只不过……盖着大周战旗回来的。他为国捐躯,您放心,以后我们都是您儿子。全军将士,尽孝老娘。” 跟随军将士站在一旁的小侯爷,忽然也想哭。 那瘦小的白发老太婆,哭的肝肠寸断,说家里就剩这么个独苗,上头的哥几个也都战死了……为大将首,穿铠甲庄严肃穆的六王叔跪在老太太面前,说他会为他的府兵尽孝。 然后一众将士都跪下了,噗通噗通…又齐齐刷刷的,君侯腿一软,也跟着跪了。 后面的小皇子紧着拽她,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君侯,你跟这死了府兵,多大交情啊?跪的倒挺麻利。” 然后有长皇子的侍卫扶着,把君侯给架出去了。 “我这人……比较感情丰富。殿下可知,战死的这些人,都是六王叔的府兵吗?” “不全是,只是六叔的主力府兵之前被调到赤水,自六叔打了败仗,回京受责这段时间,他的府兵都是别人带的。那些人一看就不拿六叔的府兵当回事,因为死的大部分都是六叔的府兵。” “我看到那个人的旗帜,绣的是‘独孤’了……” “你个独孤家的人,还真别不服气!六叔可是少见的良将,自独孤家倒台后,独孤家的府兵如丧家之犬,流寇一般。而六叔对待独孤家的府兵,与众私兵一视同仁。六叔在军中名声极好,等我长大了……父皇若是允许我出去历练,我一定要去军营过过瘾。”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战死沙场的不止将军,也有很多无名英雄,无家,有国。 她想起来高长恭那句话了:国土处处埋忠骨,一寸山河一寸血。 家里的白发人悲痛欲绝,十几个战死的英魂灵柩,都是这个地方的人,她眼前是铺天盖地孝袍孝带,白布纸钱。 君侯踉跄一回头……就撞到一具英魂遗骨。正看见裹身的草席子里,落下一个纸条,“有复活卷轴吗?” 九幽差点笑出来,“这人还挺有趣的。” 小赟瞥了她一眼,也没看到她什么动作。 她把纸条塞回草席马革里,又见滚出另一个黄纸条来了, 第1487章 1487送葬礼 上头写着,‘没有就算了,记得埋我,多铺土我怕冷。’ 九幽眼睛都湿润了,不由得感叹,“这么有趣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而且这人字也写的挺好的,端端正正的,跟雕刻似的,就是有些地方无力了些,应该是情绪交错的产物。 女侯爷看着六王悲壮的,送灵柩还乡仪式,风云哀嚎,天地不忍,殊不知,也有人正看着她,孤影矗立,不知何处而去。 眼见着六王自顾自的走开了,那个孤影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跟他身后跟那么紧。 ——后头收敛完自己部将尸骨的将军,手铐脚镣的锁链沉重,丝毫不惧风吹。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非是自己军中的人,便侧头问自己副将,“跟着六王的是谁?” “太宰义子君侯。” “你去通禀君侯,说郁风陵请见。” “君侯怎会解救您?” “与其旧相识。” “…诶?君侯,君侯他!跟六王走了。” 迎风而立的将军头戴面盔,只露一双眼,头顶着絮白兽尾毛,被风吹的披风跟盔甲都呼呼作响,即便身负重锁,腰杆还依旧挺拔,目光不曾、从那两人的背影移开。 ——鲜卑人与北方诸胡人一样信奉萨满,就跟华胥人崇拜华胥女娲一样。 所以鲜卑人亡故,多举行萨满送魂仪式。即扎一草人,系上多根细线,身着孝服的死者子女或其他亲人各牵一线,萨满也握一线念咒祷告,请死者勿恋家人旧地,赶快离去。然后用神棒将线一一打断,尽力将草人远抛,认为死者灵魂就随之远去。尸体入棺后,放在山林风葬,或土葬。 赫哲族下葬送魂时,会做个穿衣服的小木人,代表死者,点香烧纸上供,或请萨满跳神,用酒肉招待亲友三天。第三天由萨满射箭三支,为亡灵指示去阴间的方向。 因场中最尊贵、位高权重的大将就是天子六弟卫国公,他为自己阵亡的府兵轰轰烈烈的送魂,九幽又因开头见到那个独孤家的亡将,而更想看六王叔如何将之安葬。 此时,宇文直穿着那身明晃晃的铠甲,与穿着萨满巫师服的人低嗓和声,既像是山野的鲜卑语,又像是《管子》所说的,在模仿动物的叫声,总之听来淳朴厚重,嘹亮悠长,犹如远古的呼唤。 直到小皇子都被人接了回去,她也跟在不远处,表情肃穆,沉默不语的看着卫国公。 早已发现,后面的人一直跟随他,宇文直也不忍,蓦然回头。 看着手握腰间赤铁长剑的小侯爷,天子六弟下巴一扬,凤眼斜睨: “你为什么跟着我?” 九幽其实是心血来潮,刚才宫里来人接小皇子,她要是跟着送小赟回宫,应该就没什么事儿了,可她也想看看,宇文直这样子,究竟怎么变的。 “看你那么伤心,怕你寻短见。” 宇文直现在一听她说话,连她的语气都不相信,不是她演技太浮夸,是他听不出真实来。 “嗤……你还真是,敷衍哄人的话,不经脑子就能说出来。” 第1488章 1488怕打仗 她闻言却不服气,一本正经的反驳他:“我说的哪句话,不是有理有据了?六叔乃是疆场骁将,我哪敢敷衍您啊。” 宇文直要再听不出、她这话中有话,就真是傻子。他咬着后槽牙哼道, “骁什么将!我不想打仗!……不想打了。” 女侯眉眼清冽,疏冷寡情,嘴角弯出的弧度,分明是嘲笑… “马背上的鲜卑皇族,也怕打仗?” “我不想打仗,但我不怕打仗,国若有召,我之即回。” “刚不还说不想打呢吗?没看出你这么好战啊。” “不是好战,因为我有不能退的理由,因为有要守护的东西。我一时战败失利,但我军营的将士,还需要我去带领他们征战。” “我竟然忘了……六叔也是个能征善战的人。” “那你呢?周旋于王权富贵,声色犬马,还落不到好处,连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都没有,当真不累?” “累,可我没有办法,人活在世,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这样的人……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了。” 九幽虽然是自嘲的语气说着,可她毫不觉得自己卑微委屈,倒是宇文直看她的眼神变了……叹了口气,又目光凉凉的看着她。 “我娶你,或者我嫁给你。太后与你说的事,是我本人的意思。” “太后?太后说什么了?” 身披铠甲的六叔凤眼斜睨,“你不知道?太后皇兄没与你说,还是你装作不知?” 这话听的她云里雾里,只觉头顶被一股恶兆笼罩着…… “我属实不知。” “我让太后去与皇兄说,将你恢复女儿身,让我与你做明面夫妻。” “噗嗤!六叔你怎么回事!没感情的婚姻,你觉得我可能会答应吗?” “你可以不要感情,挂个我媳妇儿的名声,然后借机逃离,随便你怎么浪迹天涯。你不是想恢复女儿身吗?我可以帮你,这样多好……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 九幽嘴角抽搐,一看他这态度诚恳急不可耐,她都慌了… “对不起,我不需以这样的方式恢复身份,也不放过。” “庸人自扰!执迷不悟!哼哈哈……我又何尝不是啊。” “……” 女侯爷摸了摸额前的碎头发,心道,这六王怕不是疯了吧,变脸比变天都快,性格更是,简直连性别都变了。 “真可惜啊。你要是个男人,我便认你当好兄弟了。可惜是个女人,还是华胥的女人!” 九幽嘴角抽搐,本想跟他对峙:华胥族咋了?这中原大地,哪一寸不是华胥族的!华胥族在此繁衍生息几万年,要不是你们胡人进犯强取豪夺……强盗土匪行径还好意思嫌弃华胥女人了? 可她也怕话深了,得罪他。 九幽是半开玩笑的语气问: “是啊,你不会堕落到,喜欢一个华胥女人了吧?” “喜欢算不上,只是欣赏。” 君侯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皇族将军,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那我多谢六王抬爱了。” “对了,想不到六叔还会唱灵歌呢?我听你那嗓子哼唱出的,感觉自己都被超度了。” 第1489章 1489强买卖 “这种古老的唱法叫‘浩林潮尔’,我所呼唱的是《阿尔泰山颂》,《额布河流水》,是我们鲜卑祖先流传下来的,我想让英魂听见先民的呼唤,能魂归故里。” “鲜卑人这不是自作自受吗?不好好待在自己的故乡,非要入侵华夏。” “因为游牧的日子靠天吃饭,就是华夏人眼中的,未开化之类。我们也想步入文明,我们也想与融入汉人,与你们共存,也算是…入乡随俗,嫁妻随妻了。” 九幽想起了那个神秘的巫皇,如果她也这样想就好了,可是崖州只是个岛,跟华夏还隔着百越和南朝,她若想融入分明是入侵! “你们鲜卑人说的再好,不还是在压迫汉人?与匈奴羯氐羌区别不大。” “你不喜欢鲜卑男人?你爹还是鲜卑男人呢。” “喜欢啊,但不喜欢六叔这样的。”她心里却在讽笑着,她就像冉闵,她喜欢嘈鲜卑的男人,但永远更喜欢华胥汉人。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至少,也要鲜卑第一美。” “就还是说皇兄呢呗?” “对。” 九幽看他此时满眼欣赏,心想得亏他不是独孤九冥,不会窥心啊。 宇文直凤眸流光,也笑模样的看着她。 “给你那个玉蜻蜓呢?” 她要往胸襟里掏,“在这。” 他赶紧拦住她,“给你的,我就不会要。” “你这么嫌弃,这东西不会是黑萨满的,会让我倒霉吧?” “我可是白萨满,别诬赖好人!你知道这玉蜻蜓多少人想要吗?本公是知道的太多了,无法彻查追踪,也不需要查玉蜻蜓之事,才给你了,这可算是军事机密呢。而且……你留着这个,绝对会有用。” 九幽这一听就心虚了,主要是他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她理应不收这个军事机密,但是她还想要有关兰陵王的信物,她真不想还给宇文直。 “这么重要……那我受之有愧啊。” “放心,我一大老爷们正人君子,言出不悔,货已售出概不退换……但是拿人手短,所以你得跟我去办个事儿。” “办什么事啊?这刚送我个东西就提要求,你这可是强买强卖啊……” “你不愿意?我是正规军,又不是土匪,可不打劫。” “不清不楚我怎么愿意啊?我都怕你拐小孩儿。不会是你打仗损失惨重,兵源不好找,所以征我入伍吧?” “不是征兵,是剿匪。在皇城脚下,冯翊郡城,居然就有占山为王的。” “呦,哪的毛贼这么大阵仗,犯得着六王您大动干戈啊?” “听说那土匪头子的先祖,是帮前朝玄帝打天下的。后来造了反,落草为寇,跟朝廷抗争好几十年了。” 九幽这一听,更不想去了,“你那叫平寇吗?你那是奔着排除异己去的!” “不是,听说那土匪山少当家的,年方十八貌美如花,知书达礼秉承祖训,未有婚配个少男,还待字闺中,跟你家还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啊?” 第1490章 1490陪剿匪 “姓独孤,论辈分得管你叫叔,所以你可别歪心眼惦记人家了,于礼不合。” 九幽差点泪流满面,“比我小一岁,还给我多出个大侄子?你这啥意思,忽悠我有美男,还要带我去剿灭我自家侄子?” “其实我们早有联系,他意欲投诚,苦于招安无名,我打算以你名义招安,等他们弃暗投明也算你剿匪成功,他们跟你一家,还可作为你的编外势力。” “你还能这么好心?以我之名招兵买马,你们宇文家当真放心?” “这不是给你机会振兴家族么,你放心,只要你办成了这事儿,我还跟太宰扇风,让太宰以此为由,给你恢复女人身份。” “怎么……你们都心照不宣这事儿啦?” “你就想想你这作风,还想让人不知道,能拦得住吗。” 九幽静默半晌,关于上土匪窝这事儿,她还是不放心他,主要是不放心自己。 “你带我去干嘛?明明你都安排明白,调查明白了,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上土匪山还碍你事儿。” “因为你有先天便利条件。近水楼台。” “可我怕上土匪山啊,你想想,我这么孤身一个人,咱俩还孤男寡女…” “你还怕跟我同处?明明是我该吃亏的吧。” “不是,怕我跟土匪那吃亏,我一柔弱小姑娘,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毕竟土匪那可是不讲理的,什么下三滥的事他们不敢干啊。” “跟他们一比,你才是女悍匪。” 九幽都快哭了,“宇文直!你算什么男人啊!” 于是刚才还满眼轻佻的六叔,顿时怂拉着眼,“你且放心,有我保护你。” “可是,皇上还在家等我呢……” 宇文直都快被她啰嗦疯了,听她又拿皇上挡事,更气上心头!“你有完没完啊,皇兄是你独守空房的小媳妇吗?还是你夫管严啊?人家有人家的朝廷大事,你忙着在外面跟我打仗就行了。” “刚才不是还说是剿匪吗……” “哪不一样?都是打仗!!” “……” ——与此同时,凤华金宫颇为热闹。 因君侯府里私藏岐山舞媚娘的妓子,被皇上撞见了!皇上回宫后,便派庾信来捉妓子带走杖毙,为何派庾信来呢?只因舞媚娘都是庾信文学的拥戴者,此举也有打压之意。 扶摇在府里闻听消息,又见到了浩荡捉人的官兵和庾开府,为避免正面冲突,他以侯爷未归为由,宽限时日。 回到屋里的苏合,跪在脚边泣泪连连,问他该怎么办,侯爷一定不会向着他的。还说虽然五爷安然无恙,便死而无悔,但他还想见到五爷认祖归宗呢…… 扶摇无法,在屋里踱步半天。 苏合的哭闹,把七岁幼童都哭出来了。 小七少年老成,抱着书道,“落在天和陛下手里恐难一死,若是与侯爷亮明…又怕为侯府带来灾祸,可有办法,让侯爷拦截此逮捕令,送苏合回陈国?” 苏合更想哭了,“七爷恐还不知,君侯哪是那么骗的……我算瞧出来了,她的善良仁德全凭心情。” 第1491章 1491观遗诏 一瞧见孩子,扶摇心生一计:“你快内外沐浴极净,拿苏合香里外腌透,从里到外穿绸裹缎,金钗玉佩,务必要让人一瞧就是高贵的花魁!而后侯爷无论问你什么,你直接开哭,举止柔媚泣不成声。她最惜弱怜贫,又有前缘,只要她不放你,陛下太宰都不会拿你怎么样。” 苏合:“君侯有如此能耐?” 扶摇:“我信她,你只管信我。” ——凤阙殿内,权臣与陛下对坐而谈。 “这玄帝女儿行事有母辈遗风,不逊色男儿,颇有利可用,只欠缺磨练唤醒她的危机斗志,这些日她沉迷酒色,大为不妥。” 当朝天子促膝端坐,面容沉静, “既然太宰不计前嫌,收其为义女,何不顺水推舟,送她权色在御?” “此番她若值得历练,舍弃得失,才算是合格的棋子。” “如果吾辈强行替她选择,以她的执拗性格必然离开,她不过是姑娘家,终不会威胁到朝政;不如……把她留在身边,适当之时还能保护她。” “她若权色在御,必要全然可控,色自然不能是天子您。孤自会为她寻一个身份尊贵,身家清白的女婿,即便各自面首妾室成群,也不妨碍夫妻名分。” “太宰是有人选了?有她母辈余威,除了皇族,无论提携哪一族,只怕都是独孤如愿的下场。” “自然要从我们宇文家族出人,但孤不会让自己的儿女,忤逆伦理!叔侄君臣之间……本身便会威胁朝政。” 和宇文直慰问完殉国将士家人之后,太宰派人来了,说让宇文直带自己义子干儿进宫,直接去露寝。 九幽到了凤阙,在皇上寝宫未看到皇上,只有太宰在外殿龙书案前一坐。 九幽也理解,毕竟皇叔应该在自己家呢,希望义父也理解。 太宰让宇文直去殿外等候。 九幽便问:“皇叔在我家,义父可有要事找皇叔?” “孤已派禁军去迎陛下回宫了,皇上和你以后要保持距离,皇上将六率禁军调动权交由孤了。” “义父要软禁皇叔?” “和独孤家余孽谈情说爱,还出宫到处乱跑,孤看他忘了自己是个二十七岁皇帝了。” “义父……此言何意?” “独孤九幽,你看这个。”宇文护给她扔桌上一道圣旨遗照,她捡起来一看,上头是宇文泰遗言,写的是留她姓名,愧对独孤家愿意兄妹。 “堂叔命孤铲除独孤家,尔父与谋逆叛臣勾结!当年为保大周江山,宇文一族,尔族功高震主,只能有此下场。开汉国士无双的韩信如何?不还是未央宫身陨?他命数只到此,余下的,该是下一辈写史书了。” 他已开门见山,将一切都暴露在太阳底下了。她再狡辩已毫无意义,只得漠然视之,待以从容不迫: “义父言之凿凿,实为狡辩。生养之恩我分得清,义父何必让我背弃祖宗,舍一取一?” “你再看这些,都是孤扣下的,百官抨击你德不配位、弹劾你滥用职权乱闹京城的奏章!” 第1492章 1492丹书铁 九幽默默拿几个硬壳的奏章看, “从那个风尘女子开始,你明目张胆在长安打官司,掀纨绔豪门的老底,几次动摇朝廷栋梁,要不是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以为你那么顺当?” 女扮男装的英气姑娘满脸阴翳,豁然把奏章一摔!“这京城烂透了!朝廷栋梁上都是蛀虫!你以为我想管吗?这都是欺负到我头上了!欲加之罪凭什么要我吃哑巴亏!” “你就是一个虚官,还妄想拔朝廷的老树根!?醒醒吧!等你有了兵权再痴心妄想,还有可能。” “既然太宰今天把话说开了,那独孤九幽认命了。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太宰打算让我跟爹一样,赐我毒酒吗?” “若是要你死,就不会与你说那么多,而且杀了你父,我们那一辈的恩怨就结束了。你认贼作父,不是想报仇吗?还是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你忘了这事?” “我是螳臂挡车。还是让我死个痛快吧,别提报仇了。” “最好的报仇,应该是闯荡出名堂来,给仇人看看!你但凡能复兴你娘的事业,让朝廷内外国泰民安,孤宁愿扶持你,可你若学你娘的无道昏君下场,孤照样灭了你,翻手为云覆手雨。” “太宰是……什么意思?不杀独孤九幽了?” “你的身份就算我不追究,独孤九幽这个华胥女子,你敢暴露吗?你暴露了谁能护着你?孤能吗?这朝廷暗潮汹涌,又不是只有宇文一家,除非你召集旧部为你所用。” “太宰把我放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为您办事。” “不是让你办事,是扶持你召集家族旧部府兵,你爹命中有此一劫,但是我庇护你培养你,这恩情还不够吗?你一无所有拿什么跟我蹦跶?拿什么给我办事?” 未表亲厚,他刻意换成了几个‘我’。 “这不是放虎归山吗……义父当真如此?” “孤向来坐山观虎斗,你的势力是你的,你要为我所用。” “愿为义父鞍前马后,只是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你想要的不止这个吧?今天孤可以应允你,与卫国公剿匪归来之后,策动群臣为你申请一块‘丹书铁券’来,刻上你平乱的功德。丹书铁券在手,可免死罪。” 听闻此举,女扮男装的姑娘,原本绷紧冷硬的脸都舒展开来,掩不住的愕然惊喜: “丹书铁券?剿匪就能……得免死铁券了?” “你既已归顺周国,此次剿匪便是你的投名状。你先得了天子封赏的‘丹书铁券’,再将你女儿身之谜昭告天下,便无人敢有质疑。此后,你大可辞官做山阴公主,但不能有官职和用独孤之姓,因为牝鸡司晨天下人不允。” “理应……如此,只是希望义父莫要怪罪皇上。” “你跟皇上都不用孤掺合,自会出现分歧。他那个人城府极深,又坐在了皇位上,你要想像个华胥人一样功成名就,就不能只围着他一个男的转悠,你们应该各自奔前程。” 第1493章 1493讨太后 “谨记义父之言。” “你若权势在身,仍旧不能与天子亲近,勿谓言之不预也!” “如不能权色在御,那我就算回来,有何意义?” “除了皇上,我自有安排,让你做女侯,准你娶夫纳妾。但你要记住,孤安排你做的,明着剿匪,实为搜集玄机阁叛国通敌的证据。” “那就请义父,备好我的丹书铁券了!” 当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就在眼前,九幽哪还想跟皇叔继续腻着! ——从宫里被太宰训完话出来后,她迎面就遇见六叔了。 他开门见山道:“我要点齐兵马,预计明日出发,临行前帮帮你和皇兄,讨好太后吧。” 女侯爷当即冷笑,“我凭什么要讨好太后?她巴不得我远离皇叔。” 后又犹豫了下,仰头看他,“六叔真愿意帮我?怎么帮我?” 宇文直对她的前后反应都心里有数,也不扯闲话,只开门见山: “太后喜欢体贴踏实的姑娘,你不用多温柔,会投其所好,看着忠厚老实就行。” “我能怎么做?就这么两天了?” “太后喜欢喝茶,听闻你宫里有前朝旧茶,不若取些赠与太后?” “那茶据说是玄帝当年,亲自封存于地窖机关的,一打开里头‘砰’一声,听说打开没几天就不能喝了。” “那我去你家里尝尝,要是能喝正好献给太后,不能的话我就带你买些好茶去。” “好啊,只是六叔不怕把自己喝坏了?” “大丈夫死都不怕,怕什么茶啊,只要你不往里加料,我便不怕。” ——于是,九幽领他一人一匹马跑回家,进了府门走路都带风。 她刚一进门,便听季安等人禀告,说侯爷私藏妓子被皇上撞见,以及派庾信来捉人,被扶摇公子推拒。 九幽一听!“那个妓子还没走?真会给本侯惹事儿!不必皇叔麻烦,我去捉拿了送走。” 女侯爷一回来,烟雨阁的扶摇便收到了通知,她果然要捉妓子献皇上,直叹气。 当穿着白衫刺绣红蛟龙的女侯,顺路回到长生殿,进屋发现里头空空如也,连忙跟身旁人问: “皇叔呢!” “回侯爷!今早有禁军和安总管来,迎皇上回宫了,奴婢没来得及跟您说……” 后头跟过来的六叔倚着门框子,抱着手臂扬眉道:“你还想金屋藏娇呢?” 她扭头回来,“走,找茶叶去,但是得找个有茶盘的地方。” “你家没有茶桌?” “我又不懂茶道,我那面首屋里有,只怕六叔…不愿意贵足踏贱地。” 六叔皱了皱眉,咧唇嫌恶道: “是不愿意,想到就恶心。” 提及面首,九幽险些忘了!这几天没见他一面,倒也顾不上他,既然皇叔全心全意待自己,何不……让扶摇及时止损? 本就是患难相识,他又不差钱财,九幽自觉与他感情不深,倒不如放其归去。 思及至此,小侯爷望着面前似乎比皇叔还高的六王,沉声道,“我还有家事处理,茶叶一事先放放,我送六叔回去。” 第1494章 1494垂怜他 宇文直:“啊?” 她谦然的躬身作揖,“请卫国公恕臣侄怠慢之罪,”而后翻手作请。 宇文直只一挑眉头,“你先去处理家事,我不急。” “……六叔别这样,为了点儿茶叶不值当!” “值当,我爱喝茶,再说了,你那家事不就是面首吗?别等我拆穿你,你分明是因皇兄身体不适,你憋不住了!” 九幽直皱眉,瞪眼剜他:“说啥呢?你那是该对晚辈说的话吗!我是找他有正事!” “快去办你的正事!再把茶具用用。” …… 九幽许久未见扶摇了,烟雨阁里头燃着瑞脑清香,都飘到屋外了,而女侯爷刚一进屋,便被俩人晃了眼。 扶摇自己穿一身黑底云锦刺绣青鸾,戴箍散发;手拉着嫁衣艳红,华贵奢艳的妓子,俩人大跨步扑过来、直接跪在侯爷脚边儿—— 扶摇公子低声下气道,“求侯爷垂怜他!” “……” 但她并未被迷惑的忘了正事,在女侯爷愤慨的连声质问中,奈何苏合只顾泣不成声,刚才远闻其香,如今浑身靡丽…… 九幽一时间心神荡漾,但因扶摇还在,她连忙掺起扶摇问他,“咋回事儿?他这是要搁侯府出嫁吗?” 扶摇叹道,“他原是要去嫁人的,但今日恐命丧于此,想着穿嫁死后能化作厉鬼,再去找他情娘。” “……本侯怎未听说他有心上人?扶摇你就是心软,别被他骗了!他还要化作厉鬼,这哪是威胁情娘,是要威胁本侯!” “难道侯爷忍心新嫁郎未婚先丧?陛下一声令下您就送上人头?侯爷若开了这个先例,那下次,便是送上我的人头了……阿摇还想多侍奉侯爷几年呢。” 九幽顶多是遗憾苏合要香消玉殒,但若要杀扶摇,她就得考虑,应不应允皇上的无理取闹了。 思虑过后,她便道,“我安排人把他送走,再有人来要人,就说没有这人,有问题让他找本侯。” 俩人顿时眉眼舒展,苏合更是千恩万谢。 九幽瞪着苏合,“你出去,这是本侯的家事。” 待苏合出去了,扶摇被她抓着手,皱着柳叶眉看她。 九幽有些尴尬,闻着屋里香气扑鼻,便清咳道,“你屋里好香啊。” “侯爷等等,我去沐浴更衣……” “不是这意思,我……说个正事儿,你要往心里去。” “侯爷说来?” “我给你个回江南的机会,给你万两金银派遣军队护送你回去,衣锦还乡如何?” 江南男子眉眼一睁,咬唇道, “你说什么?” “你若怕人说道,不想回乡,也可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买良田盖房院,娶妻纳妾。” “你这冠冕堂皇的口风,不像独孤九幽。” “……像谁?” “天和皇帝。” “……” 即便他不愿意,她也想撵他走,告诉他,“我家里银子放哪里了你知道,你若回去,钱财任取,只给我留到够府里营生一月即可。” “皇上连遣散费都不给你,就想撵走我?不是啊……那你呢?你想怎么样?你是不打算回来了?” 第1495章 1495金鞋垫 “我只是做了最干脆的打算。” “你去哪?找兰陵王?你拿我当什么……独孤九幽!我不是为了生活来找你的,更不是想做你的面首侍妾,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情有独钟,也能做到次次如初,只有丧偶无和离,也能做到对面不识,我清楚你我之间的感情,友情大过爱,你走吧。” 黑衫男子凄然一笑,冷哼了声,眼望着门口已经蓄上水了的池子。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见他要往前头新挖的池子里走,九幽吓了一跳,“你想效仿屈原投江,你投湖啊?” “我学三闾大夫,也恐难挽回你的心意。” 他深吸了口气,咽回了啜泣,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是个刺绣的鞋垫儿。 九幽接过一掂量,还挺有分量,“这?” “里面是黄金,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刺绣的垫子可掩人耳目,也不会硌脚。” 她摸着手里、刺着薄薄苏绣的金鞋垫儿,心里沉甸甸的,简直觉得这金鞋垫有千斤重。 “你…可真是心思灵巧,多谢你费心了,但我不能白要你贵重之物,你去库银…” “住口,让我说。”江南男子眉眼一横,从未如此冷硬的对她,他眼里的坚毅不甘,几乎要溢出言表: “等你回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有关我的事;如果你不回来,我一定会再次找到你。” “你怎么找到我啊?对了,那个苏合可不是善茬,送他走便罢,别跟他学坏了。” “我一个男人,出了家门仍能顶天踵地,独当一面,你就把我的话听进去一次吧?别撵我了,宇文邕撵不走我。” “不要直呼皇叔大名!” “呵!他要杀你家的人,他让你撵我走,你还只在意我直呼他大名?独孤九幽!你是不是中他的邪了啊!” ——刚到烟雨阁门口的宇文直,见门口站着个肩膀瑟缩的嫁衣男子,他正吓了一跳,刚要问他嫁的谁,就听见里面吵嚷着,随后就是女侯爷摔门而出,气势汹汹! 口中还道:“此时便敢甩脸子,以后还不打上本侯了!江南人怎么跟疯狗一样!” 阴沉着脸的小姑娘,和门口的宇文直站了个对脸儿。 里头忽然冲出来个人,那男子跑过来,自身后一把将女侯爷搂住,语气哽咽道, “你今日撵我走,来日哪甩的掉天子?我以为我不黏你,你就不会讨厌我,我怕我表现出吃醋,你会更讨厌我!” 宇文直惊呆了,没想到她是在撵人的。 此时看不过眼,便问了句,“君侯,你怎么突然变得无情了?始乱终弃的女人,真让我瞧不起。” 宇文直的反应,便是常人对此事该有的态度。九幽叹了口气,回头对扶摇道, “行了,你权当我没说过。” 江南男子泪眼婆娑,“就这样?你吓死我了!” 九幽叹了口气,“你先在家,我和卫国公进宫一趟。” “跟他请罪,撵我不走吗?你撵走了我,他又能六宫无妃吗?我又不拈酸争宠,他凭什么宽以待己严于待人?赶尽杀绝!” 第1496章 1496见太后 她连忙呵斥,“住口!岂能亵渎天威!” “那你怎么肯抛下我,又去找他?” “是太宰安排我与六叔了却公案,进宫是跟吾皇告别。” “你去哪儿办公?我要跟着!” 卫国公连忙拦着:“可不行!军营里都是大老粗,本就是为给你们侯爷立威铺路的,此事若成,她可是能恢复女儿身,你还要跟着?难道你要看着你们侯爷,被人冠以污名吗?” 扶摇憋回了泪,“原来如此……多谢卫国公高义!”而后他又朝宇文直躬身行礼, “烦劳卫国公护着侯爷周全,扶摇愿为奴为婢……报答公爷!” 卫国公吓了一跳,还没说话,身旁的小姑娘便将人扶起,狠声勒令:“什么给他为奴为婢啊?你可是我的人!再说了,我用得着他保护吗?” 宇文直咳了两声,“不必如此。” 他心道,女人果然变脸比变天还快,刚才还要撵人家走,这会儿又护犊子上了。 ——太医院。 头次来太医院,九幽险些被这股药味儿顶出去,但六叔在前头足下生风的走着,还嫌她走慢了,皱眉朝她一挥胳膊: “快点儿,里屋有茶桌。” 而当六叔一身飒爽铠甲,端坐于茶桌前,九幽都觉得他是在检阅兵器库。 他拿起样样茶具,九幽顺手就帮他把四君子摆起来。 宇文直一挑眉,“位置还挺对,你懂啊?” “照猫画虎罢了,我上次在饮笑轩,瞧见一人这么摆的。” “尹笑轩是谁?” “一个红馆。六叔你惯于风月的人,还不知道饮笑轩?” 望着诧异的大侄女,六叔黑眸一沉,“我一大老爷们儿,逛什么红馆啊!滚滚滚!” “我也没逛啊,是别人领我去学茶艺的。” “跟妓子能学出什么好来?跟六叔学吧,六叔这是皇家贵族茶艺。” 原本九幽心里有疙瘩,不愿见太后,把自己的顾虑在路上、和六叔说完后,六叔拍胸脯保证:她话都不用说,一切由他来解释。 就在她和宇文直进宫去给太后送茶时,和正好离去的皇上,打了个照面。 九幽还没说话,太后先道:“宇文直和她倒男才女貌,既然你皇叔心疼你麝香一事,哀家也会派人去寻偏方,让你嫁人生子的。” 她把茶叶撂下,冷声呵斥,“多谢太后,我不需要香料,也不想嫁人。” 未免惹怒两人,宇文直赶紧把话截过来,给太后送上茶。太后一听是玄帝封存的,宇文直也尝了,说香醇度正好,太后挺感动。 俩人一出长乐宫,往未央宫去,御花园就遇见头戴冕旒,身披黑氅金龙袍的陛下了。 皇叔朝六弟挥挥手,宇文直一抱拳,转身就走。 ——于是,九幽跟着身旁的大周天子,走在寥寥无人的御花园,林荫小道上。 她离开的态度坚决,眼神坚毅。 “何日启程?” “今日就走。” “此去你要警觉,独善其身,不得全然相信宇文直。” “皇叔好像很高兴我离开?” 第1497章 1497路通向 “朕为你的前程明朗而高兴。就像…吾家有女初长成。” 九幽心道,那怎么看着像甩开了烫手的东西!“皇叔届时,可别不给我丹书铁券。” “只要你办成此事,证明你的本事,便是最有说服力的投名状。也是证明……皇叔的小崽子长大了。” 俊美的皇叔凤眸黑邃,满眼温凉慈爱,让九幽感觉无比别扭。这些天她回宫,就像是被他豢养的小宠妃,还是未逃离‘小崽子’,这种卑微无望的觉悟,让她感觉皇宫和皇叔……在她心里越来越沉重。 “我哥对我说,他从来不靠乞求得到爱,此去回来,我再也不要靠乞求、让男人不离开我。”也不想再去皇宫受训,更不想被叫小崽子了! 鲜卑帝王丝毫未觉她的异常,只颔首:“为得男色谋夺权势,应是史书上最浪漫的原故。朕等你……一步一步走到朕身边。” “此去前途渺茫,归期不定,我只觉生无可恋,孤身赴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怕难以回见君王。” “君侯的路还长着,必定重继荣光。” “我的路,无非是通向西天或黄泉。” “路通向,朕的身边。朕宁愿做纣王,做宫湦,在宫里等你恢复身份,朕敢昭告天下与你的关系,虚设六宫独钟于你!” “皇叔也不怕太宰和臣民不许?” “怕,但如果今生能拥有你,纵有河山万里朕也要移平,大不了步昏君之后。” “我可不希望皇叔做昏君,只要拥有鲜卑第一美男的爱,我将是无冕之后!如果路通向你在等我,我要放手一搏向你怀中。” “云层在等暖阳穿破阴霾,朕在等你衣锦归来。” “我还以为……皇叔会阻拦我呢,那样可连各取所需的关系都断了,到底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朕不愿听‘各取所需’,应是‘相互依存’。”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若帝王之爱如真,他怎么不做纣王和姬宫湦?不是她不想做妲己褒姒,而是他是幼帝,是傀儡,没有颠覆权势、震慑天下万民的手腕,他的爱因卑微而只敢一遍遍的承诺‘情有独钟’,同样也勇敢到,等她回来,在她凯旋路上等她。 俩人走在御花园,低声说话,藏掖在表面客套里的话,无非就是缠绵幽怨。 忽然——就见有个侍女走过来,行礼道: “君侯,太宰夫人在前面有请。” 九幽跟皇叔对视一眼,他一皱眉: “朕陪你去。” 侍女不卑不亢的,给皇上又行了个礼: “请陛下留步,夫人只教君侯自己去,义母义子间,必不会为难君侯。” 皇叔叹了口气,眉头仍紧缩着: “她若挑拨离间,你且斟酌损益。朕在凉亭等你,有事叫朕。” 九幽点头,跟侍女而去。 ——她来到了凉亭里,里头坐着元夫人。 这义母确实不是难为她,而是笑意骇人的问她,“你难道不怀疑,是皇帝贼喊捉贼么?” “什么?皇叔怎又么了?” 第1498章 1498点梦醒 “怎么就那么巧,得知你们去了九龙塔,义母也会去?是他一早通知我带凤味去,无论你是要杀他还是如何,都要给你喂凤味儿。” 提及久远的过去,女侯爷当即震惊的退后了一步, “不可能!你与他渊源那么深,他还能跟你密谋这些对付我?我自知不配如此,更不会信你挑拨!” “你们之前要死要活,他害你身败名裂,又被萨保验身,若在此时与你有夫妻之实,这不正是他自救最好的计策吗?你才是傻子,从一开始他就是利用色相,果真让你打消了仇恨。事后他怕你发现自己身上、也藏匿凤味,甚至摔了宫中凤味混淆视听,谎称自己吃了伤身!” 九幽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来听她说,就是个错误!“义母要只为这个来的,那我先行告辞了。” “慢着!——若无义母劝服你义父,极力说明扶持你的好处,夸你必会知恩图报,他怎会许你事成之后,恢复女儿身?在父尊的周国,能允许你娶夫纳妾,这是我的愿望,你以为凭你义父能想到?” 说到这儿,九幽联想到刚才,跟宇文护那云雾缭绕的对话,她仍然吓出一后背冷汗…… “真……是如此?你帮了我?” “九龙塔之事,他借我口,添油加醋讲述自己凄惨,是他故意让你内疚。听说你回宫这些日,一直陪天子胡闹下不了榻?身为华胥人沦为天子玩物,你可太丢脸了。” “义母说话,未免太难听了。” “难听?我毕竟是女子,说话已经够委婉好听了,这要是换了男人不会与你说这些。哪怕是卫国公等人,只会看热闹,他们觉得不过是一个上杆子求嘈的小姑娘,皇帝若对女色过于上心,他们才会让他及时止损。” “皇叔可不是这样想。” “不会是他诓骗你,说天子要虚设六宫,独宠你一人吧?那你可太愚蠢了。他就是个不守男德的玩应儿,这么多年,一直跟我还有来往,就连前几日也是。他可以晚上和你睡,白天你前脚到京兆府,他后脚到太宰府,绿帽戴到家里了,就哄着你义父不知。” “不可能!皇叔不会的!” 发觉小姑娘语气已经有些动摇,元夫人更得意的眯起眼来, “他肩膀的牡丹刺青,是我刺的。他打小情事不爱叫,如今长大了放得开,有时候倒喜欢在上了。” 九幽联想到自己示弱那次,觉得耻辱。 “够了!在我面前说这些,不就是挑拨离间吗?他怎么样是我们的事!” “你当他是你男人,可他贵为一国之君,最不缺的便是女人,他优柔寡断,次次深情,你既在后宫住过,想必你不会没发现,只是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她捂住耳朵,又愤然怒视,“义母有这挑拨是非的功夫,不如去查查乾嘉何时受的骗,先管好你儿子!” “我儿子极刚易折,受挫是必然的,此后他会回归正轨,男人嘛,皇上离开你也是如此。你去岐地那些天,他可是没少私会我。” 第1499章 1499质问他 “皇上不愿此道,必不会如此。” “你就没发现他变得经验丰富了,血气旺盛了?他跟我用了十足十成的力气,想必对你已经力不从心。” 九幽四下里看着,御花园空空荡荡,“怎么连个宫女都没有!义母大庭广众的,不要颜面了?” “宫女侍卫,都支走了。” “就为挑拨离间?我面子也太大了。” 她冷冷笑着:“看来你还真被他花言巧语迷住了,我不妨告诉你,假孕药是我下的,但堕孕药是他向我求的。麝香红花本不至绝后,是宇文邕往里加了枯竭蛊术,毁了你的孕囊。毒药是我给的,药可是她下的。你此时连让华胥男子怀孕的能力都没有,还拿罪魁祸首当宝呢?” “——你!”小义女拂袖要怒,抬手握住剑柄,元夫人不禁不惧,还更火上浇油! “宇文邕流血了吧?花柳病罢了,就是跟太多女人乱爱所致,不然为何有事的是男人,而不是你?” “他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元太医告诉你的?你们是不是早有勾结!” “她是太医,若无她的药,皇上怎会知道如何使你绝后?我是为点醒梦中人。你在夹缝中求帝王之爱,不感到疲惫吗?你不过是个新鲜的天子外室,与后宫妃嫔并无两样。” ——跟外人面前,她会给宇文邕面子,而扭头走了之后,越想越气。 她不想相信他会和元凤惊有纠缠!即便所谓的情有独钟……是弥天大谎,她倒不生气,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意,但涉及到她的安危…… 绝后是谶言还是人为,她已不关心了。她只悲伤,为什么是她想全心托付的人,竟然一直都知道此事!她也是为了不去见太后,才故意说自己绝后,他却当真了?只会认错,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跟他说。 当去而又返的女侯爷,再次站到皇叔面前时,已满脸怒气冲冲: “义母都承认你前几天去太宰府了,你为啥去见她!你干什么去了?” “朕与太宰尚且常见,又怎能与她死生不见?朕去找她,确实有事。” 女侯爷翘唇冷笑,“她说你在九龙塔,是故意为之,让我内疚!” 而对面的鲜卑帝王阴沉个脸,凌厉的美艳比寒刃还冷! “你强的朕,还要朕非是故意?” 完后宇文邕余光扫过周遭,虽瞧不见人,可他也怕有人藏匿,或者突然出现,“她叫你准没好事,你就这么禁不起挑拨?这里是御花园,随时有人来往,” 他伸手试图抓她,“跟朕回寝宫!” 姑娘侧身躲过他的手。 她垂下眼,淡漠道,“过去的我太善了,容易心软,难怪乾嘉对我恨铁不成钢。” “有牙齿的善良才是善良,否则是懦弱。” “皇叔怪我太心软没锋利了?确实,手上没有剑,和有剑不用不是一回事。我要是有那底气,就该狠狠惩罚你个不守男德的玩应儿,嘈的皇叔下不去榻,没力气与旁人厮混。” 第1500章 1500守男德 她忽然一扬下巴,眼神锐利傲慢的瞅他,宇文邕不知她哪来的醋气,只觉脸烘然一热: “男德?朕看你是疯了!大周只有女德!朕没约束你,你却反过来……” “对对对,大周天子后宫三千,与男德背道而驰,真应该把你们丢嬮妲去守守男德!” 皇上恼羞成怒,“你放肆!这是御花园,你有什么怨气滚回去撒野!”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在委屈什么,只是突然发现,最近的感情都崩塌了。洛北冥在骗她,连她付出了全部信任的皇叔……都从未向自己坦露心扉。 也是,只有她自己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挨嘈还自以为是。 “宇文邕,这是御花园,你最好别把惹我极了,逼我当众嘈哭你,宣示主权。” 她忽然沉下脸,满眼阴鸷戾气,皇上见了心里一惊,随即涌上心头的就是怒意: “你在威胁朕?” 她翘着唇冷笑着,“九龙塔那次,你是为让我打消仇恨,才跟我在一起的?” 一看见她这态度,不是好问,他也不想好答。若说不是,别说她不信,他自己都不信。 皇上怕越描越黑,只能气的点头承认。 等到蓄力太多委屈、该山洪暴发之时,女侯爷却出奇冷静,也没哭,甚至憋回了眼底湿润。 她仰头看着天上匆过的鸟,甚至脚底有些站不稳,她再正脸看他,只低低吟了句诗词:“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既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是我作茧自缚,皇叔…过去多有得罪。” 望着她换了个人似的,愠怒的样子,甚至在袖口攥起拳头。 鲜卑帝王一脸阴鸷冷漠,凤眸戾气横生: “君侯,此言何意?” “感情本就不深,现在更没那么爱了。到底是我自贬身价,自取其辱,聘为妻奔为妾活该遭受白眼。” 他惯性的冷漠,而此时面前这姑娘,态度却更冷漠!看着她极力装作无谓的大人模样,宇文邕不禁愤怒的周身微颤,愤然呵斥! “你若是个凡俗女子,朕当即就能封你为妃!” “你怎么不把那老女人封妃呢?陛下可真会一碗水端平啊!” 华胥姑娘唇角扯出冷哼,因他的愠怒,随之愈发狂躁……鲜卑男人仍极力克制着,深吸一口气,试图劝她平复, “朕不想与你争吵,请你给朕留些底线。” “有时候,点醒人的只是一句话,让人绝望的,却是攒够了失望。” 他猛地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漆黑凤眸死死盯着她,压低了嗓子,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咬牙道, “朕贵为一国之君,愿为你桎梏榻前,戴锁阳针,吃避子药,为你虚设六宫冷落后妃,还不够表明态度吗?朕在你家独守空闺,太宰却派他和你同行,其心昭彰!” 她眼角一横,顺口回怼:“原来皇叔对我早有不满?你以为你是在投桃,等我报李呢?我还以为你是在补偿之前对我的陷害!我也不用你一报还一报了,今天也是你儿子带我走,我才遇见六叔的!” 第1501章 1501绝后药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在空荡荡的御花园,甚至还有些旷气回响。 “朕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连你有面首朕都忍了,但朕看不惯你与宇文直走得过近!” 九幽顿时就心凉了,她本想撵走扶摇给皇上腾地的。 “你都有儿子,我有个面首咋了?太宰派我辅佐六叔,事后赐我丹书铁券,恢复身份,陛下看不得我好吗?你立通房为皇后,让贵妃宠冠六宫,你可真是次次都情有独钟,现在我落俗了,你就不拿我当人了是吧?通房皇后成了李妃,厍贵妃被禁足,我呢?陛下还想拦着我,不准我高飞远举,不给我丹书铁券吗?” “你还是……不相信朕?” “呵,你值得我信?我要不是家门败落,绝不会受这种憋屈,你倒是爱谁都能收入后宫妃嫔,情路顺顺当当,每次都是情有独钟宠冠六宫。外头还跟老女人不断联系,陛下,我可不愿相夫教子给你养儿子!” “你嫌朕为人夫、为人父,无能给你权势!?” “我嫌弃我自己,居然没看透你的本性,鲜卑男人毫无不忠自觉,却还满口情有独钟,跟你各取所需,我都觉得可笑!我贪图你的只有皮相色欲,你却你以为我离不开你?” “……”宇文邕一时如鲠在喉,脸色沉郁。 “朕若有太宰的权势,便不会让你离开了。” “不让离开?看来你与兰陵王无二区别,但他至少真心爱我,发现护不住我后,甘愿送我远走高飞!而今我仍真心爱他,却对你只有厌恶。” “朕是一朝天子!” “傀儡罢了,我不稀罕!陛下别逼我,你那里脏,最好好好养病,别乱祸害女人。” 她这句不走心的话,惹宇文邕真生气了,“朕哪次不是跟你?” “我可没让你染上花柳病!谁让你去见元凤惊!” “朕即便见了元凤惊,也是为了你!” “陛下难道还要我说拜我所赐吗?我最想不到,你居然和元凤惊勾结,给我下绝后药!” “假孕药是元凤惊派人下的!但你孕囊被除是朕信错了人,朕今日才知……元扶鸾听信元凤惊,多加了终止你避育的药,致使你现在和汉人女子无异。” 年少的华胥姑娘,此时五官凝重而凛冽,“被我拆穿,然后说今日才知,陛下……我从前真是太天真了,居然轻信你,自取其辱。” 互揭伤疤已经说到这儿了,宇文邕不知她如何做到……还没发火的,但他也坦然了,只轻声低语, “朕那天去见她……便是与她划清界限,没成想她为了报复朕,将一切都推给朕了。” 姑娘只是讽笑着,“你们这不就是在互相推诿吗?只有我夹在中间受害!你们还做了什么?非要把我弄死,你们在坟前告诉我?” 他猛地捉住她肩膀,“没有了…余下的,与你无关,你此去不准与旁的男人睡!等回来找朕!” 他本意是怕她易孕,但在御花园里不敢详述说。幸亏她这几天只和自己有过,自己还吃着避子药。 第1502章 1502死不往 ——话刚落地,华胥姑娘便愤而甩开他的肩膀,“狗皇帝!你凭什么管我!?我现在对你恨之入骨,再也不会找你!” “哪怕是无爱之欢,你回来找朕即可……”他这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话,气的九幽气都要上不来。 忽然意识到,俩人在御花园说这些、太过不妥,九幽道,“丢人就丢人一回吧,皇叔,跟你在一起我太累了。以后我跟你老死不相往来,别的事,我自己找巫皇问清楚。” 当朝天子颤栗的语气之间,满是不可置信,“你打算…不再踏入朕的宫门了?” “皇宫有什么?有的是人性泯灭的规矩、和死都出不去的鸟笼金宫;有的是对男人的无限宽容,对女性的无限苛责。” “这是天下人间的风气,朕的皇宫本该更甚至,但朕已经尽力顺你宠你了!” “我追逐的是风,是天地广阔尽收眼底,沃野千里马之所及,我要的是挥剑退千军,一切都能抓握在手,以杀止杀。” “何意?” “为私心者柴米油盐,小肚鸡肠;为公众者兼爱仁德,民心仰之。你拿我当生活的调味,女子与政治无关;而儿女情长在我面前,也可有可无,并不影响我今生的路。” “呵!”惯于倾听的鲜卑皇叔,此时已彻底明悟了,甚至觉得不愿再听! “你喜欢的脚踏实地,掌控之内,却与你马之所及的愿望……背道而驰。” 俩人这架吵的,怕是御花园里的宫女侍卫都听见了。元夫人若没走,必然搁那听着呢。 ……女侯爷冷言冷语过后,转身而去,没人看见她有多失魂落魄。她也怕多耽搁一会,自己再打人。她受够了背对千万人,面朝向他这种戳脊梁骨的感觉,她真想回归过去,无忧无虑的痛快。 身后的皇叔凤目漆黑,冷冷的看着她,并未出声阻拦,只是垂在袖子里的手在颤抖。 此时此刻,他不敢相信预示着什么,不能阻止她高飞的前程,也不知如何再续这段模糊不清的感情。 独自离开的九幽,甚至无声苦笑,她确实自取其辱,太过信任别人了。她现在只求他别拿自己,躺下雌伏的事出去说。 又或者,所有人就是这样以为的。天子的佞幸不好做,她甚至全然不再信,他所说过的一切,她恍然惊觉:若站在他的角度,甚至别人的角度,是否他不费吹灰之力,只需花言巧语的钟爱,就已骗的她自己走不出去? 帝王之爱果然是世上……最难以抗拒,又最求之不得的。他这些天将她禁锢宫中,如同笼中雀,不正是他的迷惑性? 离开外界太久,她险些失去了常识的判断力。险些忘了华胥女子也不该太逞强,忘了自己也该受到平等的待遇,自己也是个孩子,怎么就不能柔弱了。 从前不能明说的秘密,见不得光的感情,此后更是微弱的若隐若现,即便断了,也并不耽误两人的正事。九幽终于明白,如果自己权势滔天,如果自己是玄帝,便不会这般夹缝囚爱了。 第1503章 1503看孩子 ——待九幽走后,皇叔捂着肚子疼,望着腿上流下的,地上滴答的血害怕不已,知道是毒又发作了。 想喊住她,他艰难的挪动了几步,疼的每一步都像拿刀子在磨蘑菇……他仰头远望,却只见到她和自己六弟的背影。 他正想喊住她看看自己,身后已有一队禁军过来,一时间耳边充斥着甲曳声响,还有人扶住他:“陛下!陛下……地上怎会有血?” 皇上闭了闭浓长眼睫,艰难咬住银牙和红唇,“回……宫。” …… 九幽失魂落魄的,撞在路边的男人身上,宇文直捂着胸口呲牙咧嘴的:“怎么了侄子?跟鲜卑第一美吵架了?” 她一抬头,已泪流满面。没说话,抬袖擦了擦眼泪,道,“没事。” “你这样像是没事吗?小小年纪,怎么学会报喜不报忧了,多累啊。” “是我自取其辱,是我不配。确实…挺累。” “你不会才发现自己毫无地位吧?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皇兄是一国之君,后宫皇嫂们尚且几个月、半年见不到他,你就算天天上杆子侍寝,为他清誉扫地,照样连个妃嫔名分都没有……” 九幽不爱听,推开他就走了。 宇文直:“喂!你把眼泪擦擦,你义父等你呢。” ——待太宰吩咐完、九幽要配合宇文直去收服山贼后,又道,“宇文直,你最大的任务还是要看好孩子,满山土匪的命,都没有孩子的平安重要。” 宇文直:“十七岁的孩子啊?” “是啊,五十五岁的义父,还有二十五的六皇叔,她不是孩子难道你是?” “没事儿,她这么大个人了,你都放心她去玄机阁了;不过是跟我去个土匪山,怎么还好像嫁女儿一样啊。” “玄机阁的元规老贼不近女色,土匪山那群是什么东西啊!他们还真以为独孤如愿,给玄帝家生了个儿子。——宇文直你记住,要是你侄女儿让土匪山的给欺负了,孤先把你吊起来揍一顿,再把土匪山铲平。” 九幽听着都害怕了,“义父,那群独孤家的土匪真有那么可怕?” “你也别害怕,你这孩子年纪小,万事万物你只知皮毛,未亲身经历,但你早晚得知道。” 就在这会,总管内监来道,皇上自称腹痛难忍,如厕都伴有流血,请人去找君侯看他。 听闻此事,义父,六叔俩人都转头瞅她。 九幽颇为尴尬:“陛下有疾就去请太医!我又不会瞧病。” 一旁的卫国公和太宰不当回事,还撺掇她:“皇上怕不是暗讽女儿家的月事呢。” 卫国公也问她,“皇兄没月事自不必说,侄子你月事也这样吗?” 太宰:“混蛋!这番话合适对君侯讲吗?这又不是你闺女,你这是下三滥!” 卫国公连忙抱拳:“……得罪了。” 太宰慈爱的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又恶狠狠的扭头剜瞪宇文直一眼,回头跟孩子心平气和道:“阿蛟你记住,你六叔要是敢欺负你,回来就告诉为父,为父就带你嘉哥一起揍他,剥了裤子抽他鞭子。” 第1504章 1504送红糖 卫国公哀嚎:“堂兄你太过分了!宠爱闺女也不能让堂弟开刀啊!我这么大人了,你还拿我当小孩儿呢?” “可你侄女儿还是小孩儿啊,你比她大八岁,怎么一点儿长辈的担当都没有!” “最没长辈样儿的是皇兄!” “你皇兄是一国之君,你侄女还喜欢他,孤又不能说什么,孤就不会挑拨别人感情。” 九幽笑着,又觉得心酸,还真是如此,宇文护从未挑拨感情,顶多是公事正事凌厉,而自己与宇文邕不需旁人挑拨,自己就不合了。 仨人玩笑着过去了,显然没理皇上这茬,九幽仍忧心忡忡:“六叔,他可是你皇兄啊,他不是个会抱病叫屈的人,兴许真有毛病呢?” 宇文直看着太宰,“堂兄,不若我命太医院送些上好红糖过去,给皇兄舒缓气血?” “如此甚好,只怕皇上不乐意。” “为他好罢了。” …… 凤阙殿。 “你还敢!——来!?”透过那低哑沉闷的声音,都能听出其主疼的多撕心裂肺。 太医低头入内,先稽首跪拜,只听见了头顶的怒吼,而无别的行为,太医大着胆子抬起头。 正望见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唇无血色的陛下。当朝天子头戴小金冠,鬓角挑出几缕浓墨发丝,平日里颇显年轻幼态,此时却因汗湿、都贴在脑门儿和脸颊两边。 此时他正抱着酥黄绣被,在黑漆雕刻、描金花的龙榻上,将一身黑底灿金色龙袍都揉皱了。 许是感觉到了有人仰望,他骤然侧过俊美的脸来,横起黑邃的凤眼,顿时戾气横生,狠厉阴鸷绝了。 “谁指使你的!竟助纣为虐,给朕下那种毒!?” 即便身处如此逆境,陛下一开口,仍是威严肃穆,颇为震慑压迫人心。 “陛下……所指为何?” “是她联络元规义子混入宫中,毒害朕,你姨母竟敢威胁朕!妄言让朕!……你居然将朕的病症,尽数讲与她了?”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元扶鸾乃亡国灭种之辈,在大周只能女扮男装苟且偷生。这世上女子各有各的反抗,我也只是…想让鲜卑男人身怀六甲罢了。” “放…肆!朕幸亏发现的早,否则已命丧你们手里,你同你姨母,再不准出现在朕面前!——滚!” “陛下息怒!陛下此时应该是月事现象,而非孕体反应。姨母只知用偏方让男体虚弱,若要逆改男体,还需求助南疆巫术。我们正在极力找寻除了‘龙母转生’、之外的孕育逆转术。” “……荒…谬!滚!”陛下骂人的话都气若游丝,虚弱无力,听着真是震颤心弦。 元太医望着榻上寝衣蜷缩着的陛下,为难道,“陛下不若…喝些热红糖?卫国公刚命太医院送来……” 陛下犹如猛虎抬头,骤然瞪大了眼低斥: “朕是鲜卑男人!不会有月事,喝什么红糖!他把君侯拐走,自己到关心朕了!” “君侯尚未离京,陛下何不传她入宫?” 第1505章 1505月事疼 鲜卑帝王连眼睫毛都在颤抖,他越想起她之前那疯魔的样子,越觉得不寒而栗。她说的话让他云里雾里,他多说一句都怕激怒她,可她还是决然离去,不肯信他。 “朕无颜见她。” “姨母说,让陛下亲去太宰府,或是菩提寺瞧病,才肯给舒缓的解药。” 宇文邕思及她今日在九幽面前的挑拨,恨的几欲昏厥, “她作孽至此,宇文护却睁只眼闭只眼……难道他认为,他那女豺狼会是摄政玄帝吗!” 见此,元太医跪地俯首: “臣请陛下约谈太宰,不能甘愿受辱,也不能撕破脸皮。宁愿……放出独孤家遗孤,也好过陛下孤军奋战。” 陛下脸上唇上都失了血色,手捂着腹部,眼睛里仍是漆黑无底:“太宰夫妇离间朕与她,分明是已决定了扶持她为己用,要将权色掰开。难与抉择的只是朕,他坐收渔利,早已铺好了给她的路。” “陛下应适当疏离,纵他们义父女弄权,以待来日。一国之君,本不该为女色耽误,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平日里高大伟岸的君王,如今只剩削瘦的肩膀窝在被里,浓长的眼睫垂着,抿唇冷脸面色深沉,元太医见他不语,继续道: “太宰派卫国公与君侯同去,必然少不了挑拨离间,卫国公本就不喜陛下与她纠缠,只怕此次回来……” “此次待她归后,即便她不爱朕,朕也是大周天子,她枕畔的夫君。过往之事,都是楔在记忆里的钉子,朕无法抹去,她更是。” “陛下纵虎归山,可要如何驯服这匹华胥悍马?” “她敢做山阴公主,朕也敢让史书…出现第二个刘子业。” “看来古今帝王家最怕出情种,只是孝心变质了。” 因有了小九幽的感情,他不会投身向元凤惊的淫威;因有元凤惊前车之鉴,他更爱小九幽,这举世无双的华胥姑娘。 她粉碎了他脏如泥潭的生活,洗去了他满身污秽和不堪的过去!她是他生活的救星,感情的良人,世上不该有……能替代她在自己心里地位的人了。 抱着自己肩膀,寝衣下蜷成一团的皇上,已经脸色惨白,眼神涣散,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扶鸾……” 元太医跪在地上:“陛…下?” “你月事,也这么疼吗…?” “也疼。” “像有人在腹中打仗,朕从未流过这么多血……这算是,想让朕感同身受吗?” “姨母到底是学艺不精,本用来催生男子孕囊的药,倒催出血来了。” “朕对不起她。她本不该…受这种罪。” “……” 太医沉默了,皇上却猛然想起临走前,她那副绝望样子,还说老死不相往来,怕是她此后……都不会进宫了。 所谓恩将仇报,确实苦衷难言。他孤军奋战,抵抗诸多谋逆异心势力的路,注定是悲壮而又看不到希望的!但自己不能……将心爱的姑娘卷入泥潭。 他若不是个傀儡帝王……早就敢于示爱,敢于直面她了。 “兴许朕怀诞,便能治她疯魔,她必不会再舍朕而去。可朕不能…国事万民,不允许。” 床上凄惨的陛下,居然想到了男人怀诞,元太医登时吓得一脑门子汗,俯首贴地哀嚎: “陛下可别顺着微臣!微臣只是想想,而无实际案例啊陛下!” 原本双目合紧,睫毛直颤的陛下,骤然睁开双眸。原来迎难而上,真会让险境成顺。 她为男色去争取权势;他也是为她,孤身赴死路,她便是他前路的光,支撑他勇往直前的希望。 他忽然明悟了、爱与欲的区别。 爱是给予,欲是索取。她待他好,他愿为她殷勤付出,表面上两人互换予取予夺的欲,实则是对方相互依赖的爱。 她早已依赖他,只是他走错了一步,没底气给她安心踏实的保证。 但不知,何时才能当面讲给她。 ——在命孩子回家准备后,宇文直问宇文护, “堂兄为何如此重用、栽培玄帝遗孤?丹书铁券轻易就许给她了?就不怕她得意忘形,蛊惑君心,作乱宇文家江山?” “当她不再需要依靠夫家,而是父家,此时没有了艳闻纠葛,道路便更明朗许多。虽然少了许多志异话本的谈资,不过也是孩子凭本事长大,凭本事夺得丹书铁券,独当一面。” “她的父母都死于我们宇文家,养狼当犬看家难啊。” “活总要有人干,给知遇之恩的心腹,总比给外人更好把握。她认贼作父,忍辱负重,已极会审时度势,幸而她本性仁德,心里有秤。既然她想看到、历史的另一种可能,义父也想成为新的历史。” …… 第1506章 1506先生归矣 送小侄女出宫之前,六叔便与她约好,少焉会登门、接她去军营,烧纸慰问英魂。 女侯爷归返阔别如岁的自家时,穿一身玄黑绣凤羽纹府袍的,总管季安候在门口汇报:“禀明侯爷——君先生归矣,还穿一身道袍。” 小侯爷登时什么都无暇顾及,满门心思跟不上脚步,腿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倒腾…… 待连跑带颠冲入九华殿,她一眼就瞧见后门——可望见长生殿门口,站着挺拔如昆山雪松的、一位仙人。 仿佛这些年从未分离,小姑娘捧着满心依赖跑过去。只见那人负手而立,面若刀削、俊朗清逸的侧脸目光遥远,昔年的神童小先生,如今只剩道骨仙风,不食烟火。 他显然已由儒入道,与他身前的、背后的女帝旧宫格格不入。 他穿一身黑白幻色的、窄臂大袖道袍,对襟豁领,露出里头的素色倆裆来;成年的汉人男子因常年弃文习武,看似单薄的体魄、站如青松挺且直,精瘦的腰肢缠着尺素,宫绦上又别着一只翡翠绿玉箫。 男子流墨般的青丝梳在头顶、挽成一只插翡翠簪的道髻。迎着下午的光,冷峻的五官颇为明艳俊朗、简直能飘逸临仙,却又被脸上的清冷沉静坠住。 “师父!你这绿玉箫,与我小时候那只好像啊?” 小姑娘从前稚**气的嗓音,如今已初具成熟的清亮,明媚又沉稳,真是隔世之感。 他低头瞥了她一眼,直到女帝遗孤迎着日光淋沐,她英气精致的小脸儿绽开笑容,蹦蹦哒哒、眉开眼笑的走到自己身边。 在她伸手来抓他时!君隐侧身一躲,甩大袖、迈步进了屋,还语气疏离道: “君某偶闻——玄机阁企图谋害天子,遂带来一瓶百草消灾散,可止血止痛,舒缓解毒。” “师父怎知此事?” 小徒弟满脸热情,换来的却是疏远。她眉头抽搐着,缓缓收敛了笑容,脸上英气逼人。 她这冷脸的一瞬间,正巧他回头,看了个满眼,但他并未有丝毫触动。 “君某在凤翔时,撞见玄机阁在采药、制作毒物,又于九龙山偶逢天子,得知元夫人毒害天子,大为震惊。幸而在苍龙山,军某曾见闻此物功效,其毒物出自蛊皇之手,且仅为巫皇可解。” 九幽问,“巫皇为什么给你药?你竟然知道巫皇?” “君某于三年前为巫皇所救,近日又见巫神临此。巫皇意欲获三虎图之谜,为表诚意,她将此药赠予君某。” 她眉头嘴角不禁、狠狠一抽,“不必救他,他那是跟元凤惊乱……出来的花柳病。” 君隐骤然一横龙眸,“何出此胡言乱语!?皇帝身中奇毒罢了,何来花柳病?” “你又不知……” “君某不日前见过皇帝,可未见其有那病。” 她哑然,“……难道,我错怪他了?” “……” 九幽倒不是不好奇、他为何与皇叔相识,只是他们还没威胁到自己的安危,她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1507章 1507辱门妖女 她心里记着,君隐是被父母托孤的,更是以童男身守护九龙图,他便是自己的所有物;他和宇文邕……都应该在自己的掌控范围。 她跟后头一路,师父才缓缓一转道袍,高大的身板儿、便站在她面前。 刚才还在心里揉捏的人,突然面对面,望着他一脸严肃、浑身的拒人千里气质,九幽有些无措,“师父伤可好了?” 他翻手抬袖,露出掌心的小白瓷瓶来: “药。” 师父这冷言冷语的样子,没由来的、让她想起了宇文邕。被她拽下神坛的高岭之花,昆山雪莲……到底不是凡人,奢求他的感情,本就是强人所难。只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对她冷若冰霜的男人。 小女徒弟恭恭敬敬的、递双手去接,他却拿两根指头掐尖儿、唯恐避之不及,怕与她有接触的,一把塞到她掌心里! 九幽顿时心都碎了,两手捧着手里药瓶,一阵心酸,鼻子都酸了。她那双琥珀大眼泛着星光,看着面前道骨仙风的男人, “多谢师父!师父此次回来,能住多久?” 她到底没学会像旁的姑娘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撒娇撒泼挽留人家;她只是打算好了,推迟跟六叔剿匪,留下把师父稳住,哪怕是动用武力…… 可他甚至,都不曾正眼看她。 “即刻便走,你要随六王剿匪,君某要彻查君家堡血案。” 她先把药瓶塞进袖中锦囊里,又试图去抓他袖子:“师父先歇歇脚,起码吃顿饭再走……” 君隐终于微皱了眉,退后一步,抬手制止她,厉声呵斥:“住手,自重!” 小徒弟瞪着微润的琥珀双眸,哭丧着脸: “师父为何当我是洪水猛兽?我想撒个娇都不行了吗……” 师父一收大袖子,豁然负手而立,高大清瘦的身形直如松柏,他一扬下巴垂眼俯视她: “师徒更应恪守成规男女有别,你孝敬师长与皇叔,才是正途。” “我同皇叔的关系,论辈伊始便无法孝心,而师父言下之意,便是铁了心拒绝我吗?” “自五年前,你与君某已不再是师徒!——君某已两世为人,一心复仇,而你此般魅惑君心、有辱门风的妖女,君某唯恐避之不及。” 小徒弟睁大了琥珀双眸,微红眼窝涌泪:“师父!你说的是我吗?您怎会说这样的话?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他只冷冷的撇她一眼,“休要再自取其辱!” 从前她被六叔义兄等人,半是促狭的讽刺自取其辱,尚能唾面自干;而此时被亲近的师长唾骂……令她一时眼花耳热,臊的找不着北。 从来衣冠楚楚、严谨正派的君先生,胭唇轻启绣口吐气,不需如何刺骨骂街,说出的话来却比腌臜之言、还扎心透肉几分。 而后,儒道至圣气度的君先生,甩着两臂宽袍大袖襦,气势风行雷厉的、迈步绝然而去。 师父是白鹤之姿,于九华殿的显赫奢靡中穿堂而过,毫无留恋满身违和,他就不是该生活在后院中的人。 第1508章 1508给叔送药 凤华金宫庄严又华丽,无非是高楼殿宇、青琉璃瓦与红漆梁柱。侯府四角的天,兜着日光白炽,丝毫留不住御风而行的君先生。 待他恍若翩然白鹤的背影,已移至兽首衔环的大门外,小徒弟后知后觉的跟着跑,等她迈出九华殿的大门,就已不见谪仙师父的踪影了。 待九幽把玉蜻蜓跟九彩金刚结、龙涸御令放一起后,捏着左手的玉韘出屋来时;她看着日头,忽然想起了昨天,落荒而逃的乾嘉! 糟了……这两天不见,他可别寻短见啊! 九幽急慌慌从马厩,牵出奔袭迅猛的大黑马去,刚要出自家大门,就看见门口下马石前头——有人一身红袍金软甲,马鞍别着长枪,也刚下了马。 俩人各自牵着匹黑马,四目相投。 六叔飞扬入鬓的长眉一挑,扬声:“侄子往哪儿去?” “还未到约定时分,六叔怎就来了?” “想领你吃个晚饭,惟恐夜长梦多。” “我想……先进宫瞧瞧皇叔。” 鲜卑六叔嗤地一笑,上挑的眼尾、毫不掩饰他的轻蔑。 “成天上杆子黏着皇兄,怪不得太宰堂兄让我看着你,别再临行前进宫。” 她默默挺了挺胸膛,攒劲儿感受了下衣襟里、掖着的小白瓷药瓶。 “我想给他送药!” “送什么药?他可是鲜卑男人!你脑筋让驴踢了罢,什么都信?今天你失魂落魄那样儿,我还以为你俩完了呢,皇兄摆明了没把你当回事儿,你咋总热脸贴冷屁股啊?” “那也不能……任由他自生自灭啊。” 宇文直无奈道,“非等我说实话吗?皇兄自从把你撵走后,就带厍贵妃出宫祈福去了,听说是贵妃抱恙,他可着急坏了,我怕你听了受不了,再找皇兄质问。” 关于皇叔宠爱贵妃,她多少还是很介意又吃味儿,他从来只会跟自己强硬,或是问她要不要惩戒贵妃,顺势把矛头给她……她却不知,他背地怎样对贵妃说的。 而宇文直……也不像会挑拨是非的样儿,他说的皇叔与贵妃恩爱,皇叔可从未说过。 即便听闻了真相,九幽也出奇的冷静,“皇叔有后宫,我质问什么啊,他既能出宫去,说明并无大碍。” 宇文直点头:“对,皇兄后宫皇嫂多也是闹心,我就怕遇见你们这种事,后院起火,我最怕女人闹了,宁可不成亲。” 男人间的真话,总是刺耳又难听。 九幽无法,只得换套说辞: “我得去看看我嘉哥,六叔请先回罢。” 这男人也不给面子,扬下颌儿、鼻孔冲天一哼, “为了乾嘉与妓子那事儿?就知道你们兄弟关系好,走罢,一起去看看那小子。” 九幽这一瞧,完了,被长辈看住了啊。 一到了太宰府,九幽忙抓着义父问: “义父!嘉哥在家吗?” 义父摆手,“昨晚这小子昏在菩提寺,是封少宗伯把人送回来的。为父已派人、里三层外三层看着呢,不成想今早一醒,他倒在家酗上酒了!” 第1509章 1509乾嘉酗酒 “我能否去看望看望他?” “去罢。” 宇文直也抱拳道,“堂兄,我也去看看小侄子?” 太宰一把将宇文直胳膊拉住,“等等,孤有事嘱托你。” 六叔顿时皱眉苦脸,“啊?又要拿抽我威胁我啊?” 老义父正色厉声:“你那么皮实,怎么抽都不解恨,但若是让你侄女儿……让世人嘲笑鲜卑人无能,护不住华胥女帝的娃,孤便把你发配边疆——去跟嬮妲女兵学,怎么护犊子罢!” ——另一边,九幽刚迈进大哥那屋正厅,就嗅到一股浓重、刺鼻的酒臭烈气。 他屋里的小书童,连忙给小侯爷俯首,作势引荐她入内,而后这书童小跑几步进屋,只听里头低声询问, “小公子可在?……哎呦公子!您这怎么躺地下了啊!这一身都沾湿了酒……” 她迈步进里屋,打眼一看,只见刚从凉黑木板地上,起来个衣襟松敞、半袒晾胸的年轻男子,这人头顶的马尾辫儿歪斜在宽圆肩头,半遮半掩细白的脖子往下、清晰的红紫痕迹。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此举乱看是失礼时,已经和人家、迷蒙黝黑的双眼对上了。 “阿蛟……还知道来看我?” 他一出声,嗓子像风刮带虫窟窿的树叶,牵肠挂肚般的沙哑。 九幽连忙扭过头,抬手捂住眼,‘哎呦’嚎了声, “嘉哥!你喝多少酒啊?怎么这副被凌辱的德行……你不会是在寺院被人劫色了吧!” 她没敢看,但听那一身酒气的大哥,语气黏糊不清的哼道,“出去……” 九幽以为大哥是跟自己说呢,人家羞于见人了,她转身刚要走,就听那个书童应声:“喏。” 而她背对着里头的醉汉,只听他往里走了几步,便‘扑通’一声,像是坐哪儿了。 “阿蛟,你不是来看我的吗?怎么不转过身来?” 九幽哪敢说自己羞于见他啊,正好看到旁边儿架子上,有件刺绣麒麟的黑外袍。 她抄起外袍转过身,正巧见那大哥,将年轻清瘦的身子、斜倚于榻上的软枕;正以手撑头,另一只手摸着身旁的白瓷酒瓶。 醉眼醺醺的大哥,脖子往下的肌肤、是鲜卑人那种,几近透明的莹白;但那张婴儿肥未褪、英气俊冷的脸上,此时已布满酡红,与身上的颜色红白分明,醉酒劲儿浓郁。 看他没有收敛衣襟的意思,九幽也能理解他,醉酒一时忘了礼节,人之常情。 她走过去,默默把外袍披男子身上。顺便仔细看了眼、他粉白脖颈上,那紫红的痕迹,一看就是恶意嘬出来的。 与醉鬼四目相对,这大哥抬起骨节细瘦、修长的白爪子,轻轻拿开自己圆润肩头上,滑落的马尾辫儿,“父亲让你来的?” 他一开嗓,黏糊嘶哑,仿佛每个字都在撕皮扯肉,听得九幽直起鸡皮疙瘩。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哥你不是……怎么身上还有这个?” 男子浓黑的眉心一蹙,随她所指、瞥向自己肩头那一眼,居然瞬间温柔了。 第1510章 1510当她死了 连语气都娇气的不行:“她说是最后一次永别,说想我,我们在寺院里做了。” 九幽此时都想胖揍他一顿!宇文乾嘉当初那股劲儿哪去了?他怎么这么执迷不悟、自取其辱啊? “她都那样说你了!你怎么还和她?还让她啃成这样,她是想把你肉咬下来啊!” “爱之深恨之切,我一点机会都不想失去。” “义父说是封大人送你回来的,她就这么抛下你了!她是玄机阁的人啊,元规的人,我之前就是和玄机阁打架,你不知道玄机阁吗?” “我知道,可我以为,我会是例外。” “我也这样以为,可难免落俗。那少阁主不知道比绯月如何,反正是个挺会骗人的妖精。” 九幽不敢跟他说,自己也被皇叔骗了,只好叹了口气。 这大哥默默搂紧怀里的外袍,将脸一侧,浓长的眼睫毛直颤抖,也不说话。 不能说我见犹怜,只是让人心疼,更觉得他可恨。 “嘉哥,我又要走了,义父说等我回来,就赏赐我丹书铁券!我就能恢复女儿身了。” “提前恭贺你。” “还要多谢嘉哥从中斡旋,眼下我都振作起来了,我恨不得把玄机阁连根拔起,你得支楞起来啊!” 面前这大哥无视她的好言相劝,只哑着嗓子: “清醒的人最荒唐。我不知……生有何欢。” “你权当她死了,安心做你的太宰亲儿子,凭你的才能志气,本不该被这种女人所误,她就是元规派来害你家的,你就不能……给自己活吗?你才是义父的希望啊!” 他这才转过头来看她,眼里费劲的、凝聚几分清明:“我无意仕途,无意文武之道,不弄权不争论,才是明哲保身。我不像你……你身负重担,需建功立业,又想广纳面首,这些不是我的路。” “你这样浑浑噩噩酗酒,就是正道了?义父必然是管不了你,才在外面派人看守你,又人有你在屋里自暴自弃。我若不来,你真要抑郁成疾?” “我不知道。” “你听我的,找点儿别的事做,别没了女人就生无可恋,我没了男人不照样好好的?” “那不一样,我只觉委屈。”这个委屈一说出来,他当时就嗓音哽咽了,溢出了哭腔,红了眼眶。 九幽只好拍了拍他肩膀,柔声细语安慰: “搁我我也委屈啊,这不丢人,她虽然不要你了,可你爹娘,还有我,都会一如既往陪着你啊……” 这大哥闻言,手撑着两侧坐起来了,九幽瞧着他红红的眼睛吓了一跳,他却盯着她、顺眼窝淌下眼泪来。 他没说话,但是咬着下唇,无声的哭。把她看的浑身毛愣,九幽果断把人往自己肩头一按! “来,趴我肩膀上哭,华胥妹子就跟和鲜卑汉子一样。就像在京兆府大牢里,我趴你身上哭一样。” 于是这个年轻精瘦的鲜卑小汉子,忽然伸来胳膊、紧紧搂住小义妹的肩膀,伏在她肩头低声‘呜呜’低嚎! 第1511章 1511阿蛟真猛 猛男落泪,真叫一个撕心裂肺,她感觉衣服都湿了。 “阿蛟…呜呜阿蛟!” 九幽刚拍了两下他后背,又觉得自己这动作,怪异的像哄孩子,又果断把人肩背箍住, “哭罢嘉哥,回头你把她怎么走的,怎么给你委屈受的事,一五一十说给我,我这次就去玄机阁找她算账,找不着她就嘈她主子,必得让她知道,祸害我嘉哥?那是跟我们一群人做对呢!” 哭了半天的人,才从她肩头挣扎而起,红着眼睛,泪眼汪汪,嗓子喑哑黏糊的道: “你若能找到她,千万不要和她硬来,我怕你打不过。” “打不过也要打!我就算是只蚊子,也要从她身上撕口血下来,让她长长记性,不敢再欺负我嘉哥!” 大哥这才破涕为笑,“…阿蛟,你还真勇猛啊。” “我勇猛的力量,来自有人支持。我就要再次远行了……嘉哥,你与玄机阁雨霏的事,我能做什么吗?” “我家藏匿三虎图之处,是我泄露的。” 九幽顿时瞪大了眼!“啊?” 乾嘉兄弟眼眸黑邃,语气低哑,颇显从容的平静: “幸好,你帮我们夺回来了。阿蛟,真要谢谢你……” “那到没事,只是,她骗到三虎图就跑,目的也太单纯了吧?” “她是被主子召回,不得已离开,你若路过玄机阁…想必能知道,她们在密谋一桩什么事。她若有机会回来,我还愿一往如前。” 阿蛟沉着脸,拍了拍他肩膀:“前面的事可以,后面半句不行。她跟恶鬼少主能当众说那话,还在神佛眼皮子底下……行色,可见人品欠佳,比我差远了,不配嫁给你。” “你风流多情,你也不配。” “咱就事论事……别谈亲情以外的啊!你若遇见了我遇见那几个,你也会风流多情的,可惜嘉哥你遇人不淑,应该及时止损,换一个罢。” 嘉哥垂下眼睫,叹了口气,“哪儿那么容易了?我这样的人,根儿上就做不到风流多情。” 见时机正好,九幽掏出袖中的药瓶,递给他悄声道,“嘉哥你尽快进宫,帮我把此药交托皇叔,止疼止血的。” “皇叔怎么了?你怎么自己不去啊?” “临行前,大家不让我进宫,还说皇叔出宫了,我只能交托你。” “就算他们是善意的谎言,那……主要是,父亲不让我出去啊。” “你找个理由,比如说…想进宫请教皇叔象戏,修身养性。” 乾嘉一瞧她这吃了秤砣的耿直样儿,怎么也找不出自己的影子。 “要我说你也是傻,皇叔那是一国之君,有后妃嫔御!他要是有能力做纣王,便不会让你跑东跑西,连情爱都要你进宫……作为大哥我真想说,他不够鲜卑男人,你也太上杆子了…” 虽然他这话挺刺骨,但也算岔开话了,她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顺口便道:“他不是……有难言之隐嘛。” “我前几日读《左传》,学到一词为‘上烝下报’,用以你与皇叔正合适。” 第1512章 1512支楞起来 “何意?你这是讥讽我呢,我素来读书少。” “本意是指长辈与晚辈通奸有染,后来泛指男女乱纲常,不伦行为。” “我倒觉得,这个词儿更适合用在另一个人身上。”九幽想的是独孤九冥,而这位大哥只当她羞于、与长辈上烝下报。 “你就是太有华胥女子的自尊了,你把自己当做中原女子想一想,你这样待他,他只需坐等女人投怀送抱,你合适吗?你是聘为妻奔为妾,男人的话你不要信,就像你不信嬮妲女人的话一样。” “可他……说虚设六宫,说一直支持我,说等我回来,怎么你们都挑拨啊?” “你别怪我说话直,我跟你关系好才说,你就应该以正事权力为主,你要是个女侯爷,有些地位你再看看,就不是你朝他奔赴,而是一群王公贵族围着你转了。” “多谢嘉哥……我会好好考虑的。” “来不及了!你得支楞起来啊。” “……”男装义妹表情僵冷,单挑了一条眉,不太相信他的激励。 他指着她肩膀上一片湿,问, “你忘了吗?你也曾伏在我肩头哭,他曾跟父亲揭发你的身世,父亲明知死了侍卫,是有江湖人替你,他也不愿揭穿,不愿看你被验身;那个男人曾经在你和别的女人之间,选择救别人,他一次次要置你于死地,而你原谅的太早了。这要是我,绝不会这么容易哄好,最起码让他付出代价。” 世上最可气的就是乾嘉,他什么都懂,明白事理,却还甘愿被女人祸害!或者也许,这也是他的计策,一种向死而生的慷慨悲歌。 跟他在一起累不累,九幽不知道,但他却是累而不说,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还要待旁人一如既往,还要给她踏实的兄长感。 他忽然叹气道, “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前几天皇叔驾临我家,跟我爹娘不欢而散来着,而后皇叔再没出宫,他们长辈的事,毕竟是比你多活几十年的人,总归比你活的清楚。” “皇叔当真到过太宰府?”九幽顿时想起了元夫人说的,她真不想信! “见过他行色匆匆,还撞见过我,问我娘在家吗,但我没仔细问。” 连乾嘉都这么说……九幽沉着脸,确实不得不信,心都凉了。她真想当场问他,知不知道自己那娘,背地里是什么样人,可又忍住了。 也许人家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人家家丑不可外扬,自己还想要丹书铁券呢,可别惹事儿了。 “那你帮我把这个药瓶给他,就说义父或者谁找他,这个药给他之后,我就没有见他的必要了。” 兄妹俩正说体己话,就听外头有人推门就喊:“大侄子小侄子!你俩儿说完话了吗?用不用六叔给讲讲道理?” 嘉哥连忙小声说:“这理由我用过,说找太后都不管用。” 于是九幽赶紧把药瓶往袖里塞,跳下榻,回头望了眼嘉哥, “你好好吃饭休息,等我消息,最不济我能带你出去玩儿,散心呢。” 第1513章 1513肩膀湿了 “行,你去罢。” 阿蛟妹妹一步三回头,倚在榻上的嘉哥还冲她挥手。 而六叔就站在门口,看着里头的俩人,还道:“六叔送你俩三个词。” 九幽歪头询问:“啥词?” “人生最美好的三个词即是:久别重逢,虚惊一场,失而复得。” 里头的乾嘉大哥忽然坐起身来,道:“谢六叔,侄子受教了。” 她回头一看,乾嘉大哥脸上都有了血色,语气吐字也清楚了许多,看来这六叔挺有长辈的样子啊。 即便六叔说的话云山雾罩,不置可否,但乾嘉居然听懂了。 九幽在走过抱臂瞧她的六叔时,他凤眼一眯: “侄子,你肩膀怎么湿了?” “我嘉哥把酒洒上了。”她也不能说乾嘉在她肩膀上哭的啊。 幸亏六叔信了! “噢。走罢。” ——俩人一出门,湿的就不止肩膀了,本来是骑马的,却刚上路就下起了雨。 前头的鲜卑六叔毫无感觉,后头的小侯爷也只能冒雨跑马,渐渐的、马蹄子开始溅起泥来了。 六叔刚带她要出长安,在北门就碰到了拦路的王大公子,身后带着一马车箱子,说是来给她送钱的,是前些天卖出的玉石,跟她五五分。 岐山府王大公子来找君侯送钱,把卫国公看的直尴尬,九幽心道,她这分明是不想给自己啊,她都知道自己得跟卫国公走北门,还能在卫国公面前,让她收授贿赂? 所以九幽就说,当还她在凤翔借的钱了,老王也毫不客气的收了回去,但毕竟当着卫国公面儿,又要把侯爷借走,说要单独聊聊。 卫国公单寻思,这么抠门的猪朋狗友,也不能耽误小侄女什么事,遂放俩人走了。 而后俩人去了门口长街、光糕点又不买,路上无人处,老王还偷塞给她一锭金饺子,说是让她藏着,以备不时之需。 九幽思及脚下踩的金鞋垫儿,心口隐隐作痛,她倒期待凯旋回家后,扶摇又是个什么态度了……这样的归心似箭,她恍然惊觉,扶摇也成了她心里的软肋! 她一个身在男尊王朝,女扮男装的妻主,却也习惯了家有一个江南面首,真不知该不该高兴。他温柔敦厚,不会对她指手画脚,只全心全意依附她、陪她。若真把他撵走,她怕是在大周,再无‘家’的归属感。 以及老王这次来送钱,表面是走过场,实际上是为通知她:这次虽然不路过岐山府,但是她最近在泾渭两河做生意。遂听说了马栏山匪患猖獗,不是她能剿匪的,但麟游县的驻军与老王家有交情,如有需要,她可调兵来救。 俩人为背着人说话,只能走在愈发泥泞的路上,老王眼见,看女侯爷踩满脚泥不吭声,便拦她,“别往里走了,你一会儿再把脚蹬子踩埋汰了……都是泥,再失足摔下马来。” 老王还扶着她走回正路,殷勤看护,九幽也为她的贴心表示感谢。 但人家很客气:“你是侯爷,我应该的。” 第1514章 1514另种历史 “可我自小的教养是,自己的事要学会亲力亲为,不要只依赖别人,这样在突发时刻,危难关头才能自救,不至于慌忙无措,才能比别人多一分机会。” 趁着无人,老王问询她为什么跟六王走,俩人便谈及此次剿匪,以及争取丹书铁券。 小侯爷负手而立,精致细腻的小脸上,绷着雌雄难辨的英气硬朗,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稳重老成。 “过去我都是在男人的影响下,被动的,像陀螺一样被抽来抽去,连以女子的身份站在故乡的土地都不能。而现在,我看着华夏大地上的一切,这人间繁华的太诡异,母尊父尊的界限和冲突太窒息,就像白泽先生所说,是盛世前夜,可我不知通往盛世的黎明在哪,不知怎样才能喘过气来,我会用毕生来寻找这条路。” 王长明看着身旁的小侯爷,瞧她的脸应是妲己之类,可又明白,她连皮囊都是按花木兰衍生的。 “要束缚一个男人,需要有诸多因素,唯独要束缚一个女人,只因她是女人就够了。你若要了丹书铁券,恢复身份,恐怕朝堂上再无侯爷立足之地了。” “本侯想看到历史的另一种可能。” 愈发长开了的老王,此时憨厚的笑着,“侯爷,我们一起罢。” 看着这姐们儿杏眼里的星光,九幽觉得她比自己扮男装、真实多了。 “六叔和宇文乾嘉性格如出一辙,他若能沉淀下来脾气,必是忠勇良将。” 她偷瞄了眼四下无人,满眼促狭道,“你跟他去这些天,可要注意行为,小心人家爱上了你哟。” “不会的,我有自知之明,他不是我那盘菜,我也不是他该掺合的人。” “那敢情好啊!鲜卑人是五胡十六国,魏晋南北朝以来,最堪称礼义廉的民族。” “何意?” “无耻!道貌岸然,与其余四胡,不过是真小人与伪君子。” “对,两百年前在嘎仙洞,华胥族女首领就不该给他们开智!……咳,但确实,元家虽然疯魔了些,也有好人。” 老王斜了她一眼,“你还认得元家人?” 女侯爷不动声色的,面沉似水,“别管。” “侯爷可听说了没?太学最近闹起来了,听说由庾信引领的,引得一群豪迈文人派、主张复兴建安风骨。起因呢,就是有人瞧见、前朝神童君隐回到君家堡,收拾断壁残垣,引得百姓围观。” 九幽当时就吓一激灵,“我师父?他是怎么被认出来的啊?” “具体不知道,好像是自己承认的。” 最近也不知,这群男人作什么妖,九幽愈发瞧不懂他们了。 …… 人生最美好的三个词:久别重逢,虚惊一场,失而复得。 “这世上总有两撮人在冲突,一撮人总为一己私欲,想推翻这个秩序毁灭这个王朝;另一撮人则是、死活不会让那撮人得逞。” “就像太宰义父所说的,总有人扶大厦之将倾,总有人不安现状?六叔是在说我不安本分么?” 第1515章 1515叛军之将 “倒不是你,是个叛军之将。” 叔侄二人骑马来到城外营地,一路上听风递话来,所提到了个九幽耳熟的名字。 骠骑将军郁风陵。 郁风陵本是司州一带的守军,因前些日在南司州护驾有功,以能征善战得名,被委任调守风陵渡督战。 可职为督军的郁风陵,却和敌军郁风行勾结,里通外国,使兵败赤水,周国痛失风陵渡隘口,风陵渡造反者率众、又投了赤水反叛军。 以至于六叔的府兵,在疆场寸土不让,为郁风陵的反水,而殉国无数。 提起此事和郁将军其人,六皇叔虽然在极力掩饰失态,那牙缝间都咬着滔天恨意,与他素日的明朗轻浮、全然不同。 明明身边这位大将,还只穿着红袍轻甲,九幽都仿佛看到、他还是上午那副阴沉样子。六皇叔确实身先士卒,也感情充沛,这样的主将值得效忠追随,但她不明白,这种明明可以流露悲伤的情况,为何他也要极力保持、开朗明媚的笑貌? 装作不太在意,却明显违和,还装不像。 事发不过三天前,郁风陵遂被押解进京。 九幽侧头望着这位旁边,腰杆挺拔如枪、端坐马上的鲜卑男人。天子六弟宇文直——他不说话时面色凛冽,但并无凶相,甚至还显亲和。天生一张美艳锐利的皮相、又有大将之风加持,简直是兰陵王与狗皇帝的结合体。 “就冲郁风陵这名儿!派他去赤水亏了,就应该把他楔在风陵渡口,当活吉祥物摆着,必定能威震四方,提升士气。” 听到建议把仇人栽土里的话,宇文直笑了声,心情稍有畅快。 因快到府兵营盘外了,俩人便让马慢悠悠走着。 “传言他与亲妹苟合,他却说自己断袖,还说什么……女人脂粉香是腌出来的,男人香是纯然天生的。这不胡扯吗!他在军营半辈子了,岂能不知男人都是汗臭味儿?” 九幽当时笑出来了,“有后面这句话,郁将军定是很有生活体验啊。我深感赞同!就拿皇叔来说,他当初在黄陂城就一股体香……” 而卫国公却拿目光上下打量她,眼尾上挑着,“……奇了怪了,你和他说的全然不符。但你又无脂粉气,又无男人香。” 女扮男装还不太像的华胥姑娘,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报以伪笑,心里想着那块丹书铁券。她倒想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待六王换好戎装铠甲后,把君侯带身边祭祀英魂。 郊外野草荒狂,刀风凛冽。 黄昏,九幽紧跟着甲胄在身、捂着破洞披风的六叔,他正在点兵,九幽望着身旁意气风发的大将军,陡然升起战场豪迈,想起了兰陵王。 ——郁将军的副将突然过来,“末将参见卫国公,参见君侯!郁将军请您一见。” 卫国公挺意外,眉头陡然起立,刚唾了句“荒谬!让他滚!” 他适才想起身旁,瞪大眼睛瞅他的小侄女儿,转而敛去严肃怒容,绽开个蔑笑! 第1516章 1516请恕末将 “呦,真新鲜,还想策反君侯也叛国不成?郁风陵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那副将被卫国公,劈头盖脸吼了一句,正惊怵万分,这六王千岁遽然一改故辙,语气温柔轻浮了起来,真令七尺男儿大为不解。 副将索性不顾卫国公的冷嘲热讽,却将目光一倾,仰头望着小君侯, “君侯,您旧相识的郁将军,请您一见。” 宇文直从侧面看,那眼神就跟蔑视一样。 卫国公眉头狠狠一抽,咧唇冷哼,凤眼斜睨着身旁的小侯爷:“你认识那个混账国贼?” 九幽不禁一撇嘴,后又觉得此举不妥……但自己也不好回他,只扭头向这位副将,“郁将军为何要见我?” 一旁的六叔嗤笑,“他通敌叛国,已被重兵镣铐押解进京,这会儿应该有人看着,在后头祭祀英魂呢。” 这位副将涨的脖子脸悉成猪肝色,大力又怯弱的反驳:“不是!我们郁将军从未叛国……分明是反贼陷害!卫国公恼火那些殉国兵士便罢,但您的府兵,又不是我们将军代管的……您怎能平白诬赖,当锤实了说?” 九幽看着面前这人,郁将军的副将,是个约莫二十上下的白脸儿胡人,此时那语气又委屈又倔强,这股忠心护主的劲儿,倒让她生出几分敬意来了。 对此,她还挺客气的:“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将军受了冤枉?小侯愿去见他,如他蒙冤,我会为他洗刷冤情的。” 宇文直赶紧拽住她胳膊,低声呵斥! “他犯的是通敌叛国之罪!板上钉钉的事,你跟他什么交情啊,掉脑袋连坐的罪你也掺合?” 而后他一扭头:“把郁风陵带过来。本公倒要看他如何狡辩使诈!” 九幽心道,六叔真是善变。平时就阴晴不定,心里哭丧脸上都笑着,原来他脾气更让人拿捏不准。 ——日沉西山,映着黄昏底下、黑色军服的人影幢幢。周国地处秦晋,尚土德,遂连战旗都是黑的滚金边儿、五彩刺绣。 锒铛声响渐进,直到从人群中走出、转身看过来一个男人。他迈着豹身细腿也步履沉稳,还一甩盔缨后头的黑白毛狼尾。因身负镣铐,即便穿着厚重的铠甲,都显得背影消瘦。 他猛一抬眼,目光锐利,脸上一半乌黑一半惨白。——第一眼看,还把九幽吓一激灵,都怀疑黑白无常附他体了。 “请恕末将桎梏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如何形容这把嗓子?九幽霎时被他的嗓音网住了,那种华丽而醇厚的磁性声色,如同大刀砍起沙砾、恢弘敦厚之中,而又携带丝丝山泉悦耳;可以称之为盛世大将之风,无端让她想起兰陵王…… 兰陵王的嗓音清亮而纯澈,又像是最锋利华贵的武器,有出鞘的嗡嗡剑鸣;颇具盖世美将风采,但又少了他这种、尘埃落定的醇厚。 她望着眼前这位,整张脸裹在头盔里,只漏一双锐利如磨砂石的眼睛、又半黑半白脸的郁将军…… 第1517章 1517三人对峙 遽然间,仿佛自己还是、身在周齐边境。 在兰陵王面前,从未发声的丑男小哑巴,竟是周国鲜卑第一美,嗓音竟然沉冷又雍容……那夜周军混入齐营,火烧营寨赚她到周营。 两军阵前,就是这个万郁将! 俩人四目相对,一眼万年的是声音而非容颜,华胥姑娘更是久久不能自拔,直盯得半张脸被银头盔包裹的将军,狠狠皱起他那对、杂草丛生的眉头,‘哗啦’着山文甲护腕上的锁链铐子—— 抱着肩膀,指头摩挲下巴半天的卫国公,此时忍不住伸手,掰过小侯爷的肩膀,“可以了可以了,他那皮糙肉厚的脸,有那么好看吗!?这就忘了鲜卑第一美是吧?” 小君侯委委屈屈的,扭头对宇文直有甚说甚: “我是没想到,郁将军这副阴阳脸的尊容,嗓音竟如此好听,他这是染上了痈疮吗?” 对此,郁将军那把好听的嗓子,又奏起伯埙仲篪的敦厚悠扬、“被无赖打的,抓不到阎王只会拿小鬼撒气。” 六皇叔阴沉沉的冷哼了声,语气捻细: “我若是为那殉国的、一百一十六个好兵讨债,能把你揍的直接去向英魂赎罪。” “欲加之罪,末将不敢冒领!” 此时俨然呈现出三人对峙,九幽连忙道:“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原来是名扬边境的万郁将?” 郁将军只嗓音沉沉,稍显哑气道,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末将今身败名裂至此,倒为君侯的来日担忧几分。” 宇文直毫不客气:“郁风陵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通敌叛国,更与亲妹苟合!如此毫无人性的畜类,就该由秋府刑部凌迟三天,斩首示众,你们又怎会旧相识?” 郁风陵一甩盔缨,不甘示弱的扭头冷哼!“卫国公才是军中断袖,君侯少不经事,可要小心了。” 俩男人都人高马大,虽然郁将军身高稍低一些,也桎梏在身;但因其身材更加矫健,在气势上,居然比宇文直还凶! 矮了俩人一个头的小君侯,赶紧从中间撕开俩人,转脸望着郁将军:“将军想见本侯究竟为何?” 郁将军还没说话,宇文直先哼声:“我可不会看上侄子,你也别想勾搭君侯帮你颠倒黑白。” 他又看着一旁的侄子:“郁风陵比我还大一岁呢,叔叔辈的人都不好惹,你好男色也不挑个嫩点儿的?” “那六叔今年贵庚啊?” 宇文直一瞪眼:“你忘了我多少岁了?” 后又补道:“二十五。” 孩子点头,恍然大悟,卫国公甚至拿勒令的眼神、瞪了眼郁风陵!示意他识趣些,别耽误叔侄俩话家常,然而人家都没注意他。 君侯心里揣着郁将军一事,实在无心听他打岔,固执道,“请六叔稍作回避,我想单独的,问询郁将军一些事。” 六皇叔锋眉一剔,面色陡然冷峻起来… “你最好别触犯我大周法纪,尤其是道德败坏一类。” 第1518章 1518查玉蜻蜓 “我有分寸,做不出背信弃义的事。” 于是两人对面而站,卫国公在十步开外、负手而立。迎着残阳似血,被小侯爷仰头端详的郁将军,高矗伟岸的身姿却枷锁在身,唯余脊骨挺拔;她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会通敌叛国? 郁将军眸子微眯,锐利的迎着她的打量:“两月不见,君侯在大周混的如日中天,倒学会了撇色弄权,真令郁某青眼——相看!” 咄咄逼人的语气,配以他字字句句值得推敲的话,实为挑衅,九幽权当听不懂,只端起恭敬谦和的态度,连语气都极力柔缓着: “多谢郁将军当年相救,可是今年的仇,让我至今……身无半点内力,已经恩仇相抵了。” “郁某知道。也不是来让君侯报答恩惠的,君侯此时未趁机报仇,足见宅心仁厚了。” 亏他还好意思承认!九幽咬着后槽牙,挑眼仰着面前,这位眉目严肃的郁将军, “将军此来想让本侯,帮你洗脱罪名是吧?我知晓将军为人,必是蒙冤受屈的。你虽对我狠毒,但本性忠义,绝非奸臣,当初皇叔…便看重你这点。” “六王说,那只玉蜻蜓给了君侯您?” 郁风陵费心见到自己,却不说让她救他,只问她玉蜻蜓的事。九幽挺意外,没想到六叔这东西是挺抢手。 “六叔确实将其赠予小侯了,六叔说这东西与兰陵王有关,却与你通敌叛国无关。” 他自然知道,这女扮男装的君侯在齐国,与兰陵王是个什么关系,她这般说便是明拒了。 “郁某临刑之前,只恳请君侯一件事!便是查出玉蜻蜓的原主,是否活于人世。” “那玉蜻蜓,究竟怎么回事儿?六叔可没跟我说此物的渊源,郁将军这就算认罪伏法了?” “郁某自知百口莫辩,赤水有迷雾万重,悉同玉蜻蜓有莫大联系!还请侯爷自己揭秘。” “本侯曾与舍妹打过交道,也得知你们母尊部落、有兄嫁妹的传统,连在兰陵王帐下,她都能为你阵前放水。本侯对你们的事持有怀疑态度啊,这么问吧,将军跟郁风行……可有私情?” “什么?”郁将军骤然沉下语气,浓黑眉头紧锁着面前的小侯爷,似乎怪她言语无状,又道: “郁某忙着断袖,君侯没听说过么?即便郁某伦常败坏,又与君侯何干?” “哦,那将军断袖,是上面的还是下面?” 这位郁将军忽然掀开眼帘,亮出一双淬刀锋寒的棕色瞳子,露出白晃晃的银牙一笑: “哼,多少威猛汉子,也要在郁某的大帐里哭!君侯瞧郁某这里里外外,能像是在下的人?” “……”九幽倒真想说,兰陵王那么勇猛,都会被她当褥子压,可又想到……兰陵王那时不是动了真心么。而且这位虎狼之威的郁将军,确实像能把男人……祸害哭的样儿。 瞧着她缄默不言,小脸儿端着冷肃,郁风陵以为她被呕腻住了,便又补了句, 第1519章 1519官印给人 “小侯爷尚还年少,你才见过多少男人?郁某这样的,一出生就在战乱逃荒的马背上,从有记忆起,就随母行军打仗……又在军营里,跟同袍相处了二十几年,断袖很寻常,我这么粗犷,难道像娈宠么?” 女侯爷本想奚落郁将军一番,毕竟他是害自己,失去武功内力的人,但这位将军说话、太给人压迫感了! 听他说这段话下来,她连呼吸都轻轻的,唯恐惹怒了虎豹大将,再拿枷锁砸碎她。 “郁将军这样,我怎能为您翻案啊。” “君侯不计前嫌,郁某甚是感动,”郁将军面沉似水,语气虽平静,但讥诮的令人毛骨悚然,“君侯若有心相助,只需遣送郁某进京面圣,而非冷眼旁观郁某被扣污名、却百口莫辩的,推出午门斩首。” 小君侯闻言,便冲宇文直招手:“六叔你过来!你跟郁将军,以前结了多大梁子啊?有那么大仇吗?” 身形伟岸的六叔,原本抱臂在一旁,只侧耳听着,如今这倒霉孩子问这么一句,他一猜就不是好屁,遂一撇嘴, “谁跟他结梁子了?我们都不是一个营的。从前看不惯他作风,如今不仅恨他间接伤亡我一百多府兵,更恨他通敌叛国。” 九幽在心里补充:一个阅遍天下女子,一个断袖,多般配啊,半斤八两臭味相投,有什么可看不惯的? “我实话说了吧,六叔,他五年前救过我,几个月前也害过我;虽然恩仇相抵了,但我相信他的人品,您能不能让他进京面圣啊?” “秋府刑部不好惹,我与他们不熟。除非太宰……或是皇上亲自提审。” 九幽默默解下腰间锦囊,掏出了自己的玉璧印信、京兆尹官印,连带锦囊一起抵给他:“郁将军若不怕名声受损,惹人非议,大可以我之名,拿这俩去给秋府司徒看。他们若不放你去面圣,就说太宰义子君侯要闹秋府了,反正我纨绔断袖之名在外。” 一见郁将军真敢哗啦着锁链子、双手来接她到印信! 宇文直直瞪眼!当时冲过来,各攥住俩人腕子:“君侯你疯了吗?!他通敌叛国!我恨不得就地打死他!!” “我虽不知具体情况,但六叔同样不知,我只是给他机会进京面圣、再做分辨。若是重审结果他仍然罪无可赦,我愿亲往监斩。” “你……你那官印都能随便给人了?你也不怕他拿你官印、做假犯案去?” 九幽淡淡道,“遇山开路,遇水搭桥,他的恩是救命,一件仇恨抵消不完。” 鲜卑六叔满脸阴郁,雪白面皮上锐利的五官、骤然横眉怒目:“他究竟怎么救你了!难为你为他放手一搏?” 趁叔侄俩开吼,郁将军硬气的把手腕、从宇文直掌心中拽出来!“如此,多谢君侯!待郁某面圣之后,自会登拜贵府,送还君侯印信。” 他还真不客气。 鲜卑六叔眼睁睁瞧着,郁风陵真敢收了小侄女的印信! 第1520章 1520替我传话 刚献出自己印信的女侯爷,还云淡风轻、十分大气的挥手: “只一件!郁将军别给我整丢了就行,本侯要离京几日,索性有六叔护着,不会用到官印,将军且保存好,来日本侯自会取回。” 九幽又看了看六叔:“我再嘱咐郁将军几句话,六叔回避一下。” 卫国公抱着臂膀,啧啧道、“他通敌叛国,你可别被连坐,害得我也脱不了干系。” 小崽子那双琥珀眸子一弯,整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都瞬间明媚起来,她笑的满是人畜无害,“六叔乖,我自有分寸。” “……”这小崽子一这么说,还满脸端着沉稳慈爱,饶是宇文直都不禁眉头一软,有些窘迫的低斥了声: “小兔崽子,别装大人!”他便转身而去。 而后,她偷偷把从师父送止痛药给他,“将军既然进京面圣,请务必帮小侯把这个交与皇上,待小侯回京,必去登门致谢。” 郁风陵拿指尖接过药后,一挑荒草浓生的眉头:“侯爷与陛下的传闻……可否属实?不做兰陵王妃,愿做天子外室么?” “纯属不实!我属实来不及与陛下告辞了,烦请将军替我,带给陛下一句话,‘分道扬镳,愿与君绝’。” 郁将军浓眉一皱,“君侯此言,不会害郁某当场殉身报国,死在正武殿前吧?” “将军只管宽心,陛下不会迁怒于众,他只是容不下我。” “陛下不会如此。”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郁某失礼,不该过问天家私事,还望君侯见谅,——再次多谢君侯不遗余力相助,且待来日,郁某必会竭诚相报。” 人都一甩头顶的灰白狼尾、旋身要走了,小侯爷骤然嘶声唤住他: “等等!郁将军……” “君侯还有何事?” “还要请将军当一回信使,替我传给陛下一句话:若有人挟持天子,君侯随时待命勤王、清君侧。” “君侯这两句,哪句在前?” “当然是决绝的话在前。当机立断是原则,勤王护驾是本分。” ——待素来严肃的郁将军,恭恭敬敬对她行跪拜大礼,谢她以印信担保后! 郁将军颇有英雄迟暮之气,他摇曳着沉重的枷锁,撑着松柏一般,直挺的身躯、踏着褪尽的残阳离去之后,宇文直这才走到她身边,语气促狭的笑问她, “你为何如此信任他?旁人看着只觉可笑,即便一见钟情与他,你也不至于豁出印信。更何况……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又成了阴阳脸,还不如你六叔呢,你不至于看走眼吧?” 她看了看身旁,这位皮相锐利,表情肃穆的六皇叔,在渐渐暗沉下来的夜色里,他那双熠熠的凤眼、不减丝毫锋光。 他眼里只有浮于表面的玩味,再无其他。 九幽叹了口气,“如果救命之恩不及早报答,唯恐后患无穷。” “利禄往来,人皆有所图,但你六叔就无欲无求。除了抓你剿匪这件事,连这件事……都是太宰堂兄嘱托我,带你见世面的。” 第1521章 1521慕容舅舅 “我知道剿匪这事儿,六叔是送顺水人情给我,还有郁将军这两件事!我多谢六叔仁义了,此次剿匪,我必然大义灭亲。” “倒也不至于,只是传言他们要招兵买马造反,朝廷才旧事重提意欲招安。他们愿归顺是皆大欢喜,若不归顺,朝廷也不能赶尽杀绝,大不了撂在那、继续当山贼。” “六叔,天色渐暗,我可有住处?” “就地搭营帐,你住我隔壁。” 俩人正要往营帐走,就巧遇郁将军还没走呢,还跟人撕扯起来了!他虽身负桎梏,远瞅居然虎背熊腰、十分雄壮,还把另一个人揍的……狼狈如落水狗。 叔侄俩对视一眼,连忙快腿跑过去! 只见那个吐谷浑人慕容雁,居然来见郁风陵了,此时还穿着周国男人的衣服!眼圈乌青的郁风陵,还薅着他脖领子咆哮: “我弟弟到底怎么了!” 她六叔当时就怒了,吩咐左右拿下闯入营地这人,一听慕容雁介绍是吐谷浑人,更如同沾了烫手山芋,那拔剑出鞘的眼神,恨不得把人乱棍打死……但只敢吩咐撵出去。 九幽经过了解才知道,他弟是西域小国、旧夏的皇子,跟郁风陵同母异父。旧夏国是吐谷浑慕容姓、和嬮妲的结合,但近日被涸都的女国主灭了国;而其长兄郁风陵,却是柔然和嬮妲的结合,而这位慕容雁,算是郁风陵的舅舅。 宇文直当场就质问他,“一个吐谷浑人来大周何干?郁风陵刚回来,你可在京城惹事儿好多天了。” 六叔如何得知这伙吐谷浑人的,九幽不得而知,但经如此一说,旁人不知道巨细,她可明白过来了。马超群等人在西疆与涸都作战,这伙吐谷浑人来京,必然与边疆战事脱不了干系。 九幽都为自己差点,和郁风陵舅舅有事、而感到羞耻,幸亏这个慕容雁没提这事儿。 营帐里身份地位,最尊崇的卫国公,当发现慕容雁和小侄女认识后,脱口就要问她、是不是存了里通外国的心。 九幽拔剑要杀慕容雁证明忠心,卫国公说不用,打一顿扔出就行。 把慕容雁吓坏了:“君侯怎有如此势力?无处不在啊你?你府里不会还豢养了私兵吧?” 小侯爷连忙澄清:“我家只有几个皇上送的侍卫,哪来的私兵啊。你这是污蔑皇上吗!” 一旁的天子六弟直挑大拇哥,“小侄子惯会强词夺理的。” ……入夜。 府兵首领、柱国大将军宇文直,在前走进了中军帐,身后跟着小君侯。 卫国公一撩甲裙蹀躞带、腰悬玉挂钩上的短剑,稳坐将军案后。他红衫金甲,窄腰勒着黑皮金兽首九尾蹀躞带,尽显大将之风、端庄肃穆。 侍立一旁的小侄女,顺口问他,“六叔,你的武器是短剑啊?从前未见过你这打扮。” 他将凌厉的凤眼一抬,蔑笑了声, “从前你也没见过我穿戎装啊。我平时在阵前的武器是三叉戟,私下里配短剑,防身用。” 第1522章 1522真会传话 “为何用短剑啊?不是短刀更顺手嘛?” “剑者,武器中君子也;只因我喜欢,所以练什么都顺手,如此答复可够?” 他的敷衍和不耐烦,简直溢于言表,九幽弱声道:“够了。” 见她服软了,不再多问,宇文直松了口气之余,心里还有些不舒坦。 这位大将军,一掀根根分明的黑眼睫,凤目凌厉,挥手吩咐小兵:“收拾一间帐子出来,君侯今晚在此留宿,生人勿近,传下去!” 于是他身旁的警卫,便扬声开始传: “君侯今晚在此留宿,不让生人靠近,传下去!” “君侯今晚在这睡靠近的生人,传下去!” “君侯今晚在这生人,传下去!” 这才传了几个人,就已经跟原意大差离格了。小侯爷连忙跑出去阻拦:“哎哎哎可以了、别传了!有你们这么传话的吗?六叔!你都不管管啊?” 她扭回头,急着望寻那位大将军,鲜卑六叔剑眉凤眼一扬,‘哈哈哈’朗笑了几声,才道, “习惯就好。甭管怎么传,众将士知道、你在此住下就行了。” 于是九幽便跟卫国公一同,看着营帐内,案牍上报的阵亡人数。 鲜卑六叔还忽然,仰头问她,“府兵制知道吧?” “知道,由玄帝始创,并总摄军权,统领八柱国十二将军。玄帝卸甲后是你爹…咳,太祖皇帝传布下去的嘛。” “老一辈的府兵制我不必说,你虽然没见到你娘,但肯定有人给你讲她的军政举措。当今的十二柱国将军各有府兵,我的府兵名册全在此了,这是阵亡的。” 宇文直忽然一扬、眼尾上挑的凤眸,满眼炽光的望着她,九幽一时不知该回什么。 “……我听长皇子说过,你礼贤下士,对独孤部旧日的府兵也一视同仁,我谢谢六叔。” 卫国公凤眼一弯,胭红薄唇一翘,“乖侄儿,六叔是想你初步了解我们大周的军营。虽然如今朝廷会招安私兵,甚至山匪,但那都是因其名声势力在外;折冲府募兵,还是不收汉人和华胥人,更不收女兵。你若想从军了,只有六叔敢招你入麾下,纵容你建功立业。” “那我……就谢过六叔了,我在京城当六千户侯,京兆尹也还行,若能得个丹书铁券就够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既然这次你与我并肩而战,那你大可别当我是六叔,当同袍战友也罢。” “这……我可高攀不起。” 不愿再假意寒暄,九幽扭头去端详他的营帐内构。只觉这公爷的营帐果然宽敞明亮,兰陵王那行军帐篷根本比不了。 坐在一旁的案上的将军,忽然懒声道, “找什么呢?我的帐篷我也不常住。” “……” 刚才那话传下去不消片刻,就有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过来,手持两把大斧,“哪呢君侯?要生吃人的君侯,搁哪儿呢?我们这儿有个半死不活的汉人兵奴,怎么生吃啊?” 鲜卑大汉这一闹,把叔侄俩的初次交锋,给打断了。 …… 第1523章 1523泾渭分明 第二天,身处山水旷野,感受秋风过耳,她在奋力呼吸间、却不是本该有的清冽。 宇文直带她绕远,来到一条大河边。 打老远就听到了惊涛拍岸、大浪相撞声,简直跟在耳边打雷一样。 河岸边草长过膝,那涛涛奔涌的河水、稀里哗啦!简直震得人脑瓜子嗡嗡的,九幽几乎要一时想不开、奔着那岸沿,想一头栽倒河里去。 卫国公换下了平日里的轻甲软铠,穿了一身赤色交领短袍,举手投足间仍旧大将之风、臂弯收展间,将小侄女牢牢护在羽翼之内。 穿着交领黑衣短袍、细腿长靴的男装小侄女,那张俊艳精致的小脸儿,迎着阳光更显英气逼人,忽然与咆哮河水一同怒吼:“你带我来哪儿了啊!” “你瞅下面这条河。” 她本就怕水,但此时为了不在六叔面前丢脸,便硬着头皮往下瞄了一眼,却见到了、好一个奇特景象! ——面前这条大河里,居然同时流淌着,来自两种方向、两种质地的水!一半是昏黄的沙石浊水,一半是清澈的暗色;两道异色河水相互冲击、相互拍打,却并不相融,遂有了这一奇景。 “这条河怎么清浊同流,又黑白分明啊?” “此为泾河与渭河交界处,即是所谓的泾渭分明。《诗经·邶风·谷风》有一句‘泾以渭浊,湜湜其沚’。便如同你与天子之间,鱼鸟之恋不可相守。说句多有冒犯的话,甚至你能和我成婚的概率,都比与皇兄的概率大。” 今天的宇文直,只在其鬓角编了几条小辫儿,但都总揽到了束起的马尾里。配以他天生的浓艳五官、张扬皮相,英气又邪异。 更值得一提的是,他那小辫儿都是他自己编的,手艺又快又精巧;他早晨还想给她编来着,九幽嫌不合规矩,便拒绝了。 泾渭分明之意,她一见就明悟了。 “六叔又在劝我?可我已经和他划清界限,分道扬镳了,还真要他昭告天下才算?” “我只是说这件事,我看你可怜才说的,天子之爱,顶多封你个嫔妃,你就算做妖妃也要看臣民允不允许。而今你义父扶持你,为你向群臣天子、在求‘丹书铁券’庇佑,他希望你拥有自己的势力,自己就是名门望族,不必攀附贵婿。甚至想为你做女侯爷而铺路……做山阴公主不比做痴情弃妃来的痛快?” “我懂六叔所言,我不是正在做么。” “可皇兄怕不这么想,男人嘛,我也能理解皇兄,就是担心你这小可怜儿啊。但愿在他始乱终弃,自食其言时,你能别太悲惨,安心过你的日子便罢。” “我知道了,多谢六叔。” 天和五年秋。 今年的八月,临近仲秋,居然仍旧多雨。这段时日,不止京畿雨气弥漫,乃至全国各地的大型河流沿段,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溃坝。 而渭河大水的溃坝,相较一路走来所见的其他地方,冲毁程度并不大,但宇文直见状,很义愤填膺: 第1524章 1524皮实好养 “朝廷每年拨下来的修缮赈灾款,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非得等到溃坝,然后再向朝廷伸手要救济?” 九幽叹道,“皇族能有如此愤世嫉俗,六叔觉悟很高嘛。” “但凡我不是当兵的,我一定会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但我已经有了官职,再沾染朝政的话……恐为人诟病,落个功高震主。”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兼京兆尹,便扭头看了看满眼苍茫、锐利千里的六叔。 “六叔这是在点我吗?我抢了你京兆尹的职位是吧?” 他瞥了她一眼,咧唇嗤笑,“你又不是花魁娘子,凭什么点你。” 九幽顿时敛了神色,愠怒,“宇文直!你成天混迹风化,也不怕得了花柳病?” 他赶紧收声,“你看那野狗……眼睛都是红的,就是吃人吃多了。” 她毛骨悚然的扭头看去,真看到一条黑瘦的细犬,拖拽着苍蝇缭绕的、一条黑红腐烂的带肉腿骨,看样子是个人腿。 宇文直忽然意识到职责所在,便拽着她手腕子道,“该走了,小心别被野狗盯上。” ……她瞅着自己被抓住的腕子,试图挣开: “六叔别这么不见外,我与皇叔不相熟那会儿,他连我的手都规避,连衣袖都不触碰。” 他这才撒开她的手,皱眉, “我跟男人厮混惯了,倒忘记你是侄女,还请见谅。但是皇兄那个拒人千里的风度,一般人可学不来,我也不想学。” “六叔倒是皮实,怎么说都不生气。” “皮实的孩子好养活,皮实的成人才好存活啊。” 华胥姑娘暗自点头,六叔这样的男人确实好养活,随后她便甩去了这个想法……不能怪她谨慎,这位宇文家皇族的男子,可不是她该琢磨、如何养活的。 洪水褪后,满地黑黢黢的,如同烂泥塘。俩人随后居然遇到了饿殍千里,出了长安,居然能闻到臭气熏天!九幽当时就梦回黄陂城了,但至少黄陂城是座城池,有人组织抗疫。 而这是臭水沟子的郊外。 九幽沿途看了不少人间疾苦,而她身旁那位——带她看炼狱的人,却沉默寡言端庄肃穆。 她忍不住问他:“这些死尸,不会引发时疫吗?” “若引发时疫,怕是只能等死了,即便我军中府兵染上时疫,也要看命。” “怎么看命?就不能给病患吃药,治病吗?” “你是想起皇兄,患上的痈疮了吧?不是所有人都有兰陵王的统率力,不是所有地方,都有齐国南方那么多草药钱财;更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你。死一个老弱病残受到的损失,远比死一个精英良将,要小的很多,统领者要有所取舍。” 小侄女瞪着琥珀眼仁,错愕的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宇文直又道:“爱民如子的向来是少数,发国难财的才是多数,你若不能救这些灾民,便不要发无用的……菩萨慈悲心。” “我就问了一句……你叨叨这么多话!?” 他垂眼瞧这小姑娘,皱着委屈巴巴的小脸儿,宇文直顿时语塞。 直到俩人遇见个、饱经人间疾苦的老妇。 第1525章 1525德不配位 打听得知,这是个曾跟着独孤如意,打江山的柔然女兵。久经岁月蹉跎,她已成了鬓发斑白的老妪。 她自陈身世,说是退役后便找赘婿,奈何太克丈夫,又再嫁两次,都是丈夫早死,只扔下了俩孩子;经了这次灾年大水,全家又剩她一个了。此时她正拿黄白两色的纸、在叠小白船,而河面上已随着黑水,飘走了别的纸船。 面如枯树满是褶皱的老叟,仰头拿浑浊的眼仁、问姑娘是什么人,九幽回答华胥人,她听罢后,面露讥讽,毫不掩轻蔑的:“不过如此!” 而后她又絮絮叨叨,说但看你是习武的,谈吐还行,老娘好言相劝,千万别将希望和生活都寄托在男人身上,军营里的男人耳濡目染,都没有好东西。靠山山会倒,男人最靠不住,至少自己得对得起自己,女人还得靠自己,这样生死也由己。 九幽看了眼身旁的男人,这位鲜卑六叔站如小松柏,不笑的时候满身庄严肃穆,毫无平日的轻佻不羁;真不知这老妪什么眼神儿,自己跟他也不般配啊!更不知,天下何人配六叔。 “我俩是军民合作,我是民。” 鲜卑六叔笑了声,“我们是同袍。” “当官不为民做主,只会到处耍女人。” 这柔然老妇嘟囔了句后,将叠好的纸糊的小白船,正弯腰往河里放灯呢,口中念念有词。 而一旁的卫国公,当场拿胡语跟她交流,这老妇先是满眼错愕,而后俩人叽里咕噜半天,也不知宇文直说了什么,她居然顺着浑浊的双目淌下清泪来! 于是老妪哭着将纸船搁水里,推远;宇文直就在一旁唱那个什么‘浩林潮尔’,但是九幽没听过这个调儿,这个调儿像是在超度诵经。 而后引得柔然老妇感慨,“若是女玄帝还在,她必不会眼瞅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栋腐梁烂,德不配位。” 九幽听她这意思,是觉得天子不配,这六叔就品德配位了?她怕惹出事来,急着上路,要往他说的泾阳县、以北的山城而去。 日上三竿,宇文直那两百人的府兵,已经跟上了两人。 浩浩荡荡、军容整齐的府兵行进在路上,颇有悠哉悠哉之趣。 怕跟丢了宇文直,她只能勒马让小黑收敛些步子,但卫国公那匹枣红的大宛良马,也像是耐着性子漫步,就跟欣赏风景一样。 九幽只好也搭眼,去瞧景色,她适才看了眼路上的橘红虞美人,瞧那花形似鸡冠花,叶子对生,茎软叶长,无风自动,似美人翩翩起舞,只觉不寒而栗。 为缓解路上无言孤寂,她问了句:“这玩应儿能结果吗?” 六叔便回头看他,“你都多大个人了,还喜欢花儿朵儿的,正经赶路!” 九幽嫌他烦,自己打马跑前头去了,幸亏道路平坦,否则这小黑窜一出来、不容易刹车。 