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郡主威武》 第1节 ━━━━━━━━━━━━━━━━━━━━━━━━━━━━━━━ 本文内容由【不弃、勿扰】整理,海棠书屋网(<a href=" target="_blank"></a>)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重生之郡主威武 作者:月色阑珊 潇湘金品馆vip2014-03-11正文完结 已有2808752人读过此书,已有6528人收藏了此书。 内容介绍: 王府嫡女季无忧七岁失双亲,遵祖母之命嫁入逸阳侯府,怀胎七月惊闻幼弟身死,又逢小妾投毒,只落得一尸两命孤独惨死。死前她以血为誓,若有来生,她绝不再任人利用欺凌,所受种种必百倍还之。一梦醒来,赫然重生到痛失双亲之时。这一回,季无忧抚养幼弟弹压族亲独掌王府暗选夫婿,一朝出阁为王妃,弹笑间斩光夫婿滥桃花,展眉际报尽姐弟前世恨。端看重生孤女如何活的风生水起意气飞扬,一时妒煞多少闺中女儿。 ☆、第一章忽重生 “春柳姐姐,现在都卯时初刻了怎么小姐还没醒来,别再睡过头了,咱们还是请小姐起身吧。” 一个穿着湖绿缎掐牙交领比甲约莫八|九岁上下的小丫鬟向坐在自己对面穿水红缎面滚银色阔边对襟比甲,容貌俏美的丫鬟压低声音说了起来。 春柳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紫檀镶宝大挂钟,点点头道:“好,春草你去要水,我这就请小姐起身。是该起了,要不然定会误了给老夫人请安。” 两个丫鬟虽然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可她们的声音还是传入正睡在镂雕百花闹春千工床内之人的耳中。但见她眉头微蹙,似是挣扎般的摇了摇,猛的睁开双眼。 一眼瞧见绣着娇黄宝相花的粉蓝软烟罗帐顶,床上之人惊的猛然坐起来,她本能的伸出双手摸向自己的肚子,只觉掌下一片平坦,腰身纤细的两只手合拢便能圈过来。 再低头一看,入目之处是一双极细腻白净的小手,将这双手举至眼前,这分明是一双孩童的手,怎么会长在自己这个成年人的身上?而且…… “我不是死了么?怎么会睡在这里?”这双手的主人季无忧惊疑的喃喃低声自语。 “小姐,您醒啦?”听到床上有动静,春柳赶紧上前服侍。她轻轻撩开帐幔,只见她家小姐正举着双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双手,看上去好不奇怪。 听到春柳的声音,季无忧才将目光从自己的手上移开看向春柳。看到春柳,季无忧原本还有些迷离的眼神渐渐清明,既而笼起一层说不清的寒意,激的春柳打了寒颤,不自在的勉强笑道:“才春草还说要请小姐起身,不想小姐已经起来了。奴婢服侍您穿衣? ”春柳,你几岁进的清菡院,如今已经几年了?“季无忧的眼中冷意退去,淡淡的叫了一声。此时她心里莫约有些明白,只是还不太敢确信,故而她不落痕迹的盘问起来。 ”回小姐的话,奴婢七岁上蒙夫人恩典进清菡院服侍小姐,如今已经整整三年了。“春柳微微低头柔顺的回禀,心中暗觉奇怪,小姐今天怎么会问如此奇怪的问题? 季无忧在心中略略一算,春柳今年十岁,自己比她小三岁,也就是自己今年七岁。七岁!季无忧脸色大变,她顾不上继续盘问春柳,焦急的叫道:”娘亲娘亲……“ 说着季无忧便赤着脚跳下床,连绣鞋也顾不上穿就往外奔去。她怎么能不记得,就在七岁那年,她几乎失去了她所重视的一切。如今既能重活一回,她怎么也不能让同样的悲剧再度发生。 春柳吓的魂都要飞了,她飞快抓起放在紫铜透雕缠枝莲纹上烘着的衣裳冲了出去,好歹在卧房门口拦住季无忧,着急忙慌的将衣裳鞋袜套在季无忧的身上。 ”小姐您怎么了?衣裳不穿头发没梳您这是要去哪里?“春柳手不上停,口里也没闲着,着急的问了起来。 季无忧脸色凝重,只急促道:”我要去给娘亲请安,你罗嗦什么。“ 春柳听了这话不免轻笑起来,只摇头道:”好小姐您怎么忘记了,夫人自有了身子之后渴睡便多,老夫人早就吩咐过免了夫人请安,再不许夫人早起的,夫人每日辰时方起,您这会子过去岂不是扰了夫人的觉?“ 季无忧定了定神,轻吁一口气边稳住心神后才问道:”你说的是,我睡的糊涂倒忘记了,既然还早便不着急,回头再去请安便是。春柳,你说国公爷出兵多久了?“ 春柳在心中暗暗一算,便笑着回道:”回小姐的话,今儿是九月十七,国公爷七月初三起程的,已经两个多月了。前儿二老爷还说皇上御驾亲征,这场仗打的极顺利,许过不多久国公爷就能凯旋还朝的。“ ”九月十七,你说今天是九月十七?“季无忧一把抓住春柳厉声喝问,尖利的声音完全变了声调,她手中不觉用了极大的力,抓的春柳暗自叫疼,慌忙跪倒在地哀声道:”回小姐,今天正是九月十七,奴婢记的真真的。“ 季无忧身子晃了几下,她松开春柳一把抓住旁边的玫瑰椅,方才稳住自己的身体,深深的吸了口气,季无忧勉强道:”哦,我知道了,你起来服侍梳妆吧。 没想来此番重生竟在九月十七,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改变父亲战死的事实,唯一能做的就是强打起精神,无论如何要保住娘亲和那个上一世无缘见面便死去的妹妹。 春柳心中困惑极了,却因季无忧的脸色不好也不敢开口问,只小心翼翼的上前,同取水回来的春草一起服侍她梳洗。 刚刚梳妆完,季无忧的奶娘赵嬷嬷便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走进来,慈爱的笑道:“小姐起来啦,快用碗热热的**暖身子,方可不怕冷风吹着。今儿是用杏仁儿煮的**,香极了,一点儿怪味儿都没有,小姐尝尝看。” 季无忧看到赵嬷嬷走进来竟站了起来,她快步上前紧走几步叫道:“嬷嬷!”这一声嬷嬷里透着亲近委屈和歉意,上一世赵嬷嬷为护她而死,她却连为赵嬷嬷主持公道的机会都没有。一想到此处,季无忧的心便如刀绞一般疼痛。 大惊的赵嬷嬷慌忙放下手中的粉青海棠盏,飞快的迎着季无忧焦急的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夜里没睡好做梦了,不怕不怕,只说给嬷嬷听,嬷嬷最会解梦的。小姐福大命大造化大,什么都不用怕的。” 季无忧一把抓住赵嬷嬷的手,还没开口说话眼泪便禁不住的滚了下来。这下子赵嬷嬷更担心了,忙将季无忧揽入怀中,用厚实温暖的手轻轻拍着季无忧的背,口中喃喃道:“大姐儿不怕大姐儿不怕……” 赵嬷嬷手掌的温度透过水红宫缎褙子传至季无忧的身上,熨烫她的心。委无忧在赵嬷嬷的襟前轻轻擦了擦泪,抬起头不好意思的轻声道:“见到嬷嬷真好,嬷嬷我没做什么恶梦。”说完,季无忧头一次主动捧起桌上粉青海棠盏轻轻啜了起来。 看到小姐不用多哄便主动喝**,喜的赵嬷嬷眉开眼笑,在她看来,她奶大的小姐哪哪儿都好,就一点不好,不肯好好吃东西,可不是一般的挑食,她费尽了心思也不能哄着小姐吃几口养身子的补品,就是这**,也要她说上一大车的话小姐才肯勉强喝一两口。哪象现在这样,她都没怎么劝,小姐竟然主动喝了多半碗的热**,可不是得喜得赵嬷嬷直念佛。 春柳春草两个丫鬟见季无忧如此,不约而同瞪圆了眼珠子,仿佛她们眼前之人不是她们家大小姐一般。 唯有季无忧自己心里明白,上一世的自己就是因为挑嘴而坏了身子,以至于说亲之事极为艰难,老夫以此事说嘴,逼她不得不以郡主之尊低嫁老夫人的娘家逸阳侯府,落得个过门不到一年便一尸两命的悲惨下场。这一世季无忧有机会重新来过,她自然不会再如前世那般任性,只不过是一盏最能补养身子的羊奶,难道还会比药更难喝么? 喝罢羊奶漱了口,季无忧拉着赵嬷嬷的手轻道:“嬷嬷,再去煮一碗**,我亲自送给弟弟。” 赵嬷嬷有些为难的说道:“大小姐,这好么?大少爷跟前服侍的人都是尽力的。” 季无忧三岁的弟弟季无忌身边自有一套奶嬷嬷丫鬟的班子,贸贸然送**过去,季无忌的奶娘刘嬷嬷岂不吃心,季无忧不想这些,可是赵嬷嬷不能不替她想到头里。 “做姐姐的吃的好东西想着给弟弟一份,难道还有什么错?嬷嬷只管去做,一切有我呢。”季无忧微微挑眉淡淡说了一句前世她绝对不会说出的话,让赵嬷嬷很是吃惊,眼前分明是她奶大的小姐,怎么看起来却这般的与以往不同。 赵嬷嬷是个老实忠厚的人,小姐发了话,她自然立刻去做。春柳见大小姐如此,忙轻声说道:“小姐,若去看了大少爷再去请安,只怕迟了。” 季无忧瞥了墙上的挂钟一眼,淡淡道:“老夫人卯正二刻起身,如何会迟了?” 春柳身子缩了缩,越发低声道:“可是二房的大小姐二小姐都是卯初三刻便……” 春柳话说到一半,见季无忧眼风如刀冷冷的扫了过来,吓的她紧紧的闭上嘴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季无忧这才收回眼神,不经意见瞟到春草一付早该如此的眼睛,季无忧心中不免浅笑,活过那一世她才知道,春草才是对她最忠心的那个丫鬟,在逸阳侯府的日子不论多艰难,春草都不曾有过一丝异心,反而她看重的春柳在背后狠狠捅了她一刀。 收回心绪不让自己再想,季无忧淡淡问道:“春兰和春竹今怎么不见?” 春柳忙回道:“回小姐,春竹春兰今夜不当值,春竹回头就过来服侍,春兰妈病了,昨儿叫人带话进来,奴婢就让春兰回去瞧瞧,说好一早就回来的,想来也快进来了。” 季无忧闻言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春草一眼,见春草小眉头轻轻皱起,显然不赞同春柳这种不经请示便擅自做主的行为,季无忧浅浅笑了。 ☆、第二章微锋芒 时赵嬷嬷煮好杏仁羊奶羹,季无忧亲自送到弟弟房中。 靖国公府的规矩大,尽管季无忧的弟弟才三岁,却也得一日不落的早早起床到老国公夫人陈太夫人的慈萱堂请安,此时他果然已经被奶嬷嬷叫起来了。 看着弟弟睡眼迷离一副渴睡到不行的小模样,季无忧顿时心疼不已,她接过丫鬟侍剑手中的帕子亲手给弟弟洗脸,季无忌见到姐姐,撅着的小嘴儿才松了下来,奶声奶气的叫道:“大姐姐,无忌好困!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早去给祖母请安,难道祖母不困么?” 季无忧爱怜的轻轻擦着弟弟的小脸,柔声哄道“祖母一向起的早,无忌乖,喝了**就跟姐姐去请安,等回来了再补一觉。” 季无忌垮着小脸闷闷的嗯了一声。旁边的刘嬷嬷见了笑着说道:“还是大小姐说话管用,才少爷还发脾气呢。” 季无忧只淡笑一下,并没有答理刘嬷嬷。她心里记得真切,若非这刘嬷嬷背主忘恩,无忌怎么会死。她既然有了重生的机会,笔帐且等着慢慢算吧。 刘嬷嬷自觉是国公爷嫡长子的奶嬷嬷,本就比别的下人多些体面,如今见大小姐不答理自己,面子上便有些过不去笑容便僵在脸上了。 赵嬷嬷在一旁见了,忙笑着答话道:“可不是,大小姐素来最疼大少爷的,这可是嫡嫡亲的姐弟呢。” 刘嬷嬷这才觉得找回些面子,脸上的神色立时缓和了许多。 洗过脸的季无忌清醒许多,乖乖的喝了姐姐喂的杏仁羊奶羹后。姐弟两个出门上了暖轿往老国公夫人的慈萱堂而去。 慈萱堂位于靖国公府内宅的东南方向,季无忧姐弟二人坐了一刻钟的软轿方才来到慈萱堂外,此时天色尚早,只在东方天际透出些霞光,季无忧轻轻摇摇困的直点头的弟弟,柔声唤道:“无忌,到慈萱堂了,快醒醒。” 季无忌迷迷糊糊的应着,还是季无忧在他口中塞了一小块提神醒脑的香雪丹,季无忌才彻底清醒过来。 季无忧姐弟刚一下轿,便有两个小姑娘快步迎了出来。前头那个略大些,是二房季重慎和妻子柳氏的嫡长女,名叫季绣云,只比季无忧小两个月,后头那个今年五岁,名叫季弄云。 季弄云年纪小,只是穿着普通的家常衣裳,倒是季绣云特意打扮了一番。她今日穿着一件簇新的银红锦缎绣折枝牡丹褙子,系着鹅黄撒花棉绫裙子,黑鸦鸦的头发挽成双鬟髻,两边簪了一只赤金云头钗,双鬟之间簪一枚点钻流苏步摇,鬓旁还插了一朵粉红牡丹宫花,耳上戴了一对金镶水滴珍珠,看上去很是华丽,只是在家里穿成这样,实在有些过犹不及。 季无忧心中微晒,面上不却显,等季绣云季弄云上前行了礼,她方才微笑道:“今儿妹妹们来的早。” 季绣云垂头掩去眼中恨意,明明她和季无忧一般都是国公府的女孩儿,凭什么自己处处都要低季无忧一头,明明自己容貌无胜季无忧,可是到府里坐客的夫人们从来都只夸季无忧,对自己连看都不怎么细看。 季绣云只知妒恨,却不想季无忧是堂堂靖国公嫡长女,吧靖国公季之慎和靖国公夫人杨氏同当今帝后的关系,季无忧将来至少也会得个县主的身份。反观季绣云的父亲季重慎,不过是个从五品的礼部官员,在贵人云集的京城,实在算不上什么。自然身为从五品官员的女儿,季绣云当然不会被亲贵夫人们看重。 “我们不敢越了大姐姐,从来都是跟在大姐姐后头来的,今儿想必是大姐姐起迟了才让我们占了先呢。”季绣云以帕掩口笑着说了起来,她的话听上去软和,却暗含着骨头,这是在暗示季无忧贪睡晚起,一顶不敬祖母的帽子险险儿要扣在季无忧的头上了。 这若是在前世,季无忧少不得要含羞带愧的解释两句,可现在的季无忧不会,她只是淡笑问道:“大妹妹,祖母可曾起身?” 季绣云一愣,怎么是这样的反映,她不应该红着脸急急的解释自责么? 季绣云到底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她还没有完全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看着季绣云愣住了,季无忧笑笑便牵着弟弟的手大大方方的向前走了。 “姐姐……”季弄云小心的轻轻叫了一声,季绣云才回过神来,见季无忧已经走到自己的前头,她生气的瞪了妹妹一眼,提起裙子快步追了过去。 季弄云见姐姐转过身子,眼中飞快闪过一抹不屑,然后扬起娇憨的笑脸追了过去。 “二婶早安。” 季无忧一进门便看到二婶柳氏坐在炕沿边第一个椅子上,便同弟一起问候起来。 柳氏一见季无忧姐弟,忙欠身一手一个将她们扶起,将无忌搂入怀中,轻拍无忌的粉嘟嘟的小脸儿,一脸心疼的说道“忌哥儿可睡醒了,难为你小小年纪也一日不落的来给老夫人请安,真真是个孝顺孩子。” 季无忧见二婶刻意流露出来的亲近关切,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冷意,她怎么能忘记就是这个好二婶推波助澜,娘亲才……此番她既已经重生,就绝不能让娘亲的悲剧重演。 “给祖母请安就是孙辈的本份,当不得二婶夸奖,二婶不也每日早早带二妹妹三妹妹请安么,便是延云弟弟二婶也是要带来的,是祖母心疼延云弟弟才特意免了,二婶可别这么夸无忌,他小孩子家不禁夸的。”季无忧笑着说了起来,果然柳氏听了这话脸上不免微微变了颜色。 季延云刚一岁半,是二房庶出长子,他每日被抱来慈萱堂请安,结果受了风大病一场,气的老气夫大发雷霆,柳氏这才不敢再带季延云一早过来请安,季无忧这话可是狠狠的戳了柳氏的肺管子,还让柳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生受了这份闷气。 季绣云一时门便听到季无忧的话,她气的脸色大变,刚要说话之时却觉得背上衣襟一紧,她回头一看,见妹妹季弄云紧张的向她摇了摇头,满脸求她不要说话的神色,季绣云又抬头去看娘亲,见娘亲看向妹妹的方向微微点头,季绣云这才将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只是这笔帐她死死的记下了。 此时的季绣云还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头,往后且有她受闷气吃哑巴亏的时候。 ☆、第三章用心机 内室传出些响动,季无忧牵着柳氏带着两个女儿忙都站了起来,她们知道这是老夫人起身了。 片刻之后,两个十五六岁的俏丽丫鬟打起帘子,两鬓微显班白的老靖国公夫人陈氏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来。 季无忧柳氏等人忙上前行礼,口称:“儿媳(孙女)给母亲(祖母)请安。母亲(祖母)歇的可好?” 陈老夫人笑呵呵的点头道:“好好,你们都是有心的好孩子,快起来吧。如今一天比一天凉了,难为你们还能不错着点儿的来请安。忌哥儿,到祖母跟前来。” 季无忌乖巧的应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儿走到陈老夫人面前,陈老夫人仔细的打量了一回方问跟着的刘嬷嬷道:“忌哥儿夜里睡的可好,蹬没蹬被子,如今你们夫人身子重,很顾不上忌哥儿,你们这些服侍的人可要比平时更用心才是,万不许让忌哥儿受了委屈。” 第2节 刘嬷嬷得了老夫人的特别嘱咐格外有面子,忙上前深深躬身笑着回道:“回老夫人的话,哥儿睡的安稳,并不曾蹬被子,奴婢深知照顾哥儿责任重大,断断不敢不尽心的,请老夫人放心。” 季无忧心中发沉,若是在前世,她自听不出这陈老夫人话中藏着的意思,可现在的她不一样了,老祖母当着无忌这么说,分明是在挑拨无忌记恨亲娘么,否则她怎么不私下里吩咐刘嬷嬷。 因有着前世的种种经历,如今季无忧再看靖国公府之人,除了那几个一直忠心不贰的下人之外,其他人竟是人人藏奸,季无忧本能的草木皆兵了。 柳氏见婆婆对季无忌百般亲昵,又见季无忌的衣着样样精美华贵,小小孩童便穿着进上的缂丝错金锦缎,这样的缎子整个靖国公府也没有几匹,她和两个女儿都极眼热,却连点儿尺头都没得着。柳氏心中没从消停过的妒意更深了。 柳氏一个成年人都有那般的妒意,更何况年纪还小并不很能藏住心事的季绣云,只见她微撅小嘴娇嗔道:“奶奶只疼无忌弟弟,都不疼我们姐妹了。”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便呵呵笑了起来,指着季绣云道:“你妹妹都没说话,你这个做姐姐倒撒起娇来了,忌哥儿年纪小,他娘身子重难免忽略他,祖母自然要多疼他一些的。你娘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的疼着,你倒好意思同弟弟争。” 柳氏忙躬身道:“都是媳妇不好,总惯着她们几个,还是母亲这里规矩好,若是能得母亲的调教,这丫头再不能说出今儿这话。” 陈老夫人摆摆手道:“嗳,小孩子家家这样才正常,有什么打紧的,我看绣姐儿就很好,等她再大两年,你便是让她说她也不说了。” 季无忧听着祖母和二婶一来一往,眼神却只留意在祖母怀中的弟弟,季无忌被老祖母搂着,眼神里透着一丝丝困惑,季无忧心里一紧,心知老祖母坚持不懈的挑拨到底在无忌心里存了影子。 季无忧正在想如何开解弟弟,便听门外传来丫鬟通报的声音:“三夫人到。” 随着帘子被挑开,一股微带寒意的风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走了起来,这少妇正是靖国公府庶出的三老爷季光慎的正妻叶氏。叶氏一头乌只用两枚翠玉如意簪挽起,其余再没用一件首饰,越发显的眉眼清丽面色净白,只见她身上披着件大红夹纱羽缎披风,却也没有遮住微微鼓起的小腹,如今叶氏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她的怀相很好,又因是庶子之妻,在府中行事自然要加倍小心,所以便一日不错的给老夫人请安,陈老夫人让她晚些过来,便已经是给叶氏的恩典了。 季无忧记得叶氏是这府里难得的一个和善之人,当初在父母双亡之后,她也曾偷偷的关照过自己姐弟,因此便伸手叫过弟弟,两人笑盈盈的向叶氏行礼道:“给三婶请安。” 叶氏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一手一个拉起两个孩子,笑着说道:“好孩子快起来。” 柳氏见季无忧先带着弟弟行了礼,自己两个女儿还没动,便看了她们一眼,季绣云这才不太情愿同妹妹一起给叶氏问安。 叶氏也一样的笑着亲手扶起她们,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个侄女儿对自己的轻视。尽管她心里清楚,二房上下没有一个人瞧的起自己,皆因她的丈夫是庶出之故。 陈老夫人虽然不喜庶出的三老爷,不过叶氏性情和顺温柔,说出的话儿也中听,对她又极为恭敬,因此陈老夫人对叶氏还是蛮喜欢的,便在叶氏请安过后笑着说道:“珊瑚,快给你三夫人设座,她是有身子的人,可不敢久站。” 一时丫鬟设了座,柳氏便站起来道:“母亲,现在用早饭么?” 陈老夫人点点头,柳氏便下去安排早饭诸事,在厅中摆好早饭,众人陪着陈老夫人用饭,饭后吃了茶,陈老夫人这才发话让叶氏带着季无忧等人离开,只留下暂代大夫人杨氏管家的二夫人柳氏。 二夫人柳氏心中最恼的就是这一点,大夫人有了身孕让她代为管家,她原本以为自己能掌权了,不想竟只是个拿钥匙的大丫鬟,事事都不能自做主张,色色都要回禀过陈老夫人才能安排下去,为着这事柳氏背后不知道恨的撕了多少帕子砸了多少东西。 “老二家的,前儿得了前线的信,你们大哥打了胜仗就要完朝,须得早早安排下庆功之事,这是咱们靖国公府再上一层的好事,可不许不用心。”陈老夫人微微眯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警告之意的淡淡说话,却惊的柳氏出了一身的冷汗。 难道自己私下做的隐密手脚被老夫人发现了?柳氏心中不安顿生。 陈老夫人见二儿媳妇神色比刚才恭敬许多,这才缓了语气微笑道:“老大家的身子重,难为你替她管家辛苦了,等老大家的生完孩子出了月子,我必做主让她好好谢你的。” 柳氏恨的暗暗咬牙,老夫人这是什么话,分明警告她只是替补管家,这偌大靖国公府只是老大一家的,凭什么,柳氏怎么都不甘心,她自思不论门第嫁妆,哪一点都不比大夫人杨氏差什么,凭什么她只能嫁嫡次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荣华风光富贵……什么什么都是杨氏一个人的。 陈老夫人淡淡旁观,见火候差不多了才挥手道:“你见天儿事情完,不用在这里服侍了,去理事吧。” 柳氏心中恨的不行,只能躬身遮住眼中恨意,小心恭敬的退出慈萱堂。陈老夫人看到这般情景,颇为自得的笑了。 陈老夫人在心里算盘一番,脸上笑意更浓,这一回大儿子季之慎又立赫赫战功,他和皇上的关系又极好,这一回说不定能进一步封王,若然那样,靖国公府便改成靖国王府,她便能由老国公夫人晋为太妃,这可是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荣光,一想到这个,陈老夫人禁不住得意的笑出声来。 ☆、第四章闻噩耗(上) 一出慈萱堂,季无忧没有心思再与季绣云姐妹周旋,只向叶氏行了礼便急匆匆带着弟弟赶往昊极院,这里正是靖国公季之慎夫妻的居所。此时眼看就到辰时,正是靖国公夫人杨氏的起身的时间。 昊极院的丫鬟们一见大小姐和大少爷来了,个个喜笑言开的上前问安打帘子,季无忧略显着急的问道:“夫人可起身了? 一个鸭蛋脸儿鼻翼微有几点小雀斑的丫鬟上前爽利的回道:”回大小姐,夫人刚叫起,这会子正穿衣裳。“ 季无忧点点头,又问道:”彩云,夫人夜里睡的可安稳?“ 彩云笑着说道:”前儿得了国公爷得胜的好消息,夫人这两夜睡的都好。“ 季无忌不耐烦听这些,又因为自从他的娘亲身子日重之后祖母时常在他面前说他的娘亲重视腹中孩儿远胜于他,便闷声叫道:”姐姐,我们快去见娘亲吧,有什么不能直接问娘亲的。 季无忧明白弟弟的心思,便牵起他的手往内室走去。 靖国公夫人杨氏刚刚穿好衣裳,丫鬟彩霞正在为她梳头,刚才儿子女儿在外间说话她已经都听到了,正慢慢的转过身子,看着门口的方向笑的极为温柔。她轻轻柔柔的唤道:“无忧无忌,快到娘亲这里来。” 季无忌听到娘亲叫自己,小腿儿噔噔快跑几步,却在离柳氏还有四五步的时候猛的停了下来,撅着小嘴儿看着杨氏那大的有些吓人的肚子闷闷不叫娘亲也不说话。 季无忧快步上前牵起弟弟的小手慢慢儿走到杨氏跟前,亲亲热热的叫道:“给娘亲请安。” 杨氏张开双臂将一双儿女揽入怀中,摸摸女儿的头发,亲亲儿子的小脸蛋儿,开心的笑道:“真是娘的好孩子。”又转头吩咐道:“彩菱,快把昨儿让你们做的吃食拿上来。” 无忌别扭的抓着杨氏的手嘟着小嘴道:“娘亲,无忌想您了。” 杨氏脸上的笑意更浓,她摩娑着儿子的小脸爱怜的笑道:“娘如今身子重精神短,不能亲自照顾无忌,让无忌受委屈了。” 无忌还是撅着小嘴儿,无忧便笑着劝道:“无忌,等娘生了小弟弟你就是大哥哥呢,你不是总嫌二叔家的延云不能同你玩么,等娘生了弟弟,就有人和你一起玩啦。” 季无忌小孩子心性,听了这话便高兴起来,偎着杨氏直问道:“娘,真的么,弟弟以后会陪无忌玩儿?不象二叔家的弟弟那样,连碰都不让无忌碰一下。” 杨氏温柔的笑道:“那是自然,无忌以后还要帮着娘教弟弟呢。” 季无忌一听这话小胸脯瞬间挺的笔直,象只骄傲的小公鸡,瞧着他的小模样儿,直逗笑了一屋子的人。 季无忧看着娘亲的弟弟,心里的难过真的无法言说,此时娘亲和弟弟还能笑的这般开怀,一个时辰后圣旨进府,这般的开心快乐便要永远离昊极院了。 有心说些什么让娘亲有些心理准备,可是季无忧却不知如何解释。此时又听她的娘亲笑着说道:“无忧无忌,你们爹爹眼看就回来了,他在沙场征战辛苦的很,你们可不许淘气打扰爹爹休养,特别是无忌,平日里你怎么淘气娘都依你,可就是不许累着你们爹爹。” 季无忧听了这话心里更加难过,凭怎么掩饰,她都无法将那浓浓的悲伤彻底隐藏。杨氏见平日里最温婉不过的大女儿眼含悲意,心中大为惊诧,忙拉着女儿的手柔声问道:“无忧,可是谁让你受了大委屈,快告诉娘,别一个人瞒着,娘有身子精神短,却也不会由着你受委屈。可是那个不开眼的发奴才冲撞你了?” 季无忧膝下一软便跪伏在娘亲怀中,紧紧抓着娘亲的手低低道:“娘,女儿真的没有委屈,只是想着爹爹出生入死为咱们家去赚那荣华富贵,女儿心里难受。” 杨氏听了这话轻轻吁了口气,抚着女儿头涩声道:“傻丫头,好好儿怎么想这些?可不许说这种糊涂话。你爹爹岂是那种为了荣华富贵的人。他是为了皇上为了百姓。咱们家世受皇恩,皇上对你爹爹又恩遇极深,你爹爹常说没有皇上就没有他,便是为皇上死了他也心甘情愿,况且此番鞑子入侵我们大燕疆土,屠杀大燕百姓,你爹爹自然要保境安民,也她不辜负受百姓供养一回。” 季无忧缓缓抬起头,眼圈儿泛红的轻声道:“娘亲的教导女儿记住了。” 杨氏温柔的笑道:“你还小,以后就明白了。等你爹爹这次回来,娘让他多给你们讲讲从前的事儿。” 季无忧心中的难过几乎要冲垮她设下的堤坝,她心里清楚,再也不能见到活着的爹爹,见到的只是那一付冰冷的金丝楠木棺。 “娘亲,爹爹回来后再也不用去打仗了么?”季无忌听了娘亲姐姐的对话,只抓住了这一点。 杨氏笑道:“你们爹爹最是勇武不过的,此番他们将鞑子赶进大沙漠,没个十来年鞑子再难恢复元气,所以娘想这几年你们爹爹不会再出征了。正好在家里教导你们姐弟。” 季无忌一听这话立刻咧开嘴笑了起来,小男孩儿的第一个偶像总是父亲,听到爹爹可以陪着自己,季无忌的一点点小不开心立刻烟消云散,只扯着娘亲姐姐一个劲儿的盘问爹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季无忧在心中暗暗算着时间,眼见快到巳时了,她心中越发焦急起来,上一世传旨太监就是这个时候进府的,她要怎么样才能拦住不让娘亲接旨呢?一想到娘亲一听到噩耗便昏死在春熙堂,紧接着便是难产一尸两命,季无忧的心便痛的无法忍受。 几乎要将嘴唇咬破,季无忧忽的站起来说道:“娘亲,说了这半天的话,您必累了,快歇一会儿,让无忌陪着您可好?” 杨氏的确有些累了,便也没多想笑着说道:“也好。” 季无忧退出上房,快步走到院中将昊极院中的管事大丫头彩锦和管事嬷嬷宁嬷嬷叫到面前,低声道:“宁嬷嬷,采锦姐姐,娘亲如今身子重,爹爹又快回来了,我只怕有人在这当口儿对娘亲做些什么,请嬷嬷和姐姐守紧了昊极院,不该传的消息连一丝风声也不许传到娘亲的耳中,若有人使坏,嬷嬷和姐姐只管将人暗暗捆起来,我自会发落她们。” 季无忧之言说的宁嬷嬷和彩锦都傻了,她们两人愣愣的看着季无忧,不知道大小姐在说什么。 季无忧压低声音急道:“宁嬷嬷,彩锦姐姐,你们只听我的,只要保得娘亲平安,无忧将来必重重报答两位。” 宁嬷嬷到底是积年的老嬷嬷,她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跪下正色说道:“大小姐放心,老奴便是舍了性命也不要也会守住夫人。” 采锦也回过神来,跪下说了同宁嬷嬷一样的话,季无忧深知宁嬷嬷与彩锦极为忠心,便扶起她们道:“多谢两位,如今你们只守紧昊极院,我先去前头,记住,凭什么以消息都不许传时来。” 说罢,季无忧便快步走了。 跟在季无忧身后的赵嬷嬷不解的问道:“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季无忧也不停下脚步,只飞快说道:“嬷嬷,你也不用问我是怎么了,只记得从今以后,要处处小心谨慎,我们大房将来如何,就在这几日了。” 赵嬷嬷被吓的心里突突直跳,暗暗思量道:“难道是国公爷出事了?” ☆、第五章闻噩耗〔下〕 季无忧刚刚走进春熙堂的院子,便见府中管家季忠引着三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正往里走,当中一人身着银白素服,旁边两个小太监的服饰颜色也很素净。季无忧知道这是皇上派来人报丧兼宣恩旨,她还记得当日前来宣旨的是与父亲关系极好,自幼便一起陪在皇上身边,有着过命交情的勤政殿总管陆炳,便紧走几步扬声唤道:“前面可是陆伯伯?” 前头的一行人停下脚步齐齐回过身来,季忠忙跑过来躬身压低声音道:“大小姐,陆总管奉圣意前来宣旨,您可不敢耽误着……” 陆炳见叫住自己是的平生最敬佩的好友季之慎的大女儿,便向季忠摆摆手道:“不妨事。”说完他快步走到季无忧面前蹲下身子,轻轻的唤了一句:“姐儿叫住咱家可有什么事?” 季无忧双眼直直的看向陆炳的银白素服,低低道:“陆伯伯,我爹是不是……”话未说完,季无忧的眼泪便盈满了眼眶。 陆炳万没想到季无忧问的竟是这个,他双眉紧皱,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告诉这个七岁的孩子她从此没了父亲的噩耗。 管家季忠一听大小姐说的话,再看看陆炳的神色,不由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哀声问道:“大总管,我们国公爷……” 陆炳不错眼珠子的看着季无忧,见这个女孩眼中不独有悲伤,更多的却是坚强,他伸出双手握住季无忧的双肩,缓缓点头低声道:“无忧,国公爷为国捐躯了。” 季无忧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可是再听到陆炳宣布,她还是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陆炳见季无忧抖的厉害,小脸儿惨白惨白的,编贝般的牙齿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陆炳心疼极了,轻轻将季无忧揽入怀中,用极低的声音在季无忧耳畔说道:“好孩子,伯伯知道你难过,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是国公爷的长女。” 季无忧颤抖着用力点头,艰难的说道:“陆伯伯,娘亲身子重,这消息……得先瞒着她。” 陆炳看着季无忧,片刻之后才艰难的点了点头。 这时三老爷季光慎已经迎到院中,他见陆炳正和大侄女儿季无忧说话,便快步走上前来笑着招呼道:“大总管好。” 陆炳站起身来迎着季光慎,低低说了几句话,季光慎脸色大变,他也不顾什么仪态,只匆匆用袖子抹去眼中涌出的泪,点头道:“多谢大总管,光慎这便去安排。” 陈老夫人在慈萱堂得了消息,她听说勤政殿大总管陆炳来传旨,笑的脸上如同开花儿一般,一叠声的对旁边的丫鬟嬷嬷们说道:“必是封赏你们国公爷的恩旨,快快更衣接旨。” 一时丫鬟们都忙碌起来,服侍陈老夫人按品大妆,少时梳妆已毕,但见陈老夫人头戴赤金点翠五凤镶珠冠,身着绛色团花一品诰命袍,披一条织金如意翟鸟大带,整个人显得格外喜气洋洋。陈老夫人兴冲冲来到春熙堂,见二儿媳三儿子三儿媳都在,独独不见大儿媳杨氏,倒是大房的长孙女儿季无忧在这里。 陈氏立时不高兴了,只皱眉沉声斥道:“老二家的越发没有成算了,怎么没请你大嫂出来接旨,她虽然身子重,可也不能连旨都不接,知道的是你心疼嫂子,不知道的岂不让人说你大嫂没有规矩。” 柳氏一脸为难的上前解释道:“母亲息怒,不是儿媳不曾安排,实实是三叔和忧姐儿不许惊动大嫂。” 三老爷季光慎忙上前道:“回禀母亲,大嫂身子重,陆公公说皇后娘娘特许大嫂不出来接旨的,一切等大嫂分娩过后再说。” 陈氏心里咯噔一下,她惊疑的打量春熙堂上众人,见人人面无喜色,个个神情肃穆,大孙女儿季无忧虽然强自抑制着,却怎么也掩不去那浓浓的悲伤。 “出了什么事?”陈氏颤声问了起来。 堂上之人刷的齐齐跪了下来,季光慎悲声道:“母亲,大哥他……他为国捐躯了……”一言未毕,季光慎便伏地痛哭起来。他这一哭,季无忧就再也忍不住了,整个人哭倒在地上,一声声泣血般的叫着“爹爹……” 陈老夫人如遭雷击,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一时春熙堂上乱成一团,哭声传到被安排在偏厅用茶的陆炳等人耳中,陆炳不由摇头长叹,眼圈儿也红了。 好容易救醒陈老夫人,众人也都收了泪,陈老夫人悲声道:“既是皇后娘娘有旨意,那就先瞒着你们大嫂,等她平安生下孩子再说。老三,去请陆总管宣旨吧。” 陆炳来到正堂,见香案已设,自陈老夫人以下,众人都已经跪等听旨。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将金五彩底白玉卷轴的圣旨展开高声宣了起来。 因已经知道靖国公季之慎为国捐躯,除了季无忧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声缀泣之外,别人都忍住了眼中的泪,只含悲默默垂头。 及至听到追封季之慎为忠勇郡王之时,除了季无忧之外,所有人都愣住了。让陈氏等人更惊讶的还在后头,皇上不独追封季之慎为忠勇郡王,还特旨加封杨氏为郡王太妃,季无忧为萱华郡主,季无忌子袭父爵,成为大燕国史中年纪最小的郡王。 对杨氏母子三人的加封大大出乎陈氏等人的意料,而没有加封陈老夫人又让她心生暗恨,却不敢当着陆炳之面表现出来。 相较于陈氏的暗恨,柳氏则是赤果果的嫉妒,本来她就嫉妒大嫂杨氏,如今便已经由嫉妒升级为恨了,她恨为什么一切好事都没有自己的份,那杨氏有什么好的,死了丈夫她还能当上太王妃,这真真没有天理。 柳氏却不想杨氏得到的一切都是以失去丈夫为代价的,她如何想要。若是让她自己选,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要,也要丈夫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回来。 陈氏很快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她向上叩头悲声道:“臣妇代大儿媳谢皇上天恩。” 陆炳虚扶一把,柳氏和叶氏忙将婆婆扶起来,分宾主落座后陆炳道:“老夫人节哀,郡王的灵柩明日就到,府上安排起来吧。” 陈老夫人点点头道:“有劳总管费心,多谢了。” 第3节 陆炳伤感道:“老夫人言重了。皇后娘娘在宫中出来不便,特意命咱家转告老夫人,太妃身子重,郡主和王爷年纪小,还请您多多照看她们。” 陈老夫人心里突的一跳,她如何不知道这是皇后娘娘在暗暗警告她,不许她亏待了杨氏这个皇后娘娘最最疼爱的小妹妹和无忧无忌这一双外甥。 “娘娘言重了,老身必当尽心尽力照顾她们,请大总管回禀皇后娘娘,请她放心。” 陆炳点点头,看看满身悲伤的季无忧,沉沉说道:“如此咱家便不打扰了,郡主,谢恩之事咱家会禀告圣人,且往后压一压。” 季无忧微微躬身低道:“多谢陆伯伯。” 陆炳用眼光扫视众人一圈,方才带着两个小太监告辞而去。 ☆、第六章各心思 送走陆炳,春熙堂上的气氛便尴尬起来。如今堂上众人中身份最高贵不再是陈氏这位老靖国公夫人,而是季无忧这个新鲜出炉的萱华郡主。皇上恩旨中说的明白,季无忧这个郡主与亲王之女同品,为正一品,而陈氏只是从一品诰命。 陈氏品级只略低于孙女一等,又因是嫡亲祖母,还有个孝道可以说嘴,她不向季无忧行礼却也说的过去。可是自柳氏以下众人品级比季无忧低的太多,柳氏只是个从五品的诰命,这礼她无论如何都得行。 季无忧见柳氏似笑非笑的僵着脸,象是要行礼又没怎么动,倒是三夫人叶氏先福了福身子,季无忧忙扶住叶氏轻道:“三婶快不要如此。” 柳氏见季无忧扶住叶氏,便趁机不行礼,只暗怀愤闷的站在一旁。不时偷眼去打量婆婆的神色。 陈氏坐在上首,沉默半晌才含悲说道:“老三,速速派人去迎你二哥,你兄弟两个把外头的事情办起来。” 季光慎抹去眼泪,悲凄的应了一声,看着满面泪痕的季无忧,他的眉宇之间满是心疼,转头看向妻子道:“含芳,照顾好母亲和无忧。” 叶氏明白丈夫主要是叮嘱自己看顾着无忧,向他轻轻点了点头,季光慎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季无忧见祖母到现在也没安排如何瞒着自己娘亲噩耗之事,心中直发冷,她抬头看着陈氏道:“祖母,如何瞒着娘亲,还要您拿个主意。” 陈氏看了季无忧一眼,心中极为诧异和不舒服,一直以来,季无忧在府中的形象只是绵软温柔没有脾气个性,便是受些委屈也不会说出来,是极好拿捏的那一类,怎么突然间她象是变了个人,虽然她还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可是陈氏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季无忧的刚骨。她哪里能知道眼前这个季无忧是重生的季无忧,是那个受过一世欺骗惨死的季无忧。 “老二家的,告诫府中所有下人,不许他们多说一句,将昊极院暗中封锁起来,若有人敢走露消息,只管将之活活打死。”陈氏咬牙狠狠的说道。听得柳氏心中暗惊,总觉得婆婆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 柳氏垂头称是,也快步走出去安排。此时陈氏又对季无忧说道:“忧姐儿,虽说不能让你娘知道,可是明儿灵柩就要进门,忌哥儿必得做孝子迎灵。忌哥儿年纪小,你得看好弟弟。” 季无忧悲声道:“无忧明白。” 陈氏看着季无忧虽然悲伤至极,可是神色清明脊背挺直,竟是一副无论如何都打不垮的架势,她暗暗一叹,心中说不出有种什么滋味,只无力的撑着紫檀暗八仙太师椅把手站起来,有些颤抖的说道:“回慈萱堂。” 陈氏走后,春熙堂便只剩下叶氏和季无忧,其余便是几个近身服侍的丫鬟嬷嬷。 叶氏走到季无忧的身边,将她搂入自己的怀中,轻拍着季无忧的背,怜惜的说道:“好孩子,别憋在心里,痛痛快快哭一场吧。以后就不能了,忌哥儿还小,大嫂身子不方便,长房得你先撑起来了。”叶氏自己小时候经历过丧亲之痛,自然能体会季无忧此时的心情。 “三婶……” 叫了一声三婶,季无忧的泪水如开了闸一般涌出,倾刻便打湿了叶氏的衣襟。 叶氏搂着季无忧,由着她大哭出声。这一哭直哭了一刻钟,季无忧才由大哭转为抽泣。叶氏这才吩咐道:“快去准备水服侍郡主梳洗。” 赵嬷嬷感激的向叶氏行了个礼便匆匆退下。季无忧的帕子已经湿的不能再湿了,叶氏用自己的帕子先替她擦擦脸,而后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无忧,要紧看住昊极院,万不敢让大嫂听到一点点风声。” 季无忧低低嗯了一声,赶紧让春草服侍着梳洗,赵嬷嬷有心,特意备了凉水,季无忧敷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让眼睛看上去不那么红肿,若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她刚刚痛哭过。 收拾好之后季无忧才赶去昊极院。闻得娘亲还在歇着,弟弟正由丫鬟带着在院子里玩,季无忧才松了一口气,果然刚才事先吩咐宁嬷嬷彩锦再没错的。 “赤霄,带大少爷进屋去,打发他喝些水,不许再跑了,看出了这一头的汗,回头再受了风。”季无忧见陪着弟弟是他身边的大丫鬟赤霄,便沉沉的说了一句。赤霄忙躬身扶住正在疯跑的季无忌,应了声是便将季无忌抱起来去了东厢房。 看着弟弟进了东厢房,季无忧这才对来到自己近前的宁嬷嬷说道:“嬷嬷,你一定守紧了昊极院,一丝风声也不能透进来,绝对不能惊着夫人。” 宁嬷嬷正色道:“大小姐放心,老奴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会昊极院把的一丝不透。” 季无忧知道宁嬷嬷对自己的娘亲极为忠心,只要是为着娘亲好,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这事交给她自己尽可以放心。便轻轻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彩锦忽然轻声问道:“大小姐,不让下人乱说容易,可是偏院那两位,不是奴婢们能拦的住的。您看?” 彩锦所说的是季之慎的两个姨娘,大李姨娘是从前陈氏给的,小李姨娘季之慎酒醉之时收用的,杨氏便将她开了脸也抬做姨娘。这两个姨娘并不得宠,在大房里也就是个摆设,两人俱无子女,若是她们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宁嬷嬷和彩锦却实也不太好办。到底两个李姨娘也是半个主子。 季无忧略想了想,沉声道:“娘亲身子重已经免了她们请安,若是她们不识趣乱来,只管堵了嘴绑起来,祖母已经发了话,若有人敢乱说,直接打死不论。” 宁嬷嬷和彩锦明显都松了口气,两人齐声称是。她们虽然也觉得大小姐忽然转了性子很是奇怪,可是做为长房嫡长女,她该有这样的气势才对,往后长房没了老爷,可就得大小姐和大爷把长房顶起来了。 至于大夫人杨氏,她的性子实在绵软柔和,若非因为她是皇后的嫡亲小妹子,皇后又一早替妹妹相中了季之慎,皇上也乐得和季之慎做连襟,否则靖国公府怎么也不会替嫡长子娶个嫡出小女儿为妻的。 就因为杨氏性子太软,所以在出嫁之时皇后特地派了宁嬷嬷跟着杨氏进靖国公府,这些年杨氏过的平安,宁嬷嬷绝对功不可没。是以宁嬷嬷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杨氏撑起长房的天,这般重任也只能担在杨氏所生的一双嫡儿女身上。如今季无忌还太小,一切只能靠季无忧这个嫡长女了。 ☆、第七章悲相依 安排好昊极院中之事,季无忧便带着弟弟来到自己的乐宜院,一进正房季无忧就让丫鬟们都退下去,看到姐姐这么神秘,季无忌立时兴奋起来,抓着姐姐的手叫道:“姐,你有好东西给无忌么?” 季无忧心里一阵酸楚,她拉起弟弟的手走到椅旁,将他抱到椅子上坐下,椅子高,季无忌的两条小短腿儿就那么在半空里摇晃着,他还不知道他现在已然是没了亲爹的孩子,还玩的不亦乐乎。 “无忌,姐姐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答应姐姐,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告诉娘亲,连一个字都不能说。”季无忧拢住弟弟的双腿,极为严肃的说道。 季无忌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嘟起红润润的小嘴儿,疑惑的看着季无忧问道:“姐,你要说什么呀,怎么连娘亲都不能告?” 季无忧知道弟弟是个极聪明的人,别看他才三岁,可懂的事儿却不少,已经跟着自己学了好几百个字。就是因为知道弟弟聪明,所以季无忧才有把握让季无忌同自己一起隐瞒住父亲去世的消息。 “无忌,我们的爹爹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季无忧终于向弟弟说出了这个消息。 季无忌原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猛的瞪圆了,他飞快的追问道:“是和曾祖父一样么?” 季无忧点了点头,她从前给季无忌讲过第一代靖国公的英勇故事,第一代靖国公是她们的曾祖父,大燕的开国功臣,为大燕朝立下累累汗马功劳,最终战死沙场,就是他开创了靖国公府的荣耀。是所的季氏子弟最崇敬的偶象。 季无忌愣了愣神,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他猛的搂住季无忧的脖子放声大哭道:“姐姐,无忌再也不到爹爹了。” 季无忧本就极为伤心,只是一直强撑着,弟弟这么一哭,她也撑不住了,紧紧抱着弟弟,姐弟二人哭做一团。 哭声传到门外,自春柳赤霄以下,一屋子的丫鬟嬷嬷都掩面哭了起来。她们哭的不只是主子爷,更多的是为自己前程的担忧。季之慎为国捐躯,虽然被追封为郡王,可是到底季氏长房没了顶梁柱,这片天已经塌了一半,也不知道往后会怎么样。那些心志不坚定的奴仆,已经悄悄开始打算出路了。 哭了许久,季无忌已经有些喘不上气,季无忧忙拍着弟弟的背,小声说道:“无忌,在姐姐这里可以哭,可是在娘亲跟前,我们一滴眼泪也不能流,现在不能让娘亲知道爹爹阵亡的消息。” 季无忌不明白这是为何么,眨着哭红肿的双眼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娘亲?” “无忌,不是不告诉娘亲,而是要等娘亲平安生下小弟弟之后才能告诉她,若是娘亲现在知道了,以娘亲的身体,只怕我们……”季无忧死死咬着嘴唇,不想将那几个字说出来。 可是季无忌不明白,犹自追问道:“娘亲知道了会怎么样?” 季无忧怕自己不说的严重些弟弟会守不住,在娘亲跟前露了痕迹,她只得咬牙低声道:“若是娘亲此时知道,她会带着弟弟一起陪爹爹去了,我们姐弟再也不到娘亲。” 季无忌听明白了,小小的心中充满了悲伤,他扑到季无忧怀中哭着说道:“姐,无忌不说,无忌一个字都不说。” 季无忧紧紧抱着弟弟,姐弟二人相拥悲哭,此时他们还可以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出了乐宜院,他们便不能只顾着自己悲伤了。 姐弟二人在房中独处了许多,季无忧对弟弟说了许多许多话,直说的嗓子都哑了,可怜姐弟二人突遭父丧,季无忧不得不逼着弟弟快些长大,若还得从前一样只是个懵懂孩童,季无忌又怎能逃的未及过十四岁生日便已夭亡的命运。 “回大小姐,大夫人,老夫人派邓嬷嬷和珍珠姐姐来接您和大少爷。”门外春柳的声音打断了季无忧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向弟弟点点头,才用略显沙哑低沉的声音说道:“知道了,进来服侍吧。” 春柳春草和赤霄寒霜一起进来服侍,季无忧见寒霜手里拿着一套深青素服,不免暗暗点头。这寒霜平日里话不多,却是个极有心的,难为她这么快就把这套季无忌只在半年前去杨府为大舅母吊孝穿过一次的素服找了出来。如今灵柩尚未入府,灵堂正在紧急布置之中,她们姐弟也不好就披麻带孝,只得先换上素服,回头进了灵堂再穿孝衣。 姐弟二人换好衣裳出了正房,只见慈萱堂里头一等得力有脸面的邓嬷嬷站在阶下,大丫鬟珍珠站在她的后面。 邓嬷嬷一见大小姐大少爷出来,便上前一步躬身道:“请大小姐大少爷安,老夫人担心大小姐大少爷,特命老奴前来接大小姐大少爷过去。”说着,邓嬷嬷便伸出双手想抱季无忌。 季无忧心知皇上未封祖母只封了自己一家人,祖母心里很是不痛快,所以最知道祖母心思的邓嬷嬷只叫她们大小姐大少爷,却绝口不提郡主王爷。此时季无忧不想与邓嬷嬷计较这个,只淡淡点了点头,牵起弟弟的小手道:“无忌,我们走吧。” 从此刻开始,她绝不会让任何可能让弟弟有危险的人接近弟弟一步,邓嬷嬷,这个祖母的第一心腹之人,季无忧岂能不提防着。 邓嬷嬷见自己伸出的双手落了空,老脸不免有些过不去。她是老夫人的心腹不假,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心思,季无忌如今已经被封为郡王,若是让她的小孙子跟着季无忌,那可不是一般的有体面,那样她在府中的地位定会更进一步,就因着这点想法,邓嬷嬷才想与季无忌套套近乎,在她看来小孩子是很好哄的。不想大小姐竟严防死守若此。 珍珠见邓嬷嬷被闪了一回,心中不免偷笑,只飞快的说了一句:“嬷嬷我们快跟上吧。”便转身跟上季无忧她们走了。 邓嬷嬷小声哼了一回,才忙忙的追了上去。打量她不知道珍珠的意思,珍珠这个死蹄子仗着自己的娘是国公爷的奶嬷嬷,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日后必要给她些点厉害,才能让她知道谁才是国公府奴仆中的头一份。 ☆、第八章暗相争 。 季无忧牵着弟弟的手走进慈萱堂,慈萱堂此时已经尽披素白,服侍的下人也都换下平时穿颜色衣服,身着青白素服腰扎孝带,人人面带悲凄之色,个个眼圈儿都是红的。季无忧看着这些此时神色悲伤的人们,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前世在父母双亡之后,这些慈萱堂的下人们仗着老夫人的势,可没少让她们姐弟吃暗亏。 一众丫鬟嬷嬷见季无忧姐弟到来,个个掩去真实心思上前行礼,季无忧神色悲伤清冷,只淡淡叫起,一句话也不多说。眼光直直看向面前已经换了素白夹纱门帘的慈萱堂正房门口。 珍珠很是伶俐,见大小姐的目光落到门帘上,便紧走几步赶上前,抢先打起门帘子,躬请季无忧姐弟入内。邓嬷嬷见状不免狠狠瞪了打门帘子的小丫头一眼,要知道这个小丫鬟坠子可是她娘家的侄孙女儿,全是看着她的老脸,坠子才能被分到慈萱堂打帘子,这可是个又轻省又露脸的活计,不想坠子只顾看大小姐季无忧,竟当着那么多人误了差事,还叫珍珠捡了个现在的便宜。 珍珠和邓嬷嬷暗地里的官司季无忧没心思理会,她只拉着弟弟的手转过迎面的顾绣一笔福字阴沉木大插屏,便看到了她们的祖母陈氏。 此时陈氏早已经换上素服,满头的金玉钗环尽去,只用寥寥几件素白银饰簪起花白的头发,原本不太显眼的白发仿佛倾刻间全都长了出来,怎么藏也藏不住,斑斑的双鬓让人一看便忍不住心酸。 看着一下子苍老许多的祖母,季无忧心中酸楚难当,父亲战死沙场,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份伤痛绝不比自己少。一时之间季无忧将前世父亲死后祖母对自己姐弟的诸般算计暂时放下,牵着弟弟的手来到祖母面前,叫了一声:“祖母……”姐弟二人的眼泪便滚了下来。 陈氏张开双手揽住季无忧和季无忌,悲痛的叫了一声:“我可怜的儿啊……”便与她们哭成一团。慈萱堂内服侍的丫鬟嬷嬷都低头掩面哭了起来,一时慈萱堂内外哭成一片,便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季无忌到底年纪小,刚才又在乐宜院中狠哭了一回,这会儿再哭,他便有些禁不住了,小小的身子在陈氏怀中直打颤,脸上也青白起来,陈氏搂着孙儿,自然感觉到这种颤抖,她忙抹了泪,紧张的盯着季无忌,用手拍着季无忌的背,急切的说道:“好孩子不哭了,快拿热水来给忌哥儿喝一口……” 一旁服侍的邓嬷嬷忙去倒水,可她年纪大了腿脚不比小丫鬟利落,又让珊瑚占了先,珊瑚抢先端了一杯温热的水送到陈氏手中,陈氏慢慢喂季无忌喝下去,才让季无忌缓过一口气。 季无忧见弟弟哭的都要撅过去了,心中自责不已,忙说道:“祖母,让弟弟先去歇歇吧,明天……他就……”陈氏红着眼睛点头道:“你说的很是,琥珀,服侍大少爷歇息。” 琥珀忙走上前来,岂料季无忌死死抓住季无忧的手,抽噎着哭道:“无忌只要姐姐……” 陈氏长长叹了口气,拍拍大孙女儿的手道:“忧姐儿,带着弟弟到祖母房中歇着,回头还有好些事情要安排,你不在这里不行。” 见季无忧似是想带弟弟回去,陈氏自不会答应,不等季无忧开口便先用话堵住季无忧。季无忧含悲轻轻点头,低声道:“多谢祖母关爱。” 陈氏听了这话方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吩咐道:“珍珠碧玺,带着春柳赤霄好生服侍着。” 季无忧忽然记起上一世也是在这个时间,祖母便以关心自己和弟弟为由,将她身边的珍珠碧玺送到自己和弟弟身边,做了头等管事大丫鬟,不到一年光景,原本娘亲精心挑选的丫鬟们便被珍珠碧玺排挤的无法容身,后来自己和弟弟的身边竟再没有一个忠心可靠的丫鬟了。 想到那些,季无忧原本悲痛的心中又添了许多恨意,她紧紧抓着弟弟的手,却连一句推辞的话都没有说。两世为人的季无忧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就在季无忧和弟弟歇在慈萱堂的时候,刚刚分派完事情的柳氏回到二房所居的逸梅院,她刚进房便见大女儿季绣云阴沉着脸愤愤的走了进来。 柳氏看了跟着自己的宋嬷嬷一眼,这宋嬷嬷是柳氏的奶嬷嬷,做为陪嫁嬷嬷跟到靖国公府,是柳氏最信任的人。宋嬷嬷得了柳氏的眼色,立刻将其他跟着的丫鬟婆子们拦下,让柳氏和季绣云单独说话。 “娘,凭什么她有那么好的运气,当国公府的嫡女也就算了,如今还被封为郡主,这还有没有天理啊,她有什么功劳!女儿死也不服气。”季绣云一进屋子便叫囔起来。 柳氏心里也堵的不行,一想到杨氏居然成为一品郡王太妃,比老夫你还高一级,她日后不能再行家礼,必须以国礼大礼参拜,柳氏心里便象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闷的她透不过气来。 “哼,有什么运气!做了太妃又怎样,还不就是个寡妇!”柳氏难掩心中恨意,又是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是以便口没遮拦的说了起来。季绣云也泻愤般的恨声道:“就是,不过是个没爹的丫头!” 柳氏母女的声音传到门外,守着门的宋嬷嬷心里一阵发紧,忙看看在院中的听吩咐的丫鬟婆子们,见众人离的远,应该听不到什么,宋嬷嬷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她只松了一半便又提了起来,摊上这么个想不明白的主子,宋嬷嬷没办法不担心啊。 府里的形势宋嬷嬷比她的主子看的清楚,虽然国公爷战死了,可是大房的圣眷无减反增。大夫人是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嫡亲小妹子,自小跟着皇后娘娘长大,说是小妹子,其实和女儿没什么以区别。皇后娘娘如今在宫中说是独宠都不为过,有这样一位姨妈做后盾,大小姐和大少爷的前程绝对不可限量,真正聪明的做法是与大小姐大少爷打好关系,而不是妒恨进而算计大房。二老爷不是个有能为的,以后二房子女的前程,可都要靠着大房才行。想到这里,宋嬷嬷顿觉劝谏主子的责任重大,她不由重重点头打定了主意。便是二夫人因此恼了她,她也不能不说。 ☆、第九章愚柳氏 柳氏同季绣云母女两个在房中狠狠说了一通出气的酸话,娘儿两个才算觉得心头略略痛快一些。柳氏象是自我说服,又算是安慰女儿,只撇嘴说道:“凭皇上怎么封赏,一个还不知道能没能平安生完孩子的女人和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有什么能为,还不是得指着你爹。这府里早晚是你爹和为娘说了算。” 季绣云重重点头,道:“就是就是,若没有爹爹和娘亲帮忙,今儿还不得乱翻了天。” 柳氏轻拍女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说道:“绣儿,这几日你跟着娘亲招待宾客,一则学个眉眼高低,二则,但凡来吊丧的客人,身份都不低不了,只要你入了她们的眼,日后必有大大的好处。” 季绣云虽然才七岁,可大燕女子嫁人早,但凡家里有点儿要基的,女孩儿不上十岁便要开始留意挑选相看人家,十二三岁便要订亲,姑娘十五岁及笄后便可出阁,若然谁家的姑娘过了十三岁还没订下人家,便会成为笑柄,连带着一族的兄弟姐妹婚事上都会有些艰难。 季重慎的身份不高,季绣云虽然住在靖国公府中,可她却算不得国公府的姑娘。当初老国公在临终之时发了话,只等陈氏过世便可分家,季绣云说到底只是个五品官的长女,这样的身份怎么也进不了京城一流闺秀的圈子。 所以柳氏才想借着此次给大伯办丧礼之机让女儿在权贵夫人面前亮亮相,也好让她们知道季家还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姑娘。若家中有适龄子侄的,自然会对季绣云留心。柳氏觉得自己女儿生的漂亮,却不想贵族世家联姻,最不看重的就是姑娘家的颜色。而季绣云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之外,其他的真真什么都提不起来。 第4节 季绣云自然明白娘亲的意思,立刻红了小脸上,垂头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满是羞喜,自小她便被柳氏灌输了许多嫁人是女儿家第二次投胎,一定要找高门大户嫡子之类的观念,是以她虽然只有七岁,却已经是满怀心思了。 门外的宋嬷嬷越等越心焦,她万没想到她自小奶大的夫人竟然打了这样的主意,若然真这么做,那可是什么脸上都丢尽了。再不拦住夫人的话就麻烦了。 “夫人,老奴有事回禀。”宋嬷嬷在门外提高声音喊了一句,柳氏闻言眉头微皱,扬声唤道:“进来。” 宋嬷嬷进房后板着脸向柳氏躬身道:“夫人,您该去慈萱堂了。” 柳氏脸色黯了几分,她挥手道:“绣儿你先回房吧,回头孝服送来立刻换上,万不可在这上头出了岔子。”季绣云闷闷的应了一声。孝服白惨惨的难看极了,季绣云真不想穿,不过她也明白不穿孝服是绝对不行的,所以便撅着嘴走了出去。 宋嬷嬷等季绣云走后立刻将门关上,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柳氏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惊的柳氏瞪圆眼睛错愕的问道:“嬷嬷,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还要跪着?赶紧起来说话。” 宋嬷嬷却不站起来,只跪直了仰头看着柳氏道:“大小姐,求您听老奴一句劝吧。” 柳氏一听宋嬷嬷连素日的称呼都换了,竟用自己未出嫁之前的称呼,忙双手拉住宋嬷嬷道:“嬷嬷起来说,我都听着呢。” 宋嬷嬷硬不起身,只看着柳氏道:“大小姐,您若真为绣姐儿好,这回一定不能带着她招呼客人。” 柳氏两弯细眉陡然一挑,松开宋嬷嬷的手沉着脸道:“绣儿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嬷嬷你的说些什么?” 宋嬷嬷知道自己奶大的孩子是什么脾性,因此只一口气说道:“大小姐,老奴知道这些年来您心里一直委屈着,总觉得大夫人色色压着您,就连咱们大小姐也被大房压着,您心里不服气,总想要个强。可是现在真不是您要强的时候,绣姐儿这会跟着您招呼宾客,别人不会说绣姐儿能干,只会说绣姐儿不守本分,那有大伯过世侄女儿不在后头跪灵反而出来抛头露面的,若然绣姐儿给夫人留下那样的印象,日后亲事必然艰难。” 柳氏脸色多了几分灰败,宋嬷嬷的话她一向听的进去,细想想的确是这个理,可是一想到女儿要跪在季无忧的身后,所有人的关注只会停留在季无忧的身上,柳氏便觉得扎心的难受,她拉着宋嬷嬷哭了起来:“嬷嬷,我命苦也就罢了,可怜绣儿也是个命苦的……” 宋嬷嬷轻拍着柳氏低声哄道:“好小姐,您快别这么说,一时苦不算什么,将来姐儿嫁的风光,享一世的荣华富贵,就什么都值了。” 柳氏细想了一阵子,才点点头道:“我听嬷嬷的。” 宋嬷嬷欣慰的点点头,复又叮咛道:“大小姐,老奴知道您性子直,可这会儿您心里想的可一点儿都不敢露出来。若是让后院那几个在老爷面前说出些什么,可就……” 一想到后院的姨娘,特别是那个生出二房庶长子季延云的苏姨娘,柳氏恨的直锉牙,原本秀丽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咬牙道:“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 宋嬷嬷这才轻轻出了口气。服侍柳氏换好素服往慈萱堂去了。 快到慈萱堂时柳氏见叶氏挺着肚子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过来,柳氏站住不动,等叶氏走到自己面前低头行了礼,方才似笑非笑的说道:“三弟妹身子重,如何不在屋里好好养着,如今府里正忙碌着,若然被哪个不开眼的奴才冲撞可怎么是好?” 叶氏知道柳氏素来看不起三房,总觉得二房便是猫儿狗儿也比三房的高贵些。她嫁入国公府这么多年,叶氏早就习惯了柳氏的做派,因此只淡淡道:“二嫂管着府中庶务,必是极忙的,想必没有时间安慰母亲,我别的忙也帮不上,只能陪母亲说几句,也好不叫二嫂一边忙着府中庶务,一边还要担心母亲。” 柳氏轻哼一声,淡淡说了一句:“三弟妹果然最是灵巧不过,谁也没有你会找巧宗儿。” 叶氏也不回嘴,只微微低头道:“二嫂既来给母亲问安,您先请。” 柳氏扫了叶氏一眼,昂头向正房走,叶氏也不恼,只不远不近的跟在柳氏身后,反正这些酸话她听的多了早就不当回事,自己只要不动气,柳氏的小算计便得逞不了,什么也没有她腹中孩子更重要 ☆、第十章痛·成长 柳氏叶氏到慈萱堂时,陈老夫人刚命珍珠碧玺服侍季无忧姐弟到里间歇着,是以柳氏叶氏进房之后只见邓嬷嬷与珊瑚翡翠在一旁服侍,邓嬷嬷正在低声劝慰着,陈老夫人的面上虽然已经没了泪痕,双眼却红肿的厉害,人也比平时显得苍老许多。 柳氏叶氏忙上前深深福身,陈老夫人叫起赐座,叶氏的丫鬟忙将自家主子扶起原本要就座的,可是柳氏却不肯落座,只上前两步拉着婆婆的手,刻意低沉了嗓音说道:“母亲,大哥已经走了,您可一定要节哀顺变保重身子,您是咱们这一大家人的主心骨啊!” 陈老夫人抬眼看看二儿媳妇,见她眼圈也是红的,身上穿的极为素净,钗环也都是银制的,说出的话儿也恳切中听,便轻轻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说道:“老二家的,你大嫂身子不便,好生办老大的后事,别怕使银子,一定让他走的风光体面。等你大嫂生完孩子,我叫她好生谢你。” 柳氏忙做出惶恐不敢当的神色,陪着小心的说道:“儿媳谨遵母亲的吩咐尽心尽力为大哥办好后事,万不敢当大嫂的谢,只求日后大嫂不怪罪儿媳,儿媳便谢天谢地了。” 叶氏见二嫂不坐,她这个庶子媳妇纵有身孕也不敢越过柳氏,也只得让丫鬟扶着自己站在一旁,她听了柳氏的话,心中不禁一阵发冷。这就是她的好二嫂,如今大哥战死,大嫂怀着尽八个月的身孕,二嫂竟然还在这种当口儿给大嫂上眼药,这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没了大哥,大嫂以后在府中的日子必会比从前艰难许多,难道二嫂竟一点儿人心都没有了么?非要在此刻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柳氏并不知道季无忧姐弟正歇在里间,季无忌哭的累极真的睡着了,可季无忧却怎么也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装睡。柳氏的声音从外间传入季无忧的耳中,她不由狠狠的攥紧了双手。前世柳氏的所作所为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她的心头,柳氏,我绝不会放过你!季无忧紧攥着拳头暗暗对自己说。 陈老夫人听了柳氏的话,心里明白这是柳氏在给大儿媳妇上眼药,对于大儿媳妇杨氏,陈老夫人并不喜欢,因此虽然明知是二儿媳妇挑拨,她也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说起杨氏这个大儿媳妇,陈老夫人可有一肚子的意见。当初她已经为大儿子季之慎相中了自己娘家的堂侄女儿,只是因为皇上颁下赐婚诏书,她才不得不让大儿子娶了皇后娘娘最小的妹妹,性子柔弱绵软的杨氏。 杨氏不得婆婆喜爱,可老靖国公却很看中杨氏温柔和顺的性子,季之慎也很疼爱妻子,也正是因为如此,陈老夫人才更加不喜欢夺了自己丈夫儿子之心的杨氏。如今季之慎战死,杨氏就算有皇后娘娘这个大姐做靠山,日子也好过不了。 柳氏自嫁入靖国公府后便一门心思讨婆婆的喜欢,对于陈老夫人的性子,她比谁摸的都熟,如今看了婆婆神色,柳氏在心中暗喜,婆婆的手段她心里明镜似的,此刻柳氏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嫂杨氏的悲惨下场了。 “母亲,儿媳已经吩咐下去瞒着昊极院,可是明天迎灵,府里的动静怎么也小不了的,若是传到大嫂耳中,儿媳真不知怎么办,请母亲教导儿媳。”柳氏一脸上为难的问道。 陈老夫人双眉紧紧皱起,片刻之后方说道:“灵堂设在春熙堂,离昊极院也不近,教他们动静稍微小些,便是影影绰绰的传些过去,只让下人们说是别人家的动静也就是了。” 柳氏应声称是,心里却自有主意,这般好的机会她若是不利用起来,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柳氏又回了几件事,陈老夫人听罢点头道:“你这阵子管家也是有进益的,就这么办吧。若有不明白的就问问邓嬷嬷,我精神短,不用一一回了。” 柳氏心中暗喜,脸上却越发的恭敬,一旁的叶氏看了心中一阵阵透着寒意,她不知道季无忧就在内室,便打定了主意回头要好好提醒提醒季无忧,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没了父亲,绝不能连母亲都失去了。 柳氏目的达到,便福身告退,她如今管着家,真没工夫在慈萱堂陪着陈老夫人。叶氏本就是要安慰婆婆的,便没有与柳氏一起告退,只陪着陈老夫人,听陈老夫人抹着眼泪说了半天大儿子季之慎的事情,直到瞧着婆婆微有些倦意,叶氏才起身告退。 季无忧听着外间的动静,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便缓缓睁开眼睛,做出刚刚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的唤道:“春草……” 春草听到小姐召唤,忙想走到床前来,可是她刚走出一步,便见珍珠飞快的越过她冲到小姐的床前,殷勤的唤道:“大小姐您醒啦,有什么吩咐?” 季无忧可不想让祖母将珍珠塞到自己房中,只假装吓了一大跳,往后猛的一躲飞快的捂住胸口,惊惶的尖叫一声,双眼瞪的极圆,一副被珍珠吓着了的模样。 珍珠身子一滞,硬生生顿住身子猛然跪倒在脚榻上,满脸难堪的说道:“奴婢惊了小姐,奴婢有罪,请小姐责罚。” 此时春草已经赶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件素白夹袄披到季无忧的身上,轻柔的说道:“小姐莫惊,这里是慈萱堂不是乐宜院,您可是睡怔住了?” 季无忧轻轻点了点头,脸色方缓了许多,她靠着春草轻声细气的说道:“是……珍珠姐姐?快起来吧,是我有些迷糊了,原不怪你的。” 里间的动静传到陈老夫人的耳中,陈老夫人吓了一跳,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忙让珊瑚翡翠两人扶着自己飞快的进了里间。一见珍珠跪在脚榻上,大孙女儿脸色苍白的靠在丫鬟春草的身上,明显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陈老夫人不禁暗暗生气,这珍珠原是她跟前极得力的,怎么才服侍了这么一会儿便犯了错,这可让她还怎么好开口将珍珠送到乐宜院呢。 “忧姐儿,你这是怎么了?不怕不怕,有祖母在呢。”陈老夫人坐在床边将季无忧搂入怀中,边拍边安慰起来。季无忧今年七岁,正处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时候,若然她真觉得委屈说了出去,陈老夫人一个刻薄孙女儿的名声可就再也摆不脱了。因此陈老夫人必得先安抚了季无忧,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说。 季无忌被房中的动静吵醒了,他迷迷糊糊爬起来,一见姐姐脸色惨白的靠在祖母的怀中,脚榻上还跪着个丫鬟,小无忌便飞快的爬到床边,一脚踢向珍珠的脚头,气恼的大叫道:“好大胆的奴才,竟敢欺负小爷姐姐!” 季无忌才只三岁,便是用足了力气这一脚也没什么份量,奈何垂头跪着的珍珠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便因着本能身子一缩,将将偏过季无忌这一脚,季无忧一见弟弟被闪眼看要掉下床,吓的什么都顾不得了,只飞快挣脱祖母向前双手抱住弟弟,姐弟两个同时摔下床,正好压在珍珠的身上。 自陈老夫人以下,一屋子的人都吓坏了,忙都冲上前将季无忧姐弟抱起来,季无忧生怕弟弟受伤,也不顾自己手肘撞到脚榻的疼痛,只紧张的抱着弟弟问道:“无忌,可摔着没有?” 季无忌紧紧巴着姐姐,用强自压抑的哭腔说道:“姐姐不怕,无忌帮你打坏人,无忌替爹爹保护你!” 季无忌话音方落,季无忧便再也忍不住抱住弟弟放声大哭起来。这是她三岁的弟弟,她们从此没了父亲,可怜弟弟才三岁,便要背负起保护亲的责任,他还那么小,怎么能扛的住! ☆、第十一章悲迎灵 陈老夫人见孙女孙子哭的好不凄惨,两个孩子一声声的哭着叫“爹……”她不由也落了泪,将两个孩子揽到怀中百般抚慰,莫约过了一刻钟,季无忧才拭了泪,又哄着弟弟不哭,姐弟两个看着跪在地上的珍珠,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陈氏见状心中明白,只能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说不得要舍了珍珠这枚培养许久却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发挥出来的棋子。 “来人,将珍珠拖下去重打十杖,降为三等丫鬟,发至浆洗上听用。”陈老夫人冷冷的亲口宣布了对珍珠的处置,吓的珍珠脸色如土,只哭叫:“老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一定好好服侍……”之类的话,还不停的拼命磕头求饶,直磕的额头青紫肿涨,已然现了血迹。 珍珠平日在陈老夫人面前是头一等得力的,难免有些眼睛长到额头上看不起人,慈萱堂里很有几个不服她的,如今见珍珠败了势,那些素日里受过珍珠气的奴仆岂有不落井下石的,只见邓嬷嬷一个箭步冲上前,把一团灰扑扑的东西狠狠塞进珍珠的口中,让珍珠再也叫不出来,又飞快的反剪了珍珠的双手,命两个婆子上前将珍珠拎小鸡仔儿似的拎了出去。 片刻之后外头便响起了“砰砰……”的闷响声,季无忧认真听着,果然打了十记。想是珍珠一直被塞着口,所以并没有听到她哭喊求饶的声音。季无忧心中冷道:“珍珠,这是还你当日陷害春兰的帐。” 季无忧知道邓嬷嬷与珍珠素来有嫌隙,有她监刑,只怕这十杖便能要了珍珠的大半条命,剩下那小半条,能不能让珍珠熬过浆洗上的折磨还两说。 经历了前世的算计伤害背叛,如今的季无忧再不会象从前那么傻,她再不会任由自己被人算计折磨欺侮,前世的季无忧就是太过绵软,那么这一世就让自己冷心冷情,冷酷的向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讨还血债。 陈老夫人见一向性子最绵软和善的大孙女儿象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竟然没有出口替珍珠求情,心中大为不解,不解之下更多的是担心,一个绵软的孙女儿和一个刚强的孙女儿哪一个好拿捏,这是不言而谕的。 原本陈老夫人还想着大孙女儿能开口求个情,那她就能顺水推舟从轻发落珍珠,不管怎么说珍珠也是她最倚重的孙才家的孙女儿。孙才和孙才家的如今在外头替陈老夫人打理私房,比邓嬷嬷得器重。如今不得不发落了珍珠,陈老夫人心中难免担心孙才和孙才家的会生出贰心。她心里飞快的盘算一回,已经有了主意。 季无忧当然知道珍珠是祖母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珍珠的祖父祖母又掌握着老夫人的私产,若非如此,季无忧就不会拿珍珠开刀了,她就是要打破祖母院中的平衡,让祖母没有太多心思时间来算计大房一家子。 慈萱堂的珍珠被重重打了,这个消息在靖国公府不径而走,府中诸人听后各有心思,却没人敢流露出来。离忠勇郡王季之慎灵柩入府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府里的各项准备却还没有全部完成。除了昊极院众人之外,其他人都忙的四脚朝天,只觉得时间不够用。 在忙碌了一整夜之后,靖国公府总算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整个靖国公府如同用白练包裹一般,府中诸人皆着重孝,季无忧与弟弟披麻戴孝跪在府门外迎灵,在她们姐弟身后,季重慎季光慎各率子弟着重孝同样跪着。 哀乐绵延,引着一具由三十二名通身着素的皇家禁卫抬着的金丝楠木棺材缓缓行至靖国公府门前。只见棺头斗大的黑色“奠”是皇上亲手所书,护灵的竟是太子庄耀,他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子,今年十七岁,在太子身后,竟跟着皇上所有站住了的儿子,分别是敏贵妃所出的十五岁的三皇子庄辉,生而失母,养于皇后宫中的五皇子庄煜,他刚刚十岁,丽妃所生的六皇子庄烃,只比五皇子庄煜小一个月,走在最后的是皇上最小的一个儿子,今年刚满六岁的十皇子庄炽。 靖国公府迎灵的人一见禁卫抬棺皇子护灵,都惊的回不过神了,自大燕开国以来,圣人何曾降下如此的荣宠。那些前来吊唁文武百官原本是走个过场做做面子,如今见皇上如此郑重的对待靖国公的后事,不免都在心里揣测起来,这季之慎到底立下了什么样的绝世奇功,竟让皇上恩遇若此? 季无忧什么都知道,这些恩宠她一丝一毫也不想要,若上天许她选择,她宁愿不要这不世的皇恩,也要父亲平平安安的活着。 抬棺队伍停在靖国公府大门前,太子庄耀大步走到季无忧和季无忌的面前,扶起跪在地上的她们,轻声道:“无忧,无忌,姨丈回来了,快上前迎姨丈回家。” 季无忧和季无忌如泪如雨下,姐弟二人由太子引到棺前,双双跪倒在棺前,一声一声悲泣道:“爹……跟孩儿回家啊……” 在场之人听了姐弟两那催人心肝的喊灵,无不掩面泣下,便是立下盖世奇功又如何,到底再也不能呵护儿女尽享天伦了。 季无忧哭的身子一阵剧颤,双手死死的抓住金丝楠木棺上垂下的白绫,不肯让自己就那么倒下去,季无忌年纪小,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最疼自己的爹爹,便哭的撕心裂肺,在棺前直挺挺的撅了过去。 太子庄耀就在一旁,他眼疾手快,飞快上前将季无忌抱起来,一叠声的高叫:“太医,孙太医……” 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慌忙跑过来,就在太子手上给季无忌搭起脉来,季无忧见弟弟撅了过去,心中悲痛难当,身子摇晃的越发厉害,抓着白绫的双手绷出了青筋。 就在季无忧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忽然旁边有双手伸出来扶了自己一下,继而便耳畔便传来一声:“无忧妹妹别担心,孙太医医术极好,有他在无忌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声轻轻的安慰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季无忧忽然觉得自己不那么孤单。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只是此时她心如刀绞,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声音是谁的。此时季无忧也无心去看是谁安慰自己,正好太子庄耀抱着的季无忌又忽然伸出手哭着叫了一声:“姐……”季无忧便什么都不顾了,只一把抓住弟弟伸出的小手,急急的叫了一声:“无忌,姐姐在这里。” 季无忌挣扎着从太子怀里下来,与季无忧姐弟两个一步一叩头,一步叫一声:“爹爹回家啊……”将她们父亲的灵柩迎入了靖国公府。 ☆、第十二章心险恶 灵柩移入灵堂,季无忧和季无忌跪在灵前哀哭谢吊。皇后担心一双外甥撑不下来,不独派了孙太医在季府住下,还派了她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专门照顾季无忧和季无忌姐弟。自然,皇后也有让张嬷嬷震慑陈老夫人以及季府中想乘乱做手脚的人。 按着规制,季之慎的灵柩要在府中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可若真停四十九天,那么便很难瞒住大夫人杨氏,杨氏不可能在近五十天里都不走出昊极院。可若停的时间短,且不说陈老夫人心里过不去,便是其他人也觉得会委屈了为国捐躯的季之慎。 是以季重慎刚刚提了一句大哥的灵柩在家里停多久,便被陈氏兜头狠狠的啐了一口,只见陈氏指着季重慎骂道:“呸!你个没有人心的东西!你大哥为国尽忠,他用性命给府里换来泼天富贵,你竟不能容他在家里多住几天!” 季重慎心里也恼的不行,只是面上不敢表现出来,赶紧乖乖的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母亲息怒,儿子如何舍得大哥,若是能替,儿子情愿死的是自己,也要换大哥活着。” 陈老夫人听了季重慎的话,满脸的怒容略略缓了几分,心里头也有了一丝后悔之意。觉得不该那样骂二儿子。 季之慎是老靖国公的长子,自生下来便被陈老夫人的婆婆抱走,三岁上便跟着公公学习兵法武功,八岁进宫成了当时的四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隆兴帝的伴读,陈老夫人这个亲生母亲竟没有机会看顾大儿子一回。所以陈老夫人对大儿子季之慎从内心深处是不亲近的。 等到陈老夫人后来生了老二季重慎,因老太夫人精力不济,她才有机会亲自抚养二儿子,是以在陈老夫人心中,二儿子季重慎才是她真正意义的亲生儿子,对大儿子季之慎,陈老夫人只是面子情,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算了。 若非陈老夫人从前在靖国公府实在是没有影响力,而季之慎不独才华出众勇武过人,又和皇上关系极不一般,这靖国公的爵位还真难说落到谁的头上。 季重慎最了解自己的母亲,一见母亲面色缓和了一些,便立刻委屈的说道:“母亲,儿子最崇拜的人就是大哥,怎么能不想让大哥在家里多停些日子,我们也好最后陪大哥一程,只是大嫂那般情况,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一家子都陪上性命也不够啊!”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脸色刷的黑了下来,她再不亲近大儿子,季之慎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也不能为着个外人委屈了自己的儿子。陈老夫人双眼一瞪怒道:“停七七四十九天,把消息瞒紧些。横竖她也快生了。只等生完孩子就能把这消息告诉她,她是老大的媳妇,岂能不到灵前尽心?” 季重慎低头轻轻应了一声“是”,再没说其他的话。陈老夫人知道外头事多,也不留儿子,只挥手让他退下。等季重慎走后,陈老夫人手捻佛珠双目微垂,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在房中服侍的邓嬷嬷见状心忙让珍珠翡翠珊瑚碧玺退下,免得扰了老夫人。 现在这个珍珠是刚刚提上来名叫双宝的二等丫鬟,四陈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总是这四个名字,向来是换人不换名,所以双宝一上来便被改名为珍珠。原本受罚的珍珠已经换回本名二妞被发到浆洗处了。 陈老夫人默念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老大家的身子有几个月了?” 邓嬷嬷暗暗一算,忙躬身回道:“回老夫人的话,大夫人如今已经满八个月了。” 陈老夫人点点头,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邓嬷嬷道:“也差不多了,回头你去做碗莲子羹送给老大家的。” 邓嬷嬷心里一紧,身子躬的更低,轻轻的应道:“是,奴婢一定亲手做。” 陈老夫人满意的“嗯”了一声,便什么都不说了。 邓嬷嬷又站了片刻,见陈老夫人再没其他的吩咐,便轻手轻脚的退出了上房。等她到了廊下被西风一吹,顿觉遍体生寒,原来刚才听陈老夫人吩咐之时,她背上已经渗了一层冷汗。 邓嬷嬷没有直接去厨下做莲子羹,而是出了慈萱堂从后角门上回了家,莫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又回到慈萱堂的小厨房,关上门一个人在里头做起了莲子羹。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已经黑了,邓嬷嬷才从小厨房中出来,手中拎着一只小巧的墨竹丝箍银灯笼形食盒。 进了慈萱堂,请陈老夫人过了目,陈老夫人方道:“送去昊极院,看着你大夫人用了再回来。” 第5节 邓嬷嬷知道这事非自己去办不可,便小心的将粉青海棠盏的盖子盖好,重又放回食盒之中,这才往昊极院而去。 邓嬷嬷到昊极院之时,季无忧和季无忌正分别在自己屋中换衣裳,为了不让娘亲察觉,她们姐弟二人每日都要换下孝服,换上素净些的衣裳去昊极院请安。 邓嬷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大小姐没在昊极院,竟没由来的松了口气,她笑着走进上房,给大夫人杨氏请了安,笑着说道:“自入秋之后天气燥的很,老夫人惦着大夫人身子重,必是比常人更燥,特特命奴婢送来清燥除烦的莲子羹,请大夫人品尝。” 杨氏温婉浅笑颌首道:“不能给母亲请安已经是我的不是了,怎敢叫母亲如此记挂着,真真是我不孝了。宁嬷嬷,快把才做的核桃酥酪装起来,随邓嬷嬷一起去慈萱堂,替我多多拜谢母亲。” 宁嬷嬷心中有些起疑,只是面上一丝儿也没显出来,只笑着应了,命丫鬟去将桃桃酥酪装盒,而自己却守在杨氏的身边,不着痕迹的防着邓嬷嬷。 邓嬷嬷知道宁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也不敢小瞧了她,只不过今儿这道莲子羹除非是有太医亲自品尝,才能发觉其实的玄机,其他人只是从面上看,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邓嬷嬷只上前笑道:“才听说大夫人还没用晚饭,不如尝尝这莲子羹,若您吃的香甜,奴婢也好回老夫人,叫老夫人高兴高兴。” 宁嬷嬷见邓嬷嬷端起粉青海棠盏儿,揭开上面的盖儿,一缕莲子清香便袅袅飘了出来,宁嬷嬷暗暗闻了闻味道,除过清香蜜甜之外,再无一丝其他的味道,虽然味道上闻着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宁嬷嬷还是不放心,她有心尝一尝,却又碍着邓嬷嬷在此,不好活打了老夫人的脸。 就在宁嬷嬷暗自着急之时,一道身影从门外冲进来,不偏不倚正撞在邓嬷嬷的身上,邓嬷嬷手中一滑,那粉青海棠盏儿便摔到地上摔成七八瓣儿,盏中的莲子羹也尽数浸入青莲色团花地衣之中。宁嬷嬷见此情景,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十三章病突至 邓嬷嬷背对着门,并没有看到是谁撞的自己,她只是想到那盏费尽心思煮出来的莲子羹连一滴都没有喝进大夫人口中,心中便急的不行,她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去看,一边斥道:“哪个毛燥不长眼的东西,连大夫人的房间也敢乱……” 邓嬷嬷转身看清楚是谁冲进房撞了自己,便立刻消了音,慌忙扑通一声跪倒,伏在地上连声道:“奴婢不知是大少爷,求大少爷恕罪。” 原来冲入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燕年纪最小的郡王季无忌。只见他小脸涨的通红,一双凤眼瞪圆怒视邓嬷嬷,一双小拳头紧紧的攥起来,满腔的怒火似是要喷薄而出一般。 杨氏见儿子来了,便笑着招手道:“无忌,邓嬷嬷人老失言,不要和她计较,快到娘这里来。”季无忌冲着邓嬷嬷重重的哼了一声,才抬脚向床边走去。 此时门帘又被掀了起来,只见季无忧低头走进来,口中犹自说道:“无忌,你别跑的那么快,仔细摔着。” 杨氏见女儿也来了,便又笑着招手,季无忧却停下脚步,眉头微皱的问道:“咦,邓嬷嬷这是怎么了?呀,这是什么东西撒了一地,梅香,还不快些收拾起来。” 邓嬷嬷老脸涨红,呐呐的不敢言语,就算是无心,她刚才也大大的冲撞了郡王爷,这事可大可小,若是没人追究自然也就算了,可若是大房拿着这事说嘴,邓嬷嬷真不知道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前几日珍珠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她怎么能不害怕。 杨氏笑笑道:“没什么,刚才无忌横冲直撞的跑进来,把邓嬷嬷撞倒了,打了你们祖母赏的莲子羹。宁嬷嬷,你陪邓嬷嬷一起,去替我向老夫人道谢吧。” 杨氏只道这是突发事件,却不知道季无忧在听说老夫人命邓嬷嬷给她的娘亲送莲子羹之后,心中大惊,忙扯上还没完全穿好衣裳的弟弟飞也似的赶往昊极院,在路上悄悄教季无忌进了昊极院后应该如何行事,这才有了季无忌撞倒邓嬷嬷,打了那碗莲子羹之事。 季无忧只是扫了邓嬷嬷一眼,既然娘亲已经发了话,那她什么也不必说了,反正那碗莲子羹也没被她的娘亲喝下去。 邓嬷嬷磕头谢恩,退出了上房,才与宁嬷嬷往慈萱堂而去,这一路上邓嬷嬷心里都惴惴不安,寒风扫过,邓嬷嬷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往背上钻。她原本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被冷风一吹,再加上有了年纪,三下里一凑,邓嬷嬷还没等到给陈老夫人回话,便昏倒在慈萱堂的院中。是以陈老夫人也没有机会单独问话,这一拖便拖了七八日,直到邓嬷嬷养好病再回慈萱堂,陈老夫人才知道自己的一番心机全都落了空。 昊极院里,季无忧带着弟弟陪着杨氏说了一会儿话,彩锦带着两个小丫鬟上来收拾被莲子羹污了的地衣,季无忧暗暗向她使了个眼色,采锦轻轻点了点头,将地衣卷起抬了出去,换了金褐色七宝莲花纹样的羊毛毡地衣。 季无忧只说要更衣,便轻巧的出了房间,彩锦忙上前服侍,季无忧轻声交待一番,彩锦连声应了,季无忧这才重又回到杨氏的床边,给娘亲和弟弟读父亲生前写下的游记。 这些日子除过在父亲灵前守孝,其他的时间季无忧都带着弟弟在娘亲房中,其他哪里也不去,杨氏怀相不好,只能卧床静养,有儿子女儿在跟前承欢,她的心情倒好了许多,却不知道此时一双儿女要强忍悲痛守着自己,一丝儿异样也不敢流露出来,着实忍的极其辛苦。 不觉已经是季之慎的三七了,此时邓嬷嬷也养好病回到慈萱堂。而季无忧因为已经过了上一世母亲惊闻噩耗难产而亡的时间,心里也略略放松了些。她觉得娘亲和妹妹的命应该已经被自己保下来了。 这一日季无忧吃午饭之时觉得眼涩鼻塞,头也晕忽忽的发涨,身子一歪倒伏在桌上,赵嬷嬷大惊,上前抱住季无忧探手一试,不由“呀……”的一声惊叫起来,“大小姐发热了,春柳,快去告诉二夫人,让她速速派人去请大医给大小姐诊病。” 赵嬷嬷边说边将季无忧抱起送到内室的床上,春柳也飞快的跑了出去。 赵嬷嬷到底是养过孩子的人,她很有经验,在太医没来之前,她便将季无忧的外裳褪下,打来温水用帕子不停的给季无忧擦身子,帮她快些降低体温。 等太医到来之时,季无忧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显得很是虚弱,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来的还是上次送灵之时给季无忌诊过脉的孙太医,他诊过脉后沉着脸直皱眉,闻讯赶来的陈老夫人和柳氏忙追问道:“孙太医,忧姐儿的病情如何,要不要紧?” 孙太医双眉皱的更紧,只沉沉说了一句:“症候虽急,却不要紧,喝几副药养上一阵子也就行了。” 陈老夫人听了这话只松了口气说道:“这便好这便好,可怜这孩子才没了父亲,如今又病了,若有个什么,老身可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父亲。” 柳氏听说季无忧的病不打紧,心中暗自懊恼,直怪季无忧病的太轻,怎么就不直接病死了呢,若没有季无忧,她的女儿就有出头之日了。 孙太医开了药,只是寻常的柴胡饮,陈老夫人看了方子,见方子上的药材竟没有一味贵重的,不免皱起了眉头,只不过碍着孙太医是太医院里最精通妇儿两科的太医,她才没有说什么。 孙太医也不管陈老夫人怎么想,只命随同前来的药僮回太医院抓药交给赵嬷嬷,又仔细的告诉她如何煎药,待药煎好后又亲自看着季无忧喝下药躺着发汗,直到季无忧发透了汗,身子轻快了许多,孙太医这才告辞而去。 陈老夫人和柳氏不知道,孙太医一出靖国公府便直接进宫面见皇后,向皇后仔细回禀季无忧的病情。 季无忧发透了汗刚刚换了干净衣裳,便听弟弟在门外唤道:“姐,你好些了没有,她们说你病了,不许我见你。” 听着弟弟的声音透着委屈,季无忧忙笑道:“无忌别担心,姐姐没事儿了,回头就和你一起去给娘亲请安,刚才孙太医留了预防风寒的药,你乖乖儿喝一碗才能见姐姐的。” 季无忌一听要喝苦药汁子,不由垮了小脸,他正想撒娇赖过去,不防听到一声惊叫:“大小姐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第十四章悲失怙 一声尖叫惊的季无忧脸色煞白,她立刻夺门而出冲到来报信的丫鬟面前,一把抓住她叫道:“素锦,夫人怎么了?” 素锦本就在昊极院里受惊不轻,此刻又对上眼睛眉毛齐齐竖起的大小姐,不由吓的哭道:“夫人忽然囔着肚子疼,出了好多的血……宁嬷嬷和姐姐请大小姐快过去。” 季无忧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脸上顿时全无一丝血色,因发烧而越发单薄的身子剧烈的颤抖,整个人便往后仰,被赶过来的赵嬷嬷接了个正着。 “大小姐,您可得撑住啊,夫人和大少爷还指着您啊!”赵嬷嬷抱住季无忧,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说,直接点出季无忧身负的责任,果然季无忧精神振作了几分,她强打起精神狠命点头道:“是,我不能倒下。” 赵嬷嬷微微松了口气,立刻拿过素纱面雪貂披风利落的给快步往外走的季无忧披好。季无忧着急往外走,刚走两步便听到一声惨兮兮的叫声:“姐……” 季无忧猛的停下脚步,回身见弟弟定定的望着自己,那双大大的圆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季无忧心里一阵钻心的痛,她没有多想便大声道:“刘嬷嬷,抱上大少爷跟着去昊极院。” 刘嬷嬷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大小姐,大少爷还小,别冲撞……” 季无忧此时没有心情同刘嬷嬷分说,只冷声道:“赵嬷嬷,抱着大少爷快跟我走。”说罢季无忧如一阵疾风般的冲了出去。 赵嬷嬷可算得最知道季无忧心事的人,她明白大小姐是怕府中有人趁乱加害大少爷,只有把大少爷放在跟前,大小姐心里才能踏实。上前一把抱着季无忌,赵嬷嬷压根儿不理会刘嬷嬷瞬间变成铁青的脸色,只飞快的追上季无忧向昊极院赶去。 原本一柱香的路程季无忧等人只用了半柱香便赶到了,她赶到之时无论陈老夫人还是柳氏都不曾赶来,更不要说是太医了。 还没进正房,一股血腥气便直冲季无忧的鼻端,这股血腥气立刻让季无忧想起自己前世惨死之时的情形,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颤声问道:“彩锦,娘怎么样?” 彩锦忙道:“回大小姐,夫人突然说肚子疼,说是发动了,刚刚移了床就突然出血不止,稳婆和宁嬷嬷在里头想办法,已经去请太医了。” 季无忧皱眉,她的娘亲怀胎刚九个月,太医昨儿才请了脉,说是还有一个月才生,怎么今天突然发动,而且情形如此凶险,这里头必有蹊跷。 此时季无忧无心去追查,只能先将有可能的证物封存起来,她压低声音对彩锦说道:“彩锦,自昨日太医走后娘所吃的东西全都封起来,等过了这事,必彻查到底。” 彩锦忙压低声音道:“是,宁嬷嬷刚才也交待过,奴婢已经办好了。” 季无忧点点头,她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拽住,季无忧低头一看,只见弟弟惶恐的望着自己,带着哭腔问道:“姐,娘亲怎么了,无忌要见娘亲。” 季无忧蹲下来,看着弟弟的眼睛轻声而坚决的说道:“无忌,娘现在有危险,我们要帮娘亲。” 季无忌含着眼泪使劲儿点头道:“无忌听姐姐的。” 季无忧看着跟自己来的四春,唤道:“春草春兰,你服侍大少爷到暖阁子去,大少爷身边一刻也不许离了人,凭谁叫大少爷都不许去,凭什么东西都不许给大少爷乱吃,无论有什么事,都立刻过来回我。”春草春兰见大小姐的神情不同往日,都跪郑重的接了差使。 季无忧又道:“无忌,你乖乖待在暖阁子里,等娘好了姐给你多讲两个故事。” 季无忌乖乖的点头,轻声道:“无忌知道,姐姐放心,无忌哪儿都不去,祖母叫也不去,只在暖阁等姐姐。” 季无忧心里一酸,忙扭头抹去涌出的眼泪,急切道:“春草春兰,快带大少爷过去。” 安顿好弟弟,季无忧又道:“嬷嬷,你进去看看娘亲的情况,春柳,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到。” 赵嬷嬷和春柳都领命而去。季无忧这才望着微微晃动的内室门帘,双手不自觉的攥成拳头,洁白的手背上青筋迸起,可见她心中有多么的紧张不安。 内室之中时不时传出杨氏极痛苦的申吟,还有稳婆急促的:“用力……用力……”之类的叫声。除此之外便是婆子们一盆一盆的往外送血水,看的季无忧脸色惨白,若非有春竹扶着她,季无忧便再难站下去。 血水越来越多,杨氏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季无忧再也无法站在外头干看着,她突然发力冲入产房,扑跪到床前,一把抓住杨氏的手,凄厉的尖叫:“娘,撑住啊……” 已经陷入昏迷的杨氏听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喊叫,拼尽全力才将眼睛睁开,那双依旧美丽却没了神彩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季无忧,她的大女儿,杨氏费力的说道:“无忧,娘不行了……娘去找你的爹……无忌……” 季无忧无意当中掐住杨氏的合谷穴,尖锐的刺激让杨氏比刚才略略有了点儿精神,只是脸上的灰气却越发浓重,季无忧见了大叫道:“娘,不要丢下无忧和弟弟,您怀了妹妹九个月,不能让她见不到天日啊……” 杨氏的眼神明显的一怔,她忽然死死抓住季无忧的手,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见杨氏如此,再看看她身下的情形,宁嬷嬷怎么忍都忍不住眼泪,只扭头抹了一把便转身小跑了出去。 杨氏大出血,而产门未开,这一劫,她是怎么都熬不过去了。宁嬷嬷正是看明白这点,才快步出房,想把季无忌接来让她们母子见最后一面。 宁嬷嬷去了偏房,可春草春兰两个人说什么也不让宁嬷嬷带季无忌走,宁嬷嬷无奈,只得飞快跑回来找季无忧。她在季无忧耳旁低语两句,季无忧神色惨然,在娘亲耳边说道:“娘,女儿这就带弟弟过来。” 说完,季无忧飞跑到偏房,抱着季无忌跌跌撞撞的跑回来,此时杨氏已陷入弥留,季无忧和季无忌跪在床前,杨氏听着一双儿女哭喊着呼唤娘亲,只能用眼睛看宁嬷嬷,宁嬷嬷忙跪着说道:“夫人放心,皇后娘娘一定会看顾大少爷大小姐。” 杨氏的眼睛移到一双儿女身上,艰难的说了一句:“无忧,无忌,不哭,娘去找你们爹爹,你们好生相互扶持,好好的活下去……” 语毕,杨氏歪头气绝而亡。 ☆、第十五章暗惊心 季无忌不知道他的娘亲已经死去,只拼命的摇着杨氏的身体,放声大哭道:“娘,无忌不要您睡,您看着无忌啊……” 季无忧一把抱紧弟弟,痛哭道:“无忌,娘去找爹了……” 季无忌自迎灵之后,就懂得了什么是“死”,数日之内连丧双亲,便是个心志坚强的大人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何况季无忌这个才三岁的小孩子。就算是季无忧重生而来,早就知道前世有这样的结果,她也受不住,两个可怜的孩子抱头痛哭,那凄惨的哭声直让闻者落泪,悲凉无依的弱小孩童让见者伤心。 噩耗传出,整个昊极院中的所有下人都跪下哀哭,一时间昊极院内哭声震天,传入了迟迟而来的陈老夫人和柳氏的耳中。 陈老夫人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脸上却做出极为震惊愤怒悲伤的神情,只一叠声的逼问:“出了什么事,你们大夫人怎么样了?” 宁嬷嬷迎头跪下,但见她强行抑制愤心中的悲愤,只悲声回禀道:“老夫人,我们夫人归天了。” 这是陈老夫人意料中的结果,她立刻问道:“孩子呢,可曾平安生下?” 宁嬷嬷心中更恨,只咬牙道:“胎儿不曾生下,已经没了心跳。”杨氏大出血,胎儿已经死于腹中。 陈老夫人心中一怔,继而便丢开手,毕竟是个还没出生的,季氏一门人丁也不单薄,是以陈老夫人并不很在意杨氏腹中的胎儿。 柳氏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她自做姑娘起便被杨氏压了一头的仇今天总算是痛快的报了。杨氏,你嫁的好份位高又怎么样,还不是没福气消受,哼,叫你的抢尽我的风光,死的好,死的痛快!柳氏在心中暗暗得意。 刚被赵嬷嬷和春草扶出来的季无忧和季无忌一抬头便看到了柳氏眼中藏不住的畅快得意。 季无忌虽小,却也知道柳氏的眼神不对,他紧紧攥着姐姐的手,睁圆眼睛狠狠的瞪向柳氏,瞪的柳氏先是一惊,继而心中恨意涌起,但见柳氏眼神一黯,心中恨道:“小崽子,迟早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季无忧看的更明白,她又是重生而来的,甚至比柳氏都更清楚她的心事。季无忧腾出一只手轻抚弟弟的背,清泠泠的双眼直直的看着柳氏,直看柳氏不自觉的低了头,季无忧才拉着弟弟的手走到祖母陈老夫人的身边,悲声道:“祖母,娘亲走了。” 陈老夫人张开双臂将一双孙儿孙女抱入怀中,放声大哭道:“我可怜的媳妇啊,你这么年轻,怎么就走在我这个老婆子的前头啊……岂不是活活摘了老婆子的心肝,你怎么这样狠心,抛下忧姐儿忌哥儿就走了呢……” 季无忧和季无忌也哭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季无忧始终都紧紧攥着弟弟的手,没有一刻分开。 一院子的下人都跪着陪哭,柳氏也在用帕子抹眼泪,自从那日迎灵之后,柳氏的帕子便都蘸饱了姜汁,在需要时一擦眼睛,泪水便如泉涌一般出的飞快,若是不知情的人见柳氏这般泪落如雨,定会以为她和杨氏极为要好,妯娌间不知道有多么亲近。 哭了一阵子,柳氏眼睛受刺激退的差不多了,她便上前扶着陈老夫人劝道:“母亲节哀,若大嫂知道她让母亲这般伤心,如何能走的安心啊!” 季无忧一听这话气的脸色涨的通红,这柳氏心思实在狠毒,娘亲都已经走了,她竟还这般没有口德。紧紧攥住弟弟的手,季无已有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柳氏,冷声道:“原来二婶是这般的心思,才能以己度人。” 柳氏起初没有明白过来,只假做慈爱怜惜的看着季无忧道:“忧姐儿你也不用担心害怕,你爹娘虽不在了,可还有祖母二叔二婶,我们会好好照顾教养你的。”等她想了一会儿,想明白季无忧话中的直正意思,心中勃然大怒,暗叫“死丫头,竟然红口白牙咒我死,我呸,你们一家才是短命鬼!” 柳氏虽然极愤怒,却一点儿也不敢流露出来,因为陈老夫人已经皱着眉头沉沉的看着她,这让柳氏心中顿时一阵发虚,再不敢乱说话了。 陈老夫人缓缓收回目光,看着拼命挺直脊梁的大孙女儿,眼神仿佛很慈爱,却暗暗含着防备的冷意。陈老夫人自嫁入靖国公府,从孙子媳妇做起,到如今已经三十余年,好不容易才将整个靖国公府控制在手中,她是绝对不会容忍府中有超出自己控制的存在。 昊极院中的气氛悲伤中透着诡异的僵持,就在这时,季重慎引着孙太医来到昊极院外,与孙太医同来的,还有皇后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嬷嬷常嬷嬷。 孙太医和常嬷嬷还没进院子便听到阵阵哭声,常嬷嬷心中一惊,脚下更快了几分。 柳氏见皇后身边的常嬷嬷来了,心里更加发虚,只轻声对陈老夫人道:“母亲,懿坤宫的常嬷嬷来了。” 第6节 陈老夫人心中既惊且虚,绝不对柳氏少一丝一毫,她忙转身道:“怎么现在才来回禀,快迎。” 说话间常嬷嬷已经走到近前,冷着脸上前行礼道:“见过老夫人,不知太妃情形如何?”常嬷嬷已经猜到杨氏去了,只是不愿意相信,故而才有此一问。 虽然说常嬷嬷是四品女官,可陈老夫人还真不敢受她的礼,立刻双手相扶悲道:“我的好儿媳妇竟走了……” 常嬷嬷心中一阵绞痛,那个总是软绵绵轻柔柔叫她“嬷嬷”,水一般的人儿怎么就走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常嬷嬷眼中蓄泪,走到季无忧和季无忌身边双膝跪下,哀声道:“老奴给王爷郡主道恼,请王爷郡主保重身子,别让太妃娘娘牵挂。” 季无忧与常嬷嬷比较熟悉,而季无忌见她见的少,觉得有些陌生,可是常嬷嬷那真真切切的悲伤季无忌能感觉到,他见姐姐拉着常嬷嬷的手,便也伸出小手拉住常嬷嬷的另一只手,三个人泪眼对泪眼,被浓浓的悲伤包裹着。 “嬷嬷请起,去见娘亲最后一面吧。”季无忧哭着说话,她周身悲痛气息,可是却方寸不乱,这让陈老夫人越发心惊了。 陈老夫人知道杨氏的死状好看不了,而且事发突然,原本应该过几日才发作的药效竟然立刻发作了,她还不知道该处理的首尾可曾都处理好了。那常嬷嬷皇后宫中头一等得力的,若然让她看出什么,那可就…… 陈老夫人立刻出言阻拦道:“忧姐儿,还是等给你的娘换好衣裳整了妆容再让嬷嬷去见罢。” 常嬷嬷闻言只沉痛道:“很不必如此,当年娘娘未进宫之前,老奴一直帮娘娘照顾三小姐,如今她走了,老奴怎能不送她最后一程。” 说罢,常嬷嬷转身对跟着自己的小宫女说道:“双瑶,娘娘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形,你速速回宫禀报。” 陈老夫人闻言,心中更慌了…… ------题外话------ 如果明天收藏过三百就加更一章,亲,动动手指收藏一下吧 ☆、第十六恨立誓 常嬷嬷是代表皇后前来,陈老夫人根本阻止不了她,只得陪常嬷嬷一起进产房。万一产房中有什么不妥的,她好歹能描补描补。 季无忧牵着弟弟的手,自然而然的跟在祖母身后往产房走。柳氏见了忙高声道:“忧姐儿忌哥儿,你们不能进去。” 季无忧停下脚步看了柳氏一眼,冷声道:“方才二婶还未到来之时,无忧和弟弟已经在娘亲床边。方才进得,现在却进不得?” 常嬷嬷一听这话,本就沉沉的面色越发阴郁,她停下脚步回头扫了柳氏一眼,向季无忧深深躬身道:“郡主请。” 柳氏脸上立时一片通红,常嬷嬷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凭她一个从五品官的夫人,无论怎么都没有资格用如此轻慢的称呼来叫皇上亲封的一品王爷和郡主。 没有人再理会尴尬的柳氏,一行人进了产房。血腥气扑鼻而来,陈老夫人不禁皱起眉头暗暗屏住呼吸,她这些年一直养尊处优,所到之处无不熏香,猛然间自然受不住这样浓的血腥气。 常嬷嬷此时只有伤心和愤怒,血腥气越浓,她心里的怒意就越重,季无忧和常嬷嬷一样,心中恨意如翻江倒海般汹涌,只有季无忌并不知道内情,一看到直直躺在床上的娘亲,季无忌便哭的不行。 宁嬷嬷看到常嬷嬷,心中不觉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若是宫中没有人过来,杨氏的死便再难有查清楚的一天。不是她不相信季无忧和季无忌姐弟,实在是她们太小,就算是皇家撑腰,她们两个也不可能在陈老夫人把持的靖国公府中有所作为。 常嬷嬷直直走到床前,先跪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轻声含悲泣道:“三小姐,嬷嬷来迟了,三小姐的心事奴婢都知道,您放心吧。” 陈老夫人听了常嬷嬷的话,心里一阵发颤,只暗暗祈祷邓嬷嬷做的干净没有留下什么首尾,否则……陈老夫人真不敢往下想。 常嬷嬷站起来后便动手掀杨氏身上覆着的锦被,陈老夫人忙问道:“嬷嬷做什么?” 常嬷嬷用惊愕愤怒的眼神看着陈老夫人,语带怒意的问道:“难道老夫人就让太妃这么走?” 陈老夫人脸上一片尴尬,忙掩饰道:“如何敢劳嬷嬷亲自动手,老二家的,还不快给你大嫂净身更衣。” 柳氏自来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而且在杨氏之死这件事情上,她并不干净,此时如何敢上前给杨氏净身,只是不上前也不行,婆婆发了话,她若是敢不遵从,一顶不孝翁姑的帽子便会立刻扣下来,柳氏自问没本事承受这样的罪名。 常嬷嬷只淡淡道:“不必烦劳二夫人了,老奴是替皇后娘娘送太妃最后一程。” 一抬出皇后娘娘,陈老夫人便不能再说什么了,她脸色微沉,一眼看见孙子季无忌也跟了进来,正要开口之时却听季无忧唤道:“赵嬷嬷,你服侍在少爷先到偏房避一避。” 赵嬷嬷忙上前抱起季无忌,季无忌不愿意,季无忧便轻声说道:“无忌听话,姐姐和嬷嬷一起为娘亲擦身更衣,收拾好了你就过来。” 季无忌这才肯让赵嬷嬷将自己抱了出去。 陈老夫人心里很是憋屈,原本这些话她是要说的,却被季无忧生生抢在头里,她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沉着脸站着,此时陈老夫人和柳氏都极为尴尬,走又不能走,留下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陈老夫人心里不痛快,自不能让别人心里痛快,她正想说季无忧也该避出去,却听常嬷嬷又说话了。 “郡主至孝,老奴这便服侍郡主为太妃净身更衣。”常嬷嬷一句话便将陈老夫人正欲开口的话给堵了回去,憋的陈老夫人脸色微有些发青,只狠狠的看着柳氏,看的柳氏低了头,迈着小步走上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郡主力气小,还是我来吧。” 季无忧也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柳氏,整个人如同钉在床前一般,一寸也不移动,柳氏根本无法接近杨氏。 方才的尴尬与季无忧此时的沉静激怒了陈老夫人,只听她喝道:“无忧,你是小孩子,岂可做这种事情,还不快快让开。” 季无忧闻言忽然转身跪倒在陈老夫人面前,强压悲痛大声道:“请祖母成全无忧一片孝心。”说着,无忧竟然端端正正的磕起头来。 季无忧突然出了这么一招,让陈老夫人怎么都预料不到,她不禁后退两步急道:“好孩子快快起来,祖母如何能不让你尽孝。” 一旁的常嬷嬷冷眼看着,心中已经想好了回宫后如何向皇后娘娘回禀。在她看来,季氏一门,自陈老夫人以下,竟没有人把皇上亲封的王爷郡主正经当回事儿,郡主想做什么,还得跪求陈老夫的同意,这还了得!这事,她必得好好告诉给皇后娘娘。 陈老夫人也不是白活了这许多年,她的反应绝对不慢,只见她佝偻了身子,叫一声“我苦命的儿啊……”,眼泪便哗哗的涌了出来。站也站不住了,陈老夫人的身子直摇晃,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 柳氏慌忙扶住婆婆,当着常嬷嬷她也不敢再给季无忧上眼药,只能陪着哭。一时之间房中尽是陈老夫人和柳氏的大哭之声。在季无忧听来,这哭声实在太假。 “二婶,祖母连日悲伤,她老人家禁不住的,不如您先陪祖母出去歇息吧。”季无忧低低的说了一句。 柳氏一进来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着实发慌,听了季无忧之言,忙点头道:“也好。” 常嬷嬷冷眼看着柳氏扶着陈老夫人走出去,眼风扫过室内诸人,见都是可靠之人,脸上才真真正正露了悲意。她扶着季无忧,压低声音道:“郡主做的好,老奴这便为太妃检查。” 季无忧咬着下唇用力点点头,然后看向宁嬷嬷,宁嬷嬷会意,立刻走到门口守住房门,不叫人突兀的闯进来。 常嬷嬷飞快掀开锦被仔细检查起来。莫约过了一刻钟,常嬷嬷方才转身净了手,向季无忧说道:“郡主,为太妃净身更衣吧。” 季无忧知道此刻不是细说之时,便投了温热的帕子,轻柔的为杨氏擦洗起来。 净身过后,季无忧在两位嬷嬷的帮助下为杨氏换上寿衣,她的手轻轻的放于杨氏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双眼闭了起来,两行热泪从眼角滚落,她低声喃喃的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小,除了季无忧,再没有人知道她手抚娘亲的肚子,发下了什么样的誓言。 ------题外话------ 收藏过三百有二更哦 ☆、第十七章达圣听 坐在外间等候的陈老夫人和柳氏终于等到季无忧和常嬷嬷从里间走出来,见她们的神色只是悲伤并没有别的什么,陈老夫人心中才踏实了一些,便是柳氏心中也暗暗庆幸,忙迎上前来说道:“嬷嬷辛苦了。” 常嬷嬷淡淡一句“只是为太妃娘娘尽奴才本份,何言辛苦。”便将柳氏打发了,绝对不接受她刻意的讨好。 陈老夫人见状心中暗自气恼二儿媳妇的没眼力劲儿和不会说话,只严厉的瞪了柳氏一眼,柳氏只得低下头退到一旁,十足的小媳妇做派,让常嬷嬷以及跟着常嬷嬷过来的宫女们极为不齿,个个暗自鄙夷柳氏。 “老夫人,太妃娘娘已经装裹好了,老奴这便回宫向皇后娘娘复旨。”常嬷嬷和陈老夫人说了一声,陈老夫人听她提到皇后娘娘,赶紧站起来微躬了身子,应了一声:“有劳嬷嬷。”说着便让翡翠送上一对沉甸甸的素面银蓝宫缎荷包。 常嬷嬷倒没拒绝,只命随着来的小宫女上前接过,并没有亲手接过来,只是向悲伤相依的季无忧季无忌姐弟行礼道:“王爷,郡主,万请节哀保重贵体,一定多想着娘娘在宫中无时不记挂您们。” 季无忧轻轻颌首低声道:“我们记下了,也请嬷嬷上复娘娘,无忧定会照顾好弟弟和自己,请娘娘不要为愚姐弟担心。” 常嬷嬷一一记下,之后便告辞而去,竟是一句话都没有和陈老夫人多说。陈老夫人心中的尴尬与愤怒可想而知。 这一回再没了需要遮掩的理由,靖国公府中哀乐大作,阖府上下除了素白再无其他颜色。季无忧和季无忌两人披麻戴孝,双双跪于灵堂,日日为父母守灵。 再说那常嬷嬷回宫之后,立刻来到皇后娘娘座前,跪下悲愤道:“娘娘,三小姐死的冤啊……” 只这一句,便让满面哀伤的皇后娘娘腾的站了起来,她三步并做两步下来拉起常嬷嬷,厉声道:“嬷嬷,你起来细细说,一丝一毫都不要漏下。” 常嬷嬷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道来,皇后听罢怒容满面泪落如雨,捶着心口大哭道:“婉儿,都是大姐姐害了你!大姐姐原以为靖国公府是个好去处,不想生生断送了你啊……婉儿,你痛死姐姐啊……” 常嬷嬷并在此服侍的毅国公府陪嫁进宫的丫鬟们都跪下来低声哭泣,她们都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之人,俱是看着杨清婉这个毅国公府小女像长大的,杨氏自幼性子极好,为人最是温柔善良,毅国公府上下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的,一想到那花儿一般的小小姐竟这么香消玉殒,谁能不伤心呢。 哭了一阵子,常嬷嬷见皇后娘娘悲痛的难以自持,忙起来扶住皇后低泣劝道:“娘娘节哀,姑爷和三小姐都走了,留下小小姐小少爷还得要人看顾啊!” 皇后娘娘靠着常嬷嬷,极力稳住自己,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了眼泪,她颤声道:“孟雪,快去请皇上来。” 孟雪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女宫,她跪着应喏,然后起来退到殿外,方才急急往勤政殿赶去。 正在勤政殿中批折子的皇上此时已经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跪在下头的孙太医,沉声问道:“你到之时郡王太妃已经过世,死因可曾查清?” 孙太医跪着奏禀,“启禀皇上,臣到之时太妃已经咽气,臣未能入内检查,只是听为太妃娘娘净身的常嬷嬷细说了情形,臣推测娘娘乃是突受刺激血崩难产而亡。” “那孩子呢,任安的孩子有没有保住?”皇上手扶御书案身子向前倾,急切的追问起来。任安是季之慎的字,皇上在私下总以任安称呼他,由此可见季之慎在皇上心中是极有份量的。 孙太医摇了摇头,无力的说道:“臣去的太晚,孩子尚在母体之中就已经……” 皇上勃然大怒,拍着御书案喝道:“孙慕景,你好大胆子,竟敢如此怠慢!来人……” 眼见皇上要发落自己,孙太医忙磕头道:“臣有下情回禀,请皇上容臣一言!” 皇上冷冷喝道:“讲。” “回禀皇上,臣是未正三刻接到贴子申时一刻便赶到靖国公府,而太妃娘娘午时初刻便已经出血极多,若是极早来报,或许太妃娘娘还有一线生机。”孙太医利落的说出这一番话,皇上一听心中便明白了,这是靖国公府有人捣鬼。 皇上眼神变的幽暗,他沉沉道:“朕知道了,孙卿且先下去,此事不要禀报于皇后娘娘。” 孙太医忙应声称是,站起来倒退着走了出去。出得殿门孙太医方才缓缓出了一口气,喃喃道:“任安,没帮你保住夫人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我绝不会放过害她们的凶手,一个都不会放过。” “陆炳,懿坤宫那边可有动静?”皇上揉揉眉心,起身走下玉阶,沉沉的问了一句。 陆炳刚要回答,便听见门口有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叫“大总管”,这声间皇上也听到了,只皱眉问道:“何事如此鬼祟?” 小太监吓的脸色惨白,忙在门外跪下磕头道:“回皇上,懿坤宫的常嬷嬷在外头请大总管出去。” 皇上一听便明白了,后宫之人不得进入勤政殿,必是皇后有事命常嬷嬷寻陆炳传话。皇上不想也知道皇后是要说杨氏之事,便迈步向外走,陆炳赶紧跟了过去。 果然常嬷嬷离勤政殿远远的恭敬站着,眼巴巴的看着勤政殿的方向,及至看到皇上走出来,她忙在原地跪了下来。 皇上走到常嬷嬷面前,缓声道:“起来回话。”常嬷嬷是皇后面前一等体面之人,皇上自然会给她几分脸面。 常嬷嬷起来躬身站着,用不很大但极清楚的声音说道:“回禀皇上,娘娘请您去懿坤有要事相商。” 皇上微微点头,立刻摆驾懿坤宫。 看着皇上带着一行人径往懿坤宫行去,一个在勤政殿外扫地,灰扑扑很不起眼的小太监胡乱划拉几下,便拖着大扫帚跑开了。没过多久,这个小太监便出现在锦棠宫附近,与一个容貌娇好的宫女耳语起来。 ------题外话------ 如约二更送上。 ☆、第十八章叹无奈 隆兴帝一进懿坤宫,皇后便红着一双眼睛迎了上来,双唇微颤的叫了一声:“皇上,婉儿没了……”,大颗大颗的珠泪便顺着皇后微有些发黄的面颊滑落,看的隆兴帝好生心疼,他一把扶住皇后,低沉的说道:“朕已经知道了,想不到任安和婉儿都走在我们前头,朕明白你的心,清蘅,朕同你一样悲伤。” 帝后二人携手相看,正是伤心人对伤心人,皇后见隆兴帝神情哀痛,只得强忍悲痛低低劝道:“皇上,任安素来赤胆忠心,皇上不要太自责了。” 隆兴帝长叹一声,扫了一旁服侍的陆炳和常嬷嬷等人一眼,陆炳知机,忙和常嬷嬷带人退下,瞬时间偌大的凤仪殿便只剩下帝后二人。 皇上这才低声道:“清蘅,若非朕在战场一时大意,任安绝不会为救朕而死,朕每每想到此处,便心痛难当,任安以妻子儿女托付于朕,如今朕又没为他保住婉儿,朕无能啊……” 皇后眼中清泪涟涟,悲泣道:“皇上,这不怪您,要怪,都怪靖国公府那起黑心烂肝的东西,适才常嬷嬷告诉为妾身婉儿的情形,皇上,婉儿是被害死的啊!可怜婉儿为他季家生儿育女,还怀着遗腹子,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黑心肠,竟然对婉儿下此毒手,皇上,您绝不能放过那些东西。” 隆兴帝沉沉点头道:“清蘅,婉儿的仇一定要报,朕立刻派人密查,一定不让婉儿含恨九泉。” 皇后用帕子拭了泪,仰头看着皇上,眼中却仍然闪着泪光。隆兴帝一阵心疼,他的皇后向来是坚韧不过的一个人,如今却伤心成这样。 将皇后轻轻揽入怀中,让皇后靠在自己宽厚温暖的胸前,帝后二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相互依偎,从对方身上汲取让自己坚强的力量。 许久,皇后站的脚都有些酸了,方才抬头低低道:“皇上,坐下歇歇吧。” 隆兴帝点点头,与皇后同归正座。皇后轻声道:“害婉儿的人左不过是那几个,只是想找证据怕不容易。” 第7节 隆兴帝点点头,双眉皱起低低道:“清蘅,若真是你想的那几个,眼下只怕不太好办。” 皇后明白隆兴帝的意思,亦无奈的深深叹了口气。 原来靖国公老夫人是太后的表姨妹,因为太后未进宫之前曾受过靖国公老夫人母亲极大的恩惠,靖国公老夫人的母亲过世之前,还特意求太后看顾这个唯一的女儿。陈老夫人又会行事,因此越发得太后的看重。这也正是陈老夫人因何能稳稳的做她的老封君,地位岿然不可动摇的缘故。 若要动陈老夫人必得惊动太后。而太后只是当今的嫡母却非生母,太后与隆兴帝之间又有些不可明说的矛盾,现在已经是在维持着面子情,若是动了陈老夫人,太后哪里必过不去的。而宗室旧臣都以太后马首是瞻,是以隆兴帝不敢轻举妄动。 见妻子低叹,隆兴帝握住她的手道:“清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那一日的。” 皇后轻轻点头道:“臣妾相信皇上。” 隆兴帝看着妻子那无比信任的眼神,心中既欣慰又有一丝愧疚,这些年来妻子为了自己,没少受太后的气,说起来她是一国之母,然而在宫中,却还要被太后压在头上,行事总被掣肘,真是为难她了。 皇后是个聪明之人,她虽然极为悲痛最疼爱的小妹妹的死,可是冷静下来之后,皇后便轻声说道:“皇上,任安和婉儿都没了,无忧无忌可怎么办?两个孩子虽然聪慧,到底太小了,臣妾真不放心他们。” 隆兴帝早就想到这一点,他立刻沉声说道:“两个孩子要守孝,这三年都不能入宫,朕与你也不便出宫,只有先给她们送几个可用的嬷嬷内侍,再让阿灵多多看顾她们。百日之后朕便下旨另赐郡王府,如此只有无忧无忌才是王府的正经主子。那些依附之人纵有花样也翻不了天。” 皇后听得出隆兴帝话中的隐隐无奈与怒意,便轻轻点头道:“皇上说的是,只盼着两个孩子能快些平安长大。阿灵的公公与任安是忘年之交,她与婉儿向来亲厚,不必我们吩咐她也必是要尽心的。” 隆兴帝点点头,想到大女儿庄灵,唇角逸出些许笑意。长公主庄灵被封为陈国公主,是隆兴帝最宠爱最看重的女儿。四年前下嫁卫国公镇西将军严信嫡长子严毓谨,而镇西将军严信与季之慎亦师亦友,两人关系极好,有着过命的交情。如今季之慎夫妻双亡,严信自不会眼看着小友的一双儿女受委屈。 “你说的很是,不过卫国公有心是他的,还是要叫阿灵回来叮嘱几句。”隆兴帝想想又说了一句。皇后轻轻点头应下,准备回头便命人宣陈国公主进宫。 帝后二人想到让陈国公主在无忧姐弟孝期中照顾她们,却不知陈国公主不等皇后传话,在惊闻杨氏猝然离世的消息之后,便立刻摆着全副銮驾径往靖国公府而去。 柳氏正忙的脚打后脑勺,忽听下人回禀,说是陈国公主和驸马过世吊唁郡王和太妃,柳氏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陈国公主和刚刚过世的杨氏关系极好,那陈国公主又是大燕出名的护短之人,她不等接到丧报便摆着全副銮驾前来,可是来者不善!此时柳氏才意识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看上去很是软弱可欺的杨氏后台有多扎手。 柳氏再不甘心也得承认自己的品级实在提不上台面,忙赶去慈萱堂回了陈老夫人,陈老夫人听说陈国公主前来,眉间也是一紧,对上陈国公主这个帝后嫡长女,太后喜欢的孙女儿,手握重兵的国公府宗妇,特别是这个陈国公主同杨氏极亲近,陈老夫人感觉很有压力。 慌忙迎至正门,陈国公主的銮驾已经进了靖国公府大门,陈老夫人忙上前行礼接驾,口称:“臣妇恭迎长公主凤驾,接驾来迟还乞长公主赎罪。” “免了,含翠,扶陈老夫人起来。”一道清脆爽利的声音从銮驾中传出,一个身着雪青六品女官服色的宫女立刻上前轻轻的扶了陈老夫人一把,陈老夫人也没敢借这含翠之力,只由珊瑚碧玺扶着站了起来。 两个宫女将素珠垂帘并素纱车幔挑起,陈国公主庄灵缓缓 走下銮驾,只见她身上穿着银蓝素锦公主品服,头戴素银凤冠,冠上竟无一丝颜色宝石,只用素白珍珠一色镶嵌。再配上她那冷若寒霜的面庞,陈老夫人怎么会不明白陈国公主哪里是来吊唁,分明是怕靖国公府委屈了季无忧季无忌姐弟,这是来给她们撑腰了。 ☆、第十九章明弹压 就算对陈国公主的来意一清二楚,陈老夫人也不能怎么样,只得亲自引着陈国公主往灵堂祭拜。 陈国公主一进灵堂便看到两口并排摆放的棺材,一口是金丝楠木一口铁樯木,金丝楠木那口是季之慎的,铁樯木那口自然是太妃杨氏的。陈国公主的脸色越发冷冽,轻轻的哼了一声,显然对于靖国公府只给杨氏准备了铁樯木的棺材很不满意。 陈老夫人的眉头始终紧皱着,她如何不知道陈国公主的意思。只是杨氏年轻,又是刚刚被封为太妃,府中如何就能备下与之品级相配的棺材。苍猝之间能寻到这一口难得一遇的铁樯木棺材已经是不容易了。 陈国公主看着小姨妈的棺材,脑中浮现出杨氏的音容笑貌,她心中悲痛难当,勉强撑着上香祭了灵,便伏在棺盖上哀哭起来。 陈国公主一哭,本就跪在一旁谢吊,一直缀泣着的季无忧季无忌姐弟也放声哭了起来。灵堂内外的人也都陪着哭了起来。 陈国公主虽然悲痛小姨妈的过世,可是比起已经过世的小姨妈,两个表妹表弟更要紧些,她抚棺哭道:“小姨妈,灵儿知道你放不下无忧无忌,灵儿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的。小姨妈别为她们担心……” 陈老夫人和柳氏听了这话都觉得既刺耳又刺心,偏又不能说什么。陈老夫人城府深,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可柳氏到底年轻,这阵子操持两桩白事,着实也受了些辛苦,便有些忍不住了,自打杨氏死后,她明里暗里就没少受敲打,特别是很受了婆婆陈老夫人不少气。柳氏最气的就是这点,明明婆婆平日对大嫂杨氏只是面子情,背地里没少给她使绊子,偏到了这会儿又做起慈爱婆婆的款儿,直把杨氏说成她最好的儿媳妇,恨不得叫别人替杨氏死了。 虽然陈老夫人没有明说,可柳氏疑心出暗鬼,总觉得婆婆指的别人就是自己,此时又听陈国公主说了那一番话中有话的话,柳氏脑子一热便开口道:“看公主说的,大嫂虽然不在了,府里还有婆婆和我们,断断不能委屈忧姐儿和忌哥儿的。” 陈国公主正想寻个话头敲打靖国公府之人,可巧柳氏便将话头递了过来。只见陈国公主俏脸凝冰,一双凤目冷冷扫过陈老夫人和柳氏,陈老夫人还算稳的住,柳氏却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长公主之威可不是容易承受的。 陈国公主的目光在陈老夫人和柳氏身上略略一转,便看向跟着来的嬷嬷。只见那嬷嬷板着脸冷喝一声:“大敢,公主面前也敢擅自开口。” 柳氏一怔,她又没说什么不敬之言,那嬷嬷看服色不过六品,凭什么斥责自己这个从五品的诰命。这口气柳氏怎么都顺不过来,只硬生生的瞪着那个嬷嬷,竟是一副对抗到底的意思。 陈老夫人见二儿媳妇如此没有眼力劲儿,不由气的在心中暗骂:“蠢货。”她见柳氏死犟着不低头,不得不低声斥道:“混帐东西,公主的话也敢乱接,还不跪下陪罪。” 柳氏的脸有些涨红,毕竟灵堂之中除了陈国公主陈老夫人季无忧季无忌姐弟之外,还有她的两个亲生女儿以及服侍的丫鬟婆子们。柳氏如何能在这些人面前失了体面。 见柳氏没有动弹的意思,陈国公主看着陈老夫人淡淡道:“前儿进宫瞧太后娘娘,娘娘还说起老夫人对晚辈最是慈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陈老夫人眼神一闪,脸色却没有变化,只是恭敬的说道:“太后娘娘谬赞,老身实不敢当。” 柳氏听了这话,再不情愿也得膝下一软跪了下来,垂头口称:“臣妾知错,请公主宽恕。” 陈国公主看都没看柳氏,只扫了灵堂中众人一眼,淡淡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身为臣下最要紧的是守本份,牢牢记住上下尊卑之分。” 柳氏几乎要将牙齿咬断了,她自来何曾受过这些屈辱,特别是当着两个女儿的面。 跪在季无忧后头的季绣云和季弄云偷眼看着自己的娘亲跪在陈国公主面前,如同奴仆一般被训斥,两人心里都极不是个滋味。季绣云小脸涨的通红,原本放在地上支撑身体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季绣云是二房嫡长女,又惯会讨陈老夫人的喜欢,是以她觉得自己在府中地位比季无忧差不多少,如今见娘亲受气,自是受不住的,只见她用力撑地,显然是要站起来。 只是季绣云还没有将站起来的行动会诸实施,便跪在身旁的妹妹季弄云死死拽住胳膊,季绣云转头怒视妹妹,季弄云飞快的用做口型的方式说了一句话,季绣云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立时软了下来。她只恨恨的瞪着跪在自己前头的季无忧,眼光仿佛如利箭一般射了出去。 柳氏臊的满脸通红,却不能不垂头小声称是。陈国公主说完之后便不再理会柳氏,只抬脚快步走到季无忧和季无忌的身边,蹲下身子将她们一左一右拥入怀中,两手摩娑着表妹表弟的头,轻声道:“无忧无忌,别怕,姨丈姨妈只是去了远方,她们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们的。” “灵儿姐姐……”季无忌哭着叫了一声,便死死抱住陈国公主的颈子大哭起来。在季无忌心中,陈国公主是仅次于娘亲的存,他简直把陈国公主当半个娘亲。 陈国公主出阁之后参加的第一个社交活动就是季无忌的满月礼。在满月礼上陈国公主被季无忌浇了好大一泡童子尿,结果一回府就被查出一个月的身孕,是以陈国公主一直把季无忌当成自己的小福星,季无忌生的又好看,在孕期之中陈国公主可没少亲近季无忌,十月分娩果然一举得男,生了个足足八斤的大胖小子。是以对季无忌,陈国公主不仅仅把他当成姨妈家的小表弟那么简单,简直是当儿子一般的宠着,甚至比宠自己的儿子还要厉害些。 小孩子最知道谁对自己好,是以季无忌一直忍着没敢痛快大哭,如今见到最疼爱自己的灵儿姐姐,小无忌如同找到依靠一般,只死死巴着陈国公主挖心掏肝儿的痛哭起来。 陈国公主心疼极了,若非季无忌必须守灵,她直想立刻把小无忌带回公主府,绝不叫他承受这样的痛苦。 “无忌,听灵儿姐姐的话,咱们不哭,姨丈姨妈最喜欢坚强勇敢的小无忌!”陈国公主强忍心酸柔声抚慰季无忌,拿着帕子亲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此时柳氏还跪着地上,她跪的位置正处于杨氏的棺前,也不曾跪在垫子上,不一会儿寒意便透入双膝,柳氏身子摇了摇,便想站起来,不想她动了动却发现裙脚被人踩住,柳氏悄悄回头一看,见暗暗踩住自己裙子的正是婆婆陈老夫人。 只见陈老夫人暗暗狠瞪了柳氏一眼,柳氏惊的赶紧回头,一回头便看见杨氏的灵位,柳氏不由的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油然而生,柳氏脸色刷的白了,别人不知道内情,可是她心里清楚,做了亏心事,柳氏又怎能不惊心! ☆、第二十章受惊吓 安抚劝慰了季无忧季无忌姐弟许久,陈国公主方才站了起来,转身之后看见柳氏呆愣愣的跪在灵前,脸上尽是恐惧之色。陈国公主皱皱眉头,突然开了口。 “柳二夫人怎生还跪着?” 这句话在灵堂突兀响起,吓的柳氏身子猛的一颤,竟然仆倒在地上。 柳氏一倒,惊的陈老夫人急忙收回暗暗踩住柳氏裙子的脚,沉沉道:“老二家的怎么了,邓嬷嬷快去看看。” 邓嬷嬷上前将柳氏的身子扳过来让她脸朝上,只见柳氏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眼睛紧紧的闭着,牙关死死的咬着,象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吓,身子也在轻微的抽抽着。 原来陈国公主说这句话时刻意用了杨氏生前的语音语调,就连语气也象个六七成,庄灵本就是杨氏的亲外甥女儿,平日里又极亲近,学杨氏说句话什么的对陈国公主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 柳氏刚刚对上杨氏的灵位,想着自己对杨氏做过的事情,她正怕杨氏死不瞑目回来找自己算帐,心里正虚的厉害,不想耳旁又突然响起仿佛杨氏的声音,柳氏怎么可能不被吓晕。 跟柳氏的宋嬷嬷见自家主子晕倒,忙上前替下邓嬷嬷,她先是掐柳氏的人中,下了大力气掐,才将柳氏掐醒。待柳氏醒后宋嬷嬷一面用手捋柳氏的前胸顺气,一面仰头看向陈老夫人恳求道:“老夫人,我们夫人连日为王爷太妃之事操劳,几日不曾正经吃东西了,晚上也难歇个踏实觉,求老夫人允我们夫人回房暂歇一歇。” 陈老夫人没有说话,只用眼睛去看陈国公主,陈国公主自不会接这个茬儿,只看着季无忧和季无忌说道:“无忧无忌,虽则你们在守灵,却也不能糟踏自己的身体,须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有一丝损毁,否则便是极大的不孝,你们可记住了?” 季无忧一听明白了,立刻同弟弟轻声应道:“是,无忧(无忌)明白。” 陈老夫人被陈国公主一句话堵的差点儿透不过气来,这算什么,仗着公主之势明晃晃的欺负人么,柳氏明明是为老大两口之操持后事累的,怎么到了陈国公主这里竟成了老二媳妇不孝!柳氏怎么说也是她的二儿媳妇,打狗还要看主人,这陈国公主竟是一丝面子不留,以为你是公主,我便真奈何不得你么?陈老夫人心中渐渐起了恨意。 柳氏脸上更是白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的,完全是被陈国公主的话给气的,可是偏又说不出道不得,她只能生生受着,连一点儿反应都不敢做出来。 跟着陈国公主的徐嬷嬷眼力毒的很,一眼便看出陈老夫人和柳氏的不甘与怨毒,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她知道自家公主是来给小郡主小王爷撑腰的,只是这会不会太过了?不管怎么说小郡主和小王爷还是要和陈老夫人还有柳氏一起生活的。若是将她们得罪狠了,受苦的还是小郡主和小王爷啊。 徐嬷嬷心中再担忧,面上却不显,只上前轻声劝道:“公主,您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小主子该醒了。若是小主子醒来见不到您,可没人能哄的住他啊。” 想到儿子严玉棠,陈国公主眼中方蕴了笑意,轻轻点头道:“本宫知道了。” 季无忧知道表姐是特意来给自己姐弟撑腰的,心里已然非常感激了,表外甥严玉棠才两岁,正是粘人的时候,她不能让表姐再留下来了。 “灵儿姐姐快回去吧。等出了孝无忧同弟弟再一起去看玉棠。”季无忧轻轻拉着陈国公主的手,轻声说了起来,她因连日哭灵,声音不复平日的清灵,带了几分沙哑,听上去更让人心疼。 陈国公主轻轻点头,温柔的抚着季无忧和季无忌的头,轻声说道:“无忧,无忌,灵儿姐姐真不放心你们,又不能一直陪着你们,就让姐姐身边的徐嬷嬷和崔嬷嬷留下来服侍你们吧。” 陈国公主此言一出,陈老夫人和柳氏脸色都微微起了变化,昊极院有个宁嬷嬷已经让她们做起事来很不方便了,如今又多了两个一样从宫中出来的徐嬷嬷和崔嬷嬷,日后行事就更不便宜了。 季无忧心中极是感激,仰头看着陈国公主,轻轻说道:“谢谢灵儿姐姐。” 陈国公主爱怜的看着季无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俯身在她耳旁低低道:“无忧,凭什么都不怕。” 季无忧重重点头,眼神很是坚决,陈国公主眼中方才流露出一丝安心的笑意,命徐嬷嬷和崔嬷嬷上前给季无忧和季无忌磕了头,她这才摆驾离开了靖国公府。 陈国公主一走,柳氏自然立刻离开灵堂,这里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总觉得杨氏的鬼魂充斥着灵堂的每一个角落。 柳氏回到房中仍然心神难安,她死死抓着宋嬷嬷的手不松开,却也不说出了什么事情。宋嬷嬷见柳氏神情不对,忙将丫鬟们都撵了出去,一手让氏攥着,一手轻拍着柳氏的背,忍痛低声问道:“夫人,您是怎么了?” 柳氏只死死的咬着牙不说话,宋嬷嬷也没办法,只能这么僵持着。突然,柳氏惊叫一声跳起来道:“快把绣云弄云接回来。” 宋嬷嬷一愣,忙说道:“夫人,大小姐二小姐正在守灵。” 柳氏忽然大叫道:“守什么灵,老爷和我活的好好的,快叫她们回来……” 宋嬷嬷听了这话双眉立刻紧紧皱了起来,她想说什么,只是看到柳氏那惊惶失措的样子,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片刻之后宋嬷嬷轻声道:“也该吃午饭了,奴婢这就去接两位小姐回来用午饭。” 柳氏听了这话立刻松开宋嬷嬷的手,急急叫道:“快去快去。” 宋嬷嬷忙忙去了,在灵堂外正遇上赵嬷嬷。见赵嬷嬷手中拎着个乌木包银三层大食盒,宋嬷嬷忙微笑招呼道:“赵姐姐,来给郡主王爷送饭么?” 赵嬷嬷见是宋嬷嬷,便点了点头,温和的说了一句:“是啊,怎么宋妹妹没送饭?”自开始守灵以来,季无忧姐弟的饭菜都是赵嬷嬷亲手做好送过来的,而季绣云姐妹的饭菜也是由柳氏安排好打发人送过来的。故而赵嬷嬷没见到宋嬷嬷拎着食盒,才会有此一问。 宋嬷嬷赶紧陪笑着说道:“夫人命接两位小姐回去吃。” 赵嬷嬷闻言点了点头,便不说什么了,只拐到灵堂旁边的偏房去布置碗盘筋箸,让春竹去灵堂请季无忧和季无忌过来用饭。至于季绣云姐妹为何要回去吃饭,赵嬷嬷一点儿都没有多想,她心中想的只是如何服侍好两位小主子。 ☆、第二十一章存私心 第二十一章存私心 因在热孝之中,季无忧姐弟二人需得吃全素,偏季无忌又是个无肉不欢的孩子,他跟着姐姐进了偏房,看到赵嬷嬷已经拿出来的菜尽是些青菜豆腐,不由的撅起了小嘴,闷闷的背着身子坐下,脸看着门口,就是不看桌上的饭菜。 季无忧看着弟弟这几日瘦了一大圈的小脸,心中自是百般心疼,只是热孝中只能吃素,这个规矩她也破不了。只能多想些办法在规矩之内给弟弟补身子了。 赵嬷嬷见小主子又闹别扭,不似平日那般上来哄他,只是从第二层食盒中端出一只黑瓷莲花盖碗放到桌上,稳稳的将盖子揭开,一股鲜香滋味立时充斥着整间偏房,引得季无忌立刻转过身来,双眼直盯着那只黑瓷莲花碗。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季无忧看其黑如墨的碗中盛着雪白香浓的汤汁,隐约可见汤汁中沉浮着嫩红翠绿的东西,虽还未尝,清新香气便已经萦于鼻端。再看看季无忌刚才的神色,她知道今儿能哄着弟弟多吃几口饭了。 “这是什么?”季无忌好奇的问了起来。 赵嬷嬷忙停下来躬身行了个礼,方才回道:“这是郡主特意吩咐为王爷做的五色素羹。王爷尝尝?” 季无忌急急点头,赵嬷嬷忙盛了一小碗汤,季无忧接过去仔细吹凉了些才亲手喂给弟弟。 季无忌乖乖的喝了一口,一双没精打采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扯着季无忧的衣袖叫道:“真好喝,姐姐也喝!” 季无忧见弟弟喜欢,眼中含了笑意,只轻声道:“无忌先吃。用这个汤拌碧梗饭可好?” 季无忌乖巧的点头,赵嬷嬷忙盛汤拌好碧梗饭,季无忧有心哄着弟弟多吃几口,便还要亲手喂他。只是季无忌却用手抓着银匙执拗道:“无忌自己吃。姐姐,无忌已经长大了。” 季无忧看着自从父母过世之后明显懂事许多的弟弟,心中既心酸又骄傲,她强忍住眼中泪意,将饭碗摆到季无忌的面前,无比温柔的说道:“好,我们无忌是大孩子了,就自己吃。” 赵嬷嬷看着一对小主子,心中的难过无法言说,只在心中暗自祷告:“天可怜见的,国公爷,夫人,您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郡主和王爷平平安安啊!” 因赵嬷嬷煲的五色素羹滋味极为鲜美,季无忌就着汤吃了满满一碗饭,让赵嬷嬷和春草赤霄等丫鬟喜的眼泪都涌了出来,自开始守灵到现在,总算小王爷有了胃口肯多吃一些。 第8节 季无忧见弟弟吃的香甜,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不去想自己没有胃口,只强迫自己吃起饭来。季无忧也不喜欢吃素。大房的胃口都随了季之慎,素来是无肉不欢的。 季无忧两世为人,她明白自己身负父母之仇幼弟之责,重生的她没有任性的权利,便是再难吃,她也会逼自己多吃一些,若没有好身子,她还怎么报仇雪恨抚养弟弟。是以重生以来再不会如前世一般挑食,纵是再难吃的东西,只要对身体好,她都会逼自己吃下去。 季无忧姐弟正吃着饭,陈老夫人忽然打发碧玺带着两个小丫鬟送菜来了。送的是一道珍珠白玉脯一道虹彩翠柳丝,听着名字好听,其实就是莲子酿冬瓜和彩椒拌莴笋。季无忌最不爱吃冬瓜,季无忧最不爱吃莴笋。 看着碧玺摆上来的两道菜,季无忌小脸儿刷的沉了下来,只将银匙啪的往桌上一撂,气鼓鼓的叫道:“吃饱了。” 碧玺只用眼睛去看季无忧,大家子的规矩,长辈赐了吃食,小辈怎么都要吃一点表示对长辈的尊敬和感谢之意。 季无忧并不理会碧玺,只轻声吩咐道:“赤霄,服侍小王爷漱口。”赤霄忙倒了温白水,青虹捧过银制小盂,两人服侍季无忌漱口。碧玺是慈萱堂一等丫鬟,平日在府中行走,谁不叫她一声碧玺姑娘,如今被干晾着,心中难免有几分尴尬,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老夫人已经透了要将她给小王爷的意思。碧玺自己也要想搏这份富贵。 轻轻搛了一指甲盖儿大的冬瓜放入口中抿了一下,季无忧轻声道:“春柳,回头去替我们给老夫人行礼,谢老夫人送菜。”季无忧想着前生种种,此世再不肯向陈老夫人低头,因此只说谢陈老夫人送菜,提都不提一个“赏”字。 碧玺心中咯噔一下,没由来的背上透了寒意。这个素来绵软没有性子,常被老夫人说当不起国公府嫡长女的大小姐,自国公爷和大夫人过世之后,竟象变了个人。 春柳忙上前躬身称是,与碧玺两个退出偏房,碧玺方才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道:“如今大小姐真有郡主娘娘的气势了。” 春柳忙偷偷扯了碧玺一下,碧玺惊觉自己失言,忙四下里看看,见无人注意自己,这才松了口气,与春柳两人往春熙堂大门走去。 直到离了灵堂踏上往慈萱的青石小径,碧玺拉着春柳快走几步,将跟着的小丫鬟拉下一段距离,玺才问道:“春柳,大小姐这是怎么了,竟象是变了个人,我瞧着她对老夫人也不尊敬了。你是她身边头一等得力的,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春柳的娘是碧玺嫂子的干娘,碧玺的堂哥又娶了春柳的表姐,这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连着亲,是以比别人都要亲近些,故而碧玺在春柳面前才敢说那些话。 春柳重重叹了口气,郁郁摇头道:“谁知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从前我在她跟前最有脸面,如今却被春草占了先,轻易不叫我近身服侍,只重用赵嬷嬷春草她们。我心里正急呢,怎生想个法子再让大小姐重用我才是。” 碧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只不解的说道:“从前大小姐对你言听计从,无有不依你的,如今怎么会是这样,别不是撞客了吧?” 春柳心中一动,只皱着眉头细细回想了起来。碧玺也不惊动她,只一路默默走着让春柳慢慢的想。快走到慈萱堂的时候,春柳忽然开口道:“我想起来了,就是国公爷殉国消息传来的那一天,大小姐一觉醒来就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法,春柳,你快细细的说。”碧玺眼睛一亮,抓着春柳的手便轻声叫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急拉拢 碧玺将春柳带到自己的房间听她细细说了起来。春柳一边回想一边说,从九月十七那天早晨开始说起来,直说了莫约一刻钟,把她能想到的全都说了一遍。未了,春柳急切的问道:“碧玺姐姐,你说大小姐是不是真的撞客了?她和从前完全象是两个人。” 碧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迟疑的说道:“大小姐是和从前不一样,可是听着也不象是撞客了,到底国公爷和大夫人前后脚过世,大小姐遭逢大难,会有些变化也在常理之中,春柳,大小姐还有些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春柳好一番搜肠刮肚,思来想去也就是大小姐对她和季无忌的奶嬷嬷冷淡防备许多,大小姐性情比从前刚强许多,除此之外真说不上别的什么。 碧玺有些失望,只说道:“春柳,你日后要多多留意大小姐,若有什么特别之处,赶紧过来告诉我,我保你有一份好前程。” 春柳知道碧玺在老夫人跟前有体面,忙忙点头应了,碧玺也不白让春柳做探子,只当着春柳的面开了箱子,取出一块浅绿云锦尺头和一块青莲色织锦尺头,又开了妆奁拿出一双梅花银簪并一对梅花耳坠,用玉色哆罗呢包袱皮儿包好,递于春柳道:“如今阖府都在孝中,也不能穿颜色衣裳,这是前儿老夫人赏的,你拿着做两件比甲穿,簪子和耳坠也是应景儿的,等出了孝期,我再给你好的。” 春柳家的人口多,平日里纵是得些赏赐,春柳多半也都是拿回家里帮补家用,是以她并没有几件拿的出来的首饰,如今只以素白丝绳绑起头发,看上去很是寒酸。碧玺送的首饰并不贵重,却正好解了春柳此时的难堪。 “多谢碧玺姐姐。”春柳紧紧抱着小包袱,感激不尽的向碧玺道谢,碧玺却不以为意的笑道:“你我姐妹还用谢么,老夫人对下人最是宽厚,赏起来人极大方的,我这两年很得了些东西呢。” 春柳一听这话,眼中立刻流露出羡慕之意,同样是一等丫鬟,人家碧玺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又过的什么日子!春柳本就不是个甘心受穷的人,她只道自己没福气跟错了主子,不觉便有了想办法进入慈萱堂的念头。 碧玺见春柳神色有些异样,心中暗自得意,不过是两件她不稀罕的东西就能让春柳动了心,看来老夫人交待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完成了。 因要去上房,春柳便依依不舍的将小包袱放下,对碧玺道:“碧玺姐姐,东西先放在这儿,我们快去向老夫人回话吧。” 碧玺笑着点头,带着春柳去了正房。 陈老夫人此时正歪在铺着玄色大狼皮褥子的罗汉榻上,枕着个秋香色弹墨大引枕,双眼似闭未闭,微垂的眼睑遮去了双眸间流动的算计。 碧玺带着春柳跪下,春柳想起刚才碧玺特意提点自己,说老夫人喜欢说话脆生的人,便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婢子春柳代大小姐谢老夫人赏赐。” 陈老夫人睁开双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春柳一回,方才淡淡嗯了一声叫了起。 春柳站起来垂着头,双手规规矩矩的垂在两旁,看上去很是恭顺服帖。陈老夫人看了碧玺一眼,碧玺轻轻点了一下头,陈老夫人脸上才微微带了一丝笑意,缓声道:“倒是个齐整的丫头,嘴皮也利落,赏。” 陈老夫人一声令下,翡翠立刻转身到里间拿了四个小巧精致的银锞子,一个莫约二分多重,四个加起来差不多一两银子,正好是春柳一个月的月钱。 靖国公府不是那等动辄打赏下人的府第,除了真正在主子面前有体面的下人之外,其他的下人得赏银的机会很少,所以陈老夫人这么一赏,立刻让春柳又惊又喜,她赶紧跪下来磕了好几个响头,口称:“奴婢谢老夫人赏赐。” 陈老夫人满意的看着春柳,嘴角微微含笑慈爱道:“果然是个实心眼的丫头,起来吧。” 春柳这才站了起来,手中紧紧攥着那四个小银锞子,似是一松手银锞子就会飞了一般。 “好孩子,回去好好照顾你们大小姐,大小姐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只管过来告诉,若是有人冲撞了,也只管来说。好好服侍你们大小姐,将来必不会亏待了你。”陈老夫人摆起十足的慈爱祖母的派头,细细的说了起来。 春柳赶紧应了,再三保证一定好好服侍大小姐,陈老夫人才让碧玺将她送了去。 碧玺同春柳走到门外,春柳虽然心里不舍,却还是分出两个小银锞子递于碧玺。碧玺却是不接,只将春柳的手挡回去,道:“这是老夫人赏你的,银子倒在其次,关键是这是老夫人给你的体面,快好好收着吧,只要你听老夫人的,保管日后还有更多更好的赏赐。” 春柳立刻握紧拳头,用头点头道:“是,我一定听老夫人的话。” 碧玺笑道:“这是自然,老夫人是一家之主,休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就是二老爷三老爷大小姐大少爷,谁不得听老夫人的。” 春柳连声附和,碧玺将她送到慈萱堂大门外,看着她走远了方才回了上房。 陈老夫人见碧玺回来,也没有急着问,直到歇午的时候才让碧玺单独上前伺候,碧玺方将从春柳处套出的话一字不差的学了一遍。 陈老夫人很仔细的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碧玺素知陈老夫人的脾气禀性,学完春柳的话后便服侍陈老夫人躺下,然后轻轻的退到外间,一边小心听着屋里的动静,一边做起了针线。 房中,陈老夫人虽然躺在床上,却一丝困意都没有,她反复想着春柳说过的话,再将之与季无忧这些日子的变化联系起来。陈老夫人立刻有了季无忧果然撞邪了的念头。 越想,陈老夫人越觉得不对劲儿,她再也躺不住了,立刻坐起身来唤道:“来人……” 碧玺忙将还没做几针的针线活儿放下,一溜小跑进了内室,躬身轻声问道:“奴才在,请老夫人吩咐。” 陈老夫人见进来的是碧玺,便挥手道:“速去叫你邓嬷嬷进来。” 碧玺忙压下心里的些微妒意,响快的应了一声赶紧去找邓嬷嬷。 少倾,邓嬷嬷一场风似的跑了进来,陈老夫人立刻吩咐道:“快去请吴道婆来见。” ☆、第二十三章生事端 邓嬷嬷奉了陈老夫人之命即刻秘密出府,直到天色将黑之时她才匆匆赶了回来,悄悄向陈老夫人复了命,这才退下去休息,这一下午她可跑了不少路,着实累了。 次日早上刚交辰时,邓嬷嬷按着昨日说好的悄悄在西角门上等候,辰时一刻,一个打扮做寻常妇人,莫约五六十岁的干瘦女人便到了靖国公府西角门,由邓嬷嬷将她引入慈萱堂后院的小佛堂。 今日陈老夫人一起身便说要到佛堂颂经,不许人在跟前服侍。陈老夫人头些年三五不时便要到佛堂颂经拜佛,一向不要人服侍,自老靖国公过世之后,陈老夫人进佛堂颂经的次数才比从前少了许多。这一二年间她几乎都没有再进过佛堂。 因此陈老夫人一提出要进佛堂颂经,倒让跟前服侍的人微微吃了一惊。不过想到府中连着出了两桩白事,丫鬟们却也觉得这是应当的,没有人多想什么,只恭敬的服侍着陈老夫人进了佛堂,然后各自散去。 陈老夫人进佛堂,至少也要半天的工夫,在慈萱堂当差固然有油水,可是事情也多,难得有闲暇之机,这些丫鬟基本上都是家生子儿,谁不想趁机回家瞧瞧父母亲人,只要拿捏好时间就行了。是以陈老夫人进佛堂后不久,整个慈萱堂便空荡了许多,下人们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这正是陈老夫人的目的所在。 那个干瘦妇人被邓嬷嬷秘密引入佛堂,陈老夫人见了那个干瘦妇人,竟然颌首为礼,轻声问道:“仙姑辛苦了,请用茶。” 邓嬷嬷赶紧倒了一杯茶奉到那干瘦妇人面前,干瘦妇人大喇喇的用了,并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陈老夫人又问邓嬷嬷道:“路上可曾遇着人?” 邓嬷嬷忙回道:“回老夫人的话,并不曾遇到,奴婢先时已经仔细安排了。” 陈老夫人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邓嬷嬷行了个礼退下,她素知陈老夫人的规矩,见吴道婆的时候是一个下人都不许在跟前的。 “仙姑……” 细细的声音从紧闭的窗子传前,邓嬷嬷虽然站的远,却依然努力竖起耳朵倾听,奈何只听到一声“仙姑……”便什么都不听到了,就算是在佛堂中,就算是周围除了邓嬷嬷再没其他下人,陈老夫人还是谨慎的将声音压的极低,不让自己的秘密有一丝一毫的泄露。 邓嬷嬷在外头干站了一个多时辰,陈老夫人才将佛堂的门打开,低声吩咐道:“去安排一下,送仙姑出府。” 邓嬷嬷赶紧应了,飞快出去安排,莫约一刻钟后,她才一溜小跑的回到佛堂,将扮为寻常妇人的吴道婆送出了靖国公府。 午饭之时,陈老夫人从佛堂中出来,珍珠翡翠两个正在摆饭,碧玺突然从外头进来,来到陈老夫人耳旁低语了几句,陈老夫人眉头先是一皱,继而立刻站起身道:“去春熙堂。” 众丫鬟婆子忙簇拥着陈老夫人向外走,在半道上正遇着带着一帮丫鬟仆妇的柳氏,柳氏一见本应在慈萱堂用午饭的婆婆突然出现,赶紧上前行礼问安。 陈老夫人看着她,突然道:“虽则府中各房饮食由各房自备,然大房如今只得忧姐儿忌哥儿两个小主子,下人们欺她们年幼也是有的,你这个亲婶子岂可不多多关心她们,怎么我听说忧姐儿和忌哥儿的饮食竟没个正经主子过问?” 柳氏心中突的一跳,忙躬身道:“母亲教训的是,媳妇正要往春熙堂照看。” 陈老夫人这才嗯了一声,沉沉道:“那便一起去吧。” 陈老夫人和柳氏带着人到春熙堂偏房之时赵嬷嬷陈国公主给的徐嬷嬷正带着丫鬟摆桌子,季无忧和季无忌则坐在桌旁静静的看着。 一进偏房,陈老夫人和柳氏便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气,那股子鲜香怎么闻都象是山菌野鸡崽子汤的香气。陈老夫人面色一沉,也不理会惊诧站起来的季无忧季无忌姐弟,只阴沉沉将目光投向那碗香气四溢的雪白浓汤,然后将目光移向赵嬷嬷徐嬷嬷的身上。 赵嬷嬷徐嬷嬷并没有一丝惊慌,只按着规矩上前行了礼,陈老夫人语带怒意的喝问:“你们就是这般服侍的?分明是心怀叵测要害哥儿姐儿的名声!” 柳氏一听这话心中大喜,立刻抢步上前指着那一大海碗雪白浓汤叫道:“好大胆的狗奴才,哥儿姐儿正在热孝之中,岂可沾这荤腥之气,这里可是灵堂,供着的可是为国捐躯的郡王爷和太妃!” 季无忧心中暗自冷笑一声,果然春柳已经搭上慈萱堂的线了,她只略施手段就让春柳露出形迹。这回纵不能将春柳赶出乐宜院,也得将她贬做三等丫鬟,再不叫她沾手上房之事。 季无忧紧紧抓住弟弟的手,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叫了一声:“祖母。”然后便向柳氏笑了一下。她脸上丝毫没有被人抓个现行的难堪,季无忌也没有,小脸上有的只是愤怒。 柳氏一见季无忧的笑心里不由人的发虚,几乎是种本能,她向后退了一步,继而又似惊觉自己的后退而猛的向前走了一大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季无忧,高声道:“忧姐儿,你小孩子家馋也得分时候,如今正在热孝里,阖府上下不沾一点儿荤腥酒气,这里还是灵堂,你和忌哥儿怎么可以这般不孝,竟公然食用荤腥?” 柳氏自以为捏住了季无忧的错处,是以说话之时声音上也比平时高了许多,以至于那些丫鬟仆妇虽然未进来,却听到大小姐和大少爷偷食荤腥之事。 听到老夫人和二夫人污蔑郡主和小王爷在灵前动荤,赵嬷嬷气的脸色紫涨双唇直哆嗦,她怎么想也想不到老夫人和二夫人竟然会用这么无耻的手段污蔑她的一双小主子。一时之间赵嬷嬷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徐嬷嬷倒比赵嬷嬷冷静许多,她先是给从长公主府带出来的小丫鬟雀儿暗暗使了个眼色,那小丫鬟便悄悄挪到窗子旁边。 徐嬷嬷见雀儿已经就位,便立刻高声说了起来:“柳二夫人一未见此羹用何材料所制,二未亲口品尝,如何只看了一眼便知此汤用了荤腥之物,还不由分说将不孝之句强加于皇上亲封的郡主王爷身上,难道说二夫人以为皇上还不如二夫人有识人之明,朝庭竟封不孝之人为王侯么?” 配命着徐嬷嬷的话,雀儿飞快的推开窗子,如此一来院中站着的仆妇不只能听到,更能一眼看到房中发生了什么。 陈老夫人听了徐嬷嬷的话,心中一惊,立刻觉出这里头别有内情,绝不可让柳氏再说下去,否则必成难了之局。 只是柳氏自那日受了陈国公主的气,便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又见陈国公主身边的徐嬷嬷顶撞自己,立时气的什么都忘记了,只上前劈手便扇了徐嬷嬷一记耳光。“ 一声”啪……“的脆响突然响起,就连柳氏也惊住了,她没想到徐嬷嬷竟然不闪不避,着着实实了受了自己这一记耳光。 季无忧原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当柳氏这一记耳光扇中徐嬷嬷,季无忧脸上神色立时转为大怒。她抢步上前扶住徐嬷嬷,一双含怒的双眼直直的瞪着柳氏,冷冷道:”二婶好威风好煞气!“ ☆、第二十四章看好戏 第二十四章看好戏 柳氏被季无忧冷冷一喝,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她看着自己的手掌,还不相信自己真的打中了出自皇后宫中,长公主身边的得力嬷嬷。 院中的下人可都亲眼看着柳氏掌掴徐嬷嬷,此时院中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仆妇,不由都惊的倒抽了一口气凉气。前几日陈国公主特特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徐崔二位嬷嬷留下来服侍郡主和小王爷,这二位,在皇后娘娘面前都有一二分体面的,如今徐嬷嬷就这么被仅是从五品诰命的二夫人打了。这事,可是闹大打了。徐嬷嬷是皇后宫中的人啊,便是皇后宫中的猫儿狗儿都是尊贵体面的,何况是一位有年资的老嬷嬷。 陈老夫人心中一颤暗道不好,此时她也顾不得抓季无忧的错处,只想着立刻将此事抹平,万万不能伤了国公府的体面。 只是不等陈老夫人做出应对,季无忧已经将徐嬷嬷拉到自己的身后,逼视着柳氏,双眼中的冷冽让柳氏心惊,逼视片刻之后,季无忧冷声道:“徐嬷嬷有何错处竟遭二婶责打,今日倒要二婶给无忧一个说的过去的解释,长公主殿下既然命徐嬷嬷前来服侍我姐弟,我便有责任不叫她受人欺辱。”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心中暗自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最怕的就是性情大变的嫡长孙女儿拿着长公主说事,还死揪着柳氏不放。 柳氏似是退到无处可退之地,竟一挺背昂头尖声道:“忧姐儿,这刁奴欺你年纪小不晓事,竟给你吃荤腥之物,岂不冲撞了大伯大嫂的亡灵,这可怎么是好,二婶也为你着急才教训这老刁奴,咱们嫡嫡亲的一家子,没的为个外人伤了和气。” 季无忧早已料到柳氏会如此说道,可季无忌还小,根本想不到这个,他一听柳氏一口咬死自己和姐姐食用了荤腥之物,立时勃然大怒,愤然大叫道:“谁吃了荤腥!姐姐和我如今连油星都不曾沾过,你……你这……” 季无忌年纪小,连一句骂人的话都不曾学过,只涨红了小脸指着柳氏,却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柳氏被个三岁小儿指责,脸上更加挂不住,只紫涨着脸道:“忌哥儿,你还小能懂什……” “放肆!蠢妇,还不与我住口。”陈老夫人生怕柳氏再说出什么不经之语,立刻怒喝了一声,吓的柳氏一激灵,果然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陈老夫人又看向季无忧,用慈爱怜惜的声音说道:“忧姐儿,你二婶也是怕下人不尽心伤了你们姐弟的名声,她并没有恶意的。都是一家子嫡亲骨肉,就不要再计较了。” 第9节 季无忧看着陈老夫人,眼中没有一丝热度,她用虽然不大却极清晰的声音问道:“祖母有命无忧本不敢不从,只是事关我们姐弟一辈子的名声,无忧不敢不慎重。请问祖母,二婶一进房便厉声指责我们姐弟偷食荤腥,还是在父母灵前,这便不会伤了我们姐弟的名声?她不由分说便掌掴徐嬷嬷,这也是为了我们姐弟的名声?若然如此,我们姐弟福薄,真真承受不起。若是其他事情,我们姐弟吃些亏让也就让了,可此事涉及皇家体面与我们姐弟的名声,万万不能和稀泥。” 最后三个字季无忧说的掷地有声,立时让陈老夫人脸上挂不住,现了怒色。一屋子和一院子的下人都傻眼了,怎么会这样,大小姐不是素来最绵软好说话的么,怎么这会儿锋利的如出匣宝剑一般。 柳氏没有想到季无忧竟然如此强硬,心里发虚腿肚子打颤,不由将求援的目光看向婆婆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心中暗骂柳氏一声“蠢材”,竟生生压下怒意勉强和缓的说道:“忧姐儿,总是一家人,你爹爹娘亲不在了,二叔二婶就是你的至亲……” “母亲……”一声焦灼的叫声打断了陈老夫人的话,她转身一看,只见脸色灰白的二儿子季重慎正陪着两位少年站在院中。这两位少年皆穿着银白素锦袍服,个子高的那个正是太子庄耀,只到太子肩膀的那个是五皇子庄煜。 陈老夫人怎么都想不到太子和五皇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到了春熙堂,也不知道他们兄弟看到了多少。太子是皇后所出,五皇子虽非皇后所出,可一落草便养在皇后宫中,记在皇后名下,同皇后的亲生儿子没什么区别。若是这两位将今日所见回宫禀于皇后面前,那靖国公府可就麻烦了。 时至今日,陈老夫人依然把靖国公府看做自己的私有之物,从来不去想如今已经没了靖国公府,有的只是忠勇郡王府。不过是孝中不便动土,才让靖国公府的牌子再多挂些时日罢了。 说来也巧,今日太子奉皇后之命前来祭拜姨父姨妈,同时看望一双表弟妹,可巧让五皇子庄煜听到了,只在皇后面前使尽了水磨工夫,才求得皇后允他与太子同行。在靖国公府门口遇上在外头办事刚刚回来的季重慎。季重慎一见太子亲临,只一心奉承太子前往春熙堂,说他有意也罢无意也好,总之季重慎没有在第一时间命下人往里通报,不成想却让太子和五皇子将陈老夫人和柳氏的言行看了个正着。他巴结不成,反倒将自家的错处送到太子面前。 太子此番前来,主要目的就是给表妹表弟撑腰,不叫靖国公府的人看她们年纪小便随意拿捏欺负了。这也是陈国公主今日上午进宫请安,在皇后面前略略提了一下自己的担心,所以才会有太子走这一趟。 如今见陈老夫人和柳氏那罢欺负人,太子动了真气。他并不理会慌张迎出来的陈老夫人和柳氏,任她们胆颤心兢的跪在地上,只带着五皇子飞快走进房中,一弯腰抄手将季无忌抱了起来,又用另一只手摸摸季无忧的头,轻声道:“无忧无忌,太子哥哥来迟,让你们受委屈了。” 季无忧仰起头看着太子,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无忧不会让弟弟和自己受委屈。” 五皇子庄煜见季无忧身披重孝,小脸儿瘦的没有二指宽,双唇也微微干裂,和迎灵那日竟如不是同一个人似的,庄煜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疼痛,不觉伸手拉住季无忧的手,急切道:“无忧,我们都看到了,你别怕,五哥帮你。” 季无忧看看庄煜,忽然想起上一世皇后姨妈曾提过要把自己许给庄煜,可是后来却因为自己连番生病,病弱之名传遍京城,后来又……想到这些,季无忧心中恨意越浓。她暗暗对自己说,季无忧,这一世,再不许任何人操纵你的命运,一切,都要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第二十五章除内鬼 第二十五章除内鬼 因着太子和五皇子的突然驾临,春熙堂疑似荤腥事件的发展便更加不受陈老夫人的控制了。自然陈老夫人想以此为由拿捏季无忧的念头也就落了空。 但见太子庄耀先安慰了季无忧和季无忌,然后坐下来看着那碗被指证为荤腥之物的鲜香汤羹,剑眉微挑道:“虎牢,速将太医院院判同御膳监监正传来查验此汤羹由何物所制。” 陈老夫人和柳氏一听这话心中越发忐忑,适才见季无忧那般强势,可见这汤必是真的没有问题,并没使用荤腥材料,若是等太医院判和御膳监监正前来验看,可就真的一点儿回旋余地都没有了。而且一定会惊动皇上和皇后。 一想到皇上皇后对季无忧姐弟格外优容宠爱,陈老夫人便心中直骂自己老糊涂了,怎么能没拿住真凭实据就直接冲出来指责季无忧姐弟,刚才不过是只听了一个小丫鬟的不实之辞,真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陈老夫人此时脑筋转的可不慢,她立刻跪下向太子磕头道:“臣妇家中此许小事不敢烦劳太子殿下费心,郡主素来实诚,她再是不会说谎的,臣妇相信郡主。都是臣妇的儿媳妇愚钝,误听奸人之言才会造成这般误会,如今说开便好了。” 太子眼神微闪淡淡一笑,那抹笑容中明显含着讥诮之意,不过陈老夫人并不敢抬头直视,所以没有瞧见,但季无忧却看的真切。太子见小表妹看着自己,立刻收了眼中的讥诮,代之以关心的暖意,看得季无忧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愧疚,险些儿又落了泪。 季无忧还记得上一世太子表哥长公主表姐和五皇子对对自己和弟弟极好,每每照拂有加,只是自己被祖母哄骗,竟硬生生同表哥表姐们生分了,平白伤了他们的心。这一世,她绝不能再犯这样愚蠢的错误。 “是么?”太子向季无忧笑过之后方又沉沉的问了一声。 陈老夫人忙道:“回太子殿下,确是如此。” 太子没有理会陈老夫人,只向站在身边的弟弟使了个眼色,五皇子庄煜会意,立刻高声喝道:“既是二夫人受了奸人蒙蔽,奸人是哪一个?二夫人还不从实说来?” 柳氏此时完全懵了,她哪里知道什么奸人,明明刚才是被婆婆硬叫过来的好不好。五皇子一喝,刚才就随陈老夫人跪下的柳氏急了,只扑通扑通的磕起头来,边磕头边叫道:“冤枉啊,臣妇何曾听过什么奸人……啊呀……” 柳氏的话没说完就被跪在她前头的二老爷季重慎回身狠狠扇了一记又响又脆的耳光,柳氏被打的仆倒在地,尖叫一声扬起脸,众人便见柳氏的唇角挂了一道血红,看来这二老爷果然是下了狠手,真是一丝情面也不留的。 徐嬷嬷见柳氏挨打,面上虽不显,眼中却含了一丝痛快的笑意,这才是六月债还的快,刚才柳氏打她,此时正是一报还一报。她不过是个奴婢,被打了虽然有些丢人,却也不算太离谱,可柳氏不一样,她可是正经的诰命夫人,如今当着太子皇子和一院子的奴仆被狠狠掌掴,她的面子里子可全都丢光了。 “蠢妇,分明是你受了奸人挑唆,竟敢当众抵赖,还不快快如实讲来,太子殿下宽仁为怀,只要你说了实话,太子殿下岂会与你这无知妇人为难!” 季重慎连喝骂加使眼色,柳氏好歹是看明白了,这个黑锅她是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了。柳氏心里也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儿,只是她的确不知道那个“奸人”到底是谁,如果胡乱指一个,到时对不上帐又是她的罪过,这个奸人到底是谁呢?柳氏不禁偷偷向婆婆看过去。 陈老夫人跪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自己袖口的图案,柳氏一见那图案是连环柳叶,终于聪明了一回,立刻大声道:“回太子殿下,正是郡主身边的贴身丫鬟春柳前来禀报的消息,臣妇恐伤了郡主和王爷的名声,这才禀了婆婆赶过来阻止的。” 柳氏一口咬定春柳,固然有婆婆陈老夫人的暗示,可更多的还是要折季无忧的面子,奸人是季无忧的贴身大丫鬟,她这个主子是最没有面子的人。 可叹柳氏算错了,季无忧听得柳氏说出春柳的名字,心中踏实了,原本今日她的目的就是春柳,虽然太子的出现打破的她原先的计划,不过目的仍是圆满达成。 太子心知此事并不可闹的太过,便顺势双眉拧起冷声道:“贱婢背主,还留着何用。虎牢,将那贱婢押至慎刑司。” 小太监虎牢响亮的应了一声,向陈老夫人道:“老夫人,请把背主贱婢交与咱家吧。” 陈老夫人纵然并不在意一个奴婢的生死,可是听到慎刑司三个字也微微变了脸色。慎刑是何等去处,那简直是人间地狱,进去的人想痛快一死都是奢求。她原以为不过是重重打春柳一顿也就发落了,不想太子小小年纪便如此狠辣,竟是一丝活路也不留的。春柳进了慎刑司,一定会把自己派人收买她之事全都抖出来。有心阻拦,可看到太子那阴沉的神色,陈老夫人到底没敢开口。 春柳其实就在房中,她做了背主之事,本已经胆颤心兢的躲在众人身后并不敢上前露面,如今听到二夫人叫破自己的名字,春柳吓的魂飞天外,身子一软便跌坐在地上。因她刻意藏在后头,是以一时没有人注意到。 直到虎牢要人,嬷嬷丫鬟们才找了起来。邓嬷嬷最先发现春柳,她立刻快步上前将春柳拖出来,邀功似的回禀道:“她就是春柳。” 没有人理会邓嬷嬷的讨好,虎牢上前几步一把扯起春柳,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拖了出去。此时众人才发现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太监竟然很有一把子力气,看他拖着春柳竟如同拎只小鸡那么轻松。 陈老夫人心中不忿口中发苦,却不敢有丝毫的流露,只向太子连连磕头请罪道:“虽是老二媳妇受奸人蒙蔽,可臣妇也有失查之过,请太子殿下降罪。臣妇无不认罚。只是如今臣妇长子长媳尚未入土为安,求太子殿下暂记臣妇之过,容臣妇发送了长子长媳再向殿下领罚。” 太子双眉紧皱,他明知道陈老夫人明为请罪实则拿季之慎夫妻尸骨未寒来要胁,若是执意罚了陈老夫人,自己铁定要落个寒薄无情的名声,必会为将来的继位之路增加许多变数。 季无忧心里很清楚祖母的算盘,心中暗暗不齿。赶紧开动脑筋想办法,她不能让太子因为护着自己而声名受损。只是季无忧的身份特殊,有些话她心里明白,却是没法说出口。 就在季无忧为难之时,五皇子庄煜忽然开口了…… ☆、第二十六章妄争风 “陈老夫人此言好生奇怪,你自家出了背主贱婢中伤郡主王爷,老夫人失察在先问罪在后,让郡主和王爷受了莫大冤屈,陈老夫人和陈大人理当自向父皇母后请罪,才是正经。至于如何发落也是由父皇母后做主,怎么竟成了要向大哥请罪?莫非陈老夫人已经老的连朝庭规制都不懂了?难怪府上会出这等不经之事。”五皇子庄煜连消带打的一番话说下来,立刻成功的陈老夫人和季重慎柳氏夫妻变了脸色。 季重慎忙忙磕头道:“是是,下官立刻上折子请罪。”陈老夫人恨的差点儿咬断已经有些松动的后槽牙,不得不俯首磕头谢罪。 季无忧见五皇子替太子解围,将一场有可能中伤太子名声的风波化于无形,便很认真的看了五皇子一眼,眼中含着感激谢意与佩服。 庄煜皮肤很是白净,生就一双天然含情带笑的桃花眼,他本是个天生风流的小小少年,只不过因他今年刚十岁,脸上还残留着未曾褪尽的婴儿肥,看上去不显风流却很可爱。被季无忧那么认真的一看,向来胆子比天都大的庄煜竟没由来的红了脸,两片粉嫩桃花晕上白净的双颊,让庄煜平添了几分丽色。 庄煜眼儿微眯唇角弯弯的向季无忧送了一个有些促狭的笑容,季无忧心跳立时乱了节拍,她忙微微低了头。心中不禁有些儿羞恼,想她两世为人,竟然让个刚满十岁的孩子“调戏”了。 既然陈老夫人同季重慎被庄煜挤兑的不得不上请罪折子,太子便也没有必要再揪着不放,只挥手命陈老夫人以及一干随她而来之人退下,然后将季无忌抱到怀中,轻声道:“老五,咱们陪无忧无忌吃顿饭。” 庄煜干脆的应了一声,挨着季无忧坐了下来,一同吃起这顿全素饭菜。尝过那道引来指责的汤羹,太子点了点头,问道:“这是谁做的,难得用素菜也能做出如此鲜美的汤羹。” 赵嬷嬷上前跪下道:“回太子殿下,这是郡主寻了方子命奴婢照着做的。有了这道汤,小王爷总算能多用几口。” 太子看向季无忧,轻声叹道:“无忧,难为你了,又要守灵又得照顾无忌,这才几日没见,竟瘦了好多,无忌要照顾,你也不能不顾着自己,姨丈姨妈只有你们两个,谁都不能有事,要好好的活着姨丈姨妈在天之灵方能放心。” 季无忧垂眸轻轻应了一声,“谢太子哥哥关心,无忧心里明白。只是无忌还小,做姐姐的理当以照顾弟弟为先,无忌好了,无忧心里才踏实。” 庄煜听了这话,转头认真的看着季无忧,飞快的说道:“你说无忌小,也不想想你自己才七岁,不对,你还不满七岁,我记得你的生辰是腊月的。你自己也是小孩子呢!” 季无忧面上一红,不由轻轻瞪了庄煜一眼,那有人把姑娘家的生辰挂在口上的,就算这里没有外人也不可以。名节问题可是大事。 太子也轻轻瞪了庄煜一眼,假意沉着脸说道:“老五你又嘴上没个把门的,回头把弟子规抄上三十遍,抄不完不许睡觉。” 庄煜一听要抄书,立时苦了一张脸哀求道:“好大哥,好太子哥哥,求你饶了老五这一回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瞧着庄煜那夸张的求饶表情,季无忧低头抿嘴浅笑,季无忌则坐在太子怀中拍着手叫囔起来:“五哥是个胆小鬼……” 庄煜做了鬼脸儿假意吓季无忌,不想季无忌非但不怕,反而叫的更欢了。 太子见季无忧季无忌总算不再一脸愁苦,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悄悄给了庄煜一记赞赏的目光。他知道庄煜是有意卖乖出丑逗无忧姐弟两个开心的。平时庄煜才不会这样。看来庄煜也知道若是让她们姐弟一直愁苦下去可万万不行,这两个孩子都在长身体,整日愁苦着怎么能有好身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开心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用罢饭又吃了茶,太子带着庄煜到灵前上香祭拜一番,他们兄弟二人就得回宫去了。 看着太子和五皇子走出灵堂,被在外面候着的季重慎往外送,满脸不忿跪于季无忧右后方的季绣云望着五皇子的背影,眼中的妒意丝毫不留的表现出来。 没错,就是赤果果的妒意,庄煜虽然非真正的嫡子,因生下来就养在皇后身边,同皇后太子的情份极深,和嫡子也没什么差别,日后太子登基,庄煜少不得被封为亲王,他又是和季绣云年纪相配最合适的一名皇子,若然入了庄煜的眼,还怕做不成亲王妃么。 然而刚才太子和五皇子的注意力全在季无忧和季无忌的身上,对于跪在季无忧身后的季绣云,那兄弟二人连正眼瞧的兴趣都没有,完全把季绣云当成灵堂的摆件死物,这让心比天高自认什么都比季无忧强的季绣云如何受的了。 等大人们一走远,季绣云便立刻压低声音怨妒的说道:“大伯大伯母尸骨未寒,大姐姐却有心向人笑成那样,真亏你有脸做孝女!” 季无忧闻听此言猛的回头盯住季绣云,眼光如寒冰一般冰冷,惊得季绣云本身子一颤本能的向后缩,口中嚅嚅道:“你……你想干什么……” 季无忧的动静惊动了跪在她左边的季无忌,季无忌扭头看着姐姐问道:“姐姐怎么了?” 季无忧对上弟弟,脸色自然和缓了许多,她轻抚着弟弟的头柔声道:“没事儿,绣姐儿有话说与姐姐,你不用管。” 季无忌哦了一声,因他没听到季绣云刚才的话,所以便乖乖的转身跪好继续守灵。 季无忧安抚了弟弟,便继续冷冷的看着季绣云,她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看的季绣云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想跳起来大吵大闹一番。 就在季绣云将要跳起来之时,见势不对的季弄云死死的扯住季绣云,急急对季无忧道:“大姐姐息怒,我姐姐犯了糊涂一时魔怔了才说了胡话,求大姐姐看在我们同出一脉的情份上饶了姐姐一回吧。” 季弄云的声音不算小,季无忌听的真切,他猛然转身瞪着季绣云季弄云姐妹,凶巴巴的喝道:“你们两个欺负我姐姐?”虽是问句,可季无忌用的是肯定的口气,不由分说便给季家二房的两个姑娘定了罪。 季弄云慌忙陪笑道:“无忌弟弟快别这么说,我们一家子骨肉亲人,怎么说的上欺负了,再没这回事的。” 季无忧深深的看了季弄云一眼,才对弟弟轻声道:“无忌,姐姐既是郡主又是府中的长姐,怎么会让底下的人欺负了,你不用担心姐姐的。” 季绣云一听季无忧用底下人这三个字来形容自己,气的脸的都青了,却没办法揪着不放,不论身份地位,她的确是季无忧底下的那个。 季弄云听了这话心里也不舒服,不过她比季绣云有城府的多,只死死拽住季绣云,陪小心的说道:“大姐姐说的极是。” 季无忧淡淡扫了季绣云一眼,有前世记忆的她清楚知道,这个季绣云蠢笨不足为惧,真真要多加防备的是如今方才五岁的季弄云,前世自己的悲惨境遇季弄云可是没少出力。 ☆、第二十七章母子情 太子带着五皇子回宫,将在靖国公府的见闻不偏不倚的向皇后回禀,皇后听罢点了点头,并没有就此多说什么,反而笑着吩咐道:“耀儿快回宫去瞧瞧太子妃吧。” 庄耀一怔,不解看向母后大人,皇后却笑而不答,只催他快些回去。庄耀满心疑惑的行礼告退,匆匆往东宫而去。 庄煜却未随太子离开,皇后见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儿,不由笑着招手道:“煜儿过来。” 庄煜小跑到皇后跟前,亮亮快快的叫了一声:“母后。”便将皇后身边桌上的杯子拿起来一仰脖尽数灌进肚中。然后夸张的叫道:“还是母后这里的茶最好喝。” 皇后拿帕子擦擦庄煜唇边残留的茶渍,含笑轻嗔道:“满宫就数你这皮猴子嘴刁舌滑,一般的大红袍,难道父皇母后不曾赏你个双份儿?” 庄煜只嘿嘿一笑,便一步站到皇后身后轻轻的按揉捶打起来。庄煜自懂事之时便知道母后早年伤了身子,但凡天气转凉便会全身酸痛难当,吃了无数的药都没有用,只有通过按摩的方法才能略略减轻些苦楚。刚才他注意到母后虽然一直微笑,可是眉间时不时的蹙起,显然是在强自忍耐着。 庄煜的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皇后轻蹙的眉心展开,舒服的闭上了双眼,脸上尽是慈爱满足的笑意。在她心里庄煜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小儿子承欢膝下,这是让皇后觉得最窝心的事。 皇后共生育了两儿一女,可惜四皇子尚未满月便夭折了,当时皇后几欲随四皇子而去,全无一丝一毫的求生之意,是皇上将刚刚出生便没了亲娘的五皇子庄煜抱到中宫,这才让皇后将一腔母爱尽数移到庄煜身上,皇后才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是以庄煜虽非皇后所出,却极得皇后宠爱,长公主和太子也因庄煜让他们的母后有了生机而格外宠爱这个弟弟,庄煜在宫中的一应待遇只比太子略低半等,远远高于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们。 莫约按摩了小半个时辰,皇后轻轻拍了拍庄煜正在给自己揉肩的手,笑着说道:“好了,煜儿歇歇吧,揉了这一大会子,手酸了吧。过来坐下陪母后说说话儿。” 庄煜替皇后松了一遍背,方才停手回到皇后身边坐下,皇后将桌上的一小碟去了皮儿的松仁拉到庄煜面前,笑着说道:“这是新进上的海松子,尝尝比去年的如何。” 庄煜净了手,笑嘻嘻的抓了一小把丢入口中,大嚼几口后便摇头道:“不如去年的好,想是今年雨水太大的缘故,香气寡淡了些。” 皇后笑嗔道:“偏你舌头灵,母后吃的倒好。” 庄煜嘿嘿笑着做了个鬼脸儿,虽嫌香气不如去年的,却也吃了大半碟才丢开。 皇后笑着看他吃,又亲手倒了杯热茶,直说那海松子油性太大,吃多会腻,需得吃杯酽酽的大红袍解一解才好。 吃罢小点,皇后方才问道:“煜儿,你瞧着无忧妹妹无忌弟弟可还好?” 庄煜就是个人精儿,浑身上下不晓得有多少个心眼子,一听母后问话,他立刻知道母后的意思,便皱眉摇头道:“虽然父皇封了无忧妹妹和无忌弟弟,然而那府里真没几个人把她们当郡主王爷,适才在灵堂祭拜之时,儿子瞧着跪在无忧身后的那个丫头神色就不对劲儿,忿忿不服的劲儿都已经写到脸上了。她时不时的抬头偷看太子哥哥和儿子,哼,那眼神象极了好些宫女瞧太子哥哥的眼神。” 皇后敛了笑容,想了想方问道:“是你姨丈弟弟家的姑娘?” 季煜眨眨眼道:“应该是吧,那府上除了二房中的姑娘,别人也没资格跪在无忧妹妹身后。” 皇后点点头道:“母后知道了,煜儿,难为你看的仔细。” 庄煜立刻涎着脸笑道:“母后,儿子看的仔细,您是不是要奖赏儿子啊?” 第10节 皇后本在思索,一听庄煜的话不由笑着轻轻打了他一下,笑骂道:“哪有你这样的,母后夸你一句你就顺杆儿爬。说吧,又想做什么?” 庄煜只眨巴着眼睛,嘻皮笑脸的扯着皇后的衣袖闹道:“母后,儿子想去大姐姐家住一阵子,您就答应儿子吧。” 皇后一听这话立刻板起脸摇头道:“不行,你想做别的母后都能依你,独独不许偷懒不上书房。” 庄煜不是那种爱读书的孩子,每日上书房就如同上刑场一般,他一逮着机会就想取巧偷懒,只是皇后平日虽然宠他,却从来不曾在上书房这件事上由着庄煜,说破大天都不许他逃学。庄煜虽然明知道这一点,可是每一次却总忍不住拿来说嘴。 庄煜明亮的双眸暗了几分,他是真心不爱读书,只喜欢舞刀弄棒。皇后也知道这个儿子的性情,便缓了语气说道:“不过你若是认认真真的上书房念书,母后倒是可以答应你每隔五日出宫去你大姐姐家一次。” 庄煜闻言立刻兴奋的蹦了起来,快活的叫道:“儿子谢母后恩典。”他之所以要去大长公主府,皆是因为大长公主府与其夫家卫国公府其实是相连的两座宅子,而卫国公镇西将军严信手中一杆亮银梅花枪威镇天下,是庄煜最最崇拜的偶像。庄煜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磨着卫国公收他为徒,学得一手天下无双的断魂枪法。 看着庄煜高兴成那样,皇后也笑了起来,她拉住兴奋的庄煜,让他坐到自己的身边,摸摸他的头轻声道:“煜儿,母后知道你想学本事,自打六岁就开始打熬筋骨,可是要跟严老国公学枪法,要吃的苦头可比现在多数倍,你的身子骨还嫩,母后真的舍不得。” 庄煜一听这话立刻挺起胸脯拍的啪啪响,满口保证道:“母后放心,再苦儿子都熬的住,儿子定要学得一身绝世本事,将来好为大燕守土开疆!” ☆、第二十八章故人心 第二十八章故人心 靖国公府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于钦天监择定的吉日起灵出殡,送往远在西北的季氏家族墓地安葬。 季无忧和季无忌是孝子身份,自然一定要送灵,然而他们两个到底还是孩子,最后由庶出的三老爷季光慎一路护送灵柩回乡。 原本应该由二老爷,也就是季之慎的嫡亲弟弟季重慎护送的,可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偶然,季重慎在起灵之前忽然病倒了,这一病还不轻,让陈老夫人出动了自己的贴子请了相熟的太医过府诊脉,太医大吊一番书袋,最后的结论是季二老爷得了风寒,必得卧床静养半月方可痊愈,是以季二老爷便有十足的理由不走这一趟了。 起灵这日,陈老夫人只是带着府中一干人等送至大门,看着灵柩走远方才回转。送灵回乡,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三个月的时间,对陈老夫人来说,这三个月实在在重要了,足够让她做好她想做的一切安排。况且如今她唯一的儿子病着,陈老夫人自不会将已经死了的儿子放在还活着的儿子头里。横竖她是长辈,便是不亲自送灵别人也不好太说什么。 不提陈老夫人在靖国公府做什么手脚,但只说送灵队伍出了靖国公府,一路之上尽是各府所搭的路祭祭棚。其中半是季之慎的故交好友,半是做给皇上看的投机之人。不论是哪种,季无忧都和弟弟一起亲自谢吊,众人纵是有什么心思,一看到这对可怜的孩子,便也息了投机的心,基本上都真心的安慰她们。 那些与季之慎要好的故交,更是直接派了自家的侍卫随行护灵,直至将季无忧姐弟平安护送回京城。其中手笔最大的就是卫国公严信,直接派出三百府兵护灵。卫国公府的府兵不同于一般的府兵,那是个个上过战场见过血杀过人的,而且上的都是西北战场,西北一带提起镇西将军卫国公严信,那可是人人胆寒,有卫国公府这三百府兵在,季无忧姐弟可以高枕无忧。 严信对于小友季之慎的殒落极为悲痛,他送灵直送出城,又送了二十多里,直送到一个名唤折柳的小镇,三老爷季光慎见卫国公还要相送,不得不请季无忧和季无忌下车来到严信的马前。 “严伯伯高义,先父在天之灵必也感激不尽,您已经送出许久,请回吧。”季无忧牵着弟弟的手来到严信马前俯身拜下,轻声说了起来。 严信一甩披风跳下马,一手一个将姐弟两个拉起来,粗大的手落到两个孩子的头上,严信沉声道:“起来,无忧,无忌,伯伯再送你们一程。老夫与你们父亲为刎颈之交,原想着能将后事托付于他,不想今日却是老夫为他照顾后人。好孩子,你们父亲是铁骨金铮铮的汉子,你们要学他,不坠你们父亲的威名。” 季无忧抬头看着严信,目光坚毅勇敢,绝无一丝弱质女子的怯弱。“侄女儿谨遵严伯伯教诲。”季无忧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也掩不住语气的坚定。 严信板着的脸上微微透了一丝笑意,他将季无忌抱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粗声说道:“无忌,等你从西北回来,伯伯教你武功兵法三韬六略。” 季无忌立刻高声叫道:“是,无忌回来就拜伯伯为师。”自季无忌出生之后,严信几乎充当了祖父的角色,对于严信,季无忌自是极亲近的。 严信脸上笑意更浓了些,抱着季无忌的手臂略用了力,大声道:“好孩子,象你父亲。” 听了严信的话,站在严信长子严谨安身边的一个扮成小厮模样的少年立时垮了脸,眼中尽是沮丧之色,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少年可不是别人,正是五皇子庄煜,他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拜卫国公严信为师,奈何严信就是不收,庄煜只能下死力气纠缠,好歹已经让他成功进入严信的演武场,庄煜有信心最多一年,他就能磨着卫国公收他为徒,学那银枪一出鬼神皆惊的断魂枪法。 原本皇子们已经在城中路祭过了,可是庄煜一有机会出宫,哪能不溜到卫国公府向严信使尽水磨功夫。因严信要送灵,他便扮成小厮跟着出来。直到出了城严谨安才发现小舅子混在自家小厮之中,没奈何之下只得将他叫到身边看着,免得这小子一不错眼又溜不见了。 严谨安没奈何的摇了摇头,安抚性的轻轻拍了拍庄煜的肩膀。庄煜这才抬起头来。他这一抬头,目光正和听到叹气而看过来的季无忧。 一见五皇子庄煜扮成小厮混在队伍中,季无忧吓了一大跳,眼中难免露出些惊诧。庄煜见自己被认出来了,却也不躲藏,只大大方方的走过来对季无忧道:“西北苦寒风沙又大,妹妹多多保重。有事只管带信回来,必不叫妹妹受委屈的。” 季无忧只是微微错愕了一下,很快便恢复正常,她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轻声道:“多谢……您关心。”因庄煜扮成小厮,季无忧知他不欲被人识破身份,因此便将称呼含糊的混了过去。 庄煜点点头,很识趣的退到严信的身后,这会儿,正主儿可不是他而是严信。 没有将严信劝回去,众人只得继续前行,直到出了京畿,踏上前往西北的官道,严信能送行的最大里程。严信是武职,不奉圣旨不可擅自远离京城。 带住马缰看着送灵车队缓缓向西北而去。一想到好友从此便就一捧枯骨,严信心中悲痛至极,在马上晃了几晃,险些儿一头栽下马来。 严谨安一把拽住父亲的手臂,才算稳住了严信的身体,严信长叹一声,两行老泪缓缓滑下,季之慎之殇,严信痛极。 “父亲,咱们回吧,季叔叔走了,您得替季叔叔看顾无忧无忌,皇上已经有了旨意,命儿子监造忠勇郡王府,等无忧无忌回来便可入住。”严谨安最了解自己的父亲,立刻将皇上岳父对自己最亲的任命说了出来。 果然严信神色缓和了一些,他拍拍儿子的肩膀道:“好,安儿,你一定用心督造郡王府,可选好址了?” “父亲,不如我们边往回走儿子边说给您听?”严谨安轻声建议。 严信明白儿子的意思,顺着他的心意点了点头,一行人才信马由缰缓缓回城。 ☆、第二十九章宫心计 展眼便是新年,季无忧姐弟还不曾归来,让深宫中的皇后很是惦记。这日陈国公府庄灵入宫请安,皇后便忧心忡忡的说了起来:“也不知道无忧无忌在西北怎么样了,往年这时候你小姨妈总会带她们两个进宫,如今……” 皇后长长叹息了一声,对于最疼爱的小妹妹早逝,皇后心里始终没有过去。 陈国公主轻声附和道:“母后说的是,女儿也极想无忧无忌,她们已经走了两个月,想来得出了正月才能回京的。可怜无忧无忌那么小就要长途奔波,听驸马说西北冬日极寒且又风沙漫天,真难为他们了。” 皇后蹙眉点头,向周围的人挥了挥手,一旁服侍的宫女嬷嬷们忙鱼贯退下,陈国公主的神色凝重起来,她不错眼珠子的看着皇后,低声问道:“母后,可查出真相了?” 皇后眉间皱的更紧,愤愤低声道:“你小姨妈过世之前进了一碗红莲子羹,太医查验残汁发现其中有少量的红花。” 陈国公主面色一沉怒道:“竟有此事,红莲子本就有助产之效,还加上红花,母后,这到底是何人所为,分明是要置小姨妈于死地。” 皇后咬牙低声怒道:“无忧已经在第一时间将你小姨妈院中之人控制起来,可是厨下接触过红莲子羹的一应下人尽数自尽了,死了一个婆子一个小丫鬟,所有的线索都被掐断,竟无法再查下去。” 陈国公主脸色越沉,恨声道:“还用查么,在那府里有此手段的除了那陈氏还能有谁?别看那柳氏吆五喝六的看着威风,其实不过就是个拿钥匙的大丫鬟罢了。” 皇后冷声道:“灵儿,那柳氏也没这么简单,孙太医回禀,那红莲子羹里的药量只是促使你小姨妈早产,并不至于害了她的性命。” 陈国公主一愣,立刻追问道:“依母后之意还有其他人加害小姨妈?” 皇后沉沉点头道:“正是,你小姨妈过世之前的夜里,有人在窗外哭你姨丈,若非你小姨妈知道你姨丈已经过世,她怎么也不会……” 陈国公主大怒,跳起来叫道:“母后,这又是什么人指使的,可曾查出来,我们绝不能放过那个恶人。” 皇后点头道:“母后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加害你小姨妈的人,只是那夜中哭嚎之人无影无踪却是难查的很,此时她必藏的极深,唯有以外松内紧之法在府中缓缓秘查,才有可能查出真凶。” 陈国公主气恼的真咬牙,皇后反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灵儿,你太毛燥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母后忍得的起,等到无忧无忌长大成人,这害母之仇要由他们亲自去报。” 陈国公主急道:“等无忧无忌长大成人,那还得多久,若然那恶人远遁可怎么办?” 皇后摇摇头道:“这个灵儿大可放心,敢做出这种事情的必是一心搏富贵之人,咱们只在一旁看着,看谁是最大的受益之人,那他便是最大的嫌疑之人。你姨丈姨妈最不放心的就是无忧无忌,若是能让无忧无忌亲自报分,你小姨妈在天之灵必得安慰。” 陈国公主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心中暗暗记了下来,日后少不得要更加留意靖国公府那一拨人。 陈国公主进宫请安,是必要到慈安宫给太后请安的。皇上和皇后与太后之间面和心不和,很多时候都是由比较受太后喜爱的陈国公主在中间调和。因此皇后并没有多留女儿,与她说了一阵子话便将她打发去慈安宫了。 慈安宫是皇宫之中最气派恢宏富丽堂皇的宫殿。陈国公主进了慈安宫,太后便遣了身边得力的刘嬷嬷前来迎接。 陈国公主笑着叫了起,与刘嬷嬷一边往里走一边随意的笑着问道:“皇祖母这会子在哪里呢,可曾传了膳,今儿本宫可是特特来蹭饭的呢。” 刘嬷嬷是个圆胖脸圆胖身子看上去象个大阿福的嬷嬷,她立刻笑呵呵的回道:“瞧公主这话儿说的,太后娘娘一早就盼着您来呢,早就吩咐御膳房备下公主喜爱的膳食了。” 陈国公主笑了起来,只说道:“所以说皇祖母最疼爱本宫了,怨不得皇弟们嘴上不说,心里可酸着呢。” 刘嬷嬷陪着笑了起来,满宫之人都知道太后最宠爱陈国公主,至于这份荣宠疼爱中有多少真心,那就只有太后自己心里才清楚了。 “今天是外命妇请安的日子,可有人过来给皇祖母请安,若是皇祖母忙着,本宫就等会儿。”陈国公主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刘嬷嬷心里一紧,忙躬身说道:“回公主的话,今儿有几位夫人来请安,如今都走的差不多了,独忠勇郡王府的老夫人还在陪太后娘娘说话。” 陈国公主一听刘嬷嬷之言,心中就别扭的不行,什么忠勇郡王府的老夫人,她父皇压根儿没有加封那陈氏好不好,她现在还只是老靖国公夫人。 “是么,靖国公府在孝中,怎么这大过年的还……怎么都不懂得忌讳些,万一冲撞了,看她可担不担的起!” 陈国公主到底年轻,又因刚才听皇后说了那些事,因此脸上不由带出些幌子,只不高兴的沉声说了一句。 刘嬷嬷其实心里也有看法,如今靖国公府还在热孝之中,哪能巴巴儿进宫请安的,真不是知道忌讳。要不是太后一向喜欢陈老夫人,她刚才都想直接把陈老夫人拦在慈安宫外了。 刘嬷嬷虽然有想法,却也不能象陈国公主那样直接了当的说出来,只能垂头当没听见,在宫中不轻易表态才能活的长久,刘嬷嬷在宫中几十年,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陈国公主进了霜华殿,见太后高高在上,陈老夫人在下首斜签坐着,不知道正说着什么,见她进来便住了口,陈老夫人赶紧站起来,恭敬的低头站好,等陈国公主向太后请了安,方才上前深见礼道:“臣妾拜见公主。” 陈国公主神色淡淡的抬手虚扶了一下,并不是很有诚意的说道:“老夫人免礼。” 陈老夫人这才直起身子,不想陈国公主立刻丢过来一句:“原以府上今年有事,不会在皇祖母这里见到老夫了,没成想还是遇上了。” 陈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微滞,忙又躬身低头,不插不亢的说道:“给太后娘娘请安是天大的事,臣妾不敢有一丝怠慢。” 陈国公主淡淡笑了一下,压根儿不理陈老夫人,直奔上首的皇太后,挨着她坐下来撒娇道:“皇祖母,您有没有想灵儿?” 皇太后只当没有看到陈国公主和陈老夫人的机锋,乐呵呵的笑道:“当然想了,你这丫头,都已经有孩子娘了还这么撒娇使气的,全是哀家惯的你。” 陈国公主搓揉着太后不依的笑道:“人家哪有,灵儿的规矩是皇祖母亲自教的,当然是最好的。” 皇太后虽然不喜欢皇帝皇后,可是真心喜欢庄灵这个长公主,只顺着庄灵的手摇晃道:“好好,灵儿是最好的,好灵儿,就别再搓揉皇祖母了,皇祖母都要被你摇晕了。” 庄灵这才住了手,从袖中拿出一顶绣着鹤舞松间的出风毛墨绿云锦暖帽放到皇太后的手中,笑嘻嘻的说道:“皇祖母,这是孙女亲手做的,您看着可好?” 皇太后见是暖帽上镶了鸡子大小的极品鸽血红宝石,两边用金丝银丝绣了起舞的仙鹤,配以青翠的劲松,镶的纯白风毛正如白云一般将松鹤托起,意头好,针脚细密,果然是庄灵的针线,便乐呵呵的笑道:“好好,灵儿做的自是最好的。” 庄灵立刻道:“那灵儿给皇祖母带上?” 皇太后笑着应了,庄灵为皇太后除下头上戴着的铁绣红暗黄风毛镶绿宝石的暖帽,将自己做的给皇太后戴上,旁边有宫女捧过铜镜,皇太后对镜一照,满意的脸上尽是笑容。一时之间祖孙两个看上去别提有多亲热了。 站在下首的陈老夫人心中暗暗叫苦,她今日进宫的一大目的可就是在太后面前给陈国公主上眼药,不想她都还没说什么,这陈国公主就来了,让她非但什么话都说不成,还得眼睁睁看着陈国公主将太后的注意力尽数夺走,这让她心里如何能不气闷,因在热孝之中,进一趟宫对陈老夫人来说是很不容易的。 ☆、第三十章心龌龊 第三十章心龌龊 陈国公主一进霜华殿便缠着太后说东说西的,只让陈老夫人再没了说话的机会,她又听刚才太后吩咐御膳房备膳,便起身来到阶前跪安,太后只淡淡笑着随意赏了两样东西,便让陈老夫人出宫去了。不复从前对陈老夫人的热情。 虽然陈老夫人很得太后的看重,不过太后到底是有了年纪的人,对于忌讳冲撞之类的事情很是在意,就算她面上不显,心里也会隔应,是以陈老夫人这回进宫讨好拍马算是拍到了马腿上,完全没有达成她想要的目的。 回到靖国公府,陈老夫人少不得指着其他的事情将柳氏狠狠训了一通,方才出了心中的一口怨气。柳氏被骂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只能咬牙跪在婆婆面前垂头听训。 陈老夫人正训着二儿媳妇,二儿子季重慎便急匆匆来到慈萱堂。因陈老夫人训柳氏之时已经清了场,是以堂上只有陈老夫人和柳氏二人,就连陈老夫人最得力的邓嬷嬷都没在跟前服侍。所以季重慎一进来便急急问道:“母亲,可曾求得太后娘娘的懿旨,不叫咱们一家子分府而居?”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脸色越发阴沉,只重重哼了一声忿忿道:“今日陈国公主在太后跟前,不便说话。” 季重慎急的跺脚道:“这怎生是好,出了正月忧姐儿她们就要回京城了,郡王府已经修好,眼下只欠陈设未曾齐备,最多不过半个月就能住人了。” 陈老夫人皱眉道:“竟这么快?” 季重慎不无怨妒之意的说道:“皇上派了大驸马督造,凭卫国公和大哥的关系,他岂有不快的,儿子听说大驸马连年都不曾过的安生,所有的年酒全都推了,竟是日夜钉在郡王府督造。” 陈老夫人听了这话气的手直抖,咬牙道:“真真是再见不得我们家好,亏得当日老公爷那般提携关照严信这个小人。” 季重慎急道:“母亲,您看这可怎么办,总要快些想个法子,要不然等忧姐儿他们一回京,皇上就会下旨让她们搬府了。母亲您只是忧姐儿忌哥儿的祖母,也没有越过儿子让她们来奉养您的道理啊!” 陈老夫人脸色更加阴沉,只冷冷道:“知道了,为娘自有主意,你先下去吧。” 柳氏生怕自己被婆婆继续骂,忙也站起来低眉顺眼的说道:“儿媳这便服侍老爷回房。” 陈老夫人自有心事,也没心思再拿柳氏出气,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柳氏便赶紧跟着丈夫退了出去。 回到了二房的欣泰院中,柳氏方觉得自己有了底气,随季重慎走入上房之后,便拉长了脸抱怨起来:“母亲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回来便劈头盖脸的将我一通责骂,天可怜见的,我每日做小服底的服侍母亲,不敢说功劳,总有几份苦劳吧,竟只落得这般田地,想想真是让人灰心……” 季重慎心里本就有些烦闷,一路之上只是想心事也没说话,在路上之时柳氏还安分,并没有一句抱怨,不成想一回到自己的房中便抱怨个不停,季重慎心中着恼,只大喝一声:“好了,母亲是长辈,说你几句算什么,这都受不住你还有什么用!还不与我住口。” 说罢,季重慎一把推开正给自己解腰带的柳氏,怒哼一声大步走出房门,柳氏追到门口一看,只见季重慎出门直往东走,不由气的脸都变了形,死死的扯着手中的湖蓝丝帕,好好一方丝帕被她“哧啦”一声撕作两半,纵是如此也难解柳氏心中之气,立在门口不知骂了多少声“贱货”“臊蹄子”之类的话。 第11节 欣泰院东跨院住着给季重慎生下庶长子季延云的苏姨娘,这位苏姨娘颜色极好,为人又小意温柔极得季重慎的喜爱,却也不乏聪明能干,要不然也不能在柳氏的重重算计之下还平安的生下季重慎目前唯一的一个儿子。纵然是庶子,却也稳稳的占着长子之位,这不得不让柳氏每每恨的几欲发狂。 却说苏姨娘见季重慎来了,便笑意盈盈的迎上前来,只字不问季重慎为何一脸怒色,只一叠声的张罗着茶水点心,又温柔的服侍季重慎换了家常的衣裳,只说些季延云的趣事逗他开心。 果然季重慎最吃苏姨娘这一套,不大一会儿工夫便将在柳氏跟前生的气全都抛开,只和苏姨姨娘两人逗弄儿子,三口人亲亲热热的,瞧上去倒象是正经的一家人。 逗了一会儿子,季重慎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沮丧的说道:“阿柔,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啊!” 苏姨娘立刻用手掩住季重慎的口,不许他往下说,自己则轻轻柔柔的低声道:“能服侍老爷生下延云,已经是阿柔天大的福份,老爷您快别这么说,只要老爷您好,阿柔就好。” 苏姨娘越这么说,季重慎就越觉得对不起她,只紧紧抓住苏姨娘的手道:“阿柔,你好生养着延云,有朝一日我必让将你扶正,让你做正室夫人,我必要为你挣一份极风光的诰命,绝不止从五品,就是做王妃你都当得。” 苏姨娘忙惶恐道:“妾只求服侍的老爷舒服满意,其他的并不敢多想,妾将来如何全在老爷,老爷要妾是什么妾就是什么。” 季重慎听着苏姨娘小意儿温存的话,心中越发舒坦受用,命**将两岁的季延云抱走,打发了房中服侍的丫鬟们,季重慎抱着苏姨娘便滚入床榻之内,也不顾在孝中要为亲哥哥服齐衰一年的礼制,扯落苏姨娘的衣裳与之**起来。听得在房门当差的小丫鬟们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个个都低着头羞的不敢看人,只在心中暗自羡慕苏姨娘的得宠,同时对于得宠姨娘的生活也更多了几分向往。 东跨院的动静自然避不过柳氏的耳报神,她听得季重慎进了东跨院不过一个时辰便传了水,恨的眼睛都充了血,恨不得立刻冲进东跨院把苏姨娘打成个烂猪头。还是宋嬷嬷听到东跨院传水的动静便忙忙来到上房在柳氏耳边低语一番,才让柳氏压住恨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我听嬷嬷的,且等着吧!” ☆、第三十一章议归程(上) “近日风沙不绝,小姑姑还是缓些时日再动身吧。”一个肤色微黑两颊暗红的中年妇人斜签着坐在季无忧的下首,陪着笑容劝说。同样的话,她已经说过四五次了。 这妇人是季氏族长的大儿媳妇季大奶奶,如今的季氏族长与季无忧同辈,所以这妇人虽然已经快四十了,也不得不实实在在的称季无忧一声小姑姑。 季无忧微微蹙眉,自她送灵返乡以来,何曾有一日断过风沙,她从前也听父亲说过西北一年中足要刮七八个月的风沙,总以这个为借口挽留自己,族里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也不怪季无忧想的多,她心里清楚自己和弟弟虽然被封为郡主郡王,可是在族中却没有话语权,任谁都把她们姐弟两个当作做不得主好糊弄的小孩子。特别是弟弟,他的身份可谓是季氏族中第一人,可是族中人除了面上唤一声郡王爷,实际却没把他当回事儿,什么事都是族中议定了便直接作主,甚至连事先告诉一声都欠奉。要不是自己拿出郡主的款儿,又让徐嬷嬷崔嬷嬷拿出皇家教养嬷嬷的谱儿敲打了一番,指不定她们姐弟要怎么被做贱呢。 所以季无忧不得不多想,是不是京城已经递了什么口信儿过来,族中才会这般生事。 季大奶奶见季无忧没有理会自己,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她是族长的儿媳妇,是宗妇,平日里族中之人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大奶奶,如今到了个七岁小孩儿跟前倒连这点子体面都没有了。 一旁服侍的徐嬷嬷什么人没有见过,季大奶奶的一点子小心思她早就看的清楚明白,因此便似笑非笑道:“世人都知道西北风沙大,大奶奶也已经为此留了几次,若一直这样下去,王爷和郡主就不必返京,只在这里住下去了。” 季大奶奶真不是个聪明人,她竟然连连点头道:“住下好住下好,平日里想孝敬小姑姑小叔叔都不能,如今小姑姑小叔叔既回来了,我们定要好好孝敬的。” 徐嬷嬷真没想到这季大奶奶二五眼子到了这般地步,被噎的不知说什么是好,只能摇了摇头。 季无忧并不听季大奶奶说什么孝敬之类的话,只淡淡道:“兼儿媳妇的意思我知道了,我累了,你先回去吧。春草送客。” 季大奶奶没得个准信儿有些不想走,可是春草已经快步走到她有面前,笑着说道:“大奶奶请。” 季大奶奶不得不站起来行礼告退,春草将她送到廊下,看着她走远了方才松了口气,摇摇头嘀咕了一句:“真没见过这么没眼力劲儿的。”说罢才跑回季无忧身边服侍。 “春竹,到外头问问三老爷在哪里,若没出门就请过来商量事情。”春草一进屋便听到季无忧吩咐下来。 春竹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便跑出去到二门上命小厮传话,她莫约能猜到郡主是要和三老爷商量回京之事,想到终于能回家了,春竹心情自不是一般的快乐。 “郡主,小王爷醒了,命奴婢来回郡主。”春竹刚跑出来,赵嬷嬷便从里头走出来,向季无忧回话。自从杨氏过世之后,季无忧便以雷霆手段将季无忌身边的刘嬷嬷打发了,命赵嬷嬷专门服侍季无忌。 那刘嬷嬷还曾到季无忧面前哭闹过一回,却被季无忧一句话“小王爷的紫金福寿如意锁何在?”给问的哑口无言,刘嬷嬷这才知道自己偷拿小主子的东西给自己儿子之事发了,不得灰溜溜的走了。 “无忌醒了?他睡的可好?用了豆乳不成?”季无忧一听弟弟醒了,张口便问了起来,听得一旁服侍的徐崔二位嬷嬷同春草春兰等丫鬟一阵心酸,可怜她们的郡主过了个年才八虚岁,就得比个大人还要操心劳神。 “回郡主的话,小王爷睡的香甜,一醒来就囔着渴,已经用了一杯豆乳,还吃了一块梅花糕。小王爷说今儿的梅花糕味道好,命奴婢送来请郡主用一些。”赵嬷嬷是季无忧的奶嬷嬷,自是比别人更心疼自己的小主子,她忙掩下心酸飞快的回答起来。 季无忧一想到弟弟的贴心脸上便浮了笑意,轻轻点头道:“既无忌说好,便拿来我尝尝。” 赵嬷嬷将梅花糕奉上,季无忧尝了半块儿便停了手,轻声道:“怪道无忌喜欢,比平时甜了许多。” 赵嬷嬷忙道:“小王爷用了梅花糕便立刻用清茶漱了口,并不会伤着牙。” 季无忧听了这话方才罢了。命人将梅花糕撤下,此时春竹进来回话,说是三老爷并没出府,听了小厮回话便立刻赶了过来。 季无忧命人相请,少时,身着靛蓝素缎皮袍的季光慎快步走了进来。 季无忧站起相迎,浅笑唤了声:“三叔。” 季光慎因走的急脸上微有些发红,他揖首躬身见了个礼,口称:“见过郡主。” 季无忧浅笑虚扶,轻声道:“三叔坐下说话。” 季光慎这才在下首坐了,恭敬的问道:“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季无忧轻声道:“想和三叔商量起程返京之事。” 季光慎一听这话心中暗喜,离开京城的时候他的妻子叶氏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现在起程返京,他还能赶得上妻子分娩,身为被边缘化透明化的庶子,季光慎知道妻子受自己牵连,必不会被府中重视,若他不在家,万一有个什么可让他到哪里再找这么好的妻子。 “大哥大嫂的事情都办妥了,西北苦寒也非久居之所,郡主若打算回京,光慎现在就去安排。”季光慎强压心中欢喜恭敬的说了起来。 季无忧见三叔始终谨小慎微,处处陪着小心,心中有些不忍。三叔季光慎不是个有本事的人,却是个有良心的人,前世之时,他和三婶夫妻两个亦于暗中帮过自己姐弟,只可惜他是庶出,在府中说话终究没有份量。季无忧清楚的记得,前世出嫁之前,三婶借添妆之机,悄悄给了自己两千两私房银子,这两千两看着不多,可对三房来说却已经是他们财产中不小的一部分。季无忧想象的出来,三叔三婶要积蓄多久才能存出这些银子。 “三叔,无忧虽然被封为郡主,却也是三叔的侄女儿,您很不必这样的。咱们快些返京,应该能赶上三婶生小弟弟。”季无忧看着季光惧,眼神中透着亲近的暖意。 季光慎脸上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其实他现在不过也就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罢了。 一时商议已毕择定了日子,季光慎立刻去安排动身之事。一听说要返回回京城,前来送灵的上下人等无不心中欢喜,终于可以离开这苦寒的西北,回京城与家人团聚了。 ☆、第三十二章议归程(下) “什么,你小姑姑小叔叔要回京了?怎么这样快,你媳妇不是说已经请她们再住些日子么?”一个胡子半苍三角眼睛微眯的干瘦老头惊愕的问了起来。这老头正是季氏族长季臾。 “儿子媳妇是这么说的,可是刚才儿子见京里来的人正收拾行装,想是就要回京了。”回话之人是季臾的大儿子季兼,季大奶奶的丈夫。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你媳妇真没用,算了,我亲自去说。”季臾连连说了两句,便气呼呼的站了起来。 自从季无忧一行送灵回乡以后,当地大大小小的官员没有不来拜访的,自然谁都不会空着手来,季无忧以居丧守孝为由并不见那些官员,她并不知道季臾来者不拒,将过府拜访官员们所送的礼物一丝不落的全都收下,还平白的许了好多空头承诺。 季臾从没得到这样大的好处,自然想让季无忧和季无忌长长久久的住下来,如若她们一走,岂不是活活断了他的好大一条财路。季臾此人最是贪财,让他眼看着好处扎翅膀飞走,简直比活剜了他的心都疼。 “父亲!”季兼急的叫了一声拦住季臾的头里,不让他去找季无忧。 季臾三角眼一瞪骂道:“混帐东西,给老子滚开。” 季兼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父亲,这些日子您已经收了不少了,咱们家使费小,已经尽够过了,您千万别去找小姑姑,若然让小姑姑知道了,咱们一家子可都没有好处啊。” 季臾黑脸涨紫,指着季兼骂道:“混帐东西,你老子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季兼忙磕头道:“父亲,只看着您孙子吧,远哥儿进了学,要考科举还指着小姑姑小舅舅帮忙,若是这会儿得罪了他们,远哥儿的前程可就完了。” 季臾一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季远,便迟疑了起来,季氏一门只出了靖国公府这一支有出息的,若是他的孙子能考上科举,那他这一支改换门庭有望,日后也会成为官宦之家,到那时好处才是长长久久的。 想通了这一节,季臾这才将儿子拉起来,粗声道:“我儿说的有理,快去张罗着给你小姑姑小舅舅送行吧。” 季兼这才松了口气,忙爬起来跑出去安排送行之事,必要讨了季无忧等人的喜欢,日后等他儿子上京赶考,才有脸求郡王府帮忙。至于他父亲瞒着私自收下的礼物钱财,季兼在心里对自己说就当是这些日子小姑姑一行人的吃住使费,以求个自欺欺人的心安。 季光慎虽然自小被嫡母往废物点心上养,可却架不住他有个通情达理的好大哥,自小季之慎便没暗中帮扶教导这个庶出的弟弟。原本季之慎还说等此番出征回来就给季光慎选官,让他带着媳妇到外地做官,也省得再被圈在家中受搓磨。不想季之慎竟阵亡疆场,兄弟两个再也见不上一面了。 季光慎心里一直念着大哥的好,是以对季无忧季无忌姐弟两个也格外上心,特别是出京之后,季光慎行事不必顾忌嫡母,所以对无忧姐弟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如今季无忧只说了一句要起程回京的话,季光慎便立刻亲自带人安排起起来,不过半日工夫便打点的停停当当,只等起程了。 季光慎刚安排妥当,便见季兼小跑着过来,高声唤道:“三叔公,三叔公……” 季光慎转身看过去,见是季兼便含笑站着等他,季兼来到跟前行了礼,方才急急的说道:“孙儿听到三叔公小姑姑小舅舅要回京了,特来看看有没有会要帮忙的,再者,父亲听说您们要回京,已经备了席面为三叔公小姑姑小叔叔送行。” 季光慎在这里住了近一个多月,岂能不知身为族长的季臾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更知道季无忧和季无忌是皇上亲封的郡主郡王,身份极是贵重,岂是季臾这种平头百姓说请就能请的。想是季臾这阵子见多了陪笑脸的官员们,已经忘形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此番回乡归葬已经给够了季臾的脸面,着实不能再任由他蹬鼻子上脸,惯的没个四两沉了。 “兼哥儿有心了,回京之事俱已安排妥当,并没什么要兼哥儿帮忙的,至于贱行之宴,我看就免了罢,郡主的小王爷在热孝之中,岂有心思吃什么酒席。”季光慎并没有给季兼什么面子,直接了当的回绝了他。 季兼有些沮丧,自打季无忧他们到来之后,除过在下葬那日他们这些族人远远看了无忧姐弟一眼之外,竟是连句话儿都没有说的上。虽说家中的女人去请安时偶尔也能见一次两次,可是到底隔着好几个丫鬟嬷嬷的,根本说不上什么贴己的话儿,也没法子拢着小姑姑的心。至于小叔叔,更是一面都不曾见着。想来也是堂堂郡王爷身边还能少了人,何况这个郡王爷还小,哪里能轻易让他见着生人被腌臜了。 季光慎之所以不那么客气,一则他占着长辈的身份,二则,此番送他大哥归葬,皇上特旨批了一百守陵卫兵携眷在此永居守陵。是以季光慎根本不怕自己一行人回京后季臾敢对自己大哥的陵寝不敬。要知道那一百守陵卫兵可都是跟着他家大哥出生入死,受过季之慎之民之恩的将士。 季兼见说不通这位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三叔公,只得低头耷脑的回去禀报,季臾听了又气又羞,却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还得打点起笑脸准备送行。 却说季光慎回绝了季臾的送行宴,回头便入内告诉了季无忧。季光慎是个知道感恩的人,他大哥对他好,那么大哥大嫂过世了,他就得把对大哥的好百倍加于侄子侄女身上。况且季无忧姐弟身上都是皇封,是以季光慎不独有一份疼爱怜惜之心,更有一份敬重之意。 “多谢三叔推辞了,无忧若知道也必是如此回绝,族中之人众多,若是应了一家不应别家岂不平白得罪了众人,还不如都不应。”季无忧浅笑应了一句。对于季光慎方才的解释她又做了一番看似随意的注解。 季光慎心中一酸又是一喜,酸的是无忧小小年纪就不得不想的这么周全,喜的则是大哥大嫂虽然过世了,可有无忧这么聪明的孩子,必能撑起大房的天。 叔侄两个正说着话,季无忌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见季光慎在此,季无忌便软软嚅嚅的叫了一声:“三叔。”然后才直扑入季无忧,高声叫道:“姐姐,真的要回去了么?” 季无忧接住弟弟扑过来的身子,笑着拿开他揉眼睛的手,用洁净帕子给他擦擦眼,方点头道:“对啊,才三叔说了,我们明天就动身。” 季无忌欢呼一声,扭着送给季光慎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的叫道:“谢谢三叔。” 季光慎被季无忌叫的一颗心都软的快化成了水,忙笑着说道:“不谢不谢,忌哥儿,出来这几个月,必是想家想的狠了吧?” 季无忌却是没有丝毫迟疑的使劲摇了摇头,握紧小拳头大声道:“无忌不是想家,无忌想早些回京就能早些跟严伯伯学本事,只有学好了本事才能保护姐姐。” 季无忌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说的三叔和姐姐都时落了泪,这是才刚四岁的孩子啊,他得受多大的罪才能这么的懂事! ☆、第三十三章迷心窍 有季光慎的仔细安排和卫国公府的亲兵护卫,季无忧等人的返京之程非常顺利,不过二十余天便已经到了京郊的折柳镇。因天色已经暗了,便没有继续赶路,只与早早得了信儿前来迎接的陈国公主夫妻一同住进官驿,准备歇上一晚明天早上精精神神的进京城。 季无忧季无忌姐弟二人沐浴之时,陈国公府将崔徐二位嬷嬷叫到跟前,自出京之后细细问起,直问到季无忧等人起程返京。 听到季氏族人虽然有些贪婪,可对季无忧季无忌却都很是恭敬尊重,并没因他们年纪小而看轻了他们,陈国公主方才点了点头,直接吩咐道:“原本依本宫之意,让无忧无忌一回京就去郡王府的,不过怕伤了他们的名声,所以明日还是要先回靖国公府,等父皇颁了旨再名正言顺的搬过去。虽然郡王府有内府配下的宫人,不过无忧无忌也不能一个靖国公府的人都不带,你们也在那府里住了一个多月,什么人可带什么人不可带应该也能辨的出来,这眼可得掌好了,不能叫一个有贰心之人混进去。” 崔徐二位嬷嬷听了陈国公主之言俱是一喜,郡主和王爷能单独搬出去住是再好不过的,省得那陈老夫人与二房人等日日纠缠不清,想想便是在那守灵的七七十四九日之中,郡主和小王爷都没曾真正得了安生。 “还有,大房的财产你们也得看好了,一样不少的带到郡王府去,再不许让人私吞了。当日叫你们过去一则看顾无忧和无忌,二则便是替她们守住家业,你们可做到了?”陈国公又问了起来。 崔徐二位嬷嬷异口同声道:“请公主放心,奴婢们都安排好了,若然没有那份贼心也就罢了,若有,凭谁都逃脱不了。” 陈国公主满意的点了点头,赞了一声:“两位嬷嬷办事本宫再是放心不过的,要不然也不会单单挑了你们两位过去。”崔徐二位嬷嬷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杆子,觉得能得公主的夸赞格外的有面子。 且不提陈国公主问过崔徐二位嬷嬷之后如何同季无忧季无忌姐弟亲近,只说京城靖国公府的慈萱堂中,陈老夫人高高在上的独坐黄花梨镂雕福禄寿喜罗汉榻,看着在下面直转圈子的二儿子季重慎,没好气的说道:“老二,瞎转悠什么,天还塌下来不成,还不安安稳稳的坐下说话。” 季重慎在挨着罗汉榻左首的四出头黄花梨官帽椅上坐下,身子前倾的急切问道:“母亲,老三刚叫人送了信过来,明日他们就到京城了。” 陈老夫人沉声不悦道:“到便到了,难道还要你母亲我亲自出迎么?” 重慎急的直叫:“母亲,咱们砸了锁拿了东西,她们回来必定要闹的。” 陈老夫人面色更沉,只怒道:“都推到那不识好歹的贱人身上,正好借机收回大房的管家权,大房笼共就忧姐儿忌哥两个主子,还都那么小,自然是由我们这祖母替他们打理,这话便是说到皇上跟前,也没有说不通的。” 季重慎还是觉得心里发虚,只小声问道:“母亲,那老贱人虽说伤的极重,可她到底逃走了,如今生死不知,若是她寻到忧姐儿跟前……” 陈老夫人不屑的冷哼一声道:“便是算她命大又如何,一个逃奴之言难道还比我这个亲祖母的话有份量么?老二,你很不必管这个,只安安心心的待着,别什么都挂在脸上,便是没事也让人看出事来。” 季重慎连连点头表示受教,又压低声音道:“母亲,这事咱们虽做的机密,到底有个外人知道,若是……” 陈老夫人闻言没有说话,想了许久方点了点头,然后又低低说了一句:“为娘自有分寸,等出了你哥哥的孝,为娘做主把香雪丫头给你做姨娘。” 季重慎立刻明白了,点头道:“是,儿子明白了,儿子必会抬举香雪的。若是她生个一男半女,儿子就抬举她做二房奶奶。” 陈老夫人笑着点头,二儿子总是这么知道她的意思,这才是她亲手养大的孝顺好儿子。 那香雪不是别人,正是邓嬷嬷四十岁那年生的女儿,因是小女儿,生的又好,是以邓嬷嬷极其宠爱这个小女儿,虽然她是家生子,邓嬷嬷都没舍得让她进府里服侍,平日在家里当小姐一般的娇养着,因她是家生子儿,却又不愿嫁给府中的小子们,而外面的平民百姓纵然是娶不上媳妇,也不愿娶个入了奴籍的女子为妻,连累得三代以内的儿女都是贱籍没有改换门庭的希望。是以香雪的婚事很是艰难,她如今都十八了还在家里做姑娘,这可是邓嬷嬷如今最大的心病。 如今陈老夫人以二房的姨娘甚至是二房奶奶许给邓嬷嬷,自然会让邓嬷嬷感激不尽,日后必当更加忠心,那么让邓嬷嬷做的那些个不得见光之事,邓嬷嬷为了小女儿也会死死的埋在心里一个字都不吐落出来的。 季重慎见母亲已经做好的准备,便起身告退,出门之时他看到邓嬷嬷正守在廊下服侍,便微笑着招呼了一声,让还没拜倒的邓嬷嬷不必多礼。 邓嬷嬷早就被陈老夫人告知女儿能给二老爷做二房,是以对季重慎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巴结,而季重慎也有心拉拢邓嬷嬷这个在母亲身边最有份量的嬷嬷,于是二人正对了心思,说话也格外投机。 第12节 季重慎随手解下腰间的白玉螭首带钩递给邓嬷嬷,笑着说了一句:“拿回去给香雪玩吧。” 只这一句,邓嬷嬷立刻知道老夫人同二老爷说了,二老爷也很乐意这门亲事,再等半年自己就能做二老爷的丈母娘,也算是老夫人的亲家了。她忙双手捧住白玉螭首带钩,点头哈腰的对季重慎千恩万谢,高兴的简直找不到北。 季重慎见状哈哈一笑,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慈萱堂。那邓香雪从前他见过一次,的确是个好颜色的姑娘,嗯,比柳氏只好不差,想到半年之后又有新美人儿在怀,家私也增长了许多,季重慎也有些个找不着北了。全然不想他肆意强夺大房的财产,会不会惹怒大房背后的两尊全大燕最大的靠山。 ☆、第三十四章下马威 在折柳镇的官驿歇了一宿,次日东方将将破晓,陈国公主同季无忧一行人便起身用过早饭,起程往京城而去。折柳镇距离京城差不多两个时辰的路程,早些动身刚好能要午饭前赶到京城。 季无忧姐弟随陈国公主坐车子,大驸马严谨安在前头骑门,季光慎也是骑马,为表示恭敬特意落后大驸马一个马身的距离。严谨安回头笑笑招呼道:“季三爷不必拘谨,往前来咱们边说话边行,免得路上气闷。” 季光慎这才催马上前,与大驸马并辔而行。 “季三爷,昨日可曾命人回府报信?”严谨安一直没见到靖国公府的人出城迎接,便随意的问了起来。 季光慎心中暗暗叫苦,他早在七日前就命随从快马赶回京城报信,就算那名随从的速度再慢也早该到京城了。按说,他们一行人还没到折柳镇,靖国公派出来迎接的人就应该先一步到折柳镇相迎,可是到现在他连靖国公府的一个人影子都没见着,难道是…… 季光慎真没法子往下想。见大驸马问的急,他只得涩声道:“七日前已经派了两名随从快马回府报讯。” 大驸马严谨安“嗯”了一声,沉沉点了点头,便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而是转了话题问起西北的情况。季光慎也松了口气,赶紧将自己所见的西北情形细细讲了起来。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一行车队顺利进了京城,只见严谨安来到车窗外低声说了几句,坐在车中的大公主便道:“就依驸马安排。” 严谨安应了一声立刻调转马头离开,没过多一会儿,车外便传来三个内侍的声音:“恭请大公主,郡王爷,郡主升舆。” 车中的季无忧将站起来的弟弟拉到自己的面前,替他整理了身上的孝服,轻声道:“无忌,你继承爹爹的爵位,是堂堂忠勇郡王,要象我们爹爹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凭在哪里都不能让爹爹的声名受损。” 陈国公主看着季无忧姐弟那般郑重的神色,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只将手放在季无忧的肩上,轻声说道:“无忧无忌,你们还小,今日只把架势摆足,等搬进王府之后,便只需和寻常孩子一般就行了。” 季无忧和季无忌同时抬头看着陈国公主,异口同声道:“是,我们听灵儿姐姐的话。” 陈国公主微笑的轻轻拍了拍无忌的小脸,柔声道:“无忌真乖,你是姐姐见过最懂事的好孩子。” 同无忌说完,陈国公主看着季无忧,心疼的说道:“无忧,弟弟到底还小,以后担子都落到你肩上了。在外头,不论遇到什么都要坚强应对,便是受了委屈也只来同姐姐说,姐姐必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季无忧眼神坚毅,决然说道:“灵儿姐姐,如今的季无忧绝不是半年之前的季无忧,那个季无忧已经死了,现在的季无忧是时时以爹爹为榜样的季无忧。” 陈国公主欣慰的笑了起来,“好无忧,灵儿姐姐果然没看错你。” 一时姐弟三人下车各自升舆,三副銮驾沿着架起青幔蔽街,黄土铺路净水泼街的大道缓缓往靖国公府行去。 车驾还未到靖国公府所在的东华街,六名内侍骑了快马已经飞奔到靖国公府,便阖府之人出府躬迎大公主,忠勇郡王和萱华郡主的大驾。 陈老夫人一听管家报信,气的脸都紫了,这算什么事,两个小孩子回家竟然摆出那么大的排场,还要阖府之人尽数出迎,岂不是活活打了她的老脸。 季重慎也听了管家报信,他的脸色也变了,倒不是气的,而是吓的。陈国公主和驸马去接季无忧季无忌,事先他可是一丝消息都不曾听到。只看公主如此行事,必是恼了府中不曾派人迎接,若是公主问罪下来,他可该怎么办! 靖国公府中各色人等只能先按下各自心思,飞快的准备接驾诸事,陈老夫人季重慎柳氏按品级穿戴起来,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也都换上素服去了钗环,以素白丝绦束发,两岁的季延云和一岁多的三房嫡长子季维也都由奶嬷嬷给穿了素服抱出来迎接。 一行仪仗车马来到靖国公府大门前,陈老夫人已经率一众儿孙在此跪迎,陈国公主左手携了季无忧,右手携了季无忌,缓缓往前走了几步,才扬声道:“陈老夫人和叶三奶奶免礼。来人,送叶三奶奶回去歇着。”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心中气的不行,什么叫陈老夫人和叶三奶奶免礼,她竟和没品没级的庶子媳妇同一待遇了,这对她来说实在是种羞辱。 陈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见季无忧和季无忌分别站在陈国公主的左右,她眼神微微一暗,正要开口之时,陈国公主忽然松了手,季无忧和季无忌同时上前一步,一个行万福礼一个行千礼,口称:“孙女(孙儿)请祖母安。” 陈老夫人心里的怄劲儿就别提了,她可是刚想用话暗点季无忧和季无忌不孝,不想这两个孩子便先一步堵了她的嘴,先向她行礼问安,让她挑刺儿都没的挑。 “好,好,无忧无忌,祖母一直盼着你们早些回来,如今可算是到家了,真难为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就这么辛苦,快随祖母回家好好歇着。” 陈老夫人脸上立刻浮了笑容,上前一步将季无忧和季无忌搂入怀中,亲亲热热的说了起来。 陈国公主也不说话,只淡淡的看着,陈老夫人忙又对她说道:“多谢公主高义送两个孩子回家,老身来日必备厚礼前往公主府道谢。” 陈国公主淡淡道:“老夫人这话可说错了,无忧无忌是本宫的表弟表妹,可怜他们两个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本宫照顾他们是责无旁贷,老夫人不必言谢。” 陈老夫人听了陈国公主之言,别提有多堵心了。虽然无忧姐弟的父亲都过世了,可她这个祖母还在,听人说自己的孙子孙女儿是孤儿,这话可是怎么听怎么别扭的。 陈国公主眼角余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季重慎等人,见季重慎和柳氏身子都有些发晃,便在心里暗暗算了算时间,说起来他们跪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也差不多了。收拾他们日后有的是时间,也不急于一时,若一下子玩残了以后还玩什么。 “都起来吧。”陈国公主淡淡说了一句,季重慎等人这才有些狼狈的慢慢站了起来。如今正春寒料峭的早春二月,在外头跪上半个时辰的滋味可不好受。 “无忧,无忌,姐姐就送你们到这里了,赶明儿你们搬府姐姐再过来。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不开眼让你们受委屈,也不必忍着,只打发人来告诉姐姐姐夫,姐姐虽然没多大本事,可护着你们的能力还是尽够的。” 陈国公主撂下一句警告,这才回身升舆回公主府。 陈老夫人再不甘愿,也得跪下相送,而季无忧和季无忌因着身份品级,则只需站着目送,一时之间靖国公府门前两个孩子直直站着,旁边跪了一地的人,此情此景,让陈老夫人和二房一家子恨的差点咬断了牙。 ☆、第三十五章针锋对 陈国公主走远,陈老夫人便沉声道:“回慈萱堂。”说罢转身便向府中走去,连看都不再多看无忧姐弟以及刚刚赶过来的季光慎一眼。因刚才被狠狠的下了面子,陈老夫人这会再不可能有好声气。 季无忧也不恼,只拉着弟弟的手走在陈老夫人的身后,她们姐弟的品级在那里摆着,便是柳氏再不甘心,也不敢明晃晃的越过她们,满府下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到了慈萱堂,陈老夫人一个眼色,邓嬷嬷便将房中半数以上的丫鬟嬷嬷都撵了出去,能留下服侍的自然都是陈老夫人的心腹之人。此时陈老夫人便是说什么出格的话,也不用担心下人乱传。 陈老夫人这才不悦的开口道:“忧姐儿忌哥儿,你们回家便回家,摆这大排场做甚,没的生分了一家子骨肉至亲,岂不是让人白瞧了笑话去!忌哥儿还小,并不懂什么,忧姐儿,你是姐姐,怎么也这般不懂事?” 季无忌最容不得别人说他的姐姐,两道浓黑的眉毛一竖便要发作,季无忧一把抓住弟弟,将他拉到自己的身旁,硬是压住了他将要冲出口的话。 季无忧站起来淡淡的说道:“祖母容禀,昨日灵儿姐姐特特迎至折柳镇,因见无忧姐弟赶路辛苦,这才特命摆起仪仗车驾,只为让我们姐弟少受些辛苦。灵儿姐姐拳拳好意,无忧无法拒绝。无忧年纪小见识浅,原以为不论坐什么样的车子,都不会有损骨肉之情,看来无忧想错了,若有让祖母不高兴之处,还请祖母看在我们姐弟年幼失怙的份上,便原谅些吧。” 陈老夫人被季无忧一席话堵的说不出话来。双眼直视季无忧,眼中尽是愤怒之意。 柳氏见此良机,便立刻上前斥道:哟,过了个年忧姐儿果然是长大了,瞧这小嘴皮子麻溜的,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莫不是跟乡下丫头学的吧,从前你可不是这样,从前的忧姐儿温柔娴淑大方得体,再没个尖牙利嘴的时候。忧姐儿,你可是大家闺秀,万不敢学歪了,要不大哥大嫂在天之灵可怎么安心啊! “你……坏人……我……”季无忌一听姐姐被柳氏如此指责,气手小脸通红,攥紧小拳头如小老虎一般向柳氏冲去,季无忧瞥见柳氏眼中闪过的一丝得意,立刻冲上前死死拉住季无忌,捂着他的嘴将他硬生生拉了回来。 季无忌哪里肯愿意,只拼命摇头挣扎。可是他到底还小,季无忧又用足了力气,季无忌一时根本挣扎不出来。 “无忌听话。”季无忧在弟弟耳旁低低说了一句,季无忌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却没有再继续挣扎下去。 “二婶如此说无忧,无忧自不好辩驳什么,不过会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与姨妈听,娘亲不在了,姨妈自会代娘亲教导无忧,相信姨妈会指点无忧大家闺秀应该如何行事的。”季无忧挑眉展眼逼视着柳氏,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足以让堂上之人背生冷汗的话语。 有上一世的经验,季无忧深深知道有靠山不用是世上最愚蠢的行为。上一世她被祖母二婶等人哄的与皇家生分,先自抛了这样大的靠山,结果落个任人鱼肉的悲惨结局,这一世她再不会了,便是她狐假虎威又如何,管用就行。 柳你的脸刷的白了,她惶恐的看向婆婆,陈老夫人气的在心中暗骂:“蠢货,蠢货!” 陈老夫人也只是在心里骂一骂,面上还是要替柳氏做主的,她立刻用缓和的语气安抚道:“忧姐儿你真是不晓事,皇后娘娘每日要处理那么多宫务,岂可以这等小事去打扰凤驾,你二婶心是好心,不过她不会说话,最是个直心直肠的人。咱们一家子至亲骨肉,就不要计较了吧。” 季无忧展眉望着陈老夫人,浅浅笑了一下,轻声道:“既然祖母替二婶说话,无忧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不过二婶是二叔的妻子,自是要替二叔同夫人们交往,若都这般直心直肠,再遇上那等爱计较的,二婶岂不是平白替二叔结怨么?怪不得呢!” 柳氏的脸色立时由白转青继而发黑,她恨恨瞪着季无忧,却因为忌惮无忧会向皇后娘娘告状而不敢说什么,最多只能瞪瞪眼睛。 一旁的季重慎听了这话,便立刻脑补起来,他任礼部员外郎已经四五年了,一直都没有得到升迁,以靖国公府的地位和他大哥季之慎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这很不应该,难道是柳氏这个蠢女人在平日与同僚夫人的交往中得罪了人而自己却不知道? 季重慎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极大,因此看向柳氏的眼神也透了几分怨忿之意。季重慎不说自己本事不够,只一股脑儿将不得升迁的怨意尽数算到柳氏的头上。 陈老夫人心里越发惊诧,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哪里是她那性子绵软容易拿捏的大孙女儿,分明是浑身长刺的刺儿头,别说是拿捏了,就是略略靠近一些都被扎的满身血窟窿。 季无忧此时真心不愿意再同陈老夫人柳氏等人说话,她只想快些回到乐宜院安排搬府之事,皇上的旨意一到便带着弟弟离开靖国公府,再不理会这些烂人烂事。 趁着陈老夫人等人各怀心事之时,季无忧上前微微躬身说道:“祖母既然不想问问父亲母亲安葬之事,那就容无忧姐弟回房梳洗吧。” 陈老夫人眼神一滞,却不得不压着火挥手道:“那些事问你们两个孩子你们也说不清楚,回头只问你们三叔就是了,你们去吧。” 季无忧同弟弟向陈老夫人行了个礼便携手而去,竟是一句话都不在多说。 陈老夫人看着两个消瘦的白色背影,眼神中充满了阴鸷之意,等无忧无忌走出门,陈老夫人便将身边桌上的茶盏狠狠的扫到地上,愤怒的大骂一声:“混帐,蠢货!” 走在院中的无忧姐弟自是听到这般动静,季无忌气鼓鼓的叫了一声:“姐,你听!刚才你干嘛不让我说话!” 季无忧却没有动气,只淡淡一笑道:“无忌,你是男孩儿,将来要顶门立户做大事,这些内宅之事你很不用理会,没得看低了自己。内宅,从来都是女子的战场,姐姐自然会应付。” ☆、第三十六章失忠仆 回到乐宜院,季无忧先安排季无忌在厢房睡午觉,看着他睡沉了方才命徐嬷嬷守着,自己回了上房。回房之后季无忧方缓缓出了一口气,然后皱眉问道:“宁嬷嬷怎么一直不见?” 当日宁嬷嬷并不曾跟着无忧姐弟返回西北送灵,而是留在府中看管大房的财产,按说今日两位主子归来,宁嬷嬷必会率先迎出来的,可是直到季无忧在上房中落了座,也不见宁嬷嬷上来请安回事,季无忧心里一沉,便急急问了起来。 季无忧话音刚落,春竹便哭着从外头走进来,在季无忧面前双膝跪倒,伏地痛哭道:“郡主,宁嬷嬷没了……” 季无忧大惊,猛的站起来叫道:“什么叫没了,春竹,你快说清楚。” 赵嬷嬷与宁嬷嬷交情极好,一听说宁嬷嬷没了,也扑上前将春竹拽起来,胡乱抹了她脸上的泪,催促道:“先别哭,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没了?” 春竹哭道:“奴婢知道郡主一回来必要问宁嬷嬷话的,刚才没见宁嬷嬷出来迎接,奴婢便往宁嬷嬷屋里去找,谁知宁嬷嬷的东西全都没了,奴婢问了住宁嬷嬷隔壁屋子的孙嬷嬷,孙嬷嬷说宁嬷嬷偷盗太妃娘娘的财物,被抓住活活打死了。” 季无忧身子一阵颤抖,连连摇头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崔嬷嬷一听这话立刻出来跪下道:“请郡主屏退左右,奴婢有话回禀。” 季无忧强自稳住心神,向赵嬷嬷春竹等人点了点头,赵嬷嬷立刻带着所有的丫鬟们退了出去,在门外廊下将房子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不留一个可能偷听屋中谈话的死角。 “郡主知道这些年来一直是宁姐姐替太妃娘娘管着库房,自太妃娘娘有喜之后,太妃娘娘更是把整个大房的财产都交给宁姐姐打理。”崔嬷嬷低声说了起来。 季无忧急道:“这个我早就知道,崔嬷嬷,你就直接说吧。” 崔嬷嬷忙道:“是。库房的钥匙是宁姐姐收着的,除了宁姐姐再没有知道钥匙在何处,当日郡主动身之前,宁姐姐曾将库房的帐册清单抄录一份交给奴婢,并言说若郡主归来之时她出了意外,便让奴婢将帐册清单交给郡主,请郡主照着单子查验库房。” 季无忧惊道:“崔嬷嬷你是说宁嬷嬷事先已经知道自己会出事?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在季无忧的记忆中,前世之时宁嬷嬷并没有出事,只是在母亲过世之后回家荣养,她还记得宁嬷嬷走之前来给自己磕过头的。可是现在宁嬷嬷出事了,她竟被活活打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嬷嬷还没来的及回话,季无忧便抓住她问道:“宁嬷嬷预料到会出事,她可曾说过会出什么事,我绝不相信宁嬷嬷会偷东西,这绝不可能。” 崔嬷嬷重重磕了个头,含泪道:“当着郡主,奴婢要说一句僭越的话,宁姐姐之所以会被污蔑,全是因为她对太妃娘娘太忠心,她便是死也不肯将属于郡主和小王爷的东西让人抢走,招了人忌恨才会被……” 季无忧愣愣的站着,眼泪扑落落的砸到地上,瞬间便被青莲色的如意云纹地衣吸尽了。 崔嬷嬷抬头紧张的看着季无忧,眼神中透着不忐忑与期盼。 终于,季无忧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崔嬷嬷你起来,去厢房叫醒小王爷,叫上徐嬷嬷春草赤霄她们随本宫一起去昊极院。” 崔嬷嬷眼中闪过欣慰欢喜,立刻爬起来应道:“是,奴婢立刻就去。”说罢崔嬷嬷便往外走。刚走了两步便听身后传来一句:“慢!” 崔嬷嬷愕然站住,转过身子叫了一声:“郡主?” 季无忧摇了摇头,低声问道:“先不去昊极院,崔嬷嬷,你可知道皇上何时才会降旨?” 崔嬷嬷一想便明白了,眼中的欣慰之色更浓,立刻走回来低声道:“适才听大公主说旨意早就拟好,只等郡主和小王爷一回府便会立刻来颁,奴婢想应该就快了。” 季无忧点了点头,低低道:“好,嬷嬷,你先叫赤焰过来我有事交待给她,再去打探谁是传旨之人。打探清楚速来回禀。”崔嬷嬷应了一声赶紧快步走出去,她生怕慢一慢便误了事。 赤焰是服侍季无忌的丫鬟,今年七岁,最是聪明淘气,而且对大房极为忠心,季无忧就是看中赤焰的聪明与忠心,而且她身形小不容易引人注意,由她去打探消息再合适不过的。 少时赤焰进了上房,季无忧轻声道:“赤焰,回头悄悄去昊极院瞧瞧有没什么特别之处。” 赤焰忽闪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轻快的应了一声:“是,奴婢换了衣服就去。” 季无忧浅笑点头,这就是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她只要点一下,赤焰便都明白了。 莫约过了两刻钟,扮成小厮的赤焰便回到了上房,看着赤焰的样子,便是季无忧再有心事也不由轻笑起来,赤焰本是个眼睛又大又亮,皮肤白白嫩嫩的漂亮小姑娘,结果现在却成了个灰头土脸丢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寻常小厮。 赤焰举起袖子在脸上抹了把,蹭掉一块灰迹,这才露出白嫩的皮肤。她跪在季无忧脚旁,低声道:“回郡主,昊极院的库房门锁附近有被砸过的痕迹,门上的锁虽和原来的锁样子一样,可明显有磨旧的痕迹,奴婢以为那锁一定是新换的。” 季无忧点点头,又问道:“其他的呢?” 第13节 赤焰忙又说道:“看房子的素锦姐姐和瑞香姐姐被关起来,如今昊极院里里外外都换了人,个个瞧着都挺眼生,断断不是咱们大房的人。” 季无忧轻轻哦了一声,昊极院的情况和她猜测的差不多。看来,必是她的祖母和二叔二婶对大房的财产下了手。季无忧真的想不明白,她的祖母为何如此狠心,她的父亲可是祖母的亲生儿子啊,怎么亲生儿子尸骨未寒,做母亲的就能做出这样狠毒无情之事! ☆、第三十七章守家业(上) 赤焰禀报过后不久,徐嬷嬷引着季无忌走进来,季无忌见姐姐脸色肃然,便噔噔几步跑到季无忧的面前,拉着她的手急急的问道:“姐姐,出了什么事,是谁欺负你了么?” 季无忧蹲下来看着弟弟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无忌,回头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只听着看着而不说话,将你看到的牢牢记在心里,好不好?” 季无忌撅起小嘴,不高兴的问道:“姐姐,为什么无忌不能说话?” 季无忧也不瞒着他,直接了当的说道:“无忌,姐姐回头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本不该让你参加的,可是你不在姐姐身边,姐姐心里就不踏实,只有你在姐姐身边,姐姐才不会有后顾之忧。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姐姐绝不允许你的声名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所以姐姐要你只听着看着而不说话。你明白么?” 季无忌似是而非的点头又摇头,季无忧便又解释道:“无忌,方才回乐宜院的时候姐姐告诉你内宅之事男子是不可以过问的,一但过问便会给人以中伤的口实,你是爹爹唯一的儿子,将来必要继承爹爹的遗志,所以家里的事情你只需要知道,却不要干涉。” 季无忌仿佛是又明白了一些,乖巧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无忌听姐姐的。” 季无忧伸出手指郑重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说到一定要做到,我们打勾勾。” 季无忌立刻伸出嫩生生的手指,与季无忧郑重其事的打了勾勾。 季无忧站起来后吩咐道:“赤霄,服侍小王爷更衣,将前次宫中赐下的素珠银朝天冠并雪缎素袍取来给小王爷换上。” 赤霄应了一声忙去开箱子取衣裳冠带,春兰见状忙也去将前次宫中赐下的宫制素服备好,服侍季无忧重新穿戴起来。 姐弟二人刚刚换好衣服,崔嬷嬷便快步走了进来,向季无忧屈膝回禀道:“回郡主,前来传旨之人是陆公公,奴婢已经将这里的情形告诉给陆公公,陆公公即刻遣人回宫请旨,估计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到府。” 季无忧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嬷嬷请起。有劳嬷嬷了,只现在还不能让嬷嬷去歇息,还请两位嬷嬷做好准备。” 崔徐二位嬷嬷同时屈膝道:“请郡主放心,奴婢早就准备好了。”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勤政殿总管陆炳手捧圣旨,身后跟着四位嬷嬷四名女官和十名小太监。似这般的传旨阵容,的确非常不寻常。 陈老夫人一听回禀便气的直捶扶手,恼怒道:“再没见过如此行事的,她们才刚进门就来传旨,就算是皇家也不能这般打脸!” 陈老夫人之言吓的季重慎慌忙摆手连声道:“母亲小声些,万不敢这么说啊!” 陈老夫人恨恨的瞪了季重慎一眼,怒道:“没用的东西,若有你大哥一半的出息,为娘也不必为你操这些心。” 季重慎被骂的抬不起头来,心中却是怨意频生,自小他听的最多的就是长辈说他不如大哥季之慎,季之慎之于季重慎,就是一个永远不醒的恶梦。 柳氏也站在下面,她见婆婆骂自己的丈夫,心里自不是个滋味,季重慎再不好,也是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父亲,婆婆何至于这般给他没脸,难道说丈夫不是她亲生亲养亲自惯出来的? 柳氏心里怨归怨,可该说的话她还是得提。“母亲,春熙堂正在设香案,儿媳这就服侍您更衣接旨吧。” 陈老夫人愤愤的哼了一声,却也自罗汉榻上站了起来。她心里也清楚,便是有再多的不满意,这旨意她也是必须去接的。 换上玄紫二色诰命服,陈老夫人在儿子媳妇的围绕下来到春熙堂,她们到春熙堂之时,季无忧已经带着弟弟在此等候了。看着无忧姐弟身边的素色郡主服和王服,陈老夫人只觉得分外的碍眼。每每想到大儿子战死,皇上对他只是封妻荫子,对自己这个生身母亲却任何表示都没有,陈老夫人心中便恨的不行。 陈老夫人完全不知道,皇上如此安排是她的大儿子临死之前的请求。季之慎最担心的就是母亲若得了比妻子儿女更高的诰封,他的孀妻弱子必会受尽委屈,唯有让妻子儿女的品级不比母亲低,季之慎心里才能踏实一些。皇上正是因为了解靖国公府的情况,才会在季之慎战死之后颁下那样一道加封旨意。 靖国公府之人到齐了,陆柄展开圣旨宣读,陈老夫人对那些四六骈文完全没有兴趣,她只想知道皇上到底要颁什么样一道旨意。 当陈老夫人听到:“……着勤政殿总管陆柄与懿坤宫掌事常氏率内府人等助萱华郡主忠勇郡王核查家产,三日之内搬入王府守制读书”之时,陈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 不独陈老夫人,便是季重慎和柳氏也都忍不住变了脸色,他们已经想到皇上下旨搬府,可是他们着实没有想到帝后会派出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内侍前来帮着无忧姐弟清查大房的财产。这可怎么办,那些东西他们已经拿到手了,如何能舍得还回去。 陈老夫人在最初的愤怒之事,很快就冷静下来。她心中暗自盘算了一回,便有了计议。 无忧姐弟接了圣旨小心供好,便与陈老夫人等人还有陆柄和常嬷嬷一起移到偏厅说话。 陆柄当先说道:“皇上命郡主和小王爷三日之内搬府,这时间是够紧的,老夫人,这便清点起来如何?” 陈老夫人皱眉道:“各房私产都是各房自己打理的,公公不必问老身的意思。” 陆柄淡淡一笑,向季无忧颌首道:“郡主,那便清点起来?” 季无忧轻叹一声,无奈的说道:“先母跟前的宁嬷嬷管着钥匙帐册,此番她并不曾跟着回乡,回来后一直未曾见着她的人,祖母,您可知道宁嬷嬷到哪里去了?” 陈老夫人早就想好了说辞,只做出极为气愤的样子怒道:“你的娘真真没有识人之明,竟将家私托付给一个不忠不义的下人,你们一走她们偷盗财物,被管家抓住后还抵死不认,不得已才动也刑,谁想她熬刑不过已经死了。” 季无忧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可是再听一次,她依然心里如刀绞一般难受,脸色变的惨白,身子晃了几晃险些儿站不住,季无忌一直听话的站在姐姐身边,见姐姐身子晃,他立时急了,小手一甩想挣脱姐姐的手,不想季无忧手上越发用力,还低下头给了弟弟一个安抚的眼神。 季无忌撅着小嘴,真的信守了自己的承诺,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竟是这样么?祖母说宁嬷嬷偷盗,可有证据,她偷盗了些什么,赃物何在?宁嬷嬷尸身何在?”季无忧直接问了出来。问的陈老夫人心里一滞,她竟不知道才刚刚八岁的大孙女儿已经能如此的心思,能这般敏锐的抓住重点了。 ☆、第三十八章守家业(中) 陆柄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神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心里却是暗自赞叹,以季无忧的小小年纪,能立时抓住被盗财物和宁嬷嬷尸身这两点的确是非常不容易。宁嬷嬷的为人陆柄也是了解的,那是再忠心不过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监守自盗,这里头必有蹊跷。 季无忧问过之后便一句话也不多说,只静静的望着祖母二叔二婶。她的目光很平静,却看得季重慎和柳氏心中发虚,更是让陈老夫人暴怒起来。 “忧姐儿,这就是你对长辈们说话的态度,实在是太不孝了!”陈老夫人色利内荏的叫了起来。 出乎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夫妻的预料,季无忧被祖母指责不孝,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害怕,甚至脸上的神色都没有一丝的变化。绝不象一般人一听到被斥责不孝,便赶紧跪下来请罪。 陆柄眉头微皱,他怕季无忧年纪小到底应付不住便想开口替季无忧说话,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季无忧却已经先开口了:“祖母责备的极是,身为先父先母的嫡长女,无忧不能为弟弟守住家业,的确是不孝。待追回所有家业之后,无忧自会向皇上请罪,求皇上治无忧不孝无能之罪。” 陈老夫人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哆嗦着的右手指着季无忧。站在季无忧身边的懿坤宫的常嬷嬷见惯世事,立刻猜出陈老夫人下步要做什么,便一个箭步冲到陈老夫人面前,一把抓住陈老夫人的手腕,用袖子遮住手,狠狠的刺激她的内关穴,陈老夫人只觉得手腕极痛,不由“啊……”大叫一声,一双眼睛立刻瞪圆了,这晕,自是怎么都没有办法装了。 常嬷嬷拿住陈老夫人的内关穴,语带双关的说道:“老夫人,郡主到底年纪小,又没经过事,如今遇上家业被盗抢之事也不是她的过错,老夫人何必如此责备郡主呢,便是老奴们看着,心里也怪不忍的。老夫人您说呢?” 陈老夫人不得不干干的说道:“嬷嬷说的是,原不是忧姐儿的错。” 季无忧立刻微微躬身道:“谢祖母不怪罪无忧。如今皇上给的时限很紧,无忧少不得要请祖母二叔二婶告知家业被盗抢的详情。若然不能追回所有被盗抢之物,无忧上对不起皇上娘娘,中对不起先父先母,下对不起幼弟无忌,请祖母垂怜,不要叫无忧做那等无义之人。” 柳氏一见季无忧口口声声要追回被盗抢的财产,心里急的不行,这一回砸开大房的库房,她可是很得了几件能传家的宝贝,她是断断不舍得将之还给大房的。 “谁知道宁嬷嬷都偷了些什么,她已经带着东西逃走了。”柳氏一时着急迷了心,便不管不顾的叫了起来。 季无忧神色一冷,立刻追问道:“适才不是说宁嬷嬷被打死了么,如何二婶又说宁嬷嬷携物遣逃?” 柳氏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说错了,便死死闭上嘴巴不再说话,反正大房的财产她得的是小头,真正的好东西可都在老夫人那里收着。 季重慎狠狠瞪了柳氏一眼,然后赔笑道:“无忧贤侄女儿,事情是这样的,宁嬷嬷偷了东西逃出府被我们发现,追了好久才将她追回来,只是那时她携带的财物都已经被她另外藏匿起来了,是以我们只抓到人,并没能把东西都追回来。” 季无忧挑眉看着季重慎,有意重重叫了一声“二叔”后问道:“宁嬷嬷一个人带着所盗财物逃走了,二叔,是这样么?” 季重慎此时只能点头,季无忧也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从袖出取出一只泛着紫褐光华的铜钥匙并一本有些泛黄的帐册递给陆柄,轻声道:“这是昊极院的库房钥匙和帐册,陆总管,烦请你和常嬷嬷并四位女官一起查验,看看宁嬷嬷到底偷走了什么。” 季无忧一拿出钥匙帐册,陈老夫人和季重慎还有柳氏齐齐变了脸色,陈老夫人惊问道:“钥匙帐册怎么在你这里?” 季无忧看着陆柄双手接过钥匙帐册,带着常嬷嬷和四名女官往外走,这才抬头看着祖母平静的说道:“先母过世之前交于无忧。” 陈老夫人脸色变了几变,到底是等陆柄带人走出房门,才气急低吼道:“忧姐儿,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非要闹的家不成家么?” 季无忧不惊不怒不惧,用很寻常的语气淡淡说道:“祖母这话无忧不懂,自始至终无忧都不曾闹过,只是要守住爹爹娘亲留给我们姐弟的财产,怎么祖母以为不该如此么?” 陈老夫人气道:“你才八岁,你弟弟才四岁,你们能懂什么,自是由我们大人替你们姐弟打理。为点子蝇头小利就闹的沸反盈天,你……你太……太不孝了!” 陈老夫人说来说去,也只能拿“不孝”二字来说话了。这若是在前世,陈老夫人一句“不孝”足以压的季无忧立刻生出寻死之心。可这一世不一样了,在季无忧心里,她要孝顺的只有亲生父母,祖母再别想用孝道将她死死捆住。心里不在意了,季无忧自不会弱了气势,反正自父母过世之后,她和弟弟为父母至诚守孝,这是连皇上皇后都下旨褒奖过的。她和无忌的孝顺名声早就已经传扬开了。这会儿自不必怕丝毫不占理的祖母。 “祖母可是忘记了,适才陆总管刚刚颁了旨,皇上命无忧清点家产三日之内搬府,这清查家业之事是皇上的旨意,孙女儿岂敢抗旨不遵?”季无忧占足了理,嘴上自是不饶人,直接将一顶意欲抗旨的大帽子甩给陈老夫人,噎的陈老夫人说不出话来。 季重慎见此情形真的急了,他立刻上前向所有服侍的下人挥手道:“你们都退下。” 陈老夫人等人带来的丫鬟嬷嬷都顺从的退了下去,而季无忧身边的徐嬷嬷等人却是一动不动,象是完全没有听到季重慎之言一般。 季重慎也知道自己指挥不动季无忧身边这些个来头大的嬷嬷们,只得看向季无忧哀求道:“忧姐儿,让她们下去,二叔有话同你说。” 季无忧缓缓向徐嬷嬷等人点了点头,徐嬷嬷等人向她行了礼方才鱼贯而出。 此时房中只剩下无忧姐弟和陈老夫人,并季重慎夫妻两个。季重慎又说道:“忧姐儿,让忌哥儿也出去吧,他还小呢。” 季无忧这回却是不答应了,只紧紧抓着弟弟的手正色道:“无忌虽小却是爹爹唯一的根苗,没什么是他不能听的。二叔要说便说,若不说,就请不必开口了。” 季重慎着实没有办法,只得长长叹了口气,一撩袍子便双膝跪倒在无忧姐弟的面前…… ☆、第三十八章守家业(下) 季重慎这么一跪,陈老夫人便怒喝道:“老二你要做什么,还不快与我站起来。” 柳氏忙上前去扶季重慎,却被季重慎一把推开,他只看着季无忧,神色戚然的说道:“无忧,二叔没替你们姐弟看好财产是二叔的过错,二叔认了。你们是大哥的亲生骨肉,一笔写不出两个‘季’字,我们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一家人啊,若然将此事闹的众人皆知,就算你们不念着靖国公府的名声,也该想想你们父亲的清名吧!千万不能让闲言碎语伤了大哥的声名体面啊,再者无忌将来总是在长大入朝为官的,万不能给人攻击无忌的理由啊!” 季无忧只是定定的看着,静静的听着,与季无忌两个人俱是一言不发。季重慎说着说着便落了泪,看上去好不可怜。柳氏一听丈夫之言忙也帮腔道:“是啊,忧姐儿忌哥儿,你们二叔一心为你们着想,你们可得知道好赖才是。千万不能让外人瞧了咱们家的笑话。” 陈老夫人听完二儿子的话,也连连点头沉声道:“忧姐儿,你二叔说的你都听见了,他是为了你们好,为了忌将来的前程着想,你若是个懂事的,便就此罢了吧。” 季无忧将目光移向祖母,皱眉不解的问道:“难道说家里的东西被盗抢之后,主人家连追问寻回也不可以么?无忧年纪小不晓事,的确不曾听过这样的道理,无忧只知道爹娘辛苦创下的家业,做儿女的必要牢牢守住方是孝顺。祖母,可是无忧想错了?” 陈老夫被噎的着实没法子回答,只重重的干咳几声以掩饰心虚。 此时季重慎忙又说道:“无忧贤侄女儿,话不是这知说,大哥辛苦创下的家业自不能不守,只是东西已经被宁嬷嬷偷走藏匿起来,一时也难以找到。皇上给的时间又短,不如这样,二叔补贴你们姐弟十万两银子,就当是二叔被人偷了东西,再怎么着也不能让你们姐弟受委屈不是?” 柳氏一听这话立时急了,忙忙高声叫道:“老爷,您说什么呢,咱们家哪有十万两银子!” 季重慎想要堵柳氏之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狠狠的瞪着柳氏喝骂道:“蠢妇住嘴,再没钱也不能让侄儿侄女受了委屈,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与我滚到一边去。” 柳氏素来惧怕季重慎,见他动了怒,只能瘪着嘴站到一旁,果真不敢再说话了。 陈老夫人此时也明白了二儿子的意思,便点点头道:“忧姐儿,你该明白你二叔是一心为你们姐弟好,为了咱们靖国公府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自然不会把家里的事情闹到外头去,就依你二叔之言吧。” 季无忧神色沉郁,牵着弟弟的手走到陈老夫人的对面,避开跪着的季重慎,季重慎也不好追着跪过去,只得自己站了起来。刚才他是一时着急,此时冷静下来,他才发觉自己根本不应该跪下。这一跪反而显了心虚。 “祖母,二婶方才说二叔家里并没有十万两银子,世间也没有大房丢了东西让二房赔钱的道理,无忧只想为弟弟守住家业,让爹娘在天之灵可以安心。刚才已经请陆总管常嬷嬷去清查库房,想来很快就能有结果,不如先看看失了哪些东西再说好么?”季无忧一丝不乱的说出这一番话,成功的让陈老夫人脸色数变。 “你……你这丫头好不懂事,我们这么说你怎么就是不明白!”陈老夫人气恼的叫了起来。 季无忧很是倔强微微昂头,一字一字说道:“祖母息怒,孙女儿只知道孝字为先,凭什么也不能越过无忧对父母的孝心。” 说罢这番话,季无忧便扬声高呼:“崔嬷嬷徐嬷嬷进来吧。” 不等陈老夫人并季重慎夫妻再说什么话,崔徐二位嬷嬷便快步走入房中,侍立于季无忧姐弟的左右,俨然如护卫一般。 陈老夫人和季重慎什么话都不能说了。他们有心离开,却因回头陆柄常嬷嬷等人还要过来而不能走,只得在此枯坐等候。 莫约过了大半个时辰,陆柄带着两名女官过来,只见他脸色极为沉重,将两张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张递给季无忧,沉声说道:“回郡主,这是库中所失财物清单。” 季无忧接过来细细看了一回,只气的小脸涨红双唇直颤。在前世的记忆中,这单子上有一半以上的东西都在慈萱堂出现过,还有一些曾出现季绣云和季弄云的嫁妆单子上,当时她并不知道那些都是大房的财产,还曾暗自伤心没了爹娘连份象样的体面嫁妆都没有人帮着准备。现在看来所有那些给祖母和二房争来体面的财物原来竟都是属于她和弟弟的。 “竟然被偷了这么多东西?我记得这个青铜螭首方尊个头极大,据说得有上百斤,宁嬷嬷将这么大的东西带出府,难道竟没有一个人发现?还有那个半人高的紫金百花薰笼,平时移动起来少说也得三四个人抬着,怎么宁嬷嬷一个人就都偷走了?若然真是宁嬷嬷做的,那我们府里岂不成了无人之地,由人随意进出了?”季无忧随意点了两样,便让陈老夫人和季重慎身上冒了冷汗。 当时她们只挑值钱的东西搬,全然没有想到这些问题。或者说在她们眼中季无忧和季无忌根本不足为虑,两个小毛孩子能有什么本事! “忧姐儿,你这么说是不相信祖母与二叔了?”陈老夫人愤怒的喝问。 季无忧微微躬身,用不解的语气问道:“当日爹爹曾教导过无忧,不懂便要勇于提问,孙女儿如今有不解之处,自当如实提出。还有,二叔说宁嬷嬷被抓回受刑不过死去,那么宁嬷嬷的尸身何在呢?无忧倒要问问宁嬷嬷,当日先父先母待她不薄,她如何这般冷酷无情,为了些许财物便将这些年的情义全都抛了。” 陈老夫人哪里说得出宁嬷嬷的下落。她在用刑逼问宁嬷嬷大房的财产帐册和库房钥匙未果之后,的确是下了命令将宁嬷嬷活活打死的。可是宁嬷嬷在府中多年,对人素来和蔼厚道,府中受过她恩惠的人很有几个。宁嬷嬷一被抓起来关进柴房,受过宁嬷嬷恩惠的两个家丁便趁夜偷偷将宁嬷嬷送出靖国公府,让她自己逃命去了。 陆柄在一旁看着,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他已经看明白了,心中深恨陈老夫人母子欺人太甚,只冷冷道:“郡主所言极是,咱家也深以为奇怪,如此怪事真是难得一闻,不如说与圣上听听,也让圣上知道世间还有此等奇事。” 陈老夫人和季重慎一听这话立刻慌了,母子两人立刻叫道:“不要!” 陆柄眼角一挑,颇带威势的看着陈老夫人和季重慎母子,沉声道:“老夫人,季二老爷何意?” 第14节 陈老夫人忙道:“让陆总管见笑了,我们府上出了这种事情,真真是丢死人了,如何敢污了圣听?既然已经有了单子,便照价算银子,丢了多少便由我们补上好了。便是自家吃些亏,也不能伤了我们府里的名声啊,求总管大人体谅些吧。” 陆柄还想说话,却见季无忧悄悄给了他一个眼色,陆柄便没有张口,只是沉沉的看着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不得不向季无忧问道:“忧姐儿,那单子上头的东西得合多少银子?” 季无忧摇摇头道:“孙女儿不懂经济,确实不知能合多少银子,从前听爹爹说陆总管最有眼力,不如您给掌个眼?” 陆柄立刻说道:“回郡主,咱家刚刚合了一下,少说也得值二十万两白银!” 陆柄话一出口,站在一旁的柳氏便“啊……”的大叫一声晕倒在地上…… ☆、第三十九章分家产(上) 陈老夫人见二儿媳妇突然晕倒,便想借机脱身,立刻大声叫道:“老二家的你怎么了,老二,还不快去请大夫!” 季重慎忙应了一声,拨腿便往外走,只是他刚走了两步,便听常嬷嬷唤道:“季大人请留步。” 常嬷嬷是皇后面前的红人,她的话季重慎不敢不听,只得停下转过身来,苦哈哈的问道:“不知嬷嬷有何见教?” 季嬷嬷笑笑道:“适才老奴瞧二夫人的气色尚好,想来只是一时迷了心,老奴有个万试万灵的方子能唤醒突然晕倒之人,不如让老奴先试试,若是不行再请大夫也不迟?” 身为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常嬷嬷自是要懂些个精浅的医术,而且她素来体察入微,一眼便能看出柳氏是装晕,自然不会让柳氏得了逞去。 季重慎不敢拒绝,只得点头道:“那就有劳嬷嬷了。” 常嬷嬷上前一手搭在柳氏的手腕上,另一手就便拨下柳氏头上簪的一丈青银簪,那银簪是新制的,簪铤尖头雪亮尖细,还泛着淡淡的银光。常嬷嬷诊了脉心中更加有数,只见她下手既稳且快,不偏不倚的正刺在柳氏的人中之处,疼的柳氏尖叫一声,险些儿从地上跳起来。 常嬷嬷将那枚一丈青银簪放到旁边的圈足海棠八瓣几上,向陈老夫人和季重慎说了一句:“二夫人只是迷了心,如今已经醒了便不会有事。”说罢她就退回到季无忧的身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做过一般。 陈老夫人脸色阴沉,狠狠瞪了柳氏一眼,然后向季无忧说道:“忧姐儿,你二婶身子不适,不如今日先到这里,有什么等明天再说吧。横竖也不急在一时。” 季无忧轻蹙眉头迟疑的轻声说道:“祖母说的是,只是皇上命陆总管前来,若不把事情办完,他回宫可怎么复旨呢?又不好请陆总管在府里留宿啊?无忧年纪小不晓事,还请祖母教导。” 陈老夫人被堵的都快喘不上气来了,她死死盯着季无忧,那眼神不是看孙女儿的眼神,而是冰冷的怨毒的眼神。 陆柄听了这话点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郡主所言极是。老夫人许不知道,适才咱家出宫之前,皇上曾有旨意,说是咱家能办便办,若是咱家办不了,那少不得要请淳亲王爷和卫国公爷劳动一番了。” 那淳亲王爷是如今皇上仅存的一位皇叔,专管皇亲及宗庙之事,淳亲王爷性子最是护短,刚巧淳亲王跟前唯一的女儿是无忧姐弟的表舅妈。卫国公严信就更不必说了。若由淳亲王爷和卫国公主持,只怕能将七成的靖国公府全都划给无忧姐弟。 陈老夫人心中暗恨,却也知道此时再不能不让步了。只得咬牙说道:“适才不知道宁氏那个贱人到底偷了多少东西,既然陆总管已经算出来了,那就由老身和老二拿二十万出来以补这份损失,忧姐儿,这样总行了吧?” 季无忧仍是双眉蹙起,略带忧虑的说道:“祖母这话无忧当不起,大房的损失怎好让祖母和二叔补呢,无忧只想追回属于大房的东西啊。” 陈老夫人牙咬的更紧,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忧姐儿不必在意,这是祖母和你二叔心甘情愿的。” 季无忧想了想,仍是轻皱眉头小声道:“长者赐不敢辞,无忧谢谢祖母和二叔的厚意。”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便立刻道:“翡翠,去帐上支取二十万两银票过来。” 季无忧一听这话便立刻出声道:“祖母且慢。” 陈老夫人本就心里憋着火,一听季无忧阻止,便没好气的喝问道:“你还要如何?” 季无忧却是不急不燥,只用轻轻淡淡的声音说道:“无忧曾听先父说过,当日祖父过世之前曾有过安排,已经给先父和二叔三叔分了家。只是……” “不可能!”陈老夫人不等季无忧说完便厉喝一声,打断了季无忧的话。季无忧的这一句话在陈老夫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季无忧竟然连这等隐密之事都知道。 事实上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八岁的季无忧的确不知道这件事。那还是前世季无忧出嫁之后,才从她的丈夫,也就是陈老夫人的侄孙口中听说了这个消息。只是那时,她已经一脚迈进了阎王殿。 “祖母可否容无忧将话说完?”季无忧不软不硬,不卑不亢的问了一句,问的陈老夫人尴尬不已,只用那要吃人的眼光死死瞪着季无忧,此时她看季无忧,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陆柄听了这话初时也是吃了一惊,既而便是暗自赞叹,赞叹过后又有些伤感,若非季之慎早亡,如何要季无忧这个才八岁的小姑娘来顶起这般的重担。 “季无忧你是失心疯了不成,连这种无稽之言也能编的出来,你不要以为有皇上和娘娘护着就能为所欲为!”陈老夫人气红了眼,指着季无忧便骂了起来。 季无忧眼中含泪,摇了摇头悲声道:“祖母这么说真是让无忧死无葬身之地了。祖父临终分家,确是先父告知的,并且请了老兴国公爷做见证,祖母,难道这也是无忧能编出来的么?” 陈老夫人心里大惊,当初请老兴国公见证,此事知道的人极少,若非季之慎告诉她,季无忧再不可能知道的。一想到大儿子竟然留了这么一手,陈老夫人心中的恨意便如翻江倒海一般不可遏止。她气的浑身乱颤,愤怒的大叫道:“谁不知道老兴国公爷去年就死了,你倒会讨巧,竟拿个死人说话。季无忧,季之慎是你的父亲,却也是我的儿子!” 季无忧想的就是和祖母二叔彻底断绝关系,自然不会退让,只坚持道:“老国公爷虽然过世,可书信凭证却不会过世,老国公夫人也没有过世,此事一查便可。” 陈老夫人恼羞成怒,气的说不出话来。一直没有说话的季重慎此时痛心疾首的悲声道:“无忧,你不要再说了,你想要什么就都列出来好了!” 季无忧轻声道:“二叔,无忧只要先父应得的。” 季重慎此时再也不敢小看季无忧这个刚刚八岁的侄女儿,当日分家之事他自然是知道的,想到六成家业尽归大哥,自己只得三成,还有一成得给庶出的三弟,季重慎心疼的都揪了起来。 柳氏替杨氏管了近一年的家,对府中的家底子自是再清楚不过的,她也知道当初分家之事,所以在管家之时可没少做手脚,如今听了季无忧要分家产之事,柳氏不免暗自得意,若非她有先见之明,偌大家私岂不能归了大房的两个小毛孩子。 柳氏看向季重慎,向他打了眼色,季重慎对于妻子亏空公中财产之事也不是不知道的,见了妻子的眼神,他心里才算略略踏实了一些,只沉着脸道:“无忧,既然你闹着要分家,全不顾你父亲的母子手足之情,那便分罢!” ☆、第三十九章分家产(中) 季无忧听完二叔季重慎之言,便看向祖母陈老夫人。陈老夫人心知此时情势比人强,由不得她不低头,只得铁青着脸撂下一个字“分”,便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少时柳氏着人将府中的帐册取来,打开后刚说了一句:“今年府中事多花销大,如今公中帐上只余白银二十七万两三千六百五十一两七百钱。” 季无忧便皱起眉头出言打断道:“二婶且慢往下报,请略等一等。” 柳氏心中一沉,立刻抬头看向季无忧,不高兴的说道:“忧姐儿,你如今打断长辈之言已经成了习惯么,怎么我们一说话你就打岔子?” 陈老夫人和季重慎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柳氏之言,然后同时瞪向季无忧。 季无忧并不在意这些,她只用略沉的声音问道:“先母有喜之后将家务移交给二婶,当时是和二婶对过帐的吧?” 柳氏还没有想到季无忧的用意,只微微撇了撇嘴轻哼道:“这个自然。”而陈老夫人却已经想到了季无忧要说的是什么,脸上顿现厉色,立刻高声叫了一句:“忧姐儿……” 陈老夫人说的慢了一步,到底没有拦住季无忧的话,只见她轻轻点头,扬声唤道:“春草,把当初与二夫人对帐的底册拿来。” 柳氏脸色大变,当初接帐之时,公中余银足有百万之巨,如今才一年工夫便只剩下二十七万两,说破大天也没有相信,便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柳氏从中动了多少的手脚。 陈老夫人脸色也大变,她以和自己年纪不相符的敏捷飞速夺过柳氏手中的帐册,假意扫了一眼便急急喝道:“老二家的你这是什么眼力,帐上余银分明是一百二十七万两。” 陆柄和常嬷嬷等人都是见惯世事的,岂能不明白,只是有些时候明白也不必说破,心里有数就好。陆柄暗暗观察季无忧的神色,见她也没有将柳氏往死里治的意思,心里就更加明白了。 陆柄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到底是老夫人眼力好。”然后便什么都不说了,继续拢着手站在季无忧旁边。 季无忧听了陈老夫人报的数字,在心中暗暗一对,虽比当初交帐之时少了几万两,不过也差不多了。便轻声说道:“祖母说多少便是多少。” 陈老夫人立刻道:“扣除二十万两,剩下的六成分与大房,三成半分与老二,半成分与老三。库中财物和庄子铺面土地也如此分。” 季重慎和柳氏如同被人狠狠从心口挖下一块肉的,疼的揪心扯肝,若季无忧不提分家之事,他本想将此事混过去,便可一房独得靖国公府所有的财产。可季无忧偏偏说话了,说的也不多,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便让他的财产立时缩了六成半。 柳氏怨毒的瞪着季无忧,那眼神象是要活吃了她一般。季无忧却不在意,只疑惑的说道:“祖母,无忧有两个不解,请祖母为无忧解惑。” 陈老夫人差点儿要把牙根咬断,才勉强挤出个“讲”字。 季无忧绝不客气,只条理清晰的问道:“第一,为何祖母要扣下二十万两?” 陈老夫人立刻没好气的说道:“那是我们补给你的损失。是看着你们姐弟两个可怜的份上,你二叔才肯吃的亏。” 季无忧立刻摇头道:“祖母也说是二叔被给我们姐弟的,缘何从公中出?不是应该分完之后再由二叔补给我们么?” 柳氏一听这话立时如同被摘了心肝儿一般,她狠狠的补向季无忧,勾起尖尖的指尖便往季无忧脸上抓去,此时柳氏什么都想不了了,只一门心思抓花季无忧那张令她愤怒至极的脸。 然而柳氏注定不能成功,站在季无忧身边的陆柄可是身负极高武功的高手。他身子都不用动,只是左手食指微微一曲,一道凌厉指风便打中柳氏腿上的麻穴,柳氏脚下一软便以五体投地之式仆倒在季无忧的面前,狠狠的啃了一嘴地衣毛绒。 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除了陆柄就没人知道柳氏是怎么了。陈老夫人憋了一肚子的火却不能向季无忧发泄,只能将柳氏当做出气筒,她狠狠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与我滚下去。” 宋嬷嬷忙上前将柳氏扶起来,几乎是半拉半拽的,硬将她拉了出去。柳氏犹自不依,一个劲儿的要回来。宋嬷嬷只得在她在耳畔低声道:“好小姐,老夫人都吃了大亏,您还能占着便宜?快回房让老奴看看可曾摔伤了没有,横竖有老夫人和老爷在呢,您这会出这个头算怎么个事儿。” 柳氏平日最听宋嬷嬷的话,这才气咻咻的让宋嬷嬷扶着走了。 季无忧并没有揪着柳氏的行为不放,只平静的看着陈老夫人和季重慎,面上无悲无喜,象是看不相干的外人一般。 陈老夫人心知来硬的不行,便先软了态度,缓声道:“无忧,你总不能让你二叔活不下去吧?” 季无忧脸上立刻笼起很受伤的表情,含悲轻声道:“无忧岂有那般想法,无忧一直没有说要二叔补偿,只是要追回失却的财物,是二叔要无忧顾着府中的体面,不许无忧追讨失物,还一再表示要自己补偿的,祖母,刚才您可是都听见的。” 陈老夫人刚想说什么,却见陆柄抬眼看了自己一下,她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立刻从对财物的贪婪中清醒过来,立刻说道:“好,就依无忧你的意思,先分,然后让你二叔再给你二十万两。” 季重慎急了,本来他只能分得三十几万两银子,这还没到手要就拿出二十万,他如何能舍得。季重慎叫道:“母亲……” 陈老夫人横了他一眼,威严的沉声道:“就这么分。” 季无忧又说话了,“祖母,当初听先父说祖父分给三叔的是一成家业。” 陈老夫便是再能忍,此时也忍不住了,只厉声道:“季无忧,你太过份了!” 季无忧并不害怕,只皱着眉头自说自话道:“难道是无忧想错了,嗯,看来还是要请老国公夫人将老国公爷的书信拿来对一对才好。” 陈老夫人听着这明晃晃赤果果的威胁,真是活吃了季无忧的心都有。季无忧所说的没错,当初老国公爷分给三房的的确是一成家业,而非陈老夫人刚才说的半成。事实上当初老国公分给大房的是七成家业,二房二成三房一成,季无忧之所没在刚才没有提出来,就是要替三房争取应得的一成,至于大房少了的那一成,季无忧以后自有办法得回来,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季无忧说的如此清楚,陈老夫人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她狠狠剜了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庶子庶光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好,给老三一成。” 季光慎本就没打算能从嫡母手中得到什么财产,如今见季无忧硬是替自己多争了半成,心中岂能不感激,只是他很清楚此时不能对季无忧有任何的表示,便走出来向嫡母陈老夫人跪下,诚诚恳恳的说道:“谢母亲大人。” 分家方案便这么定了下来,季无忧心知陈老夫人等人会在库房里动手脚,便早早将当初母亲与柳氏交接之时的帐册当着陈老夫人等人的面交给陆柄,请他暂时代为保管。陈老夫人见了便什么手脚都不敢做了。 季无忧知道有些财产已经被陈老夫人和柳氏转移了,她们需要时间将这些东西退回原处。于是季无忧便说道:“今日天色已经晚,不如明日上午进行交接,祖母以为如何?” 陈老夫人正想这么说,听了季无忧的话自是无不答应,甚至还暗暗庆幸,心中略略松了口气。若是立时交接,那她可真是要丢人丢大发了。 陆柄见状心中极是欣慰,向季无忧姐弟行礼道:“郡主,小王爷,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那咱家便回宫复旨,明日若得奉旨,必来为郡主和小王爷做个见证。” 季无忧和季无忌同时颌首为礼,陆柄心念一转,便有意多说了一句:“哦,还有一事要回郡主和小王爷,适才郡主所赐的钥匙并不能打开库房门锁,咱家倒是从一个管库的嬷嬷处搜到了钥匙。” 陈老夫人和季重慎一听这话魂都飞了,刚才那么紧张,她们生把这一节给忘记了,这可赤果果的把柄啊! 陆柄见目的达到,方才带着两个小太监告辞而去,至于常嬷嬷和四名女宫八名太监,则被陆柄留下来保护季无忧姐弟,免得今夜再生出什么事端。 ☆、第三十九章分家产(下) 众人各自回房,一直憋着没说话的季无忌眨着那双困惑的大眼睛直看着季无忧,季无忧见弟弟一副想说又不能开口的憋屈小模样儿,不由抿嘴轻笑,蹲下来看着季无忌的双眼道:“无忌,现在想什么都行啦。” 季无忌大大的松了口气,抓着姐姐的手连珠炮似的问了起来,“姐姐,刚才祖母好奇怪,明明二婶说只有帐上只有二十七万两银子,怎么姐姐只说了一句话,祖母就立刻改了口呢?难道帐也可以说多少就是多少的么?还有,是不是我们搬出去之后就再也不见祖母二叔他们了?” 季无忧见弟弟聪慧,心里自是高兴,她牵着季无忌的小手到椅上坐下,轻声细语的给季无忌解释起来。 “无忌,本来咱们娘亲交帐之时,帐上的余银足有一百三十多万两,而府中一年的销也就在五万两上下,是以怎么都不可能一年之中就花销了上百万两银子。二婶欺我们姐弟年纪小不懂这些,想占我们的便宜,才会那样报帐。姐姐只提一提当初交帐时的数字,祖母便知道姐姐是知道内情的,有皇上派的陆总管在跟前看着,祖母自然不能将这事闹将出来,所以才会立刻改了口。” 季无忌一听祖母和二叔二婶欺负自己姐弟,气的小脸通红,噌的跳下椅子挥舞着小拳头愤怒的叫道:“气死我了,姐姐,我要找他们算帐!” 季无忧看着弟弟通红的小脸儿,不由苑尔道:“傻无忌,姐姐不已经和他们算过帐了么,你倒想想看,刚才咱们姐弟可曾吃亏了么?” 边说,季无忧边将弟弟拽到身边,按下他的小拳头,仍将他拉到身边坐着。 季无忌细细一想,方才自己姐弟的确没有吃亏,好象生气的只是祖母和二婶,这才撅着小嘴挨着姐姐坐了下来。 “无忌,你虽然才四岁,可是咱们家就只剩下我们姐弟两个,所以不论什么事姐姐都不会瞒着你。你现在跟姐姐去昊极院,我们边看边说。”季无忧不想给祖母和二叔一丝的可乘之机,让他们有哄骗季无忌的机会,当下便带着季无忌去了昊极院。 现在守着昊极院的是陆柄带来的小太监中的四人。至于原本那些被陈老夫人派到昊极院的心腹则被隔离在昊极院的门房之中。 进了昊极院,季无忧带着弟弟直奔西院库房,她并不说什么,只让赵嬷嬷将季无忌抱起来,让他看库房的房门和锁。 季无忌看了一会儿,指着库房门问道:“姐姐,这门被砸过了。” 第15节 季无忧点点头道:“无忌真聪明,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在咱们回乡的时间里,库房被人砸开,房中好些东西都被人抢走了。” 季无忌气鼓鼓道:“我知道,是宁嬷嬷偷的。” 季无忧立刻摇头道:“无忌,你想想刚才在春熙堂姐姐说过些什么?宁嬷嬷是娘亲生前最信任的人,自从娘亲嫁给爹爹,宁嬷嬷便一直为娘亲掌管库房帐册,当初我们动身之前,宁嬷嬷还将库房册子连同钥匙一起交给姐姐保管。无忌,若是宁嬷嬷真有私心,她怎么可能主动将那些东西交给姐姐呢?” 季无忌眨巴眨巴眼睛,困惑的说道:“也是哦,那是谁砸的门呢?” 季无忧轻声道:“无忌,你和延云都有一把檀木宝剑,可延云的被他自己弄丢了,与你并不相干,你会不会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宝剑给延云?”那把雕着精美纹饰的檀木宝剑是季无忌目前最心爱的玩具,爱的什么似的,就连睡觉都要抱着不放。 季无忌想也不想便大力摇头道:“才不给,又不是我把延云的宝剑弄丢的,凭什么要把我的给他。” 季无忧眼含讥讽的轻道:“是啊,与无忌不相干,凭什么拿无忌的东西给延云。” 季无忌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啊”的大叫一声,“姐姐,无忌明白了!我们的库房门就是被二叔他们砸的。” 季无忧含笑点头,轻声道:“无忌真聪明。” 季无忌气鼓鼓的叫道:“姐姐,那你为什么不把二叔抢走的东西要回来,反而答应收那二十万两银子呢?” 季无忧轻轻抱了抱弟弟,在他耳边低声道:“无忌,这个姐姐以后慢慢告诉你,你只记住一条,姐姐断断不会让我们姐弟吃一丁点儿亏。” 自从季之慎夫妻相继过世之后,季无忧时刻将弟弟带在身边,事事亲自照顾,所以季无忌对姐姐的信赖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凡是季无忧说的,季无忌都百分百无条件的相信。 教过弟弟,季无忧又带着他吃了晚饭,消了食之后看着季无忌睡着了,季无忧方才回房躺下。 这一夜季无忧睡的很好,而靖国公府里的其他人便难以入眠了。 陈老夫人回到慈萱堂,也顾不得发作二儿媳妇,只厉色命她将所有的亏空立刻补回来。柳氏还想哭闹挣扎,却被陈老夫人一句:“若不想被休就立刻按我吩咐的去作,否则……” 柳氏吓的浑身乱颤,双手死死的捂住嘴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便是让她舍了一切,她也不能让自己落到被休回娘家的境地。 柳氏娘家庆阳伯府这些年来一直紧紧巴着靖国公府,好歹才在京城有一席之地,若是她被休回娘家,庆阳伯府就没了靠山,她不仅不会被娘家接纳,还会被娘家的兄弟姐妹们狠狠羞辱欺凌,以报她从前仗着自己国公府二夫人的身份对娘家亲眷颐指气使让她们受的气。 当下柳氏咬着牙应了,恭敬的退出慈萱堂回去安排。她只将管家以来侵占的家产都退回公中便也够了,还不至于要她倒赔嫁妆。其实在季之慎出事之前,柳氏虽然管家却也不敢动手脚,她所做的手脚全在季之慎夫妻过世之后,也不过是数月的时间,那些东西和银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存着,却也不曾少了多少。柳氏虽然肉疼的紧,可她知道若不将那些都拿出来,自己的下场会更惨。 莫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柳氏便将从库中偷出来的大小物件还了回去,又亲自捧了装满银票的小盒子去了慈萱,双手高举过头呈给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接了过来,打开匣子清点了一番,这才沉着脸点了点头,命柳氏回去了。 柳氏走后,陈老夫人命邓嬷嬷将挪入自己私库的部分公中财物送还公中。至于那些在她管家之时已经私吞的东西,陈老夫人自不会再将之还回去。 如果折腾了大半夜,婆媳两个才将将按着杨氏交帐之时的册子将公中财产恢复的差不多。 想到明天天一亮那些东西六成以上都要归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陈老夫人和柳氏都是又气又恨,婆媳两人皆是一整夜没能合眼,在心里不知诅咒了季无忧多少回。 ☆、第四十章名初扬 却说陆柄回宫之后,自是将在靖国公府所看到的一切全都照实向隆兴帝禀报。 听罢陆柄之言,隆兴帝眼含一丝惊诧的问道:“陆柄,任安的女儿果然处处占了先机,只凭她自己便让陈氏和二房生生吃了哑巴亏?”隆兴帝对于心眼儿偏到脚后跟的陈老夫人一向没有什么好印象,是以连一句陈老夫人都不愿意称呼。 陆柄立刻道:“回皇上,老奴所言句句属实,老奴自服侍皇上之后也算见了不少亲贵家的孩子,以老奴浅见,不要说是与郡主同龄的千金小姐,便是大上四五岁的,也没人能比的上郡主的聪慧果决。” “哦,竟是如此,朕仿佛记得任安家的闺女是个性子极绵软的孩子,可听你这么一说,朕倒有些个糊涂了,难道是朕记错了不成?”隆兴帝眼含笑意,轻松的说了起来。 陆柄忙道:“皇上有所不知,郡主本性纯善,若非小小年纪就失了双亲,她又有个年幼的弟弟的看顾着,但凡有一丝软弱就会被人活吃了,郡主又何必如此逼自己呢。老奴在一旁瞧着郡主所为,处处都是为了守护忠勇王府的尊严。不是老奴说嘴,靖国公府也太凉薄了。老奴这一辈子也没听到儿子媳妇前脚过世,做母亲弟弟的后脚便砸了库房明火执杖的抢东西。” 隆兴帝脸色一沉,冷声怒道:“混帐,简直岂有此理,怪道任安临终之时会那般托付于朕。任安,你放心,你的一双孩儿朕必为你妥贴照顾,养育教导他们成人。” 陆柄在昊极院清查库房之时,见被抢走的都是极好的东西,有好几件都是隆兴帝赏赐,经由他之手送过去的,所以陆柄心里极为生气,自然会在不违背事实的前提下给陈老夫人和季重慎等人好好上回眼药。 陆柄见眼药上的差不多了,这才又回道:“皇上,明日靖国公府分家,也不知道他们会请哪位大人做见证。郡主和王爷到底年纪还小啊。” 隆兴帝想也不想便说道:“明日你早早出宫请淳亲王叔去靖国公府为两个孩子撑腰,明日你也不必回宫了,只在靖国公府帮着料理搬家之事,搬好之后再回宫复旨。” 陆柄立刻应喏称是,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明天一早见了淳亲王爷,应该如何说话才最合适了。 隆兴帝知道皇后必也在等着无忧姐弟的消息,便传旨摆驾懿坤宫,此时天色已晚,隆兴帝去了懿坤宫自然会歇在那里,他一时倒忘记了中午在御花园中遇锦棠宫的丽妃,已经允了她晚上驾幸锦棠宫之事。 锦棠宫的丽妃自下午便开始沐浴梳洗打扮,又命御膳房精心准备了一桌全是隆兴帝平素喜欢的美味佳肴。然而她一直等到天黑透了,也一直没有等到隆兴帝的踪影。丽妃心中着慌,忙命心腹出去打探。 隆兴帝驾幸中宫并不是什么秘密,是以丽妃的心腹宫女瑞莲很快便回到锦棠宫,小声将皇上去了懿坤宫的消息说了出来。 丽妃勃然大怒,手一挥便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尽数扫到地上,摔的当啷乒乓一阵乱响。 “杨清蘅,贱人……不要脸……”丽妃心中怨妒极深,又因殿中尽是她的心腹,是以便毫不客气的咒骂起来。 殿中宫女太监无不垂头屏气,都尽可能的缩着身体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别看丽妃生的纤柔娇弱,可折磨起人来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便是对这些个心腹,丽妃上了性子也是毫不留情的。 丽妃兀自诅咒痛骂了一番,这才尖声叫道:“死奴才,还不快把这里收拾干净!” 瑞莲和瑞梅是丽妃的陪嫁丫鬟,平日最得俪妃看重,她们两个见主子的气发的差不多了,这才上前轻声细语的劝着丽妃回寝殿。看着主子转身走了,其他的宫女太监们这才长长出了口气,赶紧收拾起来。 回到寝殿之后,瑞莲瑞梅服侍丽妃卸妆,丽妃看着镜中娇美的自己,再想想青春已逝的皇后,心情才略好了些,沉沉问道:“皇上怎么突然去了懿坤宫,去查查是怎么回事。” 看上去生的忠厚老实的瑞梅屈膝应了一声,轻道:“奴婢服侍娘娘安歇了就去。” 丽妃点点头,这才将隆兴帝失约之事暂且按下。 再说懿坤宫中,皇后本没想到皇上会来,因此只淡扫蛾眉,胭脂香粉一概不用,只穿着一袭品蓝月华缎家常裙袄,黑鸦鸦的头发也只松松的用一双白玉长簪挽成垂鵠髻,耳上只戴一对净面白玉耳扣。虽然她贵为皇后为必为妹妹服丧,可皇后还是穿的简单素净以示对妹妹的哀思。 上天很厚待皇后,虽然她已经青春不再,可是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卸下皇后常服的她反比平时更多了些成熟女子的韵致。 隆兴帝的脚步很快,当皇后得到皇上驾临之时,隆兴帝已经到了永华殿外,皇后没有时间再更衣了。 匆匆迎出来,皇后急急拜上,隆兴帝只觉得眼前一亮,感觉皇后如清风一般拂来,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舒服二字。 一把拉住皇后的手,隆兴帝笑着说道:“清蘅快起来,朕有好消息说与你听。” 皇后被隆兴帝这么一拉手,白净的面颊立刻透出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往后抽了抽手,可隆兴帝抓的紧,皇后没能抽出来,只得轻声嗔道:“皇上,到里头慢慢说吧。” 隆兴帝呵呵一笑,与皇后携手进了永华殿,将陆柄所说的话竟是原原本本的学了一会。 皇后听罢比皇上当时还惊讶,只瞪大眼睛奇道:“皇上,您确定说的是婉儿的女儿季无忧么?” 隆兴帝一见皇后那吃惊的表情,不由心情更好,立刻点头道:“朕还能诓你不成?自然是任安和婉儿的女儿季无忧,这孩子真不错,不愧是任安的女儿,好!好!” 隆兴帝连说了两个好,欣赏之情逸于言情,皇后不由闭上眼睛双手合什喃喃道:“婉儿,婉儿你听到了么?你的无忧是最出色的,她已经替你和任安撑起门户看顾无忌了!” ☆、第四十一章证分家(上) 次日凌晨宫门刚开,陆柄便派了一名小太监飞马前往穆国公府,向穆国公冯至忠和国公夫人说了一番话。这穆国公冯至忠不是别人,他的父亲是季无忧外祖母的嫡亲长兄,他的夫人正是淳亲王爷唯一的宝贝女儿。 穆国公夫人听完小太监的话便立刻回房梳妆打扮,然后乘上八抬大轿火速回了娘家。陆柄还没到淳亲王府之时,穆国公夫人已经在淳亲王面前说了许多替自家表外甥诉苦叫屈的话,激的淳亲王爷那一部钢针也似的胡须根根竖起,拍着桌子哇吖吖的怪叫,直嚷着要去靖国公府给两个小娃娃撑腰。 就在淳亲王爷火气正旺之时,陆柄恰到好处的前来传了皇上的旨意。淳亲王一听旨意便大叫道:“阿瑟,跟父王一起去靖国公府,本王倒要瞧瞧靖国公府的那些混帐的胆子有多肥,连本王的外甥孙子孙女都敢欺负。” 陆柄一听这话不由偷偷一乐,果然他早先与穆国公夫人通气的办法再是灵验不过的,瞧瞧这还没见到着,淳亲王爷便已经叫上外甥孙子孙女儿了。 淳亲王爷是急性子的火暴脾气,他也不耐烦等着王府下人备车轿,只命随身伺候的小太监去马厩里牵出他那匹追风神骓,跳上马便飞奔靖国公府,急得一众服侍的下人护卫慌忙各自上马赶紧追上去,说起来淳亲王爷如今已经是六十开外的人了,若然有个闪失可不是玩的。 追风一路风驰电掣,不过盏茶工夫淳亲王爷便已经到了靖国公府的大门前,只见宝刀未老的淳亲王爷一个纵身跃下马背,倒提马鞭龙行虎步向靖国公府正门走去。 因淳亲王爷还没更衣就跳上马前来,是以此时他身上并没有穿代表身份的王服,穿的只是一件玄色贡缎家常袍服,只在衣领袖口绣了金银二色云纹,腰间束了一条错金镶玉腰带,看上去就是个有点钱的老头儿,不认识他的人绝对不会认出这就是连皇上都要敬他三分的当世唯一皇叔淳亲王爷。 靖国公府的门子一见来这么个普通老头竟敢闯国公府的正门,只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指着淳亲王爷喝叫道:“老头,眼瞎了啊,敢闯我们国公府的大门,滚滚滚!” 淳亲王从来都不是个讲理的主儿,便是在皇上面前,他都能无理搅三分,如今被个门子指着鼻子骂,淳亲王如何受的住,只见他右手一抖,那条用牛筋细藤掺了银丝编成的马鞭刷的在半空中击出一记漂亮的鞭花,便如灵蛇一般缠住那个大叫的靖国公府家丁,淳亲王右手轻轻一抽,便将家丁如同抽陀螺一般抽的原地旋转起来,那家丁足足转了二三十圈儿,才勉强卸去这一鞭抽打的力道,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正摔在淳亲王爷的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门上的众家丁一见同伴被打立刻都围了上来,淳亲王爷扫了他们一眼,右手马鞭一甩,只见那鞭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刹那间在每个家丁的胸口点了一下,所有围上来的家丁无不应鞭倒地。 只是眨眼的工夫,除了淳亲王爷之外,靖国公府门前便再没有一个能站着的靖国公府家丁。 此时陆柄和淳亲王爷的护卫还贴身太监们都赶了过来。自从季之慎过世之后,陆柄很走了几回靖国公府,是以府中的家丁都认得他,一见陆总管又来了,这些家丁们忙都硬撑着爬起来,行礼兼寻求保护。到这会他们还是不知道刚才得罪的是哪一位煞星。 不等陆柄说话,得了消息的季重慎和靖国公府总管季忠都赶了出来。季重慎是认得淳亲王爷的,一见这位最让人头大的王爷驾临,季重慎便觉得头顶乌黑一片,不论淳亲王爷是来做什么的,单只看他刚才那露的那一手,季重慎便知道这位王爷是来找茬儿的。他只是一时还没想到找的是什么茬儿。 季重慎忙向淳亲王爷赔罪,然后命管家将刚才在门上的所有家丁都拖下去重重惩罚,然后才陪着笑脸哈着腰请淳亲王爷入府用茶。 后宅的陈老夫人听说淳亲王爷忽然到来,心里头顿时一惊,淳亲王爷的护短可是满大燕都出了名的,他来该不是为了给已经被封为郡主和王爷的无忧姐弟撑腰吧?陈老夫人只想着淳亲王爷要护皇室的短,却忽略了淳亲王爷和无忧姐弟之前的亲戚关系。 陈老夫人忙穿戴整齐来给淳亲王爷见礼。穿戴之时她还特意命人压一压淳亲王爷过府的消息,想设计无忧姐弟落一个怠慢尊长的罪名。让淳亲王爷先入为主的厌了无忧姐弟,也好叫淳亲王爷回头不那么真心的护着无忧姐弟。 陈老夫人算计的倒好,只是她忘记了府中还住着常嬷嬷以及四名女官和十名小太监,淳亲王爷一到靖国公府,常嬷嬷等人便立刻得了消息,已经飞快的服侍无忧姐弟穿戴整齐,并簇拥着她们去了春熙堂。 陈老夫人到春熙堂之时,正见到无忧姐弟给淳亲王爷见礼,她的计划还没实施便已经落了空。 淳亲王爷一见瘦瘦弱弱的无忧姐弟,那股保护弱小的同情心便立刻泛滥起来,他一手一个将无忧姐弟拉起来,看看虽然纤弱却显得格外坚强的季无忧,再看看身高还不到他的膝头,却小脊梁挺的分外笔直,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无比有神的季无忌,淳亲王爷的祖父之心大发,抄手便将季无忌抱到膝头,看着他问道:“娃娃,怕不怕我?” 淳亲王爷这话绝对有本儿,他生就一副纠纠武夫的相貌,平日里小孩子见到他总吓的哇哇大哭,这让淳亲王爷很是郁闷,他其实是个很喜欢小孩子的人。 季无忌年纪虽然小胆子却大,而且他从小被父亲季之慎抱着见至交同袍,做武将的相貌多半不会太英俊,他们又是沙场拼杀出来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杀气。是以季无忌早就习惯了,他非但不害怕,而且还很喜欢和那些叔叔伯伯们相处。 只听季无忌脆生生的叫道:“不怕!” 淳亲王爷乐的哈哈大笑,狠狠的在季无忌脸上亲了一下,全不顾他那钢针一般的胡须会不会扎痛季无忌的小脸。 季无忌早就被亲出经验来了,淳亲王爷一亲,他便机灵的往后微微一闪,卸了淳亲王爷的一亲之力,却也没有躲的很开,还是让淳亲王爷轻轻扫了他白嫩的面颊一下。 淳亲王爷从没见过季无忌这么有趣的孩子,心中越发的喜欢,立刻扯起笑脸夸道:“真是个好孩子,告诉爷爷几岁了?” 季无忌竖起四指手指大声宣布道:“无忌四岁。” 淳亲王爷哈哈一笑,点头道:“才四岁啊,好!”说完便将手上戴着的墨玉扳指撸下来套到季无忌竖起的手指之上。 季无忌可不会客气,立刻大声说了一句:“谢谢爷爷。”喜的淳亲王爷越发开怀,只觉得季无忌这个小娃娃怎么看怎么对自己的脾气。 那扳指对小无忌来说实在太大,将他的四指都圈进去还在打晃儿,季无忌立刻抓着扳指送到季无忧面前叫道:“姐姐收着。” 季无忧轻轻一笑,伸手解下无忌腰间的荷包将扳指装进去,然后系回无忌的身上,轻声说道:“回头姐姐给你结个络子络起来就能戴了。” 淳亲王爷看看无忧,不由尴尬的笑了一下,他出来的急什么表礼都不曾准备,刚给了小无忌一个常年戴着的墨玉扳指,总不能什么都不给无忧吧。 淳亲王心里一急便习惯性的去盘腰间的玉佩,一摸到玉佩淳亲王便笑了,他扯下玉佩递于季无忧,笑着说道:“丫头,拿着玩吧。” 季无忧一看不由吓了一跳,那是枚方形的极品羊脂玉佩,材质和雕工自是极好的,然后那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玉佩中间刻着一个“煌”字,而煌是淳亲王的名,这块玉佩是皇族子弟出生之时特雕制,象征皇子身份的玉片。 ☆、第四十二章证分家(中) 那方玉佩所代表的意义太重,季无忧本不想收下,可是她忽然想起前世曾听说过淳亲王爷的脾气很怪,凭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只要是他送出手就绝对不会收回,若是自己执意不收怕是会惹他生气。还不如先收下来,反正只是一块玉佩而已,她只好生收着不拿出来招摇也就是了。反正就算没了这块玉佩,淳亲王爷仍是淳亲王爷。 想通了这一节,季无忧双手托玉高举过头,清清亮亮的说道:“无忧谢您赏赐。” 淳亲王爷见季无忧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自己的赠与,满意的点点头道:“好丫头,爷爷喜欢。” 陈老夫人一见无忧姐弟先一步来与淳亲王爷套了近乎,心中暗恨顿生,只是在淳亲王爷面前,她一丝一毫也不敢表现出来,这位淳亲王爷可是满京城都知道的浑人,他若是上了性子,别管对方是谁都会抡鞭子抽的主儿,绝对是京城中头一号不能得罪的人。 “王爷千岁安好,老身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还乞王爷恕罪。”陈老夫人陪着笑脸上前深深躬身问安,态度极为恭敬。 淳亲王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沉声说道:“听说今日你们府上分家,本王特来做个见证,看看分的到底公不公平,想来没有人有意见吧?” 陈老夫人心中发苦,脸上却不得不陪了笑容,连声说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淳亲王爷手一挥,大声道:“那就赶紧分,叽叽歪歪的做甚!” 陈老夫人只得命人将府中诸般帐册全都取来,又将按昨日说好的分法列出的单子送上,淳亲王爷不耐烦看帐,便沉声叫道:“管家何在?” 第16节 靖国公府的管家忙跪下回话道:“回王爷,小人在。” 淳亲王爷将眼睛一瞪,喝了一声:“哪个叫你,还不与本王滚开。铁头,管家何在?” 站在旁边服侍淳亲王爷的一名小太监立刻上前回道:“回王爷,彭管家在外头候着,奴才这就去传。” 淳亲王爷嗯了一声,小太监铁头一溜小跑将淳亲王府的总管彭升引了进来。 淳亲王爷一指两份帐册单子说道:“彭升,仔细查对清楚。” 彭升是淳亲王爷用了五十多年的管家,最是知道淳亲王爷的心意,只见他应喏称是,便站在一旁捧起帐册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陈老夫人和季重慎见彭升看的飞快,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似彭升这般看法,便是帐册做了些细细的手脚,他也是查不出来的。 彭升只用了两刻钟便将靖国公府的所有帐册全都看了一遍,接下来他又用了一刻钟的时候看了分给大房的帐册单子,看完之后彭升躬身向淳亲王爷回禀道:“回王爷,银两器物分的还算公平,可田庄铺子分的就有失公允了。老奴刚才细细看过,帐册所记的三十二处田庄之中,上等庄子共有九处,中等庄子十七处,下等庄子六处,其中分给大房的二十处庄子,尽是中下等,而九处上等庄子尽数归了二房,三房所得三处庄子尽为下等。如此分法着实不公。”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脸色便沉了下来,愤愤道:“这位管家岂可如此信口开河,我们府上的庄子是优是劣岂是你一张嘴便能说的。” 淳亲王爷冷冷扫了陈老夫人一眼,然后向彭管家道:“继续说铺子。” 彭升完全不理会陈老夫人,又说道:“府中在各地共有铺子十家,四家绸缎庄,三家粮号,一家兵器铺子一家书铺一家首饰铺子,其中分给大房的是书铺兵器铺子和一家粮号一家绸缎庄,分与二房的是首饰铺子和两家粮号,三房只得一家绸缎庄。王爷,老奴看了一下,位于神武大街的三家铺子地段最好规模也大,全都被分给了二房。从方才的帐册上看,二房的三家铺子一年少说盈利也有十余万两,而大房六个铺子加起来一年盈利也不过万两,至于三房的铺子,能不亏本便就三房的福气了。” 陈老夫人被彭升说的冷汗直流,她几乎要怀疑这彭升在她和二儿子分配家产之时就站在旁边看着,怎么竟说的一丝不差。 陈老夫人哪里知道,因为淳亲王爷是个懒的打理府务的人,因此先皇特意给了他一个素有过目不忘之能的精明总管,彭升刚才看了府中总帐,对于各个田庄和铺子的出息已经了如指掌了,因此才能如此准确的指出陈老夫人暗存的私心。 淳亲王爷大怒,一拍桌子喝道:“混帐!彭升,立刻与本王重做一份分府单子,一定要公平。” 彭升应了一声,提起笔飞快的写了起来,片刻之后,彭升便列出一份极细致公平的帐单。他素知淳亲王爷不爱看这些,就按着刚拟好的单子汇报起来。 彭升的声音传入春熙堂每个人的耳中,除了陈老夫人和季重慎之外,个个都觉得这份新的分家单子着实公平合理。在一旁的季光慎心中暗道:“若是依着这份单子,自家分府单过也不会太艰难了。”他总不至于再用妻子叶氏的嫁妆来填补家用的不足。 陈老夫人脸色发青身子轻颤,她看着站在淳亲王爷身边的季无忧,心中的恨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在陈老夫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季无忧惹出来的,若是她安份守己,府中又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陈老夫人却完全不想是她自己先算计着刚刚失了爹娘的孙子孙女儿,才引来这一切的后果。 季无忧已经想到祖母和二叔会在田庄铺子上做手脚了,她本也没在意这些。其实大房的私产很丰厚,绝不比整个靖国公府的公产少,那些田庄铺子的地契宁嬷嬷也早就在她动身去西北之前尽数交到她的手中,只是那些金玉器物没办法收起来,宁嬷嬷才自请留下来看守的。 不想淳亲王爷的突然到来让她连这一点儿亏都不必吃,连带着还替三房争取了最大的利益,季无忧心知淳亲王爷不会无缘无故的过来,必是皇上皇后怕她和弟弟受委屈才特特请出了淳亲王爷,感受到这深切的关爱,季无忧觉得心里温暖极了。 淳亲王爷见陈老夫人竟然还敢做手脚,勃然大怒喝道:“好个偏心到极点的陈氏!陆柄,彭升,你们两个看着一样一样的装箱打封条装车,立刻送往忠勇郡王府。若有人再出夭蛾子,陆柄,你直接回宫向皇上禀报,看皇上绕得了那个!” 陈老夫人面色如土,季重慎心疼的肝儿都抽了,却不僵着一张笑脸,任淳亲王爷说什么他都只有一个“是是”相对。 季无忧站在淳亲王爷的身边,将春熙堂上众人的表情都看在眼中,当她看到三叔眼中含着忧虑之时,她心里立刻明白了,便看向一旁服侍的崔嬷嬷,然后将眼光在三叔季光慎身上飞快的扫了一圈。崔嬷嬷会意,便悄悄走了出去。 ☆、第四十三章证分家(下) 却说崔嬷嬷出门后与陆柄轻声耳语了几句,陆炳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崔嬷嬷便又立刻回到季无忧身边侍立。陈老夫人和季重慎都看到崔嬷嬷走了出去,只不知道她出去做什么,心里难免犯起猜疑。 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并未能猜疑的太久,靖国公府的管家便走进来回禀,说是都已经按着单子分好了,大房分得财物正由陆彭二位总管监看装箱。 淳亲王爷沉沉嗯了一声,立刻抱着季无忌站了起来,大声道:“娃娃,爷爷带你出去瞧瞧。” 季无忌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叫娃娃,我的名字叫季无忌,爷爷你叫我无忌吧。” 淳亲王爷被季无忌那严肃的小模样儿逗的哈哈大笑,连声道:“好好,本王就叫你无忌,真是个人小鬼大的娃娃。” 淳亲王爷一起身,堂上之人都站起随他走了出去,靖国公府分家产自然不会在春熙堂的院子里进行。季重慎点头哈腰的在前头引路,引着淳亲王往库房所在的院子走。一路之上,淳亲王爷完全不理会季重慎的小心迎奉,只同无忧姐弟说说笑笑,路上倒也不沉闷。 陈老夫人见无忧姐弟如此得到皇室的看重,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悔意。早在皇上下旨册封无忧姐弟之时,她真不应该赌着一口气,有意为难无忧姐弟,更不应该在无忧姐弟送灵返乡的这段时间里软了耳根子,听了二儿子二儿媳的话,逼宁嬷嬷交出大房的库房钥匙和总帐不成,竟生将大房库房门锁砸了。将值钱的好东西拿走。陈老夫人此时还不知道,所有被拿走的东西加起来并不会超过十五万两。陆炳报了二十万两之时,就已经存了要替无忧姐弟狠狠宰陈老夫人和二房一把。 陈老夫人越想心中越悔,若是不把关系闹的如此之僵,就算是皇上下旨让无忧姐弟搬府,无忧姐弟也不能硬将她拒之门外,只一个“孝”字便能压死她们。到那时,她就成了忠勇郡王府的太夫人,怎么都好过一个过世国公的遗孀,更好过做一个五品官员府中的老夫人。何况皇上便是一时不升她的品级,将来为着无忧姐弟面上好看,也不会没有任何表示。 一想到这些,陈老夫人心中又悔又恨,悔自然是悔的对无忧姐弟做的太绝,恨,却是恨自己上了二儿子二儿媳的当,白白给她们当枪使。陈老夫人的性子素来如此,有错,全都是别人的,她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的贪心做祟,才会做出那些事情。 到了库房所在的院子,陈老夫人见地上摆着两种箱子,一种是打着忠勇郡王府标记的四角包银黑漆大箱,另一种则是没有标记的普通香樟木箱,那些香樟木箱极新,正由府中家丁往里运送。看家丁们轻快的脚步,便可知这些香樟木箱都是空箱子,是运来准备装东西的。 陈老夫人指着香樟木箱沉着脸问道:“这些箱子做什么用?”官宦之家并不用香樟木箱,而是选用酸枝花梨之类的材质上佳的木箱,而平民百姓没有资格用那么贵重的木料,故而多选用便宜耐用防蛀防霉的香樟木箱。 靖国公府的管家并不敢太上前,只深深躬身道:“回老夫人的话,这是些箱子是给三老爷准备的。” 陈老夫人脸色极阴沉,转头看向庶子季光慎,见他脸上满是惊讶,显然并不是他安排的。陈老夫人自认对这个庶子的控制极有力,她也不相信季光慎有这个胆子办出这样的事情。 “季忠,你好大的胆子,未得吩咐就敢私自做主,竟把自己当主子不成!”陈老夫人立刻怒喝起来。 季忠满心委屈,刚才他还想给府中好歹留一丝面子,不想老夫人却不领情,当着满院子的下人便责骂与他,季忠是府中的大总管,也是要面子的人。他立刻说道:“老夫人明鉴,小的未得老夫人吩咐断断不敢如此行事,只是刚才陆总管吩咐,说是皇上下旨分家,各房头自当分的清清楚楚,再没个分了家二房三房还裹在一起的道理。” 陈老夫人一听又是皇上又是陆总管的,便是心里再有想法也没了气焰,只恨恨骂了一声:“糊涂东西,这些本是你份内之事,却还要劳烦陆总管提醒,真真不省心。” 有淳亲王爷这尊大佛镇着,靖国公府下手干活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不过两个时辰,所有的东西都分别装好箱子摆在院中等待运送。 此时已近午时,厨下将备好的席面送上,淳亲王只让无忧姐弟相陪,对于眼巴巴乞求做陪的季重慎,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季重慎只得退而求其次,去陪陆彭二位总管,谁知这两人吃饭的速度简直如疾风一般,季重慎刚坐下来还未及开口,陆彭二位总管便已经停了箸,又赶着去安排搬府事宜了。 季重慎一个人独自坐在一桌饭菜之前,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同时恐惧之心也渐渐升起,如今他怎么还能看不明白,皇上处处替无忧姐弟着想,已经将他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其实季重慎真是高看自己了,皇上压根儿就没在意过他,各种呵护无忧姐弟的行为,不过是皇上为着和季之慎的一番君臣相得的恩义。似季重慎这种人,是还没有资格在皇上心中挂上号的。 从来没有资格做陪客的季光慎趁着午饭之时急急回到自己的院子,将分家之事的曲折细细说给叶氏知道。当叶氏听到陆总管已经将分给她们三房的财产都装了箱子,就连田庄铺子的地契也都给了季光慎,她立刻扶着椅子吃力的站了起来,急急说道:“老爷,我们同无忧无忌一起搬走吧。” 季光慎道:“我也想,只是你身子重,倘若有个……” 叶氏急道:“老爷放心,妾身这胎怀相很稳,况且也不到产期,我们赶紧搬走,便是搬到草篷里住着,那是咱们自己的,孩子也能堂堂正正的在自己家里出生。” 季光慎还是不放心,叶氏忙又说道:“老爷,我们赶紧搬吧,大夫说妾身这胎是个儿子,若是在府中,妾生只怕未必能平……” 季光慎不等妻子说完,便立刻掩住她的口道:“好,我们今天就搬。” ☆、第四十四章出樊笼 季光慎和叶氏夫妻二人仔细商议一回,决定先搬到叶氏陪嫁的一个小庄子上暂居,再慢慢打扫收拾分家时所得的房子,等都收拾好之后再搬过去住着。 叶氏算了算日子,就算下人们手脚再快,也不可能在半个月内将经年未曾修整的房舍收拾停当,而她最多再有十天便要分娩。于是叶氏同季光慎说定,就在她的陪嫁庄子上的生孩子坐月子,等出了月子再搬回京城。 季光慎同妻子感情极好,他总觉得亏欠了妻子,是以叶氏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夫妻二人一想到马上能搬出靖国公府这个大牢笼,欢喜之情便溢于言表,叶氏更是抓着季无慎的手兴奋的说道:“老爷,等为妻出了月子,咱们一定要好生感谢无忧无忌,若没有他们的暗中相助,陆总管又岂会帮着我们呢。” 季光慎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极是,虽说无忧无忌有皇家护着,可是她们到底还小,皇上和娘娘也不能每日不错眼的看着,我自小受了大哥的扶持大恩,如今又受了无忧无忌的恩惠,日后便是为他们两个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季光慎夫妻商议已定,叶氏便派自己的陪嫁嬷嬷先一步去庄子里安排,次日一早便能和无忧姐弟一起搬出靖国公府,在自己家中做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不论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夫妻有多么的懊悔怨愤,她们都不能改变次日一早靖国公府便一分为三的局面。这一夜,无忧姐弟和季光慎夫妻一夜好眠,而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则又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清晨,无忧姐弟和季光慎夫妻前往慈萱堂拜别,陈老夫人见孙子孙女和庶子眼角都暗含喜意,心中便越发堵的慌,呼吸也越发沉重起来。 一口气梗在陈老夫人胸中,她便不管不顾的不叫起,只任无忧姐弟微躬着身子,季光慎夫妻双膝跪在地上。 季无忧极看不上祖母的这番做派,论品级她和弟弟绝不比陈老夫人低,因此便自然而然的站直了身子,同时伸手轻轻拉了叶氏一把,跟在季无忧身边的春竹很是机灵,立刻双手扶住叶氏,硬将叶氏扶了起来。 跪在叶氏旁边的季光慎微一迟疑,然后便也跟着站了起来,从今日往后,他便是自立门户的当家之人,再不要象这现在这样伏低做小的委屈做人。 陈老夫人见状心中更怒,正要发作之时却被邓嬷嬷在一旁悄悄拽了一下,同时向摆在旁边高几上的两只匣子看了一眼。 陈老夫人心里立时通透了许多,用手拍拍几上匣子,缓声说道:“昨日分家分的急,还不曾将下人的奴籍分于你们。你们今日又急着搬出去,我便先分好了,这一只黄花梨的是无忧无忌的,乌木的是老三家的,你们都收起来吧。有了这奴籍在手,使唤起下人来才能顺手。” 季无忧心中暗道一声:“呀,竟把这个给忘记了,倒是有些个被动,已经择了吉时,此时也不好再撕扯此事,也只能先收下来以后再处理了。” 而季光慎早就想到嫡母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自己出去过痛快日子,如今见嫡母往自己府中塞人,心中反而踏实了许多。因此只躬了身子恭顺的说道:“谢母亲。”然后便将那只乌木匣子接了过来。 季无忧心中也有了主意,便如季光慎一样接过那只黄花梨木匣子,转手交到春草的手中。春草一入手,便觉得那只黄花梨木匣子份量不轻,真不知道老夫人都把什么样的歪瓜裂枣塞到王府来了。 刚拿了下人的奴籍,陆炳和彭升便各自带人前来帮着搬家。因昨日季无忧暗中相托,是以陆炳带的人手极多,而且分做两批,一批帮着忠勇郡王府搬家,另一批则被派去相助季光慎,免得他在搬家之时会被靖国公府各种刁难。 数十辆大车从靖国公府正门鱼贯而出,到神武大街后才分成两队,一队往忠勇郡王府而去,另一队则往城门方向行去。车辆分开之后,季光慎催马来到无忧姐弟的车前,隔着帘子感激的说道:“无忧,无忌,感激的话三叔不再说了,日后但凡有用三叔之处,三叔万死不辞。” 季无忧闻言立刻轻声说道:“三叔切莫说此外道之言,虽然分了府,可我们还是一家人。小弟弟出生后,三叔一定来告诉我们姐弟,也好叫我们跟着欢喜。现下在孝中我们不便出门,还请三叔三婶得空了就带弟弟妹妹来看我们姐弟。” 季光慎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 季无忧这才轻声说道:“三叔,时候也不早了,出城路远,可一定仔细三婶的身子。” 季光慎见季无忧如此周到,心中更加感佩,带马站到一旁,一直目送着无忧的车子行到看不见了,方才拨转马头追上自家的车子,缓缓往城外而去。 忠勇郡王府距离卫国公府只隔了两条街,距离陈国公主府也只一街之遥,离靖国公府可就远了,乘车少说也得一个时辰。这个住址是大驸马严谨安选好后躬请圣断的,皇上一看很合自己的心意,这才御笔一挥,将这所宅子赐给了无忧姐弟。 车队终于到了郡王府,在府门之前春竹先从车上下来,她向后跑了一程,上了后头崔徐赵三位嬷嬷的车子,在车上同嬷嬷们说了一番话,三位嬷嬷一听都笑了起来,原来春竹刚才传的话正是她们三个想向季无忧提的建议。 三位嬷嬷立刻命车子停下来,两个总角小厮搬下脚踏,崔徐赵三位嬷嬷全都走下车子,走到跟着她们后面不得不停下的数辆大车之前。 大车猝然而停,车中众人不曾防备,被甩的前仰后合,立刻有一个嬷嬷尖声叫了起来:“死赵三,你赶的什么车子,想撞死我们么,伤着我们,你有几个头也吃罪不起。” 这声音听着耳生,崔徐二位嬷嬷看向赵嬷嬷,赵嬷嬷便轻声道:“这是跟过老夫人的陈嬷嬷,在那府中最有体面。” 徐嬷嬷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对赶车的赵三说道:“郡主有命,你等立刻出城将所有仆妇送到庄子上去,不得耽误拖延。” 徐嬷嬷的声音够大,车中之人自然听的极清楚,几辆装满下人的车箱中立刻喧腾起来,只见最头里一辆车帘被人刷的撩开,一个头发灰白的白胖老嬷嬷愤怒的大叫道:“你这嬷嬷怎敢擅传郡主之命,我等是老夫人给郡主和小王爷的仆妇,岂可不跟着主子反去庄子上头!” 徐嬷嬷冷冷道:“这位嬷嬷可知自己的主子是谁么?” 那个老嬷嬷想也不想便高声道:“自然是老夫人。”话一出口,她也惊觉失言,只是出口了的话再能收回,只得死死闭了嘴瞪着徐嬷嬷,妄图以自己在靖国公府多年养着的威势压徐嬷嬷。 这位嬷嬷就是在靖国公府中最有体面的陈嬷嬷,如今靖国公府的大管家季忠正是她的儿子。没有人知道这陈嬷嬷早就被除了奴籍,她被陈老夫人安排跟着无忧姐弟,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陈嬷嬷料错了,出自宫中的徐嬷嬷怎么会将她看在眼中,徐嬷嬷只淡笑道:“原来嬷嬷是陈老夫人的奴才,并不是我们忠勇郡王府的,来人,将她拖下来送回去,其他人都先到庄子上,以后郡主和小王爷自有安排。” ☆、第四十五章入新居 徐嬷嬷话音刚落,两个跟着她身后的小太监立刻跳上车子将陈嬷嬷架起复又跳了下来,陈嬷嬷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被这么一架一跳,吓的立时脸色大变双腿发软,两个小太监一松开手她便瘫软在地,惊惶的尖声大叫:“了不得啦杀人啦……” 此时刚好有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军士经过,他们见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老太婆坐在地上紧闭着眼睛放声大叫,而离这个老太婆最近的人也离她七八步远,怎么看也没看出来谁要杀她。 领队的火长是个机灵的,他往远处一瞧,见前面正是忠勇郡王府,又掸眼一打量徐嬷嬷,见她气度不凡,身上穿的也是宫中嬷嬷的服饰,这个火长立刻赶上前来,抱拳躬身道:“这位嬷嬷,这里出了什么事,可否要小的效劳?” 徐嬷嬷向火长微笑了一下,淡淡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发现一个混入王府马车中的别府奴才,今儿是我们王府的好日子,且这婆子看上去也有了年纪,故而只命人将她拖下马车,不想这婆子却当街撒起泼来。” 那火长立刻接口道:“原来如此,想来这婆子必没安什么好心,就由小人将之押回五城兵马司处置,也免得误了嬷嬷的事。” 徐嬷嬷点头微笑说了一句有劳,那火长立刻又抱拳躬身道:“小人秦明不敢当。” 徐嬷嬷心中暗笑,这个火长秦明果然是个伶俐人儿,生怕自己不知道他是谁,特特报上了姓名。 徐嬷嬷向秦明笑了笑,秦明知道自己在这位嬷嬷心中已经留下了印象,便飞快的吆喝一声,两名军士立刻跑过来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陈嬷嬷五花大绑后塞了口,直接押进五城兵马司了。 徐嬷嬷这一手杀鸡骇猴绝对有用,所有的仆妇们都禁若寒蝉,由着车夫们调转马头,飞快的送出城,将他们关到大房私产中的一处小庄子上了。 季无忧只是吩咐了春竹,便没有再过问那些仆妇之事,只带着弟弟下了车,迎面便见陈国公主,太子和五皇子笑盈盈的站在王府大门看着她们姐弟二人。 “灵儿姐姐,太子哥哥……”季无忌一见到他们便大叫的跑了过去,声音透着无比的欢喜。 季无忧自从踏上王府的土地,一颗心便踏实下来,因此也不拘着弟弟,季无忌只是略略一挣季无忧便放了手,由着他撒欢儿。 陈国公主蹲下来迎着季无忌扑过来的身子,她口中轻嗔“无忌慢些,仔细摔着了”脸上却是浓浓的喜欢高兴。 太子庄耀见无忌撒欢儿的小模样儿着实招人,便也笑着弯腰摸摸已经被陈国公主抱住的小无忌的头,含笑道:“三月未见,无忌长高了哦。” 季无忌一听这话立刻把身板儿挺的笔直,兴奋的高声叫道:“太子哥哥,无忌每顿都吃一大碗饭,姐姐也说无忌长高了。” 季无忧笑着走上前来,先是福身见了礼,然后都挽着陈国公主的手臂,歪着头笑道:“自太子哥哥说只要无忌好好吃饭,等他长到这么高就送无忌一把宝剑,无忌可是天天拼命吃呢,还是太子哥哥有办法。” 太子听了这话只是笑着看向五皇子庄煜,连陈国公主也看着他笑,笑的庄煜立刻红了脸,小声嘟囔道:“大姐姐,大哥,这都多少年了你们还笑!” 第17节 陈国公主听了这话笑的越发厉害,只对季无忧道:“无忧,煜儿便是被你们太子哥哥这么哄着吃饭的,他这招对男孩子最灵了。” 庄煜脸上越发红的厉害,只气急叫道:“大姐姐!” 陈国公主知道庄煜虽然平日里脸皮厚,可在女孩儿跟前却不行,便立刻忍笑道:“好好好,大姐姐不说,无忧无忌,你们刚回京,连自家的宅子都不曾逛过,这宅子是你们大姐夫督造的,大姐姐也来看过好几次,今儿先陪你们逛一逛。总得把自己家的路记清了才是。” 无忧姐弟便在陈国公主太子和庄煜的陪同下开始了对自家的认识之旅。至于从靖国公府带出来的东西自有丫鬟嬷嬷们安置,完全不用无忧姐弟费一点儿的心。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布置的,只将那些东西统统归入库房就行了。现在的忠勇王府色色齐备,都是陈国公府亲自布置的,无忧姐弟只要住进来就行了。 只逛了不到三分之一个王府,便已经用了大半天的工夫,虽然现在仍是春寒料峭,可是自陈国公主以下,每个人额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粒儿。季无忧真没想到忠勇王府竟然如此之大,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季无忌倒不想这些,只兴奋的跑来跑去不时大声尖叫,今天他真的是太开心了! “前头是鸣凤轩,我们去歇歇脚,叫人把饭送过去,吃了饭再逛,你们说可好?”陈国公主指着不远处坡地上的一处房舍笑着说了起来。 众人自是无不答应,陈国公主命身边的宫女去传饭,然后引着弟弟妹妹往鸣凤轩走去,无忧走的有些累了,脚步不免慢了下来,陈国公主见状便也缓了脚步陪着季无忧慢慢走,边走边轻声说道:“无忧,宁嬷嬷之事我都知道了,他们既交不出宁嬷嬷的尸身,那她便有可能还活着,日后慢慢寻访,必是能找到她的,至于那些被偷了的东西也好办,自来各府的器物都有独特的标识,日后那些东西总有出现之日,到时候再做计较,不必急于一时。” 季无忧一听这话便立刻点头道:“灵儿姐姐,无忧明白的。如今我们终于离开那府里,想来不会再被算计着,我和无忌如今只想好好为爹娘守孝,一切都等出了孝再说。” 陈国公主微笑点头道:“无忧,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的。一切都等出了孝再说吧。” 季无忧心中微微一沉,她并不是真正的八岁孩子,陈国公主虽然语气很轻淡,季无忧还是察觉到一丝隐隐的不对劲儿。转念一想,季无忧便有些明白了。她立刻说道:“灵儿姐姐,安顿好之后无忧便带着弟弟闭门守孝,请您替无忧无忌给姨丈和姨妈请安谢恩,等了孝,无忧无忌再给姨丈姨妈磕头。” 陈国公主心中一叹,果然没了爹娘的孩子就是敏感,自己已经很小心别带出幌子,不想还是让无忧察觉到了。笑着轻抚着季无忧的头,陈国公主由衷的轻叹一声:“无忧,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第四十六章闻喜信 一切安顿好之后无忧姐弟便开始了闭门守孝的日子。刚安顿下来不过七八天,这一日季无忧正在宴息厅中看王府的下人名册,下人忽然来报,说是三老爷来了。 季无忧立刻合上帐册站起来道:“请三老爷到正堂说话。”小丫鬟忙跑出去传话,季无忧又道:“春竹去请小王爷到前头招呼三老爷。”春竹屈膝脆生生的应了,然后如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春草春兰两个丫鬟赶紧服侍季无忧回房换了见客的衣裳,便和赵嬷嬷崔嬷嬷等一起簇拥着季无忧去了前面的正厅。 季光慎在王府门口等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王府管家便急匆匆迎了出来,一见季光慎便亲亲热热的说道:“让三老爷久候了是小人的不是,三老爷快里面请。” 季光慎知道王府管家虽属王府家奴,却也是有身份的人,而他自己现在却还是个白身,便谦恭的笑道:“您言重了,恕在下眼拙,不知贵管家高姓?” 王府管家笑道:“回老三爷,小的姓万,贱名三行。” 万管家亲自引着季光慎到了王府正堂四平堂,丫鬟刚刚奉上香茶,无忧姐弟便同时到了四平堂。 季无忧一见三叔面带喜色,立刻笑着说道:“三叔此来可是告诉喜信儿的?” 季光慎站起来笑着说道:“多承郡主吉言,内子前日平安诞下一个男孩儿。” 季无忌闻言大喜,蹿到季光慎身边跳着叫道:“三叔,怎么没把小弟弟带来啊!我要看小弟弟。” 季无忧走过来拉住蹦跳的弟弟,笑着说道:“无忌,小弟弟才刚出生三天,连屋子都不能出的三叔怎么能带他出来呢。” 季无忌失望的低下头,闷闷的“哦”了一声,季光慎见状便蹲下来笑道:“等天气热起来了三叔就带维扬来看你好不好?” 季无忌眨巴眨巴眼睛,又扳着手指头算了一回,方说道:“那还得四五个月呢。” 季无忧理解弟弟的心思,如今王府之中就她们姐弟两个正经主子,除过从靖国公府带过来的贴身丫鬟嬷嬷之外,其他下人她们姐弟两个都还不熟悉,而那些原本认识的,被陈老夫人硬塞过来的下人们都还关在城外的小庄子上,在季无忧没有彻底将他们的底细查清之前,她是不会让任何一个可能对她们姐弟有恶意的下人进入王府。 所以如今的季无忌很有些寂寞无聊,小男孩儿到底是要和男孩子一起玩才会开心。这也是为何季无忌一听说三叔家多了个小弟弟,便一心想见他的原因。 季光慎见无忌撅着小嘴儿副不开心的样子,便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只乌木小匣子送到季无忌的面前,温和的笑道:“无忌,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季无忌将小匣子打开,只见里面装着一些各种形状的木头块儿,他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便仰头问道:“三叔,这是什么?” 季光慎从匣中取出几木头拼接起来,便立刻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方天画戟,季无忌眼睛立时亮了起来,他立刻抓出匣中其他的木头,挑挑捡捡一番后再依着木块上的暗槽拼装,不大一会儿便拼出一柄八角锤。 季光慎没想到季无忌竟然如此聪明,只看了一眼便立刻举一反三,将他用了大半年的工夫才设计制作完成的拼装武器玩的这么顺溜。 季无忌拼完八角锤,兴奋的一发不可收拾,只往地上盘腿一坐就玩了起来。季无忧虽知这不合规矩,却不忍心打破弟弟这难得的快乐时光,只向季光慎带着歉意轻声道:“三叔莫要见笑,无忌这些日子着实被我拘的紧了。” 季光慎见小侄子如此聪慧,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介意,忙摆手道:“快别这么说,无忌聪慧过人,不愧是大哥的儿子。这东西原是从前大哥提到过的,他没有时间做,我便自己琢磨着做了出来,无忌喜欢就好。” 季无忧一听说这东西是自己爹爹提出的主意,眼圈儿不由泛了红意,低声喃喃道:“若爹娘都还在该多好。” 季光慎惊觉失言,忙低声道:“无忧,都是三叔不会说话,你别难过,大哥大嫂在天有灵,一定会看顾着你和无忌的。” 季无忧轻轻点头,略有些难为情的轻声道:“谢谢三叔。三叔请坐下说话吧。” 季光慎摇摇头道:“不了,一早进城就先过来了,回头还要去向母亲和岳家禀报一声。等你们三婶出了月子,我们一定带维扬过来看你和无忌。” 季无忧闻言立刻说道:“三叔既还有事那无忧便不虚留了,因不知道三叔如今居于何处,无忧便打发人在城门外专候三叔,好将给三婶和维扬弟弟的贺礼带回去,顺便也认个路,日后也好多多的来往。” 季光慎心中暗叹季无忧小小年纪便能想的如此周到,着实的不容易,能说的如此周全让人不能拒绝更是不容易。便躬身致谢道:“那三叔就不客气,先谢过了。” 季无忧笑道:“原是应该的,三叔不必言谢。” 季无忌玩的入迷,完全没有听到姐姐和三叔说些什么,季无忧见三叔已经要往外走弟弟还一个劲儿的玩,便走过去一边拉季无忌一边嗔道:“无忌,三叔要走了,还不快起来。” 季无忌一愣,旋即大叫道:“三叔为什么要走?” 季光慎笑道:“无忌,三叔今天还有好些事情,改天专门来看你好不好?” 季无忌从来都不是不好说话的孩子,他虽然有点儿不高兴却仍乖乖的点头应道:“好,三叔你一定记得来看无忌哦。” 季光慎郑重的答应了,季无忧牵着弟弟的手将季光慎送出四平堂,然后才命万管家将季光慎送出王府。 季光慎先去靖国公府向嫡母陈老夫人报喜,他来到靖国公府大门前,看着门头匾额上的靖国公府四个大字,不由缓缓摇了摇头。如今朝中早已没了靖国公这个爵位,府中住着的只是他二哥那个五品官员,怎么还敢大喇喇的挂着靖国公府的牌匾,这岂不是自找难看么! ☆、第四十七章受冷遇 季光慎在仍悬着靖国公府匾额的府门前心中暗叹一回,便上前叫了门。 门子还是从前的门子,态度也是从前的态度,对于季光慎这个不被嫡母待见的庶子,门子自不会有什么好态度,只大大咧咧的直着身子问道:“三老爷有事?”那态度直象是把季光慎当成了前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季光慎犯不上与个奴才计较,只淡淡道:“老夫人和二老爷可在家?” 那门子见从前总是畏畏缩缩的三老爷竟然挺直了身子反背的双手,俨然一副当家老爷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轻慢的说道:“老爷是要上朝的官员,这会子怎么可能在家,只有老夫人在家。” 季光慎见门子一直不往里报,心中不免动气,叶氏生下儿子,季氏一门添丁进口,他是特地来报喜的,这门子却把他当贼防,简直岂有此理。 季光慎心中动气,语气便硬了起来,“想不到才分府几天,你们这些奴才便把规矩全都忘了,连府上来客都不会招呼,看来二嫂对奴才们着实太过宽厚,纵的连尊卑都不知了。爷少不得要向老夫人和二老爷说道几句,便是分了家,也不可失了从前的规矩。” 季光慎的声音很大,门上的家丁被季光慎臊的满脸通红,一个管事的小头目原本坐在门房里吃茶,如今也赶紧跑出来,点头哈腰的笑道:“请三老爷安,小的这就去回禀,您先请进来略坐一坐。” 正在慈萱堂中郁闷着的陈老夫人听得下人回禀,略想了一想便道:“必是叶氏分娩了,叫老三进来回话。” 季光慎这才被人引着进了慈萱堂,他先依着礼数上前跪下请安,陈老夫人也没难为他,直接叫了起来。季光慎面带笑容说道:“回禀母亲,叶氏前儿晚上给您替了一个孙子。” 陈老夫人闻言笑呵呵的点头道:“好好,大人孩子都平安吧?”陈老夫人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子,却只有两个孙子四个孙女儿,对于她来说,自是盼着多有孙子的。就算季光慎是庶子,可他的儿子总也是老国公爷的血脉,而且又是已经分家分出去之后生出来的,连祖产都没的分,这让陈老夫人更加满意了。 “谢母亲关心,叶氏和孩子都好。等出了月子带她们来给母亲请安。”季光慎笑着回话,一时之间嫡母与庶子之间关系看上去融洽了许多。 陈老夫人又笑道:“平安就好,如今我年纪大了也不爱动弹,就不去给你们添麻烦了,邓嬷嬷,把先前备下的东西拿来,就便让老三带回家去。” 邓嬷嬷心知陈老夫人说的是场面话,她何曾备下过什么东西,嘴上却笑着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取,自打三老爷搬出府,老夫人可是见天的念叨着三夫人什么时候生产呢,早早把贺礼给备好了,单等三老爷来报喜着。” 季光慎忙又躬身道了谢,邓嬷嬷这才转身到里间库房现收拾贺礼了。 因为分家之事陈老夫人的私库缩水不少,是以邓嬷嬷按着比从前给叶氏生大女儿之时的贺礼减少三成的规格备下礼物,用托盘捧了出来。 季光慎前来报喜是规矩,他压根儿就没想过从嫡母这里再得什么东西,因此只再次笑着道了谢,便伸手将托盘接了过来。完全没有在意这托盘轻的可怜。 托盘上并没有覆着绢帕,陈老夫人掸眼一扫,见邓嬷嬷只准备了四对荷包和四色钗环,看那荷包的样式,她就知道四对荷包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个重不过五钱的赤金锞子,那四色钗环也都是陈年的旧东西,金子已经有些发暗,珠子也不鲜亮了。 这样的贺礼着实是拿不出手的,加起来也不到百两银子,不过陈老夫人对庶子向来小气,因此只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满意。 季光慎报了喜,见嫡母并没有留饭的意思,便就势说道:“母亲容禀,二哥还不曾回府,按说儿子应该待二哥回来的,只是儿子还不曾去岳丈家中报喜,迟了怕会耽误出城……” 陈老夫人立刻挥手道:“快去给你岳丈报喜吧,你二哥那里老身自会说与他知道。” 季光慎立刻道了谢,便匆匆离开了靖国公府。自始至终,那个本就在府中,应该也送一份贺礼的柳氏却如同躲什么一般,自己不露面也不让下人送贺礼过来。季光慎倒不是太乎贺礼,只是见柳氏如此轻贱于他,心中自然憋了一口气,将原本还打算同二哥往来的心全都息了,只尽快赶往岳丈家报喜。 季光慎的岳丈是正五品工部员外郎,叶氏是他的嫡女,按说叶氏完全能嫁的更好些,不过因为叶氏的生母早丧,父亲娶了继室,叶氏这个元配嫡女便成了继室的眼中钉肉中刺,那继室一直在挑拨叶氏同父亲的关系,让原本宠爱叶氏的叶老爷慢慢疏远了叶氏这个女儿,叶氏这才嫁给季光慎这个无官无职的国公府庶子,在她的姐妹当中,叶氏是嫁的最差的一个,所幸季光慎对妻子极好,这才让叶氏心里好过一些。 因着有继母的这层关系,是以季光慎到了岳丈家,竟然只是由管家接待的,管家听说大小姐生了男孩,皮笑肉不笑的恭喜了一回,又让丫鬟进内院禀报,少倾便有个嬷嬷送了贺礼出来,季光慎一看,连靖国公府给自己的贺礼都不如,不由暗自苦笑。只道谢过后收了贺礼,便识趣的告辞离开,也是连饭都不曾用一碗。 出了岳丈家,季光慎摇头苦笑一回,顿觉腹中饥饿难耐,他抬头四下看看,见不远处有家饭馆,抬腿便向饭馆走去。 还没走到饭馆门口,季光慎忽听有人叫自己:“光慎?” 季光慎一回头,见叫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有过两面之缘,言语之间很是投契的大驸马严谨安。 迎着严谨安的方向快走几步,季光慎笑着行礼道:“草民请驸马爷安。” 严谨安见果然是季光慎,便笑着跳下马来,一把拉起季光慎道:“光慎起来说话,听说你搬到城外庄子上住,今儿是进城办事的?” 季光慎笑着说道:“内子诞下孩儿,草民是进城给嫡母和岳丈报喜的。” 严谨安立刻大笑道:“哦,竟有此等喜事,恭喜光慎了,怎么……光慎,既进了城便到我家里坐坐,也好让我置酒与你赢在庆贺如何?” 季光慎连道不敢,严谨安却不由分说命身边侍卫让出马匹,硬让侍卫将季光慎送上马,同他一起回了卫国公府,还命小厮飞马回府传话,便厨下备办素酒素宴,此时季光慎还在为大哥服丧,自不能用荤腥之物。 季光慎见严谨安这个与自己只有两面之缘的外人尚且如此仔细周到,而嫡母和岳丈家却那样打发自己,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不由在心中暗道:“老话都说不欺少年穷,难道我季光慎就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么!” ☆、第四十八章得机遇 季光慎跟大驸马严谨安去了卫国公府,府中果然备下一桌丰盛的素宴,严谨安丝毫没有一丝驸马爷的架子,与季光慎相谈甚欢,细聊之下严谨安发现这季光慎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想来这些年不曾出头是被陈老夫人压制的原因。 严谨安身为皇上皇后嫡长女的夫婿,自然要负起为皇上延揽可靠人才的责任,他虽然年纪轻,可看人却准的很,这一二年间他已经向皇上推荐了两名德才兼备的小吏,皇上对此很是满意,还特特吩咐他要不动声色的悄悄寻访可造之才,以备将来之需。 季光慎言之有物,脱离了嫡母控制的他也渐渐显出些大方之气。严谨安越看越觉得不错,又想着他出身将门,只怕于文之一道所通寥寥,倒是有可能在走武官之路。便笑着问道:“光慎,你可曾习武?” 季光慎脸刷的红了,低下头小声道:“大哥在世之时也曾教导过草民,只是在府中之时少有机会练习。” 严谨安听季光慎说的可怜,心中很是不忍,便安慰他道:“只要有基础,现在练也不迟的。” 季光慎立刻抬头道:“大驸马说的是,自从搬到庄子上,草民已经开始重新练习武艺,只是没有师傅教导,草民只能凭从前的记忆练习,怕练不到点子上去。” 严谨安一听这话便笑了起来:“光慎你有心练习便不怕没有师傅,回头便随我到演武厅,你练上一套让我们府里的供奉瞧瞧,若有机缘说不得你就有师傅了。” 季光慎闻言喜出望外,立刻翻身拜倒在地,连声说道:“草民谢大驸马成全。” 严谨安笑着将季光慎拉起来道:“光慎不必谢我,我只盼你有一日能校场夺魁为国效力,也不枉我今日之心。” 季光慎立刻斩钉截铁的说道:“草民定当百般努力,绝不辜负大驸马所望。” 严谨安见季光慎心情激荡的没有心思再用饭,便站起来笑着说道:“走,去演武场。” 卫国公府的演武场从来都不会空下来,每日都有供奉师傅在教导府兵,季光慎还没走到近前便听到阵阵喊杀之声,立刻激动的满脸涨红,恨不能立时飞到演武场中。 演武场上的府兵们正在捉对练习搏杀,并没有因为严谨安的到来而停止。严谨安也不惊动他们,只轻轻走到一名坐在场外黑漆交椅上的供奉面前,抱拳行了个礼后笑道:“曹师傅,您给掌掌眼,考较一下我这朋友的功夫?” 身材瘦小精干,双目炯炯有神的曹供奉扫了季光慎一眼,先是嗯了一声,然后才沉沉道:“那就练一下吧。” 季光慎忙除下外袍,只着里面的玄色劲装,抱拳向曹供奉深施一礼,然后直起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五六步开外摆开架势练了起来。 一套伏虎拳法打完,曹供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想了想站起来走到季光慎的身边,伸掌在季光慎肩上扳了一下,季光慎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量透体而入,摇的他几乎站不稳。 季光慎立刻沉腰扎马,身体虽然摇晃了几下,最后还是稳稳的定住了。 曹师傅“咦”了一声,围着季光慎走了一圈,在他身上轻轻拍打了几下,然后皱眉道:“你的下盘功夫与拳法很不相衬,难道你只练下盘不练拳?” 季光慎的脸腾的红了,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供奉法眼如炬,小可愚笨的很,只学过三次拳法,并不能全部记下,只有扎马最是简单,练起来也方便,小可这些年来只有扎马练的最多。” 第18节 曹供奉皱眉看了看严谨安。严谨安脸上却满是笑意。他素知这位曹供奉挑徒弟最是严苛,而且惜字如金,若不能引起他的兴趣,凭季光慎是什么样子,曹供奉也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如今曹供奉愿意开口,这季光慎拜师之事便成了一大半。 “供奉有所不知,光慎是季小叔叔的庶出弟弟,季小叔叔只能偶尔抽点教他一星半点的。”严谨安低声说了起来。 曹供奉点了点头,他和季之慎也是熟悉的,对季之慎家里的情况也略知道一些。“原来是季将军的弟弟。”曹供奉略带感慨的说了一句。 严谨安向季光慎使了个眼色,季光慎会意,立刻跪下来道:“光慎不怕吃苦,求供奉收光慎为徒。” 曹供奉眯起眼睛看了季光慎一会儿,又捏了捏他的骨骼四肢,然后思考了片刻才说道:“先不急着拜师,你下盘扎实,我便教你一套腿法,你先回去练上一个月再来,收徒与否到时再说。” 季光慎大喜,立刻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光慎领命。” 曹供奉撩起袍子走到中场,季光慎紧紧跟着他,曹供春挥了挥手,季光惧忙不好意思的向后退,只见曹供奉飞身一纵便跃上身后的梅花桩,在梅花桩上演练起开碑腿法。开碑腿法沉稳刚猛,招数不多只有十二式,却能招招致人死地。 季光慎看的一双眼睛都直了,眼中迸射出极度兴奋的光华。这套开碑腿法简直是为他而创的,只看了一遍,季光慎便觉得这套功法已经深深的刻进他的脑子里。 曹供奉看到季光慎的反应也没有说什么,只飘然而下回到场边坐了下来。严谨安见状便拉了拉季光慎,小声道:“光慎,我们可以走了。” 季光慎应了一声,又躬身向曹供奉深施一礼,口称:“谢师傅教导,光慎告退。” 曹供奉微微占了点头,季光慎才跟着严谨安离了演武场。季光慎一直没有回头,所以他不知道在自己转身之后,曹供奉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浮起一丝满意的笑容。季光慎是个好苗子,阅人无数的曹供奉已经看出来了。 出了演武场,季光慎再三拜谢严谨安,严谨安却摆手笑道:“光慎,你我相交时间虽然短却投契的很,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一则是为国选材,二则我还受人之托,自是要忠人之事的,所以这些道谢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季光慎心中一怔,暗自忖道:“受人之托?难道是无忧所托?呀,若然真的是她,我这做叔叔的可就太惭愧了!” “不知大驸马受何人所托?”季光慎忙追问起来。 严谨安笑道:“是无忧说与大公主,说你这些年来在府中受尽了委屈,明明有才却被人死死压制着没有出头之日,她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难受。” 季光慎心情激荡,连声道:“这怎么使得,原是该我这个做叔叔的照顾侄儿侄女才对啊!如今却反过来让无忧为我费心……” “看到季光慎的反应,严谨安很是满意的笑道:”光慎,你有这心就好,无忧无忌年纪小,总是要有人扶持的,日后你有了出息,再好好看顾他们不就行了。 季光慎立刻道:“这是一定的,便是没有无忧相托之事,替大哥大嫂照顾他们姐弟也是光慎的份内之责。何况无忧还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若不好好看顾她们,再不是个人。” ☆、第四十九章救忠仆(上) 却说季光慎进城报喜又得意外之喜,只要他刻苦练功,卫国公府的第一供奉曹供奉就会收他为徒,季光慎仿佛看到美好的前程在前方向自己招手。 怀着满腔兴奋与激动,季光慎辞别严谨安,匆匆往城门赶去,他如今住在城门外三十多里的庄子上,若不快些怕是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家了。 一路快马加鞭往西急行,日头垂落西天之际,季光慎便已经看到了自家的庄子轮廓,脸上不由浮出幸福的笑容。 忽然路旁的林子中传来几声惨叫,立刻惊破了季光慎的笑容,他听出那声惨叫似是妇人的声音,双眉不由皱了起来,暗自忖道:“难道是有歹人白日行凶,做那奸邪之事?若果如此我身为堂堂男儿岂可不管!” 季光慎拨马左转,在林外轻飘飘的飞身下马,将马系在最外围的树杆上,然后悄悄走入林中察看。 只见三个流民打扮的男子正围着一个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的人打个不停。刚才的惨叫声正是抱头之人发出来的。 季光慎出身将门,自有一番侠义心肠,当下怒喝一声:“住手!” 那碱个流民打正的起劲,忽听有人断喝不由吃了一惊,立刻住了手向季光慎看去。季光慎今日进城报喜,所以特意换了一身簇新的浅湖蓝色素缎锦袍,腰束银白锦带,佩一枚白玉带钩,看上去象是富贵人家的文弱公子。 那三个流民相互看了一眼,脸上涌起一股看到肥羊的得意笑容,立刻舍了正在殴打的那人,向季光慎包抄而来。 季光慎见这三人明晃晃的上来意图打劫自己,不由暗自觉好笑。刚才他看到这三人之时,已经从他们打人的动作中看出这三人不是练家子,只是乱打一气全无章法,似他们这样的,便再多来几个季光慎也不会担心。 “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既然你都送上门了,老子要不收了你连老天爷都对不起,识相的把衣裳钱袋都留下,老子留你一条小命。” 季光慎哈哈一笑,将袍子撩起掖在腰间,负手而立傲然道:“你们三人一起上,让你们沾着爷的衣裳爷都算输。” 季光慎这一说话,立刻传入抱头伏在地上的那人耳中,她立刻拼命撑起上身大叫一声:“三老爷救命!” 季光慎心里一惊,这声音听上去很是耳熟,他定睛一看,那人虽然头发散乱面带血迹,还仿佛能看出样子,她不是别人,正是无忧姐弟急欲寻找的忠仆宁嬷嬷。 季光慎顿时没了消遣那三个流民的心思,只三下五除二将三人打倒在地,抽下三人的腰带结起来将三人牢牢的绑在旁边的大树上。然后才跑到宁嬷嬷的身边,蹲下身子边扶她边问道:“你是宁嬷嬷么?” 那人正是宁嬷嬷,她此时已经极为虚弱,只轻轻点了点头便昏倒在地上。 季光慎赶紧试试宁嬷嬷的鼻息,见她还有气心中便踏实了许多,轻轻将宁嬷嬷放平,季光慎走到那三个流民面前,冷声道:“现下有两条路让你们选,其一,将你们送到官府去。” 那三个流民一听这话立刻拼命摇头,连声叫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逃到京城的流民若是被官府抓住,下场是极为悲惨的,这也是他们只在京城附近打转转做些没本钱的生意,却死活不敢进城的根本原因。 季光慎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不想被送进官府也不是不行,爷现在放开你们,你们速速去劈些树枝编成担架,抬上这位老妈妈跟爷走,你们若抬的稳当,爷便饶了你们这一回。” 那三个流民喜出望外,立刻点头如捣蒜的叫道:“小的情愿抬这位妈妈。” 季光慎也不怕他们搞鬼,拨出掖在靴筒中的匕首将带了斩断,那三个流民一得了自由立刻跪地磕头,然后才跑去劈树枝做担架了。 这三个流民很快将担架做好,还自觉的将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衣脱下来铺在担架上,季光慎看了微微点头,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宁嬷嬷抱到担架上,命三人抬着担架出了林子,跟着他的马后去了庄子上。 到了庄头,季光慎先命人速去邻村请大夫,然后命那个流民将担架放下,着迎出来的几个村民先将担架抬到自己家中。 那三个流民见从庄子里迎出几个人都管季光慎叫老爷,想来是这个庄子的主人,便齐齐跪下来磕头哀求道:“求老爷可怜小人,收留小人吧,小人有的是力气,只要老爷每日给小人两顿饭和一个睡觉的窝,小人什么都愿意做。” 季光慎见三人说的可怜,却也动了些恻隐之心,世人都道故土难离,若非这三人在家乡着实活不下去,谁又敢肯弃了家乡做流民呢。可转念又一想,近年来也没有什么大灾大难,这三人怎么就做了流民,莫不是犯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季光慎沉声道:“刘三七,去拿几块干粮给这三人。” 刘三七是庄子上的佃户,他一听主家有吩咐便立刻飞跑回家,不多时便兜着五六个窝头跑了回来,将窝头分给三个流民,他还带了一只装满水的瓦罐,见那三人因狂把窝头往嘴里塞而噎住了,便将瓦罐递给三人,三个忙仰脖灌了一气,这才缓过一口气来,连连向刘三七道谢。 季光慎见他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便说道:“你们走吧。” 三个流民这大半年来流离失所,过的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见好不容易遇了贵人,如何就肯走,只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哀告。 季光慎双眉紧皱,他虽然分家之时分的家产不多,可是多养几个下人却也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这三个人身份不明,以后说不定会惹来什么麻烦。而且这三人又做过截道打闷棍的买卖,已然不清白了。 想到自己家中有娇妻弱子,事事当谨慎才好,季光慎便硬下心肠道:“刘三七,将这三人撵走。” 说罢,季光慎便头也不回的往庄子里走。 那三个流民眼中尽是失望,低头耷脑的走出庄口,在庄外路旁的大树下停住,三人回头看看季光慎的庄子,决定不走了,就在这里等着,便是帮这庄子上的人做些零活儿,也能换几口吃的,总好过再去劫道打闷棍,谁知道下回会碰上什么更厉害的主儿。 季光慎没有再管这三个流民,只匆匆回家,进门后先去叶氏房外说几句话,告诉她自己得季无忧和大驸马的相助,日后能有一份好前程。叶氏自是欢喜万分,隔着窗子连声道:“这真是太好了,想不到无忧能为我们想的这么周全,等出了月子我一定去好好谢谢她。” 季光慎又道:“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遇到被人打劫的宁嬷嬷,她伤的不轻,我先过去瞧瞧她,回头等大夫诊了脉我再过来同你说话。” 叶氏一听这话更欢喜,忙说道:“应该的应该的,老爷你不用管我们,快些去瞧宁嬷嬷,不论花多少钱也要为她治好病。” 季光慎笑着应了,让叶氏先歇着,他连衣裳都不换就直接去看宁嬷嬷。 ☆、第五十章救忠仆(下) 季光慎来到暂时安置宁嬷嬷的院子之时正遇上下人请来邻村的大夫。那大夫平日只是给邻近几个村子的村民看病,大半辈子也没见到什么体面人家,因此不免有些慌张,一见季光慎便深深弯腰行礼,口称:“拜见季老爷。” 季光慎笑着伸手相扶,温言道:“先生不必多礼,还请快些诊治病人。” 那大夫赶紧应了,跟在季光慎身后进了屋子。上前诊了脉,大夫立刻对季光慎说道:“季老爷,这位老人家染了风寒,又受了些外伤,虽于性命无碍,却也得调养上个把月才能好起来。” 季光慎听了这话暗暗松了口气,立刻笑着说道:“请先生开方子吧,用些见效快的好药,务必让病人快些好起来。病人一直昏迷着不要紧么?” 那大夫忙道:“这位病人并非昏迷而是昏睡,想来是体力精神耗太过之故,这个并不要紧。回头为病人清洗伤口,病人就会醒过来的。” 季光慎点点头,那大夫才去桌旁开药,季光慎想着这会儿京城门早就关了,也没法子进城买药,便又问道:“此时天色已晚,也无法进城买药,不知先生家可否有药材?” 大夫忙停下笔说道:“小的家中有些常备药材,请季老爷派人随小人回家先抓两副药煎好给病人服下,等明日再派人到城里抓药便可。” 季光慎微笑点头,吩咐小厮随大夫回去抓药,然后坐到宁嬷嬷的身边,看着她满是风霜的面容,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当日在靖国公府之时,宁嬷嬷从来不曾面染风霜,呆见这些日子她在外头必是吃了许多的苦头。 大夫开完方子便走了,季光慎见宁嬷嬷也没有醒来,便命丫鬟为宁嬷嬷擦洗身体,果然如那大夫所说,丫鬟将用温水擦了宁嬷嬷的脸的手,她便悠悠醒转过来。 “这是哪里?”宁嬷嬷一醒便用力睁开眼睛警惕的问了起来。 “宁嬷嬷您醒啦,这里是我们老爷夫人的庄子,才老爷在回来的路上救了您的。”为宁嬷嬷擦手的丫鬟脆生生的说了起来。 “你是……你三夫人身边的海棠?对了,我想起来了,是三老爷救了我!”宁嬷嬷边说边挣扎着想坐起来,只是她的身体太过虚弱,根本动弹不了。 海棠忙按住宁嬷嬷的身子说道:“宁嬷嬷你可别乱动,您身上全都是伤呢,刚才大夫才给您瞧过病,这会子已经去抓药了,婢子帮您清洗伤口,等清洗完上好药婢子立刻就请老爷过来。” 宁嬷嬷低低嗯了一声,便闭上眼睛养精神,海棠则继续为她清洗伤口。忽然,宁嬷嬷猛的睁开眼睛急急问道:“这里是三老爷的庄子,难道三老爷带着夫人出来了?” 海棠轻快的笑道:“嬷嬷您还不知道吧,如今府里已经分家了,郡主和小王爷搬去郡王府,我们老爷和夫人也搬出来了,因城里的宅子要修整,所以先在庄子上住一段时间。等我们夫人出了月子再搬回京城。” 宁嬷嬷一听这话立刻喃喃念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分了好分了好!” 海棠扑哧一笑,笑嘻嘻的说道:“嬷嬷说的极是,分了好呢。” 宁嬷嬷又问道:“三夫人已经生了,是位少爷还是小姐,何时生的?” “夫人前儿生的,是位白白胖胖的少爷,足有八斤重呢,老爷夫人欢喜的什么似的,今儿老爷进城报喜,这才在回来的路上救了嬷嬷您呢,可见得我们少爷是有善缘的人呢。”海棠自离开靖国公府之后,再不必陪着叶氏一起陪小心,原本的性情渐渐回复,说起话来快人快语,干脆利落极了。 宁嬷嬷笑道:“三老爷三夫人真真好福气,回头我一定得给三老爷三夫人行礼道喜。” 海棠边给宁嬷嬷清洗伤口边笑道:“嬷嬷且不必着急,您的伤不轻,又受了风寒,得在我们这里养上一阵子才行呢。听大夫说怎么也要养上一个月的。” 宁嬷嬷一听这话急了,立刻说道:“海棠,我不碍的,你快请三老爷,我有要紧的事情要请问三老爷。” 海棠的动作很是麻利,宁嬷嬷说完话,她也清洗的差不多了,只替宁嬷嬷掩好衣服盖上被子,这才笑着说道:“嬷嬷您别急,婢子这就去请三老爷。” 少时季光慎匆匆走进来,宁嬷嬷用手撑着床想起身,季光慎忙摆手道:“嬷嬷快不要动,安心躺着养伤。有什么话尽管慢慢说。” 宁嬷嬷急道:“老奴谢三老爷救命大恩,求三老爷将老奴送到郡王府,老奴有要紧之事禀报郡主和小王爷。” 季光慎笑笑道:“嬷嬷可是要说大哥院中库房被盗之事?” 宁嬷嬷心中一沉,不免紧闭双唇不错眼珠子的看着季光慎。 季光慎又笑道:“我们回到京城之后便知道库房被盗抢之事,虽然他们把事情都推到嬷嬷身上,不过无忧无忌和我都是绝不相信的。后来老夫人和二老爷以不让无忧无忌吃亏为由,硬是咬牙拿私房赔了二十万两银子给无法忧无忌。由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还能想不出来么?” 宁嬷嬷惊讶的“啊”了一声,随即又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这必是皇家撑腰的结果。 季光慎见宁嬷嬷似是没了疑问,便轻声问道:“嬷嬷,你逃出府后如何不寻个藏身之处等我们回来?若非今日遇上,我们真不知道要到何处寻你?无忧无忌一直惦着你,也不知打发了多少人手四处寻找。” 宁嬷嬷低低叹了口气,轻声道:“老奴若不逃远些,只怕再难活在世上。” 季光慎低低叹息,想想也是,他那位嫡母和二哥恨宁嬷嬷入骨,自会不遗余力的到处搜捕宁嬷嬷,若宁嬷嬷藏身京城之中,必是逃不过去的。 “宁嬷嬷,如今好了,你只安心在这里养伤,断不会有人到这里追杀于你,万事都等你养好身子再说。” ☆、第五十一章姐妹聚 次日是季光慎的长子洗三之期,因还在为兄长服丧,所以季光慎同妻子商量过了,并不给孩子办洗三以及满月酒,等到周岁之时再好好庆贺一番,到那时他们也就出孝了。 次日一早,季光慎刚刚探望过宁嬷嬷,正准备进城去忠勇郡王府告诉无忧姐弟宁嬷嬷还活着的好消息,忽然听小厮跑来回禀,说来了两位郡王府的嬷嬷。 季光慎赶紧迎出去,一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嬷嬷和徐嬷嬷,如今徐嬷嬷已经正式做了季无忌的嬷嬷,她们两人正是代表无忧姐弟前来送洗三添盆之物的。 季光慎笑道:“原没打算办洗三和满月,不想郡主和小王爷又派两位嬷嬷过来,光慎实不敢当。” 徐嬷嬷和赵嬷嬷都笑道:“三老爷言重了,一家子至亲骨肉就别说这些外道话了,郡主和小王爷如今不便出府,才特命老奴二人前来给三老爷道喜。” 季光慎亲自引着两位嬷嬷往里走,边走边说道:“光慎刚刚准备到王府向郡主和小王爷报喜,不想两位嬷嬷就来了,好叫两位嬷嬷知道,我昨日回家之时,在路上遇到宁嬷嬷,她如今就在西院将养。” 赵嬷嬷徐嬷嬷闻言惊喜异常,齐齐叫道:“真的,宁姐姐还活着?” 第19节 季光慎忙道:“自然是活着,只是受了伤染了风寒,一时之间不便挪动。” 赵徐二位嬷嬷都紧张的叫道:“严不严重,可有性命之忧?” 季光慎赶紧摇头道:“昨晚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并无性命之忧,只养上个把月就能痊愈。”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可真是太好了,宁姐姐好人有好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徐赵二位嬷嬷欢喜的溢了眼泪,两人相对感慨一番。 “宁嬷嬷就在西院,两位嬷嬷可要过去看看?”季光慎知道这些嬷嬷之间感情很是深厚,便笑着问了起来。 岂料徐赵二位嬷嬷都摇头道:“还是先给三夫人请安看小少爷要紧,宁姐姐已然在府上休养,待请过安再看望她也是一样的。” 季光慎心中暗叹到底是宫中出身的人,规矩就是不一样,一丝儿都不带错的。将徐赵二人引到叶氏院中,季光慎隔窗高声道:“蕴仪,郡主和小王爷命徐嬷嬷和赵嬷嬷来看你和孩子了。” 屋中传出一声:“两位嬷嬷快快有请。”接着门帘掀动,叶氏的大丫鬟海棠轻快的走了出来,向徐赵二位嬷嬷屈膝行礼,笑着说道:“婢子请徐嬷嬷安请赵嬷嬷安,夫人不便出来相迎,特命婢子请两位嬷嬷进屋说话。” 徐赵二位嬷嬷微笑点头,随海棠走进屋子。在外间碳盆上烘去寒气暖了身子方才轻轻走入里间。 只见叶氏头上包了一方浅湖蓝缎帕,上身穿一件浅杏色夹棉通袖袄,身上盖着一床米色提花缎被,就连放在她旁边的襁褓用的也不是男孩儿通常用的大红锦缎,而是以深蓝色素缎做面,玉色棉绫布为里。由此可见得季光慎夫妻对于为大哥大嫂守孝之事何等看重。 “请三夫人安,三夫人身子可好,郡主和小王爷不必亲来,特命两奴二人代为向三夫人道喜,恭喜三夫人喜得贵子。”徐赵二位嬷嬷笑呵呵的说了起来,边说,边给叶氏行了个礼。 叶氏脸色微有些发黄,不过总体来说气色还算不错,并没有因为生产而伤了太多的元气。她忙探身低头道:“多谢郡主和小王爷记挂,海棠玉簪,还不快把两位嬷嬷扶起来,两位嬷嬷都是有身份的人,如今能向我这个平民百姓行礼,真真折煞我了。” 徐赵二位嬷嬷笑着站起身子,徐嬷嬷只说道:“不是老奴当面奉承,三夫人必是福泽深厚之人,将来何愁不能凤冠霞佩加身呢。” 叶氏笑道:“承嬷嬷吉言,若果有那一日,我必要好生谢谢嬷嬷。” 被裹在襁褓中的小婴儿似是不甘寂寞,一只小拳头忽的从襁褓之中冲出,有力的挥了几下,一把抓住被角便扯了起来。 赵嬷嬷一见便笑道:“哟,小少爷好大的力气,将来必能做将军。” 叶氏小心的把儿子抱起来,伸指在小家伙的唇边探了探,小家伙的嘴巴便找了起来,赵嬷嬷看了笑道:“这是饿了呢。” 叶氏笑道:“这孩子能吃着呢,半个时辰便要喂上一次。”小家伙见没有人理会自己的吃饭要求,只死死的将眼睛一闭小嘴巴一张,立时放声大哭起来,这孩子也有趣的紧,明明是放声大哭,却只听响声不见落泪,让旁边的人看了不由暗觉好笑。 叶氏一见儿大大哭,便什么都不顾了,立刻解衣喂奶,徐赵二位嬷嬷心中有些吃惊,便是分家之时三房得的家业不多,可也不至于连个**都用不起啊,何至于要三夫人亲自哺乳。 小家伙一得了吃食,便狠狠一口叼住,大口大口的吮吸起来,自是不会再哭了,叶氏这才有功夫抬起头来解释道:“也没想到这孩子那般能吃,原本备下的一个**竟不够他吃的,仓促之间又寻不到合适的,只好我自己先喂着,再慢慢的找。” 徐赵二位嬷嬷都点头表示赞同,怎么着也不能让孩子委屈着不是。 叶氏要哺乳,她也知道徐赵二人心里必是惦记着宁嬷嬷,便轻声道:“海棠,你送两位嬷嬷去西院瞧宁嬷嬷吧,她们老姐妹们有日子不见,必有好些话要说的。” 徐赵二位嬷嬷赶紧道了谢,这才随海棠一起去了西院看宁嬷嬷。 刚走到门口,一股浓浓的药气便扑鼻而来,徐赵二人对视一眼,药气如此之重,看来宁嬷嬷伤的不轻啊。 宁嬷嬷正躺着闭目养神,忽然听到一阵有些熟悉的脚步声,她张眼一看,只见徐嬷嬷和赵嬷嬷已经走到了她的床边。宁嬷嬷惊喜非常,张口想叫她们,却喉头哽咽的发不出声音,眼泪顺着面颊滚了下来。 “宁姐姐……”徐赵二位嬷嬷激动的叫了一声,双双攥住宁嬷嬷的手,也激动的语不成调。 老姐妹三们泪眼相对,心中充满了惊喜,她们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重逢! ☆、第五十二章找麻烦(上) 宁嬷嬷身子很是虚弱,没说上几句话气息便急促起来,徐赵二位嬷嬷见状不敢让她再说话,只不住的劝她好生将养,早些养好身子方能回到郡主和小王爷的身边。 宁嬷嬷自己心里也清楚,不养好身子再不能回去的,郡主和小王爷都是孩子,倘若过了病气给她们,自己就是死一万次都无法弥补。只是她心里到底不踏实,毕竟库房之事还没有能清楚的告诉两位主子。 徐嬷嬷一听赵嬷嬷提到“库房”二字,便立刻将分家之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听得宁嬷嬷欣慰的笑出了眼泪,郡主的性情变的那般坚韧刚强,真真是意料不到的好消息。 宁嬷嬷心里踏实了,便急忙说道:“烦两位妹妹先不要把我的消息告诉郡主和小王爷,免得为我烦恼,等我身子一好就立刻去王府面禀郡主和小王爷。” 宁嬷嬷心很细想的极周到,生怕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两位小主子轻易出府与人话柄,坏了至诚守孝的清名,是以再三叮嘱徐赵二位嬷嬷暂时先不要把找到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赵徐二位嬷嬷也明白这个道理,忙点头应了,又说了一回让宁嬷嬷安心休养的话,便起身告辞,若她们在此,只怕宁嬷嬷再没法子安心养病。 刚出西院,海棠匆匆跑来请徐赵二位嬷嬷用饭,两人微笑应了,由海棠引着去用客饭。用罢客饭,两人去向叶氏和季光慎辞行,将宁嬷嬷的嘱咐说了一遍,季光慎自是连声称是,再无不依的。他亲自将徐赵二位嬷嬷送到门外,送她们上车。 徐赵二人见车旁放着两只鼓鼓囊囊的长条布口袋,不免笑着问道:“三老爷,这是什么?” 季光慎笑道:“这是刚才去地里收的新鲜菜蔬,都是嫩尖儿,嬷嬷们带回去请郡主和小王爷尝尝鲜。” 赵嬷嬷听了这话立刻笑着说道:“多谢三老爷有心了,老奴正想着去寻些鲜嫩的小菜做给郡主和小王爷吃,只是这会儿便是拿着银子也没处买去。” 季光慎笑道:“还买什么,我们这个庄子一半以上的地都是种菜蔬的,要什么样的菜都有,往后我每日一早命人摘了新鲜的菜蔬送过去,嬷嬷不用愁没有新鲜菜蔬可做。” 赵嬷嬷知道三房分家时得的家产很少,既然这庄子多半的地在种菜,必是以此卖钱维生的,怎么好要三老爷每日送菜到王府。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一篓子新鲜小菜比牛羊肉都要贵些。 赵嬷嬷刚开口说了句:“这怎么使得……”便被徐嬷嬷拦住话头笑道:“那真是多谢三老爷了,郡主还好些,就是小王爷挑的紧,没有新鲜的便再不肯吃的。如今三老爷可为我们王府解决了最头疼的一件事呢。” 季光慎听了这话立刻吩咐道:“曹宁,以后每日清晨去地里选最好的菜蔬摘下送去王府,不可有一日耽误。” 曹宁是打小跟着季光慎的下人,为人很是忠厚老实,一听这话立刻大声称是,脸上满是憨憨的笑容。 徐赵二位嬷嬷上了车,赵嬷嬷才轻声说道:“徐姐姐,三老爷家里也不宽裕,如今菜价正高,要他每日送菜到王府,岂不是……” 徐嬷嬷却摇头笑道:“赵妹妹你糊涂了,依咱们郡主和小王爷的性子,怎么能白白吃三老爷家的东西呢,必会以其他方式回礼,如此一来既全了亲戚的情份,又热络了关系。我看三老爷将来必是个有造化的,常言道独木难成林,又说孤木难支,小王爷日后必要入朝为官,总要有些臂助的。如今郡主明里暗里的帮三老爷一家,说不得也有这个意思在里头。” 赵嬷嬷闻言连连点头道:“还是徐姐姐你想的通透,我比你差太多了。幸亏大公主让你和崔姐姐过来帮着郡主,要不然郡主和小王爷必是会吃暗亏的。” 徐嬷嬷笑道:“赵妹妹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做得一手好菜,这可是我们都比不上的,没有你精心制作的佳肴,怎么能让郡主和小王爷有健康的身体呢。” 说说笑笑间便到了王府,马车绕到西角门,赵嬷嬷挑起帘子正欲下车,忽见前头停着一辆马车,车身上打着靖国公府的标记。赵嬷嬷放下帘子回头道:“徐姐姐,前头有国公府的马车。” 徐嬷嬷挑开帘子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才搬出来,刚过了不到十天的安宁日子,那府里又要做什么?” 赵嬷嬷双眉紧锁沉了脸道:“谁知道呢,已经分了家,如今郡主和小王爷闭门守孝,真真没个眼力界儿,还跑来王府打扰。” 徐嬷嬷放下帘子,对车夫说道:“把车赶进府里我们再下。” 车夫应了一声,将马车从角门赶入王府,等角门关上之后,徐嬷嬷和赵嬷嬷才下了车,命人将车上的两布口袋新鲜菜蔬送到小厨房,这两人便急急忙忙往季无忧平日理事之所春华居赶去。 进了春华居的院子,在门外廊下侍候的小丫鬟们便围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嬷嬷,国公府的邓嬷嬷来了,一进王府就黑沉着脸,看上去好不吓人呢。” 这几个小丫鬟是从前在靖国公府乐宜院服侍季无忧的小丫鬟们,对邓嬷嬷还存着同从前一样的畏惧之心。 徐嬷嬷淡淡一笑,轻声道:“她黑沉着脸与我们王府有什么关系,你们可都是王府的丫鬟,她再厉害也怎么不着你们。” 只轻轻一句话,便立刻让这几个小丫鬟如同放下心中大石一般松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镇定了许多。其中一个忙道:“嬷嬷可看了三老爷家的小少爷,婢子这就去向郡主回话,那邓嬷嬷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已经在房中说了许久的话,也不怕累着我们郡主。” 徐嬷嬷微微一笑,对这个小丫鬟暗暗留了意。小丫鬟跑上台阶在门外向内回话,少倾春草从房中走出来向徐赵二位嬷嬷道了辛苦,又笑着说道:“郡主命两位嬷嬷进去回话。” 徐赵二人应了一声,随春草走进入上房。她们看见郡主端坐在上,邓嬷嬷则斜签着坐在下面的脚榻上。徐嬷嬷浅浅皱了皱眉头,同赵嬷嬷一起给季无忧见礼。 季无忧见邓嬷嬷着实不象话,有人来向自己回事,她还大喇喇的赖着不退下,真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因此也不问徐赵二位嬷嬷,只淡淡道:“两位嬷嬷辛苦了,坐下说话吧。” 徐赵二位嬷嬷立刻躬身回道:“郡主尊前岂有奴婢的位子,谢郡主抬爱,奴婢站着服侍郡主就好,万万不敢坐的。” 邓嬷嬷原本坐的心安理得,如今一听徐赵二位嬷嬷之言,老脸顿时紫涨,只觉得屁股下的脚榻仿佛突然生出了无数利刺,扎的她再也坐不住了。 ☆、第五十三章找麻烦(下) 邓嬷嬷被徐赵二位嬷嬷挤兑的再也坐不住,赶紧告罪站了起来。 季无忧也再没和她客气客气,只看向徐嬷嬷说道:“如今王府下人是由嬷嬷管理的,邓嬷嬷正是来问我们王府下人之事,嬷嬷领她出去慢慢说吧。” 徐嬷嬷心下微微一怔,暗道王府下人之事再怎么也没有邓嬷嬷插嘴之处,她巴巴儿跑来做什么?倒是赵嬷嬷在靖国公府时日长久,很猜出了几分,想必是陈老夫人见她塞到王府的下人们全都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以至于她对王府的情况两眼一摸黑,这才打发邓嬷嬷过来,嘴上说是问问情况,实际上是兴事问罪的。 徐嬷嬷虽然一时没有想明白过来,可还是恭敬的行礼应声称是,然后向季无忧行礼告退,带着邓嬷嬷出了上房。 邓嬷嬷一走,站在季无忧身边服侍的春竹便皱着小鼻子嗔道:“这邓嬷嬷如今越发没有规矩倒三不着两了,郡主您只是客气一句,她倒是真敢坐。” 季无忧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她自是知道从靖国公府慈萱堂出来的,那怕是个狗儿猫儿,都自觉要尊贵一些,何况自己从前向来绵软,她们自不会打从心眼里敬重自己这个郡主。 赵嬷嬷瞪了春竹一眼,轻斥道:“春竹你又口没遮拦什么话都敢说!” 春竹吐了吐粉嫩的舌尖儿,不好意思的低头道:“春竹下回再不敢了,嬷嬷饶了春竹这一回吧。” 春竹是季无忧身边四个一等丫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人又机灵可爱,平日大家都宠着她,这才惯的春竹常常说话不过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在春竹虽然口没遮拦却懂得分场合时机,并不是一味的娇憨,故而季无忧便也由着她去了,甚至还会替她遮掩一二。 “嬷嬷,三婶和小堂弟都好么?”季无忧浅浅一笑转了话题,让赵嬷嬷不再揪着春竹不放。春竹轻拍胸脯吐了一口气,赶紧向季无忧行了个礼。 赵嬷嬷忙将叶氏同小婴儿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季无忧听完不免有些遗憾的叹道:“真想亲自去瞧瞧三婶和小宝宝,无忌从昨儿就念叨着要看小堂弟呢。” 赵嬷嬷忙笑着回道:“听三老爷和三夫人说了,等一出月子就搬回京城住,到那时郡主就能见着小少爷了,三老爷家的小少爷可精神了,生的七分象三夫人,三分象三老爷,好看极了,郡主您见了一准儿欢喜。” 季无忧想起前世之时见过的小堂弟季维扬,那的确是个漂亮可爱又聪明的孩子,只可惜那时不曾分家,那么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生生被二房压着不得上进,真真是被耽误了。这一世已然分了,小堂弟的悲剧一定不会重演。他一定会得到他本应得到的一切。 赵嬷嬷正形容着小婴儿季维扬,忽见郡主恍忽失神,她并不知道季无忧正在为前世的小堂弟伤感,还以为她累了,便放缓声音轻道:“郡主,您歇会儿吧,老奴告退。” 季无忧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听到赵嬷嬷的话,赵嬷嬷见状不禁忧上心头,自从国公爷和夫人过世之后,她已经发现了季无忧有好多次的突然失神,在季无忧失神之时,她整个人总是萦绕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这让赵嬷嬷非常担心。 过了一阵子,季无忧才回过神来,刚才的回想前尘过往让她心情低落,什么话都不想再说,只挥挥手道:“嬷嬷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赵嬷嬷怀着满心担忧行礼退下,她刚走到院中,便听到西厢房中传出邓嬷嬷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凭什么把老夫人赏的人全都送到庄子上去!定是存了异心,果然是要奴大欺主,老夫人在府里日夜难安,怕就怕郡主和小王爷受刁奴之气,如今可见得都是真的了,要不然你如何不敢让府中经年的老人到郡主和小王爷跟前侍候?” 赵嬷嬷双眉紧紧皱了起来,这邓嬷嬷在靖国公府中狐假虎威也就罢了,如今耍威风耍到了忠勇郡王府,她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当下赵嬷嬷立刻转了方向,抬脚飞快的向西厢房走去。 推开西厢房的房门,赵嬷嬷冷着脸道:“邓嬷嬷这话听着不象,难道我不是府中的老人,春草春兰春竹春芝赤霄赤焰青虹白虹不是府中的老人?再者邓嬷嬷你今日初次进我们王府,如何对我们王府的情况就了如指掌,莫不是嬷嬷你见天监视我们王府?” 邓嬷嬷一见从前在府中连高声说话都不敢的赵嬷嬷如今都敢句句顶着她,字字戳她的心窝子,不由气的脸色发青,伸手指着赵嬷嬷气急败坏的骂道:“小贱人,在我跟前也有你说话的份,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不给我滚出去。” 徐嬷嬷也有些吃惊,她自问也算得比较了解赵嬷嬷,这赵嬷嬷素日里是再温柔慈善的一个人,从来不会这样尖锐的说话,今日怎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直刺邓嬷嬷心窝子,能气的她吐血的犀利言语? 赵嬷嬷根本不理会邓嬷嬷的气急败坏,只走到徐嬷嬷面前轻声道:“徐姐姐,郡主和小王爷委了您内管事之职,您就别管不相干的人胡言乱语,没得污了您的耳朵。” 邓嬷嬷气的浑身乱颤,哆嗦着叫道:“好,好你的赵四家的,别以为你进了王府就了不起了,老夫人要捏死你,比碾死只蚂蚁都容易。” 赵嬷嬷冷道:“是么,就象碾死宁姐姐一样?” 邓嬷嬷脸色大变,瞪着眼睛颤声道:“你胡说什么?” 赵嬷嬷突然一笑,讥诮道:“我并没说什么,怎么邓嬷嬷却一副活见鬼的样子,难道是做了亏心事?” 邓嬷嬷只觉得赵嬷嬷话中有话,再也没有心思继续纠缠王府不用靖国公府分出的下人之事,只急促道:“我还有事,改日再来说话。” 说完便火烧火燎的往外走,连应该去给季无忧磕头告辞也顾不上了。她要立刻回到靖国公府向陈老夫人报告赵嬷嬷所说有关宁嬷嬷之事。 ☆、第五十四章哑巴亏 第五十四章哑巴亏 却说邓嬷嬷急慌慌赶回靖国公府,她一进慈萱堂,陈老夫人见她神色不对,便立刻屏退在一旁服侍的所有下人,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怎生如此慌张?” 邓嬷嬷赶紧上前压低声音道:“老夫人,大事不好了,郡主许是知道宁嬷嬷之事了。” 陈老夫人一凛,立刻瞪起眼睛低声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她都知道些什么?” 邓嬷嬷忙道:“适才老奴在王府见到郡主的奶嬷嬷赵四家的,那赵四家的如今腰杆子粗了,说起话来也特别的横,老奴气不过责骂她几句,她便直接说老奴要象对宁嬷嬷那般对她,老夫人,您听这话音儿可不就是她知道了宁嬷嬷的,甚至她已经见到了宁嬷嬷,宁氏那个贱人虽说受了重伤后才逃出府,可是找了这些日子都不曾找到,说不定她还活着,已经找到郡王府去了。” 陈老夫人脸色更沉,她双眉紧紧的拧着,色厉内荏的低喝道:“休得胡说,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情,那贱人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想必逃也逃不远,说不定在哪个门洞做了倒卧,已经被巡城兵丢到乱坟岗子。” 邓嬷嬷心里着实发虚,只低低道:“若真如此那是再好不过的,怕只怕那贱人贱命撑折腾,若是她真的找到王府可就不好收拾了啊老夫人。” 陈老夫人冷喝一声道:“便是那贱人有命找到王府又能如何,难道忧姐儿忌哥儿还敢为着个下人同我这个亲祖母顶撞不成?你也是,凭多大的事也值当如此慌张,我且来问你,忧姐儿可曾应允将分给她们的下人接回王府?” 第20节 邓嬷嬷耷拉着脑袋沮丧的说道:“老奴刚一开口,郡主便说这事是徐嬷嬷管着,让徐嬷嬷把老奴带了出去,凭老奴说什么,那个徐嬷嬷就是一口咬死不答应,还说那些人既给了郡主和小王爷,王府怎么安排便是王府的事情,用不着咱们国公府操心。” 陈老夫人气的面色紫涨,一拍桌子怒喝道:“她果然如此说的?” 邓嬷嬷自进了忠勇郡王府便没有一时自在,此时当然要向主子诉诉委屈,只听她说道:“不只那徐嬷嬷毫不客气,就连赵四家的也横眉立目起来,说的话那叫一个噎人,老奴受点委屈不当什么,可是老奴是老夫人您派去了,这岂不是生生打了老夫人您的脸么,要不是老奴惦着回来向您禀报,以老奴的气性,必得一头撞死在王府门口。” 陈老夫人气的七窍生烟,按着扶手的双手剧烈抖动起来,邓嬷嬷一见吓坏了,忙上前使劲儿捋陈老夫人的前胸为她顺气,又用力拍打她的后背,好一会儿才让陈老夫人顺过这口气。陈老夫人一缓过来就立刻拍着桌子大声叫道:“叫老二来叫老二来……” 少时季重慎匆匆跑了过来,他一见母亲脸色都变了,急忙大叫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儿子这就去给您请太医。” 二儿子对自己的紧张关切让陈老夫人的心情略好了几分,她摆摆手缓声道:“不用了,我身子没事,老二,为娘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季重慎立刻躬身恭敬的说道:“请母亲吩咐。” “你这就去郡王府代替为娘责问忧姐儿,问她还懂不懂规矩人伦,她把祖母赏赐的下人全都关在庄子上,对祖母派去问话的人那般轻慢,她到底是何用意?难道非要为娘去告她二人不孝么?”陈老夫人说话之时神色阴沉,整个人充满了浓浓的怨毒之意。 季重慎大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母亲,不能这样责难她们啊!” 陈老夫人大怒,厉声喝道:“怎么,连你也不听为娘的话了?” 季重慎忙道:“母亲,那些奴仆是分家时分给大房的,并不能说是您的赏赐,怎么处置府中的下人是忧姐儿忌哥儿的权利,分家后咱们再也管不着她们的。您让儿子以此为由上门发难,这岂不是让儿子去自找难看么,这事儿真要闹开了,咱们不占理儿啊。” 陈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自己其实不占理儿,这一点陈老夫人的心里十分清楚,可她就是无法忍受自己手中控制权的失去,对于一辈子醉心抓权的陈老夫人来说,手中一日无权,便一日没有生趣。特别这是一回她在分家之事上处处被动回回受迫,这让陈老夫人愤怒的几近发狂,只不过她平时藏的极深并不表现出来,只有在慈萱堂的内室,陈老夫人才会用近乎颠狂的方式发泄。 “胡说,我是忧姐儿忌哥儿的祖母,难道还管不得她们么,你别管那些,只大大方方过去问话!对了,自从她们搬出去,可是连一次安都没有回来请过,哼,真真是好规矩啊!”陈老夫人不依不饶,就是不肯错过这个找场子的好机会。 季重慎着实无奈,只得跪着膝行数步来到陈老夫人的面前,抱着她的双腿道:“娘,您就别为难儿子了,如今儿子在朝中越来越艰难,大哥虽然不在了,可他的故交好友遍布朝堂,同僚们都说儿子刻薄了大哥的遗孤,个个远远晾着儿子,儿子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若然再去王府生事,儿子只怕连皇上都会贬了儿子啊!” “呸,这是什么说,什么叫刻薄了老大的遗孤,把六成家业都分给了她们,这还叫刻薄,此番分家明明是你吃了大亏,你那些同僚难道都是糊涂虫么!”陈老夫人大怒的吼了起来。她这一生也没受过这种窝囊气,真真是里子面子赔了个精光! ☆、第五十五章难收买 不管陈老夫人如何的愤怒,季重慎就是咬死了不去忠勇郡王府找无忧姐弟的麻烦。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不敢。自从分家之后,每每上朝或是到礼部当差之时,同僚们都毫不掩饰的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甚至除非公务之上有不得不说的话,其他时间里硬是没有一位官员同季重慎说话,仿佛同季重慎多说一句闲聊之语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一般。 一天两天季重慎还不觉得的什么,如今已经连续受了十天这样的待遇,季重慎就是再迟钝也得回过味儿。他几乎是用哀求的法子好不容易求了一个从前与他关系不错的礼部同僚,被那同僚狠狠嘲讽一通,他这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此时季重慎悔的肠子都青了,正绞尽脑汁想办法换回自己的形象,他如何还肯去做陈老夫人要他做的荒谬之举。 陈老夫人见儿子抱着自己的双膝痛哭不止,便是心中对失去权利的愤怒再重,也不得不先压下来,毕竟季重慎是她最心爱的儿子,她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这个儿子的将来。 邓嬷嬷早就季重慎哭求之时悄悄退了下去,她知道陈老夫人必定拗不过季重慎,自己在忠勇郡王府受了气再难找补回来。 “老二啊,你的难处为娘知道了,这回就先算了吧。还有一件事,刚才邓嬷嬷说无忧可能已经知道宁氏贱人之事了,你可曾继续寻找那贱人的下落?”陈老夫人略略压低了声音问道。 季重慎一惊,愕然道:“怎么可能,那老贱人被打了个半死,难道现在还能活着?”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便知道儿子没有派人去搜寻宁嬷嬷,便皱眉沉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没个着落为娘一日不能安心。就算忧姐儿不能为个老奴才同我们怎么样,可到底也不踏实啊!” 季重慎忙道:“母亲训诫的极是,儿子这就去安排人手秘密搜寻。只是从前也搜过,几乎找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有找到,儿子想那老贱人只剩下一口气,说不定已经死了。如今再要搜寻,却要往何处搜呢?” 陈老夫人想想的确如此,双眉皱的更紧,想了片刻,她扬声叫道:“来人!” 邓嬷嬷在门外守着,一听老夫人招唤,立刻迈着小碎步子跑了进来。陈老夫人立刻问道:“才你说徐赵两个贱奴是从外头回王府的,可知她们先前去了何处?” 邓嬷嬷苦着脸道:“回老夫人,奴婢也曾悄悄向小丫鬟打听,可是王府的丫鬟们个个都滑溜的紧,银子照拿,嘴上却紧的要命,竟是一丝消息都打探不出来的。” 陈老夫人闻言怒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子小事也办不好。” 邓嬷嬷委屈极了。从来拿银子打赏买消息是万试万灵的,她哪里想的到这忠勇郡王府的丫鬟们个个对银子来者不拒,可一问事情就都一推六二五,她银子撒了足有五六两,却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打听着。正因为没打听出消息,这些打赏的银子她都没地儿报帐去。得自掏腰包补上。虽然王六银子对邓嬷嬷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一想到白白打了水漂,她还是心疼的要死。这会儿陈老夫人一问,她就立刻全都说了出来,指望着陈老夫人能替她把这个小小亏空给补上,不想亏空未给补上,还落了一句骂。 邓嬷嬷当然不知道,她还没进王府的门,季无忧便已经先吩咐下去,晓喻府中所有仆从,但凡邓嬷嬷给银子,就大大方方的拿着,只要不把邓嬷嬷想知道的事情告诉她就行。 忠勇郡王府的下人都是由内府训练出来的,没有主子的话,他们再不敢收任何人塞的好处,如今主子放了话,这些人自是喜出望外,季无忧不花一分一文,便小收了一把府中下人之心。邓嬷嬷得亏还不知道这些,若是知道了,怕不得气个半死。 陈老夫人问不出个什么,只能吩咐季重慎道:“老二,若真有了宁氏贱人的消息,忧姐儿必有行动,你只派人暗中盯着王府必能有所收获。” 季重慎立刻应了,赶紧出去安排此事。陈老夫人这才看了邓嬷嬷一眼道:“果然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邓嬷嬷慌忙跪下道:“回老夫人,真是什么都打听不到,就连奴婢问些最寻常的事,那些人也是一个字都不露的。奴婢本想暗暗找个好拉拢的以后通消息,可谁曾想那些人个个笑嘻嘻的接了银子,转脸就变没事人儿,老奴竟是一个人都拉拢不到。” 陈老夫人沉思了半天方才低低叹道:“果然是内府训出来的下人。难怪会不用我给她们姐弟的下人。看来无忧对我这个祖母戒备的很啊!” 邓嬷嬷不敢接口,只深深低下头。陈老夫人也没有理她,又继续叹道:“一步错步步错,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急于一时,应该好好拢住两个孩子才是,特别是忌哥儿,他还小,若养在慈萱堂岂有养不熟的,真真悔不当初啊!” 邓嬷嬷更不敢接口了,只将头埋的更低,恨不得垂到心口窝了。她熟知陈老夫人的脾气,那是个素来不能在人前认错低头的人,如今竟在自己面前说出悔不当初的话,现在就算是没事,日后陈老夫人回想起来,又怎么会不找她这个唯一在场之人的麻烦。 过了许久,邓嬷嬷跪了双腿酸麻,几乎都撑不住自己的身子,才听陈老夫人缓缓问道:“老大两口子走了多久啦?” 邓嬷嬷在心里暗暗算了一回,忙说道:“已经有半年了。” 陈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哦,已经有半年了,也不算在热孝中了。” 邓嬷嬷不知道陈老夫人是何用意,只是轻声附和道:“是出了热孝。” 陈老夫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道:“你下去歇着吧,我累了,叫珍珠翡翠进来伺候。” 邓嬷嬷应了一声,吃力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出去叫来珍珠翡翠,到了廊下之时她再也没有力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此时是早春,可邓嬷嬷却觉得里衣尽被汗湿。 ☆、第五十六章自作孽 陈老夫人独坐房中思忖良久,终于决定要与无忧姐弟修复关系,特别是对孙子季无忌,她更是要下大力气好好拢络。 主意既定,陈老夫人便命人去传柳氏,让柳氏安排车马明日一早送她前往忠勇郡王府。 莫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只见柳氏素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很是红肿,腿脚也有些不得劲的走进了慈萱堂。陈老夫人一见儿媳妇的形容不对,立刻沉声问道:“老二家的,你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 如今柳氏在府中已经是明正言顺的当家夫人,陈老夫人自不相信还有人敢欺负到当家主母的头上。因此只觉得这是柳氏对自己这个做婆婆的不满,刻意做出这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柳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悲戚戚的叫了一声:“母亲,求您给媳妇做主啊!” 陈老夫人一怔,立刻挥手命旁边服侍的丫鬟们尽数退下,然后微微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事?” 柳氏边抹眼泪边诉说,“母亲,都是媳妇没有用,不能规劝老爷,让老爷做下错事。如今还在大哥大嫂的孝中,苏姨娘却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陈老夫人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双眼瞪起沉声道:“此事当真?还有谁知道?” 柳氏心中掠过一丝快意,却不敢有丝毫的流露,只用带着哭意的腔调说道:“回母亲,打从年后老爷一直招苏姨娘到书房服侍,媳妇怕出事,每次都命人给苏姨娘送避子汤,原想着这样就不会出事,媳妇平日管家事情也多,便没有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直到刚才服侍苏姨娘的嬷嬷回话,媳妇才知道她已经有两个月不曾换洗。媳妇又惊又怒,立刻去了苏姨娘房中责问于她,不想……不想……” 陈老夫人瞧着柳氏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不想什么,你倒是说啊,吞吞吐吐做甚!” 柳氏似是心一横牙一咬,应声说道:“不想苏姨娘说老爷早已经知道,老爷还要留下这个孩子。媳妇气的不行,动手打了苏姨娘一记耳光,不想老爷赶来看个正着,老爷他不顾多年的夫妻之情,当着满屋子的下人狠狠踹了媳妇一脚。” 陈老夫人双眉紧锁,半晌方说道:“你受委屈了,快起来吧,此事我必与你做主。” 柳氏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忙擦了眼泪,向婆婆道了谢,然后才有些费力的站起来。刚才季重慎的确是踹了她一脚,不过并不是很重,此时柳氏大半是装出来给婆婆看的。 果然陈老夫人看到柳氏这般样子眼神又暗了几分,她心中暗恨儿子不争气,做便做了,好歹也把首尾打扫干净些,偏要带出这么大的幌子,这若是让外头的御史言官知道了向上参奏一本,季重慎这辈子都别再想有出头之日了。 “来人,速传你们老爷和苏姨娘过来。”陈老夫人心中生气,对自己的儿子也用了个“传”字,让柳氏听了心中不由窃喜。她知道这一回苏姨娘再讨不了好去,总算出一出这些年来她受苏姨娘的恶气。 季重慎和苏姨娘很快被传到慈萱堂,苏姨娘的怀中还抱着不到两周岁的季重慎长子季延云。 许是被调教过的,季延云看到平日见的并不多的祖母陈老夫人,立时扎煞着手叫着:“祖母抱抱祖母抱抱。” 陈老夫人本来满腹怒气,可一看到小孙子可可爱无邪的笑脸和那双张开索抱肉呼呼的小手,这怒气便消散了许多,她命丫鬟将季延云抱过来,扶着他在自己腿上坐稳,才冷着脸问季重慎道:“老二,把延云带过来做甚?” 季重慎忙跪下道:“母亲,不是儿子要带延云过来,实在是延云一刻也离不得他娘亲。” “混帐!糊涂东西,你倒说说延云的娘亲是哪个?”陈老夫人恨恨的兜头啐了儿子一口,毫不留情的质问。 季重慎对上母亲那愤怒的双眼,不得不低下头嘟囔了一句:“是柳氏。” 苏姨娘脸色微变,整个人立时陷入哀伤无助之中,别说是个男人看了会心生不忍,便是女人看了也会觉得她好生可怜,忍不住要同情她。 季重慎在说完“柳氏”二字之时便下意识的去看苏姨娘,见她明明是泫然欲泣,却还死死的撑着尽量不表现出自己的悲伤,季重慎更加心疼了。 柳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被苏姨娘的小手段摆布的神魂颠倒,直恨的咬牙咬酸了腮帮子,一双眼睛中仿佛生出无数的刀子,在虚空中一刀一刀的凌迟着苏姨娘。 陈老夫人知道自己儿子素来喜爱苏姨娘,对柳氏并不很喜欢。原本她并不在意儿子的宠妾欺妻,自然,陈老夫人的的底限是欺妻而不是灭妻,若然季重慎真的要动柳氏的地位,头一个不答应的就是陈老夫人。 可现在的问题并不是妻妾之争,而是季重慎孝中失节的原则问题,所以陈老夫人是绝对不会再容忍的。 “老二,苏姨娘有了身子?”陈老夫人不想再纠缠些不相干的事,当即直接问了起来。 季重慎急道:“是,母亲,儿子……” “不必说了,来人,赐苏姨娘补汤。”陈老夫人立刻打断季重慎的话,大声喝了起来。 珍珠端着一碗浓厚艳红的汤药走出来,来到苏姨娘的身边,微微屈膝道:“姨娘请用。” 苏姨娘大骇,这会儿她是什么都装不下去了,只死死抓着季重慎,惊恐的叫道:“老爷救我!” 季重慎仗着母亲一向疼爱自己,便一把掀翻珍珠手上的托盘,大叫道:“母亲不要啊,说不定这又是个男胎啊!” 陈老夫人勃然大怒,喝骂道:“糊涂东西,你连为娘的话也要违抗么?来人,请老爷到外间歇着。” 陈老夫人一声令下,便有几个健壮的丫鬟嬷嬷跑进来,生拉硬拽的将季重慎拉了出去。苏姨娘一见靠山也靠不住了,这才拼命向陈老夫人磕头哀求道:“老夫人饶命啊,妾腹中怀的是您的孙儿啊……” 季延云一见刚才还慈眉善目的老祖母立刻变的如老妖婆一般,立刻吓的放声大哭,边哭边向苏姨娘伸手道:“娘,我要娘……” 陈老夫人听了这话神色更是阴沉,看着苏姨娘冷哼一声,然后厉声道“老二媳妇,延云是你的儿子,你就是这么管教的?” 柳氏却不分辩,只跪下垂头道:“媳妇知错,媳妇以后一定严加管教延云。” 苏姨娘大骇,惊叫道:“不要啊……” 陈老夫人垂目看着苏姨娘,冷冷道:“要么喝补药,要么严加管教延云,你自己选。” 苏姨娘看看儿子,再看看那碗红的刺眼的打胎药,双手轻抚上自己的小腹。片刻之后,她将眼睛死死一闭,艰难道:“奴婢谢老夫人赐药。” 被按在外间椅上气鼓鼓的季重慎一听苏姨娘之言,什么心气都泄了,他咬着牙恨恨的一拳锤在身边的桌面上,无力感油然而生。 柳氏听到苏姨娘答应喝药,心中顿觉畅快无比。这畅快甚至比独掌靖国公府来痛快,自苏姨娘生下季延云后,这是柳氏头一次真真正正的高兴。 苏姨娘喝下药后被带下去送回欣泰院的西跨院,过不了几个时辰她就该落胎了。柳氏是苏姨娘的主母,自然要去“照看”一二。 季重慎却没有回去,他被陈老夫人叫到里间,陈老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都听到了,这回知道她心中看重的是什么了吧?” 季重慎没有说话,只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第五十七章 季重慎出了慈萱堂,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不知该往何处去,只漫无目的的在府中游荡。他是主子,下人们纵是见他行迹有些奇怪也不敢上前来问,就由着季重慎在府中随意走着,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西角门上,门子见老爷突然到了西角门,慌忙迎上前行礼问安,季重慎也不理他们,只管直愣愣的出了西角门往街上走。 靖国公府西角门外的一条街上住着的都是府中略有些头脸的下人。季重慎一出西角门,所有看到他的下人们都快步上前来请安。只是季之慎季重慎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还直直的往前走,走了莫约百十步,忽然一声娇生生甜津津的叫声一下子就唤醒了混混噩噩的季重慎。 那是一个少女的清脆声音:“香雪请老爷安!” 那声音真如出谷黄莺一般,季重慎立刻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嫩绿软缎春衫,束湖绿二寸缎带腰封,系鹅黄里子浅粉湖绉笼纱飞仙裙,越发显的粉面桃腮的娇嫩少女正向自己行着婀娜的万福礼,这少女在在日头下一映显得分外明媚,让季重慎的心情不由自主的好了起来。 这少女并不象寻常女子见礼那般低着头,而是微微抬头偷眼打量季重慎,正好也给了季重慎细看这少女容貌的机会。 “好个明媚可人的丫头!”季重慎在心中不由暗自称赞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的,眼中带了些笑意。他选择性的把苏姨娘之事都抛到脑后了。 “起来吧,你叫什么?是谁家的丫头,老爷怎么没在府里见过你?这么可人的丫头,老爷若是见过必忘不了。”这个少女看着很有些眼生,是以季重慎便用略带调笑的口吻说了起来。 这少女是个不怯场的,当下站直身子,还微微挺了挺并不甚丰盈却很有弹性的胸脯,抬头接住季重慎打量的眼神,俏生生的说道:“小女名叫邓香雪,家母在慈萱堂老夫人身边服侍,因老夫人怜惜小女,才没让小女进府里当差,故而老爷并曾见过小女。” “你就是香雪?”季重慎顿觉心情大好,他听说过香雪是个美人儿,却从没有见过她本人,如今一见果然让他相当满意,这香雪不只是美,还很有风情,那水汪汪的眼睛于纯真中天然含媚,让人看了由不得不动心。 第21节 季重慎的眼光从香雪黑鸦鸦的头发移至虽然并不高耸却可以预见有发展空间的胸脯,再往下移到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及至看到那腰间悬着的白玉螭首带钩,季重慎更加确定了这个香雪就是母亲让自己出孝以后纳的美妾,邓嬷嬷的小女儿。 一想到这一点,季重慎心情大好,只笑道:“原来是邓嬷嬷的女儿,怪道有些个不一般。香雪啊,你家在哪边?” 香雪一指身后不远处的一所小小宅院,“回老爷,小女的家就在那里,老爷可要用杯茶么?” 季重慎见香雪如此大方心中更喜,立刻点头道:“好,老爷我正走的渴了想吃杯茶,你这丫头真正善解人意,好,好!” 香雪引着季重慎进了自己家,殷勤沏了香茶端来点心,细细的剥了西瓜子儿,攒了小小一堆,用绣着小小粉色花瓣儿的帕子捧着送到季重慎面前,娇声道:“老爷请用。” 季重慎不说邓嬷嬷知道自己的喜好回来告诉香雪,只觉得香雪是天下头一等的聪明可人,连自己最喜欢吃西瓜子儿都能猜到。 伸手一接,季重慎摸到一手软腻,美的整个魂儿都飞了,只将抓住香雪的手往怀里一带,香雪便惊呼一声扑进了季重慎的怀中,那一捧西瓜子儿立时撒了一地。 香雪脸儿羞的通红,她再怎么着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只低着头拼命挣扎,这反而让季重慎更加的欢喜,他抱紧香雪的纤腰,只觉得甜香满怀,下边立时硬了,直直的顶住香雪。 香雪花容失色,忙挣命一般的用力推开季重慎,跪在地上含羞泣道:“妈说小女是老爷的人,可到底没过明路,香雪求老爷怜惜,别让香雪还没进门就被人瞧不起。” 季重慎见香雪不是一味的顺着自己,心中反而更高兴,他不由的把香雪同苏姨娘做了对比,那苏姨娘对他的索欢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甚至还会主动的勾引,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孝中就有了身子。 季重慎不说自己贪花好色,反把一切都怪到了苏姨娘头上,真真薄情到了极点。 就在季重慎鄙夷苏姨娘之时,苏姨娘正在欣泰院的西跨院中挣命。她在慈萱堂当着陈老夫人喝下的那碗落胎药不是别人煎制,正是由陈老夫人的头等心腹邓嬷嬷亲手配药亲自煎的。 邓嬷嬷为了给即将嫁入府中的小女儿铲平阻碍,这药量自是足的不能再足,只消三分之一的量便已经能让妇人落胎,而邓嬷嬷则足足下了三倍还多。 苏姨娘喝过药后不到半个时辰,身下血如泉涌,倾刻间将一张雕花拨步床染的处处血红,暗红色的血水浸透了床上的铺盖后流到地上,染的整间屋子如血池一般。血腥之气便是隔了十来丈远都能闻的清清楚楚。 柳氏并不知道邓嬷嬷下的药极重,她心里还在打着如意算盘,准备以为季重慎遮羞为由,并不给苏姨娘请大夫,就算要不了她的小命,也得让她自此没了生育能力。 是当服侍苏姨娘的丫鬟跑来求救之时,柳氏还沉着脸训斥了一通,可当第二个丫鬟连哭带喊的冲进来,语无伦次的叫着“姨娘死了……”之时,柳氏这才慌了神,她忙忙往西跨院赶去。府中平白出了人命,这事真要闹起来可小不了。 刚进月洞门,那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冲的柳氏身子一趔趄,要不是宋嬷嬷扶的及时,她铁定得摔个倒仰。 宋嬷嬷到底是经过事的人,她立刻扶稳柳氏,低低说道:“夫人,老奴进去看看,您就别进了。” 柳氏赶紧点头,宋嬷嬷命丫鬟好生服侍着夫人,这才急匆匆跑进了苏姨娘的房间。 苏姨娘卧在床上,她的脸色极其惨白,同满屋的鲜红恰恰是极鲜明的对比,宋嬷嬷也吓的不轻,她轻轻走到床前,大着胆子唤道:“苏姨娘……苏姨娘……” 原本闭着双眼的苏姨娘猛的睁开眼睛,一看是宋嬷嬷,眼中不由升起了求生的渴望,她吃力的叫道:“宋嬷嬷,求你救我……” 宋嬷嬷并不是狠心之人,再者当初她劝柳氏暂时不要计较季重慎与苏姨娘欢好,如今之事正是因为她劝说氏纵容而致,宋嬷嬷深深觉得过不去自己的良心,见苏姨娘那般可怜无助,只能向自己哀哀求救,宋嬷嬷再也受不住了,也不顾地上尽是血便在跪在床前,探身向前低低对苏姨娘说道:“你这样子断断不能瞧大夫的,我有个土方子,可能能有用,要不要试一试?” 苏姨娘此时什么都顾不了了,只求能活命,她拼命点头道:“要试要试!” 宋嬷嬷赶紧爬起来跑到薰笼前,揭开薰笼盖儿撩起衣裳兜了满满一兜香灰,然后跑到苏姨娘身边,一手撩起苏姨娘的小衣,将那香灰一骨脑儿全都倒在苏姨娘的身上。 血还在往外流,宋嬷嬷又如此重复了数次,又是捂又是按的,折腾了好一会子,好不容易才让苏姨娘的下身不再往外流血,宋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喘着粗气对苏姨娘道:“姨娘,已经不再出血,接下来怎么样就看你的造化了。” 苏姨娘感激的在床上碰了碰头,低低道:“谢嬷嬷救我。” 宋嬷嬷看着苏姨娘的惨状,不由长长叹了口气,沉重的说道:“苏姨娘,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苏姨娘一愣,还来不及说话便见宋嬷嬷飞快的走了出去。 柳氏见宋嬷嬷这么久才出来,便有些不高兴,再看到她身上染了好多好多的血,柳氏更不高兴了,只说道:“双喜,命人备水给宋嬷嬷梳洗,洗过了再来回话。” 说话,柳氏便气哼哼的转身走了。 宋嬷嬷看着柳氏走远,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对这个她一手奶大的夫人,宋嬷嬷是怎么都不会有怨言的。 很快梳洗过换了干净衣裳,宋嬷嬷忙赶到上房,柳氏皱眉问道:“嬷嬷,如何耽误这么久?” 宋嬷嬷便将在苏姨娘房中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回,柳氏听说苏姨娘不一定能保住命,心里既痛快又有些害怕,痛快的是苏姨娘这个贱人再也不能给自己添堵,害怕的是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若苏姨娘真的没了,她的娘家人必定要来闹事,到时候里外不是人的那个必定是她。如今在这府里老夫人不会有错,老爷不会有错,但凡有些错处只能算在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头上。 “苏姨娘她还能活么?”柳氏迟疑的问了起来。 宋嬷嬷也吃不准,只皱眉不确定的说道:“难说的很,不过就算她命大活下来,日后也废了。” 柳氏一听这话立刻问道:“嬷嬷,这话怎么说?” 宋嬷嬷低低道:“用香灰之法便是能止住血,苏姨娘的身子自此也就烂了,不过是能多拖些日子罢了。” 柳氏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快意的说道:“做的好,你真是我的好嬷嬷。方才我恼了你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宋嬷嬷见柳氏如同小时候一般同自己撒娇,如何还会生她的气,只笑着说道:“小姐又说笑了,老奴这条命都是小姐的,又怎么会同小姐生分。小姐啊,如今苏姨娘是废了,老夫人又发了话让大少爷养在您跟前,如今他还小,只要您好好养着不怕养不熟,可不能再象从前那样使性子,白白便宜了别人。” 柳氏一听这话便不高兴起来,咬牙恨声道:“我一看到那个小贱种心里就来气!再不要把他养在跟前。” 宋嬷嬷一把捂住柳氏的口,在她耳旁低低道:“可不敢乱说,那是老爷的儿子,您别的不看也得看老爷,只有得了老爷的欢心,您才能生出自己的儿子,只有那样才算在府里彻底站稳脚,其他都是虚的。” 自从柳氏生下二女儿季弄云之后,季重慎便很少歇在她的房中,所以宋嬷嬷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便是柳氏再有本事,季重慎不进她的房,她又怎么能生出孩子来。 柳氏气不服,只扯开宋嬷嬷的手低声叫道:“我生了绣云弄云,难道他还能以无子为由休了我!” 宋嬷嬷苦口婆心的劝道:“我的好小姐啊,两位小姐终是要嫁出去的,您不生个儿子就没有依靠,不是老奴说嘴,老爷的性子您比谁都清楚,不靠儿子还能靠哪个?” 柳氏怔怔的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眼泪从她的眼中涌出,柳氏泣道:“嬷嬷,我心里苦啊,难道我不想生儿子么,可这……这由不了我啊!” 宋嬷嬷咬牙道:“只要您得了老爷的欢心,多生几个孩子,总是能生出儿子的。” 柳氏和宋嬷嬷主仆在房中秘谈,不妨却让跑来找娘亲的季绣云和季弄云听了个正着,季绣云听完就要往屋里闯,却被妹妹季弄云死死拽往,生将她拽到了姐妹两个的绣房之中。 季绣云恼道:“弄云,你扯我回来干什么,我要同娘亲理论!” 季弄云凉凉的说道:“理论什么,难道你要告诉娘亲你一辈子不嫁人,留在家里做娘亲的靠山么,我不说你能不能做这个靠山,只说你但凡漏出一丝这种意思,娘亲就能活活打折了你的腿。你不想想娘最盼的是什么,就是我们能嫁的好。你不怕挨打我还怕呢,现在你要去就去,只别拖着我一起受罪。” 季绣云听完妹妹的话立时哪撒了气的皮球一般瘪了,只愤愤的坐到季弄云的身边,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去!” 季弄云这才转过脸来小声说道:“姐姐,你若真想有出息,就得多学学大姐姐,你看大姐姐多有本事,自从大伯大伯母死后,她一个人就撑起大房,祖母和爹娘捆到一起都没有斗的过她,这才叫真本事呢!整日里争吃争穿算个什么本事。” 季绣云气的脸都变了形,跳起来大叫道:“她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她,我们能过的这么惨,四个大丫鬟变成两个,月钱足足减了一半,连份例的新衣服新首饰都没了,这全都是那个狠毒的丫头干的,你这会居然还说她好,你到底是哪房的姑娘?哼,可惜就算你上赶着巴结,人家都不会用正眼瞧你一回。我劝你还是安安份份的,别总想那些让人受不了的念头。” 季重慎分得的家业比他和柳氏预计的缩水了七成以上,这让整个二房都很愤怒,柳氏也因此大大缩减了府中的各项开支,可用可不用的下人全都打发了,主子的月钱除了陈老夫人以外其他一律减半,份例衣裳首饰也以守孝为由全都蠲免了,至于什么时候能重按旧例发放,季绣云可不敢去想,只怕是再难了。所以季弄云一提起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首恶季无忧,季绣云便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季弄云看着气急败坏脸涨的通红的姐姐,不由大摇其头,她真不明白姐姐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怎么连这一点子再浅显不过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呢。日后若想嫁的好,她们还不是得巴结着季无忧这个大堂姐,否则有谁能带她们进入权贵们的圈子呢,难道只靠从五品的父母么?自从做那七七四九日的道场之时,季弄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父母在真正的权贵面前连一文都不值。 季绣云虽然在妹妹面前直跳脚,可她知道妹妹比自己聪明,她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因此季绣云叫了一会儿便坐到妹妹身边,沮丧的问道:“弄云,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季弄云看了姐姐一眼,见她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然后才轻声说道:“姐姐,我想祖母必不会一直和大姐姐那样僵下去,大姐姐和无忌堂弟身份再高贵也抹不去他们身为祖母孙女孙子的事实,何况无忌堂弟还是承重孙,这个身份是我们家和三叔家任何一个孩子都比不了的,就算是娘亲真的生个小弟弟,他也比不了。” 季绣云听了这话心里越发不自在,只忿忿的哼了一声,季弄云并不理会,又继续说道:“现在大姐姐和无忌在孝中,还可以不出门,日后出了孝,她们若不来给祖母请安,便是闲言碎语也能压死她们。只要她们到我们家来,事情便有转机,怎么说我们也是血脉之亲,到时候只要好好奉承大姐姐,我们就有机会在显贵宗亲面前出现,我想凭咱们姐妹的容貌才情怎么也不会比大姐姐差,只要被人瞧中了,我们出头的日子不就来了?” 季绣云忿忿道:“你甘愿伏低做小,我还不愿意呢,凭什么一般都是嫡长女,我就得巴结着她。” 季弄云皱了皱眉头,她素来知道姐姐的性子,她把自己姐妹说的越是低下可怜,就越能激起姐姐心中的恨意,季弄云刚才说了那么多可不是真心想劝姐姐,而是想让季绣云做她的陪衬,只有季绣云倨傲无礼,才更能显出她的谦逊柔顺,从而去谋一个更好的前程。 因柳氏对长女的偏爱,季弄云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极偏激的思想,她又是个脑子够用的,要不也不会在如此小的时候就开始对姐姐施行潜移默化的影响。长长久久的影响下去,季弄云绝对能把自己的亲姐姐不着痕迹的踩到沟里去。 见火候差不多了,季弄云便停了下来,轻声问道:“姐姐,听说祖母因为苏姨娘的事情很不高兴,我们要不要去给祖母请安,承欢膝下以尽孝道呢?” 季绣云此时正心里不得劲儿,哪里有心思去讨祖母的欢心,自从大房三房搬出去之后,季绣云认为自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虽然身边服侍的丫鬟被减免了一半,月银也少了一半,可还是没遏止住季绣云自我膨胀的心。她这阵子是真正的有些个目中无人了。 “不去不去,这会子去算什么,难道上赶着给祖母做出气筒么?”季绣云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便从旁边桌上拿起一只颜色有些暗沉的银制九连环,闷闷的解了起来。 季弄云见状心中暗自得意,脸上却一点儿都不显,只柔声细语的说道:“这不好吧,总得有人过去的呀。” 季绣云想也不想便道:“那就你去好了,反正你嘴巴甜会说话,一定能讨祖母欢心。” 季弄云只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皱眉道:“那……好吧,我过去一趟,替姐姐给祖母请安。” 季绣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连话都懒的再说了。 季弄云对着镜子一尺高的镜子照了照,见头上身上都无不妥,这才轻轻巧巧的出了门,她没有直接往欣泰院大门走,而是去了小厨房。 季绣云看着妹妹的背影撇了撇嘴,不屑的哼了一句:“傻子,祖母还能活几年,爹爹娘亲才是我们的正经靠山。” 季弄云自不知道姐姐在背后说自己什么,她去了小厨房亲手挑了几样点心攒成一只小巧的墨竹掺银丝编成的梅花样式食盒,这盒子很轻巧,正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拿的动的份量。 收拾好之后季弄云便去了慈萱堂。果然陈老夫人此时正在生闷气,便是季弄云进门请安,都没有让陈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季弄云只做出怯怯的小模样儿,用弱弱的声音说道:“祖母,弄云今日吃点心之时尝着那菱粉香糕和香蜜青梅味道极好,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便想请祖母尝尝,若然能让祖母开了胃口,就能多进些吃食,只有多进些吃食祖母的身子才会更健康呢。” 陈老夫人见平日总是跟在姐姐身后,没什么存在感的二孙女儿虽然怯生生的,说出话来却也是一套一套的,不由来了些兴趣,便在食盒中捡了颗香蜜青梅送入口中。这青梅其实和平时的味道并没有什么不同,可陈老夫人因着季弄云的说辞,却也觉得青梅的味道格外好起来。 吃了一颗青梅,陈老夫人微笑点头道:“弄姐儿有心了,的确很好吃,你请祖母吃青梅,祖母也还你一对梅子。碧玺,却把那对镶银梅子耳环找出来给弄姐儿。那东西花稍,正合小姑娘带。” 碧玺应了一声,立刻跑去开箱子找东西,莫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碧玺才拿着一只婴儿手掌大小的锦盒走了出来。 将锦盒打开给陈老夫人过目,陈老夫人点点头道:“嗯,就是这对,让弄姐儿带起来瞧瞧。” 季弄云人小眼睛尖,她早就看到那是一对亮银花托镶红豆大小绿宝石的耳环,绿宝石并不稀罕,难得的是这对绿宝石水头足绿意浓,被精心雕成青梅的样子,仿佛是树上新结的小小青梅,真真能以假乱真。 季弄云心里自是想要这对耳环,只是她知道权衡轻重,更清楚自己过来的目的。 只见季弄云将耳环戴上后请祖母看过,然后便将耳环摘了下来,轻声说道:“祖母,这样的好东西理当给大姐姐才是,自大姐姐搬出去也有十来天了,也不知道大姐姐过的好不好,弄云已经占了祖母的疼爱,就把这个送给住的远不能和祖母亲近的大姐姐吧。也好叫大姐姐时时感念祖母的关爱。” 陈老夫人眼睛一亮,立刻重新打量着这个平日里从不显山露水的小孙女儿,她不得不承认季弄云的话正说中了自己的心思。 将季弄云搂入怀中,陈老夫人感慨道:“我们弄姐儿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个给了你就是你的,你大姐姐哪里祖母再给她别的。弄姐儿,你真想你大姐姐了?” 季弄云大力点头道:“回祖母,弄云好想大姐姐还有无忌弟弟,自从他们从老家回来,弄云都没有机会和大姐姐还有无忌弟弟说几句话他们就匆忙搬走了。祖母,您说皇上为什么非要这么无情的拆散我们一家人呢,大姐姐和无忌弟弟搬出去,也没个长辈照顾着,多可怜啊!” 陈老夫人听了孙女之言不由红了眼圈儿,紧紧搂着季弄云道:“祖母的弄姐儿啊,咱们府里也就你和祖母能想到一处去。好孩子,祖母若是带你去瞧你大姐姐和无忌弟弟,你可愿意去?” 