她本想在前头侦查地形,不一会儿,就听身后有人喊她。九幽一回头,是卫国公和他的副将。 第1526章 1526不算姑娘 鲜卑六叔嘴里叼着一枝花,冲到她面前,低头冲她扬眉。 九幽赶紧接过,他啐了口碎叶子,道, “你生气啦?这花儿给你,就六叔给你当赔不是。” 她捏着手里红艳的虞美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没生气,谢谢六叔,我也不是稀罕这花儿……” “害,叔刚才脑子凝住了,忘了你不是真侄子了,姑娘家喜欢花儿多正常。” “……得了,我解释不清了,谢谢六叔,您该干嘛干嘛罢。” 华胥姑娘此时的装扮,放在魏晋年间就是男女通用,如今也大抵如此。 她那张小脸儿,不是胡人那种病态的白,颇有汉人那种活力的、干净粉嫩的浅麦色;但五官生得极好,眉眼鼻唇组合的恰到好处,任何一处单拿出来,都能在相书上找到出处。 尤其是那双眼皮的龙凤眼,在日光下泛起琥珀色泽的通透眼眸,一笑起来惊艳人间,这张脸无论搁在男女身上,都是绝色倾国的。 六叔盯着她的脸,忽然翘唇笑了两声。 九幽不明所以!“咋啦?” “是我错了,皇兄眼光还挺好的,你比合共三位皇嫂都好看。” “……哪里哪里……我就是一粗俗假小子。” “你若穿上广袖纤髾的洛神裙子,定然名动京城,不知多少王公贵戚,要拜倒为裙下之臣。” “六叔是不是见着个姑娘,都这么说啊?可我不爱穿裙子。” “也不是,你不算正经姑娘。” 这人说不到三句好话,话就开始难听起来了,九幽把手里的虞美人砸他脸上,暴喝一声:“滚——!!” “不是,我是说…你是假小子。你啥时候能像其他姑娘一样,爱穿裙子啊?” “等我颐养天年的时候罢,六十年后。” 这男人睁大了眼睛,还问呢,“你能活到六十年后吗?” 九幽恼羞成怒:“不说话能憋死你吗!?” “皇兄倒是不爱说话,说起话来比我还犀利呢,你倒是回去听他沉默寡言啊?” 她一提马,也不管他就蹭蹭跑了。 后头的卫国公开始反思,总惹孩子生气确实不是事儿。 ——正午,俩人才过甘泉山,没到漆县。 关于漆县这地方,跟甘泉山一样尴尬。甘泉山杵在左冯翊右扶风之间,漆县也杵在盘踞本地、多年的两座土匪山头之间。 但在甘泉山这座中枢山脚下,就已经聚集了一些驻军、和围观百姓。 鲜卑六叔一直在前头,发现情况不对,便让九幽随军、原地候着,他独自去打探情况。 九幽也没等多大会儿,宇文直回来就一脸凝重的,告诉她俩土匪山一齐出事了。还说此事十分棘手,如果不能协调好,就直接武力镇压、不留活口全部就地消灭,以保两山来日不会造反。 她当时就被他唬住了,‘造反’的帽子扣的太过沉重,令她不敢辩驳。但下一瞬间,九幽赶紧拒绝,毕竟还没看见人呢,咋直接消灭了?都答应在她眼前的丹书铁券,不能打水漂了。 第1527章 1527师姓女子 于是六叔便带她到前面,去面见苦主兼始作俑者。 原来是前些日子,从麟游县调来一个、原岐凤营招安的私兵首领,又派到漆县为驻军的、李姓中年军官。 一瞧见那李将军,九幽都暗自心惊肉跳!这人约莫五十上下,穿着两块护心镜的明光铠,山文甲的护腕;整个人虎目熊脸,身彪体壮,尤其是那一把络腮胡、根根分明跟钢丝似的,掰下一根儿都能当炉钩子使了。 案件初步梳理,情况如此这般:此人在岐地,强纳开乐坊的师伏皎为妾。后来师氏女子逃到马鹿岭,又被镇斗山的山匪、当马鹿岭的人抓住;凌辱至死后,才得知漆县驻军首领在寻人,首领听说那个师氏女子去了马鹿岭,便要威胁马鹿岭放人,镇斗山吓得抛尸到马鹿岭,试图嫁祸马鹿岭。 首领见到师氏女子死尸时,除了脸皮完好无损,身上就没有一块儿好地了。 事情是早上发生的,当场就来了马鹿岭二当家澄清,料想马鹿岭全是女人,也不可能凌辱其至死……吓得镇斗山当天便戒严,封山不出。 现场还有个六七十上下、鬓发霜白的老叟出来辨认,自称是师姓女子的父亲,他手里还攥着雕刻‘独钟’二字的埙;老叟老泪纵横,哽咽自陈:小女是做乐器的,这埙刚做到一半、小女就被人砸门抢走了。 九幽一瞧见他就想起来了,这不是京城的屠不平吗?当初她跟洛北冥在羲琴坊,她就觉得那老叟是他,六七十岁的屠不平,能生出半老徐娘的闺女?如此看来,俩人必有关联。 但毕竟宇文直没见过他,九幽未免不必要的麻烦,也就不动声色。 俩人便想着跟李将军回漆县,路上,宇文直还给她好顿分析: 首先是镇斗山老当家,年约六七十岁,却颇谙采阴补阳之功,体魄不亚于而立之年。在江湖上号称镇门豹!姓柔然国姓郁久闾。 其人有一弱点,就是特别怕鬼神,据说一到晚上就害怕。也是早年间祸害无辜女子太多,传闻其山上每棵树梢、每棵树下都有女子冤魂。怕女鬼夜半索命,遂将其山寨周围的树都砍了,但还是喜欢以色忘惧。见女的就抢,还喜欢搁花轿抬上山,体验夜夜当新郎。 这老当家近日来,还添了个毛病;便是祸害完了,就喜欢扔在、接近马鹿岭的瞭望山下,为给马鹿岭女匪添堵。 这老当家一直秉承夤夜苞苴之道,俗言就是官匪勾结,其人也谈不上品德义气,倒颇有乱华时鲜卑贵族的匪气。麾下匪众一百多人,山上却像和尚庙,零星几个女人、都是老妈子和没死的小姑娘。 而另一个人物,又是另一个极端。 马鹿岭的女大当家独孤忘乐,江湖人称望月狼。行事倒是决断正直,义字当头;但母尊习气严重,见到好看男的就抢上山,近日也添了个习性,将美男折磨致死后、再扔镇斗山门口示威。 第1528章 1528照华如意 听闻这女匪首性情大变、开始残暴的原由是为情所伤。好像是玄机阁派人以男色为诱,要给女土匪头子下毒谋害,俩人都在土匪山成了亲,却因事情败漏,新上任的压寨夫郎、被妻主砍了胳膊。 那女匪首狠是真狠,但对匪众极重江湖义气,山寨收入和营生,靠杀富济贫和自给自足,马鹿岭的匪众,虽较镇斗山的人数少,仅有几十人,但全是女人,简直可称为尼姑庵了。 两波山匪素来不和,但都具备造反条件,而玄机阁就像个搅屎棍,哪儿哪儿都有他们。 …… 这叔侄俩到了漆县外围,因来的一路、所见尽是满目疮痍,山河患疾。直到眼前的一幕,令九幽都怀疑到了桃花源、郑家村。 漆县虽有漆水,但堤坝防护的十分坚固,几乎未受近日洪灾影响;不止民众生活商贸一如往常,城内还有设粥棚。 连素来不懂农政的九幽,都不禁感慨:“我真想结识结识……此地的县令。” 而矗立一旁,目光远阔、眼神深邃的宇文直,黑亮的凤目却满眼凝重。 “这个县令做的的确漂亮,但是过头了,若要维持这样的局面,显然不是一县之力所能达,真不知其要受贿、挪款多少。不知要靠多少夤夜苞苴之辈接济。”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不远处,有人簇拥着几辆马车过来了,为首的人要求见县令。 在闹闹吵吵的人群中,九幽听明白了。原来这位是个从漆县乡村、白手起家的布匹商人的少当家,如今家乡蒙难,他受老父亲所托,特来向漆县、捐赠五万两白银及数百棉麻布匹,以供灾后重建;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商人一家,仅仅是做民间粗布麻衣的,凭着微末铜钱之利,在京城都开了成衣铺,店名不俗不雅的叫‘照华如意’,此次几乎散尽家财的、捐助于国难乡困。 虽然这漆县看起来,已不需锦上添花。 她本想去问问,怎么取这么个店名儿,结果那人跟围观百姓解释了:照华如意意为:光辉照耀华夏,世事如意,也是为了纪念华胥、如意女帝的时代。 九幽点头,看了看宇文直,“民间自有良心商贾啊,可尊可敬!等我下次微服私行,定要买这家的布匹。只是……如果这漆县县令,是个为国为民的贪官,只怕不知如何量刑了。” 已到下午,因驻军首领还未回来,俩人便在漆县下了馆子,饱餐战饭。 饭后就听说,外头来了个会演‘悬丝傀儡’的先生,九幽寻思顺道儿去瞅瞅, 就问六叔,“知道傀儡嘉会吗?” “听说傀儡在汉代,用于丧乐及嘉会,听着就晦气。” “《列子·汤问》记:周穆王时,巧匠偃师造假物倡者,即后来的木偶人。” “你可真博学,习武屈才了。” 还没等说服同袍六叔,去看傀儡嘉会,倒是碰见漆县城外,靠近幽乡搭了个比武招亲的台子,听说是马鹿岭女当家的表妹要招亲。 第1529章 1529女匪招亲 九幽想去看热闹,但六叔不愿意、跟去看比武招亲,他说怕人认出自己来,再甩不掉招亲那女人了,天子六弟参加招亲,还始乱终弃,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而且他也不能离开他那些兵。 她便要自己骑马去,无需他随;毕竟自己在岐地就单独行动的,但宇文直强烈反对、强硬制止,说她万一磕了碰了的,怕太宰得罚他,你一小姑娘家家,看什么女人比武招亲啊?赢了比武,你能娶回去吗? 她突然绝望的发现,跟六叔来的好处是有人保护,坏处是长辈手太长了,她干啥他都管!九幽都怀念单独行动的岐地了,还能找姐们儿长街斗酒,跟洛少主逛街吃摊,何等惬意啊! 最后九幽还是自己跑去了,因为她猛然想起在凤翔见到了,那个要嫁洛北冥的、马鹿岭女土匪;如今马鹿岭就在眼前,她若跟个不下绣楼的深闺小姐一样,热闹还不敢看,都于理不合。 但这一去看,可太热闹了。主要是关山度居然在漆县外头、背靠甘泉山比武招亲!踏破铁鞋无觅处,九幽就是为看她来的啊! 同样看关山度来的,还有若干围观群众。关山度这么个英气的姑娘,自然值得捧场;但因她身边还坐着个胡子富裕、虎背熊腰的大姐,就让人望而却步。这大姐穿着短袍宽裤,斜披虎皮坎肩儿,露着不亚于男人的手臂;各种兽牙串的项链底下、半晾出的麦色胸肌,也十分结实。 听人介绍才知,那位虎身猛女是二当家,是给关山度镇场来了,并打算在场中,随机挑几个娇嫩美男、掳回去解馋。 闹的围观群众和打擂的男人,心情都十分忐忑,既想去给小姑娘当夫君,又怕被老二姐看上了。 九幽因在来的路上喝了杯茶,茶寮就听见有俩男的对着吐坏水,说那女的亲自下场打架,听说武功一般,俩人想用阴招赢得比武。 这一听,穿一身交领黑衣的男装姑娘,登时眉头都剔起来了……跟女人打架还耍手段,这俩男人得夺不要脸啊?虽然她不喜关山度,但也不希望那丫头被歹人骗身。 她到了擂场,就在底下看关山度、一个个把男人踹下去,只想等那个使阴招的男人。但九幽看的已经满眼昏花了,不知谁是谁。 直到一个看着人模狗样、短袍护腕的小军爷上来,还没打几个回合,关山度便突然摔在地上……九幽这一看,他分明是捡漏了! 更闹笑话的是,这小军爷长得白白净净,关山度也瞧他不错,他便差点被带到山上强娶。结果这军爷破口大骂,说自己是羌人,华胥汉人女子都是‘两脚羊’,没见过牲畜要强娶主子的! 还顺带提了一嘴,自己爹是漆县驻军首领李将军。 九幽本以为这就够混乱的了,没想到台下看客里蹦出几个自称镇斗山的,长得歪瓜裂枣的土匪出来捣乱,好顿谩骂马鹿岭女人,还扬言要踏平马鹿岭、女人可劲儿捞! 第1530章 1530上台打擂 幸亏那前头,还坐镇着马鹿岭二当家,她看似凶神恶煞的,实际上沉默寡言,倒会闷声办实事儿,见有人闹腾,当时就一脚——把那羌人踹到台下!她又跳下台去、左一拳右一脚,一巴掌!就把闹事的镇斗山土匪、打的满脸上血,趴在地上,搁土里翻找自己的牙。 混乱,很快便被女土匪们镇压了,连台下的九幽都不禁被震撼,这马鹿岭女人,可真彪悍啊! 比武招亲再次继续,经刚才一事,已无人敢出风头。九幽便戴上了、路上买的独眼罩子,往自己脸上抹了把、路边抓的湿泥,便揉身上台,亲去打擂。 她几乎毫不费力的,一沾近身打斗、自幼习武臂力惊人的华胥姑娘,从开始就把关山度压制性的锤,简直是压倒性的强势。 然后不出所料的赢了,她这回学聪明了,留名:宇文直! 谁料关山度借着离得近,一只飞刀甩出,直接打落了她的眼罩。没想到她怀揣飞刀!九幽当时吓得、脚底板都发凉,心想这飞刀要是再扎猛一点儿……她往后余生,怕都是独眼龙了。 台下看客不明所以,连连惊呼:这小子长挺俊啊,比那个羌人俊出十万八千里;只有台上的东道主目眦欲裂,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独孤九幽我认得你!你一女的倒什么乱啊?你跟镇斗山是一伙的吧? ——最后结果是,九幽正和女土匪们打成一片,因放心不下、匆匆赶来的六叔,连忙上台拽下她就跑,又有他带来的府兵阻兵断后。 俩人并肩骑马,走在回漆县的路上,相较垂头丧气、马尾辫儿都耷拉在肩头的小侄女;六叔抱着肩膀,数落她半天,而后眯眼感叹, “难怪太宰堂兄,临行前多次嘱托我,可你这孩子…也太不好看管了。我一眼没看到,你竟还打赢比武招亲了?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 九幽本就没听他说话,直到看到前头小河岸边,有俩人牵马沿溪而行,还有说有笑的!因日头偏西、打在那回过头的男子脸上,她只觉顺后脊梁、打过一道闪电! 身旁的小侄女忽然一夹马腹,‘嗖——’的蹿出去了,宇文直目瞪口呆一刹那,待瞧见她喊出个人名后,那人还往这儿看,他就明白了。 河边儿有一男一女,女的且先不说,男的穿了个白短袍,黑长裤,细腿长靴;满头青丝在鬓角编了两撮小辫儿,又随着一根碧绿的绸子、捻在麻花辫儿里一同编好,垂在脑后。 他额头散落的碎发飞扬,刘海儿刮蹭着他那张、清艳出尘的俏脸,侧颜的桃花眼、卧蚕直发光,简直雌雄难辨。 走近后,发现确实是封浮华,她一时间……都不会说话了,只下马打量他——九幽发现,他今天的打扮着实英气逼人,尤其是那条捻了绸带的、辫发麻花辫儿,颇显异域风情。 只是与鲜卑皇叔又不同,皇叔是高不可攀那种气度,他却颇有亲和力,以至于将任何女子摆在其侧,都能与之相配。 第1531章 1531大人甚美 “呦!可巧啊,这位大哥相貌出众,气度不俗,不知是哪国的装扮?” 封公子还未说话,一旁穿交领短袍的、王木若急道:“你装什么瞎呢?” 异域风情的男子一扬下巴,双瞳剪水、眉目多情的桃花眼、含着意味深长的笑,“鲜卑风情,君侯觉可堪一观否?王将军亲手所编。” 后头赶来的宇文直,正看见异域风情的封大人,仰脸儿对小侄女说这话。 令他深感欣慰的是,小侄女竟能自持住面不露怒,仍沉稳道, “大人甚美,只是不知,封大人不在京中,王将军不在军营,二位何故出现在此?” 封大人淡漠道,“皇上委派我,来漆县漆水一带赈灾。可我来时却见,别处都溃坝决堤了,唯独漆县城防坚固,百姓和乐,恍如乱世桃源。” 仨人出门在外,无人用谦称,无人说话客气,甚至没说上几句话,几人便不欢而散。 后来九幽跟宇文直回去时,俩人对视,六叔还调笑呢,“是鲜卑第一美好看啊,还是小封大人好看?” “都好看。” “也太敷衍了。我们鲜卑第一美可是倾国倾城!可不像这个小封,假清高,表里不一的。” “皇叔是倾国倾城,有杀伤力那种美艳;封大人是盛世美貌,适合国泰民安了,把他摆出来,彰显国家强盛兴旺、百姓生活富足的。” “你形容起美人儿来,倒真是妙语连珠,但我怎么听着……皇兄被你形容的,毫无鲜卑男人的英气,跟个绣花枕头似的?” “封大人才是……国泰民安的吉祥物,适合供着;皇叔那是国宝,他不仅自己倾国倾城,还能亲自下场屠城,我相信皇叔一旦狠毒起来,封大人绝无还手之力。” “你可真会一碗水端平啊,皇兄咋没给你颁发个,端水大师丹书铁券呢!” 宇文直护兄心切,冷哼着不愿听她说了, 九幽自己后一寻思,才明白过来。皇上许是想让封浮华来看着她,却没想到,封浮华带个女人气她! 这就解释通了,也不是因封浮华的前朝身份败露。她只是不理解,为何封浮华变化如此之大,前些天还对她深情款款,温润君子;如今看来,他与王木若确实情深义重,他这些日都是骗她的,难怪他不愿与她…… 元家太子,怕不是只看中她的身世,想借她之力复国罢了。若说自幼婚约是家族利益,那如今不也是? …… 因最近师夫人的事,加上马鹿岭女匪招亲时,当众折辱自己儿子;这位漆县驻军首领,也早有荡平两个山寨之意,只因前两日向朝廷借兵无果,朝廷批复:私人恩怨不影响招安…… 对于朝廷的放之任之,不作为举措,李将军也是心有不忿。今日便是借机,想让卫国公等人亲眼目睹、土匪的残暴,身为驻军首领,李将军便请求卫国公,出个万全之策。 卫国公本就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但毕竟事关小侄女的丹书铁券,便侧头低声问她: 第1532章 1532我宇文直 “你的丹书铁券,怕是要胎死腹中了。” 这哪行!?要是说拿皇叔换丹书铁券,她都愿意,更别说这小小阻碍了!世上哪有无灾无难,就能成的事? 九幽主动请缨:她非要去会一会,土匪有没有那么凶!出乎意料的,宇文直也支持她,说如果她能让这棘手事儿办妥,土匪弃暗投明,他一定帮她拿到、剿匪安民的丹书铁券。 她一看,他这是要当甩手掌柜啊?便试图撒娇示弱,央求六叔帮她……一瞧小侄女还真挤出两眼泪汪汪,宇文直当时无语凝噎,便说就为这事儿来的。 刚好听说,那个傀儡先生,在幽乡的旅馆住下了,俩人遂带着兵,漏夜赶路去的幽乡。 宇文直寻思找个客栈,先商讨一下如何行事,却在路过一个、挑着明晃晃灯笼的茶寮时,听闻里头有人唠嗑:说天黑之前,有个女悍匪去镇斗山砸场子,叫人出来挑衅;此猛女枪法狠毒连杀九人,最后撂下话来:别恨老娘,去恨独孤九幽。 于是当夜镇斗山便戒严了,还到处打听是哪个独孤九幽,是人是鬼,定要找机会报仇。 九幽当时就害怕了。 关山度这个恩将仇报的!她可是在帮她规避歹人啊! 正在她苦恼万分之际,对面桌儿还有个臭小子,听说至此,讥笑道,“什么独孤九幽这么大胆?叫个死人名字,干的也是活腻歪了的事。” 正经的独孤九幽、顿觉忍无可忍,当即一掀桌子、便和那臭小子打了起来! 就凭九幽那打了小半辈子的身手,光用蛮劲儿,都够把那臭小子揍成狗熊了,不一会儿,更是将人摁在桌板上踢。 臭小子嗷嗷嚎叫,问她为啥揍他!九幽也不说话,直到有个幽乡守城的小将军过来,喝退俩人停手! 九幽打完人之后,撂下一句: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宇文直。” 后面跟上来的六叔:“……” 认识宇文直的将军:“……” 只有她身边儿的,跟她打架的臭小子最耿直:“卫国公不是挺大岁数了吗?我瞅你比我还小呢。” 臭小子说的很对,九幽也不反驳。 但宇文直当时就听不下去了!冲过来就拿手指他:“你这个小兔崽子!本公像是挺大岁数了吗?侄子你歇歇……六叔来揍他!” 可没等他抡胳膊挽袖子,那小子的帮手就来增员了。十几个虎背熊腰、肌肉虬髯的壮硕山匪啊! 俩人这才知道,这臭小子是镇斗山少当家的,甚至也姓独孤。 ——幽乡,君家堡遗址。 当晚,客栈里就剩了一间房,府兵就都撂在外头,自己找地儿安营扎寨了。 因突出重围时,六叔拔刀砍人胳膊、浇了她一身血,都透过了衣料;小姑娘倒没多难过,也根本没害怕,持刀的六叔却哭丧着脸: “早知道就给你穿铠甲了,姑娘家换衣裳多麻烦啊。” “……” 九幽面无表情,“有什么麻烦的,打点热水擦擦不就好了。” 第1533章 1533凭栏远望 于是六叔让人,给她端来一架浴桶,六叔自己出门去了,还道,“六叔在外面保护你。” “……”九幽寻思,他挺看不起姑娘家的,自己身上又不脏,就别矫情了。她便换了外衫,漏一只肩膀出来擦血。 当她很快拾掇完,换上新外衫后,喊他进来时,宇文直还犹豫:“你没忽悠叔吧?洗的这么快?不会是陷阱吧?这种事儿我可见多了。” 九幽只得推开门出去,仰头瞪他。 “我真后悔跟你出来,你咋跟脑筋缺弦儿似的?” “还以为你肌肉挺厉害的,打侄子打的他直尿腾,怎么洗这么快啊?男人这么快可不行,哎忘了,你不是男人……” 九幽赶紧把人拉进屋,“你可闭嘴吧!家雀都没你能喳喳,多亏你四哥跟你性格是截然相反,不然我绝对看不上他,烦都烦死了。” “呦,就四哥那哑巴吃黄连的样儿,你还喜欢闷罐子呐?那是你没见过世面,你早晚会为你今天的话而后悔的。” “要不是我没内力使轻功了,我都想上房梁睡,绝不在此听你叨叨。”小侄女语气冷冷的,龙凤眼尾上挑出犀利的眼神、几近凝寒成冰,无处不显出,对他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身为长辈当到这份上,也挺不易。 宇文直抱着膀子,终于说了句人话:“你是姑娘家,得在床上睡,六叔下地。” “……不必,我下地。” “姑娘家下地对身体不好,要再凉着了,下次癸水可要闹腾了。你这会儿说不必,下个月还得恨我,你在床上罢。” 这个阅人无数的六叔,谈起女儿家癸水毫不避讳……九幽就纳闷了,他如此没轻没重,连自己都嫌膈应,那他之前的相好们,要是听他啰嗦这个,不觉得他是登徒子、流氓吗? 九幽索性不再忍受,默默拿起一旁的剑,“我出去溜达一圈,放放风,六叔在屋里睡罢。” ——农历八月八,已近秋中。 她放眼望去,穹顶的夜色秀如泼墨,悬着一弯皎洁的上弦月。月有繁星相伴,不仅不孤单,还显得十分热闹。 她站在客栈二层楼顶上,扶着木质腐朽、红漆脱落的围杆,凭栏远眺。望着头顶、微微露一角的上弦月,突然就想起了玄机阁那人。性冷绝情又温柔,他真是个极具元氏家族,皇贵公子气度的人。 那次遇见他时,是下弦月。她是走在明朗街市上的女将,从来以光辉普照之姿,渡己渡人;他是暗夜不留影的恶鬼少主,与她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巫皇的保媒拉线下,要了他。 从前在京城就见过他多次,九幽早已猜到他绝非善类,还是想逆风执炬。 九幽就想啊,果然不是自己有魅力,能俘获帝王却得不到恶鬼,明明是那个帝王,过去眼瞎而已,或者他只是一时兴起。 他是汉化鲜卑人,满嘴的文韬武略,情有独钟,终究是帝王心深不可测,帝王爱求之不得,他是最不能忠爱一人的,也是她最不该去高攀的。 第1534章 1534恼羞成怒 到底是她上杆子,自取其辱,宇文直说的全然是事实。就连亲热都要她主动,反正他住在宫里,说在等谁都行,还不是让自己不知羞耻、去找他……到头来坊间传闻的骂名浪名,也都是自己背。 她从前觉得皇叔冷心冷面,高不可攀,唯独对她坠下俗世……他冷不丁温柔的几句话,便哄的她心里热乎踏实;待吵架时,他又无一句顺从她,九幽真觉得天子之爱不过如此。宇文邕忙于国事,自然不会如何爱人,跟兰陵王一比,至少兰陵王敢于跟权贵斗争,不舍得让她与女人斗,而是敢为自己去跟权贵女人斗。 为何自己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明明不信前方会有更好的,却总能甩开一个个好夫郎,独自去寻漫无目的的前程? 许是为了心底的执念,为了复仇和卷土重来,为了让心底卑微的、难以启齿的背负,得以由暗转明,重见天日? 九幽明知这是一条孤独的路,但她好像,活着就是为了背负孽债,振兴家族。她靠着宇文家的势力,仇人的扶持……才得以在老树隐蔽下养精蓄锐,搞小动作,就不该对仇人的傀儡动情。 他不可依赖,他也有一条忍辱负重的路,不管他这些天的若即若离,状况百出,是出于本意还是什么遮遮掩掩的目的……她都不想去追究了。果然,一离开他,她什么都能想通,一靠近他,她就会被男色迷惑,甚至想为鲜卑第一美征伐天下,颠倒乾坤。 她生来孤军奋战,无人与陪身旁,不能与她同行。 九幽正望着月亮出神,身后便来了人,他鞋底很硬,迈的步子气息沉稳、又铿锵有力,颇有辨析度。 漏夜深凉里的冷风,送来男子清亮而又、颇带坠沉磁性的嗓音:“你这一天郁郁寡欢的,想啥呢?想四哥呢?” “没有。” 她确实不止想他四哥,她还想通了,为何宇文邕那么爽快的,让她流着眼泪转身离开。老男人到底是权谋半生了,比她想的可长远透彻,甚至为了哄她玩儿,这些天在京城里,他也做了太多出格的事,宇文邕本不需如此,不该为她做出那些惊世举动。 偏生这男人在一旁,摩挲自己下巴,端详两眼后,啧声调侃: “想男人又不丢人,热脸贴冷屁股,上杆子求嘈倒贴才丢人。” 她听着身旁说话的位置,只恨他嘴跟刀子一样,全然不理旁人!九幽猛地朝身边一推,愤然怒瞪:“你爹蛋的能不能滚啊!我就没这么烦一个人过!” 穿着短袍长靴的男子,看着精瘦、实则肌肉结实,她这一推,几乎未挪动他身躯分毫! 宇文直也不恼她,长睫抿开的眼尾一斜,居高临下的讥诮:“啧,人被戳到痛处,才会恼羞成怒。” 她咧唇冷哼:“男人真是自以为是。你这样的,就该来百八十个马鹿岭猛女,教训你。” “我可不想要那百八十个,皇兄倒是算得上鲜卑猛男,以一敌百。那次他金屋藏娇……” 第1535章 1535火烧君堡 一见他无耻到提及那事儿,九幽更炸了! “你皇兄猛一时,我猛一世,他就是躺下挨女人压的,你也想学?” “我学不来,我向来是压人的。” 九幽正想继续骂他,就看见远处有火光。 她突然觉得,记忆里似乎出现过,这样的地方,又与五岁那年家里的大火重叠…… “六叔,那是哪儿?” “好像是君家堡遗址罢。哎你干嘛去!” 卫国公话未说完,旁边的小姑娘便一溜烟儿、跑下楼去了! ——直到君家堡旧宅又被烧的精光,九幽才知道,幽乡是君家堡遗址。幽乡原名幽都,漆水原名是黑水,玄帝想在京城外造一个小漠北,又让君家堡建在那里,以大儒的君子正气、来镇压黑水黑龙女帝的阴气。 夜风似鬼哀嚎,阵阵刮在脸上,声声抓在心里,唯独那火焰却像是活的,像是趴在屋檐瓦砾上的卧龙,拿火舌一舔,多少屋脊坍塌,栋折榱崩。 纵然君家堡曾是高门大户,辉煌庄重,此时也满地废墟残垣,火龙寂灭,只剩灰烟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就剩一扇大黑门,在那孤零零的站着。诡异的是,火痕绰绰间,里面有人一身白袍翩跹,不知是‘人’还是鬼影子…… 大着胆子,握着剑柄的九幽迈步上前,她甚至能感受到,胸口的小阳玉在发烫…… 但霎时间,看到那个白影子推开门出来,门随着他的动作一歪、从门框里掉出来。 九幽在火光中,看见有个松柏身形的人,晃悠着老长的影子、推门而出,那个人一身白衣道袍,与她四目相对。 隔着老远,小徒弟就嗷嗷喊:“师父!这咋回事啊?” 风,打散其音,碎其话,墨空深蓝如洗,天地间、只剩异兽猛出的嗷呜作响。 远处的君隐一挥翩然广袖,道,“君某与你这惑君妖女,再无半点干系,请慎言!” 谪仙人几欲驾鹤乘凤去,浑厚的内力托风送话,沉稳的不止语气,还有那深不可测的一切。他的文武艺,他的背负他的身世,现在更多了一层……他做出这些费解行为的目的。 小‘妖女’当时就震惊了!“师父!你搁那说啥话呢!?妖女?……那说的是我吗?” 昨宵的师父,如同鬼魅幻影,说飘走就飘走了,九幽当时没觉出不妥,只是感伤,事后便睡不着了。愈发细思极恐,一晚上净思索缘由了。 君隐此次重获新生,拾回三世旧忆,却如若丢了人性,终日忙碌匆匆,不知为谁在驿马奔波。 她只觉脑瓜顶上,像是笼罩着一张网,几乎能清楚感觉出,她这些男人都成了谁棋子,被人挪动驱使,但桩桩件件的案子,又总把她剖离在外! 织丝成网的蜘蛛,与她看似毫无关联,又恰好总让她抓住些马脚。怕不是背后牵丝者,憋着让她最后背锅的吧?九幽倒别无奢求,若是与她家族根基有关的,她绝不退让;若是巫蛊邪神等外力侵扰,她瞧不见摸不着的,也不足为惧。 第1536章 1536看他手相 清早,体力充沛的六皇叔破晓便蹦起来,呼哧带喘晨练了。真令人不得不挑大拇哥赞:不愧是领兵大将!昨晚经了那么多事、他还能把被子往地上一铺,倒头就呼呼大睡。 她被男人哼哧哼哧的晨练声震醒,兼着已隐隐有梦入春宫的迹象,九幽艰难的、揉眼睛爬起来,举动之间、陡然抖落肩头的软被曳地,轻飘飘的,携一身热气又至泼冷。 看着屋外精气神儿十足的家伙,她都心疼以后那位,嫁给他的婶子…… 活力如斯旺盛的男子,难怪他男女通吃! 思及至此,她顿感卑弱无助,犹乎待宰的羔羊,这情况可不妙!九幽旋即滚出薄被,爬起来端详他怎么练的,等她回家,也要每日这般锻炼体格儿,不然怕是很难打过六皇叔! 谁知这六叔见她醒了,表情还很意外,又跟她讲,镇斗山老当家痴信鬼神之说,更迷玄学相书,从他山头名叫‘镇压北斗’及足以瞧出,这窝山匪得多狂妄自大、多穷凶极恶啊? 宇文直听说她调查过、紫微帝星的传言,便问她可懂紫微斗数?哪怕是皮毛,说的天花乱坠,听着有理就行,只要忽悠的住那群土匪。 她本想分辨几句:自己何时去调查了?也就去祸害反叛一派的少主了,但紫微斗数她确有耳闻。 九幽十分骄傲的仰脸儿,给他背了一段、从玄机阁扒来的十四宫谶言。并且小露身手,拿自己离开师父,又无缝衔接墨莲这几年,学到的周易、麻衣神相等知识,好顿给他忽悠,俨然一个女算命先生,兼相师。 六皇叔的黑褐凤眼骤然一亮,便伸出手掌给她:“你还懂麻衣神相呢?挺了不起啊,那你帮我瞧瞧手相!” “……”九幽盯着他指头修长匀称、又布满老茧的肉白手心,一时感慨万千。 顺口就说了几句:昔年她随墨姐姐学完看相后,龙泽的小兄弟们也是如此,追着撵着她、让她给看手相。 鲜卑六叔听罢后,气恼的抽回手,掐着她肩胛骨、拽她起来洗漱,说一会儿着急上路。 离京剿匪的第二日。 日高起,左冯翊,六皇叔忙着给军队买口粮,安排他们驻扎官道,别扰民和打草惊蛇。 便任由小侄女,落在路边摊儿吃臊子面。 刚离开没多久的宇文直,不一会儿就换了身交领红袍子,又坐到她面前,看着她吃。 九幽秃噜了两口面条,因不爱咬断面,遂嘬的自己一嘴辣油; 却发现对面端庄而坐的男人,还盯着她,九幽寻思他嫌弃自己、吃没吃相呢,便默默撂下筷子,拿路边儿刚买的帕子擦了擦嘴。 对面的六皇叔眯眼,打量她的满头辫发, “你这小辫儿倒是好看,像鲜卑姑娘,再簪两朵花儿,就更美了。” “别自卖自夸了,这不你给我编的么?” “我……这手艺还真不错。” 懒得理会自卖自夸的男人。 她秃噜了两口面条,又想到皇叔若在,定会呵斥她举止不雅! 第1537章 1537同骑一马 九幽遂规规矩矩的、舔了舔嘴角的油光。 对面这人,居然瞪着一双黑黝黝的凤眼,直勾勾盯着她。许是六皇叔饿着肚子呢,又不好明说她在吃独食,闹的小侄女霎时红了脖子,惭愧不已。 “六叔要是饿了,我也给你整一碗,别眼巴巴瞅着我吃。话说你…这么快就办完事儿了?” “所办何事啊?我现在倒想和你办事。” “六叔那活儿太枯燥,我还是自己玩儿罢。” “活儿枯燥?呵,小侄女,你的马呢?” “门口拴着那个,不就是吗?哎对了六叔,你那马呢?” “我无需骑马,可以与你同骑一马啊。” 九幽越听越不对,“不行,我的马怕生,要尥蹶子的。” 结果这男人忽然站起来,倾身俯首之间、仍不挨毫厘那油腻的桌面,要没桌子挡着,这男人怕是就贴过来了。 鲜卑六叔眉飞眼笑,双眼皮睁得老大,九幽几乎能数清,他那又长又密的睫毛……在黑眸中闪烁着辉光, “你可试过马背上,和男人玩游戏么?譬如我躺在马背上,你坐我身上,随着马奔跑的起伏而一上一下……怎么样,我的活儿还枯燥么?” 确实很令人血脉喷张,她又学会了一招。 但因他的动作,九幽只瞧见了他细窄的柳腰,而不见了那个、九尾蹀躞带挂着的短剑。 她适才不动声色的、把手放在剑鞘上,此时猛地向后一仰,豁然抽出剑刃来——横在他脖子上! “你是谁?易容他是何居心?” ‘宇文直’眯眼笑了,“哈哈哈!小侄女怎么瞧出来的?” “他没这么骚。”主要是,仅凭她这几天的了解,宇文直在任何时候……恐怕绝不会、顺着她的爱好躺下的。 他只柳腰一扭,便绕开了肩膀上的剑刃,贴脸过去: “你虽穿着男装,可我只一眼——就能瞧出你身上的姑娘香,美哉雌兔眼迷离!” 这登徒子是狗鼻子、还是透魂眼? 迎着她的愠怒小脸儿,她几乎能嗅到、他口中馥郁的花香,简直拥有迷惑心智的馨香…… “小美人儿,你若真是男孩儿,不知道自己会诱人断袖么?” 九幽眉心狠狠一抽,觉得自己握剑的手,都要不稳了!才想起把剑一横,挡在俩人之间,捏着鼻子,皱眉看着这人—— “你是谁?你怕不是喘气都带迷香?!” 这人又笑了起来,又忽然打了个响指、顿时她面前,出现了一片烟雾。 刚才的人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旁剁菜做面的摊主,丝毫未受影响,甚至像从未看到那人。 吓得九幽结了账,便骑马去找宇文直了。 她真怕他出什么意外,这漆县藏龙卧虎,还有挺多妖魔鬼怪! ——当她急匆匆在路边、找到宇文直时,他正站人家店铺前头,拿白笋指头、捏起切成片的酱牛肉,低下胭脂红唇在尝味道呢。 待九幽站到他身边,拍肩膀一喊他,宇文直还一哆嗦,他腰间钩挂的短剑,转然撞了她腰侧一下! 第1538章 1538悬丝傀儡 六叔回过身,见到她捂着腰、皱起小脸呲牙咧嘴,挑眉笑了。 还把包有牛肉片的油纸、递来给她,“呦,小侄女儿挺恋叔啊?你不是撒欢儿去了吗?咋又找来了?” 他这一颦一笑、简直跟易容他那个妖怪,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九幽从前都没发现,他平时状态这么轻佻呢,难怪易容他的人,学的那么艳气诡异。 她推回了他的油纸包,大着胆子问一嘴,“六叔,你马呢?” “马在外头拴着呢,怎么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一皱眉,“那是南方话母亲的意思吗?你六叔的母亲你也认识,在长乐宫当太后呢。” “哦,那六叔,你会马背上玩游戏吗?” “什么游戏?马来马去的,你这孩子撞见鬼啦?” “六叔如此说来……就没事儿了,那我出去溜达溜达,你要出发了叫我。” 九幽只觉脸颊发烫,连忙跑开了,身后的六叔还喊呢:“臭孩子你别走太远啊!!” ——彼时。 小侯爷正在茶馆中吃茶,听心心念念的、会悬丝傀儡的老先生,演绎传记志异。 她瞧着那木偶雕出的、活灵活现的女将花木兰,目光透过那个木偶战铠,仿佛在眼前有黄沙和千军万马,有兵戈抢攘, 唱着:“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那白胡子老先生面若敷粉,娇嫩的跟婴儿似的,老先生的满头白发梳个小道揪,可是一开嗓子、却是跌宕遒丽,忽然让她想起舞媚娘那个,会学人说话的妓子。 她听了花木兰的戏,又见到了女帝力挽狂澜、七母分疆,正沉醉入迷。 忽然就听旁边有人拿胳膊肘怼她,“哎哎哎,姑娘,要书吗?” 九幽一股脑火,听得这人掐尖了嗓音,更气的不行,“什么书啊,我这不是听书呢吗?” 旁边大姐压低了嗓音,颇显粗糙:“就是官家不让卖,书肆不让买的那种。” 九幽一愣,侧头一看,旁边儿蹲着个粉面红光、满头华发的老叟!这人瞧着足有花甲之年了,却连一根儿胡子都没有,露的五官皮肉怂拉,尤其是大双眼皮,快把眼睛都盖住了。但也瞧得出,年轻时候的风韵。 这老大爷浑身捯饬的干干净净,挎一麻料的黑布包袱,包袱里有棱有角,鼓鼓囊塞的。 “哟嚯,您今年高寿啊?嗓子怎么了?” “天生的你别管,爷们儿我还小呢,才六十六。” “嚯!您可太高寿了。您这模仿大娘说话…是个人趣味儿啊?” “这里没大娘的事,小子,你买书不买啊?” 也亏得听书的人多,喝茶唠嗑嗑瓜子,他们这小声叨叨,旁人听不见。 “老大爷,你有话说明白行吗……你看我像念书人吗?” “像!你看我这,都好书。” 九幽由他把麻布包袱一打开,里面还真都是好书,《论语》,《孟子》,《庄子》,《山海经》,《春秋》,《战国策》,《搜神记》,《竹林诗集》,《史记》…… 第1539章 1539茶馆买书 九幽眉头一皱,思索半刻…… “有好的吗?” “有!行家呀……” 九幽一看,第一本映入眼帘的是《玄帝秘闻》,还有《凤宫欲史》,都是魏晋春光,金陵宋宫,花木兰和她的后院,玄帝的后宫,甚至还有洛河王的画…… 她越看脸越红,就寻思里头那些男人,长得好看,姿势千奇百怪就算了,还在一旁标注姓名……是怎么回事啊?她真怕再翻下去,再瞧见自己爹的名儿。 “这怎么都是母尊画本啊?” “害,主要是画女帝的,谁不喜欢受到、美貌女子的强制对待啊?美女的鞭笞不叫羞辱,叫爱的安抚。” “大爷真懂行啊,有嬮妲扶桑的吗?” 然后就听有人扯嗓子喊,“阿蛟!阿蛟你躲哪去了阿蛟!” 只见小侯爷一阵风似得,跑出去了。 听书茶馆那门口,站在软甲长袍将领面前的,是个白衫俊艳的少年,手里抱着两本书,累的脸儿红扑扑,眼睛又大又圆,“六叔……” 她面前两个人,一个伟岸高瘦的是六叔,另一个白铠甲小将矮一些。 人高马大的六叔抱着臂膀,侧身在站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顺着他流畅的马尾,服帖的红袍软甲,尤为凸显男子的窄腰长腿,宽阔脊背。 小侄女的巴掌小脸儿粉嘟嘟的,一双琥珀眼仁水漉漉的盯着他,但六皇叔一眼就瞧见她怀里、掖着藏着东西了, “你买什么去了?” 她似乎噎了一下,而后糯糯道: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后头的白铠将军闷声笑了出来,“君侯听戏去了吧?” 宇文直瞥了一眼、他身侧的白铠甲男子,“这是幽乡驻军首领成仁将军,‘不成功便成仁’的成仁,此来是为协助我们,混入土匪山。” 而后他又摊手指着九幽,给那成将军介绍道,“这是本公的侄子君侯,叫幽幽,幽乡的幽。” 成将军五官正气,长相大眼睛大鼻梁,他左手压右手,利索的抱了拳, “见过君侯千岁!” 小君侯尴尬的抱着怀里的书,艰难作揖,“见过成将军!” 宇文直眼尖,瞥见了她那本书皮,上面的画十分精细,便凑过脸来问, “小犊子你上哪去了?手里拿的什么?” “六叔,我听书去了,手里拿的书。” 她嘴上有条不紊的回复着,但心虚,忙不迭、把书往怀里掖。 这鲜卑六叔也是欠儿,见她遮遮掩掩的,语气都冷了下来,蹙着剑锋浓眉呵斥她: “拿给我看!你听的什么书啊,竟给你书?” 宇文直不由分说上来就抢,九幽想拦一下,但奈何这男人的力道,又凶狠又蛮横……宇文直抢过去后,就把书打开了。 一旁的成将军甚至踮脚,凑他怀里去看, “什么书啊?” 九幽没成想,这成将军还挺好事儿,这种书都抢着关注!她当时那冷汗,就顺脖子和耳鬓下来了……她尴尬的往后退步,真想想抹油跑了! 第1540章 1540还给失主 这书要全是字还好,够他们看一会儿的,可这半个字都没有,全是插画的。 俩大男人看罢后,都瞪大眼睛、盯着面前往后退的小侯爷,小侯爷那双琥珀大眼,泛着雌雄难辨的柔光,她满脸的窘迫无助,眼神比那俩男人还无辜。 成将军默默向后一踹皮靴、迈开步子,离宇文直都站远了些, “卫国公还是自己看罢,末将不感兴趣。” 六皇叔脸都绿了,又瞬间爆红,刀子似的瞪了小姑娘一眼,合上书,攥着这本《玄帝秘史》……“你长能耐了啊,还敢去买这种图画书?你信不信老子……回去就告诉皇兄?!” 九幽猛地冲上去,抢下他手里的书……她看似镇定,心里已经慌得,犹如脱缰的野狗,“人家硬往我手里塞的,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还忘给钱了呢。” “那你扔了它!” “这怎么能扔呢!我没结账,这东西就算人家丢的,有机会我还得还给失主呢。” “难道你好意思,揣这种书见你侄子?” “没事儿,我给它藏好喽。” “……”宇文直也懒得理她,总不能上人家怀里抢下来、撕了书吧?只清咳道, “刚才有人来找本公,劝诫我别掺合镇斗山与马鹿岭纷争,两家结怨已久,我去恐招惹一身臊,那人还易容成了我的脸。” 九幽顿时心头一紧,想起了面摊上,那至今回想起,她仍会脸红心跳的对话……“你遇见那个易容怪了?他没胡说吧?” “你别信他胡说就行。” 望着六叔意味深长的眼神,九幽更觉尴尬了。后又想,那个易容怪既然能说出……同乘做游戏的骚话,该尴尬的是六叔啊! 一旁抱着膀子的成将军,只围着俩人看, “你们叔侄俩在打哑谜吗?” “行了,你俩跟本公走。” ——三人终至甘泉山,会见了镇斗山的内应才知,因为土匪戒严,镇斗山更不让进了。 土匪以怕马鹿岭混进来为由,让过路所有女的验身,不是处就处死,是处祸害完再放走。 这验身法儿,九幽一听,就想起了自己因为宇文家,所遭受的屈辱…… 宇文直则第一时间看向她,薄唇微启、欲言又止。只凝着一双褐色凤瞳,幽邃深沉。 九幽气愤,“这都是冉闵杀胡令没杀透的败类!跟他们同姓,我深感耻辱!你们男人去解决罢,我在这儿,恨不得踏平他们山寨。” 宇文直道,“世人皆谓,南北朝三国,是乱世三百年难得的盛世,我们大周确已是三国中、最极力维持秩序的了,你应该感谢宇文家族所做的一切,能让你有发牢骚的机会。” “虽然家族和个人败类不能一概而论,但我承认,我那天子皇叔和太宰义父,都是为国为民的人。” “所以对待这种匪患,朝廷本可以武力剿灭,但为安抚独孤部余众,也是想着山河满目是疮痍,不差这一块脓包;遂这些年一直放任其为祸一方。也是最近两个山头打的狠,牵扯到了临县驻军,太宰堂兄也存心让你来看看人间险恶,体验一下朝廷的无奈。” 第1541章 1541会编小辫 “可惜啊,华胥之国崩溃于盛世前夜;一统平乱的玄女大帝,自刎于黎明之前。” “有人说:‘五胡十六国之后的南北朝,荒唐且美好’?啧,荒唐倒是满目皆是,可玄帝时代固然美好,仍未解决十户九空,易子而食。” “美好在于乱世中,极力维持秩序的人,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例如杀胡令的冉闵;替父从军的花木兰;以及平定四方、七母分疆的独孤如意,北齐唯一的光兰陵王……” 原本严肃的高谈阔论,在小侄女满眼温柔的、提及兰陵王后,宇文直忽然体会到了,皇兄见她与兰陵王的心情。许是故剑情深,终是月光藏心,先入为主。 “哎呀你看你,三句不离兰陵王,还北齐唯一的光?你满脑子都是兰陵王,怎么不跟他妇唱夫随呢?反倒来我皇兄身边了?” “我念旧啊,我死都想死在故土。” “嗯这倒是,玄帝就葬在了龙泽华胥楼,与嘎仙洞两相对望。” 叔侄俩呛火的对话,成将军一句都没敢搭茬,可也听明白了,这君侯真是女扮男装,还是个华胥姑娘。 随后三人商量混上山,俩人一致决定,让幽幽别暴露身份,首要任务是保护好女孩子。奈何山上土匪听说,底下有三个人要过路,还有个姑娘家,就让姑娘就地留下,还得搁花轿抬走,不然仨人都杀了灭口。 姑娘家当时就冲宇文直咆哮:“都怪你给我编什么小辫儿!!老子头回被人隔一座山、瞧出男女来!!” 成将军诧异的探出头来:“卫国公挺会编小辫儿啊?” 卫国公将手攥拳,放唇边清咳了两声,眼神飘忽四看:“谁让你长好看了,把马尾换成小辫儿,人家就都看出你是姑娘了。” 他这幅样子,足矣瞧出内疚了,九幽便也不再得理不饶人,只郁闷如何行事。 而后俩人就看见,山上下来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抬个花轿下来,说是里面有抢来的嫁衣,老当家喜欢当姑娘的一夜新郎。 宇文直让那几个壮汉离远些,别偷看姑娘换装成新娘,恐老当家要恼怒。 然后成将军问该怎么办,宇文直说将计就计混进去罢。 他话音未落,男装女发的姑娘,便瞪着水润的琥珀大眼,神态无辜又委屈,但动作已经拔剑了。“他们要是敢近身,我一剑封喉。” 宇文直赶紧拦着,一把扣回她的剑鞘:“小祖宗你收收杀气!我们俩肯定护着你!” 他的掌心温热有力,把她手扣的紧紧的,九幽不动声色的挣脱开来,对宇文直无意的、肢体触碰更为恼火,这就是鲜卑男人的本性吗!? “我不用你们护着,我直接灭口得了,这丹书铁券老子不要了!” 华胥小姑娘红了眼,语气凶恶,声嘶力竭的样子,如同被激怒的小兽,直听得人揪心扯肝…… 鲜卑六叔额角青筋都暴起了,“那昨天义正言辞,担下这个活儿的不是你吗?这就打退堂鼓了?” 第1542章 1542拯救木兰 “那让你去陪土匪睡啊?我跟你四哥不是盖棉被纯睡觉!你满意了?” 吐出这些话来的九幽,眼窝登时就湿了,她更恨自己居然才想起……宇文邕害她又来了癸水,从前她引以为傲的,不怕珠胎暗结,如今她可怕极了。连带对面前的宇文直,她都怕这个鲜卑人突发兽性。 这话成将军不知,但宇文直数次进宫,见她与皇兄同宿凤阙,自然明白缘由。 他本是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但当目睹小侄女满眼泪光,还小脸儿绷着没哭的样子,活像是被围困的猛兽幼崽,呲着乳牙做出威胁之态。 她这样坚强倔强的华胥小姑娘,本不该被帝王后宫欺辱,被贞烈贤良、三从四德所缚。 她扯嗓子要疯,宇文直却怕铁骨铮铮的小姑娘,当真在外人面前落泪崩溃……他连忙把人扯进怀里,捧着她的脸!一边揉去她眼窝的豆大泪花,嘴上仍呵斥、“先上山,我一直在你身边,我还可帮你把人全杀了,一了百了。” 一旁的成将军,正在轿子里翻东西,此时捧出一件刺绣精致、却又金花染了血迹的大袖襦裙,“这红嫁衣倒是好看,等我娶媳妇时,一定要请绣娘,给她缝制件儿更好看的。” 九幽一看见那裙子,更想哭了,“高长恭从来没让我穿过……这么大领子的裙子!都快开叉到那儿了!” 宇文直听得无语,明明她没明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以至于他耳根脖颈都霎红,“大袖襦确实,这搁齐国,一般是新婚和已婚穿的,兰陵王倒是疼你。” 幽幽侄女挣开他的手心,继续满脸委屈:“成婚那天,他也没让我穿成这样啊。” 宇文直瞪眼:“你们何时成亲了啊?” 她扁了扁饱满的嫣唇,眉眼耸耷,神情已然沮丧万分,“我逃婚了。我感觉我错了,若是在齐国,高长恭宁愿抗旨,都不会让我受辱……” 鲜卑六叔皱眉抿唇,实在受不了她拿那双黄褐色、琥珀透润的眼睛看自己了!小姑娘那委屈娇柔之态,简直能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为之心痛、心软。这小姑娘,明明平时是个顶天立地的小魔王,这会儿示弱起来,让他都内疚自己无能。 原来平素逞英雄的花木兰,一旦成了娇弱小姑娘,便能让天下美女为之逊色,让天下男人为之前仆后继,只想做拯救女英雄的英雄。 更要紧的是,宇文直要为大周争气啊!他身为天子胞弟,还不至于连她都保护不了,兰陵王妃从齐国逃婚至此,周国若让她甘愿跑回去嫁人,那他为国征战与齐厮杀赢来的国威,不都又丢了吗? “别说了,我穿大袖襦行吧?别回去你别跟皇兄、跟太宰堂兄告我状便好,倒像我要看小姑娘,穿成人妻一样。” 鲜卑六叔装作无谓的,接下了穿嫁衣的活儿,九幽也习惯了他这皮实劲儿,万事不露难色。 她这才得逞的笑,但这张脸人畜无害。 第1543章 1543六叔穿嫁 “六叔你真好!我还没见过鲜卑男人穿嫁衣呢,更别说是这么美貌的鲜卑男人了。” “……” 宇文直突然明白了……她与兰陵王为何不成,与自己皇兄为何难舍难分。——有些人,给她个屠夫地痞,她都会贤妻良母安于现状;有些人,给她个兰陵王,她都不愿相夫教子金屋藏娇。但诸如兰陵王,若想要配地痞农夫的贤妻良母有的是,要般配自己的却难得。 宇文直叹了口气,“你还得穿男装,你当新娘太危险了,要我穿嫁衣,我也怕危险。” 成将军都害怕了,“那谁当新娘?我可穿不了这大领子嫁衣,卫国公您得保护她啊。” 卫国公无奈摊手:“我就是我穿呗,她当陪嫁小厮。” 成将军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那我穿成新郎啊?总不能让她当新郎吧?穿过喜服可算成亲了。” 卫国公见他跃跃欲试,横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想娶本公?” 成将军也不甘示弱,“卫国公要是觉得我抢君侯活儿了,那我退出,让君侯当新郎罢。” 卫国公瞥了一眼小九幽,抿唇哼道, “你别走,这次办完公案后,你当本公的府兵罢。” 九幽忍不住说话了:“六叔,你这是要养个小娈宠吗?还把他带身边了?你不是不断袖吗?” 鲜卑六叔瞪眼,“滚!” 成将军尴尬道,“君侯别吓我啊!我就是顺嘴搭音……” 最终是九幽当小厮,宇文直当小姐,成将军虽未能如愿以偿当新郎,但土匪扔来的那堆衣服里、正好有丫鬟衣裳。 六叔这个系铃人亲手解开、她满头的繁琐发辫儿,给她梳成了马尾。九幽忽然想起昨天,老封有王将军给编小辫儿,她有六皇叔给编小辫儿。 而后六叔翻检着手里裙子,哭丧着脸:“老子连媳妇都没有,哪会穿裙子啊!” 她虽不穿裙子,但跟洛北冥学会了穿。九幽看了看他手里的嫁衣,薄薄的丝绸料裙子,敞开着大领子,还是抹胸倆裆,里面是不能穿男装的里衣的。 “多亏是齐腰穿的,这要是齐胸,你都穿不上。”她说的话,这鲜卑男人瞪眼盯着,分明是半知半解。 宇文直把手里的裙子递给她,扬眉眴目: “你又不穿大袖襦裙子,倒是了解。” “我见你贵妃皇嫂爱穿齐胸的,而李德妃爱穿齐腰的,从前我都没注意俩人的区别……直到今天,给你研究这嫁衣,我才恍然大悟。” 他干脆把一堆衣服,都放她面前的花轿板子上,任她仔细端详。 宇文直瞧她面色从容,巴掌小脸儿上、嵌着一张精致的皮相,微拧着眉的样子,像是春归忧愁,也很英气逼人。 “能从容谈及自己男人的其他女人,说明你真放下皇兄了。” 她不可置信的微挑眉峰,“嗯?” 仨人还在絮叨,等候一旁的土匪就冲过来了,“你们磨叽个啥?赶紧换嫁衣!等老子给那姑娘换呢?!” 成将军连忙去圆场, 第1544章 1544擦粉抹脂 “你等等,我们自己来就行。” “……” 这件大袖襦裙的嫁衣,袖口领口宽宽的,绣着百花和鸾凤,触手柔顺服帖的料子,绣着精细的金丝银线,一瞧就价值不菲。唯一瑕疵的就是胸口位置、渗入了刺绣白花的血迹。 九幽跟他讲明了,这样的衣服只能穿女子的两当心衣,他穿不了男装里衣,自己也不能帮他换衣……宇文直到底还有些长辈气节,只好让她在自己身上比量,然后让他自己穿,毕竟男女大防,她可不能看六叔。 但当宇文直穿上女裙嫁衣,把女儿身的九幽都看呆了。 他好像天生就适合穿红,雪顶红梅那种,一着绣花喜服,竟比世间所有新娘出嫁还娇艳,能惊艳了凛冬! 鲜卑六叔因与皇叔一母同胞,此时他穿起红来,竟无端让她想起,皇叔那鲜有的几次穿红。 宇文直身披齐腰大袖襦红嫁衣,腰缠黑色蹀躞带,挂钩上绑着一柄鎏金纹黑铁短剑;挑一张线条流畅、又美艳硬气的脸。 他的五官深刻而精致,虽未施脂粉,但唇不点而朱,那嘴巴在红裙雪肤的帮衬下、自带的颜色便足矣媲美胭脂,姣好的唇形微嘟,简直是在哄人一亲芳泽! 宇文直被小姑娘直勾勾盯着,此时有些忸怩,双手合着领子,呵斥她: “别看了!上路!” 她强自扭过头,也不敢再看了。只是控制不住的想,六叔穿嫁衣都美成这晃眼样儿,这要皇叔穿……还不得招惹全天下女人,都来跟她抢亲啊? 但如今的九幽,一想到皇叔只有膈应。他最好别把她害的……珠胎暗结,影响她找男宠,否则,她一定会把他龙母转生,让他也尝尝女人的痛苦! 俩人刚要招呼成将军走,而换好了齐胸大袖襦,自个儿梳个一高一低双垂髻的成将军,挺着一马平川的胸怀,就捧上来了一盒妆奁。 宇文直瞪了他一眼,“干什么?” 成将军颤巍巍道,“你还是擦粉抹胭脂罢,我瞧你个大男人捯饬这样儿……我害怕啊。” 九幽无语,“不懂欣赏!我六叔多好看啊?” 宇文直瞪了成将军一眼:“你也涂!谁也别想好!” 俄顷须臾之间,但当俩大男人擦了米粉,画了眼妆;还郑重其事的、打上了腮红和胭脂,九幽真害怕了,有种白日见鬼之感,都想让这俩人赶紧去洗掉。 不过她一看宇文直那张,浓妆艳丽的脸,着实移不开眼,就忍不住道, “六叔你擦了罢。” 他凤眼一挑,眉目妩媚至极:“磕碜?” 宇文直虽然是个男人,但用起女人的东西来、也很得心应手,虽然手法很粗糙无度,口脂都涂不匀,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要是头次摸这些……可真是太有天赋了。 她实话实说: “太好看了,比女人还美,我怕土匪瞧见你再失控。” 成将军幽声道:“他要是女人,都能撑起一栋青楼来了。” 九幽点头附和,“现在也能撑起一座红馆。” 第1545章 1545二次上山 男新娘笑骂了声:“滚犊子罢,小混蛋!” 成将军递过来盖头,小混蛋就顺手接过,踮脚尖儿往他脑袋上蒙:“你把嗓子捏细点儿,别这么粗糙。” “……”鲜卑六叔被蒙上盖头之前,还红着眼睑哼道:“这个就不必有来有往了,我可不愿为你蒙盖头。” 盖头落下,遮住了男新娘那张、美貌锐利又妖艳的脸,他看见小侄女儿的眼睛并未看他,而是盯着盖头顶上,绣的龙凤‘囍’字。 她小脸儿上那欣然之中、又倏然伤感的神情,像是出嫁了儿子,或是母亲为女儿蒙盖头、那种伤感。 宇文直如鲠在喉,辈分又大差离格了! ——然后仨人任由府兵,驻扎在山脚等烟花信号,自己孤身赴鸿门,让土匪拿轿子,把仨人秘密抬上了山。 原本是风景峻峭的一串山峦,但因其寨主那乌烟瘴气的习气,土匪窝里更是沆瀣一气,致使九幽一行人根本无心观望。 几人是被蒙上眼睛,扣在筐里抬上山的。宇文直还多了个红盖头。 一头是:宇文直男扮女装坐花轿上山,却没见到当家的,直接给拉喽啰房里了。 而另一头:土匪喽啰瞧着一身粗布黑衣、小厮打扮的九幽,说这小子一看面相就是斯文禽兽,跟着那么娇艳的‘小姐’,也没想着入赘? 自己掀开盖头摔在地上,怒起的宇文直暴打、企图非礼自己的小喽啰,这个八尺高的鲜卑男人,穿着撕开裙边儿、露出小腿的红裙子在山上发威;他手持着短剑气势豪迈,一顿横冲直撞、才找到了正和土匪喝酒、唠女人的小侄女,土匪还要让她尝尝自家‘小姐’。 小侄女是被她六叔、拎着后脖领子,推攘出来的。随后,宇文直提前设好、待命的府兵一哄而上,几乎是攻占上山,直接让土匪去找老当家的。 一听天子的六皇弟,被土匪套嫁衣‘娶’上了山,险些被玷污!老当家的怒揍、有断袖倾向的几个喽啰,为了安抚皇家贵人,于是老当家的便大开山门,恭恭敬敬的迎俩人上山。 二次上山,成将军为避嫌,便已下山。 待宇文直换好了自己的衣服,穿回那件修身的交领红袍,黑皮九尾蹀躞带旋身,腰悬金玉钩短剑;叔侄俩又坐上轿子,被人抬上了山。 九幽一掀车帘,她发现底下、蹲着俩小姑娘,吓了一跳,抬头见宇文直已经踩着人家娇嫩的背,下了车了。 看着九幽面沉似水,接应的土匪还道,“人肉脚踏而已,小兄弟可是怜香惜玉?今夜可要她们陪侍?” “不必了。” 九幽跳下马车,揪着宇文直的衣襟,低声仰头呵斥:“你就忍心踩小姑娘?” 宇文直眉头微垂,表情无辜,“我也没注意啊,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你真不怜香惜玉,活该你没有相好。” “……” 小姑娘转而,指着接应的,“下次给我找男的脚踏来,我喜欢男的,知道了吧?” 第1546章 1546你信释迦 接应的土匪一愣,随后笑道,“有有有!我们这儿都是男的!这几个女的都是前几天抓来,用剩下的呢。” 另一个土匪热情推销:“我们教过的玩物,都又冰又火,又会嗦了又会裹。” 土匪刚说没两句,宇文直便一巴掌、罩住她的脸颊,“行了别听,走。” 九幽:“……” 她涨红着脸挣开他时,瞧见他耳尖红了,九幽发现他懂得真多啊,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相好都不留的六叔。 一上山,由白发无须、披着狐裘斜襟的老当家,盛情迎接给带路,九幽这就算蔫了,也不说话了,就往宇文直后面一堆遂。 少当家是个漂亮的男孩子,一见九幽甚是欢喜,偷偷往她耳边一说话,“昨天你打架身手真不错,原来你真是我叔啊?” 九幽一言不发。 他又道,“怎么还沉默了呢?是卫国公被强娶上山,又不是你。” “……” “哎呀,你怎么没告诉我,你信释迦的呀?怎么还静默祈祷呢?” “是啊,你也没告诉我你舅姥爷卖俩人书的啊……” 他这句话点题了。原本忙着跟老当家寒暄的卫国公,这会儿歪头过来问: “你那书?” 她一甩马尾,仰脸儿傲慢道,“没有书的事儿,你忙着罢。” 叔侄俩跟着上了山顶的主屋。 镇斗山上栽了几片合欢树,此时远瞧着满树红白团绒,随着风吹绿叶沙沙作响,轻柔的清香飘了满园。 主屋内四面透风、望山景的大厅里,最中间的旗帜上,从右到左写的是:麒麟游子等细雨,水流千遭归大海。 虎皮犀角搭建的匪首王座面前,摆了一张漆黑起腻的大长桌子,有几人颇有眼力见儿的,小跑过来给上茶。 这茶也颇有讲究,茶具都是常见的,但在茶杯里,撒入了绿碎末茶,又兑以沸水冲开。 老当家还问俩人可识此茶?幸亏六皇叔颇谙茶道,对答如流。 大意便是:末茶源于魏晋年间,其做法是采集春天嫩茶叶,蒸杀后制成团茶保存。待食用时,先将饼茶放在火上烘焙干燥,后用天然石磨碾磨成粉末,再倒进茶碗并冲入沸水,用茶筅充分搅动碗中茶水,使其产生沫浡,即可饮用。 说完后,他扭头冲着她道,“你家那个二十年老团茶,也可制成末茶。不仅可冲茶服用,更可兑入糕点中,便是茶味儿;洒在糕点上,也别有一番茶香。等回去以后,六叔教你。” 老当家原本还不知她的身份,只当是卫国公带来个跟班儿,他当着华胥姑娘的面儿,给她展示了一圈、父权贵族习气。 九幽越设身处地越发现,这老头彻彻底底是个极右男权:突厥柔然,部落间仍是兽世,女可为妻,父死子继;所辖之地是随时而迁,望水草牲畜而去,毫无规矩法度,只有不断的吞并扩张,组成自己的部落。 而嬮妲,不过是更大的母尊地域,像极了上古文明,为保血脉甚至可父兄繁育,母死女承,不过尔尔。 第1547章 1547还没通房 唯有华夏,才会对这片土地有归属感,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可在骨子里! 但卫国公等人是为漆县驻军、镇斗山和马鹿岭的恩怨而来,此事老当家也明白。 紧要的是,并非镇斗山不想被招安,是前几日得罪了驻军和马鹿岭,马鹿岭女人百般责难镇斗山。 等俩人寒暄完,宇文直一介绍,九幽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作用。 宇文直将自己拉到身前,给他们展示: “瞅瞅,像不像玄帝和独孤郎?岐地邑主就是玄帝遗孤,我们并非让你们投诚,而是让你们认祖归宗,区域自治。” 然后宇文直给她介绍,“这是你亲侄子独孤澄,独孤善的长子。当年其父流放蜀地时,把他寄养在舅姥爷家,这位舅姥爷认其为义子,以其名招兵买马啸聚山林。如今就是大当家的。” 九幽叹了口气,“原是二哥的儿子啊?倒是有根有据。说到蜀地,等我恢复身份后,一定派人去找回哥哥来。” 大当家嘿嘿笑着,“这孩子性格真像她娘,我跟你娘同辈,你应该管我叫大舅。” “这关系……我咋听不懂了!您贵姓啊?” “我跟你侄子不一样,我是柔然人,姓郁久闾,跟你舅舅独孤如情……可是是同母异父呢,如情和如意的父亲,是改嫁到柔然和亲的。听说你见过如情老弟了?” 九幽愕然,“大舅怎知?” “玄机阁那个岐王,派小鬼王来说的,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劝我投靠他们,但我们是何等身份啊?他主子是玄帝,玄帝都要管我叫大哥!” “我对上一辈的事和亲戚,知之甚少……原来我娘和如情舅舅,同父异母?” “这家谱捋下来,你姥姥还是北魏公主呢,你姥爷是华胥人姓独孤,后来你姥爷远嫁柔然和亲,生下了我们兄弟俩,要说这华胥男人……就是可怜,尤其是我爹跟我弟,一个往北嫁一个往南嫁。” “……” 独孤一家人说起往事,把铁骨铮铮的鲜卑男人听的、浑身犯膈应,宇文直忍不住道, “你们说正事儿行吗?我一鲜卑男人,听不了这些。” 叙旧时光,这才草草了之。 但老当家越看九幽越欣喜,呵呵笑道,“既然如愿那老幺是女儿,正好教教我们阿澄人事吧?他都十八了,至今还没有通房呢,总瞧不上山寨里头的,绑回来大家闺秀他也不要,男人这样儿,都快成女人了吧!” 独孤澄连忙摆手,“不必不必!我小叔叔打人太疼了。” 不比姑侄俩的尴尬婉拒,鲜卑六叔登时怒斥,“不行!我们是来给你们报效朝廷的机会的,你却想让这小子……睡本公侄女?” 九幽只管仰头看六叔,挺感动,但也知这时候,不需她表态,她一表态就是撕破脸了。 她大侄子讪讪直笑,“六王倒是人如其名,颇为正直。” 老当家叹了口气,“您也别嫌弃这孩子,要不是他这固执劲儿,早就孩子都生了一炕了。也不至于、连通房都没有。” 第1548章 1548吃块月饼 “……”她搭眼一瞟,正瞧见六皇叔听“孩子都生了一炕”时,脸色一绷,又忽然换了个姿势,抱着胳膊。 “你们审时度势之眼光,本公自不必担心,但天家痛心的是马鹿岭那位女首领,我们派人数次攀谈,要么上不去山,要么年轻壮硕的都被强掳上山了,虽然如此油盐不进,但我们若强行铲灭,也唯恐伤了你们独孤部的和气。自大魏玄帝以来,独孤部为鲜卑人与华胥汉人学习中原文化,从中斡旋殚心竭虑,我们不想伤了两家和气。” 独孤澄道,“我刚才已修书一封给马鹿岭,阐明玄帝遗孤与六王在此,为解决两家纠纷而来。我堂姐若是能一起被招安,我们独孤家也有伴儿了。” 宇文直点头,“如此甚好。” 九幽忍不住问六叔,“你们宇文家,就不怕我们拉山头?” 鲜卑六叔笑了声,“他们本来就在拉山头啊!我又不是要派人管他们,本来就让他们自己管自己。如今有你在,只要有人能牵引他们别往歪道走,服从管辖安排,我就算成功了。” 九幽不禁赞叹,“睿智,果然玩权谋的还是更高一筹。” “眼下就等马鹿岭的消息了。听说马鹿岭女土匪居多,好强抢民男,若能一起招安,可真是太好了。” 话说至此,九幽扭头看大侄子,“马鹿岭女土匪那强抢民男,就没对你见色起意?你俩成了山头不就合并了?小侄子长的多好看啊。” “我那堂姐比我大十岁呢!再说了,她也不喜欢我这样儿的啊,听说前段时间,玄机阁有个男的施美人计,把马鹿岭一顿搅和,怕是她正在气头上。” 闲叙了一中午,九幽原本想跟着山上弄灶起火、吃些午饭,可宇文直掏出兜里、油纸包的一包东西给她,“月饼,三个口味,吃罢。” 九幽一愣,“啥时候买的啊?你给府兵买的军粮,都是月饼?这么豪气?” “不是,我瞧见有个姑娘在买月饼,她说女孩子爱吃糕点,我就顺便给你捎几块儿。” “……”此时她心里五味杂陈,寻思这六叔确实会讨姑娘欢心,而后宇文直补了句, “倒不是我舍不得钱,是还没到仲秋,怕府兵们想家,没给他们买。” 九幽打开油纸包,吃了写着豆沙的月饼,还分给独孤澄一块儿五仁的,最后给宇文直留了块儿、百果桂花馅。 宇文直本想拒绝、送出的东西再收回来,但她强行塞他手里了,还说他也没吃饭呢,就别逞强了。 见俩侄子坐在后院台阶上吃月饼,絮絮叨叨像是在唠家常。宇文直突然发现,自己有慈父养孩子的感觉了,未成亲先成爹。 直到下午,外头有人通报,说旁边广杏寨的大小姐来了,带了不少李广杏来的。 郁久闾大舅道,“那孩子跟我们阿澄,是青梅竹马。” 九幽登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寻思这人果然没谱,大侄子有青梅竹马,瞧这样能结亲,还不知廉耻让她当通房呢? 第1549章 1549叔叔是女 六叔宇文直一听,表情都凝重起来,“请务必隐瞒我们的身份。” 郁久闾大舅点头附和,“就说是阿澄的远方小叔叔来看他,还带着小叔的六叔。” 而后老当家便下去迎客了,还喊独孤澄一起去,但澄侄子说要陪小叔叔唠会儿,那大小姐经常来,不差这一会儿。 因为一块儿月饼,不打不相识的叔侄俩、唠的很开心,九幽发现全山头,顶属这个小侄子最温良了,出淤泥而不染,跟她二哥一样。 独孤澄忽然问她,“小叔叔,你喜欢啥样的小叔母啊? 宇文直在一旁插话:“你小叔是女的,别忘了。” 澄侄子仍对九幽憨笑,“害,男叔母不行吗?” 她瞥了一眼鲜卑六叔,讷讷道:“喜欢……能小鸟依人的男人。” “那你六叔就不合适了,他这样的是泰山压顶。” 宇文直忍不住抛下老当家,过来作势要挽袖子,“……小兔崽子,没挨够揍吧?” ——待老当家把广杏寨大小姐、和她的镖师迎过来时,九幽等人跟着一见面,那姑娘就侧过头,耳鬓低语去问独孤澄: “你叔叔是女的啊?” 独孤澄:“……” 这姑娘的嗓子并未刻意压低,倒是有意让她都听到了。 九幽摸了摸头上马尾辫儿,寻思自己又哪儿暴露了? 幸而郁久闾大舅见多识广,此时忙圆场, “这位是他阿蛟小叔叔的六叔,你得叫六爷。” 六爷抱拳朗笑,“无需多礼!” 因仨人中午都吃的月饼,吃晚饭时候,宇文直便去热心洗菜,自称自己以前在炊事班干过,见人起火就手痒。后来偷偷跟九幽说,怕土匪给下药,怕她吃了不安全。 九幽和宇文直都在厨房帮忙,九幽想干烧火,宇文直劝她:“你那衣服别弄脏了,烟熏火燎的,容易熏黑了脸,再把你呛到,我来罢。” “我这黑衣服,能脏到哪儿去?” “黑衣服才怕沾上灰,别再蹭我一身。” “你不是要下厨嘛?” “也是,那咱俩同袍还得协同一下。” 俩人在厨房帮着忙活,但去隔壁屋,瞧见灶台边上的热闹,端着一盆菜的九幽吓了一跳。 有个烧火的老婆子被非打即骂,那个颠勺的白胖老叟还骂她: “别以为你晚上陪老当家的,白天就能摆脱奴婢身份了,贵客面前最好别说三道四。” 九幽偷偷踮脚,在六皇叔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这哪是土匪窝啊,这是贵族陵墓吧?都沦落当了土匪了,怎么还为奴为婢啊,我一直以为土匪窝讲义气呢。” 他道,“小心隔墙有耳,回去说。” 得亏山上厨房大,一屋一个灶台。 然后独孤澄那个青梅,满身茶香的胭脂飘过来,就在一旁观摩九幽烧火,还音色如铃的咯咯笑!“不愧是独孤家的小叔叔,没有半分女孩子气,不像我,只会洗洗菜做做饭,太小儿女的样子了。” 九幽没理她,她又凑到宇文直旁边,娇声娇气的、去夸宇文直, 第1550章 1550娇生惯养 “六爷手艺娴熟,蛮会下厨的嘛。” 宇文直也没迎着姑娘崇拜的目光,扭头看了眼、埋头苦干的小侄女,“娇娇别烧火了,来帮我打下手,尝菜,今天想吃什么?” 九幽瞬间被解救:“啊好!我洗个手去就来。” 她扭头去架子上,找水盆时,听见那姑娘还讶然问,“小叔叔叫娇娇吗?” 六爷头也没抬,顺嘴搭音: “对,娇生惯养的娇,我侄女那手是舞剑弄墨的,不是沾阳春水做粗活的。” 她从未被人冠以‘娇生惯养’的娇,即便洛北冥爱称呼她‘娇娇’。 九幽默默听着,心思宇文直可真会哄人,真会说话啊。她皇叔要是像他这么会说话,她也不至于跟宇文邕玩累了。 宇文直虽然有时候刻薄,但为人仗义,颇重感情,不像几次三番当众羞辱她的宇文邕;皇叔总在众目睽睽之下秉公无私,又私下里待她百依百顺有什么用啊?六叔许是做不出,那种无耻之事来。 正巧独孤澄也寻过来了,“六爷和小叔,怎跑这儿烟熏火燎的来了?大家都找你们呢。” 继而又瞧见了炒菜的那位,他更震惊了!“呦!六爷可是天子的亲兄弟,卫国公爷,怎能让您干这活呢!快放锅铲儿……” 宇文直默默撂下锅铲,寻思还想隐瞒的,都让他说漏了。 “我在炊事班干过,也会炒两个菜。” “您可是卫国公,尊贵无比,在军营里还亲自炒菜啊?” 他转身就走,没好气的横道,“我还亲自上茅厕呢。” 而后一薅小侄女脖领子,就带她出了烟熏火燎之地。 ——待老当家把几个年轻人安排一屋,摆一个大桌、试吃菜之时,人家青梅竹马在打情骂俏;六叔便给九幽指着,“这个紫阳蒸盆子是我做的,这个蕨菜炒肉,还有这个…你不准吃旁人做的。” 九幽点头,一旁的姑娘道,“六爷难道还怕我们,下毒害小叔叔吗?” 六爷蹙眉叹气:“不是,我做的难吃,只能给娇娇吃了。” 九幽:“……”她默默吃着,心道他这蕨菜炒肉挺好吃啊?素菜也能炒的这么有滋味儿! 结果面前就横过来一双筷子,那姑娘也夹走一筷头,还道,“六爷手艺真好,不必难为小叔叔了,我愿意吃。” 宇文直:“吃罢,你可要少吃些,别让我家娇娇吃不饱了。” 娇娇感动的都要哭了,“六叔真好!” 而那姑娘眼巴巴看着,咬手绢道, “六爷待小叔叔可真好。” 小叔叔:“有吗?” 六爷拍了拍她肩膀,道,“没有,我可不会。” “若哪家女子能嫁给六爷,可真是九世修不来的福气。” 宇文直一点也不客气:“我也这么想的,但世上没人跟我门当户对,便不娶了。” “奴家就算是为了六爷通房侍妾,也感恩戴德。” “我不喜欢村姑,即便我不说嫌弃,皇兄和太后都为我寻门当户对的,毕竟是天子的六皇弟,要遵从父母兄长之命,媒妁之言啊。” 第1551章 1551是同袍啊 “……” 九幽险些笑出声来,只觉这姑娘抛下澄侄子,大胆示好宇文直的样子,像极了郑罗敷。 但一想到郑罗敷成功了,她便心情沉重起来。一个郑罗敷给兰陵王下了离情蛊,隔断了她和高长恭的旧情,已经够窝心了;若是再来一个这样的婶子,再加上贵妃、护国公主……这长安简直没法儿待了。 ——吃完饭后,她急匆匆去寻茅厕。九幽舒爽过后,稍解腹痛,出来时发现,宇文直居然在门口守着! 九幽窘迫万分,也不敢提他为啥守在这,只问他,“六叔怎么……当众对我那么好啊?” 宇文直的话也在理:“这里就你我最熟了,咱俩可是同袍啊!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而且,你在宫里过的累,六叔让你放松放松,谈什么感情,干正事儿不快乐吗?” “六叔所言极是。” “最主要的是,这土匪窝比我想象的还诡异,我找你来的,便要保护住你。” 她摇头笑了声,不置可否,“今天土匪山,这群人提都不提漆县驻军那小妾,以及和马鹿岭的恩怨,倒是好顿摆谱,六叔您怎么看?” “老当家是鲜卑与柔然混血,这些人都是世代家奴,骨子里便如此了。” “不经家族败落,我还真不知人间疾苦。” “听说玄帝生母是大魏执政公主,你家也是世代皇族,怎么不见你身上,有贵族的穷讲究呢?” “穷讲究不能换来好好活着,极刚易折,我学会了韧如蒲苇。” “不过,你骨子里的教养,是这些土匪比不了的,无关男女和尊卑,和你相处真让人舒服。你要是再发展发展文韬武略,运筹帷幄治国安邦,定是忠勇良将。” “多谢六叔赞誉。按你这么说,我觉得全土匪山上,就阿澄侄子最有教养了,他不愧是我哥的儿子。” “啧,不会是因他还没有通房,险些要陪你睡吧?” “想什么呢!他是我亲侄子啊!” “也是,因为你跟四哥是假叔侄,所以……” 宇文直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反正九幽听完,顿时没心气儿了。“别提你四哥了,我自取其辱了。” 鲜卑六叔见状,又低声笑道,“我们可是同袍啊,你别拿对男人那幽怨劲儿,来迁怒于我。” 俩人在茅坑附近谈心,九幽也觉得味儿太冲,便拉着宇文直走了。 九幽想找地儿洗手,这六叔忽然神秘兮兮跟她说,“这山上有好玩儿的,你去不去?” “合欢花算好玩儿的吗?” “什么合欢……?咳,我说的是生物,远瞧像小鹿,但是挺寒颤。” 她毫不犹豫的跟去了。 随后在后院,她瞧见几只黄皮大鹿,长着三支角,围着草料槽子吃草。 瞧那毛绒绒的黄黑毛皮,草率的三支角,充满智慧的黑葡萄眼珠、方方正正的长相,分明是东北神兽‘傻狍子’。 鲜卑六叔还道,“我好些年没见到活的狍子了,上次还是吃的狍子肉,没想到这土匪山上……还挺会养活野生动物的。” 第1552章 1552狍子舔手 “这傻狍子跟马鹿有什么区别啊?” “傻狍子瘦,长得不太聪明;马鹿长得壮硕,但因常年生活在山地与荒草为伴,显得皮子脏。” 九幽盯着那狍子,和转过头来的狍子对视了一眼,点头赞同宇文直的话:“果然不太聪明。” “最主要一点,狍子的屁股蛋子,是两瓣儿白绒毛。我带你上去摸摸呀?” 小姑娘听得骤然满眼欣喜,又倏然冷静下来,“还……还能摸啊?那不得尥蹶子啊?” “只会拿角拱人。你放心,公狍子都比较喜欢小姑娘。” 而后那狍子,居然还真奔俩人来了! 九幽傻眼了,见他居然朝狍子招手呢,突然觉得一人一狍俩,都不太聪明。 那只傻狍子嗷嗷扑过来,九幽刚想躲,那狍子一下、就扎她六叔怀里了,还狂舔他掌心。 九幽:“……” 不是说公狍子喜欢小姑娘吗?这狍子怕不是断袖吧? 但当她目光落在他的红短袍、黑长靴时,就释然了。宇文直这样天生像穿红出来的,九幽还认识有一个,那就是高长恭。 除去身份相貌累赘,宇文直真像把高长恭和宇文邕、俩人的脾气品性中和了。 她眼睁睁在一旁看着六叔和狍子,他倒是泰然自若,从容不迫, “我自幼便会吸引动物,你别误会,这跟公母雌雄无关。” 她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便趁着狍子忙舔他、不会分身,绕到狍子身后去了。 狍子的后臀,果然有两团雪白,九幽大胆的触了上去,只觉毛绒绒的,不自觉就抓了它一把! 结果傻狍子“嗷”一声拱开宇文直,扭头瞪九幽。 六叔躲得快,也眼睁睁看着她捣乱的,遂甩着被狍子稀罕够的手,抿唇笑着, “谁让你掐人家后面了,这不是小女流氓嘛。” 她不服气,试图伸手去捏傻狍子的嘴, “来帮我洗洗手罢。” 结果这傻狍子一瞪眼,忽然低头开始拿角撞她! “喂!”九幽吓了一跳,赶紧躲宇文直身后去,“我算看出来了,这狍子就是看不惯我!” 傻狍子居然围着宇文直,一直撵着她拱,但不舍得撞宇文直!小姑娘欲哭无泪的,眨巴着眼,模样极为狼狈…… 六叔居然哈哈大笑着,看了会儿热闹,见那边儿俩狍子也过来,作势要加入战斗了……怕狍子角撞伤小姑娘,才把她拽离战场。 九幽在山上井边儿打水洗手,整理衣襟袍摆,一脸郁闷。但看六叔那身红艳艳的袍子,她只能觉得是他穿的太鲜艳了,所以狍子喜欢他。 她无意间瞥见穿红袍的六叔,就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跟皇叔是一母同胞的六叔,长相也可谓倾国倾城,但他跟皇叔的气度截然相反……就譬如此时,被他捉住打量的目光,六叔还诧异的歪头回看她,满眼不解。 要搁皇叔,早就害臊,呵斥她别看了。 他随后便道,“你这个眼神,和那傻狍子一模一样,我真怕你下一秒也扎我怀里。” 第1553章 1553跟我一屋 “……”九幽别的不敢保证,但肯定不能学傻狍子舔手,也不能拱人,尤其是拱自己这种、雌雄莫辩的好人。 头顶的日头渐凉,九幽却更觉得困起来,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哈欠……却还没打出来,就被这家伙一巴掌捂回去! 小侄女登时气炸毛了,“你又咋了?打哈欠打不出来多难受,你知不知道啊!” 六叔剑眉一蹙,也有理由:“你可别打哈欠打困了,土匪山上睡觉不安全,等晚上再睡。” 下午,俩人回去时,得知那姑娘并未留下过夜,还不太高兴的离开了。 小侄子独孤澄,刚送完人家姑娘离开,转头忽然问她,“你说自己是九幽,那你有独孤家的府兵,和侯府私兵吗?” 九幽因在六皇叔面前,当然矢口否认:“我哪有私兵啊,我女扮男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宇文直凤眼一抬,语气怪异道:“你还有男妾呢。” 她脸都微微发烫了,偏过脸瞪了他一眼,“……我侄子面前,别提那些个,没长辈样儿。” 俩长辈险些带坏、出淤泥而不染的侄子,但老当家一出来,俩为老不尊的长辈,都显得那么赤诚纯良。 …… 晚上老当家宰了三只羊,领着九幽六叔、和几个有地位的土匪,吃烤羊喝羊汤。 老当家还神秘兮兮的让九幽多喝,说补体力,她虽觉得莫名其妙,但因羊汤味道属实鲜,就连吃肉带喝汤,忙的不亦乐乎。 第一回在土匪窝的夜晚,毕竟九幽昨夜没怎么睡,此时已经困得不行了。 少当家还说,他舅姥爷让转达:要么六爷跟男人挤大通铺,让小叔叔跟做饭的婆子一起睡;要么宇文直跟小叔叔一屋。 宇文直直接道,“她跟我睡一屋。她一个小姑娘,别让你的土匪喽啰半夜欺负了。” 而后他独自带着小侄女,去了土匪给找的空房,一路上踩着满地杂草,总是不经意间、能踩出几只大虫子蹦出来,惊得九幽心弦一直绷着。 但他一直掐着她的腕子,九幽知道,即便她吓得心跳剧烈,也不会崩断弦儿的,毕竟六叔给她护着呢。 等引路的土匪走了,俩人进了屋,六叔才给她解释:“今天不是瞧见那做饭的婆子了么?万一那老当家摸到那婆子屋里,把你给忙活了怎么办?哪怕是吓你一跳,也够你恶心一阵的了。” “……”他瞧着小姑娘垂着眼睫毛,精致浓艳的小脸儿在灯下,投出一片阴翳来。 宇文直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知道,长辈说这个不合适,但你是个女娃子,我怎么把你领出来的,就得怎么把你领回去。是,你在岐地对付玄机阁挺顺当,那是因为元规和玄机阁那小子……娇娇,你没事吧?” “嗯?”九幽抬头,然后仔细思索了下、他后面那几句,“当我凭借以色为诱,忽悠玄机阁少主的么?” 宇文直见她抬头,恢复常态了,便长吁一口气,自顾自扭头找土炕去了。 第1554章 1554趴我腿上 “玄机阁虽属穷凶极恶之辈,但行事明朗,这些俗气的蝇营狗苟,元家人定然不屑做。” 她刚才愣了一下,是因老当家塞给她的、那两本图画,土匪又只给准备了一间房,九幽站在门口,捂着怀里的书就心虚了。 坐在大炕上,摊开被子后的宇文直,直截了当道,“你不是困了吗?来睡觉啊,我给你守夜。” “拿书当枕头啊?还是我睡着了,让你看书呢?” “有什么好看的,我没那么认学。” “别往怀里掖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就那两本人物画嘛?扔一边儿,你好意思在六叔面前看?” 九幽默默把书掏出来,搁在床头柜前,又背对着人,脱下外衫,自后头传来男子惊呼: “你想咋地?” “我把书包起来啊!” “吓老子一跳!还以为你要……咳,是六叔不对,罪过罪过。” 待九幽规规矩矩的拿外衫,把书包的四四方方,扭回身去。 瞧着坐在大炕上的红衫男子,他正将细窄腰肢上,黑皮蹀躞带、挂钩上的短剑解下来。她情不自禁的就想,这若是生一炕……她得娶多少个华胥嬮妲男子,才能办到啊。 坐炕沿儿的六叔拍了拍褥子,“来,趴我腿上睡。” 她眼尾一斜,“别闹。” 他仍一脸正色,毫无玩笑之意, “谁跟你闹了,土匪没给枕头。” “……”九幽本想问问,为何不给枕头,但一瞧见六叔那带笑的表情,她开始想歪了。 随后,六叔就往炕上一坐,一拍挺直的大腿,让她躺自己腿上睡。 见她迟疑,他还道,“我可是临来之前、沐浴更衣过的,别一脸嫌弃。你昨晚不没睡好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一条大腿算什么。” 小姑娘也是一时困得迷糊,没转过来弯,只当自己小人之心了,六叔不过是没有男女大防观念,又宠溺晚辈罢了……如此想着,她便缓缓伏在他大腿上。 还顺手就拍了他大腿一下,把人家登时拍一激灵,完后她还赞一句,“不愧是习武的,这大腿肉真结实。” 头顶的男人,还洒下一声笑:“我听你这意思,都快把我卤猪肘了?今天的带把肘子没吃够吧?你说结实是胖的意思吗?” 她忽然想起,他说自己以前胖,此时她余光一扫,他脸色沉着,但眉梢眼角并未怒气,便道,“不是不是,六叔是又瘦又结实,一看就颇有力气。” “那我和皇兄,谁瘦?” 九幽心都凉了,“那得看哪儿了……你皇兄皮肉细腻紧实,但毕竟是养尊处优那么多年。肯定看起来没你消瘦啊。” 最主要的是,她曾跟他皇兄同床共枕,多少有些掂量;而面前这位,要是真打起来,她很难打得过他。九幽仔细想来,自己之前抛弃清清白白的兰陵王,为何独与陛下纠缠许久? 还不是因为皇叔矜持内敛,又不会抵抗易上手。像宇文直这种勇猛的鲜卑男人,她碰也不想碰,想想都打寒颤。 第1555章 1555军营老母 “行了行了,睡觉罢。” 她觉得躺着硌得慌,便默默解下了发带、和金发扣,散下马尾辫儿。 头顶的六叔,遂静静看她解散青丝,然后这姑娘乖顺的伏在他膝头,像个小猫儿。 平素常英气逼人,脸儿又精致美艳的小崽子,颇具刚柔并济之态,也似乎……愈发精进示弱惑敌的手段了。 他忽然道,“我终于知道,为何花木兰从军十二年,无人发现是女郎了。” “为什么?” 小姑娘费力的眨巴眼睫,显出通透明亮的琥珀双眸来,十分困了,还是乖巧的睁眼听训。 “……若有你这样的同袍,同寝同食,我可不忍让旁人知道。” “……”她闭眼装没听见。 “你可别跑了啊,你义父叮嘱我看紧你,别让土匪欺负了。” “……”他这话真不知说给现在听,还是她将来如何,九幽继续闭目塞听。 他忽然低声哼歌,旋律低沉动听。 他一哼哼,她确实更困了,但觉得异常有趣,“六叔在唱摇篮曲吗?挺喜欢小孩儿吧?” “是啊,从前枕戈待旦,一个营的兄弟总是睡不着,一听我唱浩林潮尔,便睡的着了,是他们当腻了同袍,情愿当我儿子。” “你可真像军营老母,他们喊你一声娘倒也不亏。” 他似乎噎了一下,又忍笑道, “老母便老母吧,我又给他们做饭,又哄他们睡觉的,带我那群府兵,也跟养了儿子差不多,只差没喂奶了。” “六叔还真是多才多艺,你们皇族都是。” “倒不是我多才多艺,这首鲜卑语哄小孩儿的歌,幼时母亲总是唱给我听,渐渐的我也会唱了。可是皇兄回来后,母亲便不再唱与我听了。” 思及皇叔出生后便养在别人家,自幼寄人篱下的童年,九幽仍感心疼。 “太后偏心于你,以至于皇叔养成了那么冷的性子。” “皇兄性子虽冷,却也妻儿齐全;我性子活泼,倒更喜欢不拘束了。就因我自己过的快活,所以从未想过成家立业。” 他瞧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姑娘,只觉她的发丝和脸颊都软软的,娇嫩的像鲜豆腐,这许是闺女与儿子的区别……“我若有闺女,定要将最温柔美好的东西,都赋予她,千万不能让她嫁给帝王家,太累了。可我连女人都没有……想要闺女也没用啊。” “你那是吃过见过,寻不着好的,你喜欢宇文挽那样的,可她喜欢你皇兄啊。” “我以前喜欢的是……她外表的端庄清澈,我却不喜欢她的心机。年少喜欢如沐春风,年长才知,春风渡的不是我,还吹来黄沙掩面。” “那就找个类似的,你是天子同胞弟弟,什么样儿的找不着啊。要是你只想玩,不想成亲,那就当我没说。” “我连个相好的都没有过。” 他最后这句有些莫名的委屈,又炫耀。 她抱紧了这条皮肉绷紧的大腿,居然满心都是、他坚持的袍泽之谊。 小姑娘香唇温软,吐气柔嫩。 第1556章 1556六叔择偶 “这点你跟你四哥不一样,他是睡过就爱过,还说‘无爱之欢’不如招嫖,哦对,你确实按他说的来的。” “我可不敢有爱。皇兄谨慎稳重,已然是畏于长兄,前朝废帝的前车之鉴。我更怕自己死在感情上,我不愿被妻妾环绕,没人捧真心与我,我也唯恐避之不及。” “你这也按我说的来啊,要么一个不要,要么全都要。” “你哪儿就全都要了?不就有个面首么?四哥可不是你的。” “一个不嫌少,忠心就行。” “我可学不来四哥的度量,我跟他相反,我遇事疾恶如仇,他却能隐忍不发,我可学不来怨夫样儿…要是我的媳妇儿搞面首,我就跟她和奸夫拼命,我和她面首只能留一个。” 她软声哼哼道,“你真吓人,那你别喜欢护国公主了,她面首可不少,我都见过俩了。” “何况,我也并未喜欢她,只是情窦初开,听旁人讲什么姑娘出水芙蓉,什么容色倾城……我当时只思量,我如有喜欢的姑娘,定是他们口中最好的,容貌绝色,脾气品性合我胃口,最好是对寻常男人不屑一顾,还要是连世家贵胄、权贵子弟都求而不得的……这样才显得有挑战性。” 原来这便是六叔的择偶标准?昏昏沉沉的小九幽,只听到‘品性合胃’,就愈发困的不行,他可真会画太极,说话云山雾罩的…… “但我毕竟……只见过没吃过,也没遇见能配得上你六叔的。哪像我四哥,从来不需点透,勾勾手指、就能引女人投怀送抱。” “你可别当我是挑拨离间啊,没人比我更了解、那几个皇嫂怎么来的了。毕竟我跟皇兄是一母同胞,再怎么,也比其他兄弟亲近。” 他听不到小姑娘的回应,以为她伤心了,遂绞尽脑汁的想宽慰她, “你也别太伤心,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年纪还小,像这样忙着建功立业的,不比沦为深宫怨妇好啊?围着一个男人转你是怨妇,围着十个男人转,皇兄就是怨夫。” 说着说着,渐渐听见异样的呼气声,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小姑娘抱着他的腿,已酣睡多时。 一时间,只能听见屋外的虫鸣声,好像还是趴在窗棂纱纸上叫唤,如同在耳边嗡嗡。 她许是真累了,细细的鼾声匀称,从那精致的悬胆鼻里发出,吹动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她精致的小脸儿上,五官不比鲜卑人浅薄,甚至因有华胥人的细腻,而更显的清幼美艳。 自个儿孩子如果长这样,再乖点儿……他可不能让她出嫁,即便女婿是皇帝,都不许她嫁。哪怕把她留成老姑娘了,老父亲也要养着她,让小崽子一辈子尽孝膝前。 宇文直本都昏昏欲睡了……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哒哒渐近,很快又有人的粗手指头敲窗户,问里头: “六王在吗?我们来送李广杏了。” 里头传来一声呵斥:“她睡着了!不必了你们走罢。” 第1557章 1557事后清晨 “怪不得,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还要什么动静?老子给你们‘嗯啊哦哼’一个?”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腿上枕着那小崽子,语气黏糊的一声:“皇叔真会叫。” 外头听闻了,瓮声瓮气:“小的不打扰您好事儿了……” 宇文直:“……” 屋里头的男人、登时腰板儿挺直了,浑身紧绷的——看着枕自己大腿那姑娘,可她那对浓长的睫毛并未颤动,眼睛一直都没睁。 他心道,没听过她有说梦话的习惯啊,尤其是她说这句……太让人引发联想了。 自己皇兄那个样儿,威严肃穆不解风情,还会叫? 这小姑娘瞧着挺稚气未脱,人畜无害的,背地里居然这么,虎狼之势! 第二天,九幽睁眼时,自己是趴土炕被褥上的古怪姿势,而旁边还趴着个、抱臂而睡的媚骨男人。他头顶还顶着辫发,昨晚压根没松散。 因没有枕头,他的艳红短袍只遮到臀下,甚至兜不住他、肌肉紧实的翘圆滚;更显他肩宽腰窄,后腰到臀桥是个、极其跌宕起伏的弓骨弧度,那两股浑圆的丰腴,让人真想掐一把…… 这种莫名的冲动,在听到他呼气的鼾声时戛然而止,几根罩脸的碎发被他的呼气吹起,若隐若现那张白玉俊脸。 她茫然的,看着面前这张脸,不禁伸出手去捧住,却触手刺痛!原是被他下巴上、麻麻赖赖生长出的胡茬扎到……九幽适才刚碰到他唇角,就被他无意间探出的、温软舌尖给舔了…… 粉尖露怯,指腹麻痒,她仍未觉出不妥,只是下腹陡然一紧!她连忙抽回手去,为着古怪而熟悉的感觉、而惊醒几分。 她不知眼前这人是谁,只看他穿的完完整整,不像是自己刚睡过的。 再一寻思,她冷汗都下来了……这不是六皇叔宇文直吗!不过该说不说,六叔这眼睫毛……又长又密的好几层,闭眼时毛嘟嘟的,白净的肤质像昆山冰层的冷玉,鲜卑人的美貌,在他的脸上彰显淋漓。 唯独下巴上微微发青,突兀的显出疲态。 她大早上刚醒,就经历了紧张惊险的几回心里惊吓,人家此时也悠悠转醒。 男人一睁开眼,还挺迷糊间,一抬手,居然张开大手要来薅她……吓得九幽赶紧一缩脖,将自己往后头挪了挪。 待看清了她是谁,宇文邕也豁然惊醒了! 宇文直整个人、猛然从床上弹了起来,坐在那震惊的盯着她,而后扶了扶额头,尴尬道, “原来是在土匪窝,吓我一跳。” “任谁发现床上多个人,都得害怕。” “大早上的,有个小姑娘出现,我都怀疑自己做了错事。” “六叔可别装这个,你风流不留情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宇文直也不置可否,只道,“走,六叔带你洗把脸,吃饭去。” 说起洗脸,她忍不住抬起眼睫,瞅了他下巴一眼……“你胡子长的这么快啊?” 他这才恍然惊觉,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 第1558章 1558酸汤饺子 讪笑之中,隐匿不及一丝窘迫, “额,嗯……我胡子素来长得快,从前在军营,也得想起来才剃须,离了宫更没人管了。” “我怎么不见皇叔长胡子,剃须也未曾?” “他刮的勤勉,哪会给你瞧见?更何况……男人剃须的样子,哪能随便给旁人看呢。” 姑娘的脸‘吧嗒’掉下来,目光都阴沉沉的,她在枕畔共寝的宇文邕面前,也算旁人吗? “又不是刮下面的,至于如此避讳么!” “……”宇文直被她这毫不避讳的言语,噎的一时无语,后又反应过来,她兴许只是怨皇兄,而非调戏自己。 小侄女这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满眼倔强的模样,真让他感到心疼。 “你若想看剃须,我便去山下买了剃刀和磨粉,总之这山上土匪用过的剃刀,我可不敢用。” ——早上跟着土匪吃的酸汤饺子,她勉强吃了两个,就满脸痛苦,说坏肚子了。 而后就食不下咽,浑身难受,吓得宇文直质问土匪,是不是给孩子投毒了。 卫国公骤然严词厉色,还翻出昨天,不让孩子吃山上的东西缘由,就是防着你们、给她乱吃东西喂坏了呢! 九幽再三解释:“是我吃不了酸的。” 而后她忙着跑茅房了。 守在茅房外的六叔也不嫌臭,他闷声不响站半天,等她扶着墙出来后,便沉声道,“还是我做菜给你吃罢。” 小崽子脸色发惨,气若游丝:“真不用……多谢六叔……” “这里离云阳县近,领你下山去买药,顺便吃点儿特产,买些糕点如何?” “也好啊!不耽误正事儿吧?” “不耽误,你就是正事儿。” 忙着腹痛难忍的小姑娘,显然没注意……今天的六皇叔,照常关切她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旖旎温柔。 九幽没想到这次吃酸的,居然让她这么难受!跟吃了巴豆一样,她蹲了会儿茅坑,发现没排出什么,可还是腹痛。 小姑娘浑身没劲儿,肉眼可见的四肢乏力酸软,要没有他拦着,她都要瘫痪在地了。 鲜卑六叔也少见她这么……温软脆弱,一时间父爱泛滥,便蹲在地下,拍肩膀回头看她,“六叔背你。” 九幽一瞧他那瘦削的脊背,就想起宇文邕那个身子骨了,自己抱他皇兄都是一把骨头,她真怕硌手。 “这就不必了……从我师父死后,就没人背过我了。” “鲜卑男人有的是劲儿,别咒我死就行。” 几经推诿,最终她还是上了六皇叔的背。意外的是,他身上并无宇文邕那么硌手,甚至因习武而肩背宽阔,还很肌肉紧实……九幽没敢想他能有多大力气,但这人忽然就扳着她的腿,向上一掂、便让她轻呼着腾了空…… 九幽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连腹痛都好像,因心情的倏然转变、而缓解了。 因他头戴金冠束着辫发,马尾晃悠间,只见他那白皙的脖颈正中,皮肉间有一颗黑红的小痣,嵌在白玉鹅颈上挺明显。 第1559章 1559叫苦情痣 “哎六叔,你脖子上也有痣啊?” 闷声背她,在满地找自己马的六叔,顺口便回: “你才发现啊?这个叫苦情痣,懂的人都说我情路坎坷,容易爱而不得。” 九幽咽回了、想提皇叔脖子也有痣的话。 她方知这个叫‘苦情痣’,只怕六叔说对了,皇叔虽不是情路坎坷,但确实爱而不得,就算自己过于自负罢,她是不想再成为昏君见一个爱一个,个个顺当封妃,宠冠六宫的外史记载了。 因她身体不适,走道儿都费劲,更别提下山了;他便让她搂自己腰,自己骑马带她下去。 搂着他肌肉紧实的腰肢,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九幽只觉面前这位脊背宽阔,恨不得再趴上去,前头的六叔忽然道, “我比不得皇兄,腰细清瘦;我一身膘肥体壮,你将就罢。” “六叔这是武德充沛,并非壮硕,都多瘦了啊,再说了,也别老跟皇上比啊。” “啧,你嘴怎么那么甜了。” “就跟你尝过似的,怎么知道甜?” “……”随之而来的便是沉默。 她为缓解尴尬,先笑了两声,“六叔阅人无数,就不行我讨教讨教嘛?” 鲜卑男人肩背宽阔,骑马时脊背绷直,挺拔又英气,耳畔撕裂的风、送来他的话: “臭孩子!跟长辈讨教什么?” 自知理亏的姑娘,讪讪道,“侄女错了,六叔别往心里去啊。” “你是病患,又是孩子,本无多大点事儿,不必跟我道歉。” ——俩人快马跑到云阳县,想先去药店,买缓解腹痛的药,再备上止泻药,进门时瞧见医馆门口写着: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上无疾苦。 九幽还觉得挺新奇呢。 宇文直眯眼,打量了半天楹联,道,“再买些巴豆粉,看山上谁不爽,就给谁拌饭里。” “……没瞧出来,六叔你挺坏啊?你这脾气真有趣。” 他下巴一扬,薄唇扯出个得意的笑,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九幽猛然发现,虽然他下巴稍青,影响了两分俊美,但仍旧明艳夺目、晃人眼睛。虽然皇叔和六叔是一母同胞,但俩人不止长相一冷艳一热烈,气度一沉稳一张扬,脾气也是,一内敛一欢脱。 这大抵就是自幼寄人篱下,十七岁登基、十年龙椅生涯的宇文邕;与自幼随性放养,受宠长大的宇文直的区别。 等她在医馆,服下了煎好的药,宇文直非要等腹痛缓解后,才肯让她走出医馆。 而俩人等药力作效的间隙,谈及他胡子茬儿扎手时,宇文直忽然扭头问一旁的小医童, “在下与小兄弟一见如故,小兄弟如此下巴光滑无须,不知用的什么剃刀?” 把小医童吓了一跳,磕磕巴巴、说自己还没长胡子。 但他说师父有剃刀,便准备了一应器具送至客厅,被姑娘眼瞧着、他如何剃须的。 九幽当时只觉有趣,她除了小时候看父亲和师父剃须,长大后见到的男人,要么还未到长胡子的年纪,要么就是蓄须长髯。 他这般俊美的男子,从青须到面白如旧,简直举手投足间都自成风雅。只是这位端庄优雅的六皇叔,渐渐红了双颊,还骤然剜了她一眼。 第1560章 1560吃我一拳 俩人再揣着药粉包出去时,九幽才将注意力、放在身旁的男人身上。 她先是被他身上的亮光吸引,随后肆意打量,身旁的鲜卑六叔。白面无须,俊美艳丽。 宇文直穿了件敞怀的、回纹绣领大袖襦短袍,还是今早特意换上的,红袍肩膀接住灿金色暖阳;马靴绸裤服帖的、贴在他英挺的长腿上;头发半编半散梳在金冠里,显得整个人很欲气娇艳。 而他白净的脸上,却是无辜的表情,欲惑而不自知;再浓烈的长相,也掩不住他眼底的纯澈,而那腿细长,腰杆儿挺拔,分明是在诱人。 他虽是皇上亲胞弟,可骨相轮廓仅与皇上六七分像,皇上是时刻都端庄得体,遥如天边云与月,巍峨如高山雪顶,自持冷艳以拒人千里;六皇叔却性如一团火,或是浓烈张扬、煨烫人心的太阳,富有光泽和亲和力。 即便她不想寻思他,光凭他这副模样,九幽也难以移开目光。把她看的眼睛都直了,“六叔!你怎么穿的这么……显身材?” 丝毫未觉不妥的六皇叔,翘唇轻蔑一哼,“我喜欢这样的装束,不忽闪忽闪的累赘,你还管我呢?” 她默不作声地,把身上披风脱下来,踮脚给他披在肩头,“穿上!没瞧见女人都盯着你了吗?鼓鼓囊囊的一坨,你犊鼻裈的色儿、都快透出来了!” 宇文直瞪住她,鼻尖微红,“你眼睛往哪儿瞅呢?你…你别胡思乱想不就行了!” 但他没阻止、她给自己系披风。 她也道,“我算理解了,月牙楼你怎么反应那么大,我没觉得有什么,你可穿的太晃眼了,你这样绝对不愁娶不到媳妇,衣领子再开大一点儿,大家闺秀都得红了眼,好人都得起了歹心。” “……”宇文直默默,把腰间的短剑掖在披风里。 这会儿有个穿貂领的,瞧着像土匪的大姐走过来了,看着两人,眼神上下打量着宇文直,那嘴角的哈喇子、毒辣的眼神毫不掩饰: “小哥儿这腿啊,老娘能玩一年!有婚配吗?” 这话几乎是怼着、鲜卑男人的脸说的,加上她那眼神,要不是在大街上,怕是现在六皇叔的衣裳、都被她剥净了。 宇文直尚未反应过味,还转头,眨巴着毛嘟嘟的长密眼睫,看了看身旁的小姑娘……她忽然拧着一股狠劲儿,满脸凶恶的瞪着那女土匪! “你吃饱了吗?” 那女土匪还愣了一下,她下句就是: “没吃饱吧?吃我一拳!” ——只见这小姑娘,骤然满脸狰狞,猛地回身,朝着女土匪就轮拳头! “啊!”她那粉面小拳头、一拳就把那大姐鼻子打出血了,看着壮硕女人捂着鼻子骂骂咧咧,九幽赶紧,拽着六叔的细瘦手腕子, “走!” ——俩人几乎是跑出去的,跑到栓马的后巷时,她累的腿肚子都直突突。 然后男子站在她身前,抱着胳膊闷声笑! 这家伙身高腿长,自然跑的比她轻松。 第1561章 1561来出马仙 这个惹祸精,竟然还有脸笑! 九幽愤怒的,抬眼瞪他,“你可真会招蜂引蝶,难怪你在女人堆儿吃得开。你是觉得无所谓了,我可看不惯长着皇叔脸的人,被女人言语无状。” 宇文直一撩开、自己长长的刘海儿,得意的扬起线条流畅、又颌骨硬朗的下巴来, “我也少见这种女人。不过,你护短儿的样子挺有趣。小侄女儿啊,你是对我有想法了,才不准旁人调笑我的吗?” 小姑娘的巴掌脸儿一粉,骤然表情绷紧,精致的五官都锋利了起来了,琥珀双眸锐的像狼瞳。她几乎把抵触写在了眼里:“我是因为…你是六叔!我看不惯天子的胞弟,被女人欺负。” 六皇叔敛了脸上轻佻,端起冷硬肃穆来。“皇兄待你不好,你们都不再相见了,你怎么还口口声声都是他?” “……那也不能忘记,有过好的时候。” “爱屋及乌,念旧情吗?” “我想起一句话。玄机阁少主说:昆仑墟枕瑶池的凤凰,不该与灰烬里的乌鸦争地盘。” “何意?” “太阳底下的凤鸟,无法领会乌鸦,为何在黑暗里夹缝求生。就像井蛙不可以语海,夏虫不可以语冰。” “你扯文词儿是欺负六叔呢,找云阳县小吃,买点糕点去,走不走?” “这个好!” …… 待俩人吃饱了,宇文直还买了几包糕点,不止样样他都尝过口味,还都是他付的银钱。 天子六弟毕竟是自小娇生惯养的,既不缺银钱、又颇有男子气度,不准她掏那锭金饺子。六皇叔在军中职位可不低,一年军饷赏赐无数,所以九幽对他蹭吃蹭喝的,也不心疼,更没必要跟他扯借账的事儿。 等叔侄俩回山寨,却听老当家介绍,有个从东北龙泽来的出马仙,说是老当家的朋友。 刚好这一地都是北方人,尤其华胥姑娘,最富东北情节,就琢磨去占卜一挂,但出马仙看了看她,又掐指翻白眼一算,而后啧啧道: “我瞅你身上,有不是这旮瘩地玩应儿,夯吧是南方地不死神灵,瞅着又悬乎,保准是后人再造出来的,妖龙邪灵。” 九幽吓坏了,“这怎么祛除啊?烧纸钱写黄表纸,往外送吗?还是请符水烧八卦?” “那玩应还管啥用啊,再讲了,我瞅你身上有东西,得是老辈儿母神的余光了!你把满天神灵请个遍,都没法管你。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得找着给你下咒那人,否则容易被同化成她们的人。” “除此之外,有何招数没?不瞒你说,我中了巫蛊血,最近精神萎靡,总梦魇呓语,时不时的跟疯狗一样要吸人血……” “你是哪人啊?鲜卑人还是汉人?” “华胥人。” 一旁的独孤澄补道,“她娘是独孤如意。” 这位出马仙顿生敬仰,甚至还给她做了个揖,“小皇女啊?失敬失敬!怪不得瞧着命相紫光笼罩,像是大富大贵呢,原是国印将星之才。” 第1562章 1562神相斗数 她赔笑着谦和, “不敢当不敢当!” 出马仙于是十分热络的,去抓她手,跟要摸骨忙看相一样,“你有没有,母辈留下来的东西?可以辟邪。” 九幽掏出自己的剑来,“我爹留给我的剑,顶用吗?” “顶用,我要是没瞅差,这是当年玄帝的佩剑吧?听闻上斩昏君下斩乱臣,睡觉前儿放枕头底下,任何幻境之术自破,梦魇可解。” “当时在凤翔,我身上背着剑,都没能阻挡住幻境呢,这样能行吗?” “啥幻境?” “南疆巫术,巫皇能将人拉到一个、虚无又真实的空间,往往是发生过的事。” 原本趾高气昂的出马仙,闻言霎时蔫了,“你另请高明罢,那巫皇可是玄帝的妇好,玄帝活着前儿都拿她没辙,她用幻术谁还能整了啊?” 出马仙走了之后,宇文直领着忙分糕点的侄女和侄孙回了屋,本想坐炕上,跟侄孙唠唠招安的事儿…… 大晚上的,土匪们传达老当家的命令,非要找九幽到窑洞里玩儿,说里头冬暖夏凉,夹层熏的防虫驱蚊草药。 尤其是大舅,非要给她算命看相。 九幽只得发动顾左右而言他策略: “不用,我多少知道些麻衣神相。对了,紫微斗数那事儿,你们听说没?之前太宰命我查这事儿来着。” “无非是太宰,想为篡权造势罢了。不能说当今那天子德不配位,一个傀儡小皇帝,十几岁登基,跟东汉末年没什么两样。” 一瞧大舅又开始高谈阔论了,九幽瞥了一眼宇文直,“注意些,咱们旁边这位,就是天子同胞兄弟。” 六叔闻声抬眼:“啊?提我了吗?” 九幽一瞧,他原本挺大个精瘦骨架子,此时盘腿坐在一边儿,把一堆龟甲贝壳、放自己护裆敝膝上,忙着研究占卜呢。 大舅试图拉回她的视线,“我教你掐指算命啊?老好玩了。” 九幽:“不用,那玩意我会,不就是流连速喜空亡什么的吗?” “呦,真会啊?会这个你都能摆摊挣钱,一文钱算一卦。” “那我得算到死能挣一两,完后算的不准还被人要回去。” “你这个是小六壬,大舅教你大六爻。” “子丑寅卯掐十二地支的吗?” “什么呀,你来,瞧好罢。” 俩人玩着,一旁的宇文直忽然问,“这紫微斗数也不全啊,十四宫主星,愣是没有个符合我性格的。” 九幽瞧他抱着本‘紫微斗数’的书,都想泪流满面了,“六叔太认学了,我深感惭愧。” 大舅则道,“要是紫微斗数没有,你就上十二地支里找找。” 宇文直直瞪眼,“你们嘲讽我不是人呢,是吧?” “倒也不是,其实这玩应儿吧,不较真就有你,较真就谁都没有。你看那紫微斗数,还没有文昌呢,文人也没跳脚生气啊。” “倒也是。看来这紫微斗数确实不全。” 九幽都没敢搭话,她可是给玄机阁背过紫微斗数呢,真怕被大舅抓着,彻夜聊这个。 第1563章 1563紫微女帝 于是大舅掏出一桶签子来,让宇文直抽。抽完后宇文直问,“此签怎解?” 大舅若有所思的翻白眼、恰手指,而后一本正经的说:“编签人说,你会喜欢上你小侄女的!哈哈哈哈!” 小侄女茫然:“好笑在哪儿?” 宇文直阴沉着脸:“……你别自己编签。” 于是,连她大侄子都凑过来瞧,“只要六爷不说话,你俩瞅着……还挺搭配的。” 九幽无奈,只能试图掌控住场面:“可以了别胡说了,能不能整点儿专业知识?” “咋了,你会专业知识啊?”老当家一眼眯一眼抬,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随后九幽利用自己所学的玄学,把他忽悠的掏心掏肺,舅姥爷甚至想跟她结拜。 他承认紫微帝星传闻,是他买小童传的,但是有很多人找他传的,比如唱词来自世无老者和武侯祠老道;目的是引蛇出洞,女帝星毕竟是个女的,他也想瞧瞧能做到女帝的烈性美人,究竟怎么个倾国倾城,又花落谁家?他那么喜欢女人、总能遇到女帝星。 九幽这一听,登时满心的膈应。怎么人家都当女帝了,还非得挑一个庸庸碌碌的男人,花落谁家呗? 就好像女人地位再高,权势成就再大,终要嫁给男人相夫教子,男人就等娶了她,随后称王纳妾,坐享其成一样。 她觉得他这骨子里都烂透了,归根结底就男女那点儿事,贵族习气只学会了贪色享乐,而无忝居高位的担当。她一个华胥人,真没法解救他。 随后,舅姥爷非让小九幽给他看手相,一撸袖子、还袒出那只形同枯树的胳膊来。宇文直见状,忙抢下小侄女的位置,自称自己会摸骨,直接抄手过去、捏住老当家的腕子。 舅姥爷见他摸自己胳膊,还翻了翻眼,灯光下的白皮泛冷、一脸严肃着,不禁忧心忡忡: “您看看,我还能活多长时间?” 宇文直沉吟片刻,蹙眉道:“十。” “呜呜呜!我这大当家还没当够呢,十年还是十个月啊?” 宇文直:“九。” 九幽:“……” “八。” 大舅赶忙扣住他的手,“可以了可以了!我还想活呢。” 独孤澄这会儿凑过来了,说有人传闻,独孤九幽说的话没人能拒绝,她会蛊惑人心的巫术,是妖孽,能为祸人间。 九幽:“我是靠武力解决的,你说我会蛊惑人心?我又不会妖言惑众,魅惑别人。” 宇文直虽然在利用她的身份,混入独孤家残部,但也极力在保护她,虽然让九幽看到,土匪山贵族陵墓的晦暗。 …… 入夜,众人正忙着吃烤羊肉,喝羊汤呢,马鹿岭的飞鹰传书便来了。上头就一句话:不与畜类同谋,独孤九幽也得滚。 九幽:“……” 然后当晚的山寨,又陷入了阴郁气氛。至少两方都同意一件事,那就是此事不解决没工夫招安,就是玄帝过来了,怕也难解决。 独孤澄说这土匪山的风气是改不了了。 第1564章 1564四大恶人 九幽:“除了私事,你们可以遵守一下大周律法吗?” 宇文直:“说的对,你看这孩子,女扮男装家里还敢养男妾。” 老当家撺掇独孤澄出来发言,他也一本正经道,“世上有‘吃喝嫖赌’四大恶人,是岐地的恶人榜样,从前被玄帝制服,成了她的门客,帮她游离法外办事;玄帝驾崩后玄机阁接手,又让他们转型了。如果你能让他们做到善恶切换收放自如遵守周礼,我们就服,首先让军阀放开对两座山头的包围。” “什么四大恶人?没听说过啊?” 于是老当家掏出个木头板儿来,一拍醒木开始给她说书了。 话说!——西魏年间,十六国乱世初定,元家垂衣拱手,独孤女帝摄政。江湖民间,有这吃喝嫖赌四人,自成一派,号称乱世的烟火圣人,活着就是为了体现着、人心贪念的欲壑难填;吃是饕餮娘子,喝是刘伶仙人,嫖是窃玉老妪,赌是天禄祖师。此四人曾被玄帝与洛河王制服,后被元规收归玄机阁,为祸至今。 玄天女帝制服四大恶人的方法,便是以暴制暴,兼具怀柔。玄帝那真是人间圣人,博学广闻。只是带饕餮娘子吃遍天下美食,尤其是南疆生鱼刺身珍珠等,阐明其欲扶盛世、让四海九州美食得以遍布国土之抱负,饕餮自认才疏学浅,更钦佩其大道之行也的胸襟; 对付刘伶仙人,是因洛河王体质特殊,喝酒只要不喝水,就跟喝水一样,生生把人家喝吐了胆汁,俯首跪服,自此,甘愿为洛河王国宴挡酒。 而窃玉老妪本就支持女帝,希望她恢复华胥母尊正统,所以玄帝帮她娶了几个嬮妲人,嬮妲男子还给她生了孩子,又让她去创建了舞媚娘,她便甘愿入伙了。 至于天禄祖师,平时他最不着调,但对于女帝当政,他本心抵触,却因前面三位倒戈,没法施展老千,赌输了被迫加入的。 ——今晚,九幽是一个人独居,主要是为了思考,自己能不能降服那四大恶人。 她还由老婆子伺候,温水药草泡了脚,泡的浑身焐热,一猜就是补身体补大发了,遂散开衣襟睡的。 结果她不知何时睡着了,居然做噩梦了! 梦里先是漆黑的夜晚,雾气昭昭,星月模糊,再是成片鲜红的凤凰木,有一道身姿曼妙如藤蔓的倩影、伏在粗壮的树干上,在闭目浅寐。 飘飘洒洒、扬了半边天的白发万缕如雪,他肤白如羊脂,精致美艳的长相、简直像雌雄同体……红与白的极致对比,搭上其惊艳人间的美貌,凄美又盛放,他分明是个惑世的妖孽! 她连呼吸都忘了,只顾端详那只妖孽,直到意识到,这只妖孽是她兄长。 骤然掀开羽睫,展露猩红眸子的兄长,第一句便是:“为何不娶我?” “南疆好孤独,我无亲无故。” “情窦初开是你,认定归宿是你,可你怪我心肠歹毒。” “我斗赢了小夭,败给了自己,我只恨自己是你血亲哥哥……又,幸亏是你血亲。” 第1565章 1565梦回南疆 梦里的人,就算把嗓子喊哑了,也说不出来话。九幽想起了,他说初见那次,便爱上了为他解围、庇护他自尊的小姑娘。 让独孤九冥难以忍受,又不得不遵守的混乱风俗,不止南疆的‘祭月’,但那次最为震撼:十二岁那年,男扮女装被揭穿,他险些被浸猪笼。 是她以华胥嫡太女的身份来访,他便被当做迎客礼,光身献给华胥贵客破初,又被华胥小姑娘温柔保护,她教他自愿与尊重,他才意识到,她来自规矩秩序的国度,来自华胥一梦的男女大同! 他身险泥潭,染成了墨莲,而她带来了皎洁的秩序、和无暇的懵懂爱情。这个华胥小姑娘,真正让他意识到了:在外面的世界中,华胥母尊的男人也会被尊重,他骨子里的傲气,在这一刻猛然苏醒! 自那以后,他疯狂的,想了解她和华胥,甚至想嫁给她,借此离开南疆,妻唱夫随,可是南疆人告诉他……她是自己的血亲妹妹。在华胥国,自己若嫁给她,同样会被浸猪笼,施以荡夫羞辱。 独孤九冥曾说过……他学过很多文武艺,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国家和部落的人,但他仍然未曾动摇,心里那个一见就是一生的人。过去的哥哥,为了拆散她和小夭,无所不用其极,几近癫狂!甚至说,为了爱她,放弃了爱自己,终究是放她回华胥,他独自向南。 事到如今,他又能阻止她什么? 从她走近家族权谋,回到那个秩序森严又悲壮的,外族当政的华夏故土,他就再也无有独占她的机会了。华胥姑娘,还是为了庇护规矩秩序而去……他不过是个流落异国,漂泊他乡的质子,连他父王都是未能大归的,前朝和亲皇子。 九幽看着眼前的高脚屋,椰林树影,只觉恍然。当她瞧见眼前的圆月惨白,还有个粉白细瘦的幼小男体,缠着藤蔓和银饰、躺在绑满五色绳的藤床上,她登时转为毛骨悚然了。 此景为何如此陌生遥远,却又无比熟悉? 他的脸模糊不清,只是她能感受到,他将细嫩的脸颊在她掌心蹭,乖顺讨好的样子,如同摇尾乞怜的小猫儿。 “求你,娶我。” 她只是北方游子,途径南疆的匆匆过客,九幽当时不知道他是谁,但现在有些想起了。 知道她要走,这个南疆最美的小哥哥,红着眼圈儿,穿着贴满银饰的短裙,捧着蓝金色的蜡染裙子给她,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墨莲!我……我还能否……再见到你?” 墨莲与南疆格格不入,却也真真切切,生活在那里,如同遗落沧海的一只昆仑雪莲花。 直到她发现,这是南疆的场景,是她曾一度不敢回想、独孤九冥穷极一生、要挣脱的地方,九幽明知他不属于南疆,可他还是决然回去,这就像是人掉进了弱水里,奋力挣扎、也只会下沉的更快。 她在极北雪刀刮面,他在岭南热雨浇头。 第1566章 1566梦吸人血 一个男扮女来,一个女扮男。可悲兄长铮铮铁骨男儿,需收敛一身桀骜,得婉转柔情如水乡娇童,但他不是。 逃不出异国他乡,奔不向胞妹爱人的怀。 九幽不止梦回南疆,还听见了外面有人吹葫芦丝,是巫蛊寨的曲子!那种触及灵魂的、能掀开皮看到骨头的声音,让她猛然惊醒、不知真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宇文直原本住隔壁,刚要解带就寝,忽然听见有人捶门,便掀开门帘过去,却被衣襟凌乱的小侄女、扑了个满怀……他刚下意识的要推开她,就感觉那刀锋似的尖牙、直朝自己脖子上咬! “啊嘶!” 宇文邕吃痛的撇胭唇,皱长眉,却发现怀里的小姑娘闭着眼,像是在梦游,“你咬我干什么?失心疯!阿蛟!你醒醒……” 他下一瞬间就发现,脖子上已经被她咬破了皮,她还在哼唧哼唧的吸血…… 最后等他把她摇醒时,不知所为的小姑娘眼神空滞,琥珀双眸都泛了赤褐色。 六叔只能默不作声,任劳任怨的给她扯严实衣襟,呵斥她:“在土匪窝还敢这样?没有六叔你可怎么办!” 片刻后,一群人把小姑娘围在中间,她还被骨架结实的六叔,圈在怀里臂弯。众人坐在大土炕,一起思索,为什么她会梦游吸人血。 宇文直道,“听我副将说,之前云阳有对儿财主夫妇,就是得了失心疯,丈夫总以为自己是恭桶,天天蹲地下不起来;旁人劝他夫人带他去寻医,他夫人死活不同意,说家里就他一个恭桶。” 小姑娘缓缓将目光,从他还在冒血、雪里红梅的锁骨上移开,抬起了琥珀双眸,眼色已然有些聚焦了。“那财主没说吃饭、就是吃粑粑吧?” 宇文直瞪眼,照她脑门儿弹了个脑瓜蹦: “小混蛋玩应儿,就你脑子荤!” 独孤澄摇头,“我瞧小叔叔可不是失心疯,更像是被巫术操纵了。” 大舅嘶声皱眉,“听闻近日有巫蛊寨的人出没,莫非是巫蛊二皇卷土重来了?还是我那二弟如情,要来报复?” 他又拍着姑娘小脸儿问,“你可有被蛊虫咬到啊?还有独孤九冥,他不会是咬了你吧?他是如情的孩子,想必身上也有蛊虫血统。听闻如意也有。” 一瞧见老当家上手了,六叔板着脸,打掉他如同老树根子的大手,一言不发;只是瞪着黑曜石、冰晶般的眸子,面沉似水。 英气的小姑娘五官深刻,精致的五官在灯烛阑珊底下、映出斑驳的明暗阴翳来。 她并未察觉不妥,只沉稳从容道:“大舅说的……都是事实,我怎么办?我是被蛊虫附身了吗?” 大舅找来了做饭的麻姑,说麻姑以前是南疆来的,略懂蛊术。 一脸芝麻的麻姑,又把九幽好一顿糊撸,才道,“姑娘体内并无蛊虫,但有巫蛊血脉,恐是有人恶意催动巫蛊血。” 九幽急道,“我从前没有过要吸人血啊,我会变成僵尸吗?” 第1567章 1567接受挑战 这麻姑语气很肯定, “想必不会,半死人和死而不僵之尸才会那般,你个生龙活虎的阳间人,顶多是被巫蛊血催动出毛病来,比如噩梦,幻觉幻听,暴躁易怒,以及……七情六欲过盛,比如南疆巫皇追求心的无拘无束,以无上欲念为荣,主要是难以控制本心的平衡。” 大舅挥手:“今晚哨兵全都出去巡逻,方圆几里一个人都别过来。” 傻眼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宇文直,只顾默默盘腿坐她身边儿,一句话都没插上嘴。 大舅便拿手肘怼了他一下,“你瞧瞧脖子上的血,收拾收拾去啊?” 他抬手抹了把脖子,白净的掌心便多了一撮猩红。 但他还是拿血手去拍老当家,“你们都出去,我们叔侄俩商量。” 见老当家张口欲言,他凤眼斜睨,直接堵住了他要说的话,“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多影响我侄女儿睡觉啊,这块儿有我就行了。” 随后,宇文直就把他们都轰走了。 鲜卑六叔手捂着脖子,俊美的皮相呲牙咧嘴,看着小侄女,“今晚我在这屋陪你,给你唱摇篮曲,你可别再吸我血了。” “不用,我自己睡你们才安全。” “我怕你梦游,出去再磕着碰着,再被土匪给忙活喽……你不必担心,正好我在军营里就当哨兵,半夜不睡,警觉的很。” 宇文直这种明明什么都懂,又在她面前遮掩羞事,还总以长辈自居的,真让九幽感到膈应,本能的在他面前放不开。 “毕竟男女大防,叔侄睡一屋不合适,我怕我睡不着。” 他忽然薅住她的手,“小侄女,你怕不怕爱上六叔?” 九幽望着他黑亮的凤眸,鲜卑六叔根根分明的眉睫、狂如野草,长眉入鬓;眼睫浓长而卷翘,双眼皮的凤眼常年带笑,总是深情对视那个状态。 大美男她见多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 “自从跟皇叔决绝之后,我就没想再跟男人浪费感情,得专心办正事了。所以我丝毫不怕。” “我倒觉得,今天他们那卦签会应验。我宇文直——从未有所求不得之事!” “那个签儿说的是,你会爱上侄女,可没说侄女会爱上你。怎么着,阅人无数的卫国公,要对单纯的小侄女下手了?” “两个俘获人心的猎手,不过是针尖对麦芒的较量罢了。且看来日,是谁战败臣服。” “六叔别为老不尊。” “你也没尊敬过皇兄。我惯于笼络军心鼓舞士气,兵贵神速,你就不想挑战我么?怎样,敢不敢接招呢?” “我可比不了,我俘获男人心靠的,都是日久生情,你这种靠兵贵神速的,我可不敢接招。” “皇兄与你黄陂城之缘,就酿成了红鸾大祸,你就是谦虚。” “行了行了你滚出去!” “我权当你默认了,接受这个挑战!” 他临转身前,还一扬下巴、眯一只眼,朝她促狭的翘唇微笑,……挑战未觉得,九幽只觉收到了猛烈的挑衅! 第1568章 1568痈疮方子 她之所以撵他走,主要是发觉,自己这两天羊肉有些吃太多,有些补大发了!把宇文直这么个……大美男摆在身边,九幽怕半夜,迷迷糊糊翻起来、再摸黑儿把他给办了。华胥女子的欲有多旺盛,他皇兄可是深有体会。 等六叔滚去外屋了,却听外头嗷嗷喊,九幽也慌忙跟了出去。 结果是老当家倒在、她这栋房子的门外,已经口吐白沫,翻着白眼躺地下昏厥了,她跟六叔过去时,匪众正在给他掐人中、掐虎口,灌酒等,忙活得不行。 九幽一瞧见老当家翻白眼儿那样,着实吓了一跳。 等老当家把白眼翻成黑眼、惊醒时,她又被吓出一脑门子冷汗。颇有白骨生肌,腐尸转活的颓废入世之感。 而后众人七嘴八舌的,问询缘由,老当家才哭嚎着说撞见鬼了,那个姓师的女人,在他面前弹琵琶唱曲儿呢! 原本九幽已困倦至极,但一听这老土匪,终于提及了师姓女子,她琥珀眼仁都亮了。可她并未听出,他有什么自责来,匪众对此依旧讳莫如深,还哄她跟六叔回屋去睡。 她还是决意让六叔自己睡,直言自己不怕闹鬼和巫蛊,就怕男人发疯;六皇叔这才明晓其抵触之意,给她关好窗锁,扣门应声离去。 九幽当晚又是深陷梦魇,梦里旖旎风光,却是她在一个、没有规矩法度的地方。在那里纵色纵情,散发热气,她像是个不知疲倦的部落首领,除了嘈男人就没别的事了,虽然她确实十分爽利,但她始终对那些人事、没什么清晰感。 只有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刻骨铭心。 九幽睡梦中都觉得,自己不该成为那种、无法自控的野兽,梦中清醒的,让她都震惊。 第三天早上,宇文直照常带她下山,去云阳县吃早点。 她还介绍,“听说凤翔臊子面、和岐山臊子面不同,豆花泡馍也好吃。” 他点头附和,“我爱吃豆花泡馍,可是没法经常吃。” “怎么,你也跟皇叔似的,怕别人窥探自己的饮食爱好,被毒害呀?” “那倒不是,我纯粹的没工夫。” 俩人正吃着饭,便听说外头有时疫兴起,不同以往,这次的疫鬼病患如同被巫蛊附体,浑身痈疮……所以近日要闭城了。 宇文直听得直无奈摇头,叹气: “若说医治百病,我大周还是不如齐国,有才能者凤毛麟角,我遇见痈疮病患,都须得躲远了。” 九幽越听越耳熟,连带高长恭让她背的方子都记起来了,便大着胆子道:“我有治痈疮的方子。” 鲜卑六叔凤目半睁半眯的,斜睨打量她: “你有?搁哪儿呢?不是说兰陵王派人,救治的皇兄吗?我没听说过你会医啊?” “兰陵王让我背的方子,治疗痈疮时疫的,你要是有纸笔,我当场就能写。” “真的假的?你还有这好记性呢?那你跟我衙门,借纸笔写出来。” 九幽也就顺口一说,也以为他随声附和,不成想六皇叔竟当真了! 第1569章 1569何时成亲 这人急忙带她去县衙,说药方若有效,不知能救多少人命呢,晚去一刻都耽误了。 为着六皇叔的忧国忧民劲儿,九幽也乐于与他共事。 叔侄俩到了衙门,结果县令不在,衙门有个代理的,说俩人是来冒名顶替、蹭吃蹭喝的,直接把俩人撵出去了。 宇文直分辨说,自己是来送、治疗时疫的药方的,而那个管事儿的压根儿不听,说这些天,衙门不知来了多少个草头郎中,邪魔外道方子,治死的人更多了。 虽然这管事儿的不畏官威,值得赞许,但六亲不认的样儿同样让人不敢恭维。 后来气的宇文直,想起岐山刺史最近在麟游赈灾,直接快马、让人把岐山刺史提过来! 俩人在云阳待到中午,身穿甲曳的岐山刺史,这才气喘吁吁的,过来县衙门口:“恭见君侯,卫国公。” 但县衙门口那个管事的,说不认识刺史,气的卫国公又找来冯翊的长官、旁边州长、乃至隔壁县长,直至找来了他媳妇,和外出办事归来的云阳县令。 九幽气呼呼的,写下那几个治痈疮药方,便扭头出了衙门。 卫国公只瞪了县官一眼,便招呼自己随行的、带甲府兵离去。 路上。他还问她呢, “何时才想成亲?想找个什么样的男人?” “哎?六叔,你把话转的太快了吧?” 宇文直眉头一蹙,“甭嬉皮笑脸,快说!” 她只得敛去、脸上的轻浮, “成亲之事,我想都没想!一瞧见你,我总能想起皇叔,跟鲜卑男人谈情说爱上烝下报,我太累了,够够的了。” “那你就想想多年以后,假如呢?” “等到我的身份,能允许我娶封大人的。” 鲜卑六叔咬着后槽牙!“你怎么就盯着他了?他才跟别人退婚多久啊,就又跟人家纠缠不清了,他那样看似柔柔弱弱的,实则一肚子花花肠子,怎么配得上女侯?” “我们自幼有婚约,若不娶他,我就没旁人可娶了。” 他嗓音幽沉:“还有我。” 九幽顿时心头一紧,慌的嘴都瓢了,“哎?六叔这是玩够了想找正妻了?我都说不想儿戏,也不会嫁人,你还是别逗我了。” “我没有相好,怎么就不能和你成亲?” “你那是没有固定的相好。六叔你怎么回事儿?之前还想狩猎人心,你要是直接跟人提成亲,什么姑娘都得被你吓跑了。” “小兔崽子!你自己玩罢,我凉快凉快去。” “……”几句话不合心意,她眼睁睁看着、宇文直拂袖离开。 她目送他离开后,才发现个悲催的事,她来时是跟他同乘一匹马下山!彼时他先走了,她总不能走着吧? 下一瞬间,就是一个灰厚的麻袋!朝她兜头罩下来。 ——小侄女丢了。 他本想装作扭头就走吓唬她,不成想他回头去寻时,那小姑娘就跟平地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她! 在云阳县找不着人,回到镇斗山时的宇文直,已经快疯了。 第1570章 1570被绑了票 他甚至想去漆县调兵,或者回京、集结府兵来找小侄女,但被众人七嘴八舌的权衡利弊后,给拦下来了。 独孤澄也很诧异,“人没了?能去哪呢,奇了怪了这事儿……” 老当家:“夯吧逛窑子去了?” 宇文直断然否定,“不能,她不好那口,逛也是逛红馆。” “啊这样啊,那去红馆找找?” “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你们去找,找着了告诉我。” “她六叔你不去啊!?您不是纵横欢场吗?” “你看我像断袖吗?” 结果一群人下了山,去云阳县找欢场,搭上云阳县地方小,就一个红馆。 红馆里头男女都有,众人七嘴八舌一问,有无一个梳马尾的黑衣小子,长得精致娇俏……红馆鸨爹直接道,“我们这儿,但凡有个窑哥儿长这样,就能名满冯翊了,更别说客人了。” 但也并非全无收获,听说山上,一半土匪下来找人,吓得附近居民都跟着一起找,最后有人听说……在云阳县最近有马鹿岭女匪出没,今天还绑走了一个、俊俏的小夫郎。 以及路人对那‘小夫郎’的描述,宇文直顿觉脑瓜子嗡嗡的。小侄女那长相就是个祸害,荤素不忌男女通杀,他头次感受到红颜祸水的威力。 一听到小叔叔让人绑票了,少当家这就坐不住了,我们就是土匪啊,土匪的人让人绑票了,这还得了?最主要的是,这伙人抢了他们的工作,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在江湖上就没法混了。 问题是不知道,是不是被女匪绑了,他还不敢大张旗鼓的找。这要是让人知道,太宰义子跟土匪头子议和,还被土匪把侯爷整丢了,甭管影响大不大,太宰跟皇上那头,就没法办了。 朝廷得知后,当场出兵武力剿灭俩山头,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再一睁眼,九幽已经身处一片、女人的海洋里了。马鹿岭的女土匪,先不说穿的如何,光那身材……个个生猛矫健,嗓音有尖细有低沉的,清一色全是女人。 她们穿的也不像民间那种,也少有花花绿绿娇艳的颜色,穿的多是交领粗布,灰褐酱色,更像是农妇村姑;甚至颇有魏晋年间,雌雄难辨的风采。 这会儿便跳出俩熟人来,冲她哈哈大笑,一个是关山度那二姐,一个是关山度。 九幽仰头四望,这大厅四周,山石嶙峋、居然是山窟窿掏的窑洞,要没有四周开的几个窗洞,以及满屋燃灯,便是乌漆麻黑一片。 这马鹿岭山头的、鹿角虎皮宝座后头,插枪高挑的旗帜上,左边写着:匈奴、鲜卑、羯、氐、羌。 右边写着:华胥猛女,替天行道。 要不是九幽双手、被反捆在身后,她真想对这山头的风气,竖起大拇哥! 直到马鹿岭的大当家出来,光听那铿锵有力的步伐,就已威风八面。果不其然,露面出来的女人满头辫发,身穿交领黑衫,披黄虎皮马甲,脖子上还串了一堆狼牙、虎牙的项链。 第1571章 1571不要胡来 这是个身材高挑、肌肉紧实又并不壮硕的女人;五官深刻又大气,算不上美,但大眼睛大嘴,也不磕碜。 她一开嗓子那秦腔,真叫一个气吞山河: “熊老二!小叔叔——人搁哪儿呢?!” 这万众高呼的大当家,在二当家的引荐之下,踩着踏碎天罡泰山的步子而来,她一上来就捏着九幽的脸,“你就是镇斗山的小叔叔啊?他小叔叔是女的啊?” 九幽无语,“你们没必要,每个人都这么说一句。” “那你打算给他,找个啥样的叔母?我们马鹿岭都是女的,肯定有你喜欢的类型。” “我喜欢男的!” “不行,你没得选择,今天老娘非得把你娶了,当压寨夫郎!磨镜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九幽都被吓到狠劲儿蹬腿、试图挣脱绳子了,“你不要胡来啊!你们做个人吧!!” 大当家一挑头,其他喽啰更乐了,尤其是那虎背熊腰的二当家,上来就要帮大姐:“小子你可别闹啊,让姐们儿稀罕稀罕!” 被捆成粽子的九幽都快疯了,声嘶力竭的挣扎! “姐们姐们儿!你们见没见过男人啊?我哪像男……我是男是女,你们倒是来验啊!” 有个土匪边嚷嚷,边过来要验,“怎么没见过?上回大姐整个叫香香的压寨夫郎,这回这个得给我!” 旁边人赶紧拦着她话,“你说这个干什么!大姐最烦这事儿了。” 九幽顿时明白了,“你们说的是闻人檀香?” 在那土匪近身之前,又被土匪头子一抬胳膊拦开……九幽刚想舒一口气, 这土匪大姐猛然!一把薅住她脖领子,“你怎么认识的他?你跟那个小骗子是一伙儿的!?” 她连忙回嘴!“当然不是!我在大街上见过他、拖着血淋淋的断臂,我跟他真不熟啊……” 众人口呼的这位大姐,在提及闻人檀香之后,眼神漠然之中,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他早死了。被玄机阁弄死的。” 一旁的老二狞笑了两声,“这人跟那小子肯定是一丘之貉,直接削死,绝无冤假错案。” 九幽血都凉了,这群土匪有谱没谱啊?“等等!你们把我套麻袋绑上山,不知道我是谁啊?你们不是知道我是小叔叔、独孤九幽吗?又何必拿杀命吓我?” 土匪头子点了点头, “知道,就你叫独孤九幽啊?你挺会惹事儿啊?来来来,让老娘数数……勾结镇斗山,捣乱比武招亲,还与那个小骗子是一丘之貉?” 她急着分辨!“你们这不是强词夺理嘛!你们被传言要造反,险些被就地消灭,还是我从中斡旋……” 这女匪首忽然摇头啧啧,“纠正一下,我们不是造反,是起义。” “两者有区别?” “起义和造反的区别,你都不知道?于民而言叫起义,于君而言是造反。谁赢了,史书就按谁的叫。” 讲歪理讲不过,她唯有另辟蹊径。 九幽灵机一动,装作是闻人檀香附体,柔声喊了声: 第1572章 1572混入其中 “大王饶命啊!你不认识你家香香了吗?” 她都还没装出神韵来,又被这大姐一脚!踹在肚子上: “装什么犊子?他还被我砍了半只胳膊呢,你咋不砍半只胳膊学他?” 悲惨的女叔叔呲牙咧嘴,口呼两声腹痛,都要哭了,“大姐,你们这儿还有没有,脑筋正常的人啊?” “如何算正常?行了,你差辈儿了,按辈分我得管你叫姑姑。” ……等到九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说服她们给自己松绑,最终讲得独孤忘乐相信了、她跟镇斗山不是一伙的。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不止成功混入其中,姐俩还相谈甚欢,忘乐也答应帮她拿到丹书铁券,支持她复兴母辈荣光,但马鹿岭不能跟镇斗山同流合污。 其中有个女土匪,就是那天、言语欺辱宇文直的。九幽一瞧她那面相,就是容易见色起意的人,遂当场说明此事,并问她是不是怪自己、那天保护叔辈让她无机可乘,所以她趁机报复,唆使大家把自己绑上山来? 那女土匪众目睽睽之下,瞪眼尴尬,几乎要举拳打人……又被匪众拦下来。 于是大当家就开始训她: “你沾酒就醉,遇事则迷,见财起意,提笔忘字,你就一个特点,一看着好看的男的露点腰露点腿,你那眼睛就变绿了,直放光。” 九幽弱弱出声,“没有,我六叔穿的严严实实的,可没不守男德,就是长得好。” “长得有多好?你六叔……是天子胞弟,卫国公吧?” 她暗叫坏了!险些拉六叔下水,她只得不动声色的, “一般人罢,比皇上差远了。” “听说那个鲜卑皇帝,长得倾国倾城?他的同胞兄弟,必然不会太差。” ——当晚在马鹿岭,好酒好菜给她吃着。 忘乐拎上来一坛子酒,亲手给她倒了一大碗,“这是马鹿茸泡的酒,大补,劲儿大,是华胥人就干了这碗!” “……”当她举碗硬喝时,旁边这人憨笑着,拍了她肩膀一下,九幽登时呛得“咳咳咳”! 忘乐也觉此举尴尬,边道歉,边给她捋顺后背。 关山度自她一混入其中,便神情不满,此时更是讥诮道,“不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你活着干啥?你不如去跟中原女子,学相夫教子罢了,若是生不出来,还会被扫地出门。” 九幽直接反唇相讥:“还好意思说我呢?那天要不是我挺身而出,你指不定败给什么玩应儿呢。你怎么回事儿?恨嫁到要比武招亲了?” 这姑娘顿时满脸怒容,作势要抡胳膊……一旁的熊二姐赶紧薅她后脖领子,打圆场道, “本就是我们招亲着玩儿的,今天是小山,明天兴许就是你,我是想打架,顺便给镇斗山添堵。” 九幽愈发觉得,她们这心思也太耿直、单纯了…… 众人扯闲话半天,忘乐遽然道:“你就安心待着罢,我们这除了没有男色,什么都有。” 九幽:“那还有什么意思?” 第1573章 1573女儿壮志 “……”大当家的话被否决了,引得一片哄堂大笑。但放眼马鹿岭,却无人敢如此冒犯,亏得她是外来人。 随后众人七嘴八舌:“听说君侯家有面首,是的天子外室,还跟玄机阁少阁主纠缠?” 不等九幽说话,二当家先说话了, “你这文词儿整的,我都听不懂,又好像听懂了。” 关山度不乐意了:“玄机阁少主,多好看个人呀,让她给糟践了!” 于是有女土匪就撺掇她,让她讲跟那些男人的事儿,这群素了多年的姐们儿,尤其对她跟玄机阁少主感兴趣。 毕竟九幽一提皇叔,心口都像有个疙瘩,更不敢把欺压天子、被天子压的事公之于众。她本想以玄机阁少主为主,扶摇为辅;但这群大姐更乐意听她跟皇叔的故事,遂不得已她讲了讲皇叔。 提了几嘴皇叔,她都快吐了,姐们儿撺掇着给她把脉,说可能是害喜了,这家伙给九幽烦的,举拳要打人!……随后还是忘乐出来救场,呵斥她们不务正业,一提男人就影响姐妹感情, 忘乐话音未落,老二便怨声载道的, “那大姐你上回得了那小子,不也爱的跟什么似的吗?” “所以得知他图谋咱们山头,还要给我下蛊毒,我就砍了他胳膊,撵他走了啊。” 九幽不禁竖起大拇哥:“大当家果然豪气,拎的清!” “你就应该像我这样想,你看,我有山头,有出生入死的姐们儿,吃喝温饱无忧;主要我有自己的正事儿,那就是保护这个山头、免受外敌侵扰,而男人……就是我茶余饭后的点心,能陪我几宿,是他的荣幸,而没了这个男人,再找别的小点心不就得了?哪怕不吃点心,又不影响我吃喝拉撒是吧?要是成天想吃甜点,那不就是活在梦里吗?早晚得便秘撑死。” “咳,话糙理不糙!” 九幽小姑姑,简直是个捧场王,倒也真顺着自己说。 忘乐只得换个思路,又让九幽跟二当家交流武艺,那天比武招亲她打的挺好,说一会儿看俩人比划比划。 一提及练武,把熊老二这姐姐开心坏了,当真是表彰大会一般,话匣子就跟倒土箱子里了似的…… 随后一众姐们儿,又说起她孤身闯匪窟,镇斗山那群男人,指定没少给她气受,九幽便直言:为了得到丹书铁券嘛……况且还有位天子六弟、卫国公从中协助斡旋。 忘乐又感慨,华胥女儿多壮志,愿将热血酬家国,马革裹尸还。九幽小姑姑,若真应了紫微女帝传闻,她倒希望这位国印将星出,收复我华夏河山。 于是她抛出了个愤世嫉俗的发问!“问当今尘世中,谁敢自称真英雄?” 九幽表示,这话题今年是第二回了,上次是跟微服私访的、太宰义父。 忘乐挑眼问,“他说谁是英雄?” “他说当世无英雄,只有权势滔天。” “那他可大错特错了!任何权臣当政,都是从英雄枭雄而来,譬如前三国魏国的曹丞相,后三国魏国的女玄帝。” 第1574章 1574被迫压寨 有忘乐牵头引导氛围,一群女土匪再没起哄过男人,倒是对她这颗华胥族的启明星,以及玄帝独孤如意颇有见地, 九幽不禁想起镇斗山的习气来了,她适才一委婉提起、老当家纷传紫微女帝,都是想着找出个英烈美女,瞧她花落谁家……马鹿岭众女匪便激愤不已, 道是:“于掌权男人而言,掌权的女人不过是、触手可及的权色兼得,都以为再有本事的女人,也要嫁给男人三从四德,然后放弃成就相夫教子。哪怕是元家,他们又何曾当女帝是对手过?只当她是红粉名剑,烈性美人罢了。” “嗤……不知有多少无能的男人,还指望娶个女帝,一步登天呢!可也不想想,华胥嬮妲的女人威震天下,后宫男妃数不胜数,中原也不配拥有紫微女帝,这中原男人算个屁啊?” 女人在一起谈起国事、生存之道来,也能酣畅淋漓。原来这世间道理,本就未划定男女,九幽也觉知己之遇大慰平生。 这顿饭便在诡异的气氛里,热热闹闹的结束了。九幽在山上过的挺快乐,直到后来独孤忘乐问她,被搁花轿抬上镇斗山的事儿,她直言是六叔穿的嫁衣,俩人又谈到闻人檀香一事。 九幽一想到自己亲眼见,闻人檀香如何死状惨烈的,又想到忘乐算是苦主,她这才觉出悲痛伤感来。冷酷绝情如洛北冥,她从未感化他。 直到忘乐说,要娶她当压寨夫郎,看看镇斗山那群人的反应,九幽才害怕了。 自己成天要成亲,她都烦了。 更令她感到绝望的是,大当家在起哄中,居然当场把她扛了起来、搭肩上,居然还走得动路! 独孤忘乐并非虎背熊腰的壮硕,但是颇有奇力,扛起手脚并用扑腾的小姑姑,就跟扛一条板凳没什么区别。 但她扑腾的像是待宰的猪,未免她翻下来再摔个好歹,忘乐只得将她放下来。 于是小姑姑只是呵斥了句,就开始眼巴巴请教她、如何练就的好臂力。独孤忘乐满不在乎的、一说举鼎举石锁,九幽不知该不该信。 ——九幽半夜做梦成魇,梦里瞧不清别的摆置,只有个特别漂亮,特别招人稀罕的奶娃娃,嗷嗷扑过来、抱着她小腿就哭。这娃娃刚会说话,牙还没长齐,就说她爹爹不要她了……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嵌着一双金褐色琥珀大眼,她虽然跟这小崽子素昧平生,但就觉得这是她闺女。 这闺女眨眼间、就惊叫着,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厉鬼婴灵!还挥舞着小肉胳膊、扑过来要呲牙啃食她的血肉! 她遽然间脚下一空,失去了重心疾速往下坠!如同坠入梦魇的网,九幽刹时间、打头顶凉到了脚后跟……她只觉身子不像自己的了,但想跑确实跑的很快,怕被婴灵追着一般。 她觉得外面太可怕了,一回到家,独孤九冥正把一床、带血的被子拿出去。 九幽一愣,“你癸水?没到日子吧?” 第1575章 1575六叔赎人 独孤九冥摆手,“不是我,是洛北冥。这上头可是你的孩子呢,还没成形,就是一块肉。” 九幽顿觉五雷轰顶!而梦里那个哭嚎的奶娃娃,哭着抱着她的腿,猛然消失了…… 她挠死洛北冥的心都有了,又忽然惊醒……这样偏激的怨恨洛北冥,自己与那些男人有何区别?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也可以对她说,你行你生啊,他辛苦怀胎,过鬼门关产子,女的倒是个没事儿人,即便孩子生下来,也只是个野种,她又不能给他个名分。 最重要的是,他何时来了个孩子? 噩梦将人吓醒。 九幽一睁眼,红光漫天漫地。 坐旁边儿的女土匪头子,见此特别高兴,“醒啦老弟?喜服我都没舍得提前扒,咱俩得先成礼,再入洞房啊!” 九幽:“……” 差点忘了,这还是在土匪山上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九幽,看着窗外的大太阳天,都想哭了,自己三天换了三个职业! 头一天在土匪山,当着土匪的小叔叔;第二天成了阶下囚;第三天成了女新郎子,还是被个女土匪,绑成了压寨夫郎! 其实昨晚,镇斗山隔着山,便已派飞鸽传信上来要人了,但因山上忙活办喜事,也没人注意鸽子。还是早上独孤澄亲自在山下叫阵,马鹿岭才肯派人、下去谈判。 当六皇叔跟独孤澄带着几个土匪,找来山上、营救赎人时,独孤忘乐看都没看独孤澄,直接越过去,望向那个红衣美男。 甚至全山寨的女土匪、都来盯着宇文直、满眼放光。 更有甚者直接冲上来,七手八脚的,争相要给六叔‘检查身体’,几乎把他淹没了!要没有大当家呵斥那几声,看那架势,女土匪都能把男人就地办了。 而后独孤澄欲哭无泪的,给衣衫被扯散、锁骨都露出来的,六爷宇文直整理衣襟。 大将之风骤起的六皇叔,阴郁着俊脸,白透大手默默盖上了、拔出一半的剑鞘。 马鹿岭的女匪首一开嗓子,真叫一个铿锵有力,颇具女霸王之风! 但第一句话就是威胁六皇叔。她让独孤澄下山,把宇文直留下当压寨夫郎,宇文直只犹豫了下,还没等被捆着、坐地上的喜服侄女说话,他便同意了。 独孤澄茫然的被撵了下去,甚至随行的土匪,都被撵了下去。 等只剩宇文直,独孤忘乐笑了,扭头问自己脚边儿、穿大袖襦男裙嫁衣,坐地下的九幽,“你这男人意志不坚啊,随便就能陪别人快活?” 九幽尴尬的眨着睫毛,使劲儿递她眼色:“他是我同袍,还是长辈,你说那些像话吗?你可别胡咧咧了。” 女匪首浓黑的眉头一皱,“你俩倒说说,何为同袍?” 宇文直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并肩为战,即是袍泽之谊。” “哦,谁说没有衣服,你的衣服我也穿是吧?这不还是那点儿事吗。” 而后她扭头吩咐喽啰,“把他带过来,让老娘好好稀罕。” 第1576章 1576一场闹剧 坐地下的九幽,登时直蹬腿!急声嚷嚷:“那不行!你别动他!” 独孤忘乐抬起刀来,豁然横在她脖子上: “别耽误老娘玩儿男人,小心你的华胥梦,在这儿就破灭了!” 宇文直眼睁睁看着、几个膘壮的女土匪奔他而来,他连身上的腰刀都没碰,直接摊开双臂,认命为缚。 忘乐见状,啧啧道,“这男人瞅着挺凶神恶煞的,还挺在意你啊。他这小腰儿就一掐,这不抓手里玩玩儿,你还算女的吗?” 不等小姑姑瞪眼开掘,女匪首已经站起了身,而后扭头吩咐喽啰,“把他衣裳扒了,瞧瞧是不是练武的。” 宇文直直接拿手,一裂大袖襦衣襟,扬着下巴,眼神坚毅语气冷洌道,“你把刀——从她脖子上挪开,我自己动手。” “呦,还挺心疼她呢?”独孤忘乐依言,把刀一收,九幽寻思宇文直有后招呢,结果他居然言出必行,真开始扯衣襟了! 一群女土匪的淫词浪语,说的比镇斗山那伙人、好听不到哪儿去,甚至因有嬮妲女人在里,便是嬮妲那种、令人作呕的荡夫耻辱,更有女匪居然把嬮妲铃、锁环入钗都扔他脚边儿了。 九幽当时就震惊了,这群女人把这东西随身携带?随后袭来的,涌上心头的便是滔天怒火,这群土匪竟敢!如此羞辱六皇叔! 他那大领的红袍子里头,单一件儿白衫,露出鲜卑人独有的凝脂白肤,以及胸口交错着暗色的、刀痕枪口伤疤,他甚至没有半分扭捏和犹豫。 怵目惊心的,不止他当众晾肉,还有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疤痕……九幽撇过头去,再不敢看他了,只忽然坐地撒泼!哇哇乱叫:“哎呦好疼!忘乐你看看,有虫子捋捋我手脖子呢!都咬出血了!” 独孤忘乐愠怒,憋着气去翻她捆的麻绳,“哪儿呢虫子?” 虫子没有,拳头倒有。 地上被捆成粽子的人,不知何时,遽然拿利器割开了绳子,此时猛然抬腿——飞起一脚踹向女匪首! 穿着男装嫁衣的姑娘满面狰狞,扯松的衣襟露出里头的一角黑衣。 另一头的六皇叔也敏锐默契十足、方才就把衣襟一拢,揉身冲上来、拳脚之功打架。 绕是九幽素来在拳脚功夫上,难遇敌手,此时遇见了忘乐,打斗起来竟也力不从心,甚至要加上宇文直,才堪堪打成平手…… 三人肉搏混战片刻,瞧着马鹿岭匪众围上来,又不敢近前后,忘乐方才主动停手,还抱着膀子点评: “武功不错,姿势挺多,老幽啊,这不比你心心念念的,老皇帝好玩儿吗?” “……”她并未辩驳什么,只是草草结束了这场闹剧。 后来九幽才知道,宇文直要剿的匪,原就是独孤忘乐。因为镇斗山除了祸害女人,平时很会夤夜苞苴、圆滑处事,而对鲜卑人统治的官家来说,只要此人能为朝廷办正事,朝廷才不稀罕管他人私事呢。 就好像女人怎样都是犯错,而男人祸害女人就不算犯错。 第1577章 1577摸摸脑袋 而马鹿岭则不同了,马鹿岭全是女人,官家管理起来不方便,而且马鹿岭的风气是意气用事,朝廷甚至还想把马鹿岭的女人,都分配给镇斗山。 听到宇文直说出最后这句,九幽突然极不希望,两方被招安了。 下山时。九幽早已剥去喜服,显出自己原本那件、短袍黑衣来。她看着自己身旁,满面阴翳的宇文直,感觉到刚才的事儿,对他估计是恶心够呛,他都不似之前明媚了。 九幽也猛然发觉,跟皇上同父同母的,同胞弟弟宇文直,长相也是凌然于众人之上,颇有绝顶美貌之韵。 与宇文邕不同的是,他的长相更偏锐利,神态张扬热烈、锋芒毕露,也更为精致细巧,眉眼之间飞扬上挑,五官却稍显阴柔美艳,禁得住打量;尤其是腮颊细嫩的软肉,将成熟男子的风韵,都晕染柔滑了几分,衬得他整张脸十分耐看。 他被这姑娘,直勾勾的盯着,脸上陡然升起几分羞赧来,宇文直半天才想起、抬手去摸自己脸,“我脸上脏了?” 触手的是煨烫,不知红了没有,但被他遮盖的严实。 她摇头,一言未发。 宇文直垂下浓长眼睫,锐利的凤眸、偏褐色明光,“瞅啥?吓坏了?那六叔抱抱你,摸摸你的小脑袋?” “不是,六叔你何必……答应那女土匪,即便你不用出卖色相,我都能脱身。” 他翘唇笑了声, “我倒没成想,这群女土匪倒挺好打发,还以为会像镇斗山……那样难缠呢。” “这还好打发?你都快被那群女人,拆吃入腹了!镇斗山难缠是因为有你在,那群女土匪想忙活你!搁我自己在马鹿岭女人堆里,那叫一个游刃有余,直到你来,她们才前所未有的……刻薄无礼,欺人忒甚。” 小姑娘的眼睛,都不敢直视他了,但目光始终未离开他身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身上的伤疤……都是打仗落下的?” 宇文直一扬下巴,“难看是吗?可我引以为傲,那是军人荣誉报国的勋章!我又不靠皮相赏饭,粗糙惯了,自然不比皇兄他们养尊处优的。” “你的荣誉勋章和皮肉,都别外露,山上那么多女土匪,你也不怕被……总之就是,我一个华胥人面前,还能任由你被欺负了?” “我一大老爷们儿,赤个膀子何足为奇?从前大姑娘小媳妇,见了我卸甲都捂脸娇羞,我只想看看,女土匪对此什么反应。” “她恨不得把你剥了,就地洞房,吓得我赶紧跟她打起来,真怕你搭在这儿。” 即便如此,宇文直仍十分不以为意,一扬下巴,顺鼻孔哼了声,“我可是鲜卑男人!就算那女土匪强了我,有孕的也定会是她们,而我绝不可能。” 原来这就是他的底气,九幽一时间,真要感谢宇文邕害她绝后了,她虽祸害不了别人,别人祸害不了她。 但九幽专治各种不服,一瞧他这有恃无恐的样儿,更想打击他了: 第1578章 1578听说转生 “你没听说过龙母转生吗!?” 六叔皱了皱剑锋眉,“龙母啥?” “一种……能让男人生出子宫的巫蛊之术。” 看似人畜无害,比他矮了一头的小侄女,顶着水灵灵的大眼和小脸儿,说这种惊世骇俗的话,宇文直的确难以相信。 “荒谬!这种巫蛊之术简直是倒颠乾坤,难怪巫蛊师被中原人所禁止。” “所以,你别小瞧了那些女土匪,保不准其中就有会龙母转生的,男孩子出门在外,以身犯险,还是要注意安全的好,要防患于未然。” 小侄女满眼琥珀明光,坚毅又沉稳,让宇文直怀疑,她是七十老媪披了十七的少女皮。 “你别危言耸听了,女土匪如何,我是不在意的,更无所畏惧。可我记得,你当时……脸红的不敢看,没瞧出你是害怕啊,你跟皇兄…难道成天灭灯,不看对方?” 六叔故意放慢了脚步,眉头紧锁着看她,那眼神毫不掩饰的戏谑。 九幽微微偏过头,有些心虚的清咳: “他是我男人,我光明正大看也无妨,可六叔是长辈,我怎敢不低头。” “我倒听说,皇兄在齐国落难时,你就贴身照顾,没在一起时,他什么样你没见过啊?怎么跟我就矜持自重起来了?装假吧?” 她暗自在袖里攥拳,抬起手肘一怼他,叹了口气,“别提了!” 待他被她杵的身形一歪,她连忙伸手去扶一下,却被他侧身挡开了。 宇文直既自我封闭的很好,又表现的很平易近人,四敞大开,让九幽都不知道,该不该内疚刚才了。 “他是鲜卑第一美不假,可我们一母同胞,你六叔长相就那么差?你连提都不提?” 他突然低头逼近,小姑娘像吓了一跳, “提啥?” “没啥!你六叔我,不好看么?” 俊美到近乎艳丽的脸,骤然贴过来,九幽当时心就一慌……若非眼前的人是六叔,她真忍不住、惯性的亲上去了! 小侄女瞪着琥珀大眼,没说话,宇文直便故作眉眼促狭,“我敢撩拨,你敢动心么?” “……不敢。” “我的脸,好不好看?” “……六叔当然好看啊,除了吾皇万岁,你最好看。” 他得意洋洋的翘唇,“哼,得了罢,世上老二,是你心心念念的兰陵王,我可不敢忝居。” 她皱着眉,郑重其事的辩解:“不是,兰陵王是汉人里最好看的,跟皇叔不分伯仲。” “那我是老三?” “我觉得……封大人端庄周正,我打小喜欢的是那种长相,一看就旺妻兴宅。” “……”宇文直脸都黑了,终是什么也没说。 偏生她又解释道,“更何况咱们算是同袍,不能一概而论。” 越解释越乱,他顺鼻孔一哼:“滚犊子!” …… 叔侄俩人刚下了山,就听闻镇斗山发帖、请来了四大恶人汇聚云阳县。 这四大恶人点名,要和玄帝遗孤比试,说如果独孤九幽是孬种,不敢应战,几人也会前来寻她,帮玄帝清理门户。 第1579章 1579四恶相邀 甚至从云阳县到凤翔斗酒街,打早上还没见到、玄帝遗孤那会儿起,就开始押注了,从一赔四涨到一赔四十。 名声在外的四大恶人,和死名十几年、不见经传的女孩子。 还未见到四恶,九幽就遇见了、另一个宇文直,但瞧来易容也有瑕疵,比如后来这个宇文直,没有她身边这位个儿高。 俩人对面而站,鲜卑六叔愕然看着。 除了一高一矮,还有衣服不一样,那长相甚至瞳色……都一模一样。 九幽连忙问,“你为何易容六叔?你什么时候关注他的?” 这人一开口,却是女人的声音,沙哑又清澈,但很陌生。“猜出我是谁,我就帮你赢。” 几乎是一刹那间!九幽已脱口而出: “巫皇!是你?上次也是你吗?” 她并未回应,只是语气阴沉促狭着: “如果你猜中我现在的身份,我将会拿全部身家押你赢。” “不必了,我猜不着,我也没有能赢的信心,就不拖你下水了。” 宇文直就看这俩人,一句话都搭不上。 女人忽然看着宇文直,“啧,他不比你那皇叔好看么?身上透着一股好吃的气味儿。” 九幽愕然,“你见过皇叔!?” 宇文直无语,“我身上又不熏香,可跟皇兄那香飘十里的比不了,还好几天没洗澡了,你说反话呢吧?” 这女人脾气极大,直接扭头离去了。 六叔还试图挽回,扯脖子喊:“别走啊大姐!我与大姐一见如故,您回个头啊!” 那老大姐也没搭理他,直到连背影都消失在、小县城的人来人往里。 留下叔侄两个面面相觑。 俩人到云阳县城时已是中午,就为得等那四个人来会面,但那四个人,用的是一只鹦鹉串的鸽子送信,让她去云阳唯一的红馆汇合,仨人已在那里等候。 九幽看后心情复杂,这仨人也太会挑地儿了,而少的那位……一猜就是那个貔貅不合群。但当把信给了六叔后,他心情更复杂,黑褐的凤眸也愈发深邃。 “对付那几个流氓,你有把握吗?” “没有。” “我可从来没去过红馆,你好意思带你六叔去那种地方?” “哎呀瞧瞧热闹嘛,我进京第一回见到皇叔,他就是在红馆召见花魁呢。” 鲜卑六叔的浓长眼眉一垂,低声道:“……你可真没心没肺。” “……” 在路上九幽仔细回想着,在土匪山上时,老当家给她讲的、玄帝当年以何手段收服四恶。 而她六叔一路上一言不发,各自骑马到了本地红馆:快活林。 宇文直一瞧这牌匾就不耐烦了,跟她问兜里有没有手绢儿,他想蒙住脸。 九幽单寻思,他长这么好看,确实危险,但她刚要走,就被里头出来的薄纱襦裙男子,给请进屋里去了。 彼时,叔侄俩坐在小红馆唯一的雅间,俩人对面是俩女俩男。 对面那个醉鬼满身酒气,刘伶仙人居然年纪轻轻,胡子都不留,就像个刚而立之年的男人,虽然眉眼细长,只算得上清秀,但气度风流倜傥。 而窃玉老妪也挺年轻,皮肉不见褶子,满面红光,半老徐娘那个状态。 第1580章 1580各自比试 此时她腿上坐着、怀里搂着一位,窃玉还介绍说:此人即快活林的镇店之宝,是一个娇滴滴的年轻男子;这妓子面相阴柔,猿臂蜂腰,却只穿了一件薄纱,能瞧见胸口的红豆,和底下鼓鼓囊塞的三角犊鼻裈。 只有饕餮娘子倚坐在椅子上,怀抱着一包兰花豆,嘎吱嘎吱嚼着、看着叔侄俩人。 自刚才打一进屋,俩老姐便对宇文直吹口哨,见他沉着脸拔出剑来、更高兴了!还夸赞他真是个烈性美人,风情万种挠人心肝。 但九幽冷脸呵斥,把宇文直拉到身后去,先说他是官家派来督战的,又阐明来意,几人这才勉强收敛。 窃玉老妪甚至挺郑重其事,还把那个妓子遣送走了。 九幽自顾自找空椅子一坐,又把旁边儿的椅子拉过来,恭敬的请宇文直坐下;安顿好了六叔,才开始问她们比什么,怎么样才肯消停收场。 可几人却说,因为洛河王还活着,但玄帝早已入土二十年了,阳盛阴衰已极,这华胥母尊的神话恐要变天,当人间再没有圣人,她们便要重回自由身,做人间恶人。 总而言之,当年是玄帝打下来的江山,玄帝一倒,余众都想做鸟兽散。九幽可不想,自己亲娘收买的民心,在自己手里都砸了。 但她也从多方面,了解后得知,这四大凶煞确实蛮厉害的,颇有本事,而现在几人声称洛河王还活着……她突然想起祁连和独孤九冥,那俩人怎么、轻易就能捉到天禄? 但她一问,三人表示天禄本来就武功差,还大丈夫心理、自命清高;就跟她一样,若没有女帝遗孤的身世,什么也不是。 九幽从容不迫听着数落,而后问,“要打架么?我没武功,但拳脚功夫没落下。” 饕餮摇头,“不打,少阁主武功超凡,跟你近身打斗也难以取胜,我们自然相信你武德充沛,不如文斗吧?你输了我们就各走一边,被人笑话是你的事,我们输了再议。” 果然两军交战,狭路相逢勇者胜!九幽本还对忘乐的武力心有余悸,见她们认了怂,便暗自松了口气。 她果断趁热打铁,直言目地: “若你们输了,就乖乖当我家的门客,继续遵守玄帝制定的原则。” 三人赞成,于是说出了各自比试的东西。 九幽此时想的降服方法:挑拨四恶内斗,使其自相残杀!此时已然犯不上遵守什么,道义武德的了,所谓‘不论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嘛,她毕竟不是皇帝,没那些顾忌,实在不行,便把这群人都搞死,一了百了也不影响她。 结果几人一看见宇文直来,一个劲儿、想挑拨俩人不合。毕竟上次玄帝跟洛河王联手,妇唱夫随才制服的几个人;这次俩人幸亏只是叔侄,还是独孤家跟宇文家的仇敌,女帝遗孤更是认贼作父,就很容易攻破了。 饕餮直接问俩人什么关系,窃玉问俩人做没做过,刘伶:“男人长成这样,我都想断袖。” 第1581章 1581刁民放肆 仨人那嘴跟诸葛连弩似的,咻咻咻把天子六弟、说的脖子都红了,宇文直只憋出一句:“尔等放肆!” 窃玉见状更开心了,还吹了个口哨!“呦,还会发威呢?这脾气太对口味了。” 要不是九幽拔剑呵斥,这几个人还在拿宇文直开涮。 第一个出头的是“吃”。但饕餮说只想跟宇文直比吃,鲜卑人也是五胡,五胡当年可是吃‘两脚羊’的!她就要带他吃紫河车,吃女人雌水,他要是肯吃到一块儿去,自己就当九幽的门客。 宇文直虽然在极力克制反应,但举手投足间、还是显出很紧张,眼神慌乱的看着九幽,胭唇被他磨的殷红,也没说出话来。 九幽暗地里,给他投去坚毅的眼神,握了握他的手,以慰宽心。结果他道,“别信挑拨,我不吃人。” 饕餮:“一语双关啊?” 九幽断然拒绝饕餮,说比试要光明正大,不能涉及男女之间,更不能欺负她长辈。 饕餮:“你还挺护着他,怎么?也跟对我们少主似的,先吃后结账了?” 宇文直忍不住,豁然拔出腰间短刀:“……刁民放肆!” 九幽连忙呵斥,“别乱说!我们只是叔侄同袍,没有任何不轨。” 第二个是喝。刘伶又说想看宇文直喝醉,甚至直接挑明了,重述独孤家宇文家的仇。宇文直说自己酒量欠佳,但他们军中有个能人,喝酒跟喝水一样,可以给他找过来。 九幽歪头瞅了瞅他,“没听说过这号人啊?” 鲜卑六叔点了点头,“那人你也认识,你们郁将军。” “我还没见过那种人呢……改天要去试试。” “那可不行!老郁那种荤素不忌的混蛋,你跟他喝酒不是羊入虎口吗?” “你那么凶干啥!这本来也没提他啊?” 一旁几个人瞪眼睛瞅着,此时连忙呵斥拦下叔侄俩。 第三个是嫖。窃玉让宇文直以色为诱,被九幽当面拒绝,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居然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是个药丸儿,还让九幽吃! 九幽警觉,“不会是媚毒吧?” “就是。” 窃玉老妪很坦诚,引得一片哄堂大笑。 华胥姑娘登时脸就摔下来了,连那眼神都阴恻恻的, “你想干什么?不吃!” “啧,你说你,让鲜卑男人陪睡也不行,你来睡男人也不行,莫非他是雏儿,你留着自用舍不得?没听说鲜卑男人守贞的啊。” 九幽怒,“那是我长辈!要不是他们家想招安、你们这群流氓,我早就一个个砍了你们,哪容得这会儿,坐下来听你们胡闹!?” 她算看出来了,仨人句句不离宇文直,她庆幸自己对他没想法,只是袍泽之谊,这场面换了玄帝跟洛河王……只怕更尴尬。 ……几个人对着交锋了半下午。 九幽第一个迎战的就是嫖——窃玉。她要跟九幽比试,能不能拦着她对宇文直采花,或者她去采童男花成功,时限在子时之前。 九幽正犹豫着,宇文直便宽慰她, 第1582章 1582鲜卑无雏 “我自保能力可以的。” 她扭头看了看鲜卑六叔,他那皮相艳丽又张扬,隐隐还有皇叔的轮廓;九幽不禁摇头,眼神坚毅:“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六皇叔虽然心里莫名热乎,但面上仍佯怒道:“你若连我都看不住,还想去采花成功呢?” 小侄女听闻,英气小脸儿也勃然变色,“能否成功我自有分寸,可我不能拿你去赌!” 饕餮笑着插了句话,“你可以挑个简单点的目标啊,比如……采镇斗山那个少当家?” 九幽跟宇文直异口同声:“不行!” 九幽尴尬解释,“他是我亲侄子,血脉相连的,这个真不行。” 窃玉想了想,“这年头,还有什么品质好的童男吗?”她扭头居然看宇文直, “你是不是啊?” 不等六皇叔说话,他小侄女猛一拍面前桌子!“放肆!你们没完了是吧?” 一时间满屋热闹冲天。 窃玉老妪“嘁~”了声,狭长的狐眼一眯,“又不是你的男人,轮得到你护犊子吗?” 九幽:“……” 不知她这是调侃还是威胁,倒让九幽警觉了,自己确实不该对六叔事无公私、过分偏袒保护了。鲜卑男人不缺她来护花是其一,她区区晚辈后生,同袍便罢,管他那么多,耽误他桃花是其二。 眼瞅着,鲜卑六叔皱了眉,尴尬道,“……鲜卑男人哪有童男,我都二十五了。” “真没劲,看着倒挺好。六王可要趁这五年多找找女人啊,别把最好的身子辜负了。” “……你!”宇文直垂手摁住短剑,但被九幽拦下了。 饕餮忽然道,“窃玉有个儿子,长得俊,可惜不仅不是童男,还是个采花蜂。” 窃玉老妪恍然大悟,“对!我儿子不错,但他雏凤清于老凤声,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九姑娘赢的几率,更微乎其微了。” 宇文直忍不住斥责道:“你们放肆!女帝可是你们的旧主,你们便这样羞辱她的孤女?” 窃玉点头:“那我们来羞辱羞辱你吧?” “鲜卑男人虽然荡夫了些,但模样儿属实喜人。” ——就在两方对峙一筹莫展之际,危急关头,是头戴幕离、身穿鲛纱长袍的巫皇,推门进来了;还是和洛北冥一起来的。 洛北冥一进屋,先是顺着雪白的及肩发,掩半张薄黄面具、露出一双浅金色瞳子,将狭长精致的狐狸眼斜睨,瞥了眼背靠大门而坐的黑袍姑娘,又瞥了眼姑娘对面的窃玉, “老妪,你独自而来?” 他当前说话的嗓音尤为低沉,素日的柔缓绵媚被刻意压低,也是不怒自威, 九幽茫然无措的站起,手忙脚乱的拉开椅子…“洛北冥?你怎么跟……这女人是谁啊?” 可惜她的话,并未引起回应,最戳人视线的还是洛北冥。刚才还嬉笑怒骂的仨人,见恶鬼少主来,连忙正襟危坐、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少阁主!” 雪发黑袍的少阁主负手而立,朝华胥姑娘一扬下巴, 第1583章 1583她是巫皇 “这只母采花蜂的儿子,是只公采花蜂,本座只不过来看你,是否出师未捷被人采了。” 九幽头次见到、如此阴沉的洛北冥。 但他那身描金的漆黑斗篷,肩头搭着雪发和、饕餮兽首的打扮,她却是见过的。 仿佛他还在自称‘洛北’,还是未曾踏足凡尘的恶鬼首领。 小姑娘还没说话,她身后的六皇叔便迈步冲上去,瞪着洛北冥,“你便是玄机阁少阁主?元规的义子?” 洛北冥只瞥了他一眼,便扭身而去,出了屋子。 只见他旋身之际,雪发现芳容,长睫毛透过面具、在她心上挠动,他当真是人间妖物,遽然又让她想起了……曾疯狂欣赏他、热爱他的日子。 这位来去匆匆的少阁主,直到连背影都不见了,仍吸引着九幽的目光,而其他人都被另一个、穿鲛纱长裙的女子给吸引住了。 头戴傩面,白发,小麦肤色,那裙子却从脖子裹到脚跟儿;还系了个钉珍珠的,幻色蓝白鲛纱披风。最主要的是,她身上独带一种异香,味道有几分像海水泡着的龙涎香,又清冽的让人能感受到海风徐徐,咸鲜而不腥,梦幻极了。 宇文直撇了撇嘴,“他真没礼貌。不知这位大姐是?” 九幽一看她那装扮就明白了。 “她是巫皇。敢问你来有何贵干?为何会跟洛北冥同往于此?” 这位巫皇只淡淡道:“他若不肯同往,孤即刻让他巫蛊反噬而死。” 屋里其他三恶一听,顿时肃然起敬,站起来冲她抱拳行礼,宇文直也默默跟一个。 当然,主要是畏惧于巫皇的威名,她们完全相信这老妖精,能下死手。 这老妖精自顾自的,找了屋里空凳子,跷二郎腿坐下,傲慢道,“孤来帮你。” “不必了。” 九幽又扭头瞧窃玉,“刚才少阁主说的……什么意思?” 窃玉老妪这才道,“我有个儿子,是嬮妲楼兰国男子生的,诨名雪莲花,子承母业,十分喜欢漂亮姑娘。” 宇文直恍然大悟,“所以刚才那人来,是怕你儿子来调戏我侄女?” 大侄女瞬间满眼温柔,歪头看向他, “你真这么感觉吗?看来少阁主还挺关心我啊。” “我并未觉得,我倒听他的意思,像是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 九幽随后迎战的是喝,刘伶仙人一瞧巫皇递上来的酒,那咕嘟咕嘟冒泡,还一股腐味儿,霎时紧锁愁眉,不可置信的抬眼望她:“你确定这不是毒药?” 巫皇:“菌王酒,拿南疆菌子酿的。” 刘伶仙人点头,“巫皇您这是憋着,要毒死我吧?” 在一旁托腮看热闹的姑娘,瞪俩琥珀眼仁笑着,“我倒想起一首南疆民谣了。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你就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你就埋山山……” 戴着傩面的巫皇,垂下猩红的眼仁,瞥了正在憨笑的小姑娘一眼……她再扭过头,面对刘伶仙人时,不自觉的,就温软了语气: 第1584章 1584摆明保她 “孤千杯不醉,尔等可敢一战?” 刘伶仙人还未说话,一旁两位女魔头,便愤愤不平! “巫皇这是摆明了要保她?我们少阁主都未如此……” “男人素来如此绝情。这孩子既然是如意的独女,孤自然要当自己女儿养。” “……” 华胥小姑娘欲言又止,鼓着腮帮子不语,琥珀大眼剜着那个、鲛纱傩面的女人。 宇文直在一旁小声道,“帮你的人真多啊,我有些多余。” 巫皇忽然转头,拿锐利寒冷的眼神问他,“那个鲜卑小孩儿,你是雏儿吗?” 措不及防,他倒被她的眼睛吓了一跳。那么猩红鲜艳的瞳色,怎会有这种、空无一物的寒冷彻骨? 顿时全屋数道目光,齐刷刷戳向宇文直。 鲜卑六叔有些茫然,指了指自己,“问我呢吗?” “孤问你,是不是?鲜卑男人就是麻烦,不弄到身下、就不知是不是雏儿。” 宇文直脸色乍红乍白,“你们玩闹便罢,与我何干?” 九幽也觉得难堪,“以巫皇的岁数,怕是能当他姥姥了,问这个合适么?” “呦,心疼了?听你们和窃玉老妪难以定输赢,孤倒想帮忙罢了。” 九幽一挥手,“在你来之前,我们刚达成协议,我若得了丹书铁券,自然奉旨为尊。华胥国溃不成军,正需要我来承继母尊荣光,给予窃玉老妪等人、母尊权势为荫蔽。” 最后迎战的是吃。九幽猎奇,又曾历遍山河,走过了七母分疆的地界,所以既能侃侃而谈世间奇葩,也能囊括于怀,收得四海归心。 这位女帝遗孤告诉她,你就是盛世幻想多了,好日子过惯了,像我们这种由乱世创造盛世的、一直在复习母尊的舵手,要付出极大代价和辛劳。 于是她又向宇文直询问,军队没饭吃怎么办,除了两脚羊。宇文直再次重复:“我没吃过人!也没听说过鲜卑族有人吃人的。” 于是军队那些、底层汉人兵奴吃的,九幽坦言:自己倒都敢吃,但这并不代表她认命,更不承认汉人的卑微。她又反客为主,让饕餮忆苦思甜。甚至还比赛吃辣,但都不分伯仲。 直到巫皇召唤来个、身披五彩琉璃镜衣裳的属下,那家伙脸都扣着镜面傩面,携一身鱼腥气进了屋,又双手奉上一水晶盒的花骨朵,共红蓝两色,分别是蓝蝴蝶与洛神花。 拿这俩东西泡出来的红蓝水,又经九姑娘这大厨亲手烹饪,成品未出锅,洛神花的酸味儿便飘了满屋…… 把巫皇看的扭头作呕,给她点评一句:“比你娘厨艺还次!不愧是如意的后人!” 三人玩的不亦乐乎,也半推半就的任她赢了;巫皇耍够了,无趣的起身,推门出去。 如同世间鲛人的巫皇一离开,九幽倒有几分想她了,甚至觉得她身上的海风气息,是隔世的熟悉。 而后“赌”才摇着孔雀翎羽扇,曳着青绿色大袖襦长袍,姗姗来迟。 他还没坐下,便注定了胜败。 第1585章 1585最后一战 因又被前面三位反水,天禄祖师一坐下,就注定了他得一挑五。九幽扬言要把他蒙眼,五花大绑,这样就出不了老千了。 饕餮:“小姑娘真会玩儿。” 窃玉:“这姑娘我喜欢!有前途啊。” 天禄:“滚!” 主要是九幽和他商量,赢的赌金给灾民,他答应故意输给她。 ——只有天禄祖师的赌约,最有意思,要跟她对赌同伴的默契,是他了解身边的同袍,还是她了解身边那同袍。 九幽看了看他,“咱俩有默契吗?” 宇文直一瞪眼,“你还没开赛就认输了,这不是自毁长城吗?” 天禄嗤地冷笑了声,摇着雀扇吟调道:“默契,或者是擅于拿捏人心。我们四个这些年来,别看我最游离天外,但我最会收买人心,就跟嬮妲老爹一样。” 不出意外的,他被三人各揍一拳,说轮到他搁这充大辈儿、占便宜了吗? 对此,天禄也有理由,“投其所好,各取所需,统率力也是皇家帝女的必备。” “譬如说,饕餮喜欢跟窃玉逛红馆;窃玉喜欢逼良为娼和劝妓从良;刘伶跟饕餮吃喝为伴,三人吃喝嫖嫖。” “就不带你赌啊?” “她们说不能赌,赌就没钱吃喝嫖了。” 叔侄俩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适才听了几句故事,天禄突然问及、叔侄两个人的情况,如生辰年岁,爱好,有无相好,喜欢什么样的配偶。 俩人都只知对方年岁不知生辰,爱好更不知了,直到相好配偶!九幽:“他说他没相好,他还说喜欢温柔美好的,护国公主那种类型;但我看他估计喜欢窑姐儿。” 宇文直凤眼斜睨,薄唇讥讽:“她的相好多了去了,哪路货色的男人都不挑剔。” 天禄摇着羽扇:“你俩真无趣。” 九幽:“我们又不是相好,你问这些我哪知道,就不能问些有用的?” “会下象戏吗?” 她摇头,玩的不精便说不会:“玩不明白,要是下围棋……我倒能奉陪两盘儿。” 为了更使人信服,她凭空捏了个仙鹤指。 作为懂围棋的人,天禄祖师骤然眯起、一只精光眼来,“呦,围棋那可需要性子沉静,你小小年纪竟也会?” “我师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自小跟他学过。” “尊师贵姓啊?还精通琴棋书画?你跟你师父俩,究竟谁是大家闺秀啊?” “恩师君隐,家曾住幽乡君家堡,喜好读书采药,吹箫下棋。” 这四恶毕竟是扶风岐地来的,对冯翊幽乡不打感兴趣,便嚷着:“你连象戏都不会,怎么魅惑君心,成了天子外室的啊?” 最令她感到刺耳的‘天子外室’一出,华胥姑娘还未吭声,沉默半晌的宇文直,骤然抬起、黑密浓长的眼睫,“我会。你们要想斗象戏,尽管放马过来。” 天禄点点头,不知可是赞赏之意。 “若是斗象戏,怕一盘儿下来天都黑了。就事论事罢了!我发觉世上最会识人窃心的,当属天和皇帝,最会排兵布阵的赌徒,也该是他。” 第1586章 1586挺有主见 那三位只会拉着宇文直扯闲,所以九幽旁观者清,此时天禄提到宇文邕了,她有些紧张。 “你要说什么?” “我赌你——看不透他的帝王心术,如果我赢了,你个拘泥于儿女情长的玄帝遗孤,不配招纳我们为门客。如果你赢了,证明你已经会利用女子的柔情,扮猪吃虎与虎谋皮了,这点比宁折不弯的玄帝,要值得称赞。” 然后四个人默契的一嘴一嘴问,“我们玄机阁在齐国也有势力,你不必怀疑我们从何得知,只管丰富我们的认知。” 九幽坐地就开始正襟危坐,端起了严肃深沉,她甚至瞬间思绪万千,考虑对策,如何才不至于对四恶的刁难、措不及防。 “为何逃婚,离开兰陵王?” 窃玉似乎只对男人感兴趣,一上来就问她这件硬伤。黑衣姑娘面色如常,抛开了话茬: “我寸功未立不想成亲,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如果让你的男人们只能活一个,你希望让谁活?” “举例?” “独孤九冥,兰陵王,周国皇帝,少主,你家那个面首。” 九幽都不必问他们怎么知道的了……“独孤九冥。” “啧,周国齐国你都不顾了?” “因为这些人里,仅我哥与我有关啊。没有如果,他们更不会出事,但我若不选我哥,你们把话传到他耳朵里,我就要出事。” “也还行,看你回复的,确实挺薄情寡义。” 一旁的饕餮啧啧点头,“难怪你招人喜欢,男人们也不打架呢,你可太会游刃周旋了。” 她忍不住抬起眼睫,琥珀眼仁愈见褐色:“不是说问正事吗?你们除了男女之间那些事,不会问旁的了?” 天禄嗤地一笑,“小丫头还挺有主见呢。” “汉孔融,四岁就懂让梨逊之礼。黄香九岁温席奉亲;秦甘罗十二岁有宰相之才。吴周瑜一十三岁拜为水军都督,统带千军万马,执掌六郡八十一州之兵权,我这岁数了,若还跟寻常人一样昏庸懦弱,也不配为华胥女子。” 此番高谈阔论,连一旁的窃玉老妪都大为震撼,不禁挑大拇哥:“从前只道小皇女武德充沛,原来你还读了不少书!” 六叔则不屑一笑:“这算读什么书了?这典故不都我讲的嘛?” 他扭头瞅了瞅她,啧啧道,“看来你看什么书,都不如看你六叔啊。” 小侄女一脸恭敬,微微颌首,“别一副小人得志的,就老当家给那书,我敢不看书去看你吗?” 宇文直:“……” 天禄清咳了几声,沉嗓继续下一话题:“宇文护栽培你,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即便你拿了丹书铁券,恢复女儿身,你在京城能站稳吗?天下人可会信你?” “他栽培我是因杀不了我,同时我也杀不了他,他想让我里外不是人,只能牢牢依附于他。我正在努力站稳,至于天下人信不信我,那要看我怎么积攒民心。” “如何积攒?” “来时我瞧见,世家大族发国难财,华胥遗老孤臣倾家荡产济世救民;听说你们在外赌与我的输赢了?赔率多少?” “一边倒,一赔二十。” “我要是赢了,那可赚大了。天禄祖师家底不少吧?先借我几万,回头咱俩对半分。” 三句话不到,遽然管他借钱!天禄祖师眉眼一抬,不置可否,“我家底一般,只有一间陋室,钱财只留够温饱,其余的都散给别人了,江湖财江湖散嘛。” “反正都是江湖散,咱们各出五千两银,压我赢,迎来的钱,捐给京畿周边的灾民如何?” 第1587章 1587收服四恶 “灾民现在缺的也不是钱啊?” “买粮施粥,屯药治疫,灾后重建,财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财是万万不能的,银子就是原材料,再清高尊贵的人,没钱还是乞丐。” “侯爷如此忧国忧民,令人生畏。” “我们虽愿意追随贤明的幼主,可是君侯毕竟是女扮男装,依附宇文家,认贼作父为生……侯爷即便要做二一个汉昭烈帝,我们也等不起二一个刘玄德。” 九幽扭头看了看六叔,与人家四目相对,她又转回头正色道,“你们所言极是,我这不是先从丹书铁券翻身嘛?你们归顺我,我拿到丹书铁券,即可恢复女子身份,互为依靠互相成就。” “鲜卑贵族统治下的周国,男尊女卑,女人地位比下九流还低贱,要遵守三从四德……皇帝与护国公主等人,明知你是玄帝遗孤,仍讽刺你身份卑微,即便你恢复女儿身有何用?又要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不也是自取其辱吗?” 鲜卑六叔忽然道,“这里我申明一下,有些鲜卑人嘲讽瞧不起的,只是汉人而非女人。但我不像护国公主那种刁钻促搯之人,我的府兵感受最深。” 九幽附和着,打岔开话:“汉人女子与华胥女子不同,你们所忧虑的是汉人女子,而我华胥人向来女主外男主内,甚至女养家男生育。” “那如何分辨是华胥女子,还是汉人女子?” 见话题再次掌握于她手,九幽暗自松了口气,气定神闲的为窃玉老妪解惑: “两者在外貌上,几乎无从分辨,毕竟华胥汉人也有混血的。但谈吐之间,华胥女子比男尊女卑的汉人女子,多了天生的自信和自尊;华胥女子骨子里、血液里流淌着母尊傲气。面对危难,华胥女子会挺身而出独当一面,汉人女子只会自诩柔弱、依附于男人。” “所以侯爷这副,‘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气度,便是华胥女子的显现吧?” “然。” ——待四恶恭恭敬敬的、齐刷刷向她抱拳,又稽首再拜行大礼,便昭示着女帝遗孤的大胜。 少年老成、男扮女装的小侯爷,天生一股决然和稳重,颇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沉着,仿佛四海泄洪至眼前,她都能挥手间将其、化为柔风细雨。 倒让这老四位自乱阵脚,不想如此打太极下去。 此次过家家般的豪赌,才算告一段落。 事后总结经验,四恶越想越怒:“君侯还说没私兵?巫皇就抵十万雄兵了!” 宇文直是真心替她高兴,脸上展开了眉眼飞扬的笑,“自此以后,她的府兵门客,就是你们四个了。但本王与四位一见如故,也是本王极力促成此事,你们以后,最好记住本王的脸,除了她,本王管束你们也要好使儿。” 九幽无奈指挥:“来,咱们一起管他叫六叔!” 四恶:“……” 即便当着鲜卑皇族的面儿,四恶也毫不谦虚的点评:“她没玄帝有乱世统兵的豪气,但她更有匪气,更像是盛世江湖中人。不像玄帝那种破釜沉舟、霸王项羽的悲壮;她已兜得住底气退隐,也放得开手脚驰骋;玄帝能引兵平定乱世,她兴许能辅王走向盛世。” 九幽当晚,先是团结旧人,让四位臣服;又当着两山土匪头子面,各分五万两银钱,让他们安排人赈灾,没有跑腿费全凭良心,三天内谁做的让百姓信服,谁来安排接下来的、十万钱财的活儿。 经此一事,主要是她仗义疏财,两个山头都打算臣服她,做她的独孤家府兵,要求是她恢复身份,能收门客。 …… 第1588章 1588外国暗器 月明星稀,漏夜微凉。 刚成了女帝遗孤家府兵的四恶,满怀热情是来找叔侄俩,盛情邀请俩人去云阳县夜摊儿下馆子,还说要为之前、对俩人的失礼,尤其是对六皇叔的冒犯赎罪,致以诚挚的歉意。 要搁宇文直,他不爱凑这种热闹,但架不住一群人围着,拿他当天王老子仰望,七嘴八舌,轮番夸捧他有长辈风范……他寻思,反正皇兄太宰都不在,自己身为长辈,索性给小侄女撑撑场面吧,面儿上事儿罢了,不能差事。 结果俩人一到了县城,四恶就消失了。 眼前斗转星移、天旋地转,等九幽再明白过来,叔侄俩已经,又被关入了小黑屋里。 她眼前的场景,居然是凤华山庄,是她那天睡洛北冥的屋!九幽越端详着周遭环境,就越满心沉重。 幸而,她毕竟不是头一次入幻,多少也熟门熟路了,更不是凡夫俗子、没见识的傻丫头;四恶前脚刚走,后脚她就遭遇了巫皇设下的埋伏,不必说了,巫皇必然与四恶有些挂钩,甚至……有可能如同独孤九冥一样,在她面前口蜜腹剑,装不知情呢! 而今俩人重温旧梦,身处那天,自己对洛北冥不轨的情景,只有人不同。目的很明显,不是冲她来的、就是冲六叔。 凭着巫皇过去的揍性,和今天对宇文直那几句露骨质问,出言不逊……那老妖精一准,没憋什么好屁。 而宇文直这个老憨憨,还指着床脚挂着的锁链、像嬮妲铃什么的,扭头问她这个那个的、此为何物?! 望着他一本正经的发问,九幽很尴尬,刚开始还委婉解释,但他显然听不懂,不断追问她,让她说人话! 但面对他那张不解其惑的脸,她也不能直说,不禁皱着眉心呵斥!“别碰,番邦外国的暗器。” 宇文直还不信邪,去拿指头戳了嬮妲铃一下,随后就是“嗷”一声! “哦豁,我手麻了。咋不提醒你六叔呢?这啥玩应啊?” 这家伙一边甩着手,一边半侧过身,瞪着微红润的眼睑瞧她,原本人高马大的六叔,此时那表情……甚至有些欲拒还迎的委屈。 九幽赶紧把他拉开, “你手这么欠儿呢!不是不让你碰吗?” 六皇叔此时仿佛返老还童了,活脱脱是个野小子,不仅不信邪,还锋眉斜挑的、叛逆起来了!“我不道是啥,才该研究,你还敢指责起我来了?我可是你六叔啊!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这男人将三纲五常、伦理道德学的瓷实,她一跟他讲道理,他就开始讲伦理!九幽这个恨啊,咬着后槽牙,还得挤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来。 “回六皇叔!这些都是……画本里那种玩具。六叔在军营这么多年,早已久经沙场,还装什么纯情,你会连这嬮妲玩物,都不知道?” 宇文直很不服气,“不就是锁链子吗?那女人什么意思?以为这小细链子就能锁住我?就这细如柳丝的玩应儿,去栓我那漠北猫,怕是都栓不住。” 第1589章 1589养只野猫 她指的是他碰嬮妲铃,单听这话意思,他以为她说锁链束缚呢。他当是天灵盖儿,其实她指的是尾巴根儿啊。 瞧着六叔这一脸义正愤然,又浑然不自觉的样儿,九幽都怀疑,他是故意装作纯情本性露馅,以此诱捕她的好胜心,独占欲。 但她也不敢发问,只配合着问,“你还养猫啊?你行军打仗还养猫?” “顶多算野猫,是只漠北兔狲,突厥语叫‘站住’!那东西比猫狗还机警敏锐,我养它当哨兵的。” “搁哪儿呢?扔军营里了?” “搁我家呢,养在我京城的卫国公府。等这事儿完了,来我家,我请客我下厨。” “好,回去再说!今天的事儿……太辛苦六叔了,等我拿到丹书铁券,我唯六叔马首是鞍。” 鲜卑六叔摇头嗤笑,“不必了,你这样的手下……我可不敢收,我怕我跟洛河王一样,被玄帝压制的死死的。” “洛河王的名声善恶两面,若活到今天,也算长寿了,他多威风啊,比我爹名声还响。” “响有什么用,不还是委曲求全受挤兑。话说……”鲜卑男人骤然挺胸,迈上前一步,那双肌肉紧实、精瘦的细腰长腿儿,几乎要贴在她身上! “你这几日,总拿我比人夫一类,不会是对六叔动心了吧?” 即便他那张,狂狷美貌的脸,挺拔俊秀的鼻梁、几乎撞到她,……美色当前,勾搭之意不言而喻,她也没再失态, 九幽嗤地讽笑了声,“不能够。” 她随意侧眼一瞥,就瞧见一大堆蛾子、从暗处飞来灯下! 还没来得及反驳出声,而那‘嗡嗡嗡’的振翅声,把她脑子都嗡嗡沸腾了!“六叔你看!” “啥?” 两人突然看见一群蝴蝶飞来,直奔九幽扑过来!她抬起胳膊、试图以此抵挡蝴蝶,却一时不防,被蝴蝶啃断了、腰间剑袍! 剑鞘应声坠地,砸在她脚面,她痛呼了一声,连忙弯腰去捡,却骤然坠入了黑暗。 黑暗里,只有她胸口散发着暖白的光晕,是那块胎玉。 九幽低头去忙摸自己的剑,幸亏她抓的动作快,把武器握在手里了才安心。 ——随后两人又觉天摇地晃,九幽已然熟悉了这个环节,坦然接受:进入了幻境。 九幽面前又出现海水金沙,耳边又是惊涛拍岸,她握紧了剑,等待那个女人现身。 可她这次,只是语气冷漠的问,“情咒幻境,都无法让你沦陷,你是无情,还是对他无感?” 当然是对六皇叔无感! 听见了巫皇沧桑又清澈的嗓子,九幽趁机问:“那天门外,也是你吹的葫芦丝!?你究竟什么目的?” “目的?大抵是为激发你的魔性,展露阴狠一面,看你沦为人间杀器,孤的武器。” “那你是异想天开,我绝不可能沦陷!” ——忽然间,她耳边响起一声严厉呵斥! “你野爹的!在山海经哪一页?!” 听声音想宇文直的,她豁然清醒,忙着在黑暗中呼喊,却像被人揪住了嗓子一样, 第1590章 1590要吃人吧 直到九幽听到,男人几近绝望的一句: “你不会要吃人吧!?” 那女人阴笑了两声,言:“鲜卑男人的性子真烈,像是小豹子,这我要嘈一顿,不得挠的人鲜血淋漓?” 这话说的太引人遐想了,九幽只觉毛骨悚然,血都沸腾了,连忙呼喊着巫皇,却引来了一群甲曳摇晃的黑影士兵! 黑雾里七手八脚、蜿蜒长触的东西像是蛇精海怪,实在吓人,她来不及拔剑而起,只得以拳脚相击! 九幽再目能视物,能看见人时,面前就是个躺在血泊里的男人,她顿时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 男子的两只腕子被束只头顶,手里还抓着血肉模糊的东西,四肢被粗绳胡乱捆的结实, 最可怕的是、他脚腕上还吸附只八爪鱼,正缓慢沿着膝盖往上爬。人已经被b的就剩个犊鼻裈,可还是挣扎着,深棕灿亮的凤眼直反光,男体身躯极力扭动,大口呼吸。 她手里拿着剑,连忙跑过去,“六叔!宇文直你?” 临近那个倒在猩红中、雪白r动的男躯,她无从下手,甚至不敢接近。 可那画面,又让她连忙避开视线,九幽强行稳了稳心神,目不直视的抽出剑来、朝他被捆住的手脚中间割断,并扒拉开八爪鱼……被砍断的鱼足触手还r动着,吸附在他细白的小腿上,已经浮现出一个个紫红的淤痕。 这个巫皇,怕不是真把地下河改了海,居然还弄得来,鲜活的八爪鱼!? 来不及分析前因后果,她而后收剑入鞘,在手里握着。 九幽咬牙清咳,垂下眼睑,不敢正眼瞧,“你起来,你衣裳呢?” 其实从她与怪物打斗,破除云雾时,他便看见她了,只是浑身没劲儿动弹不得。 他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自出长安,哪怕是在凤阙外遥遥一见,她都是被皇兄庇护娇宠的小崽子,可是这个小崽子,居然在如此险境下,化身勇猛果敢的花木兰, 什么叫酷飒?比如用最冷静的表情动作,做出大活动力度的姿态;比如面无表情的凶猛揍人……归根结底,大家还是喜欢保守自持的人冲破刻板,形如疯魔野兽的样子。 但她的疯魔却未篡改其坚韧不拔,在华胥小姑娘,冷着脸,奔赴而来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神就凝聚了光,但出于羞臊和无措,他登时大脑一片空白,连反应都没有。 此时她凑近了,蹲跪在他面前,精致美艳的面容神情肃穆,俨然是一个守护他的侍卫,他再难以摒弃、这种炙热的亲近感。 鲜卑男子如同溺水之人、忽然上了岸,不自禁的抽搐着腿,脸上表情却僵硬又震惊,涣散的眼睛,极力盯着她,顺喉咙里滚出话: “有…画皮女鬼!要强行与我,我浑身无力了……” 一听他颤抖低哑的语气,九幽也心急如焚了。她盯着他手心里抓的、血淋淋的一片皮肉,连忙一把擒住他的腕子,将其举到自己面前端详,只觉掌心里的腕骨,结实又削瘦。 第1591章 1591鬼的脸皮 “这啥啊?快扔了啊!” “女鬼的脸皮。” “你可真猛!”她瞪大了眼睛,毫无歧义满脸惊叹!巫皇那个老妖精,连独孤如意都拿她没辙,宇文直居然能在她手底下被放过,还撕烂了她的脸,极力抵抗! 面前地上躺着的鲜卑男子,四肢雪白结实又修长,他白皙刚劲的指头、仍攥着猩红透着肤色的皮肉;一双涣散的黑褐色凤眸,迷茫的看着她,殷红嘴唇c着欲气。他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一想到这是把人脸皮撕下来了,九幽一阵恶心,连忙掰开他沾染了,猩红血迹的指头,将那块脸皮扔去一边,她都没敢正眼看,但抵不住、还瞧见半张眼角的轮廓…… 她扔完脸皮后,默默将自己的手往衣服上蹭,想着反正脏了,便给失去衣裳的六叔罢。 九幽单手扯开衣襟,清清楚楚的听到,身旁男子倒吸了口冷气,咬牙恨齿的低c,她左右倒腾着拿剑的手,这才把左右袖子撸下来。 白衫外套,对宇文直兜头扑来。 道了声“失礼了!”九幽便把外衫往他身上一裹,伸手要去勾起他的肩腿,她只穿了里衣,只隔一层软绸布料的的胳膊,与他一经接触! ——这家伙却扑腾着胳膊,呜咽着、他那颤抖的染血手指、缓缓从她的漆黑衣衫里伸出, “亵裤里……啊、帮我!” 她脖子轰然一热,巴掌小脸儿透着一丝歧义,满眼的不可置信,“你…?” 浓密黑长的眼睫毛已然渗出了湿润,男子涨红了脸,羞怒道!“里面的东西……在震我!” “啊?”她连忙低头,哆嗦着手,掀起他外袍一角! 因自己单手不方便,整个动作也不利索,他的腿又细又长,卷到临近腿根,才看到那个小铃铛,都把抵着的腿肉,磨出了一片殷红。 她偏过头去,低声道歉:“得罪了,六叔别怪我。” 她几乎是粗暴的,扯出里头的嬮妲铃来,还带的犊鼻裈几乎要散开, “阿!嘶……”骤然抽紧的犊鼻裈、勒的皮肉红肿更疼,男子忍不住痛呼了声,将手胡乱抠在她胳膊上,闷哼,“疼…呜……疼死了……” 这嗓音太作孽了,听得她语气都低哑恶劣了起来,“不准叫!你故意的吗?” 身前的小侄女,骨子里还是华胥姑娘,她这一句呵斥,倒像他是华胥嬮妲男子了……极端羞臊耻辱的反差感,令他头脑一热,恨不得蹦起来揍她一顿! “滚!这是你该对六叔说的话吗?小兔崽子……” 鲜卑美男骂人的语气,缓缓软了下来,他从睫毛到深棕眼眸都湿漉漉,明明是硬朗倔强的表情,可眉宇间耷拉着,几乎要哭出来。 许是因疼的,他反驳自己的话十分无力,颇显欲拒还迎那意思。宇文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遂也不敢吭声了,只顺着鼻孔呼哧带喘的。 小侄女此时,如同换了个人一样,像小兔崽子、突然撕碎绒白的皮囊,长成了初显英姿的老虎。身为一个幼态未褪的女孩子,她的身体本该是单薄的,雪白的里衣隐隐透出她的皮肉颜色,和她的白色倆裆;但她那双有力的胳膊、胸怀里跳动着力量的肌肉,甚至她怦怦跳动的脉搏……悉数让他深感踏实。 第1592章 1592有冲动了 这个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的华胥姑娘,只用力将他揽在臂弯,又总刻意疏远一丝距离。 他低着红的几乎要滴血的脸,依附着她的胳膊、感受着一层布料之隔,小侄女跳动的肌肉力量。宇文直忽然想起前几天……她虽未开口呼救,但她满眼都是需要他,能帮她的只有自己,所以自己甘愿替她穿嫁衣。 而今两个人默契的一声不吭,但他明明白白的、也是需要她,只有她能庇护自己。宇文直仍旧使不上力气,浑身颤抖,余韵未退。 他仰头看见的,是小姑娘线条流畅又细嫩的下巴,这个华胥姑娘实在君子,甚至不肯低头看他一眼! 许是为了缓解尴尬,他艰难的吐出气来, “你为何不放下剑,都不肯两只手碰我?你若固守长幼尊卑,刚才就不该看光我。” “我怕放下剑,就没武器护着你了。” 她仍满眼射出锐利的锋光,在环顾四周,顺口说出的话,也没想过在此时,有多会冲击人家、脆弱的心防。 “……”因听了这句话,宇文直平日里锐利风发的凤眸,此时仍上挑着眼尾,但却被醉酒般的微醺、和迷蒙覆盖。 他忽然领悟到了,皇兄为何对她前所未有的动心动情,世间少有这样的姑娘……刚柔并济不骄不躁,会服软示弱,也能为他撑腰。 像是被一种莫名的欲念驱使,身前的华胥姑娘,简直是勾魂夺魄一般的存在……这个鲜卑男人抿着殷红嘴唇,望向她,忽然轻咬红瓣、“阿蛟……” 他这又娇又软的一声,直接把九幽冲的头脑一昏……语气当时就恶劣起来! “叫唤啥!找嘈?” “……”宇文直刚想夸她飒爽英姿的话,都噎回去了。 两个人谁都没想到,这种话!她都能顺嘴秃噜出来?鲜卑六叔素来肤白,此时不知是黑屋里的灯光映照的,还是羞臊的,他脸颊脖子的皮肉,都是娇嫩的粉红。 明显感觉到了,小侄女身上滚热,说话的语气愈发压低了,嗓子低沉喑哑下来。 宇文直有些窘迫的松了松、紧贴她躯体的胳膊,连胸膛都不好意思挨着了。 都不说话实在尴尬,甚至让俩人忘了还身处险境。宇文直的凤眼里闪烁着一颗亮星,眼睑也润的,几乎要淌出水来……“你不会是……对你六叔有冲动了吧?小小年纪,不学好!” 九幽着实委屈。 就他此时这样子,大家闺秀都得起歹心,更何况她这个华胥人呢。 九幽确实起了反应,下腹和喉咙都有明显变化,她看着他,压着嗓子克制着冲动, “你一个大男人,难道就没欲念吗?我一华胥人,血气方刚更正常了。” 六叔从未如此尴尬,垂着眼睫毛,也羞于提及刚才她的反应,只道:“胡扯啥啊!我……从前都是练武消耗体力,回营帐里倒头就睡,没工夫想那些。” “军营不也有营妓吗?” “营妓多脏啊,再说了,我是什么身份?天子同胞兄弟!我也怕有人派女刺客害我,我在军营里从未近女色。” 第1593章 1593装啥纯情 “……行了行了,不说军营,你回京找通房,招嫖总正常吧?” “……我没招过嫖,我什么身份啊,能去那种地方么?恐惹人笑话。” 俩人絮叨拌嘴这半天,倒让九幽刚才的失态歇下了。她既已恢复了往常,反驳起他都更有底气,九幽不禁嘀咕,“道貌岸然,装啥纯情老童男啊?你都语无伦次了还瞎掰呢?” 怀抱的鲜卑六叔,骤然瞪大了眼,“放肆!你不孝!有你这么顶撞长辈的吗?” 他这一挑眉瞪眼,并未震慑小侄女,倒让她骤然震惊……宇文直那张美艳的脸在当前,与另一个男人有些重叠。 让九幽蓦然恍惚住了…那个无法钟爱的鲜卑男人,终究还是在她心里扎根了吗? 只这一瞬间的晃神,九幽突然就陷入了黑暗! 她眼前仍是被一团光给笼罩,可是胸口那东西,突然灼烫无比、带着刺痛! 九幽慌忙扯松衣襟时,却忘了是拿剑的那只手,在‘咣当’一声坠地声音之后,她胸口的光没了,人也回到了现实。 她再清醒的看见时,面前美艳白皙的男子歪头闭眼、侧身倒向自己,像是昏睡不醒了。而自己却衣襟松散,那柄暗红的赤铁剑,就扔在脚边儿! 九幽连忙捡起剑,却疼的“啊嘶”一声吼,只觉十指钻心的疼!她心下震惊,连忙伸手往颈上摸索,才发现阳玉没了! 她猛然想起舞媚娘那次,那些咬人蝴蝶、和骑着南海蝴蝶的人,难道刚才那个幻境,那些蝴蝶,是为偷走她阳玉的?是墨珈还是巫皇!?还是两个人联手了? 来不及想太多!九幽攥住剑柄后,觉得这种热度,是可以忍耐的,便忍着掌心灼痛握住,拿另一只手,去拍身前的男人、 “六叔!宇文直?你醒醒啊!?六叔啊?” 她拍了他肩膀两下,连推带嚷,男子终于颤抖着、睁开浓长的睫毛,那双褐色通透的瞳子泛着星光,眼神迷茫的看着她…… 她直接把剑塞他怀里,隔着衣衫、便烫的男子‘嘶’声皱眉。 正在他心神紊乱之际,头顶旋即传来、小侄女的疾声诱哄: “你拿衣服裹紧自己,你抱紧我的剑,我来抱你。” 男子并未做出反应,但是剑塞到他怀里挺稳的,九幽也不管了,‘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将他拦腰搂腿、抱着他起来就跑。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被一个看似娇弱的小崽子抱起来,直到他疼了空、感受到身下的路在颠簸摇晃,而自己却被搂在温热之中。 鲜卑男人迷迷糊糊的,抱住了散发热气的剑,顺路搂住小侄女的脖颈子,他那惊惧无助的心跳、仍在剧烈怦怦,甚至并未因她的拥抱而缓解。 许是遇到了岔路,抱他的人忽然停下,俩人眼前的光几乎消失殆尽,但宇文直心里毫无畏惧,因为她还在。 他艰难的嘶声痛吟……“脚脖子疼。” 她缓缓弯腰,‘扑通’一声单膝而跪,周身稳住撑着地,才安慰他道, 第1594章 1594他是童男 “被勒出血了,待会儿出去给你止血。你脚脖子可真细啊,瞅着比我的还细呢。” 鲜卑男人已经恢复常态,周身肤色惨白,滚烫细嫩的脸颊、紧贴着她的脖颈,他呼吸炽热的吐着灼气,忽然‘嗷呜’一下——咬在华胥姑娘的衣领上,混着不止是她的汗水,还是自己的口水,呜呜撕扯。 的确是腾不开手,她忙问:“你耍狗疯呢?咬我衣领子作甚?” “你好有劲儿啊……酷飒英姿的。”他气喘不匀,艰难的把牙从她衣领上挪开,而后又咬牙切齿,语气都低哑的断断续续… 九幽被他夸的十分得意。但她还是克制住了悸动,装作若无其事。 “阿蛟,那女人吓死我了,我会不会变成…能有孕的男人啊?” 六皇叔想必真被吓坏了,居然语气软弱的问这个…… “不会!她只会拿幻境吓唬人,再说了,刚才我来的早,那女人不能那么快,你也不能。” 九幽发觉他状态不对,这咬东西、满面难耐的神色,真像是她那些男人在床褥间……旖旎承欢,细思极恐,她又紧了紧臂弯,低头瞅他,“你不会……中了什么情药媚毒吧?” 鲜卑男子瞳光涣散,并不回话,只悄声细语道、“你竟抱得动我?华胥姑娘……也太危险了!” “我哪儿危险了?我是在保护你啊!你这样儿……无大碍吧?这要是媚毒,我还得给你找妓子。” “我不要妓子……” “为什么?嫌脏啊?性命攸关你还嫌脏!” “我…是童男。” “……啊?”九幽没听懂,但是听罢后,如同当头一棒!后又想起他当着四恶面儿说的, “你不是说不是吗?” 随后这人便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九幽不知道咋整,连忙喊他,“喂!你别睡……你别睡死了啊?” “睁……不开眼。” 躺在她臂弯的男子,仄然歪头睡过去,浓长的眼睫毛不再颤抖,她望着他仰头、失去意识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他睡过去还好,若是真中了媚毒,她倒不知如何下手了。 初识这位六叔,只当他是天子胞弟,性格憨耿,说话一针见血,惯会惹人不快;至于五官身材她皆未注意,也是着实不敢观摩,想来才印象模糊。 至于今时,终于辨得几分眉目,却是这种凌乱不堪的场面。直到他凄惨的躺在她怀里,她才听到他那句“童男”! 这场景若是搁到嬮妲,指定让人误会、自己把他怎么了,她只求一会儿、别来人抓现行就行。若是真被人堵住,她哪怕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她不该对长辈评头论足,更不该对有过恩爱的,皇叔的同胞弟弟……有任何非分之想。 九幽甚至不敢……回想刚才那一幕,也不敢触及他袍子下、裹着的男子躯体;她试图极力,将那种欲念心思抛开,劝自己一心正气。 她一时间竟难以抉择,是希望他是童男才好?还是希望他不是……才好。 …… 第1595章 1595护你周全 清早,万物初醒,晨光刮人面,空气中都弥漫着露气的湿润。 昨夜被巫皇好一顿拿捏的、鲜卑贵族宇文直,再清醒过来时,只觉周遭温热有力,像是窝在姑娘怀里……自己一睁眼、就是小侄女那双略显疲惫,眼睑微红的大眼睛,其后还有一群府兵围着俩人,圈成了个圆儿。 见六叔醒了,她先是调整了一下剑袍,将其缠在腰间、剑身却插在地上的姿势,解下了剑袍,而后凑过脸去关切道: “六叔……可有不适?” 她英气的小脸儿又凑了过来,甚至他本人还没清醒,之前那种剧烈的心慌感觉、已再次侵袭, “这是哪儿?”他茫然无措,嗓音喑哑。 “马鹿岭山下,你放心,我必护你周全。” 怀搂英气逼人,年少美艳的花木兰,这谁顶得住?! 听闻得身后的府兵窸窸窣窣、清咳出声示意,九幽这才想起,不能冒领全功,补了句:“还有你的府兵他们,也必护你周全。” 她没敢提及昨夜、他迷迷糊糊说的,是真是假,鲜卑男子也没提这茬,只低头无语,要扶着她肩膀坐起来。 还因腿夹到了……他猛地腰肢一软下去,闷哼了声、突然扑在她怀里。 没人因此措不及防、而发愣失态,而是默契到连九幽自己都吃惊! 小姑娘惯性的展开臂弯、将大骨架又精瘦的男体捞进怀里!——宇文直扑在她怀中,只觉这个怀抱柔软又踏实,温暖的人不想剖离。 俩人几乎是紧密无缝的贴着,仅隔了几层布料……九幽能清晰的听到,自他滚热的胸膛中,心在怦怦乱跳。她情不自禁的收拢胳膊力度,喉咙间滑动、咽下一口莫名的口水。 宇文直霎时红霞染脖颊,想起昨夜了。他确实如中了媚毒一般,但他克制掩饰的极好,也并未做出什么旖旎姿态……可她的眼里和吐息间,霎时满是浓郁的欲念!她当时明显在极力克制,但毫无给人的下流感,反倒颇有少年清爽的朝气,姑娘的幼态未褪。 好白的一张面皮上,仅有双颊添了两朵红霞粉嫩。鲜卑六叔缓缓抬眼,绽出两颗棕黑色的瞳子……一对眼睫毛如同被雨打湿,眼窝泛红的看着小侄女,咬唇低声,“还疼……” 鲜卑男人甚少如此柔声细语,娇弱无力。而他面前这华胥姑娘,丝毫不解其风情,只冷脸沉声道, “让府兵送你回去,再给你买药敷上。” 这男人也不知什么毛病,忽然颤抖着手、捧住她的脸颊,拿褐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语气低哑哽咽,“你陪我回去。” 她不动声色摘下他的手,越瞧他的白玉粉脸儿,越心神紊乱。 “那不合适,你那群府兵都是男的,不比我更合适送你回去吗?” “阿蛟……我心慌。” 九幽被他叫的心头一紧,他那嗓音温软,面若桃花,太娇气了,比她还娇!她咬牙恨齿, “你别叫了,昨晚你叫那一声,害我丢了胎玉,我还得想办法……找那老妖精索回。” 第1596章 1596闻闻衣领 他抿了抿嘴唇,眼睑微润,“抱歉。是我无能,害得你……” “可别可别!六叔是为我才深陷险境的,得亏昨天你没……没发生什么意外,不然我得愧疚一辈子。” 宇文直便不再吱声,只是眉头微垂,抬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口,试图在平复心情。 平时两个人并未怎么亲近,他还敢戏谑的打趣她,而到了如今这等情境下……即便他再怎么洒脱豪放,也明白逾规越矩太甚了,已然超出了长辈和男女之间。这若不是两个人都挺心大开通,只怕难以收场。 九幽对他,只有怜香惜玉的保护欲。受挫的六皇叔从未如此娇气,举手投足间,甚至眉眼微蹙、吞息吐气间,都散发着一股香味儿。 素来不可一世的六皇叔,居然也有这般,铩羽而归的凄惨样儿!他可怜兮兮的在蜷缩自己,如同独自舔舐伤口的猛兽,足够让任何雌性、为之母性泛滥,保护欲上头,属实让她心痒痒,鼻尖儿也痒痒。 “六叔你……熏了什么香?” “我不熏香。”俩人后知后觉,不约而同的想起……郁将军口中那个‘男人香’了。 俩人相处的氛围,愈发怪谲了,九幽扭头看了眼、十步开外的一众轻甲大汉,那群大汉原本有翘首来看的好事人群,也都被她一瞪、乖乖扭过头去了。 作为府兵统帅的六叔,将长密眼睫一垂,忽然乍掀眼睫: “阿蛟,你闻闻我衣领上什么味儿。” 她也真听话,低头去闻,然后头顶的人,忽然将软热唇瓣、擦过她的额头。 本就绷着一根弦儿的九幽,对他这行径,骤然震惊万分! 她猛一抬头,却转而亲在他下巴上……她确实是一不小心,可这人忽然红了脸,遽然低头、冲她嘴角亲了一下! 九幽慌了,“你嘎哈呀?” 他却一脸正色,振振有辞道, “谁让你亲我了,你占我便宜,我也占了你便宜,扯平了。” 她连忙附和,“行行行,我的错,下次不敢了。” 幸亏他没把昨夜的事,也要讨回债。 小侄女的敷衍口吻,令六皇叔脸上变颜变色的,“那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别再提了。” 九幽喜不自胜,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正合我意!” 她明明没用什么力道,宇文直还是疼的直皱眉头,呲牙咬唇, 她连忙松开手,“你怎么这么脆弱了啊……” 九幽说的是体力方面,而面前这男人,闻言却眉眼耸耷,眼神表情都那么惹人怜惜。 原来鲜卑六叔眼睑湿润的样子,也这么楚楚可怜,娇弱的……仿佛他整个人,都是软乎乎的,能任其搓圆了捏扁了。可她明白,他这副德行都是表面现象,他鲜卑男人的傲骨,不亚于她华胥人的自尊。 “我从未受过,此等委屈。” 她瞬间就听懂了,望着男子低垂的眼睫,她又一阵心疼。 平时那么英勇的宇文直,一旦露出这种脆弱一面来,别说她是华胥人,就算是汉人…… 第1597章 1597棋逢对手 就算是汉人女子,恐怕也要母爱泛滥,责任感保护欲上头。 “是我的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没护住你……幸亏那个女人,还没做什么。” 九幽说完才检讨反省,自己这话说的好生没用!便又想用别的话哄他,谁料自己大手一快,居然捧起他的下巴!——迎面旋即扑来、男子的那双褐色的冰晶瞳子,表情愕然。 “但凡我能薅住她,我就揍她一顿给你出气了,可她那岁数都赶上玄帝了,老东西……越上年纪越成精。” 她边说话,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转而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一上手可坏了,她愈发觉得……宇文直像是一只大白野猫,被她摸脑袋时还会仰头、懒洋洋的抬起眼来!宇文直平日里锐利嚣张的凤眸,此时都温柔沉静了许多, “多谢你……昨晚保护我。” 他那嗓子,少见的低哑慵懒,如带倒钩,字字钩人心环儿。亏得九幽有皇叔先入为主,能克制的不为所动,挤出个没心没肺的笑脸: “没事儿没事儿,举手之劳英雌救美嘛,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话音刚落,这人就伸过来一条、比她强劲许多的胳膊! ——宇文直突然将她箍在臂弯里,下巴锤在她肩头,语气低哑的勒令道:“过来抱我!我一个鲜卑男人……可不是在依靠你。” 九幽听他这命令的语气,并非反感,他颠三倒四,已然不知所云。她只好捏住他腕子,婉言相劝,“来,让我抱你,你这样儿我不舒服。” 而后他也没施压,任由她挣开自己胳膊,又被她顺肌肉紧实的腰际,一抄他腋窝、跟抱小孩儿似的,面对面,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 即便如此姿势,也不耽误他将全身的力气都贴上来,规规矩矩的,任她摆布的抱着。 九幽松了口气,看来他真是只需要人抱,而不在意是否是、被吃豆腐的姿势。 六叔到底是被母亲宠大的孩子,遇到危险时,只想扎进母亲怀里去;若是换做皇叔……他即便遭遇险境,也从不愿依靠自己,哪怕是她想去安慰,他都会抵触,仿佛怕她落井下石一样,拿她当入侵者,做困兽之斗。她好不容易攻破了他心里的壁垒,却终究不配……陪王伴驾。 她到底是不爱皇叔了。自黄陂城至长安,追求天子之爱,的确是蹉跎自误,还害的自己险些有孕,绝了后。这样的狗皇帝,比不上兰陵王分毫! 倚在华胥姑娘肩上半晌,宇文直渐渐平复了怦然。仔细回想,他甚至不知刚才那心跳,是对未知危险的恐惧,还是对她贴近的抵触、或为惊悸。 他低声哑气道,“华胥姑娘,真是世上,最让我倍感压迫的存在。华胥女子强悍的不像是女人,更像是鲜卑男人棋逢对手的仇敌。我本不该……对你个小女孩儿产生依赖感,但你的怀抱,还是让我很有安全感。” “保护你是我的荣幸。但这无关私情。” 第1598章 1598伤疤痣相 九幽在说出这话的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为何宇文直欢脱暖心,她却从来没有丝毫的起念。因为他是棋逢对手,而非人生归宿。她与他太有距离感了,他平时自我保护的很完美,也几乎没有任何瑕疵,所向披靡不陷困境;但即便他沦落至此,她也只是有保护欲,没想趁人之危,无关欲念。 不像宇文邕,他除了形同傀儡的皇帝身份之外,生活处处都比不上娇生惯养的宇文直。他一旦暴露狼狈在她面前,总是极力的克制,试图自救,但他会默默的付出温柔体贴,嘴上却不太会说。 最主要的是,她跟宇文邕确实是爱情,经过了重重磨难,甚至她已经决心离开他,她也承认过去喜欢过他。他只做在那里不说话,九幽也会动心。 宇文直说的狩猎人心之战,她可从未参与迎战。她跟宇文邕在一起,是互相拯救;而跟宇文直只不过是叔侄,同袍同泽的战友,是交朋友的路子,而不会有非分之想。 ——等到六皇叔终于冷静下来时,满脸窘迫的、抿起薄唇,一把推开小侄女,又勒令她不准跟别人说此事,适才发现自己脖子疼。 宇文直一摸自己后脖颈子,往眼前一递,便在白净掌心、绽开了几多胭脂。 竟是不止何时被暗器刺伤的,把他雪白的鹅颈擦破了皮,都险些抹掉那颗苦情痣……他苦恼道,“诶呀夺险呐!这要是把我那痣磨没了,再留道疤……得多寒碜啊。” “你不是对伤疤引以为傲吗?” “可那不是伤疤啊,是我的‘痣相’,也是我引以为傲的!” 泼皮耍贱不到三句,华胥姑娘又漠然、板起脸来,“那就快回京去,敷药止血。” 鲜卑男子凤眼圆睁,胭唇一努,“你变脸咋这么快呢?软硬不吃啊?” 九幽正忙着扶六叔起来,这鲜卑男人罕见的虚弱无力,脸上的素日明艳、换成了皱眉抿着唇,抑郁寡欢的神态,颇有西子捧心的柔,实在惹人心疼。 她想道歉,又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能道什么歉。 一群府兵忽然骚动起来,只听到传来破空一声: “还未恭贺君侯,赢得四恶的认可。” 循着那清清冷冷,又沉稳的嗓音望去,九幽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那身灰领白衫、收腰规整的大袖襦道袍。 不同以往的是,他头上顶着个道揪儿,插了支金镶翡翠的蛇形簪子,腰间还别着一只、质地淳厚的翡翠绿玉箫。 待仔细端详……九幽登时眼皮一跳,满脸都愕然、不可置信。 她看见了一个小姑娘。 这姑娘约莫与自己年岁相仿,却不是那种闺秀,娇滴滴的打扮,反而穿了一身灰白的道袍,居然与自己师父身上的……有几分像! 九幽直接过去想问,刚一开口,这位儒道至圣便先发制人,先是行礼,又介绍这姑娘是他的新收的弟子,乃是秦汉第一女神相——许负的后人。 华胥姑娘霎时红了眼睛,质问他为何要收别的徒弟? 第1599章 1599新小师妹 君先生面不更色,只道已前尘斩断,他再收谁、都不是她个余孽逆徒,能干涉的。 而那个小道姑也不骄不躁,乖顺恭敬的向九幽行礼:“见过师兄,以后既是同门,师妹还请您多多关照,只是师父心想孔孟老庄,不喜权谋铜臭,师妹自会替师兄……多多陪伴师父,讲儒悟道。” 这话太令人扎心了。她这‘师兄’当的满面阴鸷,眼神死死盯着那个小师妹,只想警告她安分守己,最好别对她师父有忤逆不孝的心。 这世上只有她可以,别人——不行! 君隐又一次突然出现,只是为恭贺,还说是奉旨而来,朝廷派他来恭贺君侯、得以离丹书铁券更近一步。 她虽然听着像是没味儿的屁,可也不得不寒暄几句,伺机打探这女徒弟哪来的?但道骨仙风的君先生,毫不客气的打断、终止了她的寒暄,摆明了是,不愿再与她有瓜葛。 但他也愿意解答疑惑。的确是陛下吩咐,让领他的新弟子出来见见世面,认认大师兄。毕竟这位女弟子颇有来历,乃是相学世家,也不算辱没了君先生。此女小小年纪气度不凡,从前恃才傲物,看不惯太学一众儒道先贤,认为一众老学究教不了她。唯独泾渭岔路前,一见死而复生的君隐,便一门心思要拜其为师,俩人也算互相成就。君隐也因此重返太学,还顶了其父、过去在女帝时代的文坛名位。 如此看来,无论男女,还是得有足够的身份地位,才能有底气去追求更高层次的人。 这更坚定了,她要拿到丹书铁券,多建功立业、自创府兵的决心。 而原本柔柔弱弱的六叔,对君先生一见如故,居然热络的攀谈起来! 九幽只央求君隐,送宇文直平安回去。 君隐嗤笑,说他就算放任她死活,也会保护天子六弟的。 她严重怀疑,这个人只是孤魂野鬼、占据了苍墨的躯壳,因为苍墨从前,未曾对她如此放肆失礼!君隐更别提了,师父曾对她又当爹又当娘,授她书文韬略,为她习武保驾……面前这个六亲不认的男人,绝非她认识的君隐。 满地的人,只有六叔还真心关心她,柔声安抚她: “你与我回京,六叔陪你上奏功勋,请赐丹书铁券。” 九幽摇头婉拒,说自己找巫皇还有未解之事,两座山头的匪患未除,只能请他替自己去上奏请赏,催促朝廷打造丹书铁券了。 待送走宇文直君隐等人,九幽骑上自己的大黑马,刚离开马鹿岭,路上就遇到一群奇怪的兵,那群兵个个头戴傩面,满头白发白衣,身上还披着镜面轻甲。 昨天她见过,巫皇召唤来了这样一个人,如今是一群镜兵摆在她面前,简直晃得人头晕目眩。 她还未说话,就听见一阵贝壳风铃的清脆摇响,还有吴侬软语轻声吟唱着,大白天的便让她浑身寒颤,深感凉意。 直到那群镜兵骤然!从黑漆漆的傩面下、瞪开一双猩红的眼睛,九幽险些当场吓得气绝身亡。 第1600章 1600镜兵地宫 不知是何人在指挥,这群人摇曳着身上、稀碎缝合的镜面铠甲,忽然挪动身形……不见腿脚动,唯摇风铃响,将她围起来。 凑近了,九幽才看清!这群镜兵个个身躯残缺不全,因衣服上、关节处挂着贝壳装饰,一有风吹过窟窿,才引得风铃声阵阵。 如此诡异的白天见鬼,九幽除了不敢大声的问:“你们要干什么?” 也别无他法。 这群镜兵并没说话,但是包围圈里给她留了一条过道,她点头跟着走,于是……这群镜兵一句话没说,就带走了九幽。 日当中午。镜兵带她去的,是一个地宫。 从北山坡下,不见太阳的冷风灌入口,直通入阴寒的洞窟,在地面上、都几乎能嗅到一股咸腥气,隐隐还有涛涛水声。九幽只能暗自感叹,巫皇不知又把哪条地下河,改成小归墟了! 被镜兵前后夹击,胁迫着一路下地宫,九幽走过蜿蜒曲折的路,几乎脚脚都能踩到湿润的泥土,以及坚硬残缺的贝壳。 临到一团冷光的尽头,她居然目睹了、前方身陷险境的洛北冥! 在一道泼洒下来、流淌的蓝光的背景里,一眼可见就是齐腮白发的巫皇面前、单腿跪着的男子,低首俯心,像是负了伤。 突然闯入此场景的九幽,不由分说冲去前头,拦在俩人之间,试图将人救下; “你受伤了?” 结果她的指尖刚要触到男子的肩甲,就被他侧身退开,竟还大力推了她一把! 错愕的九幽,迎上了男子锋利、凄冷的金属铜色;他霜眉骤然一剔,浅色长睫骤掀! “别碰本座!让开!” 而后他自己起了身,瞬间如同一只威风煞气的黑熊,却长着一张玉面狐狸脸。 他对她的抵触和厌恶,超乎她的预料了。但他既然有精神抗拒她,说明受伤不严重。 九幽虽热脸贴了冷屁股,但对于他这故意疏远的态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突然几声讥讽,俩人齐刷刷扭头,正好迎着始作俑者的阴涔嘲笑。 俩人面前的女人,周身沐浴在蓝光里,几乎是离地三尺悬空而起的……她坐在一个穿着鲛纱,跪的四平八稳的男子腰上,那男子底下却漆黑浮空一片;她穿一身镜光龙鳞,半边膀子和胸口,都是红黑的文身!身后跟着上身是镜面龙鳞、下身鲛纱裙,脚踩草履鱼骨鞋。 奇装异服的白发女人,将下巴傲然抬着,即便不如此,她那离地三尺的坐姿,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姿态。犹如远古上神附体,她眼神漠然的、看着世间一切苍凉。 而九幽最为擅长,将神祇拉入俗世,此时她不由得赞叹一句:“你这王座真独特。” 本想套近乎的人,待接到她骤然掀开的猩红眼眸、射出的两道锋寒眼刀时,九幽霎时感到后脖颈子一凉!她并不是为其淫威所震慑,而是因其的脸! 令人瞠目结舌的不止座椅,当九幽一看到她的脸时,双腿都陡然一软! 第1601章 1601一层龙蜕 这女人长个二皮脸!顺眦角被撕开的一大条,连着鼻骨和额头,隐隐可见祁连的轮廓,让她想起宇文直撕下来的…… 女人忽然抬起惨白的手,拿长指甲一掐、在她面前一把撕下脸皮!——吓得九幽登时尖叫:“嘈!!” 虽然她撕开之后,露出的那张脸更加浓艳俊美,更贴近于幻境中那个女孩‘三七’,也毫无皮开肉绽的痕迹,但是她就不能提前、撕好脸皮再出现吗?太吓人了! 九幽连忙稳住受惊不稳的身形,堪堪收住狼狈反应,心道这回确定了,宇文直撕下的脸皮,必保就是她的。 从她口中,突然传出一个低沉威严,又十分空灵、震撼人心,颇有饱经沧桑感的嗓音! “一个混种中原人,竟能捣毁闻啼街,杀死巫皇的身外化身。” 这位悬空而坐的巫皇一开口,竟像是犹如尘封千年的乐器,灰蒙蒙的还未洗净,就被人奏响,直震得她脑瓜子嗡嗡的,不相信这是人该有的,苍凉衰老的声音。 “你是谁?”九幽从未有过如此害怕,她整个就像换了一个人,祁连热情如火,直来直去的,而眼前人,就像是深邃的大海,不知哪一瞬间就波涛汹涌,大浪翻天,她还最怕水了。 面对华胥小姑娘的仰首质问,居高临下的巫皇,简直是不屑一顾的讥讽道: “尔等凡人,安敢在神灵面前造次!” 迎着神灵的压迫威胁,她临危不惧,丝毫无退缩之意,甚至更为咄咄逼人, “祁连是你假扮的吧?你是织梦者?你此举究竟有何目的!?” “那个华胥人,不过是孤的,一层龙蜕而已。——镜,映!” 她只回复了九幽的第一个质问,但也相当于默认了所有。 接下来的场景,令九幽一个从不信鬼神之说的人,都害怕了,她再次感受到了南疆巫神的恐怖…… 这种白发傩面、身披镜面铠甲的镜兵,是第二次出现,但九幽第一次看到,它们凭空!由烟雾般的虚影,波澜几许就成了镜面铠甲士兵……被主人当场召唤出来。 出声已是另一种语调的巫皇,念动不知名的南疆咒语,驱使镜兵、将两个人团团围住。 九幽都要被吓中风了,但因为身边有个洛北冥,她便要做那个坚毅英勇的妻主保护他!虽然……这位气势阴沉的洛少主,看样子也不用她保护。 即便俩人被白炽一片的镜兵围绕,几近密不透风,她也并未露出惧色,仍在质问巫皇! “你接近独孤九冥,又对我们抓着不放,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我娘……独孤如意留下的东西吗?” “此贱奴身怀孽障,孤替你清理门户。” 巫皇这种字字敲定的语气,像是长辈的训斥或是教诲,不容人有任何的质疑,九幽登时就信了。 她脸上难掩震惊神色,扭头看向身旁、站如黑熊的少阁主,“你怀了?” 被祁连一语道破,原本闷声的洛北冥,霎时扬起雪白眉峰,顺着半张面具、射出眼里两道阴鸷的寒光,侧脸斜睨她, 第1602章 1602你最差劲 “激动什么?又非你的,本座宠幸了诸多女人,数你最差劲。” 于是华胥姑娘神情激动,非要质问他、为什么有喜了没自己的份儿! 被忽略的巫皇声色渐厉,直言他义父是被自己龙母转生,生下女儿又早夭,如果他们父子不捣乱中原,她会当洛北冥是亲生儿子。 洛少主毫不领情,搓了搓自己尖长的金爪护指,脸上又是轻蔑又是愤慨,“羞辱妄言!谁用你当便宜娘?” 九幽也拦着,“这个女人属实不配,你还不如嫁给我。” 仨人针尖麦芒的对峙,倒把巫皇看笑了,她忽然一抬手!只见她身后的那束蓝光放大,转而投射出了一道道台阶……这位靠海的巫皇摇曳着鲛绡,一步步奔俩人而来,远瞧着华胥姑娘将男人护在身后,巫皇直接道: “孤放他走,你留下。” “当真?”姑娘瞬间眼神一亮,在地宫里都熠熠放光。 洛少主断然拒绝:“本座不受女人恩惠!” 她旋即又道,“你可别声东击西,趁机欺负我的男人,我可不能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走下神坛的巫皇,只一挥手,便嗓音低沉严肃的道:“放肆!这由不得尔!” 只转瞬间,九幽就瞧见片片白光打来,她只眨眼间,就眼睁睁瞧着、洛北冥被什么东西拽走了! 只听得到他一声怒斥,扔出一团火光!炸裂出火焰来,洛北冥的满头白发,从火焰后走出来,阴沉着,“在本座的地盘儿,还想设幻境困住本座?” 巫皇一挥手:“困不住你,那便困住她!” 这是九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旋即——洛北冥和他掌心的火光瞬间消失,她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 便消失在了黑暗的地宫里,只留下华胥姑娘,孤身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与白发赤瞳的巫皇面对面,九幽深感卑微的和渺小,这个老女人的强大,以至于她带来的,犹如深海的未知威胁,让她感受到了,触及灵魂的恐惧! 透过华胥姑娘的眼睛,这位巫皇几乎能窥见她任何的心思波动。 转瞬间,便绷住了不为所动的九幽,随后质问面前这位巫皇,“是不是你,昨晚偷走了我的阳玉?” 许是对她快速沉静下来的反应,巫皇有些诧异,忽而挑起眼尾来,语气音色,一如既往的深沉沧桑、字字笃定。“孤那是在救你,你依赖附魔的玉和剑,与蛊皇依赖蛊虫施法,无二区别。” “可我不能没有阳玉和剑,你不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干涉妨碍我!即便是我爹娘站在这里,也不该取走我的武器,让我空手上战场送死。” 九幽本以为话说至此,她但凡懂点事儿,就能把东西还给自己,结果这人,居然又开始讲和如意的过去,占自己便宜了! 原来这位巫皇,还挺爱自己的讲辉煌史,从她和姐姐冼英平定南越八百里,又替姐姐加冕为归墟海的巫皇,到凭借着龙母巫术,与华胥来的独孤如意契血续命,相助她七母分疆! 第1603章 1603离开地宫 她穷尽一生,都在追寻长生之道,竟然只是为了和如意长相厮守!?可是说的直白些,蛊皇是觊觎她的‘神魂永生’,向往华胥一梦。 巫皇貌似并不理解,华胥之国那些薪火永继、世代为大同而生生不息的精神。如意还给她讲什么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的故事…… 她只想着,若是给南疆培养这样一批人,能为她世代相传,是需要如意的脑子,还是血肉?她甚至想用蛊虫白骨生肌的法子,复活独孤如意。可是玄帝陵墓跟曹操墓一样,不知是藏在三虎图、还是九龙图里。 以及当年君家堡灭门惨案,是巫蛊二皇操纵、怂恿元规干的,目的是同时得到三虎图、和华胥九龙图。 巫皇还给九幽讲,三年前巫皇救君隐,是因为君隐的刺青,当初也是拿玄帝的血刺的。她当时是失去能力的老年人皮囊,年轻的皮囊也是三年一老,需要龙母转生的、男人的紫河车供养;她还会让胎儿迅速成长为、没有行尸走肉的寄宿体,供她转移神识灵魂,通过记忆永生。 而君隐的刺青,只有遇到她和玄帝的血脉才能触发,所以她近几年来,更为疯狂培养闻啼街新生儿,想复制玄帝的成功,和给自己培养血脉和寄宿。 ——九幽好不容易,才从巫皇制造的幻境地宫离开,出地宫门时,居然有一群六叔的府兵在候着了,还有胆儿大的,探头探脑要往地宫里进! 下午。 九幽带着六叔留下的府兵,正要去跟马鹿岭,商量招安为自己府兵的事,便在其山下,碰见了久别重逢的兄长。 多日不见,再回过南疆的兄长……在满身白发披散之中,身体似乎更瘦了。 他穿着一件暗红的大袖襦长袍,肩搭蜡染的白金暗纹裲裆,衣领袖口刺满了暗银色回字纹;白发金面,虽然他这副穿着像个巫师,但丝毫未损他周身的气度。兄长整个人清高又孤傲,犹如一株苍松修竹。 一声“哥哥”闷在喉咙里,在瞧见他身后的那群‘人’时,九幽狼狈的噎了回去。她即便想上前一叙,也要畏惧于他的护卫们。 因为他还带来一群看不清脸,穿着破烂铠甲,头顶南疆银饰头冠的阴兵,她甚至连那群护卫的眼睛五官,皮肉都瞧不见……只觉他的护卫所过之地,一地死气沉沉,但其碾过的草上,就跟没人踩过一样完好。 怕九幽害怕,他解释道,“这是芙泽王的镜兵。” “怎么和巫皇的那么像?” “就是巫皇教的炼化之术。” 九幽都没敢说话,但她身边,有害怕的士兵哆嗦着出声,“听闻芙泽王当年发疯了,把送嫁的远征军尽数杀光……这家伙白发红瞳,分明是个南疆巫师!什么阴兵,分明是这妖孽炼化出的!巫蛊傀儡!” 自那士兵一开口,她就觉要坏事,便连忙扭头去使眼色……却未被人领悟。 眼见着,独孤九冥红褐的眼里、目光凌厉一狠, 第1604章 1604冒犯镜兵 九幽便知道,要坏事儿! 不等他红唇启开、他身后领头的镜兵,便有感应、受驱使的‘咔嚓’一抬胳膊! 只见那镜兵,机械性的一吹芦笙,忽然自其腔子里,传出一阵稚嫩的嗓子、这群镜兵竟然音色幼齿的,开始唱起童谣,还各个亮起身上的护心镜…… 因被太阳反光,满地都是亮如白昼,九幽还没看清楚事情经过,刚才说话的那个官兵、就当场四分五裂倒地了,死状跟被敲碎的镜子似的。 她当时脖子一凉!感觉血都凝住了。 如果说刚才,她遗憾于没能趁机亲近、魂牵梦萦的兄长;那现在,她可不敢亲近了。色字头上一把刀,独孤九冥若非这娇艳皮相下、时不时露出杀伐决断的性子,恐怕早就沦落俗人,嫁妻生女了。 因这群府兵都是她借的,又不听她使唤,见状当场一片拔刀抽剑声,九幽连忙挡在府兵前面,大着胆子迈向自家兄长, 望着他高抬下颌,白发之中射出两道——傲慢无情的目光,她不自觉的一缩脖子,又鼓起勇气出声: “你…你干嘛杀人啊?这是六叔的府兵啊!有零有整的!刚回来第一面,你就送我个血光之灾是吧?” 他狭长的眼尾一抬,面无表情了半晌,终于流露出一丝、轻蔑的阴狠。 “这即是冒犯芙泽王——镜兵的代价!” 独孤九冥此豪言一放,顿时引得一众府兵哗然,口呼“南疆妖孽!” 六叔府兵各个高举武器,恨不得就地斩妖魔的态度,眼瞅这群人要冲上来,九幽只得展臂拦着,又拿手指着他鼻子质问! “独孤九冥!你跟我犯得着杀鸡儆猴吗?你是去南疆了吗?我瞧你好像刚从…九幽炼狱里爬出来!” “虽未及炼狱,却也差不太多。因南疆的炼狱里没有九幽,我便回来……找你了。” 他最后那句,便是语气着意柔缓了许多,也低垂眼睫,眸光脉脉的凝视她。 因他刻意迈近了一步,俩人对面而站,隔着厚厚的面具,她看不透他的情绪。 当他及膝的长发、打在自己手上时……九幽忽然想起了,之前的洛北冥。洛北冥冷漠又风情,而九冥哥哥……是彻头彻尾的蛊惑人心,但九冥则用了更为高级的媚术手段,魅而不媚。 分别几个月,九幽恍然惊觉,独孤九冥也不知道怎么补的,居然长高了那么多,足比她高半个头了!不是说华胥男子,身高并不会比女子高太多吗? 当九冥哥哥骤然掀开、纤长细密的羽睫,幽妹子看见,他那双红褐色的眼眸里,明净又深邃,能让她想起月华之下的孽海红莲…… 他的手指骨节纤长分明,比凝脂更显得苍白,此时忽然戳了她锁骨窝一下……在引得她不禁、本能的瑟缩后,她身后的轻甲府兵,轰然疾声大呼:“君侯小心!” “恐这妖孽加害您!” “这南疆巫师怕不是觊觎中原?” 这位南疆妖孽,忽然沉声一怒, 第1605章 1605兄长后悔 “多嘴!我亲近自己妻主,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了?” 九幽突然发现,九冥已有了善恶分明的两面,脾气也阴晴不定了起来。未免再有血光之灾,九幽只好把两方来回安抚,将官兵撵至、两里地开外,并劝他们回去跟六叔报平安,而自己面对一个华胥男子,绝不会身遭险境。 送走府兵,她便独自奔不远处、站着的兄长而去,他那身衣服本不显明媚,但因其身后的镜兵铠甲折射,满身白发飘扬、显得他整个人都发光。 路上,他提到其父王让他解放天性,但是父王缺一直在、和妻主墨珈相斥相杀;俩人虽不愿碰见,但是一旦碰见了、也谁也不怕谁,都想捣毁对方的生活,不想对方好过。 九幽弱声问及嬮妲刀,她也嘀咕半天了,独孤九冥人都回来了,嬮妲刀这个信物咋还不还给她呢? 九冥却说,“你的嬮妲刀在父王那里,他要翻译上面的刻纹,以及…寻找三虎图之谜。” 她一听,心都凉了,看来这父子俩,就是奔她嬮妲刀来的啊! 但九幽还得不动声色的试探,毕竟她研究过了,嬮妲刀可没什么秘密。 “舅舅也想要找三虎图?” “呵,谁不想要?我倒是庆幸,幸亏我之前忍得住,没稀里糊涂的跟你在一起。” 她扭头,瞪俩琥珀大眼,巴掌小脸儿颇显无辜,“对妹妹动心起念,兄长后悔了么?” “并非,恰恰相反。现在我有生身之父,他将为我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还会运送南疆珍宝进京,当着周国皇帝下聘,让我求娶你。” 九幽咬着后槽牙,强忍着,压下心头的怒火,也怕他来真的啊! “我不能嫁,你们别胡来了。” “那我便嫁与你为正室,在南疆,兄妹之间可以成亲,也不会被浸猪笼。” 他一提浸猪笼,九幽猛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梦! 她错愕的,去瞧他表情,兄长被黄金面具覆盖的脸上,只露出来一双精致的龙凤眼,长睫如扇,瞳色红褐。 即便被她盯着,他脸上也毫无羞赧或是不耐烦,波澜不惊的样子,像是心思迟钝冰封。 “哥哥……我穷极半生与你重逢,你可不要离我而去啊。” 他扭回头,冲她一掀眼睫,眼尾一斜, “说人话。” “……”九幽顿时一噎。从前不解风情的只有她,没想到今时今日,轮到独孤九冥装傻了! 独孤九冥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眼,忽然道,“你且宽心,镜兵并无神识,不会听我们说什么,唯服从我的驱使。” 她属实没当镜兵是‘人’,许是因其是由兄长带来的,她从未对他生过恐惧,更何况,他还为她剖离了巫蛊,她便觉得他带来的东西,也不足为惧了。 她看着他腰间摇曳的九彩金刚结,忍不住问他,“那天晚上,舅舅已经给了你金刚结,所以第二天,你们两个故意做出父子情深,来给我看的么?” 他眉眼凝着, 第1606章 1606证实血亲 “幽儿妹妹,你为何怀疑我?你都开始不信我了吗?是巫皇挑拨的?” “是我自己发现的,你能不能回答一下?” “是,我在幻境里见过父王,但那时候,你忙着跟洛北冥在一起,我有机会说吗?” 为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九幽便向九冥询问巫皇和祁连的事,他说父王讲巫皇叫冼祈,和南越王是亲姐妹,冼祈因当了巫皇改叫映龙母祈,映龙是上古归墟的神名,历代巫皇皆被封崖州王,意为海角天涯九州尽头的王。按南疆的方言土语,叫冼祈和‘三七’听起来很像。 而后,他的凉薄目光,又回她的胸口,却并无半分淫邪之年。 “我方才没触到你的胎玉,你的阳玉呢?” “我若说是被巫皇偷走了……还能索回吗?” “自然能。巫皇乃半神之躯,不屑于偷窃强盗之为,但她既然如此,必是要圈住你,恐她会拿你做文章,你这些日且小心应对她。” “一直没机会问你,被取走心头血的事,那是怎么一回事?” 得亏独孤九冥没存心瞒她,问啥答啥: “我像是有种吞噬蛊虫的能力,是墨珈在我心头种下她的心头血,我才得以驱使和学习蛊术。而后我避蛊避巫的能力,却源自我的血脉。” “所以你身上……并无蛊虫了?” 他忽然展颜一笑,绝美又凄然,“为了爱你,我放弃了爱自己。” 独孤九冥骤然恢复了满眼深情,倒让她不知所措起来……恍若隔世,九幽属实是,许久未见他、满眼的痴情爱意了。 “……到底是我,辜负你了。既然你我并无有什么犯忌,不如趁早断了,你另觅良人吧?” “情窦初开是你,一生归宿是你,我拼了命想证实……我与你还是有独孤如意那一点,一点点血亲相连的,我宁愿被人唾骂也要回来找你,你又怎能放弃我?” 九幽不解,常人若得知并非兄妹,早就借坡下驴了,为何九冥却在拼命去维系兄妹情? 眼见着兄长闪烁着、一双猩红凤眸,神情颇有激动,九幽连忙软声哄下: “我并非是放弃兄长!只是幽儿无能,暂时无法庇护你安稳的生活,更无法只做你一人的妻主。可我的兄长是昆仑的凤,生来高贵骄傲,应当翱翔于四海九州,而不该蜷缩在后院,嫁妻生女。” “我哪有你高贵呢?四海九州,七母分疆你我都走过了,与你同在,才是我翱翔之空。若是嫁进你后院,还没有小夭,我乐意至极。” 过去的种种,如同上辈子那般久远,可九幽的心里,现在揣了好几个人!但为了丹书铁券,建功立业她都能拒之千里;这要是娶一个回来,她还不前功尽弃啊? 于是幽妹子忙道, “这可不行!我兄长生来骄傲,绝不能为人外室,我……” “如果你觉得愧对我,才拒绝我,那我再重申一次:我不管你有多少男人,不管你和谁成亲,我作为你的血亲兄长,都比他们要和你亲近。幽儿……你生我陪,你死我随。” 第1607章 1607伪装猎物 在这一刻,九幽忽然懂了他。懂了为何常人得知,男女并非兄妹会如释重负;而九冥却拼命在证实,与她确是血亲兄妹!因为常人要按着世俗活着,而他只想借这点血脉亲情,借对她的爱而活着。 这独一无二的血亲之情,比她身边的任何男人,离她都要亲密无间,这就是他的倚仗。 拒绝的话噎在嗓子眼儿,她精致的小脸儿绷紧,眼圈微红,“……傻哥哥。最后一句,以后不准再说!” 