季弄云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立刻大力点头做喜欢状道:“愿意愿意,祖母,我们什么时候去,弄云要给大姐姐和无忌弟弟准备礼物呢。” 陈老夫人更是高兴,点着季弄云的鼻尖笑道:“真真是个好丫头,过两日让你母亲备下车轿,祖母就带你们姐妹们去王府见你大姐姐和无忌弟弟。” 季弄云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回应,便乖巧的点点头,偎着陈老夫人欢喜的说道:“很快就能见到大姐姐和无忌弟弟了,弄云真开心。” 陈老夫人的心情立时好了许多,拉着季弄云絮叨些见了大姐姐之后要怎么说怎么做之类的事情,季弄云心里很不以为然,她难道还不知道要怎么讨好么,可面上却表现的非常认真听,这让陈老夫人大感老怀安慰,这靖国公府中总算还有个让她满意的孩子。 季弄云在慈萱堂消磨了大半天,晚上跟着陈老夫人用了晚饭方才拿着祖母给的几样赏赐回了欣泰院。她晚上不曾回来吃饭,整个欣泰院中却没有什么人在意。就连她的亲姐姐季绣云因着能将妹妹的份例菜占为己有,也只假做不知道妹妹没有回来。 如今欣泰院两位小姐的份例菜只有四色,因在孝中只能偷偷摸摸放点儿荤腥,份量也不很多,偏季绣云正长身子吃的多,四色菜本就有些不太够,何况她还挑嘴,自然将两个份例里自己喜欢的都挑了吃完,只给季弄云留些不怎么好吃的东西。 而柳氏则忙着处理苏姨娘之事,这苏姨娘死里逃生挣了一条命,柳氏便不能让她再死了。于是命人去请了个走方郎中,蒙了眼睛将之领进府,命他给苏姨娘诊了脉开了药方子,然后仍旧蒙了眼睛将郎中送走,从始至终那位走方郎中都不知道自己是给一位住在靖国公府的姨娘瞧病。 至于季重慎,那更是不必说了,他压根儿就没回来,而是留在邓嬷嬷家被邓嬷嬷一家子殷勤服侍着,用了一顿美滋美味的晚饭。有佳人做陪,季重慎还很喝了几杯小酒,乘着酒兴他允下邓嬷嬷一家,只等一出孝期,他就立刻以贵妾之礼纳香雪进门。这让邓嬷嬷喜出望外,要知道以邓香雪的身份,便是做了普通的小妾都是抬举了她,毕竟以奴婢之女的身份,香雪得从通房丫头熬起来的。 靖国公府里的纷纷扰扰无忧姐弟没有心思了解,也不愿意听说些什么,对于她们姐弟来说,关上门安心为父母守孝才是头等大事。其他的都不足一提。她们现在不想对靖国公府一干人等怎么样,只希望她们不要来打扰自己的清静日子。 只是世间之事总会事与愿违。莫约又过了二十多天,因为绵绵春雨而偶感风寒的陈老夫人病愈后便立刻命柳氏备下马轿,只带上二孙女儿季弄云往忠勇王府而去。 陈老夫人去忠勇王府这一日说来也巧,正是叶氏出了月子举家搬回京城的这一天。与季光慎一家人同行的自然有身体已经养的差不多的宁嬷嬷。 因为无忧姐弟在守孝不便出门,是以季光慎搬家之时并没有惊动她们姐弟,打算等安顿下来就带着长女季维如和才满月的季维扬去王府走动认门子。 宁嬷嬷跟着季光慎一家进城,她一心想快些见到一双小主人,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请季光慎分出马车专门送自己。如今三房的家底子不殷实,她和叶氏的嬷嬷丫鬟们挤了同一辆马车。 让宁嬷嬷没有想到的是赵嬷嬷一早就知道三房搬进城的消息,早早儿就向季无忧请了假,特特坐了车迎到城门口来接宁嬷嬷。 季光慎一见赵嬷嬷来接宁嬷嬷,立刻一叠声的说道:“哎呀都是我想的不周全,竟没给宁嬷嬷单独备辆车,还劳嬷嬷来接。” 赵嬷嬷笑道:“看三老爷这话儿说的,真真让老奴无地自容了,老奴只是想讨个巧儿给郡主和小王爷一份惊喜,实实的想讨赏呢。”季光慎并不是拘泥之人,他也知道赵嬷嬷是在说笑,同时也是在体谅自家的不容易,便笑着说道:“那就多谢嬷嬷替我省事儿了。嬷嬷回府后一定告诉无忧和无忌,说我们安顿好之后就家子出动去瞧他们。” 第22节 赵嬷嬷笑着应了,又到叶氏车前问了好,上车看了小哥儿一回,然后才将车子赶到后头接了宁嬷嬷,让季光慎一家人的车马先过去,赵嬷嬷才让王府家丁快些赶车回王府,宁嬷嬷已经等不及想见到两位小主子的,这一别离便是四月有余,宁嬷嬷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赵嬷嬷欢欢喜喜的来接宁嬷嬷,却没有想到王府外还有人在盯梢。那盯梢之人正是季重慎奉母命派出来的心腹。 因为季光慎在,季重慎的心腹之人怕自己被认出来,故而没敢挨的太近,只能远远瞧着。他们瞧见赵嬷嬷在后头仆妇的马车上接了一个人,至于这人是谁他们并没有瞧真切。会不会是宁嬷嬷呢,他们完全没有把握。 想着最近这段日子他们主子的脾气可不太好,那两个心腹生怕又报错了消息再招来一通臭骂,两人小声商议一回,决定跟下去再看看,暂时不回去报告。 王府马车的脚程可不慢,很快就到了王府东角门,赵嬷嬷扶着虽然病愈可身子还有些虚弱的宁嬷嬷下了车,那两个跟踪之人这才看清楚真的是宁嬷嬷,两个一对眼色,一个留下继续蹲守,另一个则撒丫子往靖国公府飞跑,好立刻把宁嬷嬷还活着,并且已经被接进忠勇郡王府的消息报上去。 至于说这两人为啥不按着季重慎先前的吩咐上前抢人,那还用问么,他们两个就算长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郡王府门上闹事,那绝对是寿星公上吊活腻了!怪只怪他们没在城门口瞧清楚宁嬷嬷,错过了唯一有可能的机会。 赵嬷嬷引着宁嬷嬷进王府之时,陈老夫人也已经到了忠勇郡王府大门外。看着那气派非常的五间髹金朱漆大门,再看看门上那皇上手书的青地泥金赦造忠勇郡王府七个大字,陈老夫人红果果的羡慕嫉妒恨,她只恨自己住不进这象征着富贵权势的郡王府。 季弄云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到气派非凡的王府大门,心中也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恨,也更加确定了紧紧巴着季无忧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念头。 跟车来的王府管家上前叫门,王府门子一见是靖国公府陈老夫人车轿,便飞也似的跑进去回禀。 季无忧听到祖母忽然前来,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果然分了家她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姐弟啊,既然来了那自己就接招好了。横竖陈老夫人不能在王府里还欺到自己的头上来。 “嗯,知道了,下去开东侧门相迎。”季无忧吩咐了一句,便再没说其他的。 能做门子的人都个顶个的机灵,一听丫鬟传的话,这应对陈老夫人的分寸门子已经能拿捏住了。虽然按仪制王府三重仪门除非迎接极尊贵之人之外不得轻易开启,可陈老夫人是郡主和小王爷的祖母,便是开一开也不会让人说什么,如今郡主既然那样吩咐下来,这里头必是有道道的。门子跑回去叫人一路打开三重东侧门,此时无忧姐弟也已经按品级穿戴起来迎到了第三重东侧门前。 陈老夫人坐在车中并不知道开的是什么门,可跟车的丫鬟嬷嬷管家下人们看的清楚,他们见王府只是开了东侧门,脸上不免挂了相,露出些愤愤之意。 跟车的一个嬷嬷快步走到车前向内低低说道:“回老夫人,王府只开了东侧门。”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胸口仿佛被人硬压上一块大石头,直闷的喘不过气来,脸色也变了。 季弄云见祖母神色不对,忙用手顺着陈老夫人的背,小声说道:“祖母,听说凡是王府大门非遇皇上王爷等人亲临才能开启,这是真的么?” 听了孙女儿的话,陈老夫人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她似是解答孙女的问话,又似是在安慰自己,只说道:“是啊,王府大门岂得轻晚开启,就是你大姐姐和无忌弟弟平日进出也只走东侧门的。” 话虽如此说,可陈老夫人心里还是觉得拧巴着,这气怎么也没法子彻底捋顺了。 因此在靖国公府的车子被抬起王府第一重东侧门,套上油黑发亮的两匹健马直往里走,直到第三重东侧门后,陈老夫人牵着季弄云的手下了马车,看着上前迎接的无忧姐弟,脸上的笑容便多了一丝不痛快。 无忧姐弟没有行大礼,只以常礼相见,毕竟此时她们已经是开府立户的王府主人,便是季无忧的品级也比陈老夫人高半级,更不要说季无忌被封为超品忠勇郡王,品级自不是陈老夫人能比的。而且她们姐弟出迎之时为表示郑重,都特意换上了银白贡缎品服,头上也戴了御赐的素银头冠。有品服在身,便是陈老夫人再有心,也不敢让无忧姐弟向自己大礼参拜。 一旁的季弄云本只想以家礼相拜,可她见堂姐堂弟都着品服,便立刻在院中跪下,恭恭敬敬的口称:“小女弄云拜见郡主大姐姐小王爷弟弟。” 季无忧见季弄云表现的这般乖巧,不免在心中冷道:“季弄云,若是前世之我,必被你这般表现骗了去,可惜我已是两世为人,你那些包藏险恶用心的虚情假意又如何能骗的了我。” 淡淡说了一句:“弄云堂妹请起。”季无忧并没有表现也季弄云想象中的亲近。季弄云垂头,半掩半露的显出一丝受伤的眼神,悄没声儿的站了起来。 季无忧再不会理会季弄云的做作之态,只向陈老夫人微微躬身说道:“不知祖母光临鄙王府,我姐弟不曾远迎,还望祖母不要见怪,祖母里面请。” 季无忧边说边拉着弟弟的手让出身后的路,好巧不巧的避过了陈老夫人刚刚要伸出拉季无忌的手。 陈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旋即消失无踪,她正要打个哈哈,却见春竹飞快跑到季无忧身边低低耳语了一句,季无忧的眼睛陡然亮起,惊喜的叫道:“真的么?” ☆、第五十八章 看到郡主脸上那无法隐藏的惊喜,春竹摇晃着小脑袋得意的说道:“真的真的,嬷嬷已经到了,奴婢刚刚已经见着了呢。” 季无忧脸上欢喜之色更浓,依着她的心意,真想立刻去见宁嬷嬷,只是季无忧没有忘记此时自己身边还有个祖母陈老夫人,在自己没有了解全部事实之前,她还不能让祖母知道宁嬷嬷平安无事。 “嗯,知道了,去告诉徐嬷嬷先好生安置着,晚些时候本郡主再见她。”季无忧敛去喜意,淡淡的吩咐起来。 春竹很是机灵,见郡主换了神色,惊觉自己挑了个最不合适的时机来禀报此事,忙垂躬身垂首应了一声,低眉顺眼的退了下去,就如她飞快跑来一般迅速,转眼就走的无影无踪。 宁嬷嬷之事是陈老夫人的一块心病,如今见季无忧主仆神色不对,又听了那半含半露的几句话,她心中疑惑大增,只摆起祖母的架子问道:“忧姐儿,有什么事?” 季无忧淡淡一笑,只半真半假的说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府中走失了一位嬷嬷,如今才找回来。” 陈老夫人心中一惊,立刻追问道:“走失的是何人?怎么好端端的还会走失呢?” 季无忧只是淡淡一笑,轻瞄淡写的说道:“是位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前些日子因为办差之故不小心走失了,好在如今已经找回来了。祖母,您今儿过来是来看无忧和弟弟的还是?” 陈老夫人心中未平之气又鼓胀了一些,可见得一分家倒把这个大孙女儿的脾气给分出来,自己不过是问了两句,她的话里便已经带了软刺,软软的扎过来,这滋味却也不好受。 虽然处置宁嬷嬷之事是瞒着季弄云姐妹的,可是季弄云不是季绣云,她多多少少猜出几分,又从几个嬷嬷的口中偶尔露出的一丝半点的口风中推测出几分,是以季弄云虽然不能说是全知道,却也连猜带懵知道个**不离十。 因此季弄云听着祖母和堂姐的对话,心里一点儿都不糊涂,她清楚的知道现在绝不能再和堂姐起纷争,便笑着挽起陈老夫人的手臂,爱娇的说道:“祖母,咱们快随大姐姐进去吧,也好让大姐姐早些见见您特意为她准备备的好东西。” 有季弄云这一番并不算很高明的显摆之语做缓冲,陈老夫人这才没有立时发作,只沉沉“唔……”了一声,示意季无忧头前带路。 季无忌见祖母摆足了架子心里便不痛快,再加上陈老夫人的到来势必打乱他的日程安排,季无忌心中自然不可能欢迎陈老夫人。 没错的,在搬入王府的第五天上,卫国公严信便亲足登门,手把手的教小无忌练习基本功。季无忌每日要扎马一个时辰,练臂力及目力各一个时辰,跟着姐姐识字半个时辰,听姐姐讲兵法故事半个时辰。 那些蕴含兵法的战争故事全是卫国公严信亲自编写,除了古代战例之外,还有大量的本朝战例,其中以无忧姐弟的父亲季之慎所经战役为最多。听姐姐讲故事学兵法,是季无忌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如今陈老夫人这一来,什么都得被耽误了。所以季无忌没法高兴起来。 季弄云心里想着在堂姐堂弟面前露脸儿,便笑着对无忌说道:“小王爷弟弟,你自个儿在王府,也没有兄弟陪着,闷不闷啊?” 季无忌狠狠了白了季弄云一眼,没好气的抢白道:“你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我自个儿在王府,你当我姐姐不存在么!” 季弄云被抢白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她只说小孩子都欢喜热闹,如今孤单单住这么大的王府,必然早就闷死了,只要略使使劲,说不得就能让他心甘情愿跟着回靖国公府,这样一来,她和祖母今天的目的就能达到了。 今日陈老夫人到忠勇郡王府来,目的就是将无忧姐弟接回靖国公府,好修复之前极为僵持的关系。这也是陈老夫人自认受了冷遇而没有立刻发作的原因。 季无忧略一想便能猜出季弄云的用意,心中暗暗冷笑,真真是自以为是的好算计啊,若她们肯去靖国公府,当初又何必一定闹的那般绝决呢。她们怎么就是看不透,自己一心一意想把大房与靖国公府彻底剥离呢。 季无忧自不会在外人面前斥责弟弟,只轻轻柔柔的说了一句:“无忌,要好好说话哦。” 陈老夫人见季无忌对于姐姐话几乎是一句一个命令,竟是无比的言对计从,心中的担忧越发浓重。现在她怎么还能感觉不出来大孙女儿对自己怀着深深的戒备与隐隐的仇恨。陈老夫人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素来最是听话,极好拿捏的大孙女儿怎么就象是变了一个人,难道真的是中了邪? 就算是中了邪,她已经命人做了那么多天的驱邪法事,什么厉害的邪魔入体也该被驱走了,她怎么还是这样,甚至比从前越发厉害了。这么下去绝对不行,忠勇王府这份荣耀是她的,没有谁能阻拦她得到这份富贵荣耀,有人敢挡道,就一定得死! 一行人走了足足一刻钟,才走到二堂希宜堂,季无忧当然不会在正堂四方堂招待陈老夫人一行,她们还没有那份资格。 此时已经是仲春时分,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陈老夫人因在府中之时动辄便乘小轿软兜,因此走了这一刻钟,不由走出了一身大汗,她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累过了,微有些喘息的说道:“忧姐儿,可是到了?若还没到就备轿子,老身走不动了。” 季无忌一听这话立刻说道:“咦,这才走了多一会儿,我小孩儿都不累,怎么祖母却累了?姐姐,你不是教导过无忌,做人不应该养尊处优,动步就让人抬着么?” 陈老夫人被噎的老脸发红很些挂不住,她发现自己从到王府大门口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受气之旅,这还登堂入室,便已经吃了几回暗亏。 季无忧心中暗笑,她因为平日里动的少,是以在府中从来不做轿子,目的就是用走路这种方式锻炼身体,好不容易有了重生的机会,季无忧对自己的健康不是一般的在意。而季无忌又是个精力极度旺盛闲不下来的小孩子,若不让他在白日里耗尽精力,到了晚上季无忌再不肯老老实实的睡觉,于是没有主子的特别吩咐,王府里便有了不备车轿的习惯。 “无忌,祖母和我们不一样,祖母有了年纪自当颐养天年,平日里以静养为主,故而活动就少,所以祖母累了也是正常的。人与人各有不同,不用如此大惊小怪。”季无忧浅笑的向弟弟解释了一回,见弟弟点头表示明白,这才将转向陈老夫人,微笑开口。 “祖母,前面就到了。是无忧考虑不周,祖母头一回登门,便让祖母受委屈了,请祖母恕罪。”季无忧垂眸轻声细语,真让陈老夫人没法子向她发脾气。只得点了点头,没奈何的说了一句:“到了便好。” 进了希宜堂,季无忧只请祖母坐左首的上座,却与弟弟坐别坐了主座,那暗暗的宣示主权的行为又让陈老夫人心里添了一层堵,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在忠勇郡王府里,自己只是一个客人,绝对坐不上主人家的位子。季弄云见此情形,心中越发警醒,看来只依靠祖母是不行的,大堂姐和堂弟分明已经不把祖母当成自家人了。日后得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季弄云飞快的思索起来。 下人奉上香茶,陈老夫人方才走出了一身汗,正口渴的厉害,当下便端着茶盏喝了起来。一喝之下陈老夫人不由脱口赞道:“真真好茶,竟是今年新下来的社前紫笋,这可是贡茶,往年咱们家蒙圣恩也是能分到一二两的,唉,今年……” 季无忧只淡笑不语,社前紫笋极为稀少,素有一两社前紫笋百两金的说法,一年拢共也就只有一二斤的产量,若非极得圣宠,再别想吃到这茶。往年陈老夫人吃的社前紫笋都是皇上赏与自己爹娘的,是爹娘孝顺才会将茶送到慈萱堂,今年已经分了家,这社前紫笋自然就会不再送去慈萱堂了。想变着法子索要,哼,想都别想! 等陈老夫人感叹已毕,热切的看向自己,季无忧方才浅笑问道:“春草,府中可还有社前紫笋?” 春草多伶俐啊,立刻上前脆生生的大声回禀,“回郡主的话,今年王府得了一两社前紫笋,赏下来之时郡主小王爷尝了一回,后来严老公爷过府,用了三回,公主来看您和王爷,用过四回,只剩下一点子刚才全沏了呈上,再想找出一片都不能了。” 陈老夫又惊又气,她知道春草这么大声的回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被一个小丫鬟暗暗讽刺贪心,陈老夫人岂能不气。她也惊,惊的是无忧姐弟尚在热孝之中,那严老国公和陈国公主竟然不顾避讳时时前来,这对于她的重新控制无忧姐弟大计来说,可是极大的障碍。 季无忧轻斥道:“没有便没有了,谁要你说那一车子的话,还不退下。” 春草低头称是,麻溜儿的退到一旁服侍。 陈老夫人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清醇无比的社前紫笋再喝到她的口中,也如药汁子一般苦涩了。 季弄云从来没有喝过社前紫笋,她听祖母说的那般稀罕,忙忙尝了一口,果然滋味绝好,这让季弄云越发羡慕荣华富贵的生活,尝过这社前紫笋,季弄云只觉得自己平日吃的茶都成了破树叶子泡出的水了。 陈老夫人虽然因着社前紫笋之事又吃了一回瘪,不过她向来是越挫越勇的性子,因此只假做并不在意,又笑着说道:“你们姐弟虽然在孝中,却也不能太过素净了,这品服虽然好却也不能常常穿戴,祖母特意备了些孝中可用的素银素珠钗环,还有几顶素珠冠子,让你们平日也好换着穿用。” 说完,陈老夫人向身边服侍的邓嬷嬷一示意,邓嬷嬷赶紧出去引了四名健壮仆妇抬了两口黑漆箱子进来。 箱子被放到地上,邓嬷嬷上前开箱,只见一只箱中尽是光灿灿的银器和素白珍珠所制的首饰。另一只箱子里则是素银和素珠的冠带,看尺寸显然是特意为季无忌定制的。 季无忧站了起来,向陈老夫人轻声道:“多谢祖母记挂着,只是我们姐弟常日居于王府守孝,并不用特别穿用这些东西,平日素颜素服素食尚不能表达我姐弟哀思之万一,万不敢一心装扮,失了守孝的本义。祖母的心意无忧姐弟领了。” 陈老夫人听了这话真正撂了脸子,她不高兴的沉声责问道:“怎么,祖母的赏赐你也敢不要?” 季无忧浅浅道:“祖母爱惜赠送之物无忧姐弟不敢不收,只是话要先说在头里,若不然日后祖母怪罪无忧姐弟不用祖母相赠之物,无忧可就无言以对了。” 季无忌见祖母给姐姐脸色看,立时怒了,只气冲冲的说道:“为爹爹娘亲守孝乃是人伦第一等大事,难道祖母要人说我们姐弟没有父母教养就不懂规矩么?” 若说季无忧之言还算和缓的给了陈老夫人一个台阶,那季无忌之言就是直不楞登的给陈老夫人难看了,陈老夫人的脸色瞬时变的铁青,愤怒的一拍桌子怒喝道:“好好,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翅膀就硬了,如此公然顶撞祖母,就不怕世人说你们不孝?来人,请家法,今儿老身一定要让你们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 季无忌是个闯祸不怕顶破天的主儿,只见他腾的跳下椅子,小脖子一梗挥拳大声叫道:“谁敢,在本王的府中看哪个敢对本王不敬!哪个不要命的敢上来,看本王不把他打成烂狗头!” 季无忌之言不蚩于兜头泼了陈老夫人一桶冰水,她猛然一怔,四下一看才想起这里不是自己的慈萱堂,而是忠勇郡王府的希宜堂。在这里,自己只是客人,完全行使不了当家做主的权利,更别想在此抖老太夫人的威风。 季弄云急了,若然就这么把关系闹僵以后她可就再没机会巴着无忧姐弟,她的青云之梦还没开始就要被打破了。“祖母息怒,无忌弟弟素来纯孝,他也是太过伤心大伯和伯母的死才会这样,祖母念他一片纯孝,就别怪罪他了。况且无忌弟弟还小呢,有多少规矩都能以后慢慢教导。您只想无忌弟弟对先大伯和伯母这般纯孝,以后对您必也是一样的。” 季无忧淡淡看了季弄云一眼,这季弄云比前世更会说话了,听她这一番话说的,明面上是劝祖母不生气,暗地里却扣着季无忌对祖母不孝不守规矩,却还让人没法子挑出她的错来,真真好利的一副牙口,看来以后对这个堂妹更要加倍提防了,指不定她以后会生出什么样的夭蛾子。 陈老夫人在发过怒之后也觉出味儿来,正想说什么挽回局面,正巧季弄云说了这么一番话,陈老夫人立刻就坡下驴,缓了脸色点头道:“弄姐儿说的是,忌哥儿纯孝,的确不当怪罪。” 季无忧心中暗自冷笑陈老夫人如今越来越没下限了,面上却不流露,只微微躬身道:“祖母说的是,无忌虽小,却同无忧一起为先父先母跪经一个时辰,从未有一日间断。” 陈老夫人压根儿不相信,这跪经便是个成年人都吃不消的,何况无忧无忌两个小孩子,没有大人的监督,他们怎么可能吃的了这份苦。 “是么,怎么还跪经啊,你们两个都还小,心意到了就行,万不可因此伤了身子。”陈老夫人貌似语带关切的说了起来。 季无忧知道陈老夫人不信,她也没想让陈老夫人相信。反正自己姐弟跪经是实打实的事实,王府中的下人全都出自内府,他们有眼睛看,也有嘴巴说,无忧深信自己的弟弟守孝三年,孝子之名必定扬于天下,到那时凭靖国公府怎么说自己姐弟不孝都不会有人相信。现在的她已经在为三年之后布局了。 “谢祖母关心,圣人有训要苦其筋骨,何况跪经是为先父母祈福超度,再无辛苦可言,更不会为此伤了身子。”季无忧心里已经很不耐烦和陈老夫人虚于委蛇,只是不好开口逐客落人话柄,只得不咸不淡的轻声应付着。 季无忌更加不耐烦,他本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如今能在这里待上好一会儿已经到了极限,因此季无忌拽着季无忧的衣袖囔道:“姐姐,到练功时间了,严伯伯说了练功不可有一日懈怠的。” 季无忧轻轻点头,然后看向陈老夫人说道:“祖母恕罪,无忌已经拜在严伯伯门下,严伯伯给无忌制定了极严格的作息时间,无忌不能有一丝松懈,若一日不练,严伯伯必要重罚无忌的。” 陈老夫人大惊,愕然道:“什么?无忌这么小就开始练功,他已经被封为郡王,何必还如何受罪?快快辞了师傅,在家好生享这太平富贵才是正经。” 季无忌立刻横眉怒目大声道:“才不要,爹爹三岁习武,无忌要以爹爹为榜样,将来做象爹爹一样威武的大将军!” 陈老夫人皱眉摇头道:“诶,忌哥儿,话不是这么说,你已经是郡王爷了,你爹当年可比不得现在的你,他若不勤学苦练,就没有一份好前程,你不一样的。何苦非要受那份罪呢,听祖母的,你只在家里玩耍就行,好好儿过清闲日子不比什么都强,若是因为在王府里闷的慌,就跟祖母家去,让你延云弟弟陪你一起玩儿。” 季无忌一听这话脸儿涨的通红,只看向季无忧委屈的叫道:“姐姐,无忌要做大将军,不要做没用的纨绔子弟。” 季无忧轻抚弟弟的背,郑重点头道:“无忌有大志向,姐姐一定支持你,我们不做纨绔子弟。” 安抚了弟弟,季无忧皱眉看向祖母,沉声说道:“祖母之言恕无忧无忌不敢从命,我们姐弟身受皇上厚恩先父余泽,当思尽忠报国,绝不敢做走鸡斗狗无事生非之徒。” 陈老夫人被季无忧说的脸上着实挂不住,又因为清楚这里不是她的靖国公府慈萱堂而不能发作,只气的铁青了脸,恨声道:“好!好!老婆子一片好心你们全当是驴肝肺,既然你们姐弟如何容不得祖母,祖母这便走,不敢留在这里碍了郡主王爷的眼。” 季无忧自重生之后性情越发果决坚毅,她硬是一句软话不说,只沉声道:“恭送祖母。” 陈老夫人气的一拂袖,怒冲冲的向外大步走去。 季弄云不得不站起来,向无忧姐弟做了个为难的表情,表示自己站在她们一边,只是碍着孝道不能明着相助。 陈老夫人冲出数步后转身看着季弄云怒喝道:“弄姐儿还不走,难道想赖在人家王府么!” 季弄云心中暗暗叫苦,不得赶紧跟了上去,这一回到王府来,她连一丝儿目的都没有达成,真真白来一趟了。 第23节 季无忧带人相送,刚走到第二重东侧门,便有王府丫鬟引着一个嬷嬷匆匆追了过来,这嬷嬷是在靖国公府慈萱堂里当差的,她一溜小跑跑至陈老夫人跟前,陈老夫人一见皱眉问道:“你来做甚?” 那嬷嬷凑上前在陈老夫人耳边低语几句,陈老夫人神色一凛,冷声道:“知道了。” 这嬷嬷正是季重慎得了那两个监视王府发现宁嬷嬷的心腹回报后,立刻派出来向陈老夫人报讯的。 陈老夫人停下脚步,转身沉沉看着季无忧,季无忧丝毫不惧,坦然的看回去。片刻之后陈老夫人忽然冷笑道:“好个忧姐儿!” 季无忧则只淡淡道:“谢祖母夸奖。”其他的一个字都不多说。 将陈老夫人送出东侧门,看着她上了车子走远,季无忧方才带着弟弟回转。季无忌气鼓鼓的说道:“真烦人,她们跑来做什么,我们都搬出来还不得安宁。” 季无忧摸摸弟弟的头轻声道:“无忌,以后这种事情还会发生的,你只当是磨练自己的心性,并不用在意。” 季无忌似懂非懂,很听话的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总没有错,他认真记着就行。 季无忧见弟弟虽然点了头,可小嘴儿仍然撅着,便笑着说道:“无忌,跟姐姐去见一个人,见了她姐姐保证你什么不开心都没有了。” 季无忌惊喜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季无忧学着弟弟的语气说了起来,成功的让弟弟笑出声来。 姐弟二人一路急行,很快到了悦然轩,这里是季无忧居所,在悦然轩东边,只隔了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便季无忌住的枕剑居。 悦然居的丫鬟嬷嬷个个面带喜色,季无忌看了越发感觉奇怪,缠着季无忧问道:“姐姐,到底是谁来了啊,怎么大家都这么高兴?” 季无忧见春竹偷偷指向倒座的西次间,便指着那里笑着说道:“无忌,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季无忌立刻挣脱姐姐的手,拨腿便往西次间跑去,只见他虎气十足的撞开西次间的房门,然后惊喜的欢呼一声:“宁嬷嬷……”便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冲进房中。 季无忧也加快了脚步,脚下如生风一般赶到西次间门口。她看见自己的弟弟手脚并用的扒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宁嬷嬷,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宁嬷嬷的身上,口中还不住的囔道:“嬷嬷你跑到哪里去了,无忌好想你!” 宁嬷嬷身子还虚,有些撑不住已经沉了许多的季无忌,不得不往后一退坐在榻上,双手却紧紧的抱住季无忌,生怕摔着这个小主子。 季无忧快步走上前,笑盈盈的唤了一声:“嬷嬷,你可算回来了。”语未毕,热泪便涌了出来。 宁嬷嬷忙想站起来行礼,可是却被季无忌死死扒住绝不放手,她硬是站不起来,只能含泪告罪道:“让郡主和王爷担心,都是老奴的不是。小王爷,您先下来,容老奴见了礼再抱着您。” 季无忌却是不依,一个劲儿的摇头道:“不要不要,无忌就要嬷嬷抱着。” 季无忧也道:“嬷嬷不必多礼,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适?无忌,快下来别压着嬷嬷,你现在可比从前重多了呢。” 季无忌一听姐姐这样问话,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便定定的盯着宁嬷嬷的脸,见宁嬷嬷果然面无血色,双唇也有些发青,看上去仿佛在出虚汗,这才立刻松了手跳下来,抓着宁嬷嬷的双手道:“嬷嬷你不舒服,无忌这就去去找大夫!” 宁嬷嬷的心里别提有多熨贴了,这是多好多有情有义的好孩子,这些日子她受的苦,在这一刻全都化做了欣慰。 如小时候一般将季无忌拥入怀中,宁嬷嬷慈爱的轻轻拍着他,微笑说道:“没事儿,只是前阵子病了一场,如今已经好了,郡主和小王爷不用为老奴担心。” 季无忧却不放心,立刻命人拿了王府的贴子去太医院请太医过府诊脉,在她们心里,宁嬷嬷可比祖母陈老夫人不知道要重要多少倍。为她请太医是再应该不过的。 宁嬷嬷忙阻拦道:“郡了快别惊动了,老奴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岂敢劳动太医诊脉,郡主放心,三老爷给请的也是好大夫,如今老奴的病真的都好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过阵子就会全好起来的。” “三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嬷嬷,刚才老夫人过府,我也没有时间听春竹细细回话,你快细细说一说。” 季无忌也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也极想知道。 宁嬷嬷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季无忌,她要说的话对无忧无忌来说都太残酷,如果有选择,她宁愿一辈子都不告诉她们姐弟两个。可是那不行,如今大房只有这姐弟二人,她不能让她们被蒙在鼓里。只是能不能只说给郡主,等小王爷长大些再知道这些丑陋之事呢。 季无忧明白宁嬷嬷的顾虑,便轻声说道:“嬷嬷不必担心,无忌是一家之主,没有什么他不能知道的。” 宁嬷嬷长叹一声,看看同样有着坚毅神情的一对小主子,她缓缓点了点头。 原来自打无忧姐弟起程送灵回乡,她就被诓到慈萱堂关了起来,陈老夫人和季重慎亲自逼索大房库房的钥匙,宁嬷嬷自是不交,事实上她早就把钥匙给了季无忧,也交不出来。 陈老夫人和季重慎见逼不出来,就先打了宁嬷嬷二十记杀威棒。也就是行刑之人手下留情,宁嬷嬷才没有被打伤筋骨。她受刑之后被关入慈萱堂后院的花房。只过了一夜,陈老夫人和季重慎便气急败坏的再次提审于她,命她交出大房所有的房契地契。 宁嬷嬷由此知道她们将库房的锁砸开了,心中不由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早就将各种契书收拢到小匣子里交给了郡主,此时房契地契已经随送灵队伍远至西北,凭陈老夫人母子再有本事也追不回来。 正是因为没有得到预想的收获,陈老夫人和季重慎都怒不可遏,立刻污陷宁嬷嬷监守自盗,命人将她活活打死。 在府中曾受过宁嬷嬷恩德的几个家丁正在慈萱堂当差,他们再不忍心见宁嬷嬷这么好的人被毒打至死,便悄悄合计一番,趁着夜色浓重偷偷将宁嬷嬷送出靖国公府,还将她送到城门附近,这样只要城门一开宁嬷嬷就能逃出城,怎么也能躲过靖国公府的追捕了。 宁嬷嬷挨了打,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却也吃了不小的亏,她只能悄悄出城,一路往偏僻地方行走,想在外头躲上几个月,等无忧姐弟回来后再现身。 不想又遇到了强盗,宁嬷嬷身上不多的财物被抢夺一空,如此一来连生存都成了问题,宁嬷嬷只能拖着伤病累累的身子在附近的村子里乞讨度日,苦苦的煎熬着。不知不觉间宁嬷嬷离京城已经很远了,她怕离的远了打听不到无忧姐弟回京的消息,便又一路乞讨着往京城方向赶,着实受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被三老爷季光慎遇到救下,宁嬷嬷这才算熬出了头,终于有机会再见到两位小主子,把陈老夫人和季重慎的算计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们,好让她们捍卫大房的尊严和财产。 听完宁嬷嬷的话,季无忧和季无忌气的眼睛都红了,在没找到宁嬷嬷之前,无忧已经猜想过事情会是这样,可当听宁嬷嬷说完,季无忧还是觉得自己把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往好里想了,他们的无耻已经没了底限。 季无忌更是气的哇哇大叫,愤怒的吼道:“嬷嬷,无忌替你报仇!” 宁嬷嬷拢住季无忌,慈爱的笑道:“小王爷别生气了,老奴如今不好好的在这儿么,都过去了,人啊,等往前看,老奴说了只是让郡主和小王爷多留心,别再被算计了,至于报仇不报仇真不当什么,其实老奴只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就什么仇都报了。” 季无忧细细品着宁嬷嬷的话,脸上带了些笑意,轻声道:“嬷嬷说的极是。无忌,这事先交给姐姐,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本事,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替嬷嬷出气。” 季无忌闷闷的应了一声,低下头想了一回,才仰起头道:“姐姐,无忌明白啦!” 季无忧笑着摸摸弟弟的头,高兴的说道:“嗯,我们无忌最聪明了。” 宁嬷嬷仔细看着这一双小主子,虽然姐弟二人都是一样的清减,可是眉宇之间透着的英气却让她们多了些异样的神彩。宁嬷嬷欣慰的低语道:“夫人泉下有知,可以放心了。” 王府管家很快将太医请来,请的是位有年纪的程太医,这位程太医同季无忧祖父是一辈人,是以无忧也不用特意回避,同弟弟一起站在旁边看程太医给宁嬷嬷诊脉。 程太医宅心仁厚,又有医家的父母之心,他见无忧姐弟肯为宁嬷嬷请太医,不但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很是欣赏无忧姐弟的平等之心,立刻调息宁神,仔细的给宁嬷嬷诊了脉,然后对无忧姐弟说道:“这位嬷嬷曾身受得伤,又感染过风寒,这伤病交加季实不轻,虽有大夫诊过,可惜那大夫的医道不精,用药之时分量有些不当,病虽好了,可到底要落下些根子,日后每逢阴雨之时,老嬷嬷要受苦了。” 季无忧急道:“程太医,可有法子调治?” 程太医拈着长须沉吟片刻方道:“这方子倒也不是没有,就是……” 季无忌一听这话立刻抢着说道:“有法子就行,您快开方子吧,只要我宁嬷嬷能好起来,要什么都行。”季无忧也道:“就请您快快开方子吧。” 程太医脸上有了些笑意,径自走到桌前提笔写下两张方子,然后递于一旁服侍的春草,春草将方子递给季无忧,程太医解释道:“这有两张方子,一张每逢晴日便可煎熬,入大桶中兑开水放到温热,老嬷嬷于午时浸泡两刻钟,另一张是口服之药,先吃上半年再说。” 季无忧听说宁嬷嬷的身子还有的治,立时高兴的应了,当即命人去抓药。 宁嬷嬷是个通透的人,她知道若是太医都有些欲言又止,只怕这些药费用绝少不了,便站起来摇头道:“不用这么麻烦了,些许痛楚不算什么,老奴受的住。郡主,小王爷,如今王府初立,还是把钱用在刀刃上吧,别为老奴花费了。” 无忧无忌两们一边一个抓着宁嬷嬷的手,齐声道:“嬷嬷不许这么说,凭花多少钱都不怕,只要能治的好嬷嬷就行,嬷嬷放心,我们供的起呢。” 程太医暗暗点头,对于无忧姐弟的观感又好了一层,只笑着劝道:“是啊,老嬷嬷,钱财再重也没有人命重,治好了病好生襄助着郡主和小王爷不比什么都强。” 宁嬷嬷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季无忧眼圈儿忽然红了,她悲伤的轻声说道:“嬷嬷你不听话好好治病,难道想抛下我们姐弟不管么,你舍得我们姐弟两个孤零零的被人算计?” 宁嬷嬷一凛,使命感油然而生,立刻挺着胸膛正色道:“好,老奴好好治病,把治病好了才能好好守护郡主和小王爷,凭是什么算计老奴都给挡出去,再不叫郡主和小王爷受一点点委屈。” 季无忧这才破涕为笑,摇着宁嬷嬷的胳膊叫道:“嬷嬷这才乖嘛。” 程太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鲜活的郡主,不由看出了神,季无忧察觉到程太医的目光,不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红着脸轻声道:“萱华一时情急,让您见笑了。” 程太医赶紧摇头笑道:“哪里哪里,郡主真情真性,真好!” 季无忌一挺小胸脯,象只骄傲的小公鸡一般得意的说道:“那当然了,我姐姐是世上最好的。” 程太医见无忧姐弟着实可爱,不由想起了家中可爱的小孙子小孙女儿,便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郡主自是最好的。” 季无忧脸上微红,有点儿不好意思,轻轻拍了弟弟一下,轻嗔道:“无忌,不许乱说呢。” 季无忌昂着头很认真的说道:“姐姐,无忌没有乱说,无忌说的都是真的。” 程太医见她们姐弟情深,又想起前阵子靖国公府分家之事的传言,心中不免对无忧姐弟多了几分同情怜惜,看向她们姐弟的眼神也越发慈爱柔和,竟如同看自己家的孙儿孙女一般了。 无忧很敏感,她立刻捕捉到程太医对自己姐弟的怜惜。有前世的经验,无忧深知同太医打好关系是何等的重要。便轻笑问道:“已经是午饭时分了,若您不嫌弃我们的素宴,请留下来用个便饭吧。” 程太医自然不会拒绝,一方面他是真喜欢无忧姐弟,另一方面,他的小孙子小孙女同无忧姐弟年纪相当,若结下这份善缘,说不得日后自己的小孙子小孙女儿还能得些帮助。 程太医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在他百年之后,无忧姐弟念着今日之情,的确帮助了程太医的一双孙儿孙女。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第五十九章 话说陈老夫人气冲冲回到靖国公府,她刚在慈萱堂内坐下,季重慎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急哧白脸的问道:“母亲,您怎么没把那个老贱人带回来?” 陈老夫人听了这话狠狠的瞪了季重慎一眼,没好气的啐道:“人都进了王府,叫我怎么要人,你还有什么用,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你一定派人看紧了王府,务必在未进王府之前将人抢回来,你可倒好,等把人放进王府,再派人跑来报信,你觉得为娘有本事光天化日之下在郡王府中抢人么?” 季重慎忙低了头,小声嘟囔道:“母亲您可是忧姐儿忌哥儿的亲祖母,您说话他们岂敢不听!” “放屁,混帐东西!”陈老夫人怒极,抄起手边的茶盏狠狠向季重慎砸去,季重慎吓的一跳,本能向旁边一躲,那只薄胎青瓷福寿延绵茶盏砰一声落在他的脚旁,碎成了十数片。 季重慎躲完之后才觉得不应该躲,忙绕过青瓷碎片跑到陈老夫人的面前跪下,摇着陈老夫人的膝头做小儿女状,“母亲,儿子错了,您消气,儿子再不说那样的混账话了。都是儿子没用,没多派出些人手盯着。” 陈老夫人刚才狠狠摔了茶盏,一方面是被季重慎气的,另一方面则是将刚才在忠勇郡王府受的闷气尽数发出来。陈老夫人是最知道如何保养身体的,她岂肯让怒气积在心中伤了自己的身子呢。 正好季重慎这么一求饶,陈老夫人便就势揭过,缓声道:“你起来吧,也时老大不小的人了,动不动就跪着也不好看。” 季重慎赶紧说道:“儿子跪娘亲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好看的,只要母亲高兴,儿子跪的再多也心甘情愿。” 陈老夫人的脸色越发好了,她摸摸儿子的头,带一丝笑意说道:“为娘知道你孝顺,快起来吧,坐着陪为娘说话。” 季重慎这才站了起来,走到离陈老夫人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向前微趋身体,一脸恭敬的问道:“母亲要同儿子说什么?” 陈老夫人将自己在郡王府所受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季重慎听的心惊不已,从分家之时他就已经知道季无忧这个侄女儿绝不是母亲和妻子说的那般好对付。只是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季无忧小孩子家记吃不记打,过上一段时间给她们姐弟些好处,也就能把无忧姐弟的心挽回来了。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自从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无忧姐弟看来是没有丝毫缓和关系的意思。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办呢?这关系是必须要修复的,季重慎心里很清楚,若不修复了与无忧姐弟的关系,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有升官之日。 季重慎是最典型的趋利之徒,同样是分了家,他就从来没有想过和庶弟季光慎打好关系,甚至于季光慎得了嫡长子,季重慎身为二伯父,竟只装不知道,连一丝一毫的表示都没有。他只道季光慎这个庶弟是没有出息的,却不想季光慎还年轻,只要他肯上进,难道还会没有机会么? 不只不想着同庶弟搞好关系,季重慎还要在母亲面前狠狠告上一状。只听他气愤的说道:“母亲,您不知道,那老贱人是怎么进的王府,她一早和老三勾搭起来,今日就是跟着老三家的车马进的城,快到王府之时才被赵四家的接了进去。” “你说什么?是那个小贱种捣的鬼?好啊,真是有本事,个个都以为翅膀硬了能飞起来,做梦!”陈老夫人一听季重慎之言立时勃然大怒,恶狠狠的从牙缝出挤出这样一句。 季重慎却还嫌份量不够,复又火上添油的说道:“母亲,想来老那贱人能逃出府,必少不了三房的首尾,若不然儿子岂能搜不出那老贱人,看来三房老早就存了外心,当时真真不该那么轻易的放他们走,还白白分给他们一成的家业。” 陈老夫人的怒火被季重慎彻底拱了起来,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来人,速传老三来见。” 季重慎唯恐季光慎来到之后一推六二五说自己不知道,他又没有极有力的证据,不能将季光慎的“罪名”砸实了,便凑上前说道:“母亲,老三一家从庄子上搬回来,理当首先来给您请安,如今他们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老三真是连面子情儿都懒的做了,只怕您派人去传他也会找理由不来的。” 陈老夫人皱眉道:“你说该如何?” 季重慎立刻道:“以儿子愚见,您不如多多带上丫鬟仆妇,摆开了排场亲自去走一趟,也好叫京城中人瞧瞧您这做嫡母的对庶子何等关心,而那庶子又是何等的不懂规矩。” 陈老夫人点点头道:“我儿说的有理,那就去备车轿吧。” 季重慎扭头看看墙角的紫檀雕花落地大自鸣钟,心中又生一念,便笑着说道:“母亲刚从王府回来,连热茶热饭都不曾用一口,立刻就去也太抬举老三了,不如用了饭再去。” 陈老夫人正在气头上,也没有多想便点头道:“我儿说的是,这便传饭吧,今儿你就跟为娘一起吃。” 季重慎暗暗得意,大燕风俗有贺人搬家不过午的习俗,搬家这日午时之后有人上门,对主人家很不吉利,特别是对主人家的小孩子不吉利,会冲着小孩子,轻则冲的小孩子病上一回,重的,只怕于性命都有碍,当然这是民间的传言,事实到底如何谁也不好说。 虽然陈老夫人不是去道贺的,可也是在季光慎搬家的正日子里上门。偏她的身份是季光慎的嫡母,季光慎只能闷闷吃下这个哑巴亏,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否则便是不敬嫡母,陈老夫人大可以将事情闹大,告季光慎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那季光慎这一辈子可就彻底完了。 用过午饭,陈老夫人带着下人浩浩荡荡往季光慎的宅子而去。她要摆足嫡母的架子,因此在距离季光慎家还有两里路之时,便打发随车嬷嬷前去通传,命季光慎一家子出门相迎。 季光慎正在看儿子睡觉,忽听海棠从外头跑进卧房,季光慎抬头一看,只见海棠的脸上尽是怒意,她愤愤的行了个礼,气鼓鼓的说道:“回老爷夫人,老夫人来了,眼看就到大门口,已经让嬷嬷先过来传话,要您二位出门迎接。” 季光慎一听这话立时大怒,而叶氏则是惨白了脸,忙忙将儿子抱到怀中,焦急的看着季光慎问道:“老爷这可怎么办,若是冲了维扬,妾身再活不下去的。” 季光慎脑子不慢,他略一思索立刻说道:“不怕,我有办法。海棠,立刻叫江嬷嬷过来,你和江嬷嬷带着小少爷立刻坐车从后门走,去郡王府避上一避,等老夫人走了爷和你们夫人亲自去王府接人。” 叶氏心中稍定,有些不安的问道:“老爷这样行么?会不会给无忧带去麻烦?” 第24节 季光慎咬牙道:“应该不会,如果会有麻烦,我也会一力承担,只要咱们儿子平安,我做什么都愿意。况且只是避一避煞,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叶氏心中很是为难,她不想给无忧姐弟招来麻烦,又怕自己的儿子被陈老夫人煞到,才刚满月的小婴儿着实极为娇嫩,她一点儿风险也不敢冒的。 季光慎见妻子还在犹豫,便一把将儿子抱了过来,对匆匆进来的江嬷嬷说道:“嬷嬷,你和海棠立刻带小少爷和如姐儿去忠勇郡王府。” 江嬷嬷忙把小季维扬接过来抱着,季光慎又对海棠说道:“见了郡主和小王爷,你便实话实说说行。” 海棠忙屈膝应了,同江嬷嬷一起出屋,带上维如维扬姐弟匆匆上了车子,出后门急急赶往忠勇郡王府。 季光慎夫妻送走了一双儿女,这才出门迎接不怀好意的嫡母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坐在车上见庶子媳妇躬身相迎,只是淡淡的哼一声,显然对于他们夫妻两人没有跪迎有些不满。 陈老夫人原是想让人将车子抬进大门后才下车的,可惜当初她分给季光慎的宅子太小,只是小小的三进,两扇大门都打开来宽度也不足以容纳一辆马车。因此陈老夫人不得不在大门外下车,因此脸色更不好看了。 季光慎心里也有气,他的儿子出生,他特特去靖国公府报喜,结果所受尽是冷遇,儿子的洗三和满月,靖国公府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到场,如今刚刚搬家,嫡母倒赶着过了午时才过来,这分明是触他一双儿女的霉头么,往狠里说,这就是陈老夫人巴不得妨住两个孩子,再没见过做人祖母的能狠心到这种程度。再怎么说维如和维扬两个孩子也是老国公爷的血脉。 因为心中有气,季光慎对上嫡母便没有从前的百般陪小心,只是淡淡说道:“今儿刚刚搬进来,连院子都不曾来的及收拾,儿子原想等收拾妥了再去拜见母亲,不想母亲赶着这下午便来了,光慎不曾准备,还望母亲不要嫌弃鄙舍寒薄。” 听庶子刻意咬着“下午”二字,陈老夫人这才想起搬家的忌讳,只是她想是想起来了,却没当回事,谁让她从来没把季光慎当回事儿,在她看来,自己亲自上门已经是给庶子天大的面子,哪里还要讲什么忌讳不忌讳的。 “还没收拾好,当初不是分给你八房下人么,怎么人手还是不够?”陈老夫人语带所指的问了起来。 季光慎心中冷笑,那八房下人他哪里用的起,那一个不是同靖国公府里勾连着,若然用了他们,那还算分家么,只怕他半夜同叶氏说句私房话儿,不过次日上午就能传到靖国公府去。 季光慎早在分家那日也如季无忧一般的安排,早就将那八房下人圈到庄子上去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就是不许他们近前服侍。这事陈老夫人自是知道的,这会儿特特说出来,就是想找季光慎的茬儿。 “那八房下人是母亲赐下的,儿子和媳妇并不能使的动,只得将他们养起来,也不至于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心意。”季光慎不卑不亢的说了起来。 陈老夫人暗怒,正想喝斥庶子几句,邓嬷嬷却在后边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压低声音提醒道:“宁氏。” 陈老夫人脸色一冷,当自己如正经主人一般,大步向院中走去,边走边喝道:“老三,与我滚进来。” 看着嫡母的这般作派,季光慎只觉得好笑,他自出生之后一直在受嫡母的打压,如今已经分了家,他再不想受这窝囊气,便朗声道:“母亲贵脚初踏贱地,路也不熟,还是让儿子在前头引路吧。”说着他便越过陈老夫人,以主人家的姿态走在了头里。 陈老夫人冷哼一声,狠狠的剜了季光慎的背影一眼,却也没再就此事说什么,众人忙都跟了上去,簇拥着陈老夫人进了正厅。 陈老夫人一步上前坐了东首主位,季光慎心中不齿,却并不说什么,只在西首的次主位坐了下来,叶氏亲自去沏茶,陈老夫人一挥手,沉声道:“你们都退下!” 所有的下人们全都退了下去,陈老夫人在庶子面前横惯了,只一拍桌子怒斥道:“季光慎,老身问你,可是你收留了宁氏贱人?” 季光慎心里咯噔一下,救助宁嬷嬷这事他做的很机密,当时在庄子上用的下人也都是心腹,怎么陈老夫人这么快就知道了?怪道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打上门来。 可转念又一想,宁嬷嬷出事之时他并不在京中,后来分家之时宁嬷嬷的事情陈老夫人和季重慎也都刻意避着他的,是以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遇到府中的老家人落难,岂有不相助之理,这话说破大天也是他占理。 想到这一层,季光慎心绪安定了许多,他用诧异的眼神看向嫡母,很坦然的点头说道:“是啊,儿子偶遇落难的宁嬷嬷,便出手救了她。” “你……”陈老夫人真没想到季光慎会如此大方坦然的承认救助宁嬷嬷之事,气的拍着桌子叫道:“你难道不知宁氏贱人偷盗你大哥大嫂的财物,后又潜逃出府么?” 季光慎立刻摇头道:“不知道啊。”然后又看向端着茶盘出来奉茶的叶氏问道:“叶氏,你知道么?” 叶氏自然是知道的,可她却不会说实话,只是摇头,脸上做出同季光慎一模一样的惊讶表情,愕然道:“妾身不知道啊。” 陈老夫人心里这个气就别提了,她才不相信季光慎夫妻不知情,只是现在他们两口子死咬着什么都不知道,还真没办法追究。这事,当初在靖国公府里知道的人也只是极少数,对于三房,自是严密封锁消息的。 陈老夫人顿了顿,铁青着脸喝道:“不论知不知道,你既救助了宁氏,如何不来回禀?” 季光慎脸上露出一抹难堪的神色,略带怨怒的说道:“非是光慎不禀报,而是国公府的大门实在难登,再者宁嬷嬷是先大嫂的陪嫁,她是大房的人,如今已经分了家,宁嬷嬷当然应该回到郡主和小王爷的身边,故而光慎便没敢打扰母亲,就直接将她送去王府了。莫非母亲以为不妥,那光慎立刻去王府将宁嬷嬷要来交给母亲?” 陈老夫人被庶子之言噎的胸口直发闷,想也不想抄起叶氏刚刚奉上的热茶兜头砸向季光慎,季光慎这些日子可没白练功,他身子微微一闪便避过要害之处,那盏热茶尽数浇在他的左边小臂之上,尽管此时还穿着夹衣,那热茶倾刻间浸透数层衣衫,烫的季光慎不由轻轻“咝……”的倒吸一口凉气。 叶氏见状急了,不顾陈老夫人在咆哮季光慎不孝,飞奔上前捧住季光慎的左手,心疼的问道:“老爷可烫坏了?丁香快快去取烫伤药来……” 陈老夫人哪里会管庶子的死活,犹自骂道:“你个不孝的东西!” 叶氏怒了,头一转冷冷瞪着陈老夫人,怒道:“老夫人只说我们爷不孝,可见过谁家的爷被烫成这样都不说话的,妾身倒想问问老夫人,这不慈该做何解!” 陈老夫人一滞,自叶氏嫁进靖国公府,这还是头一次如此严厉的说话,从前处处陪小心的叶氏再也不见的。 陈老夫人气的连连拍桌子,叶氏却不理会,只亲自轻轻挽起季光慎的衣袖,露出好大一片被烫的发红,已经开始起水泡的手臂。 含着眼泪轻轻抹了药,叶氏难过的问道:“老爷,您伤的不轻,得请大夫来瞧瞧,这烫伤可极难好的呀。” 陈老夫人暗暗瞥了季光慎的胳膊一眼,见果然烫的不轻,心里也有点儿发虚,若然季光慎凭着这伤到衙门里告她不慈,这事也不是容易了结的。并且她最看重的儿子季重慎正在礼部为官,礼部官员之母不识礼教对庶子不慈,这话好说不好听啊,必会让已经前途无“亮”的季光慎雪上加霜,越发看不到一点点希望。 陈老夫人心里先自虚了,便冷着脸道:“即伤了就好好养着,来人,打道回府。” 季光慎忍痛淡淡道:“谢母亲关心,送母亲。” 陈老夫人摆手道:“不必了。” 季光慎自是不肯落人话柄,一定坚持送了出去,直送到大门外看着陈老夫人上轿,他还一直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式。只是因为刚才被烫伤,季光慎左袖高高挽了起来,露出好大一片被烫出水泡的皮肤,这很是让过往的路人侧目,有好事之人自然要停住不走,要好好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甚至连左右邻居也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冒了出来,个个用探究的眼神瞧热闹,这让陈老夫人气的快要发疯了。 陈老夫人沉着脸连声催道:“,不必送了,快进去吧。” 季光慎恭敬的称是,却站着一丝儿也不动。陈老夫人怒极,也不顾脸色恶狠狠的喝了一声:“走。”便重重的踏着脚踏上了车,狠狠的摔下了车帘。 靖国公府的车马正要走动起来,忽然一声响亮的“咦,你不是季家老三么,这胳膊是怎么一回事啊?”传入了陈老夫人的车中。 陈老夫人心里一惊,这声音她很熟悉,那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五皇子庄煜。陈老夫人暗暗叫苦,这回,她是想走也走不成了。不管怎么她都得下来给五皇子见礼。 季光慎见骑着一匹通体油黑健马的五皇子身着石青软缎便服,腰间只束了一条银丝织锦绣玄色方胜纹缎带,通身上下没有一丝儿皇室的印迹,身边连一个小太监都没带,便知道五皇子必是又溜出宫去卫国公府磨着卫国公收他为徒的。因为大驸马严谨安的关系,如今季光慎同五皇子已经比较熟悉了。 “五爷,您今儿怎么打这条路过了?”季光慎忙上前抱拳行礼,因着庄煜的寻常打扮,他便没有叫破五皇子的身份。 庄煜起先是笑着的,当他看清季光慎手臂的烫伤之后,眼神便暗了下来,只一抬手道:“免礼,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季光慎虽然想给嫡母难看,可他绝不会在大厅广众之下亲口说出来,只带着一丝无奈的轻声说道:“五爷,这事儿回头再说吧。” 此时陈老夫人已经下了车,她听到季光慎称呼庄煜为五爷,心中暗暗吃惊,从什么时候起,她这个庶子居然同皇子这般亲近了?听他们二人说话的语气,竟是熟识很久的老友一般。 陈老夫人走上前向庄煜躬身笑道:“老身问五爷安。” 庄煜看看陈老夫人,又扭头看了看季光慎的手臂,方皱眉沉声道:“免。” 陈老夫人心中不平,却也不能表示出什么,只得站直身子立于一旁,她心中的尴尬可想而知。 庄煜看见陈老夫人是从马头朝外的马车上下来的,便淡淡道:“小爷不耽误老夫人的行程,自便吧。” 陈老夫人被旁边围观之人看的正浑身不自在,听了庄煜之言便赶紧说道“谢五爷,老身告退。” 看着陈老夫人上车走了,庄煜带着愠意问了一句:“季老三,今儿不是你家搬家么?” 季光慎忙道:“五爷好记性,今天正是小人搬家的日子。” 庄煜闻言点了点头,四下里张望一番,见不远处有间小小的茶楼,便指着那里说道:“走,去那边说话。” 季光慎才经历了嫡母的恶意登门,此时见庄煜如此行事,心里只觉百感交集,就连一个深居宫中的少年皇子都懂的忌讳,陈老夫人这个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难道会不懂?这自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有意来给三房添堵触霉头,不想让他们一家子好过就是了。 进了茶楼要了一间雅室,庄煜便再没了刚才在外头那般唬人的小大人模样,只一把抓住季光慎的右手叫道:“是你嫡母烫将你烫伤的?” 季光慎点点头,颇为无奈的说道:“刚才草民言语之间让嫡母不快,这才招来无妄之灾,好在我们练武之人皮糙肉厚,只是看着有些吓人,其实也不怎么疼。” 庄煜剑眉拧起星目含怒,他重重点头道:“季老三,你不好说什么,本皇子心里都清楚。哼,她不就是仗着皇祖母宠爱么,要不然就是本皇子都能收拾她。” 季光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的确如五皇子所说,陈老夫人就是仗着太后之势这些年来在靖国公府横行无忌,当年他的亲娘,老国公的贵妾吴氏在生下他之后眼看着要被抬为二房之时,竟突然不明不白的死了,说这里头没有陈老夫人做的手脚,便是个傻子都不相信。 陈老夫人只道那时季光慎还未满周岁什么都不懂,却不知道吴氏在临死之前偷偷写下血书,藏在一枚中空的梅花长簪之中,这枚长簪做为吴氏的遗物,在季光慎七岁那年,由吴氏的心腹嬷嬷偷偷交给了季光慎,所以说季光慎什么都知道的。 庄煜见季光慎陷入沉思之中,也不打扰于他,只坐在窗前往下看,见街对面季光慎家门口有个嬷嬷正着急的向茶楼方向张望。 庄煜便回头道:“喂,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事,若有事就别在这里坐了。” 季光慎猛的跳起来急道:“啊呀,我得去接如姐和扬哥儿。” 庄煜奇道:“怎么他们不在家中,你不是今天刚搬回来么?” 季光慎有些为难的说道:“刚才听得老夫人突至,草民便忙忙将孩子们送到郡王府回避了。” 庄煜哦了一声,旋即眼睛一亮问道:“可是忠勇郡王府?” 季光慎忙道:“正是忠勇郡王府,草民无能,只能求郡主和小王爷庇护犬子犬女了。” 庄煜立刻兴奋的叫道:“走走,本皇子陪你一起去接。” 季光慎见庄煜兴奋成那样,心中不免有些惊讶,他忙劝道:“五殿下,郡主和小王爷正孝中,只怕会……” “诶,我们习武之人还计较这个,无忧无忌怎么也得叫本皇子一声五哥呢,我早说要去看他们,这阵子却不得空,今儿正好赶上,走走,我说季老三你别磨蹭了行么?” 季光慎真是哭笑不得,忙下楼命小厮备马,便与庄煜一起打马前往忠勇郡王府。 却说忠勇郡王府中,无忧姐弟正在招待甫三岁的季维如小姑娘和刚满月的季维扬。季维扬出门之前吃饱喝足,正在江嬷嬷的怀中呼呼大睡,着实没有什么好玩的。于是姐弟两个的注意力便全放在了季维如的身上。 季维如的容貌七分象季光慎,只有三分象叶氏,皮肤雪白雪白的,弯弯的柳眉下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水灵灵的特别招人,更可爱的是季维如两靥各有一只小小的酒窝,一笑起来直让人甜到心坎上。 三岁的小娃娃正是最好玩儿的时候,季无忧年纪略大些,还能控制住自己,可季无忌就不成了,只见他不是拽拽小堂妹细细的小辫子,就是捏捏季维如胖乎乎的小手圆嘟嘟如红苹果般的小脸,再不然就是做鬼脸吓唬小姑娘。 把个好脾气的小丫头吓的眼泪只在眼圈里打转转,却强忍着不敢哭出来。 季无忧实在看不下去了,忙将小堂妹自弟弟手中抢下来抱到怀中,柔声抚慰道:“如姐儿不怕,无忌哥哥是喜欢你,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小姑娘玩,他呀,整天和秃小子厮混,咱们不理他,大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季维如乖巧的点点头,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甜甜的说道:“嗯,维如听大姐姐的。” 季无忌还想往前凑,季无忧白了他一眼,用手在季无忌的手背上轻轻捏了一下,就如季无忌刚才捏小季维如一般,季无忌立刻撅了嘴,不高兴的叫了一声:“姐姐!” 季无忧这才说道:“无忌,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季无忌脸儿刷的红了,闷闷的站直了身子垂了头。旁边的江嬷嬷见了可吓的不轻,忙说道:“不碍的不碍的,小孩子家打小儿可不都是这么玩过来的?” 季无忧只摆摆手不说话,坐在她怀中的季维如突然怯怯的伸手拉了拉季无忧的袖子,季无忧低下头,只见小堂妹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姐姐,你别罚无忌哥哥,如姐儿一点儿也不疼。” 季无忌素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刚才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只是拉不下脸来道歉。可一听被自己欺负的小堂妹还替自己求情,季无忌可就再也站不住了,他猛的抬头粗声道:“维如妹妹,刚才是我不对,我给你陪不是。” 小季维如忙拼命的摆手道:“不用不用,无忌哥哥不用陪不是。” 季无忧见弟弟勇于认错,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柔声道:“无忌,和维如妹妹好好玩,再不许欺负她了,你是男子汉,又是做哥哥的,只有护着妹妹,哪能带头欺负她呢。” 季无忌一见姐姐脸上又有了笑容,立刻欢呼应道:“是姐姐,无忌记住了。维如妹妹,你喜欢玩什么呢?” 季维如扳着肉乎乎的小手数道:“翻花绳儿,过家家,玩娃娃……” 季无忌傻眼了,这些游戏可都是他连碰都不肯碰的。看着弟弟吃憋的小模样儿,季无忧很不厚道的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季维如不知道大姐姐笑什么,却也跟着呵呵傻笑,季无忌先是瞪了瞪眼睛,然后自己撑不住也笑了起来。 季无忧笑到一半才想起旁边还躺着个刚满月的小家伙,忙掩口止笑看向小婴儿,只见那小家伙只是揪了揪鼻子皱了皱眉头,复又呼呼大睡起来,完全没有被哥哥姐姐的笑声所影响。 正玩闹着,门外忽然传来丫鬟的回禀:“回郡主王爷,五皇子殿下和三老爷来了。” 季无忧和季无忌同时“咦”了一声,季无忌奇道:“五哥怎么来了?难道是跑到咱们家堵师傅?” 季无忧听了弟弟的话不由苑尔一笑,轻啐道:“无忌你越发促狭了,还不快和姐姐一起迎出去。” 江嬷嬷忙抱过季维如,无忧姐弟分别整了衣裳,姐弟二人匆匆迎出去了。 刚迎到二门便遇上了快步走来的庄煜和季光慎。无忧福身无忌抱拳,姐弟二人齐声道:“无忧(无忌)拜见五哥。” 庄煜忙抬手道:“自家姐弟不必多礼,都起来。无忧,你比上次瞧着清减了,无忌,你倒是壮实了许多,是不是你天天淘气累着姐姐了?” 第25节 季无忌一昂头不可一世的哼了一声,大声道:“才不是,我是因为随师傅勤练武功才胃口大开,吃的多了自然壮实,姐姐每天只吃猫食,自然瘦啦!” 季无忧见庄煜神色一暗,不由在心中暗笑弟弟淘气,每每在庄煜面前显摆自己的师傅卫国公,让至今都没能成功拜师的庄煜恨的牙根直痒,却也不敢往深里得罪小无忌,要知道如今卫国公严信的心尖子不是别人,正是季无忌这个大燕年纪最小的郡王。只要季无忌在卫国公面前撒个小娇卖个小乖,庄煜拜师的事情就有希望了。 众人说笑着走入花厅,江嬷嬷带着季维如和季维扬正在这里候着。季光慎路过穿堂之时听到一个软软嫩嫩的娇呼:“爹爹……” 季光慎脸上立刻浮起温柔慈爱的神情,他大步走到穿堂,一把抱起女儿亲亲她的小脸,用无比甜腻的声音问道:“如姐儿有没有想爹爹?” 季维如极给面子的大力点头,娇娇的说道:“维如想爹爹。” 美的季光慎放声大笑,连连在女儿脸上亲了好几下,这才抱着他出了穿堂,同无忧等人继续往前走。 庄煜看着这样的季光慎,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打死他他也不相信季光慎能说出那般腻死人的话来。 无忧姐弟看着小堂妹和父亲亲热,两人都有些暗自伤神,她们也想有爹爹的疼爱,只是这一世再不能够了。 庄煜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一眼瞥见无忧姐弟有些失落的神色,便搭着季无忌的肩头大声道:“好无忌弟弟,五哥求你了,就帮五哥多说说好话吧,你知道五哥都磨老国公小半年了他都不理五哥,五哥真是命苦哦!” 庄煜夸张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无忧无忌的注意力,见庄煜这般自损形象就是为了逗自己姐弟开心,无忧心中感激,很给面子的轻笑起来,“无忌,你五哥都求好几回了,要不你就替他求求严伯伯?” 庄煜立刻放开季无忌,转而向季无忧打拱做揖道:“多谢无忧妹妹仗义直言。” 庄煜这一插科打混,很快便冲淡了无忧姐弟的暗自神伤,此时季光慎也意识到自己忘情了,便将季维如放下来,领着她往花厅里走,再不象刚才那般的感情外落,免得再让无忧姐弟触目伤情。 庄煜知道季光慎必有话要同季无忧说,因此略坐了坐,便拉着季无忌去了他的演武场,说是要同季无忌切磋,实际上是要给季光慎和季无忧单独说话的机会。 果然庄煜拉走季无忌之后,季无忧便问了起来:“三叔,祖母为何在这个时候去你家?” 季光慎苦笑道:“刚才赵嬷嬷接宁嬷嬷之时被那府里的人瞧见了,这才有老夫人上门兴师问罪之举。” “被瞧见了?”季无忧沉吟片刻,脸上便显了怒色,“看来我们王府一直有人监视啊。”季无忧沉沉说了一句。 季光慎心中一沉,细一思量果然是这么回事,不由气愤的说道:“简直岂有此理,都已经分了家,各家好好过各家的日子不行么,非要处处生事!” 季无忧冷声道:“若真如此这家分不分都无关紧要的,三叔,我们王府还好,你哪里可怎么样了,祖母必会再找你麻烦的。不如你和三婶带着弟弟妹妹到我们王府暂住一阵子,等这事平息了再回去也不迟。” 季光慎想了许久,才轻轻摇头道:“这样不妥,若我们住进来,老夫人便更有理由住进来了,到哪里反而更被动。反正我们行的正做的端,也不怕老夫人怎么刁难我们,横竖还有公道理义在呢。京城是有王法的地方,老夫人再手眼通天也不能一手遮住整个青天。” 对于祖母陈老夫人,季无忧是再清楚不过的,凭她再怎么把陈老夫人想的卑鄙都不为过,所以她很为三叔一家担心。毕竟季光慎如今只是平民百姓,自古以来民与官斗再没个好下场的,陈老夫人真要铁了心整治季光慎一家,季光慎还真没什么好办法脱身。 季无忧暗自打定了主意,觉得派人在暗中打探消息,一但陈老夫人有异动,她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三叔一家接进王府,便是早上进府晚上回家,也是能暂避陈老夫人的锋芒,至于如何再进一步,季无忧只能等三年孝满才能有所行动了。 ☆、第六十章 时光匆匆,不觉已到重阳之期,一进了九月,季重慎就命人正正经经的去邓嬷嬷家提了亲,只等行了除孝礼就立刻抬邓香雪进门。 此时柳氏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早就在婆婆的默许甚至是纵容之下与邓香雪勾搭到一处了。怪不得苏姨娘病歪歪半死不活的煎熬着,她的丈夫却没有一丝从前对苏姨娘的温柔,连看都没去看一眼。柳氏也明白了为什么自苏姨娘之事发生后,丈夫几乎每日不着家,原来是另有了寻欢作乐的去处。 柳氏气的肺都要炸了,这半年来她处处陪着小心,几乎是自轻自贱的讨好季重慎,只求他能和自己同房,甚至她都不顾孝期怀孕会带来的严重后果,只想早些怀上身孕了。 只是季重慎一脸道貌岸然,以为大哥守孝为名只肯歇在书房中,其是他暗地里没少梳拢身边清俊的小厮,这些柳氏都知道,只是没法子说出来罢了。 如今还有十数日出孝,季重慎就猴急猴急的打发人去求亲,这分明是在靖国公府所有人的面前硬生生的扇柳氏的耳光,这让柳氏再怎么忍都忍不下去了。 前脚儿送聘礼提亲的人刚走,后脚柳氏便得了消息,毕竟季重慎开私库取东西这事是瞒不了人的。柳氏冲到书房之中指着季重慎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季重慎,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哪里对你不起,你要这般羞辱我!还没有出孝你就公明正道的讨小,如今却不怕人参你了!告诉你季重慎,你要是敢纳邓香雪,我就一头撞死在靖国公府门前的大石狮子上! 季重慎正yy着纳了香雪之后要怎么怎么的快活,不想柳氏冲进来破口大骂,季重慎好梦被打断,立刻黑沉了脸劈手扇了柳氏一记重重的耳光,打的柳氏左脸立时肿的老高,唇角也挂了丝血线。 柳氏惊呆了,自她嫁给季重慎以来,夫妻两个吵过闹过,可季重慎去从没有对她下过这样的狠手。柳氏捂着脸呆呆的看着季重慎,忽然爆出一声嘶心裂肺的尖叫,猛的转身冲出了书房。 季重慎打完之后心中也有点儿后悔,他倒不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打柳氏,而是觉得柳氏若闹狠了,必会影响他纳邓香雪为妾之事。自从那日与香雪见面之后,季重慎可没少在香雪身上下功夫。他是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就是最后一步始终未能得逞,所以季重慎心里痒啊!真是日盼夜盼,就盼着早些把邓香雪这个吊他胃口的小妖精快些吃下去。 柳氏冲出书房直奔欣泰院,边捂着脸跑边叫道:”嬷嬷快收拾东西家去,这里一天都不能待了。“ 宋嬷嬷刚才没有进书房,只在外头隐约听了一耳朵,是以她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飞跑着追赶柳氏,边跑边叫道:”夫人您慢些,仔细摔着了……“ 府中下人见当家夫人捂着脸从书房中跑出来,又说了那样的气话,赶紧跑去慈萱堂向陈老夫人回禀。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也急了,忙带着刘张两个嬷嬷并珍珠翡翠两个丫鬟匆匆赶去欣泰院。之所没没有带向来不离左右的邓嬷嬷,那是因为邓嬷嬷特特请假回家收聘礼去了。 陈老夫人冷着脸闯入柳氏房中,正在收拾细软的双喜吉祥吓傻了,慌忙跪倒在地不敢抬头,身子都在瑟瑟的发抖。 陈老夫人愤怒的看着柳氏,冷喝道:”都滚出去。“ 刘张两个嬷嬷忙拽起双喜吉祥,同珍珠翡翠一起退了下去。她们知道这回婆媳两个必要狠狠过招,便招呼着所有服侍柳氏之人远远退到一旁,还将听到风声跑过来的季绣云和季弄云姐妹哄到了外头。 柳氏房中,陈老夫人冷冷的盯着柳氏,怒道:”好个当家夫人啊,这就要卷包袱回娘家了?“ 柳氏原本也是怕婆婆的,可是刚才季重慎给她的刺激实在太过强烈,让柳氏此时忘记恐惧,竟是毫不示弱的瞪回去,讥讽道:”你儿子未出孝期便要纳小,他既不把我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中,我为什么不能找娘家人为我做主?“ 陈老夫人冷哼一声,”老二纳香雪为妾是老身的意思,你有意见冲着老身来,动不动就要回娘家,真不知你娘家是怎么教的规矩!“ 柳氏一怔,瞪大眼睛看着陈老夫人,颤声道:”婆婆,老爷可是您唯一的亲儿子啊,他在孝期纳妾,你这是要把他送到菜市口啊!“ 陈老夫人狠狠的”呸“了一声,怒道:”糊涂东西,今天不过是下定,迎亲自然会在除服之后,你少拿这个说事,分明是你嫉妒成性,再再容不得人。“ 柳氏呆住了,是啊,除服之后再成亲,怎么也不能算季重慎孝期失节,果然好算计啊,真是一丝不错。 片刻之后,柳氏咬牙道:”老爷要纳妾,这个妾身不敢不同意,只是纳谁是不是也得我这个当家主母点头?老爷要纳妾,妾身自会为他选好颜色的,只是那邓香雪不行。“ 陈老夫人怒道:”香雪丫头是老身看着长大的,这门亲事也是老身的意思,怎么,你还要忤逆婆婆么?“ 柳氏身子晃了几晃,她强自稳住自己,咬牙说道:”原来是婆婆的意思,儿媳妇却是不知道的。“ 陈老夫冷笑一声道:”怎么老身要做什么还得先问问你这个做媳妇的么?“ 柳氏不得不敛容低头,心不甘情不愿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儿媳不敢。“ 陈老夫人立刻说道:”不敢就好,等行过除服礼,你就欢喜欢喜的给老二迎新人。“ 柳氏再度咬牙,还欢欢喜喜,呸!当她是傻子白痴啊!忽然,一个主意跳入柳氏脑中,她立刻抬头说道:”再有十余日老爷可以除服,可是老夫人您要为长子服齐衰三年,若是办的热闹了,岂不是让外人看了老夫人您的笑话么?“ 这回换陈老夫人呆住了,其实从她的长子过世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没有严格的按照服齐衰之礼为儿子守孝。如今一年过去,陈老夫人已经换上了绫罗绸缎的颜色衣裳,只是因为她丧夫丧子,已经没了穿红着绿的资格,便是颜色衣裳也都是些石青浅褐之类的老气颜色。可这些衣服上已经用了金丝银线绣了图案,严格说起来这也是失节啊。 柳氏见自己说倒了婆婆,心中油然而生有了一股子得意。立刻乘胜追击道:”为了婆婆和老爷的名声,更为了咱们靖国公府的名声,纳邓香雪之事绝不可大办,最多只一乘小轿悄悄儿抬进府也就是了。“ 陈老夫人想了想,阴沉着脸点头道:”依你,不过香雪若是生下一男半女,必得好好操办一番。“ 柳氏心中暗道:”那个小贱蹄子能活几天都不一定,还生下一男半女,你们想的倒美,有我一日,就绝没那小贱蹄子的安生日子。倒不如先将就着答应下来,等那小贱蹄子进了门,看我怎么收拾她!“ 主意已定,柳氏便道:”真有那日,一切全凭老夫人做主。“ 陈老夫人扫了一眼零乱的房间,冷冷哼了一声,语带威胁的说道:”柳氏,做事之前先想一想,若真惹急了老二,他闹着要休你,谁也拦不住的。“ 柳氏心中恨的如同有一团火在烧,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垂头含糊的应了一声,陈老夫人见儿媳妇已经服了软,这才气咻咻的走了。 陈老夫人一走,柳氏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伤心的哭了起来。这就是她嫁的人家,柳氏不知道自己日后还会遇到什么让她更心寒的事情。 陈老夫人出了欣泰院便去了季重慎的书房,恨恨的用手指戳着季重慎的头,愤愤的骂道:”糊涂东西,你这当口儿打你媳妇做甚,她闹着要回娘家,你脸上就好看?再怎么说她是你的正妻,是父母替你选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倒说说,你打的有理没理?“ 其实陈老夫人是扯虎皮做大旗了,当初因着老大季光慎的婚事她不能做主,因此便硬是求了老国公爷,要亲自选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二儿媳妇,老国公爷一直不喜欢老二季重慎,因此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柳氏这个二儿媳妇完全是陈老夫人一个人做的主,老国公连问都没问过一回。 季重慎梗着脖子气道:”母亲,您是没听到柳氏怎么骂儿子的,似她这般已经犯了七出之条里的‘口舌’一出,儿子就是休了她别人都不能说什么。“ 陈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敲打儿子的头,咬牙怒道:”帐东西,这话说说也就算了,岂能当真,你岳父虽然官不大,却是实缺,他的人脉也好,休了柳氏,你上哪儿再娶个有这样家世的妻子。“ 不得不说陈老夫人真真短视,放着府中最大的人脉,季之慎夫妻与帝后的关系不好好经营,却把上不得台面的外放官员当成经营的重点对象。 季重慎被母亲说的低了头,陈老夫人这才说道:”老二啊,你如今在朝中过的艰难,这个时候更要小心,再闹出个内闱不修可怎么好?听为娘的,回头去给你媳妇说几句软和话,她也不敢真的拦着你纳香雪的。等香雪进了门,你宠她没关系,可不能越过你媳妇的份儿,宠妾灭妻之事绝对不能做。“ 季重慎点了点头,在他的眼中,香雪是个极容易满足的美丽小玩意儿,可以让他得到欢愉和满足,然后给她些精致小东西就能打发了,季重慎可从来没打算把香雪当妻子的,便是抬为二房,那不也是妾么。 靖国公三位主子之间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入了季无忧的耳中。 原来自从宁嬷嬷回到王府之后,她便悄悄与当日救自己的那几个家丁取得了联系,让那几个家丁在靖国公府做探子,一但陈老夫人等人要对王府不利,就让他们快些来报个信儿。 之前陈老夫人有几次跑到王府生事非,都是这几个家丁悄悄提前报了信,让季无忧事先做好了准备,才让陈老夫人屡屡铩羽而归,每回非但没有达成目的,还吃了一肚子说不出口的暗亏。 季无忧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只要那几个家丁前来报信儿,她都重重打赏,并让宁嬷嬷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对王府忠心,就会悄悄消了他们的奴籍,过上两年便送他们到军中当兵,往后怎么也能挣上一份小小的前程。 这一回也不例外,做为王府秘探的孙兴刻意同季重慎的贴身小厮来福打好关系,来福好酒,只数杯老酒下肚,他就什么都说了。孙兴便立刻将消息传递到王府,由宁嬷嬷报到了季无忧的面前。 听说季重慎还没孝就张罗的纳妾,季无忧神色有些阴沉,她一言不发的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罢了,早就不对那边有一丝的希望,我还生什么气呢,宁嬷嬷,依着前例打赏,就说本郡主已经知道了,要他继续留心那府里的动静。特别是那些针对无忌和我的算计,要不惜一切打听到。“ 宁嬷嬷连声称是,她虽然不太理解已经分家半年多了,为什么郡主还这般重视几乎不往来的靖国公府,不过不多嘴多舌是一个下人最基本的守则,所以宁嬷嬷尽管不理解,她还是会一丝不苟的招待季无忧的命令。 宁嬷嬷出去以后,季无忧又道:”春竹,你去告诉万管家,若然靖国公府的人敢送喜贴上门,只管与本郡主拿棍子打出去,不必手下留情。“ 春竹脆声应道:”是,奴婢立刻去告诉万管家。“ 果然不出季无忧的预料,季重慎在行过除服礼之后,果然腆着脸打发靖国公府的管家到王府送贴子,就连季光慎的家里,也派了小厮送喜贴过去。季重慎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想着得两份喜礼呢。 王府的门子早就得了万管家的叮嘱,一听靖国公府管家是送喜贴的,四个身强力壮的小子立刻从门后抄出仿着衙门水火棍样式特别定制的四根六尺长杖,兜头便向那管家打去。 靖国公府的管家何曾想到王府竟有如此独特的”待客之道“,一时之间来不及防备便被着着实实的打了七八杖,等他反应过来开始格挡之时,已然是帽子掉了额头破了,袖子被扯坏,胳膊上一道一道儿的尽是青紫。 ”你们……你们……放肆!无礼!我仍……“靖国公府的管家一句话没叫完,便不知被那个小子抓了一把土塞到口中,呛的他只剩下死命咳嗽和往外吐土了。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忠不义不孝不仁的王八蛋!“得了消息的万三行管家,飞快冲到门口,指着靖国公府的管家骂了起来。 靖国公府的管家好不容易吐完口中的土,愤怒叫道:”你说什么,你敢骂我,你可知道我们老爷是郡主和王爷的亲叔叔!“ ”呸,你倒说说今天做什么来了?“万三行见王府前渐渐围上了行人,便大声问了起来。 靖国公府的管家许是被打懵了,也有可能是他压根儿没意识到来送喜帖是多么不合适的行为,只歪着脖子大叫,他没法儿不歪脖子,刚才也不知道是那个小子狠狠在他肩膀上来了一家伙,不歪着脖子就疼的受不住。 ”我们老爷纳妾之喜,特意来给郡主和小王爷送喜贴的。“ 旁边围观的行人看看忠勇郡王府那极素净的大门和门框上结着的素纱,便知道这家尚在孝期之中,给守孝之人送喜贴,那送喜贴的主人家脑子是被驴踢了吧。一众路人立刻”嘘……“了起来,纷纷指责起靖国公府的管家。 万三行等众人说了一气,然后才抱拳说道:”在下替主子谢各位朋友仗义直言,我们家主子年纪尚小,只在府中闭门守孝,每日跪经读书,再不敢行一丝不孝之举,不想今日却被人欺上门来,若没有诸位高义分说,我们主子的委屈可往哪儿说去!“ 万三行这么一说,如同往热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哗……“的一下子就炸了锅,也不知道谁在人郡上叫了一声:”打啊,打这个不忠不孝欺负小孩子的王八蛋。“ 靖国公府的管家立刻被围观路人围起来痛打,万三行见了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敢来这么羞辱忠勇郡王府,他能让靖国公府管家全须全尾儿的回去可真是活见鬼了。 估计着打的差不多了,万三行也不能真的让靖国公府的管家在王府门口被活活打死,他便抱拳高声道:”在下多谢诸位了,这儿时常过五城后马司的兵,诸位还是散了吧,免得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众人一听这话忙都住了手往两旁散去,万三行又对身边两个小厮吩咐了一句,只见这两个小厮飞快接过万三行给的钱袋子分别向两头跑去。 不多时便追上刚才那些打人之人,小厮很客气的说道:”方才多谢诸位仗义直言,我们万管家说了,不能让大家白白花气力,万管家命小的来给诸位送点子茶钱略表谢意。“ 说罢,两个小厮真给这几个恰逢其事的路人一人一二钱散碎银子,这点子银子真不当什么,也就是喝两次茶而已,可这事儿做的漂亮,众人对忠勇郡王府的观感更好了。这是多好的人家啊,自己受了委屈还怕不相干的人辛苦,真是好人! 靖国公府的管家趴在地上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再抬头时,忠勇郡王府的角门已经紧紧的闭上了,他只能拖着受伤的身子挪回靖国公府的马车前。刚才他挨打之时,靖国公府的马车夫怕受牵连,早早儿把马车赶到隔壁胡同里躲了起来,等围攻之人散去,车夫敢在胡同口儿露个头。 靖国公府的马车刚拐进靖国公府门前的大街,车夫便叫了起来:”咦,大管家您看,那不是派去三老爷家的来喜么?“ 管家隔着窗子一看果然是来喜,只见来喜头上也没了帽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看上去象是也被人打了。 管家命车夫停车,来喜一见是府中的马车,便如见了亲人一般哇哇大哭起来:”张大爷,您可一定要替小的出气啊,小的奉老爷之命到三老爷下送喜贴,三老爷看了贴子便将小的暴打一顿啊!“ 来喜自是不敢也不会说,他在季光慎府上大放厥词,直用命令的口气叫季光慎备喜礼,这才惹得本就大怒的季光慎越发怒不可遏,将他痛打了一顿。 管家看看自己满身的伤,再看看来喜鼻青脸肿的样子,什么话也不说了,只长长叹了口气,他这会才算琢磨过味儿,赶情他这是送上门找打,王府的人不打,都对不起他找上门这一回。来喜也是一样的。庶子为嫡长兄服孝,他可以服齐衰一年,但是按古礼来说,是要服两年的。想来三老爷是选了服两年,来喜挨打便不奇怪了。 季重慎见到被打的管家和小厮,气的七窍生烟,倒是柳氏听说了此事暗觉痛快,甚至还有些感激忠勇郡王府和季光慎为她出一口恶气的意思。毕竟两边都不来人,才是对她这个正室夫人最大的尊重。 第26节 季重慎虽然气,却没敢让母亲陈老夫人知道,只赏了管家和来喜挨打钱,便让他们下去歇着了。 到了晚间,季重慎派了四个鼓吹之人两个嬷嬷两个丫鬟还有两个小子抬着罩了粉色轿衣的小轿去了西角门外邓嬷嬷的家,也算是吹吹打打的把穿着粉色喜服,盖着粉色绣鸳鸯戏水盖头的邓香雪抬到了欣泰院。 喜房被柳氏安排在西跨院,原本一个人独占西跨院的苏姨娘此时早就被扔进了西跨院的后罩房,那个从前关犯了事的丫鬟嬷嬷的房间。 季重慎穿了一身绛红喜服,看得柳氏眼中差点儿喷出火来,不过是纳个妾,用的着穿的象正经新郎一样么。 不管柳氏如何的妒恨,都阻挡不了季重慎与邓香雪被翻红浪做鸳鸯,西跨院的红烛亮了整整一夜,靡靡之音响了整整一夜,可见得季重慎和邓香雪这一夜过的如何颠狂。 从此,靖国公府再没安宁了,新出炉的邓姨娘同老牌夫人柳氏明斗暗斗斗个不休,以至于陈老夫人和季重慎都忙的没有时间去想如何算计无忧姐弟了,给了无忧姐弟一段难得的清静。 不知不觉间,无忧姐弟三年的孝期马上就要过完了。季无忧着实不想让陈老夫人一系出席她和弟弟的除服礼。可是陈老夫人怎么说也是她和季无忌的亲祖母,若然不出席,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这可怎么办呢?季无忧心里泛起了忧虑。 显然陈老夫人也想了这一点,因此她便稳稳的坐在靖国公府中,等着无忧姐弟来请自己求自己。在陈老夫人看来,这是一个彻底拿下无忧姐弟的最好的机会。这三年以来,无忧姐弟的孝名已经广传天下,陈老夫人有十足的把握,季无忧不会让自己和弟弟的名声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离除服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了,陈老夫人却一直没有等到无忧姐弟来向她低头。 这一日,季重慎火急火燎的赶回靖国公府,他直闯慈萱堂,气急败坏的叫道:”母亲,皇上已经下旨命礼部操办忧姐儿忌哥儿的除服礼了!“ ”什么?你说什么?“陈老夫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自己幻听了,立刻尖声叫了起来。 季重慎忙又说了一遍,陈老夫人愤怒的拍着桌子大叫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这除服礼必得由我亲自主持才对,皇上怎么可以!“ 季重慎跺着脚道:”母亲,现在就别说这个了,快想想怎么办吧?必是皇上皇后见咱们家没有动静这才恼了,要不然怎么也不能下这样的旨意啊,母亲,这让儿子还怎么做人哪!“ 陈老夫人从震怒中渐渐定住了心神,她铁青着脸喝道:”慌什么!皇家有旨那是对忧姐儿忌哥儿的恩典,也是给咱们家脸面,这是恩宠,你不要想左了。叫你媳妇立刻备齐除服礼所用的衣物,为娘这就到王府去。“ 季重慎已经已经乱了心绪,只胡乱应了一声,立刻去欣泰院吩咐柳氏。 季重慎走后,陈老夫人面色阴沉的坐了下来,想了一会儿便高声唤道:”碧玺……“ 碧玺飞快跑进来,陈老夫人低声道:”立刻叫你老子娘回侯府一趟,叫大舅夫人带嘉哥儿过来。“ 碧玺屈膝应是,然后一溜小跑出了欣泰院,到西角门外找她的爹娘传话了。 当柳氏将早先陈老夫人吩咐下来缝制的无忧姐弟除服礼所用衣裳送到慈萱堂之时,碧玺已经回来复命了。 陈老夫人吩咐道:”回头你大舅母会带着嘉哥儿过来,你要好生招呼着,留她们等我回来。“ 柳氏不太有精神的应了一声是,便垂头不语,这两年以来她和邓香雪斗的不可开交,已经很是损耗了心神。 陈老夫人命丫鬟装好衣裳,又备了一小箱新制的头面首饰和一小箱各色头冠,然后便带着儿子季重慎一起坐了轿子往忠勇郡王府而去。 因除服礼在即,而且早就出了热孝,是以到忠勇郡王府来走动的人也比从前多了些,这里面有无忧姐弟的表舅舅穆国公冯至忠及夫人,有长公主一家,有太子太子妃,有五皇子庄煜,还有淳亲王爷等等,尽是大燕最顶层的权贵。 陈老夫人的车轿到忠勇郡王府之时,正好遇到穆国公冯至忠和夫人乐宜郡主的车轿,季重慎心里便有些发虚,他听说那乐宜郡主是个性如烈火的女人,又有淳亲王爷这尊大靠山,倘一言不合她就动了手,到时候吃亏都得白吃。 陈老夫人却没有想这些,她双眼微微闭起,在脑子里反复排练着回头见了孙子孙女要说些什么。陈老夫人细细一算,自己竟然快两年都没见过无忧无忌这两个孙辈了。 再一回想,这两年过年之时,按说无忧无忌应该到靖国公府拜年的,可是每到年关之时,总会生出些这样那样的事情,最后的结果总是靖国公府得罪了忠勇郡王府,这年,自然是不会来拜的。 越想,陈老夫人越是心惊,她忽然有种感觉,每年年关前的事情可能都是季无忧这个大孙女儿在背后指使着闹出来的。目的就是不进靖国公府,不见她这个亲祖母。 再说忠勇郡王府中,季无忧正陪着表舅舅表舅妈说话,看着落落大方,出落的越来越象其母的无法忧,冯至忠和夫人真是无限感慨,乐宜郡主因为没有女儿孙女命,因此特别稀罕姑娘家,她只拉着季无忧不放手,亲热的不行。 正在说笑着,丫鬟来报说是老夫人和二老爷来了。穆国公冯至忠一听这话脸色便沉了下来,而乐宜郡主则愤愤喝道:”她们还有脸来!早干什么去了?“ 季无忧却不惊讶,她在得知皇上下旨给自己姐弟办除服礼之时就已经想到了陈老夫人立刻上门。 ”舅妈先别恼,怎么说过门也是客,春兰,王爷的功课应该差不多做完了,去请他过来陪舅老爷和舅夫人。’ 季无忧浅笑盈盈,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 乐宜郡主更是爱的不行,一把拉着季无忧的手道:“无忧,理她们呢,你只跟着舅妈,凭谁找碴儿有舅妈替你挡着。” 季无忧摇着乐宜郡主的手撒娇笑道:“无忧知道舅妈心疼无忧,不过无忧总不能一辈子躲在舅妈的身后,该面对的,无忧一定要自己面对才是。” 冯至忠听了这话不由深深感叹道:“无忧啊,你娘亲但凡有你的一半,也不至于……” 乐宜郡主瞪了丈夫一眼嗔道:“看你,说什么呢,妹妹有妹妹的好,我们无忧有无忧的好。” 冯至忠自觉失言,忙笑着说道:“是是是,夫人说的极是。” 华颖郡主这才算了,她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便放开季无忧的手道:“既这么着,那你就去吧,无忧,你可记住自己是御封的萱华郡主,不可弱了身为郡主的气势。” 季无忧笑着应下,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等到弟弟过来才告了罪,出去迎接陈老夫人和季重慎。 陈老夫人在门口等了莫约一刻钟,才被引着往里走,走到第二重东侧门之时,才遇上了前来迎接的季无忧。 对于如此明显的怠慢行为,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当然很不满,不过她们这回过来目的在于讨好,只要无忧姐弟能在除服礼上穿用靖国公府准备的东西,这面子便能找回来许多。是以陈老夫人很刻意的压制了自己的怒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慈爱可亲。 而季重慎更多的是畏惧乐宜郡主,他可是听说过的,这位郡主早年可是提刀跨马横行京城的主儿。被她打过的纨绔子弟不知有多少。甚至这位乐宜郡主打那些纨绔子弟都不需要理由,只要看不顺眼就立刻抄家伙。对上这样一位猛人,季重慎怎么能不怕。 “忧姐儿,眼看着你和忌哥儿该除服了,祖母特意为你们姐弟准备了衣裳首饰冠带,行了除服礼之后就要正式开府了,你们两个份位高可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祖母真怕你们一个不小心再得罪了谁,那可就不好了啊。”陈老夫人边往里走,边急急的说了起来。她以为自己说的情真意切必能让孙女儿感动,却不知道季无忧在重生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将深重的仇恨刻进了骨子里,凭陈老夫人再说什么,她都不会为之所动。 “哦,祖母也为我们准备了衣裳饰品么?那些无忧已经备下了。”季无忧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让陈老夫人心中如同堵了大石头一般,敢情她是自作多情了一场,季无忧压根就没打算过让她来操持除服礼。 说话间季无忧便引着陈老夫人带到了二堂的偏厅。正厅已经用来招待穆国公夫妻了。 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心中又是一阵不爽,季重慎暂时忘记了猛人乐宜郡主正在王府之中,只皱眉沉声道:“忧姐儿,祖母和二叔来了,岂可如此轻慢?” 季无忧眉毛微挑,直接了当的说道:“无忌在正厅招待穆国公和国公夫人,怎么二叔想去见个礼?” 季重慎一怔,忙扯起笑容摇手道:“不必了不必了。” 陈老夫人见二儿子在大孙女儿面前如此没有威严,不由皱了皱眉头,在动身之前还有一丝犹豫的念头越发坚定了。 季无忧引着祖母和二叔走入偏厅,她先到东首站在主位之前,然后才淡笑道:“祖母二叔请坐,上茶。” 陈老夫人见东首主位已经被占,她自不可能去坐西首的次主位,便只得在客座首位坐了下来,季重慎便坐在了陈老夫人的下首。 一时丫鬟上了茶,陈老夫人并不吃茶,只问道:“忧姐儿,除服礼的日子可定下了?” 季无忧淡然道:“已经定下来了,定在十月初三,这是钦天监择的吉日。” 陈老夫人没话可说,只能“哦”了一声。季重慎忙问道:“那主持之人是谁呢?” 季无忧轻道:“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因为姐弟二人同时行除服礼,自然要有男女两位主持之人。 陈老夫人惊的倒抽一口气,讶然道:“你竟然请了两位殿下,忧姐儿,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季重慎也愤愤点头表示附和母亲的话。 季无忧却没有生气,只平静的说道:“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并非是无忧所请,而他们亲自到王府来告诉无忧,要为我们姐弟主持除服礼,免得让人觉得我们这对没了爹娘的孩子好拿捏好欺负。” “你……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们纵没了爹娘,还有祖母和二叔,我们怎么会让你们受欺负呢。”陈老夫人先是愤怒的叫了个“你……”后来硬生生的转了语气,仿佛她真是位慈爱宽容的祖母。 “是啊,有祖母和二叔,还怎么能让我们姐弟受欺负呢?对了,前儿有人到王府送贺礼,拿来一对镶红宝石的赤金双凤步摇,上头刻着外祖母家的印记,这东西是外祖母给先母的陪嫁,可怎么就流到外头了呢?无忧心中不解,便查问了一回,谁曾想那人竟说这东西是从二叔府中出来的。我这就不明白了,当初这些东西都被二叔记在宁嬷嬷盗走财物清单之中怎么却……”季无忧拖长的尾音,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却已经让季重慎冒了一身的冷汗,便是陈老夫人也只能拼命死撑着维持脸色,而心里却已经翻腾起来。 听了季无忧这一番话,陈老夫人和季重慎母子再也坐不住了,硬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表示到除服礼那一天他们一定来,然后便站起来匆匆告辞而去。 季无忧自然不会挽留,只将陈老夫人和季重慎送到二门便止了步,接下去只命管家和赵嬷嬷相送。 陈老夫人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此时心中又惊又怒,来回来去的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丫头再也不能留了,不能留了……” 出了忠勇郡王府,上了绿呢八抬大轿,起轿后陈老夫人方才松开死死攥着的拳头,阴恻恻的自言自语道:“季无忧,你既如此无情,那就休怪祖母不念祖孙之情了,不除了你,我便不是靖国公府的老夫人!你个小毛丫头能有几年的道行,也敢向我叫板!” 在陈老夫人的八人大轿后头,是一抬四人官轿,里头坐着的自然就是从五品的季重慎,他举袖擦着额上的汗,不停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巧,怎么会这样巧?” 那镶红宝赤金双凤步摇正是他偷偷盗卖的,这事儿季重慎做的机密,除了他和那个买主,再没有别人知道。而那个买主只是个掮客,并且一口答应会把东西卖到口外去的,如今怎么却落到了季无忧的手中? ☆、第六十一章 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刚刚回到靖国公府,管家便上来回禀,说是大舅夫人和侄孙少爷已经到了,正由夫人陪着在花厅里用茶。 陈老夫人点点头,命管家派人将她的侄媳妇孙氏和侄孙子陈佑嘉引到慈萱,又命季重慎先回避一下,回头再进慈萱堂议事。 陈老夫人回房换下出门的衣裳,换上一身秋香色贡缎遍绣五福捧寿纹样的通袖夹袄,配了石青五彩马面裙,又去了头上的各色银制镶珠钗环,用一只手掌大小的赤金菊花簪簪住发髻,配以一对镶宝赤金小凤钗压发,比之刚才去忠勇郡王府之时的素净,立时显出了许多的富贵气派。 刚换好衣裳,柳氏便陪着逸阳伯夫人,也就是陈老夫人的大侄儿媳妇同逸阳伯府的世子,十三岁的陈佑嘉来到了慈萱堂。 母子两人给陈老夫人见礼,口称:“侄媳(侄孙)拜见姑妈(姑奶奶),给姑妈(姑奶奶)请安。” 陈老夫人立刻笑呵呵的伸出双手虚扶道:“快起来快起来,嘉儿,到姑奶奶跟前来,让姑奶奶好好瞧瞧。” 只见陈佑嘉白净的脸上尽是笑容,用一双风流桃花眼飞快的从陈老夫人的丫鬟身瞟过,然后施施然走到陈老夫人面前,亲亲热热的唤道:“有阵子没来给姑奶奶请安,您看着越发有精神了。看上去哪里象是侄孙儿的姑奶奶,瞧着比娘还年轻好气色呢。” 陈老夫人乐的哈哈大笑,宠溺的说道:“好个猴崽子,就会拿好话来填糊姑奶奶。” 逸阳伯夫人孙氏忙陪笑道:“姑妈您最是知道的,嘉儿这孩子向来实诚,他从来不说假话的。姑妈您气色红润亮泽,就是看着比侄儿媳妇年轻呢。” 陈老夫人心中暗自得意,她这些年来最热衷的就是如何保养自己,她已经是往六十数的人了,可保养的看起来仿佛连五十都不到,这是让陈老夫人最为自傲的一件事。 “你们娘俩儿一般的会说话,好了,快坐下说话吧。”陈老夫人笑呵呵的说了起来,对于娘家的亲戚们,陈老夫人最看重的自然是继承逸阳伯爵位的大侄儿一家。 孙氏在下首坐定,珍珠上前奉了茶,如今这个新来的珍珠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鲜艳娇嫩之时,陈老夫人挑丫鬟的其中一个标准便要相貌好,可见这个珍珠相貌上也是出挑的,是以她在给陈佑嘉奉茶之时,陈佑嘉不独看了她好几眼,还在接茶之时以袖遮手,偷偷在珍珠手背上摸了一把。摸的珍珠面红耳赤,慌忙退了下去。 “姑妈,您让侄媳妇儿带嘉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孙氏不解的问了起来。 陈老夫人笑而不答,只是转头问陈佑嘉道:“嘉儿过了年就十四了吧?” 孙氏立刻就明白了,立刻点头道:“可不是,过了年就十四岁,是大人啦。这孩子最近个子蹿的猛,姑妈您瞧他是不是有点子大人样儿了?” 陈老夫人点了点头,因为对外靖国公府并没有彻底出孝,是以这两年与亲戚们的走动都减少了许多,所以陈老夫人才会特地要孙氏把儿子带过来给自己看一看,她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嘉儿,姑奶奶要同你娘说话,你没的在这里干坐着听,怪闷的慌的,去找你二表叔说话吧。”陈老夫人笑咪咪的吩咐了一句,让陈佑嘉如逢大赦,立刻站起来向陈老夫人和孙氏行了礼,倒退着走到门口,然后才转身略略低头,从丫鬟打起的帘子下快步走了出去。 陈老夫满意的说道:“果然是一日大似一日,嘉儿的规矩越发好了。” 孙氏笑道:“这孩子好在听话,大夫怎么教他就怎么做,再不是那种打根骨上就淘气顽劣的孩子。对了姑妈,您是打算给嘉儿说亲么?” 陈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向房中服侍的丫鬟们挥了挥手,等丫鬟们全都退下,陈老夫人方才略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家的忧姐儿你看着如何?” 孙氏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兴奋的连声说道:“忧姐儿再好不过的,若是她,我们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若能为嘉儿娶到忧姐儿,我们必把她当菩萨贡着,侄媳妇儿连一忽儿的规矩都不叫她立。”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不立规矩,那她还怎么折磨季无忧。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只笑着说道:“也不必如此,忧姐儿是老身的孙女儿,嘉哥儿也老身的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自不会偏着哪一个的,这么说你是愿意了?” 孙氏拼命点头道:“愿意愿意,若姑妈能成全此事,侄媳妇给您磕响头啦。”说着,孙氏便起来跪倒在陈老夫人的面前,当真磕起头来。 季无忧是皇上御封的郡主,还有个郡王爷的亲弟弟,又深得皇家之心,似这般的媳妇儿,别说是打着灯笼,就是算是顶着太阳也没处儿找去,这般天大的喜事能临到已经现了败落之势的逸阳伯府,孙氏便是把地板磕穿了也是心甘情愿的。这样的好事,陈老夫人不提,孙氏连想都不敢想。 陈老夫人见侄儿媳妇这般虔诚,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扶道:“起来起来,一家子至亲骨肉,何至于如此。” 孙氏足足磕了七八个头,这才站了起来,她刚才磕头之时着实用力,此时额上都微微有些发青了,要知道入秋之后陈老夫人的房中已经铺上了一寸半厚的羊毛长绒提花地衣呢。 “姑妈,忧姐儿如今是郡主,嘉儿能配上她么?”陈氏狂喜过后,不够担心的问了起来。她自己有儿有女,所以对京城有适龄男女的人家都极为留心,因而她知道虽然季无忧还没有行除服礼,又是丧妇长女,可她已经成了京城贵妇们择媳的首位人选了,想把萱华郡主娶进家门的勋贵之家真正是数不胜数。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逸阳伯府都是最没有希望的。 陈老夫人得意的挑眉笑道:“忧姐儿虽受了皇封,可她到底是老身的嫡亲长孙女儿,儿女亲事讲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大两口子都不在了,忧姐儿忌哥儿的亲事自然由我这个嫡嫡亲的祖母做主。” 孙氏忙陪笑道:“是是是,姑妈不作主,还有谁能做这个主,那侄儿媳妇就得先谢谢姑妈啦。” 陈老夫人笑道:“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不过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忧姐儿性子有些个倔,想让她答应,还得做点儿什么,至少得让她瞧瞧我们嘉哥儿是多么出色的人材。” 孙氏忙道:“这个自然,一切全凭姑妈做主,侄儿媳妇无不答应的。” 陈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对于这个大侄儿媳妇,陈老夫人看重她的原因有两条,第一这个侄儿媳妇是她一手选的,第二,孙氏没有太大的主见,所以她很听话,基本上她自嫁入逸阳伯府,就没有过不听陈老夫人话的时候。 “下月十三是忧姐儿忌哥儿的除服你,你们做为表叔表婶,自不能不出席的。”陈老夫人开始吩咐了起来。 第27节 孙氏赶紧应道:“是是,我们一定去致贺观礼。” 陈老夫人又道:“不只你们要去,嘉哥儿和芳丫头也要去。要用心的给两个孩子收拾打扮,务必让人一看便觉得眼前一亮。” “芳丫头也要带着么?她才五岁啊。”孙氏有些不解的问道。 “糊涂!忌哥儿今年也只六岁。两处用力不比一处更强些?”陈老夫人轻斥了一声。 孙氏立刻明白了,越发欢喜的说道:“是,侄儿媳妇回去一定好好准备,绝不让姑妈失望。” 陈老夫人这才点点头道:“嗯,这就对了。不要在乎花钱,若家中没有极好的料子只说与我,我这里有,你尽管拿出给嘉哥儿和芳丫头裁衣裳,我这里还有一盒上好的南珠,是今年的新货,你也一并拿回去串首饰做头冠。” 孙氏眼中掠过一丝尴尬,忙羞惭的低头应道:“是,全听姑妈的吩咐。” 逸阳伯陈少陵自降等继承爵位之后,便广开纳妾之门,逸阳伯府中小妾数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孙氏又不是个多有手段的,是以家中庶出孩子也不在少数。最糟糕的是陈少陵又不是个会经营的,在数年的坐吃山空之后,逸阳伯府便只剩下个空架子,若不是陈老夫人平日里常常帮衬着,只怕现在的逸阳伯府连个伯府的空架子都维持不住了。 陈老夫人想到一日不如一日的逸阳伯府,不免也咬牙道:“你啊,样样都好就是这性子太软了不好,那些个小狐狸精们不过是玩物,玩玩也就算了,用的着在她们身上花大本钱?少陵是个手里散漫的,你也不知道多劝着些。” 孙氏心中委屈的不行,当她不想劝啊,真要是由着她,她能把那些个小妾通房连同庶子庶女全都打成烂狗肉,可惜她不能,平日里她只要略略为难小妾们,陈少陵便会找她的麻烦,这一来二去的,孙氏只能装看不见了。谁叫她是高嫁入逸阳伯府的,这底气本就不足呢。 “姑妈,您还不知道您侄儿的性子,侄媳妇我哪儿敢劝呢,就这么着,他还说您侄儿媳妇嫉妒不贤呢。”孙氏委委屈屈的说了出来。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很快便松开了,她笑着说道:“你的难处老身尽知道的,不过也不要紧,等嘉哥儿娶了忧姐儿就好了。你也知道前年分家之时,老身足足分了七成家业给那两个孩子,忌哥儿同他姐姐感情最好,忧姐儿的嫁妆绝少不了的,漫说是十里红妆,便是百里也当的起。” 孙氏一听这话,原本想娶季无忧做儿媳妇的心就更加热切了,她的眼睛亮的有些吓人,急切道:“真的,姑妈您一定要玉成此事啊,侄媳妇给您磕头了。” 陈老夫人心中很是得意,她最享受的就是这种被人无比崇敬高高在上主掌一切的感觉。 “你放心,此事是老身先提出来的,岂有不一力促成之理。”陈老夫人大包大揽,仿佛她真的能掌控一切,做季无忧的主一般。 就在陈老夫人和她的侄儿媳妇谋算季无忧之时,在皇城之内的锦棠宫中,丽妃也正在打着如意算盘。 “烃儿下月十三是萱华郡主和忠勇郡王的除服礼,母妃不能出宫,你替母妃去观礼,并将母妃的贺礼亲手交给郡主和小王爷。”依旧美艳无双的丽妃看着面前的儿子庄烃,微笑着说了起来。 庄烃是六皇子,只比五皇子庄煜小一个月,他是丽妃最得宠之时出生的,在皇上面前也有几分得宠,五皇子庄煜若非是养在皇后的懿坤宫中,怕不得生生被庄烃压下去。 “母妃,我不去。我又不是那宫里的人,看他们哈巴儿似的巴结着,哼,真真掉价叫人看不起。”庄烃头一扭向东四宫房方向看了一眼,不屑的说了一句。 东四宫房是皇子们的居所,西四宫房是皇女们的居所。通常皇子皇女们在六岁之前可以跟着自己的母妃同住,当然这只限于分位在贵嫔以上的,贵嫔以下的妃子们便是生下孩子也没有资格亲自抚养。等皇子皇女们年满六岁,就得搬出母妃宫中,搬到东西四宫房独居。 方才庄烃所指的就是现居于东四宫房,自五皇子庄煜以下的皇子们。庄煜有特旨可以时常出宫,他每次出宫都会到忠勇郡王府走一趟,时间长了庄烃自然能打听到消息,所以他才会有那样一说。 “烃儿,不许这么说话。你今年都十三了,再过三年就要选妃开府,日后你有什么样的前程,这选妃可是个关键。母妃忖度着你父皇的意思,怕是想让萱华郡主做皇子妃,而皇子之中,你和五皇子与她的年纪最相配,若让五皇子得了她去,你想想还有和他相争之力么?”丽妃向来极宠庄烃,因此虽然庄烃之言无礼,她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只轻声细语的给儿子分说着。 庄烃气鼓鼓的瞪着眼睛,愤愤不平的低叫:“不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小孤女,还了不得了,我看舅舅家的表妹们比她强多了。” 丽妃轻戳儿子的额头,低低道:“这怎么一样,你便是不娶你舅舅家的表妹,你舅舅也会倾尽一切支持你,而萱华郡主不一样。你看她们姐弟守孝三年,你父皇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们,哪一回的节礼赏赐不是拨尖的头一份儿,这还是她们因着守孝从来不能进宫,若是以后时时进宫,你父皇见的多了,岂不是更得宠了,母妃不怕告诉你们,只怕到时候连你妹妹都比不上萱华郡主在你父皇心中的份量。” 庄烃吃惊的低呼:“这怎么可能?父皇可是很宠妹妹的。” 丽妃神色微黯,低低道:“你知道什么,若是你看到当初你父皇是怎么宠大公主的,你就知道什么才叫得宠。你妹妹如今是宫中唯一的公主,你父皇对她也不过就哪样了。上回你妹妹看中了一挂极罕见的南洋七彩珠,向你父皇撒娇讨要,可你父皇却没有答应她,而是转天便赐给萱华郡主做端午节的赏赐了。” 庄烃恼道:“竟有这等事,想那萱华郡主不过就是个小小郡主,岂敢同妹妹比肩,甚至还要妹妹的强,简直岂有此理,母妃,这样的人儿子更不能要。” 丽妃见儿子一个劲儿的钻牛角尖儿,不免有些个头疼,只扶额皱眉道:“你这孩子怎么听话只听一半,那根本不是萱华郡主要的,她三年不曾进过皇宫,想要也没机会啊,那是你父皇心甘情愿赏的。” 庄烃仍是气愤的不行。丽妃却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些三年前的缘故,三年之前庄烃也曾随太子前往靖国公府送灵,当时庄煜曾扶了季无忧一把,而季无忧也低低道了谢,就是因为这个,让站在庄煜身边的庄烃觉得自己被季无忧无视了。在他看来,不管怎么样季无忧也应该向自己问个安。却全然不想那是在迎灵之时,季无忧悲伤欲绝,向庄煜道谢那是季无忧的教养使然,那时的季无忧根本没有心思想其他的。 后来庄煜每回出宫后回来,总会说起和季无忌过招多么的过瘾,忠勇郡王府的素斋是多么多么的好吃,虽然庄煜很注意不提到季无忧,免得伤了她的名节,可是难免会有得意忘形之时透出一句半句的口风,便让庄烃抓了个正着,庄烃羡慕嫉妒恨了三年,因此对季无忧的感觉便有些个扭曲了。 丽妃见儿子硬是一副牛不喝水你强按头也没用的架势,不得不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烃儿,别的母妃也不要求你了,你至少要替母妃送下贺礼吧,别让母妃在宫里难做行么?” 庄烃这才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丽妃见儿子松了口,也没有再趁机追求要求。选季无忧做儿媳妇,丽妃看中的只是季无忧的背景,并不是看中了她本人,丽妃从来没见过季无忧,自然谈不上看中。而且庄烃如今才十三,离选妃大妃怎么着也还有个两三年,她也不用很急于一时,待日后见了季无忧本人再定也不迟的。而且丽妃相信,若季无忧是个好颜色的,庄烃一定会感兴趣,到那时她再下功夫也为时不晚。 不知道丽妃已经在算计季无忧的皇后此时正在懿坤宫中同太子妃说话,太子妃笑道:“母后,自太子殿下要为无忌弟弟主持除服礼,这几日他都忙着练习呢,说要主持一个最圆满的除服礼。不怕母妃笑话,太子殿下对晟儿都没有对无忌弟弟上心的,殿下常说把无忌弟弟当儿子养呢,他也不怕儿媳妇笑,无忌出生了太子殿下自己都还是孩子呢。” 皇后听了这话笑道:“太子因是长子,自小是会照顾人,他的几个弟弟与他不是一母同胞,他想尽心别人也不放心,只把一腔心思都放在煜儿和无忌的身上了。等晟儿出生了,他只想着做老子的威严,处处尽要端着,倒是在煜儿和无忌的身上,他才能找回当哥哥的宠弟弟的感觉。这可不是不疼晟儿,你这孩子素来通透,怎么连这种飞醋也吃?” 太子妃同皇后婆媳关系极好,因此只不在意的笑道:“儿媳才不是吃醋,只是有些儿不甘心,凭什么每回儿媳妇要跟着去看无忧无忌,殿下总是不带儿媳呢,弟弟妹妹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皇后闻言开怀大笑,拍着太子妃的手道:“也就是你能说出这种话来,瞧瞧,都已经是晟儿的母妃了,还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你也不怕晟儿笑话你。这不是晟儿小,又粘着你不放么。赶明儿行过除服礼,母后打发无忧无忌两个到东宫去让你好好看个够。” 太子妃立刻笑着屈膝行了个礼,笑嘻嘻的说道:“儿媳先谢母后啦。” 皇后笑着拉太子妃到身边,似是玩笑又似是打听的问道:“你也没太见过无忧无忌,怎么这么想看他们啊?” 太子妃光风霁月的笑道:“先前儿媳是没留意过无忧无忌,可是从三年前的靖国公府分家开始,儿媳便对无忧无忌有了极大的兴趣,儿媳一直想见见到底是怎样的两个孩子,能挑起王府这样重的一付担子,还能干净利落的捍卫自己应当应分的权利,儿媳妇自问在七岁之时,还是个只知道傻玩傻闹的傻丫头,而无忧却已经独立撑家业抚幼弟了,这真的太不容易了。儿媳打从心眼里佩服她。”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低低叹道:“这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啊,若不是……无忧这孩子又岂会在数日之内被迫成长起来。一想到这个本宫心疼啊!” 太子妃一见皇后难过起来,忙跪下道:“都是儿媳不好,惹母后伤心了,儿媳再不说了。” 皇后拉起太子妃道:“不关你的事,你姨丈的过世是你们父皇的心中最痛,姨妈的过世则是母后心中过不去的坎儿。你说太子把无忌当儿子养,当年母后何尝不是把你们婉儿姨妈当女儿养啊!”皇后说着说着,两行清泪便从眼中涌了出来。 太子妃真没有想到已经过去三年了,母后那份失去小妹妹的悲痛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她忙拿帕子给皇后拭泪,边擦边劝道:“母后快别难过了,您得好好保重身子,姨丈姨妈都不在了,您得替他们照顾无忧无忌呢,如今无忧无忌除了服,得给无忧相看人家了,便是无忌的媳妇,也要早早留心才是。年纪相当的孩子也就那么些,可得早下手为强呢。” 听着儿媳妇最后一句话,饶是皇后心中仍有悲伤,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皇后只嗔道:“你这孩子是跟谁学的,还早下手为强,你当是什么,劫道儿啊!” 太子妃见母后露了笑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自从三年前无忧娘亲杨清婉过世,皇后的身子便渐渐不好起来,如今虽然尽力调养,却还是不如从前,所以太子妃不敢让皇后伤心,怕她又伤了心神,故而不惜自毁形象的插科打混,目的就是让皇后放开怀抱。 太子妃笑道:“可不是劫道儿么,把好孩子先定下来,别人可就打不了主意喽。” 皇后配合的笑了一回,她也明白儿媳妇的心思,宫中形势复杂的很,有她在,她的孩子们便能过的从容一些,若她不在了,哪一切就难说了。为着孩子们,皇后也得逼自己努力的活下去。 “你说无忧跟着煜儿怎么样?”皇后突然问了一句。 太子妃先是一愣,继而笑道:“还别说真挺合适,他们两个若是做了亲,那是再好不过的。听太子殿下说煜儿这三年可没少跑郡王府,虽然他是冲着拜师傅去的,可也未见得就没有点别的小心思,上回儿媳无意间在煜儿面前提过无忧一次,煜儿的脸立时就红了。当时儿媳没往那上头想也就没有太在意,现在想想看说不定煜儿心里有这个意思呢?” 皇后听了笑道:“本宫也觉得合适,煜儿的性子本宫最是知道,他断断没有花花肠子,又爱认死理儿,他认定的事,便是撞的头破血流也不回头的。若他中意无忧,本宫就可以放心了,煜儿一定会对无忧很好。无忧这孩子坚强又纯孝善良,还会照顾人,心也细,看她把郡王府打理的那么好就能知道了。果然越想越合适。回头本宫就得同皇上说说。” 太子妃见皇后虽然兴奋,可眼中却现了疲倦之意,便起身道:“晟儿得找儿媳了,母后,您歇着,儿媳告退。” 皇后微笑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太子妃跪安退下,皇后轻轻舒了口气,当初她一力坚持为太子娶河东安氏嫡女为正妃,现在看来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这个儿爽朗大方又不失温柔细腻,自娶了她,太子脸上的笑容比从前多了不少。 季无忧可不知道自己还没行除服礼,已经被三拨以上的人马给惦记了。她还在想着如何在除服礼之后顺利的融入真正的贵族小姐的圈子。有前世的经验,季无忧知道那些真正的千金小姐个个眼高过顶,极难接受一个突然闯入的入侵者,没错,因为好的婚嫁对象就那么几个,所以每当有新的贵族小姐出现在京城之中,便会被原来的小姐们当做入侵者加以排挤。 季无忧心里明白,除服礼后,她就得考虑择婿之事了。真正的贵族门户的小姐都是一落生父母就开始为之攒嫁妆,到了女儿**岁上,便开始张罗着看人家,这一看就要看上个两三年,才能挑出最合心意的姑爷,然后就是定亲,定了亲没个两三年的时间备嫁,那些小姐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千金小姐。 按这个时间表来算,季无忧知道自己除服之后的麻烦且着呢。除了陈老夫人,季无忧没有直系的长辈妇人,所以如何亮相这件事情就越发的为难了。 季无忧是死也不想让陈老夫人做为自己进入社交圈子的引路人。她深信若是由陈老夫人引着,她必会如前世一样,一步一步把自己逼的只能低嫁给逸阳伯长子,也就是她的表哥陈佑嘉。那陈佑嘉正是季无忧永远无法抹去的惨痛回忆。 十月初三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期盼中终于到了。这天一大早,陈国公主和太子姐弟二人便早早来到忠勇郡王府。此时的忠勇郡王府已经取下府中各处悬了三年的素纱花结,换上了各色五彩花结和簇新的各式宫灯,王府的下人们也都换下身上的素净旧衣,换上了新做的颜色衣裳。 王府的家丁们一水的青色衣帽,腰束松花汗巾,足蹬方口白底皂面新鞋,个个都新修了面,显得那么的干净爽利。王府的丫鬟们则是内衬浅青色细棉中衣,外套水红比甲,不过一等丫鬟的水红比甲是软缎的,头上也有两三样金玉珍珠首饰,二等丫鬟的水红比甲用是比软缎次一等的细绸,头上戴着的首饰也有金的,只不没有镶嵌珠玉之物,三等丫鬟的比甲是棉布的,多以丝绒头绳和自制绢花装饰。 便是不了解王府的人往身上一瞧,便知道谁是几等丫鬟,这放在其他人的府中并不算什么,可是在忠勇郡王府这个只有两个小孩儿主子的王府里,就挺难得的了。 王府大门一开便迎来了如云贺客,卫国公穆国公等人早早就到了,便是淳亲王爷也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季光慎夫妻更是因为要帮忙,早在前一天就到了王府,当晚阖家都没回去,就是王府里歇了。 当陈老夫人带着儿子媳妇孙女侄媳妇侄孙子一行于辰时三刻到达忠勇郡王府之时,她委实被吓了一跳。陈老夫人以为自己已经很早了,却没想到王府门前的车驾已经排出了一里多地,她这一行车马硬是挤不过去。 到忠勇郡王府道贺的都是有权有势的权贵之家,靖国公府在他们眼中还真不够瞧的,是以季重慎亲自下轿交涉,都没能开出一条直达王府大门的通道。 也不知道是这些看管马车的各府下人傲慢无礼还是他们事先得了主子的吩咐,总之就是两个字“不让”。 季重慎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来到陈老夫人的轿前低低回了话。陈老夫人恼道:“你可怎么说的?” 季重慎低低道:“儿子报了靖国公府的名号。” 陈老夫人咬牙切齿的恨声道:“糊涂,你为什么不报忠勇郡王府的嫡亲祖母?” 季重慎只得压下心中怒意,没奈何的再去交涉。好说歹说才有几家的马车往一处挤了挤,勉强挤出一条窄窄的通道。这才让陈老夫人一行挤到王府大门前。 今日王府正门开了,靖国公府抬轿子的便往仪门前走,走不到两步便被管家万三行拦了下来,他指了指东侧门,又颇有意味的看一眼在前头开路的靖国公府大管家季忠,这季忠就是当年来送喜帖,被打成烂狗头的那一个。 季忠心里一阵发寒,什么心气儿都没了,立刻乖乖的引着轿子走了东侧门,在陈老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明明王府开了仪门,她还是很没面子的从东侧门进了忠勇郡王府。 进了第一重门,男贺客下轿,女宾继续坐轿往里走。这也是就今日客人多,恐女宾们被外男冲撞着,否则今日到来的绝大多数女宾是没有在王府乘轿子的资格的。 陈老夫人带着儿媳妇侄媳妇,孙女儿侄孙子进内院。她完全没有想到,陈佑嘉这个侄孙子在她陈老夫人跟前是个孩子,可在其他人面前,他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早就过了可以自由在内宅行走的年纪。 季无忧是女主人,自当在二门迎客,她微笑着迎接每位来道贺的客人,尽管这些客人中少说有一大半并不是真心道贺,而是为了拉关系。 陈老夫人一行在二门前下了轿,往季无忧这边走来。季无忧虽然真心不想看到祖母二婶等人,可是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不能动气,必须维持一个女主人的最佳风范。 是以季无忧抢先上前两步,笑盈盈的唤道:“祖母,二婶……”待看到逸阳伯夫人孙氏之时,季无忧的明显滞了一下,然后才叫了一声:“表婶。” 看着堆了一脸讨好陪笑的孙氏,季无忧心中便涌起浓浓的恨意,前世她被迫嫁入逸阳伯府,最先给自己各种难堪的就是孙氏这个传闻中最没有脾气的婆婆。她变着法子的折磨自己,挖苦讽刺讥笑嘲讽,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更是堂而皇之的纵容陈佑嘉纳妾讨小睡丫鬟,看到孙氏,季无忧好象一下子掉入回忆的痛苦深渊之中。她要用极大的意志力去克制着,才能叫出一声:“表婶。” 孙氏却不知道这些,她只热络的去拉季无忧的手,口中还亲热的叫道:“忧姐儿,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瞧瞧,这出落的真象花骨朵儿一般。” 季无忧自是不会让孙氏拉到自己的手,她状似随意抬手抿了抿头发,便将孙氏之手避了过去。 此时更有崔嬷嬷怒斥一声:“大胆,郡主芳名也是能随意叫的。” 孙氏被崔嬷嬷喝斥的脸上挂不住,便看向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脸上也有些发烫,不免讪讪找补道:“也不是外人,亲戚里道的何必……” “老夫人之意奴婢不敢认同,自来上下有分尊卑有别,若随便什么人都能直呼郡主芳名,这体统二字可往哪里寻去?”崔嬷嬷不等陈老夫人说话,便义正言辞的说了起来。直说的旁边的几位夫人连连点头,她们都有有规矩体统的人家,漫说是有尊卑之分,便是没有,女儿家的名字又岂是能在外头随便叫的。 孙氏只想着表示自己同季无忧的亲近,却不想已然犯了闺阁中的大忌。 陈老夫人心中很是不快,微微皱眉看向季无忧,眼中暗含一丝戾气。 季无忧却不怕她,只不过不愿意在自己的好日子里为孙氏这种人生气,便淡淡道:“崔嬷嬷,表婶虽非王府相邀,可过门是客,说过便算了吧。” 季无忧此言一出,简直比活活抽孙氏几记耳光还让她难受,孙氏尴尬的看向陈老夫人,指望着陈老夫人能替她撑腰,孙氏还不知道对上季无忧,便是陈老夫人也从没占到过一点点的便宜。 陈老夫人到底人老皮实,竟只打着哈哈笑道:“都是一家人,就不说这些了,招呼客人要紧。” 季无忧也知道今天只能点到为止,并不能做的太彻底,便命丫鬟春竹引陈老夫人一行往里走,她还的继续迎接客人。 因着刚才那一出,在陈老夫人身后,明显憔悴许多的柳氏带着两个女儿,倒是一句怪话没说,只与季无忧打了招呼便默默往里走了。 而原本按着品级应该走的柳氏之前的孙氏却因为刚才的没脸而落在了后头,季无忧不想多看孙氏一眼,便远远的站着,打算等孙氏走过去再到门前迎宾。 孙氏走进二门,跟在她身边的是个垂着头的小丫鬟,起初季无忧并不曾留意,可是当那个小丫鬟路过季无忧身边之时,一股让季无忧窒息的特别香气突然冲入季无忧的鼻端,季无忧立时脸色大变,她几乎撑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只能靠在旁边的崔嬷嬷身上,哆嗦着伸出手指着那个小丫鬟,厉声尖叫道:“你是谁!” 在二门附近的所有人都被季无忧突然其来的厉喝惊呆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孙氏身边那个穿着翠绿中衣黄色比甲的丫鬟,绝大多数人都暗自惊讶,那不过就是个小丫鬟,今日来贺的女宾带着丫鬟是再正常不过的,萱华郡主何至于此? 而陈老夫人和柳氏还有孙氏,则是脸上立时失了血色,已经完全惊呆了…… ☆、第六十二章 崔嬷嬷扶住季无忧,她那双温暖的手让季无感觉到踏实可靠,她侧头在崔嬷嬷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崔嬷嬷脸色大变,立刻上前一步遮住季无忧,厉声喝道:“江嬷嬷刘嬷嬷,将逸阳伯夫人的丫鬟带下去验身。” 崔嬷嬷此言一出,二门附近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孙氏更是一把死死的拽住身边的小丫鬟,将他扯到自己身后,尖声叫道:“你们不许过来。” 季无忧刚才的反应和崔嬷嬷的命令让在二门附近尚未走远的女宾们很是不解,可当她们看到孙氏的反常反应,便开始泛起了猜疑,虽说忠勇郡王府要给逸阳伯夫人身边的丫鬟验身是有些个欺负人,可是这孙夫人的态度却更令人不能不怀疑。难道那个小丫鬟的身份有问题? 季无忧此时已经缓过神来,她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不太好解释,只是此时还是维护闺阁小姐的名节更为重要,她快步走到观望中的几位夫人小姐,轻声道:“请诸位小姐先随本郡主到花厅用茶。此间之事回头必有解释。” 众位夫人也都不是白给的,立刻命自己的女儿随季无忧去花厅。那些小姐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顾不上对季无忧的排挤,只围在季无忧身边小声问道:“郡主,到底出了什么事呀?” 季无忧轻声道:“等会儿崔嬷嬷会过来禀报的,到时我让诸位小姐一起听可好?” 第28节 众位小姐见这位在京城中名声极佳的郡主说话轻柔和气,行事也大方得体,并不是那等藏着掖着的小家子气之人。忙都点头应了,与季无忧一起进了花厅。 等小姐们走远了,崔嬷嬷才扬声道:“今日老奴为了维护主子,说不得要僭越一回了,还请诸位夫人与老奴做个见证,日后也好说话。” 众位夫人都知道崔嬷嬷是宫里出来有品级的女官,是在皇后面前都能说上话的人,便都点了点头。 陈老夫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所以陈老夫人才更加进退维谷。她已经看出来了,崔嬷嬷奉了季无忧之命,铁了心要给孙氏的“小丫鬟”验身,这一验,可什么都藏不住了。 许中急中生智,陈老夫人立刻说道:“崔嬷嬷,今儿是郡主和小王爷的好日子,不要为些许小事坏了大家的兴致,先把这丫头关起来,等观礼之后再处理也不迟。” 崔嬷嬷自从服侍了季无忧,眼见着季无忧是如何的坚韧,早就已经把季无忧这个主子放到了心尖儿上,她再不许任何人以任何行为伤害季无忧。不论是身体还是名节。是以崔嬷嬷绝对不会把这事压下去。 只听崔嬷嬷冷声道:“老夫人恕罪,此事事关重大,老奴绝不敢姑息。这位丫鬟,若不想被嬷嬷验身,便抬起你的头,否则休怪本嬷嬷不讲情面。” 孙氏气急叫道:“你……你们怎么能这样,我们是登门道贺的客人,你们岂能如此欺负人?” 崔嬷嬷冷道:“请这位小丫鬟站出来抬起头让大家都看一看,若然她没有问题,我崔嬷嬷便以死相谢。” 崔嬷嬷此言一出,所有人又震惊了一回,刚才被崔嬷嬷下令的江刘两位嬷嬷立刻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将孙氏身后的“小丫鬟”如拎小鸡崽儿一般拽到了众人的面前。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小丫鬟的身上,只见这个小丫鬟容貌却是不错,皮肤很白净,眉毛修成柳叶形,一双桃花眼让他看上去极具风流相,薄薄的双唇点了桃红口脂,再往下看,咦,这颈下怎么有些突起? “咝……”众位夫人们联想到刚才的情形,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对季无忧便充满了感激,不要是萱华郡主机警,今日她们的女儿们的名节可就完了。 崔嬷嬷双眼紧紧盯住“小丫鬟”的喉结,冷冷道:“这位哥儿是自己承认身份,还是要本嬷嬷将你送到慎刑司请公公帮着问?” 孙氏一听“慎刑司”三个字立刻吓的面如土色,扑上前一把将“小丫鬟”搂入怀中,惊恐的大叫道:“不要啊!” 崔嬷嬷心中恨极,她完全不理会陈老夫人那时而凌厉时而哀求时而警告的眼神,只用讥讽的语气说道:“逸阳伯夫人对此人如此关切,想必与之关系非同一般啊。不知孙夫人您可否为大家解惑,这个哥儿到底是什么人,如何敢扮成丫鬟擅闯后宅?” 孙氏张口结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此时旁边有位夫人冷冷的开口道:“除了逸阳伯府的世子陈佑嘉,还有那个哥儿能让孙夫人如此紧张,孙夫人好算计啊!” 说话之人是与逸伯府相隔不远的兵部尚书夫人徐夫人,当初兵部尚书还未发迹之时曾受过逸阳伯陈少陵的气,所以现在有机会狠狠踩逸阳伯府一脚,徐夫人是绝对不会放过这般的大好机会。 众夫人们都点了点头,看向孙氏的眼光便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她们今日可都是带着女儿前来的,若是让陈佑嘉扮成小丫鬟混入后宅,今日到场小姐们的闺誉可就彻底被毁了。 听到消息从内堂赶过来的无忧姐弟的表舅妈乐宜郡主刚好听到了徐夫人的话,立时气的火往上撞。只见她反手抓住路旁用于晚间点蜡烛的铜制树型烛台用力一掰,便将其中一枝手指粗细的铜杆自焊接之处掰断,倒拎在手中便冲到了孙氏母子的面前。 乐宜郡主抄手往陈佑嘉脑后一揪,便将套在他头上的假发髻扯了下来,大燕女子自小蓄发,而男子却不必,男子蓄发只须过肩能挽起鬏儿戴帽子就行了,所以乐宜郡主这么一抓便更加坐实了陈佑嘉的男子身份。 再没二话,乐宜郡主抄起铜杆便向陈佑嘉抽过来,抽的陈佑嘉“啊……”的惨叫一声,跳起来便要跑。 陈佑嘉已经开始变声了,所以这一声如公鸭叫般的声音更是昭示了他是个男子。乐宜郡主是从小习武的,如怎么可能让陈佑嘉跑掉,只见她身子一纵便到了陈佑嘉的前面,然后反手狠狠照着陈佑嘉的左腿上狠狠一棍,打的陈佑嘉惨叫一声仆倒在地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乐宜郡主对自己的出手极有把握,所以只打了一下便将手中的铜杆丢到一旁,冷道:“来人,将这个混帐王八小子拖出去交给国公爷。” 因乐宜郡主追打陈佑嘉已经追出了二门以外,是以围上来的都是王府小厮,他们看着昏死的陈佑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乐宜郡主冲出来追打一个穿着丫鬟服饰之人。而乐宜郡主交待的也不清楚,到底是把人交给哪位国公爷啊,这前头的国公爷可好几位呢。 孙氏一见儿子挨打,如同被剜了心一般,立刻疯狂的冲出二门扑到昏死的陈佑嘉的身上,凄厉的哭嚎道:“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几个小厮一听这话吓的面色发青,敢情这不是个丫鬟而是个男的!这事可大了。他们立刻上前抓住陈佑嘉的两只胳膊便往外拖。 孙氏自是不依,死死抓着儿子,这两下里一较劲,便将陈佑嘉身上的衣服扯开,露出了覆着浓密汗毛的两条小腿,在右腿的膝关节处,已经肿起一个状如海碗的深紫色大包,这便是乐宜郡主的杰作了。她对陈佑嘉的右腿进行了粉碎性的击打,用的是阴柔之力,并没有伤及表面,所以不会有血流出来。今天是无忧姐弟的好日子,乐宜郡主自不会让王府见血。 陈老夫人一直在高速运转着自己的脑子,拼命想法子把自己摘出来。只见在陈佑嘉被拖走,孙氏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之时,陈老夫人突然厉声高喝道:“孙氏你好狠毒,怪道你百般求老身带你前来,原来却是打着这种龌龊念头,真真丢尽了逸阳伯府的脸面,邓嬷嬷,还不快把她送回去,叫你大舅老爷好生看管着,再别出来丢人现眼。” 邓嬷嬷最懂陈老夫人的心思,只见她以着与自己年纪极不相符的敏捷冲上前,一把拽起孙氏,死死的攥住孙氏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大舅夫人,赶紧出去好想办法救侄孙少爷。” 孙氏刚要叫出口的话被邓嬷嬷生生逼了回去,因为着实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所以孙氏眼前一黑便昏倒了邓嬷嬷的身上。 乐宜郡主听到陈老夫人之言,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老夫人不用跟着去看看,孙夫人可是跟着您来的。” 陈老夫人心中愤怒,却不能有一丝一毫表现出来,她只能咬着咽下乐宜郡主的讥讽,沉稳的说道:“今儿是老身嫡亲孙女孙子除服的好日子,凭什么也不能比她们更重要。” 陈老夫人知道自己说了这话必会让在场之人都觉得她凉薄,可是她不能不这么说,已经出了这种事,她若不立刻向无忧姐弟巧言解释,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解释了。她知道自己若是走了,下次再难进郡王府的门。再没谁会把一个存心谋害自家的人放进家门。 事情一结束,崔嬷嬷立刻去请季无忧,季无忧见崔嬷嬷来了,便问道:“嬷嬷,外头可察清楚了。” 崔嬷嬷会意,知道这是郡主在向在位诸位小姐解释,便一五一十的将陈佑嘉假扮丫鬟企图混入内院之事说了一遍。听得诸位千金小姐个个花月失色惊呼起来。 季无忧走出来向诸位小姐欠身行礼道:“让诸位姐姐受惊,实是无忧之过,无忧这里先行谢罪了。”跟着家里大人到忠勇郡王府的都是些十一二岁以上的小姐们,对于她们来说每一次社交活动都是一次相亲机会,十岁以下的小姐们因为还不着急,所以基本上没有被家里大人带出来。 “郡主快别这么说,那起子黑心小人的行径岂是郡主能事先知道的,方才郡主已经在第一时间让我等姐妹们避到花厅,并不曾有什么损伤,是我们姐妹应该谢郡主仔细周到才是。”一位俊眉修眉身材高挑的小姐忙上前扶着季无忧,微笑着说了起来。 这位小姐是左相董行的嫡孙女儿董嫣,今年十三岁,是花厅是几位小姐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她的亲事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今天是她最后一次出席社交活动,今天之后,董嫣就要在相府备嫁,直至出嫁后方才再出现在贵妇们的社交圈子中。 “是啊是啊,董姐姐说的对,郡主,我们要多谢你呢,要不是你警觉,只怕我们都有难了。对了,郡主,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丫鬟是男子假扮的呢?” 季无忧轻道:“诸位姐姐有所不知,我自小便对一些气味特别敏感,我四岁那年在祖母跟前曾见过陈佑嘉,他因为身上有怪味,所以总爱用特别香的香袋子遮掩,因此那味道就更难闻了,隔着几丈远我都能闻出来。刚才我忽然闻到那种让人恶心的特别味道,所以才知道那小丫鬟是陈佑嘉。” 众小姐们连连点头,闺中女儿素来清静,所以大多对味道特别敏感,而且刚才季无忧又是离那个陈佑嘉最近的一个人,她闻到别人没有闻到也是正常。 事实也差不多如此,只是陈佑嘉用浓香遮掩体味是季无忧前世的经验,却非什么她四岁时的经历。只是这些又有谁会追究呢,只要解释的通就行了。 因乐宜郡主没有指明把陈佑嘉带到哪一位国公爷跟前,王府家丁又对每隔一日便到王府来教导小王爷武功兵法的卫国公严信最为熟悉,是以便拖着陈佑嘉去寻卫国公严信。 偏巧严信正在教导季无忌,所以季无忌便在第一时间知道了陈佑嘉男扮女装企图混入王府后宅之事。如今的季无忌已经是七岁了,这三年来每日学文习武,懂的道理比一般七岁孩童要多的多,是以他一听家丁回了陈佑嘉之事,立时气的肺都要炸了,腾的跳起来叫道:“好狗贼,本王杀了你!” 卫国公严信眉头皱起,厚实的手掌稳稳的落在季无忌的肩膀上,他沉沉往下一压,便压的季无忌动弹不得。季无忌着急的大叫道:“师傅放开我,我要杀了那个混蛋!” “无忌,盛怒之时亦不可乱了心智,为师的教导你都忘记了?”严信慢慢的说了一句。那低沉的声音如同佛寺的晨钟暮鼓一般,隐隐含着镇定人心的力量。这是卫国公这几年来苦心研习佛法后悟出的内功心法,刚猛之时可以震断对方心脉,和缓之时亦有稳定心绪的作用。 季无忌脸上的杀气略略消散了些,可愤愤之色却未曾消去,“师傅,难道您要徒儿眼睁睁看着那混蛋做恶么?”季无忌气呼呼的叫道。 “无忌,这点小事交给五哥去办,今天是你的好日子,犯不上为这种小人坏了心情。”一道略有些尖的少年声音响起,随之一个身着浅湖蓝蟒缎,腰束白玉带的俊伟少年一步跨入房中。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五皇子庄煜。他先毕恭毕敬的向卫国公严信行了大礼,口称:“徒儿庄煜拜见师傅。” 严信看到庄煜,眼中藏了一抹欢喜之色,脸上却紧紧绷着,淡淡道:“起来吧。” 庄煜终于用自己的长达近两年的坚持执着打动了卫国公严信,严信于一年半以前正式将庄煜收为弟子,和对季无忌一样的悉心教导栽培,庄煜又是个肯吃苦下功夫的,所以严信嘴上不说,心里对这个徒弟却是欢喜的紧。 庄煜站了起来,走到季无忌身边说道:“无忌,今天先让五哥替无忧和你出这口气,等过了今日,你想怎么收拾那个混帐东西五哥都由着你。” 严信虽没说什么,却轻轻点了点头,季无忌见师傅已经点头了,便只得闷闷的“嗯”了一声,然后不忘叮嘱道:“五哥,给那个混蛋留口气。” 庄煜挑眉道:“这个自然。” 卫国公看看时间,叫住正在告退的庄煜,沉声道:“观礼过后再动手。” 师傅有命弟子敢不相从,庄煜忙应了一声“是”,果然硬是压下自己的性子留了下来。 卫国公这才说道:“你在这里陪着无忌等候吉时,行礼之前两人都不可出房一步。” 庄煜忙躬身应了,严信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严信一走,季无忌便扯着庄煜叫道:“五哥,吉时还早,我们先去教训那个混蛋。” 庄煜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师傅已经下了严令,他不敢不听,因此只拉住季无忌道:“无忌你别着急,五哥已经有了主意,这会儿不是时候,等今儿晚上咱们俩人悄悄去收拾那个混蛋,管保你什么气都能出了。” 季无忌皱起小眉头审视着庄煜,疑惑的问道:“晚上你不回宫?” 庄煜笑道:“不回,我来之前向父皇请了旨,说今晚留下来陪你,父皇已经允了。” 季无忌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小大人似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庄煜见季无忌一副人小鬼大的可爱样子,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顶,真心疼爱的不行。 季无忌别扭的一甩头,甩开庄煜的手气急败坏的叫道:“别摸我头!”季无忌常常被各种长辈们摸头,早就被摸烦了,所以平时再不许人轻易摸自己的头。 庄煜好笑道:“你姐姐摸得我却摸不得?” 季无忌“哼”了一声,瞪了庄煜一眼道:“你能跟我姐姐一样!” 庄煜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自然他不可能和季无忧一样,真要一样他可不得哭死去。 已经十三岁的庄煜已经有了少年的小小心思,要不然他也不会越来越频繁的往忠勇郡王府里跑了。自拜师之后,他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卫国公府学功夫,何必还见天儿的往忠勇郡王府跑。 兄弟在房中笑闹着,却不知道他们两个惦记着收拾的陈佑嘉已然被送到刑部大牢吃牢饭了。 原来严信早就知道自己两个徒弟再不会安生的,便在出门之后立刻命王府家丁将被打断了一条腿的陈佑嘉五花大绑,然后去向在正堂用茶的老淳亲王爷回禀。淳亲王爷听毕勃然大怒,立刻命自己的亲兵拿着自己的贴子将五花大绑的陈佑嘉送进了刑部大牢。 严信之所以要惊动淳亲王爷,目的便是用淳亲王爷的名头压下去,除过当今的隆兴帝之外,便再没有人能以势压人,将陈佑嘉自刑部大牢里捞出去,就算是太后也不行。若是用他或者其他人的名义,只怕刑部那边是顶不住压力的。严信很清楚当今太后就是陈老夫人以及逸阳伯府身后的靠山。两年多以前之所以没有往深里追究季之慎夫妻被盗财产之事,就是因为太后从中做梗,才不得不让无忧姐弟暂且忍下了那口恶气。 陈佑嘉之事不过是个小插曲,知道的人并不多。很快除服礼便如期举行,太子和陈国公府分外在外堂和内院为季无忌和季无忧举行了最正式的除服礼。 姐弟二人分别换下孝服,换上簇新的颜色衣裳,然后在所有来宾的见证下焚香祭告,然后将两身孝服置于火盆之是焚尽。至此无忧姐弟的守孝才算彻底结束,忠勇郡王府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到贵族的社交圈子中。 服了整整三年地孝,大家已经看惯了只着白衣的季无忧,如今猛然一看换上颜色衣裳的季无忧,人们不禁眼前一亮,惊艳之感油然而生。 皇后虽然没有出席忠勇郡王府的除服礼,可是无忧姐弟两个的新衣裳却是她亲自准备的。那套让所有前来观礼的小姐们羡慕的眼睛都红了的衣裳正是皇后自宫中赐下的。 季无忧秀发挽成卧云髻,斜簪一套极为灵动的紫金日月星镶彩钻步摇,三串点钻紫金随波链下各缀一颗水滴形的南洋七彩宝珠,这正是丽妃的女儿顺宁公主庄莹想要而未能得到的那挂南洋七彩珠。 身上穿着的是一袭用流霞锦制成的宫装衣裙,这流霞锦因其灿若云霞而得名,从不同角度看过去,便有不同颜色的隐隐光华,又称千色锦,便是存放数十年也如新织成一肌。流霞锦织造起来极为不易,需要技艺最为精湛的织工整整五年才能织出一匹,故而极为珍贵。每五年上贡一次,每次所贡最多不过五匹。每次上贡的流霞锦,太后处一匹,皇上皇后各一匹,淳亲王府一匹,若还有剩余,便藏入内库以待皇上恩赏之用。 不是什么人都能压的住流霞锦所制的衣裳,这流霞锦实在太过高贵,高贵的让人不敢直视。可季无忧却能压的住,她不只能压的住,还让这套光彩夺目的衣裳仅仅只成为她的陪衬。 南洋七彩宝珠的光华再盛,遮不住季无忧那灿若星子般的双眸流动的光彩。流霞锦再如梦如幻,掩不去那远山般的秀眉和天然含笑的嫩红娇唇。 见了这样的季无忧,几乎每一个人都有同样的一个念头,大燕第一美人丽妃娘娘见了这萱华郡主,怕也得自惭形秽的掩面而退。便是见惯了季无忧的陈国公主乐宜郡主等人,也都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虽说是女大十八变,可是这变化也太大了些吧,都让她们有些不敢认了。 季无忧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除了惊艳还是惊艳,洁净如玉的脸上不由浮起了两抹红云,方才梳妆已毕,她看到镜中的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那般绝美的容颜真的是她季无忧么? 季无忧自己都不知道,如今的她不是前世那个唯唯喏喏的季无忧,她的美不只在于容颜,更多的则是一种独立坚韧气质的流露,正是那份自信的气质才真正烘托出季无忧的美。 在堂上宾客之中,绝大多数人的都抱着祝贺的心态而来,因此看到这样的季无忧,大家除了惊艳赞叹和些微嫉妒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心思。而柳氏同季绣云季弄云姐妹的心思可就大不一样了。 柳氏看着季无忧身上华贵的装扮,便想起除了分家之后,二房硬生生被逼着给出的二十万两银子,一想到这个,柳氏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深恨当初没有把大房的库房搬个底朝天,以至于让季无忧还能穿戴这么华贵的衣裳首饰。 季绣云眼都不眨的盯着季无忧的衣裳首饰,眼中的羡慕嫉妒恨已经赤果果的流露出来了,若非季弄云一直死死的拽住她,只怕季绣云此时已经冲上前将那套紫金日月星垂珠步摇拨下来戴到自己头上了。随着年纪的增长,季绣云对于华服美饰的占有欲日益强烈,强烈到了季弄云完全不敢在姐姐面前穿用一点点鲜亮的首饰衣裳。否则季绣云是一定要强横动手抢走的。 季弄云对季无忧这个占尽风光的堂姐其实也是羡慕嫉妒恨,只不过她比季绣云隐藏的更深,从表面上看完全看不出她的妒恨之意,人们能看到的只是一个堂妹对堂姐的孺慕。 行罢除服礼,所有的宾客都按着身份入席。陈老夫人身上到底有着老靖国公夫人的诰封,是以便和陈国公主,卫国公夫人乐宜郡主等人坐了首席,季无忧自是在首席相陪。 柳氏的敕命如今仅得六品,原本她是从五品的诰命,可是因为季重慎去年的考绩仅为中下,所以被降了一级,发往工部任正六品水部主事,所以柳氏如今连诰命夫人都做不成了,只能做个受敕封的六品安人。所以她只能敬陪末座,谁让今日来王府道贺的女宾除了柳氏之外,最小的也是五品诰命夫人呢。 柳氏孤孤单单的独坐未座,心中自是又羞又愤,却又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不住的拿眼睛看坐在上首的婆婆陈老夫人,哪怕是陈老夫人这会儿命她过去服侍,柳氏也心甘情愿,那样总也好过独个儿坐在这里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过来看过去。 只是陈老夫人仿佛没有看到儿媳妇求救的眼神,此时的她也正尴尬着。开席之后,陈老夫人立刻以主人的姿态端起酒杯刚要开口,便听陈国公主笑着说道:“无忧,你是主人家,今儿又是你的好日子,众位夫人小姐都是为向你道贺而来,你说几句吧。” 如此赤果果落陈老夫人面子的行为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大家全都笑着看向季无忧,没有一个人分给陈老夫人哪怕一丝丝的关注。 季无忧坦然站起,端着手中的酒盏,但见神彩飞扬的她脆生生的说道:“无忧先谢过诸位夫人小姐前来致贺,多承夫人小姐们的美意,无忧无以为谢先干为敬。”说罢,季无忧用袖遮面微微仰头将杯中之酒尽数饮下,然后手腕一翻亮杯展示,端地好生干脆爽利,让人瞧了只觉得痛快。 众人忙都饮下这第一杯酒,然后带着些期待的看着季无忧。 季无忧端着酒盏,声音略沉了沉,只说道:“方才有宵小之徒想混入内宅,虽然被拦在二门以外,可到底是无忧治府不严,无忧在这里向诸位夫人小姐陪罪。”说罢又喝干了杯中之酒。 陈佑嘉男扮女装企图闯入后宅之事已经在诸位夫人小姐之间传遍了,不过那只是在私下里议论,没有谁会找别扭的公开说。毕竟这事好说不好听。 所以当大家听到季无忧将这事提到明面上之时,不免暗觉吃惊。可是转念一想,这岂不正是萱华郡主光风霁月之处么,这事说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那陈佑嘉还没混入二门便已经被揪了出来,对于在场闺阁小姐的名节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害。而且这事儿说开之后,就再不会有人揪着这事做文章,却能为以后省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想通了这一节,众位夫人看向季无忧的眼神便更加热烈了,这般通透聪慧的姑娘,又有那样的身家背景,谁不想把她娶回去做媳妇呢。 只有陈老夫人此时不只是尴尬,已经是暗恨了。她此时最不能听的就是陈佑嘉男扮女装闯门之事,偏季无忧还一个劲的拿这事戳她的心窝子,仿佛生怕这事被淡忘了。 第29节 席间没有人理会陈老夫人的怨念,大家都看着季无忧,等她说第三句话。 季无忧连喝两杯酒,虽然是没有什么度数的果子酒,可喝的急了也会上头,她稳了稳心神,眼中含笑看向在座的每一位夫人小姐,轻启因吃酒而显的嫣红的双唇,“无忧年幼识浅,与弟弟相依为命共撑王府,日后少不得要请诸位夫人小姐提点指教,若有搅扰之处还请大家不要见怪,无忧这里先谢过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陈老夫人的脸彻底黑了,若说前头只是隐讳的打她的脸,如今可是明晃晃打过来了,什么叫相依为命共撑王府,这分明是在指责靖国公府对她们姐弟不闻不问么。虽然这是事实,靖国公府中人若没有算计,是再再不会登王府之门的,可这话也不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众位夫人小姐都是一怔,过了一小会儿夫人们先回过味儿,忙都笑着说道:“不敢当不敢当,郡主但有所需,我等必当从命。”那个小姐们却没有明白过来,看向季无忧的眼神中便多了些不赞同和困惑。在她们看来,聪明如季无忧,是不应该在此时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她们当然不知道季无忧的用意,她就是要借着陈佑嘉闯门之事公开宣布忠勇郡王府的立场,彻底割裂与靖国公府原本已经快不存在的那一丝丝联系。夫人们经的事情多,前后一联想就能明白,而小姐们到底缺了些历练。 一顿午宴终于吃完了,众人相继告辞而去。陈老夫人却是纹丝不动的坐在花厅中吃茶,任厅中其他夫人一个一个的离开。 季无忧知道陈老夫人有事要说,却不想就这么由着她。因此便向春竹使了个眼色。春竹立刻悄悄从后头绕了出去。 没过多一会儿,两个小丫鬟搀着宁嬷嬷走了过来。经过两年多的调理,宁嬷嬷的身体比刚受伤时好了许多,可还是不能劳累着,也不能频繁行礼,因此今日的除服礼季无忧并没有让宁嬷嬷到前头来,只让她安心在房中休息。 陈老夫人一看见宁嬷嬷,脸皮不由抖了几下,宁嬷嬷就是她的罪证,陈老夫人虽然知道有太后这尊大靠山自己目前不会有事,可是看到宁嬷嬷那冷冷的目光森森的恨意,陈老夫人还是会禁不住心中的恐惧。 宁嬷嬷的腿脚不便,所以季无忧一早便免了宁嬷嬷的一切礼数,宁嬷嬷却不肯,几番拉据之后,才以宁嬷嬷只需行颌首礼结束了这场充满善意的争执。 故而宁嬷嬷上得堂来,只是向季无忧颌首为礼,然后便看向陈老夫人,似笑非笑的招呼道:“三年不见,老夫人可好,夜里还睡的安生么?” 陈老夫人惊的往后一仰,又立刻扳了回来,死死的挺直身体,满面怒色的喝道:“狗奴才,你……” “老夫人慎言,宁嬷嬷是先母生前最倚重信赖之人,先母过世后宁嬷嬷在无忧心中便是先母的代表,请老夫人休要辱及先母。”季无忧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陈老夫人的话。因此时花厅之中已经没有外人,所以季无忧便直接以老夫人呼之,并不肯再叫她一声祖母。 陈老夫人大怒,指着季无忧颤声道:“忧姐儿,你好……好生不孝!连一声祖母也不叫了。” 季无忧冷冷看着陈老夫人,沉声道:“老夫人的侄孙子扮成丫鬟企图混入王府后宅,老夫人不要说完全不知情,更不要说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试问天下可有一位祖母会这般算计亲孙女儿?” 陈老夫人色利内荏厉声喝道:“老身确实不知情,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季无忧忽然向陈老夫人笑了一下,淡淡说道:“是么?这个想查很容易,刚才前头报进来,说是您的侄孙子如今已经被扔进刑部大牢了,刑部素来是个让人说真话的地方,老夫人可有兴趣亲自去瞧一瞧,听听您的侄孙子都会说些什么呢?反正无忧姐弟都有兴趣,听说太子哥哥也很有兴趣。” 陈老夫人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她又气又怕,当初定计之时,她是怎么都想不到陈佑嘉连二门都混不进去就被季无忧揪了出来,她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实行就已经被拦腰截断,非但没能成功的当着所有来宾算计了季无忧,还白白陪上了陈佑嘉这枚极重要的棋子。更可怕的是,若陈佑嘉熬刑不过将一切和盘托出,那靖国公府必将面临灭顶之灾。凭着皇家对季无忧的宠爱,陈老夫人相信皇上一但知道她的算计,绝对会降下雷霆之怒,到时面对着如山铁证,就算是太后想保她都没办法保住。 越想,陈老夫人越害怕,她现在后悔了,后悔行事太过草率,后悔还是看低了季无忧,独独没有后悔她的百般算计。 “忧姐儿,嘉哥儿一时犯糊涂,就看在他年纪还小的份上饶他这一回吧,只要你饶了他,老身必命他的爹娘来给你磕头道谢。你们总是有着血脉之亲的亲人啊。”陈老夫人立刻做出一副凄惨的可怜相儿,苦苦哀求起来。 季无忧怒极反笑,立刻反问道:“听说您侄孙儿比本郡主还要大几岁,也算是年纪小?依您的说法,岂不是只要仗着年纪小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守律法规条么?血脉之亲?本朝之律规定,便是皇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难道只因为有点子拐弯抹角的亲戚,便可以肆无忌惮么?” 陈老夫人被季无忧堵的说不出话来,她心念一动又有了个歪主意。只是她还不曾实行便被宁嬷嬷看破,宁嬷嬷状似随意的说道:“郡主,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往日程太医都是这个时候到,老奴先告退了。”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立刻打消了装死的念头。回头程太医只一把脉便什么都清楚了,到时她丢的人更大。 ☆、第六十三章 刑部大牢本就不是什么好去处。对于受了“特别”关照的陈佑嘉来说,更是如人间地狱一般了。他一进刑部大牢,便被牢头送入关着几名穷凶极恶江洋大盗的牢房之中。 牢头转身刚走,一个头发胡须乱蓬蓬的瘦小男人便走了过来,他只扫了陈佑嘉一眼,便看出陈佑嘉右腿有伤,只见这人提脚不偏不倚的踩上陈佑嘉受伤的右膝,疼的陈佑嘉“啊……”的惨叫一声,白眼儿一番就疼昏了过去。 那瘦小男人立刻哈哈大笑,仿佛陈佑嘉的惨叫是他听到过最动听的声音。他脚下用力一碾,被打碎的骨头碴子直往肉里钻,陈佑嘉又生生的疼醒过来。满牢房的的犯人便听到一阵惨似一阵的哭嚎尖叫,“爹,娘,救命啊……” “嘿嘿,还是个嫩瓜蛋子,就会哭爹喊娘,小子,你犯了什么事被抓进来的?”瘦小男人打量了陈佑嘉一遍,就阴恻恻的问了起来。 “我……我……”陈佑嘉再怎么也没脸说出自己男扮女意图混入内宅行不轨之事。只嚅嚅的半天,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哟嘿,这小子牙口硬啊,猴子,你该不是大牢蹲的太久,蹲成废物点心了吧,连个小毛孩子都收拾不了。”在一旁抱着胳膊看热闹的一个七尺来高的汉子用嘲讽的口气说了起来。 那干瘦男子浑名猴子,最受不得激将法,他一把推开那说风凉话的大汉,伸手一抓便把陈佑嘉拎了起来。“小子,你猴子爷爷问话也敢不说,看你小子是活腻味了。”说着,猴子挥拳直捣陈佑嘉的面门,不偏不倚正打在他的鼻梁骨上,陈佑嘉只觉得眼前金星迸射,双耳嗡嗡作响,这些都还不要紧,要紧的是鼻梁上的剧痛。一时之间,眼泪混着血水流了陈佑嘉满面都是,陈佑嘉本能的抬手一抹,勉强从肿起来的眼缝中看到一片鲜血,素来怕血的陈佑嘉白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猴子还要动手,这时坐在东墙下一个看着极为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慢悠悠的开了口:“猴子,先别打了,这个雏儿,和咱们不一路。回头打听清楚了再说。” 猴子对这老人显然极为敬重,他立刻将陈佑嘉放开,跑到那人的身边半跪着陪笑道:“是,猴子听山爷的吩咐,山爷,您说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到底会是个什么来路?” 那老人双眼似睁非睁,向陈佑嘉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慢慢悠悠的说道:“多半是京城谁家的公子哥儿得罪了人,才被丢进来静静心。四子,去问问刘头儿,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个身材瘦弱神色却很是强横的少年应了一声,跑到牢门前高声叫了起来:“刘头儿,刘头儿……” 少倾,牢头刘强走了过来,不耐烦的喝道:“什么事?” 少年爱理不理的问道:“山爷问问这小子是什么来路,犯了什么事?” 刘强一听这话立刻向靠在东墙下看似正在闭目养神的老人点头哈腰的恭敬笑道:“原来是山爷问话。这小子叫陈佑嘉,他爹是逸阳伯,也就死撑个门面罢了,在京城里连提都提不上的。今日这小子扮成丫鬟想混入郡王府后宅,在二门上就被王府之人识破拿下,是淳亲王爷命亲兵将这小子押到刑部的,我们大人交待了,似这般奸邪之徒必不可轻饶了,这不才请山爷和几位帮着给这小子熟熟皮子么。几位,手痒痒了尽管上,但凡让他有口气就得了。” 牢中之人都点了点头,看向晕在地上的陈佑嘉,眼神越发鄙夷狠辣。这间牢房里关着的都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之人。江湖中人最不齿的就是淫人妻女的奸邪之徒。同样是坐牢,若是因风化之事坐牢的人,在牢中必要比其他的囚犯多受许多倍的苦头。 牢头刘强交待完便走了,陈佑嘉这回可就惨了。那位山爷双眼微睁,沉声道:“猴子,把这个狗东西拴到马桶上。先给他败败火。” 猴子应了一声,拎起陈佑嘉将他拖到西北角墙根儿下的马桶边,将陈佑嘉和马桶牢牢绑在一起,再没法子挣脱开。 一股子呛鼻的骚臭之气将陈佑嘉呛醒,他头一扭脸便贴着马桶边擦过,陈佑嘉自小养尊处优,便是如厕之时也要薰香和厕枣塞鼻以避恶臭之气的。如今乍一闻到那股骚臭气味,陈佑嘉只觉得胸肋之间阵阵翻涌,不由对着马桶搜肠刮肚的大吐特吐,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同牢房的囚犯们见陈佑嘉没用到了这般地步,自是越发瞧他不起,折磨他的主意也必层出不穷了。 就在陈佑嘉在牢中受折磨之时,刑部大牢之外,逸阳伯府的大管家正在不停的陪小心说好话兼塞红包,求的就是进去瞧一眼陈佑嘉。 陈佑嘉是淳亲王爷下令关入刑部大牢了,所以凭逸阳伯府的管家怎么求怎么给红包,再没有一个人敢通融一二,守大牢的士兵被缠的烦了,一把将逸阳伯府的管家推倒在地,气恼道:“王爷下的令,谁敢放你进去,滚滚滚,再敢纠缠不清,休怪军爷手中的家伙不长眼睛。” 逸阳伯府的管家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灰溜溜回去向逸阳伯夫妻回禀。孙氏自被送回逸阳伯府之后就一直在哭,如今听管家说连探监都不允许,哭的越发厉害,惹得陈少陵心中火起,拍着桌子怒吼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能有什么用,好好的儿子跟你出去一趟就被人送进刑部大牢,你了事的本事没有,闯祸的本事倒大的很!” 孙氏听了这话哭的更加上气不接下气,其间还不忘辩解道:“这都是老姑奶奶的意思,老爷也是同意的,要不然妾身纵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老爷不也说若不如此万难替嘉儿娶到郡主为妻么?” 陈少陵一听这话更加暴躁,一把将身边的桌子掀了个倒仰,桌上的茶壶茶盏摔了一地。孙氏吓的打了个寒颤,是再也不敢往下说了。 陈少陵的奶嬷嬷在一旁瞧着不劝着实不行了,似这两口子的闹法,要什么时候才能把少爷救出来。 “老爷息怒,夫人,您也别哭了,再哭也不能把少爷给哭回来,还是商量商量看有什么法子救少爷吧。” 陈少陵自小便同奶嬷嬷亲近,她说的话倒有大半能听的进去,因此只重重哼了一声坐了下来,沉声道:“这事是老姑奶奶闹出来的,你就没找她?” 孙氏抹了泪,抽抽噎噎的说道:“老姑奶奶一早抽身,把罪名全都扣到妾身和嘉儿的头上,妾身连分辩一句都不能够,就被老姑奶奶打发邓嬷嬷硬架着送出郡王府。老爷,看样子老姑奶奶是靠不住的,还得咱们自己想办法。” 今日陈老夫人的行为让孙氏前所未有的看清了她的为人,孙氏再也不会象从前那样对陈老夫人言听计从,如今只是口出怨言,已经是孙氏好性子了。 陈少陵双眉紧锁一言不发,他的姑妈是什么样的人,陈少陵比孙氏心里清楚,若非逸阳伯府没落,陈少陵若不巴结着陈老夫人得些好处便不能撑住逸阳伯府的面子,陈少陵又岂会把个外嫁了几十年的姑妈当回事儿,处处陪小心做孝顺子侄。 陈少陵的奶嬷嬷乔氏见两位主子说不到点子上去,心里很是着急,她忙说道:“老爷,夫人,虽说少爷是犯了错,可到底也没造成什么后果,他就是小孩子家贪玩儿,何不备上厚礼前去郡王府道歉求情,说破大天郡主也得叫老爷夫人一声表叔表婶,只好好求她,总不至于一丝情面也不给吧。那刑部大牢可是个要命的去处,我们少爷可怎么受的住啊!” 陈少陵缓缓点了点头,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那季无忧怎么说也就是个小孩子,送些好东西说些好话填糊于她,应该能让她回心转意,只要她消了气,把儿子从刑部大牢救出来就容易多了。 想到这处,陈少陵便向坐在床上的孙氏喝道:“还不快去准备厚礼,就会在这里躺尸,哭能把嘉儿哭回来?” 孙氏不敢回嘴,忙下了床去打点礼物。 逸阳伯府已经是个空架子,孙氏七凑八凑,却怎么也凑不出一份象样的厚礼。最后只得出来向陈少陵哭道:“老爷,如今租子还没交上来,家里实在凑不出象样的礼物,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陈少陵眼一瞪怒道:“被关在刑部大牢的可是你的亲儿子,你只舍不得东西,那就叫他在大牢里受罪好了。” 孙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陈少陵的腿哭道:“老爷,不是妾身舍不得东西,实在是没有能拿出手的,郡王府是何等的富贵,若是备了寻常的东西,必不能让郡主看上的。” 陈少陵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没有什么家底子,他皱眉想了一会儿,便拉长了脸说道:“你去找老姑奶奶要,要不是她出的馊主意,嘉哥儿岂会受这个罪。” 孙氏犹豫道:“这……行么?” 陈少陵眼睛一瞪喝道:“有什么不行,你过去之后别的话也不用多说,只哭嘉哥儿就行,不怕把动静闹大,闹的越大就越有好处。” 孙氏迟疑了一会,最终救儿子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她擦干眼泪站起来道:“是,妾身立刻就去。” 陈少陵点了点头,狠狠道:“凭老姑奶奶说什么,她若不出点子血,你就绝不回来。” 孙氏点点头,决绝的说道:“妾身明白,若老姑奶奶不救嘉哥儿,妾身就一头撞死在靖国公府。” 陈少陵听了这话点头笑道:“这样才对,去吧。” 孙氏惊诧道:“怎么老爷不同妾身一起去?” 陈少陵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只说道:“我去做什么?” 孙氏忙道:“老爷您是老姑奶奶的嫡亲侄子,您说话比妾身有份量多了。便是看着老爷亲至,老姑奶奶也不能不帮我们。” 陈少陵想了一会儿,方才点头道:“好,一起去。” 夫妻二人到了靖国公府,管家季忠一见他们来了不由暗暗叫苦,看这二位的架势,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挡在府外的,老夫人交待下来的差使可是不容易办啊。 季忠也是急中生智,他忽然有了个主意,便上前说道:“大舅老爷大舅夫人来啦,可真真不巧的很,老夫人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老爷陪夫人回娘家了。” 陈少陵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进去等着,凭姑妈表弟去了哪里,总是要回来。” 说罢便大马金刀的往门房里一坐,一副死赖不走的架势。孙氏虽然面皮薄,可事涉儿子的生死,便也不拉下脸来在陈少陵身边坐下,夫妻二人是打定主意要把靖国公府的门房坐穿了。 季忠见势头不对,忙悄悄去里头寻了季重慎,将陈少陵夫妻之举说了一遍,季重慎拧眉怒道:“他们还有脸来!” 季忠急道:“看这架势是不等到老夫人和老爷,他们是绝不肯走的。” 季重慎想了一会儿,方说道:“罢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回老夫人。” 季忠等了莫约一刻钟,季重慎才出来对他说道:“回头老爷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门,好歹给你圆了这个谎。” 季忠先恩万谢回了前头。少时季重慎果然从后门出府,绕到前门假做外出刚回来的样子,一见陈少陵便笑着说道:“表哥今儿怎么有空来了,季忠你也真是的,大舅老爷来了怎么也不往里让,生让大舅老爷受这样的委屈。” 陈少陵抬手止了季重慎的话,似笑非笑的说道:“表弟千万别这么说,只要能见到姑妈和表弟,便是让表哥表嫂站在府外头等候我们也心甘情愿。” 季重慎一头说着“表哥言重了”一边将陈少陵夫妻往春熙堂让。陈少陵心里清楚姑妈和表哥必都在家中的,便也不多说什么,只跟着往春熙堂走,而非每回来都直接去的慈萱堂。 果然陈少陵夫妻在春熙堂坐了不到两刻钟,便有丫鬟前来回禀,“老夫人回府了,请大舅老爷大舅夫人到慈萱堂说话。”好歹,季忠的谎话算是被圆过去了,陈老夫人也不至于觉得失了体面。 见到陈老夫人,陈少陵并不说要东西之事,只求陈老夫人救救她的嫡亲侄孙子。孙氏则不说话,只坐在一旁抹眼泪。 陈老夫人早就想到侄儿侄媳妇是一定会来求自己,她已经想出了对策。只见她对陈少陵说道:“少陵,嘉哥儿之事姑妈再不会不管的,只是今天刚出了事,郡王府那边正在气头上,这会子去替嘉哥儿求情反而会火上浇油,还是等几日他们气消了,姑妈再去说一说,到时嘉哥儿就能被放回来了。” 陈少陵并没有见到儿子被拖走的情形,而且他也不是很了解陈老夫人和无忧姐弟之间的关系,只想着亲祖母发话,亲孙子亲孙女儿还能不答应,便点了点头想要应承下来。 可孙氏不一样,她是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拖走,而陈老夫人连一句话都说不上的,因此只哭道:“话虽如此,可嘉哥儿从来没受过委屈,刑部大牢岂是人待的地方,求姑妈发发慈悲好歹把嘉哥儿弄出来,他被乐宜郡主用铜杖打了,还知道伤成什么样子,得赶紧给他治伤啊,若是落下病根子,岂不毁了嘉哥儿一辈子。” 陈老夫人还不知道陈佑嘉已经被刑部特别“关照”了,只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有什么,命人送些银子过去不就行了。” 陈少陵急道:“若是刑部的人肯收银子就好办了,刚才侄儿已经派管家前去打点,竟是连银子都塞不进去的。” 陈老夫人皱眉道:“竟有此事?” 就在陈老夫人同侄儿侄媳妇商议着怎么买通刑部之时,刑部尚书的府上来了一位夫人,这位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苏孝杰的夫人钱氏。钱氏同刑部尚书的夫人是手帕交,两人又有意结为儿女亲家,所以关系极为投契。 刑部尚书夫人徐氏将钱夫人接入后堂,钱夫人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陈佑嘉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因钱夫人娘家哥哥过大寿,所以钱夫人并没有参加忠勇郡王府的除服礼,所以她还不知道陈佑嘉之事。 “姐姐,今儿含蕊险些儿叫登徒浪子冲撞了,妹妹越想心中越气,如今那小贼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还请姐姐请大人务必严惩小贼,给你侄女儿出口气。”钱夫人一口气便说了起来。 徐夫人疑惑道:“今儿妹妹不是去给萱华郡主道贺了么,怎么会……” 钱夫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回,气的徐夫人脸色铁青,一叠声唤道:“真真岂有此理,来人,速去书房请老爷过来说话。” 徐夫人早就看中了钱夫人的女儿苏含蕊做小儿媳妇,只是因为苏含蕊今年才十一岁,便没立刻定下婚约,为的就是让孩子再多两年自由,一旦定了亲,苏含蕊就再不能出门做客游玩,直到嫁人后才能解禁,那样少说也要四五年的时间,对小姑娘来说的确也太为难了。 钱夫人见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徐夫人也不虚留她,只承诺道:“妹妹放心,我们老爷最恨的就是那种无耻之徒,他绝落不了好。” 钱夫人满意而去。徐夫人自去吹好的枕头风,刑部尚书马大人的确如他夫人所说最恨陈佑嘉这样的人,又听说未来小儿媳妇险些儿被冲撞了,自是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命人叫主管大狱的刑部主事叫到府中,喝令他要对刚被送入刑部的陈佑嘉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监求情,若有人敢收陈佑嘉的好处,则一律就地免官。 刑部主事忙跪下道:“回大人,淳亲王爷将人犯送来之时已经这般吩咐过了,下官等绝不敢有任何殉私舞弊之举。请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安排人将那陈佑嘉关入甲字一号牢房之中,他绝好过不了。” 第30节 马大人听了这话方才点了点头,命刑部主事退下,马大人能做到刑部尚书,自然绝非无能之辈,他细细思忖一番,便命人备轿前往忠勇郡王府,他要亲自制作笔录,好把陈佑嘉的罪名坐实做大。一个已经开始末落的伯府对上风头正劲的郡王府,该如何选择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何况这里头还要夹杂些个人恩怨呢。 马大人到郡王府之时,季无忧正在训弟。原因无他,昨天晚上季无忌同夜宿郡王府的五皇子庄煜竟然企图偷偷溜出王府前往刑部大牢,他们两个怕被发现不走正门,打的是翻墙而出的主意。两个刚趁着夜色上了树,季无忧便得到通报飞快赶来将骑在墙头上正要往下跳的季无忌抓了个正着。 因为已经是夜间了,季无忧便是再生气也不会不让弟弟休息,所以她当时并没有发作季无忌,只冷着脸命人带季无忌回房休息。别看季无忌已经学了一身的好功夫,素日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可一到了姐姐季无忧面前,就什么戏都没了。被季无忧一瞪,他就如同乖宝宝一般老老实实的回房去了。 季无忌回房之后,季无忧命人将院门打开,将已经跳出墙等着接应季无忌的庄煜给“请”了进来。说起来这庄煜也真是个死心眼儿,他明明已经在墙外听到季无忧逮住季无忌,却不知道赶紧脚底摸油溜之大吉,还傻傻的站在墙外等着季无忧去“抓”。 庄煜被请进王府,面对季无忧愤怒的神色,庄煜只能讪笑着招呼:“无忧妹妹怎么还没睡?” 季无忧没好气的说道:“有人拐着我弟弟翻墙逃家,我岂能睡的着。” 庄煜抓抓头,嘿嘿干笑几声,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按说他从小到大闯的祸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件了,被皇上皇后太子还有他的师傅们抓包也不是一回两回,早就练出浑不吝的厚脸皮儿,应该不至于这么没有应对了。可偏偏到了季无忧的面前,庄煜便心虚的紧,平日那一套一套为自己的开脱之辞竟然全都说不出来了。 季无忧也不再说话,只愤愤的瞪着庄煜,似是要把这个拐带她宝贝弟弟学坏的恶人瞪个对穿。庄煜几时见过生气都生的如此生动可人的季无忧,一时竟看直了眼,就直眉愣眼的看着季无忧,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季无忧本就生气,这下子火就更大了,愤怒大叫道:“来人,请五皇子殿下回宫,我们郡王府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神,以再请休再来打扰我们姐弟清静。” 庄煜一听这话急了,忙堆起笑脸求饶道:“好妹妹,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下次再不敢了,你看都这会儿,宫门早就落了钥,你让五哥能到哪里去呢。好妹妹,求求你了!” 季无忧正在火头上,又因为和庄煜太熟了,早就没把他当高高在上的五皇子,因此只怒道:“呸,谁是你的好妹妹,你去哪里与我何干,留你在王府,难道等没人了你好再拐带无忌翻墙么?明儿一早我必告诉严伯伯去。” 季无忧真是气急了,连要告状的话都说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一说这话,周围服侍之人个个都低下头闷闷偷笑,已经三年了,她们再没见过自己家主子如此的孩子气。 庄煜其实也在偷着乐,只是他一点儿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死死的闷在肚子里,还得不停的打拱做揖,百般的说好话求情。 季无忧却是不依,定要庄煜立刻离开王府。庄煜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季无忧身边的崔嬷嬷,崔嬷嬷忍笑给了他一个且先顺着郡主的眼神,庄煜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委屈的说道:“无忧妹妹你别生气了,我走还不行么。”说完转过身子,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挪的向门口走去。走两步便回头看一眼,他见季无忧始终愤愤的瞪着眼睛,只得老老实实的走出了王府大门。 崔嬷嬷一五皇子出了大门,赶紧劝道:“郡主,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您快歇着吧。明儿还要训诫小王爷呢,您可得先养足了精神。” 季无忧气归气,却没有失去理智与聪明,她岂不知庄煜这会子离开是没法子回宫的,只是刚才话都说了,小姑娘家家的抹不开面子才硬撑了下去。季无忧很清楚庄煜这三年来隔不两日便跑来王府,王府中人早就把他当成王府的第三位主子,只要自己一走,他们必会立刻偷偷把庄煜放进来,然后等明早宫门一开就将庄煜送走。 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季无忧什么都没有说,立刻转身回了悦然轩。 果然季无忧一走,崔嬷嬷便命身边的小丫鬟去门上传话,让他们赶紧开门把五皇子放进来,这大晚上的别再把人给冻着了。 次日一早,庄煜悄悄溜出郡王府回宫去了。季无忧只假装不知道,在用过早饭之后将季无忌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昨天晚上庄煜被放进来后可不只是睡觉那么简单,他悄悄跑到季无忌的房中,对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面授了一番机宜。所以季无忌在被姐姐叫进来后,立刻很乖觉的跑到姐姐面前,仰着头向姐姐展示自己那双红通通的眼睛。 季无忧吓了一大跳,什么责备的话都忘记了,只一把抓住弟弟急切问道:“无忌你眼睛怎么了?” 季无忌低下头黯然说道:“昨晚无忌企图翻墙出府,回房之后越想心中越不安,姐姐,无忌错了,请姐姐处罚无忌吧。” 季无忌可怜兮兮的一说,反就季无忧没法子硬下心肠还责备弟弟,她拉着弟弟的手轻声道:“无忌,你想做什么姐姐也没有拦过,怎么突然就想翻墙了,若要出门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呀?” 季无忌小声道:“姐姐,不能走大门,我和五哥说好了偷偷溜出府,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刑部大牢把那个混蛋狠狠揍一顿好给姐姐出气。” 季无忧一怔,继而轻轻把弟弟搂入怀中,低低说道:“无忌,那个混蛋被送进大牢,姐姐已经出气了,你不必再去打他一顿,不值得为那种东西脏了你的手。” 季无忌听姐姐的语气虽然很淡,可是却透着极深的恨意,心中很是不解,只瞪着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看着季无忧。 季无忧停了片刻,方才勉强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无忌,听姐姐的话,那种不知廉耻之人很不用理会,由刑部的人教训他就已经足够了。你是王爷,用不着为那么个东西费一点点心思。” 季无忌乖乖的点头,他以为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去了。岂料季无忧突然板了脸,沉声责问道:“无忌,是谁教你说这番话的?” 季无忌一愣,本能抵赖道:“没有,没有人教啊。” 季无忧脸色更沉,松开抓着季无忌手难过的说道:“无忌,你从来不会对姐姐说谎的。” 季无忌慌了,忙抓起姐姐的手哀求道:“姐姐别生气,是五哥教的,五哥说姐姐最疼无忌,只要无忌做出可怜相儿,姐姐就一定不会再追究的。” “五哥?又是他,哼,来人,吩咐下去,以后王皇子殿下再来,不许放他进来。”季无忧一听说是庄煜教歪了她可爱听话的弟弟,立时火冒三丈,想也不想便大声叫了起来。 众人傻了眼,这样的命令执行起来极有难度呢。五皇子的驾谁敢拦呀。季无忧见众人不敢应承,心中更气,只堵气的说道:“好,好,你们不敢是吧,那行,反正明天本郡主要进宫请安谢恩,到时便向皇后娘娘请旨好了。” 众人正面面相觑之时,忽有小丫鬟来报,说是刑部尚书马大人到访。这才解了众人之围。 季无忧心知马大人是为陈佑嘉之事来的,便让季无忌去书房抄写论语十遍以为处罚,然后便独自接见了马大人。 与马大人谈了莫约半个时辰,该说的季无忧都说了,马大人得到了最为详尽的材料这才告辞而去。 马大人刚走,季无忧正想去书房看看被罚抄书的弟弟,岂料刚走到院中便见春竹气呼呼跑了过来。 “回郡主,逸阳伯夫妻在门上求见,万大叔不放他们进来,他们就在大门外又哭又闹的不象个样子,万大叔没法子,让人来请郡主的示下。” 季无忧想了想,对春竹低低说了几句话。春竹眼前顿时为这一亮,立刻拍手叫道:“好好,郡主的主意真好,奴婢这就去。” 春竹一气儿跑到门口,见到万三行之后将郡主之言转述一番,万三行略略迟疑了一下,然后便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说罢,万三行重又出了门,看着跪在地上哭闹不休的孙氏,冷冷大声道:“令公子陈佑嘉男扮女装企图闯入王府内宅,多亏我们王府之人机警才没有让他闯进去冲撞了各府女眷。令公子所为已经触犯我大燕律法,怎么孙夫人以为他不应该被送入刑部受律法处治么?” 周围好些本不知内情,见孙氏在王府门前跪着哭求之人都在暗暗指责忠勇郡王府,如今听万三行如此一说,而孙氏也没有反驳,可见这事情是真的,便都纷纷改了立场,指责起孙氏来。 孙氏急了,忙哭道:“小儿才尚未成年,又和郡主是表亲,从小情份就好,因着想见表妹才会那样行事,他还是个孩子啊,如今郡主受封身份尊贵,他却不懂这些,只念着从前的情份,要不然也不会……从前的约定之事我们也不敢再求了,只求郡主高抬贵手,饶了小儿一条贱命吧!” 在门后听着的春竹一听孙氏之言,简直要气炸了肺,她猛的冲出大门,指着孙氏厉声喝道:“你这妇人满口胡言,我们郡主自小贞静娴雅,是你们一直变着法儿想带你们家儿子见我们郡主,我们先太妃和郡主从不理会,如今先太妃薨逝,你们打量没了知情的证人便能信口胡说么!做梦!凭你一个小小的伯府公子也敢肖想御封郡主,你们想攀附权贵想疯了吧。还让儿子扮成丫鬟混入内宅,我呸,真真不知羞耻!叫我们郡主饶了你儿子,呸,你想的倒美,我们郡主是什么人,岂会妄顾国法律条。” 春竹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她生的好,声音又清脆,因此一番话说完之后,围观之人立刻暴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孙氏恨的活撕了春竹的心都人,她刚按着陈老夫人的“教导”放出点儿风声,便被春竹毫不留情的戳穿了。这接下来的戏可就再也唱不下去了。 在一旁的陈少陵看着春竹,眼中显出惊艳和攫取之光,若春竹是逸阳伯府的丫鬟,只怕会立刻惨遭陈少陵的欺侮。 万三行见春竹几句话就将形势扭转过来,不由也高看了春竹一眼,他可是有个比春竹只大两岁的憨小子,若能把春竹这丫头娶回来当儿媳妇,万三行就不用怕自己死了之后这个老实巴交的儿子受人欺负了。万三行自此便上了心。往后对春竹也更加关注了。 围观的路人赞过春竹之后,就对孙氏展开了全方位的言语攻击,说什么的都有,孙氏又羞又恼又气,再加上看到丈夫正色迷迷的望着那个泼辣的小丫鬟,几下里一凑,孙氏便晕了过去。 陈少陵见孙氏晕倒不惊反喜,立刻向万三行说道:“万管家,你看我夫人都被气晕了,你还不快让人抬她进去歇一歇。” 万三行象看怪物一般的看着陈少陵,闲闲的说道:“向东走百十丈转向南走十数丈,伯爷便能看到医馆,两位不是走到我们王府门前的吧,放着医馆不去却要进我们王府,伯爷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谁都看的出来,奉劝伯爷一句,别把人都当成傻子。” 陈少陵恼差成怒的叫道:“谁是傻子,怎么说大家也是亲戚,何至于如此绝情?” 春竹立刻叫道:“我们王府再没这种黑心烂肝一心算计人的亲戚。让你们进门?好让你们再算计我们王府么!呸,做梦!” 万三行亦道:“伯爷自重,若是惹来五城兵马司的人,可就没那么容易说话了。来人,关门。” 两扇黑漆大门缓缓关上,陈少陵看看晕倒在地上的妻子,再看看围观之人的鄙夷眼神,不由恼怒道:“滚,都滚,看什么看!” 一众围观之人摇头议论着各自散去,陈少陵又冲着边哭别摇孙氏的丫鬟道:“哭什么哭,还不快把你们夫人抬到车上去,嫌丢人丢的不够么?” 丫鬟嬷嬷们不敢说话,忙将孙氏抬上车,一行人灰溜溜的离开了王府门前。 逸阳伯夫妻在忠勇郡王府门前大闹之事很快便传开了,自此,本就已经末落的逸阳伯府越发显了败景,更难有翻身抬头之日了。 ☆、第六十四章 “郡主,您听听他们说的都是什么话,上门求王府网开一面都不忘记说那些个混话,真真气死人了!”春竹犹自愤愤不平的向季无忧说着。 季无忧淡淡一笑,眼是尽是了然讥诮之意,陈少陵和孙氏是什么样性情的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们的确是够无耻,可是却不是有头脑算计的人,要不然两世都当了陈老夫人的棋子,能想出那种办法的除了她的好祖母之外再无别人。 活了两世,季无忧虽然明了陈老夫人的算计,却始终没有想明白她到底为什么算计自己姐弟。按说自己和弟弟是陈老夫人嫡嫡亲的孙女孙子,俗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可为什么陈老夫人将弟弟和自己视若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呢?季无忧对这一点极为困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季无忧正困惑着,两个小丫鬟扶着宁嬷嬷来陪她说话儿,季无忧便问了起来。“嬷嬷,你可知道老夫人为什么那样恨我们姐弟么,从来没见过有哪位祖母象她这些对待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儿。我们已经分家出来单过了,何至于要这样无休无止的算计呢?而且一出手便是置人死地的恶毒手段。” 宁嬷嬷皱眉沉吟半天,让旁边服侍的小丫鬟们都退下,然后低声说道:“若说这事,老奴也只略略听过一点点风声,只不知道是真还是假,郡主且先听听?” 季无忧点了点头,宁嬷嬷压低声音说道:“当初夫人刚嫁入国公府之时,老奴陪夫人逛园子,曾无意中在后园遇到一个半疯半傻的女人,她一听说夫人是国公爷的新婚妻子,便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夫人看,口中还不住的念叨什么‘真好真好,夫人可以放心了’之类的话。夫人觉得的奇怪,正要问她是什么人,不想那个邓嬷嬷突然从旁边冲出来,以冲撞夫人为名将那个疯女人狠狠骂了一通,并让人将她拽了出去。” 季无忧听了这话不由陷入沉思,这事听上去的确是很蹊跷,难道自己父亲的身世另有隐情? “嬷嬷,那后来呢,娘有没有查一查?”季无忧想了一会儿急切的问道。 宁嬷嬷轻声叹道:“那时夫人刚嫁进国公府,也是抹不开面儿的新媳妇,府中里里外外都是老夫人把持着,夫不便查问。” 季无忧皱了皱眉,想了想便轻声问道:“那嬷嬷可曾查出些结果?” 宁嬷嬷欣慰的看着季无忧,面上现出一种叹惜与缅怀的神色,她低低道:“若然夫人也象郡主这般灵慧,也许就不会……郡主,老奴的确偷偷查过,可那个疯女人在遇见夫人后的当天便失踪了,从此再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不过老奴还是打听到一点点消息,那疯女人原本是老夫人最为看重的陪嫁丫鬟。她是老夫人生下国公爷之后才疯的,或许正是因为疯了,才让她活了下来。” 季无忧心中一紧,立刻追问道:“当时出了什么事?” 宁嬷嬷轻道:“老夫人生下国公爷,连月子都不曾出便因事杖毙了近身服侍的丫鬟嬷嬷,而那时老国公爷正在南疆出兵,老太爷和老太夫人不知为何也未在府中,阖府里只有老夫人一个正经主子。” 季无忧奇道:“竟是这样,那邓嬷嬷不也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么?她怎么没被杖毙?” 宁嬷嬷不屑的说道:“邓嬷嬷原本只是负责茶水的二等丫鬟,她是在其他人被杖毙之后才提为一等丫鬟的。这事说起来已经过去三十多年,当初知道的人已经死光了,老奴也是十二年前从一个病重的老嬷嬷口中听了一鳞半爪,再加上这些年来暗中访查,才知道了这些。” 季无忧立刻低声道:“嬷嬷,你是老夫人有可能不是我和无忌的亲祖母?” 宁嬷嬷双眉紧皱,很是为难的轻轻点了点头,旋即忙又说道:“这只老奴的一点子推测,却也做不的真。” 季无忧轻轻点头道:“我知道,嬷嬷,此事你告诉过娘亲没有?” 宁嬷嬷摇了摇头,低声道:“夫人最是干净,如何能见得这等事情,老奴又没有查到什么确实之事,如何能向夫人去说,今日若非郡主问起,老奴也是不会告诉您的。” 季无忧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怕是有心查也查不出什么了。” 宁嬷嬷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方才迟疑的说道:“这却也未必,当初老奴受身份所限能查的实在不多,若郡主要查,就方便的多了,说不定还能多查出些什么。” 季无忧点头道:“嬷嬷说有有理,若是真能查出些什么便好办了。我便是不与那府里计较,却也不肯白白的被他们算计。” 宁嬷嬷连连点头,“郡主说的极是,再过两年郡主就该议亲了,看老夫人的架势,显然是要在这上头生事,就算有皇家为郡主撑腰,可老夫人占着亲祖母的名份,到底于郡主不利的。” 季无忧并没有象一般闺阁小姐那样一听人提到自己的亲事便羞的不行,她轻叹着点头道:“嬷嬷,我心里担忧的也是这个,昨日那陈佑嘉之事,还会是别人的算计么。若一直下去真是烦也被烦死了。” 宁嬷嬷忙劝道:“郡主也不必太过心烦,明天您进宫谢恩请安,可让崔嬷嬷悄悄去同常嬷嬷聊一聊,只要皇后娘娘知道这个情况,必会为您做主的。” 季无忧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伤感的说道:“这三年虽然不曾见过姨妈,可也常听五哥他们提起,自从娘亲过世之后,姨妈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如何忍心再拿这些小事耗费姨妈的心神呢,左右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算计,多加提防也就是了。姨妈象亲娘一样疼爱于我,我自要加倍孝顺才是正理,岂可用些须小事去打扰姨妈的清静。这事,绝不可让姨妈知道。” 宁嬷嬷却摇了摇头,“郡主,只怕这事儿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自从夫人过世之后,娘娘对您和小王爷倍加关注,昨日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不知道,老奴以为唯有将一切都告诉娘娘,才对娘娘最好,全知道总比半知半解要心里踏实。” 季无忧想也有道理,便应了下来。宁嬷嬷自从三年前受了那场大罪之后身子骨一直没有好利索,坐着说了这么一会子话,便有些疲惫了,季无忧对她的身体情况极为了解,便命小丫鬟扶着宁嬷嬷回房休息。 宁嬷嬷很是内疚的说道:“郡主,老奴这身子怕是再难好起来了,您就别再为老奴费心吧。 季无忧立时恼了,撅着嘴气道:”嬷嬷再说这种外道话,无忧再不理你了,难道只许嬷嬷对我们好,却不许我们为嬷嬷稍稍尽一点点心么。“ 宁嬷嬷见一向大方得体的郡主竟做小儿女情态,脸上不由堆满了笑容,只宠溺的笑道:”好好,嬷嬷再不说了,全听郡主的行不?“ 季无忧这才转怒为喜道:”嬷嬷这样才乖。吉祥如意,你们两个要好好用心服侍嬷嬷,不许有一丝疏漏。“ 吉祥如意是专门服侍宁嬷嬷的两个小丫鬟,很是机灵勤快而且讨喜,要不然也不会被选了去服侍宁嬷嬷。两个小丫鬟忙跪下应了,无忧才微笑叫起,让她们服侍宁嬷嬷去了。 宁嬷嬷刚走,崔嬷嬷便打外头进来,手中拿着一叠礼单,面上隐有一丝忧色。季无忧奇道:”可是礼单有什么问题?“她知道崔嬷嬷正在给昨日所收的礼物登记造册,故而有此一问。 崔嬷嬷点点头道:”郡主,昨日六皇子替丽妃娘娘前来道贺,送了一份足以与皇后娘娘比肩的厚礼,老奴有些担心,故而将礼单送来给郡主过目,明日郡主进宫谢恩,怕是一定会遇上丽妃娘娘的。“ 季无忧点点头,伸手拿过礼单,展开一看双眉也皱了起来。崔嬷嬷说的不错,这份礼单份量着实不轻,而且是两份,是分别给自己和弟弟的。看的出来丽妃准备这两份礼物是用了心思的,给自己的以各色珍珠宝石名贵衣料为主,而给季无忌的除了荷包布匹金玉佩饰之外,还有一柄当世铸剑大师韩冶子的封刀之作湛泸宝剑,据说这湛泸宝剑不只吹毛断发削钱如泥,甚至已经利害到了抽刀可断水的神奇地步。这样一柄绝世宝剑万金难求,丽妃娘娘与自己姐弟素无往来,如何会下这么重的本钱,她到底想图什么? 季无忧努力的回想前世对于丽妃的认知,想了许久,季无忧只记得到自己将死之际,丽妃已经成为皇贵妃是宫中第一人,那时她的皇后姨妈已经薨逝,太子哥哥虽然有陈国公主五皇子等人的支持却还是落了下风,她隐约记得,那时好象已经有朝中好象有了废太子之意,而六皇子庄烃却得尽了皇上的宠爱与朝臣的拥戴,再多的消息季无忧也不知道了,毕竟前世的她只是个深居内闱的悲惨小女子。 想着想着,季无忧变了脸色,她此时开始认为老天爷让自己重生并不只是为了报仇,更多的必是为了帮助皇后姨妈和太子哥哥,保住他们应得的东西,不叫他们为奸人所害。 崔嬷嬷见郡主脸色不对,忙紧张的叫道:”郡主,您还好么?“ 季无忧点了点头,缓缓点头道:”我还好,嬷嬷,你将丽妃娘娘送的礼物单独放着,一定不要动用。明日时宫之时,我会把礼单呈给皇后娘娘,请娘娘定夺。“ 第31节 崔嬷嬷赶紧点点头,她心里其实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不好直接说出来罢了。 次日一大早,季无忧便和弟弟穿戴起来,姐弟二人乘车轿往皇宫。因昨日已经递了牌子,所以他们二人一到宫门口,便被懿坤宫的管事太监苏公公和管事嬷嬷常嬷嬷接了进去。 皇后所居的懿坤宫位于皇宫中轴线以西,居于西半个皇城的中心地带,所以无忧姐弟从西华门进宫,几乎要穿过半座皇城才能到达懿坤宫。所幸无忧姐弟每日在家中是走惯了的,所以没有表现出一丝丝辛苦之意,常嬷嬷和苏公公见了不由微微点头,小王爷自不必说,看来这个小郡主的身子骨也是不错的,这都走了近三刻钟,小郡主依旧浅笑微微面不红气不喘的,着实不容易。 ”郡主,小王爷,那里就是咱们皇后娘娘的懿坤宫,再走一柱香的工夫也就到了。“ 季无忧轻轻的应了一声,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的带着弟弟往前走。 自进宫之后这一路走来,无忧姐弟都敏锐的发觉有好些小宫女小太监不时出没,在暗中偷偷窥视。季无忧细细一算,少说得有七八拨人,她不由暗自苦笑,三年孝期结束,她和弟弟的平静生活也就结束了,从此刻起,她们要面对无休无止形形色色的算计,最悲惨的这样的日子也许只有到他们列的那一日才会结束。 常嬷嬷与无忧姐弟熟悉一些,她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那些小太监小宫女的用意,便压低声音轻轻对季无忧说道:”郡主很不必在意,深宫之人常日寂寥,有点子小动静这一宫的人都会动起来,往后就好了,“ 季无忧浅笑点头,低低道:”多谢常嬷嬷提点。“ 说话间就进了懿坤宫,常嬷嬷直接将无忧姐弟引入正殿凤仪殿,此时皇后已经坐在宝座等着一双外甥儿女,不似平日接见外命妇那般要她们在此等候。 ”臣季无忧(季无忌)叩见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如意康宁。“无忧姐弟先以国礼参拜皇后娘娘,惹得皇后娘娘泪眼迷离,一叠声的叫道:”好孩子快起来,到姨妈这里来,让姨妈好好看看。“ 无忧姐弟起身来跑到皇后娘娘的身边,在皇后的脚边跪下,口称:”外甥女儿(外甥)无忧(无忌)请姨妈安。“ ”起来起来!“皇后激动的俯下身子,一手拉住一个,将姐弟二人拉了起来。 皇后含泪看着这两个自己惦记了整整三年,却因为宫规所限不能得见的孩子,无忧姐弟也都张着两双极为神似的大眼睛看着皇后娘娘,这就是那个同她们娘亲一奶同胞的姨妈。 季无忧四分象娘亲六分象父亲,而季无忌刚好反过来。不过姐弟二人的眼睛都象极了杨氏,皇后看着一双孩子,仿佛看到小时候那个总爱粘着自己,一声声叫着”大姐姐“的娇弱小妹妹。 ”婉儿,婉儿你看到了么,无忧无忌已经长大了好多!“皇后终不能忘的就是自己的小妹妹,一看到无忧无忌,情不自禁的又说了起来,两行清泪自眼中滚落,滴在无忧无忌的手上,熨贴了两个孩子的心。 ”姨妈别哭,无忌很乖的,无忌打拳给您看。“季无忌被皇后哭的心里很难受,本难的想逃离这种氛围,便高声叫了起来。 季无忧则拿着一方只绣了一杆修竹的素绢帕子轻轻递到皇后的手中,柔声道:”姨妈,娘亲在天之灵若是知道姨妈为她这般伤心,再难安心的。娘是好人,她和爹爹在天上团聚,从此再不受人世分离之苦,我们应该为她高兴的。“ 皇后接过帕子拭了泪,含悲微笑道:”无忧说的是,象你娘亲那么好的人,她一定会在天上同你爹爹一起过的幸福的日子,姨妈不为她难过了。无忌,先不忙打拳,让姨妈好好看看你和姐姐。好孩子,这三年你们受苦了。“ 无忧无忌一齐摇头道:”不苦不苦。“ 皇后轻笑起来:”怎么能不苦呢,姨妈可是都听说了,你们三年来每日跪经一个时辰,三年来虽未曾沾过一点点荤腥之气,可怜你们都还在长身子呢。“ 季无忧轻道:”为爹娘守孝这些都是最应当的,姨妈放心,虽然不曾沾过荤腥,可我们姐弟的身子骨都极好,姨妈您看,我们也不曾比同龄人矮小瘦弱不是?“ 皇后站起来拉着无忧无忌比了一回,笑着说道:”却是如此,无忧今年十岁了吧,姨妈记得你们娘亲十岁的时候才这么高,无忧已经比那时的她高小半头呢,无忌这个子也不小,比姐姐也只矮不到一寸,身子骨也扎实,真好。无忧,难得你把弟弟照顾的这么好。“皇后捏了捏季无忌那结实的如铁疙瘩一般的手臂,又笑着向季无忧说了起来。 季无忧自然而然的将手放到弟弟的肩头,看着他笑道:”照顾无忌是无忧最快乐的事儿。“ 无忌则闷闷的嘟囔道:”为什么都是姐姐照顾我,我也可以照顾姐姐啊。怎么人人都把我当小孩子,我都七岁了,不小啦。“无忌的话逗的满殿之人无不低头闷笑,没什么比个七岁的小孩儿说自己是大人更有趣的了。 皇后看到这样的姐弟情深,仿佛看到当年自己照顾小妹妹的情形,不由轻轻点头道:”无忧的心意姨妈最是明白,无忌,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了就能好好照顾姐姐,你是男孩儿,是你姐姐以后靠山呢。“ 无忌听了这话方才骄傲的挺起小胸脯,象只充满斗志的小公鸡。那副昂首挺胸骄傲的样子着实又让皇后和季无忧很是笑了一回。 无忧姐弟陪着皇后没有说笑很久,便听见一道极洪亮爽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皇后,任安的孩子们可都来了?“ 皇后赶紧站起来拉起无忧姐弟之手迎下去,笑着回道:”皇上,孩子们已经到了,刚陪妾身说笑了一阵子呢。“原来那在殿外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燕皇上隆兴帝。 季无忧对这位皇上姨丈几乎没有印象,小无忌则更不用说了,上回小无忌见一隆兴帝之时还是在襁褓之中的小婴儿, 两个孩子并不怕生,在行过礼之后大大方方的抬起头,光明正大的打量隆兴帝这位大燕的主宰,隆兴帝自来见臣子们,特别是新进臣子,便是下了旨意,那些新进之臣也都是怯生生颤兢兢的抬头,目光只敢看着隆兴帝脚下的地毯,再没谁象无忧姐弟这么大胆,都敢直视”龙目“了。 隆兴帝哈哈大笑,连赞了几声好,”都是好孩子,无忌真象你父亲,皇后,你看无忧也很象婉儿是不是,过来,到朕跟前说话。“ 皇后笑着点头,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谁还敢说不是呢。无忧无忌走到隆兴帝的身边,隆兴帝越看小无忌越喜欢,只把小无忌当着了季之慎的翻版,他一伸手便将小无忌抱起放到膝头,这可惹急了小无忌,只扭着身子叫道:”姨丈不要抱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隆兴帝一愣,继而放声大笑,直笑的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渐渐缓了笑声,隆兴帝逗无忌道:”谁说你不是孩子,瞧瞧,个头儿还不到朕的腰呢,朕看你就是个小毛娃娃。“ 季无忌最怕别人说自己小,他这会儿可是真急了,只见小无忌运气暗暗一挣,便腾的从隆兴帝的膝头弹了出去。稳稳的落在隆兴帝对面那座一人多高的墨玉百鸟朝凤山子的旁边。 隆兴帝不由吃了一惊,要知道他也是自小习武之人,就算刚才他没有刻意去禁制小无忌,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让小无忌挣脱的。可刚才无忌分明是没有费一点点的力气就跳到三丈开外。 无忧急忙叫道:”无忌不许胡闹,快过来。“ 小无忌却倔强的摇了摇头,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那座少说也有一百多斤的墨玉百鸟朝凤山子,将之稳稳的举了起来。 小无忌这一举动吓的满殿之人瞠目结舌,大家都惊的说不出话来。皇后更是担心的脸色惨白,正想开口叫无忌放下,却被隆兴帝猛的摆手制止了。无忧却是虽然有些吃惊,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很有信心的盯着自己的弟弟。 小无忌举起来还不算完,他还举着百多斤的玉山子向前走了十数步,这才将玉山子放下来,昂着头骄傲的叫道:”皇上姨丈,无忌不是小孩子啦!“ 皇上这才明白小无忌的意思,哈哈大笑的大步走到无忌面前,摸着他的头欣慰的说道:”好,无忌不是小孩子,和你爹爹一样,都是我大燕勇冠三军的少年英雄。“ 无忌这才满意的歪着头看向自己的姐姐,那神情分明是在说”姐姐你看,连皇上姨丈都说无忌不是小孩子呢。“ 无忧有些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快步走上前来对隆兴帝躬身说道:”请皇上姨丈恕罪,无忌最不愿意被人说是小孩子,爹爹从前教导过他,要他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隆兴帝点了点头,想起那勇武过人却为了救自己而殒命的少年好友,不由长长叹了口气。有些事情非但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忘却,反而更加鲜明了。比如隆兴帝对季之慎的怀念。 皇后深知丈夫的心思,便走上前来揽着无忧的肩轻声道:”皇上,任安和婉儿有子女如此,不枉此生。“ 隆兴帝点点头,心里也觉得安慰了许多,便对无忧姐弟笑道:”你们难得进宫来,今天就陪朕和你们姨妈用膳,回头叫陆柄陪你们逛逛御花园,也算没白来一趟。“ 季无忌对逛园子什么的可没兴趣,快嘴问道:”皇上姨丈,无忌可不可以不逛园子?“ 隆兴帝对无忌显的很有耐心,便笑着问道:”哦,不逛园子,那你想逛哪里呢?“ 小无忌立刻大声道:”无忌想去找五哥。“ 隆兴帝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无忌是要找自己的五皇儿,便笔着说道:”也好,男孩儿是没几个爱逛园子的,那就去罢,喜顺,回头你陪小王爷去西四宫房,好生服侍着。“ 隆兴帝忽然想起今天应该是他的大女儿陈国公府陪无忧姐弟一起进宫的,可这半天他都没见着女儿来请安,便问了起来,”皇后,怎么不见灵儿?“ 皇后一想到女儿便笑了起来,只说道:”原本灵儿今天要陪着无忧无忌一起进宫的,可昨儿晚上灵儿好端端的突然晕倒,太医一查才发现这孩子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她在静养安胎,所以今儿不能前来。“ 隆兴帝闻言喜道:”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灵儿也是该再添个孩子了。“ 皇后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听说驸马很是紧张,一查出喜信儿,连床都不许灵儿下了。“ 皇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甚至还有点儿隐隐的妒意,沉沉说了一句:”他再怎么照顾灵儿也不为过。“ 皇后深知翁婿之间天生有心结,这事凭谁都说和不了,反正皇上也不是由着性子之人,不过是白说两句酸话罢了。因此只不接这个话茬儿,只命人传喻御膳房令他们摆膳。 懿坤宫中谈笑风生之时,锦棠宫的丽妃正在听自己派出去偷窥季无忧的小太监仔细描述季无忧的形容气度。听罢小太监的描述,丽妃娘娘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原本就着小杨氏生的不错,那季之慎又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们夫妻生出来的女儿一定差不了。如今听小太监一形容,丽妃更加放心了。 丽妃素知自己的儿子六皇子庄烃于容貌上很在意,若非是个绝色,他绝对不会喜欢。丽妃想让季无忧做六皇子妃,可不是为了结仇怨,而是要季无忧身后的力量成为六皇子的助力。 自从三年前皇后大病一场之后,皇后的身子便大不如从前了,若是皇后薨逝,在宫妃之中只有她最有资格问鼎后座,倘若真能如愿,那么庄烃就成了皇上的嫡子,更加有同太子一争高下的资格。到时再拉拢了忠勇郡王府的力量,这储君之位何愁不能到手? 丽妃想的很多很远,脸上不由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她立刻下令道:”快去打探郡主下午做什么,何时出宫。打听仔细了再来回禀。“ 小太监躬身应了,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往懿坤宫里打探消息,这事做起来不容易啊。 用罢午饭,皇上在懿坤宫里歇了晌,无忧姐弟也被人带着各去休息,在宫中整个午时都是鸦雀无声的,宫中养生秘诀之一便是雷打不听的睡子午觉,无忧姐弟进了宫,自当入乡随俗,便是不睡也得躺到床上去闭目养神。 刚交未时,锦棠宫的小太监便打听到了季无忧的下午的行程,由勤政殿总管太监陆柄陪着逛御花园。 丽妃一听说是由陆柄想陪,一进喜怒交加,喜的是季无忧如此得皇上看重,若拉拢了她必是一大助力,怒的是明明她的女儿顺宁公主庄嫣比季无忧小两岁,正是同龄之人,皇上都没有想到顺宁公主招待季无忧,这分明是没把她们母女放在心上。 丽妃正在想着这事,一个容貌精致神情却有些骄横的女孩儿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母妃,嫣儿要气死啦!“来人正是顺宁公主庄嫣,丽妃疼到骨子里的宝贝女儿。 ”嫣儿怎么了,是谁这么大胆,敢让你受气?快告诉母妃,母妃替你出气。“丽妃一见女儿气的小脸都涨红了,立刻心疼的叫了起来。 庄嫣扑到丽妃怀中,气哼哼的叫道:”都是父皇啦,父皇不陪嫣儿,反去陪什么外四路的萱华郡主,嫣儿不服气嘛!“ 丽妃一听这话便皱起了眉头,便是皇后让庄嫣受了气,她都有办法在隆兴帝面前给皇后上眼药,独独隆兴帝之事,她再没有办法可想。因此只能耐着性子安抚道:”嫣儿,萱华郡主是宫中的客人,她又是你父皇至交好友的女儿,你父皇见她是很应该的,我们嫣儿是好孩子,再不会生这种气对不对?乖,笑一个给母妃看看。“ 庄嫣仍然气鼓鼓的扭着身子叫道:”就不就不,我管她是谁,压在我头上就是不行。“ 丽妃略沉了声音叫道:”嫣儿听话!“ 庄嫣自来没受过一句重话,所以才养成这副娇纵蛮横的性子,如今听母妃为个外人委屈自己,她立刻哭喊着叫道:”就是不要,上回父皇把嫣儿看中的七彩珠赏给她,如今她又来抢嫣儿的父皇,母妃,嫣儿不要,母妃你快帮嫣儿把她撵出宫。“ 自从庄嫣知道她的父皇将那挂南洋七彩宝珠赏给了季无忧,便将从未见过面的季无忧当成了最大的敌人。至于那挂七彩宝珠并非季无忧索要,而皇上主动赏赐这一节,庄嫣选择性的不去想。 ”嫣儿,你是公主,不过是点子小东西,也值当你记这么久的,你想想,你有父皇母妃的疼爱,而那萱华郡主却是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便是让一让她也没什么对不对?“ ”父母双亡?那岂不是她克父克母,母妃,怎么能让这种人到宫里来呢,万一给宫里带来空祸可怎么办,您快去告诉父皇啊!“庄嫣眼珠子一转,便立刻叫囔起来。 丽妃脸色一沉,怒道:”嫣儿,你从何处学了这些混帐话,还快与本宫住口。“ 庄嫣从未见母妃对自己生气,如今一见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路狂奔着跑了出去。 丽妃真是觉得头大如斗,立刻站起来喝道:”还不快去把公主追回来,碧波,立刻把公主的教养嬷嬷全都传来,本宫要审她们。“ 庄嫣哭着跑出锦棠宫,只凭着心中的怒意往懿坤宫奔去,既然她的母妃不帮忙,那她就自己去把什么萱华郡主赶走好了。 还没跑到懿坤宫,庄嫣因跑的急便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好巧不巧真是季无忧。 季无忧被庄嫣撞了个倒仰往后跌去,若非陆柄眼疾手快一把兜住季无忧的腰将她往后顺势一带,季无忧必得狠狠的摔到右后方的大石头上。即便如此,季无忧还是觉得右脚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之疼,她的脚扭伤了。 庄嫣撞了人,非但不觉得理亏道歉,反而跋扈的叫道:”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啊,非得戳在路上挡道!“边说,庄嫣边扬起手狠狠的向季无忧的脸上扇去。 陆柄心中极怒,一手护住季无忧,一手格住庄嫣的劈面扇过来的手,冷声道:”公主请自重。“ ”啊,陆公公?“庄嫣刚才连对面的人是谁都没有看清,在听到陆柄的声音之后方才惊呼起来。 庄嫣定睛一看,只见陆柄扶着个俊眉修眉神彩飞扬的女孩儿,这女孩儿穿着一身杏红贡缎宫装衣裙,头上戴着一只轻灵秀逸的赤金云脚卷须飞凤衔珠步摇,七股翼然欲飞的凤翅尾端各镶一颗七彩宝珠,每颗宝珠都在阳光下轻轻颤动着,闪烁着流彩光华。 庄嫣一看到那七颗七彩宝珠,眼睛立时红了,她指着季无忧叫道:”你就是哪个萱华郡主?“ 季无忧在听陆柄叫了一声”公主“之后便知道了这位是如今宫中唯一的一位公主,被封为顺宁公主,是锦棠宫丽妃所出,只可惜了那”顺宁“二字,这位公主可是既不顺也不宁的,性子最是飞扬跋扈,季无忧隐约还记得前世顺宁公主出阁之后因为对驸马一家太过霸道,生生气死了公公婆婆,逼的驸马宁可自戗也要同顺宁公主和离。 季无忧强忍脚上钻心的疼痛,尽量平静的说道:”我大概就是公主所说的萱华郡主,公主万安。“因大燕的公主都是在出嫁之前才有正式的品级,所以如今季无忧只以平辈之礼相见便已经足够了,她可是皇上御封的一品郡主。 可顺宁公主却不这么想,她只高傲的昂起头喝道:”你好大的胆子,见到本公主竟敢不跪。“ 陆柄见季无忧脚上似有不便,便已经猜到她受了伤,再加上顺宁公主无理取闹,这让陆柄更是不能再忍下去,他立刻高声道:”公主或许不知,萱华郡主是皇上亲封的正一品郡主,便是见了丽妃娘娘也不必行大礼参拜。“ 庄嫣大怒叫道:”凭什么,她也配,来人,将这个目中无人刑克父母的野丫头与本公主拖下去学学规矩。“ 陆柄被气的不行,厉声喝道:”谁敢!“ 跟着庄嫣之人真不敢当着陆柄动手,庄嫣自觉几次三番被下了面子,便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前一把扯下季无忧头上那挂赤金云脚卷须飞凤衔珠步摇狠狠的摔在地上,尖声叫道:”你也配带这七彩宝珠!“妒恨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从顺宁公主说季无忧是刑克父母的不祥之人起,季无忧便无法控制的全身颤抖起来,她尽力撑住自己的身子,转身看向陆柄说道:”陆公公,请送萱华出宫,再代萱华向皇上皇后娘娘请罪,请他们宽恕季无忧这不祥之人不告而辞。“ 陆柄急忙跪了下来,急切说道:”郡主千万别这么想,事情到底如何皇上和皇后娘娘再清楚不过的,郡主,不要理会那些闲话。“ 庄嫣气的跳脚大叫,只是她还没有叫出声来,就被闻迅火速赶来的丽妃狠狠的扇了一记耳光。”嫣儿,你太过份了,还不立刻给萱华郡主陪罪。“丽妃厉声斥责起来。 季无忧慢慢稳住自己的心神,她轻声说了一句:”陆公公快快请起,萱华没有怪你之意。“ 陆柄见丽妃赶来,便站了起来淡淡说道:”娘娘来的正好,老奴正要请娘娘带公主一同去万岁爷驾前说个清楚。“ 而庄嫣在被母妃扇了一记耳光之后已经愣住了,她长到八岁,这是头一次挨打,打人的那个还是素日最疼爱的她的母妃,这让庄嫣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庄嫣真的不明白,丽妃扇了她这一巴掌,目的是为了救她,若然真闹到皇上跟前,庄嫣必会受更重的惩罚,丽妃早就看出来了,皇上对于萱华郡主的宠爱远远胜过对庄嫣这个亲生女儿。虽然丽妃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可那就是事实,一个让丽妃极为无奈却又不得不承认面对的事实。 ☆、第六十五章 “姐姐……”一声气愤的到变了调的大叫从远处响起,季无忧转头一看,只见愤怒到脸色铁青的弟弟正纵身飞奔而来。在无忌身后的紧跟着的就是五皇子庄煜。 第32节 小无忌提气飞奔,眨眼之间便到了无忧面前,他从头到脚打量姐姐一回,见姐姐头上的钗环零落,那只赤金云脚卷须飞凤衔珠步摇已经被狠狠的摔到地上,姐姐虽然挺直脊背站着,可无忌与无忧朝夕相处,只见她右腿微提脚不敢着地,无忌便知道姐姐右脚受了伤。 无忌年纪小,一向被姐姐照顾着,可不代表他不会照顾人,只见无忌一把扶住无忧,扶着她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蹲在姐姐面前仰头问道:“姐,你的脚伤了?” 无忧浅浅笑道:“无忌,姐姐没事儿,你快起来。” 季无忌站了起来,看向陆柄沉声说道:“陆公公,请你先护送本王姐姐到最近的地主歇息,并请精通骨科的医女来为姐姐治伤。” 陆柄本能的应了一声“是”,此时的季无忌满面肃容,竟也在军中之时的季之慎一般无二,陆柄恍忽间只觉得又见到了好友季之慎。 无忧自来也没见到弟弟这样过,她忙叫道:“无忌!” 季无忌转身看着姐姐,脸上才有了些笑模样儿,她只说道:“姐姐放心,无忌不会惹事,姐姐伤了右脚,快些治伤要紧。” 赶上来的庄煜听到无忧脚受了伤,立刻着急的叫道:“无忧你受了伤?来人,速传医女,快些抬软轿过来送郡主去治伤。” 不论是庄煜还是季无忌,都是连正眼都不曾瞧丽妃母女一眼。 丽妃心中大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基本上都清楚了,若是没有陆柄这个勤政殿总管太监在场,丽妃或许还能做些什么遮掩,可是刚才发生的一切陆柄看的清清楚楚,她便是想避重就轻都不能够。这可怎么办?一时间急坏了丽妃。 丽妃只顾着着急,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女儿顺宁公主庄嫣已经气的双眼几欲喷出火来。做为宫中目前唯一的一位公主,庄嫣向来是被关注的中心,她头一次被人这样彻底的忽视,本就对季无忧妒恨有加的庄嫣更加愤怒了。 “喂,你是什么人!”庄嫣指着季无忌愤怒的大叫。 季无忌猛的转过身子,双眼直直的逼视着庄嫣,冷冷问道:“是你伤了我姐姐?” 庄嫣自小骄横惯了,她此时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下什么样的祸,只昂头理直气壮的叫道:“是又如何!” 季无忌双拳紧紧攥起,在他身边的季无忧最知道弟弟的脾气,她也顾不得脚上钻心的痛,强撑着站起来大叫:“无忌不可!” 季无忌双眼通红,紧紧锁定庄嫣,忽然一拳砸向距离庄嫣不过五六步的碗口粗的梧桐树,只听得咔咔之声做响,梧桐树的枝叶剧烈摇动,片刻之后那碗口粗的梧桐树直直的向一侧倒下,无忌愤怒的一击,生生将那棵梧桐树生生打断。 庄嫣吓的大叫一声“母妃”便钻入丽妃的怀中,同样吓的花容惨淡的丽妃紧紧搂住女儿,她想撑起皇妃的架子训斥无忌,可是上下牙却咯咯打架的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无忌这一举动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隔三差五就和小无忌过过招的庄煜,他从来没有想到无忌的功夫已经如此厉害。到此时庄煜才彻底相信师傅严信之语,严信早就告诉过庄煜,无忌于练武一道极有天赋,庄煜若想与无忌比肩,至少要比无忌多付出三四倍的努力。 无忌打完梧桐树,恶狠狠的盯着已经躲入丽妃怀中的庄嫣,盯的庄嫣再也受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方才转身走到无忧身边单膝跪下,轻声说道:“姐姐,无忌背你回家。我们不在这里受人欺负。” 无忧刚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虽然知道弟弟有足够的力气背起自己,可无忧却总也舍不得,她轻轻摇头道:“无忌,姐姐还能走,我们去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辞行。” 庄煜在一旁急忙说道:“无忧,先让医女瞧了伤再走。” 无忧淡淡看了庄煜一眼,轻声道:“多谢五哥关心,只是不必了。无忧既被人认定是不祥之人,又岂敢在宫中多做停留。” 丽妃从惊恐之中回过神来,心中又急又气,忙上前道:“萱华郡主息怒,顺宁她年纪小不懂事,犯了小孩子脾气,还请郡主海量汪涵。嫣儿,还不过来向萱华郡主陪罪。” 庄嫣自是不肯,兀自甩手气道:“我不要。” 庄煜已经问了跟着陆柄的小太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太监悄声回了,是以庄煜便沉下脸来斥道:“七皇妹,你做错了事还不认错?是不是非得要父皇下旨你才肯道歉?” 庄嫣并不怕庄煜,只梗着脖子叫道:“要你多管闲事!” “你五哥管不得,朕可管得?”庄嫣一语未毕,隆兴帝含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众人一见,只见隆兴帝只带了两个小太监正急速赶来,他走的快,耳力又好,是以除了无忌之外其他人还未曾发现之时,隆兴帝已经走到了近前,清清楚楚听到了庄嫣骄横的话。 庄嫣一见疼爱自己的父皇来了,也不顾丽妃的阻拦,只飞身奔向隆兴帝,隆兴帝却没有象平时那样接住她,而是伸手将庄嫣推开,快步走到无忧的面前,用极和缓的声音问道:“无忧,朕听说你受伤了,姨丈这便送你去你姨妈那里治伤。” 丽妃一见大势不好,立刻上前拉着庄嫣跪下,连连磕头道:“臣妾教女无方,请皇上降罪。” 庄煜无忌陆柄等人见皇上驾临,忙都跪了下来。 隆兴帝扫了一眼,沉声道:“老五,无忌,陆柄平身。”点了一圈,隆兴帝硬是没有叫丽妃和庄嫣起身。 庄嫣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犹自扭着身子想站起来,丽妃忙死死压住她,要知道天家无情,真惹怒了隆兴帝,就算庄嫣是公主,也再没好日子过的。 无忧脚上疼的厉害,无忌过去扶着她,承担着无忧大部分的体重,好在无忧体重轻,无忌又是连百多斤的玉山子都能轻易举起的人,所以这点子重量对无忌来说不算什么。 片刻之后,四个健壮的嬷嬷抬着一乘软兜跑来,隆兴帝道:“无忌,扶姐姐上轿去你皇后姨妈的宫里。” 无忌闷闷的应了一声“是”,他还想再说句什么,却被无忧死死抓住手而没说出来。 庄煜挂心无忧的伤,又知道不论他和无忧姐弟在与不在,他的父皇都会禀公处置丽妃母女。所以便上前躬身道:“父皇,无忌路不熟,儿子陪他一起送。” 隆兴帝点点头,对于庄煜这个爱好武功又一根筋的儿子隆兴帝还是挺喜欢的,何况这里头又没有他的事,便让庄煜陪无忧姐弟一起走了。 无忧他们走后,隆兴帝看着跪在地上已经哭成梨花带雨的丽妃和愤愤不平的女儿庄嫣,双眉紧紧锁了起来。 “顺宁你可知罪?”隆兴帝没有象平时那样喊庄嫣为“嫣儿”,而是叫了她的封号,这充分说明隆兴帝动了真怒。丽妃吓的浑身乱颤,忙磕头道:“嫣儿已经知错了,求皇上看在嫣儿年纪小,又是宫中唯一的公主,就从轻发落她吧。” 隆兴帝冷哼一声,沉声问道:“顺宁,你五皇兄命你向萱华郡主道歉,你如何不遵?” 庄嫣被惯的不会看人眼色,犹自气哼哼的叫道:“嫣儿凭什么要向那个克父克母的丫头道歉,谁叫她不老实在家里待着偏要跑到宫里来。” 隆兴帝本就有怒意,听了庄嫣之语之后更是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丽妃,这就是你教导出的女儿!” 丽妃吓的脸色惨白,伏在地上不敢起身,连声哀求道:“臣妾知罪,臣妾知罪。”事涉亲生女儿,丽妃连求饶都不敢,她只能认罪希望皇上将责罚都加到自己的身上,别再找庄嫣的麻烦。 庄嫣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小脸儿涨的通红,眼泪哗哗的往外涌,不住的大声哭道:“父皇,您为了那么个东西要治您亲生女儿和妃子的罪?父皇,嫣儿不服!不服!” “父皇……”一声惊呼传来,隆兴帝抬头一看,只见他和丽妃的儿子庄烃没命的飞奔过来。 庄烃奔到隆兴帝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抱着隆兴帝的腿急切叫道:“父皇,母妃体弱妹妹年纪小,要罚您就罚儿子吧,儿子情愿替母妃和妹妹受一切惩罚。” 隆兴帝冷哼一声,抬腿一甩便将庄烃踢开,丽妃吓的惊叫出声,扑过去搂住庄烃,从头到脚检查他可否受了伤。丽妃全不想这件事本与庄烃没有一点儿关系,隆兴帝也不是无道昏君,如何会真的伤着他的亲生儿子。不过是就势甩开庄烃罢了。 隆兴帝看见丽妃所为越发生气,只怒道:“你只知道心疼自己的孩子,却不想无忧也是她父母的心肝宝贝,你纵容顺宁欺凌无忧,可曾想到任安和婉儿在天之灵会多么伤心。朕曾答应任安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两个孩子,如今你让朕对任安失言,你说朕应该如何惩治于你?” 丽妃赶紧重跪回隆兴帝的面前磕头认罪,却不说自己应该受什么样的惩罚。 庄嫣还要大叫,却被跪到她身边的哥哥庄烃拦住,庄烃用极为严厉的语气低低喝道:“妹妹,认错。” 庄嫣原本就有些怕庄烃这个亲哥哥,又见母妃再没了平日的威风,可怜巴巴的跪地认罪,再加上无忧姐弟已经离开,她暂时没了妒恨的对象,因此便弱了下来,低低嘟囔道:“父皇,嫣儿知错。” 隆兴帝见女儿认了错,心中之气才顺了些,便沉声喝道:“丽妃教女无方,罚俸去牌禁足一年,你可认罚?” 丽妃一听隆兴帝的处罚决定不由的眼前一黑,险些儿昏死过去,她不在乎罚俸,事实上宫里谁也不是靠着那点子俸禄活着的,可去牌禁足就严重太多了。去牌是指将丽妃的绿头牌在敬事房撤下,一年之内丽妃再没了侍寝的资格,而禁足则是绝了她使些小花招与皇上来个偶遇之类的希望。宫中美人何其之多,丽妃相信自己被撤了牌,那些美人们必会勾着隆兴帝再不想起她来。这就意味着她要失宠了。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的处罚。隆兴帝又说道:“顺宁公主言辞无状,亦罚俸,着即搬出锦棠宫,入住西四宫房,禁足一年,罚抄女训女则女诫各百遍。顺宁公主之教养嬷嬷近身婢女服侍不力,着即杖毙。令内府另选有德之人悉心教化。” 隆兴帝此言一出众人,服侍顺宁公主之人全都跪下来哭着求饶,真不是她们不尽力教导公主,而公主素性骄横,动辄便向丽妃告状哭诉,她们真没办法啊。 可隆兴帝却不管这些,厉声喝令内侍将所有服侍公主之人全都拖下去,又命丽妃和顺宁公主前去观刑,丽妃和顺宁公主两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教养嬷嬷和宫女被打的血肉模糊,从一开始的尖声求饶到后来渐无声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硬是被打成一摊烂肉。 丽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常下令的杖毙之刑是如此的残酷可怕,庄嫣更是吓的浑身乱颤,死死的趴在丽妃的怀中,尖声哭叫着“我不要看……我不要看……”只是该看的,她都已经看到了。隆兴帝的目的达到了一小半。 庄烃眼睁睁看着母妃和妹妹被架去观刑,狠的死死攥紧拳头,才能稳住自己的心神,跪下来替母妃和妹妹告罪。 隆兴帝并不是喜好株连之人,只挥挥手道:“这事并不与你相干,你请的是什么罪,起来吧。” 庄烃强自压下心中的愤怒,恭顺的说道:“是,儿臣谢父皇开恩,求父皇允许儿臣前往母后宫中向郡主致歉,七皇妹是儿臣亲妹,她犯错如同儿臣犯错。” 隆兴帝点点头,看来六皇儿庄烃到底年长些,也懂事,便缓声说道:“你有此心很好,去吧。” 庄烃跪着谢了恩,方才站起来躬身侍立,直到隆兴帝走远了,他才直起身子,向身边的小太监喝道:“还不快去准备一份送于萱华郡主赔罪的礼物。”小太监听的出来,六皇子说到萱华郡主和赔罪几字之时,是硬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再说无忧在庄煜和无忌的护送下到了懿坤宫,皇后已经得到消息急急迎了出来,将无忧安置到偏殿,奉命而来的医女也赶到了。 皇后免了医女的行礼,催她立刻给无忧检查,医女轻轻将无忧的鞋袜除去,只见无忧雪白无瑕的脚踝上赫然好大一片青紫,小巧的外踝尖也肿胀起来。 医女抬头看向无忧,轻声道:“郡主,奴婢要为您检查骨头,会很痛,请郡主暂且忍耐片刻。” 季无忧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医女先是用手指轻轻的探查,然后捏住无忧的踝骨微微用力,无忧便觉得剧痛钻心,她死死的咬牙,紧紧的攥住手边的褥子,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头直往下流,脸色也已经因为疼痛而变的苍白,就算是这样,她都没有发出任何一丝丝的声音。 皇后心疼的把无忧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好孩子,疼就叫出来,别硬忍着。” 季无忧勉强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容,蹙眉轻声道:“姨妈别担心,无忧不疼。” 皇后听了这话越发的心疼,忙拿帕子拭去无忧额上的冷汗,轻声嗔道:“傻孩子,都疼成这样了还说不疼。” 此时医女已经检查完了,跪在一旁回禀道:“回皇后娘娘,郡主并曾伤及骨头,只须用药酒揉开青瘀,再将养几日便可痊愈。” 季无忧一听这话不由轻呼一声:“要揉开?”刚才只是检查便已经让她疼的受不了,若是揉,季无忧不敢想象那得有多疼,暂时的疼痛她还能咬牙忍着,可是要揉开瘀青就不是一下两下的工夫,那得多疼啊。 皇后一见无忧惨白着小脸儿,便心疼的问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么?” 医女为难的摇了摇头,轻声道:“回娘娘,再没别的法子。” 季无忧心知这一遭罪自己是非受不可了,便向皇后说道:“姨妈,还是让无忧回家再治吧。”皇后明白无忧的意思,回到自己家中,便是惨叫几声也没什么关系,可在宫中却是不好,只是她不看着无忧的脚好起来,这心里到底不踏实啊。 无忧也猜出皇后姨妈的心思,便轻声道:“姨妈,等无忧脚伤好了就来给您请安。” 皇后想了想才说道:“也罢,回府去治伤你也能安心些,无忧,是姨妈没照顾好你,让你受了伤。”皇后说罢命医女将药酒留下,让她退了下去。 等医女走后,季无忧赶紧道:“姨妈快别这么说,无忧并不大碍,况且姨丈也为无忧主持了公道,说起来无忧也不是一点儿过失没有的,若是无忧性子软和些,或许就不会了。” 皇后面色微沉,摇了摇头道:“无忧,你现在的性子就很好,要继续下去,就是因为你有这样的性子,姨妈在宫中才能放心些,若不然姨妈必要整天担心你和无忌两个会不会被人欺负着。你是皇上亲封的一品郡主,不论在谁面前都不可弱了气势,在我们大燕,太后娘娘和姨妈是超品,除我们二人之外,天下再没有比你品级高的女人,所以对上其他人,你只管大大方方的摆出郡主的威仪,这一切都是应当的。” 季无忧点点了头,乖巧的应道:“是,多谢姨妈教导,无忧记住了。” 正说话间,有宫女入内回禀,说是六皇子在宫门外求见。 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头,淡淡说道:“宣。” 此时无忧已经穿好了鞋袜,而庄煜和无忌也得了消息跑过来,无忌因着丽妃和顺宁公主,对只见过一次,连印象都没有怎么留下的六皇子庄烃很是不满,只闷闷哼了一声跑到无忧的身边,小心的问道:“姐姐,你的脚怎么样,还疼不疼?” 无忧轻轻摇了摇头,安抚的笑道:“姐姐没事的,无忌不用担心。” 无忌闷闷的说道:“不担心才怪,在家里什么事都没有,一出来就……” “无忌,不许胡说。”无忧不等弟弟说完便轻斥了起来。 皇后见无忧无忌姐弟情深,心中又欣慰又难过,真真是可怜了这对没爹没娘的孩子。 少倾庄烃走了进来,他并不眼神四处乱瞟,只目不斜视的走到皇后近前跪下请安。皇后叫了起,庄烃才站起来垂手躬身说道:“启禀母后,儿臣七皇妹冲撞了郡主,以至郡主受伤,儿臣特地代七皇妹前来向郡主道歉。”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庄烃才走到无忧的面前,向无忧抱拳深深一礼,口称:“庄烃替七皇妹向郡主赔罪,请郡主看在七皇妹年纪小又受了罚的份上,不要生七皇妹的气。” 无忧本想站起来的,只是她的右脚踝疼的更厉害了,完全不能支撑她的身体,故而无忧只能说道:“六皇子不必多礼,萱华并没有怪罪公主之意,无忌,姐姐脚不方便,你替姐姐还礼。” 无忌本来不爱理庄烃的,可是姐姐发了话他不能不听,便走到庄烃面前抱拳道:“伤我姐姐的不是六皇子,所以你不用向我姐姐道歉。” 庄烃很认真的看了看无忌,他无法相信刚才看到那棵被打倒的梧桐树是眼前这个小男孩儿所为,就算无忌个头不小,比他只矮半头,可年纪上无忌足小了他六岁,庄烃自思以自己的身手,尚不能将那碗口粗的树一拳打断,更不要说季无忌这个小孩子了。 “郡王爷客气了,舍妹犯错等同庄烃犯错,自当陪罪。”庄烃压下心中所想,依旧客气的说了起来。 皇后在上头慢慢说道:“六皇子有兄长之风,无忌,他替顺宁公主赔罪也是应该的。” 皇后姨妈发了话,无忌这才没有说什么,退到姐姐身边坐下,俨然以保护者自居。 庄烃这时才有机会看看大名鼎鼎的萱华郡主到底是何样人物。一看之下,庄烃不由心头一动。无忧与庄烃从前见到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她虽然脸色苍白形容有些憔悴,可是却没有一丝柔弱娇怯之态,那俊朗的眉目之间透着自信坚定的气息,特别是那双眼神,庄烃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他突然有种感觉,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应该和他比肩而立笑看天下的人。 从前庄烃对季无忧的种种偏见不屑,在这一刻统统飞走不见了,庄烃只觉得那仿佛是一个充满神秘的旋涡,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庄烃忽然之间极想探索那神秘未知的世界。 季无忧因为季烃的注视而蹙眉,她很不喜欢庄烃的眼神,那是一种充满侵略的眼神,让季无忧觉得自己成为森林中狩猎的目标,庄烃就是那个猎人。 偏殿之上有两个人将自己的不高兴明显的表现了出来,其一自然是季无忌,他腾的站起来挡住庄烃的目光,并且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第33节 庄烃先是一怔,继而向无忌笑了一下,便收回了看向无忧的目光。只是他收回了目光,却放下了自己的心。 庄煜比无忌还不高兴,只是他不是无忌,没有立场那么鲜明的表达自己的怒意,只沉沉说道:“六皇弟近日可是疏于功课,将圣人之训都忘记了。” 庄烃看向庄煜,眼中含着一抹挑衅的笑意,淡淡道:“同五皇兄比起来,小弟的功课已经算不错了,夫子亦曾夸奖小弟的功课比五皇兄好上许多。” 庄煜并不擅长打嘴仗,他只擅长动手,用硬碰硬的拳头解决问题,果不其然在庄烃的挑衅下,庄煜腾的站了起来,眼看着他就要冲向庄烃同他打起来。 就在此时,皇后沉沉唤了一声:“煜儿!”这一声煜儿端地唤的沉稳有力,而庄煜则象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定定的站着没有冲将出去。 皇后这才沉声道:“煜儿坐下。”庄煜只得乖乖儿坐下,不敢再有一丝异动。这倒不是庄煜真怕皇后,而是他知道皇后身子不好,不愿意惹皇后烦心。 无忧见状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庄烃不是好相与之人,日后少不得要多多关注他的动静。无忌一时想不到这些,他只是替五哥不值,狠狠的瞪着庄烃,五哥庄煜只有他能欺负,别人若想欺负就得先问过他的一双铁拳。 皇后也在暗暗叹息,她有些后悔把庄煜养成这般性子,早知道当初就该多教导他些权谋之术,也免得长大后在兄弟之间吃暗亏。 无忧脚上一直疼的厉害,她真的想快些回府治伤,便轻声委婉的说道:“启禀皇后娘娘,时候不早,臣女也该请辞回家了。” 皇后闻言点了点头,庄烃一听这话立刻站起来道:“母后,儿臣请旨护送郡主回府。” 庄煜一见急了,立刻站起来也要说话。皇后却看了他一眼,淡淡摇头道:“六皇儿平日甚少出宫,对去郡王府的路也不熟,煜儿,你护送郡主和小王爷回府,好生照顾她们,不可有任何闪失。” 庄煜心中大喜,忙上前躬身道:“是,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庄烃心中自是不服,可他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只用略含了一丝失望的眼神看看皇后和无忧,然后躬身应了一声“是”,再没有任何争取的意思。庄烃越是如此,皇后对他的戒心便越重,历经后宫数度风云的皇后深知象庄烃这样的人,才是最最危险的。 庄煜先出去命人备了软轿,然后才回来对无忧说道:“无忧,我背你出去。” 无忧摇了摇头,轻声道:“多谢五哥,我自己可以。”庄烃在旁边听无忧叫庄煜五哥叫的那般亲近自然,心里不由人的一个劲儿往外冒酸水儿,那股酸涩的滋味让他很是难受,这是庄烃在十三年中从来没有体会过去。他自然不明白这种感觉名为“吃醋”。 皇后见状低低吩咐了几句,她身边的大宫女孟雪便出去将软兜传至殿下,皇后对拒绝的无忧笑道:“好孩子听话,你脚不方便,可不敢吃劲儿,姨妈这里也不是别处,只坐着软兜出去,尽没关系的。” 庄煜也道:“无忧你听母后的,快坐上去吧,早些回府治疗脚伤,可不能耽误了。” 无忧这才道了谢由弟弟扶着坐上软兜,在皇后的目送中离开懿坤宫。庄烃等庄煜送无忧走后才一拍脑袋,假装才想起来的样子急急说道:“回禀母后,儿臣为郡主准备了赔罪的礼物,却忘记给她了。” 皇后自然看的出来庄烃的意思,便淡淡笑道:“你已替顺宁向郡主道了歉,礼物便不必了,否则知道的说你有礼,若不知情的人听说了,还不得指责郡主么?” 庄烃心里一沉,忙躬身道:“是,儿臣谨遵母后教导。” 皇后淡淡道:“你明白就好,本宫要歇着了。” 庄烃赶紧跪下道:“请母后安歇,儿臣告退。” 皇后挥挥手道:“去吧。” 庄烃退下,皇后看着庄烃走远了的背影,轻声问道:“常嬷嬷,你说六皇子有何用意?” 常嬷嬷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等皇后动问,她才上前躬身道:“回娘娘,六皇子今年也有十三了,再过两三年便要大婚,只怕是将主意打到郡主身上了。” 皇后点点头道:“怕是如此,若论年纪,诸皇子中也就煜儿和六皇子与无忧年纪相当,到底谁能娶无忧,还得看皇上的圣意。” 常嬷嬷想起方才听崔嬷嬷说的事情,忙躬身说道:“娘娘,老奴有事回禀。” 皇后知道崔嬷嬷找过常嬷嬷,便皱眉问道:“可是无忧无忌有什么为难之事?” 常嬷嬷忙道:“是郡主之事,好叫娘娘知道,那靖国公府的陈老夫人早早儿便开始算计郡主了。” 皇后面有怒意冷声道:“究竟是何事,快说清楚些。” 常嬷嬷便将从崔嬷嬷处听来的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气的皇后双手发颤,恨声道:“好个狠心的恶妇,竟敢如此算计本宫的无忧,真当没有王法了不成。无忧是何等身份,岂是她能算计的。如今已然没了靖国公,她以为还能当稳所谓的靖国公老夫人么!” 常嬷嬷立刻说道:“娘娘有所不知,如今那府上还挂着靖国公府的牌子,听说他们二房的两个小姐一个庶出的爷儿还以国公府小姐少爷自居,在外头走动时动不动就我们国公府府如何如何。” 皇后冷笑数声道:“竟有这等事?看来那季重慎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被贬,真真不知死活。” 常嬷嬷道:“可不是如此,可怜郡主和小王爷已经开府另居,都不得安宁清静,真真是受尽了委屈。前日除服礼,若非王府下人机警,只怕郡主和一干千金小姐们的清誉就全毁在那陈佑嘉的手中了。” 皇后越发大怒,只问道:“此事可有人禀报到万岁面前?” 常嬷嬷揣测道:“今儿应该会有折子吧,前日到郡王府道贺的很有几位御史夫人和小姐。” 皇后点了点头,沉声道:“那便先不要有什么动作,等等再说。”常嬷嬷应了一声,复又低声道:“娘娘,郡主是那般出色的人品,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只怕惦记郡主的人家不在少数,老奴私下瞧着五皇子对郡主很上心,不如早早为他们定下亲事,正了名份之后别人便也没什么主意可打了。” 皇后想了许久,轻声道:“本宫也曾想过,只是无忧刚刚守完三年孝,若现在立刻定亲,这孩子又得在关在家中四五年,本宫想着叫她能松快两年,这才没有提出此事。横竖无忧的亲事得由皇上和本宫做主,倒也不必急在一时。” 常嬷嬷忙道:“娘娘说的极是,可见得娘娘真的疼郡主疼到骨子里了。” 皇后叹惜一声道:“本宫自然要疼无忧,连同婉儿的份一起替她疼了,无忧这孩子可怜啊,小小年纪没了双亲,用稚嫩的肩膀替弟弟担起王府,可着大燕找找,有谁能象她这样。” 听皇后提到无忧过世的爹娘,常嬷嬷忙压低声音说道:“娘娘,老奴方才听说顺宁公主曾经辱骂郡主克父克母,郡主着实被气的不轻。” 皇后一听这话气的柳眉竖起,怒道:“有这等事,如何早不回话?” 常嬷嬷忙道:“郡主方才为了顾全大局而只字不提,奴婢怎好妄顾郡主的一片心意,只是这事不能不回娘娘,老奴这才在郡主离开后向娘娘禀报。” 皇后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方才缓声说道:“原来如此,本宫正在疑惑皇上如何对丽妃和顺宁惩罚如此之重,想必就是因为这句话了。本宫静养,懒的与丽妃计较,她倒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常嬷嬷立刻建议道:“娘娘,要不要出动中宫表笺?”皇后想了想摇头道:“暂时不必,皇上已经重罚丽妃,懿坤宫便不用有所行动了。常嬷嬷,传本宫口喻,从明日起命各宫嫔嫔恢复请安之制,锦棠宫就不必去传旨了。” 常嬷嬷起初不解皇后之意,只应声称是。她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过来,不由连连点头赞道:“娘娘这招真高!”而皇后却只是淡淡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不能拥有寻常女人有可能拥有的幸福。身为皇后,便注定了要与数不清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过了一会儿,常嬷嬷又轻声说道:“娘娘,太后出宫礼佛数月,大概也快回来,到时若是解了丽妃的禁?” 皇后淡淡一笑道:“丽妃禁足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太后娘娘不会为了这等小事违逆皇上之意,且等着看吧。倒是那陈老夫人要多加留意,太后对她的情份可不浅。” 常嬷嬷立刻应道:“娘娘请放心,老奴省得。” 皇后累了大半个时辰,精神头不济,便让人扶自己回寝宫休息,常嬷嬷见皇后那厌厌的样子,心中极为担忧,便是三年前重病了一场,已经调养了整整三年,也该调养的差不多了,怎么到现在不见好?难道是御医有问题么?是不是该把皇后每日所进的汤药悄悄找人验上一验? 常嬷嬷的念头暂且不提,只说皇上在处置完丽妃母女之后便回勤政殿批折子,当批到御史大夫颜诤的折子之时,皇上不由念叨了一句,“颜诤有几日没上折子参人,朕也算安生几日,怎么他又上折子,这回参的又是谁?” 皇上的话陆柄自是不会接的,只在一旁磨墨,皇上打开颜御史的折子细细一看,不由怒哼一声重重一掌拍到御书案上,怒道:“无耻之徒,可恼!可恨!” 陆柄吓了一跳,从前颜御史也参了不少人,可也没见那一份折子把皇上气成这样。 皇上将颜御史的折子甩给陆柄,气道:“你来看。” 陆柄飞快的看了一遍,也是气的不行,愤愤道:“这逸阳伯府怎么尽出些奇葩,连这种下三滥的法子都能想的出来,真真丢尽了勋贵的脸面。” 御史大夫颜诤参的不是别人,正是逸阳伯教子无方,纵子男扮女装擅闯郡王内宅,企图坏人清誉。当日颜夫人也曾带着十一岁的小女儿颜如玉前往忠勇郡王府,险些儿在二门处被陈佑嘉看见,所以颜夫人一回府便气恼的向颜诤诉说了一回,把最疼爱小女儿的颜诤气的不行,立刻到书房动笔写折子,于大朝会上交到御前。让皇上将这一事件知道的清楚明白。 皇上提笔欲批颜诤的折子,忽又停了笔,传旨道:“着刑部尚书前来见驾。”逸阳伯府之所以末落了还在京城之中能有一席之地,皆因太后之故,太后与逸阳伯府颇有渊源,所以皇上想彻底拿下逸阳伯府,也不得不多想一想。宫内宫外之事,总是连在一起的。 ☆、第六十六章 本是一次最寻常不过的进宫谢恩请安,却让皇上重重发落了一宫宠妃和宫中唯一的公主顺宁公主,这件事立刻透过各种通道传出内宫,传到了京城诸多亲贵王公的耳中。自然这消息也会传到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清凉山,太后正在那里礼佛祈福。 “徐嬷嬷,这消息可确实?”缓缓捻动手中的蜜蜡佛珠,太后沉沉的问了起来。 一个高颧骨深眼窝的高个子嬷嬷忙回道:“回太后娘娘,这消息是锦棠宫丽妃娘娘命小喜子悄悄告诉老奴儿子,必是确凿无疑。” 太后的手停了下来,皱眉质疑道:“皇上竟对那两个孩子如此恩宠,倒把自己的骨肉抛到一旁,这事不对啊。”由于对隆兴帝的不了解,太后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太后是隆兴帝的嫡母,从前做皇子之时,隆兴帝极不显山露水,几乎是诸皇子中最没有希望继承大位之人,是以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对还是七皇子的隆兴帝很是冷淡,还纵容其他皇子打压欺负他。谁也没有想到先皇一朝驾崩,传位遗诏上写的却是由七皇子承继大统,定帝号为隆兴。太后这才慌了神,忙想和隆兴帝搞好关系,只是已经太晚了,她对隆兴帝一直以来的漠视和后来对皇后太子一系的种种小动作让隆兴帝对太后彻底死了心,双方都知道不过是没有撕破那层面纱,仅仅维持着一份面子情罢了。 “老奴也觉得奇怪,就算先忠勇太王为救驾而死,皇上封也封了赏也赏了,何必还为着外人处治丽妃娘娘和顺宁公主呢,那萱华郡主怎么说也不过就是个郡主,便是被咱们公主说几句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不是老奴说嘴,确也有些过了。” 太后面色沉沉,刚才停下来的手又飞快的捻动起那串蜜蜡佛珠。徐嬷嬷见状不敢再说话,只便轻轻的退到一旁躬身侍立。 良久,太后缓缓问道:“宁娴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徐嬷嬷忙回道:“回太后娘娘,靖国公夫人病了。” 太后皱眉道:“如今不冷不热也没有时疫,她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哀家记得宁娴的身子骨一向很好。” 徐嬷嬷忙道:“还不是为那萱华郡主。” 太后眼睛一睁,陡然射出一丝寒光,冷声问道:“又是她,到底为着什么事?” 徐嬷嬷便将陈老夫人满心欢喜的去忠勇郡王府为无忧姐弟办除服礼,却各种受冷遇之事细细说了一回。自然,但凡是陈老夫人不对之处,她都一句不提,事实上她的确也不知道,因为送消息来的陈老夫人对于自己的错处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而无忧对陈老夫人的冷淡却是说的添油加醋。在徐嬷嬷口中,那萱华郡主季无忧俨然成了不孝不悌不仁不义集于一身的大恶之徒。 太后越听越气,“啪”的一下将那珠蜜蜡佛珠狠狠拍到面前的小贡案上,愤怒喝道:“好个目无尊光的狂妄丫头,哀家岂能容她,来人,传哀家懿旨,明日一早摆驾回宫。哀家倒要见识见识这位无法无天的萱华郡主。” 徐嬷嬷心中暗喜,忙躬身应了便出去安排太后返宫之事。整日跟着太后在清凉山上礼佛,日日清水白菜豆腐吃着,实在是极为清苦,徐嬷嬷她们素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早就熬不住想蹿啜太后早日回宫,如今有了丽妃顺宁公主还有靖国公老夫人之事,还怕太后不立刻动身么。如今太后已经发了话,她们不只如了心愿,还能将靖国公府送来的那份厚礼心理得的收起来了。 隆兴帝很快便收到太后将要返宫的消息,他沉思片刻,立刻下旨传来刑部尚书,命他速速将陈佑嘉之事处理干净。前番隆兴帝在问过刑部尚书之后,对于如何处置陈佑嘉确实有些犯难。 陈佑嘉的行为的确很恶劣,可是却构不成死罪,依大燕律,只需处以枷刑示众三月或是监禁半年罚银若干便可。但隆兴帝不想就这么便宜了陈佑嘉,故而先压下此案,让陈佑嘉在刑部大牢中多受些零碎苦头再说。 如今太后就要回来了,她回宫后内外命妇必得进宫请安,到时太后便一定会知道陈佑嘉之事,若是太后以陈佑嘉只是企图犯罪便并未构成犯罪事实为由要求隆兴帝从轻发落,隆兴帝还真不太好拒绝,所以便只有在太后回宫前处理完陈佑嘉这一条路了。 刑部尚书马大人进宫见驾,听完隆兴帝之言,便立刻说道:“回皇上,臣以为按律判陈佑嘉枷号示众三月便可。” 隆兴帝看了看马大人,颇有深意的说道:“既然马卿家有此建议,便去做罢,总要让那陈佑嘉真正受到教训不敢再犯为上。” 马大人信心满满的打包票:“请万岁爷放心,臣保证枷号过后,那陈佑嘉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行无耻之事。” 皇上点点头,命马大人退下,然后对陆柄说道:“陆柄,明日朕微服出宫。” 陆柄立刻明白皇上是想亲眼看看陈佑嘉是如何被执行枷号之刑的,便笑着回道:“是,老奴回头便去安排。”隆兴帝笑笑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埋头苦批秦折,做了这近二十年的皇帝,隆兴帝真心觉得好累,整日批折子都批的他头晕脑涨,世人都道做皇帝好,岂不知做皇帝是世上最苦的一件事,那张龙椅看着华贵无双,可真坐上去,那滋味却是如做针毡。自然这是一心想做好皇帝的人才会有的感受,若然坐上去的是位昏君,便不觉得苦了,只是那时苦的便是全天下的百姓。 又拿过一份折子,隆兴帝展开一看,脸色便和缓了许多,这是一份兵部为镇守漠南边关的一批年轻将官请功的折子。隆兴帝看着那些名字,努力回想着这些年轻小将们的样貌,心中舒坦了许多,这些年轻将官们大多是朝中亲贵府中的庶子和平民百姓之子,与老勋贵们隐有天然敌对之势,全是隆兴帝一手栽培提拔的,自然会忠诚于隆兴帝。 看到打头第一个名字是季光慎,隆兴帝立刻问道:“陆柄,这个季光慎可是任安的庶出三弟?” 陆柄立刻说道:“皇上记的清楚,他正是先忠勇太王的庶出三弟。” “哦,朕想也是他,当初分家之时,你还曾暗中帮过他?”隆兴帝想起从前陆柄的禀报,便微笑着问了起来。 陆柄立刻道:“回皇上,老奴可不敢居功,是郡主悄悄吩咐老奴,老奴才捎带手的帮了点子小忙,若不然依着那府里老夫人的性子,怕是不会那么痛快的让季骁骑尉搬出府。万岁爷您是没见着,老奴也见过不许亲贵之家的庶出子弟,就没见过哪一个象季骁骑尉这般被苛刻对待的。每逢先忠勇太王不在府中,季骁骑尉一家过的简直连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 隆兴帝沉沉着点了点头,“从前朕记得任安提过他的三弟,说他是个刻苦努力的孩子,任安早有将他分出府,也让他奔个前程的心思,只是还来不及安排就……朕前两年也疏忽了,若非卫国公举荐,朕险些儿把他彻底忘记了。” 隆兴帝说罢又细看起季光慎的所立的功劳。越看隆兴帝脸上的笑意越深,看罢之后立刻大笔一挥,将季光慎由正七品骁骑尉升为正六品校尉,不到一年便连升两级,这在并无什么战事的时期已经是极难得的恩遇了。 兵部行文发至季光慎所在漠南边关,众将官听到这个消息,却没有一个人嫉妒季光慎,个个都为他高兴欢喜,还起哄要季光慎请大家喝酒庆祝。也也是季光慎会为人处事,平时又爽快大方,这才将上下关系处的极为和谐。 季光慎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固然立了些功劳,可是这连升两级的恩遇绝对是皇上看着过世大哥的面子才格外加恩。想到从前大哥对自己的暗中的悉心教导和无忧姐弟对自己的施以援手,季光慎心中越发感激。在请罢一众同袍痛饮之后,季光慎回到房中便立刻磨墨修书给妻子叶氏,再三嘱咐她一定要多去无忧姐弟那里走动,但凡有能帮上忙的一定要尽全力相助,千万别让两个孩子不小心被人算计了。 季光慎升官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靖国公府陈老夫人和季重慎的耳中。季重慎听到庶弟如今也是正六品的官职,恨的差点儿咬断牙齿,当初季光慎从军之时他并没有在意。眼下并无战事,想在行伍之中得到提升是件极困难的事,不知道有多少老兵熬白了头都没能熬上个一官半职,最后还不得灰头土脸的解甲归田。所以当初季重慎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看待庶弟从军之事的。 不想这还不到一年,庶弟已经升为正六品校尉,已经和他平起平坐了,季重慎一想到这个就气的心口疼。 “母亲,老三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他已经升为正六品校尉了。”季重慎气恼的叫了起来。 “什么,你说老三那个贱胚子升为正六品?”陈老夫人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立刻追问了一句。 季重慎没好气的说道:“可不是,昨儿赦封都已经送到老三家了。” “竟然这么快?他这是走了……嗯,必是走了郡王府的路子。好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头,不帮着亲叔叔,反去帮老三那个贱种。”陈老夫人立刻将季光慎的升迁归为无忧姐弟在皇上面前说了好话,却不去想是季光慎凭自己的本事得来的。与无忧姐弟并不相干。 季重慎也愤愤的怒哼一声,气道:“就是,放着亲叔叔不顾,尽顾老三这个小贱种,母亲,咱们不能就叫老三这么猖狂。” 陈老夫人冷冷道:“这是自然。命人去老三家传话,就说老身病了,命老三家的立刻前来侍疾。” 季重慎恨恨点了点头,不能挫磨老三那个贱种,让母亲拿他媳妇出出气也是好的。 第34节 柳氏在房中听说弟妹叶氏如今和自己一样成了受赦封的安人,先是愣了一会儿,继而不可自抑的大笑起来。笑的宋嬷嬷心里直发虚,一个劲儿的小声劝道:“夫人您稳着些,别再笑了,仔细笑岔了气。” 柳氏足足笑了盏茶工夫方渐渐停了下来,她的眼中涌上泪意,抱着宋嬷嬷哭道:“嬷嬷,妯娌三个,大嫂是太王妃,我原本是五品诰封的孺人,弟妹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平民妇人,可如今呢,我被贬为只能受赦封的六品安人,而弟妹她这个平头百姓之妻也成了受赦封的六品安人,嬷嬷,我好惨啊,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东西!” 宋嬷嬷无话可说,当初相看之时都说国公府二爷是大爷的嫡亲兄弟,将来少不了一份极好的前程,这才结了这门亲,谁想到大爷是一路往上升,还被追封为郡王爷,而二爷的官却越坐越小,从五品降为六品,若是明春的考评还是中下,只怕连六品都保不住。反而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三老爷从了军,真正凭军功搏了个封妻荫子,三老爷还不到三十,看这势头日后说不得也能因功封侯改换门庭,未来光明的很。 “夫人,您别这么想,好歹您还是堂堂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呢,只这一条三夫人怎么都比不了的。”宋嬷嬷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柳氏,只得勉强把这一点拿出来说话。 柳氏苦笑起来,国公府的当家夫人,这名头听上去真好听,可实际上呢,她只是个六品的安人,国公爷又不是她的丈夫,她不过就是个管家的大丫头罢了,若有一日老夫人死了,所谓国公府便也彻底到了头。 “慈萱堂有什么动静?”柳氏暗自伤神了一会儿,便意兴阑珊的问了起来。 宋嬷嬷忙道:“老夫人刚才已经发了话,命三夫人回府侍疾。” 柳氏皱眉问道:“老夫人病了?” 宋嬷嬷忙压低声音道:“夫人您怎么糊涂了,老夫人身子骨硬朗着呢,不过是气不服三老爷升官,拿不着三老爷出气拿三夫人填补呗。” 柳氏哼了一声,冷笑道:“算盘打的倒好,只是府里连太医都没有请便叫弟妹来侍疾,老夫人真当自己能一手遮天了。老三一家子如今可与郡王府联的紧,我看老夫人未必能如愿。” 宋嬷嬷忙道:“如不如愿都只是老夫人的事,夫人,您听老奴一句劝,可再也不能和郡王府僵着了,恕老奴说句打嘴的话,以老爷如今的情形,将来两位小姐的婚事怕还是借助郡主和小王爷之力,才能嫁进好人家。若是把郡主和小王爷甚至三老爷三夫人得罪狠了,只怕日后两位小姐议亲都难了。” 柳氏一怔,一股酸涩之气直冲脑门,理是这么个理,可是柳氏心里万般的不想承认,要她去低声下气的求无忧无忌姐弟,柳氏真的很难做到。柳氏甚至不愿意去郡王府,不知怎么回事,柳氏如今越来越怕见到季无忧,她一看到季无忧就仿佛看到了大嫂杨氏,而大嫂杨氏,则是柳氏这一生想彻底忘记却不能够的恶梦。只是这些话,柳氏没有办法说给宋嬷嬷知道,当初之事她办的极为隐秘,连宋嬷嬷这个她最贴心信任的老嬷嬷,柳氏都没有敢告诉。 宋嬷嬷这三年来不知道劝了柳氏多少回,可每一回都是不了了之,宋嬷嬷不明白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阻碍着,柳氏不说,她又不能问,所以宋嬷嬷只能牢寄希望于不停的劝说,她相信终有一日柳氏能够彻底想明白过来。 话分两头,再说叶氏刚受了赦封,便立刻带着一双儿女前往忠勇郡王府。这三年来叶氏常常在郡王府走动,特别是在季光慎从军之后,叶氏去郡王府的次数就更多了,有时天晚了便在王府住下也是常有的事。三年走动下来,无忧姐弟和叶氏一间的关系越的亲近,和一家人没有什么分别。叶氏有一手双面绣的绝技,正好能教导无忧针凿女工之道。 所以当靖国公府的人来到季光慎家的时候,只有一个看似老眼昏花的老苍头看门,他“嗯啊……”了半天,才听明白对方是靖国公府上派来找他们家夫人的,老苍头只糊里糊涂的说道:“夫人?夫人走亲戚去了。”等靖国公府再问去何处走亲戚之时,老苍头干脆来个摇头不知,嘟囔了半天都没有说出叶氏和小姐少爷的去向。 靖国公府的下人无奈只得悻悻回府禀报,而那老苍头则在靖国公府下人走后,关上大门独个儿偷着乐,他哪里是耳聋眼花,不过是装出来打发靖国公府下人罢了。想挫磨他家老爷的夫人,想也别想。 老苍头关好门,叫来自己六岁的小孙子石头,叫他快从后门出府,跑去郡王府向夫人禀报一声,也好让夫人早些做好准备,都在京城里住着,也不能一直都避着陈老夫人。 叶氏正在指导无忧针法,她的贴身大丫鬟海棠悄悄走进来在叶氏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叶氏略皱了皱眉头,便起身对无忧笑道:“郡主,您先练习着,我出去一下。” 无忧没有问什么事,只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叶氏来到院中,听完石头的话,叶氏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真不知道丈夫的嫡母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再回到房,叶氏心思显然有些儿乱了,无忧这才轻声说道:“三婶,可是家里有什么为难之事,有事您只管说。” 叶氏无奈说道:“是老夫人,老夫人命人来叫我过府侍疾。” 季无忧皱眉道:“不曾听说老夫人染病,好端端的侍什么疾?春竹,可有什么新消息?” 春竹摇摇头道:“还不曾,许是得过一两日才有吧。” 季无忧点了点头,对叶氏说道:“三婶,你且在王府住下,等打探清楚了再做打算。” 叶氏感激的点点头,轻声道:“又要麻烦郡主了。” 无忧笑道:“有什么可麻烦的,有三婶带着弟弟妹妹过来,无忧才不觉得寂寞,况且三婶如今是无忧的先生,学生供状先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若不得三婶教导,无忧又岂能学到这般精妙的双面异绣呢。” 叶氏知道学不学双面异绣对无忧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她之所以要学,无非是想让自己安心罢了。就是因无忧这份尊重之心,才让叶氏越发心甘情愿的照顾无忧,虽然她能做的很有限,可是有长辈教导的女孩儿,将来议亲事的时候才不会被夫家有挑理的机会。 春竹如今已经接掌了所有在靖国公府的秘探,她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再回来之时便将侍疾之事的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清楚楚。 “回郡主,三夫人,老夫人身子很好,是因为二老爷气不过三老爷升官,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些怪话,老夫人这才要三夫人去侍疾,好挫挫三老爷的气势。”春竹利落的将调查结果上报。因这些事无忧并未避着叶氏,所以春竹便坦坦荡荡的说了。 叶氏真真哭笑不得,这到底算怎么一档子事,嫡婆婆装病折磨庶子媳妇,这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三年前分家之时已经分的清楚,嫡母归其亲生儿子供养,季光慎这一房分出去单门立户,不可借任何靖国公府之势,自然也就没了供养嫡母的责任。若说老夫人病了过府探望,这自是没有不行的,可侍疾,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媳妇都在,怎么也轮也轮不到她这个已经分家了的庶子媳妇吧。 季无忧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三婶也别急,这事老夫人那边并不占理,也未必敢闹起来。横竖三婶已经教无忧针凿女工之道两年多了,赶明儿无忧便进宫请旨,请娘娘将三婶指为无忧的先生,到时三婶便是奉旨教导无忧,凭谁也不能越过皇后娘娘去。” 叶氏疑虑道:“郡主,这样不好吧,为这点子小事就惊动皇后娘娘怕是不妥。” 无忧却道:“这并没有什么,反正娘娘也是要给我指先生的,无忧相信没有人能比三婶女工更好。” 叶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可不敢这么说,宫里的的大家可多着呢。” 无忧笑道:“就这么说定了,明儿我就进宫请旨,等三婶接了旨,一切就都好办了。” 两人正说笑着,春草从外头笑嘻嘻的走进来,行罢礼笑道:“郡主,您猜今儿奴婢替您巡查铺子看到什么景儿了?” 无忧白了她一眼笑骂道:“这话说的古怪,你在街上看到什么本郡主焉能知道?还不快从实说来,尽在那里买关子,也不怕本郡主责罚你。” 春草知道郡主并没有生气,便笑着说道:“奴婢刚到绣庄,便见一辆囚车打从刑部方向过来,囚车停在十字街口,两个衙役将车上之人拖下来,将他锁上一付怕不得四五十斤的大枷,关到木笼中示众呢,郡主您猜那带枷之人是哪个呀?”春草就是这脾气,总爱叫人猜她想说的话,因平日里无忧看重她,也就由她去了,是以春草便养成了这个习惯,说不两句话就要别人猜。 叶氏心有所动,便开口问道:“可是那逸阳伯府的世子?”春草惊讶的瞪圆眼睛问道:“咦,三夫人您是怎么猜出来的?” 叶氏微笑道:“枷号示众正是我大燕律所定,对犯下陈佑嘉那般罪行之人的的惩罚。” 春草点点头道:“三夫人说的极是,就是那个陈佑嘉,这才几天,那陈佑嘉就没了人样子,若非旁边的衙役大哥大声宣布,再没有人知道那是陈佑嘉。不过现在大家都知道啦,因为衙役大哥在他的脖子上挂了好大一块牌子,上头写着名字呢。” 季无忧最不想知道的就是所有有关陈佑嘉之事,只皱眉淡淡道:“这事有什么好说的,我只问你,如今绣庄的生意如何?” 春草吐吐舌头,忙一本正经的说道:“回郡主,绣庄的生意好着呢,上门的客人几乎要挤破绣庄的大门,真想不到那些番邦异族的纹样图案竟这么受欢迎,如今谁家夫人小姐没件带着异域风情的衣裳帕子,都不好意思出门呢。郡主您真厉害!” 季无忧笑笑问道:“可嘱咐管事一定要严格控制数量了么?” 春草点头道:“奴婢已经说了,只是为什么呢,绣的越多不是赚钱越多么?” 季无忧笑骂道:“王府也不曾亏了你的吃用,怎么见天儿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儿,番邦花饰到底不是正道,过不多久就不新鲜了,若是绣的多就更加不稀罕,谁还会买呢?再者说,那些花样子很容易被复制,若是每种图案我们绣坊只出一件精品,那么所有与之相似的必是为其他绣庄所仿制,这样才能更衬托出我们彩锦坊的正宗与贵重。你只想想你们几个丫鬟都不愿意同时穿一色的衣棠戴一样的首饰便能想明白了。” 对身边的大丫鬟们季无忧一向很有耐心,但凡她们有不懂之处季无忧便会仔细解释教导。她深知只有将她们调教出来,自己才能真正的省心,若不然一天有数百件事情都要由她亲自过问,累不死也得被烦死了。 叶氏看着季无忧教导丫鬟,一直存在心中的疑惑又浮现出来,明明季无忧才只有十岁,可是看她镇定自若的接人待物处事,却透着成熟稳重大气,真不象个刚十岁的孩子,倒象是当家做主惯了的当家夫人。可是她真的只有十岁啊。 等春草表示懂了之后,季无忧才转头看向用奇怪眼神打量自己的叶氏,笑着问道:“三婶,我的脸花了?” 叶氏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只是每每见郡主理事,我心中便有许多感慨,郡主着实不易。” 季无忧笑了笑,轻道:“已经都习惯了,这付担子已经压到我的肩上,想不挑都不行,若是我稍稍软弱一丝一毫,便不能给无忌一个自由自在的成长空间,爹娘走了,只留下我和无忌两个人,我要连同爹娘的关爱一起都给无忌,尽可能不叫无忌有一点儿遗憾。” 叶氏轻叹了一声,心里酸酸的说不出来的难受,无忧口中尽是无忌,可她却不想想她自己也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小女孩儿,正是在撒娇任性的年纪。这无情的现实逼着无忧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自己的童年,迅速成长起来。 无忧并不是真正的小女孩儿,她重生而来,目的非常明确,第一是保护弟弟,让弟弟一生平安康宁,第二,便是报仇雪恨,前世她和弟弟所受种种,季无忧都要一一讨回来。第三,便是季无忧前些日子才找到的目标,那就是不让皇后姨妈过早离世,助太子保住储君之位,让觊觎皇位的奸恶之徒得到应得的下场。最后,无忧想到的才是自己,她要嫁一个专情的好丈夫,生几个可爱的宝宝,过一世安宁祥和的人生。 这些,都是季无忧不能同任何人说起的秘密,她只能将这些藏在心底深处,默默的去一一实现。 靖国公府的下人回府一禀报,陈老夫人便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叫道:“反了天了,连婆婆的命令都敢不接,这还了得,来人,与老身速速去查出叶氏的去向,老身倒要看看她去走了那门子的亲戚。” 季重慎在一旁酸不溜丢的甩了一句:“母亲,您也不必费力去查,除了去郡王府,她还能去哪里,若不紧紧巴结着郡王府,老三那没用的东西岂能升的这么快。” 陈老夫人气的直喘粗气,双眼直勾勾瞪着前方,季重慎有些害怕,忙欠身上前叫道:“母亲,母亲?”这会儿房中就他和几个下人,若然陈老夫人突然犯了什么病,岂不是被他气的,这会子他想赖给别人都不能了。 片刻之出陈老夫人长长出了口气,神色才缓了过来,季重慎方也松了口气,又坐下去说道:“母亲,刚才可真吓死儿子了,可否要请太医?” 陈老夫人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老身没事,若请了太医动静太大反而不好。” 季重慎心里也明白,他正想说几句好话填糊陈老夫人,却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所有的思绪,还不等季重慎反应过来,一个女人便冲进房中,扑跪在陈老夫人的膝前,哭嚎着叫道:“姑妈,求您救救嘉哥儿吧!” 陈老夫人被吓的一个倒仰,却又被跪在地上之人死死抓住双手而没有倒下,她定睛一看,眼前这个披头散发哭的不成人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大侄儿媳妇孙氏。 陈老夫人双眉紧紧皱了起来,她都不知道从何时起靖国公府的门禁竟然如此松驰,都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妇人一路从大门闯到内堂,而且还连一个跑来报信的都没有。 带着七分火气三分厌烦,陈老夫人沉着脸喝道:“哭什么哭,还不快去净了面再来说话。” 季重慎好不容易才认出来这妇人是自己的表嫂,便立刻避了出去,一来是避嫌,二来,季重慎可不想在这当口儿惹麻烦上身。 孙氏哪里肯听,只摇头陈老夫人的膝头道:“姑妈,您一向最疼嘉哥儿,可一定要救救他啊,他如今被刑部枷在十字街口示众,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呀!” “什么,嘉哥儿已经判了?判他枷号示众。”陈老夫人有些意外的问道。这与她日前打听到的消息很是不符,她分明听说皇上有意先关嘉哥儿一阵子再处置的,怎么这样快就判了。 孙氏哭道:“已经判了,枷号示众三个月,姑妈,那木枷足有七八十斤,别说是三个月,就是一天嘉哥儿也受不住啊,嘉哥儿是您嫡嫡亲的侄孙子,您可不能不管啊……” 陈老夫人想了一会儿,沉声说道:“你先不要惊慌,既然判的是枷号示众,那刑部也不敢就把人弄死,嘉哥儿吃苦是一定的,可命却不会丢。快去净个面回来好生说话,你看你象什么样子,让人看了就心烦,还有什么心思同你说话。” 孙氏听了这话方才哭哭啼啼的站起来,由丫鬟引去净房梳洗。 陈老夫人沉思了一会儿,对身边的邓嬷嬷低声道:“回头你去请吴道婆,叫她明日一早即刻赶到国公府来。”邓嬷嬷小声应了,赶紧出去安排。 邓嬷嬷走后,孙氏也梳洗好回来了,陈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儿黄黄的,便是用了水粉也遮不住憔悴,再往她的头上看去,这才几日光景,孙氏头上便现了几茎灰白发丝,可见得对儿子的担心把她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陈老夫人心也软了下来,缓声说道:“总算是判了,枷号三个月,总也有个完结的时候,你且不要着急,回府熬着滋补汤水每日送给嘉哥儿,让他好歹撑过这三个月,至于为嘉哥儿出气讨公道,这事老身自有安排,总之必不叫嘉哥儿白白受苦就是了。” 孙氏听了这番话,虽然心中还是不甘心,却也知道只能如此,便低头泣道:“姑妈,嘉哥儿就全仗着您的,侄儿媳妇先替他给您磕头。”说着,孙氏跪倒在陈老夫人面前,扑通扑通磕起头来。 陈老夫人俯身将孙氏扶起,沉沉道:“老身知道,若叫嘉哥儿白白受了这一场罪,老身便白活了这五十多年。” 孙氏听了这话心中才踏实了些,忙道歉道:“姑妈恕罪,刚才侄儿媳妇太过担心嘉哥儿,这才突兀的闯进来……” “罢了,你也是太担心嘉哥儿,都是做娘亲的,你的心老身岂有不明白的。老身没有怪你。只是日后行事再不可这般慌张失措,难道天还能塌下来么。” 孙氏嚅嚅称是,陈老夫人又训了她一通,才让人送她回逸阳伯府。 季重慎也没有避远,只是避到东里间去了,孙氏一走他便走了出来,有些不高兴的问道:“母亲,您真要替嘉哥儿出气?” 陈老夫人脸上流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沉沉问道:“怎么,你不想替嘉哥儿出气?” “儿子也想,只是嘉哥儿这会得罪之人委实太多,儿子只怕出气不成反折了进去,到时可就麻烦了。”季重慎小心的说了起来。 陈老夫人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然,老身自有法子,老二,你不用管了。既然这阵子不忙,就赶紧生个儿子吧,你媳妇没有动静,香雪怎么也没有动静?”陈老夫人知道儿子极少和儿媳妇同房,一个月里足有二十多天都歇在西跨院,是以才有此一问。 季重慎一想到这事便有些烦躁,他也算播种的很勤奋了,怎么到现在还颗粒无收?季重慎哪里能想到,自从他迷恋香雪不肯与陈氏同房之后,他每日的吃食都被柳氏暗中加了极少量的棉籽油,日复一日的吃下来,季重慎的生育能力便被暗暗破坏了,若不停服棉籽油一段时间,季重慎就不能让任何女人怀上身孕。这就是为什么香雪极为得宠却一直没有身孕的原因。 香雪一直防着柳氏对自己下手,饮食起居都注意的不得了,她却没有想到柳氏压根儿不必理会她,直接把根源掐断就行。所以季重慎便是做的过劳死,也只是在做无用功。 “母亲,许是机缘未到吧,反正儿子年轻身强力壮,跟前也不是没有孩子,您就别着急吧,会有的,您一定会抱上儿子的儿子的。”季重慎压下心中的焦虑勉强安慰母亲,只是那安慰之言薄弱的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再提此事,转而说道:“老身近日心中常觉烦闷,明儿把延哥儿抱到慈萱堂,老身亲自教养他,也好解些寂寞。” 季重慎自没有二话,立刻满口答应道:“是,儿子明天一准把延哥儿送来在母亲跟前承欢尽孝。”季重慎并不知道,如今柳氏知道自己怕是不可能再生出孩子,又因为苏姨娘已经成了活死人,便将季延云养在自己的房虽然打算做将来的依靠,养了两年多也养出感情的,这会儿季重慎忽然要把季延云夺走,柳氏能答应才怪。 ☆、第六十七章 因为要将季延云抱到慈萱堂,所以晚季重慎破例在傍晚时分走进了柳氏的房中。柳氏正在房中对帐,忽见季重慎到来,不由愣了一下,自从纳邓香雪为姨娘之后,柳氏便没有在自己的房中见过季重慎。 片刻的愕然过后,柳氏站起来淡淡问道:“老爷有什么事?” 季重慎觉得柳氏的话意思不对,便沉声道:“怎么,我却来不得你房中了?” 柳氏冷冷一笑,笑中尽是讥诮之意,“老爷自是来的,妾身还以为老爷已经忘了往妾身房中的路。” 季重慎黑沉着脸哼了一声,只走到桌旁坐下,没再和柳氏继续这个让他不自在的话题。季重慎也知道季延云养在柳氏这里两年多,柳氏已经把季延云看成命根子,必没有那么容易让自己把季延云抱走的。倘若柳氏不管不顾的闹起来,他宠妾灭妻的这个名头是再也跑不脱的。 “延哥儿呢?”季重慎见房中并没有季延云,便开口问了起来。 柳氏有些惊讶,自从苏姨娘之事发生后,季重慎一门心思的迷恋邓香雪,早就不再关注季延云这个唯一的儿子了,怎么今天突然就问了起来。 带着一丝戒备的看着季重慎,柳氏淡淡道:“延哥儿晚饭吃的有些多,妾身命人陪他到外头玩一会儿好消食,要不然晚上便睡不安稳了。” 季重慎有些惊讶,他不知道从何时起柳氏对季延云这个庶出的儿子竟如此的上心。柳氏越是上心,他就越难把季延云送到慈萱堂。 宋嬷嬷等人见老爷好不容易进了夫人的房,自然极有眼力劲儿的退了出来,好让他们夫妻说说话缓和缓和夫妻关系,总这么僵持着,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季重慎等嬷嬷丫鬟们都退下,便站起来走到柳氏身边,将手搭在柳氏的肩上,缓声说道:“我有事同你商量,延哥儿说话就五岁了,也能离的开人,我想把他送到母亲身边以解母亲常寂寞。” 第35节 柳氏一听这话腾的跳了起来,直接了当的叫道:“不行,延哥不能离开我。” 季重慎沉声怒道:“你说什么胡话,延哥儿要开蒙要进学,难道要他一辈子养在你身边不成?” 柳氏直直瞪着季重慎,尖声怒道:“延哥儿开蒙进学我自不会拦着,还会为他色色准备周全,绝不耽误延哥儿上进之路,可是老爷要把延哥儿放到慈萱堂,我绝不答应。延哥儿是个小子,又不是姑娘家,跟着老夫人能学什么?延哥儿是老爷的长子,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难道老爷要他只学如何在内宅厮混么?” 季重慎大怒:“放肆,跟着母亲难道就学不了顶门立户,你好大的胆子!” 柳氏丝毫不惧,只昂头瞪着季重慎,咬牙切齿的说道:“老爷生气我也要说,若老爷敢把延哥儿带走,妾身立刻怀揣血书去撞登闻鼓,那怕是一头撞死,也好过在内宅之中日日煎熬受罪。” 季重慎惊的倒退一步,他没有想到柳氏竟然如此决绝,连撞登闻鼓的话都说出来了。登闻鼓响,便是皇上也得亲自过问,季重慎自家知道自家事,柳氏只随便拎出一条他的罪状,便足以让皇上将他打入天牢不得翻身。 尽量压下心中的愤怒,季重慎瞪着柳氏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肯让延哥儿到慈萱堂?” 柳氏也看出季重慎是一定要把季延云带走的,便沉沉道:“我要一个嫡子。”既然季重慎要把庶子送到慈萱堂讨老夫人的欢喜,那柳氏便要他拿一个嫡子来换。 季重慎尴尬的怒道:“你生不出来我能怎么办!” 柳氏冷冷反问:“老爷不进房,妾身怎么生?” 季重慎看着柳氏,见柳氏脸儿黄黄的,雾蒙蒙的眼睛有些发红,头发松松的挽着,只用一根金钗簪起,两只翠玉叶子环微微晃动着,身上穿了一件洋红贡缎掐腰窄裉小腰,系了五彩马面裙,看上去比从前清减了许多,倒有些个楚楚动人的意思,与平日浓妆艳抹钗环满头的柳氏比起来,还是这样的有味道。再加上他已经一年多没有碰过柳氏,心中难免会有些异样的新鲜感。 想到这里,季重慎笑了起来,他走到柳氏身边捻了捻柳氏的耳珠,轻声调笑道:“原来是想老爷我了,好说好说。” 柳氏是久旷之人,那里禁的住季重慎这花丛老手的手段,不觉半边身子都酥了,软软的靠在季重慎怀中,微黄的脸立刻红的如火烧云一般。 片刻之后,柳氏房中传出些让人脸心心跳的动静,宋嬷嬷在廊下听着,禁不住欢喜的落了泪,老爷又肯亲近夫人,夫人终于有希望了。 季重慎和柳氏在房中事情未毕,消息便传遍了整座欣泰院。自然,住在西跨院的邓姨娘也会听到这个消息。一向自傲于把老爷粘在自己身边的邓香雪一听到这样的消息,气的脸都青了,如困兽一般在房中不停走来走去,口中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 服侍邓姨娘的丫鬟桂枝忙上前劝道:“姨娘别生气,老爷到底是向着您的,偶尔去那边一下,你就当是施舍恩典打发叫花子吧。” 邓姨娘愤愤的哼了一声,她才不要拿老爷的恩宠来打发正房的那个女人,老爷是她一个人的。 “桂枝,老爷绝不会无缘无故去那边,你去查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邓姨娘转够了圈子,这才沉下心来想了一会,方做出这样的决定。 桂枝赶紧应下出门打听消息,邓姨娘坐到妆台之前,看着镜中娇艳如花青春正好的自己,再想想已经半老徐娘的柳氏,心中才踏实了几分,是个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她比柳氏年轻貌美有风情,又深知季重慎的喜好,于床榻之间也放的极开,要不然也不能迷的季重慎专宠于她。只是美中不足,也专宠两年了,她的肚皮却还没有动静,没个儿子傍身,邓姨娘心里自然底气不足。 季重慎与柳氏达成协议,将庶子季延云送到慈萱堂老夫人处,条件便是季重慎每月只能在柳氏小日子之时才可去西跨院邓姨娘处安歇,直至柳氏怀上身孕为至。 自此柳氏才暗暗停了季重慎吃食中的棉籽油,自己也积极的调养身子,打算过上几个月季重慎恢复了生育能力,她就能一举得男,有个稳固的依靠。 靖国公府的大小事情很快便被报到季无忧面前。季无忧听罢也就算了,只要靖国公府里没有针对自己姐弟和季光慎一房的算计,季无忧对其他事情是不予理会的,她没那么多的闲工夫。 去宫中顺利求得恩旨,叶氏被正式指为萱华郡主的女工先生,叶氏便可以明正言顺的带着儿女住进王府,自然,她什么时候想回家便可以回家,无忧不会约束于她,不过是叶氏多了个名份,让陈老夫人不能随随便便就找她的麻烦罢了。 消息传到靖国公府,陈老夫人又狠狠的发了一通脾气,叫来如今仅存一个在她跟前服侍的儿媳妇柳氏,批头盖脸的骂了一通,骂的柳氏都快冤死了,这事与她连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她也正嫉妒叶氏嫉妒的不行。 不管陈老夫人如何的愤怒,柳氏如何的心气难平,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如今她们非但动不了季无忧这位御封的萱华郡主,甚至连季光慎叶氏都动不了了。 不觉半月已过,这日季无忧接到宫中旨意,说是太后明日抵京,着内外命妇明日辰时至永华门外迎候太后凤驾。 季无忧深知太后与陈老夫人及逸阳伯府的渊源,太后这一回来,自己必然要面对些刁难苛责,不过季无忧并不害怕,如今的她不是前世那个怯懦无用的她,便对是上太后,只要占稳一个“理”字,太后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次日一大早,季无忧早早按品大妆,穿上正一品的郡主服,于辰时之前一刻到达永华门,在此等候太后的仪仗。 与季无忧不同,陈老夫人足足提前了半个时辰到永华门迎驾,因陈老夫人是从一品,她的位置在季无忧后头,故而季无忧越过陈老夫人走到自己位置之时,陈老夫人便发难了。 “郡主如何此时才来?你是皇上御封的郡主,却也是老身的孙女儿,到底没有个稳重之人教导就是不行,老身做为祖母,说不得要提点提点规矩了。”陈老夫人话里有话的说了起来。 无忧秀眉微挑,抬眼看着陈老夫人,浅浅微笑道:“祖母这话萱华不懂,旨意上说明辰时之前到永华门迎驾,萱华于辰时前一刻到达,却有何不可?” 陈老夫人沉着脸道:“自当更早到达才能表达对太后娘娘的尊重,你这孩子越发没有规矩,如今连顶撞长辈都学会了。” 季无忧扬眉浅笑,依旧淡定自若的说道:“萱华受教了,下次再有这等事情,萱华必定提前两三个时辰前来迎候,想必那样才会让祖母认为是足够尊重。” 陈老夫人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气咻咻的瞪着季无忧,季无忧却微微皱眉轻声道:“祖母可是因为来的太早以至于没有休息好?若然因为没有休息好而在迎驾之时没有精神可就不好了,现在还有半刻钟,祖母可是需要去休息一会儿?” 此时其他的外命妇们都围了上来,她们和无忧到达的时间相差无几,本来只要在辰时之前到达就行了,太后的凤驾少说也得在辰正之后才能进城。 等无忧说完,一位身着从一品诰命服的夫人开口了,“郡主所言极是,老身瞧陈老夫人的神色果然不太好,可是来的太早没歇息好之故?”这位说话的夫人是昭武将军夫人,比陈老夫人略小些,在做姑娘之时与陈老夫人有过些过节,所以她虽然与季无忧不熟,却也不碍着她过来说几句风凉话踩陈老夫人一脚。 季无忧见有人说话,便不再说什么了,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等待着皇后娘娘率一众宫妃出来共迎太后凤驾。 少倾,宫门大开,皇后娘娘率一众宫妃缓走走出宫门,自然这些宫妃之中不会有被禁足的丽妃娘娘和顺宁公主,她们的禁足令是皇上亲自下的,若无皇上特旨,丽妃和顺宁公主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宫半步。 时辰还早,皇后看到季无忧便含笑招手,慈爱的唤道:“忧儿过来。”无忧含笑走到皇后面前,行过礼之后皇后轻轻捋顺无忧头冠上的米珠流苏,亲呢的笑道:“你上回送进宫的冰梅露很好,姨妈喝过之后觉得心里清爽许多。难为你仔细,特特为姨妈准备着,姨妈可是喝顺了口,回头必打发人去王府要的。” 季无忧笑道:“姨妈吃着好就行,无忧让弟弟问了太医,太医说姨妈要多进些饮食身子才会更健康,这冰梅露最是开胃消腻,太医说姨妈可以吃,无忧才敢送进宫中的。姨妈爱吃,那无忧便多做些,这东西得趁新鲜吃,若是存了几日便没了风味。” 皇后点点头,给了无忧一个心昭不宣的笑容。她三年前大病一场,以太医的本事早就该治好了,何至于缠绵三年都不能痊愈,皇后心中也有猜疑,便命常嬷嬷将喝剩的汤药底子悄悄交于无忧,让无忧带出宫请民间医术高明的大夫检查,这一查还真查出了问题。原来皇后娘娘所服的汤药里被下了极少量的蔓陀罗花粉,这种花粉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根本无法检验出来,若非刚巧那名大夫对蔓陀罗花粉天生过敏,一尝药汁便起了满身的红疹子,否则这蔓陀罗花粉再不能被查出来。 蔓陀罗花粉并没有什么毒性,只是会让服食之人疲惫乏力没有精神,皇后便是这种症状。于是太医院便不停的给皇后开各种滋补汤药,有道是是药三分毒,明明没有病却连喝了三年的补药,皇后身子能好起来才怪,天长日久的喝下去,皇后只会有一个下场,那便是虚不受补无疾而终。 查清之后,无忧特特去宫中回了话,皇后听罢却不许无忧张扬,只是命无忧按那位大夫所说在王府秘密熬制专解各种药毒的甘草饮,再以冰梅露的名义送入宫中每日服用,果然只喝了三四日,皇后便觉得精神好多了。 皇后今日在众命妇面前说出此事,一来让无忧不被猜忌,二来,也有敲山震虎之意。皇后这些年来稳居中宫,绝不是没有手段心机之人。 陈老夫人见众人都围上去奉承皇后夸赞季无忧,而她刚刚挑起的事儿则如泥牛入海再没一丝痕迹,陈老夫人心中恨意更深,越发打定了主意要在太后单独召见之时好好说道说道。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隆兴帝从前头派人传话,说是太后凤驾已经进城,就快到正清门了。皇后立刻传喻诸内外命妇,命众人按品级分左右两列站好,恭迎太后凤驾。 却说隆兴帝在德清门外率所有的皇子亲王大臣躬迎在太后,在隆兴帝左侧是以太子首的皇子王公们,右侧则是文武大臣。太子左边站着他三岁的嫡子庄晟,右边则号称已经是七岁的大人,实则是六岁小孩儿的忠勇郡王季无忌。 看着季无忌跟在太子身边站在了一众皇子之前,众文武大臣无不侧目,这皇上太子对季无忌这个六岁的小郡王也太过恩遇了。怎么可以让他站在其他皇子之前。 季无忌自己也不想站在这里,可是他刚一下轿,便被未满三岁的小庄晟给缠住了,小庄晟自从一年前被太子带着见了一回季无忌,便认死理的缠上季无忌这个小表叔,只要一看到季无忌,小庄晟就会立刻变身八爪鱼粘住季无忌,要小无忌陪他玩儿。每次不玩到累的睡着,就别想把他从小无忌身边带走。这不刚才庄晟才一看到小表叔,便张开手猛扑季无忌,死死揪住小无忌不放手,谁敢上来劝他松手,小庄晟便来一招我哭给你看。如此一来便是隆兴帝都没有办法,庄晟还不到三岁,同他说理是完全说不通的,是以便成了现在这样,太子左手牵着儿子,右手领着小无忌,倒似是带着两个儿子一般。 太后驾到,隆兴帝率众人上前相迎,太后抬头扫视儿孙并文武大臣,一眼便看到太子身边跟着两个小家伙,小的那个太后自然知道那是曾孙子庄晟,可大的那个是谁?太后着实没有印象。 “皇上,那个孩子是?”太后细看了看小无忌的服色,心中大约知道了,只是一个郡王竟然敢站在太子身边,这还了得,是以太后声音发沉,不悦的故意问了起来。 隆兴帝在众臣面前自是要给太后面子的,便笑着回道:“母后有所这知,这便是任安的孩儿,日前才出了孝,因着守孝之故,母后并不曾见过他。”说罢隆兴帝回头道:“无忌,快来给太后请安。” 小无忌不能用力挣脱小庄晟的一双小胖手,只能拖着他走上前来跪下,口称:“臣季无忌恭请太后娘娘圣安。” 小胖子庄晟也被带着跪下来,这孩子是太子嫡子,在宫中极得宠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他虽是跪着,却仰头看着太后,奶声奶气的叫道:“晟儿给太后曾祖母请安,曾祖母,晟儿和小叔叔能起来么了?” 对上唯一的曾孙儿,太后的脸子怎么都摆不下去,只得笑着说道:“起来起来,果然是个整齐孩子,难怪皇上这么喜欢。” 隆兴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否认太后之言,本来他就是很喜欢季无忌,已经在把小无忌当成未来的大将军王培养了。便是让众臣都知道也没有关系,隆兴帝自信会把小无忌培养成绝对忠诚的铁杆大将军王。这位坚定的自信来自于隆兴帝对季之慎的绝对信心,他坚信季任安的孩子都是最好最出色的孩子。 太后见罢文武百官们,复又登上銮驾由文武百官护送的了一射之地,文武百官止步,由皇上陪太后继续前往永华门。皇后正率内外命妇在此候驾。 太后下轿,众命妇跪迎,太后缓缓叫了起,看着站起来的皇后,太后心中微惊,皇后的气色比她想象之中要好太多了,这怎么可能? 太后到底是太后,但见她不动声色的笑道:“果然哀家此去祈福是有效的,皇后的气色好多了。”太后一句话便将皇后气色渐好的功劳归到了自己的身上,说她大言不惭贪人之功还真是没错。皇后的身子好起来何曾与她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逢场作戏谁人不会,皇后也浅浅躬身笑道:“多谢母后诚心祝祷才让臣妾身子好起来。母后连日赶路辛苦,快请进宫歇息,待养足了精神也好为我等弘扬佛法,让我们也受些佛祖庇佑。” 皇后这话让人挑不出错来,可是听上去却不那么顺耳,太后总觉得皇后意有所指,却又说不出皇后指的是什么,便笑呵呵的说道:“日久不见,皇后越发会说话了。” 皇后亦虚与委蛇的笑道:“臣妾会什么,还是跟母后您学了点子皮毛。” 太后笑了笑,眼光在季无忧身上兜了一圈儿,淡淡问道:“这位就是萱华郡主吧?” 季无忧上前跪下行礼,太后笑容可亲的唤道:“起来吧,多齐整的孩子,怪可怜见儿的,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 季无忧站了起来,很平静的任太后打量,丝毫没有因太后提及她亡故的父母而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太后见季无忧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心中不由一紧,若是季无忧表现出来任何激动气愤甚至是难过的情绪,都会让太后安心很多,只有这样的淡定沉着,才会让太后心里隐隐不安,不知为什么,太后总有种这个小姑娘会坏了大事的感觉,虽然大事是什么此时的太后都不知道。 太后浸淫宫中多年,当然不会把情绪都放在表面上,常常是面上笑的越开,心中的忌恨便越深。这一点,皇后心中最是清楚,季无忧也略略知道一点。 太后的眼神从急欲上前说话的陈老夫人身上掠过,并没有做一瞬的停留,陈老夫人心中便有些不安了,可她知道太后的脾气,故而并没有敢造次,只随着命妇们行礼退下,仿佛与太后之间不曾有过任何的特殊关系一般。 恭送太后进入永华门,就没有外命妇们什么事了,众家夫人小姐各自散去。自然在散开之前还是要几句话的,比如刚才抢白陈老夫人的那位昭武将军夫人冯夫人。她上前拉着无忧的手知道:“郡主真是好人才,老身看了爱的不行,郡主,过几日是老身的生日,不知郡主可否赏光到寒舍做客?” 季无忧早就在三年守孝之时做足了功课,她知道这位冯夫人性情直率,家中的丈夫儿子都在外镇守边关,京城之中的将军府中住的只是老夫人夫人小姐和两位不过五岁的小孙子,冯府家规,男丁满七岁便要随父兄到军中生活,免得养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无用之人。而且那位昭武将军冯世宁与卫国公相交莫逆,是忠勇郡王府可以放心交好之家。 因此无忧笑着应道:“多谢老夫人抬爱,到时萱华一定与舍弟前往为老夫人祝寿。” 冯老夫人呵呵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无忧含笑点头,再无一丝扭捏之态。她的大方爽快让冯老夫人很是喜欢,对无忧的好感不觉又涨了一层。 众位夫人见这位萱华郡主很好说话,那些子家中有喜庆之事的夫人们便都上前开口相邀。季无忧忖度一番,可以答应的全都答应下来,不可答应的她也有话推辞,季无忧年纪小,说话也周全,便是那些被她婉言谢绝的夫人们也没法子挑出无忧的错处,她们心里也清楚,自家的夫主与先忠勇太王季之慎不是一路之人,被拒绝了也在情理之中。 陈老夫人冷眼瞧着季无忧俨然成为亲贵女眷的中心,心中暗恨顿生。如今她越看季无忧越不顺眼,不论季无忧说什么做什么,陈老夫人都能找出可恨之处。说她偏心眼儿偏到脚后跟上,绝对再没错的。 怀着一肚子闷气回到靖国公府,邓嬷嬷忙上来压氏声音回禀:“老夫人,吴仙姑有要紧事要见您。” 陈老夫人心里一惊,忙道:“速速安排她去小佛堂。”这位吴道婆平日从不主动来靖国公府,此次她破例主动前来,想必是有了极要紧的重大发现。这让陈老夫人不能不紧张起来。 莫约过了一刻钟,邓嬷嬷进来向陈老夫人使了眼色。陈老夫人知道邓嬷嬷已经秘密把吴道婆引入小佛堂,便借口要休息屏退了随侍之人,匆匆进了小佛堂。 小佛堂中,一个瘦小干柘三角眼的道装打扮的妇人正在蒲团上打坐,只见那双似闭非闭的三角眼中间或闪过一丝精光,很有些骇人的意思。 陈老夫人上前躬身唤了一句:“仙姑辛苦。” 昊道婆这才睁开眼睛一挥拂尘自蒲团上站起,口宣一声“无量寿佛”,向陈老夫人打了个揖首。 陈老夫人有些急切的问道:“仙姑突然到来,可是查出什么要紧之事了?” 吴道婆刻意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诡异恐怖的气氛,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老夫人,你那孙女儿不是现世之人。” 只这一句话,便震的陈老夫人噔噔噔倒退数步,直退到墙根儿才捂住胸口靠着墙,颤声道:“仙姑的意思是她是鬼?”说到鬼这个字,陈老夫人的上下牙相互撞击的咯咯直响,显见着是被吓的不轻。 吴道婆缓缓摇了摇头,沉沉道:“非也。” 陈老夫人听了这句话才松了口气,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走到吴道婆身边问道:“仙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道婆沉沉道:“从卦象上看,如今的季无忧非是真正的季无忧,可她又是季无忧。” 陈老夫人彻底被吴道婆搞糊涂了,她急切的问道:“这是又不是,到底是什么,仙姑您就直说了吧。” 吴道婆皱眉道:“从卦象上看,她死而不死,不死而死,又似有离魂之象,这般怪异的卦象,贫道竟是头一次见到……” 陈老夫人越听越糊涂,又不敢乱问,只得按下性子耐心听吴道婆说些玄而又玄的话。 吴道婆说了一阵子,终于说了句陈老夫人能彻底听明白的话,“昨日贫道为老夫人卜了血卦,从卦象上看,你与季无忧如今已经生死之敌,她活的越好,你就会过的越坏,等她运数行至最高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陈老夫人惊的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吴道婆的手叫道:“仙姑,必有破解之术,对不对,你一定能帮我,就象三十年前一样。” 吴道婆用拂尘拂下陈老夫人的手,沉沉道:“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那季无忧已受皇封,仿佛还有真龙之气相护,此事极难,极难!极难!”吴道婆摇头连说三个极难,脸色是陈老夫人从未见过的沉重。 陈老夫人一颗心如同浸入冰窟窿一般,她惶恐的颤抖着,语不成调的问道:“还是有破解之术的,仙姑,对不对?” 吴道婆这才缓缓说道:“确是有一条破解之道,只是此术乃逆天而为之举……” 陈老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吴道婆的面前,连连磕头道:“仙姑救我,仙姑救我,只要能破解,要什么都可以。” 吴道婆等陈老夫人连连磕了**个头,方才缓缓道:“老夫人请起,若不为救解老夫人,贫道也不会来了。” 陈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侧身立于吴道婆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仙姑,要怎么做?” 吴道婆阴恻恻的说道:“明年春三四月间,季无忌或可有生关死劫,若然将之做定死劫,便要乘机做法转运,如若做法成功,老夫人的劫数便能解个大半。” 第36节 陈老夫人急道:“若是那孩子撑过死劫呢,会怎么样?” 吴道婆看了陈老夫人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道:“老夫人希望季无忌安然度过死劫?” 陈老夫人神色有些难堪,有些事情尽可以做,却说不出口。 吴道婆又道:“若那孩子撑过死劫,则老夫人的死劫便要加深一重。” 陈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惊道:“这怎么行!仙姑,如何才能坐实死劫?” “天机不可泄漏,到时老夫人自会知道如何行事。”吴道婆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了。 陈老夫人知道吴道婆的脾气,也不敢多问,只能站在一旁等着吴道婆的吩咐。 过了一会儿,吴道婆又说道:“便是那孩子过不得死劫,却也只是削弱季无忧之运势,并不能立刻置她死地。” 陈老夫人急了,立刻追问道:“这可怎么办?” 吴道婆压低声音道:“只有取得季无忧元红交给贫道,贫道再施以法术,方可真正为老夫人解此必死之局。” 陈老夫人脸上立现阴狠之色,立刻说道:“好,老身这就安排人取她元红。” 吴道婆立刻摇头厉声道:“绝对不可,这元红必得季无忧年过十五方可采取,否则对老夫人有害无利。” 陈老夫人闻言恨声道:“那就再让那个死丫头多过几年。” 吴道婆似是看透了陈老夫人的心思,沉沉说道:“若是老夫人为绝后患先下手为强反害了自己的性命,可别怪贫道未曾事先提醒。” 陈老夫人一凛,立刻摇头道:“不会不会,一切悉听仙姑安排。” 吴道婆点了点头,沉声道:“自明日起贫道将入洞坐关至明春三月,这段时间休要再找贫道。” 陈老夫人恭敬的说道:“是,谨遵仙姑之命。” 吴道婆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便一甩拂尘道:“好了,贫道这便回山。” 陈老夫人忙出去命邓嬷嬷安排吴道婆离开之事。再回到慈萱堂时,陈老夫人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全都被冷汗浸湿了,一阵微风吹过,都让她恶狠狠的打了几个寒颤。 命人打开热水,陈老夫人将自己浸入盛满热水的大浴桶中,却发现再热的水都驱不走她身上的寒意。刚才听到吴道婆所说的一切,都让陈老夫人前所未有的惊恐害怕,她不想死,她要风风光光的活着,一直活着…… 陈老夫人秘见吴道婆之事极为隐秘,靖国公府中的几个密探都不曾听到一丁点儿的风声,所以季无忧便也不可能知道陈老夫人已经张开一张黑沉的大网,随时准备把她和弟弟一网打尽。 不知道危险就要逼近的季无忧正在翻看各府送来的请帖,按着关系的亲疏远近命春兰春晓收拾相应的礼物。这是忠勇郡王府的公开亮相,季无忧不能不慎之又慎。 正翻看着帖子,季无忌高声叫着“姐姐”飞跑进来。 季无忧立刻放下手中的帖子,自袖口抽出帕子擦季无忌额上渗出的汗,口中嗔道:“跑什么,慢慢走不行呢,难道姐姐还能不见了,看你跑的这一头汗,回头……” “回头叫风一吹受了凉可怎么好?”季无忌做着鬼脸儿笑嘻嘻的接了下去,季无忧的这套说法小无忌都已经听得耳朵长茧,早就背下来了。 季无忧轻戳弟弟的脑门儿笑骂道:“你既知道还明知故犯,可是手痒想抄书了?” 季无忌立刻猴到姐姐身上,撒娇哀求道:“不要啊姐姐,无忌再不敢,好姐姐,别罚无忌抄书嘛!” 其实季无忧也没真想罚弟弟抄书,男孩子家皮实一点儿是件好事儿,不过是说来逗逗小无忌,想不到他却当真了,还认真的求起饶来。惹得一屋子的丫鬟嬷嬷个个低头偷笑,这位小王爷可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也就郡主能降的住他。 季无忌见姐姐眼中并没有生气之意,这才放了心,伸手抓过果盘中鲜嫩可口的桃子一口咬下去,鲜甜的桃汁溢满整个口腔,季无忌满足的哼哼两声,然后仰头“谄媚”的笑道:“姐姐,这桃子真甜,你也吃。” 季无忧见弟弟无忧无虑的开心模样儿,心里很是安慰,总算她这几年的辛苦没有白费,好不容易让弟弟摆脱失去双亲的痛苦,可以活的象个正常的孩子。 “姐姐才吃过了,你自己吃吧,今儿只许吃这一只,如今天气有些凉,吃多了会闹肚子。”无忧仔细的叮嘱起来。 季无忌乖巧的应着,自从爹娘过世之后,他其实很懂事,除了刻意做错些事引姐姐关注之外,季无忌从不由着性子胡闹,没有爹娘护持的孩子必须得更加坚强自制,唯有如此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姐姐,也带我去冯将军家么?”季无忌歪头看着帖子上的字,连啃着桃子边问了起来。 季无忧点点头道:“你是要同姐姐一起去的。” 季无忌嗯了一声,便再没有问别的。季无忧知道弟弟并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可是身为王府主人,不是他想不应酬就可以不应酬的,他们姐弟年纪再小,走出去也代表着整座忠勇郡王府,甚至还代表了隆兴帝的识人用人之明。若无忧姐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特别是季无忌,若他不能继承父志创出一份功业,那隆兴帝便要在史书上留下个用人唯亲赏罚无道的恶名。 无忧姐弟自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她们姐弟虽然是郡主王爷之尊,其实常日里也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行事,绝不可给人任何可以攻讦的理由。特别是如今太后已然高调回宫,又在宫门外着意关注了无忧姐弟,所以无忧觉得这朝中宫内怕是又要多些变数,值此之机,她们姐弟唯有再加倍小心谨慎才是。 ☆、第六十八章 太后回后,当晚便在慈安举行家宴,见见许久未见的诸宫妃嫔和皇子公主们。 “皇上,哀家听说你罚丽妃和顺宁公主禁足,可是蚨有此事?”太后很不高兴的皱起眉头,语带责备之意的问了起来。 隆兴帝点点头道:“回太后,果有此事,丽妃身负教养顺宁之责,却任由顺宁不学好,身行恶行口出恶语,朕这才不得不略施薄惩,禁丽妃与顺宁的足,目的在于让她们静心思过,不受外界所扰。免得将来失了我皇家的脸面。” 太后看了隆兴帝一眼,又狠狠瞪了皇后一眼,沉沉道:“皇后统管六宫,这也是你的意思?” 皇后微笑应道:“皇上乃天下共主,但凡是皇上的旨意,臣妾无不遵从。” 太后怒哼一声喝道:“皇后掌管六宫,丽妃犯错,皇后也少不得驭下失当之责,身为顺宁嫡母,本当悉心教导于她,皇后不尽教导之职以至顺宁受罚,难道皇后就没有过错?皇上,这一碗水可要端平。” 隆兴帝和皇后都看出来了,太后这是非要把皇后拖下水,要么,就解了丽妃和顺宁公主的禁,要么,就连皇后一起罚。 隆兴帝继位已经十余年了,自不是当初刚刚继位之时那般无助,处处都要受太后的控制,便是对皇后没有多少感情,隆兴帝也不会公然让太后这样表现出对宫务的控制,何况他与皇后是结发夫妻,又共过患难,夫妻感情比寻常帝后之间不知道要深多少,他自然不会让皇后受牵连。 “太后您许是忘记了,两年前顺宁本就该搬进西四宫房,是您说如今宫中只有顺宁这一位公主,不忍心叫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到西四宫房,特旨令丽妃教养顺宁,不许任何人插手,就连臣妾偶然说顺宁一句,您都不答应,长日如此,臣妾岂敢违了太后娘娘之意,横加干涉丽妃教养顺宁公主。臣妾虽是顺宁公主的嫡母,却连见都很少见到顺宁,更不必谈悉心教导了。故而太后方才所言,臣妾不敢领罪。”皇后见隆兴帝要开口为自己辩白,忙抢在头里回话,免得回头太后给皇上扣上个专宠皇后的名头。 太后被堵的一滞,她已经是六十开外的年纪,记性差了许多,她只想着找皇后的麻烦,却将两年前自己下过的懿旨忘记了。 “不管如何,皇后是顺宁嫡母,就当负起教养不力之责。”太后恼羞成怒,直接赖皮起来。 隆兴帝皱眉沉声道:“责罚皇后师出无名,朕怎可做无道之君,于史书上留下是非不分之恶名。” 太后气急,拍着桌子叫道:“哀家不管,哀家要立刻见到嫣儿!” 隆兴帝一步不让,只说道:“太后若想见顺宁,可亲去西四宫房,可一年之期未到,朕绝不提前解禁。否则朕便是朝令昔改之君,长此以往朕之旨意还能算金口玉言么。” 太后见隆兴帝前所未有的强硬,心中又惊又怒。随着隆兴帝的皇位日益稳固,他也越来越强硬了,这若是往前倒几年,隆兴帝再再不敢用这样的口气同她说话。太后不由暗生悔意,她只恨没在先帝驾崩之时做些手脚暗中篡改遗诏,让隆兴帝顺利的继承大位,当初不论扶持哪一位皇子都比扶持隆兴帝强,其他皇子们得位不正,自不敢对她不敬,她就能做一个手握实权的太上皇太后,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只不过有个太后的虚名,手中一点实权也无。 见帝后二人铁了心不放丽妃和顺宁公主,皇后也毫不服软,坚持自己没有错,太后气的恨不能扇皇后几记耳光出出恶气。只是皇后规规矩矩的坐下太后的右下首,中间隔着老远,太后便想打都打不着。何况太后心里也清楚,若真的打了皇后,就等于把什么脸面都撕破了,在还没有做好准备的现在,这是绝对不行的。 太后压下心中的怒意,缓了语气说道:“既然皇上皇后心意已决,哀家便不说什么了。” 隆兴帝和皇后相视一眼,两人都觉得奇怪,太后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说话了?她不可能没有后手。 果然太后又说道:“哀家回宫之时听到逸阳伯府的嘉哥儿被枷号示众,这是怎么一档子事,嘉哥儿哀家是见过的,是个好孩子,别不是闹了什么误会吧?” 隆兴帝心道:“哦,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朕。”他笑笑道:“母后有所不知,陈佑嘉犯了大燕律,险些儿污了许多位闺阁女子的清名,朕念他年纪尚小才施以小惩大诫,好叫他从此学好走正道。” 太后皱眉道:“嘉哥儿才十三,还小,不过就是想混进内院里玩玩,到底是个孩子,皇上也太严厉了些,依哀家之意,这枷也枷了,也差不多了,就把他放回去罢,想来被枷了这些日子,嘉哥儿也得到教训了。” 隆兴帝轻轻点头道:“既然太后说情,那便饶他一回,陆柄,回头去刑部传朕口喻,命他们将陈佑嘉放了。” 太后自觉找回些面子,脸色也好了一些,慈安宫的气氛这才有了些和缓的意思。太后压根儿不知道刑部的手段层出不穷,马尚书体会皇上未曾言明之意,已经做足了手脚,以陈佑嘉的情况,他根本撑不住枷号示众三个月,被枷号至今,已经到极限了,再多枷上三五日,陈佑嘉就得变成活死人。 陆柄到刑部传了皇上口喻,马尚书便命衙役前往逸阳伯府传信,叫他们申时前往刑部大牢外接人。孙氏忙打点起马车前往,在刑部大牢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一辆囚车缓缓从十字街口方向驶来,衙役上前问明是逸阳伯府之人,才将囚车打开,去了陈佑嘉身上的特制木包铁大枷,陈佑嘉立刻瘫倒在囚车之中,逸阳伯府的管家忙上前将陈佑嘉抱起送上马车,孙氏一见儿子的惨状,便扑上去心肝儿肉的大哭起来。 衙役们被哭的心烦,没好气的发了一通火,将逸阳伯府之人全都赶离了刑部大牢的门前。 逸阳伯府的马车走后,一个衙役不屑的“呸”了一声,冷冷道:“就这么个玩意儿还当是宝贝,就算是治好了病也不过是个废物。” 另一个衙役笑道:“也不能这么说,若真能治好,进宫做太监都不用净身了,多省事儿。” 孙氏可不知道自己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路急行回到逸阳伯府,早就请好的大夫赶紧上前来给陈佑嘉治病,陈佑嘉身上的味道简直难闻到了极点,大夫屏着气息好歹诊了脉,便离开老远说道:“公子并无要紧的伤病,快些清洗了也好上药。” 孙氏命丫鬟服侍儿子盥洗,娇红玉奴两个丫鬟是陈佑嘉的贴身丫鬟,已经和陈佑嘉有了首尾,两人都认定了将来是要给陈佑嘉做姨娘的,是以不顾陈佑嘉又脏又臭,挽袖上阵给陈佑嘉清洗起来。 连换了三次水,才把陈佑嘉洗的看出些本来的皮色儿,娇红手下不老实,洗着洗着便往陈佑嘉身前探去,一抓之事,那地方入手冰凉,仍娇红怎么摆弄都没有一丝丝的动静,娇红大惊,忙叫玉奴上手,两个丫鬟为着自己的将来套弄了许久,都没有一点点动静。而陈佑嘉在进大牢之前绝不是这样的,不要说套弄,只略一撩拨他就会如狼似虎的扑倒两个丫鬟。而现在,陈佑嘉整个人就象块石头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反应,若非眼珠子间或一轮,简直都要让人怀疑他是个死人了。 两个丫鬟大惊失色,立时什么心思都没了,赶紧把陈佑嘉洗干净扶他出来。起身之时,玉奴发现陈佑嘉的后面竟没有一丝完整的皮肤,淡红色的血水从破烂的皮肉里外渗,看上去极为恶心。 娇红玉奴这两个已经破了身子的丫鬟怎么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害怕极了,忙胡乱给陈佑嘉套上干净中衣,到前头回了话之后便退到无人之处急急的商量起来。商量过后两人立刻悄悄回房收拾了细软,趁着没有人注意逃出了逸阳伯府。免得被落个被人灭口的下场。 大夫重新仔细检查了陈佑嘉的身体,开了许多内服外敷的药,其实大夫已经诊出陈佑嘉在牢中被摧残太过,被那些犯人玩成了天阉,只是这话他绝对不会说出来,免得逸阳伯府与他这个草头百姓大夫为难。陈佑嘉之事如今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不是看在逸阳伯府出双倍诊金的份上,这位大夫也是不肯来的。 陈佑嘉的情形除了刑部之人还有娇红玉奴两个丫鬟并那位大夫之外并无其他人知晓,逸阳伯夫妻当然不知道,他们还指望着给儿子治好伤,等着陈老夫人做主把萱华郡主嫁进逸阳伯府,好日日折磨季无忧以出这口恶气。 没错,陈老夫人在陈佑嘉出事之后,确是言之凿凿保证一定会让萱华郡主嫁给陈佑嘉,否则逸阳伯夫妻也不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恶气,还想尽了一切办法带话给陈佑嘉,叫他死死咬住,绝不可供出陈老夫人。陈佑嘉心中恨极了季无忧,这才不论受什么样的酷刑羞辱,都咬死不吐口,绝不提陈老夫人一字一句。 季无忧并不知道陈老夫人私下里给了逸阳伯府那样的承诺,因为陈老夫人不想留下什么人证,所以在向逸阳伯夫妻许诺之时,身边一个服侍之人都不留,就连季重慎夫妻都不知道这件事,故而靖国公府中的密探们也无从得到消息。 日子过的飞快,不觉已经进了腊月,这是王府出孝后的头一个新年,自当热热闹闹的庆祝,所以刚进了腊月,季无忧便无比的忙碌起来。 各处庄子上的租子刚进腊月便由庄头们送进王府。自从忠勇郡王府开府之后,季无忧便将原本的三成租子减为两成,如此一来佃户们无不欢喜感激,只交两成租子,他们便能多吃上几顿饱饭,家里的女人孩子逢年过节也能做扯块花布做件新衣裳穿。 特别是王府有七八处庄子是与靖国公府的庄子相邻的,靖国公府自从分家之后便将三成租子加到了四成,那些佃户们叫苦连天,不要说做新衣裳吃顿饱饭,就连一年到头只熬稀粥喝,剩下的六成收入也是不够的。故而有好些个佃户都动了退租迁到郡王府的庄子上,租王府土地的念头。 佃户们租种土地以三年为期,三年过后须得重签,是以此番与靖国公府相连的上溪村徐家坳等庄子的庄头不只是来送租子,还要来请示可否接受旁边庄子上的佃户。 季忧听罢帘外庄头们的回话,心中也有些犹豫,她同情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佃户,可是若真的接收了那些佃户,必又要与靖国公府纠缠不清,这是她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想了一会儿,季无忧沉声问道:“我们庄子上还有空闲土地?” 庄头忙回道:“回郡主娘娘,原本是没有的,可自从郡主娘娘和王爷开恩减了租子,大家伙儿就有了干劲,这三年间慢慢开垦出近百亩的荒地。” 季无忧不喜反惊,立刻追问道:“可曾到官府报备登记过了?” 庄头忙回道:“回郡主娘娘,官府每五年清查一次,前年刚刚清查过,这两年新开出来的土地并没有登记过。” 季无忧立刻吩咐道:“回去之后速速将开垦出的土地登记造册送到官府备案,不要等官府来清查才报上去。” 庄头心中并不以为然,寻常百姓在房前屋后开垦几亩荒地也是寻常之事,并没见官府追究下来,何况庄子上的土地还都是王府的,哪个不长眼的官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才叫寿星公上吊活的不耐烦了呢。 不过心中不以为然,庄头却不敢表现出来,连声道:“是,小人谨遵郡主娘娘的吩咐。开春就清查备案。只是那些想到咱们王府庄子租种的佃户们,不知郡主娘娘意下如何?” “真如你所说,那些佃户连饭都吃不上了?”季无忧沉声问道。 庄头听着郡主有松口的意思,赶紧说道:“回郡主娘娘,今年春上旱的紧,收成远不如往年,咱们王府只收两成租,佃户们还能撑下去,可国公府的庄子却要收足四成,剩下的那点子粮食如今能撑过明春青黄不节之时,如今已经有人开始卖儿卖女,真惨啊。” 季无忧沉声问道:“庄子新开出来的土地原是你们想多租种些,也好多些收益,难道就这么让给别人租种,咱们庄子上的佃户都舍得?” 庄头叹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好歹也是救人性命,这远乡近邻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没个活路吧。” 季无忧想了一会儿方说道:“本郡主知道了,你们一路劳顿,先下去歇息吧,等回去的时候再说。” 庄头们磕头退下,出了管事厅,他们互相看看,谁也不知道郡主到底能不能答应这件事,若然不答应,那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邻村的佃户们饿死了。 庄头们走后,季无忧唤道:“赵嬷嬷,你快家去命奶哥哥悄悄到与那府里相邻的几个庄子上暗中走访查看,查出结果立刻飞鸽传书回来,我这里也好早做决定。” 赵嬷嬷知道这事关系着人命,立刻应道:“是,老奴即刻就去安排,郡主放心,老奴叫赵四日夜兼程,一定在最短时间里向郡主回禀。” 季无忧点点头,便管帐的春晓先提五十两银子交给赵嬷嬷,等赵四回来之后才从公中销帐。 赵四立刻出动身出京,不过三日便传回书信,言道庄子上的情形确如庄头们所说,靖国公府庄子上的佃户们真的活不下去了。季无忧想了一会儿,心中有了主意,叫来管家万三行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 万三行遵郡主之命为庄头们摆了一桌酒席,吃饭之时半含半露的指点了一回,能做上庄头的都不是愚笨之人,大家一听万三行的话心里便全明白了,大家不禁暗暗感叹郡主聪慧又善良,跟了这么一位主子可真是他们的福气。 带着王府发的过年赏银,庄头们回到了各自的庄子,那些想改租王府土地的佃户们忙来打探消息,庄头们便按事先商量好的说法一一告诉了那些佃户。 过年期间,那些靖国公府的佃户们收拾了家里的盆盆罐罐,只说是活不下去要出去逃荒要饭,三两成群的离开了靖国公府的庄子。经过大半个月甚至是一个多月的行程,他们纷纷到了与靖国公府不相邻的王府庄子上。与郡王府的庄头们签下租约租种了各庄新开垦出来的土地。各庄庄头还按人头先借给他们些活命的粮食,等春秋天打了粮食再从中扣除。 如此一来,等到开春靖国公府的庄头们开租之时,却发现庄子上的佃户已经十室九空,他们空有土地却没有人来租种了。此时他们再想追查已经出走的佃户便晚了三秋,佃户们早就远走高飞,还往哪里去寻。 第37节 靖国公府自食恶果,这一年,庄子上的土地可就此荒了。这是后话,靖国公府之人现在都不知道,她们正一门心思的走太后门路,想让季重慎好歹再回到五品官的行列之中,六品小官在京城里着实太丢人了。空顶着个国公府的门头,陈老夫人委实丢不起这个人。 “母亲,太后哪里可怎么说?”季重慎把进宫请安的陈老夫人迎进慈萱堂,便紧张的问了起来,这由不得他不紧张,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京察时间,若今年的考评再得个中下,他的仕途就越发黑暗了。可是如果太后能递个话,他怎么也能得个良吧,到时再活动活动,说不定能升个一级半级的。 陈老夫人坐下来喝了口茶,方才说道:“太后虽未明言,却也差不多了。太后素喜绣品,往年咱们家送的双面绣极得太后喜爱,今年若能送一件双面绣落地大插屏,你这事十有**能成。” 柳氏听了这话在一旁为难的说道:“母亲,自从分家之后,府中仅存的几件双面绣都已经送进宫了,如今不要说是大件,便是个帕子都没有了。原本府中的双面异绣都是弟妹绣的,现在已经分了家,这可怎么办呢?” 陈老夫人狠狠瞪了柳氏一眼,厉声斥道:“天下难道只有她一个人会绣不成,你就不会花银子去买,京城绣庄那么多,还怕买不到?就算京城里没有,打发人出京往江南去找,江南是鱼米锦绣之乡,岂会没有?” 柳氏忙跪下道:“母亲,双面绣本是弟妹母亲的娘家顾氏一门的绝技,旁人便是学着绣,不得顾绣传人指点,也绣不出顾绣神韵,这是要进给太后娘娘的贡品,儿媳实不敢以次充好,若因此坏了老爷的前程,儿媳岂不是百死难赎。” 季重慎想想的确如此,便躬身说道:“母亲,柳氏说的也有些道理,外头卖的双面绣到底不如弟妹绣的出彩。” 陈老夫人瞥了季重慎一眼,沉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季重慎也知道自家庶出三弟如今不复从前的好欺负,听说他在漠南干的极好,说不得今年考绩能得优,又有升官的可能,所以他便小心的说道:“不若去求弟妹一副绣品,多多给她些银子就是了。” “哼,说什么混帐话,你是堂堂嫡出的爷儿们,倒要去求个贱胚子,呸,你也说的出口。”陈老夫人最愤怒的事就是当初一时没看紧,让季光慎一家子跟着大房一起搬出了靖国公府自立门户,从此对三房一家失去了控制权,如今季重慎一说去求叶氏,陈老夫人自然是怒不可遏。 柳氏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可她现在同叶氏品级相同,自己的丈夫又不同叶氏的丈夫风光,便是想在叶氏面前强硬些,她也没那个底气硬起来。因此只能退到一旁垂头不语,反正她是没有别的办法弄到可以做贡品的双面绣。 季重慎也不说话,只由着陈老夫人发脾气,陈老夫人咆哮了一阵子,气势也弱了下来,只强撑着说道:“我去同老三媳妇说。” 季重慎心中松了口气,他其实想的就是让陈老夫人出马向叶氏要一副双面绣,之前说拿钱去买,不过是他激陈老夫人的策略罢了。 陈老夫人坐上轿子前往季光慎在西城柳条儿胡同的家。谁知她到了柳条儿胡同才发现那宅子已经易了主,季光慎一家子早就搬走了。 陈老夫人命人好一通打听,才得知季光慎卖了此处的房子,在距离忠勇郡王府两条街外的帽儿胡同买下一座带花园子的五进宅院,也算是和郡王府做了邻居。 陈老夫人气的几欲吐血,这才分家三年,庶子便能买的起帽儿胡同的宅子,可见得季光慎这三年赚了多少好处,却不见他孝敬自己这个嫡母一分一文。陈老夫人已经把季光慎逢年过节送的节礼给忽略不计了。 陈老夫人自然不会知道,她分给季光慎的那所宅子实在窄小逼仄,主子下人杂居一处,着实的不象话。而且孩子们一日大似一日,往后还会生更多的孩子,柳条儿胡同的宅子真的住不下季光慎一家人。所以便卖了那处房子,又借贷了两千两银子才举债买下帽儿胡同的这所宅院。 那些银子是无忧主动借给季光慎夫妻的,原本就没有打算让他们还,可是季光慎是骨气之人,岂肯占侄儿侄女的便宜,自买下房子后已经还了八百两,余下的一千二百两,季光慎打算转年就全部还清。 陈老夫人并不知道这些内情,只认定庶子发了财,便怒冲冲的转道帽儿胡同,要好好说道说道。 可巧这日是季光慎同叶氏的长女季维如五岁生日,虽然叶氏因为季光慎没在家并不准备大办,可季无忧一早却带着弟弟来到季府为小堂妹庆生,姐弟二人一进门便说了要在三叔家玩上一整天,所以今日的季府与往日大不相同,很有些热闹气象。 当门子将陈老夫人到来的消息报到叶氏跟前,叶氏愣住了,片刻之后她才迟疑的说道:“老夫人怎么找来了,她能记住如姐儿的生辰?” 季无忧可没有叶氏这么乐观,她深知陈老夫人的禀性,那是一个心中只有自己的人,她绝不可能记得住季维如这个庶子女儿的生辰。她来,只有一种可能,必定是又有了什么算计。 “三婶,老夫人既然来了,便得出去迎接,免得又说出些什么。”季无忧沉稳的说道。 叶氏点点头,抬手捋了捋发丝,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看我,听到老夫人来,一时心慌了。” 季无忧笑笑,轻声说道:“三婶也不必如此,老夫人并不能将你怎么样,何况我们还在这里呢。” 叶氏忙道:“怎么无忧你也要见老夫人?” “自是要见的,我和无忌来给如姐儿过生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何不能见她,难道还得特特避着么。三婶,用不着这样。”季无忧并不在意的轻声说了起来。 许是被季无忧淡定的态度感染,叶氏心中安定了许多,她带着海棠石竹和陪房曹宁家的刘安家的迎了出去,命江嬷嬷和玉簪杜鹃留下来服侍。 陈老夫人看到容光焕发的庶子媳妇叶氏,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因今日是女儿的生日,所以叶氏早起便打扮了一翻,将用季光慎从漠南送回来的皮子新做的一身衣裙穿戴起来。但见她头戴出风毛赤金镶珠石榴红缎面卧兔儿,身着石榴红妆花缎出风毛灰鼠皮对襟褙子,系着五彩灰鼠马面裙,压裙的是一对双衡如意比目佩,端地是位端庄富贵的官夫人。 “老夫人怎么突然来了,也不让人事先告诉一声,妾身也好早些相迎。”叶氏脸上含笑,口中快语,原本听上去让人觉得很是舒坦,只是陈老夫人先存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便是听了仙音也能消胸中怒意了。 “老身不来,岂能知道你们这般有本事,卖掉祖业买了这么大的间宅子。”陈老夫人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便等着叶氏的解释。 岂料叶氏根本就不解释,只笑笑道:“老夫人今儿来的正巧,里面请。” 陈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抬脚便往里走。一路之上见府中下人各各喜气盈盈,陈老夫人心中不免猜测起来,难道老三又升了官,不可能啊,并没有听到这样的风声啊。 行至正厅,季无忧同弟弟带着季维如季维扬姐弟迎出来,淡淡含笑微微躬身道:“祖母好。” 陈老夫人一看到无忧姐弟,不由愣了一下,她万没想到无忧姐弟也会在这里。自从吴道婆对陈老夫人说过那番话之后,陈老夫人恨不得离无忧姐弟十万八千里那么远,生怕离的近一近就会让无忧姐弟夺了她的运势克了她的性命。 是以陈老夫人一见无忧姐弟,浑身便不自在起来,似笑非笑的嗯了一声,胡乱说了一句:“你们怎么在这里?”便远远的绕开无忧姐弟往正厅走去。 季无忌见向来总爱找姐姐碴儿的祖母似是变了个人,躲躲闪闪的好象是怕自己姐弟,一时性起便快走几步高声问道:“祖母可也是为了给维如妹妹过生日才来的?” 陈老夫人一愣,看着叶氏问道:“今儿是如姐儿的生日?”随即又对接近自己的季无忌叫道:“你走开!” 季无忌已经做了三年的小王爷,很养出些王爷气派来,一听陈老夫人那样喝斥自己,小脸一沉冷道:“祖母好大的威风!” 陈老夫人被惊的一激灵,不自觉便弱了气势,她别开眼睛不看季无忌,只看向叶氏。 叶氏也觉得陈老夫人有些奇怪,不过这是在她的家里,她是主人,陈老夫人过门是客,她得先招呼了陈老夫人才行。 “母亲请上座。”叶氏站在左首主位之前招呼陈老夫人,逼得陈老夫人不得不坐在客座首位。此时陈老夫人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了,她想的是立刻说完了事,要到双面绣后立刻离开这里,免得与无忧姐弟同处一室妨着自己。 见陈老夫人毫无异议的坐了下来,无忧姐弟和叶氏都有些吃惊,这真不象是陈老夫人平素的为人。 季无忌悄悄拽了姐姐一下,季无忧在背后轻轻摆了摆手,含笑问道:“祖母果然是为给维如妹妹过生日而来的么?” 陈老夫人脸上有些个挂不住,她不能说不是,可是她的确不是为此而来。因此陈老夫人只能点点头应了下来,万分心痛的除下腕上戴的一只帝王绿翡翠镯子,向季维如招手道:“如姐儿过来,祖母给你生辰贺礼。” 季维如虽然才五岁,可是却懂事的很,她先看看母亲叶氏,见母亲点了头,方才上前举起双手接过镯子,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口称:“谢祖母赏赐。”其实小维如根本就不认识这个看上去极陌生的老妇人,还是听江嬷嬷悄悄告诉了才知道她是自己的祖母。 叶氏见了微笑道:“母亲太客气了,何必给如姐儿这么贵重的礼物。” 陈老夫人摆摆手道:“不妨的不妨的,无忧,你带弟弟妹妹们下去,祖母有话同你们三婶说。”在数次吃暗亏之后,陈老夫人再不敢明着对无忧姐弟不客气了。 季无忧站了起来,给了叶氏一个眼神,便带着无忌维如维扬离开了正厅。 无忧姐弟们一走,陈老夫人立刻沉声问道:“叶氏,你这里可有大幅双面绣?” 叶氏立刻什么都明白了,她不由暗觉好笑,前儿季无忧还同她说靖国公府必定会打双面绣的主意,不想这才过了几日,季无忧之言就得到了验证。 叶氏为难的说道:“这两年老爷不在家,家中事情多,妾身难以静心刺绣,别说是大幅绣品,就连中幅都没有了,只得了两幅小件,准备过年送给郡主做贺礼。”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极为失望,她转念一想不对,立刻沉了脸色厉声喝问:“这怎么可能,老三难道不与同僚来往走礼,你休要欺瞒老身!” 叶氏不慌不忙的说道:“老爷同僚何其众多,若然都以双面绣为礼,妾身便是日夜不休也绣不出来,所以老爷早就来信吩咐如何走礼,并不要妾身绣双面绣。” 陈老夫人没话可说了,那双面绣绣起来很不容易,便是绣花鸟鱼虫的小件儿,也比一般的绣品要多费一倍以上的工夫,若要绣大件,专心一意的绣,也要绣上大半年的时间。从前叶氏在靖国公府中,每日绣个不停才能供上陈老夫人送太后的贺礼,如今已经分了家,她自不必再如此辛苦自己。 “果然没有了?”陈老夫人不死心的追问。 叶氏轻轻点头应道:“真没有了。” 陈老夫人又道:“若是现在赶绣,到年下可能得?” 叶氏果断摇头,“不能,休说妾身年下一刻都不得闲,便是将一切事情全都推了不管也绣不出来。再者双面绣需要宁心静气,此时妾身再难做到。” 陈老夫人不说自己强人所难,只说自己已经低声相求叶氏还如此不给面子,便立刻上了性子,冷声道:“有什么不能的,你现在就跟我回国公府,一应事情全都不必管,只安心绣双面绣,年下必须绣出来。” 叶氏自当家做主之后,也养出些当家夫人的性子,她抬头看着陈老夫人,沉声道:“老夫人的要求恕妾身难以从命。” 陈老夫人见一向对自己恭敬的不行的叶氏也敢炸毛,气的腾的一下站起来,冷道:“不去也得去。” “老夫人好威风好煞气啊!”一声淡淡的讥诮传入厅中,陈老夫人转头一看,见季无忧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 陈老夫人脸上挂不住,怒道:“谁叫你来的!” 季无忧淡笑道:“这里是三婶的家,本郡主是三婶的客人,难道走动走动还要等老夫人允准不成?原以来老夫人是为维如妹妹的生辰而来,不想却非如此,本郡主正觉得奇怪,老夫人何曾记得过我们姐弟们的生辰,原来果然不是为维如妹妹的生辰而来的。竟是上门逼迫三婶给府上做苦工,老夫人有这般打算,是不是应该与本郡主先商量商量?要知道三婶还是本郡主的女工先生。” 陈老夫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被季无忧之言堵的不行,却又说不出一个“不”字。只能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叶氏怕陈老夫人在自己家里有个什么,忙向季无忧轻轻摇了摇头。 季无忧也知道叶氏的顾忌,便不再说陈老夫人,转而说道:“三婶,进了腊月各府的事情都忙,你得打点三叔送同僚的节礼,这个月就先免了女工功课,你只安心打理家务,若然人手不够,我们王府还有几个,三婶只管开口,要多少都没有问题。三叔临走之时请本郡主代为照顾三婶和弟弟妹妹,本郡主自不会负人所托。” 叶氏知道这番话是季无忧特意说给陈老夫人听的,便躬身应道:“是,多谢郡主关心,妾身正觉府中人手不足,请郡主派两位嬷嬷过来帮把手吧。” 季无忧笑道:“好,那就让徐嬷嬷和崔嬷嬷过来帮三婶几天,可有一条,到了年根底儿,三婶可得放她们回王府团圆。” 叶氏笑着应道:“这是自然,妾身先谢过郡主了。” 陈老夫人听了这一会儿的双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怒气冲冲的重重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叶氏忙上前相送,陈老夫人到了府门前才停下脚步,转身狠狠的瞪着叶氏,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很好,你们的翅膀都硬了!”说完,陈老夫人便坐了轿子迅速离开。 叶氏看着陈老夫人的轿子走远,心中难免有些担忧,这时跟在她旁边的江嬷嬷轻声说道:“夫人不必担忧,若是您依了老夫人,日后才更不得安宁。” ☆、第六十九章 陈老夫人空手而归,很出季重慎柳氏夫妻的预料,柳氏还好些,勉强笑着迎接婆婆,而季重慎则拉长了脸耷拉着眼皮,一脸的郁卒让旁人看了就觉得心烦。 陈老夫人在季光慎府中又受了一场气,心中本就余怒未消,回家又见儿子撂脸子,顿时大怒喝道:“混帐东西,拉长了脸给谁看!” 季重慎忙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闷闷的说道:“母亲,没有双面绣,可拿什么送给太后娘娘呢?” 陈老夫人没好气的说道:“回头都去库房查一查,看有什么象样子能拿出手的都捡出来,总能挑出两件好的送给太后。” 从前季之慎还在的时候,每年宫中赏赐和季之慎征战所得的战利品会源源不断的补充进靖国公府的库房,陈老夫人从来就没有为拿不出各种送礼的东西而心烦。如今分家之后,靖国公府除庄子上的租子和铺子里的收益之外,已是再无丝毫的额外进帐。就连几个首饰铺子也因为没了季之慎的关系,收不到上好的珍珠宝石,这三年来生意一年比一年差,如今每年能缴到靖国公府的银子加起来只有三万多两,比从前足足少了七成还多。这让当家的柳氏和太上当家的陈老夫人心中都焦虑的不行,却又没有办法去改善这样的局面。 这一二年间与各府之间的往来还算勉强可以支撑,可是每到进上之时,陈老夫人就愁的不行,进贡皇家之物自不能是凡品,靖国公府的库房里,好东西一件一件的减少,陈老夫人已经有些撑不住,不能不动那些三年前从昊极院中盗抢回的好东西。 季重慎和柳氏心里明白陈老夫人言下之意,两个对视一回,无奈的躬身称是,一时三人相对无语,很有些凄凉下世的光景。陈老夫人很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便烦躁的挥手道:“都下去吧。” 出了慈萱堂,季重慎吩咐道:“回头你去库房查一查,将那些没有印记的东西拿出几件,要不真没有办法了。” 柳氏点点头应了,自从她将季延云送到慈萱堂陈老夫人跟前养着之后,季重慎果然每晚都回上房歇息,只在柳氏的小日子里才去西跨院,如此一来柳氏同季重慎之间的夫妻关系缓和了许多,柳氏对季重慎的未来自然要比从前更加上心。 次日一早,柳氏带着两口楠木箱子到了慈萱堂,开箱给陈老夫人过目。 箱中东西只有四件,一件是三尺多高的通体艳红的珊瑚宝树,一件镶着各色名贵宝石的满堂富贵盆景,另外两件则是一对前朝官窑所出的秘色花觚,前朝历尽战乱灭亡,存世的官窑瓷器本就不多,更不必说是瓷中极品的秘色瓷,这对花觚是季之慎率兵剿灭前朝遗臣叛乱所得,因杨氏极喜插花,便一直将这对秘色瓷花觚入在房中做花供之用,直到杨氏有孕之后方才收回库房之中,这对瓶子不要说是季无忧,便是季无忌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陈老夫人看过之后想了一会儿说道:“就那对秘色瓷花觚吧,另外两件先收起来以后用。” 柳氏忙道:“母亲,只送一对花觚可否少了些?” 陈老夫人点点头道:“一对花觚自是不够,老身昨日寻出一件松鹤同春玉山子,是山流水的料,意头也好,配上做送太后的贡品也差不多了。” 柳氏心中这才踏实了些,那对松鹤同春玉山子个头并不很大,只有半人高,胜在玉石质地极好,雕工也精细,从前陈老夫人过寿之时曾在春熙堂里摆放过,柳氏当时就极为眼热,不过那时她刚嫁进靖国公府,立足尚且未稳,自然不敢打什么主意,那松鹤同春玉山子在陈老夫人过完大寿之后便被收归昊极院的库房,自此再没有摆出来过。 打点好礼物,陈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道:“唉,到底没有太后最喜欢的双面绣,老身心中总不踏实。” 柳氏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轻声劝道:“母亲,这两件礼物比双面绣贵重多了,想必太后娘娘必能体会您的一番心意。” 陈老夫人摇了摇头道:“你不懂,太后身为天下至尊至贵的女人,她能缺什么?不过是因为特别喜爱双面绣,所以才把双面绣看的比那些东西更重些罢了。” 柳氏自然是想不明白的,对她来说,真金白银玉石古玩比双面绣好太多了,太后的境界是柳氏不能理解的。 陈老夫人心里不是个味儿,便让柳氏将东西带下去好生收着来,等过几日她递牌子进宫之时送去慈安宫。 柳氏退下之后,陈老夫人心中泛起了阵阵苦涩之意。刚分家之时她还没觉得怎么样。可这两年府中收入一年比一年减少,往外送的礼物却是一点儿也不能减少,特别是对太后的,还有那笔在太后授意之下每年秘密送往蜀中吴王府的数万两银子,这让陈老夫人越来越觉得负担沉重难以维持。那八万两银子不能记入公帐,陈老夫人已经动用了她自己的私房。再这么继续下去,陈老夫人便有再多的私房,也顶不住蜀中吴王府一年比一比多的索取。只怕到时候蜀中吴王还未成事,靖国公府便已经先自垮了。 从前季之慎在世之时,靖国公府的收入丰厚,季之慎和杨氏在银钱上都不是小气之人,每年给陈老夫人的私房数以万计,还不必算四时八节的孝敬。如今季之慎一死,这笔孝敬便不了了之了。季无忧只在四时八节送上应景的节礼,除此之外连一钱多余的银子都不给陈老夫人。这也算是陈老夫人自作自受,若非她对无忧姐弟那般绝情,季无忧又怎么会这样对她。 季无忧可不知道陈老夫人正在自怨自艾,她也在打点送宫中的礼物。同靖国公府的一愁莫展百般拼凑比起来,季无忧则轻松许多。她和弟弟虽然是郡主王爷之尊,可到底是孩子,王府又没有正经长辈,所以没有人会对忠勇郡王府送出的礼物多加挑剔,说的过去就行。而季无忧又是个细心周到的人,王府的府库充盈东西众多,总能让季无忧根据收礼之人的喜好准备最合适的礼物,所以花费并不很多,可效果却很好。 自从三年前分家之后,老靖国公一房三枝,大房三房的日子都蒸蒸日上,独独二房过的江河日下,老靖国公府泉下有知,想来必也会欢喜多过担忧。 第38节 腊月的日子过的比平时都快,在整天的忙碌之是不觉便到了除夕。除夕一大早,季无忧便和弟弟先去后园祠堂给父母上香祭拜,禀报一年来的姐弟二人的诸般事宜。这是无忧姐弟于三年孝中养成的习惯,她们总喜欢在父母样的灵前说话,仿佛是季之慎夫妻仍然还活着,静静的听姐弟二人诉说。 莫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无忧姐弟方才从祠堂中出来。姐弟二人一起来到前头的管事厅,在这里亲自发放给府中每一个下人的新年红包。季无忌在外堂给男仆役们发,季无忧在内院给丫鬟婆子们发。这也是一年之中唯一一次让府中所有下人都上来给两位主子磕头的时间。就算是最低等的倒夜香的婆子仆役也不例外。 放过了赏,所有有家的仆妇们都被放回去阖家团圆,留下来守着王府的全是那些由内府送来,没有家或家在异乡的内侍嬷嬷丫鬟们。季无忧怜她们无家可归,格外每人加赏了一个荷包。只是小小的恩惠,却让这些每逢佳节便暗暗难过的仆役们心中温暖了许多。更不要提季无忧还命他们排好班次,不当值的人都可以到外厨房取酒水饭菜各自寻好友团年,也好冲淡些思乡思亲的难过。 因姐弟二人着实冷清,并且季光慎不能回京过年,是以季无忧早早命人去季光慎府上将叶氏连同季维如和季维扬一起接到王府团年,人多些便能多些热闹。 叶氏心里也惦记着这是王府除服后的头一个新年,若是不能热热闹闹的过起来总会让人心中有些遗憾,所以季无忧一派人相请,她便痛痛快快的带着一双儿女上了轿,到王府与无忧姐弟一起过年。 五个人有说有笑的吃罢团年饭,季无忌便要带着季维扬去放炮仗,却被叶氏拦了下来。“无忌,这会儿天还没黑,放炮仗也不好看,不如先去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才好守岁,晚上有多少烟花爆竹不能放的?” 季无忧亦点头笑道:“三婶说的极是,无忌,快带着扬哥儿去睡觉,天一黑姐姐就叫你起来放烟花。” 季无忌这才带着季维扬到里间睡觉。小孩子家渴睡来的快,两人很快便沉于黑甜梦乡。叶氏和季无忧听着里间传来细细的鼾声,不由相视而笑。 左右闲着无事,叶氏便对季无忧说道:“无忧,你也睡一会儿,晚上且有的熬呢。” 季无忧却说自己不困,叶氏却将她揽到身边,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轻声说道:“无忧,你从前最爱这样睡,听话,好好睡一觉吧。” 季无忧心中一阵酸涩,自父母过世之后,她再没有这份枕在娘亲腿上,由娘亲轻轻拍着睡觉的幸福。她再坚强,也只是个刚十岁的小姑娘,她也想偶尔软弱偶尔放肆偶尔撒娇,只是,再没有那让她软弱放肆撒娇的人。 叶氏轻轻为已经在自己身边睡熟的女儿盖好被子,便轻轻拍着季无忧,低低哼喝着轻柔和软的童谣,将季无忧送了梦乡。 睡着之后,两行清泪从季无忧的眼角缓缓流下,叶氏看了很是心疼,她心疼季无忧这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扛起连大人都扛不住的重担。哭对这个十岁的孩子来说都成了奢求,或许她只有在梦中才能放开自己,肆意的哭上一场。 季无忧的泪越涌越多,可她却完全没有醒来的征兆。叶氏只能用帕子不停的拭去无忧脸上的泪,她不知道无忧的梦中到底有什么,只知道无忧的泪很悲伤。 在一旁的崔嬷嬷见了想上前唤醒无忧,叶氏忙摆摆手,向崔嬷嬷做口型道:“嬷嬷别惊了她,就让这个可怜的孩子痛快哭一回吧。”崔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取来一匣帕子放在叶氏身边,叶氏点点头,换下已经湿透了的帕子,继续为无忧拭泪。 季无忧的泪流了足有一刻钟,才沉沉的睡实了。看到无忧不再流泪,叶氏轻轻吁了口气,扭头看看那放着厚厚干净帕子的匣子,向崔嬷嬷笑了笑。那匣帕子竟然全都用光了。 崔嬷嬷亦笑了笑,将湿透了的帕子收拾起来送出去交给小丫鬟浆洗,过了三十一连五日不能浆洗,总不好将这帕子连放五天。 季无忧一觉醒来,一睁睁就看到窗子外头天色已经暗了,她忙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枕着三婶的腿,而叶氏一直歪坐着让季无忧能睡的舒服些,此时她的腿已经彻底麻的没了感觉。 “三婶,我……”季无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干干的叫了一声,叶氏温柔的笑道:“睡醒了,睡的可还好?” 季无忧忙道:“我睡的好极了,可是三婶,我怎么能一直枕在你的腿上,腿麻的利害吧?” 叶氏摇了摇头,用手轻轻拍着麻木的腿,依旧温柔的说道:“没事儿,停一会子就缓过来了。你快梳洗一下,回头好叫无忌起来。” 季无忧却不急着梳洗,只叫道:“春竹,快为三夫人捶捶腿,你们也真是的,如何也不早些叫我,却让三婶辛苦了。” 叶氏笑道:“你睡的香甜,是我不许她们几个叫的,你可别怪她们几个。” 正说着话,里间传来些动静,叶氏便笑道:“必是无忌和扬哥儿醒了。” 叶氏话音未落,季无忌和季维扬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两人一个走向姐姐一个走向娘亲,含含糊糊的叫道:“姐姐(娘亲)放爆竹……” 瞧着这两人象没睡醒的小花猫儿一般,无忧和叶氏都笑了起来。 是夜,无忌和季维扬一会儿冲出去放会子烟花,一会儿跑回屋子吃些点心喝些茶水,真真忙的不亦乐乎,季维如却很是文静,凭季无忌和季维扬怎么诱惑,她都坚决不出门,乖巧的偎在娘亲叶氏身边,专注的看着堂姐季无忧,小维如俨然已经把她认为的无所不能的堂姐季无忧当成了偶象。 守过子时迎来大年初一,放过爆竹吃过饽饽之后,再也熬不住的四个孩子各自睡去,这一夜无忧和堂妹季维如一起跟着叶氏睡。三年以来,她没有那一夜象今夜这样睡的踏实安心。 卯时刚过,叶氏便不得不把无忧叫起来,今天是大年初一,以无忧无忌的身份,是必须得去宫中朝拜贺岁的。而叶氏如今只是正六品赦封安人,还不具备朝贺的资格。 季无忧赶紧起来,她见小堂妹睡的极香甜,便命春草春兰春竹春晓将朝服礼冠等物拿到外间,在外头梳洗打扮穿戴起来。而季无忌那边也有赤霄青虹等丫鬟服侍他穿戴起来,姐弟二人在叶氏的照顾下吃了些既扛饿体积又小的糕点,喝了小半盏杏仁羊乳,便上了轿往皇宫方向而去。 季无忧和季无忌是外命妇和臣子,所以并不能总在一处,好在淳亲王爷卫国公穆国公等人都在,照应着小无忌绝无问题,季无忧心里才踏实些,隔着轿帘再次叮嘱一番,方命人抬着轿子往西华门而去,外命妇们需得在此汇集再一起入宫。 一路无话,外命妇们被引入懿坤宫,她们要在这里和内命妇们一起和皇后娘娘行朝贺大礼,然后等隆兴帝率王公亲贵文武大臣们去慈安宫朝贺之后再由皇后率着内外命妇前往慈安宫。 所有的外命妇们都注意到从来都是排在内命妇首位的丽妃娘娘还没有被解禁,取代她的是十皇子庄炽的生母僖妃,她本为贵嫔,因诞育十皇子有功被进封为僖妃。僖妃平日少言寡语,是极沉静的一个人,沉静到她常常被人遗忘,就连隆兴帝都不怎么记得宫中还有僖妃这个人。此番若不是丽妃被禁,大家还不会发现僖妃原来同丽妃品级相同,在宫中没有皇贵妃贵妃的情况下,她的份位仅次于皇后娘娘。 陈老夫人因和太后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她知道丽妃其实是太后的人,见丽妃连新年大朝贺都不能出来,陈老夫人心中非常不安,她已经察觉太后不论是对隆兴帝还是对后宫的控制力都已经削弱了许多。长此以往,陈老夫人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再继续往蜀中吴王府暗送银钱,太后所想的那条路,还有可能行的通么? 没有人理会陈老夫人在想些什么,事实上做为死了丈夫死了儿子,府中已经没了靖国公这个爵位的所谓靖国公老夫人,其实只是个笑柄。虽然她的品级没有降,可是已经没有多少人把她当正经的国公夫人,大家只看活人,陈老夫人其实就是个六品小官儿的母亲。她所能享受的封号其实只应该是个赦封的六品安人。 皇后看着站在前头的季无忧,满眼的慈爱欢喜,若非此时正在接受内外命妇的朝贺,皇后都想将季无忧叫到身边好好疼爱于她。季无忧也笑着看向皇后姨妈,自没了亲娘之后,看到与娘亲很相象的皇后姨妈,季无忧总有种再见到娘亲的亲近感觉。 朝拜已毕,待慈安宫那边传来隆兴帝率群臣朝贺太后已毕的消息,皇后便离座率众内外命妇前往慈安宫朝拜。不管私底下关系如何僵持,这明面上帝后总是会给足太后面子的。 慈安宫中,太后身着赫赫大朝服,头戴赤金嵌宝礼冠,端坐于宝座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来朝贺的内外命妇。因季无忧个子小位次又靠前,太后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她。这是自太后回宫之后第二次见到季无忧。上一次是在永华门来。 皇后和季无忧都没有想到明明陈老夫人进宫告了好几次状,可太后却一直压着没有招季无忧入宫,这让季无忧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她不知道太后到底憋着什么心思,要怎么对待自己。 朝贺已毕,太后叫起。自皇后以下,至从三品的内外命妇都有位子,正四品以下的命妇们便只有站着的份儿了。 太后看着坐在老淳亲王妃下首的季无忧,似笑非笑的感叹道:“看到萱华郡主,哀家便想起可怜的顺宁,哀家的顺宁比萱华郡主还小两岁吧,如今却还得被关在西四宫房不得见天日,好好个天家公主,连个郡主都不如啊。” 众命妇听罢太后之后,眼光齐刷刷的投射到季无忧的身上,这些眼神中关切有担心有惊愕有冷笑还有怨毒。那投出怨毒目光的不是别人,正是丽妃的母亲顺宁公主的外祖母锦乡侯夫人张氏。她就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外孙女儿皆是因为与萱华郡主发生冲突才被隆兴帝下旨重罚。 张氏早就想替女儿外孙女儿出口恶气,只是一直没得着机会。她平日里根本见不到季无忧。如今张氏虽然碍着身处慈安宫不能明目张胆的做什么,可狠狠的瞪季无忧几眼她还是能做到的。 季无忧并不接太后的话,事实上太后是在自说自话,她也没法子接。至于面对种种目光,季无忧一概以微笑相对。那怕是锦乡侯夫人张氏的眼神再狠毒尖利,季无忧都只是浅浅微笑望着她,仿佛根本不曾看到那怨毒的目光。 见季无忧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着淡定,很多在场的夫人们都忍不住高看季无忧一眼。特别是那些家中有与无忧年纪相当儿子的夫人们,看无忧的眼神都可以用热切来形容了。象季无忧这个么出身高贵简在帝心又大方得体的姑娘家,简直是最佳媳妇人选,谁家能娶到季无忧,那可是烧了高香祖坟上冒青烟了。 陈老夫人看着越发显的华贵端庄的孙女儿,心中又惊又怕又恨,若非吴道婆说不能在季无忧十五岁之前取得她的元红,只怕陈老夫人早就已经安排人彻底毁了季无忧。 在外命妇中,还有一个人对季无忧又恨又爱,那便是逸阳伯夫人孙氏,她恨因为季无忧自己的儿子遭了那么大的罪,到此时为止,孙氏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是个废人,逸阳伯的爵位已经永远与他无缘,孙氏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业落到姨娘生的庶子手中。此时孙氏想的就是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季无忧顺利的嫁给自己的儿子,一方面能享受她那丰厚的嫁妆,另一方面还能百般挫磨季无忧,好出尽陈佑嘉被关入刑部大牢的恶气。孙氏压根儿就没想过将季无忧娶回逸阳伯府,要好好对待于她。 季无忧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虽然她笑的脸都僵了,保持这样的表情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也看到了陈老夫人眼中的那抹惊惧,孙氏和张氏眼中的恨意,季无忧心里清楚原因是什么,因而并不往心里去,只微笑的听太后皇后她们说话。 还没有到赐宴的时间,太后也不能让命妇们就这么干坐着,便笑着说道:“诸位夫人难得进宫,哀家也不拘着你们,只随意逛逛吧。” 众命妇谢恩后方起身自由行动。皇后向季无忧招手,季无忧刚走过去便有个小宫女悄悄走近季无忧身边,不着痕迹的将一个小纸条塞到季无忧的手中。 季无忧攥紧小纸条走到皇后身边,皇后同她说了几句话,季无忧便以净手为由,由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梦雪陪着去了净房。 悄悄展开纸条,季无忧见上面的字迹正是弟弟季无忌上,条子上只写了一句:“娘的花觚在慈安宫。” 季无忧怔了一下,既将字条团起来丢入薰笼,看着那字条化为灰烟,季无忧才匆匆走出净房回到皇后的身边。 季无忧刻意打量起慈安宫中的陈设,果然在靠墙的虎足束腰高几上看到了那对极熟悉的前朝官窑秘色瓷花觚,此时花觚中插了数枝怒放的红梅,看上去极有精神。 季无忧深深吸了口气,这对秘色瓷花觚正在那批失盗的单子上。她真的想不到陈老夫人竟如此大敢,居然拿偷来的东西上贡给太后,难道她就不怕被人揭破么。 轻轻走到皇后身边,季无忧低低说道:“姨妈,那对供着红梅的秘色瓷花觚是先母心爱之物,于三年前被盗走。” 皇后眼睛微睁,眼神从那对秘色瓷花觚上掠过,低低道:“本宫知道了,无忧你不要有什么举动,姨妈自会给你做主。” 季无忧轻轻应了一声,再没有说什么。 一直特别留意季无忧动静的陈老夫人见季无忧好象多看了那对秘色瓷花觚一眼,心中不由一紧。这对花觚正是自昊极院库房中盗抢而来,陈老夫人自不可能不惊心。 季无忧心想既然这对秘色瓷花觚都已经被送进宫来了,只怕还有别的东西也会被送来,她便越发留意慈安宫中的陈设。果然又看到了配了紫檀底座的那尊松鹤同春白玉山子。季无忧心中冷笑,只从这两件东西她就能猜出靖国公府如今面临着什么样的窘迫境况。 世人都道偷来的锣儿敲不得,如今陈老夫人连这个都不顾了将贼赃拿出来做贡品,可见得那府里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季无忧想到今年靖国公府的庄子上没了佃户租种土地,至少没了春季的租子收入,只怕日子会更加艰难了。想到这里季无忧便觉得痛快,算计人的人最终算计了自己,果然老话再是不错的。 御宴摆在万寿宫,在前往万寿宫的路上,皇后将无忌叫到身边,细细的问了起来。“无忧,那对花觚上可有记号?” “姨妈,在花觚的内侧刻有‘阿婉清赏’四个字,是爹爹亲手刻的,一摸便能摸出来。还有,慈安宫那座松鹤同春白玉山子亦是三年前失盗之物,在最上头一只仙鹤展开的翅膀根上也有微雕的‘阿婉清赏’四字,姨妈一查便知。” 皇后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了,此事不能急于一时,需行向你皇上姨丈禀报过后再做定夺。” 季无忧忙道:“无忧明白,无忧之所以告诉姨妈,就是不想让姨丈姨妈被蒙蔽,让太后娘娘背个替人销赃的恶名。” 皇后笑笑,轻轻拍了拍季无忧的背,两人便再不说这件事了。 御宴着实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是冷的不说,还得频频起身谢恩祝酒等等,一个多时辰折腾下来,没个好体力还真坚持不住。 宴罢,文武百官和外命妇们纷纷告退,领了祭肉各自回府。季无忌在宫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姐姐出来,他忙跑上前叫道:“姐姐……” 季无忧赶紧向他摆了摆手,示意无忌不要乱说话,季无忌瘪了瘪嘴,真没再说什么。这时各府夫人们都围了上来,大家瞧着金童似的季无忌,个个都爱的不行,季无忌又是个嘴甜有礼貌的,认识的夫人们他都一一叫了,不认识的听姐姐一一介绍,也都乖乖儿的叫人。喜得诸位夫人们没口子的直夸季无忌。 以至于季无忌只简单的叫了一声“祖母”,并没有表示对陈老夫人的亲近都被那些夫人们刻意忽略了。大燕最小的郡王爷,可是稀罕的不得了呢。 季无忌耐着性子陪姐姐同那些夫人们一一周旋,又亲口答应了去各府吃年酒,其实吃年酒之事早就在腊月里定了下来,此时无忧姐弟不过再应一回罢了。 陈老夫人见自己的孙子孙女被一群外人围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按说有这样的孙子孙女,做祖母的亲都亲不过来,何至于要远远的避着,可陈老夫人只要想到吴道婆的话,便吓的心惊肉跳,恨不能与无忧姐弟隔上十万八千里,自然她是不会靠前的。竟连句场面话都不说,便悄悄上了轿子匆匆回府。这一幕看在有心人眼中,便又有的说道了。 终于摆脱了那些热情过度的夫人们,季无忌便耍赖钻进姐姐的轿子,横竖季无忧做的是八人大轿,莫说是两个孩子,便是四五个孩子都能轻轻松松的乘坐。 “姐姐,你看到那对花觚了么?”一进轿子季无忌便着急的问了起来。 季无忧揽着弟弟点了点头道:“看到了,的确是娘亲的那对秘色瓷花觚,你小时候淘气把其中一只的圈足磕了一下,姐姐看到那印子了。” 季无忌急道:“那姐姐没有告诉皇后姨妈么?” 季无忧点头,“自然是告诉了,不只那对秘色瓷花觚,还有那座松鹤同春白玉山子也是咱们家的东西,都刻着印记呢,姐姐都告诉给姨妈了,姨妈说她会给我们做主,要我们不要着急。无忌,我那两样东西既进了慈安宫,我们怕是要不回来的。” 季无忌气道:“凭什么,那是我们家的东西,要送也该是由我们送,别人拿我们家的东西做人情,这算什么事。” 季无忧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可现在东西已经在慈安宫了。” 季无忌愤愤的“哼”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正月初一帝后共寝是历来的规矩,隆兴帝与皇后感情又好,所以御宴散了他便来到懿坤宫。皇后将隆兴帝迎到正殿之后便向隆兴帝说道:“皇上,妾身有事问陆公公。” 隆兴帝笑道:“哦,你有什么事问他,只管问吧。” 皇后看向陆柄,严肃的问道:“陆公公,三年之前靖国公府分家,可是你前去的。” 陆柄一愣,忙躬身道:“回皇后娘娘,正是老奴与淳亲王府的总管一起经办的。” 皇后点了点头,又道:“那么任安与婉儿的库房被盗抢,此事你也知道了?” 陆柄立刻说道:“回娘娘的话,老奴知道,老奴也曾看过被盗抢的失物单子。” 皇后知道陆柄的记性一向极好,便追问道:“那你可还记得那份清单?” 陆柄拧眉沉思许久,方才迟疑的回道:“回皇后娘娘,时隔三年,老奴亦不敢保证全都记得,不过总能记得七成。” 隆兴帝听了皇后问话颇觉奇怪,便问道:“皇后,怎么突然问起此事,可是有了那些被盗抢之物的下落?” 皇后忙道:“回皇上,正是有了些眉目妾身才问陆公公此事。” 皇上立刻说道:“这容易,陆柄,你速速出宫去淳亲王府着彭升将失物单子抄写出来带回。”彭升有过目不忘之能,这是京城权贵们大多都知道的。 陆柄应了一声立刻出宫去淳亲王府找彭升,不过大半个时辰,他便拿着失物清单回来了,此时皇后派到忠勇郡王府取失物清单的人也回宫复旨。 将两份单子一对,果然没有一丝差别,帝后不由感慨一回彭升那惊人的记忆力,然后皇后指着单子对隆兴帝说道:“皇上,这对秘色瓷花觚和松鹤同春白玉山子此时正摆于慈安宫中。” 隆兴帝吃了一惊,赶紧追问道:“这怎么可能?是何人所进?” 皇后轻声道:“妾身已经查过了,是老靖国公夫人陈氏所进。” “是她!哦,朕想起来了,陆柄,你当日回禀于朕,说是那些东西极有可能是被陈氏与其子季重慎所盗,可有此事?”隆兴帝沉沉问道。 陈柄忙道:“回皇上,老奴当日的确如此回禀过。” 隆兴帝又皱起眉头问皇后道:“此事可查实了?” 皇后点点头,轻声道:“已经命人查了,那三件东西上都是‘阿婉清赏’四字,都是任安送给婉儿的。” 第39节 听了皇后之言隆兴帝脸色越发阴沉,他半晌没有说话,一时之间殿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皇后有些紧张的看着隆兴帝,生怕他因此迁怒于无忧姐弟。 过了一会儿,隆兴帝沉声道:“难为两个孩子了,他们见着亡母遗物尚能顾全大局没有叫破实情,真真不容易,陆柄,回头去挑两件好东西送到郡王府,权当是朕先给他们些补偿,至于那三件东西,日后朕自会为他们拿回来。” 皇后听了这话一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放了下去,她忙说道:“皇上,也不必如此,无忧告诉妾身之时便已经说了,东西既然送到慈安宫,她就没有想再要回去。是妾身觉得不能让太后娘娘蒙在鼓里,慈安宫不能被人当成销赃的地方,故而才向皇上回禀的。” 隆兴帝点头道:“皇后所言极是,陆柄,你安排下去,务必要让太后知道那三件东西的出处。” 陆柄胸有成竹的躬身回道:“是,老奴遵旨,三日之内保证让太后娘娘知道实情。” 隆兴帝挥了挥手,让陆柄退下自去运作,陆柄有的是办法不显山不露水,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把消息送入太后的耳中。 果然不出三日,太后便知道了陈老夫人送进宫来的一对秘色瓷花觚和松鹤同春白玉山子是靖国公府分家之时大房失盗之物。太后大怒,立刻宣陈老夫人进宫回话。 陈老夫人还以为太后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她,便乐不颠儿的进了慈安宫。谁曾想一进宫迎面而来的就是一盅青瓷茶盏,正是太后亲手掷出来的。 陈老夫人大惊,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虽然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太后命所有的宫人全都退下,身为大燕最尊贵的女人,太后绝丢不起替人销赃的这个脸。 “陈娇容,你可知罪!”太后居高临下冷冷看着陈老夫人,厉声喝问起来。 陈老夫人愕然看向太后,嚅嚅道:“臣妾愚笨,臣妾不知。” 太后怒极反笑,大步走下来指着就在陈老夫人前方的松鹤同春白玉山子冷冷问道:“你与哀家说实话,这件东西到底从何处得来?” ☆、第七十章 陈老夫深知太后的脾气禀性,若然说了实话,那太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唯有一口咬死不承认,才有可能让太后相信自己,更加厌恶无忧姐弟。 “太后娘娘容禀,这件松鹤同春白玉山子并那对秘色瓷花觚都是从前臣妾长子长媳孝敬臣妾的,臣妾自知人轻福薄,不敢受用这等玩赏,这才孝敬给娘娘。臣妾不敢欺瞒娘娘,这东西真是臣妾自己的私人珍藏。”陈老夫人又是磕头又是落泪的,看上去好不委屈可怜。 太后见她如此情形,心中不由犯了猜疑,难道自己听到的消息有假,亦或是有人特意传了这不实的消息,为的就是让自己对陈氏起疑心,分解自己的实力?太后一时之间将这件事情大大的阴谋化了。 “果然是先忠勇郡王孝敬于你的?”太后沉沉了问了一声。 陈老夫人牙一咬心一横,决定来个死不认帐,便重重点头道:“臣妾绝不敢欺瞒太后娘娘,就是臣妾那苦命的儿子孝敬臣妾的。” 太后点了点头,缓了语气说道:“起来回话。” 陈老夫人这才爬了起来,躬身垂首站在下方,等着太后继续问话。 “哀家怎么听说这三件东西都在三年前先忠勇郡王库房中失窃的单子上?”太后沉沉问了起来。 陈老夫人立刻抹着眼泪悲声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三年之前府中出了内鬼,内鬼正是老大家的陪房嬷嬷宁氏,她盗取好些财物逃出府去,后来也不知道忧姐儿从何处得了份早些年的库房帐册,将失盗之物另列了单子,不知怎么就把老大两口子曾经孝敬给臣妾的东西也列到单上去了。当时情形太后娘娘有所不知,淳亲王爷坐定我们国公府立逼着分家,臣妾连句话都不敢多说,还被逼着拿出二十万两银子给忧姐儿,以补这原本与臣妾及老二一家完全没有关系的损失。唉,若不是当时给除了分完家产之后又给了忧姐儿二十万两银子,臣妾也不至于窘迫到这般田地,何至于拿老大留下来的念想儿贡给太后娘娘您呢。” 太后脸色阴沉双眉紧锁,她知道陈老夫人所说必定不都是实话,给了季无忧二十万两银子有可能是真的,但那东西是季之慎夫妻孝敬的只怕是假。若然是真的,陈氏那里必会记录在册,当时便是有淳亲王爷在场,只把帐册拿出来一对便都清楚了,如何还会将那几样东西记到失单之上。 陈老夫人一直在偷窥太后的脸色,她见太后脸色又有些阴沉,赶紧说道:“太后娘娘,今年送到蜀中的银子已经凑得了,您看是出了正月送还是现在就送走?” 太后颇有深意的看了陈老夫人一眼,沉声问道:“是么,你准备了多少?” 陈老夫人咬着牙根回道:“回太后娘娘,臣妾知道蜀中正要用银子,今年比去年多准备了一万两,共计六万两白银,臣妾已经全部换成金票,只等娘娘的示下。” 太后脸色好看了些,她点点头道:“嗯,还算你有心,出宫后就把此事办了,宜早不宜迟。”再看看那三件原本瞧着挺满意,如今却各种糟心的东西,不由又沉了脸。陈老夫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小心翼翼的告退。太后看在那六万两白银份上也没有再追究什么,只是警告了陈老夫人一番就放她出宫了。 出宫后,陈老夫人一阵后怕,心中也越发怨恨无忧姐弟,她知道除了无忧姐弟二人之外,当日入宫朝贺之人再没有谁看的出那三件东西的出处。果然吴道婆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这姐弟二人就是来克她的。有她们在一天,自己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陈老夫人一走,太后立刻命人将那一对花觚和松鹤同春白玉山子收入库房再不拿出来,省得让她一看见就糟心。若不是为了靖国公府每年送往蜀中吴王府的那数万两银子,太后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陈老夫人。 帝后观望了一段时间,见太后只是将陈老夫人叫进宫一趟,其他再无什么举动,帝后心里都清楚了太后的打算。让隆兴帝和皇后很不解的是陈老夫人到底给了太后什么样的好处,竟然让太后认下这窝赃的名头,看来陈老夫人并不象他们平日见到那般寻常,必有什么特别之处。 无忧无忌很快也知道了太后将那三件东西锁入库房之事,无忌气的直跳脚,却被无忧按了下来。 “无忌,姐姐不是说过了那三件东西不可能要回来的,你可是忘记了?怎么还这般生气呢。”无忧缓声劝慰起来。 季无忌很不服气的叫道:“那是娘亲的东西,凭什么不还给我们。” 轻轻抚摸着季无忌的头,无忧低声道:“太后的面子呀,就算太后知道东西是我们的,为了她的面子也不会把东西还回来。无忌,就连皇上姨丈和皇后姨妈都要顾忌太后而不能做什么,我们就更加不能有所做为了。不如我们就当是暂且把东西寄存在慈安宫,太后什么年纪,我们什么年纪,我们一定会比太后活的长久,到时便有机会把属于娘亲的东西拿回来,不必急在一时。” 季无忌心里其是什么道理都明白,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听姐姐这么细细一说,他好歹心气平了些,撅着嘴闷闷的点了点头。 季无忧这才又说道:“无忌,姐姐这些日子一直在整理从前的旧帐,我发现爹爹自从继任靖国公之后,每年至少给祖母几万两银子,最近十年,每年都在五万两以上。就此看来,祖母不应该会如此拮据,还要拿从我们这里偷走的东西做贡品,她明明知道那有被我们认出来的风险。这事姐姐总觉得很奇怪。” 季无忌不在意的“哼”了一声道:“都花了呗,有什么好奇怪的。” 季无忧摇摇头正色道:“无忌,我们大燕百姓富足物价安定,姐姐也让你去街市上了解过米粮布帛的价格,你且说一万两银子可以养活多少老百姓?” 因不想把弟弟养成不知世事的纨绔子弟,所以季无忧刻意每过一段时间就让管家陪季无忌上街,两人都扮成普通百姓,目的就是为了让季无忌真切的了解百姓生计。 季无忌想了想说道:“上回听一个包子铺的老板说过,他卖一个月的包子挣不到二两银子,一年不到二十四两,他家一家六口一年的吃用只要十几两,若是节俭些每年能存下五两银子,这样算来,一万两银子够五百户人家活一年之用。” 季无忧笑着点头道:“对,就算每户家中有五口人,一万两银子够两千五百人一年的开销。” 季无忌接口道:“也就是说一万两银子能供状两千五百名军士一年所需。” 季无忌常日打交道的全是行伍之人,他有什么都往军队上想也不奇怪。可是季无忧心中却是一惊,她一把抓住弟弟的肩膀急道:“无忌你说什么?” 季无忌不明白姐姐突然紧张什么,便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季无忧仿佛是抓到什么,她松开抓着无忌的手,坐在椅上拧眉沉思起来。前世之时,她恍忽在慈萱堂外听到过什么,好象是祖母给什么人送银子。可那人到底是谁,季无忧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姐,姐姐你怎么了?”无忌见无忧脸色不太对,赶紧上前来问,季无忧摇了摇头,浅浅笑道:“姐姐没事,就是想事情想的出神了。无忌,如今天气一忽儿冷一忽儿热的,你可不许图痛快一热就把大衣棠脱掉,回头冻病了可不是个事儿。” 季无忌微微撅着嘴应了一声。赶紧一溜烟儿的跑开了,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跑,姐姐必又说个没完没了。他是要整日练武的人,谁耐烦左一层右一层的穿那么多衣裳。 季无忧也知道弟弟最怕听自己的唠叨,只摇头笑笑便由着无忌去了。 “春竹……”季无忧唤了一声,很快春竹便跑了过来,脆生生的问道:“奴婢在,郡主有何吩咐?” 季无忧低声道:“从今日起,要特别留意那府里老夫人的私帐动向,有任何异动都立刻回来禀报。” 春竹不解郡主何意,却不耽误她脆生生的回话,“是,奴婢记住了,奴婢这就去安排。” 季无忧挥手春竹退下,一个人坐在房中静静思考,虽然她和陈老夫人早已势成水火,可季无忧还是不希望如自己猜想的那样,陈老夫人在暗中投靠了哪位有谋反野心的王爷。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是上巳节,这是一年当中难得的女儿家可以光明正大出门游玩的日子,季无忌早早就打算好了,要好好陪姐姐玩上一整天,无忧天天闷在府中极少出门,已经让无忌觉得她很可怜了。 三月初三这日一大早,无忌便穿戴整齐跑到无忧房门大声囔了起来,“姐姐,今天是上巳节,我们快出门吧。” 随着一阵清亮的笑声,季无忧带着丫鬟们出现了。主仆们一色族新春衫,看上去精神极了。 三月初三之时是京城中难得的好时节,这时候天气不冷不热,微风吹过只如弱柳轻拂,细细软软的极为舒服,女人们换下穿了整整一冬的厚重冬衣,换上鹅黄柳绿姹紫嫣红的轻薄春衫,不知养了多少男儿的眼。 “姐姐真好看!”季无忌跑到无忧面前,仰头看着装扮一新的姐姐,骄傲的叫了起来。 无忧如今正在抽条长个子,只过完年三个月,她已经比过年之时长高了一寸,眉眼儿也越发长开了,已经略略有了些豆蔻少女的韵致。一袭覆着软烟罗的嫩绿软缎交领滚荷叶边曲裾长裙勾勒出纤柔的身姿,满头乌发挽做回心髻,簪着一枚由整块春带彩翡翠透雕而成的铃兰步摇,一朵极大的写意铃兰簪头引出数串细细的流苏,这流苏正是由一朵朵绿豆大小的铃兰花联结而成,看上去极为别致生动又不失华贵雅致。 这枝春带彩铃兰步摇是点石轩今春新制的精品,世间独此一件,自然要先供给主人萱华郡主。那点石轩正是忠勇王府的产业,自从无忧搬出靖国公府之后,用了三年时间将点石轩发展为京城最大的首饰工坊,如今大燕贵族女子谁要没有几件点石轩的首饰,都不好意思出门交际应酬。 季无忧在弟弟的保护下上了轿,季无忌已经学骑马学了大半年,如今骑术也算不错了,而且天气也暖和,是以季无忧便没有强近无忌也坐轿子,任他骑马跟在自己的轿旁。 不过是大半个时辰的路程,无忧姐弟便到了京城西部的曲江苑,这里是京城贵族游玩赏春之所,平民百姓再是进不来的。 进了曲江苑,季无忧下轿,同弟弟一起沿着曲江步行,一侧,是深碧若蓝的清清曲江水,另一侧,则是灿若云烟的桃花林。在江水边和桃花林中,三三两两的姑娘们说笑打闹着,偷偷的打量附近的英俊公子们,这上汜节其实就是变相的相亲会,让未婚男女们有见面的机会,若是相看中了谁,他们便会回京禀告父母,请父母遣媒人求亲。所以能到曲江苑游玩的年轻男女都是未有婚约之人,若是有了婚约,便自动失去了来曲江苑游玩的资格。 无忧姐弟可没有相亲的意思,她们可是纯玩儿,大家只要看看无忧未足的身量便知道她年纪尚小,便不会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季无忌看着清清曲江中游来游去的鱼儿,心里痒极了,低低求道:“姐姐,我想去抓鱼。” 季无忧扑哧一笑,伸出纤纤玉指轻点无忌的额头,笑道:“你道是咱们家的池子,由着你怎么折腾都行,这曲江里的鱼儿都是被放生的,岂能再去抓呢,快不许打这些淘气的主意。” 季无忌瘪了瘪嘴没再说话,心中却很不以为然,放什么生呀,真是假惺惺的,平日里再没见那些人少用一点点荤腥。 “堂姐!无忌弟弟也来啦!”一声惊呼传入无忧无忌的耳中,两人循声看去,只见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两个一前一后跑了过来。 季绣云一边跑一边直勾勾的盯着无忧头上的春带彩铃兰步摇,恨不能从眼中生出一只手将这枝铃兰步摇生生拽走一般。而季弄云却没有这样,她微微低头快步走到无忧姐弟面前,屈膝行万福礼,口称:“弄云给郡主小王爷请安。” 季无忧很讨厌季绣云那毫不掩饰的嫉妒眼神,也很不喜欢心计深沉的季弄云当众表现她的谨守礼制。便淡淡道:“都是出来游春的,很不必如此,你们自己玩吧。”季弄云难得有机会巴上无忧姐弟,自然不肯就此放过,而季绣云还没的看够那套铃兰步摇,或者说她还没有想到办法把这套步摇弄到手,自然也不肯离开,姐妹二人一般笑道:“难得能见到堂姐和无忌弟弟,我们自当相陪。” 季无忌本能的很不喜欢季绣云和季弄云,便没好气的说道:“谁要你们相陪,我们同你们又不熟,还不快快退下,休要扰了我们的游兴。” 季无忌已经养出身为郡王爷的官威,对上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便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 季绣云是一见到漂亮首饰衣裳便挪不动的性子,她直勾勾的看着季无忧身上的衣裳首饰,啧啧叹道:“堂姐的衣裳真漂亮,首饰也好看,我再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裳首饰,真真羡慕死人了。我若是能有这么好看的衣裳首饰,那该多好啊!堂姐,你的首饰是点石轩的最新出品吧,真漂亮!” 陪季氏姐妹前来的是是宋嬷嬷,原本柳氏也是要来的,可是她这个月的小日子已经推迟了几天,柳氏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了身孕,故而不也轻易行动,怕有个万一,又拗不过两个女儿的乞求,这才让宋嬷嬷照看着她们去贡江苑游玩。 宋嬷嬷一听大小姐又说那种话,不由臊的老脸通红,忙上前给无忧姐弟行礼,然后悄悄抓住季绣云的手低低道:“大小姐,您忘记夫人的叮嘱了?” 季绣云一滞,脸上便带了些怒意,她一把甩开宋嬷嬷,气恼的低声叫道:“不用你管,还不与我退下。” 季弄云见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便上前轻声说道:“堂姐,姐姐心思最是单纯,她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请堂姐不要怪她。” 季无忧一眼便看透了季弄云的心思,她虽然不喜欢季绣云,却也不想看着季绣云被自己的亲妹妹踩着,便淡淡道:“依弄云堂妹之意,你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心思不单纯喽?” 季弄云被噎的一愣,随即脸上一热如同烧着了一般,她分明看到附近几位并不认识的小姐还有几个公子在听了季无忧的话之后,已经开始用异样的眼神看她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大家应该用那样的眼神看她的姐姐,然后她再替姐姐分说几句,为自己赚下好名声才是啊。 季无忧说完之后,便对季无忌轻声说道:“无忌,咱们家船就停在那里,你不一早就吵着要坐船了,我们快过去吧。” 季无忌早就不想同各揣心思的两个堂姐一处了,便拨腿往停在码头上的那艘画舫跑去。季无忧也快步追了上去,连看也不看季绣云季弄云一眼。季无忧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历经了前世的种种,季无忧深知权势在谁手中,话语权就在谁手中,再不会有人为了个六品小官儿的女儿同自己这个御封的一品郡主为难。 季绣云很不高兴,在她的经历中,但凡她夸谁的首饰漂亮,那人怎么也得摘一件半件的送给她,从来没有一个人象堂姐季无忧这样,连理都不理会便直接走了。季绣云气不忿,提裙转身便想追上季无忧。 季绣云忘记了,如今的季无忧早就不是三四年前那个任人欺负不敢还口的季无忧,她是赫赫御封一品郡主,连皇上的亲生女儿顺宁公主都没在她面前占得便宜,何况季绣云这小小的六品官员之女。 季绣云刚跑了几步,便被两个身材健壮的婆子拦住,其中一个厉声喝道:“这位小姐请留步,休得惊扰我们郡主和小王爷。” 季绣云急道:“郡主是我的堂姐。” 另一个婆子立刻说道:“管你是谁,没有郡主的同意便不能上前。” 季绣云挥手欲叫,却被跟着跑过来的季弄云一把抓住,她低低道:“姐姐,若是让祖母爹爹娘亲知道你又打堂姐首饰的主意,你可吃罪的起。你别忘记出门之前祖母和娘亲的交代。” 季绣云立刻耷拉下手臂,愤愤不平的低声说道:“我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祖母和娘亲为什么要怕她,她们不是长辈么?” 季弄云在心中暗笑自己这个姐姐真是单蠢的可以,连这点子最显而易见的事情都想不明白,还整天觉得她自己有多么多么的聪明,实在是可惜了她那副容貌。 季绣云生的比季弄云漂亮,单就容貌而论,季绣云不比季无忧差不了多少。只是因为季绣云的气质实在不值一提,所以她只能是个漂亮的花瓶,没有了内涵,她便不那么经看了。季弄云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能压下自己内心深处对姐姐容貌的嫉妒,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漂亮,所以便要求自己一定要聪明,可是却没有聪明到点子上,因而只是假聪明。 无忧姐弟并没有在意季绣云和季弄云,两人上了画舫之后便命船娘撑船离开了码头,在画舫之中,总不会再见到那些煞风景的人了。 季绣云见无忧姐弟上了画舫,心中到底舍不得那套铃兰步摇,便对宋嬷嬷说道:“嬷嬷,你快命人去租画舫,我们追上去。” 宋嬷嬷一听这话便为难起来,按说租画舫游曲江是上巳节必备的活动,只是一艘最普通的画舫一日的租金便要百两之多,而且还得提前预定,否则便是花钱都租不到。而靖国公府的帐上没有这笔预算,一百两银子对现在的靖国公府来说已经不是笔小帐了。 “大小姐,这画舫是要提前预定的,咱们家并不曾预定,这会子再是租不到的。”宋嬷嬷小声说了起来。游曲江不预先租花舫,这其实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宋嬷嬷都没脸大声说出来。 季绣云却不懂这些,只愤愤叫道:“你是怎么办的事,连画舫都不曾提前租下,这不是败我们姐妹的兴致么,还是你看着娘亲没来,只有我们两姐妹,便轻忽慢待我们。” 季弄云见周围之人用异样眼光看过来,忙拽着季绣云的胳膊说道:“姐姐,快别说了。” 季绣云眼看着“可能到手”的翡翠铃兰步摇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的怒意如何能轻易平息,她还要继续发作,季弄云不得不低低说道:“姐姐,你忘记我们做什么来了,若是让人瞧见你这么有性子,谁还敢上门提亲啊!” 季弄云一下子戳中季绣云的命门,季绣云果然不再叫囔,只能暗暗生闷气。季弄云则向宋嬷嬷笑笑道:“姐姐生来这个性子,她不是有意的,嬷嬷不要往心里去。” 于是乎季弄云踩着自己的亲姐姐,开始竖立自己大方得体懂事的形象,不明内情的人瞧见了,谁不得说一句这个妹妹好生懂事之类的夸赞。 曲江苑中的风光楼上,正对着曲江的一间屋子窗子半开半掩,一个少年正倚窗而坐,目光所望方向正是曲江中季无忧所乘的画舫。这少年相貌清俊,只是神色有些阴郁,他不是别人,正是母妃妹妹正在禁足中的六皇子庄烃。 第40节 自从无忧姐弟进入曲江苑,庄烃便一直在关注她们。这是庄烃头一次见到季无忧本人,他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惊艳之色,这季无忧果然是难得的美人儿。凭她的身家相貌,做六皇子妃也算当得起了。 身为隆兴帝身边得宠的儿子之一,庄烃还是很自傲的,他觉得自己愿意让季无忧做六皇子妃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却不想他愿意娶,季无忧可未必愿意嫁。 “来人……”庄烃倚着窗子懒洋洋的叫了一声,一个小太监立刻跑进来跪下听吩咐,庄烃淡淡道:“方才与萱华郡主说话的那两个姑娘是谁家的,去打听打听。” 小太监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下去,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便又跑回来回禀。庄烃听说那是工部给事季重慎的两个嫡出女儿,是萱华郡主的堂妹,而且萱华郡主似乎很不喜欢这对堂妹,庄烃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这件事看上去挺有意思,大有文章可做。 正曲江上游玩的无忧姐弟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风光楼上的庄烃看在眼中。泛舟江上,微凉的风迎面吹来,有些说不出的清爽惬意,特别是在江上没有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坏她们姐弟的游兴,就更加让无忧姐弟心情舒畅了。 “无忌,等等我……”无忧正想着,忽然听到后头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她都不必回头去看便知道那人是五皇子庄煜,近来庄煜跑王府跑的越发勤了,季无忧是身历两世之人,自然不比一般的女孩儿,她多少能猜出些庄煜的心思,心里难免有些不太自在。 “春晓,把帘子放下来。”季无忧淡淡吩咐了一声,便转身进了船舱。就因为她心里已经择定了庄煜这个夫婿人选,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季无忧便会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索性避着不见,总好过见面的尴尬。 季无忌听到庄煜的声音很是欢喜,自从那一日他们二人齐心携力翻墙之后,季无忌便同庄煜格外要好起来。他令船娘停船,跑到船尾用力招手叫道:“五哥……” 说话间庄煜的座船便撵了上来,庄煜拧腰跃起在船头上一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到无忧姐弟的画舫之上。季无忌欢喜抓着庄煜叫道:“五哥,你也出来玩啊,怎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我们就等你一起了。” 庄煜笑着说道:“原本父皇不准假,我还以为今儿出不来了,不想后来父皇又松了口,我便立刻去王府找你们,他们说你们已经来了曲江苑,我这不就立刻追来了么。无忌,你姐姐呢?” 庄煜四下一瞧没瞧见季无忧,便直接了当的问了起来。 季无忌指指船舱说道:“姐姐刚才还在外头,才进去了。” 庄煜看着舱门上垂下来重重叠叠的纱帐,不免失望的说道:“春游曲江就是看风景的,躲在船舱里有什么意思。无忌,叫你姐姐出来一起欣赏风景。” 庄煜的声音不小,足以传到船舱中的季无忧耳中,季无忧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刚才进船舱是下意识的行为,进来之会她又有些后悔,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么,自己干嘛要躲着庄煜,他们又不曾说过做过什么。 季无忌年纪小想不到那许多的弯弯绕儿,只噔噔噔跑进船舱叫道:“姐姐,这里好生气闷,你快出来玩呀,五哥已经上了咱们的船。” 季无忧不好和弟弟说什么,再则刻意躲入船舱的行为的确有些幼稚,她便顺手推舟,披上件月白绣铃兰花的夹纱斗篷轻盈的走了出来。 庄煜一看到季无忧,一双眼睛便直了,憨憨的说道:“无忧妹妹你今天真好看。” 季无忌立刻抢白道:“我姐姐什么时候都好看。” 庄煜忙拼命点头道:“对对,无忧妹妹什么时候都好看。” 季无忧看着这两个人一本正经的讨论自己什么时候好看的问题,不由又羞又气,拉过弟弟轻轻拍了一下,又白了庄煜一眼嗔道:“你们还会不会说别的。” 庄煜嘿嘿笑道:“会会,无忧妹妹,我船上的船娘做的一手好船菜,特别是鱼羹做的极好,回头叫她做了给你尝尝。”庄煜知道季无忧喜欢吃鱼,便命人到处搜罗做鱼的方子,时不时便做了带给季无忧品尝,几次过后庄煜发现季无忧更喜欢鱼羹,搜起食谱来就更有方向了。 季无忧含笑道:“多谢五哥费心。”庄煜见季无忧脸上有笑意,便觉得特别开心,笑呵呵的说道:“不费心不费心,只要无忧妹妹喜欢,我做什么都愿意。” 季无忧脸上微微一红,眼波流转白了庄煜一眼,庄煜却笑的更欢畅了。 季无忌不解就中风情,只扯着庄煜叫道:“五哥你偏心,都没有给我准备好吃的。” 庄煜摸着季无忌的头笑道:“谁说没有,上回你说御膳房做的三星琉璃好吃,五哥今儿也让人准备了。你说的话五哥哪一回没放在心上过。” 季无忌听了这话方才笑了起来,拉着庄煜走到一旁小声道:“五哥,我想下水,姐姐一定不许。” 庄煜想了想说道:“这会子水还凉,的确不能下水,你姐姐也是怕你受凉。等过了端午,五哥带你去个好地方,管保你玩个痛快。” 季无忌翻了个白眼,闷闷的低声道:“就知道你也怕我姐姐,姐姐不松口,你什么都不敢做。” 庄煜怎么说也比季无忌大六岁,怎么会看不穿季无忌那小小的激将法,因此只笑着不说话,凭小无忌怎么激他他都不理会,气的无忌小声咕唧了一阵子,到底没敢跳到江里去游泳。 不觉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季无忧命船娘们准备午饭,她熟知庄煜和季无忌的喜好,因此便亲自到后舱查看菜色,让季无忌跟着庄煜在前头甲板上玩耍。 季无忧正吩咐着,忽然听到“嘭……”的一声巨响,然后脚下便剧烈晃动起来,若非春晓春兰两个丫鬟机灵,一前一后死死抱住跌倒的季无忧,否则季无忧铁定会被撞的头破血流。 “出了什么事?”在最初的剧烈摇晃过后,画舫渐渐稳了下来,季无忧忙站起来询问。曲江河道宽敞平缓,绝无暗礁之类的东西,画舫是不可能触礁的,因此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撞船了。 “小王爷……五皇子……”船舱外传来一声惊呼,吓的无忧脸色大变,立刻冲到前舱甲板上查看。 只见甲板上已经没了庄煜和季无忌的身影,好几个随从正往曲江里跳,季无忧一把抓住一个还没有跳下水的小太监急切的问道:“五皇子和小王爷怎么了?” 那小太监急的不行,也顾不上跪下行礼,只飞快的叫道:“回郡主,五殿下和小皇子跳到江里抓贼人了。” 季无忧吓的眼前一懵差点儿了昏过去,她强撑着软的站不住的身子厉声喝道:“快下去把五殿下和小王爷拉上来!” 十数名侍卫太监跳下江去寻庄煜和季无忌,季无忧扒在船舷上往下看,却怎么都看不到庄煜和弟弟的身影,季无忧急的都快哭了出来。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自附近画舫的甲板上传来,“郡主莫慌,我来助你。” 季无忧抬头一看,见是个与庄煜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自己却从未见过,不过季无忧见过丽妃,而那少年眉眼与丽妃有三分相象,季无忧立刻判断出这少年的身份,他应该就是六皇子庄烃。 那少年就是庄烃,他向季无忧笑笑,然后命手下跳入江中救人。 季无忧无心与庄烃寒暄,只不错眼珠子的盯着江面。忽然,她听到庄烃叫道:“不好,郡主的船正在下沉,想是哪里漏了水,郡主,还请到我的船上避一避吧。” 季无忧本不想与庄烃扯上任何的干系,可也不能不顾一船人的性命,便皱眉说道:“多谢六殿下援手。”然后便命画舫上的人往庄烃的船上转移,她自己则一动不动的看着水面,焦急的等待着弟弟和庄煜上来。 庄烃见季无忧纹丝不动,心中有些吃惊,便又高声唤道:“郡主,请快些过来吧。” 季无忧头也不回,只说了一句:“多谢六殿下,我要等弟弟他们上来。” 说话间只见江面上水花大做,庄煜和季无忌两人各用一只手扯着一个身着鱼皮水靠之人从水面底上冲出来,季无忧不禁喜极而泣,用变了调的声音叫道:“快拉五殿下和小王爷上船。” 隔壁船上的庄烃一见庄煜和季无忌平安无事的从水下出来,还擒了一个穿着鱼皮水靠之人,眼神微微闪了几下,便高声叫道:“五哥,郡主的船漏了,快到小弟的船上来。” 庄煜和季无忌上了无忧的画舫,那些侍卫们都也跟着上船,季无忧忙拿毯子把弟弟裹起来,口中不住的说道:“无忌你吓死姐姐了,怎么就自己跳下去!” 庄煜知道自己在季无忧心中的份量远没有季无忌重要,便压下心中的些微酸意,不想一张毯子被人兜头甩了过来,庄煜接住毯子定睛一看,只见季无忧瞪着自己,没好气的说道:“还不快披上,受了风寒没人理你。” 庄煜顿觉通身都热乎起来,他赶紧披上毯子嘿嘿傻笑道:“无忧妹妹别担心,我皮厚,再是冻不着的。” 庄烃见对面船上季无忧只顾着同弟弟还有庄煜说话,连理都不理自己,心中很不是个滋味,便又高声叫道:“你们的船就要沉了,赶紧过来……” 庄煜扭头一看,果然自这艘画舫正在缓缓下沉,他忙走到季无忧身边说道:“无忧妹妹,先到六皇弟船上避一避。” 季无忧点点头,庄煜先上了跳板,季无忌则紧紧扶着姐姐,三人缓缓走到了庄烃的船上,身后跟着侍卫和太监人们,自然,那个穿着鱼皮水靠,已经被五花大绑的贼人也被押了过去。 站在庄烃的船上回头一看,只见忠勇郡王府的画舫已经被江水淹到甲板,想来不用多久便会彻底沉入水中。看到这一幕,众人心中不禁生起一阵后怕…… ☆、第七十一章 庄煜和无忌两人浑身往下滴水,不多时便将毯子打湿了,庄烃见了便说道:“五哥,郡王,先到舱中换下湿衣裳,再用些姜汤去寒,也免得被风吹了感染风寒。” 季无忧向庄烃颌身轻道:“多谢六殿下施以援手。”说罢拉着季无忌便往船舱走去,她此时只想让弟弟快快换下身上的湿衣裳,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庄烃笑道:“郡主客气了。” 庄煜走到无忧姐弟的身手,向庄烃说了一句:“六皇弟,多谢了。” 庄烃依旧温和的笑道:“五哥说这话可是见外了,我们是亲兄弟。” 庄煜点了点头,也走进了船舱。 庄烃看他们都走进去了,面上笑意渐淡,转身吩咐道:“去看看姜汤可熬得了,快些送上来。” 庄煜进船舱之时季无忧已经将无忌的外衣脱了下来,季无忌脸儿通红通红的,掩着中衣前襟跳脚叫道:“姐姐我自己来。” 季无忧见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居然害羞了,不由轻笑起来,站起来转过身子说道:“你自己快些换。” 庄煜看看背着身子的季无忧,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湿衣裳,便一把抓起榻上的衣裳跑进内舱,手脚并用换上干净衣裳,然后才走了出来。 此时季无忌也已经换上了干净的中衣,季无忧正帮他穿外衣,惹得季无忌一阵怪叫:“姐姐我自己来……” 季无忧没好气的嗔道:“你自己来。你怎么不说小时候还要姐姐帮你洗澡呢。” 季无忌大窘,立刻捂着季无忧的口低声叫道:“姐姐别说了。” 季无忧白了他一眼,利落的给无忌穿好衣裳,拿过一方极大的帕子裹住无忌的头发,飞快的擦拭起来。无忌的头发又黑又浓密,很不容易干透,这会儿又是在船上,若被江风一吹,最容易伤风头痛的,季无忧绝不允许弟弟在自己的照顾下生病受苦。 庄煜有些羡慕的看着被无忧擦头发的无忌,心中暗想若无忧也能这般给自己擦头发该多好。只是现在他也不过在心里偷便想一想,到底还是要自己扯过一条大帕子擦头发。这时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从外头走进来,屈膝说道:“请五殿下和小王爷用姜汤。” 庄煜略迟疑了一瞬,季无忧已经抢在头里拿过一碗姜汤送到弟弟唇边,以不容抗拒的语气说道:“无忌,快趁热喝了。” 庄煜见了暗暗自嘲,便是庄烃有心想害他们,也不会蠢到明晃晃的在姜汤里下毒,若是在他们在画舫上出了事,庄烃怎么都脱不了干系的。庄煜忙也拿过一碗姜汤吸溜着喝下去。季无忌见状只能撅着嘴,不情不愿的喝了大半碗姜汤,他刚觉得身上热乎起来,便摇着无忧的手撒娇道:“姐姐,我喝的好撑啊。” 季无忧却不依着他,硬逼着无忌把姜汤全都喝完。庄煜见自己明晃晃的被忽视了,只摇头笑笑,便挑开帘子出了船舱。季无忧听到动静向舱门方向看了一眼,浅浅笑了一下便又换了帕子帮无忌彻底擦干头发,替他梳了头戴上头冠,方才问道:“无忌,刚才发生了什么?” 季无忌一想起刚才之事便愤愤的说道:“刚才五哥的船突然失控撞上咱们的船,我扒着船帮往后瞧,正好看见水下有个黑影子闪动,就和五哥跳下去抓人。就是绑在外头的那个人,他正在我们的船底下凿船板,已经凿出铜盆那么大的洞。要不然我们的船也不能沉到江中。” 在季无忧盘问之时,庄煜来到甲板上,见庄烃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正在审问那身着鱼皮水靠的贼人。庄烃看到庄煜走来,忙站起来问道:“五皇兄,怎么就出来了,可感觉好些了?” 庄煜笑道:“有劳六皇弟挂念,愚兄没事儿。这回真是得亏碰到六皇弟,要不然愚兄可要吃苦头了。” 庄烃忙笑道:“五皇兄言重了,小弟没遇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怎么能不相助五皇兄。对了,小弟刚才正在审这贼子,不想这贼子牙口紧的很,竟咬死了不说,小弟正为难着。” 庄煜看着那跪在甲板上的凿船贼人,冷冷道:“六皇弟,你我兄弟岂是那审案之人,这种人直接送到刑部去也就是了,凭刑部之人的手段,还怕撬不开此贼的牙口。” 庄烃拊掌笑道:“着啊,小弟怎么就没想起来,还是五皇兄英明。小弟得多跟五皇兄学习才是。” 庄煜笑笑道:“六皇弟太过谦了,父皇着我们入部学习,因愚兄去的是刑部,才略知一二,若是事关礼制,愚兄必定不如六皇弟多矣。” 这兄弟二人你来我往的说了起来,看上去很是和睦,可庄煜和庄烃心里都清楚,他们只是在逢场做戏罢了。 过了一会儿季无忧带着弟弟走了出来,季无忧向庄烃躬身道谢,“萱华多谢六殿下相助。不知可否请六殿下命画舫靠岸,我们要回府了。” 庄烃看着季无忧,刻意流露出一丝儿的不舍,迟疑的说道:“好,郡主稍候,我这便命船娘靠岸。” 庄煜见庄烃对季无忧态度有些异样,心中警铃大做,他清楚庄烃只比自己小一个月,也到了相看皇子妃的年纪了。庄烃的身份并不比他差多少,绝对是个劲敌。庄煜心中暗自忖度,是不是要回宫求求母后,也好早些把季无忧定下来。 因无忧姐弟在曲江上受了惊,也没了精神再走到曲江苑的大门口,季无忧便命人出去将轿子抬进曲江苑。季无忌自从下了画舫之后便有点儿打蔫,厌厌的没有精神,季无忧很是担心,便叫无忌随自己乘轿子,又命侍卫快马去请太医前往王府,一行人急匆匆的离开了曲江苑。庄煜不放心,便也骑马跟了上去。庄烃看着庄煜和无忧姐弟一行人走远了,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寒意。 还在路上,无忌便靠在无忧的身上,没精打采的说道:“姐姐,无忌好累。” 季无忧心中极为担心,一叠声的催轿夫快些走,八个轿夫几乎飞跑起来,不到三刻钟便赶回了王府。此时,专精妇儿两科的孙太医也赶到了王府。 顾不上寒喧,季无忧扶着迷迷糊糊脸儿通红的弟弟下轿,庄煜见状心中大惊,忙抢上前来抱起无忌,便如一阵风似的冲到了离王府大门最近的鸡鸣斋,鸡鸣斋位于前院演武场附近,取闻鸡起舞之意,季无忌每日在此习文练武不缀,很是勤奋刻苦。 庄煜在宫中之时见过夭折的三公主刚生病时的样子,和季无忌现在的情形极为相似。庄煜的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极怕无忌同夭折的三皇妹得的是同一种病。 孙太医跟着赶到鸡鸣斋,无忧也追了进来。只见庄煜已经将无忌缓缓的放在床上,为他盖好了被子。而无忌此时脸越发的红了,嘴唇也有些干裂,他迷迷糊糊的叫道:“娘……好热……”之类的字眼,听得季无忧一阵心酸,眼泪夺眶而出。 孙太医还未诊脉,只看了无忌的情形,双眉便拧了起来。他沉声道:“五殿下,郡主,请后退些,容老臣给小王爷诊脉。” 季无忧和庄煜略往后退,让孙太医上前。孙太医诊过脉之后脸色微变,立刻问道:“郡主,小王爷从前可曾见喜?” 季无忧脸色大变,惊慌的摇了摇头,孙太医见状不由叹了口气,沉声道:“从脉相上看,小王爷恐是见喜了。” 季无忧一听这话,身子晃了几晃便往后栽倒,庄煜眼疾手快,伸臂兜住无忧的身子,急切说道:“无忧你别慌,无忌身子一向极好,他不会有事的。” 季无忧强自稳住心神,喃喃道:“季无忧,你要撑住,不能慌,无忌一定不会有事的。” 孙太医是见到季无忧与季无忌同轿,刚才又见到庄煜抱着季无忌,便急急说道:“郡主从前可曾见过喜?” 季无忧点点头道:“我见过喜,我没事,我能照顾无忌。” 孙太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他是太医,自然知道庄煜四岁那年就见了喜,如此一来,庄煜和季无忧都不会有被传染的可能。总算情况没有到糟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若然五皇子没见过喜,这事情可就大了。当今站住的皇子不多,五皇子又是养在懿坤宫的,这份量不言而喻。 孙太医是知道无忧姐弟情况的,他稳了稳心神,沉声说道:“郡主,从现在开始这院子得封起来,任何已经进来的人都不可再出去,包括老夫,所需之物全由人送到门口,再由院中之人取用。” 季无忧点点头道:“从此刻起王府上下人等全听您的安排,我只求保住无忌。” 第41节 孙太医点点头道:“小王爷的症候虽险,却并非没有转机,老夫自当尽全力保住小王爷。” 季无忧看着躺在床上,烧的迷迷糊糊,不住喃喃叫“娘……”的无忌,含泪道:“无忌,姐姐陪着你,你一定要撑下去。”说罢,季无忧立刻转身出屋,亲自下达封锁鸡鸣斋的命令。 因事发突然,除了无忧身边的春兰春晓和无忌身边的赤霄青虹之外,便只有赵嬷嬷一个积年的老嬷嬷,其他人都没有跟进鸡鸣斋。季无忧命令一下,鸡鸣斋立刻被封锁起来,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崔徐二位嬷嬷已经被锁在了鸡鸣斋院门之外,急的两位嬷嬷在门外一个劲儿的恳求让她们进来服侍。 季无忧站在院中,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沉稳镇定,只听她说道:“两位嬷嬷的心意本郡主明白,只是府务还需两位嬷嬷照应,鸡鸣斋窄小,也容不下许多人。小王爷这一病,必有人趁机做乱,王府诸事就托付给两位嬷嬷了。凭是谁来,但凡有对王府不利之举,两位嬷嬷只管挡回去,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本郡主一力承担。” 此时庄煜也走了出来,他高声唤道:“崔嬷嬷,速速派人去大公主府请驸马前来。” 季无忧立刻低声道:“灵儿姐姐有孕在身,怎么好惊动她。” 庄煜亦低声道:“我现在不能出去,得让姐夫替我进宫回话。” 季无忧急道:“你怎么不能出去,你见过喜的,并不会染上,只要沐浴更衣便能出去的。” 庄煜沉稳的说道:“无忧,我绝不会让你和无忌独个儿撑着,就算天塌下来,也让我这个个子高的人替你们撑住。我一定不会出去,你若把我赶走,信不信我半夜会翻墙进来。” 季无忧气急,直直的瞪着庄煜,庄煜却笑着说道:“好了无忧,你难道不相信无忌能撑过去么!” “呸,无忌一定不会有事!”季无忧不等庄煜说完便气愤的叫了起来。 庄煜笑道:“这就是了,既然你相信无忌不会有事,那何必还一定要我出去,横竖我出去了也不安心,说不定还会因为惦记无忌而说错说做错事,被父皇重重的责罚,与其那样,我还不如就躲在这里呢。” 季无忧如何不知道庄煜是在宽慰自己,她看着庄煜的眼神和缓了许多,无奈的说道:“好吧。” 孙太医在房中奋笔疾书,飞快的将所有的注意事项全都写下来交给外头等候的下人一一照办。不多时,大驸马严谨安赶了过来,因鸡鸣斋已经被封,所以严谨安只能在墙外与庄煜说话。 听罢庄煜之言,严谨安立刻说道:“好,我立刻进宫替你向父皇请假。五弟,你和无忧都要当心,虽然你们都见过喜,可那预防的药也得每日不落的喝下去。外头的事情有我们,叫无忧不必担心。” 严谨安来去匆匆,立刻到宫门外递牌子求见。隆兴帝一听无忌见喜,腾的从御座上站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严谨安面前追问道:“无忌真的见喜了,没有诊错脉?”隆兴帝自己的儿女中便有四个夭折于天花,所以对于天花这一险症,隆兴帝心中极为恐惧。他怎么都想不到无忌好端端的只是去游了一趟曲江,怎么就染上了天花。 严谨安点点头,低沉的说道:“回禀父皇,给无忌诊脉的是孙太医,他已经在王府住下,儿臣再三请他务必保住无忌的性命。” 隆兴帝缓了片刻方才慢慢点了点头,低低道:“任安,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无忌这孩子,你只有这一点根苗啊!” 又过了片刻,彻底回过神来的隆兴帝才回到御座上沉声问道:“煜儿怎么会在郡王府,他是要你替他向朕告假?” 严谨安忙道:“回禀父皇,五弟游曲江之时遇上无忧无忌,因在曲江上撞了船,无忧无忌受了惊,五弟便护送她们回王府,结果未到王府无忌就发了病,是五弟抱着无忌进鸡鸣斋的,故而不能出来。” 隆兴帝点点头道:“万幸煜儿见过喜,倒是不怕的。有他在也好,无忧到底是个女孩儿家,遇到事情难免惊慌,煜儿虽然平日里毛燥,却还是个能顶事的。陆柄,去太医院传朕口喻,命太医院上下通力配合孙太医为忠勇郡王治病。若有人敢玩忽懈怠,朕定斩不饶。” 陆柄也担心的要命,忙应了一声飞快赶去太医院传喻,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出宫去忠勇郡王府走一趟,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无忧无忌这对命苦的孩子可不能有事啊! 很快忠勇郡王见喜的消息便在京城贵族之间传开了。因住的离王府近,叶氏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一听说无忌见了喜,叶氏险些儿惊的晕了过去。江嬷嬷一把扶住叶氏,急急的问道:“夫人,怎么办?” 叶氏定了定神,毫不犹豫的说道:“江嬷嬷,带上如姐儿扬哥儿跟我走,我们去王府。” 江嬷嬷大惊,忙拉住叶氏道:“夫人三思啊,小王爷是见了喜,小姐和少爷可都没有见过喜啊。” 叶氏深深吸了口气,决然说道:“王府很大,只要隔离开不会有事的。” 江嬷嬷摇头道:“不行,夫人去王府老奴不能阻拦,可两位小主子不行,她们太小,倘若有个万一,可怎么向老爷交待。” 叶氏抓着江嬷嬷的手道:“嬷嬷,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现在更不能把她们放在家里,你知道王府还安全些。到了王府之后,我去照顾无忌,你在后头照顾两个孩子,只要你们靠前就一定不会有事,嬷嬷,时间不等人,若是让那府里知道了必会生出种种算计,若不把两个孩子带去王府,我如何能安心。倘老夫人找上门来,你能顶的住么?” 江嬷嬷黯然摇了摇头,对上那府里的老夫人,她一个奴婢能有什么办法,看起来带着两位小主子一起去王府倒成了最好的选择。 江嬷嬷立刻去收拾东西,好在叶氏常带着孩子们到王府小住,收拾起来极便宜的,很快江嬷嬷便收拾好包袱,跟着江氏做了车子赶往忠勇郡王府。 叶氏刚进忠勇郡王府,穆国公夫人乐宜郡主也赶到了王府,她看到叶氏在前头,欣慰的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怪不得无忧对季光慎一房看重,这叶氏果然是个好的。她此时能不顾风险赶来,也不枉素日无忧对她的暗中关照。 叶氏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忙转过身来,等看清是穆国公夫人,叶氏忙上前行礼道:“郡主怎么来了?” 穆国公夫人笑道:“你为什么来我就为什么来的。先不说了,去瞧瞧孩子们。” 叶氏随穆国公夫人赶到鸡鸣斋,此时鸡鸣斋内外都上了锁,穆国公夫人只能在门外喊话。 鸡鸣斋中的下人忙向季无忧回禀,季无忧先是一愣。继而感动的跑出房门,向院外喊道:“舅妈,三婶不用担心,我们没事,无忌一定会好起来的。” 穆国公夫人忙道:“无忧,要照顾好弟弟,可也不能不顾着自己,外头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舅妈和你三婶帮着照看,保管你进去时什么样出来时还是什么样。” 叶氏则急急叫道:“无忧,你快让人开门放三婶进去,三婶来照顾你们。” 季无忧忙道:“三婶的心意无忧明白,无忌这里照顾的人尽够了,三婶,你帮舅妈一起照应着王府,无忧心里就越发踏实了。”季无忧知道穆国公夫人管着偌大的穆国公府,并不能长时间住在王府之中,倒是三婶叶氏能走的开,故而有此一说。 叶氏急的不行,忙忙对穆国公夫人说道:“郡主,您快帮我说说话,无忧还是个孩子,她怎么能撑的住,我好歹是个大人,便是体力上也比无忧强的多,回头无忧再累病了可怎么是好!” 穆国公夫人摇了摇头道:“无忧这孩子性子犟,她说不开门必不会开门的,季夫人,就按无忧说的,替她照顾好王府,不叫这孩子心挂两处吧。你且看着,鸡鸣斋一天不解禁,这王府里便一天不会消停。” 叶氏如何不明白穆国公夫人的言外之意,她说的不就是靖国公府里那让人不省心的婆婆么。想到极品的陈老夫人,叶氏顿觉头大如斗。 靖国公府如今没了那么迅捷的消息通道,在鸡鸣斋被封锁的第二天,季重慎才得了消息,赶紧回府告诉给陈老夫人。意欲趁这个机会掌握住忠勇郡王府。 陈老夫人听完季重慎的话,脸上神情很是古怪,她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让季重慎回房,季重慎大为不解,忙凑上前道:“母亲,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若是错过可就再没也有了。” 陈老夫人不耐烦的说道:“你不必多言,老身自有主张,退下吧。” 季重慎有些困惑的退下,他一回到欣泰院中,便见柳氏身边的大丫鬟双喜满脸带笑的迎上前来,曲膝行礼道:“奴婢请老爷安,给老爷道喜。” 季重慎有些糊涂,皱眉问道:“老爷我有什么喜事?” 双喜笑道:“请老爷进房一问夫人便知。” 季重慎匆匆走入上房,只见柳氏半卧在床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一个劲儿的笑,柳氏的脸上也红红的,不过应该不是擦的胭脂,胭脂的红没有这么自然。 季重慎见柳氏躺着不动,只是看着自己笑,一双手稳稳的护住小腹,不由惊喜的叫道:“你有喜了?” 柳氏点点头,眼中几乎泛起了泪花,轻声道:“是,妾身有喜了,刚刚请过大夫诊脉,已经一个多月了。” 季重慎不由松了口气,坐到柳氏身边揽住她的肩,笑着说道:“有喜了好,你好生将养着身子,给老爷我生个大胖小子。” 柳氏笑着点头道:“但愿如老爷吉言,这一胎能生个儿子。” 季重慎忙道:“一定是儿子,一定是儿子。”他一时高兴,便将季无忌见喜之事忘到脑后,只欢喜着自己要有嫡子了,而且再也不用日日歇在上房,又可以到西跨院风流快活。 季重慎乐了一阵子才问道:“可曾向母亲报喜?” 柳氏轻轻摇头低低道:“妾身想第一个告诉老爷。” 季重慎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做的对,回头我亲自去向母亲道喜,你躺着别动好好养胎,从今往后别的都不要想,安心养胎把儿子生下来要紧。” 柳氏欢喜的糊涂了,也没在意季重慎话中的玄机,只点头应了,闭上眼睛靠在季重慎的肩头,想象着儿子的模样,她却不知道季重慎此时人在这里,心早就飞到西跨院去了。 季重慎去慈萱堂向陈老夫人报喜之时,陈老夫人刚刚把邓嬷嬷打发出去,命她去寻吴道婆报信。当初吴道婆曾经留过话,说是季无忌遇劫之时一定要立刻通知于她。 想到吴道婆道行越来越深,陈老夫人也越发的相信她了。她相信借吴道婆之力,必能制季无忌于死地。此时陈老夫人绝不去想季无忌还是她的承重孙,她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如何让她自己风风光光的活下去。 一心想着如何置季无忌于死地的陈老夫人在听说二儿媳妇柳氏怀了身孕之后,并没表现出太多的惊喜,只是循例赏赐一番,叫柳氏好生养胎,便再没有别的了。这让季重慎非常失望,他还以为母亲高兴之下会多赏赐些好东西,好歹能让他手里宽裕些。如今柳氏虽然是当家夫人,可是靖国公府的财权却牢牢掌控在陈老夫人手中,季重慎手中并不宽裕,除了偷偷拿些东西出去当了换钱之外,季重慎就再没别的进项了。 邓嬷嬷去报了信,吴道婆立刻收拾了几样法器跟邓嬷嬷前往靖国公府。这一来一回天色也黑了下来,吴道婆便在夜幕遮掩之下悄悄进了慈萱堂的小佛堂。 陈老夫人听说吴道婆已经到来,忙屏退众人去了小佛堂。吴道婆一见她便问道:“老夫人可有季无忌的头毛指甲等物?” 陈老夫人摇头道:“已经分府三年,如何还能有这等东西。仙姑,不能用别的替代么?” 吴道婆一双扫帚眉紧紧拧了起来,她想了片刻后方说道:“也不是一定不能替代,只是这替代之物却不好找,须得与季无忌有血亲,八字还要相配,而且取替代之物那人还会受到反噬,甚至有血光之灾。” 陈老夫人立刻想到了季无忧,她咬牙说道:“若论血亲,只有季无忧与他最亲。” 岂料吴道婆坚决摇头道:“不可不可,贫道说过,季无忧十五岁之前决不可有任何危险。老夫人另选他人。” 陈老夫人皱眉想了半天,低低道:“当今皇后,太子,大公主都是血亲之人。” 吴道婆冷道:“皇家之人都有龙气护体,也不可动。” 陈老夫人又道:“那就是季光慎和他两个孩子。季光慎在漠南,他的头发指甲不易得,那两个小的倒在京城,想想法子还是能弄到的。” 吴道婆皱眉道:“你且去弄,回头将那两个孩子的八字写下,贫道需得推演一番。” 陈老夫人立刻道:“老身这里只有如姐儿的八字,扬哥儿的没有,仙姑请先推演如姐儿的,明日一早老身便去将他们的头发指甲连同扬哥儿的八字一起拿回来。” 吴道婆看着陈老夫人,半晌之后冷声道:“其实季重慎和他的儿子同季无忌的血缘更近些,不过是老夫人舍不得罢了。” 陈老夫人闻言立刻低声叫道:“老身只重慎这一个儿子,如何能让他以身涉险,这绝对不行。” 吴道婆冷冷道:“那季延云呢?” 陈老夫人沉默许久,方才缓缓说道:“若别人的都不行,也就只能用他的了。” 吴道婆这才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陈老夫人将季维如和季延云的八字写下来,她好慢慢的批算。 次日一早,吴道婆便告诉陈老夫人,说是季维如的八字不合,她的头发指甲没有用。倒是季延云的比较合适。 陈老夫人吃了一惊,忙说道:“老身这便去取扬哥儿的八字和头发指甲,仙姑还是批过他的再看吧,或许他的比延哥儿更合适。” 吴道婆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沉声道:“要快,如果今日子时之前不能摆阵做法,这法子便行不得了。”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便命人传了轿子立刻前往帽儿胡同去拿季维扬的八字和头发指甲。 陈老夫人赶到帽儿胡同,却见季府大门紧锁,连个看门的下人都没有。陈老夫人忙命管家四处打听,却因叶氏走的急,而看门的老苍头福伯忽然得到乡下儿子生病的消息,也急急带着小孙子回了乡下,是以周围的邻居谁也不知道季府的消息。 邓嬷嬷在一旁想了一会儿,对陈老夫人轻声说道:“老夫人,您看三夫人会不会是去了王府,奴婢听说三夫人同王府走的极近。小王爷出了事,三夫人按理说一定会去的。” 陈老夫人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快去郡王府。” 到了郡王府,叶氏得报忙出来迎接,陈老夫人看到叶氏方才松了口气,急急问道:“扬哥儿可跟你过来了?” 叶氏一愣,季维扬自出生至近也有三年了,这可是陈老夫人头一次问起他。叶氏不能不暗自警惕,她心中暗暗思量有了主意,悄悄捏了捏扶着自己的丫鬟海棠,然后浅笑说道:“回老夫人,原本扬哥儿是跟着妾身的,可是昨日严老夫人见了扬哥儿爱的不行,又因妾身这里忙顾不过来,严老夫人便将扬哥儿带去卫国公府了,说是替妾身照顾几天,等小王爷大安之后再把扬哥儿送回来。” 叶氏的话一说完,海棠便悄悄松了手,趁陈老夫人不注意去了王府后院。季维扬根本没有被严老夫人带到卫国公府,一切都是叶氏编出来的,为的就是从根上断绝陈老夫人打扬哥儿主意的可能。 听完叶氏之言,陈老夫人脸色便难看了许多,她重重哼了一声,责难道:“你既顾不过来,如何不把扬哥儿送回府中由老身替你照看着,难道老身这个祖母还比不得外四路之人。” “陈老夫人还记得自己是做祖母的呀?”一声夸张的惊呼响起,陈老夫人抬眼看去,只见满脸讥诮之色的穆国公夫人快步走了过来。 不等陈老夫人说话,穆国公夫人便飞快的说道:“身为祖母,陈老夫人自进王府大门到现在,可曾问过一声无忌病情如何,无忧的身子又怎么样?” 穆国公夫人的声音极大,让那些被主子们打发来问候无忧姐弟的各府下人们听了个真切,她们回去之后必要向各自的主子回禀,陈老夫人的名声又要创下新低了。身为祖母,却在孙儿生病的第三天才登门,上门之后连一声问候之言都没有,这事儿是个人都做不出来,所有听到穆国公夫人之言的仆妇们立刻向陈老夫人投以鄙夷的目光。 陈老夫人尴尬极了,她瞪着穆国公夫人气道:“乐宜郡主,你休要欺人太甚!” 穆国公夫人却冷声道:“本宫欺人太甚?难道本宫所言不是事实?事实如何是个有眼睛有耳朵的都能看到听到,也不必本宫多说什么。” 陈老夫人气的直哆嗦,穆国公夫人却不理会,只喝道:“来人,小王爷生病,郡王府没工夫招待客人,速速请陈老夫人出府。” 万三行立刻大声称是,大步走到陈老夫人面前,板着脸冷冷道:“老夫人请。” 陈老夫人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叶氏,愤愤叫道:“好你个叶氏,竟然如此不敬婆母,老身要告你不孝!” 叶氏叹了口气,走上前淡然说道:“婆母大人要告妾身不孝,妾身不敢说什么,只是今日之事见证之人众多,婆母告之前一定要想清楚,我大燕律对于诬告之人,素来都要判重罪的。” 穆国公夫人将手搭在叶氏的肩上,用眼神威胁陈老夫人,沉声说道:“若陈老夫人一定要告,本宫必定为季夫人做证,决不叫你受无妄之灾。” 万三行再次站到陈老夫人面前,黑沉着脸冷冷道:“老夫人请!” 陈老夫人见情势比人强,不得不恨恨转身走出忠勇郡王府,心中将叶氏和穆国公夫人恨了个贼死。她拿不到季维扬的头发指甲,便是得了他的八字也没有用。何况叶氏防的紧,她连八字都不曾拿到。时间已近午时,陈老夫人却没有丝毫办法接近季维扬,她只有舍弃养在慈萱堂小半年,很是乖巧听话的季延云。 第42节 回到靖国公府,陈老夫人命人将季延云带到上房,亲自给季延云剪了并不长的指甲,又从他的颈后剪下一小撮头发,季延云始终都极为乖巧听话,祖母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连一个字都不会多问。陈老夫人将指甲和头发小心的用帕子包起来,然后紧紧的抱住季延云,口中喃喃念叨着,季延云也不知道祖母念叨的是什么,只是抓着陈老夫人的手仰脸笑着说:“祖母,延哥儿很乖很听话哦!” 陈老夫人眼神一闪,低声问道:“延哥儿可想吃点什么?” 季延云眨着眼睛看着比平日更加和蔼的祖母,小声问道:“祖母,延哥儿想吃菱粉糕,喝果子露。” 陈老夫人立刻道:“好,就给延哥儿吃菱粉糕喝果子露,祖母还叫人给延哥儿蒸酥酪好不好?” 季延云欢喜的直拍手,陈老夫人又抱了他一会儿,终是放开了手,让丫鬟服侍季延云去吃些点心糕饼,若然吴道婆的法术应验,这说不定就是季延云在世上的最后一餐。 将身边服侍之人都打发了,陈老夫人将包着季延云头发指甲的帕子塞到袖中,匆匆去了小佛堂。 吴道婆接过帕子问了一句:“这是谁的头发指甲?” 陈老夫人沉声道:“延哥儿的。” 吴道婆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她掐指算了算时辰,便对陈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回去吧,贫道做法需得六个时辰,明日午时之后再过来。” 陈老夫人点头应了,往外走了几步之后又折返回来问道:“仙姑,可否确保万无一失?” 吴道婆道:“贫道只有五成把握,另五成,便要看季无忌的命数了。若然老夫人能取来季无忌的头发指甲,贫道便能有七成把握。” 陈老夫人默然不语,只静静的走出小佛堂。只是五五之数,她却要陪上唯一养在跟前的孙子,陈老夫人就算是铁石心肠之人,也多少有些舍不得。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反正柳氏已经有了身孕,若生下个儿子,便可以做嫡长子,如此一来对儿子的官声也是有好处的,季延云到底是姨娘所出的庶子,国公府养了他一场,他也应该为国公府做些贡献。陈老夫人不断的这样暗示自己,等走回慈萱堂上房,她的脸色方才渐渐好转了一些。 ☆、第七十二章 鸡鸣斋内,已经整整守着弟弟照顾了两天两夜的季无忧实在是累极了,她疲惫不堪的坐在床头,一手紧紧抓着季无忌的手,免得让他抓破痘疱留下疤痕,就这么歪着便睡了过去。 庄煜轻轻走进房中,正看到这么一幕,他心疼的皱紧眉头,到水盆中绞了帕子换下无忌额头上那方已经开始发烫的帕子,一阵清凉之意传额上传来,无忌紧紧拧着的眉头略松了松,神情仿佛也见轻松了些,庄煜的双眉都略略松开,他又去绞了温热的帕子,轻轻掀开无忌身上盖着的锦被,挽起无忌宽松的寝衣,替他擦拭身体降低体温。孙太医说过,高热会损伤小孩子的头脑,无忧和庄煜便每半个时辰就给无忌擦拭全身。庄煜就是在外间看到时间到了却没听到房中的动静才进来的。 庄煜一动,无忧立刻醒了过来,她忙站起来道:“到时间了,我怎么就睡着了,五哥,让我来。” 庄煜拿着帕子坚决摇头,压低声音怒道:“无忧,你看你现在都累成什么样了,听话,去好好睡一觉,五哥保证无忌一醒就立刻叫你。” 季无忧累的脱了形,一双眼睛几乎占了那张小脸的三分之一,双眼通红通红的活象兔子眼睛,她明明已经累到支撑不住,却还死撑着摇头道:“不,我要守着无忌。五哥你去歇着吧,这两天你也没怎么合过眼。” 庄煜气急,这两日他不知劝过多少次,无忧却死犟着不听,他将帕子往旁边椅子上一丢,展臂一把将无忧抱了起来,无忧又羞又恼,抓着庄煜的胳膊低声叫道:“快放我下来。” 庄煜却不理会无忧,只抱着她大步往外走,无忧急了,忙死死抓住庄煜的手臂急急叫道:“五哥你快放我下来。” 庄煜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无忧的兔子一般的红眼睛,沉沉说道:“你答应休息我就放你下来,要不然我就这么抱着你走出去。” 无忧气的直骂:“你无赖……”却拿庄煜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本就没什么力气,如今熬了两天天夜,身子越发虚了,连走路的时候都会觉得脚下发飘,只不过无忧强自撑着,没敢让人发现罢了。这会儿庄煜将她凭这空抱起来,无忧便连借力着力之处都没有了,能挣脱出庄煜的钳制才怪。 庄煜抱着轻的几乎没有份量的无忧,不由的一阵心疼,他低下头看着无忧,轻声说道:“无忧,你听话,回头无忌好了你再病倒了,你让无忌心里怎么过的去,你知道么,无忌跟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快些长大好保护你这个姐姐,他要是知道自己累你受这样的苦,无忌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庄煜的这一番话真正打动了无忧,她轻轻点头道:“好,我去休息,五哥你答应我,只要无忌有什么动静你就立刻叫醒我。” 庄煜知道这已经是无忧的底限了,他走到东墙边的逍遥榻前,轻轻的将无忧放到榻上,拉过锦被给无忧盖好,庄煜看着无忧憔悴疲惫的容颜,轻声说道:“无忧,放心睡一觉吧,有五哥呢。” 无忧轻轻点头,慢慢阖上眼睛,她实在是太累,刚阖上眼睛便沉沉睡去。庄煜看着无忧倦怠至极的容颜,心中充满了心疼怜惜。他喃喃道:“无忧,好好睡吧,别什么都自己扛,让五哥帮你。”无忧已经睡着了,庄煜的话她没有听见,只是蹙起的双眉却渐渐松开了。 庄煜走到无忌的床边,重新绞了帕子为无忌擦身,他擦的很小心仔细,绝不碰破无忌身上的任何一个疱疹。庄煜知道再有两天这些疱疹就会开始灌浆,只要灌浆灌的透,顺利开始结痂,那无忌就算是能熬过这一劫了。他想着无忌自小习武打熬筋骨,身子骨儿很是壮实,只两天的工夫疱疹便已经出透,隐隐有了灌浆的迹象,这说明无忌的病情虽急,却并不十分的凶险,他一定能撑过去。 季无忌昏昏沉沉的睡着,他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在庄煜为他擦身子的时候,舒服的哼了两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庄煜忙放下帕子倒了一盏温水,扶着无忌靠在怀中,小心的喂无忌喝水,无忌虽在昏迷之中,却凭着求生的本能将一盏温水喝的干干净净。庄煜见此情形眼中有了一丝欣慰的笑意,他知道无忌一定能撑下去。 将无忌放平,庄煜命人进房将用过的帕子等物拿下去,将热水煮过的干净帕子和温开水等物送进来。春晓和青虹进房后发现郡主已经睡着了,只有五皇子一人在照顾小王爷,两个丫鬟忙跪下道:“请五殿下休息,让奴婢照顾小王爷。” 庄煜挥手道:“都下去吧,仔细看着炉火准备热水帕子和吃食,还得替换着服侍孙太医,好让他专心煎药,这里不用你们,本皇子一人照应的过来。” 春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青虹暗暗拽了一下,两个行了礼便退了出来。 出房之后,春晓忙问道:“青虹姐姐你拽我做什么,虽然五殿下和郡主年纪都不大,可郡主睡着五殿下还在房中,到底不妥。万一……” 青虹比春晓年纪略大些,她一戳春晓的额头低声道:“你真真是个傻子,五殿下见天儿的往咱们王府跑,难道真都为了小王爷啊,再者说,鸡鸣斋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封锁起来,院中所有的人都是极可靠的,还怕谁说出去不成,依我看,等咱们小王爷大安了,这宫里的赐婚诏书也就快颁下来了。” 春晓上分府之后无忧才提上来的一等丫鬟,年纪在四春之中最小,今年还不到十岁,她瞪大眼睛道:“青虹姐姐,你是说咱们郡主会成为五皇子妃?” 青虹白了春晓一眼道:“这不明摆着的事儿。” 春晓这才恍然大悟,继而喜欢的说道:“那最好啦,以咱们郡主的人品,做皇子妃绰绰有余,五殿下比六殿下好多了,那日在画舫之上,我瞧着六殿下就不得劲儿,六殿下好假,那有五殿下这样开朗随和,还那么关心咱们郡主和小王爷。” 青虹笑道:“你心里明白就行了,可别到处说去,免得伤了郡主的名节。” 春晓忙道:“姐姐放心,我当然不会乱说。” 青虹点点头道:“嗯,这样就好。春晓,你去瞧瞧孙太医那边怎么样,我去瞧瞧炉上炖着的燕窝羹,这都两天了,郡主小王爷还有五殿下都没正经吃过东西,这怎么扛的住呢。” 两个丫鬟分别向两个方向走走,她们不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让屋中的庄煜听了个正着,庄煜听到连王府的丫鬟们都认定郡主是他的五皇子妃,不由咧开嘴角笑了起来,总算他这三年的水磨功夫没有白费。 低头看看躺在床上的无忌,庄煜小小声说道:“无忌,姐夫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要快点好起来。” 因为无忌一直昏睡着,所以庄煜一直没有叫醒无忧,无忧也是累的狠了,这一睡便足足睡了五个时辰,直到外头天色暗了下来,无忌房中掌了灯,无忧才醒了过来。 猛的坐了起来,无忧急切叫道:“无忌!” 庄煜急忙起身快步走到无忧的身边,轻声说道:“无忌没事儿,无忧你醒了?” 无忧抬头看着庄煜,见他离自己很近,甚至她都能感受到庄煜那温暖的气息,无忧脸上一阵发热,忙掀开锦被下床,不想脚下一软向前摔出去,庄煜眼疾手快,一把将无忧抱了个满怀,羞的无忧赶紧低头推开庄煜,庄煜却不放手,他将无忧轻轻放到榻上,蹲下来将手覆在无忧的双膝上,轻声问道:“可是腿麻了,没事,五哥帮你揉一揉。” 无忧有些不适应庄煜突如其来的改变,她别扭的推开庄煜的手,低低道:“我没事,不必烦劳五哥了。” 庄煜抬头看着无忧,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睛中尽是真诚的关切,他轻声说道:“无忧,你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五哥很心疼,让五哥替你分担些,五哥心里会好受许多。” 无忧看着庄煜,双眼渐渐迷离,漫上一层水汽,庄煜心疼极了,一把抓住无忧的双手,急切说道:“无忧,五哥说错了话,你要打要骂都行。只是别哭,看到你落泪,五哥心里好难受。” 无忧抽出手拭去眼中的氤氲水雾,看着单腿跪在自己面前的庄煜,心底深处最柔软的一处被触动了。若说从前无忧暗暗选定庄煜做夫婿,是从最有利于自己的条件出发,可现在不一样了,无忧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真的动了心。 “五哥,你起来。”无忧红着脸,向庄煜伸出手。庄煜大喜过望,一把抓住无忧伸过来的双手,就势站了起来,无忧随之仰起头,给庄煜一个羞怯却坚定的笑容。 庄煜握紧无忧的手,将她拉起来,轻声道:“我们去看看无忌。” 无忧轻轻点头,两人并肩走到无忌的床前,虽然从前也曾这样并肩走过,可那时从没有象现在这样近,不只是身体,更多的是心灵。 伸手试试无忌的体温,无忧轻轻出了口气道:“热度总算退了些。五哥,刚才孙太医可曾给无忌诊过脉?” 庄煜点头道:“已经诊过了,孙太医说无忌身上的痘疹这两天就会灌浆,灌浆的过程无忌还会发烧,除了服药之外,只有勤加擦拭身体降低体温这一个办法,好在无忌平日身子骨壮实,他一定能撑过去的。” 无忧看着弟弟这才两天就瘦的脱了形的小脸,心疼的直掉眼泪,“无忌,都是姐姐没有照顾好你。” 庄煜揽着无忧的肩头,低声道:“无忧,不关你的事,无忌身子一向很好,他此番见喜很不寻常。现在鸡鸣斋被封,一时还不能查证什么,不过我已经暗暗带话给穆国公夫人,让她将无忌的院子封起来,等无忌病好了咱们再仔细的查。” 无忧心中一惊,立刻追问道:“你是说有人做了手脚加害无忌?” 庄煜点点头道:“极有可能。” 无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自认已经将王府治的铁桶一般,王府下人都是极忠心可靠的,怎么还会有人混进王府对无忌做手脚?无忧真的不敢往下想。 庄煜见无忧脸色惨白,知道她是被吓着了,忙握住无忧的手道:“无忧别怕,无忌是有造化的,他一定能撑的过去,等无忌好了咱们仔细搜查,一定能查出真相,有我在,以后绝不叫你们姐弟再承受任何风险。” 许久之后,无忧才缓缓的点了点头,咬牙低声道:“一定要查出真相,不管是谁加害无忌,我都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庄煜亦点头道:“好,无忧,我帮你。” 庄煜话音刚落,无忧的肚子便咕咕的叫了几声,庄煜笑道:“肚子饿了?你这两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饭,怎么能不饿。我也饿了,我们先吃些东西,也好有力气继续照顾无忌?” 无忧点点头,命人准备吃食,庄煜是饿极了,风卷残云般的将一碗燕窝羹一扫而空,又吃了七八个饽饽,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平日不喜欢吃这些素食,好歹填了肚子也就算了。 无忧担心着弟弟,只吃了半碗燕窝羹,被庄煜劝着勉强又吃了个饽饽,便再也不肯吃了。无忧起身走到床前,看着瘦脱了形的无忌,心疼的说道:“无忌最不经饿,他都两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只喝些稀的怎么能吃的饱。” 庄煜忙道:“无忌这会儿要忌口,平日他爱吃的都不能吃,等病好了再好好给他补一补,现在治病要紧。” 无忧轻轻抚摸无忌的额头,低低道:“无忌,你要快些好起来。” 无忧话音未落,季无忌突然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无忧,无忧大喜,一把忙俯身叫道:“无忌,你醒了,身上可松快些了?” 无忌虚弱的叫了一声“姐姐……”,无忧喜欢的眼泪都涌了出来,她紧紧握住无忌的手道:“无忌,姐姐在这里。” “姐姐,无忌好难受……”无忌的声音更加虚弱,他忽然喷出一口鲜血便头一歪昏了过去。 无忧大惊,不顾被弟弟吐了一身的鲜血,放声惊叫起来:“无忌,无忌……孙太医快来看我弟弟……” 庄煜大惊,忙扶住已经站不住的无忧,厉声喝道:“快请孙太医……” 孙太医就在隔壁给无忌煎药,他一听到庄煜和无忧的叫唤便立刻冲出房门跑进无忌的房间,急切的问道:“小王爷怎么了?” 无忧慌乱的扑上前抓住孙太医,惶恐的叫道:“无忌吐血了,孙太医你快救他啊!” 孙太医一怔,吐血可不是见喜的症状,不应该啊。“郡主别急,容老夫诊脉。” 孙太医忙稳住无忧的心神,飞快走到床边执起无忌的手腕开始诊脉。细细诊过两只手,孙太医皱眉道:“小王爷的脉相已经和缓了许多,不应该啊。” 庄煜立刻说道:“那他刚才为何会吐血?” 孙太医摇了摇头,疑惑道:“从脉相上看,小王爷不可能吐血,然后确是吐了血,奇怪,奇怪!” 无忧急的已经乱了方寸,只抓着孙太医道:“应该怎么办?快帮无忌治啊!” 孙太医忙道:“郡主且不要慌张,让老夫细细想一想。” 庄煜扶住无忧轻声道:“无忧别急,无忌一定不会有事的,让孙太医静心拟个方子,他一定能治好无忌。” 就在无忌吐血之时,靖国公府慈萱堂的东厢房中,正在睡觉的季延云忽然尖叫一声蜷缩成一团,从床上滚下来摔到了地上。季延云双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裳,在地上不住的翻滚,边滚,边凄厉的尖叫,他的尖叫声刺破了慈萱堂表面上的宁静,惊起了所有的人。 陈老夫人自然听到了孙子的痛苦尖叫,她紧紧攥着拳头,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辞,直念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快去看看延哥儿是怎么了。” 少倾服侍季延云的边嬷嬷前来回禀,说是少爷心口疼的受不住,不停的在地上打滚。 陈老夫人心中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必是吴道婆的法术见效,她不敢去请大夫,生怕破了吴道婆秘法,便沉声道:“小孩子家家许是日里吃多了积食,去冲些午时散服侍延哥儿喝下。” 边嬷嬷迟疑道:“回老夫人,奴婢见少爷疼的脸都黄了,怕不是积食,还是给少爷请大夫吧,这么疼法少爷禁不住啊。” 陈老夫人皱眉沉思许久,方才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好生服侍延哥儿,老身自会派人去请大夫。” 边嬷嬷只能行礼退下,她心中暗觉奇怪,老夫人向来把少爷当成心肝儿宝贝,如今见少爷突然发病,却迟疑着不肯请大夫,难道是夫人有了身孕,老夫人便厌弃了少爷?按说也不对啊,夫人还没生呢,谁知道能生个男孩还是女孩,若然还是位小姐,这府中还是只有少爷这一点根苗啊。边嬷嬷怎么都想不到陈老夫人为了自己已经舍弃了季延云这个唯一的孙子。 鸡鸣斋中,无忌只是吐了一口血便昏了过去,看上去很平静,并没有什么痛苦,呼吸也算平缓,虽然还在发着烧,可烧的也不算厉害,孙太医说这样的热度便是不再擦身子也不会伤到无忌的大脑。 无忧心里却总不踏实,急切的问道:“刚才无忌明明已经醒了,怎么又昏过去了,孙太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太医行医一生,可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医书中没记载过,前人的脉案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孙太医想的一双寿眉都打了结,也没想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庄煜见无忧急的不行,不停的追问孙太医,便扶住无忧的胳膊低声道:“无忧别吵,得让孙太医静静的思索。” 无忧无奈的坐在弟弟身边,低低道:“无忌,你到底怎么了,告诉姐姐好不好?” 孙太医想的许久,又走到床前仔细给无忌把了脉,这次把脉孙太医用的时间很长,足足有两刻钟。把过脉之后,他便站在桌前拧眉沉思起来。许久之后,孙太医迟疑的说道:“老夫年轻之时四处游历,曾与一位道长有过数面之缘,从小王爷的情况来看,倒有些象是被人施了法术,却又不是很象。” 庄煜和无忧心中一沉,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刚才庄煜的推测。 “孙太医,可有破解之术?”庄煜和无忧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孙太医努力回想了许久,方才说道:“老夫依稀记得那位道长曾经说过,将以朱砂调和人血画符,或可镇住被施法之人的心神,只要被施法之人阳气盈体,便可免除受魇之厄。” 无忧急切问道:“孙太医,你会画符么?” 孙太医摇了摇头,他又不是道士,如何会画道门之符。 第43节 无忧急的不行,声音都带了哭意,“怎么办,怎么办,谁会画符……”她边说边往外跑,却被庄煜拦了下来。 “无忧你别急,我这里有一道符。”庄煜火急火燎的叫了起来。 “你有符?”无忧惊呼出声。 庄煜忙将一个小小的荷包从衣领内拽了出来,那荷包的颜色样式都已经相当陈旧,一看便是十数年前的东西。季煜小心的解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黄色三角符纸,他低声解释道:“这是母妃留给我的,听母后说是母妃特意从守一天师处请回来的保佑我平安的。” 孙太医一听“守一天师”四字,脸上不由带了喜色,忙说道:“守一天师的平安符最是灵验,这符一定能帮小王爷。” 庄煜听了这话,毫不犹豫的将符纸递给孙太医,沉声问道:“孙太医,我们该怎么做?” 孙太医小心翼翼的打开符纸,见上面的朱砂历经十余年仍旧鲜艳如初,他小心的把展开的黄符纸平放到桌上,对庄煜说道:“五殿下,请刺破食指将血抹到符文之上,最好一气呵成。” 季无忧忙道:“孙太医,用我的血。” 孙太医摇摇头道:“郡主身为女子,其血属阴,不可用。在鸡鸣斋中,唯有五殿下之血可用。” 庄煜立刻说道:“好,就用我的血。”他拨出掖在靴筒中的匕首削破食指,殷红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庄煜深吸一口气,将滴血的食指放于符文之上,专心一意的按着符文的走向描画起来。 守一天师的符文比一般的符文更加繁复,而且那符文仿佛有种魔力,庄煜的血刚抹上去便立刻被吸的干干净净,甚至还生出隐隐的吸力主动吸取庄煜食指上的血,到了后来,庄煜都不用再刻意描画,便有一股引力吸着他的食指自然滑动,庄煜的脸也渐渐开始发白。 无忧起先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符纸,等发现情形不对之时,她忙抬头去看庄煜,这才发现庄煜的脸色苍白又唇轻颤,无忧心中矛盾极了,她要救弟弟,可也不能为了救弟弟而赔上庄煜的命。 孙太医见状只说了一句:“郡主,快命人取二两当归煎浓汁,五殿下不会有危险。” 季无忧这才松了口气,立刻去命人煎当归取汁好给庄煜服下。 莫约过了盏茶时间,那张符纸上的符文吸饱了庄煜的血,竟然散发出一种金红色的隐隐光华。 孙太医不住的点头,他立刻将符纸照原样折好,将之放到无忌的胸口。 无忧扶庄煜坐下,拿过金创药想给庄煜敷上,结果却发现庄煜的食指已经收了口,生出一层极薄的薄膜,庄煜看看自己的食指,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庄煜知道无忧很是担心,这让庄煜心里很舒畅,他笑着说道:“无忧,我没事儿,你看已经收口了。就是一点儿血,平日里我磕磕碰碰的也没少流血的,你不用担心。快去看看无忌有没有好一些了。” 无忧轻道:“五哥你先坐着歇一歇,我去看看无忌。”庄煜含笑点头,无忧方走到无忌的床边。 只见无忌安安稳稳的睡着,胸口的符纸仿佛放出极淡的金色光华,将无忌整个人都笼罩起来。无忧忙轻声问孙太医:“孙太医,这样就行了么?” 孙太医看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守一天师的符果然精妙,郡主放心吧。” 无忧听了孙太医极为肯定的话,一颗心才踏实下来。 就在那张符纸被放到无忌胸口的一瞬间,慈萱堂小佛堂里的吴道婆身子陡然一颤,整个人往前一栽“噗”的喷出好大一口鲜血,正喷到她面前供案上那颜色乌沉沉的八卦之中。八卦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带着供案左右摇晃不停,那八卦左右两盏油灯并中间一个燃烧着幽幽绿火的小钵盂全都摔到地上,原本跳跃燃烧的灯蕊立时被灯油浇灭,从钵盂中滚出了还没有燃烧干净的季延云的头发的指甲。 吴道婆大惊,她万万想不到居然有人能破了她的道法,难道是守一天师复生?这不可能啊,七年之前守一天师可是在所有道友的见证下羽化的。吴道婆惊惧的脸色大变,她飞快抓过八卦用袖子抹去上面的鲜血,然后将八卦塞入怀中,做完这些事,吴道婆又吐了一大口鲜血。 吴道婆顾不上吐血,立刻收拾了佛堂中其他的法器,悄悄开了小佛堂的门,趁着夜色秘密的溜出了靖国公府,她一路快跑,来到离靖国公府不远的一处小小宅院,从这宅院中的密道悄悄逃出了京城。 吴道婆不能不逃,她认定能破她法术的人必有本事追查到她的所在,此时不逃,她就再也逃不了了。吴道婆怎么都想不到,她的法术是被两个完全不懂法术之人误打误撞的破了,孙太医不曾学道,自然也不懂道家秘法,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追查吴道婆的下落。 吴道婆法术被破,已经在地上翻滚了近一个时辰的季延云才缓了下来,他此时胸口虽然还很痛,却已经能够忍受了,至少现在不是刚才那样无法呼吸的痛。季延云无力的偎在边嬷嬷的怀中,虚弱的说道:“嬷嬷,祖母怎么不来看我……”边嬷嬷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是摸着季延云苍白到透明的小脸不停的落泪,她可怜的小主子啊,明明是这府里唯一的小爷,却没有一个亲人真正关心他。 陈老夫人在上房一直揪着心等待着,听到东厢房渐渐没了声音,陈老夫人颤声问道:“延哥儿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还没有请来?” 过了一会儿,服侍季延云的丫鬟四儿跑了进来,跪下欢喜的说道:“回老夫人,少爷已经不太疼了,精神也好了些。” 陈老夫人先是一怔,继而想到吴道婆所说的有可能反噬,便站起来说道:“是么,那真太好了,快把延哥儿抱过来,大夫来了直接带进来。” 少倾边嬷嬷抱着季延云过来,季延云看到陈老夫人,瑟缩着身子低低叫了一声:“祖母……”这声音虚弱无力极了,可怜季延云还不到六岁便生受近一个时辰的刺心之痛,此刻他还能说出话来已经极为不易了。 陈老夫人接过季延云抱在怀中,用慈爱的声音说道:“延哥儿觉得好些了么,怎么会突然心口疼了,这大晚上的去请个大夫也不容易,可苦了我们延哥儿啦,延哥儿乖,在祖母这里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就全都好了。” 季延云乖乖的嗯了一声,身子蜷缩成一团,显然窝在陈老夫人的怀中让他很不舒服。 边嬷嬷忙上前道:“老夫人,还是让奴婢服侍少爷歇息吧。” 陈老夫人嗯了一声,将季延云递给边嬷嬷,让她带季延云到暖阁子里去睡。边嬷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忙抱着季延云去了暖阁子。 陈老夫人想去看看吴道婆做法到底做的怎么样了,可是又想着吴道婆特意交代过,要她过了午时才再去小佛堂,陈老夫人只得压下心中的不安熬时间,等着次日午时的到来。 再说忠勇郡王府那边,自从吴道婆法术被破,季无忌的呼吸便绵长了许多,孙太医又细细诊了脉,方才季无忧说道:“郡主,小王爷好多了,经此一事,灌浆也快了许多,以老夫的估计,后日便可结痂,只要在结痂之时看紧了不让小王爷抓患处,熬过一日一夜的高热,小王爷就能彻底好起来了。只要看顾的好,小王爷身上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季无忧听了这话长长吐了口气,身子一软跌坐在椅上,喃喃道:“谢天谢地……” 孙太医笑笑,见无忧脸色也不好,便又给她诊了脉,开了个强身健体补益气血的方子,免得小王爷身子刚好,郡主又病倒了。 庄煜歇了大半个时辰,又喝了浓浓的当归饮,脸色便好了许多,他轻轻走出房门,来到院墙下命人速速连夜请来大驸马严谨安,将无忌被人用妖法算计之事告诉于他,请严谨安立刻在京城中暗中查访,定要将做法的妖人捉拿归案。 严谨安细细一想,在京城中与忠勇郡王府有过节的除了那逸阳伯府,便是靖国公府了,除此之外无忧姐弟再没有与什么人结过怨。这也是因为长公主有孕在家养胎,对宫中八卦所知有限之故。若是长公主没有身孕,她一早便会把丽妃和顺宁公主与无忧结怨之事告诉给严谨安了。 严谨安想着若说有人用妖法害季无忌,必与这两府脱不了干系,于是他立刻分派人手暗中将靖国公府和逸阳伯府严密监视起来。一但这两府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严谨安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他要做的就是抓证据,掌控施法妖人的动向。方才庄煜可是咬牙切齿的说了,要他把贼人看好,等他和无忌出了鸡鸣斋后亲手报仇。 次日午时刚过,陈老夫人便匆匆去了小佛堂,小佛堂里此时已是人去房空,空留一张倒地的供案和片片暗红的血迹。陈老夫人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吴道婆在小佛堂里出事了,这怎么样能,小佛堂里除了她再没有人能进来的。吴道婆到底去了哪里? 陈老夫人在小佛堂里找了个遍,连壁龛里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吴道婆的踪影。陈老夫人心中惊惶极了。她赶紧离开小佛堂,将邓嬷嬷一个人叫到了内室。 “你快去找吴道婆,看她在不在家,若是在家立刻请她到府中来。”陈老夫人难掩焦急的飞快说了起来。 邓嬷嬷吓了一跳,一直以来都是她接送吴道婆进去靖国公府的,她都没有送,这吴道婆怎么就离府了呢。邓嬷嬷忙应了一声立刻出府去找吴道婆,正好被严谨安派出的人盯了个正着。 严谨安的人跟踪邓嬷嬷一直到了京西的白云道观之中,邓嬷嬷进了道观,熟门熟路的七转八绕,来到了一间小小的静室之前。这间静室的门上有一把大铜锁。邓嬷嬷上前扒着门缝看了看,见屋中没有吴道婆,便赶紧离开去寻了一个小道姑,低低的问了起来。 严谨安的暗探离的远,听不清邓嬷嬷问了些什么,只是看见那个小道姑连连摇头摆手,然后邓嬷嬷就匆匆离开了白云观。 一路跟着邓嬷嬷回到靖国公府,跟踪邓嬷嬷之人向同伴交待了一声,便立刻赶回陈国公主府和严谨安回禀。 严谨安听罢暗探之言,脸上怒容顿现,冷冷喝道:“好刁毒的恶妇!” 那暗探又道:“驸马爷,小人怕露了行迹,当时未敢上前查问,请驸马爷派个靠的住的嬷嬷,由小的陪同前往白云观,小的在暗中告诉嬷嬷是那个小道姑答的话,由嬷嬷上前去套话,或许能多得些消息。” 严谨安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那暗探一眼,微笑问道:“爷记得你是姜嬷嬷的儿子吧?” 那暗探忙躬身回道:“回爷的话,小人姜民,小的母亲就是服侍公主殿下的姜嬷嬷。” 严谨安笑道:“哦,姜民,你不错,好好干,将来必有前程。就叫你母亲前去白云观吧。” 姜民心中极为欢喜,能让驸马爷记住姓名,他离出头之日就不远了,卫国公府和陈国公主府的人可都知道驸马爷最喜欢提拔有用之人。 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是”,姜民便到二门请门上入内传话,请母亲出来帮着自己办差。严谨安知道姜嬷嬷是陈国公主身边得力的,便亲自去与陈国公主说了一声,因怕公主担忧,严谨安只说母亲叫姜嬷嬷到卫国公府有事情要问,陈国公主没有多想,便让姜嬷嬷去了。 没过多久姜嬷嬷同姜民自白云观回来,向严谨安回禀道:“回驸马爷,据那小道姑所说,那个嬷嬷姓邓,她经常去找观中的吴道婆。这吴道婆并不是白云观之人,只不知为何一直住在观中,大概住了十几二十年。” 严谨安点了点头,再想想庄煜所说,立刻下令道:“将那吴道道画影图形,着人暗中查访,一但发现立刻将之生擒,一定要留活口,爷要留着她将毒瘤全都挖出来。” 严谨安命令一下,卫国公府和陈国公府府的侍卫都动了起来,他们化妆成普通百姓在京城街头巷尾暗中查访吴道婆的下落。 这一切严谨安都没有告诉鸡鸣斋中的庄煜和季无忧,生怕分了他们的心。庄煜和季无忧得以安安心心的守在季无忌的身边,陪他熬过一次次的高热,疼痛,奇痒…… 终于,在无忌生病后的第七天早上,他的高烧彻底退了,人也清醒过来,刚醒过来的无忌便囔囔道:“姐姐,我要饿死啦……” 无忧喜极而泣,这是七天以来无忌头一次如此清楚的大声喊饿,她忙去试无忌的头,发现无忌彻底退了烧,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极为有神,哪里还有一丝丝生病的样子。 无忧喜的一把将无忌搂入怀中,含泪笑道:“无忌你好了,想吃什么姐姐都给你做。” 庄煜看到这一幕,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一下子坐到椅上,叹了口气道:“无忌,你可算熬过来了!这七天可把我们吓死了!” 无忌这才注意到庄煜在自己的房中,不由疑惑的问道:“五哥,你怎么在这里,你的样子好难看呀!” 庄煜低头打量自己一番,向无忌笑着说道:“难看就难看吧,只要你好了就行!” 无忧放开无忌,拉着他的手走到庄煜的身边,轻声说道:“无忌,给五哥跪下,若没有五哥救你,你再难见到姐姐。” ☆、第七十三章 无忌素来是特别听姐姐话的好孩子,无忧让他跪他便立刻跪下,庄煜忙双手将无忌拉起来笑着说道:“跪什么,我又不是外人,看顾无忌还不是应该的么。无忌,你快坐下,还是要请孙太医再诊个脉我们心里才踏实。” 无忌困惑的问道:“五哥,姐姐,我怎么啦?” 无忧忙问道:“无忌,你不记得自己生病了? 无忌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方说道:”我记得陪姐姐去曲江菀游玩,有坏人凿穿了我们的船,五哥,那恶人被你关到刑部了么?“ 庄煜笑道:”已经关起来了,从曲江苑回王府,你就生了病,这一病足足病了七天,可吓死我们了,万幸你如今没事了。“ 正说着孙太医走了进来,见无忌神清气爽的坐在桌旁,孙太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大夫来说没有什么比治好病人更让人欣慰的。 无忧感激孙太医救治无忌,便站起来迎上前微笑道:”孙太医,无忌刚刚醒过来,他的热已经退了,刚才直囔肚子饿。“ 孙太医呵呵笑道:”知道饿就好,小王爷,让老夫再诊个脉。“说着孙太医便将手中的脉枕放到无忌面前的桌上。 无忌将手放到脉枕之上,孙太医细细诊了一回,笑着说道:”小王爷已经大安了,可先进些软烂的汤面,再等几日方可恢复正常饮食。郡主,小王爷虽然要补,却也不可补的太过,小王爷仍是纯阳之体,最好少用人参肉桂等物,倒是灵芝党参可用用一些。其实只要好生吃饭,小王爷就会很快健壮起来的。“ 无忧忙道:”多谢孙太医指点,那就请您写几道适合无忌的药膳方子吧。“ 孙太医笑着点头,又对季无忌说道:”小王爷虽已大安,不过还要静养上半个月方能和从前一样学文习武,小王爷万不可因为误了功课而心急,需知欲速则不达。“ 无忌顺从的点了点头,庄煜看了心中暗笑,无忌病了这一场,倒比从前听话多了。 孙太医开好方子,对无忧笑道:”郡主,可以命下人多多烧热水给鸡鸣斋中所有的人沐浴,换下所有的内外衣裳以及床褥枕袱,全都丢进前院的石灰坑中焚毁,再用酒醋薰蒸喷洒鸡鸣斋每一处地方,特别是小王爷这间,最好将家具也都烧了以保万全。“ 无忧点点头,天花的传染性极强,倘若一个不小心交天花散播出去,整个京城没见过喜的孩子就都危险了。为着保险起见,无忧立刻唤道:”赤霄,速到传本郡主之命,在鸡鸣斋外架起大锅多烧热水,围起青帐设两处浴池,每个从鸡鸣斋出去的人都必需清洗消毒里外换上新衣方可离开。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将鸡鸣斋尽数烧毁。“ 赤宵忙去传话,不多时鸡鸣斋外便忙碌起来,虽然在鸡鸣斋中的人不是很多,可是那一套繁复的清洗消毒做下来少说也要一个时辰,是以足足忙到天黑,鸡鸣斋中的所有人才清洗完毕,全都平平安安的撤出鸡鸣斋。 穆国公夫人和叶氏得了消息便一直守在鸡鸣斋外,隆兴帝和皇后也分别派了陆柄和常嬷嬷在此守候,她们终于看到无忧和庄煜两人牵着无忌的手,三人缓步走了用青幔临时围起来的大帐。 ”无忧无忌……“叶氏欢喜的叫了一声便奔上前来将无忧无忌抱入怀中,虽然只是隔离了七天,可对叶氏来说简直比七年还难熬。 无忌病了一场,心理上比身体更虚弱,他紧紧抱住叶氏的颈子不放手,眼泪哗哗的往外涌,让叶氏更加的心疼,忙将无忌抱了起来,轻拍着无忌的背柔声道:”好孩子不怕,没事了,都好起来了。“ 无忌哭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便扭着身子从叶氏身上滑下来,苍白的小脸浮起淡淡的红晕,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手却依旧紧紧的抓着叶氏。 穆国公夫人迎向无忧,抬手轻抚无忧的小脸,心疼的说道:”好孩子,真为难你了,看这小脸儿瘦的。你还好么?“ 无忧带着倦意的脸上扬起了开心的笑容,她轻声道:”舅妈,无忧没事儿。这几日辛苦舅妈了。“ 穆国公夫人笑道:”傻孩子,跟舅妈还这么客气。舅妈没什么辛苦的,你们姐弟俩个在里头挣命,舅妈当然要替你们守着这个家。如今出来就好了,舅妈知道你们这些日子都没好好吃过什么东西,已经准备好多易克化的东西,回头好好吃一顿。“ 陆柄和常嬷嬷迎着庄煜快步走过去,两个都跪下道:”五殿下辛苦。“ 庄煜笑着欠身将两人扶起来,乐呵呵的说道:”不辛苦不辛苦,陆公公常嬷嬷你们怎么来了?“ 陆柄忙回道:”回五殿下,皇上每日都要数次过问小王爷的病情,今儿一早听说小王爷大安了,皇上忙的走不开,便命老奴先来看望小王爷,迎殿下回宫。“常嬷嬷在一旁点头,显然皇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 众人正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大家循声看过去,那脚步匆匆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公严信和大驸马严谨安。 严信如疾风一般冲到季无忌的面前,一把将他抱起来,立刻紧皱眉头沉声道:”怎么轻了这么多。“ 无忧上前轻声道:”严伯伯,弟弟自生病以来,就没怎么吃过东西,消耗又大。“ 严信点点头,一手兜着无忌,一手摸摸无忌的头,粗声道:”无忌,好样的!“ 无忌对严信这个师傅从来都不怕,只是孺慕,他圈着严信的颈子撒娇道:”师傅,无忌好想您。“ 严信论年纪足以做季无忌的爷爷,因此他只在教导无忌之时严厉,其他时间完全是把无忌当小孙子疼爱,一听无忌说想自己,严信便立刻说道:”师傅也想无忌,无忌,这几日师傅和你大师哥正在追查害你之人的下落,用不几日必有结果。“ 无忌先是一愣,继而小脸涨的通红,气愤的挥拳叫道:”师傅,是什么人害无忌!“ 第44节 严谨安上前按住无忌的小拳头,温和的笑道:”无忌,你才刚好,先不急着听这些,快些把身子彻底养好,大姐夫带你去抓恶人。“ 无忌哪里和依,只抓着严信叫道:”师傅,无忌现在就要去。“ 严信对无忌总是没有脾气,只能缓了声音说道:”无忌听话,现在师傅和你大姐夫才撒开大网,抓恶人要等收网之时才能进行,还有几日,你乖乖的养好身子,有多少恶人抓不得。“ 庄煜见无忌毫无压力的向师傅撒娇,心中很有些羡慕,要知道严信对庄煜向来的严厉有加慈爱不足的。严信抱着无忌,眼睛看向庄煜,淡笑点头道:”阿煜,你做的很好。“ 庄煜这可是头一回被师傅表扬,开心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忘情的抓住无忧的手大叫道:”无忧,你听师傅夸赞我啦!“ 无忧脸上顿时通红一片,赶紧用力甩开庄煜的手,低低嗔道:”你发什么疯!“ 在场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是微微一怔,继而大家的脸上便浮现出让无忧更加不好意思的会心的笑容。特别是严信笑的最为夸张,他一拍庄煜的肩头,又称赞道:”阿煜,好样的!“ 一连被师傅夸赞两次,这对庄煜来说绝对是突如其来的幸福,他又想去抓无忧的手,可无忧却一早躲到了穆国公夫人和叶氏的中间,让庄煜扑了个空。 陆柄和常嬷嬷两个笑的越发开心,常嬷嬷暗自决定一回宫就立刻去向皇后娘娘回禀,陆柄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两人都想着早些促成庄煜和季无忧的这桩亲事。 为了庆祝无忌痊愈,众人在王府里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解秽酒,陆柄和常嬷嬷陪庄煜一起回宫,严信也带着儿子离开了。穆国公夫人每晚都要回府的,也上轿离开,只有叶氏不放心无忧姐弟,又在王府多住了一些日子。 庄煜回到宫中,隆兴帝心疼儿子,便让陆柄直接将庄煜送到懿坤宫,他则亲自移驾懿坤宫去看儿子。 皇后一听说五皇子回宫,便再也坐不住了,亲自迎到正殿之外,庄煜自小养在皇后跟前,从没和皇后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他飞奔上前扑跪到皇后面前,仰头叫道:”母后,儿子给母后请安。“ 皇后紧紧抓着庄煜的双手,将他拉了起来,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心疼的说道:”煜儿,你瘦多了。真为难你了。“ 庄煜却咧着嘴笑道:”母后,儿子且没事呢,您看儿子还是这么健壮,不信儿子打套拳给您看。“ 皇后轻轻拍了庄煜一下,含笑嗔道:”你啊,就是个活猴儿,都累了这么久还不快好好歇着。“ 庄煜扶着皇后往正殿走,边走边问道:”母后,这阵子您身体可好些了?“ 皇后笑道:”母后好多了,如今已经不用再吃药了。“ 庄煜歪头看看皇后的气色,果然脸色不再暗黄,还隐隐透出些亮泽,的确是比前阵子好多了。 母子二人正往里走,身后传来通禀之声:”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皇后和庄煜忙转过身子急急迎了出来。只见隆兴帝大步走在前面,太子庄耀紧随其后,两人脚步匆匆,可见都急着见庄煜一面。 皇后带着庄煜上前见礼,隆兴帝扶住皇后,看着行礼的庄煜,难掩心中的欢喜,亲切的说道”煜儿免礼。“ 太子上前握住庄煜的肩头,双眉立刻皱了起来,沉声道:”五弟,怎么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这七天难道你都没有吃过东西么?“ 庄煜忙笑道:”大哥,我怎么能没吃东西,只是这几天真的挺累,也没心思好好吃饭,如今都好了,我保证每顿饭都吃三大碗,一定快些把肉吃回来。“ 隆兴帝摇了摇头,向皇后说道:”你看煜儿都十三了还没个正形,耀儿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能为朕分忧了。“ 皇后一向护着庄煜,忙笑着说道:耀儿有耀儿的好,煜儿也不差啊,他天天勤练武功,还不是想为皇上守土开疆。” 隆兴帝笑笑,他就知道皇后再再不肯让人说庄煜半个“不”字,就连他这个一国之君也不例外。而庄煜也对皇后特别孝顺贴心,真是没白养他这一场。 一家四口进了正殿,隆兴帝方道:“煜儿,无忌身子一向很好,怎么突然就见了喜,这七日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细细说与朕和你母后知道。” 庄煜领旨,立刻一五一十的仔细说了起来。这一说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庄煜才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听的隆兴帝皇后还有太子暗暗心惊,还真是好险,若非孙太医有过与道士相交的经历,正巧庄煜身上又有他生母为他求的守一天师的平安符,只怕小无忌还真难熬过此劫。 “父皇,让儿臣去彻查此事吧,不能让无忌白白被人算计了。”太子立刻起身抱拳请旨。 隆兴帝却摇了摇头,沉声道:“此事煜儿已然托了大驸马,就让谨安去查吧。耀儿,朕有意北巡,你需在京中监国,此事更加要紧。” 太子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他是个识大体之人,便躬身道:“是,儿臣遵旨。” 隆兴帝又道:“耀儿,带五弟下去说话。” 太子知道他的父皇必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同母后说,便和庄煜一起躬身行礼告退,兄弟二人出了懿坤宫直奔东宫,太子可是早就传了太医在东宫候着给庄煜把脉,要好好给这个让他不省心的弟弟补一补。 “皇上,您要同妾身说什么?”两个儿子一走,皇后便笑着问了起来。 隆兴帝笑道:“自然是说煜儿的婚事,明年煜儿就要出宫开府建衙,这亲事也该定下来了。” 皇后知道陆柄必是把庄煜抓无忧小手之事细细回禀了,便笑着说道:“皇上可是看中了无忧?” 隆兴帝点点头道:“没错,朕的确为煜儿选中了无忧,无忧这孩子心细,却不象寻常女孩儿那样软弱,自从任安过世起,你看这孩子桩桩件件都应对的极为妥贴周到,若煜儿娶无忧为妃,我们就不用替煜儿再操多少心了,无忧必能把王府的一切打理的停停当当。” 皇后轻叹道:“皇上说的是,无忧这孩子不论品貌才德心性都是极佳的人选,煜儿又是个一根筋的性子,他对一人好,必会死心塌地的好一辈子,将无忧托付给煜儿,我们也能向任安和婉儿交待了。” 隆兴帝点了点头,季之慎将一双儿女托付于他,如今将无忧娶进门做儿媳妇,便能护着无忧一辈子,隆兴帝觉得这样是对无忧的最佳安排,至于无忌,他还小呢,再等上**年也不迟。 “那朕明日就颁赐婚诏书。”隆兴帝笑着说了一句。 皇后忙阻止道:“皇上不可。” 隆兴帝不解的看向皇后,皱眉问道:“为何不可?” “皇上,煜儿和无忧才一起在鸡鸣斋中照顾了无忌七天七夜,若然皇上立刻就颁赐婚诏书,岂不是……”皇后没有把话说完,隆兴帝已经完全明白了皇后的顾虑。虽然他们夫妻相信庄煜与无忧绝不会有苟且之行为,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象他们这样了解自己的孩子,所以这赐婚诏书的确不能立刻颁布,至少要等上一两年,等人们都淡忘了无忧庄煜同处一室照顾无忌之事才能颁下赐婚诏书。 “那就等到煜儿出宫开府之后再赐婚,整好凑个双喜临门。”隆兴帝笑着说了起来,反正他们已经内定了无忧是五皇子妃,就算晚上一两年赐婚也没什么关系。而且皇后私下里还想让无忧过一两年自在的日子,一但赐了婚,无忧便形同被禁足,直到出嫁之后才能得些自由,这对刚刚守了三年孝的无忧来说,确实有些太为难她了。 隆兴帝到懿坤宫之时天色已经暗了,如今皇后身子已经好了起来,隆兴帝也不必再避讳什么,这一夜便歇在了懿坤宫,夫妻二人在尽享鱼水之欢以后,又说了半宿的私房话,如此一来,帝后二人比从前越发亲密了。 庄煜和无忧无忌各自将养了几日,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庄煜在宫里待不住,便又借口出宫学武溜出了宫门。在休养身体期间,庄煜已经跑到皇后跟前求赐婚,皇后笑着允了,却说诏书要等一年后再颁布,庄煜不自在,便磨着皇后求隆兴帝立刻颁旨,却被皇后教训了一通,庄煜这才知道若是立即赐婚得多伤无忧的名节,这才做了罢。不过他已然知道父皇母后都同意让无忧做他的皇子妃,庄煜便美的不行,一心想早些告诉无忧这个好消息。 “郡主,小王爷,五殿下来了。”随着丫鬟回禀之声,庄煜已经走到了无忧无忌的面前。自从庄煜在鸡鸣斋中照顾了无忌之后,他已经成为不必通传便可直接登堂入室的半个主人。忠勇郡王府所有的下人一提到五殿下,可是个个佩服的五体投地。 “五哥来啦。”无忧无忌随意的招呼了一声,仍旧各忙各的,副完全不把庄煜当外人的架势。 庄煜觉得这样正好,便寻了个椅子坐下问道:“无忧,可曾搜查了无忌的院子?” 无忧抬头看向庄煜,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出鸡鸣斋的第二天我们便搜了无忌的院子,可是并没有什么发现。不过我心里不踏实,就让无忌住到宁远轩,把安平院封了起来。” 庄煜皱眉问道:“一无所获?” 无忧无忌都点了点头,庄煜立刻站起来道:“走,我们再去看看。” 一行人到了无忌先前住的安平院,无忌身边的大丫鬟白虹取出钥匙打开院门,庄煜立刻问道:“白虹,安平院何时封起来的?” 白虹忙躬身回禀,“回五殿下,小王爷发病那日便封了院子。” 庄煜点点头,又问道:“何时启封,在两次封锁之间可曾有人偷偷出入?” 白虹想了想方回道:“回五殿下,小王爷大安的第二天启封,郡主和小王爷带着崔嬷嬷徐嬷嬷万管家进入搜查,后来又封了院子,其间并无外人进出。” 庄煜点了点头,率先往无忌住的屋子走去。无忧和无忌也快步跟上,或许庄煜能的现什么被他们遗漏的东西也未可知。 庄煜进屋后直奔无忌的床,他将床上的枕褥锦被全部扯开,仔细翻查了一遍,甚至还用匕首把枕头被褥全都挑破查看,可是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庄煜并不死心,站起来快步走到无忌的衣箱前,将里的衣裳全都倒了出来。 无忧此时也看明白了,立刻上前问道:“五哥,你怀疑无忌的衣裳铺盖被人动了手脚?” 庄煜点了点头,沉声道:“这段时间王府里没有其他人见喜,就说明被动手脚的必是无忌贴身之物。” 季无忧轻轻点头,各府选贴身服侍的丫鬟小子之时,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备选之人必须见过喜。所以就算是无忌的贴身之物被做了手脚,所有贴身服侍无忌之人也不会再被染上天花。而且极有可能动手脚的就是无忌身边的人。她们比其他人更有条件接触无忌的贴身之物。 一想到这些,无忧不禁背生寒意,她看看在跟前服侍的赤霄赤焰青虹白虹,眼神渐渐沉了下来。这四个丫鬟是自打无忌出生之后便服侍无忌的,对无忌极为忠心,所以无忧不愿意是她们中的一个对无忌下了那样的毒手。可是这四个丫鬟的嫌疑却是最大的。 四个丫鬟都变了脸色,她们忙跪下道:“郡主,小王爷,奴婢忠心不二,断断没有做对不起郡主和小王爷之事啊。” 季无忧缓缓道:“如今尚无实证,并没有人说你们就是害小王爷的凶手。且起来站到一旁听吩咐。” 四个丫鬟谢恩站了起来,个个神情肃然,不错眼珠子的看着被庄煜倒在地上的衣物,心里紧张起来。她们生怕真的搜出些什么,那她们四个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庄煜仔细检查了一遍,却没有什么发现。他想了想,沉声问道:“是谁负责小王爷的衣物被褥?” 赤焰和白虹上前一步跪下,口称:“是奴婢。” 庄煜指着床上那些已经被扯破的被褥等物问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换上的?” 赤焰忙道:“回五殿下,小王爷发病之前一天换的。小王爷嫌天气热盖不住厚被子,奴婢回禀了郡主后方给小王爷换了一套寝具。” 庄煜立刻追问道:“那换下的被褥等物在何处?是否已经折洗了?” 赤焰看了看白虹,白虹涨红了脸,吞吞吐吐的回道:“还……还不曾折洗。”主子房中换下的被褥等物应该立刻送去浆洗,可白虹因事耽误没有及时将褥送进,这是犯了规矩的,所以她不敢大声说出来。 庄煜闻言却笑道:“没折洗就好。快将那些被褥取来。” 白虹站起来正要去取,庄煜和无忌两人忽然抢身冲出门外,一人一脚踩住了一个跌倒在地上的嬷嬷。 “刘嬷嬷?”无忌惊讶的叫了一声,被他踩在脚底下的正是他的奶嬷嬷。 无忧快步走出门,皱眉冷声问道:“刘嬷嬷,你怎么会在这里?”无忧记得很清楚,当初分府之时,她并没有将刘嬷嬷带到王府来,可刘嬷嬷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庄煜冷喝一声:“来人,将这嬷嬷绑起来,塞了口防她咬舌自尽。” 在门外服侍的万管家立刻带人上前将刘嬷嬷五花大绑,用麻核桃塞了口,让刘嬷嬷想自尽都不能够。 白虹和赤焰将那套换下来还不曾折洗的被褥枕头抱来,庄煜命人将那些全部都拆开,果然在无忌的枕头中发现了一件带有暗黑血渍的粗布小衣裳。 庄煜看着这件小衣裳,冷冷道:“恶妇,这就是你放到小王爷枕中的病儿衣裳吧!” 刘嬷嬷见庄煜翻出那件小衣裳,吓的白眼一翻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庄煜见刘嬷嬷晕倒,便暂时不理会她,只对无忧说道:“无忧,快命人准备一个银盒子将这证物存放起来,免得其他人被传染。” 无忧赶紧命人取来一只密封性好的银盒子将枕头连同小衣裳一起装了起来。其他的被褥等物全都拿到院中烧毁。众人又各自消毒一番,无忌的房间还存放被褥的房间也做了特别的消毒,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做好了一切消毒工作,无忧无忌和庄煜一起去了前头的四方堂。因为刑部尚书马大人已经得了庄煜送的信,立刻亲自带着衙役们赶了过来。 “五殿下,您已经抓住谋害小王爷之人了?”马大人陪笑着躬身问了起来。对于这位被派到刑部历练的五皇子,马大人可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而且他心里还虚着呢。 “马大人,本皇子从小王爷的枕头里发现了见喜小儿之衣物,并擒住一名暗中偷窥的嬷嬷,这衣物是否为此嬷嬷所放,又是受何人指使,还望马大人查个清楚。”庄煜双手背地身后,沉声说了起来。 “是是,下官立刻彻查。”马大人躬身称是,态度极为恭顺。 庄煜想起一事,便立刻问道:“马大人,日前送到刑部的那名贼人可曾招供了?” 马大人心中暗叫不好,身子躬的越发厉害了,“回……回五殿下,那……那贼人还未曾招供就已经死了。”马大人嚅嚅的将这个一定会让庄煜生气的结果说了出来。 “什么,他死了?是不是你用刑过度?”庄煜和无忌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马大人擦擦头上的汗,急忙分辩道:“不是不是,下官刚刚开审,那贼子就突发怪病死于堂上。下官即刻命仵作验尸,那贼人死于心疾,下官并没动他一丝一毫啊。” “死于心疾,真的这么巧?”庄煜皱眉问了一句,那人在水下之如身手极为灵活,可见是个水下的好手,能有那般的水性,他怎么可能是个患心疾之人,这里头必有蹊跷。 “尸体可曾处理?”庄煜面色不善的问道。 马大人心中发慌口中发苦,呐呐低声回道:“回五殿下,人犯死后验明死因,已经按惯例将之送到城外化人场焚了。” 庄煜点了点头,他到刑部也有一阵子了,对刑部的做事方式颇为了解,无故死亡的人犯的确都会被送去焚化,免得日后再生出什么事非。 马大人见庄煜不再追究那凿船贼人之事,暗暗松了口气,对庄煜生出几分感激,若然庄煜仗着皇子的身份不依不饶,他这刑部尚书怕是也当不下去了。正是因为心存一念感激,马大人暗自决定要特别认真仔细的审理刘嬷嬷投毒一案,将她身后的主子全都挖出来。若说这刘嬷嬷背后没有指使之人,马大人头一个不会相信。 “无忧无忌,父皇命我到刑部历练,我也有日子没过去了,今儿正好走一趟,下午过来告诉你们审讯的结果。”庄煜和无忧无忌交待一声,便要同马大人一起去刑部。 无忌忙一把扯住庄煜叫道:“五哥我也要去。” 庄煜看向无忧,无忧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五哥,若是带上无忌没有不便之处,就带他一起去吧。” 庄煜眉头微皱,他没有想到无忧会答应让无忌去刑部。刑部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那里除了官员衙役之外就全都是各种和样的罪犯,无忌还这么小,就让他接触那些好么? 庄煜用眼神询问无忧,无忧坚定的点了点头。她了解自己的弟弟,也相信无忌在经历生死之后,心智必会更加坚强。 第45节 于是庄煜便带上无忌与马大人一起去了刑部。马大人心中忐忑不安,他一直担心若是吓着忠勇郡王可如何是好。 庄煜和无忌走后,无忧立刻叫来崔嬷嬷吩咐道:“嬷嬷,你速去查清刘嬷嬷到底是如何混入王府的。” 因着刘嬷嬷之事,崔嬷嬷本就内疚的不行,她已经着手开始调查,只是还没有彻底查清。“回郡主,奴婢已经查出些眉目。当日那府里分出来的人员中就有刘嬷嬷一家。当时被送到庄子上,刘嬷嬷一家一直表现的很安分,并不象陈嬷嬷那些人总是闹个不休。后来庄头便叫刘嬷嬷的男人做些琐碎事情,而刘嬷嬷就在家里看孩子做些绣活补贴家用,每个月进城一趟送绣活寄卖。奴婢正在查那家刘嬷嬷寄卖绣活的绣庄。” 无忧点了点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崔嬷嬷便查出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能看的出崔嬷嬷心中非常懊悔内疚。于是便缓声说道:“嬷嬷已经查出很多了,不要急,细细的查仔细了,但凡那些被塞过来的人家还有留在庄子上的,都要彻查。” 当初陈老夫人满怀希望塞了一堆“钉子”给无忧姐弟,其中那些总是闹事的已经被无忧发还身契彻底撵了出去。并且全都到官府备了案,让这些人想打着忠勇郡王府的名头狐假虎威都不能够。有几家本分老实的,和季无忧亲自选中带到王府的人沾点亲带点儿故的,便被派到了庄子上看房子看山林,或者到庄头手下当差,刘嬷嬷的男人就是后者。 “我仿佛听说刘嬷嬷和谁家有亲戚来着?”季无忧蹙眉问了起来。 崔嬷嬷想了想方说道:“刘嬷嬷的小姑子是灶上办柴火的入许狗儿的女人,许狗子的闺女是小王爷院子里的三等丫鬟金铃。” 无忧点了点头,沉声道:“春兰,快去把金铃带过来。” 没过多久,春兰便领着个十二三岁的三等丫鬟走了进来。无忧见那丫鬟浑身直颤,象是被吓的不轻,便缓声问道:“你就是金铃?刘嬷嬷的侄女儿?” 金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都趴在地上,颤抖着回道:“回……回郡主,奴婢是……是金铃。刘嬷嬷是奴婢的舅妈。” 无忧点了点头,当初分家之时,无忧基本上将昊极院还有和无忌院中的下人都带了过来,自然那些已经被发现是陈老夫人还有二房的眼线之人是被剔除了的。金铃当时应该还是个没有等级的小丫鬟,应该不会是谁的眼线,便跟着她的爹娘一起到了郡王府。估计金铃进府做丫鬟,也是刘嬷嬷使了力。 “刘嬷嬷何时找上你混入安平院的?”无忧声音陡然严厉的喝问起来,吓的金铃又是一阵乱颤,想也不想便急急回了起来。 “奴婢舅妈上个月找到奴婢,说是奶了小王爷一场,心里想的厉害,想偷偷看小王爷一眼。奴婢是负责小王爷院中门户和洒扫的,就悄悄给舅妈开了门,放她进了安平院。” “刘嬷嬷在安平院里停留了多久,都去了什么地方?”无忧继续追问。 金铃赶紧回道:“舅妈在安平院里待了大半日,去了好几处地方,奴婢并没有一直跟着舅妈,她到底去了哪些地方奴婢也说不准。” 被季无忧一喝,金铃说话倒顺溜了许多。 季无忧看着金铃,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是从国公府跟出来的,也做了不少年丫鬟,难道府里的规矩你不知道?” 金铃吓的哭了起来,边哭便说道:“奴婢……奴婢贪心,得了舅妈一对金耳环,让她进了安平院。” 季无忧不想再问了,抬头看见崔嬷嬷走了进来,崔嬷嬷轻轻点了点头,季无忧知道她刚才是去查许狗儿两口子,这许狗儿两口子果然脱不了干系,便沉声道:“将金铃一家绑了送到刑部去,他们都是从犯。” 金铃大哭磕头求饶,连声道:“郡主饶命啊,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季无忧冷冷说道:“还有下次?王府并不曾亏待你们,你们却为了蝇头小利出卖王府。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金铃,你家有今日之劫,皆是贪心之故。崔嬷嬷,将金铃一家之事晓喻王府所有下人,以为警示。” 崔嬷嬷传人将金铃一家绑了,交给万管家由他将人送到刑部。然后将王府所有的下人召集起来,将金铃一家背主忘恩之事以及处置结果细细说了一遍。在崔嬷嬷说话之时,徐嬷嬷宁嬷嬷赵嬷嬷三人暗暗观察一干下人的神色,特别是那些从靖国公府中带出来的下人,更是她们的重点观察对象。 崔嬷嬷一番敲打之后,徐嬷嬷宁嬷嬷赵嬷嬷三人果然发现有几个人神色不太对劲儿,便暗暗将那几个人记了下来。等众下人散开之后报到无忧面前。 无忧看过单子,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难道我对下人还不宽厚优遇么?何以她们一定要出卖王府?” 宁嬷嬷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郡主给她们的待遇不够优厚,而是人心贪念难平,面对送上门的银子,谁也不会嫌烧手。只有嫌银子不够多的。” 季无忧闷闷的说道:“你们几位嬷嬷就不是这样。” 四位嬷嬷都笑了起来,宁嬷嬷笑道:“郡主,人心百样,又岂能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有贪心的,自然也就有清廉的,有为了银子不惜出卖一切的,也有死心眼儿忠心不二的。郡主您看王府那么多下人,有问题到底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好的。” 季无忧想想也笑了起来,“嬷嬷说的是,是我钻牛角尖儿,这才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何必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心里不痛快呢。崔嬷嬷,你只放手去查吧,若没有太要紧的也不必来回话,只将人撵出去也就是了。” 崔嬷嬷忙应了下来,去追查所有有嫌疑之人,但凡查出有问题的便如季无忧所说全都撵出去。这一次清查,忠勇郡王府发卖了十几个下人,别的府里听说这个消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是很寻常的事情,可当消息传到靖国公府,陈老夫当时便呆住了。 ☆、第七十四章 “老夫人,孙旺家的在角门上求见。”邓嬷嬷来到陈老夫人身边低低说了起来。 陈老夫人心里一惊,低声问道:“谁叫她直接到府里来的,可问清她想做什么?” 邓嬷嬷忙道:“孙旺一家还有张才家周兴家都被撵出王府了,孙旺家的来求老夫人收留。” “什么,她们被撵出王府?这怎么可能,她们怎么会被发现是老身的人?”陈老夫人脸色一沉,冷冷的问了起来。自从吴道婆那日不辞而别之后,陈老夫人心里便一直不踏实,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就连季重慎告诉她无忌病愈的消息,陈老夫人都因为心里的鬼而没敢再登郡王府的门。她以为远远躲着就没事儿,却不想她先存了恶意,无忧姐弟岂能不反击回来。 “你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如何会被赶出来,去叫翡翠拿六十两银子给你,问完了话每家给二十两银子打发了,不许让她们进门。”陈老夫人略想了想便有了决定,她是决计不能见孙旺家的,免得落下什么话柄。 邓嬷嬷去翡翠那里支了六十两银子,出了慈萱堂便拐去西角门,悄悄回家放下三十两银子,然后带着剩下的三十两去见孙旺家的。 “邓姐姐,老夫人肯见我么?”孙旺家的一见邓嬷嬷便急切的叫了起来。 邓嬷嬷皱眉推开拉扯自己的孙旺家的,不耐烦的说道:“说话就说话,拉扯什么。” 孙旺家的忙缩回手,陪着小心笑着问道:“邓姐姐,老夫人……” “老夫人正在礼佛,这会子且没得工夫见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都被赶了出来。”邓嬷嬷一边将孙旺家的领到门房里,一边向几个门子使了眼色,那几个门子都飞快的退出门房,好让邓嬷嬷问话。 “我们都是受了许狗儿一家的牵连,小王爷原本的奶嬷嬷买通许狗儿的闺女金铃,偷偷进了小王爷的屋子,在小王爷枕头里放了脏东西,害的小王爷见喜,郡主一查就查了出来,因许狗儿一家是从国公府跟过去的,郡主便命人彻查了所有从国公府跟到王府的下人,结果就把我们查了出来。因我们还未做下对王府不利之事,只是受了老夫人的好处,郡主便把我们赶出来自谋生路。那许狗儿一家和刘嬷嬷都已经被绑起来送到刑部去了。”孙旺家的不敢有所隐瞒,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邓嬷嬷。 邓嬷嬷大吃一惊,瞪圆眼睛问道:“是刘嬷嬷做的手脚?她怎么会?” 孙旺家的撇撇嘴道:“有什么不会的,刘嬷嬷奶了小王爷三年,郡主和小王爷说不要就不要她了,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憋了三年才动手,她已经算是有耐心的了。” 邓嬷嬷瞪了孙旺家的一眼,沉声喝斥道:“胡说什么!” 孙旺家的忙住了口,陪笑说道:“这不是我心里恼的慌么,郡主也太无情了,全不念我们素日的好处,说撵人就撵人,连一点情面都不留。” 邓嬷嬷心中暗暗冷笑,别人不知道这几家人是什么德行,她岂能不清楚,最是贪心有满头小辫子可捉的人家。若非如此,陈老夫人又岂会让她们跟着去了郡王府,打的就是捏着她们的短处要她们做内奸的主意。这两年只是给了她们些许银子将她们都收买了过来。只不过她们这几家人家都没能混到什么要紧的位置,所以并没有派过什么用场。真亏孙旺家的有脸再到国公府来。 “你得罪了郡主,就等于得罪了老夫人,难道还想让老夫人收留你们么,倘若老夫人知道了,必得将你们绑起来发卖,依我说,你们还是远远的离了京城自寻生计去吧。”邓嬷嬷说起假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让不知内情的人听来,还不得以为靖国公府同忠勇郡王府有多么的亲密。 孙旺家的立时急了,忙叫道:“邓姐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不是你……” 孙旺家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邓嬷嬷堵了嘴,她拿出三十两银子在孙旺家的眼前晃了一晃,缓声道:“孙家妹妹,老夫人必是不会见你了,就算是见了你,你也得不到好处,好歹从前我们一府当差,多少有点子香火情,我这里虽然不宽裕,几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你拿着这三十两银子,回去和他们两家一家分十两,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做点子小生意吧,再不要回京城了。” 孙旺家的眼睛一亮,三十两银子对她来说不是笔小数目,倘若独吞了这三十两银子,远远离开京城去乡下买几亩地,盖三间房子,不比什么都强。 孙旺家的立刻伸出双手几乎是抢过那三十两银子,谄媚的笑道:“多谢邓姐姐,我一定不会忘记邓姐姐的大恩大德。” 邓嬷嬷挥挥手道:“快些走吧,若是让老夫人知道我私下给你银子,我必得吃瓜落儿。” 孙旺家的先将三只银锭子塞到腰带里藏好,然后才点头哈腰的出了角门。 邓嬷嬷看她走了,不禁得意的一笑,只这一转手她便落下三十两银子,她还真希望这种事情多发生几次呢。什么都是虚的,唯有真金白银才最实在。手里有银钱,她在靖国公府的地位才稳。 就在孙旺家的去靖公府之时,庄煜和无忌正坐在刑部大堂看马大人审刘嬷嬷。刘嬷嬷一被押上大堂就全身瘫软,连跪都跪不稳,只能匍匐在地上,身子抖的如打摆子一般,牙齿咯咯相撞的声音整个大堂的人都能清楚的听到。 马大人掌管刑部多年,对如何审刘嬷嬷这样的人很有心得,他连问都不问刘嬷嬷便厉声喝道:“如此恶妇不上拶子必不会从实招来,来人,上拶子。” 一副泛着斑斑血迹的拶子被重重的丢到刘嬷嬷的面前,刘嬷嬷立时吓的放声大叫道:“不要啊大人,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 马大人眼中泛起得意的笑意,沉声喝道:“是何人指使你暗害小王爷?” “回大人,是侄孙少爷。”刘嬷嬷哆哆嗦嗦着说了起来。 “侄孙少爷?谁家的侄孙少爷,说名字。”马大人一拍惊堂木又大喝了一声。 庄煜和季无忌对了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的想道:“难道是陈佑嘉?”自从上前陈佑嘉扮成丫鬟擅闯王府后宅之后,壮大煜和无忌便将他查了个底儿掉。因此对陈佑嘉这个靖国公府陈老夫人侄孙子的身份两人心里很是清楚。 “是是,回大人,侄孙少爷就是逸阳伯世子。”刘嬷嬷真不知道陈佑嘉的名字,只知道他的身份,因而只能这样回答,因没有说出人名,她越发害怕的厉害,回话之时声音颤的越发厉害,几乎让人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马大人冷冷一笑,说起来还是熟人呢,那陈佑嘉从刑部大牢放出去还不到半年,看来他是想念刑部大牢的幸福生活了,要不然怎么会如此积极的犯事儿。只是想到逸阳伯府背后的靠山,马大人难免有些个头疼。如今太后可正在宫中呐。 “五殿下,刑部恐怕不能直接到逸阳伯府抓人。”马大人看向庄煜问了起来。太后罩着逸阳伯府,这是京中大小官员都知道的事实,马大人可不敢公然与太后作对。 庄煜心里很清楚,立刻说道:“马大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那陈佑嘉还什么都不是,所谓逸阳伯世子,可不是父皇封赐的,不过是些阿谀奉承之人的迎奉之辞罢了。只要罪证确凿,大人尽管发下批捕文书,一切后果由本皇子一力承担。” 马大人想了想,犹豫着说道:“五殿下,不如下官命衙役放诱捕陈佑嘉?” 庄煜眉头微皱,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马大人立刻叫过班头低声吩咐一番,那班头心领神会,立刻下去安排人手布置诱捕陈佑嘉之事,马大人则继续审刘嬷嬷,好在陈佑嘉被捕归案之前拿到一切口供物证。 刘嬷嬷供出陈佑嘉之后,便再没什么好隐瞒的,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过年之时,刘嬷嬷出门串亲戚,正好遇到陈佑嘉的奶嬷嬷齐氏,齐嬷嬷原也在靖国公府当差,与刘嬷嬷拜了干姊妹,两人关系极好,从前在靖国公府之时常常私下里走动,也就是刘嬷嬷被发落到庄子上,她自觉混的不好没脸见干姐姐,这才没与齐嬷嬷来往。齐嬷嬷曾入靖国公府寻了刘嬷嬷几回,却都没有得到消息。如今一见着刘嬷嬷自然再不放手,必要与她好好聊一聊。 刘嬷嬷憋了一肚子的怨气苦水,只一股脑儿的倒给了齐嬷嬷。齐嬷嬷听罢心中暗喜,立刻将刘嬷嬷带入逸阳伯府,让她去见陈佑嘉。 陈佑嘉见了刘嬷嬷,命她寻机害死季无忌,还给了刘嬷嬷十两金子做定钱,陈佑嘉保证只要季无忌一死,就再给她五十两黄金,还让刘嬷嬷的儿子做他的伴读。刘嬷嬷心中怨恨无忧姐弟对自己无情,便一口答应下来。拿了十两黄金回家。暗暗寻了件见喜孩童所穿的衣裳,买通了金铃潜入安平院,将那件小衣裳缝入无忌的枕头之中,这才让无忌被传染上天花,若非无忌自小打熬筋骨,再加上孙太医救治得力还有无忧和庄煜的精心照顾,无忌铁定熬不过这一劫。 马大人立刻派衙役抄了刘嬷嬷的家,到逸阳伯府拘拿齐嬷嬷,这回马大人可再没说什么不能去逸阳伯府拿人之类的话。 没过多久,齐嬷嬷被拘拿到案,另一批衙役也从刘嬷嬷家中起出藏在床底下的十两黄金,这回可真是人证物证都齐了,那十两黄金上还打着逸阳伯府的私记,这回逸阳伯府便是想赖也赖不了了。 齐嬷嬷原本还想抵赖,可是被马大人一通杀威棒打下来,齐嬷嬷便和刘嬷嬷一样,立刻什么都招了。果然是陈佑嘉怀恨在心才下了这样的背后黑手。 庄煜听审至此,心中不禁有些疑问,陈佑嘉上次被关进刑部大牢,和无忌没有一丝关系,为何陈佑嘉却一心至无忌于死地,这很不合常理,按说如果他要报复,首先目标应该是季无忧才对。 庄煜这些心思却不好当着无忌的面说出来,庄煜见马大人仿佛也有这样的疑问,而且他象要询问的样子,庄煜忙向马大人使了眼色,拦住了马大人的问话。 “无忌,你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再不回王府你姐姐该担心了,正好这里也有了眉目,正好回去告诉她,免得让她惦记。” 季无忌并不知道庄煜是有意支开自己,便点点头道:“好,五哥我们一起走吧。” 庄煜笑笑道:“无忌,你忘记父皇让我在刑部历练的么,算起来我都有小半个月没来刑部了,今儿怎么才来一会儿就走呢,你先回王府,五哥等下了差再过去。” 无忌没有多想,站起来便往外走,庄煜起身送他出门,走过刘嬷嬷身边之后,刘嬷嬷忽然扑上前死死拽住无忌的袍子下摆,尖声叫道:“忌哥儿,看在奴婢奶了您三年的情份上,您救救奴婢吧!” 无忌小脸气的发青,他一把扯过自己的袍子,将刘嬷嬷踢到一旁,恨恨的叫道:“你还敢说情份,你害我之时怎么不想想情份!” 刘嬷嬷不敢看无忌那双充满愤怒的黑亮眼睛,只跪伏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无忌再不理会刘嬷嬷,只向马大人说道:“马大人,本王不要你特意加重对刘嬷嬷的惩罚,只要你依律判她的罪。” 马大人早就离座下来送无忌出门,他忙躬身道:“是,下官谨小王爷钧旨。” 无忌说完全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刑部大堂,刘嬷嬷伏在地上放声大哭,只是不论她哭的如何凄惨,无忌都不会再转身回头。 庄煜命自己的侍卫连同王府侍卫一起送无忌先回王府,看着无忌骑马走远了,他方才与马大人一起回到刑部大堂。 无忌一走,一些话问起来就不必顾忌了,马大人回到大堂立刻喝问道:“陈佑嘉为何只命你等加害小王爷?” 齐嬷嬷一心脱罪,便立刻说道:“没了小王爷,整个王府便归郡主一人所有,到时我们世子便能人财两得。” “人财两得?”庄煜气的两眼几欲喷火,从牙缝中硬是挤出了这句话。 齐嬷嬷忙道:“世子爷说郡主将来一定会嫁给他,现在除掉小王爷,免得以后非但得不到王府的所有产业,还要处处受小王爷的钳制。” 马大人和庄煜都明白了,庄煜气的火冒三丈,拨出佩剑大步走了下来,马大人一看急了,忙冲下来死死拦住庄煜,急急叫道:“殿下息怒,她们不只是人犯还是人证,还得要她们证实陈佑嘉之罪,若此时杀了她们,陈佑嘉便有脱罪之机。” 庄煜这这停下脚步,死死的盯着刘嬷嬷和齐嬷嬷,恨声道:“叫她们画押。” 马大人松了口气,忙将庄煜送回座位,命师爷上前给刘齐二人画押。一切办妥之后,班头也将陈佑嘉成功诱捕,将他锁拿到了刑部大堂。 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庄煜一看到油头粉面的陈佑嘉,满腔怒意立时直冲头顶,大有冲下去一剑刺死陈佑嘉之势。马大人见势不对,赶紧离座来到庄煜的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就让下官审问人犯,您请到后堂用茶休息。” 庄煜狠狠的瞪了陈佑嘉一眼,才看向马大人,见马大人急的满头冒汗,他才沉沉点了点头。庄煜不是没有分寸之人,他知道若在此时一剑杀了陈佑嘉,便等于替陈佑嘉脱罪,更会给太后可乘之机。 庄煜起身来到后堂,用心听马大人在前头大堂审问陈佑嘉。陈佑嘉是在刑部大牢吃过苦头的,进了刑部之后便腿肚子直打转,等看到刘嬷嬷和齐嬷嬷跪在堂前之时,陈佑嘉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懵,心中暗自忖道:“难道事情败露了?” 马大人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陈佑嘉,你可知罪?” 陈佑嘉存了最后一丝侥幸,只假做茫然无知的样子,摇摇头道:“草民不知。”自从上次进了刑部大牢之后,陈佑嘉才彻底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逸阳伯府世子不过是外人的尊称,皇上从来就没有正式封赏过,所以他尽管是逸阳伯的嫡子,却也只是个草民。 第46节 马大人喝道:“陈佑嘉,你阴谋加害忠勇郡王,本官已经掌握了一切人证物证,你还敢抵赖?看来不动大刑你必不会如实招来。来人,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两班衙役冲上前来,如虎狼一般将陈佑嘉拖到堂下,抡起水火棍噼哩啪啦的打了起来。 衙役们都知道五皇子就在二堂听审,他们可都卯足了劲要在五皇子跟前好好表现表现,于是这二十大板便打的极为尽心尽力,板板到肉,那噼啪之声响彻了整间刑部大堂。 陈佑嘉起初还哭爹喊娘的惨叫向声,五六板子过后便再也叫不出来了,他已经疼晕了过去。 二十大板打完,衙役打来一桶冷水兜头泼向陈佑嘉,激的陈佑嘉激灵灵打了好几个寒颤,被激醒了过来。 “陈佑嘉,你招是不招?”马大人阴森森的问了一句。 陈佑嘉熬不住,哪里还敢不招,只哭喊道:“招,草民招……” 马大人冷笑一下,便沉声问了起来。马大人问什么陈佑嘉就招什么,配合程度极其之高,他说的齐嬷嬷所说的都差不多,只在是最后一点,就是他如何就有那么大的把握一定能让萱华郡主嫁进逸阳伯府,这是齐嬷嬷不知道的。陈佑嘉紧紧咬着嘴唇,犹豫了起来。陈佑嘉在暗暗权衡是否要将姑祖母陈老夫人供出来。 马大人一见陈佑嘉犹豫,便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民还不从实招来。” 陈佑嘉惊的浑身乱颤,他的脑子却飞快的转了起来。若是不说,便没有办法解释如何能那样的确定,若是说了,便连最后一点救自己出刑部的希望都会落空。 也算是急中生智,陈佑嘉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便立刻说道:“回大人,草民与郡主自幼定亲,此事是由郡主的祖母先父母同家父家母一起定下的。郡主素来孝顺,必不会违逆这父母之命。” 后堂的庄煜听到此处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将桌子一掀大步走入正堂,一把揪起陈佑嘉,恨声骂道:“你放屁,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如此攀污郡主,马大人,不必再审,只报他一个斩立决推出去杀了完事。” 陈佑嘉并不认得庄煜,只尖声叫道:“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敢……” 陈佑嘉话未说完,便将庄煜一拳打飞,重重的摔落在刑部大堂的地面上,摔的陈佑嘉惨叫一声便昏死过去。 马大人急忙走下来低声劝道:“殿下息怒,下官决不会放过该人犯。只是事涉郡主清名,此事万万不可张扬。下官会上密折向皇上回禀,殿下以为如何?” 马大人提到无忧的名声,这让庄煜渐渐冷静下来,他沉声道:“有劳马大人,此贼要单独关押,不许任人探视,绝不许有传递消息之行为。” 马大人自然样样答应,庄煜又道:“马大人,这便写密折,本皇子亲自送入宫中。” 马大人一听这话不由松了口气,忙应道:“是,下官立刻就写,请殿下稍候片刻。” 庄煜等了盏茶时间,马大人便写好了折子用火漆密封起来交给庄煜。庄煜收好折子出门上马,往皇宫飞奔而去。庄煜走后,马大人若有所思,看今日五皇子的所做所为,想必已经选定了萱华郡主为五皇子妃,否则他也不至于如此生气。 马大人暗暗感慨一回便掉开了。反正他的儿子已经定下好友兵部苏大人的千金,女儿们也都已经出嫁,所以不论对五皇子还是萱华郡主,马大人都不必要有任何的想法。 庄煜直奔勤政殿,将马大人的折子呈给隆兴帝。隆兴帝皱眉看着儿子,沉声问道:“煜儿,你如何会来送金漆密折,这是哪位大人上的?” 庄煜心中余怒未消,咬牙气道:“回父皇,是刑部马大人所上,请父皇御览。” 隆兴帝点了点头,若说是刑部的密折,由庄煜送来倒也在情理之中。他亲自破开金漆取出折子,打开一看便怒容满面,拍着御书案喝道:“好大胆的狗贼!煜儿,这狗贼现在何处?” 庄煜躬身回道:“回禀父皇,马大人已将此贼关入刑部大牢,专等父皇发落。” 隆兴帝沉思许久,方说道:“速宣刑部尚书晋见。” 陆柄立刻出去命小太监去宣刑部尚书,庄煜则上前说道:“父皇,您打算如何处置逸阳伯府?” 隆兴帝看了看庄煜,淡笑问道:“煜儿以为应该如何处置?” 庄煜立刻说道:“儿臣以为应该夺逸阳伯之爵,将其贬为平民,斩陈佑嘉以正刑法。” 隆兴帝笑了,看着儿子说道:“煜儿,若是陈佑嘉算计之人不是无忧无忌,你还会如此说么?” 庄煜脸上一红,却仍梗着脖子说道:“就算他们算计陷害的不是无忧无忌,儿臣也会如此说。陈佑嘉连番犯事,可见逸阳伯治家无能教子无方,况且逸阳伯之爵已经袭爵三世,到陈少陵这一代,本就应该没了爵位,当初若不是太后娘娘求情,皇祖父如何会再恩赏陈少陵袭爵。如今陈少陵辜负皇恩,父皇夺其爵位是再合情理不过的。” 隆兴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儿子到刑部历练了小半年,还是很有成效的,如今想问题办事情比从前有章法多了。他确有夺陈少陵逸阳伯爵位之意,至于陈佑嘉,隆兴帝与庄煜的想法一样,还是一刀斩了以绝后患,若让这么个东西继续活下去,只不定他以后还会生出什么夭蛾子。事关无忧的名节,这父子二人都不能大意。 少时马大人奉诏赶来,隆兴帝面授机宜,马大人心领神会,回到刑部之后立刻将陈佑嘉定罪,具折行文三法司,而三法司在隆兴帝的授意之下,也以最快的速度批复刑部公文,陈佑嘉被抓后的第三日,便被押往菜市口开刀问斩。 在此之前,隆兴帝以雷霆万钧之势颁下旨意,以陈少陵纵子买凶杀人之罪夺陈少陵逸阳伯之爵,抄没其家产房屋。就在抄家之时,羽林卫竟然抄出一大箱子放印子钱的契书,契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利息为五分,已经超过了大燕律所允许的二分利,只这一条,隆兴帝便可以砍了陈少陵的人头。铁证如山,就算是皇太后也没有办法再替陈少陵求情。 隆兴帝得到回禀,立刻改变将陈少陵一家贬为庶民赶出京城的旨意,将陈少陵及一干成年男丁全都关入刑部大牢,女眷及未成年的孩子们都押至狱神庙看管。 陈少陵自知此番难逃死罪,便在陈老夫人前来探监之时,求陈老夫人在官府发卖逸阳伯府女眷之时将他一个刚刚怀上身孕的小妾买回去,好歹给陈家留一点根苗。 陈老夫人一向疼爱陈少陵这个侄子,见他哭成那样,而且陈少陵所求之事也不会让她为难,便一口答应下来,只在官府发买人口,她就一定去把那个小妾买回来。 陈少陵得了陈老夫人应承,心里踏实下来,只一心等死。虽然他和儿子陈佑嘉同处刑部大牢之中,可陈少陵再不想见儿子一面,若不是受陈佑嘉的连累,他又何至于沦落至此。此时他什么父子之情都没了,陈少陵心中有的尽是恨意。 陈佑嘉被处斩后,是陈老夫人命管家去收的尸,只用一口柏木棺材草草葬了,了结了陈佑嘉短暂的一生。陈佑嘉地下有灵,想来是不会放过陈老夫人的,若没有陈老夫人的唆使,他怎么也不会去打堂堂一品郡主的主意,说不定此时还在做他的纨绔子弟,虽然有可能踢到铁板吃些苦头,可是却不会就这么断送了性命。 季无忧听说陈佑嘉被处斩,先是愣了一会儿,继而长长出了口气,从此刻起,季无忧觉得自己可以忘却前世之事了。前世她最大的梦魇已经冰雪消融,季无忧知道前世的悲剧绝对不会重演,她也应该放开心怀好好走今世的路。 太后得知陈佑嘉被处斩的消息,气的砸了慈安宫,厉声尖叫着传隆兴帝晋见。隆兴帝得了消息,淡淡道:“太后既然不喜欢慈安宫的摆设,那便给她换一批,朕批完折子自会去与太后问安。” 太后见叫不来隆兴帝,便命人去传皇后,她还就不信了,难道皇后也敢不奉诏晋见。 皇后得了消息,瞪了正在面前讨好的庄煜一眼,佯怒道:“都是你惹的事。” 庄煜嘿嘿笑道:“儿臣是母后的儿子,还请母后为儿子担待些吧。”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她自然不会真的生气,归根到底庄煜也是为了无忧无忌,特别是为了无忧,若非要保护无忧的名节,隆兴帝和庄煜又何必下此狠手。 “罢了,母后便走上一趟。”皇后淡笑说了一句,便转身去了内室。庄煜在外头等了莫约两刻钟,才见到头戴九龙九凤赤金镶宝朝冠,身着日月龙凤朝服的皇后缓步走了出来。 庄煜忙跪下道:“儿臣请母后安。” 皇后浅笑抬了抬手,缓声道:“皇儿免礼。”庄煜这才站了起来,迟疑的问道:“母后,您要这样去见太后娘娘?” 皇后微笑颌首,是时候让太后知道谁才是这宫中,仍至这大燕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她,才是真正母仪天下的大燕皇后。、 庄煜心中又兴奋又担忧,终是担忧多过兴奋,他知道太后绝非好相与之辈,若然真以辈份压下来,他的母后怕是要吃亏的。“母后……” 皇后看到庄煜眼中的担忧,听到他焦虑的叫“母后”,不由心头一暖,这个儿子真的没有白疼。她微笑问道:“煜儿,可否要随母后前去给太后问安?” 庄煜立刻使劲儿点头道:“要去要去,儿臣陪母后一起去慈安宫。” 皇后上了肩舆,庄煜步行跟随,不多时便到了慈安宫。太后听得宫人回禀,说是皇后娘娘和五皇子来了,太后冷声怒道:“叫她们进来。” 宫人见太后盛怒,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快步跑回去迎接皇后和五皇子。太后可以摆架子抖威风,她们这些小宫人可不敢。 阵阵环佩金玉之声响起,太后不由循声看了过去。一看之下太后又惊又怒。今日的皇后绝不同以往时候,她竟然穿戴了一整套大朝服。一但穿上这套大朝服,就意味着宣告皇后是大燕最尊贵的女人,便是太后也不能夺去这份尊贵。 皇后将手搭在庄煜的手臂之上,缓步走到太后的面前,微微躬身轻声道:“母后安好。” 太后怒气冲冲的喝了一句:“哀家不好!” 皇后直起身子,凤眼含威扫过慈安宫中服侍太后的宫女嬷嬷们,沉声道:“你们都是聋子哑巴不成,听到太后娘娘不好,还不快去请太医。” 太后被皇后噎的一愣,自来她还没如此被皇后噎过。愣过之后,太后指着皇后大怒喝道:“你这不孝的东西,竟敢如此说话,简直岂有此理,你……你……” 庄煜不会给太后说完话的机会,他一个箭步上前,看似相扶实际上是暗中抓住太后的手三里,让太后半边身子酸麻,根本就没法子再说下去,“皇祖母,您身子不好越发不能动气,快快坐下休息。”说着,庄煜便将太后硬是“扶”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这一幕看在周围人的眼中,都认为五皇子很是纯孝,只有被庄煜“扶”着的太后有苦自知,庄煜抓的这下子可是不轻。 皇后心中暗笑,脸上却不显,只快步走到太后的面前,俯身问道:“母后,您到底哪里不舒服,听说母后心里烦闷将慈安宫砸了,可见是真的病了,回头等太医诊了脉,儿媳便让人换些坚实耐用的东西给您送过来,省得您听着那些个响动心里越发烦闷。” 太后气的不行,想伸手打掉皇后的笑脸,奈何身子还酸麻着,根本动弹不得。她只能狠狠的瞪着皇后,试图打压皇后的气焰。被皇后和庄煜这么一气,太后都忘记了叫皇后过来的初衷,她可是要为陈佑嘉被斩一事狠狠发作皇后的。 少倾太医便跑了进来,太后一见不是自己用惯了的鲍太医,便立刻恶狠狠的说道:“我不要他来诊脉,换鲍太医前来侍奉。” 来人是程太医,论医术绝对不在鲍太医之下,被太后当着那么多宫人活打了脸,程太医脸上虽然不敢表现出什么,可心里的不满却越发的浓重。他躬身淡淡道:“回太后娘娘,鲍太医今日不当值。” 太后怒道:“不当值就去叫!” 程太医见太后鼻尖面颊赤红如火,显然是风疾之兆,便上前沉声说道:“臣启太后娘娘,您似有风疾之兆,容臣为您刺穴放血以缓解症状,而后再以汤药治疗……” 不等程太医将话说完,太后便怒不可遏的尖叫起来:“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擅论哀家御体,还快与哀家打出去。” 程太医再有修为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他家累世都为宫中御医,论年纪绝不比太后小,他好心为太后瞧病却被太后如此羞辱,程太医气的胡须乱颤,一双眼睛只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缓声道:“程太医,太后娘娘御体不适心中烦闷,你不必往心里去,既然太后娘娘不要你诊脉,便请先回去吧,煜儿,替母后送程太医。” 庄煜应了一声,立刻走到程太医的身边微笑道:“程太医请。” 程太医轻轻说了声“不敢”,向太后和皇后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庄煜一直将程太医送出慈安宫后才轻声说道:“程太医,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程太医摇了摇头道:“五殿下言重了,请五殿下留步,下官告退。” 庄煜笑道:“程太医请。” 程太医刚要走,却又停下来转过身子,对庄煜低声道:“五殿下,最好请皇后娘娘快些离开慈安宫,若下官面诊无误,太后近日恐怕会犯风疾。” 庄煜点头,抱拳谢过程太医,程太医方才匆匆离去。 回到慈安宫中,庄煜见太后瞪着皇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太后正在怒道:“你们的翅膀都硬了,逸阳伯世子啊,你们说杀就杀了,可曾有人禀过哀家一声?” 皇后刚要说话,庄煜便抢着说道:“皇祖母可是忘记了,太祖皇帝曾留下遗训,言道内宫不可干政,干政者杀无赦。若然父皇特特回宫向皇祖母禀报,岂不是陷皇祖母于不义,父皇素来最敬重皇祖母,如何肯让皇祖母犯了宫中第一大禁呢。” 太后看向庄煜,暗暗倒吸一口冷气,因为庄煜是太后最不喜欢的渝妃所生,所以太后一直都刻意冷落忽视庄煜,此时她才发现庄煜已经长大了,而且辞锋竟如此凌厉,只一句太祖遗训便压的她无话可说。 皇后心中涌起骄傲自豪,这就是她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如今已经能独挡一面了,对上太后这样最难缠的人物,庄煜都能应对自如轻松化解,这个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太后被庄煜一句话打压的无话可说,自然不愿让皇后和庄煜在她面前碍着她的眼,太后撑起自己的身体,冷声道:“哀家倦了,尔等跪安吧。” 皇后和庄煜都没有计较太后那傲慢的语气,只是向太后行了礼,母子二人便轻快的走出慈安宫正殿,皇后边走边轻拍庄煜的手背,含笑赞道:“本宫的煜儿真的长大啦!” ☆、第七十五章 逸阳伯府被抄之事如同大海中的一朵浪花,很快便消失无踪,京城中再没有谁记得京城里还曾有过逸阳伯府这家户人家,除了靖国公府的陈老夫人和她买下来的孙氏以及陈少陵那名怀了身孕的小妾赵氏。除了这二人之外,陈少陵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妾和庶子庶女们都被人牙子买走了,赵氏因为有孕在身脸上生了斑,孙氏因为受刺激太重有些痴傻,这才被靖国公府管家买到手,若非如此,她们两个也剩不下。 陈老夫人见管家没把孙氏的女儿陈佑芳买回来,立时发了一通脾气,管家也着实无奈的紧。如今没了国公爷撑着,靖国公府形同虚设,再没谁会卖他这个靖国公府管家的帐。而且每每官府发卖官员女眷之时,京城中的各家人牙子还有各处青楼小倌馆鸨儿们都早早走了门子,还不等开始发卖就将她们看中的人买回去。特别是几家规模大的青楼和小倌馆,可都指着这些买回去的犯官家眷为她们撑场子呢,时下有钱的老爷少爷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调调儿。 孙氏痴痴傻傻的,口中不住的叫道:“嘉哥儿……芳姐儿……”,赵氏比她强的多,虽然浑身发颤,却还知道向陈老夫人行礼道谢。 陈老夫人见此情形不如长长叹息一回,缓声道:“你有孕在身,便不必多礼了,老身已经命人在后院收拾好房舍,你们且住进去吧,好生养胎,好歹给你们老爷留点子根苗。” 赵氏垂头称是,双手不由覆上自己的小腹,原来自己是沾了腹中胎儿的光,非但没被卖到那种腌臜地方,还能得到陈老夫人的相助,有一方安身立命之所。 孙氏痴傻的厉害,忽然走上前扯住陈老夫人叫道:“还我嘉哥儿,还我芳儿!” 陈老夫人脸色一沉,立刻对邓嬷嬷说道:“快送舅夫人下去休息,不要安排她住到后院。”陈家如今只有赵氏腹中这一点骨血,陈老夫人当然要好生照顾着,不能让自己的哥哥就此绝后。 邓嬷嬷忙把孙氏连哄带骗的带离了慈萱堂,赵氏也由孙嬷嬷扶着去了后院的锦香阁,这阁子空了少说也有二十年,若非别处安置赵氏都不合适,陈老夫人也不会把她安排到这里。 都安顿好之后,邓嬷嬷和孙嬷嬷过来回话,陈老夫人听罢又叹息了一回,命孙嬷嬷下去。 孙嬷嬷临走之前悄悄看了邓嬷嬷一眼,心中不无妒恨。这几年邓嬷嬷越来越得老夫人的心意,如今几乎成了老夫人的内管家,这让原本与邓嬷嬷差不多的孙嬷嬷怎么能不怀恨在心。 “还没有吴道婆的消息?”屏退了所有服侍之人,陈老夫人压低声音焦急的问道。 邓嬷嬷摇摇头道:“老夫人,这阵子奴婢找遍了各个吴仙姑可能去的地方,都不曾找到她,该不是仙姑她成仙了吧?” 陈老夫人冷声斥道:“胡说,白日飞升岂能没有异像,这阵子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再去找,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邓嬷嬷垂头躬身称是,心中暗暗叫苦,在偌大的京城之中找一个人,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这可让她到哪里找去,鬼才知道那吴道婆钻到那个老鼠洞里去了。 陈老夫人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道:“王府最近有什么动静?” 邓嬷嬷心道:“老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您的钉子都被郡主连根拨了,还上哪儿去知道郡王府的消息。从前对郡王府就是半聋半瞎,如今可是全聋全瞎,郡王府里便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她也没办法得到一丝一毫的消息。” “回老夫人,奴婢不曾听说什么,想来王府那边没什么动静。倒是前儿奴婢听慈安宫里出来的祁嬷嬷说太后娘娘因为侄少爷之事很生了一场大气。”邓嬷嬷生怕陈老夫人怪罪她办事不力,便将偶遇慈安宫的祁嬷嬷之事说了出来。 第47节 太后果然身子一振不再追究郡王府动静之事,坐直了身子盯着邓嬷嬷道:“太后娘娘生气了?” 邓嬷嬷忙道:“可不是,听说连慈安宫都砸了。” 陈老夫人立刻皱眉道:“那不应该啊,太后娘娘既然动了真怒,皇上如何还能立斩嘉哥儿,少陵也被判了秋决。” 这种事情就不是邓嬷嬷能从祁嬷嬷那儿打听到的了。她垂头默然不语。陈老夫人双眉越拧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阴沉。她已经从邓嬷嬷所说的消息中推测出皇上对太后的态度变了。皇上显然不再象从前那般对太后顺从了。这该如何是好!陈老夫人心中暗自着急,她这个国公夫人全仗太后的扶持才能当的稳,若是太后都落了势,她自然要跟着倒霉。现在的她和靖国公府已经很倒霉了,陈老夫人不敢想象更加倒霉会是怎样的情形。 沉思了许久,陈老夫人才有些虚弱的说道:“你下去吧。” 邓嬷嬷忙行礼告退,她刚刚退出上房便遇上了脸色极为阴沉,让人一看就想远远躲开以策安全的季重慎。 邓嬷嬷却没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见过老爷。” 季重慎心中正堵的要死,自没有心思同邓嬷嬷如往日那般周旋,只沉沉嗯了一声便大步从邓嬷嬷身边走过,这让邓嬷嬷脸上很有些挂不住,要知道平日里季重慎见到她,总会笑着叫一声“嬷嬷”,并且会先免了邓嬷嬷的礼,再说笑上几句的。 季重慎不等小丫鬟打帘子,便自己伸手掀开帘子飞快走进上房,邓嬷嬷只得干笑两下,象是对旁边的丫鬟嬷嬷,更多的是安慰自己说道:“老爷必是有极要的紧事情要回老夫人。” 周围之人干干的应付两声便各自散去,自从夫人柳氏传出喜讯之后,邓嬷嬷和邓姨娘在府中下人心中的份量便不如从前了,所有的下人们都转而去巴结正经当家夫人柳氏,谁还会把小小的姨娘真正放在眼中。 季重慎没有心思理会邓嬷嬷的尴尬,他大步走到陈老夫人身边,怒冲冲的叫道:“母亲,老三又升官了。” 陈老夫人正在想心事,猛然听到季重慎愤怒的大叫,不由被吓的身子一颤,待看清是自己的儿子,陈老夫人便没好气的喝道:“你喊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 季重慎坐在陈老夫人下首,愤愤不平的叫道:“母亲,你倒是有没有听到儿子说的话,老三又升官了,他连升三级,如今已然当上从四品云门偏将了。” 陈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抓住椅子扶手探身向前瞪着季重慎喝道:“你说什么?老三那个贱种又升了官,他不是年前才升过么,这才几个月,也没到京察的时候,怎么就升了官!” 季重慎气恼万分,又妒又恨的说道:“谁说不是。老三去了漠南,上个月关外的鞑鞑可汗命手下到漠南关打草谷,漠南关的守将命老三出关抗敌,老三连斩两名鞑鞑百夫长,生擒一名千夫长,真真气人的紧,那鞑鞑的千夫长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谁曾想老三擒住的那个千夫长偏巧是鞑鞑可汗最疼爱的小儿子。他一被擒,鞑鞑人立刻退了军,递上降书顺表以及大批金银,只求赎回他们的小王子。捷报连同鞑鞑的降书顺表还有进贡的金银珠宝等物近日送抵京城,皇上听闻之后龙颜大悦,立刻重赏漠南关将士,对生生擒鞑鞑小王子的老三更是恩赏有加,特旨升他为从四品云门偏将,旨到之日着老三立刻回京面圣谢恩。” 陈老夫人惊呆了,她张着嘴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以大燕官制,五品到从四品之间的升迁极为困难,不知有多少官员终其一生都没能蹬上这个台阶,如今季光慎从军不到两年便从无名小卒一跃成为从四品的云门偏将,跃上了这道拦住无数官员的门坎,更让陈老夫人愤怒的是如今季光慎还不到三十岁,她完全可以想见季光慎以后的前程是何等的光明。如此的升迁速度在大燕绝对罕见。 “母亲,您倒是说话啊!”季重慎见自己的母亲象是失了神,便急切的叫了起来。季光慎的官位再高,也只是靖国公府的庶子,他如今只有蹿缀着陈老夫人以嫡母的身份压制季光慎,好歹能出一出刚刚过去的京察考评只得了一个“中等”的怨气。 陈老夫人身子晃了晃,往后靠着椅背,无力的说道:“你想让老身说什么?” 季重慎立刻说道:“母亲,凭季光慎如何风光,您都是他的嫡母,他如今升为从四品,便该为母亲请封诰命。这是属于您的风光,难道您想打拱手让给老三生母那个贱人?” 陈老夫人身子一振,立刻坐直了起来,愤怒的叫道:“他休想!他若敢如此行事,老身必参他仵逆不孝。” 季重慎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这就是了,你季光慎休想顺顺当当的做官,若不恶心整倒你,我便不是你的二哥。 季光慎立功升官的消息传到忠勇郡王府,上下自是一片欢腾,王府的下人们纷纷向叶氏道驾,叶氏心里美极了,一连番的接受道贺来下,她的脸都笑酸了。 因季光慎不日便要回京受赏,所以叶氏便辞了无忧无忌,带着一双儿女回家打扫收拾房舍,准备迎接快两年未曾见面的丈夫。他们夫妻感情一直极好,这一分别就将近两个年头,这心里头的想念自是不言而喻。 叶氏正在家里兴冲冲的收拾着,海棠忽然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愤愤不平的嘟囔着:“她们还有脸来。” 叶氏平日待四个贴身丫鬟极好,说把她们当妹妹看也不为过,见海棠气的脸儿都变了形,叶氏便打趣着笑问道:“这是怎么了,是谁把我们海棠姑娘气成这样,快告诉夫人,夫人我替海棠姑娘出气。” 海棠拖长声音叫道:“夫人,您说什么呢,才没有人给奴婢气受。” 叶氏脸上笑容不减,依旧好脾气的问道:“那是怎么了?” 海棠愤愤的说道:“夫人,继夫人带着二少爷和三小姐来了。她们真好意思!” 叶氏一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迟疑的问道:“海棠,你是说她带着二弟三妹来了?”因叶氏的继母,工部员外郎叶远斋的继室夫人对叶氏极为不好,所以除非当着外人之面,叶氏绝不肯叫她一声母亲。 海棠愤愤的点头,咬着牙恨声道:“就是她们。她们必是听说老爷升了官才巴巴跑了过来,这不然我们家搬到京城都好几年了,也不见他们来过一趟。回回夫人命人送节礼过去,也没见她们回过一次,更不要说是接夫人回娘家小住了。” 叶氏轻轻蹙眉,低声道:“好了海棠,不管怎么说过门是客,她们如何我们管不着,可既然来了我们府上,我们便不能那样没有规矩体统。” 海棠嘟着嘴嗯了一声,心中犹自气愤难平,叶氏知道海棠是个爆碳脾气,便轻声道:“海棠,你去照顾少爷小姐,叫江嬷嬷到前头来随我招呼客人。” 海棠憋着一肚子的不平,气咻咻的到后头去替换江嬷嬷,见到江嬷嬷之后海棠又气鼓鼓的说了一通,江嬷嬷比海棠不知道要沉稳多少倍,只淡笑道:“你这会子气什么,也不想想咱们夫人从小受了那么多年的气,如今可算是有机会还回去了。咱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海棠这么一想,心气才平了些,接替江嬷嬷照看如姐儿和扬哥儿,让江嬷嬷去了前头。 季光慎刚刚升官,因他还未到京城,所以叶氏并没有命人改换门头,依旧是六品官的制式,门前连一对石狮子都没有。看着很有些寒酸。 “娘,这就是大姐家?”一辆停在季府门前的马车上传出一一句少女的声音,这声音正是叶氏的隔母妹妹叶府三小姐叶秋霞。 “应该就是这里了,啧啧!”这回说话的就是叶氏的继母郑氏,她那两声“啧啧”想是因季府大门的寒酸而发的。 门子打开中门,四个家丁将郑氏母女的车子抬下马车抬进大门,叶氏的隔母弟弟叶振庭跟着车子走入了季府。 叶氏带着江嬷嬷和石竹玉簪两个丫鬟迎到前庭,看着从车中走下来的郑氏母女还有跟在她们身边的叶振庭,叶氏感觉象是见到了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自出嫁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些人。 缓缓叫了一声“母亲”,叶氏福了福身,便直直的站着不说话了,按着规矩,叶振庭和叶秋霞应该上前给大姐见礼。从前叶氏未出阁之前,郑氏所生的孩子见到叶氏这个大姐,几乎就没行过礼。如今他们自然意识不到应该上见见礼,便直直的站在郑氏的身边,已经对叶氏不请她们进门很不高兴了。 郑氏今日突然上门,自是有所求,便轻轻推了推一双儿女,笑着说道:“你们这两个孩子见天说想大姐,如今见到你们大姐,难道是欢喜的傻了,连叫人都不会了。” 叶氏心中暗笑,叶振庭今年十九岁,早就娶妻生子,叶秋霞十二岁,也是可以相看人家的大姑娘了,怎么就会欢喜傻了呢,郑氏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能说会道。 叶振庭年纪大些,又是娶妻生子的人了,自然比妹妹叶秋霞反应快些,忙上前深深做揖道:“振庭拜见大姐。”叶秋霞被郑氏推了一下,也上前行了个并不很情愿的万福礼,一双眼睛便紧紧盯在叶氏头上簪的那对赤金点翠镶珊瑚的飞鸾钗,就差没上手去抢了。 叶氏等叶振庭和叶秋霞行足了礼,方才淡笑道:“二弟和三妹不必多礼,再没想到母亲今日会来,事先不曾准备,怠慢母亲和二弟三妹了。” 郑氏见叶氏头戴黄澄澄的赤金珊瑚头面,身着云丝雪缎小立领中衣,外罩洋红妆花缎百蝶穿花窄裉及膝褙子,配着七彩月华流苏裙,那裙摆上交叉成网状的流苏每一条都缀着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金银云形薄片,一走起路来金银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同时折射出七色光华,看上去极为抢眼。这套衣裳是无忧特意为叶氏设计的,原本为了迎接季光慎之时给他一抹惊艳。可是刚才叶氏去更衣之时,几个丫鬟非要给郑氏等人一些颜色瞧瞧,便蹿啜着叶氏换上了这套新衣裳。 看罢了叶氏的衣裳,郑氏心中含妒带恨的去看叶氏的气色,叶氏如今的脸色白里透红闪着粉润的光彩,显然是过的极为滋润舒心,再不是当年那个干瘪消瘦相貌平平的小毛丫头。 郑氏心中越发妒忌了,却因今日有求而来不得不打叠起笑脸,干笑道:“大小姐如今越发漂亮了。也不负老爷和我当日给你选了这么个好夫婿。” 郑氏此言一出,叶氏身边的丫鬟嬷嬷无不侧目,这话郑氏也有脸说的出口,当初老爷未曾发迹之时,是谁说过她们的老爷季光慎一辈子就是个奴才命来着,这话,自江嬷嬷以下,她们这些个奴婢可都记的真真的。如今见老爷升了官,就跑上门来说这种不要脸的话,真亏郑氏说的出来。 叶氏淡淡一笑道:“母亲自是极为用心的,我们老爷为着我们母子不顾一切,便是受了屈辱也不改初衷,的确是世上难寻的好夫婿。” 郑氏被继女话中的软钉子噎的一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受了屈辱”四字指的是什么,想想这些年来她非但对叶氏夫妻不闻不问,还要落井下石,郑氏心中很是发虚。她也知道今日突然登门,继女不会给也什么好脸色,只是她不能不来。 季光慎不到三十便做到从四品的云门偏将,武将的官位通常比文官升的快,便是按最寻常的升迁之路,季光慎四十岁之前至少也能升到正三品以上,有这位个强有力的女婿,皇上便是看面子,也得给在工部员外郎位置上坐了近十年的叶远斋升个一品半品的,就算是升一级,叶远斋就是从四品,跳过这个坎儿之后,叶远斋才有可能再进一部,否则终此一生,叶远斋便要老死在工部员外郎这个官位上了。 不只是叶远斋需要季光慎这个女婿的支持,叶远斋和郑氏的两个儿子叶振邦和叶振庭也需要,叶振邦捐了个监生,如今老大不小了还一直窝在家中补不上个实缺,而叶振斋如果也仅仅吊榜尾好歹混了个秀才。郑氏心里还存着一个念头,想借季光慎之势,把女儿叶秋霞嫁入真正的权贵之家。若非叶秋霞已经十二岁,同忠勇郡王季无忌年纪相差太多,郑氏一准会把主意打到季无忌的身上。 叶氏淡淡将继母和继弟妹让到正堂,命人上了茶,便陪坐在一旁并不开口说话,事实上对着郑氏等人,叶氏就是连一个字都不想说。叶氏永远都不会忘记在自己的亲娘过世之后,过的是什么样的辛酸日子。但凡她心性不够坚韧,便不知寻死多少回了。 郑氏没话找话说,干笑着问道:“怎么不见孩子们?”因她对叶氏这个继女的彻底忽视,郑氏甚至连叶氏两个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叶氏淡淡道:“不巧的紧,两个孩子被他们堂姐堂兄接去玩了。”季维如和季维扬其实在家,只是叶氏实在不想让她们姐弟来给郑氏这个所谓的继外祖母见礼,便找了个借口推了郑氏要见孩子的意思。 郑氏双眼冒出惊喜之光,立刻追问道:“可是去了忠勇郡王府?” 叶氏淡淡道:“母亲知道的倒清楚。” 叶振庭脸上有些发热,叶秋霞则瞪起眼睛指责道:“大姐你怎么这样同母亲说话!” 叶氏眼波淡淡扫过叶秋霞,轻声问道:“我怎么同母亲说话了,三妹既有意见便直说好了。” 郑氏忙拽了拽叶秋霞,向叶氏讨好的笑道:“大姑奶奶别介意,秋霞这丫头性子直不会说话。” 叶氏浅浅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叶秋霞是什么样的人与她又有什么关系,自从那日被逼上花轿,叶氏便在心中斩断了与叶府所人有的关系。后来之所以还按时送节礼,不过是不想让他们有往季光慎身上泼污水的机会罢了。横竖季府如今也不缺那点子应景的节礼。 叶振庭自来心高气傲,见自己的母亲已经低三下四的说话,而大姐却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心中有气,便腾的站了起来粗声道:“母亲,我们何苦要受这般羞辱,回家吧。” 叶氏看着叶振庭,突然厉声喝问:“二弟觉得这便是羞辱,你可知道我们老爷你的大姐夫到叶府之时,至少要等上半天才能等到爱理不理的管家,能进的也只是下人议事的偏房,而如今我这个当家夫人可是一点儿都没耽误的亲自将你们迎进门,在正堂招待你们。若这样都是羞辱,那府中对我们老爷的又是什么!” 叶振庭被喝问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这些事情他身为叶府二少爷,自然是都知道的,当时谁又能想到只是平民之身的季光慎有如此际遇,不到两年便能做到从四品的云门偏将呢。若他们能早知道这些,只怕也不会给叶氏说这样一门亲事了。叶振庭颓然无力的坐了下去。 郑氏脸上更挂不住,她只觉得身下的椅子上仿佛长出无数根尖刺,扎的坐立难安。叶秋霞张了张口想反驳什么,可是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只能恨恨的将嘴巴闭上,只用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叶氏,脸色涨的通红。 叶氏说完之后,便用左手端起甜白瓷盖碗,右手微提杯盖轻轻拂了拂浮沫,浅浅的酌了一小口。这是大户人家都懂的规矩,端茶送客。若是识相的客人见了,便该起身告辞。 郑氏怎么说也做了多年的五品官夫人,这套规矩当然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她此番前来的目的一个都没有达到,她又岂肯就此放弃。 “大姑奶奶,老爷一直说极想念你和大姑爷,此番大姑爷回京面圣,可一定要到家里来啊,老爷他可惦记着你们了。”郑氏昧着良心说瞎话,说的是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而且言辞肯切的仿佛叶远斋真的非常惦记叶氏和季光慎这对他连样子都想不起来的女儿女婿。 叶氏淡淡一笑,轻声道:“这个我却不好先应下来,也不知道老爷此番回京会停留几天,还有没有别的重要安排,倘若我现在应了,到时老爷却有别的安排,岂不是两下里冲突了,反而让老爷为难,一切都要等我们老爷回府才能决定。” 郑氏听了这番话,委实没法子说出反对之语,叶氏这可是十足的遵循三从四德,难道她还能挑出什么刺儿不成。 叶振庭和叶秋霞听了这番话,自是气的不行却没法子说什么,叶秋霞冲着叶氏哼了一声就别过头去。叶振庭将阴沉了一张脸,看上去象是去谁家吊丧一般。 叶氏完全不在乎所有叶府之人的想法,只继续端茶送客。她倒要看看郑氏有多厚的脸皮,她能赖到什么时候。 郑氏从来也没和叶氏这个继女接近过,纵是没话找话说,叶氏也不怎么理会她,郑氏没有办法,只得干笑道:“大姑奶奶,老爷给你和姑爷还有孩子们备了些礼物,你也别嫌少,快收下罢。”说着,郑氏便命跟来的嬷嬷将两抬礼物抬到堂上。 叶氏摇了摇头,淡淡道:“父亲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当初两个孩子出生时父亲送的贺礼还尽有剩下的,且够用一阵子,这些东西便请母亲带回去,府上人口多,想必日子也不甚宽裕。” “大姐,你不要太过份了!”叶振庭再也压不住火气,腾的站起来大叫出声。 “我很过份?那就请二弟明示,我这个大姐过份在何处?”叶氏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她不想也不必再忍。 叶振庭被问的哑口无言,自始至终,身为叶府大姑奶奶的叶氏从没有说过一句重话狠话,一直都是很平淡轻柔的拒绝,他说不出拒绝就是过份这样的话。 郑氏见儿子被堵的面红耳赤,自然极为心疼,而且她在叶氏面前强势惯了,今日不得不服软低头,心里本来就别扭的不行,又见一双儿女受了叶氏之气,她如何还能再忍得住,嚯的一下子站起来,厉声道:“大姑奶奶别以为姑爷有了出息便能目中无人,姑爷如今前程似锦,而大姑奶奶却人老珠黄,再没个娘家扶持,大姑奶奶还以为能做的稳这诰命夫人么。只等着瞧吧!” 说罢,郑氏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女儿,冲着抬着礼品不知所措的下人们喝了一句:“回府,便是把这些东西喂狗,也不给那没有良心之人。” 叶氏差点儿气笑了,原来她竟是没有良心之人,她真真是才知道呢。叶氏旁边的江嬷嬷石竹玉簪等人气的不行,个个挽起袖子要上前理论,却被叶氏拦住了,叶氏只淡淡说了一句:“不过是几声乱吠罢了,你们还真的去听?好生收拾起来迎接老爷回府才是正经。江嬷嬷,我乏了,有些个头晕,你代我送客吧。” 江嬷嬷雄纠纠气昂昂的响亮了应了一声:“是。”便走到郑氏之前微微躬身摊手道:“夫人,二少爷三小姐请。” 郑氏被叶氏之话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可叶氏却伸手扶额,由石竹和玉簪两个丫鬟搀扶,有些虚弱的说道:“哎,好端端的怎么有些个头晕,你们都记得嘴巴紧些,绝不许说与老爷知道,免得让老爷担心。” 玉簪也是个不让人的性子,立刻说道:“夫人必是被气着了,夫人您就是好性儿,若换了别人被人这么气着,早就让老爷做主了。” ------题外话------ 周日,家中有客无法码字,亲们都懂的。先送上八千,还有两千码完就补人。今天晚上订阅的亲们,记得明天再来看一遍,后来补上的两千相当于免费的哦 ☆、第七十六章 季光慎一接到旨意便立刻动身进京,他心里极为惦记快两年没见的家人,一路之下快马加鞭,只用了十日便从漠南赶到了京城。 进宫拜见皇上之后季光慎带着皇上的赏赐,换上从四品官服,骑着皇上御赐的宝马名驹照夜狮子白,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衣锦归家。 季光慎刚踏上神武大道,便听到对面传来两声大叫:“三叔……爹爹……” 季光慎一愣,猛的抬头看过去,只见左前方便道之上,一个英气勃勃的孩子骑在一匹通体油黑的骏马之上,在他的身前,坐着着小小的孩童,这两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季无忌和季维扬。无忌一早得了庄煜给的消息,便带着季维扬来迎接季光慎。 季光慎欢喜一抖马缰纵马奔了过去,快到无忌面前之时季光慎凌空跃下,轻飘飘的落在无忌的马前。“无忌,扬哥儿,真的是你们?”季光慎难以置信的惊呼。他离开家的时候,季维扬还是个连话都说不太清楚的小奶娃娃,如今已经都能清楚的叫爹爹了。 无忌将扬哥儿抱起来送到季光慎的面前,季光慎立刻紧紧的抱住儿子,无忌这才从马上跳下来,仰头看着季光慎,羡慕的说道:“三叔,你真威风!我知道你今天进宫,特意带扬哥儿来接三叔。” 季维扬都快两年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他只是听堂哥的话叫“爹爹”,其实他根本都不记得他的爹爹是什么样子,因此只在季光慎怀中不停的扭动身子尖叫:“哥哥哥哥……” 无忌抓住季维扬伸出来的那只肉嘟嘟的小手,笑着说道:“扬哥儿,你天天说要见爹爹,现在见了你爹爹怎么又不认了?” 扬哥儿抓住堂哥的手,心里便踏实了,歪着头看着季光慎,皱起小眉头问道:“你真是爹爹?” 季光慎哈哈大笑,狠狠的亲了扬哥儿粉嫩的小脸,微微露头的胡子碴儿扎的扬哥儿大声尖叫,立时松了抓着无忌的小胖手,用两只小拳头使劲儿的顶住季光慎的前胸,小脑袋拼命的往后躲。 这一幕极大的娱乐了陆续赶过来的季光慎的亲兵们,他们都是跟着季光慎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说起话来也直率的多。 “三将军,这就是您的宝贝儿子?怎么连爹都不认识了。”一个亲兵笑着调侃起来。 季光慎抱着儿子颠了颠,很满意儿子那压手的份量,冲着亲兵笑道:“老五,你这会有嘴说我,回头见了你闺女,看她认不认得你这个爹。” 众亲兵都哈哈笑了起来,他们这些军人常年不归家,家里的孩子认不得自己的爹是再正常不过的。 第48节 季光慎笑罢,对亲兵们说道:“你们几个总说想见见小王爷,如今人就在这里,还不快上前见礼。” 众亲兵们俱是眼睛一亮,低头齐刷刷的看向无忌,仿佛在验证无忌的身份一般,看了片刻,众亲兵齐齐跪倒在地,激动的口称:“标下拜见小王爷。” 无忌有些不明白这些亲兵为何会有那样激动的神情,一边微笑道“诸位请起”,一边用询问的眼神看见季光慎。 季光慎笑道:“无忌,他们先前都曾在大哥麾下当兵,与大哥有同袍之谊。” 无忌一听这话立刻躬身用双手扶起每一位亲兵,亲热的说道:“诸位叔叔请起。” 众亲兵听无忌竟然以“叔叔”称呼自己,个个都激动万分,抢着拉住无忌的手,兴奋喜欢的叫道:“再想不到我们还能见到将军的儿子,小王爷,你真象将军!” 季光慎见无忌如此平易近人,对普通的亲兵都能这般和气,心中很是宽慰,不由暗暗道:“大哥,你看到了么,无忌真的很象你。” “你们都是跟过我父亲的,能给我多讲些父亲的故事么,我真想知道父亲当年是怎么英勇作战的!”无忌抓住亲兵之中胡子最多看上去年纪最大的一名,急切的问了起来。同每个成长中的少年一样,无忌很渴望了解自己崇拜的父亲的一切,特别是他英勇杀敌的情形。 “好好,小王爷,您听小的说,有一回……”无忌抓的很准,一把就抓住了这郡亲兵中最话痨的许五贵,也就是刚才季光慎口中所叫的老五。 季光慎见许五贵俨然有在此大摆龙门的意思,便笑着催道:“老五,大哥的故事你便是讲上十天十夜也讲不完的,先跟我回家,以后慢慢讲。” 许五贵嘿嘿笑道:“好,听三将军的,小王爷,先去三将军府上,回头小人细细给您讲将军的事迹。” 无忌对于自己的着急有点儿不好意思,忙说道:“对对,先回三叔府上。” 众人上马前往季府,季光慎心里急,不停的催马疾行,不多时便到了帽儿胡同。 叶氏牵着女儿季维如率府中所有男女仆人在大门外迎候,她不错眼珠子的盯着胡同口,盼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快些进入自己的视野。 “来了来了,娘亲,爹爹来了……”季维如小姑娘耳力极尖,一听到哒哒的马蹄之声便欢呼起来。 叶氏情不自禁的拉着女儿向前快走,迎向跃下马背抱着儿子飞奔过来的季光慎。 “老爷(夫人)……”夫妻二人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两人四目相对,叶氏本想笑着迎接丈夫,可是却忍不住热泪盈眶。季光慎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他只流血不流泪,却在此时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紧紧抓住妻子的手,季光慎哽咽道:“夫人,辛苦你了。” 叶氏摇了摇头,含泪笑道:“我不苦,老爷在边关才辛苦。老爷,快回家吧。”季光慎深深点了点头,抬头看看自家大门,将儿子将到叶氏的手中,俯身将女儿季维如抱了起来,笑着问道:“如姐儿,你也不认识爹爹了?” 季维如脆生生的叫道:“女儿当然认得爹爹,爹爹虽然比从前在家里之时黑瘦了好多,可爹爹还是爹爹。爹爹,如姐儿好想您。”小姑娘边说边搂住季光慎的脖颈,将头抵在季光慎的肩窝处。 如此贴心的运作让季光慎的心柔弱的一踏糊涂,他紧紧抱着季维如,喃喃道:“爹爹也想如姐儿。” 所有的亲兵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那亲情互动的父女俩,家里有孩子的亲兵都想立刻回家抱抱孩子,没有孩子的亲兵们想的则是赶紧娶个媳妇生个闺女,小闺女儿实在是太可人疼了。 季光慎一行人进入府中,进了二门季光慎便见已经俨然是大姑娘模样的季无忧笑盈盈的长身玉立迎接自己。 “三叔。”季无忧含笑唤了一声,轻快的走上前来,季光慎忙躬身笑道:“无忧,你也来啦,先是无忌带着扬哥儿到神武大道相迎,你又在这里迎着,这让三叔如何当的起呢。” 季无忧微笑道:“三叔可见外了,今儿不论什么郡主王爷,只叙亲情。” 季光慎从军两年,性格比从前开朗爽快了许多,也不羁了许多,便笑着应道:“好,就论亲情,无忧,三叔知道这两年你没少替三叔照顾你三婶和如姐儿扬哥儿,没有你和无忌护着,她们娘儿三个日子必会艰难许多,三叔心里都清楚。” 无忧开玩笑道:“三叔真是两年没见我们便生分了,都说了只论亲情,既是一家人,自当相互照应着,前些日子无忌生病,我们王府全由三婶帮着照应,三叔你问问三婶无忧可曾说过一一句道谢的话没有?” 叶氏含笑看向丈夫,温柔的说道:“老爷,就依无忧说的罢。” 季光慎还不知道无忌见喜之事,一听说无忌病了,立刻将无忌拽到自己的面前,从头到脚仔细查看了一遍,见无忌气色挺好,精神头也足,小身板儿也**的很是结实,这才松了口气,忙问道:“无忌怎么会病了?什么病?”他知道若是到了要叶氏去王府照看府务的程度,无忌这场病必然极重。 无忧轻叹一声,浅笑道:“三叔,这话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不如等三叔有时间再坐下来细细的说。” 季光慎不接受这样的安排,立刻大步走向正厅,急切的说道:“无忧,三叔有的是时间,现在就说。” 无忧忙道:“三叔,前来道贺的客人很快就到了,还是等以后再说吧,如今无忌全都好了,也不急在一时。” 季光慎神情严肃的摇头道:“不,无忧,无忌的事是大事,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放,快告诉我。” 叶氏了解丈夫的脾气,立刻说道:“老爷,这话说起来也简单,老夫人的侄孙子陈佑嘉买通无忌从前的奶嬷嬷,将见喜孩童穿过的脏衣服藏入无忌的枕头中,无忌染病见了喜,好在有惊无险,无忌已经痊愈,陈佑嘉及一干凶手已被处斩,逸阳伯被罢爵抄家,如今家中再没了逸阳伯府这户人家。” 季光慎听到这里犹自气愤难平,恨声问道:“陈佑嘉是个什么东西,他为何要害无忌,这里头是不是还有老夫人的事?” 无忧知道这一牵连说起来没有个把时辰再难说清楚,可是现在却没有这么多的空闲时间,早先各府都已经送了拜贴,约定前来到贺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三叔,明日我和无忌在王府设宴为三叔接风洗尘,待明日再细细说与三叔知道可好?”无忧轻声问了起来。 季光慎听出无忧的言外之意,便轻轻点头道:“好,明日再说。” 不多一会儿,管家季海前来禀报,说是前来道贺的大人们已经到了府门前。 季光慎立刻出门相迎,无忧为了给季光慎撑门面,便笑着说道:“无忌,你陪三叔一起去迎接客人吧。”无忧知道今日来道贺的客人有许多比季光慎位高权重,他们或多或少都是看了忠勇郡王府的面子,所以此时她和无忌必须为季光慎撑足了这个面子,日后季光慎的仕途才会走的更加顺畅。 无忌笑嘻嘻的应了,走到季光慎身边将手塞到他的大手之中,仰头看着季光慎道:“三叔带我玩玩吧。” 季光慎如何能不明白无忧无忌的用意,他深深的看了无忧一眼,含笑点了点头,无忧亦以微笑回应,同叶氏一起目送季光慎牵着无忌的手,并排走了出去。 季光慎出门后,叶氏对无忧说道:“无忧,三婶还是要谢谢你。” 无忧笑道:“三婶,您快别这么说了,日后我和无忌且得麻烦你和三叔呢,若三婶一定要谢,以后无忧都不好意思开口求三婶帮忙了呢。” 叶氏与无忧如今已经极为亲近了,不由轻轻拍了无忧一下,摇头笑道:“你这孩子啊,平时看着最沉稳老道,却也有如此淘气的一面。” 两人正说笑着,一个小丫鬟忽然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跪在叶氏面前急急的说道:“回夫人,亲家老爷来了……” 叶氏一惊,嚯的站了起来气道:“他怎么在这当口来了?” 无忧活了两世,自然对叶氏同娘家的关系很是清楚,她也站了起来问道:“只是亲家老爷一个人,还有没有别的人?” 小丫鬟忙道:“回郡主,还有亲家夫人和少爷小姐。” 叶氏一听这话气的脸都变了颜色,她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愤怒,恨声道:“她们还有脸来。” 无忧心念一动,便立刻说道:“三婶且不必生气,让无忧来安排可好?” 叶氏心里都又气又恨还有些羞愧,她羞愧的是怎么会有这样没皮没脸的娘家人,便是不送贴子,至少也应该提前打发人来送个消息,就这么大喇喇的闯了来算怎么一档子事,这分明是打季光慎和她的脸来了。便重重点了点头。 无忧立刻沉声道:“石竹,去叫江嬷嬷到前头迎接叶夫人和叶家的少爷小姐,将她们迎到偏厅。就让江嬷嬷告诉她们,你们夫人正在陪本郡主说话,让她们候着。” 石竹一听无忧之言,兴奋双眼闪亮身子微颤,她知道这是郡主要替夫人出口恶气了。忙屈膝应声称是,然后飞快的跑到后头去通知江嬷嬷。顺便再告诉海棠杜鹃玉簪她们三个,千万别错过看好戏的机会。 叶氏看着石竹兴奋的跑走了,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笑容之中尽是无奈。无忧看了心中一阵酸楚,她想起前世的自己,在嫁给陈佑嘉之后,她的处境和叶氏的竟如此的相象。 “三婶,别担心,还有三叔和我们呢。”无忧紧紧握住叶氏的手,轻声安慰起来。 叶氏向无忧笑笑,轻道:“我知道,无忧,回头三婶怕是要错王府之势才能摆脱他们了。” 无忧笑道:“三婶何必言借,我们是一家人呢。” 叶氏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意,轻轻吁出一口气道:“还好,我还有你们。” 江嬷嬷到二门迎接郑氏和郑氏的两个女儿,叶远斋的二女儿叶夏霜和叶秋霞,郑氏一见只有江嬷嬷一个人,便拉长了脸高声道:“唷,大姑奶奶真是一朝得意便连礼数都不知道了,竟然只打发个下人来迎接娘家的贵客!” 郑氏习惯性的败坏叶氏的名声,却不想她所处的是季府的二门,今日又没有女眷,来来往往的除了季府的丫鬟婆子之外,便是无忧带过来帮忙的忠勇郡王府的丫鬟嬷嬷,季府的丫鬟婆子们对叶氏自是忠心不二,而王府的丫鬟嬷嬷也因为叶氏帮着管过王府的府务,对叶氏这位三夫人也是极为敬重的,因此郑氏这么一说,非但达不到败坏叶氏名声的目的,还将自己的丑陋嘴脸全都展现在王府下人的眼中。 江嬷嬷福了福声,不卑不亢的说道:“我们夫人正在陪萱华郡主说话,难道夫人要让我们夫人抛下郡主娘娘前来迎接您么?”江嬷嬷将“您”这个字咬的很紧,话中的讥讽之意已经溢于言表了。 郑氏如同被掐着脖子一般立刻消了声,片刻之会才干笑道:“怪不得呢,本夫人就知道大姑奶奶不是那样没有规矩的人,霜儿霞儿,快随为娘去给郡主请安。” 郑氏平日里想巴结郡王府都没有机会,如今得知郡主就在数墙之隔的内院,她岂能不赶紧抓住这样好的机会。 江嬷嬷却是将手臂一伸拦住郑氏和叶夏霜叶秋霞,淡笑道:“夫人留步,未得郡主传唤,谁敢擅闯到郡主面前,敢是活腻了么,还请夫人和宋二奶奶三小姐到偏厅用茶等候吧。” 叶夏三年前嫁给叶远斋的上司工部侍郎宋大人的二儿子为妻,因宋大人的二儿子是个白身,是以江嬷嬷便毫不客气的以宋二奶奶称呼叶夏霜,怄的叶夏霜几乎要吐血。因是继室所出的嫡次女,所以叶夏霜论婚事的时候便有些艰难,最后不得不嫁给宋大人身无功名的嫡次子,被人叫做宋二奶奶而不是宋二夫人。 所以说江嬷嬷这一针扎的地方真准,叶夏霜的脸色刷的变了,恨恨的甩开母亲郑氏的手,咬着牙狠狠的哼了一声。 郑氏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没法子挑江嬷嬷的错,只能狠狠的瞪了江嬷嬷一眼,眼中尽是警告之意。 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江嬷嬷去了偏厅,江嬷嬷命小丫鬟们上了三杯香茶,便双手交握于胸前侍立一旁,面子上的规矩,江嬷嬷再是不会错的,尽管她心里恨郑氏母女们恨的要死。做了叶氏的奶嬷嬷,江嬷嬷心里藏着许多叶氏都不知道的秘密,自从季光慎升为从四品云门偏将的消息传来,江嬷嬷便一直在暗暗思索,是不是应该将那些隐秘之事告诉给夫人,也是夫人向叶府追讨本就属于她的财产的时候了。 小丫鬟们上来续了三次水,郑氏的脸色都快比锅底还黑了,叶夏霜和叶秋霞两姐妹更是气的直瞪眼,冲着江嬷嬷叫囔起来:“大姐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她娘家的贵客,她就这样慢待我们。” 江嬷嬷只假做惊奇道:“慢待,我们夫人哪有,一则我们夫人正在陪郡主娘娘,若是亲家夫人宋二奶奶和亲家小姐觉得身份比郡主娘娘贵重,那老奴便斗胆进去如实回话可好?” 郑氏一听江嬷嬷语中的威胁之意,不得不沉声斥道:“霜儿霞儿,不许胡言。” 叶夏霜和叶秋霞这才恨恨的住了口。 可江嬷嬷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们,便又继续淡淡说道:“再则,亲家夫人前来,我们就应该按亲家府上的规矩行事,请问亲家夫人,这样是怠慢么?” 郑氏被气的险些儿背过气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若她说这是怠慢,便等于自己承认了对大姑爷季光慎这些年来的怠慢,如今季光慎可是皇上的爱将,若是这话传到皇上跟前,皇上岂能会不为季光慎出气,到时头一个遭殃就是她的丈夫叶远斋。所以她只能咬牙死扛着,违心的说出在偏厅等候不是怠慢之语。 江嬷嬷“哦”了一声,拖长声音道:“那就请夫人和宋二奶奶三小姐再等一等吧。” 没过多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在江嬷嬷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江嬷嬷点点头,向郑氏等人说道:“夫人传唤老奴,老奴告退。”说罢江嬷嬷转身便走了,留下郑氏和两个女儿坐着干瞪眼睛。 江嬷嬷出了偏厅,见海棠杜鹃玉簪石竹四个都在廊下,四人一见到江嬷嬷便拉着她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江嬷嬷见这四个丫鬟兴奋的脸儿涨的通红,不由也舒心的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在郑氏母女面前说出这般有底气的话,真是解气解恨极了! 郑氏母女在偏厅干坐着,在前头的叶远斋也没比她们舒服多少。 叶远斋算盘打的噼啪乱响精的不行,可是当他远远看到季府大门旁拴着十数匹清一色的黑色健马,叶远斋心里便有点儿发虚了,他知道那必是季光慎亲兵们的坐骑,若然他真的闹起事来,那些个粗野的军士必不会与他讲道理,他们只会用拳头说话。 等到叶远斋来到大门前,背着手挺起腰板往门里走,在大门外迎客的管家季海见叶远斋连张证明自己身份的名帖都不拿,便拦住他客气的问道:“这位老爷,不知您府上何处?” 叶远斋见附近并没有什么亲兵,倒是很有几位大人,便立刻高声道:“混帐东西,本官仍是你们老爷的岳父大人,你这奴才也敢阻拦,真是没有规矩!” 季海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便立刻明白过来,原来这位看着人模狗样,却一点儿人事不做的酸儒就是夫人那有不如没有的父亲。 “原来是亲家老爷,小人也曾数次去随老爷给亲家老爷送节礼,却从来没见过亲家老爷,这才有眼不识泰山,亲家老爷恕罪恕罪。” 刚才听到叶远斋的呼喝而看过来的大人们见季府管家居然不认识亲家老爷,便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等听罢季海之言,便都明白了,敢情是叶远斋从前嫌弃大女婿没出息,连女婿上门都不肯见的。如今却亲自来了,可见得这位叶大夫真是够势力眼的。 叶远斋哪里能想到季光慎的管家如此机灵,只一句话便扭转了他刻意营造的季光慎不敬长辈的形象,还顺便黑了他一把,让他想解释都没有办法说出口。他一个堂堂五品官员,总不好在大门口和个管家细细理论吧。 季海可不管叶远斋尴尬为尴尬,只扯开嗓子向里喊道:“亲家老爷到……” 季光慎听到管家的高喊报门,微微皱了皱眉,弯腰对无忌说道:“无忌,你先去歇会儿,三叔去迎客。” 无忌摇了摇头,轻声道:“三叔,我知道他是谁,从现在起我再不叫三叔吃亏,无忌陪三叔一起去。” 季光慎道:“无忌,你是王爷,不可自降身份。” 无忌眼珠子一转,便对身连的小厮说道:“含光,你替本王去将那什么亲家老爷接进来。” 季光慎有些无奈,无忌正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他又是小王爷,有主意着呢。 无忌的小厮含光飞快的应了一声小跑出去,季光慎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走到门口去迎接,而不是迎到中庭。 含光来到叶远斋的面前,打量了他一眼,便昂首说道:“是叶大人吧,我们王爷命小的迎您进去。” 叶远斋一愣,怎么还有个王爷,哪个王爷,季光慎竟如此厉害了么,连王爷都要来给他道喜。叶远斋因为对季光慎的极度瞧不起,所以便忘记了他还有个被皇上封为忠勇郡王的侄子。 “不知是小哥是哪位王爷跟前的人?”叶远斋本着不知道就要问的精神问了起来。 含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们王爷是皇上御封的忠勇郡王。” 叶远斋愣住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季光慎同忠勇郡王的关系,他的底气不由泄了许多。含光手一摊大声道:“叶大人请吧。” 叶远斋再没敢说什么话,忙忙跟在含光身后往落马厅走去。这落马厅位于正厅与大门之间,季光慎和无忌就在此迎接客人。 第49节 季光慎站在落马厅前,看着跟在含光身后的那个男人,说实话若不是叶远斋跟在含光身后,季光慎都未必能认出来这人就是自己的岳父。他只在迎亲之时见过叶远斋一面,此后再没见过。 季光慎对于一向对自己极为冷漠的岳父一丝好感都没有,而且他此时官服在身,便只拱手做揖朗声道:“岳父大人真是稀客,自当日迎亲之后已有七年不见,岳父大人风采可是不减当年,小婿有礼了。” 落马厅里可还有其他的贺客,大家一听季光慎的话都惊呆了,不免暗暗推测起来。季光慎出京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在之前的五年当中,靖国公府和叶府都在京城之中,叶远斋得有多不待见季光慎这个大女婿,才能连一面都不见,就算季夫人是叶大人前头夫人所出,不得叶大人的欢心,叶大人也不能凉薄至此吧。 叶远斋的肤色本就白净,被季光慎这么看似无意却将什么都摊开来一说,叶远斋的脸立刻涨红了。他干干道:“贤婿不必多礼。”季光慎本就没打算行多深的礼,便立刻松开手站直了身子淡淡道:“岳父大人里面请。” 叶远斋一步踏入落马厅,便看到厅中的诸位朝庭官员拱卫着一个莫约十岁左右,头戴紫金镶珠冠,穿着一袭缂丝紫金蟒缎袍服的男孩,无忌因为练武的关系所以身高比同龄孩子要高大半头,看上去一点儿都不象七岁的孩童。 叶远斋心道这必是忠勇郡王,忙上前撩袍跪下道:“下官叶远斋拜见小王爷。” 无忌反背双手,垂目看了跪在地上的叶远斋一眼,方淡淡的说道:“今日是本王三叔的好日子,你便起来吧。” 叶远斋为官多年,怎么会听不出无忌话外之意,他心头一惊,忙说道:“下官谢小王爷。”然后才站了起来。 叶远斋是工部官员,而今日前来道贺的多是兵部官员或是与忠勇王府有交情的公侯,所以叶远斋虽然认得这些人,却是一句话都说不上。只能在一旁干听着那些官员们相互寒暄,无形当中叶远斋便被孤立了起来。 叶远斋实在是别扭的不行,便寻了个空子走到季光慎身连对他说道:“贤婿,老夫许久未见小女,可否让老夫与小女一见。” 季光慎看了叶远斋一会儿,他那锐利的目光让叶远斋有种无法遁形之感,直到叶远斋觉得全身汗毛都要倒竖起来,季光慎才笑笑说道:“岳父肯见内子,小婿又怎会阻挡,来人,到内院传话,就是亲家老爷要见夫人。让夫人快些准备恭迎亲家老爷。” 叶远斋的面子已经碎了一地粘都粘不起来了,他只能微微低头不去看旁边官员们投射过来的异样眼光,匆匆跟着一个仆役出了落马厅,往后头去了。 叶氏得了消息,第一反应是不愿相见,片刻之后她才涩声道:“将亲家老爷送到花厅。” 江嬷嬷忙上前道:“夫人,老奴陪您去。”鉴于叶远斋从前的不良记录,江嬷嬷很怕叶氏又吃了亏。 叶氏点点头,将手伸向江嬷嬷,无忧在一旁看着便觉得有些奇怪,便轻声说道:“三婶,若不想见就推了吧。” 叶氏摇了摇头,轻声道:“要见,如今的我再不是当年那个毫无自保能力之人,而他,也未必敢象当年那样毫无顾忌。”说罢叶氏便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无忧见叶氏只带了江嬷嬷,海棠杜鹃玉簪石竹四婢一个都不带,心中越发觉得奇怪,这四婢从来都不会全部离开叶氏身边的。这情形真是古怪啊。 “海棠,你们四个过来。”无忧招手唤了一声。 海棠等四婢自从听说亲家老爷要见夫人,脸色便有些儿发白,猛然听到无忧唤她们,更是身子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无忧更觉得的奇怪了,便说道:“春竹,你们都退下守着外头。” 春竹等人退下,房中便只剩下无忧和海棠杜鹃玉簪石竹四婢。无忧微笑道:“海棠,你是个胆子最大的,怎么听到你们亲家老爷要见三婶便吓成这样?” 海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走到无忧面前,颤声道:“郡主,您不知道我们夫人未出嫁之前时常受老爷的打骂处罚。” 无忧大惊,腾的站了起来看着海棠,难以置信的问道:“海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海棠仰头道:“郡主,您要为我们夫人做主啊,从前老爷没少打骂我们夫人。” 无忧气的紧紧的攥起拳头,大怒道:“竟有此事,你们三个也都知道?” 杜鹃玉簪石竹三人也都跪在无忧面前,拼命点头道:“是是,奴婢们都知道。郡主,我们夫人受了太多的苦啊!” 无忧怒极,反而渐渐冷静下来,她沉声道:“你们都起来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海棠等四婢站了起来,海棠抹了抹眼泪,愤愤说了起来。 原来叶氏当年未出嫁之前,在叶府中虽然名为嫡出大小姐,可日子过的连郑氏房中的二等丫鬟都不如。每日都要做那些做不完的绣活,一但赶工赶不完或是绣活做的不够精细,郑氏便在叶远斋面前说叶氏对自己如何如何不敬,怎么怎么瞧不起弟弟妹妹,自处以嫡出大小姐叶府女主人自居等等,叶远斋便会冲到叶氏房中,不是狠狠责骂,便是劈手扇耳光抬腿踹人,至于罚叶氏不许吃饭,罚跪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叶氏几次受不住这样的羞辱想自杀,都被江嬷嬷劝了回来,就这么苦苦熬了十来年。直到靖国公府的陈老夫人命人上门提亲,叶远斋才算停止了对叶氏的打骂,郑氏却还不依,便命人散步流言,将季光慎说成贪花好色不学无术之徒,叶氏信以为真,抵死不肯出嫁,叶远斋却将叶氏绑起了灌了蒙汗药,硬将她塞入迎亲的花轿,叶氏醒来之时,花轿已经到了靖国公府。 叶氏本来抱着必死之心,在江嬷嬷的苦求之下与季光慎拜了花堂,洞房之夜,叶氏发现季光慎并不象传说的那样不堪,反而是个温柔体贴的英俊男子,江嬷嬷又偷偷的劝了叶氏,叶氏这才试探着和季光慎过起了日子,夫妻二人相濡以沫,熬过了许多艰苦的日子, 在那些日子里,只有大房的季之慎夫妻暗中对他们小夫妻施以援手,让季光慎和叶氏在靖国公府的日子没有那么煎熬。这也是为什么季光慎夫妻后来会照顾无忧姐弟的重要原因之一。季光慎和叶氏都是从小受苦的人,所以特别知道感恩。 叶氏未出嫁之前,身边只有一个江嬷嬷,海棠等四个丫鬟只是府中没有等级才留头的小丫鬟,后来郑氏为了凑数,也为了让叶氏这个继女过不了舒心日子,才将海棠杜鹃玉簪石竹四个小丫鬟当做陪嫁大丫鬟送到了靖国公府。四婢气不过叶远斋夫妻对叶氏的无情,又因为叶氏对她们四人极好,所以才会对叶氏这样忠心,才会将叶氏从前受的这些连季光慎都不知道的罪告诉给季无忧,指望着季无忧能为叶氏主持迟来的公道。 听海棠边哭边说,季无忌觉得自己的心都不停的颤抖,她以为前世的自己是命最苦的,想不到三婶叶氏也有这样一番悲苦遭遇。 “郡主奴婢求您为我们夫人主持公道吧,老爷和继夫人实在太狠毒了,她们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夫人的一切!”海棠哭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又跪下来给无忧磕起头来。杜鹃等人见了,也都跟着跪下磕头。 无忧好一会儿才缓过心中这口气,沉声道:“我若不能为三婶讨回公道,便妄为郡主。你们都起来,本郡主还有话要问。” 海棠等四婢赶紧站了起来,齐身道:“郡主请问,但凡奴婢知道的,必定全都说出来。” “你们可知先叶夫人嫁妆之事?”无忧沉沉问了起来。 海棠想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先夫人的事情在那府里一丝儿也不能提起,从前服侍先夫人的人死的死撵的撵,已经没有了。” 玉簪却突然说道:“不对,还有人知道,江嬷嬷一定知道的。” 海棠忙道:“江嬷嬷也没服侍过夫人,她怎么会知道?” 玉簪边想边说道:“我原来听我娘说过,江嬷嬷原本是先夫人奶嬷嬷妹妹家的女儿,这事那府中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而且有好几次我都看见江嬷嬷偷偷哭先夫人,想来江嬷嬷必是知道些什么。” ☆、第七十七章 季府花厅之中,叶远斋一个人坐在客座用茶,他的脸色极为阴沉,显然被季府上下人等的怠慢气不轻。 喝过头道茶,叶氏才由江嬷嬷扶着手缓步走了进来。叶远斋抬头一看,立刻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了椅上,一动也动不了。像,实在是太像了!一个声音在叶远斋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但见缓步走来的叶氏挽惊鸿髻,簪点翠衔珠赤金五凤钗,以卷须赤金蝴蝶压发,她肌肤微丰,一双水杏眼如点漆一般,双颊晕着淡淡绯红,点着鲜红口脂的娇唇润泽鲜嫩,真如当年叶氏之母顾氏初嫁于叶远斋之时一模一样,也难怪叶远斋会僵住了。 叶氏微微垂眸,向叶远斋行了个万福礼,淡淡道:“见过父亲。” 叶远斋还在僵着,一时没有回应,叶氏便自然的直起身子,走到西主位上稳稳坐了下来。小丫鬟赶紧上茶,江嬷嬷将茶捧到叶氏手边,轻声道:“夫人请用茶。” 江嬷嬷是服侍过叶氏生母的,她自然知道叶氏和先夫人有多么的相象,见叶远斋僵成那样,江嬷嬷便知道他想起了先顾氏夫人。 叶氏也不说话,只浅浅轻酌香茶,如今再也不必怕坐在她斜对面的那个男人,叶氏心中忽然有一种痛快。 叶远斋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他看向叶氏缓声道:“春霖,你和你的母亲很象。” 叶氏放下茶盏淡淡道:“是么,难得父亲还记得先母的样子。” 叶远斋脸色一沉,立刻皱眉道:“谁许你如此同为父说话?” 叶氏眉毛一挑眼皮一抬,毫不客气的说道:“我应该如何同父亲说话,还象从前那样跪在角落里求父亲高抬贵手,少打几下么?” “你……你放肆!”叶远斋气的面皮紫涨,腾的站起来冲到叶氏面前扬起了巴掌。叶氏将头一昴,冷冷道:“父亲怎么停了手,从前父亲可不会这样。” 江嬷嬷急坏了,忙冲到叶氏身边将她护在身后,叶氏却轻声道:“江嬷嬷你让开,父亲七年未曾打过我,想必手痒的厉害,让他打!” 江嬷嬷急道:“夫人!这……” 叶氏轻轻推开江嬷嬷,稳稳的坐在椅上,双眼直直的看着叶远斋,嘴角勾起一丝冷然的讥诮:“打啊!” 叶远斋怒视着叶氏,却在她那冷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颓然垂下手,脊背也有些弯了,“春霖,你一定要把爹爹当仇人么?”叶远斋用极悲伤的语气问了起来。若是不知就里的人听了叶远斋的这句话,还不定得把叶远斋脑补成什么样的好父亲。 叶氏勾起唇角冷冷笑道:“爹爹?自娘亲过世之后,我便没了爹爹,只有一个被称为父亲的人,这个被称为父亲的人骂我打我折磨我,请问叶大人,一个这样对待亲生女儿的人,他配人家爹爹么?” “你……春霖,为父那样对你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规矩,你从小便不省心,为父不能不那样教你规矩,若非如此,你岂能有今日呢,为父一片为你之心,你要理解啊!”叶远斋似是给自己找到了借口,说话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叶氏气极反而笑了起来,她看向江嬷嬷道:“嬷嬷,你可听过这样好笑的笑话,原来做苦工打骂罚跪不许吃饭都是为了教导规矩,枉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个道理。” 叶远斋脸色紫涨极为挂不住,叶氏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继续说道:“只是为何叶大人不对继夫人所出的孩子也这般上规矩呢?” 叶远斋被堵的无话可说,只能紫涨着面皮喘粗气。叶氏对此却一点儿表示都没有,看上去丝毫不怕把叶远斋气出个好歹。 叶远斋的脸色变了数变,最后才放低了姿态软声道:“春霖,为父知道从前你受苦了。为父也难啊,她到底是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已经过世整整二十年了。”叶氏毫不客气的说道。想让她承认郑氏是她的母亲,叶氏死也不愿意。 “你,是郑氏将你养育成人,你岂可如此无情无义!”叶远斋习惯性的护着郑氏,这句话顺嘴便溜了出来。 叶氏冷笑数声,“她养育我?自母亲过世之后,她进了门可曾看顾过我一眼,除了夺走属于我母亲的一切,逼我没日没夜的做绣活,日日冷嘲热讽肆意打骂凌辱之外,她还做过什么?养育!哼,我的一幅双面绣至少能卖百两以上,那些年只她逼我绣的双面绣便能卖出少说十万两白银,请问叶大人,到底是谁在养着谁,只凭叶大人的薪俸,能住的那样的宅子,左一个右一个的添铺子庄子,金奴玉婢的使唤着,动辄一掷千金万金的花费着?” 叶远斋被叶氏逼问的无言以对,压在火心的怒火便越发直冲脑门,他气道:“叶春霖,不要忘记是老夫生养了你。你再敢如此忤逆不孝,老夫必到有司告你。” “叶大人要告谁?本宫倒想听听。”叶远斋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叶远斋忙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头戴赤金百花冠,面覆鲛帕有着一双极黑亮眼睛的女孩缓步走了进来。 叶氏忙站起来迎向无忧,轻声问道:“郡主怎么来了?快请上座。” 无忧向叶氏微笑道:“三婶,我刚刚听说了一些事情,便过来瞧一瞧。” 叶远斋忖度着这个女孩必就是那位萱华郡主,忙上前见礼道:“下官拜见郡主。” 无忧并没有理会叶远斋,径直走到叶氏方才所坐之处坐下,向叶氏笑道:“三婶不必招呼我,您也坐。” 叶氏知道无忧这是给自己做体面,便在东首主位坐了下来,无忧这才淡淡道:“叶大人免礼,适才本宫听说叶大人仿佛要告谁,叶大人,你要告那一位啊,说来也让本宫知道知道。” 叶远斋在官场打滚几十年,这会儿岂能听不出无忧的话外之意,忙干笑道:“下官不告谁,想是郡主听左了。”因无忧没有叫叶远斋坐下,叶远斋便不得不站着回话。他看到自己的女儿都能坐在东首主位之下,郡主只坐了西首主位,心中就别提多不是个滋味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叶氏这个女儿都已经被踩到泥里了,居然还有翻身的机会。 无忧没再答理叶远斋,只对江嬷嬷说道:“江嬷嬷你替本官去前头瞧瞧小王爷在做什么。” 江嬷嬷心中纳闷,今儿郡主可是带了好几位嬷嬷过来,怎么却特特命她去前头呢。不过郡主有命,江嬷嬷自然屈膝称是,飞快的退了下去。 江嬷嬷一出花厅,便被徐嬷嬷春竹海棠迎上前拉进抱厦之中。江嬷嬷奇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海棠急急说道:“嬷嬷,郡主要为我们夫人出气,你快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好去禀报郡主。” 江嬷嬷一愣,迟疑道:“你们是说……” 玉簪急道:“哎呀嬷嬷你还迟疑什么,我见着好几次你偷偷哭先夫人呢,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刚才婢子们已经把夫人从前受的委屈都说了出来,只是先夫人的嫁妆之事我们都不知道,只能问嬷嬷你了。” 江嬷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才叫天遂人愿,她刚想着是不是请老爷为夫人追讨先夫人的嫁妆,郡主便已经开始过问了。 江嬷嬷忙道:“我说,可是怎么向郡主禀报?” 春竹春草立刻拿出准备好文房四宝,飞快的说道:“嬷嬷你说我们写。” 江嬷嬷点点头,立刻说了起来。春竹下笔如飞,江嬷嬷说到哪里她便写到哪里,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江嬷嬷便将先顾氏夫人的嫁妆之事都说了出来。直气的满屋子的嬷嬷丫鬟只咬牙跺脚,她们也算是见过无耻之人了,却没想到间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那叶远斋夫妻都不配被称为人。 春草春竹吹干纸上墨迹,徐嬷嬷拿过春草写的那份对江嬷嬷说道:“这份你拿去将给三老爷。” 江嬷嬷点头,她刚才还不明白为什么要同时写两份,原来其中一份是给她们家老爷看的。接过纸折起来,江嬷嬷立刻去了前头将之交给季光慎,季光慎有些疑惑的打开折起的纸张,细看之下脸色立变,他将那张纸重又折了起来,沉声道:“知道了,你仍回去服侍夫人。”江嬷嬷屈膝告退,她想了想便立刻去了花厅。 此时花厅之上,无忧已经看完了春竹送进来的江嬷嬷证辞。看罢,无忧将之递给叶氏,沉声道:“三婶你看一看。” 叶氏接过来细细一看,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双唇颤抖着问道:“这是真的?” 无忧冷冷看向叶远斋,沉声道:“真假与否想必叶大人心里最清楚,春竹,拿去给叶大人过目。” 叶远斋心头萦绕着莫名的不安,他虽然不知道那张薄薄的信笺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却有种不详的直觉。双手接过那张纸,叶远斋看了两行便脸色大变,急急大叫道:“这不是真的,郡主,下官冤枉啊!”边说,叶远斋边将那纸证辞撕了个粉碎。仿佛这样一撕就能将一切证据彻底消毁。 无忧冷冷道:“哦,叶大人原来是冤枉的啊,这却让本宫为难了。不如这样,本宫素闻刑部的马尚书最有判狱之明,事非曲直到底如何,只请马尚书一查便知,春竹,去二门传话,让他们去前头看看马尚书可曾来了,若是也来道贺,便请你们老爷和小王爷同马尚书一起进来,将这事查个清楚明白,总不能冤枉了好人不是!若是马尚书没来,就拿小王爷的帖子去请。”无忧特意咬着“好人”二字,讥讽之意不言而喻。 叶远斋进退不得,脸色越发紫涨,他此刻才意识今天真的不应该过来找碴,如今碴没找成反而惹得一身臊,虽然他自认当年之事做的机密,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然真的有人去查,保不齐会查出些端倪,他丢面子不说,只怕连官身都再难保住。可是若不让查,岂不是直接坐实了那纸上所说的一切。 春竹响快的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叶远斋急了,忙叫道:“且慢……” 春竹停下来转身看向无忧,无忧微微点头,春竹这才站住不走,只是看着叶远斋。 叶远斋快步走到叶氏的面前,痛心不已的问道:“春霖,你当真如此恨你的亲生父亲,非要逼的老夫无路可走?你可是老夫与你母亲的亲生骨肉,你母亲是那么的温柔善良,你是她的女儿,必也是一样的。” 叶氏看着腰身突然佝偻许多的父亲,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父亲若还有一丝一毫记着母亲,也不会任人那般做贱于我。到了此时你再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我更加不齿。” 叶远斋直直的瞪着叶氏,忽然双腿一弯跪了下去,悲声道:“春霖,你真要逼死父亲么?” 叶氏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避开,叶远斋慢了一慢,去抓叶氏的双手便落了空。 第50节 无忧眼看叶远斋当着自己的面都敢如此逼迫叶氏,心中怒极,冷道:“叶大人这话本宫不懂,明明是叶大人在逼迫本宫三婶,怎么却成了三婶不给叶大人活路?还是叶大人觉得身为丈夫伙同填房合谋侵吞妻子的嫁妆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三婶若要过问此事便是逼迫叶大人?这道理新鲜的很,崔嬷嬷,你是宫中的老人,最是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这样的道理?” 崔嬷嬷不屑了扫了叶远斋一眼,躬身道:“回郡主,叶大人的道理老奴从未听过。不过老奴当年曾学过大燕律,我大燕律有明文规定,妇人过世,其嫁资不论多寡一律由其亲生子女继承,若无子女者,一应嫁资应返还其娘家。若其夫有强行扣押私吞亡妻嫁资之行为,为官者当判削职为民,杖三十流三百里之刑,一应非法所得尽数归亡妻所出之子女,无子女者归其岳家。若然是平民百姓,则处以杖六十入狱三年之罚,家产处置如前。” 叶远斋大骇,这条律法他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条律法从来都没有真正被实行过,大燕侵吞亡妻私产的他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通常都是民不举官不究。再者以子女告父母,不论告的是什么,告状之人先要滚钉板,滚过钉板还能活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大燕开国这么久,尽管有这样的律法,却从来没有人去官府告其父侵吞母亲的嫁妆。 季无忧笑着向崔嬷嬷点了点头,果然宫里出来的嬷嬷就是不一样,听这律法背的多熟啊。叶氏却是头一回听说还有这样的律法,不由呆住了。 无忧向叶氏笑笑道:“三婶,您听崔嬷嬷说清楚了么?” 叶氏轻轻点了点头,涩声道:“郡主,妾身听明白了。” 叶远斋急急爬起来冲到叶氏面前叫道:“春霖,你可不能那样做啊!” 叶氏看着叶远斋,眼中尽是憎恨,冷冷道:“怎么,父亲现在承认侵吞亡母嫁妆了?” 叶远斋慌乱的摇头道:“我没有,我没有。” 江嬷嬷在一旁气急叫道:“怎么没有,亲家老爷一定不知道,当日您和继夫人遍寻不着的先夫人嫁妆单子就在老奴这里吧!老奴等这一日,已经等了二十年!” 叶氏看着江嬷嬷,眼中涌出泪水,她颤声唤道:“嬷嬷……” 江嬷嬷快步走到叶氏的面前,扶着叶氏坐下来,柔声说道:“夫人,您还记得老奴一直都怎么劝您的么?” 叶氏急急点头道:“记得记得,嬷嬷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没有嬷嬷,我绝计坚持不到现在。” 叶远斋已经彻底呆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半路进府的嬷嬷竟会得到先顾氏夫人如此的信任,那份嫁妆单子顾氏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给,却给了江嬷嬷。叶远斋自然不知道江嬷嬷和先顾氏夫人之间的渊源,她不知道自己在顾氏临死之前流露出来的贪心让顾氏夫人彻底对他死了心,将嫁妆单子和亲生女儿一起暗暗托付给了江嬷嬷,并叮嘱江嬷嬷一定要忍到有绝对反击能力之时再将一切阖盘托出。 叶远斋愣了一会,忽然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都是郑氏干的,春霖,爹爹被郑氏骗了。” 叶氏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被郑氏骗了?这话说出来谁信! 无忧却挑眉道:“哦,原来叶大人是被继夫人骗了啊?” 叶远斋就象是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一般,扑通一声跪下来,声泪俱下的哭诉道:“回郡主,下官被郑氏贱人骗的好苦啊,下官什么都不知情。” 无忧假意做出相信叶远斋的样子,皱眉点了点头,同情的说道:“叶大人,你说被继夫人骗了,可空口无凭,倘若继夫人不承认,这倒叫本宫相信哪一个呢?” 叶远斋彻底乱了方寸,只连连磕头道:“郡主,您一定要相信下官啊。” 无忧淡淡道:“不如叶大人将被骗经过细细写出来,再举出人证物证,本宫才好分辩不是。” 叶远斋在连番的打击之下全没了当初侵吞顾氏嫁妆的心计,立刻拼命点头叫道:“下官写下官写。” 无忧示意春竹拿来笔墨纸砚,让叶远斋书写。 叶远斋抓起笔便飞快的写了起来,无忧看似淡然,其实极为注意叶远斋的一举一动,她见叶远斋书写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心中暗叫不好。正在着急想办法之时。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无忧抬眼一看,只见脸色阴沉似水的季光慎和满面怒容的无忌快步走了进来。 无忧不由松了口气,暗道:“三叔和无忌来的真是时候。” 季光慎是大人,好歹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无忌是小孩子,又是身居高位的王爷,便不必有许多的顾忌,只冲到已经停笔沉思的叶远斋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举起拳头喝骂道:“好个死不要脸的老混蛋,吃本王一拳!”说罢一拳便砸向了叶远斋的胸口而非面门,让无忧和季光慎叶氏都微微吃了一惊。 无忌虽小功夫却极好,他这一拳砸到叶远斋的胸口,叶远斋便觉得胸口如遭重捶猛击一般,立时疼的透不过气来。 无忌复又提拳要打,叶远斋立刻趴到地上连连磕头道:“小王爷饶命……” 无忧见了眼中溢出一抹笑意,扬声唤道:“无忌,叶大人正写证辞,且不要打他。” 无忌这才松了手,将叶远斋狠狠掼到地上,喝道:“快写!” 叶远斋那里还敢多想,立刻抓起笔飞快的写了起来,他心里清楚的很,季无忌是皇上最宠爱的小王爷,便是几个皇子都没有他得宠,而他自己又是满身的把柄,就算是被小王爷打了也白挨打,绝计不会有人替他出头。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是识相些吧,免得皮肉受苦。 季光慎走到叶氏身边,紧紧握住叶氏的双手,低声自责道:“夫人,我都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叶氏含泪笑着看向丈夫,轻声道:“老爷,若是受了那么多苦才能让妾身嫁给老爷,那妾身甘愿受苦。” 季光慎心潮激荡,紧紧抓住叶氏的手,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得妻如此他夫复何求。 没过多久叶远斋便将证辞写好,崔嬷嬷上前取了证辞送到无忧的面前,无忧看过一遍,心中更加不齿叶远斋的为人,说叶远斋是垃圾,那都是污辱了垃圾二字。 “来人,请叶大人到东偏厅用茶,好生招呼着,不可怠慢了叶大人。”季无忧沉沉说了一句。跟着无忌的含光飞星便走了进来,向上行了礼后走到叶远斋面前,两人齐声道:“叶大人请。” 含光飞星都是常日陪无忌练武的人,手底下绝对有真功夫,有他们俩个看住叶远斋,叶远斋什么花样儿都翻不出来。 叶远斋被带下去之后,无忌跑到无忌的身边,探头叫道:“姐姐给我看看。” 无忧将无忌探过来的脑袋推回去,将那纸证词交给季光慎,轻声道:“三叔三婶先看看吧,如今已经问出了这些,接下来要看三叔三婶如何打算了。” 季光慎接过证词直接交妻子,轻声道:“夫人,全听你的。” 叶氏看过那张证词,脸色苍白了许多,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将眼中的泪硬生生逼回去。然后睁开眼睛决然说道:“老爷,妾身要为先母讨回一切,要让做恶之人自食恶果。” 季光慎立刻点了点头,沉声道:“好,就依夫人。这钉板为夫去滚。”晚辈告长辈,不论告的是什么罪名,都要先滚钉板,这表示他已经受过了不孝敬长辈的惩罚,然后才能递状子诉冤情。 叶氏忙摇头道:“这怎么行!这钉板得让妾身去滚。” 季光慎自然不和答应,夫妻二人便争了起来,谁都不叫对方去受滚钉板之苦。 无忧见了不由抿嘴轻笑,无忌则急的直摇姐姐的手,一个劲儿的叫道:“姐姐你快想办法呀!” 无忧笑道:“三叔三婶,这滚钉板又不是件好事儿,怎么还争着去呢,难道就没有法子不滚么?” 一屋子的人听了无忧之言都看了过来。无忧胸有成竹的笑道:“叶大人是官身,自当受御史监察。” 季光慎一拍脑门叫道:“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夫人,咱们都不用滚钉板,在漠南之时我曾救过左都御史魏大人的儿子,他因伤回京休养,现在正在和老五他们厮混。” 无忧笑道:“那是再好不过的,原本我还想把消息透给魏夫人,如今看来都不必了。” 左都御史魏成字慕徵,最崇拜的就是敢于犯颜直谏的凌烟阁名臣魏徵魏玄成,是大燕朝堂之上最刚直不阿的一位官员,隆兴帝就是看中魏成这一点,才将他任命为左都御史,专门监察百官,大燕的贪官污吏无不谈魏成而色变。 魏成的小儿子魏玉书是魏大人夫妻最疼爱的孩子。他自幼好武,十五岁上一个人偷偷逃家从军,与季光慎同在漠南守关,此番鞑鞑打草谷,魏玉书中了敌人奸计,若不是季光慎拼死相救,他的小命儿就得丢在漠南。有这层关系在,魏大人便是个铁汉,也得领季光慎的情。何况叶远斋的确是犯了国法,魏成职责所在,更加有充分的理由弹劾叶远斋。如此一来不是季光慎叶氏夫妻告的状,他们便不必去滚钉板了。 季光慎放开叶氏的手,急切的说道:“夫人,我这就去告诉玉书。”叶氏点点头,与众人一起目送季光慎离开,想到此事有了眉目,众人都松了口气。 江嬷嬷上前问道:“郡主,夫人,西偏厅里的继夫人和宋二奶奶三小姐怎么办?” 叶氏笑笑道:“那就见见吧,总不能让人白来一回。” 无忧推无忌道:“无忌,你去找三叔吧,这里没你的事儿。”无忌本来就想跟季光慎一起走的,不过姐姐没发话他就没敢走,如今无忧发了话,无忌欢呼一声撒腿便跑了出去。 “三婶,要我陪你见郑氏等人么?” 叶氏摇摇头道:“不用了,无忧,你已经帮了三婶大忙,快歇歇吧。” 无忧笑笑,对崔嬷嬷说道:“嬷嬷,听说那位继夫人很有些手段,你陪三婶过去,再不可让三婶受一丁点儿委屈。” 叶氏知道无忧关心自己,向无忧笑笑,并没有拒绝无忧的好意。 叶氏带着崔嬷嬷江嬷嬷还有海棠等四个丫鬟去了西偏厅,此时郑氏等人已经等的满心怒火,茶杯子都摔了几只。 看到叶氏排场十足的走了进来,郑氏立刻尖厉的叫道:“唷,你还肯出来啊,我还以为你钻到哪个洞子里面一辈子都不准备见人了。” “放肆!”崔嬷嬷厉声喝止,吓的郑氏倒退了几步,瞪着崔嬷嬷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大喊大叫。” 海棠立刻抢步上前昂首说道:“继夫人好大的胆子,连郡主身边的嬷嬷也敢喝斥!” 郑氏吓了一大跳,气焰立时弱了许多,放底声音迟疑道:“你……是郡主身边的人?” 崔嬷嬷冷冷看了郑氏一眼,并不答她的话,只对叶氏微微躬身道:“夫人请坐。” 叶氏微微点头,来到东首主位坐定,看着面前地上被砸碎的茶杯,冷冷道:“来人,将这些碎瓷片子收拾起来送到前头给诸位大人位看看,让诸位大人也见识见识继夫人的威风,连做客都能砸主人家的茶盏,我是见识浅薄,从来没有见过的。” 郑氏心中一惊,忙叫道:“不要……” “大姐,你怎么能这样同娘亲说话,你太过份了!还不快给娘亲道歉!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柳眉倒竖厉声大喝的是叶夏霜这位宋二奶奶。在她的印象中,大姐叶春霖就是一个用锥子扎都不敢出声的窝囊废,从前叶氏未出嫁之前,叶夏霜绝对没有少欺负过她。 叶氏的神情越发清冷,她正在想如今教训叶夏霜,崔嬷嬷便上前躬身递话儿:“三夫人,宋叶氏以平民之身冒犯身受诰封的官家夫人,理当受掌嘴之罚。” 叶氏立刻点头道:“海棠,与我掌宋叶氏的嘴,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高下。” 海棠应声上前,却被崔嬷嬷拦了下来,崔嬷嬷躬身道:“三夫人,老奴在宫中曾掌过司刑之职,不如让老奴来吧。” 叶氏微微欠身道:“那便有劳嬷嬷了,海棠退下。” 崔嬷嬷大步走到叶夏霜的面前,叶夏霜吓的颤声叫道:“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崔嬷嬷冷冷一笑,劈手便狠狠的扇了叶夏霜一记耳光,叶夏霜被打懵了,竟然直直的站着,连躲都不知道躲了。急的郑氏愤怒大叫道:“住手,你凭什么打我的女儿!” 崔嬷嬷自然不会理会郑氏,反手又是一记极响亮的耳光,叶夏霜这才反应过来,她只觉得整张脸烫的如同烧开了的滚水一般,连碰都不敢碰,只哭着扑向郑氏大叫道:“娘亲……” 崔嬷嬷只扇了两记耳光便退到叶氏的身边,向叶氏轻轻点了点头。叶氏虽然不明白崔嬷嬷为什么只打了两下,而叶夏霜的脸什么变化都没有,甚至连微微泛红的情况都没有出现。不过叶氏知道崔嬷嬷是宫中出来的,必有她独特的手段,便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郑氏见女儿的脸完好如初,心中极为惊愕,便伸手去摸女儿的脸,不想她的手指刚一触到叶夏霜的脸,叶夏霜便如杀猪一般的惨叫起来,“啊……疼……” 郑氏当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崔嬷嬷这抽耳光的手法练了足有三十年,才练到这般的火候,被她抽过之后,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任何变化,而被抽耳光之人会因为脸上的疼痛恨不能一头撞死。一个多月不吃正常张嘴吃饭还是小事,最要命的是在被抽过耳光三至六个月后,凭被抽之人有多么好的一口牙齿都会一个一个的慢慢脱落,从而进入真正的“无齿”之徒的行列。 虽然看不出任何伤痕,可郑氏是亲眼看见崔嬷嬷抽叶夏霜耳光的,便指着崔嬷嬷叫道:“你凭什么打我女儿?” 崔嬷嬷很严肃的正色道:“因为她对将军夫人无礼,出言恐吓。” 郑氏没话可说,只能心疼的抓着女儿的手,飞快的说道:“霜儿,娘这就带你回家请大夫。” 叶氏冷冷道:“继夫人也会心疼么?” 郑氏怒视叶氏,恨声道:“我的女儿我当然心疼,叶春霖,你这般对待我们,必有你后悔的时候。” 叶氏冷道:“后悔,没错,我现在就很后悔,后悔我为什么没早些强硬起来,身为嫡长女,却让你们欺凌了那么多年!” 郑氏恨声叫道:“是么,那就叫你的人来打我啊,象打霜儿一样,只怕你不敢吧,我可是你的继母,堂堂的诰命夫人。” 叶氏淡淡一笑,成竹在胸的说道:“打你,不,我不会的。自有收拾你的人,你不配让我们脏了手。” 郑氏气的脸都青了,一头撞向叶氏,边冲边大叫道:“小贱人,我掐死你……” 郑氏没有冲到叶氏的面前,便被一不小心伸出脚的海棠绊倒,狠狠的摔了个狗啃泥,正好趴在叶氏的脚边。 叶秋霞尖叫一声冲上前将郑氏扶了起来,瞪着叶氏叫道:“大姐,你竟敢这样对待娘亲,我必要告诉爹爹。” 叶氏淡淡道:“随便,反正这种事情你也不是头一次做了,要告便只管告去,晚了可就告不成了。” 郑氏听着叶氏话里有话,立刻紧紧盯着叶氏叫道:“你对老爷做了什么?” 叶氏皱眉道:“继夫人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我能做什么,我向来只有被你们一家子合着伙欺凌的份。要不是我命大,只怕早就被你们害死了。” “你……你胡说什么……谁……谁害你了!” 叶氏已经不愿再同郑氏说什么了,只向江嬷嬷说道:“嬷嬷送客。” 郑氏呆住了,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的,怎么会变在这样,她的目的可还一点儿都没有达到呢。 “大姑奶奶可别这么说,我们怎么说也是你的娘家亲人,是贵客,今儿我们是特特来道喜的,大姑奶奶怎么可以这样绝情呢。”郑氏硬生生换了笑脸说了起来。 叶氏看着郑氏那拙劣的表演,眼中一片冷然。她倒要看看这郑氏能无耻到什么程度,还道喜,呸,鬼都不会相信。 郑氏巴拉巴拉说了一大篇的话,她这会也不顾要替女儿请大夫了,叶夏霜疼的受不了,一个劲儿的哭,因为脸疼的不能碰,她连帕子都不能用,只能让眼泪直直的顺着面颊流下来,不一会儿便哭湿了前襟。叶秋霞看看娘亲再看看姐姐,然后看向叶氏,竟是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和她的娘亲郑氏一样,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只要能达到目的,暂时做小伏低又有什么关系。 第51节 “大姐,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骨肉,从前大姐是受了些委屈,这不爹爹娘亲特意带我们来给大姐赔罪了么,大姐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再生气了,我们可是一家人呢。”叶秋霞说着这般颠倒黑白的话,可是理直气壮的紧。 叶夏霜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一面流着眼泪一面说道:“大姐,霜儿知错了,霜儿再也不敢了,求大姐不要再怪霜儿吧。要是……要是大姐觉得不解气,霜儿就一头碰死在这里给大姐出气行么?” 叶夏霜的话将偏厅中所有郡王府和季府之人都给气着了,她那说的还叫人话么,今儿是季府大喜的日子,她要给季府见见血。 叶氏气的双手以抖,厉声大喝道:“够了,都给我住嘴!” 郑氏,叶夏霜叶秋霞姐妹吓的一愣,同时收了声。叶氏怒道:“早知有今日,你当初还敢侵占我娘亲的私产么?” 郑氏大骇,惊恐的瞪着叶氏尖叫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曾侵占过你娘亲的嫁妆,她的东西不都给你做嫁妆了么?” 叶氏冷冷道:“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若不想让我现在就将你告上官府,你立刻带着你的两个女儿离开我季府,日后再不要登门!” 郑氏完全被吓住了,她的两个女儿也呆若木鸡。叶夏霜和叶秋霞都知道她们的父母侵吞叶氏生母嫁妆之事。她们也从中得了许多的好处,特别是叶夏霜,若非有一笔丰厚的嫁妆,她在宋府的日子绝对好过不了。而那笔嫁妆中绝大部分来自于郑氏侵吞先顾氏夫人的嫁妆。这一点,叶夏霜比谁都清楚。 叶氏看到那母女三人的表情,心中极为厌恶,只冷声道:“江嬷嬷,速速送他们走,日后再不许放她们进门。” ☆、第七十八章 季光慎来到客房之外,听见魏玉书正和许五贵他们几个聊的正起劲儿,魏玉书一个劲儿的叫道:“我得跟大家一起回漠南,留在京里憋也把我憋死了。哥哥们,到时候千万别把小弟一个人丢下。” “魏兄弟,你听哥哥的,正好趁这段养伤的时间把亲成了,留个种,到时候魏大人和夫人一定不会再你的麻烦。”许五贵的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季光慎在门外听到这番对话不由摇了摇头,他推门走进去,笑骂道:“老五滚一边去,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魏大人和夫人爱子心切,怎么就成了找玉书的麻烦。玉书,你跟我出来,我有事情找你帮忙。” 许五贵是个骨子里八卦透顶的糙爷们,他一听季光慎说有事要找魏玉书帮忙,便立刻凑上来叫道:“三将军有什么事,要不要我们兄弟们一起帮忙。” 季光慎一把推开凑过来的许五贵,笑骂道:“喝你的酒吧,玉书,我们到书房谈。” 魏玉书对季光慎这个救命恩人可算是崇拜的五体投地,他一听季光慎要自己帮忙便已经跳起来跑到季光慎的身边,满脸堆笑的说道:“季大哥有命,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季光慎瞪了许五贵一眼,笑骂道:“玉书,别跟老五学。” 许五贵缩了缩脖子,看着季光慎和魏玉书走出门,方才对同伴小声说道:“跟我学怎么了,我不挺好的。”惹得同伴们哈哈大笑起来。 进了书房,季光慎开门见山的说道:“玉书,我有事求令尊相助,你替我把这份东西交给令尊魏大人。” 魏玉书见季光慎神情严肃,便也敛了笑容严肃起来,沉稳的问道:“季大哥,这事我可以知道么?” 季光慎点了点头,魏玉书这才打开季光慎递过来的信封,取出信笺仔细看了起来。 看过之后魏玉书勃然大怒,怒不可遏的骂道:“世间竟有如此无耻至极之徒,季大哥放心,小弟一定禀明父亲,父亲绝不会容忍这般无耻之徒窃居朝堂。” 季光慎抱拳道:“多谢了。” 魏玉书按下季光慎的双拳,将信笺装好揣入怀中,然后对季光慎说道:“季大哥,事不宜迟,我这便回家向家父禀报。明日就是大朝会之期,家父必定会具本参劾。” 季光慎点点头,拍拍魏玉书的肩膀道:“玉书,魏大人也有了年纪,在京城这段日子里多陪陪他们吧,等回了漠南,你想陪也没有机会了。” 魏玉书有些懊恼的说道:“季大哥,我也想多陪陪家父家母,可是他们一见到我就念叨个没完,真让人受不了。” 季光慎笑笑道:“念叨也是为了你好,日后你就明白了。刚才老五说的也有些道理,你定亲都快四年了,是该把媳妇娶回来,男子汉大丈夫要成家立业,缺了哪一样都不行。” 魏玉书极服季光慎,听了他的话便点点头道:“我听季大哥的。季大哥,我先回去了,一回家我怕是不容易出来,季大哥,没事你就叫小厮去我们家里找我,一定要来啊!” 季光慎被魏玉书说的笑了起来,没奈何的摇了摇头,只挥手道:“走吧走吧!” 魏书玉回到左都御史府,刚一进门便被迎面扑过来的魏夫人抱了个正着,魏夫人又是哭又是笑的闹道:“你个死没良心的孩子,真真太狠心了,怎么就把娘抛下自己去从军了呢……还受了伤,快让娘看看伤在哪里了?” 魏夫人对小儿子上下其手摸个不停,让一旁的丫鬟嬷嬷家丁们个个低下头偷笑不已,小少爷一回家,夫人就立刻有生气了。 魏玉书尴尬的不行,他忙挡住母亲的手叫道:“娘,儿子不是好好的回来么。儿子好着呢,就受了点儿小伤,已经痊愈啦。您快别这样,让人看了多难为情啊。” 魏夫人极其彪悍的拍了魏玉书的屁股一下,笑骂道:“臭小子,你光屁股的样子为娘也看了不少次,还难为情,真亏你说的出口。” “咳……咳……”一阵刻意的干咳打断了魏夫人的亲子时间,魏夫人头也不回,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定在小儿子的身上,没好气的叫道:“我说儿子都不行么?” 魏玉书赶紧摆脱母亲那热情过头的双头,快步走向站在台阶上那个极清瘦的男子,在阶下双膝跪地,口称:“父亲,不孝儿玉书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进来吧。”魏成沉沉说了一声,便转身率先走进屋子,魏玉书没有看到他的父亲在转身之时,素来如铁板一般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安心的笑容。不论他再怎么生儿子跷家的气,心里也还是惦记儿子安危的,看到儿子平平安安,魏大人心里才能踏实下来。 魏夫人赶过来,拉着儿子的手一起进了屋子,魏玉书尴尬的红了脸,低低叫道:“娘,儿子已经是大人啦。” 魏夫人白了他一眼,嗔道:“什么大人,没娶媳妇就是孩子。你个死孩子,为娘不抓紧一点儿,你再跑了怎么办。” 魏大人又干咳了数声,这才算打断了魏夫人的念叨。“玉书,你的事情为父都已经知道了,你英勇杀敌是应该的,却也不能逞匹夫之勇,若不是季将军挺身相救,看你还有没有命回来见为父与你娘亲。” 魏玉书想起当日在关外一战,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忙躬身垂头道:“是,父亲教训的极是,儿子以后再不会那样鲁莽行事,请父亲母亲放心。” 魏大人看着明显成熟起来的儿子,欣慰的点了点头,沉声道:“你既已知错,为父便不再说了,此番回京,就在家里好生将养,彻底养好身子再去为国尽忠。” 魏玉书大喜过望,立刻大声道:“是,儿子谨遵父亲教导,绝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魏夫人赞成的点了点头,接着魏大人的话说道:“玉书啊,娘看你的身子骨还成,趁这个机会把亲事办了吧,瑶儿和你定亲都四年了,再不迎娶怎么对的起她。” 魏玉书见娘亲大有说起来没完的架势,立刻说道:“父亲,儿子有要事回禀。” 魏大人见一向没个正形的儿子神色极为严肃,便立刻说道:“夫人且慢,让玉书先说。” 魏夫人瞪了儿子一眼才住了口。魏玉书立刻拿出季光慎给他的信,双手递到父亲的面前,一本正经的说道:“父亲,这是季大哥让我转交给您的。” “哦,季将军的信,待为父看来。”魏成对救了小儿子性命的季光慎极有好感,便立刻接过信认真看了起来。魏夫人坐在一旁侧看向着丈夫,她见丈夫的脸色越来越黑沉,忙说道:“老爷,便是季将军要求些什么也是应该的,他可救了我们玉书的命啊。” 魏夫人以为是季光慎在信中提出了什么不合宜的要求惹的魏大人生气,这才急急的劝了起来。 魏大人皱眉摇头道:“夫人差矣,季将军并未提出任何要求,这不是信,只是两份证词,想不到季夫人竟然蒙受如此的冤屈!” 魏夫人一愣,继而立刻追问道:“老爷,季夫人有什么冤情?季夫人可是极好的一个人呐,您若能帮的上她,可一定得帮!” 自从魏玉书被季光慎所救的消息传到京城魏府,魏夫人便备下厚礼前往季府道谢,叶氏言辞极为温柔和气,丝毫没有以魏府恩人自居,还不停的说自己的丈夫与魏玉书有同袍之谊,战场上相互援助是再应该不过的,这实在不算什么。叶氏虽然在魏夫人的强求之下收了那份厚礼,却回了魏夫人一件松寒三友并正气歌的双面异绣黄花梨桌屏。 魏夫人自己的女工不太拿出手,所以一见到那般精美绝纶的双面绣,简直惊的说不出话来,待回过神来便一把扯住叶氏的手,连声赞叹不已,把叶氏夸的都受不住了。 待魏夫人听说叶氏有一儿一女,便立刻要求见一见。看到玉雪可爱聪明伶俐的小维如,魏夫人更是抱住便不放手,她一生只生了三个儿子,最遗憾之事是没能个贴心的小闺女儿,所以那时便已经有了收季维如做干女儿的念头。只是初次见面魏夫人没好意思提。如今她一听说她未来干女儿的娘亲蒙受冤屈,魏夫人岂能不仗义相助。 “夫人自己看吧,世间竟有如此无耻之人,老夫都说不出口。”魏大人将两张证词递给妻子,愤愤不平的说了起来。 魏夫人接过两张证词细细看了一回,气的柳眉倒竖,只拍着桌子叫道:“世上还有这等丧尽天良之人,老爷,您一定要上本子参劾,不参的他倾家荡产丢官下狱绝不罢休。” 魏大人虎着脸道:“这是自然,老夫这便去写折子,明日正值大朝会,老夫定要叶远斋好看。” 魏玉书见自己的娘亲好象比自己还愤怒,便试探的叫了一声:“娘……” 魏夫人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叫道:“娘什么娘,还不快命人准备轿,你娘我要去季府安慰季夫人。” 魏玉书干干道:“娘,您和季大嫂没那么熟吧!” 魏夫人吼道:“什么季大嫂!叫姨妈,娘已经决定要认如姐儿做干闺女。” 魏玉书张大嘴巴“啊……”了一声,怎么他回了趟家就把自己的辈份儿给回小了,若是这么算下来,自己岂不得要季大哥为姨丈,不要吧! 魏夫人是说做就做的风雷性子,她立刻命人备了轿前往季府,魏玉书自然赶紧跟了上来。 季府的酒宴已经散了,此时宾客们大多已经告辞离去,府中下人们正在收拾着,季光慎则入内宅和无忧姐弟叶氏一起商议明日去靖国公府之事。不论心里怎么硌应,陈老夫人都占着季光慎嫡母的名头,所以季光慎不能不去靖国公府拜见嫡母,否则在理法上季光慎就站不住脚了。 “三叔,明天非得带妹妹弟弟一起去么,不能不带她们啊?”无忌不高兴的叫道。 季光慎无奈的苦笑道:“无忌,三叔也不想带她们去,可是不能不带。不带她们老夫人一定会挑理,到时候反而更加为难。” 无忌气鼓鼓的哼了一声,双臂环抱着别过头不说话。无忧见了轻笑着将弟弟拉到自己的面前,轻轻摇头道:“无忌,你又任性了。” 无忌闷闷的叫道:“姐姐,万一他们害如妹妹和扬弟弟怎么办?” 季光慎走到无忌身边,摸摸他的头笑道:“无忌,三叔不是从前的三叔,若连自己的孩子们都护不住,三叔这几年就白活了。三叔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如姐儿和扬哥儿。” 无忌小声嘟囔道:“三叔又进不了内院,三婶一个人怎么护的住弟弟妹妹。”无忧在守孝的三年期间曾细细告诉无忌陈老夫人是如何算计她们姐弟二人的,是以陈老夫人在无忌的心中直接等同于老妖婆,他怎么能不担心陈老夫人算计维如和维扬呢。 叶氏被人当面否定了,难免有些尴尬,不过她知道无忌是真的担心她的一双儿女,完全出于一片好意,便浅浅笑道:“无忌,不要担心,明日三婶不会让如姐儿和扬哥儿离开身边半步。况且我们也不会在那府里待很久的。” 无忌的小眉头还是紧紧的皱着,无忧见了笑道:“无忌,快别这样,三叔如今已经是朝庭的将军,官位尚在二叔之上,老夫人便是想做些什么也得先掂量掂量,何况还有我们给三叔三婶做后盾呢。老夫人精明了一辈子,她应该知道轻重的。”无忧别扭的扭过头不说话。 无忧又向季光慎说道:“三叔,明日出了那府里就和三婶带着如妹妹扬弟弟到王府来吧。” 季光慎点头道:“好。明日下朝后去那府里,最多午后便会告辞。” 无忧轻轻嗯了一声说道:“好,明天我和无忌专等三叔三婶。” 正说着门外有丫鬟回禀,说是魏校尉陪着魏夫人已经到了府门外。 众人心中奇怪,魏玉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还带来了魏夫人。季光慎和叶氏忙分别出迎。魏夫人被抬到二门才下轿,她一下轿便一眼盯在了在叶氏身边那个头戴赤金百花冠,身着浅黄妆花缎交领广袖褙子,束湖蓝绣云水纹腰封,系浅杏色百摺月花裙的女孩儿。 这个女孩儿正是无忧,她被魏夫人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无忧微微红了脸颌首浅笑道:“魏夫人好。” 叶氏正要开口介绍,魏夫人突然叫道:“你是萱华郡主对不对?进宫朝贺之时我曾远远的看见过你。” 无忧含笑点头,魏夫人立刻敛衽屈膝行了个福身礼,口称:“妾身拜见郡主。”左都御史权重位不高,只有四品,所以魏夫人只是四品诰命夫人,她见到无忧理当行礼。 无忧含笑还了半礼,伸手相扶道:“夫人快快请起。今日家叔荣归,我是来给三婶帮忙的。” 魏夫人一听这话对无忧的印象更好了。因为没有女儿的关系,所以魏夫人通常见到女孩儿都会很喜欢,对于那些聪明可爱又知道进退的更加喜爱,对于无忧这样既漂亮又能干又没架子的女孩儿,魏夫人更是喜欢的不能再喜欢。 叶氏将魏夫人迎到后堂,魏夫人想同叶氏说几句,又见无忧和如姐儿在,欲言又止的没有开口。无忧见了便站起来对魏夫人笑道:“魏夫人您坐,忙了大半日,如妹妹怕是饿了,我带她去吃些点心。” 魏夫人忙起身相送,无忧领着季维如的手出了后堂,顺便带着了一干丫鬟嬷嬷,给魏夫人留出了和叶氏尽情说话的空间。 魏夫人看着无忧的北影赞叹道:“好聪慧的郡主,叶妹妹,季将军和你有这么聪慧的侄女儿,真真是好福气。” 叶氏点头轻道:“是啊,当初若不是郡主相助,我们一家子也不能这么顺利的搬出来,老爷便也不会有今日的前程。虽然郡主从来没说过,可是我们知道她暗中出了不少力。” 魏夫人点了点头,突然抓住叶氏的手道:“叶妹妹,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再想不到你竟受了那么多的苦,你放心,我们老爷已经在写折子了,绝计不会轻饶了那些人。我可怜的妹妹,你受了多少苦啊,真是难为你了。” 叶氏先是一愣,片刻之后便明白过来,必是魏夫人看到了那两张证辞,才会这样急急赶来安慰自己。叶氏心中热乎极了,她反手握住魏夫人的手,轻笑着说道:“秦姐姐,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自从嫁给我们老爷之后,我就再没受过那些罪。如今老爷也有了前程,还有一双可爱的孩子,我知足了。” 魏夫人立刻摇头道:“这怎么够,一定得把他们侵吞了你的财产全都要回来,绝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叶氏轻道:“秦姐姐,我们老爷请玉书兄弟把那两份证辞交给魏大人,原是为了逃脱我们的滚钉板之罚,还请秦姐姐一定要告诉魏大人。” 魏夫人满脸不赞同的表情,只沉声道:“那滚钉板的规矩本来就不合理,若是诬告也就罢了,倘若真有莫大的冤情,难道也非得先去滚钉板,若然熬不住那样的酷刑,岂不是冤上加冤。叶妹妹你不用担心,我们老爷不是那等愚腐不知变通的人,他更不是傻子,何况季将军做的那么直接了当,我们老爷岂有看不出来的。他既然已经去写折子,便表明他赞同季将军的做法,你只管放心吧。”、 叶氏赶紧起身向魏夫人行礼道:“多谢秦姐姐和魏大人体谅。” 魏夫人扶住叶氏笑道:“叶妹妹你行什么礼呀,快坐下说话。上回来,我是没好意思开口,叶妹妹,你知道我就生了三个臭小子,硬是没个养闺女儿的命,上回到府上来,看到如姐儿我爱不行,今儿一来是来宽慰妹妹,二来,我有个想头,妹妹可愿意让如姐儿认我做个干娘?” 叶氏岂会不愿意,立刻笑着说道:“姐姐喜欢如姐儿是她的福份,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现在魏大人正要参劾,若是在此时认了干亲,恐怕对魏大人不利,不如等这事了了再认,姐姐以为如何?” 魏夫人笑道:“行啊,只要有你这句话就得了,早认晚认都行,反正我现在已经在心里把如姐儿当自家闺女了。等这事儿了了,咱们正式摆酒请客上契。” 叶氏自没有不答应了,两人这便说定了认干亲之事。魏夫人又说道:“妹妹,姐姐还有个事儿求季将军帮忙。” 叶氏忙道:“看姐姐说的,什么求不求的,您只管吩咐,只要我们老爷做的到就一定去做。” 魏夫人笑道:“我们玉书这一年多写信回来,每封信都有一大半说他季大哥如何如何,他可崇拜季将军了,我就想请季将军劝劝他,让他留在京中把亲成了,也好了了我们的一桩心事。” 叶氏听了这话立刻笑道:“原来是这事儿,姐姐不知道,玉书兄弟跟他们一路回来,已经被劝了好多次了,估计已经劝的差不多了,姐姐再说一说应该就成了。这喜酒我们是一定要喝的。” 魏夫人听了这话心情大话,拉着叶氏的手道:“这可真的太好了,叶妹妹你不知道,前年原就要给玉书和瑶儿成亲,结果玉书这臭小子突然跑去从了军,唉,要不怎么说儿子就是不省心,哪有小闺女儿乖巧听话。” 第52节 叶氏听着魏夫人甜蜜的抱怨,柔柔的笑了起来。自从离开叶府,离开靖国公府,她的日子真是一天强似一天,过的越来越有滋味了。 次日大朝会上,左都御史出班递折子参奏工部员外郎叶远斋,弹劾他伙同填房妻子侵吞嫡妻嫁妆,虐待嫡长女之事。 隆兴帝连同文武百官听后都是一惊。因为季光慎屡立战功身圣眷正隆,所以朝中绝大多数大臣都知道他的妻子就是工部员外郎叶远斋的嫡长女。 有些不知内情的还在羡慕叶远斋眼光的独到老辣,早早把嫡长女嫁给曾经白身,如今却一鸣惊人的季光慎。而昨日到过季府,看到季光慎对叶远斋很冷淡的大臣则是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一层不为人知的内情,怪不得昨日季将军会那样对待他的岳父大人。 因是大朝会,所以叶远斋也来上朝站班,他一听左都御史弹劾自己便已经吓的双腿发颤了,大燕朝但凡身上不干净的官员,谁听到左都御史魏成之名都会胆颤心惊,何况昨日他还在季府写下那样一份与供状没有多少差别的证辞。虽然在证辞之中叶远斋竭力撇清自己,可是多多少少都会带出些马脚,而且叶远斋深信江嬷嬷的证辞必定也落到了魏成的手中,否则他不会这样胸有成竹的弹劾自己,魏成但凡参劾一个官员,便一定会做足充分的准备,务必做到一击既中,绝不让对方有任何还手之力。 隆兴帝命陆柄接过折子,刚才魏成已经念过一遍,他无须再看。事关季光慎这个爱将,皇上的心一早就偏了过去,同季光慎比起来,叶远斋一个小小五品工部员外郎,实在是不值一提,只要罪证确凿,隆兴帝立马能御笔批叶远斋一个斩决给季光慎出气。 叶远斋赶紧出班跪倒,连连磕头道:“皇上,臣冤枉啊……” 陆柄立刻将附在折子里的两份证辞抽出来呈给隆兴帝,隆兴帝看了一遍,立时龙颜大怒,拍着御书案喝道:“大胆叶远斋,在朕面前还敢狡赖,来人,与朕除去叶远斋官服,将其打入刑部大牢,马卿家,速速审清此案以正纲纪。” 马尚书一听隆兴帝旨意,心中暗道:“得,又有了案子,还牵着郡王府,五殿下又有的忙喽。”他忙出班躬身道:“臣领旨。” 众朝臣见从始至终隆兴帝都不曾问过云门偏将季光慎一个字,心里便知道皇上是何等的看重这位连升数级的青年将军,说不定异日季光慎也能因功封侯,现在还是赶紧与季光慎打好关系要紧,至于叶远斋这个冷灶头,再不会有人去理会了。就连叶远斋在工部的同僚们也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叶远斋自恃文人清贵,平日与特别务实的同僚们相处的并不融洽。 退朝之后,隆兴帝将季光慎叫到御书房细细问了一回,季光慎也不瞒着隆兴帝,直接将昨日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隆兴帝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叶夫人还是顾绣传人。朕曾在太后宫中见过不少双面绣品,看上去极为精美,难道都是叶夫人所绣?” 季光慎一想到此事心中便怨愤难平,他突然跪下来说道:“回皇上,内子自嫁给末将,末将嫡母便让内子每日绣个不停,这些年来靖国公府贡上的双面绣,全是内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隆兴帝听了这话双眉紧锁,脸上明显带了怒意,季光慎跪在地上没有抬头所以并没有看到。陆柄一进宫就服侍还是年幼皇子的隆兴帝,他最明白隆兴帝的心思,方才季光慎的一席话勾起了隆兴帝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隆兴帝的生母是先皇并不宠爱的舒妃。舒妃为了让儿子能过的好一些,也常常做针线到的三更半夜,就是为了给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绣绣品,舒妃生生熬坏了眼睛,从此更不得先皇喜爱,在隆兴帝十二岁那年一病不起,凄凉的死在了毓华宫。 “皇上……”陆柄低低的唤了一声,将隆兴帝自回忆中叫回来,隆兴帝回过神,看着跪在地上的季光慎,心中顿生同命相怜之感,便和缓的说道:“老三,你起来回话。” 季光慎抬起头站了起来,隆兴帝看到那张与亡友有五成相似的脸,语气更加和缓了。“老三,你从前受的委屈朕都知道,你大哥走了,朕会替他照看你。”这话一出,季光慎的锦绣前程已经是铁板钉钉,只要他忠于隆兴帝,封侯指日可待。 “老三,你回京后可曾去见过你那嫡母?”隆兴帝用聊家常的语气问了起来。 季光慎立刻说道:“回皇上,末将昨日抵京,还没有去给嫡母请安,末将打算今日下朝之后携内子儿女一起去。” 隆兴帝点点头道:“哦,那就去吧。” 季光慎赶紧跪下告退。隆兴帝挥了挥手,季光慎这才起身向御书房门口退去。他刚到门口,隆兴帝突然说道:“老三,你是朕之爱将,决计不可自轻身份。” 季光慎心领神会,立刻转过身躬身道:“末将谨遵万岁旨意。” 隆兴帝笑着挥了挥手,季光慎才出了御书房。 “陆柄,季老三不错,会打仗,人也实诚,有什么说什么,倒象任安的亲兄弟。” 陆柄立刻笑道:“皇上圣明,老奴在一旁瞧着,那季重慎真不如季偏将象先忠勇郡王的亲兄弟。” 隆兴帝皱了皱眉头,心念微微一动,可是却没有再说什么。 季光慎出宫回府,和早就准备好的叶氏带着一双儿女前往靖国公府。季光慎仍旧骑着那匹隆兴帝御赐的照夜狮子白,叶氏则带着孩子们坐了银顶皂色盖帷的四人官轿,这是叶氏得了从四品诰封之后方有资格乘坐的轿子,从四品以下的诰命夫人在京中只能乘坐锡顶或平顶皂幔的二人小轿。 众亲卫随侍拱卫,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靖国公府的大门之前。 许五贵跑在前头,敲响了靖国公府的大门,高声叫道:“开门……” 少时靖国公府的大门打开了,一个蔫头耷脑的门子懒洋洋的走了出来,爱搭不理的问道:“谁啊?” 许五贵道:“我们三将军来看老夫人。” 那门子一愣,抬头朝季光慎一行看去,什么时候冒出个三将军,他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其实昨日季光慎已经命人到靖国公府送了拜贴,只是因为季重慎心中妒恨难平,接了管家送来的拜贴便甩到一旁,存心给季光慎这个庶弟难看。所以靖国公府上下没有除了管家和季重慎之外,竟没有人知道季光慎今日要来。 门子看到季光慎,明显呆住了,片刻之后才懒洋洋不屑的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三老爷啊,想是许久不来不记得了路了,西角门在那边,怎么跑到正门来了,嘁,真是的!”门子朝西角门胡乱一指,便径自转身往门里走,完全不把季光慎放在眼中。 许五贵见门子如此轻慢无礼,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扳住那门子的左肩,伸腿一扫便将那门子撂倒在地,继而抬脚踩住门子的前胸喝骂道:“王八蛋,敢对三将军如此无礼,军爷废了你!”说完许五贵便脚上用力压了下去。 季光慎淡淡道:“老五,不必与这种东西计较。” 许五贵心中气愤难平,却还是移开脚,恨声骂道:“狗东西,若不三将军饶你狗命,爷踩不死你才怪。” 那门子吓的一个骨碌爬起来,屁滚尿流的逃回了门房。 许五贵跑到季光慎马前,愤愤道:“三将军,何必来受此鸟气!” 季光慎淡淡道:“不来,我就不占理,来了,理亏的就是他们。” 许五贵这才没再说什么。他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若是这靖国公府中的人再敢对季光慎不敬,他许五贵可不是吃素的,看不闹他个天翻地覆。 没过多一会儿,管家季忠匆匆跑出来,他见季光慎身着从四品武将官服,骑在宝马良驹之上,看上去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季忠暗暗咬了咬牙,上前喝了个喏躬身道:“请三老爷安。” 许五贵见一个管家都敢在季光慎面前如此托大,心中怒意更盛,他一脚踹上季忠的腿弯,将季忠踹的双膝着地跪于季光慎的马前,许五贵口中骂道:“狗东西,见到我们将军也敢不跪。爷打折了你这双狗腿。” 季忠知道这些杀过人的军士有多横,便不得不向季光慎磕头道:“小人请三老爷安。” 季光慎冷冷看着季忠,沉声问道:“老夫人二老爷可在府中?” 季忠已经吃了亏,如何敢不说实话,忙说道:“回三老爷,老夫人和老爷都在府中。” 季光慎冷道:“本将军前来给老夫人问安,可曾通报进去?” 季忠苦哈哈的说道:“回三老爷,小的已经报进去了。想来老爷很快就到,请三老爷进府吧。” 季光慎看了看门房,冷冷问道:“季管家打算让本将军在门房里等着?” 季忠吓出了一身冷汗,数年不见,如今三老爷身上的煞气好大,他得亏是跪着,若还是站着,这会儿怕都撑不住身子了。 “不敢不敢!小人绝无此意。”季忠把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生怕季光慎一怒之下真把他怎么样了。 等了莫约两刻钟,季重慎才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他见季光慎一身光鲜的紫色从四品武官官服,嫉妒的恨不能冲上去把那身极为碍眼的官服扒下来。 季光慎见季重慎走出大门,这才甩蹬离鞍跳下照夜狮子白,将马缰扔给许五贵,等季重慎走出靖国公府大门,方才缓步走了过去,抱拳叫了一声:“数年不见,二哥别来无恙?” 季重慎看了庶弟一眼,见他比离府之时健壮了许多,原本白净的皮肤变成古铜色,脸上也隐隐可见风霜之色,身材仿佛也变高了,季重慎记得原本自己比季光慎要高的,如今却要微微仰头才能看见他了。 “还好,三弟倒比从前见老了许多。离开国公府,这日子不好过吧。”季重慎尖刻的说了起来。 季光慎看着脸色发青,身材略显臃肿,脚步有些虚浮的二哥,心中暗觉好笑,到底是谁见老相,明眼人一看便知,真亏季重慎能说出这么颠倒黑白的话来。 “劳二哥记挂了,分家之后,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季光慎毫不客气的说了实话,有隆兴帝为他撑腰,他还用怕谁呢。 季重慎被季光慎气的内伤,立刻冷着脸道:“你如今倒学会滑嘴滑舌了,还不快进去给母亲请安。” 季光慎看了季光慎一眼,沉声道:“怎么二哥不准备命人抬你弟妹和侄子侄女进去么?” 季重慎这才注意后头有一乘四人官轿,他不由又暗暗咬了咬牙。居然还坐轿子,分明是特意显摆来了。压下心中的妒意,季重慎向季忠喝道:“还不快叫人将三夫人抬进去。” 季忠赶紧应了一声,招呼家丁将叶氏的轿子抬往二门。季光慎这才与季重慎一起走进靖国公府的大门。跨进门之后,季光慎心中百感交集,他和妻子儿女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从靖国公府大门出入,再不必走什么西角门,受下人的羞辱。 叶氏到了二门,海棠杜鹃上前扶她下轿,叶氏抬眼一看,见在二门迎接的只是邓嬷嬷,叶氏便拉着两个孩子的手直直的站在轿前,一步都不往前走。 邓嬷嬷等了片刻,见叶氏脚下纹丝不动,只伸手扶了扶头上的五凤朝阳挂珠钗。邓嬷嬷脸色微变,那五凤朝阳挂珠钗只有五品以上的诰命才有资格佩戴,这点邓嬷嬷心里很清楚。她不得不快步走上前福身道:“奴婢拜见三夫人,二少爷三小姐。”邓嬷嬷按着二房少爷小姐的排行称呼季维扬和季维如,弄糊涂了季维扬。 季维扬立刻仰头问道:“娘亲,姐姐是大小姐,维扬是大少爷呀!” 叶氏淡淡扫了邓嬷嬷一声,俯身对季维扬道:“扬哥儿说的没错,你姐姐是我们季府的大小姐,你是大少爷,不是什么二少爷三小姐。” 邓嬷嬷老脸臊的通红,这儿可有好多丫鬟嬷嬷都瞧着呢,她可是老夫人身边头一号得力的奴婢,却让个庶子媳妇活活打了脸。 可这会儿邓嬷嬷还发作不得,季光慎升为从四品云门偏将之事邓嬷嬷已经从女儿邓香雪处得知了。她并不敢明晃晃的得罪叶氏。只能干笑道:“三老夫教训的是,是奴婢说错了。三夫人,因我们夫人身怀有孕不便出来迎接,老夫人这才命老奴过来接三夫人,老夫人正在慈萱堂等着,三夫人请吧。” 叶氏淡淡嗯了一声,命海棠抱起季维扬,自己牵着季维如的小手,随邓嬷嬷往慈萱堂而去。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进了慈萱堂上房,叶氏见陈老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罗汉榻上,左下首椅子上坐着的是二嫂柳氏,柳此时怀胎时日尚浅不曾显怀,脸上因未施脂粉显的很是憔悴,叶氏打眼一瞧,险些儿没敢相认,柳氏只比叶氏大三岁,今年刚刚三十一,本该是娇艳少妇,可是看上去却象是四十开外的老妇人。 叶氏且先压下心中所想,带着一双儿女向陈老夫人福身道:“儿媳请老夫人安。” 陈老夫人双眼似闭未闭,早就将叶氏看了个清清楚楚。如今的叶氏再不是那个未分家之前怯弱的庶子媳妇了。只她头簪五凤朝阳挂珠钗,金钗光华灿灿,明珠宝光迷蒙,凭空给叶氏添了几分贵气,再看她内着浅杏色软缎小立领中衣,领口襟口都绣了对称的卷云纹,中衣外罩的是簇新绣缠枝莲纹玫瑰紫满地金贡缎掐腰对襟及膝阔袖褙子,只露出膝下闪着流光的浅杏色软缎百摺裙,最引人注意的是叶氏胸前别了一枚小儿手掌大小的赤金镶红宝的宝华玉兰胸花,那上面镶着的每一块红宝石颜色都极为鲜红澄净,绝计不是凡品。 看到这个庶子儿媳妇如此的贵气逼人,陈老夫人心里的恨意便如滔滔江水一般,从前的叶氏衣着寒酸见到她之时何曾敢如此的托大,便是有孕在身之时,也都小心翼翼的立规矩。 陈老夫人打量叶氏之时,柳氏也在打量她。从自叶氏嫁给季光慎之日起,柳氏便觉得自己高她一等,在叶氏面前,柳氏有着天然的优越感。然而今日这一见,柳氏心中所有的优越感全都不翼而飞了。 柳氏有孕在身不能用脂粉,但她可以穿华美的衣裳戴贵重的钗环。柳氏今日特意梳起高髻,簪了一套五件赤金海棠花样的头面首饰,穿了一件大红软缎洒金满池娇的直身长褙子,因有了身孕,她便不能再穿那些显腰身的衣裳。配了松松的烟霞紫马面裙,以一对金镶白玉环压裙。 柳氏只道叶氏没有分到多少家产,必然拿不出象样的衣裳首饰,只自己这一套价值数百两的赤金海棠头面便能压住叶氏。何况她身上那件大红软缎还前两年的贡缎,虽然放了两年,颜色却也没有怎么黯淡。贡缎,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能拥有的。 只是一看到叶氏,柳氏便直了眼,叶氏身上那件时新的玫瑰紫满地金贡缎掐腰对襟及膝阔袖褙子柳氏知道,那是锦绣坊上个月推出的精品,这一件衣裳便要三百多两银子,上个月柳氏还未曾发觉自己有孕的时候在锦绣坊里看过的,当时她就看中了,却舍不得花三百多两银子去买,不得不撂开手。不想今日这件衣裳却穿在了叶氏的身上。 锦绣坊每十日便会推出一套只做一件的精品衣裳,锦绣坊的暗记会极巧妙的藏在所绣纹饰之中,让人一看便知却又模仿不了,所以柳氏一眼便认了出来。想不到老三家的日子竟然过的那么宽裕,柳氏心中恨意顿生。 叶氏并没有在意陈老夫人和柳氏怎么看自己,她向陈老夫人请过安,便带着孩子向柳氏含笑福身道:“许久不见,二嫂一向可好?” “好,我当然好!”柳氏如同被踩了尾巴一般尖叫起来。就是因为她过的不好,所以她才会这般介意叶氏这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 陈老夫人将眼神移到维如和季维扬的身上,只见六岁的季维如穿着一身嫩绿软缎滚鹅黄宽边的衣裙,头发挽做双丫髻,用缀了数枚黄豆大粉红珍珠的鹅黄缎带扎起来,缎带尾部系着两枚小巧精致的赤金小铃铛,季维如行动之时,便能摇响一串清脆悦耳的铃声。双耳各戴一只极为精巧别致的赤金小佛手耳坠,真难为那做首饰的人怎么想出来的。 季维扬才三岁,只穿了软缎红衫绿裤,脚上蹬着一双栩栩如生的虎头鞋,那虎头上的眼睛竟是用黑珍珠做的,那般黑亮无瑕的黑珍珠可是难得一见。 见到庶子的一双儿女都打扮的如此光鲜,和王公亲贵之家的正经小姐少爷绝不差什么,陈老夫人便气的直攥拳头,特别是看到季维如小姑娘脸上快活的笑容之后,陈老夫人的恨意更浓了。从前在季光慎一家未搬出府之前,季维如可是被养成了兔子胆儿,平日里瑟缩着再不敢见人说话的,哪里象现在这样落落大方。 陈老夫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庶子一家过的好,这就象是拿刀硬生生捅她一般痛苦。 因为心中恨意难平,所以陈老夫人刻意不管柳氏安然坐着不起身还礼,刻意不叫叶氏坐下,还想象从前那样的拿捏着叶氏。 叶氏也不是当初的叶氏,她见老夫人不叫自己坐,便看了看柳氏对面的客座,决定自己过去坐下。只是叶氏还没有动,季重慎便引着季光慎到了慈萱堂。 季光慎进房见了礼,陈老夫人和柳氏见他一身从四品的官服,立时觉得分外刺眼,这分明是拿刀子扎她们的心么,季重慎如今可只是个六品小官儿。 季光慎见叶氏还在站着,便上前抱起季维扬,对叶氏道:“怎么不坐下说话?” 叶氏笑笑,轻声道:“刚刚见了礼。”说着便和季光慎两人走到客座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季重慎看到叶氏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暗道:“这个光彩照人的小妇人真的是老三媳妇?不象啊,老三媳妇就象个缩脖鸡似的,哪有这般气派漂亮。” 季光慎极为讨厌季重慎看向自己妻子的眼神,便探身将季维扬交给叶氏,借此挡住季重慎的目光。同时他冷冷的看了季重慎一眼,眼中警告之意再是露骨不过。 季重慎被季光慎这么一瞪,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要知道季光慎的杀气可是在战场上淬练出来的,绝不是季重慎这个贪花好酒的酒色之徒能扛住的。 慈萱堂上各有心思,一时便冷了场,季光慎夫妻是走过场来了,既然已经走了过场,便没有什么与他们再多说的了。而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夫妻都还沉浸在自己的羡慕嫉妒恨之中无法自拨。 这时门外小丫鬟回话,说是大少爷大小姐二小姐前来请安。在门外的季绣云和季弄云听到庶出的弟弟又被小丫鬟报到了自己的前头,两人心中都是一阵暗恨。 陈老夫人也觉得这般冷场不行,便点头说道:“叫她们进来给三叔三婶见礼。” 小丫鬟打起帘子,季绣云向前抢了一步,抢到季延云的头里,季弄云迟疑了一下,季延云却主动后退了一步,将位子让给了季弄云,季弄云便也不再多想,紧紧跟在了季绣云的身后。 季绣云一进门,一双眼睛便直勾勾的钉在了叶氏的身上,那样光华灿灿的首饰,那么鲜亮明艳的衣裳,绝对能让季绣云立刻忘记了一切。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大孙女儿越大越没了眼力劲儿,成天想的全是衣裳首饰,再不是个能成气候的,倒是二孙女儿还算懂事聪明,看来日后还是要着落在她的身上。至于季延云,因为日前吴道婆做法之事,陈老夫人便有些不敢再见这个孙子,她不敢再看季延云那双黑亮的眼睛。 “绣姐儿弄姐儿,还不快拜见三叔三婶。”陈老夫人威严的唤道。 第53节 季绣云扶了扶头上戴的鎏金梅花簪,正正了鬓边簪的大朵粉红牡丹绢花,走向季光慎叶氏,福身道:“绣云给三叔三婶请安。” 季光慎嗯了一声,叶氏依礼伸手相扶,不想手刚伸到季绣云的面前,就被季绣云一把死死拽住,摸着叶氏腕上的赤金镯子叫道:“这不是我看中的那对赤金绞丝宝石镯子!” 叶氏眉头一皱,她极不喜季绣云这样的行为,也极讨厌季绣云说出的话,便毫不客气的用力抽回手,向后坐回椅子,对季绣云旁边的季弄云道:“起来吧。” 季绣云立刻变了脸色,气鼓鼓的看向祖母爹娘,却见这三人同时黑沉了脸,季重慎恼羞成怒的喝道:“绣姐儿,你做什么。” 季绣云委屈的说道:“爹爹,女儿只是夸赞三婶的镯子好看,这镯子我原见过的,上回去点石轩女儿就看中了,娘不给女儿买。” 柳氏一听就知道了,她曾经带季绣云去点石轩添首饰,季绣云看中了许多精美的首饰,其中就有一对赤金绞丝镶着七色宝石的镯子,那对镯子只上品赤金丝便用了三四两,再加上点缀了许多精工磨制的宝石,一对镯子开价八百两,这是如今的柳氏根本负担不起的,当时她只能季绣云买了一对鎏金梅花簪,一对豆粒儿大小的赤金梅花耳坠,一只鎏金缨珞和一对细巧的虾须镯子,这还都是些点石轩里的便宜货,也用了柳氏近三百两银子。 季绣云对于漂亮的首饰有着极度偏执的热爱,自那日之后,她就没少惦记着那对赤金铰丝镶宝手镯。今日既在三婶叶氏手腕上看到了,季绣云怎么可能不打主意。 “你娘给你买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还不快住口!”季重慎愤愤的大喝了一声。 陈老夫人见却季光慎和叶氏象是没有听到季重慎和季绣云的对话,两人只是向最后上来行礼的季延云点了点头,缓声叫他起来,叶氏可是再不伸手去扶了。谁知道这季延云是不是也和他姐姐一样不靠谱没有规矩呢。 柳氏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大女儿刚才表现出来的贪婪让她极没有面子,百叶氏没有顺手撸下镯子平息了此事更让柳氏心中怨愤难平。不过就是个镯子,原本她就该给见面礼的。呸,没有钱还装什么阔! 叶氏自然不是没有钱,大燕军队中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所有参战军卒可分得战利品的一成,季光慎身为将军,分的东西自然不会少。此番击垮鞑鞑人,季光慎分得的战利品便有两大箱子,这还是他把自己一半以上的战利品都分给了受伤了战士之后所剩下的。鞑鞑人向来喜欢在身上佩戴份量十足的金银玉石之物,所以只此一役,季光慎便有上万两银子的进帐。季光慎自己并不留钱,将所有的获都交给了叶氏。叶氏现在的身家可是不菲。 只是再有钱,叶氏也不想用在对自己一家心存恶念的人身上,所以此番与季光慎来见陈老夫人,叶氏准备的礼物并不贵重,不过是些布匹毛皮南北干货,也就值个百十两银子罢了。至于能季光慎三个孩子的见面礼,叶氏准备的则是荷包尺头等物,她可没兴趣做冤大头,靖国公府的人值得她对她们好。 叶氏向跟在身边的海棠点了点头,海棠立刻快步走了出去。少倾便带着四个小丫鬟进来,这四个小丫鬟手中只端一只托盘。 叶氏起身从最前头的小丫鬟托着的托盘中拿过一张礼单,送到陈老夫人面前,淡笑说道:“我们老爷在漠南得了些土产,请老夫人笑纳。” 陈老夫人抬眼扫了叶氏一下,方伸手拿过礼单,邓嬷嬷忙把水晶眼镜送上,陈老夫人打开礼单一看,这气可就不打一处来了。她真想把礼单摔到叶氏的脸上。礼单上尽是些什么猞猁玄狐一斗珠灰鼠皮毛四领漠南葛缎四匹,风干狍子肉两具,黄羊两具,这是送礼么,分明是打发穷亲戚!陈老夫人这会儿可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样对待庶子季光慎一家的了。要是依着无忌,连这些东西都嫌给多了,少说要砍掉一半才解气。 叶氏并不理会陈老夫人气成什么样子,又拿了一份礼单递给柳氏,淡笑道:“知道二嫂什么都不缺,只是我们的一点子心意,二嫂别嫌少。” 柳氏瞄了礼单一眼,心中气的不行,敢情这叶氏说是的实话,并非谦虚之辞,这份礼单还真是轻的不行呢。只有玄狐灰鼠皮毛二领漠南葛缎二匹,不错,真正是从漠南带回来的“土产”!漠南金矿里的金子可不见季光慎送些过来。 叶氏送完礼单便坐了下来,对海棠道:“海棠,把给大少爷大小姐二小姐的见面礼送上。” 海棠脆声应了,接过一个托盘走到季延云的面前,蹲下来笑道:“大少爷,这是我们夫人送您的见面礼。” 季绣云立刻探头去看,只见那托盘上放的是一只荷包一只金项圈,还有一匣湖笔和一方砚台。季延云忙惶恐的上前行礼道谢。然后将接过托盘,将东西交给跟在身边身边的嬷嬷。 季光慎和叶氏看到季延云怯怯的样子,不由都暗暗叹了口气,就算是府中唯一的男丁又如何,只要是庶出的,还是不得待见。 海棠托了最后一只托盘走到季绣云季弄云姐妹的面前,俯身道:“这是给两位小姐的。” 季绣云见托盘是两只荷包和两只小匣子,便立刻将两个小匣子抢到手中打开来看,季弄云眼见姐姐如此,只低下头紧紧的抿着嘴,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来,眼中尽是委屈之色,她上前向季光慎和叶氏行礼道:“谢三叔三婶。” 季绣云打开匣子,只见一只是牡丹珠花一只是芍药珠花,都很漂亮别致,她两个都想要,便将匣子盖上冲着季弄云叫道:“荷包给你这两个给我。” 季重慎实在受不了大女儿的肤浅,气的大叫道:“绣姐儿,把东西放下!” 季绣云最爱的就是些个漂亮首饰,如何肯听父亲的话,只向柳氏撅嘴叫道:“娘……” 儿氏就算再宠大女儿,也不可能让季重慎下不来抬,只瞪了季绣云一眼道:“绣姐儿,听你爹的话。” 季绣云瘪了瘪嘴,扭过头去下死力看了叶氏的手镯一眼,这才将那个放芍药珠花的匣子放了下来。愤愤的拽过一个荷包。便嘟着嘴拉长了脸站在柳氏的旁边。 让季光慎和叶氏看到了家丑,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夫妻越发不自在,陈老夫人深深看了季光慎一眼,眼光在他身上的从四品官服停留了许久,方才缓声道:“老二家的,带你弟妹和孩子们出去玩吧。” 柳氏知道这是陈老夫人要说正事儿,便扶着腰站起来,招呼叶氏带着五个孩子出了上房。 陈老夫人看着门帘子不再摇晃,这才缓缓说道:“老三,你这两年干的不错。” 季光慎沉稳的说道:“全仗皇上信任,要不然光慎也无有今日。” 陈老夫人淡淡道:“是么,老身却听说忧姐儿帮了你不少啊?” “老夫人这是从哪里听说的?可不能这么说啊,郡主虽有诰封,可到底是个女孩儿家,她又一直带着弟弟守孝。出孝之前从来不外出的。老夫人这话可是会陷郡主于不义之地,请老夫人万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季光慎脸色一凛,立刻沉声反击。他一家子受了无忧的帮助,这事季光慎没有一天忘记过,只是在靖国公府里,他绝对不能承认。倘若一但承认了,就给了陈老夫人死逼着无忧姐弟拉拔季重慎的口实,他绝不能给无忧无忌惹下这等麻烦。 季重慎一听这话心里的醋意便压不住了,只酸不溜丢的说道:“老三,这话我可不爱听,若没有忧姐儿帮你,只凭你,不到两年就升到从四品,你骗鬼去吧!” 季光慎腾的站了起来,怒视季重慎道:“二哥这么说是在指责皇上不辨贤愚任人唯亲么?” 季重慎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一缩,季光慎又接着喝道:“这两年我在漠南出生入死,凭的是实打实的军功,皇上因功封赏于我,我季光慎受之无愧。这与无忧有什么关系。二哥今日不说清楚了,明日便与我一起上殿面君,请皇上一证我的清白。” 季重慎的脸色顿时黑成一团,他如今是六品小官,便是大朝会都没有资格参加,何况是只召见一小部分高官的小朝会。 陈老夫人一见儿子吃瘪,立刻沉声怒道:“季光慎,你便昌立下再大的功劳,也是我靖国公府的庶子,怎敢对嫡兄如此无礼!老身看你轻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季光慎转身看着陈老夫人,冷冷说道:“我是先老国公爷的亲生骨肉,当今皇上御封的从四品云门偏将,四年之前靖国公府三房分家,我季光慎从此便是家中顶门立户的老爷,叶氏的丈夫,如姐儿扬哥儿的父亲。老夫人,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么?” 陈老夫人被季光慎问的哑口无言,自从彻底分家那日开始,季光慎和靖国公府便再没了关系,他放弃了国公府庶出三爷的身份,以平民之身从军,累立军功,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奋斗得来的,与靖国公府毫不相干。陈老夫人虽然是名义上的嫡母,却已经对季光慎没有任何约束力了。 此时的季光慎完全可以到宗族中要求独立一枝,他便是新分出这一枝的宗长。到那里季光慎便能光明正大的供奉自己的亲生母亲,并且为她请诰封,让她堂堂正正的成为老国公爷的二房夫人。 季光慎已经想到了这些,只是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始终认为季光慎还是从前那个没有出息的庶子,压根儿不会往那上头去想。 说罢那一番话,季光慎复又坐回客座,冷冷的看着陈老夫人和季重慎,一个字都不再多说。 陈老夫人和季重慎都被季光慎的气势镇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慈萱堂陷入了一片让人窒息的沉静。 过了几乎有一盏茶的时间,陈老夫人才干涩的开口道:“老三啊,你说的没错。” 季重慎一听这话不由愣了,他瞪大眼睛看着陈老夫人,不相信这话是从自己母亲口中说出来的。 季光慎却是一丝表情都没有,只冷冷的板着一张脸。他心中暗道:“难道自己是是三岁孩子,几句软话就能打发了。” “老三,老身知道你这些年受委屈了。”陈老夫人的语气更加和缓,甚至听上去都有了几份慈爱之意。可是季光慎心里很清楚,这只不过是假象,陈老夫人的话越是软和,她所求的便越大。 果不其然,陈老夫人又接着说道:“老三,自古道打虎亲兄弟上阵你子兵,如今你大哥已经不在了,就剩下你二哥和你两兄弟,你们兄弟不互帮互助,还能指望谁呢?你是武将,要在外头打仗的,若是朝中没个靠的住的官员支持,你便是打仗都打不安心。” 季光慎淡淡一笑,他便是要找支持,难道皇上不是他的支持,忠勇郡王府,卫国公府不是他的支持,却非要找一个连上朝都没有资格的六品工部小官儿做支持么,这话说出去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陈老夫人还以为自己说动了季光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忙向季重慎使眼色。 季重慎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立刻附和道:“是啊,三弟,母亲说的极是,我们是亲兄弟,天生合该相互扶持的。” 季光慎听罢挑眉笑道:“不知道二哥打算如何扶持我这个弟弟?” 季重慎脸上一滞,他这会儿若是有扶持季光慎的能力,又何必对他低声下气呢,不就是因为没有那个能力才得求着季光慎么。 陈老夫人立刻说道:“老三,行军打仗最要紧的是粮饷,你二哥正有意进户部,只要他进了户部,这粮饷之事你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季光慎心中暗笑,户部是何等要紧的地方,皇上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一个非心腹进入刑部,那怕是一个最小的户部书办,也得是皇上能信任的人。可季重慎,他绝对不在皇上信任的名单之中。要不然也不能官儿越做越小,白混也那么多年,现在只混个了六品小官,还是工部的,说出去真不怕丢人。 “是么,原来二哥要进户部,那我得恭喜二哥了,户部可是好去处。”季光慎不无讥讽的淡淡说了一句。气得季重慎心中大怒,却还不得不强自压抑着怒气。 陈老夫人也生气,可她比季重慎的定力要高一些,只说道:“老三,你知道老身的意思,重慎是你的亲哥哥。” 季光慎冷笑起来,亲哥哥,亏陈老夫人说的出来,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把自己当成奴才非打既骂,若不是大哥当时出手相护,只怕自己早就被季重慎折磨死了,有这样的亲哥哥么?陈老夫人怎么说的出口。 季重慎也有些接受不了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自己是季光慎的亲哥哥,在他的心里,季光慎就是个贱奴,再没资格做他的亲弟弟。 陈老夫人脸色渐沉,声音里也带了怒意,“老三,和重慎身上都流着老国公爷的血。” 季光慎直视陈老夫人,冷冷道:“老夫人终于承认我也是父亲的儿子么,那么当年我叫父亲,老夫人何以非逼着我改口叫老爷!” 陈老夫人一愣,片刻之后都喃喃道:“你还记恨着这件事?” 季光慎站起来怒道:“我怎么能忘记,老夫人说过的话,我一句都没忘!” 陈老夫人大骇,她猛的站了起来,怒视季光慎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帮重慎了?” 季光慎冷道:“当今圣上是有道明君,二哥有本事,万岁自不会不用他,若他没有用,万岁也不会白养个废物!” 季重慎大怒,冲到季光慎面前喝道:“你说谁是废物!” 季光慎挺起胸膛,以极度清楚的声音喝道:“谁是没用之人谁就是废物!”自小的苦难生活早就教会了季光慎,他不会给自己留下一点点可以让人攻击的口实。 陈老夫人一把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和季光慎的头砸去,季光慎如今是身负武功之人,他完全可以躲过这一下子,可是他没有躲,只直挺挺的站着,任那茶盏砸向自己的头。碎瓷片擦着季光慎左侧眉际飞过,划出一道血口子。 瓷盏落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而季光慎左眉上方的血口子也流出了鲜血。 正房里的动静惊动了在东厢房里相处的很不愉快的柳氏叶氏还有五个孩子。叶氏最怕季光慎吃亏,她将儿子往江嬷嬷手中一塞,撂下一句“照顾好少爷小姐”,便冲出房门冲进了上房。 此时,季光慎正冷冷的看着陈老夫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而陈老夫人没想到季光慎连躲都不躲,已经傻了眼。 叶氏冲起来,见地上是碎瓷片子,季光慎的左脸上流了许多血,不由惊叫道:“老爷,你怎么了,伤在哪里?” 季光慎抓住叶氏的双手,淡淡道:“夫人别慌,流这点血死不了人,方才老夫人生气,用杯子砸了为夫,为夫是个命大的,还没被砸死。” 叶氏心中最重视的是就丈夫,她一听这话眼都红了,一边用帕子去擦季光慎脸上的血,一边狠狠的瞪着陈老夫人,愤然道:“我们老爷若有个好歹,我必去敲登闻鼓,那怕死在钉板上,也要告御状为老爷讨个公道。” 陈老夫人何曾受过叶氏这个庶子媳妇的气,立时脸色大变,指着叶氏喝骂道:“贱妇,你敢这样同老身说话。老身才要告你不孝。” 叶氏冷哼一声,用帕子擦干季光慎脸上的血迹,发现只是左眉上方被碎瓷片划了个半寸多长的口子,伤口并不深,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将帕子按在季光慎的左眉上方,轻声道:“老爷,我们回家上药吧。” 季光慎点了点头,同妻子一起看向陈老夫人,冷冷道:“老夫人好生颐养天年罢。” 这话本是句好话,只是从季光慎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带着煞气。陈老夫人气极,恨恨叫道:“滚,给老身滚出去。” 季光慎意味深长的看了呆若木鸡的季重慎一眼,这才叶氏一起出了上房,季维如和季维扬一见他们的爹爹脸上有血迹,便扑上来大叫道:“爹爹,你怎么受伤了?” 季光慎摸摸女儿的头,又单手将儿子抱起来,笑着说道:“没事儿,如儿,扬儿,咱们回家。” 柳氏因为有孕在身不敢快走,此时才走了出来,季绣云季弄云跟在她的身旁,季绣云还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叶氏手腕上的赤金绞丝嵌宝镯子,仿佛想用眼神把那对镯子拔下来一般。 “三弟,三弟妹这是怎么了?就要走么,府中里备了酒宴啊。”柳氏迎上来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做做面子情。 季光慎没有理会柳氏,叶氏则冷淡的说道:“这才坐了一小会儿我们老爷便受了伤,谁还敢再用府上的宴席。靖国公府门高势大,我们小门小户的人来不起。” 说罢,季光慎和叶氏便带着一双儿女堂堂正正的离开了靖国公府。季光慎一路走出去,许多靖国公府的下人都看到他额头上受了伤。等与许五贵他们会合,许五贵等人一见季光慎受了伤,无不暴跳如雷,叫囔着要找迎凶手算帐。 季光慎伸手拦住他们,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算了,这是本将嫡母砸的,罢了。” 季光慎这话是在靖国公府大门口说的,此时经过靖国公府大门的人都听到清清楚楚,季光慎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再做,就已经够陈老夫人喝一壶的了。殴打朝庭从四品云门偏将,这个罪名可是小不了的。 陈老夫人用杯子砸了季光慎,这个消息在季光慎叶氏一行还没有回到自己家的时候便已经传到了无忧姐弟的耳中。无忧大吃一惊,立刻命人备下车轿急急去了季府。季府与王府离的很近,不过盏茶工夫无忧姐弟便已经到了季府大门外,正遇上从靖国公府归来的季光慎一行。 无忌见三叔脸上还带着血迹,立刻愤怒的大叫道:“三叔,真是老夫人砸伤了你?伤的要不要紧?” 季光慎笑笑道:“三叔没事,我们到家里说话。” 众人进了季府正厅,叶氏忙命人打水清洗季光慎的额头,季光慎却笑道:“不用这么麻烦,只拿烧酒一擦就行了。在漠南的时候我们都这么干。” 叶氏眼圈儿红红的,却是执意不肯,定要用温水清洗伤口,然后洒上金创药,再细细的包扎起来。季光慎笑道:“不过就一点小口子,何至于包成这样子,若让不知情的人瞧见,还不定以为我的头伤的多重呢。” 叶氏含泪道:“老爷,你在边关杀敌受伤,那是为国为民,妾身虽然心疼,却也知道那是老爷在尽自己的本份,可是现在不一样,我们依着礼数上门问安,她便是再看不惯老爷,也不能这样拿杯子砸老爷啊,老爷这伤受的实在冤枉!” 季光慎轻轻握住叶氏的手,对气愤难平的无忧无忌轻松的说道:“其实三叔是故意让老夫人砸中的,要不是三叔有意为之,凭老夫人的身手,她连三叔的一根汗毛都碰不着。” 季无忧听到这里才浅浅笑了起来,“三叔算无遗策,果然好计。” 无忌急道:“姐姐,你和三叔在说什么啊?” 季光慎刚要开口解释,却听无忧笑着说道:“无忌,你自己想,姐姐也是刚刚想明白的。” 第54节 无忌闷闷的撅了撅嘴,还真就不问了,只一个人坐到一旁思考。 叶氏有些不忍心看无忌皱眉苦思的小模样儿,向无忧轻声说道:“无忧,何不直接告诉他?” 无忧轻声道:“三婶,自己想出来的才能记的清楚,而且可以举一返三。” 季光慎深深点了点头,他从军两年,深切体会到独立思考是一种多么难得的能力,因此也越发感激已经过世的大哥,若非当初大哥私下给了他那么多书,让他多多的看书思考,培养独立思考的能力,他又怎么可能那么快脱颖而出,只用了两年时间便立下大功升到从四品的云门偏将。 “啊,我想明白了!”片刻之后,无忌欢喜的跳了起来,冲到无忧和季光慎的身边叫道:“三叔,你故意让老夫人打伤,老夫人便背上殴打朝庭命官之罪,三叔也就捏住了她的把柄,若然她还敢对三叔有非份的要求,三叔便可以拿这点来说事。殴打朝庭官员是重罪,老夫人必会要求三叔不要声张追究,那三叔就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老夫人不得不同意。” 季光慎点头赞道:“无忌真是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三叔的用意。”无忌听了这样的夸奖却没有很高兴,只是低声道:“可是姐姐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我却要想这么久。” 无忧忙对他说道:“无忌,姐姐比你大呢,而且,姐姐也曾想过这个办法,只是没有机会实行罢了。” 季光慎叶氏和无忌一起瞪向无忧,叶氏着急的飞快道:“无忧,你可不能这么想,你三叔是个男人,身上有再多的疤都没有关系,可你不一样,女孩子家一点儿疤都不能留的,快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你是郡主,不想见她就不见好了,何至于如此。” 无忧见三叔和弟弟一起点头,赶紧笑着说道:“三叔三婶,我不过是白想想,也不打算真这么做呀,她,还不值得。” 众人这才点了点头,算是放过了无忧。 叶氏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季光慎的伤口,连茶都没有命人准备,便立刻吩咐人备茶,这时小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五皇子殿下来了。季光慎赶紧起身迎了出去。无忌自然拉着季维扬也跟了过去。叶氏则和无忧一起回了内宅。 庄煜本来出宫是去忠勇郡王府的,不想刚刚出宫便听路人传说云门偏将季光慎被其嫡母打破了头,庄煜可是吃惊不小。季光慎和他也算有同门之谊,他怎么能不立刻赶到季府探望季光慎,也好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陈老夫人抽的是什么疯,竟然连朝官命官也敢殴打。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庄煜一看到头缠白色细绢绷带的季光慎,原本就紧皱的双眉越发拧了起来,脸色也黑沉的吓人。“季将军,你的头是被陈老夫人打伤的?”庄煜一见到季光慎便单刀直入的问了起来。 季光慎还没说话,无忌便愤愤的叫道:“不是她还有谁,我三叔身手那么好,若非不能避,又怎么会被人打伤头。” 庄煜眼中怒意更甚,季光慎见了忙说道:“也不甚要紧,五殿下,请先进府再慢慢说吧。” 庄煜点点头,与无忌和季光慎一起走进正堂,他见季光慎额上的白色细绢绷带隐隐渗着血色,便关切的问道:“到底伤的怎么样,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季光慎笑笑道:“多谢殿下关心,真的不要紧,只是划了个小口子,用不了几天就能愈合。” 庄煜知道季光慎是个有分寸的人,便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陈老夫人抽的什么疯,为何要砸伤你?” 季光慎苦笑着说道:“如今末将的官位比二哥高,老夫人心气难平,末将是庶出,只能让她出出胸中闷气,别的还能怎么样。” 庄煜双眉紧锁,沉声道:“季将军是父皇爱将,岂能任人殴打,这事必要报到父皇跟前,总要还季将军一个公道。” 季光慎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从前比这更难堪的事情还有很多,末将已经习惯了,五殿下不必为末将不平,如今末将已然自立门户,只要末将一家能平平安安的过活,受点子小伤又能算的了什么。想来老夫人经了此事,应该不会再处处寻我们一家的麻烦了。” 无忌愤愤不平的哼了一声,气道:“白便宜她们了。” 庄煜想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若果如季将军所想那便最好不过,若然有人不知悔改,绝不能轻饶了她。” 季光慎笑道:“这是自然,末将也不是那等任人欺凌不还手的性子。” 就在庄煜和无忌季光慎说话之时,六皇子庄烃也得了季光慎被嫡母打伤的消息。他立刻去了慈安宫,向太后求了出宫的腰牌。太后本就对于隆兴帝和皇后每每特许五皇子庄烃出宫而心有不满,如今丽妃的儿子庄烃一来求,她便立刻答应了庄烃的请求,命人拿了慈安宫的出宫腰牌交给庄烃,由着他进出宫禁。 靖国公府府门前,庄烃叫响了府门,将慈安宫腰牌递于门子,用刻意加粗的声音说道:“送于老夫人一看便知。” 门子见戴着帷帽的庄烃衣着华贵气度非凡,拿的又是一方金地腰牌,便也不敢问他是谁,忙忙将腰牌送到了陈老夫人的面前。 陈老夫人一见是慈安宫的腰牌,不由大吃一惊,立刻命季重慎亲自将来人引到慈萱堂的上房,命连同季重慎在内的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不知尊驾是……”陈老夫人见眼前之人用黑纱帷帽遮住面容,便疑惑的问了起来。她真不记得太后宫中有庄烃这样身形的内侍。 庄烃缓缓将帷帽除下,露出了本来面目,陈老夫人一见是六皇子,心中大惊,慌忙跪了下来,口称:“老身拜见六殿下。” 庄烃抬手虚扶,淡淡道:“老夫人免礼。事发突然,本殿下不得不仓促到访,老夫人不要在意。” 陈老夫人忙道:“哪里哪里,六殿下是请都请不到的贵人,您大驾光临,直教寒舍蓬荜生辉。” 庄烃淡淡一笑,旋即正色问道:“老夫人今日是否真的动手打了云门偏将季光慎?” 陈老夫人一惊,愕然问道:“殿下如何得知此事,难道是他在皇上面前将老身告下了?”陈老夫人知道庄烃不会无的放矢特特跑出宫来诈她,他必是有了确切的消息才会那样问,因此连否认都不否认,只追问是否是季光慎将自己告下了。 庄烃似是满意笑了笑,摇头道:“老夫人太小瞧季将军了,何需他亲自到父皇面前告下老夫人,这消息已经传进了皇城,想来过不了多久父皇必会得知。季将军立下大功,父皇正器重于他,老夫人危矣。” 陈老夫人大吃一惊,慌忙跪下道:“多谢殿下特来相告,求殿下相救老身。” 庄烃淡笑扶起陈老夫人,和缓的说道:“老夫人也不必这般着急,本皇子今日就是前来帮助老夫人的。” 陈老夫人不喜反忧,她深知这些皇家之人若出手相助,后头必然有附带条件,如今的靖国公府早不是老国公爷和季之慎在世之时的国公府,只不过是个空架子,只怕是六皇子若要要些什么,她是拿不出来的。何况她一直受太后之命暗中资助蜀中吴王,若是半路投靠了六皇子,只怕太后和吴王哪里都过不去。 庄烃见陈老夫人没有如自己预料那样感激涕零的道谢,脸上反而显出担忧之色,心中不免暗觉得奇怪。可他也没有深思,只缓声问道:“老夫人可还是极为担忧?” 陈老夫人忙点头道:“是是,殿下,老身此时六神无主,这可如何是好呢?” 庄烃笑笑道:“老夫也不必如此惊慌,本皇子有个主意,可让老夫人全身而退。” 陈老夫人立刻追问道:“请殿下明示。” “老夫人身为季将军嫡母,训诫儿子是理所当然之事,若于盛怒之中失手伤人,却也不能算是太大的过失,只要老夫人上折子请罪,这事,任谁都不能再追究下去。” 陈老夫人眼睛一亮,对啊,这个主意好。可是片刻之后她又犹豫起来,若是上折子请罪,便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写清楚,若然照实写,皇上必然更加生气,她可是因为立逼着庶子给嫡子跑官未遂,这才怒极动手打人的,这种事情可以想可以做,唯独不可以明明白白的亮出来。 庄烃其实不用怎么想都能猜出陈老夫人为什么打了季光慎。不过这话他不必说透,若然陈老夫人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那就连给他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了。 又想了一会儿,陈老夫人点点头道:“多谢殿下指点,老身知道怎么做了。” 庄烃点了点头,伸手拿过帷帽带好,陈老夫人一愣,怎么六皇子都没有说出他的条件便要走了,这真是古怪的很。“殿下这就要走?”陈老夫人疑惑的问道。 “已经提醒了老夫人,本皇子何必再留下来。”庄烃淡淡说了一句,便迈步向外走。 陈老夫人忙叫了一声:“殿下请留步。”庄烃听了没有回头,却也停下了脚步。陈老夫人快步走入内室,少倾便拿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红木匣子走了出来。 “殿下高义老身无以为谢,这是从前国公爷得的一对夜明珠,请殿下笑纳赏玩。”陈老夫人来到庄烃的面前双手举着那只打开盖的小红木匣子,恭恭敬敬的说道。 庄烃假做不在意的扫了一眼,只见那黑丝绒底托上放着两粒婴儿拳头大小的浑圆淡金色宝珠,正散发着空蒙迷离的光华。庄烃是皇子,他的母妃丽妃一度很是得宠,各色珠宝也见的不少,可还真没有见过这样一对宝光十足的夜明珠。一颗已是极为难得,何况是一对大小完全一样的宝珠。 看来这国公府里还有些底子,庄烃暗暗对靖国公府有了评价,他淡笑接过红木匣子,合上盖后放入袖中,向陈老夫人点了点头道:“那本殿下便不客气了。” 陈老夫人见庄烃收下这对夜明珠,一颗心才踏实下来。这报信提点之恩她可算是报了。 庄烃走后,季重慎赶紧进来问道:“母亲,那人是谁,他来做什么?” 陈老夫人见下人们都认趣的没有进来,便低声道:“那是六皇子,他特地来帮咱们的。” 季重慎大惊,瞪着眼睛问道:“六皇子来帮咱们,他怎么帮?” 陈老夫人将庄烃所说转告给儿子,季重慎气的变了脸色,愤愤叫道:“这才刚刚发生的事情如何就能传的这么快,这里头必有人搞鬼。” 陈老夫人皱眉道:“这还用你说,老身岂能不知,如今此事已经传开,咱们再不有所行动,皇上必会盛怒降罪,老二,不论咱们愿不愿意承认,季光慎都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贱胚子,咱们不能动他了。” 季重慎恨恨的点了点头,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象是要活吃了季光慎一般。 “母亲,六皇子给您支了什么招?”季重慎急切的问了起来。 陈老夫人忙道:“老二,你快为老身拟个请罪折子,写好立刻递进宫请罪。”陈老夫人是命妇,她要请罪就得给皇后上折子,而不是直接向隆兴帝上书。 季重慎为难道:“母亲,您忘记皇后娘娘一直记恨着您么,若是您上了折子,皇后再趁机处罚您怎么办?” 陈老夫人冷道:“无妨,这折子老身也会给太后娘娘呈送一份。” 季重慎听了这话心里便踏实了。他知道太后和隆兴帝之间也是嫡母与庶子的关系,这几年隆兴帝威势日盛,在不知不觉之间太后已然被架空了,这让素来最看重手中权力的太后如何能忍受,如今只要上好这道折子,必然能勾起太后胸中怒意,若是皇后下旨降罪,太后绝对不会答应,必然以婆婆的身份斥责皇后,到时这罪,可就问不下来了。 季重慎在书房里耗了两个多时辰,方将那份请罪折子写了出来,陈老夫人拿过来一看,便满意的点头道:“我儿字好文采好,这折子一字都不必改,快磨墨,老身这便抄写两份趁着宫门还未落钥赶紧送进去。” 季重慎立刻动手磨墨,陈老夫人提笔将那份折子工工整整的抄写了两遍,季重慎帮着吹干墨迹,便匆匆出府骑马赶到宫门口,将两份折子递了上去。 皇后正在听庄煜讲季光慎被嫡母打伤额头之事,便有宫娥在外回禀,说是靖国公府老夫人上了请罪折子。 皇后先是一怔,继而沉沉说了一句“她倒是机灵。” 内监将陈老夫人的折子呈上,皇后打开一看,双眉便拧了起来,她合上折子对庄煜说道:“煜儿,陈老夫人的请罪折子上所写与你方才所说不太一样。” 庄煜双眼一睁,立刻追问道:“母后,她折子上怎么说?” 因这不是什么秘密的折子,所以皇后便将折子递给庄煜让他自己看,庄煜飞快的看了一遍,气的跳起来叫道:“母后,绝对不是这样的,儿臣相信季将军和无忧无忌不会欺骗儿臣。” 皇后按下庄煜,淡淡笑道:“煜儿且不要着急,不论这折子上所写是真是假,只按这折子所说,你觉得母后应不应该处罚这位陈老夫人?” 庄煜气恼叫道:“当然应该。” 皇后点了点头,又问道:“若按此折所奏,那么季将军应不应该受罚?” 庄煜急道:“母后,季将军根本没有错,是她们……” 皇后抬手拦住庄煜的话,仍然问道:“煜儿,只按此折所奏,季将军是否应该受罚?” 庄煜气哼哼的说道:“应该。” 皇后笑笑道:“这便是了,孟雪,去问问这折子是只上呈本宫还是也送到其他地方了。” 皇后最信任的女官孟雪忙应了一声,立刻出去查问。少倾,孟雪回来回禀道:“回皇后娘娘,还有一份已经送进了慈安宫。” 皇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果然如此。” 庄煜也明白了,他愤怒的跳了起来,只叫道:“母后,那恶女太阴毒了,本来季将军一点儿错都没有,她这么一写,倒成了各有一半的错,若然母后真的罚那恶妇,便得连季将军一起罚了,简直岂有此理!” 皇后却笑了起来,将庄煜拉到椅上坐定,轻松的说道:“煜儿,你平日再不会这样毛燥,可见得是关心则乱,你也不想想后宫不可干政的石碑还竖在正阳门前,母后又岂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下旨申斥处罚陈老夫人,母后有这个职权,可季将军是你父皇的官员,母后岂有权利处罚于他?” 庄煜这才高兴的叫道:“对啊,儿臣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可是高兴了没有多一会儿,庄煜又皱眉说道:“可是若父皇处罚季将军呢?” 皇后见儿子果然是关心则乱,原本挺灵光的脑子一遇上与无忧有关的人和事都不那么顶用了,便笑着说道:“你父皇凭什么去罚季将军,陈老夫人也不能把折子呈给你父皇。她想定季将军的罪,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敲登闻鼓告季将军不孝。只是如此一来,你父皇必会下旨彻查此事,煜儿以为那陈老夫人经的起有司彻查么?” 庄煜细细一想,这才真正想明白过来,立刻笑道:“自然经不起,所以她绝对不会去告季将军。” 皇后想了想,对庄煜道:“孟雪,明日一早请出中宫表笺,与常嬷嬷一起去靖国公府传本宫意旨,老靖国公夫人陈氏不慈,免其国公夫人之诰,降为从二品夫人,罚俸一年,令其于家中潜心礼佛静思己过。” 庄煜听了这话笑逐颜开,皇后出动中宫表笺,便是皇上都不会轻易驳回,这回陈老夫人可是搬着石砸了自己的脚。只是罚的这么重,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庄煜知道自己的父皇是很在意名声的。要不然也不会在朝庭已经没了靖国公这个爵位的情况下让陈老夫人又做了这么久的靖国公夫人。 “母后,就这样废了国公夫人的诰封,没问题么?”庄煜担心的问了起来。 皇后笑着摇头道:“没问题,煜儿,明年你就要出宫开府了,母后自会给你些人手,不过大部分得你自己去挑,你且暗中选定了,到时候父皇母后一起拨过去。”皇后这显然是在转移话题,庄煜便识趣的不再问了。 其实隆兴帝早就有意免去陈老夫人国公夫人之名,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有了机会,深知隆兴帝心意的皇后又怎么会不立刻抓住。 慈安宫中,太后看到陈老夫人的请安折子不由紧皱眉头将折子狠狠甩到地上愤愤道:“她又搞什么鬼名堂,这种事情也要上折子请罪,真真是糊涂到家了,这不上赶着将把柄送到皇后的手上么。就算给哀家送一份过来又有什么用,难道皇后还会看着哀家不处罚她么!” 太后的心腹李嬷嬷赶紧拾起折子,快步走到太后身边轻声劝道:“太后娘娘息怒。” 太后长叹一声道:“唉,息怒,哀家怒不怒的如今也就只有你们在意了。” 李嬷嬷赶紧说道:“娘娘别这么说,皇上和皇后娘娘也是极孝敬您的。” “孝敬,哼,他们巴不得哀家快些去见先帝。”太后恨的直咬牙,当年若是她早些看出当今不是个好相与的,说什么她也不能扶着隆兴帝登上帝位,若是那时她能坚持住,说不定现在的皇上就是吴王了。吴王那孩子多好,可惜被发配到了蜀中,一年也难见上一次,太后心中更加抑郁了。 李嬷嬷极为了解太后,一看她那郁郁不已的样子,便知道太后又在想念蜀中的吴王,后悔当初先帝驾崩之时没有立吴王为为帝。李嬷嬷比太后清醒,她知道便是当初太后压下传位诏书,矫先皇遗诏,也是不可能在先皇有亲生儿子的情况下,让先皇的侄子继承大位。 “太后娘娘?”李嬷嬷试探着叫了一声。 第55节 太后抬眼看了李嬷嬷一眼,皱眉道:“何事?” 李嬷嬷将陈老夫人的折子放到太后的面前,轻声道:“这折子如何处置?” 太后看了那折子许久,方才说道:“去打听打听皇后是怎么发落的。” 李嬷嬷赶紧出去安排,太后拿起折子打开来又看了一回,冷冷道:“无知蠢妇,老夫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因皇后还没有发明旨,是以李嬷嬷派出去的人什么都没有打听到,李嬷嬷只得如实回话,太后想了想方道:“嗯,许是皇后顾忌着季光慎不好发落,也算她识相。把折子收起来吧。” 李嬷嬷忙把折子收了起来,太后又问道:“阿恒有多少日子没来信了?” 李嬷嬷忙道:“回太后娘娘,已经两个月了。” 太后皱眉道:“都快两个月了,莫不是蜀中出了什么事情?” 嬷嬷赶紧安抚太后道:“娘娘请宽心,王爷一定不会有事的,许是信使耽误了,奴婢听说这阵子西南那边雨水多,想来这路上不好走。” 太后想想也点了点头,复又愤愤道:“天下那么大,却偏将恒儿封到那穷山恶水之处,皇帝实在可恨。”因身边只一个心腹李嬷嬷,所以太后说起话来也不会避讳什么。 李嬷嬷没敢再说什么,只服侍太后就寝。太后如今倒比从前贪睡了些,每日戌时便有了困意,足要睡到次日辰时方才醒来。若非太医每三日一次的平安脉都没有诊出太后有什么毛病,李嬷嬷便真的要担心了。她自小便服侍太后,深知太后是一天只需睡三个时辰的人,如今一日里却要睡上五个多时辰了。 锦棠宫中,庄烃正给丽妃请安,看到母妃容颜憔悴神情委顿,庄烃心中很是难受,他忙将陈老夫人送的那对夜明宝珠拿出来送于丽妃。丽妃打开盖子,只见淡金色的光华立刻照亮了整间屋子,脸上忍不住浮起笑容,“烃儿,你从哪里得来这般贵重的宝珠?”丽妃心里存着一丝念想儿,急切的问了起来。 庄烃便将白日里出宫去靖国公府之事细细说了一遍,丽妃一听这对宝珠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是隆兴帝赏赐给庄烃的,脸上的笑容便淡了许多。纵有再多的珠宝,也比不是重得隆兴帝的宠爱来的重要。 庄烃岂会不明白丽妃的心思,便凑到她的耳旁低低说了起来。一席话说罢,丽妃不解的皱着眉头问道:“烃儿,你为何如此行事,你这岂不是把萱华郡主和庄煜推到一处了。” 庄烃冷冷道:“母妃,若不把他们推到一处,日后又岂能让他们尝到噬心之痛。” 丽妃越发不解,困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庄烃却笑笑道:“母妃您就别想这些了,还有一个月就是父皇的圣寿,虽然不是整寿,可按着从前的老例也是要大赦天下的,到那时儿子去求父皇,想必父皇的父也早就消了,母妃和妹妹的禁足令也就能解除了。母妃深知父皇喜好,还怕不能重夺父皇的宠爱么。” 丽妃点点头道:“烃儿说的极是,母妃禁足了这么久,与外头也联系不上,今年你父皇的寿礼还不曾有着落,烃儿,你明儿就出宫去你舅舅家,让你舅舅为母妃准备一份出彩的寿礼,也好助母妃重夺你父皇的欢心。” 庄烃却摇了摇头,丽妃急道:“怎么你不愿意帮母妃?” 庄烃只笑道:“母妃,这天下都是父皇的,舅舅不过寻常侯爵,又有什么能力去准备一份让父皇特别看重的礼物呢。” 丽妃听了这话叹气道:“不然怎么办?” “母妃何不亲手给父皇做一身衣裳鞋袜。”季烃胸有成竹的说了起来。 丽妃苦笑道:“烃儿,你父皇的衣裳例来由织造处贡上,母妃可没有那么好的手艺。便是做了,你父皇也看不上的。” 庄烃却摇头道:“这却未必,母妃,只要您按儿子的意思去做,儿子保证这份寿礼会让父皇满意。” 丽妃一听这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庄烃便细细对她说了起来。丽妃听罢之后,疑惑的问道:“烃儿,这样就行了,会不会太简单了?” 庄烃笑道:“母妃尽管放心吧。” 得了儿子的再三保证,丽妃才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反正她已经被禁了足,见不到皇上对深宫中的妃嫔来说比死都难熬,只要有一线希望,她怎么会不去照着做。 “母妃,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儿子还要趁着夜色去瞧瞧妹妹。”庄烃起身行礼,小声的说了起来。 丽妃一把抓住儿子,眼泪流了下来,低低道:“烃儿,替母妃好好安慰你妹妹,叫她千万再忍耐些日子。” 庄烃点点头,悄悄离开了锦棠宫。在夜色的掩护下去了西四宫房。 西西宫房只住了顺宁公主庄嫣这一位公主,因此院落便显的格外黑沉空旷。夜色如浓墨一般压下来,直让人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自从顺宁公主被禁足之后,庄烃没少来西四宫房,因他每次来都会劝说顺宁公主,而顺宁公主也只有庄烃来过之后才会变得安分些,所以顺宁公主的教养嬷嬷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庄烃时不时的过来探望妹妹。这样她们的教导改造顺宁公主的过程也能顺利一些。 只是那些嬷嬷们不知道,庄烃除过白日里前来,夜里也是常来常往的,他每次过来都极小心,而顺宁公主又有晚上不许人在房中上夜的习惯,是以夜里庄烃前来之时,西四宫房中再没有一个丫鬟嬷嬷太监知道。 “嫣儿!”庄烃在顺宁公主寝殿东窗根儿底下轻轻的唤了一声。 本来躺在床却却怎么都睡不着的庄嫣一听到这声低叫,便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跑到窗下,将窗子推开,让庄烃从窗口跳了进来。 “哥,你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庄嫣扯住庄烃的手委屈的低声叫了起来。 庄烃拉着庄嫣走到床边,将她送上床后低声道:“嫣儿,哥哥正想办法让母妃和你早日解禁。” 庄嫣一听这话急切的叫道:“已经想出办法了么?” 庄烃低低道:“嫣儿,还有一个月就到父皇的圣寿,你从明日开始便茹素,一点儿荤腥都不要沾。” 庄嫣立刻不依的叫道:“哥,这怎么行,你知道我最不爱吃那些素菜的。” 庄烃低声威严的喝道:“嫣儿,你若想一直被禁足,那便由着性子好了,哥哥什么话都说尽了,你偏偏不听,若是你肯听哥哥的,又岂会有今日之祸。” 庄嫣被禁足,是她目前短短数年人生之中最大的挫折,从起初的愤怒不甘心,到后来渐渐接受被禁足的事实,庄嫣不是没有成长,只是见到了自己唯一的同母哥哥,庄嫣便压不住一直存在心里的委屈。她其实知道哥哥是为自己好,可是怎么都没法子拧过那股劲儿。 “哥,你不知道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若连口吃都不能顺着心意,我……我还有什么意思。”庄嫣低低哭了起来,自禁足以来她要学各种各样的规矩,的确是够苦的。 庄烃听妹妹说的可怜,声音不禁软了下来,“嫣儿,哥哥知道你苦,就是为了让你以后不再受苦,哥哥才想出了这个办法。虽然你被禁了足,可父皇也不是不关心你的。若是他知道你诚心茹素为父皇祈福,父皇岂会不心疼你,只要父皇心疼你,你还怕不能解禁么?” 庄嫣眼睛一亮,立刻抓住庄烃的胳膊叫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哥,我明儿就按你说的做。” 庄烃笑着点点头,轻道:“嫣儿,虽然哥哥现在还不能让由着心意做事,可那害你禁足之人,哥哥已经先替你报复了。可惜他们姐弟命大逃过一劫,不过哥哥已经想出新的办法,他们定然得不了好去。” 庄嫣急道:“哥你做了什么快说给我听。” 庄烃摇摇头道:“嫣儿,你不用知道这些。不过哥哥要叮嘱你一句,日后父皇解了你的禁足令,你必会经常见到那姐弟二人,你一定要答应哥哥,心里恨的越深,脸上的笑就要越浓,你要和萱华郡主处的象亲姐妹一样,我们报仇都能报的更彻底。” 庄嫣重重点了点头,在禁足的日子里她想的许多,也基本上认清了宫中的现实,她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面对自己不是隆兴帝最宠爱的女儿这一事实。有了这层认知,庄嫣就一定会把自己娇纵的性子收敛起来。隆兴帝若是知道这道禁足令让他的女儿心性彻底扭曲,不知道心中会做何想。 庄烃又细细同庄嫣说了许多,足足说了一个更次,他才悄悄潜出西四宫房,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一晚上庄烃先去锦棠宫后去西四宫房,他一直都没有发现有个小太监一直在暗处悄悄跟踪,直到庄烃回到东四宫房躺到了自己的床上,这个小太监才飞快的跑到勤政殿总管陆柄的屋子,小声回禀道:“干爹,六皇子出宫后去了靖国公府,在靖国公府停留了三刻钟,去琉璃街逛了一个多时辰便返回宫中。天黑之后六皇子先去了锦棠宫后去了西四宫房,奴才没敢跟进去。六皇子在锦棠宫停留了两刻钟,在西四宫房有一个时辰。” 陆柄听罢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难为你跟了一整天,快去睡吧,明儿给你半天假,好好睡一觉,日后就这么跟着六皇子,宁可跟丢了也不能被他发现。” 小太监不解的问道:“干爹,只这么跟着,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有什么用啊?” 陆柄笑笑道:“有用。你做的很好。” 小太监原本担心自己没探听到有用的消息会让陆柄不高兴,如今听陆柄这么一说心里便踏实了,高高兴兴的跑回房休息。他一个新进宫不到半年的小太监就能认陆柄为干爹,日后还能没有个好前程,小太监想着自己将来也有风光的一日,很快便进了梦乡。 小太监走后,陆柄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皱眉沉思起来,这六皇子与靖国公府那一家人素无往来,如何今日却突然去了靖国公府,还停留了不短的时间,难道他们有什么勾结?这六皇子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陆柄回到桌旁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苦苦思索起来。他总觉得六皇子去靖国公府与陈老夫人傍晚呈上请罪折子有关系,可又想不出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关系。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头绪,陆柄索性不再想,打算明日找个时间把六皇子的活动向隆兴帝如实回禀,一切都由皇上定夺吧。 这一夜隆兴帝歇于中宫,皇后便将陈老夫人上折子请罪之事说了一遍,皇上听罢笑道:“皇后做的好,朕正有此意。光慎夫妻两个都是不容易的,前朝之事有朕处置,这内眷便要由皇后赏罚。” 皇后立刻笑道:“妾身明白,只等刑部把叶氏先母嫁妆一案审清,妾身就可将叶氏宣入宫中好生安慰,那么灵慧的女子,竟生受了那许多的苦楚,难得她能熬过来。” 隆兴帝点点头道:“朕正是此意,皇后,待万寿节过后,朕便带你一起北巡,当初你嫁与朕之时,朕曾许你游历天下,如今朕也该兑现承诺了。就从此次北巡开始吧。” 皇后明显愣住了,片刻之后她紧紧抓住隆兴帝的手惊喜的叫道:“皇上,您说的可是真的?” 隆兴帝哈哈大笑:“朕金口玉言还有能假?” 皇后喜极而泣,不好意思的伸手拭了泪,低低道:“想不到皇上还记得。” 隆兴帝伸手将皇后揽入怀中,低低叹息道:“原本,朕同任安说好了,等天下大定之后,便和他一起带着你们姐妹游遍天下,如今朕和你可以去了,可任安和婉儿却……一想到任安,朕心中便痛的厉害。” 皇后眼中也蓄了泪,她将手放到隆兴帝的胸前,低低道:“皇上,妾身之心同您一样。就让我们替任安和婉儿去走去看吧。” 隆兴帝点点头,紧紧握住皇后放在他胸口的手,喃喃道:“好,我们替他们看尽天下的风光。” 次日一早,懿坤宫一等女官孟雪和常嬷嬷一起请出中宫表笺,前往靖国公府宣读皇后旨意。孟雪和常嬷嬷出宫之后,太后才得到皇后请出中宫表笺的消息,她的脸色立变。太后怎么都没有想到皇后会为这点子小事出动主宫表笺,如此一来便以她的太后之尊,都不能再过问此事了。 “快去打探皇后旨意到底如何?”太后阴沉着脸冷冷喝了一声。李嬷嬷赶紧安排人去打听。不多时便有了回音,李嬷嬷走到太后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下旨免国公夫人之诰,降为从二品夫人,罚俸一年,令其于家中潜心礼佛静思己过。” 太后双眼本是半闭着的,一听李嬷嬷之言陡然睁开,怒道:“她竟敢如此放肆!好啊,带上折子咱们去见皇帝,哀家就不信皇帝敢公然仵逆哀家。” 李嬷嬷忙拿上折子,太后命人服侍自己换上太后朝服,带着人浩浩荡荡往勤政殿而去。 早有小太监飞跑去向陆柄报告,陆柄立刻进了勤政殿向隆兴帝回禀。隆兴帝早就料到太后会有此举动,便淡淡道:“朕知道了,等太后快到勤政殿再来回禀。” 陆柄赶紧出去观望,见太后从远处转上前往勤政殿的宫道,便不紧不慢的往御书房走去,他已经算好了时间,等太后一行到了勤政殿外之时,皇上刚好迎到门口,时间不早不晚。 太后怒气冲冲的来到勤政殿大门前,隆兴帝刚好迎了出来,只见隆兴帝笑着说道:“太后不在后宫纳福,如何到这里来了?” 太后将陈老夫人的折子狠狠摔给隆兴帝,怒道:“皇上自己看去。” 隆兴帝脸面色微沉,将折子转手递给陆柄,看向太后寒声道:“太后敢是想进勤政殿坐一坐么?” 太后被隆兴帝这句话问的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内宫不可干朕的石碑就在不远处正阳门外竖着,这勤政殿是大燕历代君王处理政务之所,隆兴帝分明在指责自己企图干政,这个罪名对于内宫后妃来说不啻于谋反攥国,是诛连九族的不赦死罪! ☆、第八十一章 “皇帝何意?难道是在指责哀家干政么?”太后反应很快,立肃容沉声反诘隆兴帝,看她理直气壮的神情,倒象是隆兴帝怎么诬蔑她一般。 隆兴帝却淡淡一笑,扬声道:“太后未曾干政,朕又岂会指责,只不知太后不在慈安宫颐养天年,却到勤政殿来有何贵干?” 太后一滞,立刻转换话题道:“皇后擅动中宫表笺,此事皇帝可否知道?” 隆兴帝惊讶道:“太后何故有此一问,动用中宫表笺是皇后在行使后权,并不需要向朕请旨,太后也曾执掌中宫表笺数十年,怎么却是忘记了?” 太后脸色铁青,面皮紧紧绷着,搭在李嬷嬷小臂上的手死死的攥起,让李嬷嬷觉得自己的小臂几乎要被捏断了。片刻之后,太后冷道:“皇帝如今真是有本事了,哀家说一句你便顶三句,如此岂可为天下臣民做孝道的表率。” 隆兴帝微微一笑,扬声说道:“太后想是在宫中烦闷了,只是朕的折子尚未批完,不敢以私废公。请太后见谅。陆柄,你陪太后娘娘逛逛御花园,再送太后去清音水榭,命葵官好生服侍着太后娘娘。” 说完这番话,隆兴帝声音略低了些,浅浅笑道:“太后请,朕不能奉陪了。”说罢,隆兴帝便微躬了身子,看上去很是恭敬的样子,让太后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皇帝,你太过份了!”太后咬牙切齿的喝道。 隆兴帝直起身子看着太后,只疑惑的问道:“怎么太后不喜欢么?您不是最喜欢长春班葵官的唱腔?” 太后死死瞪着隆兴帝,脸色变了数变,良久之后方才恨恨咬牙道:“不劳陆总管服侍,回宫!” 隆兴帝再次躬身,高声道:“恭送太后……” 太后闻言脚下一滞,继而走的更快了。隆兴帝见了只淡淡一笑,便转身进了勤政殿。 太后走了一程,低低对李嬷嬷道:“葵官不能留了。” 李嬷嬷低声称是,用低小的声音说道:“娘娘放心,奴婢回头就去安排。” 勤政殿下,陆柄命小太监们退下,向隆兴帝说道:“皇上,老奴惭愧,还不曾在葵官身上查到什么。” 隆兴帝笑笑道:“不妨事,只要知道葵官是太后的人这一点就足够了。” 陆柄立刻明白了隆兴帝的意思,他赶紧低声道:“皇上,老奴告退。” 隆兴帝笑着点了点头,让陆柄去安排了。太后这十多年来一直将自己的力量隐藏的很深,而且隆兴帝坚信太后与宫外的王爷必有勾结,只是他不知道与太后相勾结的王爷到底是哪一个,总不能将所有的皇室宗亲都当成怀疑对象吧。所以隆兴帝在如今朝政稳定大权在握的条件下,准备来一招敲山镇虎,看能不能把太后背后的隐密力量震出来。 且不提太后有多么的愤懑,只说靖国公府之中,一大早上便来了传皇后旨意的女官孟雪和常嬷嬷。陈老夫人一听说来的是她们,心中便有种不祥的预感。忙让人服侍着按品大妆,季重慎也命人赶紧摆好香案,一家子跪在春熙堂上,惴惴不安的等着孟雪宣读皇后的旨意。 陈老夫人听到“着即废国公夫人之诰,降为从二品夫人,罚俸一年,令其于家中潜心礼佛静思己过”这一句话的时候,再也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刺激,大叫一声:“这不可能……”便昏倒了地上。 季重慎和柳氏吓的魂飞天外,也顾不得正在接旨,忙去救陈老夫人,又是拊胸口又是掐人中的好一通折腾,才将陈老夫人救醒了过来。陈老夫人一醒过来便老泪直流,一个劲儿的叫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柳氏紧紧抓着陈老夫人的手哭劝道:“母亲,这是皇后出的中宫表笺,是真的。” 陈老夫人愣了一会,忽然冲着孟雪叫道:“娘娘还颁下别的旨意不曾?” 常嬷嬷冷声道:“老夫人管的太宽了,娘娘颁下旨意也是你能打听的。” 第56节 季重慎忙陪笑道:“嬷嬷误会了,家母并无此意。” 孟雪一向不喜欢陈老夫人,便冷眉沉声催道:“陈氏,还不快快接旨谢恩!” 陈老夫人满心不愿接旨,却不能不接,只恨恨跪好将双手举过头顶,接了那道让她无比痛恨的明黄底凤纹圣旨。季重慎和柳氏扶着陈老夫人站起来,照例送上两只精美的绣金荷包,每只荷包里少说也得装上两只赤金锞子。 常嬷嬷和孟雪接过荷包,道一声告辞,便离开靖国公府。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夫妻连挽留吃茶的表面工夫都没有做。出大门之后,孟雪和常嬷嬷回头看看那悬在大门上的“赦造靖国公府”六个黑漆大字,相互看了一眼,如今陈氏已经被贬为从二品夫人,靖国公府的匾额可是再没理由高高悬于此处了,端看这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夫妻到底有没有眼力劲儿,会不会行事了。 常嬷嬷和孟雪走后,陈老夫人立刻喝道:“老二,快去打听那个贱种受了什么罚。” 季重慎正有此意,应了一声立刻出去打探。他在外头打探了足足了大半日,也没有听到一点儿有关季光慎被下旨惩罚的消息。他犹自不死心,索性直接去了季光慎府上。不听到季光慎被罚的消息,季重慎死也不甘心。 季重慎打听到季府所在,便立刻骑马赶了过去。只是他扑了个空,季光慎全家一大早便去了忠勇郡王府,府中只留管家看门。 季海出门一看是二老爷季重慎,眼中便闪过一丝怨恨之色,季重慎早就不记得季海是什么人了,可季海死都不会忘记季重慎是自己的大仇人。 季海有个比他大五岁的姐姐,曾在慈萱堂当差,被季重慎用强坏了清白,还怀上了孩子,结果季重慎却不肯负责,还诬陷季海的姐姐偷人怀了野种,季海姐姐羞愤难当,一头撞死在慈萱堂的影壁墙上。陈老夫人大怒,连收尸都不允许,命人将季海的姐姐用一领破席裹起,扔到乱葬岗任由野狗啃了。季海的爹娘虽然知道真相,可是却没有能力为女儿洗雪冤屈一证清白,夫妻二人悲愤交加相继病死,只留下刚才才五六岁的儿子季海。 季海的表哥是季之慎的小厮,他求到季之慎面前,季海才有了生路,成为季光慎的小厮,分家之后季光慎便让季海做了管家,季海总算是熬出了头。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季海虽然不能立刻给姐姐报仇,可是不给季重慎好脸色还是能做到的。只见他双手反背到身后,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季重慎道:“季大人可是要求见我们老爷?” 只这一句话,季海便把季重慎气的七窍生烟,不住的跳脚。指着季海的鼻子大骂道:“狗奴才找死!”说着,季重慎抬手便想扇季海的耳光。 季海曾陪季光慎一起练武,手底下很有些真功夫,只见他身子一错手一格,便挡住季重慎的手,并用暗力将他弹出五六步远。 季重慎踉踉跄跄退后好几步才稳住身子,见个奴才都敢和自己动手,季重慎更加火冒三丈,只向跟着自己的长随喝道:“你们眼睛都瞎了么,还不快与老爷上去教训这目无主子的狗奴才!” 季重慎的两个长随对视了一眼,犹豫着不敢上前,且不说他们并不会功夫打不过季海,但只说这里从四品云门偏将的府门口,在这儿动手打人,和找死没有什么分别。 季重慎一见自己的长随没动静,气的提脚一人踹了一记,喝骂道:“还不快上!” 两个长随被逼无奈,畏畏缩缩的走上前,对季海低声道:“兄弟,对不住了,我们也是没办法。” 季海冷冷一笑,这两个长随仗势欺人见风使舵是出了名的,便是他们知道厉害不敢认真动手,他也要教训教训这两个巴儿狗。 季重慎见两个长随还不动手,便又叫了起来:“还不快打!”两个长随没办法,便向季海挥起拳头。季海非但没有躲闪反而迎上去,让那两个长随的拳头实实的砸到自己的脸上,打出了两团很抢眼的瘀青。 两个长随一愣,季海此时却得意的挑眉一笑,欺近两个长随狠狠在他们的肚子上各打了一拳。两个长随立刻佝偻了身子蹲了下去,哀叫个不停。季海的拳头很硬,一拳就够他们受的了。 季重慎不是傻子,他看出了季海的用意,气的大喝道:“狗奴才,你敢使阴招!” 路人见有人打架,纷纷围了过来,季海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便立刻大声委屈的说道:“季大人可冤死小的了,是您的两位长随上来殴打小人,小的脸上的瘀青总不能是自己打的吧。季大人,小的知道您心里不平,气我们老爷官升的比您快,品级比您高,可您也不能就这么打上门来吧。我们老爷纵是庶出的,那也是老国公爷的血脉,是您的弟弟啊。” 围观的路人本就不明就里,只是见季重慎的两个长随脸却干净的象没打过架一般,反而是季海这个打人的人,脸上赫然两大片乌青,瞧上去好不可怜,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他是被欺负的一个。再加上听了季海那番话,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个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弟弟升了官哥哥却气不平,还要打上门来逞威风,这是谁家的人啊,这么没有规矩!” 那个略知道些内情的人忙说道:“你连他们都不知道啊,我跟你说,那个老爷是靖国公府的二老爷,这里是刚立下大功的季将军的府第,昨儿季将军去靖国公府给他们老夫人请安,结果却被他们老夫人打破了头,唉,可怜季将军在边关奋勇杀敌,都全须全影儿的回来了,谁能想到这一回京,只是给嫡母请个安就能被打破头呢。真真是冤死了。谁想到今儿这位二老爷又打上门来,啧啧,京城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家,听说过打压庶子的,可从没见过狠到这般田地的,得亏季将军一早分了家,要不然还不得被嫡母嫡兄给挫磨死啊。”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都纷纷点头,原来是靖国公府啊,怪不得呢。自从四年前无忧姐弟和季光慎一家分出靖国公府之后,京城里便时时有不利于靖国府的流言,这流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四年来都没有真正的平息过。只要一但有事,那些流言便会泛出来,让靖国府倍感压力。 季重慎见所有的人都帮着季海指责自己,气的脸色发黑,冲着季海大叫道:“狗奴才,你胆敢以下犯上,爷便是打杀了你也是应该。” 季海冷声道:“小的是奴才,却不是靖国公府的奴才,二老爷也不是小的主人,二老爷若是打杀了小人,就不怕被问个行凶杀人之罪么?” 季重慎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他气的七窍生烟完全没了理智,拽下挂在腰带上的解肉刀便向季海冲了过去。 一众围观之人大惊失色,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季重慎竟敢当街杀人,这人莫不是疯了! 季海当然不会让季重慎把自己杀了,可他也绝计不让季重慎轻松脱身,季海已经听到一阵急促跑来的整齐脚步声,他知道这必是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士卒来了。季海心中主意已定,便在在季重慎冲上来的那一瞬间,将身子向左挪动三寸,避过季重慎的解肉刀,将胳膊送到了刀刃上,划出一条两寸长的血口子。 巡城兵冲到近前,驱散围观之人,便看到季重慎手握一把满是鲜血的解肉刀,在他的对面是捂着血流不止手臂的季海。 “怎么回事?”巡城兵的头领跑上前来厉声喝问。 季海立刻捂着手臂踉踉跄跄的跑到巡城官的面前,痛苦的说道:“大人,季大人要杀小人,大人救命啊!” 今日的巡城官是穆国公冯至忠的一个远房侄儿,对靖国公府之事比一般人知道的多些,他立刻喝道:“岂有此理,凭什么人也不能当街杀人,来人,将杀人凶犯锁起来拿回五城兵马司问话。” 两个巡城兵冲上前不由分说将季重慎五花大绑起来,季重慎这时才从刺伤季海的冲击之中回过神来,便立刻大喊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能进五城兵马司的都是有后台之人,谁会怕季重慎这个过气的六品小官儿,于是季重慎叫的越响,士兵们便捆的越紧,有个士兵实在不想听季重慎的鸡猫子鬼叫,便抢了旁边一个老头手里正转着的铁核桃,将两个铁核桃全都塞进了季重慎的口中。这下子季重慎可就再也叫不出声了。 巡城官得知季海是季府的管家,便向手下喝道:“去叫个大夫过来给季管家瞧瞧伤。” 季海忙躬身笑道:“多谢大人关心,小人之伤并不重,回头自己去瞧大夫就行了,万不敢耽误大人的公事。” 巡城官笑笑,向季海点了点头,命手下带上季重慎返回五城兵马司。季海看着季重慎被拖拽着的背影,眼中有一抹畅快的笑意。 季重慎的两个长随彻底傻了,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老爷不就是出来打听个消息么,怎么就变成杀人凶犯被带到五城兵马司去了。回过神来,两人撒开脚没命的往靖国公府奔去。 季海并不理会季重慎的两个长随,只转身进门,命门子将大门紧紧闭上。至于那两个长随会如何向陈老夫人回禀,季海完全不在意。 陈老夫人在家里等消息等的心焦火燎,却只等来了满面惶恐的季重慎的长随,两个长随也没敢歪曲事实,只说老爷刺伤三老爷府上的管家,被巡城兵马司的人正好撞上,如今老爷已被锁拿进五城兵马司,请老夫人快去救老爷。 陈老夫人一听这个消息,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这大半天她受到的刺激实在是太强烈了。 陈老夫人一昏倒,满府里能做主的人就只剩下柳氏一个了。邓嬷嬷命珍珠翡翠珊瑚碧玺救醒陈老夫人,她自己则立刻跑去欣泰院,大叫着冲进上房,直着嗓子喊道:“夫人,大事不好了……” 宋嬷嬷正在陪柳氏说话,听到邓嬷嬷的大叫赶紧跑出来低声叫道:“嬷嬷你大喊大叫什么,若是惊了夫人可怎么是好!” 邓嬷嬷只将宋嬷嬷往旁边一拽,便冲到内室冲着刚从美人榻上坐起身来的柳氏叫道:“夫人,可了不得了,老爷杀了人,已经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去了,老夫人听到消息已经昏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柳氏脸色大变,身子晃了两晃眼看着就要歪倒,此时宋嬷嬷冲进来,一把搂住柳氏,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急急道:“夫人千万稳住,您这会儿可不能乱了阵脚,您还怀着孩子呢。” 柳氏是宋嬷嬷奶大的,靠在宋嬷嬷的怀中,柳氏心中立刻踏实了许多,她双手放在小腹上,神情渐渐安定下来。 邓嬷嬷见柳氏明明被自己惊的就要摔倒,偏有个宋嬷嬷杀出来,一句话便稳住了柳氏,让她的计划功亏一篑,不由在心中暗恨宋嬷嬷多事。若然在此时柳氏也出了事,这国公府的女主人便能换成她的女儿来做了。 柳氏稳了稳心神,靠在宋嬷嬷身上沉着脸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细细说清楚。” 邓嬷嬷只能躬身说道:“回夫人,刚才跟老爷的两个小子跑回来报信,说是老爷在三老爷府门前拿刀杀三老爷府里的管家,偏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了个正着,他们把老爷抓到五城兵马司,老夫人一听这个消息便晕了过去,珍珠碧玺她们正在救老夫人,老奴赶紧跑来请夫人过去主持大局。” 柳氏冷冷看着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邓嬷嬷,正要开口说破她的心思之时,却被宋嬷嬷轻轻拉了一下,柳氏扭头看向宋嬷嬷,见她轻轻摇了摇头。 柳氏气恼的瞪起眼睛,宋嬷嬷还是轻轻摇头,柳氏愤愤的出了口气,转过头看着邓嬷嬷冷声道:“嬷嬷先回慈萱,本夫人随后便到。” 邓嬷嬷设计柳氏不成,只得赶紧回了慈萱堂。她一走,柳氏便生气的问道:“嬷嬷,为什么不说我揭穿那老刁奴的诡计?” 宋嬷嬷轻声道:“夫人,现在不是时候,您且忍一时之气,总有一天您会成为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到那时什么气出不得。何苦在这当口儿与自己为难呢。您只当为小主子积福吧。” 见宋嬷嬷拿胎儿说话,柳氏这才罢了,让人服侍自己换了衣裳,扶着宋嬷嬷的手匆匆赶去了慈萱堂。 陈老夫人刚才是急怒攻心才会晕过去,没有什么器质性的毛病,因此很快就被救醒过来,她醒来后看到儿媳妇柳氏坐在身边,便立刻坐直身子,沉沉说道:“你不好生在房中养胎,又过来做什么。” 柳氏抹着眼泪哭道:“母亲,老爷他被抓进五城兵马司了,这可怎么办啊?” 陈老夫人面色阴沉的说道:“这事你不必过问,有老身在,谁也别想去重慎一根汗毛。你只回去好生养胎,给重慎生个儿子要紧。” 柳氏在走来慈萱堂的路上已经想了许多,自从有孕之后,季重慎对她来说就没什么用处了,不论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柳氏都会让他成为季重慎最后一个孩子,自从前几日做胎满了三个月,柳氏便悄悄在季重慎的饮食之中下了份量不轻的棉籽油,让季重慎从此彻底失去让女人怀孕的能力。 所以不论季重慎能否平安离开五城兵马司,柳氏的地位都不会再受到威胁,柳氏甚至有种阴暗的想法,若是季重慎再也出不来就好了。 因有着这样的想法,所以柳氏只是表面上做出担忧之色,其实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听陈老夫人这么一说,柳氏便哭着站起来,悲凄凄的说道:“是,儿媳谨遵母亲吩咐。” 宋嬷嬷忙上前扶着柳氏,向陈老夫人行过礼后便离开了慈萱堂。 陈老夫人将两个长随叫了进来,细细的问清楚了来龙去脉,听到季海这个名字的时候,陈老夫人双眉皱了起来,想了一会儿才问邓嬷嬷道:“这个季海可是翠儿的弟弟?” 邓嬷嬷想了想才回道:“回老夫人,季海就是翠儿的弟弟,他是三老爷的小厮,那年分家之时分给了三老爷。” 陈老夫人冷道:“连身契也给了?” “回老夫人,季海的身契早在十年前就被国公爷拿走了。”邓嬷嬷赶紧回话。 陈老夫人冷哼一声,眼神越发阴郁。若是她还拿着季海的身契,这事便好办多了,如今季海的身契必在季光慎夫妻手中,这样一来要顺利把季重慎救出五城兵马司的大牢便要多费些周折了。陈老夫人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国公夫人,救季重慎出来可不是多费些周折就能办到的事情。 季海简单包扎了自己的伤口,便匆匆去了忠勇郡王府。他到忠勇郡王府之时,季光慎正与庄煜和无忌一起切磋武功。王府管家将季海引到演武场,众人一见他用三角巾吊着手臂,便立刻停止切磋,向演武场边上的季海走过去。 季海赶紧跪下行礼,庄煜沉声道:“你身上有伤,不必行礼了,是谁伤了你?”庄煜昨日还见过季海,那里他可没有受伤,是以庄煜才会这样问。 季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无忌和季光慎都气的变了脸色。不过季光慎到底是大人,自我克制能力比无忌强的多,只是沉沉说道:“季海,你受委屈了,养伤要紧,其他的暂不必问。” 无忌则炸了毛,愤然大叫道:“这算什么事,昨日三叔才被她们打破了头,今日又上门去杀三叔的管家,是不是后儿就要冲进府里把三婶和弟弟妹妹打杀了,五哥,你快带我去见皇上姨丈,我要告御状。” 庄煜按着无忌的肩头,沉声道:“无忌,别乱了阵脚,虽然季将军和季管家都受了伤,看着是吃了亏,可他们府里也没讨了好处,刚才五哥不是告诉你了么,陈氏已经被削去国公夫人的诰封,降为从二品夫人,刚才季管家也说过季重慎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了起来。他敢当街行凶杀人,这罪名绝计小不了。其实我们不用做什么,只在一旁看着就足够了。” 季光慎点点头道:“无忌,五皇子说的极是,咱们只看着就行。” 庄煜想了想又说道:“不过陈氏极有可能来到王府求无忧出面替季重慎求情,倒是应该先准备起来。” 无忌气呼呼的叫道:“做梦,姐姐才不会替他求情。” 庄煜笑笑道:“你姐姐自然是不会的,不过我们也应该先商量商量,免得到时候被动。” 无忌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便点点头道:“那就快些就找姐姐吧。” 季光慎听了庄煜之言却颇有意味的看了看庄煜,这事哪里还用商量,五皇子分明是想找机会与无忧接近。难道是五皇子看中了无忧?季光慎便存了心思。 无忧正在核对帐册,叶氏在窗下打花样子,季维如在一旁翻花绳,季维扬则躺在榻上呼呼大睡。此时无忌跑进来叫道:“姐姐三婶,五哥请你们出去说话。” 无忧放下帐册,向无忌蹙眉轻道:“无忌小声些,别吵着扬哥儿。” 叶氏则放下画笔快走到无忌身边,轻声问道:“无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好端端的让我们出去说话?” 无忌气咻咻的将重慎刺伤季海之事说了出来,叶氏惊道:“季海怎么样,可有性命之忧?” 无忌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就是胳膊上被划了个口子,不重。” 叶氏这才松了口气,忙对无忧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无忧点点头,命丫鬟们照顾好小维如和扬哥儿,便和叶氏无忌一起去了前头的花厅。 庄煜看到无忧快步走进花厅,白皙的脸上泛起娇美的红霞,一双灵慧的双眸闪着些微疑惑的神色,他忙起身离座迎向无忧,笑着说道:“无忧你来啦。” 无忧点头,轻轻唤了一声“五哥”便看向季光慎道:“三叔,我刚才已经听无忌说了,季管家的伤果然不要紧么?” 季光慎笑道:“刚才我瞧过季海的伤,只是些皮肉伤,并不要紧,将养上几日就行了。” 无忧点点头,轻声道:“这便好,再想不到他竟如此疯狂。”对于陈老夫人和季重慎,除非迫不得已,无忧绝不想再叫一声祖母和二叔。 季光慎眼中闪过不屑的神色,对于季重慎这个除了贪花好色之外别无所长的二哥,他根本就看不起。甚至季光慎都觉得季重慎都不是自己父亲的亲生儿子,老国公爷的后人岂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人。 庄煜不甘心被忽视,便出声说道:“无忧,季重慎被关入五城兵马司,陈氏必不能答应,凭她根本不可能将季重慎救出来,只怕还会来立逼着你求情的。” 无忧轻哼一声冷道:“我岂是她想逼就能逼的,若我不愿意,谁也别想逼迫于我。” 庄煜轻道:“你的性子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怕到时陈氏又拿着孝道两字说话,若然你一口回绝,只怕她会借机散布流言,到底对你不利。” 无忌一听这话立时怒了,愤然大叫道:“她敢!” 无忧淡淡一笑,轻柔的唤道:“无忌,别这么毛燥,姐姐有办法应付的。” 无忌素来最相信姐姐,听了无忧的话,无忌这才安静下来。庄煜赶紧问道:“无忧,你想怎么做?” 无忧笑笑道:“惹不起躲的起呗,无忌,你总说在王府里气闷的紧,不如我们去庄子上住一阵子。等皇上姨丈圣寿之前再回来也不迟。” 第57节 无忌一听这话高兴的跳了起来,一个劲儿的囔道:“好好,我们这就去庄子上住。” 庄煜则有些郁闷,他是皇子不能轻易离京,若然无忧姐弟去了庄子上,他岂不是要好久都见不到无忧了么。想到这里庄煜立刻说道:“这怎么行呢,这岂不是会让外人觉得你们怕了陈氏。” 无忧微微皱眉,无忌则用力点头道:“对啊,姐姐,我们不能去庄子上,我们才不怕她。” 无忧轻轻瞪了庄煜一眼,将弟弟拉到椅上坐下,轻声道:“无忌,别人怎么想有什么关系,难道别人说你怕你就怕了?” 无忌有些困惑的看着无忧,低低道:“可是姐姐,难道就让别人那么说我们么?” 无忧笑笑道:“便是被说几句又有什么关系,怕还是不怕我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别人再怎么说也不能代表我们的想法不是。” 无忌闷闷的撅起嘴巴,他知道姐姐说的对,可是他就是不想让任何人说自己的闲话。 季光慎更能明白无忌的心思,便笑着说道:“其实也不是一定非要出京到庄子上去,此事对无忧无忌来说有足够不插手的理由,一边是二叔一边是三叔,无忧和无忌帮那一边都不合适,最合适的态度就是两不相帮。老夫人便是散布流言,我们也能以同样的办法还回去。” 庄煜一听这话正中下怀,立刻连连点头道:“季将军说的对,何至于避出京呢。无忌,你若是想出京玩,等过了父皇的圣寿,我们一起随驾北巡,草原上可比庄子里好玩多了。” 无忧想了想,也浅浅笑了起来,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这苦主和被告都和王府有亲戚关系,最好的立场就是两不相帮。自己真不必为了回避什么而刻意离开王府,这反而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了。 庄煜见无忧不再坚持出京,心里也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五城兵马司必会把季重慎伤人一案转到刑部,这几日我去刑部盯紧些,早些把这案子了结了,也省得让大家费心。” 季光慎立刻站来向庄煜行礼道:“五殿下,季海虽然是奴仆,却与末将情同手足,千万不能因为他是奴仆之身就让他多受委屈。” 庄煜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按大燕律,季海不是平民之身,季重慎所受的惩罚会小很多,最重不过是贬官罚金。” 无忌立刻追问道:“若季海是平民呢?” 庄煜沉声道:“那便会被罢官贬为庶人,再视伤者伤情之轻重判以三个月至两年的监禁。” 季光慎双眉紧紧皱了起来,庄煜见状便向他伸出手道:“季将军,可否将季管家的奴契交给我。” 季光慎不解庄煜是何用意,无忧却已经猜了出来,她立刻说道:“三叔,您就把季海的奴契给五哥吧,五哥有办法的。” 季光慎明白过来,立刻说道:“季海的奴契早就还给他了,只是他死心眼儿,不肯去注销奴籍。我这便去把奴契拿回来。” 庄煜听了这话立刻说道:“季将军既然早就把奴契还给季管家,那他早就不是奴仆之身了。如此便更好办了。” 无忌听了话立刻跑到季海暂时休息的房间伸手说道:“季管家,把你的奴契给本王。” 季海微微一愣,旋即用没有受伤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将之交给了季无忌。“王爷,这就是小人的奴契。”季海轻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怨意。 无忌攥住油纸包,看着季海说道:“季管家,我们绝不会让你白白受伤。”说罢,无忌便跑回了花厅,将季海的奴契交给庄煜。 庄煜笑道:“行了,无忧无忌季将军,我先回宫了,回头让人催一催五城兵马司,让他们快些把季重慎之案转交刑部。等了结此事我再过来。” 无忧无忌季光慎都点点头,无忧担心庄煜因为自家的关系而做些会让人抓住把柄之事,便走到庄煜身边轻声道:“五哥,你护着我们的心思我很明白,只是别为了我们让人算计了。” 庄煜开心的笑了起来,想去拉无忧的手,无忧却赶紧将手背到身后,庄煜低低道:“无忧,不用为我担心,我心里有数着呢,我一定会好好的,你尽管放心吧。” 季光慎和叶氏见庄煜和无忧说悄悄话儿,忙把无忌拉住不让他跑的那么快,免得打扰了庄煜和无忧。庄煜见无忌没有象平时那样跑过来,便低声对无忧说道:“无忧,我总也没机会单独和你说话,今儿好不容易能说上一句,我只告诉你,明年我出宫开府之后,你就是我王府的女主人。” 无忧先是一愣,继而脸上红的如同着了火一般,头低的不能再低了,几乎都要埋进前襟之中。庄煜竖起耳朵等着无忧的回音,可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一丝丝动静,他急急道:“无忧,你倒是说句话呀?” 无忧又羞又恼,轻轻啐了庄煜一声,便扭身飞快跑走了。庄煜傻了眼,急忙高声叫着“无忧”,向无忧跑开的方向追去。无忌一见急了,三纵两跃冲到庄煜的前头,拦住他气愤的大叫道:“五哥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庄煜心挂无忧,又因这种事情没法向无忌这个小孩子解释,便一推无忌道:“无忌我回头再和你说,先让我和你姐姐说话。” 无忌岂能答应,一把拽住庄煜叫道:“不行,先对我说清楚。”这时季光慎和叶氏也赶了过来,叶氏忙唤无忌道:“无忌别急,三婶先去看看你姐姐,你看刚才姐姐跑开之时并没有哭,也没有生气的意思,所以应该不是五殿下惹恼她,你说对不对?” 无忌想了想,好象刚才姐姐的确没有哭,不过她的脸很红,和平时一点儿都不一样。无忌不放心,只冲着季光慎叫道:“三叔你帮我看着五哥,三婶,我跟你一起去看姐姐。” 庄煜见无忌一番誓死捍卫姐姐的小模样儿,心中不由泛起担忧,他这追妻之路,怕是要相当难走了。 ☆、第八十二章 “无忧……”叶氏进房唤了一声,回身朝里坐着的无忧方才站起来转过身子向叶氏走了过来。 “三婶怎么过来了?”无忧脸上羞意未褪,抹不开面儿的小声问了一句。 叶氏见无忧羞涩的神情,心中越发清楚了,只笑着向不知所措的春兰她们几个挥了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可怜无忧娘亲走的早,有些话也只能由她这个做婶婶的来说了。 “无忧,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可是五殿下说什么让你恼了?”叶氏笑着走到无忧身边,拉着无忧的手并排儿坐在炕沿上,柔声问了起来。 无忧听叶氏提起庄煜,脸上的羞意更甚,虽说她心里已经认定了庄煜,可一直都是藏在心里的,庄煜突然说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无忧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只能依着本能行事,才会做出逃回房间的行为。 “三婶,我没恼他。”无忧低低说了一句。 叶氏伸臂将无忧揽入怀中,笑着说道:“没恼就好,无忧,你眼看着都十二了,若是大哥大嫂还在,必然开始为你张罗亲事了,如今大哥大嫂已经过世,你也出了孝,这事得开始考虑了。皇上封你为郡主,你的亲事必定低不了,况且依皇后娘娘对你的怜惜,怕是只有让你做儿媳妇,皇后娘娘才能真正放心。当今与你年纪相当的就只有五殿下和六殿下,六殿下是什么样的性情三婶不知道,可五殿下的为人如何,我们大家可都看在眼中。无忧,三婶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孩子,你也不用害羞,只给三婶交个实底,你到底怎么看五殿下呢?” 无忧一直听叶氏轻声说话,等她停了下来,无忧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五哥对我们的好,无忧心里都记着。在**斋中,他便说要为我分担身上的担子,当时若没有他,我和无忌怕是都撑不过来。三婶,说句女儿家不该说的话,我愿意和五哥在一起。” 叶氏闻言轻笑起来,“无忧,有你这话就行了。你可不知道,你刚才撂开手就跑,吓的五殿下脸色都变了,无忌揪着他便要动手,非说他欺负了你,凭谁劝都不理呢。” 无忧一听这话急道:“他何曾欺负我,无忌怎么能胡闹呢,五哥哪里能打的过他,三婶我们快走……” 叶氏不说话,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无忧,无忧说完之后才回过味儿来,便不依的扑到叶氏身上,扯着她的衣襟叫道:“三婶你戏弄人……” 叶氏将无忧搂入怀中,欣慰的说道:“无忧,看到你这样,三婶心中真的很高兴,这几年,你背负的太多了,以后慢慢放下来吧,无忌长大了,你三叔和我也会尽力帮衬着,别辜负了大哥大嫂给你起的名字,他们希望你一生都能无忧无虑。” 无忧抬头看着叶氏,很郑重的点了点头,轻道:“三婶,我会让自己无忧无虑起来。” 叶氏笑着携了无忧的手道:“快和三婶一起出去吧,再不出去,你三叔可真拦不住无忌了。” 无忧虽然不好意思,却也不能真的让无忌痛打庄煜,便随叶氏一起来到前院,无忌一看到无忧来了,便撒开腿飞奔到无忧身边,着急的叫道:“姐姐,是不是五哥欺负你了?” 无忧轻轻摇了摇头,低低道:“不过五哥的事,是姐姐忽然想起一件极要紧的事要办,这才急着回房的,现在已经没事了。” 无忌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姐姐的话,老老实实的点点头,便走到庄煜的身边低头道:“五哥,我冤枉你了,对不起。”无忧生怕弟弟养成霸王性子,是以在他做错事情的时候从来不许无忌蒙混过关,必要他认真道歉,渐渐的无忌便养成了有错就认的好习惯。 庄煜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无忧,见无忧脸上没有恼意,只是眼波轻转瞪了自己一眼,庄煜心里乐开了花,他了解无忧的性子,既然没有出言反对,那便是同意做他王府女主人的请求了。庄煜心花怒放,一听到无忌向自己道歉,庄煜那里能舍得,只一把将无忌抱了起来大笑道:“没事没事,你跟五哥怎么样都行!” 无忌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他岂肯再让庄煜抱着自己,只是双臂往外一撑,庄煜便再也合不拢双臂,让无忌轻巧的脱离了他的怀抱。 无忌蹿出一丈开外,气恼的叫道:“五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许动不动就抱我。” 庄煜好脾气的笑道:“好好,往后我不抱了。” 无忌这才做罢,跑到无忧身边小声嘀咕道:“姐姐,你看五哥今天抽的是什么风?” 叶氏听到了,低头对无忌笑道:“无忌,等你长大了,有一天也会抽这种疯的。” 无忌现在可听不明白叶氏的意思,只昂着头叫道:“我才不会。” 大家瞧着无忌骄傲的小模样儿不由都哈哈大笑起来。无忧理清了心绪,神色也正常起来,只对庄煜说道:“五哥,你快去办事吧。” 庄煜笑着应了一声,便欢欢喜喜的跑了出去。 庄煜走后,季光慎便对无忧无忌说道:“我们也该家去了。” 无忌立刻跑到季光慎的面前叫道:“三叔急着回去做什么,今儿就歇在我们王府吧。” 季光慎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最晚,老夫人明天便会到王府来,若是她看到我们一家在此,你们便不好说话了。横竖三叔要到圣寿节后才回漠南,以后有的是时间。” 无忌还想留季光慎一家,无忧却笑着说道:“无忌,就依三叔的意思吧,往后日子长着呢。” 无忌这才依依不舍的让季光慎一家四口走了。送走季光慎一家,无忌垮着小脸儿闷闷的低头往回走,无忧知道弟弟为什么不开心,却没有办法劝解。在无忌这个年纪上,他是最需要有个成年男子来引导他成长。原本,这个成年男子应该是他们的父亲,只可惜父亲过世太早,无忧知道弟弟其实已经不太能想起来父亲的样子了。 而季光慎在此时出现,正好填补了无忌心中的空缺,季光慎同季之慎不论相貌禀性都很有些相似之处,不要说无忌,便是无忧见了他,都会有种好似见到父亲般的移情心理。无忌舍不得季光慎离开也在情理之中了。 见无忌一直闷闷的,无忧很是担心,便对无忌笑道:“无忌,闷在家里也怪没有意思的,我们去看灵儿姐姐好不好?” 无忌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来欢喜的叫道:“好啊好啊,我正想虎头呢。”虎头是陈国公主长子的乳名,他只比无忌小一岁,辈份却低了一辈,是以无忌总爱装大人叫虎头这个乳名,从来不肯叫虎头的大名严凌云。 无忧笑笑,命人去把自己闲暇之时给陈国公主做的几样针线装上,再带些陈国公主最近特别爱吃的蜜渍酸梅,便和弟弟一起去了只隔一条街的陈国公主府。 陈国公主有孕在身不能出门,可是憋闷的不行,一见无忧和无忌又来探望自己,便兴奋的抓住无忧无忌不放手,定要创仔仔细细的看个够才行。 无忌可不耐烦在内宅里耗着,只一个劲儿的叫道:“灵儿姐姐,虎头在哪儿呢?” 庄灵一指戳上无忌的额头,笑骂道:“小没良心的,多陪灵儿姐姐一会不行啊。一来就虎头虎头的叫着,全没把大姐姐我放在眼里。” 无忌郁闷的叹了口气,坐到陈国公主的对面没奈何的说道:“好吧,我坐在这里陪灵儿姐姐。” 看着无忌那副委屈到家的样子,庄灵和无忧都笑了起来,便是在旁边服侍的几个丫鬟嬷嬷都忍不住背过身子偷笑。 “罢了罢了,我们无忌是顶顶有出息的男子汉大丈夫,才不能在内宅里厮混,江嬷嬷,送小王爷去去隔壁找老公爷吧。”庄灵先是吩咐了嬷嬷,又笑着对无忌解释道:“今儿是老公爷考虎头功课的日子,你快过去吧,兴许老公爷看到你一高兴,对虎头还能手下留情呢。” 说罢这话,庄灵自己便先笑了起来。原来庄灵的儿子严凌云虽然身子骨很结实,可他对学武一道却没有兴趣,他更喜欢读书写字,四岁上便开了蒙,五岁半便已经开始学《论语》,大有把自己变成个小学究的架势。这让虎头的爷爷卫国公严信大为不满,立逼着虎头跟自己学功夫也继承祖业,却让虎头很是痛苦。所以庄灵才会那般的说话。 无忌轻车熟路的去了隔壁卫国公府,无忧知道卫国公府才是无忌真正想去的地方,在那里他最开心,便命丫鬟出去传说给跟无忌的飞星含光,命他们好生服侍着,然后便不再过问无忌之事了。 庄灵见无忧处置的井井有条,不由笑着叹道:“无忧,你真的长成大姑娘了。” 无忧脸上一红,挨着庄灵坐下,看着她高高鼓起的肚子,无忧心里忽然一沉,她想起来上一世庄灵生这个孩子时难产,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庄灵元气大伤,从此一病不起,得亏是御医们用药吊着命,才勉强多活几年。因上一世无忧惨死之时庄灵还没有死,所以无忧不知道她又活了几年。 庄灵见无忧原本看着自己的肚子笑,可笑着笑着脸色就变了,变的极为悲伤。庄灵忙抓住无忧的手叫道:“无忧,你怎么了?” 无忧一怔,这才被庄灵从前世的记忆中叫了回来。“灵儿姐姐,你什么时候生啊?”无忧赶紧掩饰性的笑着问了起来。 庄灵双眉微蹙,刚才无忧的悲伤非常浓重,怎么突然又笑着说话了,这真的很奇怪。 “要到六月中才生,今年我是没福气跟父皇北巡了。还好不会拖到七月,要不然真会热出人命的。”庄灵淡笑着说了起来。 “六月生?”无忧很努力的回想,终于想起来上一世庄灵就是在五月十六圣寿节的正日子那天生孩子的,这么算起来,岂不是足足提前了一个月。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无忧越发担心了。 庄灵见无忧明显心不在焉,便使了个眼色便一旁服侍的丫鬟嬷嬷全都退下,然后轻拍着无忧的小脸说道:“无忧,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灵儿姐姐听,或许灵儿姐姐能帮的上你呢。” 无忧抬头,见房中只剩下自己和庄灵,便站起来面对着陈国公主,极严肃的说道:“灵儿姐姐,现在你是每三日请一次脉么?” 庄灵点点头道:“这是自然,诊脉的是孙太医,他是母后最信任的太医。” 无忧忙说道:“我知道孙太医,他的医术极好。” 庄灵看着无忧道:“孙太医的医术自然是极好的,无忧,你能不能直接告诉灵儿姐姐你在担心什么?” 无忧用编贝般的玉齿轻咬下唇,半晌之后方才说道:“灵儿姐姐,自娘亲过世之后,我看到孕妇便极为害怕。” 庄灵听了这话释然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无忧,你不用担心,灵儿姐姐的身子骨很好,你看姐姐不是平平安安的生了虎头么?放心吧,我没事的。” 无忧心中仍然担忧,只是不敢再表现出来,她转了话题问道:“灵儿姐姐,圣寿节你进不进宫朝贺?” 庄灵笑道:“自然是要进的,父皇圣寿,我这做女儿的怎么能不去呢。” 无忧轻道:“可你身子沉不方便啊。” “傻丫头,母后会派轿子接我进宫的,只是给父皇母后行礼,然后便在母后宫中待着,能有什么不方便呢。别担心了,对了,那日你也是要去的,只同那些夫人们简单寒暄一阵子就进来陪灵儿姐姐,免得我一个人气闷。” 无忧忙道:“这是自然,便是灵儿姐姐不说,我也得赖在姐姐身边呢。” 庄灵听了这话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然后便和无忧看起那些小衣服小鞋子,因不知道这一胎是男孩女孩。所以无忧便将男孩女孩的衣裳鞋袜各做了一套,男孩的衣裳绣松涛纹为条,女孩儿的则在滚边是绣了莲花,都是用挑针绣法绣的,花纹仿佛是织在衣服上一般,摸上去极为平滑,绝对不会刺激到婴儿柔嫩的肌肤。 庄灵轻轻抚摸着衣裳,笑着说道:“无忧,做什么费这么大的工夫,孩子长的快,这衣裳穿不了多久就小了。” 无忧却笑道:“便是穿一次,也得漂漂亮亮的,灵儿姐姐,这是我做小姨的心意呢。” 庄灵点头笑道:“好,等宝宝长大我一定告诉他你这个小姨妈有多么疼他。” 第58节 无忧笑着应了,可心头压着的大石始终没有移走,她很怕这一世庄灵会象前世一样。无忧暗暗打定了主意,到圣寿节那日,她说什么也要寸步不离庄灵左右,绝不叫有心之人阴谋得逞。无忧此时已经认定庄灵早产是被人算计了。 庄灵如今身子重,很容易疲倦,无忧见她眼中有了倦意,便笑着说道:“灵儿姐姐,你歇着吧,我还没逛过你们府上的园子,不如让青鸾姐姐陪我逛一逛。” 庄灵笑道:“也好,只让人在这里陪着我也怪无聊的,青鸾紫灵进来。” 随着陈国公府话音落下,两个眉眼爽利大方的丫鬟快步走进来,在庄灵面前屈膝蹲下行礼道:“奴婢在,请公主吩咐。” 庄灵笑道:“好生服侍郡主逛园子。” 青鸾紫灵两个丫鬟应声称是后站了起来,走到无忧面前屈膝道:“郡主请。” “灵儿姐姐不用顾着我,只好生歇息着。”无忧向庄灵说了一句,方才随两个丫鬟去逛陈国公主府的园子。 四月正是百花竟艳之时,陈国公主府的园子是当初隆兴帝下旨命内府精心修造的,这园子的标准自然直比御花园,无忧顺着一条青石小径信步缓行,不觉便走到了花荫深处。 微风送来百花幽香,间或有花瓣儿飘落在无忧的发梢眉间,那细细微微的轻痒让无忧不禁咯咯笑了起来。她拂去花瓣,穿过前面一片落瑛缤纷的桃林,便来到了以九曲回廊为桥的荷花池畔。 “郡主您慢着些,那里有青苔,仔细滑了脚。” 青鸾紫灵两个丫鬟见无忧走的快,便急急叫了起来,同跟着无忧的春兰春晓飞快赶了过去。 无忧听到青鸾她们的喊叫,便停在九曲廊桥桥头等候她们。干等着无聊,无忧便四下里观望。水面上的荷叶才如铜钱大小,完全遮不住池中放养的各色游鱼,只见那些鱼儿忽而在水面上吹个泡泡,忽而猛然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后又钻入水中,着实招人喜欢。无忧便回头喊了一句:“我去赏鱼,你们跟上来就是了。” 无忧提着裙子上了九曲廊桥,朝着刚才看好的赏鱼佳处跑去。等她跑到之时,才发现一个女子已经在这里了,因被粗大的柱子挡着,她刚才才没有看见。 那女子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着无忧蹙眉问道:“你是何人?” 无忧这那女子莫约十三四岁的光景,身材纤巧细弱,皮肤极白净,脸儿小小的,鼻子尖尖的,双唇薄薄的,眼睛却挺大,只可惜仿佛罩了一层雾气,看上去让人觉得悲凄凄的。无忧直觉不喜欢这个姑娘。 “我是萱华郡主,请问你是谁?”虽然心里不太喜欢,无忧还是很有礼貌的回答了那女子的问题,并反问了回去。 “萱华郡主?”那女子皱眉想了一会儿,应该没有想出萱华郡主是什么人,便低低呢喃了一句。然后轻声细气的说道:“国公爷是我舅舅。” 原来是卫国公府的表小姐,无忧想了想,便笑着问道:“原来是云阳侯府的小姐,齐小姐你好。”无忧记得卫国公的妹妹嫁给云阳侯齐守鹤,那么这位小姐就应该是齐守鹤的嫡女。 那女子脸色大变,似是受了什么羞唇一般看着无忧,大颗大颗的泪珠便毫无预兆的涌了出来。着实吓了季无忧一大跳,她本能的向后退了好几步,眉头也皱了起来。 “郡主……”几声喊叫响起,青鸾紫灵春兰春晓总算追了过来。青鸾紫灵一见那女子扑漱漱的落泪,便忍不住沉了脸色。春兰春晓刚走到无忧的身边,小声问道:“郡主,您没事儿吧?” 无忧摇了摇头,看向沉着脸的青鸾,眼中尽是疑问之意。 青鸾忙屈膝道:“回郡主,这位是驸马爷二姑母府上的李小姐。前些日子才随二姑奶奶回京。” 无忧想了一会儿,才想出来这位二姑奶奶是谁。她是卫国公严信的庶出妹妹,听说当年还闹过笑话,后来被远嫁出京,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忘记了这位卫国公府的二姑奶奶。所以刚才无忧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严信的嫡亲妹妹,嫁给云阳侯齐守鹤的大姑奶奶。 青鸾向无忧介绍完,便转身对正在掉眼泪的李小姐说道:“表小姐,这是皇上御封的一品萱华郡主,您该见礼的。” 那位李小姐听了青鸾的话显然吃了一惊,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装扮华贵的小姑娘竟然是一品郡主。 其实今天无忧穿的根本就不华贵,她只穿了一袭水红妆花缎半臂,内衬鹅黄轻罗对襟襦裙,束水红绣缠枝莲纹腰封,头上簪了赤金镶淡红珍珠头面,并没有什么特别华贵之处,只是无忧寻常的打扮。只是看在那位李小姐眼中,已经是极为华贵了。 李小姐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内衬的中衣已经穿了一年多,系着的月白实地纱裙也是去年春天做的,如今颜色样式都已经旧了,身上唯一一件还算光鲜的是丁香色百蝶花卉纹倭缎对襟褙子,是进京之前才做的,当初做的时候也算是选了最好的料子最时新的花色,可进京之后才知道这样的料子不过是亲贵人家有头面的下人穿用的。李小姐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起来。 向前走了几步,李小姐屈膝行万福礼,口称:“小女李月璃请郡主安。” 无忧笑笑道:“李小姐请起。方才不知李小姐身份,还请李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李月璃忙摇头道:“月璃不敢。” 无忧见李月璃就象是受了惊的兔子,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随时都会落下眼泪,活象被人狠狠欺负了一般。她可想妄担了虚名,便淡笑道:“李小姐在赏鱼,本郡主就不打扰了。” 李月璃一听这话又开始泫然欲泣了,悲悲凄凄的说道:“郡主是嫌弃月璃出身寒微么?” 无忧本来已经转过身子打算走了,听到李月璃之言不得不转过身子,皱眉看向李月璃,沉声说道:“本郡主与你只是一面之缘,谈何嫌不嫌弃,李小姐这么说是要强迫本郡主留下了?” 李月璃一愣,心中暗道不应该这样发展啊,她不是应该安慰我么?怎么却如此说话。 不等李月璃再说什么,无忧便转身向岸边走去,李月璃让她想起前世陈佑嘉最宠爱的小妾梅娘,梅娘和李月璃一样,都是娇娇弱弱的扮可怜,让她一见就心生厌恶之感。 青鸾紫灵冷冷看了李月璃一眼,也转身离开。李月璃看着无忧一行人走远,不由咬住下唇,眼中流露出一抹艳羡妒恨。 下了九曲回廓,无忧皱眉问道:“这位李小姐既是国公府的表小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不是给灵儿姐姐添堵么?”无忧知道庄灵最不喜欢的就是李月璃这种娇柔之人,便好奇的问了起来。 紫灵立刻气呼呼的说道:“谁说不是呢,公主怀着身孕本来就辛苦,还得时不时的抽时间应付表小姐,这表小姐动不动就哭叽叽的,可没少给我们公主添堵。” 无忧奇道:“那为何还让她留在这里?” 青鸾叹了口气说道:“二姑奶奶说国公府里整日都有许多男人出入,不如公主府清静,又说让表小姐过来陪公主说话,免得公主烦闷什么的,反正也不知道她到底还说了些什么,老夫人就让表小姐住到我们这里来了。” 无忧听罢双眉皱的更紧,不知怎么的,这李月璃让她有种奇怪的不安之感,仿佛总要出什么事一般。到底会出什么事,无忧现在也想不出来。 “郡主,您别理会表小姐了,她在公主面前碰了几次钉子,倒也不再去烦公主,只每天在园子里晃悠着,还算识趣。”青鸾见无忧面有担忧之色,便笑着说了起来。 无忧点点头,暂时将李月璃丢到脑后,只笑着问起庄灵这阵子的饮食起居之类的琐碎小事,边走边说,不多一会儿也就回到了陈国公府的房中。 陈国公府已经醒了,她听说无忧遇到李月璃,便冷笑道:“无忧,你很不用理会她,打量本宫不知道她们打了什么主意,本宫不过懒的理会罢了,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无忧也不好深问,只笑笑道:“灵儿姐姐,不值得为那些人动气,保重身子要紧。” 庄灵想想也笑了,只对无忧说道:“你说的对,不值得为那样的人动气。无忧,可打点好送父皇的寿礼了,用不用姐姐帮忙?” 无忧笑道:“灵儿姐姐你就别再操心啦,我都安排好了,下月初就能得。” 庄灵听罢点点头,打趣无忧道:“这就好,无忧,你这么能干,将来不知道得便宜了谁家的小子。依姐姐的意思,便宜别人不如便宜咱们自己人,无忧……呜呜……” 庄灵的话没说完就被无忧捂住嘴巴,唬的青鸾紫灵她们赶紧跑上前,无忧瞪起眼睛叫道:“灵儿姐姐你再乱说我不理你了!” 说完,无忧才松开手,庄灵大口大吸气,然后看着无忧促狭的笑道:“无忧,莫不是姐姐说中了心思不好意思了?” 无忧又急又气,羞恼的跺脚道:“灵儿姐姐,你还说!” 庄灵哈哈大笑道:“好好,我不说,不说……”只是她那种骨碌碌直转的眼睛把什么话都说了。 正笑闹着,春兰快步走进来,屈膝行礼道:“回郡主,老夫人已然到了王府,闹着要见您。” 无忧还没有说话,庄灵脸色一沉怒喝道:“岂有此理,你们王府的管家是白吃饭的么,连个人都挡不住。” 无忧忙道:“灵儿姐姐有所不知,今日二叔把三叔家的管家刺杀了,正巧被巡城兵撞个正着,他们将二叔锁拿到五城兵马司,想来是老夫人在五城兵马司碰了钉子,才会找到王府去的。” 庄灵听了这话不由笑道:“原来如此,我说她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王府去闹事,不过依着他们母子的行事,你必少不了麻烦,干脆就行无忌在我这里住几日,等那边官司了了再回王府也是一样的。” 无忧摇摇头道:“多谢灵儿姐姐好意,可我们为什么要躲着呢,我们又不曾做错什么。若然传了出去,岂不会被人说我们先自心虚了。既然万管家都叫人来报讯了,可见老夫人的确闹的不象样子,我还是回去看看吧,至于无忌,灵儿姐姐,你多留无忌一阵子,回头我叫人来接他。” 庄灵点点头道:“也好,若是晚了不接也是一样的,就让他和虎头一处住着。” 无忧笑着应了,便辞了庄灵带人回王府。不过盏茶工夫无忧便已经回到了王府,万管家迎出来跪地请罪,“回郡主,都是小人无能,没有拦住老夫人,如今老夫人已经在花厅中等您了。” 无忧淡淡问道:“老夫人可是在门口闹着抹脖子上吊?” 万管家忙用力点头道:“正是如此。” 无忧虚扶万管家道:“这便不能怪你,万管家起来吧。只打发人去花厅续茶便可。” 万管家感激的站了起来,不管陈老夫人做了什么,没能拦住陈老夫人就是他的过错,他真的没有想到郡主竟然如此体谅自己,竟一句责难之语都没有说。能跟心肠这么好的主子,可是他万三行的福份。从此万三行更加忠心尽责了。 无忧回房歇了一刻钟,然后换上品红妆花缎郡主常服,带上两个嬷嬷四个丫鬟往花厅走去。 陈老夫人在花厅之中喝了一肚子的茶水,也积了一肚子的怒火。她看到衣着光鲜钗环华贵的无忧在一众嬷嬷丫鬟的簇拥下缓走来。便愤然站起来疾步走到无忧的面前,怒喝道:“忧姐儿,你好大的架子,祖母上门也敢如此怠慢。礼义仁孝你都觉得到哪里去了?” 崔嬷嬷见陈老夫人上来横加指责郡主,便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大胆陈氏,岂敢对郡主无礼,还不速速退下!” 陈老夫人一愣,自来无忧身边也没有人敢叫她一声陈氏,这崔嬷嬷就算是出身宫庭,却也不能如此放肆。她瞪着崔嬷嬷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要我一品国公夫人的强!” 无忧听了这话淡淡道:“听说今日一早祖母便接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您被贬为从二品夫人,可不能再自称一品国公夫人,否则便犯了欺君之罪。今日在本郡主这里还能替你遮掩一二,倘在其他人面前也如此说,祖母的罪过可就大了。” 陈老夫人立时愣住了,直到无忧走到主位上坐下,她才缓过神来,悲愤的指着无忧叫道:“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和你的祖母说话!” 邓嬷嬷见陈老夫人身子发颤,忙上前扶住她,小声说道:“老夫人息怒,您先坐下稳稳再慢慢和郡主说。”陈老夫人喘着粗气坐到椅子上,邓嬷嬷忙端过茶让她顺气,喝着已经寡淡无味的茶水,陈老夫人心中的那口气能顺过来可就是见鬼了。 无忧反正不着急,只静静等着陈老夫人先开口说话。莫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陈老夫人才尽量和缓的说道:“无忧啊,你二叔受奸人所害,被抓进五城兵马司了,这可是活打了你和无忌的脸啊,你们的爹没了,你救救他吧。” 无忧原本脸上还有些浅浅的笑意,可当她听到那句“二叔就是你们最亲的亲人”之时,无忧的怒意便无法遏止了。她冷冷道:“祖母所说的可是那个先父过世不到一年便大张旗鼓纳妾的人?他是我和无忌最亲的亲人,祖母,这个笑话真的很不好笑。” 陈老夫人心中一滞,当初她只想着办喜事为靖国公府冲一冲,去去晦气,根本都没有顾忌着无忧姐弟还在孝中,季重慎更是想着王府的贺礼,还特特命管家到王府送喜帖,结果却被暴打一通。陈老夫人原以为这事也就这么揭过去了,她没有想到无忧却一直记着。 “无忧,话不能这么说,你二叔也是在出孝之后才办的事。并没有……” “那苏姨娘小产又是何时之事?”无忧不等陈老夫人说下去,便冷冷的丢出这样一句话。 陈老夫人和邓嬷嬷立时惊呆了,苏姨娘小产是何等隐密之事,便是在靖国公府中知道的人也不多,她们万万想不到无忧竟然知道这个消息。 “你……你胡说什么,苏姨娘何曾小产过。无忧,你可不能听别人诬蔑你二叔啊!”陈老夫人在片刻的惊愕之后立刻大声叫了起来。仿佛她叫的声音越大便越有理一般。 无忧淡淡道:“是否有人诬蔑二叔,一查便清楚了,祖母也不必着急。” 陈老夫人见软的不行,便挺直了身子瞪着无忧说道:“无忧,不要以为你做了郡主就了不得了,老身是你的祖母,重慎是你的二叔,你若见死不救,可知道世人会怎么说你和无忌么?” 无忧淡笑道:“二叔当街行凶,刺伤三叔的管家,此事有目共睹,听说愿意做证的少说也有十几个,这人证物证都齐了,有司断案也不过是走走过场,祖母觉得人情可以凌驾于王法之上么?” “你都知道?”陈老夫人瞪着眼睛问了一句。 无忧淡笑道:“离王府不远处发生的事情,我如何会不知道。” 陈老夫人咬牙道:“不过是个庶子家的下人,便是打杀了又如何,你二叔可是你们爹爹的亲弟弟,无忧你当真不管?” 无忧摇摇头道:“我不能管。一边是二叔一边是三叔,我偏着向都不行,唯有不管不问保持中立才是最正确的态度。” 陈老夫人气极叫道:“什么三叔,不过是个丫头生的贱种,他怎么能和你二叔相提并论。” “三叔千里护送我和无忌回乡安葬先父先母,回来后居丧两年,便是扬哥儿出生过周岁,三叔都没有大办。三婶更在无忌病重之时撂下自己家的一摊子事,到王府照顾我们姐弟,如此重情重义,他怎么当不起我叫一声三叔。倒是二叔,他是先父的弟弟,可他是否尽到做弟弟做叔叔的责任。祖母今日要我救三叔,可想过他配么?”无忧声音越来越冷,清凌凌的双目直直盯着陈老夫人,看的她心里一阵发虚,不由低了头。 邓嬷嬷在一旁看到如此情形,立刻急了,忙低低对陈老夫人道:“老夫人,那五城兵马司可是阎王殿,老爷怎么受的住!” 陈老夫人一凛,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向无忧,口中说道:“无忧,先前你二叔是有不是之处,可他是你嫡嫡亲的叔叔啊,算祖母求你了,救救你二叔吧!”说着,陈老夫人便要给无忧跪下。 无忧脸色一沉,不必她使眼色,崔嬷嬷和赵嬷嬷便已经快步上前架住陈老夫人,让她怎么都跪不下去。崔嬷嬷和赵嬷嬷将陈老夫人送回椅子上。陈老夫人老泪纵横的哭道:“无忧,你真这么狠心?” 无忧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祖母,今日你来求我救二叔,可曾想过当初对我们大房所做过的一切,有些事虽然没有说破,可不代表我心里不清楚。” 陈老夫人惊恐的看着无忧,无忧却不看她,只淡淡吩咐道:“来人,送老夫人出府。” ☆、第八十三章 陈老夫人哪里肯走,只扑上前伸手欲抓无忧,无忧后退一步冷冷道:“祖母若一定要撕破面皮,无忧只能奉陪,当年先母突然难产亡故,昊极院库房被人抢掠,苏姨娘小产,陈佑嘉擅闯王府内院,无忌病中突然反复,这些事情一总做个了断。” 陈老夫人生生顿住身形,惊恐的望向无忧,双唇不停哆嗦着,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死死抓住身边邓嬷嬷的手,邓嬷嬷也哆嗦个不停,全没了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作派。 无忧没有理会陈老夫人和邓嬷嬷,只沉声吩咐道:“徐嬷嬷,打发人去宗正府说一声,本郡主有些旧事未曾理清,要到宗正府的大堂上说道说道。” 陈老夫人惊恐的大叫道:“不要去宗正府。” 无忧这才看向陈老夫人,淡淡道:“祖母可是准备回府了?” 陈老夫人不得不咬牙点头道:“我走……我走!”第二个“我走”,陈老夫人端地说的是咬牙切齿,似是要生吃了无忧一般。 无忧点点头,冷声道:“祖母肯回府是最好不过的,日后只请在府中安养天年罢。来人,好生送老夫人回府,莫让老夫人走错了路。 第59节 陈老夫人心头一颤,无忧的意思她已经很明白了。还说什么两不相帮,她分明是偏向着季光慎一家,这是在暗暗警告自己不许再去跑门路,只能眼睁睁看着季重慎伏法受罚。 形势比人强,陈老夫人纵然心中恨意再深,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含恨离开了忠勇郡王府,灰心丧气的回靖国公府去了。 陈老夫人走后,四春丫鬟都兴奋的叫囔起来:”郡主好威风啊!“”郡主就该这样,要不还不得被她们烦死!“”郡主,这回可算是狠狠出口气啦……“ 无忧听四个丫鬟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不由摇头笑道:”你们都别叫啦,叫的我头都晕了,快去外头传让,让万管家去公主府把小王爷接回来。嗯,春兰,去备四色表礼,徐嬷嬷,你也去接小王爷,顺便把表礼给国公府的表小姐,方才也不曾赏过她,到底有些失礼。总要看着严伯伯的面子。“ 春兰应了一声赶紧去准备礼物,方才她们几个已经把那位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打听的一清二楚,知道备什么样的礼物合适。不一会儿,春兰捧着托盘过来请无忧过目。无忧见春兰备了一对尺头两只装着两只金银梅花锞子的荷包,一副错金镂雕花草的金镯子,一对时新的攒珠宫花,都是样式新巧价值却不高的东西。 无忧点了点头,看着春兰笑道:”这样就可以了。“ 徐嬷嬷带了东西与万管家一起去公主府接季无忌,无忌还在隔壁国公府没有回来,万管家便在前头等候,徐嬷嬷则拿了四色表礼到后面给陈国公主见礼。 庄灵听罢徐嬷嬷的来意,只笑着说道:”本宫就知道无忧会这么做,所以便没有替无忧打赏,紫灵,你陪徐嬷嬷到表小姐那里走一趟,也叫她看看什么叫规矩礼仪。“因房中没有外人,所以庄灵说话不必要有什么顾忌,徐嬷嬷一听便知道公主着实不喜欢那位表小姐。 徐嬷嬷随紫灵绕了大半个公主府,才到了位于公主府西北角的清寒院。徐嬷嬷不由暗笑,这清寒院是从前酷暑之时公主和驸马偶尔消夏所用,一年里最多只用半个月,其他时间一直都锁起来了。可见这位表小姐真是极不讨公主的喜欢,要不然也不至于将她打发到这里来。 紫灵叫门,少时一个清秀的小丫鬟出来开门,见是紫灵便高声叫道:”紫灵姑娘您怎么来了,可是公主要见我们小姐?“ 紫灵皱了皱眉,心中暗道:”乡下来的就是没有规矩,一个下人也敢这么大呼小叫的。“ ”公主没有传召表小姐,是郡主命嬷嬷来送赏表小姐的表礼。“紫灵冷淡的说了一句,她对这个名叫小青的丫鬟很不喜欢。 小青一愣,刚才她没有跟着李月璃出门,所以并不知道李月璃遇到萱华郡主之事。 紫灵见小青呆呆的不说话,心中更加不喜,只高声唤道:”表小姐可在屋里?“ ”我在……“一声柔柔的声音从房中传出来,少倾,李月璃便款步走了出来,只见她眼皮儿有些红肿,象是刚刚哭过的样子,紫灵心中更加不高兴了。任是谁也不喜欢家中住着个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外人。 徐嬷嬷不着痕迹的看了李月璃一眼,心中便有底了,似李月璃这般以娇柔为武器,企图攀附权贵的女子徐嬷嬷在宫中见的多了。 ”这位便表小姐吧,我们郡主才受了表小姐的礼,因是头一回见面,少不得要赏赐表小姐。郡主回府后便命老奴将赏赐送过来,表小姐请收下。“徐嬷嬷说完,示意捧着托盘的小丫鬟将托盘送到李月璃的面前。 李月璃一怔,眼中闪过一抹被羞辱的气恼,虽然她飞快的垂眸遮去眼中的气恼,可徐嬷嬷却已经清清楚楚的看到了。 ”多谢郡主赏赐。“李月璃不得不轻轻的说了一句,伸手接过托盘,便立刻转手交给站在一旁的小青。 ”紫灵姑娘,这位嬷嬷请进屋吃杯茶吧。“李月璃轻声邀请,声音里却没有多少诚意。 紫灵和徐嬷嬷都摇了摇头,淡笑推辞后便离开了清寒院。 ”小姐,是什么郡主啊,她送的东西真好!“一进屋子,小青便翻看着四色表礼,惊叹的叫了起来。 李月璃却冷着脸生气的哼了一声,忿忿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赏赐,哼!谁又比谁高贵了。“她嘴上虽然那么说着,可眼睛便向表礼瞟了过去。 那对错金镂雕花草的镯子和那对攒珠宫花都是时新的样子,比李月璃妆奁里的任何一件都精致漂亮。李月璃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拿了起来,把玩一会儿却悠悠叹道:”怎么没有送那套粉红珍珠的首饰,还说是郡主,真是小气。“ 小青听了这话不由暗暗吐了吐舌头,送这样的礼还叫小气啊,多好看的首饰,黄澄澄的一定是赤金的,这要是到外头去买,怎么也得十几二十两银子才能买到吧。 无忧可不知道李月璃看了表礼这后怎么想,她正忙着准备送给隆兴帝的圣寿贺礼。也就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无忧担心先前准备的那份寿礼倘若有个意外不能及时送到京城,便又着手准备一份后备的礼物,总要保证万无一失才行。 无忧正苦苦思考着,无忌从外头兴冲冲的跑了过来,高声叫道:”姐姐,姐姐……“ 无忧笑着站起来迎着弟弟向外走,边走边问道:”无忌,你又怎么啦,这么火急火燎的。“ 无忌跑到无忧面前,笑着说道:”三婶的案子和季管家的案子审结了。“ 无忧一惊,笑着问道:”竟这么快,我还以为少说还得等上七八天呢。“ 无忌得意的昂头说道:”有五哥在刑部,能不快么。“ 无忧笑道:”那道也是。快说说都是怎么判的。“ 无忌跑到桌旁端起茶手一仰脖灌入口中,然后才畅快的说道:”反正全是三叔家赢了,到底怎么判的我也不知道,五哥在外头,不如让五哥来说吧。“ 无忧嗔道:”你啊,说话尽会大喘气,走,我们去听五哥细细说一说。“ 没过多会儿,姐弟二人来到前厅,庄煜见了无忧,那双眼睛就再不看别处了,只会望着无忧,满眼都是笑意。看的无忧脸上发烫,飞快的白了他一眼,便转开目光再不看庄煜。 无忌还小,根本不懂这些,只一个劲儿的叫道:”五哥,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判的。“ 庄煜笑道:”好,先说季夫人先母嫁妆一案。根据江嬷嬷提交的先顾氏夫人和季夫人的嫁妆单子,刑部派人核查了叶远斋的家产,他果然犯下侵吞亡妻财产之罪,吏部已经上折具奏,父皇下旨将叶远斋削职为民,查没家产,清点出所有先顾氏夫人的嫁妆,一并交给季夫人。“ 无忧听罢皱眉道:”只是这样么,三婶的娘亲过世已经二十年,这二十年来的收益又怎么算呢,难道就白白便宜了那些恶人?“ 庄煜笑道:”自然不能,先顾氏夫人嫁妆中的铺子庄子都有旧帐,二十年的收益很容易清算出来,至于那六万两压箱银子,按一分年利计算,二十年累积下来共计四十万两白银。“ 无忌听到此处不由瞪大了眼睛惊呼道:”这么多啊!“ 庄煜笑道:”我原也没有想到,是太子哥哥知道我不擅长计算,特意从户部拨了个精于计算的书吏过来帮忙,这数字就是他给算出来的,这还是按低利息计算的,宋书办说若是按通行的两分利,这笔银子少说也有近百万两之巨。“ 无忌更不明白了,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拽着无忧问道:”姐姐,利息翻一倍,银子不也翻一倍么,怎么会有百万两那么多?“ 无忧因经常审核帐册,所以对复利计算比较清楚,便对无忌笑道:”无忌,这个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们先听五哥说完,回头姐姐仔细告诉你是怎么计算的好不好?“ 无忌点点头,看向庄煜道:”五哥你继续说吧。“ 庄煜暗自松了口气,他真怕无忌来问自己那些银子是怎么算出来的,他到现在也还糊涂着呢。不过宋书办拍着胸脯保证这帐绝对没有算错,庄煜又特意问了户部尚书,确定这注银子的确算的没有错,庄煜才会过来告诉无忧无忌。 ”总之不算庄子铺面各种珍玩及金玉首饰并紫檀木黄花梨家具各一套之外,叶远斋还得赔给季夫人七十万两银子。“庄煜笑着说了起来。 ”啊……这么多,三婶发财喽!“无忌开心的叫了起来。 无忧却有些担忧的问道:”他们不可能将先顾氏夫人的嫁妆放着不动,能这么容易的退赔么?“ 庄煜笑道:”无忧你说的没错,先顾氏夫人的嫁妆所剩无几,除了叶远斋夫妇留下的一部分之外,其他的全都分给郑氏所生的子女,特别是那些金玉珠宝首饰,大部分都被分给了郑氏的两个女儿以充嫁资。“ 无忧奇道:”那叶秋霞不是还没有人家么?“ 庄煜讥诮道:”她虽没有人家,却已经将自己的嫁妆要下了。当日郑氏给叶夏霜嫁妆之时,叶秋霞便将自己的一份要到了手中。“ 无忧惊的说不出话来,竟然还有这等事,这叶秋霞也算是奇葩了。 无忌急道:”那怎么办,五哥,把三婶的东西都追讨回来了么?“ 庄煜笑道:”自然都追讨回来了。我们刑部的人可不是吃白饭的,昨儿我让他们分成四组各带一名户部书办,拿着单子去追讨先顾氏夫人的嫁妆,一天便还存在他们库房中的东西追齐了,有些东西已经没了,便按高价折了银子,令他们一并赔付出来。如今都办妥了,明儿一早季夫人便可到刑部去领属于她的一切财产。“ 无忌拍手大笑道:”真是太好了,姐姐,明儿我要陪三婶一起去刑部。“ 无忧笑道:”行,明儿你陪带上王府侍卫陪三婶一起去刑部。“ 庄煜笑着问道:”无忧,你不想去?“ 无忧无奈的说道:”我也想去,不过总归不方便。无忌去也是一样的。“ 庄煜眼中闪着可疑的光华,笑着说道:”谁说不能去的,明儿你扮成男孩儿,谁来能认出你不成,就算是有人认出来,谁敢眦牙五哥就灭了谁!“ 无忧轻啐庄煜道:”五哥你胡说什么!“ 无忌却兴奋的又跳又叫的囔道:”好啊好啊,姐姐,明天就穿我的衣裳,我们一起去刑部看热闹。“ 庄煜按住无忌笑道:”无忌你比你姐姐矮小半头,你的衣裳她穿起来再不可能合身的,我那里有些前几年做的衣裳,都是没上过身了,如今也小了。无忧,你穿着应该合适。我这就去拿来给你。“ 庄煜说罢便往外走,无忧忙出声唤住他道:”五哥且慢,无忌长的快,前儿给他做的两身衣裳都放了尺寸,穿那个就行了,你不用跑来跑去的。“ 庄煜有点小小失望,其实无忌如今比无忧矮不了多少,他的衣服无忧将就着能穿,不过庄煜私心还是想让无忧穿自己的衣裳,那样仿佛能和无忧更亲密一些。 无忧也猜出几分庄煜的心思,正是因为猜出来了,她才越发不好意思去穿庄煜的衣裳,这正是小儿女的小心思,无忌这个站在一旁的傻小子一时是不能体会到的。 ”对了五哥,那季管家的案子是怎么判的?“无忧为了消除此时的小小不自在,便刻意换了话题问起来。 庄煜忙道:”季重慎刺伤平民,已经被削职为民永不叙用,并判监禁六个月,着其赔偿季管家的一切药费花销。“ 无忧轻轻出了口气,季重慎被削职为民,想必以后再翻不出什么大浪,前世之仇,她也算报了一部分。若是季重慎从此以后不再招惹王府,无忧不介意就此放季重慎一马,若然季重慎还不思悔改,无忧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无忧(姐姐)你怎么了?“庄煜和无忌同时发现无忧的神情不对劲儿,齐声叫了起来。 无忧回过神,摇了摇头浅笑道:”没事儿,只是想事情想的出了神。“ 无忌哦了一声,并没有往深里想,可庄煜不一样,他在宫中长大,察颜观色是务必要学的生存之道。他双眉微皱,将无忧的异样存在心里,只等单独与无忧相处之时再细细的询问,现在,还是让无忌什么都不知道,快快乐乐的成长好了。 次日一大早,无忧换上给无忌做的新衣裳,在穿衣镜前反复照了一回,笑着问道:”你们看我这样可象无忌的哥哥?“ 赵嬷嬷走上前来理平无忧身上的衣裳,摇摇头道:”不象,郡主眉目如画,那有这么俊美的小哥儿。“ 春兰立刻拿着青黛跑过来说道:”郡主您请坐,让奴婢为画眉。“ 无忧坐下来,春兰仔细的用青黛描粗了无忧的眉毛,歪头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行,郡主的皮肤太白净了,还是不象。“ 春竹走过来,将一盒宫粉递给春兰,笑着说道:”我刚调了宫粉,你试试看。“ 春兰挑起一抿子宫粉在手背上推匀,果然见原本白净的手背变成淡淡的蜜色,春兰喜道:”这样就成啦。“说完便给无忧仔细敷均宫粉,无忧白净的肤色立刻变成了健康的蜜色,再配上浓黑的剑眉,粗粗一看的确象个小子。只不能细看,近前一看,无忧耳上的耳洞可就把什么底儿都给露了。 ”郡主您瞧瞧这样行么?“春兰问了一声,无忧这才睁开眼睛看见镜中的自己。 镜中有个剑眉星目的俊朗哥儿,不细看真看不出是个女子假扮的,无忧凑近镜子细看,指着耳洞道:”若能把这里挡住就好了。“ 崔嬷嬷上前笑道:”这也不难,郡主回头不要带头冠,只带襥头就行了,襥头上的飘带从后面绕到胸前,正好能挡住耳洞。“ 众人听了都说好,赶紧找了襥头给无忧戴起来。无忧彻底打扮好后对着镜子一照,不由笑着说道:”这是我么,我自己都不敢认了。春草春竹,你们也快些穿戴起来,咱们去逗逗无忌。“ 一行主仆三人刚走出无忧的院子,便遇上开开心心跑过来的无忌,无忌一看到无忧便立刻握紧拳头瞪起眼睛叫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忠勇王府内院!“ 无忧故意粗声说道:”在下仰慕郡主已久,今日特来相见。“ 无忌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冲上前提起拳头便打,他一边挥拳一边叫道:”混蛋,我打死你!“ 无忧春草春竹大惊,春竹春草抢身挡在无忧身前,无忧高声叫道:”无忌,我是姐姐!“ 无忌猛然收回马上就在打到春草脸上的拳头,惊愕道:”姐姐,怎么是你?“ 无忧推开春草春兰,站到无忌面前嗔道:”无忌,姐姐不过换了件衣裳,你就不认识姐姐啦?“ 无忌欺近无忧,凑到她的肩头闻了闻,脸上才有了笑容,只听他嘿嘿笑道:”真的是姐姐,味儿一样呢。“ 无忧简直哭笑不得,一把将无忌推开嗔道:”你是小狗呀,怎么还用闻味儿来认人。“ 无忌歪着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姐姐身上的味道无忌最喜欢,一闻到就觉得心里踏实,这种味道别人身上都没有的。“ 无忧听了这话心中酸涩难当又柔软的一塌糊涂。当初爹娘刚刚过世,无忌总是睡不安稳,无忧整夜整夜的守着他,许是从那时候开始,无忌便习惯了追寻自己的味道,那是能让他安心的味道。 轻轻拉着弟弟的手,无忧柔声问道:”无忌,姐姐穿成这样象不象你的哥哥?“ 无忌点点头,却闷闷的说道:”无忌还是喜欢姐姐。“ 无忧明白弟弟的意思,便笑着说道:”今天不是要去刑部么,姐姐扮成男子方便些,以后还都穿女装的。“ 无忌这才开心起来,拉着无忧的手道:”姐姐,我们快走吧。“ 无忧忙道:”且慢,无忌,出了王府大门,你可不能再叫我姐姐了。要不然姐姐就白穿这身男装了。“ 无忌立刻点头道:”我知道啦姐……哦不,哥哥。“ 无忧笑着响亮的应了一声,姐弟两个便高高兴兴的出门去季府了。 到了季府,少不得要吓季光慎夫妻一跳,待问清是无忧女扮男装之后,季光慎和叶氏都欣慰的笑了起来,他们都觉得无忧小小年纪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难得能有尽情尽兴的时候,如今无忧总算表现出活泼率性的一面,他们怎么能不高兴。 第60节 一行人去了刑部,庄煜早就来了,他命人将无忧无忌季光慎叶氏接入刑部内堂,一看到无忧,庄煜便直了眼睛,女装的无忧俏丽可人,男装的无忧也别有一番俊秀,总之不论穿男装女装,只是要无忧,在庄煜的眼中都是最好看的。 ”五哥,什么时候交接啊,早些交接完了我们好回去呢。“无忧被庄煜的眼光看的很不自在,便低低嗔了一句。 庄煜赶紧说道:”好好,现在就办。“ 众人各自落座,庄煜命人请来刑部马大人,又命衙役将叶远斋押上来。让他当面将属于叶氏的一切都交出来,交接完毕之后,叶远斋将被立刻赶出京城。这还是叶远斋认罪态度好,主动交出所有的财产才换来的轻判,若是他顽抗到底,可就不是赶出京城这么简单了。 只是隔了数日,如今的叶远斋蓬头垢面,穿着一套灰不溜丢又酸又臭的囚服,一条粗重的铁链锁住了他的手脚,如今的叶远斋再没了当日跑到季府闹事之时的风光体面。 来到堂前,叶远斋看到容光焕发的大女儿,不由快走几步悲凄凄的唤道:”霖儿……“ 叶氏原本神情恬静,可一听到叶远斋的喊叫,她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紧的绷着,袖中的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攥成了拳头。 ”叶远斋,还不上前写文书!“庄煜冷冷喝了一声,吓的叶远斋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堂前。 书吏端了纸笔等物上前放在地上,沉声喝道:”快写。“ 叶远斋看了叶氏一眼,见叶氏连看都不看自己,叶远斋长长叹了口气,低头写了起来。 一纸文书很快写完,叶远斋放下笔,从怀中摸索出一只小小的荷包,打开荷包后倒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他举着珠子说道:”霖儿,这是为父的印信,为父在大通宝号存了三十万两银子,凭此印信支取。这是为父给你准备的,原打算等为父百年之后再交给你的。现在,就给了你吧。“ 叶氏气的脸色发白,身子轻轻颤抖起来,无忧坐在叶氏旁边,自然发觉了叶氏的异样,忙伸手扶住叶氏,低低道:”三婶,不必把这种假话放在心上。若真有心,又何至于让你受那么多委屈。“ 叶氏轻轻点头,从书吏手中接过那颗珠子,两手轻轻一拧,便将珠子拧为两半,露出了里面的阴文印记。她验过印记之后点了点头,将珠子收了起来。叶远斋一直盯着叶氏,见她收了珠子便想开口说话,不料叶氏先开口了。 ”这珠子是母亲的遗物,当日母亲病重之时曾将它交给我,母亲病势之后,是谁从我这里夺走了珠子,父亲大人,您还记得么?“ 叶远斋嚅嚅道:”我……我……当时你那么小,我怕你弄丢了。“ 叶氏冷冷道:”罢了,这些谎话我一句都不想再听,将属于母亲的一切都还给我,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再不相干。“ 叶远斋急了,扯着嗓子叫道:”霖儿,你不能这样对我……“ 叶氏却不理会他,只向庄煜说道:”五殿下,我可否与堂下之人彻底断绝父女关系?“ 庄煜点点头道:”自然可以。“然后向一旁的书吏说道:”曹书办,准备文书。“ 曹书办应了一声,立刻起草断绝父女关系的文书,不多时便写好了两份,将之前到叶氏的面前,恭敬的说道:”季夫人请先签字。“ 叶氏毫不犹豫的签下自己的名字,曹书办将两份文书拿到叶远斋的面前,叶远斋的脸色极为灰白,只拼命摇头道:”我不签,我不签,你是我的女儿!“ 叶氏站了起来,走到叶远斋的面前冷声道:”当日你毒打我,任人欺凌我之时可想过我是你的女儿?现在认我了?当日是谁说过再没有我这个女儿的?我不过是遂了你的心愿而已。“ 叶远斋疯狂的大叫道:”不不,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生养了你!“ 叶氏看着叶远斋冷冷一笑道:”是么……“然后飞快冲向季光慎,一把抽出他的匕首,向叶远斋冷冷道:”那我今日便把血肉还你!“ 季光慎大惊,冲上前死死抓住叶氏拿匕首的手,大叫道:”阿霖,你做什么!“ 庄煜见状立刻站了起来,沉声道:”叶远斋,不要以为你不签文书便能以季夫人的父亲自居,好继续赖着季将军一家,若你执迷不悔人,便去漠南采石场好好冷想清楚吧。“ 叶远斋大骇,立刻连声叫道:”我签我签……“边说边抓过笔在两张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叶氏这才手中一松,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季光慎上前拾了起来,回头冷冷看了叶远斋一眼,方将匕首插回鞘中。 无忌拽了指无忧,低低道:”他真不要脸。“ 无忧冷道:”若他要脸就不会做出那样没天理人伦的事情。 庄煜看向无忧无忌,极想也过来说说话儿,只是现在着实不方便,只能干忍着了。 叶远斋签下文书之后,就伏在地上痛哭起来。只是没有人理会他的痛哭,庄煜命人将叶远斋拖下去丢到刑部大门外头,命他不许耽误立刻离京。 有衙差监视着,叶远斋不敢耽误,赶紧出了京城,去见早就得了通知在城外等候的郑氏及叶振邦叶振庭叶夏霜叶秋霞等人。 叶夏霜是出嫁之女本不应该在此。因为刑部派人到叶夏霜的婆家追讨先顾氏夫人的嫁妆,叶夏霜的公公宋大人勃然大怒,立刻喝令儿子写下休书,将叶夏霜休回娘家,至于她的嫁妆,则全被刑部之人抄没,所以叶夏霜落了个净身出户被休回娘家的下场。当初郑氏带着儿子女儿往死里欺负叶春霖,又强夺了先顾氏夫人的嫁妆之时,绝对没有想到会有今日的下场。 “老爷……”一看到狼狈不堪的叶远斋,郑氏带着儿女们哭着扑了上来。 叶远斋心中羞恼愤懑,一把推开郑氏,冷声道:“嚎什么嚎!都是你做的恶,要不然老夫怎会有今日!” 郑氏大撕扯着叶远斋大哭不止。她的儿子叶振邦冷冷道:“娘,别哭了,那个贱人让我们一家子没了生路,我绝计不会放过她,如今爹已经出来了,看我怎么收拾那个小贱人!” 叶振庭拼命点头道:“对对,绝不能放过那个贱人。” 自从叶府出了事,叶振邦和叶振庭的妻子便各自带了孩子收拾嫁妆回娘家去了,再不理会这兄弟二人。数日之间家败人散,叶氏兄弟自然会恨透了叶春霖这个大姐。 叶远斋眼神阴郁的喝问道:“你们想怎么做?” 叶振邦恨声道:“我要叫她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叶振庭也恨恨道:“对,还要叫她生不如死!” 叶远斋冷道:“好,你们只管去做。”被恨意冲昏头脑的他们越说声音越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在离叶远斋一家不远的地方,换了便服的庄煜对身边戴着帷帽的无忧低声说道:“无忧,你说的果然没错,这叶远斋一家真是疯了,给他们留了活路他们不走,还一心要害季夫人,多亏你想着悄悄跟出来看个究竟,要不然季夫人又有麻烦了。” 无忌气恼的低声叫道:“五哥,姐姐,我们不能放过这些恶人。” 无忧低低道:“自然不能放过他们,我们现在就回城,去三叔家知会三叔,安排好陷井单等这些蠢货自投罗网。” 原来无忧在刑部之时发现叶远斋眼中尽是怨毒之意,便担心他会对叶氏不利,便和庄煜无忌三人悄悄尾随叶远斋出了城门,果然叶远斋一家相见之后,便立刻商量起如何报复叶氏。无忧他们便听了个正着。 “五哥,让人盯着他们,咱们先回城安排。”无忧在庄煜耳畔低低说了一句,庄煜只觉得耳中一热,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脸上也微微有些发红,那种耳鬓厮磨的感觉真是好极了,让庄煜暗暗回味不已。 “好好,说照你说的办。”庄煜侧头向无忧说了一句,口中的气流透过帷幔轻轻拂到无忧的脸上,无忧亦是俏脸一红,不由轻轻低了头。 回到京城季府,无忧将叶远斋父子们企图对叶氏不利之事全都说了出来,叶氏气的脸色煞白,季光慎气的怒发冲冠,直叫着要带亲兵追上叶远斋一家将他们全都杀了。 无忧忙说道:“三叔三婶,何必那样大动干戈,只在府里安排下陷井,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不是更轻省。” 庄煜也道:“正是无忧这话,我回头去刑部调几个人过来抓他们一个现行。” 季光慎深深吸了口气,握着叶氏的手道:“夫人,你看这样可好?” 叶氏点头决然道:“就这么做。” 季光慎立刻带人安排起来,无忌自是要跟在季光慎身边学习的,他难道有这样的实战机会。庄煜虽然也想过去,可又想多和无忧相处,便有些为难。无忧却没想到这一层,只催促道:“五哥,你不是去刑部调集人手么,怎么还不走?” 庄煜只得说道:“我这就走,无忧,虽然我们会安排的万无一失,可你还是要小心些。” 无忧心中泛起一阵小甜蜜,口中却嗔道:“知道啦,你快走吧。” 庄煜数次回头,然后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叶氏见无忧脸上泛起粉润的红晕,便轻笑道:“无忧,五殿下对你真的很用心呢。” 无忧挽住叶氏的胳膊不好意思的说道:“三婶别说啦。” 叶氏知道无忧女儿家面皮薄不好意思,便不再说那些让无忧脸红的话了,转而问道:“无忧,季海的案子也了结了,奇怪的很,老夫人居然没有生事。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无忧淡淡道:“前几日她到王府来立逼着我搭救二叔,我便把这几年来她心中的怀疑说了一遍,并说若她再逼我出面,我便请宗正府彻查我心中的那些疑问,她大惊失色,然后就走了。后来便没再来过王府。听五哥说她也没有再为二叔出面。” 叶氏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昨日她突然打发人送来一百两银子,说是赔给季海的医药费。” 无忧低低叹道:“若然她们一家子从此安生了,也是件幸事。” 叶氏忙道:“听你三叔说那府里还悬着靖国公府的匾额,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啊,无忧你说是不是要给她们提个醒呢?” 无忧想了想说道:“按说用不着我们提醒。老夫人这一辈子什么没见过,还能想不到这个。不过也难说,再等几日吧,若还没有动静就打发人去提醒一下。” 叶氏点点头,既然无忧有了打算,她就不用再说什么,往后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就好。 因为要抓叶家兄弟,所以无忧无忌都留在季府小住,便是庄煜也特特请了假过来凑个热闹。入夜之后,果然有人接近季府,已经得到通知的五城兵马司士兵就埋伏在季府大门外,等季府信号一出,他们便冲进去拿人。 叶振邦叶振庭兄弟并十来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摸到季府后门,翻墙头跳了进去,只见他们从怀中拿出些小药包,分别在各个房间的窗子处向里吹,莫约大半个时辰,才将每个房间都吹遍了药粉。 叶振邦得意的哈哈大笑,高声道:“快把金银细软打包,再把那贱人拖出来扒光了衣服丢到乞丐窝去。” 叶振邦话音未落,季府里突然亮如白昼,也不知从哪里走出那许多的人,将叶家兄弟连同十来个黑衣人团团围了起来。 叶家兄弟大骇,惊呼道:“你们不是中了**粉么!怎么会在这里……” 季府光把一亮,门外埋伏的五城兵马司士兵便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将叶家兄弟和那十来个黑衣人捆成一串。叶家兄弟再想说话也不能够了。 季光慎抱拳道:“有劳诸位兄弟,季某先谢过了。” 刑部的班头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连敢不敢,今日人赃并获,又有刑部的班头见证,叶远斋一家的罪铁板钉钉,狠毒与贪念让他们彻底堵死了最后一条活路。 ☆、第八十四章 “老爷,我有事同你商量。”经历过白日之事的叶氏怎么都睡不着,轻轻推了推躺在身边的季光慎,柔声说了起来。 季光慎伸臂揽住叶氏的肩头,笑着问道:“有什么事非得这会儿商量,可是白日受了惊吓睡不着?” 叶氏坐了起来,季光慎也随之坐起来倚着床头,依旧揽着叶氏的肩,等着她说话。 “老爷,自我嫁给你,大哥大嫂对我们一直极好,如今大哥大嫂没了,无忧无忌虽然身份高,可到底是孩子,有些事情他们是想不到,我们做叔叔婶婶的得为她们想到头里。特别是无忧,将来总是出阁的,这嫁妆总不能定了亲才开始置办吧。” 季光慎侧头看着妻子,微微皱眉的轻声问道:“你是怎么个意思?” 叶氏轻道:“原本咱们家家底子薄,也拿不出什么象样的东西,这话我只能存在心里不敢说出来。如今我娘的嫁妆都追讨回来了,我们手里宽裕,我就想为无忧准备嫁妆,将来出门子的时候,怎么也得有十里红妆才配我们无忧的身份。” 季光慎心里有点儿小小不的自在,只粗声说道:“我心里有数,你娘的嫁妆你好生收着,我会给无忧攒嫁妆的。” 叶氏同季光慎夫妻多年,两人又是共过甘苦的,如何还能不了解季光慎的心思,她只笑道:“那有大老爷们给家里的女孩儿攒嫁妆的,老爷不是生生打了我的脸么。再者说,若没有无忧他们帮衬着,我哪能收回这么多银钱产业呢。老爷你又是最能干的,往后咱们家的日子只是越来越好,难道还会再受穷么。” 叶氏这么一说,季光慎心里便舒服多了,搂紧了叶氏轻道:“从前你尽跟着我受苦了,往后咱们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你说的很是,若没有五殿下看着,绝计赔不出这么多东西。不是无忧无忌的关系,五殿下理我们做什么。只是你要动你娘的嫁妆,我心里很过不去。” 叶氏靠在季光慎的肩头,温柔的笑道:“有什么过不去的,咱们是一家人呢,除非你还想给我纳几房妹妹。” 季光慎脸一沉,一把将叶氏勒入怀中,气恼的叫道:“我早和你说过了,不论将来如何,我只过着你一个。咱们家再不要有那些个糟心的事情。” 叶氏也知道自己失言,温顺的伏在季光慎怀中,小声道:“我错了还不行么。” 季光慎和叶氏是正直壮年,夫妻两个挨挨蹭蹭这火便勾了起来,季光慎翻身将叶氏压在身下,调笑道:“错了就得认罚,今儿就要前儿你不肯的那一式……” 叶氏羞的不行,直推季光慎道:“还不曾灭灯……” 季光慎伸臂用力一扇,床头的灯烛立刻歇灭,满室黑暗之中,只听到阵阵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低吟…… 就在叶氏夫妻鱼水和谐之时,慈安宫中太后的寝殿里,一个身材瘦小的太监跪在太后面前,正低低的说着什么。 “叶远斋家真的被抄了?”只着宽大寝衣的太后看着面前的小太监冷冷的问道。 “回太后娘娘,叶大人家真的被抄了,奴才今日去寻着郑氏取银票,才发现叶大人家已经被查封,听说所有的家产都被刑部抄走了。”小太监急急说道。 “刑部,叶远斋犯了什么事,如何会让刑部抄了家,这抄家可是要有皇帝旨意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曾打听清楚了?”太后的脸色越发阴沉,心中对隆兴帝的不满也又加重了一层。 小太监忙道:“回太后娘娘,奴才打听过了,是左都御史魏大人参了叶大人,说是叶大人贪没嫡妻嫁妆,虐待嫡妻所出之女,皇上大怒,命刑部彻查,刑部查实之后皇上就下旨抄没叶大人家产。” “那些产业如今在何处?”太后身子向前倾的急急追问起来。 “回太后娘娘,听说按着叶大人嫡妻的嫁妆单子给了叶大人的嫡长女。剩下的收入国库。”小太监忙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什么,怎么能归了国库!”太后恨恨的叫出声来。话一出口,太后便立刻紧紧抿着嘴巴,仿佛想把这句话给收回去。 片刻之后,太后方沉声问道:“叶大人的嫡长女嫁的是什么人?”太后深信若是叶氏的丈夫没有后台背景,叶远斋这个案子就绝计翻不出来。 小太监忙道:“回太后娘娘,叶大人嫡长女就是皇上新封的云门偏将季光慎的夫人,听说与忠勇郡王府走的很近。” 第61节 太后想了一会儿,方冷声道:“就是靖国公府庶出的那个小子么?” 小太监低头道:“正是他。” 太后冷哼一声,沉沉道:“虽然没有取回银票,不过你做的很好,去你李嬷嬷那里领赏吧。” 小太监喜出望外,忙给太后磕了头,才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小太监一走,太后的脸便黑沉的吓死个人,少倾李嬷嬷进来,见太后一动不动坐在榻上,忙上前来轻唤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太后冷冷道:“素青,你哪里还有几个人?” 李嬷嬷明白太后的意思,忙说道:“回太后娘娘,奴婢手边可用的只有四个,其他人正在加紧训练。” 太后点点头道:“嗯,明日送两个到哀家身边来。” 李嬷嬷赶紧应了,见太后再无别的吩咐,便服侍太后就寝,看着太后睡下后她方才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太后的寝殿,刚才李嬷嬷一直在寝殿外守着,所以她知道太后盯上了季光慎的后宅。那两个丫头,想必就是为季光慎准备的。“叶氏,那注银子不是这么好拿的!”李嬷嬷在心中暗暗的说了一句。 季光慎和叶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两人正想着派人到何处去收好木头,存起来好给无忧做嫁妆。 过了十余日,无忧见没有靖国公府那边请礼部派人过府指点僭越之处,更没有撤下靖国公府匾额的意思,不由暗觉好笑。难道死撑着不放就能恢复靖国公府的爵位么,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如今季重慎还在刑部坐监,陈老夫人都不想着让儿子减轻些罪过么。 叫过春竹吩咐一番,春竹立刻出去安排,不过半日,陈老夫人的陪房李旺家的便隐讳的告诉陈老夫人,府门口不好再悬靖国公府的匾额。 陈老夫人一听勃然大怒,不由分说让人将李旺家的拉下去痛打一顿,李旺家的原是一片好心,不想却被老夫人狠狠的打骂一番,她如何能不灰心,便是李旺一家子也都灰了心。在李旺家的回家养伤的时候,夫妻两个便开始计划如何脱离陈老夫人,便是给人做奴才,也得挑个好主子才是。 “当家的,你说咱们去投郡王府怎么样?”趴在床上养伤的李旺家的趁屋里只有李旺一个,便小声问了起来。 李旺苦着脸道:“怎么去投,咱们一家子的身契都在老夫人手里攥着。” 李旺家的压低声音道:“这个不难,老夫人放身契的地方我知道。” 李旺大惊,瞪着老婆低声叫道:“你要……”那个“偷”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自己捂了回去。做背主逃奴可是要判重罪了,李旺连说说都不敢。 李旺家的瞪了李旺一眼,气道:“没用的东西。” 李旺忙劝道:“你消停些吧,咱们是做奴才的,就这命。” 李旺家的哼了一声,她被按在慈萱堂的院子里打板子,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这还是她一心护主为了陈老夫人好才招来的无妄之灾,李旺家的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你只说想不想投奔郡王府吧?”李旺家的气恼的问道。 李旺点点头,他当然想投奔郡王府,听说郡主和小王爷对下人极好,从来不轻易打骂,月银也比靖国公府高,关键是郡主还请了落第的先生教小子们读书识字,学的好的小子还会被放出来,两代之后改换门庭就有希望了。谁也不想让自己家的子子孙孙永远做伺候人的奴才。 “你想就行,其他的不用管了,有我呢。等我的伤养好了……哼……”李旺家的没有把话说完,只意味深长的哼了两声。 李旺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夜,才打定了主意,拍醒已经睡着的李旺家的,他定定的说道:“我听你的,咱们想办法投奔郡王府。” 李旺家的笑了起来,有这话就行了,她要叫陈老夫人看看,她也是有手段的人。 又过了几日,无忧见靖国公府还没有动静,便彻底不再过问了。陈老夫人要往死里做,她也犯不上硬要拦着,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转眼便到了圣寿节,无忧按品大妆入宫朝贺,因季光慎升为从四品武官,所以叶氏也有了进宫朝贺的资格,无忧知道叶氏头一回进宫难免心里紧张,便趁还没列队的时候走到叶氏身边低声道:“三婶,就是大家一起行礼,别的也没什么,很不用紧张,回头行过礼,三婶与我一起就行了。” 叶氏笑道:“嗯,我知道的,郡主不用担心。”因是在场面上,所以叶氏并不象平时那般直接叫无忧的名字。无忧也明白这里头的道道,便笑着点了点头。 魏夫人见无忧和叶氏说悄悄话儿,便快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妹妹,咱们俩离的近,回头你只看着我就行了,我是个脸酸心硬皮厚的,她们都不敢招惹我。” 叶氏抿嘴一笑,她知道这是魏夫人怕自己紧张特意宽慰自己来了。只是她真的表现出这么害怕不安么,怎么无忧和魏夫人已经去家里宽慰过了还不算,这会子还特特过来说一遍,倒把她当成小孩子了。 陈老夫人见无忧和叶氏有说有笑,这气便不打一出来,可又顾忌着那日无忧撂下的狠话,只能狠狠瞪了无忧和叶氏两眼,什么怪话都没敢说。 陈老夫人正瞪着无忧和叶氏,忽然听旁边有人笑着招呼道:“这是不陈老夫人么?” 陈老夫人转身一看,见是锦乡侯夫人张氏,她是丽妃的生母,因着丽妃和顺宁公主被禁足之事,可是恨透了季无忧。 “胡老夫人,有日子没见了,您近来可好?”陈老夫人忙也笑着招呼起来。对陈老夫人来说,但凡仇视季无忧的都是她的盟友,态度自然比从前热络多了。 锦乡侯夫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只看向无忧的方向,冷冷道:“不在正头祖母跟前孝敬,倒跑去个庶子媳妇跟前,郡主的规矩,啧啧……”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可是正中下怀,只用帕子拭了拭根本不曾流出的眼泪,低低道:“谁说不是呢,不亲近嫡亲祖母嫡亲叔叔,只把个不相干的庶出婶子当宝,胡老夫人,您可不知道我这心里……唉,不是滋味啊!” 陈老夫人和胡老夫人一唱一和说的热闹,自然便引来好几位夫人,她们中有些是刚刚进京的外官家眷,并不知道内情,看看陈老夫人又看看无忧那边,不由都点点头,看向无忧的眼神难免带了些冷意。 可不是每一位夫人都不知道内情,这话传进不远处的穆国公夫人乐宜郡主耳中,她立刻愤怒了。只快步走到无忧身边,拉着无忧的手高声道:“可怜的孩子,你如何身子可好些了?你弟弟病了那么一场,可怜你不眠不休的看了七天七夜,若不是你三婶撇家舍业的去帮着你,真是……” 无忧会意,立刻红了眼圈儿说道:“可不是,那时我吓坏了,家里也没有长辈可以依靠,我和弟弟只能相依为命,若不是舅妈和三婶过来帮衬着,只怕我们姐弟都……” 穆国公夫人立刻接口道:“可不是么,你们两个孩子也是有祖母有亲叔叔亲婶子的,无忌病成那样,就没见有一个上门的,一家子至亲骨肉凉薄成这样,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在场的夫人们可不少,穆国公夫人的声音又高,大家都听的真真切切,便小声议论起来。在京城久住的夫人自然听说了一些,那些外官家眷们可就是头一回听说了,自然要打听的清清楚楚。这内宅的动向可都连着前头的男人,说不准哪个消息就能派上大用场。 陈老夫人又羞又愤,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因穆国公夫人字字句句都是事实,让她无从反驳。而且陈老夫人心里还有鬼,请吴道婆做法之事还压在陈老夫人的心头上。 很快那些外官家眷便打听清楚了,众人赶紧离开陈老夫人的身边,生怕被人划到陈老夫人一系之中。不过盏茶工夫,等候在宫门外的外命妇们便以陈老夫人和胡老夫人为圆心散开,离她们两人最近的少说也有距离了十来步。陈老夫人和胡老夫人的尴尬难堪便可想而知了。 宫门中传出整齐的拍手静道之声,众命妇们知道这是要开宫门了,忙按品级排好队伍,等宫门大开之后由内监们引入宫中行朝贺之礼。 三跪九拜之后,帝后叫起,率众命妇入慈安宫跪拜,一切礼仪都完成之后,家中有女孩儿在宫中的外命妇们都得了恩旨去见自家的女孩儿,没有女孩儿在宫中的外命妇们都被引到披香殿休息,等着皇上赐宴,领宴过后方能出宫回家。 这是对普通外命妇的安排,象陈国公主和无忧这样的,便早早被引入懿坤宫后殿歇着了。 无忧本想让叶氏跟自己一起去的,可是慈安宫的李嬷嬷却特意过来说是太后娘娘想见见季夫人。叶氏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何要见自己,却因为怕无忧担心,便假装笑的风轻云淡的随太后去了。 无忧陪着乘坐步辇的陈国公主庄灵前往懿坤宫。因人多眼杂,无忧也不好和庄灵说什么,只盼着快些到懿坤宫,她也好向庄灵打听消息。 进了后殿,陈国公主命几个心腹之人留下,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几个娘娘丫鬟会意,各自守着窗子门口等容易有人偷听的地方,好让陈国公主和无忧说话。 “无忧,你看到没有,丽妃和庄嫣都被放出来了。”陈国公主低低说了一句。 无忧点点头,刚才她就看到了丽妃和顺宁公主,让她很意外的,是这母女二人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真切亲热,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准得以为丽妃和顺宁公主同无忧是多么多么的交好。事实上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灵儿姐姐,我看到她们了,丽妃娘娘笑的我身上直激灵,七公主也有些……呃……瘆人。”无忧为难的低低说了起来。 无忧不可能不感到瘆人,明明当初庄嫣恨无忧恨的要死,可她现在却一口一个郡主姐姐叫的极为亲热,仿佛和无忧是亲姐妹一般,无忧被那母女两人惊的不轻。 刚才丽妃母女的做派庄灵都看在眼中,她轻抚着无忧的背道:“无忧,不用理会她们,横竖一年也就见她们那么几面。不值当为她们不开心。” 无忧轻轻点头嗯了一声,见庄灵的脸色有些发白,忙关切的问道:“灵儿姐姐,你不舒服么?” 庄灵摇摇头道:“没事儿,这孩子是个淘气的,再没个老实的时候,动不动又踢又踹的,将来必不是个省心的。” 无忧看着庄灵高耸的肚子,很敬畏的说道:“庄灵姐姐你真了不起。” 庄灵奇道:“我了不起,这话儿打哪说起呀?” 无忧低低道:“你为孩子受苦了呢。” 庄灵轻笑起来,摸摸无忧的头道:“傻丫头,女人都是这样的,当初小姨妈生你生无忌,还不是一样熬过来的。” 无忧心绪有些低沉,喃喃道:“可是娘亲没……”话没说完无忧便发觉自己失言,忙半路打住,看向庄灵道:“灵儿姐姐,我能摸摸么?” 庄灵知道无忧的心思,便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温柔的笑道:“无忧,和你的小外甥打个招呼吧。” “宝宝,我是小姨,你要乖乖的,不能使劲儿踢娘亲哦!”无忧明白庄灵的心意,便笑着向庄灵腹中的胎儿打起了招呼。 见无忧心情好些了,庄灵才说道:“徐嬷嬷,去把小王爷请过来,他还小呢,没的跟那群男人厮混着。” 徐嬷嬷应了一声赶紧去请无忌,无忧心里也惦记着弟弟,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忧心里还惦记着叶氏,无忧知道隆兴帝和皇后同太后的关系很不好,而她和季光慎一家都是被打上帝党后党印记的人,所以无忧不知道太后是不是要对叶氏不利。 看到无忧皱着眉头担心的样子,庄灵笑道:“无忧,不用为季夫人担心,今日是父皇的圣寿,太后不能对季夫人怎么样。” 无忧不好意思的笑道:“是我多想了。” 庄灵想想笑道:“也不是你多想,华嬷嬷,你去慈安宫外候着,一单季夫人出来便将她请过来,她是头一回进宫,别再走错了路。”一个极精神利索的中年嬷嬷应了一声便飞快的走了出去。 无忧见华嬷嬷去慈安宫接人,心里踏实了些,便陪庄灵说些闲话儿打发时间,正说着话,她们透过窗子便看到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孟雪捧着一只朱红雕漆描金托盘走了过来。 庄灵见是孟雪,便笑着说道:“怎么是你送过来了?”陈国公主如今饿的快,是以皇后命人做了补品送来给女儿垫补垫补,免得庄灵饿的心慌。 孟雪屈膝道:“回公主,娘娘不放心您,又抽不出工夫,就让奴婢亲手做了八宝酿鸽子给您送过来。好歹垫补垫补。” 庄灵笑道:“怪道这么香,原来是你的手艺,本宫正觉得有些饿了。撕一抿子鸽脯我尝尝。” 孟雪忙净了手去撕鸽脯,无忧在一旁看着,忽然,一股让无忧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味道飘入无忧鼻中,无忧脸色大变,腾的站起来叫道:“灵儿姐姐不要吃!” 庄灵正张嘴要吃孟雪递过来的鸽脯肉,被无忧一叫吓了一大跳,立刻闭上嘴巴看向无忧。而此时无忧也已经将手伸到庄灵的面前挡住了孟雪递来的鸽脯肉。 孟雪的脸上尽是难堪之色,看着无忧委屈悲愤的说道:“郡主,婢子已经验了毒。” 无忧没有说话,只是第一时间端过那盏八宝酿鸽子,用银簪扒开鸽子骨架,将酿在鸽腹中的梅花参江米瑶柱等物都扒了出来,仔仔细细的闻了起来。 越闻,那种让无忧刻骨铭心的味道便越明显,无忧立刻对庄灵说道:“灵儿姐姐,快让嬷嬷去寻带了崽儿的活物。” 庄灵脸色一沉,立刻说道:“安嬷嬷,去狗房寻条带崽的狗过来。” 安嬷嬷赶紧应了一声飞快跑了出去。 孟雪脸色极阴沉,看向无忧冷道:“这菜是婢子亲手所做,郡主是怀疑婢子下毒么?” 无忧看向孟雪淡淡的说道:“孟姑姑,不是无忧不相信你,只是要确保万无一失,若是这道八宝酿鸽子没有问题只是无忧的过度紧张,无忧一定向你谢罪。” 无忧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孟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愤愤的走到一旁站着,脸色阴沉的吓人。 庄灵微微蹙眉,孟雪是极忠心之人,这点她心里很清楚,可是无忧也不是那种无事是非之人,难道是无忧发现了什么?庄灵用眼神和无忧询问起来。 无忧看看那道八宝酿鸽子,向庄灵坚定的点了点头。庄灵选择相信无忧,小心总无大错,倘若鸽子没有问题,不过是给孟雪陪不是,可是那鸽子要是有问题,可就要断送了她和腹中胎儿两条性命。 不多时,安嬷嬷带着个抱狗太监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是刚刚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皇后娘娘。 “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一进殿便沉声问了起来。 庄灵坐起身子轻道:“母后,且先等一下,让这狗儿吃了东西再说。” 无忧拨了些江米梅花参瑶柱等物放到小银盘子上,将之放到地上。抱狗太监将怀中的巴儿狗放到地上,无忧问道:“这狗儿可是怀着崽儿的?” 小太监跪着回话道:“回主子,花花怀着崽,还有十几天就能生了。” 无忧点点头,那巴儿狗闻到香味便跑到银盘子旁边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住这条巴儿狗,其中孟雪的眼神最为热切,她还指着这小巴儿狗为自己一证清白呢。 只吃了五六口,那条原本挺欢实的狗儿忽然惨叫哀嚎,肚子也极快抽chu起来,大家眼见着刚刚成形的小狗崽子坠了出来,殷红的血瞬间便流了一地,那可怜的小狗四条腿无力的蹬了几下,身子一挺便再不动了。 被血腥气冲的直犯恶心的庄灵“哇哇……”的吐了起来,皇后忙急急叫道:“灵儿,你要不要紧,母后这便传御医。” 庄灵吃力的摇了摇头,抬头愤怒的瞪着面无人色,已经跪到地上的孟雪,咬牙怒道:“孟雪,你怎能如此害我!” 孟雪哭着拼命磕头道:“公主,奴婢没有害您,奴婢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皇后看着孟雪,双眉紧紧皱起,孟雪是她身边最可靠的人,她怎么都想不到孟雪会害庄灵,要知道庄灵还救过孟雪的命。 无忧见庄灵脸色极不好,便对皇后轻声道:“姨妈,不如让灵儿姐姐换个地方慢慢审,说不定这里头有什么内情。” 皇后点点头,扫了殿中诸人一眼,沉声道:“都把嘴巴闭紧了,若是传出什么流言,本宫要你们的命。”众人赶紧跪下连道不敢,皇后向常嬷嬷使了个眼色,常嬷嬷会意,自会去处理让在场的内侍封口之事。 众人移到偏殿,御医也已经赶了过来,先给庄灵诊了脉,万幸庄灵的胎儿很好,只是受了点子惊吓,定定惊就行,连药都不必吃。庄灵听说胎儿没事,心里也就踏实下来,脸色都好了许多。 诊过脉,皇后命御医去验那道八宝酿鸽子到底被下了什么毒。御医验了一会儿,为难的说道:“启禀皇后娘娘,臣于毒理实在不甚精通,请娘娘传诏石魁石大人进宫验毒。石大人精于毒理,于此道上乃是太医院中的第一人。” 第62节 皇后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速宣石太医进宫。” 没过多久,一个身形消瘦目光炯炯的男子进了偏殿,他向皇后行过礼,一双眼睛便直勾勾的盯上了那道八宝酿鸽子。 皇后淡淡道:“石大人,请尽管查验。” 石魁立刻拿起银箸夹起一小块儿梅花参送入口中,惊的皇后等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人也太托大了吧,那有毒的东西岂能乱知。 石魁仔细品咂片刻,将梅花参吐到雪白的帕子上,从怀中拿出一只白瓷小瓶,拨开塞子倒了些无色无味的液体在那梅花参上。原本是黑色的梅花参立刻变成淡淡的灰白色。石魁双眉紧锁,将白瓷小瓶收入怀中,方向皇后躬身行礼道:“臣启皇后娘娘,此八宝酿鸽子被下了树骨蓉汁,寻常人吃了并不要紧,若是有孕妇人服用,必会一尸两命。” 旁边的御医皱着眉头问道:“石大人,树骨蓉是何种药材,为何老夫从不曾听说过。” 皇后也正想问这个,便没有再说话,石魁沉沉道:“树骨蓉原是南疆大泽边上生长的一种野草,只有当地人知道这种野草的毒性,外人再难知晓。” 众人都明白了,南疆之人被视为蛮荒之地未开化的百姓,他们从不与中原人往来,所以中原的医书中便不会有树骨蓉的相关记载。 无忧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她急切问道:“石大人,这树骨蓉有种特别的味道对不对?” 石魁惊讶的看了无忧一眼,见她穿着郡主品服,石魁便知道这是萱华郡主,他躬身道:“郡主所说不错,树骨蓉汁有种特别的微酸之气,因和酸醋之气相近,并不容易分辩出来,倘若仔细闻,便能闻出树骨蓉汁的酸中带辛之味。” 庄灵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无忧,你就是闻到那酸中带辛之味,才起了疑心对么?”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可无忧没有办法细细解释,只得轻轻点了点头。自皇后以下便都信了,皇后只拉住无忧的手激动的说道:“好孩子,可让姨妈怎么谢你呢,你救了你灵儿姐姐和小外甥两条命啊。” 无忧忙道:“姨妈,您快别这么说,这是灵儿姐姐和孩子福缘深厚,无忧不敢居功。姨妈,还是快查查是什么人下的毒吧,以无忧浅见,这毒不会是孟姑姑下的。” 一直在磕头,磕的额头鲜血直流的孟雪惊呆了,她愕然看着无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后看看庄灵,庄灵会意,亦轻声道:“孟雪你起来吧,本宫也不相信你会下毒害本宫母子。这里头必有内情,你起来细细说清楚。” 皇后看向孟雪,眼神也尽是相信,这让孟雪心里一松,想要起来之时却浑身酸软的站不起来了。 皇后命人将孟雪扶起来,孟雪边回想边说了起来。 “今日娘娘命奴婢准备公主最爱吃的八宝酿鸽子,奴婢没有去御膳房,只在懿坤宫的小厨房亲手做,因怕人多手杂,奴婢还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从洗鸽子开始,色色都是奴婢亲手做的,一直到做好这酿鸽子,奴婢都不曾离开过半步,一做好奴婢就给公主送过来,也没有假手于人。”孟雪边回想边说,越说心里越没有底,每一个环节都是她自己亲自动手,再没有别人插过手,这毒,岂不是还是她下的。可是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下过毒啊。 无忧想了想,一针见血的问道:“孟姑姑,梅花参瑶柱这些东西都要提前发上一天一夜的,这些也都是你亲手所做没有假手于人,在发制过程中,你也不错眼珠子的看着?” “啊……”孟雪惊呼一声,无忧一句话点醒了她,这梅花参和瑶柱等物御膳房里白天都要发一些备用,她刚才用的梅花参和瑶柱鲍鱼等物都是从御膳房领回来的。这里头可做手脚的地方就太多了。 “谢郡主提醒。回娘娘,除过江米鸽子和调味料是奴婢准备的,其他几样都是从御膳房取来的。”孟雪有了希望,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兴奋的说道。 皇后点点头,厉声道:“常嬷嬷,你按孟雪所说把所有接触过那几样东西的人都扣押起来,等过了万岁的圣寿再仔细的审。” 常嬷嬷领命,皇后又对石魁说道:“石太医,你去御膳房悄悄查验,看何处还有这树骨蓉之毒。” 石魁跪下领旨,临走之前还特意看了无忧一眼,眼中的赞叹之意溢于言表。 无忧想起前世庄灵于圣寿节在宫中难产,不由轻轻出了口气,这一世,她应该已经扭转了庄灵难产的悲惨命运。 内侍们退下之后,皇后和庄灵两人拉住无忧的手,感激的说道:“无忧,多亏你在这里,要不然……” 无忧笑着说道:“姨妈,灵儿姐姐可别这么说,若说有功劳,那还得说是无忌的功劳呢。” 皇后和庄灵大为不解,无忧忍笑正色道:“无忌现在口味刁的很,每每要我亲手做东西给他吃,因常常做吃食,所以才会对味道特别敏感,那树骨蓉的味道并不是正经调料的味道,我这才闻了出来。” 皇后听罢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还真是无忌的功劳呢。”庄灵亦打趣的笑道:“那我可要好好谢谢无忌了,多亏他磨着你要好吃的。” 孟雪见皇后连关押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在说笑,便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内疚的说道:“娘娘,公主,都是奴婢愚笨,才让奸人有机可乘,请娘娘治奴婢的罪。” 皇后笑笑道:“孟雪起来,你是什么样的人本宫岂能不知道,那奸贼用尽心机下毒,便是你防的再严她也能找到下手的机会,这不怪你,本宫一定会还你清白的。那奸人下毒,一是要加害大公主,二,怕是就想除去你这个本宫的心腹女官。本宫岂能让恶贼奸计得逞自毁臂膀。” 孟雪感动的哭了起来,无忧上前扶她起来,将帕子递到孟雪的手中,轻声道:“孟姑姑,姨妈最圣明的,你快别哭了,好生想法子把恶贼揪出来才是正经。”皇后庄灵听到无忧的话都连连点头,眼中尽是欣慰的神色。 孟雪拿着无忧的帕子,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个不停,真不是孟雪爱哭,凭谁摊上这样的事情,遇到这么头脑清醒的主子,谁能不激动的哭啊。 “婢子谢郡主大恩大德……”孟雪说着便又要跪下去,无忧忙扶住她道:“孟姑姑快别如此。”然后扭头看向皇后。 皇后心中更加欣慰,无忧是多么心思灵透又识大体的好孩子啊,她明明可以自己说出让孟雪处理额上伤口之事,却偏偏不说,把这些留着给皇后这个正主子去说。 “孟雪,本宫知道你受委屈了,快去处理伤口吧,多擦些雪肌玉肤膏,女儿家家的可不兴留疤。你得还本宫一个和从前一样漂亮的孟雪。”皇后笑着说了起来。 皇后说了这样的话,孟雪心里才真正踏实了,她郑重向皇后庄灵和无忧行了礼,才躬身退了下去。 皇后将无忧叫到面笑,亲昵的笑道:“你个鬼精鬼灵的丫头!” 无忧挽着皇后的手臂,娇俏的笑道:“姨妈,人家才没有呢。” 皇后爱怜的拍着无忧的小脸儿,对庄灵说道:“灵儿你看,这么好的丫头,怎么能让母后不疼她疼到骨子里呢。” 庄灵看着无忧笑道:“母后,儿臣也疼她呢,得亏儿臣不是个男儿身,要不然,凭比无忧大多少岁,儿臣也得把她娶回家去。可惜儿臣是个女儿家,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臭小子喽!” ☆、第八十五章 “灵儿姐姐……”无忧不依的轻轻跺脚,红润的双唇轻轻撅了起来,若不是因为庄灵怀着身孕不方便,无忧这会儿非得抓着她一通挫磨才行。 皇后呵呵笑了起来,抬手将无忧垂到耳畔的发丝抿好,就手将无忧拉到自己的身边,笑着说道:“这么好的丫头,姨妈当然得长长久久的留在咱们家才行。” 无忧扭着皇后的袖子不依的叫道:“姨妈再说,无忧可不敢再待在这里了。” 皇后和庄灵见无忧羞的不行,便齐齐笑道:“好好,我们不说了。” 庄灵还特意转换话题道:“怎么无忌和季夫人一个都没来呢?” 皇后并不知叶氏被太后叫叫去慈安宫之事,只笑着问道:“无忌进宫不多,你必是被你父皇叫到跟前去了,紧忙怕是过不来的。倒是季夫人,她去了何处?” 无忧忙道:“姨妈,刚才三婶被太后娘娘叫到慈安宫了。这都过了好一会子,怎么还不出来。” 皇后眉头微皱,不知道太后又要生出什么夭蛾子,今天可是圣寿节,她不至于蠢到今天闹出什么事儿吧。 三人正想着,有宫女进来回禀,说是华嬷嬷引着季夫人已经到了殿外。 皇后立刻道:“快宣。”她急着知道太后又想干什么。 在堂下禀报的宫女赶紧说道:“回皇后娘娘。季夫人身边有两个宫女,也一起宣么?” 皇后一怔,素来外命妇进宫,若无特旨连丫鬟都不许带的,这叶氏身边如何突然多了两个宫女,难道是太后给的? “只宣季夫人一人晋见。”皇后沉沉说了一句。 无忧和庄灵对视一眼,两人都很疑惑担忧,这是叶氏头一回进宫,她与太后素无牵连,怎么就被太后给盯上了。 华嬷嬷引着叶氏走进来,叶氏给众人见礼,无忧便上前拉着叶氏的手问道:“三婶,那两个宫女是怎么回事?” 叶氏声音有些低沉,极无奈的说道:“太后娘娘说你三叔子嗣不丰,特意赐两个美人给他。” 皇后和庄灵都惊的说不出话来,子嗣不丰,也亏太后说的出来,季光慎和叶氏两人都不到三十岁,已经是儿女双全,并且还得扣去季光慎从军两年未在家中叶氏才没有身孕的缘故。这岂不是大睁着两眼说瞎话么,满京城打听打听,谁不羡慕季光慎儿女双全的好运势。 叶氏也是极为无奈。刚才她被太后召见,太后一张老脸阴沉的能吓死人,不过叶氏守着规矩并没有抬头直视太后,所以太后再怎么阴沉着脸叶氏也看不见。 太后上来就给叶氏扣了个不孝敬婆婆的罪名,叶氏满心委屈却不能分辩什么。太后同陈老夫人的关系叶氏心里是清楚的,分辩不是过是给自己惹麻烦,叶氏真不相信太后敢在皇上的圣寿节里对自己下手。她若真敢这么做,这太后怕也就当到头了。 见叶氏低眉顺眼跪在地上,太后发作了一番之后,心情才略好了些,只冷声问道:“听说你把你父亲告了,逼他把全部家业都给你,你这也算是为人子女应当做的么?” 叶氏心中一惊,这事与太后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为何要过问?疑惑归疑惑,叶氏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再沉默了,她磕了个头不卑不亢的说道:“回太后娘娘,臣妾并没有告家父,听外子说是左都御史魏大人听到了臣妾先母嫁资之事,这才具折参劾家父,此事一切出自圣断,臣妾只在得到刑部通知领回先母嫁资之时才知道此事,太后娘娘说臣妾告父,臣妾实不敢领。” 太后如何能不知道内情,她早就命人打听的一清二楚。只不过是吓唬叶氏罢了。如今见叶氏不害怕,太后心中虽然怒,却也拿她没有办法,若是叶氏将事情闹破,岂不正给了隆兴帝一个太后干政的借口,后宫干政杀无赦可是铁律,隆兴帝便是不杀了太后,至少也能将她圈禁起来而不会被天下臣民扣个不孝之名。 “哼,倒是牙尖嘴利的紧,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冷冷说道。 叶氏缓缓抬起来,太后双目微眯仔细观看比较。叶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虽然这两年保养的很好,可到底不能和二八佳人相比,太后一看心中便有了底气,只皱眉道:“似你这等姿色也堪匹配皇上的爱将,真真辱没了季将军。” 叶氏心中一凛,暗道:难道太后要我下堂求去给什么人腾位子?这绝不行,我和老爷历经千辛万苦才有今日,绝不能让人毁了我的家。 她看向太后,努力保持沉稳淡定的说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外子与臣妾是结发夫妻,又诞育一双儿女,外子在外征战,臣妾为他抚育儿女打理家业,我们夫妻已是一体,已经不看那些表现了。” 太后冷哼一声道:“放肆,谁许你与哀家如此说话!” 叶氏还是不卑不亢淡然道:“回太后,臣妾愚笨,只会说实话,若有得罪太后娘娘之处,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睁开半眯的眼睛,冷冷看着叶氏,叶氏并不畏惧,了不起就是一死,何况今天是隆兴帝的好日子,自己的丈夫又是刚立下大功的功臣,她就不相信太后敢在这当口儿杀了自己。 太后见叶氏油盐不进,气的脸色发青,李嬷嬷见状忙低低道:“娘娘息怒,赐人要紧。” 太后这才缓了脸色,沉沉道:“似你这等粗鄙之人岂堪服侍皇上的爱将,不过念你已经生育子女,哀家便容你一回,再赐两名宫娥给季卿家,也算酬他为国征战之功。来人……” 太后一声唤,两名穿着桃红柳绿软罗夏衫的娇艳女子便轻快的走了出来。 太后沉沉说道:“娇红,绿如是哀家身边的一等宫女,如今便赐与季将军为贵妾,你今日便带回府中,让她们好生服侍季将军,也好为你们老爷快些开枝散叶。” 叶氏又是一愣,这太后太不按规矩办事了吧,若说是纳贵妾,怎么也得有个迎娶的仪式,可太后却让直接把人带走,如此一来就算不得贵妾了。何况妾者立女,便是出自慈安宫,她们两个也不过是服侍人的奴才,她便是打骂发卖了,太后都没办法说什么,这样不不清不楚的塞两个奴才到自己家,太后能得什么好处? 见叶氏没有回话,太后立刻怒道:“大胆叶氏,哀家的赏赐你也敢不领。” 叶氏心里都快怄死了,她若是知道进一趟宫就得给季光慎领回两个小妾,她就是下药把自己给药病了也不能来啊。谁知道太后会有这样一出呢。 叶氏只是怄,却没有觉得酸涩难过,因为她深知季光慎的脾气禀性,季光慎因为自己的庶出身份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楚,他如何还肯纳小,生出庶子庶女来受自己曾经受过的罪。季光慎早就对天起誓,此生只与叶氏生嫡子女,绝不要其他的女人来破坏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家庭。 叶氏很快想好了应对之法,便淡淡道:“臣妾替外子谢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不是没有听出叶氏话中暗藏的骨头,只是她的目的已经初步达成,便不再去计较那些个言语上的东西了。太后自负身份高贵,觉得自己赐下的小猫小狗也比别人高贵几分,却不想叶氏早就打定了主意,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宫女一出宫门,就别再想有机会回头。 于是叶氏就领了那么两个烟视媚行的宫女到了懿坤宫外,又将在慈安宫的经历细细说给皇后知道,如此一来,帝后便都能知道她和季光慎的委屈无奈了。 皇后听罢双眉微皱,她真没看透太后的用意,难道是想用两个美人儿勾的季光慎对太后效忠?这招数也太不靠谱了吧,倘若给个美人就能拉拢皇上的爱将,那还能算是忠于皇上的爱将么?太后到底想做什么? 皇后怎么想也想不到太后只是冲着叶氏刚得的那近百万两的家私而去的。当初的叶远斋所娶的继室郑氏,便是太后还没进宫之前的丫鬟。太后进宫后除了郑氏的奴籍,给她造了一份假的身份,还让人将郑氏巧妙的送到妻子重病的叶远斋身边,事实上先顾氏夫人还没有过世,叶远斋便已经和郑氏有了首尾,甚至还怀了身孕,因叶远斋还在妻子孝期之中,郑氏不得不打掉腹中的胎儿,这也是郑氏恨先顾氏夫人和叶氏入骨的原因之一。 郑氏嫁给叶远斋,不独要一个诰命夫人的身份,更多的是冲着先顾氏夫人的嫁资。先顾氏夫人是顾绣传人,娘家家业极为丰厚,所以她的嫁妆在当时也是极为不菲的一笔巨资,郑氏谋得先顾氏夫人的嫁资,自此便成了太后在外头的秘密金库,太后用银子就方便多了。这才算消解了先皇因为不愿让后族做大而打压太后娘家,让她除了官俸之外没有什么额外收益的局面。 先皇在世之时,当今太后还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先皇一过世,太后便立刻抖了起来,郑氏和陈老夫人以及她从前安插的钉子都被起用,太后才有了足够的银钱,也才能暗中源源不断的支持蜀中吴王。只因太后做的极为隐秘,给吴王府的银子从来都是直接送到蜀中的,她自己收的钱也都藏于百官所献的贺礼之中,此事甚至连隆兴帝的暗卫都不曾发觉。 “五殿下到……忠勇郡王爷到……”殿门外传来一声通报,只见庄煜和无忌蹬蹬蹬快步走了进来。 皇后一看到庄煜和无忌,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快步上前拉起庄煜和无忌,一把将无忌搂入怀中,亲昵的笑道:“我们无忌可又长高了呢。” 无忌不好意思的直扭身子,皇后知道他在别扭什么,便松开手,低头一看,果然无忌的小脸已经通红通红了。 “煜儿,你怎么也过来了?”庄灵看着眼神总是溜到无忧身上的庄煜,笑着打趣起来。 庄煜赶紧躬身道:“回大姐姐,无忌对宫里的路不熟,小弟送他过来的。” 庄灵拖长声音“哦……”了一回,笑着说道:“不对啊,我刚才明明打发徐嬷嬷去接无忌的,何必要你来送他呢?” 庄煜急的直朝庄灵打眼色,几乎用哀求的语气叫道:“大姐姐,你明知道为什么,就别再戏弄小弟啦。” 庄灵真没想到庄煜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只向庄煜点点头,给了他一个赞扬的眼神。行,象她庄灵的弟弟。 庄煜生怕庄灵再揪着自己不放,便向叶氏说道:“季夫人,门口有两个宫女说是你的人,怎么因事?” 庄灵一想到小妾什么的便心里来气,便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太后娘娘硬塞给季将军的小妾。” 庄煜一愣,无忌却立时炸了锅,只愤怒的挥着拳头大叫道:“这怎么行,谁也不许欺负三婶!” 叶氏心中头一暖,真是没有白疼无忌这个孩子,看他多为自己着想。 无忧忙拽住盛怒的无忌,轻声嗔道:“无忌,你发什么脾气,难道太后赐了人,三婶能抗旨不尊么?” 第63节 无忌气道:“又不是皇上姨丈和皇后姨妈的旨意,三叔凭什么要听?” 无忌的话不在理,可是听在皇后耳中,却是无比的中听,她笑着向无忌招手道:“无忌到姨妈这里来。” 无忌气呼呼的走了过去,皇后笑着说道:“好孩子,姨妈向你保证没人能欺负你的三婶。”然后又看向叶氏道:“季夫人,太后所赐固然不能不收,不过这人进了季府,便是季府的奴才,别人再管不着的。” 叶氏心中大喜,这是皇后明晃晃的替自己撑腰的,原本自己就是正妻,如今又有皇后撑腰,看她玩不死那两个小妖精,想来抢季光慎,门儿都没有。 无忌得了皇后的保证,心中却还不高兴,只跑去拉着叶氏的手道:“三婶,赶明儿我搬你们家去住。” 叶氏笑道:“无忌愿意到三婶家,三婶自是再欢迎不过的,可你不能把姐姐一个人丢在家里吧。姐姐会闷的。” 无忌立刻大声道:“姐姐也搬到三婶家。” 众人听了无忌那孩子气的霸道,不由都笑了起来,庄灵指着无忌道:“真真是个小傻瓜,灵儿姐姐问你,你们姐弟两个都住到季夫人家,那王府还要不要了?” 无忌立刻看向无忧,无忧笑道:“无忌,你不相信三婶能照顾好自己和维如维扬么?” 到底是亲姐姐,无忧知道无忌真真担心的是什么,他最怕是维如维扬被欺负了。这说起来也怪无忧,无忧怕无忌不懂内宅之事日后被算计,便总对他讲一些内宅里的种种阴私,什么小妾勾着男主人算计嫡子女之类的。许是因为正房嫡出的身份,所以无忧不经意间说的都是小妾的种种罪恶,对于嫡妻私下里的手段却没有怎么提及,这便让无忌形成了小妾这种生物是罪恶之源的偏激想法。 无忌嚅嚅道:“可是万一……万一……” 叶氏此时也明白了无忌的担忧,走上前笑着说道:“无忌,相信三婶不会让你所说的‘万一’发生的。” 无忌看看姐姐无忧,又看看三婶,只是迟疑的点了点头,姐姐说的那么可怕,三婶那能抵的住么? 无忧见无忌这样,不由暗暗反思自己对弟弟的危机教育是不是太过了些。 皇后和庄灵可不知道无忧都教了弟弟什么,只是瞧着无忌的样子很趣,她们都是做正妻的人,对小妾这种生物自然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无忌这样知道维护正统,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唯有庄煜在一旁若有所思,他是最了解无忧姐弟的人,无忌不经意间嘴时偶尔也冒出一句半句的,所以庄煜知道无忧姐弟对后宅阴私之事极为厌恶,若他想夺得无忧芳心,必得更加洁身自好才行,要不然无忧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他。庄煜如今最怕的就是无忧不理自己。初初知道情滋味的少年庄煜就这么没有预兆的一头栽了下去。 因为等会儿的宫宴叶氏是不能带那两个太后所赐的宫女,因此便求皇后道:“皇后娘娘,不知道您可不可以找个地方暂时安置那两名宫女,回头臣妾出宫之时再领她们走。” 皇后微笑道:“这有何不可,来人,将季夫带来的两名宫女送到静室清清心,等宫宴散了再由季夫人领出宫。” 无忧姐弟和叶氏都不知道那静室是什么去处,便没有多想,可庄灵和庄煜知道,这姐弟二人对着使了个眼色,眼中尽是兴灾乐祸之意。那静室可不是个好去处,是间四壁都是墙的小黑屋,不论何时进去都等点灯,要不然里头便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而且那屋子常年有股小阴风嗖嗖的穿过,不是心怀坦荡之人再不敢被关进那样的小黑屋子。 两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宫女被关进了静室,只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和阵阵的小阴风便让她们吓的鬼哭狼嚎,静室是特别建造的,隔音效果好的让人无法想象,便是有人在里放炮外面都不会听到一点点的动静。此时离宫宴有一个多时辰,整席宫宴吃下来也得一个多时辰,加起来近三个时辰的时间,娇红绿如可有的苦头吃了。 两名宫女被带下去之后,太医石魁也从御膳房检查完所有的饮食回来禀报了。“回皇后娘娘,臣仔细检查过御膳房,并未发现树骨蓉汁。”石魁的话简单利落,为皇后大大减少了有嫌疑之人的名单。 庄煜和无忌还不知道有人下毒加害庄灵母子之事,于是石太医说完之后,庄煜便问了起来:“母后,什么是树骨蓉汁?” 皇后不想在此时告诉庄煜和无忌有人害庄灵之事,只笑道:“是一种药,母后想起来了便问问。” 庄煜自小养在皇后身边,他不象太子那样,刚五岁便每日有做不完的功课,能与皇后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庄煜可是在皇后身边一点点长起来的,他们母子之间的默契比皇后与太子的都深。庄煜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便笑着对无忌说道:“无忌,离宫宴时间还早,闲待着也怪无趣的,上回在曲江苑你说想捉鱼,不时我们这会儿就去捉?” 无忌小孩子心性,一听有的玩便什么都不顾了,开心的叫道:“好啊好啊!”,跳了几下,无忌便偷眼去看无忧的神色,低着头小声的问道:“姐姐,我能跟五哥去么?” 无忧见无忌那副装可怜的小模样儿,不由抿嘴轻笑道:“想去便去吧,不过不许闹的沸翻盈天。” 无忌欢呼一声蹿到庄煜的身边,拽着他叫道:“五哥我们快走。” 庄煜见无忧微微蹙眉看向自己,忙带了一丝讨好的笑容说道:“无忧你放心,我一准儿看好了无忌。” 皇后和庄灵还有叶氏看到这一幕,都在心中暗笑,也没见无忧怎么着,就把庄煜和无忌这一大一小两只活猴儿收拾的服服贴贴,这才叫有手段呢。 庄煜和无忌向皇后庄灵行过礼,两个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皇后看着他们的背影笑道:“真拿这两个孩子没办法,都多大的人,整天想着玩儿。” 庄灵立刻笑着说道:“母后,煜儿和无忌还小呢,再等几年您让他们去玩,他们也不去了。” 皇后点了点头,脸上笑容淡去,对石太医说道:“石大人,请你随常嬷嬷去查到底是何人下了树骨蓉汁之毒。” 石魁点点头,这树骨蓉汁除了对孕妇有害之外,对普通人没有任何效用,因此使用之人便不会特别的小心,在下毒之时难免有溅到手上的可能,树骨蓉汁原本无色,可溅到手上如果不及时清洗的话便会慢慢变成粉红色,因此要查起来并不难。 “请娘娘放心,只要下毒之人还在宫中,臣有把握将之找出来。”石魁极想知道是何人有这种南疆大泽独有的树骨蓉草,这关系着他早年的一段心酸往事,他自然不会不用心。 石魁走后,陆炳突然来到懿坤宫,原来是隆兴帝听说皇后传了太医,生怕最疼爱的大女儿有什么不妥,便特意命陆柄过来问个清楚,若然真是庄灵有个什么,隆兴帝一定会撂下满朝文武冲到懿坤宫来看庄灵。 皇后简单的将有妄图对庄灵母子下毒之事告诉陆柄,陆柄大惊,尽管看到庄灵好端端的在他面前,他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大公主,您没事吧?”庄灵出生之后隆兴帝经常抱着她,陆柄是隆兴帝的贴身内侍,等于是看着庄灵一点点长大的,陆柄对庄灵心中自有一份亲情。所以才会如此紧张。 庄灵摇摇头笑道:“我没事儿,多亏无忧机警,我并没有吃那下了毒的东西,陆公公,请告诉父皇,让他不要为我担心,我和宝宝都很好。” 陆柄这才松了口气,高兴的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柄回到升平殿向隆兴帝回禀,隆兴帝听到有人敢在懿坤宫中加害他的嫡长女,立时气的火冒三丈,陆柄早就知道隆兴帝会有这等反应,立刻侧身挡住群臣的目光,低低道:“皇上,多亏萱华郡主机警,大公主一点事儿都没有,这会子好着呢,您的小外孙孙也好着呢。” 隆兴帝这才消减了几分怒意,低声道:“可曾查了?” 陆柄忙道:“娘娘正在秘密查处。” 隆兴帝嗯了一声,冷道:“一但查出下毒之人立刻向朕禀报。” 陆柄赶紧称是,又压低声音劝道:“皇上,今儿是您的圣寿,诸位大人们可都在下头呢。” 皇上点了点头,脸色才渐渐好了起来。又低声问道:“五皇儿和无忌可还在懿坤宫?” 陆柄笑道:“早没在了,五殿下陪小王爷去赏鱼了。” 隆兴帝听了这话不禁笑道:“赏鱼?这俩小子不把朕的锦鲤都折腾光就算好的了。” 陆柄想想五皇子庄煜曾经的“壮举”,不由也陪着笑了起来,笑了一回陆柄说道:“皇上,那时五殿下不还小么,况且也是片孝心,如今再不会了。” 隆兴帝笑道:“他是不会,可还有个无忌的,别告诉朕你不知道,煜儿这小子宠无忌宠的没边儿。打量他那点子小心思朕不知道。哼,朕偏按着不赐婚。”隆兴帝想到辛辛苦苦养的儿子一心向别人,难免傲娇吃醋了一把,正在观鱼台和无忌一起钓鱼的庄煜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他疑惑抬着看看天,今儿天朗气清艳阳高照,可是一点儿都不冷啊,怎么还打寒颤了,难道是要生病了? 庄煜正乱想着,耳边响起了无忌欢快的大叫之声:“上钩了上钩了,是条大鱼,五哥快帮我……” 庄煜丢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立刻扑到栏杆前和无忌一起抓住鱼杆,边溜着鱼边叫道:“无忌,你不能用蛮力,象这样,慢慢把鱼溜的没了体力,一提就提上了来。” 庄煜和无忌的大呼小叫引的周围之人都看了过来。一个刚刚经过这里的顺宁公主庄嫣也听到了这肆意的喊叫。她双眉紧皱,心中的愤愤不平又涌了出来。凭什么她这个正牌公主在宫中尚要夹着尾巴生存,一个外四路的小王爷却能在宫中这么自由。 将哥哥庄烃再三的告诫掉到脑后,事实上庄烃也只是说让庄嫣对季无忧好,并没有告诉她要怎么应对季无忌这个小王爷。庄嫣立刻转了方向,带着宫女愤愤走上观鱼台。 “你们好大的胆子,连父皇的锦鲤也敢钓!”庄嫣冷着脸恨恨的喝了一声。 无忌和庄煜都听到后面有人走来,不过两人一心想把那条上了钩的硕大锦鲤拽上来,便没有在意上来的人是谁。于是庄嫣这么一叫,无忌心神一松手里一滑,钓杆便被据说是锦鲤之王的水墨锦鲤给拽到了鱼池之中。 庄煜和无忌愤愤回头怒视庄嫣,庄嫣原本也正瞪着他们,可是当无忌回过头来之时,庄嫣的脸上突然泛起了异样的红意,她竟然红着脸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便落荒而逃,闹的庄煜和无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对看了一回,不知道庄嫣到底是怎么了。 庄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飞也一般跑下观鱼台,只跑出十数丈外方才停了下来,因为茹素而消瘦苍白的脸上有着异样的红晕,这让跟着庄嫣的宫女嬷嬷们顿时无所适从。自从昨日隆兴帝听说庄嫣为自己茹素祈福之后,便感动的解除了庄嫣的禁足令,庄嫣重回宫中诸人的视野,几乎所有人都发现顺宁公主真的变了。这种变化让庄嫣身边的人很有些无所适从。 “公主,您……您怎么了?”庄嫣的贴身大宫女小心翼翼的问了起来。 庄嫣胡乱摇了摇头,低低道:“我没事。”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光还时不时瞟向观鱼台,看到观鱼台上那个一身银蓝锦衣的英俊少年,庄嫣的心再也定不下来。 一众宫女嬷嬷都不敢再问,只能随庄嫣去了锦棠宫。 锦棠宫中,锦乡侯胡老夫人正抓住女儿丽妃的手不住的抹眼泪,自从丽妃被禁足之后,她都大半年没有见到女儿了。乍一相见眼泪便怎么都忍不住了。 丽妃也是心酸的不行,含泪劝道:“母亲不要伤心,如今皇上已经解了女儿的禁足令,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胡老夫人一边点头一边拭去眼泪,恨恨的说道:“都是那个小贱人害的娘娘……” 丽妃忙掩住胡老夫人的口压低声音说道:“母亲慎言。” 胡老夫人赶紧闭嘴,如今不是她女儿得宠的时候,这宫里头的人惯会跟红顶白攀高踩低,她确实也不能再象从前那样口无遮拦,倘若再给丽妃招了灾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娘娘,老身给你准备了三万两银子,您只管用,使完了老身再送进来。只要娘娘好了,家里便都好了。”说着,胡老夫人将一小卷银票从袖袋中取出,放到丽妃的手中。 丽妃紧紧攥着银票,低低说道:“多亏母亲想着我,要不然我这日更艰难了……” 胡老夫人点头道:“娘娘不说家里也是明白的,娘娘放心,你爹和你哥你嫂子都惦记着娘娘呢,再不叫娘娘在宫中因为银钱受丁点儿委屈。” 丽妃点点头,压低声音问道:“慈安宫那边可还要银子?” 胡老夫人亦压低的声音说道:“怎么能不要,刚刚才递了话儿,往后每年要多给这个数。”胡老夫人竖起了两根手指头。 丽妃惊道:“怎么还加?” 胡老夫人摇头道:“唉,有什么法子呢,她要,咱们还能不给么?” 丽妃忙问道:“那家里还能应付过来么?” 胡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低低道:“你哥哥嫂子都是有本事的,春上咱们家又添了两个庄子一个铺子,都是极来钱的,娘娘只管放用使费。” 丽妃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入宫为妃,看着风光无限,可内里的苦处却是外人没法子想象的,动步便要打赏,只凭一年一千两的俸银,只怕连半个月都撑不住,还不得靠娘家贴补。外戚给宫中妃子送银钱,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谁家不是如此。若是那没有娘家支持的妃嫔,若是得宠还好些,若是不得宠,在宫中的日子只能用“凄惨”二字来形容了。 庄嫣魂不守舍的闯进锦棠宫,锦棠宫的内侍无人敢拦,便由着庄嫣闯进丽妃正和胡老夫人说话的香溢殿。 胡老夫人一看到外孙女儿,笑的眼睛都眯缝起来,只上前叫道:“公主,老身真真想死您了。” 庄嫣则是心不在焉的胡乱叫了一声“外祖母”,便坐到丽妃身边发起呆来。 丽妃和胡老夫人被吓的不轻,忙上前一起唤道:“嫣儿,嫣儿……” 庄嫣口里也应了,只是双眼迷迷蒙蒙的没有焦距,显然没有心思搭理丽妃和胡老夫人。 丽妃吓坏了,忙搂住庄嫣叫道:“嫣儿,你不要吓母妃,这是怎么了?”丽妃说罢狠狠瞪向贴身服侍庄嫣的嬷嬷和宫女,她们吓的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急急为自己开脱道:“回娘娘,方才公主经过观鱼台就变成这样了。” 丽妃脸色更沉,冷道:“公主在观鱼台见到什么人不曾?” 跟庄嫣上观鱼台的宫女烟翠赶紧说道:“回娘娘,五殿下和忠勇郡王爷正在观鱼台钓鱼。” 丽妃先是一愣,继而怒容满面,冷声喝退了所有的宫女嬷嬷,搂着庄嫣心疼的哭道:“我可怜的嫣儿,是五皇子和忠勇郡王让你受委屈了吧?” 胡老夫人气的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恨恨的叫道:“凭他们是谁,也不能欺负我们公主,娘娘,不能就这么算了,五殿下是皇子,是公主的兄弟,我们不敢说什么,可那忠勇郡王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要公主的强……” “你胡说,本宫不许你说郡王的坏话!”庄嫣一听胡老夫人说季无忌不好,便指着胡老夫人,柳眉倒竖的尖叫起来。 胡老夫人一愣,站在那时尴尬的不行,老脸胀的通红。 丽妃一见立刻轻声喝斥道:“嫣儿,怎么和外祖母说话呢,还不快给外祖母陪不是,你外祖母哪一点不是想着为你好的。”责备完女儿,丽妃忙向胡老夫人说道:“母亲别介意,嫣儿被禁足这么久,心里一直憋着火气没发出来……” 胡老夫人忙摇摇手说道:“娘娘别这么说,公主受的委屈老身知道,老身心疼还心疼不过来,如何会介意。” 庄嫣被丽妃暗暗一推,理智也回来一些,便走下来向胡老夫人行礼道:“嫣儿无状,请外祖母原谅。” 胡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丽妃这个小女儿,因着爱屋及乌,自然也很疼庄嫣这个外孙女儿,而且胡老夫人还有点小小的心思,想让自己小儿子的嫡长子尚主,人选自然是庄嫣这个七公主了。 所以胡老夫人是一定不会生气的,将笑着将庄嫣揽到身边爱怜的说道:“天可怜见儿的,嫣儿清减好多,听说是为皇上祈福而茹素了一个多月,真是委屈公主了。” 丽妃忙低声道:“母亲可别这么说,那是嫣儿对她父皇的一片心意。” 胡老夫人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了,只拿出一对雕成海棠花的羊脂白玉手串送给庄嫣,笑着对丽妃说道:“这是你三嫂特意去点石轩为公主选的,天下可就这么一对呢。” 丽妃是有眼力的,这对羊脂白玉海棠花手串玉质温润清透,雕工极为精细,连花瓣上的芝麻粒儿大小的露珠都打磨的极为水润光华,仿佛是真的水滴一般。而且点石轩的东西素以用料极精样式新颖华贵价格高昂出名的,这一对手串怕不的近千两银子,三嫂送给嫣儿的这份礼着实不算轻了。 “那母亲就替女儿谢谢三嫂吧。”丽妃笑着将手串套到女儿的手上,给了胡老夫人一个“我明白你的意思”的眼神。丽妃知道母亲想让自己三哥的长子梅玉郎娶自己的女儿庄嫣。丽妃心里也愿意,毕竟庄嫣嫁给自己哥哥的儿子,一来庄嫣绝对不会受气,二来,也能更好的拉拢住娘家。因为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让儿子庄烃娶娘家的女孩儿,所以只有让庄嫣下嫁这一条路了。 胡老夫人见丽妃接了手串,又给了自己那样的眼神,心里才有了底,陪着丽妃母女又说笑了一会儿,便起身告退。 胡老夫人走后,丽妃坐到庄嫣的面前,柔声问道:“嫣儿,刚才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不是那种轻易受惊的孩子啊。” 庄嫣脸上涌起一阵红意,丽妃看了不由心中一惊,这分明是女孩子家情窦初开的模样,她的女儿虚岁才九岁,如何会有这样的神情,她,这是……丽妃细细一想,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压低声音问道:“嫣儿,你可是看中了忠勇郡王?” ☆、第八十六章 第64节 庄嫣双颊娇红似火,当丽妃提到“忠勇郡王”四字之时,她的眼睛亮的惊人,让丽妃看了不由一阵心惊。当初刚刚进宫之时,她自己的眼睛里也有那样的光亮。丽妃都不用再问了,她的女儿必是情窦初开看上了那忠勇郡王季无忌。 “嫣儿,你怎么犯糊涂了,忠勇郡王可是皇后的亲外甥啊,你怎么能看上他!”丽妃急急说了起来,她想的全是权势立场之类的东西,独独没有想到她的女儿年纪这么小怎么就能动了情。 “母妃,您说什么呢,你不还打算让哥哥娶萱华郡主为正妃么,哥哥能娶忠勇郡王府的郡主,我为什么不能嫁给郡王爷?”庄嫣年纪还小,虽然也会害羞,可是却不会象大姑娘那样闭口不敢提起自己的亲事,她在丽妃面前又是自在惯了的,因此说起话来便很是口没遮拦。 “你……”丽妃被女儿气的说不出话来,庄嫣却双眼闪动着异样的光华,急急拉住丽妃的手说道:“母妃,郡主再怎么着也不过是外嫁之女,可女儿若嫁入郡王府,就是王府的女主人,忠勇郡王一系的实力岂不都归了哥哥。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啊。” 丽妃惊呆了,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九岁的女儿,这番话怎么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事实上庄嫣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在观鱼台上看到季无忌,她的呼吸仿佛都要停滞了,那个英俊帅气,便是生气都那么让她心脏狂跳的季无忌,在那一瞬间就夺走了她全部的心神。在那一刻,庄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季无忌变成她的私人所有,绝不许其他任何人染指。 “嫣儿,可你还小啊!”丽妃薄弱无力的说了一句。 庄嫣立刻道:“母妃,宫外的小姐们谁不是从十岁上就开始相看亲事,女儿今年都九岁了。” 丽妃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女儿那坚决执拗的神情,她便不再说了,知妇莫若母,丽妃知道此时越是反对,庄嫣便会越发的坚持,反正她年纪还小,只不定过些日子自己便淡了,是以丽妃只换了说辞微笑道:“嫣儿,这事也不急于一时,你还小呢,公主是要过了十三岁才能指婚的。” 庄嫣微微低头,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看着丽妃道:“母妃,不论父皇何时指婚,女儿只肯嫁忠勇郡王一人。” 丽妃只敷衍的笑道:“母妃知道了,日后议亲之时,母妃会和你父皇说的。” 庄嫣得了丽妃的保证,脸上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丽妃心里极想问问女儿什么这样喜欢那忠勇郡王,又怕勾的庄嫣越发迷了心窍,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另寻其他的时机再问了。 还在观鱼台上的无忌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相中了,只气鼓鼓的冲着庄煜囔道:“五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庄煜也纳闷呢,顺宁公主冲上来只是囔了一句,然后竟然还主动的道歉,这太诡异了,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细细一想,或许是这大半年的禁足让庄嫣长了记性懂了规矩,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惹的。况且她刚刚被解除禁足令,若然又闹出什么事来,说不定又被禁足了,庄嫣应该是想到这个后果才道歉的吧。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庄煜点了点头,对无忌笑道:“七皇妹从前一向娇纵,想是禁足期间也吃了些苦头,才会这样吧,无忌,不用管她,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去燕喜堂了。” 无忌虽然贪玩却不是不识大体之人,他点点头道:“好,五哥我们走吧。”反正钓鱼的兴致已经被那位顺宁公主全都破坏了,无忌也不想再留在观鱼台上。 午时开宴,太后和帝后分别坐于燕喜堂首座,皇室宗亲文武大臣和内外命妇们坐于燕喜堂大殿之内,中间以十六扇紫檀架落地大屏风隔开男女。 太后坐的高,将文武百官并内外命妇都在看眼中,这一看,太后不由的暗自惊心,她才意识到隆兴帝在不知不觉间将她的心腹从朝中剔走了一多半,只看三品之内的,已经没有几位大人是她的人。再看看命妇那一席,还算有几位夫人是她的人,可那些命妇们也就是能提供些银钱,却没有能力影响到朝庭局势。 隆兴帝和皇后见太后不动声色的看着堂下的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两个隐讳的交换了眼神,她们与太后斗了这么多年,岂会不明白太后在看什么。 三旬酒罢,太后借酒盖脸,向隆兴帝说了起来:“皇上啊,你的亲兄弟们都没了,只剩下几个堂兄弟,从前的事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就让他们都回来吧,哀家有了年纪,只想看着你们兄弟和和睦睦的,我们皇室人丁兴旺才是好兆头,皇帝,你说是不是呢?” 隆兴帝心中很不高兴,当年他继承大位,那些个亲兄弟堂兄弟们可没少在背后使绊子,这十来年中他的亲兄弟有病死的,有吓死的,有气死的,总之现在一个都不剩,倒是那两个堂弟还活着,一个被他封为吴王,发配到蜀中那蛮荒之地,另一个被封为宁王,打发去了宁化守祖陵。这二人无谕不得离开封地半步,此番圣寿节因不是整寿,所以隆兴帝便特意不下旨招吴王宁王回京,也免得多生事端。吴王和宁王还算识相,只是上了请安折子并将寿礼押送京城,其他再没有任何的举动。 太后心心所念的不是宁王,而是吴王庄钺,这话说起来便长了。