他扭头笑了声,掩去眼底的泪意,不知是自嘲还是悲从中来,但也瞬间转换为如常的冷漠阴郁, “洛北冥绝非善类,他就是一只吸人脑髓的老狐狸!” “怎么突然说到他了?他也不老……哪儿像狐狸了啊?” 九冥哥哥眼睫毛骤然掀开,嗤笑了声, “最高明的猎手,往往会伪装成猎物的姿态,诱敌上钩。据我所知,洛北冥那一把年纪可不是白长的!他的心机远在你我之上,否则也不会,辅佐岐王元规这么多年,将玄机阁的势力一再扩大和渗透。” “我并未瞧出来他多心机,即便他行事作风如何雷厉,不还是被我压着欺负哭?只要他在感情上,对我不心机便够了。” “啧。”九冥兄长忽然凤目一眯,即便她说话如此露骨,他也并非有吃醋或是不悦,只讥讽道: “世上最下作也最高明的手段,便是以色为诱。蒲谷乡志便有记载,玄机阁曾引诱女乡长而杀之;如此有名有姓的留下事迹,他可绝非仅这一两次。如今轮到你了,洛北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靠征服女人得到他想要的。” 九幽觉得,跟兄长争辩此事并无意义,她也确实更信独孤九冥,他从不屑于为挑拨是非而说谎……“兄长何出此言?难道你回南疆了,还有空调查过他过去?” “我父王来自中原大魏朝,他对中原的了解,比我对南疆更了解。怎么,有异议?” “这我哪敢……” “还有近日,你挑战四大恶人一事,我今儿特地赶来,就为告诉你……那四恶毕竟明里就是玄机阁的人,归属于洛北冥管辖;而更不为人知的,是四恶与巫皇有勾结。自玄帝独孤如意殡天,其江湖势力,凡是能力沾边儿巫蛊的,无不与巫蛊二皇有莫大的干系!” “所以你的意思……是警告我,那四恶不是真心臣服于我?这倒也是,我有自知之明。” “恐怕是洛北冥致使授意其诈降。洛北冥的所作所为,便是岐王元规所意所图。” 独孤九冥随后,居然好顿说洛北冥坏话,介于洛北冥也说过哥哥的坏话,还说是九冥哥哥屠戮了巫蛊寨?……于是,九幽便对俩人都不太相信。 但是有了刚才怒斩府兵的案例,她也怕九冥情绪不稳定,再六亲不认,对她下杀手……九幽只好随声附和。 原本风清气正的旷野,忽然虫跳鸟飞、扑腾着振翅,就跟逃活命一样。 第1608章 1608檀香复活 随后,只听破空一声——“谁骂洛北冥呢?当面儿继续啊!” 这嗓音有些耳熟,像从身后传来。 九幽一转身、居然看见了身披黑斗篷、白发金面的洛北冥!他身边还跟着闻人檀香,刚才出声的显然是他。 大白天见鬼的事,她是头一遭经历。 一见闻人檀香,九幽吓得连忙退后一步,揉眼仔细看,这家伙在太阳底下,居然还有影子! 亏得她稳住脚步,端着心打量,只见他穿着大袖襦开领子、皎洁的软绸长袍,头戴银链额帘,挺着初显圆润的小腹,看样子得有三四个月了。 闻人檀香竟然死而复生,还和洛北冥在一起?九幽有些吓懵了,问“你是人是鬼?” 闻人檀香挺着孕肚,满脸恨道,“你再说一遍!” “你不是被洛北冥杀了吗?” “不过是墨珈和阁主的一个计策,目的是让你见识……玄机阁的狠心。” “玄机阁狠心,你对自己也狠心,你那断臂不顾了?” 闻人檀香的胳膊还是独臂,他说,“独孤忘乐保存了我的手臂,前几天已经给阁主接上了。现在,你把刚才损少主的话,再说一遍!” 她瞄了一眼洛少主,他身上的漆黑斗篷因风被掀,显出他细窄的身形,腰缠的锁链和武器之下、是修长的双腿。里头是亮银色底衫,外罩深紫色尖领长袍,脚蹬玄底金纹长靴。 一如既往,他迈步每一脚都像踩在跨上,走路带风,六亲不认不可一世。 九幽也是卑劣不甘的心思在作祟,见他这副毫无反应的样子,只想攻破他沉默的壁垒! 她看着他,故作轻佻,一字一句盯着他的眼睛:“再说一遍又如何?你们少主不过是我的玩物罢了,他来者不拒,又擅长以色为诱攀附权贵,玄机阁就是人间炼狱,腌臜透了,一想起少阁主给他爹吹箫的样子,我就觉得他恶心!我有哪句话冤枉他了?” 洛北冥在一旁冷脸听着,对她当着众人说出这话来、也毫无震惊神色。 甚至还抬起了削瘦小巧的下颌儿,被半脸面具遮掩的,金属色的瞳子,在日光下泛着锋利的刀光。 闻人檀香红着眼睛,轮拳头锤她, “独孤九幽你混蛋!我嘈你娘!” 男子的身形并不算纤细,一圈下来也是卯足了劲儿,可落在她掌心、还是如同砸在了棉花里! 正面迎战的华胥姑娘一晃身之差——她已一把抓住他的拳头,轻轻松松的制止住他的攻势力道,冷漠道, “你们两个加在一起,都碰不到我。” 闻人檀香仍试图用力甩开她,“你就会恃强凌弱!” 洛少主只是听她说着,面无表情的呵斥: “闻人回来!本座不屑与畜类争辩!” 闻人檀香扭头看了眼洛北冥, “少主!这样的女人,就是该绝后的命!孩子绝不能认她当娘!” 他乱来怀了孩子,找她当便宜娘来了!? 本就对洛北冥爱恨交加的九幽,一听到这句话,顿时爱意顿消, 第1609章 1609妻主打她 “好个玄机阁少阁主!你这是揣了特种,想找本侯上户籍来了?本侯凭什么当她的便宜娘?你还敢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洛少阁主只冷哼了声,一甩披风、露出他尖长的护指来,他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音色绵媚,又比素日低沉的道:“此乃本座之地盘,本座之势力范围,你如野犬狂吠,知不知道本座随时能把你丢出去!?” 俩人对峙,全然忘了被她抓在掌心的手。 直到猛然听到一声怒吼:“独孤九幽!你把香香的手放开!” 九幽应声松手,却因惯力、闻人檀香几乎要仰头、坐在地下。 她一见来人是独孤忘乐,便冷笑道,“看来我来的不巧,你已经和玄机阁勾结完了。” 闻人檀香红着眼,冲着独孤忘乐吼: “妻主!给我打她啊!她这个混蛋!” 九幽面无表情,“打我?怎么,洛北冥那孩子与你们有关?关山度的吧?洛北冥,你当初装的贞烈贤良,不还是烂饭臭屎都吃?” 独孤忘乐快走两步,一拳锤在她肩头! 九幽后退几步才稳住,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独孤九冥这时才拔剑上来,“你们欺负我妹?” 闻人檀香嘶吼怒道!“她该打!洛少主清清白白一个人,她就这么埋汰人家?” 九冥嗤地冷哼:“他清清白白?那还揣了野种?” “你那野狗妹子还强人家呢!” “你们少主,不过是玩儿蛆的鼠辈,人尽可妻的男娼,我们能看上他,是他的荣幸!” 独孤九冥和闻人檀香俩人骂架,就跟那隔靴搔痒一样。 洛北冥掐了独孤忘乐一把,沉声勒令: “与其费舌有失本座威仪,速归!别让闻人动了胎气。” 也不知他发话怎就那么好使,忘乐登时抱拳应声。 低眉俯首、行过礼后,忘乐这才转身,先把闻人檀香搂在怀里,又抬手去扶洛少主。 九幽眼看着,九冥哥哥朝她行了拱手礼,当作送别,便转身离去。当她再扭过头时…… 一瞧见那大姐,居然敢碰他的尖长护指! 九幽直跳脚:“你别碰他!” 忘乐大眼一抬,蔑然之意毫不加掩:“少主乐意让我碰,你跟个狼狗似的,汪汪狂吠要咬我啊?!” 洛少主也狐狸眼斜睨着,冰冷的脸上,薄唇勾起讥讽的笑来,“本座是宠幸过你,但你不过是一时玩物,你感到荣幸则已,休得再上前放肆!别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洛北冥这态度愈发骇人了,九幽都险些被他唬住。 “你们何时关系这么亲近了?” “少阁主是我马鹿岭的座上宾!” “洛北冥!你究竟还有多少本事,是在我面前藏着掖着的?” 他只低头,搓了搓尖长的指甲,浅金色的瞳子里眸光清淡,漫不经心道:“本座不是,正在摆给你看么?” 她直接给气笑了,不禁扭头翻了个白眼, “原来少阁主不止风情万种,还会扮猪吃虎呢?” 少阁主并未理她,只一挥手,漠然: “随本座上山!” 第1610章 1610勿碰本座 独孤忘乐应声,护送他转身而去。 九幽连忙跑过去阻拦,“怎么?山上有奸妇?孩子她娘吧?” 独孤忘乐直瞪眼,“独孤九幽你疯狗啊?” 洛北冥冷哼了声,“本座之事,尔等外人无权过问!” 可他面前忽然一暗——这华胥姑娘突然蹭蹭两步,跑到他面前来,抓住他的护指! 此时他不想解释,她说到这份上,自己再如何争辩,也无可必要了。 洛北冥怒而甩开她!只见他身上的斗篷披风一旋,随后又忽然身子仄歪,陡然单膝跪在地上,抱着白发、掩面呕声…… 九幽凑过去,瞧他白发凌乱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在玄机阁,要回三虎图那天……“难道……你当时就有了?那你还和那么多奸妇!” 不等她说出更难听的话,洛北冥皱着霜白眉头,一把推开她,语气低弱, “勿碰本座!” 她盯着他面色惨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忘乐先急了: “独孤九幽!少主从来就你一个奸妇!” “呵?你们难道想说,孩子是我的?香香你鼻子灵!他身上要是我的孩子,你能闻不出来吗吗?” 闻人檀香气的跳脚,“独孤九幽!你要是有我这鼻子你闻闻,少主身上分明全是你的气味,难道要等孩子生下来,滴血认亲你才相信?” 得了人形狗鼻子的肯定,九幽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慨,总之是震惊到,脑瓜子嗡嗡的。 她的语气已软下来,“他说落红能伪造,初次的痛感……” “血能伪造,反应能吗?你是女人,你能不知道男人的反应……是装的还是真的?”香香不仅冲她翻白眼,还拿鼻孔瞪她! 她虽然并无太多经验,目前所能吃干抹净的男人,仅有洛北冥、扶摇和皇叔,而沧蛟那个混蛋,是她想都不愿想的污点。 但洛北冥的反应确实不一样,和皇叔那种欲拒还迎、成熟稳重又生涩不同;也跟扶摇的无经验但热情不同,他纯粹像个嬮妲人,她绝对相信他能生。 想通这点,九幽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蹲下去瞧他,盯着他隐匿于发丝中、苍白到近乎无血色的脸,她心头抽痛。 “是……是我的孩子吗?” 他只白着脸,蹙眉干呕。 待得到洛少主勉为其难,极不情愿的嗤笑了句“她不配”,算是证实后,九幽再憋不住激动沸腾的心! 这姑娘嗷嗷扑过去,一把抱住他,捧住他的脸,四目相对逼问!“洛北冥…这是真的吗?孩子……是我的?” 独孤忘乐连忙吼,“少主!您可别再嘴硬了!” 洛北冥没说话,只是瞪着金色瞳子,抿唇看着她,已经是默认了。 闻人檀香道,“孩子已经半个多月了。算来……就是你强制少主那天。” 洛北冥哑着嗓子推开她,冷漠道, “等孩子降生,本座会告诉他,他娘天打五雷轰被劈死了。” 而这个孩子的亲娘,完全没听他的话,居然又哭又笑, 第1611章 1611上山安胎 “我居然有孩子了?真是我的孩子啊?我不用绝后了!洛北冥啊!” 到这会儿,前头的一切误会铺垫都多余,困扰她多日的问题,她终于能摒弃前嫌、欢快的接受了! 这华胥姑娘居然当场——抱起少阁主的腰肢转圈!她高兴坏了,把大家伙儿吓坏了。 洛叔叔沉着脸呵斥她,让她像个人一样!此情此景,虽然他比在凤华山庄还尴尬,但是他乐意享受大家的伺候。 只是他忽然来一句:“小狐狸呢?” “谁是小狐狸啊?” “独孤九冥那个妖孽,可不就是黑心小狐狸么?” 几人这才猛然!想起她哥哥,回头找时,镜兵和独孤九冥都悄然离去了。 只有九幽记得,哥哥是向她行完拱手礼,转身而去的。 对此称呼她很郁闷,这俩人,咋都喜欢称呼对方为狐狸呢?还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 ——这次上山,因为山上三分之二的人、都忙着采购赈灾去了,所以显得空空荡荡。 原本九幽仗义疏财、为国为民的行径,已经够邀买人心,受马鹿岭匪众敬仰了;唯独在男人这件事上,忘乐险些为檀香和洛北冥,把女帝遗孤一顿胖揍。 如今把话说开了,少阁主与她虽未冰释前嫌,但也与她能正常沟通了,这小姐俩好的,又跟前几天一样。 可是,绿林草寇最重江湖义气,更重视辈分。独孤忘乐非要管她叫小姑姑,管洛叔叔叫小姑夫!还说九幽够有本事的,居然能连强带哄抱得美人归!可真有母尊悍匪的样子,还说自己只认洛北冥一个小姑夫,别说皇帝老儿,就是她婚约的封公子,乃至她亲舅爷、独孤如情的儿子,她也不承认是小姑夫。 众人进到马鹿岭大厅,忘乐还指着旗帜上“匈奴、鲜卑、羯、氐、羌”的五个字,义正言辞对九幽说, “你不准喜欢鲜卑人,无论是皇帝还是皇上他弟,那种流淌着五胡脏血的异族男人,都要不得。” 于是洛叔叔享受了妻主伺候,妻家人捧着的安胎。更是头一次感受到,借宿别人山寨,如同自己家。 虽然洛北冥很抗拒,他认为大男人就算珠胎暗结,也不影响自己行动坐卧,更何况他连胎相都不稳,孩子连形儿都没有呢,更别提显怀了。顶多……是有些恶心作呕。 但娇娇姑娘很是紧张,恨不得抱着他走。 她还跟个傻狍子一样,一直盯着他平坦的小腹,乐呵呵的问: “小腰儿这么细,肚子这么平……这里面真的有了我的孩子吗?” 洛北冥:“……” “我什么时候能听到胎动啊?几个月会显怀?” 洛北冥蹙眉呵斥:“本座又没生过,不知道!” 一旁的香香听得笑如银铃~“少主平素都不与孕妇接触,更别提孕夫了啊?侯爷若好奇,便给我们少主个嫡夫名分,接回去安胎养身,再给孩子个嫡出身份。” 九幽倒是认真的点头:“应该的,活着就是为了给他们父女一个家。” 第1612章 1612本座不嫁 因之前做的梦,她不自觉的认为,他腹中的应是个女儿。说出口话,几个人也没注意听男女,单洛北冥蹙眉道: “本座绝不会嫁你,你死了这条心罢。” 唯恐俩人再掐起来,压寨夫郎扭着杨柳细腰、挺着微微圆起的肚子过来了。 九幽一看见他就诧异,之前她见到他时并未瞧出他有肚子,后来玄机阁要杀他时……已经露出圆肚,她当时便觉得不可思议,如今过去不足一月,他这肚子咋跟吹气儿的似的,鼓的如此快? 闻人檀香已经显怀了,就总拉着洛北冥,要给他传授养身体的偏方,以及各种禁忌。 还说“男人的事,侯爷你去一边儿。” 九幽不愿离开他半步。 少阁主也面沉似水,沉声道, “无须传授,本座身体好的很!” 洛北冥刚申明完:自己没什么害喜反应,不要拿他当女子有孕,随后就开始恶心干呕。 因洛叔叔食不下咽,恰好听闻禀告:山下有女人闹事儿! 于是独孤忘乐下了趟山,聚集正在分发、赈灾钱粮粥药的手下,尤其是抓来了二当家,荡平了适才来挑衅的广杏寨,并羞辱了广杏寨大小姐。 等她回来时,已是日头偏西。 独孤忘乐跟去上货一样,成筐成筐往屋里搬李广杏。 这头,九幽忙着给洛北冥喂李广杏,那头闻人檀香带人,要做李广杏果脯蜜饯。 华胥小妻主举止温柔,殷勤的把洗好的杏掰开,递到他嘴边, “来,压压恶心。” 望着她凑到面前的巴掌小脸儿,那对长睫扑闪扑闪的,琥珀双眸灿若星河,而今眼里却仅有他一人…… 他皱眉,“我不吃杏,不必压。” 她果断张嘴,自己咬了一口,又低头给他吻住,强行渡到嘴里。 还趁机……猛嘬了那两瓣芳泽几口! 洛北冥愤然推开她,口呼囫囵的“放肆!”而后自顾自的嚼,含糊不清: “把杏给我,我自己会吃。” 一旁的独孤忘乐,见状还惊呼一声,顺势捂住檀香的眼睛,哼道, “香香别看,你还年轻,别跟那个……没羞没臊的女人学坏了。” 九幽眨巴着眼睛,挺无辜的,“忘乐啊,你说这话不违心吗?那天你把我抢上山,对我说的做的,那些无耻……” 独孤忘乐连忙捂住她的嘴,给她使眼色, “行了行了,小姑姑我错了行了吧?别当着内人面儿乱说。” 九幽无语,“香香可真有本事。忘乐这么勇猛的女人,也能收拾的服服帖帖。” 而洛北冥眼神冷冰冰的看着俩人,“你们山上不止强抢民男,还磨镜?” 独孤忘乐挠了挠头,“那什么……少主,您放心,我们山上没人敢对您不轨,我们那天也是跟九幽耍着玩儿呢……保证没下次了!” “休要诓骗本座!” 九幽只觉恍然,“冥冥,你怎么喜欢这个自称了呢?” “放肆!不准如此狎昵。” 不知他是否想到了那夜,情深之时,她心疼的唤他“冥冥,我轻一点”…… 第1613章 1613母尊暴徒 只是此时,白发男子怒烧了双颊,浅金色眼眸含嗔带怨的,眼神凌厉。 “你越发像一个人了,语气和脾气,还有自称……” “天和皇帝么?那你还不滚回去,做天子外室!” “我真是爱死你现在这样子了,又娇气又霸气,肚子里还有个小淘气。” 他都无语了,“独孤九幽,你腻不腻歪?” “少阁主不喜欢我这样?可是你现在,不允许我霸道强势。” “……你离远些!看见你,本座就恼火。” 女侯爷不禁板起脸来,“少阁主可真难伺候。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养胎么?” 少阁主眉宇一横,脸上表情毫无退缩,甚至冷哼了声,“怀了女暴徒强制来的孩子,你还要本座如何心平气和?” 他愈发剑拔弩张,一句不让,大有跟她一刚到底的气势,已然不愿委曲求全,看她年纪小、哄着她了。 “我可不是一般的暴徒。再说了……后来那两次,咱们不是挺和谐的嘛?我瞧着你也挺喜欢的。” 洛叔叔抿了抿唇,眼神阴郁,“……以后本座戒了。再不近女色!” “洛叔叔,你能否别这样自称啊?太有距离感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哄你,就忍不住也想摆谱儿……” “你还没摆谱儿?” “对你,我有愧,不敢摆谱。” 场面一度挺尴尬,直到外头来个大姐,手捧着个胖鹦鹉过来了。 忘乐:“这鹦鹉好生肥美,少阁主你咋喂的?” 洛北冥强调:“是鸽子!也是她送的,跟她一样能吃能喝,还到处混吃混喝。” 九幽:“……”她顿时自责不已,低头仔细自检自省,究竟怎么混吃混喝了…… 这鸽子不是送信的,就是来看男主子的。洛北冥说这鹦鹉经他几日调教,终于开蒙了,会学舌了…… 一群人便围着鸽子,要听鸽子学舌。 鸽子学舌果然有趣, 第一句是:“有鱼哥哥。” 第二句是:“娇娇。” 然后第三句:“用力。” 在场的所有人:“……” 九幽:“?”她目光凉凉的看着他,待少阁主若无其事的,冲香香一眨眼睛,她便明白、这家伙是故意的。 独孤忘乐惊呼一声:“娘嘞!你俩真不拿我们当外人儿啊!” 她将唇瓣慰烫在他耳垂上,倾吐温热:“还有一句,我就蹭蹭,不吞进去。” 洛北冥扯了唇角,抬手推开她的脸。“……说反了,这是男人该说的。” “你等着,等你胎像稳定的,我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力气。” 洛北冥:“……” 少阁主到底被她盯得表情涩然,默默偏过头去。他毕竟是初经人事的,遇到这种如狼似虎的小妻主,饶是洛北冥已为叔辈,也有些难以招架。 一旁的闻人檀香瞧着心焦,急道,“前三个月胎像稳定前,可都不能行房啊!” 洛北冥眨了眨浅色长睫,不禁去瞧身旁坐着这位的表情。 刚好与她的目光撞在一起,她满眼的黄褐色琥珀光,温柔成了一腔热忱,简直煨烫到了他的眼睛。 第1614章 1614雨霏马姜 九幽捏了捏他露出面具的,半边细嫩脸颊,“我可以等,等孩子生下来我都行。” 她这宠溺的举止,如同他才是娇气的小夫郎……洛北冥虽然想反驳,他可不愿苦了她,任她睡鲜卑皇帝,或是江南面首去,却又觉得太像撒泼放刁,使性子,只好作罢。 洛北冥挑眉哼道,“多亏这个孩子,替我挡了十个月灾祸。” “你不是挺喜欢的嘛?听听你教鹦鹉的那些话。” “我喜欢是一回事,不愿被予取予夺,是另一回事。” 闻人檀香见状,笑的掩不住, “少主可是遇到敌手了。但侯爷若是欺负少主,我们玄机阁绝不允许。” 女侯爷闻言,仰头哭丧着脸,“你们讲点理成吗?他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洛北冥悠悠道,“欺负我?哼,她要敢!” 之后忘乐还把她山上,香香养的几只各色肥啾,放出来陪鹦鹉玩儿了。其中,还有一只橘色的、扑腾着膀子,居然落在九幽鬓角上!橘色本就活力四射,此时一搭,衬得姑娘的小脸儿更为明艳,也引得洛北冥展颜轻笑。 他随后又警告她,别仗着长相以色侍人,他见多了世间美貌女子,绝不可能因其美貌,对她手下留情。顶多是图她一时新鲜,哄着她玩儿罢了。 ——俩人待到入夜了,用过晚饭,九幽把洛叔叔扶回、还挂着红绸的房里,才开始探讨别的事。 “你们一早就安排雨霏,去接近乾嘉的?你们还没从他那里获利,为何就抛下他了?” 她虽然极力将严重的事态,犀利的质问牵引向感情纠纷,但洛北冥毕竟还是洛北冥,直接就挑出了重点: “如果你认为我们并未获利,那我们也不会泄密。” 他一扬下巴,眼里是未藏匿的讥讽。 随后便扭身,迈步。 洛北冥刚要去铺床,身旁的小姑娘就抢先一步,在他弯腰之前,替他扯过被褥、细致的铺平。 “是拿到一张三虎图算获利,还是拿他情窦初开算获利?他是想和雨霏成亲的,你们就不能……让雨霏,再骗他些时日吗?” “雨霏最近和马姜打的热闹,不在玄机阁。” “马姜……是马超群的妹妹吧?她也是玄机阁的,又喜欢乾嘉,为何你们又要让雨霏接近乾嘉?看着自己人内讧也不管管?” “她们都算门客,只为玄机阁办事,但不受玄机阁控制,义父也不管她们私下里如何。雨霏和马姜经年打架,常态而已。” 她一边扶他坐到,铺了柔软被褥的炕上,一边蹙眉叹气,做出伤感道:“看来你们也是如此,感情并不影响自己处理正事,都不会为乾嘉而如何。” “提及此事,我想起了为凤太子。他似乎和有府兵的人,都走的颇近。还有义父……最近竟然也在瞒着我,我不知是因我有孕,耽误做事;还是他不再信任我,做的事怕我知。” 对于他义父疏离他的事,九幽心虚,她直接认为,是自己害的他。 第1615章 1615是第一位 “马超群的事,京中只会避重就轻,不了了之了,那王木若,不会也是玄机阁的人吧?” “马超群确实是金蝉脱壳之术,我们送他离开,他却不受我们控制了;王木若一辈,暂时与我们无关。” 九幽可劲儿寻思问他什么,这人见她一本正经的,便问,“我说的,你信么?” “信,但也有自己的判断。” “夜深了,娇娇只会说正事,就不会说些男女之间的么?” 这一夜,洛北冥仗着自己有孕,她不敢对自己行凶,遂故意挑衅她,试她的忍耐力。 不是穿的清凉露锁骨胸膛,就是抬起大腿四敞大开,问她,自己在榻上凶不凶。 九幽:“……”直到她流了鼻血,他才笑着给她擦拭,得意的被她裹好衣裳。 她忽然凝重问, “北冥,你从前说的……是真是假?” “什么?” “我是不是你的……第一个女人?” 洛北冥叹了口气,仍忍着怒,“滚!我这样都是拜你所赐,你还敢奢求什么?” 得到了几乎是肯定的答案,小姑娘更是将其嗷呜扑倒,又小心翼翼的避开他的腰腹,挨着他的脸颊,把他好一顿蹭。 她用着最柔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没一句是粗俗的,可也每句都不堪琢磨。他不耐烦的撕扯她,呵斥:“滚蛋!” 她又换了个语气,温柔娇软着:“有鱼哥哥~我好期待那一天。” 洛北冥只觉哭笑不得,骂都懒得骂她了。 第一天谁都没提招安的事,第二天一早,在饭桌上,刚撂下筷子、忘乐就申明了: “我不会投靠玄机阁,也不会被鲜卑人都朝廷招安,我可以认你这个亲戚,但我还是要做山大王,不受朝廷管制。” 九幽点头,“这样就挺好,马鹿岭简直像人间瑶池,我都想保护这一方乐土。” 俩人一拍即合,忘乐素来直来直往,此时更是面带笑容,“小姑姑既是长辈,以后大可常回家看看,若有吩咐,忘乐义不容辞。” 坐在她身旁的洛北冥,没吃几口,就撂下了筷子,继而一脸凝重: “我决定了,服药。” 九幽吓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了,连忙攥住他的手,“别这样想,对你身体不好。” 已经摘了面具的洛北冥,此时将霜白的眉头紧锁着,抿着愈发浅粉、失去血色的唇瓣,喃喃道、“你倒不觉有甚,可是……耽误我做事。” “你需要做什么事,我替你做。” “腹痛。” “我给你揉揉肚子?捏肩捶腿我都行。” “够了!我还不够憋屈?” “我领你玩儿有意思的,喊她们来玩游戏怎么样?” “屋里闷。” “我领你在山上走走,或者下山玩玩?” 他忍不住抬起浅色长睫,眉眼微挑: 第1616章 1616不想怀孕 “我倒想把你后院的男人,抓过来玩儿。” 她顺势抓起他的手,只觉他褪下金爪的手指,修长如葱白,是不见天日那种细嫩,不免更生心疼……“行啊,跟我回家吧?” “我不要你家那个小白兔,我要欺负那个鲜卑男人。” “首先声明,他从未是我后院男人,我和他已经分道扬镳了。其次……你先想办法进宫再说,他那身边全是禁卫军,你可要三思,斟酌损益嘛……还是跟我回家方便些。” 小姑娘没脸没皮似的,无论他怎么说,她都顺着他。洛北冥只觉自己是自投罗网了,可不敢跟她回去,连忙不耐烦道, “别烦我,我上火了,舌头都起泡了。” “那你等等,我下山去给你买药。” “不必了,我要休息。” 九幽便随之起身,本欲扶他回房,但他犟劲儿上来了,愣是呵斥她不准搀扶。 这两天洛北冥时常郁郁寡欢,生气恹恹,此时倚着门框子,他便低垂着眼睫毛,在她面前,无声滚下一颗滚烫的眼泪,艰难道, “我不想怀孕。” 九幽似乎,从未见他在自己面前落泪。她虽不知他心里有多苦痛,但也能感同身受,理解几分。 她真想抱紧他在怀,又要小心翼翼的控制力道,遂一番犹豫后,将下巴抵在他额头上,“是我的错,我没考虑后果,让你受苦了……” 他五官皱的痛苦不堪,含恨的,拿拳头愤然锤她肩上! “我不想生!” 她护住他拳头的动作僵了一下,不禁沉默刹那,随后柔声道,“那就不生。” “我不想哭,可我控制不住…”白发男子从未如此脆弱,在她面前语气颤抖,身体也是。 她捧住他的脸,看他的那双狐狸眼,在自己掌心绽放泪花……许是恼羞成怒,他愤而摘下她的手,将脸埋在她肩窝,瓮声瓮气的: “最近总觉得委屈,易怒,这么多愁善感的自己,我好恨……” “我会负责,你委屈就要说出来,有火气尽管对我撒,我娶你,我会力排众议保护你!” 男子闻言,却骤然脱离她的怀抱,冷脸嗤笑,“你当我是奉子成婚,逼你就范么?我不用你负责娶我,真晦气。” “……你这,又不高兴啦?” “我就是这么个阴冷性子,温柔体贴是我假装的。” “嗯,我就喜欢你这阴晴不定的本性。” “你属癞蛤蟆的?不咬人膈应人呢。装模作样,真晦气。” “我哪儿装模作样了?” “你顺口就说‘喜欢’和‘爱’,廉价的可笑,这还不膈应人?” “我的爱,是你不需改变自己。我会包容你的一切。嫁给我就那么亏?” 洛北冥抬起湿润的眼睫毛,脸色绷着,抿唇看着她,“独孤九幽……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怎么会让你心里舒坦,你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支持你。” 小妻主的语气循循善诱,落在他耳边,却无一句入心。 男子抚着自己胸口,“我胸口好疼……才半个多月就发育了,我可不想哺乳。” 第1617章 1617旱魃为虐 “忍耐忍耐……就当让我见世面了。你是我的第一个……会生育的男人啊。” “……”洛北冥叹了口气,虽然愁眉不展,但也任她扶着,坐到了床沿。 她抚着他肩头垂下的银白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你小憩片刻如何?我会守着你。” …… 中午时,洛北冥正睡的昏昏沉沉的,忘乐派人来寻她,说是山下有个老叟,吊死在家门口,门外还有血印子鬼手拍门,这本与她马鹿岭无关!却来了几个漆县驻军、在山下叫嚣,说死的老叟正是镇斗山、被弄死的,那女人的父亲。 九幽让忘乐派香香看好洛北冥,别让哪个胆大的女匪欺负了他,而后跟忘乐去看时,看到那人一掀头发,头皮底下都是虫子,她都来不及问这老叟……怎么成了师姓女子义父。 但她想送给皇叔的陶埙,怕是不会送出去了。 俩人离开时,互相对视一眼,虽然都各自警惕的瞪起眼来……后又都摇了摇头,无言回返。这一桩桩一件件,要说与玄机阁无关,饶是忘乐耿直憨厚,都不会信。 她毕竟不傻。 等九幽从山下回来,早就过了午饭点儿,已经饿的不行了。 遂去厨房找东西吃时,正看见闻人檀香、在给独孤忘乐下厨,刚好切破了手指,他那流的血掉在案板上,居然直冒烟! 瞧见倚着门框,满脸震惊的华胥姑娘,他却威胁她, “旱魃为虐,没见过吧?这山上只有你和妻主不知,你若是生了疑心,绝无法活着走出这个门。” ——九幽在马鹿岭待的挺欢乐,尤其是得知、洛北冥自己要来的,也没有旁的目的,说明他并非受义父命令,来矫揉造作的陪她。 她便更喜欢,洛北冥此时的样子了。 直到有人送来个,以幻色蓝白鲛绡包裹的礼物,拿篆体写着:给孕夫的贺礼。 九幽打开一看,是个拿珍珠串成的衫子,大大小小得有几百块,白色居多,也有幻彩、紫色粉色的,带手镯臂钏脚链,腰摆裙子。 尤其是一根带锁环的钗子,顶着穿一大一小俩、漂亮的蓝紫色海珍珠。还附言:这颗珍珠护体保胎,洛北冥早晚用得上。 九幽突然发现,这种爱送珍珠的习惯,很像一个人,祁连! 然后其他人拿珍珠衫一比量,问穿在什么衣服外面,还挺繁复华丽的。就是洛少阁主穿的更繁复…… 被闻人檀香一语道破:“不穿。” 洛北冥很生气,冷哼:“作死!” 他捻着尖长的护指,刚要把珍珠衫扯断,九幽忙拦着, “送回去便好,别毁坏东西啊,两国交锋不斩来使啊。” 少阁主一抬下巴,狐狸眼满是嘲讽傲慢,“你既然喜欢不穿的,便去红馆,本座可不会穿这东西。” 她讪笑着,“不喜欢不喜欢,我就喜欢瞧你,我禁欲。” “哼。” 九幽终于清楚了。她要是再猜不到,祁连就是巫皇,她也太对不起巫皇的疯狂明示了。 她便命人,将此物送回凤华山庄。 —— 第1618章 1618孩子起名 夜晚时分,洛北冥刚撂下筷子,这小女侯爷,便郑重其事的,说要娶他……登时一桌子人都瞪眼,瞅着俩人又起什么幺蛾子。 这姑娘满眼星河璀璨,含情脉脉的说:他生的是女帝长子长孙,更是嫡女嫡子,她就让他生一个,不会让旁人受难了。 甚至给他说,男子产育的艰辛和羞耻,还说一定要亲自动手,扩充后门和接生都要亲力亲为,不让旁人看到自己男人。 洛北冥哭笑不得,恨不得当场揍她,“混账!别想着那些不知羞的。” 又道,“这还不足月余,你想的太远了。” “那我们先想想孩子的名字?咱俩一定要绞尽脑汁,不惜群策群力来想个最好的名字。” 九幽忽然想到,宇文邕给儿子起名个的赟’字,他为自己儿子费劲心思,自己必不输他。 洛北冥道,“你叫九幽,与太子元曦一月一日,我的孩子要与日月同辉,与造化同流。” “难道要叫庄周?不,明周?” “听着倒是比天子的孩子大气,只是过于俗气。你的老庄三闾大夫都读哪儿去了啊?” “我并非独钟老庄啊,我师父就是个兼修的大儒,你要是按我的学识起,那法家、墨家都该有一席之地。” “又提墨家!你倒是念着独孤九冥,张口又是墨莲那个小名儿,你怎么不找那个小狐狸去!?” “……咱不是说要给孩子起名嘛?怎么又扯到狐狸上了?掉狐狸窝里了吧!!” 给孩子起名的事,是不了了之了,但嬮妲华胥男子也是十月怀胎,毕竟还有九个月呢,九幽和孕夫也不必着急。 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仲秋前夜,真是暗潮汹涌,一夜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以至于九幽浑浑噩噩的,走马观灯了。 危险生祥和之中,兵溃于转瞬之间。 八月十四,月近正圆。 原本祥和的气氛,其实都隐翳在阴郁中,土匪山上有很多不知名的鸣虫,简直像在耳边嗡嗡,如同黑夜里的蛇窝,蠢蠢欲动。 九幽本以为,今夜又是搂着父子俩,安逸待旦的一晚,却是半夜被鸡鸣狗吠惊醒了。 首先是当忘乐被一个、疯狗似的女土匪咬后,她捂着受伤的胳膊,冲进九幽这屋,查看她有无受伤,说怀疑自己山寨进僵尸了。 而当俩人转头去找洛北冥时,发现他不知何时不见的。 俩人对视一眼,忘乐: “你男人不会让僵尸叼走了吧?” “开玩乐呢?他可是小鬼王啊!他不叼走僵尸就不错了。” “糟了!玄机阁!香香不会也被抓走了吧?” 九幽眉头一皱,“你当真不知道吗?你家香香的血肉就像那《山海经》里的相柳,他就是一个有人性有意识的僵尸!” 忘乐没理她,只盯着远处的天空道: “明日中秋,本该月明星稀,却荧惑守心北斗缺位……看来玄天母神都明示了,这人间如九幽,何处不炼狱。” 俩人连忙争先夺门而出,出去的情况,真叫一个神鬼世界! 第1619章 1619巫蛊之祸 头悬明月,夜色漆黑,如同恶鬼撞开了九幽炼狱的门,疯狂涌入人间,占据人世。 在一地攀爬、哀嚎的活尸之中,突兀的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是肩上扛着、牙雕饕餮头的女子,她身穿着茶褐色大袖襦,因并未穿裲裆、而放肆展露两团丰腴,她手上那尖长的护指,简直有半个胳膊长, 这群人自称四恶是玄机阁的人,你们都应该臣服玄机阁。 原来四恶上山与九幽斗法,实则为放置傀儡蛊虫,一怒引发马鹿岭的反抗和毁灭。 当天晚上山寨出事了,有恶鬼吸食人畜的血,独孤忘乐当时怀疑到了、墨珈和玄机阁洛北冥身上。 忘乐不愧是女匪头子,两膀一晃!足有千斤的力气,和洛之澜几下打斗、便把对方打的节节败退。 她倒是沉着冷静,吩咐没受影响的喽啰、燃起艾叶驱邪,很快便将玄机阁来捣乱的人撵了出去。 忘乐带人把受伤的姐妹抬到一起,按民间治僵尸毒和蛊毒的草方子治,又听说檀香半夜跌跌撞撞下山去了,随后玄机阁便上了山。 九幽带着忘乐要下山去找檀香,正遇见有个土匪来报信,说是独孤澄让来的,镇斗山匪众被漆县驻军发兵灭了。 忘乐山下的老道,下山免费送药;独孤澄山下的和尚庙闭门不出,遁世也不让旁人进。 闻人檀香因被巫蛊寨的追杀,拍和尚庙求救,和尚见他满嘴鲜血恶鬼脸,不肯放入。 听说闻人檀香被玄机阁和墨珈带走,忘乐大怒。当晚就发动匪众,带上弓箭火石、各种武器,集结兵力要去讨伐镇斗山。 这两个山头一开始打架,本就是破马张飞的事,旁人拦都拦不住。 可马鹿岭出师未捷,后头居然巫蛊横生,已经搜查取证方知,原是因那个屠不平、死在马鹿岭势力的自家门口,居然传染了路过的马鹿岭匪众,洛北冥当时便被怀疑了。 这回即便九幽和忘乐想为其分辩,马鹿岭匪众的姐妹们也不肯,更是挑明: “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大当家如若为衣服断手足,还是姐妹们誓死追随的大姐了吗?!” 这群匪众扬言,要撵九幽这个细作出去,毕竟马鹿岭出师本就与其无关,忘乐九幽为安抚民心,只得让她先离去。 因九幽的身世辈分,加上也没人注意,遂自由出入两波山匪中,几乎无人阻拦。 九幽原本只在两山的阵前观望,却不知不觉、深陷其中。 正遇见镇斗山动员大会,一众络腮胡悍匪嗷嗷乱叫,扬言要活捉马鹿岭的人,俘虏回来拿小妾;九幽愤怒的想掺合,却还未拦不住,巫蛊就在镇斗山爆发了! 她正震惊于,这镇斗山上怎会感染巫蛊?忘乐那些感染巫蛊的人,可还离镇斗山好几里地呢!结果就听见,有府兵过来捡漏。 九幽一打听,居然还是熟人。 她这一晚上,居然无数次见鬼了!首先,本该尸骨腐烂的马超群,居然勾结土匪! 第1620章 1620六叔借兵 不仅如此,连那群漆县驻军,也是受马超群指挥;漆县驻军又与玄机阁勾结,已经不受朝廷管辖,甚至要割地为王了。 这些平时想也想不到事儿,一股脑儿的悉数推到她眼前,她当时就傻眼了。之前朝廷和六叔,只是让她来以理服人,招安悍匪,怎么转眼间就成了……需要平定反叛军呢? 九幽自知不能类比三国赵子龙,搁那单枪匹马若无人,要她一个人去平叛,分明是人肉当盾。 ——后半夜,月渐圆。 穹顶碧空如洗,星辰寐寂,底下人喊马嘶刀剑相鸣。 镇斗山脚下,树林稀松,落叶满山路。 一阵夜风吹起,白雾皱,霎时间、黄土覆盖发地上,已然站了一片白甲篼鍪的士兵。 随后,只听一阵曼妙的葫芦丝、柳叶吹的乐声阵阵,随着慷慨激昂的童谣战歌起,这群白甲士兵举起了佩刀长剑、喊杀着向前奔去! 这是镜兵的第四次出现。 九幽甚至还看到了,另一些熟人……这群熟人丝毫不介意她来观战,甚至还很热衷于、让她感受前朝遗孽余烈,给当世带来的巨大威胁。 她更是发现,独孤九冥和芙泽王、巫皇都能控制镜兵,而且镜子里倒映的,是阴阳善恶两面,能激发人心底的邪恶,能看到身处最恐惧的地方。 昨夜她趁乱而逃,去往漆县借兵,才发现宇文直并没离开,还在漆县外围驻扎。几天没见宇文直了,思及之前的窘迫分离,还有她哥杀了他的府兵……她本该尴尬愧疚,但事态十万火急,顾不上了。 九幽试图道歉:“那个府兵……” 宇文直长睫一掀,神情肃穆:“借兵?” “对,镇斗山和……” “走!” 九幽都没想到,默契的是,自己根本不需要太多话,他就跟她来了。 等到天刚破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昨夜的圆月还未褪去,晨曦的太阳已经微微露明。 顶着头上的日月同辉,九幽和宇文直这才搬兵、赶来救镇斗山。镇斗山剩下的残部说:看见洛河王和岐王打起来了! 叔侄俩对视一眼,同时震惊,异口同声: “洛河王?不是死了吗!” 俩人赶到事发地点时,正巧见洛河王穿着一身华贵的,水蓝色大袖襦裲裆袍子,语气严肃又沉稳:说不能看他伤了独孤澄,玄帝看独孤澄,就跟他看见独孤九幽一样亲切,如果没有元家的兄长们欺负他,他会受到玄帝的无上礼遇。 元规自称是,得到了宫里私藏的玄帝‘赤霄剑’,居然还让宇文直九幽俯首听命!说洛河王当年,就是拿这柄剑砍了他胳膊。 听闻此言,洛河王眼睛都没抬,嗤地冷笑:“哼!这剑是假的,真正的烫铁赤霄剑,早已被改头换面,赠予独孤如愿了。” 宇文直不屑的嗤笑:“你用前朝的剑,斩当朝的官儿?” “从前玄帝未听命于你,我凭什么玷污母辈遗风?” 元规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召唤出了死而复生的洛河王。 第1621章 1621但求同死 +1 第1622章 1622坐收渔利 “好!姐妹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红日喷薄为背景,看一众女匪啸聚山林,不输桃园三结义,对江湖大道理解至深,此时的她们慷慨激昂,一如当年初遇,同是天涯沦落人,志同道合风发意气! 此情此景,把九幽都震惊了,她仿佛也成了匪众,但大当家忽然指着她, “姐妹们,听见对岸仇敌们的叫嚣了吗?咱们把她护送出去,再壮烈赴死!” 女帝遗孤也不愿为人累赘,一挥沾染了几道猩红的剑,高声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我独孤九幽亦非穷文弱武之辈,我与大家一起突围,卷土重来!” 全是女人都土匪山,行事也干干脆脆、轻轻松松,没有想相夫教子畏首畏尾的,没有为情所困、为男人背叛姐妹的,一个头磕关公,都是头顶九天玄女画像拜把子,义字当头,潇洒生死,约黄泉酒。 九幽原以为,她跟这群土匪没什么交集,就不会有情真意切的感情,可眼下,她终于领悟了、自己存在于人间的意义。 大敌当前,大难临头,任谁都无法置身事外!她便要融入其中!为匪众……寻求生路。 ——冲出重围的九幽,找到了隔岸观火的宇文直。因为六皇叔穿着一件红袍,金软甲。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 宇文直直接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没被土匪俘虏凌辱,也省的我回京搬兵一趟了。” 她想请求他先救马鹿岭,说马鹿岭虽然对他不敬,但相比镇斗山只会耍宝的人精,马鹿岭女当家,更具有军事素养,能管的匪众更有条不紊。 六皇叔神情肃穆,尚未吭声,旁边的府兵却都劝他、别掺合此事,等坐收渔利。 几个府兵也劝九幽,不必如此执迷,就算不能将其招安,她也还是太宰义子君侯,这种悍匪活着就是为祸一方。 把九幽都气笑了,不禁仰头,俯视一地的府兵,凌厉的眼神,却盯着府兵的首领——宇文直。 “你们可知道,为啥独孤忘乐和马鹿岭匪众,能坚守至今吗?因为有不能退的理由,因为有要守护的东西。忘乐守护华胥女子最后的尊严,我守护华胥汉人,就算你们这群男人!都希望她们自生自灭,我也单枪匹马入曹营。” 她的话没有随声附和,只有男人们的嗤笑掩面。卫国公却骤然——掀开浓黑的长睫,沉声道: “漆县驻军既已生出谋逆之心,我等便该替朝廷正法,我回京城调集府兵是来不及了,跟我同行,众将士有怕死的吗?” 他说最后那句话时,缓缓转过身,望着身后的众人。 一众府兵也顿时收敛表情,齐刷刷的抱拳俯首:“属下永远追随您!” 他仰起头,褐色凤眼里,流淌着远处的火光连片,如同他从军行的骨气:“那便像尊重本公一样,尊重华胥人——君侯。” 增援路上,露水寒湿,马蹄子踩上去都打滑。 第1623章 1623曹植白马 秋虫未醒,已战乱焚天。 她忧心忡忡的,看着身旁一夜未眠的人。明知前路满是不可预料的危险,宇文直还是义无反顾,还回她说:“你不必愧疚,这是我身为柱国大将军的职责,国家封我为顶梁柱,我自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她跟着激动又崇拜之余,也注意到了他口出的那句诗,她也曾听闻!“六叔竟喜欢看诗吗?那你之前,还嫌弃江南文人酸腐?” “我欣赏建安风骨的慷慨深沉,却嫌南朝文风浮艳,当今的江南辞藻诗篇,就和其人一样,绵软无力雌雄莫辩。” “幼时听师父讲《三国志》,便觉曹植是个奇人,能写出《七步诗》的悲怆绝望,又能写《洛神赋》的柔媚辞藻,也能写《白马篇》的慷慨壮烈。” “我却当他并非奇人,只是时势英雄尔,就如同我,虽书画一般,但也会下棋弹琴,学周郎顾曲。” 叔侄二人却并未细谈弹琴顾曲,只因面前的熊熊大火之中,反叛军的羌人,在侮辱马鹿岭女匪的尸身泄愤! 她只觉白日泼墨,天都崩了。 从前她多次听闻的,羌人‘两脚羊’蔑称,如今四野遍闻,重演的历史、再现的民族之伤痛,充斥了她的耳目。 刻在骨子里、血液里的民族记忆,瞬间觉醒了!如同烈火浇头! 宇文直一走近,一听着那羌人满口脏语,颇有坟头唱戏的滑稽,便觉得满心作呕,怕要坏事! 果然,面对戴羊角、举羊旗的羌人,小侄女红了眼,拔烫铁剑怒起: “我们没有资格替先人原谅他们,我们要做的,就是送他们去见先人!” 宇文直眼睁睁看着,小侄女黑衣黑马,冲入阵中,直接横冲直撞的、撕开了一个口子,奔远处被围的,马鹿岭女匪圈子而去。 他从前只知,漆县驻军有很多五胡后代,经常在地方作乱,借机欺压汉人。 但因他也属于五胡之一,所以从来只当个热闹看,如今,热闹在眼前了,却觉得很不堪入目,这世道……比他理解的,更晦暗浑浊。 原本宇文直带的府兵,毕竟都是鲜卑人居多,遂眼睁睁看着那头女赵子龙冲入曹营,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戛调! 竟然是他小侄女,用那脆亮清澈的嗓子,几乎喊岔了音,唱一句:“唧唧——复唧唧!” 从被围的圈子里,传来小九幽带头唱起的《木兰辞》,毕竟是玄帝时期的军歌《花木兰》,别说里头的女匪,连宇文直的府兵里、很多玄帝老兵都动容了。 ——霎时间,战歌起,里头马鹿岭的“匈奴鲜卑羯氐羌”旗帜扬! 只见!外头的羌人忽然骚动起来,仿佛是前朝玄帝带兵时,给他们烙下了恐惧此歌的阴影。 而里头马鹿岭的女土匪,突然生龙活虎起来,听大当家指挥,铿锵有力、气吞山河的喊着“华胥猛龙”,说即使奋战到最后一个人,也要臣服于玄帝遗孤,归顺于小九幽。 第1624章 1624拥有守护 六叔带的府兵,大有汉人和独孤部人在,此时此刻,饶是一群老爷们儿都眼巴巴瞅着,眼里含着火光和湿润。 望着远处立马横剑、高举旗帜的小侄女,六叔直言:“这个被华胥人拥戴的小姑娘,她就是玄帝遗孤,她就是独孤如愿生的遗腹子独孤九幽!在本公看来,她女扮男装建功立业,就是当世花木兰!” 有个士兵当即哽咽着喊,“六王,我们上吧!玄帝母女都是保家卫国的花木兰,都是好样的,我们大老爷们儿却在这看热闹,心里憋屈啊!” 还有个将士长叹一声:“唉!前朝有句话咋说的?娘妹去做花木兰,天下何处用丈夫?” 见首领不发令,急的一个府兵冷笑一句!“还不下令吗公爷?难道要等、娘妹人人花木兰,对镜贴黄男儿郎。” “为了能让花木兰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我们自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当宇文直碾压叛军势头,并与小侄女汇合时,华胥姑娘还瞪着琥珀大眼,诧异问: “六叔,你们……这些府兵,怎么比我杀的还起劲儿啊?” 他冷漠道,“即便我是一棵草!在践踏来临之际,也要挡在我脚下的土地前面,这是责任,我所拥有,我必守护。” ——有了六皇叔的加入,很快就平定了叛乱。 上午的日光和顺,万里无云。 九幽因要护送受伤的忘乐,便辞别六叔,拜谢众府兵……遂土匪姐妹们回了马鹿岭。 意识已有不清的忘乐,迷迷糊糊说闻人檀香生死未卜,只可惜……没一举杀光,漆县驻军那群羌人。 忘乐还拉着她的手,叫集二当家、关山度等人,对九幽说:“如果我活下来了,我和这些姐妹,山寨,都归你。如果我活不下来,请你保护好这些姐妹,让她们做你的府兵。” 马鹿岭经此一役,仅剩了十几个人存活。此时听闻这话,自知唯有靠住官家,才能苟延残息,便各自悲痛的低声抹泪。 九幽顿时手足无措,她可从未经历过土匪禅让啊!“我不行啊,我不会训兵,没带过府兵,忘乐你别说丧气话,你还要长命百岁活着,保护她们呢……” 面无血色的忘乐,已然气息微弱,唇色皲裂……“我对不起她们,终于……等到了你。” 最后是洛北冥派人,远远地在山下,带来闻人檀香的请罪手信,又送了药来给忘乐。 …… 自昨夜起,漆县驻军成了叛军一事,便速报了周遭各处、乃至京城。 这些没长心的叛军,居然不当文弱的县令喘气,还胆敢回漆县休养! 得知卫国公率众,气势汹汹而来,漆县县令大开城门,迎请卫国公讨伐、回漆县休养的叛军。 宇文直也不啰嗦,单枪匹马闯入漆县驻军营中,势要取其首级,结果顺顺利利的……把叛军尽数,堵在漆县驻军官邸!将李将军砍了头,以其为首牵连的从众,都先斩后奏朝廷去的。 第1625章 1625漆县县令 直到下午,眼线才找到君侯的下落,方才处理完公务的六叔,便跑来幽乡找她了。 宇文直发现,她打了胜仗不回家,是去陪那个玄机阁少阁主——洛北冥了,听她口风,那还是个怀有身孕的男子。 看着她动不动就问他累不累,抱他走路,宇文直都酸了。 他忍不住问,“侄女,你俩怎么回事?” “他是玄机阁少主,怀了我的种儿。” “你可真有本事!” 宇文直咬牙切齿的,却无话可谈。 他这回十分相信,她说的‘龙母转生’许是不假了。她跟那狐狸眼的、白毛男人,居然还神不知鬼不觉闹了个孩子! 叔侄二人相对无言,三个人的世界,总有一个人孤单黯然。直到玄机阁派了洛美女来,接洛北冥回去。 皆大欢喜,场面舒缓了不少。 宇文直也不提刚才那茬,只顾把九幽迎入漆县。 九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县令,可漆县县令已经戴上了枷锁,说是隔壁几个县联名检举,揭发其挪用公款、吞诸县之财力,修自家之城防。虽然重罪在身,但这县令走时还笑着。 颇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慷慨悲凉。 宇文直叹了口气,给她分析:平常县令上任得巧立名目,拉拢豪绅,缴税捐款;他们交了,才能让百姓跟着交钱。得钱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 而这个县令,活像个江湖骗子,穷官家救济,诓土豪劣绅之捐,也不拒绝行脚商薄财,将小小漆县修桥补路,高搭河堤,重农放市,稳固百年之基石;而后自己锒铛入狱,潇洒而去,不可不谓悲壮。 九幽与漆县百姓细一打听,方知这人跟之前,竟与草根出身的京兆尹廉正,曾在同一草堂读书,俩人还是同乡! 所谓儒道至圣至明者,不仅忧国忧民,也有道骨仙风、潇洒死生的决然和大道胸怀。 思及刚过去不久的,屠不平一事,九幽不禁感慨:“我在京城破案时,每每真相大白,都能让犯案者逍遥法外。还是六叔厉害,能把贼人的根儿都捣毁了,堵在人家家门口行刑。” 六皇叔最爱听夸耀,此时眉眼飞扬,得意的笑着,“我有皇兄和太宰堂兄护着,无所畏惧,又无牵无挂,有什么不敢的。倒是你,虎头蛇尾真拉胯。” “我也没你那能力啊,破案抓捕没你猛,到最后审犯判案也没你威风,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名声都让你占去了。” “行了行了,大不了下次,我只管把他们打残,把功劳都给你,让他们跪地求饶喊你青天女老爷。” 华胥姑娘闻言,小脸儿一扬,满眼璀璨笑意:“啧,六叔这是嘲讽我呢?” 六皇叔郑重的道,“我是在最后通牒,我做得到。” 洛北冥且才刚走不久,洛美女便来漆县敲鼓,随后进来,对坐公堂的叔侄二人通禀,说巫皇绑架了君侯子嗣的生父,指名要让君侯、前去营救。 第1626章 这一去便是自投罗网。 仍是那天,凤华山庄的隔间为背景。 九幽和洛北冥俩人,又被锁在密闭的空间里,自一进门,嗅到狻猊炉鼎焚散的异香,她便觉出不对了……分明有人,给她下了媚毒! 巫皇此时搞这个手段,真让人怀疑其目的居心,而她面前,只有怀有身孕的洛北冥。 她有一瞬间的发疯,把他扑倒摁住他, 白毛狐狸似的少阁主,难忍闷哼了两声,痛感低吟,并不拒绝,而是抬起套有护指的细手,搂住她的肩膀。 他像怀抱着孩子一样,将她捂怀里安抚。 嘴上被她,这小崽子像猛兽闹春一样!几乎等不及他动情。 瞧见他蹙起霜眉,贝齿衔着一角樱唇,似在忍痛,小崽子的微红大眼终于清醒了几分,她心疼道,“冥冥,我轻一点。” 他艰难的笑了声,“行。” 可她听着他低哑牵强的嗓音,突然清醒了些!九幽连忙制止自己,慌忙起身,不顾叫嚣的地方, “对不起,我忘了你有身孕。” 洛北冥睁眼看她,咬了咬唇并未说话,她给自己穿好了,便内疚的给他拢起,他冰凉的手要去抓她的,只觉她的手潮热汗湿,她还慌忙躲开了。 她极力克制着,眼里是毫不加掩的爱意,而非爱欲。一边看着他一边走远了,坐地下。 洛北冥忍痛起身,慢步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你要是不主动,我可就在上了。” 眼瞧着他眼窝温柔,套了尖长护指的手泛着寒光,悄悄伸过来…… 九幽本能的,极力克制欲念,并且毅然推诿开他,“你别过来,我怕伤到你。” 洛北冥浅红的唇上竟然有血,哑着嗓子,“我……我给你口怎样?” “不行,你舌头都有伤,怕你感染。” “我大半个月了,应该无碍事。” “那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碰你。” “下次再生,反正也没成型……” 少阁主故作无谓的宽慰她,九幽并非瞧不出来,甚至红着眼圈儿,还冲他一脸凶恶的嘶吼! “可我担心的是你啊!你已经被我伤够深了,我不能再让你受伤,我没那么混账!” 后来洛北冥甚至t衫,l着胸膛去抱紧小姑娘,她仍固执的抱着自己,眼含热泪的看着他,“你别这样!我从前强过你,再也不想作孽了,我还能忍着,不就是……” “傻孩子……叔叔,真的没事。” “我的男人,我从这事就该保护。” 见她固执如此,他只好叹了口气,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即便如此,她也脊背挺拔,骨骼坚硬英气。此时此刻,他不再当她是君侯,也不当她是小崽子了。 而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尽责可嫁的妻主。或许是,前朝女帝的遗孤,自然有母辈遗风,可堪世间男子为之托付。自己与她,并非她不够好,是自己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即便被搂在洛叔叔怀里,华胥姑娘也只顾抱紧自己,任由满头热汗逼上脑门儿,忍不住嚎啕大哭。 第1627章 1627给你解毒 听见她哭,他更慌了,疯狂眨巴着浅色长睫,试图伸手去给她擦眼泪,——却被她偏头躲过! 见她倔强不听话,他当即呵斥: “你别任性!我给你解毒!” 华胥姑娘涨红了脸,哭着说,“别碰我,我不想做,我就是委屈,怎么都逼我做……让我哭吧!” 洛北冥只好将她的脑袋、一把扳过来搂在肩头,叹气, “娇娇,你好生娇气啊,真让我……恨不得豁出命去,来哄你。” “别离开我……呜呜呜~我真的是爱你,不是为了做那事。” “我知道了,娇娇你别哭了,小小年纪不要哭出皱纹来。” 她还是忍不住的抽噎,浑身打颤,瞪着湿漉漉的琥珀双眸,好一张精美娇艳的脸。 这华胥姑娘,不论是梨花带雨,还是狂风暴雨,都丝毫不影响她的英气傲骨。他从她身上,瞧不出半分脆弱,但从心而论,她此时已然溃不成军,最需安抚。 他忍不住柔声道,“要不……你来吧?我身体好的很,不会那么娇气……” 洛北冥自认,这种时候除了自己献身,别无他法能安抚她。 可此时最需要这事的姑娘,却哽咽道: “不,不行……你住嘴,别说这种话。” “真倔,小犟驴。” “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 最终俩人还是这样,只相拥而泣,温软柔和的说话。 洛北冥:“我想过了,这世上感情的事,大多会被如影随形的陪伴,疲惫不堪时温暖的怀抱,街头的闲逛和臊子面所感动,这便是大多数人所想要的,不需过多投入。而少数人所想要的是门当户对,文武相济,共识与才能匹配等,这却是大多数人难以获得的。权贵耍起人来,甚至只需要亮出背景和才识,便有大把的人前呼后拥。” “就是说我……不过泯然与众吗?我倒不想与俗世男女,一样的过日子。” 洛北冥揉了揉面前、这姑娘的脑门儿,触手可及的是柔软的刘海儿碎发……他忽然的温柔,“你何必装作听不懂,义父养育我二十六年,便是为让我拥有,与权贵周旋的本钱,你却是在装作俗人,又装不像。” “你义父太有先见之明了,你身上的每一处我都喜欢,你的脾气无不对我的胃口,唯一的弊端就是……你太爱逞强嘴硬了,让我误会了你。” “最佳的配偶,是人生战场的盟友,而非找个人依附终生,满足自己的贪欲无厌,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我懂你的意思,可我就想宠着你,养着你,不舍得你担惊受累。” “多谢,但我不配,也不想做笼中雀,我没有那布衣之雄的志向,我只想行孝义父。” “你若成亲,第一个要考虑我,等我回去当了女侯,我就想办法积累聘礼,随时准备迎接你和我闺女回来。” “若是儿子呢?” “无论儿女,我都要好生养护你们父子,为你们制造最惬意无忧的生活。” 洛北冥笑了声, 第1628章 1628孩子羁绊 “我如今方知,为何前皇后仅仅是通房,却能做三年大周国母了。” “但你比她幸运,我是真的爱你,爱极了你这个人。就像玄帝的男宠,个个单拎出来都名满天下,可以无关家世不看别人脸色;我只把你放在、我想放在的位置。” “我不能爱你,但我很荣幸。” 她搂着他,极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忍耐克制着药力。九幽甚至……捧起他的脸,感受着掌心小巧的下颌,也不敢有下一步动作。 “离丹书铁券差一步,让我遇到了你,我好荣幸……我好像只差一步,就能娶到你,互相拯救。” 他无奈的垂下眼睫毛,浅金色瞳子愈发温柔。“我满身污秽,不配嫁给你。我有自知之明,你多说无益。” “洛北冥……” “如你所见。不论跟谁比,我都是地位最低的,伺候男人,也伺候女人。就连最末等的死士,至少还穿着衣服呢。” 她明白他意在何指,但她并不嫌弃,只是更为他心疼了。 “你经常……为他如此吗?” “经年累月,我倒也习惯了。故而不敢有想法,不敢存有丝毫礼义廉耻,我只想着,我比所有人对义父都亲密,我便还是高高在上的少阁主,或是一个贴身的佞幸。” “你有没有想过,过一下一个人的生活?就算你不嫁给我,也可以去感受人间冷暖,世俗的烟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洛北冥听了这话,不仅没心软,还骤然翻脸无情!“独孤九幽,你不要再扰乱我,我讨厌你哄,讨厌你站在光下趾高气昂,什么你的宏图大业都与我无关,你整个人就与我无关。” 他突然整个人冷了下来,满脸阴郁,但并未吓到九幽。她仍端着温柔眼神,语气沉稳, “你腹中有我的孩子,这就是你我之间的羁绊牵引,我想把你从沼泽拽出来,托起你,让你在太阳底下恣意妄为。” 明知她是在强撑着,憋着药力也要哄他,洛北冥不禁仰头望了望昏暗的灯烛,白发缭乱的下颌儿微动,轻叹一声: “我害怕,更讨厌去接触未知的东西,我安于现状,不想自己寻死。” “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在。我会尽所有保护你,我家……随时欢迎你。” 她真像个尽职尽责的妻主。 洛北冥羽睫轻垂,浅金色瞳子瞧着她,有些恹恹欲睡。 “唔……孩子,让我好想呕,精神都无法集中。” “别慌神,我在,娇娇会一直陪着你。” 她连忙伸手,去整理他鬓角的乱发,或是微捏他细腻的脸颊。 两人好像不知何时,居然掉了个个儿,他成功让她分散了注意力,甚至开始安慰他紧张他。 一个身中媚药的华胥女人,面对一个她喜欢的男人,为了他的身体能忍住,靠情话克制欲念,有多难得? 反正洛北冥心里,是乐开了花。别人唯恐爱而不得,她却因爱而不能得;受到她如此珍视的待遇,怕是连大周天子都未享有过,但他掩饰的很好。 第1629章 1629剿匪凯旋 虽然有人恨她,自幕后撕心裂肺的喊:“独孤九幽你不行啊!” 她暗自冷哼,行不行的,自己男人知道就行了,轮不到老妖精知道。 等这会儿,九幽也终于憋着药效过了,便忍着烫手、挥剑砍碎幻境。 那位坐在人腰座椅上,断发文身、满身鲛绡的巫皇,就杵在俩人三步之外。 自她完成了山寨事,就一直想找巫皇问清楚,此时逮着了,更要黏着巫皇, 九幽问巫皇自己的事, 巫皇无奈告诉她:“你的巫蛊血既是万恶之源,又是辟邪的无二之法,如果去除巫蛊血,你就与汉人无异,只要你能控制住本心,拥有异能何乐而不为?” “那这个血,能让嬮妲华胥男子有孕吗?” “自然。不然你身边那小子,怎么会珠胎暗结?对了,孤送你们的珍珠怎么不收?归墟蚌母的珍珠,有宁神保胎之效。” 直到有人来找洛北冥,巫皇才利用幻境遁走了。洛北冥在玄机阁众人面前,终于握住了九幽的手,引得众人静默。 他眼神深邃,语气郑重, “我回家了,你也回京复命吧。” “好。你可要周全自己啊。” “君亦如此。” …… 卫国公携其府兵,凯旋而回。 九幽借光,一同受到了夹道欢迎;在卫国公的战场同袍、来找他时,九幽想退后让路,却被众人围了起来,说起她捐银钱赈灾的事,也大加赞许。 仲秋的下午。 因路过自己家,她便回去取了五百两银,拿出来奉与六皇叔,说是给那死伤的府兵安家之用,并赔礼道歉自己未管束好家兄,任其伤亡了六叔的府兵。 宇文直本欲拒绝,但因他前有赔礼道歉,后又府兵看着,他只得收下赔款,命身后府兵送予亡者家人。 卫国公随身只带了个副将,便与她同去见太宰。 不出所料,太宰大加斥责她、没能阻止玄机阁对两座山寨下手,还被玄机阁少主男色迷惑了,又转而道,她如果能够捣毁玄机阁,就有资格恢复女儿身。 此番恩威并施,连敲带打,九幽是认的。毕竟她没成功招安两座山头,还惹得漆县驻军造反, 卫国公在一旁听着,复议:丹书铁券不是在制作了吗?而且两山土匪和玄机阁、都不是善茬儿,她还收服了四恶,赈济灾民了呢。 太宰捋了捋日渐稀薄的胡子,说丹书铁券在制作了,朝廷也知道君侯在、左冯翊右扶风与民为善,德施灾患;此举也会刻在丹书铁券的功德上。 九幽便请求义父,用小字言简意赅的写,多留空地方,备以后补刻。 于是义父六叔哈哈大笑,说她可真干活实在啊,人家要一块丹书铁券就能吃到死,她却想着怎么拿丹书铁券当纸,记功勋! 顺便提一嘴,她跟郁风陵什么关系?为何把自己印信给他?郁风陵只说了三句话,便使得皇上单独召见了他,隔日还恢复了他的名誉和军衔。 九幽好奇地上前问,“敢问义父,那位郁将军说了什么?” 第1630章 1630当世木兰 “第一句那意思,是他反间计被暗算了,刚好跟君侯有一面之缘;第二句是,皇上附耳过来。然后老夫就听不见了。哦对了……皇上特意命人,在你的丹书铁券上标注五个字:当世花木兰,也算坐实了你的身份。现在做工的人纷传此事,等丹书铁券到你手那天,你这女儿身也算公诸天下了。” 宇文直不屑一哼,“这不碍事,我还当着府兵面儿,说她是女扮男装了呢。” 太宰:“……” 临拜别义父之前,太宰才讲起近日,皇上勤勉政务,大肆宣扬礼仪孝悌……九幽方知,皇上日前揽下了所有罪责,当朝陈言自己耽于后宫,疏于前朝,未尽长辈职责,未看管好小侄子君侯,所以会让宇文直代为、管束施教君侯。若非朝臣拦着,陛下还要下罪己诏,分明其痛改前非之意。 朝廷上自然有人听说了,给君侯那丹书铁券上,刻的‘当世木兰’典故,下了早朝后,自然对此众说纷纭。 有人说陛下这是幡然醒悟了,要与小侯爷划清界限;也有人说是为小侯爷身世、大白于天下而铺路呢。 如今小侯爷听说了,只觉自己愧对皇叔,若非她横空出现扰乱长安,他何必有此一劫,险些下罪己诏? 今晚正值仲秋月圆,府里做了不少月饼,太宰便让俩人,多拿些回家去。 于是九幽拿了两份月饼回家,另一份是宇文直给的。他说是自己前几天回来做的,他本来是做给皇兄吃,但皇上说他不爱吃月饼,就都给小侄女了。 俩人走出太宰府时,她忽然道, “六叔,我该怎么办啊?我还是好喜欢皇叔。他要兼顾前朝后宫又有何错,他待我已经极力庇护了。他虽然有时会让我感到羞辱,但卧榻之侧,从未欺负我;他陷害我恩将仇报,口不对心也罢,但他从未做出离弃我的事;他总有苦衷,明知我们的事不能公诸于世,还是会陪我胡闹……我有些爱他了,但我理解他了。将爱藏心里,先谋生再谋爱,先国后家。” “那你便在心里喜欢他吧。你如此长情,也无错。” 六皇叔哼声说罢后,又觉似有不妥,便扭头瞧着她反应。 小侄女精致的小脸儿上,并无丝毫听进去的回应,反倒一直眼含淬亮星光,若有所思。 他便问她: “等你获得丹书铁券,恢复女儿身以后,怕是你这京兆尹的官儿,便不能做了,大周可未有……纨绔贵女为高官的先例,你还有旁的什么打算么?” “此山不容我,我换个山头修炼便是,总之我是不会赋闲在家,琢磨成亲相夫教子的。” “大周从未有过女侯爷,当你女儿身公诸于世那天,诸如紫微女帝星、牝鸡司晨、红颜祸水一类的讨伐檄文,定会像雪片儿一样向你扑来,北朝雪如刀,你最好不要盲目乐观。” “本朝未有,前朝不是有么?我已是毫不畏惧,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第1631章 1631仲秋灯会 “好!够豪气够狂!六叔衷心祝你能如愿以偿,所梦想皆成现实。” “多谢六皇叔吉言了,我还以为男人都只会……讥讽我异想天开呢。” “没本事的男人,才会靠打压女人获得自信感,我倒希望有本事的人争相斗艳,而无男女的束缚界限。” 九幽属实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深刻,而又通俗的解释,还是出于五胡之一,鲜卑皇族男子之后! 她的脸上顿时眉眼愕然,她突然觉得,宇文直简直是羲和化身,又暖又温柔…… “六皇叔,你这么好的人,怎么没有女人来贴乎啊?” 提及此事,六皇叔顿时如一只开了屏的孔雀,骄傲又得意!“当然有啊,但我不喜欢庸庸懦懦的女人,不喜欢被娇滴滴的姑娘拖累,那些简直是累赘。” “哦……那回家吧。” 俩人越说越下道,刚才的一番话,听得九幽愈发心虚。她并未发现,身旁的六皇叔紧盯着她,而小姑娘垂下眼睫,低头无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叔侄二人各回各家的路上,宇文直提及长安街有仲秋节灯会,从太宰府都能仰头瞧见、远处如星子升起的孔明灯,问她去不去看? 望着远处的火树银花,满天灿烂辉煌,好一幅盛世长安,繁华景象,饶是九幽素来不愿沉溺于风花雪月,也情不自禁的神往之。 她还是挺喜欢热闹的。 俩人下马时,宇文直吩咐副将拿着月饼,顺便看着马,而他自己陪小侄女游京城。 长安街灯明如昼,头顶满是孔明灯,眼前全是各色衣着的男女,妆点极尽妍丽姣好,举手投足间,打扮竭其奢靡之风;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对句猜谜之声嘈嘈杂杂。 九幽路过了一个傩面摊,突然想起洛北冥曾带她、游逛傩面摊。即便物是人非,满摊的傩面,也没有少阁主画的精美漂亮。 长安街上,有人写灯笼,有人放灯,有人卖月饼,还有人在姻缘树下求签。 这些个场景,除了阖家团圆出游,便是男女幽会,月下花好。 九幽尴尬道,“咱俩在这儿不合适。” 宇文直看着街边小摊儿,抓着她腕子问, “有吹糖人的!你吃不吃?” “我倒是……哎!”她被他一把拽过去,还是一人要了个糖人,但九幽不喜欢舔糖人,就又买了串桃仁酥。 她咬着核桃酥,就瞧见一旁的男子,正歪头瞪俩眼睛瞅她,双手各拿一只圆滚的糖人,神情似有几分气愤。 他盯着她,“你就买一串啊?” 她如实道,“我先尝尝好不好吃,好吃再给六叔您……多买点儿。” “那好吃吗?”他凶神恶煞的,吓得九幽手一抖,顺便给他递过去了: “六叔尝尝?” 他盯了那半块酥一瞬,接过就放嘴里嚼,然后递给她一根木棍儿。 还囫囵不清道:“嫌不嫌弃你的口水都是小事,哪有叔侄男女之间,喂别人自己咬过的的啊?” “那你还直接咬了?”九幽更佩服他那血盆大口,直接咬掉了三分之二!! 第1632章 1632鬼面小夭 但六皇叔,显然没有太多自觉。 “要搁你四皇叔,他肯定会这么说,但我不拘小节,有吃就行,整那么规规矩矩的,没事儿也拘谨出事儿来了。” 刚才他的男女有别,恪守本分像是幻觉。她也只好让自己,也不拘小节起来,便小心翼翼的问询他, “好吃吗?我再买些?” “挺好吃的,你尽管买,我付账。” “那就不必了,这次我付账,我还打算带些回去给男宠的。” 宇文直:“……” 一提男宠,六皇叔当场面露不悦,冷着脸扭过脖子,自顾自逛街,看旁边的一家小吃摊儿去了。 九幽心里的内疚,转瞬即逝。 她一扭头,居然就遇见了个、鬼面獠牙的红袍男子,还高束着辫发马尾! 见他还回眸冲她对望,在灿烂的灯火映照下,那副呲牙咧嘴的鬼面盔上,每一道花纹都如此熟悉,熟悉的像是她再次拿指腹,一笔一划抚过他眉宇……九幽顿觉被一股凉气,直冲到了脑瓜顶,他是兰陵王! 她嘴比脑快,直接喊了出来:“高长恭!” 许是她出声太凶,吓到了人家,头戴鬼面的男子扭头跑了,只留给她一个、半月形金发梳的后脑勺。 如同心上人跳出了心窝,她登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双手推攘着人群去追,还嚷着“高长恭你站住!” 正要问身旁的小侄女,要不要吃蟹黄酥的宇文直,一扭头才发现,自己小侄女不见了!又听她在不远处嚷嚷,立马循声跟着。 她好不容易,捉住男子脑后的发梳,这一薅——他满头的辫发马尾、瞬间尽数泼洒了下来!那黑亮如瀑大波浪的乌黑卷发,便出现在她眼前,披满他的肩头。 相较她的错愕,眼前的男子却悄声无息、忽然旋身一扭,便出现在她身边,猛然一把夺回她手里的金发梳。他还伸出冰凉的指头、来捏她下巴,逼她抬起头仰视他! 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果然瞧见了她脸上的屈辱,源于本能,又转瞬即逝。 此时此刻,他脸上不再是獠牙鬼面了,而是个粗略勾画的白脸无常鬼。 九幽惊恐的发现,他有一双湛蓝的眼睛! “楼见……小夭!?” 瞬间大彻大悟了,这指定又是幻境!但是这次,居然变成了真人? 九幽抬手、试图去擒拿他,却被这人更快的躲过! 她又试图去捉他面具,被他仰头一躲,那柔韧的柳腰向后一弯,忽然就让她想起…… “你是谁!?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侯爷冷着脸,质问的语气也气定神闲,一副捉他不过手到擒来、胜券在握的沉稳。 男子见不好脱身,只得妥协。 他一出声,便是如山莺悦耳的一句,“别碰,君侯若摘了我的面具,便要娶我。” “那本侯可不摘了,而你,究竟是谁!?” “我是采花蜂——雪莲花。那天的小美人儿原来是君侯,真扫兴。” 一听这个,九幽险些背过气去!他一个采花蜂,还好意思以摘面具讹人? 第1633章 1633撕人衣裳 九幽默默落手、摁在腰间剑鞘上,又因失去阳玉护体,而觉得热铁烫手,又憋着不动声色,使她琥珀双眸骤然、瞪得凌厉:“你何故来此?!” 他却没回她,只在面具下、传出两声清清楚楚的笑来,湛蓝的眼睛、在长安街灯照下,泛着奇异的光。 九幽到底也没抓到那个面具,她想知道,是不是真正的兰陵王来了,却忽然听见身后、有男子大声的惊呼: “你断袖啊!?” 还有个年长粗糙的女声说,“你这脸真美貌,衣襟下的男人身体,想必也很漂亮吧?穿那么多又有何用?还不得被老妪撕开!” 九幽是循着打斗声去的,她一眼就瞧见宇文直衣襟被扯开、被一个戴面具的人下腿绊!掰胳膊脸贴脸。一瞧见那鼓鼓的胸膛,就知道是个女的。 她跑过来时,正听见采花蜂子要采六叔,气的当即挥拳掳袖,锤了那女人一拳,在混乱中,扯开两人: “好大的胆子!还想撕人家衣裳?” 被穿着漆黑男装的人一掺合,采花蜂还愣了一下,待她瞧见,面前救美这少年有些眼熟时,便揉眼去打量—— 长安街灯明如昼,灿烂的灯火之下,着黑衣的姑娘,将那个红袍的鲜卑男子、往身后一带,展臂护着:“你撕一个我看看!?” 当九幽正眼看面前的人,不禁惊住。 刚才的失落,直到遇见这个……戴着狐妖面具的人,她穿着大袖襦袍,外罩男装裲裆。 “这面具,是洛北冥亲手给我画的,怎么会戴在你脸上!?” 面前这人一开口,柔媚异常:“你最想见到的人,是兰陵王么?那我们少主更不知排到哪里去了。” “你是谁?为何有……他给我画的面具?” “窃玉。” “你……好大胆子!刚成了本侯的属下,竟敢来欺负我六叔!” “以后若成了你的门客,我便要夜夜躺在长安街里,总归要适应这里的生活,你们也该适应我这个采花蜂子。” 不等女侯爷反驳她的悖论,她身后的宇文直,便一怒冲上前来,怒斥: “适应什么?京城要是出了女采花蜂,她这个京兆尹罪不可恕!” 窃玉摘下面具,露出半老徐娘的脸来,许是自觉甚美,还冲宇文直飞眼儿一笑,又把面具递给九幽,“面具是少主让我送还给你的。” 她接过面具,指尖握着材质冰凉轻薄的傩面,脸上仍尚有些不可置信,“刚才……是兰陵王来大周了吗?他又好像长一双蓝眼睛,我还遇到一个叫雪莲花的。” “雪莲花是我儿子,你若见到了兰陵王,许是中了迷香。” “迷香?” “是我们家祖传的迷香,可使人暴露真实想法,逼供用的。在大魏年间,那可是我们献给女主玄帝的御品,‘凤味’你总听说过吧?香方便是出自我手。” “啊?凤味我倒熟,原来竟是出自你手?真是失敬失敬……” 一旁的宇文直,见她跟采花蜂客气,当即呵斥她, 第1634章 1634吓唬六叔 “她就是个采花蜂!你好赖不分了是吧?你说你刚才,还遇到了个小采花蜂?” 九幽适才想起这茬,当即抬眼一横,“但你不准对京城的男子下手,尤其是我六叔。” 窃玉老妪仗着是老前辈,倒也不会恭恭敬敬拿她当主子,说话也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 “你六叔,我是不敢当你面儿搞,但你不能让我来京城吃素啊。” “男人被采,兴许还乐在其中呢,但即便不当我面儿,你也不准打我六叔的主意。” “有这担心鲜卑男人的功夫,侯爷可要小心自己,还有别人打你的主意呢。” 宇文直呵斥:“放肆!你们岂敢动她?” 窃玉莫名其妙的笑了几声,一挥大袖扭头而去。 余音仍让人不寒而栗。 九幽呵斥:“留步!” 窃玉老妪仍未回头,只留个削瘦的背影而去,远远道: “华胥太女不必担忧,您的人,属下不敢染指。” 她尴尬,“别乱说!但你的觉悟很高。” 一旁的六叔清咳道,“我并非打不过她,她力气毕竟不如我,但颇会四两拨千斤,总让我使不出力来,等我练一练,自保没问题。大不了……被老女人采一下。” 九幽扭回头,瞪了眼宇文直, “那也不行,你别许给她,她真敢。” 宇文直虽未说话,但还是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九幽觉得刚才那话,说的不够有威慑力,便补了句:“她那儿子可是男人生的,你离她远点儿,小心她把你龙母转生了,囚禁你给她生闺女。” 宇文直顿时肩膀一哆嗦,皱眉抽鼻的,五官都纠结起来,“恶心死了,你可别唬六叔!” 正在这时,穿的吸人视线的洛之澜来了,九幽一看见她,当初在舞媚娘那股醋劲儿便又上来了,今晚玄机阁众,咋都来长安了呢? 她顶着那身摇曳生姿的傲人身材,却板着一张妆容妖艳的脸,大加斥责方才的窃玉母子、坏了玄机阁的事。 九幽顺口问她,“你怎会在此?莫非也惦记上,长安男子了?” “非是我无故进京,公主府上有请。” “宇文挽吗?她找你做什么?你们玄机阁和她也有勾结?” 洛之澜表情傲慢:“无可奉告。” 九幽只横了她一眼,一旁的六皇叔便抱着膀子,语气慵懒的出声: “你最好不要凭空捏造,污蔑皇亲,宇文挽若与前朝势力勾结,便有反叛之嫌。” 洛之澜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语气从容温婉: “六王说话果然犀利,奴家实不相瞒,是护国公主扣押了我的东西,约定今日奉还。就凭借着少阁主与女侯爷、护国公主与陛下的关系,她即便与玄机阁勾结,顶多只是、让少阁主离间陛下与君侯罢了。” 宇文直满脸不耐烦,“行了,速去!” 但洛之澜临走之前,还在九幽耳边私语了几句,引得宇文直满眼放光,十分好奇。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但小侄女满面春风,摇头:“她不让对你说。” 第1635章 1635出卖色相 六皇叔锋眉一踢,凤眼一挑,满脸的不服气!“你俩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 洛之澜眨了眨眼睛,“女儿家的体己话。” 待洛之澜走后,宇文直非要追问她,就想知道俩人说的啥……九幽愣是憋得住,死活不说。 气的六皇叔也跟着较劲,拂袖怒道: “行了,六叔送你回家。” “我倒担心你了,用不用我先送六叔回去啊?” 她若不提刚才,宇文直都要忘了。 他更觉得恼羞成怒, “诶呀这可是京城长安!长安只有一个女采花蜂,却不知有多少男采花蜂隐藏暗处呢,还是六叔保护你吧。” 就在这时,居然来了几个姑娘,个个华服美冠,手提花灯、怀抱花篮儿,瞧那样子就是刚逛完街,买了不少吃食。 这些姑娘一哄而上,或直率或柔婉的、对宇文直表达了爱慕之意,还把篮子里的吃食拿出来,愣是给他塞了一怀抱。 早已退步抽身,站到一旁的九幽,从未见过此等盛况,如同掷果盈车再世!九幽更没想过,六皇叔竟如此受人追捧,长安姑娘竟如此豪放不羁…… 见一旁看热闹的小侄女,忽然扭头就走,宇文直便在后面、赶紧追上! 怀里的东西随着他的步子,零零落落还掉了一路。 “大侄女,你来尝尝!” 身后的男子嗓门儿极响亮,一听就是在军营里发号施令多了,同时也引得周围人侧目。 小侄女猛然回头,已经冷了脸色。“六叔靠出卖色相换来的,我可食不下咽。六叔自己吃吧。” 六皇叔显然一头雾水,没听懂,“啊?我啥也没干啊,我还穿着衣服呢,怎么就出卖色相了啊?” 她翘唇冷哼了声,满眼讥诮。“怎么着,在你眼里就得脱了溜干净,才算出卖色相吗?” 宇文直只觉她说话刺耳,但她语出惊人并非头次了,便惯性的过滤污秽。 “你别想那么多,这都是女孩子爱吃的,我哪吃得了这些呀……” “我不吃!!” 俩人你来我往、推攘间,九幽一失手,就把东西推地下了! 俩人同时盯着、一地散落的小零食,宇文直瞧小侄女满眼错愕,像是有几分内疚,他便索性,把怀里所剩无几的东西,也都扔地下, “我也觉得此举不妥,以后再不收了。我对她们温和礼貌,是出于教养,你不会是吃醋了吧?那我以后便不理她们了。” 六皇叔语气温和低沉,黑亮的凤眼在灯火辉煌中,灿烂又专注……他说的这话和眼神,更令九幽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怕耽误你找叔母。我早就知道六叔为人了,你不必为了哄孩子而克制自己,我长大了,不会耽误长辈成亲的。” “我若是想在这些人里挑,早就成亲了。” “行了六叔,我真的该回家了。” 宇文直凤眼一抬,眼神挑起几分戏谑来。“不去我家逗野猫么?” “我面前就有一只野猫。” “……”宇文直瞪着明亮的凤眼,一时间表情僵住。 第1636章 1636一起研习 他眼前这小侄女,表情肃穆沉稳的,就像能看穿人心,语气笃定泰山。 “六叔本就是肆意花丛之人,在我面前装那么久憨厚也够累的,恢复常态吧,我说的哪有你听不懂的?侄女告辞了。” 九幽都不知自己怎么回的家,但六皇叔还是执意要送她,虽然一路上俩人的交流很少。 连宇文直都瞧出了,她莫名失魂落魄,但站在她家门口,他也不知如何劝慰。 甫一回了长生殿,扶摇便黏着她亲热,给她捧上自己亲手做的、冰皮和咸蛋黄月饼,说蛋黄都是他自己腌的,虽但比不上高邮的,若得了机会,他定要带她遍尝江南美食。 九幽推脱说累了,他便扶着她去沐浴,在帮她宽衣时,却从她怀里掏出两本图画。 他拿雪里一点红的指尖,去翻了几页,满是不堪入目。 “……”扶摇歪头看向她,虽然一句未说,但他眼神慵懒、似笑非笑。 小妻主有一瞬间的瞳孔震惊,而后又绷着沉着,她直接道,“你拿回去好好研习,能涨涨姿势。” “阿蛟可陪我一起研习么?” “等我得空了,写一些纸团,抽中哪个,就跟你来哪个。” “那我若都学会了,你都来么?” “你做个人吧……我可得出去见人呢,我公务繁忙!” 难得瞧见小妻主面露哀嚎,娇俏可人的模样儿,直瞧得人心头如挠。 男子便收起图画在怀,摇头轻笑, “也好。” 沐浴过后,俩人回到长生殿,在黄梨木榻上坐着。 她那位温柔的面首,便在给她擦拭梳头,捏肩捶腿,力道也掌握的精妙,恰到好处。 九幽由衷夸赞: “你真会伺候人。” “我只会伺候你。” “嗤。” 她歪着头,懒洋洋的继续享受,只是顺口一哼……她身后的男子便停了手上动作,紧张兮兮的凑上前来,皱着柳眉星眼, “你有何不可信?” 九幽眼都未睁,语气心平气和的道:“我越想越烦,你自赎而来,不肯离去,皇上有意撵你你都不走,你图我什么?就这么肯定我那点儿微末本事,能够保护你?” “我虽不知来日如何,但眼下我不能走,我只想这辈子都跟着你,缠着你。” “总要有个缘由吧?就像你从大漠跟我走至今,我可没看出来,你有多爱我。” “就像老夫老妻,把爱兑进了平常的细水长流里,没有缘由,不需要名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关于莫名其妙,细水长流的爱这件事,终究也没分辨个所以然来。 洗完澡后不久,便有人来送上晚饭,俩人穿着寝衣坐上了饭桌前,姝妡还送上了、长寿面和红鸡蛋。 盯着这莫名其妙的配置,九幽愣住了,不禁抬头看着、如瀑青丝垂在雪白肩头的男子,“你过生辰啊?” 扶摇俊秀的脸上,闻言居然浮现起不自在来,深紫色眼睛和长睫、也不自觉瞟向别处。 他清咳道,“我就说不必如此铺张……侯爷舟车劳顿归家,我哪还有闲心,过什么生辰呢。” 第1637章 1637乱世君容 九幽属实心里愧疚,试图给自己找补:“我居然不知道……” 男子紫眸一转,眼里含笑着凝视她, “我从前说过,你必然没往心里去。我还记得你说,你重九节的生辰,幸而我比你年长不到一月,可堪做你名义上的哥哥。” 他虽然拆穿了她,但又并未责备她不记得自己生辰,九幽毕竟底气不足,连说话都温柔了不少。 “那……得做点儿好吃的啊,正好,桌上还有太宰和六叔他们送来的月饼。愿你年年今日都如愿如意,至少……明年别这么草率。” “和你在一起过生辰,我够高兴了。” 俩人吃完饭后,扶摇肩头披着、不知何时寻来的云锦黑衫,俯身抽出瓷瓶里的鲜花儿。 看他侧脸俊秀,指尖拈花的样子,九幽忽然就感受到了……江南美人的韵味。 不同于北国男子的整洁,冷肃,扶摇更喜欢烟火气,喜欢生机盎然的生活。 他葳蕤着身上的云锦黑袍披肩,迈步曳白裙而来,将一朵初秋的白牡丹戴在她鬓角,叹道,“盛世美貌,乱世之君容。” 男子温柔的语气轻若花瓣,在她头顶飘飘而来,携花香与漱口盐的清冽。 对他的贴近,九幽已许久未经,有些不知所措了。“……你在夸我吗?你从未夸过我的长相。” “是么?”男子眨了眨眼,“我从前竟未夸过你么?呵,那我从前真不知干什么去了。” “我又不靠脸吃饭,不爱红妆。” “不施粉黛,天然之美,女娲之手。” 他那个眼神,就像是流淌着花瓣的小河潺潺,却灼灼的勾人,就像静谧的水里,也容易窜出水蛇来。 九幽被他深情注视着,心里有些发毛,“你突然这么夸我,我心虚,你是不是想还俗了?我可以给你银子,放你回家,你去找江南美人吧……啊?” 他忽然一把搂住她,拥紧,叹了口气, “我喜欢你意气风发的样子,在我面前,你只管硬气点儿吩咐我。” “……松开我,唉?你手怎么了?” 九幽从他的臂弯里挣开,捉住他白净的纤瘦手掌,却在他的几个指尖都发现了红点儿。 小妻主满脸震惊,“十指连心,你受欺负啦咋的?” 扶摇低眉垂眼,清咳道,“是我自己不经意间,被针尖戳伤的。” “为何玩儿针?” “为你缝绣裁衣啊。本来想等制成衣后,再告诉你的。” “你可是汉人男子!我用不着你裁衣。” “可我想。我曾学过苏绣,虽不精,但也比这北国的粗绣细致许多。我看库房里堆着几个月前,朝廷赏赐的料子,除了制成衣的那几件你常穿,倒大多少都扔在那儿吃灰了。” “嗯,你提醒我了,我就快拿丹书铁券恢复身份了,应该送裁缝铺一些料子去,以备我天天换。” 小妻主点头懊恼,仍是想着自食其力,男子恨的直咬后槽牙,不禁眯起狭长的狐狸眼,故作凶恶的逼视她: “裁缝铺的花样俗气,哪比得上我做的?” 第1638章 1638家养狐狸 “但是省事啊,行了行了,你别管这些。” “那……我给你制成贴身的衣物,你可不准不穿。” “……好。”小妻主瞪着琥珀大眼,点了点头,似有几分勉为其难。 他抚着她的肩头,又摸到了她裲裆的肩带儿,便悄声补道: “寝衣也要做。裲裆也要做。亵裤……我也一并给你做了。” 她不禁扭过头,眼神凌厉的呵斥:“……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是你的内人,我不给你做,难道等着外面的小狐狸给你做么?” 一听‘狐狸’俩字,九幽只觉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什么狐狸?……我可没有。” 身旁男子若有所思,掐着葱根玉指在那儿数:“比如那个白毛男人,像只老狐狸,男人瞧男人最准了。哦对……还有只小狐狸,你那个亲生的兄长。” “那你就是紫眼狐狸。” “是啊。”他搭在她肩上,樱唇轻吻她的下巴,“外面的野狐狸再风骚,也终究是野物,动摇不了家养狐狸的地位。” 九幽都欲哭无泪了,“我这!掉狐狸窝里了吧……” 不等她哀嚎,肩头的男子便将樱唇印在她颈上,如同花瓣吻上肌肤,轻柔又温热。 气愤骤然轰然一热,随即而来的便是他在耳后吐热: “我好想你,你想不想,家养的狐狸?你身上没别的男人的味道,我很满意。” 这种时候,跟自己的男人再忸忸怩怩,九幽就真硬气不起来了。 她很冷静,反手一把!捏住男子的下巴,勒令:“咱们到榻上去。” “我抱你去。” 扶摇明知她没有生气的意思,便伸手来握她的,轻松便抢救下了自己的下颌骨。 小妻主瞪着琥珀双眸,精致美艳的小脸儿上,端着人畜无害,“我怕你摔着我,来来来我抱你……” “呵……”俩人还是牵手上的榻。 下一瞬间,寿星便被小妻主扑身压上。 她抱着他,让他盘过来,他会意的勾住她的腰,却猛地将她拽倒、自己搂着她。 以往都是她先动手,这次他知她仅有一条犊鼻裈,便放肆的去拆封。 姑娘有瞬间晃了神,把着他肩膀,在烘热的呼吸中坚定道,“别以为你是寿星,就可以发兽性……” 寿星眉眼温柔的笑着,紫眸里满是如梦似幻的深情,语气也温热不已,“今天不知怎么了,许是太久没被你滋润,觉醒男人的冲动了。” 发现她颤抖的不是那么厉害了,他搂紧她,柔声道,“我的心头肉,我命都能给你啊……” 他惯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刀刀刺人心窝的话。 她语气带了哭腔,艰难道:“表里不一!你竟敢欺负我!” “你就当我是披着兔子皮的野猫,我只会在c上,偶尔对你伸出利爪。你喜欢温柔的,更喜欢我,我凶起来也会很温柔。” 他这只野猫,让她猛然想起了另一只。 她从未如此羞耻和惭愧,比在榻上,对宇文邕喊皇叔还要羞耻百倍!至少宇文邕真的沉着冷静,稳重自持像个长辈,而六叔却是个空有一把年纪的野猫。 但一想到,鲜卑男人都是早八百年没了童男身,她心里便好受多了。 第1639章 1639叫我子弼 看见那泪,他晃了神,连忙拿手去给她擦眼泪,“疼了?对不起…” “不疼,我控制不住。” 他笑了声,“怪不得你喜欢主动,原来是不想让我知道,你这么容易流泪……对不起,我的小可怜儿……” “你是对不起我,谁让你以下犯上的。” 他抱紧她,“对不起,我不该顶撞你,我错了,我不该惹你哭……我拿余生补偿你……” “下不为例。” 但他小细胳膊还是搂紧她,不放她走。 “对不起……我错了,我会补偿你。” “好了,一家人,不要再提了。” 她这个顺口而出的“一家人”,更让扶摇添了几分亲切,和归属感。 男子紫眸深情, “叫我子弼,可好?除了义父和父亲,没人叫我的字。” “啊……你还有义父啊?” 这小妻主,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只在意那些不重要的细节!若非软了,他真想挺一挺惩罚她,可这恶意的想法只是一瞬间,便被他扼杀清除的,干干净净。 男子嗓音柔滑: “义父死了,父亲也死了。对不起,我只想补偿你。” “不必了,你生辰嘛,让你掌控一次。” “若是因我生辰,你便如此委曲求全,那我宁愿不要。我不希望你出卖色相给任何人,即便是给我也不行,我也会心疼。” “要完了你说不要!扶摇你要造反啊?” “要!我想要一辈子,一辈子,守着你陪着你。” “男人的鬼话。” “不是,我的话一定向你证实。” “即便我没有了,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我也从来不需要男人做累赘。” “那你便当我是你的附庸,你的影子,我的前半生兵荒马乱,我只想余生……都随你而去。” “你怎么就盯着我啊?明明我们才认识不久。” “兴许是很久之前见过,或是上辈子有前缘,大漠黄沙里一见到你,我就觉得自己欠你的,要用余年补偿你。” ——里头的男子拿指头、抚慰着姑娘被汗打湿的面颊,姑娘眼睫毛都懒得打开,浑身瘫软在他膝上卧着,可怜兮兮的说:再不来了,你折腾人!一被人宰割就浑身难受,还是做掌控的人舒坦。 他极尽柔软的温存,又敦厚细腻的哄着小姑娘。 忽然外面有人通禀:“侯爷!刚才……宫里,派人送月饼来了。” 屋里的老寿星,顺手掀起她身上盖的被子来,把她往被子里一卷,在她出声前开口道,“恐侯爷受风,东西放门口,我去取。” 而后他转头、看了窝在被子里、小脸儿焦粉的姑娘一眼,“听寿星一次,我去去就回。” 九幽:“……” ……片刻后,披着漆黑云锦的男子,拎了个盖黄绸缎的、大食盒走进来。 在隐秘死角里,男子扯下了盒盖夹住的、一块儿薄绸酥黄衣料,而后不动声色的塞到袖子里。 他低眉之间,掩去眼底泛滥的阴郁。转而换上了素日的温情柔和。 “刚才宫里派人来送这个,我还没看清,人家撂下就走了。” 第1640章 1640送陛下客 她顺口附和,“宫里人都有脾气,向来如此。” 俩人拆开一看,里面装着两样月饼,都是痕迹精致,有牡丹花,有龙凤纹,有窗棂格子形,一种标着豆沙,一种标着蛋黄。 九幽感叹,“皇宫伙食真不错,陛下记性也挺好。” 待仔细端详,九幽竟发现这个盒子,有很大一股龙涎香味儿,分明是皇上身上的味道! 她十分笃定的,侧头看着他,“皇上经手了吧?这么浓郁的龙涎香味儿。一想起他上回的迷信,我都怕他写血书。” 扶摇便陪她一起找,果然在底层,发现个黄绸包的纸条,以端正刚劲的笔刀写着:明日酉时思齐殿。 男子狭长的狐狸眼一挑,“他终于不是召唤你进宫了,改山上了。我就应该再来几次,让你明天没力气野战。” 她推了他一把,抿唇阴郁道,“滚。” 扶摇不依不饶的轻笑,“我错了,别让我滚啊妻主……你可是我,活下去的念想。” ——与此同时,呵退侯府总管搀扶,独自迈出金宫大门的天子,眼望着深夜的白玉阶,只觉心里酸苦。 这从她家门离去的一步一步,不知如何迈得下去。 多日不见的思念并未减褪,而是到了……情难自制的地步。但在听见里头,她在与旁人过仲秋时,他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 早已在外,候了多时的太史,此时恭敬的弯腰上前,抬手去掺:“陛下怎出来的如此之早?君侯难不成……敢送陛下的客?” 当朝天子那张绝顶俊美的脸上,此时如冻了层寒霜,肤白的几近面无血色,连嘴唇都被其咬的,苍白浅淡……“朕未见她。” 听着陛下出声低哑,微弱,话一脱口,便几近散在风里了……堪堪抓住字音的太史,偷瞄了一眼天子,心中顿时大骇! “陛下……陛下这是?龙体欠安?” 穿着玄底金纹大袖襦袍的天子,更衬得脸色惨白,他似乎并未听见臣子所言,那双漆黑的凤眸里黯然无光,整张美艳无匹的脸,也愈发像是肤如冰霜的,天神仙男了。 “情有独钟……究竟是朕,错了吗?” 他将血色浅淡的唇瓣牵扯,艰难出声,却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太史满心惶恐,连忙哄他回神: “陛下乃是天子,怎会有错!自古君王后宫三千,而陛下已是……过于不沉迷后宫了。” “呵!究竟是,朕傀儡无能!无以斩断咸池,无以……让她只对朕,情有独钟。” 当朝天子仍目空无物,满眼神伤。 听此只言片语,诸葛太史已明白了大概,他早有耳闻女侯爷金屋藏娇,如此……必然是被陛下瞧见了。可这两个人,偏偏是世间、最无法情有独钟的。 即便太宰被元夫人吃的死死的,他这位陛下,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后宫,更别提遣散、六宫无妃了,尤其是那位突厥来的皇后。 但瞧着陛下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太史虽感慨情之害人,也得顺着陛下: 第1641章 1641紫微双生 “陛下午夜梦回是她,呓语也在唤她名,怎不当面与她讲述呢?倒像陛下单相恋一样。” “休再提了,回宫罢。” “陛下请看,天上的紫微星犹带双生环,异彩大放,恐有女主祸国,牝鸡司晨之兆!” 随着太史所指,陛下那双漆黑凤眸终于凝了神,深邃而凌厉的望向远方苍穹,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紫微女帝星的传闻! “哼,朕若不崩,尔等终究是臣!” 话虽狠厉,可他仰望穹顶的紫微,那道犹如双生的副体光环,仿佛能带他穿梭过去—— 想来一国之君,傀儡皇帝,本就不该……有感情的软肋,更何况,她还背负着两个家族世仇! 可他生逢乱世,又流落异国身染时疫,濒死绝望之际……是她带来他乡遇故知的希望,是她能抚慰伤痛的善良,炼钢绕指柔的温暖,照进了他心底、最潮湿阴暗的角落。 九龙塔上的罪恶与温柔,武侯祠的次次亲近……她的好,无刻不在,她这个人,纠缠了他半生! 半生等来她这个皇妻与自己绝配,宇文邕自认值得,只怪他自己,爱而不得。他无法六宫无妃独宠一人,即便是深爱到染神刻骨,他也不得不卑屈于迫不得已,他有太多的苦衷,空有情有独钟,又无能为力。 他与她空有爱与欲,还有阻隔两人继续亲近的,世间一切。 昨夜的仲秋过的太累了。 以至于她跟没过仲秋一样,恍然发现,已是八月十六。 九幽一早上就听说,太宰点兵去了洛河。 究其原因,还要从前几天说起:前几日,封大人甫一赈灾结束后回京,便上报朝廷说有个陵墓炸了,后经其查证、是洛河王的封地,因墓碑上写的洛河王,里面还葬着衣冠冢。 并有很多百姓声称,总能看见白袍铠甲的洛河王,在坟前和洛河附近活动,望河兴叹,哀悼亡者。 又据目击群众称,那洛河王还在洛河水位塔上,留下刀刻的一句诗:‘大魏尘凡犹未洗,可堪宝印未回还。’那苍劲的魏碑体,笔力气宇轩昂,犹如宝刀出鞘。 种种证据表明,洛河王还活着。 有封大人上报此异象,朝廷大为重视。 又经这两日,朝廷派人考证,确认是前些天洛河大水,冲出了洛河王墓的碑,上头刻着:“洛伯有情,玄女无意”。 也算坐实了是洛河王之墓。 于是今晨,太宰天一亮就点兵,欲往洛河王陵墓,为此,连早朝都没去。 九幽一听见是封浮华说的,只觉此事蹊跷跷,怕不是元家要闹事了。 这些天封浮华本就不对劲,洛北冥还说义父瞒着他,四恶貌似也隐藏实力了,还说认为洛河王活着……断断续续的痕迹表明,洛河王活着兴许是真的,这都是造势! 九幽便当即,换上了短袍长靴,找马要去洛河,但不敢跟宇文护同行。 临走前扶摇还感慨道,“幸亏我昨夜收敛了,否则恐要耽误你……今日出行。” 第1642章 1642洛河王墓 她瞪了他一眼,“本侯昨晚是累了,不是不行!你等本侯歇好的,宠幸你到天明!” 即便九幽快马加鞭,也中午才到洛河,事情果然,也不出所她所料:元规预谋挟持宇文护,但太宰常年在家,让人没办法下手;元规便借由,送出三虎图做诱饵,勾起旧事重提,引他去洛河王墓前。 等她一路问过来,赶到现场时,宇文护带的金乌侍卫,就剩下不几个,但都忠心护主的围着他,敌阵对面就是元规,以及穿着黑袍、着轻甲的玄机阁众。只是其中,只有洛之澜一个熟脸儿,而无洛北冥等人,这让九幽心里,暗暗为他担忧。 原来元规故意,让人假冒元宝月在洛河活动,想逼洛河王现身,并且骗来宇文护。 最让九幽感到震惊的是,一身繁复华服的元规,身旁还站着个,穿白袍戴银饰月冠的南疆女人! 遥遥一见,她便猜出了那人是蛊皇,因着她曾见过,当年的女祭司便是穿月神服,也曾见过独孤九冥穿成这样。 可只是转瞬之间!元规身边的女人、被突然骑马而来的——另一个女人的飞刀袭击了。 九幽还是头次见到,身穿常服的巫皇,她肤色近乎小麦,雪白的短发齐腮;身上穿的,居然还是复古的华胥交领长袍。 几位前辈经年未见,未曾寒暄就先对峙,亏得她不起眼,倒让她听懂了很多事。 原来是当年,蛊皇因巫皇帮助独孤家,而一怒倒戈。 身穿白袍的蛊皇,一开口就是粗糙、又沧桑的年长女声: “四十年前,你为了那个华胥女人,不惜背叛岭南姐妹,而今又现身帮她的女儿,映龙母祈,你不配承继巫皇!” 而那巫皇也不甘示弱,决然冷哼, “孤乃半神之躯,岂是尔半鬼之身,配妄言的!?” 毕竟是前朝遗恨,九幽不愿听巫蛊二皇骂架,她还是更要顾及到另一伙人。 也是巧了,九幽眼睁睁看着——宇文护那几个侍卫也被杀尽,露出孤零零站着那位,穿玄色暗纹蜀锦的权臣!九幽只好加入战斗,却被元规派玄机阁的人,当作同伙儿围了起来。 她当时就表情难看,咬牙切齿的,心道玄机阁这帮人还真无情,她跟着他们少阁主那么多时日了,这群阁众也不看在少阁主面上,给她些熟人的面子!! 结果还是洛河王出现,拦下了穿着漆黑盔甲的、玄机阁众。她这才得以仰头去瞧那人,却只见他那脸色比宇文护还老,头发都白了。 分明瞧不出、半分男洛神当年的样子。 许是逮住了小姑娘,仰头打量的目光,那苍老得不成样子的洛河王,忽然转头,亮出的眼眸幽黑深邃…… 他嗓子低沉,虽年老仍威武沉稳,竟对九幽说:“如若你爹娘还活着,看你给别人当儿子当狗耍,怕是都把你摘姓,踢出族谱了。” 洛河王不愧是曾领兵征战多年的人,说起话来铿锵霸气,不怒自威,若非他是在骂她,九幽真要赞叹一句:如此男洛神,配女帝为正宫也合适。 第1643章 1643义父义女 奈何男洛神是在斥责她!他不仅那双眼眸幽黑又凌厉,更饱含着大将的凛冽威风,以及上了年岁的久经沧桑,着实震慑人心。 更何况,他那嗓音还是足足、能让在场人都听到的!此番言论,把女帝遗孤登时臊的面红目赤,只庆幸洛北冥不在此。 未等到小姑娘辩驳,居高处受人簇拥的元规,便一扬下巴,斜睨洛河王,语调之中满含刻薄讥诮! “元宝月!如今你已年近古稀了否?可敢还称洛神洛伯之貌了?若非巫皇为你驻芳龄,锁残年烛命,你不日将寿终正寝。” 元规看向被手下团团为主的、宇文护和九幽义父女,豁然讥笑道:“尔等竟不想知道,洛河王这些年,都披着谁的皮吗!?” 洛河王一挥大袖,气定神闲的负手而立:“孤赌你不知道。” 元规一时语塞,转而又恢复了常态,傲慢道,“确实不确定,但你今天既然敢出现,孤很快就能知道。民间有你很多的恶名,你就不想亲自洗脱?” “人已死,盖棺定论自有后人说。” 元规瞥了不远处的男装姑娘一眼, “这个小姑娘是女帝的独苗,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骨气太硬流掉了龙母转生的胎儿,想必你的孩子……一早就是嫡出了。” “孤无意给她传宗接代。” “那我便杀了这个小姑娘,看你阻不阻止!” “杀独孤如意的女儿?嗤,你若能杀她,那是她该死。” 俩人最后说了半天女帝遗孤,洛河王却也一眼不看小姑娘。 女帝遗孤呆呆看着,犹记得洛河王那双、凛冽又沧桑的黑眸。她好像听懂了、几个老前辈的对话,却又并未完全听懂。 一旁的宇文护见无人注意,便偷偷将杵在那的小姑娘,把膀子拽到身边,小声呵斥:“此乃元家的事儿,你往后站。”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凌厉坚毅,又微微怔愣,“这里可没有宇文家的事。” 年过半百的义父,骤然把眉头一横!“孤来此,便是掺合男人之间的事,你个小姑娘逞什么能耐!” 小义女仰脖儿,怒而直视他,只毫不留情的反唇相讥:“宇文家如此瞧不起女人,难怪世人只怀念元家和女帝,太宰既知我是姑娘,不能担当大事,大可就此把我撵出长安!” “孤是在保护你!这要是你亲爹今天在这儿,你瞧他骂不骂你好赖不分!” “呵!太宰与我杀父之仇,我与太宰是仇人之女罢了。” 当朝太宰凤目阴鸷,颤抖着胡子嘶吼:“独孤九幽!!!” 义父女,杀父仇,这俩人三句话说不到、就呛火起来了,一老一少不顾处境的嘶吼,平白惹人侧目,却又在搅和浑了的氛围中,生出几分明朗来。 可当真被元规发觉,带阁众聚过来时,这老义父竟将大袖一挥、将小义女又重新,拉到身后自个儿护着。 如同惯性使然,此番举动,恍然让她想起了六皇叔,危难之间总会护着她……即便宇文家与她非亲非故,无恩无仇。 第1644章 1644冢中枯骨 九幽盯着老义父宽阔的脊背,他那身漆黑的蜀锦上、跳动着正午阳光,似乎这位位极人臣的太宰,才真是肩挑太阳,坐镇泰山。 眼前是元规携玄机阁众,迈步嚣张而来,老义父仍微侧过头,朝她低声嘱咐道:“若为杀父之仇,你大可试试能否杀了孤,在此之前,生养之情仍要做数,你大可当孤是杀父夺女罢了。” 在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九幽觉得是时候,该和宇文护重新梳理义父女感情了。 于是九幽也趴在他脊背上,低声哀叹,“我明知道有杀父之仇,可我没报仇的能力,也知道杀了你,天下会大乱。我明知道那是功高盖主、改朝换代的必然,可我不能不恨你。” 前头的义父,似乎笑了声,宽慰几许,又转而面朝走来的元规等人,气势凌人的呵斥: “元规老贼!尔不过前朝余孽罢了,孤倒看看你能否拦得住,后有大批府兵将至,便连你一窝端了!” 元规呵斥:“尔不过冢中枯骨,凭你一老一少也想突围?死了心吧!拓跋家和宇文家不共戴天!” 洛河王也道,“今天是你我兄弟的仇,让命不该绝的人走。” 他于是扭头呵斥九幽:“小东西,带着那个老东西滚!” “……” 九幽见玄机阁众围了上来,她默默拔剑,忍着烫手,拉走了宇文护。 这次全身而退的,比她想象的要轻松,她本以为要像剿匪那回一样,坎坷曲折,结果不知元规为何妥协,也不知洛河王、巫皇等人为何帮她义父女俩。 临走前,巫皇还握住她手,将她拉到幻境里,用意念巫术‘同心’告诉她: 原来元规给封家下毒,下的是当年害死封居瀚的毒,经元太医诊治后,发现毒不对症;元规因巫皇、如情重现人世,蛊皇又给元规奇毒,使得封居瀚的易容脱落,逼的冼祈现身和蛊皇反目。此时的独孤如情既带走儿子,想必已经知道了,元规那张下山虎昭示的‘月’含义,必定正在用秘术,让九冥背后显出九图; 九幽当时就发问了:封居瀚不是她丈人,为凤太子的养父吗?下山虎‘月’是啥意思?九图不是在她师父背上吗?跟她哥有什么关系? 巫皇并未正面解答她,只让她心里有数,勿要说与旁人,至于个中缘由,人心叵测,她还要自己去钻研领悟。 九幽对前朝别人的事,并非太感兴趣,只是事情摆到眼前了,她也就当个热闹看。 她关心的,只有这些人有无威胁到她,如果有,她一定会奋力反抗弹压,不是对方败,就是她身死。 —— 先送了义父回府,一老一少相对无言,这杀父之仇和仇人之女,已然撕破了脸、捅破了灯笼纸,奈何并未改变什么,倒是各自都想逃避着,另寻他路。 这也许便是,历史的另一种可能。义父需审时度势,义女要屈伸荣辱。 下午回去时,刚好赶上酉时,昨夜月饼传书来,皇叔曾约她在思齐殿相见。 第1645章 1645六叔赴约 九幽先回府,换上了皇叔所赠的、那件胭红色蜀锦袍子,她原本害怕自己来迟了,皇叔会生自己的气,结果上山才发现,是宇文直来赴约的。 一瞧见宇文直那身红袍辫发,又满脸局促不安,她顿时如坠冰窖,那几分对皇叔的近乡情更怯,一瞬间顿扫而空。 她这身红艳白穿了,倒像是特意来配他这位,素爱穿红的六叔一样。 亏得六叔并未发觉,宇文直上来就说:贵妃突然抱恙,抱着皇兄不让他脱身,皇兄就让自己来,给小侄女解释了。 她忽然想起上一次赴约,皇叔也是怀抱着厍贵妃;这次皇叔竟然直接把别的男人、推过来了!九幽心都凉了,他还真是大方啊,不愧是有后宫的,鲜卑皇帝。 鲜卑六叔丝毫未觉,小侄女的表情有多难看,仍尽职尽责的转述: “皇兄立志,要把你管教成,配得上丹书铁券的贵女,教你识大体,守规矩知进退。” 她表情冷淡,没好气的道:“用不着他。” “皇兄还告诉我一句话,叫‘爱是给予,不是索取’,他别的话我也没太记住。” 皇叔是怪他只知索取,她给予的还不够?九幽心道,男人果然不能惯,他们永不知足,总想要更多。 她低头郁闷着,手里握着剑鞘,跟要拔剑伤人一样!宇文直这才发现,她穿了一身红,煞是喜庆。 他不禁走上前去,不动声色的端详她,“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庆功宴也不去,我请你你也不赏光。” 小侄女不爱听了,只一扭过头,心情低落的走了,宇文直伸胳膊想拦……都没拦住。 眼望着红袍姑娘孑然一身的背影,思索片刻,鲜卑六叔忽然快跑几步,上前拽住她的腕子,扶起她的小脸儿来! “你看这山,这风!策马扬鞭驰骋于野,不比沦陷在名为爱情的囚笼里,更快乐吗?” 九龙山初秋微凉,山风清爽。她感受着风刀刮面,琥珀眼眸微阖,一声长叹, “我只是怨自己,愧对先贤。” “你们华胥汉人就是矫情,我所看到的,是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而天又生我们,万物始复旦。” “你这样的开解,撼动不了我的心分毫。” “也罢,那你跟我下山去,别吹冷风了。” …… 六皇叔刚把她送回家不久,九幽便被人登门拜访。 管事来通禀时,说来者是个妙龄姑娘,自称是车骑大将军的妹妹,有些学问要向侯爷来讨教。 她一身戎装未卸,就来活儿了。 九幽虽不知自己懂什么学问,居然还名扬在外了?但还是在九华殿会客,见了那姑娘。 这姑娘瞧着,就是个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间又端庄又礼貌,还给自己送来了一把雕弓,说是男子应该都喜欢骑射的。 九幽对骑射马马虎虎,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姑娘送礼是有求于自己了。 待她一开口,九幽才知她为何而来。 她自称姓长孙,听说自己跟六王一同剿匪多日,同行之间,定会知晓六王喜好,她想问九幽诸如: 第1646章 1646为人醉过 六王有无心上人?六王喜欢何种女子?六王平时有何喜好? 九幽直言:“你现在去他府上,定能堵住他。” 姑娘却满面娇羞,道是男女有别。 九幽:“……”那你怎么还敢来侯府? 于是九幽又随便胡扯了几句,比如六王喜欢护国公主那类型的,六王来者不拒等等,便送客了。 她本欲拒了雕弓的礼,因为自己属实不爱射箭,但这长孙姑娘执意如此,九幽也无法拒绝,只得手下。 …… 当天晚上,九幽刚回去卸下战马短袍,吃上了口热乎饭,卫国公就派人去请她,说自家公爷被友人恶意灌酒,让她去搭救呢。 九幽不知道他怎么想到自己了,还是不想得罪他这个、和皇叔之间牵的线。 结果她一到那屋,酒气熏天却丝竹声声,卫国公的友人都是柱国之子、将军大将等,和那天赵公子等人的酒局,真不是一个层次的。 见她来还嗤之以鼻,“这不是平步青云的小君侯么?卫国公不成亲还则罢了,也不能好断袖之宠啊。” 卫国公义正言辞道,“她是我侄子,太宰义子,我可不断袖。” 六叔还一一给她介绍,当数到一个‘车骑大将军’时,九幽不禁心头一紧,心道那姑娘耍她呢吧?自己的哥哥就认识六王,还向她讨教什么? 后来九幽才发现,六叔这是为她正名呢。 但也有不正经的友人,“卫国公这副虚弱德行,也不怕被这小子趁人之危了?” 六叔摇了摇头,“让她送我回家,比你们送我要安全的多。” “让一个男人全无半点防备心,六公爷和这小侯爷,可不简单啊。” 六叔眼神醉醺醺的道,“本公跟侄子是袍泽之谊,君侯就是墨中清流。” 而后,宇文直非让她送自己回家,九幽推辞说自己不认识路,他倒是管家认识路就行,便不再理会她的推诿说辞,这男人随后就伏在她小细肩头,将全身力气都压在她身上,竟有了鼾声。 九幽:“……” 只知他是装的,她却不解其意。 这个男人怎么回事!还真对她没半点防备心,她无奈道,“你也不怕我找不着你家,或者给你拉我家去?” 可是俩人一出酒楼上了马车,九幽寻思不能跟他回去,便跟车夫说往宫里青城门走。 她牢骚两句六叔酒量不好,故意使自己坐实了断袖,他就轻笑着坐了起来。 九幽吓坏了,“你不是醉了吗?” 他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没烦心事,也没所爱之人,有何可醉。更何况我家……祖传的千杯不醉。” “你舌头都大了。” “你有为人醉过吗?小侄女?” “有。” “为情所伤么?可是对着他喝的酒?可有人接你回家?” “没有。”思及从前,她为小夭醉倒时,是在皇叔面前,她渐渐发现,皇叔给自己触手可及的错觉,已是恩赐!他永远是那悬天之云,是自己越不去的昆仑之巅,是自己畏惧而又甘愿沉溺的沧海。 第1647章 1647别传绯闻 她回复的太快,没心没肺的六皇叔,也语气嚣张的笑了声, “我猜也是,你家只有一个面首,你若是有,便不会孤家寡人了。” 小侄女的脸色顿时一掉, “我的事不必六叔操心,只是……今天你那个友人,车骑大将军的长孙妹妹来找我了,向我讨教你的喜好,我就不明白了,我能有啥门道?” “噢,果然是你,在外头乱说我喜欢护国公主!害的我被那群混蛋灌酒,非让我趁夜去表白。” “那你不如直接去护国公主府,省得过几天,那姑娘学成了第二个宇文挽。” “我说过多少回了?我是曾经喜欢那样儿的,现在不喜欢了,你能不能别老指名道姓,传我绯闻?” 他带着醉意的斥责,即便并无太多严厉,也被催的有几分骇人。 小姑娘面无表情,并未露出不悦,仍恭恭敬敬的道: “六叔教训的极是!下次如有人来讨教,我直接撵走,爱哪哪去,我也不乐意当月老。” 他抬起手,试探着去扒愣她微红的眼睑,“呦,小侄女生气啦?六叔错了,刚才语气不好,凶你了,你瞧你眼睛红的,可别哭出来啊……” 她叹了口气,憋回了一天的委屈。 “别笑话我了,我送你回去。” “不如在我府中,用过早膳再走?” 饶是九幽反应迟钝,也觉得这话不能深思熟虑,六皇叔不愧久经沙场,这不就是让她留宿吗?他居然都放肆到自己这儿了! 九幽想明白了,也不敢表露出来,只不动声色的: “不必了,我吃不惯别人家的。” “你吃我做的菜时,可没说吃不惯。” “我怕传出去让皇叔听了,他不高兴。” “伴君如伴虎,他那样的人,你不累吗?” “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但他是最让我纠结的。” “自土匪山一别,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九幽明白他几乎是明示的,自己只是一直不知,他最近这反常举动是什么意思……但绞尽脑汁还真想到了一句,而且问出口了, “你……说自己是?” “嗯。”他就一个字,还郑重的点头。 这个鲜卑男人平时张扬明媚,此时眨巴着浓长羽睫,表情也有些局促不安了。 九幽险些要笑出来……原来再从容不迫的男人,也会有这羞怯的表情啊。 但她半分都不信, “你不是说自己……阅历挺丰富的么?” “男人好面子,夸大其词而已。你看皇兄那个真有经验的,才不会与人说这些。” 一提皇叔,她心肝儿一颤,顿时兴致全无了。 “行了,我送六叔回家吧。” 他一把抓住她袖子,力道之大、就能看出他多紧张她走,“为何如此抵触?不信我?” “我信啊……以后可不敢领六叔逛青楼红馆了,没抵触,就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她一边点头说话,一边不动声色的扯回自己袖子。 面前这鲜卑男子,生的五官棱角分明,颇有成熟的韵味,但眉梢眼角的微醺媚态,又娇俏如弱冠少年。 第1648章 1648保守秘密 他忽然一把!将潮热的手掌扣住她腕子, “我不喜欢那种俗里俗气的女人,耽误我带兵打仗,但你不一样,就像是花木兰,和你一起毫无做作感。” “我也不喜欢那种女人,但我这种女人还是挺多的,我可以帮六叔留意着。” 她边从容不迫的说话,边扯下了他的手。 宇文直醉眼微醺的眼睛,比漆黑的眼仁浅一些,通透明朗、又多了几分朦胧。 “你要替我保守秘密。” “什么秘密?我没记住啊。” “我……没有过女人,还有幻境那次,你可是把我浑身上下都看了。” 她不禁笑着泄了口气, “呵,你别诬赖我,我没敢看,但我绝不会外传,毕竟你是我六叔啊。” 瞧着华胥姑娘这样的笑容,人畜无害,又笑不达眼底,他心里咯噔一下……明明该无所畏惧的,不知如何解释,只剩彷徨。 “你心里肯定不信我。” “你那么肯定,是你心虚吧?” 他忽然凑近她,喷洒热气,“我的小侄女儿……好久都没睡男人了吧?皇兄不见你,有个怀孕的,你脖子上干干净净……” 她拉紧衣领子,眉眼警惕的瞪他,“我禁欲修身,你别管。” “娇娇,试试我?你试试,就知道了。” “……请六皇叔自重,您醉了。你我应顾惜袍泽之谊,不能乱了辈分。” “我不喝醉,怕你没机会。这次我同意你冲动,怎么倒矜持起来了?” “六叔别说醉话了,倒玷污袍泽之谊,纲纪伦常。” 她这副端庄自持模样,不论是装的还是真的,宇文直都难以招架,一时间颇有自取其辱的意思。 但他若再解释那个,可真就太不要脸了。 俩人正僵持着, ——前头的车夫忽然道:“侯爷,到了。” 