那是一段连先皇都不知道的隐秘之事,若是先皇知道了,太后必然早就被打入冷宫悄没声息的死去了。 “母后说的是,如今太子已经有子嗣,五皇儿六皇儿也都到了该出宫建府的年纪,过不几年都能成家生子,到时候怕是母后连抱都抱不过来了。” 太后皱眉,她知道隆兴帝在曲解自己的意思,可是又不能说的更加直白,事实上她刚才已经说的够直白的了,再直白些,那就是立逼着隆兴帝下旨招吴王和宁王进京,不要是说是隆兴帝,便下头的文武大臣们也不能答应,这是赤果果的后宫干政了。 太子妃就坐在皇后的下首,她将太后隆兴帝的话听在耳中,低下头轻抚着小腹,脸上露出了笑意。她悄悄给贴身女侍一个眼神,那女侍会意,立刻将一道银丝鱼脍布于太子妃的面前。 皇后见太后大有不顾场合便要发作的意思,刚想说几句和缓的话,却听到身边传来干呕的声音,皇后立刻转头看了过去,只见太子妃以手掩胸,正对着盘中的银丝鱼脍发出干呕之声。 皇后大喜,立刻起身离座来到太子妃的身边,轻拍着太子妃的背柔声道:“有多少日子了,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告诉母后呢?” 太子妃抬起头,脸上尽是羞红,不好意思的低低说道:“有一个月了,这些日子身上倦,和从前挺象的,原想等过了父皇的圣寿再宣太医。不想……” 皇后立刻笑道:“真真是个傻孩子,这是喜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知道太子妃的为人,若不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太子妃绝对不会在此时表现出来,想来这太子妃这身孕是有了准信的。而太子妃听了皇后的话,只越发低了头,脸上的羞意更浓。 隆兴帝还没搞明白儿媳妇是怎么回事,太后已经知道了,她明知道此时应该笑,可是脸上却尽是冷意。太子妃是帝后选的,太后自然不喜欢,她已经生下了太子的嫡长子,如今又有了身孕,这东宫之主,太子妃是彻底坐稳了。 皇后走到隆兴帝身边笑道:“恭喜皇上,明年您又能抱上皇孙啦。” 隆兴帝这才反应过来,大喜道:“朕心甚慰,太子妃身子可还好,宣了太医没有?” 皇后笑道:“这孩子脸嫩,没好意思说出来,妾身这便宣太医。” 隆兴帝一叠声的催道:“快宣快宣。” 燕喜堂上就有太医,皇后亲自带人将太子妃安置在后殿,命太医上前诊脉,太医诊脉后笑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已经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皇后点点头,笑道:“怪道上回的平安没有诊出来,原来那时日子太浅。”宫中女眷,在没有病的情况下是一个月请一次平安脉的,所以皇后才会这样说。 太子妃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皇后对太医笑道:“还不快去向太后娘娘皇上太子道喜。” 太医就等这句话呢,立刻行礼告退,乐颠颠儿的跑去报喜了。今日是皇上的圣寿,又诊出太子妃有喜,这可是喜上加喜,隆兴帝必然龙颜大悦,这赏赐什么的可绝对轻不了。 果然太医一禀报,隆兴帝便开怀大笑,一连串的赏赐脱口而出,那些自然是给太子妃的,当然诊脉太医也有赏赐,额外赏太医寿字金锭十枚,相当于五百两银子。不过这寿字金锭铸造的并不多,做工极其精美,基艺术价值和代表意义远远大于实际价值。 太后气的险些儿没当众翻脸,这算什么事,她刚一说皇族应该子孙昌盛,太子妃这边就暴出有喜的消息,让隆兴帝有了最好的理由,嫡枝子孙自然比旁枝金贵多了,何况这还是嫡枝嫡孙,太后再是没法子拿子嗣为由头说话了。 看到太子兴奋的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连吃了七八杯大臣们敬的酒,太后心里更不得劲儿。便极煞风景的说道:“太子妃有了身孕是大喜事,可这一有了身孕便不能服侍太子,皇帝,可不能委屈了太子呀。” 太子一听太后的话便烦的不行,上次太子妃有喜,太后也说了这样的话,硬是塞了两个女人进东宫,幸亏太子妃把的严才没让那两个女人得手。虽然那两个女人容貌娇美,可太子知道她们是太后的人,所以根本不曾碰过她们,还抓了她们的错处将那两人送去慎刑司,太后知道之时,那两个女人已经被慎刑司的人玩的只剩下一口气,便是救回来也再不能派上用场。如今太子妃刚刚传出喜讯,太后又来了。 “父皇,儿臣不委屈,儿臣只想专心政事为父皇分忧,不想沉湎女色。”太子庄耀确实是烦透了太后塞女人的手段,便干干脆脆的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隆兴帝含笑点头,而太子妃的父亲,鸿胪寺卿安怀盛看向太子的眼神也越发满意了。他的女儿在东宫地位越稳,他才越有力的说服整个河东安氏都成为太子的助力。而坐在右侧隔着屏风看不到太子的太子妃之母李夫人对太子则是感激了。感激太子没有顺手推舟纳侧妃侍妾,给她的宝贝女儿添堵。 隆兴帝听了太子的话,笑呵呵的说道:“太子说的好,好男儿在志在天下,皇儿有大志,父皇自当成全。” 太子庄耀立刻跪下谢恩,太后瞧着那父子二人一唱一合,气的差点儿没把牙根咬断。 因着太子妃有喜,燕喜堂上的气氛更加热烈了,尽管绝大声多数人都看出太后的不痛快,只是如今太后的势力越来越小,有谁还会在乎太后怎么想呢,只紧跟当今圣上要紧。 无忧与太子妃相处的虽然不多,可是太子妃为人爽快豁达,与她相处起来很舒服,所以无忧与太子妃的关系很好,听说太子妃有喜,无忧很是替太子妃高兴,这一回不论生男生女,太子妃的地位都更加稳固了。她正笑着,忽听有人对自己说话,无忧抬头一看,见是顺宁公主庄嫣端了一杯果子露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口中正在叫着:“萱华姐姐。” 无忧立刻站了起来,微笑道:“公主。” 庄嫣将果子露捧到无忧的面前,软软的说道:“萱华姐姐,从前顺宁不懂事,害姐姐受伤,今日借父皇圣寿之机,顺宁给姐姐赔罪了。” 无忧听庄嫣说的情真意切完全没有丝毫的勉强,不由惊出了一身白毛汗,这顺宁公主到底要闹哪样啊,上回把自己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活吃了自己,今儿怎么却这般低声下气的请求原谅,这着实太惊悚了。无忧情愿庄嫣还象从前那般骄纵,那样她接受起来还没有压力一些。 “公主言重了,过去之事萱华早已忘怀,公主就不要再提了。萱华不敢当公主的敬酒,还是让我们同为皇上圣寿共饮一杯吧。”说着,无忧端起自己的酒杯,杯中也是一样的果子露。 庄嫣乖巧的笑道:“好,就听萱华姐姐的。”说罢与无忧轻轻碰了杯,便将自己手中的果子露喝了下去。无忧怀着满心的疑惑,也喝干杯中的果子露,这样的乖巧柔顺的庄嫣,让无忧都开始怀疑她还是不是顺宁公主本尊。 不独季无忧怀疑,便是太后,皇后,陈国公主庄灵,庄嫣的外祖母胡老夫人都惊的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有丽妃心里清楚,她的女儿现在就开始讨好未来大姑姐了。只是……丽妃低低的叹了口气,她心中最清楚庄嫣是绝对不可能嫁给忠勇郡王做王妃的,帝后二人都绝对不会答应。 来而不往非礼也,无忧待宫女重新斟满酒杯,便举杯对庄嫣笑道:“萱华听闻公主为皇上茹素祈福,深感公主一片至孝,萱华敬公主一杯。” 庄嫣面上含笑,软软和和的说道:“萱华姐姐才是至诚至孝,听说姐姐和王爷守孝期间每日跪经不缀,顺宁与姐姐相比可差的多了。当不得姐姐夸赞。” 听着庄嫣竟然当众说出恭维季无忧之语,众人更加震惊了,这还是顺宁公主么?别不是被什么人掉了包吧。这天差地远的差别太惊人了。要知道庄嫣的骄纵在宫中宫外可都是出了名的。 丽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笑道:“嫣儿,已经向郡主道了歉,可以回来坐下了。” 庄嫣有心与季无忧多说几句话套套近乎,又怕给季无忧留下不遵母训的坏印象,只得向无忧颌首笑道:“姐姐请坐,我先回去了。” 无忧忙道:“公主请。”目送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无忧这才坐了下来。 命妇这边的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屏风左侧文武百官们的注意,他们的注意力被五皇子庄煜吸引了。 庄煜坐在太子下首,坐在他旁边是自然是六皇子庄烃,可是酒过三旬之后,庄煜便把坐在自己对面的无忌叫到跟前,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好声好气哄着无忌不许吃酒,又不许无忌只吃肉不吃菜,对无忌照顾的那叫一个殷勤周到,看的周围的王公大臣个个瞪圆了眼珠子,他们何曾见过五皇子庄煜这么体贴周到过。 庄烃心中暗暗冷笑,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做,只是微笑着同周围的王公大臣们寒暄,将一个平易近人的皇子形象演了个十成十。在他的衬托下,五皇子庄煜便显的有些不识大局了,怎么能在皇上的圣寿宴上只顾着照顾一个小孩儿呢。他是皇子又不是内侍。 太子很快注意到了这种情况,他笑着对庄煜说道:“五弟,你照顾师弟都已经照顾习惯啦,到哪儿也不忘管着无忌,倒象是孤从前处处管着你一般。” 太子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就立刻为庄煜树立起亲厚宽和友爱兄弟的形象,而且庄煜如今也才十三岁,他所做的事情是他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与庄煜的行为一比,六皇子庄烃所为便显得刻意而落了下乘。大臣们纷纷点头附和起太子之言,再看五皇子庄煜,眼神都不一样了。 庄烃见状心中暗自生气,可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流露,反而笑着说道:“怪不的五皇兄照顾郡王爷如此娴熟,原来是被太子皇兄如此照顾过,五皇兄真是有福气。” 庄煜笑道:“是啊,我是有福之人,若不是丽妃娘娘总舍不得六皇弟,六皇弟也会如为兄一样的。”庄煜虽然看上去性子直,可在宫里长大的孩子,谁不是全身都是心眼儿,庄烃想挑拨其他皇子同太子的关系,他绝不会答应,只淡淡一句话便将庄烃给堵了回去。可不是太子不亲厚兄弟,而兄弟们的母妃不放心。 庄烃暗败一局,心里很是懊恼,却不能有丝毫的情绪流露出来,只是到底不甘心,只看着庄煜笑道:“五皇兄说的是,我们正有母妃照顾,才能让太子皇兄少费些心思呢。” 太子神色微冷,看着庄烃沉声道:“六皇弟可是多吃了几杯酒,要不要下去歇一歇。”庄烃刚才说的话明晃晃的直刺庄煜没有亲生母亲,太子自然不能容他如此放肆。 无忌在听到庄烃那句“五皇兄说的是,我们正有母妃照顾,才能让太子皇兄少费些心思呢”之时,小脸儿刷的阴了下来,攥紧拳头就要站起来,被深知无忌脾气禀性的庄煜死死拽住,并在他耳边低低道:“无忌不要冲动,有事散了宫宴再说。” 太子也知道无忌的脾气,他说完之后便向无忌招手道:“无忌,到太子哥哥这儿。”庄煜轻轻一推无忌,无忌便向太子走了过去。 无忌要想走到太子面前,必得先从庄煜和庄烃两个座席之间的过道通过,他走到两张条案之间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然后才快步走到了太子的面前。太子笑着道:“无忌,你有日子没进宫了,回头跟太子哥哥去东宫玩,你太子妃嫂子惦记你呢。” 无忌嗯了一声,象个小大人似的说道:“回头无忌和姐姐一起去给太子妃嫂子道喜。” 庄烃听到无忌的话,心中很是愤愤,只拿起酒杯要喝酒,不想酒杯刚刚端到唇边就突兀的碎成数片,酒水尽数洒在前襟上,连里头的中衣都打湿了。衣服湿了并不打紧,可庄烃的手被碎瓷片划破见了血,殷红的血水顺着手掌流下来,滴在杏黄团龙袍服上,显的极为触目惊心。让周围之人都变了脸色。 今日是隆兴帝的圣寿,忌讳见血这等不吉利之事,而庄烃偏偏当着隆兴帝的面捏碎了酒杯划破了自己的手,他这是对他的父皇有多深的怨念才会如此呢,众臣不由都各自猜想起来。 隆兴帝看到儿子捏碎酒杯,脸色也不太好看,这还是他压着心中的火气。庄烃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自己,刚才他端起酒杯之时,身边三尺之内可是一个人都没有的。他便是想找替罪羊都找不出来。 太子见了皱眉道:“六皇弟是真的吃酒吃多了,来人,扶六皇弟下去包扎伤口醒酒。” 隆兴帝微微点头,太子如此处置是再合适不过的,总不好叫他这个父皇当场发做儿子吧。皇后也是眼含欣慰的看着长子,这个儿子真是长大成熟多了。太后看了这一幕,眼神却有些个闪烁,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内侍上前将庄烃扶下去,到了后堂,庄烃才回过神来,他想起刚才季无忌在经过几案之时曾经略微停顿,必定是他那时做了手脚,只是这手脚到底是怎么做的,庄烃打破头也想不明白。因此这哑巴亏他是不管怎么着都得咽下去了。 庄烃捏碎酒杯之事在隆兴帝和众朝臣刻意的忽略中算是暂时揭了过去,众臣又陪隆兴帝饮了数旬,直到未时二刻,这宫宴才算尽欢而散。 无忧和无忌果然去了东宫向太子妃道喜,太子妃看到虎头虎脑的无忌便笑的合不拢嘴,她可知道无忌是个能招福的,当年大公主抱过无忌,回家就查出的身孕,后来主持无忧无忌的除礼,回家又查出了身孕,便是自己也是在太子去靖国公府看望无忧无忌之后才发现有喜的,如今看来无忧无忌还真是皇室的福星,太妃虽说已经生了个儿子,可到底要多生几个儿子底气才足,是以太子妃想多看看无忌,将来也生个象无忌这个虎头虎脑结结实实的胖小子。 无忌被太子妃看的心里发毛,此时的他开始盼望自己的七岁生日快些到来,等过了七岁,他就有理由不进内宅了,现在说什么七岁不同席之类的话,他会被人打趣说笑的。 好不容易逃出太子妃的“魔掌”,无忌一溜烟儿的跑到前面的花厅,太子见无忌脸上还有些后怕的神色,不由开怀大笑,他可是没少听太子妃说无忌是皇家福星。想想便知道刚才无忌被挫磨的挺惨。 庄煜也在花厅里,他见无忌跑进来,便笑着招手道:“无忌过来,刚才你没吃饱,五哥让人做了些你最爱吃的芝麻脆,过来再吃些垫肚子。”无忌正在长身体,他又是个一刻不闲的,所以饿的很快,而且刚才在宫宴上要守着礼仪,无忌能吃饱才怪。 太子见状不由摇头失笑,如今庄煜看顾无忌,真和当年他看顾庄煜一模一样,不知不觉间,他们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太子此时很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念头。 见五皇弟左磨右蹭的拖时间,太子心里很清楚他为何要死乞白咧的赖在东宫,打的必是送无忧姐弟出宫的主意。如今还没有颂下赐婚诏书,庄煜还能多见见无忧,一但赐婚之后,他们两人只能等到大婚那日再见面了。如今无忧才十一岁,至少也要等上五年,太子不太厚道的笑了,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往后有苦头吃了。 “太子哥哥,你笑的好古怪!”眼尖的无忌立刻发觉太子那异于寻常的笑容,便高声叫了起来。 太子尴尬一笑,赶紧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庄煜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冲着太子笑道:“太子哥哥,用不着装啦,无忌又不是外人。” 太子真就不装了,只呵呵一笑道:“是啊,无忌当然不是外人,他是你内弟。”最后那个“弟”字,太子只做了口形没有发出声音,庄煜却看的清楚,笑的嘴唇都快咧到耳朵根上去了。 无忌现在可不懂这些,只无聊的趴在桌上叫道:“姐姐怎么还不出来,她们女的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话呢。” 太子和庄煜听着无忌那人小鬼大的话,不由都笑了起来,无忌何止是个福星,他还是个开心果呢,有无忌在场,笑声总会很多。 莫约过了大半个时辰,无忧才从里头出来,太子好人做到底,特意吩咐庄煜将无忧无忌送回王府。无忌却叫道:“先不回王府,五哥,姐姐,我们去三婶家。” 太子和庄煜还不知道太后赐给季光慎两名小妾之事,便笑着问道:“为什么先去季将军家?” 无忌气鼓鼓的说道:“我得去帮三婶撑场面,不能让人欺负了三婶。” 庄煜笑道:“季夫人是当家主母,季将军待她极好,叶远斋一家都下了大狱,谁还敢欺负季夫人呢?” 无忧轻声解释道:“宫宴之前太后娘娘赐了两名侍妾给三叔,无忌是她们仗势欺负三婶,让三婶受委屈。” 太子脸色一沉,冷声道:“又是这一招,就没点子新鲜的。”庄煜则皱眉道:“真是奇怪,季夫人是头一次进宫,如何就会惹了太后的眼?” 太子一想的确如此,若说是太后想拉拢季光慎却也说不通,陈老夫人是太后的人,而季光慎是陈老夫人的庶子,早年受尽陈老夫人的刻薄,因此太后也算是季光慎间接的仇人,这可不是送两个美女就能揭过去的事情,太后不至于愚蠢到这种程度吧?若不是这了拉拢,那太后送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是想用美人计离间计离间季光慎同他父皇的君臣之情?好象也说不通,季光慎并没有什么贪花好色的名声,太后也不至于不打听打听就贸然行事。 太子看向庄煜,给了他一个眼色,庄煜点点头,对无忧姐弟笑道:“我们赶紧走吧,若然太后赐下的两名宫女真的仗势欺人,咱们也好快些过去给季夫人撑腰。” 季府之中,季光慎和叶氏相对而坐,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季光慎愤愤道:“太后把我季光慎当成什么人了,想用女人拉拢我,她可打错了主意。” 叶氏也气恼道:“谁说不是,老爷你是没听到太后说的那些话,太后说老爷您子嗣不丰。” 第65节 季光慎大怒道:“呸,我有儿有女,谁不说我季光慎有福气,亏太后睁着眼说瞎话也说的出口。” “老爷,您是不知道,太后那意思是让妾身把娇红绿如领回来做您的贵妾,然后妾身最好识相的让出夫人之位,让那两个掌管府中所有事务,还有,妾身听太后的言下之意,竟是让妾身把嫁妆都交给两个女人。老爷,你说怪不怪,太后如何知道此番妾身得了近百万两先母的嫁妆呢?这事不该传到太后那里啊。”叶氏细细回想当时太后的每一句话,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季光慎一凛,他立刻沉声道:“竟有这等事?” 叶氏反复回想,肯定的点点头道:“就是如此。” 季光慎喃喃道:“具体数目只有五殿下和经办之人知道,而那两个经办之是是太子的心腹,太子知道也是可能的,禀报于皇上也很正常,可是太子绝不可能去告诉太后的,太后到底是怎么得知这个数字的呢?” 叶远斋未被罢官之前就是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又从来没有被派出去主持什么造办之事,工部便是有油水也落不到他的手里,若说他有百万家资,不知内情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难道说太后早就知道叶远斋的家底?可叶远斋并不是太后的人哪?季光慎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叶氏想了许久,轻声道:“老爷,前几日妾身细细盘了帐,娘亲的几个铺子庄子收益一直不错,每年的净收益最少也在十万两以上,这二十年积累下来,他们不该只有百万两余银。” 季光慎皱眉道:“他们都花了呗。” 叶氏摇摇头道:“不是,老爷,我在那府里长到十七岁,那府里是怎么过日子的我心里清楚,以郑氏的性情,那府里每年的花销不会超过两万两。如此算来,差不多有近百万两银子去向不明。” 季重慎吓了一大跳,惊愕道:“果然如此?” 叶氏重重点头道:“老爷相信我,若无把握妾身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季光慎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正要走回叶氏身边说话之时,便听海棠在外头跪生生的回禀:“老爷,夫人,五殿下和郡主小王爷一起来了。” 叶氏忙站起来对季光慎笑道:“他们必是怕咱们吃亏,特意过来给咱们撑腰了。” 季光慎笑着点了点头,与叶氏一起迎了出去。 无忌一见叶氏便跑了过去,拉着叶氏的手仔仔细细的叶氏的脸色,叶氏莞尔一笑,摸摸无忌的头道:“无忌,三婶真的很好。” 无忌又歪头去看季光慎,见季光慎也在笑,便哼了一声歪过头去。在无忌心中,常陪在他身边的三婶比三叔地位要重的多。 季光慎知道无忌小孩子心性,见她如此维护自己的妻子,心中很是高兴,哪里会在意无忌“哼”自己。 倒是无忧有些过意不去,轻声斥道:“无忌,不许没有礼貌。” 无忌闷闷的撅了嘴,低下头不说话。庄煜赶紧打圆场笑道:“季将军季夫人,无忌生怕你们受了委屈,一路上催了又催呢。无忌,现在能放心了吧。” 无忌不理庄煜,只拉着叶氏的手道:“三叔,若有人欺负你,你只管带弟弟妹妹到王府来。” 季光慎笑了起来,他蹲下来看着无忌说道:“无忌,你三婶是三叔的结发妻子,若是三叔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算个男子汉大丈夫么?” 无忌皱起小眉头看着季光慎,疑惑的问道:“三叔说的是真的么?” 季光慎拍着胸膛说道:“无忌,三叔说的都是真心话。” 叶氏见状笑道:“瞧你们这叔侄俩人说的,我竟是个纸糊了的,随便什么人就能欺负。咱们进屋吧,别在这大日头底下干晒着。” 进了正堂,还没等大家坐定,丫鬟玉簪便红着眼圈儿跑了进来,跪下说道:“回老爷夫人,夫人带回来的两位姑娘闹着要见老爷,奴婢们略劝了劝,两位姑娘便说奴婢们不敬太后。” 众人一听这话都有些惊讶,太后赏的这两个宫女胆儿可真肥,刚进季府连情况都没摸清楚就开始生事,这不是明晃晃的找死么。 季光慎沉声喝道:“什么东西!玉簪,去说给江嬷嬷,让她把那两个玩意儿关到柴房去学学规矩。” 叶氏却轻轻摇头,对季光慎道:“她们必有所倚仗,而且也不知道五殿下和无忧无忌过府,不如老爷便见上一见,看看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无忧立刻点头赞同道:“三婶说的没错,是要看看她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三叔三婶,我们先回避一下?” 季光慎粗声道:“不用回避。” 庄煜却摇摇头道:“应该回避,若是见到我们在此,只怕她们就不敢直接暴露出目的了。” 季光慎这才不再说什么,只让叶氏安排起来。 没过多一会儿,庄煜和无忧无忌便已经在正堂左侧的屏风后面安座了。而太后硬塞过来的娇红绿如也被人带了上来。 娇红绿如看到坐在主位的季光慎,两人眼睛俱是一亮,心中暗自欢喜于自己的好运气,能被太后送给这样一位威武英俊的年轻将军。 娇红柳腰轻摆,绿如媚眼如丝,可全都冲着季光慎去了,全然不顾季光慎身边还坐着叶氏这位正房夫人。叶氏便是再信任季光慎,可亲眼看到别人女人勾引自己的丈夫,叶氏心里也是过不去的。她的脸色明显阴沉了许多。 季光慎压根儿不看娇红绿如,只专注的看着叶氏,温柔的笑着说道:“夫人,咱们给扬哥儿添个弟弟妹妹吧!” 叶氏闻言脸上一红,心中的酸楚顿时被甜蜜所代替。而娇红和绿如听到这话,脸上的娇媚笑容立时僵住了…… ☆、第八十七章 “你们不守规矩吵闹着要见老爷,到底想做什么?”得了丈夫的体贴,叶氏心情好了许多,便摆足正室夫人的派头,沉声问了起来。 娇红和绿如两人见季光慎连正眼都不瞧自己,一双眼睛只看向叶氏一个人,她们心中怄的不行,一股子不服气油然而生,两人并不理会叶氏,只极尽妖娆的在季光慎面前跪下,略略抬头展现她们那雪白的颈子,娇滴滴的叫了一声:“老爷……” 娇红和绿如从在慈安宫见到叶氏开始,便没把叶氏放在眼中,她们觉得叶氏既不年轻又不貌美,身段儿也不出挑,实在没有一点儿能和她们相比的。是以就算是皇后将她们二人关进静室清清心,娇红和绿如在静室里也吓的够呛,可一出了静室,两人还是傲的不行,笃信凭着她们的手段,必能将季光慎迷的晕头转向。是以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先让季光慎看到她们的婀娜娇美。 “放肆,夫人问话,你们两个贱婢竟敢不回答,来人,拖下去各打十棍。”季光慎见娇红绿如竟敢不理会叶氏,心中大怒,立刻怒喝了一声。 江嬷嬷立刻带着两个健壮的嬷嬷跑进来,将娇红和绿如提起来便往外拖,娇红绿如吓坏了,只尖声叫道:“老爷不能打我们,我们是太后娘娘赐给您的贵妾!” 季光慎冷冷道:“不能打你们?不论你们从前是什么身份,如今到了我季府,便是奴才,爷教训自家的奴才,便是太后娘娘也不能说什么。” 叶氏看着娇红和绿如,沉声道:“不然,本夫人还将你们送还给太后娘娘,就说你们不愿做我季府的奴才。” 娇红脸色煞白,急急叫道:“太后娘娘是让我们给老爷做贵妾的。” 叶氏讥诮的笑道:“娇红姑娘难道不知道贵妾也是奴才?还是娇红姑娘以为自己是贵妾,便贵的要爬到老爷和我的头顶上么?” 娇红哪里能想到叶氏口齿如此之利,一时竟想不出如何应对,毕竟她们常日里学的都是如何勾引拿捏男人,而非如何当面锣对面鼓的应对女人。 绿如忙含泪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夫人,我们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们只是来服侍老爷的,太后娘娘说老爷为大燕立下大功,命我们一定好好用心服侍老爷。”说着,绿如便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去看季光慎,眼睛里似是生出了小钩子一般,飘啊飘的想把季光慎给钩住。 季光慎当然不吃这一套,他只看向叶氏,故意大声说道:“既是太后赏下的奴才,一切全由夫人做主,为夫绝无二话。” 叶氏看向娇红绿如,淡淡道:“是将你们送回慈安宫还是领家法,你们自己选吧。” 娇红绿如相视一眼,两人牙一咬眼一闭,异口同声的说道:“贱妾领罚。” 季光慎和叶氏都微微皱了眉头,夫妻二人交换了眼神,叶氏沉声道:“将此二人拖下去受罚。” 江嬷嬷带人将娇红绿如拽下去,堵了嘴绑在春凳上,就在在外头院子里打了起来。只一棍打下去,娇红和绿如便被打的昏死过去,十棍打完,她们那精心保养的雪白皮肉便没法看了,自臀以下直到膝关节,一片血肉模糊,便养好了伤也得落下伤疤,娇红和绿如勾引男人的资本就这么生生被打没了。 打完之后江嬷嬷进来回禀,叶氏道:“江嬷嬷,回头给她们上药,不能弄出人命。”江嬷嬷忙称是退了下去。 此时庄煜无忧无忌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庄煜皱眉道:“这两个不可能是宫女。” 众人一起看向庄煜,庄煜忙解释道:“宫女被选入宫中之时要受许多训练,其实最要紧的一条便是要目光低垂柔顺老实,象她们那样烟视媚行,根本就不可能通过嬷嬷们的考核,第一关便会被涮下来。” 无忧点点头道:“闲聊之时我也听灵儿姐姐说起过的,的确,那两个女子眼神飘浮不定,举止轻佻,语言粗鄙,真不象是出身宫中的女子。” 季光慎和叶氏对视一眼,季光慎点了点头,叶氏方说道:“五殿下,无忧,无忌,方才我们夫妻也商议了一回,太后赐下这两个女子,只怕不是冲着老爷,而是冲着前些日子五殿下帮着追讨回来的那注银子。” 叶氏此言一出庄煜无忧无忌都大吃一惊,无忌叫道:“太后怎么会知道?”庄煜和无忧也正想问这句话,太后每日居于深宫之中,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叶氏将太后在慈安宫对自己说的话细细的学了一遍,庄煜越听,脸色越发阴沉了。 “难道叶远斋是太后的人?不可能啊。”庄煜沉沉问了一句,自己又摇了摇头。叶远斋若真是太后的人,也不可能做了十几年的工部员外郎都得不到升迁,而且在庄煜的印象当中,太后也不曾单独召见过郑氏。可以说叶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人得到过太后的恩典。若然他们是太后的人,太后怎么可能一点儿恩典都不给呢。 众人想破头也想不出太后与叶远斋一家的关系,无忌不耐烦想这些,只叫道:“管他呢,反正太后把那两个人送给三叔三婶做奴才,怎么发落都行。” 无忧摇了摇头,轻声道:“也不是怎么发落都行的,她们是太后赐的人,若然有什么,太后追究下来三叔三婶还是要吃瓜落的。” 庄煜却笑道:“打发她们也容易,治好了伤,寻个远远的庄子配人,太后问起来只说她们受不住将军府的清苦,偷了细软逃走不就行了。” 季光慎笑道:“五殿下这个法子好。”叶氏也连连点头,如今她手上庄子铺子银钱一样不缺,找个离京城最远的庄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送过去,看太后还能怎么样。没有帝后支持的太后,其实就是没牙的老虎,她的作用和神龛上供着的泥塑差不多了。 无忌对这样的处理方式很满意,觉得他的三婶不会被欺负了,便有些个坐不住,囔着要去找扬哥儿。叶氏本想亲自带无忌到后头去,却见庄煜一副还有话可说的神情,便让人服侍无忌去了后面,她则继续留在堂上。 “季将军,季夫人刚才说的那些,我必须向父皇禀报。”庄煜很慎重的说道。 季光慎笑道:“这是应该的,五殿下尽管说。”庄煜点点头,看无忧道:“无忧,此事透着蹊跷,我要尽快回宫向父皇禀报。” 无忧点点头道:“做正事要紧,你快去吧,回头我和无忌自己回府就行了,只隔了两条街,不会出什么事的。” 季光慎立刻说道:“五殿下尽管去忙,回头用了晚饭,我带人送无忧无忌回府。” 庄煜向季光慎道谢,季光慎和叶氏只望着庄煜笑,庄煜脸上微有些发红,也不再多说什么,匆匆回宫禀报去了。 庄煜走后,无忧轻声道:“三叔,头几年你有没有发现那府里来过什么陌生人?” 季光慎一愣,没有明白无忧的意思,叶氏却说道:“无忧,老夫人的院子里有座小佛堂,可老夫人很少进去礼佛,我注意到每回老夫人进小佛堂,慈萱堂的下人便会偷懒各自回家,老夫人却从来都没有怪罪过她们,所以我想是不是老夫人在小佛堂里见什么神秘之人?” 季光慎奇道:“有这等事?” 叶氏点点头道:“自我嫁给老爷,每日不落的给老夫人请安,所以才会有此发现。” 无忧喃喃道:“会是什么人呢,难道是那个吴道婆?上次听大姐夫说过,邓嬷嬷在无忌出事的那阵子去寻过吴道婆。” 季光慎皱眉道:“什么吴道婆,到底还有些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无忧,你都一并说出来好不好?三叔再没用,也能帮着一起查。” 无忧忙对季光慎笑道:“三叔,我没有瞒着你的意思,我手上有好些一鳞半爪的消息,可是却没有办法将之串起来。所以才会想到一点说一点儿。” 季光慎立刻道:“这个容易,你只将所有知道的片段写下来,再去找其中的联系,总能找出一条线把所有的点都串起来。” 无忧点点头道:“好,我回府后立刻这么做。” 季光慎道:“无忧,万岁的圣寿已过,后日我便要回漠南了。下一次什么时候回京我也不知道,你这里有什么消息一定记得通知我。三叔再不济也能帮上点子小忙的。” 无忧笑道:“三叔,皇上下个月就要北巡,到时候我和无忌都会随驾,漠南关是大燕最北部的重镇,皇上一定会去,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面的。若真查出什么,到时一定告诉三叔。” 季光慎笑道:“这倒也是,那三叔就在漠南关等你们了。” 叶氏听到丈夫就要离家,心中很不是个滋味,只轻声道:“这么快又要走了,我真想带着孩子们跟老爷一起去漠南关。” 季光慎看向叶氏,无奈的笑了笑,若是在从军之初叶氏便随军去了漠南关,这倒也没有什么,可如今他已经是从四品的偏将军,家眷便一定要留在京城之中,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所有率兵在外的将军都要如此行事,其实就是以家眷为质,让皇上放心的意思。 叶氏心里也清楚,只能笑笑道:“老爷,我不过是白说说罢了,老爷不用放在心上。” 无忧知道季光慎很快就要离京,自然不会再占着季光慎的时间,只命人回王府报了信,少时,万三行便带着王府侍卫到季府来接人了。无忧就能顺理成章的推了季光慎送她们姐弟的好意,让他能和叶氏如姐儿扬哥儿多聚一会儿是一会儿。 庄煜回到宫中,立刻向隆兴帝回禀了太后的异常行为,隆兴帝听罢立刻说道:“煜儿,你皇祖父治国极严,他最恨内宫妃嫔与外戚勾连,太后一度只能靠俸银度日,于银钱上很是拮据,到了父皇继位,父皇不能让人说朕不孝,便不能象你皇祖父那样严苛,太后这几年明显手中宽裕许多,太后的娘家早就被先皇和朕压制的再无出头之地,他们不可能给供给太后银钱,只怕能给太后提供银钱的,便是叶远斋之流。煜儿,你们查叶远斋之时,必定没有彻查郑氏的底细吧?” 庄煜脸上一阵发红,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说道:“父皇说的极是,儿臣并没有深入查实郑氏的身份。” 隆兴帝笑笑道:“这也不怪你,如今知道郑氏底细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旧帐,你怎么会想的到。” 庄煜急道:“父皇,郑氏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和太后有什么关系?” 隆兴帝淡淡说道:“郑氏是太后入宫之前的婢女。太后入宫后便为她重新安排了身份,让她嫁与叶远斋做填房,目的就在于算计叶远斋嫡妻顾氏的产业。太后不能从娘家得到资助,只能让从前的婢女想办法供给她源源不断的银钱。” 庄煜惊讶的抬头看向隆兴帝,疑惑的问道:“父皇都知道?” 隆兴帝笑笑道:“煜儿,父皇也是在你开始彻查叶远斋侵吞嫡妻财产之时才开始查的。” 庄煜有些郁闷的嗯了一声,心里暗暗埋怨隆兴帝都查清了也不告诉他一声。隆兴帝岂能看不出儿子的心思,只笑着说道:“煜儿,你是个暴碳性子,若是父皇早就告诉你,你必会带出幌子来。” 庄煜不服气的抬头看向隆兴帝,梗着脖子说道:“父皇,为何不现在就揭破?” 隆兴帝沉声道:“与其让太后警觉自断手足,何如顺藤摸瓜?” 庄煜立刻明白过来,他点头道:“儿臣懂了。” 第66节 隆兴帝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打趣的说道:“煜儿,今日怎么对父皇的锦鲤手下留情了?” 庄煜脸上一红,急急叫道:“父皇,您怎么还念着那事儿,儿臣早就不再胡闹了。” 隆兴帝呵呵笑道:“哦,你也知道那时是胡闹啊。” 庄煜再也待不住了,只跪下说道:“父皇,儿臣告退。” 隆兴帝笑着挥了挥手,让庄煜退下。庄煜走后,隆兴帝的脸上便没了笑容,他沉声唤道:“陆柄,可查出什么?” 陆柄上前躬身道:“回皇上,老奴终于发现太后在翠华宫养了几个宫女。” “翠华宫?那里是冷宫禁地,怪不得一直查不出来。”隆兴帝沉沉说了一句。皇宫之中院落重重,便是皇上也没有去过所有的宫室,那翠华宫又位于皇宫西北角的冷宫深处,平日里人迹罕至,在那里不要说藏几个人,便藏上几十上百个人,都极难被人发现。 “就是翠华宫,今日大朝贺之时,太后派人悄悄从慈安宫后门溜出去,在宫中兜了好几个圈子,才去了翠华宫,在翠华宫领出两名宫女,从后门进了慈安宫,老奴已经打探清楚,那两名宫女就是今日太后赐给季将军之人。”陆柄将今日所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翠华宫中现在还有什么人?”隆兴帝沉声问了起来。 陆柄立刻说道:“回皇上,翠华宫中现在只有一个老嬷嬷和两个小宫女。” 隆兴帝皱眉道:“就三个人?” 陆柄忙道:“现在就只有三个人,算上被领走的两个,原本应该有五个人。” “不要惊动翠华宫之人,只暗中监视,有任何动静都立刻向朕禀报。”隆兴帝沉声说道。 陆柄连声称是,又躬身问道:“皇上,下个月您就要北巡,若有紧急之事怕是来不及回禀……” 隆兴帝想了一会儿,沉声说道:“若遇紧急之事可报与太子。” 陆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再次躬身称是,便站到一旁服侍隆兴帝批折子了。 慈安宫中,李嬷嬷边给太后捶背,边低声说道:“太后,听说季将军很快就要回漠南关,只怕娇红绿如不能得手,那可怎么办呢?” 太后却信心满满的笑道:“素青,你可见过不吃鱼的猫?” 李嬷嬷忙道:“世上何曾有不吃鱼的猫。” 太后笑道:“是啊,世上没有不吃鱼的猫,便不会有不偷腥的男人,娇红绿如是受过特别训练的,凭什么男人见了她们,都得被迷的神魂颠倒,只要她们陪着过了夜,那季光慎便再也离不了娇红绿如。兹拿住季光慎,叶氏还能活几天?哀家的银子她也敢拿,哼!也不想想有没有那个命去受用。” 李嬷嬷笑着称是,心里却不踏实,从前派出去的那几个都是用了水磨功夫慢慢接近目标,在不知不觉中控制目标的偌大家业。可谓天衣无缝。 但蝇季光慎的情况却不同,他在京城的时间没剩下几天了,若不直接把人送到季府,便没了下手的机会,所以才不得不兵行险着,由太后亲自赐贵妾给叶氏,让叶氏领回去立刻与季光慎圆房。太后想的很好,只要季光慎迷上娇红绿如,便能做出宠妾灭妻之事,娇红绿如只要抓住管家之权,治死叶氏还不是早完的事。 只是太后怎么都想不到,叶氏一出慈安宫便将圆房之事死死藏在心里,不论对谁都没有透露一个字,叶氏心中吃准了太后没有办法将这事公开,所以这抗旨之实叶氏便大胆做了,丝毫不担心太后因为此事而找她的麻烦。太后以为自己什么都算到了,却连最基本的女人捍卫丈夫所用权的心理都没有算到。 “素青,那季光慎没两日就出京了,你多打听些季府的动静。”太后漫不经心的吩咐了一句,在她看来,娇红和绿如的得手是必然的,继续源源不断的供应她银钱也是必然的。 李嬷嬷应了,又轻声说道:“太后娘娘,老奴今儿听说了一个笑话。” 太后闭着眼睛缓声道:“什么笑话,说给哀家听听。” “今日顺宁公主在观鱼台遇到五殿下和忠勇郡王,顺宁公主冲上观鱼台冲着五殿下和忠勇郡王大叫了一声,却又立刻主动道了歉,然后便飞也似的跑了。后来在燕喜堂,顺宁公主竟然刻意向萱华郡主示好,那话儿说的别提有多软和了。”李嬷嬷知道太后只顾着生气,并没有注意到顺宁公主这一小插曲,便细细的说了起来。 太后的眼睛陡然一睁,沉声道:“竟有这事?” 李嬷嬷忙道:“回太后娘娘,奴婢看的真真儿的。” 太后的双眉紧紧皱了起来,低声道:“难道丽妃也生了外心?” 李嬷嬷忙道:“娘娘,您从前说过丽妃从来也没真正和您一条心啊。” 太后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她只想着让哀家扶持她的儿子,哼,她想做皇后做太后呢。”李嬷嬷没有接话,只继续给太后按摩。 太后想了想,冷冷笑道:“明儿你去一趟锦棠宫,六皇子是不是在宫宴上捏破了酒杯?” 李嬷嬷立刻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忙应道:“是,奴婢明天一早便去慰问丽妃娘娘。” “丽妃的牌子可恢复了?”太后又问了起来。 李嬷嬷忙道:“皇上只是解除了禁足令,并未下旨恢复丽妃娘娘的牌子。” 太后冷笑道:“看来丽妃做的衣裳皇帝并不是太喜欢啊。哀家倒是小瞧了皇后还有萱华郡主对皇帝的影响力。” 李嬷嬷见机会难得,便立刻说道:“太后娘娘,您有所不知,奴婢听说忠勇郡王府底子极厚呢,听说如今京城里几家生意最好的铺子都是忠勇郡王府开的。” 太后眼神一凛,立刻沉声道:“竟有此事,郡王府都开了哪些铺子?” “别的奴婢还不太清楚,只知道点石轩和锦绣坊都是忠勇郡王府的产业,这两家铺子在郡王府开府之前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郡王府开府之后,不到半年时间,点石轩就成了京城中最受各府夫人小姐追捧的首饰铺子,那锦绣坊也是一样,如今谁没有几件点石轩的首饰锦绣坊的衣裳,便不好意思出门走动。太后近两年收到的贺礼,奴婢曾特意留心察看过,有六成以上都是点石轩和锦绣坊的东西。”李嬷嬷一口气说了起来。 太后皱眉沉思良久,方说道:“哀家小瞧了萱华郡主。” 李嬷嬷忙道:“太后,吴王世子只比萱华郡主大两岁啊,若是……” 太后眼睛一亮,立刻说道:“对啊,哀家怎么没想到。”兴奋过后,太后又皱起了眉头,愤愤道:“皇帝不肯诏吴王回京,炯儿落生便在蜀地,哀家连见上一面都不能。” 李嬷嬷忙劝道:“太后娘娘,明年正逢您六十华诞,皇上再没有理由不诏吴王回京贺寿。何不等到明年大寿之时来个喜上加喜呢?” 太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倒也是,那就再等上一年吧。” 李嬷嬷又道:“太后娘娘,奴婢听说五殿下同萱华郡主走的很近,只怕这里头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您是不是得先做些防备?” 太后只淡笑说道:“这有何难,过阵子安排灵云寺的慧显法师为诸位皇子测测八字便是了。” 李嬷嬷这才笑道:“娘娘想的周全,真是诸位皇子之福。” 太后被在李嬷嬷的按摩之下有些倦了,便命李嬷嬷服侍自己睡下,李嬷嬷见太后这么快又犯了困,心中有种隐隐的不安。她暗暗打定主意,等隆兴帝离京北巡之后,她便要悄悄出宫去白云观一趟。 两日之后季光慎辞别家人返回漠南关,太后在宫外的眼线却一直都没有收到来自娇红绿如的消息。眼线忙密报太后,太后一听勃然大怒,对李嬷嬷叫道:“你说娇红绿如都已经训练好了的,怎么如今季光慎都已经出了京,她们还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李嬷嬷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说道:“太后息怒,娇红绿如的确是已经训练好的,只怕是那叶氏没有听从太后的吩咐,将娇红绿如关起来不许她们见季光慎,这才没能得手。”因为事先约定好了,只要得手便立刻传出消息,没有传出消息就是不曾得手,故而李嬷嬷才会这么肯定的说。 太后怒道:“好大胆的叶氏,竟敢违背哀家的旨意,她是活腻了不成!素青,你速去季府代哀家看望娇红绿如,哀家倒要看看那叶氏有多大的胆子!” 李嬷嬷一听太后这话不妥,赶紧磕头道:“娘娘三思,娇红和绿如并无诰封,怎当的起娘娘亲自过问。” 太后脸色越发阴沉,只冷声道:“你说该如何处置?” 李嬷嬷忙道:“奴婢以为如今季将军已经去了漠南,季府之中不过是些老弱妇孺,只需命人潜入季府与娇红绿如接头打探情况便可。” 太后沉着脸点了点头,冷声道:“就这么去办吧。”李嬷嬷磕了个头站起来,退下去安排人手潜入季府之事。 与此同时,在忠勇郡王府中,无忧正同叶氏说话。 “三婶,太后必不会不再过问娇红绿如之事,如今她们的伤还未好,也不方便送到庄子上,不由先将她们先送到王府来,免得太后派人上门生事。” 叶氏想了想,面带歉意的说道:“这岂不是给你和无忌添麻烦了么?” 无忧笑道:“这算什么麻烦,我们王府房子多着呢,还怕没地方安置么。三叔去了漠南,我和无忌就得替他照顾三叔和弟弟妹妹。” 叶氏摇头笑道:“不,原该我这做三婶的照顾你们才是。” 无忧笑道:“我们互相照顾不就行了。” 叶氏知道无忧说的有道理,便立刻将娇红和绿如抬上马车送进了忠勇郡王府。无忧让崔嬷嬷将娇红绿如安置在僻静之处,只等她们的伤略好些便将之送出京城,送到西北的一个小庄子上,西北到京城,一路上可不太平,凭娇红绿如两个,再没那个本事逃回京城。 李嬷嬷晚了一步,她派人到季府暗暗寻找娇红绿如,注定扑了个空。太后听娇红绿如不在季府,顿时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大叫,命李嬷嬷立刻宣叶氏进宫说个清楚。 李嬷嬷见太后盛怒,也不敢上前相劝,只能顺着太后的意思出宫宣叶氏入宫晋见太后。 李嬷嬷到了季府之时,才知道叶氏并不在府中,而是在忠勇郡王府教导郡主女工之道。李嬷嬷心里便有些个不踏实了。 等季府下人将叶氏接回府中,李嬷嬷看到同来的还有萱华郡主和忠勇郡王,李嬷嬷更加不踏实了。她硬着头皮上前宣旨。 因太后传的是口谕,所以李嬷嬷便有了机变的余地,她只说道:“太后娘娘诏季夫人进宫陪伴”,而没有象太后口述那般,上来将叶氏骂个狗血淋头。 无忌小脸紧紧的绷着,无忧却淡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本宫正想进宫请安,正好与三婶一起,却也便宜的很。李嬷嬷,你说对不对?” 李嬷嬷心中暗暗叫苦,还不得不陪笑道:“郡主说的极是。”她哪里敢说一个“不”字,要知道无忧和无忌都穿了正式的朝服陪叶氏回府的。 一行人径往皇宫而去,李嬷嬷心里飞快的盘算着回头要怎么提醒太后。萱华郡主和忠勇郡王可是帝后面前的红人,现在可不是和帝后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进了皇宫,李嬷嬷要引叶氏去慈安宫,无忧只笑着说了一句:“三婶只管慢慢陪太后娘娘聊天,我会在皇后姨妈那里等三婶的,回头我们一直出宫,今儿三婶教的绣技我还没有学会,三婶还得再给我讲一讲。” 叶氏知道无忧这番话是故意说给李嬷嬷听的,便笑着点头应了,等无忧无忌走过之后,才向李嬷嬷笑道:“李嬷嬷,我们去慈安宫吧。” 皇后看到无忧无忌来了,便笑着说道:“今儿怎么想着来看姨妈了?” 无忧笑道:“姨妈,无忧是陪三婶进宫的。” 皇后奇道:“季夫人为何进宫?” 无忧便将太后命李嬷嬷传诏叶氏进宫之事说了一回,皇后是知道娇红绿如之事的,便沉声道:“必是因为那两个贵妾吧?” 无忧点点头道:“想来必是因为她们两人之事,要不然太后再不至于诏三婶进宫。” 皇后皱眉道:“太后越发没个成算了。” 无忧不好公然说太后怎么样,只浅笑问道:“姨妈,那下毒之人可曾被揪出来?” 皇后听了这话脸色便不太好,沉声道:“那下毒之人已经揪出来了,是懿坤宫里一个扫院子的小宫女,她一被石太医找出来,便立刻服毒自尽,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无忧见皇后神情沮丧,忙轻声安慰道:“姨妈,万幸灵儿姐姐和宝宝都没事,那小宫女必是受人指使的,此番下毒不成,那幕后指使之人必不会安心,只要咱们小心谨慎,便有机会将幕后之人彻底揪出来。” 皇后拍了拍无忧的手,笑笑说道:“姨妈心里明白。只是想到有人害你灵儿姐姐,姨妈这心里就过不去。”无忧怎么能不明白皇后此时的心情,自从当时她的娘亲突然难产,无忧心中便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日找不出下黑手之人,无忧便一日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这四年来,无忧一直都没有停止暗中追查当日娘娘亲难产的真相,只是那真相之上有太多太多的迷雾,让无忧没有办法看的清楚。 无忌坐在旁边不耐烦极了,只无聊的将面前茶盘里的茶杯叠来叠去,皇后见了笑道:“来人,送小王爷去东四宫房找五皇子。” 无忌欢喜的跳了起来,兴高采烈的说道:“谢谢姨妈。” 皇后见无忌开心的眉眼儿都活了起来,心情也好了许多,只笑道:“好了,快去找你五哥吧。” 无忌退到殿外,转身一溜烟儿便跑了个无影无踪。去东四宫房的路,无忌记的很清楚。 西四宫房的贞静楼上,顺宁公主正倚着栏杆想心思,她突然看到一个身影从西四宫房外的宫道上跑过,直向东四宫房跑去。庄嫣只觉得眼前一亮,立刻站起来指着那道身影惊呼道:“你们快看那是谁?” 一在旁服侍的宫女嬷嬷们赶紧围到窗前张望,可是什么都没有看来,众人向庄嫣摇摇头道:“回公主,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到。” 庄嫣气的一跺脚道:“没用的东西,快,服侍本宫回去梳妆。” 众人一听这话都愣住了,这不早不晚的梳的是那门子的妆,公主的妆并不曾花了啊。 不管心里怎么想,可公主发了话,做奴婢的只有服从的份儿。众人簇拥着庄嫣下了楼,服侍庄嫣梳洗。 庄嫣边净面边唤道:“快去把母妃新给本宫做的衣裳拿出来。还有父皇昨儿赏的那套红宝石头面……” 一众宫女嬷嬷受惊不轻,她们不知道顺宁公主好端端的到底想做什么。前儿丽妃娘娘送过来的衣裳可不是一套两套,而是整整两大箱啊。 梳洗已毕,那套红宝石头面也取来了,庄嫣揽镜自照,只见镜中人肌肤如雪双眉似柳,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还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梳回心髻。”庄嫣想起那日母妃梳了回心髻,看上去特别好看,便立刻下了命令。 梳头的婢女迟疑了,她跪下道:“回公主,回心髻是妇人发式,公主梳双鬟髻或是百合髻,再不然梳倭堕髻也极好看。” 庄嫣却不肯答应,只说道:“就梳回心髻,挑出些留海不就成了。” 那梳头宫婢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按庄嫣的意思上前梳了起来。 第67节 另一边,六个宫女各拿一套新衣裳站成一排供庄嫣挑选,庄嫣真挑花了眼,挑了半个多时辰,才挑中一套粉色软缎交领上襦配齐胸百羽裙,披一条大红提花香云纱流苏披帛。 一切都穿戴整齐之后,计嫣又照了照镜子,对镜中的美人儿很是满意,这才拿宫女拿着一盒刚从御膳房取来的点心去了东四宫房。 进了东四宫房,得了消息的庄烃便匆匆走了出来,对于妹妹的突然到来,庄烃很是惊讶。“七妹,你怎么来了?”庄烃笑着问了起来。 庄嫣俏脸含春,笑意盈盈的说道:“小妹知道两位哥哥和十皇弟读书辛苦,特意备了些点心过来探望。” 庄烃心中暗觉奇怪,不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笑着说道:“七妹有心了,快进屋坐会儿吧。” 庄嫣却笑着说道:“六哥,我从来没来到东四宫房,不如你带我逛一逛?” 庄烃没有多想,笑着说道:“七妹有兴致,为兄自当奉陪。”于是这兄妹二人便在东四宫房逛了起来。没走多久,便有一阵呼喝对打之声传来,庄嫣强自压制心中的激动,笑着问道:“六哥,是什么人在对打?” 庄烃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旋即松开笑道:“是五哥和忠勇郡王。” 庄嫣只假做惊奇的问道:“怎么忠勇郡王进宫了?” 庄烃很认真的看了庄嫣一眼,眉头又皱了起来,低低道:“妹妹,你在想什么?” 庄嫣忙道:“哥哥,我没想什么,那日哥哥说的话嫣儿时刻记在心上。” 庄烃点了点头,低低道:“妹妹,你是想过去打个招呼?” 庄嫣连连点头,眼中的兴奋之意溢于言表,这让庄烃心中没由来的一沉。 庄嫣可不管庄烃在想什么,只快步几步进了庄煜的院子。 守在院门口的小太监尽快跪下行礼高声通报“六皇子到,七公主到……” 庄煜和无忌同时收手,两人转头看向院门的方向,无忌走到庄煜的身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五哥,她来做什么?” 庄煜低低道:“我怎么知道,过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无忌不高兴的说道:“真扫兴,我正打到兴头上。” 庄煜拍拍无忌的肩膀笑道:“没事儿,等六皇弟七皇妹走了咱们再接着打。” 两人边说边迎着庄烃和庄嫣走去,无忌抱拳唤了一声:“六殿下,七公主。”便再没话了。 庄嫣不等庄烃说话,便抢先笑道:“郡王爷好。” 庄嫣一句话出口,立刻惊了庄煜庄烃和无忌三个人。 ☆、第八十八章 上回说到庄嫣一句“郡王爷好”惊了庄煜庄烃和无忌三个人,敢情在庄嫣的眼中,她只看得到季无忌这个忠勇郡王,将庄煜这个五皇兄明晃晃的忽视了。 庄烃双眉紧锁,却不便说什么,庄煜脸色微沉,反背双手看向庄烃和庄嫣,淡淡道:“六皇弟怎么来了?” 庄烃心中很是尴尬,只能干笑道:“七皇妹给我们送点心过来,她头一次来东四宫房,路不熟。”说罢,庄烃给了庄嫣一个眼色,庄嫣忙福身道:“五皇兄安好。” 庄煜看看庄嫣身边拿着点心的宫女,淡淡点头说了一句:“七皇妹有心了。” 庄嫣直起身子,一双眼睛又直勾勾的盯在无忌的身上,她见季无忌头中尽是汗珠子,便极热情的说道:“郡王,你流汗了,快擦擦吧。”说着,庄嫣就将自己的帕子递给无忌。 庄煜和庄烃两人看到庄嫣如此,如何还看不出庄嫣的心思,两人心思异,可脸色却是极为一致的铁青。 “七皇妹!”庄烃语带警告之意的低低叫了一声,而庄煜则冲着跟在一旁服侍的小太监喝道:“还不快去备水服侍小王爷净面。” 无忌虽然不懂男女之情,不明白庄嫣递帕子过来的意思,可是他记得就是庄嫣做怪,才让他的姐姐扭伤了脚踝,小半个月不能正常走路,无忌平日很大方,可是一但涉及无忧之事,无忌便小气的不行,所以在无忌心中,一直记着庄嫣害他的姐姐扭伤脚这件事情。 无忌举袖拭了拭额上的汗珠子,轻哼了一声道:“我不用女人的东西。” 庄嫣大受打击,泫然欲泣的看向无忌,就在庄烃以为她要发飚之时,庄嫣却低声下气的小声道:“我知道了。” 庄烃惊的瞪圆了眼睛,眼珠子险些儿要掉出来,他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低声下气服软的话怎么可能出自他一向心高气傲的妹妹口中。庄煜也吃惊不小,他皱起眉头玩味的看着庄嫣,这个异母妹妹。 庄煜看到庄嫣眼中那藏不住的火热,心中不由一凛,若不是动了真心,庄嫣再不会有那样的眼神。可是她才九岁啊,而无忌还不满七岁,这……这真的让庄煜有些无法接受。 “无忌,快去净面,洗好五哥送你去找你姐姐。”庄煜用前所未有的沉稳语气对无忌说了起来。 无忌微微一愣,他与庄煜认识到现在,这是庄煜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无忌不笨,他立刻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便顺从跟小太监到房中洗脸。 庄嫣的眼神一直跟着无忌,庄煜见状沉声道:“七皇妹,这禁足的大半年中,嬷嬷们教的就是这样的规矩?”庄烃听了这话,竟破天荒的没有替妹妹说话,反而用与庄煜相差无几的语气说道:“七皇妹,点心已经送到了,你快回去吧。” 显然庄嫣的心神全放在无忌的背影上,直到无忌进了房,小太监关上门,她才回过神来,看着齐齐瞪着自己的庄煜和庄烃,庄嫣疑惑的问道:“五皇兄六皇兄,你们刚才和我说话了么?” 庄烃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此时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风度,一把攥住庄嫣的胳膊,硬将她拽了出去。 庄煜看着那兄妹二人的背影,冷冷的一笑。 少时无忌洗完跑了出来,轻吁一口气道:“总算走了,五哥,七公主真奇怪!” 庄煜转身定定的看着无忌,好半天才缓缓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他每日和无忌厮混在一起,总把无忌当成小男孩儿,却忽略了无忌如今看上去已经象个英俊阳光的少年。因为长期习武的关系,无忌的身高比同龄人至少高出一头,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是个还不到七岁的孩子。 “五哥,你笑的真奇怪!”无忌不高兴的说了一句,虽然个头看上去象少年,可心性上无忌还是个孩子。 庄煜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无忌的头,果然无忌很不给面子的甩开他的手,闷闷不乐的说道:“五哥,明天我们再打个痛快,今天真不过瘾。” 庄煜笑道:“好啊,明天五哥和你一起去师傅家。”无忌听了这话方才高兴起来,只说道:“五哥,我要去找姐姐了。” 庄煜笑道:“我送你去。” 无忌不解的说道:“我又不是不认识路,刚才说给那个七公主听也就罢了,五哥你真送啊。” 庄煜还是笑着说道:“自然是要送的,五哥还有事情告诉你姐姐。”无忌没细想,只随便哦了一声,两人便向东四宫房的大门走去。 路过庄烃的院子,庄煜见庄嫣的随身宫女嬷嬷还站在院子里,淡淡的笑了一下,便带着无忌走开了。 在庄烃的书房中,庄烃脸色阴沉,愤怒的瞪着庄嫣,压低声音喝道:“妹妹,你想干什么?” 庄嫣抬头看着庄烃,理直气壮的说道:“给你们送点心啊。” 庄烃愤怒的狠狠一掌拍到桌上,怒道:“给谁送点心,我看你是冲着忠勇郡王来的吧。” 庄嫣梗着脖子低叫道:“是又怎样,难道不行么?” 庄烃气的肺都要炸了,暴躁的冲着庄嫣扬起手,却在庄嫣惊愕的眼神中缓缓放了下来,他低低道:“嫣儿,你对哥哥说实话,到底想做什么啊?” 庄嫣低低道:“哥,我要做忠勇郡王妃。” 庄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跌坐进四出头黄花梨官帽椅中,摇头道:“嫣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庄嫣极为坚绝的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什么,那季无忌比你足足小三岁,等你到选驸马的年纪,他都还不到议亲事的年纪。”庄烃愤怒的叫了起来。好在他还算有理智,没有大吼大叫,仍然是压低了声音。 “什么?他今年才六岁?”庄嫣惊叫一声,被这个消息惊的不轻。 庄烃沉着脸重重的重复一遍:“没错,他今年只有六岁。” 庄嫣还是不能相信,一个劲儿的摇头道:“这不可能,他看上并不比哥哥小。” 庄烃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只沉声道:“嫣儿,不管你心里想的是什么,都立刻给我彻底打消,否则,你会害了自己。” 庄嫣的脸涨的通红,眼中弥漫着湿意,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么这滚了下来。庄烃还没见妹妹这样伤心过,只能放缓了声音说道:“嫣儿,哥哥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最好的驸马。” 庄嫣没有说话,只是哭,庄烃越发着急,连声说道:“嫣儿你别哭……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庄嫣抬起头,用含泪的双眼看着庄烃,哭道:“哥,我真的喜欢他。” 庄烃大惊,愕然看着庄嫣,迟疑的问道:“嫣儿,你说你喜欢谁?” 庄嫣冲着庄烃叫道:“我喜欢季无……呜……” 庄烃不等庄嫣把话说完,便冲上前捂住庄嫣的嘴巴,不让她再说下去。 庄嫣被憋的满脸通红,使劲儿拽下庄烃的手,瞪着眼睛低声叫道:“他比我小三岁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要做忠勇王妃,哥哥,除了皇族之人,你认为还有什么人能比忠勇郡王的身份更高贵?我知道哥哥你有大抱负,若是我做了忠勇王妃,不也是给哥哥一大助力么?” 庄烃皱眉看着妹妹,沉声道:“嫣儿,你怎么能这样想?哥哥不用你这样做。” 庄嫣拼命摇头道:“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他,圣寿节那日,我在观鱼台看到他,就打定了主意非他不嫁。这事我已经告诉母妃了。” “什么,母妃也知道?母妃同意你这么胡闹?”庄烃更加震惊,他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了。 庄嫣肯定的点点头道:“母妃当然知道,母妃还说要替我求父皇的旨意呢。” 庄烃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妹妹抽疯也就罢了,怎么母妃也跟她一起疯呢,这明明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他的父皇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还向父皇请旨,这不是找死么。 庄烃觉得这会儿已经没有必要再和妹妹说什么了,当务之急是打消母妃的念头,真不知道母妃是怎么想的! “嫣儿,你若真想做忠勇王妃,那就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说这种话,而且要格外远着忠勇郡王,你这么巴巴儿贴上去,只会让人家觉得你很轻浮的。现在忠勇郡王还小,若他懂事之后再想想现在你的行为,你看他会不会要你!”庄烃心念急转,很快就有了说服庄嫣的理由。 庄嫣是被娇纵惯了的,她现在不懂这些,只疑惑的皱眉问道:“哥哥,是这样么?” 庄烃立刻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当然是这样,嫣儿,你连哥哥都不相信了么?” 庄嫣忙道:“我相信哥哥。”庄烃脸上这才露出些笑意,点点头道:“这样才乖,听哥哥的话,快回宫去吧,你才被父皇解除了禁足令,还是要乖一些才好。” 庄嫣点点头,就这么让庄烃哄着回西四宫房了。庄嫣一走,庄烃立刻赶去锦棠宫,找丽妃商议庄嫣之事。 庄烃看到庄煜和季无忌在前方不远处,便刻意放缓了脚步,等他们拐上了通往懿坤宫的宫道,庄烃才又疾步走向锦棠宫。 庄煜和无忌来到懿坤宫里,叶氏已经先到了,无忧仔细打量叶氏的形容神情,见她的脸色还好,身上的衣裳也没有什么变化,才略略松了口气,将一直提着心放回肚子里去。 皇后见无忧如此担心叶氏,不由有些小小的醋意,只笑着说道:“季夫人好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无忧怕是要冲到慈安宫去要人了。” 叶氏忙道:“郡主一片厚爱,臣妾铭感于心。” 皇后说罢那样的话,自己也笑了,只轻轻推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无忧一下,笑道:“无忧,快去检查检查季夫人可少了一根头发丝儿不成。” 无忧知道皇后姨妈在开玩笑,便也玩笑的说道:“哎呀,刚才来的匆忙,都没有数数三婶的头发丝儿到底有多少根呢。”言毕,众人都笑了起来。 笑过一回,皇后方正色问道:“季夫人,太后没有没难为你?” 叶氏浅浅笑道:“太后斥责了妾身,别的倒没有难为什么。” 皇后眉头皱起,片刻之后方才缓声道:“季夫人受委屈了。太后有了年纪,她的话不要往心里去。” 叶氏心里清楚的很,便躬身笑道:“娘娘言重了,太后娘娘只是训斥了几句,并没有什么。说起来也是妾身没有看好太后娘娘赐下的宫女,受几句斥责也是应该的。” 皇后听了这话眼中含了一丝笑意,只吩咐道:“孟雪,把前儿安南进贡的金丝血珊瑚凤钗取来赐于季夫人。” 孟雪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便捧着一只极为精致的沉香木匣子回来,径直走到叶氏的面前。 叶氏赶紧跪下谢了赏,举起双手接过那只一尺长的沉香木匣。 皇后刚赏完东西,庄煜和无忌便来了,无忌看到叶氏便跑上前去,拉着叶氏的手仔细打量一番,才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放开叶氏去给皇后行礼。看到无忌的行为,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皇后心里清楚无忧无忌其实都不喜欢进宫,这不是说两个孩子不喜欢她这个姨妈,事实上无忧无忌对她这个做姨妈的极为关心孝顺,而是不论无忧还是无忌都不喜欢宫里的沉闷的勾心斗角,那两个孩子只想过单纯的日子。 其实皇后自己也不喜欢深宫生活,当初她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既然已经当了皇后,便没了由着性子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的权利。正是因为自己失去了,所以皇后才不想勉强无忧和无忌。因此便笑着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无忧无忌,则季夫人一起出宫吧。等跟皇上北巡,咱们娘儿几个有的是时间说话。” 无忧正想再问问叶氏在慈安宫的情形,便站起来说道:“姨妈,无忧告退了。”无忌和叶氏也都跟着行礼。 庄煜没事儿都要送无忧无忌她们出宫的,何况现在还有事,便也躬身行礼。 第68节 皇后看了笑道:“煜儿,替母后送无忧她们出宫。” 庄煜乐的满脸是笑,大声应道:“是,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皇后笑笑,对叶氏道:“季夫人,陈国公主就快分娩了,若是有时间,便陪无忧一起过去帮本宫照看照看。本宫不能轻易出宫,想照看灵儿也不能够。” 叶氏躬身称是,无忧则笑道:“姨妈放心,灵儿姐姐一定会平安生下宝宝的。” 皇后笑着挥了挥手,命常嬷嬷和孟雪将无忧一行人送出宫。 走出宫门上了马车,无忧这才问道:“三婶,太后真的没对你怎么样吧?” 叶氏勉强了笑了一下,轻声讲了起来。 自一进慈安宫,太后便黑沉着一张脸,叶氏上前跪下请安,太后也不叫起,只冷道:“叶氏,哀家以为你是个好的,想不到你连哀家的旨意也敢违抗,你好大的胆子。” 叶氏虽然不能起身,却抬头看着太后,满脸不解的神色,委屈的问道:“请太后娘娘明示,臣妾抗了什么旨?” 太后见叶氏还敢顶嘴,更是怒不可遏,正要喝令掌嘴之时,李嬷嬷快步走到她的身边,在太后耳边低语道:“回太后娘娘,叶氏是和萱华郡主还有小王爷一起进宫的,郡主去了懿坤宫,说是在那里等叶氏。” 太后脸上怒意更甚,咬牙切齿道:“拿皇后来压哀家,胆子可不小!” 李嬷嬷小声道:“娘娘且息雷霆之怒,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 太后冷哼一声,好歹压住火气怒道:“哀家问你,娇红绿如二人现在何处?” 叶氏脸上浮起一层恼意,愤愤道:“回太后娘娘,娇红绿如进门当日,便出言不逊顶撞我们老爷。被老爷下令责罚。不想她们竟说是太后赐下的人,我们老爷无权责罚她们,我们老爷极为生气,便将她们关进柴房。原想让她们认清自己的身份,不想娇红绿如二人当夜便逃走了。” 太后一怔,这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回答,太后立刻扭头怒视李嬷嬷,李嬷嬷大惊失色,忙跪下道:“太后娘娘,这绝对不可能,娇红绿如都是极忠心的人啊。” 太后哼了一声,又转头看向叶氏,冷道:“叶氏,休要信口雌黄,还不从实招来,你道哀家居于深宫,便查不出真相么?” 叶氏只一口咬死,“太后娘娘,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只敢去查,若臣妾有半句虚言,任凭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听叶氏说的这般确定,心中便犯了猜疑,她怀疑叶氏害了娇红绿如二人,可是却没有真凭实据,因此真不能对叶氏怎么样。叶氏怎么说也是从四品的诰官夫人,若然真在慈安宫里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正好给了隆兴帝把柄。太后深深吸口气,她知道现在不能动叶氏。 不过想到那百万两银子全都落入叶氏手中,太后便不甘心,只沉声道:“既然娇红绿如逃了,那哀家再赏你两个人帮着打理家务。” 叶氏一个头磕到地上,沉稳的说道:“请太后娘娘恕臣妾不敢接受。” “什么?你敢抗旨!”太后立刻坐直了身子,两眼逼视叶氏,似是要将叶氏身上瞪出一个窟窿。 叶氏抬起头说道:“太后娘娘先前赐下娇红绿如,不想这两二人却偷偷逃了,臣妾派人四处寻找,至今没有消息,想来已经逃出京城了,如今太后娘娘再赐下两个人,臣妾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何况老爷远在边关,臣妾家中只有臣妾和两个孩子,服侍的下人已经足够多了,不敢劳太后亲自赐人,这般的荣宠臣妾承受不起。” 太后怒道:“你……你这不识进退的妇人……”太后以为自己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了,叶氏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以为那百万两银子就能这么一口吞了,做梦! 在太后心里,叶氏得回的百万两银子全是她的私产,太后绝对舍不得丢掉那么大一注银子,没有银子,她还怎么成就大事。所以太后说什么也要从叶氏手中夺走那百万两银子和那几家收益极好的铺子,只要叶氏一天不识趣的交出来,她就一天不让叶氏好过。 叶氏一言不发,任由太后责骂自己,她也看出来了,太后顾忌着皇后,并不敢对自己动手,只能骂几句出气,叶氏自小被打骂的多了,以太后这样的水准,真伤不着她什么。 太后足足骂了一刻钟,叶氏却象没事人似的跪着,太后气的七窍生烟,却想不出什么处置叶氏的最佳办法,在太后的眼中,叶氏现在就象是滚刀肉一般难以对付。 李嬷嬷见太后气的快要发疯了,忙在太后耳边低声道:“娘娘息怒,季将军总有回京的时候,而且奴婢刚才想到一个好办法,不如您先让叶氏回去,让奴婢向您慢慢禀报。” 太后一向信任李嬷嬷,这才放叶氏出了慈安宫。 叶氏细细的向无忧讲了她在慈安宫的经历,讲完之时也马车也已经到了季府的门前。叶氏下了车,庄煜则继续送无忧无忌回王府。 到了王府,庄煜寻了个借口支开无忌,无忧还以为庄煜想和自己说什么悄悄话儿,先自红了脸。庄煜心里想着庄嫣看中无忌之事,可没有心情想别的,只对无忧说道:“无忧,今日七皇妹特意跑到东四宫房来看无忌。” “啊……”无忧惊愕的叫了一声,庄嫣跑去看无忌,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看到无忧惊愕的睁圆眼睛,红润的双唇也微微张开,那吃惊的样子真是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庄煜一时忘记自己想说什么,只傻呆呆的看着无忧。 无忧见庄煜没了下文,便着急的推他道:“五哥你倒是快说啊!” 庄煜被推的一趔趄,这才回过神来,忙说道:“七皇妹今日打着送点心的名头去了东四宫房,她一看到无忌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人了,还要拿帕子给无忌擦汗,依我看七皇妹是看上无忌了。” 无忧极度无语,她彻底风中凌乱了,这算什么事!她家弟弟才六岁好不好,还是个小屁孩子,怎么就被庄嫣看上了?等等,庄嫣几岁?、 心里想着,无忧口中便问了出来:“庄嫣几岁?” 庄煜想了想才说道:“七皇妹九岁。” “九岁!”无忧又吃惊了一回,难道皇家的人都是这么早熟么,才九岁便想着选驸马了。 庄煜见无忧始终没有抓住重点,便急急说道:“无忧,你先不要管年龄好不好,你不知道七皇妹的性情,她既看上无忌,无忌就有苦头吃了。” 无忧不解的皱眉问道:“五哥,这话怎么说?” 庄煜叹了口气道:“无忧,你不是外人,我也不怕说给你知道,七皇妹很……霸道,只要是她喜欢的,她就一定要得到,如果得不到,她宁可毁了也不让别人得到。我记得七皇妹五岁那年,父皇赏了我一头幼獒,七皇妹也想要,可父皇没有答应。七皇妹哭闹了一场,却被父皇训斥了一番。”说到此处,庄煜明显有些伤感。 无忧急急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三日之后,我的幼獒突然暴毙。”庄煜想起那头幼熬,心里还是很难过,声音也低沉下来。 “啊!怎么会这样,难道是顺宁公主做的?”无忧惊呼一声低低问了起来。她见庄煜面露难过之意,心中不由有些心疼,伸手轻轻握住庄煜的手以示安慰。 庄煜心中一喜,立刻反手握住无忧的小手,无忧轻轻一挣没有挣脱,便也由着庄煜拉着自己的手,既然认定了庄煜,无忧对于这样的小小亲近便不会排斥。 “我在幼獒的爪子里发现一小片碎布,那布是江南织造进贡的金丝雪缎,七皇妹那阵儿穿的就是金丝雪缎做的衣裳。”庄煜又轻声说了起来。 无忧眉头轻蹙道:“既是贡上的金丝雪缎,想必不只顺宁公主一个人有,五哥你怎么能确定就是她呢?” 庄煜沉沉道:“我的幼獒死后,我便派人潜入锦棠宫查看,找到了那件还没被销毁的金丝雪缎裙子,裙角破了一个口子,正好与我手中的碎片对的上,而且,那条裙子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暗红血迹。” 无忧点了点头,既然庄煜这么说,那他必有十足的把握。想到庄嫣才五岁便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无忧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心肠也太狠毒了。 “无忧,若非有这件事,我也不会这样担心,七皇妹看上无忌,我怕她会对无忌不利。”庄煜低低说了起来。 无忧皱眉,缓缓点了点头。虽然拿无忌和一条幼獒类比有些不对劲儿,可道理却是这样的道理,不论怎么样无忧都不可能让庄嫣做自己的弟媳妇。只从上次的见面无忧便知道庄嫣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才不能让这样的人来祸害自己的弟弟。 “五哥,顺宁公主比无忌可大三岁呢,这显然不可能啊,姨丈和姨妈不会答应的。她不能把无忌怎么样吧?”无忧心里不太有底气的说道。 庄煜摇摇头道:“无忧,你不懂,深宫之中手段重重,七皇妹如今年纪还小,再过几年,只怕……” 无忧心存侥幸的说道:“说不定过段时间她就淡忘无忌了呢?” 庄煜却没这么乐观,摇摇头道:“你是没有看到七皇妹看无忌时的眼神,若不是因为她那样的眼神,我也不会这样郑重的同你说这件事。” 无忧点了点头,轻声道:“五哥,我相信你。你说我该怎么办?” 庄煜立刻说道:“从现在开始绝不能让七皇妹单独见到无忌,往后除非必要就不要让无忌到宫里去了。” 无忧点点头道:“这个不难,无忌马上就七岁了,不入内宫也说的过去,只是姨妈会惦记无忌,总不让无忌去给姨妈请安也也不好。” 庄煜想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以后我们陪无忌给母后请安,我会事先安排好调开七皇妹的。” 无忧听庄煜说的郑重,忽然咯咯轻笑起来,庄煜被她笑的一头雾水,赶紧追问道:“无忧你笑什么?” 无忧笑道:“我笑我们两人,无忌才六岁呢,何至于这样严防死守,无忌自小习武,难道还会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给算计了么?咱们是不是有些儿杞人忧天了?” 庄煜却没有笑,只正色道:“无忧,你不知道后宫的手段有多么阴险狠毒,再怎么防备都不为过的。” 无忧敛了笑容,轻轻点头道:“五哥,我明白。” 庄煜见无忧面上有伤感之色,忙又安慰她道:“无忧,好在我是要出宫建府的,日后咱们也不用常常进宫……” 无忧脸上一红,白了庄煜一眼,嗔道:“谁和你是咱们!”说着便将手抽了出来转过身去。 庄煜急急跑到无忧的面前,硬拉着她的手道:“无忧,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做我的王府的女主人!” 无忧大羞,甩开庄煜的手背过身去,轻啐道:“啐,谁要理你!” 庄煜可不知道这是女孩儿家的娇羞,只道无忧真不理自己的,立时急的满头汗,一把扳过无忧的身子,将她死死搂入怀中,急切道:“无忧,你别不理我。” 无忧羞的不行,忙用手去推庄煜,可她哪里能推的动,只急的攥拳轻捶庄煜,羞恼的低叫:“你放开我!” 庄煜听到无忧的声音里蕴着哭意,吓了一大跳,赶紧松开双臂低头查看,果然见无忧红了眼圈儿。 庄煜急坏了,忙低头对无忧道:“无忧你别哭啊,都是我不好,你打我,你使劲儿打!” 无忧见庄煜急出了一头汗,脸色都白了,心中不由一阵甜蜜,只将自己的帕子甩到庄煜怀中,娇嗔道:“你象块木头似的,打你我还嫌手疼呢,看你那一脑门子的汗,还不快擦擦。” 庄煜见无忧不再生气,这才嘿嘿笑着拿无忧的帕子擦了汗。无忧虽然不喜欢薰香,可她的帕子上染了她身上天然的女儿香,让庄煜闻了不禁心情激荡,不知觉间,庄煜又牵上了无忧的小手。 无忧抬头看着庄煜,见他那双黑亮的双眸中尽是对自己的情意,无忧有些恍忽了,十三岁的少年,真的就能懂得情爱了么?无忧以两世为人的身份审视着庄煜。 “五哥,我有什么好?”无忧突然问了起来。 庄煜一怔,片刻之后他很诚恳的说道:“无忧,我不知道你哪里好,我只知道一天见不到你,我心里就不舒服,看到你笑,我心里就开心,你要是难过,我心里就堵的慌。” 听了这样的话,无忧怔怔的看着庄煜,轻声问道:“若是以后你对别人也有这样的感觉呢?” 庄煜立刻猛烈摇头道:“不会不会,无忧,我只对你有这样的感觉。” 无忧勉强的笑了一下,轻轻推开庄煜的手,低声道:“五哥,你现在才见到几个人呢,这话,可说的太早了。” 庄煜急的直挠头,他一向不擅长言辞,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自己心中的真切感受,只是看到无忧那仿佛落寞的神色,庄煜觉得自己的心好象被挖了个大窟窿,空荡荡的疼。 无忧转身欲走,庄煜行动快过理智,冲上去一把抓住无忧,他有种直觉,若是让无忧就这么走了,他怕是就要失去无忧了。 无忧急道:“五哥你拉住我做什么?” 庄煜硬把无忧的身子扳过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无忧,我是没见过多少姑娘,可是我知道你是最好的。只有看到你,我才不会有那种厌恶的感觉。” 无忧一愣,显然庄煜的话实在太过劲爆。无忧一时消化不了。 庄煜拉无忧坐下,不好意思的说道:“无忧你不知道,除了母后,大姐姐,再就是你,除了你们三个人,别的女人一接近我,我心里就种特别厌烦的感觉。我是皇子,身边服侍的大小宫女也不少,她们若是没有不好的心思,我还勉强能忍受,若是存有私心,只要她们一靠近我,我就想恶心的想吐。你或许不知道,可无忌知道,如今我身边服侍的都是小太监,连一个宫女都没有了。” 无忧用不相信的眼神看向庄煜,她才不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庄煜急道:“真的,无忧你不相信可以去问母后和大姐姐,她们都知道。其实……父皇也知道,父皇母后之所以准备给我们赐婚,就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没有那样的感觉,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特别舒服。每次见到你,我都不想从你身边走开。” 无忧暗自忖道:“难道这是真的?可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转念一想,无忧便明白了,这可是庄煜的隐密之事,怎么可能张扬的天下皆知呢。不过若真象庄煜所说,那她以后的保障岂不又多了一层! 无忧想到这里脸儿又争气的红了。 庄煜见无忧脸色一会儿变了好几变,心里也吃不准无忧到底是什么意思。长在皇宫之中的孩子心智成熟早,连九岁的庄嫣都知道给自己选驸马了,何况已经十三岁的庄煜。他可是已经认准了无忧,自然不能让无忧生出不嫁给他的心思。 “无忧”握住无忧的手,庄煜轻轻叫了一声,无忧低低的应了,庄煜心里才踏实了些,他忙说道:“无忧,你还记得我在鸡鸣斋同你说过的话么?” 无忧低着头强道:“那几日你说了成百上千句话,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 庄煜嘿嘿一笑,低头轻道:“就是抱你那日说过的话。” 无忧脸上立时如此着了火了一般,烫的让她都有些受不住,推开庄煜站起来就要跑,庄煜却一把将无忧拽住带入自己的怀中,他霸道的圈着无忧的身体,低笑道:“无忧,我说过从今往后我会分担你的一切,不叫你一个人扛着所有的责任,你还记得么?” 无忧胡乱点头,心慌意乱的不行。 庄煜又低声道:“无忧,其实那天我还有一句话想告诉你。” 无忧听庄煜说的郑重其事,不由抬头看向庄煜,庄煜用如同起誓一般的沉稳语气说道:“无忧,我想告诉你,照顾你,是我的权利,你不许拒绝。” 无忧的心慌意乱被庄煜这一句霸道的承诺安抚了。她不再回避庄煜的眼光,轻声道:“五哥,值得么?” 庄煜眼儿弯弯笑了起来,“只要是无忧,什么都值得。” 无忧轻轻俯身伏于庄煜的胸前,听着那剧烈跳动的声音,无忧忽然长长出了口气,低低道:“五哥,我很幸运。” 第69节 被突若其来的好运砸中的庄煜已经全身僵硬,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是有用,可是在行动上,庄煜可是彻头彻尾的生涩小子。 感受到庄煜的僵硬,无忧心情大好,这从另一个侧面映证了庄煜的干净。无忧知道皇子们十岁之后,就会有宫女爬床了,而庄煜的表现分明是从来没有这样近的接触过女人,否则他的身体不可能这样僵硬,无忧能感觉到庄煜僵的象石头一样。 无忧缓缓离开庄煜的胸前,庄煜僵硬的身子才算松驰下来,松驰过后,庄煜心中却升起了一抹失落,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落。只低低叫道:“无忧……” 无忧专注的望着庄煜,轻声而清晰的说道:“五哥,就这样等我长大吧!” ☆、第八十九章 “姐姐,五哥怎么了?象个疯子似的又叫又笑的跑出去,别不是生病了吧?”无忌从外头走进来,看见坐在椅上笑极为甜蜜的无忧,不由皱起那双英挺的眉毛,飞快的问了起来。 原来自无忧向庄煜说了那句:“五哥,就这样等我长大吧!”庄煜便狂喜的跳了起来,如一阵旋风似的冲出了忠勇郡王府。 庄煜往外跑的时候刚好遇到无忌,无忌连一句话都不曾说完,庄煜已经闪电般的从无忌身边掠过,只余一道残影。无忌见追是追不上了,只有去问姐姐无忧。 听无忌问到庄煜,无忧脸上的笑容更加甜蜜了几分,只柔柔说道:“五哥必是有事情要做,无忌,不许这么说五哥。” 无忌歪头看着无忧,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儿,从前他糗庄煜的时候,姐姐是从来没有反对过的。 “姐姐,你没事吧?”无忌担心的问了起来。 无忧忙板起脸,可唇角却忍不住向上勾起,被告白了的无忧心情好的不能再好,便是想板起脸来都做不到了。“无忌,姐姐没事儿,你找姐姐有事情么?” 无忧不想无忌再追问自己,便转移了话题。 无忌急急道:“姐姐,刚才三婶在车上都说了什么,太后有没有欺负三婶啊?” 无忧含笑将弟弟拉到身边坐下,歪着头认真打量无忌,然后轻声赞叹道:“我们无忌真俊! ”姐姐……“无忌不高兴的拖长声音叫了一句,心中暗自纳闷,怎么五哥就同姐姐说了一会儿话,姐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无忧被炸毛的弟弟逗乐了,可是看到无忌那愤愤的小眼神儿,无忧赶紧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太后罚三婶跪了三刻钟,其他的倒没怎么样。“ 无忌气鼓鼓的叫道:”凭什么就罚三婶跪啊,三婶又没有做错事情。“ 无忧低声道:”无忌,就因为她是太后,所以她想罚谁就罚谁,不需要理由。“ 无忌一愣,似这样的话无忧从没都没有对他说过。无忧看着无忌,轻声道:”无忌,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不用象一般的失怙孩子一样跟着祖母住,反而能分家出来住在王府里?“ ”当然是皇上姨丈下了圣旨啊,祖母不敢抗旨的。“无忌理所当然的说道。 无忧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对,就是因为皇上姨丈下了旨,所以才能让这件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皇上姨丈有这样的特权,太后也有。“ 无忌想了一会儿,眼中犹带疑惑之色,却轻轻点了点头,无忧见弟弟的神色有些沉郁,她的无忌钻了牛角尖儿,忙浅笑说道:”无忌,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和太后是一样的人?“ 无忌抬头看无忧,闷闷道:”难道不是么?“ 无忧轻笑道:”无忌,这不一样。皇上姨丈下旨,我们搬出来自立门户,那是因为若不如此,我们便会被祖母和二叔一家算计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皇上姨丈是为了保护我们。我们搬出来,堂堂正正的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可太后不一样,她想夺走原本属于三婶的东西,三婶不答应,太后便要处罚三婶。“ 无忌喃喃道:”姐姐,你的意思是不必太在乎手段,而要看动机与结果,是么?“ 无忧坚定的点了点头。她深知无习将来是要做大将军的,他要独自挑起王府的重担,所以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妇人之仁,无忧宁愿弟弟是一匹狼一头狐狸,也不愿无忌变成软绵绵的小白兔。这是上一世的惨痛经历给无忧最深刻的教训。 看着姐姐那坚定的眼神,无忌的心也坚定了,他重重点头道:”姐姐,我明白了。“ 无忧不知道弟弟明白了多少,但是她能确定一点,那就是无忌再不会象上一世那样,被人圈养成小白兔,随便什么人都能在他身上恶狠狠的咬一口,甚至被人剥皮拆骨吃了个精光。忠勇郡王季无忌要做英勇无敌的大将军,绝不做任人鱼肉的傀儡郡王。 姐弟又说了许久,无忌本就是个一点就透的聪明孩子,无忧说的又细,不知不觉间,无忌的心性又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了许多。 因答应了皇后娘娘常去看望陈国公主庄灵,叶氏在过府探望过一次之后,便带着一双儿女住进了郡王府,这里到底离陈国公主府更近一些,陈国公主发动了,也能早些知道。 自太后叫叶氏进宫训话之时算起,过去了十余日,太后见一直没有动静,便压不住性子责骂李嬷嬷:”素青,你是怎么办事的,这都多少天过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李嬷嬷跪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太后娘娘,叶氏带着儿女住进了忠勇郡王府,再没法子把人绑出来。“ 这便是那日李嬷嬷和太后献上的毒计,绑架季维如和季维扬,以逼迫要协叶氏交那上百万的家产。 ”她们住到忠勇郡王府了?这怎么可能,那叶氏有家有业的竟全都不管么?“太后难以置信的喝问。 李嬷嬷伏在地上小声说道:”奴婢打听到,只要季将军不在府中,叶氏有大半的时间都带着孩子们住到郡王府,她是萱华郡主的女工师傅。“ 太后怒喝一声:”又是萱华郡主,这个死丫头生来就是与哀家做对的!“李嬷嬷不敢说话,只能由着太后发怒。太后愤愤说了几句,又冷声道:”便是郡王府又如何,我们的人不是会高来高去么?趁夜偷两个孩子都做不到,他们有什么用!“ 太后这就是不知道了。因为无忧无忌年纪都小,所以大驸马严谨安在督造忠勇郡王府之时,已经特意加高了墙头,又因为庄煜那次带着无忌翻墙头,无忧一气之下命人在墙头上埋下铁钉钢针等物,彻底绝了无忌翻墙头的念想儿。 郡王府的守卫则是卫老公爷特意派出的炎狼队,炎狼队的每一名成员都是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他们对于危险有些异乎寻常的敏锐,以前也有打郡王府主意的宵小之徒,只是他们刚一靠近郡王府的外墙就已经被炎狼队发现,其下场是再没有人能见到活着的他们。 太后命李嬷嬷派出的杀手也不是没到忠勇郡王府试着掠人,只是他们的下场和过去的宵小之徒没有区别,都在世上消失的干干净净。连着折了三四个人手,李嬷嬷这才知道忠勇郡王府碰不得,不得不打探清楚之后硬着头皮来向太后回禀。 ”竟有这等事?“太后听罢李嬷嬷的回禀,不由惊讶的问了一声。 李嬷嬷忙磕头道:”回太后娘娘,真的如此,外头已经折了四个人。“ 太后神色阴沉,沉默片刻之后忽然说道:”给吴王去信,让他再送些人手过来。“ 李嬷嬷忙应了下来,既然太后已经向吴王要人了,想必也就不会再追究她办理不利之罪。见太后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李嬷嬷赶紧轻声说道:”奴婢告退。“ 太后闭着眼睛沉沉的嗯了一声,让李嬷嬷退下。李嬷嬷走后,太后猛的睁开眼睛,冷冷道:”季无忧,季无忌,哀家绝不放过你们。“ 眼见北巡日期将近,庄灵还没有动静,皇后心里很是着急,她怕自己离京这后,庄灵分娩会有什么意外。而此番北巡,隆兴帝要与关外几个大部族首领会盟,所以皇后是一定要参加的,不只是她,除了太子留下监国之外,其他的皇子公主都要随行,至于妃嫔们,皇上却是一个都没打算带上。 皇后正担忧着,北巡是大事,已经诏告天下,是不可能为庄灵一个人而推迟日期的。正担忧着,孟雪从外头跑进来,因跑的急额上都冒了汗珠子。”皇后娘娘,大公主发动了。“ 皇后闻言大喜,猛的坐起身子说道:”真的,灵儿发动了?“ 孟雪使劲儿点头道:”邱嬷嬷来报的信儿,请娘娘送催生礼呢。“ 大燕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女儿分娩,娘家一定要送红枣花生鸡蛋米面布匹等六色礼物做为催生礼,若是不送,便是娘家失礼,婆家人会拿这事来说嘴,给做媳妇的没脸。 皇后大喜道:”快送快送。“六色催生礼皇后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准备妥当了,专等着庄灵发动的消息,如今还有四天才北巡,皇后想着还能参加小外孙孙的洗三礼,心情自然很好。 少时皇后的六色催生礼送到陈国公主府,在此之前,无忧和叶氏也已经得了消息赶了过去。因无忧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所以她不便进产房,只能在产房外听消息,而叶氏已经生了两个孩子,所以她能进去帮着安抚因为阵痛而有些心烦意乱的陈国公主。 ”季……夫人……你怎么……啊……“庄灵一句话没有说话,便疼的尖叫起来。 叶氏尽快握住庄灵的手笑着说道:”娘娘不便来看公主,命妾身照顾公主分娩。“ 庄灵眼中闪过一抹感激,她和婆婆卫国公夫人的关系并不算很好,要不然卫国公夫人也不能在她怀着身孕的时候,因为嫌烦而把表小姐李月璃丢到公主府来。皇后也是知道这一点,才特意拜托叶氏看顾庄灵一二。上一次若非庄灵身边的嬷嬷机警,庄灵险些儿因为卫国公夫人的不经心而一尸两命,皇后可是被吓着了,她绝不敢再把女儿完全交给卫国公夫人。宁可惹卫国公夫人不高兴,皇后也要让叶氏和无忧到公主府来照顾着,她承受不起任何可能失去女儿的风险。 叶氏都已经进了产房,卫国公夫人才姗姗来迟,无忧心里很有些不高兴,却碍着面子不得不上前笑着颌首道:”严伯母。“ 卫国公夫人看到无忧,倒是微微吃了一惊,旋即笑道:”是无忧啊,你怎么来了?“ 无忧笑道:”今日闲着无事,便和三婶一起来探望灵儿姐姐,不想正巧遇上灵儿姐姐发动了。三婶是过来人,便留下来帮忙,我也想第一时间看到出世的小宝宝。“ 卫国公夫人虽然不喜庄灵,可对无忧却没有不喜欢,她很喜欢无忧这个坚韧的小姑娘,甚至有时还遗憾无忧年纪太小,若是她早出生十年,便能让无忧做她的儿媳妇,那样就不会让她最心爱的儿子严谨安因为尚主而没了好前程。 其实卫国公夫人不喜欢庄灵,不是不喜欢庄灵这个人,而是不喜欢她大公主的身份,就因为做了大驸马,严谨安的满怀壮志从些不得实现,这对任何一个做母亲的人来说,都是没有办法接受的。 ”难得你有心,可你还小呢,没的在这里受了惊吓,跟伯母到前头院子里等着,这才发动,且有的等呢。“卫国公夫人笑着说了一句,便上前携了无忧的手将她带出了产房所在的院子。 无忧也不好拒绝,只能给身边的崔嬷嬷使了个眼色,崔嬷嬷会意,立刻重重点了点头。无忧这才放心的去了。 在外院花厅里坐下,卫国公夫人笑着问道:”无忌怎么没来,前儿他囔着要吃伯母做的香糟鸭信,昨儿晚上才得了,原想他今日会过来,就没打发人送过去。“ 无忧笑着说道:”大伯母,您可别再惯着无忌了,他现在可算本事了,只要说他几句,他就吵着要去找您评理呢,倒象是这个姐姐怎么委屈他一般。今天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找什么雪熊皮。“ 卫国公夫人听了这番话不由开心的笑了起来,只说道:”无忌可是个好孩子,他必是前儿听我说了一句要给老公爷做副雪熊皮护膝,可巧家里没了好皮子,他就上了心。这么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无忧你可不能总说他。无忌够不容易的了。“ 无忧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要不然也不会这样说。卫国公严信年轻的时候一直在西北苦寒之地征战,早就落了一身的病,便是夏日也不能着单衣,所以卫国公夫人要早早为他准备御寒之物,雪熊皮又轻薄又暖和,关键是不燥热,所以卫国公夫人便想给卫国公做些雪熊皮护具,谁知卫国公府库房中的雪熊皮已经用完了,所以卫国公夫人就念叨了几句,刚巧被无忌听见,无忌便存了心,一心要为他的师傅找最好的雪熊皮。 ”是,都听严伯母了,往后再不说他就是了,严伯母,您可有点儿偏心哦。“无忧开玩笑的说道。卫国公夫人听罢也笑了起来。 与花厅之中的轻松气氛相比,产房里就紧张多了。庄灵已经生过一个孩子,按说生这一胎应该轻松许多,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庄灵觉得比生头胎之时还要艰难些。她的嗓子都喊哑了。 而两个稳婆却扎煞着手站在一旁,其中一个风轻云淡的说道:”公主,是女人都这么熬过来的,您得忍着。“ 叶氏听着这话不象,哪有稳婆敢这么和公主说话的,她还要不命了。庄灵听了这话也是眼神一冷,愤怒的瞪向那个稳婆。 倒是旁边那个稳婆笑眯眯的说道:”公主,女人生孩子就是痛,痛您就叫,做女人,就这一天能叫个痛快呢。“ 叶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那个让庄灵忍着的稳婆看了身边的稳婆一眼,眼神有些责备之意。而让那个庄灵叫的稳婆则微微瑟缩了一下。 叶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然后俯身在庄灵耳边说道:”公主,您的身子很好,一定会平安生下孩子,您不能因为疼痛而乱了方寸,留着些力气好生孩子。“庄灵吃力的点了点头。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稳婆上前检查,都说产门开了九指,可以用力生了。庄灵极为讨厌那个说风凉话的稳婆,指着另一个愤愤道:”你来给本宫接生。“ 那个被点到的就是叫庄灵不要忍痛只管放声大叫的稳婆,她眼中露出一丝喜色,而另一个脸上便有些愤愤之意。叶氏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死死盯住那个稳婆的一举一动,若是她有什么异常之举,叶氏绝对不会让她继续接生。 因此时已经进了六月,庄灵只盖了一床轻薄的夹纱被,所以那个稳婆接生之时双手的位置叶氏隔着被子也能看的很清楚,她见那稳婆一只手总是有意无意伸向庄灵的腰部,而庄灵虽然拼命用力,可就是没有办法将孩子推出来,此时的痛苦对庄灵来说已经是无法承受了,她的惨叫声甚至都传到了隔了一个院子数重墙壁的无忧耳中。 卫国公夫人听着这叫声不对,不由也变了脸色,她虽然不喜欢庄灵,却也不敢让庄灵难产而死。顶多她只盼着庄灵多受些罪罢了。 无忧腾的站了起来,急急道:”伯母,我们去看看灵儿姐姐吧,她叫的好吓人。“ 卫国公夫人正要说话,便听到一阵急速的脚步声,她和无忧抬头一看,只见严谨安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慌乱的大声囔道:”娘,灵儿怎么样!“ 卫国公夫人一看儿子这么紧张庄灵,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冷声道:”没听到她正尖叫么,死不了!“ 严谨安脸色一变,想要说什么却因为看到无忧而咽了回去,硬生生说道:”我去看灵儿。“ 卫国公夫人大怒道:”不许去,男人进血房,一冲就要倒霉三年!“ 严谨安急道:”娘,那都是骗人的鬼话,您快让我过去。“ 卫国公夫人死死堵住去路,愤愤叫道:”你敢,你敢过去我死给你看!“ 就在卫国公夫人和严谨安母子争执不下之时,无忧悄悄去了产房所在的院子。 崔嬷嬷赶紧迎上来红着眼睛说道:”郡主,公主的情况不好。“ 无忧一惊,立刻跑到产房窗下叫道:”灵儿姐姐,我们都等着你平安生下宝宝,你要加油啊!三婶,你帮帮灵儿姐姐。“ 叶氏听到无忧的喊叫,将心一横,站直身子对那个脸上犹有愤愤之色的稳婆说:”你把她替下来,给公主接生。“ 那正在床边忙活的稳婆不由一愣,立刻叫道:”这位夫人,你凭什么把我换下来!“ 无忧在外头都听到那稳婆的叫声,她心知不对,立刻对崔嬷嬷道:”崔嬷嬷,你快进去看看,若有不对,立刻告诉我。“ 崔嬷嬷应了一声,飞快进产房察看情况。她看见叶氏什么都不顾了,只将那站在一旁的稳婆推到产床旁边,将另一个稳婆一把扯了下来。” 那愤愤不平的稳婆一站到床边,脸上便没了愤愤之色,她的神情很专注,就连声音听上去也有了些温度。“公主,不要着急,跟着我的话呼吸,来……放松……吸气……推……” 庄灵本能的跟着那稳婆的话去呼吸用力,只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便顺利的将小婴儿生了出来。 “哇……哇……”的哭声响彻整个院子,庄灵心里一松,连看孩子一眼的力气都没了,头一歪便昏睡过去。 叶氏大惊,忙叫道:“公主公主……”却听那正在为小婴儿清洗的稳婆淡淡说道:“不碍的,只是累脱了力,睡一觉就好。” 叶氏自己也是生过孩子的,她见庄灵脸上虽然满是汗水,可脸色还好,也没怎么出血,再试试她的脉,虽然叶氏并不懂诊脉之术,不过庄灵的脉强劲有力,随便是谁都能试的出来,所以叶氏便也不那么担心了。只看向小婴儿,笑着问道:“是小公子还是小千金?” 那稳婆笑着托起小婴儿道:“是个小千金。” 叶氏看了一回,笑着说道:“快把孩子包起来,外头等着看呢。” 那个半路被扯下来的稳婆见叶氏和同伴的注意力都在婴儿身边,便不着痕迹的向产床移动,叶氏虽然在看孩子,可还分了三分心去看那个稳婆,见她悄悄将手伸向庄灵,叶氏立刻冷冷问道:“你要做什么?” 第70节 那稳婆没有想到叶氏还在盯着自己,不由吓的一哆嗦,忙缩回手摇头道:“不,不做什么。” 抱着孩子的稳婆此时冷冷看了一眼,沉沉叫了一声“徐姐姐”,那声音里的警告之意便叶氏都能听出来。叶氏心中有些明了,向崔嬷嬷使了个眼色。 崔嬷嬷会意,立刻上前说道:“季夫人,请您抱小小姐出去。两位大娘,也一并出去领赏吧。” 叶氏并两个稳婆出了产房,崔嬷嬷看着庄灵的丫鬟嬷嬷们上来服侍庄灵擦了身子换了干净的床褥,又等太医进来诊了脉,方才快步走出产房。 此时卫国公严信也赶了过来,见公主生了个孙女儿,严信没有一丁点儿的不高兴,只乐呵呵的说道:“孙女儿好,夫人,咱们家一向小子多闺女少,如今添了个孙女儿,可得好好庆贺庆贺。” 卫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淡多了,她喜欢孙子,就算庄灵已经为她生了一个孙子,可卫国公夫人总是嫌少,还想多要几个孙子。严谨安是驸马,轻易不能纳妾,所以这生孙子的希望便全寄托在大公主庄灵的身上,是以卫国公夫人看到是孙女儿,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严谨安倒是欢喜的很,只是女儿在父亲手中,他紧忙没有机会抱,便向叶氏道谢之后问道:“季夫人,公主还好吧?” 叶氏见严谨安没有只顾孩子忘记大人,对严谨安的印象又好了许多,笑着点头道:“公主很好,就是累的脱了力,太医正诊脉,驸马回头仔细问问太医吧。” 严谨安点点头,匆匆往里头走了。这让卫国公夫人心中又添了一层不满。 叶氏看看无忧,无忧会意,悄悄与叶氏走了出去。在院中,叶氏低低对无忧说道:“无忧,方才大公主好险,那个姓徐的稳婆有问题。” 无忧一惊,忙道:“三婶,她对灵儿姐姐做了什么?” 叶氏皱眉道:“一句半句也说不清楚,我总觉得她在做手脚,她给公主接生了大半个时辰,公主越叫越惨,孩子却不见出来,换了个稳婆,公主就顺顺当当的生下孩子。刚才我还见她想伸手去碰公主,因被我叫破没有碰到。” 无忧点点头道:“竟然还有此等事,三婶,我这就让人请大姐夫出来,你都告诉大姐夫。” 叶氏点了点头,无忧命人将严谨安悄悄请出来,叶氏又将自己看到的说了一遍,严谨安气的钢牙直咬,恨声道:“好个恶毒的贱妇,我绝不会放过你。” 说罢,严谨安向叶氏深深做揖道:“季夫人,多谢你了。等内子出了月子,必当亲自上门致谢。” 叶氏摆摆手道:“驸马爷不必如此,妾身也是受人之托。公主母女平安比什么都强。” 严谨安只道是无忧拜托叶氏的,便向无忧说道:“无忧,大姐夫谢谢你。” 无忧立刻摇头道:“不是我,是……”无忧本想说是受皇后姨妈所托,可是见叶氏悄悄做了个“严夫人”的口型,她立刻会意,笑着说道:“大姐夫,是伯母拜托三婶的。” 严谨安一愣,无忧赶紧说道:“真的是伯母,伯母因自己晕血不能进产房,才特意托了三婶的。” 严谨安听了这话脸上立刻涌起笑容,放松的笑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多谢季夫人您。” 叶氏笑道:“驸马爷真的不必客气了,您府中事多,我们便先回去了,三日后再来给姐儿添盆。” 严谨安立刻命人将无忧和叶氏好生送回王府。因为叶氏和无忧这一善意的谎言,严谨安刚才对母亲的不满全都烟消云散了。他跑到卫国公夫人面前,二话不说磕下去扑通扑通扑通磕了三个极响的头,大声道:“儿子刚才冲撞母亲,特来给母亲请罪。” 卫国公夫人先是一愣,继而欣慰的笑了,俯身扶起儿子笑着说道:“世上哪有生自己儿子气的母亲,快起来吧。看你,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还说跪就跪的。快来看看你的女儿。” 严谨安站了起来,看看父亲怀中的女儿,小丫头皮肤红红的,头发很黑,双眼紧紧闭着,小鼻梁高高的,小嘴巴红红的,真是越看越可爱。 卫国公夫人从丈夫手中接过孙女儿,脸上的笑意也温柔了许多,轻声道:“这丫头和谨安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严谨安爱怜的看着女儿,低低说道:“宝宝,爹爹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卫国公听着这话意思不对,立刻瞪眼问道:“谨安,可是公主分娩之时出了什么岔子?” 严谨安点点头,将叶氏所说之言又学了一遍,听得卫国公夫妻都不由一阵后怕,严谨安说罢,又向母亲说道:“多亏娘拜托季夫人看顾公主,要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我拜托季夫人?”卫国公夫人喃喃自语了一句,旋即点头道:“是啊,真是多亏了季夫人,回头娘得好好谢她。”叶氏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不止让卫国公夫人和儿子媳妇拉近了关系,更为自己赢得卫国公夫人的感激和支持,这为她往后在亲贵女眷之间行走减少了许多的麻烦,更为维如维扬的亲事打下了基础。 皇后在宫中很快就得到了女儿顺利分娩的消息,因庄灵已经有了儿子,所以皇后听说这回生了个女儿,并没有觉得失望,反而更加喜欢,当下便命常嬷嬷去勤政殿下找陆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隆兴帝。 常嬷嬷走了不到两刻钟,兴奋的满面红光的隆兴帝便急匆匆冲到了懿坤宫,他还没有进门便大声囔了起来:“灵儿真的生了个女儿?” 皇后迎上前笑道:“自然是真的,刚生了个七斤八两的丫头,娘儿俩个都好着呢。” 隆兴帝哈哈大笑道:“好好,灵儿真争气。阿蘅,你去给外孙女儿洗三吧。” 皇后惊喜过望,抓着隆兴帝的手道:“皇上,我真的能去给灵儿的孩子洗三?” 隆兴帝大笑道:“当然能,咱们熬了这么多年,可不就是为了过合自己心意的日子。去吧去吧,朕不便去看灵儿,回头你把朕给灵儿还有外孙女儿的东西都带过去。” 皇后笑着屈膝道:“是。”隆兴帝又是哈哈大笑,庄灵生了女儿,隆兴帝比自己得了孩子还要高兴。其实在隆兴帝心中,只有与皇后所生的儿女才是他真正的儿女,这也是自隆兴帝登基以来,后宫没有多少孩子出生的原因之一。若是隆兴帝愿意,如今宫中站住的孩子少数也得有十几二十个。 锦棠宫中,丽妃听到庄灵平安生下一个女儿的消息,不由恨恨的撕烂了自己的手帕,砸了好几件摆设。她再没想到庄灵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连那样隐密的暗算都能躲的过。原本,她以为是万无一失的。除了大公主庄灵,一方面能重重打击皇后,另一方面,她的女儿顺宁公主就会成为隆兴帝唯一的女儿,到时隆兴帝岂能不独宠这个女儿,而她这个顺宁公主的生母便也能母凭女贵,重新夺回隆兴帝的宠爱。 在愤恨过后,丽妃心中不由一阵后怕,立刻叫贴身宫女柳月去东四宫房,向庄烃传了一句话,那句话很简单。柳月对六皇子庄烃说道:“六殿下,娘娘近日食欲不佳,想吃余兴记的酸李子。” 庄烃笑着点了点头,只说回头就出宫去买,便将柳月打发了回去。连柳月这个丽妃的贴身大宫女都不知道,这句话是丽妃早就和庄烃约定好的暗语,真实意思是:稳婆失手,速除后患。 庄烃有太后给的腰牌,如今出宫是极方便的,他匆匆换了便服拿好腰牌,便从西华门出了宫。庄烃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不近之处,一直缀着个极不起眼的小太监。庄烃出了西华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小太监也靠着一枚尚膳监的腰牌混出了西华门。 庄烃出宫之后径直去了最热闹的西市,小太监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忽然,小太监的肩上一沉,他吓的一颗心都要从嗓眼里跳出来,急忙回头去看。只见拍自己肩膀的是五皇子庄煜,这小太监方才松了口气,忙低声陪笑道:“五……爷您也出来啦?” 庄煜被小太监硬生生拧过来的称呼惹的笑了起来,只拍着他的肩膀道:“小陆子,你怎么也出来了?” 这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陆柄年前从刚进宫的小太监中挑的干儿子,他原本姓石,因做了陆柄的干儿子便改姓陆,改名叫陆石。他就是陆柄派出暗中监视庄烃之人。当然,这是奉了隆兴帝的密旨。对于非皇后所出的儿子,隆兴帝都不怎么放心。 “五爷,小的……小的……”陆石还没有学会撒谎,因此涨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庄煜知道陆石是陆柄的干儿子,被陆柄派出来执行什么秘密的任务也有可能,因此见他为难,庄煜便也不再为难他,只松手笑道:“忙你的去吧。” 陆石赶紧给予庄煜行了礼,朝着庄烃的方向追了过去。 陆石跑开后,无忌跑到庄煜的身边,朝陆石跑开的方向低声说道:“五哥,那不是你六弟?” 庄煜点了点头,对无忌道:“走,我们去看看他出宫做什么?” 无忌兴奋的双眼发亮,拽着庄煜道:“我们还不快走!” 庄煜与无忌悄悄跟在陆石身后,不多时便到了鸿兴茶楼的门口。庄煜见庄烃在柜台上要掌柜的开雅间,便推了推无忌,让他用心听庄烃要了什么房间。少时庄烃直接上了楼,无忌和庄煜点了点头,低声道:“五哥,他去了狮峰云水。” 庄煜点点头,等庄烃的身影消失在二楼之后,方才和无忌一起走到柜台前,要了紧邻独狮峰云水的六安古渡。陆石见状忙溜到庄煜的身边,讨好的笑道:“小的服侍五爷。” 庄煜屈指弹了陆石脑门一记,笑道:“走吧。” 三人进了六安古渡,无忌便贴墙而坐,他也不吃茶,只将耳朵竖起来去听隔壁的动静。陆石也竖着耳朵听,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听到,这鸿兴茶楼的雅间隔音做的很好,象陆石这样没有功夫的小太监自是什么都听不到。 无忌听了一会儿,低声道:“五哥,只有一个人。” 庄煜看了陆石一眼,低声道:“小陆子,出去盯着。” 陆石脑子挺灵光的,他立刻明白了庄煜的用意,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莫约过了一刻钟,陆石跑了进来,他刚要张嘴,却被庄煜严厉的瞪了一眼,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陆石赶紧死死闭上嘴巴,连呼吸都憋住了,生怕弄出什么的大的动静。 庄煜见陆石一张脸憋的通红,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又做了个自由呼吸的动作。陆石这才张开口大大的吸了一口气,脸上才没有那样红了。 无忌没有理会庄煜和陆石,只贴在墙上仔细的听着什么。只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无忌便回到桌旁坐下,低声道:“两人都走了。” 庄煜点点头,推开临街的窗子,将陆石叫到跟前问道:“刚才进去的是什么人?” 陆石往下看了一回,暗暗指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石青色劲装的男子,小声说道:“就是他。” 庄煜看看无忌,想了一下说道:“小陆子,你继续办你的事。无忌,我们走。” 陆石愣了下来,赶紧跟着庄煜无忌跑下楼,在鸿兴茶楼外分别往南北两个方向追去。陆石追的是向南走的庄烃,庄煜和无忌则悄悄缀上了那个身着石青劲装的高大男子。 “无忌,刚才你听到什么?”庄煜边走边低声问道。 无忌轻声道:“五哥,你弟弟叫那个人立刻下手以绝后患。” 庄煜急忙问道:“他要对什么人下手?” 无忌摇了摇头,低低道:“你弟弟没有提到任何人名。” 庄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这个六皇弟果然很不一般啊! ------题外话------ 亲,瑾瑜的《调教渣夫:嫡女长媳》很精彩,不可不看哦 ☆、第九十章 无忌和庄煜两人跟踪着身着石青劲装的高大男人一直到了北城的东梁里,常在京城四处行走的庄煜知道这里是京城中三姑六婆一流的集中居住地,他便有些想不通,能让庄烃特特出宫亲自联系杀手除去的人物,她的身份难道是三姑六婆?这有些挨不上啊。 庄煜正暗暗思索着,无忌忽然拽住他轻声说道:“五哥你看,那是大姐夫身边的姜民。” 庄煜顺着无忌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姜民脖子上搭了条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汗巾,穿了件宽大的灰色短衫,下身穿灰蓝色犊鼻裤,俱是灰扑扑的土布衣裳,看上去就象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扛长活的苦力,他和几个苦力蹲下墙根底下等着挑人的主家。 庄煜不由一笑,点头道:“真的是他。” 无忌道:“姜民到这里做什么,五哥,问问他?” 庄煜摇摇头道:“许是大姐夫派了他什么差使,咱们先不要管他,跟着前头那人要紧,他跑到这里来杀什么人?” 无忌点点头,和庄煜继续盯着与庄烃见面的杀手。 姜民看似蹲在墙根底下无所事事,可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没有逃脱他的眼睛,他看到那身穿石青衣裳的高大男人径直往十三娘娘胡同走去,心中一动,便擦着墙根儿站了起来。还没等他迈开脚,姜民便看到庄煜和无忌,姜民不由吓了一大跳,偏在这时,无忌看了姜民一眼,做了个淘气的鬼脸儿,姜民这才知道自己早就被发现了。 “两位公子可是要找人干活?”姜民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立刻迎上前假装揽生意,悄悄问了一句:“五爷和小爷怎么到这里来了?” 庄煜见姜民都迎了上来,便也压低声音道:“我们跟踪一个杀手过来的,你来做什么?” 姜民知道不论庄煜或是无忌都不是什么好脾气,因此不敢直说,只能隐讳的说道:“前同胡同里住着个徐婆子,她有问题,大爷命小的盯着她。” 无忌还没有反应过来,庄煜眼神一凛,低声道:“是什么婆子?” 姜民看了看无忌,对庄煜低低道:“是稳婆。” 无忌还不知道稳婆是做什么的,便没有在意,可庄煜知道,他立刻变了脸色,急急问道:“大姐姐怎么了?” 姜民忙道:“有惊无险,生了位小姐,母女平安。” 庄煜这才松了口气,故意高声道:“你手艺行不行啊?” 姜民会意,立刻指着十三娘娘胡同高声道:“这位公子您别看小人长的粗,可活计做的却精细,不信,您跟小的到前头王妈妈家看看,小的才给她们修了房子。” 庄煜故意高声道:“那就去看看吧。” 周围之人都以为姜民揽到了生意,只羡慕他的好运气,谁能想到这两个衣着华贵的小公子真是来找力巴的呢。并没有人多想些其他的。 于是乎庄煜无忌和姜民便堂而皇之的进了十三娘娘胡同。一拐进胡同口,姜民便指着第三户人家小声道:“那就是徐婆子家。” 庄煜点点头,放轻脚步飞快的走了过去。徐婆子家大门虚掩,庄煜想了想,对无忌说道:“无忌,你到房顶上去撩哨,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许动手。” 无忌点点头,如灵猿一般蹿上徐婆子家对面的一棵大树,沿着树枝悄悄潜伏到徐婆子家的房顶。 庄煜见无忌已经就位,向他打了个手势,无忌便将身子伏在起脊之后,仔细的听了起来。 无忌埋伏好之后,庄煜对姜民道:“你去叫门讨碗水喝。”说完,庄煜也上了树,从另一头摸上徐家的院墙,寻了个隐蔽之处藏身,在庄煜藏身之处,正好能将徐家整个院子看的清清楚楚。 姜民上前叫门,叫了数声也没有人应门,庄煜看到徐婆子家的房门是敞开的,心里一惊,立刻对姜民做了一个用力推门的动作。 姜民立刻用力推开两扇木门,木门撞到墙上发出嘭嘭两声巨响,庄煜紧紧攥住掖在靴筒里的匕首,双睛一眨都不眨的盯住徐家的院子。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从屋中冲出来扑倒在地上,而那个穿着石青衣裳的高大男人也紧跟着冲了出来,探掌便向那个婆子的后心打去。 就在那婆子将要被打中的一瞬,一片瓦片打着旋儿呼啸而至,那男子明明已经听到了风声,却还是没有躲过去,被那片瓦片生生打断了腕骨。 “狗贼看剑!”随着一声怒喝,无忌从天而降跃下,那杀手听到“看剑”二字,本能跃起后退躲避,这一跃,便露出前胸好大一片空门,无忌手中何曾有剑,他就是要诈那杀手露出空门,杀手果然中计,无忌借跃下之势足尖直取那杀手的心脏之处。 第71节 庄煜见状大叫一声:“留活口……”也跟着跳了下来。庄煜知道无忌这一脚有多重,若正踢在心窝,那杀手必然当场暴毙。 无忌足尖一晃,避开那杀手的心口,右移两寸正踢在那杀手的膻中穴,杀手“啊……”的喷出一口鲜血,便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那杀倒下之时,庄煜才刚刚落地。门外的姜民听到动静也飞快的跑了进来。 庄煜喝了一声:“将此贼捆起来。”姜民四下一看,见院墙边有一捆粗麻绳,便拿过来将那杀手捆了个严严实实。 庄煜这才和无忧去看那徐婆子,徐婆子昏死在地上,还有些微弱的气息。庄煜叫过姜民问道:“是这个婆子?” 姜民点点头,庄煜冷声道:“速叫人进来将这两人都绑起来带走。” 姜民打了个忽哨,很快便有七八个人跑了过来,将昏死的杀手和徐婆子抬了出去。无忌也要跟着起,却被庄煜拽住,陪他一起进了徐婆子的屋子搜查起来。 无忌见庄煜好象在找什么,便皱着眉头问道:“五哥,你在找什么?” 庄煜一心找证据,只随口说了一句:“打金银珠宝。” 无忌大惊,跳到庄煜面前叫道:“五哥,你很穷么了,要是缺银子跟我说啊,我这里有,你不能拿别人的银子。” 庄煜一愣,继而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无忌大眼着那双点漆一般的黑亮眼睛看着庄煜,见庄煜笑起来没完,便气恼的叫道:“五哥,我在说正经的。” 庄煜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按着无忌的肩头说道:“无忌,五哥不穷,我是在找贼赃。” 无忌这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也跟着庄煜翻霜倒柜的找了起来。这两人都是从来不缺钱的主儿,自然也不必藏银子,是以两人几乎把徐婆子的房子给拆了,才从炕洞里找出一只包袱,包袱里包着六个足金金锭,看样式象是库银,品相极新,应该是不久前才铸造出来的。 无忌探头一看,惊呼道:“呀,六十两金子,是谁花这么多钱买通这个婆子,要她做什么?” 庄煜将金锭包好,沉声道:“无忌,我们去师傅家。” 无忌忽然拍了自己脑袋一记,叫道:“我还没给师傅找到雪熊皮呢。” 庄煜急道:“我有雪熊皮,回头就叫人送给你,现在去师傅家要紧。” 无忌嗯了一声,和庄煜一起去了卫国公府。在路上,庄煜将徐婆子可能被人收买意图加害庄灵母子之事告诉无忌,气的无忌小脸紫涨,直埋怨庄煜没有早些告诉他。 庄煜沉声道:“无忌,若我早告诉你,你一定会杀了那徐婆子,我们就没有追查的线索了。” 无忌这才不再吵闹,气呼呼的哼了一声。 到了卫国公府,严信和严谨安父子得了消息已经迎了出来,严信一把抱住无忌,黑沉着脸粗声说道:“无忌,谁许你擅自与人动手,让师傅看看伤着没有?” 无忌赶紧送上大号笑脸,乖巧的说道:“师傅,无忌一点儿事情都没有,您刚才没有瞧见,无忌一脚就把那个杀手踢晕啦。” 严信从头到脚检查了一边,见无忌果然毫发无伤,这才将他放下来,缓了声气向庄煜说道:“做的不错。” 庄煜立刻狗腿的笑道:“都是师傅教的好,师傅,徒儿发现有人买凶杀人,和无忌跟踪之后才发现他要杀的就是给大姐接生的稳婆。” 严信皱了皱眉头,对严谨安庄煜无忌道:“进屋说话。”他刚才注意到庄煜那闪烁的眼神,想必此事定有内情,刚才人多眼杂,庄煜必然不会实话实说。 进了房间,屏退下人,严信沉声道:“阿煜,买凶之人是何人?” 庄煜眉头皱起,正在犹豫之时,无忌却抢先说道:“师傅,我和五哥看到六殿下与那杀人在鸿兴茶楼见面。我亲耳听到六殿下让那杀手立刻下手以绝后患,后来我们跟着杀手一路到了徐婆子家,亲眼看到那人行凶杀人。” 严信眉头皱的更紧,严谨安脸色阴沉,双拳紧紧的攥了起来。他已经知道这个亏,自己一家子不吃也得吃了。就算将此事告到他的皇上岳父面前,严谨安也不相信皇上会真的问亲生儿子的罪。 庄煜听无忌已经把什么都说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可是心中又浮起一层担忧,庄烃再不是东西也是他父皇的亲生儿子,再加上目前手中的证据并不充分,庄烃能有无数个理由为自己脱罪。 严信在为官一生,心中更是清楚,他沉声道:“阿煜无忌,此事你再不要过问,就当作从来不知道。” 庄煜自然明白严信的用意,可无忌不懂,只跳着脚的叫道:“为什么?师傅,我和五哥都是人证啊!” 严信将无忌拉到面前,神情凝重的说道:“无忌,师傅教过你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 无忌点点头,可他还是不明白这和自己是人证有什么关系。严信看着无忌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如果可能,他真不想现在就让无忌明白那些阴私不公之事。 庄煜比严信了解无忌,他还了解无忧,庄煜知道无忧从来都不想将弟弟养成一个不知人间世事的天真之人,他轻声问道:“无忌,若是六皇弟一口咬死没有让那杀手去杀人,你怎么说?” 无忌瞪着眼睛理直气壮的说道:“可就是他指使的,我听的清清楚楚。” 庄煜摇摇头道:“无忌,孤证不立,你说你听到,他却说他没说,各执一辞,便没有绝对的可信度。” 无忌急道:“不还有那徐婆子和那个杀手么?” 庄煜沉声道:“徐婆子是否是受六皇弟亲自指使的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而那个杀手,他已经犯了杀人之罪,说实话是死,不说实话也是死,可他若咬死不招,他死之后他的家人必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银两,若是说了,他的家人便会和他一样不得好死。你认为他会如实招供么?” 无忌想了一会儿,气恼的叫道:“难道就这么白白算了,灵儿姐姐就白被算计了?凭什么!” 庄煜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不能,大姐姐的苦不能白受,这后头必定还有内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严信皱眉唤道:“阿煜,此事你不要再插手了,为师自有主张。” 庄煜头一回没有听从师傅的吩咐,倔强的说道:“不,不论谁敢害徒儿的大姐姐,徒儿绝不能容他。”无忌也拼命点头道:“对,绝不能放过他们。” 严谨安摸摸庄煜和无忌的头,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却未达眼底,他咬牙道:“五弟,无忌,灵儿是我的妻子,这笔帐,我会自己去算。” 严信沉沉唤了一声:“谨安。” 严谨安躬身道:“父亲放心,儿子不是那等鲁莽之辈。要出手,必会一击即中。” 严信看了儿子许久,方才点了点头。 严谨安这才对庄煜无忌笑道:“你们两个不想去看看小外甥女儿么?” 无忌是孩子心性,立刻笑着叫道:“要看要看!”庄煜却还有郁郁之色,严谨安俯身在庄煜耳旁说了几句话,庄煜点点头,脸色才好了起来。和无忌一起向严信行了礼,便去隔壁看刚出生的小外甥女儿了。 严信等无忌和庄煜走远了方才问道:“谨安,你打算怎么办?” 严谨安沉沉道:“先去审那两个人,审完上密折奏报。” 严信点了点头道:“阿煜无忌所说之事一个字都不要提。” “这是自然,父亲,儿子心里有数。”严谨安沉稳的说道。 严信看着儿子,自责之心油然而生。他这个儿子说文武双全都不过份,只是因为尚了主,便再不能有所发展。这全是受了他的连累。当初他立下军功太多,在军中威望极高,若是不和皇族联姻,严信知道自己必然遭到隆兴帝的猜忌,所以他毫不犹豫的上表请辞军职,并为大儿子求娶大公主庄灵。隆兴帝龙心大悦,从此才真正把严信当成了自己人。可是这样一来,便不得不牺牲严谨安原本一片光明的前程。 严谨安知道父亲的心结,便笑着说道:“父亲,虽然儿子的前程受限,可是儿子得了好妻子好儿女,日后您孙子的前程绝小不了,而且皇上也知道儿子有才干,虽不能走正途,可暗地里皇上对儿子是很器重的。这比那些面上的东西都来的实在。” 严信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他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谨安,你说的为父能明白,只是你母亲心里却还没过去,有时间多陪陪你母亲,全家和睦才是兴旺之兆。” 严谨安笑道:“是,儿子明白。” 严信挥手道:“明白就好,快去审犯人吧。口供砸瓷实些。” 严谨安躬身应了,转身走了出去。严信看着一表人材的儿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这一辈子算是圆满了,要是没有那讨人嫌又甩不脱的庶妹和胆小的象兔子似的外甥女儿,他会觉得更圆满。 庄煜和无忌来到公主府时,无忧和叶氏已经回去了,卫国公夫人正在月子房里和庄灵说话。因着刚才严谨安磕的那三个响头,卫国公夫人心里也有些触动,她想起丈夫说过的话,虽然儿子的前程被耽误了,可孙子的前程却会更加远大,等孙子长大,估计太子已经继了位,庄灵和太子关系极好,她的孙子便是皇帝的外甥,以目前太子对虎头的疼爱来看,将来必会重用虎头。 这么一想,卫国公夫人便舒服多了,她坐在床边看着疲惫不堪的庄灵,心中也有了怜惜之意。自庄灵下嫁之后,对她这个婆婆并没有不敬之处,也没摆过大公主的架子,虽然碍着品级没有去请安,可是虎头的请安却是一日不曾落下的。 越想,卫国公夫人越觉得有些对不起庄灵,生虎头的时候险些儿难产,此番又险些被奸人所害。庄灵一睁眼,看到的便是婆婆坐在床边,眼圈儿红红的看着自己。 庄灵吓了一跳,忙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卫国公夫人忙按住庄灵,用前所未有的和蔼语气说道:“公主快躺着别动。” 庄灵生完孩子便沉沉睡去,这会儿连男孩女孩儿都不知道,她有些不安的用眼睛寻找,卫国公夫人立刻笑道:“是个小妞妞,漂亮极了,眉眼象谨安,鼻子嘴巴象公主。” 庄灵听说是个女儿,便有些紧张的看着婆婆,她知道婆婆喜欢孙子。 卫国公夫人看着庄灵那紧张的神情,赶紧笑着说道:“公主,我们严家一向男丁多女儿少,你如何生了小妞妞,你公公和我还有谨安都欢喜的紧。” “娘也喜欢?”庄灵迟疑的问道。都说生个孩子傻三年,庄灵那聪明伶俐的大脑这会儿运转失灵,有些反应不过来。 卫国公夫人笑道:“当然喜欢,小妞妞可是我的宝贝孙女儿。公主,小妞妞才吃了奶睡了,回头等醒了再抱过来。” 庄灵看着婆婆的眼睛,终于确定她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女儿,便笑着说道:“谢谢娘。” 卫国公夫人被庄灵谢的有些心酸,她一把抓住庄灵的手道:“好孩子,一家人不说这种话。” 庄灵看着卫国公夫人,眼泪禁不住滚了出来,她嫁给严谨安已经七年了,直到今天才真正得到夫家的全部承认。 卫国公夫人一见庄灵哭了,慌忙拿帕子给她拭泪,边擦边急切说道:“公主,月子里可不能哭,会伤着眼睛的。” 庄灵握住卫国公夫人的手,含泪笑道:“娘,在家里就叫我灵儿吧。” 卫国公夫人看着庄灵那诚挚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唤了了一声:“灵儿……” 庄灵响亮的答应一声,心情很是激动。能得到婆婆的认可,对她来说真的相当不容易。 服侍庄灵的嬷嬷丫鬟们知道公主因为在意驸马,所以也特别在意婆婆,只是从前老夫人总是不冷不热的让人无法亲近,如今看到老夫人终于肯接纳公主,都暗暗替公主高兴。 叫过第一声之后,卫国公夫人再叫“灵儿”便顺溜多了,她笑着说道:“灵儿,你如今身子虚,得好好养着,等出了月子咱们好好聊。” 庄灵点点头,笑着说道:“媳妇听娘的,虽然有**们,可小妞妞还要请娘多多看顾。” 卫国公夫人笑道:“这是自然,往后白天我都过来看着,晚上再回去。你好好歇着吧,后儿是洗三礼,人多闹腾,又不能好生歇息了。” 庄灵笑着点头,命管事嬷嬷替自己送卫国公夫人出门,看着卫国公夫人走后,庄灵长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刚才发生过什么,老夫人怎么突然象是变了个人?” 一屋子的嬷嬷丫鬟都不能回答庄灵的这个问题,她们刚才都没有到前院去,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庄灵见众都茫然摇头,便闭上眼睛休息,想着等叶氏无忧再来探望自己之时问个明白。 卫国公夫人去了东厢房看孙女儿,刚好小妞妞尿了正在换尿布,卫国公夫人笑着逗孙女儿,小妞妞很给面子的张开红润润的小嘴笑了起来,把卫国公夫人稀罕的不行,上一次卫国公府有小婴儿,那已经是五年之前的事情了。 正逗着孙女儿,卫国公夫人听到外头传来丫鬟禀报的声音,“回老夫人,五殿下和小王爷要看小姐。” 卫国公夫人笑着说了一句:“他们两个的腿倒是长。”便命**将小妞妞抱起来,亲自抱出去给庄煜无忌看,横竖现在天气暖和的很,这会儿日头也不毒,不冷不热的正舒服。抱小妞妞出去透透气再合适不过了。 庄煜和无忌见卫国夫人抱着个翠绿贡缎襁褓走出来,便都围了上去,无忌踮脚探头一看,便失望的叫道:“这么丑,象只红皮猴子。”无忌从来没见过刚刚出生的婴儿,他还以为所有的婴儿生下来都是白白胖胖的。 庄煜拽了无忌一下,赶紧笑着解释道:“师母,无忌懂事乱说的,您别介意。” 卫国公夫人听无忌说自己孙女儿丑,心里自然是介意的,不过她知道无忌小,又没见过刚出生的孩子才会这么说,便笑笑道:“没事儿,我们小妞妞还没长开,等小妞妞满月了再来看,保准是最漂亮的小妞妞。” 无忌不相信,不过他现在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说小外甥女儿长的丑,便嘿嘿笑着起来。 谁知无忌这一笑,倒让小妞妞哭了起来,小丫头没由来的放声大哭,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可把卫国公夫人心疼坏了,怕轻轻拍着小妞妞,边摇边哄道:“小妞妞乖,不哭哦,舅舅来看我们小妞妞了……” 庄煜和无忌两人傻了眼,他们几时见过这么号淘大哭的小婴儿。卫国公夫人哄了好一会儿,小妞妞才不再放声大哭,改为小鼻子一揪一揪的抽气,看着越发让人心疼了。 庄灵在房中听到小妞妞哭,心疼的跟什么似的,赶紧打发嬷嬷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卫国公夫人忙让嬷嬷把小妞妞抱回房,对庄煜无忌笑道:“阿煜,无忌,你们从哪儿过来的?” 庄煜笑道:“回师母,我们刚见过师傅和大姐夫。” 卫国公夫人笑道:“阿煜,去窗下跟你姐姐说两句话就跟师母过去吧,别扰了她休息。” 庄煜一愣,从来师母也没对他大姐姐这么体贴过,今儿是怎么了。无忌却不想这些,只跑到窗下叫道:“灵儿姐姐你还好么?” 庄灵听是无忌的声音,便笑着应道:“是无忌啊,我很好。”庄煜也走了过来喊道:“大姐姐,你好好养着,等我们回来一定给你和小妞妞带礼物。” 庄灵笑道:“煜儿,你头一回跟父皇母后出门,要听话,不许惹事,还有,多照顾着无忧无忌,特别不能让那起子混人冲撞了无忧。” 庄灵曾随隆兴帝北巡过,知道那些游牧部族之人是何等凶悍粗鲁,是以要特特嘱咐一句。 庄煜笑道:“我知道了,大姐姐,你好好养着,我和无忌这就算向你辞行啦。” 庄灵笑笑,朝着窗子说道:“行了,快去吧。” 卫国公夫人等他们说完了,才领着两人回了隔壁的卫国公府。拿出特特为无忌准备的香糟鸭信。见无忌吃的香甜,庄煜不禁暗暗吃醋,他到卫国公府可是从来没有这份待遇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连老夫人都特别偏疼无忌。 第72节 当然庄煜的醋意只是一闪念,他怎么能不知道无忌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特别待遇,还不是大家都觉得无忌是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双亲,都忍不住想多疼爱他一些。其实就是庄煜自己也是这样的,他不论见到什么好东西,头一个想的便是给无忧无忌,然后才会想到自己。 饱饱的吃了一顿晚饭,庄煜见天色已晚,心中不由窃喜,他又有理由在郡王府留宿了,一想到能离无忧更近一些,庄煜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开心。 果然严信命庄煜送无忌回府,虽然无忌功夫比庄煜好,可在大家的心里,无忌总是那个最需要关爱照顾的小孩子。 无忧知道弟弟在卫国公府,便没有去管他,只亲自打点给小妞妞的添盆之物,因为小妞妞满月的时候她不在京城,便一并连满月礼都准备好了,到时让叶氏替她送去就行。 边收拾东西,无忧边说道:“三婶,等我们走了,你就带着弟弟妹妹一直住在这里吧。” 叶氏笑道:“那怎么好,我隔几日过来看看就行了。” 无忧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叶氏跟前低声说道:“三婶,这阵子总有人绕着我们两府打转转,我怕是太后要对三婶不利。” 叶氏惊的脸色煞白,急忙追问道:“有这等事?” 无忧点点头道:“前几日护院拿住四个窥探之徒,只有一个活口,可不等万管家审问,那人便服毒自尽。我命人去从衣裳兵器上头去追查那些窥探之人,却没有追查出什么结果,所以我越发怀疑这些人与太后有关。我们王府的守卫森严,三婶带着弟弟妹妹们住在这里更安全些。” 叶氏被吓的不轻,身子都有些颤抖,她抓住无忧的手道:“无忧,这都是真的么,怎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无忧感激安抚的笑道:“三婶也别太紧张了,这事发生没多久。我们王府的护卫是严伯伯的炎狼队,有他们在,凭是什么样的宵小之徒也接近不了王府半步。所以内院中听不到任何动静的。” 叶氏恍忽的点了点头,还被那个消息惊的没有回过神来。无忧双眉轻蹙,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要不我把弟弟妹妹带走,三婶去公主府帮着照顾灵儿姐姐?” 叶氏一听这话忙摇头道:“无忧,这不合适。”无忧细想想的确不合适,便不再说这种话了。 叶氏沉思许久,方对无忧说道:“无忧,看来我们娘儿三个现在只能借住在王府了。你到了漠南之后千万别告诉你三叔,别让他分了心,我这阵子正好仔细想想应该怎么办,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无忧点点头道:“好,就听三婶的。” 叶氏长长叹了口气道:“都是银子闹的,她都已经贵为太后了,还要这么多银钱做什么?” 听了叶氏之言,无忧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在脑子一闪而过,她坐下静静的想了起来。叶氏没有打扰无忧,只默不作声的拿起绣绷安静的绣花。这是叶氏让自己心绪宁静的最好办法。 “太后需要银子,她的一应开销都有宫中供应,还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除非是要给什么人提供援助。太后的娘家已经没落,她也没有亲生骨肉……”无忧喃喃的说了起来。 叶氏听了无忧的话,轻声说道:“或许是要给那位皇子呢,又或者太后也要用银子拉拢人。” 无忧摇了摇头,轻声道:“太后已经是至尊至贵之人,她要拉拢人根本不需要用银子。至于给皇子们?当今的皇子之中,没有一人与太后有血缘之亲,太后会对没有任何血缘的孙子们这样尽力么?看她对三婶的态度,就差动手硬抢了。这真不是一朝太后能做出来的事情。” 叶氏点点头,无忧说的的确有道理,若太后要拉拢人,只能许以高官厚禄,而不是直白的给银子。拿银子砸人,先不要说效果如何,太后只要这么一做,便和那些个暴发户没有区别。太后出身不低,她不可能做出那种小门小户小家子气的事情。 “不用银子拉拢人,那么太后需要大量银钱便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养人,养各种各样能为太后所用之人。”无忧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叶氏奇道:“太后养人做什么用?” 无忧淡笑道:“太后绝不是没有野心之人,她对姨丈的不满已经到了不加以掩饰的地步,若说太后要谋朝纂政,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叶氏惊道:“这不可能吧,她已经是太后了,难道还想当皇帝么?” 无忧一怔,喃喃道:“三婶说的对,太后不是个头脑清明在朝政上有见地之人,她应该不会有做皇帝的野心。除非她是为了什么人。可她到底是为着什么人呢,竟不惜与姨丈为敌?” 叶氏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太后的年纪比陈老夫人都大不少,叶氏自然不可能知道太后的过往。 无忧见从太后这里想不通,便摇摇头道:“算了,不想了。三婶,你也不必太担心,在王府里安全绝对有保证,三婶若要见铺子掌柜和庄头们,也只管叫他们到王府里来,安全是最要紧的,其他的都无所谓。” 叶氏见无忧将自己想推辞的话都给堵了回来,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点点头道:“好,谢谢你无忧。” 无忧靠着叶氏笑道:“三婶怎么又说这样外道的话,咱们是一家人呢。” 叶氏轻轻拍着无忧,忽然担忧的轻声说道:“无忧,若是你们走了老夫人找上门来怎么办?” 无忧不在意的笑道:“三婶不用担心,她若有自知之明就一定不会来,若是真来了,三婶也不用理会,只让宁嬷嬷去招呼好了。” 宁嬷嬷有了年纪,受不得北地风霜,是以无忧此次特意让宁嬷嬷留在王府不跟着自己出行,宁嬷嬷还老大的不高兴,非要跟着照顾无忧姐弟,无忧好说歹说,又说让宁嬷嬷为她坐镇王府,才让宁嬷嬷松了口,答应留在王府看家。 叶氏听了这话不由轻笑起来,陈老夫人每回见到宁嬷嬷就象是见到鬼一般,让宁嬷嬷来应对陈老夫人,果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就在无忧和叶氏讨论太后之时,太后也“惦记”着无忧和叶氏,当然,她“惦记”最多的还是叶氏的那百万两财产。也不知道太后钻了什么样的牛角尖,非认定先顾氏夫人的嫁资是她的财产,太后铁了心要夺回叶氏所得的一切。 “素青,皇帝北巡期间是下手的最好机会,你已经数次失手,此番再办不好,也就不用回来见哀家了。”太后冷冷说出这句杀机重重的话。 李嬷嬷吓的浑身直颤,她服侍太后几十年,最是了解太后的性情,太后说她不用回来,那便是要她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连她的儿孙都要受到太后的迁怒。 扑通一声跪倒在太后脚边,李嬷嬷赶紧表忠心,指天誓日的保证一定会为太后夺回那一百多万两银子。太后看着李嬷嬷拼命的磕响头,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这才缓声道:“起来吧。” 李嬷嬷哪里敢起来,只伏在太后脚边,太后见状越发满意,亲自伸手拉了李嬷嬷一把,李嬷嬷受宠若惊,这才赶紧站了起来。 “等皇帝他们出宫了,就把你家小孙女儿带进来吧,哀家记得那是个齐整孩子,带来陪哀家解解闷。”太后微笑着说了一句,又让李嬷嬷急出了一声冷汗。她明白太后的意思,是在要这段时间里让她的孙女儿爬上太子的床,最好气的太子妃小产,闹的东宫甚至是整个皇宫都鸡犬不宁。 原本做太子的女人是件极荣耀的事情,可是李嬷嬷深知太后的谋划,所以她知道自己的孙女儿跟了太子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没有人比李嬷嬷更清楚,在太后的心中,隆兴帝,皇后,太子,以及其他的皇子们都只是那个人的垫脚石。为了那个人,太后会不惜一切! ☆、第九十一章 隆兴帝用过午膳,值司太监捧上放着各宫妃嫔名牌的银盘等着皇上翻牌子。明日隆兴帝便要起驾北巡,留在宫里的妃嫔们可都眼巴巴的盯着这一夜的侍寝机会。特别是丽妃,她更是下足了功夫,让自己的名牌被放到了最显眼的地方。确保只要隆兴帝看一眼银盘,便会立刻看到锦棠宫丽妃的牌子。 只可惜丽妃白费了一番心机,隆兴帝连看也不看一眼便挥袖道:“退下。” 捧银盘的太监心中极为纳闷,按从前的惯例,皇上出巡之前,必会临幸留守在宫中的妃嫔,今儿怎么破了例。虽然拿了丽妃不少的好处,可这个太监也没胆子说话,只能举着牌子退下。 锦棠宫的丽妃自从午时之后便眼巴巴的等着传旨太监来宣读圣旨命自己侍寝,岂知都等到未时三刻,也不见传旨太监的身影,丽妃心中很是不安,立刻便小太监出去打听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小太监不多时便跑了回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娘娘,皇上没翻牌子。” “什么,又没翻牌子?”丽妃的脸色瞬间变成了铁青色,恨恨的抓起手边的粉彩小盖盅摔到了地上。溅了一屋子的碎瓷碴子。 隆兴帝只在两种情况下不翻牌子,一是政事繁忙独宿勤政殿,二便是宿于中宫。皇后是皇上的妻子,自然与一般妾侍不同,她是不需要有名牌的。 摔了粉彩小盖盅,丽妃才恨声问道:“懿坤宫有什么动静?” “回娘娘,刚才陆总管去懿坤宫传了皇上了旨意,命皇后娘娘备膳。”小太监胆颤心兢的说了一句,便立刻死死的缩着脖子,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丽妃的怒火波及。 丽妃一听隆兴帝又要去懿坤宫,气的脸都变了形,五官全都移了位,这会儿要是让隆兴帝见了,必定立刻将她打入冷宫,她那副狰狞的样子让人看了是要做恶梦的。 “贱人贱人贱人……”丽妃撕了帕子掀了桌子砸了陈设,直到房中再没个下脚的地方,她的才发泄的差不多了,冷着脸走出房间,命人立刻将房间收拾干净。至于那些被砸碎的东西,丽妃只需往内府递句话,便有人给她补上来。若非丽妃在内府里有助力,她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砸东西。 丽妃刚砸完东西,懿坤宫的皇后便已经得了消息。她只是淡淡一笑,爱砸东西是吧,那就尽管砸吧,砸的越多闹的越凶,皇上便会越不喜欢丽妃。所以皇后认为丽妃还可以砸的再厉害些,若是有胆子跑到懿坤宫来砸更是再好不过了。丽妃真以为自己得了几天宠就可以无法无天,真是愚蠢可笑,她现在闹的越出格,将来的下场就会越悲惨。 酉时刚过,天色还亮的很,隆兴帝便兴冲冲的来到懿坤宫,一见到皇后便笑着嚷道:“皇后,灵儿和孩子都好么?” 原来今日皇后出宫给外孙女儿洗三添盆,隆兴帝心里很是惦记女儿,才没有兴趣翻牌子临幸妃嫔,他还想早些听皇后说说外孙女儿的小模样呢。 皇后迎着隆兴帝笑道:“灵儿的气色已经好多了,小妞妞也很好,象极了灵儿小时候的样子,长大了一定会出落成水灵灵的漂亮大姑娘。” 隆兴帝想起大女儿小时候那招人疼的小模样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携了皇后的手道:“走走,阿蘅你给朕细细说一说。” 皇后知道隆兴帝很想见外孙女儿,又不能君入臣府,便笑着拿出一小卷细竹纸在案上展开,笑着说道:“皇上,这是您外孙女儿的小像,画的和真人一样,您快看看吧。” 隆兴帝大喜过望,捧着小像仔细的看了起来,边看边指点着,说这里象灵儿那里象女婿之类的话。 一张一尺见方的小像,足让隆兴帝看的一刻钟,皇后在一旁看着丈夫,心中又是欢喜又伤感,她轻轻靠着隆兴帝,低低道:“皇上,咱们的外孙女儿是个福气的。” 隆兴帝立刻说道:“这是自然,朕的外孙女儿没有福气谁还有福气。”说罢,隆兴帝听着皇后的声音不太对劲,终于将眼神自小像上移看,看着皇后问道:“阿蘅,你怎么了?” 皇后轻叹一声道:“皇上,您不知道,若不是多亏了季夫人,咱们就要失去灵儿和小妞了。” 隆兴帝大惊,立刻坐正身子沉声道:“皇后,出了什么事,你与朕仔细说来。” 皇后将庄灵分娩之时徐稳婆做怪之事细细说了一回,隆兴帝大怒,喝问道:“一个下贱的稳婆岂有那天大的胆子加害灵儿,可查出是何人指使?” “谨安去抓那婆子之时,正遇上有人杀之灭口,杀人连同只剩一口气的婆子都被抓了起来,还从那婆子的家中搜出六十两黄金。那杀手被抓之后服毒自尽,那婆子如今还在昏迷之中,没办法审问。谨安只能从那六十两黄金入手,皇上,那些黄金都是今春新铸的库金。”皇后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隆兴帝震怒,他双眼凝冰,冷冷道:“查,一定要彻查到底。连朕的公主也敢害,还有什么是那些人不敢做的!” 皇后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交给隆兴帝,轻声道:“这是谨安上的折子,此事不可传扬出去,是以请妾身替他交给皇上。” 隆兴帝点点头,立刻打开折子细看。看罢之后,隆兴帝的脸色更差了,他双眉紧锁,许久都没有松开。 皇后该说的都说完了,便没有再说什么,站到隆兴帝背后轻轻按揉隆兴帝的太阳穴,许久,隆兴帝的双眉才渐渐松开。 “阿蘅,朕不会让灵儿母女受委屈的。”隆兴帝将大手覆在皇后的手背之上,喃喃说了一句。 皇后柔声道:“妾身相信您。” 隆兴帝听了这话忽然转身抱住皇后,也不动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抱着,皇后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很快便放松下来,她伸手环着隆兴帝的腰,将头贴在隆兴帝的胸前,听着那缓缓跳动的心跳声。 莫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隆兴帝方才松开皇后,脸色也正常了许多,他笑道:“阿蘅,朕饿了。” 皇后立刻命人摆膳,夫妻二人用了晚膳,一个内侍也不带就去懿坤宫后园散步了。随着年纪的增长,如今的隆兴帝越发在意养生之道。 懿坤宫中温情脉脉,锦棠宫便阴气森森了,丽妃的怒意在听说隆兴帝没有独宿勤政殿而是去了懿坤宫后又飙升了数级,简直如飓风过境一般,就差没把锦棠宫给折了。 自从丽妃被解除禁足令后,她只被点了一次,这一次还不是隆兴帝到锦棠宫来,而是命小太监将光溜溜的丽妃裹到毯子里抬到了养心殿,丽妃得光着身子从隆兴帝脚边上爬上床承宠,事毕,隆兴帝连一柱香的时间都不许丽妃多留,命陆柄看着丽妃喝下避子汤后立即送回了锦棠宫。 这是低品级嫔妾侍寝的待遇,嫔以上的品级,通常都是隆兴帝亲自到各妃嫔的居所,而不是将人抬去养心殿。所以说丽妃那一回承宠,不是恩宠而是羞辱。丽妃一时成了宫中的笑柄。还是太后赏了丽妃几件东西,才算让丽妃有了点体面。 丽妃很是感激太后,觉得娘家没白给太后送银子,只是她不知道,太后越是抬举她,隆兴帝便越会疏远冷落她,丽妃容貌是生的好看不错,可皇宫从来不是缺少美人的地方。她如今已经两个孩子的母亲,拼年轻美貌,她又怎么能拼的过刚进宫的美貌少女们呢。 “娘娘息怒。”等丽妃已经没了力气跌坐在美人榻上之时,丽妃最信任的刘嬷嬷上前轻声劝了起来。 丽妃愤怒过后,心里只剩下悲伤难过,她扑上前抱住刘嬷嬷呜呜的哭了起来。 刘嬷嬷一边拍着丽妃的背,一边在丽妃耳畔低低说起话来。渐渐的,丽妃不再哭了,她坐直了身子,低声道:“嬷嬷,这样真的行么?” 刘嬷嬷胸有成竹的点头道:“娘娘放心,只要用了这个法子,奴婢保证皇上往外只宠您一人。” 丽妃急道:“嬷嬷你怎么不早说,明天皇上就要北巡了。” 刘嬷嬷忙道:“娘娘恕罪,老奴也不知道这法子管不管用,总得先在外头试过才能推荐给娘娘不是。” 丽妃点点头道:“对对,还是嬷嬷想的周到。皇上北巡不过几个月,他总是要回宫的。嬷嬷,正好趁着皇上离宫这段时候把人弄进宫来。” 刘嬷嬷道:“娘娘尽管放心吧,老奴一定会安排的妥妥贴贴。” 丽妃心情这才好了起来,命人将被砸了的东西都收拾好,然后洗洗睡了,明日要给帝后送行,丽妃要将自己打扮的极美,好让隆兴帝心里记着宫中还是她这么一位美丽的妃子在盼着皇上早日归来。 次日一早,帝后二人率五皇子六皇子七公主十皇子去慈安宫辞行,做足了官面文章。太后也想趁在帝后不在京城之时做些小动作,因此倒没说什么怪话,只说了几句让帝后珍重之类的话,便让众人离了慈安宫。 辞别了太后,所有被留在宫中的妃嫔们都去给帝后送行,打扮最出挑的自然是丽妃,一身桃红软缎覆纱宫装勾勒出她那窈窕的曲线,脸上敷了薄薄一层宫粉,并没有完全遮住眼下淡淡的青意,再配上微微泛红的眼圈儿和那如同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的眼神,活脱脱表现出一个妃子对皇上的依恋和不舍,隆兴帝都不免多看了丽妃几眼。 皇后看在眼中,心中自然不痛快,丽妃的勾引之意也太明显了,下头还站着皇子公主呢。真真是不自重。 “僖妃,你心最细,皇上和本宫不在宫中这的段时间,你要好生照看着三殿下,回来本宫必重重谢你。”皇后浅笑说了一句,立刻将隆兴帝的注意力引到了僖妃的身上。 僖妃立刻福身道:“是,臣妾谨遵娘娘吩咐,一定好好照顾三殿下,请娘娘放心。” 隆兴帝的三皇儿庄辉已经十五岁了,他的生母是敏妃,在三皇子十岁那年已经过世,被追封为敏仪贵妃。这三皇子自生下来身子骨便不扎实,十二岁年意外落水,被救上来之后便一直卧病在床,所以隆兴帝不敢让这个儿子出宫开府,也不能指亲事,只能在宫中精心调养着。 三皇子庄辉在宫中的存在感极低,平日也就是皇后对他多有照看,太后和其他的妃嫔们几乎都忘记了宫中还有三皇子这样一位皇帝血脉。 皇后这些年冷眼观察下来,也就是僖妃心性不错,不是那种掐尖要强拼命往上爬的,就算是为隆兴帝生了目前最小的儿子十皇子庄炽,她也没有不可一世,仍然低眉顺眼的在宫中生活着,平平安安把十皇子庄煜养到了八岁。所以皇后相信僖妃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好三皇子。 隆兴帝看了僖妃一眼,见她穿了一身清清爽爽的天蓝妆花缎宫装,脸上的妆容干净明朗,嘴角的微笑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僖妃不张扬,自有一种沉静的美,隆兴帝暗想,等回宫后该给僖妃进进位份了。 丽妃见隆兴帝的注意力被皇后一句就给勾走了,心中不由暗恨,却又不能表现出来,憋的脸上的笑容都生硬了许多。皇后高高在上坐着,自然将丽妃神情的变化全都看在眼中,皇后唇角勾起,淡淡的笑了。 众人登车,由太子率文武大臣们送出京城,看着北去的车队已经没了踪影,太子才率众臣回宫。自此,在隆兴帝北巡期间,国家大事便都要由太子一人承担了。这是隆兴帝给太子的一次考验,看他到底有没有能力担的起家国重任。 第73节 一出京城,最欢快的人便是无忌了。他如今的骑术已经相当精湛,所以无忧便由着他骑马随行。反正还有严谨安和庄煜照顾着,无忧完全不必担心无忧会出什么事。 皇后坐在极宽敞的凤辇之中,一个人闷坐无聊,便命人传话,叫无忧到凤辇之中陪伴。在皇后的凤辇之后便是顺宁公主的座车,无忧的车子还在顺宁公主的后面,是以无忧奉命到皇后这里来,势必要经过顺宁公主的车子。 服侍顺宁公主的宫女名叫云芳,她如今最得顺宁公主的心意,刚才无忧经过之时云芳挑开车帘往外看,便将无忧从车旁经过去了前头皇后的凤辇之事看了个清清楚楚。 “公主,娘娘也太偏心了吧,不叫您去陪伴,反叫那萱华郡主到凤辇上去。”云芳愤愤不平的低声叫了起来。 庄嫣一愣,继而低声道:“她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儿,自然比我亲近的多。” “可您才是高贵的公主啊!”云芳很是愤愤不平。此番出行,除了皇后之外,便是她们公主和那萱华郡主身份最高,若然公主就这么让人压在头上,连带着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宫女都没了体面。堂堂皇家公主连个外四路的郡主都比不上,这话说出去,岂不是折了七公主的名头。 “云芳,不许再说三道四。”庄嫣忽然严厉的喝斥了一句,吓的云芳立刻紧紧的闭上嘴,可脑子里却转的更快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公主突然对那位萱华郡主这样忍让退避。这里头必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原来当日庄嫣说要做忠勇郡王妃这后,丽妃便将庄嫣身边的宫女嬷嬷全都换了,并且狠狠告诫庄嫣,心里怎么想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挂在嘴上。 庄嫣也不笨,从此再没敢说要做忠勇郡王妃这类的话,只将这个念头深深的埋在心里,所以对季无忧这个未来的大姑姐,庄嫣自然要礼敬三分。庄嫣已经打听过了,季无忌什么都听季无忧这个姐姐的,她还想通过讨好季无忧而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无忧上了凤辇,皇后拉她坐到自己的身边,笑着问道:“无忧累不累?” 无忧摇头道:“姨妈,无忧不累,倒是姨妈身子骨才好起来没多久,终日坐在车上不得松散,可得注意身子。” 皇后揽着无忧笑道:“自从解毒之后,姨妈的身子好多了,而且姨妈还每日练习你教姨妈的八缎锦,如今精神更足了,再没那么容易觉得累。”因车上没有外人,凤辇的隔音效果又好,所以皇后说起话来比在懿坤宫中自由多了。 无忧笑道:“姨妈长命百岁可是我们的福气呢。” 皇后笑道:“无忧,姨妈还有件心事呢,你要不要帮姨妈解决啊?” 无忧立刻坐起身子郑重问道:“姨妈,您有什么心事,只要是无忧能做到的,无忧一定为您做。” 皇后笑着将无忧揽到身边,轻松的说道:“不用这么紧张,这事儿啊无忧一定能做到。” 无忧急道:“姨妈您倒是快说啊。” 皇后拉着无忧的手,慈爱的笑道:“无忧,你今年都十一了,也该相看人家,你爹娘去的早,姨妈得替他们操这份心。” 无忧一听皇后提到亲事,脸上立刻升了两团火,只低着头羞涩的说道:“姨妈,不急呢。” 皇后笑道:“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了相看的年纪就得议亲事,说什么急不急呢,总要慢慢的选个又合适又可你心意的人呢。” 无忧越发害羞,只低着头一个劲儿的绞帕子。皇后知道小姑娘家都这样,便拍拍无忧的手背说道:“无忧,你娘亲不在了,姨妈就是你的娘亲,女儿家成亲是最要紧的大事,你又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所以姨妈想先问问你的心意。” 无忧大羞,她除了庄煜之外就没见过什么适龄男子,再者,这种事情让她怎么开口呢。 皇后想想也笑了,“无忧,姨妈这么问你吧,你看煜儿怎么样?” 无忧脸上的羞红更浓,她低着头小声说道:“五哥自然是好的。” 皇后笑了起来,果然庄煜那臭小子没说错,无忧对他也是有意思的。原来那日庄煜如疯了一般跑出忠勇郡王府,便一口气跑回宫中,把无忧对自己也有意思之事全都告诉皇后,求皇后选个合适的机会给他和无忧赐婚。 皇后一直没有机会和无忧深谈,如今在北巡路上倒有些时间,所以皇后便问了起来。总不能只听庄煜的一面之辞,婚姻之事,一定要双方情同意合才是好姻缘。庄煜和无忧都是皇后心爱的孩子,皇后可不愿意他们将来成为一对怨偶。他们两个那一个受委屈皇后都会心疼。 “无忧,姨妈现在和你说的是正事,煜儿已经求他父皇和我赐婚了。你现在要正式告诉姨妈,愿不愿意嫁给煜儿,做皇子妃,为他主持中馈?”皇后握着无忧的手,郑重的问道。 无忧抬起头,脸上尽是羞红,她看向皇后,轻声而坚定的说道:“姨妈,无忧愿意做五哥的妻子。” 看着无忧那澄净安定的眼神,皇后笑了,她将无忧搂入怀中,慈爱的说道:“这就好了,无忧,姨妈真怕你不愿意嫁给煜儿呢。” 无忧奇道:“姨妈,若是无忧不愿意,您难道还能拦着姨丈不赐婚么?” 皇后点点头,真诚的说道:“无忧,若你不愿意,姨妈一定会劝阻你姨丈,不让他下赐婚诏书,若你不愿意,就算是强行赐婚,你这一世都不会快乐,姨妈不能让你空有无忧之名,却无无忧之实。” 无忧感动极了,她紧紧抱住皇后,叫了一声“姨妈”便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泪水很快浸透了皇后的衣襟。 皇后轻轻拍着无忧的背,眼圈儿也红红的,此刻,她又想起了她的小妹妹,“婉儿,姐姐一定会替你照顾好无忧和无忌的,你和妹夫放心吧。”皇后在心中暗自祷告。 哭了一会儿,无忧不好意思的直起身子,皇后不去管自己被无忧哭湿了的衣服,只拿着帕子给无忧擦泪,笑着说道:“快把眼泪擦干了,回头叫煜儿瞧着指不定以为姨妈怎么欺负你了呢。” 无忧大羞,扯着皇后的衣袖不依的轻声叫道:“姨妈取笑人家。” 皇后轻轻拍了拍无忧的手,笑着说道:“好了,姨妈不说笑,咱们说正事。等此番北巡结束回宫后就给煜儿和你赐婚,等你及笄之后就成亲。” 无忧听了这话,脸上有些犹豫之色,皇后一看便知道无忧在想什么,便笑道:“可不是放心无忌一个人?” 无忧紧紧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 皇后笑道:“这个不用担心,只要把煜儿的王府修在郡王府附近就行了,再过几年,姨妈给无忌选个好媳妇,你肩上的担子就能卸下来啦。” 无忧忽然想起那日庄煜所说之事,心中不由一沉,若然庄嫣真的看中了无忌,那她还真得快些与庄煜定下亲事早些成亲。只要她嫁给庄煜,那庄嫣就再没有嫁给无忌的可能。 想到这里,无忧轻轻点头道:“无忧听姨妈的安排。” 皇后笑道:“下回煜儿再来缠着姨妈,姨妈可算有话应对他了。无忧,煜儿性子直,一根筋,日后你多管着他一些,姨妈看出来了,他肯听你的话。” 无忧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姨妈,您说什么呢。” 皇后笑笑,知道无忧脸皮薄不好意思,便不再说了。 皇后在凤辇上和无忧说话,隆兴帝也正在銮驾上向陆柄问话。 “朕记得你前日回禀,说是六皇儿出宫去见了什么人?”隆兴帝沉沉问了起来。 陆柄赶紧回禀道:“是,六殿下于未时出宫,前往西市鸿兴茶楼见了一个陌生男子,与之谈了半柱香的时间便离开茶楼,前往余兴记买了一包酸李子便回宫了。回宫之后六殿下先去了锦棠宫,想来是将酸李子送给丽妃娘娘。” 隆兴帝沉沉嗯了一声,立刻追问道:“与六皇儿见面之人是何等扮扮什么模样?” 陆柄想了想才说道:“是个身材高大健硕,长方脸的中年男子,穿的是石青倭缎劲装。” 隆兴帝点点头,命陆柄去将大驸马严谨安叫过来。不多时严谨安策马奔来,隆兴帝命他上车,沉声说道:“那服毒自尽的杀手可有画像?” 严谨安立刻道:“儿臣立刻就画。” 隆兴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严谨安去案前将杀手的画像画出来。严谨安很喜欢画画,这是个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昨日皇后给皇上看的小妞妞画像,就是严谨安亲笔所画。 严谨安画的很快,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将那杀手画的维妙维肖。隆兴帝看了很满意,夸了严谨安几句才命他下去。严谨安心里知道这是隆兴帝要暗查是何人暗害庄灵和小妞妞,心中抑郁之气顿时为之一去。 严谨安走后,隆兴帝对陆柄说道:“到了驻跸之所,着陆石来见朕。”陆柄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隆兴帝脸色不豫,便低低应了声是,什么都没有多问多说。 隆兴帝一行人在驻跸之地安顿下来,用过晚膳之后陆柄便悄悄把陆石带到了隆兴帝的面前。隆兴帝也不问他什么,只让陆柄将严谨安画的那幅画像拿给陆石去看。 陆石一看画像便惊的瞪大了眼睛。隆兴帝这才问道:“你见过画像上之人?” 陆石赶紧点头道:“回皇上,奴才四日前见六殿下与此人在鸿兴茶楼会面。” 隆兴帝嗯了一声,便挥了挥手。陆柄赶紧叫陆石磕头退下。出了房门陆柄才压低声音说道:“今儿这事谁都不许告诉。” “爹,您放心,儿子跟谁一个字都不说。”陆石赶紧小声的保证。 陆柄点点头,笑着把一个纸包塞给陆石,低声道:“拿着吃吧,别叫人瞧见。” 陆石憨憨笑道:“谢谢爹。” 陆柄摸了摸陆石的头,因为陆石现在要做小探子监视六皇子庄烃,是以他是陆柄干儿子这个身份除了隆兴帝和太子五皇子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明面上,陆石还是个打杂的小太监。自然没有什么有油水的东西吃。所以陆柄偷偷塞给他一包肉干,好歹饿的时候能顶一阵子。他是真的喜欢陆石,把他当成亲儿子看待。 送走了陆石,陆柄刚想进门,却听隆兴帝沉声道:“朕要静一静。” 陆柄听着隆兴帝的声音比平时低沉的许多,显然是心情很不好,便轻轻应了声“是”,守在了廊下。 隆兴帝坐在房中,看着手中的画像,牙根都要咬断了。虽然他平日不象对庄煜那样对待庄烃,可是做为已经快成年的皇子,隆兴帝对庄烃也是有期望的。之所以命陆石暗中监视庄烃,那是因为隆兴帝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儿子,庄烃不象庄煜那样什么都摆在面上,喜欢的就大大方方的说喜欢,不喜欢的,也摆明态度说不喜欢。庄烃太过阴沉了。这是隆兴帝这个父亲的感受。 可隆兴帝怎么都想不到庄烃会买凶谋害自己的姐姐,凭怎么想隆兴帝也想不明白。庄灵对庄烃没有任何威胁,庄灵是嫁出宫的公主,不只是对庄烃,便是对丽妃还有庄嫣同样没有威胁。庄烃实在是没有理由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陆柄听到房中传出沉沉的叹息声,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他了解隆兴帝的性情,隆兴帝是那种有心事绝对不会说出来的性子,陆柄生怕他把一切都积在心里,白白熬坏了身子。 就在陆柄担忧之时,他看到皇后微笑的走了过来。陆柄赶紧站起来迎上前行礼,故意大声说道:“奴才请皇后娘娘安。” 皇后笑道:“陆总管平身,皇上可在房中?” 陆柄立刻大声道:“回娘娘,皇上在房中。” 皇后听陆柄刻意大声说话,便疑惑的看了陆柄一眼,暗自忖道:难道是皇上在里头临幸哪位妃嫔么?可没听到皇上有旨意啊,还是谁胆子大到擅自跑来勾引皇上?陆柄正大声通风报信呢。 皇后正猜疑的看向窗户打开的房间,只见隆兴帝从桌前起身向外走,却也没见到什么女人。 隆兴帝从房中走了出来,皇后忙上前见礼,隆兴帝意兴阑珊的说道:“皇后平身,此时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陆柄见隆兴帝肯走出房,心中暗喜,皇后来的真是时候,她一来,皇上就不会一个人闷坐房中了。 皇后笑道:“妾身确是有事要告诉皇上。” 隆兴帝听皇后用了“告诉”二字,而用没有正式的“回禀”,心情便轻松了些,点点头道:“陪朕边散步边说吧。” 帝后二人散步,陆柄等人远远跟在后头,保持着既能看到帝后,又听不到他们说话的距离。 “皇上,等回宫之后您就下旨给煜儿和无忧赐婚吧。”皇后笑着说了起来。 隆兴帝听说这话,心情好了许多,微笑道:“问准无忧了?” 皇后点点头道:“问准了,煜儿这小子没白下功夫,无忧愿意做煜儿的皇子妃。” 隆兴帝笑道:“那便好,等回宫朕就颁旨,任安的闺女做朕的儿媳妇,好,很好!” 皇后也笑道:“可不是,除了煜儿,凭把无忧嫁给谁,妾身都不放心的。唯有跟了煜儿,妾身心里才踏实。” “说的是,无忧这孩子极好,嫁到别人家里朕也舍不得。”隆兴帝的心情越发轻松,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说话也越发的随和。 就在帝后二人商议庄煜和无忧的亲事之时,庄煜带着无忌捧着一盘晶莹剔透的紫葡萄寻了过来,无忌眼力好,一眼便看到隆兴帝和皇后,便招手叫道:“皇上姨丈,姨妈……” 隆兴帝和皇后看了过去,见是庄煜和无忌,隆兴帝笑道:“才说这小子小就来了,走,去看看他们有什么事。” 庄煜和无忌来到近前,无忌捧着水晶盘子献宝道:“皇上姨丈,姨妈,这是五哥和无忌摘的野葡萄,可甜啦,姨丈和姨妈快尝尝。” 隆兴帝才被六皇子伤了心,此时见庄煜如此孝顺,自是心情大好,便伸手拿起一颗葡萄便要往嘴里送。只是葡萄还没有送入口中,隆兴帝便听到有人大叫:“父皇别吃!” 众人一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一个人飞奔过来,他不是别人,正是六皇子庄烃。 六皇子跑到帝后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父皇,这葡萄还不曾试过毒。” 庄煜和无忌一听这话气的脸都涨红了,庄煜立刻说道:“回禀父皇,儿臣在摘葡萄的时候已经尝过了,当时亦有侍卫在场可以做证。正是因为这葡萄极为甘甜多汁,正是消暑佳品,在宫中再见不到这么新鲜的葡萄,所以儿臣才和无忌采摘了一些贡于父皇母后。” 庄烃反唇相讥道:“五皇兄怎么一出宫便什么规矩都忘记了,父皇母后不论进食何物,都应该先由太监试毒,若然这果子有问题,那后果不是五皇兄能当的起的。” 无忌气急,一把揪下三四个葡萄丢入口中,连嚼边瞪着庄烃说道:“我吃给你看!” ------题外话------ 还有一千明日补齐。 ☆、第九十二章 庄烃冷汗淋淋,只能拼命磕头道:“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葡萄是否有毒,儿臣只怕万一,倘若真的有毒而父皇误食,岂不是,岂不是……” “岂不是怎样?”隆兴帝怒喝一声,震的庄烃心兢胆寒,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父皇如此震怒过。庄烃一时语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隆兴帝转身拂袖道:“陆柄,将庄烃带下去秘密关押起来。” 庄烃又惊又急,跪爬上前抱住隆兴帝的脚,凄厉叫道:“父皇,儿臣一片爱父忠君之心啊……父皇……” 隆兴帝心中怒极,喝道:“陆柄,还快将这逆子押下去。” 第74节 陆柄赶紧上前伸手拿住庄烃的琵琶骨,庄烃顿觉全身酸软无力,抱着隆兴帝双腿的手再也用不上劲,软软的垂了下去。 陆柄沉沉说了一句:“六殿下得罪了。”便将庄烃抓起带了下去。 隆兴帝深深吸了口气,回头看了庄烃一眼,便快步走入房间。虽然刚才石太医说的挺轻松,可是没看到无忌平平安安的站在自己面前,隆兴帝的心便一直悬着。 “无忌怎么样?”隆兴帝沉沉问了一句。 石太医赶紧跪下道:“回皇上,微臣已经为小王爷解了毒,小王爷并无性命之忧。只好好歇上两日便可。” 隆兴帝暗暗松了口气,刚才看到无忌肚子疼的直不起腰来,隆兴帝心中极为担忧,生怕无忌有个好歹,他的好兄弟没了后继香烟。如今听到无忌性命无碍,隆兴帝的脸色才略略和缓了一些。 石太医已经用了药,无忌的肚子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绞痛了,只是脸色还有些发白,他要起身,隆兴帝却坐到床边按住无忌低声说道:“无忌别动,告诉姨丈这会儿感觉怎么样了?” 无忌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扯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故做轻松的说道:“姨丈,无忌已经不疼了,您别担心。” 隆兴帝明明见无忌额上一直在渗出汗珠子,而他却死咬着牙说不疼,这是多么懂事的好孩子啊,隆兴帝伸手轻轻摸去无忌的头上的汗,轻柔的说道:“无忌真是个好孩子。” 自从季之慎过世之后,季之慎的故交好友都很心疼无忌,每每见到无忌都是柔声抚慰,无忌已经习惯了这种来自长辈的怜惜,他向隆兴帝身边挪了挪,挨着隆兴帝厚实温暖的手掌,小声说道:“姨丈,无忌是铜皮铁骨,没事的,好在无忌先吃了,要不然姨丈和姨妈就该闹肚子疼了。疼起来会很难受的。” 在场之人听到无忌的童言童话,不由都是一阵心酸,无忌本事再高也只是个七岁的孩童,怎么能让他受这份罪呢。 隆兴帝轻轻抚着无忌的肚子,轻柔的说道:“无忌,好好睡一觉,睡醒肚子就不会再疼了。姨丈不会让你白白肚子疼的。”无忌眨巴着大眼睛,乖巧的嗯了一声,真的双手捂着肚子闭上了眼睛。 看着无忌眉头皱起的小脸,隆兴帝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他看向眼中含泪的皇后,再看看满脸怒意的庄煜,最后看向石太医。隆兴帝沉声道:“皇后,你留下照顾无忌,煜儿,与石卿家随朕出来。” 皇后点点头,庄煜看了看无忌,这才与石太医一起跟上已经快步走出房门的隆兴帝。 在廓下,隆兴帝沉声问道:“石卿家,无忌中了什么毒?” 石太医道:“回皇上,小王爷中了绞肠草之毒,万幸小王爷吃的少,身子骨又壮实,发现的也及时,所以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绞肠草是什么东西,是葡萄里的毒么?”隆兴帝皱眉问了起来。 石太医忙道:“回皇上,绞肠草是一种很少见的草药,有毒,但不致命。误食之人会下腹绞痛难当,腹泻三至七日。微臣方才查验葡萄,发现葡萄表面被人洒了含有少量绞肠草粉的水。以微臣判断,那些绞肠草粉的量应该会让一个成年人立时腹痛腹泻。” 隆兴帝冷道:“只是腹痛腹泻?” “是,只是让人腹痛腹泻,绝无性命之忧。”石太医斩钉截铁的说道。 隆兴帝点了点头,心中更加明白了。挥手道:“去照顾小王爷吧。”石太医磕头退下,廊下便只剩隆兴帝和庄煜父子二人。 “父皇,儿臣绝未在葡萄上下绞肠草之毒。”庄煜梗着脖子**的说了一句。 隆兴帝沉声道:“朕知道。” 庄煜先是一愣,继而心中欢喜起来,他立刻跪下道:“父皇,请您彻查此事,给无忌一个公道,还儿臣清白。” 隆兴帝沉声道:“煜儿起来说话。” 庄煜顺从的站了起来,隆兴帝问道:“这葡萄是你和无忌亲手摘的,亲自洗的?” 庄煜有些苦恼的低着头闷闷的说了一声“是”,这会儿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清楚了。 隆兴帝知道这个儿子心思坦荡,从来没有那些阴险诡诈的心机,便拍了拍庄煜的肩膀道:“煜儿,水是从何处取来的,葡萄洗过之后你和无忌可曾吃过?” 庄煜立刻抬头道:“回父皇,水是内侍们抬来了,因是要贡给父皇母后品尝的,儿臣和无忌特意选了最好的葡萄,洗完之后没有吃。” 隆兴帝点点头道:“这便是了,煜儿,父皇知道你和无忌都是纯孝的孩子,你们绝对不可能下毒。万幸无忌没有大碍,这事你不必再过问了,父皇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庄煜愤懑的气道:“父皇,为何不让儿臣查,儿臣要亲自把下毒之人揪出来。” 隆兴帝笑道:“煜儿,让你冲锋陷阵,父皇相信你必是万人难敌的虎将,可审案断狱之事,你不是那块材料。” 庄煜不服气的说道:“儿臣好歹也在刑部历练了大半年。” 隆兴帝似笑非笑的说道:“是么,你是熟读了大燕律,可真正独立审了几个案子,当朕真不知道?” 庄煜的脸刷的红了,低下头小声道:“父皇圣明。” 隆兴帝拉着庄煜径自坐在台阶上,耐心的笑道:“煜儿,让你去刑部,父皇不过是想让你通读大燕律,要不凭你那暴碳脾气,还不知道要给父皇惹出多少事端。” 庄煜仔细回想了一番,果然自从去了刑部之后,他真的没再惹事生非了。 隆兴帝笑道:“自你去了刑部,朕耳根子可清净不少。”庄煜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好象是这么回事。没去刑部之前,他可是宫中的小霸王,平日里没少闹事,王族同辈的孩子中没吃过他一双铁拳的人寥寥可数。虽然有些人的确该打,可他也不该滥用私刑。去了刑部之后,再对上仗势欺人的皇亲国戚们,庄煜渐渐学会了用律法来解决问题。在不知不觉间,庄煜理智了许多。 隆兴帝笑道:“朕知道你最想去的是兵部,明春朕便调你去兵部,煜儿,为朕看好兵部。” 庄煜心潮激荡,腾的跳起来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隆兴帝也站了起来,拍拍庄煜的肩膀道:“回头去找无忧吧,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无忧。” 庄煜脸上一红,隆兴帝笑骂道:“臭小子,这会儿知道脸红了,早先吵着要朕赐婚的时候脸皮怎么那样厚。” 庄煜越发的不好意思,可还是抬头看着隆兴帝,眼巴巴的等着下文。隆兴帝又好气又好笑,敲了庄煜的脑门一记,笑着说道:“做那可怜样子给谁看的,回宫就赐婚。” 庄煜大喜过望,立刻跪倒在梆梆梆磕了三个货真价实的响头,大声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隆兴帝轻踢庄煜一脚道:“行了,快去吧。”庄煜响亮的应了一声“是”便乐颠颠的跑开了。 隆兴帝看着儿子那高兴的样子,心情也好了许多。 庄煜一气跑到无忧所住的院子,可巧春竹端着盆出来倒水,一见庄煜便屈膝行礼,笑着说道:“才郡主还问五殿下怎么没把小王爷送回来,五殿下您就来了。咦,我们家小王爷呢?” 庄煜忙道:“春竹,快请你们郡主出来。”此时天色已黑,庄煜不会不顾无忧的名节跑进房中与无忧见面,叫她出来到院子里说话是最合适的选择。 春竹赶紧放下盆转身进屋,少时,无忧便快步走了出来。笑着招呼道:“五哥,怎么才……无忌呢?”无忧原本以为庄煜是送无忌回来的,不想一出门却只看到庄煜一个人,并没有无忧的身影。 “无忧,无忌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疼,已经命太医看过了,如今母后正在照看他。我过来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担心。”庄煜一看到无忧,脸上便难以自制的扬起灿烂的笑容,虽然他此时说的话与脸上的笑容很有些不相衬的意思。 无忧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无忌吃坏了肚子?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吃了什么就吃坏了肚子,不行,我得去看看无忌。” 庄煜忽然问道:“无忧,刚才我命贵喜送过来的葡萄你吃了没有?” 无忧点点头道:“吃了啊,味道的确不错。可这和无忌吃坏……五哥,你的意思是无忌是吃葡萄吃坏了肚子?” 庄煜点点头,吩咐春竹道:“那葡萄可还有剩下的,若有,立刻装起来拿来。” 春竹笑道:“回五殿下,还有一些,奴婢这便去拿。” 无忧快步走到庄煜面前,低声问道:“五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庄煜忙道:“无忧,你先跟我去看无忌,我们跟上再细说。” 无忧点点头,立刻带着春竹春晓随庄煜去看无忌。路上,庄煜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无忧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低声道:“这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六殿下倒是真欢喜做。” 庄煜急急低声道:“无忧,你能确定是六皇弟所为?” 无忧轻声道:“五哥,这是我推断出来的,并没有真凭实据。我想,六殿下的用意不在于谋害姨丈和姨妈,他只是想嫁祸于你。” “嫁祸于我?为什么,我并不曾得罪过他。”庄煜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不解的问道。近来庄煜只要一和无忧在一起,便自然而然的不动脑筋,把所有要思考的问题都丢给无忧,无忧也不在意,想完再告诉庄煜自己思考的结果。数次之后,庄煜在无忧面前越发不爱动脑子了。 无忧白了庄煜一眼,低低道:“你受宠呗,如今丽妃失了圣心,顺宁公主也没有从前那么受宠,六殿下难免着急。” 庄煜摸摸头道:“没有吧,父皇对六皇弟还是挺好的。” 无忧轻叹一声,低声道:“五哥,你难道没有留意姨丈是如何称呼你和六殿下的?” 庄煜笑道:“父皇一向都叫我煜儿的,叫六皇弟……嗯,有时叫他六皇儿,有时叫老六,对啊,父皇从来都没有叫过他烃儿。” 无忧低声道:“不只是六殿下,三殿下和十殿下,姨丈多数以排行呼之,唯有灵儿姐姐太子哥哥还有你,被父皇那么亲昵的称呼。” 庄煜想了想,点点头道:“的确是这样。” 无忧看了看庄煜,将刚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庄煜却坦然说道:“太子哥哥是母后的亲生骨肉正宫嫡出,六皇弟便是忌妒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有我本是妃嫔所出,却一直养在母后跟前,享受着正宫嫡子的待遇,所以六皇弟才会特别忌恨,无忧,是不是这样?”无忧看着庄煜的眼睛,有些担心的点了点头。 庄煜见无忧眼中满是担心,不由开心的笑了起来,他拉住无忌的柔荑,低声说道:“无忧,不用为我担心,我不在乎那些,母后对我极好,她除了没有生养我之外,生母能做的母后都做了,甚至做的更多更好,我自小就是在母后的百般呵护下长大的,如今我长大了,自当百倍孝敬母后才是,又岂会因为嫡庶之见而心中不自在呢。” 无忧笑着点点头,这才想起来庄煜还抓着自己的手,便使劲儿抽了出来,瞪了庄煜一眼,嗔道:“我们还不快走。” 庄煜和无忧不知道她们的这番话刚巧被陆柄听了去,陆柄回到隆兴帝身边,立刻全都说了。 隆兴帝听罢笑骂了一句:“臭小子,只记得他母后的好,倒把朕撇在一边,枉费朕那时候天天去看他。” 陆柄笑道:“谁说不是呢,怪只怪五殿下那时候太小,根本不记事。” 隆兴帝笑道:“是啊,自打他记事开始,朕隔几日不揍这臭小子一顿,他就敢上房揭瓦。想必他能记着的尽是怎么挨打了。” 陆柄想起庄煜小时候的各种淘气,不由也笑了起来。那时候,宫中最热闹的事情就偷偷去看隆兴帝胖揍五皇子。偏偏庄煜记吃不记打,疮疤没好就忘了疼,非得把整座皇宫折腾的鸡飞狗跳。说庄煜是一次又一次的挨隆兴帝胖揍中成长起来的可一点狂都不过份。 说笑过后,隆兴帝叹道:“无忧是个聪明的孩子,要不是太子已经有了正妃,朕才不白便宜煜儿那个臭小子,以无忧的聪慧,母仪天下也是够格的。” 陆柄知道庄煜与无忧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便笑着说道:“老奴看皇上还是心疼郡主。” 隆兴帝笑道:“这怎么说?” “皇上知道母仪天下有多辛苦,您舍不得郡主受委屈。”陆柄笑着说了起来。 隆兴帝指着陆柄笑道:“偏你这个老东西知道朕的心思。朕问你,在老六住处可发现了什么?” 陆柄摇头道:“回皇上,六殿下的屋中并没有什么,倒是六殿下贴身小太监来旺暗藏了一包东西,老奴已经拿去请石太医查验,石太医说那正是绞肠草粉。” 隆兴帝听罢冷冷道:“立刻仗毙来旺,再多派个人暗中盯着老六。” 陆柄应了下来,他懂隆兴帝的心思,庄烃到底是皇子,处置一个皇子是件极重大的事情,现在是最不合适的时机。陆柄还知道若是隆兴帝现在就发作了庄烃,那也就算了,就是因为现在没有发落,将来隆兴帝必会和庄烃算总帐。最轻的也得削去王爵,往重里说,贬为庶民也未必没有可能。端看六皇子庄烃往后怎么做了。 陆柄去安排杖毙来旺之事,无忧和庄煜也来到了无忌的床边,无忌解毒之后已经睡着了,无忧见他睡的香甜,便没有吵醒他,只轻声说道:“姨妈,您累了一天,快去歇着吧,我看着无忌就行。” 皇后笑道:“姨妈不累,倒是你小孩子家家的觉多,快去睡吧,无忌已经没事了。这都是你平日里照顾的精心,无忌底子好,恢复的也快。” 庄煜一在旁帮腔道:“母后,您去歇着吧,我和无忧在这里守着就行。” 皇后瞪了庄煜一眼道:“又乱说话,还不快去睡觉,明儿你可还是得骑马的,若没了精神从马上摔下去可不是玩的。” 庄煜嬉皮笑脸的说道:“母后,都是哪年的事了您还提,如今儿子就算是在马上睡觉都不会掉下来。” 皇后却不理庄煜,赶苍蝇似的把他轰了出去,只留无忧在身边。 无忧知道皇后有话单独对自己说,便去倒了杯茶送到皇后手中,轻声道:“姨妈,您和姨丈没事,无忌也没事,这就行了,不用把事情闹大了,免得影响我们天朝上国的形象。”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放下手中的茶杯拉着无忧的手道:“无忧,你这孩子这么贴心懂事,真让姨妈不知说什么好了。” 无忧扶皇后坐到榻上,轻声说道:“姨妈看您说的,您和姨丈有多么护着我们,无忧心里比谁都清楚。对姨丈和姨妈的关爱呵护,无忧姐弟总觉得受之有愧,我们对大燕并无尺寸之功,却享受了太多太多的恩宠,如今若再因为一己之私让姨丈姨妈为难,我们成什么人了。所以无忧恳求姨妈告诉姨丈,只要姨丈知道真凶是何人就行,一定不要因为无忌而把事情闹大。” 皇后揽着无忧的肩头轻道:“无忧,难为你能想的这么透彻,姨妈原本还想劝你的。” 无忧笑道:“姨妈,无忌现在不是没事儿,他啊,也该吃点亏长点儿记性。明明办法多的很,他偏偏用最笨的一个。” 皇后笑道:“不过也是最有用的,若然无忌不这么做,煜儿再不能那样快洗清嫌疑。所以说无忧和无忌都是煜儿命里的福星。” 无忧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还没有习惯和皇后公然讨论关于庄煜的事情。 皇后笑笑,轻拍着无忧道:“无忧,无忌没事了,你到榻上来睡吧。明儿还得早起赶路呢。” 次日一早,陆柄命御林军当众杖毙六皇子庄烃的贴身小太监来旺。庄烃此时已经被放了出来,他眼睁睁看着来旺被活活打死,来旺的嘴巴已经被堵了起来,他一句话都喊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庄烃,眼中尽是愤恨怨毒之意。直到被活活打死,来旺都没有闭上眼睛,他仍在死死的盯着庄烃。 庄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冲到天灵盖,他不想看,可是不敢不看。因为他的父皇就高高在上的坐着,一双龙目扫视下方,他的任何举动都会被看的清清楚楚。 第75节 庄烃清楚的记得,昨夜他的父皇又亲自到关押他的地方问了一遍,庄烃自然是死咬着不松口,坚持说自己没有下毒陷害庄煜。庄烃因为一直跪着,所以并没有看到隆兴帝眼中深沉的失望之色。 隆兴帝只冷冷说了一句:“你的贴身太监暗藏绞肠草粉,葡萄上被下的就是这种毒,既然不是你,那必是你的贴身太监来旺,明日一早朕便下旨杖毙来旺,你要看仔细了,看看阴毒小人到底有什么样的下场。” 所以杖毙来旺之时,庄烃不得不睁大眼睛看着,那一杖一杖明明打在来旺的身上,庄烃却觉得是自己在受刑一般。 行刑已毕,隆兴帝看着死不瞑目的来旺,冷冷道:“拖出去喂野狗。” 庄烃脚下一软,竟然瘫坐在地上,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全被冷汗浸湿。庄烃此时才见识了天子龙威。上面坐着的那个人不只是他的父亲,更是随时能要了他的小命的夺命判官。 有了这样一层认知,庄烃在接下来的行程之中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他小心翼翼的夹起尾巴做人,处处陪小心讨好。再没有找过任何人的麻烦。尽量让自己不被人注意。这让随扈北巡的妃嫔官员侍卫们都觉得很奇怪。从前的六皇子殿下是阴郁而高傲的,怎么只是身边的小太监犯了错被杖毙,他就被吓的象极易受惊的兔子一般。不要说尽力表现自己,甚至连接近隆兴帝都不敢了。 经过十余日的行程,北巡队伍终于到了大燕最北部的漠南关。此时漠南关的守关大将正是云门偏将季光慎。 隆兴帝看到两列俱是盔明甲亮士气高昂的威武之师,心中很是满意。当他看到头戴凤翅朝天盔,身着亮银锁子连环甲的季光慎,不由眼神有些恍忽,他还记得当年季之慎第一次出征,也穿了这样一身甲胄。 隆兴帝记得那时的季之慎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笑起来特别温暖厚道。可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笑起来如阳光一般的少年,他首次出征便大败乃蛮部,一杆银枪连挑乃蛮十三名大将,生擒乃蛮王,彻底铲除了二十多年来屡犯大燕边境,烧杀抢掠无数的乃蛮部。 正是那一战,让季之慎成为大燕军中的神话。季之慎从军十五年,立下战功无数,二十岁便成为大燕军中的战神,对这一美誉,没有一个大燕将军不心服口服。三十岁那年,若不是因为隆兴帝身陷险境,季之慎冲入数万军中救驾,他也不会被敌军用连环弩射中毒发而亡。 自那之后,隆兴帝再不提起御驾亲征之事,到现在他都陷于深深的自责之中,若非他一意孤行,又何至于身陷绝境,让季光慎被救他而无辜殒命。 “父皇……”跟在隆兴帝身边的庄煜见父皇明显走了神,忙低低的提醒他。 隆兴帝的眼光再次落到跪在自己马前的季光慎的脸上,总算是回过神来。 “季将军免礼。”隆兴帝笑着说了一句,季光慎这才站起来,引隆兴帝进入漠南关。 隆兴帝驭马缓步行走,看着两旁精神抖擞的将士们,隆兴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季光慎带兵带的不错。 隆兴帝刚刚从京城动身,季光慎便派兵通告草原上的大小部族。那些与大燕交好的部族汗王们立刻带上早就备好的礼物,带着各自的大妃和得心意的儿女们前往漠南关朝见。 而那些与大燕不怎么友好的部族首领们便打起了各自的小算盘。他们早就打探清楚,漠南关现在只有六万将士,守关大将也不是威震草原的冯汉卿老将军,而是一个才从军两年的毛头小子。大燕皇帝皇后皇子公主们又一总全都来了,这样好的机会若是白白放过,就算是长生天都不能答应。所以他们都挑选出最最精壮的一千名武士做为随行卫队,打算打上一把最大的草谷。隆兴帝这只大肥羊,可比什么草谷都肥美。 特别是三月里跑到漠南来打草谷时被季光慎生擒小王子的鞑鞑一部,更是磨刀霍霍准备一雪前耻。鞑鞑可汗蒙玛为了赎回最心爱的小儿子毕力格,动用了近乎整个部落五分之一的财物,这让本就不甚富裕的鞑鞑部的日子比从前艰难多了。所以蒙玛可汗天天盼着隆兴帝快些到达漠南关,他好把大燕皇族连锅端了,狠狠出口恶气不说,他还能跃马中原,却享受那繁华富贵的花花世界。 不论这些部族汗王们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他们都带着人马向漠南关进发。此次隆兴帝与各部族会盟,地点就定于漠南关下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季光慎将隆兴帝一行迎入镇边将军府,便立刻向隆兴帝回禀道:“启禀皇上,草原十八大部落三十四家小部落的汗王都已于三日前到达,未将也将皇上的龙帐搭建完毕,请万岁示下。” 隆兴帝微笑点头道:“季爱卿做事果然周全,今日且在关内休整一日,明日朕便出关接见各部汗王。” 季光慎应声称是,立刻下去派人晓喻诸家汗王,让他们明日一早到龙帐参拜。 隆兴帝此番北巡,随扈之人着实不少,漠南关又不大,除了将士和随军家属之外,竟是一个百姓都没有。原来漠南关的百姓要么迁往内地,要么从军。所以漠南关没有民房,除了一座将军府之外,便是成片成片的军营。除少数家在漠南的将官们有单独的房间之外,其他的全是大通铺,根本没有办法安置从安逸惯了的随扈之人。 因此除了隆兴帝一家和近身服侍之的内侍之外,其他人都已经被引出关,住进了事先搭好的帐篷之中。好在漠南此时气温不冷不热,住在大草原上也别有一番风味,所以没有人提出什么意见,大家交口称赞季将军安排的妥贴,季光慎心里这才踏实下来。 等隆兴帝休息之后,季光慎才有时间去找无忧姐弟。他刚进无忧姐弟所住的西跨院,无忌便如灵猴一般蹿了上来,抱住季光慎道:“三叔,无忌可想你了。” 季光慎紧紧抱了抱无忌,朗声笑道:“无忌,三叔也想你。路上还好吧,累不累?” 无忧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弟弟,季光慎便和无忌一起走过去,无忧笑着唤了一声“三叔”,便将一只包袱捧到了季光慎的面前。 季光慎不解的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无忧笑道:“这是三婶和弟弟妹妹给三叔准备的东西。” 季光慎接过包袱一摸,软绵绵的,便笑了起来,只说道:“来的时候你三婶已经给我准备了不少衣服,怎么还让你带过来。” 无忧笑道:“反正顺路,三婶总是担心三叔不会照顾自己呢。” 季光慎笑笑,低声问道:“她们都还好么,那人有没有再找麻烦?” 无忧轻声道:“倒是找了一回,不过被三婶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三叔,你不用担心三婶,半个月前大公主分娩,多亏了三婶机警,才保得她们母女平安,我们虽然都出京了,可严伯伯严伯母还在京中,他们会关照三婶的,而且我已经请三婶住到王府去了。” 季光慎闻言皱眉道:“竟然到了这般地步,我不在家中,她一个妇道人家可怎么能撑的住。” 无忧可不爱听这种话,立刻皱眉道:“三叔,话可不能这么说,三婶应对的很好呢。” 季光慎看看无忧愤愤的神色,立刻笑着说道:“是是,你们三婶很能干,三叔只是觉得自己不在家中,你们三婶连三叔的担子都得挑起来,着实是为难她了。” 无忧这才罢了,无忌见姐姐说完话,立刻抓着季光慎叫道:“三叔,带我去军中看看吧。” 季光慎点头笑道:“好啊,兄弟们听说你也来,都盼着见见你呢。” 无忧听了这话轻声道:“三叔,无忌还小呢,他虽然爹爹的儿子,却不能倚仗爹爹的威名。” 季光慎立刻说道:“无忧,你的意思三叔明白,大家只是想见见大哥的儿子,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无忧这才点点头道:“那好吧,无忌,你跟三叔去军中,切记不能丢了爹爹的脸。”无忌撅嘴闷闷道:“知道啦姐姐。” 无忧笑笑,便让季光慎带无忌出去了。无忌生性好动,总拘着他只怕会让他闷坏了。 季光慎带着无忌刚出西跨院,便看到从东跨院里走出来的庄煜,季光慎同庄煜可是老熟人了,便笑着上前见礼道:“未将见过五殿下。” 庄煜赶紧扶起季光慎,笑着说道:“季将军,咱们不是外人,就不必每次见面都行礼了,你这是要带无忌去哪里啊?” 季光慎笑道:“大哥有几名部下在这里,听到无忌来了,都想见见他。” 庄煜笑道:“原来是去军中,季将军,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跟去看看。” 季光慎笑道:“当然可以。” 三人正说着,只见庄嫣从东跨院里走了出来,她径直走到庄煜面前,福了福身笑着问道:“五皇兄要去哪里?不知道可不可以带上我呢?” 季光慎听了这话不免皱了皱眉头,军中那些大老粗们说起话来荤素不拘,怎么能让公主听了去。再看看庄嫣的打扮,季光慎更是在心中暗暗摇头。 庄嫣双眉描成柳叶,颊晕胭脂口点香膏。季光慎离她足有十多步远,也能闻到那浓郁的香气。庄嫣的头上精心梳成双鬟髻,簪了赤金点翠软翅卷须飞凤步摇,高昂的凤口里衔着一颗莲子大小的浑圆珍珠,引出七股直垂到前额的流苏米珠。真可谓光华灿灿。身上则穿了红色妆花缎交领上襦,束了高腰提花零绫锦缀流苏凤尾裙,臂上还缠着大红霞影纱披帛。似这样一身都快堪比新嫁娘的打扮在京城里还算说的过去。但这里是漠南关啊,一个军事重镇,庄嫣打扮成这样到底是要给谁看。这不是要活活刺激死军中那些见了母猪都兴奋的大头兵么。 季光慎暗暗打定主意,便是今日不带无忌去军中,他也不能把这位看上脑子好象有问题的顺宁公主引到军营去刺激他的将士们。 不必季光慎说什么,庄煜先就黑了脸,沉声斥道:“七皇妹,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庄嫣见庄煜当着季无忌和季光慎给自己难看,顿觉气恼尴尬,只**的顶了回去,“五皇兄,我是公主,自然要这么穿。” 庄煜皱眉沉声道:“既知道自己是公主,那就要有公主的样子,还不快回房去,跟着我们算什么。” 庄嫣气急跺脚道:“五皇兄,你……你欺负人,我告诉父皇去。” 庄煜巴不得庄嫣赶紧去告状,免得在这里碍大家的眼,便立刻粗声道:“有本事你就去告啊,我看你也就嘴上说说罢了。” 庄嫣果然中计,提起裙子便往上房跑去,庄煜偷偷一乐,对季光慎和无忌说道:“我们还不快走!” 三人正要开溜,忽听东跨院门口响起了六皇子庄烃的声音。 “五皇兄好手段啊,果然把七皇妹支开了。” 庄煜转过身子,看着庄烃冷淡的说道:“六皇弟,我不去给父皇送吃的,你不用看的这么紧。” 庄烃听了这话太阳穴上的青筋不由跳了几跳,可他很快便用委屈的语气说道:“五皇兄,小弟知道你还在生气,可小弟真的一心为了父皇,也怕五皇兄被人蒙蔽,这才……唉,不说了。七皇妹是公主,自不必到处抛头露面,可小弟身为男子,却没有那么多的禁忌。季将军,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带我到军中走走?” 季光慎虽然不知道庄烃的种种所做所为,可他本能的不喜欢庄烃的阴郁,只是他答应带庄煜和无忌去军中,便没法子不答应带着庄烃。因此只得微微躬身道:“六殿下既有此意,未将自当奉陪。” 庄烃当然知道季光慎并不愿意带自己去军中,却假意装做不知道,只笑着向庄煜和无忌说道:“五皇兄,小王爷,我们一起随季将军走吧。” 无忌哼了一声,转身便回了西跨院,自从那日吃葡萄中毒之后,无忌便没给过庄烃一点儿好脸色,一直视庄烃如无物。无忧也劝了两次,可无忌一但要讨厌一个人,便会往死里讨厌,是以无忧劝了也白劝,何况无忧打心眼里也不愿意让弟弟答理庄烃,自然不会深劝。 庄煜见无忌生气,立刻拨足追了过去,高声叫道:“无忌等等我。” 季光慎看看庄煜和无忌的背影,再看了看庄烃,庄烃脸上挂不住,一甩袖子道:“本殿下也不去了。” 季光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看着庄烃进了东跨院。他在心中暗自揣测,无忌不会平白无故的讨厌六皇子庄烃,是不是还发生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第九十三章 次日一早,隆兴帝便率众人出关来到龙帐,接受各部族汗王的参拜。 其时,旭日冉冉从隆兴帝和皇后背后升起,给坐在宝座上的帝后二人连同分列帝后两侧的皇子公主以及随扈的大臣们镀上一层极为灿烂的金色。让跪拜的各部族汗王汗妃以及王子公主心里有种莫名的畏惧臣服之感。 隆兴帝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各部族汗王,心中暗暗得意。大燕开国以来,曾数次与草原部族会盟,这一次,是各部族来的最齐的一次。 在三叩九拜之后,隆兴帝双臂微伸浅笑道:“诸位汗王请起,赐座。” 众汗王起身入座,接下来便是敬献礼物,各部汗王们准备的大多是各色毛皮,珍贵药材以及各种宝石等物,不会太出众,也不太失体面。隆兴帝要的也不是这些东西,而是草原各部对大燕的臣服,是以一直微笑着不时点头,表示对这些礼物的满意。各部汗王见隆兴帝面带满意之色,心里也就踏实下来。今年草原上雨水少,牧草长势不好,恐怕到了冬日,他们还得向隆兴帝求援才能熬过这个冬天。 敬献礼物一直都很顺利,直到鞑鞑部献礼之时,才有了些不和谐。 只见六个鞑鞑部的勇士抬着一只硕大的铁制囚笼走了上来。众人放眼细看,只见那一丈见方的铁囚笼里关着一匹看不出什么毛色的马匹。 隆兴帝眸色渐深,淡淡笑着问道:“蒙玛可汗,进献马匹何须以铁笼囚之?” 蒙玛可汗站起来高声道:“大皇帝陛下,这是小王动用三百壮士,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在天山上诱捕到的龙驹,说来丢人的很,小王部中无人能降服这匹龙驹,因此只能这般献于大皇帝陛下驾前,想来大皇帝座下勇士无数,必能将龙驹驯服。” 隆兴帝淡淡一笑,看来这蒙玛可汗虽然递了降书顺表,可心里到底不服啊。看来季光慎比起任安还是差了许多,当日任安一战,可是让乃蛮部臣服至今的。 拱卫于隆兴帝左右的众将士们一听蒙玛可汗之言,无不面露怒意。这算什么事,拿匹没有人能驯服的烈马来下大燕的面子么?谁不知道鞑鞑部最出名的就是驯马之技。若连鞑鞑部最好的勇士都不能驯服这匹龙驹,只怕大燕也不会有人有这个本事。 要知道打死一匹马容易,驯服却极难。特别是象天山龙驹这样的异种神驹宝马,更是野性难驯。只怕驯马不成还会断送了驯马人的性命。 事实也确实如此,蒙玛可汗自得到这匹天山龙驹,已经连折了七名鞑鞑部中最好的驯马师,要不然他绝对不会把这匹天山龙驹进献给隆兴帝。 季光慎仔细的观察了那被困于铁笼之中的龙驹,只见那马儿虽然身体有些消瘦,可眼中却含着愤怒的杀气,乌黑的四蹄不时踩踏铸铁笼底,发出阵阵沉闷的响声。 季光慎衡量再三,他知道自己没有一定能降服这匹天山龙驹的把握,可是现在情势逼人,他明知自己不一定可以,却也得硬着头皮上前了。 季光慎正要上前请旨,却有人比他快了一步,整个草原上都回响着一个清亮的童音。“不过只是一匹马,何需劳动皇上座下的勇士,小爷我便能降服此马。”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出声之人,大家见是十岁左右一脸稚气的孩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其中,蒙玛可汗的笑声是最大的。 隆兴帝脸色一沉,低声道:“无忌,休要妄言。”皇后和无忧也都极为担忧的看着无忌,因为她们二人在隆兴帝右侧,而无忌站于隆兴帝的左下方,所以她们当着那么多部族汗王汗妃和王子公主们,没法子对无忌说些什么。 倒是庄煜仔细审视了那匹龙驹,然后向无忌点了点头,无忌的身手到底怎么样,只是他这个整日与无忌对打的人心里最有数。 无忌向庄煜一笑,两人一起走出来在隆兴帝面前跪下,隆兴帝见无忌来了不算,自己的儿子也过来裹乱,不免沉了脸色斥道:“煜儿,不许陪无忌胡闹。” 庄煜抬头道:“父皇,儿臣与无忌都随师傅学过驯马之道,我大燕勇士是保家卫国的,驯马此等小事就让我们这两个孩子玩玩吧。” 隆兴帝看着庄煜和无忌,眼中渐渐有了笑意,他怎么把严信给忘记了,严信年轻之时素有马王之誉,凭是什么样的烈马到了他手中,都乖的如兔子一般。只是无忌跟他学了四年,庄煜不到三年,他们两个孩子能行么?若然不行,丢脸倒在小事,葬送两个孩子的性命可怎么办? 就在隆兴帝犹豫之时,蒙玛可汗开腔了。“小王一向听说大燕人才倍出,想不到连两个孩子都如此厉害,敢去驯服天山龙驹,真叫小王大开眼界啊。” 季光慎见状立刻上前跪下,大声道:“请皇上恩准末将驯马。” 无忌与季光慎交过手,知道他的功夫到底怎么样,因此便急急叫道:“不过是驯一匹马,何劳皇上座前大将,小爷一人足矣!” 蒙玛可汗见无忌穿着紫蟒绣金四爪团龙王服,已经猜出他的身份,大燕有个不到十岁的小郡王,这是各部汗王都知道的,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位小郡王就是当年大燕战神季之慎唯一的儿子。 草原各部对季之慎又怕又敬,连带着对季无忌,他们也不敢太小瞧了。只是说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能驯服抬腿便能踢死一头猛虎的天山龙驹,没有人相信。 “无忌!你确有把握?”隆兴帝沉沉问了一句。 无忌立刻把小胸脯拍的嘭嘭直响,高声道:“回皇上,无忌愿立军令状。” 隆兴帝斥道:“胡闹!你立的那门子军令状。” 蒙玛可汗等了一会儿,见隆兴帝还没有下旨,便笑着说道:“大皇帝陛下,小王等还等着一睹天朝上邦勇士的风采。” 第76节 无忌见隆兴帝还没有拿定主意,立刻跑上前对隆兴帝低低说了一句话,隆兴帝听罢笑着点了点头,朗声道:“也罢,你想玩就去玩玩吧。” 蒙玛可汗听到这话气直瞪眼,什么叫“想玩就去玩玩”,这隆兴帝也太不给他面子了。蒙玛可汗倒是不记得是他自己先给隆兴帝出难题的,隆兴帝岂会给他面子。 皇后和无忧听了隆兴帝的话,两人都变了脸色,无忧立刻走到皇后身边,皇后抓住无忧的手低低道:“快去看着无忌,可不能让他胡来。”无忧点点头,立刻悄悄退下,去了无忌换衣服的帐篷。无忌要驯马必得先换上行动方便的武士劲装。 庄煜也在帐中,他见无忧一进帐便冷着脸,赶紧迎上前笑着说道:“无忧,你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无忌是我亲弟弟,我唯一的亲人,现在他要去驯那匹能踢死老虎的天山龙驹,我怎么能不担心!”愤怒的无忧不等庄煜把话说话,便一连串的抢白起来。 庄煜正要分说几句,无忧却已经越过他走到无忌的面前,抓住无忌的手严肃的说道:“无忌,你不能去驯马,姐姐不同意。” 无忌哀叫道:“姐姐,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不会受一点点伤的。” 无忧沉着脸问道:“无忌,你连姐姐的话都不听了?” 无忌一听这话,脸上尽是为难之色,他摇着无忧的手道:“姐姐,无忌不能看着那个蒙玛可汗欺负我们大燕无人吧。姨丈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不能只享受不出气。” 无忧刚要说话,便听帐门传来季光慎的声音:“无忌,谁说我们大燕无人,你还小,让三叔去驯马。” 话音刚落,季光慎已经走到了无忧无忌的面前。 无忌扭头看着季光慎,很认真的摇头道:“三叔,我们在京城的时候交过手,你打不过我。” 季光慎脸上顿现羞愧之意,他这个自小习武的成年人居然在无忌这个习武四年的孩子手底下过不了五十招,这话,说出去都没有人敢相信。 无忧气道:“无忌,不许胡说。” 季光慎却对无忧说道:“无忧,无忌说的是真的,我的确不是无忌对手。” 无忧惊讶极了,她完全不敢相信季光慎的话,只摇头道:“这怎么可能?” 庄煜走过来对无忧说道:“无忧,这是真的,我在无忌手下过不了三十招,季将军走不了五十招。能降服那匹天山龙驹的,除了无忌再不会有其他人。” 无忧急的快哭了,她气道:“可无忌才七岁,若有个闪失怎么办?” 庄煜胸有成竹的说道:“无忧,我绝对不会让闪失发生,回头无忌驯马,我会在一旁掠阵,若真有危险,我会立刻杀了那匹马。我虽然功夫不及无忌,可杀匹马还是没有问题的。” 无忌却一个劲儿的摇头道:“不要不要,五哥,你没见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宝马,我正想要这样一匹坐骑。” 无忧又愤怒了,厉声喝道:“季无忌,你再说一句试试。” 无忌赶紧讨好的跑到无忧面前,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足足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姐姐,好姐姐,我真的能行,你相信无忌好不好?无忌是爹爹的儿子,绝对不会坠了爹爹的威名。” 无忧听弟弟把过世的父亲都搬了出来,一时倒不好说什么,只看向季光慎和庄煜问道:“无忌的功夫真的很厉害?” 季光慎虽然不想让无忌去冒险,可也不能不承认无忌身手的确了得,只能点了点头,沉声道:“以无忌的身手,应该能降服那匹天山龙驹。” 无忧心里清楚,就算自己再怎么舍不得,也不能阻止弟弟了,毕竟隆兴帝已经当着各部汗王之面发了话。她拿起旁边桌上打开一半的包袱,发现里面竟然是一袭内衬银丝软甲的武士劲装。 无忧真是哭笑不得,指着那套衣裳问道:“无忌,你早就准备好了?” 无忌嘿嘿笑道:“姐姐,你不是总说不论做什么都要先保护好自己么,无忌这是听姐姐的话啊。” 无忧摇了摇头,取出软甲为无忌穿戴起来。从自父母双亡之后,无忧一直是亲自照顾弟弟,所以无忌也没觉得不得劲儿,只站着让姐姐为自己穿衣服。倒是一旁看着的庄煜心里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无忌都七岁了,这些他完全可以自己做。庄煜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穿戴整齐之后,无忧看着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弟弟,郑重的说道:“无忌,你真的想去,姐姐不再拦着你,可你要记住,你身上担着爹爹娘亲的期望,若你有什么闪失,姐姐绝不独活。” 无忌也收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姐姐,无忌明白,无忌这一回定会大获全胜,重振爹爹的威名。” 无忧点点头,强自压住心中的担忧,扬声道:“好,姐姐等你大获全胜回来。” 无忌挺着胸膛雄纠纠气昂昂的走出了帐篷,无忧则立刻对庄煜和季光慎说道:“五哥,三叔,若有意外,一定立刻杀了那匹马救下无忌。” 季光慎和庄煜郑重点头道:“一定。” 无忌等人重新回到草原上,此时那个铁囚笼已经被送到了临时围起来的驯马场中。无忌来到隆兴帝面前,隆兴帝挥手道:“无忌去吧!” 无忌笑着应了,转身便往马场走。这时皇后颤声叫道:“无忌……” 无忌忙转过身来跑向皇后,皇后什么都不顾了,一把将无忌搂入怀中,含泪骂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 无忌乖巧的说道:“姨妈别担心,无忌一定会驯服那匹天山龙驹的。” 皇后见连出动无忧都没有劝住无忌,知道此事事在必行,便放开无忌,为他整了整衣裳,尽量笑着说道:“好,姨妈不担心,我们无忌是最棒的。” 无忌跪下磕了个头,便快步向马场走去。无忌经过之处,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之声,大家发现这个看上去有十岁的孩子其实一脸的稚气,绝对没有看上去年纪大。 无忌走到马场边上,沉声喝道:“打开铁笼!” 两个鞑鞑武士合力拽起一条铁索,在马场外将铁笼门拽开,那天山龙驹野性极大,他们已经吃了大苦头,是以根本不敢近前开门。 无忌轻蔑了扫了两个鞑鞑武士一眼,推开他们送上的套马杆和绞了钢丝的马鞭等物,傲气十足的说道:“小爷驯马用不着这些东西。” 两个鞑鞑武士对视一眼,拿着套马杆和马鞭快速退下。因为那匹天山龙驹已经冲出铁笼,正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他们。天山龙驹是异种宝马,自然认得谁是拘禁自己的仇人。 无忌淡然一笑,左手在马场围栏上轻轻一按,整个人便凌空跃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极绚丽的银光。 除了季光慎和庄煜,在场之人谁都没有见过无忌的身手,只见这一手轻灵极灵的凌空飞跃,便已经震惊了众人。隆兴帝欣慰的点点头,对皇后笑道:“无忌果然有任安之风。”皇后也震惊,可是她的担心多过震惊,只低低道:“无忌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孩子,皇上,您也太狠心了。” 隆兴帝闻言只是笑了笑,有些话不便在此时说,只能等回到龙帐再细细告诉皇后了。 无忌凌空跃起飞出三丈开外,稳稳的落在那匹愤怒飞奔而来的天山龙驹的背上。无忌双手揪住龙驹背上那长长的鬃毛,双腿如铁钳一般死死夹住马腹,天山龙驹向来自由自在惯了,如何能受的住这样的约束,只听他顺势向后仰头,一双前腿腾空跃起,竟如人立一般站了起来,想把无忌甩下马背。 无忌却稳稳坐在马背之上,此时他左手揪住天山龙驹的鬃毛,右手控出环住马颈,握拳抵住马颈上的凹陷之处,那天山龙驹立时觉得通身酸麻,再也维持不住人立的姿势,一双前腿重重的踏在草地上。 无忌这才松开拳头,那龙驹身上才有了力气,便在场上飞奔起来,它时而四蹄腾空,整个身体就象颠簸在巨浪上的一叶小舟,急速的忽上忽下,它一心要把无忌从背上颠下去,做没高傲的龙驹之王,它绝不允许任何人类骑到自己的背上。 然而无忌仿佛是粘在马背上,不论这天山龙驹怎么跳跃翻腾,无忌都是稳稳的坐着,似是坐在家中的椅子上一般,那天山龙驹飞奔了近小半年时辰,都没能成功的将无忌从自己的背上颠下去。 天山龙驹渐渐慢了下来,众人都以为无忌已经驯服了天山龙驹,不免对这天山龙驹有些失望,也不过就是这点儿寻常的手段,真不知道那鞑鞑部怎么就没能驯服他。 只有坐在马背上的无忌心里最是清楚,他分明感受到天山龙驹的速度虽然慢了下来,可全身的肌肉却异常绷紧,这说明它马上就要有大动作。 果然不出无忌所料,就在天山龙驹将下停下来的那一瞬间,它突然整个身子向左歪倒,就地来了个懒驴打滚,想将无忌彻底压到身子底下。 围观众人不由惊呼出声,皇后更是惊的不敢再看,无忧却死死的睁大眼睛,不论她怎么担心害怕,她都要不错眼珠子的盯着自己的弟弟。 季光慎手中扣着一把飞刀,他正要甩出飞刀割断天山龙驹的咽喉之时,却被庄煜死死抓住手臂,庄煜低声喝道:“季将军,无忌没事,不要打断他。” 季光慎定睛一看,只见烟尘散尽之后,无忌站在翻倒在地的龙驹旁边,一脚踩在天山龙驹的颈下,那天山龙驹如同被人拿住要穴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无忌很多快便跃至一旁,双手背在身后,对那天山龙驹叫道:“起来,是好汉的再来一回!” 无忌那孩子气的话立时逗笑了在场之人,好些汗王妃看着无忌的眼睛已经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光彩,草原上以实力为尊,以无忌的实力,哪一位汗王妃不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女婿。 龙驹一个翻身跃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无忌,似想把无忌顶的胸骨尽断。龙驹快,无忌更快,只见他轻轻一跃闪过马头,便稳稳的坐在龙驹背上,双腿暗运内力一夹,龙驹便觉得背上似有千斤之重,再不能跑的那么舒畅。 无忌清叱一声,双腿略松,那天山龙驹都能轻快的奔跑起来。 这一跑便足足跑了一个多时辰,只见马场之中烟尘漫天,间或能看到一道银光闪过,旋即又没入烟尘之中。懂得驯马的人都知道,这匹天山龙驹马上就要被大燕年纪最小的郡王驯服了。 蒙玛可汗看着那漫天的烟尘,心中暗恨不已,天山龙驹扬起的烟尘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让他的下一步安排直接落了空。 原来蒙玛可汗见隆兴帝命无忌驯马,便心生毒计,他已经安排人暗携毒针,在适当的时候射向天山龙驹,从而达到摔死季无忌的目的。他知道季无忌是季光慎的侄子,而季光慎,是蒙玛可汗乃至鞑鞑部不共戴天的仇人。 马场之上烟尘散尽,众人看到无忌连马鬃都不拽,轻松自在的坐在天山龙驹的背上,而天山龙驹也没有先前的桀骜不逊,对无忌的指令服从的不能再服从。 无忌骑着天山龙驹出了马场,跳下马背后摸摸天山龙驹的脖子,天山龙驹立刻低下头来方便无忌抚摸自己。无忌摸摸龙驹的鬃毛,笑着问道:“五哥,给我炒豆子。” 庄煜笑着递过一只小口袋,无忌抓了一把炒豆子送到龙驹的面前,龙驹就着无忌的手吃了起来,态度极为温驯。 吃过豆子,无忌这才牵着天山龙驹缓步走到隆兴帝面前,跪下道:“回禀皇上,臣驯马完毕。” 隆兴帝大笑着走下来,也不顾无忌身上全是灰尘,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朗声道:“无忌好样的!” 蒙玛可汗的小儿子毕力格突然冷冷道:“谁知道你对龙驹下了什么黑手!” 无忌一听这话立刻从隆兴帝身上滑下来,大步走到毕力格面前冷声道:“你说什么?” 毕力格被无忌的气势吓的往后退了一步,继而愤怒的上前一大步,高声道:“龙驹神情萎顿,必是你对它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要不然凭你岂能驯服它。” 无忌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道:“既然你怀疑我做了手脚,那好,你自己去检查检查啊!” 蒙玛可汗正要喝止小儿子,毕力格却已经抢先说道:“检查就检查,难道还怕你不成!”说罢他就大步向那匹天山龙驹走去。而无忌却没有动,只是双手环于胸前,以一副看好戏的架势看着毕力格。 天山龙驹一见毕力格,一双极大的眼睛里便射出冷冷的恨意,它一动也不动的等着毕力格走近。毕力格知道这匹龙驹的厉害,没敢从正面接近它,而是从侧面走过去,在毕力格走到只有半个马身的距离之时,天山龙驹忽然一转身子,抬起左后腿狠狠踢向毕力格,将毕力格踢到半空,怪叫一声直直向后飞去。 蒙玛可汗大惊,飞一般冲上前去,可到底晚了一步,没有接住毕力格摔下来的身子,眼睁睁看着毕力格摔在自己的面前。 “毕力格,毕力格……”蒙玛可汗大叫起来。毕力格挣扎着抬了抬头,吃力的叫了一句:“父汗……”便头一歪晕了过去。 蒙玛可汗吓的心胆俱裂,连声惨叫着:“毕力格……额么其……额么其在哪里,快来救我的毕力格……” 无忌见没戏可看了,便走到龙驹旁边,拍拍龙驹的背,带着它向一旁走去。 蒙玛可汗猛的抬头看到无忌带着马走开,便怒吼道:“你站住,本汗要杀了那匹马为毕力格报仇。” 隆兴帝冷哼一声,看来上回还打的还不够重,这鞑鞑汗王还没觉得疼。回到自己位置上的季光慎听到蒙玛可汗的大叫,立刻高声喝道:“蒙玛可汗,你要杀死上贡吾皇的贡品么?” 蒙玛可汗一时语塞,停了一下才叫道:“此马性子极烈,若伤了天朝之人,小王担当不起,请大皇帝陛下准许小王另献贡品。”对于杀到王帐生擒自己小儿子的季光慎,蒙玛可汗心中还是忌惮的。所以说起话来也没了几分底气。 “老头,你胡说什么,谁说这马儿性子烈,它不知道有多听话。是你儿子心怀歹意,这马儿才奋蹄自卫。”无忌一听蒙玛可汗说天山龙驹的坏话,立刻愤怒的大叫起来。 无忌年纪小生的又好,刚才还显了那么神俊的身手,而蒙玛可汗确如无忌所说,是个满脸大胡子的老头,更何况蒙玛可汗明晃晃的不占理,是以众多汗王们都对无忌的话表示赞同,便是和蒙玛可汗比较亲近的,也低声劝道:“蒙玛可汗,刚才的事我们也都看见了,天山龙驹性子烈是我们都知道的,它只服从于驯服它之人,毕力格不曾驯服它就走过去,挨踢再正常不过了。你就不要再生事了。” 自从春上鞑鞑被季光慎打的大败,蒙玛可汗那隐隐凌驾于众位可汗之上的位置便保不住,如今连个小族汗王都敢对他随随便便的说话。 蒙玛可汗做了几十年的可汗,自不是笨人,他心知这会儿自己断断讨不了好。这口恶气非得忍下不可。便愤愤的哼了一声。此时鞑鞑部的额么其已经为毕力格检查了身体,毕力格摔断了左臂左腿,左肋的肋骨也断了两根,他的运气还算不错,断了的肋骨并没有扎入脏器,因此只要养上半年便能好起来。 蒙玛可汗听说儿子死不了,这才做罢。 无忌牵着天山龙驹来到隆兴帝的面前,隆兴帝大笑道:“忠勇郡王少年神勇力降龙驹,朕便将此马赐于你,日后骑上它为大燕建功立业。” 无忌高兴坏了,立刻跪下谢恩,然后冲到隆兴帝面前,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隆兴帝,兴奋的叫道:“谢谢皇上姨丈。” 隆兴帝摸摸无忌的头,笑着说道:“无忌,好好教教你的马,不能让它胡乱伤人。” 无忌痛快的点头道:“是,无忌记住了。” 皇后见隆兴帝说话,立刻将无忌拽到自己的面前,拿帕子蘸水给无忌擦了脸,见无忌的小脸上一点儿伤都没有,还是那般白白的脸儿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嘴唇,这才放心的笑道:“无忌,可吓死姨妈了。告诉姨妈,身上有没有受伤?” 无忌笑着摇头道:“姨妈放心吧,无忌一点儿伤都没有受。” 皇后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轻点无忌的额头道:“你个不省心的小东西,再有下回看姨妈不打你。” 无忌嘿嘿一笑,他知道姨妈只是说说,她才舍不得动自己一根指头呢。 站在皇后身边的庄嫣直勾勾的看着无忌,已经看痴了。全然没了仪态万方的公主风度。无忌皱皱眉头,他是习武之人,感官自然比一般人敏锐的多。 皇后见无忌突然皱眉,还以为无忌哪里不舒服,立刻紧张的问道:“无忌怎么了?” 无忌摇摇头,闷声说了一句“没事”,便跑到无忧的身旁。 无忧立刻侧了侧身子挡住庄嫣的视线,对无忌道:“无忌,真是好样的,累不累,要不要喝些水?” 无忌笑着点头道:“要喝,姐姐,闪电也要喝。” 第77节 无忧奇道:“闪电是谁,是你的马儿么?” 无忌用力点头道:“对,就是我的马儿,姐姐你看它跑起来象不象闪电。” 无忧笑道:“的确象,无忌你先喝水,喝完再去喂闪电。” 侍立在无忧身边的春竹立刻递上盛水的皮囊,无忌咕咚咕咚猛灌了一气,才用袖子擦擦嘴,开心的笑道:“真痛快!” 无忧让春竹再拿一个盛满水的皮囊给无忌,笑着说道:“去喂闪电吧。”无忌接过皮囊,从右侧走了下去,明明他走左边更近些,就是因为庄嫣盯着他看会不自在,所以无忌才舍近求远。 皇后已经看到庄嫣的眼神一直追着无忌,不由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想在无忌身上打主意,休想!皇后暗暗有了提防。 无忌大展神威,让各部族之人无不心服口服,几乎每一位汗王妃都打起了无忌的主意,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位神勇无比的小王爷。可无忌却浑然不知这些,只带着闪电跑到庄煜身边,和他嘀咕着给闪电配什么样的鞍辔之类的事情。 接下来的献贡再无什么出格之事,各部汗王老老实实的献上礼物,隆兴帝命人一一收下,献礼完毕,也到了午饭时间,隆兴帝命各部汗王返回营地休息,装备参加晚上的盛宴。隆兴帝则率众返回漠南关,养精蓄锐以应付晚上各部汗王的敬酒攻势。隆兴帝深知这些汗王们常日里都是在酒里泡着的,他若不提前做好准备,就完全应付不了晚上的轮番敬酒。 简单用过午膳,隆兴帝等人便休息了。独无忌精神极好,与庄煜无忧三人一起去河边为闪电洗澡。闪电身上脏极了,完全看不出它本来的毛色。 庄煜对无忧总是特别心细,他命随身太监贵喜在河边树下的草地上铺好厚厚的毛毯,放上各色糕点水果,还准备了一壶无忧很喜欢喝的果子露,然后才对无忧笑道:“无忧,你坐着看风景,我陪无忌洗马。” 无忧见庄煜如此周到,心里有些歉意,刚才因为无忌要去驯马之事,她可是狠狠抢白了庄煜一番。 “五哥,对不起。”无忧轻咬下唇,终是说出了这句道歉。 庄煜听了一愣,不解的问道:“无忧,你好好的向我道歉做什么?” 无忧见庄煜竟然完全没把自己抢白他之事放在心上,越的不好意思,便低低道:“刚才无忌换衣服的时候我不该那样抢白你。” 庄煜呵呵笑道:“原来是为那个呀,我都不记得了。无忧,我知道你那会儿着急,没事儿,你不就说我几句么,没有关系的,就算你打我我都不会不高兴的。” 庄煜越这么说,无忧越是不好意思,不过意思过后,心中又涌起一丝甜蜜,她抬头看向庄煜,眼中尽是柔柔的笑意。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无忧的身上,如点点金星,将无忧衬的越发娇俏美丽,庄煜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这样的无忧,他的眼睛都直了,只会直愣愣的看着无忧,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都给忘记了。 无忌可不懂庄煜与自己姐姐之间的情丝暗涌,他只站在河边高声叫道:“五哥,快些来啊!” 庄煜转身冲着无忌的方向高声应了一句:“就来……”然后回头看向无忧,低低说了一句:“无忧,你真好看!”说完便拨腿奔向无忌。 无忧看着庄煜奔跑的背影,心中的甜意越来越浓,她忍不住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庄煜帮无忌打水冲向闪电,无忌用刷子一遍一又遍的刷洗着闪电的皮毛,随着黑水顺着闪电的皮毛流到地上,它的本来颜色也渐渐显露出来,庄煜和无忌足足冲洗了一个多时辰,才将闪电彻底洗干净。无忧放眼看见,只见闪电通体洁白,甚至还闪着浅浅和银光。她不由站起来向无忌庄煜他们走过去。 闪电用力抖去身上的水渍,无忌轻轻抚摸着闪电的闪滑的皮毛,欢喜的叫道:“闪电真漂亮。” 庄煜看着无忌欢喜的样子,也开心的笑了起来,只说道:“闪电真的很神气,不愧是天山龙驹。” 无忧走到庄煜的身边,和他并肩欣赏闪电,忽然无忧眉头轻蹙,飞快的说道:“无忌,你看看这里怎么了?” 无忌赶紧跑过去扒开闪电浓密的鬃毛,发现那里有一处暗红的伤痕,他立刻心疼的抚摸闪电的头,轻声说道:“闪电,这是那些鞑鞑人捉你的时候弄伤的吧?” 闪电那极有灵性的大眼睛轻轻眨了眨,眼中尽是委屈之意,庄煜看了闪电那如同小孩子一般的委屈眼神,不由失笑道:“忙了这半天,都没看看闪电多大了。” 无忌赶紧上前去查看闪电的牙口,不由惊奇的“呀”了一声,闪电身材高大,无忌还以为他少说也得有四五岁,不想连竟连两岁都不到,都还没有成年。 “五哥,闪电还不到两岁呢。”无忌这么一说,庄煜也吃惊的“啊”了一声,无忧不懂这些,便好奇的问道:“不到两岁是什么时候?” 庄煜耐心的解释道:“马儿三岁以后才可供役使,闪电不到两岁,是匹小马。” 无忧吃惊的瞪大眼睛,看着极为高大的闪电,指着它叫道:“它是小马?” 庄煜见无忧睁大眼睛的样子很是可爱,便握住无忧的手笑道:“对啊,它就是小马。等过几年无忌长大了,闪电也正当壮年,那时无忌一人一马就能横行天下了。” 无忧嗔道:“我宁愿无忌在家里太太平平的。” 无忌急道:“姐姐,我不愿意。” 无忧瞪了无忌一眼,笑骂道:“你若要横刀立马,那必是天下不太平,难道你想天下不太平么?” 无忌想了一会儿,才闷闷的说道:“不愿意。” 庄煜这才明白无忧的意思,便笑道:“原来无忧想的这么深远,我们都不如你。” 无忧被庄煜夸的不好意思起来,眼波流转嗔了庄煜一眼,却没有将自己的手从庄煜的手中抽出来。握着无忧柔嫩的小手,庄煜美的都快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他多么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不前,就让他这么握着无忧的手,直到天荒地老…… ☆、第九十四章 庄煜的希望是不可能实现的,甚至他想多握一会儿无忧的手都不可能,一阵急促的叫声打破了庄煜和无忧的小温馨。 “五皇兄,萱华姐姐,王爷……”庄嫣的叫声传入庄煜无忧无忌的耳中,让这三人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庄煜和无忧是因为知道了庄嫣的心思而皱眉,无忌虽不知道,却因为本能的讨厌庄嫣而不高兴。 三人向庄嫣看去,只见庄嫣只带了一名侍婢摇摇走了过来。她依旧着绯色妆花贡缎公主正装,与这蓝天白云绿树碧水的自然环境极不和谐。 无忧轻轻抽自己的手,庄煜依依不舍的放开,对庄嫣这个隔母的妹妹心中很是怨念,她一来,什么气氛都被打破了。 “七皇妹不在房中休息,到这里来做什么?”庄煜迎上前淡淡问了一句,语气里的不悦很是明显。 庄嫣假装没有听出庄煜话中的不高兴,只扬起笑脸道:“我听说五皇兄和王爷在这里洗马,便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庄煜上下打量了庄嫣一番,毫不客气的指着庄嫣头上簪的凤钗花钿和身上那极为繁复的华贵衣裳,淡笑问道:“七皇妹,你这身打扮只合站着或是坐着不动,帮忙洗马?快别说这种话了,没的让人听到笑话我大燕的公主没有常识。” 庄嫣脸上一白,眼睛蒙上一层水汽,委屈的说道:“五皇兄,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好心来帮忙难道还帮错了?” 无忌极不喜欢庄嫣这娇柔造作的腔调,他边轻轻抚摸闪电的背,边冷冷沉声道:“本王的马本王自会妥善照顾,用不着公主多事。” 庄嫣自出生以来,除了上次被隆兴帝罚禁足受过委屈之外,就再没受过任何委屈,她虽然倾心无忌,却也受不了无忌这样冷冰冰的拒绝,她立刻变了脸色,涨红着脸跺脚怒道:“本公主偏要洗马,你敢拒绝试试看!” 无忌也不是能受委屈的人,他厉声喝道:“你敢碰闪电一指头,休怪本王手下无情!” 无忧皱眉,向无忌轻轻摇了摇头,这里不比京城,到底都有草原各部之人,到底不适合将事情闹大。 庄煜则冷声喝道:“庄嫣,你太过份了!还不快回去老实待着。” 庄嫣瞪向庄煜,从前庄煜虽然不喜欢她,却没有说过什么重话,所以庄嫣以为庄煜不敢得罪自己,她却不知道那是庄煜懒得理会,说到底教养庄嫣是丽妃的责任,庄煜犯不上去说些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丽妃没有随扈,那么庄嫣若是做出什么不得体之事,便是皇后的责任,庄煜自然要对庄嫣严厉起来。 庄煜并不理会计嫣瞪着自己,只向庄嫣身边的婢女冷声喝道:“还不快送公主回房。” 庄嫣大怒叫道:“五皇兄,你凭什么命令我回房!” 庄煜冷声道:“只凭我是你的皇兄,兄长有命你敢不从?” 庄嫣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愤愤叫道:“父皇还好好的,你逞的是那门子的威风!我偏不走。” 无忧见庄嫣越吵越不象话,心念一动便用庄嫣能听到的声音对无忌说道:“无忌,可还记得孝悌做何解?” 无忌立刻朗声道:“孝悌者,指孝敬父母尊敬兄长,无忌没有兄长只有姐姐,所以无忌一向很尊敬姐姐的。” 无忧暗暗向无忌竖起大指指,她这个弟弟果然有灵性,真是一点就透。 庄煜和庄嫣都听到了无忌那大声的解释,庄煜看着庄嫣,沉声道:“七皇妹,无忌年纪比你小都如此懂事明理,你真是太失体统了。” 庄嫣并不在乎庄煜说什么,只是听到无忌的话,她的眼圈儿立刻红了,咬着嘴唇犹豫再三,到底没说出什么,转身提着裙子飞快的跑开了。 庄煜的婢女云芳赶紧向庄煜屈膝行了个礼,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庄煜一眼,娇声道:“奴婢告退。” 庄煜冷着脸一言不发,只是象赶蚊子似的挥了挥手。自他十二岁之后,象云芳这样的心大的宫女不知见了多少,早就已经懒的理会了。 庄嫣的到来让庄煜无忧无忌三人心中都不太痛快,特别是庄煜,庄嫣怎么说都是他的妹妹,就算是隔母的妹妹,他们身上也有一半的血脉相连。 无忧见庄煜黑沉着脸,知道他心里不自在,便笑着说道:“五哥,你和无忌忙了这半天,一定饿了吧,要不要吃些点心?”庄煜和无忌都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特别容易饿,所以无忧才会这样问。 庄煜知道无忧担心自己,便笑着点了点头,故做轻松的说道:“好啊。” 无忌早就想吃点心了,平时无忧怕他吃坏了牙齿,并不许他多吃甜食,如今无忧发了话,他便一溜烟似的冲到树下,抱起盘子便大吃起来。 庄煜见无忧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免笑了起来,对无忧说道:“无忧,吃过点心多漱漱口也就是了,看你把无忌拘的,跟几个月没见过点心似的。” 无忧白了庄煜一眼,嗔道:“你还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给无忌带点心的事,有你惯着他尽够了,我再一起惯着,无忌那口牙可别再想要了。” 庄煜见无忧白自己一眼的神情特别的娇俏可人,立刻拉住无忧的手,笑着说道:“无忌是我弟弟,我不惯着他惯谁。” 无忧脸上一红,轻啐了一声,倒没再把手抽出来。庄煜为她的无忌已经做了那么多,她不想让庄煜连这点儿小小的心愿都不能实现。 再次握住无忧的手,那柔软温暖的触感让庄煜的心幸福的一塌糊涂,他刻意放缓了脚步,凭着无忌怎么招手高喊,他都不愿结束这段段的路程。 无忧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只这么牵着手低头走路怪怪的,便没话找话轻声说道:“五哥,你头一次跟姨丈北巡么?” 庄煜摇摇头道:“这是第二次了,六年前我跟父皇来过一次。” 无忧听了低低问道:“那时爹爹还在。” 庄煜赶紧停下来,紧张的看着无忧,担心的说道:“无忧,对不起,你别伤心。” 无忧抬起头看着庄煜,轻轻摇头道:“五哥,我没事,只是……只是想到我和无忌和爹爹的缘份这么浅,心里有些遗憾,爹爹纵横沙场十五载,可我和无忌都没有机会看爹爹有多威武。” 庄煜忙道:“我见过,无忧,你想知道我说给你听啊,你听我说,季叔叔不愧是我们大燕的战神,他一出场……”庄煜忙给无忧细细描述起他所见过的季光慎。 无忧听的很是出神,不知不觉被庄煜牵着手,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两人顺着河岸缓缓向南走。 无忌吃饱了肚子,见自己的姐姐和五哥已经走出好远,便立刻跳起来拨足追了过去。边走边招手高声囔道:“姐姐,五哥,等等我……” 庄煜和无忧听到无忌的叫声,不由相视一笑转过身来,站在哪里等无忌,无忌刚跑到近前,无忧便说道:“无忌,五哥正在讲爹爹的战绩,我们一起听。” 无忌高兴的跑到庄煜和无忧的中间,抓住庄煜和无忧的手,三人继续往前散步。庄煜也继续讲了起来。 远处,一座山坡上,本应该回房的庄嫣站在庄烃的身边,指着庄煜无忧无忌的背影愤愤道:“哥哥你看他们。” 庄烃强行压住眼中的怨毒,沉声道:“你叫我出来就是看这个?五皇兄和她们姐弟走的近,你又不是不知道。” 庄嫣愤愤跺脚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刚才五皇兄当着他的面给我没脸,哥哥你就不能替我出口气么?” 庄烃冷道:“嫣儿,哥哥是怎么对你说的,你心里再怎么喜欢忠勇郡王,现在也不能有任何的表现,你是公主,他是郡王,你们的亲事都得由父皇做主,除非……” 庄嫣立刻追问道:“除非什么?” 庄烃一脸失言的表情,赶紧摇头道:“没有什么,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们是庶出的皇子公主,听上去尊贵,其实能算的上什么呢,嫣儿,你听哥哥的,算了吧。日后父皇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我不,凭什么大皇姐就能由着自己的心思嫁给她喜欢的人,我却要委屈自己?”庄嫣愤愤不平的跺脚叫了起来,反正这山坡上只有她的庄烃两个人,所有的侍卫宫婢们都在山坡下面守着。 当日大公主庄灵与卫国公世子严谨安偶遇,两个人一见钟情,隆兴帝和皇后都觉得严谨安是不错的人选,这才有了严信上表为儿子求娶大公主庄灵之事。庄灵和严谨安一见钟情之事虽然知道的人很少,可是庄灵同皇后说话之时,被丽妃安插在懿坤宫的钉子听到了,所以丽妃便知道了这件事,有次不小心说漏了嘴,所以庄烃庄嫣才会知道。 庄烃沉声道:“就因为我们是是皇后娘娘亲生的,是庶子,嫣儿,你明白什么是庶子庶女么,在宫外,庶子庶女就是奴才生的孩子,分家业,能得一成便是天大的恩典,庶女的嫁妆至少比嫡女少七成。夫婿的身份也要差许多。” 庄嫣出生后不久庄灵下嫁严谨安,所以她一直是宫中唯一的公主,所以庄嫣真不知道什么嫡庶之别,想来也是,丽妃怎么可能当着女儿自打脸面,所以庄嫣一直觉得自己是最高贵的公主,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听了庄烃的话,庄嫣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庄烃似是没有说够一般,继续说道:“大驸马只是个国公府的世子,嫣儿,你觉得你的夫婿身份有可能高过大驸马么?你也不想想,忠勇郡王是什么身份,若做你的驸马,岂不是活打了皇后娘娘和大公主的脸,父皇那么宠爱大公主,他岂会做这样的事情。你听哥哥的劝,再不要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 庄嫣从震惊中醒过神来,立刻拼命摇头道:“不,我不要。哥哥,我一定要嫁给忠勇郡王。哥哥你最疼我了,你帮帮我。” 庄烃沉默许久,方才沉声说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你事事听哥哥的安排,哥哥有办法让季无忌必须娶你。” 庄嫣喜道:“真的么?只要哥哥能帮嫣儿达成心愿,嫣儿什么都听哥哥的。” 庄烃点点头道:“那好,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现在开始远着季无忌。” “为什么?”庄嫣不解的问道。 庄烃沉声道:“嫣儿,你已经引起五皇兄怀疑了,若然再不收敛,只怕五皇兄在父皇母后面前进几句馋言,你及笄后便得去和亲了。” “什么,五皇兄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我并没有碍着他什么啊!”庄嫣听到“和亲”二字,吓的脸色惨白,惊慌的问了起来。 第78节 “傻妹妹,你现在还没有看出来么,五皇兄要娶萱华郡主做皇子妃,你也知道皇子公主不可能只与一家联姻,若你做了郡王妃,那萱华郡主便绝了嫁入皇族的路。五皇兄对萱华郡主志在必得,他怎么可能允许你嫁给忠勇郡王坏了他的姻缘。” “啊……五皇兄他……”庄嫣只说了半句便没再说下去,这一路行来,庄煜对季无忧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虽然庄煜已经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可是他的心在无忧身上,便忍不住会带出幌子,所以只要留心庄煜之人都会看出些端倪。 “哥哥,那我怎么办?”庄嫣带着哭腔问了起来。 庄烃沉声道:“嫣儿,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妹妹,你放心,哥哥说什么也要帮你达成心愿。不过萱华郡主只比你大两岁,现在谈亲事还早,你沉下心来再等上四年,到时候,哼,哥哥一定有办法让她做不成五皇子妃。” 庄烃浑身上下透着阴邪之气,让庄嫣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忙点头道:“好,我听哥哥的。” 庄烃看看庄嫣,忽然说道:“嫣儿,晚宴我们都要陪父皇出席,你切记不可强出风头,衣裳也换的素净些,把风头让给萱华郡主。” 庄嫣立刻不高兴的问道:“为什么要让给她?” 庄烃冷冷一笑道:“她越是出尽风头,便越会引起各部汗王的注意,再加上今日季无忌出的风头,你说那些汗王们会不会为自己的儿子向她提亲?” 庄嫣眼睛一亮,欢喜的叫道:“好,哥哥你真厉害,只是,我此次带来的头面衣裳都很华贵,现做也来不及了。” 庄烃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挑件最素净的,只簪一枝凤钗,别戴那么多头面,你也不嫌沉。” 庄嫣想到可以设计季无忧,便高高兴兴的应了,完全不象平时被庄烃说打扮的太过之时那么生气。庄烃看了只能暗暗摇头,亏他的母妃整日夸庄嫣聪明,其实她真是个没脑子的笨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漠南关下的草原上已经点起了熊熊燃烧的篝火,硕大的烤架上,肥美的牛羊已经上了架,羊脂牛油滴到炭火上,散出一阵阵扑鼻的香气,盛满美酒的银壶被陆续送到每一个席面。一场欢腾的盛宴即将开始。 隆兴帝与皇后并肩前行,庄煜身为此番随扈北巡年纪最大的皇子,自然紧随在隆兴帝身后,在他身后是庄烃和十皇子庄炽,其后才是无忌和一干随扈前来的大臣们。 皇后的身后便只有顺宁公主庄嫣和萱华郡主季无忧,为了看上去相衬些,庄嫣和无忧各带上两名贴身婢女,好歹看上去没有那么失礼。 各部族汗王和汗妃王子公主们都已经分列两侧恭迎,帝后入座之后,隆兴帝方抬手微微下压,朗声笑道:“诸位汗王汗妃请坐。” 前三巡酒,各部汗王们都恭恭敬敬的陪隆兴帝饮了。许是有了酒意,众人都放开了许多,敬起酒来就随意多了。在又敬了隆兴帝与皇后一轮后,各部汗王汗妃便示意自己的儿子女儿向隆兴帝的皇子公主们敬酒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庄嫣才是正牌公主,可是那些王子们却全都端着酒杯冲着无忧而去。庄嫣还以为是自己的低调姿态有效,心中暗暗得意,忍不住向庄烃看去。 庄烃却没有看到妹妹的眼神,他的注意力都被庄煜和无忌吸引了。虽然庄烃心里清楚庄煜和无忌必是要大出风头的,可是当他亲眼看到庄煜和无忌那么受欢迎,这心里也很不是个滋味,同样的皇子,甚至那季无忌还不是皇子,他凭什么这么张扬威风! 做为此次随扈北巡年纪最大的皇子,庄煜自然会受到各部公主们的追捧,不论哪个部落的公主嫁做五皇子妃,便等于和大燕结成亲家,有了大燕的支持,想统一草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对那些有野心的部落来说是极有吸引力的。 除了庄煜,最受欢迎的便是无忌,毕竟白日里无忌力降天山龙驹是在场之人有目共睹的,草原女儿最崇拜英雄,所以无忌此时也有些应接不暇了。 无忌年纪小,无忧并不许他吃酒,便是今日前来赴宴,无忧也没少叮嘱无忌,庄煜也特地命自己的贴身小太监贵喜去服侍无忌,将席上的酒调换成果子露。无忌连吃了十数杯,脸色都不曾有稍微的改变。 庄烃一看便知道这里有明堂,他看不得无忌这般自在,心中暗生一计,站起来立刻向对面的乃蛮汗王一席走去。在路过无忌席前之时,庄烃假装没留神,将端着酒杯前来向无忌敬酒的花达罕部族的尼鲁王子撞了一下,尼鲁王子杯中的酒尽数洒在地上。 庄烃立刻放将自己的酒杯放到无忌的桌上,连声道:“尼鲁王子真对不住,刚才我脚底滑了一下,把你的酒撞翻了。”说着,庄烃便从贵喜的手上抢过那壶果子露斟满尼鲁王子的酒杯,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说道:“这杯是我向王子赔礼的,王子请。”说罢,庄烃便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庄烃的行动太快,让为人憨厚的尼鲁王子完全没有时候思考,他愣了一愣才说了句“没关系”,抬手喝干了杯中之“酒”。 喝过之后,尼鲁愣了神,庄烃心中暗暗叫道:“快叫破这不是酒啊!” 尼鲁王子并没有如庄烃意料那般叫破无忌席上的酒并不是酒,而是甜丝丝带着果味的果子露。他只是向庄烃笑笑道:“六殿下,你太客气了。”说完,尼鲁王子便向旁边一侧身子,将路让了出来。 庄烃大失所望,心中直怨这尼鲁王子没有用,连果子露和酒都分不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了,只得命贴身太监拿上酒壶跟在身后,去向乃蛮可汗敬酒了。 庄烃走后,尼鲁王子走到无忌的面前,憨厚的笑道:“小王爷,你是大英雄,尼鲁敬你一杯。” 无忌见庄烃抢了自己的酒壶给尼鲁王子敬酒,不由也捏了一把冷汗,他知道这些草原上的人最是好酒,若有人拿水代酒便是不给他们面子,虽然无忌不在乎他们给不给自己面子,可无忌知道此番北巡,是为了与各部缔结友好盟约而来,所以无忌怕因为自己而破坏了会盟之事。 见尼鲁没有说破,无忌便站起来举杯笑道:“多谢王子。”这一声道谢里有两重意思,尼鲁王子应该是听出来,只憨憨笑道:“小王爷言重了,我知道你今年才七岁。” 无忌有些不好意思,脸儿有些泛红,赶紧回敬了尼鲁王子一杯,笑着说道:“尼鲁王子,若你有机会到京城,我一定请你吃最好的酒。” 尼鲁王子笑道:“好,有机会我一定去。” 两人说说笑笑,倒越来越投契,尼鲁王子是随性之人,他干脆坐了下来,与无忌说了个不亦乐乎。 这一幕看在庄烃的眼中,自是要多刺眼有多刺眼,连带着,尼鲁王子也上了庄烃秘密的黑名单。 庄煜和无忧都一直分心关注无忌,庄烃刚才的行为他们都看在眼中,无忧眼神渐冷,庄煜眼中则已经蕴了怒意,若非是在这样事关大燕脸面的场合上,庄煜必定已经跳起来狠狠教训庄烃了。 “尊贵的殿下,请您满饮一杯。”一声清脆甜美的声音打断了庄煜的思绪,他定睛一看,见一个头戴高高的尖顶帽子,身穿火红织锦镶金银二色宽边长袍的姑娘捧着银杯站在自己的席前。 庄煜不知道这位姑娘是那家汗王的女儿,他的贴身太监贵福忙在庄煜背后悄身道:“乃蛮部乌伦珠日格公主。” 庄煜站了起来,刚要伸手接过酒杯之时,乌伦珠日格却缩回手,捧着银杯边唱边跳起来。贵福见状赶紧在庄煜背后低低说了一句话,庄煜的脸色立刻变了。 在北巡路上,庄煜曾经恶补过这些草原部族的风俗,因此他知道一个姑娘家公开向一个单身男子敬情唱情歌,便是向那男子求爱之意,若男子有意,便接过酒杯一口饮尽,再将自己的随身佩刀送于姑娘,就算是订下了亲事,只等秋季牛羊最肥美之时便可成亲。 那乌伦珠日格公主喝的就是草原上每个人都会唱的情歌,庄煜虽然听不懂,可架不住他身后站了个出身草原精通乃蛮语的小太监贵福。贵福知道自家主子早就认定萱华郡主是皇子妃,自然不会让庄煜稀里糊涂上了乌伦珠日格公主的当。虽然这乌伦珠日格公主素有草原之花的美名,可在贵福看来,她比萱华郡主差远了。 一曲舞罢,乌伦珠日格公主将酒杯捧到庄煜的面前,用那双水灵多情的眼睛看着庄煜,乌伦珠日珠自信凭自己的美貌,必能让大燕五皇子庄煜拜服在自己的脚下。 庄煜却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冷冷道:“公主这杯酒本皇子不想喝。” 乌伦珠日格脸色大变,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你说什么?”乌伦珠日格能听的懂大燕官话,说的却不好,因此声音听上去怪腔怪调的,让人只觉得可笑。 庄煜又冷冷说了一遍:“公主这杯酒本皇子不想喝。” “你……”从来没有被拒绝过的乌伦珠日格眼圈一红,她将酒杯一扔,愤愤一跺脚转身便跑了。 就在乌伦珠日格向庄煜敬酒跳舞的时候,整个草原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等着看大燕五皇子是否会喝下这杯有特别含意的酒。隆兴帝和皇后自是知道这酒的意思,不过他们并不担心,庄煜恶补之事他们是知道的。无忧也不担心,她相信庄煜不会对不起自己。 当庄煜大声拒绝了乌伦珠日格,隆兴帝和皇后只是相视一笑,而草原各部不免都失望的暗暗叹息一回。特别是乃蛮汗王,他更是失望极了,他原以为凭着女儿的美貌,他能和隆兴帝攀上亲家。 自从当年季之慎一战平乃蛮,乃蛮部便再没了反心,他们只些借大燕之事让乃蛮部的处境好一些。若是乌伦珠日格没有草原之花的美名,乃蛮汗王也就不抱这份希望的,偏偏乌伦珠日格生的极美,草原上的小伙子们无不为她痴狂,乃蛮汗王心里这才有了希望,不想就这么被庄煜无情的打破了。 乃蛮王自是不敢有什么意见,只是让汗妃赶紧去安抚女儿,可那些乌伦珠日格的仰慕者们可都坐不住了。乌伦珠日格的头号仰慕者,巴尔虎部族的大王子波日特攥着拳头冲到庄煜的面前,大声囔道:“我要和你摔跤,你输了,就得喝下乌伦珠日格的酒。” 庄煜冷道:“是不是你输了也得喝下乌伦珠日格公主的酒,在波日特王子心里,喝乌伦珠日格公主的酒是对失败者的惩罚么?” 庄煜很不喜欢冲到自己面前大叫的波日特王子,所以不给他留一点点面子,只一句话就让波日特王子代替他成为所有乌伦珠日格仰慕者们的公敌。 坐上正中宝座上的帝后二人听到庄煜的话都是一愣,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轻轻摇了摇头,他们可都不知道一根筋的笨儿子庄煜也有这么厉害的辞锋,看来平日小瞧这臭小子了。 倒是无忧听后心中暗笑,她知道那波日特王子是真的把庄煜惹毛了,要这然他也说不出这么机智的话。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波日特王子黑红的面庞涨的发紫,想要解释解释却发觉没法子解释清楚。此时他已经听到好几声喊叫,那是好几个草原上有名的勇士在向他挑战。 庄煜冷道:“王子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就请回吧。本皇子要去敬酒了。” 波日特王子见庄煜起身要走,立刻伸手抓住庄煜的肩膀,想将他举起来摔到地上,可是庄煜这几年的功夫不是白练了,他身子一晃甩开波日特王子的手,然后单臂往波日特王子左腋下轻轻一撩,波日特王子那高大健硕的身子便横飞了出去,飞过熊熊燃烧的篝火,重重的摔到了草地上。 庄煜手中留了分寸,他只是给波日特王子一个教训,并没有打算摔伤他,因此波日特只是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便又跳了起来。他瞪着滚圆的堪比牛眼的大眼珠子,用力抓抓头,满脸都是困惑,他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被摔倒的。 庄煜只是淡淡一笑,端着酒杯到对面敬酒去了。庄煜露了这么一手,让各部汗王们都狠狠的大吃一惊,要知道波日特可是草原上的跤王,在草原是没有谁能将他摔倒。众位汗王心里想的都差不多,怪不得大燕越来越强盛,就连一个十来岁的皇子都有这么神奇的身手。因为没有人看破庄煜是怎么把波日特王子摔倒的,所以众汗王们只能用神奇来形容庄煜了。 庄烃自是看到庄煜的威风,他心里酸极了,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若是他也有庄煜的机缘拜卫国公严信为师,难道身手会比庄煜差么。还不是大公主庄灵偏心庄煜,才让他没有拜卫国公为师的机会。 庄煜是一定不会承认庄煜为了拜严信为师,付出了多少艰苦的努力,以诚意打动了卫国公严信。其实庄灵从来没有为庄煜说过情,庄灵心疼弟弟,并不想让他受那份辛苦。 无忧看着庄煜的身影,心中充满了骄傲之感。就在无忧笑盈盈看向庄煜的时候,她的眼前忽然一暗,庄煜的身影被人遮住了。 “萱华郡主你好,在下是达尔只斤部的王子乌恩奇,不知乌恩其可否能请郡主共舞?”一道极有磁性的声音传入无忧耳中,她抬头一看,见自己的席前站着一位身着宝蓝长袍,面容清秀的少年。这少年眉目极象大燕之人,和其他的汗王王子们都极为不同。便是那达乐只斤部的可汗,也是个极粗犷的大汉。说这少年是他的儿子真没人敢相信。 乌恩奇王子见季无忧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己,便笑着说道:“郡主或许不知道,我的母妃是大燕人,我生的象母妃多过象父汗。” 无忧微微点头,站起来敬了乌恩奇王子一杯酒,然后婉拒道:“谢谢乌恩奇王子的好意,我有些累了,并不想跳舞。” 乌恩奇王子深深的看了看无忧,有风度的微笑道:“郡主既然累了,在下便不勉强您。以后若有机会,在下再请郡主共舞。” 无忧微笑颌首,看着乌恩奇王子回到自己的席位,方才缓缓坐了下来。这位乌恩奇王子行为大方举止得体,说话之时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声音里透着真诚,所以无忧对他的印象不错。 庄煜正敬着酒,当他听到有人叫“萱华郡主”之时,全身的神经都紧紧的绷了起来,赶紧敬完酒便转身看了过去。他看到无忧对乌恩奇笑着说话,整颗心便象是浸到了醋缸里一般,又酸又涩难受的不行。自来庄煜也没见无忧对除他和无忌之外的男人那样笑过。 庄煜重重走到无忧的面前,一张俊脸黑的都堪比锅底了。无忧还不知道庄煜生的是什么气,只蹙眉问道:“五哥,你不舒服么,是不是刚才喝酒喝急了,要不要含块醒酒石?” 庄煜没好气的粗声道:“我没喝多!” 无忧疑惑的看着庄煜,两世为人的无忧,都不明白吃醋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五哥,你到底怎么了?”无忧担心的问了起来。 庄煜刚要说话,却听皇后在上前唤道:“煜儿过来。” 庄煜赶紧走到皇后身边,皇后温柔的笑道:“刚才去敬了一圈儿酒,可是上头了?” 庄煜急忙摇头道:“回母后,并没有上头。” 皇后轻声嗔道:“没上头怎么还想胡闹,有什么回去不能说?” 原来皇后一直留意宴上的情形,庄煜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他尾巴一翘,皇后就知道庄煜想做什么,所以才会抢先拦住庄煜,免得在草原各部贵族面前失了体面。 ------题外话------ 还有一千明早补上。 ☆、第九十五章 却说胡戈进入鞑鞑大帐高呼一声“诸位勇士,杀狗皇帝的时间到了……”,可他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胡戈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照亮,只见那些精壮勇士们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每一个勇士手中拿攥着一只皮囊,每一只皮囊都瘪瘪的,想来里头的东西已经被喝光了。 胡戈大吃一惊,忙俯下身子夺过一只皮囊去闻,一股极浓烈的酒气直冲他的脑门,胡戈勃然大怒,狠狠踢了脚旁的武士,喝骂道:“混帐东西,谁允许你们喝酒的!” 那被胡戈踢中之人翻了个身子,口中喃喃嘟囔了一句:“好酒……” 胡戈大怒,抓起马鞭没头没脸的抽向那些酩酊大醉的武士们,那些人已经被抽的流了血,却依然没有醒来。 胡戈狠狠走出这座聚集了所有百夫长的营帐,去查看其他几座营帐,没有一座营帐例外,那一千名军士都醉的如死猪一般,别说是他们去偷袭隆兴帝,只怕这会儿来个孩子都能将这些人一刀一个活活捅死。 胡戈只能回到中军帐,将千夫长拖到帐外,用水将他泼醒。千夫人被水一激散了些酒意,茫然的坐起来,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戈愤怒喝道:“阿陌千夫长,你们怎么敢喝酒,还喝的这么醉。” 阿陌千夫长用力摇摇头,似是想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些。只是他不摇还好,这一摇,脑袋里就象是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耳门嗡嗡直响,眼前晃动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金星。 “晕……”阿陌千夫人只说了一个字,便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还是身体全都落到实处,那种眩晕的感觉才能轻一些。 胡戈一把提起阿陌千夫长,在他耳旁怒吼道:“说啊!” 可阿陌千夫人却又睡着了,睡的象死猪一般,就算是在他耳旁敲锣打鼓他都听不到。 季光慎的手下在暗处看到这一幕,憋笑憋的肚皮都快涨破了,看来这鞑鞑部今晚什么动静都闹不出来了,他便立刻原路返回,悄悄的向季光慎禀报。 听说鞑鞑一千武士全都烂醉如泥,季光慎也很吃惊,那蒙玛可汗既然安排了在今夜动手,又怎么会允许手下吃酒呢? 虽然知道鞑鞑人都吃醉了酒,可季光慎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命令三军轻甲精兵继续在暗中藏匿,直到酒宴结束隆兴帝回到漠南关中才可以收兵。 蒙玛可汗苦等手下精兵,却迟迟没有消息,他心中不免着急,季光慎见蒙玛可汗心神不定,便端着酒杯走了过去,淡笑道:“蒙玛可汗,本将敬您一杯。” 若说谁是蒙玛可汗此生最痛恨之人,莫过于季光慎了,蒙玛可汗连坐梦都想活活剐了季光慎。只是此时,面对着季光慎的敬酒,蒙玛可汗连拒绝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因为他那一千精兵还没有杀过来,所以蒙玛可汗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端起面前案上的酒杯,蒙玛抖动着面皮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不敢不敢,小王敬季将军。” 季光慎淡淡一笑,饮尽杯中之酒,蒙玛可汗忙也把自己的酒喝干了,季光慎仍是淡淡笑着,用极不经意的口吻说道:“怎么不见胡戈大王子?” 蒙玛可汗惊出的一身冷汗,干干笑道:“想是那孩子吃多了酒,不知道醉在何处了,小王这就派人去找。” 季光慎笑笑道:“是应该去找,后半夜草原上的饿狼可多。”说罢,季光慎便转身走了,这话听在蒙玛可汗的耳中,不异于晴天霹雳一般,他甚至等不及季光慎走远,便转身对身边的侍卫说道:“还不快去把大王子找回来。” 季光慎回到隆兴帝身边侍立,隆兴帝低低问了一句:“可有什么异动?” 第79节 季光慎笑笑低声道:“鞑鞑人全都烂醉如泥的躺在他们的营帐中。”隆兴帝惊讶的低低咦了一声,不知道鞑鞑营地发生了什么。 隆兴帝自然不知道,可庄煜和无忧无忌就再清楚不过了。 庄煜护送弟弟妹妹回到漠南关后,庄烃和庄嫣还有庄炽都回东跨院休息了。只有无忌因为太过兴奋而睡不着,在床上躺了不到一刻钟便跳了起来,偷偷溜到东跨院庄煜的房中。 “五哥,咱们去城楼上玩会儿吧。”无忌见庄煜只宽了大衣裳,便上前抓着庄煜的手闹了起来。 庄煜见无忌两只眼睛亮闪闪的完全没有一丝困意,这会就算是把他按倒床上去他也睡不着。若是自己不答应,无忌指不定怎么折腾。倘若他自己偷偷溜出去反而更麻烦。庄煜只得没奈何的摇了摇头,重新穿好衣裳,与无忌两个人悄悄溜出了东跨院。这两人身手极好,自然不会惊动了同住在东跨院的庄烃等人。 只是一出东跨院,庄煜和无忌便被板着俏脸的无忧堵了个正着,其实无忧也是走了困睡不着,就想去看看无忌睡的怎么样,结果发现无忌不见了,无忧一想就知道无忌去找庄煜,两人一准打算偷偷溜出去,这才堵在了东跨院外的路上。 无忌一见姐姐来了,心里有点儿发虚,赶紧上前拉住无忧的手讨好的说道:“姐姐,我刚才吃了好多肉肚子涨,你涨不涨啊,我们去城楼上消消食吧。”无忌早就想到城楼上去瞧瞧,一直没能实现,这会夜深人静的也没什么人看着他,正好往城楼上走一遭。 无忧轻戳无忌的额头嗔道:“你就折腾吧。”然后又白了庄煜一眼道:“五哥你也是,尽惯着他。” 庄煜呵呵一笑,无忧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必是同意了,便笑道:“我们一起去城楼上看看,今天来的部族不少,家家都燃起篝火,从城楼上看去应该挺好看的。” 无忧轻轻点了点头,她倒不是想消食,而是没有她看着无忌,凭庄煜那纵容无忌的性子,这两人还不得在城楼上折腾一夜。 三人登上城楼,扶着垛口向外看,只见繁星点点的夜空之下,草原之上各部族的营地上都燃着熊熊篝火,许多些人围着篝火又唱又跳又喝的好不热闹。驱散了草原夏夜特有的寒意。独那鞑鞑部的营帐前虽也燃着篝火,却没有人围在篝火边,显的分外冷清。 无忌指着鞑鞑营地的方向叫道:“那里怎么没有人?” 庄煜顺着无忌手指的方向上去,不由皱起了眉头,低声道:“听说此番鞑鞑可汗带来了一千名军卒,他难道是想……不好,无忧无忌我们赶紧下去想想办法。” 无忧也想到了那种可能,忙道:“五哥别急,先找个军士问问。” 庄煜立刻叫过一个守城的军士,飞快的问道:“这一晚上鞑鞑营地都是这样么?” 那名军士忙说道:“天擦黑的时候他们都在外头吃饭,吃完饭就进去了。” 庄煜点了点头,立刻说道:“无忧无忌,我们赶紧下去。” 无忌还没有想明白过来,便被庄煜无忌拽着离开了垛口,三人匆匆下了城楼。在楼梯上,庄煜已经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无忌急道:“五哥,快去告诉姨丈,叫姨丈派兵剿了鞑鞑人。” 无忧忙道:“万万不可,鞑鞑人此刻并未造反,姨丈若派兵便是师出无名,此番会盟原是为和平而来,岂可轻启战端。” 庄煜点点头道:“无忧说的极是,倘若贸然出兵剿灭鞑鞑人,必会寒了其他部族之心。” 无忌急道:“那怎么办?” 无忧启发无忌道:“无忌,不能强攻便要智取,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那些鞑鞑兵丧失战斗力?” 无忌立刻认真的想了起来,庄煜也在用心思索,用什么办法才能悄无声息的让鞑鞑兵失去战斗力? 无忌想一片刻,不耐烦的说道:“若能让鞑鞑兵也象那些汗王们一样都喝的大醉就好了。” 庄煜眼睛一亮,立刻说道:“对啊,这个办法好。” 无忌白了庄煜一眼嘟囔道:“好什么好,那么多人,得多少酒才能把他们灌醉,又怎么把酒送到鞑鞑营地呢?” 无忧笑道:“普通的酒自是不行,何不去寻石太医想想办法?至于送酒,那个倒不是问题。找几个鞑鞑话说的好的士兵去送酒就行了。” 庄煜无忧无忌立刻去找到石太医,将来意一说,石太医立刻说道:“五殿下郡主小王爷请先去准备二十大坛酒,下官立刻配药。加了药的酒,便是只喝上一口,都能让他们醉上一整天。若要喝的多了,怕是到会盟结束那些人也不能完全醒来。” 庄煜无忌大喜,立刻去准备酒,无忧见自己帮不上忙,若留在这里还会碍事,便嘱咐无忌几句,便先自回西跨院等消息了。 石太医将配好的药粉倒入酒中,无忌还不太相信加了料了酒有那么厉害,石太医便笑咪咪的叫过不远处的一个小兵,舀了一勺酒对他说道:“小兄弟,天凉了,喝口酒祛祛寒气。” 那个小兵赶紧双手接过勺子,笑着道了谢,方才捧着勺子喝起来。一口酒下肚,那小兵只说了一个字“好……”,那个“酒”字还未出口,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醉的不省人事。 石太医向无忌挑了挑眉,得意的笑道:“小王爷以为这酒如何?” 无忌大吃一惊,忙道:“真厉害!” 庄煜笑着拱手道:“辛苦石太医了,明日我必向父皇禀报为大人请功。” 石太医笑称不敢,便做揖退下,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看庄煜和无忌如何将这一车酒送到鞑鞑营地。 庄煜和无忌找到守城的牙将,正好此人是无忌先父季之慎从前的亲兵,他一见无忌自是亲热极了。一听无忌说完鞑鞑营地有异样,这名牙将二话不说便招来军中鞑鞑话说的最好的十来个人,命他们立刻将酒送到鞑鞑营地,说辞,庄煜已经替他们想好了,只说是可汗念他们辛苦,每人赏酒一碗以壮行色。 鞑鞑人素有出战之前喝酒的习惯,因此竟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些酒不是蒙玛可汗赏下来的。众军都拿出自己的皮囊灌上小半袋酒,回各自营帐喝了起来。 庄煜无忌是亲眼看着那些鞑鞑兵醉死倒地的,这才与那十来个穿了鞑鞑军服的大燕军士一起回到漠南关,他们回程的时候自然不会忘记连酒坛子和车一起带走,两个极有经验的士兵还不忘在车后绑上树枝子,扫去大车经过的痕迹。 庄煜无忌他们离开后不过两刻钟,胡戈大王子便回到了营帐,他看到的,只能是满营地烂醉如泥的醉猫们。 胡戈赶紧奔回去向蒙玛可汗禀报,蒙玛可汗听到这个消息,从脚后跟寒到头顶心,什么擒住隆兴帝跃马中原的心都没了,他此刻只想立刻带着所有的兵马立刻回到鞑鞑龙庭,不,他要立刻将龙庭远迁到漠西去,只要能远离大燕兵马,那怕水草稀少些他也认了。 隆兴帝见蒙玛可汗脸色大变,他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却假做不知的笑问道:“蒙玛可汗怎么满面是汗,可是身体不适么,要不要朕传太医给可汗诊个脉?” 蒙玛可汗从大儿子的诉说中已经猜出是大燕人对他的一千武士做了手脚,此时正把大燕人当成妖魔一般的存在,他怎么敢让任何一个大燕人再接近自己的身边。忙站起来摇头道:“不必不必,多谢陛下美意,小王只是吃多了酒有些头晕,大皇帝陛下恕罪,小王不能奉陪了。” 隆兴帝微笑道:“汗王既如此说了,那今日之宴就到此为止吧。”此时席上还清醒着的就只有隆兴帝一方的人马和蒙玛可汗还有其他部族的汗妃等人了,若他们决定散席,这酒便不必吃到天亮。 蒙玛可汗巴不得隆兴帝这样说,立刻连连点头躬身行礼道:“大皇帝陛下说的极是,就散了吧。小王恭送大皇帝陛下。” 隆兴帝笑笑,起驾返回漠南关。各部汗王也都被自己家汗妃带回营地去了。 回到漠南关之时,东方天空上已经能看见长庚星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天光大亮了。隆兴帝深深呼吸着草原上特有了青草香气,淡笑道:“明日便与他们分别签定会盟和约,但愿,我大燕边境再无战事。” 皇后笑道:“一定会的,皇上,时候不早了,您方才也吃了不少酒,快安歇吧。” 隆兴帝这会儿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困意,精神极了,只摇头道:“朕不困,朕还要查查那些鞑鞑兵怎么会烂醉如泥,这是谁立下的奇功,朕要重赏!” 隆兴帝说这番话的时候,季光慎和那名守城的牙将都在隆兴帝身边,牙将立刻出来跪下道:“末将有事启禀皇上。” 隆兴帝心情正好,便温和的笑道:“说吧。” “是,回皇上,鞑鞑兵酒醉完全是五殿下和小王爷的功劳。”牙将大声说了起来。 “什么?”众人不约而同惊叫起来。就算庄煜和季无忌身手绝高,也不可能把那一千名鞑鞑兵灌醉吧,这草原上的人个个都是海量,别说是一千人,就是单拎一个出来,把庄煜和无忌绑起来都喝不过人家。 “此话当真?”隆兴帝将信将疑的问道。 那名牙将立刻大声道:“回皇上,真的是五殿下和小王爷出奇计送酒至鞑鞑营地,灌醉了所有的鞑鞑兵。令他们完全失去作战能力。” 隆兴帝见那牙将急的脸都红了,样子很是面熟,便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又是如何知道的那么清楚?” 那名牙将立刻大声回禀道:“回皇上,末将名叫宋四五,是今夜的值夜守将,五殿下和小王爷命末将在军中挑选精通鞑鞑话的士兵,所以末将才会知道。” “宋四五?这个名字好熟,朕仿佛听过。”隆兴帝皱着眉头喃喃低语。 宋四五立刻磕头道:“回皇上,末将于昭德十九年至元嘉四年做过大将军的亲兵,有幸随皇上和大将军平定沙陀之乱。” 隆兴帝哈哈笑道:“对对,宋四五,朕想起来了。”这宋四五的父母都不识字,他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四斤五两,险些儿没养活,便起了这么个贱名儿。因大燕已经很少用出生斤两给孩子取名字的,所以隆兴帝对这个整天跟着季之慎进进出出,被季之慎“四五四五”的叫着的亲兵有了印象。 “宋四五,干的不错,朕必会论功行赏。先下去休息吧。”隆兴帝想起曾和季之慎跃马沙陀的快意日子,心情大好,对宋四五也格外和气,宋四五忙磕了头,快步退到一旁,此时还未到换班的时候,便是隆兴帝许他退下休息,他也不能放弃自己的职责。 季光慎听说是庄煜和无忌巧施妙计灌醉了一千鞑鞑精兵,心中的欢喜几乎都要从胸膛中溢出来,他骄傲极了,无忌不愧是他大哥的好儿子,才七岁便能立下如此奇功,季光慎相信十年之后,大燕必会诞生一位新的战神。 隆兴帝看到站在旁边的季光慎高兴的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笑的两排白灿灿的牙齿全都露了出来,竟比他自己立功还要高兴,不免打趣道:“季老三,这才叫后生可畏,你这个做叔叔的可不能被侄儿比下去哦。” 季光慎想也不想便立刻说道:“回皇上,末将的资质远不及无忌,末将相信假以时日,无忌必不会坠了大哥的威名。” 隆兴帝点头道:“说的好!朕也相信无忌将来的成就必在任安之上。” 听到皇上脱口而出叫了大哥的字,季光慎心中一震,只这短短两个字,便让季光慎听出来隆兴帝这四年来未曾有一日忘记过他的大哥。想想从前大哥对他说过的话,季光慎现在才有些明白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 皇后瞧着隆兴帝的意思是立刻把庄煜无忌叫到跟前来问个清楚,便笑着说道:“这会估计孩子们都睡熟了,皇上,您也该歇了,不如等天亮之后再细细问个清楚?” 隆兴帝笑道:“好好,朕知道你心疼孩子们,难道朕就不心疼了,陆柄,朕传的话,命嬷嬷们今日不必叫起,让他们睡足了再起床。” 陆柄笑着应了,赶紧去东西跨院传话,隆兴帝则与皇后一起安置了。他如今也不是二十几岁的青壮年,熬了这大半夜,隆兴帝其实也有些吃不消的。 一觉,随扈北巡参加酒宴之人都睡到日上三杆方才醒来,皇后亲手服侍隆兴帝穿好衣裳,隆兴帝便笑着问道:“煜儿他们可都起了?” 皇后笑道:“他们几个早就起了,听说煜儿和无忌带着几个人已经去草原上溜达了一圈儿?” 隆兴帝挑眉笑道:“哦,他们该不会特特跑到鞑鞑营地验收成果去了吧?” “皇上圣明,那两个孩子还真的去了鞑鞑营地,听常嬷嬷说那两个孩子一路大笑着回来的,那一千个鞑鞑兵烂醉如泥,蒙玛可汗带着亲兵们守了一夜没敢合眼,生怕被咱们连锅端了。”皇后越想越是好笑,边说边笑了起来。 隆兴帝闻言更是哈哈大笑,连声赞道:“好,好!” 正说话间,陆柄走进来回禀:“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五殿下六殿下十殿下和顺宁公主前来请安。” 隆兴帝皱皱眉头道:“无忧和无忌怎么没来?” 皇后笑道:“皇上,无忧无忌是外臣,不可与皇儿们一同前来请安。” 隆兴帝想想也笑了起来,随口说道:“朕都把他们姐弟两个当成自家孩子了。” 帝后二人各归主位,命诸皇子和顺宁公主进来请安,庄煜领着弟弟妹妹行了礼,隆兴帝叫了起,庄嫣便立刻笑盈盈的问道:“父皇母后夜里歇的可好?” 帝后二人点点头,均道了一声:“好”。庄嫣立刻说道:“儿臣想着父皇昨日吃了许多的酒,今天一早亲自做了一碗燕窝羹给父皇解酒补身子。”隆兴帝有些意外的“嗯”了一声,庄嫣自幼娇生惯养,从来没下过厨,她做的东西能吃么,再者,只做了一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做为庄嫣母后的皇后连吃她一碗燕窝羹的资格都没有么? 因为知道庄嫣昨日的言行,所以隆兴帝心中对这个女儿很是失望,所以庄嫣做了燕窝来讨好于他,隆兴帝想到的并不是女儿很孝顺,而是只盯着庄嫣的错处,直接给她扣了个不敬嫡母的罪名。 皇后与隆兴帝夫妻多年,只一看隆兴帝的神色,她便能将隆兴帝的心思猜个**不离十,见隆兴帝眼中稍稍流露出不豫之色,皇后便明白庄嫣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了。 庄煜庄煜甚至连比庄嫣还小的庄炽都察觉出他们的父皇心中不悦,独庄嫣这个当事人却完全没有察觉,还殷勤的捧着燕窝羹劝道:“父皇您尝一尝吧。” 隆兴帝沉声道:“陆柄,去军中看看今日的早饭是什么,去打些回来,今日朕要与众军吃同样的饭食。” 庄嫣一听这话,小脸儿立刻变的煞白,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转,她倔强的捧着那盏燕窝羹就是不退下,颤声道:“请父皇尝尝儿臣的心意。” 隆兴帝看着庄嫣,淡淡问道:“果然是你亲手所做?一丝一毫都不曾假手于人?” 庄嫣正想说“是”,可是看到隆兴帝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终于聪明了一把,羞愧的低下头去。她只不过一早吩咐随扈的御厨准备燕窝羹,然后亲手端了过来,甚至连厨房她都没有进去,如何能谈的上“亲手”二字。 隆兴帝面色一沉,冷声道:“顺宁,你可知欺瞒朕是何等罪名?” 庄嫣吓的赶紧跪了下去,颤声道:“是……是欺君之罪。” 隆兴帝冷道:“既然知道如何还明知故犯?” 庄嫣低着头无言以对,庄烃见状不得不站出来说道:“回禀父皇,看在七皇妹年纪小,对父皇又是一片至诚孝心的份上,就原谅她这一回吧,儿臣相信七皇妹再不会这样了。” 隆兴帝也没真打算这里发落庄嫣,不过他也不会轻巧的把这个人情送给庄烃。皇后明白隆兴帝的心思,便淡笑说道:“皇上,顺宁的确还小,要她独自做一碗燕窝羹确实也有些个为难,念在顺宁也曾为您茹素一个月的份上就饶她这一回吧。” 隆兴帝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顺宁,若非你母后为你求情,朕决不饶你,还不快叩谢你母后的恩典。” 庄嫣不得不咬牙向皇后磕了头,口称:“谢母后为儿臣说情。” 皇后淡笑道:“罢了,起来吧,你是你母妃亲自教养的,日后还要好好跟着你的母妃学习,今日之错,日后绝不可再犯。” 其他人听到皇后之言都没有觉得什么,独有庄烃心中气的不行,这岂不是明晃晃的给他和庄嫣的母妃丽妃上眼药么。丽妃没能随扈已经吃了暗亏,如今又被皇后上眼药,她连个分辩的机会都没有,离回京还有段日子,若让皇后这么一直上眼药下去,等回了京城,丽妃必定再难翻身。 庄烃心中暗自思忖起来,得想个什么法子让皇后出个大丑,从此永失圣心才好。 庄嫣心中自是气不平,在庄嫣看来,皇后就是夺走隆兴帝宠爱的恶人,她也不想想不论是论身份还是与隆兴帝相伴的时候,甚至是子女,丽妃又有哪一点能与皇后相提并论。 可心中再怎么气不平,庄嫣也不敢再说什么做什么,只能灰溜溜退到一旁,等着陆柄将军中的早饭送来。 诸皇子公主请过安,便轮到无忧无忌以及随扈前来的外臣。庄嫣在一旁看到她的父皇在面对无忧无忌里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看他那神情,好象恨不得无忧无忌是他的亲生儿女才好。庄嫣不会忌妒无忌,可她会忌妒无忧,看到隆兴帝与皇后对无忧的百般宠爱,庄嫣狠的几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她只能死死攥紧藏在袖中的拳头,任尖利的指甲刺破手心,用那种疼痛来缓解心中的恨意。 第80节 少时陆柄带着四个小太监回来,他们分别抬了一桶米粥和一只硕大的双层食盒,隆兴帝看到那桶米粥和大食盒,眼中浮现出一抹追忆的神色,当年他御驾亲征,素来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糙米粥窝窝头配老咸菜疙瘩,他可没少吃。 “众卿可都用了早饭,若还未用,便与朕一起尝尝边关将士们的伙食。”隆兴帝笑着说了一句。眼神却特特扫了户部侍郎一眼。扫的户部侍郎江守成心里一阵发毛。他自是知道隆兴帝为什么会扫他一眼的。 底下站着的大人即便是已经用了早饭,也得捧隆兴帝的场,纷纷摇头说没有用,或者说是早上只喝了些稀的,并没有吃饱之类的话。 陆柄带着小太监们盛粥分窝头,先送了一份给石太医,石太医验毒可比任何试毒太监都灵,见石太医笑着点了头,陆柄才将盛好的粥和窝头咸菜分了下去。 隆兴帝立刻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若非是当着诸皇子和群臣,他真想象从前那样,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窝头和咸菜疙瘩,随便找个地方一蹲,稀里哗拉的喝起来。 皇后吃这样简陋的饭食也没有不习惯之处,当年隆兴帝出征在外,皇后心疼隆兴帝吃苦,也曾命人做熬粥蒸窝头配咸菜,好与隆兴帝甘苦与共。 便庄煜和无忌都没有不习惯,卫国公府过上十天半个月便会做一顿这样的饭菜以儆示子弟不可忘本,庄煜和无忌可没少吃。无忧也能吃的下,她是死过一回的人,有什么苦吃不下。 只是可怜了庄烃庄炽和庄嫣还有好几位大臣,他们养尊处优惯了,如何能咽得下那粗的剌嗓子的窝窝头和苦咸苦咸的咸菜疙瘩。 隆兴帝并不关注别人,只看着户部侍郎江守成,见江守成噎的直梗脖子,隆兴帝淡笑问道:“江爱卿,你觉得军中伙食如何?” “呃……嗯……回皇上,微臣觉得这饮食……也能填饱肚子。”江守成被噎的直翻白眼儿,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窝头,又灌了一大口糙米粥,这才倒过气来回隆兴帝的话。 隆兴帝点了点头,江守成说的没有错,这样的饮食的确能填饱肚子,只是太过粗糙,大燕军中士卒七成以上都有或轻或重的胃疾,若然户部每年多拨两成军饷,这些军士们便能吃上去了皮的细米粥和白面馒头,胃疾也会因此减轻很多。只可恨户部那些官员死不松口,别说是两成,就连一成都不肯加。隆兴帝一提起增加军饷之事,户部上下个个都追着隆兴帝哭穷,可把隆兴帝气的不轻。 隆兴帝也知道户部官员也不容易,要管着天下人的生计,可他们也不能太偏心了不是,若没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其他什么都是虚话。 “既然江爱卿以为这饮食也能填饱肚子,那从今日开始,江爱卿每日便与军士们一起用饭吧。”隆兴帝淡淡说了一句,便让江侍郎心中叫苦不叠,他自小生长于富庶的鱼米之乡,何尝吃过这样粗劣的食物,偶尔尝一尝也就罢了,还要一直吃到回京,江侍郎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 在场的众臣立刻明白了隆兴帝的用意,原来皇上是嫌户部不和追加军饷,变着法子的让江侍郎也受受军中将士们受的罪。 江侍郎苦着脸跪下接旨谢恩,隆兴帝目光扫过众臣,回到诸位皇子身上。庄煜已经将东西都吃完了,这让隆兴帝很满意。庄烃正皱着眉头咀嚼,他的样子一看便是极不习惯吃这样的东西,可还是拼命的往里塞,而十皇子庄炽只是咬了一小口窝头便将之放下,转而小口小口的喝着米粥,他只喝了四五口便停了下来。 隆兴帝见状唤道:“老十,怎么不吃了?” 庄炽赶紧上前躬身回禀:“回父皇,儿臣实在吃不下这样的食物。”他倒是个实诚孩子,不好吃就是不好吃,没必要假装好吃。 隆兴帝不置可否,眼光移向庄烃,淡淡问道:“老实以为如何?” 庄烃尽力咽下口中的食物,赶紧上前回道:“回父皇,儿臣觉得还不错,吃起来别有风味。” 隆兴帝又看向庄煜问道:“煜儿以为如何?” 庄煜早就吃完了,他上前笑着说道:“回禀父皇,这些饭食不好吃。” 隆兴帝淡淡道:“不好吃你还都吃光了?” 庄煜忙道:“儿臣每月都会在师傅府中吃一两次这样的饭食,所以已经习惯了,正是因为吃过这样的饭食,儿臣才会更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锦衣玉食,也更加理解师傅所说的军人的天职是奉献一切的深意。” 隆兴帝脸上现了笑意,点头道:“说的好,煜儿没有白吃这些粗糙饭食。” 庄烃一听隆兴帝之言便知道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本想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能吃苦,不想却弄巧成拙,失了他父皇最想要的诚实。 吃罢这顿特殊的早饭,隆兴帝让皇后带着庄嫣和无忧退下,这才开始询问庄煜和无忌有关鞑鞑人醉酒之事。 庄煜和无忌细细说了一回,众大臣都是惊喜过后心头又涌起一阵后怕,若然庄煜和无忌没有使计灌醉那些鞑鞑兵,那他们此时还能不能平安站在这里就两说了。就算是季光慎已经做足了准备,可一但开战岂能没有伤亡?特别是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对上那些孔武有力的鞑鞑武士,不都得白给啊。 一时之间赞颂之声充斥着整座将军府正堂,庄煜和无忌都不象是面皮薄的人,也被夸的满脸通红,着实的不好意思。 庄煜无忌赶紧把石太医拉出来高声叫道:“若没有石太医配的药,我们再有本事也不能把鞑鞑兵灌醉。”无忌又叫道:“还有那十多个会说鞑鞑话的士卒,没有他们,我们也没办法把酒送到鞑鞑营地骗鞑鞑兵喝下。” 隆兴帝见庄煜和无忌都不居功自傲,反而一个劲儿的把功劳往石太医和将士们身上退,更是龙颜大悦,朗声大笑道:“好好,都有功劳,朕都有重赏。” 听到重赏二字,众臣立刻都没了声音,大家都望着隆兴帝等他宣布如何赏。其中最紧张的人是庄烃。他和庄煜现在都是空头皇子,若是庄煜现在就被封王,他这个只比庄煜小一个月的六皇子便会成为最尴尬的存在。 只听隆兴帝大声道:“煜儿立下大功,朕便封你为睿郡王,回宫之后便可在宫在择旨建府,明年在宫中过完生辰便可出宫。” 隆兴帝一言既出,众臣无不暗惊,大燕旧制,一字亲王二字郡王,皇上既然单赐五皇子一个“睿”字,可见他日后必为亲王。于是众臣对庄煜的热情立刻升了好几个等级,人人上前热络的道喜。 庄煜还以为父皇会赐婚,想不到竟封王,心中不免有小小的失望。可他还是上前跪下谢恩。隆兴帝上前亲手扶起儿子,低声道:“回宫就赐婚。”庄煜大喜,立刻梆梆梆连磕三个响头,隆兴帝看了心中暗笑,看来在儿子心中,王位还不如一个称心合意的媳妇来的重要。 “忠勇郡王季无忌听封。”隆兴帝朗声唤了起来。 无忌一愣,忙上前摆手道:“回皇上,为国效力是臣的本份,臣不求赏赐。” 隆兴帝笑着摸摸无忌的头,慈爱的说道:“无忌,有功当赏有过必罚,如此才是治军之道。” 无忌抬起头看着隆兴帝,听话的哦了一声,顺从的跪了下去。隆兴帝大声道:“忠勇郡王爵世袭罔替。” 众臣大惊,这是可是连皇家亲王都没有的待遇,世袭罔替,这忠勇郡王的王爵可就成了铁帽子王,真真让人羡慕嫉妒恨! 众臣因感念庄煜无忌救下他们的性命,只是羡慕高兴,却没有嫉妒和恨,只是庄烃心中恨的如同燃起一团熊熊烈火,烧的他五内俱焚。 ☆、第九十六章 隆兴帝封赏完庄煜和无忌,便对石太医和那十二名精通鞑鞑语的军士进行封赏,石太医由从五品太医升为从四品太医院副院判,若没有意外,等明年郑院判致仕之后,石副院判便能升为四品院判了。这对于要苦熬资历的太医们来说,已经是相当迅速的升迁速度了。 除了升了品级之外,石太医还被封为正四品正议大夫,可以拥有一小片传家的封地,这可是太医们从来没有获得过的荣誉。 石太医赶紧上前谢恩,谢罢皇恩,石副院判起身站到一旁,心中对庄煜和无忌更加高看一眼。他心里清楚凭庄煜和季无忌的皇子郡王的身份,完全可以命令他配制醉酒药,并不需要特特为他向隆兴帝请功。然而庄煜和无忌都没有那样做,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庄煜和无忌当然不会贪占别人的功劳。 十二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小兵惴惴不安的来到正堂,跪在了隆兴帝的面前,隆兴帝大手一挥笑道:“免礼平身。” 这十二人原本都是没有品级的大头兵,隆兴帝金口一开,他们立刻升为正八品游骑副尉,从此除了军饷之外还有了一份俸银,也从平民成为官身,日后好好干,总有一份对他们来说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前程。直喜欢的十二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跪下拼命给隆兴帝磕头磕头谢恩。 隆兴帝素来喜欢性子忠直的臣子,似那等满肚子鬼心眼儿小算计的臣子,是隆兴帝最忌讳的,所以看到这十二个人诚心诚意的磕头,隆兴帝心里很是高兴。又将众人夸奖了一番,并且命季光慎好生栽培他们,没有意外的话,这十二人的前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封赏已毕,隆兴帝命众人退下。一出正堂无忌立刻飞快蹿到庄煜的身边,要庄煜陪自己去溜马,庄烃见左右除了十皇弟庄炽之外再没有什么人,便忍不住酸溜溜的说道:“五皇兄委实偏心,有这等立功机会也不提携提携自家兄弟。” 庄煜正笑着答应无忌,忽听庄烃那样说,立刻转身看着庄烃,他也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眼中隐约有一丝笑意。庄烃被看的脸上挂不住,愤愤道:“大概在五皇兄眼中只有忠勇郡王才是亲兄弟,我和十皇弟能算什么。” 庄炽一听这话吓的小脸儿煞白,慌忙拼命摆手道:“不不,五皇兄,我绝对没有这样想过。五皇兄,多谢你没有叫小弟,要不然小弟吓也吓死了。” 庄煜看着庄炽,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庄炽只喜欢读书习字,极为讨厌练武骑射。他看到那些只知道炫耀武力的粗鲁之人便心生厌烦。昨日晚上提前回到漠南关中,庄炽是最开心的一个。庄煜温和的笑了,摸摸庄炽的头说道:“十弟,五哥相信你。你爱读书是好事,可也得记得起来活动身体休息眼睛,若是把身体熬坏了,可就什么书都读不了了。” 庄炽立刻深深施礼道:“小弟恭领五皇兄教导。”看着庄炽小小年纪却象个老夫子似的,庄煜不由摇了摇头。庄炽和他的母妃没有野心,只想平安度日,这是庄煜早就知道的。 庄炽自生下来身子便不很健壮,平日里除过日常请安之外并不出门,只一门心思的读书写字,若没有人打扰,庄炽能独个儿读一整天的书都不嫌气闷。而僖妃对庄炽也没有什么要求,只由着他的性子去读书写字,就连皇子们必修的骑射功课,僖妃都为儿子求了恩典,不必每日练习,一旬只练一个下午也就够了。僖妃只求庄炽能平平安安长到十五岁出宫那建府,安安稳稳的做一世太平王爷,等到隆兴帝百年之后,她就能出宫跟着儿子过活。 庄炽年纪虽小,可他读的书多,因此在最初的惶恐之后,他立刻反应过来会么六皇兄要拉着他一起说事,庄炽自小深受僖妃那套远离是非以策安全的教导,便在直起身子之后又向庄煜庄烃躬身行礼:“五皇兄六皇兄慢慢聊着,小弟先告退了。” 庄煜自然不会为难这个小弟弟,便点了点头。庄炽立刻向无忌颌首微笑,无忌还礼笑道:“十殿下慢走。”庄炽点点头,从容的向东跨院走去。 庄烃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中已经开始后悔了,他后悔自己没有控制住情绪,竟然说出那样的话。只是说出口的话便泼出去的水,是怎么都收不回来的。庄烃干脆赌气到底,索性直直的瞪着庄煜和无忌。 无忌微微皱眉,却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意,无忌可不是有勇无谋之人,就算要收拾庄烃,他也会挑选最合适的时机,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庄煜并没有再理会庄烃,只对无忌说道:“无忌,此番北巡父皇母后都曾训诫过要我多多照看你,你既想去跑马,五哥陪着你就是了。我们是姨表兄弟,又是师兄弟,再怎么亲近也是应该的。走吧” 庄烃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如何能不知道庄煜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只是他此刻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庄煜,只能眼睁睁看着庄煜和无忌肩并肩走了。 此时真是四下无人了,庄烃恨恨的一拳砸向廊下的柱子,砸出“嘭”的一声闷响,倒把庄烃自己吓了一跳,他并没有练过武功,哪里能想到这一拳竟然能打的这么重。庄烃赶紧也回了东跨院。 庄烃走后,陆石悄悄探了头,吐了吐舌头叫了一声:“妈呀!”便也赶紧溜开了。不过一刻钟,在门口发生的一切便都被陆石写成条子送到了陆柄手中。陆柄看罢不由冷冷一笑,心中暗道:这六皇子真是越来越不上道了,他这么作下去,最终害的是他自己,连累的是顺宁公主和丽妃。 做为隆兴帝最贴心的内侍,陆柄甚至比皇后还了解隆兴帝的心思,丽妃这宠,怕是复不起来喽。 京城之中,锦棠宫内,丽妃可没有想过自己不可能复宠,她此时正与一个枯黄面皮三角眼的婆子在锦棠宫的灵嫣阁上说话。灵嫣阁是锦棠宫后院一座三层小楼,在楼上可以看到不远处御河中的田田莲叶和出水娇荷,曾经丽妃得宠之时,隆兴帝也曾陪她上楼远眺荷池共沐清风,说些让人面红耳热的亲密之语。只是从庄嫣出生之后,隆兴帝便再没给过丽妃这样的恩典。 那枯黄面皮三角眼的干瘦婆子身上穿的是宫中嬷嬷们常穿的青灰色杭绸衣裳,看上去象是个不起眼的嬷嬷,可若是陈老夫人或邓嬷嬷在此,她们一定会认出这人就是那个她们遍寻不着的吴道婆。 这吴道婆确定也有些手段,大驸马那么派人搜捕于她都没有将之擒住,吴道婆甚至还趁隆兴帝北巡的机会混入宫中,这下子严谨安便是布下再多的人手都不可能在宫中抓住吴道婆。 “仙姑,您这法子一准灵么?”丽妃见吴道婆瘦小干枯貌不惊人,没有一点子仙风道骨的气息,不免有些怀疑的问了起来。 吴道婆习惯性的手一挥,却忘了手中并无拂尘,只能空甩了一下,没有拂尘的映衬,她那装出来的高深莫测便失了几分感觉。“娘娘放心,只待圣驾回宫,贫道之法必见奇效。” 虽然吴道婆言之凿凿,可丽妃没有亲眼看到成效又怎能真的相信,只皱眉道:“万岁回宫还早,仙姑何不先在别处试试,也好让本宫见识见识仙姑的仙家手段?” 吴道婆知道外头有人在抓自己,要不然她也不能千方百计混到宫中,打的就是在宫中混上三四年,等风声息了再出宫去寻陈老夫人,好夺那萱华郡主的元红,炼就可白日飞升的仙丹。在得到元红炼成金丹之前,她需要一个极为安全的栖身之所,而皇宫就是吴道婆眼中最安全的地方。 就因为有栖身皇宫的念头,所以吴道婆对丽妃不敢不顺从,她立刻笑着说道:“不知道娘娘想怎么试呢?” 丽妃笑道:“太子妃有身孕不能服侍太子,太后赐了太子两名美人,太子至今也未曾碰过她们,不如就以此为试?” 吴道婆笑道:“这个容易,不过得有太子和那两位美人的生辰八字,贫道做法七日便可成功。” 丽妃笑道:“七日便可?” 吴道婆点头道:“七日即可。不过太子乃是皇子,有真龙之气,若要确保施法成功,贫道还需要太子的七根头发三滴鲜血。” 丽妃听到这个要求不免有些为难,七根头发容易得,可这三滴鲜血却很难。太子是一国储君,身边的卫士不知道有多少,想让他受伤流血,几乎是不可能完全的任务。 “非得要太子的血么?”丽妃皱眉问道。 吴道婆点了点头,很坚定的说道:“一定要被施术之人的头发鲜血,其他人绝不能替代。”自从上次吴道婆在陈老夫人的小佛堂里做法遭到反噬之后,吴道婆便认定是了那些头发指甲不是受法术之人所有而导致的,她压根不愿意相信有人道法比她高深,所以只能有那一种解释。此番事涉皇帝太子,吴道婆更不敢有丝毫大意,万一做法不成,吴道婆知道自己再也活不到取萱华郡主元红炼金丹那一天了。 “这……”丽妃犹豫了,就算她真能想出办法让太子出血,可她也没有办法让太子把鲜血滴在清水之中让她拿回锦棠宫,这根本就不可能。 “娘娘可是觉得取太子之血不易?”吴道婆察颜观色,见丽妃面有为难的神情,便低声问了起来。 丽妃沉着脸点了点头,她是丽妃娘娘,却连一个道姑提出的要求都办不到,这让丽妃很没有面子。 吴道婆立刻说道:“娘娘只是想看贫道是否道法精深,也不一定非要用太子来试,换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换其他人?丽妃暗自思忖起来,只是这宫中除了女人就是太监,总不能拿太监宫女来试吧,万一到时不成功,吴道婆岂不是又有理由。丽妃想了许久,方才想出一个办法。 丽妃记得前次锦乡侯夫人进宫请安,曾说起想把她的庶妹菁华嫁给丽妃外祖家的表弟,可是菁华和她那个身为贵妾的娘亲却不肯答应,撒娇使痴的让丽妃的父亲给菁华另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丽妃那个表弟吃喝嫖赌无一不沾,才十六岁便已经淫遍家中的丫鬟,所以没有人肯把女儿嫁给他。丽妃的外祖母没有办法,只能求嫁做锦乡侯夫人的女儿帮忙。可巧锦乡侯夫人最恨的就是庶女胡菁华和她那妖妖娆娆的娘,所以便一口答应将菁华许给表侄子。不想被菁华和菁华的娘得了消息,母女两人在锦乡侯面前哭闹不休。这门亲事便搁浅了。 说起庶妹菁华,丽妃也是恨的直咬牙,丽妃是嫡女,却没有庶女菁华会来事儿讨锦乡侯的欢喜,在她手下可没少吃暗亏。自从丽妃进宫之后,锦乡侯夫人才得了势,狠狠打压着菁华和她的娘亲,这也是菁华都十五了还没有定下亲事的根本原因。 “仙姑,只要给你双方的八字,还有血和头发,你就能做法对么?”丽妃有了主意,脸上的神情也和缓了许多。 吴道婆重重点头道:“是。” 丽妃笑了,淡淡说道:“那仙姑先歇几日,等东西齐了便请做法。”吴道婆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下楼之后,丽妃立刻命人给锦乡侯夫人捎信,叫她递牌子进宫有要事相商。 锦乡侯夫人以为宫中出了大事,一接到消息立刻揣上银子匆匆赶到宫中。丽妃屏退下人与锦乡侯夫人耳语一番,喜的锦乡侯夫人眉开眼笑一个劲儿的点头,把银票塞给女儿之后便匆匆出了宫。 次日,丽妃便收到锦乡侯夫人送进来的两份滴在清水中的鲜血和十四根头发。丽妃看着这些东西,脸上露出的得意的笑容,她心中暗道:“胡菁华,本宫看你还有什么本事狂傲。” 吴道婆拿到东西之后立刻在丽妃安排的秘室之中做法。不觉便是七日。七日之后,吴道婆神彩飞扬的出了秘室,丽妃见她七日不吃不喝却有如此好的精神气色,心中不免又信了几成。 第八日,锦乡侯夫人的嫂子遣官媒到锦乡侯府提亲,锦乡侯夫人一口答应,在一旁立规矩的贵妾徐氏吓的魂飞天外,急忙去找女儿菁华,让她快去求锦乡侯阻拦这门亲事。不想菁华却含羞带怯的说道:“姨娘,婚姻大事自当由父母做主,如今母亲既已经答应了,您就别再说什么了吧。” 徐姨娘惊的眼珠子险些掉到地上去,她的女儿菁华人才品貌样样都比她嫡出姐姐丽妃强的多,这要是进了宫,是一定能得到圣宠,甚至份位还会比丽妃高的。怎么能就这样嫁给那个五毒俱全的败家子儿。那可是个最多只能得三成家业的老二啊。 惊过之后徐姨娘放声痛哭着去找锦乡侯做主,不想却被女儿一把拉住,菁华跪下求道:“姨娘别再让父亲为难了,女儿真心愿意嫁过去。” 徐姨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拼命摇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一定是中邪了,我这就找老爷派人请人为你驱邪。” 徐姨娘的话立刻传入锦乡侯夫人的耳中,她心中本就有鬼,闻言自然勃然大怒,将徐姨叫来当着她的面摔了个喜上眉梢的翡翠簪子,然后以徐姨娘摔簪子不敬主母之名将她关了起来。直到菁华的亲事彻底定下来无法反悔之后,徐姨娘才被放了出来。 因恐夜长梦多,定亲之后不到一个月,菁华便嫁出了锦乡侯府。听说小夫妻两个粘乎的很,锦乡侯夫人的二表侄子石宝玉生的又黑又胖,菁华却把他当成再世潘安一般,爱的都不知怎么才好了。石宝玉得了菁华这么个美人,也是如珠似宝的捧着她,一改从前的整天不着家的浪荡行径,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粘在菁华的身上, 石宝玉与菁华如胶似漆的情形不知道惊了多少人。独有丽妃知道内情,心中暗暗快意冷笑。吴道婆说的很明白,她的法术只能保三个月,三个月后若不重新施法,先前的法力便会尽数消散,到时候,可就有胡菁华好日子过了。 第81节 有了胡菁华这个成功案例,丽妃自然对吴道婆信服极了,自此便将她供养在锦棠宫中。只等隆兴帝回宫,好请她施法术让自己永得帝宠,最好能迷的隆兴帝眼中再没有其他的女人,将皇后废黜打入冷宫,再立自己为皇后,然后废了太子立她的儿子庄烃为太子。从此她们母子三人横行宫中,看谁还敢小瞧了去。 丽妃日日做着凤袍加身的美梦,却不知道她的儿子庄烃已经失了圣心,在漠南关的隆兴帝得知了庄烃说的那番话,气的脸色发青,半晌之后方冷声道:“不知羞耻。” 陆柄垂手肃立,心中也是暗暗惊讶,平日里六皇子虽然为人阴郁高傲显得非常目下不尘,可还不至于这么缺心眼吧,何况他现在不只是缺心眼,都快能称的上缺心少肺了,那样的话他堂堂一个皇子也能说的出口,就连他这个太监都觉得不齿。 隆兴帝本来心情不错,可看了密报之后什么好心情都没了。每到心烦之时,隆兴帝都习惯去找皇后说说话儿,夫妻两个说道说道隆兴帝的心情便能平复许多。皇后就是隆兴帝御用的心理垃圾投放地。 隆兴帝到了后头,无忧已经没在这里了,房中除了皇后和庄嫣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这阵仗让隆兴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会顺宁又惹了什么事吧?” 庄嫣眼圈儿红红的,脸上犹有愤愤不平之色,她上前给降兴帝福身行了礼,便退到一旁直挺挺的站着,紧紧的咬着下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就想让隆兴帝来问一问她。 可惜此时隆兴帝心情正不好,看到庄嫣这副死板样子心情就更不好了,立刻如赶苍蝇般的挥手道:“顺宁退下。” 庄嫣先是一愣,继而捂着嘴巴飞奔出去,隆兴帝甚至能听到她没完全捂住的“呜呜……”之声。 皇后见隆兴帝面色不豫,立刻绕到后头开了箱子取出一只小巧的银罐,拿到前头亲手沏了一杯香茶送到隆兴帝的手中。 隆兴帝揭盖一闻,面色便舒展了很多,缓声道:“还是你最知道朕的心思,朕许久不曾喝政山茶了。” 隆兴心绪不佳之时便喜欢喝上一杯皇后亲手沏的政山茶,纵有再多的烦心事,只要夫妻两人坐下静静品茗聊天,隆兴帝的心境便会在袅袅茶雾淡淡茶香之中渐渐安定下来。皇后的地位牢固不可动摇,并不是她生养了儿子,而是她能真正的为隆兴帝解忧。 “到了这漠南,肉食多素食少,隔几日喝上一回政山茶化腻健胃,对身子极好,昨儿皇上进不了少肉食,今天正该吃些政山茶化一化。”皇后笑吟吟的说着,只字不题喝政山茶能让隆兴帝心情变好之事。 隆兴帝点了点头,缓声道:“还是阿蘅你关心朕啊。对了,刚才顺宁犯了什么错,朕进来之时,看你面上似有怒意?” 刚才隆兴帝进门之时,皇后脸上确实带着三分怒意,原本她的怒意不只三分,只是因为顾忌着隆兴帝,才刻意收敛了几分,只余三分怒意让隆兴帝看见,她待会儿才好说话。 听了隆兴帝开口询问,皇后不由长长叹了口气,犹带些许怒意的说道:“顺宁公主昨日在您召见各部汗王之时,不错眼珠子的盯着无忌看,妾身觉得有失皇家公主的体统,便训诫她几句,不想却惹出了她的性子。” 隆兴帝挑眉道:“顺宁都说了什么?” 皇后低声道:“这孩子真是长大了,都开始给自己择驸马了,连要做忠勇郡王妃这种话都能说的出口,这让妾身如何能不生气。” “什么?”隆兴帝震惊,腾的站了起来,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走回皇后面前沉声问道:“她真这么说了?” 皇后忙起身跪倒在隆兴帝面前,委屈的说道:“皇上,她若没说,难道妾身还会诬陷她一个孩子么?顺宁纵然不是妾身的亲身骨肉,可她也要叫妾身一声母后的啊。妾身只有保护她的名节,岂能破坏呢?” 隆兴帝赶紧将皇后拉起来道:“阿蘅,朕并没有那个意思,你快起来说话。” 皇后就势站了起来,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委屈的说道:“皇上,妾身知道兹事体大,是屏退了下人之后才训诫顺宁的,如今倒连个人证都没有了,这让妾身怎么说的明白呢。” 隆兴帝忙道:“阿蘅,朕都说了绝对没有那种意思,你怎么还这样说呢,你是什么样的人朕难道还不清楚。朕只是震惊,顺宁今年才……她才八岁吧?”隆兴帝果然对不是皇后所出的孩子便不会真正的用心,唯二的女儿之一,庄嫣到底有多少岁都不能确定。 皇后道:“顺宁已经九岁了。” 隆兴帝沉声道:“九岁,哼,九岁就开始想驸马,真是有出息,眼光还真够高的!” 皇后了解隆兴帝,她知道在隆兴帝心中,无忧无忌姐弟的份量很重,隆兴帝把对亡友季之慎所有的内疚歉意全都给了无忧无忌这两个孩子。庄嫣在隆兴帝心中,应该比不上无忧和无忌来的重要。 更重要的一点是隆兴帝已经内定了无忧做自己的儿媳妇,便不会让无忌做女婿,无忌今年才七岁便已经大展雄风威震草原,隆兴帝还要重用无忌做大将军,又怎么会用驸马这个身份去束缚无忌呢,皇家有严谨安这个大驸马已经足够了。 “如今顺宁的母妃并没有跟出来,妾身便得暂时负教养她的责任,总不能让她失了体统惹人笑话吧。若非昨日顺宁那般盯着无忌,妾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皇后不无委屈的低低诉说起来。 隆兴帝心中更怒,立刻道:“你是顺宁母后,怎么训诫她都不为过的,她既然敢不听母后训诫,那就让陆柄和常嬷嬷传朕口喻去训斥于她,小小年纪不学好,真是气死朕了。” 皇后赶紧扶隆兴帝坐下,将玉瓷茶盏送到他的手上,隆兴帝喝了一口,情绪好歹和缓了些。 皇后忙道:“皇上,顺宁到底是公主,叫陆柄和常嬷嬷去训斥却也打了她的脸,她还小,慢慢教吧。这阵子妾身会看紧她的,等回了宫自有丽妃教导她,想来等大上几岁就会好的。” 隆兴帝一听皇后提到丽妃,脸又黑沉了几分,只冷声喝道:“丽妃!哼,她能教出什么好的,都是朕当初一时心软,竟允了她教养六皇儿和顺宁,看看她把六皇儿和顺宁教成什么样子,简直辜负圣恩!来人……” 隆兴帝越说越气,立刻冲着门口高声叫了起来。陆柄赶紧跑了进来,跪下道:“老奴在。” 隆兴帝立刻道:“拟旨,丽妃教养无方,着即贬为恭嫔,旨到之日立刻移至锦棠宫偏殿居住。朕未返京之前不许出宫半步,不许探望。” 隆兴帝虽然生气,却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这道旨意一下,恭嫔必然会闹事,如今京中监国的是太子,他年纪轻又是晚辈,若恭嫔闹的狠了太子怕也制她不住。干脆直接禁足断绝消息,一切等回京之后再做处置。 陆柄赶紧应声称是,下去找禀笔太监拟旨,旨意拟好之后再拿过来请隆兴帝用玺。隆兴帝毫不犹豫的用了玺,然后下旨道:“六百里加急传回京城。” 陆柄暗暗咋舌,刚才顺宁公主得惹的皇后娘娘多么生气啊,刚才六皇子说出那种小家子气没斤两的酸话,皇上都没有降丽妃的品级,这回可倒好,不独品级,就连封号都变了,丽妃,哦不,应该说恭嫔,这回丢脸可丢大发了。 陆柄特意挑选三名身体素质极好的传旨太监,命他们六百里加急日夜兼程返回京城传旨。 三日后,传旨太监到达京城求见太子。太子一听说漠北关六百里加急,惊的脸色都变了,立刻撂下手中所有的公务,命三名传旨太监进见。 太子是监国储君,三名太监便立刻将传旨之事说了,并将圣旨副本交给太子,好整理归档。太子打开圣旨一看,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不过是贬丽妃为恭嫔的圣旨,何需六百里加急,真真吓的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还以为漠南关那边出了什么塌天的大事。 缓了一口气,太子便开始问候他的父皇母后弟弟妹妹们,听说他们一切都好,太子方笑道:“你们去锦棠宫传旨吧,传完旨意再过来,孤还有事要问。” 三名太监应声称是,立刻去锦棠宫传旨。陆柄特意挑选这三名太监可不仅仅因为他们身体好,而是这三人都受过丽妃的责罚,其中一人还险些丽妃葬送了性命,如今丽妃失了圣心,可正是三个出气的好时候,陆柄要丽妃知道太监也不是好欺负的。 丽妃正盘算着隆兴帝何时能回宫,回宫之后又用什么办法才能得到隆兴帝的血,她正苦思冥想着,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低声叫道:“娘娘,崔平来传圣旨了。” 崔平,正是那个险些被丽妃害死,被陆柄救下的太监。 丽妃柳眉倒竖冷声道:“胡说,那崔平是什么东西,他也配传圣……” “丽妃胡氏接旨……”丽妃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这样一声尖利的喊叫。 丽妃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又不是没有接过旨意,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喊的,他们通常都会软软和和的喊“恭请丽妃娘娘接旨”谁敢喊“丽妃胡氏接旨”,真真是寿星公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丽妃身边服侍的人脸色都不好看,丽妃正要发怒之时,她身边的安嬷嬷忙小声劝道:“娘娘,先接了圣旨再说。” 丽妃冷着脸愤愤的嗯了一声,众人摆香案的摆香案,服侍丽妃按品大妆的按品大妆。 足足折腾了一刻钟,丽妃才由两个宫女扶着,趾高气昂的来到香案前跪了下去。 崔平冷冷看着丽妃的做派,等丽妃跪下,方才展开圣旨大声宣读起来。 丽妃听到自己被贬为恭嫔,还得被禁足于偏殿之中,顿时眼前一前昏死了过去。 崔平等三人看到丽妃的样子不由暗自称快,崔平冷冷看着昏死的丽妃,沉声道:“来人,叫醒恭嫔娘娘,这圣旨咱家还没宣完呢。” 安嬷嬷赶紧上前弄醒恭嫔,恭嫔虽然醒了,却如同被人抽了筋骨一般软在安嬷嬷的身上,崔平见状冷道:“请恭嫔娘娘跪好听旨。” 恭嫔恨的睚眦尽裂,倒气出了精神,一把推开安嬷嬷,重新跪好听旨。崔平这才拖长声音将圣旨读完。 听完圣旨恭嫔倒冷静下来,她站起来接过圣旨,仔细看那方鲜红的朱砂大印。她多么想找出一证据来证明这道圣旨是假的。 崔平一看便知恭嫔的用意,只冷声道:“娘娘尽管放心,这是万岁爷亲手用的宝,已经归档备案,并交宗令府撤金册重立玉碟了。” 恭嫔“啊……”的大叫一声,彻底昏死摔进安嬷嬷的怀中。崔平却不理会恭嫔的死活,只冷声道:“来人,撤去锦棠宫中违制之物,请恭嫔娘娘移驾暮雨殿,封锁正殿及朝云殿。” 暮雨殿是锦棠宫的右偏殿,而大燕以左为尊,崔平这是恨透了恭嫔,才钻了个空子将恭嫔发落进了正殿右侧的暮雨殿。日后若有宫人晋位封嫔,倘若住进左偏殿朝云殿,便会自然高恭嫔一头,恭嫔必会又多了一样笑柄。 宣罢旨意,崔平看着小太监们一样一样将锦棠宫中逾制的器物一样一样搬出去登记造册装箱打上封条入库存放。得亏崔平带的小太监多,才很快办完这件事情。 接下来便是看着恭嫔搬入暮雨殿,然后封宫。一切都完成之后,崔平才冷笑着离开锦棠宫,当年他被丽妃冤枉,在锦棠宫的院子里被打的死去活来之时,丽妃一定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今日之难。 崔平走后,恭嫔才彻底醒了过来,她听说自己被关在暮雨殿,心中却松了口气,那吴道婆正被她安置在暮雨殿中,这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恭嫔相信吴道婆一定有办法帮自己复宠,只要有了圣宠,还怕复不了位份么。 安嬷嬷见恭嫔神色安定了许多,方才上前跪下道:“娘娘受委屈了。” 恭嫔咬牙恨声道:“去把皇上的圣旨拿来给本宫看。”刚才恭嫔只想着自己被降了位份,都没有来的及细听自己的罪名。 安嬷嬷忙捧过圣旨,恭嫔展开细看,只见圣旨上斥责她教养无方。恭嫔顿时觉得脑子都懵了,此时的她已经不去想自己被降了位份之事,脑子里想的全是庄烃和庄嫣到底做了什么事让隆兴帝震怒成这样子。 恭嫔颤抖着双手将圣旨递给安嬷嬷,低声道:“嬷嬷你看看。” 安嬷嬷不用看,刚才宣旨之时她听的清清楚楚,所以安嬷嬷这会儿也糊涂着,在她看来,不论六皇子和七公主都是极好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出让皇上震怒的事情呢,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难道是皇后娘娘使了阴招? 恭嫔与安嬷嬷想到一处,她撕着帕子恨声道:“定然是皇后在皇上面前说了本宫的坏话。”安嬷嬷张了张嘴,到底没把劝说的话说出来,被降这嫔,便失去了自称为“本宫”的资格,恭嫔这样自称若让有心人听见,可又是一桩罪名。不过安嬷嬷转念一想,如今暮雨殿都被封了起来,凭什么消息也传递不出去,就由娘娘去吧,她心里也苦着呢。 隆兴帝派人传回贬丽妃为恭嫔,并禁足于锦棠宫右偏殿暮雨殿,还不许任何人探望,太后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她极为震惊,要知道丽妃可是太后在宫中用的最顺手的一把刀,上回丽妃被禁足,太后便已经觉得有许多的不方便,才解禁两个月又被禁了足还降了位份。太后不由冷声骂道:“没有用的东西,没跟去北巡都能获罪,看来哀家得重新选人了。” 李嬷嬷忙道:“回太后娘娘,明年就是大选之年,您命奴婢准备的人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太后点点头,满意的说道:“好,要颜色最好的,哀家就不信他们父子是铁石心肠,对上那样的美人也能不动心。” 太后这说是冲着太子去的,太后到底塞给太子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不料太子却随意挑了个错处将两人撵去做洒扫的杂役,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就把两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美人折磨的叫苦连天,恨不得生了翅膀逃出东宫。 太后知道这个情况,自是勃然大怒,将太子叫到北安宫足足训了大半个时辰,太子也不生气,只微笑着听训,等太后训完话,他才平静的说道:“太后容禀,您赐下的两名宫女手脚不干净,不独偷拿东宫财物,还偷入书房翻看奏折,此等居心险恶之人,本不当再留在东宫,然而她们是太后所赐,所以才不得不打发她们去做杂役,总好过白白养着她们做蛀虫,不知太后以为孤之安排可否合适?” 太后硬是从牙缝中挤出“合适”二字,挥手命太子退下。太子走后,太后心中怒意更甚,愤怒大骂隆兴帝与太子两人,骂着骂着自然将庄煜等人也都带了进去。太后还以为自己把慈安宫把的滴水不漏,却不想她骂的那些话很快便被人记下来送到太子的面前,太子看罢将之封起来,等隆兴帝回宫之后,太子会把这些东西如数交给他的父皇。 ☆、第九十七章 隆兴帝传旨回京发的是明旨,传旨太监刚离开漠南关,庄嫣身边的大宫女云芳便得了消息,惊慌失措的奔回房中,向正坐在桌旁闷气的庄嫣叫了起来:“不好了公主,咱们娘娘被皇上贬为恭嫔了!” 庄嫣大惊,腾的站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云芳面前,厉声喝道:“胡说,母妃远在京城,如何能被降了位份?” 云芳赶紧跪下道:“回公主,奴婢听的真真的,皇上下旨降了娘娘的位份,已经派人六百里加急回京传旨了。” “这怎么可能,不会的,父皇一向宠爱母妃,他一定不会的。”庄嫣连连摇头,拒绝相信这个事实。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公主在么,六殿下请您过去说话。”说话的小太监正是新选到六皇子庄烃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冯保。 庄嫣深深吸了口气,扬声道:“知道了,本宫这便过去。” 冯保在门外应了一声“是”,赶紧回去禀报。 少倾,庄嫣去了庄烃的房间,做为贴身小太监的冯保却没有资格待在房中服侍,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守在廊下。因冯保是陆柄安排的,所以庄烃根本就不相信他,只拿他当杂使太监,并不要他近身服侍。 “嫣儿,你听说母妃被父皇降为恭嫔之事了么?”庄烃不等庄嫣坐下便急急的问了起来。 庄嫣点头道:“我刚刚听说,哥哥,怎么会这样呢,母妃也不曾跟来,她怎么会触怒了父皇?” 庄烃立刻说道:“刚才我已经打听了旨意的详细内容,父皇降母妃位份的理由是母妃教养不力,嫣儿,你是不是惹父皇生气了?” 庄嫣一怔,继而涨的满脸通红,火急火燎的说道:“哥哥你说什么呢,分明是你惹父皇生气的,要不然父皇如何会下旨杖毙来旺。” 庄烃一听这话顿里沉了脸,冷声道:“若是因我之故,在杖毙来旺之时父皇就下旨了,如何还会等到现在,嫣儿,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你我都未成年,如今只能子以母贵,现在母妃不独位份被降,连封号都变了,恭嫔,你也不想想那恭字用意何在,父皇分明是指责母妃没有恭敬之心。如今父皇所有的子嗣生母中,只有我们的母亲是嫔位,而且还是从妃降为嫔的,从今往后我们在父皇的子女中便是最低贱的存在,嫣儿,你再不说实话,哥哥也没有办法可想了,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这样,母妃没有出头之日,我们兄妹两个永远被人瞧不起?” 庄嫣又气又急的叫道:“我当然不想。可我怎么知道父皇为什么突然下旨降了母妃的位份。” 庄烃只得压下心中的火气哄着庄嫣,好生好气的说道:“嫣儿,你今天你可曾在皇后面前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庄嫣脸色大变,吱吱唔唔的说道:“没……我没有说什么。” 庄烃一看庄嫣的样子,便知道她一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不定怎么触怒了皇后。一把攥住庄嫣的手腕,庄烃沉声低喝道:“嫣儿,你不说实话,哥哥也帮不了你,那就让我们母子三人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好了。” 庄嫣素来自傲,她怎么肯让自己成为笑柄,“皇后讽刺我不知廉耻自重,光天化日之下盯着他看,我被皇后逼急了,就……” “就怎么样,你该不会当着皇后的面说要做忠勇郡王妃吧?”庄烃只觉得一股寒直冲天灵盖,抱了最后一丝丝幻想的问了起来。 庄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这会儿,她也回过味儿了。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庄烃狠狠的一记耳光扇到了庄嫣的脸上,将庄嫣打的跌坐在地,庄嫣捂着脸瞪着庄烃,她不敢相信自己被亲哥哥打了。 庄烃怒不可遏,一巴掌打倒庄嫣之后,复又一脚踢到庄嫣的腿上,边踢,庄烃边恨声骂道:“你一生下来母妃怎么不把你掐死的,留着你如珠似宝的养着,就为了留着你祸害母妃么!” 庄嫣从来没挨过这样的打,吓的忘记反抗,只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尖声大叫“救命啊……” 守在门外的冯保和云芳赶紧冲进来,就连在隔壁房间读书的十皇子庄炽闻声也带着贴身太监奉书跑了出来。他急急问道:“七皇姐出了什么事?” 就连在府中巡逻的御林军都听到动静飞奔而来,个个刀出鞘箭搭弓,齐刷刷对准了六皇子的房间。 第82节 庄烃一见冯保和云芳把门撞开,便勃然大怒的喝道:“滚出去,谁许你们进来的!” 冯保和云芳正要退出去,庄炽便来到了门前,他紧张的问道:“六皇兄,方才我听到七皇姐惊呼救命,声音就是从六皇兄房中传出的,七皇姐怎么了?” 庄烃的脸黑的堪比锅底,因为他不只看到了十皇子庄炽,还看到了一排荷枪实弹的御林军,更要命的是庄烃已经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从传来的声音判断,怕是人数不下百人。 庄烃急忙快步走出房门,还不忘记将门关上,对庄炽和众御林军士们说道:“并没有刺客,你们都退下吧。十皇弟,你也回房读书吧。” 庄炽还小,又整日只知道读书,完全就是个不知人情世故的小书呆子,他皱着眉头直不愣噔的说道:“不可能啊,刚才明明听到七皇姐叫救命!” 那些御林军士本来已经将信将疑的准备收起武器了,被庄炽这么一囔,所有御林军士的手又都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庄烃的房间。 此时隆兴帝也得了消息,东跨院住的是他的儿女,隆兴帝怎么能不上心,他立刻在陆柄季光慎等人的保护下来到了东跨院。 庄烃一看到父皇都来了,心凉了半截,他知道今日是怎么都混不过去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隆兴帝一见东跨院的情形很奇怪,便沉声问了起来。庄烃急的浑身是汗,饶他自负聪明,此时却想不出任何蒙混过关的计策。 倒是十皇子庄炽见隆兴帝到来,赶紧跑上前行礼,隆兴帝对这个爱读书的小儿子一向很喜欢,便温言道:“老十起来,告诉父皇这里发生了什么?” 庄炽干脆利落的说道:“回禀父皇,儿子正在房中读书,忽听六皇兄房中传出七皇姐大叫救命之声,儿子忙出房查看,此时御林军也赶了过来,冯保和云芳撞开六皇兄的房门,儿子只看到六皇兄走出来,他告诉儿子说没有事情发生,然后父皇您就到了。” 庄烃听到庄炽把什么话都说了,气的直咬牙,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庄炽嘴这么快呢。 隆兴帝看向庄烃,冷冷道:“顺宁在你房中?” 庄烃实在瞒不下去了,只能点了点头老实说道:“是,七皇妹在儿臣房中。” “没有刺客?”隆兴帝又冷声问道。 庄烃又点了点头,勉强说道:“是七皇妹与儿臣开玩笑才叫救命的,没想到……” “胡闹!”隆兴帝怒喝一声,震的身边之人耳朵嗡嗡作响。 陆柄屏气凝神仔细听了庄烃房中的动静,向隆兴帝微微点了点头,隆兴帝这才沉声道:“御林军退下,季卿,命侍卫各归其位。老十,先去你母后那里吃些果子点心。” 季光慎应了一声,知道这是皇帝的家事,他知道的越少越好,便立刻带着赶来的侍卫们同御林军士一起退出了东跨院。庄炽也躬身称是,赶紧带着贴身太监奉书去皇后处吃点心。 隆兴帝抬脚走入庄烃的房间,庄嫣一见父皇来了,扑跪到隆兴帝面前,抱着隆兴帝的腿便呜呜哭了起来。 隆兴帝看了庄烃一眼,伸手将庄嫣拉了起来,一眼便看到庄嫣白皙的脸上赫然有个通红的手掌印,隆兴帝勃然大怒,喝道:“顺宁,是谁打了你!” 庄嫣有了靠山,说话都有了底气,一指庄烃道:“父皇,是他打了女儿。” 隆兴帝看着庄烃,冷冷道:“庄烃,你真有本事,父母在堂便敢对妹妹下此狠手,好,真是朕的好儿子!” 庄烃在庄嫣指向自己的时候,整个脑子都懵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庄嫣竟然如此拎不清,在这种时候还出卖自己,难道她嫌他们母子三人的境况还不够惨么! 扑通一声,庄烃直直的跪倒在隆兴帝的面前,漠南关条件艰苦,就连帝后的房间里都没有铺地毯,更不要说诸位皇子公主的房间了。庄烃这么一跪,便硬生生的将膝盖磕在青石砖地面上。那份钻心的疼,直疼的庄烃脸色发白。只是盛怒中的隆兴帝并没有注意到,只有陆柄注意到了,却故意没有提醒隆兴帝。 “儿臣……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庄烃知道隆兴帝的脾气,若是他一味求饶,将在承受的惩罚越发会翻倍,倒不如先认错请罚,或许也有一线希望。 隆兴帝冷道:“你知错?那便说说错在何处?”说罢,隆兴帝便在陆柄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大有庄烃不彻底说清楚他便不会离开的架势。 庄烃思量再三,决定赌一把,若是赌赢了,那什么都好说,若是赌输了……庄烃暗暗咬牙,心道:“嫣儿,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就别怪哥哥狠心了。” 一个头磕到地上,庄烃愤愤道:“回禀父皇,儿臣之所以打了七皇妹,是因为她对母后不敬。”说到这里庄烃有意停了下来,想听听他的父皇有什么反应。 隆兴帝见庄烃到现在还和自己玩小心眼儿,对他越发的失望。只冷冷看着伏在地上的庄烃,眼光如凝冰一般。庄烃没有看到,可陆柄和庄嫣都看的很真切。 庄嫣还陷于庄烃动手打自己的愤怒之中,所以根本儿没想着去提醒庄烃,而陆柄就更不会去提醒庄烃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庄烃已经被隆兴帝放弃了。隆兴帝就算是儿子不多,他也不会去抬举象庄烃这么一个心肠狠毒陷害手兄的儿子。 庄烃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心知自己赌对了,便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母妃一向教育儿臣和七皇妹要孝敬母后,不想七皇妹恃宠生娇,连母后的训诫都不听,儿臣气不过责问于她,可七皇妹却不知悔改,儿臣一时激愤才动手打了她。” 隆兴帝看向庄嫣,沉声问道:“顺宁,是这样么?” 庄嫣没想到庄烃把自己彻底卖了,心中又气又恨,立刻跪倒在隆兴帝面前,委屈的哭道:“父皇,儿臣迷了心窍才会顶撞母后,儿臣已经知道错了。” 隆兴帝淡淡道:“顺宁,你如今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该好好学学规矩,你母妃倒三不着两,没有好好教导于你,朕已经重重罚了她,日后好好跟着嬷嬷们学规矩,若再做出有失体统之事,朕绝不轻饶于你。” 庄嫣见自己不用受罚,心里顿时轻松多了,赶紧磕头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隆兴帝沉声道:“不必谢朕,依你今日之错,朕将你贬为庶人都不为过,是皇后为你求情,让朕看在你年纪还小的份上饶你一回,若非如此,哼!你以为朕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你?” 庄嫣赶紧磕头,这会儿她倒是什么气都不敢置,连声要去给母后磕头请罪。 隆兴帝淡淡道:“先回房把你的脸处理了,当当大燕公主被人打脸,你不怕丢人朕还嫌丢人。” 庄嫣臊红了脸小心的退了出去。她是女孩子,自然极在意自己的容颜,赶紧回房敷药,力求尽快消除脸上的手掌印。 庄烃听了隆兴帝和庄嫣的对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刚才说的,当初庄嫣生下来之时怎么没被活活掐死,让她活在现在祸害他们母子。 等庄嫣命人关房门的声音传到隆兴帝的耳中,隆兴帝方才冷冷说道:“顺宁是你的亲妹妹,做兄长的管教妹妹也无可厚非,可你不能动手打她,她再不好,也是公主之尊,便是朕都没有打过她,你倒是有本事,举手就打抬脚便踢,顺宁衣服上的鞋印你不要告诉朕那是有意印上去的。” 庄烃心中发苦,只能连连磕头请罪,隆兴帝并不理会他拼命磕头,只冷声道:“朕此时不会罚你,等回宫之后一起算总帐。庄烃,你好自为之。”说罢,隆兴帝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陆柄赶紧跟上。庄烃还没有反应过来,连说一声“儿臣躬送父皇”都没有说出来。 隆兴帝走后,冯保躲在门外不敢进来服侍,他现在知道自己撞开房门是犯了多么大的过错,六皇子高高在上,要收拾他比捻死只蚂蚁都容易。冯保就算是个太监,也不能由着人随便把自己弄死。 庄烃受了一肚子的气,正无处可发,他突然大叫一声道:“冯保……” 躲在门外的冯保下的一哆嗦,心中叫苦不叠,不得不一步三挪的挪进了房间。 “关门,过来。”庄烃暴喝一声。 冯保吓的直哆嗦,胆颤心兢的把门关上,怯生生的挪到庄烃的面前,庄烃一脚踹向冯保的肚子,同时厉声喝道:“不许叫,你敢叫一声本皇子便要了你的小命。” 冯保硬是没敢叫出声,只一口咬住自己的胳膊,庄烃立刻追上前对他一通拳打脚踢,冯保只能咬着胳膊死死忍着,庄烃也没敢往冯保脸上打,怕带了幌子又给自己招来麻烦。 这一通拳打脚踢足足延续了一刻钟,冯保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太监,身子骨也没有多么结实,被庄烃一通毒打,便昏死在庄烃的房中。 庄烃见冯保也没吐血什么的,便将一杯残茶泼到冯保的脸上,冯保却依然没有醒来。庄烃这时才有些惊慌,他口上说要了冯保的小命,其实他根本就不敢,冯保若犯了错另当别论,可他没有犯错,庄烃就没有权利打死他。 蹲下去用力拍打冯保的脸,庄烃总算把冯保弄醒了。他见冯保醒来,便没再当回事,只沉声道:“今日不要你服侍,下去吧。” 冯保吃力的爬起来,蹒跚的走了出去。一出房门,冯保就再也撑不住了,扶着门框“噗”的喷出一口鲜血,便倒在了庄烃的门前。 好巧不巧庄煜和无忌正从外面走进来,将冯保吐血的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服侍庄煜的小太监贵喜和冯保是同一个村子的,冯保净身进宫做了太监之后,贵喜没少关照过他。一见冯保吐血,贵喜大惊失色,飞快冲上前抱住冯保,急切叫道:“柱子,柱子……”柱子正是冯保的小名。 庄煜和无忌也飞奔过来,庄烃在房中听到有人大叫,便也开了门查看,只见冯保被庄煜的贴身小太监抱着,他的胸前有好大一滩殷红的血迹。 庄烃的心眼转的可是不慢,他立刻指着庄煜义愤填膺的喝道:“五皇兄,你对我有意见只管说,何必命你的人殴打我的贴身太监,还把他打到吐血。你太残忍了!” 庄煜理都没理庄烃,只冷哼一声便走上前对贵喜说道:“快送他回房,爷立刻去请大夫。” 庄烃心虚,立刻上前阻拦道:“五皇兄何必惺惺做态,打了我的人,又替他请大夫,你太虚伪了!” 无忌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怒意,他冲上前指着庄烃喝道:“你少诬陷五哥,他刚刚同我一起进的院门,贵喜还在我们身后,又如何能将这个小太监打的吐血,我看是你自己打的吧!” 庄烃已经受了一上午的气,此时全都暴发出来,只喝道:“季无忌,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我这样说话!” “无忌是堂堂皇上亲封世袭罔替的忠勇郡王,敢问六殿下,堂堂郡王应该怎么样和一个光头皇子说话!”一声蕴着愤怒的女子声音陡然在东跨院门口响了起来。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无忌的姐姐季无忧。 她原本接到无忌溜马回来的消息,开开心心的迎了出来,刚走到西跨院门口便听到了庄烃那充满恶意的训斥。自重生以来,无忧便极为护短,无忌是她的逆鳞,任何人敢说无忌的不是,无忧都不会答应。 弟弟受了欺负,无忧这个姐代父职的姐姐便得站出来保护他,就算无忌有通身的好本事也是一样。 庄煜和无忌赶紧跑到无忧的身边,庄煜立刻说道:“无忧,你别生气。我不会让人欺负无忌的。” 无忧淡淡道:“五哥,这不关你的事,我只想问问六殿下,无忌该怎样和他说话,是不是要跪倒在地大礼参拜呢?” 庄煜了解无忧的性子,他知道无忧是动了真怒,此时拦是拦不住她的,只有让无忧把火发出来才行。他便沉默着退到了一旁。 庄烃见此情形,立刻冷笑道:“五皇兄不是很威风么,怎么一见了女人脚就软了!”他此时真的是被怒意妒意恨意冲昏了头脑,连什么话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全然不顾了。 庄煜无忧无忌听了庄烃这句话顿时大怒,跟在无忧身后的崔嬷嬷立刻上前正色道:“六殿下,请您注意言行,休要辱及睿郡王和我们郡主的清名。” 庄烃哈哈大笑两声,愤然道:“清名,他们也配有这个东西!你们做的我却说不得!” 无忧气的脸色通红,她一把拉开崔嬷嬷,冷声道:“六殿下,你可有胆子到皇上皇后面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庄烃语塞,他当然不敢。无忧心中极恨庄烃羞辱庄煜无忌和她自己,立刻逼问道:“六殿下不敢了,原来你也就这点儿胆子,只敢背着皇上皇后说这种荒诞不诞的假话!” 此时御林军和季光慎安排的侍卫们听到动静都涌了过来,当着这么多人,庄烃怎么也不甘心犯怂,只梗着脖子道:“去就去!本皇子说的是都是实话,走到哪里都这么说。” 庄煜暗暗摇头,他已经可以预见到庄烃会有多惨了。无忧若无把握,又岂会将他逼到帝后面前呢。 无忧转身看向御林军和侍卫们,扬声道:“诸位,刚才六殿下的话大家可都听到了?” 御林军中只有少数几个人稀稀拉拉的应道:“听到了。”可那些个侍卫们却个个横眉竖目瞪着庄烃,齐声高喊道:“小人听到了。” 这些侍卫都是季光慎原本的亲兵,便是无忧无忌不占理,他们都要为无忧无忌站阵助威,何况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也都看到了,正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出发,如今郡主要他们做证,他们正求之不得。 东跨院又闹腾起来,将军府并不大,所以隆兴帝很快就听到了动静,他那刚被皇后劝的平静些的心又烦了起来,只怒喝道:“陆柄,东跨院又闹腾什么,快去把人都带过来。” 陆柄应声称是,赶紧跑往东跨院,刚走到半道上,陆柄便遇上了清一色阴沉着脸的庄煜无忧无忌还有簇拥着他们的侍卫御林军,另一边,庄烃带着两三名御林军士气咻咻的走着,方向却一致,都是奔正堂而去的。 众人看到陆柄,都停下来招呼了一声,庄煜招呼之后立刻说道:“陆总管,冯保突然吐血,请你快安排大夫为他诊治,千万别耽误了。” 陆柄一惊,立刻躬身道:“是,请睿郡王放心,老奴即刻便去安排,敢问两位郡王爷,郡主,六殿下可都是从东跨院来的?” 庄煜点头道:“正是。” 陆柄赶紧说道:“请诸位速去正堂,皇上正传唤诸位。” 庄煜点点头,与众人立刻往正堂而去。陆柄则命令跟着自己的小太监赶紧去请大夫给冯保治病,其实都不用治病,陆柄想也能想的出来,必是刚才六皇子庄烃憋了气没处发,就拿冯保这个小太监出气了。 众人到了正堂,见隆兴帝铁青着脸坐在堂上,隆兴帝一见来的人还有无忧,心中很是惊讶,便招手唤道:“无忧过来。” 无忧走到隆兴帝的身边,还没开口眼泪先涌了出来,她忽然跪下请求道:“请皇上恩赐萱华剃度出家以证清白。” 隆兴帝大惊,立刻伸出双手扶起无忧,急急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好好的怎么就要出家了,好孩子别哭,可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姨丈一定给你做主。”说着,隆兴帝便往身上摸帕子,他是一国之君,身上岂会带帕子这种小物件儿,一向都是随侍太监带着的。 陆柄赶紧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隆兴帝,隆兴帝笨拙的替无忧擦眼泪,只是他越擦,无忧就哭的越凶。隆兴帝手上的温暖让无忧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过世的父亲,若是父亲还在,他怎么会让自己姐弟受这样的羞辱。 隆兴帝这辈子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却独独不会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而底下的庄煜和无忌一看到无忧哭的这么伤心,早就心疼气愤的不行,若不是陆柄压着,这两人便已经冲上来了。 庄烃见隆兴帝那样对无忧,心中更是妒恨交加,此刻他只想一刀捅死无忧,唯有这样方能消除他心中的恨意。 “陆柄,快请皇后出来。”隆兴帝实在没辙了,只能向皇后求助。 刚才无忧哭的时候,陆柄虽然拉着不让庄煜无忌上前,他自己心里也极不好受,陆柄很了解无忧,当年父母双亡,无忧以七岁之龄照顾弟弟,为父母守孝,还要保护父母留下的遗产,面对亲祖母亲叔叔的百般算计,是那样的艰难,无忧都没有这样痛哭过。 陆柄几乎是跑起进去将皇后请出来,皇后一听无忧在正堂大哭,惊的什么似的,立刻如旋风一般冲到了正堂,一把将无忧搂往怀中,柔声抚慰道:“好孩子,姨妈知道你一定受了极大的委屈,乖啊,姨妈为你做主!好孩子咱们不哭了,先告诉姨妈出了什么事?” 隆兴帝急道:“是啊,无忧不哭了,姨丈姨妈一定为你做主,快不许想什么剃度出家,姨丈绝不能答应。” “剃度出家?”皇后一听到这四个字,眼睛都红了,瞪着底下众人,厉声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欺负了本宫的无忧!煜儿,是你?” 庄煜赶紧跪下道:“母后,儿臣绝对没有欺负无忧。” 皇后的眼光直接跳过无忌看向庄烃,无忌最听无忧的话,这世上他是最不可能欺负无忧的人。 庄烃极恨无忧,只恨声道:“母后也不必查问了,是儿臣说了几句实话,郡主受不住才会哭闹着要出家,想凭此遮……啊……” 庄烃的话还没有说话,怒不可遏的隆兴帝便将手边上的紫檀虎头镇纸狠狠的砸向庄烃,庄烃见异物飞来本能的一躲,却还是被那虎头镇纸砸中肩膀,隆兴帝含怒出手,这一下自然是轻不了,庄烃才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庄烃不躲不叫,隆兴帝或许还不会气的更狠些,偏偏庄烃不只是躲了,他还当着御林军和侍卫们大声惨叫,这可就丢足了隆兴帝的面子,隆兴帝勃然大怒,他也不问庄烃到底犯了什么浑,只一叠声的叫道:“拖下去把这逆子活活打死不论!” 第83节 众人听了隆兴帝的旨意,都惊呆了,庄烃可是皇子啊,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打板子没问题,可是活活打死,谁有这样胆子啊,这会儿隆兴帝正在气头上说的是气话,等他翻过来后悔了,倒霉的还是不打板子的人。 “皇上,是人都有驱利避害的本能,六皇儿虽然行为失当,却也算情有可原,不由先记着,等问清了您再一总发落?”皇后轻声劝了起来。 隆兴帝刚才说的的确是气话,庄烃再不是东西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哪能说打死就打死了。就算隆兴帝心里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那也不表示他要断送了庄烃的性命。是以皇后一劝,正好给了隆兴帝一个台阶,他只沉沉点头道:“既然皇后讲情,那便先记着。” 庄烃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若是皇后不递梯子,只怕他就得被活活打死了。 “煜儿,刚才东跨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实讲来。”隆兴帝看向庄煜,声音明显和缓了许多。庄煜的为人,隆兴帝还是非常了解的。他绝对不会说假话。 庄煜想了想,对隆兴帝说道:“父皇,刚才东跨院发生之事,是儿子和无忧无忌和六皇弟之间发生的,若让儿子一个人说,难免会让六皇弟觉得不公平,儿臣叩请父皇恩准,请将这几个见证当时情形的御林将士和侍卫们带下去分别询问,记好笔录,再拿来与儿臣等人所说的相对照,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隆兴帝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赞道:“煜儿行事越发有章法了,就依煜儿所言,陆柄,安排人将御林军士和侍卫们带下去,分别做笔录,尔等务必俱实作答。” 众人齐声称是,陆柄将他们带下去安排。不过一柱香的工夫,陆柄便拿着一沓纸张走了进来,向隆兴帝回禀道:“回皇上,老奴看过了,有七份是一样的,另外三份却各不相同。” 隆兴帝点点头,沉声道:“将那三份各不相同的抽出来给朕看。” 陆柄抽出三份放到隆兴帝的面前,隆兴帝飞快看了一遍,冷声道:“庄烃,你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庄烃心中暗暗叫苦,刚才来的急,他都没有工夫和那三名暗里是他的人的御林军士对口供,庄烃原以为上了正堂怎么也得让他这个皇子先说话,到时那三名御林军士只要跟着他说就行了,不想庄煜却想出这么阴损的一招,立刻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庄烃这会儿哪里能知道那三人都写了些什么啊。 庄烃当然不会知道庄煜在刑部泡了大半年,整天看的就是如何审犯人做证供什么的,他岂会不明白串供的手段,庄烃那点儿小心思搁到刑部简直不值一提。 “回禀父皇,五皇兄纵其贴身太监殴打儿臣的贴身太监,致其口吐鲜血,正好被儿臣看见,儿臣怒斥五皇兄的贴身太监,不想却引来忠勇郡王的破口大骂,儿臣身为皇室血脉岂能受辱,便斥责了忠勇郡王几句,谁知萱华郡主突然冲到东跨院对儿臣横加辱骂,儿臣气愤不过,才回了几句。”庄烃刻意夸大庄煜纵奴行凶,无忧无忌的跋扈,还有意把自己说的十分可怜。 隆兴帝没有理会庄烃,看向庄煜说道:“煜儿你来说。” 庄煜从回到东跨院看到冯保吐血倒地庄烃门前说起,直说到无忧请诸位御林军和侍卫做证为止,他句句实话,没有一个字的虚言,不象庄烃那样至关紧要的话一句都没有学说出来。 庄煜说话的时候,陆柄已经将那七份口供一样的笔录放到隆兴帝的面前,隆兴帝飞快的看了一遍。事情到底是怎么样,隆兴帝心中再清楚不过了。他立刻对皇后紧紧搂着的无忧说道:“无忧,你受委屈了,姨丈一定为你主持公道。再不许说什么剃度出家之类的丧气话,朕要你做朕的儿媳妇。” 无忧愣住了,庄煜则大喜出望,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庄烃这会儿反应可是一点儿也不慢,他紧跟着庄煜跪下,抢先大声说道:“父皇,儿臣愿娶萱华郡主为妻。” 庄煜大怒,无忌也大怒,两人攥起四只拳头便要打向庄烃。皇后怒喝道:“煜儿无忌,与本宫老实跪着。”说完,皇后拉着无忧的手走下来跪倒在隆兴帝的面前,朗声说道:“皇上,妾身为五皇子庄煜求娶萱华郡主。” 隆兴帝立刻起身将皇后拉了起来,笑着说道:“皇后,你一早就为煜儿看好了无忧,朕也答应回宫便赐婚,如今干脆就在这里赐婚了,也让无忧的叔叔见侄女儿的大喜。” 庄烃一个头磕到地上,高声道:“儿臣求娶萱华郡主。”他这会儿哪里就想求婚,他就是在使坏,历来两位皇子争一位皇妃,其结果就是那个女子被赐死,因为她已经成了皇室不安宁的原因。 庄煜气极怒道:“六皇弟,你那般羞辱无忧和我在先,竟然还有脸说出这样无耻之言,你……” “煜儿,说这些做什么,你求了父皇母后那么久,求的不就是赐婚了,还不快谢谢父皇恩典。”皇后瞪了庄煜一眼,心中暗气这小子抓不住重点。 庄煜恍然大悟,忙梆梆梆给隆兴帝磕了三个响头,直磕的额头都青了,他高声叫道:“儿臣谢父皇赐婚。” 皇后轻推无忧道:“无忧,你也别傻待着,快谢恩啊。” 无忧羞的满脸通红,也给隆兴帝磕了头。隆兴帝哈哈大笑,上前一手一个将庄煜和无忧扶了起来,笑着说道:“煜儿,如今你可算是得偿所愿。”又笑着对无忧说道:“无忧,煜儿这孩子粗心,日后你要多替他想的周全些。” 庄烃没有想到帝后二人竟然完全不理会自己,恨的梆梆梆的拿头直撞地,高声叫道:“父皇母后也太过偏心,为何如此罔顾儿臣的心愿。这不公平,儿臣不服!” 隆兴帝象是听到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庄烃道:“你不服……哈哈,你对朕的旨意不服……” 庄烃吓的脸色大变,正要替自己描补几句之时,隆兴帝大步上前飞起一脚,将庄烃的腿骨踢断,然后冷声喝道:“来人,六皇子庄烃御前失仪自断其腿,将之抬下去锁入房中,无旨,任何人不得进房探望。” 庄烃腿断之时便已经惨叫一声昏死过去,陆柄立刻命两个小太监抬来一张软榻将庄烃抬回东跨院。 皇后蹙眉道:“皇上,总要给六皇儿治治腿吧?” 隆兴帝沉声道:“叫石魁去治,返宫之前不许治好。”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便都明白了,隆兴帝真是恨极了庄烃这根搅屎棍,铁了心要让他一直被锁着,省得出来给大家添堵,丢大燕的脸。 ☆、第九十八章 隆兴帝下旨赐婚的消息很快便在漠南关传开了,除了庄烃庄嫣兄妹气的几欲发狂之外,其他人无不为庄煜和季无忧高兴。 随扈北巡的大臣们这一路行来,也都看出五皇子对萱华郡主的心思,其实细细一想,这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皇后娘娘最是疼爱萱华郡主,而五皇子又是落生就养在皇后身边的,两人年纪又相配,这简直就是天做之合,可着大燕朝都找不出比这更加般配的一对了。 至于季光慎和漠南关的将士们,也都高兴的不行,季之慎虽然已经过世四年,可是他的威名在军中仍然有极大的影响力,看到隆兴帝如此厚待烈士遗孤,这也让三军上下对隆兴帝越发的忠诚。 季光慎更是高兴的有些无所适从了,他立刻写信派人飞马传往京城,要叶氏为无忧加快攒嫁妆的速度,最多不过四年无忧就得出阁了。而做嫁妆的好木头却不容易得,得派人到各地花重金收集。无忧是要嫁入皇家做王妃的,那么她的嫁妆当然要用最好的紫檀木,若是能为无忧准备一架沉香木的拨步床,那就更加体面了。最好的拨步床足足要三年多的工夫才能打成,季光慎真的觉得时间太赶了。 与大家的高兴相比,无忌却很是闷闷不乐,刚出了正堂,他就一把推开庄煜,拽着无忧跑回了西跨院,然后“嘭”的一声把门关上,凭庄煜怎么叫门无忌就是不开门。他这异常的举动闹得庄煜和无忧都莫名其妙。 无忧被无忌拽着跑的急了,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无忌则猛的在无忧身边跪倒,将头枕在无忧的膝上,伤心的说道:“我不要姐姐嫁人。” 无忧这才算明白无忌是怎么了,她轻轻理顺无忌的头发,柔声道:“无忌,姐姐现在不嫁人,姨丈只是赐婚,姐姐还和你一起住在王府里。” “姐姐以后也不嫁人。”无忌闷闷的嘟囔了一句。姐姐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把姐姐抢走,这是无忌的真心话。 无忧语塞,她怎么可能永远不嫁人呢,只怕,能陪在弟弟身边的日子不会超过五年了,庄煜比她大三岁,等她及笄之时,庄煜都已经十八了,而在大燕,王公亲贵府上的公子们大多十六七岁就当爹了。 “无忌,我是你的姐姐,不论现在还是将来,这都是不会改变的事实,无忌是姐姐心中最重要的人,这也不会改变。无忌是怕姐姐不管你么?”无忧素来舍不得无忌不开心,忙柔声问了起来。 无忌闷闷的“嗯”了一声。刚才隆兴帝一下旨,无忌就觉得自己的姐姐被人抢走了,在无忌心中,姐姐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抢走,就算是对他很好的五哥也不行。不过无忌知道不可以抗旨,所以只能在离开正堂之后才将自己的不满发泄出来。 “无忌,姐姐永远不会不管你的。因为有无忌,姐姐才会坚强的活着,要不然,姐姐撑不到今天的。”无忧轻轻揉捻着无忌的耳垂,轻声而坚定的说出这句话。 无忌猛的抬起头看着无忧,眼睛瞪的滚圆,他惊叫道:“姐姐!” 无忧轻轻拍拍无忌的头,无忌的个子长的极快,如今都和她一般高了,只有无忌这么半跪着,无忧拍起来才觉得轻松顺手。 “不用这么惊讶,都已经过去啦,无忌,你要牢牢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到哪里,我都是你的姐姐,你都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是世上最亲最亲的亲人。”无忧微笑的说道。 无忌仰头看着无忧,很诚实的说道:“姐姐说的无忌都明白,可是无忌心里就是不痛快。” 无忧笑着把无忌拉起来,轻笑嗔道:“现在只是赐婚,其他的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别不痛快啦。瞧这一上午闹腾的,无忌,姐姐还没有问你今天去溜马玩的开心么?” 无忌的注意力立刻被无忧带歪了,他用力点头道:“开心极了,姐姐,明天你也去骑闪电,闪电跑起来简直就象飞一样,那感觉真是无与伦比。” 无忧轻拍无忌道:“你就故意气姐姐吧,明知道姐姐不会骑马,偏还说这种话。” 无忌一拍脑门嘿嘿笑道:“姐姐我忘记了。姐姐,你为什么不学骑马呢,骑马可过瘾了。” 无忧笑道:“我倒是想学,可嬷嬷们一听我要学骑马,吓都吓死了,还是算了吧。” 无忌大眼珠子滴溜乱转,小声对无忧说道:“姐姐,明儿咱们一起出去溜马,今天闪电带我去了个特别好的地方,你在那里悄悄学骑马,保管嬷嬷们发现不了。等她们知道了,姐姐你都已经学会啦。” 无忧心中一动,这倒是个好注意,无忌骑术极精,而且闪电又极有灵性,它几乎都能听懂人言了,想来不会出什么事。若是学会骑马,日后若有个紧急事情,倒也方便许多。 无忌一看无忧的神色就知道她心动了,立刻摇着无忧的手道:“姐姐,反正咱们还得在漠南关很待上一段日子,你总不能每天都关在房中绣花吧,每天就学一个时辰,有我这个师傅,保管姐姐能学得一身好骑术。” 无忧笑着捏捏无忌的耳朵,嗔道:“你就吹吧。若姐姐学不出来,看你还有没有脸说嘴。” 无忌开心的跳了起来,大叫道:“姐姐放心,无忌一定会是最好的骑术师傅。” 无忧见无忌展臂跳跃,袍子腋下开了线,便将他拽住道:“快别跳了,把外袍脱下来。” 无忌还不知道自己的袍子开了线,停下来疑惑道:“姐姐,做什么脱外袍啊?” 无忧起身拿过一件刚做好的月白蟒缎箭袖递于无忌道:“你的袍子开线了,快换上这件新做的,如今你长的快,一件袍子穿不多久就小了。” 无忌响应的应了一声,立刻脱下身上的墨绿蟒缎箭袖,换上无忧递过来的这件,这件新衣棠比刚才脱下大件尺寸放了一寸,无忌穿起来却丝毫不显大,无忧端详着无忌,满意的笑了。有什么能比看到弟弟在自己的照顾下健康茁壮的成长更值得骄傲呢。 无忧无忌在房中姐弟情深,可急坏了在门外的庄煜,庄煜听到房中没有什么动静了,赶紧叫门道:“无忌开门啊!” 听到庄煜叫门,无忧脸上一红,轻推无忌道:“无忌你出去吧,别叫五哥进来,你要的箭袋姐姐才做了一半,今天赶一赶也就做出来了。” 无忌“哦”了一声,果然把门打开一条缝自己钻了出去,庄煜正想进门,却被无忌拉住粗声道:“姐姐不许你进去。” 庄煜傻了眼,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赐了婚无忧反而不许自己进屋了,从前无忧可不会这样啊。 一旁服侍的崔嬷嬷上前笑道:“五殿下,您请回吧,如今皇上赐了婚,按着规矩,在大婚之前您和郡主都不能再见面了。” “啊……”庄煜惊的张大了嘴巴,他万万没想到赐婚之后连无忧的面都见不上了,这怎么行,到大婚之时,至少还有四年的时间,他才不要四年都见不到无忧一面。 无忌原本的坏心情在听到崔嬷嬷的话后立刻烟消云散,他开心的笑道:“对对,五哥你得守规矩,快走吧。” 庄煜看看笑的正得意的无忌,再看看一脸严肃的崔嬷嬷,只能无力的摇了摇头,对着已经被无忌带上的房门说道:“无忧,我走了。” 无忧在房中轻轻“嗯”了一声,估计庄煜也听不过。片刻之后,崔嬷嬷推门进来,带着春竹春晓跪下磕头道:“奴婢给郡主道喜。” 无忧脸上羞红一片,忙将崔嬷嬷春竹春晓三人拉了起来。却不好意思放赏。无忌一脚踏进来,笑嘻嘻的说道:“姐姐还没放赏呢。不如每人先赏一对如意金锞子,等回京之后再阖府加赏一个月的月钱。” 崔嬷嬷和春竹春晓忙又跪下谢赏,这可是喜钱,拿着再吉利不过的。 过了一会儿,陆柄拿着隆兴帝亲手所书的赐婚诏书来颁旨了,无忧按品大妆,备香案跪于院中领旨谢恩。陆柄将圣旨交到无忧的手中,不由轻轻吁了一口气,对无忧笑道:“郡主,大将军在天有灵,必定能安心了。” 无忧笑着点了点头,眼中却有些伤感之意,若是让她选,她宁可不要这份荣耀,她只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过日子。 崔嬷嬷忙捧上装着必定如意金锞子的荷包,陆柄笑呵呵的拿了,又对无忧说道:“郡主,虽说赐婚之后五殿下和您不应该见面,不过眼下在外头,没在京城里,那些旧规矩也不必守的太死,要不就太不方便了。皇上和娘娘都说了,郡主不必拘着自己,从前如何现在还如何。” 无忧感激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陆叔。” 陆柄心中一暖,他就知道不论季无忧是什么身份,她都不会看不起自己这个身体残缺之人。私下里,无忧姐弟一直都称呼他为“陆叔”,这份情义陆柄深深的记在心里。 北巡路上所发圣旨都是在第一时间送往京城归档备案的,特别象是皇子赐婚这样的大事,更是不能耽误。陆柄派人将皇上亲手书写的赐婚诏书快马送回京城归档。于是萱华郡主赐婚于五皇子庄煜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里传开了。 在京众臣只要一想想前几日贬丽妃为恭嫔的圣旨是禀笔太监写的,而赐婚诏书是皇上亲笔所书,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况且回京送圣旨归档的太监还有意无意的透露了一句,将六皇子庄烃御前失仪摔断了腿,如今只能静养的消息透给素日交好的小太监,不过半日工夫,这个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三宫六院和各部衙门。众臣越发确定恭嫔母子三人彻底失了势。 太后听到赐婚的消息极为震怒,她早就在暗中定下了给诸位皇子赐婚的人选,通常隆兴帝在赐婚之前总要知会太后一声,太后便会把自己选定的人选提出来,隆兴帝纵然不能全依着太后,也不可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可是现在隆兴帝已经给五皇子赐了婚,赐的还是太后极不喜欢的萱华郡主季无忧,而六皇子庄烃断了腿,显然是失了帝心,便是给他赐婚,也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了。 太后此时已经决定丢弃恭嫔这颗棋子,所以对六皇子庄烃和顺宁公主庄嫣,太后都一并弃了。反正只是棋子而已,太后其实并不看重他们。 “素青,你悄悄去安国公府一趟,叫他们不要着急,如今只是赐婚,又不是大婚。现在做不成正妃,不代表以后也做不成。”太后冷冷的说道。 安国公府岳沐风的嫡长女岳珊今年十三岁,太后已经暗许了五皇子正妃之位。隆兴帝突然给庄煜和季无忧赐婚,完全打破了太后的计划,要知道安国公夫妻为了这五皇子正妃之位,已经向太后送了少说值五万两银子的孝敬。如今五皇子正妃之位落空,那安国公夫妻岂能善罢甘休。 李嬷嬷赶紧应了下来,心中却很是犯愁,那安国公夫妻可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这趟差事不好办吧。 太后想想又说道:“再去趟靖国公府,叫陈氏递牌子进宫。”李嬷嬷赶紧又答应了。等到天色微黑之后便悄悄出了宫。 李嬷嬷想了想,靖国公府的差事容易办,便先去了靖国公府。陈老夫人听说宫中来人,忙命邓嬷嬷将李嬷嬷迎到慈萱堂,屏退下人后陪笑问道:“李嬷嬷,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李嬷嬷在袖中摸着陈老夫人送上的荷包,份量和手感都让她很满意,便笑着说道:“太后娘娘让老夫人进宫陪她老人家说话。” 陈老夫人心中一惊,忙问道:“请嬷嬷指点,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李嬷嬷笑道:“老奴还没给老夫道喜呢。”说着李嬷嬷便站了起来向陈老夫人屈膝行了个礼。 陈老夫人忙扶住她,一头雾水的问道:“喜从何来?” “老夫人还不知道吧,您的大孙女儿萱华郡主已经被赐与五殿下为正妃了。皇上已经发了赐婚诏书,今儿下午才送到京城记档。您有了位做皇子殿下的孙女婿,可不是大喜么?”李嬷嬷脸上满是笑容,可眼睛却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陈老夫人不喜反惊,愕然道:“这怎么可能,忧姐儿岂能配的上五殿下,该不是会弄错了吧?” 李嬷嬷见陈老夫人如此说话,眼中才带了一丝笑意,只说道:“都已经归了档,怎么可能弄错,这消息再是确凿无疑的。” 陈老夫人象是被人抽出了筋骨一般跌坐在椅中,摇头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李嬷嬷听罢只是笑笑没有说话。陈老夫人和萱华郡主的关系如何,她岂能不清楚,萱华郡主成为五皇子妃,陈老夫人怕是最愤恨的一个。原本季无忧被封为郡主,陈老夫人已经在她手里吃了好几次亏。李嬷嬷知道陈老夫人不甘心,她一直在想办法翻身,如今萱华郡主将要成为五皇子妃,陈老夫人再想翻身就更难了。 “对了,老夫人近日没怎么出门吧?”李嬷嬷忽然问道。 陈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尴尬之色,自从她的二儿子被贬为庶民,陈老夫人除过上次不得不进宫朝贺之外,真的一次门都没有出来。她没脸再见昔日相熟的夫人们。 第84节 “那老夫人一定不知道皇上已经封五殿下为睿郡王吧,还有,忠勇郡王爵可以世袭罔替,而丽妃娘娘却被贬为恭嫔,还被禁足于锦棠宫右偏殿,六殿下也因在御前失仪摔断了腿,没办法自由行动了。”李嬷嬷一口气说了起来。 陈老夫人心中大惊,那日时宫朝贺,她与锦乡侯夫人搭上线后暗中接触了几次,想走丽妃的路子让季重慎得到起复,这事她是瞒着太后的,可李嬷嬷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已经知道了她的举动。这让陈老夫人如何不暗自心惊。 敲打完陈老夫人,李嬷嬷也没有时间再在靖国公府停留了,她还要赶去安国公府,安抚安国公夫妻才是她此次出宫的目的。 夜已经深了,而安国公府的上房却依然亮着灯,安国公岳沐风脸色极为黑沉,看着坐在一旁流泪的妻子,不耐烦的喝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哭有用么?” 安国公夫人忙用帕子拭了泪,她的眼睛已经哭红肿了,却丝毫不掩她容貌的娇美,反而更添了些楚楚动人的味道,安国公吼完之后,一看妻子的容颜,声音便不由自主的和缓了许多,他缓声道:“如玉,你看看你眼睛都哭红了,让我心里怎么好受。” 安国公夫人抽泣着说道:“国公爷,妾身不值什么,一想到珊儿,妾身就……原本都说好的事,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卦,这让妾身和珊儿以后怎么见人啊。” 安国公皱眉道:“怎么,你和人说过珊儿之事?” 安国公夫人摇了摇头,低声道:“妾身并没有说过,只是妾身回绝了好几位夫人相看珊儿的意思,她们都有些不高兴。若然珊儿做不成五皇子妃,可就再难找到好亲事了。” 安国公心中越发烦乱,只粗声道:“是哪几位夫人?” 安国公夫人正欲回答之时,她的贴身丫鬟在帘外轻声说道:“回老爷夫人,李嬷嬷来了。” 安国公暗暗松了口气,对妻子说道:“夫人,我不便与李嬷嬷见面,你去见她,看她有什么解释。” 安国公夫人点点头,她原本想回房补妆,可想了片刻后便转身走了出去,就是要让李嬷嬷看到她有多么的伤心。安国公点了点头,抽身进了里间。 少时安国公夫人将李嬷嬷迎进上房,将丫鬟嬷嬷们都赶了下去,安国公夫人便气愤的说道:“太后娘娘不是嘱意我们珊儿做五皇子妃么,怎么现在却换成了萱华郡主?” 李嬷嬷笑道:“夫人且息怒,您也知道这赐婚诏书是皇上下的,之前并没有同太后娘娘商议,太后娘娘得到这个消息也极为震惊。不过那萱华郡主年纪小,而明年五殿下就要出宫建府,到时必得先娶侧妃,娘娘说了,先委屈珊儿小姐做侧妃,只要先进了门,抓紧机会生下儿子,凭珊儿小姐的才情品貌,还怕五殿下会记得什么萱华郡主么。到时候正妃之位必然唾手可得。” 安国公夫人急道:“可我们说好的是正妃,珊儿是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凭什么只能做侧妃,这太委屈珊儿了,珊儿的性情刚烈,她怎么能受此委屈!” 李嬷嬷皱眉道:“夫人慎言,珊儿小姐是国公府嫡出大小姐没错,可萱华郡主还是皇上御封的一品郡主,论身份,珊儿小姐到底比她差了一些。” 安国公夫人气急叫道:“可那萱华郡主还在五不娶之列,丧母之女不娶,难道连这点子规矩都不顾了么?” 李嬷嬷倒是一愣,然后心生喜意,太后和她都把这一层给忘记了,可不是丧母之女不娶么,那萱华郡主小小年纪便死了爹娘,这命得有多硬啊,刑克之说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夫人所言极是,如今只是赐婚,连小定都没有放,说不定还有转机,您也不必着急,总是有办法的,太后娘娘极为喜爱珊儿小姐,自然要选她做孙子媳妇。” 安国公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才略略踏实一些,忙握住李嬷嬷的手道:“还请嬷嬷一定在太后娘娘面前为我们珊儿美言几句,我们安国公府记着嬷嬷的好。” 在握手之时,安国公夫人已经将一个装了两颗龙眼大小宝珠的荷包塞到了李嬷嬷的手中。几番接触下来,安国公夫人才明白什么叫有其主必有其仆,这李嬷嬷和太后一样,都是极贪财的人。说句不很过份的话,只要塞足了好处,要她们做什么都行。 李嬷嬷经手的金银财宝无数,一上手便试出来荷包中装的两颗宝珠,她笑眯眯的握住荷包,对安国公夫人道:“夫人放心,只有珊儿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才配做五皇子妃,其他人谁都不配。” 安国公夫人这才松了手,李嬷嬷飞快的将荷包放入袖袋之中,今儿这趟差使办的顺利不说,好处也是足足的。李嬷嬷虽然没看到那两颗珠子,只用手一试,便知道没个千儿八百两的拿不下来。 安抚好安国公夫妻,李嬷嬷知道安国公就躲在里间,她只是没有说破罢了。李嬷嬷赶紧离开安国公府,绕了个大圈子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李嬷嬷才悄悄回到慈安宫向太后回禀。 太后听说安国公夫妻还算安稳,心里才松了口气,若然安国公夫人把这事儿闹开了,可就坏了太后的大事。蜀中那边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太后可不想在此时断了蜀中吴王府的财路。若没巨额银钱支持,吴王怎么能开矿铸铁招兵买马,若没有足够的兵力,吴王断断不能出川逼宫。 李嬷嬷回到慈安宫之时夜已经深了,可东宫书房中的灯却还亮着,太子正在等消息。果然李嬷嬷回宫不多久,一个相貌极为普通,丢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中年太监来到了东宫书房。 “回禀太子殿下,李嬷嬷出宫后先去了靖国公府,奴才潜入其中,听得李嬷嬷传太后懿旨,命陈氏明日递牌子进宫。李嬷嬷还将五殿下被封为睿郡王,郡主被赐婚于五殿下,恭嫔被贬,七殿下摔断腿之事都说了。”那中年太监牙口干脆利落,几句话便将李嬷嬷去靖国公府所说之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太子点了点头,沉声道:“只是去了靖国公府?” 那中年太监忙道:“回太子殿下,李嬷嬷还去了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她去安国公府做什么?”太子沉声问道。那安国公从前也是带兵之人,难道太后与岳沐风也有勾结,这让太子不能不有些紧张。 中年太监低头道:“安国公府守卫森严,安国公又是习武之人,奴才怕打草惊蛇,故而没能靠近上房。不过奴才注意到李嬷嬷进安国公府之时神色沉郁,出来之时却面带喜色。” 太子皱眉道:“孤知道了,你派人盯紧了安国公府,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 那中年太监答应一声,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太子独自坐在桌前,自言自语道:“安国公自交出兵权之后便很少与亲贵往来,太后与他之间有什么事要半夜三更之时秘密商议,真是让人费解。看来还是要加强对这些人的监管,都不省心啊!” 次日一早,陈老夫人果然装扮起来命人备车轿好到递牌子进宫。她正要起身,便见胡子拉碴没精打彩的儿子前来问安。一看到季重慎那颓废的样子,陈老夫人便极为心痛,同时越发痛恨季光慎和无忧无忌姐弟。 就算到了现在,陈老夫人也认为自己的儿子没有错,错的是季光慎和无忧姐弟,若不是他们狠毒无情,季重慎又怎么会被贬为庶民,每日没脸出门见人,只能躲在家中整日喝酒。这才两个月,季重慎便瘦了近二十斤,整个人虚弱的风一吹就倒,这让陈老夫人看了怎么能不心疼。 “重慎,怎么不在屋子里歇着,这早晚的暑气毒,你身子弱,用不着每天来请安的。珍珠碧玺还不快扶着你们老爷。”陈老夫人急急的叫了起来。 珍珠碧玺扶着季重慎坐下,季重慎挥了挥手,她们赶紧识趣的退了下去。 “母亲这是递牌子进宫?”季重慎见母亲换了品服,便急切的问了起来。他绝不甘心只做个平头百姓,还巴望着太后开恩让他重新做官。自从上次圣寿节大赦之后,季重慎便被放出刑部大牢,一得了自由,季重慎便又贪图更进一步了。 陈老夫人点头道:“是啊,有日子没有进宫了,去陪太后娘娘说说话儿,打听打听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陈老夫人知道儿子对无忧姐弟和季光慎恨之入骨,因怕刺激他,所以没敢说出无忧已经被赐婚给皇煜之事。 季重慎听到果然是进宫,立刻身子向前倾,急切的问道:“母亲,一定要替儿子求求太后娘娘啊。” 陈老夫人点头道:“这个自然,重慎,你好生养着身子,少喝点儿酒,若是太后赏了恩典,你却没个好身子也没有用啊。” 季重慎立刻道:“是是,母亲放心,儿子不再那么吃酒了。” 陈老夫人点点头,听到外头回话说是车轿已经备好了。便对季重慎说道:“重慎,前儿大夫诊了脉,你媳妇怀的是个男胎,你且让着她些吧,好歹让她给你生个嫡子。咱们这样的人家,一千个庶子也抵不上一个嫡子。” 季重慎脸上一红,忙说道:“儿子知道轻重。”陈老夫人“嗯”了一声,这才快步走出慈萱堂,季重慎也跟着她走了出去。因为精神有了寄托,季重慎的气色显的略好了几分,他将陈老夫人送出门,便去了欣泰院去看柳氏。他也是盼着柳氏腹中嫡子能平安出生的。 只是进了欣泰院,季重慎便遇到穿着一袭桃红皱纱衣裙的邓香雪,那桃红皱纱很是轻薄,季重慎都能看到邓香雪里头穿的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粉色抹胸,香雪扭腰走到季重慎的面前,千娇百媚的唤了一句:“老爷……”那声音勾的季重慎心里直发痒,再闻到邓香雪身上那股他最迷恋的特别香气,季重慎可就什么都丢到脑后了。 搂着邓香雪的纤腰,季重慎在那一痕雪脯之上捏了一把,果然听到邓香雪那娇的不行的轻笑,季重慎就这么被邓香雪引进了她的房间。 欣泰院正房,面对敞开的窗户而坐的柳氏分明看到邓香雪向自己甩了一个示威的眼神。可是她并不生气,对于季重慎,柳氏已经彻底失望了,反正服下大量棉籽油的季重慎就算是勉强能一振雄风,也不能让邓香雪怀上孩子了,她且让邓香雪再猖狂几个月,等她平安生下孩子坐完月子,再好好收拾邓香雪不迟。 一旁的宋嬷嬷见柳氏并没有发怒,不免悄悄松了口气,赶紧上前将窗户关了起来,免得西跨院那淫声艳语传进来,污了氏的耳朵,柳氏怀着孩子,可不能听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声音,那样对腹中的胎儿极为不好。 “夫人,今儿天气还不算太热,老奴扶您去花园走走?”宋嬷嬷轻声建议起来。她知道季重慎和邓香雪总是会闹出很大的动静,让她们这些积年的老嬷嬷们听了都受不了。 柳氏点点头,正要让宋嬷嬷扶自己起来,却听到“嘭”的一声响,她的房门被人撞开了,柳氏定睛一看,见是大女儿季绣云冲了进来。 柳氏皱眉轻斥道:“绣姐儿,你跑的这样猛做什么,回头再撞着。” 季绣云却不理这此,只冲着柳氏大叫道:“娘亲,季无忧被刚婚于睿郡王了。” 柳氏一愣,喃喃道:“什么时候出来个睿郡王,我怎么没有听说啊?” 季绣云气恼的说道:“睿郡王就是五皇子。皇上才封他为睿郡王的。” 柳氏轻轻“啊”了一声,看着大女儿气的通红的脸,双眉渐渐皱了起来。 自从怀上孩子之后,柳氏在宋嬷嬷的劝说开导之下心绪平和了许多,也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对于从前的那些个执念,柳氏已经放下了许多。所以她不再象从前那样一门心思想让女儿嫁入高门贵府,反而想给季绣云季弄云姐妹找个普通人家,最要紧的是夫婿对她们好。 只是季绣云和季弄云都不可能愿意,她们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是身份高贵的国公府小姐,不是什么低贱的平民丫头。 “绣姐儿,郡主被赐婚是好事,他们年纪相当门第相配,本……”柳氏话没完,便被季绣云一声尖叫打断了。 “娘,您在说什么,凭什么她就被赐婚于睿郡王,我不服气,她季无忧有什么好!”季绣云气的整张脸都扭曲了,看上去很是吓人。 柳氏惊的说不出话来,她看着季绣云,象是看个陌生人一般。 宋嬷嬷忙说道:“大小姐,夫人怀着身孕呢。” 季绣云瞪了宋嬷嬷一眼,怒道:“主子说话岂有做奴才插嘴的份。” 宋嬷嬷脸上一僵,沉着脸退到了柳氏的身边,就连柳氏都不曾用这样重的语气同她说话,忠心了一辈子的宋嬷嬷很伤心。 柳氏立刻斥道:“绣姐儿,怎么和嬷嬷说话的,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规矩规矩,娘你整天就会说规矩,可学那些规矩有什么用,不照样找不着好婆家!”季绣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多多的出门做客,可是柳氏怀着身孕,而祖母又不出门,所以没有人带他进入京城贵妇的社交圈,所以季绣云心里很着急。 季绣云正是因为没有出门,所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国公府小姐,她只是个平民的女儿。那个嫁入高门做夫人的美梦,永远没有实现的那一天。 柳氏心中苦涩难当,她此时真真是追悔莫及,当初若没有暗做手脚,大嫂杨氏还平平安安的活着,凭杨氏的性子,大房绝对不会分府别居,那么她就能让杨氏带着无忧出门做客的时候把季绣云和季弄云姐妹一起带上,别人说起来也会称季绣云和季弄云一声忠勇郡王府的小姐,若是那样,什么样的好亲事攀不上呢。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柳氏便是悔断肠子也没有用了。一想到杨氏,柳氏的心里便不安稳,她一把攥住宋嬷嬷的手道:“嬷嬷,我好难受。” 宋嬷嬷大惊,忙扶柳氏到床上躺着,用帕子拭去柳氏头上的汗,小心的问道:“夫人,要请大夫么?” 柳氏摇了摇头,飞快的说道:“嬷嬷,快替我念经。” 宋嬷嬷轻叹一声,走到季绣云面前道:“大小姐请回吧,夫人得休息了。” 季绣云气愤的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宋嬷嬷则从柳氏的枕旁拿起一本经书,跪在床前念了起来。随着宋嬷嬷虔诚的颂经之声响起,柳氏才渐渐安稳下来,她慢慢合上眼睛,呼吸也均了许多。 宋嬷嬷念了许久,双腿已经麻木的失去了知觉,她才将经书合上放回柳氏的身边。然后费力的坐在床前的脚榻上,轻轻捏揉着自己的腿。自从柳氏有孕以来,她几乎每天都要这样跪经好几次,才能让柳氏在颂经声中安稳的休息,若一日不念经,柳氏便一日不能安枕。 宋嬷嬷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她不难说出来,只能每天虔诚的为柳氏跪经,希望能抵消柳氏种下的恶果。只可惜善恶到头终有报,柳氏已做下大恶,又岂是旁人为她跪经能抵消的。这恶果,最终必将报应到柳氏自己或她的孩子们的身上。只是柳氏现在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罢了。 “姐姐,你只不听我说的,是不是碰壁了?”季绣云刚冲出柳氏的房门,便被季弄云看了个正着,季弄去眼含关切,心藏讥讽的笑着问了起来。 “哼,娘现在有身子不方便,等弟弟出生了,她一定不会再这样对我。”季绣云硬撑着说了一句,便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季弄云没再说什么,只是看向西跨院的方向,一双淡色柳眉拧了起来。看来这个爹爹已经是彻底指望不上了。季弄云心念急转,想出了一个能实现她的梦想的好办法。 ☆、第九十九章 今年大燕北疆的秋季来的特别,刚进七月天气便迅速转凉,早晚需得穿上夹衣方能抵挡草原是吹来的秋风。蒲璩奀晓 隆兴帝也已经与各部族可汗签定了会盟和约,彼此约定十年之间互不侵犯,并在漠南关下划出方圆十里的草原,做为榷场以供通商,大燕百姓和草原上牧民可以自由交易。 隆兴帝还设立了安榷宣抚司,由大燕和各部可汗共同派人坐镇榷场,以保证交易的公平公正,维护双方的正当利益。安榷宣抚司的正使由漠南关镇关将军兼任,如此一来,季光慎又升了一级,成为正四品安榷宣抚司正使兼云门偏将。 除了鞑鞑部,其他各部对大燕隆兴帝无不感恩戴德,要知道草原上的牧民们日常生活离不开的盐和茶都要信赖从大燕买进,两方战事一起,受苦最深的是草原上的普通牧民。如今开榷场通商,他们就不必再花极高的价钱去买走私商贩手中的高价盐和茶,而且他们的牛马毛皮以及宝石药材也都可以在榷场上卖个好价钱,不必被走私贩子们往死里压价。 所以当各部可汗将开榷场的消息告诉族人,各族牧民无不欢欣鼓舞,他们纷纷来到漠南关下,向着城头行礼,献上洁白的哈达,不过三四天的工夫,整个漠南关的城门仿佛披上一件洁白的披风一般。 看到这一幕,隆兴帝深有感触的说道:“从来百姓都不愿意打仗,但凡能有点子活路,谁不想好好活着,朕为君,每日当思如何让百姓富足安康,卿等为臣,也当将百姓社稷时时挂在心上。” 众臣听到隆兴帝把百姓放在社稷的前头,无不为之动容,齐齐躬身道:“臣等谨遵皇上教导。” 隆兴帝笑笑,对季光慎道:“季卿,朕委你做安榷宣抚司正使,责任重大,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 季光慎立刻上前跪下道:“臣领旨,必当竭尽全力以保漠南平安。” 隆兴帝笑笑道:“天也凉了,等与鞑鞑部签完盟约,朕便要起程返京了。” 一听隆兴帝之言,鸿胪寺卿曹昭德赶紧上前跪下道:“回皇上,那鞑鞑部很是刁蛮,提出了许多不合理的要求,臣与之商谈了五日,都未能谈出结果。” 隆兴帝眼神一凛,看着远处鞑鞑人的营地,沉声问道:“竟有此事,众卿可有什么高见?” 众大臣面面相觑,那鞑鞑的蒙玛可汗就是个浑不吝,他们一干文人对上这么个东西,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季光慎想了一会儿,上前对隆兴帝说道:“皇上,臣有一计或许能有些作用。” 隆兴帝笑道:“季卿快快讲来。” “皇上,每年中元节漠南关都会举行祭奠阵亡将士的活动,臣建议今年提前举行,除了晚上祭奠和放焰口之外,白天可以请诸位可汗到漠南关中参加皇上检阅三军的活动。” 隆兴帝笑着点了点头,草原部族以实力为尊,既然那鞑鞑可汗心有不服,那就让他见识见识大燕铁骑的实力,不要以为只有草原上的人才是天生的骑术高手。 众臣一听这事有门儿,便齐声附和起来。隆兴帝立刻传下旨意,约请所有的汗王们于七月初十之日进漠南关观摩大燕皇帝检阅三军之盛举。 除了鞑鞑部之外,其他各部都已经与大燕签定了为期十年的友好和约,所以隆兴帝有请,他们自是乐意前来观摩,只是鞑鞑的蒙玛可汗心中不踏实,他生怕隆兴帝在漠南关中设下埋伏,好将他擒住以威胁鞑鞑部族。于是蒙玛可汗便打算推辞不去。 得到消息的蒙娜大妃忙赶到王帐之中劝道:“大汗,如今只有我们没和大燕签定盟约,若是大燕此时攻打我们,草原上的各部能不出兵帮着大燕只在一旁观望都已经是给足了我们面子,何况我还听说他们签定的盟约中有大燕有战事,若需各部要派出兵马相助,各部不得拒绝。大汗,如今情势逼人,我们鞑鞑现在加起来都不到一万人,岂是大燕的对手,不如借着进漠南关观赏阅军的时机把盟约签了吧,总好过被大燕灭族啊,十年休养生息,够我们缓口气了。等日后我们有了实力,一纸盟约又怎么能挡着住我们的铁骑?” 第85节 蒙玛可汗想了许久,方才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好,本汗去漠南关,不过签不签盟约,还要看过再说。” 蒙娜大妃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不走进绝路就不肯回头的性子,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出去为蒙玛可汗准备去漠南关的礼服。 七月初十,天朗气清艳阳高照,一大早各部汗王汗妃王子公主便进漠南关参加隆兴帝的阅兵仪式。 漠南关中有一片大的惊人的校场,帝后二人带着坐下正中的点将台上庄煜庄炽无忧无忌燕翅位于帝后两侧,庄烃的腿伤未愈,自是来不了的,而庄嫣则直接被禁了足。隆兴帝可不想让庄嫣再出来给自己丢人。 各部汗王汗妃王子公主坐于点将台左侧临时搭建的土台上,右侧,坐的则是随扈北巡的列位臣工。 辰正时分,阅兵正式开如,最先出场的是季光慎精心训练的铁骑。只见每一位将士头戴熟铁盔,身披精钢鱼鳞甲,腰系腥红战裙,足蹬牛皮护膝高靴,身上的要害之处都被精钢打制的细甲保护起来,寻常的弓箭根本不能射穿这套甲胄。 再看将士们跨下之马,那是清一色的宛西俊马,此马比草原上的马身材高大许多,速度快,只是在耐力上不如草原马,不过这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要将宛西马和草原马杂交,不出五年便能培育出身材高,速度快,耐力强的优质战马。其实隆兴帝开榷场的目的之一,便是引进草原马以提高大燕军马的素质。 各部可汗看罢暗暗心惊,他们都以骑兵为主,骑兵的素质好不好,他们一看便知。难怪春上大燕铁骑能直捣鞑鞑部王庭,生擒鞑鞑小王子,原来他们的铁骑已经如此利害了。 骑兵在台下齐刷刷的向隆兴帝行了礼,便在校场上演练起来。只是校场上烟尘滚滚,骑兵们身姿矫健,于奔驰之枪挑刀劈假人之头如探囊取物,弯弓搭箭射向几十丈外的标靶,亦是箭箭命中红心。这样的战斗力,已经足以让各部可汗惊心了。他们心里清楚,大燕若有十万如此铁骑,便足以荡平整个草原。 鞑鞑可汗更是心惊肉跳,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由的想起开春之时他到漠南关来打草谷,被这支骑兵杀的落荒而逃,甚至连最喜爱的小儿子都被他们生擒了。 骑兵过后,各部可汗已经被震慑的差不多了,季光慎向位于点将台上的无忌使了个眼色,无忌便轻轻拽了旁边的庄煜一下。这都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无忌不必说话,庄煜便知道要做什么。 庄煜在隆兴帝耳边低声问道:“父皇,已经震慑住鞑鞑可汗了,步兵还演练么?” 隆兴帝点头道:“自然要演练,不独步兵要演练,回头你也下去,让他们瞧瞧我们大燕英雄倍出,彻底打下他们心中的贪念。” 庄煜得令,向点将台下的季光慎点了点头。季光慎会意,立刻便步兵演练起来。 季光慎传下军令,命步兵进场,只见六列步兵约有千余人,俱身着盔甲,手执盾牌标枪腰刀狼牙棒等各式武器,威风凛凛的走上校场,众军跪拜行礼,隆兴帝挥手命步兵演练起来。 只见这千余名士兵立刻分为十二人一组,演练的正是鸳鸯古阵。看着各部可汗心惊肉跳。他们都是通晓兵事之人,虽然他们不认识这是什么阵法,可这阵法的杀伤力,他们心里却清楚的紧。若大燕先以骑兵冲杀,待敌后落马之后,便以步兵掩上结阵杀敌,那些落马的敌兵可是再没有生还的机会了。毒,这真是太毒了。 众位可汗看向季光慎,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从前大燕的守关将军可没有这么毒,以骑步兵结合,既减少了己方的人员损伤,又能加大对敌军的有效杀伤力,而且还节省了战力的体力,怪不得方才大燕的骑马骑的都是宛西马,并没有骑草原马。原来这样的做战方式,根本就不需要战马有多么持久的耐力。 隆兴帝看罢心中惊喜交加,训练步兵操练鸳鸯古阵,这是他和季之慎从前在军中之时的想法,只因鸳鸯古阵法已经失传,他和季之慎只有些残损阵图,还没有彻底研究出来,季之慎便英勇殉国了。想不到今日在漠南关,由季之慎的弟弟季光慎实现了他们这个想法。想来季之慎在这上头必是下了苦功的。 步兵演练之后退下,隆兴帝哈哈大笑,心中的兴奋难以自制,竟当众喊道:“任安,你看见了么,我们的阵法终于成功了!” 皇后见隆兴帝兴奋异常,都不顾下面还有各部可汗在看着,忙轻声唤道:“皇上……” 隆兴帝向皇后一笑,低声道:“皇后,这就任安与朕研究多年的鸳鸯古阵,终于在季光慎手中完成了。” 皇后忙点头道:“妾身明白,恭喜皇上。这接下来还有什么演练么?” 隆兴帝挥手笑道:“不必了,设酒,朕要款待各部汗王,还要为季卿庆功。” 隆兴帝的旨意传了下去,各部可汗都暗暗松了口气,喝酒总比面对着杀气逼人的大燕军队要舒服多了。众位可汗都站了起来向隆兴帝道谢。 隆兴帝命人送上酒肉,季光慎派出二十名伙头军现支了烤架,将刚刚宰杀的牛羊架上烤架烧烤起来。不多时,四溢的香气让在场之人都放松了心神,纷纷推杯换盏起来。 酒至正酣,几个满心不服气的愣头青王子借酒盖脸冲出去在点将台上叫道:“大皇帝陛下,此般吃酒没有意思,不如请五皇子殿下与我们比武以助酒性如何?” 隆兴帝本来就有让庄煜下场展示武艺的打算,如今几位王子一叫,正中隆兴帝下怀,他立刻笑道:“好啊,煜儿,下去与诸位王子过几招吧。” 庄煜笑着跪下称是,他有心展示自己的身手,便不走台阶,只来台点将台边腰身一拧,便轻飘飘的落了下去。那点将台足有一丈五尺高,庄煜这么一跳,立刻引起一片惊呼之声,特别是各部公主们,看向庄煜的眼神已经亮的有些晃人眼睛了。 庄煜不理会那些惊叫,只向诸位王子抱拳道:“不知道各位王子想比什么,怎么办?” 众王子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道:“比叼羊!” 庄煜自信的笑道:“好,就比叼羊。” 诸位王子立刻命人备马,无忌见状从点将头上下来,跑到庄煜身边道:“五哥,你骑闪电。” 庄煜笑着摆手道:“不用,我就骑我的追风,追风虽然不如闪电神骏,却也不是什么马都能相媲美的。闪电的性子我不熟,反而不好。”无忌点点头,还是转身出了校场。他得唤闪电过来,万一那几位王子要使坏,他也能骑着闪电过去帮庄煜一把。 因为诸位王子都知道大燕那位年轻的小郡王收服了天山龙驹,是以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让无忌参加叼羊大赛,免得自取其辱。 少时,参加叼羊大赛的各位王子都各自上马来到了起点。一声令下,数匹骏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目标就是五十丈外的那头肥羊。为了增加难度,这头肥羊没有被宰杀,是头活生生的公羊。 庄煜一马当先,很快便冲到了肥羊身边,他只用双腿夹住马腹,一手抓羊一手挥刀斩断拴羊的绳索,将百多斤的一只肥羊单手抓到了马上。只这一手便足以让围观之人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庄煜这一手实在是太漂亮了,就算是草原上最英勇的骑士巴尔虎部的波日特大王子都未必有这样漂亮的身手。 波日特也在叼羊的王子之间,他一见庄煜得手,便立刻纵马向庄煜奔来,只见他连人带马横着撞向庄煜,而此时庄煜两手抓羊,那只肥羊还在拼命的乱踢腾,庄煜若想保住自己,便只有丢下肥羊双手控马避开波日特王子,如此一来,那只羊便会落入其他王子的手中。 无忧在台上看到这一幕,惊的脸色煞白,她情不自禁的站起来,双手紧紧攥成拳,不敢眨眼的紧紧盯着庄煜。 可是在一旁掠阵的无忌却并不惊慌,只悠闲的坐在闪电的背上,没有一丝担忧之色。 庄煜见波日特王子撞过来,不慌不忙的将那只肥羊往马背上一按,被按住头颈和脊骨的肥羊立刻动弹不得,就在按住肥羊的同时,庄煜用左膝一点胯下的追风,追风向斜刺里一冲,便避开了波日特大王子的冲击。并往前蹿出,直往起点奔去。 那波日特大王子没有想到庄煜死都不放肥羊,立刻拨转马头去追庄煜,只是他先自慢了一拍,而庄煜的追风又是极神骏的良驹,是以庄煜将一众王子远远甩在身后,轻轻松松的第一个回到了起点。 庄煜跳下马,抓着肥羊走到点将台下,跪下大声道:“回禀父皇,儿臣夺羊归来。” 隆兴帝哈哈大笑,庄煜实在是太争气了,这下看那些可汗还有什么脸面吹嘘草原上的子弟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那些可汗见自己的儿子输了,脸色的确也不太好看,若是没有见到庄煜的身手,他们还能自欺欺人的说是自己的儿子让着大燕的皇子,可事实上他们看到了,那么多位王子围攻大燕皇子一人,还让人家夺羊成功,这脸,可是丢尽了。 无忧见庄煜顺利夺羊而归,不由大大的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喃喃道:“阿弥陀佛……” 叼羊比赛中的羊是要一定杀来与大家分食的,一名厨师上前接过羊,利落的宰杀之后便也上架烧烤起来。没过多久,这名厨师端着一盘子最好的羊肉走到庄煜面前,跪下道:“请殿下赠肉。”这块肉是刚才那只羊身上最精华的部分,通常是夺羊而归的勇士献给心上人最好的礼物。 庄煜看看肉那一大块肉,想了一下,立刻拿过刀将肉分成五分。他先将其中两份献给父皇母后,帝后二人不说话,只笑着看向庄煜盘中的另三份肉,满眼都是打趣的神色。 庄煜如今脸皮够厚,完全没有不好意,他只说了一句:“请父皇母后尝尝儿臣的战利品,儿臣接着分肉了。”便转身将一份送到无忧的面前,还小声温柔的说道:“无忧,你刚才一定担心了吧,吃点羊肉补补。” 无忧羞的满脸通红,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五哥,刚才真的很凶险,以后再别以身犯险了。” 庄煜如今难得和无忧说句话,听到无忧的声音,他欢喜的身子骨都轻了。忙道:“没事儿,你要相信我。”无忧红着脸点了点头,轻嗔道:“还不快去分肉。” 庄煜这才乐呵呵的捧着盘子走到了十弟庄炽的面前。将一块肉入到庄炽面前的盘中,笑道:“十弟,你也尝尝,这是最好的羊肉。” 庄炽赶紧出来向庄煜行了礼,拜谢庄煜赠肉之情,然后才回去坐下,看着庄炽那十足的清雅书生架势,倒让庄煜有些不得劲儿,与十皇弟相比,他似乎是粗鲁了许多。 盘中还剩下一块,庄煜毫不犹豫的给了无忌,如此一来,那最好的羊肉他都分了出去,自己一块儿都没留。隆兴帝见状哈哈大笑,皇后也看着庄煜轻笑起来,这孩子还是这样,心里总想着别人,常常把自己给忘记了。 无忧见状忙将自己还没有动过的肉切下好大一块放到无忌的盘中,然后看看无忌盘中原本的肉,又看看庄煜。 无忌立刻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他抢过庄煜手中的空盘,将自己的那一大块肉放到盘上,大声道:“五哥你吃。” 看到庄煜和无忧无忌关系这么好,隆兴帝和皇后又笑了。 分食过羊肉之后,乃蛮部的乌伦珠日格公主跑到点将台下,高声喊道:“大皇帝陛下,我要与萱华郡马比赛骑术。” 隆兴帝脸色一沉,刚要厉声拒绝,却听无忧轻声道:“姨丈,萱华愿意和她比,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大燕女子。” 隆兴帝担忧的低声道:“无忧,你刚学骑马,怎么能比的过那些长在马背上的人,万一有个闪失可不是玩的,不比也罢。” 无忌却道:“皇上姨丈,就让姐姐去比,姐姐的骑术是无忌教的,还怕她不成。” 隆兴帝仍是皱眉,无忌赶紧说道:“姨丈,让姐姐骑闪电,任那个黑不溜丢公主骑术再高,她也比不过我姐姐。” 隆兴帝看看同样一脸坚持的无忧姐弟,缓缓点了点头。同时下令道:“煜儿,你和无忌下去照看着,那怕认输都行,千万不能让无忧受伤。” 庄煜和无忌躬身称是,与无忧一起下了点将台。无忧入帐换上一身天蓝贡缎骑装,英姿飒爽的出校场之上。很让庄煜看直了眼睛。其实在庄煜的眼中,无忧穿什么样的衣裳都好看。都是他心中最美最美的姑娘。 无忧换上骑装一出来,闪电便自动走到了无忧的身边,这些日子里只要无忧穿着骑装出现在闪电的眼前,闪电就知道自己暂时归无忧所有了。 乌伦珠日格公主正在暗自得意,她的骑术在草原姑娘们之中,可以算最精通了,她就不相信那个娇娇弱弱的萱华郡主骑术能比自己来好。 只是当乌伦珠日格看到无忧牵着闪电向自己走来,脸色就变了。闪电是天山龙驹,草原上没有一匹马能跑的过天山龙驹,她立刻沉着脸大声叫道:“萱华郡主,你骑天山龙驹,分明是在欺负我。” 无忧抬手轻抚闪电的鬃毛,高声道:“乌伦珠日格公主,我学骑马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而公主是自幼长在马背上的,你要同我赛马,难道就不是欺负我了?若公主以为这不是欺负,那可否请公主在赛马之后同我比一比刺绣之术呢?” 众家汗王汗妃听了这话都暗自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大燕的女子不需要象草原上的女人那样放牧牛羊,不会骑马再正常不过的,乌伦珠日格要比骑术,本就强人所难。 乌伦珠日格恼羞成怒,厉声喝道:“你到我草原来,便得依我草原的规矩。” 无忧怒视乌伦珠日格,冷声喝道:“乌伦珠日格公主,本郡主要郑重提醒你,这里是漠南关,你的脚踩在我大燕的国土上!” 乌伦珠日格被无忧呛的说不出话来,只冷声道:“不敢比就直说,废什么话!” 无忧也不理会乌伦珠日格,双手抓住马鞍,纵身一跃便稳稳的坐到了马鞍上。这一手着实漂亮,让庄煜兴奋的大叫一声:“好……” 无忧脸上微红,心里甜津津的,回眸望向庄煜,浅浅的一笑,直有些绝代风华的韵味,美的庄煜都快找不着北了。 庄煜越是表现出对无忧的迷恋,便越让乌伦珠日格公主心生妒恨,她之所以要向无忧挑战,便是因为庄煜将羊肉送给了无忧,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乌伦珠日格公主着实受不了。 “笑什么笑,象个傻子一般,你到底还比不比?”乌伦珠日格也翻身上马,向无忧恶意的说了起来。 庄煜无忌都是耳力极好之人,是以乌伦珠日格公主的声音虽然小,他们却听的清清楚楚。庄煜无忌齐齐大怒,两人攥着拳头走上前来,无忧忙道:“五哥,无忌,先让我赢了乌伦珠日格公主再说。” 乌伦珠日格公主听了无忧的话,气的七窍生烟,愤怒大叫道:“你做梦!” 无忧看向乌伦珠日格公主,信心满满的淡笑道:“到底是谁在做梦,比过之后才知道。” 两人纵马来到刚才叼羊大赛的起点,司号一声令下,两匹白马都如脱兔一般冲了出去。不过才跑了十来丈,众人便看到身着红色骑装的乌伦珠日格公主被远远的甩在后头,无忧纵马绕过终点往回跑的时候,乌伦珠日格公主还没有到达终点。就在两马错身之时,乌伦珠日格公主突然甩起马鞭,只是她抽打的不是自己的马,而是直直的甩向无忧的脖颈。 被无忧甩下的乌伦珠日格公主此时已经完全被妒恨冲昏了头脑。她只想把无忧拽下马,毁了那张让庄煜沉迷的脸。庄煜在刚才的叼羊大赛中,不觉给自己招来了一朵烂桃花。 无忧已经看出乌伦珠日格公主对自己极为妒恨,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之事,因此在错马之时,无忧已经加倍小心,眼角余光一直在盯着乌伦珠日格公主。 马鞭甩来,无忧听到一声大叫:“藏身马腹……”这声音正是庄煜和无忌一齐喊出来的。 无忧想也不想抱紧闪电的脖子,身子往左一偏,便将大半个身子藏到了闪电的腹部,闪电带着无忧猛的往前一蹿,便蹿出了一丈开外,而乌伦珠日格公主的马鞭就落了空。 众人看到乌伦珠日格突然对那萱华郡主出手,不由都惊叫了起来。赛马又不是生死相搏,怎么能这样偷袭呢,如果是靠偷袭得来的胜利,那比输了还丢人。 危机解除后,无忧赶紧重新坐在马鞍子上,她虽然也曾练习过藏身马腹这一技术,可那时闪电的速度并没有刚才那么快,而且旁边还有无忌看顾着,无忧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失手掉下来。可刚才不一样,无忧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这会儿还扑通扑通的狂跳着。 点将头上的隆兴帝和皇后见乌伦珠日格偷袭无忧,惊的齐齐站了起来,皇后更是紧紧的抓着隆兴帝的手,失声叫道:“快救无忧!”隆兴帝亦厉声喝道:“来人,快去救郡主……” 大家都没有想到,学骑马只学了一个月的无忧竟然真的学会了藏身马腹,成功的避过乌伦珠日格公主的偷袭,还纵马飞奔回来。 皇后看到无忧无事,心里一松身子便软了,只靠着隆兴帝站都站不稳,隆兴帝忙扶住皇后唤道:“皇后,没事了,无忧没事了。”皇后只是点头,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无忧奔回起点,庄煜和无忌冲上前去,无忧刚刚下马,便被庄煜紧紧的抱在怀中,刚才那惊险的一幕着实吓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庄煜,此时他什么都不想,只想紧紧的抱住无忧,好好感受她的平安无事。 无忧也吓坏了,她还没有经历这样的命悬一线,一阵后怕涌上心头,无忧在庄煜怀中无声的哭了。 无忌生气了,他上前拼命拽开庄煜,将自己塞入无忧的怀中,大叫道:“姐姐,你以后再不许骑马了!吓死无忌了!” 无忧习惯的抱住弟弟,立刻又变成了那个无所不能的坚强姐姐,她忙轻声哄道:“无忌别担心,姐姐这不好好的么。”只是她脸上犹有泪水,这让无忧之言的说服力小了许多。 无忧刚说完话,那乌伦珠日格公主也纵马奔了回来,她自然是看到庄煜和无忌先后抱住无忧的情形,便冷声讽刺道:“你们大燕不是最讲什么贞节,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两个男人搂搂抱抱,也是郡主所为!” 庄煜大怒,提起拳头一拳打中乌伦珠日格公主的坐骑,那匹骏马訇然倒地,四腿chou动几下便再没了动静。乌伦珠日格公主极爱这匹马,一见自己的马死了,立刻瞪着庄煜叫道:“你赔我的马!” 庄煜冷道:“赔马,本王还没要你赔命呢!” 乌伦珠日格恨声大叫道:“她有什么好,你干什么那样护着她,她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我哪里不如她!”边说,乌伦珠日格边用马鞭指向无忧。 庄煜看向无忧,眼神不由自主的温柔起来,他看着无忧深深说道:“她是我的妻子”。 说完这句话,庄煜才转头怒视乌伦珠日格公主,冷声道:“而你,在我心里你连做她脚下的泥都不配。别的男人,哼,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那是她亲自照顾长大的亲弟弟。我大燕的忠勇郡王季无忌。少用你那肮脏无耻的念头去想无忧,我的无忧比天上的雪莲还要圣洁。本王还要告诉你,无忧和无忌的先父,就是十九年前荡平你们乃蛮的无敌战神季大将军。” 庄煜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击垮了乌伦珠日格公主的心理防线,她如见鬼了一般惊叫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要知道大燕战神季之慎,绝对是每一个乃蛮人永生永世都不能磨灭的恶梦。 第86节 ----- ☆、第一百章 两声惨叫响起,一声是出自乃蛮族的汗妃,另一声自然是那乌伦珠日格发出的,这朵草原之花因为自己狂傲自大目中无人暴戾等等原因,自此彻底凋谢了。 各部族之人在见识到大燕的军威之后,又见识了隆兴帝的狠厉,他们这时才想起来这位隆兴帝原就是位马上皇帝,只是这些年大燕四境太平,他才没有再御驾出征。各部可汗心里的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再不敢在隆兴帝面前玩什么小心思。 隆兴帝也不是一味用重典,他一挥手,便有小太监上前宣读早就拟好的赏赐圣旨,各部可汗都得到了大燕的上品丝绸,御茶,书籍等物,除了书籍之外,其他的赏赐都是各部最想得到的东西。因为今年草原雨水少,隆兴帝甚至当众承诺,若各部发生粮食断缺的现象,可向大燕求助,大燕会酌情以平价向各部出售粮草。 各部可汗听到可以以平价向大燕买粮食,都大喜过望,这个冬天他们不用打草谷也能熬过去了。其实绝大多数部族可汗们不到实在活不下去都不愿意出兵打草谷,象鞑鞑可汗那样贪心不足的人到底还是少数。 众家汗王汗妃王妃公主们齐齐跪拜山呼万岁,隆兴帝站起来伸开双臂让众人平身,此刻,隆兴帝心中充满了骄傲,此番北巡比他想象中的效果还要好上许多。 七月十二,隆兴帝下旨起程返京。在头天晚上,隆兴帝将季光慎召到书房密谈了一个时辰。除了陆柄之外没有人知道隆兴帝和季光慎都谈了些什么。只是在半年之后,乃蛮可汗之位易主,查干达汗王和他的妻妾儿女全部被他的堂弟杀死,只有早就被贬为贱奴的乌伦珠日格因被查干达可汗秘密送出草原而逃过一劫,查干达的堂弟乌尔巴可汗立刻派人四处搜寻追杀乌伦珠日格,却没有找到乌伦珠日格的踪迹。 乌尔巴可汗并不知道,当初乌伦珠日格被送出草原之时,季光慎便派人将之劫走,灌下哑药之后将之丢入妓营之中。三年之后,乌伦珠日格死于妓营之中。当日乌伦珠日格谋害季无忧,做为叔叔的季光慎怎么可能不用自己的方式为侄女儿报仇。只是这些事情无忧都不会知道了。 隆兴帝一行顺利的回到京城,在抵达京城前两日,庄烃终于能下地走路了,只不过走不快,一但走快了便一腐一拐的好不丢人,庄烃心中的恨意如炽热的岩浆一般翻滚,特别是每当阴天下雨,他的断腿处又酸又涨又疼之时,那恨意就会越发浓烈。 从前庄烃的恨意只是冲着庄煜去的,可现在他的怨恨对象里多了隆兴帝,皇后,庄嫣,无忧无忌姐弟,甚至是为他治腿的石副院判。在庄烃看来,石副院判根本没有用心为他治疗,要不然怎么会一直拖到回京城的前两日他才能下地走路。 庄烃不管心中的恨意怎么犯腾,脸上都不会有丝毫的流露,此番随扈北巡,庄烃付出惨痛的代价学了乖,他终于知道除非有万全的把握一击必中才能行动,否则一定不可以出手,那怕是一丝丝幌子都不能带出来。 无忧无忌终于回到了自己家中,见到叶氏带着维如维扬姐弟两个迎上前来,无忧无忌亲热的齐声叫道:“三婶。” 叶氏迎上前来,一手拉着一个,上下打量一番皱起眉头道:“无忧,怎么瘦了这么多,这小脸儿瘦的没有四指宽了。” 无忧忙笑道:“三婶别担心,我虽然看着瘦了,可身子却很好,你看我长高了不是。” 叶氏点点头道:“的确是长高了不少,无忌也长高了,这看上去都比无忧高了。就是瘦,可是漠南那边没有好吃的,姐弟俩个都饿瘦了。” 无忌赶紧摇着叶氏的手道:“三婶,我可想吃你做的红焖大虾清蒸鲥鱼呢。在漠南那边吃不到海鲜。” 叶氏笑道:“早就备下了,回头就能吃上。” 无忧见维如维扬两个小的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和无忌,却没敢跑上来,便张开手臂笑道:“如姐儿,扬哥儿,两个多月不见,就不认识哥哥姐姐啦?” 季维如和季维扬这才跑上前来,季维如到底是大姑娘了,跑过来规规矩矩的福身见礼,而季维扬却如一枚小炮弹似的冲入无忧的怀中,尖声叫道:“大姐姐终于回来啦。”敢情这小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哥哥姐姐回来的事实。 无忧轻松的把小维扬抱了起来,看的叶氏极为吃惊,要知道季维扬现在可是个小胖子,抱起来很压手的,在北巡之前,无忧哪能这么轻松的把小维扬抱起来。 “无忧,你的力气大了好多?”叶氏惊讶的说道。 无忧笑道:“在漠南之时也没有什么事情,无忌就教我骑术,一来二去的,力气就大了许多。” 叶氏点点头,真心没觉得无忧学骑马没有什么不好,倒是跟在后头的崔嬷嬷拉长了脸,对于无忧偷偷学骑马之事仍然耿耿于怀。 众人进了正堂,无忧将季光慎让她们捎回来的礼物交给叶氏,维如维扬拿了写了各自名字的箱子,立刻出去折礼物了。无忧这才有时间同叶氏说说话儿。 “三婶,我们走后太后有没有再找你的麻烦?” 叶氏笑笑道:“太后派人传了一次,我只假装生了病,当着来传话的李嬷嬷咳个不停,还假装不小心让李嬷嬷看了带血丝的帕子,李嬷嬷连坐也不坐就立刻走了。太后也就没再派人来传。” “太后只是派人来传三婶么,就没做点其他的?”无忧可不相信太后会这么容易糊弄。 叶氏轻叹了一声,低声道:“太后的确派人来绑架如姐儿扬哥儿,多亏大公主帮忙,才没让太后得手。我每次出门都由万管家派王府亲卫保护,太后的人都没能近身,总算是熬过来了。” 无忌一听这话勃然大怒,跳起来拍着桌子喝道:“无耻!” 无忧皱眉轻唤道:“无忌别毛躁。”无忌不得不气鼓鼓的坐了下来。 无忧想了想,对叶氏说道:“三婶也不用太担心,如今三叔极得圣心,而且北番北巡与各部签定盟约之后,三叔就不必常年驻守漠南关,隔上两三个月就能回京一趟,想来太后也要忌惮几分的。” 叶氏点点头,笑着说道:“你三叔在信里都说了,我们无忌真是威风极了,听说无忌驯服天山龙驹,很是震慑了草原各部呢。” 无忌不好意思的笑道:“也没有啦,主要是三叔训练的军队厉害。” 无忧笑道:“无忌你也不必不好意思,三叔和你都有功劳呢。” 叶氏笑着点头,她见无忌身上满是灰尘,便回头说道:“海棠,去把我前儿才做好的衣裳拿来,幸好尺寸放的足,要不然无忌都未必能穿上。已经备好了热水,快去洗洗吧。” 无忧亦笑道:“他啊,这一路都猴在马上,可没少吃灰尘,无忌,快洗了好出来吃饭,回头我们还要去灵儿姐姐府上看小妞妞。” 无忌赶紧跑了出去,叶氏这才拉着无忧的手道:“无忧,皇上赐婚的事情三婶已经听说了,你身上有了婚约,怕不好到处走动吧。京城不比漠南,从多眼毒嘴杂,还是注意些好。” 无忧笑道:“多谢三婶关心,这倒不打紧,姨丈和姨妈都说了,赐了婚也可以和从前一样与亲友走动的。” 叶氏听了这话方才笑道:“原来皇上和娘娘已经有了旨意,那我就放心了。对了,什么时候放小定?大哥大嫂都不在了,只怕那府里的老夫人又要打什么主意。听说她被太后召见过一次。是上个月初,当时皇上赐婚的消息刚刚传回京城。” 无忧眉头皱起,颇为无奈的说了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那府里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想作什么妖么?” 叶氏无奈说道:“昨儿老夫人还命人过来传话,说是今年中秋节要三房人在一起过个团圆节。我只推说要问你三叔的意思,还没有给她们回话。” 无忧点了点头,准备晚上就让春草把她不在京城这段时间里靖国公府发生的异常动态都报上来。因着前世被陈老夫人害的太惨,所以无忧从来没有对靖国公府掉以轻心。 入夜之后,春草来到无忧的面前,将一本册子交了上来,脆声道:“郡主,这是那府里的这两个月的动静,请郡主过目。” 无忧看着薄薄的册子,淡笑说道:“如今倒比从前安分了些。” 春草撇嘴道:“能不安分么,如今那府里都已经成了京城中的笑柄。上上下下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可把那两位小姐急的不行。” 无忧奇道:“她们急什么?” 春草忙道:“亲贵之家的小姐过了十岁就要相看人家,由家中女性长辈带着出门做客,宣布自家小姐可以被相看求亲了。可那府里老夫人不出门,二夫人怀着身孕也出不了门,两位小姐,特别是大小姐都快急死了。自从皇上为郡主赐婚之后,那位大小姐可没在家里闹腾。” 无忧皱眉摇了摇头,凭季绣云的脾气禀性,就算是她皇家公主都嫁不出去,更不要说季绣云如今只是个平头百姓,只能和平民男子婚配,平民之家看重的是持家有道,而季绣云,她会的只是败家。她的婚事,注定会异常的艰难。 “季弄云呢?”无忧沉沉问了一声,季绣云是个眼皮子极浅的人,完全不必在意,倒是季弄云心思深沉,对她倒要多加提防。 春草笑道:“二小姐倒是个好的,平日里除了做针线便是读书写字,还偷偷跟宋嬷嬷学着管家。”柳氏有了身孕之后,普通事情都交给宋嬷嬷打理,只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她才亲自过问,而季弄云便借了这个机会偷便跟宋嬷嬷学习管家之道,宋嬷嬷见二小姐有心,便也很用心的教。 无忧笑了笑,看来春草也被季弄云刻意表现出来的假象给骗了。 “老夫人哪里有什么特别动静?”无忧又问道。 春草道:“老夫人被太后召见过一次。回来之后便说中秋节要三房人一起过个团圆节,还命人准备给郡主小王爷三老爷三夫人和维如小姐维扬少爷的礼物。礼物都是从锦绣坊和点石轩订制的,用的是老夫人的私房。除此之外,便是老夫人一直命邓嬷嬷寻找一个叫吴仙姑的人,可到现在一直也没有找到。老夫人为此发了好几次脾气,还罚了邓嬷嬷的月钱。” “吴仙姑?”无忧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中蕴了几分寒意。当日无忌见喜之时病情突然恶化,这事她可是一日都没有忘记过,加害无忌在先,她陈老夫人还想借王府之势,真真是痴人说梦。 无忧心里清楚陈老夫人的倚仗不过就是“孝道”二字,看来有些事她必须得提前做好准备了。 在接下来的几日中,无忧和无忌先后去了卫国公府穆国公府送上从漠南关带回的礼物,接下来又应了几位夫人的赏菊赏桂花会,是以陈老夫人亲自到忠勇郡王府请无忧无忌,来了三次都没有见到正主儿。 陈老夫人可不认为这是碰巧了,她只认为这是无忧无忌刻意躲着自己,心中又急又恨,当日在慈安宫中,太后可是一再吩咐下来,要她务必修复与忠勇郡王府还有庶子季光慎的关系。太后还告诉陈老夫人,叶氏得了过世亲娘百多万两的嫁妆银子,这让陈老夫人妒忌的眼珠子都绿了。凭什么一分了家,大房和三房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而二房却江河日下,甚至如今连官身都不是了。陈老夫人绝不能让庶出的季光慎就这么逍遥自在下去。她一定要有所行动。 却说无忧去赴户部尚书夫人举办的赏菊宴,前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们都知道无忧是未来的睿郡王妃,对她除了巴结讨好之外就是奉承。无忧虽然不喜欢这些,可是听好话总比听怪话让人心里舒坦,因此只微笑的应对,对前来和自己说话的人都很温和客气。 无忧正和刑部尚书的夫人徐氏说话,徐氏带着个身材娇小,生着圆圆娃娃脸的小姑娘,这小姑娘却不是徐氏的女儿,而是兵部尚书府上的小姐苏含蕊,是徐氏已经定下的未来儿媳妇。苏含蕊和无忧一般年纪,却比无忧矮了半头,看上去很是可爱。 无忧和徐氏相互问了好,拉住正在行礼的苏含蕊笑道:“苏妹妹好,快不用行礼了。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可大安了?” 苏含蕊忙回道:“谢郡主姐姐关心,含蕊早就好了。郡主姐姐,回头我能和您说说话么?” 无忧挺喜欢苏含蕊这个只比她小几个月的妹妹,苏含蕊天生一张极讨人喜欢的娃娃脸,一双眼睛也是圆溜溜的,看上去极为可爱。 “你什么时候想和我说话都行,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无忧见苏含蕊一脸我有话说却不能说,快憋死我的表情,不由好奇的问了起来。 只是苏含蕊刚要张口说话,便被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这位想必就是萱华郡主吧?”一道满含酸妒之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无忧抬头一看,见眼前站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看上去莫约十二三岁,容貌倒是极美,只是气度差了许多,不象是有底蕴家族养出来的小姐。 苏含蕊一看到那盛装打扮的小姐,便先自黑了脸,对无忧愤愤说道:“郡主姐姐,她是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岳珊,谱儿可大了。” 岳珊看到苏含蕊,只兴灾乐祸的笑道:“这不是苏大人家的小姐么,今儿可得当心些,千万别再掉到池子里去。没的丢了家里大人的脸。” 苏含蕊脸色一白,腾的站起来瞪着岳珊叫道:“岳珊,当日是你的丫鬟把我推到荷花池中的,你还敢说嘴!你……你不要脸!”苏含蕊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被养的很是娇憨,性子也直,一时气急便骂了起来。 岳珊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惹的一旁的徐氏极为生气,她轻轻抓住苏含蕊的手,低声道:“蕊儿,犯不上和用心险恶之人多说话,人被狗咬了,总不能再咬回去吧。” 岳珊大怒,无忧眼中却蕴了笑意,想不到这徐氏倒是个妙人儿,挺有意思的。 “岳小姐过来是给本郡主请安的还是来向苏家妹妹挑衅的?”无忧看着岳珊,淡淡的说了一句,成功的让岳珊黑了脸。她再不情愿,也得先给季无忧行礼,谁叫季无忧是一品郡主,而她,却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国公府小姐。 极没有诚意的胡乱行了个万福礼,岳珊便立刻站直了身子,她还没有说话,无忧便已经对身边的徐氏说道:“徐夫人,看来这教养嬷嬷真的很重要,没个好嬷嬷在身边指点着,可是连礼都行不好的。” 岳珊大怒,瞪着无忧却说不出话来,毕竟刚才她行的那个万福礼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徐氏立刻接口道:“郡主所言极是,家里再不宽裕,这女儿家的教养也不敢懈怠了,一定要供奉几位好嬷嬷的。蕊儿,要好好听你严嬷嬷张嬷嬷的教导,她们都是宫中的教养嬷嬷,你爹娘好不容易才请回来的。” 苏含蕊立刻应声称是,屈膝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万福礼,姿态相当之优雅,可见真的是狠下了一番工夫的。 无忧和徐氏还有苏含蕊的一唱一和让岳珊臊的再也站不住,只强撑着面子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人物,不过如此罢了。”说完,便拂袖转身而去。 无忧心中暗自奇怪,她是头一次见岳珊,可这岳珊一上来就对她充满了敌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忧仔细回想一番,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位岳大小姐。 徐氏见状忙低声道:“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无忧点点头,起身与徐氏一起信步赏菊。徐氏边走边低声说道:“郡主,您一定要提防着岳大小姐,不要被她算计了。” 无忧低声问道:“我与那岳大小姐从未谋面,她为何要算计我?” 徐氏压低声音说道:“妾身听说太后很是喜欢岳大小姐,有意让她做皇子妃。” 无忧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这岳珊大小姐是嫌自己抢了五皇子妃的位子,这才来示威了。怪不得刚才那岳大小姐打扮的那般抢眼,与她相比,自己身上的装扮却是朴素平实了许多,看上去的确没有岳珊那般明艳动人。 “谢谢夫人的提醒。她既是针对我,如何要对苏妹妹那样无礼?”无忧轻声问道。 徐氏轻叹道:“蕊儿是个直性子的孩子,她与郡主的关系好,便听不到别人说郡主不好,上次在蒋大人的府上,岳大小姐说了些对郡主不敬之语,蕊儿气不说堵了她几句,结果就被设计掉进了荷花池,蕊儿受了风寒惊吓,这才生了病,养了这些日子总算好了起来。” 无忧点了点头,轻声道:“却是我的不是了,让苏妹妹为我受了委屈。” 徐氏忙摇头道:“郡主千万别这么说,蕊儿喜欢郡主,自然不能让别人说郡主的坏话。” 无忧笑道:“真难为蕊儿了。” 徐氏也笑了,她刚才说了那一番话,是要提醒无忧不错,不过更重要的目的是让无忧领苏含蕊的情,能与萱华郡主,未来的睿亲王妃交好,对她小儿子的将来可是大有益处的。她的小儿子马远与苏含蕊都是心思单纯之人,由不得她这个做母亲的不替他们铺好路,也好保证她们小夫妻一生顺畅。 无忧自然也明白徐氏的心思,她是为数不多的知道苏含蕊和徐氏小儿子有婚约的人,只要马远上进,无忧并不介意在关键的时候帮一帮他们。 “听说府上的三公子也是好武的,不妨到我们王府来和舍弟切磋武艺。他们年纪相仿,必能玩到一处的。”无忧笑着说了起来。从前她常听庄煜提起刑部尚书马大人的小儿子马远,言语之间透着很欣赏马远的意思,要不然无忧也不会说出这样让徐氏安心的话。 徐夫人心中暗喜,也算她没白白向萱华郡主示好一回。她的小儿子马远是铁了心要做武官,若有了睿郡王府和忠勇郡王府的支持,马远的从军之路便会顺畅很多。 徐氏该说的都说完了,便让苏含蕊上前陪无忧说话,她则去找叶氏,如今叶氏已经是正四品的诰命,完全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只是叶氏刚刚进入这个社交圈子不久,正是徐氏为她引路的好机会。 徐氏心思灵透,又是年轻时候受过苦挨过穷的人,她自然不会象那些世家出身的夫人们一般看不起叶氏只是个庶子媳妇的身份。她更不会在面对叶氏之时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可一转过脸去,便满脸的不屑,仿佛和叶氏说话都降低了她们的身份。 叶氏果然几位世家出身的夫人隐隐孤立了,不过她并不在意,身为武将之妻,叶氏知道自己被孤立是件好事,任何一位帝王都不希望自己手中的将军被人拉拢,他只希望手中的将军都是只忠于自己的孤臣。 徐氏来到叶氏身边,对叶氏笑道:“季夫人,上次你说想寻几位手艺好的木匠,可巧我娘家是东阳的,便捎信过去问了问。” 叶氏喜道:“真的么,马夫人可是找到了好手艺的匠人?” 徐氏点头笑道:“正是呢,我娘家侄女儿今年冬天出门子,请的是东阳最好的木匠师傅鲁阿牛,如今我娘家侄女儿的嫁妆就还没打完就有人来请鲁师傅,鲁师傅都没有答应。季夫人要不要让他到京城来试一试?” 叶氏喜道:“鲁师傅能到京城来再好不过了。只要鲁师傅愿意,我们一定要请他的。”这鲁阿牛是个孤儿,自小跟着师傅学徒,做得一手好活计,特别擅长做千工床。而且这鲁师傅还有个神奇之处,但凡是他给做了千工床的小姐,都能一举得男,这也是鲁阿牛倍受追捧的原因之一。所以尽管鲁阿牛打一套嫁妆至少要一千两金子的工钱,想请做打嫁妆的人家也还是趋之若鹜。谁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一举得男在婆家站稳脚跟呢。 第87节 “那好,我回去就写信让我娘家弟弟把鲁师傅送到京城来。”徐氏痛快的说道。鲁阿牛受过徐氏弟弟的恩惠,所以别人请不动鲁阿牛,徐氏的弟弟却能轻而易举的让他进京。 “真是太谢谢马夫人了,我们老爷和我正在愁这件事,您可是帮了大忙啊。”叶氏千恩万谢的说了起来。 徐氏笑道:“季将军和夫人真是疼爱女儿,这么早就开始备嫁妆了。” “让您见笑了,这嫁妆却不是为小女准备的,郡主已经定了亲,我们大哥大嫂都过世了,好歹也蒙郡主叫我们一声三叔三婶,我们怎么能不为她尽些心力。我也不瞒马夫人,若没有郡主和小王爷,也不会有我们家的今天。”叶氏低声说了起来。反正靖国府的那点子事情在京城中也算是无人不知了。叶氏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 徐氏点点头,笑着说道:“得亏还有季将军和夫人这样的长辈,要不然郡主也太委屈了。夫人放心,九月初鲁师傅一定能来到京城,只要夫人把木头备好就行了。” 叶氏连连点头,只要解决了工匠的问题,木头什么的就不是问题了,只要肯花钱,总能收到最好的木头。她已经命铺子上的掌柜去南边打听了,若能寻到大料沉香木,那可是再好不过的,花多少银子她都愿意。 参加宴会的夫人们见刑部尚书夫人和叶氏说说笑笑好不投契,有好几位都轻蔑的撇了撇嘴。她们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对叶氏暗怀羡慕嫉妒恨。叶氏不过在两年的时间里便从一文不名的平民娘子变成正四品诰命,这样的升迁速度绝对是极罕见的,而且叶氏家中还没有惹人心烦的小妾姨娘,膝下有一双可爱的儿女,丈夫又在外头拼命的挣军功,只怕十年之年,叶氏都能当上一品诰命夫人。 那些夫人们只看到了叶氏今日风光的一面,却不知道叶氏自小受的是什么样的罪,嫁入靖国公府后,又是怎么样的苦挣苦熬。叶氏有今日,是她无论在何等逆境之中都拼命的生存下去,而且还一直心存善念,否则她也不会有今日之福报。 无忧与苏含蕊说话之时,忽然听到有人仿佛在说叶氏的坏话,只是那人声音并不大,无忧转身看过去之时,那人已经赶紧住了口。 无忧心中暗怒,立刻走向叶氏,清脆的叫道:“三婶!” 叶氏忙迎上前,刚要开口说话之时便被无忧挽住手,亲亲热热的说道:“三婶,你好几天没来看我和无忌了,我们都想你了呢。” 叶氏一愣,她明明前日还去王府的,怎么能说好几天没过去了呢。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只笑着说道:“你这孩子如今倒比小时候还粘人了,三婶哪能天天去啊。” 无忧配合的笑道:“怎么不能,我们两府隔的这么近,三叔又没在家,三婶天天来有什么关系,您不来可就是不疼我和弟弟了。” 众人一听无忧之言,立刻对叶氏另眼相看,再不敢有人说些酸话怪话,她们可得罪不起睿郡王和忠勇郡王府。萱华郡主可是一身担着两家郡王府,但凡有点儿眼力劲儿,脑子没被门挤过的人都知道萱华郡主万万不能得罪。 宴罢回府之时,无忧淡淡看了安国公府的岳珊一眼,浅浅笑了一下,岳珊分明看到季无忧的眼中充满了不屑,季无忧那高高在上的态度让自负美貌过人的岳珊极为受不了,只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她的手被安国公夫人死死的攥住了。安国公夫人到底比她的女儿有城府,她知道此时斗什么气都是虚的,只有先嫁入睿郡王府,抢先生下孩子夺了管家权才比什么都重要。想到太后的承诺,安国公夫人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珊儿,休要轻举妄动。”安国公夫人低低斥责了一句。 无忧无忌回到王府,刚陈老夫人的轿子正停在门口。看来陈老夫人真是急了,她发了狠在王府门前死等,果然堵住了刚刚回府的无忧无忌姐弟。 将陈老夫人带入府中,陈老夫人也不在意自己被引到花厅就坐,只抹着眼泪说道:“忧姐儿,忌哥儿,最近老身总是梦到你们的爹娘,可怜他们夫妻那么年轻就没了,抛下你们姐弟两个从此孤苦零丁,你们爹爹怪老身没有尽到照顾你们的责任,老身对不起他啊。” 无忧无忌心中俱是一沉,陈老夫人一改从前的强硬态度,倒让她们有些不太好处置了。而且她又拿她们过世的父母说嘴,接下来若是不应了她的要求,必会被扣上“不孝”的罪名。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干脆什么话都不说,只看着陈老夫人一个人边说边哭。 陈老夫人哭了一会子,用帕子擦了泪急切说道:“忧姐儿,忌哥儿,祖母老了,还能活几年呢,老身只盼着儿孙个个过的好。” 听到这里,无忌抢着说道:“我们过的很好,三叔一家也很好。” 无忧听无忌的口气极冲,不得不替他描补道:“我们大房和三房出来单立门户,都能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想来二叔有祖母为他撑着,必会过的更好,听说二婶有喜,恭喜祖母又要抱孙子了。” 陈老夫人一滞,心是恨意更浓,无忧的一句话便堵的她没法子说老二一家过的不好,若要说了,那就是她没有用,没撑好老二这一房。 无忌暗暗向无忧挑了挑眉,到底还是姐姐厉害,一句话就说的老夫人哑了炮。无忧轻轻瞪了无忌一眼,这小子如今倒是越发淘气了。 邓嬷嬷见陈老夫人说不下去,忙陪笑递话道:“老夫人,咱们家好几年没阖家团圆了……” 陈老夫人正要接着往下说,不想无忌“啪”的一拍桌子,瞪着邓嬷嬷怒喝道:“老虔婆,主子说话也有你这做奴才插嘴的份,好生没有规矩,来人,将这老虔婆叉出去到日头上醒醒脑子。” 两名健壮的中年妇人应声上前,抓着邓嬷嬷便将她拽了下去,邓嬷嬷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拽到了大日头下的院子里,被硬生生按着跪倒在滚烫的青石板的地面上。 陈老夫人的脸色由黄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红,最生竟然硬生生又变回原来的颜色,她勉强说道:“是祖母不好,平日太宠了那个奴才,忌哥儿既已经罚了她,就不要再生气了。” 无忌哼了一声,沉沉说道:“又不是我们王府的下人没有规矩,本王犯不上动真气,只要在碍了本王的眼就行。” 陈老夫人皱眉看向无忧,用略含责备的语气说道:“忧姐儿,我知道你心疼弟弟,可该教的还得教。” 无忧淡淡道:“无忌的规矩很好,连皇上都夸过他的,难道祖母觉得无忌的规矩不好,或者要请祖母教一教他?” 陈老夫人赶紧摆手道:“不不,老身不是这个意思。”开什么玩笑,皇上都夸无忌的规矩好,她敢说不好么,那岂不是直接与皇上唱对台戏,陈老夫人可没有这个胆子。 无忌不高兴的逼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个……老身没有什么意思,忧姐儿,忌哥儿,老身已经来了好几次,只是为了请你们在八月十五那天回家团圆。”陈老夫人觉得自己都快怄的吐血了,她只想快些让无忧无忌答应八月十五回靖国公府吃团圆饭,然后好尽快离开忠勇郡王府。 无忧摇头道:“真不是巧的很,皇上早就降旨命我们八月十五进宫过节,倒是叫祖母失望了。” 陈老夫人先是一愣,继而立刻说道:“那十六也行,就定十六这日吧。” 无忧见陈老夫人纠缠不休,便冷声道:“十六已经不是中秋节,还吃的是什么团圆饭?老夫人的意思本郡主明白,无非是想借我们王府给二叔造势,我劝老夫人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当日老夫人和二叔那般算计我们,欺凌我们这对失怙孤儿,今日我们又岂会再送上门让你们算计。” “你……你不怕老身告你们不孝?”陈老夫人被逼的没有办法,只能再拿“孝顺”二字说事。 无忧冷道:“老夫人若想上告便去告吧。反正有些事情本郡主也想对天下人说个清楚明白。我们姐弟年纪虽然小,却也不是能任人随意欺负的。” 陈老夫人立刻没了气焰,整个人看上都瑟缩了许多。她怎么能忘记呢,忠勇郡王府里可是还养着宁嬷嬷这个最重要的人证。想到宁嬷嬷还活着,陈老夫人心中怨毒之意顿生,看来还是要先想办法除了宁嬷嬷这个人证,她才能扭转现在的局面。 陈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得这么干,于是便站起来说道:“既然你们姐弟执意不肯给祖母这个面子,老身也不能怎么样。忧姐儿,你是要嫁入皇家的人,似这般不容人的性子,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 无忧淡淡道:“祖母不必为本郡主担心,该吃的亏,本郡主都已经吃过了,从今往后,任何人也别想欺负本郡主,让本郡主吃亏。” 陈老夫人听了这话,顿时一阵心虚,只色厉内荏的一甩袖子,重重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无忧看着她的背影,淡淡道:“来人,替本郡主送陈老夫人。” ☆、第一百零一章 中秋之夜,无忧无忌和叶氏都得进宫领宴,陈老夫人自然也是得出席的。在开宴之前,陈老夫人随众命妇一起给太后行礼,她悄悄把一个纸团子塞给了身边的小宫女,那个小宫女立刻将纸团子交给了李嬷嬷。 等皇后率内外命妇们退下之后,李嬷嬷将纸团子展开交给予太后,太后一看就黑沉了脸,怒道:“这萱华郡主实在不知好歹。就凭她这般不仁不孝,岂堪做皇子妃。” 李嬷嬷忙小声劝道:“娘娘息怒,如今萱华郡主正得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心意,您犯不上为点子小事发作她,免得误了大事。” 太后愤恨难消,恨恨道:“哀家还怕她一个小姑娘不成?” 李嬷嬷赶紧说道:“娘娘息怒,您自然不怕小小的郡主,只是……” 太后冷声道:“只是什么?” “只是那边儿现在还没有能力起事,您得先稳住皇上。”李嬷嬷说的并不隐讳,太后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吴王想要起兵谋反,并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情,兵马钱粮人才,缺一不可。蜀中物产也算丰富,可自从太后硬替吴王要了蜀中这块封地之后,隆兴帝便对吴王课以重税,每年吴王府要上缴国库两百万两税银和五百万石粮食,这几乎是蜀中八成以上的税赋收入,吴王要收揽蜀中人心,又不能随便增加税赋,所以太后才要拼了老命给吴王筹集银钱,好让吴王有广蓄私兵的能力。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吴王根本就不敢造反。 “哀家最后悔的就是当年立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皇帝。哀家原以为他就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想不到心机如此之深,哀家真真是看走了眼。”太后愤愤说了一句,虽然此时只有她和李嬷嬷两个人,可太后还是刻意放低了声音。说到底她此时也是不敢彻底得罪隆兴帝的。 李嬷嬷可不敢接口,由着太后发泄一阵子,她才说道:“太后娘娘,时候差不了,去前头用宴吧。” 太后点点头,由李嬷嬷扶着站了起来,缓步走出了慈安宫正殿。 直到宫宴结束,陈老夫人都没有等到太后当众发话,命无忧姐弟和叶氏十六到靖国公府吃团圆饭,陈老夫人心中大惊,暗自忖道:难道连太后都怕了她们,这可如何是好?可转念又一想,也是太后命她与忠勇郡王府和季光慎修复关系的,如今太后都不发话,这团圆饭不吃,想来太后也不能怪罪她。如此一想,陈老夫人的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宴罢,庄煜抢着请旨护送无忧无忌回王府,帝后都笑着答应了,还命他好好照顾无忧无忌,不要看花灯的百姓冲撞着。 看到帝后和睿郡王对萱华郡主如此上心,让好几位家中有与庄煜年纪相当女儿的夫人们好一番羡慕。 而被太后许以五皇子正妃之位的安国公夫人已经恨的快咬断了牙根,这么好的女婿被人生生抢走了,不啻于生生挖去了她心头的一块肉。当今皇子之中,除了太子之外可就数睿郡王庄煜最有出息了。日后少不了享亲王之禄。亲王正妃,可是只比太后皇后低一等的尊贵身份啊,便是贵妃什么的,见了亲王正妃都要先行礼的。 自从接到赐婚诏书那天开始,无忧就知道自己成了许多亲贵夫人小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谁让庄煜是公认的贵婿最佳人选呢。不过无忧却也不怕,论家世,难道她还比谁低了不成,如今她的身份在京城未出阁的小姐之中,已经是最顶尖的了。论德容言功,无忧自信无论哪一样自己都不会比任何人差。自重以来,她暗中下了多少工夫提高自己的全面素质,受了多少的辛苦,只有无忧和近身服侍的丫鬟嬷嬷们知道。 所以在面对各位夫人们话中有话的恭喜,无忧大方以对,对于有些人甩过来的冷言冷语,无忧一概不与理会,只笑着坐在上首的大公主庄灵说了一句话。她对庄灵说道:“大姐姐,近日我听说了一句话,觉得很是有道理呢。” 庄灵知道无忧素来有主意,便笑着问道:“是什么话,也说来给我听听。” 无忧淡淡扫了一眼那向位说酸话的夫人,微笑说道:“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之人,大姐姐觉得是不是有道理啊?” 庄灵点点头,看着那几个脸色有些难看的夫人,对无忧笑着说道:“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解,可比好多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活明白的人强多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再也没有人敢在无忧面前说那些酸不溜丢的话了。她们也知道了这位未来的睿郡王妃不好相与,有几位疼女儿的夫人已经悄悄息了日后让女儿做睿郡王侧妃的心思。 次日,无忧姐弟和叶氏都没有去靖国公府,陈老夫人也没有再生事端,硬是忍下了这口气。季重慎见自己重新做官的希望落了空,便又整日酗酒,要不就是和邓香雪寻欢做乐。到了后来,季重慎连寻欢做乐的能力都没了,只能整日泡在酒坛子里,整个人彻底废了。 陈老夫人心疼儿子,还以为是邓香雪服侍的不好,便将季重慎叫到面前,要为他买两个绝色美人服侍,岂料季重慎一听这话,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大叫着不要纳妾。 陈老夫人还以为是季重慎是担心柳氏醋妒伤了她腹中的胎儿,便笑着说道:“我儿放心,你媳妇也算是个好的,她能容的下香雪,就能容的下别人……” 季重慎听了这话一把抓住陈老夫人的双手,跪倒在她的面前,呜呜哭道:“母亲,儿子真的不要纳妾,求母亲别为难儿子吧。” 陈老夫人皱眉道:“这是什么话,你媳妇年纪也不小了,生完这一胎后还能不能生可两说着,你不纳妾怎么开枝散叶,就算你媳妇生了个儿子,家里也只有两个男孙,这太少了,一定要多生几个才行。” “啊……不要再说了?”季重慎痛苦的嚎叫一声,用双手死死的堵住耳朵。 陈老夫人见状心中大惊,忙拉下季重慎的手急切问道:“重慎,你身子可是出了问题?” 季重慎满脸是泪的点了点头,陈老夫人受惊过度,猛的跌坐回椅中,老泪纵横道:“怎么会这样?重慎,我们找大夫看,老身去为你请太医。” “母亲不要啊,儿子丢不起那个人,反正您已经有孙子了,就这样吧。”季重慎痛苦的说道。做为一个男人,不能人道的痛苦可比丢官罢爵痛苦多了,那意味着失去了做男人最后的一点点尊严。 陈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只这片刻工夫,陈老夫人便苍老了好几岁。她抱着儿子放声大哭,怎么会这样,她最得意的儿子怎么会变的这么凄惨! 就在陈老夫人与季重慎密谈之时,回娘家的邓香雪也正在和邓嬷嬷说话。 “香雪,老爷专宠你也不少日子了,你怎么还没怀上身孕,娘瞧着老夫人的意思,竟是有些嫌弃你了,若老夫人为老爷再张罗几房姨娘,你的日子可就难熬了啊!” 邓香雪气的涨红了脸,咬牙道:“娘放心吧,老爷绝不会答应纳妾的。” 邓嬷嬷喜道:“这么说老爷的心思还都在你的身上?” 邓香雪撇撇嘴道:“哪是心思在我的身上,老爷他……哎呀,娘你就别管这些了,总之老爷是不可能纳妾的。娘,您有没有办法做点子什么手脚,若没了夫人,女儿就有把握让老爷抬我做填房。” 邓嬷嬷惊道:“这怎么可能?老爷能让你做二房已经是天大的情面,他怎么可能让你做正室夫人呢,香雪,娘知道你心大,可也不能大的没边儿,从来没有姨娘抬成正房夫人的。就算夫人没了,老爷也只能娶继室夫人,万不会抬你的。” 邓香雪冷笑道:“娘,你相信女儿,只要治死了夫人,女儿就一定能当上正房夫人。” 邓嬷嬷和邓香雪两人一口一个夫人说的热乎,却不知道如今季重慎只是平头百姓,他的妻子已经没了称夫人的资格,只会被称为季家娘子或是季二奶奶。 邓嬷嬷还是不相信,邓香雪便压低声音说道:“娘,我手里有老爷的大把柄,老爷不敢不应的。” “哦,是什么把柄?”邓嬷嬷听到“把柄”二字顿时两眼放光,立刻追问起来。 邓香雪摇摇头道:“娘,我不能告诉你,若说了,便是害了娘。” 邓嬷嬷皱眉不悦道:“香雪,跟娘也要这么藏着掖着?”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这个把柄太要紧了,女儿只能藏在心里,到关键的时候拿出来威胁老爷,平日里绝对是提都不能提的。”邓香雪忙忙解释起来。 邓嬷嬷这才点了点头,既然是平日里绝对不能说的把柄,那她还是不知道为好。 陈老夫人和季重慎都不会想到,她们母子二人在房中密谈的内容很快就被送到了无忧的面前。无忧看罢冷冷一笑。当日宁嬷嬷安排人悄悄告诉柳氏棉籽油作用之时,无忧便已经想到了季重慎会有今日的下场。 “春竹,等柳氏生完孩子,就把棉籽油的事透给季重慎知道。”无忧将那传递消息的字条在蜡烛上点燃,看着那张字条渐渐烧成灰烬,淡淡的说了一句。春竹干脆的应了一声,立刻出去安排。 无忧自言自语道:“我的好二叔好二婶,当日你们怎么对我,我必将百倍还之。”前世之时,季重慎和柳氏强取豪夺了属于无忧无忌的一切,更在无忧出嫁之后害死了才十四岁的无忌,为的就是让柳氏后来生的儿子入嗣大房,夺取无忌的郡王爵位。 日子过的飞快,不觉又到了腊月,无忧便格外忙碌起来,各家铺子都要结帐,庄子上的庄头们要来送租子,无忧还要安排送送年礼回年礼之事,忙的不可开交。 这一日无忧正准备见送租子的庄头们,放了赏好让他们尽快回家过年。刚命春兰去传话,春晓却急匆匆跑来说道:“回禀郡主,那府里的宋嬷嬷求见。” “宋嬷嬷?她来做什么?”无忧沉声问了起来。前世之时,这宋嬷嬷的手也不干净。 “回郡主,奴婢问了,可宋嬷嬷不说,她一定要求郡主接见,说事关重大,只能告诉郡主您一个人。刚才她只跪在府门外拼命磕头求见。门上的没办法,只得把她弄到门房里,免得让人误会咱们王府怎么着她了。”春晓气乎乎的说道。 无忧想了想,对春晓沉声说道:“去看看你宁嬷嬷在忙什么,若是得空,就去见一见那宋嬷嬷,若然见了宁嬷嬷她都不肯说,便让她哪儿来的哪儿回,随便什么人在王府门前磕几个头本郡主就得见,这还有没有规矩王法。” 第88节 春晓忙跪下请罪,无忧淡淡道:“你年纪小,也没经过什么事,虽说办错了差事是该罚你的,可这大年下的不作兴罚人,回头去你春草姐姐那里好好学学规矩,以后别再犯也就是了。” 春晓忙磕头谢恩,心中不免怨上了宋嬷嬷,要不是她闹的杂缠不清,自己何至于要去重新学规矩。 宁嬷嬷将养调理了这些年,身子总算是好了。她一听宋嬷嬷找上门,便拄着手杖去了西角门的门房,宋嬷嬷正被关在这里。 宋嬷嬷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忙快步迎了出去。她只见一位头发半白,戴着镶绿宝石帽正出风毛暖帽,顶簪福寿如意圆扁簪,身着金褐色五福捧寿纹样缎面出毛风灰鼠大袖袄,系了老绿缎面灰鼠马面裙,双手笼在猞猁皮手筒中的老夫人稳稳的走了进来。 宋嬷嬷心里一阵发慌,立刻跪倒在地,口称:“奴婢见过这位老夫人。” 来人并不是什么老夫人,而宁嬷嬷,她淡笑走到炕上坐下,两个小丫鬟一个捧着手炉拎着个不大的金包角乌木小提盒,一个捧着脚炉跟了进来,她们将手炉塞到宁嬷嬷的手中,把脚炉放到脚榻上让宁嬷嬷垫脚,然后才将小提盒打开,取出精巧的甜白瓷小茶壶和茶盏并一只手掌大小的银制小暖炉。倒了一盏滚烫的热茶放到宁嬷嬷的手边,然后将甜白瓷小茶壶放到白银小暖炉上,两个丫鬟才屈膝道:“奴婢告退。” 宁嬷嬷笑着挥了挥手,两个小丫鬟轻快的退下,在外头轻轻的把门带上。 宁嬷嬷这才淡淡说道:“宋嬷嬷请起,我并不是什么老夫人,只是害不死的宁嬷嬷。” 宋嬷嬷大惊,猛的抬起头看向宁嬷嬷,经过四年的精心调养,宁嬷嬷的气色好多了,人也显的年轻了许多,再穿上那样一身华美的衣裳,宁嬷嬷可处老封君没什么区别。 “你是宁姐姐?”宋嬷嬷迟疑的问道。 宁嬷嬷点点头,浅浅喝了一口茶,淡淡问道:“宋嬷嬷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要求见郡主?郡主尊贵无匹,岂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宋嬷嬷心中一阵慌乱,腿不由人的软了,想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仍然跪着。宁嬷嬷也没有再叫她起来,宁嬷嬷身上也是有品级的,宋嬷嬷在她面前跪着也没什么不合适。 “宁姐姐,我们夫人……”宋嬷嬷一句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宁嬷嬷的厉喝打断,“放肆!一个平民家的娘子也敢自称夫人!” 宋嬷嬷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家的夫人已经早就不该被称为夫人了,她只能咬牙说道:“宁姐姐教训的是,我们奶奶有个极要紧的消息要告诉郡主娘娘。因我们奶奶将要临盆不便到王府来,故而命老奴来求郡主娘娘屈尊移驾前往我们府里走一趟。” 宁嬷嬷冷声道:“你就是要向郡主禀报这句话么?这话,有什么不能让人转达,还非闹着要见郡主,想不到分府之后,二房的规矩已经烂到了这般地步。” 宋嬷嬷臊的老脸涨红,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宁嬷嬷冷道:“若只是这句话,那宋嬷嬷可以回去了,我们郡主忙的很,没工夫搭理这些无足轻重之事。” 宋嬷嬷急了,忙叫道:“我们奶奶要说的事情关系到太妃娘娘,宁姐姐也不能为郡主娘娘做主吧。” 宁嬷嬷居高临下的看着宋嬷嬷,冷声道:“关系太妃娘娘的什么事?宋嬷嬷,你今日到王府来,想说什么只能对我说,凭你,根本没有资格求郡主接见。若是你肯说,便如实说了,若还藏着掖着,那便趁早请回。” 宋嬷嬷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向宁嬷嬷说道:“宁姐姐,我们奶奶知道一个大秘密,事关太妃娘娘难产之事,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们奶奶说只能告诉郡主一个人,除非郡主亲至,否则我们奶奶死也不会说的。” 宁嬷嬷听了这话,神色更加冷冽,她沉声道:“你们奶奶真的只想告诉郡主一个人?” 宋嬷嬷连连点头道:“是,奶奶就是这么说的。” 宁嬷嬷想了想,站起来快步走出门房,急急来到了上房。 无忧见宁嬷嬷来了,赶紧迎出来嗔道:“嬷嬷怎么连个手炉都不拿,这大冷天的再着凉了,吉祥如意是怎么服侍的?” 宁嬷嬷忙道:“郡主别为老奴担心了,老奴好的很,郡主,宋嬷嬷说她们奶奶有个事关太妃难产的秘密要告诉您,只告诉您一个人。” “竟是此事,她到底想干什么?”无忧皱眉沉声说道。 宁嬷嬷忙道:“郡主若是放心,不如让老奴走一趟。那府里水太浑,郡主千万不能去啊,她们憋着心思要害郡主,郡主万万不可上当。” 无忧点点头道:“嬷嬷说的是,她们想方设法想诓我去,我偏不让她们如愿,嬷嬷是娘亲最信任的人,有什么话向嬷嬷说也是一样的。若我所料不错,那柳氏是想用这个秘密来交换我看顾她的孩子。哼,简直是痴人说梦!嬷嬷,麻烦你辛苦一回,我命万管家带着侍卫护送你过去,不管那里有什么事,都不要多做停留,一定早去早回。” 宁嬷嬷应道:“老奴一切都听郡主的安排。” 无忧命人传来万管家,命他备下车马,带上八名侍卫护送宁嬷嬷去靖国公府。 宁嬷嬷则去了西角门上的门房,对宋嬷嬷道:“方才我已经回了郡主,郡主命我走一趟,宋嬷嬷,这便走吧。” 宋嬷嬷失望的叫了起来:“怎么郡主不亲自去?” 宁嬷嬷冷声道:“你们好不晓事,郡主千金贵体,岂是你等平民百姓能请的,还敢拿话来要胁郡主,只凭你们奶奶的那点子要求,便能被送到大牢里去醒醒脑子了。” 宋嬷嬷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低着头走出门房,看到西角门外已经备好了车子,跟车的不独有两个嬷嬷两个丫鬟,还有八个精壮的侍卫,更有管家万三行骑着一匹油黑的高头大马亲自护送。宋嬷嬷看罢暗自咋舌,叹一声这宁嬷嬷的气派好大! 宁嬷嬷一行人来到靖国公府,立刻有人飞快报进慈萱堂,陈老夫人听说宁嬷嬷来了,心中不由暗喜,她正愁没有机会将宁嬷嬷除去,她可就自己送上门来了。陈老夫人立刻命邓嬷嬷“备茶”。邓嬷嬷会意,亲自去茶水间准备加了料的茶水。陈老夫人先自认定了这宁嬷嬷是无忧无忌打发来给自己请安的。 谁知陈老夫人空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等到宁嬷嬷前来。她派人一问,才知道宁嬷嬷进府之后直接去了欣泰院的上房。 “去了柳氏房中,她们想干什么了?”陈老夫人沉声问道。 邓嬷嬷忙道:“老夫人,要不老奴去看看,夫人说话工夫也该生了。”陈老夫人黑沉着脸点了点头。 邓嬷嬷赶紧去了欣泰院。一进欣泰院,邓嬷嬷就看到上房外廊下有好几个丫鬟嬷嬷守着,上房的门紧紧的关着,也不知道里头的人在做什么。 邓嬷嬷快步走到上房廊下,柳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双喜迎上前来笑着说道:“这天寒去冻的,邓嬷嬷您怎么来了?快请到西厢房歇歇,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邓嬷嬷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奉老夫人之命来看夫人,怎么你还要拦着我么?” 双喜忙说道:“嬷嬷莫怪,我们夫人正在见贵客,请您稍等片刻。” 邓嬷嬷一口啐到双喜脸上,喝骂道:“混帐王八羔子,什么贵客,不过就是个逃奴,也就是那起子眼窝子浅的人把她当贵客供着。” 邓嬷嬷一句话刚刚说完,便被一个面生的婆子劈手揪住衣裳,狠狠的扇了两个大耳刮子。那婆子边扇边骂道:“你才是混帐王八羔子,连我们老奶奶也敢骂,真真不知死活。” 无忧感念宁嬷嬷忠义,特意消了她在内府的奴籍,王府中的下人都称宁嬷嬷为老奶奶。 邓嬷嬷素来也没吃过这种亏,被扇的两耳嗡嗡直响,眼前金星乱迸。她气急叫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那婆子却不理会邓嬷嬷的大叫,只对身边的丫鬟说道:“翠儿,去告诉万管家,说这时有人对我们老奶奶不敬,问问该怎么处置。”翠儿应了一声,立刻拨腿往外跑。 几个刚刚见识过宁嬷嬷派头的靖国公府的嬷嬷忙上前劝道:“邓姐姐,王府门子七品官,咱们怎么敢得罪呢,您快说句软和话吧,若真被绑起来送官可不是玩的。” 邓嬷嬷却是不依,她在府里仗着陈老夫人的势做威做福惯了,怎么能吃这样的大亏。她略回过神便要扑向扇她耳光的那个婆子。 这时翠儿跑了回来,高声道:“张妈妈,万管家说了,凭是什么人对我们老奶奶不敬,都只管绑了交给他,他会把人送到刑部请马大人治罪的。” 邓嬷嬷一听刑部立刻吓蔫了,脸色煞白煞白的,这靖国公府后院还住着两个坐过刑部大牢的人,邓嬷嬷听她们说过,那刑部大牢就是人间的活阎王殿,进去容易出来难。邓嬷嬷立刻老老实实的去了西厢房等着,再不敢闹出什么夭蛾子。 上房之中,躺在床上挺着大肚子的柳氏看到来的只是宁嬷嬷,顿时大失所望,还摆着二夫人的谱儿说道:“怎么是嬷嬷来了?宋嬷嬷,我不是命你请郡主来的么?” 宁嬷嬷冷道:“季二奶奶,你没有资格求见郡主娘娘。除非是郡主娘娘召见你,否则,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做你的二奶奶吧。” “你……你岂可对主子如此无礼?”柳氏气的叫了起来。 宋嬷嬷忙低声道:“奶奶,您快别这么说,老爷已经是白身,这称呼也得改过来了。” 柳氏气的直瞪眼睛,宁嬷嬷却悠闲的坐了下来,对柳氏道:“季二奶奶有说只管说,若是不想同我说,那就不必说了,郡主娘娘是不会来的。” “事关她的娘亲,她也不来,郡主就不怕人说她不孝?”柳氏气急叫道。 宁嬷嬷淡淡一笑,眼神却很冰冷,她直直的看着柳氏,冷声道:“二奶奶太瞧的起自己了,你无非是要说是什么人害了我们太妃娘娘,这些,你便是不说,我们难道就查不出来了?” 柳氏大惊,一把抓住宋嬷嬷的手腾的坐了起来,吓的宋嬷嬷惊呼:“奶奶当心肚子!” 柳氏却不管这些,只瞪着宁嬷嬷道:“我不说,你们绝对查不出来。” 宁嬷嬷冷道:“既然二奶奶知道内情,又不想告诉我们,那就只有奏请皇上下旨,请刑部的大人们请二奶奶到衙门去说个清楚了。” 柳氏一滞,她万没有想到宁嬷嬷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若真是惊动了皇上,可就什么退路都没有了。 宋嬷嬷在一旁苦劝道:“奶奶,您就告诉宁姐姐吧,宁姐姐最是慈善,只要您告诉她,她不会不管的。” 柳氏看着宁嬷嬷,咬牙问道:“宁嬷嬷可以替郡主做主么?” “若是关于太妃娘娘之事,我可以代郡主做主,其他事就不行了。”宁嬷嬷口风极紧,让柳氏完全没有机会钻空子。 柳氏又气又急,可是现在她没有别的选择,她的产期将近,身体却越来越不好,如今腿肿的厉害,已经完全下不了床了,柳氏不认为自己能平安的生下孩子,所以她才决定用自己知道的那个秘密换来忠勇郡王府一个承诺,承诺看顾她的孩子,给季绣云季弄云姐妹各配一门好夫婿,看顾她挣命生下的儿子,为他谋个好前程。 柳氏想的很美,她以为自己有绝对的把握拿捏住无忧,可是她却没有想到无忧根本就已经料到了她的用意,并让宁嬷嬷一口回绝。 其实在这四年之中,无忧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娘亲惨死的情形,无忧一直在暗中探查,如今手中已经有些零散的证据了,柳氏就算什么都不说,无忧凭自己的能力也能查出事情的真相。所以柳氏说与不说,对无忧来说并不重要。 “我知道大嫂因何难产,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若说了,不独我一个人,就连我的孩子们都会陷入危险之中,所以我要求郡主看顾绣云弄云和我肚子里这个,给她们姐弟三人各人一份好前程,若是郡主答应这个条件,我才将那件事说出来,若然郡主不答应,我只有把那个秘密带到地下去了。”柳氏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要求全都说了出来。 宁嬷嬷不由笑了起来,她讥讽的笑道:“二奶奶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一个算不上秘密的秘密,就要换我们王府看顾你的孩子一生,二奶奶,你觉得这可能么,你当我们王府是什么,是冤大头么?还是你觉得我们都是傻子,可以任由你摆布?” 柳氏惨白的脸上泛起了异样的红意,她急急道:“嬷嬷做不了主,何不快去问问郡主的意思?” 宁嬷嬷冷道:“二奶奶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还是换个条件吧,若是二奶奶现在将那个秘密说出来,我就保二奶奶平安生下孩子。不知二奶奶意下如何?” 柳氏双眉拧了起来,这个条件对她不是没有诱惑力,只是那个秘密是她唯一的底牌,若不能用之换来最大的好处,柳氏总是不甘心的。 宋嬷嬷最关心的就是柳氏的平安,她急急说道:“奶奶,您就答应宁姐姐吧,凭什么人都不能代替亲娘的照顾啊!” 柳氏想了许久,方才艰难的说道:“那好,等分娩之时还请嬷嬷一定过来,只要嬷嬷保我平安生下孩子,我就立刻告诉嬷嬷那个秘密。” 宁嬷嬷冷道:“若然二奶奶平安生下孩子,却又反悔不说了怎么办?” 柳氏心里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不想却被宁嬷嬷一口道破。她忙道:“我怎会那样行事,宁嬷嬷这是不相信我了。” 宁嬷嬷淡笑道:“二奶奶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当然清楚,除非二奶奶肯以腹中胎儿的性命起誓,否则我绝不会答应。” “你……你怎么能如此恶毒!”柳氏愤然叫了起来。 宁嬷嬷冷道:“二奶奶若是有诚意,自然不会应誓,既不会应誓,那起个誓又如何,二奶奶既然不愿起誓,想必便已经有了反悔之心,既然二奶奶要反悔,那我也没有必要再坐在这里了。告辞!”说罢,宁嬷嬷就站起来做势欲往外走。 柳氏急了,立刻伸手叫道:“你别走,我……我答应你。” 宁嬷嬷停下脚步,转身冷冷的看着柳氏,柳氏咬牙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季柳氏今日立誓,若宁嬷嬷保我平安生下孩子,我必将那个大秘密如实告知于她,若有半句虚言,必叫我儿死无葬身之地。” 柳氏在说到“我儿”两字之时,心中默默说道:“过往神灵,我儿名叫季延云,你们可一定记住了。” 宁嬷嬷听罢,点点头道:“既然二奶奶这么说了,那就等分娩之时再让宋嬷嬷到王府传个消息吧。” 柳氏惊道:“怎么你要走,你不在这里等着我分娩?” 宁嬷嬷诧异道:“二奶奶,方才我说的保你平安生下孩子,可没有说一直在这里看顾着你,难道你还想叫我来服侍你么?” 柳氏恨的不行,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得点了点头。原本她以为自己占据了绝对的主动,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什么话语权都没有。 宁嬷嬷刚刚走出上门,邓嬷嬷便从西厢房跑了出来,急急叫道:“宁妹妹,宁妹妹……” 宁嬷嬷看到邓嬷嬷心中恨意顿生,她抄起手挺直身子看着跑过来的邓嬷嬷,冷声道:“这位嬷嬷请注意言行,休要乱套近乎。”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零二章 宁嬷嬷去了慈萱堂,见陈老夫人黑沉着端坐在上方,便微微屈膝福身道:“宁氏见过老夫人。” 陈老夫人见宁嬷嬷对自己的态度极为不恭敬,拍着椅子扶手勃然大怒道:“忧姐儿就是打发你这样给老身请安么?” 宁嬷嬷站直了身子,眼中含着一抹讥讽,淡笑道:“今日我到府上来,是应了府上奶奶的请求,否则,我们忠勇郡王府之人不会踏足这里半步。” 陈老夫人气的脸都青了,只愤怒大叫道:“大胆狗奴才,岂敢如此和主子说话,来人,把这贱奴拖下去重打四十板子。” 宁嬷嬷听到陈老夫人的这句话,不由笑的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她摇头笑道:“老夫人真是威风啊,蒙郡主恩典,我早就消了奴籍,是正经的七品敕命夫人,就算老夫人身上有二品的诰命,也没有权利杖责我这七品敕命夫人吧。” “你……这怎么可能?”陈老夫人万没想到无忧替宁嬷嬷消了奴籍不说,还为她求了敕封,虽然只是小小的七品夫人,却也是官身,若公然动她,必将让已经风雨飘摇的靖国公府越发雪上加霜。杖责奴仆和殴打敕命,可是天地之别。她今天若敢打宁嬷嬷一板子,明儿就会被一撸到底被贬为庶民,甚至还有可能被抓进衙门问罪。 想了一回,陈老夫人硬生生转了笑脸,干笑道:“想不到你如今也是敕命夫人了,看座。” 第89节 宁嬷嬷淡淡道:“坐就不必了,老夫人一定要我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若没有要紧之事,那我便告辞了,王府事情多,比不得府上清闲。” 陈老夫人被宁嬷嬷噎的险些儿背过气去,这是赤果果的讥讽打脸,偏她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已经进了腊月,各处送租子的庄头没来不说,就连年礼都没有人送了,陈老夫人按着旧例送了几家,不想全被退了回来。在京城亲贵仕宦的圈子里,早已经没了靖国公府的立足之地。 “既来了怎么也得吃杯茶吧。”陈老夫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心中的愤怒,勉强笑着说道。 宁嬷嬷淡笑不语,邓嬷嬷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茶端了上来,宁嬷嬷端起茶杯先闻了闻,然后送到唇边喝了一口,便将茶杯放下,淡笑道:“茶不错。” 宁嬷嬷穿了件出风毛大袖袄,因此举杯之时袖子便将陈老夫人和邓嬷嬷的视线遮住了,所以陈老夫人并不确定宁嬷嬷真的喝了这茶,因此便笑着劝道:“既觉着这蒙顶茶还能入口,何不多用一些呢?” 宁嬷嬷从右边袖子中拿出一方丝帕醮了醮唇,摇头道:“我这几年身子不太好,大夫不让多吃茶,若老夫人没有别的事,那我便告辞了。” 邓嬷嬷悄悄看了看放在宁嬷嬷旁边的茶水,见下去了一小半,便向陈老夫人点了点头。陈老夫人会意,便说道:“那老身就不虚留了,邓嬷嬷,送客。” 宁嬷嬷一出靖国公府,立刻对翠儿说道:“快拿个干净匣子过来。” 翠儿赶紧将一个小巧的点心匣子腾空,用帕子仔细擦了几遍才交给宁嬷嬷道:“老奶奶,没有别的,您看这个点心匣子行么?” 宁嬷嬷拿过匣子闻了闻,确定没有什么味道之后才将左袖中一方湿漉漉的丝帕拿出来放到匣中封了起来。 翠儿吓了一跳,忙问道:“老奶奶,帕子怎么湿了,呀,您的袖子也湿了。” 宁嬷嬷淡笑道:“不妨事,叫他们快些赶回王府。” 翠儿应了一声,赶紧告诉跟车的万管家,万管家一声令下,马车便将马车赶的飞奔起来,不到两刻钟便回到了忠勇郡王府。 宁嬷嬷一回府就去找无忧,将那放送湿帕子的点心匣子交给她道:“郡主,老夫人一定要我吃茶,只怕这茶里有什么问题,我没敢吃,悄悄倒了些在帕子上。” 无忧点头道:“好,我这就命人把帕子送到石副院判府上请他查验。” 那条浸着茶水的帕子立刻被送到了石副院判的府上。不到一个时辰,石副院判便匆匆赶到了忠勇郡王府。他一见到无忧便火急火燎的问道:“请问郡主,这帕子由何处得来?” 无忧笑道:“石大人何不先告诉我这帕子上有没有毒呢?” 石副院判急道:“郡主,这帕子上有毒,这毒是下官师门秘传之毒,外人绝对不会知晓,请郡主告诉下官这毒是从何处发现的?郡主,下官师门早年惨遭灭门,下官追查凶手已经追查了整整三十五年,求郡主成全下官吧。”说着,石副院判向无忧双膝跪倒,神情相当急切。 无忧忙道:“石大人快快请起,我告诉你也就是了。此毒出自靖国公府,今日我们王府的人去靖国公府,老夫人便用这加了料了茶水招待,幸亏我们王府的人机警,将茶水悄悄倒在手帕上,我们原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毒,这才想请石大人查验。石大人,可否告诉我们这是什么毒,毒性如何?” 石副院判低声道:“此毒名为噬魂,服下之人会在一个月后无疾而终。除非开膛验尸,否则绝对没有人能验出死都的真正死因。幸亏府上之人没有喝下此茶,否则便只有死路一条,噬魂之毒毒就毒在此药无解。” 无忧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叠声叫道:“快去请宁嬷嬷来。” 少时宁嬷嬷赶到,无忧急切的问道:“嬷嬷,那茶你果然一口没喝吧?” 宁嬷嬷笑道:“郡主放心,老奴真的一口都没有喝,只是做了做样子,连唇都没沾着。” 无忧这才踏实了许多,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宁嬷嬷忙问道:“郡主,那茶水果然有毒?” 无忧点了点头,宁嬷嬷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摇了摇头,陈老夫人要往死里作,她一门心思自寻死路,谁也救不了她。 石副院判皱眉看着宁嬷嬷,他想不通为什么陈老夫人会用极为珍贵的噬魂来对付这样一个老妇人。噬魂的配方已经被他的师公毁了,当今世上绝对不会有人能配出来。当日被抢走的只是六粒配好的小药丸。 石副院判心里想着,口中不由说了出来,无忧听后淡淡道:“石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位嬷嬷是极要紧的人证。她的平安会让有些人寝食难安,故而必欲除之而后快。” 一趟北巡,让庄煜无忧无忌和石副院判的关系密切了许多,靖国公府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已经在京城住了六年的石副院判自然也听说了许多,否则无忧也不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石副院判点了点头,向无忧跪下行礼道:“下官多谢郡主。” 无忧笑道:“石大人快快请起,这也是巧合之事,您不必如此。” 石副院判只摇头道:“郡主,下官追查灭门仇人,已经整整三十五年了,自从八年前下官顺着线索追查到京城之后,就再没了消息,如今又有了头绪,下官一定要谢郡主大恩。” 无忧知道石副院判的性子,若不让他磕完头,他必不肯起身,只得受了礼,命人将石副院判扶了起来。 石副院判一起来便拿出一个白瓷小瓶,对无忧郑重的说道:“郡主,这是下官配制的解毒丹,除了牵机,噬魂,绝情三种毒不能解之外,可解一切之毒,下官穷三十年之力才配成六粒,有三粒秘贡宫中,剩余三粒都在此瓶中,请郡主一定收下。” 无忧忙道:“这不行,石大人,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石副院判肃容道:“郡主,下官之所以留下三粒解毒丹,为的就是酬谢告知来门凶手线索之人。如今下官从郡主处得了消息,这解毒丹自当奉上。” “可我并没有为你找出灭你师门的凶手,这礼,我受之有愧。”无忧坚决说道。 石副院判笑道:“郡主若执意不收,下官便只有将之毁去了。” 无忧皱眉看着石副院判,没奈何的叹了口气,这石副院判的性子确实也够古怪的,花了三十年心血配制的灵药,他竟然说要毁去。这三粒解毒丹若真的被毁了,无忧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她只得点头道:“好,那我先收下。” 石副院判的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向无忧拱手做揖道:“下官告退。”无忧赶紧命万管家将石副院判送出王府。 看着那装着三粒解毒丹的墨玉小瓶,无忧没奈何的笑了笑,将之亲自收藏了起来。她只希望这解毒丹永远都不会派上用场。 过了三日,柳氏发动了,宋嬷嬷赶紧到王府报信,宁嬷嬷再次再着四个婆子,由万管家率王府侍卫护送着去了靖国公府。 果然为柳氏接生的稳婆有问题,按说柳氏这也不是头一胎,她都生过两个孩子了,再生起来应该会很快,柳氏挣扎了两个多时辰都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宁嬷嬷立刻命跟自己前来的婆子上前替下那个稳婆,那个稳婆还叫囔着不肯离开床边,宁嬷嬷冷道:“你若不离开,不论大人孩子哪一个出了问题,你必得填命。” 那稳婆心中大惊,她是想赚银子,可也不能拿命去换,没了命,有再多的银子也没有用,稳婆立刻将位置让了出来。换上宁嬷嬷带来的婆子之后,不过半个时辰,柳氏就生下一个极为瘦弱,哭声象小猫儿一般的男婴。 先前接生的那个稳婆这会子却机灵起来,她立刻抢着把小婴儿洗好抱起来,飞快的抱出产房,高声叫道:“恭喜老夫人老爷,夫人生了位小公子。” 在外头等着的陈老夫人大喜,一叠声的叫道:“赏,快赏,府中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钱。”季重慎听说柳氏生了个儿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终于有嫡子了。 邓嬷嬷心中暗恨,趁人不注意狠狠剜了那稳婆一眼,可那稳婆却只假装没有看见,笑嘻嘻的将大红襁褓送到陈老夫人的怀中,从丫鬟手中接过了报喜的赏银。 产房之中,宁嬷嬷看着正欲装晕的柳氏,沉声道:“二奶奶不是想背信食言吧?” 柳氏紧紧抿着没有血色的双唇,半晌方才低声道:“你们都出去。” 宋嬷嬷赶紧上前求道:“宁姐姐,好歹让我们奶奶换洗了再说吧。” 宁嬷嬷冷冷看着宋嬷嬷,直看的她低下头,带着人灰溜溜的避到了旁边的耳房之中。 柳氏见状只能低声说了起来,宁嬷嬷立刻拿过一件干净的中衣,醮了血水飞快的记录着柳氏的每一句话。说完之后,宁嬷嬷将那血书给柳氏看了一遍,冷声道:“二奶奶按个手印吧,免得日后说不清楚。” 柳氏如何肯按,事实上她看到宁嬷嬷记录的时候便已经后悔了,只是此时她脑子象是上了锈,想编几句假话蒙混过关都不能够,硬是被宁嬷嬷逼着说出了她所知道的真相。 宁嬷嬷见柳氏不想按手印,只冷笑道:“二奶奶看来是想到大牢里坐月子了。” 只这一句话,柳氏便惊的飞快在中衣上按下了血手印。她所说的全是关于当初陈老夫人怎么谋害杨氏之事,对于她自己做的手脚,柳氏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起。柳氏心里其实是非常希望忠勇郡王府一举扳倒陈老夫人,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的当家做主。那怕是只做个平头百姓家的当家娘子,总也好过做陈老夫人的傀儡,陈老夫人活着一日,柳氏便只是个拿钥匙的大丫鬟,当家不掌权。 “嬷嬷,求您让我坐个安生月子。”柳氏盖完手印之后,虚弱无力的哀求起来。 宁嬷嬷想了想,淡淡点了点头。便是要告,也要出了正月才好行事。等出了正月,柳氏便也出了月子。 收好血书,宁嬷嬷净了手,带着四个婆子走出产房,陈老夫人认定宁嬷嬷已经喝下加入噬魂的毒茶,此时看她便如看死人一般,倒没再生事,让宁嬷嬷一行人顺利的离开了靖国公府。若陈老夫人知道宁嬷嬷怀中揣着一份要她性命的血书,只怕会立刻杀了宁嬷嬷烧了血书,以保她的平安无事。 回到忠勇郡王府,宁嬷嬷将血书交给无忧,无忧看罢脸色惨白浑身直颤,哭倒在宁嬷嬷的怀中。宁嬷嬷也是老泪纵横,一老一小哭的不可开交。 无忌打从外头经过,听到阵阵哭声,急忙冲进来高声叫道:“姐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无忧知道无忌是个火爆性子,立刻抓起那幅血书藏于身后,胡乱擦了眼泪慌乱的摇头道:“没事,没有人欺负我。” 无忌自小练武,比一般人耳聪目明多了,他一眼便看到了无忧藏到身后的血书,立刻冲上前将血书抢到手中,跳开几步便展开看了起来。 无忧急了,拍着桌子厉喝道:“季无忌,把血书放下。” 无忌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无忧,委屈的说道:“姐姐,我为什么不能看?” 无忧忙上前抢过血书,无忌不敢跟她抢,只撅着嘴气道:“姐姐!” 无忧将血书叠起来放到一个木匣子里锁起来,然后才对无忌说道:“无忌,不是不给你看,而是现在不能给你看,姐姐答应你,过了正月十五就让你看行么?” 无忌执拗的摇头道:“不行,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现在不能看?” 无忧叹道:“无忌,你不相信姐姐么?” 无忌急道:“姐姐,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为什么现在不能看?” 饶是无忧平日聪慧过人,此刻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说服无忌,倒是宁嬷嬷惯会哄小孩子,便对无忌笑道:“小王爷有所不知,这是一封诉冤的血书,老奴那故人的冤情太惨,郡主和老奴看了也为她伤心难过,这才落了泪。只是皇上已经封了笔,直到元宵节后才开笔,与其让您看了先生一个月的气,倒不如等过了正月十五再看,到时候小王爷正好打抱不平不是。” 无忌脸色这才好了些,原来她的姐姐是被别人的冤情所感而哭,并不是被人欺负了。无忌不由腹诽道:“果然女人就是爱哭。” 听完宁嬷嬷现编的说辞,见无忌脸色略好了些,无忧才暗暗松了口气,赶紧点头道:“就是就是,无忌,你性子急,这会儿让你看了,你这个年可就再不能过的安心了。也不在乎多等一个月对不对?” 无忌却还是有些不高兴,轻哼一声撅着嘴扭过头去,一脸的别扭。无忧可不怕无忌闹小别扭,只轻笑道:“嬷嬷,回头命人我刚做好的松子糖都送公主府给虎头吃吧,反正有人生自己姐姐的气,想来也是不肯吃姐姐专门为他做的松子糖了。” 无忧做的松子糖是无忌最爱吃的小食之一,只是无忧怕无忌吃坏了牙齿,平日并不肯做,这还是因为要过年了,无忧才破例做了一些。无忌果然一听这话立刻不再撅着嘴,冲到无忧身边扭股糖似的叫道:“姐姐不要,无忌才没有生姐姐的气,姐姐这么好,无忌怎么会生气呢。” 无忧被无忌搓揉的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刮着无忌的鼻子笑道:“姐姐逗你呢,你也当真。松子糖是你最爱吃的,姐姐岂会都送给虎头,姐姐多做了两份,一份给虎头,一份给晟儿。你的那份还是你的。” 无忌这才踏实了,挨着无忧坐下说道:“谢谢姐姐。” 宁嬷嬷看着无忧无忌挨着坐在一处,不由的一阵心酸,若非当年她还不够警惕,又何至于让无忧无忌成为父母双亡的孤儿,那有那个胎死腹中,甚至不知道男女的孩子,他若还活着,现在也能向哥哥姐撒娇了。 无忧心思,立刻发现了宁嬷嬷的难过,她推推无忌笑道:“无忌,松子糖都在嬷嬷那里,每天吃几颗可由嬷嬷说了算的。” 无忌立刻跑到宁嬷嬷面前,笑的眉眼儿全都弯了,脆生生的叫道:“好嬷嬷,给我一颗松子糖吧。” 被无忌一闹,宁嬷嬷心中的伤感倒消散了许多,她忙笑道:“行行,小王爷,从今儿开始,您每天可以吃六颗松子糖。” 无忌立刻讨价还价道:“好嬷嬷,每天给我十颗嘛!” 宁嬷嬷立刻摇头道:“不行,每天只能吃六颗,小王爷,吃多了牙齿会坏的……”宁嬷嬷边说边将无忌带了出去。 听着无忌和宁嬷嬷走远了,无忧脸上笑意敛去,神色极为沉郁。她已经决定了,只等过完元宵节隆兴帝开笔之后,立刻上折子告御状,状告陈老夫人毒害当朝太妃,盗抢大房财产,下毒暗杀宁嬷嬷。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她绝对不会让陈老夫人逍遥法外。 在无忧焦灼的期盼之中,终于过完了元宵节,隆兴帝十六开笔议政,无忧可以上折子告御状了。 十六一早,无忌便跑到无忧面前叫道:“姐姐,现在可以给我看那份血书了吧。” 无忧点点头,当着无忌的面打开小木匣,将已经有些发黑的血书和她写的状子一起递给无忌,沉声道:“无忌,这不是别人的冤情,是我们娘亲的冤情。” 无忌一怔,立刻抢过血书仔细看了起来,越往下看,无忌的脸色越发铁青,看完之后,无忌的脸色已经以由铁青变为紫涨,他愤怒的大叫道:“姐姐,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娘亲有这么大的冤情,我……我……”无忌瞪着眼睛,却怎么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中滚落下来。 无忧拿着帕子拭去无忌脸上的泪,悲声道:“无忌,以你的性子,若是一早看完这幅血书,你能忍住不去告状么?” 无忌摇了摇头,他当然不能。 “姨丈已经封了笔,你若去告状,姨丈必不会不管,这一管,姨丈姨妈就再不能过个安稳的新年。特别是姨妈,我们娘亲是姨妈最疼爱的妹妹,若让姨妈知道娘亲冤死,定必会要姨丈立刻严惩凶手,这便给了太后发落姨妈极好的理由,从来正月十五之前是不能见血的。可过了元宵节之后,姨丈开笔理政,太后便是想找姨妈的事都没有借口。无忌,娘亲惨死,姐姐和你一样痛心难过,可是我们不能为了娘亲就害了姨妈啊。我们只是晚报了一个月的仇,就能让姨妈不被太后攻击,这难道不值得么?” 无忌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心里就过不去那个坎儿,只觉得堵透不过气来,无忧理解弟弟的心思,她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弟弟,轻声道:“无忌,姐姐瞒着你,是姐姐不对,可姐姐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已经失去娘亲了,不能再让姨妈也受到连累,虽然太后如今的势力不如从前,可她若是占了理,便是姨丈和姨妈都要让她几分的。” 无忌闷声道:“姐姐,我明白。” 无忧点点头,轻声道:“无忌,你看看姐姐的折子吧,若觉得可以,就抄写一份递上去。”无忧是郡主,并没有直接给隆兴帝上折子的权利,必得由无忌去上这道诉冤折子。 无忌立刻坐到桌边认真的读无忧已经拟好的折子,这份折子真正是字字血泪,便是铁骨铮铮的硬汉看了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无忧一旁细细研了墨,无忌提起笔来认真的誊写了一遍。等墨迹晾干之后,无忌道:“姐姐,我这就去上折子。” 无忧点点头道:“好,我与你一起进宫。” 姐弟二人换好衣裳匆匆进宫,分别去了懿坤宫和勤政殿,将两份相同的折子递到了隆兴帝和皇后的面前。 帝后二人看罢折子,隆兴帝勃然大怒,皇后则是一声声叫着“婉儿……”哭的死去活来。 “无忧,那血书何在?”皇后哭的几欲昏死过去,却一直用金甲套狠狠的刺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一定不许昏倒。 第90节 “姨妈,血书由无忌送到御书房了,无忌也递了折子。”无忧含泪悲声说道。 皇后点点头,沉声道:“做的对,无忧,当年你娘亲难产之事,姨妈心中一直存疑,只是没有证据,而且那时候太后……” 无忧忙说道:“姨妈,无忧明白的。若非那柳氏为求自保,无忧也不能得到那份血书,知道当初的真相。” 孟雪见皇后和无忧都渐渐收了泪,忙去打了水服侍皇后和无忧净面,皇后在痛哭过后,已经理智了许多,她知道哭没有用,得做些真正有用的事情为自己惨死的妹妹讨回公道。 净面过后,皇后不用任何脂粉,便是已经哭的极为红肿的眼睛,她也不做任何的遮掩。她知道隆兴帝看罢无忌的折子就是一定会到懿坤宫来的,她就是要隆兴帝亲眼看到自己与无忧那彻骨的悲伤。这一回,皇后决定坚持到底,凭太后再怎么闹腾,她都要把陈老夫人置于死地。 果然不出皇后所料,隆兴帝带着太子庄煜和无忌来了懿坤宫。隆兴帝满面怒容,太子庄煜还有无忌都眼睛发红,面上隐隐可见泪痕。太子和庄煜都极怀念最最温柔可亲,极为疼爱他们的小姨妈。 “皇后,你都知道了吧?”隆兴帝看到皇后素颜面君,双眼极为红肿,便低声问了起来。 皇后点点头,在隆兴帝面前跪下道:“皇上,求您这臣妾可怜的妹妹,任安的妻子主持公道。” 隆兴帝赶紧扶起皇后,沉声道:“皇后放心,朕已经命人去请淳王叔了,此事交由淳王叔审理最为合适。” 皇后点点头,她的妹妹是先忠勇郡王太妃,这事理当由身为宗令府宗正的淳亲王爷审理。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摆在这里了,只是走个过场罢了。那陈老夫人在隆兴帝等人的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淳亲王爷很快被请入宫中,隆兴帝将折子和血书交给他,淳亲王一下之下气的一部钢针也似的胡须根根竖起,哇哇怪叫道:“好个狗胆包天的恶毒妇人,皇上,罪证确凿还审个什么,直接拖到菜市口剐了就是。” 隆兴帝摇头道:“王叔,还是先审一遍为好。” 淳亲王爷拧眉道:“这么麻烦!好吧,那就先审一遍,臣这就去安排。” 隆兴帝点头道:“有劳王叔了。” 淳亲王爷摆摆手,说一句“老臣告退”,便虎着脸背着手飞快的走了。显然他对隆兴帝不同意立刻将陈氏拖到菜市口活剐了很不满意。 隆兴帝知道淳亲王爷就是这么个性子,倒也不在意,由着他去了。 正月十六正是陈老夫人为嫡孙季昌云扮满月酒的日子,除了柳氏娘家来了几个人之外,竟再没有一个客人,这场满月酒冷清的可怜,陈老夫人和季重慎柳氏三人看着冷冷清清的府第,心中都不是个滋味。柳氏看着怀中瘦弱的儿子,心中的悲苦可想而知。 陈老夫人勉强打起精神笑道:“今儿是昌哥儿的满月大喜,我们一家子好好热闹热闹……” 陈老夫人的话还没有说话,几个丫鬟婆子便惊慌失措的跑了起来,尖声叫道:“不得了了,强盗打上门了……” 陈老夫人脸色一沉,立刻冷声怒道:“胡说,京城首善之地何来的强盗!” 陈老夫人话音刚落,十几个身着宗令府府兵服饰的健壮大汉便冲了起来,为首之人一指陈老夫人,厉声喝道:“将此犯妇拿下。” 两个府兵冲上前不由分说将粗大的铁镣往陈老夫人脖子上一套,立刻压的陈老夫人稳不住身形,被铁镣压的向前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季重慎和柳氏还有柳氏的娘亲庆阳伯夫人钱氏都惊呆了,直到陈老夫人摔倒在地,季重慎才回过神来,几步赶上前来,急急叫道:“你们怎么敢对朝庭诰封的二品夫人如此无礼。” “二品夫人?啊呸……”一个府兵一口浓痰吐到季重慎的脸上,恶心的季重慎差点儿晕过去。他只死死扯住一个府兵的袖子,急急叫道:“你们凭什么锁拿诰命夫人!” “凭什么?小子,就凭她犯了事,我们奉了王爷之命来锁拿要犯。”一个府兵犯狠瞪了季重慎一眼,冷冷的说道。 季重慎真是急糊涂了,还抓着人家问道:“是奉了哪位王爷的令?” 被季重慎拽住之人反手扇了季重慎一记大耳刮子,冷声道:“没长眼睛的狗东西,看不见老子身上的衣服么?” 柳氏心里却明白了,这必是无忧告了御状,而她被逼写下的血书就是最好的证据。虽然早就有知道有这么一天,可柳氏还是吓的浑身乱颤,几乎抱不住挣命生下来的儿子。 庆阳伯夫人钱氏并不知情,还以为女儿是被吓着了,忙抱过孩子轻声道:“萍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庄令府的人怎么会来抓亲家母?” 柳氏拼命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庆阳伯最是了解自己的女儿,见她这么慌张的摇头,心中反而生疑,只是现在不好就问。 陈老夫人已经被锁拿起来,那个府兵小头领又喝问道:“哪个是邓嬷嬷?” 邓嬷嬷原本在陈老夫人身边服侍,她一见府兵抓人,便悄悄躲到一旁,意图偷偷溜走。只是那些府兵的眼睛都锐利的很,立刻有人指着躲到一旁的邓嬷嬷叫道:“头儿,那有个老婆子要偷溜。” 小头领一挥手,立刻有人去把邓嬷嬷揪了出来,小头领喝问道:“这个婆子可是邓嬷嬷?” 旁边吓的面无人色的下人们赶紧点头道:“回官爷,她就是邓嬷嬷。” “一并锁了。”那小头领冷冷一句,邓嬷嬷立刻被铁镣加身,与陈老夫人锁到了一处。 “你就是陈氏的儿媳妇柳氏?”小头眼眼风一扫,向柳氏问道。 柳氏哆嗦着点了点头,她吓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很好,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因柳氏是证人,所以那小头目说话还算不太狠厉,也没有命人将柳氏锁拿起来。 柳氏忙应道:“是,民妇遵命。”应完之后她赶紧对母亲钱氏说道:“娘,女儿回来之前,您一定替女儿看好昌哥儿,别让那起子黑心烂肝的玩意儿害了昌哥儿。” 钱氏虽然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抱紧昌哥儿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个小外孙子对女儿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季重慎彻底傻了,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好一个满月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母子妻子都被宗令府的人拿了去,这到底是怎么了? 当日陈老夫人暗害杨氏之事,季重慎并不知情,所以他才想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到底犯了什么事。 宗令府的府兵们押着人犯出了靖国公府,立刻惹来无数围观之人。靖国公府所在的这条街上住的都是官宦人家,各府的下人们都跑出来看景兼打听消息。靖国公府这几年越来越倒霉大家都是知道的,可他们都没想到靖国公府不只是倒霉,而是要彻底败落了。连最后一点子支撑陈老夫人都被宗令府抓了去,这一家子还能有好么。 那些府兵只是奉命抓人,至于为什么抓,他们也不知道,因此也不可能告诉那些看热闹的人陈老夫人到底犯了什么罪。 各府主子见下人打听不到消息,不免走动起来互相打听,只是他们谁也打听不到真相是什么。 陈老夫人邓嬷嬷还有柳氏被宗令府的人带走,庆阳伯夫人抱着可怜的小外孙子,皱眉对季重慎道:“姑爷,我把昌哥儿带回去替你照看几天,等萍儿回来后再把他送回来。” 季重慎胡乱点头道:“有劳岳母大人辛苦了。” 钱氏摇了摇头,看看早就吓的缩到角落里,正瑟瑟发抖的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低声道:“你们俩人要不要随外祖母回去?” 出于钱氏的预料,季绣云和季弄云都摇了摇头,齐声道:“我们不去。” 钱氏皱了皱眉,缓声道:“也好,如今你们祖母和母亲都不在府中,这府里也不能没有人照应,那外祖母就先带你们的弟弟回去了。” 钱氏带着小外孙子急匆匆回了庆阳伯府,今日之事她得赶紧写信送往江州讨个主意,柳氏的父亲庆阳伯正在江州任上做知府。 淳亲王爷高兴宗令府正堂,陈老夫人邓嬷嬷和柳氏一到,他便猛拍惊堂喝道:“毒妇,还不将你谋害忠勇郡王太妃之事从实招来。” 只此一句话,便吓了陈老夫人魂飞天外,彻底惊呆了。淳亲王见状勃然大怒,立刻喝道:“将这毒妇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醒醒神!” 陈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扑跪到地上大哭道:“王爷,老身冤枉啊……” ☆、第一百零三章 淳亲王爷一声令下,立刻有府兵打来冷水兜头浇到陈老夫人的身上,彻骨的寒意将陈老夫人冻醒,她一醒来就扯着嗓子喊冤,淳亲王爷大怒,命书吏将那份血书一字不落的大声宣读了一遍,听得陈老夫人心中惊恐万分,暗道:“这是哪里来的血书,怎么可能有人知道这件事?” “冤枉啊……王爷,这必是恶人陷害老……民妇,请王爷明查啊……”陈老夫人放声大叫。 “传证人柳氏上堂。”淳亲王爷完全不理会陈老夫人的叫喊,只一拍桌子高声呼喝起来。 陈老夫人听说证人是柳氏,心中倒踏实了许多,当初用加料的莲子羹给杨氏催产,这事柳氏并未经手,所以她不可能有证据。况且这事已经过去四年多了,不论人证物证都已经无处可寻,她只要咬死不认,料想淳亲王爷也不能怎么样。 陈老夫人还以为自己是有诰封的二品夫人,有太后暗中撑腰,却不想今日提审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在隆兴帝等人的心中,她就是个将死之人,是否从实招来已经不重要了。 柳氏上堂跪下,淳亲王爷喝道:“柳氏,这血书上所写之事可否属实?” 柳氏忙道:“回王爷,句句属实。” 陈老夫人立刻破口大骂道:“小贱人,你敢污蔑婆婆!我打死你。”她边嚷边向柳氏扑过去,却被一个府兵一记窝心脚给踹了回去。 淳亲王爷见陈氏还敢如此嚣张,立刻怒喝道:“把这恶妇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在本王面前也敢如此放肆,不知死活!” 两个府兵上前拖着陈老夫人来到堂下,抄起水火棍便打,一棍子打下去,便疼的陈老夫人厉声尖惊,淳亲王爷大怒,喝道:“没用的东西,堵上嘴打。” 立刻有人上前用破布堵了陈老夫人的口,噼里啪啦一顿板子打下来,打的陈老夫人皮开肉绽,自腰部以下,白色的中衣全被染成了鲜红色。 打完棍子,一桶冷盐水浇下来,陈老夫人立刻疼醒了过来,她再不敢叫囔了,只哭着求饶。 行刑之时,邓嬷嬷就跪在一旁,看到主子被打成那样,邓嬷嬷吓的魂都没了。 此时堂上传来一声高喊:“传罪奴邓氏上堂。” 邓嬷嬷双腿直颤,跪在地上完全站不起来,还是两个府兵把她架起来拖到公堂上的。 一上公堂,不等淳亲王爷问话,邓嬷嬷就拼命磕头道:“青天大老爷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淳亲王爷心里这个气啊,他还什么都没问,那恶婆子便叫着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把他当二傻子么。 “拖下去,与陈氏一起打,打到招供为至,不招,就一直打,打死就打死了,一切有本王担着。”淳亲王爷本来就不是坐堂审案的人,他才没有那么多耐心慢慢审,在淳亲王爷看来,要么招供,按律法治罪,也是个杀头的死罪,要么,直接打死算完。这都是什么玩意,连亲儿媳妇亲孙子都能下手去害,还有什么恶毒之事是那陈氏做不出来的。 邓嬷嬷一听要被打板子,吓的拼命磕头叫道:“王爷饶命啊,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 淳亲王爷冷哼一声,怒道:“那就招吧!” 邓嬷嬷傻了眼,刚才她只是在公堂外的院子里跪着,并没有听书吏读血书证辞,所以她不知道要招什么。要说这些年来她替陈老夫人做的恶事,真可谓罄竹难书,若要一一招来,只怕一两天都说不完。 淳亲王爷见邓嬷嬷忽然不说话了,越发暴怒,拍着桌子喝道:“拖下去重重的打!” “王爷饶命啊……求王爷明示,您让奴婢招什么?”邓嬷嬷真是不知死活,竟然还敢问淳亲王爷,淳亲王爷气的七窍生烟,哇哇大叫道:“打,往死里打……” 在一旁做记录的书吏见此情形,不由摇头苦笑,这火爆脾气的淳亲王爷何曾审过案子,真是一点儿章法都没有。似这么审下去,只怕犯人招不出什么就被活活打死了。 那书吏赶紧提笔写了个便条送到淳亲王爷的身边,淳亲王爷看后虎着脸瞪了那书吏一眼,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将这三人带下去分别关押,不许人探望,回头再审。”淳亲王爷没好气的吼了一句,甩手便走出公堂。 一刻钟后,淳亲王爷出现的隆兴帝的御书房中,他气恼的叫道:“皇上,叫刑部的人去审,臣干不了这个差使。依着臣,都打死算了。” 隆兴帝哭笑不得,只得说道:“王叔,朕让马志明到宗令府主审,王叔监审如何?” 淳亲王爷立刻大大松了口气道:“如此最好,多谢皇上,臣告退。” 隆兴帝忙道:“王叔留步。” 淳亲王爷瞪眼道:“皇上还有事?” 隆兴帝先命陆柄去刑部传他的口谕,着刑部尚书马志明到宗令府听用。然后才对淳亲王爷笑道:“无忧无忌想去听审,烦请王叔带他们过去。” 淳亲王爷听了这话脸上方有了笑意,大声道:“好说好说,他们可还在宫中?” 隆兴帝笑道:“无忧无忌都出来吧。” 隆兴帝话音刚落,两个身材差不多高,相貌也很相似的少年从暖阁子里走了出来,淳亲王爷愣了一下,继而大笑道:“无忧丫头穿了男装,还真象个俊俏的小子。” 无忧无忌一起给淳亲王爷见礼,淳亲王爷一手一个拉了起来,那铜铃也似的眼睛也不瞪着了,只笑着说道:“孩子,爷爷一定替你们好好出口恶气。” 无忧无忌想到娘亲无辜被害,心里很是难过,两人都低下头不说话。 淳亲王爷不会哄孩子,立刻看向隆兴帝,隆兴帝轻叹一声,走下来说道:“无忧无忌,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你们母亲无辜惨死,朕必会从重惩处所有参与之人以告慰你们母亲的在天之灵。好孩子,别难过了,跟着王叔去宗令府,看毒害你们母亲之人的下场吧。” 无忧无忌齐齐点头,淳亲王爷一手一个拉着他们姐弟走了出去。 隆兴帝心中正觉得奇怪,怎么庄煜没过来一起跟着,这不符合庄煜的性情啊。这时隆兴帝听到外头传来几句对话。他听了一回,方笑着点了点头,仍回去处理政事。 “给王叔祖请安。”淳亲王爷带着无忧无忌刚出御书房,便见庄煜迎上前笑着请安。 淳亲王爷很喜欢这个很象他年轻时候的侄孙子,便笑着说道:“是煜儿啊,你是来找你父皇的?” 庄煜赶紧摇头道:“不是,王叔祖,侄孙想跟您去宗令府见识见识。” 第91节 “小滑头,想去就一起走吧。”淳亲王爷笑骂了一声,便带着三个孩子去了宗令府。 淳亲王爷一行到宗令府的时候,刑部尚书马大人正好也赶到了门口,他一路赶的急,这大正月的,他额上都渗出了汗珠子。 淳亲王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免了马大人的礼,与他们一行人一起进了宗令府的大堂。 马大人来的急,陆柄传隆兴帝口谕之时说也不很清楚,只是让马大人到宗令府听用,所以马大人见淳亲王爷带着自己直接上了公堂,心中不免暗自打起小鼓,思忖道:“我没犯什么事啊,不能得罪了淳亲王爷。” 因庄煜曾在刑部混了小一年,与马大人关系很不错,马大人便赶紧向庄煜使眼色询问。 淳亲王爷是带过兵的人,自是眼明心亮,他立刻粗声道:“挤什么眼睛,卷宗都在公案上,自己拿去看。” 马大人忙去看了血书和诉状,不由惊的说不出话来,他虽然在刑部办案多年,可还真没办过婆婆谋害儿媳妇和孙子的案件。 “王爷,您的意思是?”马大人小心的问了起来,他暗自惴测,皇上该不会是让他到宗令府来审案子吧。 “你来审案,本王监审。”淳亲王爷没有一点儿难为情,直接把案子甩给了马大人。 “是,下官谨遵王爷之命。”马大人略一思量,便躬身应了下来。虽然这案子审起来不会很容易,毕竟事隔四年,已经不可能找到什么直接证据了。 淳亲王爷满意的点点头,与庄煜和无忧无忌分别坐在了公堂的两旁。 马大人深吸一口气,坐到了正堂之上,他习惯性的去抓惊堂木,却只抓了一手的破木头渣子,惊堂木已经被淳亲王爷刚才升堂之时全都拍碎了。 没有惊堂木让马大人很不习惯,还是一旁做记录的书吏会来事儿,立刻将自己的乌木镇纸送了过去。马大人抓住镇纸向公案上一拍,升堂问案的感觉立刻全都有了,他高声喝道:“来人,带犯妇季陈氏,邓李氏,人证季柳氏上堂。” 淳亲王爷听后点了点头,马志明坐堂,可比他刚才有章法多了。 少时人犯被带上大堂,季陈氏一看见无忌坐在公堂上,便立刻高声叫道:“忌哥儿,快救救祖母吧,祖母被人污告了呀!” 无忌板着小脸厉声喝道:“告状之人就是本王,你这毒妇害我娘亲弟弟,夺我家产,本王若不为娘亲弟弟报仇,就妄为人子。” 季陈氏立刻拼命摇头道:“没有没有,忌哥儿,老身是你的亲祖母啊,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听信奸人挑拨,上了坏人的当啊!” 无忌气的满脸涨红,正在出口怒斥之时,无忧轻声道:“无忌,不必多说什么,听马大人审案。” 无忌这才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理会季陈氏。 马大人一拍乌木镇纸,冷声喝问道:“季陈氏,去岁腊月十三,你在七品敕命夫人宁氏的茶中下毒,可有此事?” 堂上之人听到马大人竟然问这样的话,不由都愣住了。季陈氏和邓李氏两人心中大骇,她们这才想起来忠勇郡王府那边一直不曾传来宁嬷嬷病死的消息,这几日因忙着准备满月宴,倒把这事给忽略了。 “回大人,绝无此事。”季陈氏一口咬死,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马大人也着急,只说道:“来人,请太医院石副院判,当事人宁氏夫人到堂听询。” 不多时,石副院判和宁嬷嬷都来到大堂,宁嬷嬷将自己未曾喝茶,只是倒了半杯茶在帕子上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石副院判也据实做了证。并提交了那方虽然已经干了,却仍残留着噬魂之毒的帕子。 陈老夫人和邓嬷嬷都吓的浑身乱颤,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宁嬷嬷留了这么一手。两人自是抵死不认。气的淳亲王爷直吹胡子瞪眼睛,对马大人不动大刑只是问话的审案方式很是不满意。 马大人听陈老夫人和邓嬷嬷说完之后,点点头道:“既然你二人俱不承认,这却也好办,王爷烦您派人到季陈氏家中仔细搜查一番,哦,石副院判,少不得还要麻烦您一回,您既识得这噬魂之毒,想来找起来比府兵们应该更容易些。” 石副院判笑道:“下官乐意之至。” 陈老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大惊,立刻大叫道:“邓华家的,你怎么能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你嫉妒宁夫人脱了奴籍有了官身,竟在她的茶里下毒,若非宁夫人机警,怕不是已经被你害死了!大人,老身现在细想起来,都是那贱婢所为,若非大人说破,老身至今都被蒙在鼓里啊。” 邓嬷嬷一听陈老夫人之意,起先眼睛都直了,等反应过来之后,她立刻拼命磕头道:“大人,是老夫人逼迫罪奴下毒的,罪奴的小女儿是老爷的小妾,老夫人以她的性命逼迫罪奴,罪奴若敢不从,老夫人就要打杀了罪奴的小女儿啊……” 淳亲王爷看直了眼,他这才知道原来案子还可以这么审,不用动刑也能让犯人招供。他向马大人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马大人赶紧向淳亲王爷笑笑,难道能让这位老王爷赞许一回,马大人心里美着呢。 陈老夫人一听邓嬷嬷大放厥词,立刻尖声叫道:“贱人,你敢诬陷老身……”,她边叫边扑向邓嬷嬷,却被一个府兵一棍子打了回去。 马大人冷声道:“季陈氏,若再敢咆哮公堂,体敢本大人动刑。”陈老夫人听了这话,只能恨恨的瞪着邓嬷嬷,却不敢再有所行动。 “邓李氏,你且说说季陈氏为何一定要害宁夫人?”马大人淡淡的问了起来。 邓嬷嬷飞快的盘算一番,立刻说道:“回大人,四年之前,老夫人趁郡主和王爷送灵回乡之时,逼宁夫人交出大房的库房钥匙,宁夫人不从,老夫人便命人毒打宁夫人,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宁夫人就逃了出去,老夫人原以为宁夫人已经死在外头,不想她却还活着,并且被郡主和王爷接到王府,老夫人害怕宁夫人指证她,这才命罪奴下毒加害宁夫人。” 马大人唇角勾起,淡淡的笑了。他知道接下都不必再做什么,堂下的主仆二人就会狗咬狗,把对方做的恶事全都说出来。 果然不出马大人所料,季陈氏和邓李氏为了给自己脱罪,便把罪责全都推给对方,这一来二去的,便将她们做的恶事全都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已经急疯了的陈老夫人大叫道:“是你这贱奴受了杨氏之气,才对她下毒,害了老身的好媳妇和未出世的小孙孙,大人,求您杀了这贱奴为老身的媳妇和孙子填命啊……” 邓嬷嬷急红了眼,尖声大叫道:“才不是,是你一直嫌弃国公夫人,国公爷一死,你就骂大夫人克夫害死了国公爷,还叫在把国公爷战死的消息在大夫人窗下说出来,好刺激大夫人,你还命丫鬟红药在大夫人的药膳中下了催产药,才导致大夫人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审案至此,什么都案情都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淳亲王爷听着那些肮脏无耻之言,气的钢牙紧咬豹眼圆睁,一部钢针似的胡须根根竖起。厉声喝道:“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无忧和无忌虽然已经知道了事实真相,可再听她们这般说了一遍,姐弟二人还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无忧怒急攻心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庄煜无忌大惊,庄煜冲上前一把抱起无忧便往内堂冲,一直在边上旁听石副院判赶紧跟了上去,医毒本是一体,他的医术也是不差的。 淳亲王爷见无忧昏倒,也顾不上乱棍打死季陈氏和邓李氏,也跟着冲进了内堂。宁嬷嬷腿脚虽慢,却也急急追了进去。 此时堂上只剩下马大人和两班府兵和跪在堂下的季陈氏邓李氏和浑身乱颤的柳氏。刚才陈老夫人和邓嬷嬷相互揭短,说了好多她以前并不知道的事情,柳氏被吓坏了。 而陈老夫人和邓嬷嬷此时也才彻底明白过来,两人俱是面如死灰,她们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就算是太后出面,也不可能救下她们的性命。刚才说的那些事,便是按律法治罪,最轻都得被判斩立决。 马大人沉思片刻,并没有立刻发落陈老夫人和邓嬷嬷,只是命人将她们带下去单独关押起来。至于柳氏,因为马大人在陈老夫人和邓嬷嬷的口供中发现了些许疑点,便也没有让她立刻回家,也命人将她暂时关押在一间条件稍微好些的单人牢房之中。马人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而且恐怕还有些隐情,不可以就这么简单的结案。 ------题外话------ 七夕佳节,亲们懂的哦 ☆、第一百零四章 后堂之中,无忧很快被救醒过来,石副院判把过脉后对庄煜和无忌说道:“郡主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急怒攻心,回头下官开副发散的汤药,喝两天就没事了。” 庄煜拱手道:“多谢石大人。” 石副院判忙躬身道:“下官份内之事,不敢言谢。” 说话工夫马大人也赶了过来,急急说道:“王爷,下官刚才仔细梳理过两名犯妇的口供,发觉其中还有些问题。” 淳亲王爷不耐烦的说道:“有问题就接着审啊。” 马大人忙道:“适才两名犯妇已经知晓下官的计策,故而此法不可再用,下官想请王爷奏请皇上,允许下官抄家搜证。 淳亲王爷瞪着道:”直接派兵去抄就是了,何需专门请旨?“ ”王爷,那府门上悬着的敕造靖国公府可是先皇手书,下官不敢擅动。“ 淳亲王爷点了点头,立刻带着众人去向隆兴帝请旨。 隆兴帝听马大人禀报后之后,立刻下旨命淳亲王爷率御林军摘去敕造靖国公府的匾额,将府中男女人等不论主仆尽数收押关入刑部大牢,要查,便彻查到底。 淳亲王爷率御林军火速赶往靖国公府,先派人踩着梯子上去请下先皇手迹,用金花宫缎包起来送到宫里去,这可是先皇的手迹,没有人敢不敬的。 御林军刚请下匾额,得了消息匆匆跑出来的季重慎也到了大门口,看到家里最大的倚仗被御林军拿了下来,季重慎眼睛都红了,大声喝叫道:”你们凭什么把先皇御赐的匾额拿下来!“ 淳亲王爷一鞭子把季重慎抽翻在地,疼的季重慎在地上打起滚来。淳亲王爷最看不上象季重慎这样没种的男人,便向御林军挥了挥鞭子,喝道:”堵上嘴绑起来。“ 立刻有两名御林军扑上前抓起季重慎,果然先堵上嘴再五花大绑起来,季重慎再想叫唤可就什么都叫不出来了。 众御林军将靖国公府以及依附靖国公府而居的府中下人的家全都围了起来,不论男女老幼,只要是与靖国公府有关系之人全都被绑起来用麻绳穿成串儿,因淳亲王爷讨厌听到哭喊叫囔之声,所以每个被绑之人的嘴巴都被堵了起来,果然整个查抄的过程清静了许多。 淳亲王爷看着所有摆放在春熙堂前院中的箱笼,沉声问道:”只有这么多?“ 当日靖国公府分家,淳亲王爷也是在场的,他自然对靖国府还有多少财产心中大致有数,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么不到一百箱的财物。 ”回王爷,这是公中库房的东西,犯妇季陈氏的私房正在清点造册。其私房数量极多,只怕这个院子摆不下。“一个御林军小头目赶紧上前回禀。 淳亲王爷点了点头,对早候着的淳亲王府管家,素有过目不忘之能的彭升说道:”管家,你去瞧瞧哪些是忠勇郡王府的东西,全都挑出来回头一总送过去。“ 当日昊极院库房被抢,失物单子彭升是看过的,淳亲王爷才会如此吩咐。 彭升应了一声,飞快走到那些箱笼之前仔细找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挑出十数件,然后跑到淳亲王爷面前躬身说道:”回王爷,这里就只有十三件,还有二十八件并不在这里。“ 淳亲王爷点头道:”带人去私库那边看看。“ 彭升带了一队御林军去了慈萱堂,从陈老夫人的私库中又找出了十二件。他又让人引路去了欣泰院,结果只找出了六件,还有十件最贵重的东西下落不明。 彭升着人将已经找出来的十八件装入箱子送到了淳亲王爷的面前,然后回禀道:”回王爷,还有十件最贵重的东西没有找到。“ ”还有十件?“淳亲王爷皱眉说了一句,彭升忙道:”王爷,许多大户人家为避祸所需,都会设有密室暗道之类的所在,会为会这府里也有?“ 淳亲王爷点点头,立刻下令道:”来人,去审审拴在马棚里的人,看谁知道密室的,将人带到这里来。“ 没过多久,一个年青媳妇被带了过来,淳亲王爷沉声道:”你知道密室所在?“ 那媳妇胆颤心兢的跪在淳亲王爷面前,哆哆嗦嗦的说道:”回……回王爷,奴婢……曾见过邓嬷嬷在晚上偷偷从上房往小佛堂运东西,奴婢见过好几次,想来密室就在小佛堂里。“ 淳亲王爷嗯了一声,立刻命人押上这个婆子去慈萱堂的小佛堂里探查。 淳亲王爷虽是个暴脾气,却不是那种不敬神佛之人,他下令道:”来人,与本王将佛像请到院中再仔细搜查。“ 小佛堂中供着一尊两尺高的白玉观音立像,一名御林军上前去请观音像,不想双手一端却没有端起来,那白玉观音立像象是扎根于佛龛中一般。这名御林军士不死心,运了运劲儿仍然去端,结果还是没有端起来。 这这好几名御林军士都跑了过来,众人将佛龛前的黄色桌帷掀起来,才发现这座佛龛是用青石砌的,那那座白玉观音立像脚下的莲台紧紧的粘在青石佛龛之上。 众军很是惊奇,赶紧叫人去向淳亲王爷回禀,还有几个人留下来继续想办法移开白玉观音立像。 一名御林军不经意间转了转莲台,发现竟然能转的动,他便用双手握紧莲台,慢慢转了起来。 淳亲王爷走进小佛堂之时,一眼便看到青石佛龛上现出了一个足够容纳一个人进出的洞口。 淳亲王爷立刻命两名御林军下去查看,两人下去后大约过了一刻钟便上来了,跪在淳亲王爷面前说道:”回禀王爷,底下是间秘室,堆了许多只箱子。“ ”速速将密室中的东西尽数起上来单独造册。“淳亲王爷冷冷下令后便走出了小佛堂。走到了那跪在地上正在发抖的年青面前。 ”你是在何处当差的?如何会知道密室在小佛堂中?“淳亲王爷沉声问道。 那婆子颤抖着说道:”回王爷,奴婢是大少爷的**。大少爷去年春天被抱到慈萱堂后,奴婢便一直在东厢房服侍,大少爷夜里听到一点点动静就会惊醒,所以奴婢才看到邓嬷嬷偷偷运东西。“ 这媳妇就是季延云的**边嬷嬷。自从季延云被吴道婆做法之后夜里便总是睡不安稳,一有点风吹草动便会惊醒啼哭,这边嬷嬷便得整夜整夜的守着,所以她才会看到邓嬷嬷在夜半无人之时偷偷来往小佛堂与上房之间运东西。 边嬷嬷并不是靖国公府的家生子儿,她原本是个秀才娘子,只是因为生了女儿被公婆嫌弃,丈夫又因为没熬过科考病死了,公婆嫌她克夫,便将她买给了人牙子。因当时边嬷嬷的女儿才四个月,她还在喂奶,便被人牙子卖进了靖国公府,做了刚出生不久的季延云的奶嬷嬷。一直照顾他到现在,已经快六年了。 ”原来如此,你也算有功,本王可以赏你个恩典,你想求什么?“淳亲王爷淡淡问了起来。 边嬷嬷赶紧磕头道:”奴婢只求王爷让奴婢继续照顾大少爷,别让大少爷和爷儿们关在一起。“ 淳亲王他挑眉一笑,沉声道:”想不到这府里竟然还有个忠勇的仆妇,来人,把……“边嬷嬷赶紧小声道:”回王爷,大少爷名叫季延云。“ 淳亲王爷高声道:”去把季延云带过来。“ 少时,一个御林军带着个瘦弱苍白的小男孩儿走了过来。淳亲王爷皱眉道:”这就是季延云?“ 小男孩儿一看到边嬷嬷就飞跑过去,一头扎进边嬷嬷的怀中,小声哭道:”嬷嬷我怕!“ 边嬷嬷抱着季延云,柔声哄道:”大少爷不怕,快给王爷磕头。“ 季延云在边嬷嬷的怀中怯怯的抬头看向淳亲王爷,见淳亲王爷虎着脸,他吓的立刻缩了回去,边嬷嬷生怕他惹怒了淳亲王爷,赶紧说道:”王爷恕罪,大少爷自从去年三月生病之后,胆子就变的特别小。“ 淳亲王爷看着可怜巴巴的季延云,脸色便和缓了几分,微微点了点头。 边嬷嬷好歹哄着季延云给淳亲王爷跪下磕头。淳亲王爷看向边嬷嬷,沉声问道:”本王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继续做奴仆照顾季延云,二,除了奴籍放你回家。你选哪一个?“ 第92节 边嬷嬷想都不想便说道:”回王爷,奴婢情愿继续照顾大少爷。“ 淳亲王爷有些意外的”哦“了一声,问道:”为何如此选择?“ 边嬷嬷看着瘦小的季延云,充满怜惜的说道:”回王爷,奴婢娘家已经没有人了,婆家……婆家若见奴婢回去,只会再把奴婢卖了。况且大少爷自小便是奴婢照顾的,如今主家犯了事,大少爷无辜受牵连,若再没有人照顾他,只怕……奴婢说句不敬的话,奴婢心里一直当大少爷是自己的孩子。“ 淳亲王爷点点头,沉声道:”好好照顾他吧。“ 边嬷嬷赶紧磕头谢恩,将季延云紧紧抱入怀中。 淳亲王爷命人将边嬷嬷和季延云带下去,特别吩咐不许分开她们二人,让季延云跟着边嬷嬷先住到女监那边,等案子审结了,淳亲王爷自会有所安排。 小佛堂下密室中的箱笼都被起了上来,石副院判看到一只巴掌大小的秘银盒子,不由激动的扑了上去,一把抢过那只小盒子颤声说道:”原来在这里,怪不得一直没有找到。“ 淳亲王爷见石副院判都喜极而泣了,便上前问道:”石大人,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石副院判立刻躬身道:”是,这正是存放噬魂的盒子。“说着,石副院判取出一枚小小的钥匙,将那秘银盒子打开。 淳亲王爷沉声道:”你怎么会有钥匙?“ 石副院判忙解释道:”回王爷,这是下官父亲临死之时塞到下官手中的。此秘银盒子共有两把钥匙,一把由掌门师伯保管,另一把,则由大长老保管,下官的父亲正是大长老。“ 淳亲王爷点了点头,如此一说倒也讲的通。怪不得石副院判这三十多年都不曾放弃追查灭门凶手,原来这里头还有着杀父之仇要报。 石副院判打开小盒子,只见盒中放着一只一寸高的水晶小瓶。他拿出水晶小瓶着对太阳一照,便沉声说道:”只剩下三粒,除了宁夫人,还有两个人中噬魂而死。“ 淳亲王爷脸色一沉,立刻走过来说道:”石副院判,中噬魂毒之人有什么反应?“ 石副院判立刻说道:”中毒之人并不会有任何反应,只会在一个月后无疾而终。除非开膛验尸,否则绝对没有人能验出死都的真正死因。“ 淳亲王爷立刻追问道:”若是已死多年,早已化为白骨之人呢?“ 石副院判沉声道:”中噬魂之人死后三年,其尸骨会变为淡红色,其后骨殖颜色会越来越红。十年之后,骨殖必会红似烈火。“ ”此话当真?“淳亲王爷很是激动的上前一步揪住石副院判的衣领大声喝问。 石副院判点头道:”下官敢以性命担保。“ 淳亲王爷点了点头,高声喊道:彭升,你在这里仔细登记造册,不可有丝毫疏漏。” 彭升立刻应声称是,淳亲王爷扯着石副院判叫道:“拿这这盒子,你立刻随本王入宫。” 淳亲王爷带着石副院判飞马赶到隆兴帝的御书房,一进门,淳亲王爷便跪下大声道:“皇上,臣请旨开棺验骨。” 隆兴帝被淳亲王爷吓了一大跳,忙探身前趋问道:“王叔,你要开谁的棺?” 淳亲王爷沉声道:“臣怀疑老靖国公当年是被毒死的,特来求旨开棺验骨。” 隆兴帝惊的跌坐在龙椅上,急切道:“王叔,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淳亲王立刻说道:“皇上,当年老靖国公过世之时,就是突然传出死讯的,之前并没有任何征兆,连太医都未曾请过。当时正值酷暑之时,天气极为炎热,而之慎贤侄又随皇上出征在外,那季陈氏便力主先入殓封棺,等之慎从前线一赶回来就立刻发丧。” 隆兴帝点点头道:“这事朕还记得,可老国公过世之后,太医也是检查过了的,并没有查出老国公是中毒而死。” 淳亲王爷指着石副院判说道:“刚才石大人说中噬魂而死之人,除非开膛破肚之外绝查不出死因。当时并没有对老国公的遗体进行开膛查验,便不能查出真正的死因。” 隆兴帝想了想,皱眉道:“可是老国公过世已经十余年了,当年都查不出来,如今便能查出来么?” 石副院判立刻又将噬魂的毒性特点讲了一遍,隆兴帝点了点头,沉声道:“依石卿所说,只要开棺验骨就能查出老国公中否中噬魂而死。” 石副院判点头道:“回皇上,正是如此,噬魂共有六粒,如今只剩下三粒,除了宁夫人,还有两位受害之人。若老国公过世之时的情形确如王爷所说,那便极有可能中了噬魂之毒。” “这……事关老国公,来人,宣萱华郡主和忠勇郡王见驾。”隆兴帝沉声下令。 无忧无忌两人很快来到御书房,隆兴帝让淳亲王爷将他的怀疑仔细说了一遍,无忧无忌两人大惊,不过因为老国公爷是在他们出生之前就过世了,所以无忧无忌对这位爷爷并没有太深的感情,所以只是惊,却并没有特别的悲痛。 “朕有意开棺验骨查出老国公过世的真相,你们可否同意?”要动季氏的祖坟,便是皇帝也不好硬下圣旨,隆兴帝还是要问问无忧无忌的意思,特别是无忌的意见最为重要,他是老国公的承重孙,最有决定权。 无忌年纪还小,心中的忌讳也少,便点头道:“好,臣愿意开棺验骨。” 隆兴帝点点头,对淳亲王爷说道:“王叔,您年事已高,就不要奔波了,朕命煜儿与无忌带上石卿家前往西北开棺验骨。” 淳亲王爷摇摇头道:“多谢皇上关爱,不过老臣还是与他们一起去吧,煜儿和无忌到底年纪小,只怕他们族中之人不许开棺,反而会生出事端。” 隆兴帝想了想,西北之人特别讲究入土为安,视启坟开棺为大不敬之事,何况老国公已经下葬十多年了,忽然要开棺验骨,只怕季氏宗族那边不会答应,庄煜和无忌身份虽高可年纪却小,压不住阵脚也是有可能的。总不能为这事再派军队过去吧。 “也好,只是要辛苦王叔了。”隆兴帝低声说道。 淳亲王爷正色道:“皇上言重了,臣与老国公是挚友,能为他做点事情,老臣绝不怕辛苦。” 次日一早,淳亲王爷便带着庄煜无忌和石副院判离开京城,打马直奔西北。无忧送走他们一行,回到王府后便一直在思索还有一粒噬魂被陈老夫人用来毒害了什么人。 “春兰,快去请宁嬷嬷。”无忧高声叫道。 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宁嬷嬷便来到无忧的面前,笑着问道:“郡主,您唤老奴何事?” “嬷嬷,你说当初老夫人生父亲之时,祖父在疆场上,太祖父和太祖母也没在府中,府中只有老夫人一位正经主子?而老夫人在月子便打杀了身边所有的陪嫁丫鬟和嬷嬷。”无忧蹙眉问了起来。 宁嬷嬷点头道:“回郡主,正是如此。” 无忧眉间蹙的越紧,沉声道:“嬷嬷可查出为何一下子杖毙了那么多近身服侍之人?” “回郡主,据说是当时有人谋害老夫人和国公爷,老夫人一怒之下才杖毙了那么多人。”宁嬷嬷努力回想向那个老嬷嬷套话里的情形,边想边说道。 “父亲出生后几日那些人被杖毙,太祖父和太祖母去了何处,何时回到府中的?”无忧思维敏锐,立刻抓住了重点。 宁嬷嬷叹道:“国公爷落生的第二日晚上那些人就被杖毙了,太爷和太夫人是洗三当天赶回府中的。太夫人一回到府中,便将国公爷抱到身边亲自抚养。” 无忧心念一动,立刻问道:“嬷嬷,可曾查访过近身服侍太夫人,被放出府配人的小丫鬟?” 宁嬷嬷一愣,忙摇头道:“这却没有,老奴只查访了国公爷出生那年在府中服侍的老人。” 无忧立刻说道:“得赶紧查,若是真有被老夫人放出去嫁人的小丫鬟,我们就能多得些线索了。” 宁嬷嬷道:“是,老奴这就去查。” 无忧笑道:“嬷嬷不用亲自去,只交给春竹去做就行了。春竹进来。” 春竹跑了进来,无忧急急说道:“春竹,去查一查元和十九年到元和二十八年间那府里被放出去嫁人的丫鬟和被除籍放出府的小厮名单,按着名单把人都找出来。” 春竹响快的应了一声,立刻跑出去找名单了。这几年来春竹一直负责监控靖国公府,查花名册这种事情对春竹来说并不难。 过了大半个时辰,春竹将一张写着二十几个名字的纸纸呈到无忧面前。“郡主,这是您要的名册,奴婢这就安排人去查访。” “这里头有哪几个是太夫人的家生子儿?”无忧看到了名册,心中反而不着急了,缓声问了起来。 春竹指着名字前头打着小圆圈儿那几个说道:“回郡主,划圈儿的都是跟着太夫人陪嫁过来的。名字前画三角的签活契,期满离府的,没做标记的是府中的家生子儿,外聘或是得了主子恩典放出去的。” 无忧满意的点点头,春竹做事越来越周全了,可见这几年没少下功夫。宁嬷嬷笑着夸道:“春竹如今越来越能干了。” 春竹不好意思的说道:“都是郡主教奴婢的,要不然奴婢能懂什么呢。” 无忧笑道:“那也要你用心肯上进才行。快去查找这些人吧,所有能找到之人都要接到王府来。”春竹领命退下。 宁嬷嬷低声问道:“郡主,您怀疑太夫人是被害死的?” 无忧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我怀疑她不是父亲的生身母亲,祖母在生下父亲之后便被她害死了。只是这里头还有好些关键之处我没有想明白。” 宁嬷嬷见无忧一直双眉紧锁,忙心疼的说道:“郡主宽心,横竖春竹已经去查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退一步说,就算是春竹那边没有消息,王爷去了老家,也会很快传回消息的,到时马大人再仔细审问,当年的事情一定会查清楚的。” 无忧点点头道:“是啊,总能查清楚的。” 二十天后,一封来自西北的密信被送到了隆兴帝的面前,隆兴帝亲自打开铜管取出密信,那密信上只写了四个字“冤骨如血”。 隆兴帝脸色顿变,立刻提笔写下“速携骨返京”五个字,命陆柄将之封入铜管,由信鸽带往西北。 半个月后,淳亲王爷和庄煜无忌护着先老靖国公的尸骨回到京城。隆兴帝亲眼看到那白瓷瓮中累累枯骨赤红如血,看上去极为诡异。 “这就是老国公的尸骨?”隆兴帝喃喃问道。 无忌跪在白瓷瓮旁含泪道:“回皇上,这正是臣祖父的遗骨,是臣亲手捡入瓮中。” 淳亲王爷双眼赤红几欲滴血,亦跪下道:“臣见证。” 庄煜也跪下道:“儿臣亦见证。” 隆兴帝长叹一声,亲手将盖子盖好,仰天长叹道:“老国公一世英武,想不到却……老国公,朕无能,未能及早发现歹人奸计,让你含冤地下十数载,朕对不起你!” 淳亲王爷想起挚友,不禁虎泪涟涟。无忌眼中尽是愤怒,他紧紧攥着拳头,愤怒叫道:“皇上,臣要手刃仇人。” 隆兴帝点点头,上前亲自将淳亲王庄煜和无忌扶了起来。 他们刚刚起身,便听到小太监在外面禀报:“启禀皇上,萱华郡主在宫外求见。” 无忌惊喜叫道:“姐姐来了!我们没告诉姐姐,她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呢?” 隆兴帝拍拍无忌的头,对门外高声说道:“宣”。 无忧来到御书房,看到淳亲王爷庄煜无忌都在这里,不由愣了一下,隆兴帝笑着说道:“王叔他们也是刚刚到。无忧,你来找朕有何要紧之事?” 无忧立刻跪下道:“回禀皇上,被关在宗令府大牢之中的季陈氏极有可能不是臣女与无忌的亲祖母。” “什么?”隆兴帝和淳亲王爷还有庄煜无忌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无忧带来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无忧,你可有证据?”隆兴帝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沉声问道。 “回皇上,臣女手中的证据并不充分,臣女想求皇上准许深挖慈萱堂院中的土地,臣女怀疑祖母早在先父出生后便已经遇害了。”无忧颤声说道。 隆兴帝立刻点头道:“朕准了,陆柄,你安排人立刻去深挖慈萱堂的土地,寻找一切线索。” 陆柄应声称是,立刻出去安排。 隆兴帝这才对无忧说道:“无忧,现已经查明你的祖父的确是中噬魂之毒而亡。” 听到这个消息,无忧并没有感到震惊,她只是向石副院判向微躬身问道:“石大人,请问孕妇服下噬毒,可否会对让胎儿也中毒?” 石副院判摇摇头道:“不会,若是孕妇服下噬毒,会比正常人多活两个月,要三个月后才会毒发身亡。” 无忧立刻问道:“也就是说已经怀胎八个月的孕妇服下噬毒,还是会平安生下健康的孩子,然后后会毒发身亡。” “确如郡主所说。”石副院判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无忧向隆兴帝说道:“皇上,臣女越发确定宗令府里关押的那个有不是臣女和无忌的亲祖母。” 隆兴帝问道:“无忧为何如此确定?” 无忧躬身道:“回皇上,臣女刚刚找到曾在太祖母身边服侍的丫鬟,她早就二十多年前离开靖国公府,远嫁到江南偏僻之地,她告诉臣女,臣女祖母怀孕七个月之时,曾经救过一个落难的女子,据说那女子的相貌与臣女祖母有七八分相似。此女在府中住了一个多月后方才离开。” 隆兴帝等人听了这话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隆兴帝立刻问道:“无忧,此事极为重大,那人证是否可靠?” 无忧忙道:“臣女也是这样想的,便又去寻访其他被放出府的人,终于又找到了两个人,她们也是这样说的。” 隆兴帝点了点头,他开始相信宗令府中的季陈氏是假冒之人了,这样一来,倒也能说的通她为何要下毒害死老靖国公。想来是老靖国公发现了什么端倪才会惨遭毒手。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93节 ☆、第一百零五章 慈安宫中的太后自从得知陈老夫人被关入宗令府大牢之后,便寝食难安。这季陈氏和其他那些给她送银子的夫人们不一样,她知道的太多了。若是她扛不住把一切都招出来,那太后这些年来的心血可就彻底白费了。 “素青。”太后沉沉唤了一声。 李嬷嬷服侍太后服侍了一辈子,她离知太后任何一种语气所代表的意思。如今太后声音低沉冷冽,只怕是动了杀心,难道太后想派人到宗令府去把那季陈氏杀了?李嬷嬷暗自揣测。 “奴婢在,请太后娘娘吩咐。”李嬷嬷赶紧上前低声说道。 “近日宗令府那边闹腾的太不象话了,赶紧派人将事了了。”太后冷冷说道。对于太后来说,除了她心中的那个人是人,其他的人都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娘娘,这事不好办,自从淳亲王爷接管宗令府后,咱们的人就再也安插不进去了。”李嬷嬷为难的说道。 太后冷哼一声,低声怒道:“总能找出几个心念旧主之人,难道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 李嬷嬷犹豫再三方才说道:“娘娘,淳亲王爷接手宗令府后,已经彻底清洗了宗令府,如今的宗令府中,再没有一个当年的旧人,全都是淳亲王爷的亲信。奴婢只怕会打草惊蛇,反坏了娘娘的大事。” 太后心中越发烦躁,只愤愤道:“哀家知道了,你且退下。” 李嬷嬷退到一旁,也在暗暗的思量,收买宗令府的人显然是行不通的,那便只有派人去暗杀,只是派人暗杀季陈氏和邓李氏,会不会反而会露出马脚,到目前为止那季陈氏的罪名不过就是暗害儿媳妇谋夺财产之类的,与慈安宫扯不上任何关系。 慈安宫中太后和李嬷嬷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除掉知道太多内情的季陈氏。而身陷宗令府大牢中的季陈氏也在眼巴巴的盼着太后将她救出去。 季陈氏不知道什么自那日过堂之后,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硬是没有人再提她过堂,除了每天有牢子送一碗又霉又馊的稀粥和一个比石还粗硬的窝头之外,季陈氏见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任何动静,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这让季陈氏都快急疯了。 倘若不能传递消息,季陈氏就没有办法让太后来救自己,她相信只要太后得到消息,就一定会保住她的性命,此时季陈氏已经不去再想继续当诰命夫人了,她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此时的她只想活命,只要能活下去,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就在季陈氏惶惶不可终日之时,终于有人来提她过堂了。钻出牢门,走过狭长幽深的过道,季陈氏终于再次见到了太阳,这天刚巧是三月初三上巳节,去年此时季陈氏还是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现在却只是个狼狈至极的糟老婆子。 季陈氏被带到公堂之上,见坐在上面的仍旧是刑部尚书马志明,季陈氏心中便慌乱起来,若然主审是淳亲王爷,季陈氏还觉得自己只要能熬的住刑就能蒙混过去,可是马大人不一样,他断狱多年,什么样的罪犯没有见过,季陈氏那点子小伎俩完全瞒不过马大人的一双利眼。 “犯妇季陈氏,因何谋害先靖国公,还不速速从实招来,也免得皮肉受苦。”马大人一拍惊堂木大声厉喝,惊的季陈氏如闻睛天霹雳一般,只拼命摇头疯了一般的大叫道:“没有,犯妇没有毒死老国公爷。” 马大人闻言冷笑道:“季陈氏,本官并不曾说老国公是如何被害的,你又如何会一口咬定没有‘毒’死老国公爷呢。由此看来,你知道老国公爷是中毒而亡的,可当年连太医都未曾验出老国公爷中毒身亡,你却如此清楚,看来这下毒之人就是你这毒妇。” 季陈氏立时呆住了,她被单独关押了近两个月,脑子被关的有些呆滞反应不过来,而马大人的语速又偏快了些,季陈氏愣愣的看了马大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叫道:“犯妇不知道,犯妇什么都不知道!” 马大人冷冷一笑,他最享受这种猫捉老鼠之后尽情戏弄的感觉,因此他并不急着给季陈氏定罪,横竖季陈氏身上的罪名多了去了,他要慢慢的一条一条全都审清楚。 “季陈氏,你藏于慈萱堂内小佛堂下密室之中的噬魂从何处得来?”马大人语气渐缓,象是要和季陈氏聊天一般的问了起来。只是他说出的这个消息足以让季陈氏彻底崩溃,她所有的秘密可都藏在那间密室之中。 “犯妇不知道什么密室什么噬魂!”季陈氏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一个劲儿的否认抵赖,她反正什么都不承认,也不在供状上画押,难道马大人还能就这么判她死罪不成。 “哦,你不知道,那本官只有审问邓李氏了,想必她是什么都知道的。”马大人淡淡一笑,狗咬狗什么的,是他百看不不厌的戏码。 邓嬷嬷立刻被押上公堂,马大人看着同样狼狈不堪的邓嬷嬷,摇头叹道:“做奴仆的,一定得跟个好主子,邓李氏,若你跟个好主子,又何至于落到今天的田地,可怜你也是有儿有女有孙子的人。” 邓嬷嬷脸色大变,她一辈子当奴才,最擅长的就是听话听音儿,马大人的言外之意邓嬷嬷立刻听明白了,若是她不老实招供,她的儿孙可就要摊上大事儿。邓嬷嬷的孙子邓华一落生就被除了奴籍,从小当公子哥儿一般的养着,如今已经考中了秀才,正准备参加今年科举考试,邓华在读书上头很有天份,中举对他来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倘若因为自己而让邓华失去科考的资格,让他从云端上跌入烂泥塘之中,邓嬷嬷越想越怕,不由向马大人拼命磕头道:“大人,奴婢什么都招,求大人高抬贵手啊。” 马大人淡笑道:“那就招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也算你带罪立功了。” 邓嬷嬷一听到“带罪立功”这四个字,眼睛立刻亮了,赶紧又重重磕了好几个头,急切的说道:“请大人问话,但凡奴婢知道的,奴婢一定全部从实招供。” “先老国公爷是怎么过世的?”马大人淡淡问道。 季陈氏疯狂大叫道:“李菊花,你敢诬陷主子,我要杀了你!”李菊花是邓嬷嬷的闺名,季陈氏若不是气急了,断不会叫出这个名字。其中有警告之意便不相干的外人都能听的出来。 马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犯妇,竟敢咆哮公堂,来人,上拶子。” 两个府兵拿着拶子上前夹住季陈氏的十指,向两旁用力一扯,拶子便将季陈氏的十指夹的变了形,季陈氏“啊……”的惨叫一声便昏死过去。两名府兵停下来向马大人躬身道:“大人,人犯晕刑,可否泼醒再夹?” 马大人摆摆手道:“不必,尔等一旁站下。”他的目的就是要季陈氏晕刑,免得影响邓李氏招供。 “邓李氏,还不从实招来。”马大人沉沉说了一句,被拶子吓的脸色惨白的邓嬷嬷便赶紧说了起来。 “回禀大人,十二年前老夫人在老国公的茶水中下了噬魂,老国公被毒害而亡。”邓嬷嬷赶紧如实招供。 “季陈氏因何要毒死老国公爷?”马大人沉声问道。 邓嬷嬷略略犹豫了一下,眼光飘向昏倒在地上的季陈氏,看到她那被除去拶子之后肿的吓人的十指,邓嬷嬷立刻什么心思都不敢再有了,赶紧说道:“回大人,老国公爷发现了老夫人的秘密,老夫人才对老国公爷下了毒手。” 马大人知道戏肉来了,挥手命两班府兵退下,事涉过世之人的阴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国公爷发现了季陈氏什么秘密?”马大人假装不经心的问了起来。 此时,与公堂只有一墙之隔的穿堂之中,淳亲王爷和庄煜还有无忧姐弟都坐着听审,听到邓嬷嬷马上就要说出季陈氏的秘密,无忧姐弟紧张的紧紧攥起拳头,手心里尽是冷汗。 庄煜坐在无忧的身边,他轻轻覆上无忧的拳头,无忧转头看看庄煜,因紧张而显的苍白的脸上飞起两抹红晕,这庄煜如今越来越大胆了,旁边还有人呢,他都这么不管不顾的。 庄煜向无忧笑笑,轻声道:“别这么紧张。” 无忧脸儿更红,赶紧甩开庄煜的手,淳亲王爷的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呵呵笑了起来。庄煜和无忧都是淳亲王爷很喜欢的晚辈,他们两人又有婚约,便是牵个小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淳亲王爷可不是那些酸文假醋的道学之人。 无忌也看到了,立刻不客气的冲着庄煜哼了一声,搬起自己的椅子硬是塞到庄煜和无忧的座椅之间,然后还示威性的瞪了庄煜一眼。虽然无忧已经承认了庄煜是自己未来的姐夫,可是看到他对自己姐姐动手动脚,无忌心里还是很恼火。至于为什么恼火,无忌自己也不清楚。 无忧脸上发烫,低声轻斥道:“别闹了,仔细听审。”庄煜无忌都乖乖儿的应了一声,惹的淳亲王爷又呵呵笑了起来。 公堂之上的马大人只听到身后传来淳亲王爷的笑声,还以为是淳亲王爷对他如此审案很是满意,马大人心中难免有些小小的得意,能得淳亲王爷的青眼可是很不容易呢。 邓嬷嬷可不知道无忧姐弟就坐在后面的穿堂之中,还在打她的小算盘。只的邓嬷嬷说道:“大人,奴婢将说之事会涉及萱华郡主和忠勇郡王,求大人请郡主和小王爷前来旁听。” 马大人如何能看不透嬷嬷的小心思,只冷声道:“大胆贱婢,事到如今还想投机取巧,你既不肯如实招供,便与你的主子一起受刑吧。” 邓嬷嬷吓的魂飞天外,从她被带进公堂到现在,马大人对她一直都挺和气的,要不然邓嬷嬷也不敢要求让无忧无忌姐弟听审,如今马大人陡然变脸,邓嬷嬷赶紧拼命磕头,连声叫道:“大人饶命啊,奴婢什么都招。” 马大人冷哼一声,沉沉道:“讲!” “是,回禀大人,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老国公夫人,老国公夫人早在三十五年前生下国公爷之后,就被她害死了。”邓嬷嬷牙一咬心一横,这季陈氏最大的秘密抖了出来。 马大人并没有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惊讶,事实上昨日整理证据之时已经发现了端倪,只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罢了,如今邓嬷嬷说了出来,便是有了确凿的人证,至于物证,应该也快拿到手了。慈萱堂的院子现在已经被全部深挖了三尺有余,还在继续往下挖之中。 “此人到底是何身份,难道当初就没有人发现她是假冒的不成?”马大人问出了坐在穿堂里的四个人共同的疑问。这四年来,无忧暗中查探了许多,可是关于季陈氏的身份,她却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出来。 “她……她是老国公夫人的庶妹。”邓嬷嬷丢出一个足以炸翻所有人的劲暴大消息。 这回连马大人都有些个稳不住了,这消息实在是太过惊人。因为先老国公夫人是庆阳伯府的嫡出大小姐,也是唯一的一位小姐,庆阳伯府中根本就没有庶出的小姐。 “邓李氏,你可有证据,休得信口开河!”马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问起来。 邓嬷嬷赶紧磕头道:“大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她是先老伯爷的外室所生的女儿,只比老国公夫人小两个月。庆阳伯府中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还有,老伯爷的外室就是老伯爷夫人的庶妹,所以她与老国公夫人的容貌有八成相似。” 马大人双眉紧锁,邓嬷嬷的话那叫一个乱啊,他都没能立刻理清楚这里头的人物关系。 穿堂之中的淳亲王爷还有庄煜和无忌都傻了眼,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人物关系,他们怎么想不明白呢。三人齐齐看向无忧,指望无忧给为他们解释解释。 无忧想了想,轻声对无忌说道:“曾外祖父娶了身为嫡女的曾外祖母,生下的嫡女便是我们的亲祖母,可是曾外祖父又在外头偷偷娶了曾外祖母的庶出妹妹,也就是曾外祖母父亲的妾室生出来的女儿,这个外室也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假冒我们亲祖母的那个女人。” 无忧说的很慢,淳亲王爷和庄煜无忌还是想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公堂之上,马大人想了一会儿也理清楚了,只沉声喝道:“继续说。”邓嬷嬷便赶紧说了起来。 三十五年之前,身怀有孕的靖国公夫人陈玉荷到天宁寺为出征在外的丈夫老靖国公祈福,在路上遇到一个被地痞流氓调戏的女子,陈玉荷是个善心之人,便命家丁救下那个女子,那女子到陈玉荷的轿前谢恩,并说自己到京城投亲不遇,身上的盘缠又用尽了,她求陈玉荷收留她,情愿做奴婢服侍陈玉荷,只求陈玉荷赏她一日三餐。 陈玉荷见这女子形容憔悴衣裳单薄破旧,而当时又是寒冬腊月大冷天,她若不答应那女子,那女子必会受冻饿而死。陈玉荷便收留了那个女子。待那女子梳洗后换过衣裳,陈玉荷才发现这女子同自己竟七八分相似。 陈玉荷是家中独女,忽然见了一个与自己很相似的姑娘,家,心中自是高兴,便将这女子带回靖国公府,也没让她做奴婢,只是让她每日陪着说话解闷儿。这女子能说会道又会来事,不过十余日便哄的陈玉荷把她当做知己一般,还说要收她做义妹,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那女子就是现在的季陈氏,她的名字叫陈玉蓉,是陈玉荷父亲在在外头偷娶了小姨子生下的女儿。陈玉蓉是外室所出,亲事上自然艰难,她又是心大的,当初老靖国公迎娶陈玉荷之时,陈玉蓉对打马经过自家门前的靖国公一见钟情,当她知道那人就是陈玉荷的夫婿之后,陈玉蓉便铁了心要成为靖国公夫人,她的祖母成功的抢走了她祖母,她的娘亲成功的抢走了她的父亲,所以陈玉蓉坚信自己一定能成功的抢走嫡姐的丈夫。 陈玉蓉和她的祖母母亲不同,她不甘心做妾,要做就做正房夫人,于是陈玉蓉精心设计安排,终于成功的接近身怀六甲的陈玉荷。在完全了解陈玉荷在靖国公府中的生活之后,陈玉蓉悄悄在陈玉荷的安胎药中下了噬魂,看着陈玉荷服下之后便回乡为由向陈玉荷告辞,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靖国公府。 事实上陈玉蓉根本就没有走远,她在靖国公府附近住了下来,她先是伪造书信将老太爷和老太夫人调出靖国公府,然后趁陈玉荷发动之时混入靖国公府,并在陈玉荷生下孩子之后将其害死,从此便取代陈玉荷成为靖国公夫人。 靖国公府老太爷和老太夫人发觉被骗之后立刻赶回靖国公府,却听说儿媳妇刚刚生下孩子,便将近身服侍的丫鬟嬷嬷全都杖毙,老太夫人大怒,立刻命人将刚出生的季之慎抱到自己的房中抚养,老太夫人不知道自己这么一来竟是歪打正着,才护得季之慎周全。 听完邓嬷嬷讲了这么多,断案多年的马大人都惊住了,这陈玉蓉的心肠都有多么阴险歹毒才会设下这样的连环计,可怜那真正的靖国公夫人生下孩子后连看都没能看一眼,就被自己的妹妹害的香消玉殒。 坐在穿堂中的四人默默无语,他们震惊的不知说什么才好。淳亲王爷还好些,他和王妃夫妻关系极好,当日王妃生孩子,他也是在旁边看着的,淳亲王爷十分确定自己的王妃没有被调包。 庄煜和无忌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青白来形容了,无忌紧紧抓住无忧的手,心有余悸的说道:“姐姐,女人好可怕,我不要娶媳妇。” 无忧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只手便被庄煜抓住了,庄煜急急道:“无忧,我只要你一个,绝对不要什么通房小妾,你放心,我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的。” 无忌也是吓着了,竟然没有反驳庄煜,还连连点头道:“还好我们王府没有什么庶出的姑娘!” 无忧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庄煜和无忌一人握住一只,好象这两人刚才对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刚才她正处于震惊之中,竟什么都没有听到。 赶紧把右手从庄煜的手中抽出来,无忧覆上无忌抓着自己的手,柔声问道:“无忌,你刚才和姐姐说了什么?” 无忌怕怕的说道:“姐姐,女人好可怕,我不要娶媳妇了。” 无忧脸色一沉,想要训无忌几句,可是想想刚才邓嬷嬷讲述的那些事,无忧还真说不出什么女人不可怕之类的话。她只能轻叹一声,无力的说道:“无忌,不是每个女人都那么坏的。” 庄煜赶紧用力点头道:“对对,无忌,你看你姐姐不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么,无忧,你别怕,等我们成亲了,我保证一步不离的守着你,绝对不会让那种可怕的事情再重演的。” 无忧羞恼的瞪了庄煜一眼,无忌也气鼓鼓的冲着庄煜低声叫道:“你走开,我才姐姐不嫁给你。” 庄煜急道:“父皇都赐了婚,无忌你不能这样。” 无忌气道:“我说不嫁就不嫁,姐姐,你不嫁人,无忌守着你,我们姐弟两个一起过活。” 庄煜又急又气,英俊帅气的脸上急的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淳亲王爷听到庄煜无忧无忌三人的对话,真真是哭笑不得,只能瞪着佯怒道:“都不许说话了,认真听审。” 庄煜只得压下心中的不安,再仔细听了起来。 只听马大人问道:“陈玉蓉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她从何处得到噬魂这种剧毒之物?” 邓嬷嬷忙回道:“回大人,是吴仙姑给的。” “吴仙姑又是什么人?”马大人立刻沉声追问。 “回大人,吴仙姑是一位得道的仙姑,法术极为精妙,深受老夫人的信任重视,噬魂就是她给老夫人的。老夫人每每有事便会命奴婢请吴仙姑入府,吴仙姑为老夫人做了不少法事……”邓嬷嬷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只不过每次吴道婆进府,陈玉蓉都和她在小佛堂中单独会面,是以邓嬷嬷对吴道婆到底为陈玉蓉做过些什么事情,邓嬷嬷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她所说的都只是连猜带蒙的。 “五哥,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无忌见喜之时病情突变之事?”无忧听到邓嬷嬷说起吴仙姑,便立刻轻声问道。 庄煜点点头道:“我记得,当时我请大姐夫去查访,大姐夫查到一个姓吴的道姑,只是此人狡滑非常,一早便逃了,大姐夫至今都没有抓到她。” 淳亲王爷闻言沉入沉思,吴仙姑,他恍忽记得曾经听什么人提起过,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一时想不起来。 邓嬷嬷一气说了大半个时辰,此时晕刑昏死在一旁的陈玉蓉也渐渐醒了过来。 马大人见她动了动,便狠狠一拍惊堂木喝道:“犯妇陈玉蓉,还不速速将你与吴道婆之事从实招来。” 季陈氏听到“陈玉蓉”三字之人彻底呆住了,这三个字,自从三十五年前她害死嫡姐陈玉荷之后,就再没有提起过,她甚至都有些忘记这就是她本来的真名。 片刻之后,季陈氏做出茫然的样子问道:“大人,陈玉蓉是什么人?” 马大人见季陈氏惺惺做态,不由冷声怒道:“陈玉蓉,你少装糊涂,方才邓李氏已经全都招了,你就是陈玉蓉。” 季陈氏赶紧大叫道:“冤枉啊大人,犯妇闺名陈玉荷,您一定是听错了。” 马大人冷道:“先靖国公夫人闺名玉荷,而你,不过是个外室所生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庶女陈玉蓉,你嫉妒嫡姐有好因缘,便设计加害于她,诸般种种,邓李氏已经全都招了。” 季陈氏厉声尖叫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陈玉蓉,我是陈玉荷!” 第94节 马大人冷声道:“陈玉蓉,你也不必抵赖,花枝巷的人可没有死绝了!” 季陈氏听到这句话脸色立刻变的灰白,花枝巷便是她的父亲安置她们母女的轩的外宅,这是连邓嬷嬷都不知道的事情,这马大人如何会知道。 三十多年之前,花枝巷里发生过一桩灭门惨案,那是一桩悬案,马大人执掌刑部之后能翻看了所有的悬案卷宗,对花枝巷灭门案印象很深,他隐约记起当时被灭门之人的名册中有陈玉蓉这个名字。刚才马大人命人去刑部取来卷宗又查阅了一遍,确定上面有陈玉蓉这个名字,所以马大人才决定这样诈一诈季陈氏,想不到歪打正着,三十多年前的花枝巷灭门悬案怕是也要着落在这季陈氏的身上。 ☆、第一百零六章 马大人写好折子,与邓嬷嬷画过押的供状放到一起,随淳亲王爷庄煜无忧无忌一行入宫请旨了。 隆兴帝看完奏折和供状,惊的半天没回过神来,原来这三十五年来一直享受着一品国公夫人待遇的竟然是个冒牌货,真而本该享受这一切待遇的季之慎的亲生母亲却含冤于地下,连口薄皮棺材都没有。若非无忧无忌上折子诉冤,只怕这个秘密将永远被埋于地下再无昭雪之期。 隆兴帝勃然大怒道:“只是斩立决太便宜了那个恶妇。张榜公告其罪名,腰斩弃市。”斩立诀是马大人按大燕律拟出的判决意见。大燕的死刑犯通常都是秋天杀头,这称之秋决,如今马大人判了斩立决,已经是往重里治罪了,不想还是让隆兴帝不满意,立刻改为腰斩弃市。 这腰斩之刑极为痛苦,以铡刀将犯人从腰部一刀铡为两半,因人体的重要器官都在上半身,所以被铡之后犯人并不会立刻死去,常常要熬上大半个时辰才会断气。若是被斩之人罪孽深重,刽子手还会奉命将被腰斩后的犯人上半身放在桐油板上,如此一来便能减少出血,犯人要足足熬上三个时辰方能毕命。 大燕开国以来,虽然凌迟腰斩之刑,却并没有使用过,判的最重的也不过就是斩立决,如今隆兴帝下旨对陈玉蓉处以腰斩之刑,可见心中的愤怒到了何等程度。 因季重慎一家子和原靖国公府的奴仆们都被关在刑部大牢,所以马大人在淳亲王爷一行前往西北取证的这段日子里把他们都审了个遍。如今陈玉蓉已经有了定论,他便上前请示隆兴帝如何处置还关在刑部大牢里的原靖国公府一干人等。 因马大人之前已经为原靖国公府之人上过折子,隆兴帝便说道:“有罪之人按律处治,其他人尽数发卖了。” 马大人应声称是,凭陈玉蓉犯下的大罪,如此发落她的儿孙已经算是从轻处置了。 马大人告退,淳亲王爷想起一事,立刻也向隆兴帝躬身告退,飞快的追上了马大人。 马大人听到淳亲王爷叫自己,忙停下来转身候着,淳亲王急道:“马大人,回头就让人将季延云和他的奶娘送到王府去,本王会命管家付她们的身价银子。” 马大人赶紧躬身应了,那边嬷嬷是个难得干净的人,当时又因指出密室所在而立了功,想来正是为个原因才会让淳亲王爷看顾于她的。 马大人回到刑部,立刻命人将边嬷嬷和季延云提出来送到淳亲王府。因淳亲王爷事先关照过,所以季延云跟着边嬷嬷住的是单间,也没有受多少罪,甚至在大牢之中,季延云倒比在慈萱堂的东厢房里睡的还安稳些。 淳亲王府的管家早就得了吩咐,边嬷嬷和季延云一到,他便传了淳亲王爷的话。淳亲王爷命季延云改姓边,认边嬷嬷为母,给了她们母子二十两银子,然后送到淳亲王府的庄子上,并在庄子里划了三间屋子两亩地给边嬷嬷,让她带着季延云过活。 边嬷嬷不会种地,便将地租给邻居种,两季租子也够她们母子二人嚼用的。边嬷嬷识字,绣活好,每日教导季延云识字明理之外,便是做些绣活卖钱,母子两人在淳亲王府的庄子上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时间久了,庄子上的人都喜欢上这对安安静静的母子,边延云的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等他长成大小伙子,便将自家的地收回来,边嬷嬷又用这些年的积累买了几亩地,边延云除了每日下地耕作之外,便一门心思的孝顺边嬷嬷,二十岁上娶了个贤惠孝顺的媳妇,转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一家四口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曾经靖国公府的种种,都已经是过往烟云,再不会有人提起了。 隆兴帝下旨腰斩陈玉蓉,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慈安宫。太后听罢面色极为阴沉,许久方才说道:“想不到竟是这样。素青,她果然没有将哀家之事吐露出来?” 李嬷嬷忙道:“回太后娘娘,那陈玉蓉从始至终也没招出什么,一切都是邓李氏那贱婢招的。邓李氏并不知道娘娘的事。” 太后点点头,缓声道:“原来如此。等处斩那日,找人到法场上送她一程,腰斩,皇帝好狠的心。别到最后再生出什么夭蛾子来。” 李嬷嬷应声称是,在法场上做手脚可比在宗令府里容易多了。看在那陈玉蓉一直没有供出太后的份上,太后不介意最后帮陈玉蓉一把,给她个痛快的。 李嬷嬷又悄悄出宫,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皇上的暗卫盯上了。她出宫后直接去了百草堂,将方子交给小伙计,小伙计一看便转身抓药,百草堂的掌柜踱到柜台前看了看方子,又看了看小伙计抓的药,只是点了点头便走开了。李嬷嬷拿上小伙计包好的药,并没有拿上那张方子便直接回到了宫中。从出宫到回宫,她就没和任何人说过任何一句话,这让暗卫很是不解。 暗卫向隆兴帝禀报了李嬷嬷的行踪,隆兴帝想了想,沉声问道:“可曾看到那张方子?” 跪于阴影中的暗卫忙回道:“回皇上,李嬷嬷抓的药是四物汤,再普通不过的。” “方子何在?”隆兴帝有些不悦的问了起来,如今的暗卫素质大不如从前,连举一反三都不会,看来得加强训练了。 “回皇上,李嬷嬷走的时候没有拿方子,小伙计便将之收了起来。啊,小人这就去把方子拿回来。”那个暗卫好歹算是想明白过来。 隆兴帝气的脸都黑了,怒道:“蠢货,还不滚下去。”现在再去拿方子,这不是马后炮么。 暗卫退下后隆兴帝一个人坐在御书案前沉思起来。新选上来的这一批暗卫素质比从前的差远了。选拔新暗卫之事隆兴帝交给太子庄耀负责的。从这批人的素质来看,他的这个太子在选才上的眼光不如他处理政务的能力。既然如此,这暗卫还是交给一个太子信任之人管理为好。可这人是谁呢? 隆兴帝把太子信任之人细细过了一遍,不由的摇头苦笑,真真应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句话,太子信任看重之人,都和太子一样性情阔达恢宏,还真不找出一个适合做暗卫头领的人选。 新的暗卫是给太子准备的,所以隆兴帝不想用自己的亲信。早年隆兴帝浴血疆场,很受过几次重伤,年轻的时候不觉得,可如今有了年纪,隆兴帝的身子远不如他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壮实。若是不善加保养,最多也就再熬上十年。 隆兴帝越想心里越气闷,便起身信步走出御书房,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懿坤宫门前。隆兴帝抬头一看便笑了起来,抬腿便走进了懿坤宫。 皇后正和太子妃说话,听外头通报“皇上驾到”,皇后便推携太子妃一起迎了出来。 隆兴帝看到皇后和身怀六甲的太子妃,心情好了许多,免了二人之礼,温和的笑道:“太子妃也在这里啊。” 太子妃忙回道:“儿臣来给母后请安。” 隆兴帝微笑点头,因没瞧见孙子庄晟,便笑着问道:“晟儿呢?” 皇后笑道:“晟儿跟着无忌去了东四宫房。皇上你是没瞧见,晟儿还是个小人儿,便已经嫌弃妾身和他母妃了,非要跟无忌去东四宫房找他五叔不可。” 隆兴帝素知自己的嫡长孙是古怪性子,刚会说话便不要嬷嬷宫女服侍,嫌她们烦人。便是小太监也不要那些个眉清目秀娘娘腔的,只挑了那些个健壮高大的太监服侍自己。真不知道他那性子是随了谁。在诸多皇家长辈之中,小庄晟最喜欢的是淳亲王,而后才是隆兴帝,接着便是五叔庄煜,太子只能排在第四位。可自从小庄晟见识了无忌的身手之后,太子很悲催的又退了一位,降了第五位,而无忌则成了他最喜欢名单上的第四人。 隆兴帝哈哈大笑道:“晟儿有尚武之风,很好。男孩儿就不能娇养了,只有摔打出来的才是好孩子。” 太子妃躬身称是,心中却有些个犯愁,庄晟好武是好事,可也不能不学。她也曾试给教庄晟读书写字,可谁想那小家伙一看到笔墨纸砚便犯困,太子妃教了半年多,庄晟硬是一个字都没有学会。可真是愁死太子妃了。这话,她连太子都不敢说,生怕庄晟被太子厌弃。 太子妃知道隆兴帝这会子到懿坤宫来必有事情同皇后商量,陪着简单说笑几句后就起身告退。隆兴帝见太子妃言行大方得体,便笑着对皇后说道:“你挑的人果然是好的,耀儿自成亲之后沈稳多了。” 皇后笑道:“谢皇上夸奖,皇上,您这会子怎么来了,要不要试试才贡上来新茶?” 隆兴帝笑道:“也好。” 皇后净手沏茶,片刻之后,淡淡茶香飘入隆兴帝的鼻端,隆兴帝笑道:“皇后沏茶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皇后微笑献茶,隆兴帝接了过来,含笑道:“坐下陪朕说说话儿。” 皇后在隆兴帝身旁坐下,向一旁服侍的宫人挥了挥手,孟雪便带着一众宫婢退了下去。 谁也不知道帝后二人聊了些什么,众人只知道半个时辰后隆兴帝出了懿坤宫,脸上有着轻松的笑容。 东四宫房之中,庄晟缠完庄煜便去缠无忌,非要他们教自己功夫。庄晟今年才四岁,嫩胳膊嫩腿的谁敢教他武功,这可是隆兴帝唯一的皇孙,万一磕着破着的谁也担待不起。 庄晟正闹腾着,六皇子庄烃从外头走进了庄煜的院子,向庄煜拱手道:“给五皇兄请安。” 庄烃从前绝对不会这么恭敬的请安行礼,所以他这么一说,很庄煜很吃了一惊,略略愣了愣神后方才笑道:“六皇弟不必如此客气。” 庄晟虽然顽皮,却不是个没有规矩的孩子,他立刻规规矩矩的站好,拱着两只小肉手向庄烃说道:“六叔好。” 庄烃温和的一笑,上前便将庄晟抱了起来。他是想表示对庄晟的喜爱和亲近,不想却惹恼了庄晟,自从会走路之后,庄晟最讨厌被人抱着,因此只在庄烃怀中使劲儿挣扎大叫道:“放我下来……” 庄烃一愣,心中涌起一阵怒意,暗道庄晟太不识好歹,就算他是太子的儿子,也不可以对自己这个叔叔如此无礼。只是庄烃自从经历过北巡诸事之后,为人越发深沉了许多,因此他只是风轻云淡的笑道:“好好,六叔这就放晟儿下来。” 说罢,庄烃便小侄子放到了地上。庄晟气的小脸涨红,冲着庄烃重重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再不肯理会庄烃。他还是小孩子,平日又是极受宠的,自然会把喜怒都放在脸上。 庄烃并没有表现出来尴尬之色,只向庄煜笑道:“五皇兄,我听说无忌和晟儿过来,便过来看看。” 无忌扫了庄烃一眼,拍拍庄晟的肩膀道:“晟儿,跟表叔到房里去,表叔有好东西给你。”北巡之时庄烃使的绊子无忌可一点儿都没忘记,特别是在漠南关他求娶无忧之事,更是极大的触怒了无忌,便是亲如庄煜,无忌都不想让自己的姐姐出嫁,何况是庄烃这个他最讨厌的家伙。 庄晟立刻开心的跟无忌进房去了,两人完全不理会站在旁边的庄烃。庄煜虽然也不喜欢庄烃,可他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再不喜欢庄烃他也得尽地主之宜。因此庄煜只能淡笑道:“无忌和晟儿都是直性子,他们没有恶意,六皇弟不要介怀。” 庄烃笑道:“五皇兄言重了,总是小弟先前得罪无忌在先,他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晟儿还是孩子,我又岂会介意呢。自从回京之后小弟一直想和五皇兄好好聊聊,只是五皇兄极忙,小弟也不敢打扰。” 庄煜心中的不耐烦越来越浓,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庄烃陪笑讨好的意思那么浓,他确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庄烃。 就在庄煜心中焦虑之时,一个小太监前来传旨,这才算为庄煜解了围。庄烃听到他们的父皇传庄煜和无忌到御书房见驾,脸上是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可心里的恨意却翻涌不停。此时庄烃不只是妒恨庄煜和无忌,甚至连他的父皇隆兴帝也一起恨上了。事实上自从在漠南关被隆兴帝打断腿之后,庄烃便已经不再把隆兴帝当成自己的父亲。 “五皇兄既然有事要忙,便让小弟送晟儿回去吧。”庄烃笑着说道。 就算是知道庄烃不敢公然加害小庄晟,可庄煜也不敢把小侄子交到庄烃的手中,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庄烃自是要获罪的,可庄晟也要受苦头,庄煜极疼爱庄晟这个小侄子,怎么舍得他受苦。 “就不麻烦六皇弟了,反正我们去御书房也要经过东宫,不过就是拐个弯儿的事,六皇子的腿伤才刚养好,还是不要多多走动为好。”庄煜淡笑婉拒了庄烃的要求。 庄烃也没有流露出非常失望的神色,只点点头道:“多谢五皇兄关心了,小弟这便告辞了。”说完庄烃便自然的走了出去,看上去象是完全介意庄煜对他的防备。 庄烃走后,无忌才带着庄晟走了出来,三人一起向东宫走去,路上庄晟又跑又跳很是开心,惹得庄煜不禁低声问无忌道:“无忌,你刚才教了晟儿什么,怎么把他乐成这样?” 无忌笑道:“我也没教什么,就是告诉晟儿要想学功夫得很练气,教了他一个练气的小法门。” 庄煜听后低笑道:“你倒是会取巧,练气枯燥乏味极了,晟儿练不了几天就得撂下,以后看他还闹不闹着学功夫。” 无忌笑道:“可不就是这样,若晟儿坚持不下去,以后自然不会再闹着学功夫了,若是他真能坚持下去,教他学功夫也不是不行。” 说话间就到了东宫,庄煜和无忌将小庄交到太子妃的手中,这才辞了太子妃去往御书房。 隆兴帝看到庄煜和无忌走进来,两人一般的英俊挺拨,小身板儿笔直,让隆兴帝不由想起自己和季之慎的少年时代。那时,他们两人虽然很辛苦,却也无比的快活。继而隆兴帝又想起季之慎为救自己而死,心中不免又难过起来。若是当初他没有陷入敌阵,季之慎便不会英年早逝,无忧无忌也不会失去双亲…… 庄煜和无忌跪下行礼,却听不到隆兴帝的叫起之声,庄煜偷便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他父皇正直勾勾的看着无忌,可那神情又不象是平日里看无忌的眼神,庄煜心中暗自猜测起来,难道是无忌犯了什么错,不应该啊,在宫外有无忧管着,无忌不可能有机会犯错,进宫之后他又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可父皇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呢? 陆柄见隆兴帝愣了神,便猜到他又在想好兄弟季之慎。已经五年了,隆兴帝还是没有忘记当年之事,时常想起季之慎为救自己而死,只怕那份愧疚隆兴帝到死的那天都不能真正放下。 “皇上……”陆柄小声提醒了一下,隆兴帝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庄煜和无忌都还跪在自己的面前。“煜儿无忌快起来吧。”隆兴帝和蔼的说道。 庄煜暗暗松了口气,和无忌赶紧站了起来。恭敬的问道:“父皇,您召儿臣和无忌前来有何吩咐?” “煜儿,朕在漠南关之时曾答应让你去兵部办差,你且先到兵部武选司去历练历练。”隆兴帝笑着说道。 庄煜大喜过望,立刻跪下朗声道:“是,儿臣领旨谢恩。” 隆兴帝将庄煜拉起来,对他说道:“春闱将至,煜儿切记多看少说。”庄煜会意,赶紧应了下来。今年是大比之年,武举科考之事由兵部武选司负责,庄煜此时去兵部,隆兴帝的用意不言而喻。 无忌见庄煜有了正经差事,不由急道:“姨丈,五哥有差使了,那无忌呢,无忌能为姨丈做什么?” 隆兴帝摸摸无忌的头笑道:“无忌,如今案子已经审结了,等行刑过后,你和无忧便护着先老国公夫的遗骨返乡安葬吧。朕已经钦监择了几个安葬的吉日吉时,等会儿出宫时你带回去。” 无忌哦了一声,退到一旁没在说什么。 隆兴帝了解无忌的性子,知道他看见庄煜当差羡慕了,便拍拍无忌的肩膀笑道:“无忌,姨丈这里有你父亲的三卷手书,你不妨带上去西北,路上好好研读,朕希望你继承父亲的遗志。” 无忌真不知道自己父亲的遗志只什么,只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隆兴帝。 隆兴帝心中暗叹一声,对无忌说道:“无忌,看完你父亲的书你就知道了。” 无忌立刻应声道:“是,臣遵旨。” 庄煜和无忌见隆兴帝好象没有别的吩咐了,两人一起告退,隆兴帝微笑着看着他们走出御书房。然后才问道:“最近老六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陆柄忙低声回道:“回皇上,六殿下自从回宫之后除了每日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之外便再不出门,只在东四宫房读书习字。” “嗯,顺宁呢?”隆兴帝沉沉嗯了一声,便转了话题。 “回皇上,回宫之后公主去了锦棠宫几次,闹着要进去见恭嫔娘娘,守门的侍卫没有让进,公主发了几次脾气后便也不再去了。”陆柄想起顺宁公主在锦棠宫外闹腾的情形,不由轻轻摇了摇头。他真不知道那恭嫔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好好一个公主被她教养的如刁蛮无礼,让人一看便心中生厌。 “顺宁没有去找老六?”隆兴帝沉声问道。 陆柄摇摇头道:“回皇上,自从公主与六殿下发生争执之后,公主到现在都没有和六殿下说过一句话。” “是么,她的气性倒是不小。”隆兴帝淡淡说了一句,也听不出来他是喜是怒。 “六殿下倒是遣人给公主送了几次东西,可都被公主丢了出来。”陆柄又说道。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零七章 “太后娘娘,陈玉蓉已经被押出宗令府前往法场受刑,却被陆总管拦了下来,陆总管传了皇上的口喻,命暂缓处死陈玉蓉。”李嬷嬷一收到宫外传递进来的消息,便立刻去向太后回禀,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怕陈玉蓉这些年来往蜀中吴王府送银子的事要暴露了。 “竟有这等事,速去打探皇上为何突然下旨暂缓行刑?”太后脸色微变,她和李嬷嬷想到一处去了。赶紧命李嬷嬷出去打探消息。 李嬷嬷忙道:“回太后娘娘,奴婢已经打探过了,可是只打探到萱华郡主和忠勇郡王递牌子求见,皇上见过她们姐弟之后陆总管就立刻骑快马出宫传皇上口喻,奴婢想这事必于萱华郡主和忠勇郡王有关。” “又是她们姐弟,她们真真是哀家命中的克星,自打皇上封了她们,哀家就没有一天安心的日子。素青,那忠勇郡王府难道比勤政殿和懿坤宫还守卫森严么,这都已经四年了,你竟连一个人都安插不进去?”太后铁青着脸低声喝斥李嬷嬷。 第95节 李嬷嬷赶紧跪下请罪道:“回太后娘娘,奴婢无能,忠勇郡王府的侍卫是卫国公麾下的炎狼队,因只有两位主子,所以王府用的下人并不多,自从去年忠勇郡王见喜之后,萱华郡主便对王府下人进行了数次大清洗,如今每一个忠勇郡王府的下人三代之内的血亲姻亲甚至连干亲都被造册登记,只有三代家世清白为人忠义之人才会被留在王府继续当差,但凡有一点点不清白的,都被赏了身价银子放出王府,每一个被放出王府都被送到官府重新登录户籍。每一步都环环相扣,奴婢实在的不到可以下手之处。” 太后大惊,愕然道:“这是什么人想出的办法,竟如此老辣?” 李嬷嬷回道:“回太后娘娘,奴婢打听了许久,才知道这都是萱华郡主的安排。” “是季无忧那个丫头想出来了?不可能吧,她才多大,哪能想出这么缜密严谨的主意。”太后不相信的摇了摇头。她又不是没见过那季无忧,不过就是个很得挺漂亮,看上去很文静的半大孩子,她能这这样的心思? “太后娘娘,这真的是郡主想出来的,奴婢命人与被放出郡王府的下人套了一个多月的近乎,才打探到这个消息。郡王府中只有郡主和王爷两位主子,若主子不下这样的命令,有哪个下人敢擅自作主呢,郡主的年纪小,可王爷的年纪更小,他更想不出这样的办法。”李嬷嬷生怕太后怀疑自己的能力,便急急分辩起来。 太后想了一会儿,方缓缓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看来哀家是真的小瞧了这位萱华郡主,怪不得皇上要把她指给五皇子。说不得若是太子未立正妃,皇上还会把她指给太子做太子妃,她还这么小便有这样的心机,就算是做皇后都够格了。” 李嬷嬷吓了一跳,她可没想到太后会给那萱华郡主这样高的评价,在她看来,季无忧不过就是个孤女,纵然得了帝后的心意,却也改不了她刑克父母的命相。 想到这里,李嬷嬷忙说道:“太后娘娘,萱华郡主父母双亡,正应了五不娶的忌讳,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这命,可也够硬的。” 太后眼睛一亮,心中暗道:“对啊,哀家怎么早没想到这个。这倒是个极好的理由。那萱华郡主如此精明,决不能让她再成为皇帝的助力。不如让焰儿娶了她,到时岂不是给铖儿添了一大助力么。” 太后所想的焰儿名叫庄焰,是蜀中吴王庄铖的嫡子,比无忧大一岁,今年十三岁,三年前被册立为吴王世子,当时庄焰进京谢恩,太后对他的宠爱完全超过了对任何一位皇子,当日庄焰回蜀中之时,太后甚至亲自将他送出京城。庄焰走后,太后还病了一场,足足折腾了小半年才算痊愈。由此可见太后是何等看重这吴王世子庄焰。 李嬷嬷见太后脸上浮起慈爱的笑意,便知道太后必是又想起了吴王和吴王世子,那两个人才是太后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太后想了一会儿,眼神又黯了下来,她只在三年前见过庄焰一次,而吴王庄铖,自从他十二年前被封到蜀中之时,太后便再没有见过他,隆兴帝一直不肯招吴王和吴王世子进京,一想到这些,太后的心都揪了起来。 “怎么才能让他们回来呢?”太后想的出了神,不由喃喃自语起来。 李嬷嬷知道太后说的是吴王父子,隆兴帝一直极为防备着吴王,他自然不会主动宣吴王父子进京给自己添堵。 见太后走神走的没边儿了,李嬷嬷不得不小声提醒道:“娘娘,这陈玉蓉之事……” 太后的思绪被李嬷嬷打断,心中很是不快,狠狠瞪了李嬷嬷一眼冷声道:“不惜一切代价除了她。” 李嬷嬷应声称是,赶紧下去安排,太后既然都说了不惜一切代价,那她做起事来就方便了许多。 被押回宗令府大牢的陈玉蓉还没有来得及暗自庆幸,便被提到了宗令府公堂后的花厅,她一进花厅便看见冷若寒霜的季无忧坐在椅上,季无忌则抱臂站在一旁如侍卫一般。 陈玉蓉张口便叫道:“忧姐儿……” 无忌大怒,指风一弹击中陈玉蓉的膝盖,疼的她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不偏不倚给无忧磕了个头。 无忧冷声道:“陈玉蓉,你可认识这个?”说着,无忧便将那本秘密帐册亮了出来。 陈玉蓉抬头一看瞳孔便急剧收缩,显然很是惊愕恐惧,可是她却摇了摇头,飞快说道:“我不认识。” 无忧淡淡一笑,将帐册放到桌上,随意的问道:“你可知道你已经被判了腰斩之刑?” 陈玉蓉惊慌的摇头道:“不,不可能,大燕开国以来就没有动过腰斩之刑。” 无忧笑道:“你说的没错,所以本郡主要恭喜你成为大燕头一位享受腰斩之刑的罪人。想来你也能凭此在大燕史书上留下一笔。” 陈玉蓉脸色极其惨白,她宁可一头撞死也不愿意受被斩两为两截的惨痛煎熬。 “郡主,看在我也看顾过你们姐弟的份上,就为我求求情吧,皇上一定会同意的。”陈玉蓉趴在地上哀求起来。 无忧冷声道:“本郡主凭什么要为你求情,难道就凭你杀了本郡主的祖父祖母,害死了本郡主的娘亲么?” 陈玉蓉先是语塞,然后疯狂大叫道:“我没有害死你的娘亲,我只是给她下了些催产药,是柳氏害死她的。” 无忧和无忌眼神同时一凛,无忌抢先喝道:“柳氏做了什么,你快说!”无忧阻拦不及,只能让无忌说了出来。 陈玉蓉眼中一亮,立刻说道:“小王爷若能让我免受腰斩之刑,我便告诉小王爷。” 无忌脸色一沉,无忧忙轻轻拍了拍无忌,微笑道:“无忌,用不着生气,其实柳氏怎么害的娘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知道她也有份害死娘亲,只将其按律处斩也就是了。犯不上为了这点子小事就免了那腰斩之刑。大燕开国以来从未用过腰斩之刑,有兴趣的人可着实不少,总不能让大家失望不是?” 无忌这才明白过来,立刻点点头退到无忧身后站好。无忧好整以暇的看着陈玉蓉,并不说话,只是淡淡笑着,眼中尽是讥讽之意。 陈玉蓉万万没有想到无忧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让她什么都没有得到便先丢了个筹码。“你……你怎么能如此不孝?”陈玉蓉做了三十五年的靖国公夫人,这架子说端就端起来,她还当自己是无忧的长辈,说起来话直让人觉得无比的好笑。 无忧直接不理会陈玉蓉,只惬意的浅酌一口清茶,淡笑道:“无忌,这蜀中的蒙顶甘露可是极难得的贡品,味道着实不错。” 陈玉蓉听到“蜀中”二字,眼神蓦的一缩,心中暗惊。虽然陈玉蓉在转瞬间就恢复了正常,可是她那眼神的此微变化却被无忧看了个正着。无忧略一思量,便沉声说道:“九十万两白银,好大的手笔啊,陈玉蓉,你奉上这么多的银两,那边可给了你什么好处?怎么你被关入宗令府两个月,他们也不来救你呢?” 无忧之言正说中了陈玉蓉此时心中最恨之事,她不相信到现在太后都不知道她被抓的消息,枉费她年年上贡,处处唯太后之令是从,太后却连她的性命都不肯保全。今日将要行刑,还是勤政殿总管太监来宣旨缓刑。若太后真的有所行动,怎么可能会不派出慈安宫的人。 陈玉蓉低头不语,无忧便知道自己说中了,她又淡淡说道:“不过也说不定他们还没得到消息,毕竟路途很是遥远,你说是也不是?” 陈玉蓉慌乱的否认道:“我不懂郡主在说什么。” 无忧淡笑道:“不懂没关系,其实你也用不着懂,反正去鸿通钱庄一查便能查出来这些银子的下落,你不珍惜这个机会,本郡主还能强迫你不成?无忌,姐姐有些累了,你带着咱们王府的侍卫去砸了那鸿通钱庄,抓了他们的掌柜抄了他们的所有帐册,无非就是辛苦些罢,总能找出这些银子的下落。” 无忌大声称是,可把陈玉蓉吓惨了,她急急叫道:“我说,我说……” 无忧抬手拦住正欲走出去的无忌,淡淡看着陈玉蓉,陈玉蓉咬牙道:“这些银子都给了太后娘娘。”陈玉蓉怨恨太后不救自己,便死咬着太后不放,对于远在蜀中的吴王,她倒一个字都没有透露。陈玉蓉心里清楚的很,若她供出吴王,势必会牵连出吴王谋反之事,那她恐怕就不是只是被判腰斩了,指不定会被改为凌迟,那是她更无法承受的极刑。况且不把吴王供出来,吴王便还有造反的可能,若是吴王造反成功,就能将隆兴帝以及所有她怨恨的人一网打尽,到那时也算吴王为她报了仇。 听到陈玉蓉供出太后,无忧倒有些惊讶,太后在宫中,一切所需都有内府供给,她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这和她刚才的推测很不相符,而且无忧监控了陈玉蓉整整四年,每次给太后送礼,陈玉蓉送的都是贵重器物,从来没有给过银票。 不只无忧惊讶,便是在外头听审的隆兴帝也很惊讶,太后平日里出手很是小气,若她有近百万两银子的底气,何至于小气的让人暗暗笑话呢。隆兴帝知道绝大多数内外命妇提起太后便只有“小气”二字来形容,他登基后的十二年中,太后颁下赏赐的总和绝不会超过一千两黄金。隆兴帝想想都觉得丢人。 不过以陈玉蓉和太后的关系,她给太后银子却也说的通。这些年来太后对陈玉蓉可是极为看重的,她几乎可以算是太后面前的第一等得意之人。 隆兴帝轻轻敲了敲窗子,无忧会意,她知道这是不必再审下去的意思。无忧便命人将陈玉蓉带了下去。 陈玉蓉刚想叫囔什么,却被人用麻核桃堵了口,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陈玉蓉被押走之后,降兴帝带着太子和庄煜走了进来。无忧无忌赶紧上前见礼,隆兴帝看着无忧微笑夸奖道:“无忧,你真的非常聪慧。” 无忧不好意思的说道:“姨丈言重了,无忧是前几日听马大人审案学到些皮毛罢了。” 隆兴帝看着庄煜笑道:“煜儿,你也听审了,你还在刑部待了小一年,还没有无忧有办法,若你是你有无忧这机灵劲儿,父皇和你太子哥哥就能轻松多了。” 庄煜嘿嘿笑道:“父皇,儿臣最粗心了,可学不来这个,儿臣只想做大将军,为大燕守土开疆。这审案么,父皇还是别指望儿臣了。” 太子庄耀弹了庄煜的脑门一下,笑骂道:“你哪里是做不到,分明就是懒的动脑子。别整天装笨蛋,大哥是眼看着你长大的,你那点子小九九还能瞒的过大哥么?” 庄煜赶紧讨好的笑道:“大哥,好大哥,亲大哥,你就饶了弟弟吧,弟弟真的只想做大将军!” 隆兴帝无奈的摇了摇头,意有所指的说道:“煜儿,先别说这种话,五年之后,你若还这么说,父皇就让你做大将军。” 庄煜完全没有明白他家父皇的言外之意,只昂着头道:“父皇,别说是五年,就算是十年儿臣也不会改了心意。” 隆兴帝拍拍庄煜的头,和太子一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的庄煜浑身汗毛直竖,他从他家父皇和太子哥哥的笑声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只是现在庄煜还想不到这阴谋是什么。 密审陈玉蓉之事太后并不知道,她命令李嬷嬷不惜一切除去陈玉蓉。于是当天三更时分,宗令府突然走水,大火烧红了半边天。这场火从三更时分一直烧到辰时方才被扑灭。除过一部份逃出生天的府兵之外,其余人全都葬身火海。其中包括四十七名府兵和一名女犯人。 隆兴帝勃然大怒,发严旨彻查宗令府走水一案。淳亲王爷更是愤怒的双眼充血,那些死于火海之中的府兵都是早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部属,原以为宗令府是个清闲养老的去处,淳亲王爷才把这些人安置在宗令府,不想却生生断送了他们的性命。 至于那个女犯人,除了隆兴帝和太子之外,其他人都以为她就是陈玉蓉。可事实上那并不是陈玉蓉,而是邓嬷嬷。陈玉蓉已经被秘密押入慎刑司,她身上还有好些秘密,隆兴帝自然要给她换个地方好把所有的秘密都挖出来。 宗令府的大火惊动了每一个在京城中的人,慈安宫的太后自然不例外。她站在寝殿前远眺宗令府的方向,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太后得意的笑了。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就让陈玉蓉把那些秘密都带到地下去吧。 宗令府与皇宫离的很近,那里一走水难免惊了宫中之人。原本已经睡下的庄烃立刻起身换上一身玄色袍服,将枕头用被子蒙起来造成他在蒙头大睡的假象,然后悄悄避过服侍他的太监们,潜到了锦棠宫的附近。 庄烃以为宗令府走水会让宫中侍卫乱了阵脚,他正好趁机潜入暮雨殿找恭嫔商议事情。可是出乎庄烃的预料,锦棠宫外的守卫还和平日里一样的森严,不要说潜进去,就连靠近些都不可能。庄烃在暗中寻找时机,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找到任何可乘之机。 京城三月的深夜寒意袭人,庄烃自从被打断腿之后身子便不如从前,被寒风一吹他就觉得身子发沉眼睛发涩,庄烃心知不好,自己必是受了风寒,他赶紧潜回东四宫房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原想捂一捂祛祛寒意,可谁知这一焐,却把寒意憋回体内完全发散不出来。次日一早太监进来服侍庄烃起床,便发现六皇子浑身通红,已经发起了高烧。吓的小太监赶紧跑去找太医。庄烃本想拦住他,可是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嗓子哑的极为吓人,可真真应了自作自受那句老话。 ☆、第一百零八章 宗令府的一场大火彻底让太后安了心,她便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选秀之件大事之上。如今隆兴帝的后宫只有一后二妃和十来个贵人嫔妃,这实在是太寒酸了,完全没有皇家气派。最关键的是才这么几个妃嫔,太后划拉了几遍,却找不出一个可以扶持来与皇后抗衡之人。太后深知自己现在的影响力大不如从前,难免动了从女色上拿捏隆兴帝的念头。 “皇后,这选秀就快开始了,如今皇上正当壮年,可子嗣却少的可怜,这样下去可不成,此番定要选几个好颜色宜生养的充实后宫,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太后端坐在宝座之上,盯着皇后淡笑说道。 皇后微笑着恭敬说道:“太后说的是。” 太后见皇后对自己还算恭敬,心中暗暗得意,心道:“你也知道自己人老珠黄,这会知道怕了吧,等选出几个绝色的,看皇帝还会不会独宠于你。” 太后从前做皇后的时候并不得先皇的宠爱,要不然也不会没为先皇生下嫡出的孩子,所以每当她看到隆兴帝独宠皇后,心中便各种不自在,每每看到皇后容光焕发,一副被狠狠滋润了的样子,太后便暗恨的直咬牙。她极度想让皇后尝尝她当年受了过冷遇。 “对了,老五这就出宫开府了,老六呢,他没养在你跟前,可也是皇帝的儿子,论身份和老五也是一样的,皇后绝不可厚此薄彼。”太后今天是成心给皇后添堵来着,什么话不入耳她就专说什么话。 皇后笑道:“相信皇上一定会有安排的,太后您也知道,这分封皇子之事乃是前廷的朝政,妾身绝不敢妄议。” 皇后可也不是白给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太后堵了回去,后宫不可政是铁律,在宫门口那儿竖着呢,皇后不相信太后真有胆子去违背这一铁律,若她真的敢这么做倒好了,都不必隆兴帝出手,御史言官们的弹劾奏折都能把太后给活埋了。 “……这倒也是,不过到底是皇子龙孙,哀家总是要关心关心的。”太后被皇后堵的一滞,不得不干笑着解释了一句。 皇后浅笑点头,应付太后罢了,这事她早就做习惯了。 四月初一选秀正式开始,太后的热情极为高涨,一连数日招见秀女们,几乎把所有的秀女都看了个遍。隆兴帝的后宫要进人,东宫要进人,将要出宫开府的庄煜和庄烃身边更是要放人,太后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皇后却淡定的许多,东宫进什么人,她命太子妃自己决定,庄煜的睿郡王府,皇后压根儿就没打算塞人,庄烃,隆兴帝已经暗定了锦乡侯府二房的嫡出大小姐。至于隆兴帝的后宫么,皇后并不在意进什么人,反正隆兴帝已经向她交了底,只选两个家世一般为人老实本份的应应景也就是了,隆兴帝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他还想着好好保养身体多活几年,自然不会在女色上头用心。 经过初选复选,最终有二十名秀女被留到了终选。其中就有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岳珊,锦乡侯府大房二房的两位小姐,户部尚书府的嫡出三小姐,东江侯府的庶出二小姐,奉国将军府的一嫡一庶两位小姐,庆阳伯府的七小姐柳世蔓,她是季重慎妻子柳氏的庶出妹妹,因柳氏是外嫁之女,所以她的罪责并没有牵连到娘家之人,而这柳世蔓容貌极美,太后才硬是将她留到了终选。其他秀女也都是公侯之女,单从家世上看,这二十名秀女的都是极好的。 太子妃已经告诉皇后,她为太子选了东江侯府庶出的二小姐江蓉和奉国将军府的嫡出四小姐欧阳宁,皇后想想笑道:“倒也合适。”那江蓉在娘家是个不受宠的,为人老实怯懦,很是安静本分,而欧阳宁因是将军府的嫡出小姐,便不象一般闺阁女子那般扭捏,她生的俊眼修眉很是恢宏大气,也不是那种惯会在内宅勾心斗角的女子。 太子妃选了这样两个女子,虽然有她自己的私心,却也照顾到了太子的需求。东宫并不需要那等妖媚惑主的女人,只有东宫安稳,太子才能专心于政务,认真学习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按着惯例,皇后要在终选之前和太后通通气,把秀女们的去处定下来,免得到了终选之时发生什么冲突,失了皇家的脸面。 “太后,这是妾身对秀女们的安排,您先过过目。”皇后将一份名册交给了常嬷嬷,命她送到太后跟前。 李嬷嬷接过名册呈到太后面前,太后打开来一看,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被选中留在宫里做为隆兴帝妃嫔的只有四人,分别为左相的庶女姜彩凌,武安侯府的庶女李凤梅,工部尚书的庶女鲁静初和庆阳伯府的嫡出七小姐柳世蔓。除过柳世蔓之外,其他的都是庶出小姐,而柳世蔓虽是庆阳伯嫡女,可因为其姐柳氏之故,已经被看低了,所以这四人入宫之后都不会有多高的份位,想让她们成气候威胁到皇后的地位,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 太后黑沉着脸压下怒意往下看,见给太子选的是东江侯府的庶女和奉国将军府的嫡女,太后心中怒意更甚,那奉国将军府的嫡女可是太后准备赐与吴王世子庄焰的侧妃而东江侯府的庶女是太后准备赐给庄烃的正妃。太后心里打算给赐给太子的是锦乡侯府大房的嫡女胡碧莹和河道总督的庶女顾悦琪,这两位小姐都是一等一的好颜色好手段,她们进了东宫,保管把东宫闹个鸡犬不宁。 压着火气再往下看,太后见皇后没有给庄煜放人,给庄烃指了锦乡侯府二房的嫡女胡碧芸为正妃。太后准备指给庄煜的侧妃,安国公府嫡女岳珊,则被皇后指给了吴王世子庄焰做正妃。 看到这里,太后完全压不住心中的怒意,啪的一下将册子拍到桌上,怒视皇后喝问道:“这就是你拟出来的名单?” 皇后淡笑道:“是啊,昨儿已经回了皇上,皇上说很好。” 太后气的脸色发青,大怒道:“哀家不同意。” 皇后并不生气,只微笑道:“不知太后是什么意思?” 太后冷道:“皇后,你看看你给皇帝选的都是什么人,全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小姐,你也不怕失了皇家的体面!还有太子那里,那欧阳宁就是个野丫头,江蓉又是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人,她们岂能配的上太子。老五眼看着就出宫开府,你连个侧妃都不指,也太偏着你那外甥女儿了,难道还要堂堂皇子为她守身不成?” 皇后淡笑道:“进宫的四位小姐是皇上选定的,而进东宫的两位小姐,江蓉性情温柔和善,欧阳宁大气爽朗,必不会整日斗的鸡猫子鬼叫的让太子心烦,如今太子正随皇上学习治国之道,很该让他有个安稳的后宅,才能不分了太子的心。至于煜儿,因他随卫国公学功夫还未大成,所以不能破了童身,这孩子已经求了他的父皇,说功夫未成之前不近女色,皇上已经允了他,所以妾身才没有给煜儿指人。” 太后气的直哆嗦,皇后语气虽然和顺恭敬,可内里的意思却硬的很,完全没有退让之意。太后为选秀之事谋划了那么久,她岂肯全盘落空。 细细一想,原本她为隆兴帝选定的柳世蔓也被皇后选中了,那柳世蔓是个绝色,想必一定会得到隆兴帝的宠爱,到时候她再推波助澜一番,不怕这柳世蔓晋不了高位,柳世蔓的家世并不算很好,这样的人反而更好拿捏。另外三个庶女也是一样,只要许以好处,不怕收服不了她们。想到这里,太后便决定暂先放过隆兴帝的后宫。 而东宫那边,皇后已经说的很明白,不肯给太子放掐尖要强的小姐,免得影响太子学习治国之事,她若是硬要塞人,怕不得被指责为故意乱了太子的心思,这个的名声太后可不想背负着。 因此太后便将重点放在了五皇子庄煜和六皇子庄烃身上。“堂堂皇家子嗣还练什么童子功,简直是荒谬!皇上虽然赐萱华郡主为老五的正妃,可萱华郡主还未及笄,总不能没个体己之人服侍老五,哀家看安国公府的小姐德容言工无一不美,便选她为老五的侧妃,让她先替老五主持中馈。至于老六么,也得选一位侧妃,河道总督的庶女不错,就让她做老六的侧妃吧。至于焰儿,他年纪还小,这次就不必指婚了,等下次选秀再说吧。”太后一气说了起来。 皇后笑笑道:“正是因为安国公府的小姐德容言工无一不美,她的家世又好,合该做正妃嫡妻,这才指给吴王世子,免得委屈了她。” 太后冷着脸道:“做皇子侧妃难道还会委屈了不成,就这么定了,安国公府的小姐指给五皇子做侧妃。” 皇后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沉声道:“太后,正妃未入门先纳侧妃,这可违反了户婚律,岂不是让我皇家成了笑柄?” 大燕户婚律有规定,男子未娶正妻之前是绝不可纳妾,正妻入门三年无出,男子方才可以纳妾,虽然这条规矩已经没有多少人去遵从了,可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可不是结仇的,所以大燕的男子在未娶正室之前,可以有通房丫头,却绝对不会公明正道的摆酒纳妾。而太后准备赐岳珊为庄煜的侧妃,这便相当于民间的贵妾,是要正式迎娶的。若然真赐了婚,皇家可真就成了笑柄,庄煜也就再也别想娶无忧为正妃了。 太后被皇后堵的说不出话来,她想反驳,却没有任何反驳的理据,皇后可是搬出了户婚律,太后再强势也强不过王法律条。不得已之下,太后只得退让道:“那便让安国府的小姐自行聘嫁吧。焰儿的正妃三年后再选。河道总督家的小姐还是赐给老六做侧妃。” 第96节 皇后点点头,原本选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做吴王世子正妃,她也是怕太后以她不关心子侄为由生事而做出的决定,既然太后不着急让吴王世子娶正妃,她也乐得省事。至于将河道总督的庶女顾悦琪,指给庄烃做侧妃倒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因为河道总督这一职位油水极大,所以隆兴帝从不让官员连任河道总督,一直都是三年一换,而现在的河道总督顾化龙已经干了两年,明年就该换人了。 基本上达成了一致,皇后便起身告退,太后心中余怒未消,只冷哼了一声,起身便进了内殿。皇后却也不往心里去,只淡笑着离开了慈安宫。 皇后走后,太后立刻屏退其他服侍之人,只将李嬷嬷留下来,低声吩咐道:“后日哀家会在慈安宫设宴招待秀女们,你且仔细安排下去,务必让安国公府的小姐当上睿郡王侧妃。” 李嬷嬷会意,立刻去着手安排。无非就是在饮宴当日在五皇子庄煜的酒水里做些个手脚,再把他和岳珊放到一处,点些个催情之香,还怕庄煜不轻薄岳珊?到时再来个捉奸在床,看帝后和庄煜还怎么坚持不让岳珊进睿郡王府。说不得为了遮掩,让岳珊做正妃也是有可能的。 三日之后,太后在慈安宫设宴,这也是宫中的老规矩,在慈安宫领宴之后,所有的秀女便可以回家等待迎接圣旨。一个月内所有的圣旨都会颁布下去,若没有得到圣旨的,便可以在一个月后自行聘嫁了。 席间,太后脸上挂着慈爱的笑意,看着她的皇孙和秀女们,只是那份慈爱的笑意未达眼底,对于这些选秀,太后怎么可能会满意。 酒过三旬,庄煜便觉得有些上头,他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因庄煜就坐在太子下首,太子便关切的问道:“五弟,你不舒服么?” 庄煜摇头道:“也没不舒服,就是有些上头了。大哥,我出去透透气。” 太子心中一凛,庄煜的酒量他是知道的,才喝了这么少的酒怎么可能会上头。他立刻暗暗拽住庄煜道:“五弟不要出去,一定要忍住,回头散了宴跟大哥一起走。” 庄煜烦燥的扯了扯衣领,不耐烦的皱眉道:“大哥,我好热,头也晕。” 太子一听这话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儿,他立刻压低声音说道:“五弟,快装晕!” 庄煜一向听太子的话,他立刻往桌上一趴假装晕倒,还推倒了案上的盘盏等物。数声脆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坐在上首的太后见状暗暗生气,这李嬷嬷到底是怎么办的差,如何下了那么重的药,竟让庄煜就这么晕倒在大殿里,这岂能不惊动了其他人,接下的计划可就不好进行了。太后暗暗瞪了李嬷嬷一眼。 帝后二人见庄煜晕倒,都惊的站了起来,隆兴帝立刻叫道:“太医,速速传太医!” 皇后更是惊的脸色煞白,她飞快冲到庄煜的席前,急切唤道:“煜儿……煜儿……”坐在庄煜下首的庄烃看到皇后如此关心庄煜,心中妒恨交加,直恨不得庄煜这一晕就再也不会醒过来。 太子不想让母后着急,便急急说道:“母后,五弟许是吃醉了酒,不会有会大碍的,您别担心,儿臣这便带他出去醒醒酒。” 皇后听太子如此说话,心中倒明白了几分,便轻声说道:“耀儿,你先带煜儿下去,让太医听脉,若只是吃醉了酒,便带他回去歇着。” 太后心中暗自着急,若然庄煜被带出慈安宫,她的一番安排可就全都没有办法实现了。太后立刻说道:“何必要太子亲自去安置老五,李嬷嬷,你服侍五皇子下去歇会儿。” 太子立刻站起来躬身笑道:“皇祖母有所不知,五弟吃醉了酒除了孙儿之外再是不肯让人近身的,上回他吃醉了酒,孙儿又没在跟前,五弟糊里糊涂的就把在跟前服侍的人打了个遍。李嬷嬷也有了年纪,回头五弟再伤着她可就不好了。” 太后当然知道庄煜没有醉酒,只是她不好说出来,只笑道:“何至于此,就让李嬷嬷去服侍好了,你是堂堂太子,怎么可以去服侍人。” 太子笑道:“皇祖母言重的,孙儿身为长兄,照顾弟弟是份内之事。” 说话间石副院判奉召赶来,太后微微皱眉,对于来的是不她的心腹鲍太医很是不满意。 皇后忙命太监将庄煜扶到偏殿,与太子一起告了罪飞快跟上去照顾庄煜。 太后见状心知今日再难成事,只将象牙箸往案上重重一拍,冷冷道:“老五不过就是醉了酒,何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隆兴帝笑道:“太后息怒,皇后和太子也是担心煜儿,回头煜儿醒了酒,朕让他向太后谢罪。” 太后冷哼一声,直接给隆兴帝没脸,隆兴帝绝对不会表现出来自己不高兴,只是笑了笑,对底下一众不知所措的秀女们笑道:“大家不必拘束着,安心用宴吧。” 底下众人站起来躬身称是,庄烃突然发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岳珊正暗暗绞着帕子,看她手背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可见得心中是何等的怨恨,庄烃就此便留了心。 慈安宫偏殿之中,石副院判给庄煜诊了脉,双眉不由拧了起来。太子见状立刻抢先问道:“石副院判,五弟可是醉酒醉的厉害?” 石副院判抬头看看皇后和太子,见太子眼神微闪,石副院判便说道:“睿王爷确是吃多了酒,臣这就开方子煎药给睿王爷解酒。” 太子点头道:“如此再好不过,母后,儿臣先带五弟回东宫,等他彻底醒了酒再来给皇祖母请罪。” 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点头道:“好,你这便带五弟回去,你皇祖母那里本宫去说。石副院判,煎好药后你亲自送去东宫。” 石副院判应声称是,立刻回去开方子煎药,庄煜的酒里被李嬷嬷下了催情助性之物,若不赶紧解了药性势必会伤了庄煜的身子。石副院判与庄煜的关系很好,自然不能让庄煜身体受损。 太子立刻命人抬来软轿,将庄煜抬出慈安宫,一直到了东宫书房,庄煜睁开了眼睛,眼中明显有着烦躁不安的火热,他强自压抑着,急躁的叫道:“大哥,快给我些冰水。” 太子正要命人去拿冰水,便有小太监在书房外回禀道:“回太子殿下,石副院判来给睿王爷送药。” 太后忙道:“快让他进来。” 石副院判端着一只错金银莲瓣托盘走了进来,庄煜赶紧去拿那托盘上的白玉盖碗,石副院判忙低声阻拦道:“太子殿下,这是解酒汤,可不合适给睿王爷服用。” 太子一怔,皱眉看向石副院判,石副院判不慌不忙从腰间摸出丸龙眼大小的蜜蜡丸,将之捏破取出一颗莲子大小的黑色药丸递于太子道:“太子殿下,请给睿王爷服下此药。” 太子有些迟疑,庄煜却接过药丸丢入口中,那药丸入口既化,一股清凉之气从庄煜的肚腹之间弥漫开去,立刻消解了庄煜身体中的燥热之感,庄煜的眼神也变的清明起来。 “多谢石副院判。”庄煜立刻向石副院判道谢。太子见状才松了一口气,忙也向石副院判道谢。 石副院判赶紧躬身道:“太子殿下和睿王爷言重了,这本是下官的分内之事。” 太子急急问道:“石副院判,五弟他是怎么了?” 石副院判压低声音说道:“回太子殿下,有人给睿王爷下了助兴的禁药,所幸药量并不大,睿王意志又坚定,这才没有出事。” 太子脸色大变,愤怒道:“助兴的禁药,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对五弟下这种药!石副院判,可否能查出是什么药?” 石副院判摇头道:“回太子殿下,臣并未见到那药,只从脉相上查不出用的是何种禁药。” 庄煜突然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太子急道:“五弟你做什么,快把衣服穿好,仔细受了凉。” 庄煜笑道:“大哥,刚才小弟不推翻了案上的盘盏等物么,酒菜汁子都溅到了小弟的袍子下摆上,或许从这里能查出些端倪。” 石副院判立刻接过庄煜的袍子说道:“下官立刻查验。” 太子和庄煜见石副院判将庄煜袍子上测到酒菜的地方送到面前,伸舌头舔了两下,两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这么直接的查验方式他们还真是第一次看到,难道这石副院判就不怕自己也中了招? 仔细辨认一番,石副院判立刻说道:“酒里被下了春风散,量极少,以这个药量来看,只是让人身体发热心中烦躁,并不会让人失去理智。这倒奇怪了,若是有心下药,如何却吓的这么少呢?” 太子沉声道:“若下的多了,五弟便会立刻发做起来,虽然那样会让五弟丢丑,却不能让达到下药人的目的。石副院判辛苦了,此事还望不要声张。” 石副院判立刻躬身道:“太子殿下放心,下官明白。” 太子这才笑道:“石副院判,五弟服下你的药,是不是就再不会有事了?” 石副院判自信的笑道:“太子殿下尽可以放心,不独这次没事,便是以后睿王爷都不会再被这等下三滥的东西所害。” 太子惊喜道:“果然如此?不知石副院判给五弟服的是什么?” 石副院判笑道:“这是下官研制的清心丹,专克那些催情助兴之物。” 太子赶紧追问道:“这清心丹对人体绝对无害么?” “回太子殿下,清心丹对正常男子自是绝无害处,可对于不能人道需要服用助性药物之人,可就大大的有害了。” 太子大喜,立刻伸手道:“给孤两粒清心丹。” 石副院判忙道:“太子殿下,这清心丹只服一粒便可,多服并无益处。” 太子笑道:“孤明白,孤是为父皇要的。不,孤要一粒便够了,石副院判,你回头就随孤去见父皇,由你献上这清心丹。” 石副院判愣住了,他怔怔的看着太子,献上清心丹可是一件不小的功劳,可以让皇上从些远离催情助兴药物的伤害,太子完全可以把这功劳据为己有。 庄煜见石副院判发呆,便笑着对他说道:“石副院判,我大哥可是光风霁月之人。” 石副院判想起在漠南关之时庄煜非但不掩去他的功劳,还特特向隆兴帝提出来,这才让他升为太医院副院判,如今太子又是这样不掩人之功。看来这是皇后教导有方,才会教出太子和睿郡王这样的正直之人。能跟随这样的人,是他石魁的福气。 石副院判立刻说道:“太子殿下,微臣只带了一丸清心丹过来,臣这便再回去取。” 太子笑道:“也不必急在一时,明日散朝之后石副院判带上清心丹去御书房,孤和五弟到时也会过去。到那时石副院判再向父皇敬献清心丹也不迟。” ------题外话------ 还有三千明早补上。 ☆、第一百零九章 还不知道已经被隆兴帝记恨上了的安国公夫妻正在忙着迎接女儿回府,因着太后的暗中许诺,他们已经认定自家女儿将会成为睿郡王第一侧妃,六个月后岳珊一及笄便可以风风光光的嫁进睿郡王府成为女主人。 至于睿郡王府就修在未来王妃萱华郡主娘家隔壁,萱华郡主才是睿郡王府真正的女主人之事,安国公夫妻选择性的遗忘了。在他们看来,自家的女儿没有一处不比那萱华郡主强的,只要先进了睿郡王府,还怕得不到睿郡王的欢心么。只要抢先生下儿子,那萱华郡主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得被硬生生压下去。 反正做为圣眷极隆,深得帝后太子之心的半个中宫嫡子,庄煜的行情是极为走俏的,京城之中的贵夫人们但凡有与庄煜年龄相差不大的女儿,可都盼着让自家女儿在睿郡王府占上一席之地。安国公夫妻也没指望让庄煜独宠自己的女儿,只要抢了先机就行。安国公府想要重振往日的荣光,少不得要多多的借助睿郡王庄煜之力。 安国公夫妻想的美极了,两人喜滋滋的大开中门,率府中的上下人等将岳珊隆重迎入府中,俨然已经把岳珊当成王妃对待了。只是岳珊一下轿,却完全不给爹娘做脸,一张俏脸紧紧的绷着,全无一丝见到父母家人的欢喜之情。看到女儿神色不对,立刻让安国公夫妻心中一紧,安国公夫人赶紧上前温言问道:“珊儿,可是在宫中累的狠了?” 岳珊本想说什么,可看到一院子的人,只说了一句“没事”便往上房走去。 安国公夫人忙命众人各自散去,就急急追到上房去了。安国公岳沐风皱了皱眉头,转身去了书房。说那些个小儿女之事,他这个当爹的在场不合适。 “珊儿,你这是怎么了?”安国公夫人急忙赶到大女儿身边追问起来。 “娘,女儿没选上。”岳珊见房中只有娘亲一人,抱着安国公夫人便大哭起来。 刚进宫选秀的时候,岳珊曾经在慈安宫嬷嬷的指点下看见过庄煜,原本岳珊就是冲着睿郡王侧妃之位而去的,如今一见庄煜英俊帅气,一颗芳心满腔情丝便都系到了庄煜的身上。可谁曾想昨天晚上太后派人悄悄告诉她,此番选秀,皇后执意不为睿郡王指侧妃。那位嬷嬷对她好一番面授机宜,让她在今日宫宴上抓住机会,只要与那睿郡王有了肌肤之亲,说不得她连睿郡王正妃都有可能当上。 是以在宫宴之时,岳珊时刻留意庄煜的行动,只要庄煜一避席,她便立刻以更衣为名悄悄出去,再由嬷嬷引到庄煜所在的房间,便能顺理成章的成就好事。可岳珊怎么都没有想到庄煜直接装晕,还由太子立刻将他带出了慈安宫,如此一来太后便是再有安排,也没法子让岳珊追到东宫去服侍庄煜。岳珊只能悻悻出宫。出宫之后再想算计睿郡王庄煜,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安国公夫人抱着女儿,听她断断续续了将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由的又惊又怒,只拍着女儿背柔声哄道:“珊儿别哭,咱们再想办法,总是有办法的。” 岳珊哭道:“娘,还能有什么办法,就连那等不要脸面的办法女儿都应了太后,可……” 安国公夫人轻轻拍着岳珊,眼中闪着怨毒的光,若是安国公此时也在房中,必会被他夫人眼中那异样的光华吓着。那样的安国公夫人,可不是安国公岳沐风心中最最温柔可人的妻子。 “珊儿,你在宫中这一个月必累的不轻,只好生将养着,其他的事情交给娘亲来处理,以珊儿的品貌家世,便是做下妃也绰绰有余,如今我们只求个侧妃都不给,也太凉薄了些,娘必定要让我珊儿如愿以偿。”安国公夫人冷森森的咬牙说道。 岳珊打了个哆嗦,她赶紧抬头去看自己的娘亲,却见娘亲还是和平时一样的温柔慈爱,刚才那冷嗖嗖的感觉一定是她的错觉。 命人服侍大小姐回房休息,安国公夫人便急急去了安国公的书房,安国公一见到妻子便急切问道:“夫人,珊儿怎么了?” 安国公夫人愤愤道:“老爷,我们珊儿落选了,连侧妃的恩典都没有赏下来。” 安国公愕然瞪圆了眼珠子,愤愤道:“此话当真?” 安国公夫人气道:“珊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这还能有假,当日太后可是许珊儿以正妃之位的,可皇上却给睿郡王指了正妃,这口气咱们忍了,可这侧妃也不给,就太说不过去了吧,咱们家几辈子的老脸可都折光了。以后咱们就关起门来不要见人了,免得被人当面笑话。” 安国公越听妻子的话心中越是生气,愤愤一拍桌子道:“若没有我们这十二国公,岂有大燕的今天,他庄家之人太忘本了!” 安国公的祖上是跟着大燕太祖武德帝打天下的亲信,当时共有十二名战功赫赫的功臣,被封为安定宁武辅卫靖穆信勇镇威十二家国公。大燕开国已近百年,这十二家国公大半已经走了下坡路,这些旧勋贵们自是不甘心就此败落,只是他们百年来安享富贵,早就没了当初的拼搏精神,除了指着家里的女孩儿与皇室联姻来维系富贵荣华之外,他们就再没有别的念头。 安国公夫人吓了一跳,忙上前掩住安国公的口小声说道:“老爷您小声些,这话放在心里就行了,可不敢说出来。咱们得想法一定让珊儿入主睿郡王府才行。” 安国公夫人许如玉出自宁国公府,她自是极理解安国公的这种心情,事实她也是这么想的。当初她也曾参加过选秀,最后却被撂了牌子自行聘嫁,这对一直心高气傲的安国公夫人来说是莫大的羞辱,所以她绝不允许同样的羞辱在她女儿的身上重现。 岳珊身后有安国公府和宁国公府的双重国公府背景,在这两家国公府的眼中,岳珊便是做皇后娘娘都够资格了。如今却落了选,这可不是一般的打脸,安国公夫妻觉得两家国公府的脸面全被隆兴帝掼到地上狠狠的碾碎了。 “夫人说的极是,只是能想什么办法呢,皇上不下旨赐婚,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安国公一想到这个不由有些灰心,如今的各家国公府可不比从前的国公府了,当今也不会象前几代先皇那样重用勋贵之臣,何况这又是儿女亲事,他就想是要联合其他国公府造势逼婚都做不到。 “老爷,今日宫宴之时,太后娘娘授意珊儿去服侍睿郡王,要不是太子殿下太过关心睿郡王将他带回东宫,珊儿就已经成事了。”安国公夫人小声在丈夫耳旁说了起来。 “什么?珊儿怎么能这样做!”安国公一听这话立刻愤怒的大叫起来。让女儿做睿郡王侧妃甚至是王妃,安国公一百个乐意,可是他绝不愿意让女儿婚前失节,不清不白的嫁入睿郡王府。身为男人,安国公深知没有一个男人会接受被人算计不得不娶的女人。 安国公要的是女儿独宠,只有得宠的王妃才能为娘家带来最大的好处,若然不得宠,就算岳珊嫁进睿郡王府,也不会给安国公府带来任何好处。 “老爷,这又不是珊儿的意思,是太后的意思,难道珊儿敢违逆太后的旨意么?”安国公夫人瞪了丈夫一眼,语气很不是悦。 安国公叹了口气,低声道:“还好没有成事,这事,睿郡王可否有所知道?” 安国公夫人恼道:“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事,睿郡王能知道什么。老爷,别再说这些没用的,咱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快想办法让皇上下旨赐婚才是正经事。” 安国公的双眉拧的都快绞到一起了,却也没有想出任何办法。从自五年前隆兴帝以体恤老臣为由,只在每旬一次的大朝会上让各家国公出来露一小面儿之外,其他时间都不让这些国公们上朝站班,安国公连见隆兴帝的机会都少的可怜,又有什么办法能影响隆兴帝的决定呢。 第97节 “能有什么办法?皇上不下旨,谁还能逼他不成?”安国公气恼的说道。 安国公夫人却不这么想,她低声说道:“老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若是睿郡王欺负了珊儿,难道皇上还能不给咱们一个说法么?” 安国公哼了一声说道:“这怎么可能,珊儿与睿郡王连面都难得见到,怎么可能让他欺负了?” 安国公夫人气道:“怎么就不可能,老爷,您可还记得睿郡王的生母是谁么?” 安国公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睿郡王的生母是瑜贵嫔。” 安国公夫人轻哼一声道:“老爷可还记得瑜贵嫔是谁家的小姐?” 安国公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喻贵嫔是同绍侯府的小姐,是姑丈的庶女。”安国公岳沐风的一个姑妈嫁入同绍侯府,如今已经是同绍侯府最尊贵的老夫人,而庄煜的生母喻贵嫔是老同绍侯的小妾江姨娘生的女儿,是那位同绍侯老夫人的庶女,若从同绍侯府算起来,庄煜还得叫安国公岳沐风一声表舅,虽然他们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老爷可算是想起来了,同绍侯府是睿郡王的母舅家,有这层关系,这事难道还不好办么?”安国公夫人眼中含着一抹得意的算计,睿郡王这个女婿她是要定了。 庄煜并不知道安国公府对自己的重重算计,他出宫之后命贴身小太监贵喜去买了些催情助兴的香料,一个人跑到客栈里关好门窗便点了起来。庄煜在弥漫着催情薰香的房间里待了大半个时辰,还是一点儿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头脑和身体都无比的清明。庄煜这才真正确定那清心丹效果极为显著,想着明儿一定要让父皇和大哥都服下清心丹,免得以后被人算计了。 试验成功,庄煜便从房间中走出来,命贵喜结了房钱便去了忠勇郡王府。庄煜不知道自己走后小二去收拾房间,因闻了许多薰香被刺激的不行,这小二立刻撂下手中的活计飞跑回家,将他的婆娘狠狠的折腾了大半天,让一向嫌弃丈夫不够勇猛的婆娘如同捡了狗头宝一般,那婆娘因此坐了胎,十个月后生下个大胖小子。这也算是庄煜无意之中做了件好事。 次日退朝之后,石副院判果然跟着太子庄煜去了御书房,向隆兴帝进献清心丹。隆兴帝自然是大大褒奖石副院判一番,并允诺日后一但抓住吴道婆,必让石副院判亲自报灭门之仇。 石副院判赶紧谢恩跪安,等他走后庄煜就笑嘻嘻的说道:“父皇,这清心丹极是灵验,儿臣已经试过了。” 隆兴帝和太子一听这话立刻齐齐变了脸色,太子一把将庄煜拽到身边,怒道:“你试过了?是怎么试的?” 庄煜这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忙想掩饰道:“大哥,昨日我不是喝了加料的酒么,这不就试出来了。” 隆兴帝双眼一瞪,拍着桌子怒喝道:“庄煜,你少在朕面前打马虎眼,还不说实话!” 庄煜本来就不是个会说谎的人,隆兴帝一怒,他心便虚了,只低下头小声道:“回父皇,儿臣昨日命人买了些催情薰香点起来试的。儿臣在房中待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完全没有受到那薰香的影响。” 隆兴帝被庄煜的莽撞行为气的直喘粗气,脸都涨红了。庄煜赶紧跪下道:“父皇您别生气,儿臣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太子踢了庄煜一脚,没好气的喝道:“还想有下次!” 庄煜赶紧说道:“没有下次,绝对没有下次。” 太子瞪了庄煜一眼,赶紧为隆兴帝送上参茶,隆兴帝喝了口参茶,沉默片刻才缓过劲儿,他指着庄煜气道:“你这个不知轻重的混小子,想把朕活活气死么,这也是能胡乱试的?若有个好歹,你叫朕和你母后可怎么受的住!” 庄煜听了这话是真的知道错了,赶紧跪好磕头道:“父皇训诫的极是,儿臣真的知错了。儿臣以后绝不如此鲁莽行事。” 隆兴帝和太子心里很清楚庄煜是什么性情,他是个至诚至性之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以身试药。 隆兴帝瞪了庄煜一回才命他起身。打开石副院判送来的白玉小瓶,隆兴帝发现里面有三粒清心丹,不由淡笑道:“石爱卿果然是心思灵透之人。煜儿,你拿一粒清心丹到宫外去寻个好大夫仔细验上一验。” 庄煜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伸手接过一粒封在蜡丸中的清心丹。 隆兴帝最是了解庄煜,只微笑问道:“煜儿,你可是觉得父皇如此是不信任石爱卿?” 庄煜不说话,却闷闷的点了点头。 太子轻轻敲了庄煜的脑袋一记,笑骂道:“真是个傻小子!” 庄煜不服气的瞪着太子,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就傻了。隆兴帝摆手道:“煜儿去寻大夫验药吧,父皇还有事与你太子哥哥商量。” 庄煜跪安告退,走出御书房后却听到身后传来他父皇和大哥的笑声,庄煜真没搞明白父皇和大哥在笑些什么,难道自己真的很傻? 被父兄取笑为傻小子的庄煜还是很有行动力的,他微服出宫后立刻去了京城最有名的济仁堂,拿着清心丸只说要照着配药。 因很少有客人拿着成药过来配药的,所以济仁堂的总柜,素有京城药王的华老先生亲自接待了庄煜。华老先生将清心丸仔细检验一番后,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息,可让庄煜心中暗暗吃惊不小。他急忙问道:“华老先生,在下这药有什么问题?” 华老先生感慨道:“公子,您的药没有什么问题,这药的配方真是太精妙了,老夫行医一生,都想不出这样精妙的配伍。此药为清心宁神之上品,哎呀,老夫无能,只辩的出所用药材,却无法分辩每一味药的用量,这丸药,老夫配不出来。对不住公子了。不知公子可否告知老夫此药是哪位杏林圣手配制的?” 庄煜暗暗松了一口气,略带歉意的说道:“此药乃是在下偶有机缘所得,原想请华老先生您照着配制几丸,没想到会这么困难。华老先生,这里都有些什么药,不知道您可不可以写出来?” 华老先生点头道:“写是能写出来的,只是没有用量配比,纵写出所用之药也是无益。” 庄煜笑道:“那就麻烦老先生写一写吧。” 华老先生提笔写了起来,他写几味药,便要停下来尝一尝被剖开的清心丹,想一想再继续往下写,如是反复几次,足足用了两刻钟才将清心丹所用的药材名称都写了出来。庄煜拿着那张足有几十味药名的单子,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庄煜拿着方子和被剖成两半的清心丹又走了几家大药铺,让他们的总柜把清心丹所用的药材都写出来,然后将几份单子和清心丹收好匆匆赶回宫中全都交给了隆兴帝。 ☆、第一百一十章 把几张药方子往御书房里一交,庄煜就没什么事了,想起答应小庄晟带他出宫玩儿,庄煜便去了东宫接上小庄晟,叔侄二人晃晃悠悠的就出了宫门。 小庄晟今年才被允许出宫,头一回是跟着太子出宫的,这次是第二次,把个小家伙兴奋的小脸通红,揪着庄煜闹腾着要骑马。 庄煜绝对是个宠孩子的主儿,小庄晟一闹,他立刻命人带过马,抱着小庄晟坐到马背上,还将缰绳交给小庄晟,兴奋的小庄晟“啊啊……”尖叫,真是快活极了,上回跟着他的太子爹出宫可没有这么自在。 小庄晟兴奋的一路尖叫:“五叔快跑……” 庄煜拍拍小侄儿的头笑着解释道:“晟儿,路上行人多,骑马飞奔会惊扰路人的。”说完庄煜四下看看,见旁边有个买糖人的,便命贵喜去买了个大大的糖人,小庄晟拿着糖人开心的舔了起来,不再闹着要马儿飞跑了。 刚拐进通往忠勇郡王府的朱雀大街,庄煜便被一个身着深紫蟒缎长袍,留着几茎稀疏胡须,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拦住了去路。 “你可是睿郡王?”那中年男子看着庄煜急切的问了起来,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也微微泛着红意。 庄煜看着那个男子皱眉问道:“正是本王,你是何人,为何要拦住本王的去路?” 那中年男子立刻激动的叫道:“王爷,我是您的亲舅舅啊!” 庄煜一愣,他自小养在皇后膝下,对于自己的生母仅限于知道她的名号,其他的庄煜一概不知。自然他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亲舅舅。 “你是?”庄煜眼睛微眯沉声问道。 “我是同绍侯惠培恩,王爷,您的生母喻妃娘娘是我的亲妹妹啊。”中年男子急切的叫道。 庄煜想了一会儿,淡淡问道:“哦,原来是同绍侯。”庄煜并没有下马,只是向同绍侯惠培恩微微颌首,便去安抚因为突然停下来而有些不高兴的小庄晟。 “晟儿,五叔说两句话就走。”轻轻拍了拍小庄晟,庄煜笑着说道。小庄晟撅着嘴嗯了一声,偷偷瞪了同绍侯一眼,都是这个讨厌的山羊胡子浪费时间,他难道不知道出宫一趟有多么不容易么! 同绍侯见庄煜没有什么激动的神色,赶紧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然后仰头看着庄煜颤声说道:“王爷和我那可怜的妹妹生的真像!可怜妹妹一入宫门再不得见,只留下王爷这点子血脉就没了,我们一想起妹妹,便心疼的不行。” 庄煜脸上原本还有些淡淡的笑意,可听同绍侯这么一说,他脸上的笑意立刻隐去,他的五官与隆兴帝很相像,在诸多皇子之中,庄煜是最像隆兴帝的一个,这同绍侯却说他生的像喻妃,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庄煜又不是没有看过生母喻妃的画像,喻妃是个极为纤弱娇美的女子,她生的象其母江姨娘,而江姨娘正是江南瘦马。 “侯爷若没有其他的事情,本王便不陪了,本王还有要事。”庄煜淡淡说了一句,便握着庄晟的小手一抖缰绳,命马儿继续前行。 同绍侯急了,忙抓住辔头说道:“王爷留步,难道见到王爷,我想请王爷到我们府里用个便饭,也好让老夫人见见她一心记挂的外孙子。” 庄煜心中越发不耐烦,只沉声道:“改日吧,今日本王确有要事。” 同绍侯见庄煜眼中蕴了怒意,只得松开手道:“那便听王爷的,不知王爷何时有工夫?” 庄煜皱眉道:“这却不好说,等有工夫的时候本王自会知会你。”说完,庄煜口中轻叱一声,马儿便撂开四蹄哒哒哒的跑开了。 同绍侯惠培恩见状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睿郡王庄煜对同他这个舅舅如此冷淡,完全是他们同绍侯府自作自受,真怨不得旁人。 当初喻妃入宫后江姨娘很快就“病死了”,同绍侯老夫人存了让喻妃拉拨同绍侯府的心,也曾经往宫里走了几趟。可后来她见喻嫔并不得宠,同绍侯老夫人便也淡了心思,对喻嫔的支持也怠慢了许多。 谁也没有想到喻嫔入宫三年后因有了身孕被晋为贵嫔,同绍侯老夫人这才又殷勤起来。可喻贵嫔是个极安分的人,她坚决不肯在皇上面前为老夫人的嫡次子求恩典,这便彻底惹恼了同绍侯老夫人。同绍侯老夫人自此再没递牌子进宫探望喻贵嫔。 后来喻贵嫔生庄煜之时中了算计,她拼了性命生下庄煜,在弥留之际求皇后看顾庄煜,皇后答应后喻贵嫔便香消玉殒。隆兴帝下旨追封她为喻妃,赐其帝陵陪葬的死后哀荣。可见喻妃的难产而死,隆兴帝和皇后都挺难过的。 只是同绍侯府却连认真守孝都没有做到。喻妃死后一年,当时的同绍侯世子,也就是刚才拦住庄煜的惠培恩的正室夫人便为他生下了嫡次女惠欣茹,只不过为了遮人耳目,惠夫人一发现自己怀孕便去了别庄上休养了近三年,然后才带着两岁的惠欣茹和刚出生不久的惠欣蓝回到同绍侯府,对外宣称惠欣茹只有一岁,是出孝之后才怀上的。其实与同绍侯府有通家之好的亲眷们看到明显不只一岁的惠欣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同绍侯悻悻回府,同绍侯老夫人见他没把睿郡王庄煜接回来,不免咬牙骂了几句同绍侯没用之类的话。这惠培恩的确也不是个有用的主儿,他除了会眠花宿柳之外其他一概不会,事事都听他母亲的摆布。今儿去拦庄煜的驾,也是奉母命而为,若依着他自己,惠培恩是绝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的。 惠培恩刚刚被母亲训完,灰头土脸的回到房中,他的夫人迎上来便问道:“老爷,可把睿郡王接来了?” 惠培恩没好气的说道:“接什么接,我在人家王爷的眼中算个什么东西,他岂会给我这个脸面!” 惠培恩夫人徐氏忙道:“老爷怎么这样说呢,您可是睿郡王的亲娘舅,娘不在,舅可比天还大呢。” “我呸,还亲娘舅,没的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睿郡王连个笑脸儿都没有,还亲娘舅!都是表弟表弟妹两口子不消停,蹿掇着娘亲叫我出去丢人现眼。”惠培恩狠狠啐了一口,愤愤的说道。 徐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忙扶惠培恩坐下,小声道:“老爷,您真真是个实心眼子。” 惠培恩不解的皱眉看向徐氏,徐氏命房中服侍的丫鬟嬷嬷们都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老爷,妾身只问您一句,是表侄女儿亲还是亲生闺女亲?” 惠培恩瞪眼道:“你这不是废话么,自然是亲闺女亲。侄女儿,还是表的,算个什么玩意儿!” 徐氏笑道:“这不就结了,老爷您想,表弟表弟妹素日里何曾正眼看过您,如今怎么突然就找上门来了。还不是为了他们家的大小姐么。妾身可是听说了,他们想让岳珊做睿郡王侧妃呢。” 惠培恩想也不想便说道:“皇子的婚事例来由皇上做主,岂是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皇上若不指婚,凭他安国公府还能要了皇上的强?” 徐氏见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丈夫还什么都没明白过来,心里真是着急的很,便干脆把话都说开了。“老爷,妾身听说岳珊被没选中,这才走了咱们家的路子,睿郡王可是我们同绍侯府的外甥,这舅舅发了话,他还好意思拒绝么?” 惠培恩粗声道:“怎么不好意思,今儿他就没给本侯一点面子。” 徐氏忙道:“老爷,睿郡王今日没给您面子,可他不能总不给,只要他应下您的邀请,母亲一定会让表弟表弟妹带着珊儿过来,倘若到时候睿郡王吃多了酒做出些什么事情,这岳珊的侧妃之位可就到手了。” 惠培恩听到此处便什么都明白了,气的脸色都发青了,只叫道:“凭什么赔上我们同绍侯府去成全他们家的姑娘,没门儿。” 徐氏赶紧低声说道:“可不就是这话,老爷您想,咱们的欣茹欣蓝都到了看人家的年纪,与其把这天大的好处送给外人,还不如留给咱们的女儿。” 惠培恩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欣茹已经看了人家,欣蓝到底还小了些。” 徐氏忙道:“欣茹的亲事到底也没说定,两家只是先相看着,欣蓝是小,却也和萱华郡主同岁,睿郡王能等萱华郡主,如何就不能等我们欣蓝?” 惠培恩想想确实也是这样的道理,便点头道:“你说的对,若咱们的女儿嫁入睿郡王府,以后海哥儿也有指望了。”惠培恩所说的海哥儿就是他和徐氏的独子,今年八岁的惠欣海。 庄煜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便宜舅舅算计上了,只带着庄晟到了忠勇侯府,打着小庄晟要找表姑姑的名头,好歹见了无忧一面。 无忧和无忌刚从西北回来,一个多月没见,庄煜心中极为想念无忧,一看见无忧,便直着眼睛连话都忘记说了。 无忧被庄煜看的粉面羞红,牵了小庄晟的手便往里走,庄煜急了,高声叫道:“无忧你别走……” 无忧背对着庄煜,语带羞意的低声说道:“无忌正练功,五哥去寻他吧。” 庄煜哪里是来找无忌的,这会儿还练什么功呢,他一个多月没见到无忧,可存了满腹的话儿想和无忧说,只是碍着小庄晟和两旁服侍的下人,庄煜可说不出口。 小庄晟并不喜欢和女人待在一起,不过对于会做好吃的松子糖的表姑姑,小庄晟还是很喜欢的,可他更喜欢有一身好功夫的表叔季无忌。因此一听表姑姑说表叔叔在练功,小庄晟立刻挣脱无忧的手,急切的大叫道:“表姑姑,晟儿要找小表叔。” 庄煜大喜,心中直叫道:“晟儿,你真是太乖了,五叔没白疼你。” 无忧被小庄晟拽的转过身子,正好看到庄煜喜笑颜开,她不由白了庄煜一眼,嗔道:“五哥,你带晟儿过去吧。” 庄煜急了,忙说道:“不行,叫春兰送晟儿过去,无忧,我有要紧的事情和你说。” 无忧见庄煜仿佛真有什么要紧之事,便命春兰将小庄晟送到练功房,又命人给庄煜沏了茶,屏退众人后才轻声问道:“五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是查出些什么了?” 庄煜哪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就是想和无忧单独待一会儿,听无忧问的郑重,庄煜赶紧开动脑筋,将刚才被同绍侯惠培恩拦住之事说了出来。 无忧也不好说庄煜被舅舅拦住这事没什么要紧,只微微蹙眉道:“五哥,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过你的舅舅?” 庄煜轻哼一声道:“我也是今儿才见到同绍侯的,他不自我介绍,我还真不知道他就是我的舅舅。真亏他说的出来,无忧,你知道么,他竟然说我长的象我的生母。我哪里就象她了,明明我长的象父皇。” 无忧还真不好往下接话,她总不能点头道:“对,五哥你生的不象你生母,只象你父皇。” 庄煜又说道:“这十五年来他同绍侯府没有问过我一句,如今倒找过来了,哼,说要请我吃饭,难道我堂堂皇子郡王还没地儿吃饭么?” 无忧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庄煜此时气鼓鼓的表情实在是象极了皇后养的那只傲的不行的小白猫。那只小白猫素日里也挺粘着庄煜的,难道这就是物似主人形? 庄煜不知道无忧在笑什么,他见无忧脸上洋溢着极灿烂的笑容,不由的看痴了,自从认识无忧以来,他从没见无忧笑的这么开心。 第98节 “无忧,你真好看!”庄煜不由喃喃说了起来。 无忧脸上一红,忙敛了笑容微微撅嘴瞪了庄煜一眼,嗔道:“花言巧语!” 庄煜急了,快步走到无忧面前,双手握住无忧坐椅的扶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无忧,急切道:“无忧,我对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你的好看极了。” 庄煜的举动让无忧立刻乱了阵脚,她赶紧低下头胡乱推庄煜道:“好好的说着话儿你跑过来做什么,快回去。” 庄煜见无忧羞的耳根子都变成极粉润的娇红色,只觉得心头一阵小鹿乱撞,稀里糊涂的便低下头在无忧的头顶轻吻了一下,无忧立刻僵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庄煜缓缓蹲了下来,仰头看着无忧,轻声说道:“无忧,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天天盼着你快些及笄!” 无忧觉得自己身上似是着了火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火烫火烫的,她虽然活了两世,却是头一次经历被人表白。无忧羞的不敢去看庄煜的双眼,她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庄煜,只是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不停的反对,庄煜的表白让无忧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她舍不得推开这样的温暖。 庄煜见无忧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心中大喜过望,立刻抓住无忧的双手急切说道:“无忧,你也喜欢我对么?” 无忧这下子彻底羞的无法自持了,拼命抽回手用力推着庄煜的双肩,急切道:“你赶紧走……” 庄煜当然不肯走,他一把抓住无忧的双手道:“无忧,我已经四十七天没见到你了,你看,我想你想的都瘦了。你还不理我……”说着,庄煜便将无忧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还用力按了按,好让无忧更加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脸上都已经快变成皮包骨头了。 无忧到底忍不住对庄煜的关心,羞怯的抬眼看向庄煜,见他的双颊的确比自己走的时候消瘦了些,说不心疼,那绝对不是骗人的。无忧轻轻抽出手,低低嗔道:“五哥,你要么坐着好好说话,要么就走,再这么动手动脚的,我再不理你了。” 庄煜听了这话心中方踏实下来,忙放开无忧坐到一旁,讨好的笑道:“好好,我坐着和你说话。” “无忧,我还有五日就能搬出宫住进王府了,初九那天正式开府,你和无忌都过来帮我招呼客人吧。”庄煜想到自己马就能搬到隔壁与无忧无忌为邻,心中便美的不行。 “这怎么合适呢,你是还未成婚的郡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女宾前来道贺,便是有,我也不好为你招呼的,你该去请灵儿姐姐才是正经。”无忧红着脸低声说了起来。 庄煜的心思无忧当然明白,只是还没成亲呢,她怎么好意思现在就去睿郡王府主持中馈,那岂不成了笑柄。 “无忧,确实没有什么女宾,只不过我想你和我一起走进我们的家。”庄煜不错眼珠子的看着无忧,极为深情的说道。 听到“家”这个字,无忧心中触动极深,她看着庄煜眼睛里晕起一层雾气,她这两世所求的不就是一个安宁幸福的家么。 庄煜不知道无忧怎么就哭了,忙跑到无忧的身边半跪着问道:“无忧,你是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你不高兴打我骂我都行,可别哭啊……” 庄煜不劝还好些,他这么一劝,无忧可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竟然伏在庄煜的肩上呜呜哭了起来。吓的庄煜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僵硬,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无忧这突如其来的眼泪。 就在无忧大哭庄煜全身僵硬的时候,一声极为愤怒的大喝响了起来,“放开我姐姐……” 庄煜听到一阵风声呼啸而至,然后自己便被人抓住衣领甩出屋子,庄煜本能的翻了个空心跟头,落地后蹬蹬蹬倒退了三四步才稳住身形。他定睛一看,只见无忌已经紧紧抓住无忧的双手,愤怒的大叫道:“姐姐,庄煜欺负你,我替你打他!” 无忧赶紧说道:“无忌快别莽撞,五哥并没有欺负我,是姐姐想起从前的伤心事才会落泪的,并不关五哥的事。” 无忌却是不信,只将无忧挡在身后,瞪着庄煜叫道:“你敢欺负我姐姐,我绝饶不了你!” 庄煜倒不在乎被无忌打几下,他只是担心无忧,不知道无忧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庄煜急道:“无忌,先别说其他的,快问问你姐姐到底怎么了,刚才我们还好好的说着话儿,怎么突然就哭了。” 无忌瞪着庄煜,若非他知道庄煜从来不骗人,这会儿便已经用一双铁拳招呼庄煜了。 无忧知道此时只有自己说话才能让无忌不这么紧张,她轻轻拍了拍无忌的肩膀,低声道:“无忌,姐姐没事,五哥并不曾欺负我,刚才我想起爹娘过世后我们姐弟再没个完整的家,心里难过才会落泪的。” 无忧这么一说庄煜立刻明白了,他赶紧走上前来急急说道:“无忧,我懂你的心思。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一定会给你和无忌一个完整的家。” 无忌也明白了,他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庄煜说道:“五哥,我……” 庄煜笑着摇头道:“无忌,你刚才做的很对,你就应该护着姐姐,不论是什么人敢让她落泪,你都不能放过他。就算是我也是一样的,日后若是我让你姐姐有一丝丝难过伤心,你就尽管对我动手,凭你下多重的手我都没愿意受着。” 无忧看着庄煜,有些激动的叫道:“五哥……” 庄煜笑着伸出手分别握住无忧和无忌,郑重的说道:“无忧无忌,我会尽一切所能为你们建造一个完整的家。” 无忧和无忌闻言都深深的点了点头,对于庄煜所说的每一句话,无忧和无忌都深信无疑。 无忌松了心神,这才一拍脑袋叫道:“哎呀,我把晟儿丢到一边了。” 庄煜和无忧齐声叫道:“还不快去找!” 三人抢步出门,还没走到院门便见庄晟迈着一双小短腿儿飞跑过来,一边跑他还一边叫道:“小表叔等等我……” 见小庄晟那般可爱的模样,庄煜无忧无忌都笑了起来,庄煜迎上前扶住小庄晟,笑着说道:“晟儿别跑的这么快,当心摔着了。” 岂料小庄晟却推开庄煜的手,只扑向无忌叫道:“小表叔,晟儿也要学飞飞……” 无忌刚才听到无忧的哭声,一时情急便施展轻功飞奔而去,让小庄晟看了个正着,小庄晟羡慕的眼都红了,立刻飞跑着去追无忌,想跟无忌学这飞飞的本事。 庄煜赶紧上前说道:“晟儿你还小呢,这飞飞是要有内功支持的,你现在可学不了。” 小庄晟撅着红润粉嫩的小嘴儿瞪着庄煜气恼的叫道:“五叔坏!晟儿偏要学飞飞!” 庄煜真是哭笑不得,刚才带小庄晟骑马的时候他还说五叔最好,如今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坏五叔了,小庄晟的标准还真是变的快。 无忌好说歹说,总算哄的小庄晟不再缠着自己学飞飞,转而去练那套极枯燥乏味的心法,无忧也回房净面换了衣裳,亲自下厨去做几个庄煜素日爱吃的小菜,刚才看到庄煜消瘦了,无忧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很是心疼。 庄煜和小庄晟在忠勇郡王府美美吃了一顿晚饭,瞧着天色不早了,庄煜才带着侄儿回宫,若只是他自己,便是不回宫也不打紧,可庄晟不行,他是不可以在宫外过夜的,而且庄晟到底还只是个小孩子,天一黑便要找娘亲的。 在回宫的路上,庄煜又遇到了同绍侯惠培恩,庄煜不由暗自揣测,难道这同绍侯在路上等了整整一天,就是为了请自己去同绍侯府吃顿饭? 因为快到了宫门落锁的时间,庄煜也没有心思与同绍侯多说些什么,只随意说道:“初九本王开府,同绍侯若有时间便来坐坐吧。” 同绍侯大喜过望,立刻,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到时我一定去给王爷道喜。” 庄煜淡淡一笑,便打马走了。同绍侯站着傻乐了一会儿,便上了停在一旁的轿子,他倒没直接回同绍侯府,而是命轿夫抬着自己去了石头胡同。京城中最好的青楼上林仙馆就在石头胡同,惠培恩这阵子正迷恋着上林仙馆的清倌人烟儿姑娘,少不得要先去捧捧烟儿姑娘的场子。 庄煜回到宫中,先把小庄晟送回东宫,随着天色彻底黑沉下来,他就有些个带不了小庄晟了,小家伙瘪着嘴要哭不哭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出了东宫,庄煜先去懿坤宫请安,然后才回到东四宫房,想起今天两次遇到同绍侯惠培恩,庄煜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他想了一会儿,便命贵喜去传奶嬷嬷刘氏。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庄煜在宫外被同绍侯两次拦住说话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很快就被人捅到了皇后面前。皇后听罢只淡笑道:“煜儿一日里要见许多人,本宫可没那个耐性一一的过问。他已经长大了,本就该与人多多交往走动才是。” 来说此事的镇国公夫人碰了个软钉子,只得不再说起此事,陪皇后略略说了几句闲话便告退了。 常嬷嬷看着退下去的镇国公夫人,不免皱起了眉头,从前还好,可随着五皇子庄煜渐渐长大,在皇后面前说三道四的外命妇们便多了起来。特别是此番选秀之后,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在皇后面前说睿郡王如何如何,表面上听着是那些人关心庄煜,实际上内里的挑拨之意很是明显。 别说庄煜不是皇后亲生的,便是亲生骨生也架不住这么个挑拨法,五皇子马上就要出宫开府了,也不能象从前那样每日到懿坤宫请安,若是皇后和五皇子自此离了心可就不好了。 “娘娘,睿王爷对您极为孝敬,昨儿还问老奴娘娘夜里歇的可好,还咳不咳嗽呢。”常嬷嬷赶紧上前说道。皇后早年间得了一场极重的风寒,伤了肺经,每到凌晨之时便会咳嗽,养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彻底养好。这事,庄煜是知道的,因此也常常过来问候。 皇后看看常嬷嬷一脸着急的神色,不由笑了起来,她轻松的说道:“煜儿虽不是本宫亲生的,可他一落生就是本宫亲自照顾的,说起来本宫照顾他比照顾耀儿的时间还长些,煜儿是什么性子,谁能比本宫这个做娘亲的更清楚,难道还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说几句酸话就伤了我们母子的情份么?嬷嬷不用担心。” 常嬷嬷不好意思的笑道:“娘娘说的极是,老奴只是气不过那些人在娘娘跟前乱嚼舌头,真不知道她们怎么这样闲,整天没别的事,尽乱传些不靠谱的事情。” 皇后笑道:“嬷嬷你也知道她们说的那些不靠谱,还气什么呢,打发人去叫煜儿过来是正经。” 常嬷嬷忙派人去东四宫房去请庄煜,不多时庄煜便到了懿坤宫。 “儿子给母后请安。”庄煜亲亲热热的叫一句,便在皇后面前跪了下来。 皇后笑着伸手拉起庄煜,看着那张充满朝气的脸,欣慰的笑道:“煜儿真是长大了。想想你刚落生那会儿,才这么长,又瘦又小的象只小猫儿,只要一眼看不着母后,你就嚎个不停,母后白天黑夜都得带着你,比你哥哥姐姐都缠人。” 庄煜的脸刷的就红了,不好意思的低头说道:“儿子不懂事,让母后费心劳神了。” 皇后轻拍庄煜笑道:“才刚说你已经长大了,你又说这种孩子话,你是母后的孩子,母后当然要好好照顾你。孟雪,把本宫上午收拾的匣子拿过来。” 孟雪应了一声,赶紧抱着一只一尺见方的四角包金雕瓜瓞绵绵图案的紫檀木匣子走了过来。 皇后笑道:“煜儿接着。” 庄煜赶紧从孟雪手中接过匣子,不解的问道:“母后这是什么?” 皇后笑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庄煜打开匣子,只见匣子里尽是银票和地契,他诧异的问道:“母后,这是给儿子的?” 皇后笑道:“自然是给你的,不给你难道还是给别人的不成。” 庄煜赶紧摇头道:“母后,儿子有钱,内府给了儿子二十三万银子还有两个庄子。” 皇后抿嘴笑道:“那是内府分的,每位皇子出宫都有一份,是公中的。这些是母后私下给你的。你这孩子在钱财上面完全不用心,手里也散漫,只凭内府那点子银钱东西怎么够你用的。母后可舍不得你出宫以后还要受委屈。这里头是二十万两银子和两个庄子两个铺子,全都是母后的私房,你也不必费心打理,每年只等着收银子就行了。” 庄煜忙摇头道:“这怎么行,原该儿子孝敬母后才是,怎么能……” 皇后瞪了庄煜一眼,佯怒嗔道:“胡说,你是母后的儿子,那有儿子开府做娘亲的不给儿子置产业的。这些东西早些年母后便已经备下了,你大姐姐出阁的时候,母后给了她十万两个银子一个庄子三个铺子,你太子哥哥大婚的时候,母后也给二十万两银子两个庄子两个铺子。” 庄煜闷声道:“母后才给了大姐姐十万两,不如儿子拿十万两给大姐姐吧。” 皇后轻啐道:“尽说孩子话,你若有你大姐姐的精明本事,母后也只给你十万两。你可知道母后给了你大姐姐十万两,她如今已经翻了七八倍呢。而你,这二十万两能够你五年的花费,母后就要偷笑了。” 庄煜越发不好意思了,他在经济经营一事上的确很没有天分,也懒的费那个心思。 皇后见儿子低了头,便也不再数落他,只笑道:“好在再等上三年你就能成亲了,等无忧过了门,这些都交给她打理,有这二十万,尽能让你撑到无忧过门了。” 庄煜一听这话立刻摇手道:“母后,儿子不花这些钱,全都留着当聘礼。” 皇后先是一愣,继而笑弯了腰,她用手捂着肚子哎哟叫道:“不得了,可笑死本宫了,常嬷嬷,你们可见过天底下还有他这么缺心眼儿的孩子么?” 常嬷嬷和孟雪死死忍着笑,双双上前为皇后拍背揉肚子,折腾了好一会儿皇后才止了笑。一抬眼看到庄煜郁闷的表情,皇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看着庄煜板着脸气鼓鼓的样子,皇后只好硬忍住笑说道:“傻小子,你以为让你出宫开府就代表父皇母后不管你啦?何至于还要你把聘礼省出来,没的让人笑掉大牙。这事自有母后为你操持,用不着你管。现在给你的就是让你花用的。” 庄煜小声嘟囔道:“可儿子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皇后再次破功,抓着常嬷嬷的手大笑一回,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常嬷嬷笑道:“王爷真有心,那便去抓一对活雁吧。一定要完整的活雁才行。” 庄煜立刻点道:“好,我明儿就去抓。” 皇后笑着说道:“等送聘礼之前再抓也不迟,你现在去抓了,难不成还要养几年么?”说罢,皇后又笑了起来。 庄煜被皇后笑的涨红了脸,闷声道:“母后,儿子本就不懂这些,您教儿子就是了,何必这么笑话儿子呢。” 皇后忍笑道:“好好,母后不笑你了。改明儿等你和无忧成了亲,母后就把这事儿说给无忧知道。” 庄煜急了,跺脚道:“母后,您好歹给儿子留点面子吧。” 皇后看着庄煜急的额上都见了汗珠子,便不再笑了,命人投了温热的帕子给庄煜擦汗,又命人上了茶,方才正色说道:“煜儿,你就便要出宫开府了,开了府可就是大人了,再不可象从前那样由着性子,需知道你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尊严。行为处事也要多加小心,别被有心机之人算计了。” 庄煜站起来躬身道:“是,儿子谨遵母后教导。” 皇后又道:“煜儿,你的性子直,眼里揉不得砂子,你是郡王,身份自是极尊贵的,也没人敢当面对你不敬,可难保没有人不在背后对你使绊子,开府以后在外头绝对不许多吃酒,切记不许往勾栏之地走动。有什么事就去找你大姐姐大姐夫,你的王府与忠勇郡王府相邻,一定要仔细别让人传出什么闲话儿。出门做客,一定不许进别府内宅,贵喜和贵福都是机灵的,不许甩下他们单独行动……” 皇后越说越觉得不放心,想叮嘱庄煜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庄煜一一应了下来,他心里暖洋洋的,他的母后若不是真心担忧,是不会说这么多的。 母子两人说了足足一个时辰,当然绝大多数是皇后说庄煜听着,偶尔庄煜也会说上几句。时候不早了,常嬷嬷上前陪笑道:“娘娘,明儿皇上叫大起,王爷得上朝站班呢。” 皇后这才停了下来,命人好生送庄煜回东四宫房。看着庄煜走了,皇后低低叹道:“煜儿长大了!” 常嬷嬷知道皇后有些孤寂,儿女们都大了,全都离开懿坤宫,皇上虽然对皇后很好,可也不会每晚都歇在中宫,一个月中总有几日要翻其他妃嫔的牌子。皇后嘴上说不介意不吃醋,可那个女人能看着丈夫去和别的女人亲热而完全不在意呢。 暗暗思量一番,常嬷嬷心中有了主意,她服侍皇后梳洗一番,换好寝衣之后便笑道:“老奴今儿为娘娘上夜吧。” 皇后知道常嬷嬷必是想和自己说什么才会主动提出值夜,便点头允了。其他服侍之人都退下后,皇后倚在弹墨雪缎大靠枕上,对正在调暗烛火的常嬷嬷说道:“嬷嬷有话只管说吧。” 第99节 常嬷嬷坐在脚踏上轻声说道:“娘娘,五殿下被封为郡王,而六殿下只被封为敬肃公,奴婢听说太后娘娘听了这个消息,很是为六殿下抱不平。” 皇后冷声道:“恭嫔昔日与太后走的近,太后为老六报不平倒也说的通。” 常嬷嬷忙道:“娘娘,今儿只有您和奴婢两人,奴婢斗胆妄议主子,还请娘娘先恕了老奴的罪过。” 皇后浅笑道:“嬷嬷看你说的,我岂会怪罪你呢,你只大胆说吧。” 常嬷嬷这才说道:“娘娘,六殿下也要出宫开府,若然他与太后勾连起来,只怕对五殿下不利。” 皇后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庄烃虽然没有养在皇后的跟前,可皇后对庄烃也不是没有了解的。庄烃心眼极小最能记仇,别人给了他好处,他转眼就忘记了,若谁对他不好,庄烃这一辈子都会死死记住,逮着机会便会狠狠的报复,将对方向死里整。 庄煜北巡之时出尽风头,有庄煜比着,庄烃便显得格外无能,他不只是无能,还做错了好几件事,让隆兴帝彻底对他死了心,否则隆兴帝也不能只封他一个敬肃公,皇子出宫开府不得封王的,庄烃可是头一个,开了大燕立国以来的先河。 在这种情况下,庄烃不拼尽一切去算计庄煜可就出鬼了。他若不害的庄煜身败名裂,庄烃必会寝食难安。 “嬷嬷,老六的府第还未建好,等选人的时候你看着些,在关键位置上放几个人,免得他算计煜儿咱们却一点儿消息都得不到。”皇后低声吩咐起来。 常嬷嬷领命,又低声道:“娘娘,顺宁公主的事儿您也得想着。” 皇后一愣,疑惑道:“顺宁有什么事?” 常嬷嬷压低声音道:“娘娘怎么忘记了,在北巡之时,顺宁公主对您说什么来着?” 皇后轻抚额头皱眉道:“恭嫔生来就是与本宫做对的,看她生的这一对子女,没一个省心的。” 常嬷嬷忙劝道:“好在皇上已经降了锦棠宫那位的位份,也禁了足,她便是想闹腾也闹出不什么花样来了。” 皇后低声道:“是啊,她是闹不出什么了,宫中马上就要进新人,皇上如何还会记得她呢。” 常嬷嬷见皇后心绪不佳,便轻声建议道:“娘娘,如今选秀也选完了,郡主和小王爷也回来了,不如您召郡主和小王爷进宫来陪您说说话儿。” 皇后笑道:“也不必本宫下令去召她们,无忧无忌都是最懂事的好孩子,她们刚回来,总要休整体整,缓过劲儿说不得明天就递牌子进宫了。” 常嬷嬷笑道:“娘娘说的极是,倒是老奴心急了。”主仆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各自歇了。 次日大朝会上,隆兴帝颁下旨意,封六皇子庄烃为敬肃公,着内府寻一处合适的府坻做为敬肃公府。 庄烃一听自己被封为敬肃公,整个人都懵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就算触怒了父皇,也还是会被封为郡王的,毕竟大燕就没有皇子被封为公爵的先例。 不独庄烃懵了,就连朝中好些大臣都懵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便用眼睛去看跪着阶下谢恩,脸色极为惨白的六皇子庄烃。 六皇子只被封为公爵,指婚的正妃是六皇子外祖家的孙女儿,侧妃是没有什么根基的河道总督的庶女,众臣岂能不明白隆兴帝对六皇子庄烃的态度,他们不约而同的打定主意要远离庄烃。 庄烃在听到自己被封为敬肃公之后,双耳嗡嗡直响,已经听不太清楚宣旨太监又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完了。 宣旨太监读完圣旨,却不见庄煜领旨谢恩,不免有些惊慌,若是六皇子当众抗旨,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因二房的大孙女儿被赐婚于六皇子庄烃,锦乡侯胡森赶紧出班跪下谢恩,他见庄烃傻呆呆的不接旨,忙轻轻碰了庄烃一下,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殿下,快接旨谢恩。” 庄烃身子一怔,直起身子抬头看着坐在宝座之上的隆兴帝,咬牙一字一字的说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宣旨太监暗暗松了口气,走下来将圣旨放到庄烃的手中便赶紧退下,那句宣读恩旨时必说的恭喜话儿,这宣旨太监可没敢向庄烃说出来,他分明看到庄烃脸上的肌肉都已经僵硬了。 庄煜也是刚刚听过圣旨之后才知道庄烃被封为敬肃公,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庄烃,有些担心他在朝堂上闹起来丢了皇家的脸面。庄烃为何只被封为公爵,庄煜自是知道内情的。说实话凭庄烃做下的错事,能被封为侯爵便已经是恩典了。 退朝之后,庄烃失魂落魄的往外走,除了锦乡侯之外,其他的勋贵公侯和文武大臣们都对庄烃避而远之。有些随扈北巡的人多少知道些内情,便悄悄凑到一处低声议论起来。 锦乡侯看着庄烃这个外孙儿,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家二儿子的嫡长女竟然被指给庄烃做正妃。皇上这是得有多么厌恶庄烃这个儿子才会这样指婚啊。 锦乡侯的二儿子捐了个六品的同知虚职,并没有实缺,整日窝在锦乡侯府中,最顶顶没有出息的一个。他的嫡长女胡碧芸相貌生的不错,却因为一直受长房姐姐胡碧莹的打压而显得畏畏缩缩,若非隆兴帝一早决定让胡碧芸做庄烃的正妃,她早在初选之时就得被刷下去。 想到皇上的赐婚旨意,锦乡侯便叫苦不叠,因为皇上之前没有发明旨,只是透了话说胡府小姐有一位被选中了,所以锦乡侯府上下都以为中选的是大房的嫡长女胡碧莹,便已经开始为二房的胡碧芸看人家了。 胡碧芸只是六品同知的女儿,自然不会嫁入什么高门大户,锦乡侯老夫人便选了今科第一百三十九名进士,礼部侍郎韩大人府上的嫡次子,两家已经开始商议下定之事了。可皇上偏偏下了这样一道赐婚旨意,锦乡侯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家里会乱成什么样子了。 锦乡侯心中再不满意也不敢表现出来,他还得陪着笑脸对庄烃说道:“六殿下要不要到臣府上坐一坐?” 庄烃看着锦乡侯冷着脸点了点头。这会儿他都还没有注意自己被指婚之事。 看着庄烃与锦乡侯一起走了,庄煜淡笑摇了摇头,和几个上前寒暄的大人们说笑了几句,婉拒了他们的邀约,庄煜带着贵喜贵福两个便往忠勇郡王府而去。 刚过了御水桥,庄煜便听到人有大呼小叫:“睿王爷,睿王爷您等一等!” 庄煜转身一看见叫自己之人正是便宜舅舅同绍侯惠培恩,立刻冷了脸,沉沉看着直喘粗气的惠培恩,庄煜淡淡道:“同绍侯因何叫住本王?” 同绍侯见庄煜面若寒霜,不由的一愣,昨日他见到庄煜之时,庄煜好歹还给了他一个笑脸,怎么只过了一夜,连笑脸都不给了呢。 见同绍侯发呆,庄煜越发不耐烦,只一甩袖子转身便走。同绍侯愣了一下才追上前去,急急说道:“王爷留步,王爷,您的外祖母可惦记您了,她命舅舅一定将您请到家里去吃顿便饭,也好认认亲。” 庄煜不愿意与同绍侯纠缠,只冷声道:“听说同绍侯的长女只比本王小一岁。” 同绍侯先是一愣,继而脸都绿了,急急说道:“不不,小女给王爷足足小两岁。” 庄煜冷道:“侯爷许是忘记了一句老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侯爷好自为之。”说罢,庄煜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同绍侯想着庄煜刚才的话,不由狠狠出了一身冷汗,他万没想到庄煜竟然连他的长女的真实年纪都查的这么清楚。那当年同绍侯府刻薄了喻妃之事他必也能查出来,这下子麻烦可大了。同绍侯急忙赶回府去向他的母亲,控制着同绍侯府一切的老夫人讨主意。 庄煜直接去了忠勇郡王府,不想却扑了个空,原来无忧无忌一早便递牌子进宫,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想来是被留饭了。庄煜便又去了陈国公主府。 庄灵正在逗弄小妞妞,听人禀报说是睿郡王来了,庄灵立刻命人请庄煜进来。然后叫**把小妞妞送到隔壁卫国公府交给老夫人,好腾出时间和弟弟说说话儿。 庄煜见到庄灵便拜了下去,庄灵拉住他笑道:“煜儿,咱们姐弟又不是外人,行那些个虚礼做甚,怎么今儿有工夫来看姐姐?你明儿就要正式开府,这会子怕不的有许多事情要忙?” 庄煜苦恼的说道:“大姐姐,开府诸事内府都安排妥了,如今我有件要紧的事情要求大姐姐帮忙呢。” 庄灵笑道:“哦,煜儿遇到什么为难之事了?” 庄煜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姐姐,母后说我不通经济不会管家。” 庄灵立刻明白弟弟的来意,只笑着说道:“母后说的没错,你可不是不通经济么,惯常是有多少花多少的主儿,怎么今儿才知道不该这样么?” 庄煜忙道:“大姐姐你就别笑我了。”说着,庄煜将一叠银票放到庄灵的面前,倒让庄灵吃了一惊。 “煜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庄灵看着面前的银票皱眉问道。 庄煜不好意思的笑道:“姐姐,我是不通经济,可大姐姐你懂啊,大姐姐,你帮我管着这些银子好不好?” 庄灵听了这话不由笑道:“你这小子倒是学机灵了。行,大姐姐帮你,多不敢说,每年两分红利总是跑不了的。”说着,她便将银票拿了起来。翻看了一回,庄灵抽出几张银票笑道:“怎么拿了这么多过来,你刚开府,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只留三十万在大姐姐这里就行了,这七万两留着做今年的花销。煜儿,你开府之后就是大人了,从前送各处的礼都由母后为你备下,如今可得你自己准备了。若把银子都拿去做生意,你可拿什么准备礼物呢。” 庄煜听了这话脸上的苦恼之意果然又浓了一层,庄灵见了不由摇头道:“你啊,都是叫母后给惯的。罢了,你大婚之前,与各府之间的走礼大姐姐都替你准备起来,等大婚之后,我便直接交给无忧,指着你,哼,还是算了吧。” 庄煜大喜,立刻起来向庄灵长揖到地,感激的说道:“多谢大姐姐!” 庄灵瞪了庄煜一眼,却又撑不住笑了,只将庄煜拉到身边坐下,笑着说道:“得了,你们男人不懂这些经营产业之事也不奇怪,原本这就是女子主持中馈的一部分。”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五月初九,宜祭祀祈福酬神订婚嫁娶入宅出行求财求嗣,是上佳大吉之日。 寅正时分庄煜便起床洗漱,卯时至懿坤宫向帝后辞别,他今日出宫开府,自此独立门户,皇宫不再是他的家了。 隆兴帝与皇后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夫妻二人心中皆感欣慰,隆兴帝温言训诫了几句,便让皇后说话。 皇后笑道:“煜儿,此番出宫开府,你就是个大人了,要照顾好自己,好好为差,为你父皇分忧。” 庄煜叩头称是,皇后声音中渐渐透出一丝哽咽,低声道:“煜儿,你虽然开了府,宫中仍是你的家,一定要常来看看母后。”当初大公主庄灵出阁之时,皇后在送走女儿的花轿之后,哭的不能自已,她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如今庄煜也要出宫开府,皇后觉得又一个孩子要离开自己了,心中自是倍感酸涩。 隆兴帝忙揽着皇后的肩笑着说道:“阿蘅,煜儿只是搬出宫去住着,又不是不回来了,要不让他每天都来陪你用膳,只晚上回王府去住着。” 皇后不好意思的拭了泪,低声道:“煜儿能时常进宫来看看就行了,不用每天都来陪妾身用膳,他也大了,得过他自己的日子。” 庄煜赶紧说道:“母后,儿子凭多么大在您跟前也是孩子,日后儿子一定常来母后跟前蹭吃蹭喝,母后可别嫌弃儿子。” 隆兴帝知道儿子是故意耍宝逗皇后开心,便配合的笑道:“偶尔来来也就算了,常来可不行,没的累着你母后。” 皇后看丈夫儿子一齐逗自己开心,心情便好了许多,只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可不能误了吉时,煜儿,出宫去吧。” 庄煜郑重的给帝后二人磕过头,站起来退着走了出去。看着儿子渐渐走远的身影,皇后低声叹息道:“时间过的真快,煜儿落生时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他如今已经长成大人了。” 隆兴帝亦低低叹道:“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朕也老了。等耀儿彻底上了手,煜儿也能独挡一面,朕便禅位给耀儿,咱们两个搬到西海园子去享几年清福。” 皇后惊愕的看向丈夫,历来皇帝没有不恋权的,怎么她的丈夫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隆兴帝却笑道:“阿蘅,朕累了。朕与你自结发以来,就没过上几天安稳平静的日子,朕有负于你啊!” 皇后心中很是担忧,忙掩住隆兴帝的口,急切的说道:“镕哥,你快别这么说,你没有负我。能与你甘苦与共,是我杨清蘅此生最大的福气。” 隆兴帝一手环着皇后的肩,一手握住她的手,夫妻二人一起看向远处,这大半生,他们就是这么相濡以沫着走过来的。 出宫之后,庄煜匆匆赶往自己的王府,此时内府和礼部的相关官员已经早就在睿郡王府大门外等候了。 礼部官员宣读了冗长的祭告文书,内府拨给睿郡王府的家丁点起早就备下的爆竹,在爆竹声中,庄煜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无忧笑着说道:“无忧,我们一起走进去。” 无忧面色绯红,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不合规矩,可她不想让庄煜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推开王府的大门,一想到那样的情景,无忧就觉得心疼。 庄煜和无忧两人站在五开间的睿郡王府正门之前,两人同时伸出手推开那两扇黑漆髹金的大门。齐齐迈步跨过门槛,走入这座他们两人要在共度一共的府第。 礼官在门外高喊一声:“开府大吉,礼成……”这开府的仪式就算结束了。王府下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各就各位,紧张的准备起两个时辰之后睿郡王府的第一次宴会。 睿郡王府在修造之时,庄煜和无忧都来看过,庄煜更是跑了不知多少趟,对王府各处的建筑早就烂熟于心。于是在送走内府和礼部的官员之后,庄煜便带着无忧去了王府后宅的园子。这是他特意为无忧修造的园子,以无忧的封号萱华为名,在垂花月洞门上,萱华园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镌于匾额之上,庄煜指着那三个字笑着说道:“无忧,这是我写的,你看写的如何?” 无忧仰头看了一会儿,含笑道:“五哥的字写的越发好了。” 庄煜欢喜笑道:“无忧你喜欢就好。快进去看看我为你布置的园子,全是我自己设计看着他们修造的。其实如果时间来的及,我都想自己动手为你修造。” 无忧推开月洞门,跳入眼中的便是一方巨大的太湖石,一条三尺宽的青石小路直至太湖石前方才分开,小路左侧种着一片金丝玉竹,右侧是一带清澄如碧的池水,从水面上看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水底下铺着的各色鹅卵石,水中有数尾锦鲤任意东西很是惬意。 顺着水池走过太湖石,无忧顿觉眼前一亮,只见一株三丈多高,四五个人合拢方能围过来的大榕树傲然立于院中,一座精巧的两层木楼依树而建,似是被抱于大树怀中一般,木楼四角飞檐勾起,悬了古朴的铜铃,风儿吹过之时,柔软的枝条拂上铜铃,交织出清越悠远的铃声。 无忧转头看着庄煜,眼中尽是感动,她真的不知道庄煜竟为自己花了这么多的心思。一直以来,无忧都认为庄煜是个很粗犷的人,想不到他竟然会细腻至此。 “五哥(无忧)……”,庄煜和无忧同声叫了起来。两人相视而笑,庄煜拉住无忧的手,轻声问道:“无忧,你喜欢么?” 无忧深深点头,激动的说道:“我很喜欢,五哥,从前我只道你是英武之人,想不到你还是胸中有大丘壑之人呢。” 庄煜笑着摇头道:“我有什么大丘壑,这是跑了好几家园子拼凑出来的。无忧你喜欢就好,有哪里不喜欢的,咱们再改,总要让你处处都喜欢才行。” 无忧知道庄煜并不擅长布置园林,他要布置出这么生动的园子,必是下了极大的功夫,想到庄煜对自己这么好,无忧很是感动。她轻轻靠着庄煜的肩头,指着那株大榕树轻声说道:“五哥,以后我在树下为你烹茶,你为我练剑可好?” 庄煜喜的难以自制,一把抱住无忧连声道:“好好,无忧,我心里可盼着有那一日呢。” 庄煜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从月洞门外传来一声通禀,“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无忧赶紧推开庄煜,红着脸儿说道:“五哥,你快去招呼太子哥哥吧。” 庄煜忙道:“无忧你别走,先逛着园子,我一会儿就过来陪你。” 无忧含笑摇头道:“不用了五哥,回头客人们就该来了,你得招呼客人,不要分心了。我……又不是外人。” 庄煜听到那一句“我又不是外人”美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兴奋连连点头道:“好好,无忧,你随便逛着,我去前头招呼太子哥哥。” 今日是睿郡王开府的日子,满朝文武大臣与诸府勋贵都要登门道贺。各部都只有几位官员留守,其他人都赶往睿郡王府送礼道贺。 睿郡王开府是件大事,京城官员没有人不知道,因此大家都会刻意不在五月初九这一天处理什么公务,当然紧急公务除外,一些非紧急的公务便都往后推了一天。内府自然也是如此安排的。 第100节 所以让敬肃公庄烃走入内府之时,迎接他的只是两名八品小吏,整个内府里就没有一位能主事的官员。庄烃大怒喝道:“人都到哪里去了,本皇子奉旨开府前来挑选府第,你们也敢怠慢?” 一个小吏陪笑着上前说道:“回公爷的话,今日是睿郡王开府的大日子,诸位大人都去睿郡王府道喜了,得下午才能回衙理事。” 庄烃如今最听不得的便是两个称呼,一个是睿郡王,一个便是敬肃公,偏这小吏两个忌讳都犯了,庄烃大怒,劈手便扇了那小吏一记狠狠的耳光,将不曾防备的小吏打的跌倒在地,口角流出了血丝。 “混帐!你们拿着朝庭俸禄却玩忽职守,本皇子今日便要替父皇教训教训你们。”庄烃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两个称呼而勃然大怒,只官冕堂皇的叫了起来。 能在内府混的都不会是缺心眼儿,那被打的小吏并不直接顶撞庄烃,只跪在一旁低下头不说话。这内府是什么地方,那是直接供应皇室需求的地方,能进内府的谁还没点子背景,这一记耳光那小吏可不会白白挨着。 庄烃见那小吏只跪到一旁也不说话,心中越发生气,他还想动手,却被跟在身后的太监拦住了,那小太监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殿下息怒,您来是商量府第选址之事的。” 庄烃这才冷静下来,冷哼一声道:“回宫,下午再过来。”说罢转身便走了。跟在庄烃身边的小太监却小跑几步来到那被打小吏的面前,将一只鼓鼓的荷包塞给他,小声说道:“我们殿下心情不好,这位大人不要见怪。” 那个小吏捂着脸哼哼两声,却也没有拒绝那只荷包。小太监这才放心的跑开了。 庄烃走后,那个没挨打的小吏赶紧上前扶起被打之人,低声说道:“春琳,你就是个死心眼子,那话能当着那位爷说么,你也不想想,一般都是皇子,五殿下被封了郡王,刚才那位才是个公爷,搁谁也受不了啊,偏你还一起叫了出来,不打你打谁!” “哼,我又没瞎掰,难道说实话也有错么,有本事也让皇上封他为郡王啊,冲着我发狠算什么本事。不就是看着我们好欺负么。”那个春琳气鼓鼓的说了起来。 “春琳,你也别恼了,说起来敬肃公爷也真是够笨的,他也不想想还要指着咱们内府给他踅摸宅子,先把咱们得罪了,以后还能有他的好?春琳,你听哥哥的,先不急着上药,等大人们回衙之后咱们和几位大人好好说道说道,我听说原给这位爷准备了三处宅子让他选,哼,选了屁,直接把最不好的那座宅子给他就行了。” “德丰大哥,这样行么?”春琳犹豫的问了起来。 德丰笑道:“有什么不行的,我告诉你,那座最不好的宅子是那三套中面积最大的一座。回头你就听大哥怎么向大人们说吧。总不能叫你白白挨了打。” 春琳点点头,将那荷包里的金银锞子倒出来,将其中两个金锞子递给德丰,德丰忙推辞道:“不行不行,春琳你刚刚挨了打,这就算是你的委屈费吧。” 春琳憨厚的笑道:“德丰大哥你拿着吧,你家人口多花销大,我家里就只有我和老娘两个人,花不了什么钱的。” 德丰犹豫片刻后方接过两个金锞子,春琳便将剩下的两只银锞子揣到了怀中。 内府的官员们在睿郡王府用过午宴尽欢而散,他们一回到内府,便看到顶着个红手印,嘴角青肿犹带血丝的春琳耷拉着眉眼象门神似的杵在内府门口。 “春琳,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有人敢到内府撒野打了你不成?”内府都总管何大人立刻皱眉问了起来。春琳是何大人远房堂妹的儿子,他进内府还是何大人走的门路,见堂侄子被人打了,何大人自然不能答应。 “没,没什么……”春琳捂着脸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这是刚才德丰教他说的,德丰知道春琳老实不会告状,因此不让他多说。 “胡说,你都被打成这样还叫没什么?德丰呢,德丰,你来说说到底是什么人打了春琳?”何大人叫了一声,德丰便麻溜的跑到何大人面前,何大人立刻沉声吩咐起来。 “是,回大人,上午敬肃公爷来内府挑宅子,因见大人们都没在,便发了脾气,偏春琳不会说话,叫了一声公爷,敬肃公爷便狠狠打了春琳一耳光,还说诸位大人玩忽职守,他要替皇上教训诸位大人。敬肃公爷说了,他下午还来。”德丰这似是而非的告了一状,便让庄烃彻底得罪了内府上下所有的官员,往后且有他苦头吃了。 “敬肃公爷真是这么说的?”何大人沉声问道,他虽然隐约听说了些六皇子庄烃种种不靠谱之行为,可到底不是太想念,庄烃怎么说也是天璜贵胄,不至于这么没品吧。 德丰立刻指着春琳说道:“春琳,刚才敬肃公爷是不是就这么说的?”春琳立刻重重点头。 春琳进内府不到半年,是内府里公认为最老实的一个,众人见春琳直点头,便信了个十成十。想想也是,若那敬肃公爷并不曾欺负春琳,春琳一个小小的八品小吏又岂敢去攀污堂堂皇子呢。 内府诸位大人相互看看,大家都点了点头,一起走入了内府正堂。 “江大人,把那三座宅子的图纸拿过来。”一进正堂何大人便沉声吩咐起来。 江大人将三份图纸取来,在何大人面前的桌案上铺开,何大人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份说道:“就这个吧,把那两张赶紧收起来。” 图纸刚刚被收好,面沉如水的庄烃便又来到了内府。德丰守在门外,一见庄烃到来,便立刻向里头高声通报:“敬肃公爷到……” 庄烃一听到“敬肃公爷”这四个字便恨的直咬牙,要不是德丰离的远,说不得他又得一耳光扇过去。 何大人率内府官员迎出来,客气而疏离的躬身道:“敬肃公爷大驾光临,下官不曾远迎,还望公爷恕罪。”何大人也是个护短的小心眼儿,庄烃打了他的手下兼堂侄,他便一口一个敬肃公爷的叫着,好给庄烃添堵。 果然庄烃的面皮抖了几下,因为何大人是内府总管,庄烃到底没有发作起来,只冷声道:“本皇子前来选府第。” 何大人侧身站到一旁,笑着伸手说道:“请公爷到正堂说话。” 庄烃咬牙死死忍住扇何大人耳光的冲动,黑沉着脸走入正堂。不客气的在主位上的坐了下来。 何大人心中冷笑,面上却并没有流露出来了,他指着案上展开的图纸说道:“公爷来的正巧,下官刚刚为公爷选好了宅子,请公爷过目。” 何大人一连叫了三个“公爷”,怄的庄烃直想吐血,可是他又不说反对什么,这敬肃公可是他父皇亲自封的,难道他还能不许别人这样叫么。 庄烃不去理会何大人,只低头去看宅子的图纸。这是座五进的大宅院,面积着实不小。庄烃看后还算满意,便问道:“这座宅院位于何处?” 何大人不慌不忙的说道:“回公爷,此所宅院位于广华门外西园坊猫耳朵胡同。” 庄烃一听这话立刻变了脸色,拍着桌案喝道:“放肆,本皇子既能居于广华门外!” 广华门是京城内城与外城之间的一座城门,广华门内居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就没有三品以下的官员的府第,而广华门外住着的便是些品级较低的官员,从三品至七品不等,七品以下的通常都住在京郊,他们实在负担不起在京城中买一所宅子的费用。 庄烃被封为敬肃公,品级为三品,按说也有资格住在广华门内,只不过他刚刚得罪了内府官员,内府官员只消说一句广华门内没有合适的房子,庄烃便没话可说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难道广华门内就没有合适的宅子?”庄烃铁青着脸喝问。 内府都总管何大人无奈的说道:“公爷,广华门内原本是有两处宅子,只是一处是凶宅,另一处,仅仅只有三进,实在是小的可怜,公爷怎么能屈尊居于那么小的府第之中呢。唯一有猫耳朵胡同这处宅院不只宽敞亮堂,后宅还有一处园子,拾掇好了必是一个清静自在的消闲之处。” 庄烃气的肺都要炸了,什么叫清静自在的消闲之处,难道自己这一生都得窝在府中不得见人么。内府诸位大人见庄烃的脸色阴沉的如同暴雨之前天气一般,不由暗叫痛快,凭他六皇子再怎么威风,想来也不敢对内府都总管动手,何大人这几句话他是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还没地儿告状去。本来为出宫的皇子选府第就是内府职责之内的事情,连皇上都不会怎么过问的。 “果然没有其他更合适的宅子?”庄烃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瞪向何大人的双眼都要喷火了。 何大人摇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公爷,真的没有了,不信您尽可以去查册子,下官所言若有不实之处,公爷大可以具折参劾下官。” 庄烃再三咬住牙根,才将几欲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那句话他绝对不可以说出来,不能在内府自取其辱。 何大从仿佛觉得给敬肃公添堵之事做还不够过瘾,便笑着说道:“公爷,那就定这处宅子了,皇上已经下了旨,命您于重阳之前搬出宫,这要修整宅子增补陈设,样样都要时间,可得抓紧了。” 庄烃冷冷嗯了一声,给庄煜修府第,修了近十个月,却只给了他五个月的时候,庄烃心中暗叫:“父皇,我也是你的儿子,你太狠心了!” “公爷,皇子出宫开府,内府一次性拨银二十三万两,这个您知道吧?”何大人微笑问道。 庄煜冷道:“本皇子自是知道的。” 何大人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公爷知道就最好了,下官得先告诉公爷一声,这修宅子的银子是由内府出的,可府中的陈设摆件却要由宅子的主人自行添置,下官得先告诉公爷,免得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庄烃气的头顶都快冒烟了,这何大人是不把他气死誓不罢休啊。这一句一句的,句句都戳在庄烃的肺管子上,偏庄烃还不能发作。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太监可是一直死死揪住庄烃的衣裳,不让他发作出来。 “你不必多言,本皇子心里有数。”庄烃冷冷喝了一声,看向何大人的眼神中仿佛在嗖嗖的飞着小刀子。 何大人微微一笑,便不再和庄烃说什么,只是命人将那幅图纸拿走,下去安排修整猫耳朵胡同那所宅子的诸般事宜。 庄烃坐等何大人送上开府的银子,可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何大人有所行动,庄烃便沉声说道:“何大人,如何还不把那二十三万两银子给本皇子。” 何大人惊讶道:“咦,公爷这话说的奇怪,那二十三万两银子是公爷开府的银子,自然是在公爷开府之时呈上。今日是睿王爷开府的日子,下官等也是今日才把银票送到睿王爷手上的。” “你……哼!”庄烃实在的气的不行,黑沉着脸一甩袖子便大步走出了内府。若继续在内府待下去,庄烃觉得自己非得被气吐血了不可。 看着庄烃走了,何大人冷冷一笑,低低道:“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也不想想大燕开国以来何曾有过皇子只被封为公侯的,我都臊的慌!” 庄烃走出内府后心极为愤懑,他不想直接回宫,也不想去锦乡侯府,庄烃在心中细细一数,发觉自己竟然无处可去。庄烃脸上渐渐涌起悲凉之色,做皇子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真是没意思至极了。 跟着庄烃的小太监一直在暗暗观察庄烃的神色,见他眼中似是有些迷茫之色,这小太监忙低声劝道:“殿下,今日是您五皇兄开府的日子,您心里再不高兴,这面上的样子也得做做吧。” 庄烃半天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往前走着。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下来说道:“去睿郡王。” 小太监忙命跟在后头的抬着空轿子的轿夫上前,庄烃上轿后便径往睿郡王府而去。 庄烃到睿郡王府之时,前来道贺的客人们都已经散了,只有太子带着儿子庄晟,大公主夫妻带着一双儿女和无忧无忌姐弟两人还留在睿郡王府与庄煜说话儿。 兄弟姐妹几人说的正热闹,贵福忽然跑过来回道:“回王爷,敬肃公爷来了。”皇子受封之后便要以封号称呼,不能称之为某某殿下,当然皇子本人也不能再自称本皇子,而应该以爵位自称。刚才庄烃在内府一口一个本皇子,已经让内府之人看了笑话。 庄煜微微一愣,自从庄烃被封为敬肃公之后,他便再没其他皇子们说过一句话,偶尔遇上之后,庄烃看向其他皇子的眼神都让人觉得慎的慌,阴嗖嗖的让人背生寒意。他怎么突然来了,难道是来踢场子的?庄煜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太子见庄煜愣了神,便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记,微笑说道:“五弟,过门是客,去迎一迎吧。” 庄煜点头应了声好便向门外走去。无忧亦起身向太子和大公主等人说道:“太子哥哥,灵儿姐姐,我先回去了。” 无忌忙道:“我跟姐姐一起回去。” 无忧笑道:“你就在这里玩吧,回头姐姐还过来。”今天是煜开府的头一天,晚上这顿暖房酒是必定要吃的,太子得带着小庄晟回宫,便只有大公主夫妻陪着庄煜,到底冷清了些,所以无忧才答应晚上陪庄煜一起吃饭。若非庄烃过来,无忧便不必回去,她是为了避开庄烃,无忌就不用跟着跑来跑去了。 无忧带着丫鬟嬷嬷从睿王府东便门出府,经过一条两丈余宽的夹道便进了忠勇郡王府的西便门。庄煜为了无忧行动方便,已经命人将夹道两头的门锁了起来,无忧往来两府之间,并不会被外人看见。 庄煜迎到中庭,便看到了庄烃空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庄煜并没有在意庄烃没有送自己贺礼,只淡笑道:“六皇弟来了?” 庄烃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五皇兄开府,小弟岂敢不来道贺。” 庄煜淡淡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六皇弟不也快开府了么,到时为兄也会登门道贺的。” 庄烃脸上一僵,连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都有些维持不住了。一想到自己将要住到广华门外,与下三品的官员混居一处,等开府那日权贵们上门道贺,那才是丢人丢到家了。 庄烃这会儿想的挺美,却不想他堂堂皇子却被封为敬肃公,显然是被皇上厌弃了,还会有权贵登门道贺么。这官场之上从来都是跟红顶白,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碳的少,庄烃真真是想多了。 进了正厅,庄烃见太子和大公主夫妻都在,便上前躬身行礼道:“小弟拜见太子殿下,大皇姐。” 太子伸手虚扶笑道:“六皇弟起来吧,今日是为给五弟庆贺开府的,倒也不必行大礼。”庄灵亦轻轻点了点头。若是按品级行国礼,庄烃便得向太子跪下,而他刚才没有跪,所以太子才会若有似无的点了一下。 庄烃心中还愤愤着,只是不敢表现出来,他只能笑着说道:“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笑笑道:“六皇弟坐吧。” 庄烃坐下后,太子淡笑问道:“六皇弟今日可是很忙?” 庄烃忙摇头道:“小弟并不忙。” 太子微微皱眉道:“既是不忙,如何此时才来,六皇弟难道不知道登门道贺应该在午时之前上门么?” 庄烃一滞,上午道贺下午道恼这是大燕旧俗,有底蕴的人家很讲究这个,若是错了时辰便是对主人最大的不尊重,那些规矩大的世家若遇到这样不晓事的客人,完全可以拿棍子将其打走的。庄烃身为皇子,这些东西都是学过的,只是他今天在内府气的狠了,把这一茬儿给忽略了。 或者说在庄烃的内心深处想的就是去触庄煜的霉头,所以才会特特在下午登门,说是道贺,可他一丝一缕都不曾送上,可见得自从被封为敬肃公之后,庄烃已经扭曲了。 庄烃无言以对,太子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庄煜脸上也没有多少笑意。无忌更是怒视着庄烃,看他的架势,大有狠揍庄烃一顿的意思。 只有大公主庄灵仍然浅浅笑着,淡淡的说道:“六皇弟的母妃被禁了足,没有人教导他,他不懂规矩也在情理之中,弟弟,煜儿,六皇弟到底年纪还小,你们便不要与他计较了。” 太子和庄煜立刻向庄灵低头称是,庄灵是隆兴帝与皇后的嫡长女,太子还比她小两岁,故而庄灵在弟弟们的面前是很有权威的,尊贵如太子,对庄灵所说的话也要恭敬称是。 庄烃紧紧攥着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都压住自己心中的怒意,低头说道:“谢大皇姐。” 庄灵淡笑道:“谢什么,原就是如此。对了,六皇弟如今也被封了爵位出宫开府,日后逛了集市喝个茶什么的可比从前方便多了,六皇弟,我听说你很喜欢喝茶?” 庄烃不明白怎么话题突然就转到这里了,只能低头应道:“小弟平日里是喜欢吃茶。” 庄灵拊掌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六皇弟果然是个风雅之人,对了,六皇弟你既然爱吃茶,便不可去鸿兴茶楼尝尝他们的狮峰龙井,味道可是极好的。” 庄烃心中大惊,背上立时出了冷汗,当日他就是在鸿兴茶楼的狮峰云水雅间里与那杀手见面,命他去将稳婆杀人灭口的。这事他做的极为机密,怎么大公主却好象全都知道? 太子并不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庄煜和无忌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无忌眼珠子一转,扬起笑脸对庄灵说道:“灵儿姐姐,那鸿兴茶楼的茶果然很好喝么?” 庄灵笑道:“自然是极好的,自从小妞妞出世之后,你大姐夫便常去那里吃茶,不独茶水好,点心也不错,改日你跟你五哥也去尝尝。” 庄烃脸色有些发白,难道当日之事已经暴露了,若果然如此,大公主怎么会隐忍不放,这可不是张扬肆意的大公主的性格,若说没有暴露,可为什么他听着大公主的每一句话都象是话中有话呢? 太子疑惑的看了大公主一眼,庄灵向他笑笑,却没有说什么。太子便微笑道:“哦,既有这么个好去处,那孤日后也要抽空去尝尝好茶好点心。” 庄灵笑道:“你是该去尝尝,若是赶巧了,说不定还能碰上六皇弟呢。” 庄烃几乎已经确认自己在鸿兴茶楼约见杀手之事已经被大公主知道了,他越发坐不住,立刻站起来躬身道:“大姐姐,太子殿下,小弟忽然想起一事,这便先告退了。” 第101节 庄灵皱眉道:“先前父皇降旨斥责恭嫔教养无方,我还纳闷着,今日看来到底是父皇圣明烛照,六皇弟连最起码的做客礼仪都不懂了。哪有不向主人告辞,只向贵客告辞的道理。” 庄烃臊的满脸通红,不得不向庄煜说道:“五皇兄,小弟告辞了。” 庄煜淡笑道:“六皇弟慢走。”说完便起身相送,直将庄烃送到府门前方才止步。庄烃见状心中更加郁闷,庄煜越是如此,岂不是越发证明了他在礼仪上的欠缺么。 庄烃自早上出宫之后便一直在受气,先受了两个八品小吏的气,然后又受了内府都总管何大人的气,如今又受了他的皇兄皇姐的气。这一天里受的气,足足比从前一年受的还要多。 一出睿郡王府,庄烃的脸色便阴沉的极为吓人,跟着他的小太监刚要劝说几句,庄烃便低吼道:“不许说话。”只将那小太监刚要出口的话给吓了回去。 庄烃泻愤般大步疾行,小太监忙命轿夫抬起轿子跟上。不知不觉间庄烃走到了西市大街,从鸿兴茶楼门前经过。鸿兴茶楼的小二记性好,庄烃上次出手很是大方,赏了这小二一颗金瓜子,是以小二看到他立刻跑出来招呼道:“爷,今儿有刚从江南运来的新茶,您不来尝尝?” 庄烃大怒,一脚将那小二踹翻在地,跟着便猛踢数脚,踢的那小二哭爹喊娘哀叫不已,跟着庄烃的小太监见状忙扑上去死死拽住庄烃,低声叫道:“爷息怒,犯不上与这种贱民一般见识。” 鸿兴茶楼的掌柜见自家伙计被一个身着团花贡缎,头戴金冠看上去很是高贵的少年打了,忙跑出来陪笑道:“少爷您息怒,这小子没眼力劲儿冲撞了贵人,小人替他向少爷陪罪了。” 庄烃喘着粗气瞪着那掌柜的,那掌柜的见庄烃腰间佩了一块缀着明黄穗子的龙形玉佩,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道:“小人眼拙不知贵人驾到,请贵人恕罪。” 这掌柜的是有见识的人,他知道除非是皇家之人,其他人是绝对不能佩龙形玉佩的,这个暴怒的少年说不得还是位皇子,是连他背后的老板也惹不起的人物。 庄烃冷哼一声,刚刚打了人,他积压一天的怒意才发散了一些,庄烃手一背便走了。那掌柜的忙跑回茶楼拿了一罐茶叶和两个小银锭子追上跟在庄烃身后的小太监,压低声音急急说道:“小公公,这是小人孝敬公子的极品大红袍,您替公子收着,也算小人赔罪了。”掌柜的边说边将两只小银锭子塞到了小太监的手上。 太监爱财这是世人都知道的,这小太监自然也不例外,他将银锭子收好,对鸿兴茶楼的掌柜的笑道:“没事,你回吧,回头咱家替你美言几句就行了。” 掌柜的千恩万谢,看着那一主一仆走远了,心长长出了口气,今儿他可是真够倒霉的。回头看看勉强爬起来,靠在门旁柱子上喘粗气的小二,掌柜的便又觉得自己还不是最倒霉的,因这小二素日里很是机灵,也会招揽客人,掌柜的命叫人将他扶到后院去歇着,穷苦人家受了伤只能熬着,他们可没有请大夫吃药的钱。 庄烃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便想坐轿子回宫,他刚转身想坐入轿中之时,正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锦绣坊的门口,这辆马车装饰的很是华贵,车厢是黑酸枝木的,配着青金绣水红缠枝莲缎面轿衣,四角垂着铜制九转玲珑花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车厢壁板上刻着安国公府的徽记。 庄烃不用细想便知道这车子是安国公府大小姐岳珊乘坐的。若是安国公夫人,必不会用这么花俏的轿衣,这样会失了安国公夫人的庄重身份。 “安平……”庄烃低声唤了起来。 安平正是跟着庄烃的小太监的名字,他赶紧跑上前躬身道:“小人在,请爷吩咐。” 庄烃四下看看,见锦绣坊的斜对面是以做果木炭烤鸭子出名的得意坊,他便压低声音道:“你进去看看,若见到安国公府的大小姐,便请她去得意坊见爷。” 安平苦着脸说道:“爷,岳大小姐怎么会听小人的呢?” 庄烃诡异的一笑,低低在安平耳边说了一句话,安平吃了一惊,庄烃却笑道:“你只这么去说,她一定会来的。” 安平应声称是,先送庄烃进了得意坊,看着他进了哪间雅间,然后便跑到锦绣坊假装买衣裳,随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小姐一起想往楼上混。 以安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岳珊自然不会与一般的女人一起混在楼下大堂中挑选服饰,她必会到二楼甚至是三楼那些专门招呼高门千金的地方边吃茶边看锦绣坊小丫鬟呈上的当季新装。 只是安平刚刚混到楼梯口,便被两个中午妇人拦了下来,她们很客气说道:“这位小哥请止步,楼上只招待女宾,小哥不可上去冲撞了夫人小姐们。” 安平没办法,只得在下面焦急的等待。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岳珊才带着丫鬟缓步下楼,虽然她带了缀珠面纱,可安平在宫中见过岳珊,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安平立刻上前轻轻撞了岳珊的丫鬟一下,将那丫鬟撞到了岳珊的身上。 岳珊被撞的趔趄一下,立刻被另一个丫鬟扶住了。因为落选之事心情极为不好的岳珊大怒,她本想怒斥安平,可是看到安平向她眨了眨眼睛。岳珊想起自己似乎是在宫中见过这个小太监,难道他是的什么话可对自己说? 岳珊心念一动,便立刻说道:“春红,还不快叫嬷嬷们进来把这小子带下去教训一番,连本小姐也敢冲撞,真是不知死活。” 安平被春红叫进来的嬷嬷带了出去,锦绣坊的掌柜上前正要说话,岳珊便高傲的抬手阻止道:“此事与掌柜的无关,掌柜的无需过问。”说完岳珊便走了出去。锦绣坊的掌柜轻轻摇了摇头,便去招呼生意了。 岳珊走出锦绣坊后,一个嬷嬷便走过来在岳珊耳边说了一句话。岳珊覆于缀珠面纱之下的俏脸立时没了血色,她愣了片刻后立刻说道:“本小姐有些饿了,去得意坊用些点心再回府。”说罢,岳珊便径往得意坊走去。 得意坊二楼临街的雅间之中,庄烃透过碧青窗纱看到岳珊向得意坊走来,脸上便浮起了得意的笑容。自那日在慈安宫看到岳珊的异样神情之后,庄烃便暗暗猜测着岳珊的心思,再加上他在暗中的打探,便拼凑出一个与太后计划相差无几的真相。 岳珊命跟自己出府的嬷嬷车夫们在一楼随便吃些东西,自己只带了春红一人上楼进了庄烃要下的雅间。 这间雅间是个套间,岳珊将春红留在外间,只身一人进了内室。 庄烃缓缓转过身子,脸上有笑容看上去很是真诚,他微笑道:“几日不见,岳大小姐仿佛清减了。” 岳珊皱眉看着庄烃,却是一言不发。 庄烃也不恼,只微笑着为岳珊斟了杯茶。这时岳珊听到外头传来咕咚一声,不由吓了一跳,惊叫道:“春红,出了什么事?” 庄烃走到岳珊近前,在她耳畔低声笑道:“岳大小姐不必惊慌,为了维护岳大小姐的名节,令婢女最好先睡上一觉。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岳珊后退几步紧紧靠着墙壁,惊慌的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庄烃脸上浮起玩味的笑意,他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大小姐此言差矣,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岳大小姐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想当什么,本皇子以为,睿郡王妃是岳大小姐最想要的身份吧。” 岳珊惊骇的无法自已,她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庄烃伸手摘下岳珊的缀珠面纱,看着岳珊那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眼中流露出痛快的笑意。 岳珊慌忙去抢面纱,庄烃却飞快退后,拿着面纱的手摇了摇,笑着说道:“岳大小姐不必惊慌,本皇子既然将你约来,便是有心成全于你,岳大小姐,对于可以成全你的心愿的人,你难道不应该以真容相待么?” 岳珊紧紧咬着下唇,片刻之后才颤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庄烃笑道:“当然是真的,岳大小姐何不坐下听本皇子慢慢说呢?” 岳珊将信将疑的在距离庄烃最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庄烃笑笑说道:“岳大小姐,本皇子是真心想帮你的,你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你爱说不说,若不说,本小姐便要走了。”岳珊的大小姐脾气说来就来,庄烃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又不是她心仪之人,岳珊自然不会对他太客气。 庄烃见岳珊性情骄横,眼中的笑意更浓,若是让这样的女子成为睿郡王妃,那睿郡王府可就有热闹瞧喽,只要一想到庄煜从此便要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庄烃便忍不住兴奋的发抖。 “岳大小姐别急,本皇子会慢慢的告诉你皇子的办法。只要岳小姐一切听从本皇子的安排,本皇子保证让你心想事成。”庄烃故意做出一副一切尽在我掌握的高深莫测的想子,还真的唬住了岳珊。 ☆、第一百一十四章 自从开府之后,庄煜便过上了每日上朝,每旬休沐一日的极有规律的生活。退朝之后,庄煜先去兵部处理公务,午饭不是进宫陪皇后一起吃,便是去忠勇郡王府蹭上一顿,再不然就是偶尔做东请同僚下馆子吃饭。渐渐的,庄煜的同僚们发现他从来不接受晚上的邀约吃请,下午离开兵部之后,庄煜一定第一时间回睿郡王府,这些兵部的同僚们很是不解。 这一日刚交午时,庄煜正盘算是是进宫陪母后用膳还是去忠勇郡王府蹭一顿,门外响起了贵喜的声音:“小的请公爷安。” “贵喜,五皇兄可在里面?”庄烃的声音响了起来。 庄烃如今被分派到礼部学着办差,而礼部是基本上与兵部不会发生直接关系的不相干部门。故而自开府那日之后,庄煜除了在朝堂上见过庄烃之外,便再没和他说过什么话。 “回公爷,我们王爷还在房中,小的这便为您通报。启禀王爷,敬肃公爷来访……”贵喜抻着脖子向房中叫了一声。 “知道了,请敬肃公进来吧。”庄煜淡淡说了一句,便将面前的卷宗合了起来。他正在看今科中举的武举子名册,准备将他们分派到军中任职。 庄烃压下心中恨意,每一次他听到自己被人称为敬肃公爷,庄烃都有种想杀人的冲动。“该用午饭了,怎么五皇兄还在忙么?”庄烃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大步走进房中。 庄煜抬头笑笑道:“我正打算回府用午饭,六皇弟今儿倒是清闲,有空到兵部来走走?” 庄烃笑道:“小弟是专程来请五皇兄吃饭的。” 庄煜微微挑眉,淡笑道:“哦,贵喜进来……” 贵喜赶紧跑进房中躬身道:“请王爷吩咐。” “贵喜,如何敬肃公送了帖子你也不来回本王?你越发大胆没有规矩了,回府后自去管家处领罚。”庄煜皱眉说道。 贵喜涨红了脸,委屈的看了庄烃一眼,跪下说道:“回王爷,小人并不曾收到敬肃公爷派人送给王爷的帖子。” 庄煜闻言双眉皱的更紧了。正经请客的规矩是请客之人至少要提前半天来送贴子,然后被邀请之人再根据自己的情况决定去还是不去,不论去与不去都要送回帖,若没有这一来一去的帖子,便不是正经请客的路数。 庄烃被庄煜主仆一席地话说的脸上一阵阵发烫,他赶紧上前躬身说道:“原是小弟疏忽了,并不曾给五皇兄下帖子,还望五皇兄恕罪。” 庄煜听了这话眉头方才松开,对贵喜道:“原来是本王委屈你了,不必回府领罚,你先下去吧。”贵喜忙退了下去,他是庄煜身边头一等得力的小太监,自然知道刚才不过是做戏给敬肃公庄烃看的,所以刚才的脸红委屈之情都是他硬憋出来的。 “六皇弟今日怎么想起来请我吃饭了?”庄煜淡笑问道。自从北巡归来之后,庄烃除非必要便不再与庄煜说话,所以今日他突然提出要请庄煜吃饭,庄煜心中自然生出戒备之意。 庄烃突然撩袍跪倒在庄煜的面前,唬的庄煜赶紧站起来避到一旁,他可不想平白无顾就被人强加一个威逼弟弟的恶名。“六皇弟有话便说,何必行如此大礼?” 庄烃跪在地上不起来,极为诚恳的说道:“五皇兄,小弟知道错了,请五皇兄原谅小弟吧。” 庄煜双眉紧锁,沉声道:“六皇弟此言本王听不懂,若然六皇弟觉得自己有错,也该去父皇面前认错,如何反到我这里来说,你如今也是堂堂公侯,怎么能说跪就跪,起来说话吧。” 庄烃这才站了起来,对庄煜说道:“五皇兄,小弟一直嫉妒你养在母后的跟前,受尽父皇母后的宠爱,所以才会一时糊涂,在漠南关之后做下种种错事,五皇兄大人有大量,请原谅小弟一回吧。” 庄煜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儿,随扈北巡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怎么庄烃这会才突然如此诚恳的道歉,这个道歉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庄烃见庄煜并不说话,心中很是着急,追到庄煜面前又跪了下来,急急说道:“五皇兄若是还怪罪小弟,小弟便不起来了。” 庄煜皱眉道:“父皇已经为漠南关之事罚了六皇弟,六皇弟并不需要向本王道歉,六皇弟你还是起来吧。” 庄烃立刻抬头道:“这么说五皇兄并不怪罪小弟了?” 庄煜沉声道:“如果六皇弟一定要这么说,本王便算是不怪罪了吧。”庄煜也看出来了,若他不松口,庄烃还真的能一直跪下去。这样庄烃固然失了脸面,可对他的影响也不好。不管内里如何,庄煜还是得维持兄友弟恭的表象,免得落人口实。 庄烃也不是真心来请原谅的,因此便站了起来,苦笑道:“五皇兄心里还是怪罪小弟的。不管五皇兄相不相信,小弟今天是真心诚意来向五皇兄道歉的,为了表示小弟的诚意,小弟特意在京华楼定下酒席给五皇兄赔罪。” 京华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一桌寻常的席面也要六十两银子,最上等的席面一桌更是高达五百两纹银,便是达官贵人想吃上一回都不是很轻松的事情。五百两纹银都能买到一个三四十亩地的小庄子了。 庄煜挑眉笑道:“六皇弟何必如此破费?” 庄烃忙说道:“小弟诚心诚意向五皇兄赔罪的,自然要在最好的酒楼摆最好的席面,还请五皇兄务必赏光。” 庄煜笑笑道:“六皇弟胜意拳拳,本王若便却之不恭了。” 庄烃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五皇兄请。” 庄煜与庄烃走出兵部,各自上轿前往京华楼。京华楼位于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离王公大臣府第与六部衙门的距离都不远,坐着轿子从兵部出发,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也就走到了。 下轿之后,庄煜抬眼看了看眼前极气派的三层楼房,微微笑了一下。庄烃上前笑道:“五皇兄里面请。” 庄煜迈步走到京华楼的大门,立刻有两个面容清秀衣着干净的利落小厮迎上前来,躬身道:“欢迎两位爷光临鄙店。”然后直起身子向店中亮开嗓子喊道:“两位贵客到……” 庄煜微微一笑,心是暗道:“这京华楼果然有些特别之处。” 进入京华楼,又有两个身着青色细布夏衫,肩上搭着雪白帕子的小厮迎上前来,笑着问道:“两位贵客可否预定了房间?” 庄烃立刻说道:“订了大江东去。” 两个小厮立刻伸手笑道:“请两位爷这边走。” 庄煜和庄烃进了门上写着大江东去四字的房间,小二先沏上一壶吓煞人香,然后便退下传菜。 庄煜扫了房间一眼,见这间屋子竟是个三进的小小套间,每进以垂幔雕花月洞门相隔,第一进就是下人服侍之所,酒席摆于第二进的大厅之中,第三进想来是酒后小憩之所,因第三进的雕花月洞门是闭着的,门后又垂着数层纱幔遮住视线,所以庄煜并没有看到第三进月洞门都有些什么。 看是看不见的,可是庄煜的耳力很灵敏,他似乎听到第三进垂纱雕花月洞门内有细细的呼吸之声。这些日子庄煜连番遭遇女色算计,所以他此时便有些猜出庄烃为何突然要请自己吃饭了。 庄煜知道自己只要保持灵台清明,庄烃凭怎么样都算计不了自己的,所以他并不着急,倒要看看庄烃接下来还有些什么花招。 酒菜齐备,庄烃命所有在一旁服侍的人都退下,亲自执起错金银暗刻海兽纹执壶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只递给庄煜,笑着说道:“请五皇兄满饮此杯。” 庄煜笑着接过酒杯,却没有立刻就喝。庄烃见状立刻举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亮给庄煜验看。庄煜笑笑也举杯将酒喝了。庄烃见他喝了这杯酒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这酒自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杯子上却早被庄烃做了手脚,那杯子事先后大量的烈性催情之药足足浸了三天三夜,不论这用杯子喝什么东西,都会中了那催情之药,做出种种不堪之事。 庄烃不错眼珠子的看着庄煜喝酒,却还是没有看到庄煜的双唇连一滴酒都没有沾,那杯酒全都被庄煜倒在了衣袖之中。 庄煜放下酒杯,笑着说道:“果然是好酒,六皇弟有心了。” 庄烃见庄煜好象没有事,心中暗觉奇怪,他以为是庄煜喝的不够多,便又给庄煜斟了一杯。 庄煜抬手端酒杯之时,衣袖不经意间拂落了包金象牙箸。庄烃立刻向外喊道:“来人换箸……” 就在庄烃一转头的工夫,庄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两只酒杯调换了位置。等庄烃转过脸的时候,庄煜已经端着调过包的酒杯笑着说道:“六皇弟请。” 庄烃一心想让庄煜多喝几杯酒,自然赶紧端起杯子将一杯加料的美酒全都喝了下去。而庄煜却和刚才一样,将一盅酒全都倒入了衣袖之中。好在他的袖中有一只装了提神醒脑香料的荷包,酒水尽被荷包吸了,所以才没有在衣袖上渗出水渍。 庄烃喝下那杯酒后白净的脸上立刻泛起异样的红晕,额上渗出汗珠子,眼神也开始迷离。庄煜见状立刻起身道:“六皇弟,本王忽然想起有件要紧之事没有吩咐下去,得立刻回兵部交代一番,这酒宴等改日再用吧。” 庄烃的大脑此时已经完全被催情药物所控制,根本听不到庄煜在说什么做什么,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袍子,便向庄煜扑过去。 第102节 庄煜怎么可能让庄烃扑到自己,他边往门口走边向庄烃打出一道掌风,将庄烃向最里边的垂幔月洞门推去。庄烃的身体撞开月洞门的那一瞬间,庄煜已经闪身出了大江东去的房门。 听到门内传出一声女子惊叫,庄煜冷冷一笑,便往外头走去。那些个腌臜之事,他可不想听不想看,免得被污了耳朵眼睛。 不过庄煜知道庄烃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布了这个局,一定不会就么这算了,他必有后手,所以庄煜并没有走远,只在京华楼一楼的大厅之中寻个了僻静之处坐了下来。这京华楼一楼大厅不象别家酒楼大厅那样一揽无余,而是用各色书画插屏做了许多隔断,庄煜又挑了个特别不起眼的位置,所以很难被外面走进来的人发现。 莫约过了两刻钟,庄煜见淳亲王爷,安国公和无忧无忌几乎是前后脚的来到了京华楼。庄煜一看到这四个人,便什么都明白了。不由暗暗说了一句:“好毒的心思!” 安国公看到淳亲王爷,忙上前问好,淳亲王爷微微皱眉道:“安国公也来了?” 安国公笑道:“下官蒙睿郡王相邀,特特前来赴宴。” 淳亲王爷疑惑道:“睿郡王也请了你?” 安国公忙笑着说道:“原来王爷也是应睿郡王之邀前来的。” 淳亲王爷点了点头,正要再说话之后,他看到无忧无忌也进了京华楼,淳亲王爷立刻高声唤道:“无忌……” 无忌一看淳亲王爷招手,立刻和无忧一起快步走了过去,两人一起向淳亲王爷问好。淳亲王爷摆摆手问道:“你们也是被睿郡王请来的?” 无忌点点头道:“是啊。” 淳亲王爷又问道:“在大江东去?” 无忌又点头道:“没错,淳亲王爷爷,您也是五哥请来的?五哥今儿请客请的好奇怪啊!” 淳亲王爷嗯了一声,指着安国公说道:“还有他也是。” 安国公当然认的无忌这个大燕最小的郡王,自然也能测出无忌身边那个戴着银丝挑绣面纱,身着交领杏黄素绢衣裙的便是萱华郡主季无忧,那个夺走睿郡王正妃之位的少女。 心中虽然不情愿,安国公还是得向无忧无忌行礼问好,无忧知道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岳珊觊觎着睿郡王正妃之位,不过她觊觎也是白费,无忧自然不会流露出什么,而无忌则是压根儿就不知道,所以姐弟二人都微笑还了半礼。 庄煜此时也走了过来,他笑着招呼道:“王叔祖,无忌,安国公,你们怎么来了?” 淳亲王奇道:“咦,不是你下了帖子请我们来的么?如何却这样问?” 无忧听了淳亲王爷之言,心中便有些明白这必是又什么人在算计庄煜了,她用有些担忧的眼神看了看庄煜,却见庄煜向她展眉而笑,了解庄煜的无忧这才放了心,只微笑着静观其变。 “王叔祖,小王并没有请您过来,事实上小王也是受邀前来的,请客的人是六皇弟,他请小王到京华楼大江东去房间用宴。不知王叔祖要去的是哪一间?”庄煜笑着问道。 淳亲王爷微微皱眉沉声说道:“这倒真是巧了,本王接到的帖子上写的正是大江东去。” 无忌听着这事儿不对,刚想开口问之时却被无忧轻轻拽了一下。无忌赶紧将就要问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庄煜又向安国公笑着问道:“不知安国公要去哪里?” 安国公忙笑道:“真是巧了,下官也受邀到大江东去用宴。” 庄煜看向无忧无忌,无忧轻轻点头道:“我们也是。” 庄煜便笑道:“既然大家都是受邀到大江东去用宴了,便一起走吧。” 五人刚刚走到大江东去的门口,便听到房中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喘息和低吟之声,那靡靡之音听在淳亲王和安国公这两个过来人的耳中,还有什么不明白了,两人都变了脸色,淳亲王爷更是伸手拦住庄煜无忧无忌道:“你们三个不要进去。” 无忌刚要问为什么不能进去,却被庄煜和无忧拉住走到一旁,庄煜然后才向淳亲王爷颌道:“王叔祖,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淳亲王点点头,黑沉着一张老脸一脚踹开大江东去的房门,他显然是极为生气,这一脚便将两扇极为结实的木门生生从门框上踹飞到第二进的厅中。 如此一来,便是站在门口惊惶失措的小二们都能看到在第三进敞开的月洞门内,一个赤着身体的男子正压在一个极为白嫩的女人身上,喘着粗气疯狂的冲刺着,而那白嫩的女人双眼紧闭面色潮红,口中正逸出让男人听了都会热血直冲大脑的靡靡娇吟之声,这女子还用双手死死抓住那男子的手臂,仿佛是嫌那男子冲撞的不够狂野刺激一般…… 淳亲王爷气的一部针髯都竖了起来,而安国公一看到那个女子侧向外面的面容之后,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冲上头顶,他冲上前去扯住那低头粗喘的男子,愤怒的大喝道:“给我下来……” 那男子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只一把推开安国公,继续他的冲刺,这一推让安国公看清了这男子的面容,他惊叫一声:“六殿下……”便跌坐在地上。 淳亲王爷气的脸都紫了,只一把扯下月洞门上的纱幔甩到庄烃的身上,将他们两个人都盖了起来。然后冲到门口冲着瑟瑟发抖的小二喝道:“立刻给本王滚……” 两个小二吓的魂不附体,屁滚尿流的跑开了。 庄煜这才走上前皱眉低声问道:“王叔祖,里面之人是六皇弟?” 淳亲王爷黑着老脸点了点头,对庄煜说道:“煜儿,你先安排无忧无忌回去,这不是他们能看的。” 庄煜点点头,走到无忧无忌面前轻声说道:“无忌,先陪姐姐回去,等晚上我会过去告诉你们一切。” 无忌撅了撅嘴,他很不喜欢这种总是被人当成小孩子的感觉。无忧却轻轻点头,低声说道:“五哥你仔细些。” 庄煜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绝不会中了任何人的算计。” 无忧向庄煜微微一笑,便带着无忌下楼回府。 庄煜看到无忧无忌走出自己的视线,方才折回大江东去的门口,向淳亲王问道:“王叔祖,里面另一个人是安国公府的小姐?”淳亲王他沉沉点了点头。 庄煜皱眉道:“五皇弟岂可如此荒唐,王叔祖,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跌坐在地上的安国公听到庄煜之言,也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力气,猛的跳起来跑到淳亲王爷和庄煜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的哭道:“求两位王爷为下官做主啊,敬肃公他……他不能白白糟踏了下官的爱女!” 淳亲王爷气的恨不能一脚踹死屋中那两个犹在激动运动的和这个嘴上没有把门的。这事也是能张扬的?还不得往死里捂着。 庄煜赐冷静的多,他沉声道:“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都不知情,以本王之见,应该先问清楚了再商量怎么处理。” 淳亲王爷点点头道:“睿郡王所言极是。”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皇上……”听到皇上下旨让岳珊做敬肃郡公的侧室,安国公大惊,他一个头重重磕到地上,焦急的叫了起来。 隆兴帝冷冷看着安国公,沉声道:“岳卿还有还言要讲?” 安国公想说皇上你不能让安国公府的嫡长女宁国公府的嫡外孙女儿做妾,可是这话他又说不出口,若是岳珊德行无亏,他当然能争上一争,可如今岳珊失节在先,他又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这话不说又不行,毕竟岳珊底下还有三个妹妹,若身为一品国公府的嫡长女去给个三品公爷做妾,那岳珊的三个妹妹就更得低嫁了,三品以上的人家绝对不会再为自家的嫡子和安国公府议亲事。 “求皇上给臣留点体面吧,臣家中还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要议亲事。”安国公伏到地上痛哭起来。 隆兴帝冷哼一声,在开国十二家国公府中,除了靖国公府信国公府穆国公府和勇国公府之外,其他的八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非他们与其他勋贵官员已经结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隆兴帝动任何一家都会牵连甚广甚至于会影响朝政局势,否则隆兴帝早就收拾那八家国公府了。 “看来岳卿对朕的决定很不满意,也罢,淳亲王叔,您辛苦一回,将这事审个清楚明白,朕也好向百官公示,老六虽然是朕之子,可皇子犯法也庶民同罪,朕绝对不会姑息于他。王叔查明真相之后自可按律处置。” 淳亲王爷当然明白隆兴帝的意思,立刻躬身道:“是,老臣领旨。可是皇上也知道老臣不长于断狱,可否请刑部马尚书与老臣同审?” 隆兴帝点点道:“准奏。” 跪在地上的庄烃和岳珊齐声惊叫道:“不要。”庄烃叫着不要,是不要到宗令府受审。刑部尚书马志明断案无数,什么样的奇案到他手里都会被审的一清二白,庄烃自知被反算计后,他的计划便出现了极大的漏洞,根本经不起审问,若是被审出真相,他连现在的地位也保不住了。 而岳珊大叫不要便简单的多了,一想到会当着许多陌生男人的面去复述刚才在京华楼大江东去里发生的一切,岳珊便觉得无法忍受,若真的被送去审问,她情愿一头撞死。 安国公没有想到皇上竟如此决绝,根本不顾忌六皇子庄烃的名声,甚至连皇家的名声都不顾了,要知道以国公府嫡长女为三品普通公爵之妾,皇家是要承受很大非议的。 可是安国公又不能不争,他若不争,安国公府便是最最丢脸的一方。好好的国公府嫡出大小姐怎么就给了敬肃郡公做侧室呢,还要向一个身世远不如自己的侯府孙小姐执妾礼,而那个侯府嫡小姐父母甚至都是白身。严格说起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贵族小姐,仅仅只是个平民之女。锦乡侯府的胡二爷到现在也没个正经出身,他的孩子自然没有高贵的身份。 在京城的亲贵们必会拼命打听内情,今日之事根本就不可能完全被遮掩住,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孤身赴约婚前**,这个消息绝对可以在京城贵夫人的圈子里流传开去,从此安国公府的小姐们便会被打上**不守妇道的标记,这样的小姐便是给人做妾都不会有人敢娶的,谁不怕自家的爷儿们头顶的帽子变色呢。 就在安国公纠结之时,岳珊已经在向隆兴帝磕头了,“臣女谢皇上恩典。”这句话,岳珊几乎是咬断了后槽牙才挤出来的。 隆兴帝冷哼一声,看都不看岳珊一眼,只沉声道:“岳卿之意呢?” 安国公吓的一激灵,忙磕头道:“臣遵旨。臣……请万岁恩准臣将逆女岳珊族谱除名逐出门墙。”为了保住安国公府的名声和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未来的亲事,所以安国公决定舍弃岳珊这个他曾经最为疼爱最为看重的大女儿。 隆兴帝冷声道:“岳卿觉得朕之皇子还没有资格纳汝女为妾?” 安国公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若六皇子庄烃被封为郡王,不,那怕是被封为国公,他也就咬牙认了,可是六皇子却只被郡公,低的不能再低了,可见这六皇子将来也就这样了,不会再有什么出息,安国公当然不愿意让女儿做他的侧室,若没有京华楼的那一出,便是许以正室之位,安国公也是不愿意的。只是这样的话安国公万万不敢说出口。 “臣不敢,臣绝无此意。”安国公赶紧拼命磕头,若是让隆兴帝就此记恨上,安国公知道自己再没安生日子可过。 庄烃听到安国公欲将岳珊逐出安国公府,心中恨意顿生,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人情冷暖让庄烃很快就明白了安国公的心思。不就是因为自己爵位低么,若此时是让岳珊做庄煜的小妾,只怕安国公会欢天喜地的磕头谢恩。 岳珊听到一向最疼爱器重自己的父亲竟然要将自己逐出家门,又急又气又怕之下,只悲凄凄叫了一声:“爹爹……”便眼前一黑又晕倒了。 隆兴帝只是命人进来将岳珊带下去救醒,连传太医的旨意都没有下,只是传个积年老嬷嬷过来照顾一二。安国公虽然说要将大女儿逐出家门,可岳珊到底是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眼中流露出一抹心疼之色。 站在一旁的淳亲王爷也是个爱女之人,便缓声说道:“皇上,不如让安国公先带其女回家吧。” 隆兴帝点了点头,安国公赶紧跪下谢恩,隆兴帝却冷冷说道:“赐岳氏一碗避子汤,用过方可出宫。”陆柄应了一声赶紧去准备。从前隆兴帝临幸妃嫔之后,若不想让被幸妃嫔有孕,便由陆柄亲自看着她们喝下避子汤,这事陆柄做的再熟练不过了。 安国公带着喝过避子汤的岳珊出宫回府,淳亲王爷见事情有了结果便也告辞出宫。庄烃还跪在御书房的地上,隆兴帝没有叫起之前,他断断不敢起身。 此时御书房中只有隆兴帝父子三人和陆柄,隆兴帝沉默了很久方才沉声说道:“陆柄,送敬肃郡公回东四宫房养病。” 庄烃大惊,慌忙拼命磕头叫道:“父皇开恩饶命啊,儿臣知错了……” 隆兴帝冷喝道:“住嘴!朕何曾要杀你,还不与朕滚回东四宫房静心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宫半步。” 庄烃听说只是禁足,立刻松了一口气,赶紧磕头谢恩,然后跟着陆柄回了东四宫房,从此开始过“静心养病”的日子。庄烃知道自己也不过就被禁足四个月,重阳节之前他便能出宫开府了,所以也没有太过担心。 庄烃与陆柄走后,一直站在旁边没有怎么说话的庄煜来到隆兴帝面前双膝跪下请罪,“父皇,儿臣有错,请父皇责罚。” 隆兴帝淡淡问道:“你有什么错?” 庄煜坦然说道:“回禀父皇,儿臣知道六皇弟算计儿臣,原本儿臣可以抽身离开不去理会他的算计。可是儿臣并没有那样做,而是将计就计,让六皇弟自食恶果,儿臣如此行事,不止有失悌爱之心,更让皇家损了体面,请父皇责罚。” 隆兴帝缓缓叹了口气,低声道:“煜儿起来吧。” 庄煜抬头看向他的父皇,只见隆兴帝脸上尽现疲惫之色,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庄煜心中极为难受,赶紧磕头道:“儿臣让父皇失望了,请父皇重重责罚儿臣。” 隆兴帝长叹一声,走到庄煜面前将他拉了起来,缓声问道:“煜儿,把今日老六算计你之事仔细说与父皇。” 庄煜点点头,便认真的说了起来,他素来是实话实说之人,只用了一刻钟便将经过叙述了一遍。 隆兴帝听到被请到京华楼的不只是淳亲王爷和安国公,还有无忧无忌姐弟之时,脸上立刻现了怒意。 庄烃的用心何其歹毒,不只想让庄煜身败名裂,还要让他众判亲离。隆兴帝知道亲眼目睹与听别人转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听旁人转述之时,无忧无忌或许还能维持一份理智的心态,可是若他们亲眼看到庄煜与别的女子行苟且之事,必然会让情感战胜理智,庄煜再没有和无忧在一起的可能。隆兴帝知道庄煜到底有多在意无忧,若无忧绝然离开,只怕庄煜就此便被毁了。 “煜儿,你的做法虽然不妥,可朕也不能就说你做错了,为将之人,懂得因势利导将计就计,这样很好。只是……这样到底会伤了皇家的脸面。此事你于理无错于情有失,倒叫朕不好处置了。”隆兴帝有些艰难的说道。 庄煜立刻磕下道:“父皇,儿臣知道此事儿臣处理的不好,只是若再有一次,儿臣依旧会如此处理。” 隆兴帝皱眉道:“为何?” “回父皇,儿臣自开府之后,这才短短十数日,便屡次被人算计,儿臣知道那些人算计的其实并非儿臣本身,而儿臣的郡王爵位,若儿臣不出重手处置,只怕日后再没有片刻安宁。今日之事,不论怎么遮掩都会有些痕迹,想来已经足够给那些存心算计儿臣之人一个警告。”庄煜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 隆兴帝看着风华正茂的儿子,心中涌起骄傲欣赏之意。庄煜不论相貌和性情都很象隆兴帝年轻的时候,看着庄煜,隆兴帝就象是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人,总会对过去的自己多几分宽容。 “你这孩子还是这般直心直性不管不顾的,惹下麻烦便丢给朕来处理。亏你还说的理直气状。”隆兴帝笑骂了一句。虽然从理智上说庄煜的做法并不是最正确的,可是从情感上来说,隆兴帝也倾向于这样的处置方式。庄烃既然有害人之心,便应该去承受害人不成反害己的恶果。 庄煜忙低头道:“父皇,您责罚儿臣吧。” 隆兴帝摇摇头道:“罢了,你好好当差为父皇分忧也就是了。在兵部干的怎么样?” 庄煜忙将这一次武举科考的事情细细说一遍,隆兴帝听说此番武举科考,中举之人没有一个是勋贵子弟,不由点头微笑起来。那些勋贵子弟早就没了祖上之风,自然受不了那种艰苦,况且中武举之人,最高也只能去军中做八品武官,而那些勋贵子弟承袭祖荫,怎么也能混个七品六品的虚职,与留在京中逍遥快活相比,去军中受苦当然不会成为勋贵子弟们的选择。 大燕旧勋贵们都是以军功起家,祖上都立下过从龙之功,他们在军中都有一定的影响力。隆兴帝并不能一下子将之彻底拨除,只有采取掺砂子的办法,开武举科考,让中举之人到军中从最低级的军官做起,如此坚持数十年,便能将那些旧勋贵在军中的影响力全部清除,将大燕的军队全部彻底的控制在皇帝的手中。 可叹那些勋贵之家为眼前的富贵安宁所蒙蔽,完全没有意识到家族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他们还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花天酒地,却不知道隆兴帝已经在暗暗磨砺钢刀,只等时机一到便会架到他们的脖子上。 也不是没有人意识到隆兴帝的用意,只是在绝大多数勋贵们都醉生梦死之时,意识到的极少数勋贵除了严格要求自家子弟之外,也管不了其他人了。就得象穆国公冯至忠,他将儿孙都送入军中,从最低级的军官甚至是从普通士后做起,如今穆国公府的子弟之中已经有三名中级军官和五六名低级军官,有这些人撑着,穆国公府便不会走向衰亡。 第103节 对于象穆国公府这样上进又知道进退的,隆兴帝自然会另眼相看,况且穆国公娶了淳亲王爷唯一的女儿,他也算是皇亲,隆兴帝虽然不会太重用于他,却也是放心的。 庄煜见他的父皇陷入沉思之中,也没敢打断他的思绪,只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候。隆兴帝忽然开口道:“煜儿,你愿不愿意去鬼方?” 鬼方?庄煜想了一下便点头说道:“儿臣愿往。” 隆兴帝沉声道:“鬼方郡扼西南门户,该地终年弥漫瘴疬之气,从来驻于鬼方之军的拆损是最高的,太平之时也有三成之多,煜儿你不怕?” 庄煜沉稳的说道:“父皇,儿臣怕,但是儿臣还是愿意去鬼方。” 隆兴帝奇道:“这是为何?” 庄煜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说道,“儿臣曾听大哥说过天大下势,如今四夷臣服,十年之内边境上应该不会有大的战事,可是国内却没有那么安宁,自父皇登基以来吴王叔便就任蜀中,如今已经有十三年了,听大哥说吴王叔是个极有能为之人,他又独掌蜀中多年,难保不会有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鬼方是出蜀必经之要冲,若扼住此地,吴王叔便飞不出蜀中十方大山,他纵有天大的野心也成不了事。所以镇守鬼方之人必须是父皇极为信任,绝对不会背叛之人。儿臣虽然没多大的本事,可对父皇的忠心却是天日可鉴的,有儿臣守住鬼方,父皇必能安枕无忧。” 隆兴帝看向庄煜,欣慰的轻叹道:“煜儿真是长大了,你正说中了父皇的心思。当初父皇继位之时,不得不封吴王于蜀中,这些年来不诏吴王进京,父皇就是不想让他有机会与朝中之人勾结,可是朕听说吴王在蜀中减赋开矿,将蜀中治的如铁桶一般,这让父皇不得不担心啊。” 庄煜立刻跪下道:“父皇,儿臣愿去镇守鬼方,扼出出蜀要道,将吴王困死在蜀中。” 隆兴帝笑笑道:“煜儿起来说话,这些来年朕一直没有放松对鬼方的关注,如今鬼方的镇守将军正是当年你岳父麾下最得力的爱将王守仁,他镇守鬼方已经整整七年,真是难为他了。朕听说他染了重病,打算派人去接他回京治病,煜儿,过几日朕会调季光慎前往鬼方暂时接替王守仁,你季光慎一起去鬼方将王守仁接回京城,也好向他多学学如何镇守鬼方,等你学的差不多了再去鬼方接替季光慎镇守鬼方。十年之内,朕必削吴王王爵,煜儿,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庄煜激动的脸色涨红,立刻大声应道:“儿臣明白,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隆兴帝拍拍庄煜的肩膀笑道:“煜儿,去鬼方之事先不要告诉你母后,朕会慢慢告诉她的。她素来疼你,必不舍得你去鬼方那种地方。”庄煜自是没有不答应的。他学武的初衷便是做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如今马上就能得偿心愿,庄煜心中的兴奋可想而知。 隆兴帝看到儿子兴奋的满脸通红,心情也好了许多,只笑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把京华楼之事细细告诉无忧。” 庄煜疑惑的看着隆兴帝,他原想只是简单说一说的,怎么他的父皇却命他细细的说,那岂不是要把庄烃和岳珊的不堪之事也得细细的讲给无忧听? 看到庄煜一脸傻乎乎不明白的样子,隆兴帝淡笑道:“煜儿,该表的功是一定要表的。” 庄煜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高兴的应了一声:“是,儿臣告退。”便开开心心的出了御书房。隆兴帝看着儿子的背影,欣慰的笑了,他真心喜欢这个最象自己的儿子。 庄煜出宫之后直奔忠勇郡王府,无忧无忌都已经等及了,一见到庄煜前门,无忌便扑上前抓住庄煜叫道:“五哥,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处处都透着古怪?” 庄煜笑道:“今日有人在京华楼设下圈套陷害我,却被我将计就计还了回去,刚刚才跟淳王叔祖进宫向父皇禀报了此事,这不一出宫就来告诉你们发生什么事了么。” 无忧笑道:“无忌,别只缠着五哥,先让他喝杯茶顺顺气再慢慢的说。想来今日之事必是很精彩的。” 无忌点点头,亲自给庄煜捧过一盏茶,庄煜接过来一口喝干,笑着说道:“再来一杯,今天说的话多,我说的口都干了。” 连喝了三盏茶,庄煜才长长舒口气,笑着说道:“这下子好多了。” 无忌急急叫道:“五哥你还不快说。” 庄煜便从庄烃到兵部相邀说起,一直说到他暗中调换了酒杯,然后便停下来喝了口茶,惹的无忌着急叫道:“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庄煜笑道:“后来六皇子便自食恶果,与他安排来算计我的女子做了苟且之事。再后来你们和淳亲王叔祖安国公便到了。” 无忧蹙眉轻道:“那女子是安国公府大小姐对么?” 庄煜点头赞道:“无忧你真聪明,就是那岳大小姐。” 无忧瞟了庄煜一眼,半是含酸半是打趣的说道:“果然是她,难怪这几次赴宴,那岳大小姐一见到我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上眼的,原来根源在五哥你的身上啊。” 庄煜赶紧陪笑道:“无忧你快别这么说了,我哪里知道那岳大小姐是圆是方啊,我与她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无忧抿嘴一笑,便不再说了。倒是无忌往下追问道:“那后来呢,皇上姨丈是怎么发落他们的?”无忧听了这话也看向庄煜,这句话她其实也想问。 庄煜笑道:“父皇下旨赐岳大小姐为六皇弟的侧室,等六弟妹过门之后再安排纳岳大小姐之事。” 无忌不太满意的哦了一声,无忧却低低惊呼道:“竟是如此处置的,那岳大小姐可再没了生路。” 庄煜和无忌齐声问道:“为什么没了生路?” 无忧轻叹道:“人言可畏积毁销骨,姨丈颁下这样的旨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岳大小姐德行有亏,女子名节重于泰山,岳大小姐没了名节失了脸面,还要在比自己出身低许多的正室手底下讨生计,她岂会有活路呢?”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日叶氏正在做针线,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叶氏的手猛的一抖,针尖便刺破了手指,渗出一颗鲜红的血珠。她丢下手中的针线嚯的站了起来,惊得坐于窗前桌旁描红的季维扬手腕也是的抖,豆大的墨汁滴到纸上,坏了他刚刚描好的大字。 “娘你吓人做什么,害的儿子字都描坏了!”季维扬撅起小嘴不高兴的叫了一声。他每日得描五十个大字,若描坏了一个便要补描十个,季维扬自然是不乐意了。 叶氏却没有心思理会儿子的抱怨,只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果然看到满身风尘,却笑的极为灿烂的丈夫快步走到了门前。 季维扬也蹿到门前,一看爹爹回来了,不由兴奋的尖叫一声从叶氏身边挤出去,象只小猴子似的攀着季光慎的腿三两下便爬到季光慎的怀中,搂着季光慎的脖子大叫道:“爹爹回来了……” 季光慎揽住儿子的小屁股,免得他摔下去,笑着看向叶氏道:“夫人,我回来了。” 叶氏想说话来着,可是却红着眼圈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季光慎哈哈一笑,伸臂将妻子揽入怀中,用力抱了一抱。叶氏羞的满脸通红,轻轻推开季光慎,仔细打量一番,才笑着嗔道:“老爷怎么也不带个信儿回来,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季光慎笑道:“不用做什么准备,我没告诉你们娘仨儿,就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如姐儿呢?”没看到宝贝女儿,季光慎自是要问一问。 叶氏笑道:“也不知道老爷今儿回家,才严老夫人打发人来接如姐儿去玩,妾身就让她去了。” 季光慎笑道:“哦,原来是去卫国公府了,那就让如姐儿好好玩吧,姑娘家能痛快玩的日子也没几年。反正我能在家里待三天,也不急在一时。” 叶氏将丈夫让进房中,为他沏了茶,投了温热的帕子擦了手脸,又命下人赶紧备水好让季光慎洗个痛快澡,这大热天的从漠南关赶回京城,得有多热啊。 季光慎看着妻子忙的团团转,心里熨贴极了,他在外头所受的辛苦,在此刻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扬哥儿,爹爹给你捉了一头才落生的小豹子,已经送到你院子里去了,先去看小豹子吧。”季光慎将儿子放到地上,笑着对他说了起来。 季维扬一听这话兴奋的双眼直发光,跳起来欢呼道:“谢谢爹。”然后一溜烟儿的便跑了。 叶氏却吓的脸色发白,忙说道:“老爷,豹子可凶的很,回头伤着扬哥儿可怎么办?” 季光慎笑道:“阿霖,那只还在吃奶的小豹子,牙都没长齐呢,怎么也伤不到扬哥儿的,你放心吧。” 叶氏轻轻点头,可眼中到底难掩担心之色,季光慎笑着将叶氏拉到身边坐下,轻声说笑道:“夫人,你也不问问为夫这一阵子过得如何,为夫一个人在漠南可是孤寂的很。” 叶氏的脸刷的红了,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季光慎拉着叶氏的手,贴近叶氏的耳畔轻声说道:“阿霖,我可没有一天不想你们的。” 叶氏的脸越发红了,她想推开丈夫,手上却没有一点点力气,半个身子也酸软了。季光慎和叶氏都正当年青力壮之时,又有一年多的时间没在一起,相思之情早已满溢,如今好不容易才能重逢,夫妻两个情难自禁也在情理之中。 季光慎紧紧抱住叶氏,手中灵活的紧,不大一会儿叶氏便已经衣衫不整了。羞的叶氏不敢睁眼,伏在季光慎怀中小声道:“老爷,到里间去。” 季光慎打横抱起叶氏,夫妻两人进了内室共赴阳台,个中欢娱自是不言而喻,等到季光慎心满意足神清气爽的下床之时,叶氏已经累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累,自是极累了,的可叶氏心中更多的是快活,一年多独守空房的寂寞此时一扫而空,叶氏平日白净的脸上布满了娇美的红晕,看上去极为动人。 季光慎温柔的笑道:“阿霖,你先歇一会儿,我去看看扬哥儿,回头就来陪你。” 叶氏羞的不能言语,只轻轻嗯了一声,季光慎双眼直勾勾的锁住叶氏,俯身在她唇上重重的亲了一下,方才笑着走了出去。叶氏在季光慎走后,手捂着双唇,眼中尽是迷离的笑意。 歇了两刻钟,叶氏便支撑着起身,刚好外头已经烧好了水送到净房,叶氏便先去清洗了自己,刚才她和季光慎都太激动,全身上下粘腻的很,叶氏素性喜洁,不赶紧清洁身体叶氏便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洗好之后,叶氏先是重新安排了今日饮食,命厨下赶紧做上一桌子季光慎爱吃的菜,然后才去季维扬的院子寻丈夫儿子。 一进院门叶氏便看到丈夫和儿子头顶头蹲在地上,爷俩儿一起逗弄一只比家猫大不了多小的小家伙。那小东西肉嘟嘟憨乎乎的,哪里象只威风的豹子,完全就是只撒娇耍赖的小家猫。 “娘……,快来看黑子,它可好玩儿了。”季维扬抬头叫了一声,便又继续去逗弄小豹子了。 季光慎站起来走到叶氏身边,看着小豹子笑着说道:“放心了吧,黑子还没断奶,扬哥儿自小养起来,必能养的熟,我总不在家里,有黑子在你们娘仨的身边,我也能放心些。” 叶氏虽不让无忧将太后算计之事说出来,不过无忧还是影影绰绰告诉了季光慎,季光慎便费了很大的力气寻来这只小豹子,自小养熟了看家护院比什么都强。 叶氏听了这话也猜出丈夫必是知道了什么,便笑着说道:“老爷说的是,那就让扬哥儿好生照看着吧。老爷,水已经得了,你要不要去洗洗?” 季光慎点点头,抚摸着儿子的头笑道:“扬哥儿先自己玩,回头爹爹再过来陪你。” 叶氏服侍季光慎沐浴,边给他擦背边笑着问道:“老爷怎么突然回京了?” 季光慎笑道:“皇上要派我去鬼方暂时接替王大哥,王大哥得了重病,得把他接回京城来治病。” 季光慎口中的王大哥便是鬼方守将王守仁,叶氏从前没少听季光慎提到过,季光慎平生最佩服的人第一个是他的大哥季之慎,第二个便是这王守仁。 “王大哥得了什么病,很要紧么?”叶氏关切的问了起来。 季光慎皱眉摇头道:“到底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得去了鬼方之后才能知道。” 叶氏轻叹一声道:“你才回来又要走了。什么时候才能玉宇澄清永息干戈呢。” 季光慎拍拍叶氏的手笑道:“会有那一天的。这几年得辛苦你了。” 叶氏忙道:“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辛苦的,从前那么艰难,咱们不也都过来了么。只是苦了老爷。” 季光慎笑道:“我一点也不苦,阿霖,我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再拼上个十几年,我卸甲归田回来陪你。” 叶氏轻轻抚摸着季光慎身上的伤疤,低低道:“我宁愿你平平安安的,一想到你拿性命去搏前程,我这心里便揪的慌。” 季光慎轻叹一声道:“阿霖,别这么说,我不只是为了搏前程,也为了保家卫国,若没有我们这些行伍之人镇守边关,百姓又怎么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叶氏点了点头,道理她都懂,只是心里到底舍不得丈夫。 “阿霖,鬼方那边出好木头,我此番过去,会多采买些好木头给无忧和如姐儿攒嫁妆,你先命庄子上的人把地方腾出来,等木头一到便可以开始打家具了。先把小件的做起来,看看那位鲁师傅的手艺到底好不好,若是好,便开始给无忧打千工床吧。刚才我去宫中见驾的时候听陆公管提了一句,说皇上已经有了安排,等无忧一及笄便为她和睿郡王举行大婚。这嫁妆的事可得抓紧了。” 叶氏笑道:“这还用你说,我早就开始准备了,金丝楠木紫檀木红酸枝黄花梨都采办了一些。只这些木头便花二十多万两银子,便是备三份嫁妆也尽够的,不过上回老爷来信说若是能寻到沉香木做千工床便再好不过的,只是那么大的沉得木料却难寻的很,便是有钱都没处买。到底给无忧用什么木料做千工床,我一时倒拿不定主意。” 季光慎笑道:“我去年写信给王大哥请他帮我留意上好木料,王大哥今春回信,说是发现了一方沉香木大料,应该够打一张千工床的。我此番去鬼方,便将这木料运回来放到庄子上,让那位鲁师傅细细做起来。” 这鲁师傅便刑部尚书夫人徐氏特意去信让自己的弟弟将之请到京城来的鲁阿牛。为了让鲁阿牛安心在庄子上为无忧打嫁妆,叶氏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两千两金子的工钱。为了给无忧准备一份体面光鲜的嫁妆,叶氏不遗余力。 季光慎沐浴之后穿好衣服便匆匆跑出门,不多一会儿便拿着一只一尺见方的箱子回到叶氏的面前,将箱子放炕桌上一放,季光慎笑道:“夫人,这些都是给你的。” 叶氏笑问道:“这是什么?” 季光慎将箱盖打开,叶氏只觉得一片灼灼光华闪花了她的眼睛,她本能的偏过头眯起眼睛,等适应之后方才看清楚那箱子里装的尽是各色宝石,怪不得会那么闪亮。叶氏随手拈起一颗红宝石,对着光一照,只见那块足有手指肚大小的红宝石颜色极为纯净通透,是极难得的上品鸽血红,叶氏惊道:“老爷,这些东西是打哪儿来的,你该不会是……” 那箱子里的宝石每一块的成色都极好,叶氏知道随便拿出一块,便值几百上千两银子,这一箱子宝石怕不得有几十上百万,季光慎可没有那么多银子,别再是为了这些东西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季光慎笑着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漠南草原矿藏极为丰富,这些东西在咱们这里值钱,可在漠南并没有多么贵重,自漠南开榷场之后,许多牧民都拿这些东西来交换盐茶丝绸等物。你记不记得去年我让你往漠南送了一批茶砖和丝绸,这箱东西就是那些茶砖和丝绸换来的。还有些个药材不便随身带着,过几日便也都会运到庄子上。” 叶氏惊喜道:“这是真的么?年上老爷让我送过去的茶砖和丝绸拢共不过三万两银子,这些个宝石少说也得值几十万啊,这买卖也太容易了吧。” 季光慎笑笑道:“榷场初开之时,大燕商人前去的并不很多,我们也算是钻了空子,今春之后,大燕商人才逐渐多了起来。刚开始两匹丝绸两方茶砖便能换这样一块宝石,可现在却换不来了,就象那块黄豆大的绿宝石,便要换十方茶砖一石食盐。” 叶氏在心中暗暗算了一下,果然两者的价值差不多也算是对等了,错过了榷场初开的黄金时机,大燕的商人在漠南榷场已经不能获得暴利了。 “老爷,这事皇上知道么?”叶氏担心自家狠狠赚了这么一大票,隆兴帝若是知道的会不会怪罪季光慎,她绝不愿意为了这点子利益就让季光慎受到隆兴帝的责难。 季光慎笑道:“你就放心吧,榷场初开的时候我便上了密折将这种情况向皇上禀报,甚至我连打算运茶砖丝绸过去都没有隐瞒皇上,得了皇上的允许我才让你把东西送过去的。后来皇上也派人到漠南以食盐交换马匹玉石药材,比咱们得的多多了。” 叶氏听了这话方才放下心来,只笑着说道:“那便好,老爷,有没有给无忧无忌准备一份?” 季光慎笑道:“说起来还是无忧提醒我的,起初我可没想到这里头有这么大的利润。无忧已经在漠南榷场开设了锦绣坊的分号,生意红火极了。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主意,设计出既有大燕服饰之灵动飘逸又有草原服装的方便利落的新衣裳样式,在漠南都卖疯了。珠宝药材这些个东西锦绣坊收的可是不少,我想着无忧无忌也缺不了这个,便不给她们这些了。只好生为无忧准备嫁妆要紧。” 叶氏白了季光慎一眼,笑嗔道:“无忧有的再多那也是她的,我们给是的我们的心意。罢了,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回头我选些极好的宝石给无忧做几套头面,再给无忌制几顶冠子。” 季光慎呵呵笑道:“随你安排,这些东西交给你,我是再也不问的。” 叶氏将箱子收了起来,便回房开了衣箱收拾季光慎的衣棠,季光慎笑道:“不急,我后日才动身呢。” 叶氏手扶着箱盖,想了一会儿,转身说道:“老爷,我听说鬼方那地方瘴疬横行,老爷此去也不知道要待多长时间,我得赶紧让他们多多送给成药过来。” 叶氏手中有一家药铺,要配什么药自是极为方便的。 第104节 季光慎想了想,笑着说道:“先不急,回头我们一起去睿郡王府,才我出宫的时候和睿郡王约好了,晚上我们和无忧无忌一起去仔细商议一番,睿郡王还请了石院判,此次去鬼方接王大哥,皇上钦点了石院判随行。” 叶氏自是知道石院判的,便笑着说道:“那可再好不过的,我听说这位石大人极为精通医毒两道,有他随行我也能放心许多。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王府吧,回头和无忧无忌一起到隔壁睿郡王府,也便宜的多。” 季光慎夫妻带上扬哥儿一起去了忠勇郡王府,与无忧无忌一番厮见自是惊喜交加,无忌更是抓住季光慎的手便要拉他去演武场,还是被无忧笑嗔了一句:“无忌,三叔刚回来你就缠着他,真真是个小武疯子,也不知道让三叔歇一歇,咱们先好好说说话儿不行么。” 季光慎赶紧摆手道:“不碍的,我也不累。” 正说笑着,庄煜打从外头走了进来,如今庄煜进忠勇郡王府就象是进自己家一般,完全不必要通报,直接登堂入室。 看到季光慎夫妻也在,庄煜便笑着招呼道:“三叔三婶也在,真是再好不过了,我正说要命人去请三叔三婶呢。” 季光慎被庄煜一口一个三叔三婶叫的有些愣神,刚才在宫里,庄煜还是很正常的叫他季将军的。叶氏听惯了倒不觉得的什么,不过最初庄煜这么叫的时候,叶氏也是很不习惯了一阵子。 见丈夫发呆,叶氏轻轻碰碰他笑道:“王爷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哪里还用请呢。” 季光慎回过神来,看着无忧笑咪咪的点头说道:“对对,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庄煜一听这话笑的越发欢畅了,忙说道:“三叔三婶无忧无忌,这便过去吧,我已经备好酒宴了。” 众人移步睿郡王府,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已经在睿郡王府的花厅里就坐了。此时刚刚升任太医院院判石魁石大人也如约前来。用罢晚饭,吃茶的时候叶氏便问了起来。 “石院判,不知去鬼方需要备些什么药材?” 石院判微笑说道:“本官已经炼制了二十四颗避疫丹,王爷和季将军只消将之装于贴身荷包之中便可不被瘴疬之气所伤。此丹每粒可保一个月,一个月后丹药尽消,只要再换上一颗就行了。” 庄煜忙问道:“石院判,此丹炼制起来可否容易?” 石院判摇摇头道:“回王爷,避疫丹炼制起来也不算非常难,只是所需药材太多太贵重,每粒成丹约需纹银三百两,故而不能大批量的炼制。” 庄煜失望的说道:“如此说来不能给鬼方全部将士每人都配备了。” 石院判点点头道:“不能。”一个普通士兵一个月只有一两的饷银,如何负担的起一个月便要花费三百两银子的避疫丹,鬼方驻军共五万人,若给这五万人都配上避疫丹,一个月便要一千五百万两纹银,大燕岁入不过五千万两,所以这笔钱庭根本支付不起。 无忧蹙眉轻声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对付鬼方的瘴疫么?” 石院判皱眉沉思许久,艰难的摇了摇头,声音低沉的说道:“现在还没有。” 季光慎低叹道:“鬼方的瘴疬虽然对人体有害,却也有功。只是可怜了镇守鬼方的将士们。” 庄煜明白季光慎的意思,正是因为鬼方瘴疬弥漫,才成为扼住出蜀要道的要冲之地,若没有瘴疬相助,蜀中之兵出川谋反便容易多了。 无忌并不知道蜀中吴王之事,便囔道:“既然鬼方那么可怕,为何不退出鬼方,在瘴疬之外设防呢,如引一来我大燕将士不就可以免受瘴疬之苦么?” 庄煜摇头道:“想来此法是行不通的,要不然早些年就退守鬼方之外了。” 无忌皱眉道:“为什么行不通呢?” 庄煜一时语塞,季光慎便笑道:“总要到鬼方去亲眼看过了才能知道这里头究竟有何内情,想来鬼方虽有瘴疬,却也有必守之理吧。” 无忌想想也是,便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无忧一直在想瘴疫给大燕军队造成的困扰,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那避疫丹炼制起来花费极大,有没有什么替代之物呢? “三叔,五哥,你们知不知道鬼方当地可有百姓世代居住?”无忧轻声问了起来。 石院判闻言眼睛一亮,赞赏的微微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了无忧的意思。 季光慎因与鬼方守将王守仁关系极好,也曾听他说起过鬼方之事,便对无忧说道:“我曾经听王大哥说过,鬼方山中有侉夷族人世代居住,只是那侉夷人从来不与外人往来,一但有外人闯入侉夷族人聚居之地,侉夷人连问都不问便会立刻将闯入者杀死。从前王大哥也想过向侉夷人寻求破除瘴疬之法,可派去向侉夷人示好的使者全都被杀死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变了脸色,无忌气愤道:“那侉夷人怎生如此凶残!” 无忧却轻轻摇头道:“我想侉夷人必有苦衷,三叔,这侉夷人是一直住在鬼方山中的么?” 季光慎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侉夷人只在鬼方山中聚居,从来不下山也不与外人往来。他们的聚居之地有极明显的标志,只要外来人不进入侉夷人的聚居地,他们也不会胡乱杀人。” 叶氏疑惑道:“并不曾听说鬼方产盐,他们既然不与外人往来,可怎么解决吃盐的问题呢?”无忧也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叶氏之言。她们二人都是当家主事之人,自然知道盐的重要。 这却把季光慎给问倒了,他也不知道侉夷人是怎么解决食盐问题的。倒是石院判想了一会儿,才不确定的说道:“下官知道些植物中含有盐份,虽然不能提炼出食盐,可是用来做菜也足以维持人体每日所需了。” 无忧和叶氏都点了点头,若果然如此那便能说的通了。只是那侉夷人能全部自给自足,可就没有任何与他们搭上关系的突破口了,若不能从侉夷人那里得到避瘴之法,大燕在鬼方的驻军还是要承受每年三成以上的非战斗减员,这样的损耗实在是太大了。 季光慎和庄煜见无忧和叶氏俱是一脸担忧,便故做轻松的笑道:“你们也别太担心了,有了石院判的避疫丹,去镇守鬼方便也没那么艰难了,比起普通将士,我们已经是太幸运了。” 无忌郁郁说道:“将领是有了保障,可普通将士们却是拿生命去守鬼方,难道真的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么?” 石院判见这几人心心念念的是守鬼方的普通将士,心中很是感动,便郑重说道:“两位王爷,郡主,季将军,季夫人,下官此番去鬼方,必会用心研究那里的瘴疬,力求找出破解之道。” 庄煜一听这话立刻站了起来,无忧无忌季光慎夫妻也随之站起向石院判躬身行礼,庄煜更是真诚的说道:“本王带鬼方将士谢石大人高义。” 石院判慌忙让到一旁,他怎么受的起这些人的礼呢。那可是两位郡王一位郡主和四品将军与其夫人,全都是帝后面前的红人。 三日之后,庄煜和季光慎辞别亲人,与石院判一起前往鬼方。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们一行人渐行渐远,无忧无忌心中都不好受,虽然有避疫丹护身,可谁知道鬼方还有什么样的凶险在等待着庄煜他们一行呢,瘴疫只是天灾,会不会还有**呢,无忧心里没有底。 一个月后,庄煜和石院判护着原鬼方守将王守仁回到京城。无忧一见到庄煜,竟有些不敢认了,庄煜离开京城之时皮肤是极为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看上去极为阳光俊朗,可是此番他从鬼方回来,却象是褪了一层皮,手和脸都是惨淡的青白色,人也消瘦了许多,身上的衣裳明显空荡了许多。无忧不知道这一个月庄煜都受了什么样的苦。 虽然肤色苍白身形消瘦,可庄煜的精神却很好,他向无忧笑道:“无忧,我回来啦!”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王将军,今日感觉可好些了?”庄煜走入睿郡王府日光阁,向躺在院中罗汉榻上的瘦的几乎是皮包骨头的男子笑着问了起来。 这男子正是镇守鬼方七年的王守仁将军,七年之前,王守仁是意气风发的青年将领,七年之后,他变成了百病缠身的虚弱病夫,此时便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儿也能将王守仁打倒。 将眼睛上覆着的帕子拿开,王守仁勉强笑了笑,低低说道:“好多了,多谢王爷关心,晒太阳真好!” 庄煜去了鬼方,当然明白王守仁这话的意思,鬼方常年被雾气笼罩,一年之中能直接晒到太阳的日子屈指可数。王守仁自被接到京城之后,便几近贪婪的晒太阳。每日清晨太阳刚出来,他便要人将自己抬到院中,直到傍晚太阳落山,他才恋恋不舍的回到房中。 王守仁的家眷并不在京城,所以他在京城没有府第,庄煜便将他接进睿郡王府,每日由太医前来为王守仁精心诊病。当初石院判到达鬼方之后立刻给王守仁诊了脉,发现他已经深受瘴疬毒害,阴寒湿邪已经深深侵入脏腑,严重的损伤了王守仁的心脉,就算是从今往后每日静卧养病,只怕也活不了多少年了。 隆兴帝听完石院判的回禀,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长叹一声,命内府立刻为王守仁选一处上佳的府第,着内府与工部全力修缮装饰,力求在最短时间里完工。同时还派人火速前往王守仁的家乡,将他的父母妻儿全都接到京城,务必要让王守仁在所剩无几的残年之中,多多的享受天伦之乐。 内府都总管何大人接旨之后很是高兴。有了隆兴帝的这道旨意,那猫耳朵胡同的修缮工程便可以缓一缓了,皇上可是说了,先尽着给王将军修府第,其他的工程一律为王将军的府第让步。 何大人绝对是护短记仇的小性子,那日敬肃郡公庄烃打了内府的人,这笔小帐何大人可一直都记着呢。一有机会他便会不遗余力的报复回去。 至于王将军的府第,何大人选的便是那日对庄烃曾经说过的,广华门内的那所五进大宅院的“凶宅”。说是凶宅,其实不过是因为那宅子里死过人。可世间又有那所房子没有死过人呢,况且前房主也不是凶死,人家是寿终正寝,也算是一生圆满。凶宅不凶宅的,不过就是蒙骗庄烃的借口而已。 不过为了把事做圆满,何大人还是请钦天监的人到那所宅子里看了风水做了法,如此一来凶宅之名便被破了。修缮好便可以迎接王将军一家入住。 隆兴帝的这一切安排王守仁都不知道,他每日在睿郡王府日光阁中晒太阳养病,不觉便过了一个月。这一日,庄煜带着两个少年走入日光阁,扬声笑道:“王将军,你看看本王将什么人带来了?” 王将军转头看向庄煜,只见他身后有两个少年,看到这两个少年,王将军愣住了,片刻之后方才迟疑的颤声叫道:“世江,世海,是你们么?” 那两个少年看到王守仁,当时就惊呆了,若非那人一口叫破了他们的名字,他们真不敢相信那卧在罗汉榻上瘦的皮包骨头,皮肤苍白的几乎透明的瘦弱男人就是他们那高大威武的父亲。 庄煜笑道:“世江世海,还不快去拜见你们的父亲。”这两个少年正是王守仁的双生儿子,今年正好十二岁,王守仁离家前往鬼方之时,他们已经记事了。 “父亲……父亲……”两个少年抢身扑跪到王守仁的榻前,边磕头边哭着一声声叫了起来。 王守仁悲喜交加,他想将两个儿子拉起来,可是手上却连一丝力气也没有,他的身体完全被鬼方的瘴疬之气给毁了。他只能悲声叫道:“起来,快起来……” 庄煜上前将王世江王世海拉了起来,笑着对王守仁说道:“王将军,父皇知道你与家人七年未见,特意派人专程将他们接到京城,世江世海打前站先到了京城,我便带他们来见你了。” 王守仁忙欠身道:“这怎么敢当,还要皇上为末将费这许多心思。” 庄煜扶住王守仁,笑着说道:“这是应该的,王将军,你的将军府正在紧急修缮之中,再有十余日便能完工,在完工之前,令尊令堂和尊夫人还有世江世海便先住在我这里。” 王守仁忙道:“这如何使得,末将已经打扰王爷许多了,怎么能再麻烦王爷,让拙荆带着孩子服侍家父家母去住客栈也就是了。” 庄煜皱眉道:“王将军说这话本王可不爱听,难道是本王怠慢了王将军,才让王将军不敢让家人住到我睿郡王府么?” 王守仁忙摇头道:“末将绝无此意,只是太打扰王爷了。” 庄煜笑道:“王将军这话真是见外了,我这王府房子多人少,平日里冷清的不行,王将军一家子都住进来,正好热闹热闹。” 王守仁与庄煜相处也将近两个月了,对于这位没有架子的少年郡王,王守仁的恩公先忠勇郡王的女婿,王守仁很有好感,因此便顺从的说道:“那就打扰王爷……” “王叔叔……”一声响亮的喊叫打断了王守仁的话,王守仁的眼睛一亮,立刻笑着说道:“无忌来了!” 自从王守仁被接回京城之后,无忌只要一做完功课便立刻跑到睿郡王府来陪王守仁说话,或者说是听王守仁给他讲父亲季之慎当年的威风史。王守仁极为喜爱恩公兼义兄的遗孤。 “王叔叔,姐姐今日给您炖了野参珍珠鸡,您闻闻看,可香啦,回头您可得多吃些。姐姐亲自看着火,炖了足足两个时辰呢。”无忌拎着一只细竹丝编的梅花形提盒,献宝似的说道。 王守仁不安的说道:“郡主怎么又亲自下厨了,这让叔叔心里怎么过意的去,自从回到京城,郡主一天都没闲着,尽给我这无用之人做饭了。” 无忌扬起笑脸说道:“王叔叔别这么说,姐姐说她做几顿饭也累不着,叔叔是先父的至交好友,又为保卫大燕而受尽艰苦累出了一身的病,给叔叔做几顿饭再应该不过的。王叔叔,这两位就是您家的哥哥们吧,他们真的好象啊!” 无忌飞快的转移了话题,每回听到王守仁说些过意不去的话,无忌心里便不舒服。 王守仁笑道:“是啊,他们就是叔叔的一对双生儿子,世江世海,还不快拜见小王爷。” 王世江王世海兄弟二人立刻向无忌跪下,口称:“草民王世江(王世海)拜见小王爷。” 无忌赶紧将提盒塞到庄煜的手中,上前扶起王世江王世海兄弟,笑着说道:“两位哥哥不必多礼,你们刚到京城吧,一路辛苦了。” 王世江王世海兄弟两个惊讶于无忌的力气,他们两人自小打熬筋骨,这一拜拜的真心实意,便是个经年习武的成年人,想把他们轻轻松松扶起来都不太可能,可是眼前这个小王爷却轻轻巧巧的将他们拉了起来。 王守仁笑道:“小王爷是不世出的练武奇才,你们两个那点子粗浅功夫可不够瞧的。” 无忌听说王世江王世海兄弟二人也是习武之人,便喜欢的笑道:“两位哥哥也习武,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可得多多切磋才是。” 王世江王世海有些拘束的抱拳躬身道:“是,草民谨遵小王爷的吩咐。” 无忌皱了皱眉头,想到许这是兄弟两人头回见到自己有些放不开,便也不介意了。 庄煜也不去管无忌与王世江王世海说些什么,只将梅花提盒放到罗汉榻边的小几上,将里面以宣纸封口的紫砂煲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 一揭去封口的宣纸,浓烈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日光阁的院子。王世江王世海两人赶着进京还不吃早饭,闻到这样的香气不由的食指大动,口中的唾液急速分泌,两人不约而同的用力咽起了口水。 无忌是个很有眼力劲儿的,便拉住两兄弟的手笑着说道:“两位哥哥随我来。” 王世江王世海扭头看向父亲,王守仁微笑点头道:“跟小王爷去吧。”那兄弟二人得了父亲的话,这才随无忌一起走了出去。 庄煜盛了一碗野参珍珠鸡汤放到王守仁右手边的矮几上,笑着说道:“王将军快用吧,趁热吃效果才好。” 自从王守仁被接到睿郡王府之后,无忧每日都为他煲药膳。好在锦绣坊的分号在漠南榷场没少得珍稀药材,叶氏也从自己的药铺中拿好些野参灵芝雪莲之类的药材送过来,要不然连着一个月都用数百年的野参灵芝等药材做药膳,无忧怕都有些供应不起了。 王守仁不安的说道:“王爷,还请转告郡主,千万别再为末将做药膳了,这每日野参灵芝雪莲的,末将如何承受的起。” 庄煜笑道:“王将军快别这么说,父皇已经交待下来,只要对王将军的身子有好处,凭用什么样的上好药材,都由太医院全部供给的。将军只安心休养身体就是。” “正是五哥这话,王叔叔,你再说那些个外道的话,我可不高兴了。”说话之人正是快步走进来的无忧。刚才无忌带着王世江王世海下去用饭,无忧得知日光阁里已经没了外人,方才赶了过来。 “郡主!”王守仁欠身叫了一声,无忧上前扶住王守仁笑着说道:“王叔叔,难不成是侄女儿的手艺太差,您都吃倒了胃,这才不想吃么?” “没有没有,叔叔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郡主的手艺极好,这些天来您做的药膳,是我王守仁这一生都没有吃过的好味道,我这就吃。”王守仁是个至诚君子,因此一听无忧之言便立刻急切的解释起来。 庄煜心中暗笑,果然还是无忧有办法,只一句话便让王守仁立刻拿过碗喝了起来。 无忧见王守仁喝完了一碗,立刻又为他盛了一碗,王守仁接过来也喝光了。无忧这才收了碗,与庄煜一起陪王守仁说话。 无忧已经知道庄煜过几个月便会去接替三叔季光慎镇守鬼方,因此无忧的话总是围绕着鬼方打转转。王守仁心中暗觉奇怪,怎么无忧一个姑娘家对鬼方竟如此感兴趣。庄煜却是知道内情的,心里美不滋儿的别提有多高兴了。 第105节 虽然心中有疑惑,可王守仁还是将鬼方的情况很详尽的说给无忧听。无忧边听边用心记住,她可不想庄煜镇守鬼方数年之后也变成王守仁现在的样子,所以她要为庄煜做好一切准备,让庄煜健健康康的镇守鬼方。 王守仁身体到底虚弱的很,就算有最好的太医给他用最好的药,再加上无忧每日做药膳为他补身,王守仁还是只说了一刻钟便显疲倦之意,无忧和庄煜都不忍心再让他讲下去,两人站起来说道:“王叔叔(将军)眯一会儿吧。” 王守仁的确也是累了,微微点了点头便合上了眼睛。庄煜命小太监好生服侍着,便和无忧轻轻的走出了日光阁。 刚出日光阁,无忧便和无忌王世江王世海迎面碰了个正着。无忌忙说道:“姐姐,他们就是王叔叔家的两位哥哥。” 无忧颌首微微躬身笑道:“两位哥哥好,王叔叔刚刚睡下了。” 王世江和王世海兄弟两人看无忧看的直了眼睛。他们一直跟着祖父祖母和母亲住在家乡的小镇上,何曾见过象无忧这样高贵大方的美丽姑娘,而且还是郡主,两兄弟面红耳赤,僵着身子站在无忧面前,连话都不会说了。 庄煜有些不高兴,虽然王世江王世海兄弟并没有恶意,可是他们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的未来媳妇儿,便让庄煜有种领地被入侵的不爽之感,他几乎是宣示主权似的抓起无忧的手,刻意将无忧拉到自己的身侧,对王世江王世海说道:“世江世海,王将军已经歇下了,你们赶了几天的路也辛苦了,先去休息休息,贵喜,着他服侍两位王少爷安置。” 贵喜赶紧上前躬身道:“两位少爷请随小人这边走。” 王世江王世海这才反应过来,兄弟两人的脸都涨的通红,忙低下头向无忧深深做揖道:“草民王世江(王世海)拜见郡主。” 无忧挣开庄煜的手,含笑道:“两位哥哥不必多礼,请先去休息吧,等老太爷老夫人和夫人赶到京城,我们再为诸位接风洗尘。” 王世江和王世海先道了谢,然后一起摇头道:“多谢王爷郡主的美意,草民赶来京城就是为父亲侍疾的,我们留在这里服侍父亲。” 庄煜淡笑道:“也不急于一时,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世江世海,先去休息休息,王将军一醒本王立刻命人去告诉你们。” 王世江王世海只得应了庄煜,随贵喜唤来的人前去小憩片刻。 等王世江王世海走的不见了身影,无忧方才白了庄煜一眼,对无忌说道:“无忌,我们也回府吧。” 庄煜忙道:“我送你们。” 无忧瞪了庄煜一眼道:“不用了,我们认的路。” 庄煜知道无忧这是恼了自己刚才当着外人抓她的手,便陪笑说道:“无忧,你别生气,我……” 无忧不等庄煜说完便打断他道:“我才没有生气。” 庄煜一听这话便知道无忧气的还不轻,赶紧说道:“无忧,你既没有生气,那可否赏我口茶喝,这阵子你一直都在忙,我好久都没有喝过你沏的茶了。过完年我就要去镇守鬼方了,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无忧听庄煜说的可怜,不由心软了,只嗔道:“不就是要喝茶么,何至说这么一大车的话,走吧。” 庄煜听了无忧之言立刻眉开眼笑的应道:“好,我们这就走。” 无忌皱着眉头看着庄煜和自己的姐姐耍花枪,深深觉得没有意思,亏他们两人能把那么无聊的话说的那有津津有味,真是奇怪的很。 原本无忧生气才要回忠勇郡王府的,如今她都不气庄煜了,便也不必要回去,只去了萱华园为庄煜沏茶。因为庄煜和无忧都喜欢喝茶,所以庄煜特地在大榕树下设下一张雕成云形的茶桌,只配了两只树桩茶凳,庄煜摆明不想让人打扰他的二人世界。 无忌却不在乎这些,只将那大榕树垂到地面的柔软枝条结成一个秋千架,坐在上面惬意的荡来荡去,时不时的跳下来喝口茶,还象只小猴子似的蹿到树上去,真真快活的不行。 庄煜可惹不起这霸王小舅子,无忌想怎么样他都得由着,无忧除了功课之外也不拘着无忌,无忌在萱华园的玩很是开心,自然没功夫理会庄煜和无忧这两个安安静静坐在茶桌旁一本正经喝茶的人。在无忌看来枯坐着喝茶着实没意思极了。 庄煜和无忧却不那么认为,有情之人相对而坐,也不必多说什么,只是眼波相交便能生出无限的欢娱。无忧虽然羞涩,可是一想到与庄煜只能再相处四个月,庄煜便要去镇守鬼方了,无忧便舍了那抹羞涩,看着庄煜轻声说道:“五哥,你此去鬼方,当真几年都不会回来么?” 庄煜低叹道:“也许真要到大婚之前才能回来了,无忧,你没去过鬼方,不知道那里的情形,鬼方一日不可无忠诚之将。” 无忧轻道:“我知道,自从你说要去鬼方之时,我便收集了所有能收集到的有关鬼方的书籍,如今我对鬼方的了解并不比你少多少。” 庄煜激动的抓住无忧的手,急切的说道:“无忧,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你一定要放心,我有避疫丹护身,绝对不会有事的。” 无忧点点头,轻声说道“只有避疫丹也不够,五哥,这几个月我一直在读医书,也向石院判请教过。鬼方的瘴疬之气虽然利害,却不是唯一的危害。鬼方的十方大山终年被雾气所笼罩,湿邪之气极重,只有同时针对瘴疫和湿邪,才能保证长驻鬼方的将士们有健康的身体。” 庄煜立刻追问道:“那要怎么做?” 无忧轻道:“石院判曾告诉我,他说鬼方的湿邪之气与其他任何地方的湿邪之气都不一样,所以用普通的驱湿扶正之法并没有多大的用处。我想只怕克制瘴疬与湿邪的办法还是要着落在侉夷人的身上。” 庄煜皱眉苦恼的说道:“那侉夷人个个都象是疯子一样,我们完全不能接近他们。” 此番去鬼方,庄煜也试去带人去和侉夷人接触,可那些侉夷人极不友好,一看到大燕人接近山寨,便立刻放冷箭警告,再若走近几步,那冷箭便直往咽喉处射了。庄煜想尽了办法都没能成功与侉夷人沟通,这让一向顺风顺水的庄煜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五哥,我前些日子整理祖父的手记,发现一些与侉夷人有关的内容,可是并不详尽,我想你是不是去内府查查从前的卷宗,说不定会有所发现。”无忧轻声说道。 庄煜大喜,赶紧追问道:“无忧你都发现了什么?” 无忧有些为难的说道:“祖父的手记上记载的很是含糊,好象与侉夷的一位头人与我们大燕的一位先皇有关,可到底有什么关系,祖父并没有写明。” 庄煜有些苦恼的说道:“内府记档浩若烟海,这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啊。” 无忧想想也是,内府记档的卷宗里有许多都是密卷,有权限看密档的除了隆兴帝和太子之外,庄煜勉强算是有资格,其他就再没有人有资格去查看密档了。 无忌在树上玩腻了,跳下来喝了杯茶,扑哧笑了一声,歪着头说道:“姐姐五哥你们怎么都傻了呀,内府所有的卷宗都是有专人抄录的,只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么,为什么非要自己去一本一本的查看呢。” 庄煜无忧俱是眼前一亮,两人齐声道:“对啊,怎么把这一层给忘记了。” 庄煜更是兴奋的跳了起来,大叫道:“我这便进宫去向父皇请旨。”话音散尽,庄煜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无忧笑看着庄煜跑开了,方向无忌笑着说道:“无忌,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明明无忧在微笑着,可是无忌却觉得背上有些发凉,他干笑道:“姐姐,我也是一时灵光突现,我……” 看着无忧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无忌可就再也编不下去了,只嗖的一下子蹿出萱华园,慌慌张张的撂下一句:“我去看王叔叔……”便也跑的无影无踪了。 等无忌跑远之后,无忧方才笑了起来,有好几次她考较无忌的功课之时,有些典故无忌一时说不上来,便说去查书,然后很快便跑回来告诉无忧正确答案,想来无忌根本没有查书,而是偷懒图省事的去问了看守藏书楼的老先生。无忌用最快捷的途径解决了问题,其实这也没什么,刚才无忧不过假意吓吓无忌,不想无忌就真上当了。 却说庄煜进宫后直奔御书房,恰好此时太子也在御书房中,他见庄煜跑的脸都红了,便赶紧问道:“煜儿,出了什么事你跑的这么急?” 庄煜也顾不上回答太子的提问,只向隆兴帝叫道:“父皇,儿臣要查密档。” 隆兴帝一愣,继而皱眉道:“好端端的你查什么密档?” 庄煜急道:“父皇,儿臣要查清侉夷人到底为何那么仇视我们大燕人。” 隆兴帝沉声问道:“侉夷人百年以来都极仇视我们大燕人,密档上怎么会有相关记载?” 庄煜急道:“说不定会有,父皇,无忧说她在先老靖国公的手记里找到一点有关侉夷人的记载,好象是侉夷的一位头人与我们大燕先祖有关,可到底有什么关系先老靖国公也没写清楚,儿子这才想来查密档的。” 隆兴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去查吧。只是密档浩若烟海,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的。” 庄煜笑道:“父皇放心,儿臣去寻整理抄录密档之人,求父皇给儿臣一道旨意,要不然他们绝不会向儿臣透露半个字。” 隆兴帝笑道:“你倒是想的周全,也罢,朕便与你写的手谕,查出之后立刻向朕回禀。” 庄煜响亮的应了一声“儿臣遵旨”,便自觉主动的跑上前为隆兴帝研墨。 隆兴帝提笔写下手谕,用过御玺之后交给庄煜,庄煜收好手谕便一溜烟的跑走了。隆兴帝不由摇头笑道:“才说他已经长大了,却还这般不定性,到底是个孩子。” 太子笑道:“五弟这样才叫天然,儿子瞧着他挺好的。” 隆兴帝笑道:“煜儿养成这样的性子,除了你母后之外,你这个做大哥的惯着他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太子笑而不答,他可不敢让他的父皇知道,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把庄煜当儿子养的。 庄煜跑到内府,将手谕交给内府都总管何大人,何大人验过手谕后满脸堆笑道:“王爷请随下官前往记档处。” 庄煜随何大人往内府西院走去,边走,何大人边问道:“王爷觉得王府修的还成不,住着舒不舒服?” 庄煜知道何大人这是有意卖好,便笑着说道:“王府修的极好,本王还没谢过何大人尽心尽力为本王修王府。何大人,等王将军的府第修好之后,本王一定请你吃酒。” 隆兴帝本来就有旨意,命内府与工部全力修造将军府,如今又有睿郡王庄煜的话,何大人自是要越发上心,这睿郡王可是帝后太子面前的大红人,何大人自然要好好巴结着。这位日后可少不了亲王之封,除了皇上太子便数着他了。 “一定一定,回王爷,王将军的府第再有十日便能彻底完工,到时还请王爷前去验收。”何大人笑着说道。 庄煜点点头,微笑问道:“那个日光阁可按本王的吩咐修造的?” 何大人赶紧说道:“回王爷,绝对是按王府的吩咐建造的,三面挡风一面朝阳,阁子地下还铺了地龙,冬日只要将向阳一面的窗子糊上高丽贡纸,阳光既能晒进来又不透风,保管在里头一年四季都能晒的舒舒服服的。” 庄煜满意的笑道:“这便好,王将军住的舒服,本王自会在父皇面前为你表功。” 何大人欢喜道:“谢王爷。” 说话间便走到了西院记档处,何大人站在院门外喊了一声,“林公公……”莫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一个有些驼背的太监方才缓缓走了出来。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一十九章 隆兴帝看完密档,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太子皱眉道:“父皇,那侉夷人与我大燕誓不两立,如何才能得到免受瘴疬之苦的法子,还不别让五弟去鬼方吧。” 庄煜忙道:“大哥,这可不行,我怎么能因为怕苦畏难就躲在家里呢,五万将士能驻扎鬼方,我便也能。” 隆兴帝沉思片刻,沉声道:“速宣太医院判见驾。” 不过两刻钟,石院判便急急赶到了御书房。隆兴帝劈头问道:“石卿,可研究出应对瘴疬之法?” 石院判满面惭愧之色,低头道:“臣还未找出彻底破解之法。” 太子闻言立刻追问道:“石大人还未找出彻底破解之法,也就是说已经找到了暂时克制瘴疬之道?” 石院判赶紧回道:“回太子殿下,下官曾进入鬼方的十方大山,却因为要赶紧护送王将军回京而未能深入,只在十方大山外围寻了些草药带回京,目前正在研究其药性,天生万物相生相克,下官以为这些草药或许能助驻守鬼方的将士暂避瘴疬之苦,只是辩草药之性非是一日之功,下官并无十分的把握。” 隆兴帝听明白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如今已经有了方向,想来集太医院一众太医之力,破解鬼方瘴疬之气也是能办到的。至于时间么,这些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怕再等上几年。如今国库里还有些余钱,多拨些给鬼方驻军也不是完全做不到的。 “石卿,研究透药性需要多少时间?”隆兴帝问道。 石院判忙回禀道:“回皇上,臣带回来的草药再有三五个月便能研究透,只是那些草药到底是在十方大山外围所采集的,只怕药效不如瘴疫深处所在之地的草药效果好。若皇上允许,臣请旨前往鬼方走遍十方大山,研究破解瘴疬之药。” 隆兴帝惊讶的看着石院判,京城太医院与鬼方,哪一处更安逸舒适适合研究医术自是不言而喻的,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石院判竟然会主动提出来的前往鬼方。 这便是隆兴帝不了解石院判了,对石魁来说,研究一切未知的草药才是他毕生的追求,入太医院为官,石魁为的是借助皇家之力追寻灭师门的仇人。如今他已经得到了灭师门仇人的重要线索,隆兴帝也承诺一但将那吴道婆抓住便会交与石魁处置,石魁也算是了了半桩心愿。他本就是恩怨分明之人,既然受了皇家的恩惠,石魁自然会竭尽所能为皇家效力。何况去鬼方研究草药又是他最乐意做的事情,石魁会主动请旨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庄煜闻言大喜,上前笑着说道:“石院判,你也去鬼方真是太好了,有你在鬼方,那些染病的将士们就多了几分活下去的希望。等过了年我和你一起前往鬼方。” 隆兴帝想到石院判前往鬼方,对庄煜的安全也是一份极好的保证,便笑着说道:“石卿既有此心,朕自当允准。” 石院判忙上前谢道:“多谢皇上成全。” 隆兴帝笑道:“石卿此去鬼方,朕便把睿王交给你了,你一定替朕多多看顾于他。” 石院判明白隆兴帝的一片爱子之心,忙道:“臣遵旨,臣一定会照顾好睿王爷的身体。” 太子在旁边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似是在想什么想的出神。庄煜便轻声叫道:“大哥……” 太子闻声抬头,看向庄煜的眼神透着担心,为了避开京城中的算计而远走鬼方,太子真不知道这是不是得不偿失,两权相害取其轻,他宁愿弟弟在京城里辛苦的躲算计,也不想让他以身涉险。然而庄煜去鬼方之事已经定下了,太子反对也不无用。所以太子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快些得到破解瘴疬之气的法子。 隆兴帝听到儿子叫大哥,便也看向太子,见太子眼中尽是担忧之色,隆兴帝岂会不明白,他拍拍太子的肩膀说道:“煜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庄煜也忙叫道:“对啊,大哥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么,石大人的避疫丹很灵的,虽说避疫丹耗费不小,可弟弟也不是负担不起的,大哥不用为我担心。” 隆兴帝顺手弹了庄煜脑门一记,笑骂道:“朕何曾叫你自己出银子制避疫丹,没的尽说些小家子气的话来气朕。石卿,如今已经制出多少避疫丹了?” 石院判忙回道:“自回京之后臣便加紧炼制避疫丹,如今已经得了一百二十粒。因太医院中的紫金蚕衣已经用尽,故而暂时无法继续配制,臣已经命人往各方采办了。想来过上十余日便能继续配制。” 隆兴帝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配制避疫丹所需采买的药材入朕私库之帐,陆柄,先去取一万两黄金交给石卿。” 太子忙道:“父皇,儿臣也愿出一份力。” 隆兴帝笑道:“有朕在,还用不着你来出这个钱。”太子躬身称是,可转身出了御书房,便派人给石院判送去三千两黄金,足够配一百粒避疫丹。 第106节 庄煜前往鬼方,自是要有贴身侍卫随行保护,若不给他们也配上避疫丹,到时这些侍卫们病倒了,却又由谁来保护庄煜呢,就算庄煜身手极好,可在隆兴帝和太子的心中,他仍旧是那个需要呵护关爱的懿坤宫中的小男孩儿。 皇后听到消息后立刻命人给石院判送去了一万两黄金,还再三叮嘱石院判,用完之后只管再到懿坤宫领钱,为了庄煜的平安,皇后自是不惜一切,区区银子又能算什么。 石院判清点了来自隆兴帝内库,懿坤宫,东宫,还有忠勇郡王府睿郡王府以及季将军府送来的银子,看着那笔数字,石院判不禁暗自乍舌,竟有六万两黄金之多,足够炼制两千粒避疫丹,可供一千人一年多的消耗。别说是准备一队侍卫,便是装备一个锐健营都足够了。 自此,石院判便没日没夜的炼制避疫丹,终于在动身前鬼方之前,炼出了两千粒避疫丹,这才让隆兴帝皇后无忧一干人等心里才略略松了口气,总算庄煜的安全多了一分保障。 不觉又到了寒冬腊月,这一日隆兴帝命人传来太子和庄煜,神情严肃的说道:“耀儿,煜儿,你们可还记得那个假冒靖国公老夫人的陈氏?” 太子和庄煜都点点头道:“儿臣记得。” 太子更是说道:“陈氏不是已经被秘密关入慎刑司了么,说起也来有大半年了,父皇,怎么这回慎刑司的手段如此差,都过了大半年也没撬开陈氏的嘴。” 隆兴帝沉声道:“陈氏自被关入慎刑司便一直昏迷不醒,前几日才清醒过来。” 庄煜皱眉愤愤道:“竟有这等事,还真是巧的很,陈氏一出事那鸿通钱庄总号库房便突然走水,几十年的老帐全都化为灰烬,陈氏又昏迷了这么久,那么一大笔银子的去处难道就查不出来了么?” 原来太后知道陈氏被抓入宗令府的消息之后,京城鸿通钱庄总号存放票证的库房便遭了一场大火,将鸿通钱庄自开铺至今所有的票证都烧毁了。 这也是陈氏不能杀的重要原因,当日无忧在宗令府后堂审陈氏之时说可以去查鸿通钱庄的往来帐册,不过是在诈陈氏而已。 太子赶紧拦住庄煜道:“五弟先听父皇说完。”庄煜赶紧闭上嘴看向隆兴帝。 隆兴帝沉声道:“陈氏刚刚交待了,这九十万两银子全都送进了蜀中吴王府。” “什么?”太子和庄煜齐声惊呼起来。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他们震惊了。那陈氏怎么就和吴王有了勾结。 隆兴帝将一纸供状递给太子,沉声道:“你们自己看。” 太子忙接过供状认真看了起来,庄煜也伸长脖子一起看,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每年三月之前陈氏便命人往鸿通钱庄存一笔银子,蜀中吴王府于清明之时去蜀中鸿通钱庄分号将银子全都提出。这十几年来一直如此。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太子和庄煜最震惊的消息,更加劲爆的消息还在后头,陈氏供状上写的很清楚,她给蜀中的吴王提供银钱,是受太后之命行事。十二年前,太后已经拿住了陈氏不是真正的季陈氏这一把柄,要胁陈氏每年往蜀中吴王府送银子,起初还是一万两万的送,到后来便是三万五万的送。有几年还一年送了两三次。 “父皇,太后命陈氏给吴王叔送银子,这是真的么?该不会是陈氏为了脱罪而信口开河吧?”庄煜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别再是陈氏为了自保而攀着太后吧。毕竟大燕以孝治天下,任太后再怎么样隆兴帝也不能对太后做出什么过份之事,说不定陈氏就打的这个主意,首恶都不问了,她只是个从犯,难道还会被判重罪么。 隆兴帝沉声道:“能在慎刑司里信口开河的人怕还没有生出来。这供状绝计假不了。” 太子双眉紧锁,为难的问道:“父皇,此事当如何处置?” 隆兴帝淡淡道:“压着。” 庄煜一愣,“压着”也算是处置了么?太子却很快便明白了他父皇的意思,点点头道:“儿臣明白了。” 庄煜还有些糊涂,疑惑的看着父皇再看看大哥,却见这两人完全没有解释给自己听的意思,庄煜便憋不住了,指着那供状说道:“父皇,吴王叔必是要造反,否则他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隆兴帝淡笑道:“煜儿说的很是,朕在想陈氏可以给吴王送银子,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也在暗暗往吴王府送银子,甚至太后也在暗中支援于他。” 太子点点头道:“如此便能解释的通为何太后那般吝啬了。” 庄煜飞快接口道:“太后把银钱都省下来给吴王叔。哼,哪有这样的人,有银子不给自己的儿孙,却上赶着贴补侄子。” 隆兴帝心中一动,暗暗思忖起来。太后没有亲生儿女,自己和吴王与太后都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太后是他的嫡母,名份上总比吴王近的多,如何太后独独对吴王那样好呢?隆兴帝不由想起当年登基之时的情形。 当时太后手拿遗诏,一定要隆兴帝应允封庄铖为王,才肯将遗诏交给当时的淳郡王,亦既现在的淳亲王宣读。继位之后,太后更是连着催逼隆兴帝下旨册封庄铖为亲王。 隆兴帝据理力争,庄铖之父,一年前的庄圮也只被封为郡王,庄铖递减袭爵,只被封为吴国公,便是新君继位大封手足,庄铖了不起只能被封为郡王,如何能被封为亲王,所以隆兴帝硬是顶住太后的压力,只将庄铖加封为吴郡王,着其于三日内前往蜀中就封。 庄铖欲求见太后,却被隆兴帝派人将他拦于宫外,等太后知道庄铖前往蜀中就封之时,吴王庄铖已经进入蜀境,追是追不回来了。 为了庄铖被发往蜀中就封之事,太后与隆兴帝闹了许久,甚至还以绝食相逼,隆兴帝却也光棍的很,只跪在慈安宫外陪着太后绝食,反逼了太后一回,太后这才不得不开口吃饭。也因为此事,太后与隆兴帝原本就淡薄到几乎没有的母子情份再没有一丝残留。太后与隆兴帝彼此之间都只是维持着面子情而已。 ------题外话------ 狂风大作雷电交加,月色不敢再用电脑了。明早补足五千。 ☆、第一百二十章 听完李嬷嬷的哭诉,顾山点点头。如今将近年关,街市上的扒手比平时多了许多,李嬷嬷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宫中之物,一看上去就是个有钱的妇人,她又是单身一人行走,这可是扒手们最喜欢的下手目标,荷包被偷倒也说的通。 那只荷包虽然有意义,可被偷也就偷了,了不起再绣一只,可关键是太后的密信也一并被偷了,若是落到普通偷儿的手中,顾山自然不会担忧,反正那蜡丸里封着的密信不用特殊药水浸泡就显不出任何字迹,看上去就是一张空白的小纸条。可是那只蜡丸若是落到了皇帝的手中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顾山背上冷汗涔涔,若然真是隆兴帝得到了密信,只怕被破解的可能性就大了许多,到时必然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就算是隆兴帝破解不了密信,这也说明隆兴帝的人已经盯上了慈安宫,盯住了李嬷嬷,那么百草堂这个联络点必然暴光…… 想到这里,顾山忙说道:“素青,你不要哭了,此事非同小可,你快把你的帕子给我。” 李嬷嬷不解的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放到顾山的手上,疑惑的问道:“你要我的帕子做什么?” 顾山打了一声唿哨,一条黑黄毛色的草狗便飞快的跑了进来。顾山将帕子放到草狗的鼻前让它仔细嗅了嗅,然后低喝了一声:“寻……” 那条草狗立刻扑到李嬷嬷的脚边狂吠起来。李嬷嬷吓了一跳,忙往后闪道:“细崽走开!” 顾山命一个小厮带着细崽沿着李嬷嬷前来百草堂的方向一路找去,务必要找到那只荷包的下落。 李嬷嬷这才明白顾山要帕子做什么,忙问道:“阿山,这个法子有用么,细崽真能找到我的荷包?” 顾山皱眉道:“我也说不准,但愿细崽能找到。对了,你过来除了送密信之外,可还有别的事情?” 李嬷嬷压低声音说道:“阿山,我在宫里听到一个消息,听说太医院有人研究出来可以克制瘴疬之气的药,我们若是也能制出那种药敬献给王爷,岂不是大功一件。” 顾山完全不相信有人能研究出克制瘴疬之气的药,只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太医院的太医们是什么样的水平我难道还不清楚么,若真有此事,太后早就会让我们通知王爷了。” 李嬷嬷拽了顾山一下,用更加低的声音说道:“阿山,太后的身子大不如从前,可不能全指着太后。若是我们不在王爷驾前立下大功,日后这从龙之功便薄了许多。咱们还能有什么好前程,咱们两人没有好前程也就罢了,可阿虎阿豹却不行,为了阿虎阿豹咱们也得搏一搏。” 阿虎阿豹是顾山与李嬷嬷的两个儿子,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由顾山在乡下的弟弟抚养,想到两个儿子,顾山不由点了点头,低声道:“素青,你说的是。可是真有那种药么,太后知不知道?” 李嬷嬷低低道:“太后娘娘并不知道,此事是我从太医院服侍院判的药僮处听到的风声。石院判半年前去了一趟鬼方,将鬼方守将接回京城治病,然后便不怎么去太医院应差了。那个小药僮有一回到石院判府里送东西,发现石院判府中堆集了许多药材,他偷偷潜到石院判的药庐附近,听到正在炼药的小药僮们说起这炉避疫丹再有一刻钟就炼好了,他们好歹能出去透口气之类的话。阿山你想想,若不是克制瘴疬的丹药,又怎么会叫避疫丹呢。” 顾山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李嬷嬷忙又说道:“再者,上次去鬼方接王守仁,睿郡王也是亲自去的,若是没有克制瘴疬之法,皇上怎么可能派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以身涉险?而且我还听说过了十五睿郡王便要去镇守鬼方,让如今的鬼方守将季光慎还回漠南。” 顾山心中一惊,立刻追问道:“这个消息可否确凿?” 李嬷嬷低低道:“皇上还未发明旨,不过**不离十。近来睿郡王进宫陪皇后用膳的次数明显比从前增加了许多,几乎是每天中午都进宫陪皇后娘娘,皇上和太子也常常去懿坤宫用午膳,如今在宫,皇后娘娘风头正劲,连太后都不得不避让一二。” 顾山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看来是真的了,皇上这是要对王爷动手么?此事太后又知不知道?” 李嬷嬷道:“后宫不得干政,是以我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太后,太后娘娘也没法子去向皇上求证,不过太后倒是说了,凭睿郡王再怎么有能为,也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他绝不是王爷的对手,由睿郡王替换王守仁,对王爷来说是件好事。说不得日后王爷出蜀起事还容易些。” 顾山却没有这么乐观,他沉声道:“只怕未必,那王守仁守了鬼方七年,已经落下一身的病,由他守着鬼方,和没人镇守也差不多了,可睿郡王便不同了。你也说他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皇帝怎么会让他以身犯险,所以必定会在鬼方加派重兵把守,王爷想出蜀只怕更不容易了。” 李嬷嬷从前倒没有想过这一层,不由皱起眉头说道:“你说的也是,不过睿郡王总比那季光慎镇守鬼方对王爷有利吧,季光慎可是利害的紧,他能带兵杀进漠南草原深处生擒鞑鞑小王子,想必本事比当年的靖国公也差不了多少。” 顾山笑笑道:“皇帝派什么人守鬼方咱们说了也不算,虽然睿郡王去守鬼方对王爷不利,可是睿郡王年轻气盛,只要稍加撩拨必定压不住火气,从这上头看,对咱们王爷确也是有利的。” 李嬷嬷听丈夫这般说了,便也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果真如此就再好不过了。阿山,明年是皇帝的整寿,想来是一定要招王爷进京朝贺的,太后写密信也是与此事有关,你可知道王爷那边有什么安排?” 顾山摇摇头道:“王爷还不曾吩咐下来,不过我想着王爷不会轻易进京,王爷入京朝贺,最多只能带两三百名亲兵,若然皇帝突然发难,只凭两三百人必不顶用,王爷若无万全的把握怎么可能以身赴险。” 李嬷嬷点点头,低低道:“只是可怜了太后娘娘,她已经十二年没有见到王爷……” 顾山瞪了李嬷嬷一眼,压低声音叱道:“休要胡言乱语。” 李嬷嬷赶忙紧紧闭上嘴将还马上要说出来的话硬给咽了回去。 顾山这才拉她坐到窗前的椅上,轻声道:“素青,你气色不太好,我给你把个脉。” 李嬷嬷没说什么,只是将手放到小药枕上,顾山双目微沉一手捻着胡须一手搭在李嬷嬷的腕上,仔细探了起来。 探完脉相,顾山又让李嬷嬷张嘴伸出舌头让他察看。李嬷嬷见他神色有些凝重,便疑惑的问道:“我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么?” 顾山皱眉道:“你这阵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李嬷嬷想了一会儿方才摇头道:“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过是到冬日有些怕冷罢了,你也知道我在宫中服侍太后,当然比不得在外面自在。” 顾山摇头道:“不对,除了怕冷,你有没有觉得精神比从前差了许多,身上也不太有力气。” 李嬷嬷摇摇头道:“没觉得啊。” 顾山也疑惑了,他想了一会儿,对外头喊了一声,一个小学徒飞快跑进来,顾山吩咐他立刻去煎一碗浓浓的甘草饮,不多进小学徒把煎好的甘草饮送进来,顾山立刻对李嬷嬷说道:“你先把甘草饮喝了。” 李嬷嬷一惊,忙问道:“阿山,我难道中毒了么?” 顾山皱眉道:“脉相不显,可是你的气色不对,隐隐可见黑气,这甘草饮可解百毒,便是没什么事喝上一碗也没有坏处,你快些喝了吧,估计细崽也快回来了。” 李嬷嬷虽然觉得丈夫有些草木皆兵,她是住在宫中,可哪儿就有那么多下毒之事呢,就算是有,也不会冲着她一个嬷嬷来。想归想,李嬷嬷还是顺从的将甘草饮喝下,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丈夫的一片心意。 莫约又过了两刻钟,小厮带着细崽回到百草堂后堂,顾山忙问道:“可否有所发现?” 小厮沮丧的摇摇头道:“先生,小人带着细崽从百草堂到宫门这段路上找了两个来回,细崽都没有任何发现。” 顾山心中咯噔一下,赶紧挥手道:“知道了,带细崽下去歇着吧。” 小厮带着细崽走后,顾山对李嬷嬷说道:“密信恐怕是落到皇帝手中了,你不能再回宫,等下我就安排你混出城,先去二弟那里躲上一阵子,等风头过了我再想办法送你到更安全的地方。” 李嬷嬷一把抓住顾山道:“我走了你怎么办?太后和王爷不会饶了你的。” 顾山道:“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脱身。” 李嬷嬷立刻摇头道:“不行不行,阿山,我不能走,我若走了太后便会立刻知道密信丢失之事,我若不走太后一时便发现不了。” 顾山气道:“素青你在想什么,太后是一时发现不了,可皇帝呢,密信若真是皇帝派人偷走的,那你一回宫岂不是自投罗网,我听说慎刑司就是座阎王殿,活人进去再别想活着出来。我知道你想为阿虎阿豹搏一份富贵前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连命都没有了,就算有天大的富贵咱们也没命去享啊。” 李嬷嬷心里还存着几分侥幸,低低道:“说不定就是个普通偷儿偷了我的荷包,他已经走远了所以细崽才没有发现。我若就这么逃了,岂不是不打自招么?倒不如先进宫去打探虚实,若密信真的落到皇帝的手中,我一定会给你传出消息,你立刻离开京城,带着阿虎阿豹远走高飞。若是平安无事,咱们便谁也不惊动,只当这事没有发生。” 顾山气道:“那王爷的回信怎么办?太后收不到王爷的回信,岂会不起疑心?” 李嬷嬷压低声音在顾山耳边说道:“王爷的信也不是没有丢失去。” 顾山眼神微微闪烁,他立刻明白了李嬷嬷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顾山算是默认了李嬷嬷的意思。只是他仍然担心那密信落到皇帝的手中,皇帝不能拿太后怎么样,收拾一个嬷嬷还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李嬷嬷打定主意要回宫,自然不敢在外面停留的太久,只催着顾山配了付补益气血的养生之药,便匆匆回到了宫中。 让李嬷嬷一颗心落到实处的是她很顺利的进了宫,并没有任何人对她有任何形式的盘查,更没有人将她押往慎刑司。李嬷嬷便以为自己的荷包真的是被个普通的扒手偷走了。 李嬷嬷的荷包正摆在御书房中的龙案之上,藏有太后密信的蜡丸已经被捏破,那张一个字都没有的梅花笺就拿在隆兴帝的手中。 将梅花笺细细检查一番,隆兴帝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他从前在军中之时也曾发过密信,只是用来写密信的药水不同,相应的用来显影的药水便也不同,倘若用错了药水便会将密信毁去,隆兴帝还不知道太后都写了些什么,自然不能就这样毁了密信。 太子一直跟在隆兴帝身边学习如何处理政务,他见被封在蜡丸中的信笺竟然是一张白纸,不由惊奇的问道:“父皇,费了这么些力气就为封一张白纸,这也太奇怪了吧。” 隆兴帝笑笑道:“自然不是白纸,这是密信。” “密信,那要怎么破解?”太子急切的问道。 隆兴帝倒不是很着急,只说道:“这密信没有送出去,咱们已经占了先机,只命人慢慢想法子将密信显出来就行了。” 太子急道:“可哪得等到什么时候,父皇,若是有什么阴谋,那岂不是……” 隆兴帝走下来拍拍太子的肩膀笑着说道:“耀儿,要沉的住气,别慌,乱不起来。” 太子低下头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自从知道吴王极有可能要谋反之事以后,太子便有些陷入焦虑之中,他自己并不觉得,可是他周围的人都已经有所察觉了。 “皇上,慈安宫的李嬷嬷已经回宫了,她只去了百草堂一个地方。”陆柄进来向隆兴帝回禀,他现在暂时负责管理暗卫。这消息自然由他前来禀报。 隆兴帝点点头,看向太子问道:“耀儿,你说该如何处理百草堂?” 第107节 太子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回禀父皇,儿臣以为暂时不动百草堂,只派人渗透进去打探消息,等有了确凿证据之后再以雷霆之势将其一网打尽。” 隆兴帝满意的点点头,太子能想到这些已经比从前进步多了,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 “陆柄,就依太子的话去做,务必派人打入百草堂取到确凿的证据。”隆兴帝沉声下旨,陆柄躬身应是,便飞快退下去安排了。 “父皇,明年是您五十圣寿,是否招吴王宁王回京朝贺?”太子忽然问了起来。 隆兴帝赞赏的笑道:“招,怎么不招,十年之前朕的四十圣寿正在孝中,并没有大办,明年的圣寿节,自是要轰轰烈烈的庆祝一番,不独招吴王宁王回京,还要传谕各友邦,邀请他们前来共襄盛举。回头就命理蕃院拟旨晓喻诸王及各友邦。” 太子大声称是,眉眼儿比刚才生动了许多。隆兴帝便也微笑起来。 隆兴帝下旨招诸王于明年圣寿节之时回京贺寿的消息很快传到太后的耳中,大后大喜过望,兴奋的说道:“素青,哀家再没料错的,再过五个月哀家就能见到铖儿了,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啊,哀家都不知道铖儿现在是什么样子。” 李嬷嬷心中有鬼,忙掩饰性的夸张笑道:“娘娘您放心,王爷只会越来越英武不凡,谁不知道吴王千岁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啊!” 太后欢喜的笑道:“铖儿如今都快四十了,还提什么当年的旧话,他也不年轻了。唉……想当年……京城之人谁提起吴王府世子不竖起大拇指赞他一声啊!” 李嬷嬷赶紧奉承道:“娘娘,此番王爷回京,必会再让京城百姓领略王他的风采,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太后最喜欢听的就是别人赞美吴王庄铖,因此李嬷嬷越说,太后脸上的笑容便越灿烂,直笑成了盛开的花儿一般。 主仆二人正说笑着,外头忽然传来小太监的回禀之声,“启禀太后娘娘,顺宁公主求见。” 太后微微皱眉,示意李嬷嬷替自己整了整头发衣裳,方沉声道:“宣她进来。” 一盏茶后,顺宁公主庄嫣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一进殿门,太后便觉得顺宁公主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从前的庄嫣飞扬跋扈意气飞扬,从来都是一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高傲气派,可如今的顺宁公主却是双眉微垂神情安宁,很有几份内敛的沉静。庄嫣现在的样子比从前更象真正的皇家公主。 “孙女儿顺宁给皇祖母请安。”庄嫣轻轻柔柔的说了一句,便盈盈拜了下去,她的礼仪极为完美,便是最严格的教养嬷嬷也挑不出一点点瑕疵。 看来自去年随扈北巡之后,顺宁公主真的长大了许多。太后看着比从前显得漂亮许多的庄嫣,慈爱的笑道:“嫣儿这会儿怎么过来了?”此时非早非晚,庄嫣突然跑来请安,想必是有什么要求太后。太后才会有此一问。 庄嫣仪态完美的跪于太后面前,微微抬头,眼中闪动着泪光,“皇祖母,母妃已经被禁足一年多了,如何眼看就过年了,求皇祖母开恩,为母妃向父皇美言几句,解了母妃的禁吧。” 太后皱了皱眉,自从大选过后,她几乎已经忘记宫中还有恭嫔这号人,恐怕不只是她,就连帝后都将恭嫔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这……嫣儿,不是皇祖母不帮你,你要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恭嫔想要解禁,还要着落在你们兄妹的身上。皇祖母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太后故意推辞起来。 庄嫣伏到地上给太后磕头道:“皇祖母,孙女儿知道母妃是受了六皇兄和顺宁的连累,如今六皇兄和顺宁都已经知错了,可父皇却不知道,求皇祖母成全顺宁的一片孝心吧。” 太后想了一会儿,方犹豫的说道:“好吧,哀家会同你父皇说一说。可关键还是要看你们兄妹。嫣儿如今的规矩很好,一定会让你父皇喜欢的。可你六皇兄却……” 庄嫣忙说道:“皇祖母,容孙女儿说句僭越的话,虽然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是素来也没有皇子出宫开府只被封为郡公的。大燕开国以来已历经五世帝王,前前后后也有三十几位皇子出宫开府,可除了哥哥之外,没有一个人是被封为郡公的,他们不是被封为亲王便是被封为郡王,哥哥心里委屈啊。” 太后点点头,缓声道:“老六的委屈哀家也是知道的。可怜他孤单单一个人搬出宫,又住的那么远,无诏还不许进宫,唉……罢了,哀家便是得罪你们父皇,也得说上一说了。嫣儿,你且先回去,哀家会找个合适的机会与你们父皇仔细分说。” 庄嫣赶紧磕头道谢,太后笑道:“素青,还不快去把公主扶起来,仔细磕伤了头。” 李嬷嬷赶紧去扶庄嫣,庄嫣却轻轻摇头道:“顺宁谢皇祖母恩典,只是……只是顺宁还想求皇祖母一事。” 太后有些不高兴,微微沉声问道:“你还想求什么?” “孙女儿求皇祖母让顺宁出宫去六皇兄府上,劝劝六皇兄。”庄嫣依旧轻轻柔柔的说道,虽然她心中依旧藏着一腔恨意。 太后点点头,原来是要出宫,这个没什么难的。当年大公主庄灵还没有定婚之前,也曾经常出宫,庄嫣的要求并不过份。“素青,去拿腰牌给公主。”太后笑着吩咐道。 李嬷嬷忙去取来腰牌呈给庄嫣,庄嫣轻笑颌首道了一声:“有劳嬷嬷。”李嬷嬷忙道“不敢”,等庄嫣一拿稳腰牌,她便立刻退到一旁。 庄嫣又向太后道谢,然后才跪安退出正殿。太后看着庄嫣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从前她看重丽妃之时,也常常招庄嫣到慈安宫来,那时的庄嫣虽然纵横霸道,却生的肆意飞扬,哪里象现在这样,完全是一只极易受惊的小白兔,便是说话声音略大些都会吓到她。 “顺宁这孩子也不容易啊,明明是尊贵的皇家公主,却被生生拧了性子。”太后感叹了一句,复又问道:“素青,当初老六和顺宁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让皇帝那般愤怒,怎么还没有查出来?” 去岁隆兴帝北巡归来,太后便已经命李嬷嬷去查恭嫔获罪的真正原因,可是到现在李嬷嬷都没有查到实情,太后当时说过便也就忘记了,若非今日庄嫣到慈安宫哭求,只怕太后也想不起来。 李嬷嬷忙跪下道:“奴婢无能,没能查出真相,请娘娘降罪。” 太后脸色微沉,冷声道:“一点眉目都没有?” 李嬷嬷摇头道:“除了太后娘娘从前听到的那些,其他的奴婢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太后喃喃自语道:“竟然遮掩的如此严实,只怕这事小不了,看来唯有直接去问老六和嫣儿他们兄妹才能知道真相。素青,回头嫣儿来还腰牌之时,你将她引到哀家寝殿,哀家得问个清楚。”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哥哥,谁人年少之时还不会犯错呢,犯了错就认错,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父皇儿的亲生骨肉,难道你真心实意的向父皇认错,父皇还能死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么?”庄嫣坐下之后便这样对庄烃说了起来。 庄烃苦笑道:“嫣儿,你以为哥哥没有向父皇认错么?我去了,还不只一次的认错,父皇每次都敷衍的将我打发了,他根本就不相信我。” 庄嫣轻声反问道:“哥哥去认错的时候可是真心实意的,将自己的错处全都说了出来?” 庄烃语塞,他自然不会将自己所做的错事一五一十的向隆兴帝坦白,因为他知道若是全都说了实话,自己便会彻底被父皇厌弃,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任何一个父亲都不会容忍一个时刻处心机虑加害兄长姐姐的儿子。 见庄烃不说话了,庄嫣轻声道:“哥哥,你且告诉我,安国公府大小姐之事,是不是你设计五皇兄不成反被五皇兄暗算了?” 庄烃皱眉沉声道:“本来就是他算计我的。” 庄嫣摇摇头,轻声说道:“哥哥,五皇兄是什么样性情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他绝不是能有这样心机的人。而且他为什么要算计你呢?论门第,安国公府大小姐比胡家表姐不知道强多少倍,五皇兄如何会将这样大的助力送给你呢?他何不收为己用?若五皇兄真的有心,只要给安国公府透个话儿,安国公府就绝对不会给岳珊议亲事,而会等到五皇兄迎娶萱华郡主之后再将岳珊嫁与五皇兄做侧妃。这样便能四角俱全,谁也不得罪还得了两处大助力。” 庄烃不屑的冷哼道:“不过是个好勇斗狠的莽夫,他也得有那样的心机!” 庄嫣冷声道:“哥哥,五皇兄也许没有这样的心机,可皇后娘娘呢?难道你认为皇后娘娘也没有么?” “这……五皇兄也不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她怎么会为他考虑的如此周到。”庄烃犹自愤愤难平的恨声说道。 庄嫣真是恨不得把亲哥哥的脑子砸开看看到底是什么将他的脑子堵死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他就是看不明白呢。庄嫣确实不明白,庄烃自北巡归来后连番受到打击,对于庄煜心中已经产生了无法消除的执念,只要遇上与庄煜有关之事,他便没有办法保持清醒冷静。 “哥哥,皇后娘娘对五皇兄如何,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皇后娘娘让五皇兄习武,分明就是准备让他将来为太子冲锋陷阵开疆拓土,要让五皇兄死心踏地的跟着太子,皇后娘娘便得真心实意的对五皇兄好,要不然怎么会把萱华郡主许给五皇兄做正妃。说实话凭萱华郡主的家世品貌,便是做太子妃都够格了。”庄嫣还是压着性子细细与庄烃分说。 庄烃定定的看着妹妹,喃喃道:“嫣儿,你什么时候想的这样多了?” 庄嫣低叹一声说道:“哥哥,这一年多以来,我跟着嬷嬷们苦学规矩,嬷嬷们见我用心,便指点我许多,原来从前都是我自己误了自己。在宫中,除非有父皇绝对的宠爱,否则我便连个得势的宫女都不如。皇后娘娘如今最得父皇的恩宠,我便一直在想她为什么那样得宠,今年选进宫的几位贵人论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可就算这样父皇对她们也没有怎么宠爱,大半时间还是歇在懿坤宫。” 庄烃轻轻点头,随着庄嫣轻柔和缓的语调,他的神色也渐渐和缓起来。庄嫣看到哥哥的细微变化,心中便有了几分胜算,便继续说了起来。 “从前母妃一直说父皇最宠爱她,我们兄妹便也觉得自己不比中宫嫡子嫡女差什么,不免有些目下无尘,得罪了人都不知道。特别是我,更是骄纵极了,才会铸下大错,也错失了与萱华郡主交好的机会。在学规矩的那段时间里,我仔细想着大姐姐的言行。大姐姐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我只有向她学才能让父皇也宠爱于我。哥哥,你想想大姐姐那么得宠,可她是否有骄纵跋扈之名?” 庄烃仔细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还真没有。” 庄嫣点头道:“这便是了,父皇喜欢的是大气爽朗却不骄横的公主。大气爽朗,也许我学不来,但是我可以做一个温柔乖巧的女儿,我相信只要努力便一定能让父皇重新认识我这个唯一在他膝下的女儿。” 庄烃微微皱眉,事实上他并不很关心庄嫣得不得到宠爱,他只想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得到隆兴帝的正眼相看,身为皇子却被封为郡公,这实在是太丢人了,他做梦都想被擢升为郡王,也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整日龟缩在府中。 庄嫣说了一会儿,也发觉自己有些跑题了,她在宫中不敢说这些话,如今来到亲哥哥的府第,心里难免放松了一些。一说,便说多了。 赶紧将话题收回到哥哥的身上,庄嫣急忙说道:“哥哥,你若想让父皇对你彻底改观,便得真心诚意去向父皇认错。” 庄烃急道:“我每一次都是真心实意认错的,可父皇并不相信。” 计嫣轻声道:“若然哥哥将自己嫉妒五皇兄的心结说出来,然后再实话实说的认错,父皇必会相信你的。” “这……”庄烃有些个犹豫,他若真将做过的错事都说出来,只怕会让他的父皇更加厌弃。 庄嫣忙压低声音说道:“哥哥,你只说七分真话三分假话,将最要紧的掩去不就行了。父皇最忌惮的不是不兄友弟恭,而是无君无父。” 庄烃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自己的亲妹妹庄嫣,虽然容貌还和从前一样,可是这内里,真象是完全换了个瓤子。从前的庄嫣怎么也不会有这样深的心机。不过这对庄烃来说是好事。庄烃如今正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之中,所以来自庄嫣这个亲妹妹的帮助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嫣儿,这样真的行么?若是父皇再追究起来,哥哥岂不是不打自招?”庄烃略带一丝犹豫的问道。 庄嫣立刻反问道:“哥哥,你以为你不说,父皇便什么都不知道么,若父皇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这样对你了。” 庄烃默然不语,他知道的确如此,自己做的那几件事情并非天衣无缝,只要用心去查便一定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富有天下的皇帝真的想查明一件事,难道还做不到么。 “嫣儿,我明白了,明日我就递牌子进宫再次向父皇承认错误。”庄烃急急说道。 庄嫣忙摇头道:“哥哥万万不可。” “为什么?”庄烃疑惑的叫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到底在想什么,一直劝自己去真心认错,如今却又拦着。 庄嫣忙说道:“哥哥,你可知道五皇兄过完正月十五便会去鬼方么?” 庄烃心中一惊,这事他还真的不知道,毕竟隆兴帝未发明旨,而庄烃做为一个整日宅在家中羞于出门的郡公,当然不会知道这样机密的消息。 “哦,倒是听说了几句,想不到竟是真的。”庄烃不愿意在妹妹面前显示出自己的无能,便假装知道的说了起来。 庄嫣倒也没有在意庄烃是否真的知道这个消息,只继续说道:“哥哥最好等五皇兄去鬼方之后再向父皇请罪。父皇的子嗣并不多,五皇兄去鬼方后,除了太子便就只有哥哥这个开府的皇子在跟前了。” 庄烃彻底明白了,笑着说道:“好,就依妹妹之言。妹妹,你可有母妃的消息?” 庄嫣摇摇头道:“没有,母妃一直被关在锦棠宫暮雨殿,现在看管的虽然然比从前松一些,可还是递不进话,母妃也传不出消息来。不过我今日求了太后,太后答应替母妃说话,让父皇解了母妃的禁足令。” 庄烃拧眉道:“妹妹,你如今想的这么通透,怎么会想不到父皇对太后并没有多少真心,不过是面子情,太后的话父皇基本上是不听的。” 庄嫣笑道:“哥哥说的我也想过,不过太后到底是父皇的嫡母,若是太后当众发话,难道父皇宁可背上不敬嫡母的恶名,也不和放母妃出来么?” 庄烃忧虑道:“可母妃若是这样被解禁的,便是能出来也不能重得父皇的恩宠,那样与禁足又有什么区别呢?” 庄嫣扬眉笑道:“这个哥哥就不用担心了,如今还有我在宫中呢。我自然会帮着母妃。” 庄烃细细一想,庄嫣如此的确成长了许多,说不定母妃和她母女联手,还真能重得他父皇的喜爱。这样他便能在宫中有一份不小的助力,往后的境遇也会好起来。 想到这里,庄烃点头笑道:“嫣儿说的极是,但愿父皇真能听太后的话。” 庄嫣笑道:“父皇一定会的。哥哥的婚期就定在明年二月初八,父皇断断不会连一杯媳妇茶都不许母妃喝的。” 庄烃想到还有两个月便要大婚,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他想娶的绝不是二舅舅家的女儿,而是尊贵的萱华郡主。虽然庄烃自从隆兴帝为庄煜和无忧赐婚之后再没有提起这样的话,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始终坚持认为萱华郡主季无忧才是最值得娶的妻子。 庄嫣准备说的都已经说了,天色也不早了,她还得赶回宫中,若是太晚回去难免会被人说闲话。如今的庄嫣深知自己已经没有资本去不在乎别人的闲话。 庄烃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因此在计嫣提出告辞之后,庄烃并没有挽留她,只是有些伤感的说道:“嫣儿,等哥哥大婚之后,你就能偶尔出宫到哥哥府上小住几日了。”如今敬肃公府没有女主人,庄烃自然没有办法留客。 庄嫣笑着点点头,匆匆登车而去。庄烃看着车子走出了自己的视线,方才低叹一声转身回府。 庄嫣的马车快到宫门的时候,从宫中驶出一辆马车,车旁还有个骑在马上英武俊逸的少年。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忠勇郡王季无忌,由他护着的马车,车里住的当然是萱华郡主季无忧。 宫门前的官道并不能让两辆马车很轻松的错身而过,必得有一方先停到官道旁边把路让出来,等对方过去之后再继续沿着官道行走。 庄嫣在敬肃郡公府停留的时间有些长,为她赶车的车夫知道时候不早了,便将马车赶的飞快,想抢时间早些回到宫中。此时天色已暗,庄嫣的车夫也看不清对面的车子到底是哪家府第的,便甩着鞭子喝道:“喂,对面的马车赶紧让开,不要挡了我们公主的路……” 庄嫣听到这话脸色一沉,立刻叱道:“放肆,快停车,嬷嬷去看看对面的车子是那位大人府上的,替本宫道个歉。” 无忌听到庄嫣车夫的大叫,眉间一紧便要发作,可坐在车中的季无忧似是看到了无忌的不高兴一般,立刻低声唤道:“无忌,我们不赶时间,且先让到一旁。” 无忌只得压下心中的怒意命车夫将马车赶下官道暂做避让。而此时庄嫣的车子也停了下来,一个头发梳的纹丝不乱,身着青莲色素缎对襟褙子的嬷嬷下了车,快步向忠勇郡王府的车子走来。 她走到近前才看清忠勇郡王府的标记,再细看看车驾的样式,这个嬷嬷知道这是萱华郡主的座车,忙上前行礼道:“鄙车夫无知冲撞了王府的车驾,老奴奉顺宁公主之命前来向王爷和郡主道歉。” 无忧在斩中淡笑道:“公主太客气了,我们也不赶时间,自当请公主先行,嬷嬷回去禀于公主,请她不必介意。” 无忌扫了那嬷嬷一眼,沉沉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嬷嬷忙又行礼了方才退下。她飞快的走到庄嫣的车旁,低低告诉庄嫣对方是什么人。庄嫣听到对面是忠勇郡王府的车子,忠勇郡王和萱华郡主都在,不由呆住了。 片刻之后,庄嫣轻轻挑起帘子向无忌看去。无忌骑着闪电随侍在无忧的马车旁边,在车上垂着的琉璃宫灯的映照之下,庄嫣可将以无忌看的很清楚。 第108节 因为快过年的缘故,无忌穿的比平日要喜庆些,他头戴嵌鸽血红宝石的束发赤金冠,身着绛紫蟒缎团龙王服,身披玄色出风毛大氅,越发衬的无忌面如冠玉目似寒星。一年多未见,无忌俨然已经长成了翩翩美少年,让原本就不曾将无忌放下的庄嫣越发失了神。 这是她一心一意想嫁的人,只是……庄嫣知道自己不该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她的父皇是绝对不会把她嫁给季无忌做王妃的。尽管心里很清楚,可庄嫣就是放不下,她痴痴的看着无忌,连嬷嬷接下来的回话都没有听进耳中。 无忌是习武之人,感觉自然比一般人都敏锐的多。因此庄嫣一挑开帘子看向他,无忌便在第一时间察觉了。双眉紧紧皱了起来,紧紧板着的俊脸冷若寒霜,便是隔了七八丈,庄嫣都能感觉到无忌的怒意。她心里一酸,帘子便自手中出滑出,庄嫣闭上眼睛靠着车厢,低低道:“走吧。” 等庄嫣的车子走过之后,无忌方才命车夫将车子赶回官道回忠勇郡王府。无忧听到弟弟的语气不太对劲,不免有些担忧,一回到王府她便将无忌叫到跟前,柔声问道:“无忌,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无忌摇摇头道:“姐姐,我没不舒服。” 无忧笑道:“无忌,还和姐姐打马虎眼么,你是什么性子姐姐会不知道?” 无忌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小声说道:“刚才在官道上,那个顺宁公主不守规矩的挑开帘子看我,真是没羞没臊。” 无忧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她歪着着头打量无忌。如今无忌已经比她高出小半头了,生的俊眼修眉玉树临风,特别是那双斜飞入鬓的剑眉,更是尽显风流。如此英俊不凡翩翩少年郎,难怪会被怀春少女给惦记着。无忧虽然不喜欢有人觊觎自己的弟弟,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若无忌是无能之辈,又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无忌被无忧看的有此发毛,不自在的扭动身子说道:“姐姐,你只看我做什么,要说话就说话啊!” 无忧呵呵一笑,弟弟看上去象十三四岁的少年,可他实际只有十岁,内里还是个孩子呢,那些话还是先不要和他说了。无忧深知随着年龄的增长,无忌的肆意时光会越来越少,还是让他多享受一阵子这样的快乐了,那些让人烦恼的事情留着以后再烦也不迟。 “没事儿,无忌,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姐姐给你做。”无忧硬生生转了话题,笑着问了起来。 无忌眼睛一亮,立刻欢快的叫道:“我要吃佛跳墙。” 无忧抿嘴笑道:“没问题,可有一条,你不许催姐姐,佛跳墙火候不到味道可出不来的。” 无忌拼命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不催,无忧却不相信,每次无忌要吃佛跳墙的时候都会这么保证,可是每回他都象只小狗儿似的守着小厨房的门,不到一刻钟便要问上一次:“姐姐好了没有?”着实让无忧很是没辙。 无忧先命人下去准备材料,然后让无忌跟自己去了内帐房。无忌一进内帐房便苦着脸道:“姐姐,今儿不看帐行么?” 无忧摇摇头道:“当然不行,无忌,你是王府的主人,这些帐最终都要由你过目的。你总不能连自己有多少家业都不清楚吧。” 无忌闷闷的嘟囔道:“姐姐知道不就行了。就算姐姐嫁给五哥以后也照顾可以管帐的,我们两府离的这么近……” 无忧轻拍了无忌,瞪着他轻斥道:“又说混话,姐姐出嫁之后怎么还好管着王府的帐,日后你媳妇进门还不得怨死姐姐啊。” 无忌眼睛一瞪厉声道:“她敢,姐姐就算嫁给五哥,也是我们忠勇郡王府的女主人。” 无忧顿觉头大如斗,她知道弟弟极为依赖自己,只是她没有想到依赖到这种程度,连未来弟妹的王府女主人的身份都要夺走。无忧想说什么,可是看到无忌一脸将要被遗弃的可怜样儿,无忧又不忍心说什么了。无忌到底才十岁,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完全理解成人世界的规则呢。唉,说不得只能多辛苦几年了,等无忌成了亲再把这份担子卸下来。 “无忌,你觉得姐姐辛苦不辛苦?”无忧换了个方式轻声问了起来。无忌立刻用力点头,姐姐的辛苦他比谁都清楚。 无忧又说道:“那你能不能帮姐姐分担些呢?” 无忌闷闷的在桌旁坐下,不太情愿的说道:“姐姐,那些是要看的帐?” 无忧将一撂帐本抱过来,笑着说道:“这是咱们家铺子的总帐,你先看一遍有没有什么问题,若没有问题就命各铺的掌事前来会帐放赏。大家都辛苦了一年,很该好好打赏他们。” 无忌没奈何的应了下来。他便是再不喜欢,也知道这些事原本就应该由男爷们去做,头几年他年纪小,不得不让姐姐出面,如今姐姐一年大似一年,且又订下亲事,的确不方便再见那些掌事们。 无忧见弟弟应了,便又笑道:“算算日子,咱们庄子上的租子也差不多该到了。” 无忌认命的说道:“姐姐,我接见那些庄头,打赏他们。” 无忧笑道:“无忌真乖,先看帐本吧,姐姐去给你做桂花栗子酥。” 无忌闷闷道:“还要吃香菇酥皮卷儿。” 无忧忍笑应了,将无忌一人留在帐房中看帐,匆匆去准备无忌爱吃的点心。 无忧先回房卸下钗环,只有一只碧玉长簪挽起浓密的青丝,再用一方罗帕将头发包起来,换上轻便的桃红缂丝满池娇银鼠窄裉及膝袄,洗去手上的香脂,便匆匆去了小厨房给无忌做点心。 将月白荷叶边围裙系在腰间,无忧挽起袖子开始和面,无忌喜欢吃全部由无忧亲自动手制作的点心,是以连和面这道工序无忧也不会假手于人。 正在拌馅儿,无忧忽然到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无忧吓了一跳,险些儿把手中的莲瓣碗扔出去。她抬头看向小厨房的门口,只见庄煜一脸落寞的靠在门框上,看上去很是让人心疼。 无忧心中一惊,忙将莲瓣碗放下,快步走到庄煜的面前,急急问道:“五哥你怎么了?” 庄煜眼中闪过一丝丝得意,旋即便垂下眼睑低低说道:“我很羡慕无忌。” 无忧一愣,这话儿打哪儿说起来,无忌有什么让庄煜羡慕的。 看着无忧那惊诧的眼神,庄煜悠悠道:“无忧,我羡慕无忌能天天陪着你,天天被你呵护着,天天吃到你亲手做的点心。” 无忧轻轻出了一口气,紧紧绷着的心神立刻松了下来,她还以为庄煜怎么了呢,原来是为了这个。无忧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在气过笑过之后,无忧心中又升起了浓浓的不舍。 庄煜还有一个月便要去鬼方了,鬼方与京城相距千里,再想见面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无忧知道庄煜去鬼方固然是为了扼住出蜀要道,保卫国家的安宁,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要避开京城之中那些夫人小姐对他的重重算计。睿郡王侧妃这个身份足以吸引所有与庄煜年纪相当的千金小姐们。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禀娘娘,六殿下在殿外求见。”小宫女在廊下的一声禀报打断了恭嫔与锦乡侯夫人的交谈,恭嫔满眼欢喜的笑道:“快请六殿下进来。” 锦乡侯夫人知道这母子二人必有极多的体己话要说,便立刻站起来躬身道:“娘娘,老身告退。” 恭嫔却笑着说道:“烃儿是母亲的外孙兼孙女婿,又不是外人,合该受他的礼,哪里就用退避,您快坐着吧。” 锦乡侯老夫人想想也是,便笑着坐了下来,单等庄烃进门。 庄烃快步走到恭嫔面前,向她和锦乡侯老夫人躬身行礼道:“给母妃请安,给外祖母请安。” 锦乡侯老夫人站起来笑呵呵的说道:“六殿下快快请起。”恭嫔亦笑道:“烃儿快起来,这天寒地冻的一大早就赶进宫来,可是冻的不轻吧,看看耳朵都红了,紫云,快去拿姜汤拿来服侍六殿下喝下祛祛寒气。” 庄烃心中熨贴极了,有亲娘的照顾就是不一样,只有亲生母亲才会将自己的冷暖时时挂在心上。 “谢母妃赏赐。”庄烃又行了礼方才在恭嫔下首坐了下来,接过恭嫔身边大宫女紫云送来的温热姜汤,一口气便喝了个干净。 恭嫔双眼直直的盯着儿子,怎么看都看不够,锦乡侯夫人理解女儿的心思,便也不说什么,只慈爱的看着女儿和外孙,脸上尽是笑意。 庄烃喝完姜汤后用帕子蘸去唇角的水渍,笑着说道:“外祖母一向可好?” 锦乡侯夫人笑道:“好好,老身好着呢,初四家里请年酒,六殿下可一定要来。” 庄烃点头笑道:“已经得了贴子,到时我一定早些过去。” 恭嫔笑道:“正是这话,烃儿你如今开了府,很该与你舅舅表哥们多多的走动,三辈不离舅家门,有什么事多与外祖父和舅舅们商量着来,你年轻,一个人想事情难免会不周全。” 庄烃赶紧站起来应道:“是,儿子谨遵母妃的训诫。” 恭嫔忙笑道:“坐下坐下,咱们母子们说话,很不必每句话都站起来回,这在暮雨殿中,我儿便是松散些也不打紧。” 庄烃笑着点了点头,便又坐了下来。他四下看看,不见妹妹庄嫣的身影,便笑着问道:“母妃,妹妹呢?” 恭嫔笑道:“难得大公主进宫,你妹妹陪大公主说话了。” 庄烃眉头微微一皱,旋即飞快松开,点头笑道:“很应该如此。” 自从隆兴帝为庄烃赐婚之后,锦乡侯夫人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胡玉郎已经不可能再尚主了,对庄嫣的心思便淡了许多,因此也没有如何热切的要求见庄嫣。只陪恭嫔和庄烃说笑了一阵,便起身告辞,她知道自己在这里,恭嫔和庄烃有些体己话是不便说的。 恭嫔和庄烃将锦乡侯夫人送到暮雨殿门口,看着她走远了方才回转。母子二人难得有独处的机会,自然要好好说一说私房话儿,有些话儿是连庄嫣都不能知道的。 庄嫣果然如恭嫔所说,跟在大公主庄灵身边,一口一个大姐姐叫的别提有多么亲热,若让不知内情的人见了,还不定以为庄嫣和庄灵之间得有多么深的姐妹之情呢。 庄灵心中其实已经相当不耐烦了。昨日的宫宴她并没有参加,今天早上进宫朝贺之时才得知恭嫔被解除禁足令的消息,庄灵正想悄悄问问皇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庄嫣却缠着她说个没完。而庄灵又不好直接撅了庄嫣的面子。只能压着性子淡淡应付着庄嫣。 素日里与庄灵来往最多的便是季无忧,她很是了解庄灵的性情,她见庄灵总是用左手手指轻轻摩擦着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红宝石戒指,便知道她已经很不耐烦了。 “灵儿姐姐……”无忧走到庄灵身边叫了一声。 庄灵立刻转向无忧说道:“无忧,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找你。”说完这句话,庄灵向庄嫣微笑道:“七皇妹,我有要紧事情与萱华郡主说,回头再与你闲聊。” 庄嫣向无忧颌首致意,微笑道:“萱华姐姐,那日我急着进宫,不知道对面是姐姐的车子,让姐姐受委屈了,还望姐姐不要生气。” 无忧微笑道:“公主实在是太客气了,原本公主要赶时间回宫,可萱华却不着急,给公主让路也在情理之中,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庄嫣的笑容显的越发真诚了,只上前挽了无忧的手,一副向姐姐撒娇的小妹妹的作派,只娇嗔笑道:“萱华姐姐人真好,怪道父皇会选你做五皇嫂呢。” 无忧心中有些不快,这会儿可当着好些位王公大臣夫人们的面前,庄嫣这话听上去是在恭维,却让无忧不太好往下接,毕竟未出阁的女儿家按着规矩是不可以谈论任何有关自己亲事的任何事情。 无忧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臂自庄嫣的手中抽出来,浅浅说道:“公主过奖了,萱华不过就是守闺训罢了。” 庄灵也上前为无忧解围道:“七皇妹,我有事要与萱华郡主说,回头再与你闲聊。” 庄嫣再不放人就显得太刻意留难无忧了,她只得笑道:“大姐姐和萱华姐姐请便。” 庄灵点点头,带着无忧去了懿坤宫后殿,只留了心腹之人在旁边服侍,庄灵便很没有形象的半卧在雕百花紫檀美人榻上,低声抱怨道:“也不知道这七皇妹到底是怎么了,从来也没见她这么粘人过。” 无忧只是笑笑,并没有接着说什么,只是去倒了一杯茶捧到庄灵的面前,笑着打趣道:“灵儿姐姐刚才可是消耗了不少口水,快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庄灵不客气的接过茶一饮而尽,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笑道:“无忧,你也过来歇歇,站了这么大早上,必是累了。” 无忧在庄灵身边坐下,笑着说道:“我还好。大姐姐,你可是真累了?若真的累,我叫人来给你捶捶腰腿。” 计灵摆手道:“我哪里就那般娇弱了,没事儿,身子倒不累,就是心累。对了无忧,你知不知道恭嫔怎么就解了禁呢,宫中没有她闹腾,这才安静了一年多,如今她被放出来,又不得太平了。” 无忧轻声道:“我倒是听说了,昨晚上太后举行家宴,嫌人不齐,当众要求姨丈将恭嫔解禁,姨丈便答应了。” 庄灵点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呢。既是太后要求的,那便也罢了。”只要恭嫔不是被隆兴帝主动下旨解禁的,庄灵便不必担心什么。恭嫔已经人老珠黄之人,便是再怎么装扮也比不上年轻貌美的新近之人。恭嫔从前的倚仗就是她的容貌,如今占不住这一点,她还能有什么能为。 “不说她了,无忧,煜儿过了十五就要去鬼方了,父皇也真真是狠心,有那么多地方可守,为何非要让煜儿去鬼方呢。煜儿也是个愣头青,凭着一股子热血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真真是个傻小子。” 无忧知道庄灵嘴上骂庄煜傻小子,其实是心疼他,便轻笑道:“灵儿姐姐,五哥的志向便是保国安民,鬼方最需要人,他自然会主动要求去鬼方。好在石院判正在想办法破解瘴疬之气,五哥一定不会象王叔叔那样的。” 庄灵皱眉叹道:“可那鬼方到底不是什么好去处啊。” 无忧不好说什么,就算知道有避疫丹护身,无忧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庄煜,上次去鬼方接王守仁回京,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庄煜便瘦了一大圈儿,皮肤白的吓人。此次再去鬼方,可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便能回来的,庄煜说不定要在鬼方镇守好几年。甚至有可能一直镇守下去。 庄灵见无忧咬着下唇不说话,才惊觉自己失言,忙说道:“无忧,煜儿也不是没有成算的人,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庄灵硬生生的将话转过来,她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 无忧浅浅笑了一下,低声喃喃道“我知道五哥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庄灵坐直身子揽着无忧有些消瘦的肩膀,急急说道:“都是我不好,怎么与你说这个呢,无忧你别往心里去,我们要相信煜儿。” 无忧轻轻点头,靠着庄灵的肩膀说道:“灵儿姐姐,我一直都相信五哥。” 两人正说着话儿,皇后身边的女官孟雪匆匆找来,行罢礼笑着说道:“大公主和郡主在这里啊,倒叫奴婢好找,娘娘请您们去凤仪阁。” 庄灵和无忧站了起来,孟雪上前为庄灵整了整被压皱了的衣裳,然后才在头前引路,引着庄灵和无忧去了凤仪阁。庄灵和无忧在凤仪陪皇后说了一会儿话,便也差不多是开宫宴的时候了。 无忧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感觉有人在偷偷的看过来,可当她一旦看回去,却又什么人都没有发现。无忧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她进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是头一回有这样的感觉。 无忧到底没有发现时不时看她的正是恭嫔身边的一个始终垂手低头侍立的嬷嬷。 恭嫔并没有将心思都放在宫宴上,事实上所有领宴之人都不会将心思只投注到宴席上,他们关注的是宴席背后的东西。恭嫔一直在观察席面上的情形,她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起又松开,松开又攥了起来,显然是在对什么事情犹豫不决。 可是直到宫宴结束,恭嫔都没有做出任何与参加宫宴不相符合的举动。这让奉命一直暗中监视恭嫔的常嬷嬷心中很是惊讶,看来恭嫔被关了一年半,便被关聪明了。她明明就是想做些什么,可是却硬是忍住什么都没有做。 诸位外命妇谢恩出宫,因庄灵是卫国公府的宗妇,所以皇后不能留她在宫里多陪陪自己,皇后娘娘只能将无忧留了下来。刚好无忌也被太子叫到东宫去了,无忧正好等弟无忌从东宫回来再一起出宫回府。 庄煜见无忧无忌都还在宫中,便也跑到懿坤宫凑热闹,皇后想着庄煜还有半个月就要动身去鬼方,对他自然越发宽容,庄煜想多见见无忧,皇后这个做娘亲的自然要成全。反正等庄煜去鬼方之后,皇后有的是时间与无忧相处,倒不必在此时与儿子抢未来儿媳妇。 皇后只假说自己有些累了,要去躺一会儿,便命孟雪带着几个宫女嬷嬷服侍庄煜和无忧去到懿坤宫后园赏梅花。懿坤宫后园有几株百年老梅树,如今正是竟相吐艳之时,刚巧昨夜又下了一场雪,雪中赏红梅可是冬日里最应景不过的活动。而且在户外,又有一郡宫女嬷嬷们跟着,便不会坏了庄煜和无忧的名声。 “无忧,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多给我写信,每天都写才好,我也给你写。”庄煜与无忧并肩漫步,庄煜低低说了起来。 第109节 无忧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后面跟着好些宫女嬷嬷,虽然她们离的远不会听到她和庄煜说些什么,可无忧心里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庄煜也知道无忧不自在,只是宫里是最注重规矩的地方,便是向来自由惯了的庄煜也不能彻底由着自己的性子,因此只低低说道:“无忧,明儿我们出城去我的庄子上,好好松快松快。” 无忧低低道:“不去你的庄子,去我今年新买的庄子吧,我给你准备了几件东西都放在庄子上,正好过去取。” 庄煜开心的点点头道:“好,听你的,就去你的庄子。” 无忧微笑颌首,脚下加快的速度,不多时便走到后园的梅树底下,仰着看着那一树娇红胜火的红梅,无忧轻声道:“五哥,鬼方有没有这样的好梅花?” 庄煜摇摇头道:“没有,鬼方那里只有树没有花,都是极高大的老树,遮天蔽日的把什么都挡住了,鬼方这名字可真是没有起错,那真正是个鬼地方。” 无忧强笑道:“有树也不错,若是光秃秃的山,岂不是会更没有生机。对了,我听石院判说鬼方山中飞禽走兽极多,五哥,我想那些动物能在鬼方那种地方一代代的繁衍生息,想必早就适应了鬼方的环境,它们身体中必有与阐疬之气相对抗的东西,五哥你到了鬼方之后,一定想着捉些送与石院判研究。” 庄煜笑道:“嗯,我记住了,没事儿的时候我就去鬼方山中打猎,无忧,上次我去鬼方,在山中见到一种极漂亮的小兽,看上去可爱极了,等圣寿节的时候我带一只回来给你解闷儿。” 无忧掩口笑道:“我才不要呢,五哥你快别费这个工夫了。前几日我在三婶家看到三叔上次带回来的小豹子,真是别提了。如今黑子俨然成了三婶家的小霸王,可是霸道的不行,除了三婶和如姐儿扬哥儿话之外,它硬是谁的话都不听呢。三婶如今有了身孕,也不方便照顾看黑子,如姐儿和扬哥儿天天亲自照顾黑子,可是忙的不行。五哥,你可别给我找那份麻烦,我照顾无忌和你甩给我的那摊子事情都还忙不过来呢。” 庄煜因为要去鬼方,便将整个睿郡王府都交给无忧打理,连上次皇后在开府之时给他的庄子和铺子也一并交给无忧,只有交与庄灵做本钱的那笔银子还放在庄灵处没有收回来。可就是这笔银子,庄煜也都一五一十的告诉给无忧。如今无忧虽然还没有过门,却已经掌管了庄煜所有的财产。 庄煜嘿嘿一笑,颇为得意的说道:“反正那些早晚都要让你管着的,我可没有管家的本事,无忧你能者多劳。” 无忧白了他一眼,玩笑道:“你也不怕我把你的家业都败光了?” 庄煜完全不在意的笑道:“败光了就败光了呗,有什么关系,我再给你挣回来。” 无忧心中很感动,却不想让庄煜看出来,只抬杠道:“我都败光了你可拿什么去挣?” 庄煜笑道:“无忧,你难道不知道打仗是最挣钱的么?以后我必是要开疆拓土的,到底随便抢点子什么,咱们的家业就少不了。” 无忧轻啐了庄煜一声,低嗔道:“又说混话,太太平平的不好么,你整天就想着打啊杀的!” 庄煜看着娇俏的无忧,立时移不开眼睛,一直以来无忧在他面前都是沉稳大方得体的,似这般的小儿女情态还真是不多见。 “无忧,你真好看!”庄煜完全不经大脑便说出了这句话。 无忧脸上涌起一阵羞红,忙低下头不说话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与庄煜相处的越久,她便越感觉到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仿佛在庄煜面前她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可以做,完全不会有任何的限制。无忧其实还没有彻底意识到,她在庄煜面前已经彻底打开心房,在她的心底,庄煜已经成为最最可以信任依靠的人。无忧一直以为无忌在自己的心里的份量最重,其实她不知道,如今庄煜和无忌在她心里已经同样重要了。他们两人都是无忧生命中绝对不能失去的人! ------题外话------ 强力推荐: 沧海明珠力作,小妻不好惹:上校的涩涩小妻,珠珠都万更的,已经很肥了,亲们快下手去宰吧! 瑾瑜新作:百变影后穿越驯夫记:调教渣夫:嫡女长媳,文已经入v,亲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就在庄煜和无忧在懿坤宫后园赏梅之时,在锦棠宫暮雨殿后寝殿中,恭嫔只让一个瘦小干枯三角眼的嬷嬷在身边服侍,若是陈氏在此,必然会认出她就是吴道婆。 早在一年以前,在恭嫔的默许之下,吴道婆已经施法害死了原本值守暮雨殿的刘嬷嬷,那刘嬷嬷的相貌原本与吴道婆就有几分相似,同样的瘦小干枯,虽然没有生着一双三角眼,可是有了年纪的人眼睛自然会变小,再加上面部皮肤的松驰,原本的眼形就看不太出来的。这刘嬷嬷又只是个小小的值守嬷嬷,也没有什么人在意她,是以吴道婆假冒刘嬷嬷,竟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而那个将吴道婆秘密引入宫中的恭嫔的心腹江嬷嬷也因为知道的太多,被唯恐暴露身份的吴道婆用一颗“仙药”送上了西天,如今在宫中,除了恭嫔之外,竟再没有人知道吴道婆的秘密。 “嬷嬷,你今日可看清楚萱华郡主了?”恭嫔小声问了起来。 吴道婆点点头,做高深莫测状道:“看见了,果然非同常人,早在此女出生之时,贫道便推演过她的命相,此女原本为刑克父母兄弟,无子送终的早亡之命,可是在六年之前先靖国公过世之时,此女的命相完全改变了,贫道虽不知此变化因何而来,可贫道却推的出此女一改平生厄运,虽然仍没有父母亲缘,却有旺夫益子之运,若得此女为妻,其夫子必然贵不可言,便是其弟也因此女一改夭亡之命,从此福禄双全安享一世富贵。” “此话当真?”恭嫔一听这话兴奋双眼发亮面颊通红,若那萱华郡主果然有如此好的旺夫益子之命,她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让庄烃如愿娶到萱华郡主季无忧。 吴道婆三角眼一翻,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这是自然,难道娘娘还信不过贫道的道法?” 恭嫔忙道:“不不,本宫信的过。” 刚才与锦乡侯夫人见面的时候,恭嫔有意打听了庶妹胡菁华的消息。胡菁华被吴道婆施法之后便死心踏地嫁给锦乡侯夫人娘家的侄子石宝玉。 成亲后的最初三个月,石宝玉和胡菁华如胶似漆好的如蜜里调油一般,两人好似联体婴儿一般不能分开。不要说石宝玉原来的通房丫头们,便是石宝玉的亲娘说胡菁华一句半句的,石宝玉都能立刻翻脸,象护眼珠子似的护着胡菁华,那才是捧在手心里怕摔着,含在口里怕化了。那胡菁华也是满眼只有石宝玉一个,那粘乎劲儿大哥了,恨不得粘在石宝玉身上不下来。 好日子不长久,三个月一过,胡菁华就象是变了个人,非但不许石宝玉近身,更是连话都不与石宝玉说,只每日哭天抹泪的说石家骗婚,石宝玉也没了前三个月的温柔小意,不由分说当着胡菁华的面,将她的四个陪嫁丫鬟拉上床全都逼奸了。胡菁华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胡菁华生的极好,石宝玉见她被气晕,竟连救也不救,上去扒了胡菁华的衣裳便将她狠狠奸了。自此胡菁华便成了石宝玉的禁娈,一但不如石宝玉的意,石宝玉便对她大打出手,行各种凌辱之能是。 直到有一回胡菁华被打的小月,她的一个陪嫁丫鬟拼死跑出石府,去锦乡侯府报信,锦乡侯才知道胡菁华过的是什么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因有岳父兼姑丈的干涉,石宝玉这才收敛了对胡菁华的虐待,不过也仅仅是打骂的没那么凶狠了,其他的也没什么改善。锦乡侯爷再疼女儿也不可能真的与岳家翻脸,何况这门亲事还是胡菁华自己上赶着同意的,所以石宝玉只要不是太过份,锦乡侯爷也不能干涉太多。 听锦乡侯夫人痛快的讲述庶女胡菁华受难记,恭嫔对吴道婆越发信服了,原本还有的一丝丝怀疑和对吴道婆当日没有成功施法让她混出暮雨殿去见儿子的不满也都消除了。这吴道婆有如此的神通,只要笼络好她,还怕没有成为皇宫之主的那一天么。 “仙姑道法精深,本宫自是极为信服的。不瞒仙姑说,我儿六皇子庄烃对萱华郡主一往情深,还请仙姑成全。”恭嫔忙轻声请求起来。 吴道婆想了一会儿方说道:“倒也不是不行,只要娘娘答应贫道一件事,贫道自当成全六殿下的心愿。” 恭嫔忙道:“仙姑请讲,本宫一定尽全力做到。” 吴道婆笑道:“其实对娘娘来说简单极了,只要在六殿下与萱华郡主大婚之时,将蒙华郡主的元红交于贫道便可。” 恭嫔一愣,她想到过吴道婆可能提出的各种要求,独独没有想到她要的是这个,那元红是女儿家清白贞节的象征,怎么可以……恭嫔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看到恭嫔神色不对,吴道婆立刻说道:“娘娘莫要误会,贫道并无恶意,只要六殿下将萱华郡主的元红收集起来交给贫道便可,萱华郡主是有福运之人,贫道自不会逆天而行伤害于她。” 听了吴道婆解释,恭嫔的脸色才和缓下来,只要不会让自己儿子头顶的帽子变了颜色,将那萱华郡主的元红给吴道婆便实在算不上什么要求。原本新婚夫妻洞房之后,元红帕子也是要交给婆婆验看的。 “仙姑只有这一个要求?”恭嫔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吴道婆点点头道:“贫道只有这一个要求,只要娘娘和六殿下答应,并且取来贫道做法所需之物,贫道便可立刻开坛做法。” 恭嫔想了许久,越想,她的眉头皱的越紧,那萱华郡主进出身边都有好些丫鬟嬷嬷跟着,而且忠勇郡王府以门户严谨出名,竟是任何人都打听不到忠勇郡王府的情形,若想取得萱华郡主的头发和鲜血,恐怕只有将她绑架这一条路了。绑架得宠的郡主,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恭嫔还没想出个头绪,吴道婆又说话了,“娘娘,郡主元红需得在她及笄之后方可采取,否则贫道也就不要了。” “这是为何?”恭嫔不解的问道,一样都是元红,何必非要等那萱华郡主及笄呢,庄烃可是还有一个月就要大婚了,若然不在此期间让那萱华郡主死心踏地的迷上庄烃,并且主动请求嫁给庄烃,那么等庄烃大婚之后,和那萱华郡主便更加没有可能了。以萱华郡主的身份,又怎么能屈居于六品小官的女儿之下呢。娶萱华郡主,是为了与忠勇郡王府结盟,而不是与他们结仇的。 “贫道自有用意,娘娘非是我道中人,不必多问。”吴道婆不高兴的说了起来。 恭嫔有求于吴道婆,并不敢得罪于她,只得点头说道:“本宫知道了,就依仙姑之言,只是六殿下还有一个月便要大婚,这事不好办啊。” 吴道婆想要的只是无忧的元红,至于六皇子庄烃以什么样的名份去娶她,这不是吴道婆所关心的,她只随意的说道:“这有什么关系,贫道要的只是萱华郡主的元红,与其他并无关系。” 恭嫔知道吴道婆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儿,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皱着眉头苦思应对之策。想让萱华郡主成为庄烃的正妻,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恭嫔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妥当的办法,便开门对外头服侍的人喊道:“去看看六殿下是否还在东四宫房,若还在,便请他过来一趟。” 方才宫宴之时庄烃喝多了酒,便被送到东四宫房暂时歇着醒酒,恭嫔自己不能去东四宫房,便遣了嬷嬷过去服侍,这会儿也不见嬷嬷回来复命,恭嫔只能再派人去东四宫房看看情况,若然庄烃已经醒的差不多了,正好过来与她商量怎么算计萱华郡主之事。 之所以不叫顺宁公主庄嫣,那是因为恭嫔知道女儿的心思,现在庄嫣和那忠勇郡王年纪尚小,很可以往后放一放,若是能让庄烃顺利的娶到萱华郡主,那以后庄嫣嫁入忠勇郡王府便有极大的操作空间了。但是若让庄嫣知道她正在设计让庄嫣认定的大姑姐做儿媳妇,庄嫣必会从中破坏,免得背上个换亲的恶名。恭嫔被禁足两次,虽然面上老实了许多,可是内里的野心却是一丝儿也不曾减少。 庄烃很快来到暮雨殿,恭嫔屏退所有的人,就连吴道婆也没让她在场,只与庄烃两人密谈。 “烃儿,你心里还是想娶萱华郡主为正妃吧?”恭嫔开门见山的问道。 庄烃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他刚才又吃了不少酒,因此只涨红了眼睛气道:“母妃,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下个月就要娶胡家表妹了。” 恭嫔见庄烃气的满脸是汗,便知道儿子心中所想,立刻笑着说道:“烃儿莫恼,母妃并不是消遣你的,若我烃儿真有这份心思,母妃有办法让萱华郡主心甘情愿的嫁给你。只是有一条,萱华郡主未及笄之前,你不可与她圆房。” 庄烃呆住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母妃就已经信心满满的说到圆房了呢,就算是真的娶了萱华郡主,可一天不圆房他心里就一天不踏实。不把萱华郡主切切实实的变成他的人,萱华郡主便有离开他的可能。若是不圆房,又怎么能让庄煜死心。庄煜是何等重视萱华郡主,庄烃心里比谁都清楚,若非他心里清楚,庄烃那一日也不会刻意把无忧姐弟也引去京华楼了。 “母妃,你到底想说什么?”庄烃眉头紧皱不耐烦的问了起来。 恭嫔也没敢将吴道婆的事情和盘托出,只说自己认识一位世外高人,能以法术让一个女子死心踏地爱上任何一个男人,而且她已经试验过了。此间,恭嫔自是将庶妹胡菁华嫁与表弟石宝玉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石宝玉是京城之中极为有名的纨绔子弟,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又是庄烃的表舅,庄烃自然知道不少关于石宝玉的事情。胡菁华又是庄煜的小姨妈,所以他们夫妻的事情,庄烃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些。他万没想到这里头还有恭嫔的首尾。怪不得以石宝玉没有功名,只是个白身的身份都能娶到侯府庶女为妻,胡菁华嫁给石宝玉,绝对是低嫁了。 “母妃,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庄烃自是动了心,便急急的问了起来。 恭嫔点头笑道:“烃儿,母妃岂会拿你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庄烃急道:“若果然如此,儿子自是再愿意不过的,只是不知道得要怎么做才能让萱华郡主甘心情愿嫁给儿子?” 