九幽掀帘,“我去找侍卫沟通,你们把车领进青城门去。” 宇文直这才回味过来,连忙探头出去,“这不是我家!你把我放哪儿了?” “当然是把你送进宫啊,我送你回家太不像话。” “你就是为看皇兄来的?” “也行。” 但她没进得去皇宫,青城门的侍卫声称皇上下令,以后不准君侯从此门入。 即便皇叔决绝疏离至此,她也没有为此,感到难过和伤感。甚至心里莫名热乎乎的,仔细想想,九幽猛然惊觉:是因为宇文直! 为什么她会觉得,送他入宫,比不让她入宫还紧张和失落? 似乎感觉,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了,从他自曝私隐开始,或者是……因为坦露了秘密,使两个人的关系,得以快速升温和拉进。 要不是九幽想起他说猎心的事……她怕就真的起心思了。如果他之前的赌约是真的,那这个秘密就是假的,她不必自责或得意,隐秘程度更不值一提。 更何况,他那么个久经沙场的老手,太会看人下菜碟儿,太会拿捏姑娘们的心思了。最厉害的是,他能魅力大到,让几个姑娘同时来送他礼物,还互相和气,不打架! 第1649章 1649不如面首 九幽对这样的男人感到害怕,这要是来个如此手段的女人, 这样的男人,他要是盯上自己了,自己可会沦陷?九幽又恍然惊觉,自己这不是险些沦陷么!她喜欢的高长恭和宇文邕,他便展现出集二人之优的气度;高长恭因少经情爱而耿直憨厚,他便魅力无限颇引女人;宇文邕样样都好,就是性格孤冷,幼失童,他便自称自己还是童…… 宇文直平时的温暖敦厚,可以说亲和力十足,即便是装的也毫无破绽,唯独在他谈及感情逾越时,就显得那么刻意,就好像在诱她时用力过猛一样! 如果他是受人指使,来投其所好让自己沦陷的,那人会是谁?宇文护?元凤惊?还是一直不喜自己与皇叔亲近的,太后或是护国公主? 难不成是宇文邕,要试探她,或是为彻底摆脱她,而下的仙人跳? 独自回家的一路上,九幽细思极恐。 ——回府后,九幽在长生殿看见了,坐厅堂等她的男子。 她气势汹汹走过来,一脚迈向,将他 扶摇素来乖顺懂事,不会过问她何来的冲动,只会陪她疯狂,任其予取予夺。 后。 他如同一直休憩的猫,抚摸着垂散在自己膝头的青丝,垂眼看着躺自己腿上的脑袋。 “你这时候,好乖。” “你也很听话。” “不如做个面首,只要你抛下王公贵族,愿来找我。” —— 明明昨夜撩情的是宇文直,弄爱的是扶摇,她梦里还是宇文邕。 许是久别重逢,又旧情未断,她一见到皇叔的端庄肃穆,只觉亲和无比。 即便素日他的威仪拒人千里,她也像从未分别一般、迫不及待的要亲近。 可九幽忽然看到,白发的巫皇,就站在龙床前头!一言不说,巫皇就变成了小虫子,要钻进他体内去,还说皇叔被她龙母转生了,她要借他的肚子,获得血肉之躯再生! 第1650章 1650噩梦不祥 九幽登时就吓醒了,然后面前的皇叔,已挺着雪白圆滚的肚子,满脸阴翳,凤眼怨毒: “朕就不该宠幸你,区区一个华胥外室,竟敢害朕为你怀育孽种!你!——滚出朕的大周去!!” “不是啊!皇叔我错了……不是我害的,咱们别生了,咱们打掉她啊!!” ——早晨一起来,天就阴蒙蒙的,昨晚夜梦不祥,醒来时仍被一股恶兆笼罩着,她险些去不了早朝。 身旁的男子本就睡眠浅,又被她起身动醒了,便缓缓抿开长睫,睁开紫眸,笑着看她,“幸亏我昨夜……最后忍住了,不然怕又耽误你去早朝。” 女侯爷抿嘴皱眉,冷着脸去摸床头、备好的朝服,也没与他争辩。 但扶摇自知逾越,便只穿寝衣而起,帮她整肃朝服,低声讨扰:“妻主可不要故意冷落我……阿摇无一日不思念你,恐要郁郁成疾。” ——早朝上。 许久未见皇叔,她站在第二排八命官员之侧,仰望着端坐于、九龙金漆座椅上的君王。 当朝天子因临近而立,绝顶美艳的五官皮相,也趋于成熟稳重,她远远望着,只觉他那种浓俊的冷艳,很是巍峨遥远高不可攀。 就如同她昨夜的梦,即便他是世人眼中不可亵渎的天子,不还是!曾被她压在龙榻,囚在屋里,卧榻枕畔之间,任她索取。 他的眉眼漆黑高寒,肌肤却有着冰刀雪玉般的通透……除去鲜卑第一美,天下谁人配倾国?威仪尊贵如天神,辉煌耀目如日月,如此又威风又美貌的鲜卑皇叔,如何让人不动心! 皇上太宰如出一辙的,在讨论一件事:“有人说君侯在豢养私兵,意图谋反。” 君侯稽首再拜:“我刚要有私兵,就被你们给灭了。” 太宰请命,为君侯筑丹书铁券,又吩咐她把两个山头的、残部召集起来,并训练为己用民兵,等以后收编入卫国公的府兵。 皇上更是取来了尚书阁的天子宝剑,赐她作‘如朕亲临’之用,让她去铲除前朝遗祸——玄机阁。 九幽怀抱着尚方宝剑,自后殿婉转宫路刚要回府,就听见有内监宫娥嚼舌根,说是皇上放出了厍贵妃,禁足了冯嫔御,宫内一时争宠之风大盛。 她寻思此时如果出宫,怕除了早朝便进不来了,便要进后宫为冯嫔御讨还公道。 偏赶上天公不作美,此时骤然雷鸣电闪,甚至转眼就下起了毛毛雨来。 九幽便抱着尚方宝剑,进了后宫。 皇叔的后宫虽然树影婆娑,曲径通幽,但她已日渐熟悉了路途。 却正赶上皇叔给贵妃撑伞,俩人刚要,走进凤阙门前的铜凤台。 那个身材伟岸瘦削的,玄色滚金龙袍的鲜卑帝王,正巧侧过身来,如同是在整块白玉上雕出五官,再鬼斧神工的描绘眉眼,汇聚了世人中最好的皮相,——他这遥遥一瞥,足矣晃荡人间,俘获苍生。 仨人六目而视,场面一度十分僵持,九幽只好先过去行礼,她恭敬道: 第1651章 1651哄着侄女 “请皇叔贵妃,恕臣侄宝剑在怀,不能施以全礼。” 自上次华胥姑娘一事败露,后宫厌胜之术也闹的沸沸扬扬,如今贵妃一见这位小侯爷,免不了又是一顿阴阳怪气、嘲讽奚落。 主要是贵妃提及了,那天宫里做月饼,说有个从江陵来的厨子,会做咸蛋黄月饼,皇上居然还把她做的拙作,给君侯送去…… 眼睁睁瞧着,女侯爷巴掌小脸儿一抬,琥珀双眸怒瞪,胭红的嘴唇抿着,一副倔强又不可置信的样子。 九幽当时嘴唇都在哆嗦,当初她就说,不要贵妃做的月饼!她只想要皇叔给她个解释,便眼巴巴的看向皇叔,没想到,皇叔竟然漠然处之,一言不发。 她只好主动问,“皇叔,贵妃娘娘此言当真?” 这位修长伟岸的天子,身形丝毫未慌,面色宽和从容,语气沉稳道, “你这位贵妃叔母愈发贤惠,唯恐你仲秋无月饼可食,朕才将贵妃所制的赠予贤侄,贤侄今日既来,便当面为贵妃谢恩吧。” 狗皇帝! 九幽咬着后槽牙,瞧着面前这两位,一个是下榻无情,从不对她护短的皇叔;一个是幸灾乐祸的贵妃! 她不卑不亢的冷哼一声,“臣侄抱着尚方宝剑,占着手呢无法行礼。若早知月饼是贵妃做的,我收都不收!皇叔可真会强买强卖啊。” 贵妃只笑了声,“我当华胥女子,能有多英气呢,不过是小家子气的丫头罢了。陛下乃是大周天子,容不得你撒娇撒痴。” 贵妃话音未落,当朝天子便附和的嗯声, “君侯才十七,男扮女装多年的假小子罢了,小孩子心性,你身为叔母,应当哄着华胥小侄女。” 九幽仰头瞧着,这帝位二人一唱一和,拿她当个玩应儿取乐!她却觉得,这二人不过是蛇鼠一窝,宇文邕这个鲜卑帝王,素来心思狭隘肮脏,城府心机深重,她怎么能……还对他存有幻想呢! 她离宫这些日,皇上已然恢复了、帝王该有的沉稳,见华胥姑娘呆站在那里,抿嘴睁大了眼,眼巴巴着分外委屈…… 他随后竟说:“朕近日幡然醒悟,如混沌初醒,朕该以长辈之尊,教化以华胥侄女。朕誓要把你管教成,配得上丹书铁券的贵女,教你识大体,守规矩知进退。” 皇叔这突然的铁血手腕,一反常态,说话比太宰还严厉,竟拿丹书铁券说事儿,竟然是和太宰昨日、颇有一唱一和的阵仗。果真是男人之间好说话,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只她。 她也十分冷静,仰头望住他,噙了几分自嘲的嗤笑,“鲜卑男人倒是洒脱,闹的沸沸扬扬也能全身而退,只恨我未生在华胥之国,倒来这儿替人背锅!” “朕身为大周天子,你身为周国侯爵,食邑的是岐地六千户百姓之俸禄;待来日,得到丹书铁券以后,你更应该严于律己,做个端庄贤淑的女侯爷,至于你华胥女子身份……在大周亦该入乡随俗,华胥女与胡汉女子无异。” 第1652章 1652帝妃赌约 皇上对她如此刻薄,颇有提上裤子就忘,翻脸不认人的混账姿态,尤其是对她以后的规划,‘端庄贤淑’的要求,九幽也不生气,因为有今日这一闹,她彻底不爱他了,皇上伤她的心、也只是伤表面,她也不再在乎他的感受。 华胥姑娘缓缓敛去脸上楚楚,神态异常冷静沉着,“在男人眼里,好像女人就应该阴柔之美,温婉贤淑;可我自小学着木兰和母皇长大,我偏要让他们明白明白,女人也能威武阳刚,打的他们嗷嗷叫。” 毕竟并非头一次,跟他针锋相对了,她回怼反击的话游刃有余,毫不留情。 可她一双眼睛射出的锋利,却要面对两双高高在上、傲慢嘲讽的眼神。 仲秋的雨七零八落,忽然一袭风吹,将雨点儿兜头砸在了她脸上。 华胥姑娘却眼都未眨,仍语调从容、“从前我做天子外室,惹世人耻笑,而今我在此明明白白的说,如皇叔所言,不再染指龙榻,是我最后一件听从皇叔的事,此后只有叔侄君臣之分,陛下也别再狡辩多言了,我不想听。天虽阴雨朦胧,我却只觉豁然开朗,可算甩掉了陛下这个,懦弱无能,又心机深重的昏君了!” 诸葛连弩的一番话,她是真话假话掺半,但能让人一下就听出来,哪些是借着玩笑,说出心里话。 还嫌不够,华胥姑娘又补了句:“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不是深宫怨妇,没必要爱恨交织,求着帝王心。” 果然是年少气盛,华胥姑娘虽持着稳重,却说话句句戳人肺管子,毫不留情面。 当朝天子铁青着一张冰玉俊脸,似是有口难言,脸色阴鸷。 贵妃忽然道,“本宫曾与夫君做赌约,赌君侯这个……与本宫有几分相似的后生,能否放下华胥母尊的自尊,臣服于鲜卑男人,是本宫输了,没信过皇上的魅力手腕。” “嗯!?” 正忙着说狠话的九幽,没料到厍贵妃一开口,就是她始料未及的,被戳心的成了她。 厍贵妃见状,棕褐色的凤眼斜睨,语气也娇俏媚态了不少:“君侯既然也能像中原女子一样,柔肠百转相夫教子,为何不留在齐国做兰陵王妃,非要来与本宫,争天子之爱呢?本宫真不懂你。” 如果是之前,元凤惊是在挑拨离间,那此时的贵妃,就是明目张胆、在戳她的心窝子。 九幽不死心,还是问了一嘴宇文邕,“皇叔,你们当真有赌约?” “事已至此,争辩有无已无意义,君侯毕竟是姑娘家,在朕的后宫淋雨闹了病,恐人以为侄女是来泼妇闹门过。” 泼妇闹门!? 九幽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不想再像御花园里那次一样,大吼大叫了。 当朝天子此时,满眼深邃的看着她,九幽忍不住哈哈大笑,是心口如一的坦然: “我虽没赌约,但也将后宫三千的陛下迷惑了,深感自豪。所为最高明的猎手,往往会伪装成猎物的姿态,诱敌上钩。我假装深情从未失手,兰陵王如此,陛下亦如此,周齐两美可算让我,玩儿个遍儿了!” 第1653章 1653轰她出宫 他刚才并未说狠话,只是此时被她的狠话震惊了,心都凉了。宇文邕脸色一沉, “君侯一小小华胥女子,也敢如此放肆?爱的字眼儿顺口脱出?” “我爱与不爱,都能把你宠上天。不一样的是,不爱你,我会把你宠上、你所认为的那个天;爱你,我会把你宠上、我所认为的那个天。陛下只管想想,哪次不是我顺着你,哄着你,陛下又何曾走近我的生活,走进我的心里呢?” 顿时如鲠在喉,他滑动喉结,只憋出一声冷哼。“朕自此,便让你见到长辈风度。” “皇叔若是愿做我长辈,可就要像个慈父一般,包容侄女儿后院的男人们了。” “皇侄此后,不必再尽孝皇叔了,去哄你屋里的男人罢。” 厍贵妃此时也听明白了大概,护夫心切,更是口不留德:“陛下话已至此,君侯从未对皇叔尽孝道,以后更不必进宫了。你还不走,等着禁军轰你吗?” 九幽瞧着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皇上,突然发现,这女人对她叫嚣的底气,都是那个鲜卑男人给的,皇叔就差牵个狗绳,指挥贵妃嗷嗷狂吠了。 她摇头轻笑,“贵妃如此粗鲁,一瞧就是草包村妇出身,登不得大雅之堂,难怪德妃与皇后不屑与你为伍。” 贵妃脸色一变,“君侯好生不懂规矩!本宫可是你长辈!” “你没有长辈的样子,不配被叫一声皇叔母,而皇叔纵然在外如何贤明,在内对小辈如此无礼,实在为老不尊,不配做长辈。” 小侄女话是对贵妃说的,眼睛却瞥向一旁的当朝天子,指桑骂槐之意,溢于言表。 鲜卑皇叔本来垂袖仰头,目空一世,却听她又道:“我自然不会再进宫了,重耳在外而安,我倒不如做个山阴公主,养面首逛红馆,酒色财气吃喝嫖赌占全,在外不必受规矩尊卑拘束,方得终日消遣!” 当朝天子这才,阴涔涔的出声:“即便女子不可为官,但你更有六千户侯爵之尊,太宰义女之名,怎能如此作风不检?还想消遣?即便你学不来端庄贤淑,也不准祸乱京城,学那祸国殃民的山阴公主!” “凭什么!?这不许那不许,这侯爵我不要也罢,你只管把丹书铁券给我,我大可当地主豪绅去!” 鲜卑皇叔登时气急,一声怒斥:“放肆!你头顶大周的天,脚踩鲜卑的地,你是朕下旨封的君侯,住的国有之金宫,府内奴仆一应花销,尽数由朕供给,还敢说要罢工去逍遥?朕赐你丹书铁券,准你恢复华胥身份,是让你做欺男霸女的纨绔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头一次意识到,她在所得的长安的一切,都是靠宇文家养着。 醍醐灌挺,如梦初醒。若非九幽缓过来,自己可是女帝遗孤,与宇文家有仇,更有老王这个包外活儿的,她真要羞愧欲绝了。 与帝妃二人吵成这样,后宫门口,亦无一人赶来近前。 冷静下来的九幽,赶紧收敛刚才的气焰嚣张,恭敬道: 第1654章 1654六叔抱你 “皇叔所言极是,这件事是我不对,没有自知之明,但我会让陛下看到民心。” 她在说出这话时,已经想好了。岐地受灾虽没冯翊那么严重,但还是有所波及,等她回家的,便传话去给马鹿岭,让马鹿岭把余下的五万赌资,尽数送到岐山府,再由老王带人、将五万两银子送去岐地,分与受灾百姓,并宣扬她这位女君侯的事迹。 ——这边儿仨人焦灼之际,另一头,却跑来个红袍辫发的男子。 九幽心不在焉的抱着尚方宝剑,心里寻思着别的事,便要跟皇叔告辞,贵妃却得了理,还不依不饶…… 直到被路过的宇文直撞见,他说是刚从从太后寝宫来,就听这边儿吵起来了。 九幽直摇头,“我怎敢和长辈吵架呢?皇叔可以像泼妇地痞一样,但我是讲文明的人。” 宇文直当着皇上的面儿,接过了她怀里的宝剑,另一只手要拉她走,九幽顺手推开他,又想到宇文邕他们还在旁边儿,便故意又跌了回去,窝在他怀里柔声细语: “六叔,我脚下打滑。” 宇文直凤眼一眯,一手尚方宝剑,一手是身形矫健的小侄女,他到底是脑子灵活,当时就问了:“走不动路了?六叔抱你啊?” 九幽见他穿高领遮着脖子,就说:“你伤还没好,不怕把苦情痣溃烂掉了啊?” “难道要看着你在此任人取笑,受尽羞辱?” 皇上见俩人抱在一起,互相关心,女侯爷还关心人家的痣,勃然大怒! “你们滚出去!” 宇文直怕她火起,连忙拽住她腕子,将姑娘往怀里搂了搂,软声道,“诶呦我脖子疼!小侄女陪我去找太医好不好?” 她张了张嘴,无法拒绝,但是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胳膊,“行,你把手撒开。” 再一回头,只见陛下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九幽一瞧他误会了,更觉得扑朔迷离。 据她所知,宇文邕从来不屑于装假,不至于装不知情,装的如此自然。但他今天对自己如此刻薄,哪怕是俩人和离了,也不至于见面成仇人了吧?皇叔也太反常了! 等帝妃二人走远了,她才漠然从他怀里脱身,夺回了他手里握着的尚方宝剑,还是强调六叔别为老不尊,让他规矩些。 虽然她这利用之意明明白白,撇嫌之行干干脆脆,六皇叔也跟个傻子一样,摆出一副没脸没皮。 宇文直瞧她状态不对,怕她睹物思人,拿尚方宝剑抹脖子报复皇兄……正赶上他的属下跟过来了,他便让九幽把宝剑交给他属下,他会派人把尚方宝剑送到侯府,唯恐影响她行动不便。 九幽当时脑筋发直,也没多想,遂任由他取走了尚方宝剑,交给他身旁着轻甲的属下。 等叔侄俩再次四目相对,九幽才觉出尴尬来,便推攘开宇文直,要独自走回去。 因不让宇文直跟着,她跌跌撞撞的,靠着红漆的宫墙走。九幽一想到刚才,宇文邕那毫无破绽、深邃的眼神和表情,就觉得绝望又可悲。 第1655章 1655秋雨断情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如果并非有人挑拨离间,那她近日所发生的一切,岂不悲哀至极?她从来就是供人取乐的,皇叔有后宫,更是尊贵的鲜卑帝王,他可以随时抽身而退,她却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深宫怨妇。 九幽不明白,为什么就算是断情了,皇叔也表现的如此平静和沉稳,连个把话说开的机会都没有,倒让她不知所措。 她忽然觉得,还是兰陵王最合适在一起。宇文邕就如同他的身份一样,有诸多苦衷,让她也爱而不得。而兰陵王和他的面具一样,外刚内柔,情有独钟。 也许这世上,有太多的自以为是,到头来只有自取其辱。 ——秋雨一场,湿冷骨寒,在前头扶着宫墙的男装姑娘,身上的胭红色朝服、也浸透吞饱了水。 她失神到将哭声散在雨中,哽咽又压抑克制着……后头一步一步跟着的男子,身穿的红袍也已经洇湿成了绛红色。 宇文直昨晚听了半宿,皇兄讲前尘过往,他从未见过皇兄如此滔滔不绝,又满眼柔情的提起一个女人……那个姑娘,小侄女,也曾是兰陵王为之、放手一搏的小王妃;也是他皇兄决心放手一搏的皇妻。 从前一切都是织丝成网,情根深种,偏偏第二天一早朝,他还能是受群臣参拜的冷面君王,甚至毫不顾念旧情,以长辈的姿态,一心教导她。这叔侄俩冠冕堂皇又别别扭扭,看似是各司其职,却是他一腔孤勇的、殊途同归。 华胥姑娘从女帝凤嗣,瑟缩成了鹌鹑,身上的朝服也像是,小孩儿穿了大人的衣服,那般违和又滑稽。 她在大雨里哭的泣不成声,模糊的眼前,突然跑来个、打伞的男人,原是穿着朝服太宰义父。 他抓着她的手腕子,在滂沱大雨中、急切又温柔的呼喊她, “阿蛟!阿蛟你怎么又进宫了!” 她满眼是雨,模糊的只能听见声音。 “义父……” “别进宫了,义父护着你。你爹娘九泉之下都要睁眼了,恨我们宇文家,留你这条命艰难长大,却要成为深宫怨妇。” “义……父……” 眼看着这孩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太宰义父袍下脚边儿,溅起一地水花和尘泥,太宰慌忙弯腰、去抓起她胳膊, 正好见到后头,跑来个、浑身暗红湿透的辫发男子,连忙招手,“豆豆,给她背回去!” 几乎要失去意识的九幽,满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睫毛被雨水冲刷的睁不开,她恍恍惚惚中,感觉自己被人抬起来了,又落到一块坚实的脊背上。 她望着自己搂住的,那雪白脖颈上的一点苦情痣,迷迷糊糊的想起了人。 “皇…叔?” “是你六叔。” 不知何人,在她身旁纠正道。她只觉得心里如滚针毡,好像剖离了什么出去,又填充了什么进来,不是那么严丝合缝,但是热乎,恰到好处。 像是被一刀一刀割肉,又滚针毡,她浑浑噩噩的含糊出声:“为何……皇叔,不要我了……” 第1656章 1656阿蛟别哭 “你皇叔有他的不得已,六叔这不是背你回家了么。” “骗子……!” ——她几乎要睡死在雨里。 声声滂沱之中,似有人声: “太宰!可…可她是个女儿啊!” “女儿怎了?独孤如意就是女儿身,现在她是孤的女儿。” “她的身世,与我们宇文家可是世仇!” “她爹死在孤的手里,以后孤便是她爹。” 那夜的小姑娘发了烧,又梦魇不断,被义父喂过汤药后,便窝在太宰义父怀里,哭着喊爹。 宇文护只顾搂紧她,到最后,忍不住柔声轻哄、“爹不走,阿蛟别哭,爹永远陪你。” 屋里灯烛温暖,辉光阑珊。 她偷偷醒过,见到衣裳揉皱、鬓发花白的义父伏在床沿,还听见了老头儿的呓语,他睡着了,还是轻声呢喃着哄她、“阿蛟别哭,爹不走。” 如果她爹没死,也会陪她很久。 只是当初他承认,把仇人留在身边驱使,现在倒是主客颠倒了。猎手与猎物,至今仍不知是谁设下陷阱环环相扣,不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在后。 宇文护这位,几十年没养过女儿的人,愈发待这小花木兰温柔了。 当年满天下男女,无不羡慕她娘;如今他倒得意,平白得了个华胥女儿。 …… 九幽再醒来时,天光大亮,自己身旁坐着俩人,一个是乾嘉一个是六叔。 大哥给她端药,六叔给她拿手捂汤婆子。 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以及自己身上这床,绣了黑白棋子,如同棋盘对弈的被子。 “嘉哥……这是哪儿?” 嘉哥一摊手,“我屋,但是我昨晚跟我爹睡的。” 怪不得她觉得,所处环境有些眼熟。 一旁的六叔直瞪眼,“就认识你哥啊?你叔呢?” “六叔怎么在此?” “是我,昨天把你从宫里背出来的!还我为何在此?你这几天发烧,没烧坏吧?” 小侄女垂着长睫毛,弱声:“多谢六叔。” 宇文直皱着眉,“你不会真失忆了吧?你昏过去之前,怎么和皇兄贵妃闹起来的记得吗?” “是贵妃先挑事,皇上拉偏架。” 乾嘉皱眉道,“还记得说了什么吗?” “她骂我没教养,卑贱之躯,不知廉耻。她说自己跟皇上打赌,赌我会爱上皇叔,甘愿和中原女子一样,相夫教子。皇叔默认了,还说我吃穿用度都是他给的,就应该被他被养成端庄贤淑。” “记性还行,我听着都难以接受,皇兄也挺不会拐弯儿的,他还想把花木兰培养的,温婉贤淑呢?” 在受到小侄**沉沉的眼神时,宇文直轻咳了声,摸了摸她的头, “贵妃简直是毒妇!这要是我就打她了,你这也不行啊?白练武了。” “六叔倒是颇有力气,背我那么久。你小名儿,叫豆豆?” 宇文直脸都红了,“叫啥呢小王八蛋!你六叔的小名儿,是你能随便叫的吗?再说了,我鲜卑名字‘豆罗突’!豆豆是太宰堂兄才合适叫的。” “哦,原来如此,失礼了六叔。” 第1657章 1657六叔喂药 “看你昨天淋雨,脑子进水了,我不生你气,皇兄字‘弥罗突’,也没见你叫他弥弥啊。” “这样吗?我记得他之前跟我说,他叫弥勒佛,假名牡丹。” “他这哪个也不沾边啊,他不爱笑还整个弥勒佛,他一个老爷们儿叫什么花名……” 宇文直瞧着乾嘉在一旁端碗站着,就接过来他手里的药,挥手道,“乾嘉你先出去,六叔有话嘱咐她。” 乾嘉应声出去,九幽还没回过味来,面前的人就盛了一勺药,递到唇边喂她,“张嘴,治病的。” 她喝了那口后,苦的皱眉,“六叔嘱咐我什么?” 他又喂过来一勺,“你喝药,听我说。” “嗯。” “你可是第二次从宫里狼狈逃出了,照这样下去,你义父会拿你当废棋子,还会再三吗?” “不会了。” “你这样的人,图他什么啊?好看?还是一朝天子的身份?就这么佳人难再得,至于爱的要死要活的?” “我没有,没像你说的那么夸张。他还算不上我爱的。” 他说话不耽误喂药,又是一勺过来,他嘟囔着: “口是心非。” “六叔说的是,我确实该死,猪油蒙心了,我确实在拿东施比西施。” “东施是谁,西施又谁?” “西施兰陵王。” “你们真的假的?兰陵王又怎么了?” “兰陵王太好了,是我离开他,是我配不上她,是我自甘暴弃来到周国的。” “哎呀行了,我就不该提高长恭。”他一勺药蛮横的塞过来,宇文直垂着浓长的眼睫,俊艳的脸上少见露出郁闷。 她只好闭嘴。 他见她乖巧,又道,“你就是傻,别人下套你就钻。可女人大多如此,你要是听我的,遇事不决就想起我的三句,你定会无往不利。” “还请六叔赐教。” “男人最讨厌事态不容自己掌控,我虽不知皇兄此举为何,但你若反其道而行之,以不变应万变,以及以退为进……必会打乱他的方寸,定有你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这才抬眼看他,“当真?可我……不会做啊。” “你就是当局者迷,你就把自己摘出来,看皇兄像看不相干的人,你就明白该怎么办做了。你哪怕是装的端庄大气,也要做出个样子来,毕竟很快你就是女侯爷了,他嫌你不守规矩,你便规矩起来惊艳长安,让他后悔都没地儿哭去。” “多谢六叔!我好像……懂了。” 鲜卑六叔一脸欣慰,继续给她喂药。 “不过呢,昨天你表现不错,六叔很是欣赏,下次太后再催我成亲,你能否来帮个忙?” “我能帮什么忙啊?” “把那些胭脂俗粉都抹杀下去。” “你都游刃有余了,还怕莺莺燕燕啊?” “我什么底细你还不知么?自打我二八之年,太后和群臣前前后后,少说给我介绍了半百个官家贵族女子,我都看不上眼,我亲近你义父是因为,他从来不勉强我成亲这事儿,他支持我择一终老。” 第1658章 1658想生女儿 “咳,那我哪敢帮忙啊,可别让太后误会了,长幼有序,我也怕被催着成亲。” “等你恢复身份,催你成亲嫁人的,自然会比催我的多,你瞧好吧。” 乾嘉出去不一会儿,义父就来了。 他还悄声站在门口,看了半天六叔喂药。宇文护突然发现,这六叔对自己义女太好了,有些无微不至。 直到那六叔说最后一勺,喝完拉倒,他才忍不住轻咳出声: “豆豆你出来一下,让她义母去哄哄。” 宇文直放下了碗,应声出去。 宇文护给他叫出屋,见自己夫人进去,还是谨慎的把宇文直叫到屋外。俩人头顶的阴沉沉的天说话。 “豆豆,铁汉柔情啊,是不是想生女儿了?” “等我生费些劲,我又不是嬮妲华胥人。再讲话了……这不有现成的么。” “怎么,要跟孤抢闺女?孤多不容易等她不叛逆了,你想坐收渔利啊?” “一起养呗。这小姑娘,不俗。” “甚是灵气。” “她待人处事,可以看出独孤如愿家的规矩教养;她说的话,听得出阅历沧桑;她对皇兄的态度,看得出赤诚之心;她对此事的豁达和无奈,又是一种认错的荒凉。可她不认输,不认命,让她爱一次,就是一辈子。底线总是留由人界定,下线总是自己闷声接受。” “自古可有杀父之仇,养育之恩抵消的?” “纵观华夏四方史,恐未有先例。” “孤想看见历史的另一种结局,开拓新的走向。毕竟这个闺女,确实喜人。” “去父留女?独孤如愿若知,杀他是为以后养他女儿,怕是死都觉得屈。” “不屈。他那样的人只会教出本本分分的孩子来,如意不活着,单他来教,断不会有女儿今日的干劲儿和出息。” ——屋里的小姑娘瞪着锐利的龙凤眼,琥珀眼仁泛着寒光,表情警惕。 对面义母也明白,她这满眼凶狠的恨意从何而来,只悠悠道,“那么脏个男人,又不止老娘用过,你为了个男婊如此失魂落魄,不知道会被人耻笑吗?” “是你用计挑拨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如果不心虚不配合,也没这机会挑拨离间。” “义父待你不薄,乾嘉大哥也是好人,有这样的夫君和儿子,你就不能收敛收敛吗?” 元凤惊眼尾一斜,嗤笑了声:“别说我,单说你。古今女人,要财要势的都过得不错,要感情的都输的一败涂地。” 小义女窝在被窝里,身盖着她儿子的被。见这小姑娘低头无语,元凤惊更以循循善诱的口吻, “阿蛟儿啊,你只要说要财要势,为我驱使,我在此作保,一定让你以华胥女子身份,做大周第一位女侯。” 义女终于抬起来眼睫毛,欲言又止。 她终于直奔主题,“元钦帝的画呢?封浮华取走那幅画,是你指使的吧?画在哪?” 九幽本欲分辩几句,义母却冷笑道: “自古君王如虎,这第三张三虎图,怕是那副不堪入目的画了。” 第1659章 1659我爹遗物 九幽跟义母谈完话,便回家取东西了。 望着面前的东西,她便想起了封浮华,他送画和镯子来的那天,如同是永别,竟是最后通牒。 九幽犹豫了半天,不知该交哪个。 那幅画上明晃晃的,画着元钦帝戴着大金镯子,还和封浮华家里的一模一样……若是交画,他肯定会发现镯子;若要给了镯子,他还得要画,万一他问为什么有镯子……她可不能,不能给宇文护暴露末代太子! 再次来到太宰府,已是下午。 义父义母端坐高堂,瞧着小义女双手捧着东西,将两物奉上。 “画和镯子。” 义母急忙接过了画。 太宰义父不解其意,但还是拿过大金镯子来,端详了片刻方道:“这像是……玄帝赠予前朝太子的,你怎会有这镯子?” “我爹……的遗物。” “你倒是挺怀念你爹的,那怎么舍得拿给义父?” “活着的人,总要另谋出路。” “行,这事记你大功。” 宇文护挺高兴,欣然收下了两物,还嘱咐她:“跟你六叔在一块儿,不比跟你皇叔轻松愉快么?况且豆豆还没成亲。” 岂止没成亲,还没成人。九幽不敢啊,有皇叔先入为主,旁人再好再合适,也不能代替皇叔给她的感情。她与皇叔互为救星,扶持制衡到今日,她终于要恢复身份了……怎能忘记伯乐? 但她回去的路上,就被封大人截住了。 离金宫百步之遥,封大人玉簪挽发,白衣白马,只带一个随身小厮雪霁。 他顶着一张清艳俊秀的脸,天生的桃花眼素来温润,如今更添了几分冷冽。 不等他开口,她便道: “镯子和画,我都给太宰了。大人可会恨本侯么?” “东西既已给你,自然由你处置,你明哲保身也好,断尾保命也罢。只是,他没问你镯子从何而来的吗?” “我说……是我爹的遗物。” “他,知道你是独孤九幽了?” “嗯。” 封浮华突然咬牙切齿的,满眼恨她,“自曝身世你不怕死?你为何不选暴露我呢!你今后又打算如何?跟我这说遗言,见最后一面来了?” “我现在死不了,我只想着,既然为凤太子不愿、料理这桩烫手山芋,那本侯便甩给别人罢了。只要太子不怪我就好,走了。” 封浮华望着她决然而去,只觉如同当头一棒,胸口抽痛。 ——早晨。 太宰派卫国公通知她,这几天群臣激愤,应朝廷民心,过几天会有圣旨让她带兵征讨玄机阁。 但九幽也有东西,让卫国公转达。她把昨日采购的几斤糕饼零食,民间买来的蹴鞠等玩具,尽数让卫国公带走,去给后宫的冯嫔御,并让他转达一句:侯府娘家永远等她回门。 卫国公有些苦恼,“我去后宫送东西,不像话吧?恐传出去,惹人诟病啊。” “你可以送给你皇兄啊,让他代为转达,哦对了……这里面还有我去医馆抓的坐胎药、炮姜等,干什么用的他知道,侄子用心良苦,只想让皇叔早日为大周开枝散叶。” 第1660章 1660蓄谋已久 宇文直憋着笑,“杀人诛心啊。” 小侄女显然没耍够。 于是她顺身后,又掏出两本书来,“我想把这画册也给皇叔,让他学着玩儿吧。” “这种好东西,你也不自己留着?” “我用不上这些,我相信自己的能力。” 宇文直凤眼斜睨,“认真的?” “对。”而后她递给他。 宇文直抿唇,默默低头接过,把书塞到包袱里、一堆东西中间。 “这种烫手山芋,还是交给皇兄吧,我也不希望你学太多脏东西。” “我看过好几遍了,烂熟于心。” 鲜卑六叔不禁歪头看她,“你还有目识群羊,走马观碑的本事呢?” “别管,只辛苦六叔当信使了。” 他冷哼了声,“小混蛋。” 宇文直垂眼犹豫了下,见她扭身刚要走,连忙喊住:“大侄女!” “嗯?” “你是跟我在一起快乐,还是跟皇兄在一起快乐?” “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看你跟皇兄面前,只会委屈求全,束手束脚还惹你哭,我可不舍得这样对你。” “六叔哄着我玩儿,自然开心,可我与皇叔已经面临了,很多夫妻间该经的纠纷,如与婆媳妻妾的矛盾,前朝后宫的权衡侧重,老夫老妻之间,为琐事产生嫌隙也是自然。” “也罢,只是你的老夫老妻,可是与你划清界限了啊。” “我知道,所以我对宇文家的男人,除了长辈的尊敬,别无歪念。” “不如你我做戏,气气皇兄如何?一个男人如果心里有你,绝对不会允许你,跟自己弟弟在一起的。” 这话一说出来,九幽当时那些细思极恐,霎时间又涌回脑海了。 女侯爷登时冷笑出声,眼尾一斜,上挑着傲慢的笑,“六叔蓄谋已久吧?” 宇文直面容一僵,“何出此言?” “是谁安排你来挑拨离间的?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但你已经露馅儿了。” 面前的男子骤然眉眼一横:“你说啥呢?我啥?谁挑拨离间了?是,我是挑拨你跟皇兄不合了,但我不是为你俩好吗?我露什么馅儿了?” “还装模作样呢?六皇叔不愧久经沙场,心理素质就是好,我也懒得跟你梳理案情了,你就赶紧忙你的去吧,你要是能帮,就帮我送信,不能帮就离开。” “小崽子,你当我是坏人呢?我到底怎么你了?还是谁跟你说什么了?就跟我对你骗财骗色了一样!” “我喜欢的是你皇兄,还有高长恭。六皇叔是很好,貌比潘安掷果盈车,但我不是你的猎物,前有卫玠,不必为潘安迷惑。” 他深吸了口气,眼神凌厉, “独孤九幽,我再问一遍,谁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会突然如此……不认六叔了?” “没有人说,你权当我心机深重罢了。” 她指了指地上的东西, “六叔还去送么?” 他咬牙恨齿,“送!谁让我是你六叔呢,同袍是我提的,逾越是我干的,我接受这一切,你要是恨我为老不尊,大可以后只当我是六叔,而非同袍了。” 第1661章 1661判若两人 九幽不知他这是承认了,还是在岔开话,只是心里沉重,胸闷难喘气。 “六叔若是不做逾越之态,我倒是荣幸做您同袍,还可为您出谋划策,扩展猎场内的姑娘。” “我与潘安不一样。玩世不恭惑乱芳心,确实是我故意的,掷果盈车是我的回报,但我从来没围过猎场。你以后,也不要到处说我喜欢谁谁谁,我不想惹得流言蜚语,一身臊。” “臣侄明白!” “行了,六叔走了!” 宇文直意味深长的瞅了她一眼,决然扬长而去,他此举含有的几分勾人之意,九幽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孰是孰非,是虚是实,她太明白不过了。 只是感慨,饶是外表豪爽如宇文直,也不过是皇权贵族的脾性,受心机城府的浸染已入骨髓,竟无一例外。 六皇叔走后,她便送了押运银两的老王、和关山度出府。 九幽想趁着皇上没下革职圣旨,丹书铁券又正在制作中,以女侯爷身份多多惩恶扬善,在民间留名。 尤其是要先以钱粮,拉拢岐地民心。隔几天,再让京中传出:陛下要斥夺她爵位。 届时她再暗中操作,让冯翊扶风百姓写万民书,也就更合情合理些。既然皇叔当她,只是不能担大任的女纨绔,她便让他看看自己的手腕!看看她如何拉拢府兵,煽动群众,看看华胥女子,为何能成为民心所向! 若是一切的目的都能为民利民,都是能留名青史的功绩,那她使些手段心机,为的是留下桃花灼灼的一比,和爱而不得的男人较劲,又有何不可? 她不过是要借风上天,为史书上枯乏味的功绩,披上烂漫或虐恋的外袍。 本是来复命的关山度,还非要带她回马鹿岭!还振振有词,说一是大当家养病中无趣,非要见她;二是玄机阁少阁主近日,亲自在山上处理蛊祸。 听她所述,自那日三军齐乱起,少阁主面对马鹿岭余众言辞恳切,分辩当日蛊祸并非他所为,又极力救治感染蛊毒的人,还带领属下埋葬身亡的姐妹,事事躬行,亲力亲为……简直与传闻中的恶鬼少主行径,判若两人。 且经由这几日观察,山上的姐妹们,也愈发相信、前些日巫蛊之祸并非少阁主所为,更心疼少阁主遇人不淑,以至珠胎暗结。 正巧前两天,得了女侯爷的传召,关山度既身在马鹿岭,便也是女侯爷暗地里的府兵,她就想着,一定要带女侯爷回山上,来陪少阁主安胎。 听了她这番话,九幽只觉可笑,果然是美色迷人心智,那群马鹿岭女匪,竟然区区几天就信任洛北冥了? 不过,关山度素来如此,一见洛北冥就胳膊肘往外拐,九幽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但也只能故作欣慰的笑和应承。 即便自己与洛北冥亲密至此,她仍感到,他最真心的时候,不过是说那几句:不爱、恨她、假装的。 九幽不知他有多少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但知他绝非良善。 第1662章 1662映龙母祈 无利不起早的玄机阁,怎会一反常态,给马鹿岭做灾后重建?这不止是蹊跷,简直是令人细思极恐。 这几人刚出长安,未至冯翊,九幽就被一群、全副武装的人拦下了。 那群身披镜面铠甲,戴银镜头盔的镜兵,已是第五次出现。 这次与前几次不同,为首的镜兵居然说了话,用稚嫩的童声说:要带她回主人面前! 关山度毕竟也是土匪出身,见状并未露出惧意,猛地冲到她前头,仍要跟镜兵对峙。 经上次独孤九冥的提醒,九幽这才确信,凤华山庄的祁连,指定就是巫皇!她虽不知,之前独孤九冥是跟她面前、装作不知,还是确实不知情,也都无所谓了。 当今南越王的妹妹——崖州王,铁定是叫冼祈,因巫族姓母,冠尊冕母神映龙,即改名母祈,重点都是祈这个名字。巫皇,祁连! ——扶风郡,凤华山庄后山。 再次坠入漆黑机关暗道的九幽,靠着六识五感及印象,很快就辨别出了,眼前是地下河上、还是闻啼街。 左不过都是幻境,却又并非幻境。 天旋地转过后,九幽彼时,将足下力气尽数嵌在地表,站在结了一层白晶的钟乳石下。她望着头顶、不知何处泼洒下来的月光,蓄力厉声大吼! “映龙母祈,冼祈!你出来!何事请我来此?你个崖州王,为何非要扰乱我们北国的事?!” 闻听召唤,几乎是转瞬间暗夜生辉——突然出现的女人,以一块高处石板垫着,身披海蓝色月光,犹如踏惊涛骇浪而来。她仍旧是坐姿优雅端庄,却还坐在男人的细腰上。 “你会为此感谢孤。” 许是因地宫空旷,九幽被回声震得,脑瓜子嗡嗡发麻,险些意识紊乱! 彼时,年长的女人居高临下,着蓝幻色纱裙;年少的姑娘抬头仰望,穿一身红袍。 毫不惧她的威慑力压迫,少年老成的姑娘仰着下颌,狂傲的如同审视一般,挑着一双龙凤眼,眉宇间尽是凌厉煞气。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巫皇了?” “嗤。” 俯瞰姿态的巫皇,并不识她这茬。九幽便仍沉着语气嗓音, “敢问巫皇,何为龙母转生?晚辈身上的巫蛊血,想必就是您所为吧?几十年的布局铺垫,前世的恩怨未解,今天也是时候,让晚辈知道、那些巫神之说的背后隐情了。” 面目庄严的白发巫皇,微微颌首,仍语气沉哑、捏着历尽沧桑的悠远调子道: “传说中,三界为山海九州,孤身处之归墟传说,也有三种本事。首先,以雌水喂养的龙蛊,能使不孕者结孕囊,叫‘龙母转生’;以巫血喂养的龙蛊,将觉醒最狂野的本性,被最原始的欲念统治,可炼化成兵为己用,叫‘荧惑守心’;以心头血喂养的龙蛊,能压制一切冲突欲念,化战乱为平静,叫‘归墟’。” “孤给了可供独孤如意血脉遗传的,‘压制’本心和‘惑心’外力,本以为凭她的能力,可以为孤的南疆所用,而她天生的‘清醒’,却能制衡住,压制和惑心的巫蛊之力,平衡善恶,像是巫蛊血被其压制,或是被其吞噬。孤料想,这种兼容并包的能力,是她华胥人血脉的特点,而与吾们素来、排斥异己的巫族人相反。” 第1663章 1663归墟镜兵 九幽本就爱听神鬼志异,幼时师父为哄她读书,没少拿《山海经》、《搜神记》一类勾她,如今听这位南疆巫师讲鬼神,积年的兴趣便被点燃了。 直到她讲到南海鲛人,会用歌声和姣好的人形、吸引渔民落水,素来怕水畏海的九幽,听得不寒而栗,这才忍不住发了怂,露出不耐神色。 九幽本以为这巫皇,只会讲海岸鬼神,直到她走下‘人肉王座’,到自己面前,顶着面无人色的脸,一双猩红眼眸直勾勾盯着九幽…… “中原男子贪色,是因他们身无孕体。你乃华胥国主之嫡女,那个北国皇帝,出身仅仅是、区区养在仓房的庶子,若非独孤如意多管闲事,他该叫李邕。你为他而沦为笑柄,岂不有辱门风?” 白发女人的手指冰凉刺骨,捏在她下颌骨上,却强悍有力。 被迫抬头,与其四目相对的华胥姑娘,并未受她的压迫而臣服,她精致美艳的小脸儿仍端着严肃。 见小姑娘不语,她又道: “你就不好奇,孤为何对此了如指掌?” 巫皇单挑一条眉眼,既是发问也是胁迫!九幽只得正色道, “不好奇,你与前朝当今的皇族权贵,都勾连着,自然什么都知,我只好奇你的目的。” “孤的目的?呵,孤亦不知。” 冼祈只是觉得,小姑娘这身红艳英气的袍子,与她母亲极像。 随后,九幽被她勒令,也坐在男子‘人椅’腰上。 她不仅感慨道:“还以为你的镜兵都是幻象呢,但这个看着腰细,挺壮实稳重的。” “你看着虽无异样,但其实都是瞎子,受孤的意念操纵,孤若不想让他看见你,他便不知,谁坐在自己身上,更无你们中原那种……羞耻之心的概念。” 望着与她对面而坐的巫皇,满地宫都是漆黑一片,仅有两人身处的地方,被巫皇头顶的幻色明珠照亮、映出一圈可视的范围。 “所以,你都是欺负他们不懂羞丑,才滥用龙母转生的?这和欺负傻子没什么两样。” “我们那儿的男子,更多的是喜欢生育的过程和快感,纯属自愿,享受爽利一生。” 闻听此言,九幽才明白何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豁然从男椅腰上起身,浓长的眼睫骤然掀开,漠然看着对面的巫皇,冷声嗤笑, “看来我和中原那些老顽固一样,我确实喜欢规矩矜持的男子,我喜欢荡夫,但也不影响、我更喜欢亲手,调养一个花苞盛开。” 不知已年逾多少甲的巫皇,此时竟伸出尖甲修长的手指,戳点着自己下巴,猩红眼眸里噙着笑,“你的花苞们,连生娃都不会,孤可嫌牙碜,下不去腰。” 巫皇也渐渐发现,这孩子时不时盯着她肩膀上的文身,她也垂眼一扫自己身上的龙,挑眉道,“喜欢?孤给你刺一个?” 女孩子顿时皱眉,满脸退缩抗拒,“不必了,我觉得这玩意儿跟胎记似的,你如果脸被刮花了,光这文身都能认出你。” “孤倒喜欢在男人身上,刻映龙母祈,让别人都知道,这是孤的所有物。” 第1664章 1664转生之法 九幽暗自觉得恶心,对她这些暧昧纠缠的话、感到不寒而栗。 “所以,我更不能让你刻了,倒不如我自己给自己男人刻。” 这孩子说话耿直憨实,更十分可爱。巫皇下巴微颌, “行啊,只要你乖乖顺从,同你娘一样,与孤共生,孤自会教你在男人身上文身,永世不褪。” 九幽对她的话没一句赞同,却也不敢吭声反驳。 ——下午。 彼时,她坐在池子边的石头上,看着小鱼苗在啃自己脚, 九幽根本不想理她,只想快点问到自己想要的,而后离她远远的。 “龙母转生的方法是什么?” 冼祈垂眼,一伸手,便有一只乳白色小蜥蜴似的东西、跳到了她手背上。 盯着此景的华胥姑娘吓了一跳,“啥啊?” 她又一伸手,露出掌心的一只、胖嘟嘟小红蝾螈来,“这只,你见过。” 白发女人缓缓托着掌心之物,猩红眼眸随之望住她。黑发红袍的姑娘,晾着白净的足泡在温泉里,笑貌明艳又鲜活。 小姑娘眼神惊诧又欣喜,胆大的可以, “这是……那天浴池里的?” “只是孤所掌握的,龙母转生的技术并不稳定,孩子一旦流掉,连带龙母转生都会失效,只有三年以后再施法,才可终身。” 冼祈说完后,便把手心里的小龙崽儿、推手递给小姑娘瞧。 九幽连忙摇头婉拒,并道。 “龙母转生失效以后,可会恢复成正常男人?龙母转生那三年,都不能和女人来往了?” 既然她不愿捧手里看,冼祈便把手里的小龙崽儿、翻手摔倒了水里,但她白发赤瞳的脸上,毫无喜怒。 第1665章 1665摸到命脉 巫皇忽然啧啧摇头,“真让孤失望。你只会待人温柔敦厚么?如果能平衡善恶,清醒的神识,只寄身于你这样的中庸之人,真是神灵最大的渎职。” 俩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但丝毫未体现出长幼尊卑来。 华胥姑娘的皮相娇艳英气,一抬小脸儿,尽显眉宇间的锋芒凌厉。“我可不是温柔敦厚的人,我只是在合适的场合,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 “你这样的人,光做中流砥柱,为人作嫁有何用?从前孤不解如意,现在更不解你。” “民心所向,万众拥戴,虽然你以巫术也可做到,但管理好一个个思想独立的人,这种快乐你怕是想象不到。” “孤只愿享乐永生!怎么样,孤把那个鲜卑帝王,用龙母转生了如何?” 九幽毫不迟疑,疾声厉色:“不行!” 华胥姑娘反对的太快,在机敏警觉中,又无法掩盖、对其的担忧。 话一出口,小姑娘便满眼错愕,又缓缓地板起脸来,眉眼阴郁。 “呵呵呵呵…!” 坐在雾气昭昭里的巫皇,一抚鬓角齐刷刷的白短发,眼尾一挑之间,猩红眼眸里,满是邪魅张扬。 老女人一笑太吓人。她随后说出的话,更加吓人:“孤终于触摸到,你的命脉了。” 精致的小脸儿上端着冷硬,华胥姑娘眉眼微扬,冷笑道,“命脉?他可不配。” “那孤一提让他龙母转生,你便阻拦?” “是他不配给我生。” 九幽此行本想直捣黄龙,仗着母辈跟巫皇的交情,摸清这巫族崖州王、与蛊皇玄机阁等人,究竟密谋着什么!她也想过会引火烧身,可从未想到殃及池鱼……尤其是她爱而不得,高不可攀的鲜卑皇叔。 巫皇闻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又忽然一睁猩红双目,咧唇笑问她, “可认得元凤惊?” 原本撇腿坐在岸边、石头上的九幽,闻言浑身一震,连忙收回水里,被泡的发白的脚,正襟危坐。 这位巫皇随后告诉她,元凤惊在偷学她的龙母转生,并想让皇上龙母转生。而鲜卑皇上也自愿想要龙母转生。 九幽闻言,绝然不信! “不可能!他绝不会如此自取其辱!” “那你就不怕,元凤惊成功?” 九幽看着她,“你说吧,怎么样才肯阻止元凤惊?” “孤想要你的雌水。” 满头温柔的蓝光罩在周身,也掩不住华胥姑娘陡然脸颊绯红,但仍绷着端庄自持。 “为什么?” “喂龙崽的雌水蕴含一个人的精华,不能有男人的东西掺杂在里,你娘的血统强大,你的必然不差。” “不能有男人的东西,你打算把我碾碎了出水啊?” “用嘴啊。” 九幽脸都红了,“那……关键是,谁肯用嘴啊?” “孤。” “荒谬!差辈儿了!不行,这绝对不行!” 饶是自己面前是个女人,九幽也心慌的不能自控,便连忙把晾干的脚套上鞋袜! 一旁水里的女人并未拦她,只觉小姑娘仓皇退遁的样子,十分娇俏可爱。 “呵呵呵!都是做娘亲的人了,怎么和女人亲热,都容易害羞?” “您跟我母亲有渊源,我不能和您胡闹,有悖孝道。” “和你娘亲一样的性子,真让孤想……蹭蹭你那娇嫩的花瓣。” 彼时的九幽已经严阵以待,冷着脸摁住剑鞘,“再满口荤话,我要打出去了。” 巫皇的温泉确实有用,她只泡了片刻脚,便感觉血都是滚烫的,握剑也不烫手了。 白发赤瞳的冼祈一抬下巴,语气极力将沧桑压的温柔,“孤只要你的雌水,作为交换,孤可以将你想知道之事、尽数告诉你,如何?”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请巫皇速将我送回地面,不然我就强行打出去。” “恐怕——你只能与孤合作了。” “为何?” 第1666章 1666噩梦幻境 ——不久之前。 本该守在皇城深宫的大周天子,居然站在了举步维艰的潮石地牢里。深蓝色月光打在他身上,只见其穿着一身酥黄的高领长袍,明明裹得严严实实,连颈子都未露出多少,却极为的显出宽肩窄腰,身材骨架都瘦削又单薄。 他顶着薄如纸张的黄金面盔,腰缠弓箭来造访巫皇,仰头瞧着面前——那蓝光里,模糊不清的女巫神,问的却是:华胥人独孤九幽如今,和汉人可会容易有孕? 巫皇道:应该让她身边的华胥嬮妲男人,皆服避子药,最好不要和鲜卑汉人男子同房。 她明摆着敲打他,语气沉冷傲慢, 宇文邕又问何谓龙母转生,能否终止。 巫皇道是可以另辟蹊径:用九幽的雌水,进行龙母转生的男人,可既不使其有孕,又只可接受九幽的雌水、并为其怀孕。但鲜卑男人定然不肯愿意,他们素来是想用女人生育。 ——不知为何,九幽惊恐的发现,自己又深陷幻境之中了! 眼前混乱不堪,她从鲜卑美人那破碎的哀鸣、只言片语中,明白了,这是宇文邕的噩梦幻境。 女人强盖着他瘦削的身体,十六岁就已出落的,四肢修长的鲜卑少年,真是冰肌玉骨,雌雄难辨的美貌。 那个蛇蝎贵妇,身强体健,摁着他的手腕和腿踝,强取豪夺无度。 无数次悲愤欲绝,身心俱痛,他也只是凤眸湿润含恨,垂着黯淡绝望的眼神,承受着欺辱。 直到外面传来通禀,太师宇文护到……不知那位极人臣的鲜卑男人,是否捉奸捉双,到底是到如今也视若无睹。 画面一转,却是他被抵在雕花红木的窗棂上,身前踮着脚的姑娘,手捧着他的脸。 四目相投,眸若星河的姑娘,对她满眼珍视。仿佛她为拯救他而生,而他坠入尘埃的那些年,只为等她来捧起,洗去脏污。 滚在泥潭里的人,遇见了他的救星,从此在心底种下了、朴素又炽热的爱,甚至无关来日和婚姻。因为她尚还周身稚气未脱,又英姿勃发,她艳烈的长相继承于华胥神灵,简直是人间最好的女子,与他最般配的良人……即便牡丹生来高洁,花开为点缀盛世,但终究还是根生在土里的俗物。 如同自己出身卑贱,陷于泥泞,一生的命运无非囚困庭院,供人赏玩。比不得艳烈的凤凰木,凄美的彼岸花,更比不得水中莲,月里仙。 ——他的过去,被冼祈尽收眼底,从此刻进了魔神的镜子里,永世不灭,时不时被她捣腾出来,刺人耳目。 九幽眼睁睁看着,巫皇和皇叔对面而视,即便他身材极高,也被双足离地悬空的巫皇、气势压制的死。 老巫皇问道,“你有如此经历,小九幽可知?” “她知。” “她知道你在别的女人s下,如此放d叫嚷吗?” “……放肆!朕的身不得已,她懂。” “但凡是个女人都无法容忍,孤更是觉得肮脏。原来中原人,果然喜欢把床褥之奴扶持上皇位,孤倒理解这种…颠覆权威的恶趣了。” 第1667章 1667一剑出鞘 “朕幼年无力阻止,而今已经成年了!” “如果再遭遇那种情境,孤不信你能阻止她们。” “……九幽在哪儿?” “你倒能隐忍,一心找寻她,你就坚信她能保护住你?” “朕来是为保护她。” “嗤!尔不过凡夫俗子,尚且难挣脱孤的幻境,你若落在蛊皇之手,只怕死的更早,还不如她那身抗体,起码能抵抗几分蛊虫。” “那朕便与她死在一处。” ——就在九幽微微有些感动之时,幻境的场面戛然而止,她耳边传来了、老长辈沙哑的嗓音:“他是在用苦肉计。” 九幽不愿意配合冼祈,从石头上站起来,就要强行打出去,冼祈冷漠抬手,“镜、开!” 冼祈一挥手,她头顶和温泉的明光、悉数瞬间消失了!漆黑一片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明亮的,暗道一开,露出个一身黄衫的男子,正被一群文身断发女人簇拥在中间,还身背雕弓手握佩剑!他站在一个喷泉池子前头,水里头一跃而起两只、橘红的南海小火龙。 那个身穿玄底,滚灿金色交领的男人,脸上戴着薄薄一片黄金面具,单那身形和背影,甚至光凭头发丝……九幽都能认出来,是宇文邕! 险境之中遥遥一望,即便他戴着面具,九幽也认出来了。一瞧他出现在此,华胥姑娘登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推开冼祈、叫声“嘈了!”便翩跹红袍、拔剑揉身冲进人群! 乌漆漆的地宫寒洞里,凄白海蓝之中,破空——被一道虹影撕破了口子,她将烈刃出鞘这一剑、简直斩断了巫神吞并中原的梦。 出鞘第一剑! 便是砍开了,挡在鲜卑男人身前的、一个断发文身女子。 削去短发喽啰首级、滚猩红落地这一下,并无哀嚎惨叫,如同砍瓜削菜一般。身首分离过后,颓然向一旁扔去,终于露出了手持长剑的红衣姑娘…… 她那张美艳的小脸儿上,庄严肃穆,与她拔剑的干脆利索、和冲动狂躁截然不同,她冷静的像是置身事外。又毫不拖泥带水,仿佛武力已经融入了她的血肉,随时随地都能迸发出无限刚劲! 巫皇的从众,一见华胥姑娘佩剑出鞘,连忙闪开,还是将一红一黄、两个人围在中间。 待冲到鲜卑男人身边后,红袍姑娘强摁着焦急,平日温和的眉眼、都拧成了一股阴鸷煞气,她拿凌厉眼神左右打量他:“你为何来这儿?她给你戴脚环了!?” ——扑面奔来的姑娘梳个马尾,散着刘海儿,身穿交领红袍,漆黑的腰封勒出了她、英姿飒爽的细瘦身形。 多日不见,华胥姑娘容颜并未改变,但心态神情已然沉稳又持重。 鲜卑男人一手收剑入鞘,一手把她的手抓住,漆黑的眉眼凌厉,浓长眼睫向上一翻傲慢道,“你不活着么?玄机阁的人,说你命在旦夕。” 下一瞬间,她对他的担忧已经烟消云散。九幽觉得自己实在可笑,被撵出宫的是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还是自己! 第1668章 1668请来天神 “刚才死不了,现在不一定了,是玄机阁挟持你来的?” 宇文邕眉眼一扬,“若非朕自愿,谁敢挟持朕?” 鲜卑帝王即便落难至此,也倨傲嚣张,美感凄冷又浓郁。 冼祈抬手,让镜兵将两人团团包围: “方才孤请来了人间天神,听闻他被你奉为鲜卑第一美?如此,你还不配合吗?” 并不受其威慑,她还是惯性的、把男人往身后一挡,并且举剑退敌,精致美艳的脸上,冷硬又阴沉:“有你这么请人的吗?巫皇挟持周国皇帝,莫非还图谋中原大地?他一个鲜卑人,不配卷入我们华胥跟南疆的仇恨!” 巫皇忽然双臂舒展,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仰头腾空而起! 在晚辈堤防警觉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用那沧桑沙哑的嗓子,裹挟了异域口音道: “海水无辜,却为人背负溺命之罪。孤倒想将这鲜卑帝王龙母转生,为女人生育。试想他一个帝星天子,若为一个九幽炼狱的女鬼生育,也是孤喜闻乐见的趣事。” 九幽浑身一震,突然想起那晚的,夜梦不祥了!以及……被她强制未遂的宇文直。六叔不会是,早就被龙母转生了吧!? 闻听此言,大周天子也怒吼道:“放肆!当面编排鲜卑男人,当朕是尔等,卑劣的母尊男儿吗?” 巫皇嗤笑了声,缓缓收回手臂,却又忽然坐下了。她语气间,毫不掩饰的轻蔑, “凡是男人,在母尊女人面前,皆无说话的份儿。” 九幽仰头观瞧,才发现她是坐在了男奴腰上,而男奴底下是墙上凸起的一块石板,这地宫怪石嶙峋,却因除了巫皇身上、再无光源,而只能随着她的移动而看清地形。 真是故弄玄虚。 原本九幽也想看鲜卑男人吃瘪,便没回头看他表情,甚至还收剑入鞘了。可巫皇显然对此不满意,又抬手撩了撩齐腮白发,她的猩红眼眸里、捏着戏谑又危险的笑意, “看来龙母转生鲜卑人,是正中华胥人下怀了?” 华胥姑娘眉眼一横,断然否认,“你这是荒谬不经,逆天犯顺!那天被撕脸皮的教训,还没给够吗?鲜卑人都是野马难驯,喂不熟的疯犬!” 见她嘴上说狠话,动作还实打实的护着男人,宇文邕没笑,巫皇先笑了。 “呵呵哈哈哈!这鲜卑人,属实是万人骑跨的脏犬,孤不吃残羹剩饭,只吃新鲜雏子。你既也嫌弃他,便让他给你生不是更好?” 如果刚才是暗戳戳提醒她,那现在,巫皇就是在明示她、那夜的梦了。九幽绝不能,让鲜卑皇叔卷入这桩事,更不能让他涉险! 九幽没去看身旁、男人的脸色,只低眉垂睫、眼神转换一刹那,便顶着狠厉的目光,毫不犹豫的反驳: “不妥!我无需孩子,更无需鲜卑男人来生!” 身旁并肩而战的黄衫美人,漆黑凤眸直勾勾看着她,鲜卑皇叔已然心情复杂,语气冷硬的叫了一声、“独孤九幽……” 第1669章 1669不知好歹 华胥姑娘此时,就像盛怒的猛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闭嘴!这儿没男人说话的份儿!你且当你的中原皇帝,我既食你大周俸禄,自会送你回宫。” 被金盔遮脸的鲜卑男人,从面具眼窝里探出的、浓黑长睫和圆廓眼睑,都倏然垂丧了下去,他正以一种,九幽从未见过的、我见犹怜的眼神望着她! “你是不喜孩子,还是不喜和朕的孩子?” 他的嗓音仍旧是、素日的低沉稳重,只是掺杂着几下颤音。 此刻的宇文邕,仿佛是要被抛弃的幼兽,垂头丧气的,低垂着眼睑。而他漆黑眼眸里闪烁的光点,又使他的双凤眼如同蒙难的孔雀,意欲挣脱笼子……似乎只等她一回应,他便能重获新生。 她有种错觉,当他还对自己有几分旧情,可九幽更怕!怕这些南疆巫术,搅乱了他的中兴之路、江山社稷;怕崩溃了这位鲜卑帝王的心,抹杀他坐镇泰山的傲气和威风。 华胥姑娘此时的眼神,凶狠又凌厉,直视着鲜卑男人寒霜似的眼神,恶狠狠的吐字道: “都不喜欢!你若是跟我有孩子,我只觉恶心,下生我铁定将其溺毙。她是歪魔邪祟,若让她残害大周国君,我简直罪孽滔天,母辈的威望…便都折在了我手里。” 鲜卑帝王深吸了口气,根根分明、漆黑的眉眼挑起浓郁的戾气来,但他黑润的凤眸里、还是闪过几丝,来不及藏匿的自嘲和失落,“朕有自保之力,不必你费心!” 一瞧他倔劲儿上来,九幽忍着暴躁,愠怒着分辩几句: “你以为鲜卑男人能无所畏惧呢?你在她眼里,和中原女子没有区别,龙母转生不分种族。你真以为她们不会轮流强制,不会让你珠胎暗结!?你就不能好好在宫里待着,非要掺合母尊的事?” 宇文邕也横眉怒目的,绝俊的面容绷得见棱见角:“朕作为长辈,玄机阁派人求救,朕才纡尊降贵来搭救你,你倒先贬损起朕来了?” “玄机阁派人向你求救?我的安危,用得着玄机阁求救吗!陛下竟学会空口胡言了?” 鲜卑皇叔怒而拂袖!“不知好歹!!” 九幽忽然发现,他在暗戳戳的伸展双臂护着她,似乎在留给她拔剑的空间,而冼祈显然也发现了,眼神直勾勾盯着他。 她后知后觉的配合着,嗓音拔高了怒吼: “陛下有疾啊?前两天还说什么赌约,轰我出宫,现在却来掺合我们女人的事?我用着你保护了?你就喜欢上杆子是吧?” “朕是你皇叔,怜弱惜幼乃天经地义!” “哼!皇叔?这次回去你不准再出宫,就算我死外头也是我的事,各凭本事,你毫无资格干涉我的事!” 他凤眸阴鸷,漆黑又锋利,“你这华胥人也曾委身于朕,朕乃鲜卑人,自当深入虎穴狼巢,护着自己女人。” 宇文邕这刻薄讥诮的语气,九幽听来恍若隔世。 第1670章 1670别吓皇叔 这话私下里说都挺膈应人,但他当着祁连面说,着实气到九幽了,这男人此时,全然无风度和教养可谈!华胥姑娘突发狂躁,当即抬脚一踹在他腿上! 高挑修长的鲜卑男人,登时疼弯下了腰。口呼“混账!” “闭嘴!我一想起睡过你就恶心,肮脏!” 鲜卑帝王仰头,再次站起伟岸身形,漆黑凤眸垂下一弧阴翳,狠厉的眼里戾气横生! “粗俗!” 冼祈挥了挥手:“在孤面前,休得故作深情,孤带你们看闻啼街!” 原本正撕扯的不可开胶的俩人,闻言不约而同,冲前一瞪眼,她从哪看出的深情? 九幽借坡下驴,咬着后槽牙说:“巫皇可别吓唬他,我皇叔柔弱不能自理。” 巫皇嗤笑了声,“你确定?他刚才打孤可是拳拳到肉,鲜卑男人倒都有力气,也不像看着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鲜卑男人扶了扶脸上的、薄金面盔道,“朕未使全力。” 他这话狂傲挑衅意味十足,巫皇只顺鼻孔讽笑了声,啧啧道:“北国男人,性情皆如你一般凉薄么?只怕这满头热血的傻姑娘,是烈火扑在雪山上,不过是把雪铸成冰。” “朕方才就应下狠手,省你来挑拨离间!” 北国天子漆黑的眉眼高抬,俊冷美艳的皮相像是由冰玉雕成,只管精致和锋利,并不为人间欢喜而添置情绪! 一提刚才,九幽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果断强行、掰过皇叔的脸,怒目逼视他, “陛下何时与巫皇勾结的?又为何提前来此,是不是你们俩串通一气,逼我就范呢!?” 鲜卑男人一直抿唇看着她,漆黑凤眸里深邃无底,听她如此质问,只从容的冷漠道: “朕倒想问你,分道扬镳愿与君绝是何意?” 都这个时候了,他倒翻起无用旧账来!但盯着他那张白玉无瑕、倾国绝艳的脸,九幽就是想打他,都下不去手。更何况,他那双勾魂夺魄的凤眼,一直在全神贯注的凝视她。 红袍马尾的英气姑娘,骤然深吸了口气,似乎极力在忍怒, “宇文邕,我真恨没早跟你分道扬镳!要真老死不相往来,我今儿不至于身处险境,还受你的气!” “说是分道扬镳,你还让老六送来那些东西?再不准送了。” 九幽冷笑,“我只怕你再给自己玩的破皮裂口,怪我头上,陛下放心,我再也不送东西给你了。” 鲜卑男人登时凤眸狠厉,隔着面具都能瞧出、眉梢眼角那外泄的戾气,“你当真!如此决绝?” “决绝的,难道不是陛下吗!你不止一次断情,表明对我从未有过感情,我亦如是!” 冼祈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放肆!真是恩爱不过三句!还不如你娘跟洛河王。” 九幽扭头怒吼,“闭嘴!把他送走!我再也不想看他第二眼!” 冼祈只一挥手,九幽就落进了黑暗里,但身旁有人忽然抓紧她,疾呼“幽儿!” 那只手冰凉,在抓住她之后又变温热。 第1671章 1671比朕差远 下一瞬间,天地间只剩下远处的一团光,有个红裙女子,手持一盏明灯而来。 “奴家雨霏,奉命请两位观瞻闻啼街。” 凤华山庄底下的‘雀屿山庄’,一改故辙,竟成了人间极乐土。 但却是女人的极乐土。 满地不堪与混乱,刺人耳目。 有铁笼子里的y奴,雪白的、浅麦色的皮肉与乌黑的铁链交错,相映成趣,触目惊心。少年男子的红晕比那镣铐还黑,也不知哪来那些任人摆布的男子,还有的趴在魁梧女人的…… 穿了紧实交领黄衫的男人,虽戴着面具,面具下那双眼睛还是瞪的老大,女侯爷虽牵着男人的手,还是被人把他一推! 她顺势臂弯一勾,就将人带到了怀里,她搂着他紧实细瘦的腰肢,拿温热的掌心捂着他的眼,“别看,与你无关。” 高大的鲜卑男人脚步狼狈,这下子便惨兮兮的扑在她身上,撞到她刺绣了、花纹的交领襟口。他再抬头又注视上,她裹在红衣里的明艳小脸儿,只觉温暖又踏实。 他也伸出冰凉汗湿的大手,拿骨节分明、修长的指掌——蒙住她的眼睛,压声威胁道: “你也不准看!比朕都差之甚远。” 她的视野,被他的竹骨玉指蒙的严实,美中不足是,他指头都在颤抖。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天生血凉,连皮肉触手都是凉的……她似乎轻笑了声,然后摘下他冰凉的大手,惯性的握在温烫掌心。 宇文邕狠戾阴鸷的外表下,根本掩不住他情绪低落。他的眼睛望着她,正投在她炽热的琥珀温泉中。如同冷雪冰雹砸在了热水里,棉花上,瞬间扎进了她一腔炽热里。 如同天神跌进鬼的怀,红袍姑娘眼里,是星河璀璨与绚烂人间。她是炼狱诸魂托起来的救星,也是穹顶布星台坠落的神灵,碧落与黄泉的距离,只隔一个九幽人间,昆仑之巅不及华胥一梦,以及拥有爱情。 他望着她,浓密修长的眼睫毛、几乎要刮到她的脸,她便伸手……来触摸他的眼睫毛。 鲜卑男人裹挟冷香的呼吸,轻轻的、细碎的喷在她脸上,将自己浓艳的俊脸占据她的视野。 他连漆黑凤眸都不敢眨,怕吓到她似的。刚才的戾气横生烟消云散,此刻的温柔敦厚,恰如俩人感情最浓郁时。 华胥女英豪吐息温热,眼里深邃无底。 “你连眼睫毛都在勾搭我……真是天生的欠嘈。” 她话一出口,语气满是刻薄讥诮。 “……”四目相对,鲜卑男人喉结滑动,一言未发。 她这不合时宜的羞辱耻笑,又显得那么的情理之中。毕竟这鲜卑男人的之前种种表现,隔谁身上,任谁能不生气啊? 所谓凉薄之人,可他眼里的星河璀璨,眼底的碧潭深邃,独独倒映着她一人。恍然间,九幽好像,不知在何处见过同样的场景!若说彼此再无情愫藕断丝连,只怕连巫皇都不信。 她又道:“这里的所有皆与你无关,不准再来自取其辱!” 第1672章 1672她的软肋 宇文邕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一见九幽误终身。她惯会用刻薄语气,掩藏浓郁的爱意。 为何是她?必须是她。替天择命,谢天赐缘,自此以后悲欢与君系,甘苦与君同。 原来便是如此……和爱的人在一起时,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情愫,每天都未来可期,不必空落落的。 看着两个人满目的深情挣扎,雨霏轻轻的笑,“怎会无关呢,奴家奉命,替祈主子招待侯爷的,若是想回到地上,侯爷必要留下点儿东西。……否则,奴家可是要对您的男人无礼了。” 女侯爷眼神凶锐警惕,“放肆。本侯是惧怕淫威之人吗?” “可侯爷也是有软肋之人。” “……” 九幽暗自垂下眼睑,偷偷攥紧了手心……她倒不是有软肋,只是护食!毕竟她枕畔睡过的男人,别人别说是羞辱他,就是动心起念,她都想动刀拔剑! 一瞧姑娘垂眸缄默,只是将扣在他腰间的手、更收紧了……被她搂在怀里的,鲜卑男人豁然抬眼,轻声垂下眼睫问她,“她们想要你的…?” “对。” “不若…朕亲口?” 俩人之间从未如此默契,虽只字未提,但也能心照不宣的听懂。 她不禁抬头看他,面上疑惑又复杂,“你居然还会这些?就不怕被她‘龙母转生’?” “…朕虽不会,可朕不愿将你让与旁人。” 鲜卑男人漆黑的眼眸里,忽闪着势在必得的锋光,深邃无底。 九幽实在难以想象,让宇文邕给自己用嘴伺候。她感到不可思议,违和又古怪尴尬。 “那便将这些都交给我,你无需沾染的,便不该了解,我自会撇清。” “朕是鲜卑男人,你皇叔自愿如此!” “可我不需要!我受够了,请陛下不要再勾引我,请自重!” “你强迫在先,又要朕自重?你说朕穿朝服坐龙椅、都让你有冲动时,可未让朕自重。” “对!我薄情寡义,睡够了吃腻了,皇叔不也玩够了小姑娘吗?你可是一国之君啊,现在能清醒了吗?” 俩人一吵起来,全无风度教养,若非巫皇也是不讲礼德之人,还真要听不下去了。 鲜卑皇叔漆黑凤眸一眯,咬牙切齿,“朕如你所愿,再不自取其辱!” 看不下去俩人吵嘴的冼祈,再次现身。 并且对皇上的义举,大加赞许。 冼祈坚持要皇上来取她的雌水,是因皇上体内,已有了她的雌水滋养,能最大程度上,保存雌水的鲜活。 九幽震惊:“你怎知?” “别的孤可不知,孤只知女人的雌水无孔不入,只做一次,都终身受用。” “别为难鲜卑人,我可以答应你,你来。” “呵,孤今日才知,你为何能从幻境中脱身,原来你的心结和软肋……是这个男人。” 她连忙否认,“不是。我对身边男人,都有保护欲罢了。” 冼祈心道:口是心非! 巫皇笑容诡秘,忽然一挥鱼鳍袖子: “那——孤便看看,你能否护得住他!” 第1673章 1673掌控命脉 老巫皇话音未落,就不知从何窜来一条大蟒,奔皇叔张开血盆大口!九幽眼疾手快,把他拦腰拽到怀里,紧张的抬胳膊护着他…… 皇上原本尚在和她生闷气,嘴硬逞强,忽然被她一抱,她的剑鞘甚至、烫到了他的腰。 他“嘶…”声扭回头,发现她一只手抓着剑鞘,把筋骨暴起的小手都烫红了。 “你就不能放下剑?烫朕腰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拿起剑无法抱你,放下剑就无法保护你了。” 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煨烫的鲜卑皇叔不禁心头一热,“也好办,朕给你口。” 她眼皮一跳,琥珀龙凤眼斜睨着,“你不是不自取其辱了吗?” 鲜卑帝王下巴一扬,满眼的流光傲慢,“朕要掌控你的声带和‘命脉’,小心朕咬掉你夹别人的肉!” 他说的这句话,每一个词都禁不起推敲。 她眉眼一抬,拿眼睫垂下的阴翳、来掩盖微微烫红的脸颊,“这可不是各取所需之时,皇叔若公报私仇伤了我,恐会一辈子沦陷这,成为禁脔,生育不止。” 明显凤眸一眯,眼中闪过惊慌的男人,还是稳下了心神,沉声道, “安知不是各取所需之时?” ——俩人面前,巫皇又突然出现,笑道, “在你们两个小东西身上,孤只看到了‘心口不一’。” 当皇叔摘下了薄金面具,露出冷艳逼人的脸来,连巫皇都倒吸了口冷气, “啧,果然美貌,难怪能折服她的女儿。” 小姑娘抬手遮住了、鲜卑男人的脸。扭头冲巫皇瞪眼, “别像我以貌取人一样,这样美貌的脸,也曾丑陋骇人,只不过……他癞蛤蟆模样儿之时,区区是我的侍男。” 宇文邕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巫皇忽然戏谑的笑,“孤倒要看看这天神似的男子,如何被拽下神坛,沦为被欲念玷污的野兽。” 皇叔确实如同天神下凡,从前远远望去,他是遥不可及的雪山,白璧无瑕,是高岭尖尖威严肃穆的牡丹;近近打量了,她才知他背负满身污秽,拥有着世间最尊贵美艳的皮囊,也挨着最卑劣肮脏的欲望玷污。 直到撬开他的心,成为他心里的一部分,她才知他是精雕细琢后,仍保持本心的白玉。即便她不知他为何决然,但她看透了他端着的傲慢伪装,她倒乐得洒脱,放过对方。 宇文邕看着面前的红袍姑娘,张了张嘴,一言未发。 但那幼嫩水红的双唇,简直跟未被亲过一样,瞧着又娇又软。 一旁的巫皇把指头在眉心一点,猩红眼眸微颌,复又睁开,道: “他心里想的是,他对你的爱染神刻骨,却又只能对此沉默不语。” 鲜卑美男霎时、满面震惊,“你会窥心?”旋即又眼神狠戾,“胡言乱语!” “休要胡闹,办正事,要么你来接她的雌水,要么我来嘈你!” “……” 九幽漠然,“冼祈,你敢!” “你的软肋,终究会害了你。” “不是我的软肋,是我对你的胜负欲,我不可能——将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 “嘴硬!” 第1674章 1674你不该来 当她合拢玉髀,冼祈拿来器皿让他吐在里头时,皇叔腿r的起身,刹时比在场的女人都高大不少。九幽看见他耳朵红脖子红,眼睛都红了,已经浮现出了泪光,让她当时下腹一紧,就想欺负他。 他吐完口中雌水后,还拿手背擦了擦嘴,可怜无辜又带有成熟的欲气,让人血脉喷张。 “你不该来。”她压着嗓子,琥珀双眸通透又明亮,却犹如水洗的,湿软又温柔。 鲜卑男人漆黑凤眸直勾勾盯着她,狠厉眼神也不见了戾气,水红的唇瓣微动,“朕不打算,把你这样子给别人看。” “……你算个屁!白虏面首罢了!” 被她骂了,他也只会以白净的手背,去擦拭唇角的雌液。忽然撇开眼尾轻笑一声,自嘲中、飘散了无可奈何。 “你穿上。” 九幽当然知道自己晾肉呢,但看他这若即若离的反应,心中大为恼火, 她抬手,捏起他的侧脸和下巴,“真欠收拾。” 鲜卑男人眼睫毛又浓密又修长,眨巴着两下,都刮在了她指腹,真让人心猿意马。 被勾起火的华胥姑娘,忽然低头逼视他, 毫不掩饰语气浓郁的嗓音:“又勾我。你挨嘈没够是吧?皇叔真是祸水,难怪那么多女人为你趋之若鹜。” 他狼狈的抬起眼睫,漆黑眼眸里、唐突闯入了她目光的热切探寻。 “朕……未曾对旁人如此。” 她眼睁睁,将他本就粉白的面皮上,逼出几分嫣红的臊意来,才算作罢。 九幽真是爱极了,他这悄然害羞的样子,让她恨不得就着漉漉水田,将他颠来复去的…… 冼祈见状笑了,“难怪世人皆道:清纯在性感面前一文不值。美艳的皮囊又身经百战,好人都能起了歹心。” “住口!他是两样全占,但不容你肖想!” “想嘈他么?我给你们准备场地啊?” 九幽连忙提裤起身。愣愣收起笔挺长腿的皇叔,却抿唇看着她,那张硬朗俊美的脸、更加紧绷,他眼睑红红的,并没有说话。 她解释,“不想,你别下药害我。” 冼祈意味不明的道,“孤倒想尝尝…鲜卑第一美的滋味。孤这里有镶嵌ys的龙椅,入lk的嬮妲铃,鲜卑帝王想必没体验过,在龙椅上……” 华胥姑娘顿时眉眼凌厉,琥珀凤眸里射出两道凶光,狠戾的毫不加掩:“你——敢!” “他一个鲜卑男人,早不知有过多少女人了,孤纡尊降贵培养他,是他的荣幸。” “他现在属于我一个人,跟我嘴里抢食,恐怕你是寻死来的。” “呦,你刚才不是再也不见他,说的挺决绝的吗?现在有是你的了?” “我们的事,你管不着!” 这一长一幼,两个母尊悍匪剑拔弩张的对峙,都是半开玩笑半认真。 宇文邕从未经过这场面,被她护着也不是一次两次,而这次他是真感到踏实又欣喜,在此时他如同华胥男子一样弱势,被姑娘小身板大威风,护在身后…让他能够为之交付一切。 随后,冼祈送给宇文邕一盒,大小不同的珍珠。 第1675章 1675狂野一面 “南海归墟幻色珠,不仅可磨制粉末服食美肤养身,还可用来保胎和避育。用来鼓励鲜卑皇帝,以口为器皿。” 宇文邕抬袖,忽然眼神凶狠、抬手扇去! ——在他掌落之前,冼祈疾声厉色:“你若打翻了,后果自负。” 九幽冷笑着把盒子拿起来,替他收下,塞到他怀里。“你给盒珍珠罢了,何必羞辱他。” 冼祈语气无辜:“孤在肯定他的贡献。” “搁在中原,就是无耻的羞辱。行了,你把玄关放开,我们要走了。” “他可以走,你留下。” “我得亲自送他离开,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们走了。” “你可真专情啊,这么浪的男人你还当成宝儿,九冥至少还有守宫砂,你却不以为意。不是得到的才不珍惜么?你怎么反过来了?” “这是华胥人的责任感,你自然不懂。” 鲜卑男人缓缓掀开眼睫毛,黑眸泛着如同寒光的潮水,语气却刻薄傲慢: “恨朕,却还对朕好?” “恶语相向是坚守我的底线,不会因哄两句,就能勾销你做的恶劣。动作上对你温柔,是看在你伺候过我几回。” “哼,原是虚伪到了骨子里。”但宇文邕未说出口的是,她也口是心非,嘴硬心软到了极点。 俩人闹着别扭,各自偏过头去扬下颌,眼角倾斜处、还是借余光,偷瞄了一眼又一眼。 送二人出去的路上,冼祈说: “鲜卑皇上怎倒沉默寡言了,想不想看她狂野的一面?” 然后她一挥手,就出现个场景,顶着他刚侍奉过的、姑娘的脸的人,伏在一个白发男人身上劳作,发力的面目狰狞,喘气粗重猛烈。 只一眼,俩人都不约而同的认出来了。 皮相美艳的皇叔,见状抿起唇来,许是害臊了,侧脸都冷硬绝俊至极。 九幽挺尴尬的,这好像是凤华山庄,她夺了洛北冥初次那回! 她刚才的傲慢不屑,顿扫而光,转而眼巴巴的盯着男人,似乎生怕他脸上露出不悦。 冼祈看热闹不嫌事大:“怎样?孤给你们点助兴的,你俩玩玩儿。” 鲜卑帝王只冷冷的道,“不过如此,她平日比这猛。” 九幽愈来愈发现,宇文邕还挺争风吃醋,又是认为满闻啼街的男人都不如他;又是认为自己对他,比自己对别人猛。 “哦?她有多猛?能把男人嘈出血?你可是亲身体验过的。” “……”男人垂了垂眼,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九幽便试图扯和遮掩,“他是鲜卑男人,流什么血!” 冼祈直言不讳: “听闻有人给陛下服了一种药,一与女人行h就流红,不用解药的话,就会按月腹痛。” 提及此事,鲜卑帝王骤然掀开浓黑长睫,凤眸透着一股狠戾,唯恐生事,九幽忙将他拦在身后,呵斥冼祈, “莫非是你干的?你居心何在!那不会就是龙母转生吧?” “这只是为龙母转生做准备,让男人身体虚弱又适应龙母着床,以备逆转为孕体罢了。” “你们别害他!我们的恩怨与他无关!” “孤亦是怕你吃亏,他一个鲜卑男人,就该尝尝被女人嘈流红的滋味。” 第1676章 1676难以降服 华胥姑娘面无表情:“他已经流过红了,况且我俩的事,也不用你看热闹。” 皇叔郁结了一口气,浓长眼睫一掀,露出漆黑明亮的凤眸。“独孤九幽?” 九幽呲牙勒令:“闭嘴!” 若非他明白,这小姑娘是在护他,他真要酸心欲绝。 冼祈毫不客气的耻笑她, “同你娘一样,只喜欢性子冷硬的男人,自身又难以降服。” 九幽满脸阴鸷,眼神狠厉,“难以降服?这便不由得你费心了!” 冼祈忽然阴涔涔的笑着,“你难以降服的不止他,还有一只白毛恶鬼。纵然你对巫神百般抵触,不还是巫神护着你,未被炼化成蛊?” “那我多谢巫神了,我只喜欢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若要威胁到我,休怪我一并打死。” “小心你那白毛鬼,在床褥之间就成了尸蛊。” 一直未说话的宇文邕,忽然将浓黑长睫一掀,问道, “那洛北冥究竟是人,还是蛊?” 冼祈挑眼笑问,“你这鲜卑男人,是希望情敌是活人,还是尸蛊呢?” 宇文邕一皱眉,眼神凌厉,“朕希望,他不会伤害到九幽。” 九幽深深看了他一眼。 “确切来说,人和蛊只是转瞬之间,只要他放弃了自己的意识,躯体便会成为蛊皇操纵的傀儡。小九幽,你可要小心,别让他放弃了生而为人的身份。” 九幽脸色微变,只警觉道,“此言何意?” “多亏这鲜卑男人是被孤拘来。若是换了墨珈,他可不止是失去贞节,恐早成了尸蛊。如此蠢笨的男人,孤倒有些知晓,北国为何推举他为皇帝了,好掌控嘛。” 宇文邕袖口里的手攥成拳,皱眉冷哼, “朕……” 九幽冷声道,“若非巫皇诓骗他出宫,他也不会在此,我回去便训诫他,以后不可如此了。” 宇文邕试图反驳,被她一瞪, “你长长记性!” 她暗地里扣紧了他的手腕子,吃痛的皇叔只是身形一仄歪,甩着鬓角的几丝乱发,拿漆黑凤眸歪头看向她,一言未发。 她瞥他一眼,“还敢吗?” 他摇头,悄声道,“朕本不想来,但朕若不来,怕与你永别。” “我死不了,皇叔且管好自己。你到我身边,只会受尽羞辱;就像我去你身边,会受人耻笑一样。” “独孤九幽!” “闭嘴!我说话不管用?” “……” 皇叔到底还是服软了她。他喜欢端着,也会宠着她,她所喜欢的是他无时不端着,倚仗的是他宠着。 ——待叔侄二人,并肩出了地宫,望见日头西沉和旷野的山林,各自再回头找时,却只有不远处的山脚、身旁的稀松树林。别说地宫的入口了……连脚下的路,都从未见过。 否极泰来的是,俩人迎面!就撞见了一匹大黑马。 那匹油光水滑的壮硕黑马,一瞧见主人,瞪着猩红大眼就跑过来了…… 宇文邕的视线,随着马从身旁跑过,而落在她身上。 他才发现……她一直手握剑鞘,似乎从里头出来这一路,她一直脚步慢他半步而跟从,幼嫩的俏脸上紧锁眉峰、眼睫低垂心事重重。 第1677章 1677不敢看朕 即便她动作娴熟的抚摸着马鬃,也未曾抬起眼睫毛半分,她周身的气度、忧郁又阴沉。 野风轻抚起、她鬓角和额头的碎发,飘扬的青丝根根分明,简直是刮在他心头……带来一下下的刺痛。 鲜卑男人的嗓音仍旧清凉悦耳,语气却难掩低哑, “为何不敢看朕?” “惭愧。”她诚恳而答,顺口即来。 原本她并未觉出羞臊,但此时出了乌漆嘛黑的地宫,跟他一同站在太阳底下,她凝望着他深刻美艳、白璧无瑕的侧脸,只瞟一眼那幼嫩水红的唇瓣,就难免想起刚才,他是如何以唇舌讨好自己的。 当朝天子头戴小冠,身穿黄衫腰背弓箭,他散下刘海儿来,就格外显得幼嫩,跟弱冠少年无差……九幽真不知,该拿他当威严肃穆的皇叔,天子;还是自己那私会偷爱的雍儿。 鲜卑男人忽然正过脸来,迈步靠近……拿漆黑深邃的凤目注视她,抿红唇道, “刚才处境凶险,犹似黄陂城,你这样的优柔寡断,善良过了头,最易受人拿捏。” 眼望着他停在自己面前,她如鲠在喉,只憋出一句: “善良是人性而非本性!陛下而今,已不配让我人性本善了,即便你纡尊降贵的……也不过是禁脔的耻辱行为,不堪传颂。” 九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话来,并非草率,而是酝酿良久,一直没有机会再见他。但她觉得这还不够! 趁着高大俊美的鲜卑男人,脸上表情骤然僵冷,似有几分出乎意料的惊诧……她趁热打铁,仍旧板着脸,端着刻薄的语气, “以后我会少涉朝堂,少见陛下,陛下也不必藕断丝连。” 鲜卑皇叔轻叹了口气,漠然道, “你倒清醒,进退自如。” “我清醒的知道,你和贵妃拿我当倒贴的娼妓!我此后,便也拿你当白虏禁脔,遵守君臣之礼,不耽误我在卧榻枕畔,强行索取。” 宇文邕难以想象,他面前这个小姑娘,要有多强悍的定力,才能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些自贬自损的话,但属实被她的无谓气到了! “呵!混账言论!” 毕竟俩人各执一词,都是混账罢了。 直到远远的,看见有禁军骑马举旗,高呼陛下,九幽趁着此时二人独处,便坦白的,把所有话说明白, “听闻陛下在打探龙母转生?你别信她的两头骗,你别什么时候被被龙母转生了,再怀了后妃的种儿,可就贻笑大方了。” “你就决然不想生?你甘愿无后而终吗?” “皇上找骂没够是吧?我有男人给我生,用不着陛下操心!”九幽反驳到一半,忽然警觉其意,皱着眉峰,压着愠怒嗓音: “你打听龙母转生,莫非存心要害我?宇文邕,你最好别赶尽杀绝,逼人起义!” 俊美倾国的皇叔,拿漆黑凤眸凝望她,闻言轻叹一声,满怀苦口婆心之意。 “朕身为长辈,若心肠歹毒至此,也不会以身犯险了。朕今日此来,只为赎当日……太后赐你麝香红花之罪。太后慈母之心,朕既为皇叔,亦有慈父之心。” 第1678章 1678君臣外室 她越听越听不下去啦,连忙打断:“住住住口!陛下别占辈分便宜了,你现在说这些,好意思吗?” 鲜卑皇叔眉眼一扬,又抬袖、将散落在雪白额头上的碎发拂开,年轻美艳的皮相,说着老气横秋的话:“你今十七了,寻常人家的儿女在你这年纪,不说成家立业,也该识大体顾大局,懂规矩知礼仪,在朝有君臣之礼,在家有父女纲常,即便是同朕,外人面前……也该恪守尊卑上下。” 这个鲜卑男人明明刚给她口完,又吵了几句嘴,如今却以长辈的口吻,让她识大体顾大局,懂规矩知礼仪,尊卑上下。 九幽无语:“你是怎么做到,厚脸皮与易害羞交替的?” 她的不解,在耳边传来马蹄声时,骤然茅塞顿开。 俩人都拿余光,盯着那个禁军骑马凑近的距离,面前的鲜卑男人,一字一珠,沉声道, “你不也想着,既遵守君臣之礼,又想任意索取吗?” “那陛下与贵妃不就是这样说的吗?只不过你当作侄女没睡过,直接恢复叔侄君臣的辈分罢了。” 即便骑马的禁军已飞奔而来,勒缰马嘶,女侯爷也旁若无人的、撂下这话。 眼瞧着禁军下马蹲身,虽山文甲胄在身,也利索的在向陛下行礼,当朝天子微微颌首过后,扭头仍目不斜视的瞪她, “宇文直若在此,你定会任朕自生自灭。” 他这怨气没由来的,九幽甚至听不出、是醋意还是警醒, “陛下此言实属荒谬,但也确实有理。六叔与我袍泽之谊,又待我不薄,我自会救他。今日之事,我只不想让她看热闹不嫌殡大,在那里我可是母尊人,自然要护着陛下这位弱势男人了。” 华胥姑娘语气冷硬,却也诚恳的在解释是‘袍泽之谊’。 “为何让宇文直送来那种……图画书?” “让你学学跟贵妃玩儿,反正我吃够了,让别人捡剩儿罢。” 鲜卑帝王却并未理会她的刻薄,只眼神幽深道:“以后明面是君臣叔侄,私下可各取所需。” “陛下还想让我当贤妻良母么?那陛下可是痴心妄想了,我对你没有索求,也不会再自取其辱,取悦陛下。” “君侯此话未免太苛刻了,朕向来在下,未敢欺凌你。” 陛下与君侯的关系,合宫内外心照不宣,虽然俩人说的隐晦,但这位禁军站在一旁,还是听得面红面赤、手足无措。 两位当事人全然不在意、一旁有人看着,说话仍我行我素。女侯爷比皇帝矮了一个头,但她扬着下巴都傲慢姿态,甚至在气势上,比陛下都更有威慑力。 “陛下不必再说,为我涉险的谎了,你为的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还有当初,红馆里你私会的那些人,是不是也与巫蛊有关!?你都成了皇帝,还跟异邦人纠缠什么?” 她一提这个,皇上骤然凤目一凌,语气都冷了下来!“休要疑神疑鬼!” 九幽哼笑,“骗你来的,是元凤惊吧?” 第1679章 1679识得此人 “不要妄加揣测!” “你当我傻吗?你早已与冼祈勾连,除了她那个信仰龙镜的人,谁会给你出镜子巫祝的主意!?” “朕与她是间接交易,假意与她……” 俊美的鲜卑男人长睫乱颤,刚分辩两句,便不知想到了什么,语塞了,将漆黑凤眸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都是一国之君了,为何要信仰那些东西!你们不是中原人,就不拿我们华夏大地当回事了吗!你最好离她远些,万一被她龙母转生了,你再乱搞出孩子,我可救不了你!” “朕是死是活,都是朕自作自受,由不得你质疑!” 俩人愤然吵嘴之际,正是一片黄衫轻甲禁军步行而来,趁着说话间隙,豁然跪地一片、高呼陛下万岁长安。 小女侯爷冷哼一声,挥手拂袖,“送陛下回宫!” 皇上呵斥,“你好不懂事,粗鲁!” 九幽本就烦躁,听他数落就更烦了,正好他身后全是禁军,她便挥手招呼禁军, “我还得把你供起来吗?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送陛下走!你们连皇上都看不住,他若被反叛者弑君了,你们都得给他陪葬!” 当朝天子披一身、黑金双色高领衫袍,挺拔伟岸的身形站定,眉宇间又凝聚一股傲慢戾气,“这是你对皇叔说话,该有的语气吗?” “我凭什么好言好语的!” ——俩人正在掰扯不清,撵也不走,就听见女人娇柔的、一声呼喊:“前方可是君侯?识得此人否!” 九幽扭头一看远处,从黄昏落日里走出来了、衣着奇异的一男一女。她仔细观瞧,这俩人她可太认识了! 竟是玄机阁少主带着烛龙女,洛之澜穿个一袭深茶色袍子,而洛北冥那艳压一切的两条雪白长腿,直直闯入了她视野! 他今天穿的长蔽膝短摆袴,大腿根儿上的金环熠熠生辉,没套护膝,又蹬了双短靴,便显得浑身上下全是腿。他每一步都来势汹汹、又仪态稳重,在深紫色下摆和披着的长袍翻飞之间,细瘦直挺的玉腿若隐若现。 俩人一身环佩叮当,迎着夕阳而来,无惧一地禁军。 头戴藤蔓纹样银饰的发箍,青丝包裹着洛美女一张、浓艳的鹅蛋脸,人未到,她捻着柔媚嗓音的话便到了:“君侯真有本事,当朝天子一听你有难,便只身陪你犯险。” 红袍负剑的小侯爷,刘海儿和目光都随声而动,那张惊艳小脸儿却还端着,她冷漠问,“玄机阁便是如此诓骗陛下涉险的?宫中禁军都是摆设吗!” “君侯没资格治罪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陛下执意出宫来此,倒令奴家好生意外。” 洛之澜娇声娇气的、把太极给推了回来,甚至还不经意间透露出,皇帝自愿前往。 女侯爷锋眉微蹙,扭头看向陛下,“你究竟还有多少瞒我的事?莫非还是……撺掇你来的?” 当朝天子面沉似水,一拂大袖只道,“你无需知晓。” 鲜卑帝王本就气度尊贵,如今有了身后的禁军做倚仗,那威严气势更加凌驾于众人之上了。 第1680章 1680来找练拳 但玄机阁的人,都属相鼠,没脸没皮的。 不知她是否故意无视,但被她视若无睹的白发男子,当时就有了动作: 他斜睨着、眼尾上扬的狐狸眼,金色瞳子如同盛了太阳光,明晃晃的眼神,直勾勾注视着对面那位——穿常服都不掩君王气度的,大周天子。 只肖一眼,就有了定论。这个鲜卑帝王,分明他才更年长,但皮相和脾气,都毫无男人成熟过劲儿的粗糙。 毕竟俩人枕畔,曾躺过同一个女子,俩男人即便没有情敌的意识,也难免产生攀比心。 白发金面的男人不禁扬起下颌儿,将身形挺的更显高,一溜肩却单薄削瘦,披着半袖尖领的深紫长袍,每一步都顺着蔽膝裙摆,晾出两条笔直的白腿,只在膝盖处微微泛红。 白发男子身高腿长,却连披肩长袍,也遮不住的削瘦!他挥舞着护腕上尖长的金爪,每一步都踩在了胯上,更令人血脉喷张的是,他居然还穿着贴近肤色的短靴! 瞧他这副清凉透肉的模样,红袍姑娘忍不住眉眼一煞,奔他走去,呵斥他, “洛北冥!你怎么又不穿裙裤了?入秋了还晾着腿,你不怕受凉得病啊?” 冷着脸的白发男子,忽然一扬脸儿,面上的半张金盔晃着夕阳,露出来的半张脸,眼睑下挑着、殷红的一点泪痣——他直接摘下来一只护手,露出筋骨分明的手之后,就是猛然一拳头,朝她稚嫩又宽削的肩窝轮过来! “你在威胁本座么?本座冬天照样这般。” 她躲也不躲,任他一拳锤自己肩膀上,砸的她身形一晃,后迈一步才稳住下盘!而后九幽顺势,握住他的手, “少阁主不是来找本侯练拳的吧?你可悠着些,别抻到孩子。” 冰凉纤瘦的手指、被她攥住那一刹那,他还是被煨烫的,不禁一抖,浑身都抗拒退缩。 甚至他还抬起了另一只金爪子,拿尖长的护指在她眼前晃,眼尾上挑的狐狸眼一眯,翘唇露出威胁。 他的武力震慑之意明显,九幽瞧着他那两只手都后怕,得亏他摘了护手锤自己,否则他一爪子,饶他使全力,怕是能掐断她脖子…… 俩人四目相投,在他浅金色瞳子里,是浓郁的深邃。而那点睛之笔的殷红泪痣,又将他满眼的锋利、柔化成几分妩媚。 她若不提孩子,连洛北冥都忘了这茬儿。 他顿时狐狸眼一眯,眼神难掩着怨毒的戾气……九幽遂顺势,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黑袍白发男子又高又瘦,腰肢肌骨极细,被她握着手揽住腰侧时,并未显得狼狈违和。出人意料的是,他明明浑身不愿,也任由她揽腰抱个满怀,倒把刚才还万众瞩目的皇帝,给孤立出去了。 这位玄机阁少主长相阴柔,白发狐狸眼,半张面具都遮不住眼下泪痣的晃眼,却无丝毫男狐狸的媚态……他身姿直挺,满面冷漠,就好像她搂住的不是自己,或是她怀里抱着冰。 第1681章 1681三人呛火 站在一旁、禁军前头的黄袍美男,看着此情直皱眉:“君侯如何确定,他腹中是你的?” 女侯爷闻言扭头,白了鲜卑皇叔一眼,顺鼻子里嗤哼一声:“即便要滴血认亲,也轮不到皇叔来勒令吧?我们之间自有定论,无需皇叔费心。” 阴阳怪气完皇叔,她又抬手,踮脚去摸他满头的白发,引得洛叔叔顺着霜白眉、浅褐色眼睫毛底下,射出两道凶光。 他正欲发作,小姑娘又轻声呵斥,“乖!” “……”脾气日趋强势的姑娘,虽然嘴上硬气,手下还是十足十的怜香惜玉。 尤其是她摸他白发的动作,委实太像……在给狐狸等小兽顺毛,轻柔又温暖,满眼的怜惜。 洛北冥无奈,微微低下头,让她捋顺白毛的姿势更舒服些。 而后顺着雪白的发丝间,就突兀的露出了粉红的耳尖儿。 禁军前头的鲜卑帝王,见状眉眼一倾,歪头诮问: “他便是所谓,龙母转生?” 她只手一抖,掌心白发的触感便后撤、离她远去了。九幽没好气的回头道, “他当然是天生。龙母转生那东西,听听还则罢了,我可不想娶龙母转生的男人。” 女侯爷句句四两拨千斤,看似轻描淡写随意的话,都是在与皇帝针锋相对。 趁着叔侄呛火,少阁主不动声色的摘下她的胳膊,抱着胳膊瞧着俩人。 鲜卑帝王漆黑凤眸一寒,连眼睫毛都透出阴鸷的戾气,仍咄咄逼人道,“也不知几月能瞧出男女,你们华胥人,想必更喜欢女娃吧?” 九幽看着洛北冥,他那缠着黄金锁链的腰肢,简直不盈一握,怎么也瞧不出……里头怀了婴孩。 她翘起唇角,对面前的白发男子,讨好般奉上笑脸,“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呢?” 洛北冥眼睫一抬,蔑笑道,“怎么,瞧出女儿留下,儿子就让我小产么?” “岂敢岂敢,孩子在你腹中,当然是要遂你心意的,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女侯爷苦口婆心的哄劝,到底是让洛北冥抹不开面,伸手不打笑脸人了。 他没好气的道,“人家一朝天子的担忧,想必都是你的心里话。” 她缓缓上手,重新攥住他冰冷的掌心。 “我跟他有隔阂,长辈的心思不懂我们。” 洛北冥原以为,三人行会受尽羞辱,不曾想这姑娘还真义气,鲜卑帝王刻薄的话、尽数被她赌了回去。反倒使其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一旁的男女执手细语,如同小夫妻一般,确有些浓情蜜意,但落在长辈眼里,委实刺人耳目。 宇文邕暗自攥拳,两人刚亲近过,她便划清界限,以辈分做隔阂,他属实无话可辩。更何况!在这个怀有身孕的男子面前,已然无他丝毫地位可言。 洛北冥眨着浅色羽睫,满脸厌烦,“我属实烦你,但凡有法子,我宁愿不要这个东西。” “别啊,你可是我唯一一个,能生的男人呢。” “你强制来的,我怀她如揣剧毒,甚感耻辱!” 第1682章 1682指桑骂槐 “那便等你胎像稳定了,你在上一回?” 白发男子顿时瞳光一亮,脸上掩不住的几分动容, “当真作数?” 华胥姑娘循循善诱了半天,语气温柔,他明知这是下套,也迫不及待的想钻!他相信她言出必行,若能制服这条华胥猛龙,他也属实有了一丝坚持的动力。 小侯爷仍掬着满面笑意, “言出必行。孩儿他爹辛苦了,我得哄好你们爹俩。” 想来男人大抵如此,即便不好此道如洛北冥,即便他是母尊体质,若有翻身的机会,也是乐衷于此的。 洛北冥金色瞳子一暗,眼神愈发深沉,甚至透出一股危险气息“小混蛋,等我好受的,一定要让你尝尝苦头。” 她笑眯眯的,“我这样的小混蛋,过九个月还得再添一个。” 宇文邕看到,九幽对怀孕的洛北冥,百般呵护顺心,心里是难以言喻的难受。 这俩人在一旁旁若无人,指桑骂槐、杀鸡儆猴的说道半天。她还说自己不用怀就当娘,洛叔叔那么辛苦,自己就是给他为奴为婢,都甘之如饴。还说为这个孩子都想好了名字,要一个小小幽,无论儿女都够了,至少也要娶他当平夫,自己就是嫡女,不能让洛叔叔做妾,自己的孩子是庶出。 宇文邕虽生性凉薄,但颇为与人共情,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他是庶出,生母不受宠,自己若生在母尊,怕连平夫的位置都艰难,更加羡慕洛北冥,原来身怀贵子真能一步登天。 见鲜卑皇叔在一旁站着,漆黑凤眸直勾勾的看俩人,洛北冥便挣脱开她的怀抱,后知后觉的去向天子行礼,被满面惶恐的天子勒令平身后,又装作站不稳向后倒去—— 白发男子忽然摔到鲜卑男人怀里,宇文邕看似伸手去扶,结果这人却与他失之交臂、一屁股坐地上了。 把一旁的华胥姑娘看愣了,当他揉乱了满头白发,凄惨惨的跌坐地上时,她后知后觉,他腹中还有孩子!便连忙去扶起洛北冥。 这家伙看似羸弱,实则有些重量,她把他几乎勾肩搭背,才强行抱起来。 边扶他站直了,还边低声呵斥,“也不加小心,你打算把孩子摔掉吗?” 洛北冥将上挑的媚眼一抬,看了看她,“在你皇叔身上,本座只看到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于是红衣姑娘愕然抬头,看向俩人前头的黄衫男人。 鲜卑帝王漆黑的凤眸深邃,抿了抿红唇,下巴一扬,“失礼了,朕胳膊短,未及你摔下来的速度快。” 鲜卑男人身材修长伟岸,胳膊也着实算不上短,此时分明在睁着眼说瞎话。 “皇叔若无他事,请尽早回宫。” 小侯爷一脸严肃的送客,鲜卑皇叔也不露恼意,漆黑的眉眼横着,一副担忧慈祥, “……你护好他腹中胎儿。” 他这副慈父德行,简直像洛北冥的孩子、是他的种儿。 九幽只觉如鲠在喉,宇文邕对她男人,这么宽厚大度,让她心里说不出的、过意不去。 第1683章 1683他推你了? 洛北冥挑眉,“天和陛下莫非,在威胁我这个孩子生不下来?” 白发男子一开口,鲜卑帝王这才眉眼扬起凌厉来,“朕并无此意,休得污蔑!” “她原本是要绝后的命,算她厉害逆天改命了。可我这个孩子,不是陛下一推就能摔掉的。” 九幽眼都傻了,极度怀疑自己刚才眼瞎,错过了什么大事。 她眨巴着浓长眼睫毛,那双通透的琥珀眸子,甚至比这俩当事人还无辜茫然,“他刚才推你了?” 姑娘即便极力克制着,语气里也还是透出了、几分焦急情绪,凌厉又危险。 在白发男子故作娇弱,抚了抚眼角的嫣红泪痣,启唇欲言之前…… 宇文邕骤然满脸阴翳,抢先翘唇冷哼,“刁民好大的胆子,竟敢诬陷天子!” 美貌的刁民闻言,瞬间化成一只白狐狸,挑起眼尾、捏着嗓子,“娇娇~陛下在此,只怕我与孩子,连明天都见不到。” 洛北冥忽然如此娇声细语,往她怀里扑,还拿尖长护指,在轻挠她的锁骨……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九幽心里明白他在假装,也想瞧瞧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也怕他那护指划伤自己,便温柔的抓住他那只金爪护手,眨巴眼睛,询问他的意图。 微服的当朝天子怒而拂袖,“忸怩作态!朕可不在此,遭你诬陷。” 九幽眼瞧着怀里的洛北冥,又心事重重的望着一旁的鲜卑帝王,犹豫出声:“皇叔!你别冲动……” 不给她和稀泥的机会,他斩钉截铁的扔下一句:“你们好自为之。” 而后又拿阴鸷狠戾的眼神,剜了俩人各一眼,雷厉风行的转身而去。 鲜卑皇叔少见的冷漠决绝,挥袖逃离,仅留给她一个负着雕金长弓的背影。 人一旦剥离割舍了缠绕的感情,快刀斩乱麻,就会变得豁然开朗,前路怎么走和怎样、能实现自己的志向,都一目了然。 宇文邕自觉不是变了,是悟了。 所以九幽不受感情所干扰后,对他送礼果断又决绝;以至于宇文邕出宫来找她,看到她的冷漠反应都大失所望,又感到欣慰。 而在洛北冥出现后,她那克制又温情的感情,又浓烈的直让任何人动容,他才知道,她的无情开始分人了。 从前她对自己的偏爱,眼下成了当时的失落人。 眼瞧着,鲜卑皇叔转身而去,步履维艰,又忽然踉跄、险些摔在地上,九幽去看时,他已经固执起身了。 她只看到了他的背影,没看到他满脸泪意斑驳。 他走回禁军簇拥中,被一片黄金铠甲吞没和掩盖,再寻不见大周的帝王花。九幽恍然之间,像看见了边境之时,他也是被自己亲手、送回了乌云压境的周军里,从此如天海之隔。 没给她依依不舍多看的机会,禁军簇拥着鲜卑皇帝,远去了。 身着黄衫黑底常服,也难掩其贵气,鲜卑帝王冷着脸,任由刘海儿刮在自己浓长眼睫、玉白的面庞上,他丝毫未有所动。 第1684章 1684可死心了? 他在禁军之中迈动玄底锦靴,缓步前行,就在黄金铠甲里面,掖着一个穿成禁军的高大男子。 “皇兄,可死心了?” “并未。是她……将朕从泥潭捞起,温柔的洗去脏污。她是个有担当的华胥姑娘,值得朕放手一搏,朕得遇她,是上天派下的救星。” “她虽让四哥变得爱说爱笑了,可她一离开,你又更加萎靡不振,说明她并非良人,更非你一人的救星。” “她也要为自己而活,朕看到她在成长,她愈发能独当一面,给人踏实感。她是爱着很多人,但朕爱过她,天下女子便都入不得眼。” “为大国君王者,岂能拘泥于儿女情长?” “是朕有心无力,做不到权色兼得。” “皇兄就是太优柔寡断,她那种能狠的下心来的,才能成大事。” “所遇过能救命的灿烂,终究要寂寞来偿还。也罢,朕从未奢求过因果,权当朕一厢情愿。” 六弟摇曳着铠甲过来,待离得近了,忽然皱眉,“皇兄,你身上怎么有股子怪味儿?” “什么?” “像是那天早上,你金屋藏娇,那股事后的味儿,你们不会又在一起那个了吧?” “……是朕口中的。” 宇文直:“……”他当时就绝望了,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恨不能找个地缝儿,自己怎么这么多嘴! —— 禁军簇拥着皇上圣驾一走,洛北冥也毫不留恋、立马推开了她,自顾自起身吩咐属下,“收工。” 洛姑娘微微躬身应声,作势站到少阁主身旁来。 红日携黄昏西倾,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 东方悄悄卷起浅墨色来,如同在追着三个人跑,又像很快便能、将三人舌卷入口。 这主仆二人来去匆匆,红衣姑娘又看傻了眼,忙抬胳膊拦住他, “着急走什么?” 他还真停住了脚步,深紫袍摆和披肩的黑袍、就刮打在她胳膊上。 男子将狐狸眼微微向下倾斜,金属色的瞳子冷冽的转了两下, “原来地位至尊如鲜卑皇帝,也要跪下承欢女人?呵,看他刚才那副慈祥大度样儿,本座还真是胜之不武。” 九幽原本看破不说破,也不拆他台,就是害怕洛北冥一念之恨,再献祭蛊皇。 可此时,她端详他的表情,却丝毫无恙。 酡红的夕光打在他雪白的脸上,又被成了褐色的黄金面具、分割到斑驳。 白发男子仍旧挑着狐狸眼,见她只是噘嘴叹了口气……洛北冥忽然抬起浅金色瞳子,唇角微翘,眼望着她, “君侯不必讨好本座,本座毫不心悦你,你刚才的做派,可是伤了鲜卑皇帝的心呢。” “你又何必跟他置气?即便你进宫捣乱,他也未跟我抱怨你,他可是皇帝至尊,宽宏大度不过至此了。” “连巫皇都瞧出来了,你钟情于他,本座倒要试试——他有什么好。” 洛北冥手撩起额头前、雪白的碎发,一挑眼尾,深邃成了琥珀的瞳子,含着戏谑望她,倒让九幽心头一紧。 第1685章 1685强来缘分 “他除了对我刻薄,对旁人一向宽厚。听说……是玄机阁派人把他拐来的?看来并不是你拐他来。” 他眼神一侧,瞥了一旁的洛之澜一眼,洛美女识趣的抱拳退下,扭身走开。 洛北冥抬手撩了撩额头的白发,语气漫不经心的、斜睨道,“听属下说,天和皇帝待人宽厚,无丝毫破绽。很难想象,若无九龙塔一事,你们岂有可能会在一起?如同你与本座,无非是强制来的缘分。” 他不咸不淡的语气,说的话真让人不寒而栗。华胥姑娘不动声色的观瞧,他面具以外的半张脸,那霜眉狐眼,又被浓长的褐色眼睫毛勾勒出弧线,上挑的眼尾凌厉极了。 几乎是逼视,他满脸神情都是傲慢不信,她做不出来赔笑,只好一脸认真的道、 “你跟我,我跟他都是水到渠成,而非因那不愉快的一次。” 话说至此,她顺势去握他凉滑的手——白发男子却骤然满眼凶光,甩开她的动作利索,如避蛇蝎! “啧,君侯真自作多情!本座可从未对你产生好感,连腹中的孩子,都在日日提醒着、本座那次的屈辱。” 一旁的洛之澜并未走远,而是背对两人面朝夕阳而站,她那身丝绸的裙子,几乎与夕阳融为一色了。 她终于仰头大大方方的、观他脸上情绪,洛北冥白发金面,半张小巧瘦削的脸上,竟也能透出那般锋利的神情…… “洛北冥,你要知道,我是想负责。” 女侯爷终于冷下了脸色,语气生冷,分明是仰望他的姿态,可眉宇间凌厉又傲然,毫无低微。 洛北冥倒沉下了心,金色瞳子愈发深邃起来,“本座知道。更从未忘记自知之明,世家大族的恩怨与我洛北冥无关,更断然不与王亲贵族成婚,这世上与我有关的,仅有义父。” “现在还有你腹中,我的骨肉。之前在马鹿岭安胎,你不挺愉悦的么?” “你的朋友,自然希望我跟你奉子成婚,希望我的孩子认你为母。但我的属下,无人敢劝我跟你。这世间人性,不过如此,占便宜的添丁进口,吃亏的万般不甘。” 少阁主说的字字诛心,不咸不淡的语气,又十分情真意切。 女侯爷只觉提着一口气,呼不出的郁闷,憋了半天就说出一句: “但你有了身孕,我怎能让你和孩子流落在外?” 洛北冥嗤笑了声,一挥广袖,又去摆弄他的尖长护指。“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我可太乐于能跳过成亲,拥有一个乖巧儿女了。旁观者眼中的团圆,未必是戏中人愿意承受的。” 大道理说不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也不听,九幽无法,只得抓住他飘扬的袖口, “皇叔回宫了,我无家可归,少阁主不如带我回家吧?” 残阳似血,穿梭如箭,转眼间墨色便像洇染、卷边了的泛黄纸张。 远处的晚霞残阳,与近处的红衣姑娘。她身披落日最后的余晖,如同凤凰携了九天的霞光万道、降落人间。 第1686章 1686你跟我走 他的袖子被她轻拽着,耳边是她的软言软语,要不是腹中还揣着华胥人的孽障,他恐真以为她温柔娇弱。 望着小姑娘那双琥珀大眼,里头明晃晃的是、呈装了一整日的阳光……却在故作娇弱,闪烁着摇尾乞怜。洛北冥只嫣唇一撇, “不带。你无需矫揉造作,这又不是你。” 徐徐图之失败,她便僵了脸色,“我想知道,你们为何对当朝天子下手,难道想把宇文家赶尽杀绝?为何不带我参与!” “君侯赖着我,不就是为了探听消息么?义父派过所有人去洛河,也不再通知我,君侯可满意了?” 迎着他锋利的目光,已然是互相坦白了。 天色渐暗,仅剩似血的残阳几缕。 本来剑拔弩张的对峙着,忽然袭来一阵妖风、刮起他的蔽膝和摆袴,露出他那两条玉柱擎天。 不愧是妖魔邪祟之辈,这男人上身穿的死气沉沉,下头倒勾魂夺魄。九幽叹了口气,抬手摁住他的蔽膝,呵斥: “行了,那你跟我走!” 他拿金爪摁住她的手,垂睫呵斥, “拿开你的爪子!” 他正要蛮横的摘下她的手,却被她反脚踢弯膝盖,在他慌忙失重时,九幽反手拦腰一搂,将男人打横抱起来, 顷刻间双足离地,腰间腿窝都被箍紧,男子“啊”然小声惊呼,疾厉吼她,“九幽!” “最近的县城在哪儿?” 洛北冥的视野,忽然被头顶暗沉下来的天色,和她近在眉睫的脸、所全部占据。 四目相投,白发男子骤然满脸凶狠,却对上眼神更狠戾的小姑娘。 他将慌忙中搭在她肩上的胳膊,转而勒紧她的颈子:“放下我!” “天要黑了,你难道想去勾别的女人的魂么?别等我用强制手段。” 年少如她,已有了霸者的乖张恣意气焰。 洛北冥不怕黑夜来临,但突然有些……怕她撕下伪善的本来面目。 ……因天色太晚,洛北冥不情不愿的,与她同乘一匹马,绕开京城去的冯翊。 渭城。 仲秋刚过,家家户户还未过团圆劲儿,这个傍渭水而建的小县城内,也有灯笼高悬,夜街酒肆热闹。 这红衣女侯爷牵着黑马,黑皮带的腰封,脚蹬一双黑底锦靴,步子迈的英姿昂扬,只留给他一个、稚嫩又挺拔的脊背,她那另一只手还握着他。 这姑娘直奔成衣铺,给他买了衣裳裤子,在屋内更衣间,就连吓唬带哄、微动武力的,逼他套上裤管儿。 因她选的铺子里最柔软贴肤的丝绸料子,宽松的大袖襦衣衫、细腿的胡裤,颜色又是平素常见的象牙白、石墨色,甚至连花纹都是中规中矩的,颇有严谨端庄的风格,他也没理由拒绝。 待他换上严实的衣裤,这姑娘拍着他细瘦修长的大腿,暗自点头:黑裤子更显他腰细腿长了。 华胥姑娘的动作和点头,分明不吝赞许,也被闷声整理衣带的洛北冥,尽收眼底。 女侯爷很满意,琥珀双眸噙着笑仰头, 第1687章 1687尸蛊发作 “少阁主以后,少穿那种布条在我眼前晃,我会忍不住让你……一丝布片儿不剩。” 少阁主可不识她这茬,把脸儿一扭,眼神一撇,唇带讥诮,“不分长幼的孽畜!本座一个大男人,这是中原!难道还要学嬮妲祆教,出门须裹纱蒙面不成?” 瞧他拽过脸去的傲慢样子,九幽就手痒,恨不得过去强行掰过他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可她更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可不敢对玄机阁少主滥用蛮力。 “无论长幼所处,你我都有夫妻之实。宝贝儿,你要是敢有下次,别怪妻主难以把持。” “哼,君侯既狠的下心武力胁迫我,果真是未婚先孕的男人吃亏。” 他语气低缓过来,眼神不似刚才犀利,此话已然微微服软了。 小妻主顶着她那张美艳精致的小脸儿,笑着来揉他面具以外的半张脸,语气温柔: “也就逼急了罢,平时我哪敢对你……武力胁迫?” 因天色已晚,俩人在渭城吃过晚饭后,又因着急,随便找个客栈。 着急的原因是:洛北冥吃着那碗辣子蒜羊血和石子馍,就说胃不舒服,九幽本以为他是辣的烧胃,便又将锅盔牙子推给他,谁料饭还没吃完,他就跟喝醉酒了一样。 白发美人忽然脸颊酡红,扔了筷子捂住胸口,他身上的软白丝绸、在小摊支起的灯笼下柔光旖旎。她要去扶他,却被他狠戾的一把推开!…… “你收敛些,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雌水味。” 她当时就傻眼了,也几乎是瞬间就会意到了,“我可没……你怕不是把闻人檀香吃了,怎么也学会他的狗鼻子了?” “滚!本座吃也先生吞了你!!” 他暴怒的狂吼着她,褐色的纤长眼睫毛大睁,纷飞乱眨。 脸对脸的骤然瞪大琥珀龙凤眼,吓的僵住了,不禁道、“你别冲动!你又不是羌人,岭南尸蛊也没听说过生吞人的啊……” 听她战战兢兢的劝慰,洛北冥险些以为、自己真要吃人。 但近在眉睫之间的姑娘,眼里的震惊和不解,与诸多情绪浓成了、极为复杂的神色,远比他表现的更捉摸不透。 一旁的中年摊主早已急慌慌的上来扶人,以为是讹人,乱哄哄的满嘴吵闹。——无辜的摊主,又被洛北冥挥手推摔在地,与红衣姑娘一同迎着他满身煞气。 坐在凳子上,颤巍巍扶着桌沿的玉手,已经抠掉了一大块油腻子,他强撑着不稳的纤细腰杆儿,拧着霜眉狐目,咬牙恨齿:“你莫非以为、本座尸蛊发作?” 要不是他的语气,异常的柔媚娇弱,她恐真要被他充满浓郁戾气、的眼神震慑住…… 可他眼底满是情欲,好似昆仑的雪融化成河,冲走了浮上清冷的宝石,汹涌盲目,凄美又纯粹,毫不肮脏。 头顶纸糊的灯笼投下昏黄的光,罩在白发美人儿的脸上,微露晕红。 摘下薄金面具后,他小巧精致的脸,活脱脱是男狐狸成精,美艳勾魂,眼下那颗泪痣最会俘获人心。 第1688章 1688情毒解药 关山远可度。远度复难思。直指遮归道。都护总前期。 力农争地利。转战逐天时。材官蹶张皆命中。弘农越骑尽搴旗。 搴旗远不息。允虏何穷极。狼居一封难再睹。阏氏永去无容色。 锐气且横行。朱旗乱日精。先屠光禄塞。却破夫人城。 凯歌还旧里。非是炫轼名。 第1689章 1689河边赌石 小姑娘如此体贴,倒真让他有种,被小妻主呵护之感。她还顺带给他扯了薄被,盖他身上将人卷起,而后又是好顿端详。 看的洛北冥徐徐红了脸,浅色长睫抿开,声如细蚊道:“想要直说不行吗?别一副要生吞了我的眼神!” 她只是凑近了巴掌小脸儿,摇头笑了声, “我哪里舍得,我抱抱你便好。” “哼,跟着本座真是难为你了,你倒不如回家去羊车临幸。” “不难为,光看着你,我就满足了。” “没脸没皮的玩应儿。” “看这样儿你也不困,我给你讲故事啊?” “什么故事?” “你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不必。” “你知道么,你现在特别桀骜不驯,要说是为孩子而看不惯我,你早就该看不惯我了。” 他把她一推,皱眉烦躁道,“就寝!不准再说话了。” “……” 这华胥皇女从前迁就他,便是有所图,洛北冥这一晚睡的格外觉轻,甚至整夜都能听见她不平稳的呼吸声,真真是同床异梦。 第二天一早,俩人听说城外有热闹看,就草草吃了早点,奔着城门口去。正瞧见从河边儿回来的人、撂下一地石头。 听说是前些天渭河发大水,冲上来不少河底积年的宝石。 因价格属实实惠亲民,便围了很多人。 而围观的,多是穿着粗布的贩夫,以及凑热闹的老百姓,鲜有地主老财。 而这边的白发黑衫男子,与红衣妙龄姑娘的搭档,混在市井之臣里,格格不入。 白发金面的男子长身鹤立,傲慢的抱着臂膀,还道:“由此可见,这批石头怕捡不着什么宝儿。” 话虽如此,俩人还是掺合进去赌石了,一问才知,这是头一文钱一斤,那一块石头能有几十斤啊? 对于一文钱一个馒头的小县城,确实太合适给老百姓凑热闹了。 红衣姑娘握着剑鞘,站在一旁思量着事不关己,哄男人罢了,忽然就瞧见、身旁的男子微撩下摆,露出石墨色丝绸包裹的,直挺纤细的长腿……女侯爷登时眼睫毛一抬,眼皮子直跳。 “洛……”她刚要启唇呵斥他,就见那白发金面的男子蹲在地上,眼神嫌弃的在挽袖子、挽裤腿,只留给她自己精致的侧脸,还有晨光底下,毛嘟嘟的眼睫毛。 他屈膝翻找着石头,又拿细白的指头、屈起透骨的指节敲。 四肢修长的洛北冥,平素就像雪地里的白狐狸,罕见他这般活泼,除了他的满头白发,他这副换上黑衫黑裤的样子,竟然与寻常的富贵公子无异,还真有几分入俗质朴。 他的动作与敲瓜不同,那金属色的眼睛明晃晃的,居然他挑哪块石头,一切开里头准保有料! 她跟在他身旁,眼睁睁看着他开了几块,引围观百姓惊呼、他却顺手扔给旁人的玉石,连九幽都瞧出了他暴殄天物,他却属实有‘彼之金玉、吾之败絮’的骄傲底气。 许是觉得,满地的石头都被他摸透了,无甚可望, 第1690章 1690目识玉影 洛北冥这才拽着她,抽身脱离人群。 路上他才讲,因自己自幼与玉石打交道,故而颇有研究。最主要的是,他那眼睛是天生的毛病,能隔着薄皮,透视石头里的玉光! 他这情况倒也有出处先例,《史记·扁鹊列传》中记录,扁鹊具有“视人五脏颜色”的能力。 而阁主义父自发掘他这点后,便时常带他去赌石磨炼,洛北冥倒也练就如今这、一眼透底的能力。 溜成自己小跟班儿了的华胥姑娘,驻足惊愕的望着他,像是不可思议。 洛北冥拿套上尖长护指的手指,轻抚鬓角流泻下来的雪白发丝,眉眼疏冷,故作漫不经心的道,“可能因我天生瞳色有异,遂能看清金属珠玉的影子。就像我这白发和母尊体质,上苍已然将最卑劣的东西给我,还不准我有些异能么?君侯莫非……惧怕本座?” 女侯爷扑闪着熠熠生辉的眼眸,小脸儿笑的明艳动人,又与他的疏离截然相反。 “怎会呢。难怪你那么喜欢珠宝。你看看这里头,有没有你看得上眼的,我买给你啊?” “大可不必。把我玄机阁的地缝扫扫,扫出来的金银、就够你买下整个集市的石头。” “玄机阁富可敌国,我自然不敢攀比的,但我追求着少阁主,不能一毛不拔,总得表示表示吧?” “那君侯可有相中之物?