恭嫔凑到庄烃的耳旁,低低说了起来。随着恭嫔的话,庄烃脸色越来越青,双眉皱的也越来越紧。等恭嫔说话,庄烃立刻低声道:“母妃,这样行的通么,若是有个闪失,我们母子可就全完了。” 恭嫔笑道:“烃儿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头,只是取她七根头发三滴血,又伤不着她的身子。只要拿到这两样东西,七日之后萱华郡主便会死心踏地的跟着我儿。” 庄烃沉沉点点头,低声道:“母妃,此事儿子去安排,只是母妃所说的那位高人能随时准备做法么?” 恭嫔笑道:“这是自然,只要我儿取到萱华郡主的头发和血,七日之后她就是我烃儿的人了。” 庄烃一想到季无忧会成为自己的人,便兴奋的难以自制,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能抢到庄煜的心头之好,便是他不喜欢季无忧,那也值了,何况他心里是真的喜欢季无忧,只不过庄烃的这份喜欢中掺杂了太多的功利,若季无忧不是萱华郡主,没有那样的身世背景,只怕庄烃连看都不会看季无忧一眼。 “母妃,儿子这便出宫去安排,母妃也与那位高人联系好,一但儿子把东西送来,就请那位高人立刻做法。”庄烃急急的说道。恭嫔笑着应了,庄烃便急匆匆走了出去。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庄烃盯上的无忧与庄煜无忌一起陪帝后用了晚膳,帝后才打发他们出宫。庄煜和无忌都是难得的高手,隆兴帝又派了御林军护送他们一行,从皇宫到两家王府也不过就是两刻钟的路程,这路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所以帝后在打发庄煜无忧无忌走后,便早早安置了。 从皇宫到忠勇郡王府的官道之上,庄煜和无忌骑马走以无忧座车的两侧,两人时不时探身与无忧说几句话,路程本就不远,这么说说笑笑的也更能打发时间,一行人很快便走到了与忠勇郡王府只隔一条街的顶子胡同路口。 因今日是大年初一,因此京城的街道上张灯结彩的很是热闹,人一多,小商小贩便多,好些买糖糕洋糖葫芦糖炒栗子的小贩们都在墙边儿招揽生意。 糖炒栗子是无忌最喜欢的小吃之一,因此便指着顶子胡同口左边墙下的一个糖炒栗子的小摊叫道:“飞星,去买两包糖炒栗子。” 庄煜和无忧听到无忌的吩咐不由都笑了起来,他们知道无忌不论什么时候看到卖糖炒栗子的便再也走不动了,非得一手拿上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才肯继续往前走。 飞星是自小跟着无忌的小厮,自然知道无忌的脾气,便响快的应了一声,拨腿跑向卖糖炒栗子的小贩。整个队伍便也停了下来。 飞星刚跑到小贩跟前,还没开口那个小贩便突然暴起将炉子和锅一起扔向飞星,飞星本能跃起闪开,可还是让飞溅的炭火燎了衣裳,那炭火一沾着布便立刻烧了起来,飞星虽然大惊,可是这些年的训练也不是白给的,他不但不退,反而立刻冲向那个小贩与之打斗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庄煜和无忌都大吃一惊,庄煜厉喝一声:“众军上前生擒此贼!”御林军们立刻冲上前将飞星与卖糖炒栗子的小贩团团围了起来。 庄煜和无忌却是一动不动守在无忧的车旁,无忧在车中听到动静,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庄煜赶紧笑着说道:“没什么大事,有个不开眼的小贼做乱,这就擒下了。” 在距离庄煜一行人莫约十几丈以外的一间茶楼上,庄烃正紧紧的盯着庄煜一行,他见庄煜和无忌守在车前,脸色很是阴沉,只冷声道:“第二队,上。” 片刻之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好些叫花子涌到顶子胡同吩咐,乱糟糟的叫囔道:“官军打人啦,官军打人啦……” 庄煜无忌一直随卫国公严信学习兵法,他们两人见此情形,心知此事必有蹊跷,庄煜立刻沉声喝道:“无忌,快带你姐姐回府。” 无忌点点头,对车中的无忧说道:“姐姐出来,我先送你回家。” 无忧知道自己留在此处只会成为负担,她毫不犹豫的挑开轿帘,无忌手臂一伸揽住无忧的腰,将她抱到闪电的背上,然后清叱一声,闪电便如一道白练一般冲了出去。 经过一年半的磨合,闪电和无忧无忌几乎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只见闪电四蹄腾闪如风速度极快,竟是在那些乞丐头顶上飞跃而去。闪电每到力尽之时,四蹄都会在乞丐们的身上点一下借力,那些人虽然被闪电踩中,却因为闪电的速度极快而不曾被踩成重伤,只不过受了些皮肉之伤罢了。不过数息之间,闪电背负着无忧无忌姐弟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庄煜看着闪电跑远,脸上浮出笑意,他高喝一声:“本王乃是当朝六皇子睿郡王,尔等再敢做乱,本王必将尔等全都送进西山采石场做苦役。” 乞丐们一听这话顿时做鸟兽散,西山采石场的苦役可是苦不堪言,而且还吃不饱肚子,远不如在京城做乞丐逍遥自在,这些乞丐们又不是傻子,自然是有多远闪多远了。一瞬间,刚才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乞丐又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的庄煜都不得不为之惊叹,若是大燕的军队都有这样神出鬼没的速度,那打什么仗能不赢啊。 此时御林军已经将那卖糖炒栗子的小贩擒住了,那小贩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的疯狂,只狠狠一咬牙,便立刻口吐黑血而亡,显然这小贩的口里藏了毒囊,甚至有可能他就是来送死的炮灰。以一己之身挑战几十个御林军,这小贩又不是个有多好身手的人,这不是送死还能是什么。 藏身茶楼的庄烃没有想到庄煜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中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在第一时间将季无忧送到安全之处。若是庄烃能有把握在忠勇郡王府中将季无忧绑架走,他就不必在顶子胡同设伏暗算了。 庄烃立刻转身下楼,抄小路飞快回到敬肃公府,一击不成,他自然要赶回府制造充足的不在场证据。 是以等无忌骑着闪电再回到顶子胡同口之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小贩死了,飞星倒没有受伤,只是身上的新衣服毁了,那些乞丐也全都没了踪影,除了摔在地上的炉子和锅还有滚落一地的糖炒栗子之外,这里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无忌跑到庄煜身边,急急问道:“五哥,怎么样?” 第110节 庄煜沉声道:“没事。” 无忌皱眉道:“那些乞丐呢,他们绝对不会平白无顾的在这里出现。这里平日没有那么多乞丐,今天是大年初一,这里更不应该有这么多的乞丐。” 庄煜笑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已经命贵喜去查了。无忌,你姐姐可曾受惊?” 无忌摇头道:“姐姐没事,只是不放心这里。” 庄煜说道:“我们快回去吧,免得让你姐姐担心。” 无忌嗯了一声,与庄煜一起回了忠勇郡王府,那些御林军将庄煜一行护送到忠勇郡王府门口便算完成了任务。庄煜命贵福给为首的御林军小头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朗声笑道:“众位将士辛苦了,今儿天气冷,等诸位不当班的时候,便去喝杯烧酒驱驱寒气吧。” 前来护送庄煜一行的莫约有二十个人,就算是小头领拿了大头独得五十两,众人也能在吃上一顿丰盛的酒菜之后还能每人分到二两银子,是以众御林军对庄煜心中很是感激。能在年三十被排班当值的,都是家境相对贫苦的将士,要不然谁大年初一不想在家里与家人团圆呢。 众御林军在小头领的带领下向庄煜道谢,庄煜挥挥手道:“快回宫复旨吧,你们也好早些交班。”庄煜的体贴让众御林军心中很是熨贴,得赏银固然高兴,可来自上位的真诚关心却能这些御林军得到更大的满足。 众御林军走后,庄煜与无忌匆匆走进忠勇郡王府,无忧等的心中着急,得报之后已经迎了出来。 庄煜一看到无忧便立刻轻松的笑道:“无忧,没事儿,只不过是虚惊一场,你快不要担心。”无忌也连连点头道:“对对,姐姐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无忧知道庄煜和无忌都不想让自己担心,她便配合的笑道:“没事就好,五哥,时候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快些回去休息吧,明儿还要进宫呢。”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姑奶奶回门的日子,做为还没有成亲的舅爷,庄煜自然要回宫帮着招呼姑爷,所以无忧才会这么说。 庄煜点点头道:“我记着着,无忧,你和无忌明儿别出门,在家里好好歇着,养足了精神好去庄子上。”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诸位亲亲,谁有治牙疼的好办法?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是要人命啊!一颗牙齿就能让人一整天坐立不宁什么事都做不了,苦哇……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王爷……”从无忌房中端铜盆走出来的大丫鬟赤焰一抬头便看见睿郡王快步从院门那边走过来,不由低低惊呼一声。这会都二更天了,怎么睿郡王不在王府安置,却跑到这里来了。 庄煜沉声道:“你们小王爷可歇下了?” “五哥,我还没睡,快进来说话。”耳力极好的无忌立刻从房中探出头来,向庄煜叫道。 庄煜见无忌探出的半个身子只着了品蓝素绢中衣,忙快步上前将他的头推回房中,飞快说道:“仔细冻着。” 无忌嘿嘿一笑,伸手拉着庄煜进了房中。 “五哥,可是贵喜查到了什么?”进房之中,无忌便敛了笑容急切的问了起来。 庄煜点点头,扯开身上的玄狐皮大氅,无忌房中很是暖和,他刚一进来便觉得身上冒汗了。 无忌接过庄煜的大氅甩到衣帽架上,急切说道:“五哥,贵喜到底查出了什么,你快说啊。” “无忌,刚才有人想绑架你姐姐。贵喜查到有人给了那些乞丐铜钱,让他们将我和你包围起来,与你姐姐的车子隔离开。可惜那招集乞丐的人已经被灭了口,要不然顺藤摸瓜,便能将幕后真凶挖出来。”庄煜简明扼要的说道。 无忌愤愤怒道:“什么人竟有如此大的狗胆,我一定要将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庄煜点点头,无忌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只是那幕后主使之人到底是谁,庄煜却想不出来。无忧平日深居简出,除了进宫陪皇后娘娘之外,走动多的便是季府,陈国公主府,卫国公府和穆国公府,除此之外,隔上一段日子,无忧也会去看看淳亲王夫妻,不过多数是淳亲王和王妃到忠勇郡王府来,无忧去淳亲王府的次数并不多。 再就是各府邀约宴请了,还没正式赐婚之前,无忧常应约出席京城贵妇千金们办的各种赏花会,可自从隆兴帝赐婚之后,无忧便以备嫁为名推了绝大多数赏花会的邀约,备嫁女儿绝少出门应酬是高门贵女必须遵守的规矩,所以也不会因此得罪了什么人。事实上以无忧的身份,只有别人得罪她的,再没有她得罪别人的道理。 庄煜和无忌两人想了大半天,都没想出什么人有绑架无忧的动机。既然从无忧那边去想想不出来,庄煜便开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了。毕竟他对无忧的重视是京城亲贵们都知道的事情,会不会是有人为了对付自己而绑架无忧呢。 庄煜仔细想了一遍。他从出宫到刑部历练开始想起,一直想到去兵部武选司,再到现在被封为睿郡王,加远威将军之职,既将前去镇守鬼方。庄煜怎么想也想不出头绪,庄煜是心胸坦荡之人,自然不会去怀疑现在挺安分的六皇子庄烃。 如今被封为敬肃郡公的庄烃的确相当老实安静,而且他还有一个月就要大婚了,庄煜不认为庄烃还能做些什么。毕竟他和无忧的婚约都已经昭告天下了,庄烃若敢做些什么阴毒之事便是自寻死路。他已经屡次犯错,若再敢生什么歪心思,都不必别人动手,他们的父皇便会直接灭了庄烃。庄烃又不傻,他怎么敢去绑架无忧呢。 “五哥,是不是你招惹了什么人,才会连累我姐姐?”庄煜正苦思瞑想着,无忌突然飞来一句,冷冷的问道。 庄煜一怔,他想了一下才明白无忌的意思,不由苦笑道:“无忌,你别闹了,除了你姐姐,我就再没见过其他的闺阁小姐,又怎么会招惹呢,赶紧想正事吧。” 无忌却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可不好说,那个什么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就欺负过我姐姐,还不都是因为你?” 庄煜眼神一冷,一把抓住无忌的肩膀说道:“竟有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告诉我。” 无忌哼了一声,气鼓鼓的说道:“姐姐本来不许我说的,可是说不准今天这事与那安国公府的大小姐有关系,我只能不听姐姐的话了。” 庄煜急道:“对对,为了无忧的安全,象这种事情是一定要告诉五哥的。” 无忌便说了起来。这事说起来还是发生的选秀之前。二月月之时威国公府举行赏梅宴,邀请了京城里所有的名门贵妇和千金小姐。自然无忧是一定会在被邀请名单上的。前往忠勇郡王府送贴子的是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江氏,江氏是卫国公府老夫人的亲侄女儿,所以无忧因为给卫国公老夫人面子,这才应下了赏梅宴。 二月十八这日,无忧前往威国公府赏梅,威国公老夫人和和世子夫人亲自迎了出来,两人对无忧极为热情,让无忧心中有些纳闷,她素日里与威国公府并没有什么往来,怎么威国公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却表现的那样亲热。 直到威国公老夫人命孙女儿霍紫妍上前给无忧见礼,并且命霍紫妍陪着无忧,无忧这才略略有些明白了。霍紫妍与无忌同岁,生的很是娇憨可爱,模样儿也是一等一的好,看来这威国公府已经打上了无忌的主意,想把霍紫妍嫁给无忌,只是这话并不好直接说出口,威国公府这才转着圈子让霍紫妍先在无忧面前露个脸儿,混个脸熟之后,等无忌要议亲之时,无忧便能想到威国公府还有个嫡孙女儿霍紫妍。 无忧倒没有很在意,反正霍紫妍和无忌都小,也不至于现在就要提亲事,只当普通千金小姐看待也就是了。所以无忧对霍紫妍并没有很热情,也没有很冷淡,只是保持着一个普通客人应该有的态度。 倒是霍紫妍因为得了家里大人的吩咐,便一口一个郡主姐姐叫的极为亲热。霍紫妍对萱华郡主的亲热惹怒了一个人。此人便是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岳珊。岳珊早就听她的娘亲说过,将来要为她的幼弟岳翔宇求娶威国公府的霍紫妍为妻。是以在岳珊看来,这霍紫妍就已经是自己的内定弟妹了。 如今霍紫妍百般讨好萱华郡主,那个夺走睿郡王正妃之位的女人,岳珊自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便冷冷的说道:“紫妍,见了郡主便不理姐姐了么?” 威国公府和安国公府都是开国十二国公府,有世家通好之谊,霍紫妍平日里都是以姐姐称呼岳珊的。所以岳珊才会有此一说。 霍紫妍为难的看看长嫂威国公世子夫人,威国公世子夫人心中暗道不好,安国公府想把岳珊嫁给睿郡王在与安国公府交好的几家国公府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威国公世子夫人自然知道这事。事实上她为了不让岳珊横生枝节,已经命人将岳珊引到桂苑去了,桂苑是霍紫妍的姐姐霍紫玫的住处。霍紫玫已经定了亲事,八月里便要出阁的。所以威国公府的赏梅宴她并没有出席。 威国公世子夫人都不知道岳珊怎么没去桂苑反而来了这里,一时倒有不太好办。岳珊的脾气禀性威国公世子夫人很清楚。这万一要是闹起来,破坏了赏梅宴倒不很要紧,关键是会破坏了让萱华郡主喜欢霍紫妍的计划,这可是此次赏梅宴的真正用意所在。 霍紫妍没有从长嫂处到了暗示,只能绞着帕子干笑道:“岳姐姐是这打哪儿过来的,刚才都没有看到你。” 无忧并不想与岳珊有什么冲突,她不愿意将自己降到与岳珊平齐的格调。骄横自傲可不是无忧的风格,虽然无忧比谁都有资格骄傲。 “霍小姐不必陪着本宫了,去招呼客人吧。”无忧淡淡说了一句,便笑着走开了。 岳珊还以为无忧怕了自己,便冷笑尖声道:“萱华郡主好大的架子呀,既然不屑与我们这些人为伍,又何必出来赴什么宴呢?” 无忧微微皱眉,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着岳珊淡淡说道:“听说岳小姐是安国公府的大小姐?” 岳珊傲气十足的哼了一声,骄傲的说道:“这是自然,萱华郡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无忧淡淡一笑,眼风从渐渐围过来的夫人小姐身上扫了一圈儿,平静的说道:“本宫倒真有个疑问想向岳大小姐请教,不知道岳大小姐何时做了威国公府宴会的主人?还望岳大小姐不计较本宫孤陋寡闻指教一二。” 岳珊白净的脸上立时涨的通红一片,她怨毒的盯着无忧,却想不出任何反击之言。 无忧虽然不喜欢主动攻击别人,却也不是被人下了面子还在隐忍的性子,她又转向威国公世子夫人,蹙眉问道:“难道是威国公府与安国公府已经结两姓之好了,夫人怎么也不早些告诉本宫,本宫也好准备贺礼。” 威国公世子夫人急了,她忙说道:“郡主千万别误会,断断没有此事,只是我们两家国公府平日里一向交好,岳大小姐也常来我们府中做客,故而也不外道。” 无忧淡淡点了点头,眼波在岳珊脸上停了片刻,便转回到威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上,轻声说道:“原来是这样。”别的,她一句都没有多说,便足以让威国公世子夫人脸上发烧了。 岳珊气的七窍生烟,愤怒大叫道:“萱华郡主,你太过份了,竟然辱我清名,我必不与你干休!” 威国公世子夫人眉头紧皱,立刻沉声喝道:“是谁负责招呼岳大小姐的,你们是怎么服侍的,岳大小姐头晕,还不快扶她下去休息。” 跟着岳珊的两个丫鬟忙上前扶住岳珊,一个嬷嬷上前替岳珊告罪,几人合力将岳珊飞快的扶走了。 无忧心中暗暗苦笑,岳珊为什么处处针对她,她心知肚明,还不是庄煜惹下的烂桃花,或者应该更准确的说是睿郡王这个封号惹来的烂桃花。庄煜没被封为郡王之前,可没有太多人对他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原本无忧以为庄珊被带下去便也就算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岳珊心思那般阴毒,竟然买通了侍宴的丫鬟,让她们在萱华郡主这一席上的酒水里下毒。若非无忧机警,见斟酒丫鬟手抖的厉害,便没有喝那加了料的酒,只以茶代酒与众家夫人小姐寒暄。无忧是郡主,她不想喝酒也没有人能勉强于她,这才没有中了岳珊的算计。 不过无忧也不是肯白白被算计的性子,宴罢,她命春草将那加了料的酒交给威国公世子夫人。威国公世子夫人一查便查出了实情。那壶酒里被下了迷药。若然萱华郡主真的喝下必会被迷晕,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她必会把萱华郡主送去休息,若然有人在此时对萱华郡主行无礼之举,那整个威国公府便彻底完了。以帝后对萱华郡主的宠爱,灭了威国公府满门都有可能。 后来无忧听说威国公府和安国公府断了来往,安国公夫妻去了威国公府几次都吃了闭门羹。她知道必是那壶酒的事发了,便也没有再过问什么。 此事无忌原本并不知道,可是春草气不过岳珊的算计,便偷偷将此事告诉了无忌,无忌大怒,当时就要去安国公府算帐。服侍无忌的赤宵青虹吓坏了,忙去向无忧禀报,无忧赶过来好说歹说才算安抚住无忌,让他答应不去安国公府闹事,只当此事并没有发生过。 无忌是个言而有信的孩子,既然答应姐姐不去安国公府闹事,他便真的没有再做什么。只是今日在盘查到底是什么人算计之时,无忌便想起此事,并且气鼓鼓的说了起来。 庄煜勃然大怒,无忧和无忌就是庄煜颈下的逆鳞,无忧更是逆鳞中的逆鳞,凭是谁但凡对无忧有一丝一毫的算计,庄煜都恨不得将那人扒皮拆骨大卸八块才能泄心头之恨。 “无忌,你怎么早不告诉我,竟让你姐姐受了这么些日子的委屈,既然那岳珊从前就敢如此算计你姐姐,那今晚之事她必也能做的出来。似这般恶毒的女人,我岂能容她!” 无忌双眼极为闪亮,兴奋的问道:“五哥你要做什么?” 庄煜拍拍无忌的肩膀说道:“无忌,师傅前些日子才教我们借势之道,五哥我想试上一试。” 无忌想了片刻,便睁大眼睛说道:“五哥,你要用锦乡侯府的那位小姐对付岳珊。” 庄煜点点头,冷笑道:“没错,那岳珊既然有胆子算计你姐姐,那本王就让她一辈子都生活在被算计之中。” 无忌重重点头道:“五哥说的对,我早就想教训那个岳珊,可是姐姐什么都不许我做,五哥,你一定不能轻易放过那个岳珊。” 庄煜冷笑道:“这是自然。” 两人正说着,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春草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睿王爷,小王爷,郡主请您们到莳花厅说话。” 庄煜立刻去将门打开,皱眉问道:“是谁惊动了郡主?” 春草忙屈膝行礼道:“睿王爷息怒,并没有人惊动郡主,是郡主料到您今天晚上会过来,命奴婢们多多留意,若是您来找小王爷,便请您和小王爷一起去莳花厅说话。” 莳花厅是无忧平日理事的居所,若只是随意说话,无忧并不会将庄煜和无忌请到莳花厅的。进了莳花厅,便意味着要讨论的事情很有些份量。 无忌赶紧穿好衣裳,与庄煜一起去了莳花厅。 此时莳花厅上已经飘荡着袅袅茶香,还混和着刚刚出炉的点心的香气,无忧身着杏色撒银缎面紫貂皮里圆领出风毛窄裉及膝褙子,配了青莲五彩缎面灰鼠襕裙,一头青丝挽成抛家髻,并没有用簪环等物,只以寥寥几枚火采闪钻花钿点缀于发间。看着无忧如此家常的装扮,庄煜和无忧原本烦躁的心不知不觉安宁了许多。 “无忧(姐姐)”……庄煜和无忌轻声叫了起来。 无忧嫣然一笑,温柔的说道:“外头冷的很,快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庄煜和无忌走到无忧面前,无忧什么都不问,只将两盏茶送到了他们的手中。庄煜轻轻小酌一口,不由闭上眼睛惬意的说道:“无忧,还是你沏的茶最合我的心意。” 无忌并不怎么喜欢喝茶,无忧给他准备的自然与庄煜的不同,是一盏热乎乎的**红茶,近日无忌的饮食油腻了些,正该用**红茶清清肠胃。 庄煜和无忌坐了下来,庄煜放下茶盏主动说道:“无忧,今日之事,是有人想绑架于你。” 无忧并没有显得很惊讶,只轻轻点头道:“我猜到了,只是不知道五哥可否查出是何人指使的?” 无忌立刻抢着说道:“我们推测是安国公府的大小姐。” “岳大小姐?会是她么?她虽然对我素来不满,可也不至于有胆子企图当街掳人吧?”无忧疑惑的问了起来。 自从京华楼之事发生以后,安国公府的行事便无比的低调,就连今日进宫朝贺,安国公夫人对无忧都恭敬的几近讨好了。无忧想不明白岳珊怎么还会死咬着自己不放。皇上已经发了明旨,而且岳珊已经残花败柳之身,难道她算计了自己,就能当上睿郡王妃么,这显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那可不好说,上次她都敢在姐姐的酒里下药,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无忌气鼓鼓的叫了起来。 无忧皱眉轻唤了一声:“无忌!”声音里明显有警告之意,同时无忧还急急看向庄煜,却见庄煜皱眉心疼的说道:“无忧,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呢,难道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么?” 无忧忙道:“五哥你别误会,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当时我已经自己报过仇了。威国公府与安国公府翻脸,从此不相往来,这不比什么报复都强么。” 庄煜双眉皱的更紧,他知道从皇家利益的角度来说,无忧的话完全没有错,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庄煜深知若要让一个人永远不敢升起害人之心,便一定要将之彻底的踩在脚底下。 无忧岂能不了解庄煜的心思,只笑笑说道:“五哥,岳珊已经得到教训了。她已经不再是安国公府最得宠的大小姐,便是庶出的妹妹都敢公然欺负于她,安国公也将原本为她准备的嫁妆分出一多半给了其他的女儿,平日在府中过的日子连个有头脸的大丫鬟都不如。” 庄煜皱眉点了点头。无忧又说道:“所以以岳珊现在的能力,她如何还能算计人,只是自保便已经足够让她心力憔悴的了。我想,会不是会其他人暗算我么?” 庄煜和无忌齐声追问道:“会是什么人?” 无忧摇摇头道:“我一时也没想出来,可我有种直觉,今天晚上我遇到的算计,与白日里参加宫宴之时总被一个奇怪的眼神盯着看有关系。” “什么人在宫宴上盯着你看?”庄煜和无忌异口同声的抢着问了起来。 无忧苦恼的说道:“怪便怪在这里,每当我察觉有人在偷窥之时,我立刻四年搜寻是何人偷窥,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过就从方位来看,能偷窥与我的便是内命妇那几个席位,只是我不知道到底是谁。” 庄煜立刻起身去窗下的桌前取来纸笔,对无忧说道:“无忧,你把今日坐在你对面的人都说出来,我按她们各自的方位画出来。” 第111节 无忧点点头,对庄煜仔细的说了起来。 “坐在我正对面的淑妃娘娘,她的下首依次是齐妃娘娘,徐妃娘娘,宁贵嫔,安贵嫔,恭嫔,和嫔,祥嫔。”无忧边想边说了起来。 淑妃就是原本的僖妃,她因照顾三皇子有功,被隆兴帝晋封为四妃之一的淑妃,是除了皇后之外宫妃中身份最高的一个,也是极有可能被升为贵妃皇贵妃的热门人选。 至于齐妃徐妃她们,则是虽然生育过,却没有子女存活的妃子,隆兴帝对她们早就没了兴趣,只是养站她们罢了。除非是参加宫宴这种场面活动,这二人再是不会出宫半步的。 庄煜边听无忧说边画了起来,很快便画好了一张方位图。他指着方位图问无忧道:“无忧,你仔细想想,那种被偷窥的感觉到底来自于什么方向。” 无忧接过图,边看边想了起来。突然她惊呼一声道:“我知道了!” 庄煜和无忌都紧张的瞪圆了眼睛,齐声叫道:“你知道什么了?” 无忧指着恭嫔的位置,极为笃定的说道:“是恭嫔,别的娘娘身边服侍之人都是宫女,只有恭嫔身边是一个瘦小干枯总是低着头的嬷嬷。我想起来了,那种被偷窥的感觉就来自于恭嫔的方向,当时那嬷嬷站在恭嫔身后一直低着头,所以我才会每次暗暗寻找之时将这嬷嬷看漏了。” “恭嫔身边的嬷嬷?无忧,你的意思是恭嫔是暗算你的暮后之人?”庄煜立刻追问起来。 无忧轻轻点头道:“我有这样的感觉。” 庄煜立刻说道:“好,等天亮后我就进宫去查恭嫔。” 无忧忙轻声阻拦道:“五哥不要这么做,与其去宫中查恭嫔,倒不如暗中查敬肃郡公。恭嫔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一解禁就有了操纵外头人事的力量,她想做什么事,必然要通过六皇子。” 庄煜恨恨的一拳砸向桌子,愤然喝道:“庄烃,竟然是他,上回的事情我还没和他算帐,他又来算计,无忧,我一定在去鬼方之将此事彻底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无忧温柔笑道:“嗯,我相信五哥。”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谢谢诸位亲亲的关心以及各个小妙招。 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去看了牙医,牙医果断拔了月色一直捣乱的智齿。果然牙不再疼了,一了百了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庄烃出宫开府之后,明面上的确是蜇伏于敬肃郡公府中深居简出,可实际上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已经在暗中建立了一个只有十来个人的秘密组织。他之所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中就能安排一次掳人行动,便是这个秘密组织发动起来的结果。掳人没有成功,说明这些秘密组织还欠火候。 庄烃招来敬肃公府的二管事温诚,这温诚便是那只秘密组织的头领,是庄烃奶嬷嬷的儿子,他生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憨厚老实的脸庞,内里却是一肚子的阴险狠毒主意。 “温诚,想尽一切办法去收买季将军府能近身服侍季夫人的丫鬟。”庄烃沉声说道。 温诚一句话都不多问,只应了一声是,庄烃又道:“不必替爷省银子,只要能收买成功,花多大代价都行。” 温诚不紧不慢的说道:“殿下,其实不用花银子收买。” 庄烃皱眉道:“怎么说?” “只要爷答应纳那被收买的丫鬟为妾,还怕她不死心踏地的为爷效命么。”温诚一脸厚道的说着,语气极为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闲话。 庄烃笑着点了点头,“许你便宜行事,只是要快,务必在初八之前办好。”叶氏请年酒的日子定在正月初九,若不能在初九之前收买成功,便会误了庄烃的大事。 温诚领命退下。自去安排收买季将军府一等丫鬟之事。此事虽然并不容易做成,不过温诚却没有丝毫的担心,他一直坚信世上没有收买不了的人,只看筹码够不够份量。 初二下午,温诚突然来到庄烃的书房,恭恭敬敬的说道:“殿下,小人得到一个消息。” 庄烃沉声道:“快说。” “明日辰时初刻,睿郡王和忠勇郡王会陪萱华郡主出城去忠勇郡王府在城外南十坡的庄子。”温诚老老实实的说了起来。 “这消息当真?”庄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才叫天随人愿,真是想什么便来什么。在城外掳人可比去收买季将军府的丫鬟容易多了。 “回殿下,这消息千真万确,小人今日遇到睿郡王府的管家丁伯,请他吃了顿酒,丁伯酒醉之后才说出来的。”温诚和丁伯都曾在内府当差,因为温诚看上去极为老实厚道,所以他在内府的人缘很是不错,故而温诚遇到丁伯之后,只说要请丁伯吃酒,丁伯便毫无迟疑的应了下来,两个人去酒楼吃了足足一个半时辰,丁伯吃的酩酊大醉,温诚趁机套话,才套出这个对庄烃来说极为要紧的消息。 温诚并不知道其实丁伯并没有真醉,他之所以告诉温诚那个消息,完全是受了主子庄煜的吩咐,只不过庄煜吩咐丁伯把消息透给敬肃郡公府的大管家,同样是出身内府的苏保,并非是二管家温诚。 丁伯原想与苏保来个偶遇,想不到却遇见了温诚,温诚又极为热情的拉丁伯去喝酒,丁伯见温诚一个劲儿的劝自己吃酒,便留了个心意儿,只吃了六七分醉便装出了十分醉意。温诚便开始套话。丁伯就势将庄煜无忧初三出行去庄子上的消息告诉给温诚。 温诚立刻命小二进来扶着丁伯去休息,他自己则匆匆回了敬肃郡公府。温诚走后,丁伯推开小二,直直的看着温诚离开的方向,心中那种被欺骗的郁闷实在无法排解,原来他一直都看错了,这温诚真不是什么老实人。 回到睿郡王府,丁伯立刻向庄煜回禀,庄煜听说消息已经透给了敬肃郡公府的二管家,便点头笑道:“老丁你做的很好。” 丁伯忙惶恐的说道:“不敢当王爷夸奖,小人只是尽小人的本份。”丁伯是个极为合格的管家,主子交待下来的事情一定会不打折扣的完成,而且绝对不会问原因。这也是庄煜最欣赏丁伯的一点。 “老丁,若没什么意外,本王将会在庄子上住个三四天,若有人到王府拜谒本王,你都推了吧。” 丁伯有些犹豫的应了一声“是”,虽然他不认同庄煜的决定,可是做为一个管家,服从主人是天职,所以丁伯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只会尽力将拒绝客人给睿郡王府带来的不好影响减少到最小。 “王爷若没有别的吩咐,小的便下去为王爷准备行装了。”丁伯见庄煜没有再说什么,便躬身问了一句。 庄煜点点头道:“也好,不过别准备的太多了,庄子上什么都有的。” 丁伯应了一声躬身退下,他立刻找到贵喜贵福,让他们将庄煜平日里用惯了的枕头被褥包起来,又让他们准备了至少十套换洗的干净衣裳和与衣裳相配套的冠带佩饰,然后又命厨下准备了六大包糕饼点心肉脯等物,再去装了四匣子各种丹散丸药和人参雪莲鹿茸三七等药材。 贵喜和贵福目瞪口呆的看着丁伯跑进跑出,没过多一会儿,丁伯便收拾出满满当当的十几只大包袱,堆了满满一炕。贵喜瞪圆眼睛问道:“丁伯,这些都是要给王爷带上的?” 丁伯摇摇头道:“哪能啊。” 贵喜这才松了一口气,谁知丁伯却又说道:“这点子东西那够用的,还差的远呢,贵福,你怎么没把那条狼皮褥子拿过来,这天寒地冻了,不给王爷垫厚实些可怎么行。” 贵喜和贵福同时哀叫起来:“丁伯,您已经准备了两条熊皮褥子两条一斗珠的盖被,还要再带上狼皮褥子,您以为王爷要去冰原啊!” 丁伯眼睛一瞪说道:“出门在外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们想的越周全,王爷便越不会受委屈。你们两个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去收拾啊!” 贵福比贵喜老实,嗯了一声便回去收拾,贵喜却笑嘻嘻的问道:“丁伯,王爷只去庄子上三四天您就准备这么多东西,那等王爷去鬼方,您得给王爷准备多少东西啊?” 丁伯招招手道:“贵喜你过来。” 贵喜凑到丁伯的面前,丁伯指指王府东北角的院子对他说道:“给王爷带去鬼方的东西我早就备好了,知道腾雾院不?”贵喜点点头,王府内几个主要的院子以穆王八骏命名,分别为绝地,翻羽,奔宵,超影,逾辉,超光,腾雾,扶翼,这个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因王府如今只有庄煜一位主子,所以除了庄煜居住的超光院之外,其他七个院子平日里都是锁起来的。 “我当然知道腾雾院,那与王爷的行李有什么关系?”贵喜不解的问道。 丁伯得意的笑道:“腾雾院里放的全是给王爷准备的行李,正好三十二车。” “啊……三十二车!我没听错吧?”贵喜惊叫起来。 丁伯白了贵喜一眼,不高兴的说道:“你这是嫌少啊还是嫌多?” 贵喜立刻说道:“自然是嫌多,王爷只怕是连一车都不会带的。” 丁伯皱着眉头说道:“三十二车还嫌多,原本我准备的是六十车,已经精减了一半,怎么还嫌多呢,王爷去鬼方那个鬼地方,什么不得准备妥妥的,万万不能让王爷受委屈的。这些东西也不让王爷带着,等王爷走后我自会安排人将三十二车东西送到鬼方去。” 贵喜知道丁伯是担心王爷,倒也不好劝丁伯再次精减,他只能苦笑了一回,若是王爷知道他早就知道丁伯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只怕有他的苦头吃了。 少时贵福将大狼皮褥子取来,贵喜已经没有阻拦的能力了,他只垮了双肩无奈的说道:“丁伯,王爷不会带的。” 丁伯却笑呵呵的说道:“没事儿,不叫王爷亲自带上,让王府的侍卫们押车跟在后头就行了。嗯……差不多能装一车,就这样吧,王爷没几日就回来了,也不用准备的太多。” 贵喜和贵福看着那堆了满满一炕的各种包袱,极为无奈的摇了摇头,齐声道:“这也叫不用准备太多?” 丁伯并不理会贵喜和贵福,一拍脑门说道:“哎呀,我怎么把王爷最爱吃的酱野鸡瓜子给忘记了。”说着,丁伯便飞快的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丁伯抱着一只足有一尺多高的鬼脸青走了进来,边走边乐呵呵的说道:“还好没等王爷出发了才想起来。” 贵福惊叫道:“丁伯,您要把这一坛子酱野鸡瓜子都给王爷带上?” 丁伯理所当然的嗯了一声,继而说道:“王爷得意这口儿。” 贵喜和贵福两人再度无力的哀叹了一回,他们两个一致认为丁伯平日里实在是太闲了,好不容易有件事情做,他就拿芝麻当西瓜了。 次日清早,庄煜起床后用过早餐,便命贵喜备马去隔壁的忠勇郡王府。庄烃刚走到中庭,便看到一辆宽敞油青壁双辕马车停在院中,丁伯站在马车旁边,正向车夫细细交待着什么。 庄煜奇道:“老丁,这是哪里来的马车?” 丁伯见了庄煜,赶紧跑过来说道:“回王爷,这是给您拉行李的马车,您不用操心,只让侍卫们赶着车跟在您后头就行了。” 庄煜愕然道:“本王的行李?本王不过去庄子上住个三四日,还需要行李么?” 丁伯一脸严肃的说道:“要的要的,王爷,您是千金之躯,万万不能受委屈的,小人给您备了衣裳铺盖糕饼点心,还有其他您可能会用的上的东西,您要什么,只要招呼一声,侍卫们就会把东西送到你的手上。” 庄煜惊愕的脸都绿了,他怎么就没发现丁伯居然是这么碎叨麻烦的人呢,带上这一车的东西,天啊,他真没脸见人了。 丁伯却不觉得自己麻烦,还对庄煜笑着说道:“王爷,小人已经让贵喜带了六百两碎银子和一千两的银票,您要用钱叫贵喜就行了。” 庄煜忍无可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老丁,本王是去庄子上,你认为本王会有要花钱的地方么?” 丁伯却笑呵呵的说道:“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看着丁伯那关切的神色,庄煜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得紧皱眉头道:“丁伯,不用带这些东西,快把车卸了,本王又不是娇弱的姑娘家,出个门何至于这么麻烦?没的让人笑话。” 丁伯苦恼的说道:“王爷,小人已经精减的不能再精减了,您就带上吧。” 丁伯是皇后奶嬷嬷的儿子,庄煜出宫开府之时,皇后娘娘可是亲自将丁伯叫到懿坤宫,命他好好照顾庄煜的,所以丁伯极为尽心,而庄煜对丁伯也很宽容,王府的大小事情丁伯一般都能自己决定,并不需要事事向庄煜禀报。 “五哥,你怎么还不走啊?”无忌从外头冲进来,见庄煜站在阶下与丁伯说话,并没有动身的意思,便急急叫了起来。自从知道初三可以去庄子上之后,无忌合兴奋的难以入眠,他可是扒着手指头算时辰的,今天早上更是刚交卯时便爬了起来,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无忌便催着无忧动身,因不见庄煜如约前来,无忌这便冲到睿郡王府“抓”人了。 庄煜忙笑道:“我这就走,无忌,你们都准备好了吧?” 无忌不无得意的叫道:“五哥你就放心吧,我们什么准备都做好了,只等你一起上路了呢。” 庄煜立刻走下台阶,与无忌匆匆往外走,丁伯忙命侍卫赶上车子紧紧跟着庄煜,庄煜知道丁伯其实是个很执拗的人,便也不再说什么,不过是让马儿来回跑两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睿郡王府和忠勇郡王府的马匹混编成一队,护着几辆马车往城门方向行去。 庄煜和无忌骑马走在中间一辆七宝香车的左右,在庄煜的侧后方,一个皮肤微黑剑眉星目的少年身着睿郡王府侍卫服,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悠闲自得的走着。 这少年便是无忧假扮的,她时常扮成少年出门,所以现在扮起少年来很是得心应手,若非是极为熟悉无忧的人。要不然再难认出这个俊朗阳光的少年就是萱华郡主季无忧。 车队出城之后,庄煜无忧无忌都不同程度的紧张起来。虽然他们计划的很周详,可是谁知道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样的变数的,任谁都不会有百分之百的必胜把握。 庄煜带住马缰让马的速度慢下来,他转身对无忧低声说道:“无忧,回头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紧紧跟着我,不行就弃马到我这里来,免得被误伤。”无忧微笑道:“五哥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保护好自己,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庄煜笑着点了点头,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低声说道:“这条路上也就那个树林里可以设伏,无忧,你一定要特别小心,刀剑无眼,你可别伤着自己。” 无忧明白庄煜的担心与紧张,便笑着应道:“我记住了,五哥,若是真有危险,我一定会跳到你的马上。无忌教了我整整一年的马术,你就把心安安稳稳的放到肚子里吧” 庄煜自嘲的笑了起来,只要面对任何有关无忧之事,庄煜便发现自己会特别的紧张可以说无忧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庄煜的心。 无忌也知道那片树林是这条路上最佳的设伏之处,便催马来到庄煜和无忧的身边,低低道:“五哥姐姐,回头要多加小心。” 无忧笑道:“知道了,这话你们今天都说了几百扁,难道我还会记不住么?我可是做足准备的,已经穿了银丝护身软甲,还准备了特别暗器,但愿那暗器不会派上用场。” 庄煜不知道无忧准备了什么,便好奇的问道:“是什么暗器,厉害么?” 无忧抿嘴一笑,低低道:“五哥你别问了,若能用的上你自然会看见,若是用不说,那也就不必说了。” 庄煜越发好奇,只问无忌道:“无忌,你知道么?” 无忌很欢快的笑道:“我当然知道了,可我就是不告诉五哥!” 庄煜笑骂了一句“臭小子”,便也不再追问了。无忧有自己的小秘密,庄煜是非常赞同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觉便快要走入树林了,庄煜向手下的侍卫们使了个眼色,侍卫们便散开拱卫着那辆七宝香车,看上去仿佛车中真有萱华郡主一般,无忧见了不由偷偷抿嘴微笑起来。 “无忧无忌,你们都准备好了么?”庄煜低低问了一声。 第112节 无忧无忌立刻说道:“我们准备好了。” 庄煜淡淡一笑,命车队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在走进树林的那一瞬间,无忌和庄煜都听到了来自树梢处的异样声音。他们两人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现在正是验收成果的时候。 ------题外话------ 拔牙后遗症,发炎挂水中。这几日可能会五千更,等月色炎症消了再继续万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树林中只有一条四尺多宽的小路,而那辆七宝香车差不多就有四尺宽,所以庄煜和无忌只能率着部分侍卫骑马走在前头,七宝香车走在中间,其他的侍卫们跟在七宝香车的后面。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七宝香车左右都没有侍卫守护的空白局面,自然这也是庄煜和无忌事先安排好了。要是不留出空子,又怎么能让贼人有机可乘呢。 行至树林中部,路旁两侧的树上忽然射出两片箭雨,这些箭射向七宝香车的前后两个方向,将庄煜无忌和众侍卫们与七宝香车隔开,然后只见一个身形瘦小极为灵便的蒙面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树上跃下,手握匕首冲入七宝香车之中。只是眨眼工夫,这黑衣人便又从七宝香车中冲出来,三腾两跃便没了踪影。 两侧树上还在往下射箭,庄煜无忌将无忧护在中间,为她挡住所有的利箭。庄煜发现这些箭并没有射向他们的要害,绝大多数的箭都只是射向马和地面,看来那幕后之人并没的打算将他们一起杀死。 冲进七宝香车的黑衣人走后莫约一盏茶的时间,射向庄煜等人的箭雨方才停止,随即庄煜和无忌都听到了嗒嗒的马蹄声,想来是那些射箭之人骑马逃走了。 庄煜微微一笑,他早就安排下天罗地网,若非要找到那些刺客的老巢,他又岂会放他们如此轻松的离开。 无忌冲到七宝香车之前急急叫道:“却邪,你怎么样?”原来假扮成无忧坐在七宝香车中的并不是什么丫鬟,而是无忌身边的小厮却邪,却邪是个小子,可相貌却极为清丽,平日里就算是穿着男装都会有人将他错认为姑娘家,如今换上女装,若是不凑上前瞪大眼睛仔细查看却邪的耳垂,凭谁都不能相信却邪不是个姑娘家。 却邪捂着手臂从车上跳下来,他除了头发有些凌乱手臂受伤之外,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却邪满脸困惑的说道:“王爷,那个杀手冲进来先扯了小人的头发,然后扯住小人的手臂用匕首划了个血口子,接着就走了。” 无忧忙走过来问道:“却邪,伤的重不重?春晓,快替却邪包扎伤口。” 却邪忙摇头道:“回郡主,小人伤的不重,就是被划了个血口子,并不深,这会子已经不怎么流血了。”说着,却邪将捂着左臂的手放开。众人看见却邪左小臂靠近手腕的地方被匕首划出一个寸许长的血口子,伤口不深,血色也很正常,并不象是被下了毒。 春晓跑上前来给却邪清洗了伤口,洒了金创药后用帕子细细的包扎起来。却邪低头看着春晓飞快的打结,不知道怎么的脸儿便红了,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多谢春晓妹妹。” 春晓抬头扬起笑脸说道:“不用谢。”看着春晓那明媚的笑容,却邪的脸更红了,无忌在一旁皱着眉头说道:“却邪你的脸很红,是不是不舒服?” 庄煜和无忧却是微微一笑,他们猜测却邪怕是对春晓动了心。平日里却邪见到其他三春的时候,可是从来不会脸红的,甚至还皮厚的很,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讨好处。 无忌一问,却邪的脸更红了,赶紧摇头道:“回王爷,小的没事。” 无忌却不放心,将侍卫中一个粗通医术的叫过来给却邪把了脉,确认却邪无事这才罢了。 庄煜和无忧知道却邪没事,不过是动了春心,便不理会他,只在一旁讨论起来。 “五哥,这事很奇怪啊?”无忧皱眉说道。 庄煜点了点头,这事的确是古怪,对方闹出这么大的阵仗,难道目的就是为了抢一撮头发,顺带着划个不关痛痒的血口子,那幕后之人该不是脑子被驴踢了门挤了抽羊角疯吧? “无忧,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将计就计么?”面对着如此怪异的被刺,庄煜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无忧想了想轻声说道:“还是将计就计吧,这事断断不会就象面上看的这么简单,还是要顺藤摸瓜把真相查出来。” 庄煜点了点头说道:“好,如今他们没把却邪掳走,原来的计划得改一改了。不如你以受了惊吓为名,我们立刻返回京城,把这事闹开也好稳住对方。” 无忧点头笑道:“这样也好,若不闹开了反而不正常,对方若心生疑虑就不能查出他们的真实目的了。” 让却邪做回七宝香车之中,一行人调转方向返回京城。不多进便回到了忠勇郡王府。为了将戏做足,庄煜事先遣人去请专精内科,与忠勇郡王府关系极好的程太医。这位程太医就是当日为宁嬷嬷治病的太医,如今宁嬷嬷的身体已经彻底好了,程太医居功甚伟,无忧无忌很是感激程太医,四时八节都程太医的节礼都是上上等的。 程太医正在家中设宴招待归宁的女儿女婿,忽听下人来报,说是忠勇郡王府来请,程太医心中咯噔一下,若不是病的极为厉害不得不顾忌讳,再不会有人家大过年的请大夫登门。 程太医的孙女儿程素素一听说是忠勇郡王府来请,立刻跑到药庐抱着药箱子跑出来,气喘吁吁的说道:“爷爷我们快走吧。” 程素素是程太医最小的一个孙女儿,今年十一岁,她自会说话起便跟着程太医背汤头歌,别看她才十一岁,医术可不比寻常大夫差。程太医曾经带着程素素到忠勇郡王府给无忧瞧过病,程素素在听说过有过萱华郡主季无忧的种种传奇故事之后,便封季无忧为自己的偶像,因此她一听说是忠勇郡王府来请,便急的不行,立刻要跟着爷爷去忠勇郡王府瞧病。 程太医本就有心让孙女儿与萱华郡主交好,自然不会不答应,他立刻带着小孙女儿,连轿子也不坐,只坐了速度更快的马车,飞快的赶往忠勇郡王府。 程太医到忠勇郡王府之时,庄煜无忧无忌一行也刚刚进门,程素素扶着程太医进门后一阵急行,正遇上迎出来的庄煜和无忌。 程太医心中一紧,连行礼也顾不上了,忙上前问道:“请问两位王爷,可是郡主身子不适?” 因在院中,庄煜便皱着眉头不无担忧的说道:“有劳程太医跑一趟,今日出城之时遇到刺客,郡主受了惊吓,还请程太医快去为郡主看看。” 程素素一听这话立时急了,她慌忙问道:“郡主姐姐受伤了没有,她现在在哪里?” 无忌忙道:“素素姐姐,我姐姐在若云轩。” 程太医携着孙女儿的手急急赶到若云轩,进房之后才见无忧面色如常,好整以暇的迎了上来,笑着说道:“大过年的惊动了程太医和素素,真对不住了。” 看到完全与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的萱华郡主,程太医愣住了,程素素却急急叫道:“郡主姐姐,我刚听说你遇刺受了惊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快坐下让素素给你把个脉。” 无忧却笑着拉起程素素的手,扬声道:“春竹,快把给程小姐的礼物拿过来。” 内室里传出一声清亮的应答,春竹旋即拿着一只巴掌大的红酸枝木匣走了出来,无忧接过匣子打开递到程素素的面前,笑着说道:“素素,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新年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程素素这会儿可没有心思去看什么礼物,只急急说道:“郡主姐姐,别快说这些不打紧的事情了,先让我把脉是正经。” 程太医摇了摇头,心中暗道:“素素这孩子的医术还是不到家,连最基本的面诊都忘记了,萱华郡主面色红润声音饱满,完全没有任何受到惊吓的样子,看来此番请自己过来,是有其他的事情要说。” 无忧笑道:“素素你别担心,我并没有事,你先看看喜不喜欢这件礼物,其他的回头我们细细的说。” 程素素抬头仔细看了看无忧的神色,这才放了心,便低头去看那匣中之物,那匣中放着一只俏色翡翠蜻蜓玉簪,雕成荷叶的深碧翡翠旁依偎着一朵刚刚打苞的浅绿荷花,花苞尖上驻立着一只颤微微展翅欲飞的红色蜻蜓,那薄如蝉翼的双翅微微张开,蜻蜓身体与荷叶之间仅以细细的蜻蜓脚作为连接,却保持了令人惊奇的平衡。这只簪子取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之意,心思巧妙做工精美,是极为难得的精品。 程素素惊喜的叫道:“呀,真漂亮,郡主姐姐真的送给我么?” 无忧笑道:“自然是给你的,你不是最喜欢蜻蜓么。” “谢谢郡主姐姐。”程素素欢喜的道了谢,接过红酸枝小木匣,郑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这倒让程太医不好意思起来,他急着赶来忠勇郡王府,可是什么礼物都没有带的。 无忧似是看出程太医的心思,便笑着说道:“程太医,萱华有事相求,您请坐,让萱华慢慢说来。” 程太医忙道:“郡主有事只顾吩咐,万不敢当相求二字。” 庄煜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回,不过为了保密,他并没有说出命丁伯将消息透给敬肃郡公府的二管家之事,也没有说出他怀疑那幕后之人就是他的弟弟敬肃郡公庄烃。 程太医做了一辈子的宫庭太医,自然知道这里头必有道道。他立刻说道:“王爷请老夫过来,是想让老夫放出郡主受惊吓的消息,也好稳住幕后之人方便王爷追查?” 无忌忙道:“对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程太医笑道:“既是如此,那老夫便开一张宁神定惊的方子,王爷可派人去太医院抓药,再将素素留下来陪郡主几日,如此一来便可让那幕后之人信个十成十。” “如此最好,还是程老太医想的周全。”庄煜笑着说了起来,程老太医也不是没有私心的,要不也不必让程素素留在王府。不过他也是一腔慈爱之心,想让自家孙女儿有个好名声,以后也好嫁个好人家。庄煜自然不会拒绝。 程太医笑笑,立刻去开方子了。程素素很是开心,拉着无忧的手笑道:“郡主姐姐,我这就叫人回家取妆奁。” 无忌笑着囔道:“我们王府还会少了一付妆奁么,不用麻烦啦。” 程太医边开方子边说道:“要的要的,若不取妆奁,又怎么能把郡主受惊的消息传出去?” 不过两个时辰,萱华郡主季无忧在城外遇刺受惊的消息便传遍了内皇城的绝大多数王公府第。 淳亲王妃带着穆国公夫人,叶氏带着一双儿女急匆匆赶到忠勇郡王府,在王府大门口遇上了卫国公夫妻和大公主夫妻,卫国公脸上紧紧绷着,通身散发着浓重的杀气怒意,好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面对着匆匆迎出来的庄煜和无忌,卫国公严信更是愤怒的头发胡须都竖了起来,卫国公只扫了庄煜和无忌一眼,便看出他们两人没有受丝毫的伤,因此卫国公心中更加生气了,连他最疼爱的无忌上前见礼,卫国公都没有给他好脸色,只怒喝一声,“滚开,没用的东西,你们两个人都护不住无忧,还有脸站在这里说话!” 庄煜和无忌的脸上火烫火烫的,在王府大门口这人来人往的地方他们也不好解释,只能陪笑应声称是,连连躬身谢罪。 淳亲王妃看不下去了,一个是她素来疼爱的侄孙子,一个是平日里极为喜爱的晚辈,淳亲王妃可不能让庄煜和无忌这么没脸,便上前说道:“小严信,你堵在这儿抖什么威风,还不赶紧让开,让本宫去看看无忧这可怜的孩子,要教徒弟,回你的卫国公府教去。” 严信年轻时曾经做过淳亲王爷侍卫,淳亲王爷视他如子侄一般,从前常叫他“小严信”,淳亲王妃也跟着这么叫。只不过随着严信年纪的增长,淳亲王爷夫妻便不再这么叫了,若非刚才严信责骂庄煜无忌惹火了淳亲王妃,淳亲王妃也不会这般给严信没脸。 严信忙将路让开,请淳亲王妃先行,然后狠狠瞪了庄煜和无忌一眼,瞪的两人头皮发麻,他们知道回头这一顿责罚可是轻不了的。 一行人匆匆来到若云轩,无忧此时已经装病在床,程素素将无忧打扮的脸色惨白唇色惨淡,看上去的确象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无忧,可怜的孩子,你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淳亲王妃一看到无忧那可怜样子,便心疼的叫了起来,她猛坐在无忧的身边,不由分说便将无忧抱到了怀中。 无忧有心解释几句,可是淳亲王妃等人都是带着丫鬟嬷嬷来的,无忧也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出自己的秘密。这时程素素走上前向淳亲王妃行了个礼,落落大方的说道:“回禀王妃娘娘,郡主需要安静休息,可否请几位姐姐和嬷嬷们到外头用茶。” 淳亲王妃点点头,命跟着自己的丫鬟嬷嬷都退下去候着,陈国公主穆国公夫人卫国公夫人和叶氏自然也如此行事,片刻工夫丫鬟嬷嬷们都退了下去,房中只剩下淳亲王妃陈国公主穆国公夫人卫国公夫人和叶氏,就连季维如和季维扬都被带了下去。 春竹春兰守在门外,保证没有人能偷听到房中的声音。无忧这才急忙下床向淳亲王妃等人行礼道:“王妃奶奶,无忧不得已欺骗了您和舅妈伯母三婶,还请大家不要生气,容无忧细说内情。” 自淳亲王妃以下,这些人都是经历过事情的人,大家一听无忧如此说话,便知道里头必有蹊跷,淳亲王妃拉起无忧说道:“好孩子,你不是那不靠谱的性子,如此行事必有你的理由,快起来慢慢的说。” 无忧便从初一晚上在顶子胡同遇袭之事说起,直说到今日遇刺之事。听无忧说完,大家都点了点头,明白了无忧的用意。 淳亲王妃轻呼一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才听了这个消息,可把我们吓坏了,我还说了,你这孩子怎么七灾八难的,原来是假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这几个孩子也真是愣大胆,万一那些刺客要夺命呢?无忧,这一回就算了,以后再也不许了。” 无忧忙点头道:“是,无忧再也不敢了,让诸位长辈担心,是无忧的罪过,无忧再次谢罪了。” 淳亲王妃笑道:“咱们倒没什么,只是可曾往宫里送信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可把你当眼珠子看待,若他们听到消息,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呢。”说罢,淳亲王妃看向陈国公主穆国公夫人卫国公夫人和叶氏笑道:“到底还是孩子,想事情就是不周详。” 众位夫人听完无忧的话都松了口气,笑着说道:“王妃(母亲)(叔祖母)说的极是,刚才听到消息真是吓的我们腿都软了,无忧,以后再也不敢了。” 淳亲王妃对穆国公夫人说道:“大公主,快去打发煜小子进宫禀报,这让他父皇母后从别人那里听到消息,少不得要狠狠教训他一通。” 陈国公主庄灵笑着应了一声是,然后生生将脸上的笑容敛去,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这才匆匆走了出去。看着陈国公主上演表脸之术,无忧和程素素忍不住都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淳亲王妃轻轻一戳无忧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丫头还笑,好好跟你灵儿姐姐学着吧,日后你也少不得要这样的。” 无忧忙收了笑,正色福身道:“王妃奶奶教训的是,无忧记住了。” 卫国公夫人笑道:“王妃您瞧,这孩子说学就学,还学的不错呢。” 淳亲王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却说陈国公主出了若云轩,一问之下才知道庄煜和无忌都被卫国公严信拎到演武场了,她不由苦笑一下,公公是什么脾气庄灵可清楚的紧,庄煜和无忌这回可有苦头吃了。她立刻命身边的嬷嬷去请庄煜。 过了莫约一刻钟的时间,满头大汗的庄煜急匆匆跑了过来,也不知道严信是怎么收拾庄煜的,庄灵只见庄煜双腿微微发颤,有些个站不住的意思。 “大姐姐,您找我有什么事?”庄煜很恭敬的问道。 庄灵见庄煜头上的汗着实太多,便将帕子递给他说道:“擦擦汗坐下说吧。” 庄煜真是累惨了,只一屁股坐到椅上,接过帕子胡乱抹了一把,长长出了一口气,能坐到实处的感觉可真是舒服到家了,师傅可真狠! “刚才无忧把事情都告诉我们了,煜儿,你还不快进宫去将实情向父皇和母后禀报,这大过年的,可不能让他们担心着急。” 庄煜应了一声,他其实也想进宫禀报的,只是还没顾的上,在淳亲王妃一行人到来之前,他正在听跟踪黑衣人的王府侍卫禀报。 那个瘦小的黑衣人一出了林子便将匕首上沾着的鲜血滴到盛有清水的小玉瓶中,然后骑马狂奔进了广华门外的一所宅院。那所宅院却不是敬肃郡公府,而是与敬肃郡公府隔了一条街的一座普通民宅。 这个黑衣人进入那间民宅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不过大约两刻钟后,敬肃公庄烃便匆匆出门乘着轿子往皇宫而去。只是没有抓住那黑衣人将东西交给庄烃的确凿证据,却让庄煜有些为难,他总不能红口白牙的说庄烃指使人行刺自己和无忧无忌吧。 此时跟踪那些放箭的黑衣人的侍卫也回来了,为首之人回禀道:“启禀王爷,属下跟随黑衣人直到东城羊肠胡同的一所民宅,属下命人去打听了,那个宅子原本是个无主的废宅,三个月前一帮子闲汉占了那里,因他们没有做什么明显的违法乱纪之事,里正又收了他们的好处,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由着他们住下了。属下未得王爷指示,只留下两个兄弟暗中监视,其他人都撤回王府待命。” 庄煜想了一会儿,羊肠胡同位于东城的大树里,那里几乎算是京城中最乱的一个地方,充斥着各种地痞流氓闲汉和下等娼妓,不论是地形还是人口构成都极为复杂。确也是个设立秘密据点的上佳选择。不过这样复杂的环境倒也有利于派人监视。 庄煜想了一会儿,对无忌说道:“无忌,你看我们是立刻抄了羊肠胡同还是放长线钓大鱼?” “五哥,依我看还是放长线钓大鱼为好,你要去鬼方没有时间,可我还在京城里,有我在呢,保管他们翻不了天。” 庄煜点点头,他也倾向于后者,他几乎可以确定羊肠胡同的宅子是庄烃的手笔,只是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庄煜知道他的父皇虽然厌弃庄烃,却也不喜欢他的儿子之间发生手足相残之事。庄煜不想让父皇伤心,因此只有手中掌握了十成十的证据,而且庄烃的所做所为也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否则庄煜并不想置庄烃于死地。 哥俩儿刚商量出头绪,不等庄煜更衣入宫,淳亲王妃等人便到了,然后庄煜和无忌便被他们的师傅拎到演武场好好的熟了熟皮子,庄煜都已经坐了快一刻钟,双腿还不由自主的打颤,就他这副样子,可怎么进宫呢。 庄灵听完庄煜的解释,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说道:“你们两个真真是傻小子,怎么都不知道先向国公爷解释呢?” 庄煜苦笑道:“师傅他根本就不听啊,我们哪敢不遵师命。” 第113节 庄灵摇摇头,扬声命外头的贵喜贵福进来,说道:“赶紧给你们主子揉揉腿,好让他快些进宫。” 庄煜又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便立刻更衣坐轿入宫,他的双腿酸软的厉害,实在是骑不了马了。 “煜儿怎么来了?不是说和无忧无忌一起去庄子上么?”隆兴帝正在懿坤宫听皇后抚琴,忽有内侍前来禀报,隆兴帝不由惊讶的说了起来。 皇后笑道:“许是有什么事又回来了,快叫他进来吧。” 隆兴帝点点头,命人宣庄煜觐见。 庄煜脚步虚浮的走了进来,隆兴帝和皇后大吃一惊,两人同时开口问道:“煜儿你怎么了?” 庄煜跪下行礼,苦笑着说道:“儿子和无忌刚才被师傅狠狠罚了。” 隆兴帝立刻皱眉不悦道:“这个老严信也实在是过份,大过年的他抽什么风,罚你们两个做甚?” 庄煜虽然被罚,可是他丝毫都不记恨严信,赶紧辩解道:“父皇息怒,今天出了一点小事,师傅不知内情这才罚了我们。” 隆兴帝眉头并未松开,只说道:“起来说话。” 庄煜苦笑道:“儿臣还是跪着吧,跪着踏实些。” 皇后瞪了庄煜一眼,上前将他拉起来按到旁边的紫檀虎足螭纹圈椅中,嗔道:“瞧你累了,坐着回话吧。” 庄煜赶紧欠身道谢,用眼睛瞄向隆兴帝,隆兴帝摆摆手道:“你母后让你坐你就坐着,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庄煜忙将事情的始末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听得隆兴帝和皇后脸色变了数变,总算是没有任何的伤亡,隆兴帝和皇后才松了一口气。 放心了的隆兴帝大怒,冲着庄煜喝道:“你如今真是长大了,胆子大了翅膀硬了,连这种事都不赶紧先向朕禀报便自做主张,你行啊!” 庄煜心中暗暗叫苦,他今天果然诸事不利灾星当头,才被师傅责罚完,如今又要被父皇教训了。椅子自是坐不住了,庄煜出溜下来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说道:“儿子知错,求父皇息怒保重龙体!” “你……你个不省心的混小子!”隆兴帝恨恨的骂了一句,看着儿子有些发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腿,到底没舍得下狠心去责罚他。 皇后自是比皇上还宠着庄煜,一听儿子说被师傅狠狠罚了,皇后心疼的什么似的,忙亲自将庄煜扶起来,怜惜的说道:“真真是个傻孩子,你那嘴巴除了吃饭也是能说话的,怎么不先和你师傅解释清楚呢。” 隆兴帝粗声道:“解释什么,朕看卫国公罚的对,罚的好!” 皇后和庄煜都知道隆兴帝是嘴硬心软,两人都没有往心里去,只是庄煜有些个哭笑不得。正常来说,现在他的父皇母后不是应该更关注被行刺之事么,怎么却尽围着他的受罚说话呢。 果然隆兴帝如了庄煜所想,沉声问道:“还没有查到幕后主使之人么?” 庄煜摇了摇头,没有说出自己的推测。 隆兴帝想了想便说道:“此事煜儿不必再问了,朕自有安排,煜儿,你好好歇几日,多陪陪你母后,等去了鬼方,你母后想见你一面就不容易了。皇后,既然孩子们有了计划,你便命人给无忧送给赏赐,好歹替他们圆着些。” 皇后笑道:“臣妾这便去办。煜儿,你陪着父皇说话。”皇后知道隆兴帝其实和自己一样舍不得儿子,只是他大男人家不好明说罢了。 庄煜应了一声,有点儿心虚的看了看隆兴帝,隆兴帝等皇后走了,方才缓声道:“煜儿,腿酸疼的厉害么?” 庄煜心头热热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他忙低头道:“父皇,儿臣没事儿,已经好多了。” 隆兴帝走到庄煜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就好,煜儿,你师傅也是为了你好,千锤百炼才能炼出好钢,你得经的住。” 庄煜赶紧站起来说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教导。” 懿坤宫中隆兴帝与庄煜父子情深,锦棠宫暮雨殿中,恭嫔与庄烃母子们也正说的热闹。 “我儿真是有本事,这才两天便得手了!”恭嫔很是骄傲的夸赞起来。 庄烃笑道:“这不算什么,母妃,什么时候能请那位高人做法呢?您如今出宫也不方便,不如让儿子去找那位高人吧?” 恭嫔笑道:“哪里就要出宫呢,那位高人就在宫中,烃儿,这个你就不必多问了,只等着称心如意做新郎就行。” 庄烃难得红了脸,还有些个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既然他的母妃现在不愿意告诉他那位高人是谁,庄烃也不会逼问,反正他的母妃是绝对不会害他的。 “烃儿,母妃帮你如了心愿,却委屈了你表妹,碧芸是个好姑娘,你不能负她的。”恭嫔想起自己对锦乡侯夫人的承诺,便轻声吩咐起来。 庄烃立刻说道:“母亲放心,虽然芸表妹失了正妃之位,可儿子绝不会冷落她的。其实以芸表妹的身份,若她不是母妃的侄女儿,便是给儿子做妾室也是抬举她了。” 恭嫔知道儿子说的是实话,以胡碧芸六品京之女的身份,她的确是没有资格成为皇子正妻。原本隆兴帝赐下那样一门婚事,对锦乡侯府来说固然是抬举他们,可是对庄烃来说,却是一种赤果果的羞辱。 低低叹了口气,恭嫔轻声道:“烃儿,等你娶了萱华郡主之后,想必你父皇会给你升一升爵位的,你也不要太记恨了,毕竟……” 庄烃不等恭嫔说完便点头道:“母妃放心,儿子知道应该怎么做,等五皇兄去鬼方后,儿子就去向父皇请罪认错,务必让父皇重新器重儿子。” 恭嫔笑道:“烃儿能如此想就再好不过了。我儿娶了萱华郡主,母妃的心事就放下一半了,等过几年送你妹妹出了阁,母妃就彻底踏实了。” 庄烃笑道:“母妃说的是,儿子一定会努力用心重得父皇的宠爱器重,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们母子三人也未必就没有大造化。”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惊闻萱华郡主遇刺受惊,帝后二人震怒,发严旨追捕行刺之人,并赐下大量名贵药材金石玩赏绸缎珠宝等物抚慰萱华郡主。 只见三乘轿子从宫中抬出来,头一乘是八抬髹金朱顶绿呢大轿,这顶轿子是睿郡王庄煜的,后头跟着两乘四抬朱漆银顶蓝呢轿子,乘坐之人分别是隆兴帝身边的大总管陆柄和懿坤宫的掌事嬷嬷常嬷嬷,这二位若是一起出动,便足以说明帝后二人的重视程度。 跟在轿子后面的是抬着各色御赐礼物的太监,皇后娘娘足足准备了装满八只红酸枝大箱子的赏赐,由三十二名太监抬了,大张旗鼓的前往忠勇郡王府。 如此一来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萱华郡主遇刺受惊吓,皇家极为重视此事了。东城大树里羊肠胡同的废宅之中,那些在小树林埋伏庄煜煜无忧无忌一行之人听了这个消息,吓的面无人色,他们也没敢杀人,只是放了几轮空箭,何至于惊起这么大的阵仗,若是皇家铁心去查,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呢。 “大哥,我们逃吧!”一个左脸长了一颗红豆大黑痣,痣上还有几根粗长黑毛的黄脸汉子向一个满脸麻坑的高大黑胖汉子惊慌的叫了起来。 “慌什么,我们又没露什么马脚,且等等二爷再说。”麻子脸低声喝斥了一句。他口中的二爷便是那脸上忠厚内里一肚子坏水的温诚。温诚在家中排行老二,因此被他的朋友们尊称为二爷。 “大哥,若真出了事,二爷也不能再来了,我们还是逃吧。手中有银子,咱们兄弟几个到哪里不能混,何苦非赖在这里等死呢!”一个瘦小干枯头发枯黄的小个子也急急叫了起来。 “猴子,少说这种丧气话,咱们哥儿几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份还是二爷给帮着办的,二爷帮了咱们天大的忙,又给咱们银子,咱们这条命就是二爷的。出来混讲的就是义气二字,若没了义气,咱们兄弟还能剩下什么?何况现在也没有什么风声,若咱们突然跑路,反而会引人怀疑,现在不是跑路的时候,得出去多多打听消息,打听到确实的消息,咱们再跑也不迟。再者说,若真出了问题,二爷会头一个就让咱们哥儿几个躲出去。”麻子脸人看着粗,心思却不粗,一番话说的很有些个道理,那十来个兄弟听完之后都连连点头,倒没了先前的惊慌。 “刀子,你下的手,可重伤了那个郡主?”麻子脸拧眉问道。如今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仿佛说那个什么郡主离断气不远了,这让麻子脸很是不解,毕竟在出任务之前,温诚再三交待绝不许伤了那郡主的性命,只取她的头发和几滴血就行,哪怕是伤口拉的深个几分都不许的,只要见血就行。 那个名叫刀子之人就是冲入七宝香车拔了却邪头发,刺破却邪手腕的黑衣蒙面人。他赶紧凑到麻子脸跟着委屈的说道:“大哥,我没下重手,那刀上的血迹大哥后来也是看见的,要是划的深了,怎么可能就那么一点点血。小弟敢拿脑袋保证那个郡主根本就没有受重伤,就那点儿小伤口,搁咱们兄弟身上,咱们看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麻子脸疑惑道:“那为什么都在传着那位郡主都快病死了呢?” 刀子两手一摊,无辜的说道:“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没下重手,就我划那伤口,比六顺前儿做饭被菜刀切了的伤口还小。” 麻子脸点了点头,他的兄弟他自是相信的,特别是这种事情,能不伤人性命,他们也不愿意背上人命官司。 麻子脸这十多个人都是军中的逃兵,他们之所以做了逃兵就是不想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他们只想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所以能少惹事便少惹事,打听消息这种事情他们愿意做,可说到杀人,他们是真的不情愿。到目前为上,温诚并没有让他们杀人,这也是麻子脸愿意和温诚合作的原因之一。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麻子脸刚念叨了几句二爷,温诚便来到了这座废宅。温诚身着寻常的青缎棉袍,戴着一顶普通的棉帽,腰间扎了一条黑色汗巾子,完全看不出象是郡公府的二管家。平日在府里之时,温诚怎么也要穿一件好缎面皮袍子的。 “大哥,二爷来了。”一个看上去年纪比其他人略小些的男人快步走进来向麻子脸报告。 麻子脸笑着迎了出去,一见温诚便尽量放低声音说道:“二爷可算是来了,兄弟都想听您说说外头的情况。” 温诚拽着麻子脸走进内室,急急问道:“马豹,你们可否是按我吩咐去做的?” 马豹点点头道:“我们自然是按二爷吩咐做事,一切都很顺利,东西不都已经送给二爷了么?” 温诚急道:“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你们对郡主下手之时是不是严格照我的吩咐去办的?” 马豹忙道:“二爷放心,刚刚我才问过刀子,的确是按二爷吩咐去做的,那位郡主除了被拔掉几根头发之外,就是手腕被划了这么长一个小口子,除此之外绝对再没有受一点点伤。” 温诚这才松了口气,连声说道:“这就好这就好!”他刚才可是被庄烃狠狠骂了一通,庄烃骂温诚办事不利,让萱华郡主受了重伤。温诚心也在纳闷着,马豹那帮人他很了解,既然说了不许重伤萱华郡主,他们是绝对不会下狠手的。不过为了能让主子放心,温诚这才又跑了一趟废宅。 “二爷,外头怎么都在传那郡主快活不成了,而且皇家怎么那般重视此事,我们也没怎么样那个郡主啊,更不必说伤着那两个王爷,我们的箭都是朝地下放的,连他们一点油皮都没沾着。”内室只有麻子脸和温诚两人,所以麻子脸便也不掩饰心中的担忧,低声问了起来。 温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知道此时绝对不能让麻子脸自乱阵脚,一定要稳住他们。于是漫诚笑道:“你当郡主和你们一样都是大老粗么,郡主可是娇生惯养,再是金贵不过的,别说是划个口子,就是蹭破点儿油皮都要传太医的,小姑娘家家的见过什么,当然会受些惊吓,你不用往心里去,太医院的太医们可不是白给的,一付安神汤喝下去就什么事都没了。” 马豹疑惑的问道:“果然如此么?” 温诚特别真诚恳切的看着马豹的眼睛,略带点儿伤心的问道:“豹子,你我相交多年,我温老二是那等骗人的人么?” 麻子脸马豹立刻羞愧了,他急急说道:“二爷别误会,我马豹绝对没有不相信二爷的意思。” 温诚这才笑道:“豹子,你还相信我就好。这几日你多多约束着兄弟们,别出门,免得听到一些不靠谱的流言乱了心思。最多不过十日,这事便能了结。到时候我请兄弟们痛痛快快的喝一场酒。” 马豹笑道:“每回都让二爷破费,我们怎么过意的去,二爷已经帮咱们兄弟太多了,等事了了,我们兄弟罗汉请观音,请二爷好好喝一顿。” 温诚笑道:“只是兄弟们快活,怎么样都行,豹子,我还有事,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兄弟们。”说完,温诚将一袋份量十足的银子交给马豹,笑着说道:“别委屈了兄弟们。” 马豹也不推辞,只将银子收了起来,他们兄弟几个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多攒些银子捎回老家,也好让家人的日子过的舒服一些。 温诚自以为行迹隐秘,却不知道他进出废宅之事全都落在隆兴帝派出监视废宅的暗卫的眼中。暗卫们发了消息,自有人一路跟踪温诚去了敬肃公郡公府。 庄烃听完温诚的回禀,心中才算是松了口气,若那萱华郡主真的受了重伤,那他的计划也就彻底玩完了。好言夸奖了温诚几句,又赏了他一块玉佩,庄烃才命温诚退下。命人将大管家苏保叫到了跟前。 “苏保,你去备下份礼物让温嬷嬷送到忠勇郡王府,代本皇子去探望萱华郡主。”庄烃毫不犹豫的说道。 苏保皱了皱眉,府里如今还没有女主人,郡公爷这么大喇喇的给萱华郡主,他未来的王嫂送礼,这实在是与礼不合,就算是让温嬷嬷去也一样不行。温嬷嬷不过是个奶嬷嬷,身上又没有正经的品级,而且论身份,萱华郡主比郡公爷还高,若要送礼,只能由宫中的恭嫔娘娘去送,断没有让未成婚的皇子给已经定亲的女子送礼的道理。 看到苏保既不动也不说话,只木着脸站在下首,庄烃不悦道:“怎么还不去?” 苏保躬身道:“回公爷,您不能送礼给萱华郡主,这与礼不合。” “你……”庄烃被气了个倒仰,他之所以不喜欢苏保,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苏保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称呼他为“公爷”,而不是“六殿下”。对庄烃来说,公爷这个称呼代表的是羞辱,他更愿意听别人叫他六殿下,只不过绝大多数人都称呼他为“公爷”,只有极少数的人,比如安国公府和锦乡侯府,再有便是暮雨殿的内侍们才会叫他“六殿下”。 “萱华郡主受了惊吓,连父皇母后都多加赏赐,本皇子送礼探望有何不可?” 苏保面无表情的说道:“只有等公爷大婚之事,府中有了名正言顺主持中馈的女主人,才能如此送礼,否则便是不合规矩。不合规矩之事,公爷万万不可为之。” 苏保的讲规矩在整个内府都出了名的,在苏保的眼中,规矩高于一切,一切不合规矩之事都要坚决彻底干净的铲除。就是因为苏保这样的性格,内府都总管才会将他选为敬肃公府的大总管。庄烃开府之时恭嫔正在禁足,所以没有人替庄烃求情,让他自由选择他喜欢的大总管。他比不得庄煜,睿郡王府的大总管丁伯可是皇后娘娘千挑万选才选定的。丁伯最会照顾人,这在内府也是极为出名的。 何大人是个很能记仇的人,庄烃打了内府的人,他不能明着报仇,自然要在暗处时不时的给我庄烃下绊子。庄烃不是最气愤身份之事么,那何大人便将苏保这个最重规矩之人派到敬肃公府做大总管。有苏保看着,敬肃公庄烃就别想有一丝一毫的逾制之举。 庄烃被苏保的死板守规矩快要气的吐血了。苏保是内府指定的大总管,除非庄烃掌握了苏保确凿的罪证,否则他不能轻易罢除苏保大总管之职,若庄烃由着性子免了苏保,内府可就有话说了。 因此庄烃气归气,却拿苏保完全没有办法,只得一甩袖子愤愤的哼了一声,喝道:“本殿下知道了,退下。” 苏保向庄烃行了礼便退了下去,直到走出了房门,苏保的眉头才皱了起来,这郡公爷的脾气越发大了,还那么不守规矩,真的让他很是头疼。 暗卫将敬肃郡公府的二管家温诚进出废宅之事报到隆兴帝的跟前,隆兴帝的脸色立时阴沉下来,双眉紧锁好半天都不说话。庄烃自从上次被他圈在东四宫房静心思过之后,已经明显比从前好多了,隆兴帝还打算等庄烃大婚之后升一升他的品级,让他继续回礼部办差,怎么说也是亲儿子,隆兴帝又不是那种极狠厉的性子,只要庄烃肯学好,隆兴帝不会不给他机会。 只是暗卫送上来的消息让隆兴帝很是失望,难道庄煜无忧无忌一行遇刺之事是庄烃安排的,他到底为了什么呢?因为那一场非正常的刺杀,隆兴帝感觉极为困惑,刺杀,总是有确定的目的,可是隆兴帝到现在都没有想出来那场刺杀的目的是什么? 庄煜和无忧无忌都好好的,当然,那假扮成无忧的小厮受了一点点轻伤,不过就那样程度的轻伤,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就算是平日练武刀剑无眼,受的伤也会比那重的多。隆兴帝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想不通,隆兴帝便觉得不再想了,将那些人全都抓起来审问不能什么都清楚了。有断案高手刑部尚书马志明在,隆兴帝不认为有什么是审不出来的。 “陆柄,命人将那废宅中的一干刺客全都缉捕归案,还有那个温诚也一并抓了。” 陆柄应了一声,然后低声问道:“皇上,是否要惊动敬肃郡公?” 隆兴帝皱眉问道:“能不惊动么?” 陆柄点点头道:“总有办法不明着惊动的。” 隆兴帝沉沉嗯了一声说道:“那便不要明着惊动。”虽然隆兴帝心里知道这事怕是与庄烃脱不了干系,却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这只是温诚的个人所为,与庄烃并没有关系。 陆柄领旨,退下去将两个暗卫头领叫到自己的房中,与他们二人低声说了一阵子,二人领命出宫,兵分两路前往废宅和敬肃公府。 废宅那边没有什么可说的,暗卫们以雷霆之势闯入废宅,将所有刺客一网打尽,暗卫们来去如风,等住在羊肠胡同之人反应过来之时,暗卫们早已经抓了刺客呼啸而去,只剩下那一座废宅。 第114节 而敬肃郡公府那边的暗卫,便没有在废宅抓人的暗卫那么痛快了。因为陆柄特意交代下来,命他们不要惊动了敬肃郡公。所以暗卫们便想出了一个主意。 为了办事方便,庄烃特许温诚不住在府中,他在敬肃郡公府后街有一所自己的小宅院。几个暗卫扮成绑匪便去了温家,一通打砸抢之后,还绑了温诚的独子温小宝做人质,要胁温诚一个人两天内拿一千两银子前往京城七十里外的虎峰山赎人。 温诚得了消息大惊失色,温嬷嬷更是哭的死去活来,温小宝是温家唯一的男孙,他若没了温家的香火也就断了。所以温氏母子二人求到庄烃面前,求他让温诚带着银子去虎峰山赎人。 虎峰山上的确有一帮子专做没本钱卖买的土匪,官军曾经清剿了许多次,都因为虎峰山地型太过复杂而无功而返。那群土匪惯以绑票为生,不过只要苦主肯付银子,他们便不会为难苦主和肉票,只有苦主没有按时拿银子赎人或者是报官他们才会撕票,所以庄烃也没有多想。便给了温诚一千两银子去虎峰山赎人。 温诚带着银子只身一人骑了一匹快马赶出京城,谁也没想到他刚出城门便被暗卫们抓了个正着。温诚被打晕后装进黑布口袋里运回京城直接送进了刑部衙门。 因这个案子是隆兴帝亲自交待下来的,马尚书不敢马虎,调集了最精干的捕快衙役牢子将温诚等人分别关押起来,免得让他们有机会串供。 温诚被抓之事,庄烃一点儿都不知道,他还以为温诚真的去虎峰山赎人了。只安慰温嬷嬷道:“嬷嬷放心吧,那些土匪只是求财,他们不会伤害小宝的,温诚一定会把小宝平安带回来。” 温嬷嬷哭着跪下给庄烃磕头,庄烃对这个从小便照顾自己的奶嬷嬷很有感情,亲自将她扶起来,又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总算哄的温嬷嬷心里踏实了一些,庄烃便命人扶温嬷嬷下去休息了。 虽然不知道温诚被抓之事,可本能却让庄烃有些隐隐的不安,他在府中也待不住,干脆递牌子进宫,也好探一探那位高人开始做法了没有。 内侍将敬肃郡公请求入宫的消息禀报给我皇后娘娘,正在懿坤宫中的隆兴帝听罢很不悦的说道:“从前也没见他进宫进的如此之勤。” 皇后还笑着说道:“老六和恭嫔到底是母子连心,恭嫔被禁足一年多,他们母子必有许多话要说,如今又在大正月里,进宫勤些也在情理之中。” 隆兴帝听了这话脸色才略略和缓了几分,只沉声说道:“宣敬肃郡公进宫。” 庄烃进宫,自得先给帝后请安,隆兴帝虽然对庄烃各种怀疑厌弃,却也没有太过明显的表现出来,在庄烃请完安后便将他打发去了锦棠宫暮雨殿。 庄烃心中有事,也顾不上去仔细观察他的父皇母后眼中的神色如何,只匆匆去了恭嫔之处。 暮雨殿中,顺宁公主庄嫣正和恭嫔说话,因为庄烃大婚在即,两人讨论最多的便是有关婚礼的一切细节。恭嫔正和庄嫣讨论着怎么准备聘礼之时,庄烃便到了。 庄嫣忙站起来迎向庄烃,如今她再不会在这种小节上头失礼。庄烃是兄长,她是一定要站起来相迎的。 庄烃倒没有在意,只笑着说道:“嫣儿也在啊,正陪母妃聊什么呢?” 庄嫣笑道:“母妃正说为哥哥准备聘礼之事呢,才我听母妃的意思,竟是要把整个暮雨殿搬空了给嫂子做聘礼呢。说起来母妃还真是偏心,对侄女儿兼儿媳妇可真好。” 庄嫣到现在也不知道恭嫔和庄烃准备送聘礼的对象可不是锦乡侯府的胡碧芸,而是忠勇郡王府的萱华郡主。是以才会这么笑着打趣起来。 恭嫔和庄烃眼神微微一滞,恭嫔旋即笑道:“嫣儿可是吃醋了,你只管放心吧,母妃给你准备的私房嫁妆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动的。”公主出嫁,自有内府置办嫁妆,不过公主的生母再给置办一些也不是不被允许的,总是锦上添花的好事,自然不会有人说怪话的。 庄嫣羞的满脸通红,只跺脚道:“母妃您说什么呢?” 庄烃亦笑道:“嫣儿,到时候不独母妃给你置办,哥哥也是要给你置办的,必定让你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出阁。” 庄嫣扭身羞道:“母妃哥哥,你们只会打趣我,我不依啦……”说着,庄嫣便飞快的跑开了。未出阁的姑娘家一听到有关自己婚事的事情,飞快跑开才是有规矩的表现。 庄烃看着庄嫣跑走的背影笑了起来,他若不这和说,庄嫣再不会走的,那么他就不能打听那位高人做法的消息了。 恭嫔知道儿子的心思,便将在周围服侍的人以各种借口给打发出去,房中便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庄烃如今行事也比从前严谨了许多,虽然现在是天寒地冻的正月,可庄烃还是将窗子打开,这样一来他就能从窗子里看到外头的一切情形,能确保有没有人在偷听。 恭嫔自然知道儿子的用意,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打开窗子之后,庄烃走到恭嫔的面前,低声问道:“母妃,那位高人是否已经开始做法了?” 恭嫔笑着点头道:“母妃就知道烃儿是来问这件事的,你只管放心好了,那位高人昨天便已经开始做法了,今天是第二天,再有六天我烃儿便能趁心如意了。” “真的?”庄烃惊喜的叫了一声。 恭嫔笑道:“母妃还能骗你么,烃儿你只管放心好了。六天之后,那萱华郡主保管象是变了一个人。她会上赶着求皇上开恩解除与五皇子的婚约,转而请求嫁给你的。” 庄烃急道:“那儿子呢,儿子会不会受什么不好的影响?” 恭嫔摇摇头道:“烃儿本就想娶萱华郡主,便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最多便是与萱华郡主一起去求你父皇成全。皇上那么疼爱萱华郡主,一定不会为难你们的。最多轻轻责罚你们一回也就是了。若能求娶到萱华郡主,便是受些个责罚也是值得的。” 庄烃连连点头道:“母妃说的是,若能娶到萱华郡主,受什么样的责罚都值的。”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黑胖子只是底下办事之人,他只知道温诚给他们一伙人银子,让他们办事,却不知道温诚上头的主使者是谁。马大人为官多年,这里头的玄机岂会看不透, 那温诚不过是个敬肃郡公主的一个小小二管家,他就是算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敢与睿郡王忠勇郡王和萱华郡主三人做对,再者这温诚与是从内府直接分派到敬肃公府的,以温诚的身份,他之前根本就不可能与睿郡王等人有任何接触。行刺事件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马大人没有再去审温诚,而是将黑胖子的口供做好笔录,匆匆赶往宫中求见。隆兴帝听到刑部尚书求见,立刻命人将他带至御书房。 马大人双手捧上黑胖子的口供,便垂首侍立一旁一句话都不再说了。隆兴帝看完口供便明白了马大人的顾虑,此事涉及皇家阴私,做为外官马大人的确不宜再插手此事。只是他都已经审了一半,不插手也插手了,便是此时再退出也已经晚了。 思及此处,隆兴帝将口供放在龙书案上,对马大人说道:“马卿家意下如何?” 马大人暗暗叫苦,这可让他怎么说呢,他心里自是不想再知道更多内情了,可是他敢对隆兴帝这样说么?马大人狠狠咬着后槽牙,不得不说道:“臣听皇上的吩咐。” 隆兴帝淡淡道:“马卿家不必顾虑,只管往下查。朕仿佛记得马卿家有个小女儿?” 马大人一愣,这正说案子呢,怎么就扯到自己的小女儿身上了,马大人的确有个小女儿,今年刚满八岁,生极粉嫩可爱冰雪聪明,是马大人马夫人的心尖子。 隆兴帝微微笑了起来,这马尚书断案是把好手,脑子绝对够用,可是一但脱离了案子,马大人就没那么精明了。隆兴帝一直很器重马大人,便也不与他兜圈子,笑着说道:“明日让尊夫人带令千金进宫给皇后请安吧。” 马大人听了这话立刻傻了,他呆愣愣的看着隆兴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通常,让命妇带着家中女儿进宫给皇后请安,便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皇后要相看小姑娘,好将之指给皇室宗亲为妻。 马大人风中凌乱了,他的小女儿才八岁啊,怎么就要被相看嫁人了呢,没听说有什么年龄合适的王公世子啊?马大人完全没有想到隆兴帝还有个十一岁的儿子,十皇子庄炽,以马大人的身份,女儿做皇子正妃还弱了些,毕竟他只是品官而没有爵位。 “皇……皇上……小女……”马大人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讷讷不能成言,隆兴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介意马大人的御前失态。还是陆柄轻轻提醒了一句:“马大人还不快谢恩。” 马大人这才赶紧跪下来谢恩,事实上他一点儿都不想谢这个恩,他还没有疼够宝贝小女儿,怎么就要相看亲事了呢,马大人真心想哭了。 “马卿家,还有别的事么?”隆兴帝淡笑问了一句,马大人这才想起来自己其实是进宫来撂挑子避风险的,怎么挑子没撂成,反把宝贝小女儿给搭进去了。 “没……没有了。臣告退。”马大人有些个失魂落魄的退了下去。 隆兴帝看着马大人摇摇晃晃的背影,心知他必是想偏了,便对陆柄说道:“这个马卿家也就办案子灵光,其他的真是够笨的,难道朕的老十还配不上他的女儿么,陆柄你跟出去看看。” 陆柄会意,他立刻明白隆兴帝这是让自己去给马尚书递个话儿,好让他安心审案子。 “马大人,马大人……”陆柄快走几步,招手喊了起来。 马大人转过身子,一脸沮丧的看向陆柄,没精打彩的问道:“陆总管,可是皇上还有别的吩咐?” 陆柄小跑到马大人面前,满脸带笑的说道:“咱家是给马大人道喜来了。” 马大人重重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有什么喜啊!” 陆柄笑道:“皇上有意选令千金为十皇子妃,这可不是喜事么?” “什么?陆总管你说什么?”马大人原本似睁非睁的眼睛猛的瞪圆了,他一把抓住陆柄的手,急切的说道:“陆总管,此话当真?” 要说十皇子庄炽,那可是极难得的好婚配人选,他是皇帝幼子,又只好读书不问政事,十五岁出宫开府,便是一府郡王,将来新君继位,少不得有亲王之封,真可谓富贵双全,而且他的生母在宫中,凭谁嫁给十皇子,都不会整天受婆婆的气,这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女婿人选,不知道有多少家中有与十皇子年纪相当女儿的夫人们都眼巴巴盯着十皇子呢,只等他开始议亲,便是打破头也要把这么好的女婿抢到自己家里。 马大人曾经听夫人念叨过,若非他没有爵位,连累小女儿当不起皇子正妃,马夫人又不舍得让女儿做妾,这才绝了这样的心思,谁曾想今日进宫,竟然还能得这样天大的便宜。十皇子妃,那可是多少贵夫人和小姐的终极梦想啊! “马大人,你多咋见过咱家有过虚言?明儿早些让夫人带着小姐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陆柄笑着叮嘱道。 “一定一定,多谢陆总管提点,本官这便回家告诉夫人去。”马大人边说边将自己最钟爱的墨玉狴犴拽下来硬塞到陆柄的手中。陆柄刚想也推辞,马大人已经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拿着那象征断狱的墨玉狴犴,陆柄哭笑不得,他一个太监,拿着个狴犴象什么话。这马大人真是欢喜的快傻了。 陆柄知道这墨玉狴犴是马大人的心爱之物,几十年来从不离身的,他暗暗决定改天一定要找机会把这墨玉狴犴还回去,君子不夺人所爱,这点子道理柄岂会不懂。 陆柄回到御书房,隆兴帝问道:“告诉他了?” 陆柄忙躬身道:“告诉了,马大人将这个给老奴做了谢礼。” 隆兴帝看了一眼,笑着说道:“看来马卿家是真的疼爱这个小女儿,连最心爱的东西都能拿出来做谢礼了。既送了你,你便拿着,朕日后再赐他一个便是了。” 马大人冲回府中,向夫人兴奋的说道:“夫人,快给宝宝准备最好最漂亮的衣裳首饰。”宝宝是马大人小女儿的乳名,从这名字也可以看出来马大人有多和疼爱这个小女儿。 马夫人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啊?明儿并没有谁家请年酒,宝宝这几日跟着妾身出门做客,很妾身拘的狠了,妾身正想让她松快松快呢。” “不不,要立规矩,夫人,你立刻去教宝宝规矩,不对,宝宝的规矩是极好的,不用再教,还是给宝宝准备衣裳首饰……”马大人兴奋的语无伦次,让马夫人狠吃了一惊。她不知道素来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丈夫今天这是怎么了。 “老爷,您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马夫人担心的问了起来。 “夫人,好事,天大的好事啊!今天为夫进宫见驾,皇上命你明日带着宝宝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你说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么?”马大人兴奋极了,手舞足蹈的说了起来。 马夫人却没有马大人这么兴奋,反而脸上顿时没了血色,颤声问道:“皇后娘娘要相看宝宝,可宗室里没有谁与我们宝宝年纪相当啊?老爷,宝宝是我们的命根子,妾身宁死也不让她给人做妾。” 马大人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说道:“怪我怪我,是我没有说清楚,皇上有意让我们宝宝做十皇子妃。” “什么!”马夫人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尖尖的声音直刺马大的耳鼓,震的马大人本能的往旁边一闪,马夫人立刻扑上来死死抓住丈夫,焦急的叫道:“老爷您说什么,皇上要宝宝做谁的妃子?” 马大人笑道:“不是谁的妃子,是十皇子正妃,这话是皇上身边的陆总管透给为夫的,再再不会出错的。就是你天天念叨着,说不能让宝宝做十皇子妃,委屈了宝宝的那位十皇子。” “十皇子妃,宝宝可以做十皇子妃……这是真的么?老爷,您没骗妾身吧?”马夫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的问道。 马大人哈哈大笑道:“夫人,这大过年的为夫骗你做什么,真的是十皇子正妃,皇上传下口谕,让你明儿一早就带着宝宝进宫,这事还能有假?” 马夫人狂喜过后心中疑惑顿生,她不是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妇人,“老爷,您被封爵了?”马夫人轻声问了起来。 马大人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是升官了,入阁拜相?”马夫人又问道。 马大人还是摇了摇头,“也不曾。” “那皇上怎么会让咱们的宝宝做十皇子妃呢?”马夫人立刻抓住了重点。 “这个……夫人,有些事情为夫不能告诉你,但是你放心,为夫一心忠君爱国,皇上是极信任为夫的。让宝宝做十皇子妃,便是皇上对为夫的恩赐。” 马夫人疑惑的点了点头,既然丈夫说了有些事自己不可以知道,那便不必再问了,反正不论荣华富贵还是贫穷困苦,她总是和马大人一起面对就是了。 “老爷,您先歇着,我这就去为宝宝准备进宫请安的诸般事宜。”马夫人笑着说道。 马大人摇摇头道:“不歇了,我就是回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的,还得马上回刑部,案子还没审完。” 马夫人听了这话,立刻停住脚步问道:“老爷晚上回来么?”从前马大人审案子经常几天几夜不回家,是以马夫人才有此一问。 马大人笑道:“说不准,不过多半不回来。” 马夫人点点头,忙说道:“老爷略等片刻,妾身去给您收拾些东西。”马大人笑着点头,每回他去刑部加班熬夜,马夫人都会亲自做些小菜给他带上,马夫人做的酸辣八宝最是提神醒脑开窍,而且还不伤胃,绝对是熬夜必备之佳品。 不过两刻钟,马夫人提着两只半尺多高的黑瓷坛子送进房中,又开箱取出一件极厚实的灰黑蟒缎内衬猞猁皮的袍子,对马大人笑道:“老爷,如今天气冷,你们刑部尤其阴寒,您记得入夜就换上这件袍子,可别受了寒气。您最喜欢的梨花白和酸辣八宝都给您备上了,不过可别喝的太多。” 马大人笑道:“有劳夫人费心,为夫记住了。” “爹爹爹爹……”随着一阵极为娇嫩软糯的声音传来,一个用坠金铃粉色缎带束起双鬟,吹弹可破的粉嫩小脸儿圆圆如苹果一般,穿着粉红出风毛缎面小袄和果绿缎面裙子的小姑娘便冲进房中,直扑向马大人。 马大人一见这小姑娘,脸上的神情立刻温柔的能溺死个人,他蹲下来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小姑娘,将她高高抱起来,笑着说道:“宝宝听说爹爹回来啦?” 这个小姑娘正是马大人最小的女儿马佳嫒,乳名宝宝,是马夫人三十七岁上才生出来的老女闺女儿,马大人夫妻两个把这个女儿直疼到了骨子里去,就连上头的几个哥哥姐姐也都极为疼爱这个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小的小妹妹。整个尚书府里马佳媛是排头一位的。 尽管被父母兄姐宠爱着,可马佳媛绝对不娇纵霸道,她的性子极好,长日里都是笑嘻嘻的,小嘴也甜,不笑不开口,不带敬称不说话。任谁看到她都会觉得打从心眼里高兴。 “嗯,爹爹办完公事啦,您累不累呀,宝宝给爹爹捶捶背。”马佳媛甜甜笑着说了起来,这个小妞妞绝对是治愈系的,看到她那纯真甜美的笑容,便是有再多的疲惫辛苦,此时也都烟消云散了。 马大人自然舍不得女儿辛苦,只抱着女儿笑道:“宝宝,爹爹不累,爹爹回家和你娘亲说几句话就要回刑部的。” 第115节 “啊……爹爹还要去刑部啊,爹爹真的太辛苦了!娘,我们给爹爹做些好吃的吧,爹爹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马佳媛立刻忽扇着明净的大眼睛向马夫人叫了起来。 马夫人走过来笑道:“这还用宝宝说么,娘亲都已经准备好了,宝宝下来吧,爹爹这就得去刑部了。我们让爹爹早些去也好早些回来。” 马佳媛乖巧的应了一声,从马大人身上滑下来,跑到桌旁吃力的抱起一只黑瓷坛子,涨红了小脸儿说道:“宝宝跟娘亲一起送爹爹。” 马大人可舍不得让女儿拿这么重的东西,忙将黑瓷坛子接了过来,笑着说道:“好,宝宝和娘亲一起送爹爹。” 带着妻子女儿的关心,马大人回到刑部,几个刑部的书办衙役一见那两只黑瓷坛子,便都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马夫人做的酸辣八宝可是最受刑部上下欢迎的头等小食,每次马大人熬夜断案之时,马夫人都会给他准备满满一坛子,足够刑部上下有头脸的人每人都分到一些过过瘾,因着这酸辣八宝,刑部上下的各位大小官员们,可都极为热爱熬夜加班这一热情奉献的行为,虽然,没有加班费可拿。 马大人直接去了地牢,为了保密加保险,温诚和马豹等人是被关在地牢中的。除了马大人之外,外头看押的人进不去,里头看押的人出不来,一日三餐都由专人送到地牢大门内的平台上,等送饭的人走后里面的人才允许出来拿饭。种种措施直接杜绝了任何走漏消息的可能。 “人犯的情况如何?”马大人沉沉问了一声,一进入刑部,马大人通身的气质顿时为之一变,立刻从和蔼可亲的慈爱父亲转变为冷酷无情的黑面煞神。 “回大人,除了那个黑胖子昏迷之外,其他人都还吊在架子上等候大人发落。”一个牢子跑上前来弯腰回禀。 马大人冷冷一笑,沉沉道:“弟兄们可都用过饭了?” 众牢子齐声应道:“谢大人关心,小的们用过了。” 马大人将手中的梨花白递给一个牢子,大声道:“给每个兄弟倒一杯,喝了酒好开工。” 众牢子无不欢声道谢,这地牢里阴冷的很,不喝几口烈酒可真挡不住这阴森森的寒意。 喝过了酒,马大人穿上厚实的猞猁皮袍子,双手抄起来放在袖筒中,眼神一扫马豹,沉声说道:“把那个麻子脸解下来问话。” 马豹等人已经被吊了近二十个时辰,又受了鞭刑,而且还水米未尽,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铁链一除下来马豹便摔倒在地上,他不想受活罪,可是现在的他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豹,你是这些人的头儿,便就说说吧。”马大人闲闲的说道。此时他的心情比早上好了许多,所以也有心思慢慢消遣马豹等人了,审犯人和熬鹰是一个道理,熬的火候越足,审出来的东西就会越多。所以马大人不着急,反正他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马豹此时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二十多个时辰水米未曾沾牙,马豹就算是想说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双唇已经裂出了血口子。马大人挥挥手道:“给他喝口水。” 一个牢子端了一碗水送到马豹唇边,马豹立刻贪婪的大口大口喝水,直喝的呛了嗓子,他都不肯停下来喘口气。喝完水,马豹这才算是有了点精神,他冲着马大人说道:“大人,行刺之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兄弟们是听了我的话才去的,与别人没有关系。” 马大人听了这话不由笑了起来,那黑胖子都已经细细的招供了,招供之时马豹也是听到的,这会儿他竟然还想翻供,真当刑部是个可以儿戏的地方么。 “来人,服侍马军爷好好舒服舒服。”马大人淡淡说了一句,便拈了一小块笋丁丢入口中,细细的一嚼,滋味果然美极了,夫人的手艺又见长了。 两名牢子上前将马豹放平绑在铁床上,马豹还以为自己也要受梳洗之刑,便想咬舌自尽,只是他还没来的及咬舌头,便已经被经验老道的牢子用铁核桃堵了嘴,上下牙都不能碰到一起,马豹还咬个鬼的舌头。 拽去马豹的鞋袜,两名牢子随意的坐在马豹的腿边,一人手持一根羽毛,就这么悠闲的搔起了马豹的脚心。马豹的身子立刻剧烈抖动起来,他的嘴巴被堵住,明明痒的受不了想放声大笑,却偏偏笑不出来。只憋的马豹身子乱颤鼻子眼泪直流,这滋味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足足让马豹痒了两刻钟,马豹的身体已经痉挛了,马大人才挥挥手道:“停。” 两个牢子住手,一个牢子走到马豹脑袋的旁边,冷声喝问道:“你招是不招,若肯从实招来,就使劲眨眨眼睛。” 马豹几乎要把眼睛挤爆了,那牢子才向马大人回禀道:“禀大人,人犯愿招。” 马大人淡淡道:“那就让他招吧。” 铁核桃一取出来,马豹便如疯了一般的哈哈大笑,刚才可憋死他了。若不笑出来,他的胸膛几乎都要憋爆了。笑了一阵子,马豹又呜呜哭了起来。这些都是受了痒刑之后的正常反应,马豹也不是头一个,所以马大人并没有在意,只耐心的等待着。 马豹哭笑完之后,才向马大人说道:“是温二爷指使我们袭击萱华郡主的车子,温二爷要我们拔萱华郡主的头发取她的鲜血,还再三叮嘱不许重伤那个郡主,温二爷曾帮过我们的大忙,所以我们就替二爷办了此事。” 马大人淡淡问了一句:“就这些?” 马豹忙又说道:“不不,我们也不算是帮忙,二爷给了我们银子的。” “给了多少银子?”马大人沉声问道。 马豹赶紧说道:“二爷给了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银子买你们行刺郡主?还有其他的么?”马大人冷声喝问。 马豹忙道:“没……没有了。” 马大人俯视着马豹,沉声道:“正月初一酉时顶子胡同之事,难道你忘记了?据本官所知,赵四也是你们的兄弟,只不过他不是与你们一起当逃兵的,赵四本就是京城的闲汉。” 马豹大惊,他万没想到堂上这位大人连赵四都知道,难道说他们所做的事全都被人看在眼中,若果真如此,那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反正说不说的这位大人都知道,若说了,兴许还能给家人留条活路。马豹知道自己是绝对没有活路的,只希望家人能逃过一劫。 “大人,小人什么都招,初一下午,温二爷找到小人,叫小人去召集一帮乞丐埋伏在顶子胡同附近围攻萱华郡主的车驾。因二爷特意吩咐过去招集乞丐之人必须死,所以小人就派了赵四,赵四原不是小人一伙的,他是后来才加入的,小人并不相信他。”说到这里马豹略停了一下,想偷偷观察堂上那位大人的神色,却因为逆光之故什么都看不清楚。 马大人冷哼一声,沉沉道:“继续说。” 马豹只得继续说道:“赵四召集了乞丐去了顶子胡同之后,小人便带着两个兄弟暗中跟踪,后来乞丐们被睿郡王喝退,小人立刻上前将赵四刺死,将尸体抛到东城废弃的城隍庙。” “尔等第一次袭击郡主车驾的目的何在?”马大人沉声问道。 马豹忙说道:“温二爷吩咐小人绑架郡主。” “那么第二次行刺郡主,你等明明有机会将郡主掳走,如何却没有绑架于她?”这个问题让马大人怎么想都想不通。 马豹也不明白温诚为何如此吩咐,只摇摇头道:“拔头发和取鲜血都是温二爷的吩咐,第二次,温二爷并没有吩咐小人绑架郡主。” “那拔下的头发和鲜血又在何处?”马大人突然厉然喝问。 马豹身子一颤,想也不想便说道:“刀子拿了头发和鲜血立刻送给了温二爷。” “又是温二爷。”马大人喃喃自语了一句。看来想审清这个案子,关键就在这温二爷身上,马豹等人只是一把刀,而这温二爷就是拿刀的手,至于那操纵手的人,只怕就是那一位了。 马大人命人任将马豹绑起来,便带人去隔壁审讯室。在那里,温诚也已经被吊了快二十个时辰。 马大人走到温诚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淡淡问道:“你是就温诚温二爷?” “马大人!马大人救命啊!”温诚自被抓进刑部之后便被关押在此,马大人还没来的及审问他,所以温诚只是疲惫不堪再加上饥渴交加,精神很是委顿,身体上却没有什么损伤。 “哦,你认识本官?”马大人淡淡问了一句,他自是不认识这个温诚的。 温诚忙道:“马大人,您不记得小的了,小的是敬肃公府的二管家温诚,我们殿下开府的时候您来到贺,小的伺候过您的。马大人,这是哪里啊,求您快救救小人,小人还得去虎峰山去赎小人的儿子。” 马大人淡笑道:“本官是刑部尚书,你倒说说看本官出现的地方会是哪里?” “刑部?这里是刑部!大人,小的一向奉公守法,您怎么把小人抓来了,小人冤枉啊!”温诚一听自己被关在刑部,便呼天抢地的哭叫起来。 马大人也不急,只看着他闹,温诚闹了一阵子,见马大人不理自己,便也没意思的停了下来。惴惴不安的问道:“马大人,您为什么把小的抓到刑部啊?” 马大人笑着问道:“你说呢,敬肃郡公府的温二管家?” 温诚心中本就有鬼,一听马大人之言立刻咯噔一下,心中暗道:难道是那事儿发了?不可能啊,那事我做的极是机秘,怎么可以发了呢? 马大人走回桌案前,一拍惊堂木喝问道:“温诚,本官问你,你可认识马豹?” 温诚心中大惊,马豹这个名字是麻子脸的本名,除了极亲近之人,外人再是不知道的,马大人如今却一口叫出“马豹”这个名字,这问题可就大了。 “马豹?回大人,小的从前倒是认识一个叫马豹的,只是不知道小人认识的马豹是不是大人说的马豹。”温诚立刻特别诚恳的说道。 马大人被温诚那饶口令似的说法说的笑了起来,“你这小子倒有一副好牙口。那便说说你认识的马豹吧。” 看到马大人颜色和气,温诚心里却更加不踏实,他忙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回大人,小人从前有个朋友叫马豹,自从十年前他去当兵,小人便没了他的音信。”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瑾瑜新文《调教渣夫:嫡女长媳 至诚推荐瑾瑜新文《调教渣夫:嫡女长媳》 成亲四载,苦等四载,等来的却是一纸“无子”的休书 可又有谁知道,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亦连家人也嫌她丢脸,吝于为她出头,将她拒之门外 除了一死,她竟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再睁眼时,她还是那个她,眼里却闪着不一样的光芒 渣男想将她扫地出门,为小三儿挪位置是吗?可以,正好她也对渣男厌恶至极 但不是休书,而是和离,她不但要带走全部嫁妆,还要带走青春和精神损失费! 继母继妹一个赛一个的会装小白花,各种陷害她是吗? 没关系,姐堂堂影后也不是吃素的,看谁装得过谁! 再用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开拓属于自己的商业王国 日子正是过得风生水起之时,谁知道渣爹却又逼她嫁给另一个渣男 还拿惟一亲弟弟的前途来威胁她 无奈之下,她只能含恨再嫁,打定主意与渣男井水不犯河水,只过自己的小日子 却没想到,渣男虽各种不着调,倒也不若她想象的那么渣 于是,是调教渣男,还是不调教,就成了一个问题… 携奶娃儿华丽归来滴金鱼开新文啦,丫的文各种精彩绝对不容错过! 想看虐渣男渣女调教忠犬滴亲亲们,更是走过路过不能错过哇! 瑾瑜挥舞小内内热切期待亲们的大驾光临唷!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一百二十九章 马大人原以为不过等上小半个时辰温诚就熬不住刑什么都招了,可不曾想他这一等竟然等了一个多时辰,只听到牢房中传来时高时低时撕心裂肺时虚弱无力的惨叫声,却不见牢子出来回禀,说是人犯肯招供了。 马大人见此情形不对,便沉沉干咳一声,立刻有个牢子跑出来气恼的躬身回禀道:禀大人,这个死贼囚牙口硬的很,打死都不招。 哦,竟有此等事?马大人挑眉沉声说了一句,便进了牢房。 此时的温诚已经没法看了,他身上没有一寸完整之处,皮肉脱落了大半,露出森森的白骨,脑袋歪到一边,看上去象是熬刑不住死了一般。 马大人双眉皱的更紧,一个牢子忙拿了一张黄表纸放到温诚的鼻端,只见那黄表纸被温诚虚弱的气息吹动,轻轻颤了几颤。马大人心中才踏实下来,还没审出真相还把人犯审死了,这会成为他断案史上的一大污点。 马大人招了招手,命牢头跟自己出了牢房,低声吩咐道:看紧些,别让这厮死了,过几日再审。 牢头应了一声,立刻回牢房安排,马大人心烦意乱的去了书房,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象温诚这么硬的骨头,真是很有些棘手。 刑部的狱医去给温诚治了伤,温诚身上的伤虽然极重,可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及脏腑,审案用刑更侧重于施加给犯人的**上的疼痛,并不是要将他们直接打死的。所以温诚只要休养上两三天,便可以继续接受审问了。 这两三天里马大人也不能闲着,他仔细的审问了马豹及其手下的每一个人,记录了足有一寸多厚的口供笔录,马大人日以继夜的研究这些笔录,希望从这些口供出找出些有利的证据,就连马夫人带着马佳媛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情形到底如何,马大人都没顾的上回家问一问。 却说马夫人一大早带着马佳媛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她们母女一进懿坤宫,便见皇后娘娘高高在上坐着,在皇后娘娘的左右下首分别坐着淑妃娘娘和萱华郡主。 皇后娘娘到底不放心无忧,必要亲眼看看她不可,于是无忧便由庄煜和无忌护送,一大早便进了宫,陪皇后用了早膳。皇后想着无忧与马夫人马小姐从前也都认识,而且关系也不错,便也让无忧留了下来,也好让马夫人和马小姐不那么紧张。 臣妾马徐氏携小女马氏佳媛给皇后娘娘淑妃娘娘郡主娘娘请安。马夫人紧紧攥着女儿的小手,在皇后面前跪了下来。 皇后和蔼的笑道:马夫人马小姐请起。淑妃娘娘和无忧亦向马夫人和马佳媛颌首致意。 马夫人行罢礼拉着女儿站了起来,皇后宽和的笑道:赐座。 第116节 马夫人携女谢座,只斜签着身子只坐了绣墩边上,马佳媛则紧紧挨着母亲站立。 皇后看着明显有些紧张,却不掩娇憨可爱的马佳媛,第一印象很是不错,便笑着招手道:佳媛,到本宫这里来。 马佳媛赶紧看向娘亲,马夫人忙低声道:宝宝快过去。 无忧见小姑娘紧张的小脸儿都有些个发白,便走上前笑着问道:宝宝,还记不记得我? 马佳媛看见除了娘亲之外唯一的一个熟人,自然甜甜的笑了起来,媛儿记得郡主姐姐,郡主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无忧牵起马佳媛的小手,边向皇后身边带边笑道:姐姐进宫来给皇后姨妈请安,宝宝,你到姐姐的姨妈面前,让她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马佳媛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甜甜的笑道:好。 皇后和淑妃一直在不着痕迹的留心观察马佳媛,特别是淑妃娘娘。昨儿皇后已经和她透了话,并让她一起来见见马佳媛,到底是给十皇子庄炽相媳妇儿,淑妃可是正经婆婆。 两人见马佳媛很是爱笑,一笑起来两靥便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看上却极为甜美可人。这小姑娘虽然看上去很紧张,可一言一行却丝毫不乱,一看便知道她自小便受了极好的教育,马夫人一定在她身上用了不少的心思。 有无忧领着,马佳媛不太紧张了,她走到皇后面前,双膝微屈双手交叠握于腰侧,行了个极标准的万福礼,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马氏佳媛请皇后娘娘安。 皇后对马佳媛的第一印象很好,便亲切的笑道:佳媛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快起来吧。你今年多大了,平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呀? 马佳媛眼儿弯弯笑着说道:回皇后娘娘,小女今年八岁了,平日在家里随娘亲姐姐学针线,跟爹爹学读书写字。 是么,那么佳媛学了几年针线呢?皇后娘娘看着粉嫩可爱雪娃娃般的小姑娘,说话的声音不觉也越发轻柔起来。这让马夫人一直悬着的心踏实了几分。看来皇后娘娘还是挺喜欢宝宝的,马夫人在心中暗暗说道。 回皇后娘娘,小女六岁起开始学习针线,已经学了两年啦。马佳媛见皇后娘娘笑容可亲,而且又和相熟的郡主姐姐有些相象,她心中的紧张也渐渐的消散了,应答起来便显得很是自然流畅。这让在一旁默默观察的淑妃很是满意。 姨妈,宝宝的针线活很不错的,宝宝,这个小猫扑蝶的荷包是你自己绣的吧?无忧指着马佳媛身上佩戴的云形荷包笑着问了起来。 马佳媛小脸儿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蝴蝶和小猫身子是小女绣的,可眼睛是娘亲帮着绣的,小女还绣不出小猫眼睛的神韵。 皇后和淑妃的目光都落到马佳媛腰间的荷包上,只见那只杏红缎面云形荷包上绣着一只胖嘟嘟憨态可掬的小花猫,它小半个身子藏在草丛中,正做势欲扑停在草尖上的一只彩蝶。 小猫和彩蝶的配色鲜亮神态逼真,小猫儿圆睁的眼睛中,瞳仁逼成一线,果然是生动极了,似这样一个荷包,便说是熟手绣娘绣出来的都不过份。 皇后和淑妃娘娘都暗暗吃了一惊,她们也是自小学习女工的,只学了两年便能绣出这样的荷包,这两年来马佳媛必然是极刻苦练习的。 宝宝,可以把荷包给我看看么?淑妃笑着起身走到马佳媛的身边,柔声问了起来。 马佳媛解下荷包双手捧着举到淑妃娘娘的面前,恭敬的说道:请娘娘指点。 淑妃拿过荷包,认真的仔细欣赏起来,果然这绣包做工很是精细,针脚细密均匀,看的出来很下了些工夫。只是说这荷包是个才学针线两年的小姑娘绣的,淑妃还真有些不敢相信。该不是绣娘做的,却被小姑娘说成是自己做吧。 无忧猜到淑妃的疑问,便笑着对皇后娘娘说道:姨妈,您记不记得年前无忧送您的百鸟朝凤? 皇后点点头道:本宫自然记得,难为你绣了足足四个月,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无忧曾于皇后娘娘的千秋寿诞之时进献了一幅五尺见方的大幅双面异绣,一面绣的是松鹤同春,一面绣的是百鸟朝凤,以金银二色丝线绣成连绵万字如意边,深得皇后的喜爱。 无忧笑道:那幅百鸟朝凤图的连绵万字如意边就是宝宝绣的。那日马夫人带着宝宝到王府做客,无忧知道宝宝苦练过一年的绣花边技巧,便让宝宝绣了边。 皇后娘娘点头道:原来那花边竟是佳媛绣的,怪道能绣出这么好的荷包,马大人马夫人教女有方,日后必有厚福。 马夫人忙站起来深深躬身道:妾身惭愧,不敢当娘娘夸奖。 皇后笑道:马夫人不必如此拘谨,坐下说话吧。 淑妃听了无忧的话,心中的怀疑便打消了几分,她知道萱华郡主绝对不会为马佳媛而欺骗皇后娘娘。而且绣活这种事情到底也做不了假。再者只练了两年针线的小姑娘本不该有这么好的手艺,马夫人便是想为女儿搏好名声也不应该在这面打主意。况且淑妃也知道这马夫人从前便是出了名的巧手,若是马佳媛随了母亲,这倒也说的通。 皇后娘娘又问了马佳媛一些问题,马佳媛都回答的很是得体,而且她的脸上一直都有甜美的微笑,让人看了感觉特别舒服,淑妃心中已经暗暗取中了马佳媛。她的儿子庄炽是个很温和的性情,所以不能娶一个极为强悍的儿媳妇,以马佳媛这开朗和气的性情,若是做了十皇子妃,庄炽一定会过的很舒心。 皇后足足问了马佳媛一刻钟的问题,马佳媛始终甜甜笑着。这却不是训练出来的,皇后看的出来这笑容发自马佳媛的内心深处。想来也是,她是马大人夫妻的掌上明珠,从来连重话都没有听过一句,自小便被娇宠着无忧无虑的长大,自然会养成这般爱笑的性子。 无忧,带宝宝去御花园玩玩吧。皇后笑着说了起来。一番话问下来,皇后对马佳媛的称呼也从客气疏离的马小到到佳媛,再到亲热的唤她宝宝了。只从这称呼中便能看出马佳媛已经得到了皇后娘娘的认可。 无忧忙屈膝应了一声,向淑妃和马夫人颌首微笑示意,然后才牵着马佳媛的手,带着她去御花园了。 大正月里的御花园其实真没什么看头,只有三友斋的青松劲竹和寒梅有些看头,无忧便带着马佳媛去了三友斋。 无忧刚出了懿坤宫,和无忌一起被太子叫到东宫的庄煜便得了消息,他立刻坐不住了。太子见状笑了起来,只挥手道:罢了,改日再聊,煜儿,和无忌去三友斋吧。 庄煜如逢大赦,立刻跳起来给太子深深做揖道:多谢大哥,小弟这便去了。 太子也不说话,只是飞快向外挥了挥手。庄煜便和无忌一阵风似的去找无忧了。 萱华郡主带着个小姑娘去了三友斋,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顺宁公主庄嫣的耳中。庄嫣不由心中一惊,立刻说道:快服侍本宫更衣。宫女们服侍庄嫣穿戴起来,庄嫣便急匆匆赶往三友斋。 还不知道有两拨人追着自己而来的无忧正向马佳媛介绍着宫中的景致,离开大人的面前,马佳媛明显活跃了许多,她摇着无忧的手甜甜叫道:郡主姐姐,等出了宫我能去找你玩么? 无忧轻轻捏一捏马佳媛那手感极佳的小脸儿,笑着说道:当然能啦,这样吧,等二月二,姐姐带你做画舫游曲江可好? 马佳媛喜欢的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娘亲都没有带我去过曲江呢。 说话间便来到了三友斋,守门的小太监一见无忧便上前请安道:奴才刘安请郡主娘娘安。 无忧含笑道:免礼,可有人在三友斋中赏玩? 刘安忙道:回郡主娘娘,并没有主子在里面。刘安一时激动便忘记了这三友斋可是有三处院门的,他守的这个门没有人进入,可不代表别的门也没有人进入。 无忧点点头,便带着马佳媛和几个宫女嬷嬷进了三友斋。一进门便见到一片刚劲挺拔的绿竹傲雪而立。于寂寂冬日中见到这一片青绿,是件极为舒心养眼的事情,马佳媛惊呼一声道:这个季节竟然还有这样青翠的竹子! 无忧笑道:宝宝,这是宫中花匠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培植出来的碧玉竹,比普通竹子更加耐寒,京城里也就这一片碧玉竹能傲雪而立,其他的竹子都耐不住京城的严寒。 真的啊,这些碧玉竹真是好珍贵啊!马佳媛瞪大眼睛叫了起来。无忧知道马佳媛的性子,也不拘着她,只笑着说道:是啊,的确是很珍贵的,宝宝你看,这叶子多么青翠油亮,象不象上好的碧玉?无忧边说边将一片竹叶轻轻扯下来放到马佳媛凝脂白玉一般的手心里。 马佳媛还没来的及说话,便听到一声略带一丝焦虑的叫声:萱华姐姐…… 无忧微微蹙眉,和马佳媛一起抬头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身披大红羽缎鹤氅,着一袭出风毛粉蓝贡缎面紫貂皮里对襟及膝褙子,系蜜合色妆花缎裙子的顺宁公主庄嫣摇摇走了过来。 无忧低低对马佳媛说了一句:宝宝,这是顺宁公主。马佳媛立刻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无忧这才携马佳媛迎上前,对顺宁公主颌首笑道:七公主好。 马佳媛因为没有品级,便向庄嫣跪下,笑着说道:小女马氏佳媛拜见公主殿下。 别管顺宁公主心里就怎么想的,她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笑着伸出双手扶起马佳媛,热情的说道:马小姐快快请起。 马佳媛就势站了起来,竹林中铺的是青石小路,跪上去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紧。马佳媛从落生到现在,还真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萱华姐姐,不知马小姐是谁家的千金?庄嫣看似平淡的笑着问了起来。实则她在暗暗挑剔马佳媛没有自报家门。 无忧只笑道:这是刑部马大人的千金,今儿随马夫人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命我带她逛逛园子。 庄嫣心中一沉,立刻想到皇后这是在为忠勇郡王相看王妃了。因为十皇子庄炽整日只知道读书,几乎不怎么露面,所以庄嫣便习惯性的将这个异母弟弟给忽略了。 原来是马大人府上的千金,马小姐今年多大了?马佳媛骨架小,个子比同龄人略矮一些,脸儿又圆圆的越发显的小,是以庄嫣便试探性的问了起来,若这马佳媛才五六岁,那便不可能是给忠勇郡王季无忌相看的,这年纪相差的也太多了些,忠勇郡王府的王妃岂能是个一团孩子气的人。 马佳媛微微低头回道:回公主殿下,小女今年八岁了。 庄嫣心中暗惊,八岁,比忠勇郡王只小两岁,这年龄上再是合适不过的。她再仔细观察观察无忧对马佳媛的态度,心中越发不安起来。那萱华郡主对这位马小姐很是亲近,看的出来她是打心眼里喜欢。 不行,绝对不行,谁也不能夺走我的忠勇郡王妃之位。庄嫣在心中默默叫道。 无忧不喜欢顺宁公主,不过是维持一份面子情罢了,如今见顺宁公主来了三友斋,她便想带着马佳媛离开。不知道为什么,无忧似乎感觉到庄嫣对马佳媛有着莫名的敌意,她怕庄嫣以势压人,马佳媛身上没有品级,一定会很吃亏的。 公主有兴致赏景,我们本当相陪,只是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只怕皇后娘娘要传我们,萱华便不陪公主了。无忧浅笑着向庄嫣颌首说道。她的话说的很客气,其实以无忧的品级,她完全不用对庄嫣这么客气的。严格来说,庄嫣并没有被正式册封,而无忧却是已经受封的一品郡主。 无忧将话说到前头,庄嫣便想留都不好留了,可她本就是为与无忧拉近关系而来的,如何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于是庄嫣便笑道:萱华姐姐言重了,既然姐姐要去懿坤宫,不如我陪着一起过去,正好给母后请安。 无忧自不能说不让庄嫣给嫡母请安,只得浅笑道:公主有心自是再好不过的,公主请。 庄嫣则客气的说道:萱华姐姐先请。 无忧浅笑道:不若同行吧。虽然无忧完全可以走在庄嫣的前头,可是无忧并不想出这个风头,还是低调些好。而且她若走在前头,马佳媛必得一个人落在后面,到时庄嫣若是对她做点儿什么手脚,无忧解围都来不及。 三人刚走出竹林,便听到松林那边仿佛有什么动静,无忧心中一惊,立刻将马佳媛和庄嫣护到身后,跟她们的宫女嬷嬷们忙都涌上前来将三人团团护了起来。 一个嬷嬷高声喊道:是什么在松林中?快出来! 嬷嬷声音方落,一个面色白净书卷气十足的小小少年快步走了出来,众嬷嬷和宫女们一见立刻跪了下来,口称:给十殿下请安。 原来松林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十皇子庄炽,他见到无忧等人,立刻躬身做长揖道:萱华姐姐好,七皇姐好。马佳媛被无忧挡在身后,庄炽只看到一个粉绿裙脚,并没有看到马佳媛的面容。 无忧见是十皇子庄炽,不由在心中暗笑,看来马佳媛和庄炽还真是有缘份的很,她是临时起意到三友斋来的,可绝对没有事先约好。 十殿下好。无忧笑盈盈的回了一声,然后低低对身后的马佳媛说道:宝宝,给十殿下见礼。 马佳媛这才低着头走出来,远远的向庄炽行万福礼道:小女马氏请十殿下安。 庄炽听到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心中顿时有种说不清的奇怪感觉,心跳没由来的加快了许多。白净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粉红之意。无忧在一旁看着,不由在心中偷笑。 这……马小姐请起,不必多礼。庄炽不太顺溜的说了一句。庄嫣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一动,若是将让马佳媛与十皇弟送做堆,那她就再也不能去抢忠勇郡王妃之位了。 想到这里,庄嫣便笑着说道:十皇弟,我们正要去给母后请安,你与我们一起去吧。 庄炽红着脸小声道:这……不妥吧,圣人有训…… 十弟!一声响亮的叫声打断了庄炽的话,众人抬头一看,见庄煜和无忌正大步走过来。庄煜耳力好,他一听到庄炽要掉书袋,便赶紧出言打断,要不然让庄炽念叨起来,他们的耳朵可就有苦头吃了。 五皇兄,忠勇王弟,你们怎么来了?庄炽傻傻的问了起来。这其实完全不用问,他的五皇兄自然是冲着未来五皇嫂来的呗。 庄煜如今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他只笑着说道:我们来赏岁寒三友啊,怎么十弟你不是来赏岁寒三友的么? 庄炽还真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五皇兄,小弟不是来赏玩的,是来验证书中之言。说着,庆炽扬了扬拿在左手中的书,无忧分明看到那书上赫然写着《天工杂录》四个大字,这是一本讲述诸般制造技艺之书,无忧闲来无事之时也曾经翻看过。她猜测庄炽是看到松烟制墨那一节,才特特跑到这三友斋中来求证了。 果然无忧没有猜错,庄炽的贴身小太监保宁保常抬着一筐松枝松叶从松林中走出来,问庄炽道:十殿下,这些够了么?庄炽点点头道:就取这些吧,你们先把东西送回去,回头到懿坤宫来接我便是。 两个小太监给庄煜等人行了礼,才抬着大筐子走开了。庄煜不解的问道:十弟,你要这些松枝松叶做什么? 庄炽笑道:试着做松烟墨。 庄煜对这些可不感兴趣,便没有再问下去,倒是马佳媛很是好奇,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直把个小姑娘憋的不行,只拽无忧的袖子。 无忧知道马佳媛想让自己帮着问,却偏偏不开口,只对无忌笑道:今儿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晟儿没缠着你? 无忌笑道:没呢,晟儿这阵子只顾着玩没好好练功,所以不敢来见我啦。 庄嫣自看到无忧之后,眼中便再也看不到别人了,还是她身边的宫女悄悄拽了庄嫣一下,庄嫣才低下头去,脸上却飞起了红云。 无忌已经注意到庄嫣在看自己,便皱起了英挺的双眉,他若是知道庄嫣在此,是绝对不会跟着庄煜过来的。 马妹妹,你也进宫啦?无忌只笑着招呼马佳媛。马夫人常带着马佳媛到忠勇郡王府和季将军府,所以无忌与马佳媛很是熟悉,两人以哥哥妹妹互称已经成了习惯。 马佳媛习惯的甜甜叫道:是啊,无忌哥哥,我跟娘亲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想不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你。 庄嫣一听无忌与马佳媛说话的语气是那般的熟稔,一颗心便象是被压进老陈酸坛子里一般,又酸又苦的滋味让她无法言说。自然庄嫣不会说无忌的不是,她只把马佳媛当成了狐狸精,这一年多以来修练出来的风度礼仪在这一刻险些破功,庄嫣差点儿没压中心中的火气,向马佳媛恶言相向。 庄煜和无忧都知道无忌与马佳媛很熟悉,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之处,倒是庄炽却紧紧皱起眉头,不悦的说道:忠勇王弟,圣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该与马小姐这般说话。 无忌先是一愣,继而搔搔头笑了起来,对庄炽解释道:十哥,我与马家妹妹自小便认识,我们这么说笑惯了。 庄嫣从来没觉得庄炽这个弟弟竟是如此的可爱,便也用笑容掩住心中的酸意,笑着说道:十皇弟说的对,总是尊卑有别,马小姐不该这么与王爷说话。 庄炽说无忌之时,无忌还没有皱眉,可庄嫣一开口,无忌的双眉皱的比庄炽还紧,他重重哼了一声,对无忧说道:姐姐,咱们给皇后姨妈请完安也该回府了。 庄炽脸上有些挂不住,这时却听马佳媛轻声说道:公主殿下说的极是,小女一定会注意自己的言行,多谢公主殿下指正。 听了马佳媛的话,庄嫣脸色微变,她不知道马佳媛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是真心认错还是在讽刺自己?有心病的庄嫣有点儿疑心生暗鬼的意思。 而心地光明的庄炽却不这么认为,他微笑着看向马佳媛,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到庄煜身边,拽了拽庄煜的袖子,向无忌看了看。 第117节 庄煜知道弟弟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劝和几句,让无忌不要生他的气。庄煜知道无忌根本就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他本就不是冲着庄炽去的。因此便笑笑道:十弟不必介怀,与我们一起去给母后请安吧。 庄炽点点头,除了父皇和太子哥哥之外,庄炽最信赖的人就是五皇兄庄煜,庄煜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庄煜向无忧等三人笑道:我们先过去了,你们慢慢走。 无忧点点头,轻轻握住马佳媛的手,柔声说道:我们走吧。 庄嫣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被排斥了,她暗暗苦笑一下,也快步追了上去。不论现在无忧无忌如何对她,庄嫣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这一年多以来,庄嫣学会最多的就是坚持与忍耐,所以在一时的小小失控过后,庄嫣立刻恢复了正常。 --- .. ☆、第一百三十章 宴罢,无忧无忌与马夫人同行出宫,庄煜则被皇后留在了宫中一会儿有话吩咐。庄煜猜着母后同淑妃还有要说,便拉着庄炽一起去了配殿,兄弟两个先说说话儿。 一进配殿,庄煜命原本在配殿里服侍的人都退下,只留了他和庄炽的心腹小太监,然后才笑着说道:“十弟将要大喜,做哥哥先给你道喜了。” 庄炽是脸皮儿极薄之人,只被庄煜打趣了一句,白净的脸儿就红透了,只低头搓着手呐呐道:“五哥不要乱说话,小弟有什么喜。” 庄煜笑道:“没有喜事?没有喜事你这脸怎么象块大红缎子似的?” 庄炽被打趣的不行,不禁哀求的叫了一声:“五哥……” 庄煜摆摆手笑道:“好好,五哥不说了,知道你脸皮儿嫩,不象五哥这么没皮没脸,再说你得真恼了五哥。” 庄炽忙叫道:“不不,小弟绝不会恼了五哥,五哥别生气。” “傻弟弟,五哥怎么会恼你呢,你真是读书读的脑子都被塞满了,一点儿都不透气,五哥和你开玩笑的。头几年马小姐还小,五哥常在忠勇郡王府里见到她,她真的是个极好的姑娘,和你未来嫂子很要好的,我和无忧无忌都把她当成自家小妹妹。”庄煜笑着说了起来。 庄炽眼睛一亮,脸上却越发显出几分羞涩,看上去倒象个姑娘一般。庄煜不由摇了摇头,他这个隔母弟弟自小生的单薄,又不爱习武只爱读书,所以通身透着极文雅的书卷气,十足随了淑妃,与他们的父皇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五哥,父皇真会下旨为小弟赐婚么?”庄炽有些犹豫的问了起来,皇子的婚事最终要由隆兴帝决定,皇后所拥有的不过是挑选权。按说淑妃都没有权利来挑选自己的儿媳妇,只不过是皇后宽和,淑妃素日里又是极知道进退的,所以才给了淑妃这个恩典。 庄煜笑道:“放心吧,若没有准信儿,马夫人也不会带马小姐来给母后相看的,你刚才也看到了,母后和淑妃娘娘都很满意,我想这赐婚诏书最迟不会超过你今年的生辰便能颁下来。” 庄炽惊喜的叫道:“真的么五哥?” 庄煜拉着庄炽坐下来,笑着说道:“五哥还能骗你。只是那时五哥可能已经不在京中了,赶明儿你到五哥王府去一趟,看上什么只管拿,权当是五哥送你的贺礼。” 庄炽忙摆手道:“不不,五哥,小弟不要什么贺礼,五哥,小弟什么都不缺的。” 庄煜知道庄炽除了爱书之外便没有什么喜好,性情很是澹泊。就是因为知道庄炽的这个性子,所以庄煜才有些担心。他这一走,他们的父皇身边能顶用的儿子便只有太子一个了,这样势必会加重他们父皇处理政务的负担。虽然隆兴帝一直很注意隐藏自己的身体状况,可身为与父亲朝昔相处的儿子,太子和庄煜其实都知道他们的父皇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这让他们两个已经成年的皇子很是忧心。 所以庄煜也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和十弟庄炽谈一谈,庄炽自小爱读书,下的一手好棋,自是胸中有丘壑之人,若是他能出来为隆兴帝和太子分忧,多少也能减轻些隆兴帝的负担。 庄煜直接无视六皇子庄烃,他相信刑部尚书马大人一定会查出两次袭击绑架案的幕后主使之人。庄煜心里很清楚,那幕后之人必是庄烃无疑,所以庄烃被圈禁是早晚的事情,他若能少作些妖蛾子惹隆兴帝生气,庄煜便已经很感谢他了,哪里还能奢望庄烃为父皇分忧的,只怕不是分忧而是添忧了。 “十弟,你知道五哥过几日就要去鬼方了,五哥走的不放心啊。”庄煜语气沉重的说了起来。 庄炽瞪大眼睛问道:“五哥你怎么这样么?你不放心什么呢?” 庄煜低声道:“十弟,我不放心父皇,父皇已经是知天命之年,却每日勤政不息为国操劳,我很担心父皇的身体。若是我在京中,自能与大哥一起尽心尽力为父皇分忧,可是我马上就要去鬼方了,只怕五年之内都不会经常回京,只大哥一人帮着父皇怎么行呢,大哥也不是铁打的。” 做为在诸皇子中身体素质最好的一个,庄煜的确有说这种话的本钱,太子虽然也自小习武,可他受自身条件所限,身上并没有多好的工夫,只是身子骨比普通人略好一些罢了,若是和寻常百姓一般的过活,太子的身体自是没的说,可是做皇帝,做辅国太子,便有些不太够用了。 隆兴帝和太子每天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也超不过三个时辰,那一夜不是处理政务熬到三更半夜才睡下,天不亮便要起身上早朝了。似这般长期熬下去,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自不必说年轻时在战场上受过大伤小伤无数的隆兴帝。就算是太子年轻力壮,长期下去也是吃不消的。 庄炽轻轻点点头,父皇和大哥的辛苦他是尽知道的,只是他不敢主动提出来为父皇分忧,怕被误会为他有野心。“五哥,父皇和太子大哥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便是想休息也没有机会啊,这个,谁也帮不了他们。” 庄煜摇摇头道:“不对,十弟,其实你能帮父皇和大哥。” “我,不行不行,五哥你不要取笑弟弟了。”庄炽指着自己的鼻子连连摇头。 庄煜抓住庄炽的手,低声说道:“十弟,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关在书斋中读书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不能眼看着父皇和太子哥哥日夜辛苦,自己却在一旁躲清闲。” 庄炽急的涨红了脸,拼命摇头道:“五哥,我没有躲清闲。” 庄煜反问道:“你真没有躲清闲?” 面对庄煜的逼视,庄炽心虚了,的确,他整日埋头读书万事不问的行为就是一种躲清闲。 “十弟,我们兄弟并不多,三哥身子骨太差,只能每日卧床静养,他早就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可父皇母后却不敢让他出宫,连指婚都不敢指,只能这样慢慢将养着。我么,让我冲锋陷阵没问题,可说到朝政,我却是一脑袋的浆糊,六皇弟……不说他了。剩下便只有你十弟了。你自小聪明,要不然也不会读书读的这么好,你有这么聪明的脑子,就该为父皇分忧出力,这才不枉忠孝二字。”庄煜很诚恳的说道。 庄炽不明白为什么说到六皇兄庄烃之时,五皇兄直接跳过去不提了。在他看来,六皇兄虽然为人阴郁,在北巡之事也做下错事,可那事也过去一年半了,庄烃也已经受过责罚,总不能一辈子都揪着这个错处不放吧。 庄炽不解的皱眉问道:“五皇兄,为何不提六皇兄了呢,六皇兄也是有才干的,他也能为父皇分忧啊?” “这……十弟,你在宫中,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过一段时间你就会明白了。”庄煜不好说的太清楚,只能含糊其辞的敷衍了一句。可庄炽的脑子极灵光,他想了想便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不问了。 停了片刻庄煜又说道:“十弟,你知道五哥性子直,你是读书,按说五哥不该在你面前说读书人的坏话,可是有些话五哥不得不说。” 庄炽好奇的挑了挑眉,他真不知道读书人有什么坏话可说的。“五哥请讲,小弟愿闻其详。” “天下读书人极多,自然有好有坏,把书读歪了的也大人有在,那些没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也考不中科举,五哥就不说那些人。今天五哥要和你说说那些考中科举的读书之人。”庄煜一开口这语气可就不小,将所有中举之人都一网打尽了。庄炽越发好奇,他挪挪了身子,离庄煜距离更近了些。 庄煜又说道:“十弟,读书之人都有清高之气,这话我说的可对?” 庄炽轻轻点了点头,自古以来便有文人相轻的说法,大凡有才之人,眼里都是看不到别人的。 庄煜见庄炽点头,便又说道:“文人好名,做了官更加好名,都想做出花团锦簇的文章好流芳百世。可事实呢?从前五哥也帮父皇看过几本折子,说实话,那些大人们写的折子动不动就五六千字,说的却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明明用几百个字就能写清楚。真要有什么大事,那一本折子洋洋洒洒便要写个上万字,一本折子上万字,父皇一天要批上百本折子,十弟你说说看父皇还有时间休息么?” 庄炽点了点头,他是爱读书的人,自然知道上百本折子几十万字的东西看下来得有多么的累人。从前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父皇和太子哥哥竟然如此辛苦。 “折子写的啰嗦也就罢了,可他们还总找父皇的麻烦。”庄煜又说道。 “大臣们敢找父皇的麻烦?五哥,我不会是听错了吧?”庄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能么,他们的父皇可是天下之主,那怕轻轻跺跺脚,天下也要震三震的,大臣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找父皇的麻烦? 庄煜点点头道:“十弟你没有听错,文臣自视清流,看不起勋贵,便死盯着勋贵不放,动辄上折子参奏弹劾,而勋贵们也看不起清流,每每嘲笑他们穷酸腐儒,仗势欺人之事也没少做。最后还不是要闹到父皇面前,为难的人还是父皇。便是父皇不偏不倚的处置,受罚的一方都会对父皇不满。这不是给父皇找麻烦又是什么?而且他们在朝上就没有一件事情不起争执的。每次上朝之时,听着那些勋贵和清流互相攻击,五哥我都烦透了。我这才听政几天啊,父皇可是听了十几二十年,大哥也听了五六年。他们不得比我还烦恼么。” 庄炽想了一会儿,苦恼的说道:“五哥说的有道理,可是五哥,这个也不是我能改变的呀!” 庄煜笑道:“十弟你小看自己了。你是有能力改变这种局面的人。” “五哥,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有那个本事。”庄炽现在完全不明白五皇兄要和自己说些什么了。 “十弟,我来问你。你是皇子,身份贵重不贵重?”庄煜笑着问道。 庄炽点点头,流着皇家血脉的他,身份贵重自是不言而喻的。 庄煜又问道:“你是不是读书人?” 庄炽又点了点头,他自四岁发蒙至今已经苦读七年,可谓读书破万卷,当然是读书之人。听到这里,庄炽开始明白五皇兄的意思了,以他皇子和读书人的双重身份,可以平衡勋贵与清流之间的关系。或许真的能让他们之间的矛盾减少一些。 只是,那样一来自己在勋贵和清流之间必定会竖立一定的威望,这真的好么,庄炽知道没有一位帝王愿意看到自己的臣子尽得勋贵和清流之心,那势必会对皇权造成威胁。 “五哥,这样不太好吧?”庄炽犹豫的问道。 庄煜笑着说道:“十弟,你是不是忠孝之人?” 庄炽一挺胸膛大声道:“我当然是忠孝之人。” “这不就结了。”庄煜轻松的说道。 庄炽有些纠结,真的这么简单么?父皇和太子哥哥不会猜忌?庄炽不象庄煜那样想问题想的浅显,万事他都要在脑子里多多转几道圈子才能做出决定。而庄煜是习武之人,他的思维方式是简单的线性思维,心中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儿。 其实庄炽还真是想多了,他的父皇隆兴帝其实早就做了安排,太子继位做皇帝,五皇子庄煜为大将军王,掌管天下兵马,六皇子庄烃在朝中辅政,十皇子庄炽从掌文事,收尽天下文人之心。只是庄烃后来的所做所为让隆兴帝极为失望,他便有了放弃庄烃,转而让庄炽成为文臣之首在朝中辅政的念头。 隆兴帝做皇子之时,虽然手足兄弟并不相亲,可是他却有过命的结义兄弟季之慎,季之慎陪着他征战沙场,助他立下赫赫战功,让他的父皇不得不选择他为继承人。所以隆兴帝深知好兄弟的重要性。因此他刻意让庄煜从小便与太子亲近,培养太子与庄煜之间的深厚感情。以确保太子继位之后,庄煜会忠心耿耿的辅佐。 原本隆兴帝也是打算在庄烃开蒙之后便也与太子放到一处的,只是庄烃一直不肯与太子亲近,每每看到庄煜粘着太子,庄烃眼中的不屑藏都藏不住,在这种情况下,隆兴帝也没办法硬逼着庄烃打从心眼里爱戴太子。其实庄烃的失宠,早在他上书房读书之时便已经种下了根苗。只不过隆兴帝子嗣不丰,才没有彻底放弃他。 后来北巡之时隆兴帝彻底认识到庄烃是什么样的人,这才果敢的舍弃了庄烃,转而培养十皇子庄炽。庄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从北巡归来之后,太傅们给他开列的读书单子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只是庄炽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罢了。 庄煜此番与庄炽聊天,其实里头也有隆兴帝和太子之意,庄炽聪明归聪明,可他从来没往这上头想,的确需要一个人点醒庄炽。 “十弟,别想那么多了,等你的赐婚诏书下来,你就该上朝站班听政了。”庄煜笑着说了一句。大燕朝的规矩,皇子定亲后便已经是大半个成人,可以上朝听政了。要不然隆兴帝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给庄炽定下亲事。凭是看上去多么简单的帝王,心机之深都是常人难以揣测的。 “啊……哦,我知道了。”庄炽先是一惊,继而点了点头,那个规矩他自是知道的。接着庄炽又想到了娇憨甜美的马家小姑娘,脸上便浮起了羞涩的笑意,那个小姑娘将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呢。 庄煜是过来人,见庄炽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便知道他走神去想马府小姐了。庄煜也不叫破,只笑咪咪的看着庄炽。且给他一点时间好好回味回味吧,等赐了婚,以庄炽便死守圣人之言的个性,那相思之苦可有他受的。马府小姐今年八岁,就算过了庄炽的生辰,马府小姐九岁之时赐婚,庄炽也要熬上六年不能与未婚妻交往的日子,才能将马府小姐迎娶回来。 庄煜知道没有几个人能象他一样脸皮厚,也没有几个人能象无忧那样豁达,其实若是无忧坚守老规矩,庄煜便要再想与她见脸都做不到。想见一个人不容易,不想见一个人,可是有无数个办法。 因此庄煜有些同情弟弟,庄炽和他一样,都要等到十八岁才能成亲,思及此处,庄煜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若是无忧和马家小姐年纪能再大些,他们这难兄难弟便能少受些相思折磨了。 庄炽见五皇兄忽然冲着自己叹气,不由惊道:“五哥,你怎么了?” 庄煜拍拍庄炽的肩头,无奈的说道:“十弟,咱们兄弟的命是一样的,我最少还在等上两年半才能迎娶你嫂子,而你,从现在开始算起,还得七年。” “啊……不会吧,再有四年我就能大婚了。”庄炽大吃一惊,皇子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十五岁,他今年十一岁了,再有四年便能成亲,如何五哥却说还要七年,凭什么要多等三年? “你也不想想马家小姐还有几年才能及笄?”庄煜顺手敲了庄炽一记。 庄炽忙说道:“可我不知道马小姐芳龄几何。” 庄煜没有说话,只比了个八的手势。庄炽见了不由低叹一声,他真有的等了。 庄煜很有义气的对庄炽说道:“十弟,五哥教你个法子,你只管先求了父皇母后同意赐婚,这赐婚诏书么,能压多少时间便压多少时间,这样你还能与马小姐多见上几面。” 庄炽想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脸上又红了。自与庄煜聊天以来,庄炽的脸红了好几回,真是象个极容易害羞的姑娘家。 庄煜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便笑着站了起来,对庄炽说道:“十弟,你好好想想,我去瞧瞧母后同淑妃娘娘说完话没有。” 庄炽点点头,站起来将庄煜送到殿外,然后一个人坐在椅上思索起来。 正殿之上,皇后与淑妃相谈甚欢,淑妃很满意马佳媛这个儿媳妇,再三向皇后道谢。刑部尚书马志明虽然没有爵位,可是却是隆兴帝面前极为得力的重臣,庄炽能有这样的岳家,将来自是有好处的。 让淑妃满意的不只这一点,还有一点更加重要,那便是马夫人是个生育能力极强的女人,她共生养了三子三女,而且全都养活了,这在大燕朝几乎都算的上一个生育奇迹。因为医疗水平不够高,几乎每个妇人都有失去孩子的惨痛经历。 马夫人的大女儿二女儿都已经出嫁,且都生育了子女,马夫人如今有三个外孙两个外孙女儿。由此可以想见,将来马佳媛也会为庄炽多多生养儿女,绝对能极好的开枝散叶,淑妃想到自己会有好几个孙子孙女,便打从心眼里高兴。 所以淑妃极为感激皇后娘娘,并且想求皇后娘娘在隆兴帝面前说说话,力求早日颁下赐婚诏书,也好彻底敲定这门亲事。皇后自然不会不答应淑妃这个合情合理的请求。其实这也是顺水推舟的一句话儿,皇后知道隆兴帝为了安马大人的心,这赐婚诏书必不会拖的太久。 淑妃得了准信儿,便满心欢喜的起身告退,她也是快有儿媳妇的人了,日后这四时八节都要打点给儿媳妇一家的礼物,淑妃不想有什么做的不周全之处让马府之人心怀不满,为了儿子的一生安宁,淑妃费这点儿小心思自不在话下。 淑妃走后,庄煜才从殿外探出半个身子,笑着唤道:“母后……” 皇后见庄煜搞怪的好笑样子,不由展颜笑骂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做这小儿行径,快过来。” 庄煜快步走到皇后跟前,笑着说道:“母后累不累?儿子给您捶捶背吧。”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庄煜便绕到皇后的身后,握起空拳不轻不重的捶了起来。皇后舒服的微微闭上眼睛,喃喃道:“煜儿这一去鬼方,母后就再没机会让你捶背了。” 庄煜笑道:“母后放心,儿子去震守鬼方,可儿子的媳妇儿还在京城呢,她会来孝敬母后的!” 皇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反手轻拍了庄煜一记,笑骂道:“你这熊孩子如今越来越没脸没皮了。还没成亲了就媳妇儿媳妇儿的叫上了?还好意思支使人家!” 庄煜嘿嘿笑道:“母后,这不早晚的事儿么,儿子不过是提前叫了几声。” 皇后知道庄煜是为了逗自己开心才故意不顾形象的耍宝,只轻轻将手覆在庄煜给自己捏肩膀的手上,低低说道:“煜儿,到了鬼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记得给母后多写信,别让母后心里不踏实。” 庄煜立刻大声说道:“母后放心,儿子一定天天给您写信。” 皇后笑道:“哪里要你天天写,隔三五日写一封母后就心满意足了。在鬼方缺什么都写信回来告诉母后,母后替你置办。花费再多母后也担的起,不用替母后省银子。” 第118节 皇后完全有底气这说样的话,皇后出身于平城郡王府,她的父亲早年战死沙场,平城王膝下只有两个女儿,皇后出嫁之时,王妃将偌大王府家业一分为二,一份给皇后一份给了无忧的娘亲,更在隆兴帝继位之后将平城王爵还给皇家,老王妃皈依佛门,只身一人飘然出京,从此不知所踪。 皇后又是个极会打理产业之人,所以这二十多年经营下来,皇后的私房可谓极其丰厚,要不然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拿出几十万两银子分给她的三个孩子。在皇后的心中,庄煜就是她的亲生骨生,和庄灵和太子没有什么区别。如今儿子要去远方受苦,皇后这个做娘亲的自然要为儿子做好最充分的后勤准备。 “儿子先谢母后啦,到时候儿子缺了什么就来求母后。”庄煜笑嘻嘻的说了起来,目的当然不是要东西,而是安皇后的心。 皇后听了这话方笑了起来,儿女们越来越大,她能做的也越来越少,唯有在银钱上不让三个孩子受委屈了。至于六皇子庄烃和顺宁公主庄嫣,甚至是十皇子庄炽,皇后对他们都不会有这样的心思。等他们大婚之时,给多给少便要看皇后的心情了。或许会给庄炽多一些,可对于庄烃和庄嫣,皇后是不会补贴什么的。她的私房,爱给哪个孩子连隆兴帝都不好干涉。 这还是皇后不知道庄烃又在算计庄煜和无忧,若是知道了,皇后不独不给庄烃补贴,还会要他好看! 皇后留庄煜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之事,她就舍不得将要远行的儿子,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庄煜心里也舍不得母后,母子二人说说笑笑,不觉便过了许多时间。 隆兴帝听说庄煜还在懿坤宫,便和太子一起出御书房,父子二人匆匆来到懿坤宫,他们同样舍不得儿子和弟弟。总觉得有许许多多的话要交待给庄煜,那些话怎么说都说不完…… 懿坤宫中其乐融融,锦棠宫暮雨殿中,恭嫔便不是个滋味了。如今已经是正月初六,从大年三十到现在,隆兴帝每晚都歇在懿坤宫中,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按照老例,初三之后,隆兴帝就应该开始临幸其他的妃嫔。 恭嫔自被解除禁足以来,每天盼的没有别的,就只有一件,那便是盼着隆兴帝临幸自己,恭嫔不独心理上有需求,这身体也是很强烈的。而且只有被临幸,她才有机会得到隆兴帝的头发和鲜血。恭嫔可是从来没有放弃过对隆兴帝独宠的渴望。不知道儿子已经汲汲可危的恭嫔还在做着成为宫中宠妃甚至是封后的美梦。 因此在再次得知隆兴帝又歇于懿坤宫之后,恭嫔再也无法忍受了。她决定主动出击,便是半夜截人,也要把隆兴帝截到暮雨殿来。正月初一朝贺之时,锦乡侯夫人给了恭嫔不少银票,正好能派上用场。 恭嫔想的很美,只是她忘记了自己早就不再是宫中宠妃,不会再有什么人买她的帐,她就算是手里有银子都没那么容易送出去。 庄嫣送给恭嫔的那个嬷嬷见恭嫔神色不太对劲儿,一直怨毒的望着懿坤宫的方向,便立刻悄悄走出门,命跟着自己的小宫女去西四宫房给顺宁公主报信儿。当日顺宁公主命她服侍恭嫔,可不只是为恭嫔美容养颜这么简单的。 ------题外话------ 明日补足一万。 ☆、第一百三十一章水落石出(上) 温诚受刑过重,足足养了三天都没有缓过劲来,马大人用这三天的时间将马豹等人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审了个遍,甚至于连他们几人小时候偷只鸡摸条狗的事情都审了出来。 马大人仔细的研究了卷宗,却没有得到很有力的证供,不过那个刀子,也就是执行抢头发鲜血任务的瘦小之人倒是提了一句,说他去敬肃公府附近的宅子送头发鲜血之时,曾听温诚无意中说了一句,说是这下子总算是能交差了,刀子好奇的追问,却被温诚用一锭金子给打发了。 马大人本来就不相信温诚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有了刀子这一句并不算很强有力的旁证,马大人心中越发确定了,他重新制定了审讯计划。传来狱医细细问了温诚的情形,然后便命牢子将温诚用担架抬到了后堂。 后堂之上,除了马大人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马大人连书吏的活计都暂时兼职了。牢子将温诚放下便都退了下去。 温诚身体很虚弱,可说话却没有问题,他睁开眼睛看着马大人,声音低沉的说道:“大人,一切事情都是小人自做主张做的,与其他人绝无关系,大人不必在小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温诚,你在拖延时间。”马大人并不理会温诚,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马大人话音刚落,温诚眼中就闪过一抹惊慌之色,虽然这抹惊慌之色只是一闪而过,可紧紧盯着温诚的马大人已经发现了,他知道自己应该离突破口不远了。 温诚当然惊慌,因为他曾听庄烃无意透露了一句,拿到萱华郡主的头发和鲜血后,只要有七日的时间,他就能心想事成了。所以他才死咬着不松口,想的就是拖过七日。 只要能让庄烃心想事成,那么温诚就是最大的功臣,那怕日后他不能活着离开刑部,庄烃也会奉养他的母亲照顾他的家人。温诚虽然一肚子坏水儿,却是个极孝顺顾家的人。他就是怕若然供出庄烃,他的家人必会被庄烃所害。 马大人审案多年,最擅长观察人犯的细微表情,再从这些微表情中推测出人犯的心理,从而更好的审案断狱。温诚脸上那怕一丝丝细微的变化都没有逃出马大人锐利的双眼。 “温诚,当日你从刀子手中接过头发和鲜血之时曾感慨一句总算能交差了,本官很想知道你究竟是要向谁交差。”马大人突然沉声喝道。 温诚一愣,他都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马大人忽然又放缓了语气,淡笑道:“马豹那些人连小时候偷鸡摸狗之事都尽数招了,还有什么是他们敢隐瞒不说的么,温诚,其实有马豹等人的口供做证,你已经犯下满门抄斩诛连九族的不赦之罪。” “什么……”温诚忽的瞪大眼睛看向马大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便是诛连九族之罪么?怎么可以!他一个人死就死了,怎么能连累老母兄弟妻子呢。这诛连九族之罪,便是庄烃身为皇子,也是不可能抹平的。 “不相信?那好,本官就让你看看《大燕律》。”马大人反问一句,便将桌上的《大燕律》拿起来翻到十恶大罪那一页,拿到温诚的眼前让温诚自己看。 温诚拼命瞪大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每多看一个字,温诚的心便冷了一分,果然那是诛连九族之罪,父三族母三族妻三族会尽数被诛杀。 “不……不……”温诚的激动的拼命摇头,以至于将自己摇昏了过去。 马大人皱眉试试温诚的鼻息,鼻端还有些气息,他便沉声唤道:“狱医……狱医……” 少时狱医拿着个小药箱跑了进来,简单给温诚检查一下便站起来对马大人躬身说道:“大人,人犯情绪过激昏厥,并不要紧,泼醒了就行。” 马大人点点头,狱医便出去提了半桶冰水兜头泼向温诚,冰的温诚激灵灵打了好几个寒颤,生生被冰醒过来。 马大人满意的点点头,挥手命狱医退下。然后对温诚说道:“是不是怕了?这诛九族之罚,已经许多年没有用过了,想必有许多人想看看这个热闹,到行刑之日,你会身披重枷被锁在站笼中,看着刀斧手将你的九族之人一个一个在你面前杀死,那么多人恐怕得杀上几天才能杀完,你有足够的时间欣赏你的所有亲人一个一个的死在你的面前。” 温诚一把捂住耳朵,极度痛苦的大叫道:“不要再说了……求求大人不要再说了……” 马大人一把扯下温诚的双手,厉声喝道:“这便听不下去了?你还没有亲眼看到呢,本官听说你的独养儿子今年才五岁,啧啧,真是可怜啊,小宝真是命苦,没投个好胎,有你这么个爹!” “小宝……小宝在哪里,大人,我的小宝在哪里……”温诚突然疯了一般的大叫起来。马大人的话提醒了温诚,他的儿子温小宝被人劫走了,只怕并不是被什么虎峰山的土匪绑架,而是被眼前之人派人掳走了。 温诚真是冤枉马大人了,掳走小宝之人可与马大人一文钱关系都没有,那是暗卫动的手。小宝如今被秘密关起来,倒也没委屈了他,有个嬷嬷专门照看着,好吃好喝的养着。若是温诚识相,小宝自然不会吃什么苦头,可温诚若是抵死不招,小宝就没好日子过了。 原本马大人真不想用小宝来威胁温诚,可温诚实在是不识相,所以马大人不得不用小宝来给温诚提个醒。 “想儿子了?”马大人并不直接回答温诚的问题,只是淡笑着问了一句。温诚瞪着马大人,双眼布满了通红的血丝。 “我也想我女儿了,因为审你,本官已经三天没有回过家,温诚,你耽误了本官与女儿相聚的时间,你觉得本官还会有耐心么?”马大人的声音里透出冷冽的杀意。 温诚忽然低了头,捂着脸哭了起来,小宝是温诚的心尖子,他什么都能舍弃,独独舍不下这个儿子。 马大人在温诚身边坐下,忽又缓声说道:“温诚,你知道今年是皇上的五十圣寿吧?” 温诚捂着脸点了点头,含糊的说道:“知道”。 “若你不是主犯,这罪名便要轻很多,再赶上圣寿节大赦天下,说不定你还能有机会活下去。是死是活,端看你自己选择了。哦,对了,本官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你便是拖时间也是没有用的,那日坐在郡主七宝香车中的根本就不是郡主,而是忠勇小王爷的一个容貌俊秀的小厮。”马大人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说出一句彻底将温诚打击到底的话,让温诚苦心经营的所有心理防线立刻全线崩溃。 温诚放下手,呆呆的看着马大人,喃喃道:“那不是郡主的头发和血,是个小厮的?” 马大人点点头,很诚恳的说道:“你们以为能算无疑策么?其实王爷和郡主就是看破你们的目的,一早便命小厮坐在车中,单等着你们这些蠢货上钩。” “怪不得,怪不得……”温诚连说了两个“怪不得”,突然坐起身子抓住旁边的马大人,急切叫道:“大人,小的现在招供还来的及么?” 马大人淡淡一笑道:“那要看你招供的情况如何了。” “大人,小的一定实话实说。”温诚疯了一般的大叫起来。 马大人回到桌旁,提笔蘸墨沉声说道:“开始说吧。” 温诚定了定神,急急说了起来。“大人,是我们公爷命小人招集人手为他打探办事的,小人曾经有恩于马豹等人,他们也没个正经营生,投到公爷门下,好歹也能得个温饱。公爷一直也没要他们做些什么,只是命小人拿着银子给他们,将他们养了起来。正月初一那天下午,公爷从宫中回来,急匆匆命小人去通知那些人,着他们派死士扮成卖糖炒栗子的小贩,又命人收买许多乞丐,让他们围困郡主的车驾,引开两位王爷的注意力,好让刀子下手将郡主掳走,可是却失手了。” 马大人下笔如飞,很快将这段话记下,然后沉声说道:“这一段本官已经尽知,往下说。” 温诚又说道“当时公爷就在顶子胡同斜对面的茶楼中,他见我们的人失手,便立刻赶回府,并且命小人去清除一切痕迹。后来公爷又命小人去收买季将军夫人身边的丫鬟。” 马大人立刻出声问道:“什么,还有这事?” 温诚忙道:“公爷原本打算让季夫人身边的丫鬟收集郡主的头发和三滴鲜血,可是小人从睿郡王府的大管家丁伯口中得到郡主初三准备去城外庄子的消息……啊,我知道了,丁伯是有意把消息透给小人的。”温诚此时才如梦初醒的惊呼起来。 马大人淡淡一笑,讥讽道:“才想明白过来!” 温诚惨然摇头,原来从丁伯透消息之时他们就已经彻底输了。略停了一下,温诚继续说道:“小的向公爷禀报了消息,公爷立刻命小人安排马豹等人埋伏在王爷郡主一行必经的小树林中,除了刀子之外,其他人用弓箭阻拦两位王爷和侍卫们,由刀子冲进郡主的车驾抢发夺血,得手后立刻撤退。后来的事情大人都知道了吧。” 马大人点点头,又问道:“初三那日因何不掳人?” 温诚忙说道:“公爷特别交待下来,掳人目标太大风险太高,远不如抢发夺血来的方便,只要有郡主的头发和三滴鲜血,公爷便能达成目的,所以不必掳人。” 马大人写罢抬头看着温诚,等他继续往下说,可是温诚却什么都不说了,马大人沉声道:“只有这些?” 温诚忙道:“回大人,小的知道的就这么多。” 马大人一拍桌子怒道:“温诚,你还不从实招来。那些头发和血被送去何处,由何人作法?” 温诚急道:“大人,这个小的真不知道啊!” “是么?”马大人逼视着温诚,声音冰寒砌骨。冻的温诚打了个寒颤,赶紧又说了起来。 “大人,小的真不知道公爷请了什么人作法,只是小人注意到公爷是初一进宫之后才提出此事的,初三那日,公爷一接到头发和血,便急急进宫去了。小的以为那作法之人必在宫中。可作法之人到底是谁,小人是真的不知道啊。似这等机密之事,公爷怎么可能告诉小人。” 马大人脸色立变,巫盅之事历来是宫中禁忌,如今宫里竟然可能有妖人作法,此事断断不可轻忽。马大人连誊写笔录都顾不上了,只让温诚那张他急急录下的口供上画了押,便命牢子将温诚带回牢房严密看管。 马大人将笔录收好,也顾不上换件衣裳整理仪容,便匆匆递牌子进宫,向隆兴帝回禀这一重大发现。 “皇上,臣有要事回禀,顾不上净面更衣,请皇上恕臣仪容不整之罪。”马大人几乎是一溜小跑着进宫的,所以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子。他胡乱拭了拭汗,将温诚的供状交给陆柄,然后急急的告罪。 隆兴帝大手一挥道:“赦卿无罪。”然后接过陆柄转交的笔录,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太子见马大人站在一旁边喘粗气边擦汗,便命人去拧了帕子递于马大人,马大人感激的向太子点头致谢,然后用力擦了擦脸。等马大人气息稍缓,太子又命人送上热茶,马大人确实也是渴了,两口将茶水饮尽,这才低低道:“谢太子殿下。” 太子向马大人笑笑,轻轻摆了摆手。 坐在御书案前的隆兴帝看到最后一段笔录,脸色立刻变的极为难看,他一拍御书案厉声喝道:“竟有此事,逆子好大的狗胆!” 太子一听这话不想也知道隆兴帝说的是庄烃,他双眉紧紧皱了起来,想必马大人是有了真凭实据,否则他绝对不敢呈上这样的笔录。 “父皇息怒,弟弟不争气,儿子去教训他,您千万保重,别气坏了身子。”太子见自己的父皇被气的双手发抖,忙跪下恳求起来。 隆兴帝将那纸笔录重重甩到地上,喝道:“看了再说话。” 太子也没敢起身,就跪在地上将那份笔录拿过来看,前面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是他们先前已经知道的。可最后那一段,真真是惊的太子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宫中有巫盅之事!太子顿觉背生寒意,他立刻站起来向隆兴帝说道:“父皇,此事必须彻查!” 隆兴帝当然知道儿子说的彻查巫盅之事,便沉声问道:“如何查,从何处查起?” 太子略略迟疑后方说道:“从六弟两次入宫的行程查起。” 隆兴帝点点头,太子的回答还算得体,只是此事并不能交给太子去办,隆兴帝已经在心中认定此巫盅之事必然发生于锦棠宫暮雨殿内。隆兴帝是绝对不会做为打老鼠而伤了玉瓶之事。 宫中有巫盅之事,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查出来?隆兴帝想了几个主意,却都觉得不太合适,他扫了侍立一旁的太子和马大人,沉声问道:“马卿家有何好建议?” 马大人真是犯了难,这宫闱之事岂是他一个外臣能插嘴的,他说什么都不合适。可隆兴帝动问,他也不能不提出建议,想了想,马大人咬牙道:“臣以为皇后娘娘为后宫之主,此事发生于宫中,当征询皇后娘娘的意见。” 马大人倒是有急智,总算说出一个还算靠谱的建议。隆兴帝想想也是,便收起笔录,带着太子去了懿坤宫。马大人是外臣,自不必随同前往。 隆兴帝与太子到懿坤宫之时,见庄煜和无忧无忌都在此处陪皇后说话,皇后见隆兴帝怒冲冲的大步走进来,脸上全没有平日的笑容,而太子则是双眉紧锁,似有什么难解之事。 皇后忙率庄煜无忧无忌迎上前来,微笑着柔声问道:“皇上,这大正月的是谁若您生气了?” 隆兴帝将笔录塞到皇后的手中,愤然道:“你自己看。” 皇后飞快看完笔录,亦惊的脸色大变,忙问道:“皇上,宫中绝不可有此等祸事,还请皇上彻查。” 太子躬身道:“母后,父皇正有此意,只是兹事体大,若大肆搜宫,只怕会惊了妖人。” 没由来的,无忧突然想起大驸马遍寻不着的吴道婆,她轻声说道:“不会就是那个不知所踪的吴道婆吧,当日就是她作法谋害无忌的。” 隆兴帝眼前一亮,立刻追问道:“无忧,那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讲来。” 无忧便将那邓嬷嬷的供述讲了一回,众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无忌更是一想起来就气的小脸通红,愤愤大叫道:“姨丈,一定要把那个恶道揪出来。” 隆兴帝摸摸无忌的头,随意的说道:“无忌可有什么好办法么?既不能有太大的动静,还要将贼人揪出来。” 无忌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的思考起来,隆兴帝其实也没指望着无忌能想出什么绝妙的好主意,只看向皇后道:“皇后,你有何高见?” 皇后听了隆兴帝的问话,犹豫片刻说道:“老六的两次进宫的行程查起来并不难,只是要搜宫,这动静便不可能小的了。” 太子立刻躬身道:“父皇,母后,儿臣这便去查六弟两次进宫所去过的地方。” 隆兴帝点点头,沉声道:“煜儿,你陪你太子哥哥一起去查。”庄煜躬身称是,与太子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太子与庄煜回到懿坤宫复命。庄烃两次进宫,在除了锦棠宫暮雨之外的其他地方几乎没有过停留,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居于暮雨殿中的恭嫔。 第119节 只是大过年的去搜恭嫔的住处,这动静怎么都小不了,慈安宫的太后可是卯足了劲各种找别扭,隆兴帝和皇后都不想给太后任何可乘之机。 这时无忌开口了,他很沉稳的说道:“皇上姨丈,其实也不用有太大的动静,只让恭嫔娘娘带着她的人换个住处不就行了。” 懿坤宫中诸人都是眼睛一亮,隆兴帝大笑道:“好主意,朕怎么没有想到?无忌,你真聪明!” 无忌被隆兴帝夸的不好意思起来,只抓抓头嘿嘿笑了。 隆兴帝略一思忖,立刻对陆柄说道:“陆柄,多带几个人前往暮雨殿传朕口谕,着恭嫔率所有宫婢内侍既刻搬回锦棠宫正殿,暮雨殿封宫。”陆柄应声称是,他服侍隆兴帝多年,自然明白隆兴帝未曾言明之意。 陆柄正要走,庄煜和无忌同时出声叫住他。陆柄惊愕的回身问道:“睿王爷,小王爷,有何吩咐?” 庄煜道:“谁知道那妖人有什么妖法,陆总管得带些护身之物方可前去。无忌,那道护身符还在你身上么?” 无忌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荷包,将放在里面的护身符取了出来,递给陆柄说道:“陆总管,当日就是这道符退了妖人法术保住我的性命,你拿去护身吧。” 陆柄连连摆手道:“不不,这是小王爷的护身符,老奴怎么能拿。” 无忌将护身符塞到陆柄的手中,急急叫道:“是借给你的又不是送给你的。等用完了你还得还给我,这是五哥给我的。” 无忌的话惹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关于这道符的来历,在场之人都是知道的。因此隆兴帝便笑着说道:“这是守一天师所制的护身符,其效力非同一般,陆柄你先带上,等了了差事再还给无忌。” 陆柄这才躬身称是,将护身符小心的收到怀中,向隆兴帝等人行过礼,这才带人去了锦棠宫暮雨殿。 恭嫔听到小太监禀报,说是勤政殿总管太监陆柄亲自前来传旨,直把恭嫔喜的眉飞色舞,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通常由陆柄亲传的圣旨多半都是好消息。恭嫔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熬出头后的无限风光……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水落石出(下) 恭嫔立刻吩咐人在正厅设香案等物,又命宫女为自己按品大妆,然后才带着近身宫女嬷嬷前往暮雨殿正厅接旨。 陆柄双手拢于身前,向满脸喜气快步走出来的恭嫔说道:“皇上口谕,恭嫔跪接……” 恭嫔一愣,怎么只是口谕呢,抬自己的位份不应该颁下正式的册封诏书么?恭嫔想的还真美,她以为自己生的儿子大婚在即,隆兴帝便是为了颜面好看也一定会升了他的位份。要不然刚才也不会一听陆柄前来传旨便那样兴奋了。 见恭嫔愣神,陆柄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皇上口谕,恭嫔跪接……” 恭嫔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在香案前跪好,陆柄这才缓声说道:“皇上口谕,着恭嫔即刻率所有宫人迁居锦棠宫正殿,旨到之时,暮雨殿封宫。” 恭嫔先是一愣,继而面露喜色,可这喜色转瞬即逝,恭嫔的身子都轻微的颤抖起来,那吴道婆可还在暮雨殿恭嫔寝房内的小隔间中做法,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了,只要再熬过四个时辰便能大功告成,现在迁宫,岂不是一定会惊了吴道婆,若然作法失败,那被施法之人是要遭受反噬的。 恭嫔还只想着惊了吴道婆会让她的儿子受到反噬,却也不想想隆兴帝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让她迁宫,既没个正经的名头又没有正式的旨意,说这道口谕是儿戏之言都不过分。可恭嫔却一门心思想着自己要晋位,完全不往其他的方向去想。 “恭嫔娘娘,皇上命您立刻迁宫,您是不是立刻收拾起来,快些搬到正殿去,咱家封了暮雨殿也好向皇上复旨。”陆柄见恭嫔没动静,也不接旨谢恩,便沉声说了起来。 刘嬷嬷赶紧轻轻碰了碰恭嫔,低低道:“娘娘快领旨谢恩哪。”刘嬷嬷完全不知道吴道婆之事,她也以为迁宫是了晋位做准备,还在暗暗为恭嫔高兴。恭嫔是她的主子,只有主子好了,她们这样做奴才的才有体面。 恭嫔忙磕头谢恩,然后起身对陆柄说道:“陆公公,如今天色已暗,只怕收拾东西会有遗漏,不如等明日天亮之后再收拾,免得落下什么。” 见恭嫔有意拖时间,陆柄越发确定暮雨殿中有问题,便沉声说道:“恭嫔娘娘,想必您也听清楚了皇上的口谕,皇上命您接旨之后立刻迁宫,难道您要抗旨不遵么?” 恭嫔慌忙说道:“不不,本宫绝无抗旨不遵之意,只是天色暗了……” “原来娘娘怕收拾东西的时候看不清楚,这个容易,来人,速速将暮雨殿中所有灯烛点燃,务必要让暮雨殿亮如白昼,免得落下什么东西。” 恭嫔眉间一紧,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若是在她还是丽妃的时候,自不会容陆柄说出这般轻慢无礼的话,只不过现在她是恭嫔,那个在最近两年中被禁足了二十二个月的失宠妃嫔,她怎么敢和在隆兴帝面前最有体面的总管太监呛声。 恭嫔不得不生生咽下恨意,陪笑低声说道:“陆公公一宽容一二吧,这会儿真的已经晚了。”说着,恭嫔便将一只羊脂玉蝉递了过去,恭嫔知道陆柄素日里喜欢玉器多过金银。 陆柄却也不客气,直接将那只羊脂玉蝉接了过来,可他虽然拿了恭嫔的礼,依然没有松口,只是催恭嫔赶紧搬走。恭嫔恨的牙根几乎都要咬断了。她哪里知道陆柄是得了隆兴帝的特旨,许他光明正大收受贿禄的。 见恭嫔始终不肯立刻迁宫,陆柄脸色也沉了下来,只冷声说道:“娘娘执意不肯移宫,那咱家只好立刻向皇上如实禀报了。”说罢陆柄便转身向外大步走去。 “不不……陆总管留步……我……搬……”恭嫔乱了阵脚,心慌意乱的说了起来。 陆柄这才停下来转过身子,沉沉道:“既如此,那娘娘快些搬吧。” 恭嫔命暮雨殿之人赶紧收拾东西,立刻迁往锦棠宫正殿。陆柄向在自己身后的崔平等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各自散开监视暮雨殿之人。此时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太监走到陆柄的身旁,陆柄向他点了点头。这个老太监便缓走到了暮雨殿通往锦棠宫正殿的必经路口,背靠着朱漆柱子仔细辨认起来。 因这老太监将身子藏于阴影之中,此时天色又有些暗了,虽然有灯笼照亮,可到底不是白昼能比的,是以除了陆柄之外,再没有人发现柱子旁边还有个大睁两眼的老太监。 这老太监可不是一般人,他六岁净身入宫,如今已经六十八岁了,在宫中足足待了六十二年,满宫上下从主子到奴才,那怕是负责冷宫洒扫的杂役,就没有这个老太监不认识的。 恭嫔自然不会亲自动手收拾自己的东西,自有她的近身宫女动手。其他的地方都收拾干净了,只剩下恭嫔的寝房。秋华秋霜两个宫女正要进寝房收拾,恭嫔却急忙叫道:“不要进去,本宫亲自收拾寝房。” 秋华秋霜很是不解,自从正月初三往后,恭嫔娘娘便再没允许任何人进她的寝房,就算是被顺宁公主荐了来,娘娘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的刘嬷嬷也不能进。这让所有近身服侍恭嫔的宫女嬷嬷们都感到很奇怪。只是因为恭嫔自被禁足之后脾气就变的极为古怪,所以宫女嬷嬷们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并不敢多事。 崔平带着七八个小太监混入暮雨殿的各处,有个机灵的小太监直接混到了恭嫔的寝房附近,他听了恭嫔阻止宫女进寝房收拾的话,便立刻飞快跑到陆柄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总管,恭嫔娘娘的寝房有古怪,她不许人进去收拾。” 陆柄点点头,除下手上戴的一个墨玉扳指甩给那小太监,笑道:“赏你的。”小太监捧着墨玉扳指高兴的眉开眼笑。谁不知道陆总管身上的东西件件都是精品,值老鼻子钱了。 陆柄带着两个小太监缓步走到恭嫔寝房外的院中,皱眉问道:“怎么这里还没收拾好?”其他各处院子中都摆满了盛着东西的箱笼,独恭嫔寝房所在的院子里只摆了寥寥四五只箱笼,院子显的相当空荡,所以陆柄便借题发挥起来。 恭嫔一见陆柄来了,心中很是惊慌,此时她才有点儿觉出不对劲了。这陆柄一个劲儿的催自己迁宫,莫不是皇上知道了什么? 一想到那个可怕的想法,恭嫔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脸上也失了血色,若真是她猜测的那样,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巫盅之事是宫中的禁忌,这一点恭嫔心里自是极为清楚的。 赶紧迎上前,恭嫔对陆柄强笑道:“本宫正要收拾这里陆总管便来了,院子里乱,还请陆总管到前头用茶吧。” 陆柄笑笑道:“娘娘身份尊贵,岂可亲自动手收拾,宫中养了这么多宫女嬷嬷,可不是让她们白吃闲饭的,娘娘再宽和也不能纵的她们失了尊卑敬畏之心。” 恭嫔的近身侍女和嬷嬷们听了这话,个个脸都绿了,可不是她们不尽心服侍,而是恭嫔不让她们进门啊,做奴才的难道还违逆主子的意思么。 恭嫔无奈吩咐道:“秋霜秋华,你们先去收拾外间的东西。”秋霜秋华屈膝应了一声,匆匆走入寝房。 院中的动静传入设于恭嫔的拨步床后面的小隔间中,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为吴道婆做法的法坛。吴道婆心中一紧,知道若是让人发现自己在此设坛做法,必是杀头的大罪,她立刻咬破舌头,将一口鲜血喷到面前的白色钵盂之中,那钵盂盛着清水,水底有一小摄编在一起的头发,还有始终没有相融的血滴。就这那始终不能相融的血滴让吴道婆很是不解,她做此种法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鲜血都会融合到一起,只有鲜血相融浸入交缠的发丝之间,这法术才能成功,可现在眼看就快满七天了,却仍然没有相融之兆,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吴道婆没有时候细想,只将自己的舌尖血喷入甜白瓷钵盂之中,原本她的血可以助法术提前完成,可不想这一回她的血却分别融入那些血滴之中,而本该相融的血滴却然后泾渭分明。 吴道婆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了,她立刻结印收功线结束作法。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钵盂中的水倒入香炉之中,将那一缕头发塞进了衣袖之中,再将香案恢复原状,将身上的道袍并作法用的诸般法器都藏到了香案下的暗屉之中。 换回嬷嬷的装扮,吴道婆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出了小隔间,藏于西里间的净房之中,好等过会儿人多之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出去。 秋华秋霜进寝房收拾,恭嫔也快步走了进去。她走到里间的拔步床前,回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偷窥之后,恭嫔便立刻绕到床后进了小隔间。 让恭嫔意外的是她根本没有看到吴道婆,甚至连做法的痕迹都被打扫的差不多了。恭嫔心中一松,立刻出了小隔间低声唤了起来:“嬷嬷……嬷嬷……” “娘娘,我在这里。”吴道婆听到恭嫔的声音,忙走出净房对恭嫔低声说道:“外头出了什么事?害贫道不得不损了真元提前结束作法。” 恭嫔一心的焦虑在听完吴道婆的话后全都消除了,她只紧紧攥住吴道婆的手急急问道:“仙姑,做法成功了么?” 其实吴道婆心里明白做法并没有成功,可是她绝对不会这么告诉恭嫔,只点头道:“自是成功了。本功损了三年本命真元,岂有不成功之理,娘娘,你还没说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恭嫔忙将迁宫之事简单说了一回,吴道婆比恭嫔敏锐的多,一下子便发觉此事不对劲,只怕是祸非福,她忙说道:“娘娘,莫不是贫道之事走露了风声,皇上这是来抓贫道了?” 恭嫔此时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能告诉吴道婆,她还指着吴道婆为她做法,好让她成为隆兴帝的宠妃,进而登上后位成为中宫之主,所以恭嫔必得稳住吴道婆,便笑着说道:“仙姑多虑了,我皇儿大婚在即,按规矩我也该进位份了。” 吴道婆于宫庭之事并不很了解,况且她还在依附恭嫔好藏身宫中,耐心等待着萱华郡主季无忧及笄后的元红。所以吴道婆便说道:“既然要迁宫,那贫道还是扮成刘嬷嬷。只说贫道从宫外回来了。” 初三那日吴道婆开始做法之前,便当着众人之面向恭嫔请假出宫探亲,恭嫔自是无不答应,于是暮雨殿之人眼看着吴道婆走了出去,却不知道她悄没声息的偷偷潜回了暮雨殿,还藏身于小隔间中开坛做法。 因为吴道婆已经结束作法,恭嫔心里便踏实起来,她走出寝房,向院中众人说道:“快进来收拾东西吧。” 陆柄见恭嫔将院中的嬷嬷宫女都叫进寝房收拾,略略一想便明白了,恭嫔必是打了混水摸鱼的主意,可惜她这主意终将落空,今日陆柄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可疑之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就在吴道婆一口舌尖血喷出之时,敬肃公府的庄烃和正在睿郡王府中与同伴一起吃饭的却邪同时叫了一声:“春花……”庄烃是独自一个人待在书房中的,所以没有其他人听到庄烃的叫声,而却邪却是和含光龙渊飞星三人一起吃饭的,所以那三人全都放下筷子看着却邪,怪笑着问道:“春花是谁?” 却邪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春花”是什么人,刚才他只觉得心口一震,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叫出了这个名字。 与却邪最要好的飞星知道却邪的小心思,只笑着打趣道:“却邪,你叫错了吧,若是让你春晓妹妹知道了……哼哼!” 却邪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叫出春花这个名字。他当然不可能知道,春花就是吴道婆的俗家本名。吴道婆那一口鲜血喷出,立刻与庄烃与却邪的鲜血相融,而庄烃和却邪的血因为是没有血缘的男子之血,反而不能相融,是以这场作法便等同于吴道婆为自己和庄烃却邪三人作的法术。故而庄烃和却邪都突然叫出了“春花”这个名字,一场为期三个月的孽缘就此开始。 庄烃和却邪在叫完“春花”之后,都站起来往外走。庄烃是主子,在敬肃郡公府里没有人敢管他,他只吩咐一句要进宫,管家便立刻替他备下车轿送他进宫。可却邪就不同了。 却邪起身往外走,四个小厮中年纪最大的含光一把抓住却邪问道:“正吃饭呢,你要去哪里?” 却邪身不由己的说道:“我要进宫找春花。” 却邪的话将含光龙渊飞星三人吓了一大跳,龙渊和飞星忙也冲过来死死抓住却邪,焦急的大叫道:“却邪你疯了啊,说什么进宫找春花,春花到底是什么人,与宫中有什么关系?宫里也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却邪气恼的乃开含光龙渊飞星三人,愤愤叫道:“不要拦着我找春花,我要与春花成亲……” 含光是四个小厮中年纪最大头脑最灵光之人,他一听却邪话里的意思不对,象是撞客了一般,立刻果断的一记手刀劈向却邪的后颈,却邪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上。 龙渊的飞星两人傻呆呆的看着含光,两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片刻之后,脾气暴躁的龙渊才跳起来指着含光大叫道:“含光你疯了,打却邪做什么?” 含光厉声道:“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却邪中邪了么?不打晕他,难道叫他出去闯祸么?” 龙渊和飞星都没话可说了,含光上前抓住却邪的双肩,对龙渊飞星叫道:“还不快帮我把却邪抬到床上去。”龙渊飞星“哦”了一声,一人抓住却邪的一条腿,将他抬到里间的炕上。 含光站在炕边看着却邪,双眉紧紧拧着,他双手抄起环于胸前,沉沉问道:“龙渊飞星,你们说若是却邪醒来后还要进宫可怎么办?” 飞星抓抓头,无奈的说道:“那就只能把却邪绑起来了,等王爷回来再想办法。” 含光点点头道:“有道理,飞星你聪明了,龙渊,还不快按飞星说的去做。” 龙渊傻乎乎的应了一声,立刻去找来绳子将却邪五花大绑起来。等他绑好之后才发觉有些个不对劲,绑却邪的主意是飞星出的,执行人是他,合辙就没含光什么事,等日后却邪清醒了,要算今日之帐,倒霉的只是他是飞星,含光这个死狐狸又把自己给摘出去了。 哎呀我怎么就样笨!龙渊一拍脑袋叫了起来,含光笑着看了他一眼,龙渊想问题总是慢半拍,不过这也比飞星强许多,飞星到这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含光摇了摇头,用看笨蛋的怜悯眼神看了飞星一眼,淡淡说道:“你们好好照顾却邪,我先出去了。”说完含光就走了出去。 飞星这会儿才有些回过味儿,他看向黑沉着脸同自己较劲的龙渊,疑惑的说道:“龙渊,我们该不是又上含光的当了吧?” 龙渊气咻咻的喝道:“你说呢,笨蛋!” 飞星气道:“对,我是笨蛋,那你是什么蛋?你是聪明蛋,怎么也被含光骗了?” 已经走出门的含光听着龙渊和飞星在争论他们是什么蛋,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三个异姓弟弟个顶个儿都是活宝贝,与他们在一起,日子真是快活极了。 再说庄烃,他坐着轿子来到宫门,递牌子求见。隆兴帝正在懿坤宫中与皇后太子等人一起等待陆柄回来复旨,不想陆柄还没有回来,庄烃却在宫外求见了。 若说谁是隆兴帝此时最不想见之人,绝对非庄烃莫属。只不过隆兴帝虽然在感情上不愿意见到庄烃,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一定要放庄烃进宫,也许就在今天晚上,一切都会有个结果。 庄烃被批准入宫,隆兴帝以为他会先来懿坤宫向自己问安。不想等了许久,庄烃也没有来到懿坤宫。隆兴帝便查问起来。这一问,才知道庄烃进宫后便直接去了锦棠宫暮雨殿,连一丝一毫到懿坤宫的意思都没有。 隆兴帝勃然大怒,拍着椅子扶手愤怒大骂道:“逆子,逆子……” 皇后见隆兴帝气的脸色发青,呼吸声极为粗重,她忙上前轻抚隆兴帝的前胸为他顺气,好一会儿才让隆兴帝的情绪稳定了些。而此时自太子以下,庄煜无忧无忌全都跪在隆兴帝的面前,求隆兴帝不要气坏了身子。 隆兴帝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膝下的孩子们,长长吐了口气,缓声道:“你们都起来吧,与你们无关,都是那逆子之罪。皇后,命人去锦棠宫传朕口谕,着胡氏与那逆子到懿坤宫见驾。”皇后应声称是,立刻亲自去安排。 懿坤宫中众人都不知道,此时锦棠宫暮雨殿里已经彻底乱套了。就算是见多识广处乱不惊的陆柄,都已经被庄烃雷的外焦里嫩,半晌回不过来神了。 原因无他,只因庄烃获准进宫之后便直扑暮雨殿,他目标极为明确的直冲向恭嫔寝房,与正带人走出来的恭嫔撞了个正着。庄烃只胡乱叫了一声“母妃”,便一把抓住跟在恭嫔身后的吴道婆,用无比深情的声音唤道:“春花,我来娶你了……” 恭嫔脸色大变,她扑上前拼命想拉开庄烃抓住吴道婆的手,可是庄烃抓的极紧,恭嫔根本就拉不开。而吴道婆也因为受惊过度而僵在当场,完全忘记了挣扎。 还是陆柄见势不对,立刻上前捏住庄烃的左肩,才让庄烃吃疼不过松开了抓住吴道婆的手。可是他那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吴道婆,那目光完全是热恋中的情人的目光。恭嫔一看到这样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了,她立刻扑上前撕扯着吴道婆,尖声骂道:“我杀了你这个老贱人……” 吴道婆今年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比恭嫔足足大二十多岁,不是老贱人又是什么。 吴道婆先前也愣住了,等庄烃叫出那句:“春花,我来娶你了……”吴道婆妈就象是被触动开关一般,立刻切入热恋状态,她努力睁大小小的三角眼,深情款款的看着庄烃,用与她年纪极不相衬的娇柔声音唤道:“你怎么才来呀……” “呕……”陆柄听到身后传来呕吐之声,他用眼角余光一扫,原来是个小太监被恶心的吐了。陆柄皱眉瞪了其他几个也捂着嘴做势欲吐的小太监,那几个小太监赶紧越发用力捂紧嘴,并且背过身去,实在是不能看,若再看下去,昨儿吃的东西都得被恶心的吐出来。 第120节 恭嫔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白眼一翻晕死过去。这样一来便没有人能阻止庄烃与吴道婆了,这二人竟然拥抱到一处。让陆柄都有些压不住恶心之感,他强自压制着胃中那翻涌的感觉,愤然喝道:“敬肃郡公请自重。” 陆柄的声音里含着一道内力,直刺庄烃的耳鼓,庄烃受不住倒退两步,这才堪堪放开了吴道婆,而吴道婆却象个热恋的痴缠少女一般赶上来意欲做乳燕投怀之势。 陆柄实在看不下去,飞起一脚将吴道婆踹飞起来,砸到房门之后重重的摔了下来,吴道婆喷出一口鲜血便也昏死了过去。 庄烃一见心上人被打,气的目眦尽裂,立刻如疯子一般黄攻击陆柄。陆柄虽然极为愤怒,可手中却相当有分寸,他身子向边上移开半步让过庄烃冲过来的身子,反手夺庄烃的大椎穴轻轻一按,庄烃便成为继恭嫔与吴道婆之后第三个晕倒之人。 陆柄命人将恭嫔和庄烃分别送进两间屋子里看管起来,然后命人将那个近七十的老太监叫了过来,让他辨认吴道婆是不是宫中的嬷嬷。 那太监仔仔细细的看守吴道婆,非常肯定的摇头道:“陆总管,此人绝非宫中之人。”说着,那老太监又仔细查看了吴道婆的头发,然后很肯定的说:“陆总管,此人是个道姑。” 陆柄不解的问道:“劳公公如何这般确定?” 劳公公指着吴道婆头上的发际线说道:“此人发际线极高,身为女子,若正常梳妆绝计不会有如此高的发际线,唯有道姑终日将头发高高束起挽成纂儿,前额头发才会脱落的比常人都快,而且此人身上有伏藏香气,伏藏香是道门中人打坐之时必焚之香。由此两点,老奴可知此人是道姑。” 陆柄连连点头道:“劳公公言之有理,陆柄受教了,今日辛苦劳公公了,改日陆柄一定设酒相请劳公公。” 劳公公知道没自己的事情了,便笑呵呵的说道:“好好,那陆总管您先忙着,老奴这便先回去了。” 陆柄高声唤道:“崔平,打着灯笼送劳公公回去歇息。” 送走了劳公公,陆柄命人将吴道婆五花大绑,将昏倒的恭嫔和庄烃一并带回了懿坤宫。 在懿坤宫正殿之外,陆柄才将恭嫔和庄烃叫醒,恭嫔抬眼一看灯火通明的懿坤宫,吓的又想昏死过去,可是陆柄却早就防着恭嫔装晕,只向恭嫔身旁一个看管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抓住恭嫔的手臂之时,一根极细的银针便被刺入恭嫔的曲池穴,恭嫔便是想晕也晕不了了。 至于庄烃,陆柄则是在点了他的哑穴之后,才解开大椎穴的禁置,所以庄烃醒来后虽然极想说话,可是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张着嘴空做口型,陆柄见庄煜的眼睛只看向吴道婆一人,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见过死催的,可真没见过象庄烃这样胆大包天重口味的死催,这绝壁是要作死啊,就算是满天神佛齐齐降世只怕都救不了他了。 几乎是用挟持的,陆柄将庄烃恭嫔和吴道婆都带进了殿中。隆兴帝看着跪下底下的三个人,已经愤怒的象头发狂的狮子,他二话不说便将一方砚台扔向庄烃,正砸中庄烃的额头,鲜血哗哗的流了出来。 庄烃痛的真打滚儿,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隆兴帝知道他是被点了哑穴,便怒喝道:“解了哑穴,让这逆子说……朕倒要听听这逆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恭嫔一听这话,立刻拼命磕头叫道:“皇上不要啊,一切都是妾身的错,与烃儿无关啊,您要罚就罚妾身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异变陡生 “儿臣并不知道母妃和六皇兄之事,只是……只是……”庄嫣语塞了,她当然不敢说出是刘嬷嬷叫人去西四宫房通风报信,她这才匆匆赶来解围。 隆兴帝双眉紧锁脸色铁青,他此时完全没有耐心等着庄嫣编谎,只厉声喝道:“既不知胡氏庄烃之事,还不与朕一旁退下。” 庄嫣急道:“父皇容禀,儿臣方才前往暮雨殿,看见母妃和六皇兄被绑着带到母后这里,儿臣虽不知母妃和六皇兄犯了什么过错,可他们是儿臣的生身母亲和亲哥哥,儿臣怎能不闻不问。” 庄嫣如今的水平的确比从前提高了许多,就连辩白解释之时都能悄然给皇后上眼药,若非隆兴帝就在懿坤宫中,将恭嫔庄烃绑到懿坤宫也是他亲自下的旨意,说不得庄嫣这眼药就上成了。 皇后听了庄嫣的话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可心里却越发不喜庄嫣。当着自己的面就敢上眼药,皇后不知道是谁给了庄嫣这么肥的胆子,她难道不知道公主的亲事皇后是有决定权的。 隆兴帝双眉皱的更紧,他没有理会庄嫣,只向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恭嫔喝道:“胡氏,还不将你之所为从实招来。” 恭嫔抬头看向隆兴帝,一张脸恰到好处的仰至四十五度角,还微微向右侧,将她漂亮的左脸尽可能的展现给隆兴帝。然后用泫然欲泣的伤心语气说道:“皇上,您让妾身招什么?” 隆兴帝近来越发不喜欢那种菟丝花般的小女人作派,随着健康情况的大不如从前,隆兴帝便更喜欢坚韧独立有担当的女子,就象是皇后这样,平日无事之时她很大方温柔,可一但有事,皇后便立刻能披坚执锐独挡一面,是隆兴帝可以放心托付后背的人。恭嫔的柔弱作派让隆兴帝觉得很恶心,连好好说话都不会的女人还能有什么用。 是以恭嫔越是扮柔弱无助可怜,便越惹隆兴帝讨厌,她想用这招来打去隆兴帝,可是彻彻底底打错了算盘。 “贱人你方才还口口声声言道都是你的错,如今还敢问朕要你招什么!”隆兴帝大怒,可面前已经没有东西可扔了,他便怒喝道:“常嬷嬷,与朕重重掌嘴,打到她如实招供为至。” 隆兴帝骨子里就是个铁血军人,一发怒什么计谋便不会去算,只想用最简单的手段达成目的。甚至也可以说这是老庄家祖辈传下来的东西,淳亲王审案是将人往死里打,隆兴帝和他也不差什么。 常嬷嬷响亮的应了一声,快步走到恭嫔面前,先行了个礼,然后沉声道:“恭嫔娘娘得罪了。”说完便揪起恭嫔的前襟,劈手便扇了起来。 常嬷嬷扇恭嫔耳光的声音很清脆也很有节奏,却不会显的太吵,总之常嬷嬷扇耳光的水平可不是一般的高,她的发力很有技巧,既不会将恭嫔的脸打成烂狗肉,那样太有碍观瞻。自然也不会一点儿痕迹也不留下,恭嫔的脸很快便红了起来,象是涂了两团火红火红的胭脂,若是鬓旁再簪上一朵大红绒花,恭嫔便十足象极了市井间走家穿户的媒婆,看上去极具喜感。 别人看着喜感十足,可恭嫔本人的感受却大不相同了,她只觉得两颊钻心的疼,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常嬷嬷只扇了七八记耳光,自小便娇生惯养一点儿苦都没吃过的恭嫔就受不了了,哀嚎着尖叫道:“别打了,皇上饶了妾身吧,妾身什么都说。” 常嬷嬷闻言停手看向隆兴帝,隆兴帝点点头,她才快步退到一旁,掌嘴也是挺费力气的,所以常嬷嬷的呼吸明显比刚才急促了一些。因常嬷嬷站立的位置离庄嫣很近,所以庄嫣听到她那略显急促的呼吸,忍不住狠狠瞪了常嬷嬷一眼,这个仇,她庄嫣可是死死记住了。 常嬷嬷倒不怕庄嫣,她只是奉旨办事,凭怎么也不能怪到她的头上来,何况恭嫔和六皇子这回是往死里作,能不能活下去都两说着,庄嫣一个空头公主还能有什么作为。 庄嫣瞪常嬷嬷一眼,隆兴帝和太子庄煜都没有注意到,可皇后却全都看在眼中了,自然越发讨厌庄嫣,便也注定了庄嫣从现在开始到出嫁之前都不会有太好过的日子,日后能配的什么样的驸马,便要看皇后的心情了。那等家世好为人却纨绔世家子弟可比三条腿的蛤蟆多多了。 恭嫔此时还不知道隆兴帝已经知道那吴道婆假扮刘嬷嬷,在宫中行巫盅邪术之事。她暗自思量一番,便磕头道:“皇上,您让妾身教导烃儿,可妾身教导无方,让烃儿行差踏错,妾身情愿受罚。” 隆兴帝几乎要出离愤怒了,他正要喝骂之时,陆柄匆匆去而复返,将一只不小的托盘呈到隆兴帝的面前。隆兴帝沉声喝问:“此是何物?” 陆柄身身道:“回皇上,老奴在离开暮雨殿之时,命崔平仔细搜查暮雨殿,这些是崔平在恭嫔娘娘寝房小隔间中搜到的法器道袍,请皇上御览。” 隆兴帝冷冷看向恭嫔,指着那只托盘厉声喝道:“贱人,你还有何言可说?” 恭嫔自见了那些物证之后便吓的抖如筛糠,吴道婆之事看来是瞒不住了,她得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摘出来。 “这……皇上,妾身实实不知啊,妾身的宫中怎么可能那种东西,这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给妾身,求皇上明鉴啊!”恭嫔梆梆梆磕起头来,以至于懿坤宫正殿中都响起了沉闷的回声。 巫盅之事是打死都不能认的,若是认了,不独恭嫔必死无疑,便是她的一双儿女还有锦乡侯府的一干人等都会人头落地。别管锦乡侯府之人是否之情,这诛连之罪他们是非得扛上不可的。 “嫁祸与你,一个嬷嬷躲在你床后的小隔间中七天七夜,你会发现不了?还敢说有人嫁祸于你,贱人,你当朕是无道昏君可以任你戏弄么!”若非要审出恭嫔后面还有没有人指使,隆兴帝现在就想将恭嫔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愤。 恭嫔自然无法解释,这事说给谁听谁也不能相信她不是主使之人。一个假冒嬷嬷的道姑混入宫中行厌胜巫盅之术,这里头要追查的问题可多了去了。 隆兴帝话音刚落,便听到殿外传来骚动之声,“快抓住她……啊……咕咚……”这一类的声音不断传进正殿。 隆兴帝立刻大步走下来,沉声喝道:“耀儿煜儿无忌保护皇后,陆柄,随朕出去看看。” 陆柄忙道:“皇上,先让老奴出去看看。”说罢,陆柄便提气闪身冲出正殿,在廊下将院中的情形看了个正着。 原来是庄烃和吴道婆双双挣脱绳索,两人已经冲到了院中,庄烃将吴道婆死死护在身后,正要攻击懿坤宫的侍卫们,想来是打着硬闯出宫的主意。 陆柄不由摇了摇头,暗自想道:这敬肃郡公是唯恐他自己死的太慢啊,非要一而二再而三的挑战皇上的底限,难道真就吃定了皇上不会杀儿子么?陆柄可不这么认为,他是见识到早年隆兴帝在战场上有多么疯狂的,真惹的隆兴帝性起,立斩庄烃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柄知道庄烃有多大的本事,随便那个侍卫都能轻易打败庄烃,所以他转身回正殿回禀道:“启禀皇上,敬肃郡公与那道婆挣脱绳索意欲逃出懿坤宫。” 隆兴帝的怒火立刻飙升到无以复加的高度,皇后和太子庄煜都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再没看出来平日里一向阴郁的庄烃竟然是这般为了女人不顾一切的性子。要说那女人是天香国色也还勉强说的过去,可那个女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婆,这……这般诡异的情形真是让皇后等人无语的紧。 恭嫔和庄嫣母女两个都要疯了,庄嫣立刻冲出门外,朝着院中正与侍卫们搏斗的庄烃尖声大叫道:“哥哥,你快停下来……” 庄烃明明听到妹妹的喊叫,却象是没有听到一般,拼命的去抢与他打斗侍卫的武器。那侍卫没有得到皇上的旨意并不敢伤着庄烃,可手中的武器也绝不会让庄烃抢走。他现在头疼的是这六皇子总往自己的刀口上撞,万一误伤了他,他可吃罪不起啊。 隆兴帝带着太子庄煜无忌还有陆柄走到殿门口,见院中缠斗不休,陆兴帝便喝道:“陆柄,速速将那逆子擒下!” 陆柄应了一声,纵身跳入院中去擒庄烃,而藏身于庄烃身后的吴道婆听到隆兴帝的声音,眼中立刻闪出疯狂之光,谁都没有想到这吴道婆竟会突然舍了庄烃的后背,整个人如疯子一般扑向距离她只有数步之遥的隆兴帝。 庄煜无忌两人立刻齐齐闪身挡于隆兴帝的面前,庄煜慢无忌一步,让无忌挡在了最前头,他立刻揪住无忌借力使力向前一跃,便跃到了无忌的前面,一脚踹在疯狂扑过来的吴道婆的胸口。 吴道婆在向后飞出之时几庄煜弹出一个小黑点,那小黑点沾在庄煜的鞋面上,以极快的速度钻入牛皮靴面,庄煜只见觉得脚面象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他也没有往心里去,只长身立于阶前,护住他身后的亲人们。 吴道婆被庄煜踢的口吐鲜血,她却哈哈大笑道:“狗皇帝,若还想要你儿子的命,就命人住手!” 隆兴帝自然不会理会吴道婆的恐吓,便是皇后太子等人也都不会相信,庄煜还厉声喝道:“恶道休得胡言,否则本王立取你的性命。” 吴道婆忽然盘膝打坐,口中飞快的颂念起来。吴道婆这一念,庄煜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脚心往上爬,一种骨骨髓被绞动的疼让庄煜脸色大变,他疼的稳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向后跌倒。 无忌一把扶住庄煜,惊慌的叫道:“五哥你怎么了?” 庄煜吃力的说道:“我没事,无忌扶我坐下。” 无忌忙扶着庄煜就地坐下,隆兴帝和皇后太子都围上来,个个紧张的叫道:“煜儿你怎么了?” 庄煜并不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微微的颤动着,额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无忌与庄煜是同门兄弟,他们二人修习的内功心法一模一样,无忌心念一动,立刻在庄煜身后坐下,双掌抵住庄煜的大椎,将自己的内力输给庄煜,有了无忌内力的相助,庄煜的神情明显松快了许多,他集合自己与无忌的内力生生封住了左腿的经脉,让那往上钻的东西再也钻不上来。虽然这并不能让庄煜不疼,可是却能暂时保住庄煜的性命。庄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沿着骨头往上钻,可是他知道若让那东西钻到腹腔之中,便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他的性命。 强忍着疼痛,庄煜对无忌说道:“无忌,我已经封住腿上的经脉,暂时不会有事,你可以松开了。” 无忌哪里肯放手,只摇摇头道:“不行,五哥你别说话。”隆兴帝看出些门道,立刻说道:“陆柄,你助煜儿一臂之力。” 无忌忙叫道:“不行不行,陆总管的内功心法与我们不同,合不到一起去。” 陆柄向隆兴帝点点头道:“皇上,小王爷所言极是,还是快请卫国公入宫吧。”隆兴帝立刻下旨急诏卫国公严信和大驸马严谨安入宫,这父子二人所习心法与庄煜无忌相同,想必能帮的上忙。 皇后虽然惊的身子直颤,却一直在拼命稳住心神,颤声叫道:“耀儿,快去请石院判,他一定有办法救煜儿。” 太子立刻将皇后交于常嬷嬷扶住,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冲出懿坤宫,飞奔御马监,抢了一匹马跳上去便直奔石院判的府第。也得亏太子身上有随时出宫的腰牌,此时宫门又没下钥,所以太子很顺利的冲到石院判府中,见着石院判便叫道:“石大人,速速带上医箱随孤入宫。” 石院判被快疯魔了的太子惊的不轻,他立刻抓起药箱,与太子各自骑马奔向皇宫。这会儿什么宫中不得纵马的规矩全都顾不上遵守了,两人只用了一注香的时间便冲到了懿坤宫。石院判只是个大夫,虽然身体还不错,却也禁不住这样高强度的飞奔,他一跳下马便摔了个跟头扭伤了脚,可石院判真顾不上查看自己的脚,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的往里走,太子冲过来架起石院判,几乎是将他扛到了庄煜的面前。刚一放下石院判,太子便瘫坐在地上,张大嘴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在这最寒冷的正月里,太子身上的衣服却已经全被汗浸透了。 石院判借着月色一看庄煜的脸,便厉声大叫道:“灯,快掌灯……” 皇后立刻带着人亲自在庄煜周围点起了十数盏宫灯,将整个院子照的如白昼一般。石院判脚上受不了力,便跪在庄煜的面前,瞪圆了眼睛仔细观察庄煜的脸色,在灯光的照射下之,庄煜眉心的显出一个小米粒大小的绿点。 石院判脸色大变,他一手搭在庄煜的手腕上,一边冲着陆柄叫道:“陆总管快给我刀和碗。” 隆兴帝立刻拨出从不离身的匕首交给石院判,陆柄也飞快拿来一只玉碗。石院判接过匕首不由分说便划破自己的手腕,让陆柄拿着玉碗接他的血,众人只见碧青的液体从石院判腕上的伤口处涌出,直到了大半碗血,石院判才举高手臂说道:“快给睿王爷服下。” 陆柄忙将碗送到庄煜的面前,庄煜赶紧将那大半碗碧青色的血液尽数喝下。石院判的血完全没有腥气,反而有浓浓的药气,庄煜喝下之后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左腿小腿处那种绞痛似乎也缓解了许多。他长长出了口气,向石院判点头道:“多谢。” 石院判因为失了不少的血,脸色有些灰白,他淡淡一笑,低声道:“还好来的及时,王爷可以松快六个时辰了。可以不必再封住经脉。” 庄煜听了这话方才撤去内力,无忌也收了功,扶庄煜站了起来。 自从石院判进入懿坤宫院子之后,吴道婆便象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石院判,就连侍卫们过来用绞了银丝的牛筋绳子将她绑起来,吴道婆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么多人都站在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儿,隆兴帝命众人回到正殿,石院判在松了一口气之后,便觉得脚腕处钻心的疼,他自嘲的笑笑,取出银针在伤处扎了几针,这才能站起来勉强行走。隆兴帝没有忽略石院判的受伤,他命陆柄打发两个小太监抬来藤椅将石院判抬进了正殿。 “石卿,煜儿到底是怎么了?”一进正殿隆兴帝便着急的问了起来。 石院判正要站起来回话,隆兴帝便立刻说道:“爱卿脚上有伤,坐着回话便可。” 石院判告罪道谢后方才说道:“回皇上,睿王爷中了钻心盅,这是苗地秘盅,中此盅者少则三日多则七天,便会因心脏被此盅生生吞噬而亡。” ☆、第一百三十五章痛苦治疗 第一百三十五章痛苦治疗 “煜儿……我可怜的孩子!石院判,一定有解盅之法对不对?”皇后听到这里不由悲愤的大叫了一声。 石院判点点头道:“请娘娘不要悲伤,此盅虽然是秘盅,却并非没有解盅之道,只要下盅之人还在,臣有能解盅的把握。方才臣已经给睿王爷服下臣之鲜血,能够暂时压制钻心盅,可以争取时间为王爷解盅。” 隆兴帝一指被绑成捆蹄一般的吴道婆,恨声喝道:“必是这个恶道对煜儿下的盅!” 无忌亦高声叫道:“石院判,她肯定就是那个吴道婆!” 石院判闻言激动的从藤椅上站了起来,脚一着地受力,又钻心的疼了起来。可石院判却完全没有心思在乎自己的脚伤,一瘸一拐的往吴道婆那边走去,陆柄赶紧上前扶着石院判,将他扶到了被捆的象粽子一般的吴道婆的跟前。 “大长老…您…您还活着?不,这不可能,你不是大长老!”不等石院判说什么,吴道婆便先极为激动的大叫起来。 石魁定定的看着吴道婆,冷冷喝问道:“我为什么不可能是大长老?” “不是,不是,大长老明明已经死了!”吴道婆的眼神有些涣散迷离,摇着头喃喃自语起来。 陆柄扶着石院判,他发现石院判的身子颤抖的极为利害,已经完全不能支撑下去,只能将全部重量压在陆柄的身上。陆柄担心的低声说道:“石院判,他就是您的大仇人?” 石院判沉重的点了点头,他想说话,可是剧烈的颤抖让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陆柄担心极了,忙招手命小太监将藤椅抬过来,扶石院判坐下,在他耳畔用极低声音说道:“石院判,这婆子已经被擒住,您看是不是先为睿王爷解了盅再审?” 石院判点点头,对陆柄道:“陆公公,麻烦您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一旁的小太监立刻飞跑着将药箱送到,石院判打开药箱,取出一付泛着淡淡金色的手套,又拿出一柄只有两寸长,非金非石的小匕首,戴好手套捏紧小刀,石院判对陆柄说道:“陆总管,将恶贼带到我这里,我好起出她的本命盅。” 陆柄抓住吴道婆将她拖到石院判的椅前,吴道婆浑身抖的如打摆子一般,她的上下牙撞的咯咯直响,满殿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大长老饶命啊……”吴道婆死命挣扎,却怎么都挣不脱陆柄的控制,她只能向石院判尖叫求饶。 第121节 石院判完全不理会吴道婆的尖叫,只向陆柄说道:“陆总管一定按紧这恶贼,我也在其额心取盅。” 陆柄力灌双臂,如山的压力压的吴道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石院判拿着那把小匕首逼近自己的眉心。吴道婆心中恐惧至极,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众人只见陆柄用那柄小匕首在吴道婆眉心上向剜出一个红豆大小的血坑,然后一手放在距离血坑三寸远的地方,另一手拿着一只打开盖子的秘银小瓶,将秘银小瓶的瓶口正对着吴道婆的额心血坑之处。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石院判的两只手,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一条通身为妖异蓝色,外形极象将要吐丝的春蚕一般的虫子从吴道婆的额心缓缓爬了出来,一直爬入那只秘银小瓶。 虫子一进小瓶,石院判便飞快的塞上塞子,然后对陆柄说道:“暂时不必理会这恶贼,可以为睿王爷解盅了。” 隆兴帝一听这话,立刻命侍卫将石院判连人带椅子一起抬到庄煜的身边,石院判刚问了一句“睿王爷,刚才是从何处开始疼痛的?”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原来是卫国公严信和大驸马严谨安奉招火速赶来。 “皇上,睿王出了什么事?”严信来不及正式见礼便急急问了起来。 隆兴帝摆手道:“严卿先缓口气,等石卿为煜儿解了盅再说不迟。” “中盅!”严信惊呼一身,立刻与儿子一起奔到庄煜的身边,却因为怕打扰石院判解盅而死忍着没有开口说话。 庄煜向师傅和姐夫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然后对石院判说道:“从左脚开始疼的。” 石院判立刻捞起庄煜的左腿,将他左脚上的牛皮快靴扒掉扯去袜子露出了庄煜的脚。 “灯……”石院判叫了一声,严谨安立刻抢过一只五头烛台,蹲在石院判的身边给他照亮。石院判瞪大眼睛一寸一寸的查看庄煜的左脚,终于在他大脚趾内侧找到了一针尖大小的一个小红点。 石院判立刻对蹲在自己旁边的严谨安说道:“把灯放下,你躲开。” 严谨安放下灯走到一旁,石院判这才挨着庄煜的大脚趾将那秘银小瓶的塞子拨出,将瓶口正对住那个针尖大小的小红点。然后抬头对庄煜说道:“睿王爷,请运功往下逼,会很疼,王爷要忍一忍。” 庄煜点头道:“我忍的住,石院判只管动手。” 严信一听说要运功,便立刻明白了皇上急诏自己父子入宫的原因,他快步走到庄煜背后,严谨安见了忙叫道:“父亲,让儿子来!” 严信沉声道:“你的内力还能比为父深厚?” 严谨安羞愧的低下头,他的内力也就是比庄煜强些,甚至比无忌都要差上几分。这真不是他不努力,而他不是这块材料,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多大的成就。 无忌赶紧过来说道:“师傅歇着,无忌来就行了。” 严信对无忌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只摸摸无忌的头慈爱的说道:“师傅还没老,无忌你还小,不可妄动内力伤了身子。”说罢严信便伸手覆在庄煜的百汇穴,庄煜只觉得一股磅礴雄浑内力从头顶灌入,顺着奇经八脉往下走,最后汇集在左腿处,裹胁着庄煜自己的内力向下逼去。 一阵彻骨钻心的疼让庄煜忍不住闷哼一声,这种疼比刚才来的更加猛烈,庄煜为了不叫出声,只死死咬出嘴唇,一抹鲜血顺着他的唇角直直的流了下去。滴在淡黄蟒缎团龙王服的前襟之处,如同一朵绽放的妖异血花。 皇后心疼的快步上前将手中的帕子卷起来塞入庄煜的口中,再这么咬下去,庄煜非得把嘴唇生生咬烂不可。 钻入庄煜脚中的盅虫当然不肯被石院判捉出来的本命盅吸出去,它拼命在庄煜的骨头中左钻右扭,并且不断的吞噬着庄煜的骨髓,企图让自己尽快强大到可以对抗本命盅,若非有严信那磅礴雄浑的内力相助,庄煜绝对挡不住这盅虫往上冲的力量。 挡是挡住的,只那种疼痛却让比刚才强烈了近十倍,庄煜整个人都剧烈的抖动起来,严信只能一手灌输内力,另一只手死死稳住庄煜的身体,运功之时最忌身体抖动,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走火入魔。 无忌见状立刻站到严信身边,将手放到庄煜的大椎穴处,将自己的内力也输了进去。 压力越大,庄煜体内的盅虫反抗的也越厉害,庄煜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无忧……”便向后倒在了严信的身上。 一直避在偏殿的无忧还不知道庄煜中盅之事,刚才因陆柄将庄烃一并绑来,无忧这才回避了。她只听到外头院中乱哄哄的,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到底是懿坤宫,无忧自不能乱打听消息的。所以只能压下心中的担忧耐心等待。直到庄煜这一声极为痛苦的大叫传到无忧的耳中,她这才什么都不顾的从偏殿奔出来,直直跑入正殿之中。 “五哥……”无忧一进门就看到庄煜向后跌入严信怀中这一幕,她惊的魂飞魄散,立刻狂奔到庄煜的身边。 有严信在,他不会允许庄煜晕过去,只见严信心念一动,便分出一道极为刁钻的内力狠狠的刺了庄煜膻中穴一下,庄煜便又被疼醒了过来。 庄煜一睁眼就看到无忧那焦灼担忧的双眸,庄煜心中一急,脚上的疼痛倒是被分散了许多,他忙说道:“无忧你别担心,我没事。” 无忧用帕子擦去庄煜唇边的鲜血,急急道:“五哥你不要说话,治病要紧,有什么都等治好病再说。”虽然无忧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她还能看的出严信和石院判还有无忌在给庄煜治病。 庄煜点点头,吃力的说道:“好,你陪着我。” 无忧毫不犹豫的抓住庄煜的手,坚定的说道:“我陪你。” 有了心爱姑娘的陪伴,庄煜的心里踏实了许多,严信和无忌同时发力,再加上庄煜自己本身的内力,三股内力一起逼迫那只盅虫往外爬,再加上秘银小瓶中吴道婆本命盅的吸力,莫约用了一刻钟的时间,石院判才看到庄煜脚背上鼓起一个绿豆大小的包,那个小包正缓慢入秘银小瓶的瓶口移去。 小包移到秘银瓶口,瓶中的本命盅突然一口咬破那个小包,石院判看到一个黑东西被本命盅吃下,他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秘银小瓶口塞紧,将小瓶装入与那付手套材质相同的荷包之中。 盅虫离开庄煜体内,庄煜身子陡然一松,他长长出了口气,虚弱的说道:“没事了。” 石院判也说道:“总算是解了盅。王爷只要休养向日便没事了。” 隆兴帝等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皇后扑到庄煜身边,急急问道:“煜儿,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庄煜赶紧摇头道:“母后,儿子没事了,就是有些累。” 皇后一听这话忙叫道:“来人,快扶睿王去休息。” 庄煜拽住皇后的手道:“母后,就让儿子在这里歇会吧,儿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隆兴帝快步走过来沉声道:“石卿,煜儿情形怎么样?” 石院判笑道:“皇上放心吧,睿王爷真的没事了,只要连喝七日紫芝鸽髓羹补补身子就行。” 太子一听这话立刻说道:“孤立刻命人去做。” 石院判扭着看向太子,正想告诉他做法,却见太子脸色红的有些不正常,他立刻说道:“殿下且慢,让臣给您把个脉。” 众人一听石院判之言,立刻紧张的看向太子,隆兴帝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调,急急问道:“怎么耀儿也中了算计?” 石院判忙道:“应该不是,皇上莫急,容臣先把脉。” 众人听说太子应该没有中盅,心中才踏实了一些,都凝神屏气的看着石院判给太子把脉。 诊脉过后,石院判笑道:“殿下必是刚才汗湿重衣,又受了风,染了风寒,最好立刻用热汤沐浴,再喝下一碗浓浓的姜汤,发透了汗便可。明日若好了便无事,若是觉得头痛鼻塞,再用药也不迟。” 隆兴帝长出一口气,笑着说道:“原来只是受了风寒,还好还好,来人,速速送太子回东宫沐浴,着……” 皇后亦笑着说道:“皇上,妾身亲自为耀儿煮姜汤。” 帝后二人听说太子只是受了风寒并非中盅,心中自是欢喜,与中盅比起来,小小风寒简直不值一提了。 太子其实已经觉的遍体生寒了,只是刚才实在太过紧张才没有工夫顾的上他自己,如今石院判这么一说,太子便觉得伤风的症状全都发了出来,便也不再坚持,让人送自己回了东宫。 石院判又将紫芝鸽髓羹的作法细细写下来,无忧伸手接了过去,向隆兴帝和皇后轻声说道:“姨丈姨妈,无忧先下去给五哥做药膳。” 皇后笑道:“无忧,跟姨妈一起去吧。” 隆兴帝看着皇后与无忧走了,才问石院判道:“石卿,这恶婆子就是灭卿家师门的大仇人么?” 石院判点点头道:“回皇上,应该就是她,即便不是,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隆兴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朕便依从前所说,将此贼交于你发落,不过要在朕得到她的口供之后。” 石院判不顾脚伤跪倒在隆兴帝的面前连连磕头道:“臣谢主隆恩。”身为皇帝,隆兴帝肯为石院判破例,不按律法行事,这真不是一般的恩典。 失去本命盅的吴道婆从昏迷中渐渐醒来,她的容貌发生了让人极为震惊的变化,众人眼睁睁看着吴道婆从一个腌臜老婆子变成一个犹带几分资色的老妇人,她的皮肤没那刚才那么枯黄干燥,眼睛仿佛也变大了一些,脸上的皱纹也浅了许多。 石院判看了一会儿,惊呼道:“吴春花,你是吴春花!原来是你!” 隆兴帝等人看向石院判,这吴春花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让石院判如此激动。 石院判稳住心神,对隆兴帝说道:“皇上,吴春花曾是先母身边最得力的婢女。臣师门之事很是复杂,还请皇上先审其他事,等审结之后再让臣将其带走处置。” 隆兴帝点点头,他明白石院判不愿意将师门之秘暴露的心思,隆兴帝只要求石院判对自己忠心不二,却并不会要求石院判不可以有自己的秘密。 “石卿,你可知道有什么法术能让男人对一个女人死心踏地么?”隆兴帝看见被五花大绑的儿子庄烃犹自不错眼珠子的盯着那吴春花,满眼的情意便是个瞎子都能感受的到,不免极为愤懑的问了起来。 石院判摇摇头道:“臣听说过有种法术可以做到,只是听说过得要受术之人的头发鲜血等物,却不知道这法术到底如何做。” 隆兴帝一指吴道婆,“她知道么?” 石院判极为肯定的点头道:“这个狠毒的恶妇出身巫苗,她应该懂。” 众人听了这话,便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庄煜心中一阵阵后怕,若非他们机警事先勘破庄烃的奸计,岂不是就…… 一想到无忧有可能中计死心踏地的爱上庄烃,庄煜便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他死死瞪着恭嫔和庄烃,若非是在隆兴帝的跟前,庄煜一定会冲上将恭嫔和庄烃两人活活打死。 无忌也想明白了,他到底年纪还小压不住火气,噌的一下子蹿到庄烃的面前,揪起庄烃的前襟一拳便砸了上去。严信的反应最快,无忌刚冲出去之时他也动了,只晚了无忌半步,可严信是成年人,个子高手臂长,他死死抓住无忌的胳膊,低喝道:“无忌,御前不可造次。” 无忌气红了眼,愤愤大叫道:“师傅你放开我,你不知……” “无忌,不许胡闹,听皇上的,皇上一定会为你做主!”严信低喝一声,将无忌硬生生的拽了回来。这也就是严信,换了其他人想把无忌拉回来简直不可能。 隆兴帝走下来,迎着无忌说道:“无忌,朕绝不会徇私。” 严谨安双眉微皱,心中很为无忌担忧,如今无忌正得宠,一时不会有什么,可是万一以后失了圣心,那今日之事必将成为一大隐患,他得赶紧想出个万全之策将这种隐患彻底消除才行。 ------题外话------ 这章是补昨天的五千 ☆、第一百三十六章夜深难静 石院判将最关键之处点了出来,接下来便没有什么好审的了。无非就是恭嫔母子找到吴道婆,让她作法使萱华郡主季无忧移了性情死心踏地的要求嫁给六皇子庄烃。有关具体细节隆兴帝自然不会亲自审问,一并交给马大人审理也就是了。至于吴道婆,则在马大人审理完成之后交给石院判处置, 可是对于如何处置恭嫔和六皇子庄烃,特别是对庄烃的处置,却让隆兴帝极为犯难。他命陆柄先将恭嫔和庄烃秘密关入慎刑司,隆兴帝要仔细考虑清楚才做出决定。 严信和儿子见庄煜已经无事了,赶紧告辞出宫,他虽然是隆兴帝的心腹臣子兼儿女亲家,可对于皇家阴私之事,总是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隆兴帝也明白严信的顾虑,可刚才是事急从权,救庄煜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这等皇家阴私被严信知道也就知道了。不过是失了点面子,却也没有别的什么损失。 严信父子离开之后,无忌黑着一张小脸,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隆兴帝摸摸无忌的头,低低说道:“无忌,姨丈要想清楚才能发落他们。” 无忌闷闷的嗯了一声,低着头走到庄煜的身边,庄煜伸手握住无忌的手臂,轻声道:“无忌,父皇不会让你姐姐受委屈的,相信五哥。”无忌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一直以来都被无忧保护的很好的无忌一时还有些不能接受隆兴帝没有立刻从重处置恭嫔和庄烃的事实。或者说这几年想什么就有什么的无忌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必须妥协。 就在殿中气氛有些微妙之时,皇后和无忧回来了。看到她们两人进殿,隆兴帝和庄煜无忌不约而同的轻轻舒了一口气。 隆兴帝见皇后空着手,便问道:“皇后,耀儿喝下姜汤了?” 皇后笑道:“太子妃服侍着喝下了,妾身回来时他正裹着被子焐汗,出透了汗就没事了,皇上不必太过担心。” 隆兴帝点点头道:“那便好,皇后辛苦了。” 皇后笑道:“照顾孩子是妾身的本份,哪里能说辛苦呢。皇上,这会子时候也不早了,不如让煜儿无忧无忌都暂时在懿坤宫歇一夜,虽然石院判说煜儿的身体没有大碍,可妾身到底不放心。” 隆兴帝知道皇后最是偏疼庄煜这个儿子,便笑着说道:“皇后想的周到,朕也正有此意。” 到底是夫妻多年,皇后进殿只扫了一眼,便对殿中的情形了然于胸,是以她对恭嫔和庄烃吴道婆三人的下落连问都不问一句,只说些轻松无碍的话题调节气氛。 无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弟弟是她亲自照顾着长大的,无忌身上那怕是发生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出无忧这个细心姐姐的双眼,这会儿无忌低着头不说不笑,象个小木头似的杵在庄煜旁边,无忧还能不知道无忌生闷气了? 无忧暗暗一想,能让无忌生闷气的事情必与自己有关。因为姐弟二人自小相依为命的关系,所以无忧和无忌都养成了极为护短的性子。无忌平日性子很好,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可若是因为有人让自己受委屈,无忌便一定会发作,可现在无忌只是生闷气却没有发作出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无忌认为姨丈隆兴帝让自己受了委屈。 无忧也注意到殿内已经没了恭嫔庄烃和吴道婆的身影,她略一思量,便将事情的真相猜个**不离十。要劝弟弟,便得离开正殿,正好皇后又说了那样的话,无忧便拉着无忌上前行礼道:“多谢姨丈姨妈关爱,无忧姐弟今夜要打扰姨妈了。” 隆兴帝笑道:“无忧真是大姑娘了,从前可没这么客气过。这里也是你们的家,只管安心歇着。” 皇后笑着命孟雪送无忧去西配殿休息,让常嬷嬷送庄煜和无忌去了东配殿。安顿好孩子们之后,隆兴帝说道:“今天晚上真累,阿蘅,我们去你的寝殿说会话儿。” 皇后知道今晚之事对隆兴帝的打击是最大的,便走到隆兴帝身旁,握住隆兴帝的手轻声说道:“好,我们去寝殿,妾身给您沏茶。” 帝后二人进了寝殿,皇后命服侍之人都退下,上前亲手为隆兴帝除去身上的明黄贡缎九龙常服,换上一件极为舒服的宽大丝棉浅青直缀寝衣,然后卸下镶金八宝二龙戏珠黑纱善翼冠,散开束至头顶的发髻,皇后拿出一把犀角梳为隆兴帝缓慢的梳起头来。 隆兴帝双目微闭,很是享受这种难得的轻松之感,他轻声说道:“阿蘅,朕今天真的很累。” 第122节 皇后柔声道:“我知道,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皇上,不如现在什么都不想,您泡泡脚,妾身为您通通头散散闷气,然后早些安置了,凭什么事都等明天早上再说。反正大局已经定,迟上几个时辰不会有什么影响。” 隆兴帝轻轻嗯了一声,原本他还没有那么疲惫,可皇后这么一梳,隆兴帝倒真有了倦意,是要将那些烦心之事抛开,好好睡上一觉才行。 皇后见隆兴帝允了,便命人送上热水注入及膝高的黄檀木桶之中,先调好水温,皇后便蹲下来为隆兴帝除去鞋袜卷高裤管,隆兴帝将双脚放入热水之中,不由舒服的低低哼了一声。 皇后去净了手,依旧替隆兴帝梳理头发,头脚的双重舒服让隆兴帝睡意渐浓,脸上的神情也平和了许多,皇后这才理好隆兴帝的头发,为他擦干脚,扶着隆兴帝躺在床上,皇后刚给隆兴帝盖好被子,便听到了隆兴帝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 皇后看着隆兴帝的睡容,不由骄傲的笑了起来。隆兴帝是个戒心很重的人,他也就只有在懿坤宫安置的时候,才能表现也这样没有丝毫防备的神色,皇后知道自己始终都是丈夫最信任的人。 亲手调暗寝殿中的灯烛,皇后回到床上躺在隆兴帝的身边,听着那熟悉的鼾声,渐渐也睡着了。 帝后已经沉沉睡去,可西配殿中的无忧却没有睡意,无忌到底还是气不平,便跑到西配殿来找姐姐了。 “姐姐,姨丈都不严惩那些人!”无忌气恼的低声报怨。 无忧拉着弟弟坐在自己的身边,温柔的笑着问道:“无忌,姨丈说过不惩罚那些人了么?” 无忌摇摇头,很诚实的说道:“没有。” “这不就结了,你还生什么气呢?”无忧笑着反问。 无忌被问的一愣,对啊,姨丈一再说不会姑息恭嫔庄烃和吴道婆,自己为什么还这样生气呢,好象,这气生的真的很没有道理。 无忧见无忌愣住了,便知道刚才他必是钻了牛角尖儿,这会子正自己往外走呢,便笑着说道:“无忌,你说姨丈疼不疼我们?” 无忌点点头,隆兴帝对他们姐弟二人是真心真意的疼爱,其实无忌在心中已经将隆兴帝当成父亲的化身,刚才他会生闷气,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做父亲的怎么能不在第一时间为儿女撑腰出气呢。 无忌心里静下来,便也能想明白了,自己是把姨丈当成父亲,可那庄烃却是姨丈的亲生儿子,有哪个做父亲的能轻轻松松说出严惩儿子的话呢。 “姐姐,无忌明白了,明儿一早无忌就去向姨丈道歉。”只要是无忌想通了的事情,无忌便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他认识到自己有错,便一定会去道歉,这是无忧生怕将无忌养成个纨绔子弟而刻意训练的,如今看来效果的确不错。 无忧笑着替无忌整了整衣棠,轻柔的说道:“姐姐知道无忌是一定会想明白的。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睡吧,动作轻一些,别吵着五哥。”想通了的无忌笑着应了,一改方才的沉闷,迈着轻快的步伐回了东配殿。 中宫发生了异动,还急传卫国公严信和太医院的石院判,这样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太后的眼线。就在严信等人离宫之后,太后安插在懿坤宫外围的钉子便将消息报到了慈安宫。 “回禀太后娘娘,今夜皇上将恭嫔和六皇子抓到了懿坤宫,后来太子飞马出宫亲自接太医院石院判进宫,卫国公和大驸马也被急诏入宫,必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李嬷嬷在雪青素纱七宝帐外对已经卸妆安置的太后急急说了起来。 太后闻言立刻坐了起来,低声道:“可打探清楚恭嫔与老六是以什么罪名被抓的?” 李嬷嬷摇摇头道:“老奴还没有查出来,只是查到早些时候皇上派陆总管前往锦棠宫宣口谕,命恭嫔娘娘迁往锦棠宫正殿。” “迁宫?嗯,倒也在理,老六将要大婚,是该给恭嫔进一进位份,要不然老六的脸上也不好看。”太后点点头说了起来。按正常逻辑来说,迁往正殿便意味着升位份,谁又能想到皇上不按常理行事呢。 “娘娘,恐怕迁宫于恭嫔是忧非喜,皇上只是传了口谕,并未发明旨,而且还同时传下封锁暮雨殿的口谕。”李嬷嬷赶紧回禀。 “哦,竟有这等事,难道是恭嫔做了什么丑事?我们的人可查到什么没有?”太后本能的想到恭嫔给皇帝戴绿帽子的这种可能。 李嬷嬷摇头道:“回太后娘娘,在恭嫔跟前服侍的都是锦棠宫的旧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陌生人,应该不是恭嫔娘娘做出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倒是六皇子忽然进宫直闯暮雨殿,扯着恭嫔娘娘身边的一个老嬷嬷,很有些不清不楚的意思。” “老六与恭嫔身边的老嬷嬷不清不楚?”太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那老六庄烃眼眶子最高,宫中如花似玉的娇娥不在少数,他却没有看中任何人。前次在团年宫宴之上,太后曾笑言要给庄烃挑一个可心意的侍寝女官,都被庄烃红着脸推辞了。连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都不要,庄烃会要一个老咸菜似的老嬷嬷? “回太后娘娘,正是如此,六皇子纠缠老嬷嬷,暮雨殿的好多太监宫女都亲眼看到了。”李嬷嬷赶紧说道。 太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庄烃的口味未免也太重了,他这是抽的什么疯!就算对亲事不满意,也不能这样闹啊!这不是找死么! “所以恭嫔和老六被绑去懿坤宫?”太后可不糊涂,立刻想到了这刚才李嬷嬷所说之事。 “老奴不敢妄加推测。”李嬷嬷垂首躬身说道。 太后撩开帐子下了床,沉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嬷嬷看了一眼墙角的阴刻龙凤呈祥红酸枝落地大座钟,忙说道:“回太后娘娘,已经亥时初刻了。” 太后皱眉道:“已经这么晚了,懿坤宫那边还有什么动静没有?” 李嬷嬷忙回道:“回太后娘娘,卫国公和大驸马出宫之后,懿坤宫那边就没什么动静了。老奴已经吩咐人盯紧了懿坤宫,一但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有消息立刻向哀家禀报。”李嬷嬷应声称喏,太后命她服侍自己吃了半杯茶,这才又到床上睡觉了。 次日寅时二刻,太后便起身了,她命李嬷嬷服侍自己穿戴起来,又命人去懿坤宫打探帝后二人的动静。得知帝后二人刚刚起身,太后立刻带着近身服侍的宫女嬷嬷太监们浩浩荡荡的前往懿坤宫兴师问罪。 帝后二人刚刚梳洗完毕,便听宫人回禀,说是太后娘娘驾到。隆兴帝与皇后对视一眼,都知道必是昨夜的动静惊动了太后,要不然太后也不会一大早就杀将过来。按着规矩,应该他们夫妻先去慈安宫给太后问安才对。 “皇后,我们去迎接太后吧。”隆兴帝皱眉说了一句,便紧紧抿起双唇,他对太后这般举动极为不满,这可是明晃晃的下了他的脸面。皇后轻轻点头,随隆兴帝迅速赶往正殿与太后周旋。 太后来势汹汹,懿坤宫中的内侍们难免有些惊慌,若真是硬碰硬的顶了起来,皇后绝对不占任何优势,她是做儿媳妇的,在婆婆面前伏低做小才是正理,若敢与婆婆顶撞起来,太后便就有了狠狠收拾皇后的借口。 东配殿服侍的小太监在庄煜和无忌的房外急的直转圈子,皇后是好人,若是太后为难她可怎么办? 庄煜和无忌都是练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都要好的多,所以那小太监在外头焦虑的走来走去,很快便吵醒了庄煜和无忌。无忌跳下床拽过衣裳胡乱穿好,便推开窗子冲着那小太监叫道:“喂,你在院子子里跑来跑去的要做什么?” 那小太监一见推开窗子的是忠勇郡王,不由暗暗叫苦。他们这些宫中内侍都知道太后并不喜欢萱华郡主和忠勇郡王,若是让这位知道皇后要受委屈的消息,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没……没什么……回王爷,小人身上冷,想跑几圈暖暖身子。”小太监灵机一动现编了个还算说的过去的理由,京城正月的清晨的确冷的够呛。 无忌倒没多想,便信了这小太监之言,砰的一声将窗子关了起来。那小太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若是这忠勇郡王有一丝一毫的疑心,他今日这谎便撒不成。 隔壁房中的庄煜也被惊醒过来,他起身披衣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子向那小太监招了招手,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小太监心中一喜,立刻小跑着进了庄煜的房间。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故意在院中制作动静所为何事?”庄煜不愧是在刑部历练过的人,这一开口便是标准审犯人的语言。 那小太监忙跪下来压低声音说道:“回王爷,太后娘娘带人过来了,皇上和娘娘已经到前头相迎了,奴才怕娘娘吃亏,这才想求殿下到前头去看一看。” 庄煜点点头,若是太后来了,那必是被昨日之事惊动了。他是当事之人,由他来解释说不定会比皇后解释的更有说服力一些。 思及此处,庄煜立刻命人服侍自己更衣,然后悄悄离开房间,径往前头的正殿走去。 懿坤宫的正殿之中,太后正襟危坐,一张有着细碎皱纹的脸上透着阴郁暗沉之色。她逼视着隆兴帝和皇后,愤怒喝道:“皇后,昨晚你的懿坤宫中很不太平,到底出了什么事,还不快细细说来。” 皇后微微皱眉,正要开口之时便听隆兴帝抢先说道:“太后息怒,昨晚是朕借了皇后的懿坤宫审案子的。现皇后并没有关系,请太后不要怪罪皇后。” 皇后侧头看了隆兴帝一眼,眼中有着暖暖笑意淡淡喜悦,凭是哪个做儿媳妇的能得丈夫如此呵护,都会暗自偷笑。 “哼,哀家还没说什么,皇帝便巴巴的护着皇后,难道皇帝认为哀家是那种不晓事理的恶婆婆么?” 隆兴帝只微微躬声言道:“朕绝无此意,太后您多想了,昨日之事皇后并不如朕清楚,还是让朕来给太后说一说吧。” ------题外话------ 今天被老妈拉去整整逛了一天的街,累个贼死,所以先更五千,明天十二点前再补五千。若无意外的话明天晚上十二点前更七千左右,剩下字数后天早上补齐。 ☆、第一百三十七章恭嫔下场 事涉皇家阴私,隆兴帝自是要屏退在一旁服侍的所有内侍,太后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下人们还未退尽,睿郡王庄煜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听到小太监在门外高声通报:“睿郡王求见……”太后的脸色便又阴沉了几分。 太后冷冷看了皇后一眼,沉声问道:“此时宫门未开,老五如何竟在宫中?” 皇后淡淡道:“昨夜煜儿出了点小意外,皇上和妾身都不放心,便让他留在懿坤宫,若有什么事情传太医也便宜些。” 太后皱眉问道:“出了什么小意外?” “太后,此事说来话长,何不叫煜儿进来再细细的说?”隆兴帝也是极疼庄煜的,自不舍得让他在外头受冻,便向太后缓声说道。 太后脸色越发难看,只冷冷的哼了一声,庄煜深得帝后宠爱,却从来都不是太后喜欢的孩子,太后真心疼爱的只是吴王父子。 隆兴帝高声宣庄煜进殿,庄煜一进来,帝后二人的目光便同时落到了他的脸上,见庄煜脸色好多了,已经没了昨天晚上的蜡黄憔悴,眼中也有了神采。皇后暗暗松了口气,心里踏实了许多。 庄煜先向太后问安,太后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对隆兴帝说道:“老五这不是挺好的么?” 隆兴帝知道太后的言外之意,微微皱眉说道:“这是煜儿的造化大,若非昨晚抢救及时,只怕今日就难……” 皇后心疼儿子,见太后如此质疑,心中便有了怒意,她只说道:“昨晚恭嫔私藏于宫中的恶道以盅虫加害煜儿,是煜儿有造化,才及时解去盅虫之毒,要不然煜儿只怕已经被那盅虫吃尽了。” 太后大惊,庄煜中盅之事她真的不知道。只愕然道:“竟有此事,昨晚为何不报与哀家知道?” 庄煜躬身道:“不敢惊了皇祖母的清静,万幸已经没事了。” 太后皱皱眉,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对几个皇孙不亲近是内廷外朝都知道的,庄煜有个什么不去慈安宫也是正常之事。 太后不欲在庄煜之事上多说什么,便转了话题问道:“皇帝,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隆兴帝便将昨晚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太后听完之后竟然愤愤叫道:“哀家就知道那萱华郡主不是个好的,你们偏不信,非要将她指为老五的王妃,现在可倒好,为个女人兄弟相争,还有什么皇家的脸面?” 隆兴帝与皇后还有庄煜都用惊愕愤怒的眼神看着太后,太后这说的叫什么话,怎么能把这些事情都赖到季无忧的身上,她有什么错!分明是恭嫔庄烃母子心怀叵测做出这等恶毒之事! 庄煜最听不得别人说无忧不好,他一时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大叫道:“皇祖母,这与无忧有什么关系,分明是六皇弟不知廉耻欲夺兄长之妻。怎么能怪罪无忧!” “放肆!谁允许你这样顶撞哀家!哀家就知道那萱华郡主不是个好东西,看把好好的孩子给迷成什么样子,皇帝,萱华郡主德行有亏不堪为睿郡王妃,速速下旨废了她!”太后把椅子扶手拍的啪啪直响,叫的声音比庄煜都要响些。 隆兴帝脸色铁青,皇后气的身子直颤,庄煜更是双眼冒火的瞪着太后,一双拳头攥的咔咔直响,若非还有最后一丝残留的理智,庄煜必能一拳打到太后的脸上。 皇后颤声道:“太后,世人皆知一家有女百家求,无忧德容言工无一不全,这样的好孩子谁不想求娶?若以太后所言,只要有两家想求娶的姑娘便是坏女孩,那天下除了丑如嫫母性恶如豺的姑娘,便再没有好姑娘了!何况皇上已经下旨为煜儿与无忧赐婚,无忧便是六皇儿的王嫂,六皇儿还做出如此逆人伦丧人性的丑事,太后非但不说六皇儿有错,反而将污水都泼到无忧的身上,太后,您可知道女儿家的清誉是顶顶要紧之事,您这般诋毁无忧的清白,到底想要怎样?” 自从隆兴帝登基之后,对于太后虽然不亲近,可该给她的体面都给足了,皇后对太后也是敬重有加,就算心里不愿意,可面上皇后也不能说过一句重话。如今为了无忧,皇后彻底发作了,她越说声音越高,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而太后的脸色则越来越黄,她抄起手边的粉青釉小盖盅便狠狠砸向皇后。 庄煜怎么肯让最疼爱自己的母后受伤,他飞身闪至皇后身边,用身子护住皇后,一把接住太后砸过来的粉青小盖盅,沉声道:“皇祖母仔细些,别再滑了手!” “你……你个无法无违逆人伦的东西,皇帝,你就眼看着他们忤逆哀家么?”太后气的浑身乱颤,指着隆兴帝尖叫起来。 隆兴帝虽然心中很是赞赏庄煜对皇后的保护,可他不能再火上浇油,便沉声说道:“煜儿,太后责罚你母后,你就该替你母后承受,这才是孝顺之道,岂可如此大胆无礼,还不快给太后赔罪。” 庄煜倒也乖觉,他立刻在距离太后一丈开外之处跪了下来,并没有多少诚意的磕头道:“孙儿护母心切,还请皇祖母原谅。” 这罪赔的还不如不赔,太后气的浑身的血都往头顶上涌,身子晃了几晃,万幸没有跌倒。 隆兴帝双眉紧皱,沉沉喝了一声:“煜儿,还不扶你母后退下。”太后也是有了年纪的人,若真在懿坤宫正殿被气出个好歹,隆兴帝也没有办法面对悠悠众口。毕竟大燕提倡以孝治国,隆兴帝必得将面子情做足了才行。 庄煜立刻扶皇后退下,隆兴帝则快步走到太后面前躬身道:“太后,煜儿这孩子性子直不会说话,您别与他计较,朕替他给您赔罪了。” 太后无力的挥了挥手,对隆兴帝说道:“皇帝,哀家老了,这阵子哀家总是梦见吴王世子,打那年哀家见了他一回,心里便喜欢的不行,皇帝若真是有心,就让吴王父子进京给你贺寿,你给吴王修座府第,让他们回京吧。” 隆兴帝心中暗暗冷笑,回京,他当然要让吴王父子回京,让他们留在京城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总比放到蜀中让人心里踏实,现在隆兴帝其实已经反悔把登基之时把吴王封到蜀中之事了。如今太后以此事来暗暗威胁隆兴帝,却正中隆兴帝下怀,他岂有不允之理。 “母后,朕封笔之前就已经发了上谕,着吴王一家开春后立刻进京,至于府第么,内府正在选着,开笔之后便能选好。”隆兴帝直起身子淡笑着说道。 “真的?”太后惊喜的站起来,盯着隆兴帝问道。 隆兴帝笑道:“朕金口玉言岂会有假。太后既然喜欢吴王世子,等吴王一家进京之后,太后可接吴王世子到慈安宫小住几日,这个也不是不能通融的。” 蕃王之子年过十岁便不可在宫中居住,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隆兴帝连这个都肯通融,在太后看来已经是让步许多了。太后一想到吴王父子就要到京城了,心中便欢喜的很,满怀怒意也消减了许多。 至于还被关押在慎刑司的恭嫔庄烃母子,太后其实根本就不关心。恭嫔母子早在失宠之时便已经成了太后的弃子。反正又不是自己的亲孙子,隆兴帝怎么发落他太后都不会在意。太后只想立刻回到慈安宫去清点库房中的好东西,好在吴王一家进京之后赏赐下去。 太后急急站了起来,对隆兴帝笑着说道:“皇帝,哀家这便要回宫了,恭嫔母子之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隆兴帝微笑颌首道:“好,朕恭送太后。” 太后一摆手道:“皇帝事情忙,不必送了,忙你的去吧。”说完太后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隆兴帝看着太后的背影,心中生起一股子说不清的疑惑。太后对吴王父子的关心似是有些太过了。隆兴帝仔细回想一番,他不记得太后对其他任何人这么关心过,甚至就连当年太后还是皇后之时,对他的父皇都没有这么紧张关心,若说这里头没点子蹊跷,隆兴帝是给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的。 太后走后,皇后和庄煜才重又回到正殿,隆兴帝看着庄煜笑骂道:“煜儿如何可是有本事的很哪。” 庄煜笑着回道:“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可是若有下一次,儿臣还会如此行事。” 隆兴帝皱眉道:“明知错了也还要为之?” 庄煜敛了笑容,点点头道:“回父皇,若要儿臣看着母后受委屈,儿臣宁可犯错也要保护母后。” 第123节 皇后含笑看着儿子,眼神温柔慈爱,还透着一抹欣慰,她真是没有白疼庄煜,这些年来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 隆兴帝瞪了庄煜一眼,笑骂道:“臭小子,就你知道孝顺!”庄煜嘿嘿一笑,不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隆兴帝对皇后笑道:“皇后,你发现没有,煜儿自从定亲之后,这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 皇后知道隆兴帝在开玩笑,便轻轻捏了捏庄煜的脸,笑着说道:“皇上真真圣明,果然比从前厚了一些。” 一家三口说着说着便都笑了起来,经过了昨天晚上的千钧一发之后,现在的轻松便越发显的极为难得。 正说笑着,太子太子妃带着皇孙庄晟前来请安,见礼之后,说了一小会儿闲话,皇后便带着太子妃退下,而庄晟一听说师傅季无忌在懿坤宫,便一溜烟儿的跑到东配殿去了。 正殿之上只剩下隆兴帝与太子庄煜父子三人,隆兴帝敛了笑容沉声说道:“耀儿,煜儿,你们认为朕应该如何处置恭嫔与庄烃?” 太子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道:“回禀父皇,若是按律处置,恭嫔与六皇弟都是遇赦不赦的死罪,然而……处置恭嫔容易,可是六皇弟……却让人很是为难。” 隆兴帝点点头,看向庄煜问道:“煜儿,你怎么看?” 庄煜一想到庄烃的所做所为便怒火中烧,依着他的本心,他当然想把庄烃一刀剁为两截。可是庄煜并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也不能这么说。 “父皇,儿臣极恼六皇弟,可他到底是父皇的骨血儿臣的兄弟,儿臣……儿臣认为还是要留六皇弟一命。” 隆兴帝见庄煜说的极为艰难,便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大燕皇帝没有杀手足子侄的,朕不愿破这个例。” 此言一出,隆兴帝便等定下了对庄烃议罪的调调,庄烃该死,可是不能杀。太子和庄煜其实都想到这一点,除非是犯下谋逆之罪的皇子王孙,否则是不能处以死刑的。他们的父皇又是个极为爱惜名声之人,断断不会背负杀子恶名。 见两个儿子都表示理解赞同自己的意见,特别是身为当事人的庄煜,他迟疑的态度反而让隆兴帝更加满意,这样的态度才最真实,若然庄煜想都不想直接替庄烃求情,隆兴帝反倒要怀疑了。 “父皇,还审恭嫔与六皇弟么?”太子忽然问了起来,昨天晚上隆兴帝虽然曾说过要让马大人来审,可是这到底涉及皇家阴私,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在经历最初的震怒之后,隆兴帝冷静了许多。他反问道:“耀儿,依以之见以为如何?” 太子皱眉道:“父皇,儿臣以为最好不审。” 隆兴帝挑眉道:“怎么说?” 太子道:“父皇,其实审与不审,恭嫔与六皇弟犯的事都已经很清楚了,此事也不能按律处置,免得影响了皇家声誉。只是暗中处理。而且父皇早就发了明旨,定下六皇弟成亲的日子,若横生枝节难免会让百官心生猜测。如何处置父皇已经有了决定,这审与不审便没什么区别了。” 隆兴帝点点头,他的确是已经有了决定。恭嫔会突然身染重疾不治而亡,至于庄烃,还是让他照常成亲,不过在他成亲的第二日,便会得到恭嫔病死的消息,然后隆兴帝便可下旨将庄烃圈于郡公府中守孝。至于三年孝满之后再如何处置庄烃,隆兴暂时还没考虑的那么长远。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安排,暗地里隆兴帝会将庄烃死死的看住,若他死性不改还想兴风做浪,那隆兴帝自有收拾他的手段。 之所以对庄烃做出如此宽容的处置,隆兴帝其实是为了顺宁公主庄嫣,若庄嫣生母和亲哥哥都没了,她就算是皇帝的女儿也愁嫁,皇家公主最大的用处便是联姻,隆兴帝心中已经有了成算,等顺宁公主及笄之后,便打发她远嫁至东南交止国,以彻底实现当年他与季之慎一起定下的远交近攻之国策。统一四海从来都是任何一位帝王的最大心愿。 “煜儿,恭嫔谋害你和无忧,朕绝计不会放过她,你随朕去慎刑司,亲眼看着她服下噬魂。”当日查抄靖国公府,从小佛堂下的密室之中抄出三粒噬魂,都已经送入隆兴帝的私库存放,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 隆兴帝命陆柄取来噬魂,带着太子庄煜一起去了慎刑司,他当着太子和庄煜的面将噬魂放入茶水之中,命人送去被关押着的恭嫔。 恭嫔一夜滴水未进,正渴的要死,一见有太监捧着水碗进来,便立刻捧着碗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也顾不上看看送水之人是谁。这正是渴时喝水水似蜜,恭嫔一气将加了一粒噬魂的水喝了个精光,还急促的喘气叫道:“再给我一碗。” 前来送水的太监冷冷一笑,尖声道:“恭嫔娘娘,就这一碗水,再没多的了。” 恭嫔抬头一看,见前来送水的竟然是崔平,她立时大惊失色,恭嫔如今知道崔平是隆兴帝身边很受重用的太监,他来送水,难道是…… “皇上……皇上您在哪里呀,妾身冤枉啊,你见见妾身,容妾身说个清楚啊……”恭嫔立刻放声大叫起来。 隆兴帝与太子庄煜都在一墙之隔的房间中透过暗窗观察,听到恭嫔大叫,隆兴帝不由冷哼一声,这恭嫔真是死到临头不自知,都已经证据确凿了,她还想狡言抵赖。 已经亲眼看着恭嫔将加了噬魂的水喝的涓滴不剩,隆兴帝便也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他带着太子与庄煜去了隔壁的房间,在那里能观察到庄烃的动静。 隆兴帝父子三人看见庄烃被绑着手脚歪在地上,眼神时而狂乱时而涣散,他的口中反反复复只在念叨着两个字:“春花……” 直把隆兴帝气的七窍生烟,他真恨不得一脚踹死庄烃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太子和庄煜看到庄烃如此,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暗想,似这样活着,倒比死了还要受罪。 降兴帝只看了一眼便看不下去,立刻带着太子和庄煜离开慎刑司,重新回到阳光之下,刚才在慎刑司的阴寒之感方才消失。隆兴帝对崔平说道:“回头将恭嫔接回锦棠宫,这一个月你先去锦棠宫当差,一个月后再回勤政殿。” 崔平立刻跪下称是,他虽然不知道噬魂之事,可是猜也能猜出几分,隆兴帝以一月为期,想必那恭嫔也就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了,一个月后,他的仇总算能彻底得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正月初十,锦乡侯府请年酒兼招待前来给两位孙小姐添妆的女眷们。因恭嫔事先传出消息,说是顺宁公主今日会前来为两位表姐添妆,所以锦乡侯府一大早便收拾停当,专等顺宁公主前来。 谁知道都已经等到日上三杆,却仍然不见宫中有车轿前来,别说是顺宁公主,就连恭嫔身边得力的嬷嬷都没来一个。这让自锦乡侯爷以下,绝大多数主子心中都非常不安,他们不知道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锦乡侯府所有的主子当中,世子夫人和其女胡碧莹却在暗暗高兴。因为胡碧莹没有被选中,所以世子夫人便对恭嫔心生怨恨。其实她完全是迁怒,要知道当初选秀之时恭嫔还在禁足之中,便是想使劲儿都使不上。若是必须在锦乡侯府的两位孙小姐中选一个,恭嫔当然一定会选身份容貌都出众的胡碧莹。 直到过了正午时分,所有人都以为顺宁公主不会来了,好些想暗中相看庄嫣的夫人们都有些失望。顺宁公主怎么说也是皇家唯二的公主,做驸马对于那些不求上进,整日只知走鸡斗狗的世家子弟来说其实是条相当不错的出路。 锦乡侯府开宴,刚吃了一巡酒,管家便跑来向锦乡侯回禀:“回侯爷,七公主驾到,车轿已经到了府前二街。” 锦乡侯爷大喜道:“快快去后头回禀,开中门迎接公主芳驾。” 众多宾客忙都站了起来,锦乡侯爷带着三个儿子团团告罪,急急赶到正门外迎接顺宁公主,刚才满心的担忧此时都烟消云散了。 锦乡侯夫人也率着三个儿媳妇并一众仆妇迎了出去,顺宁公主的的车轿停在锦乡侯府的大门口,内侍将马牵开,八个锦乡侯府的家丁换上轿杠,将整个车厢抬进了锦乡侯府,一直送到后宅。 顺宁公主下轿,众人只见她头戴金灿灿分量十足的赤金镶红宝石牡丹花头面,身着银红洒金团花云锦宫装,披一领大红羽缎出风毛雪貂皮斗篷,看上去好不华贵气派。 锦乡侯夫人笑的已经见眉不见眼了,她快步迎上前来笑道:“公主可算是来了,快请到内堂受礼。” 庄嫣含笑叫了一声“外祖母安好”,向锦乡侯夫人微微屈膝颌首为礼,顺宁公主还没有正式受封,锦乡侯夫人是正经的三品诰命,受庄嫣半礼还是受的起的。 锦乡侯夫人自觉极有脸面,上前携了庄嫣之手,笑着说道:“公主快随老身进屋暖和暖和。” 一行人进了屋子,都上前见了礼,庄嫣丝毫不摆公子的架子,向每个人笑着还礼,这让曾经见过庄嫣的锦乡侯世子夫人心中很是惊讶,初一入宫朝贺之时,她还见庄嫣面上亲近,可眼神里却透着无比的高傲,这才过了十日,怎么这种高傲竟从她的眼睛中彻底消失了? 厮见已经毕,庄嫣笑着说道:“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母妃不便出宫,便命我来给替她来给两位表姐添妆。可父皇今日还有事吩咐于我,因此时间便有些紧,可否请两位表姐前来相见?” 原本添妆是应该到小姐闺房之中的,可庄嫣没有那么多的时候,在昨夜之事发生之后,庄嫣今日还能出宫来锦乡侯府添妆,是她跪求了皇后才求到的恩典,只不过因为耽误了好些时间,所以庄嫣出宫之里都已经过了午时,皇后命她必须于申未之前回宫,所以庄嫣能在锦乡侯府停留的时间就相当有限了。 锦乡侯府众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少时,胡碧莹与胡碧芸便被请了过来。与从前不同的是,如今锦乡侯府处处捧着将成为六皇子正妻的胡碧芸,对大房的嫡小姐胡碧莹便冷淡多了。 庄嫣只看了一眼两位表姐身上的衣着打扮,便能看出现在谁是锦乡侯府得宠之人。 只见大房的胡碧莹戴着一套镶芙蓉石的金头面,身上穿粉红缂丝缎面出风毛一斗珠窄裉袄,系了水绿色的棉绫裙子,而二房的胡碧芸却穿着出风毛大红贡缎绣缠枝牡丹的雪貂皮对襟长褙子,襟口的钮子用的都是莲子大小的上等南珠,一套黄澄澄的金镶红宝凤凰牡丹头面压着黑鸦鸦的头发,耳畔垂着一对精巧的凤羽形镶红宝石耳坠,看到胡碧芸的打扮。庄嫣眼中的笑意渐渐淡了。 上前拉住胡碧莹的手,庄嫣亲亲热热的叫道:“大表姐,我这里给你道喜了,母妃不便出宫,只能让我给你送添妆礼,翠柳,快将大小姐的添妆礼送上。” 翠柳应了一声,捧着两个差不多大小的匣子走到胡碧莹的面前,屈膝笑道:“婢子给大小姐道喜。” 庄嫣伸手打开上面的匣子,对胡碧莹笑道:“大表姐,这是母妃给你的。”众人都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只见那匣子是一顶精美华贵的赤金礼冠,因为胡碧莹的未婚夫品级不高,所以她的礼冠上不能有凤,只能用点翠和绒花装饰。所以这顶礼冠上并没有凤,而是以金丝缠成各种花草,再以各色宝石点缀,看的在场之人都移不开眼睛了。 胡碧莹没有想到在宫中的姑姑竟然如此厚待自己,不由激动的红了眼圈儿。庄嫣将盒子盖好捧给锦乡侯世子夫人,微笑道:“还请大舅母先帮大表姐拿一下。”胡碧莹的娘亲忙伸出双手接了下来。 庄嫣忙又打开底下那个匣子,对胡碧莹笑着说道:“大表姐,这是我送你的添妆礼。” 那是一套喜上眉梢的翡翠头面,是用整块翡翠原石开出的翡翠精心雕琢而成,其中最出彩的便是那只春带彩喜鹊衔梅步摇,真可谓匠心独具巧夺天工,是内庭造办处所出的精品。等到晒嫁妆之日,恭嫔和庄嫣的这两份添妆绝对会给胡碧莹争足面子。 胡碧芸自从被赐婚之后,自觉身份比从前不知高了多少,便养出些个目中无人的骄纵脾气,又因从前没少受堂姐胡碧莹的气,因此难免有些打压胡碧莹的举动。她万没想到自己有姑姑表妹兼未来的婆婆和小姑子竟然这么给胡碧莹做脸,这脸上便有些个挂不住了。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胡碧莹向庄嫣再三道了谢,庄嫣才转身对胡碧芸说道:“二表姐,今日你还是我的二表姐,等大婚之后我便要叫你一声六嫂了,母妃和我也给你准备了添妆礼。翠羽,拿过来。” 翠羽也捧了两只匣子走了过来,与给胡碧莹的不同,恭嫔给胡未来儿媳妇的添妆礼好象份量并不重。庄嫣并不打开匣子,只将匣子交给胡碧芸,淡淡说道:“二表姐,这是母妃给你的。” 胡碧芸伸手接了过来,一入手便觉得轻飘飘,那怕里面只放了一只金簪也不至于这么轻啊,胡碧芸心中惊疑不定,不由问出声来:“这是什么?” 庄嫣微微皱眉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今日胡碧芸的装扮实在太过抢眼,戴的头面不独重了庄嫣的赤金牡丹花头面,还用了凤凰硬生生压了庄嫣一头,这让庄嫣心里怎么能可舒服。她再怎么样也是堂堂的皇家公主,竟被个胡碧芸这个六品小官的女儿给压下去了。 胡碧芸象是没有听出庄嫣的真正意思一般,竟真的打开了那个匣子。只见铺底的大红锦缎之上,端端正正放着一本簇新的手书,封面上赫然两个大字《女诫》,胡碧芸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她颤声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庄嫣淡淡道:“这是母妃亲手所写的《女诫》,还望二表姐时时颂念,牢记《女诫》之训。” 胡碧芸也不过就是个刚刚及笄的姑娘家,从前没有重视过对她的教养,自从被指为六皇子正妻之后,又被各种奉承所包围,以至于胡碧芸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如今恭嫔手书的一本《女诫》立刻打破了胡碧芸所有的幻想,她从半空中狠狠的摔到了地面上,所有对于即将来临的婚姻的幻想此时全都破灭了。 锦乡侯世子夫人和胡碧芸心中畅快极了,可是说这是自从赐婚旨意颁到锦乡侯府之后,她们最畅快的一天。锦乡侯世子夫人呵呵笑道:“到底是娘娘圣明,纵是嫁入宫中也知道咱们家的女孩儿最需要些什么。” 锦乡侯老夫人和二夫人还有胡碧芸的脸色都沉了下来,世子夫人之言分明就是在说胡碧芸最缺规矩,这话,就算是事实都不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何况还说在了胡碧芸未来小姑子顺宁公主的面前。 “老大家的休要胡言!”锦乡侯老夫人沉沉喝了一声,吓的世子夫人心头一跳,忙低下头应了一声是,她知道世子一天没有当上锦乡侯,她便得伏低做小巴结讨好着婆婆,如今二房的胡碧芸将要成为六皇子之妻,难保老夫人不会动了让老二袭爵的心思。 二夫人恨恨剜了世子夫人一眼,连带着对庄嫣都笑的很不自然,怪道人都说婆媳姑嫂是世仇,这话再再不假,她的女儿还没有过门,这婆婆和小姑子便开始使下马威了。 庄嫣象是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一般,又将自己准备的添妆礼送给胡碧芸,这份礼物也没有给胡碧莹的那么珍贵,只是一套赤金头面,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之处。胡碧芸拿着这样两份添妆礼,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连待嫁的喜悦都被冲减的七七八八。胡碧芸心里其实没有底气,她喜欢表哥六皇子庄烃,可六皇子庄烃的眼光却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一次。 锦乡侯府三房的夫人看着庄嫣,忍不住叹了口气,自从胡碧芸被指为六皇子正妻,她就知道自己儿子胡玉郎尚主做驸马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明明有一份天大的富贵就在那触手可及之处,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三夫人心中恨啊! 锦乡侯老夫人暗暗瞪了三夫人一眼,三夫人立刻低下头去,锦乡候老夫人又看了看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沉声说道:“你们都回去吧,公主难得到我们府里来,老身要和她好好说说话儿。” 世子夫人率弟媳女儿侄女向老夫人和庄嫣告退,庄嫣倒是淡笑说了一句:“三位舅母和表姐走好。” 等众人都退下,锦乡侯老夫人才携了庄嫣的手进了做为宴息室的东次间。 东次间里只有这祖孙二人,锦乡侯老夫人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公主,可是娘娘在宫中出了什么事情?五日之前娘娘就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已经请了旨让公主出宫,怎么今日直到现在您才过来呢?” 锦乡侯夫人也算是脑子灵光之人了,只从庄嫣出宫时间上便想到了恭嫔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庄嫣笑着说道:“外祖母多虑了,母妃在宫中好好的,只不过受宫规所限不能自由出宫罢了,原本今日我一早便可出宫的,可谁曾去懿坤宫辞行之时被母后留了两个时辰,得等为母后做完事才能出宫。” 锦乡侯夫人心里并不太相信,可是面上却只笑着点头道:“原来如此,老身不知内情,倒是虚惊一场。公主,娘娘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么?” 庄嫣笑道:“母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要说的话在外祖母进宫之时都已经说了。母妃在宫中最惦记的就是外祖母的身体,她让嫣儿告诉外祖母,一定要多多保重。” 锦乡侯夫人此时真的笑开了,她乐呵呵的说道:“娘娘先前在家之时就是最最孝顺的,老身一定好好保重身体,请公主回宫后告诉娘娘,让娘娘不要惦记。” 庄嫣笑着应了,她思量再三,还是对锦乡侯老夫人说道:“外祖母,哥哥昨日进宫请安,被父皇派了差使,紧忙不得出宫,所以不能来吃年酒,还请外祖母转告外祖父和三位舅舅,请他们不要生气。” 庄烃做为外孙子和外孙女婿这双重身份,是一定要到锦乡侯府来吃年酒的,他若不来便是活打了锦乡侯府的脸,庄嫣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会被如何发落,可她不能不替庄烃描补描补。 庄嫣在听说恭嫔被送回锦棠宫后立刻去求见,可是却被一个很眼生的太监毫不客气的挡在门外,由此庄嫣便知道母妃彻底失势了。才解禁了十天便又被关起来,恭嫔已经创下后宫被禁足之最了。 所以庄嫣知道自己能倚仗的只有亲哥哥庄烃,毕竟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收到任何有关敬肃郡公被削爵取消大婚的消息。只是婚事还正常进行,庄嫣便能肯定自己的哥哥还有希望,所以她才会替庄烃描补,好拉拢住锦乡侯府这并不是很强有力的助力。 庄嫣不知道她做这一切其实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庄烃已经被他们的父皇彻底放弃,被太子和睿郡王庄煜恨到了骨子里,从些庄烃的人生中便只有不断的被打击,不断的失意,不断的绝望。 至于没有取消婚事,则是隆兴帝对锦乡侯府的惩罚。胡碧芸一定会嫁进敬肃郡公府,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岳珊也会嫁进去,甚至还会有更多的世家之女嫁进去,不论是谁家的小姐嫁进敬肃公府,都意味着那一家将成为隆兴帝和太子清算的对象。这,便是庄烃还能活下去的意义所在。 这一切,都是庄嫣完全不知道的,她还以为自己的哥哥还有希望。 “怪道六殿下没来呢,原来是为皇上办差了。这是好事,年酒什么时候都能吃的,可为皇上办差却不敢马虎了。老身这便去说与你外祖父和三个舅舅知道。”锦乡侯夫人高高兴兴的说道。 庄嫣含笑点头,对锦乡侯老夫人说道:“外祖母,方才母妃和嫣儿给二表姐准备的添妆礼并不丰厚,这里头的意思想必您是知道的,还请外祖母周旋一二,别让二表姐恼了我们。” 锦乡侯老夫人赶紧摇头道:“不能不能,公主尽管放心,你二表姐绝不是心眼儿小的人,她想想就会想明白了。原本……说起来莹姐儿的确是委屈了,娘娘这样做很对。” 庄嫣轻轻点头,从袖中拿出一顶绣着连绵万字,钉着一块鸽血红宝石的青绿贡缎暖额,送到锦乡侯夫人面前轻声说道:“外祖母,是是嫣儿给您做的暖帽,针线不太好,总算是嫣儿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锦乡侯夫人大惊,庄嫣可是从来没给她做过东西的,每回都是她送这个外孙女儿好东西,今儿怎么倒过来了,她都还没有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外孙女儿倒先送起礼来。 “这……这……公主你是千金之躯,怎么可以做些粗活儿。还说针线不好,外祖母看这针线好的不能再好了,公主,以后再不要做了,仔细做粗了手。”锦乡侯夫人激动的说了起来。 庄嫣笑道:“为外祖父外祖母做点东西是再应该不过的,嫣儿给外祖父做了一顶暖帽,回头请外祖母转交给外祖父,这会儿时候不早,嫣儿得快些回宫了,这几日宫中琐事多,母后忙不过来,嫣儿也不能出宫太长时间,总要回去多帮帮忙才好。” 锦乡侯夫人一听这话立刻红了眼圈儿,她赶紧拿帕子擦擦眼睛,大正月里可不作兴流眼泪的。“嫣儿,你这才来就要走了,连话儿都不能说几句,教外祖母可怎么舍得啊!” 庄嫣笑着拉起锦乡侯夫人的手轻声说道:“外祖母不要难过,来日方长呢,等哥哥大婚之后,嫣儿出宫就比现在自由多了,到时候一定常来给外祖母请安。” 第124节 锦乡侯夫人连连点头道:“好好!” 庄嫣没有让人惊动正在前头吃年酒的外祖父和三位舅舅,也没有去见那些前来添妆兼吃年酒顺带着相看相看顺宁公主的夫人们,只带了锦乡侯夫人给她的一匣子上好南珠和三千两没有标识的散碎小面额银票,悄悄上了车轿回宫去了。 等年酒散后,锦乡侯爷听妻子说了庄嫣的种种表现,他不由紧紧皱起眉头,对妻子说道:“夫人,我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锦乡侯夫人亦点头道:“侯爷说的是,妾身也觉得嫣儿有些不对劲,这才隔了几日,她就懂事的让人心里发慌,皇家公主哪个不是骄纵成性的,可嫣儿现在却表现的太过懂事了。” 锦乡侯想了想方说道:“后日是同绍侯府的年酒,自从五皇子被封为睿郡王后,那同绍侯惠培恩也抖了起来,把个郡王舅舅的架子端的足足的,从前他见了本侯哪一回不是点头哈腰的,如今也敢和本侯大声说话了。原本我是不想去的,可是,说不定后日能遇到睿郡王,倒能打听些消息。你备一份上等的礼物,明日派人送回贴,告诉他们本侯后日一定去赴宴。” 锦乡侯老夫人忙应了下来,她见锦乡侯有些倦意,便笑着说道:“妾身服侍侯爷歇一歇?” 锦乡侯摆摆手道:“不必了,你歇着吧,本侯去华泰院。”说完,锦乡侯爷便匆匆走了出去。锦乡侯老夫人气的直咬牙,那华泰院就是锦乡侯最宠爱的徐姨娘的住处。都还没出十五,锦乡侯便熬不住了,什么脸面规矩都不顾,也要去睡姨娘出出火。 锦乡侯夫人立刻打发心腹嬷嬷回娘家递了消息,锦乡侯夫人的娘家嫂子得了小姑子的意思,便将儿媳妇胡菁华叫到跟前百般折磨。原本如娇花一般的胡菁华生生被折磨的憔悴不堪,只有十八岁的她看上去竟象三四十的人一般,已经完全没有姿色可言了。 在婆婆身边立了一晚上的规矩,胡菁华越想越觉得此生再无希望,她暗暗做了一个决定,既然娘家婆家都对她这般刻薄狠毒,那就不要怪她无情了。便是死,她胡菁华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特别是她那嫡母锦乡侯夫人和婆婆,更是胡菁华首先要对付的目标。至于丈夫石宝玉,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人,胡菁华自然也不会放过。 胡菁华如何报仇暂且不提,只说无忌和无忌从宫中回到王府,含光便迎上来回禀却邪突然中邪之事。无忧无忌两人先是一愣,继而紧锁双眉,姐弟二人急急往却邪房中走去。 进房一看,只见却邪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床上,此时正昏迷不醒。无忌立刻问道:“却邪怎么样了?” 含光上前回道:“回王爷,却邪总是说疯话,说要进宫找什么春花,小的怕却邪惹上祸事,只好将他绑起来。” 无忧蹙眉道:“他这样子不象是睡着了,倒象是昏迷,这又是怎么回事?” 含光赶紧说道:“回郡主,却邪被绑着都不安生,小人等只好灌他喝下蒙汗药,也好等郡主和王爷回处置。” 无忧苦恼的说道:“姐姐,这可怎么办啊?” 无忧轻声道:“无忌别慌,总有解决的办法,去问问石院判。” 无忧无忌姐弟二人已经知道了却邪是怎么回事,必是那吴道婆拿却邪的头发和鲜血作法,只不知道为何会造成六皇子庄烃与却邪同时迷上吴道婆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无忧和无忌都有些隐隐的担心,若却邪一辈子都迷恋吴道婆,那他们姐弟可就害苦却邪了。 “姐姐,我这就去请石院判,说不定石院判有办法解救却邪。”无忌匆匆说了一句,无忧点点头,叮嘱一句:“无忌路上当心些。”无忌便急急去了石院判的府上。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三十九章火速追踪 “飞星……”无忧怒喝一声,吓的本来就心慌意乱的飞星浑身乱颤,自从他被提拔到内院做了小王爷的贴身小厮之后,还从来没有听到过郡主用如此愤怒严厉的语气说话。 “小……小……小的……在!”飞星跌跌撞撞的跑进门,扑通一声便跪倒在无忧的面前。 “小王爷人呢?”无忧面若寒冰,通身散发着极为冷冽的气息,完全不象是平日那个温柔宁和的萱华郡主。吓的飞星慌忙拼命给无忧磕头。这头磕的实在极了,撞的地板梆梆直响,旁边的人听了都觉得慎的慌,这得用多大的力气啊。 “飞星,你还不快向郡主如实回禀!”跟在无忧身边的春竹看不下去,低低叫了一声。 飞星哦了一声,忙伏在地上说道:“回……回禀郡主,小王爷……小王爷一早就混在睿王爷的侍从卫队之中,现在怕是……怕是早就已经出城了。” “什么……”无忧没想到无忌真的如她猜想的那般跟着庄煜去鬼方了,不由身子一晃靠到了刚进来的徐嬷嬷的身上。 “郡主……”自徐嬷嬷以下,所有进屋的人都紧张的叫了起来。 无忧无力的摆了摆手,低声道:“不碍事,快备轿,去卫国公府。” 无忧虽然生气却没有乱了方寸,她在最短时间内想出了最合适的应对之策。 “郡主不要啊……”飞星扑到无忧面前拼命的磕头,他可是受了小王爷之命,说什么也得至少拦住追兵三天,可如今离小王爷翘家才不过三个时辰,若是快马去追,小王爷很快就会被追回来的。 无忌临走之时可是再三要求飞星做到拖延追兵三天的,只要拖过三天,便是有追兵追来无忌都不怕了,等追兵追上他的时候,只怕他都已经到了鬼方。 飞星就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小王爷硬压下来,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又是软语相求的,直把个飞星折腾的没有办法,还有龙渊那小子在一旁帮着敲边鼓,一想到龙渊飞星就恼的不行,凭什么龙渊就能跟着去鬼方,他却要留王府里承受郡主的怒火! “飞星,你好大的胆子,私瞒小王爷离府的消息已经是罪不容赦,如今还敢阻拦郡主,你的胆子可比天都大啊!”春竹气哼哼的瞪着飞星,毫不客气的叫了起来。 “春竹姐姐,我没有,是小王爷吩咐的,我不敢不听啊。”飞星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无忧也知道飞星是无忌的小厮,无忌吩咐下来他不敢不听,只是她绝不能让无忌由着性子胡闹。便是飞星也得受罚,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在无忌被追回来之后。无忧要让无忌知道任性妄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嬷嬷,命人将飞星带下去关到柴房,等小王爷回来后一起发落。”无忧咬牙恨恨说了一声,便快步走出了无忌的房间。无忌偷偷离家这件事情真的伤了无忧的心,她再留在无忌的房中,只怕眼泪会奔涌而去。 “郡主,轿子已经备好了,您现在就走还是先回去更衣?”去传轿子的春兰匆匆走到无忧面前,屈膝轻身问了起来。 无忧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虽只是家常的出风毛浅杏红缎面对襟猞猁皮长褙子配了浅碧棉绫裙子,出门却也不会失礼,再说她此时也没有心思打扮自己,只急急说道:“就这样,我们立刻动身。” 徐嬷嬷听了这话忙说道:“春兰,快去取件斗篷。”春兰应了一声,提着裙子一阵飞奔,回去取了斗篷便急急追上将要出府的车轿,将斗篷递进轿子,无忧心里正着急上火,只接了斗篷放到一旁,犹在想着等无忌被追回要怎么教训他。 一行车轿很快到了卫国公府,门上一见是忠勇郡王府的轿子,赶紧飞跑到二门回禀。可巧今日卫国公没有应下谁家的年酒,正与卫国公夫人一起逗弄小孙女儿,如今小妞妞一岁半,正是好玩的时候,卫国公老俩口儿对小妞妞倒比对长孙虎头还宠爱些。 “无忧这会子怎么来了?”卫国公夫人听到丫鬟前来回禀,不由惊奇的说了一句,无忧平时绝对不会不打招呼就贸然登门的。 卫国公笑道:“又不是外人,无忧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快出去迎她啊。” 卫国公夫人笑道:“我这便去,国公爷是见见无忧还是去看看虎头?” 卫国公说道:“无忧突然过来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便在这里等她吧。” 卫国公夫人点点头,带着丫鬟嬷嬷们快步走了出去。 无忧一见到卫国公夫人,便急急问道:“严伯母,严伯伯在家么?” 卫国公夫人瞧着无忧的神色不对,脸上带着一丝惊怒之意,忙上前携了无忧的手笑着说道:“你严伯伯在家呢,在屋里等你。无忧,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忧气愤道:“严伯母,无忌他混到五哥的侍卫队之中,这会子怕都已经出城了。” “啊……这……这怎么可能,无忌才多大,他……国公爷,可不得了了……”卫国公夫人惊呼一声,便拉着无忧飞快东厢房走去,卫国公正在东厢房中与孙女儿逗趣。 听到卫国公夫人大呼小叫,卫国公皱了皱眉头,将小妞妞交给一旁的**,站起来掸了掸衣裳方才往外走,边走边沉声说道:“出了什么大事,值得你这般大呼小叫的。” 卫国公夫人拉着无忧进门,向卫国公急急说道:“无忌这孩子混到睿郡王的侍卫队中跟着去鬼方了。” “什么!无忌去鬼方了?”卫国公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气的一部胡须都飞扬起来。 “祖父……好玩儿……”被**抱着的小妞妞一见卫国公银白胡须飘飘扬扬,不由拍着小手欢欢喜喜的叫了起来,她还以为祖父在陪自己玩呢。 卫国公回头拍了拍小妞妞的头,硬是放缓了声音说道:“小妞去找你娘亲可好?” 小妞妞天生是个好性子的,只乖巧的点头道:“好……” 卫国公笑笑,对抱小妞妞的**说道:“带小姐去公主府,让大驸马立刻过来。” **忙行礼退下,急急回了隔壁的陈国公主府,向大公主庄灵回了话,因刚才卫国公夫人说话之时并没有避着这个**,是以庄灵也知道了无忌翘家之事。她被吓的不轻,忙命嬷嬷们照顾好小妞妞,便和大驸马严谨安一起来到卫国公府,好一起商量着怎么把无忌给抓回来。 庄灵和严谨安到来之时,卫国公已经去了内室换衣裳,而卫国公夫则拉着无忧的手反复安慰道:“无忧,别担心难过了,你严伯伯一准把无忌给抓回来。” “无忧,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忌怎么还混到煜儿的侍卫队中了,平白无故多了个人,煜儿和侍卫们难道都发现不了么?这个无忌真是胆大包天,素日里真是太惯着他了。”庄灵气愤的叫了起来。她此时却不去想她就是总惯着无忌的之一。 严谨安见妻子气的眼圈儿都红了,忙打圆场的笑道:“男孩儿哪有不淘气的,无忌又自小习武,想从军也是正常的,你就别生气了。横竖这才走了三个时辰,总是能追回来的。” 庄灵生气的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严谨安,这也就是在婆婆卫国公夫人面前不好太过份是了,若是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庄灵只不定有多长大一篇子的话来堵严谨安。 卫国公夫人想起了往事,立刻狠狠瞪了严谨安一眼道:“你还有脸说,莫不是你将你当年的事情说与无忌知道,他有样学样儿,也学你离家出走?” 原来严谨安十四岁那年也曾经闹过离家出走投军的“光辉”故事,当时卫国公正带兵在外打仗,严谨安硬是摸到了卫国公的军队驻扎之地,他本想当做小兵,不想卫国公夫人早就一封书信将严谨安离家出走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卫国公,结果严谨安一到军队便被卫国公抓了个正着,先是暴打一顿,然后派了两个小校将严谨安押送回京,自此,卫国公夫人只要一不高兴便拿此事说嘴,严谨安被训的已经欲哭无泪了。 “母亲,这么丢脸的事情儿子怎么可能告诉无忌,真不关儿子的事啊!”严谨安不由低声哀求起来,庄灵是知道他这桩糗事,也常拿这事来打趣他,可是无忧不知道啊,好歹让他维持一下大姐夫的尊严行不行。 严谨安话音刚落,卫国公便穿了厚厚的雪熊皮袍走了出来,严谨安忙上前说道:“父亲,外头冷的厉害,您就在家里等着吧,儿子去把无忌给接回来。” 卫国公瞪了严谨安一眼道:“你有哪本事把无忧抓回来?那个小混蛋滑起来比泥鳅还滑,横起来比你小时候还横,你能拽的住他?为父不去,你就算是和你内弟联手都整不了那个小混球!” 严谨安真心觉得自己在无忧面前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接连被父母数落他的年少轻狂,以后再怎么让无忧尊敬他呢。 庄灵与严谨安夫妻多年,最是知道严谨安的心思,同时她也了解无忧。庄灵深知无忧绝对不会因此而看不起严谨安这个大姐夫,事实上庄灵欣赏的就是丈夫的这份率真,她和无忧同是性情中人,所以严谨安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父亲,不如让驸马陪您一起去吧,驸马骑马您坐车子,只要先拦住无忌,您再慢慢赶过去也不迟。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您的老寒腿才好了些,可不敢再受了寒。”庄灵向卫国公笑着说了起来。 卫国公皱眉,卫国公夫人则立刻点道:“对对,阿安媳妇说的极是,国公爷,您还是坐车子吧,咱家的马车速度也不慢。” 无忧听卫国公夫人提到速度字,心头一凛,立刻向身边的春竹说道:“快回去看看闪电可还在马厩之中?” 若然无忌骑闪电走的,只怕很难追上了。无忧相信无忌不会没那么脑子的跟着大部队走,他翘家之事不瞒不了太久,京城这里是一定会派人将他追回来的。 春竹赶紧跑出去回王府查问,谁知刚出了卫国公府,便撞上管家万三行,万三行不等春竹说话便急急说道:“春竹,你快去回禀郡主,小王爷把闪电带走了。” 春竹大惊,这才是怕什么便来什么,郡主刚刚担心小王爷骑走了闪电,万管家就跑来禀报这个坏消息了。 春竹去而复返,急急说道:“郡主,小王爷真的骑走了闪电!” 卫国公咬牙骂了这一句:“这个混小子,非把咱们都气死不行!” 无忧想了想,对严谨安说道:“大姐夫,请您先骑快马先行一步,一定要追上五哥,告诉他无忌混入他的侍卫队中,若是无忌还在侍卫队里,便一定扣下他,若是无忌先溜了……就请大姐夫派快马回报,无忧也好向皇上请旨去鬼方将无忌带回来。” 鬼方阴寒潮湿,无忧自然不敢让卫国公冒险去鬼方。除了卫国公,怕是只有她才能将无忌从鬼方带回来了。 严谨安皱眉道:“这怎么行,你哪里受的住那风雪之苦。” 无忧急道:“我受点苦算什么,只要无忌平安无事就行,他年纪还小,又是个受不住激的性子,我真怕他惹出什么乱子。” 卫国公道:“谨安,就照无忧的话去做吧。赶紧动身!” 严谨安应了一声,连公主府也不回,就在卫国公府上换了衣裳,骑上快马向鬼方的方向追去。 却说行进在前往鬼方途中的庄煜无意中发现侍卫队里有匹马眼熟的很,除了毛色不对之外,其他的竟与无忌的闪电一模一样,庄煜心中一沉,暗道:不会是无忌偷偷跟来了吧。他仔细看看那骑在身形极象闪电的马背上的侍卫,眼中的疑惑越发深了。 庄煜可以说是与无忌整日混在一处的人,他对无忌的熟悉甚至比无忧还要多些,毕竟这两年无忌长大了许多,无忧也不能象小时候那样事必躬亲的照顾无忌。庄煜便将照顾无忌之事自无忧手中揽了下来。 马背上的那个小子虽然肤色黑了许多,眉毛也浓了许多,鼻子旁边还有一颗红豆大小的痦子,这些都特征都与无忌不相符,可庄煜就是有种感觉,这小子一定是无忌,他的侍卫队中可没有个子这么小的。庄煜的侍卫是清一色高大威猛的汉子,无忌和同龄人比个子的确是算高的,可和那些侍卫一比,便显的矮小了许多,他到底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庄煜皱眉想了一会儿,命人拿过地图查看一番,便下令道:“传本将军之令,于前方宽阔之地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再拨营赶路。” 众侍卫一听这样的将令,不由都被惊的傻了眼,太阳还在正头顶上高高挂着,继续行军三个时辰完全没有问题,怎么现在就安营了呢? 军令如山,不论侍卫们是否理解,他们都要严格执行。于是众侍卫赶到前方临水的宽阔之地安营扎寨,又凿冰取水生火做饭,忙了大半个时辰,便准备好一顿并不很丰盛味道却不错的午饭。 无忌见庄煜下令安营停止前进,心中便敲起了小鼓,他怀疑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可是庄煜又一直都没有理会过他,这让无忌心中又不太确定,以他对庄煜的了解,若是真被发现了,庄煜铁定会在第一时间将他拎到跟前,好说歹说也要将他遣送回京,而不是现在的不闻不问。 无忌不知道的是庄煜已经悄悄传来一名机灵的侍卫,便他悄悄飞马赶回京城报信了。庄煜深知无忌若是和自己耍赖不肯回京,他还真拿无忌没办法。 被庄煜派回京城报信的侍卫在半路上遇到了严谨安,严谨安看到那侍卫身上穿的军服,便知道他是前往鬼方的侍卫,便立刻将他拦了下来,沉声问道:“可是睿王派你回京去忠勇郡王府报信。” 那侍卫忙点头道:“对对,大驸马英明,王爷派小人给郡主送急信。” 严谨安道:“可是为了小王爷之事?” 那侍卫惊道:“大驸马您怎么知道?难道是郡主已经发现小王爷不在京城了?” 严谨安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本驸马正为此而来,小王爷此时可还在军中?” 那侍卫忙道:“回大驸马,我们王爷没有惊动小王爷,小王爷此时还在军中。” 严谨安点点头道:“如此再好不过了,你回京后直接去卫国公府向郡主报信,本驸马先去稳住小王爷。” 侍卫忙道:“驸马,您这身打扮可太显眼了,小王爷一看到您便知道您来带他回京。” 第125节 严谨安看看那侍卫的身形,再看看自己,见两人的身材差不多,便果断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快与本驸马换衣服。” 严谨安与侍马交换了外袍,又戴了那侍卫的头盔,粗粗一看很象是庄煜的侍卫,这才急急赶往庄煜的驻扎营地。 看到严谨安来到军中,庄煜微微松了口气,忙将严谨安引入军帐,对他低声说道:“大姐夫,京中都知道无忌逃家了么?” 严谨安摇摇头道:“还没有,如今只有我爹娘和你大姐听无忧说了此事,父皇母后都还不知道。” 庄煜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父皇母后不知道就好,若是知道了,无忌这回可就倒大霉了。” 严谨安摇摇头无奈的说道:“你还有心思想着无忌倒不倒霉,出发之前也不查清随从人员,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父皇母后再不能饶了你的。” 庄煜嘿嘿笑道:“没事儿,大姐夫还不知道我么,我的皮厚着呢。再说本来就是我的错,我受罚也是应该的。” 严谨安无奈的摇了摇头,庄煜要护着他的小舅子,他严谨安也得护着自己的小舅子,总不能真让庄煜受罚吧,他可是知道皇上老丈人发起怒来是很可怕的。 “算了,我说不过你,无忌现在何处?”严谨安无可奈何的问道。 庄煜将严谨安拉到帐门边上,撩开一道缝隙指给严谨安看道:“大姐夫你看,就是那个小个子,他以为抹黑了脸涂了眉毛粘个痦子我就认不出来了,也不想想我军中何曾有个子这么小的侍卫。” 严谨安惊讶看着庄煜,眼睛瞪的滚圆,“你真是五弟么?”严谨安疑惑的问道。 庄煜不解的说道:“当然是我,大姐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谨安摇摇头道:“不象,真不象,我印象中的五弟可没有这么仔细。” 庄煜听了这话便笑着说道:“从前在京中,有父皇母后大哥大姐罩着,我万事不用费心,自然就懒了些。可如今出门在外,我又是要做一方镇守将军的人,不仔细些怎么能行,父皇将如山重担交于我,我便要负起这份责任。” 严谨安深深点了点头,拍着庄煜的肩膀感慨道:“五弟,你真的长大了!怪不得父皇便放心让你做鬼方守将。” 庄煜笑道:“多谢大姐夫夸奖。大姐夫,你还没告诉我无忧知道无忌逃家之后有什么反应呢,她必是气坏了吧?” 严谨安道:“这是自然,我认识无忧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愤怒,五弟你是没有看见,无忧气的脸都白了,手直发抖,无忌这臭小子这回真是伤了无忧的心。我看的出来无忧是强撑着没有掉眼泪,她这心里还不定怎么难受呢。不错眼珠子看着的弟弟竟然逃家,这让无忧怎么受的住!” 庄煜听到这番话,紧张的脸都青了,他忙叫道:“大姐夫你怎么也不劝劝无忧呢,无忌不过是一时淘气,何必生那么大的气,白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严谨安心中暗笑,果然庄煜一听到任何有关无忧的消息便会自乱阵脚,无忧的确是生气,却也不至于气到一个劲儿发抖的程度。无忧那般聪慧,难道还不能明白弟弟的心思么。 ------题外话------ 从今天到中秋节,多半都是这个字数了,要过节了,家中有许多事情要尽快,等过完节再万更。 ☆、第一百四十章无忌被抓 一百四十章无忌被抓 庄煜的侍卫飞马赶到卫国公府,在府门口跳下马背便对门子说道:“大驸马命我回来给国公爷送信。” 门子忙将这名侍卫引到浩然堂,卫国公夫妻和大公主庄灵还有无忧都焦急在此等待。 那侍卫进门行礼,无忧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立刻抢上前问道:“小王爷可在军中?” 那个侍卫单膝跪地说道:“回郡主,小人受王爷之命回京给您送信,小王爷此时正在军中,王爷并没有惊动于他,如今王爷于京城外一百五十里处的德远县境内扎营,明日一早才拨营起程。 卫国公立刻说道:”睿王做的好,无忧,老夫这便去把无忌那混小子抓回来。“ 无忧忙道:”严伯伯,我跟您一起去。“ 严信想了想,点头道:”好,你也一起去。“用卫国公府的马车,每个时辰能跑近七十里路,算起来估计天刚擦黑就能到达庄煜的驻地,路上也不会很辛苦。 卫国公夫人和庄灵都皱起眉头,无忧的心情她们能理解,可无忧到底是女儿家,只身去清一色全是男人的军营到底不合适。 ”无忧,你着急我们都知道,可你去并不方便,听伯母的,你在这里等着,让你严伯伯去把无忌带回来。“ 庄灵也道:”无忧,你若是也去了,只怕不一定能将无忌带回来,你若是不去,无忌就一定会回来。“ 卫国公立刻明白了儿媳妇的意思,他点点头道:”公主说的有道理,无忧,你在家里等着,明儿一早伯伯就把无忌带回来。“ 无忧想想庄灵说的确也有道理,便点头道:”那无忧就在家里等着,严伯伯,等明天天亮再回程,千万别赶夜路。 卫国公点点头,叫上那名侍卫快步走了出去,马车早就备好了,卫国公一上车,车夫便抖起缰绳飞快冲出卫国公府,向德远县方向急驰而去。 果然卫国公一行在天刚擦黑之时便到了庄煜的驻地,无忌看到卫国公府的马车,心知大事不好,便想趁人不注意悄悄开溜,他刚低着头想去牵马,不想却一头撞到别人的怀中,无忌忙刻意粗声的道歉:“对不起。” “唷,我们忠勇小郡王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一道很熟悉的戏谑之声从无忌头顶上的响起,无忌惊愕的猛然抬头,看到大姐夫严谨安正好整以暇的抱着双臂,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 无忌脑子转的可不算慢,他立刻做出极为镇惊的表情,一脸困惑的问道:“大驸马您怎么来了,还有您怎么叫小的为忠勇小郡王呢,小的可当不起!” “装……你就起劲儿的装吧!”严谨安见无忌背着牛头都不认帐,又好气又好笑的说了一句。 此时庄煜也走过来,他双眉紧锁,很不高兴的说道:“无忌,你也太胡闹了,五哥不是答应等你满了十五就带你从军么,怎么就偷偷跟来了,也不想想你姐姐见你突然不见了,得多着急伤心!” “我……”无忌刚张口说了一个“我”字,便被一只大手捏住了脖子,无忌没有丝毫的反抗,因为他知道那只大手的主人就是他的师傅卫国公严信,无忧一直将无忌教的很好,尊师重道几乎已经刻到了无忌的骨子里。 无忌敢当着大驸马和庄煜的面胡说八道,可对上师傅严信,他是绝对不敢的,无忌只可怜巴巴的讨好叫道:“师傅……” “师你个头,你这小混蛋毛都没有长齐就敢逃家,看师傅不打断你这双狗腿!”严信怒不可遏的大喝一声,拽着无忌便往庄煜中军大帐走去。 庄煜和严谨安忙都跟了上前,好几个看到此番情景的侍卫不由交头接耳起来,卫国公怎么突然来了,还拽了个侍卫去中军帐。呀,不对啊……军中几时有个子这么小的侍卫?天啊,那小个子侍卫该不会是细作吧?几名侍卫自己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立刻跑去找侍卫队长,要求队长立刻清点所有的侍卫,万一那小个子还有同党可怎么办。 卫国公将庄煜拽进中军帐,这才松开手怒喝道:“季无忌,你以为自己已经学成了?” 无忌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蔫头耷脑的小声道:“没有。” 卫国公狠狠一拍条案,大怒道:“知道没学成还敢一个人跑到军中,你以为行军打仗之事是儿戏么?” 无忌用极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我不是一个人……”只是他的声音实在太小,帐中那三个人没有一个人听见。8 庄煜和严谨安虽然不忍心看到无忌被责骂,可是无忌这回真的是错的太离谱了,他们也不忍心也不能讲情,必需让无忌狠狠受到教训,他以后才不会再犯。于是庄煜和严谨安两人一个看着左边的兵器架,一个看着右边帐上悬着的宝剑,就是不看向跪在中间,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无忌。 卫国公刚训了几句,便听到有人在外高喊:“禀王爷,小人发现一名细作,请王爷处置。” 庄煜一听这话顿时又气又恼又羞,这叫什么事!他头一回带兵,军中混进个忠勇郡王季无忌不算,还混进细作了,他的什么脸面全都丢光了。 庄煜压不住怒火,大吼道:“押进来……” 帐门掀起,侍卫队长押着个半大小子走了进来,卫国公严谨安和庄煜一看,那个所谓“细作”他们都认识,原来他是无忌身边的小厮龙渊,龙渊的身手在四个小厮是最好的,也很忠心,就是有些个头脑简单脾气暴躁外加一根筋,除了无忧和无忌的话,其他人说话在龙渊这里都不太好使。 “王爷……”龙渊一看到无忌跪在地上,样子很是可怜,便瞪圆了眼珠子冲着无忌大叫起来。 那侍卫队长傻了眼,这小子冲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子叫王爷,这是怎么一种情况?王爷不好好站在旁边么?难道……不会吧!侍卫队长被自己心里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会跪在卫国公面前的王爷可着全大燕就两位,一位是他们家的王爷,还有一位就是忠勇郡王季无忌,难道这小个子是忠勇郡王,并不是什么奸细? 无忌转过头喝了一句:“龙渊快跪下,不许乱说话。” 侍卫队长虽然与忠勇郡王的小厮并不熟悉,可含光却邪飞星龙渊是四把上古宝剑之名,对于他们这些纠纠武夫来说,这四个名字是极为好记的,只要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他自然知道龙渊就是忠勇郡王身边的四名小厮之一。 龙渊忙在无忌的身后跪下,那侍卫队长张了张嘴,到底没敢问什么,只抱拳躬身道:“小人告退。” 庄煜挥挥手道:“下去吧,帐外五十步之内不许留人。” 侍卫队长应声称是,立刻出帐安排,出了中军帐,侍卫队长不由摇了摇头,看这事儿闹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怎么还把忠勇郡王和他的小厮当成奸细了呢。 “想的挺周全,谨安,比你当年强。”卫国公看着严谨安,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臊的严谨安满脸通红,训无忌就训无忌吧,何苦非得也把他捎上。话说如今严谨安后悔曾经的年少轻狂离家出走,悔的肠子都青了,自家老爹老娘是真不给自己留脸面啊! 庄煜早就知道大姐夫曾经做过与无忌如今所为一样的事情,只能在腹中闷笑,他可不敢当面笑起来,若是让大姐姐知道他笑话大姐夫,他必得被大姐姐狠狠收拾。 可是无忌却不知道,卫国公素日里又宠他,所以无忌其实并不怕卫国公,只悄悄抬头偷眼看向大姐夫严谨安,眼睛里尽是好奇的问号。看的严谨安脸上挂不住,只低喝道:“无忌,还不好好反省。” 卫国公其实也就是说顺嘴了,倒也不是有意下严谨安的面子。他立刻狠狠瞪了无忌一眼,喝问道:“为师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你才十岁就敢离家出走,再过几年你岂不是要翻了天?” “十一岁,师傅,无忌过了年就十一岁了!”无忌最不愿意别人说他小,立刻出声纠正师傅的错误说法。 卫国公大怒,拍着桌子怒喝道:“十一岁又怎么样,十一岁很大么,很了不起么,十一岁就能离家出走了!” 一通连珠炮轰的无忌赶紧低头认错,就连严谨安和庄煜都被吓的小心肝儿直打颤,庄煜就没见过卫国公发这么大的脾气,严谨安倒是见过一次,可已经是快二十年之前了,那时他离开出走混入军中,被父亲逮住后可是被打的很惨,他是趴在马车上被送回京城的,之后足足将养了一年才彻底养好身子,万幸那些打板子的兄弟们手下有分寸,这才没有伤了他的筋骨。 严谨安心中立刻不安起来,当年他离家出走被揍的那么狠,如今父亲不会也要如法炮制将无忌打的一年不能生活自理吧。 “父亲……”严谨安低低叫了一声,满眼都是担忧,庄煜此时也想起从前师傅胖揍离家出走的大姐夫之事,心中生出一股担忧,无忌可才十一岁啊,他怎么禁的起军棍之刑。 卫国公扫视严谨安和庄煜,见他们二人俱是一脸的担忧之色,卫国公心中诧异,暗道:他们在担忧什么?卫国公其实根本就没有准备暴打无忌,所以他才不明白严谨安和庄煜的担忧。 无忌离家出走的确不极不应该,可是他小小年纪便有报国之心,卫国公其实还是很满意的,不过无忌实在年纪太小,若再大个三四岁,便是去从军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况且无忌是他那过命小友的唯一后代根苗,便是看在过世的季之慎的情份上,卫国公也不忍心对无忌下狠手,最多就是把无忌带回京城关起来,罚他闭门读书罢了。要做领军统帅,只有一身好功夫是远远不够的,卫国公可是按着培养天在兵马大元帅的标准来教导无忌的。 “父亲,可否到帐外听儿子说几句话?”严谨安小声恳求起来。卫国公紧锁双眉沉沉点了点头。父子二人往帐外走去。 庄煜本想跟上,可转念一想便又留了下来,等卫国公父子出帐之后,庄煜立刻来到无忌的身边,蹲在地上对无忌低声道:“无忌,回头立刻向师傅认错,态度越诚恳越好,不,你还是哭吧,就哭季叔叔,你一哭季叔叔,师傅一定会心软的,那样你就不用挨军棍了。” 无忌惊道:“挨军棍,五哥你是说师傅要打我?” 庄煜压低声音说道:“当年大姐夫也离家出走过,他一到军中就被师傅抓住,狠狠打了一通军棍,足足养了一年才养好,无忌,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认错再说。” “这……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情理当受罚,怎么能因为怕受罚而哭呢,我不哭,若是爹爹在天之灵知道我这么没有出息,会不认我的。”无忌摇摇头,一脸严肃的说道。 庄煜看着无忌那坚持的眼神,不得不叹口气道:“罢罢罢,回头师傅若要对你动军棍,五哥帮你受罚。” 无忌又摇头,庄煜不等他说话便急急说道:“无忌,我可不是为你,是为了你姐姐,若是你被打了,无忧还不知道得担心成什么样子,你是你姐姐的命根子,我怎么舍得你挨打。” 无忌低下头不说话了,片刻之后他才抬起头来对庄煜说道:“五哥,我错了,我不该任性妄为。” 庄煜见无忌肯主动认错,便笑了起来,他拍拍无忌的肩头道:“知道错了就好。” 帐外,卫国公父子走出三十多步开外,卫国公方皱眉沉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严谨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卫国公的面前,急急道:“父亲,无忌还小,身子骨都没长成,他万万受不了军棍啊,儿子求您别打无忌,若您真的要打,就让儿子替无忌受刑吧。” “我几时说过要打无忌?”卫国公又是疑惑又是愤怒的低喝起来。 “父亲……您是说你不会打无忌?”严谨还想多说几句求情的话,不想却被卫国公打断,听完卫国公的话,严谨安惊喜的叫了起来。 “哼,不知所谓!”卫国公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扭头便往中军帐走去,为这等不知所谓之事不耽误他训斥无忌,看来这个儿子的确是无聊的很了,很应该给他找点正经事情做做。 一进中军帐,庄煜便迎上来笑着说道:“师傅,无忌已经知道错了。” 有严谨安的话打底,卫国公便知道了庄煜的担心,虽然这种担心有些多余,可是卫国公想到儿子和庄煜对无忌都有着很深的手足之情,与当年他与隆兴帝和季之慎的情形倒很有几份相似之处。想到这里,卫国公脸上沉郁的神色消褪了一些,他缓声问道:“无忌真的知道错了?” 庄煜立刻说道:“师傅,无忌真的知道错了,他刚才还向徒儿道歉。” 卫国公嗯了一声,走到无忌面前沉声道:“无忌,你错在何处?” 无忌低头懊悔的说道:“无忌不应该私自离家,就算是想去鬼方,也应该禀明长辈,得到允许之后才能动身。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让长辈们为无忌担心奔波,还不应该让五哥因为无忌之事而耽误了行程。” 卫国公沉沉嗯了一声,问道:“只认识到这些?” 无忌一愣,抬起头看着师傅,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错。卫国公沉声说道:“你当初决定混入侍卫队之中,可曾考虑周详?是否做出万一被识破后的候补计划?” 庄煜和紧随卫国公而来的严谨安一听这话都愣住了,这话题也转的太快了吧。刚才还在训无忌呢,这会儿怎么就跳到教导无忌兵法之道上了。 无忌脑子很是灵光,事实上他在被卫国公抓住之时,便已经开始反省自己怎么露出了马脚,竟被发现了呢。“师傅,无忌明白了,混入侍卫队并不是好主意,所有的侍卫个头都比无忌高的多,无忌混入他们之中反而极为显眼引人注意,无忌应该多等两日,混入后面的补给车队之中,这样便不容易被发现,能顺利到达鬼方。” 卫国公点了点头,拈须道:“这还差不多。” 严谨安和庄煜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他们可不可以将卫国公的这一番话理解为他在教导无忌下回如何逃家呢? 严谨安和庄煜正想着,忽听卫国公喝道:“无忌,你若再敢逃家,为师便与你断绝师徒名分,再让上表请皇上立刻为睿王和你姐姐完婚,然后让你姐姐再不管你!由着你一个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这招真狠,卫国公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他知道无忌最怕的是什么。果然无忌立刻垮了小脸,带着哭腔说道:“师傅不要啊,无忌再也不敢了,师傅你一定不要上表,无忌不要姐姐嫁人……”一想到姐姐嫁了人,自己要孤零零的一个人过活,无忌悲从中来,扑到卫国公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反正他才十一岁,在至亲面前哭几声也没什么丢人的。 第126节 卫国公被无忌这一哭一扑倒给整的没了脾气,他习惯性的揽住无忌,轻拍着他的背缓声道:“好孩子不哭了,以后你乖乖的,不许胡闹。等你满了十五岁,学成了一身的好本事,师傅一定亲自送你从军。” 严谨安与庄煜面面相觑,见过偏心的,可没见过象他的爹爹(师傅)这么偏心的,才狠狠的说要教训无忌,可无忌这么一哭,他倒先心软了。 不过心软了才好,无忌便不用吃苦头了。对于幼年失怙的无忌,严谨安和庄煜都是打从心底里怜惜疼爱他。看着无忌不必受罪,他们只有为无忌高兴的,再不会吃醋。 哭了一回,无忌不好意思的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脸上抹着的黑灰被眼泪一浸便花了,此时无忌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活象只小花猫,卫国公见了不由摇头笑了起来,他扯长袖子替无忌擦了脸上的黑灰,笑着说道:“好了,不哭了,明儿一早跟师傅回京,早些回去也好让你姐姐放心。你这个顾前不顾后的小混蛋,也不想想你这一走,你姐姐得担心成什么样!” 无忌怯生生的问道:“姐姐……很生气吧?” 卫国公有意急一急无忌,便点点头道:“无忧自然很是生气,她可说了,你若明儿上午不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再不要你这个弟弟了。” “啊……不会吧!姐姐生了这么大的气,不行不行,师傅,你明天一早走,无忌现在就骑闪电回京城,无忌不能没有姐姐。”无忌信以为真,急急大叫起来。 众人自然不能答应无忌赶夜路,三人赶紧劝了起来,无忌纠结的不行,他不能不听师傅的话,可是又怕姐姐生气真的不要自己了。最后还是庄煜说了一句:“无忌,你姐姐最在乎的就是你,倘若你赶夜路有个什么意外,你让你姐姐怎么受的住,倒不如明天早早动身,不过两三个时辰就到京城了,这样并不会超出你姐姐限定的时间,也不会有什么意外,而且有师傅和大姐夫陪你一起回京,你姐姐也就不会生太大的气了。” 无忌这才安静下来,不再坚持连夜赶回京城。 虽然不打无忌军棍,可不代表卫国公不会惩罚无忌。卫国公认为无忌之所以会逃家,是因为他安排的功课对无忌来说太过轻松容易了,若是让无忌没白没黑的忙着做功课,看他还有没有时间去想逃家之事。 所以当天晚上卫国公便交给无忌一本《神机制敌太白阴经》,命无忌三天之内全都背下来,然后写出读书心得体会,写的不深刻不细致便不能过关。至于什么样才算是细致深刻,这个标准自然由卫国公随心而定。 从此,无忌便开始了一段水深火热的日子。 .. ☆、第一百四十一章怜惜 次日东方破晓之时,卫国公上了马车,严谨安和无忌分别骑马侍立一旁,庄煜将他们送出营地,看着一行车马绝尘而去没了踪影,方下令拨营起程,今日要加急行军才能将昨天耽误的时间补上来。得亏昨日庄煜已经下令多多准备干粮,士兵饿了只在路上啃干粮喝水就行,不用再停下的生火做饭。紧赶一天,便能到达预定的宿营地。 卫国公一行人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后便已经回到了卫国公府,无忌进门就叫姐姐,却看到卫国公夫人和大公主庄灵板着脸坐在堂上,完全没有他的姐姐季无忧的身影。见卫国公一行人走了进来,这婆媳二人方才站起来迎上前去。 无忧赶紧上前陪笑行礼,口称:“无忌请师母安,请大姐姐!” 卫国公夫冷哼一声依旧板着脸不理无忌,庄灵则是**的说道:“有你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我们安不了!” 无忌已经知错,自然不敢回嘴,耷拉着脑袋躬身站着。卫国公到底心疼无忌,便低咳一声问道:“无忧呢?” 卫国夫人愤愤道:“昨儿您走后无忧直说自己没照顾好弟弟,非要回去跪祠堂,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无忧昨天就走了。” “什么……无忧(姐姐)去跪祠堂了?”卫国公和严谨安还有无忌都惊叫起来,这天寒地冻的,祠堂里又比别处还阴寒些,无忧怎么吃的消。 无忌眼睛都红了,只叫一声:“我改日再来给伯母请安。”便飞奔出门拽开捆在拴马桩上的缰绳,一路狂奔回了忠勇郡王府。 “王爷,王爷回来了……”王府的门子看到一人一骑飞奔而来,正是他们极为熟悉的王爷和他的爱马闪电,忙都惊喜的叫了起来。无忌逃家之事王府上下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开门……”无忌长啸一声,连人带马眨眼间就到了王府大门前,门子们赶紧开了大门,无忌也不下马,只一拽缰绳便人马合一跃过一尺多高的门槛,向府中冲去。 “王爷……”万管家忙跑步迎上前来,无忌略收缰绳放慢速度,在马上喝问道:“郡主在哪里?” 万管家忙道:“回王爷,郡主在祠堂。” 无忌二话不说拨转马头,直往设在王府后园东侧的祠堂飞奔而去。万管家赶紧飞跑着追上去大叫道:“王爷,您下马啊,不可惊了灵……” 无忌虽然纵马飞奔,可还是听到了万管家的喊话,他探身拍拍闪电的脖子,飞快说道:“回马厩。”然后飘然飞身下马,撒开腿便往祠堂飞跑。 万管家哪里能追的上无忌,他只能追上已经不再奔跑的闪电,命家丁将闪电送到马厩去好生照顾着。然后便去找宁嬷嬷了。万管家知道郡主因为小王爷逃家之事极为生气,昨儿下午回来便去跪祠堂了,凭谁来劝都没有用。今儿小王爷回来,指不定郡主要怎么罚小王爷,放眼整个王府,能为小王爷说情的也就只有宁嬷嬷了。 “姐姐……姐姐……”无忌大叫着跑进祠堂,果然见一个身着雪青素服的女子披散着头发,正跪在供奉着祖先灵位的神龛之前。无忌认得那背影正是他的姐姐季无忧。 “姐姐,我回来了……”无忌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轻轻叫了起来。 无忧没有理会无忌,还是直直的跪着,无忌分明看到姐姐的身子在轻轻的颤动,他赶紧跪下来膝行到无忧的身边,哀求道:“姐姐,无忌回来了,你别不理无忌。” 无忧冷声道:“先向列祖列宗请罪。” 无忌乖乖儿的向着一众灵位磕了头,口称:“不孝子孙季无忌不听姐姐的教导私自离家,请列祖列宗原谅无忌这一回吧,无忌再也不敢了。无忌以后一定听姐姐的话,姐姐叫无忌怎么做无忌就怎么做,姐姐不允许的事情无忌一定不做,求列祖列宗给无忌求个情,让姐姐不要再生无忌的气了,姐姐不理无忌,无忌心里好难过!” 无忧听着无忌起初还正正经经的请罪,到了后来却越说越赖皮,忍不住轻斥道:“无忌,不许在祖先面前胡说八道。” 听到姐姐和自己说话,无忌欢喜的扭过身子歪头看着无忧,眼神湿漉漉的,活脱脱象只卖萌的小狗儿。无忧哪里还撑的住,只狠狠瞪了无忌一眼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忌这才松了口气,拉着无忧的手说道:“姐姐,无忌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无忌的气,无忌以后再也不敢了。” 无忧仔细看着无忌,见他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小脸儿也有些个发黄,疼惜弟弟之心立刻压住生气之心,无忧蹙眉问道:“无忌,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严伯伯重罚你了?” 无忌微微撅嘴可怜巴巴的说道:“师傅给无忌加了许多功课,往后连多睡一会儿都不可能了。” 无忧看着弟弟那一脸“我很可怜求安慰的”神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咬牙啐了他一句:“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离家出走!” 无忌哀叫道:“姐姐,我没有离家出走,我是跟五哥去鬼方的,我原打算到了鬼方就请三叔给姐姐带信回来的。” 无忧伸手拧住无忌的耳朵,恨恨说道:“没有经过姐姐的允许就是离家出走,你还敢狡辩!回头必说于严伯伯,请他将你的功课再加上一倍!” “不要啊姐姐……”无忌这回是真的急了,立刻大声哀嚎起来,再加功课,他会被逼疯的。 宁嬷嬷得了万管家的通知立刻急急赶来祠堂,她见姐弟二人都跪在地上,气氛倒也还好,没有她想象中的沉重。宁嬷嬷松了口气,进了祠堂在一侧颤微微的跪下,恳求道:“郡主,如今王爷都回来了,您就起来吧,您从昨儿下午跪到现在,可怎么吃的消呢。” 无忌内疚的眼圈儿都红了,忙扶着无忧的手臂说道:“姐姐起来,是无忌犯了错,该由无忌跪祠堂,与姐姐不相干的。” 无忧了解自己的弟弟,她知道无忌是真的知道错了,何况卫国公已经罚了无忌,她也忍心让无忌再跪祠堂,无忌的身体虽然好,可到底身子骨还没有长成,怎么禁的起一直跪着呢。无忧只念着弟弟,却不想她的身体还没有无忌的强壮,也从昨天下午一直跪到现在了。 “无忌,扶姐姐起来。”无忧低低说了一句,从昨天下午跪到现在,无忧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完全没了知觉。 无忌忙上前扶无忧,无忧完全不能站立,撑了几撑都没有站起来。无忌红着眼睛蹲在无忧的面前,愧疚的说道:“姐姐,我背着你。” 无忧低低喟叹一声,她知道无忌天生神力,别说是背自己,便是那数百斤的石锁他举起来都完全不吃力。于是便用双手环住无忌的脖颈,无忌双腿一用力便将无忧背了起来,他惊讶的说道:“姐姐,你怎么这样轻?” 无忧这会儿其实难受极了,可她怕无忌更加内疚,便故意假做轻松的笑道:“你当姐姐是你练功的石锁么。” 无忌嘿嘿笑道:“姐姐比最小号的石锁都轻好多。从前姐姐天天看着无忌吃饭,往后无忌也得天天看着姐姐,姐姐这么轻,风一吹就能吹飞了。” 无忧轻轻拍了无忌的头一下,嗔道:“连姐姐也敢消遣,真真该打。”无忌皮糙肉厚的,无忧打他,他不觉的疼,无忧反而会觉得震的手疼。 宁嬷嬷见两位主子都已经起来了,这才松了口气,吃力的由两个小丫鬟扶着站了起来,颤微微走到无忧无忌面前,微微躬身笑道:“小王爷,郡主跪了快十个时辰,快送郡主回房休息吧。” 无忌点点头,背着无忧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他跑的虽快,却并不颠簸,让无忧觉得很舒服,而且这是头一次被弟弟背着,无忧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不觉之间,她的弟弟真的长大了。 无忌将无忧送回房中,此时无忧的腿有了些知觉,因此也越发难受了,那酸麻涨痛的感觉让无忧都有些受不住,她忙把无忌支开,命春兰春竹给自己按摩双腿,足足用了近一个时辰,无忧双腿的难受之感才算是消减的差不多了。而春竹春兰两人也已经累的汗湿重衣,细细的汗珠子顺着发丝滴了下来。 无忧命春兰春竹赶紧去沐浴更衣,这大冬天的出了一身的汗,再不用热水沐浴铁定要受凉的。无忧总是为别人想的很周全,却不想她在祠堂里跪了近十个时辰,身子骨早就受了寒,若不赶紧发散出来日后必得大病一场。 还是宁嬷嬷有经验,命人煎了浓浓的姜汁兑入热水之中,送到净房后亲自去请无忧沐浴,无忧泡了大半个时辰,身子骨才彻底暖和起来。宁嬷嬷却还是不放心,让万管家去请程太医过府诊个平安脉。 程太医一听说是忠勇郡王主相请,立刻带着小孙女儿程素素赶紧过府。无忧还不知道宁嬷嬷为她请程太医之事,因此在听说程太医过府之后,不由讶异的说道:“程太医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宁嬷嬷忙说道:“郡主,是老奴让万管家请程太医来的,您在祠堂跪了十个时辰,可别受了风寒。” 无忧点点头道:“嬷嬷想的周全,那便请程太医到花厅用茶,我换了衣裳便过去。” 少时无忧梳妆打扮下整齐,带人去了花厅。程太医祖孙一见无忧便起身迎了出来,无忧还没来的及和程太医祖孙说话,便听到无忌着急的大叫道:“姐姐,我听说你请了程太医,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无忌边叫边跑了进来,无忧见无忌急的脸都白了,忙安抚他道:“姐姐没事,是宁嬷嬷不放心,请程太医来诊个平安脉。” 程太医于面诊一道极有心得,在无忧说话之时他便不着痕迹的为无忧诊了一回,只见程太医皱眉道:“郡主如何受了风寒?快请坐下让老夫细细诊脉。” 无忌听了程太医之言脸色大变,立刻亲自扶无忧坐下,无忧摇头笑道:“无忌,你不用这么紧张,姐姐没事儿。” 无忌却不听,只向程太医说道:“程太医您请。” 程太医上前坐在无忧的对面,细细的诊脉,片刻之后捻须点头道:“还好还好,幸而宁嬷嬷及时请老夫过府给郡主诊脉,老夫开几副汤药郡主服下,便能彻底驱尽风寒,若是不服药,不出七日郡主必会大病一场,女子最怕受寒,郡主,可不能大意了。” 无忧颌道微笑道:“多谢程太医提点,我记下了。” 程太医开好方子,正欲命人去太医院抓药,无忧却阻止道:“不要去太医院抓药,免得惊动了皇上和皇后娘娘。” 程太医点点头,他自是知道无忧在帝后心中的份量,便笑着说道:“这些药老夫府里也是有的,素素,你回府拿药送到王府来,看着煎好了伺候郡主服用。”程素素忙应了下来。 程太医又对无忧笑道:“连喝三天也就够了,这三日就让素素照顾郡主吧。” 无忧点头笑道:“那就烦劳素素辛苦几日了,程太医,若是府上没有什么事,就让素素在王府陪我住一阵子吧。”程太医自是求之不得,有萱华郡主的提携,素素将来必能得一门好亲事。 于是程素素回府取了药,便在忠勇郡王府住了下来。三日之后,程太医又来给无忧诊了脉,确认无忧体内风寒尽除,他这才放了心。无忧如今已经十三了,正是将要初潮的年纪,若在此时受了风寒,将会影响无忧的一生。程太医内科极精,平日无忧的平安脉又是他负责的,所以他绝不允许在自己的照顾下,萱华郡主还会有那些难言之苦。 “郡主可否一直按老夫所言,每十日吃一次麻油炒肝尖?”程太医收起脉枕,向无忧问了起来。 无忧点点头道:“自从程太医告诉了,我便一直坚持吃。” 程太医点头笑道:“那便好,郡主往后要特别注意不可受凉,偶有受寒要立刻请老夫过来诊脉,及时驱尽寒气。” 无忧面对这个和祖父一样的老太医的切切关心,不由笑着说道:“您放心,自打您说过之后,我都严格按您的吩咐做的,再不敢让自己受凉。” 程太医听了这话却皱眉道:“那这次怎么还受了凉?郡主,可不能仗着年轻就任性折腾身子,以后是要吃苦头的。” 程素素见祖父大有说个不停的意思,便大叫道:“爷爷,您又来了,郡主姐姐的耳朵都得被您磨起茧子了。” 程太医瞪了程素素一眼,轻斥道:“你这孩子懂什么,这是关系到郡主一辈子的要紧之事,万万马虎不得。” 无忧起身来到程太医面前,敛衽福身道:“程爷爷,谢谢您对无忧这么关心,您的话无忧一直记得。” 程太医吓了一跳,忙还礼虚扶无忧道:“郡主快别这么说,老夫只是尽医家本份而已。” 无忧摇了摇头,若只是尽医家本分,程太医完全不必要对她说这么多,更不必从她十一岁就开始为她用食疗之法调养身体。无忧不是不晓事的小女孩儿,她身经两世,特别前世又饱受痛经之苦,所以对于程太医为她的提前调养,无忧心中的感激是难以用言语表达的。 前世之时,她也被封为郡主,却因为那陈玉蓉的种种阴险算计而没有人为她从未曾初潮之时便开始调养身体。无忧在被程太医教导了许多应该注意的事情之后才知道,原来前世之时每到她的小日子,厨下送来的吃食竟都是大寒之物,怪不得她每每都会痛的死去活来,一个月里足有十天都痛苦的想撞墙,生生熬坏了身体。 正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所以无忧才更加感激程太医,若不是真的关心自己,程太医何苦要做这许多额外之事呢。 程素素见爷爷和无忧客气,便笑着说道:“郡主姐姐,爷爷这是没拿您当外人的,他也总是这么说素素的。” 无忧笑道:“我知道程爷爷没拿我当外人。” 程太医看着一脸娇憨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孙女儿,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摇了摇头。他对萱华郡主如此尽心,一方面是怜惜她小小年纪便要独自撑起偌大王府,着实不容易,日后还要嫁做睿郡王妃,若是不调理好身体早些生下儿子以稳固正妃之位,便也太可怜了。再有便是为了他的小孙女儿程素素。 程素素是最得程太医喜爱的小孙女儿,偏偏生的日子不好,命格偏硬,日后于婚姻上只怕会有波折,只凭自家的家世,只怕这靠山还不硬,若是能得两家郡王府的支持,日后程素素不管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婆家只看着程素素与萱华郡主睿郡王妃是手帕交,也不会太过为难于她。 程太医的这份慈爱之心,程素素现在是不明白的,在程太医过世之后,程素素嫁为人妻,才渐渐明白了祖父当年的一片苦心。 无忧心思聪慧,程太医的心思程素素不知道,她却能猜出几分,当然她此时也不知道程素素的命格,只暗暗打定主意,日后一定帮程素素嫁个四角俱全的好夫婿,也不枉程太医的一番苦心。 无忌“离家出走”之事到底传到了隆兴帝与皇后的耳中,帝后二人是听大女儿庄灵说的。听罢之后,两人真是哭笑不得,隆兴帝心中自是赞赏无忌有报国之心的,只是偷偷离家到底不对,该狠狠的罚。皇后却气的直咬牙,一个劲儿说无忌是个不省心的小混蛋,要隆兴帝把无忌拘到上书房,看他还敢不敢偷溜。 庄灵忙笑道:“母后,您快别让父皇这么做了,无忌现在已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公公被无忌气的不轻,罚无忌每三天背一本书书,还要写读书心得,写的不深刻就会被打回头重写,女儿听说无忌这阵子每天只能睡三个时辰,其他时间全都在背书写文章,连每日雷打不动的练功的三个时辰都压缩为一个时辰了。” 隆兴帝点头道:“卫国公做的对,早该这么收拾无忌了。这小混蛋就是欠收拾。” 皇后一听无忌过的这么惨,立刻心疼了,急急说道:“这怎么行,无忌还小呢,他怎么吃的消,皇上,不如……” “诶,慈母多败儿,皇后,无忌正要好好磨炼才能成大器,你不要因一时心软而耽误了他。”隆兴帝知道皇后要说什么,赶紧拦住她的话头说了起来。 皇后低叹一声,不再说什么了,可心里到底放不下无忌,这孩子自小命苦,也特别懂事,当初他刚四岁就跟着卫国公学武,每日天不亮就起床,扎马步举石锁练内功,除了三餐和午睡之外,无忌就没有闲过。这么一练便练了七年,无忌如今有一身好本事,全是下苦功练出来的。放眼大燕,皇后真的找不出比无忌更勤奋的孩子,这样懂事的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他不过只是任性了一回,怎么就被罚的这么狠呢! 想到这一层,皇后不由抹起了眼泪。真是越想越觉得心酸,越想越觉得无忌可怜,若是无忌的爹娘还在,他们一定舍不得儿子受这样的罪。 隆兴帝一见皇后默默流泪,便知道她心疼无忌心疼的不行,其实隆兴帝也心疼,无忌练功有多苦多勤奋隆兴帝比皇后更清楚。当初隆兴帝怕无忌坚持不下去,曾经偷偷看过无忌练功的情形,当时隆兴帝看完出来之后,一向坚强的他都红了眼睛,无忌这孩子懂事的让他心酸! “罢了,明日朕便传旨,皇后,你安排些无忌喜欢吃的玩的,让无忌进宫来松散一日。朕会与卫国公商量,让他对无忌松一点,三日一部兵书的确也太过了些!”隆兴帝轻叹一声缓缓说了起来。 第127节 ☆、第一百四十二章帝心,父心 不知不觉已经出了正月,锦棠宫的恭嫔已经病的起不了床了。 自从崔平将恭嫔生病的消息禀报给隆兴帝之后,隆兴帝却也派了太医去给恭嫔治病。只是凭是哪位太医给恭嫔诊脉,都诊不出她得了什么病,恭嫔所有的症状只是身体虚弱不思饮食。 太医们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的医术学的不到家,而且宫中对恭嫔的态度众太医都看在眼中。隆兴帝是派人给恭嫔诊脉,可是却从没有过一丝赏赐,也没有发下一定要治好恭嫔,治不好便要太医之命的口谕,于是太医们心中便有数了。 最后的结论竟然是恭嫔郁结于心不思饮食才会导致身体虚弱,如此一来,恭嫔便成了自作自受了。谁都知道恭嫔郁结的是什么,无非是因为失了圣宠呗。于是恭嫔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已经服过清心散,被送出宫的庄烃整日里沉默不语,礼部派人来操持大婚之事,他只比提线木偶多了一丝活气,明明是十五岁的少年,却比六七十岁的人还暮气沉沉。这样的庄烃,当然不会主动递牌子进宫请求探望母妃恭嫔。 顺宁公主在宫中,倒是急的不行,三番两次去跪求隆兴帝和皇后,请求给恭嫔侍疾,却被隆兴帝一句“不可过了病气”给挡在了锦棠宫外。 顺宁公主不死心,又去求太后,太后已经将恭嫔视为弃子,当然也不会理会顺宁公主的请求,如今太后所有的心思都在如此迎接吴王一家回京之事上,恭嫔的死活与太后完全不相干。 顺宁公主心一横,竟然去闯锦棠宫,若是别的太监守门,说不定就让顺宁公主闯宫成功了,可看守恭嫔的却是崔平,崔平平生最恨的就是恭嫔和顺宁公主母女,自然不会让庄嫣成功闯进锦棠宫。 崔平令人锁住锦棠宫大门,任庄嫣在宫门外如何喊叫就是不开门。最后惊动了隆兴帝,隆兴帝大怒之下,立刻命嬷嬷将庄嫣关入西四宫房,再不许她如此放肆。 恭嫔的病越来越重了,从二月初三开始,她便陷入了昏迷之中,每日里清醒的时候不超过半个时辰,隆兴帝并没有压下恭嫔病重的消息,甚至还允许得到消息的锦乡侯府女眷进宫探病。 锦乡侯夫人带着大儿媳妇二儿媳妇进宫探病,一来到恭嫔的床前,婆媳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床那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女人真的是她们那曾经艳光四射的女儿(小姑子)么。 此时的恭嫔已经瘦的如干尸一般,身边连一丝肉都摸不到,全是硌手的骨头。她双眼紧闭,看上去就象是死人一般。 锦乡侯夫人悲痛欲绝,什么忌讳都不顾,只扑跪到床头抓着恭嫔的手放声大哭起来,锦乡侯世子夫人和二夫人忙也跪在锦乡侯夫人的身后,用帕子掩着面哭了起来。 锦乡侯世子夫人自然是假哭,自从她的女儿落选之后,锦乡侯世子夫人便对恭嫔心生怨恨,如今看到恭嫔的惨状,她的心里甚至有种说不清的快意,看恭嫔这样子是熬不了几天的,不论她在六皇子大婚之前还是大婚之后过世,对于锦乡侯府二房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若是大婚之前恭嫔撑不下去,那婚事必然要暂停,得等三年孝满之后才能成亲。若是恭嫔撑过了大婚,新媳妇过门没几天婆婆就死了,还怕传不出那等新媳妇命硬克公婆的话么,胡碧芸就算是嫁进敬肃郡公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想到二房要倒霉了,锦乡侯世子夫人心里就痛快啊! 二夫人的哭可就是真心实意了,只不过她哭的也不是恭嫔,而是她那苦命的女儿。世子夫人能想到的,她当然也能想到。原以为女儿将要成为郡公夫人,以后还有可能成为郡王乃至亲王妃,谁知道就在女儿要嫁人的掯节上,做婆婆的恭嫔竟然生了重病眼看着就要死了,她的芸儿怎么这样命苦啊…… 唯有锦乡侯夫人是真真切切的哭女儿,真哭的天昏地暗,却也没能将恭嫔哭清醒过来。崔平在一旁冷眼看着,估计时候差不多了,便淡淡道:“胡老夫人,探视时间已经到了,您该出宫了。” 锦乡侯夫人一惊,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她们婆媳三人只在恭嫔床前哭了一场,还什么正事都没办呢。不过恭嫔一直昏迷着,凭怎么都叫不醒,她便是不哭,也是什么正事都办不了的。 宫规森严,锦乡侯夫人再不舍,也只能一步三回头了出了锦棠宫。婆媳三人都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了,下次再见,怕是只能见到恭嫔的灵位。 一直到回了锦乡侯府,锦乡侯夫人都没有缓过劲儿,她和二儿媳妇看着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的侯府,心中的难过越发浓烈,这眼看着就要办喜事了,恭嫔她怎么就…… 二月初七这日,庄烃按着礼部官员告诉他的规矩,上感恩折子以谢父母的养育之恩。隆兴帝看罢将折子放于一旁,想了一会儿对陆柄说道:“着人去接敬肃郡公入宫见恭嫔最后一面。”按日子算,恭嫔最多只有两天的命了。 陆柄应了一声立刻去安排,一个时辰之后,庄烃被接到了锦棠宫。他被引到恭嫔的床前,崔平很敏锐的发现庄烃在跪下之时,眼中闪过一抹怨毒狠厉,这抹怨毒狠厉一闪而过,若非崔平眼尖看了个正着,他几乎都要怀疑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母妃……”庄烃叫了一声,眼中涌出泪水,给躺在床上如活死人一般的恭嫔磕起头来。 仿佛是庄烃磕头很诚心的缘故,一直昏迷不醒的恭嫔竟然在此时醒了,她用极为衰弱的声音唤道:“烃儿……” 崔平和庄烃都是一愣,庄烃忙伸手抓住恭嫔的手,急急叫道:“母妃,儿子在这里。” 恭嫔无力的张了张口,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崔平见此情形,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这一个月以来,崔平可没少在暗中虐待恭嫔,若是恭嫔告诉给庄烃,庄烃闹将起来,他纵有陆总管撑腰,也是讨不了好的。 庄烃哭道:“母妃,您一定要撑下去……” 恭嫔说不出话,两颗浑浊的泪滴从眼角滑落,也不知道这是后悔的泪还是含恨的泪。 庄烃叫了一会儿,见恭嫔没有反应,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问崔平道:“崔公公,母妃这样多久了?” 崔平垂首低眉说道:“回郡公爷,自从正月初十之后娘娘便不思饮食,出了正月更是连一粒米都吃不进去,每日只能进些参汤。” 庄烃皱眉点了点头,他心里如何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不思饮食,分明是他的父皇存心要恭嫔死,还特特选在这个时候,父皇他真够狠够绝! 庄烃心里想什么从表面上绝对看不出来,他抬头看了躺在床上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的恭嫔一眼,转身便走出了锦棠宫。 崔平见庄烃如此绝情,心中自是倍加提防,一个对生身母亲都能如此冷心薄情的人,他的可怕程度可想而知。 庄烃刚出锦棠宫,便问守门的小太监道:“这阵子公主可曾来过?” 小太监压低声音道:“回六殿下,公主来过几次,都被挡在宫外不许进门,听说皇上为此还恼了公主,将公主禁足于西四宫房。” “什么,嫣儿被禁足了?”庄烃吃惊的低低问了一句,这个消息让他委实想不到。这阵子庄嫣表现出来的沉稳成熟让庄烃很吃惊也很欢喜,一个变聪明的妹妹会是多么大的助力,庄烃再是清楚不过的。就象是大公主庄灵对于太子和庄煜的帮助一样,庄烃也需要一个很有能力的妹妹支持自己。 小太监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能和庄烃说这些,已经是看了过去的情份了,这小太监从前打碎了一个杯子,原本应该受罚的,却被当年才六岁的庄烃看到,庄烃为他求了情,才让他免了一顿板子,所以他才肯冒险告诉庄烃一点消息。 庄烃沉默不语,在锦棠宫外站了片刻就离开了。他直接去了御书房。 隆兴帝听说敬肃郡公求见,双眉紧紧皱起,他现在完全不想看到庄烃这个不孝不悌的仵逆之子。只挥手喝道:“不见不见,叫他出宫。” 陆柄外出传了隆兴帝的口谕。庄烃似是已经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素面荷包,对陆柄说道:“陆总管,请你替我向父皇回禀,就说庄烃知道错了,只因父母在堂不敢行不孝之事,只得割发代首向父皇请罪,这里是庄烃的头发,请陆总管代呈父皇驾前。” 陆柄心中一惊,眼光不由看向庄烃的头发,庄烃似是知道陆柄的猜疑,只解开颈下的飘带,将赤金头冠连同一个黑漆漆的发髻一并拿了下来,原来他真将头发割去,只余短短寸许长,连挽都挽不起来,只能以假发髻遮掩一二。若是不细看自然看不出,可是真要是盯着仔细看,还是很容易就发现破绽的。 陆柄点了点头,接过荷包回到御书房,向隆兴帝如实回禀。隆兴帝拿陆柄打开荷包,见里面放的果然是黑黑的头发。隆兴帝皱眉摇了摇头,挥手道:“命他出宫准备大婚去吧。” 陆柄应了一声,再次出门传话,庄烃冲着御书房磕了三个响头,口称:“儿子明日大婚,将要成家立业,特在此叩谢父皇养育教导之恩。”磕完头,庄烃站起来便向宫外走去。 御书房中,隆兴帝看着那一荷包的头发沉默不语,陆柄进来之后,过了好一阵子,隆兴帝都沉声说道:“老六看上去怎么样?” 陆柄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敬肃郡公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身子好象比前些时候还略胖了些,说话也很正常。” 隆兴帝点点头,命陆柄将那荷包收起来,然后喃喃自语道:“陆柄,朕是不是太狠心了?” 陆柄心中咯噔一下,他忙躬身说道:“皇上,您可不能这么说,老奴知道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谁您心里都不好受。” 隆兴帝点点头道:“是啊,都是朕的儿女,伤了谁朕心里都不好受。煜儿走了快一个月了,应该到鬼方了吧?” 陆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睿郡王身在鬼方,不能时常在隆兴帝面前出现,若然因此让敬肃郡公钻了空子那可就太不值得了。六皇子现在看着可怜,可想想他所做的事情,他今日的可怜全是由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实在不值得同情。而且用的手段还那么下作,陆柄对庄烃极为不齿。有他在隆兴帝身边,六皇子就别想能重得皇上的欢心。 “按行程算睿王爷初五就应该到鬼方了,老奴听说那鬼方可比京城冷多了,也不知道睿王爷受不受的住!”陆柄忧心忡忡的说了一句。 隆兴帝的思绪立刻被陆柄的话带到那瘴气弥漫,遍地蛇虫鼠蚁的鬼方。他沉声叹道:“煜儿受苦了!” 陆柄心有戚戚然的说道:“谁说不是呢,睿王爷身为皇子之尊,却甘愿去受那瘴疬之苦,真上让人万分敬佩,老奴瞧着睿王爷这股劲儿,和皇上当年可是一模一样的。” 隆兴帝想起自己年轻时情形,脸上不由浮起来回味的微笑,是啊,当年他也风华正茂,与卫国公严信,靖国公季之慎,三人横刀立马,是何等的快意威风! 陆柄轻轻退到一旁,他知道回忆从前在沙场上的点点滴滴,是隆兴帝最幸福的时光,隆兴帝极为享受这样的快乐。 “无忌这阵子怎么样了?”想到好友,隆兴帝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亡友的遗孤,便轻声问了起来。 陆柄笑道:“自从皇上为小王爷求了情,小王爷可是松快了不少。不过小王爷对自己要求极严,每日主动加了一个时辰的练功时间,老奴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象小王爷这么懂事上进又自律的好孩子。” 隆兴帝叹道:“无忌确实懂事,他越懂事,朕这心里就越不好受,若是任安还在,如何会值得让他的孩子这样辛苦。当日任安曾对朕说过,他愿意为大燕献出一生,只求他的孩子将来能平安幸福的活着,不必受他受过的苦。朕对不起任安啊!” 陆柄沉默了,季之慎也是他的好朋友,他也知道季之慎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只是终季之慎短短的一生,他都没能实现自己的心愿,甚至在死之后,他的心愿都很难实现。陆柄知道忠勇郡王季无忌是隆兴帝为太子准备的兵马大元帅,季无忌的一生,也会象他的父亲那样,一生征战,再难有几日清闲。 “陆柄,服侍朕更衣,换便服,朕要出宫去看看无忌。”隆兴帝急急说了一句,便向西里间走去。陆柄忙跟上去服侍隆兴帝换上一袭赭石色缂丝织锦皮袍,腰间束了暗金色的缎带,陆柄也换下自己身上的总管太监的衣裳,换上一套青灰色缎袍,主仆二人穿戴整齐之后便立刻出了御书房,由西便门出宫,直往忠勇郡王府而去。 陆柄经常到忠勇郡王府传旨,是以王府的门子一见身着便服的陆柄,便都笑嘻嘻的上前请安。陆柄忙道:“小王爷可在府中?” 门子笑道:“在呢在呢,这会儿小王爷应该在演武场练功。” 陆柄看向隆兴帝,隆兴帝笑道:“不必惊动他们,朕悄悄进去瞧瞧……” 众门子一听陆柄身边那位气宇轩昂的爷竟然口称“朕”,忙都跪了下来,也不敢大声叫出来,只扑通扑通的磕头。 隆兴帝满意的笑笑,看来忠勇郡王府的规矩很是不错,这些门子很是懂礼守规矩。 “罢了,都起吧,不必向里禀报。”隆兴帝说完便迈步走进忠勇郡王府的大门。 因有君不入臣府的规矩,所以忠勇郡王府自开府之后已经六年了,隆兴帝还是头一次来此。陆柄来的次数可就多了,他快步走到隆兴帝的身旁,笑着说道:“皇上,老奴为您引路。” 隆兴帝点点头,主仆二人径往无忌的演武场而去。 忠勇郡王府的演武场位于王府东侧,占地面积极大,足以同时容纳数百人演武。隆兴帝还没走近演武场,便远远看到演武场上似有烟尘翻滚,间或会听到一种叫好之声。隆兴帝遥指演武场的方向笑着问道:“陆柄,你说无忌现在正练什么?” 陆柄笑道:“老奴猜小王爷正在练骑术与射术,除了闪电,别的马儿再难掀起这样的烟尘。” 隆兴帝嗯了一声,不由加快了脚步。听到得得的马蹄之声,看到那翻腾的烟尘,隆兴帝心中的热血立刻被激荡起来。他直想快些到演武场去,也好纵马驰骋弯弓射雕好尽抒胸怀! 主仆二人飞快走到演武场,只见烟尘之中,一支利箭冲出直射向不远处的标靶。看到这支射出的箭,隆兴帝和陆柄不由都变了脸色,他们都是从沙场中历练出来的,岂会看不出这一枝箭再难命中红心。以无忌的箭术,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四十三章温馨家宴 演武场四周并没有站着素日里陪无忌练功的侍卫们,反而站着几个丫鬟和嬷嬷,刚巧这几人都是常陪无忧入宫的那几个人,因此一见隆兴帝和陆柄,便都跪下来请安。 嬷嬷和丫鬟们的声音传到演武场中,只听两声马嘶响起来,得得的马蹄声便停住了,从渐渐落定的尘埃之中走出来两个人,一个自然是无忌,另一个却是让隆兴帝和陆柄都很惊讶的季无忧。 无忧无忌上前给隆兴帝见礼,隆兴帝笑问道:“无忧,刚才是你在射箭?” 无忧不好意思的笑道:“是,让姨丈见笑了。” 隆兴帝哈哈笑道:“无忧有巾帼之风,朕很是欢喜,不过朕不记得无忧也学过射术,这是学了多久?” 无忌飞快说道:“姨丈,姐姐才学了半个月呢。” 隆兴帝惊讶道:“才半个月就射的如此之好,真是相当难得。无忧,你刚才是在骑行中射箭,力道准头不足也是难免的,你刚才的水平已经比好些学了大半年骑射的人强多了。” 无忧因为刚才剧烈运动过,所以脸色相当红润,气息也有些急,她忙谦虚的说道:“姨丈谬赞了,无忧还差的远呢。” 边说,无忧无忌边陪着隆兴帝往演武场东边的点将台走去,点将台上设有座位茶水,可供暂时休息。 “无忧,怎么突然想起来学习射术了?”隆兴帝笑着问了一句。 无忧浅笑道:“回姨丈的话,无忧主要是想强身健体。” 隆兴帝其实能猜出些无忧学骑射的原因,只不过他不说破,只笑着点头道:“如此甚好。是无忌教的?” 无忌骄傲的点点头道:“回姨丈,就是无忌教的,姐姐的骑术也是无忌教的。” 隆兴帝笑道:“朕知道,是在朕北巡之时教的,你姐姐还赢了赛马,可见无忌真是个好师傅。” 无忌得意的晃晃脑袋,又为自己的骄傲而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只向隆兴帝说道:“是姐姐学的用心。” 隆兴帝哈哈大笑,将无忌拽到身边来摸摸他的头,笑着说道:“无忧无忌都是极好的孩子。无忌,这阵子累不累?”隆兴帝知道就算是卫国公放松了对无忌课业的要求,无忌的负担也是很重的。他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便是皇子们的功课都比无忌轻松许多。 无忌摇摇头道:“姨丈,无忌不累。” 无忧见隆兴帝与弟弟说话,便去一旁净手沏茶,她命人去取来一小只青瓷小瓮,用瓮中之水煮开沏茶。隆兴帝虽然在于无忌说话,眼睛却不时看向无忧,无忧沏茶时的神情极为安宁平和,与皇后沏茶里的样子极为相象。 茶沏好后,无忧将茶注入粉青梅花小盏之中,用乌木包银镶螺钿的小托盘捧到隆兴帝面前,隆兴帝笑道:“早就听煜儿说无忧沏茶沏的极好,今儿朕也尝尝。” 浅浅轻酌一小口,隆兴帝只觉得舌尖有些微微的苦意,那抹苦意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便化为淡淡的甘甜,细细品来,还有极清淡幽远的梅花香。隆兴帝挑眉笑道:“是用梅花上的雪水沏的茶?” 无忧摇摇头道:“回姨丈,这是用梅花蒸出的花露沏的茶,梅花上的雪水到底不够纯净。” 隆兴帝点点头道:“难为你费了这许多心思,朕吃着这茶很好。怎么想起来用梅花蒸花露呢?” 无忧笑着回答道:“无忌这阵子内火有些大,他又不爱喝药,用梅花花露沏茶既去火气又不伤脾胃,口味也清新些。” 隆兴帝点点头,对于无忧的温柔体贴很是满意,她能如此细致周到的照顾自己的弟弟,将来就能同样照顾好他的儿子庄煜,煜儿果然是个有福气的,隆兴帝心中暗道。 隆兴帝在饭口儿大驾光临,无忧难道还能不管一顿午饭么。因此无忧福身笑着说道:“姨丈,让无忌陪着你,无忧去给您做几道小菜,请姨丈赏光在我们这里用饭吧。” 隆兴帝欣然笑道:“好,朕吃过无忧做的点心,味道很是不错,可还没吃过无忧做的饭菜,快去准备吧。” 无忧离了演武场,直接去了小厨房。赵嬷嬷徐嬷嬷等人跟无忧身后,焦虑的问道:“郡主,给皇上准备什么呢,这几日郡主陪着小王爷吃素,府里可没有准备什么新鲜的荤腥食材。” 第128节 因无忌这几日内火重,无忧便陪他一起吃素清火。断没个主子吃素下人反倒吃肥鸡大鸭子的道理,所以这几日忠勇郡王府只采办些新鲜的菜蔬,厨下只有些火腿瑶柱之类的干货,新鲜的鸡鸭鹅猪牛羊肉一概没有。 无忧想了想笑道:“这倒不要紧,先把年上庄子送来的风鸡吊上一锅好汤,多放些山菌提味,再做个豉椒蒸鱼,荷叶排骨,金盅鸳鸯烩,再配几些时蔬小菜就行了。姨丈好酒,去后院桂花树下起一坛子桂花酿,回头用青梅煮了。” 赵嬷嬷忙道:“那桂花酿年头不足,只怕味道不好。” 无忧笑道:“只是年头不足才要用青梅和松子一起灌到青竹筒里煮。嬷嬷不用担心,只照着去做就行了。” 众人都忙了起来,只过了大半个时辰,无忧便来到演武场对隆兴帝笑道:“叫姨丈久等了,现在请到花厅用膳吧。” 隆兴帝正给无忌讲解当年的战例,听无忧这么一说,便笑着说道:“朕还真是饿了,无忌,我们走,看看你姐姐给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一行人来到花厅,只见红酸枝镶螺钿虎足大圆桌上摆了好些被亮银盖盘盖着的菜肴。隆兴帝笑道:“这么短的时间就做了这么多,无忧真是能干!” 无忧老老实实的回道:“回姨丈,不是无忧一人做的,嬷嬷们和丫鬟们都有打下手。” 隆兴帝笑着点点头,对无忧的实诚越发的欢喜。他坐下来后笑道:“无忧,给朕介绍介绍吧。” 无忧笑着揭开银盖,一一为隆兴帝介绍起来。“姨丈,这是金盅鸳鸯烩,您先润润喉才用膳?” 隆兴帝见那拳头大小的金盅之中,鲜红和洁白的羹汤交缠成太极图之形,配以黄灿灿的金盅底色,真是有说不出的鲜活可爱,隆兴帝笑道:“这倒新鲜的很,是用什么做的?” 无忧笑道:“外头的盛器是用小金瓜雕的,鲜红色的是火腿蓉,洁白是的干贝蓉,因这两样都是极鲜之物,便以素高汤澥开以消减鲜味,免得过于鲜腻。” 隆兴帝用银匙舀了一勺,细细一品笑道:“果然鲜香而不腻,好!”帝王用膳之时,再好吃的东西最多也只吃两口,因此无忧便又掀开一个银盖,对隆兴帝笑着说道:“这是开水菜心,姨丈要不要尝尝?” 无忧知道隆兴帝喜欢肉食多过菜蔬,所以才会这样问。 隆兴帝展眼一看,只见清纯如水的透明清汤之中飘着几颗嫩黄色的菜心,那些菜心都被雕成凤鸟的形状,洁白的菜帮是头和身子,嫩黄的菜叶散开在清汤之中,恰如凤羽一般。只这卖相就够吸引人的,隆兴帝笑道:“却要尝尝。” 无忧夹过一茎菜心,又盛了两小勺清汤。隆兴帝接过一先酌了一口汤,只见他双眉微眯,脸上的神情很是愉悦,陆柄服侍隆兴帝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他因为一道菜而露出这样的神色。 将菜心搛到口中,隆兴帝细细一嚼,满意的直点头,这菜心鲜嫩清爽,与平日所吃的菜心味道大不相同,这汤也极好,细细品来总有种脱俗尘的清新爽口这感,与隆兴帝平日吃过的开水菜心完全不一样。 “这是什么汤?”隆兴帝身为帝皇,自然是个吃家,可他却没有吃出来这是什么汤底,便好奇的问了起来。 无忌抢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姐姐精心熬的素高汤。味道比普通高汤好多了。” “素高汤?素菜也能吊出如此好汤?”隆兴帝有些不相信的问道。御膳房的高汤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肥鸡大鸭子火腿干贝海米,却还没这素高汤味道清鲜爽口。 无忧笑道:“回姨丈,这汤是用各色山菌慢火煨出来的,从前无忌不肯好好吃饭,无忧不得不想办法做出素高汤,也好哄无忌多用一些。” 隆兴帝点点头,他知道无忧说的是那段守孝的日子,隆兴帝隐约还记得从前太子曾经提到过,当初在热孝之中,那假季陈氏还指着这素高汤污陷无忧无忌在孝中动荤腥,若非太子刚巧登门祭拜,只怕无忧无忌还得吃了暗亏。 无忌也想起那段守孝的日子,脸色也为之一黯,父母双亡的痛,便是终其一生也是无法真正忘记的。 无忧最是了解弟弟,忙掀开另一个银盖,笑着说道:“无忌,你这两日总是嚷着要吃肉,姐姐做了荷叶蒸排骨。” 无忌兴奋的欢呼一声,他被无忧拘着连吃了五天的素,已经到了看着天上的鸟儿都想将之射下来烤着吃的地步。 兴奋归兴奋,无忌还是很懂事的先搛了一块肥瘦相宜的排骨送到隆兴帝的面前,笑着说道:“姨丈,姐姐蒸的排骨最好吃了,您快尝尝。” 看着无忌那双大眼睛里掩饰不住的馋意,隆兴帝哈哈大笑,亲自伸手将整盘荷叶蒸排骨推到无忌的面前,笑着说道:“看把我们无忌馋的,快吃吧。这又不是宫里,就不必守那些规矩了。” 无忌还是偷眼看看无忧,见无忧轻轻点头,无忌才飞快的搛起一块排骨丢入口中,欢天喜地的大嚼起来。边嚼无忌边连连点头,只是碍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才没有说话罢了。 见无忌吃的香甜,隆兴帝也觉得食欲大开,他对无忧笑道:“无忧,坐下来一起吃吧,不用站在这里为朕布菜了。” 无忧躬身应了,将其他菜肴上的盖盘都掀开,一桌子丰盛的美味佳肴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看着这一桌子色彩丰富的菜肴,闻着那清新鲜甜的香气,便是不饿之人都会觉得食指大动,想大快朵颐一番。 隆兴帝看着一大桌子菜肴,不由叹道:“如此美味佳肴,若有美酒相佐就再好不过了。” 无忧笑道:“姨丈,无忧为您准备了岁寒三友。” 隆兴帝奇道:“岁寒三友,这是什么酒?名字倒也古怪雅致。” 无忧转身拿从暖焐子里取出一只竹节形的青翠碧玉壶,壶嘴处正是一枝斜伸出来的竹枝,看上极为别致。在竹节碧玉杯中斟满一杯透明的浅黄色酒浆。 酒一斟出,隆兴帝便闻到极清爽的酒香,他立刻执起竹节碧玉杯吃了个满杯,一杯热热的桂花酿下肚,隆兴帝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胃中四散开去,熨贴的周身每一处毛孔都极为舒服。 酒浆下肚之后,隆兴帝才品出淡淡的翠竹清新和松子的甘香,在微酸淡甜的青梅桂花气息映衬之下,松子之香与翠竹之清完美的结合在一起,那奇妙的滋味真是让隆兴帝欲罢不能。 “好酒,真是好酒!”隆兴帝大叫一声,满意的不得了。 这是无忧出孝以后自酿的桂花酿,酒度并不高,便是多吃几杯也不会醉酒伤身,无忧便又为隆兴帝斟了一杯,笑着说道:“姨丈,这岁寒三友得慢饮细品味道才好。” 隆兴帝依言又品了一杯,满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这酒正适合隆兴帝这样知天命之年的人饮用,酒味浓酒度底,关键是不伤身子。 “煜儿真是有福气啊!”隆兴帝连饮几杯,突然有感而发的喟叹起来。 无忧粉面羞红,赶紧低下头,无忌却撅起小嘴有些个不高兴,到现在无忌还是有种姐姐要被庄煜抢走的违和之感。 陆柄见隆兴帝难得如此高兴,也不想坏了降兴帝的兴致,何况刚才隆兴帝也尝了几样菜,并不算是空腹饮酒。想到这里,他不由赞赏的看了无忧一眼。萱华郡主好细的心思,她知道若是先把酒拿出来,隆兴帝必要空腹喝上几杯,所以才特意将酒藏到一旁,引着隆兴帝吃些东西垫了肚子才把酒拿出来。 这一顿饭隆兴帝吃的极为满意,可以说他很难得吃的这样饱,无忧做的每一道菜都极合隆兴帝的胃口,虽然这些菜是以素菜为主,荤菜只有前头寥寥的几样。 足足吃了半个多时辰,隆兴帝才放下手中的象牙箸,满足的笑道:“无忧的手艺果然极好!” 无忧躬身笑道:“谢姨丈夸奖,能合姨丈的胃口,无忧心里也就踏实了。” 隆兴帝出宫是一时兴起,自然也不会准备什么做赏赐的东西,他摸摸身上,却发现除了腰间悬了一枚羊脂玉佩之外就再没别的东西了。他是皇帝,又是做长辈的,岂可白吃未来儿媳妇的饭菜,不给点儿赏赐总是说不过去的。 一时情急之下,隆兴帝便说道:“陆柄,回头把玉泉山脚下那个庄子的地契给无忧送过来。” 无忧忙摆手道:“姨丈,无忧不能要。” 隆兴帝对无忧笑道:“一定要收下的,无忧,你的手艺这么好,朕怕是吃顺了嘴,三五不时要来吃上一回,玉泉山下的庄子,就当是朕给你买食材的钱。” 无忧真是哭笑不得,那有请人吃顿饭就要人家一个庄子的,开黑店的都没有这么黑。她怎么能要呢。正在想着如何推辞,陆柄却笑着说道:“郡主就收下吧,老奴听说那个庄子是热地,便没什么出产,不过庄子上有几眼温泉极好,郡主闲来无事便去泡泡温泉吧。” 无忧听说那庄子是热地,不由的心念一动,年上她曾听跟着庄头们来送租子并请安的媳妇说起过热地,她们说在热地在冬日里也不会结冰,完全可以种菜蔬,若然能在大冬天里种出新鲜菜蔬,就不用整个冬天都吃窖藏的蔬菜了。窖藏的蔬菜到底新鲜度差不少,做出的菜肴味道也不如新鲜的好。 想到这里,无忧便福身拜下道:“谢姨丈赏赐。” 隆兴帝见无忧收下庄子,这才笑着摆手道:“谢什么,姨丈给你点儿东西还值个什么。无忧,朕尝着这岁寒三友极好,回头给朕备上一坛子。” 无忧忙道:“姨丈,这岁寒三友是要现煮的,煮好放过一个时辰就会变酸,您要是喜欢,无忧把方子写下来,您回宫后想喝便命人煮。” 隆兴帝笑道:“也好。” 丫鬟备了纸笔,无忧细细写下用料用量以及做法,隆兴帝看着无忧写得一手极秀丽的簪花小楷,又一次感叹道:“好字,煜儿真是好福气。” 无忧很是不好意思,只低头奋笔疾书遮掩羞意,不过那微红的耳尖还是出卖了她的羞意。隆兴帝知道女孩儿家面皮嫩,便也不再说了。 酒足饭饱,隆兴帝亲自收好无忧写的煮岁寒三友的方子,在无忧无忌的相送之下,满意的离开了忠勇郡王府。今天这偶尔兴起真是起的好啊,要不然他还尝不到无忧这么好的手艺,感受不到无忧的慧质兰心。 隆兴帝对无忧这个未来儿媳妇越发满意了! ------题外话------ 月色仅以佳肴一席恭祝各位亲亲中秋快乐团圆美满! ☆、第一百四十四章清冷婚礼 二月初八,是失了圣宠的六皇子,被封为敬肃郡公的庄烃迎娶锦乡侯府二房嫡女胡碧芸的日子。因为宫中的恭嫔一病不起,因此这成亲便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冲喜的意味。虽然敬肃公府和锦乡侯府的人脸上都有着笑容,可只要细细一看,那笑容仅仅维持在表面上,人人眼睛里都有着深深的担忧之色。 负责操持庄烃大婚之事的只是内府之人,隆兴帝甚至都没有派一位辈份相对较高的宗亲前来主持,如此一来,庄烃的里子面子全都砸了个精光,任谁都看的出隆兴帝得有多么厌弃庄烃这个儿子。 身着大红锦袍的庄烃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面无表情的前往锦乡侯府迎亲。若非他身着大红喜服,又有鼓乐仪仗引导,只看庄烃那表情,比之出丧可强不到哪里去。 迎亲队伍到了锦乡侯府门前,按着大燕习俗,新郎倌儿上门迎亲,娘家亲眷们照例要为难新郎一番,以显示自己家闺女的金贵。锦乡侯府门前也有些亲眷设卡闹新郎,岂料庄烃坐在马上,**的说了一句:“岂不愿许亲,本殿下便立刻回府。” 这一句话把围在锦乡侯府门前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哪有人这样迎亲的,这不是结亲,分明是结仇了。 带头闹喜的是锦乡侯爷的堂侄孙,庄烃按理应该叫他一声表哥。他见庄烃声气不对,立刻命人辙了临时搭起来的路障,硬是陪笑说道:“殿下快请,莫要误了吉时。” 庄烃轻哼一声,这才下马踩上大红地毯,直直走入锦乡侯府。而那些个看热闹的人在面面相觑之后,便都各自散去了,他们是来凑热闹沾喜气的,可不是来沾霉气的,闹喜闹喜,这喜事不闹就不热闹红火,也不知这敬肃郡公抽的是什么风,就算再不满意这门亲事,可那是皇上赐的婚,他至少也得把面子情做足了,锦乡侯府的小姐身份上是差了些,可她到底是正妻,为给正室足够的体面,可是败家之兆啊! 庄烃进入内堂,与锦乡侯爷等人见礼,从头到尾他脸上都没有一丝笑模样。锦乡侯爷等人只道是庄烃心忧恭嫔之病,却也没有与他计较,更没有为难于他,只是命喜娘将已经穿戴起凤冠霞佩,蒙上绣着鸳鸯戏水大红盖头的胡碧芸搀扶出来,由其父背上花轿随庄烃而去。 锦乡侯老夫人在两个儿媳妇的搀扶下在庄烃一行人走后在府门前泼了一盆水,以示胡碧芸是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以后便再不是锦乡侯府之人。 泼罢水,锦乡侯夫人再也不用死死忍着,立时放声大哭起来,众亲眷都以为锦乡侯夫人是舍不得孙女儿,却不知道锦乡侯夫人真正哭的是女儿恭嫔,自进宫探病之后,锦乡侯夫人就知道女儿再没几天可活了。 二夫人想着刚嫁进门就要守孝的女儿,也是心中悲苦难当,扶着婆婆哭的肝肠寸断。而世子夫人心中却暗觉痛快,只假意劝道:“母亲,弟妹,芸姐儿出阁,将来前程好的很,很应该为她高兴才是,只略哭哭意思到了就行,可不能哭狠了反伤了芸姐儿的体面。” 此时还未成礼,锦乡侯世子夫人还可以叫胡碧芸一声芸姐儿,等拜过花堂行过合卺礼之后,她便必须尊称胡碧芸一声郡公夫人了。 锦乡侯夫人用帕子拭了泪,狠狠剜了大儿媳妇一眼,转身便走回府中。二夫人快步紧紧跟上,世子夫人见状重重哼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叫了一声:“二弟妹……” 二夫人停下来愕然看着世子夫人,不悦道:“大嫂有何事?” 世子夫人快步走到二夫人前头,淡淡道:“原本二弟妹还知道我是大嫂。”说完,便转身走了。二夫人臊的满面通红,心中又羞又恨,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若然今日庄烃前来迎亲之时给足二房的体面,二夫人也不必如此心虚,她还有点儿底气与世子夫人争上一争,毕竟老侯爷春秋正盛,这世子废立之事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庄烃的举动无异于兜头浇了二房一桶冰水,二夫人此时真是什么心气都没有了。 庄烃迎娶胡碧芸之事,京城达官显贵们并不怎么关注,不过这里头要除去安国公府。安国公夫人一早便派人打探消息,当她听说敬肃郡公对迎亲之时脸上连点儿笑模样都没有,心里别提多么痛快了。 虽然对于女儿因为**于敬肃郡公,不得不给他做妾之事耿耿于怀,可安国公夫人还是盼着女儿岳珊将来能过的好些。若是正室胡碧芸不得敬肃郡公的喜欢,那她的女儿岳珊的机会便大了许多。安国公夫人选择性的忘记了,当初隆兴帝可是有旨意的,命胡碧芸过门之后操持纳岳珊为妾之事,可隆兴帝并没有给出纳妾的日期,胡碧芸完全能拖上了一两年,等她彻底拿住敬肃郡公府的管家权,甚至是怀上以至于生下孩子之后才行纳妾之事,都没有人能说胡碧芸有什么失礼之处。 自经历了得意坊事件之后,岳珊可是受了不少的挫磨,她的心气彻底被消磨的差不多了,便是再有怨愤不甘,岳珊也只能深深埋在心底,转而希望在嫁给庄烃之后,能有比现在好一引起的境遇。是以岳珊在听母亲说完庄烃在迎娶胡碧芸之事上的冷淡之后,心中倒也生出一丝窃喜一丝盼望。 却说庄烃将胡碧芸迎娶至敬肃郡公府,此时府中倒也来了些贺客,这些贺客都是住在郡公府附近的普通官员们,居于广华门之亲贵们,都没有亲自到贺,只是派了有体面的管家前来送上贺礼。 庄烃看着满堂都是他并不怎么熟悉的小官员们,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敬肃郡公府的大管家苏保飞奔到庄烃面前,用惊喜的变了调的声音叫道:“公爷,皇上派陆总管前来贺喜……” 庄烃眼中一亮,立刻急急说道:“快请!”隆兴帝此时派陆柄前来传旨,总算是能稍稍挽回庄烃那被践踏成齑粉的面子。若是此时隆兴帝还不派人来,那就等于向全天下诏告,敬肃郡公庄烃已经不被隆兴帝当成儿子看待了。 少时陆柄带着四个捧着上覆红缎的贺礼的小太监缓步走来,庄烃赶紧上前笑道:“有劳陆总管了。” 陆柄微微躬身笑道:“郡公爷太客气了,请和新妇一起接旨吧。” 庄烃赶紧和胡碧芸跪下接旨,陆柄展开圣旨宣读起来。这只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赏赐旨意,只是赏赐的对象并没有庄烃,所有的赏赐都是给胡碧芸的,共计金玉如意各一柄,贡缎两匹,明珠两挂以及郡公夫人金印一枚。隆兴帝破例在大婚之时便封胡碧芸为郡公夫人,这让所有的人都惊的说不出话来。这到底是敬肃郡公失了圣心还是郡公夫人得宠啊,他们怎么觉得脑子有点儿不够用了。 庄烃越听心中越有火,只是不敢发作出来,还得赶紧笑着谢恩,毕竟妻以夫贵,胡碧芸在成亲之时就被封为郡公夫人,这是他的脸面。 陆柄宣读完圣旨,接下来便有太后和皇后派出来的道贺的嬷嬷,也都各自颁了赏赐。太后赏了四付赤金头面,皇后赏了两顶缀以珍珠宝石的精美华冠。这算是勉强圆了庄烃的脸面。 陆柄等人站在一旁,看着庄烃与胡碧芸行完拜堂之礼,等他们被送入洞房之事,陆柄与太后派出的李嬷嬷和皇后派出的常嬷嬷一起离开敬肃郡公府回宫复旨了。 等庄烃压着性子,在宫中派出的两个老嬷嬷的指点见证下挑去胡碧芸的盖头与她吃了合卺酒之后匆匆离开洞房来到喜堂,却已经看不到陆柄与李常二位嬷嬷的身影。问了大管家苏保才知道他们都已经回宫了。庄烃的脸色立刻黑沉了下来。 苏保当然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可他只是个下人,什么劝解的话都不能说,只能陪笑着说道:“公爷,该开喜宴了。” 庄烃愤愤叫道:“喜什么宴,谁爱吃谁吃!”说罢一甩袖子转身去了书房。丢下苦着脸好似喝了几斤黄连汁子的苏保大管家,一生将规矩看的比天都大的大管家此时真是欲哭无泪。 好在前来道贺之人都不是太有身份的宾客,众人见主人家不出来陪客,也不敢说什么,只用了喜宴便告辞而去。原本皇子成亲,这喜宴一开便是百桌以上,是要从中午足足吃到深夜,极尽欢腾热闹的,可是敬肃郡公府的这场喜宴却只持续了短短的一个时辰,很快便宾客尽散,只余一座显的很是冷清空荡的郡公府。 坐在洞房之中,还喜不自胜的胡碧芸正等着新郎倌儿庄烃与她一起入洞房,不想这一坐直坐到夜深人静,庄烃也没有走进新房。倒是有一个身材高挑容貌明艳,身着粉红裙袄的女子来到新房,对胡碧芸屈膝笑道:“夫人可饿了?奴婢命厨下准备了燕窝粥和点心,夫人要不要用一些?” 胡碧芸心中一紧,她盯着那女子已经挽成妇人发髻的青丝,警惕的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忙轻轻打了自己的嘴一下,仍是微笑软语道:“奴婢真真该打,都没有向夫人禀报奴婢的身份,奴婢是娘娘赐与殿下的司帐女官琴岚。” 所谓司帐女官,便是专职为少年皇子“破处”的宫女,通常皇子开府之后,司帐女官都会转职成为小妾,若是皇子被封为郡王亲王,又极喜爱自己的司帐女官,也有为其请封为庶妃侧妃的。这司帐女官不同于一般的妾室,便是正室夫人都不能随意打骂凌辱,这也是琴岚对上胡碧芸心中有底气的原因之一。 胡碧芸知道庄烃有司帐女官,她也知道庄烃早就与那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岳珊有了首尾,原本她以为自己是正室夫人,可以不必将琴岚和岳珊放在眼中,可是此时看到琴岚,胡碧芸心中便不那么踏实了。 第129节 这琴岚生的很漂亮,又是自小服侍庄烃的,两人的情份自不比一般人,且又有了那一层关系,种种累加在一起,让胡碧芸怎么能不紧张担心。 越是紧张担心,胡碧芸便会越没好脸色,她冷哼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本夫人尚未发话,你也敢自做主张,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么?” 琴岚一听胡碧芸说出的话,心中便松了一口气,这胡碧芸不过就是个没有成算的小姑娘,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她完全不足为惧。 心中踏实了的琴岚显的特别恭顺,她深深福身道“夫人说的是,是婢子逾越了。婢子这便退下。” 说完,琴岚便退了出去,如同她来时的安静一般,琴岚走的也悄无声息,不过她还是将燕窝粥和八色点心放在外间。为了讨口彩,洞房里的点心都是生的,没有一样能真正的吃下去填饱肚子。面子情琴岚自是要做的很周全的。 琴岚出了洞房便去了小厨房做了几样庄烃爱吃的小菜,还烫了一壶庄烃喜欢的梨花白,然后便去了书房。 “滚出去!”庄烃一听到动静便厉声喝骂起来。 琴岚忙轻轻柔柔的说道:“殿下,是婢子,您一整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饿伤了身子可不行,婢子给您做了几样小菜点心,您好歹也垫垫肚子。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您没个好身子可就什么都没了。” 庄烃听是琴岚的声音,脸色便和缓了许多。对庄烃来说琴岚不只是一个身边服侍的宫女,更是他第一个女人,在琴岚身上,庄烃体会到他从前完全没有体会过的鱼水之欢。在后来的日子中,不论庄烃有多么的倒霉,琴岚都坚定的站在庄烃身边,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可以说琴岚是庄烃心中仅剩的一点点真情。 “是琴岚啊,进来吧,我真的饿了。”庄烃的声音透着极度的疲惫,琴岚听到这样的声音,心里难过极了。她那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去哪里了? 将小菜点心摆好,又拿出酒壶和杯子,庄烃见只有一只杯子,便说道:“怎么只有一个杯子,琴岚,我心情不好,你陪我喝一杯。” 琴岚轻声劝道:“殿下有命,婢子本不能不从,只是今日是殿下的大婚之日,婢子却不敢行那僭越之事,殿下如今的处境艰难,婢子不能让殿下更加艰难。” 庄烃皱眉看向琴岚,琴岚轻声说道:“殿下不论心中有多不喜夫人,都得面子上过的去,明儿按着规矩燕喜嬷嬷是要将夫人的元帕送进宫中的。若是……婢子只怕殿下又会受到斥责。” 庄烃一把抓住琴岚的手,激动的说道:“琴岚,你愿意我去睡那个女人?” 琴岚黯然摇了摇头,低低道:“若婢子也有好出身,也有荣幸被赐婚,婢子当然想独占殿下,可婢子没有那个福份。与殿下的前程比起来,婢子的心酸能值个什么,若然能让殿下少被斥责甚至重得皇上欢心,婢子心里再苦也是甜的。” 庄烃皱眉困惑道:“那个女人就有那么大的份量,哼,她有什么好家世,在我心里,她比琴岚差远了。” 琴岚轻声道:“殿下,皇上已经下旨册封夫人了,这可是难得的恩遇,不是婢子对夫人不敬,只是您想想,凭夫人的出身,能得这样的圣遇么,还不是皇上念着殿下,才给了夫人体面的?” 庄烃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琴岚故意强颜欢笑道:“殿下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便去洞房吧。免得让人又传出什么伤了殿下体面的闲话。” 庄烃默然点了点头,在琴岚的服侍下吃了小菜点心,又喝了几杯梨花白,这才去了洞房。琴岚目前庄烃离开,眼中闪出一抹得意的笑意。这一场洞房花煜,可是她送给新夫人的“大礼!” 做为陪庄烃共寝最多的女人,琴岚对庄烃的了解自是极深的,她注意到每次庄烃喝过梨花白吃了蛤蜊炖蛋,便会于房中之事上极尽狂野,甚至有两次差点儿把她做死过去,刚刚及笄身量都未长足的新夫人胡碧芸头一次便要承受这样狂野的对待,不怕她心中不会生出对房中之事的恐惧,甚至于对庄烃生出深重的恐惧。那便是琴岚想达到的目的。 胡碧芸在洞房之中一直等不到庄烃,不由低泣起来,她身边的丫鬟嬷嬷上前苦劝,正劝着,忽然听到“嘭”的一声巨响,洞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房中之人都惊恐万分的看向门口,只见脸色铁青的敬肃郡公站在门前,众嬷嬷丫鬟吓的赶紧跪倒在地,胡碧芸一见庄烃来了,立刻收了眼泪,慌忙用帕子擦了擦脸,急急迎向庄烃说道:“表哥,您来了。” 庄烃没有理会胡碧芸,只向丫鬟嬷嬷们喝道:“都滚下去。”众丫鬟嬷嬷赶紧退下,胡碧芸脸色发白,不知所措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庄烃一把捏住胡碧芸的下巴,厉声喝道:“哭什么哭,嫁给本殿下你很委屈么?” 胡碧芸吃力的叫道:“没……没有……” 庄烃喜欢的是爽朗大方的女子,对于胡碧芸这种典型的小家碧玉,他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可是洞房是他必须完成的任务。于是庄烃扯着胡碧芸的手臂将她拉到喜床之上,喝道:“脱衣服!” 胡碧芸惊呆了,昨晚她的娘亲也曾教导她敦伦之事,可没有说过会这样啊。见胡碧芸发呆,庄烃心中顿生一股子邪火,他将胡碧芸甩倒在床上,上前几下撕扯便将胡碧芸的衣裳尽数撕碎,露出了那一身极为白净的皮肤。 胡碧芸生的虽然并不是极美,可她的皮肤很好,极为白净柔嫩光滑,庄烃的眼中便出了火,他扯过一方素白丝帕塞到胡碧芸的身下,也不管胡碧芸是否准备好了,便撩起自己的袍子,拽下小衣欺身压了上去。 为了讨吉利,喜床上可是铺了许多桂圆莲子花生红枣等物的,躺上去当然相当硌人,胡碧芸被庄烃压下身上,自是硌的不行。只是她还没有来的及反抗,便被庄烃刺穿下身,胡碧芸疼的眼前一黑,只尖叫一声便昏了过去。 庄烃可不管胡碧芸的感受,只疯狂的动了起来,那梨花白和蛤蜊蒸蛋的作用很快显现出来,庄烃已经疯狂的无法自制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冲刺再冲刺。可怜胡碧芸疼昏过去又被做醒过来然后再昏过去,其间惨叫连连,吓的在外头等着服侍的丫鬟嬷嬷们个个面无人色,这么折腾下去,万一出人命了可怎么办! 如此反复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庄烃才算了事,从胡碧芸的身上滚了下来。那验贞节上的元帕上已经浸透了鲜血,庄烃如此粗暴,那帕上自然不会只有一点点落红。 庄烃一躺到床上,便被硌的浑身不得劲儿,他立刻跳下床甩门而出,因他刚才就没有正经脱衣裳,因此外袍一垂下来,便什么都挡住了。等在外头服侍的丫鬟嬷嬷们忙都跪了下来,庄烃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刚才他虽然泄了身子,却觉得不尽兴,自然要去和最得他心意的琴岚再大干一场。 就在琴岚曲意迎合,与庄烃颠鸾倒凤之时,锦棠宫中的恭嫔终于没了呼吸,彻底结束了她的一生。此时刚过了子正,已经是二月初九这日了,距离恭嫔被灌下噬魂那日正好是三十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恭嫔死了,她只是个失宠了的妃嫔,自然不会有人半夜去打扰太后和帝后这三人,是以直到隆兴帝将要上早朝之时,陆柄才将消息告诉给隆兴帝。 隆兴帝早就有了安排,自然不会为恭嫔风光大葬,当然也不会有死后追封的殊荣,隆兴帝只下旨命内府按照一般嫔妾的礼制安葬恭嫔。以恭嫔的品级,就算是被隆兴帝生下一双儿女,她都没有附葬皇陵的资格。 ------题外话------ 差四千字,明天上午单独发一章补齐。 ☆、第一百四十五章一波又起 恭嫔过世的消息传到西四宫房,顺宁公主庄嫣当时就傻了,她连哭都不知道了。还是服侍庄嫣的一个积年老嬷嬷有经验,猛的在庄嫣后背拍了一记,才将庄嫣震的清醒过来,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只叫着要去见母妃最后一面…… 宫外的庄烃也在清晨得了消息,他此时正睡在自己的房间中,陪在他身旁的自然是琴岚。庄烃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因此虽然面有悲伤之色,可心里却没有象庄嫣那样的痛苦。甚至在庄烃的心中还有种隐隐不可告人的念头,母妃死了,便将从前的那些罪恶全都带走,他也许就能重新开始了。 而一个人独宿洞房,哭了整整一夜的胡碧芸则是彻底惊呆了。她还没有从昨夜被庄烃凌辱中恢复过来,便又要面对婆婆的过世!虽然她在嫁进敬肃郡公府之前也曾听说过恭嫔身体不好之类的话,可胡碧芸怎么也想不到恭嫔已经不好到了随时会死的程度。 震惊过后的胡碧芸悲从中来,立刻掩面号淘大哭,她口中喊的是“母妃……”实际上是哭的她自己,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倒霉更凄惨的新娘子么!刚刚过门就死了婆婆,这都不必有人刻意传扬,她便得背上个克死婆婆的恶名。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琴岚服侍庄烃换上粗麻孝衣,自从恭嫔病重以来,这些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恭嫔一死拿出来就能用上。庄烃换好孝衣便要出门,琴岚忙说道:“殿下,您得和夫人一起进宫。” 庄烃双眉紧皱,这才想起来表妹胡碧芸已经成了他的正室夫人。琴岚忙说道:“殿下,今日进宫只怕时候短不了,您先用些点心吧,这会子宫里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只怕不会准备的太妥贴的。” 庄烃点点头,琴岚赶紧去准备了素点心和银耳莲子羹,庄烃勉强吃了起来,琴岚这才屈膝道:“殿下您先慢用,婢子去服侍夫人。” 庄烃沉声道:“不必,打发别人过去就行了。” 琴岚略略迟疑了一下,便出门命服侍庄烃的一等丫鬟晴雪去洞房那边服侍新夫人。 庄烃用过点心之后,钗环尽去身着重孝的胡碧芸便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之下来到了庄烃的院子三省轩。 庄烃见胡碧芸脸色腊黄腊黄的,走起路来极为不方便,便皱了皱眉头,而胡碧芸一看到庄烃便吓的满眼惊惧,后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那惊恐的眼神才略略缓和了许多。琴岚在一旁看了,不由暗暗想道:许是新夫人想到要守孝三年不必和殿下同房,才会心中松快许多吧。 完全没有任何交流的新婚夫妻默默走出三省轩,大管家苏保已经安排好了车马,因为来不及准备符合郡公夫人的轿子,所以苏保只能为胡碧芸准备了一辆以素白纱幔覆盖的双辕马车,而庄烃则是独自乘坐了他的轿子,急速赶往宫中。 苏保将两位主子的力轿送出郡公府,立刻命人火速将昨日披红结彩的装饰全都撤了下来,代之以黑纱白幔,整座郡公府被缟素包裹着,看上去好不凄凉。 不明就里的左右邻居们一见敬肃郡公府这般动静,不由都惊呆了,昨日才办了喜事今日就阖府裹素,这新娘子的煞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刚进门就克死了丈夫,真是…… 因为众人都知道这敬肃郡公府只有郡公一个主子,是以大家都以为是庄烃被克死了,却不知道死的人是敬肃郡公的生母,宫中的恭嫔娘娘。 锦棠宫已经被布置成灵堂,庄嫣以未嫁女的身份跪于灵前,她几次哭昏过去,被抬到偏厅救醒之后又死撑着出来跪灵。直到庄烃夫妻进宫之后,庄嫣再也撑不住,只叫了一声“哥哥……”便彻底昏死在庄烃的怀中。 庄烃抱住妹妹将她送到偏殿,命琴岚照顾庄嫣,然后便赶紧到灵前跪拜,胡碧芸吃力的跟在庄烃的身后,她的个子本就矮小,昨夜又受了重创,当然跟不上腿长脚快的庄烃。庄烃不满的回头狠狠瞪了胡碧芸一眼,低喝道:“还不快过来给母妃请安上香。” 若恭嫔不死,此时正该受胡碧芸的敬茶,可是她死了,自然吃不到这杯儿媳妇茶,可庄烃还是命人端来两杯清茶,与胡碧芸跪在灵前泣道:“母妃,儿子和媳妇给您敬茶了。” 胡碧芸犹豫了一下,她知道便是要敬茶,也得先给太后和帝后三人敬过茶才能轮到恭嫔这个生母,若不如此便是坏了规矩。 胡碧芸的迟疑让庄烃更加不满,他低喝道:“发什么呆,还不快敬茶。” 胡碧芸没有办法,只得双手将茶盅高举过头,低声道:“母妃请用茶。”然后将茶盅放到供案之上,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便算是敬过茶了。别的新媳妇敬茶是有礼物可收的,可胡碧芸却什么都没有。向棺材敬茶的新媳妇,她是大燕头一份儿。 庄烃也敬了茶上了香,然后跪到一旁哭灵,胡碧芸便也跪在庄烃的身后哀哭不止,她哭的当然不是那根本没见过几面的姑母兼婆婆,而是她那完全可以预见的,悲惨到底的命运。 太后得知恭嫔过世,只是命李嬷嬷过来上了三柱香,对庄烃庄嫣兄妹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之语。太后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还有三个多月便能抵京的吴王父子的身上,恭嫔死不死,庄烃庄嫣难不难过,完全不在太后的考虑之中。 隆兴帝和皇后都没有亲自过来,只是派陆柄和常嬷嬷往锦棠宫按程序祭拜一番,隆兴帝连升为追封为贵嫔的死后哀荣都不给恭嫔,或者说不给庄烃和庄嫣兄妹二人,如此彻底的明示足以让天下人知道隆兴帝得有多么不待见恭嫔母子三人了。 庄烃是早就知道了的,可庄嫣却觉得极为失望,在陆柄和常嬷嬷祭拜过后,她又一次哭昏在恭嫔的灵前。 前有庄烃大婚,后有隆兴帝的圣寿节,所以恭嫔连停灵七天的待遇都没有得到,只在锦棠宫停了三天,也只诏锦乡侯府之人来祭灵,除了锦乡侯府众人之外,其他的外命妇一概不必进宫哭灵。至于内命妇们,不论品级比恭嫔高还是低的,都没有亲自过来,只是命身边有头脸的下人代为祭拜。恭嫔身后事之惨淡可想而知。 三日之后,恭嫔的灵柩从西便门运送出宫,也未运往皇家陵园,只由庄烃择了一处墓地安葬了。下葬之日,只有庄烃夫妻和庄嫣三人带着些下人送葬。看着黑漆柏木棺材被泥土掩埋起来,庄嫣攥紧拳头对庄烃哭道:“哥哥,母妃太委屈了……” 庄烃眼中无泪,只阴沉的看着那抔黄土,低低道:“嫣儿,哥哥不会让母妃一直这么委屈下去。” 庄嫣心中一惊,旋即便重重点了点头,低低道:“我也不会……” 胡碧芸一直在庄烃后面站着,庄烃与庄嫣的话她都听到了,不由一阵心惊肉跳,她不知道那对兄妹到底想干什么,只是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那对兄妹可能想做的事情会让她也跟着万劫不复。下葬之后按着惯例要吃解晦酒的。庄嫣便名正言顺的跟着庄烃去了敬肃郡公府,随便用了素斋素酒之后,庄嫣便随庄烃去了书房,由琴岚在书房外头守着,这兄妹二人密谈了近一个多时辰。除了他们兄妹二人,再没有人知道这番密谈都谈了些什么。 自从吴道婆事件之后,隆兴帝便加强了对敬肃郡公府的监视,庄烃与庄嫣兄妹密谈许久,隆兴帝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同时他也知道了自十天之前,庄烃便再也没有继续服用石院判开的清心之药。每每心中又生出对吴道婆的绮念之时,庄烃便用锥子扎自己的身体,用疼痛来对抗那种让他几乎无法控制的念头。这样便也就能解释的通为何庄烃没有如石院预料的那般头脑昏沉不清了。 看着手中的密报,隆兴帝双眉紧锁,片刻之后,他沉声道:“拟旨,着敬肃郡公闭门守孝,于府中读书明性。” 坐在御书房外间东侧的禀笔太监立刻提笔拟旨,将拟好的旨意送交隆兴帝御览之后方才由掌印太监用印,由宣旨太监出宫宣旨。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庄烃再不是个东西,隆兴帝还是想给他一个机会,若然庄烃从此学好,那便是大幸之事,隆兴帝也不用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可庄烃若不是把握住机会,再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做法,那隆兴帝也绝不会再姑息于他。可一可二不可三,隆兴帝已经饶恕庄烃两次了,绝对不会再有第三次。 庄烃很平静的接了旨意,这道旨意对庄烃来说来的正是时候。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庄烃知道怎么样做才是最有利的。静心守孝三年,便能以孝扬名于百官之中,他再诚诚恳恳的认错,庄烃不相信用上五年的时间,他还不能重新夺回父皇的欢心。 自恭嫔下葬那日庄嫣与庄烃密谈过后,庄嫣便主动请求隆兴帝为自己在西四宫房中设一小佛堂,她要每日为恭嫔跪经赎罪。 隆兴帝自然如庄嫣所请,命人在西四宫房中设置小佛堂,庄嫣从此每日茹素跪经,一步都不踏出西四宫房,沉寂的仿佛宫中就没有顺宁公主这个人一般。 对于庄烃和庄嫣兄妹的异常沉寂,隆兴帝并不是十分放心的,可他到底是一国之君,每日要处置的政事不知道有多少,所以只能命人秘密监视着庄烃庄嫣兄妹,若有异动便立刻来报,除此之外隆兴帝便不再多问什么了。 此时隆兴帝还有更让他头疼的事情要处置。蜀中吴王近日送来表章,言道自己身染重病,不能起程赴京,特地上表请求隆兴帝允许吴王妃携世子庄焰代父入京朝贺。 隆兴帝本有此番诏吴王一家入京,再以太后之名命吴王一家长居京城,领吴王之爵遥镇蜀中,可吴王这一上表,便让隆兴帝的打算全都落了空。 虽然吴王妃和世子庄焰进京可以为质,可吴王又不是只有世子庄焰这一个儿子,至于王妃便更不必说了,吴王最宠爱的可不是她,而是侧妃唐氏,吴王最宠爱的孩子也是唐氏所出的三子庄炯。若是吴王妃和世子庄焰在京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正好给了吴王立唐氏为正妃,立庄炯为世子的借口。 吴王请的是病假,自来皇帝不差病夫,隆兴帝真不能不答应,可就这么答应了,隆兴帝又不甘心。将吴王的表章递给太子,等太子看完之后隆兴帝问道:“耀儿,你意下如何?” 太子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回父皇,儿臣以为既然吴王叔病了,很应该派人去探病。” 隆兴帝眼中蕴了笑意,浅笑说道:“那耀儿以为派谁最合适呢?” 太子立刻说道:“儿臣愿往。” 隆兴帝摇摇头道:“不,你去不合适。吴王还当不起太子跋山涉水的亲往探病。煜儿就在鬼方,石院判刚好也在,就让他们去蜀中走一趟,顺便探探路。” 太子忙道:“父皇,五弟是鬼方守将,若是吴王对五弟不利,岂不是……” 父子二人正说着,陆柄从外头匆匆走进来,将一只金漆密封的密折铜匣交于隆兴帝,躬身说道:“启禀皇上,睿王爷有密折到。” 隆兴帝挑了挑眉,立刻开启铜匣取出密折,看罢之后点头笑道:“煜儿如今越来越沉稳练达了,耀儿你看看。” 太子接过密折飞快看了起来。原来吴王为了造势逼隆兴帝答应他留在蜀中养病,便命使者一路散布自己病重不能成行的消息。镇守鬼方的庄煜自然得到了消息。因此庄煜特地上表请隆兴帝允许他与石院判前往蜀中探吴王虚实,由还未动身返京的季光慎暂时镇守鬼方。 看着密折上那熟悉的字体,太子感慨良深,他的弟弟真的是长成大人了,从前那个总让他费心的小男孩儿已经长成可以为父兄分忧的男子汉! ------题外话------ 这是补昨天的四千。 ☆、第一百四十六章山中“巧”遇 第一百四十六章山中“巧”遇 庄煜欲往蜀中一行之事无忧并不知道,此时她正在季将军府中看望怀孕六个多月的叶氏。上次季光慎回京后,叶氏便有了身孕,好在叶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经验很是丰富,所以尽管季光慎不在她的身边,叶氏也没有初产孕妇的各种不安。 无忧来到府中,见叶氏脸色红润身材丰腴,肚子并不怎么大,便缓声问道:“三婶,可是近来胃口不好么?” 叶氏一手扶腰一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温柔的笑道:“没有啊,我近来胃口好的很,这个孩子很乖,一点儿也不闹腾。比怀如姐儿扬哥们的时候轻松多了。” 无忧微微蹙眉道:“可是我看灵儿姐姐六个月的时候肚子已经很大了,三婶的肚子怎么一点儿也不大呢。” 叶氏笑着说道:“我怀如姐儿他们姐弟的时候肚子也不大,就算是到了临分娩之前,也不过象人家怀了七个月的怀相,无忧,你不用担心,三婶真的很好。倒是你整日不得闲,还要为三婶照顾如姐儿和扬哥儿,才是真的辛苦了。” 无忧笑道:“三婶快别这么说,只别嫌无忧抓了如姐儿的差就好。扬哥儿整日跟着无忌舞刀弄棒的,根本就不用我管着什么的。” 第130节 自从知道叶氏怀孕之后,无忧便将接过教养季维如季维扬的担子,好在无忧教养弟妹是很有经验的,所以也不为难,很为叶氏分担了许多, 如今叶氏只是看看帐本,听管家和管事嬷嬷回回事,倒也不用费什么心思。更在怀胎满三个月后被无忧接进了忠勇郡王府照顾着,直到过年才回到季将军府。无忧还特特派了四个极老道有经验的嬷嬷跟着过来照顾叶氏。对叶氏来说,这一胎怀的比前两胎都轻松,毕竟现在她是正经当家做主的夫人,整个将军府她最大,自然事事顺心。 叶氏笑道:“如姐儿自从跟着无忧,如今倒比从前伶俐多了,还是无忧会调理人,跟着你,如姐儿可是沾了不少光。” 季维如原本是很腼腆的性子,小姑娘非常容易害羞,自跟着无忧之后,才渐渐爽朗大气起来。已经十岁的季维如渐渐进入了亲贵夫人们的视线。季光慎前程似锦,做为季将军府嫡长女的季维如身份自然低不了,何况她身后还有郡主堂姐和郡王堂兄做靠山,将来季维如的夫婿怎么也得是人中之龙才能说的过去。 嫁入高门,便意味着季维如从现在就得开始学习管家理事应对各种各样的人,而将军府内宅清明,季维如完全没有学习的机会,忠勇郡王府更是干净,所以无忧除了让宫里出来的嬷嬷们悉心教导季维如之外,还常常带她出席一些亲贵夫们小姐们的宴会,让季维如在这些宴会上用心观察学习。 当然无忧自己也得学习,虽然有多活一世的经验做底子,可是无忧知道自己若想胜任睿郡王妃,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很多。身为睿郡王的庄煜可是京城所有的有没定亲女儿的夫人眼中的大肥羊。便是庄煜已经避到鬼方去了,也挡不住那些夫人们向无忧别有用心的介绍自己家的女儿。虽然没明说了,可意思还不是求着无忧将来让她们的女儿做侧妃。 无忧当然不愿意与人分享丈夫,可也不能将人得罪死了,这里头的分寸拿捏是门极深的学问,无忧且有的学了。 因叶氏提到如姐儿跟无忧学着接人待物,无忧不由多想了些,以至于想的出了神,连叶氏说什么都没有听清。 叶氏见无忧发呆,便促狭的笑道:“无忧,可是惦记睿王爷了?”因为旁边并没有外人,所以叶氏才会如此打趣无忧,否则她是怎么都不可能这样说的。 叶氏的话中提到了庄煜,无忧对庄煜的敏感度又高,所以便将叶氏之言听了个真真切切,无忌不依的拽着叶氏的手嗔道:“三婶你胡说什么呢,谁惦记他了!” 叶氏知道无忧口硬心软面嫩,便没再说下去,只笑着问道:“可是最近又有人烦你了?” 对于那些夫人们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睿郡王侧妃之事,叶氏自然是知道的。甚至还有人对叶氏提过,说如姐儿与萱华郡主那么要好,何不依古训让如姐儿做为滕妾跟着萱华郡主一起嫁给睿郡王。叶氏听了这话,纵是她的脾气再好也受不住。这样的提议不独污辱了无忧,也污辱了她的女儿季维如,堂堂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做滕妾,真亏那位夫人说的出口,她们不把自家的女儿当宝贝,也不要来祸害她季将军夫人的女儿。 无忧淡笑道:“何曾消停过呢,我都已经习惯了,只不理会她们也就是了。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难道只有给高门大户做妾才是好出路,正正经经的嫁人做正室不好么?” 叶氏低叹一声,自来富贵迷人眼,又有几人能看的破,以儿女的幸福为出发点呢。“无忧,你也别恼,横竖也没人敢逼你做什么,皇上和皇后娘娘那般宠你,睿王爷又是一心一意之人,那些人眼热你的境遇才会乱生事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不理会,那些人就掀不起大浪来。” 无忧笑着点点头道:“三婶说的是,我就是这么想的。若不是为了无忌暗中相看合适的小姐,我再不愿意与那些人交往的,真是没一日的安宁。算了,不说那些扫兴的事情了。三婶,我听说三叔此番回京,可以在京城多住一段时间,大约能给小弟弟过完满月才去漠南。”因大夫给叶氏诊过脉,说怀的是男胎,所以无忧才会叫叶氏腹中的胎儿为小弟弟。 叶氏惊喜的叫道:“真的么?”叶氏虽然已经生育过两次,可那两次她的丈夫季光慎都是陪在她身边的,想到分娩之时丈夫不在身边,叶氏心中其实还是有些害怕。女人生孩子便是一脚踏进鬼门头,若有个万一,她连丈夫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无忧笑道:“是灵儿姐姐让我告诉三婶的。” 自从庄灵生小妞妞之时叶氏相助于她,庄灵便对叶氏极为感激,与叶氏很是交好,这阵子卫国公夫人染了风寒,庄灵给婆婆侍疾不便外出,才将消息告诉前来探病的无忧,让无忧告诉叶氏,免得叶氏暗自煎熬。 叶氏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三叔自从军之后在家里就没住上几日,这回总算能好好休养一下了。” 无忧笑着点点头,看着叶氏那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溢于言表的幸福,无忧不知怎么的便想到了自己,也许自己以后也会和三婶一样,日日盼着从军的丈夫早些归来……一想到庄煜,庄煜临行时的样子便跳入无忧的脑海中,无忧的脸刷的红了,她下意识的摇头,分别那日的相拥无忧不后悔,只是觉得羞人。每每想起之时都会面红耳赤很是不好意思。 叶氏虽然不知道无忧为何突然脸红,可她与季光慎夫妻之间很是恩爱,丈夫出门在外她的心中自然很是想念,看到无忧的神色,叶氏岂会看不明白。叶氏知道无忧与庄煜自小青梅竹马,说是一块儿长大的都不过份,热喇喇的猛然分开,怎么可能不想念呢。是以她并不说破,只笑着问道:“无忧,今年是皇上的五十圣寿,这寿礼可不能大意了,开始准备了么?” 无忧被叶氏之言移开心思,这才微笑道:“年前就开始准备了。再有两个月便也差不多了。” 叶氏是知道无忧早就开始准备圣寿节之礼的,那样说不过是想让无忧不会感觉尴尬罢了。 叶氏和无忧还盼着季光慎早些归来,却不知道鬼方的情况有变,季光慎只怕未必能在叶氏分娩之前赶回京城了。 庄煜一道密折送入京城,隆兴帝原本又有那样的打算,因此便立刻派人以八百里加急将圣旨送至鬼方。庄煜与还未动身返京的季光慎接旨之后,季光慎仍然镇守鬼方,而庄煜则带了石院判和三十名精选出来的侍卫前往蜀中探吴王之病。 就在庄煜与石院判前往蜀中之时,京城百草堂的坐堂大夫顾山也携了太后的密信火速赶往蜀中。 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吴王的回信,太后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年前所写的密信根本就没有送到吴王的手中,只是以为密信通道出了问题,便又手书密信一封,命李嬷嬷交给顾山,着顾山立刻亲自跑一趟蜀中。 因着上回密信被盗的教训,所以以此番李嬷嬷是将密信贴身收藏的,早春二月的京城还很是寒冷,李嬷嬷身上穿了厚实的灰鼠皮袄,还披着鹤氅,所以这回密信没有被盗,完好无损的交到了顾山的手中。 顾山收到密信后立刻以收拾了简单的行装便离开百草堂,日夜兼程的赶往蜀中。一路之上,总有陌生人与顾山同行,不过走上个百十里那陌生人便会转入别的岔路,是以顾山并没有意识到那些在他身边出现的陌生人其实是隆兴帝的密探,自顾山还没出百草堂之时,他其实就在密探们的严密监视之中。 顾山之所以没有被抓起来,那完全是因为隆兴帝下旨放长线钓大鱼的缘故。 其实太后这封密信并没有什么特别机密之事,不过是太后听说吴王上表,以生重病为由不肯进京,太后便真以为吴王生了重病,心中很是担忧,才特地写信去蜀中问个究竟,并要求吴王若能坚持还是要到京城来相商要事罢了。 欲往蜀中必经鬼方,顾山到达鬼方之时,庄煜刚带着石院判和侍卫们离开鬼方进入十方大山。顾山曾多次往来与京城与蜀中之间,路自然是极熟的。他到达鬼方之前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先去鬼方集镇上的一家山货店,在那里他换上了色目族的服饰,准备了足够的干粮清水,这才进入十方大山之中。 色目族人与侉夷族人关系不错,穿上色目族人的服饰进入十方大山的确安全许多,倘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侉夷人甚至还会对施以援手,完全不象是见到大燕人那般,不放冷箭就算是和善了。 进入十方大山,先前的跟踪方式就不合适了,十方大山之中人烟稀少,突然出现个陌生人跟在身后,顾山怎么可能不发觉。跟踪顾山之人立刻找到镇守鬼方的季光慎,将暗卫腰牌一亮,季光慎便要无条件满足这名暗卫的一切要求。 皇上下旨命睿郡王庄煜前往蜀中探病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那暗卫便要求季光慎为他传递密信给睿郡王。季光慎想了想,便叫来一名矮小精干,容貌与大燕人很不一样的少年。这少年是真正的色目族人,他是季光慎前往十方大山探路,从虎口里救下的一个少年,名字叫做山猫。 将封好密信的铜管交与山猫,季光慎笑着说道:“山猫,赶紧追上王爷,把这东西交给他。” 山猫点了点头,憨厚的向季光慎一笑,用不太熟练的大燕话说道:“山猫马上走。” 季光慎笑笑,解下腰间的短刀系到山猫的腰间,拍了拍山猫的肩膀说道:“山猫,快去快回。” 山猫欢喜的点头,紧紧握着那把短刀飞快跑了出去,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山猫便跑的无影无踪,这让素来以轻身功夫了得而自傲的暗卫很吃了一惊,这才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山猫这速度,都能给京城中的暗卫们做教头了。 山猫是真正的色目人,可不是顾山那个冒牌货能比的,因此在十方大山之中,山猫的速度比顾山快了几倍,不过两个时辰,山猫便从顾山身边掠过,将他远远的甩在了后头。两天之后,山猫追上了庄煜一行,将密信交给庄煜之后立刻返回鬼方,他没有在十方大山中多做一刻的停留。 破开铜管取出密信一看,庄煜便笑了起来,他对石院判说道:“先生有位同行从京城里来了,也要往蜀中去探吴王之病。” 石院判笑道:“还有这等事,那日后在下可要与那位先生好好切磋切磋了。” 庄煜如今与石院判熟的不能再熟了,只哈哈大笑道:“但愿那位先生能在先生的手下多过几招,也免得先生寂寞。” 石院判拱手笑道:“但愿如王爷之言,那位先生能多撑上一阵子。” 庄煜与石院判对视,两人都大笑起来。相处了这么久,他们早就培养出默契来了。 还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无疑的顾山正在埋头赶路之中,虽然他换上了色目族人的服饰,可为了安全起见,顾山依然不敢抄近路从侉夷族聚居地边上通过,而是选择了一条接近色目人聚集地的弯路。这条路也正是庄煜他们一行走的路。在庄煜刻意安排之下,顾山很快倒遇上了庄煜一行。 庄煜虽然不认识顾山,可那封密信上已经详细的描述了顾山的容貌和打扮,十方大山之中的行人本来就不多,因此庄煜看到顾山之后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而顾山是认识庄煜的,庄煜在京城之时常常出宫,但凡是有心之人都有机会看见他,顾山又对皇室之人分外留意,因此在看到庄煜一行人的头一眼,他便认出了睿郡王庄煜。 顾山并不知道皇上下旨命睿郡王前往蜀中探病之事,所以吃惊不小,心中立刻涌现出无数种猜测,每一种猜测都让顾山将自己吓出一身的冷汗。 为了打探虚实,顾山硬着头皮上前招呼道:“这位公子可是要前往蜀中?” 庄煜头戴金冠,穿了一袭暗蓝蜀锦皮袍,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而石院判则扮成帐房先生的模样,他甚至在鼻梁上戴了一副水晶眼镜,这可是京城中最流行的大户人家帐房先生的标准行头。那三十名侍卫都做家丁的打扮,推着些绑着箱笼的独轮车,这一行人看上象极了富家公子出行,所以顾山才会如此招呼。 庄煜笑道:“是啊,听这位先生的口音像是京城人士,怎么……”庄煜边说边往顾山身上打量了一回。 顾山笑道:“在下独自一人赶路,扮成色目人安全些。” 庄煜笑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本……在下想的不周全了。”庄煜有意露了个破绽给顾山,顾山听罢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这睿郡王到底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便是去了蜀中也探不到什么消息,却也不用太担心。” “我们前往蜀中,不知这位先生可否也是去蜀中,若是我们便可结伴而行了。”庄煜毫无城府的笑了起来,甚至看上去都有点儿缺心眼的感觉。 顾山笑道:“在下正是前往蜀中,若蒙公子不弃,在下愿与公子结伴同行。还未请教公子高姓?” 庄煜笑道:“小姓杨,在家中行五,莫知先生高姓大名?” 顾山心知庄煜在蒙骗自己,却只假装不知道,赶紧抱拳道做揖道:“原来是杨五公子,失敬失敬。小姓李,单名青,” “李青李先生,失敬失敬。”庄煜亦如顾山一般笑着抱拳说了起来。 众侍卫见自家主子一本正经的忽悠人,不由在心中闷笑,自从离开京城之后,自家主子没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约束,性子可是越发跳脱了。他们敢拿脑袋担保,庄煜之所以没有将顾山立刻拿下严刑逼供,纯粹着路上太无聊了,好歹涮着这顾山也好解个闷儿。 于是顾山便与庄煜一行结伴而行,一路之上也算是有说有笑。顾山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庄煜的身上,便忽略了他最不应该忽略的“帐房先生”石院判。 石院判医术很好,解毒的本事也很高,可这两样都不是他最擅长的,石院判最最擅长的是下毒。与庄煜等人同行了三四天后,顾山的身体便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奇怪现象。 有时候正赶着路,顾山会突然腹痛难忍,必得狠狠腹泻几次才能消停,有时候又连着一两日解不出大小二便,顾山被憋的不得不给自己吃些泻下之药,要不然他还不得被憋炸了。又或者从骨子里头往外发痒,身上却找不出任何起斑点疹子的地方,痒的顾山拼命的挠啊挠的,直把皮肤抓破露出了血肉。又或者明明饿的很厉害,可顾山却腹胀如鼓什么都吃不下去……如此种种屡屡发生,顾山真被折磨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顾山自己就是大夫,医术也不错,他不知道暗暗给自己把过多少次脉,却没有发现脉相上有一丝异常之处,甚至从脉相上看,他的身体比从前还好上许多。 顾山真的快崩溃了,做为一个大夫,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儿,却又找不出原因,顾山第一次对他引以为傲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可石院判却玩的极为开心,这顾山的身体委实不错,真的很扛折腾,这都快十天了,他还能活蹦乱跳的不掉队,看来还能还能再多试几样新药。 自从石院判到鬼方之后,通过对鬼方当地药材的研究,石院判已经制出好几样新药,他正愁没有人试药,这顾山可就自动送上门来了,若不在顾山身上试尽所有刚研制出来的新药,石院判都觉得自己辜负了上天特特将顾山送到他跟前的好意。 顾山在自己的身体连番出现异常之后,终于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石院判。可石院判整天戴着那副水晶眼镜,把玩着一柄三寸长的赤金为框玛瑙为珠的小算盘,张口便是算帐之事,让顾山怎么都想不到这位石先生其实是他的同行,这一路的古怪全是他捣腾出来的。 “杨五公子,在下见石先生很是面善,不知道石先生从前在何处高就?”顾山被石院判的新药折腾的死去活来,他到底忍不住向庄煜打听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哦,李先生瞧着我们家石先生面善?石先生,你瞧着李先生面善不?”庄煜装的象只大尾巴狼似的叫了起来。 石院判走过来,将水晶眼睛微微下拉,眼珠子向上一翻,从镜片上方看向顾山,皱着眉摇了摇头,非常肯定的说道:“公子,小人看着李先生不面善,以前没见过。” 那些侍卫们憋笑憋的肚子都快涨破了,自与石院判熟悉起来之后,他们才发现石院判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明明石院判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话,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笑的不行。 顾山有些尴尬向石院判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肚子一阵抽痛加绞痛,他不由弯腰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庄煜和一众侍卫再是心知肚明不过的,可他却故做惊愕的问道:“李先生,好好的说着话怎么也会肚子疼?哎呀真真不巧,原本小爷府里也养了几位大夫的,偏巧这回一个人都没带出来,这却如何是好?” 顾山捂紧肚子,吃力的摆手道:“不……不碍的……” 这时扮做长随的侍卫队长走上前说道:“公子,小人瞧着李先生象是受了寒,不如请他喝些烧刀子,兴许肚子就不疼了。这荒山野岭的,要是一直疼下去,赶不了路不说,万一再招来什么可就麻烦了。” 石院判笑眯眯的看了侍卫队长一眼,心中暗道:这小子上道。酒最能助药性,若顾山喝了烧刀子,可就越发惨了。 庄煜点点头,向顾山说道:“李先生,要不喝口烧酒?” 顾山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腹疼,哪里敢乱吃东西,还喝刺激性极强的烧刀子,那可是真的不想活了。于是顾山赶紧摇头道:“多谢杨公子好意,在下本就是行医之人,不必烦劳公子费心了。” 庄煜淡笑点头,好吧,他已经逼的顾山不得不自暴职业了,接下来再慢慢玩他,总有把顾山玩崩溃的一天。反正还有四五天才能走出这十方大山,若是过早的把顾山玩残了,剩下的日子可怎么打发呢。 庄煜悄悄向石院判使了个眼色,石院判会意,也不知道他对顾山做了什么隐密的手脚,顾山忽然觉得肚子完全不疼了,他还以为是自己按压穴位有效,却不知道一切尽在石院判的控制之中。 见顾山脸色好了许多,庄煜便笑道:“李先生可好些了?能继续赶路么?” 顾山忙道:“好多了好多了,多谢杨公子关心。这便赶路吧。” 众人又继续往前走,庄煜只随意的问道:“先生既是大夫,不知在何处坐堂?” 顾山笑笑道:“不敢劳公子动问,在下只是乡野之间的大夫,自家开了个小小的医馆。” 庄煜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顾山在说谎,只不过不去说破罢了。只顺势笑着说道:“李先生是蜀中人么?” 顾山忙道:“在下并非蜀中之人,此去蜀中原是探望故友的,杨公子呢,在下看杨公子是富贵之人,怎么却以身涉险呢,这十方大山中野兽极多又有瘴疬之气,咦……” 顾山此时才想起来一路行来,似乎这睿郡王一行人都没有受到瘴疬的丝毫影响,这让他心中很是惊讶,若然朝庭已经有了破解瘴疬之气的法子,那蜀中最大的屏障就会彻底失去,朝庭大军随时可以长驱直入蜀中,以蜀中的兵力,根本就抵抗不了朝庭军队。若真如他心心中所想,吴王的灭亡岂不是就在旦夕之间? 顾山越想越怕,便直接问了起来:“杨公子,这十方大山之中瘴疬横行,如何公子一行却丝毫不惧?” 庄煜只故做高深的说道:“这个却是本公子家中之秘,不足为外人道也。” 顾山急道:“公子,十方大山中的瘴疬不知困了多少人,若公子真有破解之道,何不公之于众,也好造福一方百姓。” 庄煜挑眉看着顾山,似笑非笑的问道:“李先生看上去不怕这瘴疬之气,想必也是有应对之策的,怎么李先生却没有公之于众呢?” 顾山语塞,他哪里有知道什么破解之道,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大夫,懂得养生保健之道,而且他每次都只是短暂经过,不等瘴疬之气侵入脏腑便已经走出十方大山,再以药石驱尽刚刚侵入皮肤,并未曾深入的瘴疬之气罢了。 “在下哪里有那样的本事,若是有,在下早就将方子公开了。”顾山口中说的却也光棍,可谁都知道,若有那等方子,除非是有大慈悲大胸襟之心的人,再不能将方子无偿公开造福百姓的。 庄煜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顾山却自此便留了心。若是能将这破解瘴疬之气的法子搞到手,那吴王率兵出蜀就容易多了。 顾山比先前更加用心的观察庄煜一行人,可是他并没有发现庄煜一行吃用什么特别的东西。基本上庄煜一行与他吃用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顾山便开始将注意力放在庄煜等人的衣服上。因为他注意到这十方大山中遍地都是蛇虫鼠蚁总是在他们一行人经过之前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若不是吃用了什么东西,那便是他们身上佩戴了什么克制蛇虫鼠蚁的东西。 避毒药物顾山也会配,只不过没有那么强的效果。毕竟这里是十方大山,是所有毒物的聚集之地,而且越入密林深处,那些毒物的毒性就越强,受药物控制的可能性就越小。 庄煜等人身上的避疫丹都是放在荷包中贴身佩戴的,顾山又没有透视眼,他怎么可能看的到。因此只能自己瞎猜。他猜的方向没有错,只是手中没有实证。 第131节 石院判见顾山还有心思去探查自己这一行人是如何避疫的,便加重了对顾山的各种折磨。顾山可就彻底惨到家了,除了他的双腿平安无事之外,其他的部位都已经惨不忍睹。 顾山原本还算是看着还挺顺眼的脸已经肿成了被水泡过好多天的猪头,涨的白惨惨的都有些发亮了,一双眼睛就成了猪头上两道细缝,旁人若是不睁大眼睛努力的分辨,绝对认不出那是双眼睛。鼻子已经被涨起来的两颊挤的快看不见了,嘴唇倒是显眼极了,紫涨着如同腊肠一般。 这会儿不要说是吴王,便是顾山的妻子李嬷嬷都认不出他来。而且就以顾山此时的尊容,只怕一出十方大山进入村镇,就会被小孩子丢石块叫妖怪的。 顾山自己也是又气又急,明明他身上也佩戴驱赶蛇虫鼠蚁的药囊,可是却总会被马蜂蚊虫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不明毒物攻击,可离他并不远的庄煜一行人却完全没有事。顾山就算是个傻子也会觉出味儿,何况他还不傻。只是就算是心中再怎么认定,顾山手中没有证据,而且他是一个人,庄煜一行却有三十二个人,三十二比一,顾山是活腻了才会在此时生事。他只有咬牙死死忍下来,等到了吴王领地,看庄煜一行还有什么翻天的本事。 顾山只想着出山之后怎么出气,却不想庄煜可是堂堂皇子郡王,就算是摆明车马整他,捻死他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难道谁还敢说什么怪话不成,便是吴王都护不住他。若没有隆兴帝的旨意,难道庄煜会闲着没事跑进这十方大山打发时光么。 眼看就快走到十方大山与蜀地的交界之处,顾山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日天色已经晚,庄煜便命侍卫们扎好帐篷点起篝火,准备度过在十方大山中的最后一夜。 也和前几日一样,庄煜分给顾山一顶小小的帐篷,顾山也不客气,一头钻入帐篷便再不出来了。自从脸肿了之后,顾山便一直戴着一顶黑纱垂胸的帷帽,只有进了帐篷他才能将帷帽摘下来透透气。那遮面的黑纱很是厚实,总让顾山有无法呼吸之感。 顾山进帐之后,石院判贼兮兮的笑了。他跟在庄煜身后进了帐篷,与庄煜耳语一番,庄煜听的连连点头称好,脸上的笑容和石院判竟然很有些相似。他都让顾山住了这些日子的小帐篷,也是该收点儿“租金”了。 入夜之后,庄煜命侍卫直接把睡的如死猪一般的顾山拖了出来,也不知道石院判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招来一条两丈多长,双手合拢都掐不过来的一条黑地白花的毒蛇,庄煜虽然胆子大身手也好,可是看到这么大一条毒蛇,不免也暗自心惊,他曾听说过,头是三角形的蛇剧毒无比,若被咬上一口,便是大罗金仙怕都救不过来。 