本座送你。” “刚不是说送你么……” “本座心情好,你最好快说,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九幽忙道,“别生气啊,” “哼。”男子一扬下巴,任由及肩的白发、裹挟了半张薄金面具,俊美脸蛋儿更显小巧,她扑过去,抱住他腰肢未遭反抗时,才确认了他并未生气。 比她高大半个头的男子,半张薄金面具就硌在她额头上,他垂下浅金色瞳子,眼睫纤长情绪寡淡,“说。” “说啥?选项都有什么啊。” 他一对上姑娘的熠熠眼眸,便没由来的浑身抵触,便开始摘下她箍在自己腰间的胳膊。 “此地盛产水晶和金玉。西瓜水晶如何?黄龙玉,鸽血红,还有那个翡翠,要不要本座挑成色好的帝王绿、祖母绿的送给你们陛下?” 少阁主一本正经的给她举例,动作生硬、毫不客气的,险些把她手连带胳膊都卸下来。 亏得九幽皮实,只是揉着胳膊呲牙咧嘴,半怒半笑的问,“为何突然抵触我?” “你怎不问,为何送你陛下绿翡翠?” “显而易见的,你在提醒陛下看清自己,让他知难而退。” “本座倒觉得,冰种翡翠也适合他,特别是水头荡漾的那种,正如他的杨花水性。” 他话音刚落,九幽就看到,旁边有人挖出了冰糯种,但絮状多的绿翡翠,当场低价卖别人了,她不禁摇头,只觉可惜。 身旁的洛少主自耳侧,阴测测的来了句: “真会杞人忧天,你尚且前路无光,替别人惋惜什么?” 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吓得她脊骨一挺,幸亏她自持力足够,极快压下了悸动,未露不满。 第1691章 1691龙画泥鳅 “少阁主陪我赌石吧?我想试试手气。” 虽不知俩人何时,已惯于互道敬称,或者相逢便一直如此。饶是他素来情绪寡淡,她也隐约感受出了貌合神离。 九幽自己赌出了糯玉和冰玉,石头甫一切开,洛少阁主便嗤之以鼻: “白给。” 毕竟是自己赌出来的,九幽也不舍得真像他似的扔了,便扯和:“话不可绝对,若找个雕刻手艺好的工匠,往上画个好看的图,正好把棉絮都扣除去,做个摆件。” “工艺复杂,就这籽料不够挑费。” “我这块儿虽不咋地,但毕竟是少阁主买账,我亲手挑的,总也舍不得扔了。” “那你便继续挑,都由少阁主买账。” “这满地石头已从少阁主眼前过,并无少阁主中意的,我也不必再赌了。咱倒可以……低价买那些品相、有瑕疵的好料,通过后期雕刻成完美的成品,还可以赚差价。” “倒也不错,你先研究研究,你这个……拳头大的冰糯种能雕什么?” “我觉得雕个神仙人物不错,你认识什么雕刻大师的么?” “倒认识几个,但他们向来只会雕山海经异兽,需要有图纸。” “我倒可以仿顾虎头画风画一张,想雕紫微帝君,用陛下的脸,送给他当生辰礼物。” “神仙千篇一律,如何分得清这个帝君那个帝君的?你倒不如画条泥鳅,称是东海龙王东皇太一。” “我倒不至于把龙画成泥鳅。” “你竟会画画?我怎么从来不知。” “天赋罢了,改天你躺好,我画个你。” 引得少阁主恶寒的直咧唇,“滚!画春宫用你了?” 俩人在这赌石,权当玩儿了,因九幽带的都是银饺子,换成铜钱得几大串子,正好一旁都有称银小秤,俩人遂一买买一堆。 这俩年轻人的作风,把周围人都看的热血沸腾,尤其是那个异族的白发男子,那头给他切石头,这头他在撒银子。 富家子弟的热闹虽然多见,但在这内忧外患,刚经过洪水洗劫的河岸,还是很需要这种海市蜃楼般的幻境的。 人一多,就有人认出这是玄机阁少阁主来了,还唏嘘少阁主居然还好女色,带这么个娇艳的小佳人! 红衣姑娘顶着娇艳的小脸儿,在一旁被人围观的尴尬,也不敢说出自己是君侯了,又忽然想起,自己揣的钱袋来了。 但当她摸出银饺子时,洛少主脾气来了,非要抢着掏金子,还说要给她置办聘礼。 九幽:“……” 她瞧着财大气粗的金饺子,还有富可敌国的玄机阁少主,只觉卑微,自惭形秽。 幸亏玄机阁的势力覆盖面广,很快就有人围过来清场。 而后,洛北冥让手下把两人赌的石头,先草草切出原石来,又尽数送到侯府,说是玄机阁少主送的。 …… 日当正午,河岸边的空气都带着湿润。 洪水淹过的岸边,连草都是黑的,不由得让九幽想起了东北龙泽,那大片的黑土地,但即便黑土地上的草,至少也是翠绿的。 第1692章 1692遇见天禄 俩人沿渭水河岸而行,时而牵马,时而同乘。九幽有意无意的想亲近他,他却连骑马时都要坐后面,非要拉缰绳,抵触与她接触。 过了不知几个小县城,也看了无数赌石摊子,直到见了熟人。 确切来说,是遇见拦路的卦摊儿,卦旗和桌围子都是熟悉的阴阳鱼、八卦阵,摊前坐着个掐指算命的。 但眼前卦摊上这位不算命。他像是将满地该有的草色,都披在了自己身上。一身翡翠色的天禄祖师,单耳挂了条颜色老成的翡翠,正捻着胡子、坐在桌子前,给切出石头又不识货的人鉴定,遇见好的也说次的,他自己低价买下说帮人保底。 连九幽个外行看热闹,都瞧出门道了。 她站在一旁,低声跟洛北冥私语:“我都看到透光了,那玉石品相挺好啊,他怎跟人说是败絮次品?是他眼瞎还是我眼瞎?” 洛北冥撇了她一眼,不屑一哼:“是你心瞎了。” “……”九幽只得讪笑,“你以为我傻么?我算是知道,玄机阁这家当都怎么来的了。” 少阁主显然不乐意了,斜眼剜了她一眼,便握住她的腕子,带她过去。 洛北冥直接冲到卦摊前,当着正跟宝友、探讨玉石的摊主问:“今天都捞着什么了?对半分。” 天禄这厢正做着‘买卖’呢,谁料路遇个打劫的,乍听嗓音倒脆生好听,可也没见过山寨门口抢劫的啊! 天禄刚想生气,抬头一看,竟是洛北冥!当时吓了一跳,又看见他身边跟着一位,因为俩人刚合伙为灾民斥巨资,之前九幽还派人抓过他,他对这俩位瘟神,虽算不上如临大敌,但都挺敬畏。 他连忙送客了宝友,恭恭敬敬的冲俩人作揖:“少主相中什么大可拿什么,全场赌石都由小人请客。” 未免尴尬,他随后又仰头瞟了眼女侯爷,挤出个笑脸儿,“君侯怎有雅兴来此?过了泾渭同流,可就不是君侯食邑的地界儿了。” 女侯爷那张小脸儿一扬,透着几分倨傲姿态,“天禄祖师怎么来摆小摊儿了?” “这不是前几天,斥巨资卷善款了么,做点儿小买卖回回血。”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倒把少阁主给晾在那了。 少阁主手扶着半张薄金面具,雪白的发丝顺鬓角垂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 还顺着鼻唇嗤笑,“你们真是,门客不像门客,君侯不像君侯。” 天禄直摇头:“陪大人哄孩子玩儿罢了。” 她虽觉尴尬,但还是要圆场, “待我整肃侯府,再开门招纳门客,就跟拜师一样,总有有规矩流程的。” 天禄点头,“那草民便等那一日了。” 站在桌子前的洛北冥一挥手,忽然俯身压下腰去,直接薅起天禄的长髯,“交给你个任务,她好像会透光眼,又懂些鉴宝,你把她的本事给我挖掘干净,让我知道知道她到什么程度。” 洛北冥许是力道未控制好,引得人家呲牙咧嘴、五官狰狞喊疼…… 第1693章 1693纯是惧内 他却不以为然,琥珀色的眼神,更加锋利阴鸷, “你这不过假胡子,装什么疼?” 九幽无语,“少阁主温柔些!他可是我的府兵门客,更何况,我啥时候说会透光眼了?” 少阁主狐狸眼一扬,语气傲慢,“本座说你有,你必然有!” 九幽:“……”就他这样喜怒无常的,若非凤华山庄撺掇,她怕是难和他有今天这结果。 天禄祖师不敢违抗少阁主,九幽也不舍得拂他面子。 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还是妥协了,于是天禄祖师先拿行话问她,又让她去摸赌石,最后拽她在一旁鉴别。 九幽表明自己并不了解行话,纯粹是自幼家境带点儿,后生长环境使然,遂略知一二。 门客和府兵首领俩人,干唠半天, 一会儿是:“君侯如何展露了天眼,入的了少主法眼的?” “我就是附和你们少阁主,你们少阁主说有,那就有吧。” “君侯真宠夫郎啊。” “祖师您也挺宠少阁主啊。” “草民那是不得不吹捧主子。不像君侯,纯是惧内。” “……” 俩人越唠越干巴,一句都不在正事上。眼瞧着洛北冥抱臂,满眼威胁的盯着俩人,还是这位小女侯先打破了尴尬,她瞧上天禄祖师那些货了! 九幽瞧他手边儿,尤其是刚做的一串,多彩纯色翡翠蛋面链子好看,便要了下来。并让天禄挑玉石,再找人做玉韘。 天禄也挺直接,“君侯还会射箭呐?啥时候给小人见识见识百步穿杨、弯弓落雕啊?” 九幽摇头,“我不会射箭,弯弓落雕得找斛律光,但我皇叔喜欢玉韘。” “想必大周天子骑射不错喽?从前听闻,鲜卑皇帝空有一张美貌皮囊,文武却都差强人意,君侯可有独到见解?” “陛下自有六率和文武百官庇护,你管他那么多呢,玉韘只管做,不许设玄关害人,你若想弑君,可别牵连本侯。” 在一旁的洛北冥,不禁抱臂讥讽:“到本座这里两次,都是给你皇叔做东西。” 只可惜那个埙也没拿到,她所到之处,简直无一生还。 “哎呀,就当诀别礼了,他过些天生辰,我人不去,只礼到。” “别好像我吃味一般,我可不管你和那些臭男人。” 天禄祖师见状,连忙挥袖撵人, “行行行,小人这就研究玉韘所用原石,您二位上旁边儿打情骂俏去吧,算小人这个老童男求二位了!” 洛北冥怕老不正经的再多嘴,便阴沉着脸扭头便走。 红衣小姑娘跟在他左右,黏黏糊糊,温言软语着,如是百般讨好, “我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洛少主,既得北海明珠,何必去捡那劣迹斑斑的布泉币?” 少阁主豁然转身,正对上急忙刹停的姑娘的眼睛。“人之倾国明月,奉如圭臬;尔之铜币布泉,弃如敝屣。本座真不知该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呢?还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与他如此亲近实属不易,更别提他这戏谑中、带着娇俏的语气了, 第1694章 1694宝友刑啊 华胥姑娘顺势就把手、毛在他脸上了,“当然是后者!我无法当着天子外室,看他走到亲政;他也无法当着我是妻主,等我做下一个摄政女帝。人各有命,各走各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那你终日与本座厮混,岂非自毁长城?” “非也,你是我要争取丹书铁券的动力,也是为得了丹书铁券恢复女儿身后,第一个要献宝娶回家的人。” 洛北冥抿了抿嫣唇,眉眼拧着深邃,像郁结了一口气,不置可否。 ——另一头,天禄已经收拾卦摊子,哄散人群了。这头的俩人也正要走,就瞧见,有俩叫花子打扮的落魄男人,皆是蓬头垢面、碎布裹身。且一个翘着一截断指、跟天禄说话,一个抱着脏污的坛坛罐罐。 天禄只搭眼一瞟,便骤然震惊的睁大眼:“你们是土夫子啊?连鲜卑人见了洛王墓,都没说发丘摸金,你们这就来搬山了啊?” 其中一个蓬头垢面的,倒也淡然回应,“这不前几天下大雨么,许是山里的给冲下来了,在洛河捡的。” “额滴乖乖!这可是魂瓶啊!人家这东西都搁墓里呢,下大雨咋冲出来的?前些天太宰巡行洛河王墓,都没说给人发丘……刑啊,你铐近点儿?” 天禄边絮絮叨叨,便接过来糊着黄土的宝贝看,“来我看看你这,钱币是老的,像魏蜀吴当年的大泉五千,听说当年人家美人战神就喜欢这个,还有这个灯……青瓷莲花尊长明灯,是百来年前北魏的工艺,都说灯灭不搬山,你这直接把人灯都给拿走了!你们是孔雀河来的吧?搁中原都嫌晦气。” 天禄祖师好说歹说,把人劝走了,临走还让他们注意安全,离姓元的人远点儿,也离洛河远点儿,最近就听说洛河王阴魂不散,怕不是因为这帮人,把人家魂瓶给偷了…… 于是卷了铺盖卦摊的天禄,便要送少阁主二人,去往洛河。 仨人在路上,还碰到一个老头卖东西,说“战”乱抢的、“秦”戚给的、两大“汉”扔下的、“晋”期不打算要的,祖上留下的……”,且听那半虚半实,引人心照不宣的话,作势就是老货,等人来捡漏儿,俨然也是个土夫子,天禄嗤之以鼻,只道此人狐假虎威,并不予理会。 可这老头见有人路过,非拉住仨人就一顿忽悠,女侯爷出于礼貌,耐心的听着;少阁主任白发搭在肩头,在一旁低头磨爪子,不大开杀戒就不错了。而天禄祖师也听这老头儿磨叨半天,而后他就一句话,却语出惊人——直发出专业言论,声声质问,震慑全场。 九幽听不大懂,但这老头儿好像懂了! ——原本耷拉眼皮的老头,闻言后,都不禁睁开狂跳的眼皮问,敢问元良何年掘岭? 九幽:“他们是玄机阁的,这位是天禄。” 老头赶紧蹦起来收摊,“老朽打烊了!遇到懂行的了不说,玄机阁可不敢惹。” …… 第1695章 1695泾河水匪 所谓渭泾分明,也是善恶两开,近看各自不相容,远看还是同流合污。 涛涛奔腾的两种河水岸边,俩人目送老头过桥上船,而天禄唱着“紫微斗数歌”,摇晃着耳上的翡翠柳叶耳饰去。 正到那句“十一破天机,北落开东西。十二与天同,福圆水长流。” 似乎自她拜访过月牙楼以后,这首写全了紫微十四星的歌儿,就不再是秘密,抑或是,玄机阁在有意造势? 原本都被小妻主掰过肩膀、脸都转过去了的洛北冥,又被闹闹吵吵的泾河水匪,给吵的回了头。 ——但俩人并未留在那看热闹,或是惹事儿,毕竟在这地界混的,九幽才算是年轻势弱的那类。即便有官家名号护身,也强龙难压地头蛇。 俩人同乘着雄壮的漠北踏雪宝马,遥望渭泾分明与河岸众生。 洛北冥怀抱着温热的华胥姑娘,眼前是自己雪白的发丝,和她满怀光辉的眼睛。 缰绳由她掌控,他只需箍紧她的腰杆儿,贴在她挺拔的脊背上,他仿佛背靠着阴暗的幽冥,身前却是整个人间的光明。 年轻男女,策马观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河岸边一群、穿着粗布麻衣,漏膀子的壮硕渔夫,尘土飞扬的嗓子吆喝声声,奋力在拽漆黑的细密大网,捞起银饺子般沸腾一片的鱼。 九幽驾马的速度本就不快,如同沿溪而行一般,如今本想去看看赶海捞鱼的乐趣,却在瞧见不远处,有顶着草帽的一个蓑衣渔夫、被壮汉推攘的哭天抹泪,才意识到不对。 耳畔风声呼啸,四周水声翻腾,都不及人声的穿透力强。 “果真是乱世未尽啊,连地痞都能垄断打渔杀家,用这个断子绝孙网,与秦始皇竭尽六国之力,修阿房一炬之荣华有何区别!” “玄帝女儿可真多愁善感。那何为乱世,何为盛世?何为王道,何为霸道?”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是……《孟子》?” 她点点头,清爽的笑了声:“孔孟之道,治国理政之方也。” 洛北冥瞧着身前姑娘的侧脸,她精致明艳的皮相、眉宇间的气度、甚至翻飞的马尾,都在彰显她英姿蓬勃。 能文能武,懂技艺晓治政,不可不谓乱世奇才,她若是个男儿郎,必然早已闻名天下。所谓将遇良才,帝遇鬼才,可她是个华胥女!在当今乱世,前有七母分疆,后有玄女摄政,他虽不知她会有怎样的以后,但至少明白,她生来沐光捧圣,与自己黑白分明。 ——洛水河畔。 自五胡以来,衣冠南渡,自恃华夏族正统的江南,已历六朝,日趋恢复了以往的繁华安定,官民只顾享乐。 而北朝依旧战乱纷纷,华夏与四方胡人,虽然割据为周齐,但明里暗里的斗争、从未少过。 第1696章 1696易子而食 数百年的硝烟弥漫,不止山河满目尽疮痍,流动在黄河内外、这片华夏大地的各族黎民,从一下生就处在动荡流离之中。 即便与五胡同时,横空出世的“华胥女首领”已历八世,每任华胥国主也无不治政平乱勤勤恳恳,但仍未彻底统一诸国纷争,未曾改变:有钱人家卖骡马,贫苦人家易子孙,折骸以爨的俗世常见景象。 未到洛城,已亲近了洛水。 只可惜,洛水河畔并无洛伯与洛神,只有满地拔草生咽、捧污水而喝的流民。 河岸泥泞,马蹄难行,九幽只好拉着洛北冥下来步行。 居然看见了,有逃荒的流民当街,抱着草编筐,兜售里头饿的哭号的婴孩…… ——“来看看啊,多乖巧的孩子啊。买回家烹食吧,干干净净的。” 是什么样的世道!易子而食的父母,竟也学了羌人食人了? 九幽望着那怵目惊心的流民,她从前觉得只是心痛,而无可奈何,和当初周国打江陵,黄陂城时疫并无区别,洛水和赤水的洪祸因为是天灾,流民至少比黄陂城更干净。 可现在她方知,怀揣她孩子的洛北冥,竟是以这样的姿态,被他义父买来。 九幽忽然明白了,自己极力建立功绩,恢复华胥身份的目的,便是为了庇护这样的人。 她小心翼翼的转脸去看身旁人,见他长睫低垂,神情感伤,只好斟酌用词,柔声道,“为了你们父子,我就算是投生了霸王,也绝不自刎乌江,一定要护你们周全。” 洛北冥却好像并不需要她哄,只瞳子微眯的道, “我此生,只会随义父同行共苦,天下皆与我无关。我只是想到,小孩子炼蛊更合适,幼童血肉的味道、也是不错的。” “你吃过人啊?好吃吗?” “吃过,不好吃。” 看他这漫不经心的语气,她只好无奈的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想起过去了。” “你似乎……一直试图让本座感受世俗?” “我……” 她只微噎一刹,迎接的便是少阁主满身不屑,连呼吸都透着嘲讽! “这人间冷暖,世态炎凉,本座早已尽数所经所见!即便你周游列国归来,也不过略见皮毛。” “少阁主博学广知,我哪敢班门弄斧啊。我虽然年少无知,但唯有一颗赤诚之心。不说忧国忧民,也一定是希望天下和平的。”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这样的天下,归鲜卑人统治。本座若是玄帝,这样的破败之地和愚民,不要也罢。” 女帝遗孤端着少年老成,梳着马尾的红衣姑娘迎风而站,满怀豪情。 “这毕竟是故土,是华夏的根,即便女帝活着见不到回归,也还可以留给后人。” “华夏的根如何本座虽不知,但华胥汉人的根已烂透,救不活。世上本没有神灵,世人皆无可救药。” “如果大厦将倾,无人做顶梁柱,那我就站出来,做那根顶梁柱,给后人以生的机会。这就是华胥汉人的精神,我们也不信神灵,只信人自己的力量。” 第1697章 1697种族天赋 “华胥早已无国,你这个女帝遗孤,做那痴狂的卫道士…何苦来哉?” 俩人穿梭在满地流民之中,似乎并未被人注意到,岂止是格格不入?简直半虚半幻。 白发金面的男子一袭黑衣,姿态端着目空一世,他眼里实实在在毫无情愫,冷的跟行尸走肉一样。 他刚才那句反问并非温柔,而是纯粹的剖离了自我,对她这种华胥胸怀不能理解。 “此言差矣!华胥虽然无国,但是华胥的精神还在,在每个人的骨子里流淌着,古老的文明生生不息,薪火相传。” “嗯,通过你,本座似乎懂了华胥。” “此话怎讲?” “民间皆道:华胥人有三大种族天赋,一是种菜,二是会吃,三是团结精神,主要体现在一致对外,土地归属感,划地为王。她们相信薪火相传生生不息,所以有可能为了精神,放弃种菜和吃的机会,她们信奉死的有价值。而在你身上,就体现出了普遍的一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九幽不禁笑了出来!原来面前这男人,并非目空一切不懂人性,而是选择性傲慢啊? “洛叔叔倒是个政论家。” “政论家看到华胥精神、如此耿直务实,真不知该推崇,还是该取笑。” “啧,华胥精神太务实,不够浪漫?可华胥精神的务实,就是最大的浪漫!希望远去拒敌的将士都能归来;希望每一寸土地上,都踏踏实实的种满花草;希望不再遗憾、希望美好长存……我们想亲手握住,永不消散的阳光,为了生生不息,我们愿前仆后继,薪火相传!我们的满足来源于共鸣,而非一人独奏。” 白发美人似乎听进了心里,他忽然揪住她衣领子,浅金色瞳子微眯,将她拉近…… “你似乎在……说服本座?” 明知他毫无恶意,她便放心的冲他笑了, “那我成功了吗?” “有微弱之效。” 九幽心里明白:对付一个魔教死士,你跟他说他的信仰不存在,与人世间背道而驰,跟他说世界上没有神……都是没用的! 你应该用新的信仰,去替代他的旧信仰,他会相信天外有天,最好这种新信仰偏向于真实,为人间正道奋斗的路,总是沧桑又无尽的,比如华胥。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 他忽然将视线下移,将她上下打量,“真难以相信,说出此番圣人言论的,竟会是你这个小混蛋?本座真想看你穿女裙,大袖襦便不错,想带你去看玄帝去过的地方,与那前朝女帝隔世相望,流水的男伴铁打的华胥姑娘。” “我现在穿不了裙子,我为了拔剑保护你更方便,便应该做那个武将战神。” “只是她的华胥之梦,大同社会,终究不能实现。” “华胥之国生于凡人最崇高的理想,却亡于凡人最卑劣的欲望。我倒认为,大同社会是一种相对而言,在大汉朝,政通人和就是相对来说的大同;而至今日,南北朝诸国混战,外有强敌内有腐政,怎么可能大同!?” 第1698章 1698波斯舞男 她未说出口的构想,是如果她接下玄帝未完成的担子,承继华胥一统乱世,能否算是,相对而言的大同? 洛河岸,流民乱,易子而食尚在少数,灾年最多的,还是人牙子。 世道灾年如此之乱,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人聚堆儿看热闹。 俩人加塞儿凑到人堆里去,才瞧见是有表演技艺的。 正中央是个瘦弱清丽的男子,正在用布满红紫斑点的肚皮、四肢并用跳波斯舞,肚脐上镶的宝石颜色暗红,被污垢到瞧不出原色。旁边是个壮汉在卖,吆喝这舞男并非花柳病,只是起了麻疹。 九幽一瞧,那个舞男浑身是桎梏,细胳膊细腿的拴着镣铐,肩上挂着抹胸绸子、及腿根的摆袴,身上还挺干净,就是脖子上也有一片红疹,乍一看甚是渗人。 但是这人长相颇具异域风情,高鼻深目,皮肤苍白,眉眼之间魅惑极了。 尤其是波斯风情的一舞,男子稚嫩的胸膛上,红突处嵌着宝石,起伏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简直可谓绝世舞姬!又听闻其身世,是嬮妲攻破波斯时,被拐到嬮妲的,又辗转于西域诸国、直至中原。 她不由得感慨,波斯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自古以来皆与东方有记载,与周边未尝一胜。 洛北冥拉住她,“如果是花柳病,恐会传染你。” 九幽点头,“我本也未想凑近啊,你看…还真有傻大胆要掏钱了,架不住这小东西确实妖艳,也真便宜。” 结果那壮汉居然!当众掀起他的蔽膝来,向人展示。还说他是“波斯瘦马”。 这一眼瞧过去,原本傲然一站、事不关己的洛北冥,登时就神态不对了。 白发金面掩不住男子的眼神锋利,他压着嗓音跟她说: “他谷道破裂,铃口萎靡,人要废了。” “啊?啥?” 见这傻家伙听不懂,洛北冥自顾自迈步上去,又拽了她一把,语气勒令的: “你缺个陪侍,我瞧这小狐媚不错,你去买下他。” “啊?冤枉啊!” “少说废话!你就当我心情好,准许你纳妾了。我只是可怜你,而不是可怜他。” 九幽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迈步过去问价,老板说要一个布泉币,她掏出怀里的银饺子,很纠结:“能找钱吗?” 结果就听见‘铛’一声!一个东西敲在了她靴上。九幽低头一看,是枚布泉币,而回头看时,洛叔叔正站在不远处,风吹白发负手望天呢。 九幽就这样把人买了下来,而后牵着男奴脖子上、套的项圈和绳儿,把人带到真正的买主面前。 洛北冥还端着漠然疏离,嘱咐她:“这是你救的人,与我无关。” 九幽点头,“我买他来伺候你的。” 于是这小男奴便认错了正主,居然蹬鼻子上脸了,凑在姑娘身旁,瑟缩着雪白膀子,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主人~他好凶啊,奴害怕。” 这家伙一口的柔婉媚态,猛然抓着九幽的手腕子,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推开他。 第1699章 1699不喜狐媚 小女侯爷一挺身板儿,抬胳膊挡在他前,义正言辞的,呵斥那瘦弱的波斯舞男: “你要再这样胡闹,我就把你扔给他了。他再凶也是我的小娇夫。” 洛北冥很自然的就以为,她撇开自己是畏惧他的毛病,遂道“你也不必怕他成那样儿,不是花柳病,但他已经前后受伤,不养好不足以思量那事。” “这大活人怎么处理?我家不养闲人,也不养吃干饭的狐媚子。” “少顷,我自会放信号,召唤手下来,送他回玄机阁。” “你当真要养他?” 一旁的家伙瞪着大眼,乖乖的跟这俩人。 买下波斯瘦马的姑娘,浑身拒绝,好像真不乐意收留这匹瘦马。这倒让洛北冥意外,他所见的,与她熟识的男人甚多,简直算来者不拒,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恪守规矩。 思及至此,洛北冥不禁一挑眉,抬手捏起身旁、这小狐媚的下巴,引得小家伙儿如临大敌的、肩膀瑟缩,满眼惊恐,又不敢后腿。 乱颤的下巴、敲在他尖长的黄金护指上,洛少主将狐狸眼睛微斜,看着九幽,“你不喜欢这种狐媚子么?” 九幽连忙表明立场:“我现在有你了,心里就装不下别人。” 她总能惯性的说出,看似诚心实意,又蛊惑人心的话来。洛北冥不置可否,不敢相信。 他又转目去瞧小狐媚,“有名字吗?” 这家伙跟傻子似的,“啊?” 然后摇头。 洛北冥:“娇娇,你给他起一个。” 现在娇娇姑娘浑身不自在,一听他问及自己,就开始头皮发麻,“我哪会起名字啊?他是你的小跟班儿了,我起名字也不合适啊。” “是你送我的小跟班儿,我还能让妻主给我找小狐媚么?” 他扶着半侧的薄金面具,风吹开雪白的发丝、轻拂过他尖长的黄金护指,那张小巧的俊脸几近肤如凝脂。浅金色瞳子与眼睫低垂,虽是一副漠不关心,可又美艳惊人。 九幽发现,他的善心从来不露表面,或是不敢,她也只好笑着替他圆满, “既然是一个布泉币捡来的,那就叫他捡来的,或者小捡吧?” 洛北冥终于抬起脸,上扬的狐狸眼一眯,“你能不能……有些正形儿?小来不好么?” “好得很!那他以后就叫小来了。” 洛北冥:“……” 他一时不知道她是顺着自己,还是故意把起名的重任推给自己。 …… 晌午刚过,路过洛河郡,仨人也都饿了,想就地找酒馆客栈解决温饱,再找个医馆医治这波斯瘦马,待明日、继续体察民情。 仨人站在洛河郡城门口,只听见城里的青楼红馆,灯红酒绿吟诗作赋;而城外的哀鸿遍地,饿殍千里。 不过是一道低矮破败的城关,隔绝的却是天宫与炼狱。 真是应了那句话: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俩人先是找个客栈,给小来洗了洗,并换上粗布衣裳,又在客栈打了个尖儿,才带他去医馆寻医问药。 第1700章 1700对句酒楼 仨人折返客栈的路上,就瞧见一个酒楼。 洛北冥看着面前的酒楼,嗤笑,“很多年前,父亲带我回过洛河,我所见的也是这般光景。父亲告诉我,若非他落魄了,还是酒池肉林的待遇,在这个世道,只要有一个好出身,就会被人供养至死。” 他义父待他说不上好,但也恩重如山,所以他惯于一口一个“父亲”;而最后那句话,洛北冥是看着她说的。 恶鬼美人白发金面,半人半鬼半真半假。望着他那双浅金色瞳子,明明里头毫无情愫,她却仿佛能看出、一段被风沙掩埋的,前朝皇亲贵族的破败。 九幽对此大有见地。若非她的出身,她怎会一露姓名,便处处逢贵人?若非她的家教,她也不会懂这些文武技艺,与上至皇亲下至乱臣攀谈游刃。但她苟活至今,靠的却是自己的自强不息,靠的是坚韧意志,而非不思进取、沉溺酒池肉林的簪缨贵族。 于是九幽郑重其事的道,“我与其他人不一样。我可从来都是不甘平凡的庶民。” “庶民怎敢挑衅皇权,流连风月?你是华胥母尊人,你可不平凡。” 她听着里头的欢声笑语,只无奈, “我可不喜欢有明妓暗娼的地方。” “我只是见这对子,做的一般。” 九幽盯着门前的布告,上写着能绝对者,得镇楼之宝,甄拂姑娘一宿。 而后还附着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那两首互怼小诗。 她不禁手托下巴,皱眉沉吟问, “那镇楼之宝的姑娘,必然美貌倾城罢?” 洛北冥皱眉:“君侯莫非果真磨镜了?你那三分油墨,也觊觎花国娘子么?” 他素来连打趣人,都是冷嘲热讽的语气,令人恼火。 而今这女侯爷竟不同往日,闻言居然直接迈步过来,一手箍住男子细腰,一手把洛叔叔的下巴一捏,踮脚绷直了身姿、猛然贴近: “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你还不知?非要我今晚重振妻纲么?” 小姑娘矮他半个头,身形手脚也瞧着细弱娇软,不成想掐着他腰肢的力道却大的很! 即便把他不盈一握的纤腰禁锢的发恼,她却似乎并未用力……这女侯爷不止脸蛋儿、眼神英气逼人,甚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逼迫的凌厉,属实有些威慑力。 她强抱在怀里,身材高瘦的男子,表情像是屈辱的抿了抿唇,金色瞳子愈发深邃,“别胡闹,后面有人看着……” 结果俩人一眼没看顾到,身旁的小来忽然大哭,就要冲进去!九幽眼疾手快把人拦住,逼问缘由,这家伙才说:之前跟他一起被卖到这里的姐姐,就叫甄拂。 九幽登时皱眉,心道这是捡了个麻烦啊。得亏洛北冥有意收留这家伙,不然若搁在凤华金宫,少不了惹是生非。 可这小家伙仗着细胳膊细腿,边哭边挣开了她! 于是前头跑着一个小的,后头的洛北冥几乎是踩轻功、飞进去抓人的。 俩人这一进门,才知何为别有洞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第1701章 1701哪有民女 似乎所有风月场所都一个德行,不管外面的世道,是如何疮痍弥目,里头一定是温香软玉扑面,人间极乐一般。 云母屏开,觥筹交错间,里头大多是地主老财,亦有落魄秀才,粗犷的乡野豪言、女子的娇媚细语,与秀才满口文章穿插缭乱。 俩人好不容易,在前头找到了小来,一抬头便是隔着珠帘、高台月洞门后蒙着面的,大袖襦肉隐肉现,弹琵琶的红衣花魁娘子。 在这前台,俩人居然遇见了熟人——洛之澜!她头梳辫发小冠,身穿男式上领袍,即便不施粉黛,她那张浓艳大气的五官皮相,也能让男女为之瞩目,甚是风度翩翩。 此时,她正在跟穷酸秀才对对子,争辩的那秀才脸红脖子粗,甚至要抄起砚台砸她,洛公子身边的花娘都不乐意了,叉腰劝架……洛北冥见状,把小来往红衣女侯爷身旁一推,便奔洛之澜而去。 九幽也赶紧拉着小来跟去,一不小心就误入了文坛战场。以至于,不知怎么搞的,自己沦落到和满屋人面对面,一群人起哄让她接茬对对子。 可她还没张口,前边的几个穷酸秀才,当时不乐意了,“你这不是个姑娘吗?跟我们抢什么?” 九幽抱拳拱手,“小生男生女相,平生最好以文会友。” 地主老财笑成一片,还意欲上手,“长的跟个娈童似的,有没有男人的零件儿啊?” 洛北冥瞬间抄起腰间圆盘锁链,狐狸眼骤然锋利,冷的几欲凝冰:“你敢!!” 他平日里嗓音绵媚勾魂,而今是真急了,居然语气粗糙、咬着后槽牙吼出这两个字! 一见这白发金面的男子出了声,周遭熙熙攘攘的人群轰然闪开一片,还有人吹口哨: “这白发美人怎么半遮半掩的,是嬮妲娘们儿啊?” 只听有人弱声来了句:“参见玄机阁少阁主!” 对于玄机阁少阁主,众人毕竟是岐地周边儿地界的,多少有些耳闻,此时有些慌乱, “你究竟是谁啊?异邦人?” 正低头磨爪子的白发美人,也不藏着掖着了,闻言缓缓抬起纤长浓密的眼睫毛,霜白的眉头锋利一挑!“玄机阁——洛北冥!” 九幽头回看到洛北冥这么嚣张,自报家门的话顺口即出,效果也很显而易见,把地主老财吓跑了不少。 一时间扭头夺门而出的人不在少数,场中顿时空旷了不少。留下的人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玄机阁是谁啊?” “……” 店里的鸨娘幸亏见过大世面,此时唯恐玄机阁大开杀戒,遂赶紧上来圆场。 身材丰腴胖乎乎的鸨娘,手里扶着鬓角的大虞美人,脸上堆着笑凑过来… “玄机阁少阁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示啊?不是来强抢民女的吧?” 引得台下一片低声哄笑,还有人小声嗡嗡道:“哪儿有民女啊?” 他放下了金护手垂在身侧,披肩的白发散落在肩甲上,黑袍摆袴又显得腰杆儿纤细、大腿又长又直。 第1702章 1702他是内人 他什么都不需做,就给人一股猛兽随时可能扑过来的威胁感! 洛北冥毫不客气,“若是呢?”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吓得在场鸦雀无声,连刚才还笑容满面的鸨娘,都渐渐换上了哭丧脸。 只有台上,珠帘里坐着的姑娘,忽然挑了挑弦、一声刺破天际的琵琶声,便传透了所有人的耳膜。 所有人不出所料被引去了视线,只有这恶鬼少主嗤笑一声,已然看破了这声东击西的小把戏。 红衣姑娘一伸套了黑皮护腕的小细胳膊,忙拦着白发男子,又顺腰间掏出一只银饺子,温温柔柔凑过去给鸨娘, 鸨娘也道,“请女公子收回吧,我们得按规矩行事。” 这位女公子语气和缓道,“并非,刚才内人恐惊扰各位了,此为歉意,我们自当按规矩办事。” 这‘内人’俩字一说出口,半数人都到底了口冷气,拿赞赏的眼神投向这红衣姑娘。 一旁男装的洛之澜轻咳了声,扭过脸去,再不忍看。 幸亏她那‘内人’只是狐狸眼一眯,表情似笑非笑的,抱臂瞧着她。也不知是威胁警告还是赞赏她勇气可嘉。 鸨娘颤颤巍巍的朝她作揖,“不知公子何人,竟能收服……玄机阁少阁主?” 洛之澜唯恐生事,可劲儿给九幽使眼色,九幽也看向洛北冥。 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洛北冥狐狸眼一扬,哼道, “啰嗦,对句罢!”他如此借坡下驴,便是不计较她的蹬鼻子上脸了。 而后俩人坐在前头,与一众少听闻玄机阁的、甚至瞧不起玄机阁的男人,作势对句。 私下里,洛北冥侧脸去问她:“君侯的学识我略有所闻,但没听说你会文采?” “我是没什么文采,但我家传,师父好。” “君隐教你做对子了?” “我有个江南面首,颇谙《文心雕龙》。” “呵。”他满脸诧异。 “《坐娘对韵》嘛,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归墟对昆仑,龙母对凤祖,寂灭对长生。” “你倒是荤素不忌,尊师重道,师徒父子在你这儿全无规矩。” “非也,我对我恩师君隐一直很尊重。” “……” 洛北冥并非未听闻君隐复生一事,只是也来不及拆她台了,前头管事的,已经敲锣打镲大声念诗了…… 相传,司马相如在事业上,取得少许成就之后,不久就产生了纳茂陵女子为妾之意,冷淡卓文君。 于是卓文君写诗《白头吟》“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给相如。 司马相如也寄了一封十三个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的信,即《两地书》送给妻子,卓文君倍感伤怀,便回以这封著名的《怨郎诗》。 第1703章 1703骚情文人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 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 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 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杆。 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 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 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 五月石榴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 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 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 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 噫,郎呀郎, 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管事的讲完后,便按甄拂姑娘要求,来客须以数字作诗,每人只可作一首。谁的诗能赢得甄拂姑娘弹奏《凤求凰》曲子,便请其上台,直奔后头的轻纱帷幔象牙床。 刚开始还挺闹腾的,九幽本以为得打的跟热窑似的,结果前头的几个文人一阵撺掇,非让九幽先来……她这一婉拒,迎接的便是一阵冷嘲热讽。 先来的是个落魄秀才,瞧着模样三十多,四十不到,胡子拉碴满脸酒红。 一开口就令人瞠目结舌: “一进t,二进麻,三进四进直打滑;五进六进不让b,七闭眼睛,八咬牙,九进十进身体乏,一朵莲花两边翻,一条鳝鱼里面钻。” 一首诗说到此处,台下已是哄堂大笑,连声叫好称绝!噼里啪啦的鼓掌声经久未歇。 有的甚至直勾勾盯着红衣姑娘,起哄道:“你这小姑娘能听得懂吗?用不用哥哥教你体会体会啊?” 红衣姑娘还未说话,她身旁的白发男子,直接掏出了腰间锁链和圆盘,眉睫骤然掀开、那锐利的金色琥珀瞳子,阴鸷又狠戾。 “活腻歪了?当本座死了吗?” 这时场中人才想起来,还有个玄机阁恶鬼少主呢。 那个吟诗的秀才试图圆场,连挥手带呵斥的:“汝等休要打岔!没作完诗呢!” 于是这人又道:“莲花夹住鱼的头,一股清水往外流,站时荷花紧闭,蹲时牡丹盛开,虽然不是大海,每月都有潮来。 站时桃花紧闭,蹲时牡丹盛开,人前显贵,夜里遭罪,但愿你的秀发,不是别人策马奔腾的缰绳。” 没想到这人越说话越难听,连恶鬼少主都耳不忍闻,偏过头去,抿唇注视着身旁的她。 九幽忍不住感叹: “果然最骚情的,永远是文人啊!卓文君要是知道,她这诗能改这么淫放,棺材板儿都快摁不住了。” 在一众男人追捧中,就恨不得把秀才给抬上台了,管事的也开始劝甄拂姑娘,说这诗雅俗共赏,庾开府来了都不一定做得出来…… 甄拂姑娘气的抱琵琶站起来,与她大幅度的动作截然相反的、是平静垂下的珠帘。她仍旧出声柔婉,却道: “让那位女公子试试,她若对的出下句,奴家宁愿磨镜。” 九幽:“嗯?……多谢姑娘抬爱,我得仔细想想。” 她也没想到,这姑娘眼巴巴的瞅着她,跟抓着救命星一样。 第1704章 1704雅俗共赏 可自己这武曲星君,墨水只敢厚积薄发,而难以一鸣惊人。她自认不配被人寄托厚望,至少这个把握她没有。 见这姑娘开始忧郁迟疑,台下场子里的人开始起哄,作势要强行逼迫了……见事态发展不妙,玄机阁少阁主直接站起身来,眼神深邃的盯着九幽,冷声道,“不若杀了所有人,本座判定你赢如何?” 洛北冥只一挥手,在那一片人群里,就站出来一片向他俯首抱拳的、各色衣着的男人,这里竟也有,玄机阁的属下? 顿时一群人炸了窝,害怕的谩骂的,瑟瑟发抖的乱成一锅粥。九幽连忙摆手拦下…… “少阁主稍安勿躁!能用文采解决的事、先别动武力啊,我这不是想对子呢嘛?” “怎么,你打算作个雅的,还是更俗的?” “也做个雅俗共赏的。” “这种东西,女人掺合便是自取其辱。” “但是别太早下定论,女人好起男色来,不比你们差!” 洛北冥霜眉一挑,眼神罕见的流露出、促狭来,“自古文坛,何来的女流氓?” 九幽清了清嗓子,“多谢少阁主激将,我的数字诗作出来了!请各位洗耳听!” ——参商相见欢,桑间或濮上。解疏蹀躞带,山尖云岫挡。 第1705章 1705风拂波澜 原本暗中观察的洛之澜,一看到男人们欺负甄拂,遂大打出手!这一个玄机阁烛龙女,加上几个玄机阁下属势力,都没等少阁主亲自动手,几个人就大大方方打倒一片,走正门把人带走了。 临迈步出门时,少阁主还顺腰间掏出一只金饺子,随手扔去了鸨娘怀里。 九幽在一旁赞一句:“少阁主扔的真准!我可不敢与你玩儿投壶。” 少阁主嗤笑了声,不置可否,但瞧他抱着手臂、闲敲胳膊肘的手指更加轻快,便知他是得意的。 洛之澜拉着甄拂姑娘,直接劝甄拂加入玄机阁。 甄拂姑娘还怯怯的问,“奴家身无长物,又无本事,玄机阁可会收我?” 顺少阁主那头,悠悠传来一句:“低估了你姐姐的地位。” 多亏玄机阁这二位小头目的对话,九幽这才知道,甄拂是她的妹妹,洛之澜原名甄澜。‘风拂洛水起波澜’。 …… 当晚,近城门的小客栈里,洛之澜拉着亲妹重聚的甄拂,饮酒至大醉,讲着这些年所经的故事。 九幽望着男装冠发的洛之澜,因她这张鹅蛋脸不施粉黛,只刻意拿灰加深了颧骨下颌,便显得英气逼人,见棱见角的。 美艳大气的长相,若真是男子,也定是个潘安卫玠一类的贵族。总之,难以一眼瞧出她是恶鬼众生、山海经异兽里的。 所谓魍魉,即是玄机阁的孤魂野鬼,而魑魅则是山精妖魅。那些自诩山海经异兽的玄机阁众,也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洛之澜乃是洛水河畔甄家女子,叫甄澜。虽是名门望族,但人丁稀薄,其父遭皇室之乱殃及丧命,只留下母女三人,却被族中的缺德长辈吃了绝户,遂家破人亡。她五岁时,将妹妹置于木盆、顺赤水河漂流,自己却被元规所救。 豆蔻之年时,元规听闻其妹曾找回家族,便也送她回家认祖归宗。因豆蔻的甄澜属实相貌出尘,不料竟被大长公主的儿子看上,族中人为讨好皇亲将她献出,还是元规派人相救。她这才死心塌地入玄机阁门,改名姓洛之澜。名号是母龙——烛九阴。 顺着话头儿,九幽当时就听出来了,“大长公主?莫非是皇叔那姑姑……护国公主她们家吗?” “然。” “所以你那天出现在长安,声称护国公主扣押了你的东西,并非说笑?可你跟她,又如何认识的?” “自很多年前便认识。那时我家破人亡,被她兄长强抢入府,她与我差不多的年纪。她救我出炼狱,我助她夺爵位。”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万事皆一笔带过,九幽却能联想到许多。 一旁的洛少主端庄的坐着,领着不太聪明的小来,独他眼神锋利又冷漠无情,在听仨女人在谈心,顺便吩咐洛之澜,务必将甄拂和小来带回玄机阁。 洛之澜忽然掏出腰间折扇,眯起微醺的眼眸,拿折扇轻佻她的下巴、自己却满面醉酒的媚态道,“你可不要欺负少阁主。” 第1706章 1706请善待他 九幽顺手扒拉掉她的扇子,笑呵呵的哄着醉鬼, “你还是女人么?你就不怕他欺负我啊?” “少主身怀有孕,是你先对他不好,你让他欺负是应该的。” “行行行我让着他欺负。”只是俩人各自的‘欺负’似乎并无干系。 “而且你又不能只有他一个,你连名分都给不了他,让他欺负欺负你怎么了?你若是敢欺负他,我们玄机阁绝不放过你。” 她顿了顿,忽然正色道, “我们既为血肉之躯,也曾生而为人,是与人间世俗并无不同,只是世俗抛弃了我们,我们只能被称为邪魔外祟的活下去。” “我懂他,更想娶他,会让他腹中孩子做嫡子,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洛少主冷不丁的来一句:“不可能。若非义父不准我自损身体,我早拿掉这个孽障了。” 洛之澜一开折扇,安安静静的听着少阁主训斥小妻主,微醺的媚眼、像极了女狐狸。 少主面冷声冷,是洛之澜少见的苦口婆心劝诫,说的却是:“你不该想着以神灵慈悲,和所谓的正义去感化谁,你该明白,若无利益可图,你我因何而聚?因何不肯离去?不过是各怀鬼胎,各为其主各某其利。” 女狐狸叹了口气,眼底掖了几分悲怜。 “少主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有太多苦衷和不得已,希望侯爷您能在他的承受范围内,善待他。” “嗯,我记下了。” 洛北冥有些窘迫,挑眉看着仨人, “肆意将本座推来挤去,你们拿本座当物件儿吗?” 洛之澜惶然正色,一甩腕上的八宝手串,抱拳拱手:“属下不敢。” 小妻主拿细瘦刚劲的手指、捋开了他头顶的白发,揉了揉他的脸蛋儿,“我哪敢啊,洛叔叔真美貌,刀子嘴豆腐心。” 少阁主唇角一翘,“我是刀子嘴斧头心!” 这副傲慢又得意的神情,实在让她心动。她忍不住凑过去要吻他,却被洛北冥抬手掌抵住,呵斥: “别胡闹!在我手下面前无耻?” “我是少主夫人啊。” “你的身份可多了。” “我从未像喜欢你一样,疯狂讨好一个男人。” “你当个人罢,平白让人看笑话。” 一旁的甄氏姊妹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摇头叹息。 九幽倒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她只顾盯着洛北冥。白毛狐狸的皮相俊美又尖锐,因瞳色比琥珀还浅,便显得眼神锋利又虚幻。 她越看越喜欢,洛之澜便趁机给她倒酒: “都怪侯爷,抢走了我们清高骄傲的少阁主,得罚你一杯西凤。” “我认罚。” 少阁主一伸出尖长的护爪,试图抬手挡住酒杯制止: “她年纪还小,不可如此失礼。” 东道主女狐狸媚眼邪异,“呦,这又不是少主酗酒之时了?上次可是少主吩咐属下,带西凤酒给二位助兴的。” 即便明知她并无恶意,那种女豺狼的野性阴邪,也令人不寒而栗。 闻言,洛北冥目光幽深,嫣唇微抿,透着一丝不悦。 第1707章 1707家教挺严 九幽当然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于是她赶紧接过酒杯,猛干一大杯,而后因来不及的吞咽、而呛到咳嗽。 少阁主便冷着脸,摘下金爪,露出白皙通透的手指给她顺后背。 “逞能。” 姑娘泪眼汪汪的笑看他,“别低估我的酒量,在外我绝不给你丢面儿。” 洛之澜点头,感慨万千,“想不到在鲜卑帝王面前,那个咄咄逼人的小女侯爷,在我们少主面前竟如此卑微讨好,还热脸贴冷屁股,我们少主这家教挺严啊。” 少阁主僵硬的、收回了骨节分明的细手,眼神一瞥, “本座与她无甚关系,懒得管你们。” 刚才还默认不澄的少阁主,忽然又与女侯爷划清界限!这下子,连一旁的洛之澜,都感到看不透他。 明明珠胎暗结,与女侯爷出来厮混多日,还要在手下面前强调这个,孤守着他那无人相信的清高。 ——幸亏这小女侯爷性子皮实,又洒脱不羁,没往心里去,还跟洛之澜陪着酒。 俩人几乎是捧壶对嘴儿喝的,到后头并非是酒醉,而是憋得慌,继续开闸放水。女子能有如此酒量,都把忙添酒的甄拂姑娘惊到了。 终于,小侯爷要去找茅厕,便出去了。 洛北冥关切的瞥了她一眼,问她需不需要陪同,被她拒绝了。 于是他便留守在桌上,面对着甄家姐妹。 随后这俩女人,便开始撺掇少阁主了。 洛之澜甚至,拿阁主给她的任务为抵押,洛北冥本就对义父孤立他感到不满,一听这个还是同意了。 他接下的挑战,是亲小侯爷一口。 等九幽迷迷糊糊的回来,洛北冥已经端上了小酒杯。 今晚,九幽本不想喝酒的,但气氛烘托上来了,那姐俩都喝了,她只能喝一些,但她不过走开片刻,回来时,没成想连洛北冥都在小酌一杯! 她连忙抢他酒杯,柔声呵斥: “酗酒对胎儿不好!” 结果在她俯下身时,他忽然仰头、突然亲了她一口! 九幽当时便震惊了。错愕的望着他那张小巧阴柔的脸。 洛少主却跟没事儿人一样,金色眼眸里神情冷漠,又扭头看向洛之澜, “说。” “阁主命我们寻找赤水的起义军首领,外号火龙王的原野,怀疑她与元家后人有关。” “不过如此,为何瞒着我?” 洛之澜瞅了瞅他身侧而坐,醉眼微醺的女侯爷,摇头叹息,“暂且不能说,等您跟女侯爷玩够了,阁主自会与你说明。” “……义父莫非,想对她不利?” “阁主压根儿没同意过,你们来往啊。” “……” 洛北冥无语,便冷脸看着洛之澜。 “然?” 甄拂忽然素手托腮,双颊飞霞道:“少阁主这个心上人,奴家若是男子,也想嫁了,华胥女子女帝遗孤,便是最好的归宿了。” 洛北冥皱眉,“谁说她是……” “少阁主对她,她对你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你们的感情只能自私,只能走向分道扬镳和转瞬即逝。” “够了,” 第1708章 1708北冥服药 洛北冥几句话没看住,才发现坐他身侧这姑娘,枕着他的金爪子趴窝,浓长刮人的眼睫毛微阖,像是要睡着了。 “你们带醒酒丹了么?把君侯喝的不省人事有何用?方便连夜给她送回京城么。” “少主可别低估她的量,您现在喊她进屋就寝,她保证立马蹦起来。” “……” ——当洛北冥麻肩头拢二背、将她搀上楼时,偷偷俯首帖耳在她耳根道:“要不要?” 九幽把人家的小脸儿掰到身前,男子凝眉努唇,浅金色的眸子淬亮,眼神有些不快。 她松开手,把人扶好,“不必。” “妻主……莫非怕我?” 他嗓音柔缓又绵媚,直接把她的理智自持冲溃了,便不管不顾把洛叔叔推在木板榻上。 白毛狐狸瞪着琥珀双眸,上挑的眼尾张扬又妩媚。明明他还是那个冷面冷情的洛北冥,可那霜眉白发、玉肌美貌的样子,无端让她萌生了冲动! 欲念一如初见,天雷勾地火,黑土白雪。 九幽禁不住挑拨,把他摁住啃,撕扯,他慌忙道,“等等…没服药!” 于是他手忙脚乱的,将药瓶撒了,九幽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味儿,也没声张,只问他: “雨霏身在何处?能否回来看看我义兄?乾嘉可念着她呢。” “不知。” “雨霏是个禽兽,那天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把乾嘉欺负的一身痕迹吗?” “本座可没看。” 见他磨磨蹭蹭只收敛药丸儿,也不往嘴里放,九幽也怕惹急了他。 发现她盯着药,他忽然道,“你可懂药理么?” “不太懂。但我师父懂。” “我还想让你寻个更好的方子呢,这药我从未吃过,不知药效如何,有何反应。” 外头的小来突然敲门:“哥哥,姐姐喊主人下去。” 九幽正在兴头上,“让她滚!——” 而另一头,洛北冥颇像壮士断腕的决然赴死,拿刚劲修长的葱根玉指、塞了一颗药丸入口,瞬时脸色都皱起来了。 她吻过去,攻破牙关去探索药丸儿,却只有一股苦涩,想必是入口即化的。 他浑身都在抵触,呜咽了两声,忽然撕开唇齿相依,低声哑气道, “我不喜欢,你直接做便罢。” “嗯?”他这一个‘不喜欢’,直接把她的热情浇灭了。九幽从未见过不喜被撩拨的人。 怀里的白发男子,金属色的眼神里,深情深邃又空洞,真真是毫无情愫。 “洛北冥,你为何不喜欢?以前莫非,都是你装出来的么?” “对,我确实出卖色相给很多人,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没有活着走出去。” 她笑了声,“你在恐吓我?我可不怕。” “我对别人的触碰都感到作呕,我就是这么个阴冷凉薄的性子,温柔体贴是我假装的。” 九幽很难不想到,他曾在凤华山庄那般万种风情,似乎从俩人坦白,他反倒放不开了。 “我的爱,是你不需改变自己。” “我的性子,与世俗毫不相干。” 她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对有些晦涩的事只字未提。 第1709章 1709撑独竹漂 洛北冥避开她的眼神,云淡风轻, “我奉命取悦的男人女人尽皆死了,你是唯一活下来的。” “我还真喜欢你这样儿,不做作不装假不虚伪,曲意迎合阿谀奉承讨好,直率不拐弯抹角……这便是极刚易折,慧极必伤。” 他闭了闭眼睛,长舒一口气,皱眉仰望着头顶的人,“独孤九幽,你再试一次。” “你准备杀了我?还是你以为,我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肌肤相亲?” 琥珀撞上琥珀,一双眸子偏向浅色的金,一双眸子愈发深邃如熟褐。唯一相同的,是双双神色冷冽,眼里又只有对方。 “我没把握杀你,更忌惮你的身份。” 她不再多言,俯身向下、以唇齿拜服于恶鬼少主,是俯首称臣,又在侵蚀着暗夜。 要不是在吻他喉结时,他忽然开始作呕,趴床沿儿吐刚喝下去的酒菜,九幽还不清醒。 只在鼻息间,九幽感觉酒气都被冲散了,清楚的嗅到了,那药丸是催吐的草药气味。她猜测的果然不错,他若是吃这个东西,必然无法让他忍吐挨嘈,极大可能会吐自己一身。 俩人‘误’以为是药有毒,就把隔壁屋的洛之澜叫过来,她说许是药效太猛,等会儿应该就好了,不伤身的。 但九幽也不敢再碰他了,而后她端茶倒水,给他簌口洗漱,哄泪眼汪汪的洛叔叔睡。全无半分方才、借酒行凶的贪色急切。 洛北冥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恃宠而骄了,仗着有孕,对她吆五喝六,跟那些妻主家的娇夫,无二差别。 只是她的体贴,皆由旁人教导而来,她这不符合年纪的沉稳气定,他真不知该讥笑,还是心疼。 ——天和五年八月二十一日,洛河岸。 晨风晴好,水波不兴。 洛之澜因要在洛城哄着妹妹、教导新弟,也并受少阁主吩咐直接带人回玄机阁,她反劝少主和夫人出来观水。 九幽本不觉水有什么好观的,无非是打渔杀家或是灾民往渡罢了。 直到远远就瞧见、有人衣襟斜掖,半晾晒出麦色的臂膀,撑着一根板板儿在水上飘行! 把岸边的华胥姑娘看的眼睛发直,见状惊呼。“轻功水上漂啊?!” 而她身旁的洛北冥,对此嗤之以鼻,“不过是‘独竹漂’而已,发源自赤水河一带,那里的人自小泡在水里,便会学习独竹漂。” 九幽点头,“我自小怕水,去哪儿都离水远远的,从前还真不知道这个绝活儿。” 洛叔叔不禁霜眉一蹙,嫌恶的瞥她一眼,“你倒一身弱点。我会凫水,可以教你。” “可别!你现在有身子了,不能下水,水里多脏啊……” 洛北冥无奈摇头,“你真是…大惊小怪。” 河边人少,颇显冷清,所以九幽眼看着有孩子从水里露头,又拎了一条草扎的鱼上来,她第一反应并非害怕,而是欣喜好奇。 她这一好奇,那孩子也凑过来了,甩着湿漉漉的土色衫子,泥泞的脚丫子踩在草地上,留下一个个湿印儿。 第1710章 1710圆圆姐姐 “大哥哥,你买鱼吗?” 九幽这才知道,这孩子抓鱼是用来卖的。 她刚要说话,忽然就听见一声! ——“老泥鳅!站那!” 这个估计叫‘老泥鳅’的小孩儿,见状嗷嗷就往九幽身后躲! 被小孩儿湿乎乎的爪子一抓后腰! 这下子措不及防,本就站在岸边的九幽,又被那小孩儿左右躲闪撞的!——脚下踩到塌陷的泥一滑,摔掉进了水里! 刚好站不远处的洛北冥,两步就窜过来抓她了。 洛北冥弯腰迈开长腿、试图去捞,倒被那个大嗓门儿的姐姐,抢先捞了起来。 莫名其妙摔进了河里,又利索的被人捞出来……九幽只庆幸自己闭气的快,没喝到多少脏水。 刚才大嗓门的这大姐,一脚踹开自知犯错的小孩儿,又热情的上来,抹开红衣姑娘满脸的水和乌黑湿发。 薄软的交领衫子已经洇染成了深红了,紧箍贴在姑娘细挑又、可见四肢蕴藏着爆发力的身姿。她盘腿坐在地上,仍脊骨挺拔,惶恐若惊的九幽,对这捞人的大姐千恩万谢,洛北冥反倒对其爱答不理。 小姑娘直呼‘民风淳朴’、‘姐姐彪悍’,洛少主只在一旁讥讽的哼声,给予质疑。 也没妨碍这边儿姐俩亲热,一见如故便开始问其名字了,这大姐手劲儿奇大,抓着华胥姑娘的手就不撒开:“俺诨名叫圆圆。球儿那个圆。妹儿你这手真细发,一瞅就是大家闺秀养出来的。” 华胥妹子热泪盈眶的往回抽手,“姐姐您太热情啦,那我以后,就称呼你球球了。” 亏得九幽引以为傲的就是体力,虽然这大姐的力气、比壮汉还稳实,她也还是抢救出来了自个儿的手,虽然呲牙咧嘴的。 这大姐悻悻然,“妹儿你怎么称呼?” “阿蛟。蛟龙的蛟,你可以叫我龙龙。” “好的娇娇。” 洛北冥:“……现在已经有三个人这样叫你了,上一个,闻人檀香已经死了。” 这俩女的勾肩搭背,一见如故,他并非插不上话,而是看的心头直起鸡皮疙瘩。 他那小妻主缓缓歪过头:“对我救命恩人客气些!咱们俩都是旱鸭子,人家可会水呢。” “她要不是会‘独竹漂’,也不会逗得你掉进河里。” 这大姐抱着肌肉紧实的膀子,盯着俩人的对话瞅,恍然大悟:“原来怪我了啊?那为表歉意,我给娇娇表演个独竹漂。” 九幽按捺住受宠若惊,清咳了声,一把搂住身旁的洛叔叔。 “多谢球球姐,但我二人还有事。” 这身材壮硕的大姐咧嘴一笑,双眼皮大眼睛射出目光如炬,“二位是私奔出来的吧?娇娇眼光不错,这小叔叔虽然年纪大些,但一看就好生养。” 洛叔叔翘唇冷哼,“比你大不了几岁,你才好生养。” 她警告了洛北冥一眼,轻咳着扯和,“球球姐今年芳龄几何啊?” “年二十七。” “……” 洛北冥狐狸眼一眯,讥讽道,“老黄瓜刷绿漆。” 第1711章 1711火龙原野 圆圆大姐也不理洛北冥,她只说从赤水来的,想问九幽讨顿早饭。 九幽虽不知她为何蹭饭,但看她穿这么豪迈,忍不住道,“早饭先搁一边儿,我领你去成衣铺吧姐们儿?” 主要是她这露半边膀子,保不齐就有那色胆包天的,毕竟是女子,这兵荒马乱的,多危险啊! 这大姐不挪窝,洛北冥也不动弹。他甚至抱着膀子,扬下颌儿傲慢道, “你从赤水来,必然听闻过火龙王原野?” “未曾听闻。” 九幽:“火龙王是谁啊?” “赤水起义军女首领,最近听闻其妇好,从赤水出来的姑娘,一定要问她被没被原野宠幸过。” 这姑娘尴尬道,“我叫……洛圆圆,洛河的洛。就我这样的,人家也瞧不上我啊。” 九幽扭头,“叔叔,她是你本家。” 洛北冥点头,“我既有你,难道你希望我与姑娘叙旧,忽略你?” 洛圆圆也道,“因男女有别,我们虽然民风淳朴,但也不会与男子过于亲近,我还是叨扰娇娇姑娘吧。” “那你还学龟兹僧,晾膀子穿斜襟?” 九幽赶紧拉开洛北冥,心道他果然跟常人无法相处。 先去的成衣铺,给这大姐挑了身橘红的大袖襦衫子,仨人又吃过饭后,有个男子来找妻主,还说:“你们带男人出来的,还敢跟她一起啊?没听说过,赤水火龙王辖区出来的男人,几乎没有雏儿嘛?” 球球旋即拉着男人就跑了。 留下不明所以的俩人。 洛北冥一路上,便持以隔岸观火的态度,如今便漠然解惑道: “火龙王原野,是我义父流落人间的亲生女儿。被收养她的那家人改了名姓,改叫草原的原,荒野的野。” “啊?你说刚才那大姐该不会是……?那你还对她那么凶!?” “义父亲生女儿又如何,难道要我献媚讨好么?更何况,她在我眼里当属情敌。” 思及至此,他忽然警惕,拎着她的衣领,浅金色的狐狸眼微眯:“离女人远些!你要是敢妇好,本座活剥了你!” 九幽:“……” 她虽然能保证喜欢的是男人,但架不住女人勾搭啊……她这一犹豫,洛叔叔自觉不妥,便将凶狠的情绪敛下,眉头柔缓, “女人又无法为你生育,你难道敢对本座抛夫弃女,始乱终弃么?” 洛北冥之前连皇叔、封浮华都不屑一顾,现在连女人的醋都吃。九幽很开心的搂住她, “不敢,不能,我抛弃谁也不能……抛弃你们父子啊。” 许是因有刚才那姐姐的调和,俩人之间相处,是少有的融洽。 顺洛河回返,就瞧见一侧是灾民徒步,一侧是将士凯旋。 听说是之前赤水之乱,齐国与周国叛将勾结那次,如今平定叛乱、捉了敌国俘将了。 九幽和洛北冥在观瞻将军凯旋,就听到旁边几个妇人,在发表感慨:“为何将军的妻子都又老又丑?” “要是换了我,肯定会是漂亮的妻子。” 另一个则语气深沉道, 第1712章 1712谁合当帝 “因为要成为将军的妻子,你要先嫁给尉官,然后陪他去边境,大漠,高山密林,苦寒之地,陪他几十年,直到他变成将军。” 她正点头赞同、这妇人的巾帼豪迈之间,少阁主冷不丁的来一句:“回来又有什么用,战死沙场还有追封,死在退伍可是凄凉。” “……” 二人牵一匹黑马,走过了妇人堆儿里,又见一群须发皆白、拄拐多里哆嗦的老丈。 她逮住身旁有个、眼冒寒光的老朽,一问是退役的兵丁: “敢问老前辈,您觉着天下,谁人最合适当皇帝啊?” “说个不怕犯忌讳的……还得华胥女首领吧,毕竟她是女的,最不怕男人多了打架,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在为了我们老百姓的盼头,而冲在最前面啊。” 她摸了摸鬓发,赔着笑附和两句,便又去问另一位老丈,这位也是感慨道: “都行吧,只有还有人记得华胥女帝,想必都会把国家治理好的,因为我们的盼头,就是全天下人的盼头啊。听闻当今天子就曾蒙受玄帝大恩,治政仍延续玄帝那一套。” 玄帝遗孤问了几个前朝老兵,得到的答案大多中肯,她却并不得意洋洋的样子,只忧心忡忡道,“她为众人发愿,众人举她为帝,众人奉她为神灵,故而不会允许她荒淫无道,所以魏废帝那事,才让人质疑了女帝。岁月能冲淡民众对女帝的愤慨,但一时气愤,便足矣将女帝的统治推翻。” 洛北冥则道:“我却看明白了。” “嗯?” “因何玄帝独孤如意早亡?只因她太过强大,又事事争先,她不死,别人便无出路。而让她死,只需要将她的臂膀逐个击破,她的七母分疆和联盟自会土崩瓦解,让她一无所有,让她看见世间没有她已然很美好了,她便心甘情愿去死了。” “听起来真让人心寒啊。” “我可不会将心思,寄托在一个随时为所谓的民族大义,随时会被人煽动、去送死的女人身上。” “等我恢复了身份,我定要做最自在的华胥人,闲来当纨绔,必要时冲锋陷阵,但我一定要好好享乐,老娘打劳实了江山,自当让闺女坐拥盛世,安守江山。” “这鲜卑人统治的周国,离盛世尚远。” “五胡耻尤未雪,乱华恨何时灭!愿为华胥一梦冲锋陷阵,生死交接,饥食白虏肉,渴饮羌人血!” ——俩人站在河边看热闹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直到九幽看到了宇文直,他押解个赤水叛徒,还是熟人,是之前受假冒兰陵王指使,推她下河的天枢。 她先是回头,跟洛北冥客客气气的作揖,“少主先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而后迈步向前,冲人家道, “卫国公!卫国公押解何人?” 那个铠甲将军一回头,冷着英艳的脸, “一个叛军之将,君侯无权干涉!” “这一天天的,哪儿来那么多叛军之将?这回又是谁啊?” 第1713章 1713备好监斩 九幽左右盯着,直到枷锁在身的、白铠甲小将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恍若隔世的脸,“他是天枢?他不是……” 宇文直挥手、让旁人将其带下去,自己留下挡在她身前,表情冷肃, “这个逃兵按律当斩!他里通外国勾结齐人,一个汉人,竟敢隐瞒身份谎称是鲜卑人,如今被俘正好数罪并罚!” “怎么,鲜卑人就那么高贵了?” “天子皇族是鲜卑人,你说高贵不高贵?折冲府招募鲜卑府兵来供养,而汉人多是奴隶犯人来充军,你说高贵不高贵?” “宇文直!你说这话,真让人寒心销志!” 他一把抓住她腕子,脸上表情皱了皱,还是固执道,“你个凌驾于律法之上的华胥人,已经在享受特权了,还在无理取闹什么?” “你把手撒开!” 宇文直拿余光一瞥周遭,居然讥讽傲慢,“君侯准备好监斩郁风陵罢。他的首领雁门将军,捉来了他那有孕的奸妇。想不到在两军焦灼对峙之际,他却在血亲胞妹榻上,你可知,你纵他面圣,可是欺君大罪!连你都将连坐。” “说的跟亲眼所见一样,谁知真伪?那我的玉璧和印信呢?” “你的印信玉璧,自然是皇兄扣下了。至于真伪,待秋官府上大夫严刑审理过后,你监斩之时可听判词,你最好不要与其勾结。” 九幽怎么也想不通,郁风陵和郁风行能有奸情人命?宇文直的话,她更全然不信。 女侯爷阴恻恻着小脸儿,呵斥道, “我跟他并无交情,卫国公休要污蔑我。” “你此类行为还少么?为何不回家?你又被哪个男狐狸迷住了?为何还在与皇兄纠缠不清?” 他还抓着她手腕,九幽心里烦躁, “我做什么,还要受六王制约吗?连太宰都没给我设定管辖范围,你算什么东西?” 他也不恼,只摔开她的手,朝身旁挥手示意,便有人递上来个包袱。 宇文直一打开,露出里头的云锦白衣,朱红刺绣在太阳底下泛着浮光。 九幽顿感从天灵盖儿、凉到了脚底板!自己家被侵占了是咋的?“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对,你家那个面首恐你受凉,准备了衣裳银两让我转交,我原还不信君先生那个儒生算卦,不想还真在洛河碰见你了。” “你们跟我师父又咋认识的?” “我倒不熟,只是太宰跟皇兄与其熟识。” “那我家面首……又因何会想到给我送衣服?他绝不可能主动去找你。” “是皇兄命我去你家,取回尚方宝剑移做他用。” “尚方宝剑且未出鞘,他怎么突然想到找我收回了?” “那你就别管了,天子自有运筹。” 九幽看着他手里的包袱皮,酥黄的蜀锦缎子,简直要跟她那衣服一样的贵气,她心里咯噔一下,“我心里有数了,他这是膈应谁呢?” 他又道, “早些回去,别让六叔和长辈们担心。” 九幽接过包袱,闷声道,“我在哄男人安胎。” 第1714章 1714娇夫 因在觥筹场,码字机不在手 第1715章 1715合格妻主 “呦嚯,这穿丧服的白毛鬼,是哪家红馆退役下来的?” 九幽扭头一看,满嘴刻薄的,居然是去而又返的宇文直。 鲜卑六皇叔身材伟岸修挑,披红袍软甲,头顶红缨金冠,就那张俊脸太过锐利张扬,下巴高扬,极为的不可一世;凤眼斜睨,相当的傲慢轻蔑,大跨步走来。 “六叔您没走呐?你并非是没见过他,我那娇夫洛北冥啊。” “他哪里比本公强?这举止柔弱的,像个嬮妲弱男子。” 被称‘举止柔弱’的少阁主,只豁然双手抱臂,挑着狐狸眼,静看叔侄二人。 任由风拂起他的及膝衣摆与白发,更显得他肩若削成,因衣料轻薄贴肤,清晰可见脊背与蝴蝶骨跌宕起伏。 少阁主甚少穿的如此简洁利索,不戴面具与护手,未披披风,简直良家极了,真不该受人如此尖酸刻薄。 她虽然心有愤然,替洛北冥委屈,但也不敢得罪直言斥责六皇叔,只好委婉道, “冥冥本就是大丈夫心性,能为我举止温柔已是不易,他可并不柔弱;更何况他腹中已怀有我的骨肉了,自当改改冲动,身体和孩子要紧。” “他当中原男人教养又如何?他可算未婚先孕,不守男德!” 听得这句,小侄女素来和乐的小脸儿,登时掉下来了,龙凤眼骤然一横,唇角抿成了一道线。“卫国公今天受谁挤兑了?冤有头债有主,别逮不着阎王,拿我们小鬼撒气。再说您身边除了您自个儿,哪个男的不是未大婚先有庶子庶女啊?卫国公这是在指桑骂槐吧?只管男人潇洒,骂名女人来背?” 她这几乎就是针尖对麦芒的,不留情面怒怼了,卫国公倒也并未有什么情绪,只端着那副张扬的笑脸儿,摇头叹息, “看吧,如果那个人护着你,便不会劳你动口动手去争风吃醋。叔这是教你呢小侄女!如果你今天只是看戏,看两个男人为你争宠,那你对这小子绝无真心。” 女侯爷点头附和,“那我肯定会护着我家娇夫的,不像你皇兄。” “你能看清这点最好。宠妾灭妻都源于丈夫的放任纵容,你不要想皇兄私下待你如何,你且看他人前待你如何。你在人前都袒护这小子,才是个合格的妻主。” “多谢六叔赞誉!还有一件事,”女侯爷扭头看了眼白发男子的表情,扬眉道,“冥冥小娇夫,你告诉六叔你几岁。” 白发玉颜的少阁主,懒抬眉睫、语气漫不经心,“二十六了。” 宇文直:“……” ——六皇叔随军走后,只剩了小侯爷屁颠屁颠儿、跟着玄机阁这二位。 她若无其事的,笑问雨霏,“还要多谢你送他的药,但我心疼他,没让他用得到。” 九幽观察着雨霏的表情,她满不自在的、一拢滑下肩头的大袖襦领子,居然露出了惶恐又受宠若惊的表情,“君侯不必如此客气,是奴家应该做的。” 这个时候,雨霏还流畅的转换情绪,反应也十分合情合理。 第1716章 1716善意提醒 她抓起少阁主不再戴护指的手问,“我也不能强求雨霏是吧,我的小娇夫大半天未曾进食了,有何想吃的东西没?” 少主也眼神柔滑,“记得洛城有家蜀菜,近日没胃口,倒想吃辛辣的。” 小侯爷很高兴,“你有想吃的菜是好事,但怕你辣坏了胃。” 一旁的雨霏目瞪口呆,“侯爷莫非没听懂吗?民间传言酸儿辣女,蜀地母尊居多,故而爱吃辣菜……” 洛少主脸色骤然一僵,含嗔带怨的剜了眼女手下,“一派胡言!放肆…别多嘴!” 少阁主反应惊人的嗔怪一句,女侯爷也笑嘻嘻的,捧住他的脸,“只要是你生的,是男是女我都喜欢,走呀,咱仨去找蜀菜馆?” 雨霏闷声笑着,“那便让他酸辣都吃,生龙凤双生子。” 洛北冥斜了她一眼,狐狸眼一眯,“你怎不来给她生?站着说话不腰疼!” 九幽生怕雨霏嫂子跑了,忙黏着她,“嫂子可曾知晓,现在太宰都知道你们的事儿了?是揽月楼那个鸨娘子,去太宰府闹的。” 雨霏摇头,“计划而已,不将黑天捅破,哪会使真相暴露在眼前呢?乾嘉自有姻缘,只是换人了。” 九幽虽然佩服于她的坦荡承认,更震惊她对乾嘉的满不在乎。 “你居然敢跟我说这些?我得谢谢你,我该提醒乾嘉小心了。” “你应该提醒他,男人要洁身自好。” 九幽直瞪眼:“他童男都给的你,你还好意思说他不洁身自好?!” 雨霏姐仍笑容明艳,也不生气。 “我善意的提醒罢了,之前是给我,接下来可就不是我了。” 这话说的,让她一个女的都恼火。九幽心都凉了,“你们玄机阁……难道还敢派人强制他?!乾嘉他是个人啊,你们就不考虑他上不上套吗?只管安排计划?” “君侯这话跟我说无用,我只是玄机阁的门客,最忠于玄机阁的……应是少阁主。” 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锋利的话。一提这个九幽便心窝抽痛,她何尝不知洛北冥有多愚忠愚孝呢!只怕元规让他与自己反目,让他不留腹中孩儿,他也绝无二话。 洛北冥生怕俩人打起来,无语的呵斥: “雨霏!你且去忙自己的事,现在立刻,消失在本座面前!” 九幽没问出想要的解释,当然不想让他放人走!“雨霏穿这么漂亮,自己走能安全吗?她也是为了去赤水钓火龙王的?” 但少阁主发话了,那便是死命令。雨霏走之后,留下的少阁主、阴恻恻的看着她, “连对女人也能看直了眼,你就这么喜欢狐媚魇道?” 九幽哑然,这怎么推责到自己身上了? “不是,我只觉她有七分美貌,却能展露出十分绝色。” “君侯可有过妖艳狐媚的男人?” “妖艳?若论起来,兰陵王爱穿红衣;皇叔使心机起来,挺媚惑的。我家里那面首,也挺会使手段……” “你怕不是没见过妖艳的人,又将本座置于何地?” 第1717章 1717最像狐狸 “……你最像狐狸了,但别人尽皆深情款款的,唯独你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疏离,无刻不在彰显着无情无爱。雨霏让人觉得想亲近她,而你则让人感到,亲近不起。” “哼……亲近不起?你不也亲近了?还扔个孽障,在本座腹中。” 他话锋一转,狐狸眼一眯,语气柔婉动听至极:“本座可不是那种搔首弄姿的狐狸,不屑于卖弄风情。” “少主,你只需独自美丽,我便会心驰神往、为你痴迷。” 华胥姑娘仰头瞧着他,琥珀大眼满是深情浓烈,双眼皮的龙凤眼精致又张扬,本就是天之骄女,生来尊贵无所不有,此时却直勾勾的满眼皆是自己,属实会蛊惑人心。 “啧,你愈发不像妻主了,分明无时不在哄本座。有何目的?让本座对你放松戒备么?” “我只是在你面前没有脾气,顺着你,得以投你所好、我便心满意足了,别把我看的太别有用心啊。” ——翌日。 早上,风尘仆仆的手下跪地呈上、双手递来涸都嬮妲文的信。 偷眼观瞧,只见冷脸少主穿着绣红龙的、白云锦薄衫,他还寻思呢,这衣服太眼熟了,但绝非少主本人衣物。……就见阁主此时,逶迤着曳地的贴金边帔衣,从拐角迈步过来。 “涸都女国主骁勇善战,已击退了翼州边境驻军三次,若是此时,将我们的人换上……北冥,你这衣服……是君侯的?” 洛北冥低头看了一眼,点头道,“义父您且吩咐于我,我少顷自去换下。” “君侯绝非重情义之人,你不该把心放在她身上,你冷眼但瞧,就知这华胥女人,最薄情寡义。” 洛北冥无言争辩,毕竟自己身穿着她的红绣白云锦,真像是激战过后弄混了衣裳,难怪义父误会……可昨夜大雨湿衣,他属实解释不清。 “喏,义父所言儿子必记牢。” 正在这会儿,少主身后有人晃晃悠悠、披个银色斗篷出来,只见这身材细长的姑娘,及脊背的墨发披散,她粉嘟嘟的娇艳小脸儿上、睡眼惺忪的,大梦初醒那个浑浑噩噩的状态,“冥冥心肝儿,我饿啦……” 而后连阁主少主及一众手下,连带阁主身旁的烛龙女,尽皆转头瞅她…… 这身姿高挑,满脸茫然的姑娘,穿个雪白里衫,披着少主的贴金漆色斗篷,模样儿俊艳又英气。 俩人到底做了什么,在场的人无不在心里寻思,尽皆面面相觑,又心知肚明。 九幽这才后知后觉,好像出来的不大是时候?而冷面长须的玄机阁主只是瞪眼清咳,也属实不知如何开口,便看看她、看看洛北冥。 只见少主眉心紧蹙,狐狸脸儿紧绷着冰冷神色,默默朝她走来。他一伸遮云蔽月的玉腻手掌,拿斗篷边角给她裹严实了,就把她往屋里推,“你先回屋,我少顷带你去用膳。” 小姑娘七手八脚的,抓住他冰凉的大手,“喂!我堂堂玄帝之女,周国君侯,就这般见不得人嘛?” 第1718章 1718扰我定力 洛少主也不说话,绷着精致艳丽的眉眼,忽然弯腰揽臂、去抱她! 这男人忽然勇猛运力,直接把她扛起来,踹门送进屋了。 自醒来便摸出门找男人的九幽,此时也觉出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大脸。差点愧哭出来,但当搂着他脖子,腰下挨上软褥的时候,她看见娇夫耳后根都红了。 华胥姑娘温热的手指看似纤细若柔荑,实则刚劲有力,顺势探进了他衣襟里!这很难不构成扰乱,少阁主抱着她的胳膊、都勒紧了,浑体突然一僵……只见他微低下脸来,金色瞳子浓成眼神深邃,将清凉的瑞脑香气、喷洒在她脸上,“君侯想自讨苦吃么?” 女侯爷猛地!搂住他脖子,压下来, “呵!口气不小啊。我也想你的滋味了。” 从她身下抽出胳膊,洛北冥眼睫一垂,“本座要离你远些,华胥女人扰乱我定力。” “分明是你……需要华胥女人的滋润了。” “放肆!” 把她放下之后,不想他走,她猛地收紧他脖子、在他耳畔‘吧唧!’亲了一口! “少主去忙吧,我在屋里等你。” 洛北冥望着她那张、精致明艳的小脸儿,华胥姑娘眼神里的灼热欲气……饶是他这样体质的男子,也会下腹骤紧。 洛少主眼神一挑,抿唇道,“要是吃药不会恶心,我绝对和你硬刚到天明。” “骚话连篇。” “贼喊捉贼!” 待少主一出屋,屋外已站了一圈人。 洛之澜捂着脸,扭头表示没眼看;阁主脸都绿了,“北冥,为父不阻止你和她谈情,但是你得保护自己啊。” “义父放心,我自有分寸,她也……很敬重我,昨夜是洛河大雨,恐发洪水,我才带她回来过夜。” ——等洛北冥回来,更派手下给她端上来了、几个精致的岐地小菜,配锅盔浓汤,还有臊子面。 他又遣退众人,也端坐下跟她一起动筷,少阁主的动作还是那般,十分优雅高贵,咀嚼时也几乎没有声响。 但她觉得这种,食不言寝不语的氛围,太过拘谨了,便试图逗话:“你义父还是不接受我吧?没说撵我走啊?” 他瞥了她一眼,摇头,“并未,你若是不急回家,也可一直住在这里。” 洛北冥这句话说的,属实让九幽有种,自己才是小媳妇儿的感觉。可明明未婚先珠胎暗结的是他!她点头应着, “你义父我公公,这样嫌弃的反应也对,我尚未给你下聘书聘礼,还让你……为我辛苦怀着,总纠缠你太不要脸了。” “你要是敢来下聘书聘礼,我一定连你带聘礼一起扔出去,休想耽误我尽孝义父。” “可是你都……” “你还吃不吃?不吃请滚回京城,休要赖在这里烦本座。” “……”九幽感觉,住他家就像是住免账的客栈,他对自己是一点儿,想更近一步的意思都没有啊。 ——可九幽刚吃完饭,就有人来找她了。 看着儿媳这被抓现行的窘样儿,元规气得都翘胡子了。 第1719章 1719黑鹰送信 “少阁主,这就是你妻主?” 洛北冥拿手掩唇,只见雪白的发丝抖动,眉眼漆黑,无奈的笑。 九幽被他笑毛愣了,“我究竟哪儿不对啊夫君?” 洛少主一扬下巴,小巧的俊脸上,高冷又傲慢,“别乱叫,我可没认。” “你家人都默认了,你就给我个面子嘛~” “不认。请称呼本座为少阁主!否则不准你再寄居于此。” “住夫家还能叫寄居嘛少主?” 俩人如此般,调笑着回了少主闺房,迎面便瞧见——有个庞大的黑影,顺正四敞大开、通风的窗子飞进来! 那是一只黑色的鹰隼,好大一只,和洛北冥那只海东青差不多大。 当它落在窗口,俩人连忙去看时,只见这鹰隼浑身乌黑,身姿骨骼细挑优美,羽翼丰满流畅,真像一只黑孔雀。 分明是独孤九冥的飞鹰! 九幽拆开它腿上绑着的信,里面写着:午时灞桥,月。 洛北冥在一旁,看着她展开信,而后蹙眉问她,“谁是月?啧……独孤九冥是吧?” 她嘴上还沾着芝麻,精致浓艳的皮相上,已一脸凝重。 “他回来了,想见我。” “你能离开,本座高兴尚且来不及,但本座并不想见到那小子。” 洛北冥几乎是瞬间恢复了漠然,不见一丝笑模样儿。他此刻便已失去,方才乖巧贴心的小妻主了。 ——正午。 本以为是一个人在等她赴约,结果她瞧见灞桥上,飘着没脚的一片乌泱泱士兵……站在桥下,就不敢上前了。 当镜兵第六次出现,居然光明正大的,矗在京城外灞桥。九幽从偷摸看、到盯着那群不动的镜兵找寻,都未抓到独孤九冥的身影。 她甚至眼看着,镜兵忽然消失了! 镜兵临消失前,簇拥着一个白袍男人。九幽一看那熟悉的‘鬼舅舅’,便大着胆子跑上灞桥,质问他为何一个人回来,她兄长呢?他只冲自己凄然一笑,就平地消失了。 原来这镜兵与鬼舅舅,无非是幻象或者、已非血肉之躯的活人。 登时把孩子吓得毛骨悚然,脊梁骨顺着天灵盖儿冒凉风,脚底板都发凉。 惊恐万状过后,她又泄气的蹲在地上,几乎要委屈的哭出来。 她忍辱负重,试图感化洛北冥好几天,只被哥哥一个纸条就叫出来了,哥哥却在装神弄鬼吓唬她。 九幽最怕的,不是洛北冥与整个玄机阁,化尸为蛊;她最怕的是失去独孤九冥。哪怕他不是独孤九冥,他只是墨莲……那个在师父离开以后,充当姐姐陪她岁岁年年的墨莲。 这长安再繁华盛世,她也是游人而已,她从未在心底生根,只因无家,故而乐于不顾一切,去找独孤九冥的痕迹,去找君隐的线索。 随后有灞桥的守卫赶过来,问君侯是不是看到阴兵了? 九幽便将所见所感、添油加醋的跟守卫倾诉一通,她那种白日见鬼的委屈无助,令五大三粗的士卒都要动容。更多的是感同身受的恐惧。 第1720章 1720奖励个活 而后正在人心惶惶之际,有人策马而来。只瞧这高头战马上坐着的,是个红衫辫发,竟请的动卫国公亲自来送信?无非是来抓她,去见太宰义父。 太宰府。 义父在正堂见的义女。他手握着从皇上那里扣下的、弹劾她在封地豪赌、传言出女扮男装、欺君大罪等一堆奏章。 小义女身着白衣云锦,马尾辫儿里斜插一只木簪,低眉顺眼之际,漆黑的碎发遮不住、白净额头与英气相貌。一如数月前,靠冲撞权贵入他眼、平步青云那日。 这端坐将军案前的义父,不止细数了弹劾她的奏章,还道:近日岐地呈上了万民书,请愿君侯继续治理岐地,还说京中传出皇上要、罢免君侯官职和爵位。 九幽表示自己并不知情,前些日赈灾,只是想着扶持百姓一些,这样一来秋日收官粮时,自己也能多收些食邑。 抛开此事翻页,太宰还让她处理,当年芙泽王送嫁的远征军,近日在夜晚魂归故里,白天甚至也出来吓人的事。 以及君家堡再次被焚一事,因九幽连头次被焚都不清楚,便听太宰讲了一圈、君家堡灭门惨案。 还有岐地近日,有人盛传昆仑藏地的蛊神要来接管中原,以女娲之肠、华胥一脉说辞动摇了民心。要知道,鲜卑信奉萨满,华夏信奉女娲诸神,各民族都有各自一套完整的神灵体系,怎么也轮不到这外来蛊神班门弄斧。 太宰给她讲这些事,有些是九幽知晓的;有些她还真不知道! 义父忽然眉眼舒展,面露慈祥:“阿蛟,你招安了悍匪,收服了四恶,朝廷封你为降魔女侯,所以再奖励你一个活儿。” “啥?”她一看这老虎笑里藏刀的样儿,明知没好事,也得硬着头皮问一嘴。 “平定玄机阁。” 九幽听罢,暗自点头:果然好不到哪去! “有奖励挺好,但这种奖励不需要,义父下次别奖励了。” “还有一事:这几日秋府在审理雁门万郁将通敌一案,为避嫌起见,你离那涉案的万郁部小将远些,以后也不准将印信随意借与旁人了,人家欺君,你被连坐多冤啊。” “义父放心,我与那人几面之缘,以后自会避嫌。” “那万郁将生于母尊的万郁部落,当年万郁部因勾结嬮妲、吐谷浑而被柔然所不容,整个部落尽皆杀光殆尽,万郁部仅剩女首领的堂弟与儿女了。如今的雁门将军虽一手将外甥带大,但这是谋判重罪!容不得他们亲亲相隐。” “义父教训的是。” 与此同时,宫里的皇上下了诏令,正来到太宰府外头,命令她出门叩拜接旨。 这道加急圣旨,却是通知她点兵一万,去征讨月牙楼。 九幽都没接圣旨,直接从跪地接旨的状态站起身来。扭头问,“义父,皇叔因何突然要征讨月牙楼?这究竟是谁的命令?” “其实此事孤早已知晓,乃群臣决策之。孤知你与那小子交好,本还指望你感化那小子呢;但今日皇上决议下诏,你既为天子之臣,也只有执行的份儿。” 第1721章 1721门前叫花 “请义父回去转告陛下,另请高人吧,我干不了。” “为何?” “皇上心里清楚。告辞了,义父!” “哪儿去?” “找我家内人去!” 九幽也不能跟鲜卑义父说,洛北冥怀了她的孩子吧? 她扭头而去时,身后的义父疾声厉色: “玄机阁勾结蛊神之说,再不斩草除根,恐为中原大患,即便你不接旨,也会有那一万兵丁替你执行!” “既是动摇你们的统治,又不是我亲手杀夫灭门,若如此,尽皆与我无关了。” 而当她走出门去,正赶上卫国公从外面进来,那身红衫披着黄金的、鱼鳞明光铠软甲。 “小侄女,你欲往何处去?” “找男人去。” “皇兄那诏书,吩咐你如何?” 她站住了,抬眼瞪他,“你们兄弟明明知道,洛北冥和我的情况,居然还让我去讨伐玄机阁!?” “玄机阁为祸一方,两座土匪山的事儿,仍历历在目,你不是自视忠义斗士吗?我也见过巫蛊之神幻境的恐怖,你难道就愿意与恶鬼为伍,视光明正道为仇敌?” “我要是能亲手灭我男人全家,我才是与恶鬼为伍!我撂挑子不干这事儿,难道朝廷就不给我丹书铁券?那我凭活阎王行径、得来的丹书铁券,只会让天下人耻笑!” “但你身为华胥人,难道要任由什么巫蛊之神,败坏名声为祸四方?” “别什么事都赖鬼神之说!就因为我懂巫蛊之神都是胡扯,才不会受你们的说辞诓骗。” “你要知道,一旦煽动群众的鬼神,伸手到军政方面,就会有黄巾起义、羌人吃两脚羊等。” 九幽直瞪眼,“又提羌人?你就是铁了心让我掺合是吧?我一无所有,我除了送死还能干什么?” 六皇叔叹了口气,忽然文不对题来了句:“你也许没正当理由,但我有身份,有府兵,这便是我的理由,只缺与你的同仇敌忾。” …… 阔别了凤华金宫多日。 九幽再回府时,还没叩门,就瞧见门口窝着一团惨兮兮的叫花子。 她凑近一瞧,才发现这叫花子浑身血迹发黑!原是受伤的关山度向她求救,说忘乐饿鬼附身,咬伤了她,还言洛北冥和玄机阁接手了马鹿岭。 今早刚从玄机阁少阁主出来的九幽,对她的话不敢苟同。 她不禁质疑,“你不是一直痴狂相信他,还想嫁给他吗?你这副样子,不会是苦肉计骗本侯的吧?” 关山度声泪俱下的讲述,说洛北冥让闻人檀香杀忘乐,闻人不肯,洛北冥又让别的女人捅了忘乐好几刀,似乎是为拿她肉身练蛊将!而今的忘乐,已经成了无人性的行尸走肉。 九幽将信将疑,还是派人去附近医馆,请医师郎中给其医治,并给关山度安置在鸣鸾宫养伤。 她就在鸣鸾宫,看着关山度胡言乱语,折腾到日头西沉。 通过后续与关山度的对话,九幽了解了大堆她不敢相信的事:诸如洛北冥将马鹿岭所有人、炼化成了人蛊, 第1722章 1722起义造反 而洛北冥近日和女侯爷在一起,只是调虎离山,拖住她。 而后外面来人通报,说神相世族许家来人送来信物,原是君先生随凤华山庄的女家主,去调查君家堡与玄机阁的前尘恩怨了,许家听闻君侯接下奉旨征讨玄机阁的旨意,便递了消息给她。 九幽此时尤为担心师父,几乎是没过脑子就跑出去找马、恨不得飞过去了。 前往岐地凤华山庄而去的路上,她一人一马,面对玄机阁众数人。两拨人当面对峙时,玄机阁属下还在冷嘲热讽: “少阁主可知,君侯奉旨来平定造反的,圣旨已下,太宰正在点兵。” 少阁主已恢复了往日的阴鸷无情,闻言只是眉眼间傲慢又蔑视,决然和她撕破脸了: “君侯提前来送死么?还是送战书?” “本侯纯属路过。少阁主此言,是要与本侯划清界限了?” “君侯此言何意?尔效命于太宰,认杀父仇人为义父,出卖旧主元太子求荣,君侯可比本座这类俗世恶鬼,更加无人性。” 他嗓音柔缓撩媚,一如既往的带着倒钩,却让人三伏生寒。 她不怒反笑,拍手叫好!“少阁主伶牙俐齿,先发制人,果然未至落俗,不像旁人、一孕傻三年。” “君侯莫非黔驴技穷了,竟也下作到拿孕育之时羞辱人?若非本座身背父命不能落胎,本座绝不会留这孩子半分半秒!” 女侯爷一时语塞。 他又道,“知道起义和造反的区别吗?于民而言叫起义,于君而言是造反。谁赢了,史书便按谁的称呼。” “强词夺理!打破原本和谐的秩序,这也叫起义吗?” “宇文护对君侯有知遇之恩,教化之情,所以君侯便孤身一人,来剿灭我们玄机阁么?” “敢问玄机阁,是否与凤华山庄勾结,诓骗君隐自投罗网了?” 洛北冥拂袖冷笑,“与凤华山庄勾结的,从来是你罢了。君侯自便,本座还有大事。” ——凤华山庄尚在旧址,只是初访那日的家奴男妾、人间烟火气息戛然不在,仅剩几只孔雀在地上、托着长长的翎羽跑过,肃杀又荒凉。 原来人间极乐,不过是华胥一梦。 若非主屋门前,站着个白发齐腮的蓝裙女子,她恐要以为,一切如旧。 巫皇开门见山:“你可想知道,你那位师父幻境中所见么?” 这个老妖精,全无长辈的架子。华胥姑娘还是恭恭敬敬的俯身作揖,轻施一礼, “我一直不明,前辈的幻境来源于何处?何谓真假虚实?” “孤的眼睛如同镜面,世间一切过眼,便如同沉在海底永不消逝。汝等凡人所见的不过是海市蜃楼,但孤与海底和水镜共生,会让回忆与星河大海一样漫长。” ——数百年未断硝烟的故土,多少权贵上界,哀民生之多艰,又拥戴着人命如草芥。 大魏神童这一生传奇又离奇,未曾想近而立之年,才通过异域巫术的映世镜子,看到了那段幼年不为己知的血案。 第1723章 1723君隐幻境 因他被女帝临终举荐,教授遗腹子启蒙,使他在受独孤家与皇权供养之际,未曾知一夜六亲无靠之前,曾发生过什么。 当年君家堡幸存者,尽数被始作俑者、拉到黑市上插标卖首,他弟弟和母亲不堪受辱,咬舌自尽。而君家大儒、老父亲抚安侯,早已葬身家门里。当时岐凤营府兵的首领,还是玄帝面首洛河王元宝月,元规则是帮凶!从与女帝背道而驰之时,再到屠戮前朝肱骨,便注定了,洛河王会在玄帝死后反宇文。 这位疯魔的元氏皇族后人,分明年事已高命不久矣,还要给人间泼洒罪孽,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这便是,我师父所见所闻的?” 九幽对前朝旧时与洛河王的杀戮,早已习以为常了,反应不大。 可当她面前出现,坐在黑曜石三首蛟座椅上的元规,拿独臂递给君隐一块不知何物……九幽真希望这是假的,她绝不希望君隐与玄机阁勾结。 可这老岐王,却跟君隐说洛河王没死,当年是洛河王带头弹劾玄帝**天子,因君家堡力挺玄帝,遂被岐凤营灭门。自己虽为女帝鸣不平,也架不住洛河王权势滔天、肆意调动自家府兵。 而洛河王晚年性情大变,必有蹊跷!他从前对玄帝炼钢绕指柔,更是无冕之后,定是受人指使才中了宇文家的计,如果找到洛河王,兴许能洗脱玄帝二十年的冤屈。 君隐答应了。 他这一答应,把九幽吓的心头狂跳! 也不知这是何时发生的事,她再看到的,却是刚才还半张脸烧焦、躺在君家堡断壁残垣里的师爷,此时长须纶巾,白袍鹤氅,正递给不足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一只翡翠绿玉箫。 那只箫太眼熟了,她自打拜师以来,便整日在师父腰间能寻见它。她第一门学会的乐器也是箫。 听不清老师爷说了什么,只是声声“隐儿”慈爱又悲怜。 男娃娃的小手紧抓着男人的衣摆,哭喊着“父亲莫走”! 九幽适才发现,师父也是个渴望父母亲、长辈疼爱的小孩儿。 而她听着那飘逸悠扬的箫声,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她不喜乐器,但为哄常常失意,独自神伤的师父,唯独会吹这一首《捏凤调》。 音色清澈又音调浑厚的笛声,仿若抟土造人的娲皇在捏凤凰,超脱人世的空灵之音,直让人恨不得归隐山林。 西王母生于混沌初晴的昆仑山,与疆土之上的华胥,本就不是一个年代。 巫皇道:“破除幻境的方法,就是在你父亲面前,调戏你师父。” “你疯了吧!我虽然混蛋,可我父亲教我要尊师重道……” “你师父既已不认你了,他瞧不起你,你除了继续做混蛋,还有别的出路么?” 九幽望着面前的幻境,根本不想破除。因为那犹如而立之年的父亲,拍着未及弱冠的师父的手,要给他介绍门当户对的女子……从前她因不喜师母,闹着父亲不让师父答应,到今日才知,师父因背负母皇的托付,他本就不会应允。 第1724章 1724困在幻境 可今时的他居然道,“全凭公爷安排。” 九幽猛然想破除幻境了,便凑了过去。 幻境里的师父和父亲,竟都很温和,见着她来,更满面慈爱,“阿蛟来啦?昨日的孟子与梁惠王篇背熟了吗?” 她咬牙切齿,“师父不准答应成亲!” 父亲愤然呵斥道,“阿蛟听话!你师父已二九之年,娶个师娘,也是多个人疼爱你。” 九幽幸亏身高未缩,直接在父亲面前,搂着师父脖子,义正言辞的望着父亲:“我做自己师娘不行吗?” 她并不听巫皇的诓骗,幻境也并未破除,只有震惊的父亲、和恼羞成怒,拎脖领子扯开她的师父。 幻境毕竟是幻境,和过去发生的真实情况大相径庭、也可以理解。 黑暗里,传来巫皇的一声叹息: “孺子不可教也!” 直到听见有东西滚落在地,九幽猛然睁开眼、就看见了一只绿玉箫,黑暗之中,只有那只泛着荧光的,翡翠绿玉箫!九幽登时头顶一激灵,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捡起。 她猜,这就是冼祈给她的机会!她凭着记忆,吹起记忆深处、那杂乱又空灵的调子,果然让有君隐回忆的幻境,轰然崩塌了。 还是凤华山庄那个主屋,她却身在客房,与洛北冥初次坦诚相见的那间房。 木床后头的玄关大开,她望着里头乌漆嘛黑又影影绰绰,不假思索的踩着床跳过去。 ——九幽找到君隐时,他在撇腿大坐,双手和脖子上套着镣铐和铁链子,更令她抓狂的是,他身上骑着个人,俩人跟****似的! 她嗷一声疯狂跑过去,近了才发现,在他身前舞舞扎扎的、是身穿蓝白幻色薄鲛淆的冼祈! 她以为冼祈在欺负师父,猛地冲上去、就把人撕了下来。 那人高马大的老妖精,还笑着朝她挥舞手上的半张人皮,指给九幽:“你看!” 九幽只见,这个双手被锁链手铐垂吊、跪坐着的的男人,满头青丝披散在身前,露出一张细嫩光洁的脸,他虽然闭着眼睛,浓烈的眉头和长睫紧皱,仍显得,天生的五官俊朗,貌美温柔又凛冽……九幽一看到那记忆中,俊美清丽如谪仙的面容,激动的真想给她叩头! “巫皇您是无所不能吗?对了……我师父怎么跟睡着了一样?” 而被她拽开的老妖精,则绕到了他身后, “他尚还困在幻境里。你当世人都有你这般,清醒决断么?” 她盯着男人的背影,又啧啧道,“穿着衣服挺宽阔的后背,这样看倒真弱不禁风呢。” 顿时警觉的小姑娘,都快炸窝了,连忙蹦起来闻声而去!这老妖精却顺势、拽住她来推攘的胳膊,给她看男人背后的东西。 他人还戴着嬮妲铃的手链脚环,背后有着走向鲜红的山河图,而且只有一个地方最红最细致,像是漠北龙泽。 九幽站在他身后,只看这一眼,不禁心口抽痛、甚至血都要凉了。 而巫皇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跪坐在地的男人前。 第1725章 1725自己能解 她确实怕这老妖精再作法,只敢低声下气的,“恳请巫皇,把他的锁链解开。” “他自己能解开。” “什么!?” 隔着这样一个男人,还有悬空扔下来捆人的锁链子,九幽挺起脊梁骨站直了身,只见那老妖精将长指甲,在男人眉心一摁……便听见“嘶~”的一声。 如同呓语,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如梦初醒般传来,“看完了么?” 巫皇道:“她来了。” ——闻言,男人猛然转过青丝回头! 根根分明的浓眉如杂草丛生,那双明亮的褐色龙眸,镶嵌在谪仙师父的脸上,他的五官皮相,完完全全是汉人男子的相貌,乍一看春风和煦,细看又极为耐看。 只是在他的目光,与错愕的,白衣红绣姑娘的目光交错,他这才顿时眉头紧锁,五官面色一僵,阴沉又冷漠。 于是,在她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之时,就听见‘喀嚓’的几下断裂声,以及刚才还悬空的锁链、哗哗啦啦的坠地。 君隐转过身见到她来,淡漠的一拢、推至腰间的衣襟,遮住从纹理跌宕起伏的胸膛、延绵到下腹的紧实肌肉。 “你果然来了。” 九幽眼泪都快下来了,从前他只是恢复了君隐的记忆,现在她才重新找回师父的脸……可她见到重生的他,第一句就忍不住问:“你们!刚才究竟做没做?” “独孤家的华胥九图,恐赠予了南疆人。” “九图不重要,你的童男身归属才重要。” 君隐嗤地冷笑,“孺子不可教也,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她眼睁睁看着他站起身,那身形一如过去的高大伟岸,甚至因他穿这灰白的披裳长袍,显得比当年要彪悍几分。 “所以,掺合在江湖与朝堂之间的,跟宇文邕勾连的人,是师父么?” 君隐龙眸微眯:“空口污蔑,这便是你六年之所学?” 华胥姑娘无奈的扬起下巴一笑,借机偏过头去,抬手一撩刘海儿、拭去眼角的泪。 而后强撑镇定问,“那敢问,师父抛下那相学世家的小徒弟,与京官荣华富贵,来这鸟不拉屎的蒲谷乡何干?” “此处不是女人的战场。你才应离开。” 九幽指了指巫皇,“她算什么?” 巫皇可不止是女人,还是个凶狠妖邪的母尊暴徒。 旧日师徒两个面对面,君隐一句话不通,便又换言道:“这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闻听此言,华胥姑娘翘唇、讥讽的笑了,“小孩子在我男人的肚子里,而我可不是不问世事的傻子。这世上有什么,是我只能被迫参观,不能主动加入的么?” 君隐听得面色阴沉,浓眉紧皱、龙眸凌厉着,“正经的五经韬略学透了么?既已认贼作父跻身皇亲,何必来趟世俗的浑水!” 师父大抵是在怪她有辱门风。 她一脸正色,望着面前这两位道,“诸位前辈将岐地搅和的一团乱麻,也不请我这华胥族人来见识见识么?” 巫皇笑了,“正待你来快刀斩乱麻。” 第1726章 1726君隐失忆 九幽摊开手,“我师父跟我像仇人一样,我就纳闷你把他怎么了?还是师父受不了……苍墨那段往事的打击?” 小姑娘话音未落,那位青丝垂肩的谪仙男人,便将骨节修长的大手,一扣住腰间的翡翠长笛。 眉眼间尽是质疑、不解,“什么苍墨?有何往事?” 九幽更震惊了,“师父!你失忆了?” 她又错愕的偏过目光,转而去看那个蓝裙老妖精。 巫皇摆手,退后一步,“莫诬赖孤,此事孤真不清楚。” 华胥姑娘几乎要哭出来,连忙伸开手臂、奔他而去,“师父不记得苍墨了?那你记得,你来兰陵王军营里找我吗?” 她这一扑、直接扑到了男人身后的巫皇怀里。而那恍若谪仙的男人已闪身甚快。 君隐皱着浓眉,褐色眼眸里明光熠熠,他举着腰间抽出点翡翠玉笛,指着她呵斥: “休得无礼!你以为你满口胡言,就会引得君某心软吗?若知醒来后,会看到你认贼作父,卖主求荣,君某宁愿不认得你!你太让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失望了。” “嗯?!” 华胥姑娘这才从老妖精怀里脱身出来,望向他的目光满脸震惊,却又气的手抖脚寒。 他豁然一甩大袖,愤手指她, “独孤九幽!君某教你文韬武略,是让你有真才实学,能在国难存亡之际临危受命,扶大厦之将倾!是让你心怀华胥一梦救人济世、安邦治国;而非为男女私情堕落,为那些个咸池余孽身陷死地!” “师父所言,我幼时便奉为言行宗旨,可我从五岁那年便长大了!这样被鲜卑人统治,看他们为弄权享乐而谋害忠良,这样的周国和乱世,配让我殚心竭虑、鞠躬尽瘁吗?!” “辜负初心便是辜负了,何必强词夺正!” “捐躯赴国难的大有人在,何须我一个正统成贱奴的华胥女子啊?师父口口声声心怀天下,就不懂‘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吗?爱己者方能爱人,不关心身边人,何谈关心世人?” “你既生于华胥耀世,身携三尺剑,当效母辈之风,立不世之功!” “这周国连华胥女子的身份都不给我,何须我立功?鲜卑男人们,唯恐我抢了功劳呢!” 师徒俩说的话听似富丽堂皇,冼祈却只觉外强中空,虚无之词罢了。 于是老妖精呵斥道,“君隐!若非孤从墨珈手里救下你,你岂会有沉睡复苏这日?听孤的,你小徒弟的事与你无关了,你现在转身离开,办你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老妖精说话,怎就如此好使,君隐听劝的很,朝她恭恭敬敬俯首作揖,便拂开大袖,扭身而去。 看都没看九幽一眼。 这一瞬间,她是真觉得……自己在师父心中毫无地位了。明明他是苍墨那时,他都会以女帝遗愿,为唯一任务! 可如果他忘了苍墨,也就忘了苍墨与她的那些接触,自己虽不必内疚于欺师灭祖了,可师父这个失忆!究竟是忘了哪些?又是谁使他失忆的? 第1727章 1727蛊皇骑犼 当他健步如飞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她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 若没这老妖精在此,她怕是就飞过去追人了。 冼祈见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听闻身中离情蛊之人,会遗失记忆,没想到他遗忘的如此彻底,想必这五六年间,在他那里仅剩一片空白。”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除了你与蛊皇,没人有这样的能力。师父与蛊皇有深仇大恨,你就算要甩锅,也看别人有无这接锅的本事啊?” 这小姑娘如同盛怒的野兽,冼祈虽觉得她咄咄逼人的可爱,也怕把小的也逼疯。 “他不喜那些记忆,若是遗忘能、换来自己更强大的壁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你拿到他身上的图了?你把我师父给……那啥了?” “孤并非不想拿到他身上的图,但如意太聪明了,她的血能破除孤的巫术,同样也让孤无法触碰这个男人。你这师父骨子里很要强,如今断情绝爱以后,你也看到了,他这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你这身无内力的,一定要勤加习武,善用心计牢牢拴着他,别被他欺压。” …… 下弦月过半,深夜秋凉。 华胥姑娘白衣红绣,骑着大黑马,出了凤华山庄,前往凤翔城的路上,便被如同山海经里、走出的异兽堵住了。 远远的看见有个庞然大物过来,她第一反应是下马,拔剑待命。 而当那异兽走近了,她才看见。 那位南疆法力无边的蛊皇——墨珈,头顶缠满红青色缎带的乌黑小辫儿,穿着一身银饰祭司服,露出细胳膊细腿的四肢,骑着十分雄壮巨大的‘犼’,这只犼活脱脱像是,从山海经绘本里抠下来的,生得满身黑白的长毛,顶俩大黑眼圈,黑胳膊,背上搭着南市鞍鞯坐垫,行动吼叫间都很狂野。 蛊皇骑着如此威武的坐骑,还手拿着一根儿龙头权杖,那张惨白的小脸儿全无血色。 当庞然大物停在她面前,底下的小姑娘,就像兔子之于猛虎。而她身后的大黑马,也弱弱的退后了一步,低声悲鸣。 蛊皇居高临下,傲慢的出声:“见到那对贱种父子了吗?” 也许是因上了年纪,这家伙虽不似闻啼街里,枯树根子那样儿,但也跟巫皇那老妖精一个沧桑的嗓音。 光听声儿就上了年纪。 面对那气势汹汹,每一爪子拍下来、都飞沙走石的长毛犼,九幽直呼: “啥父子啊?这是《山海经》中的犼吗?真可爱啊,来让我抱抱!!” 犼的主人无语斥责:“不可!” “前辈您别那么抠啊,那让我摸摸毛~” 墨珈:“犼能一巴掌拍死你,信不信?” 可这天地之间,只能听见脸惨白的蛊皇,用那沧桑的嗓音呵斥她。 居高临下的墨珈,只能瞧见底下的小姑娘仰头瞧着,瞪俩琥珀双眸,那张精致的小脸儿不施粉黛、便已娇艳浓烈,在夜里熠熠生辉。 恍若隔世重逢! 这个华胥姑娘居然大胆凑近了! 第1728章 1728蛊皇警示 这会儿她那血脉里的,亲近自然的天赋、再次体现了出来,当她屈膝蹲下,那只比黑瞎子还雄壮的犼,不仅不凶,还呲牙露齿,冲她露俩黑眼圈。 ‘犼’:“嘤嘤嘤。” 墨珈:“……”真丢面儿! 猛摸了几把犼的黑白长毛后,这姑娘豁然站起身来。 她身上的云锦白衣与朱红刺绣,在月光皎洁底下,折射出了浮光葳蕤。 稚气未退的姑娘,顶着端庄肃穆的脸,语气是异于她这个年纪的沉稳: “蛊皇拦路在此,莫非是要将我挟持为质么?” “你?嗤!”长脸惨白的蛊皇不掩讥讽,那毫无血色的嘴唇一扯,傲慢的一抬下巴,甩开满头辫发,映的头顶银饰明晃晃的。 “你还有何利用价值?那个老白毛勾结映龙母祈,五年前就夺取了孤的巫蛊之术,而今给他儿子下了经巫术改造的离情蛊,那俩贱种已然六亲不认、一心复仇了,即便拿你当盾,那小贱种也定然先杀了你。” 没想到困扰多时的疑惑,倒被这个别人口中,最神秘而可怕的女人一语道破了。 虽然她没利用价值是刚刚得知,但蛊皇的巫蛊之术被夺,她早就知晓。从前沧蛟对付自己的‘夺梦’、独孤九冥的‘窥心’和‘傀儡’,不都是蛊皇的本事吗? 华胥姑娘仰头瞧着,面不改色, “那我还要感谢蛊皇,警示我了?” 蛊皇一挥手里权杖,只道:“孤与映龙母祈必有一死,你休要挡路!” “……” 九幽默默往旁边儿一让步,就瞧见她骑着的长毛犼一抬爪子……哼哧哼哧,奔着凤翔的方向去了。 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提醒,蛊皇您走错了? 后来一想,蛊皇与玄机阁速来勾结,她也正要去玄机阁,便骑着大黑马,追随而去。 …… 天一黑,四野无人,人间之于九幽炼狱竟难分差别。 她牵着大黑马,从黑暗里走出来,晨曦渐明之中,只觉胃里空空,浑浑噩噩的。 许是因饿得慌,她再一抬头,就是白发男子坐在早点摊前,正一瞥眼神,示意她坐下。 他穿着凤华山庄女杂役的衣裳,眉眼之间如旧倦怠,碗边儿也是她从前剥给他、他却不肯吃的茶叶蛋。 九幽明知是幻境,也不敢轻举妄动,结果旁边儿就来了个,嗓音粗糙的大姐: “我没来晚吧?” 她眼睁睁看着,那日河边耍‘独竹漂’的‘球球’大姐,仍是那日初见的装扮,还露着半个膀子。这大姐直接一腚坐在洛北冥对面,然后回头,冲九幽热情一笑: “这白毛,是我亲爹给我准备的童养夫,你们见过面了吧?” 九幽:“!” 真是晴天霹雳!这打击太大了,她明知是幻境,也难免身心崩溃。 白天如镜面轰然碎裂,天地坍塌。 当她再睁开眼时,自己一腚坐在地上!而手边是低下来,蹭她肩膀的大黑马。 九幽揉着摔疼的腰胯站起身来时,发现自己仍在荒草路边儿,天方破晓,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第1729章 1729晦气名字 很显然,就这么一小段儿幻境,居然占据了整个夜晚。她虽不知巫皇为何,设置这样的幻境拦住她,但拖延之意太明显了。 蛊皇说她没了利用价值,巫皇又在研究使人失忆的离情蛊,桩桩件件看似与她无关,却又无一不牵连着她。 迎面就看见了个,步伐踉跄的白发白袍男人。 她原本以为是独孤九冥,甚至欣喜若狂的展开臂弯怀抱,结果走近了才发现……这人长发及腰,个头比兄长还高,长相也比独孤九冥成熟冷硬几分。 芙泽王跌跌撞撞,大袖襦领子扯开,半露雪腻的香肩,忽然扑倒在她脚边……九幽连忙去扶,并且给他拉上衣襟,他却顺势抓住她的手,倾吐柔软的温热,红褐色的凤眼迷醉: “阿姐~要了我啊?我不愿,去和亲……” 九幽冷汗当时就下来了,连忙喊他,“舅舅你醒醒!我是外甥女九幽啊!” 呼扇着披风黑袍的独孤九冥赶来时,正看见妹妹在抓男人的束带,男人晾着半身膀子,香肩白发,被姑娘抱在怀里……他登时怒了, “独孤九幽!你可知他是谁!枉我曾拿你当妻子,你竟然敢轻薄我爹?” 九幽猛然惊醒,抬头迎接男子猩红狠戾的眼神,“你听我解释啊!”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还不放手!” 她刚一放手,怀里就传来一声闷哼,老白毛那嗓音,柔媚又痛苦。 她更慌了,“独孤九冥我……” 独孤九冥眼睛都红了:“不准叫那个晦气名字!你到底给他喂什么了?你竟如此饥不择食!” 此时的幽妹子都急出哭腔了,满额头的热汗,别说跳进黄河难洗清了,自己浑身是嘴都分辩不明白! “不是我啊!他过来就这样了……”她的委屈无措,简直像欲盖弥彰。 既与血亲兄长不伦,又与血亲舅舅胡来,独孤九冥忽然气血上涌,眼花雀乱,只觉悲凉又绝望。 他输了,赔了自己的清白半生,也赔了生身之父的晚节。 细嫩的鹅颈上,小巧的喉咙连滑动,都会刺痛哽咽。美人兄长目光阴涔涔的,龙凤眼眸愈发猩红, “我便不该放你出不日城。” 虽然后来九幽极力解释,又用武力扼制他挥过来的拳头,他仍几近癫狂! 结果面前这美人劈手一掌——顺她肩窝一砍,并未对此有任何防备的九幽,便瞬间失去了意识。 ——九幽再一睁眼,眼前天昏地暗。她刚要起身、四肢却被惯力猛地拽了下去! 她低头一瞧,已经被囚禁了,脚腕和脖子上居然还带锁! 听她哗啦啦的晃动锁链,在她面前盘腿而坐的人,忽然站起身来。 他顶着明晃晃的白发,雪白美艳的小脸儿搭上猩红眼眸,目光如同鬼魂一样阴鸷怨毒。 “这是哪儿?你为何如此!” 独孤九冥一挥袖子,只见他身穿浮光的黑丝绸裹体,衬的白发玉颜更惊为天人,龙凤眼眉睫一抬,如是以美貌肃杀世人:“崖州王的屿雀山庄遗址,现在是我父王的势力范围。” 第1730章 1730我叫解忧 “这里怎么黑成这样,还不点灯?” “阶下囚罢了,就该把你捆回不日城!” “怎么突然提到不日城……哥,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快放开我,咱们还得并肩作战啊!” 独孤九冥讥诮的一甩鬓发,眼睫一翻,“认贼作父得来的荣华侯爵,你倒安心享用?离了我与楼见桃不过数月,你竟如此饥不择食!可须我找百十个男人来,让你尽兴?” “独孤九冥你发什么疯?啊!” 九幽只觉脖子上一紧,便整个人被拽的扑了过去!他手上不知何时拽的绳子,精致的面容无比邪狞, “我叫解忧,墨莲,而非那个从属于你这个,母尊胞妹的晦气名字。” 九幽无语,“你叫解忧那我叫啥?你不打算跟父母姓了?” 她又后知后觉,他只字不提洛北冥等人,莫非他也忘记了?九幽试探性的,挑眉问, “哥哥,我前几日给你的嬮妲刀呢?快还我,不是说重逢了还我么?” 结果这美人大哥比她还疑惑,“前几日?梦里见的?呵,数月不见,你胡言乱语的本事见长。” 九幽哭的心都有了,“不是,我削铁如泥的刀真在你那啊!这不重要,你失忆了你知道吗?” 他长睫低垂,“你就这样跟我回南疆,做我的宠妻不好么?” “……不好!哥你醒醒,你又被操纵了?你知道吗?你那个义母,蛊皇墨珈正在找你,你可要警醒着……” 他亮起猩红的眸子,咧唇一笑, “上次我在不日城犯病,你就是这样锁着我……” 他的指尖在她的颈肉、与项圈之间流转,滑动,引得那细腻的皮肉泛起阵阵颤栗。 独孤九冥失忆了,对回忆断章取义;可九幽不能任他放肆报复自己下去啊!忍着下腹热流的躁动,极力克制自己去清醒,“我是……为了救你!” 九幽血都凉了,这大哥真是疯了,压根儿不在意她的警醒啊。 “你对一个华胥男子看尽摸遍,就是在趁人之危。更何况我本就不善搏斗。” 望着他低垂的卷翘长睫,白发黑眉,肤如凝脂,真实美的惨绝人寰。 幽妹子只顾看这张脸,忘了回话,他便自顾自道: “我当时,丝毫不怕被你趁人之危,可你胆子太小。” 九幽心道,那你可看错人了。 趁他不备,她早就拿腕上的剑簪割开了绳子,此时趁他将雪白的发丝、低垂的眉睫黯然贴近,九幽猛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眯眼: “你好大的胆子!” 在她掌心被钳制的男子下巴肌肤细嫩,美艳又冰冷,他眉眼微蹙,眼神阴鸷狠戾的看着她,却无半分恼怒。 他这冷漠的反应,让九幽浑身倍加紧张。 男子骤然掀开长睫,袖内如玉骨冰凉的纤手忽然发力——去钳制她的手腕!即便她蹬腿也无济于事,九幽绝望的发现,自己居然打不过他了!? 眼瞧着他一边压制自己,一边拾起她的剑簪,两只一掐就要捏断、她睁大了眼: “别折断!那是别人的……” 第1731章 1731想吃东西 面前这姑娘的巴掌小脸儿,瞪着通透明亮的琥珀大眼,就好像她多单纯无辜似的。 他便捏着那根儿小剑刃,在她秀挺的悬胆鼻尖轻蹭: “哪个小相好给的?” 美人兄长嗓音美妙,温柔的语气却透着刺骨的森然,令幽妹子不禁冷的一缩脖子,不寒而栗! “夜…夜梅!上次她带小夭来炫耀,给我的安慰品。” “我替你处理掉,省得你见了闹心。” “不行!这是夜梅让我转交给柳清明的,求你……别让我食言。” 他便把剑簪给她扔到脚边儿,不屑冷笑, “你不求我放了你,居然求我放过这个簪子?” 九幽刚松了一口气,这人便饿虎扑食……她试图推诿挣扎,却还是被他压制的死死的。 被他钳制住下颌骨的妹妹,同他刚才一样不以为然,只是不同于他的冷漠蔑视,她骤然掀开浓黑长睫,琥珀般通透的龙凤眼、射出两道凶光! “你给我下的什么毒!?” 她从表情到语气,都冷硬强横的可以,简直像她在威胁逼迫自己回复一样! 男子睫毛一垂,漠然撒手、将她的脸带整个人、推坐在地。 而自己一拂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豁然站起身。 “你自己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体乏而已。” “我怎么感觉不到饿?” “蛰魇草的毒。想不想吃东西?” “……什么东西?” 坐在地上的姑娘鼓着腮帮子,仰头瞧着他的眼神里,既警惕又娇艳俏皮。 不由得让人心头一痒。 男子娇艳诱人的雁形唇微微一翘,扯出个邪肆,又耐人寻味的笑来,意味不明道: “我的东西。” “滚!” 面对盛怒的妹妹,这白发男子跟个疯子一样,瞬时弯腰下去——他抬手就是一巴掌!将姑娘掀翻在榻。 “呵,你一个阶下囚,竟敢拒绝我?你当我想初次败在你嘴里?” 华胥姑娘泪眼汪汪的,狼狈起身,捂着不肿但疼的脸,大受委屈! “独孤九冥你混蛋!” 他狠狠钳制住她的手腕,把脸凑过去, “叫我解忧。父王给我起的名字。” 他这张脸是雌雄未决的美,真真是肤如凝脂、五官精致皮相绝色,尤其是那远峰眉锋利的一挑,双眼皮龙凤眼里嵌着红褐色的宝石,整张脸醉意阑珊,又明晃晃的勾魂夺魄。 这种不在人间的妖孽皮相,世上除了独孤九冥,再无第二人。 在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过去眼瞎。如果墨莲早露出这样一张脸,哪还轮得到小夭呢。 ‘幽’来‘忧’去的,这回不占九字辈,占同音不同字了?九幽听着刺耳羞愤,怒道, “什么解忧!老子还改名叫解衣!” 这话说坏了。 只见这大哥将纤细的葱根玉指翻飞,作势来捻她衣领,整张精致小巧的脸儿、也低下来轻吐热气:“正有此意。” “大哥大哥……咱正经些行吗?” “吻我一下,我便给你端饭来,我亲手做的。” “哥哥……” “你要是再叫哥哥,我怕会忍不住冲破纯阳体了,让你嘴不得空再胡乱叫嚷。” 