石院判见众侍卫们面上都有些惊惧之色,却还纷纷挡在庄煜的身前,便笑着说道:“大家不用怕,这蛇的毒牙已经被我封住了,而且它也不会攻击我们的。” 庄煜心里这才踏实许多,却也不好意思起来,枉费他还自以为是男子汉大丈夫,如今见到一条毒蛇就先自胆怯了。其实这也不怪庄煜,他自小生活在北方,别说是与毒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就是远远看一眼都没有过的,如今在半夜里看到一条这么可怕的毒蛇,心里有些惧意也在情理之中。 石院判撮唇低低啸了一声,那条倒霉的毒蛇便懒洋洋爬到了顾山的身上,在顾山身上扭了扭,然后用蛇信在顾山脸上舔了一下,顾山立刻惊醒过来,他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放大了的三角蛇头出现在眼前,顾山白眼一翻立刻昏死了过去。 庄煜便有些着急,他们是要审顾山的,可不是想把顾山活活吓死,想要顾山死还不容易么。问题是要他活着交待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石院判笑道:“王爷别着急,好戏在后头呢……” 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顾山竟然醒了过来,他的眼神迷离焕散,竟然喃喃说道:“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在做梦……” 庄煜不解的看向石院判,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古院判笑道:“王爷,以后再给您解释,您现在开始审他吧,保管您问什么他招什么。” 庄煜将信将疑,试探性的问道:“你叫什么?” 顾山迷迷糊糊的说道:“我叫顾山。” 庄煜点了点头,那日他收到密信,看过之后知道这倒霉催的男人的确叫顾山。 “顾山,你在京城何处做事?”庄煜还在试探。 顾山浑浑噩噩的说道:“我在京城百草堂坐堂。” “百草堂同何人出资何人所开?”庄煜紧追着问道。 “百草堂是吴王出资小人所开。”顾山此时有问必答,而且句句属实,让庄煜很是满意。 “吴王为何在要京城开设百草堂。”庄煜又问道。 顾山都没有做稍微的停顿,只如实说道:“为了与太后联系。” 庄煜一怔,眼中漫起一层厉色,顾山的答案让当场之人都极为震惊。再审下去,怕是要审出后宫的阴私之事,庄煜不能就这件事再往下审,他必须立刻转换审问的主题。不是庄煜信不过石院判和他的侍卫们,而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但凡知道皇家阴私之事的,都会背负起极大的隐患。庄煜可不想让石院判和他的侍卫们从此过不上轻松的日子。其实就连庄煜自己都不想知道太多,毕竟太后还是他名义上的皇祖母。如此一来,庄煜便错过了一个知道真相的绝好机会。 “你与吴王是什么关系?吴王有什么阴谋企图?”庄煜果断换了问题。 顾山昏昏沉沉的说道:“吴王是我的主子,他要造反。” 吴王有反心并不是什么大秘密,所以庄煜等人对这个消息都没有觉得很是惊愕,只是庄煜现在有些为难。他接到的密信是监视顾山并且顺藤摸瓜查清吴王的底细,最好不要惊了顾山,可如今看来这顾山知道的绝对不少,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再想从他嘴中套出实情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是就此拿下顾山将他解送回京还是按兵不动顺藤摸瓜呢?若是就此拿下顾山,那大可以在顾山刚刚出京后就动手,可是暗卫们并没有采取行动,看来还是得按兵不动。 思量再三,庄煜决定不采取任何行动,只是让石院判和众侍卫们远远散开守着,他一个人单独审问顾山。此时那条毒蛇已经没了用处,石院判便将之放归山林。那蛇一得了自由,便飞一般的蹿入丛林,再没了踪影。 庄煜一个人又审了顾山三刻钟左右,方才命侍卫仍将顾山送回他的小帐篷中,对顾山来说,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梦,睡醒之后甚至他都不会记得。可对庄煜来说,他想知道的已经差不多都知道了。 吴王果然久蓄反心,他在蜀中已经豢养了三万藤甲兵,一万象兵,一万轻甲骑兵一万重甲骑兵,还控制了十方大山与蜀地交界处的七洞十二寨的头人,各族寨丁加起来也有近两人。 庄煜在心中一算,吴王已经有精兵八万,这还是一年之前的数字,这一年里吴王不可能没有任何的发展,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拥有十万之众了。 鬼方的守军也不过只有十万人,还都是从全国各地调来的,在鬼方这个瘴疬横行的地方并没有极强的战斗力。若是吴王率兵从蜀中杀出,在各洞主寨主的相助之下通过十方大山自不是什么难事,鬼方守军怕是挡不住吴王叛军的。原本以为十方大山是绝佳的屏障,如今看来这屏障已经不保险了。 庄煜越想越心惊,他立刻奋笔疾书写下两封密信,将信封好后叫过两名侍卫,对他们说道:“张勇赵明,明日天一亮你们就速速携本王密信返回鬼方,将密信交给季将军,请他以八百里加急将密信发回京城,一定要快。” 庄煜知道身在京城的父皇和兄长虽然算到吴王要造反,却不知道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他必须在最短时间里将消息传回京城,也好让京中尽早做好准备。 张勇赵明两位侍卫收好密信,知道事情紧急,便向庄煜行了礼要立刻出发,庄煜知道夜里在十方大山中行走有多么危险,忙阻拦道:“明天天亮再走,夜里太危险。” 一夜再无他事,次日清晨,夜幕刚刚开始退去,张勇和赵明便立刻踏上返回鬼方的路。庄煜知道山中凶险极多,却不利不让张勇赵明走上这一趟。张勇和赵明是侍卫中腿脚最快的两个人,要不然庄煜也不会特特挑了他们去送信。 东方现出鱼肚白,顾山才从帐中钻了出来,此时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夜里发生过什么了,只向庄煜招呼道:“赵公子,今天就能走出十方大山了,在下有急事先行一步,便不与公子同行了。” 庄煜知道顾山急着去送密信,想将自己甩开。可他偏不让顾山如愿,只笑着说道:“在这山中走了十数日,本公子也腻的很,想快些出山,今日我们会回快行程,李先生还是是与我们一同走比较安全,虽说是快出山了,可到底还在十方大山之中,况且李先生身体也不太好,一起走也好多个照应。” 庄煜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顾山也不好硬推辞,他也怕闹僵了庄煜突然翻脸,若真翻了脸,便是十个顾山绑起来也不是庄煜等人的对手。顾山不得不答应,心里自是有些抑郁,因此便也没有注意到庄煜的侍卫中少了两个人。若是他注意到了,也许事情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展,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顾山一时的疏忽,便铸成了永远无法挽回的大错。 正午时分,庄煜一行人和顾山便走出了十方大山,来到了看上去挺富庶繁盛的市镇。 顾山立刻对庄煜拱手做揖道:“赵公子,在下就此别过。” 庄煜笑着点了点头,也抱拳为礼,顾山道别之后匆匆走入市镇,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庄煜看向石院判,石院判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尽是笑意。庄煜便放心了。他知道石院判已经在顾山身上做足了手脚,只要寻着线索找过去,顾山所到之处再不是什么秘密。 庄煜一行先到镇上最大的客栈之中安顿下来。在山中十数日,他们这些人都已经精疲力尽,自然要好好休整一下才能继续赶路。这个镇子距离吴王府所在地可还有四五天的路程。 顾山摆脱庄煜等人之后立刻去了镇上的孙记山货铺,孙记山货铺的主人孙老实是顾山的老相识,从前顾山来往于京城和蜀中都会在此落脚。可这回顾山一进孙记山货铺,孙老实便客气的笑着迎上前来招呼道:“客人您想买什么山货,小店的山货最是齐全。” 顾山一愣,立刻叫道:“老实,是我,你不认识我了?” 孙老实吓了一大跳,这声音他听着倒有几分耳熟,可眼前这位的这个样子……他不由摇了摇头,可真是不认识啊! “是我,我是顾山!”顾山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这也就是他看着店铺中没有其他人才敢如此报名。 孙老实吓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愕然问道:“你是顾先生?” 顾山连连点头道:“对对,我就是顾先生,老实,你连我也不认识了?” 孙老实虽然觉得顾山的声音有些耳熟,可这形象实在是与顾山原本的样子差的太多,而孙老实是专门负责接应从十方大山中出来的与吴王联络之人的,所以孙老实不得不严谨些。他摇摇头道:“不对,你不是刘员外家的顾先生,休要乱认朋友。” 顾山急了,上前便要去抓孙老实的手,孙老实岂不会让他抓到,只往后一退便抄起靠墙放着的一把梭枪,枪尖直指顾山的咽喉,厉声喝道:“站住,若想在我店中撒野,我孙老实必要你有来无回。” 顾山急的快哭了,他只大叫道:“老实,真的是我,你忘记了,前年你小儿子山伢子生了怪病,还是我给他治好的。山伢得的是大脖子病,是吃了我从京城捎来的干海藻才好的。” 孙老实听了话,才有些相信了,山伢子生病之事知道的人不多,知道他吃了干海藻才痊愈的人就少之又少,除了他和他的婆娘之外,就是给山伢子看病的顾山最清楚了。 “你真是顾先生?你有几个孩子?”孙老实为了确认顾山的身份,便又问了起来。 顾山忙道:“我就两个儿子,阿虎和阿豹。” 孙老实心里这才踏实了,忙上前抓住顾山的手叫道:“顾先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真叫人认不出来啊!” 顾山心里一松,老泪险些没落了下来,只悲声道:“别提了,我这些能活出走出十方大山就算是命大了,老实,先别问了,快安排我去见王爷。” 孙老实忙道:“好好,你先到后头洗洗,我叫山伢子他娘给你做些吃的。你好好吃一顿,我这就去给你安排车子,吃完饭就能坐车去锦城。”锦城正是吴王府的所在地。 顾山这才踏实下来,熟门熟路的去了后院。这十来天他的罪可是受大发了,因此在洗漱过后,顾山刚端起饭碗,便头一歪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孙老实的婆娘端着刚做好的菜走进来,见顾山趴在桌上已经打起了呼噜,便将手中的菜盘轻轻放到桌上,快步去了前头柜上。 “山伢子他爹,顾先生看着怪的很,这条路是他走顺了的,从前也没见他这样过,我刚给他上菜,他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孙老实的婆娘小声问了起来。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因吴王临时起意让长子庄焰也去广宁府,因此就变成了吴王世子庄焰前往迎接睿郡王庄煜一行的公开行为。两日之后,庄煜于广宁府的官驿之中见到了堂弟庄焰。 庄焰的相貌集合了吴王与吴王妃二人的优点,是个俊美潇洒的少年郎。他看上去略显清瘦,气度温文尔雅,让庄煜觉得他与弟弟庄炽很有些相象。 庄煜打量庄焰的同时,庄焰在也暗暗打量庄煜,这位郡王堂兄的事迹他听说过不少,今日总算是见到本人了,果然仪表堂堂英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王者之气,而且言谈之间极为爽利,人也亲和,真是可惜了! 庄焰心中暗叹一声,若庄煜不是他的堂兄,不是隆兴帝的儿子,倒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只是……他们两人注定是敌人,绝无相交的可能。 庄焰抢身拜下行礼,口称:“吴王府世子庄焰请郡王爷安。” 庄煜不等庄焰彻底拜倒,便一把扶住庄焰的手臂,只用了两分力气,刚刚好架住庄焰,他笑着说道:“堂弟快快请起,我们同为庄氏子孙,不必如此见外。” 庄焰看着文弱,却也是从小就打熬身体延请名师教导的。他虽然没有成心用力去试庄煜的实力,可这一拜却也是暗蕴了五成内力,他见庄煜能扶住自己,心中有些暗惊。不由暗道:怪不得人都说这位堂兄勇武过人,只这份力气便不能小觑了。若是庄焰知道庄煜其实只用了两成内力,怕不得大惊失色了。 庄焰一拜,庄炯和公羊广胜自然都得拜下去。公羊广胜倒无所谓,他是醉心权谋之人,为了心中大计,给敌人行个礼能算什么。可是庄炯却不一样了。庄炯身为吴王最宠爱的儿子,自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世子庄焰对他也是多有退让的。庄炯见了庄焰,肯正经行礼的时候实在是不多。 自然庄炯对于庄煜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堂兄更是不肯好好行礼的,只胡乱做揖叫了一声:“堂兄。”不比庄焰是正经跪下去的,当然庄煜只让他跪到一半便将之扶了起来。 庄煜先是微微皱眉隐隐露出一丝不满,然后才是淡笑着问道:“焰堂弟,这位是?” 庄焰立刻带着歉意说道:“回郡王堂兄,他是父王的第三子,庄焰的弟弟庄炯。三弟今年刚八岁,素来天真烂漫,他有失礼之处,小弟代他向郡王堂兄陪罪。” 庄煜假装不在意的摆摆手道:“焰堂弟见外了,原来是庄炯堂弟,本王在京城之时也曾听说过的,是唐侧妃所出吧?” 庄炯白胖胖的小脸立刻阴沉下来,他已经不小了,很是清楚正妃与侧妃的区别,就因为他的生母是侧妃,所以便只能看着大哥庄焰做世子,庄炯心里不服气的很,他才是最受父王宠爱的儿子。 公羊广胜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庄煜,然后向庄炯笑了笑,庄炯自从三岁起便跟随公羊广胜学习,因为吴王忙着造反大业,他虽然疼爱庄炯,可真正陪庄炯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庄炯从感情上更亲近公羊广胜,所以公羊广胜的每一个眼神动作,庄炯总是可以很快明白他的用意。 得了公羊广胜的暗示,庄炯尽管不情愿,可还是重新给庄煜见了礼。 石院判在庄煜的附近,他看到公羊广胜,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好象他在哪里见过这公羊广胜一般。只是石院判绞尽脑汁的想都想不出他是何时见过这公羊广胜的。 众人厮见已经毕,驿丞前来上茶,庄煜也不吃茶,只问道:“焰堂弟,不知吴王叔如今身子如何,父皇自得到吴王叔重病的折子,真真是日夜悬心,立刻命本王带太医院院判前来给吴王叔诊病。” 庄焰忙站起来面向京城方向遥拜谢恩,然后双眉微皱,一副心中难安的表情,低声说道:“父王原本正欢欢喜喜的命人收拾行装以备上京为皇上贺寿,不想却受了风寒,原本也没有什么大碍,大夫说喝上十来日汤药便没事了。可谁知父王喝了几日的汤药病的反而更重了,原来是给父王煎药之人在父王的药中做手脚,这才让父王缠绵病榻难以成行。没想来还劳动郡王堂兄亲自入蜀来探望父王,真让我们实实不敢当。” 庄煜点了点头,低叹道:“原来如此,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呢?焰堂弟,此于锦城还有几日路程?本王当快些去探望吴王叔才是。” 庄焰恭敬的回道:“回郡王堂兄,广宁府距离锦城只有两日的路程。” 庄煜点点头道:“吩咐下去,用过午饭立刻起程,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赶到锦城。” 公羊广胜笑说道:“郡王爷不必着急,现在从广元出去,天黑之时怎么都赶不到会元驿,怕是要夜宿荒野的,倒不如在此歇息一夜,明天一早动身,两日后也就到锦城了。” 庄煜皱眉看向公羊广胜,然后很不满的看了看庄焰。这也是公羊广胜在吴王面前说话随意惯了,他又看庄煜是个看上去没有什么心机的少年,这才存了对庄煜的轻忽之心,说话才会如此随便。 庄焰忙向庄煜躬身说道:“郡王堂兄,这位是父王最信赖的公羊广胜先生,他还是三弟的先生,焰也以师礼待之。” 庄煜淡淡说了一句:“原来是公羊先生。”便再没有下文了。公羊广胜倒也不气恼,皇家子弟若是不目中无人就不正常了。这般倨傲才是皇子王孙应该有的气派。 庄炯见庄煜并不理会公羊先生,不由冷着脸哼了一声,瞪了庄煜一眼就别过头去。 庄焰忙低叱道:“三弟,不可如此无礼。” 庄炯转过头狠狠的瞪了庄焰一眼,又示威性的瞪了庄煜一眼。庄煜自然不会和个小屁孩子计较什么,可是坐在庄煜右下首的石院判却眉头微皱。刚才庄炯生气怒哼一声之时,他分明看到庄炯眉心闪过一点淡红之色,若不是这庄炯体内种了本命蛊,便是他自小服食异毒,无论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种情况,可都是个麻烦。那只能说明吴王身边有深谙用毒用蛊的高手。想到这里,石院判心里便有了打算。 “王爷,这位公羊先生说的有理,不如就在此歇一夜,明天一早赶路也不迟。”石院判突然出声,倒让庄煜心中有些奇怪,不过庄煜知道石院判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绝不是那种随意开口说话的,他既然开了口,就一定有他的用意。 “嗯,那就歇上一夜吧。”庄煜淡笑说了一句。庄焰等人自然微微松了口气。争取到这一夜的时间,他们就能派人回吴王府送信,也好做些相应的安排。 广元府说是一府之地,却冷清的很,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也没有什么象样的铺面,对于庄煜他们这些从京城里出来的人来说,广元府实在没什么看头,因此在会面结束之后,两拨人便各自歇息了。 第132节 庄煜刚回到房中,石院判便悄没声儿的跟着进了屋子,庄煜只朗声笑道:“石院判,你也太小心了,本王身子好的很,不必日日诊平安脉的。” 庄煜口中说话,手上却没闲着,他飞快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何事?” 石院判会意,亦笑着说道:“下官是奉旨给王爷诊脉的,王爷若嫌下官麻烦,便给皇上上折子吧,多咱得了皇上的旨意,臣才敢停了王爷的平安脉。” 石院判说话的时候,亦用手指沾了茶手在桌上飞快的写了起来。庄煜看罢石院判写的字,不由的大吃一惊,飞快的写道:“如何应对?” 石太医赶紧写道:“王爷服过下官之血,可以自保。下官今夜连夜制药分于众侍卫,以免他们受蛊毒之害。” 庄煜点点头,又写道:“要我做什么?” 石太医写道:“稳住吴王世子等人。” 庄煜点点头,然后高声笑道:“石院判,本王的身子是不是很好?” 石太医亦笑道:“王爷的身体自是极好的,可这平安脉却也不能断了。” 庄煜只假做无奈的说道:“罢罢罢,父皇给你石院判下了严旨,本王也不能不从。” 石太医笑道:“王爷歇着吧,下官这便告退。” 庄煜嗯了一声,片刻之后,庄煜的房门吱吖响了一声,石院判拿着一方小脉枕从房中走了出去,径直进了东厢房他自己的临时房间。 石太医关好房门,立刻从自己的随身行李之中翻出一只墨玉钵盂,他割破手脉放了小半钵盂的鲜血,又向里投了好些药粉,拌匀之后搓着龙眼大小的二十八颗药丸。 做好这一切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石院判失了血,脸色难免有些个苍白,他也不打开房门,只推开一扇窗子向着侍卫们的住处喊道:“刘武,你过来一趟。” 刘武正是庄煜的侍卫队长,他听到石院判叫自己,忙披上衣服跑到石院判的窗子旁边叫道:“石大人您叫我?” 石院判笑道:“前阵子采的药材都阴干的差不多了,你帮我切一切。” 刘武心中疑惑,这一路上并没有采多少药材,怎么石院判突然让自己切药呢?不过刘武面上丝毫不显,只呵呵笑道:“好啊,这用力气活儿交给我们这种粗人来干再合适不过了。”说罢刘武便推门进了石院判的房间。石院判也将窗子关了起来。 “就这那些药材,切成厚片就行了。” 石院判指了指桌子上的字,对刘武笑着说道。 刘武低头一看,见桌上写着:为保万无一失,我制了避毒丹,你拿回去让众兄弟以烈酒送服,每人一粒。 刘武点点头,拨出腰间的刀笑道:“石大人,就是这些药么,容易,一盏茶的工夫就切好了。” 石院判笑着点头道:“对对,就这那些药。快切吧。”为了做戏做足,石院判确实拿出些当归白芍等大块的药材放在桌子上。 刘武果然飞快的切了起来,不大一会儿便将所有的当归和白芍都切成了厚片,这是石院判准备给自己补血用的药材,若是明日让庄焰等人见到他突然脸色苍白起来,万一再起了疑心就不好了。 将石院判以自己的鲜血为主药的丸药尽数揣入怀中,刘武向石院判单膝跪下行了礼才离开了石院判的房间。因为时间紧,所以石院判没有工夫对药丸进行深加工,没有白蜜的调和,那药丸里的血腥气便显得越发明显,刘武能做庄煜的侍卫队长,自然是心细之人,他闻到了血腥气,又注意到石院判有些苍白的脸色,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回到侍卫们的住处,刘武亲自将丸药发给每一名侍卫,看着他们用烈酒服下,心里才踏实了许多。他虽然不知道石院判为何突然要他们服下避毒丹,可刘武推断的出这必与今日中午见到的庄焰一行人有关系。 却说石太医在放血之时,住在庄煜他们一行人对面的西跨院中的庄炯无缘无故的烦躁起来,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庄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闹的他难以安宁。 “公羊先生,我好难受……”庄炯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身上也烫的厉害,吓的服侍庄炯的丫鬟忙去请来公羊广胜。庄炯一见到公羊广胜,便哼哼唧唧的叫了起来。 公羊广胜一看到庄炯的脸色,不由大惊失色,立刻坐到床头将庄炯抱入怀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莫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庄炯才渐渐恢复了平静,此时正是石院判将各种药末投入血中之时。 公羊广胜见庄炯平静下来,渐渐睡着了,便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回床上,仔细的盖好被子,又用极小的声音命丫鬟好生服侍着,这才匆匆走出了庄炯的房间。 刚一出门,公羊广胜便见世子庄焰带着两名小厮快步走来,他一见到公羊广胜便急急问道:“公羊先生,三弟怎么样了,我怎么听说三弟不舒服?” 公羊广胜微微躬身说道:“三爷刚才睡的迷糊被魇住了,原来是盖的太厚的缘故,这会儿已经没事了,三爷已经睡熟了,世子不用担心。” 庄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多谢公羊先生这般仔细的照顾三弟。” 公羊广胜笑道:“王爷命在下教导三爷,在下自当尽心尽力。世子,天色不早了,明天还是早起赶路,您也早些歇着吧。” 庄焰点点头道:“好,待我看过三弟便去歇息。” 公羊广胜并不好阻拦庄焰去看望弟弟,便笑着让到了一旁,反正现在庄炯已经恢复平静,凭是谁都看不出什么,就是让庄焰坐在床边看上一整夜他都不担心。 庄焰果然进房探视弟弟一回,见庄炯正睡的香甜,脸上红扑扑的还挺好看,的确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庄焰这才压低声音吩咐了服侍庄炯的丫鬟几句,无非是叮嘱她们仔细服侍三爷之类的话,倒也没有什么新意。两个丫鬟屈膝应了,庄焰便走出了庄炯的房间。 庄煜等人在广元驿歇的安稳,可跟踪顾山的李芳就没这么自在了,顾山日夜不停的赶路,每每歇脚都不是在驿站之中,而是在一些山货铺杂货店之类的地方,李芳知道这些地方必是吴王的秘密联络点,便全都死死记在心里。以备将来有一日攻入蜀中之用。 就在庄焰一行到达广元驿的夜里,顾山终于到了锦城。他立刻赶往吴王府,却因为模样大变而被拒之于吴王府门外。李芳听到顾山在王府门口吵着要见什么公羊先生,却被侍卫嘲笑了一回,顾山要见的公羊先生已经出府两天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顾山在吴王府门前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让门口的卫士将吴王府大管家蒋福叫了出来。顾山将一样东西放在手心中亮给蒋福看,蒋福打眼一看,眼睛不由缩了一下,他立刻睁大眼睛仔细观看,然后便毕恭毕敬的将顾山请到了王府之中。 李芳跟踪到这里便也到头了,原本庄煜就告诫他万万不能打草惊蛇,只暗中跟踪就行,所以李芳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夜探吴王府的蠢事,他只在吴王府附近找了一家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了下来,耐心的等待庄煜一行人到锦城与他会合。 顾山被蒋福引到吴王的书房之中,又亲自去请已经安置了的吴王到书房议事。这一夜吴王自是歇在宠妃唐氏的房中,唐氏刚撩拨的吴王要重旗鼓,不想大管家便来请人。虽然知道大管家若无极为要紧之事是不会半夜来请吴王的,可唐氏正受着欲火焚身的煎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只推吴王道:“你去呀,去了就别再过来了!” 吴王最爱的就是唐氏那大胆狂野的风情,只哈哈大笑的在唐氏酥胸上摸了一把,笑着说道:“爱妃别睡,本王去去就回,就照那上头的花样儿来,爱妃到时可不许讨饶……” 唐氏风情万种的啐了吴王一口,如丝的媚眼儿缠的吴王骨头都酥了,她伸手一扯大红锦被翻过身子,露出大半截雪背在无声的诱惑着吴王,看的吴王直咽口水,恨恨说了一句:“小妖精,看本王回头怎么收拾你……”便匆匆披衣出了唐氏的房间。 “蒋福,你有何事半夜来扰本王?”吴王面色不善的低喝问道。 蒋福忙道:“王爷,顾山来了!” “顾山怎么来了,难道是……他现在何处?”吴王心中一惊,什么绮念都消散了,只急急问了起来。 “王爷,顾山在您的书房。”蒋福暗暗松了口气,大半夜的打扰王爷的好事,他心里也虚着呢,如今听王爷这么一说,蒋福心里才踏实下来。 吴王边系着衣服上的带子边往书房赶去,走到书房之时,他的衣服也已经系好了。顾山听到门响,立刻跪倒在地口称:“小人顾山拜见王爷,深夜打扰王爷的清静,还请王爷恕罪。” 吴王大步上前弯腰抓住顾山的手臂将他拉起来,口中笑道:“不碍……啊,顾山,你这是怎么了?” 若非那声音是吴王很熟悉的,而且又有大管家蒋福事先确定了顾山的身份,否则吴王真不敢把眼前这个猪头怪人和清瘦的顾山联系到一起,那可是天差地远之别啊! 顾山那只剩两条缝的眼睛里挤出几滴泪水,腌的他异常肿胀的脸分外的疼痛,他悲声道:“王爷,小人总算是活着见到您了。王爷,您可知道睿郡王庄煜已经带人前来探您的虚实了。” 吴王点点头道:“这个本王已经知道了,而且本王还命世子与公羊先生还有炯儿一起远迎至广元府。” 顾山一怔,继而心生敬畏,王爷是就王爷,果然有洞察先机之明。他忙将自己的中衣翻出来,用小剪刀挑开夹层的针线,取出太后的密信交给吴王,急急说道:“王爷,这是太后娘娘的信,请您过目。” 吴王接过信快步走到书案之前,取出特配制的药水用干净的小毛刷细细扫了一遍,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太后的字迹方才渐渐显露出来。 太后的信写的并不是很长,可吴王却足足看了一刻钟,直到密信上的字迹再渐渐淡去,吴王才依依不舍的抬起头,看着顾山说道:“叫太后担心,是本王考虑的不周到。顾山,你且下去歇息,明日找大夫……嗯,你自己就是大夫,看来找大夫没有用,明日去给唐妃请安,让她看看能不能治。” 顾山自己也怀疑是中了什么莫名之毒,一听吴王开口让自己去给唐妃请安,自是喜不自胜,唐侧妃出身蜀中望族唐门,那可是制毒用毒的世家,据说已经有几百年的传承了。就算唐妃不是嫡枝嫡出之女,可那一身用毒制毒的工夫还是不能小觑的。 “谢王爷体恤!”顾山立刻又给吴王跪下磕了头。 吴王笑着离开桌案弯腰将顾山扶起来,很是仁厚的笑道:“顾先生不必行此大礼,你为太后与本王奔波,襄助本王大业,本王全都记在心里。这一路赶来你也辛苦了,快去歇着吧。” 顾山行礼告退,书房里便只剩下吴王一个人了。他拿起字迹已经完全淡去的信笺,低低叫了一声:“娘亲……”眼中流出几滴眼泪…… 侧妃唐氏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吴王回来,不免很是不高兴,她下床气咻咻的走到房门前,嘭的一声将门栓插了起来。这下子吴王便是回来也进不了内室了。 在外间值夜的两个丫鬟不由面面相觑,侧妃娘娘生气,这可怎么办?侧妃娘娘生气是很吓人的。两个丫鬟立刻抱着膝头紧紧闭上眼睛缩在矮榻之上。蜀中本就多毒虫,而每回侧妃娘娘一生气,便会有许多毒虫从各处爬起来,从窗户门缝等处直爬进侧妃娘娘的房间之中。 从前有个丫鬟见此情形吓的尖叫起来,结果立刻被那些毒虫吃的只剩下一副白骨。可若是不叫,那些毒虫便不会攻击上夜的丫鬟们。所以唐侧妃的丫鬟都有经验,只要看到毒虫爬进来,只缩成一团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就行,熬到天亮就没事了。 毒虫还没有到,吴王便先来了,两个值夜的丫鬟不由大大的松了口气,王爷一来,便是侧妃娘娘不许王爷进房,那些个毒虫也不会再爬进来了。 两个丫鬟识趣的退了下去,因为吴王每每与唐侧妃行房之时都会特别的过份,所以他们并不让丫鬟值夜,免得玩的不够痛快还会让正妃林氏知道些什么,吴王对正妃林氏还是有所顾忌的。所以他们只在事毕之后才会命丫鬟进来服侍。 “心肝儿,快开门……”吴王一推门,发觉门从里面栓上了,便调笑着唤了起来。 只听门内传来一声娇嗔意味十足的“哼……”,吴王顿时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哼酥了,声音也越发软了起来:“宝贝儿,快开门吧,你刚才都没吃饱,本王还得接着喂你呢……” 反正左右也没有其他人能听到吴王的话,所以吴王便越说越露骨了,到底哄的唐侧妃回心转身,只着一件大红薄纱寝衣过来给吴王开了门。 吴王一把将唐侧妃抓到怀中,也不上床只将她扑到在纯黑泛金的长绒地毯之上,两个人又翻云覆雨起来……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吴王和唐侧妃都累出了一身大汗,他们两人也不嫌腻歪的粘在一起,吴王有一搭没一搭的将顾山的情形简单说了一回,对唐侧妃道:“宝贝儿,本王命顾山明天来给你请安,你看看他是不是中了毒,若是,就给他解个毒吧,顾山是本王得力之人,他不能出事。” 唐侧妃娇嗔的白了吴王一眼,啐道:“怪道刚才那么依着我呢,原来根子在这里,明儿倒真要瞧瞧那顾山是什么人,能让王爷为他这么委屈求全!” 吴王并不生气,只将唐侧妃扯到怀中紧紧抱着调笑道:“你这个小醋坛子如今越来越爱吃醋了,连这种不相干的闲醋也吃!本王独宠你一个,你还不满足啊!” 唐侧妃傲娇的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酸溜溜的话,只起声去妆台上取了一只小盒,将里着黑漆麻乌的东西用手指挑了一些,连手指一起送入吴王的口中,吴王立刻舔了个干干净净。还抓着唐侧妃的手舔咬起来,痒的唐侧妃咯咯娇笑,与吴王笑闹了一回才搂在一起睡了。 唐侧妃的五仙居中春意浓浓,可正妃林氏的爱枫居中却清冷的如同尼庵一般。长发披肩,只着一领宽大素袍的吴王妃跪在佛像之前,双眼微闭的虔诚颂经,自从唐侧妃进府之后,他这个正妃除了还保留正妃的名份之外,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林王妃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为了吴王的大业,她只有忍耐,忍耐再忍耐,那怕是唐侧妃在王府之中骄气日盛,她生的庶子甚至要压到世子庄焰的头上,吴王妃也只有忍耐。她不知道这样的忍耐何时才是尽头。唯一能让她觉得安慰的便是至今吴王都没有动摇她生的嫡长子庄焰的世子之位。 可吴王妃一直在暗暗担心,从前吴王对唐侧妃是利用才会宠爱,可如今她已经能感觉到吴王的心已经全都扑在唐侧妃身上了。从前吴王还会到爱枫居过夜,可这几年来吴王却是一次都没有在爱枫居住过。再这么下去,吴王妃真的不能再忍了。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四十九章吴王装病 两日之后庄煜一行人到达锦城,李芳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加入侍卫队之中,刘武一见到李芳归队,立刻在第一时间将石院判以血合成的药给他服了下去。如此一来,庄煜一行到达锦城的三十个人便都不会被蛊毒所害了。 吴王此时正“卧病在床”,自然不能出迎,因此便由世子庄焰陪着庄煜进入吴王府,吴王妃已经穿戴起王妃正装在二门处亲自迎接庄煜了。 吴王妃随吴王离京之时庄煜年纪很小,根本记不得吴王妃的样子,吴王妃却记得庄煜小时候的样子,基本上庄煜没怎么变,只是没了小时候的婴儿肥,长大许多罢了。是以吴王妃含笑迎上前道:“这便是煜儿吧,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我还抱过你的。不想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庄煜一听立刻躬身做揖笑道:“给王婶请安,王婶安好。” 吴王妃笑着连连说道:“好,好!”阔别京城十二载,如今看到从前的故人,吴王妃心中难免有些个激动。 庄煜小的时候很可爱,胖乎乎的象个大福娃,而吴王妃那时刚嫁给吴王不久,为了讨个好兆头可没少抱过庄煜,果然庄煜五个月大的时候吴王妃便怀上身孕,后来便生下了世子庄焰。所以庄煜在吴王妃的心里还是挺有份量的,只是后来远隔关山交通不便,这才断了往来。 庄焰并不知道这一层往事,心中还有些奇怪怎么一向并不喜形于色的母妃见到睿郡王如何会这般高兴。要知道此时他的父王正“病”着,母妃不应该流露出如此高兴的神色。庄焰掩饰性的干咳两声提醒吴王妃。 吴王妃脸上的笑容转淡,走上前轻声道:“想不到王爷上折子告罪,反惊动皇上派煜儿前来探病,王婶这心里真是又欢喜又难过,煜儿,这一路还顺利么?” 庄煜并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他也在暗自奇怪这吴王婶如何对自己这么亲热,只不过庄煜不会直不楞登的问出来,只是微笑说道:“多劳王婶挂念,这一路还好,只是小侄一直担心王叔的身体,王婶,不知王叔病情如何,小侄还是先带太医去看望王叔,回头再陪王婶说话吧。” 吴王妃点点头,轻声道:“多谢煜儿你记挂着,焰儿,陪你堂兄去引仙阁探你父王之病吧。” 庄焰皱了皱眉头,方才低低应了一声“是”,他知道父王伤了母妃的心,平日里也就罢了,可在现在这个当口儿,母妃实在不该任性,很应该亲自过去才对。 吴王妃见儿子皱眉便缓声说道:“焰儿,待太医为你父王诊过脉,一定来爱枫居告诉母妃你父王的病情如何。” 庄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母妃是谨守规矩才不过去的,他立刻应道:“是,儿子谨遵母妃的吩咐。” 吴王妃向庄煜微笑点了点头,便带人走开了。等吴王妃走远了,庄煜才对庄焰说道:“焰堂弟,着人去请石院判吧。”为了避嫡,方才只是庄煜一个人随庄焰过来的,石院判连同二十八名侍卫都在外院等候。 少时石院判被领了过来,与庄煜一起被引入了引仙阁。刚一进院子,便见两个身量苗条的婢女迎了过来,庄焰双眉微皱,沉声说道:“侧妃娘娘可在里面?” 两名婢女屈膝道:“回世子,娘娘在里面服侍王爷。” 庄焰双眉皱的越发紧了,只说道:“速去禀报王爷,皇上派睿郡王带太医院判来给父王诊病,请侧妃娘娘回避。” 两名婢女顺从的应了一声:“是。”便往回走了。 庄焰这才转身对庄煜和石院判带着歉意说道:“睿王堂兄,石院判,还请略等一等。” 庄焰这事处理的并不合适,他早就应该派人过来传话清场子让内眷回避,而不是现在这样等庄煜和石院判走进引仙阁的院子才传话让侧妃回避。 第133节 庄煜只是淡淡一笑说道:“近二十天的路程我们都走过来了,再等一刻又有什么关系。”这话说的不软不硬,可也没客气了庄焰。庄焰脸上一红,低下头没再往下接话。 片刻之后,一个小内监快步走出来躬身说道:“世子爷请进。” 庄焰狠狠瞪了那个小太监一眼,陪笑对庄煜和石院判说道:“睿王堂兄,石院判,请……” 庄煜似笑非笑的看了庄焰一眼,便不客气的走在了前头。那小内监这才反应过来,不由惨白了一张脸。他见世子庄焰并没有再理会自己,忙忙跑开了。刚才他犯了大错,得快些去找门路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刚走到门口,庄煜和石院判都闻到一股极为浓重的药气。庄煜不懂,只知道药气很重,可石院判只闻了一闻,便立刻知道这药气是由那些药材混合煎制才熬出来的味道。甚至石院判还闻的出这药刚熬了不久,都快熬干了锅,这样的药是绝对不能给人吃的,若是吃了这样快熬干了的药,只怕没病之人都得吃出病来。 看来这吴王果然是装病,而且装的都不那么象,好歹也把药熬的恰到好处啊,要不然这破绽也太明显了。 进得房间,两个小丫鬟打起床前的青金色福寿纹帐幔,庄煜便看到了他那位传说中的吴王叔,吴王离京的时候庄煜还很小,他完全不记得吴王的样子。 吴王的相貌很不错,公道的说,他比隆兴帝帅多了。就算是在“病”中,他脸色腊黄面颊微陷,都掩不去吴王一代中年帅哥的风采。 “呀,王叔竟病成这样?”庄煜假意惊呼一声,立刻催石院判上前诊病。 石院判上前给吴王诊脉,三根手指一搭到吴王的手腕上,石院判便皱起了眉头,这脉相也太乱了吧,完全没有章法可言,若是从这脉相上来看,吴王这会应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离死也就一步之遥了,绝不可能仅仅是面色腊黄双颊微陷昏沉沉睡着那么简单。 庄煜站在床边,他注意到吴王被石院判诊脉的那只手臂的肩头有着幅度极小的颤动,看上去也不象是抽抽,他便暗自留了心。 因为吴王的脉相委实怪异,石院判在诊完左手之后便要求再诊一诊右手。庄焰赶紧上前帮着吴王挪动身子,将吴王的右手自身内侧拿出平放在石院判的小脉枕上,石院判又诊了起来。 庄煜注意到吴王原本平稳的右肩也微微颤动起来,和刚才左肩的颤动一样,幅度非常非常小,若非庄煜自小练的好眼力,只怕都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吴王右手的脉相与左手差不多,也是时断时续时有时无的。这让石院判更加想不明白了。刚一进门石院判便不着痕迹的给吴王做了面诊。吴王的脸色实在是腊黄的太均匀了,完全看不出一点点皮肤的底色,所以石院判完全可以确定吴王脸上是涂抹了黄色的颜料,而且在刚才诊脉之时,石太医还注意观察吴王手。 吴王的手不象他的脸那么腊黄,反而红润紧实的很,修剪打磨的极为光滑的指甲根部有着很清晰的小月牙儿,这说明吴王的健康状况非常良好,绝对不可能有那样的脉相。 只是吴王到底做了什么手脚才会造成这样的绝脉之相呢?石院判很是想不明白。 “石大人,我父王的病情如何?”庄焰见石院判抬起手,便立刻紧张的追问。 “嗯,从脉相上看……世子,借一步说话如何?”石院判手拈胡须,以一个标准大夫的口气说了起来。 庄焰忙点头道:“好好,睿王堂兄,石大人这边请。” 三人穿过内室中间的月洞门,走到临窗的桌前,石院判方才说道:“王爷这病很是古怪,世子当早做准备。” 庄焰先是一愣,继而面上显出悲伤之色,他低低道:“竟如此严重么?” 石院判点点头沉声道:“从脉相上看,是绝脉。” 庄焰心中一阵慌乱,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父王是在装病,只是为何要装的这么凶险,若是睿王堂兄就这么向皇上禀报,那……岂不是没了回圜之地,父王便是不死都不行了。 月洞门内,躺在床上装垂危病人的吴王自是听到石院判的话,他心中不由一阵好笑,暗道:果然瑶仙这个法子是百试百灵的,连太医院判都给蒙了过去。 吴王转头看向床内侧帐幔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唐侧妃可没有躲远,就在床后的屏风后面回避。 挡在唐侧妃面前的屏风是镂雕花鸟图案的,所以刚才唐侧妃将外头的情形看了个七七八八,她看到了年轻俊伟的睿郡王庄煜,不由一阵面红心跳,身子也软了。 庄煜因为练武的缘故,身材比同龄人高大健壮许多,他往那儿一站,通身便自然流露出极为吸引女性的阳刚之气。庄煜虽然没有吴王生的那般俊美,可是却比他年轻比他阳刚,对唐侧妃这类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唐侧妃心念一动,便有了主意。 “石大人,您给父王开个方子吧,但凡有一线生机,我们都要试一试的。”庄焰到底反应过来了,忙向石院判请求起来。 石院判只略有些为难的说道:“不知王爷先前吃了什么药,请世子将方子示于本官,也免得本官开出的方子与先方的药相冲。” 庄焰被反将一军,却还不能不应下,只得说道:“石大人请稍等,本世子这就去取药方。”石院判微笑颌首,看着庄焰快步走了出去。他就不相信庄焰还真能拿出个对症的药方子。 庄煜和石院判坐在桌旁等候,这时有两个丫鬟前来敬茶,庄煜与石院判虽然事先做好了准备,可是却也不打算吃用吴王府的东西。就算不会中毒,万一闹个肚子什么的也不好受啊。 见庄煜不吃茶,在屏风后回避的唐侧妃心中暗暗着急,要知道庄煜那盏茶可是加了料的,若是庄煜喝下那杯茶,唐侧妃就甩把握把庄煜变成自己的裙下之臣。 让唐侧妃恼火的是庄煜连看都不看那盏茶,更不要说是喝上一口了。 其实在丫鬟上茶之时,石院判便已经注意到庄煜那盏茶的飘出的味道有些不对劲儿。所以便悄悄给了庄煜一个眼色,庄煜本就警惕着,又得了石院判的眼色,自然更是连碰都不会碰那盏茶了。 其实庄煜就算是喝了那盏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因为庄煜早在上次选秀之后便服下了石院判炼制的清心丹,天下一切催情助性之药对庄煜都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自然这个是唐侧妃完全不知道的。 莫约过了两刻钟后庄焰才匆忙赶回来,庄煜和石院判心里都清楚原本没有什么药方子,庄焰这是出去现找人写的。只是不说破,石院判接过方子看了一回,那是个治疗心悸的方子,而吴王的表面症状与心悸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他只点了点头,提笔写下一个补益损耗的养身方子。这方子病人可以吃,没病之人也可以吃,可算得上太平方子。 写好之后将方子交给庄焰,石院判低声道:“且给王爷补补身子,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庄焰接过方子,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只能胡乱点了点头,拿着方子出去命人抓药煎药了。 看诊已毕,庄煜便又走进月洞门,对躺在床上继续装病的吴王说道:“吴王叔,您安心养病。” 唐侧妃见庄煜只身一人来到床前,不由心中暗喜,她立刻向隔着屏风和帐幔就得庄煜的面部吹了一口气。一个和针尖差不多大小的黑点穿过帐幔向庄煜的鼻端飘过去。 那用肉眼几乎都看不太清楚的黑点只飘到距离庄煜鼻端三寸之处便再也不能接近庄煜了。唐侧妃大惊,立刻催动本命蛊驱赶那只连心蛊逼近庄煜,可是那连心蛊却直直落下去,正落在吴王的身上。唐侧妃又是一惊,立刻咬牙狠心催动本命蛊将那只连心蛊逼出吴王身体。如此一来唐侧妃便受了反噬,她死死咬牙才将一声闷哼逼了回去,原本红润的脸上立刻变的极为惨白。她以这种非正常的办法副蛊,会让她的本命蛊受伤,若没有三五个月的调养,唐侧妃就没有办法再对任何人下蛊了。 庄煜听到屏风后有一个显得急促的呼吸之声,他想必是刚才庄焰让人传话请之回避的唐侧妃,便也没有多在意,只说了几句让吴五养病的话便离开了。 庄煜和石院判一走出引仙阁,吴王便腾的坐了起来。好端端的要扮成重病之人躺在床上,这个滋味可也不好受。 “爱妃快出来吧,人都走了。”吴王一坐起来便叫唐侧妃,那屏风之后空间狭窄,吴王可舍不得他的美人儿多受委屈。 唐侧妃缓步走出来,吴王抬眼一看不由大惊失色,紧张的叫道:“爱妃你是怎么了,脸色竟如此难看?” 唐侧妃摇摇头道:“许是我身上的要来了,腹中有些疼痛,王爷,我要回去了。” 吴王忙道:“好好,本王送你回去。” 唐侧妃向吴王抛了个有些虚弱的媚眼儿,低嗔道:“王爷您还在装病呢,也不怕被人瞧见识破了?” 吴王一想也是,便呵呵笑道:“爱妃说的极是,那爱妃慢些走,若不舒服就传大夫。” 唐侧妃嗔道:“知道了,王爷歇着吧,我先走了。”说罢,唐侧妃腰身轻摇,如风摆杨柳一般的走了出去。惹得吴王低声调笑了一句:“真是个小妖精,身子不舒服也不忘勾引本王。” 唐侧妃走的很快,几乎是紧追着庄煜和石院判走出了引仙阁。 “前面可是睿郡王爷和石太医?且请留步!”唐侧妃见庄煜等人走的很快,她走的慢怕是追不上,便扬声叫了起来。 庄煜和石院判都听到一个甜美的蜀中口音的女子声音在身后响起,两人都停下脚步,石院判见庄煜要转身,立刻抢在头里转身扬声道:“正是我们,不知这位夫人因何叫王爷与本官?” 石院判相貌平平,自然不被唐侧妃放在眼中,她只走向庄煜,娇声说道:“听说睿王殿下带着太医带给王爷治病,不知我们王爷病情如何?”说话间唐侧妃便走到了近前。 庄煜立刻后退几步与唐侧妃拉开距离,方才皱眉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岂敢擅自打听王爷的病情?” 唐侧妃娇声道:“我是王爷的侧妃。” 庄煜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斥道:“不守妇道,简直岂有此理,石大人,我们走。”唐侧妃名义上是侧妃,实际上她并没有被诰封,所以见到庄煜她只能远远跪下回避,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追上来大喇喇的说话。做小妾的主动与外男说话,这不是不守妇道又是什么呢。庄煜斥责唐侧妃,完全是有理有据,便是吴王也没办法挑出什么刺来。 唐侧妃被庄煜斥责的面红耳赤,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转,那委屈可怜的模样儿最能打动一般男人之心。不过庄煜可不是一般的男人,在他眼中,除了未婚妻季无忧是他心心念念一刻不忘的姑娘,除此之外,其他的女人都不是女人。唐侧妃那怕不是吴王的侧妃,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庄煜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石院判自是唯庄煜马首是瞻,两人再不理会唐侧妃,只飞快的走了。唐侧妃恨恨的看着庄煜和石院判走远的方向,被激起了更强烈的占有欲,她一定要让庄煜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唯有如此才能一雪今日之耻。 唐侧妃叫住庄煜之时,正被庄焰在暗处看了个正着,他看到庄煜毫不留情的斥责唐侧妃,心中别提多痛快了,自唐侧妃进府之后,今日是庄焰最畅快的一天。他立刻从另一条路绕道去找庄煜他们。 唐侧妃恨的眼睛都红了,只愤愤回了她自己的五仙居。唐侧妃自然是不会放弃的,她接下来必还会有所行动。 而庄焰追上庄煜和石院判,只假做不知唐侧妃之事,对庄煜说道:“睿王兄,母妃已经设下宴席为您和石太医接风,请随小弟前往凤华轩用宴。” 庄煜笑着应了一声好,不论吃与不吃,这表面功夫是一定要做足的。庄焰见庄煜很是爽快,心中也很高兴。便陪庄煜和石院判往凤华轩而去。 因为有石院判这个外男,所以吴王妃命人设了珠帘隔断,自己只坐在帘内相陪,命庄焰在外间亲自与庄煜和石院判把盏。庄煜与石院判再三坚持,庄焰才坐了下来陪着一起用宴。 石院判暗中验过每一道菜品和酒水,发现这些菜和酒水包括器具都完全没有问题。便暗中向庄煜示意,庄煜这才略略吃了一些。 吴王妃在帘中见庄煜对自己设下的酒宴并不防备,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按说她应该高兴的,可是吴王妃心中却有些淡淡的忧虑,庄煜这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没有戒心呢,自己设宴自然不会下毒害他,倘若是别人设的酒宴他也如此不设防,岂不是要被生生算计死了? 虽然吴王妃知道吴王要造反,可她始终没打算要害庄煜,甚至吴王妃还想在吴王造反成功之后将庄煜悄悄救走放他一条生路。所以看到庄煜不设防,吴王妃才会如此担忧。 庄焰心里也挺矛盾的,在刚刚见到庄煜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喜欢这位堂兄,可是立场不同,他和庄煜注定是敌人。再有惺惺相惜之心,庄焰也只能放弃。他是吴王的儿子,只这个身份就注定了他与庄煜的势不两立。 所以看到庄煜完全不设防,庄焰在矛盾过后不禁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庄煜如此没有戒心,他便在这些菜里做些手脚了,下些个药效发作间隔时间长的毒药,控制住庄煜这个隆兴帝极宠爱的儿子,那他父王的造反大业岂不就容易多了。 只是后悔也没有用,此时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而庄焰又没有事先做好准备,这次的接风宴,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用罢接风宴,吴王妃软语对庄煜笑道:“煜儿,赶了这些天的路,快去歇着吧,明儿让焰儿陪你在锦城走一走,这蜀中不同于京城,风光却也别有一番味道的。” 庄煜含笑应了,与石院判在庄焰的陪同下回到了客院。庄煜只说要休息,庄焰也不会赖着不走。只说笑了一句便告辞离开了。 庄焰一走,庄煜立刻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起字来,石院判边看边点头,亦伸指蘸水写道:“原来如此,王爷请将茶盅置于腋下,不时用力夹紧,我还诊脉。” 庄煜会意,立刻将桌上的茶盅夹到腋下,时不时用力夹一下,石院判一直在诊脉,果然诊出了绝脉之像。他松开手点点头,庄煜将茶盅拿出来放到桌上,石院判飞快的写道:“适才王爷的脉相与吴王脉相极为相似,他必是装病无疑。” 庄煜点点头,将桌上的水迹抹去,对石院判道:“石大人,你方才也累了,回房休息吧。回头歇好了便与本王一起拟折子向父皇回禀。” 石院判点点头,大声道:“是,王爷,下官多谢王爷关心,王爷请休息,下官告退。” 在暗中监视庄煜一行的眼线忙将偷听到的话向公羊广胜禀报,公羊广胜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的顺利,他是一个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都阴谋化的人。所以公羊广胜根本就不相信隆兴帝会派一个毫无心机的鲁直之人前来蜀中探吴王之病。所以他便将消息暂且压了下来不去向吴王回禀,反而命客院的所有下人更加严密的监视庄煜一行,等打探到更多的消息他才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石院判休息过后,便又来到庄煜的房中,与他讨论如何向隆兴帝回禀。两人还是如前两次一样,口中说着一套,手指蘸水写的却是另一套。两人手谈了大半个时辰,才将折子的真正内容敲定下来。 庄煜和石院判各具一折,皆以曾与隆兴帝约定好的密语写成,明面上看是按着他们所看到的吴王的情况写就的奏折,可事实上将庄煜与石院判的折子合到一处,按事先约定好的数字将关键之字挑出来,便是一封极为简短的密折。 不知道密法的人便将两道折子看破了也看不出其中的玄机。所以就算是吴王将密折拆开看过也没关系,这样内容的折子他是一定要用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城的。 庄煜却也光棍的很,他拿着封好的折子径直去找庄焰,对他说道:“焰堂弟,这是为兄呈于父皇的奏折,还请焰堂弟带为兄火速发出去,也好让父皇知道吴王叔的病情。” 庄焰立刻接过折子应一声:“好,小弟即刻就办。”庄煜便没再说什么,只转身走了。庄焰便立刻将折子送到引仙阁交给吴王,让吴王看过之后才决定发还是不发。 吴王看过一遍,感觉没有问题,可他不放心,又将公羊广胜叫过来看,公羊广胜看来看去都没有找出任何问题,便对吴王说道:“王爷,在下没有看出有任何问题,可以发。” 吴王点了点头,对世子庄焰说道:“八百里加急,发。” ☆、第一百五十章心生毒计 庄煜和石院判的折子很快便被送到了隆兴帝的面前,隆兴帝立刻放下手中的折子,几乎是用抢的从陆柄手中拽过折子,急急打开仔细阅读。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方式,隆兴帝手拿朱笔不时在两份奏折上圈点起来。莫约过了一刻钟,隆兴帝才将密信的内容圈了出来,他立刻拿过一张空白纸张誊写起来。少时,一份完整的密折内容便出现在隆兴帝的面前。 隆兴帝又细细看了一遍,沉声道:“吴王果然要造反,耀儿,你也看看。” 庄耀忙上前来看,看过之后不由担心的说道:“父皇,吴王将要造反,五弟留在蜀中太危险了,还是快诏五弟回鬼方吧。” 隆兴帝点点头沉声道:“煜儿已经探明真相,自不必再留于蜀中。吴王既称病不肯出蜀,那就一辈子不要出来了。陆炳,拟旨,准吴王所奏,许吴王妃与世子庄焰入京朝贺,另赐吴王百年野山参十枝,延年益寿丹一匣。” 陆炳赶紧去拟旨,太子忙问道:“父皇,如何不诏五弟回来?” 隆兴帝淡笑道:“给煜儿的旨意单写。” 太子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蜀中凶险,能早些脱身还是早些脱身的好。 少倾陆柄拟好旨意,呈于隆兴帝御览,隆兴帝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用印,只对陆柄说道:“把吴王病重的消息传到慈安宫去。” 陆柄和太子都明白了隆兴帝的用意,陆柄立刻去办,太子则坐下来记录隆兴帝的口谕,这道口谕自然是给庄煜的。 陆柄只出去了一柱香的工夫,便成功的消息不着痕迹的传给了李嬷嬷,李嬷嬷听说吴王真的病了,病的还很重,说不定活不了几天了。李嬷嬷惊的魂飞天外,立刻跑到太后面前回禀起来。 “启禀太后娘娘,奴婢刚得了御书房的消息,王爷病的极为严重,怕是……” 太后原本半闭着眼睛,正在捻着佛珠颂经,一听李嬷嬷之言,她心中大惊,不由拽紧手上的佛珠串,串佛珠的丝线禁不住这一拽之力,颗颗腊油冻佛珠摔落一地。太后猛的睁圆眼睛,低喝道:“你胡说什么!” 李嬷嬷忙跪下说道:“娘娘,奴婢不敢胡说,实实是御书房那边的小邓子悄悄来告诉奴婢的。” 太后知道李嬷嬷口中说的小邓子是安插在御书房的眼线,虽然他只是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可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些消息。若真是小邓子送来的消息,想来一定是真的。 第134节 太后与李嬷嬷都不知道,这小邓子早就反水了,如今在宫中太后威势一日不如一日,而隆兴帝春秋正盛皇威日重,有点子头脑的人都知道应该跟着谁比较有前途。所以小邓子一早就向陆柄投诚,把李嬷嬷如何如何收买他之事和盘托出,陆柄便命小邓子将计就计,与慈安宫依旧保持秘密联系,好把必须传递到太后跟前的消息不着痕迹的传过去。 “怎么会这样?铖儿他还不到四十啊!怎么就能得了重病……”太后的眼泪哗哗的涌了出来,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李嬷嬷也落了泪,她边哭边小声劝道:“娘娘您别哭,到底是怎么个情形小邓子也不是很清楚,得先把情况彻底打听清楚才行,若王爷真的病重了,那得赶紧接回京城来治病啊,蜀中那地方能有什么好大夫!” 太后忙擦了泪,连连点头道:“对对,正是这话,快给哀家更衣,哀家要去见皇帝,叫他派人把铖儿接回来。” 太后听说吴王病重乱了方寸,李嬷嬷却没乱,她忙低声劝道:“娘娘,可皇上若是问起您是怎么知道王爷病重的,您该怎么说呢?” 太后先是一愣,继而咬牙道:“哀家顾不了这么多了,皇帝若是说三道四,哀家就去哭太庙!”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嬷嬷知道太后心意已经决,她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便赶紧服侍太后更衣。梳头之时,李嬷嬷小心翼翼的建议道:“娘娘,不若请皇上到这里来?” 李嬷嬷点点头,急急说道:“好,快打发人去请。” 还在御书房中的隆兴帝听罢小太监的禀报,只假意皱眉问道:“太后可曾说有何要事?” 小太监哪里能知道,只老老实实的跪着回禀说不知道,隆兴帝便也不再问,只带了陆柄前往慈安宫。 太后坐在宝座之上,一看到隆兴帝走进来,便心急火燎的问道:“皇帝,如今离圣寿节越来越近了,吴王那里可有什么动静,按说现在他该在路上了。” 隆兴帝只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沉郁的说道:“吴王去国多年,朕也极为想念于他,原本以为此次圣寿节能兄弟相聚,可是……唉,真真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吴王弟比朕还小十岁,却生了重病起不了床呢?” “铖……吴王真的病的那么厉害?”太后竭力控制住自己,才算没有说漏了嘴,只是语气里的担心关切是怎么都隐藏不住的,隆兴帝可从没听太后这样关心过自己。 “是,先前朕得了吴王奏报便有些不安,特意命煜儿带着石院判去蜀中探病,今日煜儿的折子刚刚送到,吴王的情况果然极为不好。”隆兴帝语气很沉痛,仿佛吴王马上就要断气了一般。 太后心中一阵剧痛,不由死死攥住李嬷嬷的手臂,用力之大让李嬷嬷都疼出了一身冷汗,不用察看李嬷嬷都知道自己的手臂铁定被太后捏出了瘀伤。 “这可如何是好,皇帝,吴王也是皇家子孙太祖后裔,可不能就不管他了!”太后颤声叫了起来。 隆兴帝为难的说道:“太后以为该如何办呢?” 太后立刻说道:“皇帝何不派人将吴王接回京城治病,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京城太医院,那蜀中能有什么好大夫?” 隆兴帝点点头道:“太后说的有理,只是吴王病的厉害,已经上了折子请求不进京朝贺,朕念他病体缠绵,正有允准之意……” “不行,一定要接他回来……”太后失态的叫了起来。 李嬷嬷忙暗暗碰了碰太后,太后方才收敛了些,垂眸缓声道:“吴王病重,正是皇上彰现手足情深的机会,老五正在蜀中,何不让他护送吴王进京,岂不是很便宜?” 隆兴帝皱眉道:“太后之意甚好,朕只怕吴王不愿给朕添麻烦,执意不肯进京,朕也不好下旨勉强于他。” 太后急道:“皇上只要下旨诏吴王进京,他是一定会来的。” 隆兴帝点点头道:“若果然如此便最好不过了。” 太后听隆兴帝松了口,忙说道:“皇上快去拟旨吧。吴王幼时哀家也曾养过他几日,哀家给他写封信,有皇上的旨意与哀家的信,吴王一定会进京的。” 隆兴帝微笑道:“就依太后之命,朕这便回去拟旨,与太后的信一起发八百里加急送往蜀中。” 太后暗暗松了口气,立刻说道:“好,哀家这便写信。皇帝先回去拟旨吧,信写得了哀家让人送过去。” 隆兴帝微微躬身告退出了慈安宫,回御书房拟旨,果然只过了半个时辰,太后便派人将密信送了过来。信并没有封口,以示信中并无不可告人之事。 隆兴帝看罢太后所写之信,信上字字真挚,句句都在劝吴王回京治病,隆兴帝看后命陆柄传来一个专门擅长模仿笔迹的太监将太后的信誊写一遍,两下相对一比,果然极为相似,如同出自一人之手。隆兴帝再想确认没有不妥之处,才命人将太后之信连同重新拟好的圣旨以及给庄煜的太子手书一并封好以八百里加急发往蜀中。 纵然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送奏折与圣旨,这一来一回要也十余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蜀中吴王府可谓暗潮涌动,私下里的好戏就没有断过。 先是唐侧妃请来了唐门的唐六奇长老为顾山解毒,唐六奇前前后后要陆山放血足足放的七八次,每次都要放足一碗以供他试验解毒之药。不过四五日的功夫,顾山的身体便虚弱的风一吹就倒,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整日只能躺在床是静静养病。 吴山知道顾山身子虚弱,生怕他不能尽快好起来以便回京城主持百草堂和给太后传递消息,便命人每日照三餐的给顾山送补益气血的汤药,顾山也因为自己的虚弱正想吃些补药,在验过汤药之中并没有什么发毒之物以后便一滴不剩的将汤药喝了个干干净净,结果他的身子没有立刻健壮起来,脸上的肿胀却越发厉害了,这一回不独是肿,而且还疼,顾山的罪可是遭大发了。 其实顾山的毒根本就不用任何药物去解,只要顾山每日都能出透一身大汗,再坚持吃上两个月的素,便能把毒素全都排出,脸自然也就能恢复原状了。可他因为失血过多而吃了太多的热燥补药,因此加重了毒素的效力,原本不去理会两个月就能好起来的脸这下子便痊愈无期了。 唐六奇一到吴王府,石院判便认出他了。可唐六奇却没有认出石院判。原来石院判五岁那年曾随父亲接见过前来拜山的唐门七老,那时他们还不叫唐门七老,而叫唐门七鬼,分别是唐一奇唐二奇唐三奇一直到唐七奇,这七人是一母同胞亲兄弟兄妹,最小的唐七奇是女子。 唐六奇只比当年拜山之时面上多了些风霜之色,留起了胡须,脸上有了皱纹,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故而石院判一见到唐六奇,听人称呼他为唐六长老,石院判便立刻确定了唐六奇的身份。 而当年见面之时石院判只有五岁,唐门七鬼的前六鬼注意力都在石院判的父亲身上,只有唐七奇还多看了幼年的石院判一眼,所以唐六奇自然是认不出石院判的。 心中暗暗一合计,石院判便猜出那位唐侧妃是唐门之人。他心中不由暗生担忧。蜀中唐门用毒天下无双,能请动唐门七老之一的唐六奇,可见得这位唐侧妃在唐门中还是很有份量的。看来唐门已经投靠了吴王,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虽然他不收唐门之毒,此番前来蜀中的庄煜一行人也不暂时不怕唐门之毒,可是往后呢,他以一人之力又岂能扛的过唐门一族之力? 石院判越想越担忧,便以诊平安脉为由来到庄煜房中,继续以手蘸茶水在桌上写字的方式将唐六奇之事告诉给庄煜。 庄煜一看也皱起了眉头,若是吴王有唐门为助力,的确是很不好办。唐门立族数百年,经历过数次朝代更迭,庄煜相信每一代的当权之人都想灭了唐门,可都没能如愿,可见这唐门必有其屹立不倒之道。 仓促之间庄煜想不到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此时他倒希望父皇快些传旨许他返回鬼方,他也好将在蜀中的见闻尽可能详实的禀报上去。 虽然吴王将精兵全都调出锦城,只以老弱残兵守城,做出一副安全无害的样子,可庄煜是带兵的人,军队里的事情他都极为熟悉,只看一看带队守城的将官与士兵,他就能看出些端倪。 常言道虎将手下无弱兵,那个将官们个个极有精气神,一看便训练有素之人,他们怎么可能带出那样一群弯腰塌背,一看就象是被临时抓丁抓来的士兵呢。 这也是吴王聪明反被聪明误,倘若他不调换守城兵马,庄煜倒看不出什么了。毕竟锦城是吴王府所在地,而蜀中又是个山匪横行并不太平的地方,用精兵强将守城才是正常之举,似那么一帮子老弱残兵,都不用山匪来抢,只来几个地痞流氓便能将他们打翻在地,还能守个什么城。 于是庄煜便留了心,他每日由世子庄焰陪着在锦城及周边的地区闲逛,看着很是惬意,可庄煜实际上却对锦城及周边地区的地形极为留心,并且将那二十八名侍卫轮换着派出去到附近的市镇晃悠。 七八日过去,庄煜的侍卫们果然发现有几处市镇最近常有大量采买蔬菜米粮肉食的人出现,那些人行动有序,一看便是是受过训练的。根据那些人采买的数量以及频率,庄煜就能推算出附近藏了多少精兵。 不算不知道,只锦城一地,附近便藏了万余人的军队,就算是其他地方不象锦城这样布有重兵,蜀中大小城镇加起来也有几十个,将每个地方的军队人数全都加起来也是个极为可观的数字。前几日密审顾山之时庄煜得知蜀中有八万精兵,现在看来只怕十万都打不住,若这十万人同时杀出十方大山,鬼方的驻军是挡不住的。 所以庄煜极想立刻返回鬼方早做安排。 自从唐六奇来到吴王府之后,唐侧妃便将为顾山解毒之事全都交给了唐六奇,而她则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收服睿郡王庄煜,她既能尝尝童男子的味道,又能实行采补之术。 没错,唐侧妃唐瑶仙曾跟着她的母亲学过采补之术,自从她十四岁开始便以采补之术偷盗男人元阳精气,才会越来越娇美诱人。也正是因为唐瑶仙精于锁阴之术,才让吴王没有发现她早就破了身子,还被她迷的欲仙欲死,把她当着心肝宝贝一般的供着,甚至不惜冷落王妃林氏。 对于唐侧妃来说,能与内力深厚的童男子交合,便可使她青春永驻,至于什么人才是童男子,唐侧妃自有她一套辨识的秘术,自不会让外人知道。 只是庄煜要么就在世子庄焰的陪同之下出府游玩,要么就在房中休息,他从来不在王府里闲逛,而唐侧妃又不敢做的太明显,毕竟这里是吴王府,她虽然得宠,可以不把正妃林氏放在眼中,但唐侧妃还是不敢让吴王妃抓住自己的痛脚,若是吴王妃将她抓了个现行,唐侧妃相信吴王会是第一个杀自己的人。 到底该怎么办呢?唐侧妃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她知道睿郡王庄煜不可能在蜀中停留太久,他很快就会离开了。 这一日,唐侧妃照例先去看望“病”中的吴王,吴王屏退下人对唐侧妃说道:“爱妃,你可有办法控制住睿郡王?” 唐侧妃心中突突直跳,忙轻嗔道:“王爷您说什么呢,我心中只有王爷一人,只想要王爷你的心。” 吴王很是受用,伸臂将唐侧妃搂入怀中,在她的身上摸了几下,低声笑着说道:“爱妃误会了,本王从前听你说有种秘术可以把控制别人的大脑,让他成为傀儡,本王不知道你会不会那个法子,若是会,能把睿郡王变成本王的傀儡就再好不过了。” 唐侧妃心中暗恨,若不是那一日她怕准备种在庄煜身上的连心蛊与她早就种在吴王身体里的爱蛊在吴王体内打起架来露了行藏,这才拼着本命蛊受伤也要把那连心蛊招回。结果使本命蛊严重受伤,没有三五个月再不能对人下蛊,一想到这个,唐侧妃便恨的直咬牙,那是多么好的机会啊,就这么被生生错过了。 低头想了一会儿,唐侧妃方才抬头看着吴王,低低说了起来…… ------题外话------ 因为降温而感冒,果然码字宅的身体很没有用。这两天可能会更的少些,感冒好了再多更。 ☆、第一百五十一章庄焰惊心 吴王听唐侧妃说罢,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沉声问道:“何以要那么长的时间,本王不可能将睿郡王留在蜀中这么久。” 唐侧妃听吴王如此说,便咬牙道:“我的法子王爷嫌时间短,那便只有一个法子了,就怕王爷舍不得,若是王爷舍得,就让小凤去服侍睿郡王。” 小凤是唐侧妃身边最得力的婢女,今年十五岁,生的粉面桃腮很是可人,吴王早就看中了她,正打算过阵子便将小凤收房。听唐侧妃这么一说,吴王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说道:“那有什么舍不得的,本王舍不得的就只有你一个而已。只是本王听闻庄煜从不近女色,小凤虽然有些颜色,只怕还不够份量。” 唐侧妃瞟了吴王一眼,轻哼一声嗔道:“世上还有不好色的男人?” 吴王哈哈一笑,抱住唐侧妃便滚到了床榻之上……这几日装病,吴王怕装的不象露出破绽,便硬是躺在引仙阁的床上没起来过,自然也没有宠幸任何妃嫔,吴王自从纳了唐侧妃之后,对于房事的需求越来越多,如今已经到了一日无女便浑身不自在的地步。 唐侧妃浑出手段让吴王欲仙欲死之后,便回了五仙居,将贴身丫鬟小凤叫到跟前,仔细交待了起来。她是一心要夺庄煜元阳的,自然不可能真的让小凤去拔头筹,她只命小凤先去将庄煜勾引到她事先安排好的地方,然后便李代桃僵。之所以把小凤推出来当幌子,不过是为了瞒天过海骗过吴王罢了。 唐侧妃对所有服侍她的人都下了蛊的,所以小凤完全不敢违背唐侧妃的任何意愿,她只得老老实实的按唐侧妃的吩咐去做。回房着实打扮一番之后便去了客院送“茶”了。 此时天色已暗,庄煜等人已经用过晚饭,正在院中与石院判看侍卫们练拳脚,隆兴帝的圣旨一日不到,庄煜一日不可离开蜀中。 小凤的突然到来让一院子的男人都很不自在。自庄煜住进客院之后,都是由小厮或是太监们服侍的。起先吴王妃也派了丫鬟,却被庄煜主动推辞了,只说用惯了小厮和太监,丫鬟服侍会让他觉得不自在。 吴王妃本就不喜欢让丫鬟们贴身服侍男主子,庄煜提出这样的要求,吴王妃自然很痛快的答应了。毕竟连世子庄焰的身边都只是太监小厮服侍着,所以庄煜推辞起来当然理直气壮。 庄煜看了侍卫队长刘武一眼,刘武立刻黑沉着一张脸走上前,粗声恶气的说道:“这里不要丫鬟服侍,你这丫鬟怎么乱闯客院?” 小凤妖妖娆娆的飞快瞟了刘武一眼,心中对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很是中意,刚才她已经看到刘武那一个打三个的威风身姿,在处处以实力为尊的唐门长大,小凤自然有一颗崇尚武力的心。她又知道睿郡王自己是沾不着边儿的,能配个侍卫队长她也心满意足了。事实上在小凤心里,庄煜还比不上瞧上去极为强壮的刘武有魅力。 “这位大哥,婢子奉王妃之命给王爷献茶。”小凤先向刘武飞了个媚眼儿,然后才娇气娇气的说了起来。 刘武大怒,喝道:“呔,你这丫鬟休得胡说,王妃娘娘早就依从我们王爷所请,不许丫鬟婆子进客院服侍。你到底是何方奸细!李管事……还不快将这个混入客院的奸细绑了!” 刘武叫了几声,却没见客院管事李梁跑过来,平日里这李管事可是随传随到的。可见事先都是安排好的,庄煜淡淡道:“都明,去二门上着人向王妃回禀一声,就说客院突然来了个女奸细,请王妃派人来处理。” 一个看上去劲瘦精干的侍卫立刻应了一声,不等小凤反应过来便飞快跑了出去。他刚跑出院门,便见李管事匆匆跑过来陪笑道:“都侍卫,您这是去哪里?刚才小子们跑来找在下,说是王爷传在下,不知道有何吩咐。” 这李管事分明是一直在附近,直到庄煜要派人向吴王妃禀报他这才匆匆冲出来阻拦。虽然唐侧妃得宠吴王妃失宠,这可王府的管家之权却还牢牢的掌握在王妃的手中,王妃正嫌没有发落唐侧妃的理由,若是让王妃抓着唐侧妃的贴身婢女小凤的痛脚可就麻烦大了。李管事的确是惹不起唐侧妃,可更惹不起吴王妃。虽然王妃现在看上去失了势,可李管事是吴王府的老人,自不会忘记当年吴王妃那风雷性子。 都明冷哼一声,不无讥讽的说道:“李管事来的可真巧,再晚一步都某便到二门上着人向王妃回话了。” 李管事陪笑道:“是在下招呼不周,都侍卫见谅。” “我只是个区区六品侍卫,见不见谅都没什么,可是这客院来了奸细,王爷却是恼怒的很。” 李管事只得假做惊愕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必是误会了,王府哪里有什么奸细,在下这就向王爷解释解释。” 都明冷冷看着李管事,意有所指的点头道:“嗯,是要解释解释。” 李管事忙又打躬做揖,好歹求了都明暂时不要去惊动王妃,他一定将事情处理好云云,都明这才勉为其难的说道:“既然李管事这般相求,我却也不好应着,只不过那是王爷的吩咐,不是我一个侍卫能左右的,我便与你一起去见王爷,若王爷允了,自然万事好说,若然王爷不允,那就对不住李管事了。” 李管事赶紧点头道:“就依都侍卫。” 都明这才与李管事一起往回走。李管事心急,脚下难免走的快些,都明却不着急,只不紧不慢的走着。 少时李管事跑到客院院落之,一抬头便看见小凤手托茶盘,泫然欲泣的立在院门口,真正是进退不得,李管事不由眉头紧皱,心道唐侧妃怎么竟派了这么个没用之人过来办差,被人两句话一堵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刘武见李管事匆匆跑来,都明却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心里便知道个七七八八,只冷着脸喝问道:“都明,可曾向王妃禀报?” 李管事忙道:“刘将军莫怪侍卫,是小人求都侍卫略等一等,容小人先来处理,若是小人处理的王爷不满意再去向王妃回禀也不迟,到底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不要惊动王妃了。” 庄煜怒喝道:“好大胆的奴才,本王之令你也敢推三阻四,来人,与本王速速请王妃与世子前来,本王倒是要领教领教吴王府的正经规矩。” 李管事见这些日子一直都不笑不开口的睿郡王突然翻脸无情,真是被吓了一大跳,慌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求王爷别为小人这种狗东西生气,小人这便将那丫鬟带下去从重处罚。” 庄煜飞快看了石院判一眼,石院判会意,这是让他开口说些什么。便立刻淡淡问道:“李管事刚才在外头么?” 李管事愣住了,刚才他的确是在外头,只是在刘武大叫之时他硬压着没有露头,这会儿他若说自己在,那便得落个轻忽贵宾的不敬之罪,若说不在,那又是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刚才他进院之后连问都不问一声便说要带小凤下去处置,这岂不是说明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李管事进退维谷之时,世子庄焰来到客院,他从敞开的院门看到李管事跪在堂兄庄煜面前磕头,却没有看到被半扇门挡住了的小凤。 庄焰心中有些不快,打狗还要看主人,便是李管事有什么错处,也该告诉他让他来责罚,岂有做客人的惩罚主家下人的道理。李管事是王府的一等管事,他失了脸面也就是吴王府失了脸面。身为吴王府的世子,他自是要上前过问一番。 “睿王堂兄……”庄焰叫了一声便急匆匆走了进来,他走的急,还是没有看到门旁的小凤。 庄煜见庄焰走来,缓缓从逍遥椅上站了起来,抢先说道:“焰堂弟,那个丫鬟可是王婶身边之人?” 庄焰一愣,他是知道庄煜和自己一样,不要丫鬟婆子近身服侍的。怎么客院会有丫鬟?庄焰疑惑顺着庄焰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立刻黑沉着脸喝问道:“小凤,谁允许你来客院?” 喝完之后庄焰立刻向庄煜躬身说道:“睿王堂兄,这个丫鬟绝非母妃身边之人,而是唐侧妃身边的丫鬟,与母妃绝无关系。” 李管事心中一阵着急,他哪里能想到世子爷的嘴这么快,他连暗示的机会都没有,世子爷便将小凤的身份说了出来,真真是活打了嘴!若是睿郡王死咬着不放,这事可就难办了!李管事不知道真不是世子爷一时嘴快,而是庄焰听话听音,他立刻听出来小凤是打着王妃的名义来客院的,庄焰自然要在第一时间为自己的娘亲辩白。 小凤站在门旁,尴尬的要死也纳闷的要死,来之她特意用了唐侧妃赏给她的香露,那香露是个男人闻了都会心神飘荡,她不明白这一路走过来,好些王府里的男人们都被她身上的香露吸引,流露出迷离的神色,怎么这客院里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完全没有被吸引的意思,难道是这香露只对蜀中的男人有用,对京城来的人完全没有效力? 第135节 说起来这便是石院判以血和药的功效了,别说是小小的迷情香露,便是直接给这些侍卫们灌迷情之药,对他们都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不过石院判因为和药仓促,所以这药效只能维持两个月,两个月后药效尽去,侍卫们就又变的与正常人一样没有抵抗力了。 庄煜听完庄焰的话,点点头道:“原来不是王婶派的人,本王便说王婶既然如本王所请不派丫鬟婆子服侍,怎么会突然打发个妖里妖气不象正经人的丫鬟来送茶。” 庄焰双眉皱起,他到底还年轻,虽然整日被洗脑要造反,可是对于阴私之事庄焰所知还是极为有限,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好父王想以女色控制庄煜,从而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庄焰更想不到他父王无比宠爱的唐侧妃见男色而起心,其目的更加龌龊不堪。在吴王妃的教养下,庄焰还真没往歪里长。 听完堂兄之言,庄焰气的涨红了脸喝道:“来人,速速把这贱婢拖下去按府规处置。” 李管事一听这话真的急了,若按府规论处,以小凤犯下的过错,是要被重打四十大板的。吴王府的板子极重,象小凤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十板子下去便能要了她一条小命,这四十板子打完,怕不得把小凤打成一沱烂肉。小凤可是唐侧妃身边得力的丫鬟,若是打伤打残甚至是打死她,唐侧妃必定不肯罢休。王爷虽然不会拿世子爷给唐侧妃出气,可他这个小小的客院管事就要倒大霉了。 “世子爷,这等小事就交给小人去办吧!”李管事急急叫了起来。 庄焰皱眉看看李管事,沉沉点头道:“也好,就交给你去办理,绝不可徇私舞弊,否则本世子绝不轻饶。” 李管事忙应道:“是,小人谨遵世子爷的吩咐。”说罢,向庄煜深深躬身行礼,然后便命人将小凤拖了下去。小凤身上的香露对吴王府的男人还是有吸引力的,是以被拖下去之时,吴王府的下人还是挺温柔的。小凤倒没有受什么罪。 小凤被拖下去之后,庄焰向庄煜致歉道:“睿王堂兄,刚才实在是对不住,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庄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不会再纠缠于此,只笑道:“焰堂弟并没有过错,很不必道歉,对了,吴王叔这两日可好些了?” 吴王是装病,自然会尽可能少的见庄煜,免得被看出什么破绽,就连石院判的诊脉他都屡屡推辞,还是在庄煜的坚持之下,吴王才不得不答应隔日诊一次脉,又以不好过了病气为由拒绝庄煜的探望,所以庄煜才会有此一问。 庄焰只能皱起眉头,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难过的说道:“父王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唉,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 庄煜拍拍庄焰的肩膀,沉沉说道:“焰堂弟,生老病死都是必经之事,你也不要太看不开了。” 庄焰听到这句话,心里突的一跳,他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话外之意,可是那一念刚刚闪过就立刻被庄焰掐死了。他的父王又不是真的病入膏肓,以他父王的身体,至少还能再活上二三十年。 一想到自己还得做二三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世子,庄焰心中便生起阵阵不安。随着三弟庄炯的日益长大,庄焰很明确的感受到父王将从前对自己的疼爱器重转了许多到三弟庄炯的身上,若长此以往……庄焰真的不敢往下想了。 “焰堂弟,王叔病的如此之重,我估计父皇会准王叔在蜀中养病,看来只有王婶和你随我一起赴京为父皇贺寿了。”庄煜又深表遗憾的说了起来。 庄焰的心情更加沉重了,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一些从前没有想到的事情。庄焰没有心思再与庄煜周旋,只匆匆告辞离开,急急赶往爱枫居。 “母妃……”庄焰一进入房中,便急急叫了一声,吴王妃林氏惊愕的看着儿子,心中很是不安,自从庄焰八岁之后,他的脸上就再没出现过这样惊慌无措的表情。 示意在旁边服侍的丫鬟退下,吴王妃忙轻声唤道:“焰儿你怎么了?可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庄焰欲言又止,脸上的神色很是纠结为难,他张了几次嘴却又都闭上了,吴王妃只庄焰这一个亲生骨肉,对他自然是百倍上心,庄焰如此欲言又止,吴王妃急的不行,只将儿子拉到身边低声说道:“焰儿,有什么话只管说,在母妃这里,你说什么都行,再不用有任何的顾忌。” 仿佛是受到了这句话的鼓励,庄焰终于鼓足勇气问道:“母妃,父王不能去京城,让母妃与儿子去给皇上贺寿,我们……还能再回到蜀中么?” 吴王妃眼中闪过一抹混合着欣喜与悲伤还夹杂着狠厉的眼神色,总之复杂的让庄焰一时无法读懂,他只能不错眼珠子的盯着自己的母亲。 “焰儿,最坏的可能是我们要留在京城为质。”吴王妃低低说了一句。 庄焰惊讶的微微张口,这是他从前完全没有想过的事情,要留在京城为质,做人质,那就不能回蜀中,除非是他的父王病故,他才能回到蜀中继承王位,或者降级袭爵,失去吴王之位,被封为公侯永居京城。只怕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甚至,若是他的父王在蜀中造反,那么留在京城为质的他和母妃就会立刻被处斩…… 庄焰不敢往下想了,只拼命摇头叫道:“不会的不会的……” 看着深受打击的儿子,吴王妃很是心疼,可这是庄焰成长过程中必须经历的,谁都不能替代。吴王妃所能做的仅仅是紧紧抓住儿子的手,无言的告诉他,母妃一直在他的身边,会永远支持着他。 ☆、第一百五十二章峰回路转 吴王妃与庄焰谈了许久,没有人知道她们母子到底谈了些什么,只是当世子庄焰走出吴王妃房间之时,他仿佛又长大了许多,原来还略带一丝稚气的脸上多了些坚毅沉稳。 庄焰的变化吴王妃看到了,甚至是连与庄焰并不算太熟悉的庄煜都看到了,可是庄焰的亲生父亲吴王却没有注意到。他此时正在盛怒之中,正欲命人将庄焰叫到引仙阁狠狠训斥一番。 因为庄焰下令重打小凤四十大板,行刑的嬷嬷虽然没下狠手,却也把小凤打的没了大半条命,唐侧妃一听到消息便一状告到了吴王面前,吴王为了抓住庄煜的痛脚,自然舍得小凤这青春正好的俏佳人,可小凤还什么都没办成就先被他的好儿子打成了烂狗头,吴王心里这气可就压不住了。 庄焰刚出爱枫居,便有吴王跟前贴身服侍的丫鬟烟翠跑了过来,“世子爷,王爷叫您过去。”烟翠没敢大声说话,只压低声音告诉庄焰。 庄焰微微皱了皱眉,他真没有想到是他的父王叫他过去是为了小凤的事,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之事,便匆匆赶了过去。 一进引仙阁,庄焰还没来得及上前行礼,吴王便将一只茶杯狠狠摔向他,厉声喝道:“庄焰,你好大的胆子!” 庄焰一愣,他立刻反思起来,这阵子他什么错也没犯啊,事实上自吴王装病之后,明面上的事情都要由他担起来,庄焰比平时忙多了,哪里有空惹他的父王生气。 “父王息怒,儿子不知所犯何错,请父王明示。”庄焰边说边**的跪了下来。因为刚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心中对他的父王自然有些怨怼之意,说话的口气便不是太和气。吴王更加生气,只喝道:“小凤是本王派去的,你也敢命人打她!” 庄焰一惊,愕然抬头望着吴王,惊道:“小凤是父王派去的?父王你……” 吴王在儿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的注视下,实在说不出让小凤色诱睿郡王庄煜,从而达到控制他的目的。吴王知道庄焰是由王妃一手教养长大的,最看不起那等以女色媚人控制人的卑劣手段。 “怎么不行?庄焰,你如今真是有本事啊,还管到本王的头上来了。本王还没死!”吴王色利内荏的叫道。 庄焰低下头,用平淡无波的声音说道:“儿子不敢,小凤是唐侧妃的丫鬟,儿子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父王派去的。” 吴王气的不行,却又不好再向庄焰发脾气,毕竟不知者不罪,而且王妃下令不许丫鬟婆子们接近客院,此事吴王也是听说过的,只是没有往心里去罢了。 “以后客院之事你少过问。”吴王沉沉喝了一句。 庄焰却磕头道:“父王恕罪,儿子不能不过问客院之事。”庄焰再不想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笨蛋,改变就从此刻开始。 “什么?”吴王真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唯命是丛的儿子竟然会反抗自己的命令,气的脸都青了。 庄焰飞快说道:“父王称病卧床不起,儿子身为吴王府世子,客院里住的又是睿王堂兄,儿子若不过问,府中又有何人能过问?父王大事尚未齐备,不能让睿王堂兄觉得父王怠慢于他。” 吴王皱起眉头,想想却也是这个道理,庄焰是他的嫡长子,是御封的世子,若他不出面,反而让庶出的三儿子庄炯出头,绝对会让庄煜参他一本不分嫡庶宠妾欺妻。 吴王对唐侧妃的偏宠和对吴王妃林氏的冷落在吴王府中可不是什么秘密,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唐侧妃偏偏爱穿大红衣衫,便是庄煜尽量避免见到唐侧妃,却也都看到两三回了。 “焰儿,你且起来说话吧。”吴王想到个中厉害关系,声音便缓和了许多。 庄焰站起来垂头不语,吴王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你不知道小凤是本王派去的,她到底是你庶母的贴身丫鬟,怎么也不该那么重罚。” 庄焰恨的双手紧紧攥成拳,若非宽大的衣袖遮住他的双手,吴王一定会看到庄焰的愤怒。什么庶母,呸!一个没有记入玉碟不被正式承认的婢妾,也配做他堂堂世子的庶母! 因为朝庭有明文规定,番王未请旨不可纳世家之女为妾。唐瑶仙出身于蜀中唐门,唐门是数百年的世家,所以吴王要纳唐瑶仙为妾,必须先向隆兴帝请旨,得到允许之后他才能行纳娶之礼,未得旨意便先纳妾,事后又不请罪上报,吴王便已经犯了过错,而被纳娶的唐瑶仙便也失去了正名的机会。她生的孩子连妾生子都不算,只能算婢生子。大燕律有明文规矩,婢生子无继承家业之权。 也就是蜀中远离京城,这等小事隆兴帝并不知情,这才让吴王有机可乘,命阖府上下以侧妃称呼唐瑶仙,还把府中好些院落的名字都给改了,就象是引仙阁和五仙居还有飞仙台等等。 吴王见庄焰不说话,面色又阴沉下来,他正要发作,庄焰却突然说道:“父王,唐侧妃身为父王爱宠,却让贴身丫鬟去见外男,已经是有亏妇德,儿子为父王计,越发要罚小凤。” 吴王被儿子这一堵可堵的不轻,只气的翻白眼儿。他都已经说了是自己派小凤去的,偏庄焰揪住小凤是唐侧妃贴身丫鬟这一条不放,真让他骂不是不骂也不是。 最后吴王只能粗声道:“以后客院有什么动静你不要多问!” 庄焰只沉沉嗯了一声,便什么话都不说了,显然是在表示他对父王决定的不满意。 吴王心知肚明,却也只能这么吩咐,控制住庄煜是势在必行之事,他绝对不会放弃的。 庄焰站了一会儿,见吴王再没有别的吩咐,只躬身低头道:“父王若无别的吩咐,儿子告退。” 吴王没好气的喝了一句:“干什么去?” 庄焰淡淡道:“父王称病不能入京,儿子自是要去准备进京朝贺之事。若不去京城稳住皇上,父王的大业如何能成?” 吴王想到这一层,不由抬眼看看已经长大成人的长子,心中不免喟叹一回,这是他的嫡长子,头一个孩子,他也是放到心坎上疼爱的。若是可以,他并不想将儿子入京为质。现在的吴王虽然更喜爱庄炯,可是对庄焰也不是没有感情的。而且庄焰现在已经表现出来一个优秀世子所应该具备的一切,就这么舍弃了,吴王并不十分舍得。 “焰儿,进京之后多陪陪太后,有太后在,她会保护你的。”吴王缓声说了起来。 庄焰有些不理解,太后于他而言只是叔祖母,又几乎没有见过面,怎么可能会保护自己呢? 吴王并没有打算向儿子多交待些什么,毕竟那些事情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当事人知道也就算了,其他的人还是不知道为好。 “去吧,估计再有几日圣旨就到了,圣旨一到你就和你母妃一起动身。”吴王的声音更加软和了一些。 庄焰行礼告退,走出引仙阁后才深深吐了口气,刚才,他真的憋闷极了。 唐侧妃没有等到吴王责罚世子庄焰为她出气,着实被气的不轻。可她又拿庄焰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当初她嫁入吴王府之时,她的父亲为了表示对吴王府的诚意,特意给了吴王一枚百花丹,服下百花丹之基本上可算得百毒不侵,自然蛊虫什么的也近不了身。吴王那时还极为疼爱长子庄焰,想也不想便将百花丹给庄焰服下了,所以唐侧妃的毒蛊对庄焰都不会有任何的作用,这是唐侧妃心中最恨之事,若非有百花丹保护庄焰,便是有十个庄焰也早被她治死了。 不过对庄焰的恨意此时并没有占据唐侧妃的脑海,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在圣旨到达蜀中之前如何能夺了庄煜的元阳,唐侧妃坚信庄煜的元阳是她最好的滋补之物。 只是唐侧妃纵有千般手段却都没有用,因为庄煜除了每日例行探望吴王之外,绝对不会踏足内院半步。不论是在客院还是出府,身为睿郡王,庄煜身边从来都不会少于八名他自鬼方带来的侍卫,而且除了那些侍卫之外,还有吴王府派出的家丁跟随。 唐侧妃也试过出府去在庄煜的饮食中下毒下蛊,可是都被每一回好巧不巧的都被庄煜避了过去,唐侧妃气急,干脆在庄煜所有的饮食中都做了手脚,庄煜便干脆一口都不吃,全都赏给了吴王府的家丁,让唐侧妃又是白忙一场。 直到隆兴帝的圣旨传到蜀中,唐侧妃也没有得逞,她已经没有时间。因为圣旨上写明,要睿郡王庄煜护送吴王夫妻及其三个儿子一同进京,与圣旨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封太后的亲笔信。 因吴王装病重昏迷不醒,因此做主的人便只有吴王妃了,此番前来传旨的太监还带着三百名御林军,说是前来迎接吴王进京的,可看那些御林军的架势,若是吴王不肯进京,他们说不得会强迫吴王动身。 吴王妃很是为难,却又不能不接旨。她只能先接了圣旨,再安排传旨太监以及御林军住下,传旨太监来之前是得了陆柄吩咐的,他当着吴王妃和世子庄焰,二公子庄熵和三公子庄炯的面向庄煜行礼道:“王爷,奴才经过鬼方,季将军命奴才给您捎个口信儿,您先前从西北抽高的二十万换防将士已经尽数抵达鬼方,就等您这位主将了。” 庄煜心里明镜似的,只点头笑道:“如此甚好。他们提前半个月到鬼方,正好能适应适应鬼方的气候。” 吴王妃和庄焰都是心里一惊,母子二人飞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惊惧,二十万西北兵!那可是大燕战斗力最强,打起仗来完全不要命的西北狼啊!将那群西北狼调到鬼方,难道是皇上要对蜀中动手? 这时又听庄煜笑道:“这下子原鬼方的驻军总算能调防休养了,鬼方果然是鬼地方,好好的将士过来,都得落下一身的病痛。” 吴王妃与庄焰惊疑不定,庄焰接下招呼传旨太监之事,吴王妃匆匆去了引仙阁。若非逼不得已,吴王妃是坚决不会出现在任何一处名字里有“仙”字的场所。 唐侧妃自然也在这里,她看到吴王妃来了,只轻蔑调笑道:“唷,王妃怎么来了,还真是稀客呢,难得您还知道来看王爷!” 吴王妃没有心思与唐侧妃斗些口角官司,只冷声怒喝道:“滚开,本王妃有正事与王爷商量。” 唐侧妃惊呆了,这可是当着吴王的面啊,她自进府以来,吴王妃还没这样给她难堪过。 “你……王爷,您看王妃欺侮仙儿,您要为仙儿做主啊!”唐侧妃扭腰扑到半卧在床上的吴王怀中,扭股糖似的扭个不停。 吴王妃怒意更沉,她上前一把扳住唐侧妃的肩膀,手上暗运内力粘住唐侧妃往外一甩,唐侧妃便身不由己的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疼的她眼泪都涌了出来。 吴王见吴王妃下手如此之重,立刻大怒喝道:“林枫,你要干什么!仙儿不过说了句话,你何必下此狠手!”林枫正是吴王妃的闺名。 吴王妃怒道:“王爷,你若只想宠着这贱人,不要你的大业,那妾身就什么都不说了,王爷只收拾行李进京吧,横竖在哪里住都是一样的。” 吴王大惊,猛的坐直身子喝道:“你说什么,传旨太监不是来传让本王在王府休养的圣旨么?” 吴王妃将手中的圣旨连同太后的信都塞到吴王的手中,然后坐下来冷冷看着斜歪在地毯上扮可怜的唐侧妃,她也不说话,就这么清清冷冷的看着。 唐侧妃被看的越来越心虚,她不是不想对吴王妃下毒下蛊,只是吴王妃早就有话,若她死了,必要唐侧妃陪葬。并且在唐侧妃进吴王府之前,逼她当着唐门的掌门唐一奇和吴王的面,发下了唐门中人最重的毒誓,所以唐侧妃再恨吴王妃,都不敢对她动手。 吴王抓过圣旨和太后的亲笔信飞快看了起来。看罢真是欲哭无泪。顾山一病不起,他便没有了传信之人,不能让太后及时收到他只是装病不去京城的消息,现在可好,太后在信中言辞恳切的请他去京城治病。吴王知道这是太后不得不发明信,才不敢写的太明白,这会儿太后指不定有多么的伤心难过。 吴王再没心思去理会正妻小妾之间的官司,只拿着密信长嘘短叹。吴王妃见了淡淡说道:“王爷看看圣旨吧。” 吴王这才将太后的信收起来,去看隆兴帝的圣旨。当他看到隆兴帝命庄煜护送他和王妃以及三个儿子进京之时,吴王怒不可遏,只捶床喝道:“他做梦!本王岂会自投罗网!别忘了他的儿子还在本王手里!” 吴王妃淡淡道:“王爷,皇上已经调二十万西北兵到达鬼方。” “什么,竟有此事,你是从何听得到的消息?”吴王心中一沉,西北兵的战斗力是大燕军队中最强的,他们被调到鬼方,难道是隆兴帝要对他动手了? 唐侧妃在用毒上有天赋,养蛊手段也极好,可除此之外,她真没多少脑子,因此她完全不能了解太后手书与皇帝圣旨还有西北兵被调到鬼方之间有什么关系。唐侧妃见吴王没有关注自己,便爬起来跑到吴王的身边,偎着吴王说道:“王爷。仙儿听说京城可好玩了,既然皇上这么有诚意让您去京城,您就去呗,仙儿正想看看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呢?” 吴王妃被唐侧妃的愚蠢气笑了,吴王则是气黑了一张脸,只斥道:“不懂就不要乱说。”因唐侧妃早在与吴王相识后不久就对他下了爱蛊,所以唐侧妃的话再蠢,吴王都不会对她动真怒。 吴王妃不愿意再看下去,只站起来沉声说道:“王爷给个准话吧,您是去京城还是不去京城?” 吴王沉吟良久,方才问道:“果然有二十万西北兵被调到鬼方?鬼方原来的守军何在?” 吴王妃沉声道:“西北兵提前半月到达鬼方,所以妾身认为鬼方原守军还在。” 吴王微微点头,对于吴王妃在军事上的判断,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吴王妃又道:“王爷,妾身已经派人立刻去打探了,只是恐怕等不到消息传回来您就得做出决定。” 第136节 吴王沉声道:“王妃以为本王是去还是不去?” 吴王妃沉稳的说道:“王爷,若是您不去,皇上完全可以以您抗旨不遵为由派兵征讨您。您抗旨在先,便先自失了底气。” 吴王点点头,这一点刚才他也想到了。只是这般就范去京城,吴王又不甘心。这时唐侧妃突然插嘴道:“那睿郡王不还在咱们手中么,皇帝难道连儿子都不要了?” 吴王妃冷冷扫了唐侧妃一眼,轻蔑道:“蠢货!” 唐仙妃气的扯着吴王直叫唤,吴王亦皱眉看向吴王妃,眼中尽是不悦之色。的确,隆兴帝最宠爱的儿子庄煜还在蜀中,难道隆兴帝就不怕他拿庄煜为人质么? 吴王妃淡淡问道:“王爷,当今有几子?睿郡王是长子还是嫡子?天下与儿子,孰轻孰重?” 吴王没话可说了,庄煜非长非嫡,又不是太子,只是个郡王,他与天下完全没有可比性。牺牲庄煜一个,换来一统天下,这笔买卖简直是太划算了,最多在天下大定之后,重重追封庄煜也就是了。事实上吴王在想以儿子为质之时,便动过这样的念头。所以以庄煜为质,最多是让隆兴帝悲伤难过一阵子,却不会对他的谋反大业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唐侧妃听呆了。因为她给吴王下了蛊,所以她一进吴王府便极为得宠,生下儿子庄炯之后更是风头十足。因为唐门是实力为尊的,对于嫡庶之别并不是特别看重,唐侧妃虽然是庶女,可也没觉得自己和嫡女有什么不区别。所以听到吴王妃提起嫡庶之分,她彻底傻了,原来她的儿子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非嫡非长的尴尬身份。 事实上这还是唐侧妃高抬了儿子庄炯的身份,她没有上内府玉碟,所以庄炯其实就是个婢生子,比之吴王府二公子庄熵,那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庶子还要低一等。庄熵好歹还有部分继承权。 吴王妃同吴王说话之时,眼风一扫便发现了唐侧妃的异样,事实上刚才有些话她就是说给唐侧妃听的,在吴王妃的眼中,唐侧妃不过就是个玩意儿,吴王爱玩就玩去。可是唐侧妃一但有危及世子庄焰之心,那吴王妃便不会轻饶了她。 吴王陷入沉思之中,并没有发现吴王妃和唐侧妃的小官司,思索良久之后,吴王才艰难的说道:“好,本王进京。” 吴王妃暗暗松了口气,吴王进京,对她和世子庄焰来说才是最有利的。她立刻站起来说道:“王爷称病,还是要继续卧床休养,其他的事情妾身都会办妥的,免得让人看出破绽,对王爷越发不利。” 吴王点点头道:“好,那就交给你了。”说此话之时,吴王有意无意看了唐侧妃一眼,唐侧妃却没有注意到,她还沉浸在对儿子庄炯身份上的重新认知之中。吴王暗暗叹了口气,化外之民就是化外之民,真真是可以宠爱却不可以托以大事! 唐侧妃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一次极好的机会,不过这对唐侧妃来说却是个好事,若是唐侧妃真的争着出头,到时候丢人现眼的可是她自己。 吴王妃离开引仙阁去了前头,向众人转达了吴王的决定,听到吴王愿意抱病进京,庄煜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吴王坚持不进京,事态便严重了。吴王抗旨,身为钦差的庄煜便得立刻将他解送京城,这里可是吴王的地盘,想把吴王解送入京,可不是件轻易就能办到的事情。真的闹翻了,庄煜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起程之事自有吴王妃去安排,庄煜只要配合就行。吴王妃自然不会让庄煜为难,庄煜是帝后跟前最得宠的儿子,就连太子都极宠他,这样的人物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世子庄焰这阵子与庄煜的接触比较多,对于这位郡王堂兄,庄焰真是打从心底里欣赏佩服,也真心想亲近于他。庄焰是吴王长子,与两个庶弟的关系并不亲近,自庄煜到蜀中之后,庄焰倒找到些亲兄弟的感觉来。这种感觉对庄焰来说很是难得。不论是出于本心还是出于利益需求,庄焰都要与庄煜打好关系。 这些日子以来庄焰一直在反反复复的思索一个问题,那便是他父王的造反大计真的能成功么?从人心,财力,物力,兵力,各个方面分析,庄焰越想越害怕,他的父王分明没有一点点胜算。在庄焰心中立刻有了造反等于自取灭亡这样一个概念。 事实上若是吴王安分守己,隆兴帝最多是把吴王调离蜀中,让他在京城做个太平王爷,并不会将吴王赶尽杀绝。毕竟现在天下大定,只要吴王没有反意,隆兴帝当然要留着他装点门面,早些年隆兴帝为了坐稳帝位,难免有些个过激之举,现在正需要有吴王这样身份的人来为他一正声名。 因为想透了,所以庄焰便暗暗打定了主意,一定不能让他的父王造反,若是他的父王铁了心造反,他便得将这造反之事给彻底破坏。同时,他要和太子庄煜等人结成至交好友,日后便是真的按不住他的父王,好歹也能有人在隆兴帝面前为他求个情。 庄煜发现这阵子堂弟庄焰在自己面前出现的频次明显增多了,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从前的庄焰还有些端着世子的架子,可现在他是彻底的放下了,还一口一个睿王堂兄叫的极为亲热,主动为庄煜提供一切他所能提供的方便。这让庄煜有些困惑并且暗暗提高了警惕。 还有两日便到庄煜吴王一行起程的日子,唐侧妃哭闹着要跟去京城,可圣旨上却说只让吴王夫妻带着世子和两位公子进京,所以吴王妃便命唐侧妃留在蜀中,免得到了京城给吴王丢人现眼。 吴王起初是不同意的,可是吴王妃与吴王深谈了一回,吴王便改变了主意,仍唐侧妃怎么闹腾都不答应带唐侧妃进京,甚至还派人请来了唐门的族长唐一奇,让他接唐侧妃回唐门住上一段时间,等吴王从京城回来再接唐侧妃回府。 唐一奇并不是一个人来吴王府的,与他同行的还有他最宠爱的孙女儿唐月如。这唐月如今年十五岁,还没有许人家,这回唐一奇带着唐月如到吴王府来,绝不仅仅是接唐侧妃回唐门这么简单。英俊潇洒年轻有为深得帝心的睿郡王庄煜在吴王府,这个消息早就由六长老唐六奇传回了唐门。 蜀中女子最迟十四岁就要定下人家,而唐一奇的孙女儿唐月如因为深得宠爱而眼界极高,满蜀中的少年郎就没有被她看中的,所以她拖过了十五岁还没有定下亲事。这成了唐一奇一家子的一块心病,如今了带唐月如到吴王府,唐一奇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让孙女儿成为睿郡王妃。至于睿郡王定没定亲成没成亲这等小事完全不在唐一奇的考虑范围之内,就是定了亲成了亲,唐门一点点毒药就能让那个女子悄没声息的死去。 唐月如却是傲到了极点,只说要亲自看过那睿郡王才肯做出决定,若然睿郡王庄煜真如六长老说的那么好,那她就答应嫁了。唐月如只想着自己的意愿,却没有想过她愿意嫁,难道睿郡王庄煜就愿意娶么? 都是暗中安排好了的,这一日庄煜前去探望“卧病在床”的吴王,却看到一个生着瓜子脸儿水杏眼,表情是很倨傲的小厮站在床边,这小厮实在是太过俊俏,完全不象是个男子,庄煜便只扫了他一眼便再不看二眼,他知道这个小厮必有问题。 这小厮便是唐月如女扮男装,特意在此相看庄煜的。她见庄煜果然如六长老信中形容的一样,是个俊伟不凡的少年郎,怪不得会让唐瑶仙都动了心。唐瑶心想夺庄煜元阳之事到底没有瞒过六长老唐六奇。唐六奇做成为唐门六长老,凭的可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本事和眼力。 所以唐六奇以一招釜底抽薪,干脆将族长大哥和堂孙女儿唐月如请来,在唐六奇看来,唐门族长的嫡孙女儿是有资格成为睿郡王妃的。这样也能绝了唐瑶仙的念想,让她安安分分的做她的唐侧妃。 唐月如对睿郡王庄煜很是满意,她立刻向走出屋子去找爷爷唐一奇,直接了当的说道:“爷爷,月如愿意嫁。” 唐一奇欢喜的都快哭了,真不容易啊,他的宝贝孙女儿终于愿意嫁人了。他立刻说道:“好,月如喜欢就好,今晚就去抢婚。” 蜀中有抢婚的风俗,若是一家女儿被几家男子看中或是一家男子被几家女儿看中,便会以抢婚来决定成亲的男女双方。抢到新娘或是新郎的一方立刻将一对新人关入同一间房中,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让新人入洞房。有些地方甚至还会把新人关到新娘怀上身孕才放他们出来,然后才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这便是蜀中好些孩子没有父亲或是不知道母亲是谁的原因之一。若是新娘或新郎到底不情愿,便是有了孩子他们一样还会离开。 其实这个风俗已经都淡化的差不多了,可唐一奇知道睿郡王身份非同一般,不用些个非常手段,只怕是结不了这门亲事的。还是要先下手为强,只要让唐月如与睿郡王有了夫妻之实,难道还怕睿郡王赖帐么? 至于怎么让睿郡王就范?若连这点子手段都没有,唐门怎么能在蜀中立足数百年? 是夜,月黑风高,唐一奇亲自潜入客院直扑庄煜的房间,他当然不能点灯照亮,只向床上撒了一把药粉,然后便连人带被子卷了起来,扛起来便悄无声息的将人送到了唐月如的房间。 唐月如正盛装以待,见爷爷把人扛来了,她忙上前去帮忙,祖孙二人将被子卷儿放到床上,唐一奇便说道:“月如,抓紧机会,爷爷先出去了。你成了事给爷爷信号,爷爷再带人进来。” 唐月如点点头,赶紧将爷爷送出房门后立刻回到床边,她将被子卷儿一打开便傻了眼,那被子里包着的根本就不是她白日里见到的睿郡王庄煜,而是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面色泛着异样的潮红,唐月如知道这是中了药的原因,可她不明白爷爷为何将这样一个人送到自己的床上,难道爷爷让这个人做自己的丈夫? 唐月如气急大叫道:“爷爷你进来……” 在外头一直等信儿的唐一奇听着这声儿不对,赶紧推门进来,唐月如一见爷爷便扑上来气恼的哭道:“爷爷你看你带了个什么东西!” 唐一奇往床上一看,不由惊道:“怎么不是睿郡王?” 唐月如恼道:“我怎么知道,爷爷,人不是您扛来的么?” 唐一奇仔细想了一会儿,却没想出什么不对之处,他的确是进了那睿郡王的房间掳人的。怎么偏偏不是睿郡王本人?难道是睿郡王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计划,特意避了出去?这不可能吧,自己的计划可是什么人都没有告诉过的。 唐月如见爷爷只顾着想却不说话,不由急的拽着唐一奇的胳膊叫道:“爷爷,这可怎么办啊!”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五十三章跋涉进京 庄煜有了防备,唐一奇再怎么有心算计便也不能成功。唐一奇还觉得奇怪,怎么这位少年郡王竟如此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他竟是连一丝机会都找不到。 唐月如也知道自己再不嫁人便会成为唐门的笑话,因此急的缠着唐一奇直闹,可是庄煜是堂堂皇子朝庭的郡王,唐一奇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庄煜与吴王一行升舆登轿往京城而去。 唐月如却不死心,心一横在庄煜临行之前向他下了自己的本命连心蛊,只要庄煜中蛊,唐月如便能得偿心愿。只有一点,连心蛊一旦种下,唐月如这辈子便再也不能有其他的男人,而且庄煜若是有什么病痛受什么伤,所经受的痛苦大半会转嫁到唐月如的身上,甚至在危急关头,唐月如还会替庄煜一死,所以这本命连心蛊是轻易不能下的。 唐月如眼看着自己逼出的本命连心蛊飘飘悠悠的飘向庄煜,她心中还暗自高兴,打起了如意算盘,只要将庄煜一直留在她的身边,想来便不会有什么受伤的机会,当然她更不会让他有非正常死亡的机会。唐门以毒起家,毒医同源,想要延续一个人的性命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就在唐月如的本命连心蛊就要触到庄煜的眉心之时,庄煜眉心似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一般,那本命连心蛊硬是钻不进去,唐月如大惊,她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形,于是立刻暗暗咬破舌尖,以血为媒逼本命连心蛊拼命往庄煜的眉心里钻。 那股无形的屏障与唐月如的催动如同两股内力,正将那本命连心蛊夹在中间,唐月如忽然听到“啪”一声极为清脆的响动,然后便觉得心口处传来一股爆裂般的炸疼,唐月如“啊……”的惨叫一声,吐出一口微有些发黑的鲜血,便直直摔倒在地昏死过去。 唐一奇与唐六奇还有唐侧妃都大惊失色,他们知道这是本命母蛊受创的症状,唐一奇抢步上前将孙女儿抱在怀中,他此时顾不上去追查原因,本命母蛊受创,轻则损伤心脉毒功尽废,重罚性命不保,现在救命要紧。 而唐六奇和唐侧妃却还有时候看了正在上车的庄煜一眼,个中内情他们两人心里自比旁人清楚许多。 吴王妃已经陪着吴王先上了车,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惨叫,不由皱起眉头不悦的问道:“外头出了什么事?”他们将要起程,偏有人在此时惨叫,真真不是个好兆头。 庄焰还未上车,他便向上回禀道:“母妃,唐九小姐突然吐血晕倒,唐掌门已经抱她去救治了。” 吴王妃嗯了一声,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唐侧妃,既然唐九小姐突生疾病,你们便在府中多住几日,等唐九小姐身体好转再动身回唐门也不迟。” 唐侧妃只能上前应下,还不忘记用眼角余光瞟一眼庄煜的座车。只是此时庄煜已经上车,垂下的车帷完全遮住了唐侧妃的视线,她什么都看不到。 已经择定了吉日吉时,自然不会因为唐月如的突然吐血而耽误,众人在唐侧妃率吴王府下人的躬送之下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旅程。 在车上,庄煜低声问与自己同车的石院判道:“石院判,你可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石院判低低道:“必是那唐九小姐欲对王爷下蛊未能成功遭了反噬。刚才我看了一眼唐九小姐吐的血,她就算是被救过来也会变为废人,本命蛊的反噬比一般的蛊虫都凶猛些。” 庄煜双眉紧锁,他连那唐九小姐是高是矮是圆是扁都不清楚,怎么却被她给缠上了,好在他不惧蛊毒,要不然这会还真得折在蜀中。这唐门的女人难道都是花痴不成,一个这样两个个也这样!自此,庄煜对蜀中唐门深恶痛绝,唐月如和唐侧妃的行为也为唐门的灭亡埋下了伏笔。 一路平安无事,庄煜一行人很顺利的通过了十方大山,不同于庄煜来时所走的路,此番他们走的是与侉夷族聚居地只隔了一座山头的大路,因为事先已经派人打过招呼,而且又隔了一座山头,再加上庄煜一行人兵强马壮,所以侉夷人并没有埋伏在山中向车队放冷箭。 车队到达鬼方之后,果然有许多操西北口音的军士往来穿梭,因为时间紧,所以吴王一行人完全没有时间在鬼方多做停留,只是打了个尖儿吃过午饭便得继续赶路,所以他们没有机会去查探鬼方到底是不是来了二十万西北军。只是听着周围尽是西北口音,由不得吴王和吴王妃不相信。 庄煜见到代替自己镇守鬼方的季光慎之时,不免充满的歉意的说道:“三叔,原本你早就该回京城的,却不得不在鬼方多停留了两个多月,耽误你回京照看三婶了。” 季光慎立刻摆手笑道:“王爷千万别这么说,内子在京城里好的很,前儿才收到无忧的信,说是内子已经平安生下个大胖小子,足足七斤八两,可结实了!” 庄煜闻言立刻笑道:“三叔三婶真是好福气,等我一回到京城就向父皇请旨,派人来接替三叔,也好让三叔回京给宝宝过满月。” 季光慎笑道:“不必这么麻烦,我已经写信回去了,满月并不大办,等翔哥儿百日的时候再办。哦,我给那小子起名叫季维翔。” 庄煜想了想,对季光慎说道:“三叔,一过父皇圣寿我就立刻赶回来。兴许还能让三叔赶上翔哥儿的满月酒。” 季光慎笑道:“怎么都行,只要大人孩子都平安就好。王爷,此番去蜀中,一切都还顺利么?” 庄煜点点头道:“总而言之都挺顺利的。三叔,我们吃过午饭就继续赶路,你有没有什么要带回京城的,我顺道带回去。” 季光慎笑道:“东西倒没有什么,前儿已经送走了,我便再写一封信吧。” 庄煜道:“好,我等着三叔。” 季光慎赶紧去写信,虽然前天已经写了一封信随着他为儿子准备的礼物送回京城,可是总觉得意犹未尽,如今正好有庄煜顺路回京,便多写一封信以表自己对妻儿的牵挂惦念之情。 庄煜将要动身之时,季光慎才将家信写好,匆匆交于庄煜之后,便目送车队往京城而去了。其实他真的很想回京与妻儿团聚,只是既以身许国,肩上担着国家安危的重担,季光慎便不能将家放在国之前。 一路之上,吴王与吴王妃朝昔相对,没有了唐侧妃,吴王的理智又回来了许多,他们夫妻从起初的相对无言到渐渐开始说话,等过了鬼方之后,吴王妃告诉吴王,前阵子的确有十几二十万西北兵到达鬼方。吴王在庆幸之余对吴王妃的感觉便又回来了。此刻他才感觉到吴王妃的独立坚强是何等的可贵与有用。 等将要达京城之时,吴王和吴王妃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随着他们夫妻关系的改善,吴王开始假装吃石院判的药有效,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到达京城之时,吴王都已经能躺在床上与人说话了,脸上瞧着也有了些血色。 石院判开的药吴王自然是一口都没吃的,全都倒在恭桶之中,这是石院判和庄煜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们只是没有说破,只要将吴王顺利的带回京城便可功德圆满,一些小细节的问题只假装不知道就是了。 吴王还没到京城,太后便已经得到了消息,她日日扳着手指头的算日子,算计着吴王还有一日便能抵京之时,太后便命人请来隆兴帝,急切的问道:“皇帝,吴王就要到京城了,你派了什么人前去迎接。”太后并没有指望着隆兴帝会亲迎吴王,只是希望隆兴帝怎么也得派太子迎接吴王,好给吴王做脸。 隆兴帝笑道:“朕已经命礼部尚书会同太常寺正卿迎接吴王一行。” 太后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愤愤道:“皇帝,吴王可是你的兄弟,怎么能只派礼部尚书与太常寺正卿迎接,应当派太子亲迎才是正理。” 隆兴帝眉头微微一皱旋即松开,很平静的说道:“太后,吴王并无大功于国,不当受太子亲迎之礼。”太子是什么人,那可是国之储君,吴王只是蕃王,又不是隆兴帝的亲兄弟,只是堂弟,他见到太子也是要见礼的,故而根本没有资格让太子出城相迎。 太后气的脸色发青,愤愤叫道:“皇帝,你连这点脸面都不肯给吴王么?” 隆兴帝看向太后,正色道:“太后,国家体制有定,请太后不要干涉。” 太后身子一凛,瞪着隆兴帝喝道:“皇帝,你在指责哀家干政么?” 隆兴帝丝毫不惧太后的怒视,只沉稳的说道:“太后难道不是在干涉朕的决定?” 太后气的直抹眼泪,哭着说道:“皇帝你如今真是翅膀硬了,想当初若没有哀家……” 隆兴帝立刻截住太后的话,沉声喝道:“当初朕奉先皇遗诏于灵前继位,太后难道忘记了?” 太后语塞,只能愤怒的直喘粗气,半晌方才平息,她一念不成又生一念,立刻叫道:“皇帝没有手足之情,哀家还要顾念着婶侄之情,哀家要出宫亲迎吴王。” 隆兴帝皱眉看着太后,冷冷问道:“太后果然如此决定么?” 太后梗着脖子叫道:“你不让太子亲迎,哀家便出宫亲迎!” 隆兴帝突然笑了,他淡淡说道:“好,朕如太后所愿,这便命史官如实记上一笔。” 太后的脸色立刻变的铁青,她很清楚隆兴帝之言的意思,若是史官在史书上记下太后亲迎蕃王之事,她这辈子的名声体面就全都完了。 “你……你狠!滚……”太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用手直直的指着隆兴帝,眼神狠戾的似是要将隆兴帝活吞了一般。 隆兴帝微微躬了躬身,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太后的反常让隆兴帝越发想彻底查清她与吴王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隆兴帝走后,太后气一阵子哭一阵子,李嬷嬷见状只得跪下低声劝道:“太后娘娘不要悲伤,王爷到了京城一定会立刻来给您请安的。不过晚两个时辰而已,若是让王爷知道您这么难过,王爷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素青,哀家的心里好苦啊!”太后悲凄凄叫了一声,哭的更加厉害了。 李嬷嬷心中直叹气,吴王的大事还没有成,太后便如此沉不住气,这绝对会让隆兴帝疑心大起,当年之事虽然隐密,可隆兴帝若铁了心去查,真难保不被他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只想想那假季陈氏之案,就该明白隆兴帝的手段有多么厉害了,怎么太后娘娘还只将隆兴帝看成当初那个为了顺利继位而处处退让的皇子呢。 李嬷嬷不是没有劝过,只是她不明白太后是怎么了,竟是死活听不进去,略劝的深了太后便大发雷霆,几次下来李嬷嬷就不敢再劝了,她只能眼看着太后在宫中虽然地位没变,可是却日益被架空,如今宫中谁还知道太后,大家都唯皇后之命是从了。想到这些,李嬷嬷不禁暗暗长叹一回,做下人的,真难啊! 第137节 吴王并不知道太后为了迎接自己的小事与隆兴帝发生的争执,他一进入京郊的官道,心情便异常兴奋起来,十三年了,他终于又回到了京城,回到这生他养他的地方,在京城之中,有他最亲最亲的亲人。 吴王妃是知道些内情的,她看到吴王的神情很是激动,不得不小声劝说道:“王爷,您的心情妾身明白,只是到底要藏着些,莫要给太后娘娘招来祸患。” 吴王先是一愣,继而神情索然的点了点头,原本已经息了大半的造反之心又渐渐冒出头来,为了太后,他也得拼尽全力登上那个万人之上的宝座。 吴王妃瞧着吴王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忙打岔说道:“王爷,您曾称病不能进京,只怕皇上心里会不痛快,咱们是不是想想到时候如何圆过去才能平息皇上的疑心?” 吴王没好气的沉声道:“有什么好想的,本王不是吃了石院判的药才渐渐好起来的么,皇上连太医院判都派了出来,本王若再不好起来岂不是活打了太医院的金字招牌?” 吴王妃忙笑道:“王爷说的极是,是妾身多虑了。”其实她只是想岔开吴王的思路罢了。 透过车窗上的霞影纱,吴王已经能看到那一带青灰的京城城墙,他立刻抓住窗棂向外张望,指着城墙的方向叫道:“阿枫,看,就到京城了,我们终于回来了!” 吴王妃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对于京城她并没有吴王这么深的感情,不过为了让吴王心里痛快,吴王妃还是笑着说道:“是啊,整整十三年了,我们总算又回到京城啦!王爷,您还记不记得盛和斋?” 吴王回想起来当年的情景,不由笑呵呵的说道:“本王怎么能忘记,当初你怀焰儿之时,吐的昏天黑地,只有吃了盛和斋的梅子才略好些,本王三更半夜亲自去盛和斋给你买梅子,还把盛掌柜吓的不轻。” 吴王妃想起当年之事,脸上浮起幸福的笑容,怀庄焰的那十个月,是她此生之中最幸福的十个月,也正是那十个月的幸福,才让吴王妃有力量支撑自己度过在蜀中那段极不如意的日子。 说话间车队便到了京城西门之下,礼部尚书与太常寺正卿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因为吴王还在装病之中,只是假装病情轻了许多,因此他只是挑开帘子向礼部尚书孔大人和太常寺正卿程大人微微颌首以示感谢,然后便放下车帘,与孔程两位大人寒暄之事便都交给了世子庄焰。 庄焰在蜀中之时便常常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得心应手,他虽然长在蜀中,可因为是吴王妃亲自教养的,学说话之时又是跟在吴王身边的,所以庄焰说得一口极流利纯正的官话,听上去倒象是在京城长大的一般。 庄焰的容貌集合了吴王与吴王妃双方的优点,虽然略显阴柔,却不掩其俊逸脱俗的风采。让从没见过庄焰的孔程两位大人不约而同在心中叫了一声好。又见庄焰行为大方得体,语言不卑不讥,这让两位大人对庄焰的感观更加好了。 庄煜自过了鬼方之后便弃车骑马,他一催跨下骏马来到孔程二位大人面前,孔程两位大人忙过来见礼,庄煜甩镫离鞍跳下马,笑着伸手相扶道:“孔大人程大人快快请起,许久不见,两位大人可好?” 太常寺正卿程大人与庄煜更熟稔些,他便笑着说道:“托王爷的福,下官好着呢,下官只盼着早些吃到王爷的喜酒。” 但凡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睿郡王庄煜最大的心愿便是早些成亲,把萱华郡主迎娶回府。所以程大人说这话是庄煜最爱听的。 庄煜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待本王大婚之时,程大人不吃醉了便不许回府。” 庄煜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愤愤的“哼……”庄煜不怒反喜,立刻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人一马,那人,正是忠勇郡王季无忌,马,自然是无忌最心爱的闪电! “无忌……”庄煜已经有三个月没见到无忌了,一见到他自然喜不自胜,只拨足向无忌飞跑过去,无忌刚才虽然“哼”了庄煜一声,可他也想庄煜想的紧,只飞身跳下马向庄煜扑去,大叫道:“五哥……” 庄煜一把抱起无忌,将他抡起来转了几个圈儿,大笑道:“无忌,你又长高了,也重了,真好!” 无忌挣开庄煜的手,歪头看着庄煜,皱眉说道:“五哥你瘦了!” 庄煜笑道:“没有你和五哥抢东西吃,五哥吃饭都不香了,自然会瘦。无忌,你是一个人来的?”庄煜到底没忍住,急急问了起来。 无忌转头看向斜后方不远处的山坡上,庄煜赶紧看过去,只见那山坡上站着一个身着粉绿春衫,正向他摇动手中帕子的少女。 隔的再远庄煜都能认出那是他日夜思念的无忧,庄煜心潮激荡,立刻要向山坡奔去,却被无忌拉住道:“五哥,你看到姐姐来接你就行了,姐姐说你得先进宫给姨丈姨妈请安。” 庄煜只得站住,向无忧用力挥手,然后将双手拢于口边,高声叫道:“等我……” 无忧显然是听到了庄煜的喊叫,庄煜看到她好象是点了点头。 庄煜的动静惊动了吴王夫妻和他们的三个儿子,世子庄焰因为与庄煜的关系比在蜀中之时亲近了许多,便走过来问道:“堂兄,那是谁?” 无忌立刻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庄焰,并用身子挡住了庄焰的视线,其实无忧站在远处的山坡上,便是无忌不挡着,以庄焰的目力,他也只能看到一个有些模糊的粉绿身影,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庄焰看向挡住自己视线的无忌,转头问庄煜道:“堂兄,这位是?”因为无忌只穿了一身素日里练功时穿用的湖蓝劲装,腰间束了一条银带,所以庄焰并不能从他的衣着上判断出无忌的身份。 庄煜笑道:“无忌,这是吴王世子庄焰,焰堂弟,这位便是忠勇郡王季无忌,我的内弟。” 庄焰一听是忠勇郡王,立刻整衣深躬行礼道:“在下庄焰拜见季王爷。” 马车之上的吴王夫妻见到长子对一个孩子行大礼,心里便有些个不痛快,吴王只皱眉低声道:“那孩子是什么人,竟然受焰儿的大礼?” 吴王妃低低道:“莫非他就是忠勇郡王,妾身听说忠勇郡王今年才十一岁。能让焰儿行大礼的孩子也就是他了。” 吴王点了点头,沉沉哼了一声,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凭着父荫便能享尽这般的荣光,隆兴帝何其偏心!吴王那颗并没有完全平息的造反之心又蠢动起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庄焰向无忌行礼,无忌还了半礼,用极公事化的语气平淡的说道:“世子请起。” 无忌此时的表情与刚才有着天渊之别,庄焰又是个人尖子,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这位大燕年纪最小却极得皇上宠爱的郡王爷。此时又不方便问,只能微笑退到一旁什么话都不说了。 无忌只是来迎庄煜的,因此他对庄煜说道:“五哥,我先回去了,等你出宫就来找我。” 庄煜笑道:“好。”说完便从腰间拨出一把极为精巧的鲨鱼皮鞘的匕首递给无忌,笑着说道:“拿着玩吧。” 无忌笑嘻嘻的接过了过来,翻身上马后举着匕首向庄煜挥了挥手便向无忧所在山坡的方向飞奔而去。 无忌转瞬便跑的没了踪影,庄焰不由惊讶的叫道:“好神俊的马!” 庄煜笑笑道:“那是无忌在漠南草原收服的天山龙驹,速度绝非凡马可比。” 庄焰却不太相信,在他看来,这忠勇小郡王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便是在娘胎里就练功夫,也不过练了十来年,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功夫,所以庄焰让为必是底下的人为了讨好忠勇郡王才将马儿事先驯好再放出来做做样子罢了。 心里是那么想的,可庄焰嘴上却没那么说,只笑着赞道:“真想不到季王爷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神俊的功夫,真让我觉得惭愧啊。” 庄煜听着庄焰那并没有太多诚意的夸奖,只是笑了一下,无忌的功夫如何并不需要庄焰的承认。因此他只说道:“焰堂弟,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进城吧。” 庄焰应了一声立刻跟上庄煜,同时笑着问道:“堂兄,刚才向你招手的那人可是未来堂嫂?” 一提到无忧,庄煜整张脸都笑开了,数颗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甚至都闪起了银光,庄焰从没见过笑成这样的庄煜,不由对只远远看了一眼的粉绿身影充满了好奇,他极想知道那是怎样一个姑娘,能让庄煜开心成这样。 一行人进了城门,很快便到了宫门口,陆柄带着一乘两个小太监抬着的软兜在宫门等候,庄煜一看到陆柄,心中的亲近自不言而喻,他立刻跳下马快步上前,陆柄也抢步上前见礼,庄煜一把抓住陆柄的手臂将他拽住,笑着问道:“陆总管这一向可好?” 陆柄看见庄煜,心中的激动绝不比庄煜少一丝一毫,他连连点头道:“好好,老奴好着哩,王爷辛苦了,清减了许多。贵喜贵福他们是怎么服侍的,回头老奴一定好好熟熟这两个小东西的皮子。” 庄煜忙说道:“他们服侍的很周到,是我窜个子了,陆总管,你没见我长高了些。” 陆柄看看庄煜,擦擦眼睛点头道:“嗯,是长高了。” 庄煜见陆柄大有围绕自己清减的问题说个没完,便笑道:“陆总管,你怎么在这儿?” 陆柄刚才一时激动把正事给忘记了,庄煜一提他才想起来,忙快步走到马车前微微躬身说道:“请吴王千岁安,皇上知道王爷抱恙,特降恩旨许吴王乘软兜进宫面圣。” 吴王妃忙命丫鬟打起车帘,自己下车替吴王磕头谢恩。陆柄又笑道:“王妃娘娘请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老奴会照顾好王爷的。” 吴王妃连道不敢劳动陆总管,陆总管只是笑咪咪的说道:“娘娘太客气了。德顺,送吴王妃娘娘前往懿坤宫。” 一个眉清目秀,看上去很机灵的小太监赶紧来到吴王妃面前,吴王妃注意到这个小太监年纪虽然小,可身上穿的却是从七品太监的服饰。吴王妃暗自忖道:看来这小太监有些个来头, 吴王妃被引着去了懿坤宫,吴王将在大儿子庄焰和二儿子庄熵的搀扶下“勉强”下车,坐到了软兜之上,由两个小太监抬着,庄焰带着两个庶出弟弟跟在后面走着进了宫。 隆兴帝并没有在御书房接见吴王,而是将接见地点设在了西花园的曲水阁,这里是隆兴帝做皇子之时,与兄弟们戏嬉之处。后来皇子世子们都长大了,这里便不再有人过来玩耍,明显冷清寥落了许多。前些日子隆兴帝才命人将这里收拾出来。 吴王幼年之时经常进宫,他虽然双眼半闭,可走的过路线全都在他的脑海之中,他记得这条路,在这条路上,曾经留下年幼的他和堂兄弟们为数并不很多的快乐时光。转眼几十年过去,当年的快乐他几乎全都遗忘了。 吴王被抬入曲水阁,隆兴帝快步走出来,高声说道:“吴王弟,你总算来了,让朕好好看看,这一别整整十三年啊……” 吴王虚弱的叫了一声:“皇上……”便假装吃力的抬起身子要下软兜行礼,却被隆兴帝抓住双手按住,急急说道:“吴王弟,你身子不好,就不必多礼了,坐着说话。” 隆兴帝居高临下,吴王只能仰头去看他,堂兄弟两人都在暗暗的打量对方,吴王暗自惊叹,只是十三年没见,隆兴帝却足足老了近三十岁,他头上的白发都有些藏不住了,人也不似当年那般健壮有力。 隆兴帝亦暗暗叹息,十三年前吴王出京之时,还是丰神俊朗的浊世佳公子,如今也老多了,他的双眼不再清亮,脸色腊黄腊黄的,看上去确实象是大病之人。 “回京就好,回京就好!”隆兴帝抓住吴王的手,反复的说道。 吴王吃力的说道:“让皇上为臣弟费心了。” 隆兴帝摇摇头沉声道:“吴王弟,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说这般见外的话,你且先定定神,回头就让太医院的御医来为你会诊,朕便调集最好的太医为你治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除了道谢之外,吴王什么话都不能说了,只能按隆兴帝之言到一旁稳定心神了。 隆兴帝这才将目光投注到庄煜的身上,看到出京城之时两颊圆润的儿子只离京三个半月就瘦的两颊微凹,隆兴帝觉得自己的心立刻揪了起来。看向庄煜的眼神不由带了几分内疚之意。 庄煜看到陆柄都心情激动,如今见到父皇,那份激动更是难以自制,他终于等到父皇看向自己,便立刻抢步上前跪下磕头,颤声叫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煜儿快起来,让父皇好好看看!”隆兴帝因为激动而语速明显加快,这让庄煜庄熵庄炯三人不由都偷偷看了隆兴帝一眼。 隆兴帝抓住儿子的手,暗暗试了试心中才踏实一些,庄煜虽然瘦了,可力气却比离京之时还大些,这说明他的身体不错。 “好小子,这趟差办的好!”隆兴帝毫不掩饰对庄煜的喜爱与赞扬,看的庄焰心生羡慕,他的父王就算在疼爱他的时候,也没有象隆兴帝对庄煜这般亲热,吴王对庄焰,一直是将疼爱藏在严厉之后的。 “谢父皇夸奖,父皇,儿子给您介绍吴王叔府上的三位堂弟。”庄煜知道此时不是与父皇尽述别情的时候,便笑着说了起来。 隆兴帝点点头,果然儿子出门一趟就长大了许多。他注意到庄煜身上的青涩之气渐渐褪去,他真的长大了。 庄焰庄熵庄炯三人哪里真敢站着等庄煜介绍,他们忙都跪在隆兴帝的面前报出自己的名字。 “小子庄焰(庄熵庄炯)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隔母的兄弟三人异口同声的说了起来。 隆兴帝笑道:“三位王侄免礼平身。”庄焰这才带着两个弟弟站了起来。 隆兴帝向庄焰招手道:“你是世子庄焰,到朕身边来,让朕好好瞧瞧。” 庄焰立刻走到隆兴帝面前,隆兴帝看了一回,笑着说道:“果然有吴王弟当年的风采,赏……” 立刻有小太监上前呈上赏赐之物,托盘上盖着红绸,因此庄焰也不知道赏的是什么,忙跪下谢恩,然后才高举双手接了过来。 隆兴帝笑道:“不必如此拘谨,起来吧。”庄焰这才托着赏赐站了起来。 对于庄熵和庄炯这两个庶出之子,隆兴帝便没有叫到近前细看,他只问了庄熵几句,便命太监颁了给庄熵和庄炯的赏赐,从始至终,隆兴帝都没有问过庄炯一句话,这让庄炯心中很是气不平,庄焰是世子,他只能暗暗的不服气,可庄熵那个从来没有存在感的人居然也压在了他的头上,这让在蜀中吴王府一向称王称霸的庄炯如何受的了。 庄炯才八岁,正猫嫌狗厌的年纪,他竟然一把扯下庄熵捧着的托盘上的红绸,然后将自己的扯掉,一比之下庄炯立刻将手中的东西狠狠摔到地上,指着庄熵叫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要我的强,凭什么你的东西比我的好,快把你的给我!” 庄熵吓的浑身乱颤,他今年十二岁,该懂的规矩他已经都懂了,御赐之物不是想给谁就给谁的,只能高高的供起来,庄炯摔了御赐之物已经是大不敬之罪,还当着皇上的面抢东西,这可如何是好? 一直被庄炯欺负的庄熵急的没法子,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哭了起来。庄焰见状心中大惊,他上前一把拽住庄炯,硬生生将他拽倒在地,一只手按着庄炯的头往下压,一手伏地连连磕头道:“三弟年少无知,求皇上饶命……” 吴王本半卧在软兜之中假寐,一听到三儿子的动静,吓的他魂飞天外,庄炯当着隆兴帝的面摔了御赐之物,还口出狂悖之言,这是纵有免死金牌都救不下来的死罪啊!吴王也不顾装病了,只翻身滚落在地,趴在地上哀叫道:“皇上,臣教子无方,臣有罪……” 隆兴帝也没想到一个婢生子竟然胆大包天到了这般地步,脸色自然极为阴沉难看,自他登基以来,还没有谁敢当着他的面摔东西。 庄炯骄横惯了,他自然不肯这么被庄焰压着,只奋力挣扎起来,庄炯脸色发青眉心却如血般殷红,他的力气突然大的惊人,庄焰都有些个按不住他。 这时一直随侍在一旁,还没有说过什么话的石院判突然一个箭步冲到庄炯面前,抢下庄焰头上簪发的玉簪直直刺向庄炯的眉心,庄炯躲闪不及被刺了个正着。然后便“啊……”的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吴王见最心爱的儿子昏死过去,什么都不顾了,只悲痛的大叫一声:“炯儿……”便向他飞快的爬了过去。只见吴王身姿矫健,哪里还有半点儿病人的样子。 庄煜见石院判所为,立刻明白了,他快步上前挡在隆兴帝的身前,沉声道:“父皇请暂避。” 隆兴帝将庄煜推到一旁,阴沉着脸冷声道:“不必,朕一生所历艰险何其之多,再多一次又何妨。煜儿退下,朕倒要看看还有什么花样!” 吴王扑到庄炯身边,摸摸庄炯还有气,气息还挺稳的,这才松了口气,忙向隆兴帝磕头道:“皇上,臣教子无方,都是臣的错,您罚臣吧……” “哀家倒要看看谁敢动吴王父子!”一声极为愤怒的大喝突然响起,隆兴帝抬眼看去,只见太后拄着枷南木龙头拐杖飞步走过来。看她那健步如飞的样子,让人真不敢相信那是个已近古稀之年的老妪。 “太后……”吴王一看到太后,便悲喜交加的大叫一声,竟然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太后疼的心都揪了起来,她立刻喝道:“素青,扶吴王起来。”李嬷嬷忙去搀扶吴王。 太后则向隆兴帝沉声喝道:“皇帝,吴王染病在身,你这做皇帝做堂兄的不说立刻派御医诊治,反而拿吴王的儿子们问罪,哀家倒在问问孩子们有什么罪,也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 第138节 隆兴帝的脸色比太后的更加阴沉,他原本并没有打算真的治庄炯杀头之罪,庄炯的一条小命隆兴帝完全没看在眼中。圣寿节就要到了,便是图个吉利隆兴帝也不可能在此时杀人。大赦天下的圣旨早就已经发出去了,隆兴帝如何会在此时去治一个八岁孩子的罪,最多不过是小惩大诫一番也就是了。 偏太后半路赶来,又不知道事实的全部经过便发作起来,这让隆兴帝如何能不大怒! 庄煜也气的不轻,他立刻上前说道:“皇祖母,刚才庄炯将父皇御赐之物摔坏,还强抢父皇给庄熵的赏赐,难道还不应该被治罪么?” 太后心里咯噔一下,她急匆匆冲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吴王磕头求饶,却没有看到先前发生的事情。太后眼光一扫,只见地上果然有些被摔破的端砚残块,还有散落各处的湖笔徽墨等物。太后知道庄煜没有说谎。 若是犯错的是别人,太后自然会服个软,可现在犯错的是吴王的儿子,太后便不能让他受隆兴帝的重罚,于是便缓了声音说道:“皇帝,小孩子手劲小,一时失了手也是有的,看在他们远道而来的份上,便不要计较了。” 隆兴帝冷冷道:“太后莫非以为朕已经老糊涂了,连失手与故意摔都分不清么?”隆兴帝刻意咬着“老糊涂”三个字,让太后脸上很是挂不住,青一阵红一阵的极为难看。 好似生怕太后不够难堪一般,庄煜跪下道:“皇祖母,刚才发生之事阁中之人全都看的清楚听的清楚。” “放肆!哀家与你父皇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太后恼羞成怒的喝道。 隆兴帝最护着的就是庄煜这个儿子,见太后无端斥责庄煜,隆兴帝便说道:“煜儿起来。” 太后怒视隆兴帝,隆兴帝却根本不理会太后,只向吴王冷冷说道:“吴王,庄炯生母是何人?” 吴王心里一激灵,他呐呐道:“回皇上,庄炯生母为齐侧妃。”齐侧妃是吴王一位已经过世的侧妃,这位齐侧妃是上过内府玉碟的。只有说庄炯是齐侧妃之子,才能给庄炯一个相对好些的身份。若说他是没上过玉碟,未请旨便私下册立的唐侧妃所生。庄炯可就在劫难逃了。 “是么?”隆兴帝意有所指的又问了一句,吴王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是。” 太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吴王纳唐瑶仙之事并没有详细告诉太后,庄炯出生之后,吴王想将庄炯记在当时已经病的只剩下一口气的齐侧妃名下,也好记入玉碟,可是唐瑶仙却哭的死去活来的不答应,于是庄炯便没有象庄熵一样被记入玉碟。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有些王公子弟因为怕不好养活,也会在七岁之后才上报到内府,只不过唐瑶仙的身份特殊,所以庄炯的身份就成了个大麻烦。 “煜儿,你是去过蜀中吴王府的,你告诉朕,在吴王府之时,庄炯是何人之子?” 庄煜立刻毫不犹豫的说道:“回禀父皇,庄炯是吴王叔的妾室唐氏所生之子,唐氏仍蜀中唐门旁支所出的庶女。” “嗯,朕不记得吴王曾经为唐氏请旨。陆柄,去查一查,别再是朕记错了。”隆兴帝淡淡说道。 太后急了,吴王未曾请旨之事她怎么会不清楚,只叫道:“吴王收个婢女何需请旨,不过是个婢生之子,皇帝何必费这许多心思!” 隆兴帝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说道:“既然庄炯是婢生之子,那便立刻发往御净轩为奴,免得乱了伦理纲常。” 吴王如何能舍得让庄炯为奴,只哀叫道:“皇上,炯儿是无辜的,您饶了他吧,臣弟……臣弟愿以王爵为炯儿赎罪。” 太后大惊,尖叫道:“吴王,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了个婢生子,你值得么?” 世子庄焰的脸色立时也变的苍白起来,他没有想到他的父王为了庄炯宁可舍弃王爵,从凭什么,这王爵又不是他父王一个人的,他凭什么说舍就舍了? 吴王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保住庄炯,到御净轩做奴仆,吴王一想到儿子将要受的苦便觉得心如刀割。 “吴王,你真愿意以王爵来赎庄炯之罪?”隆兴帝也没想到吴五竟会如此疼爱庄炯,便沉沉追问了一句。 吴王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牙道:“臣愿意。” 隆兴帝立刻说道:“那好,朕……” “哀家不同意!”太后不等隆兴帝将话说完,便愤愤大叫起来。她先向隆兴帝叫了一声,然后走到吴王的面前,咬牙道:“你的王位是你父亲传给你的,你有责任将之传给你的嫡子,而不是为个婢生子舍弃祖宗基业,庄铖,你不孝!” 吴王跪在太后脚边,痛哭失声道:“太后,炯儿是我的儿子啊,我怎么能眼看着他受凌辱!” 太后看向隆兴帝,眼中竟然有一抹恳求之色,她低沉的说道:“皇上,把庄炯发往慈安宫为奴吧。” 御净轩是亲贵之人的方便之处,在御净轩当差,可算得最低贱的差使,否则吴王也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隆兴帝沉沉道:“太后,朕金口玉言,岂可言出而不行?” “皇帝,你也是做父亲的,难道就不能体会吴王做父亲的心么?”太后忍不住叫了起来。 隆兴帝看看脸色发白双手紧握成拳的庄焰,沉声道:“太后此言差矣,吴王之子只有世子庄焰与庶子庄熵。若是太后有了春秋记不清楚,朕这便传玉碟以供太后过目。” 太后逼视着隆兴帝,咬牙道:“皇帝,你果然如此绝情?” 隆兴帝冷声道:“国法所在,朕不徇私。” “好,好,好!”太后连说三声好,冷声道:“传哀家懿旨,着御净轩庄炯入慈安宫听用。” 隆兴帝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太后,这御净轩并非只有一处,若是把庄炯安排在前朝的御净轩,庄炯好歹不用净身,将来长大了还有可能娶妻生子。可太后要庄炯入慈安宫,他便得立刻被送去净身,净身之后若还有命活着,才能到慈安宫当差。 “太后心意已经决,不再反悔?”隆兴帝刻意问了一声。 太后只冷冷道:“哀家言出必行。” 隆兴帝立刻说道:“那好,来人,将罪人庄炯押往蚕室净身。” 太后和吴王脸色大变,他们此时才想到进宫做奴仆是要净身的。偏在此时隆兴帝淡淡说道:“本来朕念在吴王的份上,打算将罪人庄炯发往翰林院的御净轩,好歹也是个完整的人,想不到太后比朕更恨此等不规矩之事,那便依太后之命好了。” 太后气的身子直颤,吴王更是觉得天旋地转,只哭道:“太后,就让炯儿去翰林院的御净轩吧……” 太后定定的看着隆兴帝,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狠!哀家不要庄炯进慈安宫了。” 隆兴帝并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看向吴王,吴王知道自己被隆兴帝死死的揪住小辫子,若是不让步只怕此事难了,便艰难的说道:“皇上,臣有罪,臣自请降爵。” 隆兴帝看了吴王一会儿,方才沉声说道:“吴王持身不正行为有失检点,混淆皇室血脉,着去其王爵,降为吴国公,赐居京城。” 吴王伏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领旨谢恩,太后见隆兴帝如此不依不饶,便身子一软昏倒在地上。 石院判可一直在旁边的,不必隆兴帝吩咐,他便立刻跑到太后的面前,搭脉检查之后,石院判对隆兴帝说道:“回禀皇上,太后娘娘伤心过度才会晕厥,臣请为太后娘娘金针刺穴。” 隆兴帝沉喝一声:“准!” 石院判立刻从怀中取出针灸小包,拿出一枚梭针在太后的指尖扎了起来。十指连心之痛不是太后能忍的住的,她再也装不下去,只能假装悠悠醒了过来。 隆兴帝立刻说道:“太后醒了就好,来人,速速送太后娘娘回宫静养。” 吴王还什么都没说没做,太后便被人抬上软兜送回慈安宫了。吴王见此情形,便知道太后在宫中已经不复从前的高高在上,如今隆兴帝才是宫中真正的主人。这一回合他是彻底的输了。 吴王忍不住要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隆兴帝事先安排好的。可是庄炯,他不应该啊,他素日那么聪明机灵又听话,怎么会在此时闯出这样的泼天大祸呢?这可让他怎么向庄炯的生母唐瑶仙交代啊!当初动身离蜀之时,吴王是再三答应唐瑶仙,一定会好好照顾庄炯的。谁想进京还不到一个时辰,庄炯便已经从王府三公子变为御净轩的罪奴! 陆柄命小太监进来将还在昏迷之中的庄炯拖了下去。庄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不禁有些庆幸此番来京城真是来对了。若不来京城,他最大的威胁庄炯又怎么可能变成罪奴,从此对他再没有任何的威胁。而二公子庄熵则吓的浑身乱颤,他的胆都要被吓破了。什么叫天家威严天家无情,庄熵可是一次便认识够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婚期已定 吴王妃在懿坤宫中陪皇后说话,从前隆兴帝还未登基之时,吴王妃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很不错,在妯娌之间,她们两人是走的比较近的。 十数年未见的妯娌二人见面之后都不胜稀吁,大家都变了许多,这种改变不仅仅是容貌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吴王妃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飞扬,而皇后也比做皇子妃之时多了许多的威严与上位都的气势。 “弟妹,路上都还顺利么,听说你们起程的日子晚,路上必定赶的很辛苦吧。”皇后微笑着问道。 吴王妃赶紧笑着回道:“劳娘娘记挂,臣妇一行路上很顺利,多蒙睿王爷关照,路上并不辛苦。” 皇后笑道:“弟妹别这么客气,就叫煜儿好了,这孩子头一回离开本宫出远门,好在是去弟妹那里,当年弟妹可是极疼这孩子的,要不然本宫可真真的不放心。” 吴王妃听皇后一见面就提起庄煜,心知这些年庄煜必是极为受宠的,便笑着说道:“娘娘快别这么说,煜儿行事大方周到妥贴,自他到了蜀中,倒是煜儿帮臣妇更多些,臣妇着实汗颜。” 没有一个当娘的不喜欢听人说夸奖自己孩子的话,皇后自不例外,她听完吴王妃的话,心里舒坦极了。 吴王妃知道皇后牵挂着庄煜,便只围着庄煜说话,皇后听了一会儿方笑着问道:“弟妹这会子只顾着说煜儿了,也说说焰儿吧,本宫记得他比煜儿小一岁,今年该十四了,可曾相看人家?” 吴王妃忙离座在皇后面前跪下,皇后赶紧俯身说道:“弟妹快起来,有话只管说便是。” 吴王妃却是不起,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之后方才直起身子,望着皇后恳求道:“臣妇求娘娘看在从前的情份上,给焰儿指门亲事吧,臣妇不求媳妇是高门大户,只求她性情和顺体贴周到,能和焰儿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皇后离座亲自扶起吴王妃,点头道:“弟妹,你的请求本宫记下了,一定选那些个好性子好门风的姑娘给弟妹挑选。” 吴王妃暗暗松了口气,庄焰的婚事是她最大的心病,蜀中从前是未开化之处,这二三十年来虽然开化了些,可到底民风彪悍,若是清点蜀中的世家,值得一提的也就是唐门,可唐门已经有了旁枝女儿做了吴王的侧妃,吴王妃自然不愿意再娶一个来自唐门的儿媳妇。所以吴王刚刚露出让庄焰与唐门结亲的念头,便被吴王妃彻底打破。 唐门唯一有资格做吴王世子妃的便是掌门唐一奇的孙女儿唐月如,吴王妃看不上眼高过底的唐月如,唐月如也没看上吴王世子庄焰,所以这门亲事吴王只是提了一次便没了下文。但是吴王妃深知吴王的个性,他必然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所以她一早就打定了主意,求到皇后跟前,让帝后二人为庄焰指婚。 皇后让吴王妃坐下,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孟雪从外头走进来,跪下回禀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打发人过来传信,吴王混淆皇室血统,以婢生子冒充侧妃之子,更有其三子庄炯御前造次摔毁御赐之物,庄炯已经被罚入御净轩为奴,吴王也被降为吴国公,赐居京城,无旨不得出京。” “什么?”吴王妃惊呼一声,猛然站了起来,皇后也是大吃一惊,虽然她知道隆兴帝有心罢吴王之王爵,可那也要等到圣寿节之后才会进行,吴王一家现在可是刚刚进京,怎么就? 皇后的惊讶只在心中,并没有流露在表面上,而吴王妃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居然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便跪了下来。虽然隐瞒庄炯的身份是吴王的决定,可她到底也有知情不报之过。 皇后对于吴王子嗣的情况自是知道的,她也知道吴王妃的为难,故而只温言说道:“弟妹虽然有过,可本宫知道你的难处,你先起来吧。” 吴王妃哪里有脸面站起来,她俯身以头触地羞愧的说道:“娘娘仁慈,越发让臣妇无地自容,求娘娘还是让臣妇跪着吧。” 皇后低叹一声,问孟雪道:“现在吴国公和世子还有二公子在何处?” 孟雪忙回道:“回娘娘的话,吴国公已经出宫,世子和二公子被太后派人叫到慈安宫了。” 吴王妃,现在应该叫她吴国公夫人了,忙磕头说道:“求娘娘允许臣妇告退。” 皇后知道她和吴国公到底是少年的夫妻,纵有再多的不如意,这十几二十年的夫妻情份却是磨不灭的,吴王被贬为吴国公,这可不是一般的打击,吴国公夫人急着回去安慰吴国公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皇后便缓缓点头道:“也好,常嬷嬷,你替本宫送吴国公夫人出宫。” 常嬷嬷忙上前躬身称是,然后便将吴国公夫人扶起来送了出去。皇后看到吴国公夫人虽然勉力支撑自己的身子,脚步却还是有些虚浮,不由摇头低低叹息了一回。 吴国公夫人刚走不久,隆兴帝便带着庄煜来到懿坤宫,皇后一见到庄煜,眼中就再没有别人了,她几乎是跑到隆兴帝和庄煜的面前,不等庄煜跪下,皇后便一把抓住庄煜的双手,热泪盈眶的叫道:“煜儿,你可算是回来了,真真想死母后了……” 庄煜自出生之后,这是头一回离开皇后如此长的时候,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后面前,哽咽的叫了一声:“母后……”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隆兴帝心情也很激动,只是他是皇帝,素来最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便强笑着说道:“皇后,煜儿回来是好事,怎么还哭了呢,回头再让煜儿误会朕让你受了委屈,朕可就枉担了虚名。” 皇后还没有来的及回话,便听宫人在外头通传道:“太子殿下驾到……” 隆兴帝先是向皇后笑道:“耀儿必是听到煜儿跟朕到此的消息便急急追了过来。”然后向门外高声叫道:“宣太子进来。” 少倾,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子庄耀三步并做两步,几乎是飞奔着跑了进来。 “父皇,母后,煜儿……”太子向帝后二人急促的叫了一声,便一把握住庄煜的双臂,将他拽到自己的面前。太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庄煜一回,才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的说道:“瘦了,可精神倒好,人也比从前更结实了。煜儿,大哥没出去迎你,没不高兴吧?” 庄煜一个劲儿的摇头道:“没不高兴,倒是父皇和大哥都清减了,可是太过劳累了。” 隆兴帝见这兄弟二人大有站着聊天的意思,便笑着说道:“耀儿煜儿,站着说话做什么,快坐下来我们一家子好好说说话。皇后,命御膳房传膳。” 皇后忙亲自吩咐孟雪去御膳房传膳,隆兴帝和太子庄煜则坐下来细细说起话来。皇后吩咐完之后便静静的坐在隆兴帝的身边,她看看太子再看看庄煜,心里别提有多么高兴了。 因为是在懿坤宫中,庄煜只捡些有意思不刺激的经历说了,那些历经艰险之事他是一个字都不会提的,没的让皇后为他揪心。 可就算是庄煜不说,皇后又怎么能不知道,自庄煜去了鬼方和蜀中,皇后便将所有能找到的有关鬼方与蜀中的资料全都看了个遍,鬼方与蜀中的恶劣环境皇后再是清楚不过的。听庄煜风轻云淡的说着些经历过的趣事,皇后心里越发难过,不由落了泪。 庄煜一见忙在皇后膝前跪下,仰着头问道:“母后,您怎么哭了?” 隆兴帝最是知道皇后的心思,便伸手轻轻拍了拍皇后的背,缓声道:“皇后,孩子们长大了总要自己去闯的,煜儿是你亲自教养出来的,该相信他才是。” 皇后含泪点头道:“皇上说的是,只是妾身心里舍不得,煜儿在妾身身边之时,何曾受过那些辛苦。” 庄煜忙扬起笑脸说道:“母后,儿子不苦,真的,一点儿都不苦。” 皇后轻轻抚着庄煜那线条分明的面庞,低低道:“怎么能不苦,我的煜儿瘦多了。” 隆兴帝和太子无奈的对视一回,他们都理解皇后的心情,他们同样也不舍得庄煜小小年纪就去受那些艰苦,只是舍不得也要舍,庄煜不是女儿家,他是堂堂男子汉,要做展翅高飞搏击长空的苍鹰,不能做窝在檐下的燕雀儿。 皇后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满腔慈母之心到底无法克制,她伤感了一回,然后才强笑自嘲道:“煜儿回来是好事,我怎么竟哭哭涕涕的。不说了。” 隆兴帝笑道:“这样才对,煜儿,此番逼吴王出蜀,你立下大功,告诉朕你想要什么赏赐?” 庄煜的脸刷的红了,头也深深的低了下来。帝后和太子三人都用惊奇的眼光看向庄煜,这小子从小天不怕地不高,胆子肥的都没边儿了,他居然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第139节 隆兴帝和太子一时都没有明白过来,还是皇后心细,她又是最了解庄煜之人,因此只有笑的眼儿都眯了起来。隆兴帝见皇后笑成那样,心里便也有些个明白了,他便好整以暇的端坐着,倒不再问了。 太子想了一回也想明白过来,他见父皇母后都端了起来,便也笑嘻嘻的袖手而坐,这三个人有声一同,都不再接着往下问了,成心急一急庄煜。 庄煜果然禁不住,见父皇母后大哥都不问,便猛的一抬手粗声粗气的叫道:“父皇,儿子求您快些给儿子定下婚期。” 隆兴帝哈哈大笑,指着庄煜对皇后笑道:“你看把他急的,涨的脸红脖子粗的,难道朕还会不许他成亲么?煜儿,你成婚是早晚的事,果然不求别的了?” 庄煜红着脸说道:“父皇,儿子就是想些成亲。” 皇后站起来走到庄煜身边,笑着对他说道:“傻孩子,你父皇早就命钦天监卜了日子,最好的日子就在后年二月初二,刚才好无忧那里也及笄了,说是要到后年,其实离现在也就是一年半的时间。” 庄煜充满期盼的望着他的父皇母后,不好意思的说道:“父皇母后,无忧明年腊月就及笄了。” 隆兴帝佯怒的皱眉看向庄煜,对皇后说道:“皇后,朕怎么会有这么没有出息的儿子?” 皇后知道隆兴帝只有是佯怒,并不为庄煜担心,只是向太子笑道:“耀儿,把钦天监择的几个日子都知道煜儿,让他自己挑。” 太子笑嘻嘻的说了起来:“煜儿,钦天监卜了三个吉日,一是个后年二月初二,一个是后年的八月二十四,还有一个便是大后年的正月十六,你倒说说你愿意选哪个?” 庄煜失望的“啊……”了一声,既然小小声的说道:“就不能放到明年腊月么?” 隆兴帝没好气的吼道:“明年腊月,你也好意思说,腊月里成亲,然后让无忌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 庄煜一想也是,立刻低下头不说话了,皇后见状轻抚着庄煜的背柔声说道:“煜儿,若非有特殊情况,腊月里是不办婚嫁之事的,二月初二是上上大吉之日,已经是最靠前的日子了。” 庄煜羞愧的说道:“母后,儿子知道,儿子只有想着自己,没有想过无忌的感受,是儿子的不是。” 隆兴帝这才微微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才是他的好儿子。 太子笑着拍拍庄煜的肩膀说道:“煜儿,听上去时间是挺久的,可过起来就很快了,选在二月初二,便是现在开始着手准备,时间都还有些来不及呢。当初大哥成婚之之时,母后足足忙了两年多。” 皇后点头说道:“耀儿说的极是,煜儿,你以为大婚便是将无忧抬进王府那么简单么,这里头的事情可多着了,你只管好好当差,母后会为你准备的妥妥当当,到时候你回来迎娶无忧就行了。” 隆兴帝虽然没有说话,却也微微点了点头。 庄煜明白过来,忙点头道:“又要辛苦母后了。” 皇后笑道:“这孩子尽说傻话,这怎么能说是辛苦呢,母后高兴着呢。煜儿,这日子虽然已经择定了,可是你父皇还没有发明旨,趁着这几日你在京中,把消息慢慢透给无忌知道,得让无忌心里先接受了才好发明旨。” 庄煜点点头,无忌对于他要抢走姐姐季无忧,心里始终有个疙瘩,他若不把这个疙瘩解开,便是娶了无忧,他和无忧都不能安心。 太子见庄煜面带担忧之色,便笑着说道:“煜儿,无忌不是那种不懂事只会胡搅蛮缠的孩子,慢慢和他说,他会明白的。” 隆兴帝亦道:“煜儿,你太子哥哥说的极是,慢慢同无忌说,别伤了他的心。” 庄煜心中到底有些不安,皇后见了便说道:“煜儿,你先同无忌说了,若是无忌不依,母后会再和他说的,不用太担心。” 庄煜摇摇头道:“不,母后,若是儿子不能说服无忌,还有什么资格娶无忧。这事应该由儿子自己去说。” 隆兴帝赞赏的说道:“说的好,煜儿,男子汉大丈夫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有担当!” 皇后知道庄煜此番回京贺寿,能在京城里停留的时间其实很有限,吴王虽然被调回京城,可蜀中那十数万精兵却没有出蜀,到底是一股极有危险的势力,庄煜很快便得回鬼方坐镇。 “先说到这里吧,皇上,让煜儿陪着您用了膳就让他出宫去吧,忙了这些日子,也该让他松快松快。”皇后对隆兴帝微笑的说了起来。 隆兴帝点点头,一家四口便往雨花阁用膳,庄煜到军中时间虽然并不很长,却已经养成了快速吃饭的习惯,皇后刚只有用了小半碗碧梗米饭,庄煜便已经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此时便看出庄煜从小所受的教养,他吃的虽然极快,却丝毫不失文雅之态。隆兴帝见状又是微微点头,庄煜这个儿子真是让他越看心中越喜欢。 太子却是微微皱眉,因为太子自小肠胃便不是很健壮,所以皇后一直教导他细嚼慢咽,一定了将食物嚼烂了方可徐徐咽下,所以他对庄煜的狼吞虎咽很是担心,他怕庄煜因此磨坏了肠胃。 太子放下手中的象牙箸,待饭粒咽尽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道:“煜儿,别吃的这么快,仔细伤了脾胃。” 庄煜只笑道:“大哥,我的脾胃壮实,没事儿的。” 隆兴帝笑道:“这是在军中养的习惯,看来煜儿自去鬼方之后都是与将士们同食同寝的。” 庄煜抓抓头笑道:“父皇教导儿子要上下一心,儿子只有与将士们打成一片才能做到上下一心。” 隆兴帝笑着点头,对太子笑道:“耀儿,煜儿自小就比你皮实,由他去吧。”太子忙笑着应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用过午膳,庄煜知道父皇母后和太子大哥都要歇晌,便起身告退,太子也与他一起告退,兄弟二人出了懿坤宫,太子方才低笑道:“煜儿,得空到东宫来,晟儿总见不着你,天天吵着要大哥送他去鬼方找你呢。” 庄煜忙道:“大哥,我明天一准去看晟儿,带他出宫玩上一天。” 太子笑道:“也好,这阵子京城里亲贵云集,外头可不太安宁,晟儿吵了几回要出宫我都没有答应,他正堵气呢,你若有空带他出去散散也是好的。只有是你能在京城待着的日子本就不长,还要抽出时间带晟儿玩,真是难为你了。” 庄煜不高兴的叫道:“大哥你说什么呢,晟儿是我的侄儿,我做叔叔的带侄子玩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怎么我才去了鬼方三个半月,大哥就同我生分了?” 太子笑着曲起手指在庄煜的脑门上敲了一记,笑骂道:“臭小子,出去三个半月就长了这个心眼儿?” 庄煜嘿嘿一笑,摸摸被太子敲过的额头,开心的说道:“大哥这样小弟才觉得亲近。” 太子想想笑道:“反正你要带晟儿出宫,索性再多带一个吧?” 庄煜瞪大眼睛说道:“大哥,你不会让我带丫丫出宫玩吧,我可带不了!”丫丫是太子的女儿,才刚刚一岁。 太子瞪了庄煜一眼笑骂道:“又说混话,丫丫那么小,你想带大哥我都不舍得,我说的是老十,他的书读的已经够多了,脑子也够用,就是书生意气太重,你带他到出宫走一走,让他见见什么才是人生百态。” 庄煜笑道:“原来是十弟啊,好说好说,对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十弟呢?” 太子有些无奈的说道:“十弟前几日读日之时遇到一个问题,他扎进藏书楼便没再出来,如今都整整三日了。” 庄煜皱眉道:“这个老十真是读书读的入魔了,我这就去把他拽出来。” 太子摇头道:“今天就算了,你还是赶紧去看无忧无忌吧。今天早上我去藏书楼见过老十,他说就快查明白了,我已经把你今天回来的消息告诉他了,老十说一查明白就来见你。” 庄煜这才罢了,在宫道之上与太子做别,匆匆出了皇宫。庄煜出宫便往忠勇郡王府而去,不想刚进朱雀大街,庄煜便被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瘦弱中年男子拦住了去路。 “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好生惦记您啊!”那中年男子极为亲热的说道。 庄煜双眉微皱,他在努力回想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觉得这男人有些眼熟,应该是从前见过的,可是一时却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什么人。 庄煜看了看那男人的面容服饰,只见他脸色蜡黄泛青,一双眼皮浮肿到些微透明,双瞳晦暗混浊,眼底有明显的青黑之色,颌下有几茎稀疏细软的山羊胡子。庄煜这阵子总和石院判在一起,多少也学了点儿皮毛,从那个男人的容貌上看,他必是个贪花好色的浮浪之徒,再看他身穿了一袭七八成新的暗紫蟒缎长袍,腰间束了一条织金锦带,蟒缎和织金锦带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穿用的,这人至少也得是五品以上的官爵。 庄煜忽然想了起来,从前有一次带着侄子庄晟出宫,也是在朱雀大街的路口,他也遇到过这么一个人。当时那人自称是他的娘舅同绍侯惠恩培。 “同绍侯,你拦住本王去路所为何事?”庄煜想到此人是谁,脸色便冷了下来,只有冷淡的问了一句。 同绍侯完全不在意庄煜的冷淡,只上赶着亲热的笑道:“听说王爷回京的好消息,您的外祖母高兴极了,特命舅舅我迎着王爷,务必请王爷赏光到外祖家用个便饭,也好为王爷接风洗尘。” 庄煜淡淡道:“不必了,本王还有要事,同绍侯若没有别的事就请让开吧。” 同绍侯自从得了庄煜回京的消息便在这朱雀大街蹲点守了很久,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庄煜,他如何肯放开手的,只上前拽住庄煜的马辔头陪笑道:“万乞王爷赏个脸,您外祖母想您想的眼睛都哭坏了。” 庄煜心中极不耐烦,若是他没有调查过当年之事,或许会被同绍侯的这般做派给蒙蔽了,可是他早就调查生母喻妃的身世,自然再不会上当,只一带马头甩开同绍侯,冷声道:“惠侯爷,若是误了本王的要事,你有几个脑袋能担的起?” 同绍侯只是个闲散侯爷,并没有担任什么实际官职,虽说他是个从三品的侯爷,可是还不如一个有实权的五官京官有体面。庄煜脸色一沉威仪尽现,让同绍侯身不由己的后退了数步,庄煜便一抖马缰扬长而去。 同绍侯看着那马蹄扬起的烟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极是难看。看了一会儿,他才愤愤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朱雀大街。 庄煜和同绍侯都没有注意到,在朱雀大街与西市大街交叉口不远处路边的一座茶楼之中,在一个窗子斜对着朱雀大街的房间之中,两个男子站在窗前向庄煜的方向看去。 其中一个男子很胖,他的容貌极为普通,通身肉乎乎的看上去很是温和无害,另一个男子不论身材和容貌都更加普通,是那种丢到人堆里便找不出来的人。 “王爷,您看那就是睿郡王,果然与同绍侯很是分生。”胖子微微侧身对旁边那个背手直身而立的中年男子说道。 那中年男子沉沉“唔……”了一声,就再没了下文。 直到庄煜的身影从两个男子的视线中消失,那个没有任何特点的男子才离开窗前回到桌旁坐了下来,胖子赶紧关上一扇窗户,走过来执起茶壶给坐下的男子倒了一杯茶,然后问道:“王爷,要不要派人渗到睿郡王身边?” 那个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道:“暂时不必,不要惊动了睿郡王,现在不是时候。” 胖子恭敬的应了一声“是”便什么都不在说了。 庄煜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只有打马如飞来到了忠勇郡王府,他在王府门前调整好因为遇到同绍侯而变坏的心情,扬起笑容走入了忠勇郡王府。 ------题外话------ 亲们,往后放长假千万别出门去玩,真是太遭罪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欢喜相聚 忠勇郡王府的下人们一见到睿郡王爷驾到,无不笑逐颜开的上前请安行礼问好,自从隆兴帝颁下赐婚诏书之后,忠勇郡王府的下人们都已经把庄煜当成了他们的正经主子。 庄煜亦是笑对每一个向他请安问好的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进走入中庭。无忧和无忌早就得了下人回禀迎了出来,庄煜一看到浅笑盈盈,如一枝新荷般亭亭玉立的无忧,人定住了,眼睛也直了,他直勾勾的望着无忧,连该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了,无忧被庄煜那毫无遮掩的眼神看的有些受不住,只有微微低头回避庄煜那灼热的眼神,低低嗔道:“赶了这些日子的路,怎么也不回去歇歇?” 无忧的话如同一道解开庄煜定身咒的口诀一般,庄煜猛的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无忧的双手,急急叫道:“无忧,我回来了!” 站在无忧身边的无忌瞪了庄煜一眼,竟然没有将无忧的手自庄煜手中抢出来,倒是无忧羞的不行,往回抽了抽手,却没有抽动,只得涨红了脸低嗔道:“五哥,说话便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庄煜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低头看着无忧那如云绿鬓,在她的耳畔低低道:“无忧,我想你。” 庄煜的声音虽然小,可是却架不住无忌耳力好,他气咻咻的哼了一声,继而大声囔道:“姐姐,我们回中堂说话!” 无忧赶紧用力甩开庄煜的手,低低道:“五哥,到中堂坐坐吧。”说罢无忧便转身快步向中堂走去。 无忧的手虽然抽走,可庄煜的手心却还残留着那温暖柔滑的触感,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他忙快步跟上无忧,却被无忌横插在中间,无忌气鼓鼓的瞪着庄煜,低低叫道:“不许轻薄我姐姐。” 庄煜哭笑不得,无忧是他的未婚妻,他只是拉拉未婚妻的手,这怎么能算是轻薄呢。不过小舅子是一定不能得罪的,所以庄煜只好耐着性子说道:“无忌,这阵子五哥不在京中,你和姐姐都还好么?” 无忌轻轻哼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可庄煜不是从前那个万事不萦心的庄煜了,自去鬼方独挡一面之后,庄煜性格中的外粗内细外刚柔便越来越多的显现出来。所以无忌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庄煜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他知道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忧一定会约束无忌不许他告诉自己的,所以他得旁敲侧击的去打听。 进了中堂之后,无忧脸上羞意渐退,亲自为庄煜送上她亲手沏的香茶,借着奉茶之机,无忧才真正仔细的打量了庄煜。 庄煜此次去鬼方因为事先做足了准备,所以不象上回去鬼方接王将军那般狼狈,他虽然瘦了些,可是精神却很好,肤色是淡淡的蜜色,看上去很健康,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沉稳镇定。庄煜身上的少年之气已经蜕去许多,此时的他已经有了些成年人的气度。 渐渐长大成熟的庄煜对无忧这个内里芯子其实是成年人的人来说更有吸引力,她不由看的痴了。这是此生要与她白头到老的良人啊! 香茶虽好,可奉茶之人更好,庄煜双手接茶,正将无忧的双手握于掌中,微粗的掌心与细腻的娇肤紧紧相贴,庄煜与无忧两个人都感到一种心心相连的奇妙感觉。 那种感觉实在太美好,让庄煜和无忧都不舍得放手。无忌见状故意重重哼了一声,才惊破了庄煜与无忧之间的小甜蜜,无忧赶紧将茶杯塞入庄煜手中,红着脸道:“五哥吃茶。” 庄煜笑着点头,那笑容别提有多傻了。无忌都看不下去了,只有紧紧皱着眉头,满脸的嫌弃。他真不想承受这笑的象个二傻子的人就是他的姐夫。无忌现在哪里能体会到那种有情之人心心相映的美妙。 无忧在庄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庄煜喝了口茶,脸上浮现出极为陶醉的神情,不由眼儿弯弯的笑了起来。这杯茶无忧可是下足了工夫用尽了心思,也就是庄煜有这个口福能吃上无忧极为用心沏的体己茶,换了别人再别想有这样的待遇。 无忌于茶道并不喜爱,对他来说喝茶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解渴,至于品茶什么的,无忌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所以他不能体会庄煜品这杯茶的心情。无忌只不耐烦的叫道:“五哥,你快给我讲讲鬼方的事情。” 庄煜放下梅子青釉茶盏,对无忌笑道:“关于鬼方的事情可多了,便是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无忌,你要听哪一段?” 无忌想也不想张口便说道:“我只想听五哥你是怎么训练士兵在山地作战的。” 庄煜眼神陡然亮了起来,立刻兴奋的说道:“无忌,山地之中多树,多灌木,不利于大部骑兵集体行动,所以我到鬼方之后,便侧重于加强单兵独立作战的训练……” 一说起行军打仗之事,庄煜和无忌两个都是满眼放光,那种兴奋便是不相干的人都能感受到。无忧对于军事并不感兴趣,可这并不会障碍她用心的听庄煜和无忌交谈,话从耳中经过,无忧或多或少都能记住一些,此时她没有在意,直到后来无忧才发现听庄煜与无忌聊作战之事对她有何等重要的帮助,此是后话,容后再叙。 无忧见庄煜与无忌谈的极为投契,便只在一旁静静的为两人续茶水,当然主要是给庄煜续茶,因为庄煜有实际经验,所以他说的要多些,而无忌只有理论知识,所缺的正是实践,因此他只是极为用心的听着,只偶尔问上一句两句。 不知不觉庄煜便说了大半个时辰,纵有无忧不停的给他续茶,庄煜还是说的口都干了。无忧见庄煜舔了舔嘴唇,便轻声道:“无忌,五哥今天刚到京城,让他歇歇吧,反正五哥总要过了圣寿节才去鬼方的。” 无忌这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对庄煜歉意的说道:“五哥,我只想听你练兵的事情,倒忘记你一路赶到京城辛苦了。” 庄煜摆手笑道:“也没怎么辛苦,对了,无忧无忌,你们知不知道吴王已经被贬为吴国公了。” 无忧无忌齐声惊道:“竟有这等事?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庄煜便将在曲水阁发生的一切简单说了一回,无忌立刻说道:“真是活该,撒泼都撒到宫里了,这庄炯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第140节 无忧轻蹙眉头低低道:“五哥,这庄炯也不是小孩子了,如何会在姨丈面前那般无礼,别不是再有什么阴谋吧?” 庄煜想了想摇头道:“不会吧,我怎么也想不出庄炯这么做会有什么深意,他不过就是个八岁的孩子,能深沉到哪里去呢。无忧,我先告诉你一声,这阵子只怕你的应酬少不了,心里清楚些才好。” 无忧点点头,她知道庄煜是怕自己在各种宴会中遇到吴国公夫人,倘若有个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便会落人话柄。 庄煜还有一个顶顶重要的事情要同无忧无忌说,那便是定下婚期之事,只是他分明看到无忌对无忧的依赖,却有些说不出口。对于只有十一岁的无忌来说,姐姐离开他嫁作人妇,这是无忌根本承受不了的。 自从无忧无忌父母双亡之后,庄煜可以算是陪着无忧无忌一起长大的,他深深知道无忧无忌是怎么样相互扶持依靠着走到了今天。突然之事,庄煜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他有父皇母后的疼爱,有长兄长姐的关爱,可无忌却只有一个亲姐姐的呵护,如今他却要将无忌这唯一的一点呵护抢走。 看到庄煜正说的兴高采烈,忽然却神情低沉了许多,无忧无忌都很不解,无忧轻声问道:“五哥,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么?我们能不能帮的上忙?”无忌也在一旁用力点头。虽然他会闹小别扭吃小醋,可是若真有人找庄煜的麻烦,无忌绝对会是头一个不答应的。 庄煜摇摇头笑道:“我没有什么为难之事。” 无忧心最细,她分明看到了庄煜眼底的欲说还休。无忧知道庄煜必是有什么难以开口的要求,却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无忧便暗暗决定等单独与庄煜相处之时再问一次。 只是不等无忧想到如何能与庄煜单独相处,庄煜却开口了,“无忌,我们兄弟好久没有切磋了,不如去演武场练上一回?” 无忌笑道:“没问题,五哥,我让你一条手臂。” 庄煜摇头笑道:“无忌,五哥相信你的功夫没有落下,可五哥这些日子也不是白吃饭的,我不要你让,看看现在我能在你手底下走上多少个回合。” 无忌挑眉笑道:“好啊,那就试试吧。” 于是庄煜和无忌两个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架势,两人匆匆去了演武场。无忧看着那两人飞快走远了,才想到自己刚才的想法,她不免自嘲的摇头笑了起来。 ------题外话------ 今天同学聚会兼电脑罢工,先更三千,明天电脑彻底修好再多更些。 ☆、第一百五十七章两代情事 演武场上,庄煜和无忌手下都不留情,两人大战足足近百回合,庄煜才露了败相,这让无忌很是惊讶,他相信庄煜这些日子从来没有停止过练功,可他也没有懈怠过,怎么才三个多月,庄煜的身手竟然比从前好了这么多。 无忌纵身往后一跃,高声道:“五哥,先比到这里吧。” 庄煜立刻停了手,抬袖擦擦脸上的汗水,喘着粗气高声道:“好,歇会儿。” 见两位王爷停了下来,旁边的小厮赶紧上前递帕子上茶,庄煜和无忌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脸,又狠狠的灌了一大口茶,庄煜方笑道:“真痛快!无忌,五哥的功夫见长许多吧?” 无忌点点头道:“的确好了许多,五哥,你难道是得了什么奇遇,这才三个多月,你就算是日夜练习,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进步啊?” 若是别人听了无忌这样的话,必是要不高兴的,可是庄煜却不会,他最是知道无忌心直口快的性子,何况无忌说的是实话。因此庄煜只笑着说道:“奇遇倒是没有,不过自从到鬼方之后,除了每日与将士们一起训练之外,我还比在京城之时多动脑子思考如何更好的克敌制胜,想来应该就是思考之功。” 无忌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没错,师傅从前也常说要用脑子练功,五哥你果然开窍了哦。” 庄煜笑着点了点头,并不继续这个话题,命一旁服侍的小厮退下,对无忌说道:“无忌,五哥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 无忌见庄煜说的郑重,便也敛了笑容走到庄煜的身边,微微皱眉的问道:“五哥,有什么要紧之事要说?” 庄煜将钦天监择下的大婚日期都说了出来,无忌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咬着嘴唇歪头瞪着庄煜,看了一会儿才愤愤的说道:“选最后一个!” 庄煜苦笑一下,他就知道无忌会这样选择,当初大公主庄灵出阁之时,他还不是一样舍不得姐姐离开自己,甚至因此还暗暗恨过要抢走姐姐的姐夫严谨安。 无忌看到庄煜苦笑,心中立刻警铃大作,他瞪圆眼睛看着庄煜,低低叫道:“你不会想选第一个吧?” 庄煜很实诚的点了点头,“无忌,我的确想选第一个。” “你……哼,你休想,五哥我告诉你,你什么时候能打败我,就什么时候来迎娶我姐姐,连我都打不过,你怎么能保护好姐姐!”无忌心眼来的可是不慢,立刻提出一个让庄煜很纠结却又不能不答应的条件。 “无忌,换个条件好不好?”庄煜如今也不是从前那个没有心眼儿的庄煜了,他心念一动,便立刻想出了应对之策。 无忌皱眉看着庄煜,沉声道:“换什么条件?” 庄煜笑着说道:“原本呢,我是打算和你姐姐成亲之后就能名正言顺的把你带在身边,我去哪里你就能去哪里。” 无忌立刻明白了庄煜的意思,若是早些大婚,他就能早引起跟着庄煜去军中,而不是整日被困在京城中纸上谈兵,这对无忌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诱惑,只是……若为了早日从军就把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给“卖了”,这是不是有些太凉薄了。 庄煜看出无忌眼中的犹豫,便笑着说道:“无忌,你不相让你姐姐早日嫁给我,是不是怕剩下你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王府冷清孤寂?” 无忌闷不作声,却轻轻点了点头,看到无忌落寞的样子,庄煜很是心疼,他将无忌拉到身边,很诚恳的说道:“无忌你看,我们两座王府是紧连在一起的,之间就隔了一个夹道,把夹道门一封,院墙推倒,两府便是一府,咱们还是一家人啊,你姐姐嫁给我,并不是你没了姐姐,而是多了个姐夫,以后还会有小外甥小外甥女儿陪你。” 无忌倒没有这样想过,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庄煜要把姐姐抢走,如今被庄煜这么一说,无忌果然顺着庄煜的话转了思路,姐姐不过就是住到隔壁去,自己要见姐姐也是极容易的,而且还有可以提前从军的诱惑在向无忌招手,无忌动心了。 庄煜见无忌的神色没有刚才那般坚持,立刻趁热打铁的说道:“无忌,五哥向你保证,我和你姐姐大婚之后,和现在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你要是不习惯无忧住到隔壁,那五哥就搬过来住好了,唉,反正五哥能在京城的时候也没有多久。” 无忌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庄煜大喜道:“无忌,你这是答应了?” 无忌白了庄煜一眼,傲娇的哼了一声说道:“你说呢?我若还不答应,你不是白费了这许多口舌。” 庄煜欢喜的一把将无忌拦腰抱了起来,已经长成小小少年的无忌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意,他赶紧挣开庄煜的双臂,气恼的叫道:“五哥,你再把我当小孩子,我就不让姐姐嫁给你了,哼!” 庄煜赶紧松开双臂,好脾气的笑道:“好好,五哥全依你。” 搞定了无忌,庄煜便想赶紧去告诉无忧婚期定下来的好消息。只是怕无忌又炸毛,庄煜便没好立刻走人。又耐着性子陪了无忌一会儿,到了无忌读书的时间,他将无忌送到书房之后才一阵风似的去寻无忧了。 “无忧……”庄煜冲到中堂叫了起来,只是此时无忧早就不在这里,庄煜扑了个空。 一个头梳双鬟身量苗条的俏丽丫鬟身姿摇摇走上前,娇娇俏俏的屈膝行礼,微微低头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只听她柔柔笑道:“回王爷,郡主去花园了。” 庄煜立刻转身向花园跑去,连看都不多看那俏丽丫鬟一眼,让那原本脉脉含羞面颊晕红的丫鬟脸上立刻没了颜色,她咬咬嘴唇,看着庄煜跑开的方向,眼中竟有一股子不甘之意。 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她竟然能单独和睿郡王说上话儿,而且旁边还一个人都没有,这正是她给睿郡王留下深刻印象的绝佳机会,可睿郡王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就飞奔而去,让这丫鬟满腔心思全都落了个空。 庄煜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这个丫鬟还有些歪心思,他的一颗心早就飞到花园去了,庄煜知道无忧赏花之时并不喜欢有许多人跟在身后,通常只带两个大丫鬟,只有要两个大丫鬟遣退,庄煜便有机会和无忧好好说说悄悄话儿了。 果然如庄煜所料,素日里跟着服侍无忧的人大多都留在花园外头,只有春兰春竹两人近身服侍无忧。庄煜兴冲冲进了花园,他是练功之人,走路之时稍加控制便完全没有声音,所以庄煜一直走到距离无忧只有十数步之时,才被无意间转头的春兰看了个正着。 春兰忙拽着春竹给庄煜行礼,庄煜却先将食指竖到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又指了指园门,春兰春竹都是聪明伶俐的丫鬟,自然能完全领会庄煜的意思,她们两人便悄悄的退下,直退到园门以外。 庄煜这才悄悄向无忧身边走去,他正要开口叫无忧之时,却听背对着自己的无忧悠悠说道:“五哥,你又要作弄我?” 庄煜赶紧转到无忧面前惊讶的笑着问道:“无忧,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无忧笑道:“除了你和无忌,这王府中还有谁能这么轻易的调走我身边的丫鬟?” 庄煜笑着抬杠道:“既是我与无忌都有可能,你如何只叫我?” 无忧看着庄煜,眼儿弯弯的笑道:“无忌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哪像你这样蹑手蹑脚的,归你还是堂堂王爷,倒象个小贼似的。” 庄煜一把抓住无忧的手调笑道:“我可不就是想做贼,做偷花贼,好把萱华郡主这朵鲜花偷回家里藏起来。” 无忧面生红晕,猛的抽出手啐道:“啐,你尽不学好,只管拿这种混话来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庄煜见无忧要跑,立刻赶上前伸臂圈住无忧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低低道:“无忧别跑,我同你说正经的。” 无忧被庄煜从背面箍住身子,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庄煜灼热的气息炙烤着无忧的脖颈,让无忧的身子都酥软起来,她无力的靠着庄煜,用微微有一丝低哑的声音喃喃道:“五哥别这样,放开我好好说话。” 庄煜在鬼方与蜀中之时想无忧想的寝食难安,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和无忧单独相处,他怎么肯放开双手,让日夜思念的人儿与自己有稍稍的分离。 “我不放,无忧,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庄煜不独不放手,还低头在无忧耳边喃喃低语起来,那热热的气浪直扑无忧的粉面,庄煜分明看到无忧白嫩如玉的耳垂泛起了极为娇美的红晕,他不由看的痴了,只是一只小巧如玉的耳垂都这么好看,那……庄煜正是极易热血沸腾的年纪,他只觉得身下一紧,鼻腔里便有了些温热的感觉。 无忧被庄煜紧紧的抱着,她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抵着自己,两世为人的无忧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的身子立刻僵住了,连一动都不敢动,她生怕自己轻微的小动作会加重对庄煜的刺激。 京城的五月天气已经相当热了,无忧只穿了一身嫩黄色薄绢春衫,披着一袭薄薄的浅绯色素纱披帛,所以当庄煜流下鼻血之后,无忧只觉得肩上突然有些温热的潮湿之感,继而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无忧大惊,赶紧用力推开庄煜低呼道:“五哥你怎么了?” 推开庄煜之后无忧才发现原来庄煜是流鼻血了,她的神情才不再那么的惊慌。此时庄煜也发现自己流鼻血了,他正纳闷着,自来他的身体都很健康,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流了鼻血? 无忧先用帕子捂住庄煜的鼻子,叫他向后仰头,然后扶庄煜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无忧俯身一手按压庄煜的迎香穴,一手按压庄煜的孔最穴,不过盏茶功夫,庄煜的鼻血就止住了。这全是养大无忌得来的经验,无忌曾经有段时间常常流鼻血,无忧特地向程太医请教了快速止鼻血之法,这才会处理的如此熟练。 无忧这侧头看看自己的左肩,庄煜的鼻血已经渗入嫩黄薄绢春衫之上,好在披帛是浅绯色的,纵是染了鼻血也不会太明显,她看看庄煜身上的衣服,不免摇了摇头,庄煜的鼻血倒是一滴都没有滴在他自己的衣服上。回头出去让人瞧见了,还不定怎么想呢。 庄煜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声道:“无忧,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无忧低叹一声道:“衣服脏了值个什么,五哥,你从前不流血的,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鬼方也有菜蔬的呀?”无忌从前流鼻血皆是不爱吃菜之故,所以无忧才会有此一问。 庄煜赶紧辩白道:“无忧,从你说过我之后,我每天都吃菜蔬的,” 无忧听了这话眉头反而轻蹙起来,她低低说道:“哪是怎么回事?五哥,去请程太医给你看看好么?” 庄煜心里并非完全不明白自己因何流鼻血,因此只摇头道:“无忧,不用担心我,许是我适应了鬼方那边潮湿的气候,乍一回到京城反而觉得有些干燥了。” 大燕京城地位干燥少雨的北方,庄煜这么说也算说的过去,无忧轻轻点头,相信了庄煜的说辞。庄煜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让无忧知道自己是因为心中那不可遏止的绮念而流了鼻血,无忧必定再不许自己抱了。庄煜可不傻,这个事实他是打死都不会说出来的。 “五哥,你刚流了鼻血,得坐着稳一会儿。对了,刚才在中堂之时你好象有话要说,你想同我说什么来着?”无忧浅笑着问了起来。 无忧不问还好,她这一问,又把庄煜问的兴奋起来,想到能早日同无忧成婚,庄煜的鼻子又不争气的流血了。 无忧忙再给庄煜止血,好在她相信了庄煜刚才的说辞,故而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只用帕子捂着庄煜的鼻子,托着他的头往后仰来止血。 庄煜自然而然的用手握住无忧的手肘托着她的手臂,等血止住了无忧才将手拿开,庄煜将头正过来看着无忧,认真的说道:“无忧,父皇已经命钦天监为我们择定了婚期,后年二月初二是上上大吉的吉日,我们还有一年半就能成亲了。” 无忧的脸刷的红了,羞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慌乱的转过身去想要走开,却被庄煜一把抓住手腕硬是拽住了。 “无忧,你不愿意么?”庄煜傻乎乎的问道。 无忧羞的不行,哪有人这么直接的当面问姑娘家婚姻之事的。偏庄煜一时着急想不到这一层,他见无忧不回答,又急急的追问道:“无忧你不愿意?” 无忧满面羞红嚅嚅道:“难道我还会抗旨不遵么?” 庄煜一颗悬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算是落回肚中,他长长出了口气,站起来想将无忧抱入怀中,可无忧却如受惊的小鹿一般闪开了。庄煜还想靠前,却被无忧急急说道:“五哥,你别过来,咱们就这么站着说话不行么?” 庄煜当然想说不行,可是看到无忧急的眼圈儿都红了,那句“不行”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何该无忧无忌两姐弟就是庄煜命中的克星,对上她们两人,庄煜是完全硬不下心肠来拒绝她们的任何要求。 “无忧,我听你的,咱们就这样站着说话。”庄煜也知道自若是太急切的会吓着无忧,他得依着无忧能接受的程度慢慢来。 “五哥,后年二月初二会不会早了些,无忌他……”无忧心情略略平静一些,便低低问了起来。 庄煜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刚才已经和无忌谈过了,无忌不反对。” 无忧吃惊的瞪大眼睛望着庄煜,惊讶道:“这怎么可能?” 庄煜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无忧,你别总把无忌当成小孩子,他已经长大了。” 无忧轻嗔的瞪了庄煜一眼,有些不高兴的撅了撅红润的双唇,看的庄煜腹下又是一紧,他赶紧移开眼光,要不然又得流鼻血了。 强自压制住兴奋的心情,庄煜才对无忧说道:“反正我们两座王府紧连着,你不过是换了个起居之所罢了,往来都是极方便的,若是你不习惯,等过了喜月,我们干脆就住到这里来,这样无忌就不会孤单了。” 无忧低低道:“这怎么行呢,若真那样,你岂不成了上门女婿?” 庄煜不以为意的笑道:“不过就是个住处,住在哪里不是住呢,无忧,我没那么些规矩的。况且无忌还没成家立业,你还得替无忌管着忠勇郡王府。” 无忧听庄煜说到无忌还没成家立业,不由叹了一口气。她是无忌的长姐,父母都不在了,她便有责任为无忌相看未来的王妃,可是她自己都是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家,相看起来到底不方便。 在这样不方便的情况下,无忧还是借着每一次出门做客的机会将京城里数的上来的名门闺秀暗暗过了一遍。让无忧很失望的是,她竟然挑不出一个合适的弟媳妇人选,为着此事,无忧都快愁死了。 看到无忧面带忧色,庄煜赶紧问道:“无忧,你在烦恼什么?” 无忧低低道:“我在想给无忌相看王妃之事,这阵子我也见过好些位小姐,却没有一个合适的。” 庄煜听了这话便笑了起来,他对无忧说道:“无忧,你这心也操的太早了吧,无忌才十一岁呢,过两年再相看也不迟。再者说母后和大姐姐都会把为无忌挑王妃之事放在心上的,她们能相看的小姐可比你多多了,到时候你只问母后就行了。” 无忧白了庄煜一眼,轻嗔道:“你又知道了!” 庄煜拉起无忧的手笑道:“无忧,等咱们大婚之后,你的应酬会比现在多的多,到时候见的人自然也多,真要为无忌相看王妃,到那时相看不就行了?” 第141节 无忧想想也是,心中的纠结便减轻了许多。果然有人商量就是不一样,在此之前,无忧可是同什么人都不好意思提起的。毕竟她还是个没出阁的小姐,总把婚姻之事放在嘴边上难免会惹人说闲话。 庄煜在忠勇郡王府里做通无忌的思想工作之时,懿坤宫中,隆兴帝正和皇后说笑着。 “皇后,你觉得煜儿能说服无忌么?”隆兴帝颇有兴致的笑着问了起来。因势利导将吴王贬为吴国公,自此让他永居京城,将庄铖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事让隆兴帝很有些得意,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无忌那孩子的性子妾身知道,只怕煜儿很难说通,他能让无忌答应在后年的八月二十四大婚便已经不错了。”皇后对于庄煜的口才显然不太有信心。 隆兴帝却摇摇头道:“朕看未必,皇后,不如我们赌上一赌?” 皇后好笑的说道:“皇上,这天下都是您的,妾身可拿什么和您赌呢?” 隆兴帝笑道:“朕又不赌东西,只赌一件事。” 皇后好奇的问道:“皇上要赌什么事情?” 隆兴帝探身向前,在皇后耳边低语几句,只见皇后的脸腾的红了起来,直如朝霞一般灿烂。她低着头都不好意思看隆兴帝了,更不要说接着往下说话。 隆兴帝见皇后如此娇羞,不由哈哈大笑道:“皇后,你不反对我们的赌约就这么定了。” 皇后急急抬头叫道:“皇上,您……你怎么能这样!” 隆兴帝知道皇后面皮薄说不出那句话,便故意坏笑着问道:“朕怎么能哪样?” 皇后又羞又气,只白了隆兴帝一眼便扭过身子,隆兴帝开怀大笑道:“那就这么定了,若是煜儿说服无忌,定于二月初二大婚,皇后便要依了朕,若是不然,朕也依皇后一件事。” 皇后还没来的及反对,便被隆兴帝抓住手硬是击了三掌,便算是立下了约定。皇后没奈何的看着隆兴帝,蹙眉叹了口气,隆兴帝则开心的笑了起来。 ------题外话------ 明天二更,中午一点左右,晚上十一点半左右 ☆、第一百五十八章不速之客 庄煜得了无忧无忌给的准信儿,便立刻去宫中报信儿。隆兴帝听完儿子的话,什么都不说只眼带笑意的看向皇后,皇后满面泛红,只假装不理隆兴帝。庄煜不明白父皇母后这又是打的什么机锋,只请求道:“父皇,儿子求您等儿子离了京再颁旨吧。” 隆兴帝皱眉道:“这却是为何?朕原本打算在圣寿节当日颁旨的。” 皇后接口道:“煜儿还不就是有那点子小心思,若是您早早颁了旨,他就再不能见无忧了。” 订下婚期之后,无忧便彻底不能再出门做客了,她得在闺中跟随皇后指派的教养嬷嬷学习做各种规矩,安心绣嫁妆备嫁。就算无忧之前的规矩学的再好,皇后也必需派教养嬷嬷到忠勇郡王府进行极有针对性的训练,以确保无忧在出阁之后立刻成为一个极为称职的王妃。有那些教养嬷嬷在,庄煜便是想偷便见无忧一面都不可能了。若是实在有非见不可的顶顶要紧之事,庄煜只能隔着厚厚的珠帘与无忧说上两句话,就这,还得全程由教养嬷嬷陪同的。 隆兴帝想了一回才想明白过来,大掌一挥笑道:“好,朕便如煜儿的所愿。”庄煜大喜,梆梆梆的磕头谢恩。 隆兴帝瞧着外头天色已经微有些发暗了,便笑着撵人道:“煜儿,出宫回府吧,累了这些日子,正该好好歇一歇。” 庄煜原本打算在懿坤宫混顿晚饭来着,不想他的父皇突然开口赶人,庄煜赶紧跪安告退。皇后白了隆兴帝一眼,脸红的越发厉害了,隆兴帝打的什么主意难道她心里还会不清楚。 隆兴帝丝毫不介意,只是一叠声的催着传膳,皇帝有命,底下的人自然都飞快的动了起来,不过大半个时辰,懿坤宫中已经摆好了晚膳,帝后二人相对用了晚膳,隆兴帝好歹算是耐着性子与皇后一起在懿坤宫后花园里散了步,及至月亮刚升到树梢,他便携皇后回了寝宫,要皇后愿赌服输了。 至于怎么个愿赌服输法,个中内情着实不足为外人所道。只是第二日皇后竟然没能起床,实实的一觉睡到了日上三杆,可见这一夜,皇后着实是辛苦极了。 却说庄煜被隆兴帝“撵”出皇宫,他正打算去忠勇郡王府再混一顿晚饭,无忧在的地方才会让庄煜感觉那是自己的家,至于睿郡王府,在没有迎来王妃之前,那不过就是个名义上的住所罢了。老管家丁伯自得了王爷回家的消息便抻着脖子盼着,从太阳东升直盼到月影西斜,竟是没盼到他家王爷回府的身影,可怜丁伯一颗老心肝那叫一个受伤啊! 庄煜刚踏入忠勇郡王府的大门,管家万三行便急急迎了上来,为难的低声说道:“王爷,您刚走同绍侯爷和夫人就来了,小王爷陪着惠侯爷在东花厅用茶,郡主在赏春堂陪着惠夫人。” 庄煜闻言立敛了脸上的笑容,将手中的一只寒玉长匣交给身边的贵喜,吩咐了一句:“快把九重瓣送到二门里的小厨房,让她们细细做了。” 贵喜赶紧接过寒玉长匣一阵风似的跑开了。庄煜这才双眉皱起沉声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万三行略带了三分怒意说道:“他们来找王爷您。” “找我?”庄煜吃惊的问了一声,旋即双眉皱的更紧了。 万三行点了点头。想起下午那位同绍侯夫人夹枪带棒的言语,心中越发有气。从前庄煜未被封王,还只是个光头皇子的时候,怎么不见那同绍侯一家子靠前,还好意思腆着脸自称舅舅舅母,呸! 庄煜黑沉着脸道:“万管家,安排人去赏春堂送茶,悄悄告诉你们郡主本王来了,让她不必理会惠徐氏。” 万三行点点头,用庄煜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道:“同绍侯夫人的脾气可真是不小,上来就训我们郡主,我们郡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万三行这眼药上的也太明晃晃的,依他的性子,若不是被气的不行,再不会说出这样赤果果告状的话。 果然庄煜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只立刻说道:“不必派人去送茶了,直接把郡主请去香溢轩。” 因忠勇郡王府实在是太大,主子又只有两位,所以无忧无忌姐弟便按四时不同住不同的院落,夏日苦热,所以无忧便住进临湖的香溢轩,无忌则住在湖对面的清远阁。 万三行应了一声,立刻下去安排,庄煜则熟门熟路的去了东花厅。还没进门,庄煜便看到无忌双眉微皱,小脸儿紧紧的绷着,一丝儿笑模样都没有。庄煜知道无忌这是忍耐到极点的表现,平时无忌见人都是不笑不说话的。 “五哥!”无忌看到庄煜往东花厅走来,便立刻站起来往外迎,同时沉沉的叫了一声。庄煜心知无忌快要炸毛了,便立刻快步上前说道:“无忌,我才从宫里回来,给你摘了些九重瓣,已经送去小厨房了,你快过去吧。” 宫中御池里种着些极品好荷花,九重瓣就是其中的一种,其花形硕大如海碗一般,花瓣厚实脆嫩,用蛋清一拖滚油酥炸,再些微洒上浅浅一层糖霜,味道好的让人能把舌头咽到肚里去,是无忌相当爱吃的一种小点心。只不过九重瓣很是稀有,也就是庄煜这个败家小子会把那么珍贵的花摘下来给无忌做点心吃。 若是平时,无忌听到有酥炸九重瓣吃,早就会眉开眼笑了,可今日却是不同,无忌勉强动了动嘴角算是扯了个笑容,然后便粗声说道:“五哥,你舅舅在里头,我先走了。” 庄煜暗暗苦笑,不用问他都知道同绍侯惠恩培必是说了些极不中听的话,狠狠的得罪了无忌。 同绍侯听到动静也快步走了出来,看到庄煜便满脸堆笑硬充热络的笑道:“王爷可算来了,舅舅已经等了你一下午。” 庄煜勃然大怒,喝道:“惠侯爷说的是什么混帐话,你要找本王,就该去睿郡王府里等着,跑到这里算什么!” 同绍侯陪笑道:“看王爷这话说的,世人谁不知道王爷不在宫中就在忠勇郡王府呢,舅舅若是到睿郡王府,便是等成个石头人也等不到王爷啊!” 见同绍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庄煜越发生气,他只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自称是本王的舅舅,那本王倒要问上一问,先母过世,你可曾按制守孝?” 同绍侯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之色,他忙说道:“王爷这话说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当年我们整个同绍侯府自然都为娘娘守孝的。” 庄煜怒极反笑道:“好啊,既然是守过孝的,那便不怕查实了,当年令夫人在庄子上连生两女,接生婆子服侍下人可还没死绝吧?” 同绍侯脸色立变,他忙说道:“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 庄煜径直走到中堂坐下,沉声道:“若不想当年之事被御史翻出来弹劾参奏,惠侯爷最好本分些,不要做那等不该做的事情,更不要来打扰忠勇郡王府的安宁。否则指不定哪一日同绍侯府就会大难临头了。” “这……我……”同绍侯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此番再见到庄煜,同绍侯明显感觉到他身上多了些杀气。这让只会逛秦楼楚馆的惠培恩心中油然而出一种恐惧。 庄煜根本不管同绍侯心里在想些什么,只冷冷道:“还要本王再说一遍么?” 同绍侯吓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他忙从袖中摸出薰过香的丝帕拭汗,庄煜闻到呛鼻的香气,又看到这一幕,不免又逸出一声鄙夷的冷笑。 “不不,不敢劳王爷再说。下官这就走。”同绍侯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双腿已经颤抖的快站不住了,此时他心中尽是后悔的念头,他早就说不到忠勇郡王府来,偏偏同绍侯老夫人一个劲儿的催逼着他。结果倒霉的还不是他! “本王之言对任何同绍侯府之人都一样做数。”庄煜担心同绍侯府的其他人又来忠勇郡王府生事,便又冷声说了起来。 同绍侯赶紧躬身称是,庄煜又向外喝道:“来人,速着人去赏春堂请同绍侯夫人一并回府。” 说罢,庄煜便怒哼一声甩手走了。同绍侯傻楞楞的看着庄煜走远,心中的懊恼后悔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 却说赏春堂中,无忧听刚刚进来的赵嬷嬷回禀了庄煜的传话,在暗笑之余,心中更多的是甜蜜。庄煜一心为她着想,她便是为庄煜受点儿闲气委屈又能算什么。这同绍侯夫人从名份上的确是庄煜的舅母,便是听她说几句酸话又能怎么样。 因赵嬷嬷是明着回禀的,她只说道:“回禀郡王,睿王爷过府与小王爷商量事情,听说同绍侯夫人已经来了许多,王爷恐郡主受累,特地使老奴前来请郡主回香溢轩休息。” 所以同绍侯夫人惠徐氏听的真真切切,她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怎么说她也是堂堂的侯爷夫人,这般被活打了脸,的确是很难堪的一件事情。惠徐氏却不想刚才自己说了那些个夹枪带棒的酸话,萱华群主听了会不会心里不痛快。 不等无忧说什么话,惠徐氏便先开口了,“唷,怪道人都说我们睿王爷把郡主当心尖子疼爱,果然再是不假的……” “放肆!”赵嬷嬷一听惠徐氏这般说话,便立刻断喝一声打断了惠徐氏的酸话。这惠徐氏越说越下道,郡主看在睿郡王的面子上忍她,可赵嬷嬷做为无忧的下人,却不能眼看着自家主子被人这样讥讽。 惠徐氏被赵嬷嬷一声断喝吓了一大跳,不由愣了愣神,无忧则轻斥赵嬷嬷道:“嬷嬷,不可如此无礼。” 赵嬷嬷恭敬的躬身应了一声“是”,却没有向惠徐氏道歉。 惠徐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看着无忧说道:“郡主好歹也是我们睿王爷未过门的妻子,便纵容家仆如此对待贵客么?” 无忧淡淡道:“惠夫人也知道本宫没有过门么?”惠徐氏立刻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的确,今天她对无忧说过的那些话,全都极不得体,可以说根本就说不着。庄煜不理会同绍侯府,她凭什么来找无忧的麻烦,说了那一大车子的酸话。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无忧已经过了门,她只有夫唱妇随的,又岂会逆了庄煜的心意去拉拨同绍侯府那一家子白眼儿狼呢。 赵嬷嬷忙又对无忧说道:“郡主,小王爷去小厨房了,王爷送了些九重瓣过来。” 无忧一听这话可是真的不能再陪惠徐氏干熬了,若没有她看着,无忌铁定会把酥炸九重瓣吃的干干净净,可不是无忧不舍得给无忌吃东西,而油炸之物极为上火,吃一两片也就算了,若是将一朵花足足几十瓣全都吃下去,无忌又要闹流鼻血了。她不过去拦着,别人再是劝不住无忌的。 “惠夫人请慢坐用茶,本宫还有要事,便不陪了。”无忧淡淡说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赏春堂,惠徐氏惊的瞪大眼睛,再不想萱华郡主竟然真就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惠徐氏并没有吃惊太久,无忧刚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丫鬟进来传话,说是同绍侯要回府了,请夫人赶紧出去。 惠徐氏臊眉耷眼的走出了二门,送她的只是无忧身边的崔嬷嬷,惠徐氏的脸可是丢到家了。 大管家万三行板着脸将同绍侯夫妻送出门,等他们夫妻的马车驶出之后,万三行立刻命人去厨下取来盐罐,亲自抓了一把盐均匀的洒在门前的大路上。一个才总角的小厮不解其意,便凑到万三行的身边疑惑的问道:“万管家,您做什么呢?” 万三行板着脸说道:“去去晦气。” 那小厮还是不明白,立刻有个年纪大些的家丁将他拉到一旁细细解释了起来。听完解释,那小厮才明白过来,只小鸡捣米似的点头道:“该多洒些,这都是什么人呢?”同绍侯夫妻一到忠勇郡王府便摆足了舅爷的架子,不说是府中唯二的两位主子,便是下人们都被气的不轻。 ------题外话------ 算补上昨天的万更。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五十九章各有心思 却说同绍侯夫人坐了马车狼狈不堪的离开,惠徐氏气的脸色铁青,惠恩培则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连声抱怨道:“我早就说不来不来,你们偏不相信,非要自讨没趣,你也是,娘说也就罢了,你在一旁起什么哄,如今被人赶出来,你心里痛快了?” 惠徐氏本就气的不行,见丈夫非但不安慰自己,还尽说些戳人心窝子的风凉话,不由气的哭了起来。 同绍侯本来就已经厌倦了人老珠黄的妻子,如今见惠徐氏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丝毫没有美感,不免“嘁”了一声,只挑开窗帘往外看,想着回府之后怎么说才能多从老夫人手中弄些银子出来,翠色楼新来了几个清倌儿,那叫一个鲜嫩可人,就是要价太高,他若不多准备些银子,这梳拢尝鲜的头筹可就要被别人夺去了。 惠徐氏丈夫连一句软话都没有,哭的越发伤心。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同绍侯被哭声烦的不行,扭头喝道:“嚎什么丧,老子还没死呢!” 惠徐氏吓的赶紧用帕子捂住嘴,细碎的呜咽之声还是会溢出几声,不过比刚才的动静已经小很多了。 莫约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才回到同绍侯府,同绍侯也不理会惠徐氏,只独自下了车,径往上房走去。出门之前老夫人可是有交代的,命他们夫妻一回来就到上房去禀报情况。惠徐氏忙擦干脸上的泪,低头下了车,跟着丈夫往上房走去。 上房之中,惠老夫人听说长子长媳回来了,立刻命在房中陪她说话解闷儿的三个儿媳妇和几个孙女儿都退下,然后才命同绍侯夫妻入内。 “儿子(儿媳)回来了,给母亲请安。”惠培恩夫妻跪下异口同声的说了起来。惠徐氏因为哭了一路,所以声音有些沙哑,惠老夫人一听儿媳妇的声音不对,一双吊梢三角眼立刻瞪了起来,她沉声喝道:“老大家的,把头抬起来。” 惠徐氏委委屈屈的抬起头,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立刻出现在惠老夫人的眼前,惠老夫人大惊道:“那郡主竟然敢对你不敬?”若非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堂堂同绍侯夫人又怎么会在外头哭的眼睛都肿了。 惠徐氏哽咽着说道:“今日儿媳领母亲之命,与侯爷一起去忠勇郡王府找咱们王爷,不想王爷并不在,侯爷与儿媳便在郡王府里等待。郡主虽没有对儿媳怎么不敬,却也没有多么礼遇客气,言谈之间很是冷漠生疏,只将儿媳当成寻常客人对待。后来王爷到了郡王府,便对侯爷与儿媳下了逐客令,将我夫妻二人撵出了郡王府。” “什么,他竟敢如此对待亲舅舅舅母?”惠老夫人拍着椅子扶手怒喝起来。庄煜的生身母亲只是庶女,从前是在惠老夫人手底下讨生活的人,所以尽管她是皇妃,可在惠老夫人心里,却一直将她当成那个怯懦无能的小庶女,更没有将庄煜看的有多么的高贵。要不会这十多年来对庄煜不闻不问,直到庄煜被封为睿郡王,让惠老夫人看到了有利可图之处,她这才命儿子三番两次去找庄煜。 “什么亲舅舅亲舅母,人家眼中根本就没有咱们家,母亲,儿子再不济也是个堂堂侯爷,今儿却被个毛头小子连着羞辱两次,这人,儿子再是丢不起的。谁爱去找谁去找,我是不去了。”惠培恩一脸无赖的神情,直把惠老夫人气的不行。 “胡说,你是睿郡王的亲母舅,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什么叫谁爱去谁去,谁还比你有资格去?”惠老夫人把扶手拍的啪直响的叫了起来。 惠培恩瘪了瘪嘴嘟囔道:“母亲,儿子劝您就息了这份心吧。那小东西可不是个善茬儿,他可说了,若是我们同绍侯府的人再去打扰他和忠勇郡王府的清净,他就要把咱们家从前那些事全都揭出来,让御史弹劾咱们同绍侯府。” 惠老夫人又惊又气,只色厉内荏的喝道:“咱们行的正做的端,有什么可被弹劾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敢这么恐吓我们,真真是气死我了。” 惠培恩低声道:“母亲,睿郡王知道欣茹的真正年纪。” 惠老夫人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惨白着一张脸喘粗气,惠徐氏还不知道此事,听惠培恩这么一说,只惊的呆若木鸡,连眼睛都直了。 惠培恩虽然各种不成器,却还算是个有孝心之人,他见母亲瞪着眼睛喘粗气,忙对呆愣着的惠徐氏喝道:“你傻站着做干什么,没看到母亲都这样了,还不快过来帮忙!” 因为惠老夫人将仆妇都遣退下去,因此惠培恩夫妻只能自己动手了。他们两人赶紧上前为惠老夫人抚胸捶背,折腾了好一会子才让惠老夫人缓过劲儿。 惠老夫人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叫道:“培恩,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惠培恩点了点头,惠老夫人便捶着他哭道:“做孽哦……” 第142节 惠徐氏捂着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叫道:“母亲,我没脸活了啊……” 惠老夫人忙拉住儿媳妇的手,抹了眼泪说道:“不怪你,都是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做的怪。”惠老夫人狠狠一戳躬身站在一旁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惠培恩从三岁之时就表现出对身边漂亮女人的热爱,从三岁到现在已经几十年的,他的喜好硬是没有变过,身边没有女人的日子,惠培恩一天都过不下去。所以当初惠徐氏于孝期中怀孕,惠老夫人便知道不是儿媳妇的错。 而且那时候惠培恩也需要子嗣稳住自己的世子之位,惠老夫人只有两个亲生儿子,惠培恩是长子,二儿子惠培德自小体弱多病,他是指望不上的。可老同绍侯却还有四个庶子,其中有一个还是贵妾所出,那个庶子惠培铭极得老同绍侯爷的喜爱,让惠老夫人时刻都能感到威胁。所以惠老夫人才会果断安排儿媳妇到庄子上生孩子,她以为事情做的隐密,却不想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要不然庄煜也不能知道自己刚出生那年的事情。 惠培恩尴尬的小声嘟囔道:“当时也是母亲不让她打掉孩子的。” “混帐,老身那样决定难道还错了么?当年你若是老老实实的睡书房,又岂会有这样的事?现在还敢说嘴,当年就该让你父亲打断你的腿!”惠老夫人立刻愤怒的大叫起来。 惠培恩赶紧跪下嚅嚅道:“母亲息怒,儿子没有这个意思。” 惠老夫人略略平复了心情,缓声道:“算了,欣茹都长大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了。不过睿郡王怎么会知道当年之事,当年相关之人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啊?” 惠徐氏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万事不问,只知道流连花丛的人,因此便轻声说道:“母亲,当年媳妇在庄子上生欣茹,也不可能把整个庄子上的人全都处理了。会不会是什么人被收买了,将当年之事说了出来?” 惠老夫人点点头道:“这却也有可能,不过当年之事,便是庄子上的人知道的也不多,况且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惠培恩接口道:“年载再长,只要有心查也是能查出来的。要不然睿郡王也不能这么威胁我。” “你还有脸说!”惠老夫人横了儿子一眼,刚刚平复些的心情又愤怒起来。她一生要强,养了两个儿子,一个只知道眠花宿柳,另一个生来就是病秧子,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母亲,请不来睿郡王,茹姐儿怎么办?”惠徐氏见婆婆与丈夫总绕着从前的事情说个没完,不由着急的问了起来。 因为存了让女儿做睿郡王侧妃的心思,所以惠徐氏便拖延了为二女儿惠欣茹相看人家的步伐。惠欣茹的实际年龄已经十五岁了,不过对外宣称则是十四岁,便是按十四岁来算,她若再不定下亲事,也要要成为笑柄了。 惠老夫人双眉紧皱,想了许久方才说道:“罢了,老大媳妇你抓紧为茹姐儿相看人家,至于蓝姐儿,且放一放吧。” 惠培恩夫妻立刻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这是要放弃让茹姐儿,转而让蓝姐儿做睿郡王侧妃了。惠徐氏有三个女儿,二女儿惠欣茹颜色最好,三女儿惠欣蓝最乖巧讨喜,惠徐氏平日里并没有特别偏爱哪一个,所以她听了婆婆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对之意,忙躬身应了下来。 惠培恩见正事说完了,便对惠徐氏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话与母亲说。” 惠徐氏只得压下还想说的话,向惠老夫人行礼后退了下去。惠老夫人皱眉看着大儿子,除了要钱之外,她这个儿子可没有说过什么正经之事。 “你还有什么事?”惠老夫人很不耐烦的问道。 “母亲,咱们家这些年来也没怎么关照过五皇子,他只不定心里怎么怨我们,如今被封了郡王,不理我们也情有可原,儿子想着是不是送他些什么,这样往后再说话就容易多了。”惠培恩只要一向惠老夫人要钱,脑子可不是一般的好使,只这么会儿功夫就想出了由头。 惠老夫人皱眉道:“你想送些什么?” 惠培恩立刻说道:“皇子开府,除过有定数的安家银子,并没有其他的进项,儿子以为不如给睿郡王庄子或者是铺子,再给他几万两银子,这样……” “呸!我打死你这个败家糊涂东西!”惠老夫人不等儿子说完全兜头狠狠啐了他一口,握拳重重捶上了躬身一旁的惠培恩。 “母亲,儿子这怎么是败家呢,您让儿子去找睿郡王,不就是想与他交好么?”惠老夫人年老没有力气,她打的也不疼,所以惠培恩并没有躲闪,只急急分辩起来。 “同绍侯府生养了他的娘亲,难道他还不该孝敬老身么,还给他庄子铺子现银,呸,你以为家里还有那么厚的底子让你败么?”惠老夫人蛮横的囔了起来。 惠培恩急道:“母亲,哪有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道理?咱们十多年都没有理过人家,如今是我们求着他,不是他求我们,不给些好处谁肯出力呢?您可别忘了,二弟到现在还是白身。” “哼!”一提到这事惠老夫人便恨的直咬牙,“当年若不是那个死丫头死活不肯为你二弟求恩典,他何至于现在还是白身!”惠老夫人怒冲冲的说道。 惠培恩忙道:“可不是,不过四妹已经过世了,您也就别再说了,好生拉拢着睿郡王是正经。反正您再让儿子空着手去找睿郡王,儿子是再也不去的。真丢不起那个人,说起来儿子也是睿郡王的舅舅,可连点子见礼都没给过,儿子这舅舅当的……啧啧……真是没脸!” 惠老夫人犹豫了,因为她的丈夫老同绍侯爷儿女多,除了两个嫡子一个嫡女之外,还有庶子四人庶女五人,老侯爷过世之前,那些个庶子庶女娶的娶嫁的嫁,加起来可没少花银子,再加上老侯爷临终之时分家,给每个庶子各分了一成家业,嫡次子得二成家产,长子惠培恩只袭了爵位和得到四成家业,所以如今的同绍侯府外面光鲜,内里却有些拮据。 惠培恩开口就要庄子铺子现银,若这些都从侯府公帐上走,同绍侯府可就再也维持不下去了。惠老夫人心里明白,儿子这是盯着自己的私房呢。做为安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当年出嫁之时,惠老夫人也是拥有十里红妆的。 惠培恩见惠老夫人好象不为自己所动,便又唉声叹气起来,“算了,二弟是白身,这命他就认了吧,海哥儿以后没个扶持,只能怪我这个做爹的没有本事……” 惠老夫人心头一颤,儿子惠培德是她怎么都放不下的牵挂,要不然也不能明明分了家她还让二儿子就住在同绍侯府隔壁的宅子里,外头看是两家,其实内里就是一家,两所宅院之间的围墙早就被打通了。还有海哥儿,那可是老夫人心尖上的心尖子,只要是对海哥儿好的,惠老夫人做什么都愿意。 想到这里,惠老夫人立刻说道:“好,就依你之言,回头老身命人将地契和银票给你送过去,你务必要送给睿郡王。” 惠培恩没有想到母亲竟然眉头也不皱一下就答应了,忙笑着说道:“母亲放心,儿子一准把东西送到睿郡王手上。有这些东西,保管不能让睿郡王与我们同绍侯府离了心。” 惠老夫人答应给庄子银子,心里却着实的心疼,便沉着脸说道:“你能打包票最好,还有别的事么?” 惠培恩留下来就是要银子的,他没打算要多少就能得多少,若得个千把两银子他便已经很高兴了,想不到这一回老夫人竟然连个顿儿都没打便给足了,这让惠培恩怎么能不喜出望外。他忙说道:“儿子没别的事了,母亲若没有其他吩咐,儿子告退。” 惠老夫人正心疼着将要送出去的庄子和银两,便没好气的说道:“走吧。” 果然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惠老夫人就打发心腹嬷嬷将一张地契和十张银票送到了惠培恩的手中。惠老夫人到底没舍得给收益高的铺面,而是给了一个三十顷的庄子和一万两银票。 惠培恩暗暗得意,拿出两张银票装到荷包里,将其他的银票和地契仔细收了起来。有了银子他就有了胆子,立刻离府去了翠色楼。 庄煜可不知道惠培恩打着贿赂自己的名头从惠老夫人处硬抠了一个庄子和一万两银子。他正在与无忌说话。 “无忌,同绍侯是不是以前也来过?”庄煜并不饶圈子,直接问了起来。 无忌摇摇头道:“他倒没来过,只是有一回东平侯府的老郡主娘娘过寿,姐姐和我同去拜寿,同绍侯老夫人和夫人对姐姐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姐姐看在五哥的面子上没与她们计较,我要找同绍侯算帐也被姐姐拦住了。” 庄煜点了点头,对无忌很郑重的说道:“无忌,我的生母是出自同绍侯府,可她只是个庶女,一直被同绍侯老夫人刻薄着,后来进了宫,她们也没有照拂一二,你自四岁上就认识我了,这些年来咱们说是日日同处也不为过,你何曾见过同绍侯府的人关心过我?如今不过是见我被封为郡王有利可图才腆着脸找上门来,日后他们若再敢对你姐姐和你不敬,你完全不必顾忌,该怎么还击就怎么还击,完全不用客气。” 无忌睁大眼睛问道:“当真?” 庄煜点头道:“自然当真。无忌,当日还在我生母的孝期之中,同绍侯夫人就生了个孩子。连为我母亲服孝都做不到,我岂能认这种人做外家。” 无忌还真不知道这一层,不由气道:“原来他们是这种东西,哼,我再不会给他们一丝一毫的脸面。” 庄煜点点头,向无忌抱拳做揖道:“正该如此。无忌,你和你姐姐因为五哥受委屈了,五哥给你赔个不是。” 无忌忙摇手道:“不关五哥的事,五哥,你晚上和我一起住吧,我们接着切磋兵法。”庄煜自是无不答应。此时天色已经晚,为了无忧的清名,他也不好再去找无忧了,在无忌这里混一夜,明儿还能早些见到无忧。 庄煜回到京城自是如鱼入水般自在,可被贬为吴国公,暂时居于官驿之中的庄铖可就煎熬的难以忍受了。原本已经准备好的吴王府得赶紧改建,将逾制之物全都去除,所以庄铖一行只能先在官驿暂住几日。 被罢黜王爵,这在庄铖的预料之中,出蜀之前他已经将各种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全都想到了,可他还是万万想不到被罢黜的原因竟然是唐侧妃所生的庄炯。 当年入蜀之后,因为蜀地民风彪悍,庄铖想彻底站住脚很难,他这才想通过联姻的方式与唐门结盟,有了唐门的暗中支持,庄铖才在蜀中渐渐站稳了脚跟。因为唐门是世家,历代大燕皇帝对于皇子与世家联姻之事都看的很重,所以庄铖才不得不瞒下结亲之事。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若是上折子求恩旨,隆兴帝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至于娶了唐侧妃之后,唐侧妃暗中下蛊,夺得庄铖所有的宠爱,庄铖对她总是身不由己的答应她的一切要求,这是庄铖事先并没有想到的。到底还是种下了祸根。 想到最最疼爱的宝贝儿子庄炯从此要在御净轩做服侍亲贵之人更衣的贱仆,庄铖心疼的无以复加,只过了几个时辰,他原本漆黑的头发竟然白了大半。 吴国公夫人林氏见丈夫突然苍老许多,心里着实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对于庄炯从此成为贱奴,林氏心中自是暗觉快意,可是看到丈夫痛苦不堪的样子,林氏又很是心疼,毕竟他们是曾经极为相爱的夫妻。 “王爷……您别难过了,如今皇上在气头上,求情也没有用的,不如等皇上气消了再去求求情,还有太后呢,炯儿不会一直为奴的。”林氏低声劝了起来。庄铖被贬为吴国公,可是林氏叫惯了王爷,一时也改不过口来。 庄铖抱着头痛苦的说道:“我已经不是王爷了,阿枫,怎么会这样,他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就那么命人把炯儿拉走了,凭炯儿的生母是谁,他身体里也流着一半皇家血脉啊!如此羞辱皇家子嗣,他太狠了!我们不该进京啊!” 林氏真不知道能说什么,庄炯未上玉碟,在蜀中之时又那么的张扬,让刚到蜀中的庄煜都知道庄炯是没有正名的唐侧妃所出,如此的明目张胆,岂不是正好给隆兴帝递上把柄么。拿庄炯开刀还能拿谁开刀? 只是这话林氏不能说出来,她只能坐在庄铖的身边,将手放到庄铖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的从上往下捋,希望能让庄铖觉得舒服些。对林氏来说,庄炯被整的越惨越好,就算是他今后脱籍成为良民,却也洗不去曾经为奴的不光彩历史,袭爵,他是想也别想了。不管是吴王还是吴国公之位,都只能由她的儿子庄焰来继承。从这个角度来说,隆兴帝可是帮林氏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林氏应该感激隆兴帝才对。 由庄炯想到庄焰,林氏忙问道:“爷,天色已经不早了,焰儿怎么还没回来?”庄焰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早就没了留宿宫中的资格,此时他还没出宫,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庄铖没精打采的说道:“焰儿被太后接去慈安宫了。我们还没有进京之时皇上就特许了的。” 林氏轻轻点头,既然是皇上允许的,那她就不必担心了,她知道太后绝对不会对庄焰不利的,有太后庇护着,说不定庄焰还能有些小造化。 “老爷歇了么?”一道微有些暗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庄铖立刻抬起头对林氏说道:“阿枫,你先歇着,我去东厢房与公羊先生说话。” 林氏点点头,低低说了一句:“爷,您得注意身子,皇上可知道您‘病’着呢。” 庄铖低低嗯了一声,看着林氏进了内室,他这才假意咳嗽几声,拄着手杖躬着身子费力的走出房门。 门外,公羊广胜正垂手而立,他看到庄铖“吃力”的走出来,忙上前扶住庄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老爷您慢着些。” 宾主二人慢慢走入东厢房,公羊广胜立刻松开手压低声音急切的问道:“王爷,您不管三公子了么?” 自得知庄炯被贬为御净轩的贱奴,公羊广胜比庄铖还心疼些,他一生浸淫于权谋诡术之中,所以尽管心疼已极,他却也不会乱了方寸,必得先想好对策才会去找东主商议。 “公羊先生可想出什么办法了么?”庄铖素知公羊广胜智计百出,他这么问必是有了主意,便急急问了起来。 公羊广胜点点头道:“王爷,在下的确有个主意。只要让三公子在圣寿节那日假死,再将他偷运出京送回蜀中,有唐门的保护,三公子可保万全。” 庄铖皱眉道:“话虽如此,可是如今本王也不知道炯儿被派往哪一处的御净轩,连面都见不到,又怎么能告知炯儿配合呢?” 公羊广胜信心满满的说道:“这个不难,适才王爷不是说三公子在翰林院的御净轩么,往翰林院里传递消息应该很容易。” 庄铖叹气道:“这却难说的很,只怕炯儿一时半会还到不了御净轩,他被带去学规矩了。炯儿的性子傲,受不了屈辱,那些老阉奴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辱于他。” 公羊广胜还不知道石院判已经破了庄炯的本命蛊,只摇摇手说道:“王爷放心,凭是谁也不别想欺侮三公子,三公子身体里有唐门独门的护身神蛊。” 庄铖点点头,他记得庄炯出生后唐侧妃曾经与他说过,因为庄炯身上有唐门血脉,可以接种护身神蛊,当时他也同意了。至于是怎么个种蛊法,因为涉及唐门机密,所以庄铖并没有亲眼见证种蛊的过程。因为庄炯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平平安安的,所以庄铖便渐渐淡忘了此事。经公羊广胜这么一提他才想了起来。 “啊呀,公羊先生,今日炯儿突然发性,几个人都压不住他,可是这护身神蛊之力?”庄铖想起上午之事,不由惊问起来。 公羊广胜点点头道:“正是三公子护体神蛊之力。” “啊呀不好,今日那石院判用玉簪刺中炯儿眉心,炯儿才晕了过去,公羊先生,莫不是炯儿的护体神蛊被他破了?”庄铖急急问道。 公羊广胜脸色大变,立刻紧张的问道:“王爷,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您快细细说给在下听。” 庄铖皱眉道:“当时本王也未曾看的真切,倒是熵儿看的清楚。” 公羊广胜立刻说道:“请王爷速传二公子前来说个清楚。此事关系到三公子的性命。” 庄铖惊的面无人色,立刻让公羊广胜出去告诉小厮,传二公子庄熵前来。 二公子庄熵知道父亲必会将三弟庄炯被贬做奴仆的气全都撒到自己的身上,便胆颤心兢的来到了东厢房,一进门便远远的跪了下来。 庄铖皱起眉头,对于二儿子庄熵的胆小怕事他很不喜欢。因此只冷着脸喝道:“还不滚过来,难道还要本王去请你到近前说话么?” 庄熵吓的拼命磕头,东厢房的地是用青砖铺就的,又没铺着地毯,所以庄熵这一拼命磕头,便磕出了咚咚的响声,庄熵的额上也很快青紫起来。 庄铖气急又要发作,却听公羊先生缓声说道:“二公子不要害怕,王爷有话问您,请到近前回话吧。” 庄铖冷哼一声,将刚要冲出口的责骂给咽了回去。 庄熵瑟瑟缩缩的走到距离他父亲七八步之处,就再也不敢上前了。庄铖见状又想发火,公羊广胜忙向他摇了摇头。这会儿越是冲着庄熵发火,庄熵越没有办法将他亲眼看到的一切如实说出来。 庄铖勉强压下怒意,沉声问道:“今日你大哥拽着炯儿跪下之时,那石院判到底对炯儿做了什么?” 庄熵吓的脸色苍白,只缩着双肩怯怯的说道:“回父王,当时……大哥有些制不住三弟,石院判拔下大哥头上的玉簪刺向三弟的眉心……应该没有刺破,三弟并没有流血……可能三弟是被吓着了,才会晕过去。” 庄熵虽然怯怯的,却也算是说的条理清楚。庄铖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微微点了点头。 公羊广胜神情极为凝重,只追问道:“二公子,您确定石院判用玉簪刺入三公子眉心了么?” 庄熵想了一会儿,方才点点头道:“应该是刺入了。” “果然没有出血?”公羊广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庄熵立刻很肯定的点头道:“并没有出血。”关于这一点庄铖也是能做证的,他也肯定的说道:“炯儿眉心的确没有出血。” “啊……”公羊广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果然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玉簪刺入眉心却没有出血,只怕三公子庄炯的本命蛊已经被那个石院判破了。这石院判到底是什么来历,他怎么会懂得破蛊之术?公羊广胜心中疑惑顿生。同时对于在蜀中之时睿郡王从来没有中招之事也有了解释,身边有识蛊高人,睿郡王自然会平安无事。 “公羊先生怎么了?”庄铖疑惑的问了一声。 公羊广胜佯做无事的说道:“没什么,王爷,让二公子回去歇着吧。” 庄铖挥挥手,命庄熵退下,庄熵如逢大赦,立刻退出东厢房,出门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回自己房间去了。 庄熵走后,庄铖才沉声问道:“公羊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43节 “王爷,三公子的护体神蛊怕是被那石院判破了,请王爷立刻派人探查石院判的底细,在下有种感觉,若不查清此人并且将与之有关之人尽数除去,他必会毁了王爷的大业。” 庄铖自嘲的摇头叹道:“如今还有什么大业!” 公羊广胜压低声音急急说道:“王爷千万别灰心,成大事者谁人不会经历百般磨难,今日王爷被贬,被圈于京城,未必将来就没有龙归大海虎还深山的时候。王爷,您虽然只身在京城,可背后还有蜀中的十数万精兵。” 庄铖被隆兴帝当头一闷棍给打晕了,哪里还能兴起重整旗鼓的心思,只摆摆手道:“罢了,不说了,公羊先生,先想办法把炯儿救出来送回蜀中再说吧。”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六十章西市凶案 大燕国势日见昌盛,今年又是隆兴帝六十整寿,所以不独大燕国境之内的臣民纷纷以各种形势向隆兴帝贺寿之外,所有与大燕相交的外邦部族也都遣使前往大燕贺寿。京城之中宾客如云,那些奇形怪状的外邦之人真真看直了大燕百姓的眼睛。 无忌早就听说京城里来了许多红眉毛绿眼睛大鼻子的外邦人,一心想出去瞧热闹。可庄煜还没来之前,无忧生怕无忌独自出门惹出什么乱子,便约束着不许他出府。无忌憋闷极了,可是却不敢违背姐姐的意思。他知道这当口儿能带他上街的人都忙的脚打后脑勺,连吃饭睡觉都得硬挤出些时间,无忌素来懂事,当然不会有无理的要求。 如今庄煜回来了,他将吴王护送到京便完成了差使,隆兴帝又心疼儿子这几个月的奔波之苦,便再没有给庄煜派什么差使,只让庄煜好好歇一歇,等过了圣寿节,他又得赶回鬼方去了。 所以无忌天不亮便爬了起来,飞快的穿好衣服便冲进了隔壁庄煜睡觉的房间。 “五哥,快起来我们出去吃早餐。”无忌兴奋的大叫起来。 庄煜强撑着坐起来,用手揉揉发红的眼睛,哭笑不得的说道:“无忌,我们过了三更天才睡,这会儿……天都还没亮,你哪来这么大的精神……不行,我还要再睡一会儿。”庄煜眯缝着眼睛向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外头还乌沉沉的,便扑通一声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说了起来。 无忌象只灵猴一般蹿到庄煜的床上,使劲儿摇着庄煜的身子叫道:“五哥,快起来嘛,我们先去老孙家吃大刀面,然后去西市逛一圈,再去同和春听戏看杂耍,中午去得意坊吃鸭子,下午去逛城隍庙,晚上……” 庄煜本来想再睡一会儿的,可无忌在他耳边叽叽呱呱个没完没了,他不由大叫一声:“打住!”这才阻止了兴奋异常的无忌继续把晚上甚至是夜里的行程都报出来。 无忌停下来不说了,只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庄煜,庄煜还怎么能再睡下去,他只能猛的坐起来,对用讨好乞求眼神看着自己的无忌说道:“无忌,这些安排你姐姐都同意了?” 若是没有无忧的批准,庄煜是绝计不会带无忌出去这么疯玩的。 无忌笑嘻嘻的说道:“当然啦,姐姐说只要五哥有时间就可以带我出去玩。五哥,姨丈不是没给你派差使么?大姐夫,太子哥哥,还有师兄们都好玩,没有人有空理我。” 无忌如今越发精灵的,他故意把自己说的很可怜,还低下头做出委屈的小神情,看的庄煜心中顿生不舍,忙拍拍无忌的背说道:“好,五哥带你出去好好玩玩!” “哦哦……五哥你最好了!”无忌兴奋的一个后空翻便跳下床,在地上又叫又跳起来,活脱脱象只不安生的小猴子。看到无忌这么开心,庄煜笑了起来,他起身下床,从架上取下衣裳穿好,不等庄煜全都穿戴整齐,无忌便拉开门扯着脖子叫道:“贵喜贵福赶紧上来服侍……” 无忌一冲到庄煜的房门,在隔壁上夜的贵喜贵福便听到动静了,因为冲进房的人是季无忌,他们才没有过来。如今听到无忌一声大叫,两人忙端着铜盆拿着帕子香胰青盐等物进来服侍庄煜洗漱。 庄煜边洗漱边对无忌说道:“无忌,命人去香溢轩传话,看你姐姐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去吃大刀面,这会儿天色尚早,她穿了男装也不会被人认出来。” 无忌也不打发下人去,亲自跑到香溢轩外向里问话。 不多时香溢轩的院门开了,崔嬷嬷快步走出来,急急问道:“王爷,这会子就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无忌忙问道:“嬷嬷,姐姐可起来了?” 崔嬷嬷笑道:“还差一刻才到郡主起身的时间,不过王爷刚才喊的急,郡主已经听到了,这会子正起着呢。” 无忌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是我吵着姐姐了,嬷嬷,你快进去回禀,让姐姐着男装,我们一起去老孙家吃大刀面。” 崔嬷嬷知道这阵子小王爷可被憋的狠了,如今睿王爷回京,可算是有人陪他出去逛逛,难怪小王爷一大早就兴奋成这样。她含笑应了一声,赶紧往里回话。 “嬷嬷,无忌这会子就跑来,可是要出去玩儿?”无忧正由春草春晓服侍着穿衣裳,见崔嬷嬷快步走进来,便笑着问道。 崔嬷嬷躬身笑道:“郡主再是知道小王爷的性子不过的,可不是要出去玩儿,小王爷请郡主换上男装一起去老孙家吃大刀面。” 无忌笑着嗔了一句:“就他名堂多。”然后命让春晓将刚刚绾好的发髻打散,梳成男子的发式,春草立刻带着两个小丫鬟去找无忧的男装。 不多时春草便与两个小丫鬟拿了五六套男子冠带回来,供无忧选择。 无忧看了一回,指着其中一件湖蓝缎底绣团花水莲箭袖笑道:“就这套吧,配春水白玉冠。”春草应了一声,立刻去找与这套冠服相匹配的腰带荷包等配件。 无忧很快便穿戴起来,只见雪亮的穿衣镜前,一个身形略瘦的俊美少年正对镜自照。看了一回,无忧摇头道:“到底不象。” 春草笑道:“郡主如今越来越好看了,您便是穿了男装,也比那些个盛妆打扮的小姐们要美上十分。” 无忧笑嗔道:“又瞎说,春兰秋菊各有其美,我岂能是最美的呢。这眉毛还要描粗黑些,唉,其实我穿了男装也不象男子,算了,回头把帷帽备好吧。” 崔嬷嬷点头道:“郡主说的极是,虽然有两位王爷陪着,郡主到底还是要谨慎些好。” 无忧点点头,这个道理不必崔嬷嬷说她也是明白的,就算穿了男装,该避讳的还是避讳些。如今京城里的人比平时多了数倍,万一被什么人冲撞着可就不好了,谨慎总无大错。 穿戴整齐之后,无忧方命无忌进来,无忌一看到姐姐换好了男装,便开心的说道:“姐姐,我们赶紧走吧,去完了就赶不上老孙家的头道好汤了。” 无忌心心念念的老孙家大刀面是无忌父亲季之慎从前手下的一名老兵,他没儿没女,是个孤老头子,一度流落京城乞讨为生。后来被无忌碰上,无忌问清老孙的经历之后,便资助他开了一家面店,又到亲自去五城后马司交代了一番。老孙这才在京城立住脚,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老孙极擅长煮羊,又做的一手好面,所以老孙家大刀面便很快成了京城之中吃早餐的热门场所。老孙家的羊汤一煮便是一夜,早起开锅的头一道汤味道最足,好多老饕天不亮就爬起来赶到老孙家门外排队,为的就是这头一道好汤。所以无忌才这么急着要出门。 无忧笑道:“知道了,这不正要出门么。无忌,你是不是也把五哥闹滕起来了?” 无忌笑嘻嘻的点头道:“姐姐真厉害,一猜就猜准了。五哥已经在外头等我们呢。” 无忧笑嗔道:“你啊,就憋足了劲使劲儿折腾吧,姐姐只陪你吃早饭,其他的可不陪。” 无忌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姐姐,我们吃完大刀面就去西市,然后去同和春,中午去得意坊吃鸭子,下午去逛城隍庙,晚上逛灯会,你真的不去?” 无忧倒是吃了一惊,看来这阵子真是把无忌给拘的太紧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出门,无忌不玩个够本是绝计不肯回家的。 “我才不陪你疯呢,回头吃完大刀面,我就去看三婶。”无忧笑吟吟的说了起来。 无忌有些遗憾的说道:“姐姐,最近京城里热闹极了,你真不逛啊?” “我又不是你,哪里有热闹你就往哪里钻的。”无忧边说边与无忌一起顺着莲湖岸边的小径向外走出。出了二门,便见庄煜正在不远处等着。无忌欢呼一声便向庄煜跑了过去。 无忧不觉也加快了脚步,走到庄煜面前笑着招呼道:“五哥,听说无忌闹的你不能好好休息?” 庄煜一看到无忧,什么渴睡都没了,他立刻精神的如同打过鸡血一般,只精气神十足的说道:“没有没有,无忌进房的时候我已经醒了,无忧,你,还是戴上帷帽再出府吧。” 庄煜见无忧虽然穿了一袭湖蓝箭袖,却难掩俏丽可人的容貌,甚至正是因为穿了男装,反而让无忧有一种说不清却极容易让人沉迷的特别美感,庄煜可不想让无忧被不相干的人看了去。 无忧笑道:“备着呢,出门前我会带上的。” 因为都着了男装,所以他们便没有坐车轿,而是选择骑马。无忧如今已经是大燕女子之中骑术最好的一个了。对她来说,骑马驭风而行实在是一件酣畅淋漓之事,就算平日少有机会出门骑马,无忧每日也要骑马在王府的演武场兜上几圈过过瘾的,隔上十天半个月,无忧还会带着无忌到京郊的庄子上围着山脚痛快跑上一大圈儿。 庄煜笑着点点头,眼神再不能从无忧身上移开,看的无忧玉面飞霞,眼神都开始躲闪了。 无忧戴好帷帽,如烟霞一般的银丝纱帘直垂到无忧的胸前,将她那娇好的容颜全都遮挡起来。因为京城地处北方,一年四季的风砂都不小,所以有许多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出门都会戴着帷帽,所以无忧此举并不会显的很突兀,不明就里的人只会认为这又是一个娇惯金贵的公子哥儿。 老孙家门外果然排起了长队,还有个身材瘦小眼睛极大的小个子在此维持秩序。那小子一见到无忌一行三人骑马过来,便立刻迎上前躬身笑道:“小的请王爷安,王爷您里头请。”说着,那小个子便扯起脖子向里头喊道:“大爷,王爷来啦……” 片刻之后,一个面色黝黑,一腿长一腿短的中年男人拖着腿飞快的跑了出来,欢喜的叫道:“王爷您来啦,快里面请。” 在老孙家门前排队的人都知道老孙家与忠勇郡王府的渊源,他们也知道那个英武俊逸的少年就是忠勇郡王,还有许多人也将庄煜认了出来,长长的队伍不免有些个骚动,毕竟京城的平头百姓们并没有什么机会一次见到两位誉满京城的少年王爷。 “老孙,不用进屋了,给我们上三碗大刀面,一碗不放香蒜,本王可饿着呢。”无忌也不客气,大声囔了起来。 庄煜笑着看向无忧,他知道无忧素来不爱吃葱蒜之类有异味的东西。无忧被庄煜看的脸上发红,好在有帷帽挡着,别人也看不见她的脸色。 老孙忙去做了三大碗份量十足,多多放汤放羊肉的大刀面,那面碗哪里是碗啊,分明就是小盆,看到堆的冒尖的一大海碗面,无忧不免有些犯愁,她又不是大胃王,只这一碗面足够她吃两天的了。老孙的特别优待总是让无忧有些无奈。她平日里教导无忌要珍惜粮食,务必要将碗中的饭吃干净,如今总不能给无忌做个坏榜样吧。 庄煜见无忧有些发愁,便笑着低声说道:“没关系,我肚饿的厉害,你吃不完的都给我。” 无忧一听这话越发羞的受不住,别说是没成亲,就算是成亲之后她也不能让庄煜吃自己的剩饭啊。 春晓有眼力劲儿,立刻去拿了一只干净的碗,按着无忧的饭量为她挑了些大刀面和羊肉,再浇上一勺汤,无忧轻轻点头,对庄煜低声说道:“五哥,若是不够就吃这个吧。” 庄煜笑着点了点头,便与无忧无忌一起吃了起来。这大刀面果然汤清味鲜肉嫩面劲道,味道好的不得了,庄煜风卷残云般的吃了起来。无忧吃了刚一半,庄煜便将那一大海碗面全都吃光了,又拨了小半碗吃下,才满足的说道:“真好吃,我吃的好饱。” 无忧见无忌也吃完了,而那碗面还剩下一半,便让春草春晓两人分食了。春草春晓吃的肚子都涨的不行,才将那大半碗面分食干净了。 庄煜命贵喜去付帐,老孙说什么都不肯收,贵喜素知庄煜的脾气,便对老孙说道:“老孙,你若是不收钱,我们王爷下回再也不来了,你看我们王爷多爱吃你做的面啊,总不能让我们王爷失了这点子口福。你只管把钱收起来,要不得让人说我们吃白食了。” 老孙这才不得不接了钱。无忌笑嘻嘻向老孙招手道:“老孙,今儿汤煮的真好,过阵子本王还来吃。” 老孙只躬身叫道:“王爷天天来才好。” 无忌嘻嘻一笑,与庄煜和无忧一起走了。 他们走后,好些个排队之人都悄悄议论起来,众人都在猜测那个与两位王爷在一起,却还大模大样戴着帷帽的人到底是谁。有人猜是宫中的十皇子,有人猜是外邦来的客人,也有人暗自猜测是那人是睿郡王的未婚妻萱华郡主,只是没敢说出口罢了。 吃完大刀面,庄煜与无忌将无忧送往季府,因老孙家大刀面在西市上,而季将军府在东城,反正得从西市经过,无忌便缠着无忧陪他逛西市。 西市还是从前的西市,只是市面上多了许多奇装异服容貌奇特的外族之人。因为无忌只去过一次漠南,草原上的人与大燕人从相貌上来说并没有特别大的差异,所以当庄煜看到一个顶着一脑袋黄卷头发有着灰蓝色眼珠子的男人,不由指着那个外邦男人惊呼起来:“五哥,哥哥你们看……” 无忧赶紧将无忌的手抓了下来,低低斥道:“无忌,在家里是怎么说的?” 无忌赶紧陪笑道:“我知道错了,下回不敢了,可是……那人真的好奇怪啊,他和我们一点儿都不一样。” 庄煜笑着说道:“哦,那是真真国的人,我从前在礼蕃院里见过他们的使者。” 无忧抬杠道:“怎么就一定是真真国的人呢,我听说大食波斯迦南的人都是这样的。” 无忧轻道:“无忌,你看他们的衣裳,只有真真人才穿这种堆纱花边的中衣。” 无忌又向那真真人看去,只见他前襟果然堆着层层叠叠的白色皱纱,从胸口直堆以下巴,看上去怪累赘的。 “真是这样啊,姐……哥哥你真厉害!连这个都知道。”无忌习惯性的要叫“姐姐”,被庄煜看了一眼才硬生生的改了口。 无忧笑道:“无忌,你不是读过《海国图志》么,怎么却都忘记了?” 无忌摸摸头嘿嘿笑道:“这不是没把书上写的和真人对起来么?” 庄煜笑道:“无忌,各邦使团都为父皇贺寿而来,他们虽然与我们相貌不同,却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也没什么好特别惊讶的,总不可失了我们天朝上邦的体统。” 无忌胡乱应了一声,街市上热闹极了,除了平日西市上就有了摊位商贩之外,还多了许多大小胡商。这让无忌看都看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去听庄煜说什么。 庄煜笑笑便不再说什么了。只陪着无忧慢慢走着,小声同她说话。无忌则一个人走在前头,不时转着脖子东张西望,他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突然,无忌眼前一亮,他看到一个胡商摊子上有一条银色的船只模型,这条船只模型与无忌素日里见到的都不一样,分明是一条西洋船,无忌很是喜欢,便指着那条西洋船模型开口问道:“你这条船多少银子?” 那胡商用生硬的大燕话说道:“十两金子。” 无忌不由皱起眉头问道:“你这条船就算是用金子打的也不值十两金子,五两,卖不卖?” 那胡商一愣,刚才无忌走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无忌今日穿了一袭雨过天青色绣五彩祥云滚边团花贡缎,那胡商知道能穿的起这种料子的人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这样的料子一尺便要十两金子。做这样一身衣服,怕不得用上百十两黄金。当然,这胡商是按他们国家的绸缎价格来计算的,在大燕,无忌身上的衣料虽然是极好的贡缎,却也没有没有那么昂贵,无忌身上的衣服按市价算可值一百两银子,折合黄金为十两。 能穿的起这么华贵衣裳的人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他怎么还会讲价呢,胡商显然没有碰到过无忌这样的富贵人家的子弟,不由愣了神。 无忌还想多逛一会儿,自然不肯在这胡商的摊子上多浪费时间,只催道:“五两,你到底卖不卖,不卖我可就走了啊。” 那胡商当然不会放无忌,忙说道:“卖,五两就五两。” 无忌身上是不会带钱的,他回身叫道:“飞星付钱。” 飞星忙跑过来付账,只是他的银子还没的掏出来,那只放在无忌面前的西洋船便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拿走了。 “五两是吧,阿富给银子。”一个声音在无忌旁边响起,紧接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将五两银子丢到了胡商的摊子上。 胡商见是银锭子,急忙伸手去抢西洋船,这条西洋船的模型他花了二十两银子采买到的,自然不肯赔本卖出去。 无忌脸色阴沉下来,他在京城里买东西被人半路横插一杠子,这可是头一回。 “喂,这是本王先看中的东西,你也敢抢,还不快与本王放下。”无忌冲着抢西洋船的那个又高又壮的少年叫了起来。 第144节 “你先看中的,你给钱了么,本世子先给了钱,这东西就是本世子的。你个小屁孩子滚一边去。” 那既高且壮的少年竟是满脸戾气,他一手拿着西洋船,一手去推无忌。无忌眸色转深,他不闪不避,等那高胖少年的手刚刚触到自己的前襟之时,无忌右手如闪电一般擒住高胖少年的手腕,左手如迅雷一般夺过了西洋船。 众人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高胖少年便不知道怎么的就跪倒在无忌的面前,他的右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无力的吊在肩头,只在眨眼之间,这高胖少年的右臂便被无忌卸了下来,只疼的那高胖少年如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 庄煜和无忧更漫步说话,忽听到前方有异动,两人对视一回,立刻跑了过去。庄煜见无忌满脸煞气,一手紧紧护着艘西洋船模型,一手攥起了拳头。 庄煜赶到之时,那高胖少年已经被他的随从扶了起来,只扶着胳膊冲着无忌叫道:“你是什么人,连本世子也敢打,本世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小的们,给我上,重重揍这小王八蛋!” 庄煜大怒,凭那高胖少年是什么身份,他都不该这么辱骂无忌。无忌更是气的脸都青了。举拳便要打向那个高胖少年。 庄煜忙上前拉住无忌的手,低低说道:“让五哥来。”无忌愤愤点头,算是给了庄煜面子。 庄煜走到那高胖少年的面前,冷声喝道:“你是谁家的世子?” 庄煜气势逼人,吓的那高胖少年一身肥膘直颤,他还没说出自己是谁,庄煜便伸手扼住那高胖少年的脖颈,将他硬生生从平地上拔了起来。高胖少年的脸立刻紫涨起来,双腿不住的乱蹬,却怎么都够不到地面。 旁边跟着高胖少年的随从们可吓坏了,他们忙将庄煜无忌无忧团团围住,做出准备群殴的架势,色利内荏的叫道:“你……你快把我们世子爷放下来,我们世子爷可是当今皇上的侄子,永王世子。” 庄煜不等那随从说完,一拳已经打上了高胖少年的肚子,因为肚子上的肥膘实在是太厚,庄煜这一拳打下去,只觉得象是打到了棉花里一般。 庄煜觉得不过瘾,可那高胖少年却受不了了,他几曾受过这样的罪,只疼的双腿乱踢。庄煜突然松开手,那高胖少年摔了个屁墩儿。他立刻尖叫哭嚎起来。口中夹缠不清的骂着些不入耳的脏话。 庄煜大怒,飞起一脚踢向那高胖少年,刚才他已经试出来了,这高胖少年就是一堆肥肉,他身上一点儿工夫都没有,所以庄煜便是再生气,脚上都只用了一分的力气。圣寿节在即,他并不想闹出人命。所以庄煜这一脚只踢到了高胖少年的小腿上,疼是挺疼的,可是连断骨头的程度都不到,更不要说是伤了这高胖少年的性命了。 无忧听到家丁说这高胖少年是永王世子,不由双眉紧蹙低低道:“五哥,别打了。” 庄煜就势停手,无忌命飞星付了五两黄金给那个已经吓的面如土色浑身发抖的胡商,然后对那高胖少年喝道:“这东西是我先看中谈好价的,是五两黄金,不是五两银子,哼!” 说罢无忌便抱着西洋船走开了。 那高胖少年连滚带爬的躲到家丁身后,便又有了本事,只叫道:“你们别走,有种留个名号!打了本世子还想白打么?” 庄煜本已经打算走了,听到高胖少年叫嚣,立刻回头喝道:“放肆,在本王与忠勇郡王面前,你这小小世子也敢如此猖狂!” 高胖少年再笨此时也知道了庄煜的身份,朝中的少年王爷只有两位,一位是四岁封王的忠勇郡王季无忌,另一位便是被封为睿郡王的五皇子,这二位可都是帝后面前的红人。这口气永王世子不管怎么样都得忍下来了。 这永王世子是隆兴帝堂兄弟庄镕唯一的儿子,庄镕生性怯懦,是个妻管严,被永王妃管的死死的。基本上处于长期被忽视的地位。永王妃极为宠溺纵容儿子庄烛,也就是与无忌抢东西的这个高胖少年。 永王被封在胶州,胶州是个很小的地方,永王又不是有野心的人,所以对隆兴帝对永王还算宽厚,并没有为难于他,此番永王携王妃与世子进京贺寿,隆兴帝对他还是比较热情的。这却让永王妃误会自己的丈夫很得隆兴帝的心意,因此在纵容儿子的道路上也就越走越远了。 “你是庄煜堂兄?我是你堂弟永王世子庄烛啊!”永王世子庄烛也不傻,立刻攀起了亲戚。 庄煜冷冷扫了庄烛一眼,他才不想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堂弟。庄烛却屁颠屁颠跑过来叫道:“堂兄,相请不如偶遇,小弟请堂兄去翠色楼吃酒。” 翠色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庄煜虽然没有去过却也是听说过的。他大怒道:“滚开,休提那等腌拶之地污了本王的耳朵。” 庄烛一愣,那翠色楼是多好的去处啊,怎么这位睿王堂兄却这么不识情趣? 无忧无忌却不知道那翠色楼是什么地方,还以为就是个寻常的酒楼。无忧在看到庄煜勃然大怒后才有些明白,可无忌却不知道。庄煜走到他的身边,沉声道:“我们走。” 无忌还傻傻的问道:“五哥,翠色楼是很有名的酒楼了,要不我们去尝尝?” 庄煜厉声道:“无忌,不许胡说,翠色楼是不干净的地方,你绝对不能去,连说都不能说。” 无忌从来没见庄煜这么严厉的和自己说话,不免有些吃惊,他只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可心中对翠色楼的好奇却更加重了。 无忧见了心中暗自着急,这怎么能行呢,若是激起了无忌的好奇心,他一定会偷溜去翠色楼一探究竟的。只有有些话她也不好说,无忧想了一回,决定去找大公主庄灵,请她让大姐夫严谨安给无忌解释清楚翠色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永王世子庄烛回过神来,庄煜无忌一行人已经走远了。随从们赶紧帮庄烛接好胳膊,那钻心的疼痛让庄烛狠狠骂了一通脏话,然后冲着庄煜等人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才扬长而去。 庄烛走后,两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悄悄跟了上去。并且越来越接近他,庄烛只走了几十步,忽然扑通一声向前摔倒在地,众随从只当是世子摔倒了,忙上去搀扶他,谁曾想庄烛却是脸色紫肿双眼鼓起,随从吓的魂飞天外,颤抖着双手往庄煜鼻下一探,便嗷的一声大叫起来:“不得了了,我们世子被人害死啦……” 那两个极为普通的男人听了这话,相视而笑之后立刻隐入了人群之中,不多时便再没以踪影。 庄煜和无忧无忌并没有走的太远,永王府家丁的嚎叫自然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庄煜与无忧无忌俱是心中一沉。庄煜看了无忧无忌一眼,低低说道:“无忌,快送姐姐回府。这里有五哥处置。” 无忧无忌坚决摇头,无忧沉声说道:“不行,五哥,这里头绝对有问题,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无忌亦道:“五哥,我们陪着你,就算是做人证也是好的。” 无忧在说完话之后立刻向周围看过去。今日西市之上格外的热闹,四周全都是人,众人在听到永王府家丁喊叫之后,都纷纷循声跑了过去。这在很大程度上扰乱了无忧的视线。 无忧心中着急,忙低声道:“无忌,你眼睛好,快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并不去看热闹,反而急的离开的。” 庄煜立刻明白过来,他忙命身边的小厮散入人群之中仔细观察,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绝对不可打草惊蛇,只悄悄的跟上去顺藤摸瓜。 “无忌,你保护好姐姐。我去前头看看。”庄煜沉着冷静的说了一句,便要往前赶去。无忧一把拉住他,低声而坚定的说道;“我们一起去。”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六十一章分析案情 无忌听到人群之中有人冷言冷语的说闲话,立时勃然大怒,他耳力好眼睛尖,立刻发现了那说话之人所在的位置,无忌正在去将那人揪出来,无忧却拉住他,低声道:“无忌休要中计。” 无忌气道:“就让他那么污蔑五哥?” 无忧低低道:“清者自清,五哥没有做过,凭是谁也别想把污水泼到五哥身上。无忌,立刻命五城兵马司将尸首带回去。” 庄煜是混过刑部的,自然对审案子的流程再清楚不过的,立刻对那五城兵马司的巡街吏说道:“你们速速将永王世子的尸首送至刑部交于刑部马大人,请他立刻安排仵作验尸,将永王世子的随从全都带回去,再将在场之人的姓名住址记下以备将来做证。” 那巡城吏听睿郡王安排的头头是道,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心中也越发确定这桩命案不会与睿都王有关,若真是睿郡王下的手,他遮掩都来不及,如何会主动近排缮后之事呢。 在场的百姓都基本上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多是在西市摆摊做小生意的寻常百姓。将素来和气有礼,从不强取毫夺的睿郡王与初到京城就仗着权势压价强买东西的永王世子比起来,那些百姓们自然会站在睿郡王这一方。 于是百姓们纷纷主动报上自己的身份住址等信息,以备将来官府好传他们做人证。 在临街的茶楼之中,两个男子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座茶楼只有两层,因为离街面上极近,所以底下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听到。见庄煜很快就扭转了境况,其中一个身材圆胖的男人皱眉低低说道:“都说这睿郡王是个莽夫,今日看来不尽其然,王爷,他一定会是个麻烦。” 另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最大的特点就是普通的男子双眉微皱,虽然没有说话却也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个圆胖男人的话。 见庄煜一行已经走开,只剩下些百姓围成一圈登记身份信息,那个圆胖男子便将临街的窗子关了起来,对那中年男人微微躬身说道:“王爷,只怕这一回整不死睿郡王。” 中年男子淡淡道:“这一次当然整不死他,本王也没有打算一次就整死他,不过是给隆兴添点儿彩头罢了。” 圆胖男子点点头,低声道:“要不让人在刑部里动动手脚?若这么去察,只怕睿郡五很容易就能脱身了。” 中年男子立刻摇头道:“不必,动的多破绽就多,现在不是时候,我们在各处安排的人都有大用处,不可为此等小事轻举妄动。” 圆胖男人躬身称是,又说道:“王爷,吴王被贬为国公,您前头可没有遮挡了。” 中年男人淡笑道:“不要紧,本王一向安分守己从不惹事生非,隆兴又知道本王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他不会象提防吴王那样提防本王的。说起来这吴王真是笨到家了,他在蜀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打量隆兴真的会不知道?本王都没想到隆兴会容他到现在才动手。” 圆胖男人点头道:“王爷说的极是,不过也正亏了吴王蠢笨做了幌子,王爷才更安全。” 中年男人笑道:“说的也是,看来本王还要去探望安慰感谢吴国公了。” 圆胖男子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因为出了永王世子之事,所以庄煜无忧无忌都没有了继续游玩的兴致,无忧也不去将军府了,只对庄煜说道:“五哥,我们去前头找个地方坐下来商议商议?” 庄煜点头道:“也好。” 无忌指着前方不远处的点石轩说道:“就去点石轩吧。” 无忧点点头,为防隔墙有耳,的确是去点石轩比较安全。一行三人并没有走点石轩的正门,而是绕到后街上,从点石轩后院的院门进入了点石轩。 点石轩的总柜听说睿王爷和小王爷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帐本急匆匆迎了出来。无忌一见到点石轩的总柜便说道:“杨老管事,快安排一间净室,只送一壶茶,不要人服侍。” 杨老管事见睿郡王与自家小王爷脸上都没有笑容,心中不由暗自纳闷,这二位平日可都是挺爱笑的。他不敢多问,立刻按无忌的要求准备净室,又飞快传话到内宅,让他的妻子带着女儿亲手沏茶做点心,小王爷说不要点心,可他哪里就能让主子空口吃茶。 庄煜命贵喜等人守在外头,将净室的房门关好,无忧立刻拿下帷帽,先仔细的看看庄睿的神色,见庄煜虽然板着脸,不过却没有什么愤怒之意,神情还算是镇定。无忧忙又看向无忌,无忌虽然气鼓鼓的,却也没有什么失去理智的表现。 无忧暗暗松了口气,轻声道:“五哥,是什么人设局害你?” 庄煜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任何头绪。他从落生到现在,就没认真结下什么仇人,纵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也是转眼就过的,绝不至于到杀无辜之人来陷害他的地步。 庄煜摇摇头,皱眉说道:“我想不到,无忧你知道我并不曾与什么人结过仇的。” 无忧轻轻点头,庄煜是皇子,又被封为睿郡王,将来少不得一个亲王之封,身份自是极为贵重的,素日里只有别人来讨好他,生怕得罪他的,他又怎么可能得罪人呢。可若是没有得罪人,那陷害庄煜之人到底是谁呢,他图的是什么? 无忧在路上已经想清楚了,庄煜目前虽然会被当成杀人嫌犯,可是他有充足的证据为自己洗清嫌疑,若要那幕后黑手真要置庄煜于死地,不应该用这种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看能就看明白的招数。 由此可以推断出,那幕后之人的目的并不是致庄煜于死地,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仅仅是给帝后心中添堵,让皇家脸上无光么?无忧想不明白。 无忧在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她想的很多,却独独想漏了长年远在胶州,她并不了解的永王夫妻。世子庄烛是永王夫妻唯一的儿子,他这一死,永王夫妻就此绝后,永王夫妻特别是爱子如命的永王妃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失去独生爱子的母亲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举动,是这没有办法猜测的。 无忌见庄煜与无忧都不说话,不由急道:“五哥,姐姐,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庄煜沉沉道:“无忌,我没有杀永王世子,可是在他临死之前,最后一个对他动手的是我,这个嫌疑纵然是能洗干净,却还是会让父皇十分为难。估计不出几日,睿郡王怒杀永王世子的风声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无忌急道:“怎么会这样,人明明不是五哥杀的,对了,刚才我还卸了那个永王世子的胳膊呢,这么说我也有嫌疑。” 庄煜勉强笑道:“你又不是最后一个与永王世子动手之人,何况你还是个小孩子呢,怎么都不会把你牵涉进来的。” 无忌小脸一沉立刻炸毛了,他愤愤大叫道:“什么叫我还是小孩子?五哥,我都十一岁了,论武功兵法,我哪一点不比你强,姨丈和师父都常常夸我的。刚才是我卸下那永王世子的胳膊,这可是大家都看到的,凭什么你一个人把嫌疑都揽了去?” 庄煜真是哭笑不得,只皱眉说道:“又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争个什么?” 无忌小声嘟囔道:“要是好事我就不和你争了。” 庄煜心中一暖,拍拍无忌的肩膀说道:“无忌,你的心意五哥领了。你不用担心,五哥没有杀人,绝对不会有事的。父皇便是做样子罚一罚五哥,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忌却是不答应,只梗着脖子说道:“五哥又没有犯错,凭什么受罚?” 无忧低叹一声道:“无忌,虽然五哥没有杀永王世子,可他却是最后一个对永王世子动手的人,姨丈相信五哥,可他并不能让满朝文武全都一样相信五哥,为了稳定大局,姨丈怕是不得不让五哥受些委屈。” 无忌素来最听无忧的话,他听姐姐都这么说了,看来五哥这冤枉委屈是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只愤愤坐到椅上,气鼓鼓的转过身去。 此时不是安抚无忌情绪的时候,无忧蹙眉对庄煜说道:“五哥,你打算怎么办?” 庄煜平静的说道:“我要先进宫向父皇回禀,让父皇心中有所准备,然后去刑部盯着仵作验尸,免得有人再做什么手脚。” 无忧想了想说道:“五哥,你去刑部吧,我替你进宫向姨丈回禀。无忌,你去五城兵马司,看紧了那些永王世子的随从,不可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无忌立刻跳起来说道:“我现在就去。” 庄煜略有些个犹豫,毕竟去禀报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好差使,纵然他的父皇看在无忧是世侄女儿兼未来儿媳妇的份上不会对她怎么样,可到底会心生芥蒂。 庄煜不必说什么,无忧都能懂他在想什么,只轻笑道:“五哥,有人算计你也不是你的过错,姨丈最是开明,他不会生你我之气的。” 庄煜又想了一回,方点头道:“也好。” 杨老掌柜夫人刚把茶点做好命小厮送来,却见庄煜一行走出净室,匆匆离开了点石轩。无忧心细,见小厮从后宅方向走来送点心,便知道这是杨大奶奶亲手做的,杨大奶奶做的一手好点心,无忧是早就听说过去。于是无忧命飞星去接过食盒,将点心打包带走。 杨老掌柜已经猜出戴着帷帽之人是郡主,不过无忧没有亮明身份,他也就假装不知道。见郡主给足自己的面子,杨老掌柜顿觉脸上有光,走起路来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出了西市,庄煜无忧无忌三人在三岔路口分开,庄煜与无忌分别去了刑部和五城兵马司,无忌则直奔皇宫而去。因为时间紧,她都来不及回王府换衣裳。 无忧有随意进出宫门的腰牌,所以她很顺利的便进了宫门。不多时,得到宫门小太监禀报的陆柄匆匆迎了出来,他见无忧身着男装进宫,不由暗自惊讶。以萱华郡主的规矩,她是不应该犯这么低级错误的。 “您……急着进宫可是有要紧之事向皇上回禀?”陆柄略一迟疑,立刻将对无忧的称呼掩去,只以含糊的“您”来称呼,并低声问了起来。 无忧轻声道:“陆总管,我有要紧之事求见皇上,烦您通报。” 第145节 陆柄略想了一下,便说道:“您先去致爽斋候着可好?” 无忧知道避讳,便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致爽斋,陆总管,事情紧急,还请快一些。” 陆柄点头表示明白,他立刻命小太监引无忧去距离御书房不远的致爽斋,自己则快步疾走回御书房向隆兴帝回禀。 隆兴帝听说无忧竟然身着男装入宫,心中也很惊讶,立刻放下手头正在披阅的折子,匆匆去了致爽斋。 “无忧给姨丈请安。”无忧一见隆兴帝便跪了下去,隆兴帝挥手道:“无忧起来,怎么是你一个人进宫?煜儿和无忌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忧并没有起身,只简明扼要的将西市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她讲的很客观,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说一句有倾向性的话。 隆兴帝听罢,双眉紧紧锁了起来,陆柄也是愁眉紧锁,这件事情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办。 隆兴帝当然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杀人,就算是那永王世子激怒了庄煜,庄煜都会为了圣寿节而硬是咽下这口气,要不然那永王世子庄烛绝对不会只挨了一拳一脚,还在挨打之后能正常的行走。隆兴帝知道庄煜的身手,打永王世子那样一个没用的胖子,庄煜若有心重打他,他绝对站不起来。 可是只有隆兴帝相信却是远远不够的,此事一定会闹到朝堂之上,隆兴帝若是不处置庄煜,那就是明晃晃的包庇。此时正是万邦来朝的掯节儿上,一个处理不好,大燕可就在各邦使臣面前失了脸面。而且还会让百官离心。 隆兴帝一直在思考着,却没有注意到无忧还一直跪着,还是陆柄细心,忙轻轻将无忧扶了起来。无忧垂手侍立一旁,看似平静,其实她心里很是紧张。庄煜会受些处罚这是无忧已经想到的,只是她想不到隆兴帝会怎么样处罚庄煜。若是处罚的狠了,无忧口中不敢说什么,心里还是会有怨言的。 隆兴帝在屋子里快步转了几圈,忽然抬头看向无忧问道:“这事可曾告诉你姨妈么?” 无忧忙摇头道:“还不曾。” 隆兴帝想了想便沉声道:“此事瞒不住,无忧,你去懿坤宫慢慢说与你姨妈知道,总好过她听其他人乱传些没影的事。” 无忧心中正有此意,她在策马奔向宫门之时已经想到了,永王夫妻必会来宫中告状,若是让帝后从他们夫妻口中听到消息,只怕那消息已经走形的不成样子了。还是由她这个全程都经历的当事人来说更公允一些。 隆兴帝命陆柄送无忧前往懿坤宫,毕竟无忧现在是身着男装,没有隆兴帝的旨意,一个外男擅闯内宫,无忧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陆柄引着无忧赶往懿坤宫,不想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容貌极为俊美的少年。无忧并不认识这个少年,只觉得他的眉眼儿同太后有一二分相似之处。便以为这少年是太后娘家的什么亲眷。 便是在平时,无忧也不会与外男说话,何况此时她还满腹心事,自是更加没有心思去应酬。 陆柄见了那少年,只上前淡笑微微躬身道:“吴国公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前吴王世子,如今的吴国公世子庄焰。他昨日被太后留宿宫中,庄煜虽然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因此只得胡乱歇了一夜。今日早上起来给太后请过安之后,庄焰便立刻坚决要求出宫。 太后明明极舍不得,却还是答应了庄焰的请求,并且让他常进宫来看望自己。庄焰心中暗觉奇怪,他对太后完全没有印象,是知道太后为何会对他这般优厚款待。太后对他慈爱的就象是老祖母一般。只是庄焰一时不能接受那样的宠爱。 苦留不住,太后又不肯逆了庄焰的心愿强留他在慈安宫,便命李嬷嬷好生送庄焰出宫,打算等过几日再接他到慈安宫。正是在出宫的路上,庄焰才与无忧走了个正对面。 李嬷嬷奉太后之命送吴国公世子庄焰,她看到陆炳引着个眉目如画的俊秀少年,又是往懿坤宫方向去了,李嬷嬷不免心中生疑,便也有意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只在无忧身上扫来扫去。 李嬷嬷的举动极不合规矩,然而她是太后身边最得力之人,明面上谁也不能得罪于她,何况无忧还是女扮男装入宫的,这事到底不好让太多人知道,免得又授人以柄。 所以陆柄见李嬷嬷打量无忧,便脚下一移便技巧的将无忧掩在身后,只淡笑道:“老奴不耽误吴国公世子的时间了,您请。” 庄烛压下心中的疑惑,与李嬷嬷匆匆走开了。 ------题外话------ 困死,今天就这些了。明天本书大封,会有两更,字数一定在一万以上,时间不定。 ☆、第一百六十二章各自登门 第一百六十二章各自登门 李嬷嬷经过无忧身边之时,还扭头看了她一眼,因为李嬷嬷素日里见无忧机会不多,而且无忧穿了男装又将眉毛着意描黑,所以李嬷嬷并没有认出无忧。所以也没有办法替解答庄焰的疑问。 陆柄引着无忧往懿坤宫而去,无忧轻声问道:“陆总管,刚才那人就是吴国公世子庄焰么?” 陆柄忙回道:“正是吴国公世子,昨儿太后留他在慈安宫,这会想是要出宫回官驿的。” 无忧轻轻嗯了一声便也罢了,此时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庄煜被人陷害之事上,庄焰于她来说只是个不相干的路人。 进了懿坤宫,皇后听人回禀,说是陆大总管奉旨送一个少年过来。皇后不由有些吃惊,这事很是不合规矩啊。隆兴帝怎么能让少年男子到后宫来呢。难道是那少年的身份很特殊,有必来晋见自己的理由。 想了一回,皇后只留几个心腹服侍,将其他人都遣了下去,然后才命人传少年及陆柄进殿。 无忧一进殿,皇后便皱起了眉头,这少年看上去极为眼熟,倒与无忧有七八分相象。无忧见皇后左右都是心腹之人,忙快走几步跪下说道:“无忧给姨妈请安。” “无忧,你真的是无忧?”皇后惊呼一声立刻起身离座,快步走到阶前将无忧拉了起来。面容只有七八分相象,这声音却实打实的是无忧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穿成这样就进宫了?”皇后拉着无忧的手轻嗔了起来。 无忧略有些无奈的笑道:“时间紧,无忧来不及回府换衣裳。” 皇后皱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无忧,有人为难你么?”无忧扶着皇后的手臂轻声说道:“姨妈,倒没有人为难我,只是今日五哥无忌和无忧去西市上,遇上些麻烦事,五哥与无忌急着去了刑部与五城兵马司,无忧赶进宫来向姨丈和姨妈回禀,免得让人污告了五哥。” 皇后一听事涉庄煜,神色立刻凝重起来,她对无忧说道:“无忧,坐下来仔细说。” 无忧细细的将西市发生的一切又说了一遍,皇后听罢怒道:“是哪个黑心肝的东西这般阴谋陷害煜儿?陆总管,皇上怎么说?” 陆柄忙躬身回道:“回娘娘,皇上与娘娘一样,根本不相信睿王爷是杀人凶手,已经命人去暗查了。” 皇后想了一会儿,对无忧说道:“无忧,你立刻去诚亲王府告诉老王妃此事,听听老王妃的意思。” 无忧点点头,立刻向皇后行礼道:“姨妈,无忧告退。” 皇后点点头,勉强笑道:“无忧,姨妈不会让煜儿有事的。” 无忧看向皇后,轻声说道:“姨妈,虽然此事与五哥无关同,不过五哥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五哥说他宁愿自己受罚也不愿姨丈姨妈为难。” 皇后听了不由叹道:“这个傻孩子!他父皇与我怎么舍得让他背黑锅,这案子一定要彻查到底,也好还他一个清白。” 无忧再次行礼退下,匆匆出宫前往诚亲王府。她一路打马如飞,不多时便到了诚亲王府门前。有忠勇郡王府帖子,无忧很快便被接进诚亲王府。 诚亲王爷刚被宫中来人接走,因此出来迎客的是诚亲王爷的嫡长孙庄烙。他还以来的是忠勇郡王季无忌,人还没走入前厅便朗声叫了起来:“无忌,你怎么有空来了?咦,你怎么也学人家带了个帷帽?”庄烙见到站在厅中的无忧,不由惊讶的叫了起来。 “烙大哥,我是无忌的姐姐,请问老王妃可在府中?”无忧向庄烙微微躬身行礼,急急问了起来。 庄烙先是一愣,继而很快回过神来,赶紧深深还礼说道:“不知郡主驾临,庄烙失礼了。祖母正在后宅,庄烙这便送郡主过去。” 无忧轻轻点头和声道:“多谢烙大哥。” 庄烙与无忧保持着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距离,陪她去了二门。又命小厮飞跑去报信。无忧刚到二门之时,庄烙的母亲和他的新婚妻子便迎了出来。 “伯母好,嫂嫂好,无忧唐突造访,实在是失礼了。”无忧看到诚亲王世子妃和庄烙的夫人迎出来,忙躬身赔情儿。 诚亲王世子妃华氏听到声音的确是无忧的,这才一把拉住无忧笑道:“你这孩子又说外道话,快和伯母还有你嫂嫂去见我们老王妃,你还真真不经念叨,我们老王妃正说有日子没见到你了,你这就来了。” 庄烙的新婚妻子与无忧也是旧识,她是安南将军戴自远的嫡女戴佩蓉,刚满十五岁就嫁进诚亲王府,成亲才刚一个多月。若是别的客人上门,戴佩蓉还有些个抹不开面儿,她到底是新媳妇,不过无忧来却不要紧,未出阁之前,戴佩蓉与无忧便结成了金兰之交。 “无忧,你今儿怎么扮成小子了,这却不象你。”戴佩蓉拉着无忧的手亲热的笑了起来。 无忧浅笑道:“这不是有急事么。” 世子妃见无忧神色不同以往,便也不再多问,立刻将她引到老王妃的院子。 老王妃一见无忧自是欢喜的很,亲自起身扶起行礼的无忧,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摩娑着无忧的手佯怒道:“你这丫头真真没有良心,都这么久没来看我了。” 无忧赶紧告罪,耐着性子陪老王妃说了几句闲话,老王妃这才话风一转沉声问道:“无忧,出了什么事?” 无忧忙将西市之事细细说了一回,老王妃人老成精,哪是还能不明白无忧过来的目的,便立刻说道:“我知道了,永王媳妇若是敢乱攀乱咬,我绝轻饶不了她。” 无忧暗暗松了口气,诚亲王老王妃在皇室女眷之中辈份是最高的,她平时并不怎么发话,可一旦发话,就绝对有份量,便是太后对上诚亲王老妃都得客气些。诚亲王爷任着宗令府的宗正,老王妃就相当于皇族的宗妇,有监察约束族中女眷之职。 世子妃皱眉叹道:“只怕永王一家子都被人当枪使了。” 老王妃看着无忧点了点头,无忧自然是明白的,只轻声道:“这事情的确蹊跷的很,刚才我进宫向姨丈和姨妈禀报,他们也是这个意思,姨丈说此事一定要彻查到底,既不能让五哥蒙受不白之冤,也不能让永王世子无辜惨死。” 老王妃点点头道:“这样才对,无忧啊,你也奔波了大半日,就在我们府里歇一歇,回头陪老身用个便饭。” 老王妃开口,无忧不能不从。她忙起身道谢。老王妃笑咪咪的拉着无忧正要说话之时,一个干练利落的大丫鬟快步走进来,躬身回禀道:“回老王妃,永王妃过府拜望您。” 老王妃皱了一下眉头,很快便松开了,淡淡说了一句:“她来的真快!” 世子妃立刻对无忧说道:“母妃,让烙儿媳妇先陪郡主去换身衣服?” 老王妃点点头道:“也好。” 戴佩蓉上前行礼告退,拉着无忧去了她的院子。反正庄烙白日里是不会回话的,所以戴佩蓉带无忧回自己的院子倒也不碍着什么。 出了老王妃的苍松园,戴佩蓉才对无忧说道:“无忧,当时吓着你没有?睿王爷也真是的,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只让你到处奔波,也不想想你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儿家,怎么禁的住,真真是他们男人就是粗心。” 无忧摇头浅笑道:“又不曾血肉横飞,有什么好怕的呢,不是五哥不顾惜我,实在是情况紧急忙不过来。” 戴佩蓉只摇头笑道:“好好,我不说了,你这还没嫁呢,就护的巴巴儿的,等嫁了,若听人说一句睿郡王不好,你还不得把人把成烂狗头啊!” 无忧与戴佩蓉极熟,只不依的瞪了她一眼,嗔道:“有人说烙大哥不好,我看你急不急?” 戴佩蓉水杏眼一瞪,佯怒道:“谁敢!也不怕我堂堂将门虎女打上他们家的门!” 一言未毕,戴佩蓉和无忧都笑了起来。戴佩蓉看着无忧笑道:“可算是会笑了,瞧你刚才那皱着眉头要笑不笑的小模样儿,真是别扭死了!” 说话间两人拐上通往戴佩蓉的清芳院的小路,无忧与戴佩蓉刚刚走过,便有人引着永郡王妃往苍松园走去。 永郡王妃被引入上房,她看到诚亲王老王妃正坐在上首,忙上前福身见礼道:“侄媳给四王伯母请安,请四王伯母为妾身那可怜的儿子做主!” 老王妃眼皮微抬扫了永郡王妃一眼,根本不接永郡王妃的话茬儿,只淡淡问道:“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永郡王妃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老王妃这是挑理了。按说他们一到京城,第一要紧的是进宫觐见太后帝后,其次便应该到诚亲王府拜望。诚亲王爷现在是皇族之中辈份最高之人,永郡王得叫他一声四伯。 可永郡王一惯怕老婆怕的紧,永郡王妃在出宫之后便径自带着丈夫儿子回了娘家,还住在了娘家的别院之中。这一住便是三四日,若非独子庄烛出事,永郡王妃还想不到来求老王妃做主。 永郡王妃暗暗咬牙,一提裙子便跪了下来。口称:“没有早些来给四王伯与四王伯母请安,是妾身的过错,妾身向四王伯母请罪。” 老王妃可不吃这一套,只淡淡说道:“请什么罪啊,我竟不知道你有罪过。” 永郡王妃不得不伏首于地,哭着说道:“四王伯母,都是妾身不好,没早些来给四王伯和四王伯母请安,四王伯母便是打杀了妾身妾身也无话可说,只求四王伯母为妾身冤死的儿子主持公道……” 永郡王妃在马车上哭了一路,进诚亲王府之后是硬忍着不哭的,如今一说到伤心之处,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又呜呜哭了起来。 见永郡王妃那霸王似的人哭的如此之惨,老王妃与世子妃都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忍。永郡王妃只有庄烛一个独子,还是她们夫妻求神拜佛请医问药,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才在婚后十二年得到的儿子。用眼珠子心尖子都不足以形容永郡王夫妻对独子庄烛的疼爱。好不容易养到十三岁就这么没了,这事放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 老王妃是有了年纪的人,心越发的慈善,便缓声说道:“罢了,你起来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来。” 世子妃赶紧上前扶了永郡王妃一把,永郡王妃站起来,用帕子胡乱擦了眼泪,世子妃见她眼睛鼻子都是又红又肿的,看上去好不可怜,心中越发可怜她中年丧子,便扭头看向老王妃,老王妃轻轻点头,世子妃便立刻命人设座,让永郡王妃坐下说话。 “四王伯母,弟妹,我那不争气的烛儿今日去西市上逛,千不该万不该,他这不争气的混帐东西不该去抢着买忠勇郡王看好的东西,还与忠勇郡王口角了几句,睿郡王见了便上前揪着烛儿打,直把他……把他活活打死了……” 永郡王妃说到此处,只伏到椅子扶手上放声号淘大哭,哭声极为凄惨。 老王妃双眉紧皱,永郡王妃所说与无忧所说并不一致,她自是相信无忧多过相信永郡王妃。因此便沉声问道:“竟有此事,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永郡王妃忙抬头道:“就是今天上午发生的。”说完,她又伏身哭了起来。 老王妃是有了年纪的人,心里很忌讳别人在自己面前哭,因此便沉声喝道:“哭什么哭,有话只管说话,若哭有用,你还来找老身做甚!” 永郡王妃被老王妃噎的硬生生将哭声给咽了回去,直起身子胡乱抹了泪,一抽一抽的对老王妃说道:“四王伯母,您德高望众,说话最有份量,侄媳求您一定要为您无辜惨死的侄孙子做主啊!” 老王妃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问道:“当时你可在场?” 永郡王妃想也不想便摇头道:“侄媳不在,若侄媳在场,怎么也不能让烛儿……”说着说着,她又要哭起来。 老王妃双眼陡然一瞪,永郡王妃吓的心中一颤,硬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第146节 “既然你不在场,又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再者,堂堂世子出门难道会不带着随从?你们王府养的侍卫都是死人么?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主子被人打死?” 永郡王妃强辩道:“烛儿虽然带了随从,可动手之人是睿郡王,哪个随从敢拦着他啊!” “胡说!纵不敢拦着,至少也能用身子挡住,护着庄烛跑到一旁躲起来。他们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眼睁睁看着主子被打死。我来问你,你说庄烛被睿郡王打死,有人证物证么,你看到你儿子的尸身没有?” 永郡王妃被老王妃问的一愣,她一听说儿子被睿郡王打死,便觉得天塌地陷,完全没有脑子去想其他的。永郡王妃知道自己的儿子自小横行惯了,与人抢东西这种事情他常干,若真是冲撞了睿郡王,睿郡王盛怒之下失手打死庄烛是完全有可能的。 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永郡王妃便立逼着丈夫去宫中求隆兴帝为庄烛做主,她自己则来求诚亲王老王妃,因为永郡王妃知道皇后对庄煜这个非亲生的儿子有多么的疼爱重视,若求皇后做主,永郡王妃只怕皇后会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庄烛的仇可就没有办法报了。 “这……烛儿已经被带到刑部,不许人去看。”永郡王妃低低说了一句。来报信那人可不就是这么说的。 “胡说,你们是苦主,岂有不许见的,你不去刑部见儿子最后一面,却跑到我这里哭闹,真真是糊涂到家了。”老王妃毫不留情的斥道。 依着无忧刚才所说,老王妃知道庄烛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外伤,若是永郡王妃见到庄烛的样子,只怕便不会那样说话了。那么明显的假话一戳就破的,她没有必要去说。 永郡王妃怔了一会儿,没敢哭出声来,只抽泣道:“求四王伯母陪侄媳去一趟刑部吧。” 老王妃沉声道:“这倒不必,刚才皇上已经命人请我们王爷进宫,怕就是为了此事。估计这会儿我们王爷已经在刑部了。先看清楚你儿子的样子,才仔细想想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还查清楚就哭天喊地的,没有一丝皇家风范!” 永郡王妃心中暗恨,老王妃这么一说,她便能猜出必是有人抢在她头里对老王妃说了什么,老王妃才会这般斥责于她。只是此时她什么都不能分辩,只能喏喏称是,还得躬领老王妃的教导,然后才退了下去。 出了诚亲王府,永郡王妃果然坐车直奔刑部,刚到刑部就看到外头停了好几抬大轿,有亲王大轿郡王大轿,永郡王妃隔着车帘一看,知道诚亲王爷与她的丈夫永郡王爷都已经到了。 ------题外话------ 第一更,二更在十二点之前 ☆、第一百六十三章离奇真相 命跟车的嬷嬷到刑部门前说了一回,守门的衙役对嬷嬷说了几句话便匆匆跑进去回禀。少时,一个刑名师爷模样的中年男人与永郡王爷的长随快步走出来迎接永郡王妃。 永郡王妃命丫鬟给自己戴上黑色素纱遮面,这才下了车,一言不发的由那刑名师爷接进了刑部衙门。 庄烛被停入在殓房之中,永郡王妃被直接引到殓房,看到直挺挺躺在床板上的儿子,永郡王妃惨叫一声“烛儿……”便扑上去大哭起来。 永郡王爷看到妻子来了,身子略略瑟缩了一下,淳亲王爷一看永郡王那没出息的样子,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永郡王也是庄氏皇族的血脉,怎么能这样没有出息,怕老婆都怕到外头来了。 永郡王被淳亲王爷瞪的一缩脖子,淳亲王爷见状双眼瞪的更圆,若非他看在永郡王刚死了儿子的份上,早就一脚踹到永郡王屁股上了。 永郡王忙上前扶着妻子低声说道:“王妃先别哭了,好好看看烛儿吧……”永郡王的声音颤的极为厉害,独子死了,他便绝了香烟后代,永郡王心中的痛绝不比永郡王妃少一丝一毫。 庄烛的遗容并不可怕,他双眼紧闭象是睡着了一样,脸上没有一点点伤痕,身上的衣裳也是他出门之时所穿那件,只是沾了些灰尘,其他再没有什么破损之处。 永郡王妃看着儿子的遗容,只觉得心如刀绞,她二十九岁才生下庄烛,生庄烛之时难产彻底伤了身子,就算是不伤身子,她今年都四十二岁了,也不可能再生出儿子。庄烛一死,简直是活活摘了她的心肝,永郡王妃的眼神渐渐狂乱,她突然抓住永郡王爷的前襟,厉声嚎道:“睿郡王在哪里!” 永郡王素来怕老婆,又被永郡王妃这么一嚎吓的彻底乱了方寸,事实上自从他得到独子的死讯,永郡王爷便处于一种精神极度不正常的状态,他表面看上去还算是平静,可眼神却极不对劲。 “睿郡王就在刑部!”不等淳亲王爷出声阻止,永郡王便一口说了出来。 永郡王妃腾的蹿了起来,身手敏捷的让行伍出身的淳亲王爷都叹为观止。只是眨眼工夫,永郡王妃便蹿出了殓房,她随手拽住一个小吏尖声喝问:“睿郡王在哪里?” 那小吏也不知道是吓傻了不是有意的,他乖乖儿指着刑部花厅的方向说道:“睿郡王那里……” 永郡王妃拔足向花厅奔去,等淳亲王爷等人追出来想要喝止之时,永郡王妃已经跑的没影了。 淳亲王爷狠狠瞪了那名小吏一眼,吓的那个小吏脸色发白双腿直颤,马尚书看了那小吏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向淳亲王爷说道:“王爷,下官不便过去,就在此亲自守着殓房吧。” 淳亲王爷点点头,立刻快步往花厅走去。那个小吏见尚书大人居然要亲守殓房,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异色,旋即便深深低下头擦边儿站着了。 永郡王妃疯了一般的冲到花厅,猛的一把推开花厅虚掩着的两扇朱漆大门,直向听到动静猛然站起来的庄煜。 庄煜并不认识永郡王妃,他看见一个头面红肿五官不分明的妇人冲进花厅,立刻紧紧皱起了眉头。庄煜正要唤仆役进来,就听永郡王妃咬着牙森森问道:“你就是睿郡王?” 庄煜沉声道:“正是本王。” 永郡王妃立刻如疯狗一般扑向庄煜,边扑边尖叫道:“还我烛儿命来……” 庄煜见那疯妇张牙舞爪的扑向自己,那染成艳红色的尖长指甲直指他的面门,立刻闪身避过永郡王妃的疯扑,他如何还能不知道这个象疯子一样的妇人是谁,除了永郡王妃还能有谁。 “本王没杀庄烛。”庄煜断喝一声闪到一旁避过永郡王妃的猛扑,永郡王妃自是不听,调个方向继续向庄煜扑过去。 此时淳亲王与永郡王都赶了过来,淳亲王大喝道:“庄镗,还不快拉住你媳妇。” 永郡王干脆的应了一声,人却从另一边扑向庄煜,死死拽住他的一只胳膊叫道:“王妃,快来给烛儿报仇……” 淳亲王爷大怒,他见庄煜不好运功震开永郡王,又见永郡王妃那尖利的指甲就要挖上庄煜的面门,淳亲王爷情急之下只能飞步上前一记手刀劈上永郡王妃的后颈,这才算是解了庄煜之围。 永郡王妃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上。永郡王一见妻子被淳亲王劈昏,便立刻放了庄煜的手臂扑上去将妻子抱到怀中,大叫道:“爱妃醒醒爱爱妃醒醒……” 淳亲王爷那一记手刀劈的并不重,所以永郡王爷叫了几声,永郡王妃便悠悠醒转过来。她一醒来就扯着永郡王爷的袖子哭道:“王爷,烛儿死的怨啊,你一定要为烛儿报仇!” 淳亲王爷心里这个气啊,就别提了。这永郡王两口子象是烧坏了脑子似的,做起毫无章法可言,还没有查清真相就喊打喊杀的。淳亲王爷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才好了。 庄煜脱身后立刻高声说道:“永郡王叔,王婶,本王绝对没有杀死庄烛,你们不要中了奸人之计。” 淳亲王爷亦板着脸说道:“事情尚未查清,你们如何便一口咬定是睿郡王杀了庄烛?难道当时你们全都在场看的清清楚楚么?” 永郡王夫妻答不上来,淳亲王爷又说道:“你们说不上来,本王这里却有一个名单,上面所列之人俱是当时在场亲眼目睹之人,皆是人证。你们必然不肯相信睿郡王之言,那就由本王传证人当面说与你们听。” 永郡王爷还没说话,永郡王妃先尖声叫道:“那都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证人。” 淳亲王爷怒道:“庄镗媳妇你待如何?” 永郡王妃只叫道:“我只要听烛儿随从的证辞。” 淳亲王爷冷道:“好,依你,来人,与本王随去五城兵马司,着冯至忠亲自把永郡王世子的一干随从押到刑部听审。”冯至忠不是别人,正是淳亲王爷的女婿,他爵封穆国公,兼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所以淳亲王爷这道口令下的是分外有气势。 没过多久,穆国公与无忌押着庄烛的随从们来到刑部。看到无忌也来了,淳亲王爷摸了摸无忌的头,对他笑笑说道:“无忌也来了,就跟在爷爷身边看着。”无忌乖巧的点点头,侍立在淳亲王爷的身边。有淳亲王爷在,无忌知道庄煜吃不了什么亏。 冯至忠将庄烛的随从交给马尚书,然后来到淳亲王爷面前说道:“回禀岳父大人,永郡王世子的随从都带到了,自他们被带往五城兵马司,便一直分开单独关押。” 淳亲王爷点点头道:“甚好。”分开关押便没了串供的可能,只要分开去审,然后再一对口供便能辩别真伪了。 永郡王爷见了这个阵仗,又见睿郡王完全没有一丝怯意,心中不免犯了猜疑,难道真不是睿郡王杀害了他的儿子? 永郡王妃却不管这些,只大叫道:“快带李福上来。” 李福正是跟在庄烛身边的管事,也就是那个率先污蔑庄煜杀死庄烛的人。 诚亲王爷点点头,立刻有人下去将李福单独带了上来。李福一看到自家王爷王妃都在场,便立刻长了胆子,扑跪到永郡王夫妻面前,声泪俱下的哭道:“王爷,王妃,您们要为世子爷做主啊,睿郡王打死了世子。” 永郡王妃又要发狂,这时穆国公冯至忠上前说道:“岳父大人,可否让小婿问上几句?” 淳亲王爷知道自己的女婿对审案断狱之事极有兴趣,也常与马尚书交流心得经验,便点点头说道:“好。” 穆国公走到李福的面前,很平淡的说道:“李福,你将当时的情形仔细说一遍,记住,要将每个细节都说清楚,有一点说的不清楚,今年送往黑山石场的犯人就要多一个了。” 黑山石场远在朔方,最是苦寒不毛之地,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石头,各种品相极佳的上等玉石,黑山石场是皇家采石场,每年要往京城运送数万斤的璞玉。据说所有发往黑山石场的犯人从来没有活着回来的。黑山石场是每一个做奸犯科之人的恶梦。 李福吓的脸色发白,与被送往黑山石场比起来,他情愿自己被一刀杀了,至少还能落个痛快,不至于在黑山石场受尽煎熬折磨才凄惨死去。 见李福脸色大变,穆国公才又说道:“若是你如实回禀,自然能平平安安的待在京中。” 李福抬头看看永郡王夫妻,又看了看淳亲王爷和睿郡王爷,当他看到忠勇郡王之时,无忌立刻用凶狠的眼神瞪着李福,大有李福敢撒谎就活撕了他的架势。 李福在心中权衡再三,对被发往黑山石场的恐惧到底占了上风,他跪在地上,垂下头如实说了起来。李福从庄烛看中了忠勇郡王正在谈价的西洋船说起,将庄烛怎么强买西洋船,怎么与忠勇郡王发生冲突,又说了些什么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这才惹怒了睿郡王,睿郡王又如何打了世子一拳踢了他一脚,分别打在什么地方,如此种种全都细细说了出来。末了,李福说道:“世子爷带着我们走了,走出十数步忽然摔倒在地,小人想去扶世子爷起来,可是世子爷已经没了气息。” 永郡王妃腾的跳起来指着庄煜的鼻子叫道:“睿郡王,你还不承认是你杀了烛儿?” 庄煜冷声道:“永郡王婶,你认为庄烛所为是必死之过么?” 永郡王妃厉声道:“当然不是,我烛儿不过想买个小玩意儿,他有什么错!” 庄煜冷声道:“既然王婶认为他没有必死之错,本王又有什么理由非要至庄烛于死地呢。父皇圣寿在即,难道本王会为睚眦小事而妄动杀机么?” 永郡王妃惯会胡纠蛮缠,她只叫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讨好你的小舅子而下毒手!” 无忌一听这话气的满脸通红,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红檀惊堂木,手中暗运内力一握,然后在永郡王妃面前伸开手掌,只见那方红檀惊堂木两头掉落在地,无忌的手心里还握着许多红檀木粉末。一阵风吹过,将无忌手心中的红檀木粉末吹落一地,无忌冷冷说道:“永郡王妃,你儿子的骨头会比这惊堂木硬么?我若真要教训他,何须五哥亲自动手,只轻轻一捏,他的骨头就会象这惊堂木一样。” 永郡王妃都吓傻了,她如何能想到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有如此神力。她的独子庄烛今年十三岁,养了一身肥膘肉,却是个吃饭都嫌碗沉的人。 永郡王爷有些打颤的说道:“我知道了,是你用暗力害了烛儿。”见识到无忌的神力之后,永郡王爷便有了新的指证对象。 无忌冷声道:“你们一会儿说五哥杀了庄烛,一会儿又说是本王杀的,本王倒想问问,庄烛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永郡王夫妻哑口无言,还是坐在上首的淳亲王爷沉声说道:“庄烛体表只有轻微瘀伤,并不致命,内里,永郡王不同意验尸,仵作无法查验。” 庄煜看向永郡王夫妻冷声道:“你们污陷本王杀死庄烛,却又不肯让仵作查清死因,难道就是想让本王不明不白的背黑锅么?” 永郡王夫妻两人对视一回,查清儿子的真实死因与保存儿子全尸之心激烈斗争起来。最后,永郡王妃说道:“验。” 永郡王这才说道:“本王同意验尸。”永郡王妃听到“验尸”二字,眼泪哗哗的涌了出来。她们连油皮儿都不曾擦破过的儿子啊,这就要被人开膛破肚了。 淳亲王爷立刻命人去告诉马尚书,让他安排刑部最有经验的老仵作给永郡王世子验尸。 在等待的过程之中,永郡王妃又指着远远跪在堂下的随从们哭道:“叫他们上来一个一个的说。”此时永郡王妃连李福都不相信,她不相信那睿郡王和忠勇郡王只打了庄烛那两下。 一时各个随从依次被带上来,起初都是躲躲闪闪的指证睿郡王庄煜是杀人凶手。因为在西市之时李福已经这么叫出声的,所以众侍卫便没有去指认忠勇郡王季无忌。在这些侍卫的眼中,那忠勇郡王不过就是个小孩子,他能有什么本事杀人。反而睿郡王是领兵之人,对他来说杀个把人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同是指证睿郡王庄煜,可是每个侍卫的说辞都不太一样,堂上之人一听便能听出这里面有问题,此时不必淳亲王等人多说什么,永郡王夫妻也觉出事情不对劲儿了,难道他们独子的死真的别有隐情,与睿郡王忠勇郡王真的不相干? 等穆国公一说要把那些随从送到黑山石场,随从们便都吓的实话实说了。果然与李福所言一字不差。至此,永郡王夫妻心中便有数了,他们儿子的死只怕是真的与睿郡王和忠勇郡王无关,其中必然另有内情。 只是心里虽然那么想的,永郡王夫妻却不会表现出来,在涉及到切身利益之时,这夫妻二人便会出奇的一致精明。儿子已经没了,那么便要以此为由争取最大的好处。 审完所有的随从,大约用去近一个时辰,此时仵作也已经验尸完毕,马尚书带着详细填写的尸格前来向淳亲王爷回禀。 淳亲王爷看罢尸格,便沉着脸将尸格递于永郡王,冷声道:“你自己看吧。” 永郡王爷将尸格接过来一看不由呆住了,永郡王妃见状劈手抢过尸格,睁大眼睛看了起来。当她看到仵作给出的结论之时,立刻尖叫道:“这不可能!烛儿从来都没有犯过心疾,他们怎么可能因为心疾猝死?” 马尚书很淡定的说道:“世子过食肥腻,五脏六腑堆积的油脂实在太多,以至于堵塞血管,使鲜血不能进入心脏,世子才会猝死于西市。” 永郡王妃愣住了,永郡王爷突然指着永郡王妃大叫道:“都是你惯着烛儿,他爱吃肉,你便每日由着他,烛儿才十三岁,便重达一百八十斤,是你害了本王的儿子,你还本王儿子……” 永郡王妃无力的跪倒在地上,伏在永郡王脚旁放声痛哭。 庄煜无忌还有冯至忠都愣住了,这样的结果让他们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呢,用简单直白的话来说,庄烛是活活把自己给撑死的。这样的死法,对于皇室子弟来说,的确是很惊悚。他又不是吃不起,何至于每顿都是象没有下顿似的,拼命塞那些油腻之物呢。 有了结果,淳亲王爷自然要立刻进宫回禀,庄煜和无忌两人对视一回,他们总觉得这事情还是有些不对劲儿,若说庄烛是肥死的,他怎么会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与他们发生冲突之后才肥死呢?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庄煜得与淳亲王爷一行人一起入宫,他向无忌使了个眼色,无忌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便对淳亲王爷说道:“淳亲王爷爷,无忌想回府了。” 淳亲王只当是无忌累了不想进宫,便点头说道:“行啊,至忠,你送无忌回府。” 穆国公赶紧躬身应了,两人先送淳亲王等人离开。等淳亲王一行走远了,穆国公方对无忌笑道:“你这孩子又搞什么鬼儿,去吧,舅舅在马大人的书房等你。” 无忌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多谢舅舅。”便撒腿跑开了。 无忌跑到殓房之时,白发苍苍的老仵作刚刚把庄烛的尸身收拾利落,拿出来的检查的内脏一样不少的都放了回去,正在进行最后一步的缝合,无忌跑进殓房低声叫道:“先别缝!” 老仵作手下一颤,他忙抬起手来转过身子眯着眼睛打量,无忌笑着说道:“老宋,是本王。” 老仵作呼出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道:“小王爷,在殓房里突然出声是会吓死人的。” 无忌笑道:“别人怕,你老宋恩还会怕?” 第147节 老仵作低叹一声道:“怎么会不怕呢。小王爷,您这会子过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无忌敛了笑容,静心听了一会儿,确定附近没有第三个活人偷听之后方才低声问道:“庄烛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老宋恩低声道:“肥死的,拉开肚子之后别的没有,尽是一肚子的肥油。” 无忌摇摇头,低低道:“老宋,不要蒙本王。” 宋恩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无忌,片刻之后低声道:“小王爷,记郡王世子的心脏里有一根长度仅有三毫的牛毛细针,细针刺破心脏中的血管,造成心脏大出血,这是世子的真实死因。” 无忌点点头,低低问道:“针呢?” 宋恩将一个黄豆大小的蜡丸交给无忌,低声道:“在腊丸中,化开可见。” 无忌点点头,将腊丸仔细的收了起来,然后郑重说道:“谢谢你老宋。” 宋恩忙道:“王爷言重了,这是宋恩份内之事。” 宋恩是刑部最好的仵作,他膝下只有一个小孙子,宋思的小孙子曾经患了重病,宋恩花尽积蓄都没能治好孙子的病,此事被当实在刑部历练的庄煜得知,庄煜便请无忌出面请程太医私下为宋恩的孙子治病,还资助了所有的药费。这对庄煜和无忌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对宋恩来说是却天高地厚的恩德。 宋恩一直想报恩却没有机会,如今有这样的机会,由宋恩来给庄烛验尸,说句到家的话,就算真的是庄煜杀了庄烛,宋恩都会填出一份与庄煜完全不相干的尸格。何况宋恩验完尸体之后,发现庄烛的死因的确可疑,却与庄煜完全不相干。所以他才会给出那样一份息事宁人的尸格。 至于庄烛的真实死因,宋恩自会秘密告诉庄煜,至于要不要查下去,那就是宋恩管不着的事情了。 永郡王世子庄烛饱食终日把自己活活肥腻死的消息不径而走,很快便传的满城皆知。自然那两个神秘男子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还是那个圆胖男子极为震惊,虽然他明知道庄烛不是肥死的,可是传回来的消息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怎么听怎么象是真的,他不由捏了捏自己的肚子。肥厚的一只手都捏不过来,他可不比那永郡王世子瘦多少呢。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肥死? 容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见圆胖男子担忧的看着他自己的肥圆肚子,便皱眉说道:“杜陵,你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何必去担那个心,肥死的,真是好笑的紧,比庄烛胖的大有人在,怎么不见他们都肥死,不要自己吓自己。” “王爷说的是,在下受教了。”圆胖男子杜陵忙吃力的做了个揖,平日里他还没有觉得,可现在只是做个揖,杜陵便觉得自己的气不够用了,白生生的圆胖脸上也没了血色。 杜陵口中的王爷皱了皱眉头,到底没有就杜陵的一身肥肉说下去,只转换话题说道:“杜陵,你觉得那仵作是真的没有查出真相还是明知真相是什么却为了减少麻烦而假造尸格?” 杜陵心中还在为自己的一身肥膘担心,便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王爷,消息是咱们在刑部的暗线送过来的,绝对可靠。” 那个王爷“唔……”了一声,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这若是在平时,杜陵早就开问了,可是今天却不同,胖子都惜命,一想到自己有些比庄煜更多的肥膘,怕不得眼看着就要死了,这可怎么办,人死万事空,他还留恋这十丈红尘,绝对不想死啊! “杜陵!”那个王爷有些不悦的沉声唤了一声,才算将陷入自怨自艾的杜陵叫的回过神来。 “是王爷,在下在。”杜陵赶紧应了一声,将自己的担心便都收拾起来。 “你这便派人出去散布消息。说的越邪乎越好。”那个王爷冷声布置起来。既然隆兴帝等人竭尽全力想把这个消息给捂住,那他就得做个恶人,把那些没有经过证实,可传播力惊人的消息全都散出去。他倒要看看隆兴帝面对满天飞的摇言,江山与儿子,他倒要看看隆兴帝会选哪一样? “是,王爷,在下明白了。”杜陵应了一声,立刻下去安排。 看着杜陵那的确是过份圆润的身体,这个王爷确实也担忧的皱起了眉头,若真有肥死这种说话,那杜陵的确是挺有危险的,看来他得寻个好大夫为杜陵诊诊脉了。杜陵是他最重要的帮手,绝对不可以出意外。 宫中的隆兴帝听完淳亲王爷的禀报也大吃一惊,肥死的!这样的结论着实出人意料。他不由开始回想永郡王世子到底得有多胖才能活活把他自己给肥死。 永郡王夫妻尴尬的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他们唯一的儿子因为太贪嘴所以肥胖,又因为肥胖而早夭,难道这是天意么?庄烛是他们求神拜佛才求到的儿子,难道神佛们只给了庄烛十三年的时间,如今时间到了便要把他收回去? 永郡王夫妻痛失爱子,便是当着隆兴帝的面,他们也抱头痛哭,隆兴帝念在他们刚刚遭受丧子之痛,倒也没有在意,只是缓声安抚了一阵子便命宗令府襄办永郡王世子的丧仪。 ☆、第一百六十四章寻踪探密 无忌拿到那封着牛毛细针的小蜡丸,想了想还是没有立刻进宫,只是去马尚书的书房找表舅舅穆国公,说是要回府。穆国公本什么都没有问无忌,亲自带人送无忌回府。 本来以无忌的身手,是不需要人护送的,可是刚出了永郡王世子之事,虽然说最后的结论是庄烛是自己肥死的,可大家心里都清楚此事不会如此简单。所以就算是无忌身手再高,淳亲王爷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回王府,必要让穆国公亲自送他。 到了忠勇郡王府,无忌请表舅舅入内用茶,穆国公笑道:“茶就不用了,这阵子五城兵马司忙的紧,等闲了再来吃无忧的沏的好茶。无忌,回府后就不要出来乱跑了。” 无忌赶紧应了下来,穆国公摸着他的头笑道:“好孩子,快进去吧,舅舅走了。” 无忌躬身道:“舅舅慢走。”穆国公挥挥手,认镫上马飞快离开了忠勇郡王府门前。无忌进门后问的第一句话便是:“郡主可曾回府?” 门房忙上前回禀道:“回王爷,郡主回来一趟,又匆匆去了淳亲王府,如今还没有回来。” 无忌嗯了一声,将马缰甩给小厮径自进府,他急着回房去研究那枚牛毛细针。 在书房之中,无忌将蜡丸取出放在白磁小碟上,然后将白磁小碟放到他特特点燃的烛焰之上,不过片刻工夫,那颗小小的蜡丸就化成了透明的蜡油,显出裹在蜡丸中的一点黑色细针。 无忌取过一张棉纸将蜡油吸尽,那枚只有半根睫毛长度的牛毛细针就显得越发清晰了。无忌小心翼翼的将白瓷小碟移到一旁,吹灭蜡烛后便从屉子里拿出一块水晶镜片,然后将白瓷小碟移到镜片之下仔细观察。 无忌还没有看到过如此细的针,比头发丝都细许多,若不瞪大眼睛看根本就看不出来,真难为老宋恩是怎么将这一点点小细针给寻出来的。 “无忌,你在书房么?”无忌正仔细观察着,忽听外头传来姐姐的叫声,他立刻拿过一个茶盅将白瓷小碟盖起来,免得说话里气息略重些就把那牛毛细针给吹没有了。 “我在,姐姐你回来了?”无忌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到房门前将书房的门打开,将无忧迎了进来。 “无忌,你这会子在书房做什么?”因为无忌每日什么时辰做什么事情都是计划好的,这个时辰该午睡了,无忌却在书房之中,无忧猜测必是庄烛暴亡的案子有什么进展,才一回府就急急过来询问。 无忧离开淳亲王府之时,庄烛肥腻至死的消息还没有传过去,所以无忧并不知道已经结案了。 “姐姐,你这么快就回来啦,我还以为你要晚上才能回来呢。”无忌笑着说道。 无忧见无忌神色轻松,心神也是一松,便坐下来笑着问道:“永郡王世子的死因查清了?” 无忌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倒让无忧有些费解,只蹙眉看着他。 无忌忙说道:“验尸的结果是永郡王世子过食肥腻之物,导致血管堵塞而暴亡。” 无忧看着无忌,沉声问道:“实际上呢?” 无忌指着桌上反扣着的茶盅说道:“姐姐你回头不要说话也使劲儿喘气,害死永郡王世子的凶器就在这里。” 无忧知道无忌必有他的理由,便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好。 无忌缓慢的将茶盅移开,露出纯白无暇的白瓷小碟,小碟上只有极细的半根睫毛似的东西,无忧上前仔细看了一回,后退几步才疑惑的轻声问道:“无忌,哪里有什么凶器?” 无忌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姐姐,就是这点牛毛细针刺破永郡王世子心脏中的血管,导致他的暴卒。” “啊……”无忧掩住口倒吸一口冷气,惊愕道:“竟然是这样?”这样的杀人凶器别说是无忧,便是杀人无数的专业杀手怕都不曾听说过。 无忌点点头,又将茶盅倒扣过来,这才用正常的语调说道:“是刑部最出色的老仵作宋恩验的尸,他验尸近五十年,没有验错过一次,除了他,只怕天下间再没有其他人能验出永郡王世子的真实死因。” 因为马尚书从不掩属下之功,每回他破大案要案奇案,验尸的仵作必是宋恩,马尚书也数次为宋恩请功,所以刑部宋恩名声远噪,知道他的人不在少数。因为庄煜曾在刑部历练的关系,所以无忧对老宋恩那神乎奇迹的验尸技术也是早有耳闻的。 “原来是宋恩验的尸,怪不得连这么细微之处都能查出来。无忌,此事你可曾向姨丈回禀?” 无忌摇摇头道:“还没有,刚才在刑部,五哥随淳亲王爷爷一行进宫,我找借口留下来,才从老宋恩手中得到这点最要紧的证物。” 无忧明白了,无忌既然已经找借口不进宫,便不好出尔反尔的再跑一趟。只能等庄煜回头过来再告诉他,由他进宫回禀更为合适。 “无忌,这是什么凶器,那么一点点怎么就能要了人的性命呢?这是暗器么?”无忧想不明白那象半根睫毛似的东西怎么会是致人死地的凶器。 无忌摇摇头道:“姐姐,我也不知道,我正研究着呢你就回来了。” 无忧笑道:“好好,姐姐不打扰你,你慢慢的研究,有了结果就来告诉姐姐。” 无忌点头应了,无忧起身正要离开,却又停下来问道:“无忌,你吃过午饭了么?” 无忌摇摇头道:“一上午跑个不停,哪儿有心思吃饭呢。” 无忧笑道:“那姐姐去给做些吃的。” 无忌高兴的咧嘴一笑,毫不客气的说道:“我要吃蟹籽荷包饭。” 无忧回身笑道:“知道啦。回头做好给你送过来。”无忧深知无忌若是一但进入研究状态,便是不研究清楚不出门的,只能将饭菜送到他的房中,要不无忌就会饿着肚子一直熬到研究出结果。 无忧刚做好一盘蟹籽荷包饭,又沏了一杯姜丝蜜茶,正要亲自给无忌送过去,春竹便来回禀道:“回郡主,王爷来了。”如今在忠勇郡王府中,下人们口中的王爷指的就是睿郡王庄煜,无忌一直被称为小王爷的。 无忧不由浅浅笑了起来,果然庄煜最会掐时间,基本上只要她给无忌做什么特别精细的小食,庄煜都会踩着点儿的登门。 “请王爷到无忌的书房去。”无忧浅笑吩咐一回,春竹忙跑去传话。无忧回头看看蒸笼,笑着摇了摇头,将剩下的蟹籽荷包饭装盘一并放入食盒之中,又沏一盏姜丝茶,庄煜这两年不太喜欢吃甜食,所以无忧体贴的没有放蜜糖,然后命春晓春兰两人捧了食盒随自己前往无忌的书房。 无忧到书房之时,庄煜已经到了,显然无忌才告诉他永郡王世子的真实死因,庄煜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用牛毛细针杀人,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五哥,你是从宫里过来的么?”无忧浅笑问了起来。 庄煜点点头道:“嗯,我刚从宫里来。无忧,我听说你去淳亲王叔祖府上了。” 无忧轻嗯一声道:“我也才回来没多久,五哥,若是用膳就和无忌一起用些吧,刚做了蟹籽荷包饭。” 庄煜眼睛一亮,无忧做的蟹籽荷包饭味道极其鲜美,而每只装满馅料的荷包只有小核桃大小,一口一个再是清鲜爽口不过的。就是做起来麻烦,无忧平日并不经常做。 “好好,我正饿着呢。”庄煜非常捧场的叫了起来。 无忌白了他一眼,不高兴的说道:“五哥你又来抢我的吃食。” 无忧摇头笑道:“无忌别这样,姐姐做了两大盘呢。” 岂料无忌听到这句话反而更不高兴的,只狠狠瞪了庄煜一眼,掀开食盒的盖子,拿出一盘蟹籽荷包饭走到一旁背对着庄煜和无忧,用手抓起蟹籽荷包饭塞进口中,泻愤似的大嚼起来。 庄煜和无忧都不知道无忌突然闹的什么别扭,只当他是小孩子脾气,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无忧将另一盘蟹籽荷包饭端出来让庄煜吃,然后端起那碗给无忌的姜丝蜜茶走到无忌的身边,好声好气的笑道:“无忌慢点儿吃,仔细噎着了。” 无忌转过头,只见他两颊各鼓起一个大包,活脱脱象后园里养的那对贪吃的小松鼠一般,无忧不由笑了起来,伸手捏下无忌唇边的一颗米粒儿,无忧笑道:“吃这么急做什么,又没人和你抢的,来,喝口姜丝蜜茶。” 无忌重重嚼了几下,将口中的东西咽入肚中,这才就着无忧的手一口气喝了半杯姜丝蜜茶,然后用挑衅的目光看向庄煜,仿佛在说:“你看,姐姐还是最关心我。” 庄煜看到无忌这般的神情,才明白这小子又吃醋了,便端着盘子走到无忌身边,将自己盘中的蟹籽荷包拔了几个去无忌的盘中,好脾气的笑道:“无忌,你正长身体呢,多吃几个。” 无忌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对,五哥对他这么好,他怎么还那么小气呢,五哥一个人在宫外,姐姐给他准备些吃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无忌虽然觉得自己刚才太小气了,却又拧巴着不好意思向庄煜道歉。 庄煜和无忧是看着无忌一点点长大的,对他的心思两人一猜便能猜个**不离十,庄煜与无忧对视一眼,有很默契不再提吃饭之事,庄煜只说道:“无忌,什么人有这样的功力将牛毛细针打入人的心脏?” 刚才他们两人已经验过了,那根牛毛细针既细又软,别说是刺入人体,就算是刺破绢纱都不太容易。 无忌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若是真有人有这样的身手,那就太可怕了。如此无影无形,岂不是他想杀谁就杀谁,还不会露出任何破绽么?” 庄煜双眉紧缩,沉沉道:“就怕那加害庄烛之人用这个办法再害其他的人,甚至是……” 庄煜没有说完,可无忧无忌都知道他想说的是就怕那个杀手用这个法子谋害隆兴帝。后日便是圣寿节,那一日隆兴帝是要在五凤楼迎距离接见各邦使臣与京城百姓。若是那名杀手隐藏于暗中行刺,他杀人的手段又是那般的隐密,必然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庄煜坐不住了,他立刻站起来说道:“我现在就去刑部问宋恩这牛毛细针到底是怎么进入庄烛体内的。” 无忌皱眉摇头道:“五哥,我已经问过了。宋恩格外仔细的检查了永郡王世子的身体,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无忧轻声道:“平日里我做针线偶尔也会扎到手,就算是渗出血珠子都不会看到伤口的。这牛毛细针比针尖还细小些,就算是有伤口也看不出来的。” 庄煜急躁道:“这却如何是好?” 无忧是姑娘家,到底心思细腻,她轻声问道:“五哥,贵喜他们就没有什么禀报么?” 庄煜“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刚才他已经命小厮们去暗中查访,到现在还没有前来回禀,看来是查出了什么。 无忌兴奋的说道:“贵喜飞星他们必有所收获,赶紧派人去找他们吧。”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无忌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飞星的声音:“王爷,小人飞星求见。” 庄煜无忌大喜过望,无忌立刻大声叫道:“快进来。” 飞星快步走入书房,见三位主子都在房里,忙上前见礼,无忌一把抓住他叫道:“快说你们查到什么了?” 飞星赶紧躬身说了起来:“回禀王爷郡主小王爷,小人等散入人群之中,的确发现有两个男人并不去看热闹,而是快步向北面走去,小人等没敢惊动这两个男子,只远远缀着他们,一直跟到了西市北边的骡马街,他们进了一家专营马匹的铺子。陈江王猛张虎赵四还守在吕记骡马店外,小人立刻赶来回禀。” 庄煜略略一想,立刻沉声说道:“无忌,我的人手不够,你派些炎狼卫给我。” 第148节 无忌毫无异议的说道:“好,我这就让万管家带人前来听五哥的调遣。” 无忧轻轻摇头道:“不能让万管家带队。” 庄煜亦道:“没错,京城里认识万管家的人太多,由他带队会打草惊蛇的。” 无忌想了想,对庄煜说道:“那就请曹供奉走一趟吧。”庄煜点点头道:“也好。” 这位曹供奉不是别人,正是季光慎的授业恩师,季光慎数年之前已经正式拜曹供奉为师,随他学习马上步下的各种功夫,曹供奉如今有了年纪,便不再卫国公府中教导武功,而是来了炎狼队的头领来了忠勇郡王府。曹供奉有一身好功夫,为人却极为低调,是以除了与卫国公府极为亲近的人知道他以外,京城就没有人知道京城中还有这样一位高手。 无忌立刻命人去请曹供奉,无忧知道曹供奉为人特别的古板,便对庄煜笑笑道:“五哥,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就打发人过来找我。” 庄煜点点头,对无忧笑道:“无忧,别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无忧笑靥如花,点头道:“嗯,我相信五哥。” 庄煜的心里立时如同六月暑天中喝下一碗冰镇酸梅汤一般,通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服极了,一瞬间,庄煜心里的疲惫全都烟散云散,他又充满了力量。 少进瘦小精干的曹供奉便快步走来,他听庄煜说完事情之后,立刻说道:“王爷放心,在下立刻带着炎狼队的兄弟们去骡马市,我们这些个老骨头平日从不出门,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庄煜与无忌都曾得到曹供奉的点拨,因此两人对曹供奉是以半师之礼相待的,便齐齐微微躬身道:“多谢曹师傅。” 曹供奉平素总是紧紧绷着的脸上露出些微笑意,身为皇子郡王,睿郡王与忠勇郡王的礼敬师长真真是极为难得了。 曹供奉也不多说废话,立刻回去招集了十来个炎狼侍卫,让他们都换上粗布便服,或挑着担子,或提着筐子,或推着小车,三三两两混在前往王府送各种食材的商贩中从西便门混出了忠勇郡王府。 那几个一直在暗中监视忠勇郡王府之人只当他们是前往忠勇郡王府送货的商贩,却没有发现这其实是一群身手不凡却又极不显山露水的高手。 曹供奉一行人来到骡马市,留下来监视之人接上头,便极有耐心的在吕记骡马店附近秘密埋伏起来。 这吕记骡马店是个开张不久的新店,自然争不过附近几家老店,所以他们家的生意并不好,甚至能用门可罗雀来形容,陈江王猛他们监视了大半天,却发现只有两拔客人进店,而这两拔客人却是什么都没有买,只在后院的马棚里兜了一圈便匆匆离开了。 其中一位客人转身就去了别家骡马铺,不多时便牵着一头极健壮的大叫驴出来的,而另外一个客人却径直离开了骡马市,陈江便多了个心眼,让赵四暗中尾随着跟踪去了。 曹供奉听陈江说完,点了点头赞了一声:“好。”陈江喜不自胜,他可知道曹供奉身手好极了,若能得他指点一二,可是他陈江的造化。现在他是入了曹供奉的眼,以后向曹供奉求教,想来他不会不答应的。 曹供奉与炎狼侍卫们极有耐心,一直等到三更过后,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吕记骡马店的后门悄悄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那两个人正是陈江等人白日里跟踪的两个可疑之人。 曹供奉悄悄向炎狼侍卫们做了两个手势,然后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如鬼魅一般悄悄欺近那两个人,在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曹供奉突然出手,两道指风分别袭向两个背后的大椎穴。就在曹供奉的指风触上两人大椎穴的同时,四名炎狼侍卫如夜中潜行的狼一般冲到两人的面前,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将两人向前扑倒的身体稳稳接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们装入麻袋之中扛起,然后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从曹供奉出手到炎狼侍卫将人装入麻袋扛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看的陈江等人眼睛都直了,在他们看来,曹供奉简直是上演了一出大变活人的神奇戏法,他们这么不错眼珠子的盯着,都没有看清人到底是怎么被抓住的。 陈江等人惊的张大嘴巴,曹供奉飘到他的身边,轻轻拍了陈江的肩膀一下,低声道:“回府。”说罢便走开了。 陈江回过神来,忙对同伴低声说道:“你们两个继续在这里监视,我先回王府。” 曹供奉的声音悠悠飘过来,“都回去。” 自曹供奉露了那神乎其技的一手,陈江便越发对曹供奉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如何会不听曹供奉的指令,立刻与其他几人快步跟上曹供奉。于夜色之中悄悄回到忠勇郡王府。 曹供奉在回王府的路上注意到附近有王府周围似是有些不对劲儿,他便在王府外围悄悄转了一圈,果然在几个能监视到王府各门的隐蔽之处发现几个已经倦极睡去的探子。 曹供奉想了想,以隔空绵掌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印了一记,他这一掌只触及那些人的衣裳,却已经伤了他们的内腑,不过这些伤要到十天八天之后才会发作出来,在此之前他们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只有一条,身上会散发出若有似无的臭气。这可是曹供奉特意留下来的线索。 处理完所监视忠勇郡王府与睿郡王府之人,已经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曹供奉这才回到忠勇郡王府,他刚一进门,万大管家便迎上来笑着说道:“曹供奉您可算是回来了,王爷和小王爷一直在等您呢。” 曹供奉点了点头,便随万三行去了外院的书房。庄煜和无忌一直在这里等消息。 曹供奉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庄煜喜道:“真是太谢谢曹师傅了。” 曹供奉淡淡道:“在下分内之事,王爷不必言谢。王爷,近日有人在暗中窥探王府,曹某已经留了暗记以供日后追查。” 庄煜无忌都是一凛,竟然有人在暗中监视王府,他们可一点儿都没有发觉。 曹供奉见庄煜和无忌脸上都有懊恼之色,便缓缓说道:“那些人离的远,藏的隐密,本就极难发现。” 庄煜摇摇道:“到底是我大意了。曹师傅,如何跟踪追查那些人?” 曹供奉沉沉道:“那些人身上都有淡淡的尸臭之气,只要选嗅觉灵敏之人便能找出他们。” 庄煜立刻向曹供奉深深做揖道:“多谢曹师傅。” 曹供奉笑了一下,睿郡王这一谢他还真当的起,若没有他的小心谨慎,只怕睿王府和忠勇郡王府都要中了别人的算计。 “王爷,小人陈江求见。”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庄煜立刻说道:“进来。” 陈江双手捧着一只银盘,银盘上放着个只有三寸长两寸宽的东西走了进来,跪下说道:“回禀王爷小王爷,这是炎狼队的前辈们从被抓回来之人身上搜出来的,小人等不知道这是什么,特来请王爷过目。” 庄煜看了一回,皱眉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曹师傅您可曾见过?” 曹供奉上前看了一回,脸色微变道:“难道是那件东西?” 庄煜一听这曹供奉这话里有内情,立刻命陈江退下,无忌便急急追问道:“曹师傅,这是什么?” 曹供奉皱眉想了一回,不太确定的说道:“这有可能是附骨无影针。在下也没有真的见过,只是从前听江湖朋友说过一回。” 无忌的兴致越发大了,亲自拉曹供奉坐到椅上,庄煜则为他斟了一杯茶,两个人四只眼睛极为热切的看着曹供奉,就得他开讲了。 那还是几十年前曹供奉的一次偶遇,曹供奉边回忆边慢慢讲了起来。 “据说附骨无影针是百年前唐门一位白痴天才设计制造的一种极为阴邪歹毒的暗器,此种暗器正是一个三寸长二两寸宽的弧形精钢匣子,据说匣中有数十枚牛毛针,每次只能发射一枚,中针之人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却会在中针之后一柱香的时间里突然暴亡。” “果然如此么?永郡王世子就是突然暴亡的。”无忌失声叫了起来。 庄煜轻轻拍了拍无忌的背,低声道:“无忌,听曹师傅慢慢讲。” 曹师傅继续说道:“附骨无影针最后一次在江湖中出现,是在蜀中唐门,那名白痴天才用此针射杀唐门的族长和数位长老,还有族长的三个儿子四个孙子,共计二十七人。自那以后,附骨无影针便与那名白痴天才一起失踪了,从此再没有人见过。” 无忌到底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只皱眉问道:“曹师傅,什么是白痴天才?” 曹供奉低叹一声说道:“那人天生是个傻子,还不会说话,唐门中人都不把他当人看,对他极尽凌辱,不想他却是个不世出的制器奇才。唐门之人发现之后,便逼他不停的制造各种精奇暗器,最终酿成一场惨剧……” ☆、第一百六十五章暗查到底 “又是唐门!”庄煜皱起眉头低低说了一句。他和唐门还真是命里犯冲,在蜀中之时唐门明里暗里都没少给他找麻烦,如今他都回到京城了,唐门却如附骨之蛆一般依旧搅扰他的生活,真是烦死人了。此时庄煜还不知道唐侧妃与唐月如已经偷偷离开蜀中前往京城而来,若是知道了,必会更加的烦闷。 “五哥,你知道唐门?”无忌并没有听庄煜说过唐门之事,便好奇的问了起来。曹供奉也是微微一惊,蜀中唐中是个很神秘的世家,除了江湖中人之外,知道唐门的并不多。 庄煜点点头道:“在蜀中之时我曾与唐门之人打过几次交道。那些人阴恻恻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曹供奉心中更加吃惊,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庄煜,急切问道:“王爷,您没被唐门所伤吧?” 庄煜摇摇头道:“没有。” 曹供奉见庄煜对于唐门之事不想多说,便也就不问了。只要睿郡王没有受到唐门的算计就行。 无忌皱眉看着庄煜,眼中有些疑惑之色,庄煜立刻笑着说道:“先不说唐门了,曹师傅,这真的是附骨无影针么?” 曹供奉并不能十分确定,只皱眉摇头说道:“看样子与传说中的附骨无影针很象,可是我也不曾见过真正的附骨无影针,拿不准。” 庄煜点点头,又问道:“这附骨无影针有几件?” 曹供奉很确定的说道:“天下只有一件附骨无影针。据说那制造附骨无影针之人在制造完成之后便被折断双臂,无手之人又岂能再制造出附骨无影针。” “啊……为什么?什么人这么狠?”无忌惊呼起来。 曹供奉沉沉道:“那天才白痴的生身母亲,她不愿意让儿子一世都被唐门控制。” 庄煜和无忌都惊的说不出话来,天下间怎么还有这样狠心的母亲呢。他们两个到底还只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郡王,完全不能体会到那种深沉的绝望伤痛。可曹供奉有着大半辈子的人生阅历,他能懂那个天才白痴的母亲的心意。 庄煜不想再继续这么沉重的话题,便将那可能是附骨无影针的盒子拿起来,曹供奉忙叫道:“王爷千万小心。” 庄煜点点头道:“我知道,这东西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被触发吧。” 曹供奉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庄煜仔细看了一回,只见这盒子通体没有一丝缝隙,完全看不出牛毛细针从何处发射。不过想想也是,若只是一看便能破解的寻常暗器,附骨无影针又岂能被称为暗器之皇。 庄煜知道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便让无忌去寻来一个不大的硬木盒子,将附骨无影针小心的放了进去,然后仔细的封了起来。 “曹师傅,今日已经晚了,你先回去休息,等明天我们再细谈。”听到外面传来打更之声,庄煜便对曹供奉说道。曹供奉立刻起身告退,今日他功力消耗的不轻,也得快些回去休息调养。庄煜和无忌都不知道曹供奉早年曾经因为练功不慎伤了经脉,今日两番出手,对曹供奉来说损耗着实不小。 “五哥,你打算怎么办?”曹供奉一走无忌便急急问了起来。 庄煜想也不想便说道:“回头我就去突审那两个人,连夜审清了明日一早就进宫向父皇回禀。”此时宫门早就落钥,庄煜虽然可以叫开宫门,可那样影响就太大了。况且附骨无影针已经在庄煜的手中,他便不必担心有人再用此物去谋害他的父皇了。 无忌点点头道:“好,五哥我跟你一起审呗。” 庄煜笑道:“都三更了,你得去睡觉。” 无忌却是不依,只扯着庄煜的胳膊叫道:“五哥,我哪能睡的着啊,你就带我去吧。” 庄煜最扛不住无忌的撒娇**,只得应道:“好好,我带你去。”无忌这才欢喜的松开手,与庄煜走出了书房。 “王爷,公孙止与唐杀出事了!”圆胖男子是杜陵急匆匆来到他主子的房中,焦急的回禀起来。 “怎么说?”杜陵的主子,那个极为普通的中年男子眉间一紧,立刻沉声问了起来。 “按着事先的约定,公孙止与唐杀得手后便去吕记骡马店藏身,入夜后再悄悄潜回来。在下见他们久久不归,便命人去了吕记骡马店,一问才知道他们在一个时辰之前便已经离开了。从吕记骡马店到此处只有两刻钟的脚程,在下命人在路上仔细找过,可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杜陵有些紧张的说道。 那中年男子皱眉想了一会儿,沉声问道:“今日吕记骡马店外可否有什么异动?” 杜陵急急摇头道:“回王爷,什么异常都没有。” “哦?忠勇郡王府那边呢?”中年男人沉声问了起来。 杜陵想了想,摇头道:“据探子回禀,也没有异动。” “这就怪了!”中年男子低低说了一句便陷入沉思之中。 杜陵着急的问道:“王爷,您认为是睿郡王派人掳走了公孙止与唐杀?” 中年男子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诸王之中,本王着实看不透这个睿郡王。本王有种直觉,公孙止与唐杀失踪之事必与他有关。” 杜陵想了一会儿,语带杀机的说道:“王爷,不如直接把睿郡王杀了!” 中年男子立刻沉声喝道:“绝对不可!本王听说这睿郡王是帝后太子都极为宠爱之人,若他不明不白的死了,隆兴帝必然会倾全国之力追查杀手,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杜陵恨声道:“王爷,在下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睿郡王除掉。” 中年男子立刻沉声道:“绝对不可,杜陵,世上之事但凡做过必会留下痕迹,绝不会有例外。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绝不可盲目自大。” 杜陵赶紧躬身称是,可是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他心中暗道:“那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若非倚仗父兄荫蔽,他岂能小小年纪就被封为郡王。” 中年男子似是能看透杜陵脑子里的想法,立刻沉声喝道:“杜陵,没有本王之意,你若敢妄动,本王绝不轻饶于你。” 杜陵身子猛的颤了一下,他忙跪下道:“是,在下谨遵王爷的吩咐。” 中年男子这才嗯了一声,缓声道:“起来吧。” 杜陵站起来,只觉得背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原来刚才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别人不知道眼前这看上去极为普通无害的中年男子下起杀手来是何等的狠毒,他杜陵可是再清楚不过的。 见杜陵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中年男子缓缓道:“杜陵啊,你先回去休息吧,公孙止和唐杀就算是落在别人的手中也不会出卖本王的。” 杜陵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退下。 等杜陵将房门关好之后,那个中年男子才卸下刚才那镇定自若,一切尽在掌握的牛气哄哄的样子,只烦躁的在房中来回踱步,他心中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方向,那睿郡王真是难缠的紧。公孙止和唐杀两个人还真有可能落在他的手里。 第149节 公孙止和唐杀两个人都是贱命一条,便是死了也没什么太值得可惜的,只是唐杀手中的附骨无影针却是万金难求的好东西,若那东西真的随唐杀一起落入睿郡王庄煜的手中,那可是极大的损失。 庄煜和无忌可不知道被抓来这两人是什么身份,更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事实上庄煜和无忌来到关押两名杀人嫌犯的屋子之时,他们还没有清醒过来。 庄煜沉声问道:“他们的身上可否有户碟?” 因为圣寿节在即,京城之中流动人口增加了许多,为了便于管理,所以每一个在京城行走之人都要随身携带自己的户碟以备官府查验。 飞星摇摇头回道:“回王爷,这二人身上除了一身内外衣裳和那个古怪小盒子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任何一样东西。” 无忌奇道:“难道连钱袋子都没有?” 飞星点头道:“回小王爷,正是连钱袋子烟荷包之类的东西都没有。” 庄煜双眉紧锁,这件事果然是越来越复杂了。这两个人看上去很是普通,并不象是什么做奸犯科之人,倒象是市井胡同里的普通百姓。可若他们是普通百姓,又怎么会两人都没携带出门必备的户碟。如今京城百姓出门之前,各坊长里长都会在各自管辖区域内检查出门之人是否带了户碟,若是不带,根本连门都出不了。 由此可见此二人不是京城人氏,可进城之时也是要查户碟的,除非这二人是做为王公亲贵的贴身随从进入京城,才有可能免于检查。 想到这一层,庄煜心中略略松了口气,如此一来查找的目标可就小多了。与数十万京城百姓比起来,排查不到一万人的王公随从,这已经将劳动量减少了许多。 庄煜在思考的时候,无忌也在思考,他突然说道:“飞星,他们的衣服全都脱下来送到锦绣坊去,命人查验这些衣服的布料出自何处。” 庄煜眼前一亮,拍着无忌的肩膀夸赞道:“无忌,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 ------题外话------ 重阳节,陪老妈一整天,真是累毙了。今天就更这些,明天一定两更。 ☆、第一百六十六章草蛇灰线 飞星带人将那两人从里到外的衣裳全都扒了个干干净净,含光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卫生状况不错,他们的里外衣裳虽然不是全新的,可是都很干净,并没有市井糙汉子身上的汗酸之气,还有淡淡的皂角香胰的残留气息。他们身上也很干净,头脸眼耳手脚都没有什么灰垢,连指甲都修剪的很整齐。看的出来是这二人有经常沐浴清洁的习惯。 含光心中暗暗思量起来,通常只有近身服侍主子的侍从才会把自己收拾的如此干净,免得身上的腌臜气味薰着主子。含光与飞星低语两句,飞星点点头,将两人的衣裳打包拿了出去,含光则去隔壁向两位王爷回禀自己的发现。 “……小人以为那两人的身份绝不一般,他们身上的很是干净,衣裳都是用香胰皂清洗的。”含光将自己的发现细细说了出来。 庄煜和无忌对视一眼,没明白含光到底想说明什么,洗衣裳这种事情离他们两位王爷着实是太远了。 无忌皱眉看向含光问道:“含光,你想说什么?他们的衣裳有什么问题么?” 含光忙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寻常百姓人家用不起香胰,洗衣裳通常用草木灰,洗出来的衣裳便不会有香胰的味道,便是大户人家,也只有在洗主子的衣服之时才用香胰,下人仆役的衣裳哪里配用香胰去洗。而那两人的衣裳都穿了一天还有香胰残余的味道,这说明他们用的起香胰。” 庄煜有些明白了,他虽然没有洗过衣裳,却看过军中士兵洗衣裳,那些士兵将脏衣服泡在黑不溜灰的水中又是搓又是揉的,然后漂洗几次也就能把衣服洗干净了。至于庄煜自己每日换下来的衣服都是由贴身太监清洗的,庄煜却没有怎么注意,反正每天他都有干净衣裳穿就是了。洗干净的衣裳闻上去味道很清新,大概是就含光所说的用香胰洗出来的。 含光见无忌还是皱着眉头不明就里,干脆说道:“请王爷稍等,小的这就去拿香胰和草木灰过来。” 少时,含光拿着一小块香胰并一小罐草木灰跑回来,对无忌说道:“王爷,这成块儿的就是香胰,比王爷平日里洗面的要粗一些,是专门用来洗衣裳的。” 无忌拿起来闻了闻,疑惑道:“这是香胰?味道一点儿都不好闻。” 含光忙道:“王爷素日用的香胰是郡主命人为您特制的松木香胰,味道自是这个香胰不能比的。” 无忌这才点点头,指着那只粗瓷坛子说道:“这里装的就是草木灰?也能用来洗衣裳?” 含光忙道:“王爷说的极是,咱们王爷二等以下的丫鬟仆役的衣裳都是用草木灰洗出来的,也很干净,就是没有好闻的味道。” 庄煜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也就是说那二人要么是富贵人家的主子,要么是高门大户的一等下人?”忠勇郡王府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门户,所以连二等仆役也能用的起香胰洗衣裳,可象忠勇郡王府这样的人家在京城可没有多少,所以庄煜才会这么说。 含光应道:“王爷说的极是。” 庄煜点点头,无忌对含光说道:“含光,你做的很好,明儿就去帐房领赏。” 无忧治家严谨,并不会随手赏赐下人,而是在帐房做了一本专门记录赏赐下人的帐,为什么受赏,得了多少赏赐都会详细的记录在案。每到年底这本专门记录赏赐的帐册就成为考评下人的重要参考数据之一,累积受赏最多几个人,在年底还会有额外的奖励。当然,王府里还有一本受罚记录,若是每年受罚的次数超过三次,那受罚之人便会降等使用,连续三年受罚超过三次,便被逐出王府,从此不许以忠勇郡王府之人自称,这对那些下人来说,可是天大的惩罚。被主家逐出府的下人是不会再有好人家买来当下人的。所以忠勇郡王府里的下人都极守规矩,从来不敢存了投机之心,人人安份守己的当差,这让无忧无忌省了许多的心思。 含光开心的跪下谢恩,今年才过了不到一半,他就受赏四次了,只要继续努力下去,今年的年终奖赏就有着落了。含光如今也大了,正存了心思努力表现好攒份家业娶媳妇儿。含光一早便相中了无忌身边的大丫鬟赤霄,正想去点石轩挑一对三两重的赤金镯子向赤霄表白呢。明儿领了赏,加上他从前的积蓄,差不多就能买到一对镯子了。总要赤霄点了头,他才好去求恩典。 含光美滋滋的退下后,无忌问庄煜道:“五哥,你看那两个会是哪府里的人?” 庄煜摇摇头道:“不好说。用如此隐密的手法杀害永郡王世子,想来不会是寻仇,估计嫁祸于我的可能性更大,可我并不曾与什么人结过仇,到底是什么人要如此害我?” 无忌想了好一阵子也没有想出来,他毕竟还没有正式入朝听政,对于京城王公亲贵的了解并不很深入。 飞星办事倒是利落的很,他拿着那包衣服立刻去了锦绣坊,硬是把练老掌柜从睡梦中叫醒,让他帮着辩认衣料。 练老掌柜听说是主子有急用,立刻用清冽的井水洗脸,硬生生让正瞌睡着的头脑清醒起来。他打开衣服包仔细辨认起来。 “这是沅江出产的细葛布,料子结实经穿,价格比一般的细葛布要贵上一成,寻常百姓一般买回去做衣服,倒是沅江及周边几府的富贵人家常常采办这种布给府中的下人做衣裳。这样式么倒是普通,是前两年京城里流行的款式,如今已经过时,飞星你看这锁边,这盘扣,这裁剪……”练老掌柜一说起布料和衣裳款式便滔滔不绝,大有秉烛夜谈的架势。 飞星赶紧打断练老掌柜的话,急切问道:“练老掌柜,您说这种衣裳是沅江及周边几府的富贵人家下人穿用的,可能确定是周边几府?” 练老掌柜想了想说道:“沅江府,清江府,怀宁府,松阳府,广化府,这几府的沅江细葛布的用量都不小,再远些的宁德府销量就少多了,沅江的细葛布产量并不很大,松阳府以南宁德府以北基本上就没有了。” 飞星怕自己记不住,便向练老掌柜要了纸笔仔细记了下来,然后又问道:“您老可能看出这衣裳是谁家做的?” 练老掌柜一双寿眉紧紧锁了起来,这沅江细葛布并没有在京城里出售过,自然也不会是由京城的裁缝铺子制作的,天下这么大,裁缝铺子这么多,他怎么能猜出这是谁家铺子做的衣裳。 可是练老掌柜也知道若不是极为要紧之事,小王爷身边的一等小厮断不会三更半夜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让他辨认布料。于是练老掌柜便仔细的检查起来。 能常有名气的裁缝会在最不起眼之处留下自己的暗记,看这两套衣服裁剪做工都很精细,应该不是乡野小铺子能做出来的。说不定能找到些暗记线索。 飞星见练老掌柜在灯下努力睁大眼睛查看,忙将自己这边的灯也移到练老掌柜的旁边,有两盏灯照亮,光线自然明亮许多,练老掌柜一点一点的检查着,终于在衣领的内侧发现了一个指甲盖儿大小的梅花印记,这朵梅花是用针绣上去的,却不同于一般的刺绣,只是简单的寥寥数针,便将一朵梅花绣的栩栩如生。 练老掌柜很确定的说道:“这是宁德府梅家的针线。” “梅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飞星不解的问道。 练老掌柜脸上浮现出一抹追忆的神色,他长叹一声,停了片刻方才说道:“宁德府有家五梅坊,世代经营布料成衣,已经传了四代人,但凡五梅坊做出的成衣,都有这样的梅花暗记。” 飞星赶紧记了下来,练老掌柜已经提供了足够多的线索,凭着这些线索一定能追查出那两个人的真实身份,估计也看不出更多的东西了。飞星便将衣裳重新包起来,对练老掌柜躬身说道:“打扰您休息了,小子改日再来向您赔罪。” 练老掌柜捋着胡子微笑道:“飞星小哥言重了,为主子效力是我等的份内之事,你尽管忙去吧。” 飞星拿着衣裳赶回王府向庄煜无忌回禀,庄煜无忌一看飞星的记录,两人立刻有了精神,庄煜说道:“想不到还真能从衣服上找到线索,无忌,这便派人去宁德府追查,一事不烦二主,就让我的侍卫陪飞星跑一趟吧。” 无忌自是没有不答应的,他命飞星立刻去收拾行装,与庄煜的侍卫韩成一起飞马前往宁德府五梅坊探查虚实。宁德府离京城大约四日路程,若是日夜兼程的话,六天便能赶个来回。 刚吩咐完飞星,看守那两个人的贵安便过来回禀,说是那两个人已经醒了,两人正吵闹着要见主人。 因为有了线索,庄煜便没打算立刻去见那两个人,只沉声道:“将那二人先关着,等今日散朝后再做处置。” 无忌奇道:“五哥怎么不审了?” 庄煜说道:“我们手中还没有可靠的证据,现在不是审问的好时机。” 无忌想想也是,他们又不曾真的拿住那二人谋害永郡王世子的真凭实据,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给那两人定罪吧,况且隐而不发才不会打草惊蛇,好悄无声息的将背后之人彻底挖出来。 眼看就到圣寿节了,朝上自然一片平安和谐的局面,就连昨日永郡王世子离奇死去之事也被百官极有默契的隐下不提,这当口儿再没眼力劲儿的人都不会拿这种事来触隆兴帝的霉头,各司其职的百官只是按着程式禀报了各自负责有关圣寿节的各项差事之后便散朝了。 退朝之后,庄煜便跟在了太子的身边,百官皆知睿郡王与太子极为要好,除了那心里有鬼之人,其他人都没有什么猜疑,等隆兴帝与太子还有睿郡王走后,他们也都三两成群的散朝了。 御书房中,庄煜将自己和无忌查到的东西仔细告诉了父兄,为了保密起见,庄煜连折子都没的写,免得要记档之时会有泄密的可能。 “世间真有如此离奇的暗器?”隆兴帝看着那只上了锁的小木匣子,皱眉疑惑的问道。 庄煜拿出用蜡滴封住牛毛细针的甜白瓷小碟,对隆兴帝和太子说道:“父皇,大哥,就是这一点牛毛细针便能要了人的性命。儿臣命人跟踪当时在西市上行迹可疑的人,昨夜终于有所收获,那两名嫌犯已经被儿臣秘密关了起来。儿臣也派人去宁德府查验这二人的身份,估计六日之后能有回报。” 太子立刻说道:“六日之后刚好是过完圣寿节。” 隆兴帝点点头道:“如此,那便等六日后验证了两名嫌犯的身份再密审他们。煜儿,你只先把人秘密关押着,不要走漏了风声。” 庄煜立刻应道:“是,儿臣遵旨。” 隆兴帝皱眉看着那甜白瓷小碟和封着附骨无影针的小木匣,神情很是凝重。蜀中吴王的反意他心里很是清楚,可是其他的蕃王都很老实啊,他苦心经营十年,已经将军政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对各蕃王的暗中控制也是从来没有放松过的,难道还有谁胆敢造反么? 太子也在思忖,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人害死永郡王世子,他们的目的何在,太子倒没有想到蕃王谋反这一层,毕竟除了深得太后喜爱的前吴王,如今的吴国公有意图谋反的行为之外,其他人的蕃王都相当的老实本份,甚至都可以用窝囊来形容了。特别是那个宁王,怯懦的都让他有些无法忍受。想他堂堂宁王庄锻也是太祖子孙,竟然怯懦猥琐的让人连正眼瞧他都嫌多余。 庄煜倒没有想那么多,他将自己知道的都回禀上去,便觉得好似卸下肩上的重担。回到京城见到父兄,庄煜便觉得有了主心骨,连脑子都懒的多动了。将麻烦暂时甩给父兄,庄煜便告退去了懿坤宫。自昨儿永郡王世子出事后,他还没有去懿坤宫见过母后。虽然一场风波消于无形,庄煜还是得去懿坤宫被他的母后训上几句,心里头才踏实。 隆兴帝和太子也是宠庄煜宠习惯了,见他要去懿坤宫,父子二人没一个拦住他的,由着他去了。等庄煜走后,太子一拍脑门叫道:“哎呀!” 隆兴帝奇道:“耀儿你怎么了?” 太子笑道:“儿子前儿告诉晟说,说五弟答应带他出宫去玩,晟儿还在东宫眼巴巴的盼着呢,五弟这一去母后宫中,必要留下用饭了,晟儿又得说儿子这做父亲的说话不算数了。” 隆兴帝拍拍太子的肩膀笑道:“耀儿,难为你了。” 太子摇摇头道:“不为难,只是求父皇允准,让晟儿今晚跟五弟在宫外住一夜,晟儿就不会闹腾了。” 隆兴帝想了想笑着说道:“也好,无忌府上规矩严,晟儿去住一晚上也没什么打紧。” 太子惊呼道:“父皇……” 隆兴帝笑笑说道:“不用替煜儿打马虎眼子,朕还不知道他那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便是住在无忌府上,也是内外有别的。与其让煜儿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住到他的王府里,还不如让他们几个小的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太子眨了眨眼睛,半晌方说道:“父皇您早就想到会这样的,才如五弟所求让他把王府设于无忌家隔壁。” 隆兴帝笑笑道:“知道就行了,不说了,陪父皇批折子吧。” 隆兴帝一个眼神,陆柄便立刻将前抱起御书案上的厚厚的一沓奏折放到下首太子的书案前。太子看看御书案上只剩下不到一扎厚的折子,再看看自己案上两摞一尺多高的奏折,不由哀叹道:“父皇……” 隆兴帝颇为轻松的笑道:“你年轻力壮,很应该多为父皇分忧,快些看吧,若是午饭前都能看完,还能去你母后宫中一起用膳。” “父皇!”太子这会儿真是怒了,气恼的看向他的父皇。这不是明晃晃的欺负人么,御书案上最多不过十来份折子,可他这儿少说也有上百份,他就算是千手千眼一上午也批不完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太子气鼓鼓的神情极大程度的愉悦了隆兴帝。他哈哈大笑道:“赶紧批吧,煜儿来了,你母后一定会准备松茸肉卷儿。”松茸肉卷儿是太子和庄煜都喜欢吃的一道菜。太子真真是哭笑不得,他的父皇正是半百之年,也没老啊,怎么却象个老顽童似的。 庄煜到了懿坤宫,少不得又被拎着耳朵训了一通,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做母亲的训儿子,难道还需要理由么,庄煜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多咱等皇后说累了,他才捧上香茶一杯,皇后看在他还和从前那般乖顺份上,才算放过他了。 ------题外话------ 十二点前有二更 ☆、第一百六十七章宴中心思 这个圣寿节是隆兴帝的五十整寿,自然是举国同庆。蜀中吴王终是被调出蜀中,并因其子庄炯之故被贬为吴国公,从此永居京城。吴王造反的可能性已经基本上消除了。至于那些吴王暗中募集的士兵,以后自有办法慢慢化解。蛇无头不行,没有了吴王这个造反的首领,余下的士兵收拾起来就容易多了。 所以虽然有永郡王世子在西市被谋杀之事,也没能破坏隆兴帝的好心情。自然这谋杀之说只有隆兴帝与相关的几个人知道,绝大多数人,包括永郡王夫妻都已经接受了永郡王世子是因为过食肥腻而把自己给腻死了。 举国同庆的热闹之下,圆胖男子杜陵与他的主子却暗暗心惊。派去跟踪睿郡王,并相机陷害于他的公孙止和唐杀自从离开吕记骡马店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好端端两个大人仿佛如水汔一般在人间蒸发了。 “王爷,公孙止和唐杀极有可能已经落入睿郡王手中,派人夜探睿郡王府吧。”杜陵急急的说道。 庄煜自被皇后训了一通之后,便每日回王府了。只不过他的一日三餐还是在忠勇郡王府里用的,有时候与无忌研习兵法切磋武功晚了,他也会留在无忌的清远阁过夜。这对于两所王府之外的人来说是个秘密,两王府下人的规矩都极严,所以杜陵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发现庄煜不再去忠勇郡王府,每天都回自己的王府,便有了以上的提议。 中年男子摇摇头道:“不可,我们的人始终打不进睿郡王府和忠勇郡王府,完全不知道里面的情形,绝计不可轻举妄动。” 杜陵急道:“可是万一公孙止和唐杀熬刑不过坏了王爷的大事可怎么办?” 中年男子沉沉道:“你认为天下还有唐杀熬不住的刑么?” 杜陵急道:“唐杀自然是能熬刑的,可还有公孙止,他可没有唐杀那般经历,若是用了大刑,他一定熬不住的。” 中年男子沉声道:“若他熬不住,唐杀自有手段杀了他。” 杜陵听了这句话,便知道什么都不能再说了。再说,便要触到底线。杜陵躬身行礼后退下,只留他的主子一人在房中。 杜陵走后,那中年男子低沉的喃喃自语道:“唐杀,一定莫要辜负了本王的器重。”公孙止与唐杀两人现在到底在哪里,情况如何,这中年男人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他也怀疑人被睿郡王庄煜掳走,可这里是京城,他就算是手中有板上钉钉的证据都不能将睿郡王怎么样,何况如今他还什么证据都没有,有的只是推测。 第150节 幕后主使之人的焦灼庄煜等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圣寿节共有三天,分别宴请各邦使节文百官王公亲贵与皇室宗亲。皇宗宗亲之宴设于第三天,这相当于皇族的家宴。 庄煜被封为睿郡王,在帝后心中甚至可以说是与太子地位相当,偏太子还不忌惮于他,对睿郡王的亲近态度有眼睛的都能看到,是以庄煜便成为重点巴结对象,皇族之中远枝的嗣王国公郡公等等,对庄煜都极尽巴结之能事。反而对于太子这个储君却不怎么特别的巴结。 庄煜看到此种情形,心中隐隐不安,随意应付几句前来敬酒之人,便来到太子的席前,低低叫了一声“大哥!” 太子庄耀看着弟弟,眼中流露着温暖的笑意,眼儿弯弯的笑道:“小五,有什么事?” 庄煜抓抓头,苦恼的皱起眉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怕自己被太子大哥猜忌,只是这话怎么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太子笑着拉庄煜在自己身边坐下,亲手为他斟的一杯酒,笑着说道:“小五,你小时候看见父皇和大哥吃酒,馋的直流口水,当时大哥是怎么哄你的你还记得么?” 庄煜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哥答应我,等我长大的亲自倒酒给我喝。” 太子指指庄煜面前的杯子笑道:“小五,你已经是大将军了,长成大人了,喏,大哥给你斟酒,快喝了吧。” 庄煜忙道:“大哥,我小时候不懂事……” “小五,你是大哥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性子大哥心里最清楚,别怕那些有的没的,大哥到什么时候都坚信小五是大哥最好最亲的弟弟。” 庄煜激动的眼睛都红了,一把抓起那杯酒倒入口中,因喝的太急,他被呛的咳嗽起来。太子摇头笑道:“刚说你长大了,你却还这般毛燥的象个孩子。”说着,太子轻轻给庄煜拍背,直到庄煜气息顺了过来,他才将手收回来。 看到这一幕,便是有些什么心思的人也都立刻收了心思,太子与睿郡王关系如此之亲近,想把他们挑拨散了可不容易。 皇族家宴是按爵位加辈份的排序方式设座的,所以吴国公庄铖的位置与敬肃郡公庄烃的位子相邻,这两人都是失意之人。吴国公从郡王变成国公,京城之中自不泛跟红顶白之人,这才短短几日,吴国公庄铖便尝尽了人情冷暖。 而敬肃郡公庄烃,他一直被圈在府中守制读书,如今热孝已过,又逢隆兴帝的五十圣寿,庄烃做为隆兴帝的亲儿子,自没有不给父皇拜寿的道理。隆兴帝又不想当日之事被传扬扩散,所以便在圣寿节这三天中允许庄烃参加宫宴贺寿。故而在皇族宫宴之上才有庄烃的一席座位。 “堂叔,小侄敬您一杯。”因为吴国公和敬肃郡公都是被处罚的边缘之人,所以皇族宗亲人都远着他们,庄烃见状无奈的自嘲一笑,端着酒杯向坐在邻桌的庄铖敬起酒来。 庄铖自然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就是隆兴帝的六皇子,被封为敬肃郡公的庄烃,不免有物伤同类之感,便端起酒杯与庄烃轻轻碰了一下,将一整杯酒都倒入腹中。庄烃也一仰脖喝干杯中之酒,这正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啊! “堂叔,炯堂弟之事小侄已经听说了,您也别太过担心,过阵子等父皇消了气,一定会赦免炯堂弟的。”庄烃干干的说了句安慰庄铖的话,他自己都觉得很是心虚,庄烃知道他的父皇绝对不会放过庄炯这么好的制约吴国公的把柄。 庄铖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庄烃立刻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堂叔,你们真不该回京。” 庄铖一怔,抬眼看着庄烃,只见眼前这个少年人脸色阴沉,眼中隐有恨意与暮气这两种极不和谐的情绪,这让庄铖立刻对这个六皇子产生了兴趣。说不定在庄烃的身上,他能找到反败为胜的路。 “罢了,回都回了还能说什么。六皇子,你可是皇上的亲生骨肉,怎么会……”庄铖没有将话说完,可话中之意庄烃已经相当清楚了。 他们两人的席位虽然靠后,可到底也还在宫中,刚才庄铖与庄烃压低声音靠近说话,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这酒也吃完了,他们二人不好再凑在一处说话,庄铖便低低说了一句:“六皇子,过几日我去找你。” 庄烃淡淡苦笑道:“堂叔最好别来。” 庄铖奇道:“却是为何?” 庄烃低低道:“小侄正在为母妃守孝,于府中闭门读书。” 庄铖微微一怔,继而明白过来,只紧紧皱起眉头,一时倒没有再说什么。 六皇子庄烃是因何获罪的,庄铖并不清楚,事实上知道内情的人不会超过十个,就连太后都不是很清楚,而且自顾山在十方大山被石院判恶整之后,太后就断了与吴国公联系的秘密通道。顾山病情严重,现在还留在蜀中养病,他何时才能痊愈尚且是个未知数。所以太后并不能告诉庄铖什么。 没有了顾山的百草堂,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很快便被官府查封了,百草堂中自掌柜到伙计,甚至连打杂的长短工,灶下的厨娘帮佣都被抓了起来,至今还关在大牢之中不见天日。所以庄铖进了京城后就象是聋子瞎子一样,完全摸不着门道,他唯有先蜇伏下来以待时机。只是庄铖很不甘心,总想给隆兴帝找些麻烦。 如今隆兴帝的亲儿子庄烃送上门来,庄铖不免心中暗喜,这庄烃可是个绝佳的突破口。庄铖自己也是做父亲的人,自然了解做父亲的心,虽然庄烃看上去是被放弃了,可庄铖很确定若是庄烃出了什么事,隆兴帝一定会很痛苦。想到隆兴帝会痛苦,庄铖的心里便好受多了。 “六殿下,此间说话不便,待出宫之后堂叔会想办法与你联系的。”庄铖低低说了一句,便悄悄将一个纸卷塞到庄烃的手中,庄烃虽然没有打开,可用手暗中一试,便知道那是一小卷银票,就是不知道面值有多大。庄烃立刻将纸卷收了起来。他被圈在府中,除了年俸之外别无收入,手里可不怎么宽裕。 宫宴是设在四海四春殿的,内殿外殿各设席面,男人们在外殿,内殿坐的便是皇族中的女人,自然,太后还是要高高的供在上头的。 自吴王被贬为吴国公,太后便象是苍老了好几岁,如今整个人显得暮气沉沉,除了看到吴国公和世子庄焰还会有些笑容之外,看到其他所有人都是冷着一张脸爱理不理。她是太后,便是谁都不爱搭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只是皇后要受些个挫磨,太后不能拿隆兴帝如何,可挫磨皇后却是理直气壮,皇后虽然是一国之母,可名份上也是她的儿媳妇。一个“孝”字压下来,皇后还真不能在大厅广众之下怎么样。 今日的宫宴是给隆兴帝庆寿,可从始至终太后都死死绷着一张脸,与当初先皇驾崩之时的样子很有的一拼,看得皇后以及内外命妇们心里堵的不行。这哪里是驾寿,分明是成心给隆兴帝添晦气。 太后不只是对皇后横挑鼻子竖挑眼,还对太子妃和无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甚至当众点名要她们二人上前服侍自己用膳。 今日是皇族家宴,原本无忧没打算来的,她是庄煜的未婚妻,还没过门呢。可是太后却下旨说非要萱华郡主参加家宴。太后发了懿旨,无忧也不好不遵从,这才来赴宫宴。果然宴无好宴,太后可没打什么好主意,竟是要成心羞辱太子妃与无忧两个人。 太子妃知道太子很看重庄煜和无忧,她也很喜欢坚强大方自强不息的无忧,便上前屈膝笑道:“皇祖母,孙子媳妇服侍您是应当应分的,可无忧妹妹还没过门呢,便是您想要孙子媳妇们服侍,也当由孙媳妇带着六弟妹服侍您才是。无忧妹妹可还是娇客呢。” 太子妃之言合情合理,不论是皇家还是民间,都没有让没过门子孙子媳妇在未来太婆婆身边立规矩的道理,一众命妇或是明着点头,或是暗暗嘀咕的附和着。 太后见状脸色更加阴沉了。只席间命妇们的反应来看,太后便知道已经没有多少人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中了。 不等太后发作,淳亲王老王妃,如今唯一一个让太后心生忌惮的皇族宗妇说话了。 “太子妃果然通情达理,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出身。”淳亲王老王妃不说则已一说惊人,极其精准无误的击中了太后的要害。 要知道太后并非先皇的元后,而是继后,她的出身不显赫家世不清贵,故而在皇族之中很没有底气,同时也本能的仇视那些出身高贵的元配嫡妻,特别是那些生下嫡子,夫妻和美的元配们,更是让太后心中忌妒的不行。这也是太后动不动就给王公亲贵们赐美貌宫女的原因之一。太后总想着美貌宫女们能一举夺去元配们的一切,她们的丈夫,地位,财产,子女。 那些被太后赐下做妾的美貌宫女们,有的人成功了,就象季光慎夫人叶氏的继母,可绝大多数都没有成功,充其量也就只是做个受宠的小妾,被人当成了玩物。只是太后并不知道或者说她假装不知道罢了。 “淳亲王妃如今老了老了还和从前一样口没遮拦。”太后面皮抖动了几下,到底没能挤出一丝笔容,只咬牙冷声说了起来。 淳亲王老王妃笑呵呵的说道:“太后娘娘不早就知道我是这样的性子么,我们老王爷就中意我这个性子,他可不许我改。说改了就不是我了。” 听着淳亲王老王妃明晃晃的炫恩爱,太后脸色有些发青,有些年纪大的内外命妇都随着老王妃的话轻笑起不,年轻些的则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要知道这里不独有内外命妇,还有没有成亲的姑娘家。就象是无忧与顺宁公主庄嫣一般。 隆兴帝连庄烃都能放出来了,自然也不会再让庄嫣被禁足于西四宫房之中。她可是皇族之中唯二的公主之一,若在家宴上她不出现,众命妇们的猜疑就会更加深了。 无忧坐在庄嫣的下首,庄嫣举起手中的杯子,向无忧笑着示意,无忧便也端起杯子比了一下,然后送到唇边略略沾了沾唇,算是与庄嫣单独吃了一回酒。 对于无忧的冷淡,庄嫣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因此她完全没有在意,反而处无忧颌首微笑,看她那端庄大方的样子,着实让人没有办法想象她曾经是个有何等歹毒心肠的小姑娘。 一直低头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不敢抬头不敢说话的六皇子妃,敬肃郡公夫人胡碧芸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粒灰尘,让所有的人都看不到她。 成婚第二日死了婆婆,就算是她再怎么辩白,都没有办法消除她命硬克死婆婆的坏名声。若是庄烃对她温柔体贴些,胡碧芸受也就受了,偏偏新婚那一夜胡碧芸被吓的魂不附体,连多看庄烃一眼她都不敢,而且又在孝期之中,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培养夫妻感情。所以庄煜与胡碧芸如今是两看相厌,最好谁也不见谁。 因而胡碧芸并不愿意站出来与太子妃一起服侍太婆婆,事实上自从当初进宫选秀之时,胡碧芸对于见面并不很多的太后便心生惧意,总想着离太后越远远好。 可偏偏太子妃点了六皇子妃的将,胡碧芸是去也得去不去得去。她只能深深低头看着脚下的地,小步走到太子妃的面前,用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请太子妃嫂嫂吩咐。” ☆、第一百六十八章准备嫁妆 太子妃携了胡碧芸的手走到太后席前,笑盈盈的福身道:“皇祖母,孙子媳妇服侍您。” 太后脸冷的如凝了寒霜一般,眼皮一抬扫了坐在皇后下首的无忧一眼,无忧只是淡淡颌首一笑,就是不接太后的茬儿。她若是这会儿上赶着去太后身边服侍,那才是真正的没有规矩。 太后见无忧不动如山,心中越发生气,只是不好立记发作出来,只冷哼一声沉沉道:“不必了,哀家可使不动你们这些个娇贵的皇子妃。” 皇后闻言心中自是不快。今天是隆兴帝五十整寿的大好日子,太后一出场便冷着一张脸,真是败兴极了,她是生怕百官不知道她心中有多么厌恶忌恨隆兴帝么。 坐在下面的内外命妇见太后如此露骨的冷着一张老脸,都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下头专注的看着席上的菜肴,有道是神仙打架小鬼儿遭殃,不论太后还是皇后亦或是皇子妃,她们可都得罪不起。 是以内殿的气氛便现的非常沉闷。太后真是上了性子,竟然对躬身站于自己席前的太子妃和六皇子妃置之不理,硬是干晾着她们。是成心让太子妃难看,六皇子妃不过就是个陪绑的。 皇后心中怒意渐浓,她见太后一言不发,便淡淡笑道:“太子妃,想是你皇祖母年纪大耳朵陈了不曾听见你们的话,再禀一遍吧。” 太子妃立刻大声称是,用极响亮的声音说道:“回皇祖母,孙子媳妇服侍您用膳。” 太后还绷着不动,这里内殿忽然响起一声稚嫩的叫道:“娘娘抱抱……”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稚嫩声音发出之处,便是太后也不例外。只见太子妃才一周岁又三个月的小女儿鱼儿竟挣脱了奶嬷嬷的手,扎煞着一双小手摇摇晃晃的向太子妃走来。 鱼儿才学走路不久,走的并不稳,太子妃一听女儿叫自己,忙转身蹲下来接住晃晃悠悠走来的宝贝女儿,鱼儿一扑入太子妃的怀中,就欢喜的叫道:“娘娘……鱼儿吃蟹蟹……” 皇后便立刻说道:“太子妃,快带鱼儿回席上,蟹肉性寒,可不敢给鱼儿多吃。” 太子妃忙屈膝应了,抱着女儿向太后道歉道:“皇祖母见谅,鱼儿这几日缠孙媳缠的紧。” 太后抬眼看了太子妃母女一眼,看到太子妃怀中雪团儿一般的重孙女儿,太后脸上的神情才缓和下来,凭是哪个做曾祖母的看到粉团儿一般娇嫩可爱的重孙女儿,一颗心都会变的柔软。 “嗯,下去照顾鱼儿吧。”太后好歹算是发了话,太子妃忙抱着女儿退下,临走之后她还给了六皇子妃一个眼色,让她跟自己一起退下。可胡碧芸也不知道是没经过大场面还是怎么的,竟然没有反应,只傻呆呆的站着。 太子妃双眉微蹙,却也不好将话说到明处,只得先把着女儿下去了。 太后见六皇子妃站着不动,便沉声说道:“老六媳妇你也退下吧。” 胡碧芸这才唯唯喏喏的退了下去。 看到六皇子妃如此上不了台面,席间有一个人不免暗自欢喜,那人便是安国公夫人,也就是等出孝之后就会被抬起敬肃郡公府做妾的岳珊的母亲。她因为与皇族有些个转折亲,今儿才有资格参加宫宴。胡碧芸越上不得台面,岳珊的机会就越多。做为岳珊的娘亲,她心里自然极为高兴。 太后向下看去,眼光在吴国公夫人林氏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唤道:“吴国公夫人过来。” 林氏赶紧起身离席来到太后的面前,正要跪下行礼之时,太后便亲热的笑道:“吴国公夫人不必多礼,就在这里陪着哀家。” 林氏心中暗暗叫苦,这不是把她架到火上烤么,刚才太后连皇后太子妃的面子都没给,这会儿偏给她这么大的体面,她真不知道太后这是对自己另眼相看还是有意挖个坑给她跳。不管怎么说,太后既然发了话,她便不能不遵从。于是林氏只得侍立在一旁,做起了服侍太后用膳的事儿。 太后对吴国公一家子都另眼相看,这是皇后早就知道的,可是其他的命妇,特别是外命妇们不知道,因此不免都暗自揣测起来。有头脑灵活的直接想到是不是因为皇上贬吴王为吴国公,太后动了怒这才各种不给皇上脸面?可太后为什么要这么护着吴国公呢,就算皇上不是太后亲生的,可吴国公与太后的关系更远啊。 一场皇族家宴在并不怎么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太后起身离席,众命妇在皇后的带领下躬送,只听太后说道:“吴国公夫人,你陪哀家回宫。” 林氏暗暗叫苦,却又不能不陪着太后。她是知道太后与吴国公的关系非同一般,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吴国公一直也没彻底给她交个实底,所以林氏心中极为惶恐。原本吴王被贬为吴国公,她正应该加倍的小心谨慎,可是太后闹了这两出,生把她架到火上烤着,这滋味真是难受极了。 太后由吴国公夫人陪着回慈安宫了。外命妇们也都跪安离宫,只剩下无忧同大公主庄灵,太子妃,顺宁公主,敬肃郡公夫人等人。 胡碧芸其实早就想走了,在宫里她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只是走不得,她的丈夫庄烃还没有命人进来传话,她断断不敢一个人先行回府。 顺宁公主庄嫣看到自己的亲嫂子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中又急又气,当日添妆之时她也是见过胡碧芸的,那时的胡碧芸不是现在这样,象个缩脖儿小瘟鸡似的,连普通人家的当家奶奶都不如。 庄嫣心中着急,便上前行礼道:“母后,儿臣久未见嫂嫂,不知可否请嫂嫂到儿臣宫中坐一坐。” 皇后微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你们是姑嫂,本就该多多的亲香才是。” 胡碧芸此时完全没有主意,就象水面上无根的浮萍一般,风一吹便四散飘摇。既然小姑子相请,皇后又同意,她便低眉顺眼的行礼,随顺宁公主告退离开。 初夏时分,天气并不是特别的热,所以顺宁公主并没有引胡碧芸去西四宫房,而是带她去了御花园,虽然御花园中已经不复春日繁花似锦的热闹,可是绿叶如盖青梅初结,却也别有一番况味。 胡碧芸有些不安的跟着小姑子,事实上如今的胡碧芸除了缩在自己房中之外,在其他的任何地方都会显得很不安。新婚之时她受的打击实在是太重了。到现在都没有缓过劲儿。 顺宁公主带着胡碧芸来观鱼台上,这里比别处更凉快一些,周围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的地方,在这里说话比别处都安全些。 将身边的丫鬟嬷嬷打发去沏茶取水果点心,庄嫣身边只留下一个最最心腹的宫女彩绢,就连彩绢也没能在观鱼台上服侍,只在阶下听吩咐。 一路走来,胡碧芸一句话都没有话,庄嫣心中不免有些气苦,太子妃与胡碧芸一般都是嫂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便是她与太子妃并不亲近,太子妃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不忘记分给她一份,当然,并不是只给她一个人的,太子以下的所有皇子公主都有,就连宫外的大公主和萱华郡主也有。可看看胡碧芸,虽说是在府中守孝,可也不能就这样把自己关起来啊,至少也时常打发人进宫请个安送点子小东西,也好不叫敬肃郡公府彻底被遗忘。 见等不到胡碧芸主动开口说话,庄嫣只能皱眉低声叫道:“嫂嫂,这阵子府里的情况怎么样,哥哥还好么?” 胡碧芸立刻惊慌的摇头道:“不不,我不知道。” 庄嫣一愣,瞪大眼睛疑惑的说道:“你不知道,难道你不是敬肃郡公府的女主人么,怎么能连府中的情况都不知道呢?” 胡碧芸用极低的声音嚅嚅道:“府中管事的是琴岚。” “什么,琴岚管家?”庄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那琴岚不过是个司帐女官,她有什么资格管理敬肃郡公府的事务。“哥哥好糊涂啊!”庄嫣不禁低低叫了一句。 胡碧芸眼圈儿一红,她忙用帕子捂着眼睛,不敢让眼泪流出来。若让人瞧见她在圣寿节中哭泣,这罪可就大了。 “你哥哥说我没有本事不会管家,从前就是琴岚管着的,如今还让琴岚管。”胡碧芸委屈的说了一句。 庄嫣忍不住狠狠瞪了胡碧芸一眼,她原本还想和胡碧芸好好谈一谈,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的。似胡碧芸这般得了势就挺腰凹肚,遇到点困难就缩回洞中的人,怎么可能立的起来。看来得和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岳珊联系联系了。 想到此处,庄嫣什么都不想多说了,只淡淡道:“既然是哥哥的意思,嫂嫂就听哥哥的吧。时候不早了,嫂嫂也该出宫回府了。” 胡碧芸只是怯懦却不蠢笨,她自然知道小姑子不高兴了,忙想描补一二,便怯生生的问道:“妹妹,你在宫里还好么? 庄嫣淡淡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就哪样呗,如今我正守母妃的孝,平日并不出门。“ 第151节 胡碧芸咬着嘴唇,好似是在下决心一般,终于她将一只藏在袖中的素蓝荷包取出来递给庄嫣,小声道:”妹妹,母妃走了,你在宫中也没个照应,自己照顾自己吧。“ 庄嫣看着胡碧芸递过来的荷包不由的一愣,她真没有想到胡碧芸会给她准备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妹妹快拿着吧。“胡碧芸飞快的将荷包塞到庄嫣的手中。庄嫣拿着荷包,觉得没有什么分量,她知道里头装的必是银票。没想到胡碧芸还会给自己钱,庄嫣越发愣住了。 胡碧芸塞完荷包,便又沉默不语瑟缩着站在一旁了。此时宫女们前来送茶水点心,庄嫣亲自为胡碧芸倒了一杯清茶,轻声说道:”嫂嫂有心,嫣儿谢过了。“ 胡碧芸慌忙摇手道:”不用谢不用谢。“ 庄嫣心中暗道:”这个嫂嫂虽然人蠢笨了些,可心还算是纯良,她已经是哥哥的正妃,还是提点提点她吧。“ ”嫂嫂,如今哥哥和你都在守制,外人倒也不知道府里的事情,可也不能乱了规矩,你是敬肃郡公府的女主人,就得有女主人的样子,不能一问三不知,那里可是你的家啊。“ ”我的家?“胡碧芸无意识的念叨了一句,庄嫣立刻说道”对啊,可不就是你的家。你是哥哥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抬回府的正室夫人,就得有正室夫人的样子。怎么,这些二舅母没有教导过你么?“ 胡碧芸涩声道:”母亲教导过的,可是你哥哥是一家之主,他的话我怎么能不听呢。“ 庄嫣忙说道:”并不是让你不听哥哥的话。你该知道,这内宅之事本就应该由女主人管理,岂能什么都让哥哥操心呢。哥哥如今在府中用心读书,将来出孝之后便得为父皇办差,怎么可能被内宅之事绑住手脚呢?“ 胡碧芸轻轻点头道:”妹妹说的极是,只是……“ 庄嫣见胡碧芸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个烦闷,只皱眉道:”只是什么呀,嫂嫂,你能不能说的干脆利落些?“ 胡碧芸小声道:”只是我怕你哥哥,他很凶。“ 庄嫣无话可说了,心中只有暗暗埋怨庄烃,妻族是他重要的倚仗,便是心中不喜欢胡碧芸,面子情儿也得做一做吧。为着宫婢琴岚活打了正室夫人的脸,这种蠢事她的哥哥怎么也能做的出来。 低低叹了口气,庄嫣说道:”嫂嫂你该立也得立起来,回头回头我写封信你带给哥哥,看来今天我是没有机会单独和他说话了。“ 胡碧芸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一定带到。“ 庄嫣见胡碧芸那一脸迫切的神情,心里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她不禁想道,若是萱华郡主季无忧做了她的亲嫂嫂,哥哥会不会变个样子呢? 庄嫣的想法注定是不可能实现的,如今睿郡王庄煜和萱华郡主大婚的婚期都已经定了下来,皇后将太子妃庄灵和无忧带回懿坤宫,正在说着这件事。 太子妃知道婚期已经定了下来,可大公主庄灵却不知道,因为春日里小妞妞受了风寒,身子一直没有彻底好起来,所以庄灵便将绝大部分精力投入到照顾女儿这件事情上。皇后知道外孙女儿身子不好,便也不诏庄灵入宫耽误她的时间。所以庄灵听皇后一说,便欢喜的笑道:”这真是再好不过了,煜儿可盼着这一天呢。“ 无忧在满脸羞红,眼中却有一丝担忧之色。毕竟可着满大燕,再没有那个姑娘家自己置办嫁妆的,若是个孤女,通常会认个干亲,由义父义母操持嫁妆之事。可以无忧现在的身份,还真没有几个人有资格做她的义父义母。无忌还小,也办不了这样的事情,无忧越想越发愁,一时真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见无忧眼中含忧,她知道无忧在担忧些什么,便笑着说道:”无忧,到姨妈这里来。“ 无忧依方走到皇后身边,皇后将她揽在怀中摩娑着,向庄灵说道:”灵儿,明日请你婆婆进宫一趟。“ 庄灵心思极灵,立刻猜到了皇后的用意,便笑着说道:”是,女儿回家就告诉婆婆。“ 太子妃也猜出了皇后的用意,只看着无忧笑道:”母后真真偏心,只偏着大姐姐,都不疼儿媳妇,这么好的妹妹,母后都不想着留给儿媳。“ 无忧也明白过来了,这是让她拜卫国公夫妻为义父义母,也好让卫国公夫人为她操持出嫁前的诸般琐事。无忧拜卫国公夫妻做义父义母自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严老夫人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她真不忍心让严老夫人操劳。只是无忧不好拒绝皇后的一片心意,只在心里思忖着,如何才能让严老夫人不会太辛苦。 皇后佯怒的瞪了太子妃一眼,嗔道:”就你会说嘴,无忧嫁过来,便是你长长久久的弟妹,本宫何曾偏心了?“ 庄灵亦笑道:”太子妃,你娘家妹妹多,可我们卫国公府小姐可少,我们可比你娘家更稀罕女孩儿呢。“ 太子妃故意夸张的笑道:”罢罢罢,真真母后与大姐姐亲娘俩儿,我说错了,认罚还不成么?“ 皇后指着太子妃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认什么罚?“ 太子妃笑道:”就罚送一对夜明珠给无忧妹妹赏玩如何?“ 庄灵立刻笑道:”只送无忧怎么行,还有母后和我呢。“ 太子妃假意哭穷道:”大姐姐天生一副好金算盘,弟媳都没向大姐姐讨赏呢,大姐倒来算计我的东西。母后,您说是也不是?“ 皇后知道儿媳是和女儿闹着玩的,便笑着说道:”你们爱打官司便打去,本宫可不管。“ 庄灵立刻扯着皇后的袖子连声叫着不依,娘儿几个笑闹了一回方才停了下来。庄灵太子妃无忧三人见皇后似有倦意,便一起告退。 次日,卫国公夫人果然早早递牌子求见。皇后命常嬷嬷将她接到懿坤宫,将自己的意思一说,卫国公夫人便欢喜的说道:”多谢娘娘成全。“ 皇后伸手扶起卫国公夫人,唤道:”孟雪……“ 孟雪立刻拿着一只并不大的小匣子走了过来,她将匣子放到卫国公夫人的面前,皇后方笑道:”这里是十万两银子,亲家拿着给无忧置办嫁妆。“ 卫国公夫人慌忙说道:”这怎么使得。娘娘,我们卫国公府风风光光嫁女儿的底子还是有的。“ 皇后笑着说道:”夫人不要误会,本宫是无忧的姨妈,她的娘亲不在了,本宫原本该亲自为她操持婚事,可无忧是要给本宫做儿媳妇的,本宫不好一肩挑两头。可也不能委屈了无忧,这十万两银子是本宫这个做姨妈的一点心意,亲家一定要收下。“ 严老夫人想了想,方才跪下替无忧道了谢,将匣子收了起来。反正她在昨日听儿媳说过皇后的意思之后,已经同卫国公商量过了,拿出五万两银子给无忧办嫁妆,如今有了皇后给的银子,便能将嫁妆置办的更加丰厚了。皇家公主出嫁,嫁妆在十万两与三十万两之间,无忧这就有十五万两的嫁资,再加上各方的添妆还有忠勇郡王府出的一份嫁妆,无忧出嫁之时,必定有十里红妆的陪嫁。 卫国公夫人回府之后,立刻择了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正式认无忧为义女,无忌素来是跟着无忧走的,他干脆也拜卫国公夫妻为义父义母,把卫国公夫妻喜的不行。原本他们就把无忧无忌当成自己家孩子疼爱的,如今有了这层关系,便越发亲密了。 无忧无忌拜严信夫妻为义父义母,自然是要给还在坐月子的叶氏送喜信儿的。叶氏脑子很灵,她立刻猜到必是无忧的婚期定下来了。于是便让女儿季维如代表自己去卫国公府观礼,并让季维如带了一封信给大公主庄灵。 庄灵看罢信后,对季维如笑道:”如姐儿,回府之后记得告诉你母亲,我明儿就去看她。“ 季维如双膝微屈行礼,脆生生的应道:”维如记住了,谢大公主。“ 庄灵赶紧把小姑娘拉起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真真爱的不行,若不是岔着辈份,她都想让季维如做自己的儿媳妇,虎头今年十岁,庄灵已经开始为他暗暗相看媳妇人选了。 季维如回家之后将大公主的话实向叶氏禀报,叶氏笑着夸了女儿几句,就让她下去休息了。叶氏想了一会儿,命江嬷嬷进来,问她道:”庄子上的家具打到什么程度了?“ 江嬷嬷的儿子正是负责管着庄子上打家具的这一摊子事,所以江嬷嬷对于打家具的进度很是清楚,便笑着说道:”只千工床未得,其他的都差不多了。鲁师傅说那方沉香木是极难得的上好料子,他必要加倍仔细的做出来,方不辜负这么好的木料。夫人,那沉香木可只够打一架千工床的。“ 叶氏点点头道:”这个我早就知道,做陪嫁的床有一架就够了。“江嬷嬷见夫人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忙小声说道:”哪小姐的喜床呢?“ 叶氏这才明白过来,立刻皱眉沉声道:”嬷嬷你怎么能这样想呢,那沈香木本就是为我们为无忧寻的,如姐儿日后出阁,看她女婿的身份,打一架黄花梨或是紫檀的也就是了。无忧是做王妃的人,可怜她已经没了爹娘为她操办,若她的嫁妆不出彩,岂不会让人看笑话。“ 江嬷嬷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若没有郡主和小王爷的帮助,季光慎一家只怕现在还住在城外的小庄子上,磕磕巴巴的过日子呢,哪里能有现在的风光体面。夫人也不可能将先夫人的嫁妆全都夺回来。只是江嬷嬷一向疼爱季维如,总想给她最好的,若那沉香木料够做两架千工床,江嬷嬷也就不说什么了,偏偏只够做一架,江嬷嬷的心到底要偏着如姐儿这个自家的小姐。 ”嬷嬷,沉香木极为贵重,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用的,若给了如姐儿,那便是给她招祸。我身前就他们姐弟三个,并不求他们大富大贵,只求他们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你可记住了?“ 江嬷嬷忙跪下道:”老奴记住了。“ 叶氏伸手虚扶道:”嬷嬷快起来吧,你也是疼如姐儿,我并没有怪你。“江嬷嬷这才羞愧的站了起来。 次日庄灵果然来看叶氏,叶氏也不多做寒暄,只单刀直入的问道:”公主,国公爷和老夫人收无忧为义女,可是为了给她准备嫁妆,大婚之期可是已经定下来了?“ 庄灵点头笑道:”季夫人说的没错,就定在后年二月初二。“ 叶氏忙道:”呀,只一年多的准备时间了,这岂不是太仓促了么。“ 庄灵笑道:”还有二十个月的时间,准备起来也尽够了。“ 叶氏忙说道:”公主,我们老爷虽然是庶出的,可也是无忧的叔叔,老爷和我自打家里条件改善之后便一直在为无忧攒嫁妆,金银珠宝都好置办,因此这些我们放到最后来办,只有家具很费时间,我们老爷派人四处收集好木头,已经请了东阳最好的木工师傅鲁师傅在城外的庄子上给无忧打家具。“ 庄灵闻言惊喜的说道:”真的么,我昨儿还和母亲为这事发愁呢,日子紧,好木头却不容易找,正想清清库房,将从前的老家具找出来,捡上好的料子翻新重做呢。你这里已经备下了木头,那可再好不过的。季夫人,都有些什么木头?“ 叶氏笑道:”我们备下的料子有金丝楠,黄花梨,红酸枝,紫檀和沉香木这五种,除了沉香木只有一方大料,勉强够打一架千工床之外,其他的料子都够打一堂的家具。“ 庄灵喜道:”你们竟准备了这么多好木头,真是有心了。这可解决了大麻烦,季夫人,我回头就告诉母亲,让她不用为家具发愁了,只准备其他的就行。 ☆、第一百六十九章再次分别 前往沅江府暗访的飞星在圣寿节后的第三天赶回京城,他们来回只用了五天半,除了在沅江城中歇了半日之外,其余时间都是日夜兼程打马如飞直奔京城。 飞星已经累的脱了形,他满头满脸全是灰尘,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嘴唇干燥的一动便会裂出血口子,声音也嘶哑的快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看上去要多惨有多惨。 庄煜和无忌见飞星等人惨成这样,也不忍立刻问他们,只命人冲了些蜜水给他们补充水份。飞星等人一口气灌了三大碗蜜水,这才算缓过一口气。飞星忙要站起来回禀,庄煜笑道:“这一趟辛苦你们了,就坐着说吧。” 飞星忙躬身谢座,他确实也是累的爬不起来了,便又坐下说了起来。 飞星等人来到沅江城的五梅坊,只扮做大户人家的管家到五梅坊定制下人的衣服。五梅坊的掌柜一听飞星是京城口音,便把他当成了外放京官的管事随从。便热情的招呼飞星。飞星只说要看看五梅坊制作成衣的质量,那梅掌柜便立刻取出几套已经做好却还没有被客人取走的衣服。 飞星一看那衣服正是用沅江特产的细葛布制成的衣服,样式与他手中的那套差不多,便假做无意的问道:“这料子看着还不错,结实不结实,我们府里的人穿衣服可费,在京城之时,一年八套衣服可都穿不到第二年的。” 梅掌柜一听这话心中暗喜,忙说道:“丁管家您只管放心,我们沅江的细葛布最是结实不过的,周边几府底子厚的大户家丁长随们都用这个做衣裳,别说是一年,便是穿着我们家做的衣裳整日做粗重活计,在下都能保证两年不破。” 飞星只皱眉道:“真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用这种细葛布给随从做衣服?” 梅掌柜见飞星好似不相信自己的话,一把抓过帐本子翻开摊到飞星的面前,急急说道:“丁管家您看,程知州府上一直都在鄙号定制随从家丁的衣服,还有……喏,您看,这些都是。” 飞星仔细一看,果然有好些定做细葛布衣服的帐目。他不由有些犯愁,原想不动声色的套出定制衣服的人家,可现在看来怕是没有这么容易。 飞星向没有跟进五梅坊的韩成暗暗做了个手势,韩成会意,立刻换上带来的那套细葛布衣裳,大模大样的走进了五梅坊。 梅掌柜见又来了客人,忙命小伙计去招呼,自己还是陪着飞星这位看上去很有些来头的丁管事。只是韩成进门也是给他生意做的,难免要略略分心,再加上韩成身上穿的正是五梅坊做的衣裳,梅掌柜做了一辈子的衣服,自然一眼便能认出。这还是个老主顾,梅掌柜暗自量忖着,可不能怠慢了。 飞星见状便笑着说道:“掌柜的先去招呼客人吧,我这里不忙,再看看其他的料子。” 梅掌柜忙顺水推舟的说道:“也好,那丁管家您先看着,在下去去便来。” 飞星挥挥手,梅掌柜赶紧去招呼韩成,他的眼睛在韩成身上略略一扫,便热络的说道:“原来是宋大人府上的管事来了,不知这位管事贵姓?在下有礼。” 韩成假意皱眉道:“咦,你这掌柜如何知道我是宋大人府上的管事?你曾见过我?” 梅掌柜呵呵笑道:“在下虽然未有缘见过贵管事,可您身上这衣裳在下认得,是开春的时候宋大人派人来定制的。看到衣服,在下便猜测您是宋大人府上的人。” 韩成只假装很有兴趣的笑道:“你这掌柜的倒有些意思,我这衣服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你怎么就能一口咬定是宋大人府上的呢?” 梅掌柜颇为自得的笑道:“这衣服在贵管事眼中与其他的并无不同,可是在在下的眼中却各有特点,因今春来定衣服的吴管家要求衣裳的肘膝等部要格外结实,所以在下便在裁剪缝制之时多用了些心思,您看这肘部,因为内里贴衬,所以结实经穿,您在看这里……” 梅掌柜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果然说出好些独特之处,虽然韩成并没有看出那些细微的特别之处。 “掌柜的果然法眼如炬,罗某佩服。”韩成抱拳赞叹了一句。 梅掌柜赶紧还礼,笑着问道:“罗管事大老远来鄙号,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韩成笑着说道:“罗某到沅江办差,顺便来贵号给家里的老娘堂客买几身衣裳,梅掌柜店里的衣裳料子好做工好,买回去也让老娘和堂客欢喜欢喜。” 梅掌柜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假意自谦道:“罗管家您真是抬爱鄙号了,您请这边看,这是新到的料子,按京城时新的款式做出来的,还没传到宁德府呢,保管让老夫人和夫人有面子。” 韩成笑道:“好好,梅掌柜,这四套我都要了,再扯两丈细葛布给小子做衣裳,家里小子太皮,再费衣裳不过的,给他穿好衣裳都白瞎了。” 梅掌柜见韩成连价都不问便拿衣裳,心中暗喜,两丈细葛布倒也罢了,不过三百个大子儿,可那四套女装可都是上好的给绸缎料子,足足要二十两银子。 梅掌柜命小伙计扯好细葛布,与四套衣裳放在一处,又笑着问道:“不知罗管家府上有几位公子,多大了?” 韩成笑道:“两个皮小子,一个四岁一个六岁,活猴一般皮的不行。” 梅掌柜立刻命小伙计去拿两件绣花红绸肚兜与布料和衣裳一起包起来,笑着说道:“一点小小意思。” 韩成道了谢,爽快的给了银子,拿着包袱走了,梅掌柜亲自将他送出门外,忙回身去找那位丁管事,他在店里找了一圈儿也没有找到,叫过小伙计一问,小伙计说那位丁管事看了一会儿,嫌布的颜色不好,去了隔壁的孙记布庄。 梅掌柜笑了一下,并没有往心里去,就算那丁管事订一百套细葛布的成衣,也没有那四套绸缎衣裳的利润高。 听飞星讲完,庄煜和无忌都笑了起来,飞星和韩成还有这样的心计,这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笑过之后,庄煜想了想说道:“宁德府的官员之中,只有一人姓宋,便是通政司的宋世书。他此番并没有进京,如何他的随从却到了京城?” 这个问题无忌也回答不出来。庄煜便让飞星与韩成下去休息,他则进宫去向隆兴帝回禀,同时请旨回鬼方。庄煜还记得要早些将季光慎换回来,好让季光慎为他的小儿子过满月。 “父皇,儿臣派去沅江府的人回来了,他们查出那两套衣裳是宁德府通政司宋世书的管家去沅江定做的。” 太子闻言立刻皱眉道:“竟是宋世书么,他此番并没有进京为父皇贺寿,如何随从却会出现在京城?” 庄煜忙道:“大哥说的极是,小弟也有这样的疑问。” 第152节 隆兴帝说道:“已经有了突破的线索,便可以开始审了。煜儿,把人秘密移交到刑部吧。” 庄煜应声称是,又问道:“请父皇示下,儿臣何时起程返回鬼方?” 隆兴帝想了想说道:“煜儿,此次再去鬼方,朕要你收服蜀中之兵。” 庄煜立刻跪下道:“是,儿臣遵旨。父皇,儿臣一人做不了这件事,可否请父皇给儿臣派两位副手。” 隆兴帝笑道:“你想要谁?” 庄煜想了一会儿说道:“季光慎将军和石院判。” “他倒是会挑人。”隆兴帝向太子笑着说道。 太子亦笑道:“鬼方多瘴疬,蜀兵又素以勇悍出名,是得有两位得力的副手,五弟才能顺利的打开局面。” 隆兴帝笑道:“朕准了,耀儿,煜儿所用需一切都由你亲自负责。务必不使煜儿有后顾之忧。” 太子立刻跪下接旨,这还有什么话可说,他必定会把最好的物资源源不断的送往鬼方。 “父皇,您看儿臣何时起程?还有,季将军的幼子尚未满月,儿臣请父皇恩准季将军回京探亲。” 隆兴帝笑道:“准了,朕给季老三两个月的假期,等煜儿到了鬼方便可让他回京探亲。” 庄煜立刻大声谢恩,隆兴帝揶揄道:“这才叫爱乌及乌。” 庄煜的脸刷的红了,的确,若非季光慎是无忧无忌的叔叔,庄煜是不会考虑的如此周到的。 看到庄煜脸红,隆兴帝与太子都大声笑了起来。 笑罢,隆兴帝说道:“煜儿,争取在你大婚之前把蜀兵解决了,免得成个亲都踏实不下来。” 庄煜自是无不答应,都不必隆兴帝叮嘱,他心里便会有如此的打算。庄煜可早就盘算好了,与无忧大婚之后,他说什么也得磨着父皇同意,给他三个月的假期,他好陪无忧到江南游玩。庄煜从无忌口中得知,无忧对烟雨江南极为神往。庄煜便打算把这三个月的江南之游做为送给无忧的新婚礼物,为了这蜜月之行,庄煜说什么也得在大婚之前将蜀兵之患彻底消除。 “后日是十九,煜儿便于后日动身吧。”隆兴帝问低声问了陆柄几句,便对庄煜说道。 行期已定,庄煜便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那两名嫌犯连同证物一起秘密移交到刑部,由马尚书与他们慢慢磨。将嫌犯交出之后,庄煜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他在刑部学着当差,可庄煜对于断狱之事的兴趣并不大,他的兴趣还是做横刀立马的大将军。 无忧无忌也都暗暗松了口气,府里关着两名嫌犯,无忌倒没什么,可无忧心里却一直不踏实。如今庄煜把人带走了,无忧心里才安稳下来。 只是无忧没能安稳太久,无忌一听庄煜说十九便要动身去鬼方,便各种撒娇耍赖闹腾着要去鬼方。无忧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听。这回无忌吸取了上次偷偷跷家不成功的经验,改为光明正大的要求去鬼方了。 庄煜和无忧被无忌闹腾的精神都要崩溃了,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一向乖巧的无忌闹起来竟如此的凶猛,庄煜和无忧两人又不是那种能狠下心来以暴制暴的那种人。再说就算是以暴制暴,庄煜也不是无忌的对手,别看无忌年纪小,可他已经是打遍京城无敌手的头一号人物。 “无忌,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等你满十五我就接你从军么?”庄煜万般无奈的说道。 无忌紧紧绷着小脸儿,气鼓鼓的叫道:“凭什么非要到十五岁才能从军,人家甘罗十二岁就能拜相,我季无忌却要等到十五岁才能当大头兵!” 庄煜忙道:“谁说让你当大头兵了,你是堂堂王爷,到军中怎么也得是个将军啊!” “我才不要平白就做将军,我要自己攒军功!”无忌拗起来着实是不好说话。 “啊……好!无忌,五哥就算你从士兵做起,你总该知道我大燕军法有规定,第一独子无嗣者不从军,第二,从军的最小年龄是满十四周岁。你自己说你哪条能占着?”庄煜不得不把军规拿出来说事。 无忌脸都憋红了,只气恼的囔道:“我年纪是小,可是有几个人能打的过我?” 庄煜咬牙说道:“无忌,你一直在学习兵法韬略,该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你想从军,首先要学的就是遵守军规。你现在闹着要参军,若是参军之后遇到不合心意之事,你岂不是又要吵闹?若你是将军,敢接收这样的士兵么?” 无忌被庄煜说的脸越发红了,他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就在庄煜以为自己已经说服无忌之时,无忌突然抬起头,拼命睁大眼睛看着庄煜,那双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无忌正拼命的瞪大眼睛,试图把眼泪憋回去。 庄煜立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赶紧跑到无忌面前柔声道:“无忌,你别这样,五哥说错话了,你心里有委屈就说出来,可别这么憋着存在心里。” 无忌抬手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抽了抽鼻子,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用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庄煜,看的庄煜几乎要落荒而逃了,这样夹杂着愤怒的委屈可怜小眼神儿,庄煜可是招架不住。 “无忌,五哥这不是……你就听五哥一句劝,等再两年再从军好不好?”庄煜无力的劝道。 无忌抽抽鼻子,也不说话,只用力的摇了摇头。庄煜彻底没招了,只能败下阵来。再换无忧上场。 无忧看到弟弟那委屈不甘的小模样儿,不等开口劝先自心软了,自从双亲相继过世之后,就算成为孤儿,无忧也没让无忌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说是弟弟,其实无忧是把无忌当儿子养的。在无忌身上,无忧不知操了多少的心。 “无忌,你的心思姐姐明白,你的本事姐姐也知道,可是你年纪太小了,你还不能完全照顾好自己,这便要去从军,可让姐姐怎么能放心呢?”无忧忧心忡忡的轻声说了起来。 无忌对上姐姐,神情便缓和了几分,他虽然都十一岁了,可看到姐姐,无忌还是习惯性的想偎到无忧的身边,就象他们的爹娘过世之后,无忌不靠着姐姐便没有办法安心一般。 无忧轻叹一声,拉着无忌在自己的身边坐下,轻声说道:“无忌,你现在要去从军,姐姐只能跟着你一起去,否则姐姐在京城里会活活担心死的。” 无忌别扭的嘟囔道:“姐姐,无忌能照顾好自己。” “无忌,在京城,你是小王爷,不论到哪里都有人跟前跟后的服侍着你,可从军不一样,你一切都要靠自己的。你自小被人服侍惯了,突然没人在身边服侍,你会受不了的。” 无忌闷声道:“有什么受不了的,我又不是不会自己吃饭穿衣服。” 无忧反问道:“那你可会铺床叠被洗衣做饭?” 无忌“啊……”了一声,显然他只想去从军,却从来没有想过从军之后将要面临的生活琐事。他是堂堂王爷,身边从来就没断了服侍的人,两个嬷嬷四个大丫鬟四个小厮,这是庄煜能叫上名儿的,而那些嬷嬷丫鬟小厮手底下的人,无忌便叫不上来了。 “无忌,你可知道身边共有多少个人在服侍你?”无忧似是看透了无忌的心思,便轻声问了起来。 无忌不太有底气的说道:“差不多有十来个吧。” 无忧摇了摇头,轻声道:“无忌你错了,我们王府专门服侍你的人,少说也有四十人。那些不是专门服侍你的人我都没算。” “啊,有这么多?”无忌吃惊的瞪大眼睛,四十个人,他细细想了一回,总觉得自己没有用这么多人啊。 无忧见无忌不相信,便数给无忌听,“赵嬷嬷徐嬷嬷,赤霄她们四个,含光她们四个,这就是十个人,这十个人你每日都会见到的。” 无忌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不就十个么。”这话他可没敢说出声来。 无忧知道无忌心中不服,便又说道:“你长的快,府里专门给你做衣服的就有两个嬷嬷四个丫鬟,还有洗衣裳的两个丫鬟,洒扫两个丫鬟,专门伺候茶水的两个丫鬟,在内院跑腿报信儿的两个丫鬟,加起来便有二十个人了。” 无忌有些发呆,他真没有注意到竟然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人在服侍他。可这些还不是全部,无忧又说道:“专门照顾闪电的小厮两人,打点你出门车轿仪仗的管事两名,轿夫两班共计十六人,你自己算算,这已经有四十个人了,其他的我还都没算呢。” “姐姐,真的有这么多人服侍我一个?”无忌很没有底气的问道。 无忧反问道:“你说呢?” 无忌羞愧的低下头,连看都不看无忧了。 “无忌,你自小就被服侍惯了,突然甩开所有的人去军中从大头兵做起,一定不能适应。所以姐姐建议你先学会自理之后再去军中,也免得被人笑话。” 最后一句正点在无忌的死穴之上,他最怕的就是被人笑话虎父出犬子。辱没了先父季之慎的一世英名。 “好,我听姐姐的,先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再去从军。”无忌坚决的说道。 无忧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总算弟弟不再闹着要立刻去军中了。再拖上几年无忌长大些,她也就不必绞尽脑汁想法子阻拦无忌了。忠勇郡王府到底要在无忌手中发扬光大。小鹰长大了,就要放他去搏击长空。 听说无忧劝服了无忌,庄煜心里才踏实下来,要不然无忌真的和他胡绞蛮缠的闹腾着,他一个扛不住还真有可能把无忌带去鬼方了。 十八这日,隆兴帝和皇后于懿坤宫中为庄煜饯行。自然也是请了太后的,可太后却称病不来,帝后便也不强求的,反正请也请了,太后不来是她自己的事。事实上太后不来,帝后二人带着孩子们还自在一些。 皇后看着英气勃发的儿子,心中很是舍不得,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流露出来。要不然会让儿子不放心的。 宴罢,庄煜来到帝后面前跪下,朗声道:“父皇母后,儿臣此去鬼方,必定尽收蜀中之兵为父皇所用。” 隆兴帝笑着点头,脸上满是欣慰之情。皇后则强笑道:“煜儿,你一个人在外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许由着性子胡来。” 庄煜有些无奈的说道:“母后,儿臣从没有胡来过的。” 皇后想瞪儿子一眼,心里到底舍不得,只缓声道:“母后知道煜儿是个好孩子,不过白嘱咐你一句罢了。” 一旁的庄晟听了这话不由嘻嘻笑了起来。五叔平时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可在他皇祖母面前却乖的象那只大白猫似的,真真好玩极了。 太子妃最了解儿子,忙将庄晟拽到身边低低道:“晟儿,不许淘气。” 庄晟可是无忌的徒弟,他只略略使劲儿一挣,便挣开太子妃的手,一溜烟儿的跑到庄煜身边,拽着庄煜的袖子叫道:“五叔,晟儿要去鬼方玩。” 太子忙皱眉喝道:“晟儿不许胡闹,快回来!” 庄晟扭头看看太子,再看看坐在宝座上的帝后二人,果断扑上前去叫道:“皇祖父,孙儿也要和五叔一样做大将军。” 隆兴帝抱起长孙笑呵呵的说道:“好啊,晟儿要做大将军,等长大了才行。” 太子妃闻言不免有些个担心,隆兴帝是逗孙儿说的玩笑之话,她却入了心。庄晟是嫡长孙,是将来要继承皇位的人,怎么能只做区区大将军呢,难道是父皇没有看中晟儿? 也不怪太子妃多想,太子妃只有一儿一女,可太子却有三儿两女,东宫中的徐侧妃生了个儿子,比庄晟小两岁,张侧妃生了女儿,姜良娣也生了个儿子,如今还没有满周岁。那两个庶子与庄晟的年纪相差并不多,他们的存在对庄晟的地位还是有威胁的。 太子妃不知道太子从来都没有想到继承人的问题,在他看来,这些孩子们都还小的很,最关键的是,太子如今都只是太子,他都没当上皇帝,又怎么会考虑后继承人的问题。 因是为庄煜饯行的家宴,所以庄灵与大驸马也来了,庄灵心细,她注意到太子妃那一刹那的失神,庄灵自小在宫中长大,对于宫中女子的心思再是了解不过的,她立刻猜到了太子妃的心思。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在与太子妃素来交好的份上,庄灵决定找个机会与太子妃好好聊聊天,有些时候身在局中之人往往看不透,必得有个局外之人点醒才行。 家宴散后,庄煜与庄灵夫妻一起出宫回府,庄灵索性也不坐车,与丈夫弟弟一起骑马并辔而行,这样说话也方便些。庄灵夫妻自是对庄煜好一通嘱咐,无非是要他好好照顾自己,缺什么只管打发人回京送信,他们给准备好送到鬼方去之类的话。 同样的话,庄煜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可是庄煜并不嫌烦,他知道这是姐姐姐夫的一片心意。不觉便到了忠勇郡王府门前,庄灵看着弟弟笑着指了指隔壁的睿郡王府大门。 庄煜会意,知道姐姐要自己先回王府,再悄悄去忠勇郡王府,免得有损无忧的名节。 看着弟弟进了睿郡王府大门,庄灵才扭头对丈夫说道:“谨安,我们回家吧。” 严谨安微笑的看着妻子,眼中的宠溺如柔软的丝罗一般绕着庄灵,庄灵脸儿发红,心中甜津津的,身为公主却能拥有这样的幸福,庄灵真的觉得自己很有福气。 十九清晨,庄煜起床用过早饭,他一尝便知道这顿早饭是无忧为他准备的,他分明吃出了依恋不舍的味道。无忧昨晚已经和他说好了,今天早上不为他送行,等庄煜归来之时,无忧会到十里长亭去迎接他。 “无忧,你叫我如何能放下你!”庄煜低低叹息一声,他的心中有爱,便会有最甜蜜的负担。想到无忧的一颦一笑,庄煜便觉得浑身的热血都要沸腾起来。 “王爷,时辰差不多了。”丁伯的声音打断了庄煜的思绪,庄煜有些不高兴的看了丁伯一眼,却惊试的叫了起来:“丁伯,你这身打扮想做什么?”原来丁伯已经换上了一身软甲。 丁伯躬身抱拳道:“因王爷,老奴要随王爷前去鬼方。” 庄煜皱眉道:“这怎么行?丁伯,你也走了谁来照看王府?” 丁伯立刻大声说道:“回王爷,王府自有未来王妃打理。” 庄煜摇头道:“丁伯,你年纪大了,鬼方可不比京城,又阴冷又潮湿的,瘴疬又极为厉害,你万万去不得。” 丁伯却摇头道:“回王爷,您在何处,老奴便在何处服侍您。当初开府之时,老奴向皇后娘娘保证过,一定会照顾好王爷,所以王爷去鬼方,老奴便跟着去鬼方照顾您。” “你……罢了,你想跟就跟吧。”庄煜知道丁伯的性子,就算是他不允许,丁伯也会死缠烂打非跟着不可,索性干脆答应他算了。反正有石院判随行,想来这次再去鬼方,便能找出破解瘴疬之气的方法。 庄煜一行人静静的起程前往鬼方,没有惊动任何人。可是在皇宫之中,帝后二人站在高楼之上,向着西方远眺,默默的为他们心爱的儿子送行。 庄煜一行人出城莫约三十里,有名着武士劲装的骑士与庄煜等人擦肩而过。庄煜一行继续往西南方向走,而那两人则打马如飞直奔京城。 那纵马飞奔的两人绝对没有想到,她们的目标之一,睿郡王庄煜已然与她们擦肩而过了。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七十章正室威风 第一百七十章 “大胆贱婢,在本侧妃面前也敢如此放肆!”唐瑶仙大喝一声,扬手便打向赖嬷嬷。 赖嬷嬷可不是一般的嬷嬷,她身上是有功夫的,做为林氏的陪嫁嬷嬷,她负有保护林氏的责任。是林氏面前极有体面的管事嬷嬷。在蜀中之时,林氏对唐瑶仙不得不再三忍让,如今不必了。因此赖嬷嬷也不客气,抬手架住唐瑶仙的手,这一记耳光唐瑶仙硬是没有打成。 “唐姨娘,王爷已经因为你的愚蠢而被贬为国公,这侧妃二字从此休要提起。”林氏冷冷说了一句,惊的唐瑶仙脸色发白,她立刻丢开赖嬷嬷,冲到林氏面前叫道:“你说什么,因为我?” 第153节 林氏淡淡道:“赖嬷嬷,你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唐姨娘。” 唐瑶仙顾不上计较林氏一口一个唐姨娘的叫着,只瞪着赖嬷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赖嬷嬷眼皮微垂,面无表情的说道:“三公子当着皇上的面摔了御赐之物,皇上龙颜大怒,怒斥王爷教子无方,可怜王爷刚刚进京不到一个时辰,就因为三公子的无法无天而被贬为国公。” “炯儿呢,我炯儿怎么样?”唐侧妃一听这话便大叫起来。连王爷都被皇上贬了,他又怎么会放过自己的儿子。 “好叫唐姨娘知道,三公子已经被贬为贱奴,发往御净轩当差。” 唐瑶仙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自从庄炯的本命蛊被石院判破去,唐瑶仙便受了重创,虽然接种了新的本命蛊,可到底时间短,并没有彻底融合,再加上千里奔波的辛苦,唐瑶仙又惊闻如此噩耗,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唐月如忙上前扶住唐瑶仙,见她脸色忽青忽红,唐月如知道这是压不住本命蛊,本命蛊将要反噬的征兆,她赶紧摸出荷包,取出一只蜡丸捏破,将一颗灰黑色的药丸塞入唐瑶仙的口中。