第1732章 1732这啥玩应 “你还是独孤九冥吗?不过是失去了这几个月的记忆,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不准叫那个晦气名字!吻我!” 这家伙的脾气阴晴不定,她赌不起,未免发生更难以预料的后果……九幽只得屈服于淫威,委屈巴巴的凑到他细嫩的脸颊上,倒也不必壮士断腕般的悲观,毕竟自己哥哥生得蛊惑人心。 却才挨上那凝脂般滑腻的玉肌,就被他捏住下巴、索了个深度。 因体乏,她很快就呼吸不畅,拼尽全力锤他细嫩又骨瘦硌手的肩膀,终于解脱出来……引得男子的双眸愈发猩红,还笑了声, “我真该早就把你抓回南疆,囚在卧榻。” 她深吸了口气,隐忍不发怒,又强行挤出委屈的泪,“哥哥,我想吃饭……” “等着。” 许是瞧她可怜,信她了,这男子站起身,摇曳着大袖后摆,转身而去。 他刚一走,九幽就捡起藏剑簪来,拿剑刃去磨脚脖子上的绳子。 一边利索的酝酿逃生,一边嗤笑刚才的独孤九冥。他再怎么凶悍嚣张,大放厥词,也毕竟是华胥男子。他若敢强制自己,吃亏的一定是他,很有可能珠胎暗结,他绝对不敢。 九幽虽然醉心于他的皮相,但也清楚明白这血脉禁忌,更何况,她绝不可能为爱自戕。若是独孤九冥和武器二选一,她可能会犹豫,但最后一定选安身立命、保家卫国的武器。没了自保自强的能力,谈何去爱别人呢? 令人泄气的是,除了绑她手腕的是绳子,颈上项圈、脚下镣铐都是铁的。 而夜梅给她这个藏剑簪,不过是正常刀刃的锋利度,实在不足以斩断铁镣铐!但凡她的嬮妲刀在手,早能削铁如泥的逃生了。 就在此时,她听见有脚步声,便连忙把剑刃、顺回腕上的木簪剑鞘里。 果然是独孤九冥,逶迤着衣摆翩跹,端了一个托盘儿回来。 “幽儿,来吃饭饭。” “这么快?” “等你吃饱了,哥哥会慢慢来。” 她权当听不见他的话,往托盘上一看,当时没食欲了,“这啥玩应?” 有红有绿有黄的,还拿白瓷盘子端着,九幽只觉他怕自己看不出来下毒了。 男子已将及膝的白发,在发尾处绑了一条红绳儿,此时正揽袖屈膝蹲下、放下托盘,那低眉折腰的样子和表情,当真贤惠极了。 许是没听懂她的惊惧,他自顾自,语气温柔的道: “南疆玫瑰饼,我前两天亲手所制。” “不是饼的事儿,你看不见这吃食都啥色儿啊?” “瓦蓝瓦蓝的多漂亮?粥和烤鸡。” 白发男子眉眼带笑,居然颇有人夫的温柔气息扑面…… “怎么这个颜色?你下毒了?” “下毒了,南疆的蓝蝴蝶煮水。” “……” 不再争辩,九幽接过托盘来,就喝粥扯鸡腿吃。当务之急她得补充体力,不然哪有底气跟他硬碰硬啊。 她吃的差不多了,才抬头,跟蹲在一旁看自己的哥哥搭话, “……此地何处?你为何关我?要说是情感冲突,那你以前早就这样做了。” 第1733章 1733无尽轮回 “等到我父王回来,自会放你出去。” 她松了口气,仰头看他:“哥哥,你莫非被人威胁了?你眨眨眼睛暗示我一下。从前你最怕怀揣妖孽了,你就算强了我,吃亏的也是你。” 男子骤然掀开长睫,小脸儿一扬,“我一早便知,你的心大了,当年沧蛟对你这一套,而今已经吓不住你了。” “如果你需要我,我能拼尽所有。” “你的情话对我毫无作用,独孤九冥,已经听不懂了。” 九幽妹妹豁然一惊,睁大眼睛, “那你是谁?” “解忧。” 他自称所谓的‘解忧’,比不让她称呼独孤九冥、墨莲还要可怕。 一个从前未听闻过的名字,一个从未见过的独孤九冥! “你让鬼附身了啊!?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易容没见过这么真的,记忆也套用了?” “有区别么?” “我哥哥呢?我要我哥独孤九冥!!” 他忽然咧唇一笑,猩红眼眸里满是邪狞。 九幽登时后脊梁一凉,眼前一黑,就听见有人逶迤着繁琐衣衫,迈步走过来:“幽儿,来吃饭饭。” 她眼瞧着走过来的人,那身黑衫布料仍是浮光掠影的丝绸,底下裹着的那具玉体,白发雪肤红眸,仍是独孤九冥。 妹妹满眼震惊, “又吃饭?你什么时候跑过去的?我不是刚吃过吗?” 男子过来,恼羞成怒,“你不饿了是吧?鬼喂你吃的啊?” 九幽一看,又是几块玫瑰饼,搭配瓦蓝瓦蓝的粥和烤鸡。 她默默掐了自己一下,还挺疼! “哥你怎么回事?刚才我吃过了啊!” “小崽子别任性!我亲手熬的粥,你碰见鬼啦?” “这瓦蓝瓦蓝的东西,跟鬼火一个色。” 他直接拿纤长玉指扯鸡腿,递到她嘴边,她含泪又咽了半碗粥。 “哥,你放我走吧,你这儿闹鬼啊!” “等我父王回来,自会放你出去。” 她仰头看他:“哥你被人威胁了吧?你是不是和巫皇勾结,给我设下幻境了?你是否有难言之隐?只要你需要我,你尽管开口,我都会拼劲一切帮你。” 男子骤然掀开长睫,小脸儿一扬, “你的情话对我毫无作用,独孤九冥,已经听不懂了。” 她豁然一惊,睁大眼睛, “那你是谁?又是解忧?你不是墨莲吗?” “墨这个姓氏我不喜欢,何以解忧?唯有遗忘。啧,你当我是鬼上身了?” 他骤然掀开羽睫,瞪一双猩红双眸,翘唇轻笑,——而后九幽又陷入了黑暗里。 听到有人说,“幽儿,来吃饭饭。” 九幽当即蹦起来了!又因身上的锁链,而被牵扯的、再次摔回去。 “我不吃了!独孤九冥你耍我啊?” 所谓困兽之斗,在锁链的禁锢下,奋力挣扎的华胥少女,像只盛怒又漂亮的小白狮子,她的利爪撕开的,却并非黑暗,而是坠入炼狱与幻境。 面前端着冷傲的美人兄长,最后一句是: “我为了爱你,放弃了爱自己。” 反抗也许会失败,但一定会微弱的有效。 第1734章 1734巫皇砸锁 比如九幽眼前的哥哥消失了,而变成一片黑暗。 她听见,芙泽王的空灵嗓音说: “解忧你且记住,她同她的母亲,皆是为父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又听见哥哥说:“可她……是我的血亲妹妹啊!十二岁那年,我当她是拯救我、脱离苦海的妻主。” 半人半鬼的舅舅,终是一声长叹,悲悯又决绝。“何以解忧?唯有遗忘。” 原来芙泽王假死多年,并非刻意不寻找亲生儿子,不去复仇,而是早已遗忘。 在他失去的记忆里,是姐姐强了他,一夜留下的孽种,又是她将他远嫁和亲,在路上除掉了他的孩子。 可巫皇知道,那夜是他姐姐救他不及,眼睁睁看他留下了巫蛊的孽种,又当姐姐是一夜新娘,始乱终弃。 但芙泽王后来得知时,仍更恨被被迫和亲嫁与的蛊皇,而去遗忘巫皇对他与独孤家、所做的恶,甚至与巫为伍,以亲生儿子为武器。 ——当有冰凉的手,在解下她手脚都枷锁镣铐时,嗅着她身上海风的气息,九幽从未如此期待见到这老妖精。 一边给她砸锁断铐,巫皇一边直言不讳,既承认了前岐王的女儿是她的种儿,又承认过去是有意、将独孤九冥培养为女儿的童养夫。 她倒不是母位女继的思想根深蒂固,只是单纯的想报复独孤如意,想看华胥大乱。只是这个独孤九冥过于固执,这个姓名是他的寄托和枷锁,庸俗的思想像极了如意母女……只有让他成为另一个人,才更像南疆的孩子。 一边救她,一边说要害她。九幽近日听了太多荒凉可笑的话,那种众叛亲离的感觉虽然还会痛心,但早已麻木了。 九幽反问,“那你为何将此说与我听?为了炫耀?” “并非,孤更信奉于如意的那句:姊妹阋于墙,外御其侮。孤从前不解如意,如今倒理解了她几分,在父权王朝的举步维艰。” “何出此言?” “那位鲜卑皇帝,自得知你兄妹双生后,唯恐你兄长回来顶替你的侯爵,换言之,你是女子在男人眼里并无威胁力,而你那柔弱的兄长只需是男子,便会让父权男人惴惴不安。故而在你义父也知此事后,他便做顺水人情,即便以后你将华胥女子身世公诸于世……在父权男人眼里,女人仅是名利官场的花,供其在追逐权势路上,散心的把玩罢了。” 九幽听得震惊又明了。 巫皇恐她不信,又道,“孤会洞窥人心,初次见到鲜卑男人这些心机,孤亦大为震惊。不成想那对你百依百顺的天神人皇,男尊城府竟也如此根深蒂固,不可撼动。孤从前只会以巫蛊之术祸乱相寻罢了,倒不知汝等固执己见的血肉之躯,竟如此复杂又坚决,属实是孤难以触及、无法理解的盲区了。” “多谢巫皇警示,我回京以后,自会多加小心。也希望巫皇尽管在岭南闹腾便罢,这中原非是汝等玩耍之地。” 第1735章 1735死有余辜 九幽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更坚定了自己的底气。华胥姑娘显然是骨子里,就自我认同与男人无差的一类。她想让男的怀,甚至想让不能怀的男人怀! 比如宇文邕,这个狗皇帝若被龙母转生,如今想想就解气。 在幻境渐渐消退之前,她忙着问出最后一句!“敢问巫皇!为何让人遗忘记忆?我哥哥当真不记得过去了吗?” “所谓记忆永恒,遗忘只会暂时,发生过的,便永不可能磨灭消亡。” “那便请巫皇放宽心了,我兄长即便不会嫁我,也绝不任人摆布,沦为别人的童养夫!” ——当她再从幻境中脱身时,居然发现自己衣襟松散,被一杆纤腰覆压着,头顶传来他阴冷、又清澈磁性的嗓音: “要让宇文邕知道,我不是来取代你的,我是来——征服你的!” 九幽错愕,“你想起来了是吗?” 望着不顾自己衣襟揉乱、身处险境却仍关心他的姑娘,她眼里热烈的担忧和注视、仿佛这世间她仅能看到他,仿佛她为依附他而生! 他的猩红眼眸里微润,雁唇微嘟, “我心如被蛊虫啃噬,喘气都疼。快……离情蛊需要与爱人合卺,别让我失去感情!” “独孤九冥?是你…回来了?” 惊艳人间的美貌脸颊逼近,压迫的邪祟气息扑面而来,“命令你!占有我。” 她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勾勾盯着他的猩红眼眸,明明脑子清楚得很,心口却在怦然乱跳和抽痛! 九幽满心慌乱之下,抬手就掐住了他的下巴——“你疯了吗!?” 她这才发现,方才老妖精给她解镣铐,并非是虚无的幻境。但九幽对于这种通鬼神的恐惧,并未持续多久,下一瞬间—— 白发男子便凑近了眉睫之内,他那张脸美艳又犀利,逼她迎接步步紧逼的压迫感,还有斩断情丝的决绝。 他忽然一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卷翘长睫时,已经全无情愫。 “巫蛊寨的人死有余辜。是不是她们的风俗我且不管,但她们惹了我,她们便理应为对我的冒犯,付出下去投胎的代价。” “所以,洛北冥说的……都是真的?” 她颤颤巍巍的问出来,强压下心里的惊恐万状,毕竟早见过墨莲在嬮妲大杀四方了,她相信他做得出,只是不相信他会将故乡屠杀殆尽! 结果眉睫之内的白发美人,根本没往心里去,还挑眉逼视她,“洛北冥是谁?” 九幽:“……” 完了,独孤九冥这分明是‘解忧’占上风,离情蛊致使的又失忆了! ——当有人撞开里头黑漆漆的屋子,将外头刺眼的阳光大片扑进来时,直将灵魂出窍的鸳鸯吓得一惊。 只见进来这人,穿着紫黑间色蜡染裙,满身银饰。 墨未眠一眼就瞧见了,那白发及膝的黑衣男子席地而坐,怀里搂个白衣姑娘。 他并非来棒打鸳鸯的,而是恭恭敬敬的俯身,行了个南疆里, “君侯,十万大山的蛊皇有请。” 第1736章 1736说够没有 闻言,美人兄长将箍在九幽身前的胳膊一紧,冷声呵斥!“她绝不会离开我半步!” 墨未眠也不客气,豁然甩出腰缠的一条白色蛇骨鞭:“那便请王兄同去吧?” 他这一发力,九幽倒瞧见他耳上还逮着银质双环了。从前她只知,巫蛊寨未婚男子有戴耳环习俗,成婚则取下;而南疆‘马郎’除了戴耳环标明自己未婚,诱女子与之欢快时,便是隆重场合,才如此盛装了。 墨未眠如此盛装打扮,又颇具南蛮习气的请俩人前往,怕不是已准备好葬礼,以及把兄妹俩埋在哪儿了? 九幽心头紧绷,忙道,“不必!我有鸿门宴也是我单刀赴会,我哥去只会碍手碍脚。” 黑衣男子豁然起身,顺势将腰间的雪刃冷剑出鞘, “武力胁迫么?你还没这个能耐!” 九幽弱弱的挥手,“蛊皇不是说我并无利用价值吗?你们岭南的私事,何必以中原为战场,搅和成这样?” 墨未眠嗤地一笑,“蛊皇言你无利用价值是她看得开,你若真以为没你的事了,那你就太看得开了。他几乎把你们的不伦忘个干净,却还抛下生身之父来找你,可见他并不言行合一。” 见状,九幽才明白墨珈要对俩人不利。 她真怕墨珈找兄长算账,算五年前夺她巫蛊之术的账。 思及至此,原还坐在地上的九幽,此时也站起来了,浓郁的五官神态凌厉,“独孤九冥!你拿我当柔弱女子吗?当我失去内力就不能帮你了吗?非得把我锁在这里,害得我以为你要伤害我?” “你畏惧我些什么?强迫就是伤害了么?” “不痛快的爱行为,不是两厢情愿,对男女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我如有巫皇的能力,一定先灭了蛊皇,再把你抓回南疆,金屋藏娇。” “我如能继位华胥女帝,还敢掳你入后宫养着呢!” “呵,那你恐要连我带我身后的麻烦,一同接收了。” “我不是柔弱女子,我有能力与你并肩作战啊!我本就想跟你共同面对一切的!” “……幽儿,你这样,会让我产生依赖的。我都想起年幼时,曾想过给你生孩子,相妻教女。” 俩人旁若无人的,互诉深情半天,直听得墨未眠抱着膀子,无语斜睨。 “你们说够了没有?自己走还是我‘请’你们走?” 九幽本想和独孤九冥并肩击退来者,却见在墨未眠身后,走出来个人。 还是个衣着悉如六皇叔,却顶着异域风情脑袋的男子。只一瞬间,九幽便认出来了!她头次看到雪莲花的正脸,他果然是蓝眼睛、黑卷发。 惯性的警惕,摁住剑鞘的白衣姑娘,仍难掩震惊,问他,“你……与楼见桃?” 因全神贯注的盯着面前这人,她并未注意到,一旁的墨未眠已把独孤九冥引开了。 留面前这异域美人摆手道,“我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打不过您。” 他自称楼见莲,自报家门说、当初女帝给窃玉娶的嬮妲男子,便是楼见桃的亲舅舅。 第1737章 1737尸蛊兵团 九幽问他是不是给独孤九冥下毒了,操控他不认识自己的,楼见莲无奈的摊手道:巫蛊二皇在操控他。 原来巫蛊二皇的势力已经渗透至此,又难分彼此。 这才两句话的功夫,九幽突然发现,墨未眠和独孤九冥都不见了?她本想抡拳头把面前这人挟持了,结果这人一缩肩膀,像看懂了她的意图,顿时满脸委屈无辜。 九幽只好跟雪莲花扯交情,问他墨未眠把自己兄长整哪儿去了? “侯爷若想见你兄长,须得亲往玄机阁。喏——您的坐骑,奴家也给您牵来了。” ——今天的玄机阁,是九幽从未见过的人群熙攘。 九幽放马在外头,独自进了玄机阁。大太阳底下,玄机阁内外却秩序井然,鬼气森森。 南疆人吹着葫芦丝等乐器,穿着各色蜡染裙子,头顶着宝石或是银饰,这是有别于西域敦煌的、另一种异域风情。 只是这种异域风情之中,掺杂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人’,亦或是尸蛊。这类尸蛊虽与玄机阁的手下站在一处,却又排成队列,居然受人操纵自如,秩序井然。 在大太阳底下,飘着阵阵腐臭,并不强烈刺鼻,但熏的人头昏脑胀。 给入侵者提供场地的玄机阁主,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端着皇家贵族的做派俯瞰一地人鬼阴兵。连骑着上古凶兽‘犼’、有通鬼神能耐的蛊皇,都恭恭敬敬尊称其为王。 远远的,听见这两位魔头的对话,九幽才知:原来,在巫蛊二皇及南疆人眼中,认为华胥一梦和中原,就是:尊贵华丽,秩序井然,热闹强盛,集天下珍奇与至高文明,乃为人界神都。 九幽也是深感荣幸,自己一个不懂巫蛊的人,居然能次次观摩到人鬼大战,这让她惶恐又费解。 直到看见不远处的蛊兵前头,站着个女尸蛊首领。 那人穿的熟悉又陌生,但死气沉沉。 独孤忘乐?! 九幽思及至此,心头大为震撼,连忙快步跑过去,如果真是忘乐,那忘乐可是成了没有灵魂意识的尸蛊!身材比生前肿了一倍富裕,活像熊瞎子,除了脑袋还是正常大小,简直看不出人形……她的头发黑白交错,眼珠子蒙上阴翳,露出紫红色的臂膀肌肉,衣衫破碎,还硬生生穿了身铠甲。 幸亏这群蛊兵跟瞎子一样,也许真是行动的死尸,没人对她的走近作出任何反应。九幽看到其正脸时,只有一条胳膊的闻人檀香,正抱着忘乐哭。 九幽头次见到闻人檀香穿上南疆服饰,蜡染短裙颈戴银圈璎珞,一身的铃铛随风而响,他哭的无声,铃铛却在替他呜呜悲鸣。 跟这样雄壮的尸蛊一比,闻人檀香真是娇小玲珑极了。 既已走到俩人面前,九幽又万千疑惑和安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问了句废话。 “这是……忘乐?” 他仿佛这才看见她,揉了揉眼,哽咽道: “你何必来送死,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关。” 第1738章 1738个赔钱货 “我兄长被掳在此。忘乐这样儿!究竟是不是洛北冥干的?”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点头道, “她现在成了蛊兵尸将,只听命于蛊皇和我,有她在,我再也逃不出蛊皇和玄机阁了。” 就在此时,骑着上古凶兽的蛊皇也发现了闯入者,便迈着地动山摇的步子,人未到声先来:“何人胆敢闯入?啧,这不是小九幽么?” 九幽迎着那骑‘犼’的南疆蛊皇,大喝一声:“孽障!快把独孤九冥还给我!” 蛊皇见状,笑出一串尖锐刺耳的嗓音!“他生身之父已将其更名‘解忧’,别说独孤,他连墨都不姓了。” 蛊皇随后便让闻人檀香、操纵忘乐攻击九幽,闻人檀香不肯。 气的蛊皇唾骂一句:“个赔钱货!” 而后直接催动忘乐,——眼瞧着人高马大的忘乐,拎着武器要杀九幽,檀香还只是呆看着。 亏得这白衣姑娘敏锐度未减,豁然一拔腰间长剑、甩开马尾与刘海儿,旋身躲避忘乐那一锤子三叉戟,而后又与其正面对战。 忘乐甩开满头灰白的头发,蒙上阴翳的眼珠子毫无聚光,却能轻松知道她的方位举动。 眼瞧着她竟敢与,气势刮天扫地的忘乐硬碰硬!闻人檀香都惊了,连忙挥手喊她“九幽你走!” 直到九幽感受着虎口震麻的痛,才知道忘乐使了比以往还强悍的力道,分明是下死手。 闻人檀香上前挥舞着那条细长胳膊拦着,最后甚至、直接拿独臂,费力的抱着忘乐哭: “忘乐!她是你小姑姑啊!你不是最喜欢她了,要永远保护小姑姑的吗?” 再一次后弯腰、堪堪从忘乐戟下躲过的九幽,手里的剑都在颤抖,因为剑刃划过忘乐身上之处,不仅无血流出,连皮开肉绽的地方掉下的、也是一团团蠕动的虫子。 她渐落下风并非武不如人,而是吓的。 趁热打铁的忘乐并不给她机会,瞪着阴翳的眼珠子挥戟直戳她咽喉! ——忽然!一旁的闻人檀香单手吹起葫芦丝,雄壮的挥戟动作戛然静止! 再次闪身躲过的九幽,后背都惊起了一脊梁骨冷汗。 听着那葫芦丝,虎背熊腰的忘乐手里的戟一松,那阴翳的眼珠子忽然有了一点黑眼仁,动作缓慢的回过头,看了一眼闻人檀香…… 俩苦命鸳鸯阴阳两隔,骑犼的蛊皇大加斥责闻人檀香背叛母族,逼的断臂男子浑身都在反抗,摇头散发状如疯魔! “住口住口!休要再诓骗我了!!” “我本是十万大山拈蝶嗅花的精灵,是你们以家仇国恨绑我,以巫蛊捏我,可我不是你们手里的石头!我也有人的感情!你们巫蛊二皇说南疆是世外仙境,民风直率,实际上一个个专会惑心蛊乱,尚为不开化的蛮兽。这北方文明所谓宫楼殿宇,权势阴谋,虽然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倒也能让我苦中寻闲。” “别看我现在叫闻人檀香,其实我原名叫素味儿。” 第1739章 1739和亲之道 “只有她不管我是谁,不因我能为她谋何利益,只单纯的喜欢我这个人。我知道她也不是光明正大的人,可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光明正大的生活了。” “皆拜你们所赐!我闻不见香,她忘了乐了。” 闻人檀香声嘶力竭,声声控诉,仍是未能阻止蛊兵和玄机阁主摁住俩人,强行拖下去。 就剩了坐在犼背上的蛊皇,居高临下,满眼轻蔑的俯瞰底下、那个看热闹的华胥姑娘。 胆大的九幽,仍跟蛊皇讨还独孤九冥,她却嗤之以鼻,道是:和亲父子皆为玄帝送来的战俘,割地赔款的贡品。 “你母皇玄帝当年总摄权政的大魏,那般强盛,她还是要送自己亲弟弟来和亲?你这女帝遗孤如丧家之犬,不还是送喜欢的男孔雀嫁与嬮妲藩王和亲?” 这是无法改变的遗憾,不可解开的心结。就像和亲远嫁的芙泽王,等来了姐国的讣告,也没等到她来接他大归。 一个人的婚姻,两国的和平,不必千军万马,这省去了多少流血牺牲啊。 他们总擅长以此游说和亲公主,以家国大义绑架她们,让弱女子去维持他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权贵。 这些道理,九幽从未像今日一般,懂得彻底又丰富,尤其是设身处地之后。 华胥姑娘白衣红绣,持剑而立的身姿英气而挺拔。但那只握剑的手因使用过度,已然是被烫疼了,难以抑制的颤抖过后,她只能‘唰’的收剑入鞘。 看出了她异样的蛊皇,更加肆意嘲讽了,“天生热脉的华胥女子,竟然连自己的佩剑都掌握不住了?” 九幽无语,“你与巫皇定然勾结着,不然她怎会……” ——恰待此时,有人破空一嗓子! “墨珈!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来与孤博弈!” 蛊皇一瞧那女人穿着蓝白幻色鲛绡,雪发齐腮满身珍珠,自己孤身来的,只轻蔑一笑, “你一个四体不勤的巫术者,连孤的一个蛊兵都能随意拿捏你!” “蛊皇一如当年,老眼昏花。” 于是巫皇双臂一展开,当场召唤出了身披战甲的镜兵。 两波非活人,甚至都算不上血肉之躯的势力,便在玄机阁外排开阵仗了。 只见不远处的玄机阁二楼凭栏上,阁主等人哈哈大笑,但笑不语,坐山观虎斗。 虚实交战,属实难分胜负,蛊皇道, “群架打了几十年,你倦不倦?你与芙泽王得到的东西呢?” “你知道的,孤素来视珍宝如粪土。” “你倒视权力为命!孤上辈子同芙泽王一样,认错了奸妇,竟放任你觊觎和亲皇子,又贪图和亲嫁妆!他嫁妆里有什么,你们心知肚明。” “孤若得到了,必然早已利用起来。” “而今你在此拖延,又保护如意的儿女,便可知你还未得到,必是芙泽王在搞鬼!孤便把你们奸妇、淫夫一网打尽罢了,待捉到芙泽王,东西自然归于前北魏朝旧主。” 一见这俩老妖精唠上了,九幽急了, 第1740章 1740讨要阳玉 “你俩先别忙叙旧!我哥呢?” 却听不远处,有人高声远扬道,“只顾不伦之恋,吾儿洛北冥珠胎暗结,你却不管了?” 九幽转过身去,才想起玄机阁高台上,那位众人簇拥、华服披身的老岐王元规。 她绝不敢冒认,玄机阁严阵以待是来迎接自己的,也觉得朝廷那一万人,不配元规整出这么大阵仗。 “敢问阁主,他们在哪儿?” “就在阁中。君侯莫非不敢踏足?” “阁主莫走!小侯这就上前觐见!” 九幽扭头,便找巫皇讨要阳玉, 巫皇则是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小白羊脂玉,示意九幽,“没了这块胎衔玉,便使唤不动灼铁剑了吗?那你倒不如,把那劳什子扔了,换一把趁手的废铁。” 她咬牙恨齿!“快还给我!” “你兄长同样没有了胎衔玉,怎么他却不似你这般,气急败坏?” “还不是你啰里啰嗦,我干着急!” 巫皇看着她,满脸慈爱:“想知为何,孤如此清楚这把剑,和这块冷暖阴阳玉吗?因为如意的剑当年断过,便是孤给她重铸的,以及这块阴阳玉,冷玉是昆仑冰曾下挖的,暖玉是孤从归墟热海里捞的。孤与家姊以为,一辈子离不开南疆,只有孤放弃了崖州岛,放弃了母姓巫族,才能放肆残生。” “三七!你话真多,给个痛快话。” 巫皇见那气急败坏的姑娘,更是满眼欣慰的辉光。 “只有如意记得孤的姓氏,唤孤‘三七’,而旁人只听闻孤姓‘母’,是归墟龙母传人。孤甚至很多时候,漫无目的去扰乱别人的事,归根结底还是,希望被人注意。” “把阳玉给我!” “不给,你哥的冷玉也在孤手里,你们打个平手罢了。” …… 偌大的玄机阁正殿,只站着穿一黑一红两个白发男子、以及他们各自的巨大异兽。 因俩人站姿直挺又僵硬,一人牵着小狮子似的獒犬,一人身旁盘踞着一条巨大蟒蛇。 本来是晴空大好的上午阳光,从八卦图的各个方向打进来,都显得冷气嗖嗖。 俩人很明显,是负责拖住她。 九幽站在门口不敢走近,那个红衣男子居然翻身上蟒、被蛇驮着钻入黑暗里了。 而眼前的黑袍男子身姿高挑,缠着银链子的纤细腰肢,不盈一握。微风吹来、将他及膝的雪白长发、尽数吹散,像极了夜晚的月光。 月中神子、人间妖精背靠漆黑的玄机阁,顺镂空窗子打进来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嶙峋。 此时的兄长已经摘下了黄金面具,也不像平素常闲置时挂在腰间了,他腰间只剩一把玉蓝色秀剑,和一柄三寸长的刀子。 他暴露在空气中这张脸,首先夺人目光的便是——一双犹如猩红宝石的琥珀双眸、嵌在双眼皮的龙凤眼内,秀挺的鼻梁顺眼睑划到人中,那一抹雁形唇上薄下厚,又刻薄傲慢又显得饱满亲和,……光凭这张脸,简直比得上艳丽如霞的美人,褪衫挑情! 第1741章 1741又玩失忆 这男子,明明一如既往的五官精致美艳、巴掌小脸儿稚气未脱,但他此时的眉宇之间,甚至连猩红的眼神都冰冷、陌生。 仿佛一夕之间老了数十岁,不可不谓鹤发童颜,但因他长相的稚嫩娇艳,与白发相衬并不违和,甚至还别具风情!他脸上的神情搭配他惊为天人的美貌,又因眉眼微微上挑,竟给人一种悲天悯人、又蔑视众生的傲慢。 从前他爱穿红衣,她只觉他是美艳的业海红莲,与清冷的小夭是鲜明对比。——如今看来,他才是那个戴月披星的神子之颜,女娲的炫技之作。即便他穿一身黑,也皎然如明月,散发着圣洁的辉光,足矣颠倒众生。 他向着站在门口,背朝阳光面朝黑暗的姑娘,便迈步过来, “你即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独孤九幽?” 出口的曼妙嗓音空灵冷凉,宛若清澈的映月泉水,又被男子独有的低沉音色坠住,给人一种超脱俗世、又在人间的恍然幻觉。 仅凭这一句,她还真看不出,他是不是挨了蛊皇的制裁。 来不及受他蛊惑,九幽眼睁睁看着,他一动,他身旁的獒犬也动了! 那匹獒犬的身形不亚于老虎,黢黑夹杂这黄色的长毛锃亮,庞然大物一般,明明耷拉着狗脸,却是斜睨上扬的锋利眼神,相当凶神恶煞了。 九幽心头一紧,忍着后退的冲动,硬着头皮向他迈步…… “兄长又要玩失忆的把戏么?你我分别不足半日,谁又刺激你了?” 这位白发少年一仰小脸儿,眉眼上挑着俯瞰,朝她轻蔑一笑,简直能凭美貌杀人。 “我自幼生长于南疆,此前从未踏足过中原,姑娘套近乎也不编的让人信服些?” 独孤九冥显然不记得她了,随后又说十七年来,他都在接受月神洗礼,如同光辉普照。 “家父芙泽王教诲我:“他回来,是为了那些回不来的人。”而我回来,便是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譬如家世地位,名字和尊卑。” 独孤九冥语气阴冷的,在他自报家门时,九幽在盯着他身旁带那匹獒犬。 那匹獒犬毛色为铁包金,气质就透着一股刚强,高傲的挺着脊骨和大脑袋,颇显自己犬中之王的高贵,和力量的强大。 听闻这种獒犬动作敏捷矫健,耐力较差,领地意识极强,对主人倒极为忠诚,古人言其是:“体大如驴,奔驰如虎,吼声如狮,仪表堂堂”!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犬。 九幽心里虽害怕,面上却不动声色,试图与犬主人僵持着,“你从前甚是怕狗,所以从未养过狗啊?” 他一扬脸儿,猩红眼眸斜睨着,“你说反了,我很喜爱獒犬。” “这狗多凶啊!” “你可知人与狗的区别?狗永远是狗,人有时候却不是人。” 九幽正琢磨他此话的含义, 面前的兄长豁然拔剑,冷着脸斜睨她, “听父王说,你得鲜卑父亲的武学真传,不知这战神养大的女儿,比我这南疆人如何?我虽是华胥男子,你也无需手下留情。” 第1742章 1742破解剑法 “中原华胥皆自恃礼仪之邦,即便是临战斗前,也会与对手相互见礼,此为文明秩序的规矩。而我与兄长初次见面,你不能先自报家门吗?还有,我舅舅何在?” “既是中原规矩,我入乡随俗便是。我名‘解忧’,为父王所取,是你母将有孕的我父远嫁和亲,即便不为杀你夺位,也当母债女偿!” 九幽哭的心都有了,这都什么事啊?是芙泽王疯了、还是独孤九冥疯了?她若是试图讲道理,能跟说通吗? “兄长听我一言!你失忆了,忘记了很多事,这些话都不是真的,咱们坐下来好好聊,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放肆!你连我的獒犬都不敢直视,竟敢口出无礼、乱套近乎?” “我若直视你那獒犬,不等你动手,它就能把我活撕了。” “胆小如鼠!我算知晓,华胥母尊国因何会灭亡了。” 她顿时敛了嬉皮笑脸,这话刺伤她了。 华胥姑娘顺势摁住剑鞘,表情冰冷。 “请留口德!不知其详,勿加诋毁。” 独孤九冥便不再说话,手腕一扣,剑花都不甩、便挥剑奔她冲过来! 他素来剑法如神,剑花都甩的干脆利落、锋刃开合之间,毫无半分累赘之处。 ——却每一剑都被她格挡或是挑开,甚至都近不得她身。 只有飘洒在俩人之间,被削断的雪白发丝纷纷扬扬,翻飞在曦光与黑暗之中,还有一些落在马尾少女的头顶与肩上。 再一次被她格挡又反挑开之后,力道之大甚至将他推的后退了几步。 他一甩流淌下来、遮了半张脸的白发,阴测测的露出猩红眼眸来,“想不到你的武功,竟已深不可测!” “你的凤凰剑法我早就破解了,如何格挡你的反刺,还是你教我的。” 男子骤然眉眼一眯,冷哼道,“看招!” 他再次自身后甩出白刃来,已然从招式到气势,都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这白发美人看似如弱柳修竹一般、的细瘦身材,居然透出一股凌厉又强势的煞气! 毕竟有上次昆仑决战的经验,她熟练运用了双生子感应的技巧,以及对他的熟悉程度。 但他这回的招式,确实从剑法到拳脚功夫都与过去不同,她也只是堪堪躲过! 她不忍心向上次一样,反击伤他。尤其是俩人衣角刮蹭之间,她看见他腰间蹀躞带上,悬挂着五彩玉的嬮妲纹刀。九幽更加对他的失忆感到绝望了。 不同于过去他的犹犹豫豫,但他这次是下了狠手,每一下都饱含着深厚的内力与蛮力! 当她的衣服再次被刮破,刀尖擦着她胸口堪堪略过,与他冰冷的红褐色龙凤双眸对视,九幽终于发现,他确实不是装的,这样下去她稀里糊涂就白死了! 她恼羞成怒,挥剑朝他的剑砍去! ‘铛’—— 两剑相击,冷热相冲,力道之大不仅震的她虎口刺痛,几乎要攥不住剑了! 而两把剑,居然再次因紧紧相贴,而震颤着嗡嗡低鸣! 第1743章 1743救渡之恩 ——这一瞬间,九幽眼前忽然,有人影和声音闪过。她几乎能听见他的心声! 他对过去讳莫如深,她对家破人亡这十二年也浑浑噩噩。而她眼前看到的,是师父还没中离情蛊,他是巫蛊寨最美貌的少年,被剥成了含苞待放的雪白菡萏,将初次献祭给月神。 她当时不知是兄长,他却眼巴巴看着她,想着:“救渡之恩,相许终身。” 俩人四目相对之间,他眼中忽闪过一丝惊诧,但仍脸色冰冷,转瞬即逝。 白发兄长将锋眉一蹙,“你的弱点不计其数,对你‘窥心’简直脏了我的耳目!” “那你可曾看到,我现在最大的弱点就是你?” “那是禁忌不伦!!” 他奋力往回扯自己的剑,甚至冲她抬腿抡拳! 九幽本也无惧搏斗,结果那獒犬护主!一看俩人剑贴上了,奔九幽就扑过来了! 虽然她没敢奢求兄长替她拦挡,但当他自顾自扯开剑,而后翻手将剑反别腰后,自己用轻功后退好几步……把她丢在獒犬的攻击范围内,她是真想骂街了。 她独自面对獒犬之际,只暗自庆幸面前这畜生,并非食人猛兽,也顶多是为护主而伤她便罢。 九幽思及从前打白虎,便掏出隐于发冠里的藏剑簪,甩手一掷、正中獒犬一目! 这獒犬更疯了,她也顺势凑到他身边去,“兄长究竟受何人指使,非要与我同归于尽?勿怪我刺伤它的眼,从前我被白虎所伤,你便是这般教训那白虎……” 她温热的小手掠过他腰间之际,白发美人满眼大受震撼,抵触万分的大力推开她,拧眉怒目: “你自重!!” 被他推开后,那獒犬再次朝她扑过来! 九幽却翻手亮出了一把锋利雪白的刀刃。 在那毛皮厚重的獒犬利齿咬过来时,她先是薅下了狗眼上的细剑簪子,又手起刀落——割断了獒犬毛乎乎的脖颈子,血流飞溅之际、她翻身从半死不活的獒犬身旁滚走。 嬮妲刀是刚才擦身而过时,从他腰间顺走的。 再次站起来的姑娘,雪白的云锦上,朱红的刺绣被血染的更鲜亮,精致的小脸儿也因沾了血,更加明艳英气。 她面目冷漠,冷眼一瞥在一旁——撑着要站起来、又再次摔跌回去,瞪着眼珠子,眼神凶狠怨毒的獒犬。 宰了一只‘黑狮子’,仿佛自己只是、割了一片叶子一样,她眼里再无悲悯和怜惜,绝情的令几步之外的人,都心生胆颤,不寒而栗。 “兄长可听过曹植的《七步诗》?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自当明辨是非,而今更要与你一争高下。” “兄长可听闻,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让你在此与我决斗之人,定是想坐收渔利,其心可诛。我一个单枪匹马而来的人,若非为了你,怎敢强闯龙潭虎穴?” 独孤九冥面色微恙,忽然道, “既然双生子只能活一个。或是你杀我永绝后患,或是我杀你夺回身世。” 第1744章 1744浑身弱点 “我在世上一无所有,仅你一个亲人了。兄长若是要杀我,请让我死个明白,更要让你自己杀的明白。” 她语气哽咽,通透的琥珀双眸甚是动情,居然如水面起波澜,微含水汽、湿润欲滴。 可男子只是眼一眯,冷哼道, “你若真舍不得兄长,便心疼你那被迫远嫁、和亲的舅舅罢,你若自甘献祭,解忧哥哥自会在余生,感念祭奠你。” 九幽一听这熟悉的语气,讥诮傲慢又阴阳怪气,就是独孤九冥本人。她原本不确定他是否失忆了,但这样自私又带有蛊惑性的话,他从前,从未对她说过。 “我还不想死,我还未报家仇国恨!哥哥你就不想知道,你都忘了些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我只知你浑身弱点,不思进取,生而为玄帝之女就是贻笑大方!更何况你已身无内力,若论武功,我能像碾死蝼蚁一样碾死你,我可不喜蛮力搏斗。” “但我是先有盖世的武力,才灌输的深厚内力,当时你在昆仑山顶与我决斗,若非我蛮力打压的你节节败退,怎会赢了你?只是我后来故意不躲,想与你同死。” “哦?信口开河你很享受?” “后来你为了不让我去抢亲小夭,在西域小城比武招亲,逼我去打擂赢你……还有不日城里,巫蛊寨里,还有很久很久之前,师父死后,是你以‘墨莲’姐姐的身份陪我度日。” “荒谬!南疆虽是、血亲兄妹也可成亲,但我凭什么会看上你?你一华胥女帝遗孤,竟终日游荡列国,无心建功立事独当一面,处处靠人搭救,我可解不了你这许多忧患!” “兄长确实放我去建功立事了,但我女扮男装认贼作父,也是举步维艰。有一次傀儡皇帝和摄政权臣通气,眼看就要揭穿我……是兄长替我去验身的;还有中元节那次,你告诉我如何能解离情蛊,不久之前,更为我与巫蛊二皇接触,直到你突然冒出来个父王,你要跟他回南疆,我才失去你了。还……” “——够了!”他捂住白发底下的耳朵,漆黑锋长的眼眉紧皱,咬唇含恨看着她,眼里犀利又阴鸷, 无人理会倒在一旁抽搐、低声哀鸣的巨大獒犬。 只有不知何处,传来烂漫的葫芦丝声——引得他突然拔剑而起,赤褐色的眼眸都更为猩红了几分,精致的脸上,笑容艳丽又诡异。 她发觉,那个葫芦丝便是操控他的法器! 九幽顿时警觉,拔剑进入备战状态,当他如同一片叶子、轻身片过来时,一剑指在她眉心前头,还道: “我向来高高在上,无有敌手,你凭什么配让我为你做这些?若真如你所言,你便自尽报答我罢。” 她才发现他并非被操控。也确实挺无情,六亲不认。 她原本想以德服人感化九冥兄长,如今见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 华胥姑娘听闻此言,竟嚣张的笑了, “独孤九冥,你装什么失忆?当年你被献祭月神,是我在不知情时搭救你。是你自那起情根深种,是你说:‘救渡之恩,相许终身’。我本就是背井离乡的华胥人,终有一天要落叶归根,你大老远从南疆跑过来要杀我,竟还是我的错了?” “强词夺理!你胡言乱语我听不懂,胜者为王败者除名!” 他恼羞成怒劈剑过来!九幽哪敢真跟他打啊?她没了内力,只能靠蛮力,对付一个全盛时期的独孤九冥, 幸亏她功底扎实,他但凡使用武器,都能被她轻松格挡、未能近身真伤。 况且她并不恋战,只在掌握技巧之后,放大自己蛮力的优势,一把将他手中的剑弹开!自己趁势给他下腿拌、擒拿他的手臂。 第1745章 1745膻中穴 ——在他剑尖直插地上,与铲碎的金粉纠缠、隐隐冒着白气时,她这边已经得手了。 待九幽下腿拌把人成功绊倒后,男子也拿细长的腿足一蹬、踹飞了她手握的剑! 妹妹一甩马尾,愕然去看被他踹开的剑,只见两柄剑居然不约而同、插在极近的地上,一红一蓝并肩,安详扎实,还隐隐冒气。 白发男子本欲趁势反攻扫腿,已被她先一步压住腿,只剩下四个拳头近身对锤。 当被她强行贴身索缚,滚在地上之际,他虽不记得,但那肌肤相亲的熟悉感阵阵袭来,俩人几乎脸贴脸,她灼热的呼吸烫在他唇上! 白发男子猛然脸颊一热! 眉心紧皱、眼神凶狠的紧锁着她,“你要矜持!” 随后他又恍然惊觉,方才窥心所见的……尽是她一根筋的怀柔赤诚,而怦怦乱跳的,却是自己的胸口。 这姑娘仍未觉不妥,满脸义正言辞道。 “想要我死,除非兄长陪葬,像上次在昆仑一样,同生共死才是双生子。” 对付他这样讲歪理的疯子,她只能用更不讲理的、疯子行径来对付他。而且她就是仗着他此时,忘记自己并非武力盖世,而恐吓他。 可这白发美人并不听讲,而是拧着眉心,抬手竖两指,在她膻中穴迅速一戳! 位于胸膛中央的此处、本不太要紧,只是他内力颇深厚,以至于点穴效果颇明显!—— 九幽只觉瞬间、顺着四肢然后浑身一麻!而后百骸竟汇聚了一股热流,随之涌向下腹。 靠着点她穴、猛然挣脱开来的独孤九冥,毫不怜惜的将她踹开,拎起她的衣领子,眯起眼逼视: “你的蛮力在我面前,何曾占过上风?真是弱比蝼蚁!” 被踹到小腹的姑娘“嘶……”声,顿时精致小脸儿,都皱成一团了。 “险些受了你的骗!你力能举鼎又如何?我即便不用内力,你也摸不到我的衣角!” 伏在地上抱团的姑娘抿唇不语,眼神直勾勾盯着他。他并未看见,她额头是细密的汗。 九幽刚才并非放下了警惕,只是没防备他这般,对自己胸膛动手,居然是为点麻穴!从前他顶多是扑自己怀里,何曾被如此对待过? 更可气的是,他把自己点膻中穴激出来的火,又给踹散了。这个失忆的独孤九冥,也太会利用体欲,又不解风情了! 此时难得的安静。 地上躺着落败的妹妹,他走近了,镶嵌有银坠铁链的黑缎锦靴,只离她一步之外。 在她犹如琥珀般通透的眼眸里,他恍惚间如同照见镜子,望着镜中的自己……失去的记忆,并非猛然回溯的,而是通过细碎的片段,如同涓涓细流…… ——黑白错综的玄机阁正殿,踩在金漆描绘出的金乌上,幻境如同镜子投射一般、朝两人打过来! 独孤九冥记起,他自小生活在南疆的巫蛊寨。他天生就比那里人肤质白净,也比那里男人有力气,甚至还比那里的女人更聪明。 第1746章 1746不缔盟 他无父无母,一出生便被寨主奶奶养着,被大祭司收为义女。原本他以为,他会娶义母的儿子,后来他发现,他和玩伴青岚不一样,和义母的儿子却一样。 他渐渐读了书,学了巫蛊,碰巧入秘境,这才看到了冰玉馆里沉睡的男人,他长着白发白睫,手里握着一枚带印泥的黄锦空盒。 他喜欢故事里的长安,那个男人会每晚入梦,给他讲长安的故事,说他有个妹妹,来自他和父亲的母国华胥,妹妹会带他回到长安,他终究会认祖归宗。 华胥一梦,如梦长安,有高楼殿宇,市井喧嚣,足够富丽堂皇,却让他感到彷徨无助。 这个妹妹他认得!在十二岁情窦初开那一晚,梦里的男人告诉他,他是兄妹所生,他也可以和妹妹在一起……可是他自小遇见的,义母和蛊王都要有主夫,他妹妹是长安女帝的女儿,她会和长安的人一样,有很多男人,主夫的位置不会留给他…… 他一直在自己的身世之谜里徘徊,他天生拥有巫蛊血,不像妹妹畏惧巫蛊、避讳巫蛊,自己却能很好的操纵蛊术,才成为大祭司。 直到自己成为大祭司那天,义母竟说,她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自己是和亲皇子与故国皇姐偷尖所生? 如果他母亲是独孤如意,父亲是芙泽王,那他拥有的一切难以解释;除非他的母亲就是巫蛊二皇之一,那么芙泽王所说的,确实是疯话。 因为过去太疯魔了,所以他选择遗忘。面前这个妹妹说的全无假话,只是他捧着白毛脑袋,痛苦的挣扎了刹那……瞬息万变的感情还是归于了静止。 何以解忧?唯有,再次遗忘。 ——俩人一个武功绝世,一个武力霸道,但都没品的扭打在一起。 还试图讲道理、互为说客。 英气的妹妹语气逼人,眼光锋利、 “你与墨珈勾结盟约,也要图谋中原吗?” 皮相妖冶又气质绝尘的白发兄长,只是不屑一顾的嗤笑了声,赤褐色的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厌恶、鄙夷。 “我不与任何人缔盟,生来为自己而活。” 即便他武功内力绝世,面对她这样擅长近身打斗,又毫无章法尽用蛮力的对手,也显得拉不开架势,只能狼狈接招。 可这姑娘熟稔搏斗招式,更会借力打力! 当他再次!被她扫腿绊倒之后,这姑娘又急慌慌的蹲身去垫一下——在触到他下跌的腰肢时,却规规矩矩的,只敢拿手搀扶他腰臂。 怕被他剁手,她又飞快地撤回了爪子。 白发兄长再次将身形站稳时,这华胥姑娘的马尾辫儿、旋然在他眼前划过一道弧度……不待他恼怒的机会,这妹妹仍端着那副正色或是痛心, “你父王还想大归故土呢!解忧,你若真为你父王好,便不该与我骨肉相残,断绝华胥一脉,这正中蛊皇墨珈的下怀!” “你既认贼作父,我因何不能认敌为母?我要杀你是看不惯你,与旁人无关。” 第1747章 1747不入梦 他并不相信她说的任何话,相当自负又傲慢了,直到九幽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葫芦丝碎裂声! 那个嗓子粗哑的女人尖叫:“贱奴!孤当年就该把你炼成尸蛊!” 随后便是男人清冷又沉稳的语气道:“汝乃冢中枯骨,人间相柳,岂敢染指垂涎华胥之地?尔今与朝廷义兵同行,势必将汝等赶回岭南不毛地!” 殿里,站在撒金粉画金乌地面上的,兄妹二人面面相觑。 白发美人皱眉,“何人如此冠冕堂皇?” 九幽顺势绕开他,踮脚一跃、跳去一旁拔出了自己的剑,而后提剑意欲出去找人, “那是我师父!” 解忧也豁然飘身过去,收了自己那柄玉骨白刃的冷剑入鞘, “你竟有师父?怎教养出你个无能之辈?” “住口!我师父好得很。” 华胥姑娘横了他一眼,便作势迈步出门,她主要是私心不想与他动武,看到他活生生的也就放心了。 虽然自己师父那武功,已然登峰造极,单挑蛊皇定然不成问题,根本不需自己出去碍手碍脚。 却听身后,阴测测的传来一句: “师者如父,应为徒之神祇,不可亵渎不可僭越。你对其所为,可有尽到师徒之礼?” 九幽豁然转回身去,愕然看着他, “你说什么!?” 白发及膝的绝世美人表情肃杀,眼神阴鸷却毫无光彩,他只道, “清醒之人最痛苦,你因何不愿入梦?” 她心底顿时五味杂陈,尤其心酸。 “相较你而言,遗忘最好,但我只能尽量周全,以清醒冷眼旁观。” 兄妹俩错身而站,每一句都是对血亲悲悯的规劝,可妹妹知道,他听不懂,她只是在自己劝自己。 ——忽听外头破空响起一句: “看你们血亲相杀,却又怜香惜玉不肯下狠手,真令人感到无趣。” 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九幽本不想搭理,但还是瞬间警惕的握紧剑鞘,循声望去—— 自外头“乾”形正门逆光而来的人,披头散发,短袍长腿。 “好个妖孽,屠戮了养母的村寨,就这般心安理得的,去觊觎妹妹中原的爵位?” 兄妹俩一齐循声望去,白发美人也瞬间出鞘了剑,“荒谬!你骂谁?” 三脸相见,旋即爆发了一阵狂笑! “哈哈哈!难怪世人尽说独孤家出美人,好一对绝色兄妹啊,我都能想象到,那前朝玄帝有多倾国倾城了。” 来者穿了一身橘色圆领袍,满头蓬草发色发红,却是个胸膛鼓鼓、长靴护腕齐备的英气女子。 尤其那张脸,从大太阳底下照来,五官棱角分明,俊美又大气,居然还有几分眼熟……分明是那天的‘球球’! 九幽正在端详来人,身后便如同一阵风似的刮来,白发男子已一剑——飞身劈过去! 结果这女子连武器都没用,空手砍下白发男子手里的剑,那剑刃‘咣当’摔在地上,这俩人又顺势打了起来! 可这武德充沛的女子,好像天生克制武功内力雄厚的九冥! 第1748章 1748臣服我 因近身打斗,对方又毫不怜香惜玉,他不仅使不出武功内力,还不出一个回合,便被她大力的扭胳膊、踹倒! 可说是转瞬之间,内力强大的独孤九冥,便被武力更强大的女人打败了。 把一旁的妹妹看傻了。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方才是如何锤揍兄长的。只是自己不忍下重手,这女人却毫不怜惜。 ——而后,单膝跪坐的男子,手里托着脱臼的雪藕手臂,任由满身白发尽数垂散、逶迤绽放在地上。 这身形彪悍的女子旁若无人,硬底皮靴一脚!踩在男子膝头上,那宽大修长的手,就掐在了男子脖子上: “美艳的皮囊一无是处,既然不善搏斗,倒不如臣服于我,给我生几个白毛娃娃!你已无处寄身,无依无靠!那华胥女娃自身难保,跟她兄妹禁忌,独孤家不是要绝后吗?” 她语气炙热如滚滚火炉,所煨烫过处,是刮地三尺的燎原侵略。 威胁感如此之近,近乎折辱!白发男子骤然眉眼一横,美艳又狞厉,忍着胳膊的痛,他反手一推,暴怒的撞开虎豹身形的女子! 而后,男子托着如同傀儡断线的手肘,摇晃着纤细腰杆儿,踉跄起身。 他自凌乱的白发里,迸射出一双猩红狞厉的眼眸,嗓音如同凤鸣鹤唳,凄厉决绝, “你尚不及舍妹万分之一,岂敢冒犯我!” 在二人打斗之外,不声不响气势汹汹,被称为“女娃”的白衣姑娘拔剑走近战局,眼神凶狠凌厉,是几欲将人生吞活剥的残暴! 忽然间,只听嗓音苍老的一句:“汝应与汝妹同行,方得周全。过来!孤给你接上脱臼的胳膊。” 白发黑衫的男子闻言,摇摇晃晃的身形一挺薄软绸缎下、裹的嶙峋的蝴蝶骨,愤然支起跌宕遒丽的脊背,冷着脸,道声“不必”! 只听‘咔嚓’一声过后,白发男子脱臼的细弱手肘,已然复原了,只是他的脸色,较之前更加惨白几分。 英气逼人的妹子沉稳的像是一尊塑像,见状挽了个剑花扣剑在手,只闪身站到他身边,忧心忡忡的瞥了他一眼。 这饱含情愫的一眼,被巫皇逮了个正着。她顿时如获至宝,傲慢一抬下巴,斜睨蔑视, “你望向这位月神兄长的目光里,三分敬畏,七分欲念。除了忌惮,再无单纯的心思。” 一旁原本低眉垂眼的白发男子,闻言忽然抬了头……恍然间有谁对他说过:“你看你妹妹的眼神,属实算不上清白,早晚是个劫难。” 兄妹二人的目光悄然错开。 华胥妹妹只是持剑杵在那里,堪堪犹豫一瞬,便眼看着兄长自白发里,双手勾起食指与中指、抛出两根泛着银光的细丝,飞射甩在原野粗壮结实的双臂上! 明明甩出悬丝的是白发男子,像个提线傀儡的,却也是他。 豁然半转过身的原野,“哟嗬”打趣了声,抬起被丝线勒的几近入肉的胳膊,竟不怕越勒越紧,她反倒绷着力气往回缠了两圈,不顾因不过血而憋的紫红的手臂,而后用力——去拽悬出丝线的白发男子! 第1749章 1749打脱臼 被拖拽的挪了两步的华胥男子,也较劲儿似的,跟原野拼上了力气! “哈!跟老娘比力气,你个华胥男子可真勇啊,可知何谓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 嘴上讥讽嘲笑,手上也没闲着。满头狂草的原野,忽然自护腕里亮出一只白刃,抬手一刀,‘唰’然砍断了缠在自己胳膊上的丝线! 被勒的红肿的胳膊骤得解放,她揉了揉肌肉紧实的手臂,挑衅意味十足的,朝他斜飞一眼。 似乎武功内力在纯粹蛮横的武力面前,就跟打在一堵厚厚的墙上,闷声无回应。 此时甩着马尾的,白衣红绣云锦姑娘,已经提剑挺身上来,跨步挡在白发男子面前, “休要欺负我哥,他柔弱不能自理,咱俩单挑。” 那女子听闻这话,狂笑了几声,只道: “这个华胥男子看着弱不禁风,性子倒野的很。我就叫原野,你看我俩谁更野!” 华胥妹妹收剑入鞘,将马尾一甩、秀丽身形旋身站定,一抬手指去她鼻梁,虽目中无人的傲慢,也着实英气逼人,“我从前未曾忍心打的人脱臼,今天为你破例了。” “你要为这男人出头?英雌救美?可你这打架前摆的备战姿势,却也挺美。” 皮相精致的华胥妹妹也不说话,原本就冷着脸,她身形翩若游龙的细密移步,走近了,猛抬胳膊、旋身踢腿虚放一钩,就抡起一拳朝原野过去! 这华胥姑娘看似轻飘飘、没用什么劲儿的胳膊,一拳过来却是力有千钧! 看来这人不止皮相绝色,骨架子看着并不魁梧,打起人来却矫健凶狠,力道雄厚! 原野到底是常年打架的,反应极快。只刚躲得了她的腿绊儿,便硬生生接下她的拳头。原野也没敢小瞧对手,只是这家伙带着怒气,本就气势上占了上风,又使出了彪悍的力气,下狠手的暴揍,活脱脱将锤、削能粗俗打架的词汇演绎了个遍。 一者如游龙,一者如猛虎,又是猛扎猛打的拳脚相加,又是借力打力,实实诚诚的就是在打蛮力肉搏。这俩旷世猛女拳脚生风,拳拳到肉,活像武夫肉搏、胡人角力!将武德充沛彰显的淋漓尽致,连无法参与战斗,只能看热闹的白发兄长都瞠目结舌。 自开头双方各自结结实实挨了对方几下,体型健硕的原野便心生退意,攻转守势一心躲闪了,她本就未想跟这家伙打个你死我活。 而华胥姑娘却冷着脸,漂亮的龙凤双眸满含阴鸷,看得出她心情不妙;与她娇艳的巴掌小脸儿截然相反的是,她身上赤膊的功夫,却狂热至极! 直到被她逮着衣领子锤揍,就跟小孩儿打闹一样,幼稚又不知轻重!原野才猛然爆发怒吼,还不忘捂着头: “你疯了啊!啊——!!” ——只听‘咔嚓’一声,刚才那一下子,这华胥姑娘直接,把她挡脸的胳膊给锤脱臼了!原野本有心让她,可这家伙半分不放水,当真暴锤到自己脱臼! 第1750章 1750何解忧 亏得原野并未傻眼,见她达成目的后表情有缓,便趁机撕开俩人的距离,大跳去一边! ——白发兄长在一旁看着,自己打不过的人,竟然被妹妹制服,她那扮男装略显薄弱的身形,一旦打起架来,这妹妹浑身都透着一股沉稳又勃发的、威慑凌厉气势! 她强大的精神力既不受巫蛊控制,彪悍的武力和体能,又能对这个原野、造成势均力敌的反击。 “啊!嘶……”原野抱着被甩生疼的胳膊,痛呼了两声,又不禁赞叹她, “你真狠啊!停手停手,我接个胳膊。” 原野此时明白了,华胥女子岂止非是弱不禁风?简直是龙精虎猛,披着姑娘皮的汉子。这样的人,难怪玄帝能与元家天子平起平坐。 闻言停手的姑娘,只负手而立,颇有老道施展神通的收放自如,出尘之姿分外欠揍。 打成热窑的俩猛女可没注意到,身后的兄长与老妖精,针锋相对半天了。 老妖精道:“何谓解忧?前三国曹丞相有《短歌行》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或是西汉有解忧公主远嫁和亲。” 白发男子愤然拔剑,惊艳的小脸儿上阴鸷沉郁,“够了!你们巫蛊二皇都该去死!!” “死了我们,难道能阻止这全天下的和亲远嫁吗?你欲扼杀苗头,父子自救,可这世上每一天,恐都有和亲之人,父死嫁其子,母死嫁其女。” 九幽正面朝原野,看她揉了揉胳膊,咬着牙“咔嚓”一声,自己接了胳膊。 然后这长相粗犷大气的猛女,还冲她扬眉一笑,“我也会接。” 这人还真是不记仇,这还笑得出来? 她正蹙眉于这对手抗揍,忽然听得一声娇喝!她转回头去,正看见背后的白发男子突然癫狂,抬剑怒砍了老妖精几下,却被那老妖精一甩齐腮白发,居然眨眼间凭空消失! 男子又一揉剑转,扭头望向了自己妹妹。 兄长猩红眼眸里,凶恶的像是妖魔附体,全无半分情愫。 ——正一愣神的姑娘,却被原野一推、推到了正巧抬起白刃、欲砍向这里的男子面前。 眼眸猩红的独孤九冥,伸出犹如骷髅鹰爪的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瞬间被拿捏的窒息感,让她有一瞬间的生死无知,而后九幽连忙去掰开他的手,并艰难的闭气,发觉他越发收紧和用力了, 来不及说话,也说不出话,急的她霎时眼窝蓄满了泪,无助的盯着他漂亮又血腥的眼。 四目相投,他那双通透的双眼皮龙凤眼,猩红渐渐深沉成了褐色,眼底也浮现出了复杂情愫。 他像是认出她了,故而纤瘦刚劲的玉指,并未加大力道,只是僵硬的掐着她喉咙! 九幽慌乱之中,抬手去扒拉他的脸,当拿手指点触在他额头上,他果然顿时清醒!随后五指一松,放开了她。 骤然得以呼吸的姑娘,忙着大口喘气。 九幽只觉喉咙干涩,头晕脑胀,眼前的白发美人,她也顾不上了。 第1751章 1751问嫁妆 而后独孤九冥便发现,自己被妹妹面对面怀抱着,她有力的臂弯和灼热的掌心,传递来清晰又温暖的力度。 他还是那副傲慢神情,只是眼睫低垂,微红的眼睑,竟生出几分媚态与委屈,“我们似乎确实……很亲近。” 妹妹五官精致的巴掌小脸儿近在眉睫,她喉咙滑动,嗓音低哑,琥珀眼眸却通透明亮。“还舍得杀我吗?” “杀你如同自戕。” 四周安静又无人,原野不止何时出去的,只留兄妹俩坐在地上。 许久未曾这般亲近,九幽突然发现,自己兄长的胸膛愈发丰腴了,肌骨日趋成熟,皮肉软韧适度,整个人高挑纤长十分耐抱。 他的胸膛不够宽阔结实,但足够温软,是能让九幽感到身心依赖、灵肉契合的踏实。 兄妹二人好不容易缓和一瞬,九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见后头,芙泽王突然出现! 那白发白袍的男人,手持骨扇迈步进来,走到俩人身边。光暗分明的正殿,折射出他的影子来,可见人是活的,也穿了云履。 这鬼舅舅只搭眼一瞥,兄长便将她推出了自己温软的怀抱。 骑犼的墨珈脚前脚后也进来了,那个女人满头辫发与银饰,人还坐在长毛犼的背上,居高临下直接逼问独孤九冥,“吃里扒外的小孽障!九龙图和你爹的嫁妆何在?” 坐在地上的华胥姑娘仰头瞧着,寻思这老妖怪怎么不见老啊?墨珈那张脸并无什么褶子皱纹,顶多三四十岁,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白发兄长已经恢复了傲慢姿态,揽衣起身后,便站在自己父王身旁。 “幸亏我早已摆脱你的控制。” 显然,墨珈此次复生,并非只是来报夺走巫术之仇的,而是另有目的。 “哦?除了趁寡人假死,偷取夺梦巫术,你们父子还勾结外人,干了什么吃里扒外的勾当?” 芙泽王也真回应,随即便道:“你不是要滴血认亲收回母皇蛊么?解忧将计就计,被你取走心头血,省得你一旦催动心头血喂养的母皇蛊,解忧等蛊鬼便成你的子蛊,供你吸血,吾儿可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断然不能为你骷髅,陪你吸食人血。” 墨珈一拍长毛犼的背甲,大怒:“你们父子,贱夫生个野种孽障!寡人这巫蛊寨绝生不出尔等异类!” 眼瞧着那只被主人威风殃及的长毛犼,不敢对主子产生怨怼之心,便冲底下的父子俩呲牙……九幽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站到这父子俩身后去。 她只能跟人打架,跟蛊皇和猛兽都不是对手啊!九幽知道当和事佬和稀泥无用,还是赔着笑脸: “你们三位前辈,当真是妻夫母子?怎么活生生的像仇人。” 独孤九冥瞪了她一眼,冷哼,“为何非要迎合伦常,逼迫我认这种妖怪为母?我宁愿与你禁忌,认华胥女帝为母。” 这头的仨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忽然听见一声苍老悲凉的嗓音:“墨珈,夫子双全,活的挺滋润啊?” 第1752章 1752骚马郎 不出所料,又是巫皇人未到声先至。 ——旋即,原本空荡荡的正殿,本就站了不少蛊兵,忽然又涌入了不少镜兵。 九幽居然头一次见,在太阳底下逆光而来的巫皇,居然是以脚尖走路、赤足出行的! 这位巫皇引兵而来的气势,目的分明是蛊皇墨珈。她还声称是与玄机阁主计谋,在此骗蛊皇入局将其绞杀。还说要让独孤九冥给她的女儿做男宠。 去而又返的原野,抱臂附和:“我瞅这小妖精不是一般野,屠戮故乡,六亲不认的。一个献祭月神的小骚马郎,真不知身上经了多少人,连我这种不忌口的,都有点儿嫌脏。” 白发男子骤然掀开长睫,红褐色的眼眸愤然一瞪,被身旁的老父王拦住时,还咬牙切齿瞪眼,终究是理亏。 巫皇笑了,“他可是他妹妹的心尖儿宝,守宫砂尚在,给你当个男宠亏不了。” 原野对此嗤之以鼻,“他也就能诓骗血亲了,寻常人家谁愿娶他啊?也就适合打断腿,拿锁链子囚在床褥之间,也算个玩应儿。” 独孤九冥闻言,狂笑以掩愤怒, “可笑!我恨不得啃汝肉饮汝血!” 不怕事大的原野,抱着胳膊邪狞而笑:“我叫元焰,乃是混沌初开的火种,不比九幽之地的阴气高贵的么?” 他唾了一声“呸!”而后讽笑道, “她化成阴魂都比你高贵!” 原野闻言,把胳膊都撂下了,“哎你这小妖精!咋嘴这么恶毒啊?我没把你打服是吧?” “不屑与你这粗人动武!” “呦,还两副面孔呢?跟你妹怎么打的勾肩搭背呢?这叫臭味相投吧?俩六亲不认的,禁忌不伦!” 他猛然抬剑奔她而去, 原野笑了,“骂你你没反应,骂你妹咋就生气了?” 九幽本想上前去拦住俩人,结果独孤九冥踮脚一跃、轻功送自己揉身过去,却刚一挥剑出来,便被原野劈手夺剑,又将他的剑一脚踹开了! 把妹妹看的火冒三丈,握着剑鞘便要上前去助阵,怎奈老妖精逶迤着曳地的蓝色鲛绡,赤足堵在她面前。 “小九幽,想跟孤打架吗?” “你以为我怕你吗?” 九幽哪受得了这个挑衅啊,可她更担心独孤九冥! 另一头,独孤九冥被原野抓住手腕,扭胳膊撂翻在地时,原野敛去了嬉皮笑脸,硬气的长相凶悍又威严肃穆, “跪下臣服于我!不然姑奶奶便先打折你妹的腿,再在她面前‘撕碎’你!” “哼,你尚不及她万分之一,岂敢妄言高攀?我宁愿与她同坠幽冥,以月为光。” 兄长的话虽然语气冰冷,但如涓涓细流,滋润心窝。 她还来不及徒手揍巫皇,解救自己兄长,便措不及防——被面前的老妖精一脚踹在下腹上! 九幽只来得及“啊”声痛呼,便觉得眼前一黑,耳边犹如飞沙走石,骤然日月变换。 ——当她揉着下腹,踉跄着站起身时,她睁眼却看见,那个黑曜石座椅上,坐了个人。 第1753章 1753童养夫 而刚才地上混乱的原野和独孤九冥,乃至巫蛊二皇都不见了! 玄机阁的太阳似乎又偏移了几分。 她踉踉跄跄的迈步,走过去,只见三首蛟座椅上那人,居然是洛北冥! 他以手肘撑头搭在扶手上,斜倚靠背,忽然抬起一条修长白净的玉腿,浮空划过一道若隐若现的曲线,以至双腿交叠,姿态慵懒的坐在黑曜石座椅上。 这位气势阴冷的少阁主,恢复了以往的装扮,只是去掉了面具。白发男子套着尖长的黄金护爪,脸上画着精致而浓艳的妆,还勾勒了眼尾和唇色。仍旧身披象牙肩甲的斗篷,肩头趴着颗拳头大的、黑金雕狞厉的饕餮头。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如今里头穿着白衣绣红花,简直像极了白丧服。那大敞的领子、几乎是勒着红突,颈戴一圈简洁又贵气的金饰红宝石璎珞,底下的胸膛鼓鼓、若隐若现。 而稍小的两根象牙盘在他腰间,掏开衣衫裁剪出腰际,独独挡住了腹肌,还缠着锁链和圆盘武器。将线条流畅的腰胯完美露出,可见之内、连犊鼻裈的系带都没有,巴掌大的护裆下摆坠着流苏,延伸出两条修直的长腿,套着金圈的大腿丰腴小腿细瘦,遍体充盈着习武之人的爆发力,无一丝赘肉。 令人血脉喷张,恨不得动手掀开一探究竟。 即便如此喜庆又丧气的诡异装扮,也丝毫不消减他的白狐狸妖邪之气。彼时,他整个人都笼罩着一股浓郁的压抑煞气,神秘冰冷,让人不敢直视。 九幽走近他,只觉他陌生的鬼气森森。 “为何穿嫁?” 斜倚宝座,一手撑头的少阁主坐姿慵懒,犹如一只假寐的白毛猛虎,气势十分给人压迫感。他身形未动,只微动唇瓣: “本座既是义父为世女准备的童养夫,自然是要嫁给妻主原野。” 他的语气嗓音,一如往常的绵媚柔缓,漫不经心的话落在她耳畔,便是巨石落水,摔起惊涛震地。 九幽只觉晴天霹雳!怎么突然间,自己的俩男人,都成原野的童养夫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原野!真是横空出世的劲敌啊! “你骗我,你还是洛北冥吗?” “本座与君侯素未谋面,何故像你很了解我一般?” 四目相投,他傲慢睥睨的眼里空无一物,确实不像见到了熟人。 华胥姑娘闷声摁着剑鞘,走到他座椅三步之内,他脸上淡漠,丝毫看不出紧张戒备。 “君侯此来,便以命做礼金罢。” 他最后那句话压了重音,听的九幽不寒而栗,旋即!只见他一挥半袖底下的尖长护指、便引得俩人之间忽然一暗,如是幻境的飞沙走石。 九幽听见,有人在唱: “凤凰木上明月光,凤凰木下穿红裳,彼岸花开与君绝,离别过后,谁还记《上邪》?” 那嗓音雌雄难辨,如怨如泣。 这首《上邪》写尽了小夭与墨莲,贯穿了黄沙万里和昆仑雪,不见天日与凤凰木,像极了分辨不清的爱恨交错,让九幽有一瞬间的,迷失在不日城。 第1754章 1754被夺舍 忽然间,飞沙走石里隐隐现出一株凤凰木来,那红花绿叶的粗壮树枝随风摇曳……居然转瞬之间,又显出了人形! 凤凰木随风飘荡,渐渐变成了一个身姿窈窕的红衣美人,他将白发披散在肩头,微微拂动,踩着一步一开的彼岸花。 一切幻影渐渐清晰了,冰肌玉骨的华胥男子赤足,踩在满地鲜红上,一步一步风姿绰约便走到她面前……彼岸花无风自摇,全扑在独孤九冥穿着那身嫁衣上,烫金的大袖襦领子,刺绣了一身金凤凰、在绕着彼岸花盘旋。 她面前这个独孤九冥,不知是真是幻,她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甚至不敢分心去看、他身后有没有洛北冥…… 白发兄长如同黑暗里唯一的明月光,他精致美艳的皮相幼态未褪,又拿金粉勾勒了眼角眉梢,低眉抬睫之间便足矣颠倒众生。他身穿的大袖襦也颇显身姿,从修长鹅颈与起伏性感的锁骨,因常年练武,他的肌骨虽然纤细、但不娇弱,清瘦而矫健。 当天地间并无光暗之分,九幽便知这是幻境。黑暗里,他迈着白净纤巧的赤足走来,脚腕上的金镯子和缠了红线的铃铛,随之摇曳生姿,一步一响。 他说自己并非白惨惨的月,他要做人间炽热的太阳,做金乌而非玉兔。说到底,他就是出尘不染的神子妖孽。 九幽妹妹站在那里,人都傻了,只颤声儿问上一句:“哥哥?” 白发红嫁的夜晚太阳,已经拔出腰间的剑逼近她面前了,九幽妹妹还不知所措。 只听不知何处,传来鬼舅舅的一声: “九幽!快救解忧!” 饶舌的两个名字终于咀嚼出了不同,人家的寒光白刃都横在眼前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躲他劈过来的一剑!随即迅速入阵与他周旋,九幽怕真伤及他,得想法子夺下他的武器,再摁住他! 听黑雾里的窃窃私语,九幽才知芙泽王被冼祈困住呢,俩前辈那边纠缠不休,不知什么情况,但显然独孤九冥不受控制了。 这边儿九幽妹妹拿剑跟他比划半天,他却仿佛换了个人一样,即便自己怜香惜玉不肯触及他,他也对自己毫不留情、每一剑都堪堪戳中她要害! 当她身上刺绣的红龙再次被挑开、九幽都濒临崩溃了!她心疼兰陵王送的衣服啊! “独孤九冥你停手!你非要杀了我吗?” 他雁唇微启,讽蔑一哼:“你哥哥已经被月魔夺舍了身体,他听不见你的呼唤和哀嚎,他只想吃你肉吮你血。” 九幽只觉顺天灵盖儿凉到脚底板。 “那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当俩人双剑相击之时,那嗡嗡剑鸣所殃及的虎口震颤,居然把穿嫁的独孤九冥给震的、化成了朵朵凤凰木花瓣,凭空消失了! 于是九幽妹妹还保持着以剑相抵的姿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一切。 ——眼前的黑雾缓缓散去,显露出来三首蛟座椅上的那位,他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修长白皙的双腿交叠翘着,腿上绑的金圈、和长靴上的武器熠熠泛光。 第1755章 1755亲手弑 九幽呼唤洛北冥,以人的身份,以血肉之躯活着,而不是让他和他的义父都沦为巫蛊二皇的傀儡。 他只是冷哼了声,不置可否。 ——忽然间!九幽眼睁睁看着,满地都是凭空出现的蛇,有长有短,各种花色和长相,剧毒那些种来了个遍,从他身下的三首蛟座椅里蜿蜒爬出,爬向她这边儿…… 九幽眼看着,座椅上的洛北冥起身了。 他只道:“君侯是更怕蛊虫,还是本座这个世人眼中的‘蛊鬼’?” 洛北冥从前的武器擅用锁链,和带倒刺的轮盘,但他从来未对九幽出示武器的锋利。而今他‘唰’一下亮出了圆盘上的倒刺,连锁链都转换成了蛇骨鞭。 头一次见识他的锋利和煞气,说不恐惧九幽自己都不信。只怕他那武器沾了身,皮肉都要搅碎了,粘连模糊,刮地三尺一般。 就在九幽犹豫是砍蛇、还是抵挡洛北冥的攻击,她还是选择相信了活人。 来不及多犹豫,她只看见,面前有一条蛇扑过来,她连忙抬剑去砍! 却忽然,被一口热血喷了满脖子,九幽震惊的睁大了眼,却发现自己剑下的,以尖长护指握着她滚烫红刃的,居然是洛北冥! 俩人之间不足一步,四目相对,她望着他上了薄妆的雪白脸庞,他眼下那颗泪痣别样的鲜艳夺目。 她不敢相信,不知道人是幻境还是蛇是幻境。本以为是场无从下手的恶战,他却让她以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反胜为败! 他拿下腹撞在冒烟的剑上那刻,腰间缠的锁链饰品轰然断裂,碎了一地稀里哗啦。 白发男子任血喷溅,自己则傲慢的扬起了脸,冲她眉眼斜睨,语气微弱的道。 “我曾将一身污泥浊水,换取柔情半月,与君共饮夕阳。但我的命已抵给神灵。” 浅金色的眼眸失去了狐狸的媚态,却颇显傲慢,他咬着牙,强制自己吐出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次效忠,就拿一尸两命,反抗所有拿我当玩物的人!” 原来他记得!他什么都记得! “洛北冥!!!” 亲手弑杀自己后代的华胥姑娘,满脸震惊欲绝,不可置信! 当他凄凄惨惨的合上眼睫毛,身体因支撑不住而更倒向剑刃时——九幽颤抖的手一紧、狠心拔出剑的那一刻,眼窝的泪水也刹时冲出眼眶,顿时两眼模糊,什么都看不了。 等九幽一抹眼泪,听见“咣当”一声,烫铁剑的剑鞘砸在脚面儿上,九幽突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凭空消失了本该躺在地上的洛北冥,只剩还冒着焦味红烟的剑,以及自己脖子上的血,还有地上稀碎溅落的血迹,证实着刚刚,她确实亲手斩杀了洛北冥! 可她眼前,突然跑来了黑衫的独孤九冥。 这妹子一巴掌扒拉开他,眼神着急的四处寻找,“洛北冥呢!洛北冥怎么不见了!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她突然跟个痴傻疯子一样,未中巫蛊犹如中了巫蛊,并不知发生何事的独孤九冥,只一把抓住她的腕子,拦住她, 第1756章 1756夺巫术 “你清醒一点!你所看到的一切皆为幻境。” 双眼无神的妹妹满脸呆滞,安静了一刹,而后僵硬的转脸看向他, “真的?我没有……没杀洛北冥吗?” 瞧她听见先头那句,眼里有光了,独孤九冥刚启唇欲言,巫蛊二皇便已款款而来。 独孤九冥猛然一拽她向后甩,拿自己稚气未净的纤细身体挡在她面前,这一瞬间,兄长便比洛北冥重要百倍! 兄妹二人各自捡回武器,收剑入鞘后,便并肩而站着,明明身在玄机阁正殿,却居然置身于黑暗里。 蛊兵和镜兵将俩人围得水泄不通,遮天蔽日,让人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真实。 俩老妖精就在刚才的功夫,居然达成共识了!都要夺取兄妹二人身负的巫术,尤其是九幽继承玄帝的‘守心’巫术。 九幽分辩自己不会巫术,俩人非说她有,因为她不受巫术掌控,又不被蛊虫近身。九幽反驳说,“巫术不是巫皇教给我娘的吗?巫皇是弃暗投明,又弃明投暗了?” 墨珈道:“孤拿你的血喂虫子,发现那只虫具有不需嗜血嗜杀的统御力,像极了你娘当年兵不刃血的统治府兵。” 听她们的对话,九幽多少也大彻大悟了。 巫,扎根于人心的精神力,能在血液里传承;蛊,深藏在人的血肉之躯,能死而复生白骨生肌。 巫皇要绝对服从的人心,灵魂和精神力;蛊皇要任其操控的躯体,即便她的兵俑是行尸走肉。墨珈想要血肉永生,不靠蛊虫和人血,保留少量的记忆和智慧;冼祈想要灵魂永生,脱胎换骨,为了永远做智上的神灵,甚至可以寄身与没有人形的镜子。 但她们都想要独孤如意的遗体,和她的孩子们。墨珈想将其培养到继续研究血肉永生,或者剥夺其世代相传的精神支柱,看中王道和霸道的统治力,而玩弄人性。 冼祈想将其炼化为镜兵,或者夺舍取而代之,是想做受人敬仰崇拜的神,成为人性的顶点规矩,但不想管人间的是是非非。所以想要独孤如意的管理统治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接近华胥女娲的,最高智慧的创世神。 想明白了这两位的所求,九幽更不敢轻易付出自己的性命了,唯恐相柳尸身祸国殃民。 九幽闻言默默拔剑,虽不知她何时取走自己的血,但也感受到了威胁。 “就想打架是吧?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夺取我们身上的巫术!” “夺取巫术和夺取政权不同,不需要使用武力,只需迷惑你的心智,让你心甘情愿献出巫术,为我所用。” 九幽笑了,“你们疯了吧?原来是要拿我养傀儡啊?” 冼祈摇头,“拿你养傀儡费劲,但制裁你哥还是不难的。” 独孤九冥眉眼一抬,“说什么鬼话!” 巫蛊二皇纠缠不清,为共同的利益而暂时缔盟,对九幽来说,简直是魔鬼的审判,也是神灵的坠毁。 独孤九冥道:“蛊皇的巫术有五种:夺梦即篡梦,傀儡即操纵,同心即读心,筑梦即幻境,引梦即召唤。巫皇的巫术只三种:幻境、惑心、压制。但很显然,巫皇这三种属于心智控制,蛊皇的巫术多是躯体控制。” 冼祈道,“孤的巫术不提也罢。一是惑心被如意用以统御之力,再是压制被如意用作束缚桎梏。如意并非天生拥有‘守心’,而是在与孤溶了血后,以平衡与清醒独创了这种‘固守本心’。你们兄妹的巫术,一个是训兵将的,一个是养帝王的。” “你们不是南疆人吗?为何盯上我们中原的统治力了?” 蛊皇嗤笑,“你以为谁都如你一般,不思进取吗?” 巫皇摇头,“她虽一身弱点,可有帝王胸襟,不可小觑。” 俩老妖精提及,前段时间巫蛊寨被屠戮殆尽,男蛊王下落不明,正是蛊惑蝉梦未醒时。世人皆以为是十万大山、或是百越之地干的,又说是独孤九冥干的,其实是因为,巫蛊寨抓了一条鲛人。 巫蛊寨临洱海,分割了十万大山与百越之地,传说时常有南海鲛人造访。 听闻巫蛊寨很多人都见了,那条鲛人对月吐珠,没有性别,生得胸膛平平雌雄难辨,却美的勾魂夺魄,张着利齿含毒,杀死数名寨中对其起念的女子,唯独对男蛊王俯首称臣。 蛊皇又对九幽道:“孤告诉你一件秘事,那男蛊王并非独孤如愿所生八子,而是一个鲛人所留,那八子自幼被易容成独孤如愿的脸,为得其荫蔽。故而巫蛊寨易容之术素来超凡,因通鬼神之故。” “所以我与八哥,并非禁忌?” “而且他与你纠缠之事孤亦有知,多少是受鲛人影响,鲛人因在成年之前雌雄同体,他自幼又与墨莲针锋相对,甚可称为相爱相杀,他明知墨莲对你春心萌动,便欲捷足先登。孤想来只觉可恨,独孤如愿的儿女自幼会惑心巫术,诓骗了孤的庶出儿子,又带的嫡出儿子禁忌不伦。” 九幽无话可辩,独孤九冥只拉住她胳膊,蹙眉冲她使眼色。 墨珈又道: “南海大巫族有个传说,传闻,归墟海的领主叫映龙,其法器是一面正映镜子,她乃远古母神时代的末代龙皇,凭一己之力将归墟海封印到了镜子里。后来,镜子就成了大巫族通往归墟巫镜之国,海市蜃楼的途径。” “你又不是南海大巫族。” 说完九幽就后悔了,冼祈不就是吗? 果不其然,蛊皇只嗤地一笑, “故而孤的巫术来源于昆仑传说,女娲之肠,通过睡梦才得进入华胥神国。但映龙母祈可是南海大巫族!” “你们为难我便罢,我哥可是蛊皇您的义子,或是亲生嫡出儿子,你们怎可如此对他?” 老妖精抢话道:“在出来芙泽王复生认儿子之前,只听人言你们兄妹是双生子,为独孤如愿所生,孤倒听闻,那奸妇乃柔然国相,郁久闾天赐。双生子来自不同的母亲也是稀奇,如意给妹妹起的名是无忧,后来一气之下改了九幽九冥,为显女儿的尊贵,女儿名在前。” 第1757章 1757九重幻 九幽震惊了,“真的假的?我怎不知?那我娘……她也忍了?” “独孤如意自然恼火,故而不顾北魏朝廷反对,发兵干涉漠北内乱,直接造成了柔然覆灭,两个亡国女人最后的缔盟,就是把孩子分开,把两人的财富挖坑埋起来,这就是你们在寻找的华胥九图。” 顿了顿,老妖精又道: “若有机会,你大可去问元家、宇文家的老一辈,问他们知不知玄帝一心给女儿起名‘无忧’之事。只可惜玄帝想要了半辈子女儿,只在死后才有个独苗,却已江山倾颓,家族倒台。” 兄妹俩被围在中间,看俩老前辈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前尘。 九幽满眼担忧的,看着身旁的独孤九冥,心道兄长这身世真不能推敲啊,整出好几个谣传的生身爹娘来。 兄长却冲她使眼色,悄声摁住剑鞘,预备奋起反抗。 被围得水泄不透的大殿里,乌泱泱的却鬼气森森。 巫蛊二皇轮番劝她二人, “珠沉沧海,玉碎昆仑,这本就是人间所谓的诸多遗憾。数万年前,你们华胥的母神放弃了九州,便因凡人那卑劣的欲望,和损人利己的秩序。” “人世似真似幻,岂止不会一梦虚变实?怎样,去见识巫镜之国?” 九幽义正言辞:“巫镜之国?你们看我个天生‘守心’清醒的,能迷惑的了我吗?” “龙母并未阻止凡人的选择,独自回归了海底去;凤祖亦是如此,但凡人屡次进犯昆仑山,为求华胥永生药,使得神灵不安。而你独孤九幽——不过是拥有华胥血脉的凡人而已,并非神灵,何必救苦救难,不顾恩仇?” 可是她,就因为是人,才要拯救人。九幽心想,幸亏自己不是真叫“无忧,”母皇起的名是让她悲悯世人,还是为华胥一梦,而“九幽”这名儿就是嫉恶如仇,才真潇洒自由。 虽然兄妹俩极力抵触,可巫蛊二皇为让两人生无可恋,自愿献出巫术与性命,派手下搬来一面巨大的圆镜子,一左一右分别站个蛊兵和镜兵。 九幽本以为俩人要做法,可俩人的手下挪了张藤席在俩人面前,又引俩人去看向镜子! 那张镜子却是个正映的,看一眼便被吸进去了。 她临失去意识之前,还听巫皇说道: “巫镜之国乃正映之镜,为你合乎你兄妹的幽冥炼狱,量身打造了九重梦中幻境。” ——第一重。 太古之鸿蒙初辟,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这天下之土地,至高处为昆仑虚,至低曰九幽。有流者汇聚江海,贯穿天下之地,在这洪荒山海之间,便孕育出了初代诸神。 山海界有两位相生相克的始祖母神,一者住西北,群山龙脉之祖——象征着无上至高的昆仑虚上,乃为西王母凤祖; 一者居东南,九海汇聚之眼——代表着神魂的归宿、万物终结的归墟,乃为水族的始神龙母。 ——这母神统治下的山海界,是后世凡人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场景,在那个满是山精海怪的诸神时代,甚至与华胥一梦都大相径庭。 睁眼所见,皆如太古洪荒。她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身为昆仑的始祖母神,这条山脉上,数不尽的大小山峦重叠,乃至一草一木,皆由她执掌生灭!她背后的凤凰翅膀煽动则翻云覆雨,猛兽的利爪跺一跺、脚下便是天地震裂。 昆仑虽崛于天下的土地,但又独立于‘地’上,因昆仑的最高处与天相接,所以第一个登天造殿的神,便是昆仑凤祖。 自世上有‘神’伊始,从昆仑凤祖至归墟龙母,洪荒古神无不是山聚水流、天精地华造化而成精灵生命,而非后世流传的‘修仙炼道’能成,凤祖的生命与法力根脉于昆仑,与所覆之地同生同源。 昆仑虚上,满天盘旋着凤鹏神雀,云岫之间翻飞着妖怪精灵,走兽喝着涓涓不壅的溪水,河里却蹦出了露出尖牙利齿的鲐鱼! 水里头飞出的文鳐鱼、惊跑了叼着果子的白泽,路过的乘黄,却捡走了遗落的果子。 “凤祖”是昆仑众生对她的称呼,凤祖自飞到昆仑之巅,强摘了羲和之光收入昆仑,以养草木生息之后,便受到昆仑众生供奉为凤祖。 隔绝于九州以外的“云山海外”之境,昆仑虚万物生长,精灵有生无灭。每至晨曦,羲和驱龙,送十日金乌从遥远的东方大海、扶桑树上起飞而来,落入她昆仑虚的怀抱。神的记忆漫长又枯燥,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在数万年的洪荒岁月里,她唯一的挚友,便是归墟龙母“映龙”,映龙会在她诞辰日,从日升之处而来,每年一叙山海离情,映龙会给她讲一路飞来,地上九州见闻的一切。 映龙讲,“九州”的中心,有个“人”神与她们全然不同,那个叫华胥的首领有两个孩子,有个像龙,有个像凤。 因昆仑众生为媒,为使血脉永生固守于昆仑虚,凤祖娶了自己兄长凤鸣为后。在天界诸神越多后,与守护天界的战神天问相爱相杀。 在映龙忙于水族之事时,是一条被尊为东华帝君的男龙,每天从扶桑送太阳落到昆仑,晚上陪凤祖过夜,自陈当年他是昆仑的莲花,昆仑神气因养育出凤祖而寂灭后,以最后的灵气、渡化他为唯一龙身。 而后山海界与九州众生修炼登天,使天界壮大,并在云端铸造天宫。凤祖因是山海界始祖之故,昆仑顶又是离天最近之所在,为后辈登天之便利,凤祖遂在昆仑之巅搭建登天梯,修建布星台,以送世间封神为星的众生上天。 在母神时代,众生以造化本源为尊者,论古神功绩得众生所信仰。故而昆仑这凤祖功盖山海界,又因法力无所不能,心往身达,所念成实,便任性发挥了两大古神习气:空、欲。 凤祖的剑刃和剑鞘都是神灵,一者主战,一者主休,又如兄弟一体,相生相克;天界的日神太子和昆仑虚的瑶池桃神,因时常接触,渐渐也纠缠成情愫。 第1758章 1758九重幻2 作为凤祖,她每天职责就是,等人上昆仑求仙药,求她算卦,送封神为星的精灵上天。 这样的日子自然空若无事,直到有一条,来自遥远东南的、归墟的男鲛人,自称是映龙家族的旁支,因避天界与水族的战乱,被映龙驱赶来投靠昆仑。 他说一见昆仑,不如归墟。还指责凤祖的生活不合规矩不知羞耻,在他那里男女水族皆平等,都想上岸成为九州的人,纵享七情六欲的需求与获得,虽然没有昆仑虚的长寿,但九州更看重生命的过程,每个生命各有活法,有各种情绪交织,混乱又快乐,但最终都会终结至归墟。 凤祖听后勃然大怒,她试图阻止他讲述的这种新秩序,因为这让她听起来心绪混乱。 母神时代继承洪荒,亦生出诸神之战。 与天界大战得胜的映龙,甚至在天上嚣张的安了龙宫,又强娶了敌将青丘的男族长。 而后,归墟的映龙上山给她讲, “是吾辈隐匿‘欲’,放大‘空’创造了最初的神兵天界,而今的天界自诩天道秩序,竟然嫌吾辈未割‘欲’念,未脱妖神之身!怪吾辈不抛家舍业上天受封,还胆要废弃吾辈尊位?许是男神多了,给他们生出忘祖之心,不还是被吾打的赔了宫殿,又送败将暖榻?” “幸而昆仑势大,天界倚仗吾昆仑顶的天梯与布星台,倒未敢对昆仑发难。” “听闻四海龙族已归顺天界,那东华帝君于汝之昆仑,居于何等地位?” “他乃为四海最纯净的龙,当以日月星河披身,才配与他。” “拿昆仑换此男龙,汝可换?” 凤祖当时气急败坏! “拿所有男的换昆仑,吾都不换!” ——上一重幻境有多荒谬? 纵容九幽打小没少听山精海怪的事,但眼前的一切,她还是看傻了眼!走马灯一样,日月穿梭之间,如过了数万年。 直到那些模模糊糊的人脸、愈发清晰,直到岁月缓慢,生机勃勃、仙气萦绕的一切开始幻灭。 直到那个善妒又狠毒的凤后,依旧是晾着上身,穿着鲜亮华丽的凤翎羽毛裙子,却贴了一张独孤九冥的脸。 他的皮相极尽天精地华,美貌吸纳尽了凤鹏羽族的灵气,十足该是天神耀世,只合该受众生朝拜,不可亵渎不可觊觎。 于是九幽就感慨,不怪他善妒,是自己这个妻主所做的事,吃碗望盆还找锅!完全无法用凡人的思想去接受。 他身为昆仑虚上,至高无上的凤后,费心劳力掌管昆仑事务;而他的妻主凤祖,既身负毁灭之力,应以火炼化造就新物种。本该一心造福众生灵,她却十分不务正业。 因有凤祖这个布星台主人身份,她得以近水楼台,故而昆仑辖区的紫微垣十四星君,皆为自己的男伴,更有天界战神天问、他长得像高长恭;东海养扶桑树的东华帝君、他长得像宇文邕;以及长得像封浮华的,日神太子曦光等……甚至连她身负的毁灭之力,幻化的佩剑,都是供她享乐的男伴。 只是那些男人的脸,她便看不清,更不认识了。 九幽日夜游荡在昆仑虚,原来上古成神的自己,并不需再修炼。还因昆仑凤祖是与归墟龙皇、平分了封印之力,龙皇是复生,凤祖是毁灭,故而毁灭之力主贪心和**。 但她这个身份,贪欲过分了。 她也渐渐发现,凤祖凤后并非离心,而是凤祖那极致的欲念!过去的凤祖会在布星亭上强行索取,凤后若拒,她便召其他男伴来陪!她居然还做出屠尽蓬莱龙族,逼东海催促东皇来昆仑侍奉的事儿;甚至阻止众星君巡天,只为满足她的一己私欲。 这让九幽感到害怕,这里的一切都如同漂浮在云端,与她曾经脚踏实地生活的世界,大相径庭,骇人听闻。 当九幽一次次,与这个身份的欲念抗争,拒绝了凤后开屏的主动示好,一个个的劝退了男伴们的温存……她眼前的美人面,一张一张变的狰狞扭曲,而后破碎,在到最后整个山海世界,居然逐渐如碎石断瓦、轰然崩塌了! ——矛盾是众生的选择,因天界造出了七情六欲,男人对尊卑的需要和索求愈发得不到满足,自然不再信仰母神的统治。 ——随着上重幻境的崩塌,九幽发现自己变成了游离状态。 她不再是一个实体,而是虚幻的,只能盯着长着独孤九冥脸的凤后。 凤后本是凤祖的同胞哥哥,被山海界尊崇为昆仑凤后,妻主掌管布星台,他因需辅佐,便在昆仑布星台周围,种满了曼珠沙华,故得以肆意穿梭幽冥界和昆仑。 他既为至高无上的昆仑凤后,掌管昆仑众多的冗杂事务,也有愁心之事。 日渐堕落的妻主凤祖,如母神黄昏一般,不务正业,贪色重欲。 凤祖因是布星台主人,昆仑辖区的十四宫星君,都是凤祖的男妾,有天界战神天问、日神太子曦光,尤其是那条昆仑雪莲化成的龙,东华帝君!因需飞入扶桑种太阳,凤祖和东华总出双入对,天界甚至奉其为天生地养配偶,将自己这位凤后视若无睹。 故而在天界与九州侵略山海界,要夺取凤祖封印之力时,他并未阻拦。因为天界试图、要逆转母神到父神的秩序,而末代龙皇凤祖便是祭天的堕神。 后来,龙皇狠心沉没了归墟神宫,隐入深海;凤祖焚烧毁灭之力,撞折天柱,失去了牵引的月宫亦脱离昆仑、飞到了天上。 冰雪昆仑,险些被坠落成魔的凤祖烧焦,毁灭。 当九幽一眼看到那个坠落的火光时,居然打着旋儿的,灵魂都被吸入其中! ——不知上重幻境是否已经结束,亦或者是噩梦的延续。 九幽看到,在接下来的父神统治中,保有记忆的神疯狂报复,没有记忆的人贪图享乐。封印了上古时代的毁灭之力,已有了自己的神识,它放弃了夺舍妻主尊位的凤后为寄主,自行冰封了昆仑之巅,致使凤后失去神职,化成原形飞入九州,留下子嗣遍地。 第1759章 1759九重幻3 她不知怎么的,又成了凤祖。 心灰意冷的凤祖自毁魂魄,被释放的毁灭之力,寄生在了怀有凤祖胎元的凤后身上,凤后因沉迷七情六欲,竟狠心堕掉了这个孩子!他怀揣的毁灭之力随此子沉入昆仑,毁灭之力继而有了神识,遂自封大半个昆仑,不准任何生灵踏入,闯入者皆会被吞噬毁灭。 而自母神时代坠毁以后,昆仑上仅有凤后为尊。 父神凤鸣自做了昆仑之主后,生活迷乱,践踏女神,还肆意公共场合多人肉搏。 而堕落为魔的凤祖变成了没毛的鸟,失去意识的躯壳,唯一的念想仅剩了:从昆仑山底下的灰烬往上爬,脚踩着着火的荆棘残槎,她能看见山巅顶上凤鸣的所作所为,但不知为何悲伤。而自己血流过的地方,在灰烬中竟长出花来,原来毁灭既是新生。 直到灰扑扑的堕落凤凰,遇到了一个龙尾人身的九州来客,她自称是“华胥之国首领,人皇女娲”。 “晚辈已补天定海,唯九州众生生变,奈何吾仍难脱妖神之身,无力挽救母神时代坠落。但昆仑虚乃天地相聚之阶梯,只待母神凤凰涅槃,挽救昆仑虚与众生再次复苏。” “复生之力与归墟同去,山海界父神当道,母神亦无力回天。” “复生之力已散天地间,承蒙母神庇佑,华胥之国生于昆仑而背靠昆仑,辐照九州,乃为古神空欲之和,晚辈生母华胥虽已安土,但晚辈会带领人族,继续守护母神精神血脉,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你是映龙后人?何故有龙尾,怀复生之力?” “华胥人无龙尾,亦无复生之力,只是华胥人的龙脉在血液里,复生之力在心里,随着长幼生死而传承下去。映龙母神以此种形式,让人族得到永生的继承,凤祖母神可愿复苏,挽救母神最后的九州大地?” “愿为华胥,传承母神最后血脉。” …… 一连做了三个莫名其妙的梦! 从她没有意识,到看见母尊诸神时代,再到母神堕落诸神坠毁……九幽极力克制自己,保持清醒,已是比打仗还累。 当九幽再次从幻境里醒来,睁眼面对的,便是一张巨大的镜子。那分明还是很久很久之前……像是几辈子之前,沉睡下去时的场景。 她该是回到了真实,穿梭在玄机阁里,凤华山庄、南疆与不日城……可是那青山绿水,高楼殿宇之内,有川流不息和人烟熙攘,每个人的笑脸和服饰做派,都那般鲜活又陌生。 人间如旧,却没有独孤九冥。 她仔细回想着过去,在眼前发生的故事里寻找着,有男蛊王沧蛟,有西域美男楼见桃,唯独没有与独孤九冥有关的墨莲、甚至解忧! 草草一生,她恍惚间居然看到自己,穿战铠披黄袍,望昆仑而祭天,受四方朝拜、承继华胥女帝。 一抬眼间,睥睨城外矗立黑压压的八柱国府兵,尽皆俯首参拜。她是在男人的朝堂上,以比须眉更宏伟的功绩封侯拜将,是被男天子封禅为帝……九幽看到自己高坐龙椅,底下跪了一片臣子男妃,看服饰与熟悉的面庞,有周国的有齐国的,甚至还有异邦人…… 可是她一辈子驰骋征战,开疆扩土收复失地,一统了南北方三国,自诩功逼秦皇,造紫微凤宫广纳亡国男子入后宫,修陵墓谓千古首位男尊女帝,却始终都未找到独孤九冥。 江山断代,孤寡一生,六亲无靠。 这一定又是梦!若世上再无独孤九冥,她即便登基为帝,又有何亲族可扶? ——转眼之间,已经是十年后了。 眼前是接上一个梦境来的。 九幽还是在中原成了雌霸权朝的女武帝,兰陵王死在齐国,宇文邕死在周国,其他男人都在她的登基之路上先后死去,她平定了天下乱世,却成了孤家寡人。 最后,她这位江山断代的男尊女帝,被男尊‘起义军’推翻了女帝的统治,城破那日,竟是十万大山的圣子,巫蛊之神墨莲救了她! 亡国女帝沦为战俘,被带到南疆,困于金碧辉煌又腌臜恶臭的圣殿。 墨莲到底还是独孤九冥的脸,颠倒众生的皮相被岁月打磨成熟,他披金戴银,尊贵又高不可攀。只是而今,他已经成了冷酷无情,好色又重利益的男人,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随便便就发兵,对宇文邕和高长恭鞭尸! 在此身心囚困,被折磨了不知多久,九幽终于,对无情又清醒的墨莲心灰意冷了。求他看在亲情的份上,了结自己。结果他说看在亲情的份上,你应给我生个子嗣,我就让咱们的孩子,做来世的独孤九幽。 九幽当时就泪流满面,那来世的九幽还不愿受这大罪呢!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当她眼前浮现起几张面孔,她才知只怪那一世,九龙塔上欺天子,凤华山庄压鬼王,不日城里辱兄长;强制的爱行为,不论何时,换做是谁都这般恨人。 她知错了,也收到了惩罚。九幽疼的血流如崩,可他毫不怜惜,眼神一如既往的冷。 只有她腰间的赤铁剑,依旧滚烫。那是超脱于幻境的温度,是能让她返老还童、死而复生的温度! 半梦半死的九幽猛然惊醒,然后狠狠的攥住了滚烫的剑鞘! ——忽然间,她听见苍老的一声:“看见镜子里的正映了吗?那是通往归墟的路。” 九幽猛然惊醒!猛地睁开眼,侧头一看,自己躺在藤席上,面前是巨大的镜子,刚才那一眼,镜子里就是正映! 可是现实中,哪有正映的镜子啊?这不还是未脱巫镜之国吗? 随后她不出所料,被吸进了另一个幻境。 黑暗中,出现了一个白发齐腮、身穿鲛绡的女人。 “鲜卑皇帝在你这里,算什么地位?” “他是俗世开出的最纯净的花,当许人间至尊最好以配。” 她仍旧不远不近的,语气却很温柔、嗓音空灵。不知是蛊惑,还是指引。 第1760章 1760第七世 “独孤九幽,你为何不到幻境的世界去?明明你有很多梦。” 九幽深吸了几口气,冷静几分:“可我不喜欢自私的,损人利己的梦。” “难道你想改变凡人的选择?” “我本就是凡人!” “可如意不是,如意是神,是昆仑西王母的化身,她只是试图拯救了,不配她拯救的凡人众生。” “不对!我娘是人,她为世人殚心竭虑,世人便会拿他当神崇拜,她的名声永世相传。” “哈哈哈!好个清醒守心的糊涂人!” 白发巫皇笑罢,忽然一脸正色, “即便你为平定三六九年乱华,用尽十代立不世之功,却只在史册上留下一个‘玄衣临天子位’,那些受禅女帝的本纪被尽数抹杀,这样的悲惨不归路,你还要重走多少次?” “我不信!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那你想不想看到第八世,等待你的是什么?” 幻境里循循善诱的巫皇,忽然不讲大道理跟她讲未来了,九幽登时心慌不已。 “到第七世了吗?我怎么没记得?” 巫皇忽然一抚太阳穴,只见她眉心似有金光一道、如开天眼。她闭目又睁,三眼齐亮。 “他曾说‘若是没人护你周全,你必要学会强大到没有软肋’!可你身边这群男人,包括君隐在内,尽是你的软肋。那你的心魔命门,又是谁呢?” 九幽还没来得及回答,眼前便猛然亮了! 她还是躺在藤席上,面前摆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里头正映着她,和身旁渐渐起身的白发男子,以及!镜子里愈发逼近走来的,提着蛇盘剑的蛊皇! 穿了一身常服的蛊皇面如土色,眼神凶狠又如带钩的毒蛇,“寡人这就来杀你取血!” 九幽都没反应过来这是真是幻呢,只看见蛊皇抬剑劈过来!却突然扑过来个白发男子、挡在她身前! 三尺蛇盘剑自上而下一捅,一股腥甜的猩红喷溅了她满脸,他被贯穿前胸后背。 幽妹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却颤巍巍的从她身上起来半寸,手指去摸索着,捂在将将要戳到她的剑尖前面。 兄长那张美貌的小脸儿惨白如纸,他的雁形唇上满是大团的血迹,淋漓的血沫子,唇瓣动了动,却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你傻啊哥!我又死不了!” 他眨巴着黯然的赤褐色眼眸,呼吸弱的、每一下都如同牵肠挂肚一般艰难。 “我刚才,梦见你被我害死。这次,我不敢赌……” 她捧着他的脸,颤抖着手抱住他,“那是幻境!那都不是真的!!” “可我看见,我待你混账,你却待我如灵魂契阔。我不希望你有软肋心魔,我死以后,你是否能再无弱点,无懈可击?” 这时候的九幽根本无心去想他在说什么,他又看到了什么,只想劝他好好活着,眼泪却不争气的氤氲了眼窝…… “不是的!你不是我的心魔,你是我要保护的人啊!你是我的亲人啊……” 血迹一咳一咳,染红了他零落满身的雪白发丝,他身穿的黑衫暗沉沉的,也遮不住他瘦削纤弱的肩膀脊骨,他惨白的脸惊艳人世,即便唇瓣毫无血色,也一如冰雪月神般的圣洁无瑕。 她搂住他的下巴,托着他的脸,他便安心似的眨巴着眼睫,眼眸里光辉黯然,“可我不配为你的亲人……我不该强制你孕育,……若是当初,我和楼见桃一起嫁给你,你是否便不会走到这一步?” “别说那些,我,我知道这是幻境,你跟我醒过来……” “与你同生,为你而死……你记得《上邪》么?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我独自白头,也要先去替你探阎罗炼狱。” 幽妹妹泪流满面的告诉他,“你别死,这是个梦……这是假的!” “除非日月不再凌空,青丝尽白发,无昼永夜……我愿,与君……” 他的皮肤骨架都生得弱质纤纤,练武的肌肉紧实又玲珑起伏,随着他艰难、微弱的呼吸一下一下,没说出那个“绝”字,便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了无生气。 “我不!我绝不!独孤九冥你听到没有!!独孤九冥……” 在她愈发放肆的号啕大哭里,这个她找了好久的亲人,还是气息全无,死在了她怀里。 九冥为救她而死,九幽明知是梦,也哭的肝肠寸断。 怀中他的身体渐渐变冷,她一直找不到的剑鞘,却忽然在腰间释放滚烫。 华胥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到怀里的白发男子渐渐变得透明,消失……那赤足踩在地上的巫皇,又摇曳着脚腕上的珍珠贝铃,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你既已失去独孤九冥这个心魔,你是否已无软肋,无懈可击?” 刚痛失血亲、挚爱的华胥姑娘,居然还能缓缓站起身来,收敛了刚才的悲泣,满脸武装着冷硬和肃穆。“你若想要教会我无懈可击,也不必非要让别人死。” “看来独孤九冥并非你的心魔。孤并非要教会你割舍凡人情愫,而是找到你的心魔,并放大他——击溃你的内心。” “那你又能得到什么?你见不得我好?” “孤讨厌不受掌控、自视清高的你们!你分明仅是寄居于凡人躯壳里,为何自甘堕落?你可知这人间对你们有多不公,男色江山皆过客?” “我愿意为之奋斗一生,功过由后人说。” “后人都不会知你!” “那我便活在当下,无关你们,只为我自己不白活一场。” ——她忽然唱起那首诡异的歌谣来: “紫微十四宫,下了布星台,大哥紫微郎,死于痈疮复发溃烂身亡。二哥是太阴,追妻到殉情。三哥住太阳,死于盲眼聋瞎人彘刑……” 九幽登时听的头皮发麻,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蹙眉看向她,“你在说什么?” “老四破军星,荆轲刺王死邺城。盖世武曲星,功高震主赐鸠薨。” 虽然巫皇没一句提人名,又好像哪句都对的上,像极了史书上,那些一句一生的人…… 第1761章 1761坠阎罗 九幽登时毛骨悚然,“你别说了!你能不能说人话啊?!” 可巫皇的声音就跟阴魂不散一样,无孔不入:“咸池廉贞星,花丧火海中。八苦巨门星,武帝灭梵后断食坐化。独行贪狼星,长眠冰棺里。归墟天府星,遗失沧海里。华堂天梁星,死谏撞朝堂。道破天机星,自刎封禅前。文曲天同星,身沉浦阳江。辅弼天相星,争权殉二主。羊刃七杀星,出鞘反自戕。” 九幽不由得赞叹一句:“华夏文明让你琢磨透了,但这并不能作为你篡改历史、蛊惑人心的武器。” 她话音未落!——旋即,九幽忽然感到脚下一空,身体在极速下坠! 而不知从何而来的链子,忽然兜头套来,连左右肩膀都被绑住,又有一黑一白俩长袍高冠的家伙飘着,将她拽进无数到打开的门里。 她茫然,“这是要去哪啊?” 那俩长袍的家伙同时侧过头来,甩出三尺来长的舌头和愁苦凶恶的脸! “十八层地狱!” 九幽都没来得及害怕这俩无常鬼,眼前都是层层递进打开的门,转眼便到了阎罗殿。 她被捆着肩膀,一步没走,又被押到了阎罗殿龙书案前头,俩无常鬼逼她屈膝下跪,九幽骂骂咧咧说世上要真有鬼王,还得喊她叫祖宗呢!于是她直接坐在地上了。 再一抬眼,可笑的是,那一把胡子的白脸冕旒阎罗,居然长着宇文邕的脸! 生怕看不清楚,华胥姑娘便站起身来仔细端详,这位阎罗王稳坐龙书案,身旁跟着持笔的陆判和牛头马面,那身威严煞气,说不出的诡异。 但她可得了倚了! “这不是我皇叔吗?为何抓我?” 旁边牛头马面道:“大胆独孤九幽!你阳寿已尽。” “见到阎罗王休得无礼!还不下跪?” 小鬼欲压她膝盖,九幽愤然一蹬腿!“我乃娲皇神嗣,凭什么跪他!区区阎罗殿小鬼,谁给你们胆子捉我个九幽炼狱来的?” 没成想她不止武力没退步,居然一脚踹出金光,把老牛头踢飞数丈远! 一旁马面气急败坏:“你上辈子投胎为人,便归了阎罗殿管,即便你是上神金仙,也得先偿了人世的罪孽才准脱身!” 阎罗王道:“你前世杀人无数,这便是你的十丈罪证。” 他把袖一甩,九幽眼前就扑过来一卷无边无尽的大纸!上头拿黑字写的篆书。 “罪证?我做的好事就不算了?这阎罗殿真的假的啊?怎么都没看见开满彼岸花的三途河,九幽炼狱和三生石奈何桥呢?” “等你受完刑后,自会打入轮回。” 这漫天飘浮着纸张,九幽看都来不及看,陆判就道: “把独孤九幽拖下去!挨遍行刑。” 陆判那大笔挥过来,破除了满头飘着的纸张,九幽此时也挣脱了绳索束缚,蓄势施展拳脚姿态,“等等!你们是不是做戏骗我啊?你们是真的阎王吗?生死簿拿来我看?我看看我爹娘是不是如愿如意,独孤九冥是不是我亲哥。” 一众大小鬼愣了一下,还面面相觑:“她咋解开的?” “她要看什么?生死簿?” 阎王:“放肆!” 九幽也不管旁的,自己凑上去,翻阎罗王桌案上的生死簿了,还念念有词:“这里头要是写了,我便信过你们,大不了改了便是。这要是没写,你们属于无端冤枉,孤王砸了你们这破殿!” 她这一下,给众鬼整不会了。 九幽正忙着翻生死簿,来个小鬼就踹开一个,打架翻书两不误,她又忽然听到,巫蛊二皇的对话: “她是国印将星入命,以破军辅佐紫微,化咸池为左辅右弼,故而可笼络十四星。她看似是中庸之将,爱打太极,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实则为武帝之才,以和统军。” “何为将才何为帝才?” 九幽再一看,手里的生死簿,脚下的阎罗殿都消失不见了。 黑暗里,只有那两人的声音。 “自古将才建功立业闻名于世,而帝才无不卧薪尝胆胸有沟壑,无论是逢乱世还是太平盛世,将才总比帝才多。独孤九幽就是在韬光养晦,藏文露武以蔽耳目,她懂文韬武略心细如发,她的绝招和要害都因她是女人,但她以花木兰女将的名号立威,就是要让宇文家以为她是武器,可利用而无威胁。” “很显然,传唱女帝星之人,就是在挑开她隐蔽的锋芒,让宇文家对她起疑,逼她狗急跳墙。而宇文护自信以为能收服她,那位傀儡皇帝怕是,已经发现了她是个威胁。” ——恍然间,头顶的光暗斑驳陆离。九幽睁开眼,看见自己与兄长,还是躺在一面巨大的镜子面前! 面前的白发男子,此时正与她四目相对,兄长那张颠倒众生又娇艳的皮囊,一如往常,他忽然努起雁形唇,低声道:“相信我,你强硬一点,装出要做那事的架势……” 九幽突然忍不住哭了,流到嘴里的眼泪分外咸苦,直说我这一辈子算了,别无所求,你们利用完我不如杀了。 他说傻妹妹,你的守心和惑心起作用了。 九幽回头一看,蛊皇手里的剑都僵硬在那里,其他人都呆呆看着,如同被法术定住。 这时候,独孤九冥又让她挥拳、打碎正映的镜子,九幽没有丝毫犹豫,蹦起来就照面前的巨大镜子抡起一拳! 确实是有锤到坚硬石头的触感,但痛感只是刹那间,那张巨大的镜子被打碎之后,九幽发现地上并无镜子碎片,只有被所谓她的‘惑心’巫术迷惑的人。 九幽下意识的去拉身旁,独孤九冥的手要带他走,结果却抓住了粗壮的一坨……仅凭触感范围,都赶上她兄长大腿粗了,九幽顿觉不妙。 当她僵硬的,扭头转过去时,面前蹲着尸蛊忘乐。这家伙如今的体型比熊还壮硕,只有脑袋还是正常的,跟活人时一样大脸,却表情僵硬眼里无神,毫无感情的对她说: “独孤九幽,认得我吗?跟我走吧。” 第1762章 1762第九世 结果话音未落,忘乐的人脸就瞬间扭曲、狰狞面目膨胀了起来,变成了和尸蛊一样尺寸的,冲她呲牙咧嘴! 一会是人脸,一会是恐怖的尸蛊。九幽都快吓得瘫地下了,她比独孤九冥可吓人多了! 忘乐又声嘶力竭的:“你走啊!” 九幽喉咙哽咽,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这回才是真做噩梦了! 只听不知何处,传来了蛊皇一声怒斥:“不中用!” 黑雾里,穿着南疆短裙的闻人檀香突然冲出来,一把抱住成了尸蛊的忘乐,那冲击感就像是家禽抱住了猛兽……随着他呜呜啜泣,与让人听不懂的絮叨,闻人檀香也渐渐侧过了脸来。 ——这一眼,看的九幽恨不得自剜双目!闻人檀香那半张脸都是蛊虫盘踞,黑白分明的大眼仁外凸,密布了红血丝,可以说全然不是活人了! 此时的九幽谁都不敢喊和呼唤了,只能抱紧自己的佩剑,感受那并不真实的温热。 蛊皇继续下令:“将臣,犼,咬死这个华胥人!她的血堪比天上琼浆!” 被称‘犼’的忘乐闻声,扭了扭大脑袋,无神的红瞳看向九幽,而闻人檀香则是奋力扳回了她的脸: “忘乐!你我同死便罢,要放九幽活着!” 那形容恐怖的尸蛊,干巴巴的出声: “九……幽?” 蛊皇恨铁不成钢:“忤逆不孝!闻人檀香,你且看是寡人的驱使管用,还是你管用!” 九幽抱着剑,几欲绝望,“这是幻境吗?这是幻境吧!!” 那头闻人檀香和蛊皇争夺着、尸蛊忘乐的控制权,这头九幽四处望黑天,找幻境的破绽出口! 忽然间——还有一丝意识的忘乐,忽然打碎了灯、燃烧了自己身上的虫蛊,又甩火星子烧着了身后的窗帘! 刹时间,引入外头破晓的太阳光进屋,九幽眼睁睁看着头顶的黑暗豁然开朗,巫术局到此可算破了。却又并未完全驱散黑暗。 被包裹在熊熊烈火里的尸蛊忘乐,被烧的肢体融化都没有痛觉,只是站在那里望着她,冷冷静静的说了一句:“九幽,你是我的信仰,人总会死,你要活的不留遗憾,我先去九幽炼狱探探路。” “——忘乐!!” 九幽声嘶力竭的,呼喊那个名字。 墨珈许是看热闹来劲了,哈哈笑了两声,便道:“欢迎回到第九重,九幽人间。” 火光炸裂,黑雾欲散还聚,恍惚间,九幽听见独孤如意说: “无忧女儿,吾辈神灵的归宿非是归墟,是周而复始永世长生。” “如果不是归墟,神的归宿在何处?” “到人群中去,成为她们的凡人,继续守护她的子民。愿你以身探九幽后,换天下无忧。” …… 天色暗沉,窗外星月半明,玄机阁正殿空无一人。 她从白发兄长的怀里醒来以后,独孤九冥便说要带她走。 望着周遭空无一物,只有日光渗透进来的正殿,九幽茫然若失。“去哪儿?南疆吗?你还困在幻境里,做梦没醒呢吧。” 他仍盘腿坐在那里,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此时只眉眼一抬,神色凛冽,“不,是去昆仑,你我今生初见的地方。去做神仙。” “……什么?你想起来了?还是说胡话呢?” “你见过了人间,见过了自己推翻男尊坐上龙椅,见过了皇帝对你痛下杀机,见过了兰陵王功高震主而死,见过了末代太子死于起兵造反,你见过了人间不过过往云烟,你即便平定了半壁江山,青史照样会抹去你的功绩和《女武帝本纪》,只因你是女子凡人,你因何不回到昆仑天上去?” 俩人对面而坐,九幽惊诧于、他能说出这些长篇累牍的话来,随后便更咋舌于,他是如何得知的这些? “我是人,不是神!哥你听我说,这里是幻境,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她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腕子,触手的冰冷刺骨,让九幽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白发男子见状,眉心一皱,但也未阻止,只道:“你见过了几世数万年的光阴,你明知今生,不过是百世轮回中短短的一次,你怎知这个充满苦痛的人间不是幻境?就像在幻境里,我对你的混账行径。” “……你别提那回。” “该跟我走了,你已走完了这段人间。你所爱之人已在紫微垣位列仙班,你该回昆仑的布星台看看,英年早逝的兰陵王在等你,与你一同收复华夏失地的东华亦在等你,你何苦困于这区区,短暂的回忆?” 九幽本就没记清楚这几重幻境,如今听他侃侃而谈,倒有些怀疑了,“我何时走完这辈子了!?” “你这一生功过相抵,终究应了那句:盛世前夜必有大憾。但你的命数便是来平定这三百六十九年乱世的,你功成身退,应该回到昆仑,守护你的一方众生,守护你的华胥之国。” “那我该如何跟你回去?” “自尽。” 他从雁唇里轻飘飘吐出的俩字,落在九幽心上如同重锤。 “……自尽?!那太疼了,我还是在幻境里困着吧。” 独孤九冥见她退缩,豁然出鞘了佩剑,拿剑刃横在自己掌心。“跟我一起拔出剑来,眨眼之间,不会疼的,也只会痛苦一瞬间,你便会羽化登仙,重回真身。” 就在他逼迫自己赴死的最后关头,九幽猛然想起来了! “等等!我就想不起来过去了,这辈子过得太快,皇上为何要杀我?我是怎么称帝的?为何兰陵王会死?” 她这话确实是疑虑,本想通过独孤九冥找到些线索,却还未等她再次发问! 面前独孤九冥的脸,忽然模糊不清,变得狰狞狠厉……又扭曲成了白发齐腮的女人脸。 但这次九幽不是害怕,而是悲愤!冼祈老妖精误她! 冼祈却道:“我最大的心魔,便是无法掌控不甘入梦的你,如意的清醒守心并非独创,而是继承了我的清醒。但我将清醒的自己困在了巫镜之国,你的清醒守心对真实世界而言才是虚幻,既然你的清醒是继承自我,我便不能允许这世上再有不受控的异能者,来打破规矩。” 第1763章 1763双剑碎 九幽辩解:“我不是异能者!我也有七情六欲的,只是我能分辨是非曲直。” “你的清醒无法让你在男尊登基为帝,无法让你在青史留名,梦幻泡影的乱世,你不该如此醒着。” “世间如我这般人大有人在,非我独醒,你若要赶尽杀绝,就是你的一意孤行罪孽。” …… 当巫镜之国幻灭,巨大的巫镜被华胥姑娘一脚、踹的破碎后。 那些海市蜃楼,妖魔鬼怪的前世今生、尽数被打回原形,封锁在不见天日的碎镜片里。 白发男子从藤席上,歪歪斜斜的站起身,手提着三尺青锋白刃剑。 手里还拿着武器,做法至半的墨珈见状,掩不住的震惊:“小孽障,你想起来了?” 独孤九冥冷着脸,一拢滑落前襟的白发,“并未,但起了杀心。” 世间孽障不过万,独孤家里占一半。 墨珈笑了两声,忽然一甩手里蛇鞭、直直抡向了独孤九冥! 他闪身躲过了如同活蛇一般的鞭子,却被回马枪一般的蛇鞭轻舔衣料、只擦身而过便挫伤了胳膊! 幸亏伤口不深。独孤九冥忍痛拔剑上前,蛊皇却收了蛇骨鞭逶迤在地,垂手傲立,“可笑!你们父子都是螳臂挡车的疯子!” 墨珈对打独孤九冥是压制性的,即便她没原野那般强悍的武力,但光凭她一身的武器,独孤九冥没挨上她,她却打的独孤九冥毫无还手之力,隔着一丈远,都能让他膝盖一软瘫然跪下。 这老妖怪的内力与道行,都远在独孤九冥之上。 华胥姑娘提剑欲来参战,先是去扶自己兄长,可这刚刚自顾自站起身的人,忽然愤然推开她——而替她硬生生拿后背!抵挡了一鞭子伤害和扔过来的蛊虫! 九幽一看他为自己受伤,伏在自己肩头站都站不稳,还没来得及给他验伤,就被一张蛛网迎面扑过来! 她抬起持剑的手去挡,不料,一只巨大的花斑红腿蜘蛛飞檐走丝、猛然落在她手上,狠狠一口!咬了她的手! 登时麻住的右手,使九幽再握不住剑,任由烫铁剑‘咣当’掉落,独孤九冥眼疾手快、给她打落蜘蛛后,她手背上仍疼痛难忍,只留下两列血点,却并没发黑。 独孤九冥气息微弱,掩不住欣喜:“她还不想毒死你!”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被他打掉的蜘蛛顺势落在她的剑上,竟然结伴吐丝,结茧包裹住了烫铁剑,迅速的将她的剑给拽走了! 九幽惊呼一声去拦,却发现独孤九冥的剑也被拽走了,她刚迈开一步,那群爬虫已经倒腾腿、拿丝拽着两柄剑,离开她有一丈远。 正在她心急如焚之际,只见黑雾里飞出一群振翅的蝴蝶,这群蝴蝶从遮天蔽日的蛛丝中飞过、啃断了丝线。 从嗡嗡作响的蝴蝶中、而来的是巫皇。 她第一句话就是:“半天一夜了,你们兄妹还有精力挣扎呢?” 自己已经被困巫镜之国一夜了吗?怪不得她愈发觉得体乏气短!此时的九幽,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层了,也分辨不清是不是幻境。 ——眼看着巫皇话不多说,从虫蛊那拦截了两柄剑以后,便从颈上取下了一块玉扣,分做两块。又把阴阳鱼反扣在俩人的剑刃上。 自扣上那刻起,便见因冷热相冲,俩人的剑顿然开始燃烧起来,把九幽剑上缠的蜘蛛丝都烧的‘滋滋’响。 并冒着红白两股气。 巫皇称此为“附魔”。 而后巫皇居然走到她面前,一手一把冒烟的剑,分别递给她和独孤九冥。 九幽还以为是幻境,伸手去拿剑,却被墨珈飞来的一鞭子劈开! 幸亏她躲闪得快,冼祈也顺势把剑扔给了她!原本那些走丝蜘蛛试图吐丝来抢,却无论吐多少丝、都被附魔的剑气瞬间烫融!九幽抬手去接,却也被烫的“嗷”一声,那温度跟刚从铸铁炉里掏出来似的,她只得任由烫铁剑再次摔在地上,砸的咣当重响,还直冒烟。 墨珈嗤笑:“冼祈拿废铁炼神兵,也要看尔等有无拿得起的本事!” 随着她的话音,就是一声清脆的‘咣当’,那道黑夜里放光的白刃、被甩飞丈远。 另一旁的独孤九冥已被蛇骨鞭捆住,吐血摔在墨珈脚边,墨珈居高临下眼神睥睨,抬脚踩在他肩头白发上:“果然是养大了,居然还敢弑主了?孤定要把你炼成蛊鬼!” 一见兄长落败受辱,蹲地下抠剑的九幽,心都揪起来了,“住手!墨珈你冲我来!” “你?哼……滚去玩泥球!” 九幽深感卑微,这几日在兄长亲戚面前,自己是从未长脸过,此时更是被蛊皇鄙夷的体无完肤。 她咬牙恨齿,也看出来了这把附魔凤凰剑的威力,遂拼了老命去拿剑!剑柄的温度已经比剑刃低了太多,那剑刃上的冰玉几近融化殆尽,最终——九幽还是忍着透骨的灼烧,烫的一声大吼,而后单手抬剑,愤然站起身来。 巫皇远远看着站在蛊皇和长毛犼面前,白衣染血的姑娘。 她英气逼人,眼神坚毅而凛冽。 只是手脖子往下都烧红了。 “你避巫避蛊,拔剑斩妖魔般冠冕堂皇,倒有几分玄帝当年的出尘之表,只可惜尔等中原才是俗世泥潭。” “我今日便剑斩妖魔!” 墨珈哈哈大笑!“尔等谁敢近寡人的身?沾了寡人的血肉,便尽皆成了蛊神的奴仆!” 被蝴蝶簇拥的巫皇也道: “墨珈已是相柳之躯,你们休要靠近她!” 她不让别人靠近,自己倒一步步走近。 “冼祈,你也想夺取蛊神之力吗?” “汝这老妖怪,也该寿终正寝了,休要再为祸人间,垂涎别人的地盘!” “哈哈哈!寡人若死在这,便是冼祈你黄雀在后,坐收渔利了!你还不是觊觎华夏地盘?这在场除了寡人,还有谁能降服巫皇?” 九幽正犹豫鹬蚌相争谁是黄雀,在一旁忽然挂风卷沙一般,飞奔出来一团壮硕的尸蛊! 那壮硕的女尸蛊身披火焰甲,矫健的扑向墨珈,先是掷出随身的一戟未中! 第1764章 1764吹骨哨 不知何处,忽然飞出来的闻人檀香,甩出套圈的绳索捆住了蛊皇周身! 与此同时,成了尸蛊的忘乐也扑了过来,一边压制挣扎的蛊皇,一边配合檀香,往老妖怪身上套一圈一圈的绳索。 尸蛊忘乐那巨大身形扑过去,就被墨珈踹开,她又爬起来,再冲过去……直到闻人檀香跟忘乐合力捆住墨珈,以身抱紧挟持蛊皇的忘乐,嘶声喊:“杀…她!” 闻人檀香也拿独臂捻开炽硫石,点燃火焰攀上蛊皇的蜡染布料,又艰难的抱住忘乐,“你们快!杀了我们!” 九幽看傻了眼,“不行!就无别法了吗?” 闻人檀香摇晃着毁容的半张脸,“我们已经不成人形了,杀了我们就解脱了,快啊九幽!除了我们,你们都不能靠近蛊皇!” 眼看着蛊皇再一次挣脱锁链,踢开忘乐俩人,这俩人又拼着最后一口气、再次摁住老妖怪,拉紧绳索, 连独孤九冥都奋力一甩长剑,跃上前,又回头厉声喊她,“杀了她!” 九幽闻声上去,不需信号边默契的与他同步——双剑贴着朝老妖怪心窝一捅,伴随着老妖怪似笑似怒的尖叫,眼睁睁看着她满身皮肉瞬间!鼓起一个个脓包又溃烂、从流淌出各种各样的蛊虫,甚至五毒成虫,又尽皆被阴阳凤凰剑的冷热火焰焚烧、消融。 周身溃烂的仨人烧成了一团。 她眼睁睁看着,被烟熏的眼窝热泪盈眶,九幽不知如何去救这俩人。两柄剑也与尸蛊被燃烧着,像是被忘乐与檀香庇护着。分明涉身肮脏,却未有丝毫虫血近得剑身;尤其是因与冰蓝色的剑刃并肩而靠,圣洁又尊贵。 ——却又转瞬即逝,随着脓水的迸射,使冰火凤凰剑寸寸炸裂、碎了! 火光乱蹦,九幽不敢伸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柄霸气的暗红色剑刃,自身崩裂,掉落块块火红的精铁,只剩下灰白轻薄的废铁。 此刻的九幽悲伤到绝望,她赖以生存的烫铁剑居然碎裂了!从前只是锈住,这样连剑刃都碎了的,还不得回炉重造啊? 而另一柄冰蓝色的剑,只是被烫铁剑冲击的颜色黯然,一直冒烟,看起来并未受太大影响。 在里火光烛天,与闻人檀香执手,盘腿坐化的忘乐,恍然间像恢复了人身,那张英气的脸与美貌娇艳的檀香一齐,冲她笑的凄然。 “我希望有一天,全天下都能平等看待男人和女人的尊卑,再无马鹿岭与镇斗山的冲突,不要有嬮妲的极端凌虐男人,也不要五胡的极端践踏女人。” “阿蛟啊……我倒希望你真能做登临帝位的玄衣天子,从你开始,潜移默化平衡这个不公的人间。” “独孤九幽……你没资格死!” 随着最后凄厉的一声吼,忘乐忽然拿断裂的秃指,费力从中扯下两柄剑,一齐扔到九幽面前。 九幽快速去收回自己那,瞬间削瘦了一半的剑,烫铁剑熄了火,虽不烫手,如同废铁。独孤九冥也飘然而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把着他肩膀,到处端详, “你受伤了吗?她那两鞭伤到哪了?” 白发兄长收剑入鞘,蹙眉道,“皮外伤,我衣服里是鱼鳞甲,没受内伤。” 那身穿幻色纱衣的女子,忙不迭吩咐镜兵聚集,拿满地的镜子摆阵,又驱逐了兄妹远离战场。 九幽只见,这巫皇拿镜子折射晨曦阳光,以此催化仨人的焚烧进度。蛊皇已没了人形,而泼洒了满地的毒虫蛇蚁,堆成了虫山,因有镜子划定的范围束缚,那群虫子无一只逃脱,又似乎每只蛊虫都是墨珈在哀嚎,诡异的蓝火覆盖着断肢残躯。 见黑衣白发男子持剑上去,试图去挑开难舍难分的三具尸蛊, 巫皇厉声呵斥:“别靠近!尔等的凤凰剑已无避巫避蛊之力,哪怕是逃出一只蝼蚁大小的虫子,都有可能令蛊皇附魔重生。” 独孤九冥冷着脸,“蛊皇若死了,便是巫皇一家独大,坐收渔利。” “呵!孤的威胁来源你们内心深处的恐惧。你们有谁能抵挡的住孤吗?” 她话音未落,便传来一阵悠扬而凄厉的哨声,连九幽都怕刺耳的捂住耳朵……反应最大的尤以巫皇!这老妖精闻声顿时满脸扭曲,身形踉跄捂着心窝,哀嚎着呼喊“是谁!她在哪!” 不同于蛊皇现形是尸蛊,这老妖精现形就是揉乱白发,猩红眼眸泫然欲泣,伴随着沙哑的哀嚎,对比那边没烧完的虫子堆,居然有些我见犹怜…… 自外头阔步走来的芙泽王,单手吹起漏风的骨哨,走到溃不成军的老妖精面前。 “回去罢,中原不是尔等该染指的地方。” 他不吹哨了,那白发齐腮的老妖精也缓缓镇定下来,垂手望着他,满脸泪痕斑驳,语气凝噎, “你怎会……有这个?” “去问南越王。” “独孤如情!你究竟还干了什么?” “孤愿带你回南疆,奉还骨哨,在此之前,孤还要嘱托后辈几句,你且先去。” 巫皇已恢复如常,神情肃穆道,“把骨哨给我,我自会还给姐姐。” 芙泽王显然不上套,把手里骨哨攥紧,拧眉呵斥, “你若再不走,孤便再吹骨哨。” “好!我走,我走,算你狠!” 巫蛊二皇一死一逃。 别说九幽,连独孤九冥都不解, “父王,这骨哨有何过人之处,竟能逼退巫皇?” “这骨哨是从南越王手里借来的,用来威胁巫皇回去,至于为何骨哨命令有用,只因这骨哨是以巫皇的小指骨,穿插了南越王的头发,练就而成。有巫术做引,一吹起来,巫皇只觉骨肉穿丝,不疼但麻痒,顿失行动力。”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刚才跟中了蛊一样。哎?这骨哨是巫术还是蛊术?她就不会研究解除之法吗?” “无解,她心甘情愿与神灵契约,这就是人约束半神的底线,唯恐她滥用巫术胡作非为。” “她那人居然还能心甘情愿?” 第1765章 1765留恋吗 “这种压制的背后,是残忍的归墟巫术,至亲之人,一个是武德充沛的人间首领,一个是半人半鬼,与镜兵作伴的孤独巫皇。当年妹妹甘愿替姐姐去守护崖州,继承归墟巫术,也自甘砍下小指,将自己献给姐姐做刀锋傀儡。” 听说至此,九幽都有些感慨。虽然她对旁人可恨,但自己也挺身世可怜。 “为何骨哨会有压制作用?” “换言之,若是你爹娘喊你回家,甚至打你一耳刮子,武力将你扛回家,你敢不回吗?这即是至亲的血脉压制。” ——外头跑来了寻找主人的黑白大兽长毛犼,去而又返的,是巫皇和镜兵。 巫皇看着被镜兵围住的长毛犼,扔了把不知从何而来的翠绿的嫰竹,逗弄憨傻的黑白毛大兽。 “世人只知南越王冼英,听闻过归墟龙母传说,却无人知我冼祈,我生来注定与海为伴,看透昆仑凤祖的悲鸣,九州人皇的慷慨,亦感受到了龙母的孤寂。我想解救女娲,但凡人自赴黄土,神灵也救不了庸人自扰。” 众人一脸警惕,芙泽王捏着骨哨,冼祈苦笑,“请让我说完。” “我曾想解救独孤如意,但她死在自己打出的江山里,死在盛世前夜;我想拯救她女儿超脱俗世,但我发现,华胥人都有同一颗心,前仆后继为一个看不到的念想,所有天下奇才的人,遇见这个念想,皆能放下外物甘愿捐躯。最令我费解的是,这个念想不被巫术控制,能魂死之后,身躯也意欲往之。” “当我超脱人世苦厄来到海底,享受的是万年淡如水,永生孤寂。当我回到人群中,又困扰于悲欢轮回,无休无止的爱恨交织。 年近花甲,数次变换人躯,我保留的唯一一分人性即是情欲,对远古母神与同伴的情,对未知异性掠夺、占为己有的欲。昆仑凤祖在人世苦苦挣扎,但她享尽了喜乐繁华。归墟龙母寂灭于海,永生永世长存。” “我曾问如意,还留恋这人间吗?” “看着你们我只觉得可怜。什么离情忘恨,就是自私又不负责任。比不爱和恨更可怕的,是遗忘,比遗忘更可怕的,是我还记得,她却不会再想起,甚至永远无法回来。长生的人与天地同寿,对所见一切只进不出,永世不忘。这是神赐予的天赋,也是神加注的悲伤。” 所有人都在听神灵悲悯凡人,只有九幽注意到,她身后的镜兵换了战甲,个个胸前顶着个明晃晃的倒映镜子。 九幽发现冼祈已经是半神,在某些时候能达到无欲无求,似乎巫镜之国,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了。 见她终于要说完,她便道,“敢问巫皇,巫镜之国的意义何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似乎不如武力搏斗更有威胁。” “镜子是让人直面自身的弱点,正视真实的自己,包括情感、欲望,并因镜子的投射而拥有无限的张力。” 巫皇的神育到此为止,忽听外面有人叫嚣喊着“元规老贼何在!” 下一瞬间,九幽回到了光暗分明的玄机阁正殿,成堆的尸蛊就在黑曜石座椅下焚烧。 白发黑衣的男子已经收剑入鞘,他忽然伸出手来,将一块五彩玉的短刀递给她。 “你的刀掉了。” 幽妹妹顺势扣住他冰凉的手,几欲落泪, “兄长留步!……其实,我在十二岁离开南疆那天,就知你是我哥哥。可我不敢面对,不敢直视自己所为,我害怕再不能和你相认……若是世上无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了。” 独孤九冥抽出手,强行把嬮妲刀塞回她袖子里,还在她额头上轻吻……近在眉睫的,是他浓长的眼睫毛,大眼睛小脸儿,他美的分明是个妖孽! “幽儿,我必你生死与共。” 她可怜巴巴的哭丧道,“你想起来了?” “当初你验身时,我看到有个和你身形很像的人,顶着你的脸杀了一个侍卫,我来不及去抓,也一直没来得及与你说,也是刚想起。你定要当心元曦!” “啊?”九幽傻了眼。 因顷刻间情况紧急,兄妹二人含泪分别,大孝子墨未眠不仅对亲娘化成灰无动于衷,还在门口等着独孤九冥跟他同去。 九幽明知脚步声浩浩荡荡往此处靠拢,为验证洛北冥是否活着,她只得留在此处。 自外头进来的人,苍老的嗓音低沉悦耳,如同念诵史书: “几十年前浩浩荡荡的‘七母分疆’,分别是:百越之地的最高首领,武德充沛的南越王冼英;自诩离归墟最近,崖州岛的巫皇映龙母祈;以及十万大山蛊皇墨珈,此为岭南三帝。民间称为:巫蛊二皇,辅佐越王。 而北方四母则为:西域楼嬮妲王昭武什、华胥国主独孤如意、柔然国相郁久闾天赐、南齐净公主萧般若。 民间有言:南齐般若渡苦厄,华胥如意平乱世,柔然天赐修文明,嬮妲昭武易丝绸!这四个女人疏通了繁荣南北朝。” 在身披软甲,穿大袖襦的洛河王一句句提起前尘,一步步奔巫皇走来时;小九幽绕着黑曜石座椅,在找撞在她剑上的洛北冥。 既然出了幻境,怎会没有洛北冥?难道洛北冥撞在她剑上真是幻境? 自后头出来的,华服阁主见状哈哈大笑, “女帝遗孤这是在找谁?既已来了,便留下罢。” 巫皇冷声呵斥:“你们的恩怨,与小孩子无关。” 元规带着几个奇装异服的手下,走出人前来,“今日好生热闹,二十年没这般热闹了。” 兄弟仇人见面,异常诡异,洛河王只一抚长须:“元宝规!宇文护集结了上万精兵来此,你还嫌不够乱吗!” “安知不是来逮你的?二哥当年拥十余万府兵,而今老了,也惧怕这区区万众之数?” “你掘地三尺一般挖孤的尸骨数年,如今孤来赴会了,只待宇文朝廷那上万精兵,来黄雀在后。” “谁是黄雀,谁是渔翁还未可知也!二十年前,二哥听信宇文家挑拨污名妻主玄帝,而今又是为宇文家来讨伐本座吗?” 第1766章 1766舍义子 “孤为自尽而来,失忆了十几年,想寻个轰轰烈烈的死法,黄泉路上也得拽个伴儿。” 外头涌来了数名金乌侍卫,便是为当场太宰驾临造势。洛河王还问:“听说皇帝被元八妹诓骗出来了?宇文家是奔你的三虎图而来罢!” “然。” 洛河王:“三虎图何在?你可有狡兔三窟?” 岐王:“就在此处,以真诚换真诚,不然宇文家君臣不会自甘上套。” ——另一边,墨未眠和独孤九冥离开,门口是岐山刺史的官兵迎接。 王长明直奔墨未眠,掏出一只垂了镂空蝴蝶的银耳环,默不作声递给他。 独孤九冥很诧异的看着。 墨未眠身体不适,脸色惨白,王长明见状要扶,他却往独孤九冥怀里一倚。 “弟弟,送我回家。” 解忧:“解释一下。” “都是岐地混的,黑白两道总要站住。” “不是说他,我说你的身体?” “我太累了,有时间再解释吧。” 解忧收回了明着扣腕、暗自搭脉的手,敛了情绪,“你当真不知?” “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他咬了咬唇,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的看了眼王长明。 墨未眠喊他,“太宰快来了!解忧,你不走在等什么?” “等她能独当一面。” 王长明见后头的府兵,开始让路行礼,连忙让墨未眠把人拉到后头去。 …… 当朝太宰浩浩荡荡,被黑袍金铠的府兵簇拥而来。道是:“尔等既已下战书,孤若不来恐为天下人耻笑!” 元规:“今日巫皇与洛河王皆在,又有宇文家和女帝遗孤在场,便重审当年华胥女帝的冤屈!——当年宇文泰使计策,请画师画出《玄天女帝幸元钦帝图》,还谣传为凤太子元曦,并非宇文皇后所生,而是元钦帝为女帝龙母转生得来!” 九幽站在一个尽量无人注意的角落,傻眼的听着前辈重提当年。 这计损招不只将元家皇族,与华胥女帝拖下水,更引得洛河王误会妻主与爹家,造成叛逆的千古遗恨。 所以今时今日的元规,才要把宇文家拉下水,首先要把这天和皇帝龙母转生。 而天和皇帝虽是傀儡,却养在深宫难以触碰,又因宇文护、元凤惊夫妇,更对元家百般戒备,如今可算通过诸多诱因,终于使得天和皇帝离开深宫,来到这暗无天日的地宫。 九幽本不知为何朝廷一定要发兵征讨,如今倒明白了几分。玄机阁背后是元家激进派,朝廷背后是宇文家激进派,两方迟早要有一战,不是玄机阁招兵买马凝聚人心,以备复兴大魏;就是宇文家族的朝廷剿灭元家激进派。 九幽一时间不知道,元规究竟真愚忠于女帝,还是借为玄帝报仇,达到他颠覆朝政反周复魏的目的。 但是他们提到天和皇帝了,九幽心里愧疚又害怕,一心想阻止。 可突然看到!自二楼楼梯上,飘然落下一个白袍鹤氅之人。九幽本想窜楼梯口,去迎接师父,他却看都没看她一眼。 君隐一手抱一卷画,一手持剑而立,径直逼近元规和洛河王。 太宰凤目一睁:“君隐!把画交给孤!” 君隐斜睨一眼,“此画只交与天子。不过要在君某手刃仇敌以后。” “……” 眼瞅着太宰咬牙恨齿,君隐旋身一转,望向那玄机阁主。 “元规,你屠我满门,勾结巫蛊,洗去君某记忆,可想到今日了?” 元规哈哈大笑,“若‘论功行赏’,岐凤营柱国大将军洛河王也逃脱不了。” 洛河王嗤笑,“真是奇了,不过二十年,怎么全天下对本王人人喊打?” 元规扭回身,忽然一挥手,便有手下摁了三首蛟座椅上的一个机关,地面突然凹陷一个圆洞,从中浮起一块黑斗篷,黑斗篷上裹了个蜷缩的白毛生物。 一眼发现了楼梯口站着,摁住剑鞘的白衣姑娘,她原本无所适从,见状就满眼惊恐的看过来。 元规抽出随身佩剑,指着地上不知死活的白毛,“这即是筹码。” 华胥姑娘都快疯了,“他还活着吗?” 元规横了她一眼,“毕竟是你捅了他一剑,孤已为他封住命脉,如果你们再胡搅蛮缠,孤便解开穴道,让他流血身亡!……那你看他的死,是怪在谁的头上?” 九幽哑然,“您镇定啊!” 君隐顺唇边冷冷一笑,“这算威胁?” 眼看君隐破空一剑砍过去,华胥姑娘瞪眼惊呼:“师父别!” ——说时迟那时快,本就离元规近的洛河王,只一抬手、便捻住他的剑刃!这俩人好像打过,又好像没打。 而后元规发现九幽不动声色的挪过来,他便一剑挑开滚金边的黑斗篷一角,露出白发错杂的下惨白的脸,又将剑尖,横在捂着伤口的洛北冥脖子上。 黑斗篷覆盖下,也掩不住他唇角暗红干涸的血迹,与被染红的几缕发尖。 “孤舍得义子,你若敢伤洛河王,就会让女帝遗孤哭死,也是她杀了洛北冥。” 九幽都要疯了,“元规你放开他!他可是你养育二十来年的义子啊!” ——晴空朗朗,白日之下。 似有人言:“紫微双生,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天下大同。” 她那一嗓子喊出来,似乎风云为之静止,九幽迈步的去奔向洛北冥,却陷入了黑暗。 眼前,是黑袍绣金龙的宇文邕忽然出现,却拿剑要砍她。 九幽哪有空与他打斗啊,着急推攘开他,“洛北冥呢?别拦我,他快死了!” “双生子仅能活一个,怎非你死?” “宇文邕你干什么!你要杀我吗?” “朕要杀你之心并非一日两日了。” 她慌了神,到处去找自己的剑,黑暗里她忽然想起,刚才巫皇已经把她的剑给毁了! “宇文邕!你滚回去!” “放肆!不准直呼天子尊名,你最好认清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是华胥玄帝之女!” “你绝情至此,连身怀你骨肉的男人都杀,配为华胥族人吗?” “我但凡再绝情一点,也不至于被你伤成这样。” 第1767章 1767驱镜兵 “你咎由自取!”他黑暗中决然挥剑,斩断情丝纠缠,那白刃朝她打过来、却并无伤痛。 又是幻境。 正武殿前,九五至尊逶迤着衮绣锦龙的朝服拖尾,凄然走下白玉阶,冕旒下的绝世美貌硬朗又锐利,望着底下俯首受命的臣子。 “定要找回他的仇家!让他自顾不暇。” “陛下……这朝野内外,哪还有人,能与太宰势力抗衡啊?元家已是西山日薄,独孤家自玄帝之后,便再无……” “玄帝虽死,那独孤家不还没死绝么?” ……长安内外,童谣歌和,唱的是女帝星祸乱江山,牝鸡司晨。 骑着青牛,背绑卦旗杆子的司空太史,道的是九两银子卖皇帝的红鸾,口呼女帝星。 紫微十四宫,下了布星台。 “怎能是她!朕纵她回京复仇,可不是让她来祸乱朕江山的!” “即便是朕揭发,不也是宇文护行刑?让二人犬咬犬内斗,若这玄帝之女受辱屈死,只看独孤家残众,可会举兵反扑。” 即便两人深情故剑之时,他想得也是: “这小崽子好恶毒!居然让朕相信过……她可以拯救朕。” 九幽忽然领悟:原来感情最扎心不是不真爱,也不是他装纯良无辜骗她,而是他一开始就奔着别的目的接近自己,他甚至想逼死她,他比自己更能狠心割舍,这让她不寒而栗,自己太可笑了,难以再爱他了。 再次从黑暗与幻境里脱身时,她握着剑鞘狼狈后退,她原本看见岐王在和洛河王打斗,忽然见一抹女体倩影闪过,在黑曜石座椅的扶手上一摸,九幽只觉脚下一空、旋即豁然坠入暗道。 当她下坠滚落,摔在地上时,巫皇已经带着镜兵等候她了。 原来玄机阁座椅上的玄关地道,居然通向闻啼街! 九幽正害怕着,忙出鞘了铁块粗糙,只剩了白刃的剑。 被镜兵簇拥的巫皇、笑容狞厉:“没了凤凰赤霄剑,你光靠守心,还能与孤抗衡吗?” 她派镜兵蜂拥上来,九幽原本只能狼狈后退,却忽然间、凭空出现了两波镜兵!一波是看不清脸的,浑身披银白镜面铠甲的;还有一波铠甲黯然,红帽盔上缠着红绳。 那波后出来的红帽盔,比那群没脸的镜兵还积极,个个瞪一双红光眼珠,把九幽团团围着! 巫皇狂妄的笑了两声!“你便连灵魂都困在此处,永伴巫神罢!” 九幽哆哆嗦嗦攥着手里的剑,后退的路渐渐都被缩小……结果那波缠着红帽盔的镜兵,一眨巴红眼珠,‘豁然’一亮武器! ——霎时间,九幽都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了,却见镜兵各自抬刀举盾挡在她面前,而后齐刷刷转过身,冲向了冼祈! 居然天无绝人之路? 九幽欣喜若狂的,看着两波镜兵在打,而那群红帽盔的镜兵,居然武德充沛,打起架来十分生猛! 巫皇也傻了眼,与她四目相对,“你怎能驱使芙泽王的镜兵?” 她旋即又忽然反应过来,“芙泽王的镜兵是远征送嫁军,定是因你有独孤如意的血,才得以激发送嫁军魂灵的忠心护主。” 莫非果真如此?九幽太高兴了,连忙虚空一抱拳,招呼这群红帽盔,“请各位送嫁军有灵气儿的,去上头传信给芙泽王,让他打开机关暗道来解救我!” 这小姑娘训练镜兵,上手的还真快,这般就打入内部了? 巫皇甚为恼火,“反了天了!孤炼化的镜兵竟然反叛造物主?镜——收!” 于是刚才还在打架的两波镜兵,忽然尽皆僵住,而后由巫皇的镜兵开始,缓缓散化。送嫁军的红帽盔也随之消散。 却才任由俩人对峙片刻,凭空又出现了满地银白的镜兵。 九幽心都凉了,此时更觉出体乏腹空来。但为了活命,她又不能作出弱势,只得拿起光秃秃只剩白刃的剑,奋力砍杀镜兵。 ——忽然一道剑光闪过,冼祈忽然尖叫着捂着脸!九幽扭头看去,是个黑衫男子身披黄袍、搭肩甲套护腕,金冠束个马尾,手里弯弓搭箭,被铠甲泛光的禁军簇拥过来。 那位鲜卑皇帝生得盛世之颜,她只遥遥一眼,那凤眸睥睨,艳煞人心。 冼祈都要疯了,“怎又是你闯入闻啼街?险些伤了孤的眼睛!你不想活着出去了是吧?” 九幽本来都疲惫临界了,一看见大周天子来了,恨的死都不敢死!她还得保护他!遂拔剑挣扎。 她看着手里微露锈迹的寒锋白刃,佩剑不止失去了以往的削铁如泥,还有些钝。 一看见宇文邕,心里虽然恨他的绝情,还是担心他受伤。眼看着他被那些、不知怎么下来的铠甲禁军簇拥,还奔她冲过来……他额前两边垂了漆黑的几缕发,散而不乱,以蟠龙金冠梳着马尾辫儿,颇显年轻灿烈,龙血凤髓。 被黑袍金铠簇拥的君主,那张美艳锐利的男人脸,确实是宇文邕,幻境都没这么真。 “陛下当心!”禁军急呼一声,那距白衣姑娘两步之遥的陛下,猛然侧过脸—— 忽然!原本赖在地上的姑娘突然来劲儿,还要挥舞着白刃锈剑,试图替他抵挡暗器,“皇叔何故又来此!多亏我还没早死!” 那身材高大清瘦的鲜卑男人,只一侧金蹀躞勒出的细窄腰身,便躲过了飞来的暗器, “侄女倒英雌救美惯了,可朕才是英雄!” 他一挨上姑娘,便被禁军围在圈儿里。 瞧着鲜卑男人那细瘦精美的腰肢,虽只是一晃而过的妖娆,也让她晃了心神,联想起诸多爱欲横流的过往;从索吻窥视也是奢侈,到无爱之欢。 九幽嗤笑了声,借机歇息片刻。 华胥姑娘撑着剑半跪于地,马尾辫儿的半搭在额头肩上,在脸颊与脖颈的肌肤浮面,更挂着不知谁的血迹、已然干涸。 当素来果敢英勇的人,也展露出血肉之躯、娇气脆弱的一面!更显狼狈的,是她露出雪白膝盖和腿肉的纯黑细裤。已被乱刀镜片,砍成破布条裙子,不知是伤到哪里流出的血,沾染了她满腿……宇文邕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第一反应是别过头去!又默默脱下外衫盖在她身上,将她拦腰欲抱起。 第1768章 1768出情种 九幽记着仇,待他套着山文甲的、细瘦硬金护腕勒在自己腰间时,心里只有咯噔一下,便挣扎着要脱离他,锋眉怒目的警惕着,“你?” 这鲜卑男人不知犯什么病,根根分明的眉头紧锁,拿胳膊硬摁着、捂住她折腾的腿,呵斥道:“别动!抻着了会血崩!” 他身上细微又浓郁的香气扑鼻,似乎冲散了九幽鼻息间都血腥味。 “血……血崩?又不是我的血……”她傻了眼,错愕的启唇欲言。 这鲜卑皇叔一扬下巴,满眼审视,“你不是来…来癸水了么?” 他要不提九幽都忘了,“不是啊……我这个月好像没……” 见小姑娘无措的反驳,这男人长眉一蹙,“朕会给你找太医调养,你要么是失调,要么是有孕。” 她就上个月来过,还有五年前来过,这鲜卑男人管的也太宽了,恼羞成怒的姑娘,一把将皮肉喷香的他推开! “皇叔别做梦我能珠胎暗结了!我巴不得这辈子不来,照样有男人给我传宗接代,你滚!” 被抗拒怀抱的鲜卑男人,索性把手一摊,单膝蹲跪于同样姿势的姑娘面前,一双眉眼漆黑的凤眸冷冷的望着她,着实阴鸷逼人。 “皇侄杀了洛北冥父子。有朝一日可会挥剑向皇叔呢?” 她顿时如被凉水浇头,怀里抱冰。 九幽来不及去分析他如何得知的了,只豁然站起身来,脸上难掩错愕震惊,只目光望着他,忍不住咧唇讥笑,“呵呵…哈哈哈!宇文邕你难道忘了,你之前几次对我下的死手吗?我即便现在弑君,也是你咎由自取!” 她不反驳,他也并未打算僵持下去。宇文邕只瞥了眼愈发逼近的镜兵,与欲言又止、只敢焦急看着俩人的自己禁军,拧眉道。 “速跟朕离开,机关口有人接应。” 陛下负有倾国美貌的这张脸,犹如鬼斧神工美玉无瑕,却从来都不在人间。这个男的有着漆黑眉眼,深邃无底,真是神祗下凡,丝毫不会被感情赘累。 “带我回去制衡义父吗?皇叔连所谓故剑情深之时,在看着我被你感动而暗自嘲笑是罢?就像洛北冥对我的成见,宁愿自戕在我面前,也不愿嫁与我……” 他并无半分被戳穿的恼羞成怒,或是被污蔑的诧异,而是阴着脸,让人看不出喜怒。 “朕确是被你义父当诱饵,来抢夺三虎图,未想踩中机关。” “陛下拿到三虎图了?” “朕将三虎图扔了上去。” 是了,君隐说要把画给天子! 九幽看见他箭筒上,金银错翠玉的青梅, “这箭筒……不是陛下的吧?” 皇叔对答如流:“封浮华恳求朕寻你尸首。” 九幽细思极恐,封浮华居然盼她死?还是利用宇文邕?他莫非想让宇文邕死在这,让元家借机复位吗? 来不及多叙旧了,她累的几欲失力,又是一昼夜水米未沾,再勇猛的人也扛不住啊。 当镜片朝俩人飞来之时! 这个男人一手制止着她要闯出的手,一手挥剑乱砍飞来暗器与镜兵! 巫皇惊讶道:“天和皇帝居然武力超群!” 豁然站起身的鲜卑男人,顶着倾国皮相傲然挺立,手握长弓,举止皆气势凌人,“鲜卑人凭马上取天下,尔等真是鼠目寸光!” 南疆女人笑着讥讽,“天和皇帝潜藏蓄力十数年,而今要为美人撕破脸了吗?果然,宇文家最出痴情种。” “朕仅为三虎图而来。” “中原人都这么爱冠冕堂皇吗?” 随之也站起来的女帝遗孤,坦然点头, “你别不信,鲜卑皇帝说的是心里话。” 他瞥了眼并肩而站的姑娘,一挥长弓,喝令旁人: “全军出击,开出一条生路!” 平常需她保护的鲜卑帝王如同神兵天降,凭威势大杀四方。恍然如昨日的兰陵王。 “养在深宫的美貌天子,居然也会为一个仇敌之女,御驾亲征!?” 大军冲锋陷阵,将她和皇帝围在中间。 鲜卑皇帝见她步履踉跄,便伸手扶了她一把。搭着他坚实手臂的姑娘似乎眼皮沉沉,眨巴着眼睫、艰难站稳。 面前的鲜卑男人较汉人面相深邃些,他那眉毛规规矩矩附在眉骨上,入鬓长眉之下的,一双凤眼又大又黑亮。宇文邕那双眼皮长得更恰到好处,眼窝含着戾气,艳丽锐利,配合鼻梁瘦挺,顺唇珠而翘的双唇又是幼态的红。 皇上那五官深刻又毫无瑕疵,真是巧夺天工的一张脸!他只俯下美貌面庞来,低低道, “你若无力站起,皇叔可抱你上去。” “不必。陛下也不怕与我葬身于此,让你的后宫哭死?唔,好重的脂粉香气。” 他身上的龙涎香味儿混淆了脂粉气,怪不得浓烈冲鼻,颇显庸俗,熏的她头昏脑胀。 “朕须雨露均沾。” 陛下轻飘飘这一句,她听着只觉心如刀锯的痛,真不知这些日,他召幸了哪些妃子……会不会尽兴之后,想起她过去的赤诚臣服,得意自己无一女未征服? “陛下独宠一人都血流成河,还敢三宫六院雨露均沾?” 鲜卑男人凤眼斜睨,冷冽的目光分明是傲慢的审视! “朕的私隐不是皇侄该考虑的范畴!有悖孝道。” 叔侄二人旁若无人的叙旧,是多亏禁军奋力拼杀。但镜兵本就不是血肉之躯,不知疲倦又能破镜重合,哪是禁军能抵挡的住到! 巫皇记恨着方才,他射伤自己的仇,说定要扒了他清高的皮,把他最丑陋肮脏的一面晾出来。 皇叔见状,把小侄女往身后一带,警惕的盯着这个巫皇。 冼祈笑着,“她轮得到你保护吗?还是关心你自己吧!你要是会生育,孤早把你受孕无数次了!” “……无稽之谈!”当朝天子面露难堪,一时也不知道怎么骂回去了。 虽然九幽听得心里暗爽,但面上还要义正言辞的呵斥,“冼祈你住口!!大周天子轮得到你羞辱吗?” “人嘴两张皮,如同那美人的脸蛋儿,皮相惯会骗人。而身体力行,血肉之躯的真实回应最骗不了人。这鲜卑皇帝本就是个淫性之人,孤还没嫌他肮脏呢,你难道能接受继续做他外室?” 第1769章 1769你误我 九幽咬着后槽牙……连独孤九冥都能耽于女色!宇文邕,美貌如他的鲜卑男人,自幼与女人厮混不正常吗?她倒并非接受不来这个,只恨“外室”这个蔑称! “我们只是叔侄君臣,巫皇可别拿‘外室’羞辱我。” “噢?孤倒发现,唯他能让你入幻,他即是你的心魔。” “不可能!” 虽然九幽极力克制情绪,告诫自己要保持清醒,可巫皇的提醒,还是如同蚂蝗一般,步步蚕食着她的意志,她忍不住去想……宇文邕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心魔! 恍惚间,九幽看到了黄沙扑面,暑热难当的黄陂城外,满地的乱民遍体、长满了流脓的痈疮。 人形癞蛤蟆抓住了她手腕,像要将她拖下炼狱,兰陵王断定他是奸细,他得逞后蔑笑: “你不做兰陵王妃,来做朕的外室,是你下贱。” 凤女应当配龙子,安能屈身嫁戎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九幽揪着身上染血的云锦织锻,这件兰陵王相赠的交领白衣,几乎伴随了她来长安的所有大事。 癞蛤蟆怎配攀比盖世美将?沼泽毒花伤她无数次,怎配攀比君子幽兰?她既然割舍了朝阳明月,便不该再投身深海沼泽。 “你的身份是朕毕生之敌。宇文护与朕都容不下你。” “敢说你没有故意谀词令色,攀龙附凤?” “你连兰陵王都能抛弃,又总一副悲天悯人大公无私。” “聘为妻,奔为妾。” “你在不甘什么?你若有孕,朕为夫君,难道朕还能让你操劳伤身吗?” “独孤九幽!你脑袋里究竟想的什么?你到底有多少不甘?华胥之梦?完成你娘没称帝的遗憾?还是颠覆乾坤,复辟母尊?” ——九幽早就知道。 他能立通房为后,能为突厥皇后打耳洞穿耳环,称她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帝遗孤皇妻,闹的满城风雨,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他更会为撇清关系,任由表妹推自己下水,还以“君侯会水,曾在水里救朕”为由险将她溺毙。 他会为守住江山和傀儡皇位,狠心害自己屈辱赴死,以割舍女色祸水向宇文护投诚。 他会为防止她怀有宇文家身孕,给她灌红花麝香;会任由她受困男尊女卑的铄金毁骨,会口尊皇妻,却任传闻诋毁她是卑贱外室…… 他就喜欢以不变应万变,看似被动弱势,实则一直在享受示好,待割舍时便毫无损失,这才是最城府心机深重的掌控主动,毕竟是她巴巴倒贴,围着他转。 英豪自古有一败,便是跪在金銮外。 但她不只是英豪,她是蓄势待发的女帝星,她终要凤飞唳天,终要龙战于野。 而他,黄陂城被她当男奴使唤,九龙塔上强了他,长生殿里锁过他,他对自己的威胁感和恨,从来不遮不掩,直言快语。 故而他后来的深情假象,全不可信。以温柔敦厚能感化的是凡俗女子,要跟他争雄夺位的,是华胥女子。 他为了宇文家的江山,一定会舍弃她,即便让她去死。 想通了这些,九幽既失望又惊恐。 还有个老妖精在她耳边,不断蛊惑她: “你的弱点就是重情,你对这个鲜卑男人的眷恋,就足矣致命。” 不曾入梦的宇文邕却很冷静,分明看着她坠入幻境,也不哄她。 俩人再次同站黑暗里,她分不清是非身处幻境。 “你睁开眼看看朕!这便是现实。” “这不是!我不想看见你!为何单我被困幻境啊?”九幽几欲崩溃,声嘶力竭的吼出来,扯的喉咙都痛、几近喑哑。 他这冷漠决绝的一句斥责警醒,正对应幻境里的帝王无情。 他就是这么个示敌以弱、城府极深的傀儡皇帝,善于利用男色,自己便被他借刀杀人,为他杀了兰陵王,为他攻破齐国,为他揭发了元曦! 在这次幻境里,九幽放弃了所有职权,去做他的宠妃,后宫不是她能活的地方。她终究是因无权势、无家族、无子嗣、无温饱、无恩宠,最后被重全轻色、喜新厌旧的鲜卑帝王抛弃,被位同副后的贵妃做成人彘,关在厕中,平生最怕蛊虫的独孤九幽,临死之前还是被关外翁大的污秽内,残躯和嘴里爬满了蛆虫。 他曾将她伤的体无完肤,即便后来再怎么偿债亦于事无补。 饶她是华胥母尊贵女,不还是被羞辱欺凌至此?她犹如此,若换了凡俗女子又何以堪! “贱人邕!你误我……” 九幽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她从前如凡俗女子一样,被他蛊惑了,遗忘了仇恨,消磨了心智,而他只需付出男色和柔情媚态。 幻境里威严肃穆的当朝天子,忽然一改故辙的阴鸷狠戾,言词激烈,满是恨铁不成钢! “你并非小孩子了!你娘能降服巫蛊二皇,为何你被困幻境?为了男女之情吗? 朕欲栽培你教化你,你家与朕的家族一同平定乱世打下江山,你该与贵族府兵同谋,男色只是附庸,你何时才能明白!” “那我于你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女色吗?” “朕于你而言,岂非如此?” 自诩‘守心’的华胥姑娘到底是发了疯,并不拔剑,只是反手去掐他的喉结! 她指甲并不尖,但力道齐大,瞬间将他脖子抓住了火辣辣的血痕! 幻镜之外的禁军甲曳铿锵,急呼“陛下!她妖魔附体了,快救陛下!” “快砍断她手、救陛下!” 她简直要徒手抠进他喉咙里! ——宇文邕几欲窒息!他奋力抠开她汗凉的手指之际,还不忘抬手抹去她额头的冷汗。 他喉咙里艰难吐出:“退下!……” 在他宽软的掌心、轻抚姑娘的额头之后,闭目困于噩梦狰狞的姑娘,居然幡然清醒。 猛然睁眼的姑娘惊恐万状,望住了面前一双凤眼。他漆黑的眼眸里,清澈又深邃,蕴含着某种坚毅,那张美艳锐利的脸颊线条流畅,居然极为耐看又溺人,似乎能包容她的所有哀愁。 她多想问他,是不是那种人?可九幽怕听到他任何的回应,她恨这种藕断丝连的感情。 第1770章 1770未入幻 幻境里,她终于意识到了,对宇文邕的爱已刻骨入髓,是比兰陵王更添了耳鬓相磨、体欲糅合的爱,只是在清醒那一瞬间,她更明明白白知道,对他的感情不能宣之于口。 兰陵王可以光明正大与她成婚,独孤九冥可以为她扯乱世俗之见……唯独宇文邕,即便私下里如何爱欲独钟,明面上也要克恭克顺,敬重疏远。他的君威和臣民,他的大周臣民和后宫,都不允许他对华胥女子打破规矩,沦为昏君。 更何况,他对她更多的是帝王心术,他对她的感情,九幽愈发抓不到一星半点真心了。 醒来之后,望着鲜卑帝王冷漠的脸,这姑娘僵硬的对他喊:“高长恭。” 高长恭说对了…… 他那张美艳锐利的脸就在面前,鲜卑男人语气低哑,漆黑深邃的眼神里尽悲悯, “是大周天子——宇文邕。” 那双漆黑凤目,浓长眼睫细密又卷翘,多么漂亮的双眼皮大眼,只是眼神锋利冰寒。 嗅到了他喷香的身体,九幽便知回到了现实。 她摸着他的脸庞,从满眼茫然,到渐渐聚焦起来。“如果他也在,我兴许也会……不断的绝望又有希望,爱恨交加,爱而不得。” 兰陵王明明是她自己割舍的,自那以后再未出现过,可她还是念念不忘,时刻回想。 玉容天子眉眼漆黑,浓长的睫毛几乎覆上眼睑,却又流泻出星河般的黑沉,“朕赐你丹书铁券后,你便该与过去一刀两断,不断则乱。” 华胥姑娘许是被他说的伤心,低眉下去,长睫覆眸之际,掩去了眼底的狠戾决绝。 “从前黄陂城里,九龙塔上,卧榻之下,你口口声声恨我不死,皇叔这是将恩怨一笔勾销吗?” “然。” “到底是扯平了,你也一而再的抛弃我,让我几次动心后,又成为丧家之犬。” “……”他棱角分明的五官绷着,幼红双唇倔犟的紧抿,斜睨的凤眼冰冷刺骨。 九幽凄然一笑,已经不需要他的回应了。她早就看出来了,他已不会自称有苦衷,或是身不由己的辩解,他甚至不屑于哄骗自己。 “独孤九幽你扪心自问,你何尝不是贪图朕的皮相?你何尝拿朕当过家人?你能为自由舍弃兰陵王,朕能为江山皇权舍弃你,朕从不做无法实现的梦,当断则断,不受其害!你只会让朕更清醒。” “呵,当断则断…不受其害是罢?单我做着欺凌龙体的艳梦吗?” “你若有志气,便争取与朕殊途同归。不要只会强取豪夺的爱欲,毫无功绩让朕瞧不起。” 她的咄咄逼人撞在他斜睨的凤眸上,迸发的只有君威傲慢的轻蔑。 “侄女受教了!也希望皇叔今后表里如一,别对我满口绝情,对外又做出深情样子,我也怕成背负骂名的祸水,人言可畏,铄金毁骨。” “皇侄恢复身世,得来这个丹书铁券,可知代价为何?” “唯宇文家马首是瞻,众人唾骂?” “倒也不必,你仅需与朕割断情爱往来,恪守君臣叔侄,不做祸国妖妃,仅此而已。” 原本就是他让她爱欲横流,欲罢不能,那些稀稀拉拉的感情,总被他的绝情狠毒冲溃,俩人之间的藕断丝连,似乎一直是那些情爱之事……也许连他的爱,都是她自以为是,一厢情愿了。九幽对爱他的勇气濒临消弭,所能维系的,仅剩宇文邕这一点点耐心劝诫。 华胥小姑娘一掀长睫,双眼皮的龙凤眼窝里盛满水光,精致的五官在黑雾与灯下,轮廓清晰又朦胧,泫然欲泣,英气逼人。 “……皇叔求之不得罢?” 她话里带着颤音,不知是否被幻境吓的,这素来倔犟皮实的华胥姑娘,今天句句不离情爱,眼里从未断过泪光;简直从威风凛凛的华胥太女,瑟缩成了男人后宅里卑微的女奴。 可他并不愿怜香惜玉,纵容她自毁长城般的娇气。鲜卑第一美男那双凤眼,此时狠戾阴鸷,语气也异常冷硬: “你扪心自问,与朕除床褥之间,又何尝有夫妻之情?朕虚设六宫称你皇妻,而你从未考虑朕做正室夫君!过去深情的假象,不过是你贪色忘仇,朕肯牺牲色相罢了!朕一心做中兴之君,此后你最好失忆。” 看来九幽猜的果然不错,即便他并未看见自己那些幻境,他也早就领悟了自己刚刚明白的道理,本就是他以爱欲缠着自己,孤傲好面儿的宇文邕,自然不会说出这层关系。 小姑娘憋回了眼里的泪光,冷哼了声,“请陛下赐我孟婆汤,否则无人敢夺走我的记忆。” 华胥姑娘顿了顿,又骤然抬起锋利的眉眼道,“陛下怎么未提,过去我是被你蛊惑了,清醒之后才想起,你恩将仇报,对我所做行径,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不会原谅你。” 他撇开目光,面容冷漠,“你既已清醒,便想着如何破阵机关。” 她摁住腰间的剑,剑柄到剑刃都已经破碎又单薄了,仅剩剑鞘还是暗沉沉的古朴厚重。 九幽还是不死心,眼睑微一上挑,瞥他一眼,“方才……陛下未曾入幻罢?” 绝顶俊美的鲜卑男人只将下巴一扬,他的五官皮相都流畅精美至极,幼红双唇微动: “未曾。” 听得他这坚毅果断的两个字,她憋回了所有希翼和苦笑。 九幽咽下了很多话,无法宣之于口,哽咽在喉。她像是小孩儿将攒了好久的宝贝东西,都献宝似的拿给他看,怯弱的希翼他正眼看… 她本想说自己有身份了,也养了自己的一些府兵,会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 可他却让她遗忘。 这傀儡皇帝是要做贤君明主,要做天下臣民的紫微圣人,所以要把她也教育成,端庄贤淑的贵女,做左辅右弼,束缚其行为。 他想做个好皇帝,九幽却一直在,拉他摔下神坛。 ……她并未注意,蹲跪在华胥姑娘面前的鲜卑男人,垂下了浓黑长睫,他凝聚了星河的凤眸目光所及,竟是她被玄黑绣金鳞大袖半掩的腿根,粉白的肤质上斑驳了暗红的血迹。 第1771章 1771不能生 他眼前昏暗错杂,因目光所及、仅可见自己与她这方寸之地,袖里攥拳的手,也蓄势待发、备战着手拿把掐随时可以抓住她。 因为这眼前的一切,随时又会变回十一岁那年、五年前、以及不日前。因身如浮萍而被困幻境,又因幻境围绕着她,便会浮萍生根,故而随时可脱离幻境。他知,自己待她不好,于她而言是噩梦;而她却是自己唯一的光,是巾帼无双的盖世英雄,他的美梦在过去,美梦也在眼前的现实。 ——幻境如自云山海外,那嗓子沧桑的老妖精悲叹: “幻境本就是窥探人心的世界。可他亦非你的心魔,亦或者,他就是魔。孤从未见过如此自甘暴弃,向死奔赴的人。” 九幽心里咯噔一下,她确实不理解,为何她看不到宇文邕入幻,看不到宇文邕的心? “当生命漫长到无休无止,所有回忆便汇聚成另一个时空的银河,悲欢离合,甘苦与共,那些狼狈与辉煌,恩怨与纠缠的过往,人早已忘却,唯有神依然守着回忆的银河,俯瞰人间,触不可及。” 从黑暗里走出的女巫皇,犹如神灵降下,附魔于人身。丰腴魁梧的身材、裹在蓝白幻色鲛绡裙下,白发齐腮,身披翼龙纹身,一步一步犹带沙滩海岸,惊涛怒浪。 “孤一直在找,如意所指,真正霸气的女子该是怎样呢?不是为国为民而死,心怀天下的华胥女帝独孤如意,而是独孤九幽你。你活成了你娘想活成的样子,你比她更任性自在。” 九幽当然理解。 “很荣幸能听到巫皇如此赞誉,也很欣慰巫皇并无杀我之意。我因为不受情字枷锁,没有背负万民的责任,所以能为自私的功业,而一条路走到黑,能恶霸般踹开路上所有挡道的。” 她站在棋盘外,就无惧男男女女的心机欺辱,只有一步一步丈量自己在史书上的远路。 “所以,便将他龙母转生。” “嘎?” 巫皇突如其来这一句,把刚酝酿出几分、悲春伤秋的九幽,给打的措不及防。 而转瞬之间!她便置身于了自家长生殿。 昏暗不明的烛光中,黄梨木榻底下,绝顶俊美的鲜卑帝王,就是世上坠落最狠的娈宠。 虽然他的喘气很好听,但他太痛苦了,她听的心都要碎了。 九幽都快疯了,疯狂作揖恳求,只求站在俩人面前的冼祈,停止龙母转生! 冼祈不解:“让他给你生,不是更好?你不让他转生,究竟是不舍得,还是他不配啊?” “是他不配!……他可是大周天子啊!他本不该经此一难的,你放过他……” “你这孩子,真不分好赖。孤是在让你直面你的内心啊。让尊贵的鲜卑帝王给你生育,你不喜欢他吗?不喜欢你们的孩子?” “不喜欢!他和他的孩子我通通不喜!我与他接触尚且亦欲作呕,你别恶心我了!你快解除幻境啊!!” 这女人却下巴一扬,居高临下道:“你虽不喜欢,可巫神爱看。” 蹲跪在地的姑娘旋即站起身,豁然拔剑出鞘,顶着阴郁的脸,拿剑尖指着面前的女人。 “你找打架?” 白发齐腮的女人不禁仰头笑出来…… “哈哈哈!汝等血肉之躯,竟胆敢为作恶多端的鲜卑男人,剑指神灵?” “神灵若有躯体,我亦能一剑封喉。” 这姑娘身穿的云锦白衣在黑暗里直泛光,高束的马尾搭在她、稚嫩又挺拔的肩膀上,连精致的五官都颇显英气逼人。 “真跟你母皇一个脾气,狂妄又无所禁忌。” 见她如此强硬蛮横,巫皇无奈,只得解除了幻境。 ——当九幽再次见到清醒的宇文邕时,皇叔身上衣冠整肃,只是略微凌乱,而非幻境里那般要生孩子的架势,他正拿漆黑深邃的凤眸看着她, “她是妖魔,你不能信她!” 巫皇不屑置辩:“你们鲜卑的神灵,更是粗鄙卑劣,人各有信仰罢了。难道你不信神灵?” 宇文邕眉睫一抬,漠然:“不信。朕只信自己。” 巫皇又看着九幽: “这个鲜卑男人,除了不能生,全然过的一副嬮妲公奴的日子,孤都嫌着肮脏,你怎能对他扰乱守心?就因他是人皇?不过是慕容凤皇一类,男宠贱奴上位罢了。” 九幽握着剑鞘,心里没底,但还是护在男人面前。 小姑娘挺拔的身板儿豁然挡在他面前,让原本低眉垂睫的鲜卑男人,不禁再次仰头、抬眼望住她发尾垂落的、跌宕起伏的脊背。 不知可算第三次相救。 她琥珀般的龙凤双眸熠熠生辉,坚毅而果决,斩钉截铁道:“天和皇帝是洗尽铅华,历尽沧桑后,仍选择返璞归真的昆仑玉。除去私情的不堪,他十足是个好皇帝。” 她明知这块玉有帝王相,只合该受人敬仰参拜,而非凡人所能觊觎。 “可孤看到,他待你泯灭人性,你父母若还活着,绝不可能任你被仇敌欺辱迷惑,你为何护着他?” “他为君我是臣,保护他是我的责任。” “您也算是,我带男人第一位见的长辈了。我爹娘死的早,义父又是夫家人,您可算是娘家人了。” 姑娘话未说完,便偷偷撇给一旁皇叔个眼神,她话里没挑明两人的干系,但又朦胧的似是非是。 鲜卑男人那双唇瓣幼嫩水红,欲言又止,只好凝着漆黑凤眸,静静看着华胥姑娘南辕北辙的扯和。 “你恐怕是在一厢情愿!据孤了解,他出卖你并非一次两次了。五年前他害你沦为俘虏,又让你被仇人验身,即便他出卖色相,你也不该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闭嘴!” 九幽只觉胸口顿时堵了一口气!自从跟宇文邕交心后,自己再未想起旧恨,也亏得近日经历的多了,自己能掩盖住愤恨情绪,只要她不继续火上浇油! 望着小姑娘凤目阴寒,巫皇便知戳痛她命脉了,到底是心疼这孩子,只得叹了口气, “他只爱江山权势,拿你换江山去和亲都是肯的。” 第1772章 1772重见光 鲜卑皇叔怒斥:“荒谬!” 未免他乱说话,九幽漠然,“笑话!这天下谁敢强求我跟谁成亲?他更没那本事!” 冼祈满眼无奈,啧啧道“除非他虚设六宫,情有独钟,方配得上如意之女,只恐这鲜卑男人死性不改,污了孤的眼。” 美貌天子郑重道:“南朝有男后,朕亦敢拜皇妻,她若争气,终有一日可与朕殊途同归。” 九幽摇头,“不必,陛下不必勉为其难,我也不愿做男人附庸,做女侯或是女帝不更好?皇上能后宫三千,我也能。” 鲜卑皇叔凤目一抬,漆黑眼眸里愈发流淌出狠戾阴鸷,他阴恻恻道,“你还敢狂言!?” 她撇了他一眼,那目光所及,简直冰冷刺骨,“你也配?轮得到你飞扬跋扈吗!” 宇文邕彼时,心里属实噎了一口气!她这若即若离的几句话,直像钝刀子磨人,让他不知如何配合是好。 巫皇忽然一摊掌心,便凭空显出一面圆镜子来。她直勾勾望着九幽,“小九幽你可知,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 九幽思索片刻,抬眼试探问,“……你想说扶不起的阿斗?孺子不可教也?” 巫皇手握镜子,看着两人道:“既然小辈带男人来见晚辈了,孤即便不看好,也该赠此九十九面镜子缝合的铠甲给女婿,当作见面礼。归墟传说中,照过九十九面镜子的两个人,可以看到能否百年终老。” 于是地上出现了一套泛光的铠甲,俩人凑近一瞧,是一套全是镜面缝合的,兜鍪、铠甲裙摆、护腕护膝,甚至兜鍪上带捂口面盔。 九幽端详过后,漠然起身不掩警惕:“东西给他便罢,我可不想与他百年终老。” 鲜卑男人将下巴一扬,负手而立,亦如是傲慢:“休要乱认差辈,她亦得尊称朕为皇叔。” 巫皇瞥了他一眼,讥讽道,“老牛吃嫩草。” 眼瞧着鲜卑男人弯腰拾起一块镜片,阴沉着脸,作势要掷出去!九幽忙夺下他手里的镜片,扯和道,“我们已是形同陌路,攀扯不上感情了,巫皇倒不如帮我们算算,我们能活多少岁。” “历史有多久,你便能活多久。而这位鲜卑皇帝呢?何时天下和平,他才可功成身退。” “说的我好像老妖精一样,我看你才是伴随着史书不死的。” “只要你听劝,孤会让你岁岁无忧,长命无绝衰。” “你想让我沦为巫神的傀儡?那我还不如保持现在,至少能自在活完凡人短短的一生。” 巫皇说:“他许久之前是昆仑飞升的男龙,须自扶桑树送九日昼去夜归,劳碌驿马耳,东王公本就是为般配西王母,而得封神。” “你讲的是《封神榜》还是《山海经》?” “归墟龙母映照下的南疆,山河与人共生,母尊将永不磨灭,会自我雕刻在、后人的每一寸皮肉骨血中,刻在灵魂深处。这既是精神的文明,我本想让如意成为我们的人,可她一意孤行,自甘走向颓败幻灭的人间。” 随着巫皇的神言神语,九幽忽然感到天地之间都在震颤!连漆黑的周遭,都像是有巨石坠落,可劲儿的掉灰落尘。 宇文邕在浑身警觉这一刹那,便难以自抑的将她拽在自己怀里,望着她惊诧愠怒的璀璨眼眸,他终于郑重道…“其实,朕入幻了,但并未被困……” “是吗?那皇叔看到了我的报复罢?你又恨我不死了罢?” 她笑容冷冽绝情,疏离至此。看来幻境让她重回过去,她大彻大悟了。 宇文邕确实恨她。幻境里尽是她拿自己最畏惧的事恐吓他,威胁他要将自己的不堪公诸于世,打折他一国之君的傲骨沦为禁脔……桩桩件件让他痛恨到了极点,再多的爱意也填补不上伤口裂痕,亦如同他对她所作所为。 “须知爱恨此消彼长,气急言不由衷!……朕次次心动于你的舍身相救,两次。” 第一次是黄陂城,第二次是九龙塔上……他说的话尽皆碎在风里,当脚下的石台上下颠簸,禁军一拥而上围过来,他的话九幽便再听不见半个字。 他爱极了她的逆光出现,她的舍身相救,她就是他的盖世英雄!要他怎能不爱?! 她带给他的噩梦,从来始于凶残的报复,终成柔情绕指的缠绵,入骨相思以及遮天的庇护。所有的怨恨都杂糅了太多爱欲情愫,是即便日月盈昃、权势起落也抹杀不掉分毫的。 …… 当禁军簇拥着叔侄二人,再次浮上地面,原是宇文直在外面扣动玄关,这才打开地道。 俩人上来时,出现在了断壁残垣的玄机阁大厅,头顶便是明晃晃的大太阳。 不知多少层楼高的玄机阁,已然坍塌了大半壁楼宇,而几位风云人物,则被上万禁军与玄机阁众围绕。 九幽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黑曜石三首蛟座椅毅然矗立,还磕碎了半边靠背。 外头的府兵尽皆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两方僵持对峙着。 而鲜卑皇叔自扶着小姑娘,踩着脚下一堆镜片铠甲,从地道走出后,便记着撇清关系、将她带到宇文护面前,直接将姑娘推到了她义父怀里。 还道:“你闺女还活着。朕的三虎图何在?” 宇文护晃着手里的三虎图,“在此。” 陛下便嫌恶十分的甩手拂袖而去,连衣角不愿与她沾染,当场做实了“形同陌路”。倒是离得她最近的宇文直,抓着她胳膊将人提拎起来,又发现她及腿根的白云锦下、便是雪里红梅的双腿,连忙尴尬的挪开眼睛去。 好事的宇文直,还凑到皇兄身边,悄声问了句:“她腿上是癸水…还是你们?” 天子皇兄凤眼一剜,恶狠狠的启唇啐道: “滚!禽兽不如!” 宇文直:“……” 白袍灰扑扑的封浮华千恩万谢,对陛下太宰行过礼后,便从卫国公手里接过体力不支,昏昏欲睡的小侯爷。 九幽迷迷糊糊中,便对上封大人那张、清艳俊美的脸蛋儿,他那双桃花眼湿漉漉的,几乎要哭出来,可只是启唇凝噎,似有千言万语难诉,只化作温柔含情目。 第1773章 1773登九层 她瞬间内疚不已,自己居然还误认为他别有用心!他那么骄傲又厌恶宇文邕行事的人,要为救自己低声下气去求他,真不知他如何拉下脸面的…… ——另一旁,还听闻陛下问:“那独孤家九子,可见尸首?” “这应该去问九姑娘。” 姑娘窝在封大人温暖的胸怀里,刚才在地道来不及回想的事,与过去宇文邕对自己的残暴行径一同涌入脑海,逼她不得不生出浓烈的恨意!九幽也渐渐清晰了意识。 他若显露了元曦这身份,宇文家的人必不会是这种淡然反应;他若并未露馅,又不知他如何说动的皇上太宰? 九幽心里琢磨不透,但彼时满心都是对宇文邕的恨,耳边犹是他低声哑气道:“都怪我…我带你回家了……” 她在蝴蝶哥哥怀里拱了拱,捧着他的脸,望着他眼窝湿润朦胧的桃花眼眸,那张五官精雕细刻的脸蛋儿,如今愈发偏向鲜卑特征了,她只觉元家人真是……祖传的深情独钟。 长幼各有各的正事,又一同置身于坍塌的玄机阁里,外头的精兵欲放火,宇文护欲捉拿元规, “元规!你已孤立无援,玄机阁鬼众树倒猢狲散,束手就擒罢!” 元规负手而立,仗着身后尽是手下,仍旧嚣张至极:“能活捉本座的人已经死了!” 身穿铠甲冲来的宇文直,正欲上前,只见元规顺手把剑扔在、地上的白毛伤患身边。 一旁的女手下忧心忡忡:“那少主!” “他身怀尸蛊早晚是死,便留下给他们罢!” 九幽眼睁睁看着地上,躺着血淋淋的白发男体,她急忙从封浮华怀里站起身,跌跌撞撞过去。 封浮华抬手一拦她,“不能去!你没听那玄机阁主说,他身上有蛊毒?” “他怀了我的骨肉!” “他腹中一剑,孩子怎可能保得住?你不必以身犯险了!” “别拦我!” 洛河王也顺势拦住宇文家,给了元规败逃机会,又自己抢过两个禁军的刀剑!他一手刀一手剑,耍起武器来威风不减当年,一时间无人敢拦,直到元规等人大大方方的离去。 九幽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推开旁人阻拦,踉跄着奔向洛北冥, ——却突然从断壁残垣里,冒出一阵黑雾云烟,从中出现个斗笠盖头、黑披风的神秘人走出来。 “如此愚忠的弃子,死了倒可惜。不若你猜猜哀家是谁,又会将这弃子藏于何处?”一把老妪嗓子沧桑又沙哑,但能听出女声。 她话音刚落,只听‘嘭’!一声黑烟炸裂。 呛得众人连连咳嗽。 等烟雾散去,地上的白毛恶鬼,刚才耍剑的洛河王尽数不见了。 九幽当即抛下大军,自己骑上宇文直找回的大黑马,再次踏上征途。 那个神秘人老腔老调,又是个女声,只能是元凤惊或者冼祈。 在她策马离开后,眼看着玄机阁边角的墙都轰然倒塌,又付之一炬。 …… 九幽先去的凤华山庄。 凤华山庄荒凉一如上次,但巫皇居然穿着初见时,祁连家主的衣着,坐在山庄门口,而身上又披着一件华丽的雀羽大氅,那大氅上熠熠生辉的全是孔雀翎眼儿,光彩夺目又骇人。 她这回顶着白发齐腮和自己的脸,在桌上独自喝茶吃糕点,除了那一身雀羽大氅和白发齐腮,便再无雀屿山庄、南海崖州王的佐证。 不等九幽开口,巫皇便说并非她掳了小蛊鬼去,但她料到这孩子必会来寻她,便做好了北国糕点,来填饱她神游了一夜巫镜之国后、饥肠辘辘的肚子。 但凡巫皇不那么杀气腾腾和诡异,九幽都愿意认她当义母。随即,她还皱着眉瞧着九幽破烂成布条的裙裤,把自己身上的雀羽大氅解下,强行让小姑娘裹上,这才放她整装后重新上路。 徒留身后的女巫皇,以格格不入的衣着面容,满眼眷恋这一方天地。 “没有孔雀,又怎算雀屿?” ——因去凤华山庄耽误了,等九幽回到家门口,爬上九龙塔时,见门口就守着好些人。 闯入第一层门的白衣姑娘,持剑而立直接喊人:“洛北冥呢?你们把洛北冥怎么样了!!” 进来的这姑娘,头顶马尾辫儿凌乱歪斜,雀翎披风并未遮掩她身上的红绣染血,露出血迹斑驳干涸、直挺修长的膝盖一截,不知有多着急来此。 一群人闻声闪开,露出其中大袖襦裙,金钗华服的义母元凤惊。 这位义母原本站着,此时傲然一扬下巴,转身向后头的木椅上一座,并露出身后神像底下,昏昏沉沉的男子。 还有个元扶鸾。 她一看,洛北冥被五花大绑,衣衫破碎又缠满了染血白纱,但是止血了,又像是敷了什么药,闹的满殿血腥气混杂着浓重草药味。 九幽一看见元扶鸾在那里,担惊受怕的心才放下,至少,洛北冥死不了。 仔细一看,他那五花大绑的身上,还套着冼祈所赠的珍珠衫,这分明故意让九幽知道,元凤惊和冼祈联手了。 “他的孩子没保住。” 义母诚恳直言,嗓音如常,而非晌午在玄机阁出现的神秘人。 九幽点头,虽然明知孩子恐保不住,但还是窝心的难受,脸上却不敢表露哀伤。“说吧,什么条件,义母才肯让我带人走?” “是很爽快,但没看到你的心急如焚,有些失望。” “义母是来谈条件的,不是来看我发疯的。” “呵,对比九龙塔时,你那几欲痛哭流涕的反应,为娘这好闺女,果然沉稳老辣了许多!” 小义女提剑走过来,“请义母……让我带走他。” “不急,你把剑收了。” 九幽点头应下,顺从的收剑入鞘。 “今天就让你看看男人的真面目。你当宇文邕身陷险境是为救你吗?还是单纯苦肉计?他们要做的便是跟着你,捣毁岭南三帝的母尊统治。尤其是巫皇,他们畏惧神灵,又觊觎神灵的能力。” “好,把洛北冥交给我,你要我看什么我便看什么。” 已与企鹅裙的除夕限时内容衔接。感谢大家陪伴到这里,尤其感谢群里的十几个老书友姐妹们多年的支持!老猫会尽量完善这个故事,(极力这本历史古言写绝了吧,然后近几年不写古言了)老猫争取早日完结撒花,让我们共同的青春有个结局,小说有完结日,而我们永远正青春,那才是新的开始! ——在此跟大家说声抱歉,因老猫写全了完整的大纲,所以可能忙于重启本书《紫微十四妃》而疏忽皇嫁的更新。 解释一下哈,老猫沿着大纲,对部分情节进行了增删修改和完善,并在致力于重启本书,节奏将更快切入,删繁就简保留重点,使其能更符合现在市场和大众审美。 老猫一定会完结的!! 第1774章 1774逐师门 “洛北冥不能给你,还要做筹码呢。” 九幽正要问什么筹码,这义母便斜睨了一旁昏睡的白毛一眼。 “你义父自十几年前那事以后,便不肯与我同房,我怀疑阿护在外有外室,奈何一直没抓到那只狐狸。” 九幽心道,义父可真固执,十几年前就不跟夫人同床共枕了?身为男人能做到吗?自己居然也想找找他背后的外室了。 忽然间听见一阵“呜呜”声,九幽顿时心头一紧,“谁?” 元凤惊也没打算瞒她,挥手便让女手下解开粗糙麻袋,露出底下被绑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鸭鬓簪花,身穿襦裙,口里塞了好大一块儿白帕,大大的杏眼噙着两汪清泉,满是惊慌无措。 九幽眉头一紧,“这是谁?” 只听外面有浩浩荡荡的人来脚步声,外面进来人通禀:“夫人,君隐至。” 直接闯进来的君隐手持碧玉萧,风尘仆仆直接一声:“许长约在哪儿?” 元凤惊一拂袖:“曹操到。你们师徒俩真是一个脾气。” 九幽愕然的看着走来的君隐,君隐居然被一众天子禁军簇拥着。 那位义母端庄的坐着,明知故问:“君隐,你带的是天子禁军吧?你不是武功高强吗?独孤九幽,你这师父已背主忘恩效忠了宇文家,你还认他吗?” 君隐看都没看小九幽,直问,“把许长约交给君某。” “当着你这个旧主的女儿,你的大徒弟,告诉我们,你究竟为谁效命,是谁派你背主忘恩的?” 君隐正犹豫,元凤惊又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为人师表,更是北魏大儒抚安侯长子,你会诓骗你那大徒弟、与天下悠悠之口吗?” 他便一口气长舒:“受恩师世无老者之托,辅佐当朝天子,紫微帝星。” “听闻世无老者近日进京了。他修道之前乃是元家皇族,论辈分,洛河王都要唤他一声老爷。独孤九幽,你师父与那始乱终弃的鲜卑帝王搭桥,可就是背主忘恩,弃你了。” 九幽冷漠道,“不过是两个男人,那便让他去效忠宇文皇族罢。” “君某两世为人,替独孤家独自抚养遗孤七年,足矣偿还女帝的知遇厚恩。” “这么说,独孤九幽你是被逐出师门了?” 君隐傲慢姿态,“是放生,而非驱逐。” 九幽黑着脸,“我盖天地唯我独尊,不需要师父教我。” 元凤惊拿剑顶着小姑娘的脖子,和昏迷的白发男子。 “君隐,你便做个选择罢,这两个徒弟,你选哪个活命?” 小姑娘直接道:“请恩师放弃徒儿,全了旧主的恩遇吧!徒儿的命,怎能同女帝遗孤的命比呢!” 君隐低眉垂眼,左右权衡稍作沉吟,“许家乃名门望族,绝不能受伤,君侯有自保之力。” 九幽不禁震惊,“君隐你?你就这么报答独孤家知遇之恩的?” 闻听此言,男人龙眉剔起,黝黑的眼眸凝着凌厉,“直呼师长尊名,你的礼数呢?君侯可记得张良与黄石公《圯桥三进履》!” “不必你讲大道理!我的性命还轮不到你们掌控。”九幽果断掏出剑来,做好以一敌众的心了。 元凤惊摇头叹息:“小九幽自不会受威胁,我让你们选的是这个小徒弟,还是大徒弟的男人?毕竟那男的是叛军恶鬼,人家祸害。” 君隐看了眼洛北冥,看了眼许长约。 “君侯应以大局为重,你是朝廷中人,华胥皇族。怎能私养叛军?只恐后患无穷。” 元凤惊:“将你逐出师门的师父选择了他的小徒弟,让你放弃小蛊鬼呢。” 九幽当即怒了,“洛北冥是我的!今天我就要带走他,你们谁能阻拦?君隐你敢阻拦吗?” 君隐一瞪眼,“孽徒!你是在威胁君某?” 她怒极反笑,“你为小徒弟放弃我,我顶多伤心,可你要放弃我的男人?我便起了杀心!” 元凤惊笑的直拍巴掌,“好个师徒反目!” 君隐一挥绿玉箫,怒而拂袖:“让君侯带这个男人走,君某留下。” 元凤惊摇头,“如若对弈之人走了,留你这棋子有何用?” 只听外面吵起热闹,九幽得意的笑道:“是我请了太宰带兵回来,若不想当众丢人,请义母收手。” 元凤惊豁然站起身来,让手下人把君隐一围,冷晲一眼, “那便让你师父与为娘一同身败名裂,他照样丢了脸面。” 九幽:“你们的脸面与我无关,还我洛北冥!” 元凤惊:“今天算是给你小辈一个警钟,若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权势滔天和受人拥戴不是一步而来的。” “我不听大道理!就算以一敌众,我也要带走洛北冥。” “而今还有一个法子,也可以放这俩人。那便是——你们就在此地师徒决裂。君隐你不是说她有辱门风吗?那便将她逐出师门!” 九幽愕然,“你敢!我犯了什么错,你凭什么将我逐出师门?” 君隐那张冷俊的面庞硬气十足:“你我师徒早已名存实亡,而今的君隐只是君隐,而非背负那些累赘。你过去尊称君某为师尚且不合规矩,以后也不要唤了。” “君隐,你当真执意如此?” “你有辱门风,认贼作父人尽可夫,不思进取,又为叛军败类欺师灭祖,桩桩件件,皆使君某所不齿为伍,以后见君某应尊以长辈之名。” 他这话说的,连元凤惊都不禁抚鬓叹息, “亏你还是大儒世家,这些糟词儿,是合该对女徒弟说的吗?” 但这女孩子也沉得住气,只眼巴巴看着男人,“……君隐,这是你心里话?” 连元凤惊都听出了她话里的委屈和颤音。 那个君家老男人若无其事的,正色道: “当初拜师,你奉茶三次跪拜,而今只需三跪,师徒缘分已尽。” 元凤惊:“我有茶。” “……”路尽皆被她堵死了,安排的明明白白。 ——于是当众,这姑娘解下雀翎披风扔在一旁,恭敬的对君隐三次跪拜,她脊背嶙峋,腰杆儿挺拔,即便受了委屈,也不折傲骨。 第1775章 1775笼中雀 她最初还忍着,最后一跪时又慢又僵硬,模糊的眼窝还是涌出了眼泪。 众人看着明白,但没人说话。 元凤惊看倦了热闹,挥袖叹息:“把洛北冥带走吧。” 九幽赶紧拾起雀羽大氅过去,这白毛男子惨白着脸,被她摇晃的、眼睫毛还眨了眨,费力的睁开眼。 她赶紧抹去眼泪,“洛北冥,我接你回家。” 望着她,熟悉又陌生的脸,白发男子脸色惨白,凄然扯动眼睫, 他费力的、嘶哑的说话:“……家?” “我家就是你家。” 他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而后眼睫一合。 他把脑袋歪在她的肩膀,就失去意识了。 将雀翎披风裹在他身上,把他抱起来时,九幽感慨自己幸亏吃了冼祈的东西,不至于此时没力气,她还顺路把元太医也请回了家。 正当九幽抱着洛北冥,刚出九龙塔大门,就迎面走来了太宰。 姗姗来迟至此,她师徒决裂都跪完了。 她一开口,嗓音喑哑几欲哽咽,“义父,义母和君隐在里。” 宇文护看着她,“她做的事,孤向来心里有数,你又是为何?君隐和义母谁欺负你了?” 九幽憋回了泪意,稳了稳心神,“无事,义父去吧。” “也罢,即便是你生父在此,也难以追问女儿的情感,孤派禁军送你们回去。” 九幽诧异的转回头,“义父允许我带他走吗?” “孤权当不知此事!而君隐的事孤早有知,你是时该明白了,这世上仅有你自己才不会背叛你,目前,孤有生之年,亦不会抛弃你这根独苗。” “……义父?” 眼看着义父眼神凶狠的带兵上去,九幽一时不知,该担心义母还是君隐。 …… 等九幽抱着怀里气若游丝的男人回家,迎面就看见长生殿廊下门口,堆满了各色原石。 是之前她与洛北冥赌石所得。 她迈过玉石,抱着男子上了阁楼,极尽轻柔的,将人放在床褥上,自己却累的胳膊酸、一身汗。 待收手时,抓了满手猩红。九幽瞧着顺雀翎披风下,滴答的血迹染红了雀羽大氅,这不像是从他小腹的剑伤处来的……难道是!小产未流净? 九幽大为震撼,虽然从未相信过、他会自己诞下孩子,但此时也明白,她的孩子没了。 只是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恢复记忆了,故意让自己杀他与孩子的呢? 昨夜回家时已是深夜,她把元扶鸾也生拉硬拽带来了,为不影响他的恢复,把她长生殿楼上、九冥住过的房间给他住。 眼睁睁看着元扶鸾,毫不避讳的前后翻他身,给他清理完残血后,愕然的跟她说“谷道破裂。”时,九幽都没听懂。 “啥?” “就是后庭。你看这个。” 这女扮男装的太医也不避讳。 九幽看到那扯出的,血淋淋的,一大一小带串儿的珠子,陷入了沉思。 “我连天子龙根受损都见过,竟未见过谷道破裂的。” “以后你就见过了。” 她正低头给趴着的白毛狐狸盖被,又猛然想起来推开元扶鸾!九幽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瞪眼,“你见过?” 元扶鸾扯唇讽笑,“我就那么一说,陛下那种清高之人,即便有这种情况,也不可能让人瞧见啊。” “这还差不多。” “都说独孤家出美人,宇文家出情种,我看陛下与你俩倒是换了。只是你这个情,体现的却是欲。” “这证明本侯直率,只贪图陛下美色,仅此而已。” 女侯爷嘴上云淡风轻说“贪图陛下美色”,眼睛却直勾勾望着床榻上,那位气若游丝的白毛恶鬼。 她的忧心忡忡,已自眼睑下流露出来,男子的丧子之痛,倒还是在她这个妻主身上体现了出来。 元太医抱臂站在一旁,啧啧道, “你这新欢可真是尤物,大男人身上长腰窝的,我是第二回见。” “什……什么腰窝?” “就他后腰上那俩下陷的坑啊,多好看。” “闭嘴!不准再看了!” “哦,忘记说了,头一回是陛下。” 女侯爷顿时满脸煞气,翻手就照她腰身猛推一把!眼里的狠戾幽怨,完全锋芒毕露了!“滚出去!!” 反了天了!她都没注意自家的男人有腰窝呢,是不是宇文邕脖子上那个苦情痣,也是这女太医头一个发现的啊!? 九幽就恨自己没学好医术,这可太容易占人便宜了。 …… 外头是破晓晨光,屋里烛灯昏黄。 金线绣合欢团花的蚕丝软枕上,陷着个白毛脑袋,那张脸颊上的肤质,几与如雪发色相近。 床榻上的白发男子骤然睁开眼帘,金属色瞳子透着初醒的茫然……只一眼,就瞧见了趴在床沿儿,枕臂侧脸而睡的姑娘。 她生有浓长的眼睫毛、锋利的眉,皮相精致而英气,还穿了一身染血的交领白云锦,领子上的血迹已经暗红干涸。 待他低头一瞧自己,身上覆盖了妃色的刺绣衾被,更凸显他晾在外的肩膀与锁骨苍白,脖颈骨架削瘦,那种肌肤直贴衾被之感,冰冷的让他不寒而栗,心如死灰。 洛北冥愤怒的抬手,想去薅这行凶女子的脖子,却发现自己腕上、骤然一紧! 而被他吵醒的家伙,就冷眼看着他徒劳的折腾四肢,晃动着腕上锁链的男子。 俩人四目相投,一个是鸟笼外的豢养人,一个是做困兽之斗的洛北冥。洛北冥震惊的发现,自己身处逆境,面前的人竟是前两日以死对峙的女侯! 他身明明抻的牵肠挂肚,疼的几欲气绝,却还声嘶力竭的冲她怒吼! “本座为何在此?你做了什么!” 他的此番动作,已将盖的、刺绣了花纹的雪白云衾抖落,露出自己纤细的鹅颈瘦挺的锁骨,以及肌肉紧实鼓溜的胸膛;只见他线条流畅的肩膀单薄瘦削,肤质苍白羸弱。 见他抬双手成爪,作势要掐自己脖子!亏得九幽有先见之明、拿铁链子给他拴住了,见他已经疼的脸色惨白、表情狰狞,九幽果断坐床沿儿倾压过去,一手摁一只腕子,强行制止他的挣扎, 第1776章 1776不为囚 “不准动!你伤成这样,本侯还能做什么?” 武力霸道的女子极其会找关节掐穴位,又力道强悍又会用巧劲儿,直压制的他腕骨又疼又麻! 她自称“本侯”?是了!她就是那天闯入玄机阁的君侯,前朝女帝遗孤吗!只是她为何要把自己带回来,还如此羞辱? 白发男子倒吸了口凉气,强行逼退金色眼眸里的泪意,他气若游丝,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冷硬!“你转过脸去!本座要剜你二目,打断你腿!!” “幸亏本侯有先见之明,你真凶狠。” 她不仅不回避,还抻着他的胳膊,逼近他的脸,冷哼, “害臊什么?你哪里、本侯没看过?” 洛北冥虽听不懂君侯所言何事,但大受打击,羞恼之极! “本座的衣服武器呢?!君侯对敌人都会打到榻上吗?” “衣服是因染了血,为方便敷药才剥去;武器是怕你自尽和伤人。更何况你那衣服,穿上与现在区别大么?” “本座宁可疼死,也绝不让你当寝奴囚宠!” “本侯想要你活着,你就甭想自尽!”她忽然扭头冲门口喊,“来人啊——把元扶鸾叫过来!!” 榻上的白发男子骤然眉心紧锁,如若惊弓之鸟!“你在喊谁!?” “太医,可惜是个女人,我会盯着她不准乱看。” “滚出去!你们滚出去!!下流混账!!” 洛北冥没空想她为何能使唤太医了,只恨不得宰了这女侯爷,结束这莫名其妙的羞辱。 白毛男子死命挣扎着,她就死命压着, “你放开我!压疼我了!” 她也不松手,居高临下,“本侯这是在救你!” “有你这样救人的?剥夺本座衣服武器,又拿镣铐铁链锁我?” “不锁着你,你万一抻到哪儿怎么办?” 洛北冥冷笑,“我不是傻子,我身上有哪些伤我自己清楚,你滚出去,把铁链子打开,我自会养伤。” 女侯爷不为所动,只是锋眉一挑,森然一笑:“少阁主惯会调虎离山。本侯便在此看着你!” 刚才如此折腾,他即便不疼死,也累了。 站在床沿的女侯爷,分明还是个身量年少的姑娘,顶着个娇艳的巴掌小脸儿,但那副神态气势,实在英气,压迫逼人。 “你是为朝廷正道,来惩戒我这个叛军吗?” “不,我是为一己私欲强行囚禁你,当战俘和金丝雀豢养。” 洛北冥气若游丝,语气强硬: “我只是一枚弃子,君侯囚禁我为质,恐无法要挟玄机阁。” “本侯是要给你养伤!” “我不举,君侯不必动歪念。” “你从前怀揣本侯的孩子,说不举本侯能信吗?” “荒谬!我一大男人,怎会有孩子?” “等你伤口愈合,本侯自会让你知晓。” 洛北冥刚才问出那话,已是最坏的打算,不成想这女侯爷所说的话,更让他感到难以接受!他决计不能,留在此处受她羞辱了。自己一个大男人,虽然从前与她几面之缘,但到底不是华胥嬮妲男子,听不得那些。 他又挣扎着要下榻,但他因前后都有伤,每一抻动都牵肠挂肚,喘气费劲儿,作势要疼死自己……九幽发觉来软的不行,只能继续来硬的。 洛北冥极力克制脾气,告诉她不要拿自己当华胥嬮妲男子,自己是凶狠的恶鬼。 可女侯爷什么都不听,蛮横不讲理,那威胁他的话和气势都是压制性的。最可恨的是,她说玄机阁主出逃,故而不让他寻死,还让他在此住着等义父的消息。 洛北冥虽说是住进她家,却是以阶下囚,笼中雀的姿态。寄人篱下,不能自理,他甚至不希望伤好,唯恐这连败世女、义父众人的少年女战神,再对他用强。 虽然他并不是固守贞节,但也恶心于被人强迫。 忽然听得有人敲门通禀,原是元太医端了煎好的药来,见此情景还称赞他: “真有精神折腾,一看就死不了。” 女侯爷起身去接药,元太医又道, “我看到侯爷派人,把陛下送来的内监都遣返回宫了,只留下那个总管内监,以及不足十个侍女和禁军,君侯这是在跟陛下示威割裂?” “对,只是现在用人之际,用不了多久,我必将内监总管和禁军也送走。” 洛北冥不肯服药,挣扎之间撕裂了伤口,还是被女侯爷七手八脚摁在榻上,掰扯着他的脸,掐着他的下巴、强行喂了药。 即便他把药都呛咳了出去,她也逼迫他,继续吞咽苦药,即便他难受的淌出眼泪,她也视若无睹。 许多年未受过如此对待,洛北冥还真有些不知所措。这女侯年少的脸就在眉睫之间,狞厉又娇艳,他恨不得吐她一脸苦药……可周身全无力气。 那药劲儿很快上来,他便无力挣扎了,整个身子瘫软的、被女侯爷压制着,洛北冥从未如此无助受困,金属眼眸里尽是凄惨又绝望。 “里头加了……什么?” “让你消停的药。” 于是,他狭长的狐狸眼低垂着,浅金色瞳子里挑起亮光,虽未落泪,却流淌着哀伤, 男子咬着血色贫乏的嘴唇,映着眼下鲜红欲滴的泪痣,从未如此楚楚可怜。 “君侯不如让我死……” “本侯会日夜派人看管你,囚禁你,直到你把伤养好,足矣承欢献媚,本侯便将你金屋藏娇。” “绝不……如你愿!” “你没得选!” 九幽正欺负他的上头,没想到了无生气的白毛男子,居然默不作声吐露粉尖……一见他要咬舌,她眼疾手快,狠劲儿钳制住他下颌! “想死?” 即便他疼的面部扭曲,低声哀鸣,她也没松手,甚至加大了力气…… “以后本侯要亲手喂让你内力尽失、筋骨无力的药,现在本侯若要掐死你,就像掐死一只蝼蚁一般轻而易举,但本侯还想留着你,权当豢养一只泄愤的玩物,替你义父偿债。” “……唔……” 当他再次得以放肆呼吸时,却被这女侯爷低头、叼住了唇肉,强势渡气。 第1777章 1777休违抗 洛北冥绝望之中,无力的泪水划下眼尾,原来笼中金丝雀,便是如此。 ——被索吻到几欲气绝,他才被放开。 吃够了的女侯爷舔了舔唇角,笑貌阴鸷妖邪,“不要违抗本侯。” 瘫躺回去的白发男子浑身木然,连反应都没有,狼狈至极。 女侯爷却很享受这个画面。 “本侯真想拿来个镜子,让你看看你这幅样子,有多勾魂夺魄,让人想狠狠……!” 白发男子缓缓睁开了、无神的金色双眼,“你若敢,我就敢拿镜片跟你同归于尽。” “你没那本事近我身,除非你献媚。” 最后再次控制住他了,女侯坐在他身旁,拽着他的手;白发男子面无表情的,看了窗外清晨渐暖的日光许久,对面就是鸣鸾宫。 他的眼窝有泪光,又在他眨巴着眼睫毛的动作间刮散,换回那副冷漠无情。 洛北冥从来不会靠哭,宣泄自己的委屈。尤其是此时,不知他还记得多少过去,此时他只是一句话都不说,可她头回如此对他无措,洛北冥连哭都不哭,她却感到天塌了一样。 她从前畏惧洛北冥发威,是因为他伪装凶狠,好大的一只,如果他剥落防具斗篷,蜷缩在被窝里,又憋着一言不发,只怕……无人会不怜香惜玉。 白发男子高挺的喉结微微滑动,低低哽咽了声,但一句话也未说出。 “以后你只管做本侯的金屋藏娇,本侯自会庇护你衣食无忧。” 他长睫覆眸,启唇欲言,只是扯了个凄凉的讽笑。 九幽不高兴,掐他下巴一把, “郁郁寡欢对养伤有损,你忘了也好,是本侯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待有义父消息,我一定离开。” 她扯开唇角,冷哼一声,“拖着你这残躯,还想离开这床榻三寸之外?” 白发男子转过脸来,双眸里毫无神色,却在熠熠生辉。“我即便是死,也死在义父面前。” “……”九幽犹豫了一瞬间,正思虑这样强留他是否太过,就听见有人站门口道:“侯爷,药熬好了。” 她猛然怒吼,“伤没好还想走?你就在本侯身边待着罢!” 男子骤然掀开长睫,瞪着金属色的瞳子,眼神凶狠……“又是什么药?” 女侯爷也不回他,只一挥手:“药带上来!把温的粥也带上来!” 白发男子咬牙瞪着她,直到她冲过来,捏着他下巴,要拿勺子蛮横的喂他饭! 他胡乱扯着锁链,做困兽之斗!“我不吃!” “不要违抗本侯!!” 稀碎成糊糊了的、白粥里放了蜜饯,他试图吐出去,却被她捏住嘴唇,强行让他咽! 女侯爷巴掌小脸儿贴近他,居高临下的倾吐热气,那锋利眼神说不出的阴鸷狠戾,压迫感逼人。 “给本侯咽下去!否则本侯亲口喂你!难道你想本侯嚼碎了,亲到你咽下去?” “……”这样的威胁居然有效,他一边瞪着她,一边屈辱的吞咽白粥,只是低眉垂睫时,眼窝是不易察觉的湿润。 逼他一口口的吃,他那委屈隐忍又倔强的表情,真是楚楚动人。九幽终于发现,对他蛮横强硬,比对他温柔诱哄要省心。 洛北冥忍辱负重,忍受了女侯爷蛮横的,喂他吃完了半碗粥,又喝了半碗药,她还细心的给他擦嘴。 不得不说,这女暴徒粗中有细。 在洛北冥听见她肚子咕咕叫时,不禁诧异的一挑眉头,而后嘶声皱眉, “好疼……吃多了。” “你怎么样?要不要找那个医师过来,针灸止疼?” 女侯爷忽然语气温柔又十分紧张他,洛北冥便觉得心里不安,不知她少顷又会如何恐吓自己。 “不必,我歇着即可。君侯不要浪费,自己喝了罢。” “啊?” 男子眉头一皱,“君侯莫非往粥里下了药,故而自己不敢喝?” “药可没下在粥里,是在药里。” 洛北冥一瞪眼,“嗯?” 话虽如此,她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喝完了半碗粥。 洛北冥又道,“请君侯解开我,我想嘘嘘。” “不能解,但本侯可以屈尊把着你。” “不行!” 白发男子拒绝无效,于是女侯爷又给他端夜壶,扶他出恭…… 身残志坚的洛北冥,对此十分抵触,拒绝的话越说越疲软,直说到自己脸红耳热,仍极力推她走。 九幽哪敢离开他半步啊,为着哄他,好说歹说答应了不看,给他解腰带,扶他腰肢。 伺候完出恭,把人扶上去躺着,瞧出他隐忍不言,苍白着脸,耳尖却粉红喜人……九幽得意的拍了拍他、细白的小腿, “张开一些,谷道该上药了。” “你出去,我自己上。” “你弯不下腰。” 男子语气娇弱,有气无力的:“……君侯是想逼死我?” 即便他狐狸眼威胁般的微眯,也丝毫撼动不了女侯爷的强势。 “本侯给你上药。” “独孤九幽……你混蛋!流氓……” “我在榻上更流氓,你又不是没见过。” ……上完药后,白发男子还不肯摘下脸上的丝帕,只瓮声瓮气道,“君侯对男人,都这样无微不至,不嫌脏么?” “我只对洛叔叔你如此。床前尽孝,端屎端尿。” 女侯爷语气温柔的“洛叔叔”,入耳熟悉又陌生,让洛北冥说不出的,心如长草。 正在他满心忐忑之际,这姑娘突然!摘下了他脸上的丝帕,果然底下,是一张粉面朱唇的狐狸脸儿。 洛北冥将浅金色瞳子一睁,凶残的狠话顺口即来!“再看!本座便把你眼珠子剜出来!” “你该就寝了。在这侯府,你可以安心睡。” 洛叔叔不肯睡觉,女侯爷便给他看博古架上,挂着的腰带。 “这腰带你总认得吧?还不能证明,咱俩有前缘吗?” 她将腰带拎着,由远及近走到他前头。 “像是义父所赠。” 待她将腰带放在自己云衾上时,洛北冥盯着腰带端详,而后震惊瞪眼: “君侯偷我腰带?” 九幽:“……” 她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床边,女侯爷本是含情脉脉的,这男人却满眼警惕。 第1778章 1778观闹剧 “你随身的武器暗器太多了,从戒指毒针、戒刀、飞镖,到爬山虎匕首,以及各种炽硫石迷雾蛋,还有你那串腰链和锯齿圆盘。” 他脸色难看,“你想怎样?” “我把那些东西,放在了你初次造访我家,咱俩温存的地方,我剔除任何锋利,等你想起来了,大可去取回。” “君侯有如此好心?还是笃定我会想起?” 她无法,只能好言相劝留在这里的好处,说自家的珍宝只要他喜欢,一律全给洛北冥,因为月牙楼的奇珍异宝、尽皆毁于一炬了。 但洛北冥不以为然,还是说自己不能待在这里。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洛北冥说是问世无牵无挂,可还是留恋月牙楼那断壁残垣。即便义父待他刻薄,抛弃了他,他还是宁愿千里单骑回到义父身边。 ——已是下午。 九幽在楼上安抚洛北冥到他再次入睡,却被太宰派人叫去,她本不愿去,放言:即便皇帝召见自己也不去! 随即她便看到了笼子里的,一只白毛花斑鹰隼,分明是洛北冥的那只海东青。 当她腰缠三尺剑,腕上藏宝刀,换了身衣裳,便孤身赴鸿门。 太宰府正堂厅里,九幽一看,太宰元规、和一个持笔磨墨的画师都在。 她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原本坐那喝茶的元规,豁然站起身来,愤指当年画师作假画,淫祸两帝! 一瞧元规带着手下,当着金乌侍卫要挟持宇文护,九幽也是最近打架打出惯性了!一见那老贼翻手朝着太宰,剜心就刺! 顿时乱作一团,只里头俩老头纠缠不清! ——她本欲冲上去空手夺白刃,一失手,便以身挡伤害,受了轻伤。 把老太宰看傻了眼,其他人可没闲着,赤手空拳打掉染血的匕首后,就剩宇文护从人堆儿里,拽出了前襟血淋淋的女儿,凤目几欲纵泪! “闺女啊!你还没跟皇帝结亲呢,你可别让爹哭死啊!” 她抹了一把眼睫上黏腻的血迹,气息微弱道,“谁的血啊,这么臭。” 一旁的元规正抱着血淋淋的断臂,勃然大怒要拿小侯爷问罪! 闹剧以元规被撵出去结束。 宇文护在之前,以为小东西断袖,也看中皇上美色了,逛红馆又勾搭封家人。而当皇帝弃她身份以自保时,他倒生出几分乐趣来。 把仇人之女养在身边,趁她心性未稳,将她养大成人,她终有一天会亲近自己的。 ——片刻后,太宰府侍女送来了打湿的面巾,递给小姑娘,而太宰坐在一旁,看她擦去脸上的血污。 老义父与她促膝长谈,谈起他弑杀的那两个宇文家皇帝。闵帝宇文觉毛还没长齐,就桀骜难驯想一出是一出,像疯了的狼崽子,国家搁在他手里得乌烟瘴气。 明帝宇文毓又过于软弱善良,谁都敢踩他一脚,这样的皇帝就是发面团,你就说他能管得了谁吧。 “而当今天和皇帝,宇文邕有心机城府,对外沉稳孝敬又为我是从,我当然喜欢他这样,也忌惮他从家猫长成猛虎,让他咬一口可不好受,过去十年里他甚少露出尖牙,许是你的出现让他动心起念,想笼络你。你毕竟是个女儿身,在大周永远无法一己之力掀翻男权,所以他在用男女情,争夺你与为父的父女亲情。 我本想拿你当天子之剑锋芒毕露,现在却更希望你往好道上走,你若名声好,我的名声自然好,我若为民心所归,你便是下一个玄帝。至于百年归老的事,也为后人赠开国功。” 义父以叙家常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讲,义女惯性的只管听。 “你前些日子在岐地所为,孤自然明白。无非是效仿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之举,如果你想恢复女儿身,你就为你要称帝造势,退而求其次,朝廷必然会准你恢复女儿身。即是《孙子兵法》的“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败”。” “义父睿智。” “孤近日翻找齐人新编的《魏书》,原来高家并未抹杀华胥女帝的功绩,还列为了《玄帝本纪》,果然还是汉人惜同族。” “你皇叔说过,慕容冲一介前秦娈宠都能称帝,焉知玄帝遗孤不会?——可慕容凤皇是从千尊万贵的前燕皇子,到姐弟双双沦陷紫宫,有帝王气而时运不济,一生过于惨烈,你不可学。” “孩儿谨记。” 彼时,小义女一身白衣云锦,端坐在绣墩上;上垂首坐着太宰义父。 “听说你娘当年,为你起乳名‘无忧’,却因晚年悲惨,愤然给你改成了‘九幽’。这两者本就是一坠炼狱,一梦华胥之极端所在,以后你有了光辉灿烂的身份,便应该继你娘遗愿,以无忧之名享乐长安。” 九幽正犹豫踌躇,未敢回应,面前端坐的太宰便道: “觉得孤很可怕吧?你小时候,孤还抱过你呢,你小胳膊小腿的,孤看不出你和女人生的有何区别,可孤看见过独孤如愿身怀六甲,也看见过你出生,他肚子就瘪了。” “孤杀过很多人,也有过后悔,但对你的父亲这事,孤只能抱歉,说是历史的进程太伪善了,只能说,是两种势力,两个家族,两种利益的冲突,更是两个民族,胡汉的冲突。宇文家背负着独孤如意之死,独孤如愿一时不起兵造反我们,自有旁人撺掇他来反叛,独木桥上你死我活。” “养育之恩伯乐一顾,许不足以抵消父母辈之仇,有朝一日养虎为患孤也认,若是你见孤尚身强力壮权势滔天不得下手,或等孤百年之后,你挖坟掘墓,学伍子胥鞭尸泄恨。……此些悉为后话,且看眼前。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品行,孤也信奉。” “你皇叔自打见到了你,越发荒废朝政,围着你转了。但你可不能跟他胡闹,要当主动掌控在自己手里。你们现在是朝不保夕,昙花一现,你要想守得住长远,就得脚踏实地的,让天下人认可你们。” 第1779章 1779诱君隐 九幽很诧异,为何义父会认为,是皇叔围着自己转,被自己掌控呢?随后她恍然惊觉,明明是自己被皇叔掌控了爱恨喜怒,自己是明知自取其辱也要献媚,而他却能作出让义父误解,麻痹迷惑世人的痴情种行为! 被人当刀子使并非一次两次了,她是时候该清醒了。宇文邕的心机城府,远不是她能理解的,他甚至很少透露他的帝王心术,偶尔流泻出一些,她都不敢相信。 一环套一环,真不知谁将错就错,将计就计了,还得是清醒的人,才能掌控。 当提及“丹书铁券现已铸成,明日自会红绸裹缎,送往侯府。” 宇文护又语重心长的道:“想娶你皇叔?除非你有本事坐到当年,独孤如意的地位,那便再无人可阻拦,就连皇帝的龙椅和生杀大权,都握在你手里。” 原来放下剑,无法保护他,拿起剑,又无法爱他。 父女俩坐着,谈了许久的的话。 直到宇文护问到,“听闻君隐背主忘恩,投靠你皇叔了?” 九幽摊手,“我不知。” “你可有得到君隐的九图?” “并未,三虎图与华胥九图是一样东西吗?” “孤不知,但眼前只有华胥九图,那两张三虎图藏有商周祭祀文‘日’和‘月’,唯独另一张废帝艳画,写着‘人’。” 太宰这就是索要华胥九龙图了,九幽直接道:“我们师徒已恩断义绝,我实在不知。” 她本想自己走一步算一步,结果打门外,君隐来了。 九幽很生气,质问他来干什么!君隐反问“不是你写信让君某来的吗?” 原来他们用洛北冥的信鸽,诓君隐说九幽向他求助。此时九幽便知,元规与宇文护早有勾结,怕不是方才的苦肉计,亦是计划之内。 君隐甫一进门,太宰便说,“你来送华胥九图了?” 君隐:“应是她们家,送与你华胥九图。” “孤早有耳闻,九图在背,你可自选用哪个女人激发九图。这里,孤备下了很多丫鬟。” 太宰一拂袖,金乌侍卫便将几个襦裙丫鬟赶进了屋,后头还跟着拎鸟笼的元规。 元规那架鸟笼里,正装着自己送洛北冥的那只、鸽子串的鹦鹉。 一瞧君隐随之,目光掠过一地战战兢兢的大袖襦裙丫鬟,九幽急了: “不行!君隐你不能挑她们!” 君隐扭过脸来,冷凛的龙眸看了看她,“那请君侯为我挑。” 九幽一咬后槽牙:“我亲自来吧。” 君隐闻言,眉眼斜睨,下巴一抬,满面讥讽轻蔑:“你这有辱门风的妖女,要不是你,君某怎会如此为难?君某宁愿选个丫鬟。” 小妖女垂在袖中的拳头,攥的几欲骨裂! “君隐!你可是我娘留给我的通房,不给我还想给谁?” “你哪还需要通房?” 他仍端着倨傲,俊美如谪仙的脸上,神情却是蔑视苍生般的疏离、刺骨。 太宰出面呵斥:“如果你交出九龙图,你会背上y辱女徒弟骂名,不得入仕途,不得入太学。而她虽然丢了京兆尹官职,但圣旨昭告天下她为女侯,侯府以她为尊。你可愿意?” 本来这话是挤兑君隐,离间二人的,结果君隐道:“愿意。我们早已不是师徒。” 九幽:“不行!” ——随后就有丫鬟来帮君隐,他倒没抵抗,九幽替他抵抗了。蛮横的华胥姑娘轻车熟路的,把人就地按倒……君隐虽然表面上沉稳,但此时还是颤抖着手、扶了女徒弟的肩膀一把,抿着唇,眼里有光。 结果太宰说: “男人在下怎么能看见九图啊!” 君隐仰脸儿看着她,浓烈的眉头紧锁,征求她的意见,九幽一摊手,“行,师父你来吧。” 她这话自是洒脱无比,也难掩无奈。这个素来强势的小姑娘,竟然将主动交托给自己! “别叫师父,你我早已不是师父。” 同样是强调关系,这次不再忍心严词厉色的冷硬,而是极力的温柔、悄声。 ——事后,逞强的姑娘跟无所谓一样,若无其事的,君隐则是低声呵斥:“别动!你先穿严实。” “……”小徒弟一不动,就挣扎着坐地下,她冷着脸给他披外袍,胳膊又黏腻的抱着他。 太宰道:“你俩可以回去了,圣旨明天公布,孤即刻让皇上去写。” 第1780章 1780放弃了九图 九幽连忙挥舞胳膊:“先让我看看画!我牺牲色相换来的九图,不让我看合适吗?” 太宰道:“等孤挖出来,你自然知晓。送二人回侯府。” 君隐也不管九图,也不听义父女对话,只屈膝蹲身,将地上躺着的小姑娘拦腰一抱,还将披风将她密密裹着,连她探出的胳膊都蛮横的塞了回去,把女侯爷裹的跟襁褓婴儿一样。 连太宰都不解的发问:“君隐,你放弃了华胥九图就般无所谓? 君隐云淡风轻道:“是她们家放弃了九图。” 太宰颔首: “自此以后,朝廷以招募女将为因,恢复你女侯身份。你要与天子恪守君臣之礼。” 窝在男人结实胸怀里的姑娘,从斗篷里钻出个粉扑扑的小脸儿来,“请义父回禀陛下,以后我听调不听宣。” “你要学哪吒吗?” “学我娘。” ——君隐自一出府门,把她往地上一撂,作势就要分道扬镳。而太宰府的金乌侍卫见状尽皆拔刀,眼盯着君隐,跟要剁了他一般。 九幽忙拽住这男人的袖子,威胁道:“想畏罪潜逃?你必须跟我回去,给我个交代!” 君隐:“……” 她不等他出口拒绝,便又是几句不容置疑的勒令,又是甩给他撇向一旁、观瞧太宰府这群人的眼神,连哄带吓的把男人留住。 路上依旧是同骑一匹马。裹在斗篷里的俩人无话可说,小姑娘疼劲儿没过去,脸都苍白难堪的紧。九幽这辈子就受过两回这种气,上回是强她的混蛋沧蛟,她后来还是报复得他次次下不去榻,或是扶腰而出;这次,她决不能放过君隐,绝对得让他尝尝厉害! 他瞧着她小脸儿阴郁苍白,明白小姑娘还未缓过来,君隐嘴上不说,心里是内疚不已,也一句不回。 回屋的小姑娘一直拽着他,迎面即是搭在软椅上,清洗干净的雀羽大氅。君隐顿觉心头一震!昨日她便是披着这身与他师徒决裂的。直到有侍卫送了浴桶过来。 君隐的目光追随着、确实走远了的侍卫而去,而身旁的姑娘手握着他的腕子,丝毫不肯放松。 他眼神冷漠:“放手,你该沐浴了。” “你也一起。” “男女有别。” “刚把我楔钉子似的疼出眼泪,就敢说男女有别?” 她不许把话说粗俗,君隐也听的清楚,顿时如鲠在喉,耳根一热… “情况危急,是你与你义父授意的。” 这姑娘骤然掀开长睫,眼神凶狠怨毒,“君隐!床笫之间我向来都在上,你今如此对我,还不陪我洗洗一身晦气?” 他深吸了口气,能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可能面对的是,强行稳住心神,试图板着脸抵抗!“君侯自便,君某该走了。” “我哪里你没见过?君先生要畏罪潜逃吗?” “…请注意言辞,我几乎丝毫未看。” 小姑娘眼神一寒,她一改刚才的凶狠,眉宇之间倒生出几分娇媚来,连浓艳的五官、都是摄人心魄的妖邪: “君隐你过来。” 此时此刻,君隐仿佛瞧见了女妖!他当即后退一步,大力往回拽自己手腕:“不可。” 却不想自己力气大减,被姑娘温热掌心紧攥的手腕,即便他猛地运力几下、她的脚步仍纹丝不动! 倒让面前高挑的姑娘,脸色愈发阴鸷了。 “难道要我强来?师父刚才的表现,我很不满意,我要在上。” 她语气抑扬顿挫,搭上眉宇之间气魄威严肃穆,几乎是不容置疑的。 君隐面上一僵,“绝不!已无九图,我不会再与你荒唐。” “难道你还敢与旁人荒唐?” 这华胥姑娘体内似有无穷的力气,再不像刚才的委屈可怜样儿,君隐只恐她化身猛虎,他再不忍心也忍心了,急忙试图甩开她的手,“告辞。” 九幽不知是因自己用力过猛,还是他有意不挣扎,这男人要脱离的手腕子、居然被她一把拽回了身边! 她借势施压,暗自扣紧他的手腕脉搏,“想走?你以为跟我断绝了师徒,就能离开我吗?你多看看这侯府,这便是你以后的家。” 男人颤抖着宽阔的蝶骨脊背,仍不回身看她,只放眼打量屋里,语气冷硬、“此处非我归宿。这是侯府后院,与女帝后宫无差。” “忠臣不事二主,你初次给了我,难道还敢另找归宿?” “刚才的失礼……我深感惭愧,但我不会与任何人提及,你仍是高高在上的玄帝之女。” “你要走也行,至少让我在上一次,不然我绝不罢休。” 男人愤然转回身,因愤怒而睁大了龙眸,“强词夺理!不还是……” 她敛了笑,轻轻松开了对他手腕的钳制,“君先生上完就跑,还义正言辞怪我了?好事都让你们男人占了是吧?” “我…并无此意!” “你若想走,必须让我上一次,才扯平。” “唯独这个……不行。” 这男人若有所思的揉着手腕,眼神避她不看,却又在用余光观测她的动作。 “难道你刚欺负完我,就要跟我动武吗?始乱终弃还理直气壮,你是头一个。” 君隐看着她,“这太丧尽天良,我做不到第二次。” “那我便强了你!你刚才表现甚差,男人那么快,很不像二十九将近而立的人。” “……” 他抿了抿唇,想辩解,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又去寻他的袖管儿……君隐佯躲一下,还是被掐起了手腕,她力道之大,直接把他钳制的死死的,君隐试图往回拽,却纹丝不动。 女侯爷坚持:“我要沐浴,一起来。” 他瞥了一眼木桶,有些犹豫,“似乎……施展不开。” 她意味深长,“能放下一个人,当然能叠起两个人。” “……” 于是他被带到了浴桶边,她看着他, “像你在太宰府一样,自己还是我帮你?” “……” 男人偏过脸去,难掩额头上憋出的热汗。君隐自知无处可避了,只得暗自秉着壮士断腕的决心! ——删减代号——【君隐】 第1781章 1781强行留下他 这回他是彻底被索取的干干净净。男人明明累的,在榻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还沉着脸睁着龙眸,侧过头去不愿看她。 九幽看他这样十分恼火,于是一胳膊抵在他脑后,俯下脸去, “一下午三次,真不像童男。” 男人捂在被子里,就剩一个羞怯委屈的脑袋外露,他不愿与她争辩,只眼睫湿润、睁着龙眸,哑着嗓子,“欺负中原男人至此,你满意了?” 一个二十九的老童男了,居然被欺负的如同娇弱可怜,他越是这样,她越想逗弄他。 “师父的滋味儿真不错,让人欲罢不能。” 君先生老脸一红,顿时皱眉抿唇,满脑子师道尊严尽毁!“荒唐!君某并未……” 男人不爱听她的话,挣扎着坐起身,只露一个宽阔脊背给她,抻开圆润饱满的肩头与结实的猿臂、去抓一旁的衣衫。 “你生什么气?我是在示威较劲儿,即便你是我师父君隐,榻上也别想欺压我。” 当大手再次被她扣住,君隐忍不住怒斥: “你适可而止!既已师徒恩断义绝,又将九图送出,你便放我走!” “这即是你家,你往哪儿走?” “华胥九图既已交付出去,我已自由,应隐居山林。” “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你留下看我继位母辈荣光不好吗?我娶你为夫不好吗?” “为夫?你那后院男人那么多,个个都想做正室,君某自知无此争论的底气,更不愿嫁给女人,你今后如何与我无关!” “你便做我的金屋藏娇,随你看书享乐,我自会庇护你。” “你所能庇护的,仅这侯府而已,我君隐甚至无颜面走出这个门,唯有隐居山林。” 她瞬间冷了脸,“哼,那你便不必出这个家门了,太宰等人估计守在外头,恨不得把你斩草除根,谁让你为了宇文邕背弃旧主。” 男人羽睫低垂,哑声:“独孤九幽,你放我走!我对得起独孤家的托付,报了灭门的仇,我已死而无憾。” “你还有小徒弟,还有宇文家的信任。你不是死而无憾,你是移情别恋,又背主忘恩。只不过,我暂时不会让你出去。” 君隐瞪大了眼,“你此言何意?” 她猛地捏住他下巴,对着他已有破皮流血的胭唇,就是狠狠一吻! 深入浅出,蜻蜓点水。师徒四目相投,这个男人仍情绪复杂。 他的华胥女徒弟容颜倾国,却笑容邪狞,但难掩霸道桀骜。“从前我没能力保住你,现在我宁愿强行留下你。” 他深吸了口气,却换来眼窝湿润两分。“你是想看到一具尸体?” “我会日夜把你栓在身边,不给你任何自尽的机会。我的师父应该读书品茶,而非把死字挂在嘴边。” “我不是你师父。”强调这种非师徒乱道的关系,是君隐最后的师道尊严了!这种有辱门风的徒弟……他决不相认。 “你是我的男人,你当众那样对我,童男身给我了,你还想去哪儿?想给别人睡吗?” 她愈发咄咄逼人,甚至支撑半身坐起,居高临下、全方位的俯瞰他胁迫他!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除了这种事,就没有别的让我内疚了?” “你挺有自知之明啊,那你想想,你都对我做了什么让我内疚的。” 君隐越想越气,自己还在质问她呢,怎么倒成自己的问题了?“怎么轮到我想了?” “留下,陪我睡一觉,醒来后慢慢想。” “……绝不可能!” 一看男人这过激抵抗的行为和表情,她就明白他想歪了,更得意的笑出来, “先生在想些什么羞耻的事?只是就寝,不做别的。” “……”眼瞧他龙眸骤然睁大,抿唇不语。 九幽恐他恼羞成怒,只得柔声劝慰: “你曾对我说‘若是没人护你周全,你必要学会强大到没有软肋’。借你吉言,我现在已经无懈可击了,但我仍要将你锁在身边,陪我共享盛世。” 女徒弟忽然满眼柔情,笑意温暖,君隐方才被她激怒的一身冷汗瞬间消下去不少,却不解其意。 “……我?” 她忽然低头,将脑袋埋在自己颈窝。 枕在他鼻息之内的小脑袋,眯起一双通透的琥珀大眼,笑出虎牙来威胁道:“你若再不睡觉,我就用武力胁迫了。” “……”而后不等他反驳,她就搂住男人紧实的腰肢,将人强行按在怀里、搂进被里。 因她故意调整的姿势,使得两个人对面侧躺着,她当时就将手搂在他腰间,而后闭上眼睛。 君隐看着她,小姑娘长相精致的小脸儿,在不作恶时,温柔又人畜无害,与她醒着时的凶恶霸道截然相反。他甚至不忍吵醒她,只得由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 因身体的极度虚弱透支,无力感骤然涌上心头,君隐即便是心里没底,怕一闭眼醒来已经深陷囹圄,他也确实困了。 跟在她身边,不过是身心屈辱,她总不会要自己性命。君隐明知只要自己想得开,放得下师道尊严,便不会如此抑郁成疾,可他属实不能接受师徒乱道。 只可寄居,不能常住,更不可……让旁人知晓。 ——胡闹了叙旧的俩人,这才偃旗息鼓。 而楼上的人则噩梦连连。早在楼下传来男子压抑痛苦的声音时,噩梦中的洛北冥,便也深陷其中。 这种如临其境的梦魇太过真实了,从他闯入房内,和女子打到榻上开始,那种陌生的记忆闯进来,又熟悉的令他害怕。 第1782章 1782男眷们会面 洛北冥从未爱过她。可能有心动,但恨和成见一开始便注定,这就是一个死结,即便他再放荡,初次也只准许自愿送出,而非被人当个俘虏,强取豪夺。 ——把君隐哄骗睡着后,九幽阴沉着脸从榻上起身,揽过衣衫快速换上。 即便得到了君隐的童男和九图,也并未排解她心里的怨恨愤怒,君隐背主忘恩、与她断绝师徒关系时犹在眼前,他连情动时都不认自己这个徒弟,她又凭什么欣然接受他的献媚? 她望着睡容仍蹙眉的君隐,默默出门。 “纪律,叫所有人守着门口,今晚那两个男的,谁若逃出去了,本侯立马让你们当内监。” 而后她又回到书房,要来笔墨,凭着深刻的手感,复原记忆里的图。 他背上的图,在太宰府上,她帮他穿衣时趁机摸过,只是地形蹊跷蜿蜒,分明辽阔如华夏全域,却又仅仅在边角突出隆起。 九幽凭着记忆画完后,又仔细回想当初从苍墨那里所见的,经过两者对比重合,又绘制了更详细又写实的图。 等她拿在手里一看,俨然一副前朝北魏疆域图,东北与柔然交界的龙泽,西北与嬮妲分割的昆仑、大漠,但南方就模糊不清了,甚至并未涉及。 她连忙让姝妡去里头书房,找前朝和邻邦的疆域图。真不知独孤如意整这么复杂,跟秦始皇陵、曹丞相墓一样,究竟藏了什么宝贝?玉玺和金谷园珍宝吗?如若君隐身上的是华夏万里,那可会有其他的人,背负秘密? …… 君隐再一睁眼,便觉出被窝冷了,往旁边一看却身旁空空!他骤然警觉,连忙坐起身,抖落了身上锦被云衾。 只听一声温温柔柔的道:“君先生醒了?” 突兀响起的声音,激起他头皮发麻,刹时脊骨生寒……他连忙将被子一拽,裹在肩头连脖颈都不露,方去打量屋内。 借着昏暗的灯光,君隐寻见面前的桌子前坐个人,是个黑衫裹纤体的男子,正躬身去剪桌上烛台的灯花,看那头戴发箍的少年气,定是她的江南面首。 君隐顿时浑身起激灵,女侯爷去哪儿了?她拿面首放床头羞辱他,是拿自己跟面首划为一等了? 见捂在被窝里的男人面色难看,眼神凌厉又饱含敌意,扶摇连忙道, “京兆府送来了近日的案宗,侯爷卸任之前要批完的,她命我等先生醒后,告知您一声,并满足您一应需要。我……叫扶摇。” “拿套衣服,给我匹马。” 这位君先生并未把他的话听进去,还错开目光,浓眉紧蹙,像是不屑与他对视。 扶摇无奈的笑了下,“衣物已备好,但马得先生您亲自去问侯爷要了。侯爷吩咐,不准放您出长生殿。” “衣物拿来,……多谢。” 扶摇便将桌上摆着的,一托盘衣物给他递到床沿儿上,昏暗的烛光之下、仍可见叠整衣物上跳动的浮光,分明是蜀锦料子的长袍。 捂在被窝里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来,反手做请固执道,“请回避。” “请君先生换好后出来,侯爷在书房等您。” “知晓了,我自会找她辞行。” 扶摇语闭,不再多言起身离去。 自昨夜来的这两位新宠,尽皆被金屋藏娇的架势,女家主闹的沸沸扬扬,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谁也惹不起。 幸而这位君先生,到底是循规守矩之人,总不会难为他,只是这两位新宠对妻主的态度,他倒也看明白了,都不是来入府与他争宠的料儿。 扶摇走后,君隐愤愤然发现,这套衣裳居然没有亵衣裤!男人系完腰带起身,刚迈出门槛,却发现中厅楼梯上,走下来个人。 身材瘦挑的高个儿男子,穿着一身宽松对襟的,及膝白绸衫,晾着两条肌理明显的细瘦小腿;生得白发狐狸眼,腰间缠着染血白绸。 “……” 君隐顿时想起了,他在楼上都能听见楼下说话,而当时还那么大声……顿时毛骨悚然。可俩人谁也没说话。 君隐穿着一身修身服帖的白袍,怀着异样的心情,走到那个书房,撩开翡翠珠帘,里头的女侯一身严整的官服,也不知作什么去了。 他走到十步开外,那执笔的女侯爷就抬了头,灯火通明下,她那侧脸线条锋利而流畅,俊美精致!她那凌厉的眉目一见来者是他,才缓和了许多。 “君先生来了?晚膳想用什么?” 她话里没有一点之前好过的迹象,倒让他为自己的脏心和耿耿于怀,感到内疚。只是她当真……连师父都不唤了。 女侯爷盯着低眉垂睫的男人,他身穿银白色大袖襦蜀锦,其上暗金色纹路葳蕤生光,垂手在大袖筒里,若有所思。 她眉心紧锁着等他回应,女侯爷手里还捏着公务,似乎询问他的是安邦理政之策,而非食居之私。 他想质问她为何给自己衣服偷工减料,奈何羞于启齿,又想质问她能否放自己离开,却怕她断然拒绝。 这种犹豫沉吟,直持续到她一拍东西!在桌案上,皱眉威胁, “哑了吗?难道要本侯榻上喂饱你?” “龌龊!”恼羞成怒的男人直接扭头而去,奔着连接走廊的中厅大门而去,刚行至门口,就遭到持刀禁军拦截。 侍卫也不客气:“请先生回去!” 君隐深吸了口气,垂手攥拳,怒睁龙眸,“尔等是天子禁军,君某不想打伤尔等。” 眼看着傻憨憨的君隐挺着腰杆儿,在跟禁军对峙,女侯爷语气慵懒又威胁的问,“君隐,你是想被本侯打一顿扔回榻上,本侯喂你吃,还是自己选?” 君隐属实没底气打赢她,也怕把她逼急了真动手,再被她发现自己武功大减……他虽恨她一改温厚,露出凶狠,也只得委屈求全。 “……饺子。” 他嗓音低沉喑哑,又因站在门口,传到她耳朵里时,几乎细不可闻。 亏得她耳力绝佳。 女侯爷低头执笔,眼睛又去全神贯注盯着笔下, 祝大家上元节快乐呀! 这些天想趁开学修出重启的兰妃部分,忘记更这本了,万分抱歉!!真心跪求大家帮忙刷刷《紫微十四妃》的新书热度,单机更新太心力交瘁了,感觉就是老猫自写自嗨……哪怕是批评也好啊,跪求跪求!! 第1783章 1783不必换主,皆为我奴 “准,等批完漆县叛军这宗案,本侯亲手给先生包。” “你包的还能是饺子么?不成片儿汤了?” 女侯爷头也没抬,云淡风轻道,“本侯就算喂你淫羊藿,你也得吃。” 君隐咬牙恨齿,袖里将拳头攥紧……又无力的放下,吐了口郁气,“我的玉箫呢?” “你是想陶冶情操,还是想练习品玉?” “……孽徒休要胡言!你…住口!” “坐本侯身边来,本侯还要批注案宗。” “……” 她低头开始忙正事,君隐虽然气愤,但也无处可逃,尤其是自己确实体乏,一动起手必会露馅儿,遂只得隐忍着,挪步坐过去。 他见她身边有个矮凳绣墩,便默默过去坐下,见她在案宗上写批语,那字字沉稳又带锋芒,言语中肯又秉公严厉,引经据典起来颇显学识深厚,他心头忽然涌现出了一股卑微。 他那有辱门风的小徒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女侯爷,已然不是过去窝在他怀里的丧家之犬。甚至在那种时候,她都强势的……让自己无力抵抗,避无可避。 而在称呼自己师父这件事上,她更像是刻入骨子里了,无论他怎样抗拒,强调多少次,她脱口而出还是师父。 这次师徒乱道,师道尊严毁于一旦,他本不知如何面对,像她这样强势又沉稳的做派,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处理方式。 君隐不说话,女侯爷便批完了才合上。 而后俩人四目相投,他抿唇不语。 君隐年长,又相貌端庄,并非美貌绝色,但胜在五官清澈俊朗,有超凡脱俗的气韵。尤其是身材可嘉,若留下做个面首,闲来去他房里消遣,属实妙哉。 只是他此时过于执拗,不肯放得开师徒名分的架子,她暂且无空闲去替他着想,也不过一个面首罢了!她记恨着他与自己师徒决裂,他还给自己作失忆了。 俩人相顾无言,气氛僵冷至极,女侯爷只好自己暖,“适才太宰召我去京兆府准备卸任,需着官服,我因此暂离而去,未等先生醒,并非始乱终弃。” “若睁眼看见你,君某怕是会忍不住掐死你。” 眼瞧着笑都不露齿的君先生,居然露出他狠狠咬住的珠光贝齿,九幽毫不怀疑他说这话的可行性。 “明天有个仪式,后天我当朝着女华服,宣告女儿身,这便是我近日的行程。虽然我总不着家,但你还是省了逃出去或是杀我的念头,能杀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君隐面色如常,“但去无妨。” “你要是敢说趁机逃走,我必会当着你的君王、小徒弟面前捉你回来。” 面对女侯爷的威胁,他只微一蹙眉,“你打不过我。” 九幽眼一眯,“但今天的君隐,我打得过。” 望着官服在身的小徒弟,君隐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愫,又抵触又畏惧,但不得不佩服她的自负,居然反过来恐吓威胁他!他真怕她发现自己武功大不如前。 正在他思绪万千之际,这人就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了桌上的一个锦盒。 “送你。” 君隐扬眉,“什么?” 待他目光往盒子里一看,骤然瞪大了眼,“你混账!” 女侯爷笑颜如花,“你把这嬮妲铃的手镯脚环戴上,本侯还留了一副镣铐锁链子给你。” “哪来的狗链子?独孤九幽你混账!!” “是啊,你投靠的鲜卑皇帝,确实也戴过类似的狗链子,被我栓狗一样锁在床榻之内。故而你不必换主,皆为我奴。” “……住口!不准再言!!” ——已是入夜,许久未归又即将卸任的女京兆尹,刚批好积压的案卷,与自己新得的男人刚拌了两句嘴,就听外面有侍卫领人进来。 女府尹还没抬头,来人就喊上了,“侯爷!我家公爷跟人喝花酒,让朋友给喝倒了,一直喊着让您去呢!” 九幽看了看身旁端坐的白袍男人,有师父恭顺在侧,她哪还有心情去看风流六叔?底气十足的冲来人喊: “啥?我可不去,他喝花酒关我屁事,赶紧走,别带坏我家男人。” “侯爷!!” 来人哀嚎了声,迈步进门来,一看见侯爷身旁的人,又闭了嘴,“侯爷别见色忘义啊!当初镇斗山,可是你六叔替你穿的女裙嫁衣,替你挡灾。如今他蒙难了,您得救他啊!” 女侯爷闻言,更放肆的撇腿大坐,姿势豪迈的嗤笑,“那能比吗?他替嫁的恩情我记着,他喝花酒难道要我陪着?那我不成陪酒的花娘了?” 望着进屋来的成仁将军,他在躬身作揖之际,她却忽然想起身旁的“色”,便手扶下巴,扭脸儿朝男人飞了一眼。 柔顺墨发披在男人肩头,杂乱的刘海儿萦绕在额头上,映着里头那张俊美清朗的面容,成熟又倔强。 “君先生你说,一群男人喝花酒,这我该去陪酒吗?” 君隐原本沉着脸未曾说话,九幽此时直勾勾盯着他,他低垂眼睫错开她的目光, “如此荒谬理由不堪为凭,实属羞辱。” 成将军见俩人眉来眼去,急的慌忙凑到侯爷桌案前,瞅着君先生道, “先生您行行好,劝劝侯爷罢!末将不会传话,就是公爷急需侯爷去救他!公爷跟人喝酒那是被胁迫的,关键是那地方我就瞧着不对,我们公爷那可还是……还是连个通房都没有的人,这点侯爷清楚!这他要不明不白找了妓子当通房,不得贻笑大方吗?” 君先生眉头一紧,忽然抬眼眸光闪烁,胭唇微启、欲言又止。 女侯爷不以为意,只摸下巴点头, “他那人高马大的身板儿,要是不愿意,妓子哪有机会?” 成将军忽然蹲在她面前,竖手掩面,满眼神秘兮兮、故作玄虚道:“男人嘛,心里愿不愿意,身体都不由自己。” 九幽:“……”她默默瞥了眼师父,想起了有关苍墨的一些回忆。 这君先生闻言,脸色僵了僵,只定定的看着她道,“不若……君某去解救卫国公?” 第1784章 1784让我来观摩学习 女侯爷怒拍桌案!震得砚台边儿的狼毫,都几欲滚了出来、“不行!你休要动逃跑心思!你竟敢想去花楼解救他?本侯今儿没把你收拾老实是吧?” 君隐:“……” “休想逃跑!你怎么敢跑的,我便怎么让你榻上哭着认错。还有宇文邕,我定会查明你们因何狼狈为奸,而后一齐教训!” 她撂下狠话后,眼瞧着君隐骤然掀开长睫龙眸,浓眉愤慨的瞪住她,除了颤抖着胭唇,吐出一句:“混账逆徒!”便再无话语…… 九幽这才起身,“本侯得先去换下官服,成将军,六叔人在哪儿?” …… 结果九幽进了揽月楼,一问熟人鸨娘子,方知卫国公的狐朋狗友酒局散了,他已经点了个姑娘单独作陪。 九幽站在某娘子的香闺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妓子娇声细语,问公爷喜不喜欢她这样,男子闷哼和呼吸声仿若近在耳畔,就好像没有门的存在,这门隔不隔着都不耽误。 女侯爷回头看了眼成将军,脸色绷紧,“你们让我来观摩学习吗?” 成将军挠头转向,“啊这,我也不知道公爷这闹哪出啊!” 结果里面传来男子一声呵斥,妓子被撵出了屋。那花容失色、落荒而逃的女子,见到门口杵俩人。 “成…成将军!” 这妓子居然还认识他?九幽扭头看向了成将军,眉头紧锁,明摆着质问他。 女侯爷那凶狠的目光,直吓得成将军不敢抬头,忙低眼去盯着脚面儿。 里头忽然传出一声怒斥: “成仁!你找来的什么东西!” 成将军连忙向前一步,扒着门道, “卫……卫国公啊,君侯我给您找来了!” 而后九幽就被成将军连拉带拽,推进了门里!她被推进屋后,连忙去连捶带踹门,犹如猛兽怒吼: “把门打开!你俩活腻歪了是罢!?” 成将军堵着门道:“公爷醉酒可太吓人了,您俩先商量,我先跑了。” …… 外头穹顶如墨,星河璀璨,秋夜凉,而章台街常年温暖到热乎。 侯爷是把男人搂腰攀肩背出来的。 衣衫不整的六公爷,身上套着她的胭红外袍,每一步都露着小腿。 揽月楼的老鸨子站在门口挥着手绢,还让小侯爷别走呢。 她当时把几近光裸的六叔堵床上时,也不知他是完事了,还是被打断了。 侯爷从进门到现在大街上,就默不作声,都是听他说醉话……见她一句不回,他似清醒不清醒, “你因何不敢看我?你明明说大家闺秀都能起歹心,我这一身光光,你怎么无动于衷?我坚守阵地,就等你来打劫我……童男身。” 女侯爷看着是英姿年少的小姑娘,体力却十足的勇猛,连背带扶着男人默默走。 成将军充作随从,与其余俩随从跟在俩人身后听了一路,醉酒公爷这个碎嘴子啊……仨人都不敢吭声,九幽听的脸烫,但愤然呵斥:“闭嘴!回家再啰嗦。” 宇文直手臂搭着她,酒气熏天,醉眼朦胧“行啊……回你家,我要和你喝的天昏地暗。” “不行,我家面首会给我甩脸子。” “那你回我家。” 九幽回头问,“他家多远?你们找车给他送回去。” 宇文直借着酒劲,就地撒泼……“我不回!我要小侄女陪我!你看我还不算小鸟依人吗?” 他像只老鹰!至少不是泰山压顶。 夜深,月小星繁,章台街柳岸飘香,一派旖旎风光。 俩人下了揽月楼没多远,就看见隔壁酒馆儿走来俩醉醺醺的公子,穿绸裹缎,着胡服编辫发,都喝的胡言乱语了,还“呦嗬!”一声。 “这不是六王和小侯爷吗?” “六王说去逛窑子逃了酒桌,就为叔侄俩组团儿逛窑子啊?” 九幽也不认识那俩人,但眼熟的紧,估摸着是宇文直那个酒局上的朋友。 一旁的成将军连忙解释:“二位误会了,这是……” 六皇叔伸出了袖管儿里白洁的手臂,朝那俩兄弟挥了挥手,“滚!别打扰老子哄侄女儿。” “……” 俩人愣了一下,酒都醒了, “这小侯爷……骟啦?” 九幽当时恼了,扭头冲醉鬼呲牙,“你赶紧跟人解释!等我给你扔地下去是吧?” 她背上的宇文直挥手斥责,又命令成将军将兄弟俩轰走。 经这一闹,空荡荡的街上又多了几个人。九幽也看不出他是真醉假醉了,但是挺烦他的,“别借酒撒泼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你赶紧找个去处,等我给你扔地上呢?” “你有哪门子家室?男未婚女未嫁,你怎就不解风情?” 他还没说完,捂嘴没捂住就吐了。 九幽感觉肩头一热,潮乎黏糊的,还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直接把她熏的几欲昏厥! 她差点哭了,“宇文直!你作死啊!” 烟花柳巷不夜地,大街上就被人吐了一身酒菜!九幽是真觉得丢人,就把男人往地下一扔,看到街尾有个酒幡,连忙让那仨人捞起揉着后腚喊疼的公爷,给这醉鬼弄到了酒肆里。 要了间能住的房,九幽连忙把男人扔给他的手下,自己去找人换衣服,擦洗身上了。 等她自己洗漱更衣又换完了,再回他那屋去看时,宇文直又吐了自己一身,都快干了!捂着一股味儿,他的手下居然苦口婆心的,在劝他脱脏衣裳呢…… 这仨大男人就不能发个狠,摁住他帮他把脏衣裳换了啊? 给九幽气的,上去就把他脏衣裳给撕了,“宇文直你脱了!脏死你不算还恶心我!” 醉酒的鲜卑男子凤眼萎靡,修长的四肢都软趴趴的,柔弱异常,表情更是委委屈屈的!“我宽衣解带便是,你别这么凶……” 九幽胡乱把人给撕了,给他将衣服扔了一地,看着抱住肩膀瑟瑟发抖,流光的凤眼眼睑绯红湿润的宇文直,九幽心里直起鸡皮疙瘩,他哪还是老鹰啊?鹌鹑罢? 但她很清楚,他这些惊世骇俗之举所谓何求。故而并不上套、动心起念。 第1785章 公告:状态已完结,可全文下载,皇 因重制版已签昆仑全文免费,此书于5.31改为完结,并于十天后6.10号开始删书(为了不与重制版大纲冲突)。 如果大家喜欢2020版皇嫁,可以全文下载收藏呀~请大家认准原创者老猫,我没有我抄我自己呦~ 最后:如果大家不嫌麻烦,可以给昆仑风的《团宠女帝被十四个反派逼上龙椅》捧捧场嘛?在q阅、q浏览等可搜“猫媓九”或书名~ 2022重制版快节奏,多塞了内容,船新开局和支线任务,最主要是签了全文免费,老猫有了签约推荐,大家还可以免费看到完结~大家看着要是喜欢,可以砸砸免费的票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