唐瑶仙咽下药丸之后立刻醒了过来。她脸上忽青忽红的皮肤才渐渐变成了正常的白皙。 林氏见状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唐姑娘远来辛苦,请先到客房休息吧。” 唐月如看了看林氏,见林氏一改从前在蜀中之时的隐忍与低调,通身的气度极为张扬,她想了想,知道此时不是硬碰硬的时候,便淡淡道:“多谢夫人。”说罢,唐月如便要扶唐瑶仙离开。唐瑶仙需要静坐练功才能与本命蛊更好的融合。 “唐姑娘远来是客,自当请到客房休息,可唐姨娘是我们国公爷的妾室,与唐姑娘一起走恐怕不太合适。”林氏轻描淡写的说了起来。 唐月如看看唐瑶仙,见唐瑶仙脸色涨红,显然气的不行,此时唐瑶仙的身体正处于虚弱之时,没全没有自保之力,若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只怕要受些折磨。可若是不听林氏的话,只怕自己也别想再有求与她了。 想到这一层,唐月如便松开扶着唐瑶仙的手,轻声道:“堂姑,我先出去了。你身子虚,不能动气。” 唐月如是唐门嫡枝的嫡出小姐,深得掌门的疼爱,唐瑶仙也不能得罪了她,便轻轻点了点头。 唐月如走后,林氏也不与唐瑶仙多说什么,只淡淡道:“赖嬷嬷,先带唐姨娘下去休息,其他的等国公爷回来再说。” 唐瑶仙哪里肯去休息,她直勾勾的瞪着林氏叫道:“炯儿在哪里?” 林氏微微皱眉不耐烦的说道:“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你的儿子已经被贬为贱奴,发往御净轩当差。不过现在他还没到御净轩,正在跟着典仪司的公公学规矩,总要学好了规矩才可以当差的。” 唐瑶仙身子晃了几晃,她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王爷不会这么对待炯儿的,你骗我,定是你害了炯儿!” 林氏冷声道:“放肆,唐氏,你以为这里还是蜀中么,胆敢如对当家夫人如此大呼小叫!” 赖嬷嬷立刻上前躬身道:“夫人,唐姨娘对您不敬理当受罚。” 林氏扫了唐瑶仙一眼,见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便淡淡说道:“按说是该重罚唐氏,不过她千里奔波刚到京城,又惊闻儿子被贬为贱奴,一时受不住刺激也在情理之中。这一回便先记下,若日后再犯定当二罪并罚。赖嬷嬷,带她下去吧。” 赖嬷嬷会意,便继续说道:“夫人慈悲!请夫人示下,将唐姨娘安置在何处?” 林氏想了想,方才皱眉淡淡说道:“唐氏,如今府中不比先前在蜀中之时宽敞,你先在西耳房休息,等国公爷回来了再安排你的住处。” 唐瑶仙心中暗自思忖,这会子她在林氏手底下也得不了什么好处,倒不如先去养足精神,等国公爷回来再做计较。心中打定了主意,唐瑶仙便不闹腾了,只跟着赖嬷嬷去了西耳房暂时休息。 中午时分,吴国公才回到府中,管家忙迎上前说道:“国公爷,唐姨奶奶来了。” 吴国公竟是一愣,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唐姨奶奶是哪一个,管家忙道:“国公爷,是唐门的唐姨奶奶。” 吴国公这才明白过来,立刻紧皱眉头沉声道:“她来做什么,真是添乱!”说罢,吴国公径往二门走去。管家只听了这一句,便知道唐姨奶奶要失宠了,他可是注意到了,刚才国公爷得了消息,脸上可是一丝笑模样儿都没有的。管家知道该怎么对待唐姨娘了。 林氏得了消息,忙带人迎了出来,吴国公看到妻子,脸上勉强有些微的笑容,只听林氏说道:“老爷您回来了,累么,快进屋吃杯茶解解渴。” 吴国公淡笑道:“倒也不累,就是热的很,在蜀中十多年,如今倒不适应京城的气候了。” 唐瑶仙在西耳房中听到吴国公的声音,立刻飞跑出来直扑吴国公,大叫道:“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仙儿可想您了!” 自人唐瑶仙的本命蛊受到重创,接种了新的本命蛊之后,她曾在吴国公身上种下的爱蛊便自动失去效力,这也是唐瑶仙急着赶来京城的原因之一,没有了爱蛊的控制,她就没法子让庄铖只迷恋她一个人。 也正因为爱蛊失效,所以吴国公看到唐瑶仙,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只皱眉冷声喝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休统,谁许你来京城的?” 唐瑶仙一怔,继而想到爱蛊失效,便扬起极为妩媚的笑脸,娇声说道:“王爷,人家想您了!” 林氏低喝道:“唐氏休得胡言乱语!” 唐瑶仙上前意欲挽着庄铖的手臂,不料庄铖却闪到一旁,冷声道:“禁声!有话进屋再说。” 这宅院是隆兴帝赐的,府中大半下人是内府配的,庄铖不用想都知道内府送来的下人都是细作,他现在正处于苦苦挣扎自保之中,如何还敢授人以柄。 进了上房,林氏将下人都遣退了,庄铖便对唐瑶仙喝道:“休得再叫王爷,爷已经不是王爷了,都是你生养的好儿子害的爷这么惨,你还有脸找来京城!今晚在府中住一夜,明天早上立刻回蜀中去。” 唐瑶仙惊呆了,从前庄铖受爱蛊的控制,对唐瑶仙百依百顺,是以唐瑶仙已经习惯了,如今庄铖猛然变脸,唐瑶仙自然极不适应,她自跟了庄铖,便没受过这样的气。 “王……爷,您怎么能这样对仙儿,您难道忘记了与仙儿的恩爱么?” 庄铖不自在的飞快瞄了林氏一眼,自出蜀之后,他与林氏的关系已经好多了,特别在林氏陪他熬过被贬为国公的痛苦之后,庄铖与林氏的夫妻之情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而且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林氏的娘家助力对庄铖来说更加要紧,蜀中唐门,到底离的太远了。唐门历经百多年都没能将势力渗透到京城,庄铖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 林氏脸上的神色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不过眼神一黯,有些个暗自神伤的感觉,庄铖忙向唐瑶仙喝道:“大胆唐氏休得胡说,你不过是个小妾,也敢说什么恩不恩爱。还不快与爷退下。” 唐瑶仙暗暗咬牙,她知道这是爱蛊失效的缘故,此时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唯有快些养好身体与本命蛊融合,才能尽快给庄铖重新下蛊。这一时之气,她得先忍下来。 唐瑶仙退下之后,林氏方才低声问道:“王爷,今日之事办的可还顺利?” 庄铖这几日一直在想办法打通典仪司的关节,林氏虽然不喜庄炯,可庄炯到底也是庄铖的骨血,他受辱,整个吴国公府都不光彩。在林氏看来,宁可一刀杀了庄炯,也不能让他给吴国公府带来耻辱。所以庄铖想打通典仪司的关节,林氏是十分支持的。 庄铖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炯儿是皇上亲口下旨贬为奴仆的,谁敢冒着抗旨不遵的罪名与我行方便呢。” 林氏也轻轻叹息了一声,的确如此,在隆兴帝的眼皮子低下,没有谁敢为一个受了圣心的国公爷得罪皇上。 “公羊先生也没有办法么?”林氏轻声问道。自庄炯被发往典仪司之后,公羊广胜一直非常积极的想办法营救于他。 庄铖摇头叹道:“我都没有办法了,公羊先生这个从来没进过京城的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夫人,我想不行就来硬的,派人将炯儿抢出来。” 林氏吓了一大跳,忙摇头道:“这怎么行呢,典仪司位于宫墙之内,若派人去抢,先不说抢不抢的回来,单只是派人闯宫这一条,便足够咱们一家子被送到菜市口开刀问斩了。” 庄铖重重叹气道:“唉,我也知道这样行不通。”他再疼爱庄炯,也不会超过对自己的爱惜。刚才不过是说说罢了。 林氏也是知道的,她并没有把庄铖的话当真。庄炯的事情不过是照例问上一问,林氏其实真正想说的是唐瑶仙之事。 “爷,唐氏找到京城来了,估计这会子宫里都已经知道了,您看到底怎么安置她才好呢?”林氏忧心忡忡的问了起来。 庄铖很是为难,若唐瑶仙身后没有唐门这个背景,秘密处死也就是了,可有唐门在她后面支持着,庄铖真不能对唐瑶仙下杀手。既然不能杀,那就只能养着。不过养也不会白养,唐瑶仙精通蛊毒之术,只要用好了,还是会成为很大的助力。 想到这里,庄铖对林氏说道:“就让她住进后院,还做她的姨娘罢了。” 林氏点点头,庄铖的想法不必明说她也清楚,再说唐瑶仙也是给庄铖生过儿子的人,也算是有些微功劳,国公府多养个把人也不会造成多大的负担。而且林氏还有点私心,在蜀中之时,林氏被唐瑶仙欺压了八年,如今回到京城,这口恶气不出怎么行。 “好,就依王爷的吩咐,您看让唐姨娘住到后罩房如何?”林氏浅笑问道。 庄铖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这个你看着安排。” 林氏知道了庄铖对于唐瑶仙的态度,心里便越发有底了。只浅笑应道:“好,那妾身就安排了。爷,有一件事妾身得给您提个醒。” 庄铖看着林氏道:“何事?” “唐姨娘出身唐门,妾身听说唐门的女子都会下蛊,妾身担心她会对府中之人下手。” 庄铖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下蛊!他忽然想起自己从前是那么的宠爱唐瑶仙,而且于房中之事上也特别的沉迷,会不会就是唐瑶仙对自己下了蛊? “夫人不用担心,此事我会有所安排的。”庄铖沉沉说了一句,便要往外走。 林氏忙叫道:“爷,您等等……” 庄铖停下来回身问道:“夫人,还有什么事?” “爷,此番唐姨娘不是一个人来的,月如小姐与她一起到了京城,妾身已经安排她去客房休息了。” “什么,唐月如也来了?”庄铖这一惊吃的可是不小。 林氏忙道:“是的,唐月如此刻就在府中客房休息,妾身注意到她的脸色也不太好。” 庄铖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她倒是扑了个空。” 林氏不解的问道:“王爷何出此言?”唐月如想招睿郡王庄煜为婿之事庄铖并没有告诉林氏,所以林氏不知道唐月如为何到京城,她还以为唐月如是冲着自己丈夫来的。 庄铖便将唐月如看中了睿郡王庄煜之事简单说了一遍,林氏惊道:“这怎么可能,睿郡王早就订亲了,听说大婚之期都定了下来,她那么心高气傲,难道会甘心做妾么?” 庄铖冷笑道:“唐门嫡出小姐怎么会甘心做妾,她是冲着睿郡王妃之位来的。” 林氏摇头道:“绝不可能,睿郡王与萱华郡主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皇上皇后对这个儿媳妇极为看重,唐月如虽然是唐门嫡出小姐,可比萱华郡主却差的远了。她凭什么与萱华郡主相争。” 庄铖看了林氏一眼,有些惊讶于林氏的激动,他只问道:“听夫人之言,对那位萱华郡主倒是很为欣赏。” 林氏点点头道:“爷,不瞒您说,妾身一见到萱华郡主,便觉得很是喜欢,若非她已经同睿郡王定了亲,妾身都想为焰儿求娶她。” “哦,萱华郡主竟有这么好,夫人你眼界一向很高,难得你这么夸奖于她。”庄铖心中不禁生出一抹对萱华郡主的好奇。 林氏笑道:“萱华郡主的确极好,爷,您想想她七岁那年骤失双亲,一个小姑娘家带着四岁的弟弟,硬是守住了父母留下来的家业,还把弟弟教养成可着京城找不出比他更优秀的孩子。妾身还听说萱华郡主聪慧无双,极会管家理事,京城之中门风最严谨的就是忠勇郡王府与睿郡王府,如今好些王公府第都在学忠勇郡王的规矩训练下人,听说效果极好。萱华郡主还做的一手好绣活,她绣的双面绣活灵活现,妾身曾看过一次,真可算得一绝。还有,萱华郡主沏做一手好茶,厨艺也极好……” 庄铖听到此处,不由插话笑道:“听夫人这么说,那萱华郡主岂不成了个完人?这怎么可能呢,想她如今不过就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纵是再能干也是有限的,必是皇后为她的侄女儿造势罢了,你听听也就算了,不用往心里去。” 林氏犹自叹息道:“这么好的姑娘!唉,可惜了,我们若是早几年回来,说不得还能求太后的恩典,让萱华郡主做焰儿的媳妇。” 庄铖一怔,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你说要求太后的恩典?” 林氏叹道:“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恩典怎么都求不下来的。” 庄铖沉声道:“我想起来了,从前太后写信到蜀中,提到过为焰儿娶萱华郡主为妻,当时我没有在意。” 林氏一听这话肠子都要悔青了,只气急叫道:“爷您怎么能这样不上心呢,若当时就应下来该多好!” 庄铖挥挥手道:“罢了罢了,萱华郡主是皇后的侄女儿,她岂能让这个好处落到我们府里,别想了,正经为焰儿相看媳妇要紧。” 林氏无奈的应了,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有谁敢与吴国公府结亲呢,那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么,吴国公庄铖是多么的招皇上不待见,满京城的王公亲贵谁人不知。林氏想选个可心意的儿媳妇真的很难。她看上的,人家都不敢与吴国公府结亲,那些身份低下的品官之女,林氏又看不上。 庄铖并不去想这些,只说道:“夫人,唐月如必会来向你打听睿郡王之事,你不妨告诉她睿郡王已经订亲了,女方就是萱华郡主,至于睿郡王去鬼方的消息,嗯,她若是追问你也一并告诉了。刚才你是怎么对本王形容那萱华郡主的,就翻倍的说给唐月如听。” 林氏一听便明白丈夫的用意,只是这样合适么,她还是挺喜欢坚韧自强大方得体的萱华郡主,倒有些不忍心给她找麻烦。“王爷,一定要这样么?” 庄铖皱眉看了林氏一眼,沉声道:“自然要这样。你不是看好萱华郡主么,说不定唐月如还真有本事抢走睿郡王,到时再求求太后,焰儿娶萱华郡主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氏犹豫片刻,到底应了下来。为儿子娶个好媳妇,这事可比什么都重要。庄铖吩咐完便走了出去,他要去前院与公羊广胜商量事情。 庄铖走后,林氏一个人坐在临窗的桌前思索起来。既要让唐月如得逞,又不能让萱华郡主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事办起来还真是有难度。 “夫人,唐小姐朝上房走来了。”赖嬷嬷是站着的,她透过银红窗纱看到唐月如的身影,便低声回禀起来。 林氏皱了皱眉,心中暗道:“这唐月如还真是心急,这一会儿的工夫都等不了。” 她刚要起身,便听到院中传来几句对话,“唐小姐,你怎么来了京城?”这声音赫然是世子庄焰的。 林氏赶紧站直身体向窗外看去,只见刚刚走进二门的庄焰与从客房走出来的唐月如撞了个正着,庄焰这才惊愕的问了起来。 唐月如也是微微一惊,不过她很快便回复正常,只浅笑道:“我陪堂姑上京的,今日刚到。”庄焰不是唐月如喜欢的那种类型,所以她对上庄焰之时,言谈举止便会得体许多,总算没有辜负了曾经受过的教养。 庄焰心中暗惊,唐瑶仙来到京城,府中岂不是又要乱了。他的父母好不容易才缓和了关系,府中也没有横行霸道的庄炯惹是生非,难得有几日安宁,唐瑶仙一来,这一切要被破坏了。 庄焰心中有想法,可脸上并不会表现出来,他只淡淡笑了一下,客气的说道:“唐小姐辛苦了。” 唐月如想着庄焰与睿郡王庄煜是堂兄弟,在蜀中之时走的也近,便对他笑道:“并不辛苦,世子看上去比在蜀中之时更有精气神了,果然京城就是与别处不一样。” 林氏不喜欢儿子与庄月如有太多接触,便命赖嬷嬷迎了出去。赖嬷嬷对庄焰屈膝行礼道:“世子爷,夫人命您去书房找本《西京杂记》。” 庄焰知道这是母亲让自己暂时回避的意思,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赖嬷嬷这才对唐月如说道:“唐小姐可歇过来了,夫人正想请您过去说话呢。” 第154节 唐月如微笑道:“多劳夫人记挂,我歇的很好。” 进了上房,林氏对唐月如笑着说道:“唐小姐快快请坐,麻烦您送唐姨娘上京,真是辛苦您了。” 唐月如微微欠身笑道:“夫人言重了,月如是晚辈,您别这么客气,只唤小女月如便是。” 只要不对上心仪的男人,唐月如的心眼便是尽够用的,她知道林氏厌恶唐瑶仙,是以绝口不提唐瑶仙之事,只与林氏云山雾罩的聊天,倒也不急着打听睿郡王庄煜之事。 林氏见唐月如沉的住气,倒也高看她一眼,若说是比耐性,林氏能隐忍足足八年,可见其心性是何等的坚韧,所以唐月如绕圈子,林氏便也陪着她绕,绝不主动提睿郡王庄煜半个字。 唐月如到底年轻,兜了一会儿圈子之后,她到底忍不住问道:“夫人,您可知道与睿郡王定亲的是哪家小姐?” 林氏也不追问,只当闲聊天似的说道:“知道,她就是忠勇郡王府的萱华郡主。” 唐月如死死记住忠勇郡王府与萱华郡主这两个关键词,决定回头就找机会出府去探探虚实。 林氏知道唐月如的小心思,只假做无意的说道:“到京城之后我听说那忠勇郡王府门禁极严,据说他们王府自开府到现在,从来没有一个外人能接近王府。萱华郡主的弟弟忠勇郡王的身手极好,小小年纪便已经打遍京城无敌手,这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唐月如心中一紧,她如何听不出来这是林氏在暗暗警告于她。不过唐月如到底年轻,越是被警告了心中便越是不服气。别人怕那忠勇郡王府的权势,她堂堂唐门嫡出小姐可不怕,便有人再多又如何,她顺风撒一把药粉便能把整座王府的人麻翻了。到时掳走那萱华郡主,找人坏了她的清白,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做睿郡王妃! 唐月如想到得意之处,脸上不由浮现出快意的笑容。林氏一见心中又是一紧,忙说道:“萱华郡主是当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儿,皇上和皇后都极为疼她,比正经公主可不差什么。” 唐月如听了这句话心中倒有些犹豫了,若那萱华郡主背景如此深厚,掳走她坏了清白这个法子便行不通了。若真那么做了,皇帝必然会追查到底,她的目的是做睿郡王妃,所以一定不能成为皇帝追杀的目标,想到这里,唐月如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事,还真有些个棘手! ☆、第一百七十一章蛇蝎之心 吴国公夫人林氏又不着痕迹的告诉唐月如一些她知道的有关萱华郡主的事情,其实林氏知道的也不多。她毕竟也是刚从蜀中出来的,一进京便遭遇了吴王被贬为吴国公之事,京城中的亲贵夫人们谁也不与她走的太近,她所知道的也是几次给皇后请安时听皇后说起的再加上圣寿节之时见到无忧所得的第一印象。当然,林氏对唐月如是有所保留的。她当然不会告诉唐月如,她想要萱华郡主做自己的儿媳妇。 唐门虽然是世家,可一直幽居于蜀中,唐月如在蜀中算是有头脑有规矩的小姐,可到了京城,她那点子心眼儿真是不够瞧的。她以为自己很精明,却不知道早就被人当枪使了。唐月如听完林氏之言,便打定了主意要去会一会萱华郡主季无忧。 进入京城之后,唐月如注意到在京城大街上走动的女子很少,便是有,大多是些绾了妇人髻的中年以上的妇女和还没有留头的小女孩儿,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她们基本上都戴着面纱,不似蜀中年青女子在街市上走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有些部族的年轻女子还会露出小臂和小腿,京城与蜀中比起来简直保守太多了。 唐月如回房之后想了一会儿,决定穿男装出门。若是穿了女装,她便得蒙上面纱,那会让唐月如觉得非常气闷。 “夫人,唐小姐出府了。”唐月如前脚离开吴国公府,后脚便有丫鬟跑去向林氏回禀,林氏淡淡道:“由她去吧。” 赖嬷嬷忙低声说道:“夫人,若是唐小姐惹出什么事非,岂不会连累到咱们府里?” “唐月如是个聪明人,她不会轻易惹事的。”林氏简单的说了一句,便命人去请庄焰过来。方才为了避嫌,庄焰已经避到书房去了。 少时庄焰快步走进上房,请安过后便皱眉问道:“母亲,唐小姐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府中?” 林氏浅笑道:“她是随唐姨娘来的。” “什么,她也来了,这可不行,若是让皇上知道了,父亲又得受罚。” 林氏轻声道:“人已经来了,也不好撵回蜀中,再者,过阵子我们本就打算派人回蜀中搬家。她早晚也是要进京的。你父亲打发她住了后罩房。” 庄焰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如今天气正热,原就打算过两个月天气凉快些就派人回蜀中,将吴王府的家当全都搬回京城,只是派什么人去一时还没有议定。 “焰儿,不说唐姨娘之事了,今儿去见你外公舅舅表兄,可还顺利?你外公身子还健朗么?”林氏微笑着问了起来。她娘家父兄四年前就卸去军职只保留了爵位,并且举家迁入京城。今儿庄焰正是去给外公舅舅请安的。 庄焰笑道:“外公老当益壮,身子骨好着呢,外公现在还每日不缀弓马,精气神可足了。舅舅们也都好,对儿子也好,舅舅还让儿子多多过去,与表兄弟们一起学文修武。” 林氏眼中蕴起一抹伤感之色,若非吴王进京被被当头打了一闷棍,被撸成了国公,如今京城里的亲公们见到吴国公府的人都躲的远远的,她怕给娘家父兄子侄招来祸患,才不敢与娘家走的太近,只能命庄焰低调的悄悄登门,算起来她与父兄已经十多年不曾亲近了,就连四年前母亲过世,她都没能赶回娘家奔丧。想到这些伤心之处,林氏眼中滚出了热泪。 庄焰自是知道母亲心思的,他忙上前说道:“母亲别难过,外公和舅舅们都知道您的难处。” 林氏难过的摇头哭道:“焰儿,母亲不孝啊,你外祖母走了,母亲都没能送她一程。” 庄焰如何能不知道,当年他的外祖母病危之时,也曾经往蜀中送信的,可当时林氏被唐瑶仙气大病一场,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那一病足足病了大半年才慢慢好起来,所以才错过了母女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想到往事,庄焰心中怒意滔滔,他咬牙道:“母亲,儿子一定会为您讨个公道。” 林氏当然知道儿子的意思,忙拭去眼泪低声道:“焰儿,母亲自己的仇自己会报,你不用管。过一二年母亲给你娶一个可心意的媳妇,你好生过日子就行。” 庄焰脸上一红,立刻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母亲,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林氏见儿子害羞了,不禁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转年就十五了,也该娶房媳妇开枝散叶了,母亲还想抱孙子呢。” 庄焰越发不好意思,只讷讷道:“母亲若没有别的事,儿子便告退了。” 林氏也知道儿子脸皮薄,便不再说娶媳妇的事情,只细细问起了庄焰在外祖父家中的所见所闻。庄焰便细细说了起来。末了,庄焰说道:“母亲,外祖父说了,您也不用避讳什么,他老人家和舅舅们都是解甲归田之人,您想回去只管回去。” 庄焰的外祖母林沧曾经官拜征南将军,在东南沿海一带统率水军多年,他的两个儿子也都在水军之中为将。后来吴王在蜀中的势力日渐膨胀,隆兴帝对林沧便起了忌惮之心。若林沧与吴王勾结,率水军沿运河北上,势必直捣京城。 隆兴帝的忌惮林沧心知肚明,于是在老妻过世之时递了乞骸骨的折子,请求解甲归田。他的两个儿子林栋林梁也上了回乡守制的奏折。 此举正中隆兴帝下怀,自然立刻批准了林氏父子三人的奏折,并未有夺情之举。林栋林梁兄弟二人这才彻底明白了自家的处境,在心灰意冷之下,便再没有了镇守海疆之心。 隆兴帝也不愿落个薄情寡幸之名,他下旨封林沧为靖海侯,以表彰他镇守东南海疆三十年的功劳,并赐宅一所,御笔亲提赦造靖海侯府的匾额,总算面子上也说的过去了。 林沧对于隆兴帝赐宅之后的深意心知肚明,便在卸任之后立刻带着儿孙前往京城居住,如今已经四年了。这四年中,靖海侯府除了每年的节礼之外,再没与蜀中吴王府有过任何的往来。免得让隆兴帝心生猜忌。 如今吴王一家回到京城,又被贬为吴国公,被圈在京城之中的吴国公是被拨了牙的老虎剪了翅膀的老鹰,再想造反也不太可能了,所以靖海侯林沧才会在外孙子来看自己的时候让他给十多年没有见面的女儿捎了那样一句话。 林氏是靖海侯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儿,这十多年不见,他心里如何能不想念。 林氏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她怎么能不想念老父长兄,只是她没有脸去见父兄,林氏心里很清楚,父兄的解甲归田,与她是吴王妃有着莫大的关连。她对不起娘家父兄啊。甚至还连累了侄儿们。若是父兄此时任在军中,林家的子侄在仕途上会顺利许多。 “母亲,外祖父说现在挺好的,安宁,自在。而且外祖父还想让表兄从弃武从文,林家要改换门庭了。能沉寂上十几二十年也是好事。”庄焰忙将外祖父的殷殷交代细细道来。 林氏想了许久,方才点点头道:“焰儿,你外祖父深谋远虑,你要好好向他学习。” 庄煜忙道:“母亲说的极是。外祖父家请了青溟先生坐馆,儿子想去外祖父加附学。” 林氏微微蹙眉道:“焰儿,你明年就十五了,现在才去……” 庄焰笑道:“母亲,儿子又不是要去考科举,只是想读书明理罢了。从前在蜀中之时,也没能得个好先生……” 林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既然你想这么做,那就向你父亲禀明,你父亲允许了才能去。” 庄焰忙说道:“这是自然的,父亲若是不准,儿子绝计不会违背父亲的意愿。对了,父亲,儿子想带着二弟一起去。” 林氏点头道:“正该如此,手足相亲才是兴旺之道。” 林氏与儿子说话,身边通常只留赖嬷嬷和两个心腹丫鬟,因此庄焰说话也不用顾忌太多,他只轻声说道:“母亲,父亲还没放弃把三弟弄回来,这几日与公羊先生一直在秘密谋划。” 林氏点点头道:“焰儿,此事为娘尽知道的,你不用理会。” 庄焰急道:“母亲,儿子怎么能不理会,若父亲和公羊先生真做了什么,我们一家子可都要遭难啊!” 林氏淡笑道:“焰儿,永远不要小瞧了宫闱中人。”庄焰想了想,仿佛是明白了什么。 “焰儿,如今你只要谨记安守本份四字便会平安无事。”林氏又特意叮嘱了一遍。自从到京城之后,这句话林氏几乎每天都要对儿子说一遍。安守本份几乎是刻在了庄焰的心上。 “母亲放心,儿子时时刻刻都谨记着。”庄焰知道母亲的担心,便再一次保证起来。 就在林氏母子说私房话的时候,得到唐瑶仙来到京城消息的公羊广胜在前院正绞尽脑汁想见唐瑶仙一面。 京城吴国公府不比蜀中吴王府,窄小逼厌多了,只是个五进的普通宅院。要知道蜀中吴王府可是九进大宅,如今的吴国公府连蜀中吴王府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因为住宅小了,所以这内外之别便格外凸显出来。二门以里都是内宅,象公羊广胜这样的成年男子,就算他是个天阉之人,也是不可以擅闯内宅的。何况天阉是公羊广胜最隐密的秘密,连吴国公庄铖都不知道,他更是不能进内宅了,只能在外院活动。 公羊广胜有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却没有办法混入入宅,甚至连通个消息都做不到。他一个帐房先生要见主家的小妾,这话好说可不好听。帐房先生这个身份正是公羊广胜用来掩饰谋士身份的幌子。 “公羊先生,你有心事?”庄铖见公羊广胜心神不宁,便皱眉问了起来。自从庄炯被贬为贱奴之后,他就觉得公羊广胜有些不对劲儿了。 公羊广胜忙摇头道:“没有,在下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混入典仪司救出三公子。” 庄铖重重叹了口气道:“皇帝对我极为戒备,别说是救,就是想见炯儿一面都极难,已经十天了,也不知道炯儿现在怎么样……” 公羊广胜突然想出一个主意,便对庄铖说道:“王爷,听说侧妃娘娘来了,侧妃娘娘出身唐门,若是她能给在下一些特别的药,说不定在下就有办法混入典仪司。” 庄铖双眉紧紧皱起,显然很不喜欢听公羊广胜提起唐瑶仙,他沉声低斥道:“再不要如此称呼,让她在后宅做个姨娘已经是顶天了。” 公羊广胜心里一激灵,庄铖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他岂会不明白唐瑶仙失宠了。公羊广胜是知道唐瑶仙给庄铖下蛊的,如今看来,唐瑶仙的本命蛊已经彻底死了,必是以秘术接种了新蛊,她才能赶到京城来。公羊广胜越发的担心,想见唐瑶仙的心思也越的迫切。 片刻之后,庄铖问道:“公羊先生,你说什么药能帮你混入典仪司?” 公羊广胜忙说道:“在下打听到典仪司的掌事太监孙公公极为好酒,他每旬休轮休之时都会到京城的太白楼吃酒,若是能在他的酒中下药,便能拿捏住他为王爷所用,到时混入典仪司便易如反掌。” 庄铖点点头道:“好,回头本王去问一问。”这句话说完,庄铖脸上的神情一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吴王了,只是个连开国十二国公都比不上的普通国公。心中抑郁愤懑至极,庄铖什么心思都没有了。甚至于对连累自己被贬为吴国公的庄炯生出了一丝恨意,若没有庄炯的任性妄为,隆兴帝就没有理由罢黜他的王爵。那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啊! “公羊先生你退下吧,本……国公要静一静。”庄铖低沉了说了一句,整个人都陷入沉寂之中。 吴国公府的前院是沉寂了,可忠勇郡王府门前却没那么安宁。 却说唐月如女扮男装来到忠勇郡王府的门前,看到极气派的五间大门,心中又妒又气。若非忠勇郡王府有这等的门第,她还用忌惮什么,直接下个毒把那萱华郡主毒死就行了。她就不相信一个死人还能与她争男人不成。 唐月如正想着,忽见忠勇郡王府的东侧门开了。只见十来个身着统一服饰的婆子媳妇簇拥着一乘翠羽朱轮描金马车从东侧门驶出来。这正是无忧闲暇时出门访客乘坐的车驾,她要去季府看望叶氏与堂弟妹们。 唐月如忙问经过的路人道:“这是什么人的车子?” 那人一听唐月如不京城口音,便笑着解释道:“这位公子想来是外乡人,所以才不知道这是萱华郡主的车子。” “这就是萱华郡主的车子?”唐月如有些喜出望外,这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可见老天爷都是帮她的。要不然怎么她一到忠勇郡王府门口,这萱华郡主就出门了呢。若不萱华郡主缩在郡王府里,她想接近萱华郡主还真不容易呢。 “当然了,你没看到那车子上有描金凤纹么,除了郡主公主和宫里的贵人们,谁敢用凤纹,那可是杀头的罪呢。”那个路人见唐月如一脸无知的露怯样子,不由骄傲的说了起来。大有一种京城之人高高在上的优越之感。 唐月如眼神一冷,她狠狠瞪了那个路人一样,路人对她的鄙夷唐月如准确无误的收到了。做为唐门嫡出小姐,唐月如怎肯受此大辱,她指甲微弹,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儿便落在了那个路人的身上。 数日之后,京城一户人家突然哭声大作,这家的男主人突然大叫肚子疼,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便直挺挺的僵住了,家人上前一试,他已经没了气息。然后整个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具干尸。家人大惶恐大哭,也没敢在家中停灵便将此人匆匆下葬。这人正是在忠勇郡王府门前鄙夷过唐月如的那个路人,可怜他竟这么白白葬送了性命。 唐月如一路跟着忠勇郡王府的车子到了季府,她看到车子被迎了进去,那萱华郡主竟连车子都没有下。这又是唐月如不懂了,京城女眷从来没有在大门外下车的,都是进了府之后在二门前下车,免得被外人看见了。 唐月如不知道季府的底细,便不敢贸然行事,只在季府墙外观察。她走到季府东墙外之时,忽然听到一阵野兽的低吼之声。唐月如心里一惊,立刻远远离开季府东墙。 “黑子,好好的叫什么?不许乱吼打扰娘亲和弟弟休息。”一个孩子的清叱声响了起来。季府东墙内的园子里,七岁的季维扬正一本正经的训他的小豹黑子,这只小豹子是季光慎特意从漠南草原上带回来保护妻儿的。 小豹通体油黑,所以季维扬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黑子,因为极喜爱黑子,所以季维扬几乎是和黑子同吃同住的,一人一豹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腻在一起。黑子极有灵性,所以从来不用拴起来,只由它在府中自由行动。 黑子一反常态,它前爪扒地后腿撑起,一双碧眼紧紧盯着通往外面街道的院门,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嘶吼之声。 季维扬忽然想起有一回黑子在园子里发现一条毒蛇,它也是这样的动静,季维扬立刻停下清叱,只猛的拔出别在腰间的匕首,亦是紧张的瞪着院门。 墙外,唐月如一直往后退了十数丈,黑子才渐渐安静下来。它回到季维扬的身边,蹭了蹭季维扬的腿,季维扬知道这是危险解除后黑子在撒娇,才把匕首收了起来。 小维扬并不知道黑子并不是普通的豹子,它对于所有的毒物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触觉,同时也能克制绝大多数的毒物。而唐月如自小修习毒功,整个人都是用各种毒液泡大的,她身上又带了好些毒虫之类的东西,所以她一接近东院墙,黑子便立刻察觉到了。天生的动物本能让黑子以为有毒物入侵,所以才会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只可惜季维扬太小,黑子又不会说话,因此这只是一个小小插曲,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也就留下了隐患。 黑子低吼之时,唐月如便觉得胸中发闷,有种本能想逃一的感觉。她终年与各种毒物为伍,自然会对能克制毒物的黑豹有种本能的害怕。唐月如便赶紧离开季府东院墙外,绕到了西边。 唐月如一边走路一边思索着,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只要给那萱华郡主下个傀蛊不就行了。把萱华郡主变成自己的傀儡,她想做什么还能做不成呢。只是那傀蛊是唐门最顶级的密蛊,只有历代掌门夫人才能掌握,每一任掌门夫人在自己将要离世之时才会将养傀蛊的秘术秘密传给下一任掌门夫人。象唐月如这样的唐门小姐,是绝对没有机会接触到傀蛊的。她是终将嫁出去的女儿,自然接触不到最核心的机密。 想到这些,唐月如气恼的哼了一声,都一样是唐门的人,凭什么她就不能学习养傀蛊之术呢,她的天份也是极高的。小的时候唐月如仗着自己年纪小又受宠,也曾缠着她的祖母要学习养傀蛊,可是向来什么都依着她的祖母却严厉的训斥她一番,就连祖父唐一奇都没有为她说一句话。所以唐月如便知道自己与傀蛊无缘了。 从前也就罢了,便是不学也没有什么,可现在唐月如想用傀蛊来对付萱华郡主,不学便不行了。唐月如仔细思量着返回唐门学习傀蛊的可能性,她发现这不可能,若她返回唐门,先不说能不能学到养傀蛊之道,只怕她一进唐门就会被严密的控制起来,再想离开唐门,必定是被送上花轿强迫嫁人了。 “不能回唐门。”唐月如喃喃说道。 可是不回唐门,又怎么能学习养傀蛊呢?那便只能让祖母来京城,可怎么样才能让祖母到京城来?唐月如知道唐门祖上曾传下一条禁令,那便是不许唐门之人进京。没有人知道祖上为什么会立下这样的规矩,只知道这百多年以来,除非是判出唐门的唐氏子孙,其他真没有人敢踏足京城半步。事实上唐月如离家出走来到京城的行为已经相当于叛出唐门了,只是此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而唐瑶仙就不一样了,她是嫁出唐门的人,唐门子弟不得进京的禁令对她已经自动失去约束力。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莫名其妙的情敌盯上的季无忧正在逗弄小堂弟季维翔。翔哥儿落生已经二十天了,长开了许多,看上去白白嫩嫩的极为可爱。翔哥儿还是个好脾气的,除非肚子饿了要吃奶之外,其他时候从不哭闹,任谁抱着都没有问题,总是咧着小嘴儿笑呵呵的,看上去别提多么招人了。自无忧以下,翔哥儿的哥哥姐姐们都极为喜爱这个小堂弟,翔哥儿才出生二十天,便已经得了哥哥姐姐们的许多好玩意儿,虽然现在他一样都玩不了。 叶氏半卧在床上,看着无忧逗弄自己的小儿子,笑着说道:“这些孩子当中,数翔哥儿最有福气,他生的时候好,疼他的人也多。” 第155节 无忧笑道:“是我们翔哥儿可人疼,对不对了翔哥儿,给大姐姐笑一个!” 翔哥儿果然将没牙的小嘴咧的更大些,送上甜甜的笑容不算,还得附赠一个大大的泡泡,逗的叶氏和无忧笑的合不拢嘴。 “三婶,五哥说他已经为三叔请了假,他一到鬼方三叔就能立刻回京了。”无忧笑着对叶氏说道。 叶氏先是一怔,她知道季光慎在鬼方走不开,已经熄了让季光慎回来的念头。没想到无忧今日竟然给她带来一个这么好的消息。 “无忧,这是真的么?”叶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追问起来。 无忧笑道:“自然是真的,三婶,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和你开玩笑呢。” 叶氏喜极而泣,旁边的江嬷嬷忙劝阻道:“老爷要回来可是天大的喜事,夫人您快别哭,月子里哭会伤眼睛的。” 叶氏忙拭了泪,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无忧说道:“无忧,我这是太高兴了。” 无忧点点头道:“我知道呢。三婶,前儿我进宫得了件好东西,正好给我们翔哥儿。” 叶氏忙道:“无忧,有好东西你自己收着,别总给翔哥儿,他一个小人儿家家哪里要用那么好的东西。” 无忧将翔哥儿递给叶氏,从春草的手中接过一只小匣子,打开来递到叶氏的面前,笑着说道:“这是冰玉髓,夏天带着再是凉爽不过的,又不会太寒冰着翔哥儿。” 叶氏看过去,只见那匣中红色缎底上放着一枚透明的玉锁,尺寸小小的正适合婴儿佩戴。叶氏赶紧对无忧说道:“可真是太谢谢无忧了,有这冰玉髓,翔哥儿就会起痱子了。” 无忧笑道:“三婶再这么客气,我可不敢再来了呢。”言罢,无忧撑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就在唐月如跟踪无忧的第二日,内府与礼部官员奉旨前往忠勇郡王府行请期之礼,卫国公夫妻做为无忧的义父义母,已经早早来到忠勇郡王府尽父母之职。 三书六礼之中,只有最后的亲迎,无忧做为新娘子出阁,才会正式出面,前五礼无忧都只需在闺房之中便可。 虽有卫国公夫妻前来主持,可做为忠勇郡王府的主人,无忌自然也是要在场的。只是无忌自从看到内府和礼部官员进门之后,小脸儿便一直紧紧的绷着,就没有露过一丝儿的笑容。弄得内府与礼部的官员们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让忠勇郡王挑理了。 民间倒是有因为对亲事不甚满意,女方亲友在过礼之时撂脸子的。可睿郡王与萱华郡主这门亲事,双方都是千肯万肯的,怎么忠勇郡王的脸色还这么难看呢? 卫国公夫人倒是知道些内情,她便对前来行请期之礼的官员们笑道:“大家不要多想,小王爷是舍不得姐姐。” 众官员这才明白了,忠勇郡王与萱华郡主两人相依为命之事大家都知道,而且忠勇郡王到底只是个孩子,想到相依为命的姐姐要嫁出去,心里难受也在情理之中。没有人会怪无忌,大家只会觉得忠勇郡王好生重情义。 行过请期之礼,设宴招待之事自有管家安排妥当。无忌被卫国公叫到一旁劝了一阵子,脸上总算不再绷的那么紧了,勉强也有一丝丝笑容。这对无忌来说已经不容易了。 虽然无忌知道姐姐嫁人是势在必行的,五哥也是他认可的姐夫,只是一想到姐姐嫁人之后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守着偌大王府,无忌就会觉得心底里透着一股子寒气,无忌最怕的就是这种孤单。可是想想五哥开府之后也是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睿郡王府,由己度人,他也很孤单,心地善良的无忌便让了步。 送进内府与礼部的官员,卫国公夫人便派人往各个与忠勇郡王府有交情的府第送帖子,向一众亲友召告婚期。从此以后无忧便再不可出门做客了,唯一能走动的也就是季将军府。季光慎是无忧的叔叔,到他们家不算做客。 “姐姐……”无忌来到无忧的面前,闷闷的叫了一声,便挨着无忧坐了下来。无忌已经十一岁了,原本不应该再在内院行走,与无忧也不应该如此的亲近,毕竟有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等等规定约束着。 可是无忌自从四岁开始便无忧亲自照顾的,说无忧是长姐如母一点儿都不过份,无忌对无忧有着浓浓的孺慕之情。那一日见不着无忧,无忌便会没着没落的。 “无忌,不开心么?”看到弟弟郁闷的神色,无忧便缓声问了起来。 无忌也没说话,只直勾勾看着旁边针线笸箩里的那件浅湖蓝的袍子,那是件还没有做完的袍子,无忧顺着无忌的眼神看过去,见他盯着袍子看的出神,便伸手将袍子拿过来轻声问道:“无忌,这袍子可有什么不妥?” 无忌闷闷的摇了摇头,用极小的声音问道:“是给五哥做的吧?” 无忧扑哧一笑,她算是知道无忌是怎么回事了。无忧将无忌拽到面前,将那件浅湖蓝的袍子展开在他的身上比了比,笑着说道:“小气鬼儿,你看这袍子是给谁做的?” “姐姐,是给我做的?”无忌惊喜的叫了起来。 无忧伸指一戳无忌的额头,笑骂道:“不给你做还能给谁做?” 无忌欢喜的抱着袍子叫道:“就给我做!” 无忧知道无忌对订下婚期这件事心里到底有些不高兴,无忌正处于敏感的年纪,当年父母过世之后,无忌心里其实一直有阴影,他很怕身边亲近之人突然象爹爹娘亲一样没了。特别是无忧,只要想到姐姐会在他的生活中消失,无忌便无法承受。 将无忌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无忧轻轻抚弄着无忌的脖颈,柔声说道:“无忌,姐姐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就算是姐姐嫁给五哥,搬到隔壁王府,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守在这里,姐姐还会和你在一起的。你想跟姐姐在那边住也行,想让姐姐回来住也行,反正咱们两边只我们三个主子,怎么样都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庄煜已经和无忧说好了,若是无忌不能适应一个人住在忠勇郡王府,他可以住进睿郡王府,庄煜也可以陪着无忧住到忠勇郡王府,只要能让无忌安心,怎么做都行。反正两王府就他们三个正经主子,关起门来过日子,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就是因为有庄煜的话,无忧说起来才有底气。虽然这与礼不合,可只要对无忌好,便是打破些规矩也是值得的。与无忌的感受比起来,那些个世俗规矩什么都不是。 “姐姐,真能那样么?”无忌小声问了起来。这话庄煜也对无忌说过,可是无忌却总是不能安心。 无忧笑道:“当然能了,除非你不想跟姐姐和五哥在一起。” “我想,我当然想!”无忌急急的叫了起来,小脸儿都涨红了。 无忧笑着点头道:“你愿意就好了,现在能笑给姐姐看了么,看你刚才那眉头皱的,活象个小老头似的,真不好看,姐姐不喜欢。”无忌立刻咧开嘴笑了起来。 看到弟弟终于被哄开心了,无忧心里方才踏实许多,看看靠墙放着的紫檀架落地珐琅大座钟,无忧笑道:“无忌,该做功课了,你是这里坐还是去书房?” 无忌想也不想便说道:“在姐姐这里做。” 无忧命赤霄青虹去将无忌的功课取来,让他在东窗下的书桌上做功课,自己将继续做针线,无忌的袍子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只差些收尾的功夫,估计无忌做完功课袍子也就能做得了。如今天气热,无忧特意选了零陵绢纱给无忌做袍子,穿上去极为轻薄凉快,这料子是贡品,忠勇郡王府也只有三匹,一匹浅湖蓝,一匹月白还有一匹浅杏,无忧自己一件衣裳都没做,全给无忌裁了衣裳。 有姐姐在身后坐着,无忌特别的安心,做起功课来也特别有灵感,一篇策论写的洋洋洒洒,竟是连半点停顿都没有。果然无忌写完策论,无忧手中的针线也收尾了。无忧剪断线头,将袍子抖了抖,对无忌笑道:“无忌,来试试。” 无忌欢喜的跑到无忧面前张开双手,无忧知道无忌这是在撒娇,便笑着替无忌换上新做的袍子。无忌伸臂踢脚的试了一回,果然处处都极为合身,无忧不知给无忌做过多少套衣服,无忌虽然长的过,可他的尺寸却象是印在无忧脑中一般,无忧就没做过一件尺寸不合适的衣裳。 “姐姐,这是什么料子,穿上去好凉快舒服?”无忌摸着身上的衣服好奇的问了起来。无忌自小的就怕热,到了酷暑之时,无忌恨不能天天抱着冰山子不放手,可无忧怕他受凉,并不许他多用冰。无忌最郁闷的事情就是大热天他也得里穿中衣外罩袍服,每天热的他都象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这些年无忧可没少找那些质地轻薄凉快的布料。 “这是零陵绢纱,今年新贡上的贡品,咱们家得了三匹,月白那匹给你做中衣,其他两匹做外袍,这样你会舒服些。” 无忌开心的应了,无忧并不怕热,所以他也不必要和姐姐谦让什么。只歪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姐姐,五哥也怕热,你不给他做衣裳么?” 无忧白了无忌一眼,这小家伙还真是小心眼儿,这会儿还吃干醋呢。无忧当然不会告诉无忌,庄煜也是有的,睿郡王府也得了三匹零陵绢纱,庄煜早就把料子送给无忧了。夏日夜长,无忧便用睡前这段时间给庄煜做些针线,这样既不会被无忌看到吃干醋,无忧也能为庄煜尽一份心。 赐婚诏书颁下之后无忧曾给庄煜做过一套衣服鞋袜,庄煜一直穿到衣裳洗的失了颜色,也不再合身了都不舍得换下。还是无忧悄悄给他又做了一套,庄煜才将那套已经小了的衣裳珍而重之的亲自收藏起来。只凭庄煜对无忧所做衣裳的爱惜,无忧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你是想让姐姐给五哥做呢还是不想让姐姐做?”无忧并不正面回答无忌的问题,只笑着反问道。 无忌的脸立刻红了起来,他别扭的说道:“姐姐给五哥做衣裳也是应该的。” 无忧笑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给无忌整了整衣裳,微笑说道:“策论做好了就去送给义父看吧。你有日子没找虎头了,刚才灵儿姐姐还说要你拉虎头出去多走动走动,虎头如今越发闷在书房里一半天都不出门,灵儿姐姐很担心呢。” 虎头是庄灵与严谨安的长子,比无忌小一岁,说来也奇怪的很,虎头是将门之子,却对读书无比的痴迷,对于习武却是兴趣缺缺,小时候被祖父父亲逼着还能练练武,可到虎头八岁那年,他突然生了一场重病,从此卫国公老夫人再不许丈夫和儿子勒逼宝贝孙子习武,虎头自此便过上了纯书生的生活,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泡在书房中。只有无忌过去才能将他从书房中拽出来。所以无忌有两三日不去陈国公主府,庄灵必定派人来请。 “哦,我知道了,姐姐,那我现在就去找虎头了。” 无忧微笑点头道:“去吧,别让虎头累狠了。” 无忌不高兴的说道:“姐姐,我不是小孩子啦,会有分寸的,你不要每次都这么说。” 无忧好脾气的笑道:“好好,姐姐知道了,快去吧。”无忌这才撒腿跑了出去。 无忌刚一出王府,便被女扮男装守在忠勇郡王府外的唐月如看见了。虽然吴国公夫人林氏告诉过唐月如,说忠勇郡王是京城中一等一的高手,他小小年纪便打遍京城无敌手。可是唐月如压根儿就不相信。如今看到无忌,她越发不相信了。 无忌虽然经年练武,可身体并不健硕,看是去只显得俊秀修长,他的个子虽然比同龄人要高一些,却也没有高的离谱,脸型也是微有些圆润的娃娃脸,看上却就是个寻常的富贵公子哥儿,完全看不出他是个顶级的高手。 唐月如看到骑在马上,仿佛没有什么武功的无忌,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她听说萱华郡主极为宝贝紧张她的弟弟,何不在这忠勇郡王身上做文章,若是将忠勇郡王的小命捏在手心里,还怕萱华郡主不听自己的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峰回路转 “唐小姐不必知道在下是什么人,只消记住在下能帮唐小姐达成心愿就行。” 那浑圆胖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沉沉的说了起来。 唐月如自然不会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看上去鬼鬼神神的人陌生人,唐月如的直觉告诉她要立刻从这里离开,这个胖子很危险。 浑圆胖子似是看透了唐月如的心思,只笑着说道:“横竖离睿郡王与萱华郡主大婚的日子还早的很,唐小姐慢慢想,若是想通了,便到这里来吃上一顿饭,在下自会和唐小姐联系。” 唐月如紧紧绷着的心神忽然一松,她也没再说话,只是向那浑圆胖子抱了抱拳便调头离开。除非万不得以,她才不想与这胖子再发生任何的联系。 等唐月如走出酒楼之后,她回头看了看酒楼的名字,这酒楼的名字倒是普通的很,门上的匾额写着太白酒家四字,旁边杆子上挂着的酒旗上写着太白遗风,唐月如一路从蜀中到京城,她都不记得看到过多少个太白酒家了。 因浑圆胖子从中打岔,唐月如便失去了忠勇郡王的下落。她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决定先回吴国公府,那胖子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日子还长着呢,她可以慢慢的谋划,完全不必急于一时。 唐月如走出太白酒楼之后,那浑圆胖子立刻去了隔壁的雅间见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正是指使人加害永郡王世子以嫁祸给睿郡王庄煜,最后却没有达到目的的那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 “杜陵,这唐家小姐看上去傲的紧,你确定能将她收服为本王所用?”中年男子双眉微皱的问了起来。刚才唐月如的言行举止,这中年男人透过墙壁上的秘密小孔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中年男人知道象唐月如这样的世家小姐最是傲气不过,极难被人拿捏。 杜陵却是信心满满的说道:“王爷放心吧,若是其他的人在下并没有把握,可是这唐门小姐,在下还是有把握的。” 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杜陵的经历他自是知道的。“若能拿捏住唐月如,便把她按住了,莫让她坏了本王的大事。” 杜陵忙躬身说道:“请王爷放心,在下一定不会让唐月如坏了王爷的大事。”中年男子这才不再说什么了。 再说唐月如回到吴国公府后,忽然发现自己的护身灵蛇僵了,这蛇倒也没死,只是忽然直挺挺的僵着。唐月如之所以知道自己的护身灵蛇只是僵了而不是死亡,那是因为若护身灵蛇意外死去,唐月如也就失去大半的生命力,变成一动都不能动的木僵人。而现在唐月如没有觉得自己身体发僵,所以才能确定她的护身灵蛇只是僵了而不是死去。 唐门嫡枝之人的护身灵蛇是主人的护身之宝,可以为主人挡死一次。也就是是唐门嫡枝之人其实是有两条命的,若主人的生危在旦夕,便可以以密术过到灵蛇的身上,再将灵蛇的蛇胆活活取出服下,只有这样主人才不会因为灵蛇之死而变成木僵人,护身灵蛇自然也就再没有生路可言。 唐月如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护身灵蛇还会变成僵蛇,心中自是极为害怕。她又不能回蜀中去向家人求助,毕竟她是偷偷离家出走的,又进了京城,若是按唐门森严的门规处置,唐月如便只有被送去填万毒坑这一个下场。 唐月如细细想了一回,她的护身灵蛇变成僵蛇正是发生在见过那圆胖男人之后。难道是那个胖子做了手脚,唐月如不由猜疑起来,毕竟除了那个胖子,京城之中再没有知道护身灵蛇的秘密。 试了许多种办法,可唐月如都没能让她的护身灵蛇恢复正常,万般无奈之下唐月如只得去那家太白酒家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饭菜。 唐月如刚吃了一半,便有个小伙计过来相请与她,唐月如跟着小伙计进了雅间,果然看到那个胖子冲着她呵呵直笑。看到那样的笑容,唐月如恨不能甩过去一把毒药将这个怎么看怎么讨厌的胖子毒死。 只是想归想,唐月如可不敢这么做,她的小命指不定就捏在这胖子的手心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你对我的护身灵蛇做了手脚?”唐月如怒不可遏的喝问。 浑圆胖子仍旧笑道:“在下姓杜,唐小姐叫我杜先生便可。至于唐小姐的护身灵蛇么,在下见它有些个问题,便让好好睡上一觉,等睡足了自然没事。” “你姓杜?”唐月如脑子里仿佛闪过了什么,只是那一念闪的实在太快,快的唐月如根本没有办法捕捉。 杜陵点点头道:“没错,在下姓杜,唐小姐,你是想现在就让你的护身灵蛇醒过来,还是让他练行龟息之法,以期取得更加难得的进化。” “进化?杜先生你说我的灵蛇还能进化?”唐月如异常惊喜的叫了起来。若是她的灵蛇能进化成白色甚至是传说中的无色,那她想做什么便都容易许多了。 杜陵用吊胃口的语气回上激将法的手段诱惑道:“这是自然,只不过那促进灵蛇进化之法所需时日很久,只怕唐小姐等不了。” “我等的了,多久都等的了!”唐月如立刻激动的叫了起来。她的心情极为迫切,甚至比做睿郡王正妃的念头来的更加强烈。 杜陵见唐月如上钩,便笑着说道:“唐小姐能等的了三年的时间么?” “我能,我当然能!”唐月如立刻激动的大叫,只用三年的时候就能让她的护身灵蛇进化,这可是太便宜了,只要她能拥有了透明的无影蛇,唐月如都有信心成为唐门的第一位女族长。此时,唐月如完全不记得自己到京城来的本意了。她只心心念念的想着如何让护身灵蛇进化。身为唐门中人,看惯了以实力为尊的现实,所以在唐月如心中,追求实力的提高比什么都要紧。 “请杜先生教导月如。”唐月如忽然向杜陵跪下来行大礼参拜,其态度看上去极为虔诚。 杜陵笑咪咪的说道:“唐小姐,这三年之中,你必须去一个极为安全僻静之处刻苦修行,不可有一个时辰的或缺,你能做到么?” 唐月如立刻咬牙道:“我能。”不就是不间断的练功三年么,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能得到晋级为透明无影蛇的护身灵蛇,唐月如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至于睿郡王正妃之位么,只要她修得无影灵蛇,还能抢不到么,唐月如想的极是理所当然。 杜陵微笑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唐小姐便回去向吴国公辞行吧,其他事情杜某自会安排。” 唐月如自是没有不答应的,她立刻离开太白酒家,回吴国公府收拾好行装,向吴国公夫人以及唐瑶仙辞行。 吴国公夫人林氏听说唐月如突然提出要离开京城,不免大吃一惊,她心中暗道:这唐月如还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如何就要走了,她若是走了,可想什么办法才能破了睿郡王与萱华郡主的婚事呢? 林氏好不容易找到一杆有杀伤力的好枪,自然不想就这么把唐月如放走。可她也不好开口硬是挽留唐月如,唐月如已经说的清楚明白,说是要回唐门,林氏还能拦着不许回家么。况且这拿枪的手总要在暗处才行,若是放到明处,又何必拿唐月如当枪呢。 林氏皱眉勉强应了唐月如的辞行,唐月如又提出要向堂姑唐瑶仙辞行。这几日唐月如也看出来了,她的堂姑唐瑶仙再没有从前在蜀中吴王府里的风光,在这座吴国公府中,住在后罩房中的唐瑶仙都已经快被忘干净了。就算唐月如并没有打从心眼里看的得起出身旁枝的唐瑶仙,可大家都姓唐,同出一源,唐月如自然不可以无礼唐瑶仙。 “什么,月如你要回唐门?你可知道我们这一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们已经犯了门规啊!”唐瑶仙被唐月如的话惊的脸都白了。回唐门,唐月如那就是自讨死路啊,就算她是掌门最疼爱的小孙女儿,也不可能凌驾于唐门的门规之上。 唐月如见唐瑶仙是真心为自己担心,心也软了,只对唐瑶仙说道:“堂姑不用为了担心,我自有办法应对了。倒是你,我会把你的情况如实告诉爷爷,你就算嫁给吴国公,也还是我们唐门的人,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欺负了。” 第156节 唐瑶仙一把抓住唐月如,低低说道:“月如,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你一定想办法把炯儿带回蜀中。” 唐月如很有些为难,庄炯现在是怎么样的情形她心里很清楚,若是她的爷爷真的愿意为庄炯出头,倒也还有一丝机会,可是她此番并不回唐门,而且庄炯到底不是唐门之人,只怕庄瑶仙这个请求是万难实现的。 “堂姑,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听说吴国公正在想办法救表弟出来。”唐月如有些苍白无力的说了一句。 唐瑶仙定定的看着唐月如,突然放了手,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快走吧。” 唐月如没有多做停留,立刻离开了后罩房。她走的急,没有注意到唐瑶仙忽然抬起头后,眼中流露出的怨毒之光。 ------题外话------ 终于要写到成亲啦,明天二更,约一万二以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庄煜归来 飞星流转日月如梭,在太子的嫡次子过完周岁之后,便迎来了萱华郡主季无忧的及笄之礼。为了这次的及笄礼,早在数月之前,皇后和卫国公夫人便忙开了。 因为皇后娘娘不只是无忧的姨妈,还是无忧未来的婆婆,所以她并合适做正宾。就在皇后为无忧挑选行及笄礼的主宾人选与卫国公夫人商量之时,淳亲王老王妃找了过来,主动要求做正宾。 皇后和卫国公夫人自是喜出望外,由淳亲王老王妃做正宾,可是给足了无忧的体面,淳亲王老王妃在皇族之中的地位极高,威望也重,甚至说她比太后还有体面都不过份。 太后如今就象那神龛上的泥人塑像,只是被高高供着,已经没有丝毫的实权与威望了。自从前年吴王被贬为吴国公之后,太后便得了重病,病了足足大半年才勉强好了一些,如今整日卧于慈安宫的寝殿之内,不过是吊着命熬日子罢了。 “多谢王婶愿意为无忧做正宾。”皇后对淳亲王老王妃笑着说道。京城之中但凡家中有女儿的人亲贵们谁不想请淳亲王老王妃为自家女儿做及笄礼的正宾。先不说淳亲王老王妃福寿双全,单只说淳亲王老王妃生养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膝下足有十几二个孙子外孙子,如今连重孙子都有了,只这宜子之运,便足以让淳亲王老王妃倍受追捧了。 只是淳亲王老王妃是个极怕麻烦的人,这些年以来,她除了给大公主庄灵做过正宾之外,再没应下任何一家的请托。所以如此淳亲王老王妃亲自找到皇后和卫国公夫人要求做无忧行及笄礼的正宾,这让皇后和卫国公夫人都喜出望外。 定下了主宾人选,其他的便好办多了。有司选的是程老太医的孙女儿程素素,赞者则由未来的十皇子正妃马佳媛担当。程素素和马佳媛都是无忧的闺中蜜友。原本以程素素的身份,做有司是差了些,不过无忧想着程素素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便想让她在众多宾客前多露露面,也好让诸多亲贵夫人们知道程家还有这么一位德才兼备的小姐。 萱华郡主,未来的睿郡王妃及笄礼的有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当的,得是德容言工无一不全,品性纯良高洁之人才有资格担当。相信在及笄礼过后,会有人相中程素素的。 腊月十八这日是无忧行及笄礼的好日子,卫国公夫妻身为无忧的义父义母,东方将将破,他们就来到了忠勇郡王府为无忧操持及笄礼。自然,已经成为从三品武德将军夫人的叶氏也早早来到了忠勇郡王府。 已经十五岁的无忧出落的极为标致,眉眼间已经蜕去了小女孩儿的青涩,举手投足之间尽展少女的娇俏柔美。但见沐浴过后的无忧长发披拂,面上虽然未施一丝的粉黛,却白净光洁的如白玉一般,一双盈盈剪水双眸天然含笑,让人一见便觉得心情舒畅,只着采衣采履的无忧轻盈的从东里间走出来,让所有的来宾眼前顿时为之一亮。 自从定下婚期之后,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再没见过萱华郡主,今日一见,纵然无忧未做一丝一毫的修饰,却也让她们深感惊艳。萱华郡主不只是容貌极好,身段儿也好,那些眼睛老辣的老夫人们一眼就看出萱华郡主虽然身形苗条纤柔,却有宜子之姿。无忧虽然苗条,身形却已经有了前凸后翘的模子,腰胯之后并不窄小,这对她以后的生育是极有好处的。 于是好几位老夫人眼红了,这萱华郡主简直占尽了好处,家世好,品貌好,身子骨也好,只看那萱华郡主白里透红的皮肤和神采熠熠的双眼便能看的出来。而且还好生养,这一点是最重要的,正室好生养可是兴旺发达之兆。唉,她们怎么就早没有发现呢,当初只想着萱华郡主父母双亡,在五不娶之列,皇家择了她做睿郡王府,好些人还在暗暗看笑话,现在看来,真真是走眼走大发了。 无忧可不知道好些老夫人们们在这么想她,只专心至致的行礼,前世她也行过及笄之礼,只是那一次,她的及笄之礼何等的寒酸,因为被假季陈氏迷惑,前世的无忧伤透了姨母之心,皇后心灰意冷之下,对无忧便也淡了,并没有给她特别的关注……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初加,赞者马佳媛上前为无忧梳发,淳亲王老王妃为无忧正笄,然后无忧起身面向众宾客站立,众宾客向无忧行礼道贺,受礼毕,无忧接过与笄相配的素衣襦裙,回东里间更衣,再出来之时,身着素衣襦裙的无忧尽显少女的风姿,让人看的不想移开眼睛。 卫国公夫妻代表无忧过世的父母受无忧一拜以谢父母养育之恩,想到小友夫妻辞世经年,不能看到爱女的长大成人,更不能亲送她出阁,卫国公虎目泛红,险些儿落下泪来。 再加,淳亲王老王妃为无忧除去笄,簪上象征高洁清白的白玉莲花竹节对簪,这对簪子可是前几日才从鬼方那边送过来的,造型简练古朴,并没有太多的雕工,可打磨的却极为光滑圆润,虽然送簪子回来的贵喜什么都没有说,可大家都猜的出来这是睿郡王庄煜亲手做的。所以无忧行及笄礼二加之时所用的簪子非此白玉莲花竹节对簪莫属。 无忧再次回房换上与簪子相配的正红镶玄色宽边的曲裾深衣,更加凸显出她那玲珑有致的身姿。果然是好生养的身形,好几位老夫人不无妒忌的暗自思忖。 三加之时,有司程素素捧着的托盘上放着的是顶赤金华冠,冠做牡丹花形,上面镶嵌着数不尽的珍珠宝石,冠沿垂着一圈儿红豆大小的七彩宝石短流苏,若是上前细看,那流苏上的每一颗宝石都被雕刻成牡丹花,这才不负牡丹华冠之名。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光华的这顶赤金八宝牡丹华冠是无忌命点石轩精心制作的,既要华贵大气,又不能沉重的压脖子,点石轩先后制了好几顶华冠,无忌甚至亲自一一试戴,才选出这一顶份量十足,又巧妙的将八成以上的重量卸去的赤金八宝牡丹华冠。 对于头面首饰的热爱是所有女人的通病,所以此顶赤金八宝牡丹华冠一出,在场所有的女宾们的眼睛都直了,如此精美绝伦构思精巧的华冠是什么人设计的,回头一定要找他为自家的女眷们设计头面首饰。可以想见的是,点石轩的生意又要更上一层楼了,为了漂亮,贵族女人们会不惜一切的疯狂。 无忧事先并没有见到这顶赤金八宝牡丹华冠,刚刚看到之时也是小小惊艳了一回,等淳亲王老王妃将华冠戴到她的头上,无忧才惊讶的发现这顶华冠完全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沉重,竟是出忽意料的轻盈,仿佛华冠中有什么机关卸去了绝大部分的重量。 戴上这顶赤金八宝牡丹华冠的无忧顿时现出端庄华贵的气象,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协调,好象她天生就该这么装扮。无忧退回东里间,换上了与华冠相配的紫貂里正红贡缎绣金百花对襟大袖及膝窄裉袄,下配鹅黄凤尾罗裙,以米珠结成的流苏璎珞压裙,一双镶着核桃大粉色明珠的莲纹云头丝履勾起裙边。无忧走动之间,周身闪起淡淡的润泽光华,看直了所有宾客的眼睛,啧啧,这气派,这品貌,真真是没的说了! 无忧的这场及笄礼,几乎成了所有家中有未行笄礼的贵夫人们心中的样板,及笄礼就得照着这样的标准来行才有体面。 行罢及笄之礼,招待了所有的来宾,直忙到日头偏西,忠勇郡王府才安静下来。卫国公夫妻都是有了年纪的人,如此忙碌了一天,都累极了,卫国公还略略好些,他毕竟是习武一生的人,可卫国公夫人就不行了,送走了最后一位宾客,卫国公夫人累的连话都不想说了。 外头的情形自然有人向无忧回禀,无忧听说客人都走了,赶紧换下身上的吉服,换上家常裙袄匆匆来到了卫国公夫人歇息之处。 守在廊下的丫鬟见郡主来了,忙迎上前见礼,无忧赶紧拦住她小声问道:“义母今日必是累极了吧,她老人家歇了么?” 丫鬟赶紧屈膝小声回道:“回郡主,老夫人说要歪一会儿。”无忧素知义母是个要强的性子,若不是累极了,再不会说要歪上一会儿,她忙轻声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看看义母。” 丫鬟自然不能阻拦,无忧轻轻走入房中,只见卫国公老夫人躺在罗汉榻上,已经沉沉的睡着了,她睡的并不是很安稳,眉头一直微微皱着,呼吸之声也很沉重,无忧知道义母今日天不亮就起身,站了大半日,又招呼了所有的来宾,必是累的不行。看着义母鬓边的白发,无忧眼圈儿都红了,都是为了她义母才会受如此的辛苦。 无忧示意在一旁拿着美人捶给卫国公老夫人轻轻捶腿的小丫鬟退下,她则侧坐在卫国公老夫人的腿边,拿起美人捶给卫国公老夫人轻轻捶了起来。只有这样无忧才会觉得心中好过一些。 许是无忧诚心诚意的缘故,卫国公老夫人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平缓了许多,她睡的更沉了。 “郡主,王爷请您去用晚饭。”春晓轻手轻脚的进屋,在无忧耳畔低低说了起来。无忧无忌从来都是一处吃饭的,没有姐姐在身边,无忌吃什么都会觉得不够香甜。 无忧展颜浅笑,她将美人捶递于小丫鬟,命她仔细服侍着,又为卫国公夫人掖好被子,才轻轻的走了出去。 “姐姐……”已经比无忧高出一头的无忌看到姐姐从外头走来,立刻起身迎上前去,亲亲热热的叫了起来。 无忧如今看无忌都要仰头了,她走到无忌面前,笑着说道:“无忌,今儿累了吧?” 无忧行及笄之礼,来的可不只是女宾,还有许多的男宾,那些男宾都要由无忌招待,无忧知道无忌最不喜欢的就是迎来送往,可他是忠勇郡王府的主人,自然要负起主人之责,这一天忙下来,无忌的身体好不会觉得累,可精神上却会觉得很疲惫。 “还好啦,有大姐夫和虎头帮衬着,也没有太累。” 无忧轻笑嗔道:“无忌,你又叫虎头,虎头知道必不依你的。” 虎头是严谨安与庄灵的长子严凌云,只比无忌小一岁,却泪了一辈,得叫无忌这个只大他一岁的人为表舅舅。严凌云天生的老成持重,最最受不了的无忌一口一个虎头的叫他。 无忌眼中闪着促狭的光华,只得意的笑道:“反正虎头又没在这里,我便是叫了他也不知道。” 无忧轻轻戳着无忌的额头道:“你啊,都这么大了还淘气,赶明儿娶了媳妇看你还淘不淘气!” 无忌如今也长大了,很明白娶媳妇是怎么一回事,立刻涨红了脸,不依的叫道:“姐姐,我还小呢!” 无忧仰头看着无忌,忽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她喃喃道:“无忌,一眨眼你都快满十三岁了,翻过年就得每日上朝站班了。日子过的可真快,我总还记得你小时候总粘在我身边的样子。”她们姐弟二人相互扶持着,不觉已经整整过去八年了。 “姐姐,你今儿是怎么了?”无忌还不太能明白无忧心中的那种沧桑之感,便皱眉问了起来。 无忧忽的璨然一笑,展颜道:“没事儿,就是感叹一下日子过的可真快,无忌,你早就饿了吧,我们快吃饭吧。” 姐弟二人坐下来用饭,无忧刚刚拿起象牙箸,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她不由的一怔,猛的抬头看过去,一看之下,手中的象牙箸便滑落下来。 随着那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门前的青石路上飞快的走过来。 无忌更是跳了起来,他扔下手中的象牙箸,身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门,直射向那个高大挺拔的声音,无忌激动的大声叫道:“五哥……” 没错,来的正是睿郡王庄煜,他为了在无忧生辰之日赶到京城,日夜兼程奔狂了七天七夜,总算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京城,在此时出现在忠勇郡王府。 “无忌,一年多不见,你已经长的这么高了!”庄煜亲热的抱住冲向自己的无忌,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大声说了起来。 此时在一旁服侍的春草等人都极为有眼力劲儿的退下了,偌大的花厅院落便只剩下庄煜和无忧无忌这三个人。 “五哥,你怎么赶回来了?莫不是鬼方有事?”无忌于情事之上到底还是没有开窍,非常煞风景的问了起来。 庄煜的眼神越过无忌的肩头,直勾勾的锁在无忧的身上,一看到站在桌旁盈盈含笑,眼中却闪动着粼粼波光的无忧,庄煜便什么都忘记了。 无忌得不到庄煜的回答,正要开口再问之时,去而复返的赤霄飞快走到无忌的身边,只低声说道:“王爷,国公爷请您过去。” 无忌一听这话忙对庄煜说道:“五哥,师傅叫我,我先过去,回头再来与你说话。”说罢,无忌便匆匆跑走了。 无忌这一走,便只剩下庄煜与无忧两个人了,庄煜飞快的奔向无忧,眨眼间便到了无忧的面前,无忧甚至还来不及叫一声:“五哥!”便被庄煜一把抱入怀中,庄煜的双臂如铁钳一般箍着无忧的身体,似是想把无忧揉到他的身体里一般。 无忧不自在的扭动了几下,可庄煜抱的极紧,她根本就动弹不得,最终,对庄煜的思念占据了上风,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呢。无忧伸臂环住庄煜的腰背,将脸伏在庄煜的胸前,听着那强劲有力的跳动。 “无忧,我回来了……”庄煜低低叫了一声,声音里透着说不尽的思念。 无忧轻轻嗯了一声,庄煜并没有穿盔甲,在披着的玄狐大氅之下,只是一件又轻又暖的貂颌对襟皮袍。无忧都能感受到透几乎要透出皮袍的,庄煜身上的炽热。 “无忧,我回来了……”庄煜似乎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只会这一句。 无忧又是轻轻嗯了一声,双手将庄煜抱的更紧,她知道庄煜对自己的思念同自己对他的一样,甚至只会多不会少。这一年半以来,庄煜没有回过京城,却每日都给无忧写一封信,无忧也每日给庄煜写信,他们之间的沟通甚至比庄煜在京城之时还频繁深入,所以一年半的时光非但没有拉开两人的距离,反而让他们更加亲近了。 “五哥,这次回来了还走么?”无忧伏在庄煜怀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仿佛天生就该如此,她喃喃的低声问了一句,声音极小,可是庄煜却听的很是清楚。 “无忧,我不走了!”庄煜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却只化为这样简单的一句。 无忧心中忽然松了一口气,虽然鬼方那边并没有战事,可是无忧一直都在暗暗为庄煜担心,毕竟鬼方那个地方气候太过恶劣,十方大山中又隐藏着不知道多少对大燕没有多少好感的部族,这些都是无忧心中的担忧。 庄煜和无忧相拥而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无忧脚都站酸了,最后整个人的重量全都压在庄煜的身上,无忧的那点子小份量对庄煜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他正甘之如饴。 花厅之外,无忌正冷着脸瞪着赤霄,愤愤的喝道:“你敢骗我?”原本卫国公根本就没有叫过无忌,全是赤霄假编的。 赤霄忙跪下请罪,这时严谨安慢步踱了进来,笑着说道:“无忌,你不要怪赤霄,是大姐夫命她这么说的。” 无忌皱眉看着严谨安,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严谨安走到无忌身边笑着说道:“傻小子,你五哥与你姐姐一年半没见了,他们必有许多话要说,你就给他们行个方便吧,等明儿一早你五哥回京的消息传来,他再想见你姐姐就不成了。” 无忌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是给五哥提供方便啊。无忌不高兴了,他牢牢记得姐姐的婚期,今天是腊月十八,也就是说还有四十四天,他的姐姐就要嫁给五哥,自己再不能与姐姐朝夕相处了,就这四十四天,五哥都要来抢,无忌立刻愤怒了! “凭什么!”无忌大叫一声便想往回跑,严谨安早防着他这一手呢,立刻伸手抓住无忌的胳膊,压低声音喝道:“无忌,你不听大姐夫的话?” 无忌心里一向很敬重严信父子们,他还真不敢和严谨安耍横,只得老老实实的站住,委屈的说道:“大姐夫,五哥这样不合规矩?” 严谨安顺手敲了无忌的脑门一记,低声笑骂道:“你也会说规矩,也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的,天下规矩可不就是留着让人破的?” 无忌脸上一红,这话正是他从前说过的,想不到被大姐夫在这里堵了回来。 “大姐夫……”无忌只得改换策略,抓着严谨安的手撒起娇来。反正严谨安连他光屁股尿床的样子都看到过,无忌同严谨安撒起娇来完全没有心更压力。 听无忌一波三折,拖长声音的叫大姐夫,倒让严谨安笑了起来,在他们所有人的保护之下,无忌的天性得到最大程度的保护,要不谁家十三岁的孩子还能这么撒娇。好在无忌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有机会看到无忌撒娇的都是他最最亲近的人。面对外人之时,无忌的接人待物还是相当得体的。 “无忌,你五哥一个人在鬼方多不容易啊,就让他和你姐姐好好说会话儿行不?”严谨安软声说道。 无忌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听大姐夫这么一说,他倒不好意思再跑回去了,只能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庄煜这才有机会与无忧多相处一会儿。 只是时间再长也有尽头,庄煜总不能一直和无忧待在一起,听着外面起更,无忧不舍的推开庄煜,庄煜怀中一空心中也空了,只不错眼珠子的看向无忧,无忧红脸小声说道:“五哥,时候不早了……” 庄煜怅然若失的低声说道:“是啊,时候不早了……无忧,我……” 无忧知道庄煜想让自己开口留他住在忠勇郡王府,可现在她们两人都大了,无忧怎么好意思开口说出那种话,就算是留庄煜住到客院,无忧都不好意思。 庄煜如今也不是从前那个不管不顾的毛头小子,他知道无忧的顾忌,只低声说道:“无忧,我先回府了。” 无忧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不敢抬头去看庄煜的双眼,无忧真怕自己看到庄煜那期盼的眼神会忍不住心软。 庄煜深深看了无忧一眼,又猛的抱抱她,才松开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再不走,他就真的舍不得走了。 无忧听到脚步声,忙抬头看了过去,她只看到庄煜那英武挺拔的背影,仅仅是个背影,无忧已经看的痴了…… 庄煜走后,无忧赶紧下厨做了几道庄煜喜欢的小菜,命人送到隔壁的睿郡王府,庄煜急匆匆赶回京城,想必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次日一早,庄煜与无忌同时出门上朝,无忌看到庄煜,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才闷声叫了一句:“五哥,你也要去上朝么?” 庄煜笑道:“我当然要上朝了,无忌,我又不是私自回京的,是父皇下诏宣我回京城的。” 无忌闷闷道:“我知道,听大姐夫说了。” 庄煜知道无忌还气他占了无忌与无忧的晚饭时间,便好脾气的笑道:“无忌,我听说你如今当差当的很不错呢,果然进益了。” 无忌轻轻哼了一声,若让他自己选择,他才不想上朝站班呢,他只想做横刀立马的大将军。 庄煜当然知道无忌的心愿,只笑着说道:“无忌,过阵子五哥会想法让你得偿心愿的。” 无忌脸上这才露了笑模样儿,忙说道:“五哥,你说话可得算数。” 第157节 庄煜笑道:“我说话自然是算数的,无忌,从小到大,我答应你的事情可有一件没有做到?” 无忌想了想,确实还真找不出庄煜对自己食言之事,因此脸上的笑容便更多了几分。看来五哥回京也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至少他能为自己说说话。 因为无忌是独子,所以他一旦提出想去从军,便被帝后等一干人联手镇压下来,开什么玩笑,他都还没有为忠勇郡王府开枝散叶就想去从军,真是想的美!如今大燕四境太平,根本就没有什么战事可以让无忌跃马疆场。 皇上招睿郡王还朝之事百官自是知道的,睿郡王大婚在既,当然要回京准备起来,蜀中之兵已经被庄煜分化收服的差不多了,鬼方也不需庄煜再亲自镇守,他此时不回京更待何时。 只是大家没有想到睿郡王回朝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圣旨才颁下去半个月,睿郡王便已经出现在金殿之上了。 “五弟,你回来了!”太子一看到庄煜便欢喜的高声叫了起来。此时隆兴帝还没有上朝,王公亲贵和文武百官都在朝房中等候。所以太子一得到庄煜回京的消息便急匆匆冲进了朝房。惊的文武百官们立时跪了一地。 “大哥!”庄煜叫了一声便要行礼,却被太子一把抓住,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太子很是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庄煜可是他放在心坎上用心疼爱的弟弟,一年半未见,弟弟已经长成了高大帅气的小伙子,太子当然会很激动。 “五哥……”一个略显单薄的声音在太子身后响起。庄煜探头一看,见十弟庄炽正眉眼儿弯弯的笑着看向自己。如今庄炽已经被封为敏郡王,过了年也要出宫开府建牙了。 “老十,你怎么还这样瘦弱?”庄煜看到弟弟那清瘦的样子,不由皱眉叫了起来。 庄炽好脾气的笑道:“五哥,小弟就是看着瘦,身子骨可好着呢,如今我都能拉三石的硬弓了,大哥,您给小弟做证吧!”庄炽生怕五哥庄煜不相信,忙向太子求证明。 太子笑着说道:“确是如此,十弟如今的弓马比从前强多了,他又不好这个,能开三石硬弓已经很不错了。” 庄煜拍了拍庄炽的肩膀,又捏了捏庄炽的大臂,这才满意的点头道:“嗯,是挺结实的,看来这一年多你没偷懒。”原来上次庄煜回京之时,庄炽好巧不巧受了些风寒生病了,庄煜去探病,发觉弟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孱弱,便立逼着庄炽跟自己去卫国公府,为他找了一位专门负责训练体能的师傅,这一年多练下来,庄炽的身体其实已经好很多了,只是他天生生的清瘦,看上去总让人觉得弱不禁风。 “五哥!”又有人叫了一声,庄煜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身着国公品服的庄烃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他这才记得庄烃已经出孝了,并且因为认错悔过态度好,又献上他自己编写的文集,这才被提升为肃国公,好歹比从前做郡公之时有了些体面。 “六皇弟,好久不见。”庄煜笑着招呼了一句,可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对于曾经处心机虑的算计无忧的人,庄煜不可能打从心底里原谅他。 庄烃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却极为真诚,他快步走到庄煜的面前,认认真真的俯身行礼,郑重的说道:“庄烃请五哥安。” 庄煜心中自是警惕着的,他伸手扶起庄烃,淡笑道:“六弟也太多礼了,自家兄弟不必如此。” 庄烃的脸上立刻显出感动的表情,忙说道:“多谢五哥。”至于他谢的是什么,知道当日内情的太子和庄煜心里都有数。 看到当今膝下的三位成年皇子聚集于此,文武百官心中各有一本小帐。如今看来太子的储君之位已经相当稳固了,武有睿郡王文有敏郡王,太子这两大臂助已经隐有文武之首的意思。至于肃国公庄烃,还是离他远一些吧,如今朝中之人谁不知道他并没有得到圣心喜爱,不过是为了面上好看,隆兴帝才升他为国公罢了。至于那位至今还养在宫中,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三皇子庄辉,更是提都不必提了。文武百官所能为三皇子庄辉做的就是等到了那一日去参加丧礼,送上奠仪便是。、 众臣并没有多少时间想自己的小心思,隆兴帝便已经升座了。众臣文东武西分列两班,站在文武官员之首的正是庄煜与庄炽。 隆兴帝一看到庄煜,眼睛便再不往别人身上看了。随着年岁的增长,隆兴帝对于亲情越发的看重,看到一年半未见的儿子归来,隆兴帝怎么还会有心思去处理朝政。 好在如今太子已经能独挡一面,而且临近年关之时,并没有太多要紧政务要处理,于是隆兴帝便急急说道:“众卿家有事向太子禀报,煜儿,随父皇来,退朝!” 文武百官森森然傻眼了,这可真真破了大燕国史的上朝之最,皇上刚一升座就退朝,还抢了司礼太监的差事,哪有皇帝自己高喝退朝的! 隆兴帝可不管众朝臣在想什么,只快步走下来抓住庄煜手手臂,极为热切的叫道:“煜儿,我们回宫说话……” 啧啧!瞧睿郡王这份荣宠……众臣心中不约而同的暗叹了一回,甚至还有个别人动起了小心思。自来开国之功与从龙之功是天下最大的功劳,若是……隆兴帝的一片思子之情被有些人曲解了。 庄烃看着他的父皇冲下来拉着庄煜便走,眼中完全没有别人,便飞快的看了太子一眼,他希望从太子眼中看到不满和忌惮,甚至最好还有怨恨。 只是庄烃注定到失望了,他从太子眼中看到的只是宠溺的笑意。庄烃没有看错,真的是宠溺,那是对老父弱弟的真心宠溺,虽然庄煜这个弟弟其实一点儿都不弱。 庄烃心里越发不是个滋味了,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什么他永远都要被庄煜的光华所掩盖,他其实也是极有能力的人。刚刚被升为国公,庄烃心中又有了更高的追求。兄弟们都是郡王,只他一人是国公,庄烃心里当然过不去那个坎儿。此时他已经将当初自己做下的种种错事全都选择性的遗忘了。 今日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事务性政事要处置,所以在退朝之后,太子便与敏郡王庄炽进宫了,庄煜又不只是他们父皇的儿子,还是他们兄弟,凭什么父皇要一个人霸了去? 太子居于宫中,庄炽的生母僖妃已经被晋为贵妃,是宫中仅次于皇后的存在,所以他也有足够的理由进宫。而庄烃就没有了,他的母妃恭嫔过世已经很久很久,久的宫中之人都已经忘记了宫中还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妃嫔。 看着太子与庄炽紧随着他们父皇也进宫了,庄烃心中极不是个滋味,他失意的转过身子向外走去。 “敬国公……”一声并不很响的声音在庄烃耳旁响起,庄烃扭头一看,见叫住自己之人是吴国公庄铖。他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笑着招呼道:“堂叔。” 吴国公快走几步来到庄烃身边,笑着说道:“我才得了一部棋谱,不知敬国公可愿一同参详?” 庄烃如今有好棋之名,还做出过几件棋痴才会做的事情,所以吴国公以参详棋谱相邀,任谁都说不出什么。 庄烃笑道:“堂叔得了好棋谱,这可真是太好不过了,上回与堂叔解那珍珑棋局,小侄至今还回味再三呢。” 吴国公与庄烃说说笑笑的离开了。他们两人以棋相交,这是众臣早都知道的事情,大家便也没有多想,一时都散了。毕竟在众臣眼中吴国公与敬国公都是失势之人,他们就象是大江大河里的两条小泥鳅,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隆兴帝带着庄煜进宫,一路之上父子间说的极为热烈。隆兴帝体贴皇后思子心切,都没带庄煜去御书房,而是直奔懿坤宫。庄煜已经到京城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后宫,隆兴帝这是打定主意要给皇后一个大大的惊喜。 自到了懿坤宫门前,隆兴帝便命所有内侍们一律禁声,谁都不许往里通禀。 问清了皇后的所在,隆兴帝便带了儿子悄悄往东暖阁而去,皇后正在那里照看那几株将要开放的十八学士。 “常嬷嬷,你说煜儿如今走到什么地方了,他能赶回来过年么?”还没进东暖阁,隆兴帝和庄煜便听到了皇后那温柔的声音。 ------题外话------ 两更并一更,明早补足一万二。 ☆、第一百七十五烦心婚事 庄煜回京之后,便紧锣密鼓的张罗起大婚之事,倒将过年之事撂下了。反正睿郡王府里只有他一个主子,帝后舍不得他一个人在外头,早就下旨命庄煜在宫中过年了。做为特殊的恩典,隆兴帝特意命人将冬日里景致最好的三友斋收拾出来以供庄煜在宫中居住。虽然庄煜满打满算也住不了几天。毕竟庄煜与无忧大婚之期就在二月初二,日子已经很近了。 三友斋与东宫离的很近,一柱香的工夫便能走到,这可乐坏了太子的长子庄晟。在几位皇叔之中,庄晟最喜欢的就是五叔庄煜,因此干脆求了他皇祖父的恩典,硬是赖进了三友斋,日日缠着庄煜再没个消停的时候。只有无忌进宫之时,庄晟才会消停些。 早在三年之前庄晟便已经正式拜无忌为师,无忌虽然只比庄晟大五岁,可那师道尊严的架子却是摆的足足的,庄晟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对无忌这个小师傅又敬又畏,无忌的话在庄晟这里,怕是比隆兴帝和太子的话都管用些。 这一日无忌进宫请安送年礼,因为大婚在即,无忧是不好再进宫的,所以给太后帝后以及东宫的礼物便要由无忌送过来。往年,这些事情无忧再没让无忌费一点儿的心思。 太后这两年昏沉沉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她早已经不再接见进宫请安的人了。所以无忌只在慈安宫外磕了头,送上节礼之后便去了懿坤宫。 皇后见到无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无忌的容貌象母亲多过象父亲,所以皇后见到无忌,便象是看到了妹妹,若是她的小妹妹还活着,看到这样好的儿子,不知会有多么的高兴。 “无忌,快到姨妈这里来,天儿冷,怎么也不多穿些呢,看这小脸儿都让风扫红了。孟雪,快把那件新贡上来的乌云豹氅衣拿来给忠勇郡王,把那件天马皮里凫靥裘也包好拿出来。无忌,凫靥裘是给你姐姐的。” 孟雪应了一声,赶紧按皇后的吩咐捧了一领金翠辉煌碧彩闪烁的氅衣走了出来。无忌素来不在这些穿戴上用什么心思,况且皇后每每见他都要赏东西的,所以无忌便笑嘻嘻的道谢收了下来。他丝毫不知道这件乌云豹为里,雀金呢为面的氅衣是真真国刚刚进贡的,大燕织工还没有掌握织雀金呢的手艺,因此这雀金呢的面料便相当的贵重了,整个宫中也只有三件而已,不知多少妃嫔都眼热着呢。 皇后素知无忌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便也没有多留无忌,只问了问府中的情况就打发无忌去三友斋了,横竖再有一个月无忧便要嫁给庄煜,有什么话她们娘儿们都能留着以后慢慢的说。 孟雪服侍无忌披上那乌云豹鹤氅,皇后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命人送无忌去三友斋。无忌兴冲冲的离开懿坤宫往三友斋走去。刚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遇上了前往懿坤宫请安的顺宁公主庄嫣。 庄嫣也长大了,出落的很是水灵,这几年她在宫中一直很安时守份,除了每日不落的给太后帝后请安之外,她几乎是足不出户,只在西四宫房学规矩做针线。两三年下来,倒让隆兴帝与皇后对她的印象都好了许多,四时八节的赏赐也渐渐厚了起来。转过年庄嫣便虚岁十五,也该选驸马了。 无忌遇见庄嫣之时正在一处拐弯的路口,所以无忌并没能及时避开。好在如今庄嫣处处按规矩行事,不论去何处,身边四个大宫女四个嬷嬷还有若干小宫女的配置是绝对不会减少的。因此无忌并没有与庄嫣撞个脸对脸儿。 庄嫣最初并没有看到无忌的脸,只是看到那件灿灿纹彩辉煌的雀金呢鹤氅。这件鹤氅庄嫣自是知道的,她私心也想要,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若开口讨要东西,这实在有损她端庄大方贞静娴雅的形象。 “咦,是谁竟然能得了件雀金呢?没听说父皇最近特别宠着哪位贵人啊?”庄嫣心中暗自诧异的猜测起来。这雀金呢极为华贵鲜艳,只合给年轻之人穿用,有了年纪的人穿戴起来就显的有些轻浮了,帝后自是不会穿用的。 在前头开路的小宫女们已经看清了对面之人是忠勇郡王,忙屈膝行礼道:“奴婢西四宫房柳翠请季王爷安。”庄嫣心中一怔,暗道:“竟然是他!” 小宫女认得无忌,可无忌却不认识那小宫女,只淡淡道:“免礼。”然后便向一旁让去。西四宫房中公主所,宫中又只有顺宁公主庄嫣这一位公主,而庄嫣又是无忌最不喜欢的人,所以无忌不打算与庄嫣打什么招呼。 庄嫣心情很激动,只是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她只平静的走过无忌的身边,在经过之时向无忌颌首浅笑的招呼了一句:“季王爷好。” 无忌微微皱了皱眉头,向庄嫣淡淡点了点头,回了一句:“公主好。”然后便什么话都没有了。庄嫣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带人往懿坤宫走去。 无忌完全没把遇到顺宁公主庄嫣当回事儿,只径自往三友斋找庄煜去了。可去懿坤宫请安的庄嫣心里却不平静。忠勇郡王季无忌是居于深宫之中的庄嫣唯一见过的一个外男,与她年纪又相当,家世又好,若是能成为忠勇郡王妃,对庄嫣来说是最好的出路。 身为皇家公主,和亲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虽然如今大燕四境太平,相邻诸邦都对大燕称臣,大燕一时还不需要用公主和亲来换取安宁太平。可若是有异邦上表请求大燕公主下嫁以缔结更加稳固的盟约,庄嫣相信她的父皇是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的。所以随着年岁的增长,庄嫣心中其实很是不安,她一直在想办法让自己能留在京城,不嫁到那些蛮荒之地。 皇后对庄嫣并不冷淡,却也不热情,只是程式化的问上一问也就罢了。庄嫣再怎么表现出极有规矩的样子,皇后都不会轻易信任于她。当初庄嫣在漠南之时顶撞皇后说的那些话皇后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能做到不在庄嫣的婚事上下绊子,皇后便已经很大度了。 “母后,听说五皇兄回京了,不知道顺宁可否去给五皇兄请安?”庄嫣到底还不够沉稳,试探的问了起来。 皇后淡笑道:“横竖日后你五皇兄会留在京城里,见的时候多了,也不急于一时,如今他刚赶回京城,就让他好生歇几日吧。” 庄嫣明白这是皇后不愿意让她与庄煜多做接触,更防着她接近忠勇郡王,她立刻恭顺的应声称是,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痛快。庄嫣以为这样会很得体,却不知道她越是如此越会让皇后心生警惕,老百姓都知道不叫的狗才咬人,皇后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承受任何的风险。她在心中暗自思量着,等办完庄煜与无忧的婚礼,就得赶紧挑个驸马将庄嫣嫁出去。省得她在宫中始终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时近年底,宫中诸般事务极为繁杂,皇后每日里有上百件事情要过问处理,自然没有时候与庄嫣虚耗工夫,庄嫣也有自知之明,很快便跪安了。 皇后此时并没有时间多想庄嫣之事,又有外命妇递牌子进宫,这一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吴国公夫人林氏。她进宫请安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求皇后为她的儿子庄焰指个媳妇。自打一年半之前吴王被贬为吴国公,庄焰的婚事便越发的艰难了。如今连普通的品官都不愿将女儿嫁入吴国公府,就算是做世子夫人也不行。吴国公被皇上厌弃是所有在京官员都心知肚明的同,与这样的人结亲家,那就是把自己往天牢里送。所以庄焰到现在也没能订下亲事,林氏为此事急的头发都白了好些。 “臣妾吴国公府林氏请皇后娘娘安。”林氏跪在皇后的面前,极为恭敬的说道。 皇后淡笑道:“弟妹快快请起,这大年下的府里都极忙,你怎么有空进宫来了?” 林氏并没有站起来,只跪直身子向皇后说道:“回禀娘娘,臣妾今日进宫有一事求皇后娘娘成全。” 皇后淡笑道:“弟妹且说说看。” 林氏忙道:“前日臣妾有幸前往忠勇郡王府观礼,相中了一位小姐,今儿特来求皇后娘娘的恩典。” 皇后心中一沉,能去忠勇郡王府观礼的小姐,门第都低不了,这林氏想做什么?心中那么想着,皇后面上却浮着淡淡的微笑,缓缓的问道:“不知弟妹看中了谁家的姑娘?” 林氏忙说道:“回娘娘,臣妾相中了程老太医府上的孙女儿素素姑娘。” 皇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程素素是谁,生的是什么模样儿。有一回她出宫礼佛,无忧曾带程素素前来侍驾,所以皇后对程素素这姑娘有些印象。 “哦,是她啊,若本宫没有记错,焰哥儿是属马的吧?”皇后不确定的问了起来。 林氏赶紧回道:“娘娘好记性,焰儿正是属马的。” 皇后眉间似是皱的更紧,为难的说道:“弟妹大概没有去了解程素素的年纪吧?” 林氏心里有些发虚,忙应道:“妾身只看着那姑娘极好,倒没有细打听。” 皇后点头道:“这就是了,本宫倒是知道些,那姑娘是属牛的。” “啊……她竟是属牛的。”林氏立刻变了脸色,民谚有云:鸡狗不到头,白马怕青牛,羊鼠一旦休,蛇虎如刀绞,龙兔泪交流。说的便是最不宜婚配的几种属相配对。其的白马怕青牛,正应了庄焰也程素素的属相,而且是庄焰属马程素素属牛,这若是做了亲,庄焰会被程素素压一辈子的。 林氏可就庄焰这一个宝贝儿子,自然不肯让儿子受一辈子的委屈,甚至是被妨了性命。她立刻急急叫道:“娘娘,就当臣妾从来没有提过这事吧!” 皇后淡笑道:“看弟妹说的,你原不知道内情,又没有真怎么样。焰哥儿媳妇的事情本宫一直放在心上,只不过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你也别着急,不如等开春大选之时,本宫选给焰哥儿选个才貌双全的媳妇?” 林氏心中还在暗暗后怕,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的,她只忙忙说道:“一切全凭娘娘做主。只要姑娘人好,其他的臣妾都不挑。”林氏倒是也想挑,可是如今她哪里还有挑剔的资格。只要对方不嫌弃吴国公府背晦,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皇后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了,弟妹你且不要着急,焰哥儿总会娶到合心意的媳妇。” 林氏赶紧跪下称是,她心里有事,也不敢在宫中多做停留,只匆匆跪安告退出宫去了。那日看到做为萱华郡主及笄礼有司的程素素,林氏只觉得眼前一亮,头一眼便取中了程素素,她已经托了娘家嫂子往程府递话了,如今这门亲事万万做不得,她的赶紧回去告诉娘家嫂子。现在她只希望娘家嫂子大年下的事情忙,还没有来的及去程家提起此事。 林氏出宫之后直奔娘家,正遇上坐车出门的娘家大嫂,林氏一问,果然大嫂正要去程家说项,林氏忙将大嫂拦住,急急说了程素素的属相,果然庄焰的大舅母也吓了一大跳,忙说道:“得亏我还没去,我说姑奶奶你这事办的也太马虎了,连最基本的年纪属相都没打听清楚就要我去说项,这事必是说不成的,没的找难看。” 林氏赶紧道歉,林大夫人也知道小姑子为了庄焰的婚事都急的乱了方寸,便也没有往深里说,只携她进了靖海侯府。林氏已然到了靖海侯府的门口,岂能不进去拜见父兄。 林氏匆匆出宫之后,皇后对常嬷嬷笑着说道:“林枫真是急糊涂了,程家小姐虽然身份不高,可她同太子妃无忧和佳媛的关系都很不错,便是没有那属相相克之说,本宫又怎么可能让她做庄焰的世子夫人。” 常嬷嬷道:“娘娘圣明,只是这京城里谁家不是牵连极多,满京城倒真没有合适吴国公世子的小姐了。” 皇后想了一会儿淡笑说道:“这却也不一定,本宫心中倒有个人选,等过了年再说吧。” 不知道皇后已经暗暗选好庄焰媳妇人选的林氏正在拜见父亲兄长。父女兄妹自有好些话要说。林大夫人便命厨下精心整治了一桌丰盛的酒宴,索性留林氏在娘家吃顿团圆饭。林老侯爷想了想,又命长随去吴国公府请来吴国公庄铖与外孙子庄焰,吃上一顿真真正正的团圆饭。 宴罢,吴国公带着儿子陪老岳父和舅兄说话,林氏则与两个嫂子到内宅聊天儿。自然她们的主要聊天内容便是庄焰的媳妇人选。 “大姑奶奶,其实也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是对方的家世简薄了些,与国公府有些个不门当户对。”林二夫人斟酌着说了起来。 林氏急忙问道:“二嫂快说说看是谁家的小姐?” 林二夫人笑道:“大姑奶奶许不知道我娘家有个堂妹嫁的是德武三年的进士安明,我这位堂妹夫家境贫寒,人却是极好的,如今已经做到了东南道按察使,堂妹生了一男一女,儿子已经娶亲,女儿今年十四岁,还未曾定下人家,若是在姑奶奶有意,我可以去探探堂妹的口风。那孩子品貌俱佳性情和顺,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林氏心中有些个犹豫,东南道按察使听上去很威风,可实际上只是从四品外官,祖上又是贫寒的,这家世却也差了一些。可她转念又一想,若是家世好有底子的,只怕人家又不敢沾吴国公府的边了,倒不如先看一看,若那姑娘真的极好,这门亲事倒也有的谈。便是不成,多看看总也没有坏处。林氏如今急的已经不敢再将视线只局限于京城的闺阁小姐之中了。 第158节 ☆、第一百七十六章添妆(上) 睿郡王府与忠勇郡王府热火朝天的准备大婚之事,两府上下人等俱是忙的不可开交,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一起上阵才好。季光慎与叶氏更是将家务全都甩给管家季海打理,夫妻二人几乎天天泡在忠勇郡王府中帮着准备无忧出阁之事。这很给卫国公夫妻减轻了负担,毕竟他们老两口都有了年纪,身体精力都大不如从前,若让他们事无巨细的过问,确实也有些为难他们了。 在紧张忙碌的气氛之中,不觉已经过完了正月十五,无忧只有半个月便要嫁入睿郡王府了。 正月十六,季光慎天一亮便赶早出城去了庄子上,那张为无忧专门打造的沉香木千工床总算是彻底完工了。季光慎可不放心别人押运,故而一大早亲自去庄子上将千工床远回忠勇郡王府。除了千工床之外,其他的家具已经在年前运进王府,满满当当占了足足三分之一的王府院子,可见季光慎给无忧准备的家具有多少了。 直到日影偏西之时,季光慎才带带着家丁护卫将千工床与鲁师傅一并带回了忠勇郡王府。因这张千工床的尺寸着实太大,根本没有办法整体移动,所以便用丝棉包裹着每一个构件,再用桑皮纸包好并注明是什么构架,然后才装车运输,一张千工床的构件足足装了满满的六辆大车。 大车从西便门进入王府,在早就清空的场地上卸了下来,在铺妆之前送进睿郡王府中,再由鲁师傅在睿郡王府将整张千工床拼装起来好晒妆夸妆。只这一张沉香木千工床,便已经是大燕头一份儿的嫁妆了。得亏无忧是郡主,嫁的又是皇子,才有资格用这沉香木千工床,要不然一个僭越的罪名可就跑不脱了。 自正月二十开始便陆续有人来忠勇郡王府给无忧添妆。基本上在京城里还略有点儿脸面的夫人小姐们都来了,不论之前她们与忠勇郡王府是否有交情。这添妆,看的不只是忠勇郡王府的面子,更多的是看着睿郡王府和帝后的面子。给萱华郡主添了妆,以后她们府里的女儿出嫁,已经成为睿郡王妃的萱华郡主就必须添妆还礼,这一来二去的走动起来,关系自然也就建立了。 添妆的夫人小姐自是极多的,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到萱华郡主,身份略差一些的都由无忧身边的林徐崔赵四位嬷嬷接待,这四人都是皇后赐下有品级的嬷嬷,便是五品四品的诰命夫人见了她们,也得笑着软软和和尊称一声嬷嬷,更不必说那些还没有什么正经诰封的各府小姐了。 这可不是无忧摆架子,实在是来添妆的夫人小姐太多,她若是每人都见,只还不到大婚之日就已经先累死了。内眷之间应酬最是累人累心不过的,但凡有一点子不周全之处,便会在不知不觉中结了仇。 至于三品以上的侯爷夫人公爷夫人,无忧便得亲自接待了。这些夫人小姐们无忧基本上都挺熟悉的,京城就这么大,贵妇人的圈子里无非也就是这些人。几次赏花宴吃下来,大家不熟也熟了。诸位夫人出手都不薄,几日添妆下来,只那些添妆之物便足以拼出五六抬嫁妆了。无忧收起来也没有顾虑,反正这些东西日后也是要还回去的,甚至还得多出一些。 添妆一直持续到正月二十六,上门添妆的夫人小姐才慢慢少了起来。无忧这才能好好缓口气儿,纵有卫国公夫人和叶氏还有四位嬷嬷帮忙,无忧还是累的不轻,说话说的连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郡主姐姐,喝杯清咽茶吧。”最近一直在忠勇郡王府陪着无忧的程素素听到无忧的声音有些低哑,便立刻去煎了生津利咽的清咽茶送过来。 “素素,你这些日子也累的不轻,快坐下歇会儿。”无忧用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低低说道。 程素素将温热的清咽茶放到无忧的手中,看着无忧慢慢喝下去,方才在无忧身边坐下说道:“今儿人总该少些了吧,再来姐姐可就吃不消了。” 无忧浅笑道:“应该差不多了。” 谁成想无忧话音刚落,春晓便快步走了进来,微微皱着眉头屈膝说道:“回禀郡主,同绍侯老夫人和安国公夫人来给您添妆了。” 无忧听了这话眉头也是微微皱了一下,旋即便放下手中的甜白瓷海棠小盏,站起来说道:“请两位夫人到花厅用茶,我很快便到。” 花厅用茶,代表同绍侯老夫人和安国公夫人只是最最普通的客人,都没有资格进起居室。但凡与忠勇郡王府关系好的夫人小姐登门,无忧从来都是在起居室招呼她们的。 程素素皱着眉头愤愤道:“郡主姐姐,你这些日子累的不轻,正该好好休息,不如就请林嬷嬷和徐嬷嬷前去招呼吧。”林嬷嬷和徐嬷嬷是皇后嬷嬷指给无忧的教养嬷嬷,便是无忧有什么做的不好之处她们都有权批评,所以接待同绍侯和安国公夫人,也是有资格的,只是这资格稍微弱了些。 无忧淡笑道:“嬷嬷们这几日也累的不轻,不必烦劳她们了。素素,你陪我去更衣。” 程素素闷闷的应了一声,陪无忧入东里间更衣。不多时无忧便换好衣裳走了出来。因为大婚在既,且又在正月里,所以无忧的衣裳都很鲜亮喜庆,她刚刚换了一件白狐腋裘出风毛银红绣缠枝牡丹团花贡缎对襟窄裉大袖袄,底下配了杏色缀珠凤尾裙,头上戴一对赤金点翠卷须云脚飞凤钗,凤钗共有九翼,每翼凤尾上都镶了一颗莲子大小的珍珠。无忧走动之时,凤翼微微颤动,越发显的光华闪闪。 这对凤钗不过是无忧众多头面首饰中并不很显眼的一样,其他的更华贵的无忧还没有戴出来呢。无忧知道无论同绍侯府还是安国公府都是外面风光内里已经有了亏空,她并不想去刺激同绍侯老夫人和安国公夫人。 “郡主驾到……”随着春晓一声清亮的高喊,无忧在众多嬷嬷丫鬟的陪伴下走进了花厅。同绍侯老夫人和安国公夫人赶紧站了起来。她们两人虽然从辈份上算比无忧高,可是她们的身份却比无忧低,便是行礼也要先国礼而后家礼的,所以她必须站起来迎接无忧。 “惠老夫人,岳夫人好,请坐吧。”无忧浅笑颌首,一派大家气度。让头一次见到无忧的同绍侯老夫人愣了愣神。看到无忧有如此的容貌气度,同绍侯老夫人对于自己的来意忽然没了底气。 便是安国公夫人看到装扮起来的无忧,心中也是微微一惊,这小两年没见着萱华郡主,她比从前更加漂亮了。甚至用漂亮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应该说是更是气度,此时的萱华郡主看上去绝对有势,绝非从前看到那个还有些柔弱的小姑娘。 “谢郡主。”同绍侯老夫人和安国公夫人异口同声的说道。等无忧在主位坐定,她们才在客座坐了下来。 “郡主大婚在即,我们虽然没有多少好东西,却也备了几件钗环给郡主添妆,请郡主不要嫌弃简薄,留着日后赏人也使得。” 说罢,两个一等丫鬟打扮的俏丽姑娘上前跪下,将手中的匣子打开高高举起,以供萱华郡主观看。 无忧看了一回,见一个匣子里盛的是一对赤金绞丝镶珠臂钏,珠子的个头不小,每一颗都有莲子大小,只是颜色略暗了,想来是因为有了些年头的缘故。看这样式应该至少也是十几二十年前流行的款式,如今贵族小姐们已经不太作兴戴臂钏了。 赤金绞丝镶珠臂钏是同绍侯老夫人送的,这对臂钏还是当年她出阁之时的陪嫁,东西倒是好东西,份量也足,镶的珠子也是当年的上等好珍珠,只是年载久了,珠子微有些泛黄,正应了人老珠黄四字,倒让旁边的丫鬟嬷嬷们瞧着心里有些个不痛快。她们的郡主就要大婚了,身为睿郡王外祖母的同绍侯老夫人送这么一对过时的臂钏,到底是何用意? 安国公夫人送的是一对赤金满池娇分心,黄澄澄的倒是极新,上头镶着的各色珍珠宝石也都是上好的,比同绍侯老夫人的添妆礼贵重了不少。这让在一旁服侍的嬷嬷和丫鬟们对安国公夫人的观感略略好了那么一点点。 无忧倒不在意这些,不论好坏反正这些东西她是不会戴的。无忌早就给点石轩下了命令,令他们每季都要至少送六套时新的头面首饰到王府来,这些年从来没有断过,如今无忧原本就有的头面首饰还有一多半都没有戴过,自然不可能去戴其他人送的头面首饰。 “惠老夫人和岳夫人有心了,谢谢。”无忧淡淡说了一句,便命人将两只匣子接过来送下去登记入库了。将来她也好对着册子安排还礼之事。 惠老夫人原本是有事情想说的,可是看到无忧有那般的气势,不知道怎么的先自心虚了,并没有开口。可安国公夫人却忍不住说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章添妆(下) 上回说到同绍侯老夫人与安国公夫人在诸多亲贵夫人都给萱华郡主送过添妆礼之后才来到忠勇郡王府添妆,安国公夫人的添妆礼也算说的过去,可同绍侯老夫人送的一对珠子已经发黄的赤金绞丝镶珠臂钏,便有些让人心里不痛快了。 不过无忧倒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淡淡道谢命人登记入库。按说这里同绍侯老夫人和安国公夫应该说上几句吉祥话儿便起身告辞,随着大婚之期的临近,忠勇郡王府上下所有的人忙的都快翻天了,谁有工夫陪她们两人闲磨牙。 可同绍侯老夫人与安国公夫人却象是粘在椅子上一般,完全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同绍侯老夫人还矜持的笑道:“睿郡王是我们侯府的外孙子,方才送郡主的那对臂钏就是睿郡王的娘最喜欢的,可怜那孩子命苦,老身还没把那臂钏送给她,她就没了……唉……不说了。等大婚之后,郡主可要常来我们侯府走动,这才是一家子至亲之道。” 无忧纵是性子再好,听了这话怒从心头起,这算什么,跑到自己面前来嘲笑讥讽庄煜早已经过世十八年的母亲么? “春草,惠老夫人送的东西不必入库了,封起来交给小王爷,传本郡主的话,惠老夫人说那对臂钏是先喻妃娘娘喜欢过的,那就请小王爷将之交给睿郡王,过几日祭祀之时正能派上用场,在灵前化了也好全了惠老夫人对喻妃娘娘的一片心意。”无忧压下心中的怒火正色说道。春草伶俐的应了一声,一阵风似的快步走了出去,速度快的让同绍侯老夫人与安国公夫人想阻拦都来不及。 同绍侯老夫人惊呆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萱华郡主竟然如此的硬气,还如此的不识大体!竟敢如此顶撞长辈。她是把自己当成睿郡王的正经外祖母,虽然庄煜从来都没有承认过。 安国公夫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之所以与同绍侯老夫人,安国公府的老姑奶奶一起来,本是想借同绍侯府与睿郡王的血脉之亲,想求无忧为她的女儿岳珊在皇后面前说说话儿,如今那敬国公已然出孝有段时间了,可迎娶岳珊之事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岳珊不嫁出去,她底下的弟弟妹妹就不好成亲,安国公府可耽误不起啊。 可谁曾想同绍侯老夫人来了这么一手,这哪里是送添妆礼,分明是来示威结仇的,这老姑奶奶老了老了越发没个成算,竟是老糊涂了不成?安国公夫人愤愤的想。 春草跑出去之后,无忧便端起茶杯浅浅小酌一口,淡淡道:“如今王府里事情繁杂的紧,若惠老夫人和岳夫人没有其他的事情,本郡主就不虚留了。” “你……你好……”同绍侯老夫人刚叫了半句,便被安国公夫人一声急促的“姑母……”给打断了,她绝不能再让同绍侯老夫人往深里得罪萱华郡主。 同绍侯老夫人回头瞪着安国公夫人,安国公夫人赶紧摇了摇头,眼中有一抹恳求之色。同绍侯老夫人这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安国公夫人起身说道:“打扰郡主多时,我们也该回去了,等到了喜日子,我们一定来吃观礼吃酒。” 无忧淡笑点点头,唤道:“徐嬷嬷,代本郡主送两位夫人。” 徐嬷嬷应声上前,她先是微微躬身说了一句:“惠老夫人,岳夫人请。”然后状似无意的抬手扶了扶鬓旁簪的赤金福寿如意长簪,这种簪子是内造的制式簪子,由皇后娘娘赐下,代表着徐嬷嬷四品女官的身份。 果然同绍侯老夫人与安国公夫人都看懂了,两人只得顺从的让徐嬷嬷送了出去,虽然她们的品级比徐嬷嬷高,可是徐嬷嬷是宫里的四品女官,可比她们有体面多了。不给徐嬷嬷面子就是对皇后娘娘不敬,同绍侯老夫人与安国公夫人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徐嬷嬷前脚将同绍侯夫人和安国公夫人送走,无忧后脚便叫道:“春兰,快去把春草追回来。” 春兰应了一声,急急跑出门,她刚跑到院中,便见西耳房的房门被人拉开,只见春草笑嘻嘻的走了出来。春兰一见便惊呼道:“春草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没有?” 春草笑着说道:“可是郡主叫我回去?” 春兰快步走到春草面前说道:“对啊,春草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春草故做高深的说道:“我就是知道,先去向郡主回话,等回头再告诉你。” “郡主,婢子回来啦。”春草笑嘻嘻的走进门边向无忧屈膝行礼边说道。 “这么快就来了,你果然没有去向小王爷禀报。”无忧笑着说道,刚才她没有点别人单单只点了春草,就是因为春草够机敏,若是换了其他的人,只不定早就已经跑去回禀完了。这等糟心之事,无忧又怎么会拿来去烦无忌和庄煜呢。不过是吓一吓同绍侯老夫人,同时拦住安国公夫人还没说出口的请求罢了。 安国公夫人拖到现在才来,可不就是为了等人少好求情么,又有庄煜名义上的外祖母的陪着,无忧若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们,便太不近人情的。无忧其实多半能猜出安国公夫人的来意,那件事她不想管也不能管,所以还是不让安国公夫人有机会说出来为好。 送走了同绍侯老夫人与安国公夫人,无忧刚想休息一下,又有下人来报,说是锦乡侯老夫人前来添妆,无忧双眉微蹙,低声道:“去看看三夫人这会儿可还忙着,若不忙,便请她去招呼锦乡侯夫人。” 少时丫鬟前来回禀,说是三夫人已经去招呼了乡侯夫人了。无忧这才回去忙里偷闲歇了一会儿。 只在贵妃榻上眯了不到两刻钟,叶氏便携了一只红酸枝匣子过来了。在一旁服侍无忧的春晓忙轻声唤醒无忧,无忧抬眼一看三婶来了,忙坐起来整了整衣裳,笑着说道:“三婶怎么还把东西拿到这里来了,只造册入库也就是了。” 叶氏走到无忧面前,将那只红酸枝匣子递于她笑道:“打开来看看。” 无忧有些疑惑的将红酸枝匣子打开,只见里头放的竟是厚厚一沓银票,无忧越发诧异了,自来也没听说过添妆给银票的,那锦乡侯府是什么意思? “三婶,这是?”无忧看了看票面的数值,不由疑惑的问了起来。这些银票每张都是一千两的面额,这一沓怕不得有个大几万。锦乡侯府是想用银子收买她么? 叶氏笑道:“无忧,这是不锦乡侯府的添妆礼。” 无忧奇道:“那这是?” “这是你叔叔和我给你准备的压箱底的银子,快收起来吧。”叶氏风轻云淡的笑着说道,仿佛送出的并不是十万两银子,而是针头线脑一般的小东西。 “不不,这怎么行,三叔三婶已经给我准备了那么多的家具,怎么还要给银子,三婶,我不能拿,你知道我并不缺的。”无忧一听是三叔三婶给的银子,便急急推辞起来。三叔家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还没有成亲,往后用银子的地方可多着了,她怎么能要三叔三婶给的银子。 “无忧,听三婶的话,拿着。”叶氏按住无忧的手,同时看了看在一旁服侍的丫鬟嬷嬷们。众丫鬟嬷嬷们会意,忙都退了下去。 叶氏这才挨着无忧坐下,拉着她的手说道:“无忧,三婶知道你是个最会经营的人,王府的产业被你经营的极好。你若是嫁入一般的人家,三婶自是不担心的,可你嫁的是皇子王爷,这开销可不是一般的大,没个厚实的底子可不行,无忌要把点石轩和锦绣坊给你,你又坚决不肯要,三叔三婶不多给你些压箱底的银子,我们心里再难踏实的。” 在准备嫁妆的时候,无忌要把点石轩和锦绣坊都给无忧做嫁妆,可无忧说什么都不肯要,在无忧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之下,点石轩和锦绣坊已然成了忠勇郡王府最赚钱的产业,足足占了忠勇郡王府每年收益的六至七成,剩下的才是庄子上的出息和其他铺子的收益。所以无忧当然不能将这两个产业做为嫁妆带走,无忌并不善于经营,所以无忧才要将已经彻底理顺,完全不用无忌费心打理的点石轩和锦绣坊留给无忌。 无忧只肯要六个庄子和四家铺子做嫁妆,那四家铺子都是无忧还没顾的上仔细打理的,无忧准备等嫁入睿郡王府之后慢慢打理起来,不出五六年的光景,这四家铺子也能象点石轩和锦绣坊一样成为头一等的铺子。 “三婶,无忌已经准备了二十万的压箱银子,你和三叔真的不用为我担心的。”无忧再次推辞起来。 “无忧,大哥大嫂走的早,除过皇后娘娘,你三叔就是你们最亲的亲人,我们本就应该代大哥大嫂照顾好你们,可事实上却是你和无忌一直在照应着三叔三婶,还有如姐儿他们姐弟三个。无忧,你就当是让三叔三婶安心好不好,收下吧。说句僭越的话,在三叔三婶的心里,你和如姐儿是一样的,将来如姐儿出阁,我们也是给这些压箱银子。”叶氏情真意切的说了起来。 无忧想了一会儿,心里便有了主意,横竖日子还长着呢,三婶又将话说到这个程度,倒不如先收下,往后如姐儿出阁,扬哥儿兄弟们成亲,她这个做大姐的多多表示也就是了。 想到这一层,无忧才点点头道:“多谢三叔三婶的美意,无忧便收下来了。” 叶氏听到这句话,方才笑着说道:“这样才对,无忧,方才锦乡侯夫人送了一套金三事,倒也中规中矩,已经入了册。她半含半露的说了些请你以后看顾敬国公夫人的话,我也没替你应下,只说了些客套话便送她走了。” 无忧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是否关照敬国公夫人不好说,可无忧能确定自己不会主动与她为敌,只要那胡碧芸不来招惹于她,无忧自会保持好与胡碧芸之间的妯娌关系。 正月二十八,季光慎夫妻带着无忌和他的两个儿子前往到睿郡王府铺妆。无忧共有一百一十六抬嫁妆。只比太子妃当初少了四抬。可实际却比太子妃的嫁妆丰厚多了。这一百一十六抬红酸枝大木箱都是专门订做的加大号喜箱,一抬箱子装的东西足能填满三抬普通的嫁妆箱子。每抬嫁妆都由四名极为健壮的军士抬着,那份量沉的便是这些个极健壮的士兵抬起来都觉得吃力。 头一抬自然是帝后赐下的六对如意,分别为赤金镶七色宝石如意一对,羊脂白玉如意一对,翡翠如意一对,黄油冻如意一对,紫水晶如意一对,墨玉如意一对。只六对如意一抬出去,立刻惹的两旁看嫁妆的路人一阵阵惊呼。皇上和皇后娘娘得多疼睿郡王和萱华郡主啊,这如意一赐就是六对十二柄,正扣了着月月如意的好兆头。 第二抬是太子和太子妃送的,是十二套按着每月所开之花精心设计的金玉宝石头面,从一月到十二月,分别是水仙花杏花桃花蔷薇花牡丹花栀子花荷花桂花菊花芙蓉花山茶花梅花,每套都是最齐全的九件首饰。 “太子和太子妃出手好大方,这十二套金玉宝石头面没个两三万两银子可置办不下来。”街边的一个路人不无艳羡的说了起来。旁边之人都连加点头称是,只有一个嬷嬷打扮的老妇人看着那头两抬嫁妆,眼中尽是怨毒之意。这嬷嬷不是别人,正是六皇子庄烃从前的奶嬷嬷温氏。 看到帝后和太子赏给五皇子妃的东西,温嬷嬷再想想六皇子庄烃成婚之时的寒酸冷清,她恨的眼睛都红了。六皇子庄烃大婚之时,帝后象征性的赏了一对如意,太子和太子妃也只送了两套头面首饰和四匹贡缎。 后面便是忠勇郡王府准备的嫁妆了,第三抬是田地房屋,共有十几二十片瓦叠放着。一个路人不解的说道:“忠勇郡王怎么凭的小气,才给了十几顷地几间屋子?”原来过嫁妆之时,一片瓦便代表一顷地或一间屋子。所以那路人才会如此说。 其实那路人并不知道,无忧嫁妆里的一片瓦代表的可不是一顷地一间屋子,而是一个庄子一个铺子一所宅院。虽然无忧极力反对无忌多多给自己嫁妆,可是无忌还是偷偷加了庄子宅院铺面,共计十个庄子,四所宅子六个铺面。无忌恨不得把自己都当成嫁妆给陪嫁了,又怎么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呢。自然是尽其所有的陪嫁了。 接下来便是各色皮毛绫罗绸缎珍珠玛瑙玉石等等,不可一一尽数。总之这一百一十六抬极为厚实的嫁妆在绕城一周后被风风光光的送入睿郡王府。 睿郡王府之中,接嫁妆的是淳亲王妃和太子妃,皇后因为准备在正日子前来睿郡王府受礼,所以过嫁妆她就不便出宫了。 看到这么殷实,足以压倒当年自己出嫁之时家中所备的嫁妆,太子妃并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她与无忧一直极为要好,又怜惜无忧幼年失怙,所以看到无忧的嫁妆如此丰厚,她只有为无忧高兴,断没有嫉妒的道理。 “叔祖母,无忧的嫁妆多,干脆把几个院子都开开用来晒嫁妆吧。只萱园一处可晒不开呢。”太子妃笑着对淳亲王老王妃说道。 老王妃点点头道:“太子妃这主意好。忠勇郡王府送过来三堂家具,就把那三个院子都打开来晒嫁妆。可得命人看好了,别让那些个眼皮子浅的顺了什么或是毁了什么。” 太子妃笑道:“叔祖母就放心吧,每个院都安排了八个嬷嬷八个丫鬟照看着,保管不会有一点点岔子。” 老王妃笑道:“这就最好了。咱们辛苦几日,等煜儿媳妇过了门,必要她好好请我们一请。” 太子妃掩口笑道:“叔祖母说的极是,等无忧过了门,可不能让她轻轻松松滑过去。不做上一百道好菜相请叔祖母,连我也是不依的。” 淳亲王老王妃哈哈大笑道:“极是极是,若果真如此,我们王爷可是大有口福了。真难为那丫头心灵手巧,能做出那么多花样百出,味道又极好的菜肴。要不是她与我们家孩子年纪不合适,这么好的孙子媳妇,我一早就先抢回家里藏着了,再不能白白便宜煜儿那小子。” 太子妃闻言笑道:“叔祖母,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仔细五弟听了真上心。他啊,别的什么都好说,可一但涉及无忧之事,可仔细着呢。” 淳亲王老王妃又是一阵大笑,她怎么会不知道庄煜有多么紧张无忧,不过是说笑罢了。 “咦,晟儿怎么没跟着一起来?”淳亲王老王妃想起来一直没见到庄晟,便赶紧问了起来。庄晟是压床童子,皇族之中只有他与庄煜无忧的生肖生辰都不相冲,而且由他压床,对庄煜和无忧早生贵子还有利,所以没看到太子长子庄晟,淳亲王老王妃便急急的问了起来。压床可是件大事,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错漏。 “叔祖母您就放心吧,晟儿说要给他五叔压床必得洗的干干净净,这几日洗的可勤了,今儿一早起来又洗上了。说洗完了再过来。” 淳亲王老王妃点头笑道:“对对,是这话。”老王妃话音刚落,便有人来回禀:“回禀老王妃太子妃娘娘,大公子来了。” 第159节 太子妃笑道:“还真是巧的很,快让他进来。” 少倾,只见头束紫金镶珠冠身披大红羽缎斗篷的庄晟气宇轩昂的走了进来,别看庄晟才七岁,可他个子可不矮,看上去倒象是十岁的孩子。 “庄晟给曾叔祖母请安,给母妃请安。”庄晟快步走到老王妃和太子妃的面前,一抖斗篷便拜了下去。 老王妃最喜欢庄晟这样齐整利落的孩子,不等庄晟拜倒在地便抢先将他扶了起来,拉着手仔细看了一回。庄晟生的虎头虎脑,还长了一对小虎牙,一笑起来憨憨的特别可爱,他不太象太子和太子妃,倒与隆兴帝很象,自然也庄煜也有几分相象之处。不过隆兴帝与庄煜都没有那一对一笑便露出来,萌到极点的可爱小虎牙。 “母妃,儿子今天真的不用回宫,可以在五叔家住了么?”庄晟急急的问了起来。能在宫外住上一夜,可是庄晟一直以来的愿望。 太子妃笑着点头道:“这是自然,你今儿必须住在你五叔家里,还得睡在你五叔的新房之上,一定记得在喜床上多多打几个滚儿。” 老王妃亦说道:“对对,一定要多多的打滚儿,每一个角落都在滚到,好叫你五婶快些生个胖娃娃。” 庄晟不懂为什么自己滚床就能叫五婶快些生胖娃娃,他也没兴趣打听,只是问道:“母妃,五叔跟儿子一起睡么?” 太子妃笑道:“不行,这一晚上得你自己睡。” 庄晟有点儿小郁闷的哦了一声,自从庄煜回京之后,庄晟粘他就粘的极紧,恨不得睡觉也跟着庄煜,可他的爹娘总是不允许,还以为出宫之后能由着性子,谁知道还是不行。 太子妃最是知道儿子的心思,便对他笑道:“晟儿,今晚好好给你五叔五婶压喜床,等到了正日子那一天,你可以到忠勇郡王府跟着你无忌表叔住一宿。” “真的?”庄晟眼睛一亮,高兴的差点儿跳起来。 太子妃笑道:“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就去问你父亲。” 庄晟欢喜极了,立刻撒腿向外跑,却被太子妃叫住道:“晟儿,今天不许过去,等你五婶过了门你才能去。” 庄晟纳闷道:“为什么呀?” 太子妃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心思单纯,便也不给他解释太多,只命人先带他去喜房看看。等庄晟走后,淳亲王老王妃这才轻叹道:“难为太子妃考虑的如此周全,连无忌的心情都照顾到了。” 太子妃让庄晟在大婚之日去忠勇郡王府住,就是不想让无忌清闲下来暗自伤神,庄晟闹起来也是够瞧的,有他烦着无忌,无忌便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去想现在忠勇郡王府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甚至太子妃还决定暗暗撺掇儿子等次日一早便前拉着无忌到睿郡王府混早饭,总之不让无忌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膝下已经有三个孩子的太子妃一想到偌大忠勇郡王府里只有无忌一个主子,便极为心疼。 “叔祖母谬赞了,无忌叫了我十来年的嫂子,我当然要照顾好他。”太子妃轻轻说了一句,让淳亲王老王妃又高看了她一眼,当初选太子妃之时,大部份人都不看她如今的太子,是皇后力排众议选定了这个大儿媳妇。现在看来皇后真的很有眼光,太子妃果然有母仪天下之风。 “叔祖母,大嫂,让您们为庄煜受累了。”庄煜从外头急匆匆走了进来,向老王妃和太子妃深深施礼道谢。 老王妃笑道:“煜儿你成亲是大喜之事,再忙我们也高兴。”太子妃只笑着打趣道:“五弟怎么也外道起来了,想当初你赖在我们屋里不走,可没这么客气过。” 庄煜的脸刷的红了,在太子大婚的那段时间里,庄煜是一直跟着太子起居的,兄弟两人同睡一张床,以至于到了太子大婚之时,庄煜也不知上了那门子的邪劲儿,非赖在新房的喜床上不下来,最后来是皇后亲自出马,才把庄煜给哄走了。这会子庄煜都要大婚了,太子妃却这么揭他的短儿,庄煜脸不红才怪。 老王妃亦点头笑道:“对对,这事我也记得。” 庄煜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的说道:“叔祖母,大嫂,我那时不还小么?” 老王妃上下打量了庄煜一回,笑着说道:“嗯,现在可是长大了,都要娶媳妇了。” 太子妃忽然想起一事,忙对庄煜说道:“五弟,赶明儿你迎娶无忧之时,无忌必是要难为你的,我听你太子哥哥说无忌已经亲自请了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们拦门呢,你可仔细着些,千万别被拦在门外连门都进不去。” 庄煜一听这话立刻出了一身了冷汗,他就说总有种说不清的奇怪感觉,无忌怎么都不为难他了,原来狠招儿在后头啊!找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们拦门,无忌可真看的起他! ☆、第一百七十八章兄弟 不管庄煜怎么咬牙切齿,他都得想办法硬着头皮上,好在无忌能请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们,庄煜也不是没有援兵可请的。他听太子妃说话立刻转身出府,急急进宫直奔东四宫房去找敏郡王庄炽。 庄煜还没有赶到东四宫房,便与匆匆向宫外走的庄炽碰了个正着,他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庄炽叫道:“十弟快跟我走……” 庄炽笑着说道:“五哥你放手,我跑不了,这不正要出宫去你府上么。” 庄煜闻言大喜,拍着庄炽的肩膀笑道:“好好,我就是来请你的。” 庄炽闻言挑眉看向庄煜,他这个五哥平日里说话没这么客气的,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知道五哥他求的是什么。“五哥,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庄炽想不出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便疑惑的问了起来。 “十弟,你会作诗对吧?”庄煜紧张的额上都冒了汗,急切的问道。 庄炽点点头,有些儿不太好意思的说道:“倒是会做,只是写的不怎么好。”庄炽性格内敛,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会作诗,还做的极好。 庄煜心知弟弟是谦虚,庄炽的学问水平可是被那帮子文臣盛赞的,他们经常夸赞庄炽是状元之才。“十弟,你帮我多写几首催妆诗,今天就写好,我赶紧背下来明儿好叫门。”庄煜压低声音对庄炽说了起来,这种请枪手的事情到底不怎么光彩,所以庄煜没脸大声宣扬。 庄炽先是抿嘴一笑,继而问道:“五哥,你是武将,又不是文人,五嫂娘家也是武勋之家,如何还要写催妆诗呢?”通常象庄煜与无忧这样的以武起家的门第,迎亲之时哪里用吟诗,一般都是新娘家出几个功夫好的拦门,新姑爷只要赢过他们就能将新娘子娶回家,逼着将军吟催妆诗,无忌这招的确是够损的。 要知道庄煜自小上书房读书,手心不知吃了多少戒尺,才学会了读书写字,至于写诗做赋,庄煜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先生若一定让他做,他便一言不发的举起双手请先生责打。最后隆兴帝被他闹滕没有办法,只得由着他学武了。所以别说是做催妆诗,就算是让庄煜胡诌几句三句半的顺口溜儿,他都为难的不行。 “十弟,你也别问这些了,只说帮不帮我写吧!”庄煜有些毛糙的叫道。 “帮,我帮还不成么,五哥你别急啊!”庄炽一见五哥要发火,赶紧痛快的说道。 庄煜脸上这才有了些笑容,拉着庄炽说道:“快走,今儿你就住在我哪里,多写几首,谁知道明儿那帮掌院学士会怎么折腾我呢。” 庄炽胸有成竹的笑道:“五哥,你真是过虑了,其实他们也知道五哥是什么水平,还敢怎么为难五哥不成么,若是他们害五哥不能顺利娶到五嫂,他们就不怕五哥找他们算帐么?” 庄煜瞪了庄炽一眼虎着脸说道:“我是那种人么?” 庄炽忙笑道:“不是不是,五哥当然不是。五哥,你让小弟今日不回宫,得容小弟去向父皇母后禀报一声吧。” 庄煜道:“我去回,你好好替我写催妆诗。” 庄炽无奈的笑了笑,果然认真思考起来,写催妆诗对庄炽来说并不难,只要写的象是庄煜自己做的,却要费些心思了,总不能让人一听那催妆诗就是别人代为捉刀,那样庄煜可就太没面子了。 庄煜向帝后二人禀报过后,隆兴帝笑道:“无忌也恁的促狭,明知道你不会做诗却还想出这个鬼主意。”想了想,隆兴帝又咬牙说道:“你也是,当初好好用功读书,今儿也不能被无忌难住了,还要你十弟替你做催妆诗!” 皇后忙打圆场的笑道:“皇上,煜儿大喜在即,就别再翻那些个陈年旧帐了吧,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迎亲也不例外,都要兄弟们帮衬着,老十学问好,再不会有问题的。” 隆兴帝瞪了庄煜一眼,笑骂道:“你母后替你讲情,这回便罢了,朕准老十去你府上住一晚,明儿吃完了喜酒再回宫。” 庄煜大喜,忙跪下谢恩。皇后慈爱的笑道:“好了,快起来吧,事情还多着呢,快带你十弟出宫去吧。”庄煜忙磕头谢恩,然后才匆匆出了懿坤宫,与庄炽一起出宫回睿郡王府。 兄弟二人刚刚来到睿郡王府门前,便看见两辆马车从两个方向驶来,一辆马车上刻着敬国公府的徽记,另一辆马车四角悬着的灯笼上写着同绍侯府的字样。这两拔人可都是庄煜并不想见到的人。 “五哥,这么巧正遇上你了。”敬国公府的马车先一步驶到庄煜的面前,车上之人伸手撩起车帘,探出头来笑着叫道。他不是别人,正是敬国公庄烃。 “原来是六皇弟。”庄煜淡笑说了一句,庄炽则微微躬身叫了一声:“六皇兄。” “十皇弟也在这里啊,这可真是太巧了,我们兄弟们难得能聚齐了,若是太子皇兄也在就更好了。”庄烃边说边从车中跳了下来,庄煜见他落地之时很是轻盈,便知道这几年庄烃没有荒废,他应该一直在练习弓马骑射。 “太子大哥政务烦忙,如何能有时候出门。不知六皇弟突然造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庄煜如今越发的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便直接了当的问了起来。 庄烃只满脸是笑,好脾气的回答道:“五哥明日就在大婚,做弟弟的岂能不来帮忙呢。小弟知道五哥正忙着,想来看看有什么事情是小弟可以为五哥分忧的。” 庄煜闻言笑道:“都已经安排好了,没有什么要六皇弟做的,六皇弟的好意我心领了。” 庄烃闻言脸上的笑容微敛,既然低叹一声道:“也是,五哥大婚之事已经筹备了许多,自然色色都准备齐全了。小弟不过就是个区区国公,的确也帮不上什么忙。” 庄炽微微皱眉,庄烃的话听上去很是刺耳,他这是在抱怨么?堂堂皇子怎么可以说出这样有**份的话呢。 说话间同绍侯府的马车也驶到了近前,同绍侯惠培恩从马车上下来,堆起满面的笑容向庄煜说道:“睿郡王,你明儿就要大婚了,舅舅与你舅母特地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快开门把你舅母接进去啊。” 庄煜鼻子险些儿没气歪了,看来上回的警告还是太轻了,同绍侯府上下竟没有一个人记住。前几日同绍侯老夫人送了一对颜色黯淡珠子发黄的臂钏给无忧添妆,这事到底传进庄煜的耳中,庄煜不过是因为忙着大婚之事,暂时没腾出手来罢了,不想今日同绍侯又找上门来。这让庄煜如何能不恼火,这同绍侯府真当忠勇郡王府与睿郡王府是可以由着他们捏扁揉圆的么。 庄炽见庄煜要发怒,忙拉住他低声说道:“五哥,大喜的日子,别为不相干的事情坏了心情。” 庄烃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心中只是愤愤暗道:真是见风使舵的小人,要不是会拍马屁,他有什么本事配被封为郡王。自从庄炽被封为敏郡王之后,庄煜心中便更加怨愤不满,在他的心中,庄炽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偏偏这个书呆子也被封为郡王,每每上朝站班之时,他这个做哥哥的反而要站在庄炽的后面,这让庄烃没有办法接受。可他又什么都不敢做,还得表现出毫无怨言的样子,每日里煎熬的着实很辛苦。 “五哥真是好福气,喻妃娘娘虽然走了,可同绍侯府还惦记着你,比小弟强多了。”庄烃一个没忍住,一句讥讽便冲口而去,他就是看不得庄煜那满眼幸福的样子。 同绍侯忙上前说道:“对对,敬国公说的极是,我们一直都惦记着王爷您哪。对了,你外祖母前儿受了些闲气,回府就病倒了,所以不能亲自过来,舅舅和舅母便代表她老人家过来帮忙了。” 真不知道这同绍侯到底是聪明还是蠢笨,还想在庄煜面前给无忧上眼药,他也不去打听打听,睿郡王与萱华郡主之间的关系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挑拨的么。 庄煜冷冷看了庄烃与同绍侯一眼,毫不客气的说道:“如今王府里正准备着大婚之事,各处都极为繁忙,便不招呼敬国公与同绍侯爷,本王还有事先失陪了,两位请自便。”说罢,庄煜拉着庄炽便快步走进睿郡王府的大门,他硬是连门都没让庄烃和同绍侯夫妻进,庄烃与惠培恩夫妻的里子面子可都被撅尽了。 庄烃到底年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极为挂不住,同绍侯比他强不少,他到底是整日在秦楼楚馆里打混的人,脸皮自是再厚不过的,他完全没往心里去,只对庄烃笑着说道:“敬国公,我这外甥忙的很,也没工夫招呼你,不如就让我这个做舅舅的替他招呼你,我知道冷泉居有好酒,不知敬国公可否赏光?” 庄烃愣住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这同绍侯爷没皮没脸都到了这种程度,用语言已经无法形容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晒妆 被庄煜拒之门外的庄烃与同绍侯自不必再说,单说庄炽跟着庄煜进了睿郡王府,庄炽见庄煜黑沉着脸,忙笑着打趣道:“五哥,明儿你就娶五嫂了,若板着脸去迎娶,你看无忌肯不肯让你进门。” 庄煜想到明天就能如愿以偿将无忧娶回家,脸上这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庄炽看了心中暗道:“果然拿五嫂说话就是管用。” 庄煜亲自陪着庄炽去了书房,又亲自张罗了茶水,甚至他还命管家备香,文人雅士做诗论文之时岂可无香。庄炽素日读书之时最爱点梵净香,这一点庄煜是知道的。梵净香是贡品,虽然大多数都给了庄炽,可睿郡王府也不是没有份例的,只是庄煜从来不用,管家得到库房里去翻找。 “五哥,不必如此麻烦,我荷包里有。”庄炽见庄煜忙个不停,赶紧笑着说了起来。梵净香可以提神醒脑,最适合无时无刻不动脑子的文人,庄炽随身的荷包里只装这一味。 丁伯的办事速度可不慢,没多一会儿便捧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金丝楠木匣子赶了过来。庄煜接过匣子递于跟着庄炽的小太监侍砚。侍砚打开盒子一看,不由惊喜的叫道:“呀,这是十年陈!前儿王爷您还说近日的香不如从前,咱们的十年陈早就用完了,这阵子焚的是三年陈。” 庄煜可不懂什么是十年陈,只听得出这香极好,便对丁伯说道:“丁管家,库里可还有,若有都拿出来给敏郡王带上。” 丁伯想了想才说道:“应该还有一匣子,是王爷刚开府那年赏下来的,压到下面去了,老奴这便去找。” 庄炽忙阻拦道:“五哥不用了,这些年你也不知给了我多少蚝,还是留着给五嫂用吧。” 庄煜笑道:“十弟,一点子香也值得你推辞,真是把五哥当外人了。五哥给你点东西也用得着这样么?” 庄炽倒不好再说什么,丁伯赶紧又去翻库房,庄煜开府那年宫中着实赏下不少的好东西,他且得翻找一阵子呢。 “十弟,我不吵你了,你安心帮我写催妆诗,只要能顺利的闯过那群掌院学士,把你嫂子娶回来,五哥必重重谢你。”庄煜刚说了一句,便有管事在外头有事回禀,庄煜便匆匆走了。 庄煜走后,庄炽狠狠瞪了侍砚一眼,低声斥道:“谁许你多嘴!”侍砚脸上一白,忙跪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主子有多喜欢梵净香,偏如此上好的梵净香花钱都买不到,所以他看到那极为难得的十年陈香才会叫出声来,心里想的也是让睿郡王把香送给他家王爷的意思。 只是侍砚没有想到平日里皇后僖贵妃太子睿郡王都会把自己份例中的绝大部分梵净香都送给他的主子,若是谁那里还留着一些,必然是要派别的用处,而侍砚刚才那么一叫,倒是逼着庄煜不得不送了。 庄炽是文人,心思自然细腻想的多一些,其实庄煜完全没往心里去,别说是一匣子香,便是更珍贵的东西庄煜也不会舍不得的,在庄煜眼中,情义二字可比什么都重。 庄煜被管事请走,是因为了来了几位身份有些份量皇族命妇,庄煜少不得要去见上一见。虽然庄煜不耐烦这些琐碎之事,可今儿人家是来贺喜看夸妆的,若是没有人来看,那晒妆便没有意思了,晒妆夸妆,可不是来看的人越多越好。让大家看新娘子的底气,日后也有利于做了睿郡王妃的无忧很快融入贵夫人的圈子。 世人多是先敬衣冠后敬人,评判新娘子的重要标准之一便是嫁妆,若是嫁妆够丰厚,那便代表着新娘子受婆家娘家的重视,日后说话行事也有底气。而评判之人自然便是那些个来看晒妆的夫人们。庄煜因为事先听皇后说起晒妆之事的重要性,才会耐着性子去见一见那些夫人们。他自己虽然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可是无忧日后还是在这个圈子里行走的。为了无忧庄煜也得耐着性子应酬一回。 方才众多夫人去看嫁妆之时,已经被狠狠的震了一回。她们原以为忠勇郡王府才开府不足十年,自然没有什么老底子,纵然有卫国公府和武德将军府帮衬着,可到底不是自家人,便是上心也是有限的,谁能想到萱华郡主竟然有如此丰厚的陪嫁,只看那一张堪称艺术珍品的沉香木千工床,便已经让那些夫人们看的移不开眼睛了。 一进喜房,那丝丝缕缕的甜香便萦绕于鼻端,沉香木通常都是小料,只够做些小的玩赏之物,她们何曾见过这般能做出三进千工床的大料。其实原本那方沉香木料也没有那么大,作千工床很有些个勉强,不过叶氏请的是做千工床的绝顶高手鲁师傅,这才巧料精作,以夺天工之造化的手艺制出这一架可算得上空前绝后的千工床。 三进月洞门,一重雕百花闹春,一重雕百鸟朝凤,最里面的一重雕的是百子送福,其雕工之精湛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真是太逼真的,远远一眼看去,仿佛那些花儿鸟儿小童儿都是活的一般。 只看那一张千工床,众位夫人便知道萱华郡主得多么有底气了,当初太子大婚之时,也没有陪嫁如此精美华贵珍稀的千工床。 再看看房中院中晒的嫁妆,那绫罗绸缎皮毛无所不有,都是最最时新的绝顶好料,堆满了数抬喜箱,别说是手掌了,满的就连个手指头都塞不进去。 “季王爷可真是舍得,怕不是把半个王府都陪嫁了吧!”一位夫人不无艳羡暗含嫉妒的说了起来。京城之人谁不知道忠勇郡王年纪小,忠勇郡王府当家之人是萱华郡主,她这是在暗暗讽刺无忧掏空了娘家给自己做脸面呢。 淳亲王老王妃听了这话,眉头微微一挑,便对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位夫人笑着说道:“瞧着萱华郡主这嫁妆可还行吧?” 那位夫人赶紧说道:“真是太丰厚了。” 老王妃立刻笑着说道:“这算什么,要不是萱华硬是压住她弟弟,将季王爷列的嫁妆单子砍去一大半,否则还得多呢。那两个孩子真真难得,一个拼命要多给,一个拼命不要,倒是很有古人谦让之风,不象当下有些人为了些许财产斗的乌眼鸡似的。” 刚才说怪话的那位夫人是阳陵侯夫人,当初她出嫁之时,为了嫁妆可是狠闹过一回的,这是陈年旧事,知道的人本不多,可老王妃却是知道的,若她刚才不说怪话,老王妃便也不会这般暗讽于她了。 好几位有了年纪知道当年之事的夫人们都笑着看向阳陵侯夫人,阳陵侯夫人脸上有些个挂不住,又不好当场翻脸,只得借着看别的嫁妆的名义走开了。 众位夫人见老王妃如此维护萱华郡主,自然再不会说什么怪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夸赞,老王妃这才微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她真心把无忧当成孙女儿看待,别人夸无忧老王妃是打心眼里高兴。 看到如此丰厚的嫁妆,众位夫人纷纷品评起来,因此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跟在宁王妃身边的一个莫约十四五岁的丫鬟眼神闪了几闪,她微微垂着头,掩去眼中的怨毒愤恨之意。若是宁嬷嬷赵嬷嬷很前靖国公府的老人在此,必能认出这少女就是被发卖为奴的二老爷季重慎的长女季绣云。 第160节 季绣云被官卖之后,几经辗转到了宁王妃的身边,并得到了宁王妃的重用,成了宁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要不然今日她也没有机会来到睿郡王府,看到她从小便一直嫉妒的堂姐季无忧的丰厚嫁妆。 “秀姐儿……秀姐儿!”宁王妃忽然叫了一声,秀姐儿正是季绣云如今的名字。季绣云不知道王妃为何会给她起这样一个和她从前的小名一样的名字。只是叫法相同,身份已经是天渊之别了,当初的绣姐儿是国公府的小姐,如何的秀姐儿却只是一个大丫鬟。季绣云因为想事情正出神,没有听到王妃的喊叫,宁王妃眉头微皱,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声音里隐约有些不高兴。 季绣云忙快步跟上,屈膝柔顺的说道:“婢子在,请娘娘吩咐。” 谁知宁王妃什么都没有吩咐,只淡淡道:“罢了,本王妃累了,以后再说吧。”季绣云赶紧退到一旁,再不敢走神开小差,亦步亦趋的跟在宁王妃的身后。 众位夫人看过嫁妆,自是要与准新郎倌儿说上几句祝福的话才好离开。因此季绣云便有机会见到睿郡王庄煜,那个她本来有资格叫他姐夫的人。如今,就什么都别想了,季绣云甚至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只能偷偷看庄煜两眼,心中更加愤愤不平,凭什么她季无忧可以占尽天下的好处,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庄煜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小丫鬟,他只笑着应酬了诸多夫人,请她们明日早些来吃喜酒,然后便命人送诸位夫人离开王府。看到睿郡王满脸都是无法克制的笑意,众们夫人便知道睿郡王得有多么的开心,纷纷暂时收起了将自己娘家的女儿塞进睿郡王府的念头。等睿郡王对萱华郡主不太有兴趣,她们娘家的女儿才能有出头的机会。现在,还是暂时按兵不动为好。 客人们走后,睿郡王府便安静了许多,庄煜一时间觉得无事可做,便在王府里巡视起来。他看到处处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的到处都是,整座王府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庄煜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深了。 丁伯听说王爷一个人在王府里来回走动,赶紧跑过来服侍,庄煜看到丁伯脸上的笑容比自己脸上的还要夸张,不由笑着问道:“丁伯,你如何比本王还高兴? 丁伯欢喜的说道:”回王爷,自打王爷开府那天起,老奴可就盼着王妃过门呢,王妃过了门,王府才是王爷真正的家,再过上几年王妃娘娘给王爷多生几个小世子小郡主,咱们王府可就热闹起来啦,再不会象从前那样,老奴想服侍,却连主子的面儿都见不着。“ 庄煜哈哈笑道:”承你吉言,日后有了小世子小郡主,还要丁伯你多多的上心服侍。“丁伯是个慈爱之心极度泛滥的人,要不然皇后也不会特特点了他做睿郡王府的大管家,这几年丁伯没有人可以服侍,心中着实郁闷的不行,他可憋足了劲儿,准备等王妃一过门,就使出全身的力气来服侍王爷王妃。 听到王爷许了自己照顾小世子小郡主,丁伯开心的眼睛都眯缝起来,只把胸脯拍的啪啪直响,一叠声的说道:”王爷放心,老奴一定豁出命服侍小主子。“ 无忧都还没正式进门,庄煜与丁伯这一主一仆便开始幻想着王府的未来与希望了。 ”丁伯,劲松院可曾收拾好了?“庄煜想起一事忙问了起来。 丁伯赶紧说道:”都收拾好了,按王爷的吩咐,里头的布置全都是季王爷喜欢的,保证季王爷一定会满意。“ 原来虽然两座王府只有一墙之隔,可庄煜怕无忌一个人在忠勇郡王府里会孤寂,便特意命丁伯在离新房只有一盏茶行程的地方收拾出一所院子,好让无忌随时都能住过。庄煜无忧无忌都不是拘泥之人,自然不会在意那些世俗的说法,只是他们自己心里踏实,管别人怎么样呢。 ”王爷,院子老奴是收拾好了,可也不好让季王爷明儿就住进来吧?“丁伯有些迟疑的问了起来。在他看来,若是季王爷明天就住进王府,那岂不成了王妃的陪嫁了么,这样可是不行的。 庄煜想了想,皱眉道:”明天也不好叫无忌住过来,嗯,丁伯备马,本王要出去一趟。“ 丁伯赶紧命人备马,自己则上前问道:”王爷,这会子天也晚了,您去哪儿呀?“ 庄煜笑着扔下一句:”本王去卫国公府,去去便回。“说罢,庄煜便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题外话------ 这几日病了,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好,等好起来再多更些。 ☆、第一百八十章姐弟 “睿王爷,您怎么来了?”卫国公府的大管家刚巧到门上有事,正看见一骑飞骑绝尘而来,他立刻停下脚步手搭凉棚看了过去,等看清马上之下,管家赶紧飞快的迎上前惊讶的叫了起来。明儿就是大婚的正日子,怎么睿郡王府还有时间到卫国公府来。 “师傅和大姐夫还有虎头可都在?”庄煜甩镫离鞍飞身下马,把缰绳马鞭丢给迎过来的小厮,急急问了起来。 管家忙道:“国公爷和驸马爷都不在府中,大少爷在书房里读书。” “知道了。”庄煜撂下一句便大步向府中走去。他在卫国公府上是走熟了的,根本不用管家引路。 “虎头……”庄煜走进书房所在的院子高声喊了一句,片刻之后一个满脸不高兴的少年打开门走了出来,闷闷的说道:“五舅舅,您又叫我虎头!”这少年正是大公主庄灵的长子严凌云,他从六岁开始就抗议别人叫自己虎头,只是这抗议在庄煜和无忌那里却是没有用,这两个人最爱虎头虎头的叫着,严凌云越是抗议他们便越叫的欢。 “好好,凌云,五舅舅来找你帮忙了。”庄煜难得的顺着严凌云的意思笑着说了起来。 严凌云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回的抗议竟然如此有效,倒是愣了一下,继而马上说道:“五舅舅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凌云,你知道五舅舅明天大婚,从明天晚上到你五舅妈回门那天,你都去忠勇郡王府陪你无忌小舅舅一起住可好?” 严凌云一听这话便笑了起来,痛快的说道:“好,我明天一定陪着小舅舅。”庄煜并不知道他的大姐庄灵已经吩咐严凌云这几日都住到忠勇郡王府去陪着无忌,免得无忌一个人在王府里感到孤单寂寞。 庄煜拍拍严凌云的肩膀笑道:“那五舅舅就多谢你啦!” 严凌云忙道:“五舅舅这么客气我会不习惯的,对了,五舅舅,你不会特意为这件事跑过来的吧?” 庄煜点点头道:“是啊,我就是为此事专门来了,凌云,你既应下了就不能2食言,舅舅还有事,先回去了。” 庄煜说罢转身就走,严凌云忙跟上去相送,看着庄煜纵身上马急驰而去他方才回转。 路过忠勇郡王府之时,庄煜心里极想走进去看看无忧无忌,可是准新郎新娘在婚礼前见面不吉利,庄煜只能压下心中的念头,直接回了睿郡王府。 忠勇郡王府的门子们看到未来姑爷到底是走了,这才都长长松了一口气,若然睿郡王刚才真的要进来,他们是拦呢还是不拦呢? 相较于庄煜的喜上眉梢,无忌便郁闷多了。他看着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王府,心中极不是个滋味儿,他的姐姐明儿就要离开这座王府了,没有了姐姐的王府,还是他的家么? 无忧所住的香雪居更是热闹的不可开交,丫鬟嬷嬷往来穿梭,个个喜气洋洋,忠勇郡王府开府八年,总算迎来了头一桩大喜事。 瞧着那些个丫鬟嬷嬷走起路来仿佛都带了风,无忌心中越发不是个滋味,他远远看了香雪居一会儿,转身便走开了。 无忌不知道自己看着香海居的样子被春晓看到了,春晓进屋之后立刻来到无忧的身边,屈膝说道:“回禀郡主,婢子刚才看到王爷站在院中看着香海居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身走了。” 无忧心头一颤,她立刻站起来说道:“王爷去哪里了?” 春兰知道郡主要去见王爷,立刻去取大红羽缎斗篷。刚出正月,京城的傍晚还是很冷的。 听春晓说王爷可能是往演武场方向去了,无忧轻叹一声,披上斗篷便匆匆往演武场而去。 还没走进演武场,无忧便听到场中传出阵阵呼喝之声。她停下脚步,轻声说道:“春竹,去把上午就煨着的笋干竹丝鸡拿过来,配金丝油塔寸金饽饽鲜虾烧麦腐皮素卷儿,再切两碟玫瑰大头菜丝儿和香辣萝卜条儿,直接送到不屈轩去。” 春竹忙去小厨房取吃食,无忧在演武场外略站了一会儿,听到场中呼喝之声渐渐小了些,她这才笑着走了进去,扬声说道:“无忌,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练功?” “姐姐!姐姐你怎么来了?”无忌刚才练功之时太过投入,完全没有听到无忧接近演武场,因此一看到无忧不由吃惊的问了起来。 无忧笑道:“这阵子府中忙乱的紧,姐姐也没有好好照顾你,今儿的晚饭你还没用吧?” 无忌略有些委屈的点了点头,厨房倒是按时送饭的,只是无忌没有胃口,连一口都没吃就命人撤下了。当时他是严令不许向郡主回禀的,怎么还是让姐姐给知道了。 其实下人们还没有来的及向无忧回禀,是无忧自己猜测的。无忌心情一不好便不肯好好吃饭,这个钟点儿跑到演武场来练功,便说明无忌心情已经很不好了,自然不会好好吃晚饭。 看到弟弟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儿,无忧一阵心疼,她快步走到无忌面前,拿过搭在一旁兵器架上的玄狐斗篷给无忌披上系好带子,然后拿出帕子轻柔的擦了无忌额上的汗,拉着他的手轻嗔道:“真是个傻子,走,跟姐姐回去吃晚饭。” 无忌顺从的任姐姐拉着自己的手,回到了他现在正住着的不屈轩。春竹已经将饭菜摆好了,甚至她还取了一壶度数极低的青梅果酒,说是酒,其实和梅子露出差不多,春竹想着今晚郡主和王爷兴许会小酌两杯。 无忧看到那壶青梅果酒,微笑夸奖道:“春竹想的周到,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都下去吧。” 无忌看到桌上的只有四道点心两碟小菜和一海碗汤,都是他平日最喜欢吃的,那味道也是他极为熟悉的,是姐姐亲手做才会有的好味道,无忌不由低声喃喃道:“姐姐,你这么忙还给我做吃的。” 无忧拉无忌在桌旁坐下,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道:“无忌,自从爹娘离世之后,我们两个相依为命直到现在,别说是做吃的,为了你要姐姐做什么姐姐都愿意的。明天姐姐就要嫁给五哥,姐姐知道你心里舍不得姐姐,也怕只剩下你自己一个人。无忌,姐姐从前和你说过不会让你一个人过,其实姐姐只是换了一个院子,我们每年四季里不都换着院子住么?” 无忌急急说道:“姐姐我明白的,我没有害怕。只是……” “只是你还是觉得姐姐被五哥抢走了是么?”无忧柔声问道。无忌没有说话,只是红着脸点了点头。虽然理智上他明白姐姐嫁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从情感上来说,他还是无法接受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离开自己,那怕去的是与忠勇郡王府一墙之隔的睿郡王府,在无忌看来,那一道墙将他与姐姐生生分割开了,她们姐弟再不是一个完整不可分割的整体。 “傻弟弟,没有人能把你姐姐抢走的,我永远是你的姐姐。日后姐姐还要靠无忌给姐姐撑腰呢。难不成你心里想着把姐姐当成泼出门的水,再不管了么?”无忧笑着说了起来。 “我才没有,姐姐,谁敢欺负你看我不把他打扁了,就是五哥我也不怕的,五哥最多能在我手底下走上一百五十招,姐姐你别怕,若是五哥对你不好,无忌一定要他好看!”无忌一想到自己的姐姐有可能受欺负,便立刻愤怒的跳了起来,双臂激动的挥舞着,大有现在就去找庄煜算帐的意思。 无忧忙拉住无忌的手,将他拽下来坐好,嗔道:“无忌,这会子可没有人欺负我呢,看你急的这一头汗,快擦擦。” 无忌接过帕子胡乱抹了一把,然后很认真的对无忧说道:“姐姐,我说真的,五哥若对你不好,你只管回来,我一定打的他满地找牙给姐姐出气。” 无忧看着脸上稚气渐退,已经有了少年模样的弟弟,心中又酸又喜,她轻轻抓住无忌的手,轻声道:“无忌,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你放心,姐姐也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性子,何况五哥他……我相信他不会欺负姐姐的。” 无忌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方才不太情愿的点点头道:“也是,五哥对我们那么好,他应该不会欺负姐姐的。” 无忧扑哧一笑,玉指在无忌的额头上轻轻一点,无忌象小时候撒娇一般得意的晃了晃脑袋,指着桌子上的点心说道:“我要吃烧麦。” 无忧知道无忌的意思,是想她象小时候那样喂着吃,便拿起一只小巧的鲜虾烧麦放入无忌已经张开的嘴巴里。无忌闭上嘴嚼了几口,满足的说道:“姐姐做的东西就是好吃,还要……” 无忧盛了一碗笋干竹丝鸡汤放到无忌的面前,象从前一样笑着说道:“先喝汤。” 无忌呼噜呼噜喝了小半碗汤,无忧又喂了他几个寸金饽饽,自从他们的父母过世之后,无忧每顿饭都是这样喂无忌的,直到无忌六周岁之后才让他自己吃饭,所以无忧喂饭的动作熟练节奏恰到好处,姐弟二人一个喂一个吃,仿佛回到了那些姐弟二人无比亲近相依为命的日子。 只是回忆总是要停下来的,门外传来春草的声音:“郡主,三夫人请您回去。” 无忧的手一滞,手中的腐皮素卷儿便掉到桌上,无忌忙捡起来塞入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姐姐,三婶找你你就快过去吧,我没事儿了,你不要担心。” 无忧笑着看向弟弟,眼中尽是温柔疼爱的光华,她拿起那只鸟首白玉执壶,斟了两杯如碧的琼浆,递一杯给无忌,无忧自己端起一杯,她轻声说道:“无忌,从前姐姐总不许你吃酒,今天破例,姐姐与你共饮一杯,吃了这杯酒,无忌就是大人了。以后姐姐要靠你来照顾。” 无忌兴奋的满脸涨红,激动的与无忧一碰杯便将整杯酒猛的倒入口中,青冽微酸回味甘甜的青梅果酒正如无忧无忌此时的心情一般。无忌心里明白,喝下这杯酒,自己就不能再象个孩子们的任性使气,得真正担负起他应该担负的责任。 “姐姐,你放心吧,无忌已经长大了。”无忌放下白玉盏,以一种近乎起誓的语气向无忧说道。 无忧笑着点了点头,她明白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弟弟真的长大了。 “姐姐,我送你回去。”无忌对无忧说道。 无忧一时还没有适应无忌这种快速的长大,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点头笑道:“好!” 姐弟二人边走边说,不觉就到了香雪居的院门之外,无忌停下来笑道:“姐姐快进去吧,晚上早些休息,明天一定要做全大燕最最漂亮的新娘。” 无忧微微仰头看着弟弟,笑着点头道:“好,无忌你快回去吧,也早些歇着。” 无忌却摇头道:“不,我要看着姐姐进去才走。” 无忧笑了起来,果然弟弟真的是长大了呢,她点点头,快步走到香雪居院门之内,才回身向无忌挥手道:“快回去吧……” 无忌这才转身飞快的走开了。无忧一直站在院门旁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无忌的身影,她才走进上房。 “三婶……”无忧看到迎过来的叶氏,便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 叶氏上前挽了无忧的手笑道:“无忧,今晚三婶陪你一起睡可好?” 无忧脸儿微红,她忽然想起了许久都不曾想起的前世之事,前世之时,在出阁前夜,也是三婶来陪着她,向她传授周公之礼,那一夜,三婶给了她最诚致的祝福,只可惜那一桩婚姻竟只是一场阴谋,自她上轿之时,便注定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但这一世绝对不会了,无忧心中暗暗说道。 叶氏见无忧脸色有些不太好,忙关切的问道:“无忧,可是累了,那就早些歇了吧。” 无忧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三婶别担心,我不累,只是想到一些往事。” 叶氏以为无忧想起的那段父母刚刚过世之时的情景,便笑着对无忧说道:“无忧,别难过,大哥大嫂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欣慰很放心!” ☆、第一百八十一章之子于归 天交子时,终于到了庄煜已经热切盼望了一年又七个月之久的大婚之期。他亢奋的已经有些要失控了,哪里还能安安稳稳的睡觉,刚过丑时,庄煜便急急的起身,吓的在外间值夜的贵喜贵福二人听到动静慌忙跳下床胡乱披了裳便赶到里间服侍。 “贵福,什么时辰了?”庄煜一边自己穿衣服一边问道。 “王爷,才丑时二刻,夜还沉着呢,您再歇会儿吧!”贵福悃的眼皮子直往下垂,他恨不得用手把眼皮揪起来。从怀中摸出个西洋小怀表,贵福胡乱看了一眼方才无精打采的回道。服侍一位精力比寻常人都旺盛的主子,这差当的可是不易。 “才丑时二刻啊……”庄煜有些失望的说了一句。什么今天的时间过的如此之慢呢,钦天监择的迎娶吉时是巳正,他还得再熬上将近四个时辰呢。睡是再也睡不着的,庄煜见贵喜贵福强撑着支楞着脑袋,那眼皮子都要拖到脚面上了,便挥手道:“你们下去睡吧。” 贵喜贵福对视一眼,主子不睡,他们哪儿敢睡啊,还有没有规矩了。贵喜上前给庄煜倒了一杯茶,陪小心的说道:“王爷,时辰还早,您再歇会儿吧,等天亮了可有您忙的,奴才听说这成亲啊最累的就是一对新人了。您不歇足了精神可不行。” 庄煜哈哈笑道:“本王精神足的很,你们去睡吧。” 贵福贵喜见庄煜眼睛亮的吓人,知道他兴奋难以入睡,便重新去沏了茶,配上茶点送进来,庄煜又催了一遍,他们两人才退到外间和衣靠在炕上歪了一会儿,等过了寅时三刻就得起来服侍庄煜沐浴更衣了。 刚交寅时,忠勇郡王府香雪居里的灯烛便已经被点亮了,睡意正浓的无忧被叶氏硬是拉了起来,她眯眯瞪瞪的被丫鬟嬷嬷们簇拥着去了净房,净房里早就备下热热的兰汤供无忧沐浴。其实平日里无忌逢大朝会便得上朝站班,无忧早起是起习惯了的。只是今日不同,叶氏与无忧说了大半夜的话,到了丑时两人才真正睡下,无忧睡了不过一个时辰挂点儿零,怎么可能不困呢。 好在服侍的丫鬟够多,无忧整个人浸入热热的兰汤之中,只管闭目养神,其他的事情全由丫鬟们来做。于是无忧又多睡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她醒来睁开眼睛之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安置在美人靠上,满头秀发都已经已经快被擦干了。 “郡主您醒啦?”看到无忧缓缓张开眼睛,春草忙笑着问道。 无忧低低嗯了一声,还没有太清醒,只迷迷糊糊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郡主,卯时二刻,您先进点儿和合如意羹,再过两刻全福奶奶就来给您上头了。” 第161节 无忧点点头,春草送上一小盏和合如意羹,总共也就五六口的量,无忧很快便吃完了,却觉得腹中还是有些个饥饿。可她知道不能再吃什么了,要不然回头会不方便的。 “小王爷可起身了?”无忧习惯性的问了一句。这些年来,她每天起床后最先关心的便是无忌。 春晓笑道:“回郡主,小王爷寅正起身,如今正带人在前头布置。” 无忧只当是无忌在检查王府各处的布置,也没有多想,只点点头道:“按昨儿定好的单子给小王爷送早饭,等他吃完了务必来回我。”春晓应了一声自去安排。无忧方漱了口起身换下身上裹着的浴衣,去换上今日要穿的新娘服。、 无忧自重生以来,所穿的中衣一直都是素白月蓝淡粉的浅色,今日忽然一见那身鲜红如火的软罗中衣,无忧不由的有些失神,前一世,她也只穿过一次大红中衣,只是那身大红中衣却如同囚衣一般,让她一步一步走入绝境,这一世,一定不会了,这身如火一般热情的大红中衣一定会把她送到幸福的彼岸。 “请郡主更衣。”看到无忧望着中衣发呆,几个丫鬟便齐声说了起来。 无忧回过神来,伸手抚向那丝滑轻软的中衣,轻轻点了点头。 丫鬟们赶紧动了起来,不过片刻工夫便为无忧穿好中衣。此时卫国公夫人和叶氏联袂而来,卫国公夫人手中捧着一袭嫁衣,叶氏手中捧着的则是一顶蒙着红盖头的凤冠。 “义母,三婶!”无忧看到她们两人走过来,忙迎上前亲亲热热的叫了起来。 卫国公夫人将手中雕漆泥金托盘放下,拉住无忧的双手仔细端详起来,不住的赞叹道:“真真是女大十八变,临上轿还要变一变,我们无忧真象是天仙下凡,好看的不得了。” 无忧如凝脂般的面颊泛起了桃花晕,她不好意思的摇着卫国公夫人的手道:“义母取笑人家……” 卫国公夫人笑着拉无忧在妆台前坐下,逗趣道:“这么天仙似的美人儿,真真是便宜了煜儿那小子!”无忧听了这话脸儿羞的更红了。 “无忧,全福奶奶就要到了,先把衣裳穿起来吧。”叶氏笑着柔声说道。 无忧轻轻点头,站起来伸开双臂,卫国公夫人和叶氏示意丫鬟们退开,她们两个亲手展开那袭大红嫁衣为无忧穿戴起来。刚刚穿好嫁衣,众人来没有来的及欣赏,全福奶奶淳亲王世子妃便匆匆赶来了。淳亲王世子妃是父母双全兄弟姐妹齐全儿女双全之人,京城里嫁女儿的人家都想请她来为自己的女儿上头,只不过因为淳亲王世子妃身份高贵,等闲之人请不到她。如今无忧出阁,淳亲王世子妃自告奋勇为无忧上头,可是给足了面子。 “给伯母请安,嫂子好。”无忧见是淳亲王府嫡长孙媳戴佩蓉陪着她的婆婆淳亲王世子妃请来的,便立刻上前招呼起来。 世子妃华氏一把拉住无忧,啧啧叹道:“无忧可真漂亮,真真天仙下凡都比不上的,煜儿可是个有福气的。” 无忧脸上又是一红,她已经预感到今儿她会无数次的红脸了。 卫国公夫人与叶氏也走过来与世子妃厮见,卫国公夫与世子妃更熟一些,便催道:“你怎么才来,快给无忧上头吧。” 世子妃笑道:“放心吧,误不了事的。在家里练了好多次呢。”世子妃的儿媳妇戴佩蓉赶紧点头道:“严伯母,婆婆说的是真的,您看,婆婆生怕梳的不好看,已经用侄儿媳妇的头发练了好些天呢。” 世子妃笑嗔道:“偏你多嘴,还不快去打下手。” 无忧在妆台前坐定,世子妃一手执梳,略蘸了些兰花香油,仔细的为无忧梳了起来,边梳,她口中边吟喝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无忧听着曾经听过的上头歌,眼睛有些湿润,心中又酸又喜,这一世,这些美好的祝愿一定都会变成事实吧,她一定要过的十分幸福,不枉上苍安排她重活这一回。 许是专门练习过的缘故,世子妃梳的又快又好,不多时便将无忧的头发绾成海棠高髻,好方便回头戴上凤冠。无忧的头发又黑又浓密,便是一样钗环不簪,发髻也如盛开的海棠花一般好看。看的戴佩蓉在一旁感慨道:“娘的手真是巧,无忧妹妹的头发也好,娘,您梳在无忧妹妹头上,就是比儿媳好看的多。” 世子妃笑嗔道:“偏你会磨牙,难道娘给你梳的时候便不好看了。” 戴佩蓉将手挽上世子妃的手臂,撒娇笑道:“娘说好看就好看。” 卫国公夫人生怕无忧触景伤情想起她的亲娘,便轻拍了戴佩蓉一记,笑骂道:“你这丫头都嫁人了还这么淘气,都是你婆婆纵的你。” 世子妃白了卫国公夫人一眼,梗着脖子说道:“我的儿媳妇我不疼谁疼。” 说笑归说笑,世子妃的手下可是不慢,她揭开绣着彩凤飞龙的大红盖头,将点缀着各种珍珠宝石的七凤五龙赤金凤冠戴在无忧的头上。在就世子妃掀开大红盖头的那一瞬间,整间屋子的亮度立时提升了好几级,照的整间屋子如白昼一般。 “啊……”众人看到如此华美的凤冠,不由都轻声惊呼起来。这顶凤冠是庄煜在内造办处亲自订做的,为了这顶凤冠,庄煜自回京之后大半的时间都泡在了内造办处,好不容易才制出这一顶庄煜极为满意的凤冠。 整个凤冠以金丝为胎,点缀着指甲盖儿大小的红蓝绿黄等等各色宝石共计一百零八枚,山核桃大小的宝珠九颗,桂圆大的明珠三十六颗,莲子大小的珍珠三百六十颗,豆粒大小的珍珠和各色宝石不记其数。 有这么多珍宝点缀其上,这凤冠按说会很重,可是也不知道内造办处用了什么工艺,无忧戴上这顶凤冠之后丝毫没有沉重的压迫之感,和素日是里只簪着寻常钗环的感觉没有什么不同。这便是庄煜的用心所在,为了尽可能让无忧感到轻松些,内造办处那些匠人们险些儿没被庄煜给逼疯了。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设计,皆是因为凤冠戴起来不够轻便,会压坏了未来的睿郡王妃。 穿戴整齐之后,便应该向父母叩谢养育之恩了,卫国公夫人拉着无忧的手轻声说道:“无忧,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快去向你爹娘禀报吧,让她们也欢喜欢喜。” 无忧有些犹豫的问道:“真的可以么?”按着大燕的风俗,装扮起来的新娘子是不可能见到日头的。虽然有红盖头,可前来迎娶的新郎倌儿还没进门,也不能现在就盖上红盖头。 卫国公夫人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去吧。” 无忧站起来走到门口,丫鬟们将门打开,无忧只看了一眼,便低低惊呼了一声。只见从房门前直到院子外头,地上铺着红毡,半空里还设起了大红喜幔。房门外的天与地都不见了,触目之处唯有一片火红。 “姐姐……”一声低低的叫声传入无忧的耳中,无忧定睛一看,见身着绛色袍服,头戴簪缨赤金朝天冠的无忌正从院门缓步走来。 “无忌,这是……”无忧声音有些哽咽的说不下去。 无忌来到无忧的面前,向无忧伸出手说道:“姐姐,弟弟陪你一起去向爹娘禀报。” 无忧点点头,轻道:“好,我们一起手。”将手放在无忌的手心,姐弟二人踩在红毡之上,稳稳的向后面的小祠堂走去。这一路之上,头顶有喜幔遮天,脚下有红毡掩地,无忧既不会犯了冲,又能去向双亲禀告。 进入祠堂,姐弟二人在祖宗牌位之前跪下,先敬上三柱清香,然后两人在心中各自祝祷禀告。无忧和无忌跪在灵前莫约一刻钟,两人才抬起头看着供桌上的灵位,那里供着他们的祖父母和爹娘,相信他们在天有灵,一定会护佑着她们姐弟二人。 “王爷……”祠堂外传来一声轻唤,无忌立刻扶着无忧站了起来,对她说道:“姐姐,五哥来了,你先回房,我去迎接五哥。” 无忧粉面微红,她见无忌的头冠有点儿偏,立刻习惯性的伸手为无忌正冠,无忌一动也不动,等无忧整理完,他幽幽说了一句:“以后姐姐不能天天为无忌正冠了。” 这一句话说的无忧心中极为酸楚,眼泪险些儿要夺眶而出。无忌见状吓了一跳,忙陪笑道:“姐姐,我不是要惹你哭的,大不了以后我每天都跑到姐姐跟前请姐姐正冠,横竖我们离的近。” 无忧已经非常努力的克制自己的眼泪,可听到这一句话,无忧还是没有忍住,眼泪猛的冲了出来。 无忌急忙往身上摸帕子,偏他今儿起的急没有带帕子,无忧忙用自己的帕子拭了泪,含泪轻嗔道:“偏你要来招姐姐!” 无忌赶紧陪不是,好话说了一箩筐,然后才将无忧送回香雪居补妆。 无忌没有进香雪居,只在外头命人将顶上的喜幔撤下,他则背着手四平八稳的往王府大门走去,有他专程请的那几位翰林院掌院学士拦门,庄煜想娶得美人归可没有那么容易。 ☆、第一百八十二章拦门闹喜 无忌不慌不忙的往王府大门走去,在紧闭着的王府大门之外,身着大红织锦绣金团龙喜服的庄煜正急的团团转,不停的说道:“无忌怎么还不出来……” 陪庄煜前来迎亲的都是与他一辈的同族兄弟们,多数都已经成亲了,他们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因此便纷纷对庄煜说道:“睿王弟不要着急,这门迟早是要开的,保管误不了及时。一般都卡在吉时前两刻才迎新郎倌儿进去,这样方才显得新娘子的尊贵。” 庄煜心里也知道会是如此,可他却控制不住心中的着急,一刻没有见到无忧,庄煜这心里便一时难以踏实下来。 终于,忠勇郡王府的大门被打开了,无忌背着手,昂道挺胸的走了出来,在无忌身后,是六位先后做过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大人,这里头有四位都曾在上书房做过皇子们的先生,庄煜可没少在他们手里吃苦头。另外两位年轻些,分别是六年前和三年前的头名状元,得亏今年的春闱还没有开考,新科状元花落谁家还未可知,要不然无忌铁定会把今年的头名状元也请来一起为难庄煜。 那几位先生一看足以被视为自己才学生涯中的污点的睿郡王庄煜,脸上的神色可有意思极了,竟是个个咬牙,眼中却透着畅快的笑意,仿佛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庄煜后槽牙都麻了,他这会儿真的后悔了,从前去上书房读书之时不用心也就罢了,他真不该想出那么多恶作剧的法子来捉弄那些先生们,这才叫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呢。看那四位老先生的神色,竟是要把这一关守成铜墙铁壁,任你睿郡王武功再高,不让他们满意了也休想前进半步。 庄煜在心中暗暗背诵着庄炽代笔的催妆诗,他发誓这辈子都没有如此认真的背过诗书,果然从前他还是不用心,如今这六首催妆诗他都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为的就是应付六位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刁难。 “五哥,你对的上六位先生的题,我便让你进门,若对不上,哼哼……”无忌哼的意味深长,让庄煜的头皮顿时为之一麻。这算什么,让武将做诗文和让秀才耍大刀有什么区别,有本事让那六位院士舞枪弄棒的显显身手啊,庄煜心中忿忿的想着,可脸上还一点儿都不敢表现出来。今时不同往日,这六位,他可是一位都不能得罪。 “六位先生,庄煜这厢有礼了。”庄煜抱拳做了个罗圈儿揖,笑容非常的真诚。只是那六位院士丝毫不为之所动,其中最年长的程阳明院士站出一步,看着庄煜手拈长髯微微一笑,笑的庄煜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这位程阳明院士是庄煜的开蒙先生,也是被庄煜整的最惨的一位先生。庄煜五岁开蒙,他那时正淘气,简直可以用神憎鬼厌来形容。种种恶作剧都不带重样儿的,可把程老先生给整惨了。这些年了,程老院士就没给过睿郡王庄煜一丝笑容,如今他竟然笑了,真的好恐怖啊! “睿王爷,当初老夫奉圣上旨意为您开蒙,你的学识如此老夫自是清楚的,今日是王爷的好日子,老夫绝对不会为难王爷,王爷且放心吧。”程老院士慢慢悠悠的说了起来。 庄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暗道:“程老先生真是好人,我小时候那般作弄于他,他都不生气,唉,当年真是不应该啊。” “这催妆诗么,老夫这里便不为难睿王爷了,您也不必亲自做一首,只将《诗经桃夭》一篇背颂一遍也就是了。” 庄煜一听这话差点儿没一头栽倒在地上,这老头儿好阴险啊,他必是猜到自己会请枪手做催妆诗,才会出这种损招儿。以庄煜的水平,他好歹知道诗经是什么,可桃夭篇是什么内容啊,是讲摘桃子的诗么,那些古人真是奇怪的紧,摘个桃子也得做首诗,无聊不无聊啊!以上,全是庄煜内心中几欲暴走的小人在咆哮。 看到庄煜脸上的瞬间闪过惊愕愤怒焦急等等神色,程老院士心情无比畅快,只拈须而笑,大有化外高人的风采。 “桃夭桃夭桃夭……”庄煜魔障一般的低低说了起来。就在庄煜急出一身汗的时候,忽然一道极细的声音钻入庄煜的耳,庄煜一听这声音自己熟啊,那不是大姐夫严谨安的声音么,等等,他在念什么? 庄煜支楞着耳朵用心听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用极慢的速度吟了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在场之人,除了庄煜与刻意躲到后面的严谨安之外,其他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真真可用眼珠子掉了一地来形容。最惊愕的自然是程阳明老先生,他死都不相信睿郡王庄煜还有这个本事。 背完《桃夭》,庄煜看到众人低低抽气的行为,不由得意向无忌挑眉一笑。无忌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严谨安逼声成线密语传音,庄煜能听得到,无忌自然也能听到的。只不过他不会说破,一来说破大姐夫严谨安和五哥庄煜的面子都过不去,二来,无忌只是想为难为难庄煜,可没想真的不把姐姐嫁给他。所以无忌只是瞪了庄煜一眼,并没有揭破此中的奥秘。 程阳明老先生在震惊过后,脸上竟然浮起了淡淡的笑容,他满意的点点头道:“睿王爷果然进益了,老夫这一关睿王爷过了。”说完,他便走到一旁,将正中的位置让了出来。 第二位站出来的是文华殿大学士关正,他教过庄煜两年,主要教的是书法,庄煜虽然不爱读书,可练书法还是挺认真的,也没有太过恶整关大学士,是以关正上前笑道:“睿王爷今日迎亲,可题催妆诗一首送入王府,若郡主看了满意,老夫这一关便也算是过了。” 庄煜喜出望外,立刻说道:“快拿笔墨纸砚来。” 万大管家立刻呈上文房四宝,庄煜提笔蘸墨唰唰的写了起来,那催妆诗是他死记硬背背熟了的,自然写的很快。 看到庄煜笔走龙蛇,在场之人无不喝了一声好,睿郡王这笔字虬劲有力直透纸背,端地是一手好字。关大学士看到庄煜如今的字写的越发出色,隐有自成一体之势,心中自是极为宽慰,脸上的笑容也更浓了。 待看罢催妆诗,虽然大家都知道凭睿郡王的水平他根本写不出来,这必是请了枪手,不过今儿是睿郡王的好日子,大家也不能太过为难他了,因此都齐声喝彩道:“好诗,好诗。” 关大学士将催妆诗递给无忌,笑着说道:“季王爷,还请送到里面供郡主过目。”无忌将催妆诗接过来,命人立刻送到香雪居请无忧品读。 无忧正静坐在房中等着庄煜前来迎娶,不想新郎倌儿没等来,倒等来一首催妆诗,诗云:“喜气拥门阑,光动绮罗香陌,行至紫薇花下,悟身非凡客。不须朱粉损天真,嫌怕太红白,留取黛眉浅处,画章台春色。” 无忧亦是大吃一惊,不由脱口而出说道:“五哥也会做诗?”说完无忧才惊觉失言,忙紧紧闭上嘴巴,只是话已经出口,倒让一屋子人都闷笑不止。 戴佩蓉笑道:“新娘子,且先不说睿王爷会不会做诗,你只说这诗做的入不入你的心啊,若是不满意,咱们就打回头命他重做,多咱满意了多咱让他进门。” 无忧面上飞起红云,只轻轻点头用极低的声音羞涩的说道“满意。” 戴佩蓉却不放过无忧,只扳着她的肩头笑问道:“咦,新娘子你说的是什么,我们怎么什么都没有听见啊?” 无忧又羞恼的拍了戴佩蓉一下,嗔道:“当日我可没这般闹你。” 戴佩蓉只笑道:“我可没让你不闹,是你自己不闹的,可不赖我呢,别扯开话题,快说满意不满意吧,这新郎倌儿可在外头望眼欲穿的盼着呢。” 无忧白了戴佩蓉一眼,在她耳边大声说了一句“满意,这总行了吧!” 戴佩蓉大笑着向外面喊道:“新娘子说了,她很满意,让外头拦门的别太为难新郎倌儿了……” 无忧急的扯着戴佩蓉的袖子叫道:“你乱说什么呀,我可没那么说!” 戴佩蓉回头笑道:“是,你嘴上没话,可心里说了,我啊,最会听新娘子的心里话了。”这话惹笑了一屋子的人,叶氏将手搭在无忧的肩膀上,笑着说道:“越闹越喜,今儿闹的越热闹,往后你们的小日子就越红火呢。” 服叶氏这句话,戴佩蓉越发大说大笑的闹了起来。不过她闹的很有分寸,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只是让无忧害羞罢了。 在王府大门外迎亲的众人听到里头传出的话,便笑闹着欢呼起来。关大学士则在欢呼声中退到一旁,让其他的人出来为难庄煜。 接下的两位先生也是教过庄煜的,不过那时庄煜已经以学武为主了,每日只去上书房两个时辰,虽然他也还是淘气,不过到底长大了些,也收敛了一些,那些恶作剧不会让先生们太过难堪。因此两位先生只是略略为难了庄煜一下,在庄煜又背出两首催妆诗之后,便也痛快的让开了。 还剩下两位先生,这两位便是两届状元公,学问才情都是极好的,难得的是都很年轻,一位今年三十岁,他中状元的时候二十四岁,在当时是大燕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状元公。另一位便是打破前任纪录的状元公方镜唐,他考中状元之时正值双十年华,可算得少年得志春风得意,这位方状元公眼界还极高,他发誓要寻一个才貌双全家世出众的小姐为妻,故而拖到现在已经二十三岁了尚未娶亲,在大燕男子之中绝对是个异类。大燕男儿除非是孝守正赶上了,否则二十岁以前一定会成亲,若不成亲就会被人笑话。 三十岁的前任状元公并没有为难庄煜,只是题了上联让庄煜对下联,而那下联的内容也早就有人秘密告诉了庄煜,因此这一关不过是走过场而已。 可到了最后一位现任状元公,他便有些个咄咄逼人的意思了。只听他说道:“素闻睿王爷智计过人,方才下官见睿王爷连闯五关,的确是极为难得,下官并不敢为难王爷,只画得画作一幅,此画蕴藏一个迷,若王爷解开画中之迷,这关王爷便过了。” 方镜唐此言一出,连无忌都有些个意外。事先他是与诸位先生们说好的,难一难庄煜也就算了,总不能真误了吉时。当时众人都答应的好好的。除了这方镜唐,其他人也都做到了。独独这方镜唐突然出什么妖蛾子。无忌心中不免有些生气。 庄煜心中也是一惊,猜迷这种最费脑子的事情他最不擅长了,这可怎么办,眼看着吉时可就快到了,他是可以硬闯,相信无忌也不会认真阻拦,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岂不会背上一个草包之名,他怎么能让无忧被人耻笑说她嫁了个草包丈夫呢。他该怎么办? 就在方镜唐略带得意的展开他的画作之时,庄炽挤到庄煜的身边,低低道:“五哥,我陪你一起观画。” 庄煜听到这一句,心里立刻踏实了,他是不擅长猜画迷,可他有个无书不读的弟弟啊,有庄炽的支持他还用怕什么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拜堂成礼 既进了忠勇郡王府,就不会再有人为难庄煜了,他顺利的来到香雪居迎娶他的新娘。 蒙着大红喜帕的无忧拜别义父义母三叔三婶等亲眷,由喜娘扶到香雪居的正门口,无忌早就在此等候着,他强笑道:“姐姐上来,无忌送你出门。” 无忧心里一紧,刚才拜别之时她没有落泪,可是听到无忌这句话,无忧便有些忍不住眼泪了。喜娘见新娘子不动弹,忙笑着催道:“郡主,吉时将近,请上王爷背您出阁吧。” 第162节 无忧从喜帕底下能看到无忌背朝自己半蹲着,尽管知道无忌力气极大,可无忧还是有些舍不得,无忌等片刻不见姐姐到自己背上来,便扭头笑道:“姐姐快上来吧,你很轻的,无忌背的动。” 无忧在喜娘的搀扶下伏到无忌的背上,她这才惊讶的发现弟弟的背是如此的宽厚,让她忽然有了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无忌稳稳的站起来,背着无忧一步一步往外走,就象当年无忧牵着他的小手,一步一步走进这所忠勇郡王府一般。 从香雪居到停在王府大口门的喜轿足有两刻钟的路程,这一路之上,无忧和无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们姐弟已经不用再说什么了。直到无忌将无忧送上十六人抬的迎亲凤辇,无忌才对已经坐好的无忧低低说道:“姐姐,若是他欺负你,你就回家来,不要委屈自己。” 无忧轻轻颌首,低声道:“无忌,姐姐到哪里都是你的姐姐,你想姐姐就随时过来,什么都不用顾忌。” 无忌咧嘴笑道:“当然了,我叫无忌么,自然什么都不用顾忌的。姐姐,我下去了,明儿等你从宫中请安回来,我就过去。” 无忧听无忌的声音挺轻松的,心里才踏实一些,赶紧点了点头,然后便听到无忌走下去的脚步声。 庄煜还没有上马,他识趣的在凤辇外站着,无忌走到他的面前,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把姐姐交给你了,你要是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我立刻把姐姐带走,让你永远都找不到。” 庄煜知道无忌与无忧自来相依为命,猛然间分开心里必然不好受,便好脾气的受着无忌的话,并且诚恳的说道:“我知道,无忌你放心,我会加倍对你姐姐好,绝对不会让你后悔你今天将无忧送上我的花轿。” 无忌点点头,只说了一句:“起轿吧!” 庄煜面露喜意,大手一挥高声喊道:“起轿……” 庄煜翻身上马,引着迎亲凤辇缓缓前行,无忌也上了含光牵过来的闪电,带着季维扬做为送亲舅爷跟在凤辇之后,得将无忧送入睿郡王府,吃罢送亲酒之后无忌才能带着堂弟回府。 因为两家王府隔的实在是太近,所以凤辇要绕内城一周才进入睿郡王府。在路上围观的人看不到新娘子,只能对新郎倌儿评头论足。 庄煜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着正红绣金织锦团龙喜服,腰束绣金云纹锦带,足蹬玄色挖金厚底快靴,显的格外英伟俊朗,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多年的心愿终于在今日得偿,所以庄煜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一刻的停歇,估计到了晚上庄煜得笑的腮帮子都酸了。 庄煜骑术极好,他完全不用手去控制马缰,只向两旁街边的路人抱拳道谢,这会儿谁不得说上一句恭喜睿郡王大喜之类的吉利话儿呢。 在路旁,有个身穿玄色衣裳,头戴黑纱帷帽之人正慢慢向街道内侧挤,试图尽可能近的接近迎亲队伍,可是围观的人实在太多,那着玄色衣裳之人又因为怕打草惊蛇而不敢施展手段,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往里挤,她总算挤到了内圈,眼看着凤辇被抬了过来。 二月初二的天气还是很冷,所以凤辇用了厚重五彩缂丝锦缎做轿衣,内里还衬着厚实的羊毡,这两样都是极紧致密实的料子,风儿尚且吹不透,其他的什么东西自然也没法子钻进去。而且抬凤辇的是十六个人,在轿夫的外侧,还跟着好许步行的王府下人,想要突破重围接近轿中的新娘根本不可能。而且那玄衣之人还看到跟在凤辇之后的一头通体油黑身形矫健轻灵的豹子。 那玄衣之人之心一惊,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她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后重重哼了一声,便转头向外挤去。这一举动立刻惹起旁边围观之人的不满,好几个人都嘟囔了几句,那玄衣之人仿佛是没有听见依旧往外挤,只是她的手悄悄的弹了两下,几点黑星便落到了那几个抱怨之人露在外面的皮肤之人。黑星一触到皮肤便很快钻了进去。许是那黑星太小,所以并没有人感觉到什么。 迎亲队伍绕内城一圈,平平安安的进入睿郡王府,没有人知道在刚才的路上曾经有人想对无忧不利。只有与季维扬寸步不离的黑子有过片刻的不安,却因为季维扬的安抚和玄衣之人的离开而重新安静下来。 凤辇停在睿郡王府大门之前,庄煜飞身下马快步来到轿前,抢在喜娘前头扶无忧下轿,他还轻声说道:“无忧,要跨火盆,你别怕,我会陪着你。” 喜娘刚想开口说这不合规矩,却被旁边的人拽了一下,喜娘回头一看,见是睿郡王的奶嬷嬷刘嬷嬷。刘嬷嬷低声道:“别坏了王爷的好兴致。”喜娘这才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只见庄煜紧紧握着无忧的手,引着她慢慢的跨过马鞍来到熊熊燃烧的火盆之前,庄煜见火盆中的火势很旺,生怕无忧跨不过去,立刻打横将无忧抱在胸前,不等无忧惊呼出声,庄煜便已经大步跨过火盆将无忧放了下来。 观礼之人见众都笑了起来,抱新媳妇过火盆的也不是没有,比如当年大驸马迎娶大公主之时就这么干过。这是人家小两口儿情投意合,外人可说不着什么。 庄煜牵着无忧的手,两人缓步走入喜堂。在喜堂之上,隆兴帝与皇后已经坐定了,看着一对新人走来,皇后激动的对隆兴帝笑道:“皇上,您看他们多般配啊!” 隆兴帝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捋着胡须直点头道:“般配,再般配不过的!” 内府的司礼官上前唱礼,庄煜和无忧先拜天地再拜高堂,隆兴帝笑的合不拢嘴,皇后喜的眼睛都湿了,无忧终于成为她的儿媳妇,她对已经过世的妹妹妹夫总算能有一半的交代了,剩下那一半,得等无忌大婚之后才能交代。 夫妻对拜之后,庄煜无忧便被簇拥着送入洞房。不只是前来观礼的亲朋好友们,就是庄煜自己也极为盼望着掀盖头的这一刻,虽然说已经与无忧拜了堂,可庄煜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觉得还没把无忧彻底变成自己的人。他想要的是和无忧之间没有丝毫距离的亲密。 “掀盖头掀盖头掀盖头……”在洞房里围观的人都拍着手叫了起来。她们都知道萱华郡主素日里都挺漂亮的,今儿做新娘子,必定会更加的漂亮,都急着要看呢。 而对千军万马都不会有稍微胆怯的庄煜此时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许多古怪的念头,诸如盖头底下的到底是不是无忧之类的。一时之间,庄煜拿着镂刻如意云纹的喜称倒不敢上前挑盖头了。急得洞房中的其他人又大呼小叫起来。 终于,庄煜鼓足勇气上前,微颤着将伸到无忧盖头的一角,他深深吸了口气,紧紧握住喜称往上一挑,旁边的四个喜娘便如释重负的齐声唱了起来:“恭祝王爷王妃从此称心如意……” 也不知道庄煜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在挑喜帕之时大半个身子都挡在无忧的面前,基本上挡住了所有围观之人的视线。他低头看着无忧,眼光再也移不开了,只定定的看着无忧,他一直知道无忧漂亮,却从来没有看过盛装打扮的无忧。素日里淡妆的无忧如清荷白茶那般清新灵秀,而盛装的无忧又别有一番气度,真如花王牡丹一般雍容高贵,美的让庄煜只恨自己读书太少,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赞美无忧。 对于睿郡王的“吃独食”行为,众位夫人们可是极为不满的,她们都是老道之人,立刻向喜娘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喜娘上前服侍一对新人饮合卺酒,用宽心面吃子孙饽饽。她们就不相信睿郡王庄煜还能一直挡着不让她们瞧新娘子。要不是还没有坐床,她们早就开始赶庄煜出门了,这会子大天白日的,新郎可不做兴赖在洞房里不出去。 喜娘们也不敢硬说,只屈膝行礼齐声唱道:“请一对新人共饮合卺酒,一生和和美美。” 庄煜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无忧轻轻推了他一声,庄煜这才反应过来,方转身去拿合卺酒,他这一转身,便将无忧闪了出来。洞房之中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的投射到无忧的身上,先前还闹哄哄的洞房突然变的极为安静,静的连无忧因为紧张而显得急促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题外话------ 明天说啥也得洞房,力争万更 ☆、第一百八十四章洞房花烛 萱华郡主生的很美是在洞房中闹喜的夫人们都知道的,只是她们想不到盛装打扮的萱华郡主会美到这种程度,便是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盯着无忧,这让无忧心里有些发虚,她有些不安的看向庄煜,用眼神无声的询问着。 不等庄煜有所反应,众位震惊于无忧那绝世姿容的夫人们都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各种称赞之声不绝于耳,无忧听得脸上直发烧,自己虽说的确是生的不错,可也没有这些夫人们夸赞的那么离谱吧。 喜娘也是惊的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们都职业做喜娘的,见过的新娘没有少说也有几百个,却没见过任何一位新娘能比这睿郡王妃更美的,单只是容貌,这睿郡王妃已经是无人能及,更不要说那雍容高贵的气度,便是当初的太子妃比起这萱华郡主都要略逊一筹。 “请王爷王妃进合卺酒。”四个喜娘总算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便齐声唱了起来。庄煜立刻上前与无忧共饮合卺酒。无忧量浅,只半盏合卺酒入腹,无忧脸上便晕起了淡淡的桃花晕,看的庄煜一颗心狂跳不止,他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想立刻将无忧拥入怀中好好怜爱。 只是现在是大白天,洞房中又有那么多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庄煜不想因自己的一时情急而让无忧难堪,只能硬生生忍住心中的渴望,与无忧肩并肩的坐在喜床上。他得和无忧一起完成撒帐的仪式。 众人见一对新在喜床上坐好,四个喜娘分列两旁开始准备喝撒帐歌。诸位夫人们便将早就准备好的同心结和红枣板栗桂圆花生等干果向庄煜和无忧抛散起来。 只听喜娘用婉转悦耳的声音唱道:“撒帐东,帘幕深闺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月娥苦邀蟾宫客。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什维熊,行见玭珠来入掌。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便梦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映,文箫金遇彩莺仙。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诸位夫人随着喜娘的唱辞向各个方向抛撒,喜娘唱罢,只见整架沉香雕花千工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被撒了厚厚的一层干果。在庄煜与无忧的身边干果和同心结更多,端坐着的庄煜与无忧几乎是坐在干果与同心结堆里的。好在这些夫人们手下留情,抛撒干果之时都注意避开无忧与庄煜的头面,而现在天冷,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很厚实,这才没被干果打疼。便是如此,无忧也不由自主的往庄煜身后躲了躲,虽不太疼,可是被这么多干果和同心结打过来,那阵仗也挺吓人的。 而且无忧知道撒帐用的所有干果都是特别挑选的,个个都有虫子眼儿,图的就是“重子”好兆头。一想到自己被无数虫子围着,无忧森森然打了个寒颤,不由又往庄煜身边挤了挤,仿佛这样可能更安心一些。 庄煜可不知道无忧脑子里在想这等稀奇古怪的事情,只道是无忧有些冷,忙紧张的说道:“无忧,是不是房中不够暖和,我让人送火盆子进来。” 众位夫人一听庄煜之言,都以一种了然的眼神看向无忧,笑容也越发的别有意味。无忧的脸更红了。 还是喜娘善解人意,忙上前笑道:“请王爷王妃用子孙饽饽,祝王爷王妃子孙绵绵。” 庄煜急忙说道:“快拿上来。”他是知道无忧今儿一早便没有吃什么东西,折腾了大半日,这会必定饿极了。无忧知道庄煜是担心自己腹中饥饿,想让自己吃子孙饽饽充饥,想来他并不知道那子孙饽饽是生的,哪里就能真的吃下去了,不过和那些个个带虫眼儿的干果一般,图好个意头罢了。 喜娘送上子孙饽饽,庄煜见那子孙饽饽还冒着热气,便一把抓过来递于无忧道:“无忧,你快吃啊。” 诸们夫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用帕子掩口笑了起来。睿郡王这会儿看上去憨憨的,真是有趣的紧。 无忧知道这了孙饽饽必得咬上一口,还得在众人的起哄之下大声说出“生”这个字,她接过碗搛起一个饽饽送入口中,硬着头皮一口咬下去,面皮自然是生的,可里头包着的却不是一般的肉馅儿,而是红糖面儿拌花生仁儿松子芝麻核桃末,一口咬下去脆沙沙的很是香甜,不过那些果仁都没有炒制过,自然也是生的。 看到萱华郡主一口咬下去,围观的夫人们立刻大声问道:“郡主,生不生?” 无忧玉面羞红,却又不能声音太小,只张口说了一句:“生……” 众位夫人明明已经听到了,却嫌声音不够大,便又囔了起来:“生不生……” 无忧抬头含羞看着众人,只能应景的大声说道:“生……”众位夫人们这才笑闹起来。只有庄煜这个不知道就里的人还呆愣愣的问道:“无忧,饽饽是生的?生的怎么能吃呢,下面的人也太用心了,我……” 庄煜还没有说完,众位夫人已经笑的前仰后合了,今儿她们可是来着了,若没来可瞧不到睿郡王这副憨样子,真真是难得一见啊。 无忧忙悄悄拽了拽庄煜的衣裳,示意他别再说话,庄煜也发觉自己好象是说错了什么,便不敢再往下说了,怕越说越露怯。他头一回成亲,可不知道这里头有那么多曲里拐弯的事情。 新人坐床的所有程序都走完了,庄煜便没了再留在新房中的理由,那些夫人们开始起哄撵他出去,新郎倌儿不出去,她们可没法子与新娘子进行更密切的接触。 庄煜用眼神在众位夫人中搜寻,果然看到了他的大姐姐庄灵,庄灵向庄煜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你放心,我会照顾无忧”的眼神。庄煜素来相信庄灵,这才对低头对无忧轻声说道:“无忧,你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无忧轻轻点头,满心想说几句关心庄煜的话,却因为围观之人太多而不好意思,只能低低嗯了一声,又在众人看不见之处轻轻拉了拉庄煜的手。只是拉了拉手,庄煜便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酥了,无忧那柔软嫩滑的小手触感实在太好,好的让庄煜想一辈子抓住不放。 诸们夫人们又催了起来,庄煜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的走出新房。在门外等的心焦不耐烦的亲贵子弟们立刻一拥而上,簇拥着庄煜去前面了。新郎倌儿不到,喜宴不能开席的。 庄煜走后,众位夫人便上前与无忧说起话来。其实这些夫人们无忧大多数都是认识的,因此她也不扭捏,只大大方方与众人相互厮见。虽然无忧的辈份低,可是她的身份高,只与众人以平礼相见便可。 这些夫人们有些自是有小心思的,不过在看到无忧如此的品貌之后,她们便将自己的小心思越发藏的深了。世上的男人没有不爱好颜色的,这萱华郡主如此出众,与睿郡王又是新婚,任谁也不会没眼力劲儿到在此时往他们中间插个人。需得等到萱华郡主有了身孕之后才有机会。 因着那点子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众位夫人对无忧便格外的客气讨好,不论是谁家的小姐,若没有正牌睿郡王妃的点头便进不了睿郡王府,毕竟帝后对睿郡王妃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 无忧天不亮就起床了,直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时辰了,她硬是没正经吃过能饱腹的东西,这会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甚至都想把那面皮虽然生,可里头的馅儿能直接吃的子孙饽饽都给吃了。 庄灵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无忧的处境,便率先站起来笑道:“各位夫人,这时候也不早了,该出去用宴了,大家请吧。” 众夫人见大公主发了话,谁敢不遵从,忙都站起来向无忧告辞,无忧是新娘子,自然不能出门,因此只将众人送到新房门口便止住了脚步。 庄灵有意落在最后头,等众位夫人走的差不多了方对无忧笑道:“无忧,我已经命人给你做了金丝枣糊,回头就送来,你吃过好好歇一会儿,外头且有的闹,煜儿大概得天黑了才能回来。” 无忧轻声笑道:“多谢灵儿姐姐。” 庄灵眼睛一竖佯怒道:“还叫灵儿姐姐?” 无忧面上一红,忙改口道:“多谢大姐姐。” 庄灵方笑了起来,眼儿微眯的说道:“嗯,这才乖!”她轻轻拍了拍无忧的面颊,笑着走开了。 将新房的门关了起来,房中之人全都是跟着无忧陪嫁过来的人,赵嬷嬷与崔嬷嬷还有四春丫鬟都在,无忧在她们面前不必掩饰什么,只长出一口气道:“可算是能松快松快了。嬷嬷,这些个果子能收起来了吧?” 赵嬷嬷与崔嬷嬷齐声笑着说道:“当然可以了,王妃您先坐着歇会儿,奴婢们这就收拾。” 无忧轻轻点头,在东窗底下的紫檀木玫瑰椅上坐了下来,轻轻吁了一口气,刚才应付那些夫人们着实有点儿小累。无忧心思清明,自然知道这些人与自己百般套近乎的用意。 崔赵两位嬷嬷带着四春丫鬟飞快的将床铺上和散落在地面上的同心结和干果都收拢起来,至于帐子顶上与床底下的东西,要过了新婚之夜才可以收拾。 众人刚刚收拾完,四春丫鬟正准备服侍无忧换下身上厚实的喜服,毕竟新房地下是铺了地龙的,屋子里很是暖和,只穿夹棉的衣裳便已经足够了,完全穿不住厚厚的貂裘。自进新房到现在,众人都觉得身上在微微的出汗。 “王妃娘娘,奴婢服侍您更衣吧?”春竹春晓上前问道。 无忧点点头,轻道:“身上有些粘腻,要洗一洗才好。”无忧素**洁,最受不得身上有那种粘腻腻不舒服的感觉,她是只是略略出了汗便一定要从头到脚都洗一遍的性子。 春竹春晓脆生生的应了,立刻出去安排。自从定下婚期之后,无忧不方便再到睿郡王府里来,可她们这些个丫鬟却没有什么顾忌,四春丫鬟一早带着定下来的陪嫁丫鬟们轮翻到睿郡王府熟悉环境了。在无忧没有嫁过来之前,睿郡王府连一个二等以上的丫鬟都没有。所以这院中诸事四春丫鬟能做一大半的主。 春竹春晓刚走出新房,便遇到带着个两个宫女缓步向新房走来的顺宁公主,其中一个宫女手中还端着一只朱红雕漆托盘,上面有一只粉青釉海棠高足盖碗。春竹和春晓飞快的对视一眼,只能上前请安。 只听顺宁公主软软和和的说道:“去向王妃通报一声。” 春晓立刻回房禀报,无忧听说顺宁公主来了,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才展开眉头浅笑道:“快请。” 小丫鬟打帘,庄嫣进门后立刻向无忧屈膝行万福礼,口称:“顺宁拜见五王嫂。” 无忧不等庄嫣拜倒便上前扶起她,浅笑道:“公主快快请起。” 庄嫣含笑站起来,对无忧说道:“听说五王嫂也没吃什么东西,我特意为五王嫂准备了一些血燕羹,五王嫂请用。” 无忧心中暗暗觉得为难,不吃,便是不给小姑子庄嫣的面子,这样显然不好。可若真的吃了,万一这血燕羹里有什么问题,她岂不是要白白受害。当初恭嫔之事与无忧怎么说也有些个关系,倘若庄嫣要拼个鱼死网破也要为恭嫔报仇可怎么办? 庄嫣似是看透了无忧的心思,便伸手端下那只粉青釉海棠高足盖碗,揭开盖子后拿起一旁的银制小勺轻轻搅动两下,然后拿出来对无忧笑道:“五王嫂趁热用吧。” 第163节 那雪白闪亮的小银勺从血燕羹中拿出来之后没有丝毫的变色,依旧那么光洁明亮,显然是这是庄嫣在向无忧表示这里头没有下毒。 无忧浅浅一笑,上前亲自接下庄嫣手中的血燕羹,转手便放在桌上,然后对庄嫣笑道:“公主请坐,春兰快为公主上茶。” 庄嫣顺从的在桌旁坐下,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无忧,心中极为羡慕。若她也能得偿心愿,必也有如此风光的一日。只是想如愿以偿谈何容易,现在萱华郡主已经成为她的五王嫂,她想嫁做忠勇郡王妃就更加不可能了。庄嫣很快就要满十四岁了,可她的亲事却还没有着落,这让庄嫣无法不暗暗着急。 片刻之后春兰沏好茶送过来,庄嫣并没有什么心思去注意春兰,春兰便在春草春晓等人的掩护之下悄悄将庄嫣送来的那碗血燕羹调了包。 得亏盛那血燕羹的盖碗是睿郡王府惯常用的,所以春兰在仓促之间还是找到了一模一样的碗,并且飞快的调了一碗藕粉羹,还特特用红豆沙调了颜色,看上去与血燕羹有八成以上的相似度,只要庄嫣不会特别注意便不会发现血燕羹被调了包。 奉茶之时,春兰悄悄碰了无忧一下,无忧会意,便伸手拿起那只海棠高足盖碗,用一并被调包了的小银勺一勺一勺的吃了起来。 庄嫣见无忧不加防备的吃下血燕羹,不免有些惊讶,同时又有些窃喜,她没有想到无忧会如此痛快的吃下血燕羹。她来新房的目的就是要让无忧吃下这碗非同一般的血燕羹,如今任务达成,她便可以全身而退了。 庄嫣走后,无忧立刻说道:“将那血燕羹封起来,回头悄悄交于石院判查验。”庄嫣怎么可能突然对自己这么体贴周到,无忧对她可是一点儿都不相信。小心驶得万年床,自上一世被小妾下毒落得一尸两命之后,无忧对这些入口之物的警惕性可不是一般的高,她不会让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 “是,王妃您放心吧,婢子回头就悄悄把东西给石院判。”春草应了一声,她因负责日常巡查铺子之事,所以经常在外面走动,由她将东西送到石院判府上并不会显的很突兀。 无忧点点头,事情交待下去就行了,等办好了春草自然会来回禀,她并不用说的太多。 少时庄灵又遣身边最得力的丫鬟送来了一盏金丝枣糊,接了赏便很快退下。并没有象庄嫣那样,非得要盯着无忧把东西吃完才肯离开。 春兰等人不敢大意,就算这是大公主遣人送来的吃食,她们也得一一验过才敢给无忧吃。好在大公主送来的东西很是干净,没有任何的问题,无忧饿了大半天,刚才只吃了一小盏藕粉糊,根本填不饱肚子,便将一大盏金丝枣糊吃了个精光。然后才满意的说道:“总算不饿了。水可备下了?” 春竹忙回禀道:“回王妃娘娘,净房已经备妥。” 无忧点点头,站起来让众人服侍自己脱下喜服,入净房沐浴去了。 就在无忧沐浴之时,庄煜在外头正被人敬酒。庄煜是个实心眼儿,并不会耍滑头,他是来一杯喝一杯来两杯喝一双,纵然他天生酒量大,可好虎还架不住一群狼,一坛酒下肚之后,庄煜的身子就开始有些个摇晃了。 众人见状完不惊奇,素来喜宴之上新郎倌的酒里是要羼水的,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要不然凭是哪个新郎倌儿都别想当夜与新娘子洞房,早就被灌的烂醉如泥了。所以看到睿郡王只喝了一坛酒便有醉意,众人便觉得非常奇怪,这不应该啊,要知道以睿郡王的酒量,喝那种羼水的酒,少说也能喝上个五六坛才对。 “睿王爷,睿王爷当心……” 庄煜站起来想说什么,谁知道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儿摔倒了,吓的众人都惊呼起来,敬酒是没有问题,可若是真把睿郡王给灌醉了,后儿的大朝会皇上铁定饶不了他们。 庄煜摆摆手,憨憨的笑道:“没……没事……本王大婚了……本王高兴……喝!” 众人一听庄煜这舌头大的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可见是醉的狠了,便忙笑着说道:“王爷大喜当真可喜可贺,王爷,您刚才吃的急了,要不要回房歇会儿?” “回房歇会儿?”庄煜抬手压在说话之人的肩膀上,笑嘻嘻的问了起来。 那人忙说道:“是是,王爷很应该回房歇着了。” 庄煜干脆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人的身上,看着桌上其他人问道:“本王……回去……歇着?” 众人忙都站起来躬身称是,他们是想闹喜,可也不会为了闹喜而被隆兴帝打麻烦,当今皇上有多么护着睿郡王庄煜,朝中有眼睛的文武大臣新老亲贵可都是心知肚明的。 “睿王爷,您快回去歇着吧。”众人几乎是众口一辞的说道。 庄煜忽然笑了起来,迷迷糊糊的抱拳道:“好……我庄睿……承大家的……呃……情……先告辞了……” 众人一听这话便知庄煜果然是醉的狠了,这里可是睿郡王府,要告辞也是他们告辞,那有主人家告辞的。于是乎庄煜便在贵喜贵福两人的搀扶下迤逦歪斜的走了。 庄煜刚被扶着走入二门,贵喜便从怀中拿出一颗腊丸捏破,将里面的丸药塞入庄煜的口中,庄煜本能的嚼了几下后才将药丸咽下。贵喜贵福便立刻搀起庄煜继续往前走,从二门到新房差不多要走上一刻钟,这段时间足够庄煜刚才吃下去的解酒醒神丸发挥效用了。 庄煜进入新房之时,无忧刚刚沐浴完换上衣裳,她的头发甚至还没有被完全擦干,在温暖的新房之中还散发着氤氲的温湿气。 “王爷……请王爷安。”一众下人见庄煜突然走进来,忙都跪下请安。庄煜挥手笑道:“大家都辛苦了,每人赏一个荷包,去管家处领,都退下吧。” 四春丫鬟有些为难,姑爷的话自然不可不听,可是郡主的头发还湿着呢,若不赶紧擦干了郡主会着凉的。还是赵嬷嬷崔嬷嬷两个明白,立刻带头福身道谢,一人拉着两个丫鬟退了下去。并在外面将门关了起来。 无忧没想到庄煜会这么早回来,呆呆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意思。服下解酒醒神丸的庄煜此时已经清醒了许多,他见无忧长发披拂在背上,身上那件大红绣榴开百子的窄裉夹袄的后背颜色发暗,明显是受了潮气有些湿。庄煜赶紧快步走到无忧的身边,抄起一方极大的帕子将无忧的头发包起来,无忧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庄煜包了起来,无忧身上顿时如同被点了一把火似的,烧的她都不知所措了。 庄煜抱着无忧,却没有将她放到喜床上,更没有象无忧想象中那样直接扯衣服。庄煜只是将无忧放到青铜镂雕祥云纹的大薰笼旁的美人靠上,他自己则坐在无忧的身后,用帕子细细的擦拭无忧那一头散发着湿意的长发。 庄煜的手自然不会象丫鬟们那么轻柔,尽管他努力不用力气,可还是扯的无忧有些疼痛,不过无忧一个字都没有说,她只是轻轻靠入庄煜的怀中,感受着庄煜那透过几重衣裳的热度。被庄煜这般呵护着,无忧感觉好极了。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 ☆、第一百八十五章家礼 “儿臣叩见父皇母后,请父皇母后用茶。”庄煜与无忧并排跪在帝后面前,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接过身边宫婢手中的小茶盘高举过头,齐声说了起来。 隆兴帝满眼笑意,皇后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夫妻二人伸手接过茶,象征性饮了一口,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放到二人托着的小茶盘上,然后一叠声笑道:“好孩子,都快起来吧。” 庄煜和无忧却没有立刻起来,无忧又向帝后二人敬献了一双鞋袜后方才起来。新媳妇过门前要给婆家的长辈亲手做鞋袜,这是老礼,无忧早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今儿敬献。 帝后二人见两双鞋袜做的极为精致,针脚很是细密,知道这必是无忧亲手所做,自是欢喜的紧,一个劲儿的夸好。更是亲手将跪在地上的庄煜无忧拉了起来。庄煜和无忧这才拿了两份小册子走了下来。 众人注意到帝后二人给的并不是两样物件儿,而是两本薄薄的小册子,想来应该是记录赏赐之物的礼单。看到那两份小册子,别的人犹自罢了,如今还只是敬国公的六皇子庄烃却心生暗恨。 如今庄烃最恨的就是看到有人举行婚礼,因为那会让他想起他的大婚是何等的寒酸冷清,更在大婚之后的第二日,原本是新娘子拜父母入家谱的大日子,却因为他母妃的突然死去而让这一切都落了空。到现在也没有人提出来要敬国公夫人胡氏补上这个礼,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胡氏这个敬国公夫人并没有得到宗族的认可,她的身份其实相当的尴尬。 拜过帝后,庄煜无忧相携来到太子和太子妃的面前见礼,只跪下敬茶就行,倒也不用磕头。太子和太子妃笑呵呵的接过茶盏吃了一口,也送了见面礼。无忧也奉于太子太子妃一人一副新鞋袜。太子笑着说了一句:“弟妹辛苦了。” 无忧脸上有些发烧,她还没有彻底适应太子这一声“弟妹”的称呼,从前太子和太子妃都只叫她无忧妹妹的。 三皇子今天也来了,他还是那么的瘦弱苍白,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看上去都有些吓人。庄煜与无忧上前见礼,只见三皇子气喘吁吁的摆了摆手,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服侍三皇子的贴身女官忙接过茶杯送到三皇子唇边,三皇子勉强沾了沾唇便算是喝过了。然后向女官动了动手指头,女官忙取出一只小匣子跪呈于庄煜无忧的面前,利落的说道:“这是三殿下为睿王爷和王妃准备的贺礼。” 庄煜无忧赶紧道谢,无忧将给三皇子做的鞋袜送上,她知道三皇子身子极弱很少下床,所以做的并是不靴子,而是在床上也能穿着的软底暖鞋,看到这双做工极为精致的软底暖鞋,三皇子抬眼看向无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一句:“谢谢……五弟妹……”他的话音刚落,便剧烈咳嗽起来。看他如此的痛苦,庄煜和无忧心里都不是个滋味。若非当年那场意外,三皇子又何至于虚弱至此。 下来便轮到敬国公庄烃了,论年纪,他比庄煜小一个月,论身份,庄煜是郡王而庄烃只是国公。所以庄煜和无忧便可以入座等庄烃夫妻来见礼便可。 庄烃不管心中情不情愿,他都得老老实实的与妻子胡氏一起来到庄煜无忧的面前,躬身行礼说道:“六弟庄烃(妾身胡氏)拜见五王兄五王嫂。” 庄煜淡笑抬手道:“六弟不必多礼。”无忧则端起茶盘对庄烃夫妻浅笑道:“六弟六弟妹吃茶。” 庄烃与胡氏再次躬身拜谢:“谢五王嫂赐茶。”然后接过茶吃上一口,无忧又将两只荷包放到茶盘上,微笑道:“些许小东西,六弟六弟妹拿着赏玩吧。” 因东西装在荷包之中,庄烃也看不到是什么,只能躬身道谢后退回自己的位子。他是做弟弟的,自然不用送什么见面礼。 接下来便顺宁公主庄嫣,再然后就是十皇子庄炽。隆兴帝跟前的儿女便算是见全了。接下来便是宫中的妃嫔们。除过给僖贵妃见了礼之外,其他的低级妃嫔们都得上前给庄煜和无忧见礼,还得送上她们的贺礼。总之这一趟进宫,庄煜和无忧的收获可是不菲。这些都将成为睿郡王府的老底子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 顺顺利利的与婆家之人见了礼,隆兴帝也当场颁下玉册金印,正式册封无忧为睿郡王妃。至此,庄煜与无忧的婚礼才算真正完成。在三朝回门之后,无忧便正式成为睿郡王府的女主人。 见礼之后时间还早,隆兴帝知道自己在场儿女们都不自在,便借故离开了。太子自是紧紧追随父皇的,也跟着离开。这父子二人一走,庄煜庄烃庄炽便也不好再留在懿坤宫。其实庄煜和庄炽留下来倒也没什么,庄煜是从小在懿坤宫里长大的,而庄炽每天都来懿坤宫请安,上下也都是极熟的。 只有庄烃很是尴尬,从前他便不怎么来懿坤宫请安,后来出宫开府之后来的就更加少了,他往旁边一坐,却让庄煜和庄炽有话也不好说了,于这他们兄弟三人脆也告退离开懿坤宫,宫中是他们生长的地方,去哪里都能消磨时间,等到快传膳之时再回懿坤宫还便宜些。 见男人们都走了,皇后便笑道:“这里也没有外人,都不用拘束着,只管象在自己府里那般自在就行,若是觉着本宫碍事儿,你们小妯娌大可以去偏殿说私房话儿。” 太子妃笑道:“瞧母后说的,我们妯娌只怕母后嫌我们吵闹呢。” 无忧虽然是新媳妇儿,可凭她和皇后的关系,说话便是再随便都没有关系的,因此也只笑道:“母后,您不是真嫌儿媳们吧?” 唯有敬国公夫人胡氏畏畏缩缩的坐在一旁,都不敢用正眼瞧人,活脱脱象只蔫头搭脑的小病鸡。看上去好不可怜。 皇后和太子妃还有无忧都有些惊讶,这胡氏虽然是胆子小,可偶尔进宫请安之时也没有这么的瑟缩胆怯,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老六媳妇,你可是不舒服?”皇后缓声问了起来。算起来庄烃出孝也有些日子,这胡氏莫不是有了身孕?皇后暗自思忖起来。 “没,没……儿媳很好!”胡氏象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子一般跳了起来,不想动作太大扯动昨夜受伤之处,疼的胡氏不由自主的“嘶……”了一声。 皇后双眉微皱,想了想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淡淡道:“本宫看老六媳妇精神不太好,去西配殿歇一会儿。” 胡氏哪里敢在懿坤宫中休息,慌忙跪下道:“谢母后恩典,儿媳不累,不用休息。” 皇后也没有坚持,只淡淡道:“那便罢了,老六媳妇不用动辄下跪,都是自家娘儿们,不用这么外道。” 胡氏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赶紧谢恩后方才站了起来。因刚才动作大而扯动伤处,胡氏再起身之时便加了小心。皇后与太子妃还有无忧看到胡氏步子很小,仿佛是下身有伤一般,不由都犯了猜疑。皇后与太子妃为人妻多年,无忧又是重生而来的,故而看到胡氏的情形,她们心中的猜测几乎都是一样的,那便是胡氏在床第之间被虐待了。只是这种事是极为隐密之事,就算是皇后也不好怎么过问。 皇后太子妃与无忧猜的一点儿都没有错。昨日庄烃去睿郡王府吃喜酒,他在睿郡王府并没有吃醉,可回府之后又喝了一通,喝的酩酊大醉之后不知怎么的便闯进了胡氏的住处。 这是庄烃与胡氏成亲三年以来第二次进入胡氏的房间,第一次自然是成亲那一夜。胡氏一见庄烃来了,不喜反惊,吓的直往嬷嬷身后躲,新婚之夜的遭遇让胡氏对庄烃充满了恐惧,她巴不得庄烃一辈子都不再来找她。至于说什么生儿子管家之类的,胡氏也统统不要了,她只求庄烃不来打扰她,让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庄烃平日的确也不会去找胡氏,两人同居一府,一年却也见不了几面。可是今日不同,庄烃在睿郡王府之时被庄煜的幸福深深刺激了,他心中愤懑难平,又吃醉了酒,便闯到胡氏住处,也不管下人们还在场,便揪住胡氏撕扯她的衣裳…… 胡氏的嬷嬷丫鬟们哪里敢拦着庄烃,只能退到门外守着。庄烃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有着最疯狂的攻击力,胡氏遍体鳞伤昏死在床上,庄烃发泄完抬腿走人,下人们才敢进屋服侍胡氏,胡氏被救醒后就象个活死人一般不动不说话,她的贴身丫鬟和嬷嬷折腾了大半夜,好歹才让胡氏缓过劲来。 胡氏因为怕极了庄烃,所以不敢违背庄烃的任何一句话,故而她身上再难受也得强撑着进宫。这才有了在懿坤宫中的那一幕。胡氏也的确命苦,外人只道她高攀了,却不知道她情愿这只是一场恶梦,宁可被选为六皇子妃的是她的大堂姐胡碧莹。 ☆、第一百八十六章和谐 无忧与庄灵和太子妃都是极相熟的,在一起自是有话可说,但她与胡氏不熟,或者说是胡氏与大公主太子妃和她不熟,因此有好些话都不便说了。 胡氏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尴尬,只是她也没有地方可去,只能低眉垂眸的坐在角落里,看上去越发显的可怜。庄灵见胡氏神情委顿,同太子妃对视一眼,然后低低吩咐身边的侍婢一声,那侍婢出去没过多一会儿便回来了,她将一只梅子青高足盏放到胡氏的身边,屈膝轻声说道:“公主命婢子给您备些参茶,夫人请用。” 胡氏愕然看向大公主,庄灵笑道:“弟妹精神不太好,喝点参茶提提神吧,这里也没有外人,很不必如此拘谨。” 胡氏感激的眼圈儿都红了,自嫁给庄烃之后,她便守了二十七个月的孝,出孝之后也极少与太子妃和大公主走动,这还是她头一次感受到来自婆家人的关怀。 “谢谢大姐。”胡氏勉强站起来向庄灵行礼,庄灵命侍婢扶住胡氏,笑着说道:“都是自家娘儿们,六弟妹真不必如此拘谨。你早就出了孝,合该出来走动走动,没得只一个人闷在府中。” 胡氏心中苦涩的紧,口中却只能应道:“是,妾身谨遵大姐的嘱咐。” 庄灵微微皱眉,她不喜欢胡氏这样的谨小慎微,处处都象极了受气小媳妇。不过转念一想,胡氏可不就是受气小媳妇,若是她在敬国公府中的日子好过,也不会委顿成这样子。想到这一层,庄灵便不再说什么了。 胡氏倒不象是有防备之心的,庄灵命人给她送上参汤,胡氏便就喝了,一盏参汤下肚,胡氏的脸色果然见好了许多。庄灵和太子妃还有无忧见了心中便又明白了几分。 无忧知道常用参汤的人再喝参汤见效便不会这么快,胡氏喝完参汤脸色便开始好转,这说明她在敬国公府里竟是连口参汤都喝不着的,可见她的境况真是让人叹惜。只是那到底是敬国公府的家务府,她们这些做大姑姐做嫂子的也不能说什么。 见胡氏好了些,太子妃和庄灵方又将注意力放回无忧的身上,无忧自重生以后便有意识的锻炼身体,是以如今的她身条儿在同龄人之间算是高的,虽然苗条却不柔弱,便是初承雨露,行动之间有些个凝滞,可无忧脸上的气色却是极好的,脸儿白里透红粉嘟嘟的,眉梢眼角含着淡淡的春意,比之先前的娇俏,无忧的神态中更多了几分妩媚。 庄灵和太子妃看到无忧便想起自己在新婚第二日的模样儿,当初她们可没有无忧这么好的气色,因此两人不免有些想歪了,难道是五弟虚有其表?太子妃与庄灵这两个结婚多年的成熟妇人又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只有她们才懂的眼神。 只是这种床第之事,便是姐姐和嫂子也是不好开口就问的。她们只得在一旁仔细观察无忧的神色,见无忧眼中的幸福不似做假,两人才略略放心。 “大姐姐,听说虎头昨晚跟着无忌睡的?”无忧到底没忍住还是问了起来。 庄灵笑道:“正是呢,这小子今儿一早就派人回来传话,说是往后就跟他无忌小舅舅住了。大概是嫌我们总是说他,跑到无忌那里躲清净了。对了,他说今儿会跟着无忌一起进宫请安的,怎么都这会儿还没进来?” 太子妃闻言笑道:“哪里是没来,他们早来了,刚给父皇母后请过安,便被晟儿拉走了,晟儿说是有什么心法不明白,要向他小师傅求教,虎头又说什么男女有别,他大了,便不进来了,三人便都走了,这会子怕还没练完呢。” 庄灵轻啐一声道:“真真是个混小子,还男女有别,这里有谁不是他的长辈,要我说他就是念书念傻了。” 无忧心中明白,无忌一大早进宫请安必是为了见自己的,只怕是被庄晟软磨硬泡才拉走的。也不知道昨夜无忌歇的如何,虽然有虎头陪着,无忧心里到底不踏实。 太子妃似是看透了无忧的心思,便笑着说道:“无忌好着呢,我早上见着他的,精神极了,无忌都长成大小伙子了,无忧,得给无忌相看王妃了。” 无忧笑道:“大嫂说的极是,只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还要大姐姐与大嫂帮忙挑人选呢。” 庄灵与太子妃都笑道:“这是自然,你便是不说我们也放在心上的。” 庄灵又说道:“无忌只比我们虎头大一岁,现在相看,等过上四五年再成亲也不迟,无忌的王妃不合挑个年纪太小的,太小了撑不起事,也不会照顾人,反而要叫无忌费心。” 无忧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冷眼旁观京城里的诸多名门闺秀,倒真找不出一个符合她心中要求的小姐。要不然无忧也不会向庄灵与太子妃求助了。太子妃的娘家并不在京城,自然知道的闺秀要比无忧多的多。 太子妃想了想笑道:“倒也不急,咱们慢慢选着,横竖明年就要选秀了,天下好女子都将齐聚京城,还不尽着无忌挑么。” 听太子妃说完,庄灵与无忧都笑了起来,合着明年的选秀倒是特特为给无忌选王妃而办的了。怪不得要把秀女的年龄范围放宽了许多,往年选的是十三至十五的女子,明年的选秀年龄则放宽到十一到十五岁。 胡氏在一旁听太子妃庄灵无忧她们三人说的热闹,自己一句话都插不上,心中的自卑便又涌了出来,她瑟缩着身子,又暗暗自怨自艾起来。 胡氏的情形无忧等三人自是看到了,她们不约而同的低低叹了口气。这胡氏看上去的确是可怜,只是她若一昧如此的瑟缩,便是神仙也救她不得,谁的日子不是用心经营出来的呢。刚才在正殿敬茶之时,太子妃与庄灵都已经注意到庄烃与胡氏之间的关系竟是比陌生人更恶劣一些。这里头固然多半是庄烃的原因,可这胡氏难道就一丁点儿责任都没有么? 第164节 就在无忧等人暗自叹息之时,孟雪飞快的走了进来,含笑屈膝福身说道:“皇后娘娘请睿郡王妃过去。” 无忧一愣,大姑姐和大嫂六弟妹都在此,怎么只单请自己一个呢? 太子妃听了只笑着对庄灵说道:“大姐姐你看,果然母后最疼煜儿两口子,无忧这一进门,咱们可就没地儿站了。” 庄灵笑着瞪了太子妃一眼,对无忧说道:“别听你大嫂乱开玩笑,必是无忌过来了,母后请你去见他呢,无忌如此也长大了,总不好象小时候那样的。” 无忧惊喜的看向孟雪,孟雪只假意皱眉嗔道:“大公主,娘娘原想给睿郡王妃一个惊喜的,您怎么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庄灵拉起无忧将她向外推,笑着说道:“听到没有,我的卦再是不错的,无忧你快去吧。” 无忧这才告了罪,忙忙随孟雪去了东配殿。 “姐姐……”无忧刚一进门,便听到无忌大叫一声,紧接着无忌便飞奔过来,无忧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急匆匆小跑着进屋,激动的叫了一声:“无忌……” 无忌冲到距离无忧还有三四尺之处突然停了下来,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无忧,将无忧从头到脚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脸上才绽开了笑容,开心的说道:“姐姐的气色很好!” 皇后闻言走过来轻敲了无忌的脑袋一记,笑道:“难道姨妈和你姐夫还能亏待了你姐姐不成,人不大心眼儿还不少!” 无忌摸摸头嘿嘿笑道:“姨妈,无忌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姐姐突然换了地方睡不着。” 无忧没有说话,只专注的看着无忌,见无忌脸色不错,眼底也没有青黑,只是眼中有些儿红血丝,无忧便蹙眉轻声问道:“无忌,你昨儿睡的不好?” 无忌赶紧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姐姐,我睡的好极了,昨儿我和虎头一起睡的,睡的香着呢,我们昨天晚上刚交亥时就睡了,今天早上卯初起床的。” 无忧每日都要问无忌的起居,是以无忌向无忧汇报起居已经成了习惯。无忧一问,他便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起来,听的皇后暗笑不已。 无忧眉间蹙的越发紧了,只问道:“睡的时辰倒不少,怎么眼睛里还有红血丝?” “五婶儿,我知道!”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无忧循声看去,只见庄晟摇头晃脑的跑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枚鲜果。 无忌急急低叱道:“不许胡说!” 庄晟瘪了瘪小嘴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瞟向无忧,无忧笑道:“晟儿只管说,五婶儿在呢,你小师傅不能对你怎么样的。” 庄晟跑到无忧身边,拉着无忧的袖子说道:“五婶儿,听虎头表哥说小师傅昨儿晚上喝醉了酒,拉着他一个劲儿的哭着要姐姐呢,哭累了才睡着的。” 无忧心中一阵难过,看向无忌的眼福中透着内疚不安。她知道无忌舍不得自己,只是她原以为无忌已经想开了,想不到无忌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假装想开,其实他心里一直没过去那个坎儿。 “无忌……”无忧叫了一声,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于他。 皇后见状向庄晟招了招手,带庄晟悄悄离开,将空间让给那姐弟二人,无忌的心结若不能彻底解开,无忧是不能安心的,无忧不能安心,庄煜便不能安心。 “无忌……”无忧刚叫了一声,无忌便急急摇头道:“姐姐我没有象晟儿说的那样,是虎头夸大其辞了。我……我心里是有点儿闪的慌,不过后来也想也不应该,姐姐又没有远嫁,我们两府只隔了一条夹道,平日里姐姐在府中,也不是和无忌住一个院子的,我只当姐姐搬到别的院子去住就行了。” 无忌越是这么说,无忧越是心疼他,她拉起无忌坐下,揽着无忌的肩膀说道:“无忌,等过了三朝回门,你就到姐姐这边住吧,五哥已经命人给你收拾好院子了。” 无忌摇摇头道:“不用啦,姐姐,我只每日过去跟姐姐吃饭就行了。” 无忧笑道:“这是为何?住过来不更方便么?” 无忌不好意思的说道:“姐姐,无忌都长大了,不能再象小时候那样总缠着姐姐。” 无忧听了这话很是心疼,若是可以,她情愿无忌缠着自己一辈子,可是无忌总会长大,他有他的人生,无忧能做的只是放开手,让无忌自己去飞。这会儿倒换成无忧舍不得了。不过无忧是素性豁达之人,况且两府距离这么近,她想见弟弟什么时候都能见。这么一想,无忧便也笑了起来。 “无忌,你昨儿吃了多少酒?”无忧猛然想起刚才庄晟说无忌吃醉了酒,便立刻沉下脸问了起来,无忌还未成年,正长身子岂能多吃酒伤了身子。 无忌有些扭捏着不肯实话实说,他倒不是怕姐姐的责怪,而是他没脸说。昨儿晚上他只喝了一壶梅子酒便醉的一踏糊涂,死死抱着虎头哭着闹着要姐姐,这等丢脸之事无忌是断断没脸招认的。 无忧见无忌不说,语气越发沉了,“无忌,你打量姐姐出嫁了便不能管你了么?”这话,可是无忧对无忌说过最重的话了。 无忌从没见姐姐这般生气,立刻紧张又羞愧的摇头道:“姐姐我没这个意思,我……我就吃了一壹梅子酒。” 无忧先是一愣,继而抿嘴浅笑起来。原来她们姐弟二人竟没有一个随父亲的,全都随了她们的母亲小杨氏,杨氏没有酒量,吃一杯果酒便能醉上大半日,无忧也是一杯便倒的量,原以为无忌会随父亲,酒量会大一些,想不到无忌也不行。那梅子酒是无忧自己酿的,酒度极低,无忌却还是醉了。 “无忌,你如今知道自己没有酒量,以后再不许这么吃酒了,你还小,身子骨都没有彻底长成,会伤了身子的。”无忧含笑说了起来。 无忌见姐姐不生气了,才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现在知道自己没有酒量了,以后自然不会再吃酒。 “姐姐,五哥对你好么?”无忌总算是过了关,便忙忙问了起来。 听无忌问到庄煜,无忧不禁眼中含春脸上有笑,她回想起昨夜种种,不由的耳红心热,只点点头简单的说了一句:“五哥对我很好。”至于具体怎么个好法,便不足为外人所道了。 无忌有些惊讶的看着无忧,他从来没有见过姐姐这般的神情,比从前更加的好快,仿佛他的姐姐身上多了些什么他不了解的东西。想到这里,无忌便觉得心中有发闷,那种姐姐被人抢走的感觉又来了。 其实说到底这就是小孩子的独占欲,在无忌的心中,姐姐只是他一个人的,庄煜对他再好,也是个抢走姐姐的入侵者,无忌心里总是会觉得有些个不自在。 姐弟二人说了许久,直到庄煜大步走了进来,朗声笑道:“无忧无忌,就要开宴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无忌看到庄煜,先是本能的一扭头,停了一下才转过头来,不自在的向庄煜打招呼道:“五哥。” 庄煜其实更想听无忌叫自己“姐夫”,不过无忌不肯叫他也不会为难无忌,只笑着应了一声,来到近前对无忧俯身笑道:“无忧,回头必是要吃些酒的,席上的东西也不好吃,咱们吃的早,我怕你肚子饿,刚在母后那里顺了些点心,你和无忌都垫垫肚子。” 敢情庄煜也知道御宴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吃的。说罢,庄煜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巧的三层瓷胎竹丝编五瓣梅花形盒食。 将食盒放到无忧身边的高几上,庄煜打开后笑着招呼道:“无忌,别傻站着,快过来一起吃,有你最爱吃的金丝栗子酥。虽然没有你姐姐做的好吃,却也算是不错了,是张东宝的手艺。”张东宝是御膳房做点心最拿手的御厨,其实他做的东西比无忧做的好,只不过庄煜无忌都吃惯了无忧的手艺,才会觉得张东宝做的点心不如无忧做的。 无忌站着看了一会儿方才过来,他也不吃点心,只专注的看着庄煜,庄煜被小舅子看的有些发毛,忙问无忧道:“无忧,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无忧摇摇头道:“没什么不妥。” 庄煜这才笑着问无忌道:“无忌,你在看什么?” 无忌突然冒出一句:“你真的很关心姐姐。” 庄煜这才松了口气,郑重说道:“这是自然,你姐姐是我的妻子,我当然要关心她,我不只关心你姐姐,还关心你。无忌,五哥以姐夫的身份告诉你,从今往后,姐夫会和姐姐一起照顾你关心你,你只是多了个姐夫,并不是没了姐姐。” 这是庄煜第一次当着无忧的面对无忌这么说,无忌抬头看着庄煜,片刻之后才点点头说道:“和从前一样?” 庄煜笑道:“不一样,我们会比从前更加关心照顾你。” 无忌转头看向无忧,无忧站起来笑道:“无忌,五哥说的就是姐姐想说的,再不许钻牛角尖儿了。男子汉大丈夫,心眼儿可不能小了。” 无忌痛快的点点头,这一回他是真的想明白了,只笑着叫道:“姐夫,你只拿了金丝栗子酥么?有没有火腿酥饼?” 庄煜笑道:“自然是有的,还有渣渣糕与羊奶疙瘩,你爱吃的东西姐夫都记得呢。” 无忧飞快瞟了庄煜一眼,意思是原来送东西给自己吃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哄无忌呢。 庄煜冲着无忧一笑,从最底下一层食盒子里拿出一只甜白瓷小盅放到无忧面前,笑着说道:“无忧,这是你的,归枣雪莲花胶羹,这是从家里带出来的。” 无忧脸上忽的一红,娇嗔的白了庄煜一眼,心里却甜滋滋的,花胶羹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好的,必得用桑皮纸封好隔水慢炖上六个时辰滋味才足,想来这盅归枣雪莲花胶羹是昨儿就炖上的。若没有庄煜的特别吩咐,昨日王府那般的繁忙,谁会有心思去特特的炖这个东西。 炖盅并不大,刚好是无忧能吃完的量,庄煜看着无忧吃完,才笑着说道:“无忧,你吃着可还好,若好以后每天都炖来吃。” 无忧笑道:“哪里要每天炖的,五哥,这些事情我来就好,你不用特特费心。” 庄煜笑道:“不费心,为你怎么样我都心甘情愿的。” 情到浓时,庄煜便忽略了旁边还有个正大嚼点心的无忌,无忌听着那肉麻兮兮的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暗道:“咦,五哥怎么能这样!”无忌此时不懂,只有日后他有了真正放在心尖上的心上人,他才会明白那是一种何等甘之如饴的滋味儿。 看着无忧吃完,庄煜才胡乱吃了些点心垫肚子,然后三人一起去了十香殿。庄煜将时间拿捏的正好,他们到十香殿时,帝后太子等重要人物还都不曾到来。庄煜将无忧送到屏风旁,看着她走了进去,方才回身与亲叔伯堂兄弟们寒暄。 众人都知道庄煜新婚燕尔正在兴头上,倒也没有人去笑话他。只有个别人酸不溜丢的哼上一两声。庄煜便是听到也当没听到,只来到素日走的近的几个堂兄弟们说笑起来。 可无忌却是不依,他暗暗看了那两个冷哼之人,将他们牢牢记在心中,敢哼他的姐夫,无忌不暗中收拾他们才怪。 少时帝后与太子夫妻到来,这才开宴。今日是规矩比较大的家宴,但凡与皇族有亲戚的人家基本上都来了。按说这样的场合太后怎么也得露上一面受众人之礼的。 可是太后还没有来,隆兴帝便下旨开席。别人犹还罢了,只有吴国公庄铖心中极为不安,他还是过年之时随隆兴帝朝贺太后才远远的看了太后一眼。因他如今的爵位只是国公,根本就到不了太后的近前。而太后也没有单独宣召于他,甚至连吴国公夫人递牌子要求给太后请安也被驳回了,这让吴国公庄铖脑子里不能不冒出些令他心惊的念头…… ☆、第一百八十七章微澜 第一百八十七章 御宴之上,酒过三巡之后,心思沉沉的吴国公借酒盖脸,借着向隆兴帝敬酒的机会装醉问道:“皇上,睿王侄大喜,怎么太后也不见见新王妃?” 隆兴帝平静的看着吴国公,淡淡说道:“太后凤体不适,已经命人传喻免了睿郡王夫妻的礼,等日后太后大安了自然会召见睿郡王妃,吴国公可是有什么意见?” 隆兴帝的声音极为平淡,可是吴国公却是心头一颤,他分明从那淡淡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杀意。难道那件事他已经知道了,所以才囚禁甚至是已经害死了太后?吴国公心中暗自揣测。他被自己的念头惊的脸色发白。若真是如他想的那样,他可就活到头了。 “吴国公?”隆兴帝见庄铖没有回答自己,便加重声音问了一句。 庄铖忙躬身道:“没,没……臣没有意见。臣只是关心太后娘娘的凤体安康。” 隆兴帝嗯了一声,淡淡道:“吴国公的忠孝之心自是不落人后的,朕知道。” 一听这句话,吴国公只觉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几乎能确定隆兴帝已经知道那件极为隐密之事了。只是不知道隆兴帝为何不对他下手,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算谋划么?吴国公的脑子转的飞快,可是却什么都想不出来,仿佛脑子里绞动的都是浆糊一般。 宁王坐在淳亲王爷的下首,离隆兴帝并不远,是以隆兴帝与吴国公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宁王心中不免犯起了猜疑,难道吴国公与太后之间还有什么关系不成?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可能,太后不只辈份比吴国公高一辈,便是年纪也大上二十多岁,况且吴国公出生之时太后早就被封为皇后了,他们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怎么可能会发生什么关系呢? 不只宁王心中有猜疑,便是淳亲王爷也觉得隆兴帝与吴国公的对话有些奇怪,好象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机锋一般。不过淳亲王爷丝毫都不好奇,做为没有野心的皇亲国戚,淳亲王爷深知安份随时得过且过是最佳生存之道,从来皇族中人都是知道的越多便离死亡越近。淳亲王可没有没事找死的特别爱好。 吴国公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赶紧退回自己的席位,他不经意的看了看旁边席上的敬国公庄烃,便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做孙子的去给皇祖母请安,这可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若慈安宫真有什么意外,庄烃一试便能试出来。只是这话现在不能说,得私下里与庄烃谈好条件才行。庄烃这小子年经不大,心却够狠,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要他做什么都行。吴国公暗自忖道。 吴国公想利用庄烃,却不知道庄烃其实也在利用他。自庄烃开府之后,除了每年的一万两银子的国公俸银之外,庄烃基本上就没有其他收入了,只凭开府之时的那二十几万两银子是撑不了多久的。庄烃是唯一一个在开府之时没有得到皇后娘娘额外赏赐的皇子。这可怨不得皇后,皇后给庄灵庄煜甚至是给庄炽的,都是皇后的私房,与公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庄烃心中对皇后不敬,做出那么多算计庄煜无忧之事,皇后自然不会待见他。 庄烃是不得宠的皇子,自然得不到来自底下官员的冰敬炭敬,所以庄烃便觉得银子不够用,正在此时吴王回京,他虽然被贬为国公,可隆兴帝并没有动他的家底子,有太后这些年来暗中给的银子,吴国公其实非常富有,只怕他的家底子不比隆兴帝的私库少。所以庄烃便也有心与吴国公交好,从吴国公处得些银子好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吴国公对于庄烃出手很是大方,一给就是几千一万两银子,这一年多以来,庄烃从吴国公处已经得了四五万两银子,当然,做为回报,庄烃也告诉吴国公许多他不在京城之时宫中发生的事情。唯独关于恭嫔之事,庄烃是一个字都不提的。 似是觉察到吴国公在看自己,庄烃微微侧头向吴国公淡淡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又快要有银子进帐了,这吴国公还真是人傻钱多,不宰他宰谁。 以屏风相隔的内殿,吴国公夫人看着斜对面坐在太子妃下首的睿郡王妃,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这是她看好的儿媳妇人选,真没想到那唐月如竟如此不中用,亏她还是唐门嫡枝嫡出的小姐,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都对付不了。如今大礼已行,看那唐月如还有什么本事去夺睿郡王正妃之位,那怕唐月如现在害死这萱华郡主,她又能成功嫁给睿郡王,那也只是个继妃,是要对前王妃的灵位行妾礼的。 吴国公夫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看到斜对面的温柔笑着的睿郡王妃,心中便恨的不行。其实她明知道她们还没有进京,睿郡王与萱华郡主的亲事便已经定下了。再者,以萱华郡主的身份,她要么嫁给皇子,要么招身份差些的亲贵子弟做郡马,而她的儿子庄焰两者都不是,她心里想的不过是一腔妄念罢了。 吴国公夫人当然不知道,一直被关在后罩房,看似已经没有了反击之力的唐瑶仙其实并不安分,唐门以毒术闻名天下,对人下毒是唐门的正经营生,与唐门之人同住在一所宅子里,想不中毒可不容易。如今吴国公夫人心性的渐渐改变就是唐瑶仙对她下了慢性毒药的结果。自从被降为国公夫人,林氏便没了每月都有太医来请平安脉的待遇。她自进京之后身体又好了许多,并没有生过病,是以没有让太医把过脉,这也直接导致了吴国公夫人中毒却不自知的情形。 太子妃与无忧坐在同一边,她注意到吴国公夫人看无忧的眼神有些怪异,心中不免微微吃惊,只在底下轻轻碰了碰无忧的腿,无忧侧身看向太子妃,太子妃飞快向吴国公夫人扫了一眼,然后笑着说道:“五弟妹,我刚才吃酒吃的急,你陪我出去散散。” 无忧会意,立刻笑道:“是,无忧谨遵大嫂之命。” 与无忧隔了一席的顺宁公主庄嫣闻言已经看了坐在无忧与她中间的敬国公夫人胡氏一眼,向她使了个“快陪着一起出去”的眼色。只是胡氏只微微低头象个人偶似的坐着,完全收不到亲小姑子使的眼色。庄嫣心中不由暗恼,自己怎么就摊了这么个木头似的嫂子呢。 太子妃与无忧起身告罪退席,二人去御净轩更衣,太子妃命跟着的人都在外头等着,方才对无忧轻声说道:“无忧,刚才我看吴国公夫人瞧你的眼神不对劲儿,你可是得罪过她?” 无忧摇摇头道:“不曾啊,我笼共也没与吴国公夫人说过几句话,偶尔在宫中遇见,也都客气的打招呼的。” 太子妃想想也是,无忧的性子外柔内刚,素日里她对谁都很亲切和气的,从来没有得罪过谁,那吴国公夫人也不是处处掐尖争强的性子,她们两人不应该会有过节。既然也无忧无关,那便是与庄煜有关了,难道是庄煜当年在蜀中之时得罪了吴国公夫人,又或者吴国公夫人一直记恨庄煜硬是把他们夫妻“护送”到京城? 太子妃对于前朝的事情知道的极少,故而也推断不出什么,只能对无忧说道:“不管怎么说,无忧你得防着吴国公夫人一些,免得被她算计了。” 无忧笑着点头道:“多谢大嫂关心,无忧省得。” 太子妃替无忧理了理垂在鬓旁的红玛瑙滴珠流苏,笑叹道:“日子过的可真快,我总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如今你都嫁给煜儿做媳妇了。无忧,和煜儿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煜儿不比他大哥身不由己。” 无忧明白太子妃的意思,太子是储君,便是他心里只有太子妃一人,也不能不纳侧妃妾室,太子妃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笑着主动为太子张罗,要不然就会被弹劾好妒成性德行有亏,不堪为太子妃。而庄煜不一样,只要无忧将来生下子嗣,便没有人能拿着一堆祖宗家法来逼着庄煜纳妾。庄煜完全可以守着无忧一个人过日子。想到这一点,太子妃还真是羡慕无忧。 “大嫂……”无忧叫了一声,握住太子妃的手,她发觉太子妃的手有些凉,忙要叫人进来送手炉,太子妃却拦住她勉强笑道:“不用了,我素来如此,已经习惯了。” 无忧知道如今那些大臣们已经不惦记着把家中的女儿送进隆兴帝的后宫了,他们转而惦记上了东宫空虚的妃嫔之位,按着祖制,太子可以有正妃一人侧妃二人良娣四人淑媛四人,而现在东宫之中却只有太子妃一人,良娣一人淑媛二人,而且只有太子妃为太子生下了两子一女,其他三人都没有生育。在朝臣看来,太子的子嗣单薄了些,而太子妃自从生下太子的嫡次子后身体便大不如从前,据说是分娩之时伤了身子,已经不能再生育了。所以这一年间请太子立侧妃的折子可是不少,只不过都被太子压了下来。可是太子不可能永远压着,明年选秀,太子必须得纳侧妃了。 看到无忧脸上有些伤感的神色,太子妃轻轻打了自己一下,自嘲道:“看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无忧,你别往心里去啊。”  无忧摇头笑笑,转开话题说道:“大嫂,我们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回去吧。” 太子妃点点头,与无忧一前一后走出了御净轩。从御净轩到十香殿有一带抄手游廊连接,无忧和太子妃顺着走廊往十香殿走,所过之处廊上的宫女们忙都屈膝行礼。 第165节 无忧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心中不免觉得奇怪,宫中内侍都是受到训练的,绝对不敢抬头正眼看主子。她立刻转身向那视线投射过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廊外阶下有个穿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正屈膝行礼,可能是哪位外命妇的贴身丫鬟,因她垂着头,无忧也看不到她的面容。无成本想过去问一句,可转念一想这是在宫中,还是不横生枝节为好,无忧便转身快步追上太子妃回了十香殿。 太子妃和无忧走后,那个丫鬟才站起身来,她看着无忧走去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恨意。这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忠勇郡王府夸妆之时,曾随宁王妃一起去睿郡王府的丫鬟秀姐儿,也就是被官卖为奴的季绣云。 “季无忧,我季绣云发誓要你不得好死!”秀姐儿在心中暗暗重复一遍那句一直支撑她到现在的誓言,才匆匆走开了。 直至终席,无忧也没瞧见哪位夫人身边有刚才在抄手游廊上看到的那个在廊外行礼的丫鬟,无忧便也罢了。今儿她原是这宫宴的主角儿,穿的也华贵亮丽,丫鬟多看一眼也不足为奇。 散席之后,帝后体谅庄煜无忧新婚燕尔,便也不留他们小两口儿,只打发他们出宫回府了。无忌与他们原就一路,自然跟着一起回府,倒是大公主庄灵有日子没有进宫,便留在懿坤宫中陪母后多说会子话,皇后却也不会寂寞。 因有无忌同行,庄煜便没有象来时那般与无忧同乘一轿,只与无忌两人骑马随行于轿子的左右两侧。无忧正好有些累了,随着轿子一颠一晃的,无忧不觉便睡着了。庄煜在轿窗旁轻唤了无忧两声无忧都没有听到,庄煜这才将轿帘撩起一条缝隙往里看,发觉无忧斜倚着后轿壁已经睡着了,他除下身上的貂颏大氅轻轻盖到无忧的身上,然后才放入轿帘,命轿夫人抬的稳些走的慢些,免得让无忧睡不安稳。 庄煜撩轿帘里时忌也探头去看,见姐姐竟然睡着了,他正要瞪庄煜之时却见庄煜飞快除下身上的貂颏大氅,这倒叫无忌生不起气来了。只闷声道:“姐夫你不冷么?” 庄煜笑笑低声道:“没事儿,姐夫身上热着呢。看这样子晚上会起风,无忌,咱们晚上吃涮锅子可好?” 无忌有些惊讶的说道:“今天晚上就带我一起吃?” 庄煜驭马来到无忌身边,低声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无忌立刻眉开眼笑的点头道:“愿意愿意,姐姐做的涮锅子最好吃了。” 庄煜见无忌笑的那般灿烂,心里踏实了许多,虽然上午已经把话说开了,可庄煜还是怕无忌会不自在,对于无忧无忌姐弟两个,庄煜可是时时刻刻都挂在心上的。 “姐夫,左手街边上那个人已经跟了我们走了一阵子。”无忌突然压低声音对庄煜说了起来。庄煜心中一凛,他也不扭头,只用眼角余光扫了过去。只见一个头戴黑纱帷帽,身着玄色翻皮袍子的男子正跟着轿子一起走动,而且他明显在拉近自己到轿窗的距离。 庄煜想也不想立刻调转马头回到无忧座轿的左边,用身体将轿窗严严实实的挡了起来。无忌则暗中留意那着玄色翻皮袍子男人的动静。 只见那男人脚步渐缓,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无忌心中觉得奇怪,叫过含光低低吩咐几句,含光便悄悄离开了队伍,坠到了那男子的后头,远远的跟踪盯梢于他。 一行人总算是顺利的回到了睿郡王府,管家丁伯欢天喜地的迎了出来,不想他还没开口便先被庄煜竖起手指低低嘘了一声,丁伯忙把嘴紧紧的闭了起来,只向庄煜和无忌行礼。庄煜示意轿夫将轿子直接抬进王府送到后宅,然后才对无忌说道:“无忌,要不要派人去接应含光?” 无忌想想说道:“不用,含光最是机灵,人多了反而会打草惊蛇。” 庄煜想想笑道:“也说不定是我多心了,那人也许就只是个路人。” 无忌却不这么认为,只反驳道:“今儿天也没那么冷,青天白日戴个黑纱帷帽在路上走,没有古怪才怪了呢。” 庄煜嗯了一声,对无忌说道:“无忌,我带你去劲松院,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若有不喜欢的只管说出来,按你的心意改就行了。” 无忌摇摇头道:“我又不是不认路,不用姐夫带着,你快去看姐姐吧,她从来都没有在路上打过磕睡。” 庄煜听了这话心中大喜,他的心这才彻底放回肚中,有无忌这句话,便说明他是真的接受了自己这个姐夫。 “好,丁伯,去吩咐人片牛羊肉,务必片的如纸片一般薄,晚上好涮锅子。”庄煜吩咐一句,便匆匆去后宅了,他心里到底还在惦记着无忧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听风 直到庄煜无忧无忌三人吃完涮锅子,含光才匆匆赶了回来,庄煜向无忌悄悄使了个眼色,无忌会意便站起来说道:“姐姐我回去了。” 无忧笑着问道:“不想住在这里么?” 无忌浑不在意的说道:“虎头说晚上还跟着我住的。” 无忧笑笑道:“也好,回头早些睡,明早带虎头过来一起吃早饭。姐姐做你们爱吃的三鲜汤包。” 无忌应了,庄煜对无忧笑着说道:“无忧,你先歇会儿,我送无忌过去。” 无忧只道是庄煜想和无忌多多的亲近,也没有往深里想,只点头应了,关照无忌穿好大氅,莫要受了穿堂风,又命人取了羊角宫灯照路,这才打发庄煜送无忌走了。 一出上房,庄煜和无忌一路急行,很快便来到了隔壁的忠勇郡王府,含光一见到他们便跪下说道:“小的请姑爷安,请王爷安。” 无忌见含光脸色不太好,便急急道:“快起来,你都看到了什么,说说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含光站起来细细说了起来。原来含光远远跟着那黑衣人,见他进了京城西北角上的三元道观,看那人进门之时的情形,他是在三元道观走熟了的。这让含光很是疑惑,这三元道观相传是前朝的皇家道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朝灭亡之时三元道观却奇迹般的保存下来,只是自从大燕建国之后,三元道观便不对外人开放,就是连游方的道士前去挂单也是一律不收的,观中自然也不收任何人的香火供奉,只依着观产度日。所以含光见到那黑衣人轻车熟路的进了三元道观才会如此惊奇。那黑人分明是俗家打扮,绝对不会是三元道观里的道士。 “那人进了三元道观?后来了,你有没有接近三元道观查看?”庄煜皱眉问了一句,对于三元道观,庄煜知道的比无忌要多些。因此也更加吃惊。 含光脸上有些尴尬之色,他不好意思的说道:“回姑爷,小的想跳墙进去,可还没等小的跳上墙头就被人用内力打飞了。” “是什么人把你打飞的?”无忌惊愕的问道。含光的身手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便是将他放到禁卫营中,三五个禁军合起来也打不过含光,能将含光震飞之人必然功力深厚不可小觑。 含光越发觉得没脸,脑袋耷拉的更低,呐呐道:“小的还没看见人就被打飞了。” 无忌闪身来到含光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腕,用内力一探发觉含光并没有受伤,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若然含光受了伤,无忌心里必定会很不好过的。含光他们四人是陪无忌从小一起长大的,名为主仆却情同兄弟。 庄煜见无忌松了口气,便知道含光不要紧,立刻问道:“含光,你一路跟踪那玄袍之人,可有什么发现?” 含光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的说道:“倒是有一点有些奇怪,那人走起路来不象个男人,腰身总是不自觉的扭动起来,从背后看上去倒象个女人。” “女人!”庄煜无忌齐声叫了起来。含光点点头道:“对,就是象女人,小的想起来了,路上他曾撩两三次头发,嗯……就是这样的,男爷们儿谁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含光抬起右手比划了一个从额前往后抿头发的动作,看上去果然女气十足,再没哪个男人会这么做的。 庄煜和无忌被含光的动作恶寒的打了个冷颤,这动作若是女人做也就罢了,男人一做真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女人?她有多大年纪?”无忌看了庄煜一眼,皱眉问了起来。庄煜知道无忌必是怀疑那女人与自己有关,心中直叫屈,自从他心里有了无忧,就从来没对那个年轻女子正眼瞧过,怎么无忌还这般怀疑他呢。 含光摇摇头道:“回王爷,那人一直戴着黑纱帷帽,小的看不到她的脸,不过从身影上看,年纪应该不会很大。” 无忌的脸又黑了几分,只看着庄煜问道:“姐夫可知道那人是什么来路?” 庄煜急忙叫道:“我怎么会知道?” 无忌低低哼了一声,又问含光道:“还有什么发现?” 含光忙说道:“小的一路跟踪那人,还发现了一个疑点,路上许多并不怕人的猫狗都不敢靠近那人,都躲的远远的。”西城北城的居民多为寻常百姓,家养的猫猫狗狗都是散养着的,任它们在街面上乱跑。那些猫狗见惯了路人,通常是不会远远躲开的。而含光一路所见,所有的猫狗都远远的绕着那黑袍之人,起初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细细一想,的确是有些奇怪。 庄煜淡淡道:“牲畜的感觉比人灵敏的,必是感受到什么威胁,它们才不敢靠前的。” 无忌皱眉道:“能有什么威胁?含光,你可曾感觉到那人有杀气?” 含光摇摇头道:“回王爷,小人也曾拉近与那人的距离,却不曾感觉到杀气,只是……那人身上仿佛有处阴寒之气,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阻寒之气?”庄煜和无忌齐声叫了起来。他们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只有练那些个阴邪内功的人身上才会有阴寒之气。看来那人的确不容忽视,这三元道观也得派人暗中监视起来。 含光没有更多的消息回禀,庄煜便匆匆回了睿郡王府。他回到房中之时见无忧正坐在桌前,一手支着头强撑着不肯去睡,只是困意难挡,无忧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着就要歪倒了。 庄煜赶紧上前扶住无忧向一旁歪倒的身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无忧只是在打瞌睡,庄煜一抱便将她抱醒了,无忧努力的睁开眼睛,用饱含睡意的声音喃喃问道:“怎么这样久?” 庄煜在无忧额上吻了一下,低声道:“和无忌说话说忘记了,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的。” 无忧脸上一红,倒清醒了许多,正想挣脱庄煜的怀抱,不想已经被庄煜放到床上了。庄煜都十八了才初尝情爱滋味,自然如饥似渴,不多一会儿他便让无忧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与他一起沉沦在极致的快乐之中。 云散雨水之后,无忧想着自己好象是要问庄煜什么事情的,可是却累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动,窝在庄煜宽厚温暖的怀中很快便沉沉睡去。不论是体力或是精力,无忧比庄煜可都差的太多太多了。 看着怀中娇美无俦的无忧,庄煜在心中对自己起誓,无论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他都要用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来保护无忧。 事实上当庄煜晚上听含光说完之后,他心中便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在鬼方之时,庄煜已经得知唐月如上京的消息,若那唐月如还和从前一样,那无忧就相当危险了。唐门之人用毒用蛊用的是神出鬼没无迹可寻,不行,明天一早就得去找石院判,他必定有办法让无忧不惧蛊毒之害。 想着想着,庄煜抱着无忧也沉沉睡着了。 庄煜没有猜错,那头戴黑纱帷帽,身着玄色皮袍之人正是唐月如,她为了在外头行走方便而穿了男装,只是女子爱美的天性不改,腰身什么的都收的比普通男装要紧小一些,所以含光才会觉出不同,怀疑她是个女子。 唐月如回到三元道观,径直走进西院的一间客房。她刚推开房门,便被人劈面狠狠扇了一记耳光,打的唐月如踉跄了几步,好歹扶着门外走廊上的柱子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一向骄横的唐月如竟然没有一丝反抗之意,在稳住身形之后急急进屋,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灰砖地面上,连连磕头道:“杜先生恕罪!” 打唐月如的那人正是圆胖男子杜陵,他如今好象比从前更加胖了,脸上的肉把眼睛挤的几乎只剩下两条缝,现在这两条缝中正向外射着寒光。 “毒功还未成,你的胆子倒越来越大了。”杜陵冷冷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唐月如什么都不敢分辩,只能磕头认错,她都不知道自己磕了多少个头,只觉得头晕眼花金星乱闪。可是杜陵一直没有开口,所以唐月如也不敢停下来,只能硬撑着继续磕下去。 直到唐月如磕头的灰砖地面上已染上了鲜红,村陵才沉声道:“起来吧。” 唐月如这才松了口气,想起身时却已经不能了,只身子一歪扑倒在地上。杜陵也皱眉看了一眼,伸出一只手将唐月如拽起来,粗鲁的将她甩到云床之上。唐月如被摔的闷哼一声,必是撞到了什么地方。 “以后没有我的话,你再敢擅自行动,我必废你毒功灭你本命蛊,再拿你去填万龙坑。”杜陵冷冷的说了一句,便出门径自走了。 唐月如伏在云床之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若是让那杜先生听到自己哭,她又有苦头吃了。虽然这一年多以来她的本命蛊成长的很快,毒功也一日千里,可唐月如付出的代价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此时的她其实是硬撑着不许自己后退,其实当初对庄煜的那一点执念已经变质了,只是唐月如自己心里并不清楚。 ☆、第一百八十九章预防 自那日唐月如被杜陵惩诫之后,唐月如便安分了许多,她再没偷偷离开三元道观。只将自己关在房中养伤练功。所以庄煜派出暗中监视三元道观的人硬是没有发现任何与唐月如有关的线索。 庄煜心中到底不安,他悄悄去了石院判府上,请石院判为无忧精心炼制一枚可对防御蛊毒的丹药,石院判应了下来,直到十日之后方才携了炼好的丹药前往睿郡王府拜访。 庄煜一听是石院判来访,便对无忧说道:“无忧,石院判你也熟悉的,不如我们一起接待他,正好让他为你请个平安脉。” 无忧笑道:“也好,你在鬼方之时得石院判相助良多,我正该谢谢他。” 夫妻二人在花厅之中招呼石院判,石院判见无忧笑意盈盈,眉眼之间依旧没有高不可攀的盛气凌人之势,比之从前还多了许多柔美。石院判手捻胡须暗暗点头,果然京城之人都说睿郡王庄煜极有福气,此话一点儿都不假。以他石院判的阅历来说,这睿郡王妃可算是世间极难得,一等一的好女子。 说笑了一阵,庄煜对石院判说道:“石兄,这阵子忙乱的很,内子有些日子没诊平安脉了,不如请石兄为她诊诊脉。” 这都是事先说好的,石院判自然无不答应。春草赶紧上前接过石院判总是随身带着的阴沉木小迎枕安放在无忧面前,无忧将手腕放在迎枕之上,春兰上前挽起无忧的袖子,将一方浅绿素纱丝帕覆于无忧的手腕之上。 一切准备好之后,石院判才开始诊脉。无忧一直非常注意对自己身体的调理,所以她的身体非常的好,没有一丝一毫的小毛病,石院判此生不知诊治过多少妇人,可以说十个妇人有九个半都或多或少有些妇人病,可是今儿给无忧诊脉,他发现无忧硬是一点点小毛病都没有,健康的程度都让石院判暗暗吃惊了。若是一直能保持这样健康的身体,这睿郡王妃活成人瑞都没有问题。 “王妃的身子骨不错。”石院判先是笑着说了一句,庄煜便有点儿着急,站在无忧身后直向石院判打眼色。 石院判心中暗笑,只话风一转笑道:“不过还可以更好的,日后王妃要为王爷诞育子女,当更加用心调理身体才是。” 前世小产而死一直是无忧心中的结,故而她听了石院判之言,脸色立刻变的煞白,身子也不由自主的瑟缩一下,她强做镇定的说道:“那要怎么调理?” 石院判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把睿郡王妃吓的变了脸色,心中有些不解和不安,若是睿郡王妃没有病却被自己吓出病,这罪过可就大了。 庄煜一直站在无忧身后手抚着无忧的双肩,无忧的轻颤庄煜自然能感觉的到,他忙在无忧身边坐下,抓住无忧那只并没有放在脉枕上的手急急说道:“无忧别怕,你身子没事的。” 石院判忙说道:“对对,王妃不必担心,下官只是想将王妃的身子调理的更好些。” 无忧点点头,微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她轻声道:“我明白的,有劳石大人了。” 石院判也不敢再兜圈子了,直接了当的说道:“王妃,下官制有一味养血补气丹,王妃服下可将身体调理至最佳着状态,以备诞育世子。” 无忧苍白的面色瞬间涨成了血红色,她才嫁给庄煜不到一个月,是新的不能再新的新媳妇,这石院判能不能别说的这么露骨,叫她怎么好意思呢,听上去倒象是她急着求子一般。 石院判说完便从袖袋中取出一只一寸见方的白玉小盒,将之放到无忧的面前,笑道:“午时以温黄酒服下即可。” 庄煜无忧忙向石院判道谢,石院判笑道:“王爷王妃不必客气,下官听闻王妃极善酿酒,若能给下官一坛子六年陈的桃花春酒,下官就感激不尽了。” 无忧没有酒量,可是隆兴帝和他的儿子们都是无酒不欢的,所以无忧每年都会酿酒,忠勇郡王府和睿郡王府都修了极大的酒窖,专为无忧窖酒之用。无忧酿出的酒入口绵柔下肚火热,最难得的纵然喝醉了都不会上头。所以她酿的酒很受欢迎,在京城亲贵之间,谁能得到忠勇郡王府送的酒,那可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情。以石院判的品级,还不足以得到忠勇郡王府送的酒,而石院判也是个好酒的,在蹭过庄煜的酒之后,他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石院判也算得食家,知道应节吃酒,如今正是早春二月,吃桃花春酒再合适不过的。 无忧抿嘴一笑,对春草说道:“快去隔壁取两坛六年陈的桃花春酒并两坛梨花白过来。”春草脆生生的应了,赶紧去忠勇郡王府取酒。酒入窖之事不喝最好不要搬动,所以这些旧年酿的陈酒都在忠勇郡王府的酒窖之中,睿郡王府的酒窖里最陈的酒也不过三年,那还是庄煜与无忧定婚之后,庄煜死乞白咧的要求,才让无忧每回酿酒都在睿郡王府的酒窖里窖上一些。 春草很快将四坛酒取回来,无忌听说石院判过来了,便也跟了过来。反正也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大家一起用饭还热闹些。许是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太过孤单的缘故,无忌便十分喜欢许多人一起用饭,人越多他越高兴。便是素日不爱吃的东西也能多吃几口。 石院判在鬼方之时常听庄煜给他讲无忧做的美食如何如何好吃,心里一直痒痒的,如今见庄煜夫妻留自己吃午饭,他便也不客气,立刻痛快的答应下来。 无忧让他们三个男人在花厅中聊天,自己亲自到厨下去准备午饭。庄煜将她的厨艺夸的天下地上独一无二,无忧自然不能让庄煜失了面子。 刚交午时,无忧便已经准备好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酒宴设于柳意轩中,这里周围种了许多垂柳,如今柳条才吐新绿,将柳意轩的四面窗子全都打开,目光所到一处皆是一片淡绿娇黄,再往远处看,还能看到穿府而过的水面上浮着双双对对的鸳鸯,极能应庄煜与无忧新婚燕尔的景儿。 石院判四下一望,便对庄煜笑道:“到底有了王妃就是不一样,从前下官也来过王府数次,却从不见王府有此等好景致。” 庄煜笑道:“这是自然,我原就在这上头不用心,这些都是无忧的安排。” 无忌对看景什么的没有兴趣,他现在正在长身体,自然饿的快,无忌的注意力早就全被那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给我吸引走了。“你们别再说了,快来吃吧,菜凉了可就失了风味。”无忌囔了一声。 第166节 庄煜与石院判入座,丫鬟们方才将亮银盖子一一取下,露出盖在底下的各色菜品。这次的小型酒宴也算无忧在睿郡王府准备的第一个酒宴。只见桌上有四干四鲜四凉四热四烩还有一甜一咸两道汤羹。酒也备了两种,给庄煜和石院判准备的是桃花春酒,无忧无忌酒窄,便以旧年酿的葡萄露相陪。 石院判注意到这一桌子的菜肴中一半以上都是酸辣口味的,与京城的鲜咸浓稠口味大不相同。他心中不禁有些感动。他知道那些酸辣口味的菜肴是专门为他而做的。石院判曾告诉庄煜,自己是西南之人最嗜酸辣,他没有想到庄煜记住了,还特意告诉了无忧。这才会有这样一桌子让石院判勾起思乡之情的菜肴。 “多谢王爷王妃。”石院判突然向庄煜和无忧做了个长揖。庄煜赶紧扶住他笑道:“石兄太客气了,若是喜欢便多用一些。” 这一顿饭是石院判离开家乡数十年之后吃到的最可口的一顿饭,吃的他心潮激荡难以平息。这种被人特别重视的感觉让漂泊半生,至今没有妻室子女的石院判头一次想真正拥有一个家,而不是仅仅有一所府第。 吃过午饭,无忧开始煮水沏茶,从取水到沏茶莫约要两刻的时间,也正好符合养生之道。石院判见无忧沏茶,忙说道:“王妃今日便不要吃茶了,只用黄酒服下养血补气丹,过了十二个时辰方可吃茶。” 庄煜忙说道:“对对,无忧你先吃药,这茶什么时候都能喝的。” 无忧笑着应了,心中却有些生疑,今日之事她越想越觉得有古怪。这石院判不象是来王府串门儿,倒象是特特来给她诊脉送药了。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巧他就随身带了那养血补气丹呢?还有庄煜也有些奇怪,自己身体一向很好,这点庄煜是知道的,好端端的他干嘛非要让石院判给自己把脉呢,难道是有什么事?无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顺从的将那枚所谓的养血补气丹服了下去。不论怎么样,无忧坚信庄煜不会害自己,有这一点认识便足够了。至于石院判上门送药之事,无忧相信庄煜会在合适的机会给自己一个合适的解释。夫妻之间若是不能互相信任,这开始的日子就会变成煎熬,无忧可不想让自己整日陷于煎熬痛苦之中。 ☆、第一百九十章开局 无忌见无忧吃药,惊的小脸儿都变了色,嗖的跳到无忧的面前急切问道:“姐姐你哪里不舒服,怎么竟要吃药了?”无忧自重生以来极为注意调养自己与弟弟的身体,姐弟二人这七八年间除了无忌见喜那回吃了一次药,便连药味儿都没怎么闻过。如今无忧这才嫁入睿郡王府不到半月便要吃药,让无忌如何能不又惊又怒。只是他此时还没有工夫去找他的姐夫算帐,先问候姐姐要紧。 无忧见无忌吓的脸都变了颜色,忙拉起半跪在自己面前的无忌笑道:“你快起来,姐姐身子好着呢。” 无忌却是不信,一双极黑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无忧,愤愤道:“姐姐骗我,刚石院判还让你吃药。” 石院判忙过来说道:“季王爷误会了,这药并不是治病的,只是用以强身健体。王妃的身子虽然很好,可为了以后能更好,还是应该更加精心调理才是。” 石院判知道庄煜不愿让无忧知道真相而整日担心,便没有当着无忧将真相说出来。 无忌用求证的目光看向无忧,无忧笑道:“无忌,你看姐姐象是身子不适的样子么?” 无忌仔细看了一回,见姐姐面色白里透红粉嘟嘟的,气色她的不得了,基本比在未嫁之时还要好些,的确不象是生病的样子,他这才松了口气,站直身子说道:“吓了我一大跳,姐夫你也不早些说清楚。” 庄煜真正是躺着都中枪,他哪里还有说话的机会,无忌一见无忧要吃药便如此炸了毛的猫儿一般,尖利的爪子全都露出来了,若非有无忧在场,无忌这只小霸王猫一准都扑到他身上直接开抓了。 看着无忧皱着眉头用黄酒服药,庄煜和石院判都暗觉好笑,无忧极没有酒量,只这一盏黄酒便足以让她迷糊大半天了。可这石院判的药又必须得用黄酒送服,若非石院判素日的信誉不错,无忧便得怀疑石院判是不是成心做弄自己了。 果然无忧用药之后眼神便迷离了许多,庄煜让无忌先陪着石院判,他亲自扶着无忧将她送回房中,命丫鬟好生服侍着才又回了柳意轩。 “姐夫,那药真的只是让姐姐强身健体么?”庄煜一回来无忌便绷着小脸儿问了起来。无忌脑子灵光的很,他只仔细一想便发觉庄煜刚才的说辞有问题,不过是当着姐姐不能直接问出来罢了。 听无忌质问自己,庄煜眼中尽是激赏之意,他坦然说道:“不是,那药可以让你姐姐免受一切蛊毒之害。” 无忌立刻双眉紧皱低声问道:“怎么突然骗姐姐吃那种东西,难道那日跟踪我们的是唐门之人?”天下最擅长用蛊毒的无过于唐门,而庄煜又与唐门也有说不清的过节,所以无忌便一针见血的追问起来。 石院判暗暗吃惊,心道这季王爷好灵透的心思,只听了一句便能猜出就中隐情。庄煜却并没有觉得奇怪,他知道无忌素来如此,要不然他的师傅卫国公也不会将无忌往智勇双全的统兵大元帅方向培养了。 “虽然到现在我们的人还未与那日跟踪我们之人正面接触,可是根据含光的描述,再加上我上次入蜀与唐门之人有些过节,所以那人有极大的可能是唐门之人。所以我特意请石院判为无忧炼制可避蛊毒的丹药,免得让人有机可乘加害你姐姐。”庄煜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 无忌却皱眉道:“不对啊,若是与姐夫你有过节,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姐夫而不是姐姐。” 石院判赶紧解释道:“自那年睿王爷解蛊之后,他便可免受一切蛊毒之害,所以睿郡王并不必再特别防备,而王妃不一样。世人皆知睿王爷极看重王妃,若然有阴险之人企图以王妃来威胁睿王爷,岂不是要让王妃身险境,所以王爷才命下官炼制丹药以做防备。” 听罢石院判的话,无忌皱眉看了庄煜一眼,眼中神色不善。庄煜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那些个烂桃花也不是他愿意招惹的,基本上除了无忧之外,他就没和与他年纪相当的女子说过话,就算是这样都能有烂桃花沾上来,他能有什么办法。只是这种事情是没办法与无忌解释的。无忌虽然已经十二岁了,心智也算成熟许多,只是在男女之事上,无忌干净的如点墨未染的白纸一般,纵然庄煜说了无忌也是想不明白的。 “所以你就骗我姐姐吃那丹药?”无忌哼了庄煜一声没好气的说道。 庄煜知道无忌是恼自己骗无忧,赶紧解释道:“无忌,没告诉你姐姐是怕她受惊。”无忌想想也是这才做罢了。 石院判看着庄煜与无忌之间的互动,不由在心中暗笑,果然睿郡王被王妃姐弟两个吃的死死的,看他现在这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在军中之是叱咤威风的大将军气派。 药也送了饭了吃了酒也拿了,石院判便起身告辞。庄煜和无忌将他送出大门,临走之时石院判笑道:“睿王爷,给季王爷的丹药还要再等上十余日才能炼好。” 庄煜心念一闪,立刻明白石院判的意思,他暗暗自责:“怎么竟把无忌给忘记了万幸石院判心思灵透才遮掩了过去,真是多谢了。” “好好,有劳石兄了。”庄煜揖首向石院判道谢,无忌忙也跟着一起行礼,石院判还了礼方才笑呵呵的走了。 石院判前往睿郡王府之事很快便暗中监视睿郡王府之人报到了杜陵之处。杜陵立刻翻出有关石院判的生平纪录,又仔细的看了一回。 越看,杜陵心中越是不踏实。这石院判的来历实在是太普通了些,可他的经历又太过传奇。要知道能考进太医院做太医的都是累世行医的世家子弟,而石院判却是个例外。资料上显示他只是个寻常的农家子弟,医术也是自学的。以非世家高徒的出身打败所以杏林世家出身的名医们而一举成为院判,杜陵如何会不觉得神奇。 既非杏林世家出身,又非名医高徒的石魁在没有人推荐的情况下竟然考入太医院,而且一入院便成了侍医,也就是御医的第一助手,只做了半年侍医就为当时的华老院判破格提拔为太医,若非华老院判致仕还乡,新上任的金院判心性狭隘容不得人,这才让石魁在太医任上一做便是十年。后来因为得了皇后的青眼才又得到提拔,更在随扈北巡之时立下大功而升至副院判,甚至还将金院判挤的提前致仕,一举成为太医院的院判。 最让杜陵心中困惑不安的是至今他都没有查到石院判有任何的亲人,这石魁仿佛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般,父母兄弟姐妹以及一切亲戚通通没有。杜陵甚至找不到任何一点可以用来拿捏石魁的把柄。石魁简直如一只团起身的刺猬一般让他无处下口。 “石魁,石魁……”杜陵拿叨着石魁的名字,绞尽脑汁的在脑子里搜索任何一个石姓,有医药背景的世家。只是他翻来覆去的想也想不出来。杜陵不禁有些懊恼,要知道他素来以广闻博记著称,别说是一等世家,便是各地仅旧小有名气的家族也都尽在他的脑海之中。 其实真不是杜陵想不到,而杜陵忽略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石魁没有任何的亲人,这本就是件极不正常的事情,那只有一种可能,石魁一族曾被人灭族,既然是被灭了族,石魁自然只是个化名,杜陵搜错了方向,如何能得到正确的结论。 拿上石魁的资料,杜陵匆匆去找他的主子,“王爷,您这看石魁与睿郡王走的极近,当日他在蜀中之时未受一切蛊毒之害,会不会与此人有关。在下无能,查不出此人的全部底细。”杜陵进入书房急急说了起来。 杜陵的主子接过石魁的资料随手丢到一旁,淡淡道:“不过就是个没根基的大夫,怕他做甚。现在唐瑶仙与唐月如的情况如何?” 杜陵忙回道:“回王爷,唐瑶仙一直被关在吴国公府的后罩房中,吴国公竟一次都没有见她,好的半命蛊已经养成,也在吴国公夫人身上下了慢性毒药,吴国公夫人最多不过再活三年。至于唐月如,她心中还有念着睿郡王,毒功最有所成,却还不能为王爷之用,还要再熬她几年,让她彻底恨透了睿郡王夫妻,到时才能成为王爷的一把利刃。” “嗯,是这样啊,那就慢慢熬着吧。上回你说有人想翻三元道观的围墙,最近怎么样了?” 杜陵皱眉说道:“王爷,近日有人在暗中监视三元道观。” 那人眉间一紧立刻追问道:“是什么人在暗中监视?” 杜陵道:“还未查出来,那些人警惕的很,在下派去反跟踪他们的人都被甩开了。” “哦,竟有这等事,杜陵,你立刻向三元道观传递消息,命他们停止一切活动,直到本王重新起用他们为止。本王有的是时间,不着急,一切以稳妥为上。”那人立刻沉声说了起来。 杜陵立刻应声称是,他最服主子的就是这一点,他的主子深谋远虑又能沉的住气,绝对是能成就大事之人,跟着这样的主子,还能跑的了从龙之功? ☆、第一百九十一章勾连 “王爷,对睿郡王府的监视可否也要停下来?”杜陵思忖片刻后方才问道。 那人想了一会儿方说道:“只留四个人,其他的全都收回来。本王记得在睿郡王府与忠勇郡王府斜对面有个铺子,看那是谁家的铺子,花重金买下来,命那四人开个小吃铺子,也好长长久久的埋伏起来。” 杜陵连声称是,那人又问道“东海沿子与西北乌狼那边可有消息?” 杜陵摇摇头道:“都没有,王爷说过与那两边的接触要小心谨慎,万万不能惊动了两邦国中亲大燕的臣子,故而……” 那人笑笑道:“这是应该的,一局好棋下个十几年也不为过。宁可现在多等待些时日,也比过早露了行藏要强的多。” 杜陵躬身称是,站了片刻见主子没有别的吩咐,这才告退离开。 杜陵走后,那人摇了摇放在书桌上紫铜摇铃,片刻之后便有小厮进来听吩咐,只听那人说道:“拿本王的帖子去请吴国公到庆丰楼与本王一聚。” 小厮应声称喏,双手接了帖子便去吴国公府投书。不想没过多久吴国公府的大管家出来对他说道:“真真是不巧极了,我们国公爷今儿上午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因国公爷出门之时并未示下去了何处,便是想找都没地儿去找,我们夫人让小哥你上复贵府王爷,等我们国公爷回来后必定亲往王府致歉。”说着,吴国公府的大管家便将一封回书交给小厮,让他带回去复命。自然这封回书不会是吴国公夫人林氏亲手所书,而是由府中门客代为书写。 小厮回去复命,那人听罢摆了摆手道:“既然吴国公不在便罢了,退下。” 小厮走后,那人自言自语道:“如今吴国公竟还有处可去,倒是有点儿意思……” 不知道被人惦记上的吴国公正在城外一处小庄子上与敬国公庄烃说话。他与庄烃的来往一直保持着最隐密的状态,可以说除了吴国公与庄烃本人,就再没第三个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 “烃儿,你这脸色可有些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适?”吴国公眼含关切的问了起来。可是庄烃心中清楚的很,这份关切是假的,他与吴国公之间不过就是利益关系,根本没有一丝吴国公硬装出来的亲情。事实上如今的庄烃除了对亲妹妹庄嫣还有些许亲情之外,对其他人便一丝一毫都没有了,他有的只是恨,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恨意。到现在庄烃都没有自我反省,只将他遭遇到的一切全都怪到别人的头上。 “我还好,堂叔看上去气色也不太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不妨说出来听听,或许小侄能为堂叔分忧也不一定。”庄烃淡笑问了起来。 吴国公双眉皱起,满脸都是担忧之色,他低低说道:“堂叔这心里是有烦心之事啊,不过却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烃儿你。” 庄烃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做出十分激动的样子,急急说道:“堂叔这么说侄儿如何敢当,一切俱是侄儿不争气罢了,要不也不会……” 吴国公连连摇头道:“不不,烃儿,可不能这么说,你已经很优秀的,只不过……唉!堂叔只能说一句烃儿你时运不济啊!正在要人扶持之时丽妃娘娘偏去了……” 吴国公当然知道丽妃这个封号早就被撤消了,庄烃生母临死之时顶的是恭嫔的名号,可是丽妃听上去比恭嫔要高端大气上档次多了,这样说让庄烃听了也能顺耳顺心,所以吴国公在与庄烃谈起恭嫔之时总是以丽妃称之。 庄烃眼神微暗,当日吴道婆之事是被严密封锁的绝顶机密,当日未在场的人一律不知道,在场之人,除了几个主子和主子们最心腹的下人之外,其他人后来都被处理了,所以吴国公绝对不可能知道当年之事,要不然吴国公也不会屡次说到丽妃以对庄烃示好了。 “唉,是侄儿命不好!”庄烃长叹一声。 吴国公心中暗喜,忙又说道:“这也不全是命,丽妃娘娘没了,可宫中还有太后呢,烃儿,不是堂叔说你,你在这上头太不用心了,你看睿郡王和敏郡王,那都是皇后跟前的巴儿狗,这不就得了大好处。” 庄烃莫约已经猜到吴国公的用意了,他只冷哼一声说道:“皇后素来视我们母子三人为眼中钉肉中刺,我还是不自讨没趣的好。” 吴国公忙道:“烃儿,皇后如何能比的了太后,你父皇的子嗣不多,除了你其他人又被皇后笼络去了,你何不在太后身上用些功夫,只要得了太后的庇护,难道还怕谁不成?” 其实不必吴国公说,庄烃从前都想过去讨太后的欢心以谋得好处,只是太后这几年的威势一年不如一年,自从那年选秀指婚之后,庄烃便看出来了,若是太后在后宫还有不可动摇的影响力,那么选秀的结果绝对不会是那样,只看看宫中留中的那几位妃嫔便可以知道了。就没有一个家世颜色都好又有性子的小姐。全都是软绵绵没胆子极好拿捏的那一种,似那样的人,再怎么扶持也扶不起来,指望着她们与皇后打擂台,无异于盼着日头从西边升起来。 “太后……太后已经有了春秋,又不问俗事,何苦去打扰她老人家的清静呢。”庄烃淡淡说了一句,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一个并示当今生母的太后,若得不到当今的重视,她便和那神台上的泥胎塑像没有多大的区别,求她护佑?她先保住她自己再说吧。 吴国公自入京之后受了许多的闲气,对于别人话中的隐含之意格外敏感,他自然听的出来庄烃话中的未尽之意,心中不免有些动怒。太后在吴国公心中至高无上,是谁都不可以轻慢的。 “烃儿,民间也有老话,破船尚有三斤钉,你莫要太小看了。”吴国公皱眉沉沉说了一句。倒让庄烃暗暗有些吃惊。自与吴国公相交以来,这是他头一回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 “堂叔说的是,侄儿受教了。”庄烃立刻修正自己的语气,一本正经的说了起来。 吴国公也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重,赶紧缓和了语气说道:“烃儿,你年轻,许多事情都是你不知道没有经历过的,堂叔多活了几十年,比你知道的自然要多些,你不知道,当初若没有太后的支持,你父皇万难登上帝位,太后之于皇上,并不仅仅是嫡母之于庶子,更有一重辅佐之功。如今……唉,那些陈年旧事便不再提了,堂叔想想都替太后不值,也不知道太后现在怎么样了。” 庄烃心中暗觉奇怪,如何堂叔吴国公一提起太后便有些异样,就算是他的父皇对太后不怎么敬重,这与吴国公有什么关系呢。论亲疏,他的父皇与太后好歹还有一重庶子与继母的关系,而吴国公与太后也仅仅是隔房婶子与侄子的关系,这在亲族之中可算是最没有关系的关系了。这里头必有隐情,庄烃暗自判断道。 “原来还有这等事,侄儿确实从来都没听说过。”庄烃皱眉说了起来。 吴国公一见暗觉有戏,便又说道:“你自是不会知道的,事实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除了你父皇之外,也就是淳亲王叔,宁王兄与我知道了。” 庄烃立刻有了兴趣,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不知道堂叔可否告诉侄儿?” 吴国公面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只低叹道:“也不知道太后如此怎么样了,若是……便是说了也没有什么意思。罢了,堂叔我不过是发发牢骚,你听过也就算了。” 庄烃知道吴国公有意吊自己的胃口,可就算是知道,他却也不能不自愿上勾,毕竟吴国公可能告诉他的消息会直接影响到他的后半生。庄烃从来都没有认命过,心中的恨意早已经让庄烃整个人都扭曲了,只要能打击到他的父皇,要庄烃做什么他都愿意。 “说起来侄儿也有日子未进宫给皇祖母请安了,叹,只叹我庄烃好歹也是皇子出身,如今连件象样的礼物都置办不起,哪里还有脸去见皇祖母,没的让皇祖母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孙儿伤心。”庄烃伤感的说了起来。 吴国公心中一喜,只要庄烃开口要钱要东西,这事儿就算是成了,不过是区区数万两银子,对他来说实在不值个什么。反正吴国公的家产绝大多数不是他自己辛苦赚回来的,都是太后给的,所以吴国公使费起来从来都不心疼,他出手向来散温漫的很。 “咳,这有何难,堂叔我别的没有,好东西倒有几件,烃儿若不嫌弃,堂叔送你几件又能如何。”吴国公立刻大方的说了起来。 庄烃与吴国公接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知道他出手大方,便假意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小侄去给皇祖母请安,怎么能要堂叔给我准备礼物呢。” 吴国公笑道:“烃儿这话就见外了,你父皇虽然另眼看待于你,可堂叔却不会,堂叔一看到你心里就喜欢,不过一点子身外之物,与咱们这叔侄之情相比能算的了什么?嗯,不如这样,明日你去正阳大街的聚宝斋,聚宝斋的东西都不错,烃儿你去看看,选择的余地也大些,选好就记在堂叔的帐上,东西直接拿走就行。” ------题外话------ 月色从今天开始外出旅游,大约一周左右,这是存稿箱君的第一章存稿。 ☆、第一百九十二章夹带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二章夹带 上回说到吴国公庄铖让庄烃到聚宝斋去挑选礼物,庄烃果然不客气,回到京城之后立刻去了聚宝斋,选了两件东西,一件是顾绣梅兰竹菊四幅屏,绣心据说是顾氏第二代传人顾怜心亲手所绣,存世至今少说也有六十年了,架子用的是乌金楠木两侧镂雕寿字连绵花格,上下边框却是净面的,干干净净两条半寸见方的乌金楠木条,打磨的极为光滑,泛着极油润的宝光,让人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太后最喜顾绣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庄烃选了这件东西想必是要送给太后的。 另一件则是一尊实心的赤金弥勒佛手托嵌宝聚宝盆立像,高约一尺五寸,沉甸甸的极为压手,怕不得有十几二十斤的份量。这尊弥勒佛立像且不论做工如何,单只这些成色极好的赤金和聚宝盆上宝石也能值五六千两银子, 庄烃环视聚宝斋一回,见里头除了自己选的两样之外便没有什么合用之物。古玩珍藏虽然值钱,可对庄烃来说那是死物,若想将之变现必要大打折扣,倒不如真金白银宝石来的实惠。庄烃有隐密的用钱之处,缺口还不小,现在他自然没有闲心收藏什么玩器。 庄烃命掌柜的将帐记在吴国公的帐上,聚宝斋大掌柜赶紧上前应了,连说立刻命人将东西送到府上,庄烃这才淡笑着走开了。说不得日后要多往这聚宝斋走几趟了。 庄烃走后,那大掌柜的不免摇头晃脑的说道:“公羊先生果然料事如神,竟是算准了他只选这两样。”说着,他回房关好门,从衣领内拽出一条红绳,绳上坠了一只寸许长的小铜钥匙,再拿起墙边多宝格上一只极不起眼的宝相花纹样珐琅花瓶,将花瓶翻转过来小心旋开瓶底,便露出一个小小的钥匙孔,掌柜的用钥匙开了锁,从中倒出一本帐册。原来这只花瓶中间是有夹层的,正好能放下一本帐册。记好帐掌柜的才将花瓶恢复如初放回多宝格上。若非知道内情的人,再没有人能找到这本密帐。 次日,庄烃果然带着那套四幅屏递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娘娘。内侍将消息报到懿坤宫,正在与庄炽的生母僖贵妃说话的皇后不免眉头微蹙了一下,这庄烃想做什么,他不是不知道皇上已经下旨不许任何人打扰太后休养的,如何还这般堂而皇之的带着礼物递牌子进宫。 他带着东西往宫门口那么一戳,倒让帝后不好办了。不让他去见太后,帝后必会落下个不孝的恶名,若是让庄烃进了慈安宫,便给了慈安宫与外面通传消息的可能。 太后虽然整日昏昏沉沉的,可谁知道她是不是装出来的,毕竟太后每三日的平安脉都证明太后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太后但凡识趣一些,隆兴帝也不介意为太后张皇榜寻医问药。可太后在昏迷之前却与隆兴帝大吵一架,一架吵的极凶,便是连皇后都不太清楚内情,所以隆兴帝自然不会对太后如何上心,只等着太后熬到最后给她风光大葬也就算了。 第167节 “常海,你出去接肃国公,陪他到慈安宫外磕了个头也就是了,太后正在静养,不要让肃国公扰了太后娘娘的清静。”皇后想了一想便对进来回禀的懿坤宫二总管常海说道。 常海应声称喏,踩着一溜小碎步飞快的退了下去,前往宁武门接敬国公庄烃入宫。 僖贵妃一来是知道隆兴帝不高兴有人提起太后之事,二来她从前不得意的时候没少受太后的气,如今自然不会为太后说一个字的好话,于是便继续同皇后商量敏郡王庄炽出宫开府之事。依僖贵妃心中所想,自然希望庄炽的王府与睿郡王府隔的近一些,这样庄炽出宫之后兄弟之间多少也有个照应。可是睿王府附近已经没有什么合适做王府的宅子了,所以僖贵妃才想到皇后这里求个人情,看是不是能有什么办法为庄炽倒腾出一座王府。 皇后想了想,对僖贵妃说道:“炽儿和煜儿要好,这府第离的近此自是再好不过的,本宫想想办法吧。” 僖贵妃心中大喜,忙向皇后道谢,皇后微笑道:“妹妹不必多礼,好歹炽儿也本宫一声母后呢,本宫岂会不疼他。不过炽儿的事并不急,可顺宁的事就让本宫有些头疼了。妹妹可有什么好建议么?” 顺宁公主庄嫣比庄炽还略大些,她明年就及笄了,如今还没有定下亲事,虽然隆兴帝从前说过要将庄嫣远嫁异国他乡,可皇后知道那是气话,近两年顺宁公主表现的极好,只怕隆兴帝念着父女之情改了主意也未可知。所以皇后还是要做好在大燕亲贵子弟中为庄嫣挑选驸马的准备。 僖贵妃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本来皇帝女儿是不愁嫁的,可顺宁公主却有些不同,前几年顺宁公主动不动就被禁足,这事亲贵们谁不知道。大家不用思考都知道顺宁公主不得圣心。再加上顺宁公主的亲哥哥,原本应该被封为郡王的六皇子却只被封为国公,都已经是十八的人了还没领什么正经的差事,谁愿意有这么个使不上力还会拖后腿的舅爷呢,要知道但凡是能尚公主的亲贵子弟,至少也得是个国公世子的身份。 “确是有些棘手,妾身细细想了一回,真想不出有什么特别合适的人选。”僖贵妃为难的说道。 皇后轻叹一声道:“谁说不是呢,本宫这阵子正为此事发愁。” 僖贵妃赶紧宽慰皇后道:“娘娘也不用太着急,这姻缘之事也有天意,只不定赶明儿顺宁的缘份到了,这驸马人选都不用您费心思便有了呢。” 皇后苦笑道:“你说的倒轻省,哪有这么容易的。你帮着本宫再好好想想,多想几个人选备用。” 僖贵妃忙应了下来,因为庄烃突然要给太后请安,所以僖贵妃猜测着一会儿常海必来回话,所以随意指了一事起身向皇后告辞,皇后也没有留她,只亲自将僖贵妃送到殿门外,再命孟雪将僖贵妃送出懿坤宫。 僖贵妃走后莫约两刻钟,常二总管便回来复旨,说是肃国公在慈安宫外给太后磕了头,看着里头的人将那顾绣四幅屏抬进去便起身离开了。 皇后微微皱眉,常二总管忙说道:“娘娘,奴才已经仔细检查过那四幅顾绣,并没有任何问题才送进去的。” 皇后双眉锁的越紧,只挥挥手沉声道:“退下。” 常二总管赶紧低头退了出去,他用眼角余光偷偷看见皇后似是面色阴沉,心中便有些不安。他前几日才被提拔为懿坤宫的二总管,刚开始有了些威风福气,千万不能办砸了差事毁了前程啊,要不,还是去问问干妈吧。常二总管心里打着小鼓的走开了。 站在皇后身边服侍的常嬷嬷被常二总管气的不行,宫中伶俐的小太监不知道有多少,她怎么偏偏就收了常海这么个憨货当干儿子,一点儿心眼都没有,真不知道他在宫中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没错,常嬷嬷就是常二总管的干妈,若没有这层关系,常海便是再熬上十年都混不上个小管事,更不要说做懿坤宫的二总管了。 常嬷嬷有心跪下替常海请罪,可是她见皇后心思重重,知道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便轻声道:“娘娘,老奴去打听打听?” 皇后缓缓点头道:“也好。”慈安宫里有常嬷嬷奉皇后之命安插的钉子,只悄悄去一问便知。 却说那顾绣四幅屏被李嬷嬷带人抬到太后的寝殿之上,放放在太后的床头。李嬷嬷命其他人都退下,对重重帷幔之后,躺在床上的太后回禀道:“太后娘娘,六皇子来给您请安了,还送了您一套四幅屏,奴婢瞧着象是顾大家的绣品,太后娘娘,您醒来看一眼吧。” 帐中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李嬷嬷又跪着说了一会儿方才起身离开,她走之前还特意将门窗都紧紧的关了起来。李嬷嬷走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太后的床上便有了动静,只见身形消瘦,脸色异常苍白的太后摇摇晃晃的下了床,直奔那四扇屏风。 太后并没有去观赏那精美绝伦的绣品,一双枯柴般的双手却在乌金楠木的边框上不停的摸索着。也不知道太后按了什么地方,只听“咔嗒”一声细小的响动,绣梅花的那扇屏风的底框突然弹开一条小木片,一卷三寸宽,手指头粗细的薄绢便掉了出来。 太后飞快捡起薄绢藏好,又将那弹出的小木片按回去,然后便急急上了床,在重重帷幔的遮掩之下细细看那薄绢上写了些什么。 太后回到床上不到一刻钟,李嬷嬷便又回来了,她是来给太后送药的。太医虽然诊不出太后到底得了什么病,可暗暗体察皇上之意,开些个太平方子的心眼儿他们还是有的。只不过太后从来没喝过这些药,每回李嬷嬷服侍太后进药,都会把药倒入恭桶之中,只是辛苦了那些不知就里的药僮们,还得每日不错眼珠子的给太后煎药。 - 存稿箱君第二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激怒 “太后娘娘,您该进药了。”李嬷嬷用略大些的声音唤了一回,然后撩开帐幔闪身进去了。将玉碗中的药倒入恭桶之中,李嬷嬷才对太后低声问道:“娘娘,您可有什么吩咐? 太后此时正拥被而坐,她虽然消瘦了许多,脸上的皮肤松驰了不少,头发也已经全白了,可那双眼睛里却放射出阴狠的光,看上去好不吓人。 ”外头还封的那么紧?“太后用极低的声音问道。许是一直装病太少说话的原因,太后的声音听上去极为沙哑干涩,就象是粗硬的沙石在镜子上划过那般刺耳。 ”是,皇上发严旨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娘娘的清静。旨意未撤除了太医再无人能进来,宫中之人也不许出去。“李嬷嬷低低的说着。 自太后装病之后,隆兴帝便毫不犹豫的下旨封锁了慈安宫,如今慈安里别说是人,那怕是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可与太后的初衷大大的不同。 自那年圣寿节后,太后便以装病来要挟隆兴帝,想以孝道逼隆兴帝特赦被发往御净轩为奴的庄炯为平民。并且恢复庄铖的吴王之位。可是隆兴帝却坚决不同意,太后假装被隆兴帝气晕,原以为隆兴帝必会怕了她,不想如今的隆兴帝早就不是当年刚刚登基之时的隆兴帝,他再不会被太后掣肘。隆兴帝将计就计,以太后病重需要静养为由,将太后软禁于慈安宫中。并钦点心腹太医为太后诊脉开方子,每日照三餐送药进来。每回太医诊脉,明明太后什么事都没有,太医却偏偏将太后的情况说的非常严重,仿佛太后如今还活着完全是他妙手回春之功一般。 太后反被弄的下不来台,她就算是醒来了,她倒也想”醒“过来,只是慈安宫已经被封,里头的任何消息都传不到外面,她便是醒来了也没有用。而且太后还担心若是她”醒“过来,隆兴帝会不会立刻派人潜入慈安宫将她杀死,然后为她办一场极为风光的葬礼,若真的如此,太后绝对会死不瞑目。 太后心中还记挂着庄铖父子们,若不能为庄铖父子谋一世的大富贵,太后觉得自己强忍分离之苦在宫中煎熬了这么多年便是白费了。所以太后一直不肯醒来。慈安宫中知道内情的也就只有李嬷嬷一人,因此只有当着李嬷嬷的面,太后才能低低说几句话透透气儿,要不然她早会被这死一般的沉寂给逼疯的。 ”真的没有一点出去的机会么?“太后又问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每天都会问李嬷嬷这个问题,李嬷嬷的回答也从来没有变过。 ”回娘娘的话,奴婢真的找不到任何机会走出慈安宫。“李嬷嬷极为无奈的说道。 ”嗯,没有机会也要想办法制造机会。“太后不象从前那样听到李嬷嬷的回答便极为愤怒,只是冷静的低低说了一句。李嬷嬷眼中显出一丝惊喜,太后显然是有了主意才会如此说话,看来是有希望了。那套四幅屏果然带来了好消息。 ”素青,你看这太医开的药可有毒?“太后忽然问了起来。 李嬷嬷忙道:”回娘娘,以奴婢所知的粗浅药理看来,那药并没有毒,是些寻常的滋补之药,便是喝了也不会有什么害处。“ ”可有益处?“太后忽然这样问了一句。 李嬷嬷被问的一愣,她仔细想过才回答道:”回娘娘,那药既是滋补之药,对身体自是有些益处的。太医请脉后脉案与方子都要归档,想来不会在这上头做手脚的。“ 太后缓缓点头道:”哀家也是如此想的,竟然无害有益,往后的药便不要倒掉了,哀家要吃。“ 李嬷嬷惊道:”娘娘,可万一……“ 太后淡淡道:”能有什么万一?难道那个小贱种还敢毒死哀家不成?他若真敢如此倒是哀家与铖儿的幸事。“自从被隆兴帝以静养为同软禁在慈安宫中,太后便常以小贱种来称呼隆兴帝以泄心中之愤。 ”娘娘……您别这么说。“李嬷嬷赶紧在脚踏上跪了下来。也不知道她是求太后别骂隆兴帝小贱种还是求太后别以死成就庄铖。 太后却不以为意,只说道:”素青你起来吧,如今哀家身边也只有你可用了,若哀家与铖儿有得偿心愿之日,必定重重封赏你们夫妻,至少也有国公之封。“ 李嬷嬷被太后画出的大饼给震晕了,她原本就是个奴婢,丈夫原本只是个小厮,虽然她们夫妻都得到太后与吴国公的重用,可到底还是奴婢之身,太后除了她一双儿子的奴籍李嬷嬷已经感激不尽了,如今又听说只要吴国公成事,她的丈夫就会被封为国公,她自然也能当上一品国公夫人,她的两个儿子也会成为国公府世子和二公子,这样的幸福让李嬷嬷心中狂喜,凭她再怎么压抑,笑容还是压不住的冲了出来,太后见李嬷嬷笑的眼睛眯缝起来,足足露出了八颗牙齿,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她若不这么说,又怎么能让李嬷嬷继续死心踏地的为她卖命呢。 ”奴婢谢太后娘娘恩典。“李嬷嬷激动的磕起头来。 太后微笑道:”素青快起来吧。“ 太后与李嬷嬷在慈安宫中密议之时,常嬷嬷也通过她的路子打探到消息,正在向皇后回禀。 ”娘娘,李嬷嬷将那四扇屏风送进太后寝殿后很快离快,并将寝殿所有的门窗都紧紧的关了起来,小月只听到殿中响起‘咔嗒’和“啪”的动静,然后便什么都没有了。后来李嬷嬷端着药回到寝殿,太后与李嬷嬷说了一会儿话,她们的声音极小,小月并不能听的很真切,只隐约听到太后问李嬷嬷有没有机会潜出慈安宫,还……“说到此处,常嬷嬷脸上泛起些犹豫惊怒之色。 皇后急忙追问道:”还什么?“ 常嬷嬷忙小声道:”还请娘娘恕奴才妄言之罪奴婢才……“ ”本宫赦你无罪,快说!皇后想到那必不是什么好话,便低喝起来。 常嬷嬷大着胆子小声说道:“李太后骂皇上为小贱种。” “什么!”皇后一听这话勃然大怒,腾的站了起来,愤怒的满脸涨红,太后竟然如此辱骂她的丈夫,一国之君,真真是活到头了! “真真岂有此理,本宫绝对不能再容忍了……”皇后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能立刻去将太后一刀砍了方才能泄她心中之愤。 “皇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生气?”皇后正愤怒着,忽然听到隆兴帝的声音响了起来。如今隆兴帝一个月中有半个月是歇在懿坤宫的,因嫌来回通报麻烦又生分,一早就免了这个礼,现在隆兴帝回懿坤宫就象是回家一般,腿早就走顺了。 “皇上……您这会子怎么来了?”皇后被隆兴帝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迎上前问了起来。 隆兴帝笑道:“朕饿了,这不就来与你一起用膳么?” 皇后看一眼立在墙角的紫檀落地大座钟,不由惊呼道:“呀,都已经将近午初了!” 隆兴帝说笑道:“皇后可是嫌朕来早了,那明儿朕午正再来。” 皇后忙道:“看皇上说的,臣妾正自责都午初了还没有吩咐备膳了,要不您先进些点心?煜儿无忧昨日进宫请安,带了些无忧亲手做的点心。” 隆兴帝笑道:“也好。” 皇后赶紧亲自去准备茶水点心,很快便准备停当送到了隆兴帝的面前,隆兴帝见是自己爱吃的蟹壳黄酥饼,便满意的吃了起来。因一会儿还要用膳,是以他只吃了两只便罢了。喝一口清茶润润嗓子,隆兴帝方才问道:“刚才朕见你面有怒色,可是有什么事情?” 皇后向常嬷嬷使了眼色,常嬷嬷立刻带着所有的宫婢内侍退下。皇后这才在隆兴帝面前跪下。皇后的这番举动倒让隆兴帝很吃了一惊,必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皇后才会如此的行事。 “皇后,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细细讲来。”隆兴帝眉峰微拧的问了起来。 “皇上,今日慈安宫传出消息,太后……太后辱骂于您。”皇后没敢直接了当的说,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隆兴帝听了这话倒没有生气,太后记恨于他,隆兴帝是早就知道的,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甚至隆兴帝还知道太后一开始是想扶庄铖上位的,只不过碍于庄铖的身份才没能实行。先皇有皇子有遗诏,说破大天也轮不到一个旁枝的世子继位。若太后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她也活不到今天。 “原来是为这个生气啊,皇后这可犯不着,她再辱骂朕也伤不着朕一丝一毫,快起来吧。”隆兴帝伸手将皇后拉了起来。皇后张嘴欲说,可还是没有说出来,她可不是替太后遮掩什么。而不是想让隆兴帝伤心。隆兴帝的母妃是隆兴帝心中最伤痛之处,任何人都不可以其触碰。这也是太后称呼隆兴帝为小贱种,皇后知道了会那般生气的原因。太后羞辱的不是只是隆兴帝,更多的是羞辱隆兴帝的生母,那个极温柔极善良无辜惨死于宫庭内斗之中的女子。 ------题外话------ 存稿箱君第三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家常 “阿蘅,朕听说肃国公今日在宫外求见太后,你准了?”隆兴帝笑着问了起来。 皇后丝毫没有担心隆兴帝怪罪自己,只微笑道:“也不能说是准了,妾身只命他在慈安宫外给太后磕头请安,将他敬献给太后的四扇顾绣屏风交由慈安宫中之人送进去了。” 隆兴帝有些意外的看着皇后,他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等着皇后进一步的解释。 皇后轻声说道:“起初是妾身让常海去接肃国公进宫,他年纪小经事少又不知道内情,才将那四扇顾绣屏风送入慈安宫。不过后来妾身倒有些特别的发现,也算是歪打正着。妾身求皇后饶了常海这一回吧。”说着,皇后便跪了下来。常海是常嬷嬷的干儿子,皇后看在常嬷嬷的面子上,总要保一保他的。 隆兴帝伸手拉起皇后,微微皱眉问道:“何事歪打正着?” 皇后忙将常嬷嬷打听到的消息细细说给隆兴帝听。派人进慈安宫做耳报神是隆兴帝的授意,所以皇后并不用担心顾忌什么。 “有这等事?”隆兴帝面色立刻变的阴沉。原本他打算慢慢起用庄烃,先让他做些并不重要的事情,若是庄烃做的好,隆兴帝便会正式给庄烃一份差事。毕竟隆兴帝跟前也就只有五位皇子,对于帝王来说的确是单薄了些,但凡还有一点点希望,隆兴帝自然是一个都不愿意放弃。这也正是庄烃做了那么多错事,隆兴帝也没有伤其根本的主要原因。 只是隆兴帝万万没有想到庄烃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竟然敢夹带东西进宫,暗中为吴国公和太后传递消息,这真是让隆兴帝彻底失望了。 吴国公与庄烃自以为行事谨慎,其实他们的每一次会面隆兴帝都知道,只不过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因为吴国公与庄烃秘谈之时,身边是一个服侍的人都不留的。隆兴帝派出跟踪盯梢之人并不能近前探听。隆兴帝曾经还对庄烃报有一丝希望,可皇后刚刚告诉他的事实已经彻底击碎了这种希望,隆兴帝已经暗中下了彻底放弃庄烃的决心。 “阿蘅,此事朕知道了,常海虽然歪打正着,到底也是有错,朕便从轻发落于他,让他自去刑房领四十大板。养好伤后仍回懿坤宫听用。”隆兴帝缓声说道。皇后赶紧上前谢恩,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本今日隆兴帝到懿坤宫来除了用午膳之外,还想同皇后议一议顺宁公主的婚事。如今连比顺宁公主小的庄炽都已经定了亲,对顺宁公主的婚事再没有说法便说不过去了。只是一到懿坤宫隆兴帝便听说了庄烃太后之事,心中难免有些烦闷迁怒,自然也就没了商议顺宁公主驸马人选的兴致。 隆兴帝与皇后一起用过午膳,又小憩了两刻钟,等起来吃了茶,隆兴帝心情才平和了许多,只对皇后说道:“阿蘅,顺宁也不小了,你看着给她订门亲事,说的过去就行,不要选一等人家。” 皇后心中一怔,立刻微笑道:“真真妾身与皇上想到一处了,今儿上午妾身还在想这件事呢,只是一时半会儿却也难以选出合适的人选,妾身正犯愁呢。” 隆兴帝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有什么好犯愁的,你只往京外那些老世家里去寻。” 皇后立刻明白了隆兴帝的意思,所谓京外的老世家,指的是开国之时有几分从龙之功,却因为个人素质太差完全提不起来,先皇便将他们封在各自的老家,让他们做一方的土财主,免得让这些粗野之人到京城来丢面子。大燕开国至今将近百年,那些开国之初受封的人家可不就是老世家么,说起来是挺好听的,可实际上却寒碜的紧,这二三十年来,那些所谓老世家的女儿都被剥夺了选秀的资格。自然,官面上不会这么说,只说是皇家体谅旧臣,不忍让他们骨肉分离,实际是不想让那些卑下的血脉乱了皇室的高贵血统。 “皇上,这样合适么?”皇后犹豫的说了起来。毕竟老世家的情况到底如何京城中的亲贵们心中都有数,若然将顺宁公主嫁进那样的人家,只怕闲语闲语绝对少不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总比去和亲强。”隆兴帝有些不耐烦的撂了一句。皇后便彻底明白了隆兴帝的底限。如今大燕四境安宁,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主动让公主和亲,这面子可就丢大发了。所以隆兴帝才会将老世家的子弟做为择婿对象。其实这也算是隆兴帝用心良苦了。老世家忽然得了个公主做媳妇,岂有不高高捧着的,庄嫣若是嫁了过去,只要她安分,便能享一世的富贵。 “好,那妾身就在老世家里选一选。”皇后应了下来,便不再拿这事去啰嗦隆兴帝。只与隆兴帝说些儿孙们的趣事打发时间。如今隆兴帝将大半政务都交待给太子,他的时间自然比从前多了许多,都有空与皇后闲话家常了。 “皇上,不知道敏郡王的王府地址选好了没有?”皇后说笑着问了起来。 隆兴帝摇头道:“内府还不曾报上来,应该也快了,左不过就在这三四日。如今内城的空宅子不多,给老十选府第必定够内府的人头疼了。” 皇后笑道:“可不是么,老十还想同煜儿做邻居,却不想想煜儿左右哪里还有那么大的空宅子,看来老十的愿望是没法子实现了。” 隆兴帝笑问道“怎么老十求到你这里来了?” “倒不是老十来求的,是妾身与僖贵妃闲聊时她提起来的,老十是个老实孩子,落生便在宫中,他又不象煜儿是个野猴子,不大点儿就整日往外跑,再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猛的一说要出宫开府,老十心里发虚,想离煜儿近些也在情理之中。” 隆兴帝并不说话,只是看着皇后笑,他笑的皇后心里发毛,忙问道:“皇上您笑什么?” 第168节 隆兴帝笑道:“朕笑你真真是慈母心肠,罢了,左右下午无甚要紧之事,阿蘅,何不陪朕一起微服细访,咱们去煜儿王府附近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找出一所合适老十用的宅子,晚上再去煜儿府里吃一顿无忧做的美食,你说可好?” 皇后先是一愣,继而惊喜的叫道:“皇上,您要带妾身出宫?” 隆兴帝笑道:“只要阿蘅你不在宫外叫朕皇上,咱们这便更衣出宫。” 皇后高兴极了,立刻服侍隆兴帝换了便服,自己也装扮成寻常富贵人家的奶奶,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倒有种特别的刺激之感,两人只带了陆柄和孟雪便悄悄出宫去了。 皇后自进宫之后就没有过微服出宫的机会,每一次都是乘着凤辇,有御林军在前引路,街道上的所有闲杂人等都不知道被撵到什么地方去了,皇后便是想看看街景都不能够。可这一回却不一样,帝后二人扮成寻常的民间夫妻,出宫之后共乘一驾再普通不过的双辕马车,皇后随时都能将从帘子的缝隙中去看看街市之上的热闹景象。 隆兴帝见皇后兴奋的象个小姑娘似的,不由宠溺的笑了起来,他忽然想起从前曾经带着不到五岁的庄灵上街,当时庄灵的兴奋表情与皇后此时如出一辙,到底是亲母女。隆兴帝想着想着便笑了起来。那时他还没有做皇帝,日子却比现在开心的多。 皇后到底不是不足五岁的稚童,她在看景的同时也会分心关注隆兴帝。与隆兴帝做了半辈子夫妻,皇后看到隆兴帝那追忆的眼神,便知道他想起了从前的快乐时光。 将头轻轻靠在隆兴帝的肩膀上,皇后轻声说道:“老爷,日子过的可真快啊,转眼间咱们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就连虎头都快长成大人了。” 隆兴帝唏吁道:“是啊,孩子们长大了,我们也老了,阿蘅,再过几年朕便禅位给耀儿,然后趁着朕还能走的动,朕带你游遍我们大燕的山山水水,我们去江南赏春塞外观雪临碣石观沧海,朕每天都陪你看日出日落,你说可好?” 皇后激动的眼圈儿都红了,她紧紧抓住隆兴帝的手,颤声说道:“你一直都记着?” 隆兴帝笑道:“这是新婚之夜朕答应你的,如何会忘记呢,只是朕没有想到会被父皇选中,执掌天下这些年,却是对你食言了。” 皇后连连摇头道:“不不,你没有食言,你只是推迟了践约的时间。咱们这一辈子还长着呢,我等着你带我走遍当年你许我的每一个地方。你可得答应我,当年说过的,一个都不许少。” 隆兴帝呵呵笑道:“好,朕答应你,一个都不会少。”他边说边伸臂将皇后揽入怀中,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皇后的背上轻轻抚弄着,皇后柔顺的伏在隆兴帝的胸前,听着他那强有力的心跳之声。此时任何语言都显得那么的多余,夫妻二人只静静享受着这只属于他们的甜蜜温馨时光。 忽然车身轻轻一震,陆柄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回老爷夫人,睿郡王府到了。” ------题外话------ 存稿箱君第四章存货 ☆、第一百九十五章惊变 “哦,这么快就到了?”隆兴帝低低说了一句便将皇后的身子轻轻扶正,然后低笑问道:“先看看附近的房子还是直接进去?” 皇后微笑道:“还是先看宅子吧,若是去了煜儿府中再出来看,煜儿必得陪着,倒不自在了。” 隆兴帝点点头,他明白皇后的意思,庄煜的府第就在此处,这里认识他的人必定不少,若让庄煜陪着出来,他们便不能算是微服私访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隆兴帝敲敲窗子,对外头低声说道:“再往前走些,在前头的胡同口下车。”陆柄忙将马车赶了起来,越过睿郡王府的大门口径往西边走去。 隆兴帝也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算漏了陆柄。要知道陆柄数次前往睿郡王府和忠勇郡王府传旨,两府的门子有谁不认识他。陆柄赶车从睿郡王府门子眼前经过,那门子一眼便认了出来。他刚想上前招呼,不想原本停下来的马车却又驶走了。门子站在门楼下愣了一会儿,突然拔足狂奔,一阵风似的跑到了管家丁伯的面前,气喘吁吁的叫道:“丁管家……丁管家,快……快……” 丁伯被这门子不着边际的话闹的一头雾水,只皱眉斥道:“跑什么跑,不会走过来啊,把气喘匀了再说也不迟。” 那门子紧喘几口粗气,然后急急说道:“丁管家,王爷在哪里,刚才……刚才小的看见陆总管了。” “什么,陆总管来了,你个混小子怎么不早说,来人,快去向王爷王妃禀报,对了,陆总管来一般都是传旨,我得去准备香案……”说到着急,丁伯其实没比那门子好多少。 门子急忙说道:“不是来王府的。” 丁伯一愣,忙叫住已经撒腿往里跑的小厮,然后拧着眉头问门子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了。” “丁管家,小的刚才看到陆总管赶着一辆马车在咱们王府面前停了片刻,然后又赶走了。”那门子急急说道。 “你是说陆总管亲自赶车?”丁伯追问了一句。 那门子用力点点头,给了丁伯一个“你明白了?”的眼神。丁伯身子一震,突然以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速度飞奔起来,看的门子那叫一个震惊啊,他都不知道老管家丁伯跑起来竟然这么快。 “王爷王妃……”丁伯一跑进二门便急急叫了起来。 庄煜正在看无忧做画,丁伯一声大叫吓的无忧手一颤,一滴浓墨便掉在宣纸之上,一幅就快完成的烟雨图就这么报废了。无忧倒没有抱怨什么,庄煜便先心疼的不行,只皱眉说道:“这个丁伯是怎么了,竟然大呼小叫起来,可惜你费了这么多心思画的烟雨图。” 无忧浅笑道:“我不过是练笔罢了,没什么要紧的,丁伯喊的这么急必是有要紧之事,我们先出去吧,这画什么时候都能画面的。” 庄煜这才罢了,与无忧一起净了手,夫妻二人才走了出来。此时丁伯正好跑到院中,他急急招手道:“王爷王妃,陆总管赶着马车从咱们王府前经过了。” 庄煜与无忧对视一回,两人眼中都有惊讶之色,普天之下能让陆柄做车夫的也就只有隆兴帝一人了。 “是谁看到的,他可曾看到有几个人跟车?”庄煜立刻追问起来。 丁伯老脸涨红,不好意思的摇头道:“回王爷,这是门子看到的,小人并没看到。” 庄煜立刻对无忧说道:“无忧,你先回房去换衣裳,若真是父皇,只怕回头在要我们这里用膳,我出去问问情况。” 无忧含笑点头应了,庄煜便急匆匆走了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庄煜又匆匆跑了回来,他对无忧说道:“无忧,可能是父皇与母后一起出来了,门子说赶车的是陆总管,坐在一旁的却是孟雪。” 无忧也是吃了一惊,不知道帝后今儿是闹哪样,只带了两个人便出来逛,真真太大意了。 “五哥,快安排人手暗中保护父皇母后,我们也换上便服过去服侍吧。”无忧赶紧说了起来。 庄煜点头道:“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小夫妻二人立刻行动起来,不多时,睿郡王府的便衣侍卫们从角门出府,三三两两的往西边走去,一路暗暗寻找帝后的踪影。庄煜和无忧也换上便服顺着门子指的方向找了过去,果然刚走过一条胡同便看到了帝后乘坐的马车,只是马车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他们去哪里了?”庄煜皱眉低声问了起来。 无忧想了一会儿低声道:“五哥,我们这里都是宅院,也没有什么热闹的街市,父皇母后到这边来又不进咱们府里,大概是来看房子的。” 庄煜用不明白的眼神看着无忧,无忧低声道:“若是我猜的不错,父皇母后是给十弟相看房子来了。你不是说上回十弟跟你说要与咱们王府比邻而居么,当时你还说我们王府附近已经没有合适的宅院,指不定是十弟求了父皇母后,父皇母后这才亲自出来查看了。” 庄煜想了片刻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我们到底要不要跟上去服侍呢?” 无忧轻嗔道:“自然是要的,咱们先往哪边找吧。”庄煜看着无忧手指的方向立刻点头应了,与无忧一起快步向西走去。 果然无忧没有猜错,庄煜和无忧只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追上了隆兴帝与皇后。 帝后二人看到儿子媳妇过来,自是惊喜的很,皇后拉住无忧的手亲亲热热的问道:“好孩子,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来了,还特特找了过来。” 无忧便将门子看见陆柄赶车而得出的结论说了一回,隆兴帝笑道:“想不到睿郡王府里藏龙卧虎果然了得啊,连一个门子都有此等眼力与判断力。” 庄煜笑道:“父皇见笑了,那门子的哥哥是儿子身边最得力的侍卫长,想来是跟他哥哥学了些本事。” 隆兴帝笑道:“原来如此,既然你们来了,便陪着走走吧,看那所宅子合适老十。” 庄煜对自家周围的环境自然是相当了解的,他指着不远处的两所宅院说道:“老爷请看,那两所宅院倒是空着,只是中间隔了一条胡同,若然将两所宅院打通连起来,便够做十弟的府第了。” 隆兴帝微眯起眼睛看了一回,然后说道:“既是隔了胡同,那左右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家,若在打通便得将胡同封起来,如此一来前后邻居就不便进出了。” 庄煜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脸上不由微微涨红,对自己不为其他邻居考虑的行为而感到不好意思。 隆兴帝见庄煜知道错了,便也不再说什么,其实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只要将胡同改道就行了,这附近并不逼厌,改一条胡同还是很容易的。而且那条胡同是两头都能进出的,将中间堵上一段,只是让两边形成两条死胡同,最多也就是让住在胡同里的人家出门些微绕些路,其他再没有任何不好的影响。 皇后见宝贝儿子蔫了,忙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煜儿,你的心思全都放在打仗上,对这种事情一时想不周全也不没什么要紧的。” 庄煜抬头看了皇后一眼,眼中还有些自责,皇后轻轻推了推无忧,示意无忧上前安慰安慰庄煜。无忧抿嘴轻笑,她走到庄煜身边也不说话,只轻轻拽着庄煜的袖子摇了摇,庄煜的脸上便立刻有了神彩。看的隆兴帝与皇后都闷笑不止。这才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果然无忧生来就是专门克制庄煜这小子的。 一家四口围着先前看好的那两所空宅子绕了一圈,宅院的所有门都上了锁,隆兴帝等人也不会做出那等砸锁破门之事,只绕了一圈便往睿郡王府走去,因为路很近,所以他们便也不坐车,四人只是步行,陆柄与孟雪随侍其后,马车自有睿郡王府的下人过来照料。 四人刚刚走到睿郡王府正门口之时,忽然一阵破空之声响起,庄煜待要回身格挡飞箭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张开双臂将内力运至后背,并且借力往前一推,便将隆兴帝和皇后还有无忧都推进了睿郡王府的大门,将他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与此同时,一枚利箭正射进庄煜的左肩,疼的庄煜身子一颤,他忙用力稳住身体,猛的转过身向利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在睿郡王府大门正前方的屋脊之上,一个浅灰色的身影闪纵几下便不见了。庄煜有心去追,可是却因肩上的箭伤而疼的提不起气。庄煜看到王府的侍卫们已经循迹追踪而去,心中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倒地王府大门前的汉白玉石阶之上,他只觉得左肩有些麻痒之感,不由暗暗叫了一声:“不好,有毒!” 隆兴帝与皇后还有无忧都看到庄煜背上那触目惊心的蓝黑色血迹,三人俱是大惊,齐齐叫了一声:“煜儿(五哥)……”便抢身冲出睿郡王府大门来到庄煜的身边…… ------题外话------ 存稿箱君最后一点存货。接下来请假三天,十五回来万更。 ☆、第一百九十六章追查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六章追查 隆兴帝如今年纪虽然老,可身手却没有撂下,他一个箭步冲到儿子身边,堪堪伸臂接住庄煜歪下来身子,沉声喝道:“煜儿休要强行运功。”说着,隆兴帝便飞庄煜左肩连点数处大穴,暂时封住此处血脉,免得毒素随着血液全身散布,加重庄煜中毒程度。 此时皇后与无忧也扑到近前,婆媳两个都吓面色如土,纵然平日里有千般机敏睿智,此时也使不出来,对庄煜担心已经让她们婆媳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抓住庄煜手泪落如雨。 隆兴帝到底是经历过无数大阵仗之人,他虽然也极为担心儿子,可是方寸却不落,只沉声说道:“陆柄,速传石院判,一刻钟之内必到。” 隆兴帝对自己点穴封脉工夫很有自知之明,他功力并不深,只能封住血脉一刻钟,而且封脉太久会对庄煜左臂造成极坏影响,所以他不能让陆柄来封脉,只有派陆柄去将石院判飞速接到睿郡王府来解毒。 陆柄见睿郡王府管家侍卫都跑了出来,侍卫们是已经将王府围如铁桶一般,他心中稍定,正应声称喏之时,又见一道银蓝身影如闪电一般从隔壁忠勇郡王府里掠出,陆柄对忠勇郡王自是再熟悉不过,他一看便知道那是忠勇郡王来了,心里越发踏实了,立刻运起轻功直奔太医院,今儿是石院判当值,陆柄自是去太医院找人。 大姑爷王府门前遇刺,忠勇郡王府门子看到之后岂有不立刻往里回报,无忌一听姐夫中箭,急如同火上房一般,连外袍也来不及穿上,只穿着一身练功银蓝劲装,手提一柄宝剑从王府冲出,直扑睿郡王府。 “姐夫……”无忌轻飘飘落到睿郡王府门前,将庄煜双目紧闭靠姨丈怀中,无忌急大叫一声冲了过去,也没有心思问安,只一把抓住庄煜手腕去试他脉象。 无忌一试之下心里略略松了口气,庄煜脉象并不虚浮无力,想来问题不会太大。 “姨丈,是什么人刺杀姐夫?”无忌立刻向隆兴帝问了起来。 隆兴帝面沉如水,紧皱双眉透露出对庄煜担心,他摇摇头,恨声道:“我们都没有看到刺客是何人?无忌,你姐夫怎么样?” 无忌板着小脸说道:“从脉相上看姐夫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姨丈,可有人去缉凶?” 隆兴帝道:“王府侍卫已经追去了。” 无忌立刻跳起来说道:“我也去。” 无忌正要走,不想却皇后死死抓住,皇后颤声道:“无忌不许去,侍卫们已经去了。” “姨妈,我……”无忌想分说什么,可是看到皇后那惊恐担忧神色,他说不出来。 无忧已经从初惊慌之中醒过神来,她站起身子深啄一口气道:“无忌,你不要去,帮姐姐送姐夫到里头,说不定回头治伤时候还要你帮忙。” 无忌一听姐姐也这么说了,只能气恼跺了跺脚,不敢再说要去追捕刺客之事。 庄煜被抬回离王府大门近前厅院内东厢房之中,他左后肩中箭,虽然有紫黑泛蓝光血水渗出,到底没有大量出血,所以没有人敢将那枝毒箭拔出,就怕一拔箭便止不住血,反而会害了庄煜性命。 隆兴帝虽然有征战沙场经验,却没有基本战场救护常识,而无忌虽然跟师傅学了一些,可到底只是书术上知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动手实践过。至于皇后和无忧,此时能稳住心神已经实属不易,指望她们处理这种外伤,那是想都不必想。 好陆柄速度够,还不到一刻钟,他便已经将石院判带回睿郡王府。为了赶时间,陆柄是背着石院判运起轻功飞奔而回,他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至,便是连日行千里马儿都追不上他。 来到前院,刚将石院判放下来,陆柄便身子一软眼前一黑瘫倒地上,他与隆兴帝是同龄人,如此拼了老命来回飞奔,已然是承受不住了。 石院判一看便知道陆柄是累脱了力,只要好好休息一会儿便能恢复,忙叫睿郡王府之人将陆柄抬下去休息,他则对跑着迎上前来丁伯说道:“王爷何处?” 丁伯急急说道:“王爷东厢房,石大人来。” 石院判赶紧跑进东厢房,见隆兴帝与皇后都,正要屈膝之时,隆兴帝立刻摆手道:“石卿免礼,来看看看煜儿伤。” 石院判小跑着上前,见庄煜伏榻上,左肩上插着一枝近两尺长雕羽乌杆长箭,箭头已经完全没入庄煜左肩,可见那射箭之人力道何等之大。 自隆兴帝以下,皇后和无忧无忌还有下人们全都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石院判给庄煜治伤。 石院判看到庄煜左肩处血迹紫黑泛蓝,不由轻轻皱了皱眉头,隆兴帝一见只觉得心中一沉,暗道莫非此毒极为霸道,连石魁都解不了? 皇后是慌难以自持,她只有死死攥住无忧手,仿佛这样才能让她有些力量。无忧脸色煞白,她不错眼珠子盯着石院判,甚至心中暗暗做了决定,若是庄煜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必不独活。 无忌小脸儿紧紧绷着,庄煜是他除了姐姐以外亲人,若是……无忌心中是杀意头一次沸腾起来,他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将刺杀姐夫所有凶手全部杀光。 石院判只是微微皱眉,脸上却没有惊慌之色,庄煜早第一次中蛊之后便已经是百毒之侵之躯,就算是中了毒箭,对庄煜来说就是失些血罢了,绝计不会伤到他性命,刚才石院判之所以皱眉,不过是因为他认出箭头上淬是什么毒。 仔细检查过庄煜中箭之处,石院判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箭射来之时庄煜想必已经运足内力,相当大程度上延缓了毒箭入体速度与深度,所以毒箭并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伤到要紧血管经脉。 第169节 石院判伸手拿过自己药箱,这才察觉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石院判忙说道:“皇上娘娘,王妃,季王爷请放心,这箭并没有射到要害之处。” 众人怎么可能放心,隆兴帝立刻沉声道:“这箭上有毒!” 石院判赶紧说道:“皇上放心,这毒伤不着睿王爷。” 隆兴帝见过了这么久庄煜脸色也没有变太差,丝毫没有发黑发紫迹象,这才信了石院判话,沉声道:“石卿速速给煜儿治伤。” 石院判应了一声,对皇后说道:“娘娘,下官需要热水与干净素绢,还请您与王妃去准备一下。”皇后点点头,拉着无忧手急急走了出去。 其实这些东西下人自会准备好,不过石院判想到皇后与无忧都是女子,再是见不得此得血腥,才会有此要求。 “赶紧起箭头。”皇后与无忧走后,隆兴帝急切催促道。 石院判忙应了一声,用剪子剪开庄煜左肩处衣裳,露出中箭皮肤,皮肤突然间暴露出来,这让庄煜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隆兴帝见了脸上方才有了一丝笑意,这个寒颤说明庄煜中箭之处皮肤还有很敏锐知觉,有知觉便是好事。 “季王爷,请你一定压住睿王爷身体,一定不能让他动弹。”石院判对无忌说道。 无忌点点头,跳到榻上将庄煜扶了起来,轻轻箍住他身体,然后向石院判点了点头。 石院判会意,手一翻便亮出一柄三寸长柳叶尖刀,只见他一手轻轻握住箭头,一手持刀庄煜左肩中箭之处飞一旋,随着庄煜“啊……”一声大叫伏无忌肩头,那枝毒箭便被彻底剜了出来。紫黑泛蓝血液也缓缓涌了出来。因为没有伤到要紧大血管,所以出血量并不多。 石院判并不给庄煜止血,只是让无忌将庄煜身体放平左肩悬空,从药箱中拿出一只白瓷小水盂去接庄煜伤口流出血,直到紫黑泛蓝血水流,石院判这才给庄煜清洗上药包扎伤处。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石院判才对隆兴帝躬身说道:“回皇上,睿王爷伤已经无碍了,伤处七日定能结痂,再服几日补血之药就行了。” 隆兴帝点点头,他看到儿子脸色虽然因为失血而显苍白,可是却不怎么虚弱,呼吸也很平稳缓慢。他也是从战场上下来人,一看便知道庄煜性命无虞。隆兴帝心中松了口气,方才缓声笑道:“石卿数次救了煜儿性命,朕必当重赏于你。” 石院判忙道:“臣不敢当,皇上对臣有知遇之恩,臣必当竭所能以报圣恩。” 隆兴帝哈哈笑道:“无忌,替你姐夫给石院判行个礼,谢他救命之恩。” 无忌立刻来到石院判面前,恭恭敬敬一揖到地,诚心诚意说道:“无忌谢石大人相救姐夫。” 石院判哪里能让堂堂王爷给自己行礼,忙避让到一旁,他,无忌速度,到底让石院判受了一礼无忌才起身。 隆兴帝见石院判连连摇手说不敢当,便笑着说道:“石卿当得。” 此时门外响起皇后声音:“皇上,水和素绢都得了……” 隆兴帝笑道:“你们进来吧。” 听到隆兴帝笑声,皇后和无忧心里俱是一松,只有庄煜无恙隆兴帝才会这样笑着说话。婆媳二人进入房间,只见庄煜肩上箭已经被取下来了,他伏榻上并没有醒过来,但呼吸声比刚才平缓许多,想必已经没了大碍。 无忧心中松了口气,忙上前替庄煜盖好锦被,如今正是乍暖还寒早春时节,庄煜又受了伤,怕也是容易受凉。 “石院判,王爷能否移动?”无忧向石院判问了起来。刚才事发突然来不及回正房,才进了这距离大门近厢房,东厢房只有简单床榻桌椅,连薰笼都不曾放一只,怎么能让庄煜这里养伤。 石院判笑道:“王爷伤并不要紧,自是可以移动。” 无忧听了这话忙说道:“父皇母后,儿媳想将五哥抬去上房,儿媳照顾起来也方便些。” 隆兴帝笑道:“使得使得。” 因为知道庄煜伤并不要紧,所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说话声音也不由自主大了起来,因此庄煜很便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父皇母后无忧无忌还有石院判都围榻边,忙想离榻下地,隆兴帝一把按住庄煜,急切道:“煜儿,你受了伤,不可乱动。” 庄煜回过神来,忙道:“父皇,可抓住刺客了?” 隆兴帝沉沉道:“侍卫们还没有回来。煜儿,你先不要想这些,养伤要紧,虽然没伤着筋骨,却也得好好养着。” 皇后上前坐庄煜身边,拉着庄煜右手含泪道:“你这傻孩子……”想到刚才凶险,皇后一语未毕眼泪便如泉涌。 无忧想到刚才情形也默默垂泪,庄煜赶紧笑着劝道“母后,儿子这不没事儿么,您放心吧,儿子是属猫,有九条命,且没事儿!” 皇后试了泪,只狠狠瞪了庄煜一眼,到底没舍得再说他什么。她只将无忧拉到身边替无忧拭去眼泪,嗔道:“无忧,你才嫁过来便得受累照顾这不省心东西了。” 无忧忙道:“母后别这么说,照顾五哥是无忧份内之事。” 隆兴帝笑道:“好了,煜儿也是为了救咱们,皇后就别再说他了。这里不适合煜儿养伤,还是先移到正房去吧。” 庄煜忙要下榻,可隆兴帝等人怎么可能允许,无忧命人抬来铺着一斗珠褥子躺椅,将庄煜扶上去坐好,又仔细将锦被盖上,掖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这才命人抬起来送庄煜回他们房。 隆兴帝知道自己若还留睿郡王府,儿子必然不能好好休息,因此便对庄煜无忧说道:“煜儿无忧,朕同你们母后先回宫了,煜儿好好养伤,无忧,这几日你要多多看着煜儿,别由着他性子来,务必要他彻底养好伤才能出来走动。” 无忧屈膝福身道:“是,儿媳谨遵父皇旨意,只是请父皇再略等片刻,待禁卫军前来护驾再回宫不迟。” 隆兴帝本不愿如此,可看到儿子媳妇那担忧眼神,他倒不好拒绝了,因此便点点头道:“也罢,朕便等上一会儿。” 庄煜无忧这才松了口气,庄煜还想说什么,无忧却向他摇摇头,轻声说道:“五哥,你这会儿什么都别想,只安心养伤吧。” 庄煜素来肯听无忧话,便轻轻点了点头。皇后亦道:“煜儿,回头喝了药便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伤才好。” 庄煜闻言不由低低叹了口气,他从小到大身子骨一直很好,几乎没怎么生过病,所以吃药机会很少,因此导致庄煜极度怕喝那些苦药汁子,一想到要喝药,庄煜心中又是郁闷又是生气,郁闷自然是那苦汁子还不知道要喝多少天,生气则是竟然有人敢他王府门前行刺,这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由不得庄煜不愤怒。 无忧与庄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庄煜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无忧,无忧一看庄煜眼中有怒意,便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只听无忧轻声说道:“五哥犯不上生气,等你养好了伤,将刺客连窝端了不比生闷气强?生气会影响伤势愈合。” 果然无忧一句话便让庄煜不再生气了,隆兴帝微微点头,与皇后交换了会意眼神,果然给庄煜娶了无忧便是给这匹野马上了笼头,这回再不怕庄煜由着性子行事了。 睿郡王爷王府门前遇刺消息不径而走,很便内皇城传开了。先得到消息是如今正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穆国公冯至忠。一听说睿郡王遇刺,穆国公大惊失色,他立刻派从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向睿郡王府包抄拉网,严密盘查一切行迹可疑之人,然后便飞马赶往睿郡王府探望庄煜。 卫国公严信与严谨安只比穆国公晚了一步赶到睿郡王府,他们来到之时,禁卫军也刚刚赶来,隆兴帝尚未起驾回宫。于是睿郡王府便成了隆兴帝临时行宫,隆兴帝索性睿郡王府银安殿召见赶来请安探视诸位近臣。 听隆兴帝说完当时情形,冯至忠双眉紧锁,严信亦是面沉似水,他们两人都想到了一种极为可怕可能。大驸马严谨安也想到了,只是他不如父亲和穆国公老道,到底还是年轻压不住话,只急急说道:“哎呀不好,难道是有人日夜盯着五弟府第?” 隆兴帝出宫是临时起意,没有知会过任何人,所以刺客不可能是跟踪隆兴帝而来,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一直监视睿郡王府,他们发现了隆兴帝行踪,这才冒着暴露风险行刺隆兴帝,隆兴帝若是死睿郡王府门前,睿郡王就算是浑身是口都说不清楚,大燕皇室内乱便不可避免,有心之人乘机起事,便有极大可能谋朝纂位成功。 严谨安能想到,隆兴帝自然不会想不到。他面色凝重,对穆国公说道:“冯卿,撤去四城盘查军士,谨安,你派人暗中反监视。” 穆国公与严谨安躬身抱拳称是,严信急道:“皇上,老臣能做什么?” 隆兴帝沉沉道:“严卿,你什么都不用做,只到煜儿府上坐镇就行。”严信立刻明白了隆兴帝用意,大声应道:“是,臣遵旨。” 隆兴帝点点头道:“严卿,煜儿受了伤,一时行动不得,倒是无忌要严卿费心看紧了。” 严信忙应道:“请皇上放心,有老臣,必不叫无忌鲁莽行事。” 隆兴帝听了这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老严信话中有话,他可是听出来了。不过严信绝不是鲁莽之人,若是他许无忌出手,必是有了万全把握,他倒也不必看太紧,无忌年纪虽然小,身手却是极好,京城之中鲜有敌手。再者小鹰若不展翅高飞,便永远成不了真正雄鹰,或许不应该对无忌保护太过了。 一切安排好之后,穆国公与禁军一起护送帝后起驾回宫。他们刚走不到一刻钟,去追捕刺客睿郡王府侍卫们便回来了。 严信和无忌看到侍卫们个个带伤,人人垂头丧气,便知道他们铩羽而归。严信心中一紧,睿郡王府侍卫可不是一般侍卫,都是从禁军中挑出来一等一好手,十数名侍卫都没能擒住那名刺客,可见那刺客绝非等闲之人,庄煜何时招惹了如此厉害对头? 严信心中很是疑惑,却又不好现就问,毕竟庄煜刚受了伤,刚才他量表现很轻松,可是严信受过箭伤,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所以他不想让庄煜此时分心不能好好养伤。等伤养差不多了再仔细商议也不迟。 “无忌,去看看你姐姐,让她不要太担心。”严信一句话便把无忌支开了。无忌虽然知道师傅是故意支开自己,可他确实也担心姐姐,便应了一声步走了出去。 严信捋着胡子点了点头,无忌现比从前可沉稳多了。纵然心中有事也能压住,很好,这才有为帅之风。 无忌走后,严信才命人给那些受伤侍卫们疗伤。那些人身上都挂了彩严重影响行动速度却不致命,这让严信有些想不通,杀人比伤人容易,从侍卫们身上伤痕来看,那刺客剑法出神入化,每一剑造成伤口都恰到好处,浅一分,则不能让侍卫们失去行动力,深一分,侍卫们性命便没了。 等侍卫们伤口都被包扎好之后,严信方沉声问道:“刺客是何等样人,你们可看清楚了?” 数名侍卫很努力回想着,脸上都显出迷茫之色,他们摇摇头道:“象是看清楚了,又象是没看到。” 严信怒道:“胡说,难道你们连看没看清楚都不知道么?” 一个腿上有伤侍卫扶着椅子把手吃力站了起来,低头道:“回国公爷,小人等一直追到安义坊才追上那名刺客,与他打斗起来,那刺客身着灰色衣衫,斜挎着一张弓,腰间悬了一只箭袋,手中拿着一把长剑……” 严信沉声道:“本国公问是他相貌,并不是衣裳武器。” 那侍卫忙说道:“奇就奇这里,那人小人看着有些面熟,却又不认得,与他交手不到一个回合就被放倒了。” 严信双眉皱紧,想了想拿对外头叫道:“来人,速去找个画师回来。” 没过多一会儿,刑部专门画通缉令画师被传了过来,严信也不多说,只命画师按着侍卫们描述将那刺客画出来。 刑部画师是做惯了按着描述画像之事,通常小半个时辰便能画出来,可是这一回却有些异样,他先按侍卫之言画了一幅小样,再由侍卫们指出何处不象以做修改。没想到每个侍卫给出建议都不一样,那画师改了十数遍,却没有一位侍卫看后说象,这可把那位画师急出了一身汗,要知道他画可是刺杀睿郡王爷刺客,若画不出来便能不张榜缉凶,这个责任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画师能承担起。 严信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都不见有人来呈上画像,他便亲自去看。只见画师苦着脸拿着画笔站当中,那些侍卫们坐画师身后,七嘴八舌说着自己意见,弄画师简直无所适从,他不论根据谁意见修改,都会招来一片“不象不对”否定之声。 严信一出现,房中便立刻安静下来,那名画师赶紧走到严信面前,跪下说道:“国公爷,小人画技不精,还请国公爷找画院奉诏前来画像吧。” 严信没有理会那名画师,只步走到画架之前,看着那幅画像沉声问道:“不象刺客?” 众侍卫忙道:“回国公爷,不象。” “何处不象?”严信沉声又问。 这下子说什么都有了,有人说眼睛不象,有人说鼻子不对,又有人说嘴唇也不对,总之五官里就没有一处画象。严信双眉拧紧,将画师叫过来问道:“你刑部做画师多少年了?” 那画师有些委屈说道:“回国公爷话,小人自十六岁进刑部做画师,如今已经整整三十六年了。” 严信疑惑道:“那不应该啊,以你资历,岂会画没有一处象?” 画师忙道:“回国公爷,小人先按一名侍卫所说画出样子,再请众位侍卫一起参详,只是他们每个人说都不一样,小人实无所适从。” 严信奇道:“竟有这等事情?难道你们见到不是同一个人?” 众侍卫齐齐摇头道:“不不,国公爷,小人等见到确实是同一个人,小人等都与他交手为他所伤,怎么会看不真切呢。” 严信很是不解,这时画师想了一会儿上前怯怯说道:“国公爷,还有一种可能性。” 严信忙道:“讲。” 那名画师不很确定说道:“有人相貌实太过普通,普通到完全没有特点,这样人便是天天与之相处都不会让人产生深刻印象,若是诸位侍卫大人遇到刺客是那相貌极为普通之人,记不真切便能说通了。” 严信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你说也有些道理。这样,你去按他们每个人说各画一幅像,等都画完了再说。” 画师忙躬身领命,然后去按每个侍卫所说仔细做画。严信没有耐心此枯等,便先出去了。他刚出门便遇上匆匆跑过来无忌,严信便沉了脸问道:“无忌,你要去哪里?” 无忌赶紧收住脚步说道:“师傅,无忌是来找您。” 严信挑眉问道:“找为师?你找为师有何要紧之事?” 无忌忙道:“师傅,无忌想向您请教朝中大势。” 严信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道:“好,我们到里面去说。” 师徒二人走入房中,无忌便急切说道:“师傅,您觉得若是姨丈和五哥出事,什么人能得到大好处?” 严信笑了起来,这话似是问反了,原该由他来问无忌,想不到却是无忌来问他了。“无忌,你怎么会这样想?”严信淡笑问道。 无忌严信面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因此皱着小眉头说道:“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归心,姨丈是个好皇帝,百姓当然不会反姨丈,可是有些人就不好说了,师傅曾经说过权势是天下有诱惑力东西,也是天下毒东西,若有人觊觎姨丈皇位,必会先让皇族内乱,再伺机取而代之,所以徒儿想,若是姨丈遇刺五哥又洗不清干系,到底什么人是大受益之人?受益大便是嫌疑大,师傅,您说无忌说对不对?” 严信欣慰点了点头,无忌说很有道理,他能想到这些真不枉这些年对无忌悉心栽培。“无忌,你说有道理,哪么你以为会是什么人呢?”严信反问起来。 无忌小脸有些发红,声音略低了些,轻声说道:“无忌认识人并不多,以无忌现认识人来说,肃国公可疑,可是无忌想着肃国公应该没有这么强实力,所以……” “所以你要来问问师傅还没有哪些老家伙有贼心有贼胆?”严信用开玩笑语气说了起来。无忌赶紧用力点了点头,他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严信敛去脸上笑容,正色道:“现明面上看诸王国公都没有这个实力,可是内里却很难说了。” 无忌急道:“师傅,您觉得谁可疑?” 严信拧眉道:“这真不好话,若以十几二十年前实力来说,可疑人就太多了。当时诸王和八家开国国公都有实力。现……”严信摇了摇头。 隆兴帝与其父皇武德帝都致力于削弱诸王国公影响力与势力,经过近三十年努力,已经成功让诸王与世家沉寂下去,只是这种沉寂是为了收缩实力以求东山再起还是真正沉寂,这谁都说不准。毕竟那都是有根基人家,便是隆兴帝也不能将之连根拔起。 第170节 无忌苦恼说道:“这样看来岂不是人人都可疑么,总要有个重点才好追查。” 严信面色一凛,沉声低喝道:“无忌你说什么?” 无忌惊觉失言,忙低下头讷讷道:“没……没什么!” 严信大步走到无忌面前,沉声道:“无忌,你不要卷入此事。” 无忌急了,仰头犟道:“师傅,他们都欺负到无忌头上了,无忌已经被卷进来了。” 严信眉间收紧,只觉得头疼很,他深知无忌看重人就是他姐姐姐夫,若有人敢伤着他们夫妻一丝一毫,无忌都会去拼命。如今庄煜已经受了箭伤,无忌怎么肯罢休,他能忍到现才问出那些问题,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无忌,师傅知道你不是一般孩子,可是这事牵涉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必得慎重行事才行。”严信低低说了起来。 无忌咬着嘴唇点点头,片刻之后才说道:“师傅意思无忌明白,可是就算没有姐夫之事,无忌也不会不问,凭是谁也不能乱了姨丈江山。” 话说到这个地步,严信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无忌已经想很清楚,再者以无忌与隆兴帝一家关系,不论愿不愿意,无忌其实早就被卷了进来。 老规矩,明早补足一万。以后没有特殊情况月色都会万。 ☆、第一百九十七章分析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七章分析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五哥,你这会子可觉得好些了?”无忧端着一只五曲银扣刻莲纹白釉碗送到庄煜面前,柔声问了起来。 庄煜用右手拍拍身边香色缠枝葡萄纹褥子,笑着说道:“无忧,我真没事儿,刚才你也听石院判说了,这只是皮肉之伤,养几日就行了,别这么紧张,看你,都累出汗了,把碗放下,坐这儿歇会儿,我自己能吃。” 无忧自是不肯依,定要亲自喂庄煜吃下碗中用灵芝珍珠鸡汤煨胭脂米粥,然后又取水服侍庄煜漱了口,这才庄煜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庄煜右手低低说道:“五哥,刚才可吓死我了……” 庄煜伸臂揽住无忧肩头,轻笑道:“无忧,我命硬很,可没那么容易被阎王爷请去吃茶,我只爱吃你沏茶。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上次中蛊之后,我就有了百毒不侵体质,所以才敢硬接那一箭。” 无忧一想到当时情形眼圈儿又红了,只低低道:“五哥,你保护父皇母后原是应当,只是……” 庄煜如何能不懂无忧意思,只搂紧无忧身子,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低声道:“无忧别怕,五哥便是为了你也会好好保护自己。你看,刚才情形瞧着凶险,结果不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么。” 无忧急道:“怎么没有事,你都受了这么重伤。” 庄煜呵呵一笑道:“不重不重,无忧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我自小就皮实紧,凭受什么样伤好都很,我估计着十天就能好差不多了,父皇可给我了一个月假期呢,我用十天时间养好伤,剩下那二十天,我带着你出京玩一趟。” 无忧急急说道:“才不要,你只安安生生府里养伤,哪里都不许去,我也不跟你去。什么时候你肩上伤疤都消没了,我才承认你是真彻底养好伤。” 庄煜傻眼了,他赶紧抓着无忧手说道:“无忧,你这不是为难我么,别说是一个月,就算是三两个月,那伤疤也不可是能消褪无影无踪啊。” 无忧却不理会庄煜哀叫,只站起来走到桌旁吃茶,庄煜见了立刻叫道:“无忧,我也要吃茶。” 无忧白了庄煜一眼,慢悠悠说道:“五哥你想吃茶啊,等不用吃药再说吧,茶可解药,这阵子你就先忍着茶瘾吧。” 庄煜自与无忧定情之后,对无忧沏茶真上了瘾,只要他京中,一日不吃无忧沏茶便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不论有多忙他都要跑到忠勇郡王府吃上一杯无忧亲手沏茶,这一日才算圆满了。如今无忧已经嫁给他,小夫妻两个乐时光便是对坐饮茶谈笑,庄煜虽然不能与无忧谈诗论画,可他能给无忧解述从京城到鬼方还有穿越十方大山去蜀中见闻,无忧很喜欢听。 所以猛然间没了无忧沏茶,庄煜顿觉各种不自,特别是看到无忧恶作剧般慢慢品茶,那丝丝缕缕茶香打着旋儿飘入庄煜鼻端,这可让庄煜怎么忍哦! “无忧,你是故意!”庄煜不无委屈控诉起来。 无忧俏皮一笑,微微歪头看着庄煜说道:“呀,你才看出来!” 看着无忧那娇俏可人小模样儿,庄煜真是爱到骨子里了,他们正是婚,便是一日十二个时辰腻到一处都觉得不够,如今见无忧难得露出这般可爱俏皮神情,庄煜只觉得身下一紧,无忧倩笑仿佛引子一般立刻让他身上燃起了燎原之火。 “无忧,你过来……”庄煜声音有些个沙哑。无忧吓一跳,心道别不是五哥哪里不舒服吧,她赶紧急急走到庄煜身边,不想庄煜用还能自由活动右臂一把揽过无忧,便向那娇俏如花樱唇重重吻去。 无忧与庄煜做了这些日子夫妻,对于庄煜“急色”已经相当了解了,庄煜这一吻急切粗重,无忧自然知道庄煜想做什么。可这会儿庄煜才受了重伤,无忧怎么可能让庄煜这种时候做那些事情呢,她赶紧挣脱庄煜右臂,跑到桌子后边才急促说道:“五哥你别闹了,肩上有伤呢!” 庄煜欲求不满低声叫道:“我只是肩上有伤,其他地方可都好着呢,好无忧,求你了……” 无忧面红似火轻啐一声道:“才不要,五哥,你再闹我便出去了,叫贵喜贵福他们来服侍你。” 庄煜见无忧虽然害羞可眼神却异常坚决,心知这回不能如愿了,只得垂头搭脑说道:“不用叫贵喜贵福进来,我不闹你就是了。” 无忧见庄煜耷拉着脑袋,活脱脱象只受了委屈欲诉无门大狗,心中又有些不忍,便来到庄煜身边他耳旁低语几句,庄煜立刻昂起头,兴奋说道:“当真?无忧你说话可得算数!”无忧含羞轻轻点了点头,庄煜这才笑了起来。 少时药煎得了,无忧又服侍庄煜吃了药,投了帕子为他净了面,庄煜仰着让无忧照料自己,低笑道:“无忧,我还记得无忌小时候你就是这么照顾他,那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也能让你这么温柔替我净面洗手,帮我换衣裳,那怕只有一次,我死了都开心!” “呸,不许胡说,我要你长长久久活着!”无忧立刻啐了一声,还顺手轻轻拍了庄煜一下。 庄煜抓住无忧手贴到自己脸上,呵呵笑道:“好好,我长长久久活着,一直陪着你,直到咱们两个变成连路都走不动老头儿老太太。” 无忧脑海里出现一副自己与庄煜白发苍苍牙齿都掉光了形象,不由轻笑了起来,若真能那样,便是上天对他们夫妻大恩赐了。 收拾好之后,无忧对庄煜笑道:“五哥,你先歇着,我得去看看义父和无忌安顿好没有,回头就来陪你。” 庄煜点点头道:“好,你去吧,看看侍卫们回来没有,若是已经回来了,叫个人过来回话。” 无忧点头应了,将霞影纱幔放下,走到错金银落地莲花烛台前调暗烛光,整个房间立刻由明亮进入暖暖昏暗之中,无忧并没有立刻离开,她静静听着帐中传来庄煜均匀呼吸之声,知道他已经睡着了,才轻轻走出房间。 “王妃,王爷可睡下了?”庄煜奶嬷嬷李氏上前轻声问了起来。自从庄煜开府之后,便将李嬷嬷接回王府奉养。大婚之前庄煜几乎不着家,李嬷嬷想见也见不着,如今又逢庄煜婚之喜,李嬷嬷也很识趣并不上前,只后门住着,她今日听说王爷遇刺,这才急急上来请安。 “嬷嬷不用担心,王爷已经歇下了,他伤不重,养一阵子就好了,嬷嬷回去歇着吧。”无忧轻声说了一句。李嬷嬷是庄煜奶嬷嬷,无忧自然要给她几分体面。 李嬷嬷点点头,闭目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然后睁开眼睛看着无忧感激说道:“王妃您受累了。” 无忧心里有点儿不得劲,庄煜是她丈夫,受了伤她自然要用心照顾着,如何能说上受不受累呢,就算是道辛苦,也不该由这李嬷嬷来说。 不过无忧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浅笑道:“嬷嬷也有了年纪,当好生保养才是,时候不早了,嬷嬷回去歇着吧。” 李嬷嬷点点头,向无忧屈膝行了礼方才缓慢退下。无忧便也带着丫鬟们去看看卫国公与无忌,她今儿晚上来不及亲手给无忌做吃食,无忧还有些担心无忌心里不痛。 “王妃驾到……”丫鬟通传之声传到房中,打断了正说话卫国公与无忌,他们两人都步迎了出来,无忧见无忌脸上没有不高兴神色,心中才踏实了许多,向卫国公福身说道:“女儿照顾不周,还请义父见谅。” 严信笑道:“无忧这话见外了,义父可不是那惯能挑理人,你这会儿怎么有时间过来,王爷可歇下了?” “王爷用过药已经睡下了,女儿惦着义父和无忌,便过来看看。”无忧轻轻说了一句。 无忌忙叫道:“姐姐我好着呢,姐姐要照顾姐夫,不用每日特意给我做吃,我吃什么都行。” 无忧惊讶看着无忌,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无忌口中说出来。严信则站一旁捻须微笑,无忌能这么说,也不妄他刚才一番教导。 “无忧,等这事了了,老夫想带无忌去西山大营住几个月,你可舍得?”严信知道无忧对无忌极为关注,若让无忌一直活无忧照顾之下,无忌很难长成真正独立男子汉,因此便突然问了起来。 严信这一问把无忧无忌都给问愣住了。无忌惊讶过后,眼中涌出欢喜之色,他想去军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师傅可算是开了口。 无忧惊讶过后则是淡淡失落,她其实早就知道无忌终有一天会离开她身边展翅高飞,只是无忧想不到这一天来如此之,无忌还不到十三便要离开她了。 失落过后,无忧不舍点点头道:“义父为了无忌好,女儿一定舍得。” 见无忧明明满眼不舍却强逼着自己说舍得,严信倒有些不忍了,他赶紧说道:“横竖西山大营离京城不远,每月还有两天假期,放假之时无忌就会回京。” 无忧心中略略松了口气,忙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无忌看看师傅,再看看姐姐,也重重点头道:“姐姐,我去西山大营后,只要有假期就回来看姐姐姐夫。” 无忧摸摸无忌头,勉强笑道:“真不觉得无忌已经长大了呢!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姐姐一定支持你。” 无忌欢喜叫道:“谢谢姐姐。” 无忧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问严信道:“义父,派出去追捕刺客侍卫们还没有回来么?” 严信微微皱眉道:“都回来了,他并没有将刺客抓回来。” 无忧很敏锐捕捉到严信话外之意,急急追问道:“那是交了手,可有人受伤?” 严信赞许看了无忧一眼,点点头道:“都受伤了,伤不重,那刺客手下很是有分寸,只让侍卫们失去继续追捕能力,并没有取他们性命。” 无忧奇道:“怎么会这样,这刺客好生奇怪,我想杀人比有分寸伤人容易吧?” 严信点点头道:“确如此,这一点老夫至今也未想通。不过无忧你不用担心,王府内外已经被禁军守铁桶一般,无忌还派了许多暗哨,那刺客便有是天样大胆子也不敢再来行刺。” 无忧轻轻点头,喟然叹道:“那刺客一击不中已经失去先机,自然不会再来,只是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何企图,这些不彻查清楚到底会留下极大隐患。” 无忧之言正是严信心中所担忧,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想到暗处有人窥伺睿郡王府,不定什么时候便咬上一口,任谁也没有办法真正安心。 “姐姐你别怕,无忌会保护你。”无忌见无忧眼中有担忧之色,立刻拍着胸脯叫了起来。 无忧浅浅一笑,对无忌说道:“无忌,姐姐不怕,姐姐只是想怎么样才能将那刺客揪出来。还有,去追捕侍卫们都受了伤,很应该好好安抚他们,这会子你姐夫身上不方便,无忌,你先替姐夫姐姐去看看侍卫们,姐姐回头叫丁伯陪你一起过去。一应医药支出都走王府公帐,要请好治伤大夫,还有,每人发五两压惊银子,有家眷子女加一倍。” 无忌脆声应了,严信见无忧能以人为本待人极为宽和,满意捋着胡子直点头,心中暗道:“果然是任安子女,有任安之风。” 安顿好严信无忌,又命丁伯陪无忌去看望受伤侍卫们,发了抚恤银子,感动侍卫们都说不出话来,他们办砸了差事,想不到王爷非但不罚还这样抚慰他们,这让侍卫们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个个都憋足了劲要些养好伤,争取早日投入到保卫王府擒拿刺客行动之中。 至于刺客画像,也侍卫们绞脑汁回想之后,用了整整一夜,刑部来画师才算画出一幅侍卫们勉强认同画像。画师看着自己画出画像,才算明白为何前几次总是画不成功了。原来这画像上之人大特点就是没有特点,完全是个丢到人堆里就找不到形象,别说是侍卫们只见了一面,便是与这人朝昔相对之人都未必能准确说出这名刺客相貌特征。 画师画好像之后已经是第二日早晨了,熬双眼通红画师拿着画像去寻卫国公。卫国公此时正与无忌演武场上,下人将画师带到演武场,无忌见画像已经出来了,立刻收功跑到严信身边叫道:“师傅,让我看看。” 严信将画像递给无忌,无忌只看了一眼便叫了起来:“这人长也太普通了吧,我怎么瞧着满大街人都长这个样子。” 严信点点头,沉声说道:“无忌你说没错,此人相貌极为普通,正是做杀手刺客佳人选,若将以此画张贴,只怕不出一日,京城所有牢房里便能装满了被抓来嫌犯。” 无忌看着那幅画像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普通呢,而且做刺客怎么可能不蒙面,他就这么大喇喇让人瞧见?” 严信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说道:“刺客带了面具!” “什么面具?”无忌急急追问。 严信沉声道:“为师年轻之时听过一个传说,相传百年之前有位绝顶易容高手名叫幻生,他易容之术已经臻化境,世间竟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真实面目。” 无忧急道:“师傅,那幻生是百年之前人,就算是活到现怕也没有本事行刺了吧?” 严信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当年幻生被仇家纵火活活烧死,这是整个江湖都知道事情。刺客自然不会是幻生。可是幻生虽死,却留下了三张人皮面具,据说那三张人皮面具极为逼真,戴上之后任何人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破绽,为师刚才突然想到那刺客会不会就是戴了幻生人皮面具,所以才敢如此大胆将面目显露于人前。” 无忌惊讶瞪大眼睛说道:“还有那种东西?” 严信正色道:“无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不缺就是化外高人,你且记不可妄自尊大,要时时小心谨慎才能保得万全。” 无忌躬身道:“是,徒儿谨记师傅教诲。” 严信满意点头道:“记住就好。若然那人真是戴了幻生人皮面具,倒是有些麻烦。” 无忌急忙问道:“师傅,您为什么说有些麻烦呢?” “无忌,你有所不知,幻生所做人皮面具并不是一成不变,戴面具之人只要略做调整,就能让面具按着自己心意改变,所以若那刺客真是戴了幻生人皮面具,我们想擒住他可难便微乎其微。” 无忌惊愕极了,忙说道:“世上还有这么神奇东西?” 严信点点头道:“自然是有,幻生留下三副面具,一副为男子样貌,一副为女子样貌,另一副为孩子样貌,拥有这三副面具之人可以由着性子扮成各种各样人而不露一丝破绽,所以为师才会说有些麻烦。” 无忌想了一会儿,忽然眨巴着黑耀石一般大眼睛笑着问道:“师傅说有些麻烦,可没说这麻烦无法解决,想必师傅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严信笑骂道:“你个小鬼精灵,果然一肚子鬼心眼儿。” 无忌跳到严信身边,摇着他手说道:“好师傅,您就嘛,就别卖关子了。” 严信轻轻拍了无忧一下,继续说道:“其实也不是一点儿破绽没有,不论戴什么样面具,一个人双眼间距都是固定不变,还有眼神,只要为师与那刺客对上一眼,那刺客便逃不出为师这双眼睛。” 无忌有些懊恼说道:“这算什么法子啊,若是师傅见不到那个刺客,便没法子认出他了。” 严信笑道:“这也不一定,无忌你来看这些画像。” 第171节 刚才画师将所有画像都送了过来供严信参考,严信已经翻了十数张。 无忌探头去看,他很认真看了一会儿,忽然兴奋叫道:“师傅我看出来了,果然所有画像上双眼之间距离都是一样,而且这人眼神好生阴冷,就象毒蛇信子似。” 严信欣慰点点头道:“不错,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看出这许多,无忌,你没白白练眼上工夫。” 无忌骄傲一挺胸膛说道:“这是自然,徒儿说什么也不能坠了师傅威名。” 严信笑骂了一句:“小滑头!”便于无忌继续看了起来,师徒二人正总结所有画像上能找出来共同点。 师徒二人正忙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严信和无忌都抬起头来循声看去,只见庄煜缓步走了过来。庄煜脸上虽然苍白,可精神却不错,看上去并没有显非常虚弱。 “煜儿,姐夫!”严信和无忌叫了一声忙迎了过来,无忌是乖巧扶着庄煜右手臂,扶他到椅上坐下来,然后才皱着小眉头说道:“姐夫,你不房中休息跑到这里做什么?” 庄煜笑道:“无忌,姐夫被人射了一箭,这一箭总不能白白挨了,姐夫总得知道是什么人下手吧?我若不过来,你难道会主动过去告诉我么?” 无忌抓抓头,说实话他是没打算告诉庄煜,无忌想让他心无旁鹜好好休息,早些把伤养好。 明天十二点之前再一章补今天一万,现好困,撑不住了,月色要睡觉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反应 章节名: 第一百九十八章反应 严信到底“偏心”无忌,立刻笑着说道:“煜儿莫要怪无忌,如今还没有查出个清楚头绪,又何必去扰你不能安心养伤呢,” 无忌忙也点头说道:“对对,姐夫,你昨天才受了伤,正该好好将养,这等追查刺客小事就不用你费心了。” 庄煜有些讶异看了无忌一眼,无忌象是突然长大了一般,说起话来象个大人似头头是道,全没了前几日闹小脾气时别扭。其实这正是无忌懂事讨人喜欢之处,小事情可以撒娇使性子,可面对大事,无忌从来都不会胡闹。 “师傅,您知道我性子,再是闲不住,与其闷坐房中发呆,倒不如一起商议如何追捕刺客之事。”庄煜笑着说了起来。 严信想想也是,庄煜只是左后肩中箭,既不会有碍走路又不会阻碍思考,只不过是上半身行动不方便罢了,这若是战场之上,便已经算是很轻伤了,确实也不必太当回事儿。于是严信点点头道:“你说也是,那好,咱们就一起议一议吧。” 庄煜明显松了口气,若是严信立逼着他回房休息,他还真不敢不听。以严信师傅加干岳父身份,对庄煜绝对有约束力。 无忌正想说什么,忽然间却歪头侧耳听了起来,片刻之后,无忌脸上露出鬼精鬼灵笑容,严信和庄煜都是再了解无忌不过,严信抬手轻敲无忌额头笑问道:“听到什么了?” 无忌用那双乌溜溜大眼睛往庄煜身上一扫,有些促狭笑道:“姐夫,姐姐来了!” 庄煜知道无忌耳力极好,他说无忧来了必不会有错,便赶紧向严信躬身说道:“师傅你可一定要帮帮徒儿。” 严信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庄煜才成亲几天啊,怎么就成了这般怕老婆人呢,真真是给爷儿们丢脸。不过庄煜怕那个人又是他干女儿,是他放到心尖子上疼闺女,严信倒不好说什么了。 果然无忧很便走了进来,向严信问安过后方才对庄煜柔柔笑道:“五哥,你出来急也没吃药,把药喝了吧。”说罢,无忧将置于双层暖盒中盖碗取出来,打开盖儿递给庄煜。 庄煜便是再怕吃药也不会无忌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只暗暗屏气一口气将药喝干,也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怎么回事,庄煜觉得今儿这药比昨天晚上苦多了。 无忧递过一盏温热白水让庄煜漱口,然后浅笑道:“义父,女儿告退。” 严信点点头,关切说道:“无忧,你别太累着自己。” 无忧含笑点头,又向庄煜和无忌说道:“五哥无忌,你们和义父慢慢议事,我先回了。”说完,无忧便轻盈走出房门,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责备庄煜话,真真是给足了庄煜面子,这反而让庄煜心里有些个不自了,他忽然觉得没有听无忧话房中好好养伤是件很不对事情。 无忧走后,严信将庄煜脸上细微表情变化全都看眼中,不由捻须而笑,果然无忧不愧是任安女儿,这兵法用浑然天成全无一丝烟火之气,不战而屈人之兵,好,真好! 无忌大为惊奇,惊奇过后心中还有些愤愤不平,凭什么他偶尔生病时候淘气不喝药,姐姐就直接上手拧他耳朵,而庄煜不乖姐姐却连骂都不骂他一句,太不公平!想到这一节,无忌忍不住瞪了庄煜一眼,又开始小心眼儿了。 庄煜心里正虚着,又被无忌莫名其妙一瞪,越发心里没底了,他今天早上还答应无忧房中安心养伤,这才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溜了,无忧怎么能不生气呢? 严信干咳一声,将庄煜和无忌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师徒三人屏除杂念开始认真讨论起来。 就严信师徒三人讨论热火朝天之时,皇宫中御书房内,隆兴帝召来太子敏郡王还有大驸马,也细细商议昨日遇刺之事。 太子昨儿就听说庄煜遇刺了,当时他就要出宫去睿郡王府探望庄煜,可是被回宫隆兴帝拦住,如今刺客下落不明,隆兴帝已经有一个儿子受伤了,又岂能让太子再以身犯险,倘若那刺客丧心病狂,非但不逃走还路上埋伏着行刺太子可怎么是好。 太子急不行,虽然他已经听说了庄煜伤并不要紧,可是没有亲眼看到太子总是没法子安心,庄煜可是太子放心尖子上疼爱弟弟。奈何隆兴帝一定不肯放人,他只能命东宫总管太监索安代表他去看望庄煜,并且命索安将东宫里各色珍稀药材收拾了好大一包一并送到睿郡王府去。 直到索安将庄煜贴身太监贵喜带回来向太子回禀,太子听贵喜细细说了庄煜受伤疗伤前后经过之后,心里才略略踏实了一些。压下对弟弟担心,太子立刻调集人手追查刺客,奈何那刺客竟似上天入地了一般,几拨人马将皇城翻了个底朝天,竟是连那刺客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见着。 “父皇,至今都没有搜到任何与刺客有关线索,您看当如何处置?”太子有些沮丧问了起来。 隆兴帝眉头微皱,看向一旁敏郡王庄炽,沉声说道:“老十,你心细,说说你看法。” 庄炽从昨儿听到消息之后便一直思考,是以隆兴帝一问他便说了起来。“父皇,有道是大隐隐于朝,儿臣以为那刺客必是躲入王公贵戚之家,昨夜并未曾入宅搜捕,故而搜不到任何线索。” 隆兴帝和太子都点了点头,确是这么回事,内皇城之中所住全是王公亲贵,若没有真凭实据便派兵搜府,无异于王公亲贵脸上狠狠扇上一记耳光,这等事除非到了万不得以之时,否则是一定不能做同,隆兴帝和太子都不能不顾忌。 庄炽却不这么认为,他躬身说道:“父皇,太子哥哥,儿臣以为卫老公爷已经将刺客画像送来,我们大可以用敲山震虎打草惊蛇之计。” 隆兴帝眼中含笑看着庄炽,缓声问道:“老十你细细说。” 庄炽胸有成竹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可以请来所有居于内城亲贵,由宫中内侍手持画像随他们回府清点府中人口。” 太子皱眉道:“便是刺客藏身于亲贵府第之中,也不可能站出来由咱们人辨认。” 庄炽点头道:“太子哥哥说极是,可是如此一来心中有鬼之人必然会有异动,内侍入府核对不过是打草惊蛇,父皇只要派人暗中巡视,想来应该能有些收获。” 太子这才点头道:“十弟所言确也有些道理,不过那刺客既然有胆子行刺,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被惊出来。” 庄炽看向隆兴帝笑道:“只要父皇招诸位亲贵入宫,等内侍核实完人口再放他们回府,想来就能达到打草惊蛇目。” 隆兴帝沉吟片刻,庄炽主意确有几分可取之处,只不过这样行事还是莽撞了些,与直接搜府并没有太大区别,很容易引起亲贵们不满,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太子这几年一直辅助隆兴帝处理政务,他大局观念要比庄炽强很多,想了一会儿,太子说道:“父皇,十弟法并非不可行,只是略略改动些就行了。儿臣以为父皇可宫中设宴相请亲贵们,宴上传示刺客画像,命诸位亲贵帮着搜捕刺客。” 隆兴帝满意点点头道:“嗯,如此可行。你便立刻安排下去吧。” 庄炽略略一想便明白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他是聪慧之人,立刻发现了自己不足。隆兴帝见了便笑着说道:“老十不必如此,你如今年纪还小,能想到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跟着你太子哥哥好生学习,日后做你太子哥哥臂助。” 庄炽躬身称是,太子拍拍庄炽肩膀笑道:“十弟,若没有你办法引着,大哥也想不到这个主意,别这样了,帮大哥准备宴请亲贵之事吧。” 隆兴帝看到两个儿子相处极为和睦,顿觉老怀安慰。只挥手说道:“你们去安排吧。” 太子与庄炽退下,隆兴帝看着儿子们背影,不由低低叹了口气。若是他每一个儿子都能象太子与庄炽这样,他现就能加轻松了。想到久病不起,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三皇子与一条道走到黑让他一想起来就生气六皇子,隆兴帝心头顿觉沉郁。 三皇子身子骨儿不行,这也不是他自己愿意,隆兴帝虽然是帝王,却也没有一点儿办法可想,只能用上好药材吊着儿子命,他能活多久就是多久。可是六皇子庄烃却不一样,他身体很健康,当然,因为那年强行解咒之事让庄烃如今脑子没有从前那样灵光,可是庄烃还是个能跑能跳很有生机一个人。偏偏这个还能中用儿子一条道走到黑,不与父母兄弟亲近也就罢了,还与有谋反之心吴国公绞到一处,这是让隆兴帝为气愤事情。偏偏他们两人还没有露出任何可以做为谋反证据破绽,让隆兴帝想降罪于他们都不能够。 庄煜遇刺消息自然也传入肃国公庄烃耳中,庄烃顿觉心中畅,只急切问道:“伤重不重,有没有性命之忧?” 前来禀报是庄烃一个心腹小厮,他忙说道:“小人听说睿郡王伤左后肩,皇上诏石院判给睿郡王治伤,石院判只王府里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府了,想来睿郡王伤并不重。” 庄烃恨恨咬了咬牙,心中暗道:“他命怎么就这么大,这样都死不了,真真便宜他了!” “你做很好,下去仔细盯着些,睿郡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立刻回来禀报。”庄烃大方将自己荷包扯下来丢给那个小厮,小厮欢欢喜喜跪下谢赏,庄烃再不济也是皇子国公,他随身带东西自然不会很差。 小厮退下之后,庄烃暗自思量起来,他想到底是什么人派刺客,行刺对象到底是他父皇还是庄煜,这个事件之中,他能得到什么样好处。庄烃想很多,却独独没有想到就算是内里不和,做为弟弟他还是应该去探望遇刺五皇兄。 庄烃正要思索着,忽然听到外头有人怯生生说话:“殿下可?” 庄烃一愣,起身来到门前将房门打开,见妻子胡氏怯怯站门外,她头上簪珍珠步摇正左右摆动着。 庄烃不耐烦问道:“你有何事?” 胡氏咬唇强行压住心中不安,小声说道:“殿下,安国公府昨儿派人来了,问殿下何时纳娶岳氏?” 庄烃一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还有岳珊这么一档子事,只不耐烦说道:“这等小事还要问我,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胡氏低低应了一声,胡乱屈膝行了礼便慌慌张张退下了。看到胡氏这般畏畏缩缩,庄烃心中越发恨厉害,这就是他“好父皇母后”给他选“好妻子”,连个寻常品官夫人都不如。 胡氏退下之后,庄烃也没有将纳娶岳珊之事放心上,如今岳珊虽然名份上是安国公府大小姐,可实际地位却一落千丈,便是纳了她也不会让安国公府成为他助力,所以庄烃对于岳珊态度便可有可无了。 胡氏终于鼓于勇气刺探到庄烃态度,便暗暗松了口气,既然庄烃自己都不着急,她便犯不着上赶着抬个女人进门给自己添堵,就算是她对庄烃怕要命,胡氏也不愿意有个身家背景都比自己强出许多女人来分走自己权利。 打发了胡氏,庄烃便又将心思转回庄煜遇刺之事,他疑心背后主使之人是吴国公,便挖空心思想着该如何去刺探。 补昨天,晚上还有一 ☆、第一百九十九章破绽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九章破绽 “禀王爷,夏内监前来传皇上口谕。”宁王府总管郑勇通报之声打断了宁王思绪。 “哦?请夏内监至花厅用茶,本王这便过去。”正沉思宁王立刻站起来说了一句,郑总管立刻前去安排。宁王则命人服侍自己衣,趁换衣服空儿抓紧思索夏内监为何而来。 宁王妃带着丫鬟服侍宁王穿好王服,她面上看着虽然很平静,可是双手却微微发颤,显然很有些紧张。因有丫鬟场,宁王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宁王妃手,便步走了出去。 宁王走后,宁五妃忙叫过一个机灵心腹丫鬟,命她去花厅附近听动静,一但听说了什么立刻飞跑回来禀报。 秀姐儿见宁王妃不象平日那般沉静,就算她极力克制,却也不能完全克制住焦虑之色,心中不由大为惊讶,自她服侍宁王妃以来,还是头一回看到宁王妃脸上有这样神情。 莫约过了一刻钟,宁王妃派出去丫鬟跑回来禀报:“回禀王妃娘娘,皇上诏王爷入宫赴宴。” “什么?皇上诏王爷入宫!”宁王妃不禁惊呼一声,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紧紧闭上嘴巴,紧绷着下巴明显透露出宁王妃紧张。 小丫鬟们不知道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王妃是怎么了,都吓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气儿,生怕一个小心便触怒了王妃为自己惹来大祸。 宁王妃定了定神,强作镇定说道:“夏内监是已经回宫复旨了还是等王爷一起进宫?” 小丫鬟忙道:“回王妃娘娘话,夏公公说陪王爷一起进宫。” 宁王妃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量平复自己心情,然后才说道:“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众丫鬟嬷嬷刚刚退下,宁王便匆匆来到上房,宁王妃迎上前急切小声问道:“王爷,会不会是……” 宁王不等宁王妃说完,便将她口掩住,用极低声音宁王妃耳畔说道:“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宫中赐宴亦是寻常之事。” 宁王妃见丈夫很是沉着镇静,心里略略踏实了些,不过当她听到宁王吩咐她准备银丝细甲之时,一颗心又狂跳起来。难道这宴是鸿门宴? 宁王见妻子没有动静,便皱眉轻斥道:“还不开箱子取软甲。” 宁王妃应了一声,慌忙走到西里间去找从前宁王得那件可抵御寻常刀剑银丝软罗细甲。 宁王自己动手除下外袍中衣,将王妃捧来银丝软罗细甲贴身穿好,那冰凉触感让宁王头脑越发清醒。王妃拿起中衣给宁王穿好,然后才穿上靛色四爪团龙贡缎王服,宁王深吸一口气说道:“王妃,本王此去宫中若是早早归来便也罢了,若是至夜未归,你便立刻秘密出京返回宁化与炅儿会合,一月之后倘若还无有本王音信,你便与炅儿举事。” 宁王妃听了这话不由落下两行热泪,她摇着头哽咽哭道:“不,王爷,妾身不走,是生是死妾身都跟着王爷。” 宁王着急低斥道:“糊涂!你跟着本王去死容易,炅儿怎么办?你忘了炅儿生辰命相么?炅儿可是紫薇帝君下凡,他合该是人间帝皇,本王死不足惜,可不能耽误了炅儿!你若不能扶持炅儿成就大业,本王死不瞑目!” 宁王妃用手捂住嘴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宁王长叹一声,将手放宁王妃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缓声说道:“或许事情并非我们想那样,本王只是做坏打算罢了。你且不要哭了,免得让人看出端倪。好了,本王这便与夏内监一起进宫去了。” 宁王妃忙擦干眼泪对宁王说道:“王爷一定要当心些。” 宁王笑笑道:“放心吧,本王也不是没有自保之力,若隆兴真对本王下手,本王也不会束手就擒,少不得要让隆兴付出些惨重代价。” 宁王妃点点头,取来四五个荷包交给宁王,又拿出一串金叶子让宁王收袖中,以备进宫打赏内侍之用。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宁王对宁王妃笑笑道:“好了,本王这便走了。说不定很就能回来,王妃不用担心。” 宁王妃不敢再开口说话,她怕自己忍不住又哭出声来,只用力点头,将宁王送到门口便停下脚步。刚才哭过一场,宁王妃面上犹有泪痕,她自然不会出去让有心人看眼中。 宁王宫道上遇见许多王公亲贵,见到这些人都来赴宫宴,宁王心中踏实了许多,他相信隆兴帝总不至于把所有王公亲贵都叫到宫中一勺烩了,若隆兴帝真那么做便是自毁基业,隆兴帝又不傻,当然不能那么行事。 宁王看到淳亲王爷肩舆就前方不远处,赶紧走几步追上去行礼问安,“小侄请王叔安。”宁王上前恭恭敬敬叫道。 淳亲王爷见是宁王,微笑点点头道:“你也来了。” 宁王笑着回道:“是,小侄奉诏前来赴宴。有几日没见王叔了,王叔精神比前次瞧着好些,您真真是老当益壮!”宁王一改平日不言不语情形,笑微微同淳亲王爷套近乎,倒让淳亲王爷心中暗自生疑,事有反常既为妖,难道宁王做下什么心虚胆怯事情不成? 第172节 “本王还好,可瞧着宁王侄你气色倒不太好,可是近日身上不自?”淳亲王爷话里有话说了一句,让宁王心中一凛,忙打着哈哈笑道:“多蒙王叔关心,小侄也还好,不过春日偶尔咳嗽几声,倒也不要紧。” 说话间便到了设宴春华殿,肩舆停下来,两个内侍上前扶着淳亲王爷起身,淳亲王爷如今到底一年老似一年,腿脚都不如从前灵活了。宁王本也想上前相扶,可他一想刚才淳亲王爷说过话,便将刚刚伸出一半手缩了回来。他还是象从前那样装木讷比较好。 酒宴齐备,隆兴帝从御座上站了起来,举杯说道:“这一杯酒,算是朕与诸位臣工先陪个不是。” 众亲贵一听这话都吓傻了,皇上给自己陪不是,这得出了多大事情啊,难道皇帝要……身为亲贵,难免会做些仗势欺人不法之事,难道是自己做下事情发了,皇帝这是要先礼后兵呢。 众亲贵越想心中越害怕,忙都离席跪下,连声说道:“臣不敢,臣万死……”之类请罪场面之言。 隆兴帝右手执杯,左手往上虚抬,大声道:“众卿平身。” 众亲贵听着隆兴帝语气并不象是要治谁罪过意思,便大着胆子站了起来,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回到自己席位上去,还是站席外心里能踏实一点儿,至少跪下请罪比较方便。 隆兴帝垂眸看着阶下众人,继续说道:“众卿应该都听说了睿郡王遇刺之事吧?” 众亲贵忙齐齐躬身道:“臣等已经听说了,那刺客着实可狠,很该将之擒住千刀万剐才是。” 隆兴帝沉声道:“众卿所言极是,朕必要将那刺客擒住千刀万剐。只是……” 除了宁王之外,其他亲贵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与那刺客连一文钱关系都没有,自然不会受到牵连。可是宁王心里却加不安了,刚才进宫之前,他其实已经有所猜测,隆兴帝话证明了他猜测,果然这场宫宴是为了睿郡王被刺之事而设。只是设宫宴并不能将刺客抓出来,这隆兴帝葫芦里到底卖是什么药? 宁王悄悄用手拧了自己大腿一下,强令自己保持冷静,千万不能乱了方寸,他心里很清楚隆兴帝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只要他不慌不乱,就一定能蒙混过关。 想到那刺客之事,宁王真是恨直咬牙,要不是那刺客与他有着极亲近关系,让他不得不保下刺客,宁王都想将那刺客直接灭口丢到乱坟岗子去,让隆兴帝彻底无迹可寻。 隆兴帝高高下,对于底下众位亲贵脸色神气看一清二楚,装出来轻松与真正轻松还是有区别。隆兴帝敏锐察觉宁王有些异样,他轻松显得很不自然。隆兴帝心中一紧,暗道:“难道是他?不会吧,他这些可一直老实很,手中又没有兵马钱粮,他有这个能耐?” “事发之后朕立刻下旨封闭内城,所以那刺客仍内城之中并未逃出,但禁军与五城兵马司搜遍内城大小街市店铺都未发现贼人行迹,朕以为那贼人必是潜入亲贵府第藏身。故而朕请诸位爱卿进宫赴宴,也算是朕先给诸位爱卿陪个不是,回头诸位爱卿出宫之时,各领一队禁军与内侍回府,务必严格清查府中人口,让那贼人无处藏身。”隆兴帝将自己安排一口气儿说出来。 众位亲贵听了却是面上微微变色。要知道如今谁府上没有点儿僭越之处,倘若被那些惯会无事生非内侍挑出来,便是府中没有藏匿刺客,也得落个僭越之罪。这僭越之罪可大可小,若是隆兴帝心情好不意,抬抬手也就过去了,多事后做些个整改官面儿文章也就罢了,可是万一隆兴帝心情不好必会从重处罚他们,罢爵抄家都是轻,往重里说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隆兴帝自是知道阶下众人心中担忧,便沉声说道:“此番朕只清查人口其他一律不问。” 众位亲贵听了这话心中才踏实一些,隆兴帝素来是言出必行之人,他若说了不追究其他便一定不会秋后算帐。吃了这粒定心丸,亲贵们忙都躬身说道:“只要能找出刺客,臣等做什么都愿意。” 有那等机灵甚至跪下说道:“臣启万岁,擒拿刺客要紧,臣请立刻领禁卫与内侍出宫清点府中人口,待拿下刺客后再领皇上赐宴。” 众位亲贵一听有人这么说么,忙都附和起来。于是乎大燕历史上一场宫宴刚刚开始就结束了,众位亲贵各自带人回府清点人口。因为隆兴帝注意到宁王有些微异样,便命陆柄派出四个是机灵不过内侍与虎卫禁军一起随宁王回府。 宁王心中暗自叫苦,那虎卫禁军是难缠,竟是贴身跟随他左右,直到进入宁王府,宁王都没有找到机会给宁王妃发个暗号,好叫她提前做好准备,将那名刺客藏严实一些。那怕是暂时藏到卧房里不怎么透气夹墙之中,也能躲过禁军与内侍搜查。 宁王妃正王府之中犹如困兽一般房里走来走去,却听到门外传来小丫鬟叫道:“王妃娘娘,王妃娘娘,王爷回来了……” 宁王妃闻言大喜,飞冲到门口拉开房门跑了出去,急切问道:“王爷哪里?” 小丫鬟没想到一向娴静王妃会突然冲出来,被吓了一大跳,猛倒退几步才站稳身子,她赶紧跪下说道:“回王妃娘娘,王爷刚进了大门,王爷……” 宁王妃心情极为激动,有种失而复得惊喜,她甚至等不及小丫鬟将话说完便提起裙子飞也似奔了出去。 “王爷,王爷……”宁王妃边跑边叫,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正与带队禁军校尉冯陈说话宁王隐约听到王妃叫声,不由神色一滞,立刻高声说道:“冯校尉请到正厅用茶,本王这就命管家召集府中所有人口到前院集合。” 宁王声音不小,宁王妃自是听到了,她猛收住脚步捂住嘴,只略略停了片刻就转身往东院疾步走去。 “虎子,跟姐姐走。”宁王妃径直来到东院正房,猛推开房门低声叫了起来。 一个躺榻上中年男子猛跳了起来,皱眉说道:“姐姐你要我去哪里,我昨天累半死才好不容易脱身,还没歇过劲呢。” 宁王妃着急低声叫道:“还不是你闯祸,如今禁军来搜王府了,现你姐夫正前头挡着,你跟姐姐去藏起来。” 那叫虎子中年男人却满不乎说道:“搜就搜呗,反正也没有看到我真面目,没凭没据难道他们还真敢把我这个王爷内弟抓起来不成?姐姐,你不用担心。” 宁王妃皱眉道:“不行,姐姐心里还是不踏实,若没有什么依据,禁军又凭什么搜府呢,还是稳当些好,虎子你听姐姐,先暂时躲到姐姐房间夹墙里,等禁军一走姐姐就放你出来。” 中年男人被宁王妃说没办法,只得整整衣裳抄小路经由后门进了宁王妃卧房,宁王妃则是由正门进房。进房之前她还特意命丫鬟嬷嬷们都阶下听使唤。 宁王妃将弟弟藏到夹墙之中,再三叮嘱他不要发出任何动静。那中年男子无可奈何一一应了。宁王妃这才略略放心,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踏实,宁王妃干脆宽去大衣裳,妆台之前对镜敷了一层腊黄色脂粉,让自己看上去一脸病容,装扮好之后宁王妃便头上勒一条浅灰色帕子,这样可以显得脸色越发难看。如此一来想必那禁军也不能冲进衣衫不整王妃卧房来搜人了吧。 床上躺下盖好被子,宁王妃这才假装不舒服轻哼起来,还抬手将放床边高几上青瓷茶盏碰落,清脆碎瓷声让守阶下丫鬟嬷嬷大吃一惊,忙来到门前隔着帘子问了一声:“王妃娘娘,奴婢们进来伺候了?” 宁王妃只假做虚弱嗯了一声,服侍她丫鬟嬷嬷赶紧跑了进来。一见王妃突然脸色腊黄神情虚弱,一众丫鬟嬷嬷都吓不轻,不明就里她们生怕王爷怪罪她们服侍不力而降下责罚。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啊,您哪里不舒服?奴婢们这便去回禀王爷,请王爷为您请太医。”几个嬷嬷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宁王妃只假做无力摆了摆手,气若游丝说道:“不要惊动王爷,本宫只是有些头疼,睡一阵子也就是了。万不可闹沸反盈天,反让人说我们宁王府闲话。” 这些个嬷嬷丫鬟都是宁王夫妻从宁化那边带过来,自与宁王夫妻一心,听王妃说这么委屈求全,众人便只顾着义愤,倒不去想王妃刚刚还生龙活虎,怎么一眨眼就虚弱成这样了。 只有进宁王府时间短,到宁王妃身边服侍了才两年多秀姐儿心中起疑,不免多留了个心眼儿,悄悄四下里看了一回,却也没有看出什么头绪来。 宁王再没有听到王妃声音,心里便踏实了许多,他知道王妃必是去做安排了,就亲自引着禁军校尉冯陈来到正厅,陪他一起用茶。 郡王是超品,而禁军校尉只有从五品,这品级差别极大,所以冯陈心中不安同时也疑心暗生,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这宁王如此待他,莫不是心中有鬼? 能禁军虎卫中做校尉,这冯陈当然有过人之处,他面上丝毫不显,却已经暗暗给手下发出手势暗号,令他们加倍留意宁王府正院。 莫约过了一柱香时间,宁王府上下人等都集合前院,自然这些人指只是府中下人,宁王夫妻与诸位公子小姐自不此列。冯陈手一挥,每个禁军军士便从怀中拿出一卷画像展开,仔细与宁王府每一个下人比对起来。 宁王暗暗看了那画像一样,不由暗吸一口冷气,那幅画像竟然与他内弟邓恢,也就是王妃口中虎子所戴人皮面具有七八成相似。特别要命那双眼睛极象邓恢双眼,若是有心人只要细细比对,就一定会认出邓恢就是刺客。 宁王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状似无意笑着问道:“冯校尉,这便是那刺客画像么?” 冯陈点点头道:“回王爷话,这正是刺客画像,王爷看着可否有些眼熟?” 宁王心里一惊,忙打着哈哈说道:“本王怎么可能见过此人,冯校尉说笑了。” 冯陈皱了皱眉头,故意说道:“原来王爷看着不眼熟,这刺客面相实普通无奇,末将看了都有些眼熟,仿佛常日里曾经见过呢。” 宁王心中暗叫不好,忙描补道:“许是本王深居简出甚少见外人缘故吧,比不得冯校尉见识多广。” 冯陈只是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可心中猜疑却加浓重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宁王处处透着不自然。 两刻钟后,军士前来回禀,说是对照完毕,并没有与画像相似之人。宁王微笑着看向冯陈,那意思就是本王府上没有可疑之人,你可以离开了。 可冯陈却不慌不忙说道:“王爷,皇上有旨命内侍与末将一起前来清查人口,内宅末将不便进入,不知由何人引内侍前往?” 宁王暗暗咬牙,心道此子好生奸滑可恶!可面上却没有丝毫流露,只微笑着向院中唤道:“查嬷嬷……” 一个梳着油光水滑发髻,簪着两枝镶金玳瑁长簪中年妇人踩着小碎步上前躬身道:“奴婢。” “查嬷嬷,你带这四位公公到内院,请王妃安排他们清查内院人口之事。”宁王淡淡说了一句,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不高兴。 查嬷嬷低眉顺眼应了一声,引着陆柄特意安排四名内侍去了王府后宅。宁王自己则正厅一直陪着冯陈吃茶,这样特别待遇让冯陈越发坚信自己判断,这宁王府必与那刺客有关联。 内侍来到宁王妃上房之外,查嬷嬷还没有开口说话,便有宁王妃身边嬷嬷急匆匆上前说道:“查嬷嬷你来了就好了,王妃头疼厉害,还不许我们回禀王爷请太医,你看这可怎么是好?” 查嬷嬷皱眉道:“这怎么行!”然后转身对四位公公说道:“四位公公,您们也听到我们王妃病了,还请公公略等一等,容我去向王爷回禀,请王爷示下。” 四位公公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微胖公公开口说道:“嬷嬷自便,既然王妃娘娘身子不舒适,咱家四人得赶紧上前问安,要不咱家就太不懂规矩了。” 查嬷嬷微微皱眉,这四位公公是从宫里来,她还真不敢硬拦着,因此勉强说道:“这……还请公公悄声些,我们王妃娘娘犯头疼之时怕听到响动了。” 还是那个微胖公公低声说道:“嬷嬷放心吧,咱家是勤政殿服侍,若论动静轻巧,还没多少人能比过咱们呢。” 查嬷嬷实也没办法了,只得叫过一个小丫鬟命赶紧去前头向王爷禀报,自己则亲自陪着四位公公进了宁王妃房间。 宁王妃房中已经听到了外面动静,心中不免一阵抽紧,生怕被看出什么破绽。可她又不能命人将帷幔放下,那样会影响她视线,让她不能第一时间做出恰当判断。 四名公公进入房中,躬身向宁王妃问安,宁王妃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无力虚抬一下,低低道:“公公们请起。” 四位公公中眼力尖一位注意到宁王妃勒头浅灰色帕子边缘有些淡淡腊黄颜色,他便不落痕迹往宁王妃脸上看了一眼,心中便明白了,宁王妃这脸色腊黄太过均匀,一看便是用了脂粉之故,这绝对不是宁王妃本来脸色。 “有古怪!”眼尖公公立刻轻轻碰了碰身边那位微胖公公。微胖公公会意,一双眼睛飞宁王妃房中扫视一遍。只看了一眼,这位公公心里便有谱了。 宁王府是内府于去岁万寿节前才为宁王准备好,内府准备宅第尺寸都有一定之规,正妃房间进深多少,面宽多少都是有定数,这位微胖公公刚巧是内府将作监出身,他一看便知道宁王妃卧房进深不对,分明窄了三尺。这说明此间卧房中有一道夹墙, 微胖公公突然向床后墙壁走去,宁王妃眼角余光正好看见,不由惊魂飞天外,仓促之下她只能抱着头尖叫一声,床上打起滚来。宁王妃想用这个办法引开四位公公注意力,让他们不能接近夹墙。 宁王妃尖叫让整个房间人都惊慌起来,查嬷嬷是夸张扑上前,好巧不巧挡住了那位微胖公公去路。微胖公公脚步一滞,立刻说道:“哎呀王妃娘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大症候,崔达刘明,还不去禀报冯校尉,请冯校尉派人飞马去请太医来给王妃治病。” 说罢,这名微胖公公便已经急速绕过查嬷嬷,走到了北墙角下。查嬷嬷一见心中大惊,她是唯一知道王妃卧房之中有夹墙下人。 情急之下,查嬷嬷牙一咬心一横,咬破自己舌尖,整个人向微胖公公倒去,同时一口鲜血喷到那微胖公公身上,生生将微胖公公压倒地上…… ☆、第二百章擒贼 章节名: 第二百章擒贼 这查嬷嬷别看个头并不高,瞧着也不胖,可分量却是不轻,再加上她有意为之,竟将那位微胖公公死死压身下,让他动弹不得。 此时宁王妃卧房之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丫鬟嬷嬷们都慌方寸大乱,只凭着本能扑到床前喊叫着“王妃醒醒……王妃……”一时之间没有人去意将微胖公公压身下查嬷嬷。 查嬷嬷此时什么都不想了,只死死记住一条,那便是不能让人发现夹墙秘密。想来那只是个小太监,他未必有胆子堂堂王妃卧房中放肆。只要撑到王爷赶来便能度过这个危机。 房中正乱不可开交之时,门口忽然响起一声怒喝:“肃静!” 正惊惧叫囔众人被吓一激灵,本能紧紧闭上嘴巴看向门口,只见脸色铁青宁王怒冲冲大步走进来,房中丫鬟嬷嬷们都赶紧跪下请罪,床上宁王妃此时也不尖叫了,只蜷缩床上做出一副极为痛苦样子。 此时房中除了宁王之外,另外一个站着人便是宫里来四位公公中一位,他正努力想把查嬷嬷从那微胖公公身上拽起来。宁王一喝,他惊手下一滑,查嬷嬷手臂便滑了下去,查嬷嬷只双眼紧闭死死压住微胖公公,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从自己身子底下爬出来。这里离夹墙实是太近了,近到那微胖公公但凡伸出手臂便能敲到夹墙墙壁。 宁王看清房中情形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刻喝道:“都乱什么乱,还不服侍王妃先用些疏风散,把查嬷嬷拉起来,看看小公公伤着没有,送小公公到外间吃茶压惊。” 宁王一声令下,房中下人们才有了主心骨,纷纷按着宁王吩咐忙活起来。片刻之后查嬷嬷和微胖公公都被扶了起来,查嬷嬷有意识坠着身子,成功将自己塞到夹墙与那微胖公公之间,而且又有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架着那微胖公公往外走,如此一来微胖公公不得不被迫离夹墙越来越远了。 能被陆柄看中人自然不会是笨蛋,他脑子一转便知道此时情形对自己极为不利,若然宁王爷突然翻脸,硬给他和同伴扣个什么罪名,他说都说不清楚,虽然有陆大总管为他们撑腰,可是若宁王执意闹开去,皇上怎么也不会为了两个太监与宁王为难。说不定还会把小命白白搭进去。倒不如以退为进,至少也要见到冯校尉再说。 有了这样想法,这微胖公公便顺从任人将自己半扶半拉带到外间,同时悄悄向同伴打了个眼色。那同伴轻轻点了一下头,也跟着步走了出去。宁王见两个太监都走出卧房,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没有被那该死太监揭破。方才卧房之中动静这么大,想来邓恢一定会听到动静悄悄从暗门离开夹墙,虽然这会儿外头也不安全,可比总关夹墙中被人抓个正着强多了。 夹墙之中邓恢听到墙外叽哩哇啦吵闹厉害,心中很不踏实,就查嬷嬷将微胖公公压倒地之时,他已经悄悄打开暗门准备离开,这时又听到宁王怒喝之声,邓恢跑就了。他慌乱之中甚至都没有将暗门仔细关好。卧房真正北墙角有一道很明显凸起,只要有人近前察看便能发现这个夹道。 邓恢离开夹道之后立刻往后花园步走去,后花园里西北角有个很秘密地窖,也可能暂时藏身。方才王妃只所以没有让他藏到地窖之中,是因为觉得那里不够安全,宁王妃觉得凭是什么人来搜府,也不能公明正道去搜自己卧房,所以才让弟弟藏到夹道之中,谁也没想到宁王妃聪明反被聪明误,才闹出那样一场闹剧。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宁王妃身边秀姐儿不知何时离开了王妃卧房,悄悄绕到北墙根底下,邓恢急匆匆往后花园走去,秀姐儿便一路尾随着,直到她看着邓恢下了地窖,秀姐儿才悄悄回到了王妃院中。 秀姐儿当然知道那人是王妃唯一亲弟弟邓恢,可她想不明白邓舅老爷为何突然王妃卧房北墙外出现,又匆匆藏到后花园地窖之中,难道今日突上门四位公公是为邓舅老爷而来? 秀姐儿进入上房,见外间只有那位微胖公公坐着吃茶,他脸色乌沉沉是怒意。秀姐儿心念一动,立刻上前续了茶水,轻声说道:“公公,您可要用些茶点?” 微胖公公心中正气恼,只赶苍蝇般挥挥手道:“不要,一边去。” 秀姐儿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掩去眼中恨意,什么都没说就站到了一旁。原本她想试探试探这位公公,若是这公公能达成她心愿,她便将那邓舅老爷之事都悄悄告诉他。可这位微胖公公完全不给她好脸色,秀姐儿知道不会有好处,干脆什么都不说了。秀姐儿没有注意到刚才出来明明是两位公公,可此时外间却只有这一位微胖公公,另一位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 卧房之中,宁王总是要问一问宁王妃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虽然他知道宁王妃有极大可能是装病,可他们是结发夫妻,又是共过患难,所以宁王到底不放心。 “王妃,本王已经命人去请何太医了,你现感觉如何?”宁王爷坐床边低声问了起来。 宁王妃听说是去请何太医,不由松了口气,那何太医是宁王人,他来诊脉自然不会揭破装病这个事实。抬手抓住宁王手,宁王妃轻轻握了一下,宁王便知道妻子真是装病,心中踏实了许多。便故意说道:“王妃,你必是这阵子累着了,才犯了头疼旧疾。” 宁王妃配合低声说道:“妾身真是没用紧,只略忙累些便会犯旧疾,真真对不住王爷。” 宁王夫妻对话传到外间微胖公公耳中,他不由心中冷笑,说什么犯了旧疾,真真是胡扯,依他说分明是宁王妃心中有鬼才对。 “启禀王爷,石院判和陆大总管来了。”门外传来通报之声,让正做戏宁王夫妻都惊心跳加速,背上泛起一阵寒意。 “王爷……”宁王妃颤声叫了一句。 第173节 宁王强做镇定拍了拍宁王妃手,低声道:“你先歇着,本王去去便回。” 宁王爷走出卧房,他心思全马上就要到来陆柄与石院判身上,也没有注意到外间少了一位公公。那微胖公公一听说陆大总管来了,脸上立刻浮现出笑意,今儿这宁王府之事可有热闹可瞧了。 微胖公公跟宁王身后出了上房,此时石院判已经陆柄陪伴之下走进院门,宁王忙步迎上前去,很是客气说道:“陆大总管和石大人光临鄙府,本王不胜荣幸。” 论品级陆柄尚石院判之上,因此他一挥拂尘躬身淡笑道:“王爷太客气了,皇上听说王妃娘娘突然患病,便命咱家陪石院判过来给王妃娘娘诊脉。皇上还说了,必是底下人粗笨冲撞了王妃,特命咱家给王爷王妃陪个不是,回头再叫他们给王妃娘娘磕头陪罪。” 陆柄一席话说宁王心惊肉跳,若说只是那冯陈与禁军虎卫还有那四位公公,宁王还算有把握应付。可陆柄一来便不一样了。宁王知道陆柄看上去一副笑咪咪温和无害样子,可他却是绝顶高手,便是他手下武功了得之人只怕都不是陆柄对手,何况还有一个极有可能是当年魔医谷唯一传人石院判。若然这石院判真是魔医谷后人,那他能举手投足之间让整个宁王府再没一个能喘气,宁王如何能不怕。 “皇上实太客气了,拙荆只是犯了旧疾,如何敢劳动石院判大驾。”宁王极为客气说道,他语气中有一丝掩饰不住惊恐。 石院判淡笑道:“王爷言重了,下官身为太医院院判,治病救人乃是份内之事,何况皇下还颁了口谕。王爷,不如先让下官给王妃诊脉,其他回头再说?” 宁王心中发苦,却不好硬拦,毕竟石院判是皇上亲自派来,没有公开翻脸之前,宁王不得不听从隆兴帝旨意安排。他只得勉强笑道:“那便辛苦石院判了。” 说罢宁王亲自引石院判入房,陆柄略退半步走后面,微胖公公赶紧凑到陆柄身边,他还没有说话,陆柄便对他做了个不易觉察手势,那微胖公公便知道陆大总管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少时石院判给宁王妃诊过脉,便对宁王说道:“王妃倒也没有大碍,就是刚刚受了些惊吓,服些珍珠散定惊便可。” 宁王又惊惧又佩服,果然这石院判诊脉极准,王妃可不就是受了惊,只是若追问起王妃因何受惊,这话便不太好说了。总不能说王妃是被那四位公公惊吓了吧,那岂不是不打自招,若王妃心中没鬼又何至于被四个太监吓着。 让宁王暗暗松口气是陆柄与石院判都没有追究宁王妃到底如何受了惊吓,陆柄只对宁王笑道:“王妃没有大碍再好不过了。咱家听说王爷花园里有几株好牡丹,今儿难得出宫,不知咱家可有眼福去欣赏欣赏?” 石院判也假做惊喜之状,笑着问道:“王爷,府上果然有好牡丹么?下官素喜牡丹,若是王爷不介意,下官也想一饱眼福。” 宁王心中发苦,却又不能说不行,只得笑着说道:“石院判和陆大总管抬爱了,小王园中确有几株牡丹正花期,若两位不嫌弃,便随小王前往观赏。” 宁王妃躺床上已经急出了一身汗,王府之中除了她卧房里夹道能藏人之外,再就是后花园地窖了。虽然那地窖位置很隐蔽,可若陆柄等人有心去找还是能找到。这可怎么办? 宁王妃能想到宁王爷自然也能想到,只不过他答应陆柄与石院判去后花园赏花之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因此才会这样干脆答应下来。 宁王陪着石院判与陆柄一起去后花园赏牡丹,虽然他心里清楚这是隆兴帝对自己起疑才派心腹前来刺探,不过宁王自认心计过人,他有把握瞒天过海,所以便只假作不知,一路之上还向陆柄与石院判介绍王府景致。 只是刚走进后花园,宁王身边一个小太监便悄悄走开了,陆柄看眼中,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将抱臂弯里拂尘微微往下压了三下。跟陆柄身侧小太监看眼中,立刻明白了陆大总管用意。他放慢脚步渐渐落到队伍后面,然后一溜烟儿便坠着那悄悄走开小太监身后,看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宁王陪着陆柄石院判刚进后花园没有多久,王府院墙之外便响起一阵骚动,只见一个身着浅灰衣裳之人身影忽然从墙外对面屋顶上一闪而过,正好让宁王与陆柄石院判看了个正着。 宁王立刻大叫道:“有刺客!” 不等宁王话音落地,只听一阵响箭之声,然后便是一声凄厉惨叫,只见那灰衣人被不知从何处射出弩箭正射中大腿,他惨叫着从对面屋顶上摔了下去。 宁王大惊,这回吃惊可是货真价实吃惊,他忙叫道:“来人,速去将那刺客擒来见本王。” 这时就听墙外传来一声高叫道:“王爷放心,末将已经将此贼生擒了。”这声音正是禁军虎卫校尉冯陈,不知道他何时到了王府之外,还这么巧用劲弩将那“刺客”给射了下来。 宁王心中一沉略过一丝心疼,那个灰衣人是宁王刚才命小太监传信给他谋士杜陵,由杜陵安排转移陆柄等人视线死士,他若能逃走也就罢了,若是被擒便会立刻服毒自。培养一个死士是极困难,不只是费用极高,还要花费相当多时间与精力。宁王笼共也就几十名死士手下,死一个便少一个,这些人都是宁王老本,折了他当然会心疼。 陆柄并不说什么,只是淡笑看着宁王,宁王只能压下心疼对陆柄笑道:“陆大总管,你是继续去赏花还是……?” 以宁王想来,陆柄应该立刻去看那被擒刺客才对,可是陆柄回答却出乎宁王预料,只听陆柄笑道:“反正刺客也被擒住了,等一忽儿也不打紧,咱们已经到了园子里,自然要先赏花。” 宁王恨直咬后槽牙,却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撑着笑道:“说也是,陆大总管请。” 宁王引着陆柄等人往花园东南方向走,陆柄却突然说腹中疼痛要衣,后花园中方便之处正西北角上,离那地窖只有十数步距离。宁王心中急不行却又没有办法阻拦陆柄,他总不能不许陆柄方便吧。 陆柄走向西北角方便之处,他路过地窖之时垂目看了一眼,邓恢藏入地窖之时十分匆忙,所以并没有来及去掩盖行迹,地窖盖板上有一层浮灰,上头清晰显示着两只手印。陆柄暗暗一笑,运起内力往地窖盖板上遥遥压下去,只见那地窖盖板啪一声断为两截摔入地窖之中。 断开盖板好巧不巧正弹邓恢身上,这盖板受了陆柄暗力,因此这一下打可不轻,邓恢吃痛不过,腾从地窖中跳了出来。他想逃,可陆柄却不会由着他逃走,早就蓄势待发陆柄一甩拂尘,无数条银丝如灵蛇一般冲向邓恢前胸,只取他云门膻中等胸前大穴。 邓恢跳出地窖已经是无处可退,他只能徒手去抓陆柄拂尘。陆柄见状内力一送,那些银丝诡异突然调转方向,将邓恢右臂死死缠住,邓恢还来不及震开银丝便已经被一股极大力量拽到了陆柄面前。 陆柄正要去点邓恢穴道,不想那邓恢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陡然伸出,将一柄约一尺五寸长雪亮短剑往前一送,正刺向陆柄咽喉之处,这一剑若是让他刺着了,陆柄必得命丧当场。 然而陆柄却是临危不乱,只身子往后一仰,以一招倒跌铁板桥闪过邓恢短剑,同时以右手执着拂尘柄轻轻巧巧邓恢左手上一缠一绕,便将邓恢左手死死缠住,邓恢左手再不能往前伸出一丝一毫。 就用拂尘缠住邓恢左手同时,陆柄右手指微屈若兰花指一般,邓恢胸前连拂了数下,只见那满脸煞气邓恢就立刻变成了活雕像,保持着冲向陆柄姿势再也动弹不得。陆柄不免淡笑一声,心道这刺客武功不过如此,也不怎么样。 宁王看到这一幕惊魂飞天外,邓恢暴露了便等于他暴露了,可是他现根本就没有做好造反准备,人手物资等等绝大多数都宁化,他该怎么办? ☆、第二百零一章灭门 章节名:第二百零一章灭门 第二百零一章灭门 “啊……王府何时竟潜进这般恶人,万幸陆大总管机警,陆大总管,小王多谢了。来人,速速将此贼捆了押下去等候本王发落。”宁王反应也算是不慢了,他一见邓恢被擒立刻飞步上前大叫起来。 陆柄淡淡一笑道:“王爷此言差矣,皇上刚颁了全城缉捕刺客口谕,您府上便出现了这般可疑之人,此贼怎么也得交到刑部或是大理寺才对。若是由王爷自行处置,咱家怕王爷说不清楚。” 宁王当然知道自己说不清楚,若邓恢不是王妃唯一亲弟弟便也罢了,他不过多损失一个死士。虽然宁王会心疼,可是相对于宁王自己平安来说,牺牲个把死士还是他能够承受。但这邓恢却不一样。 宁王妃与邓恢幼年失母,父亲很又娶了继室,有了后娘便有后爹,所以宁王妃与邓恢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才熬到长大成人。直到邓氏被选为宁王妃之后,邓恢日子才好过了些。却又因为继母陷害而失去了继承权,邓恢愤而离家投奔姐姐宁王妃,这些年他一直宁王府里为宁王做了许多见不得人之事,所以宁王无论怎么样也不能让邓恢落到隆兴帝手中。 “这,陆大总管,还是让本王将其锁拿面圣请罪吧。”宁王放软身段用请求语气说了起来。 陆柄面色微沉,不说道:“王爷这样做不合适吧?” 宁王见陆柄不买自己帐,暗暗横下一条心,亦沉着脸说道:“既然陆大总管不愿成全本王,本王也不强求。回头便进宫请罪,是杀是剐悉听皇上圣裁。” 陆柄淡淡道:“既然王爷有意进宫请罪,那咱家便与王爷一起吧,到了御前王爷也好分说。石大人,您也一起吧,好与王爷做个见证。” 宁王咬牙看着陆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好,本王这便与陆大总管一起进宫。” 陆柄微微笑道:“王爷请。” 宁王怒哼一声,转过身子便愤愤向外走去。陆柄则命跟着小太监用绳子将邓恢紧紧捆起来,然后才解开他腿上穴道,好让邓恢能自己走路。 邓恢当然不甘心束手就擒,腿上穴道一被解开他便纵身蹿起,只是蹿起来还没有一尺高,便被陆柄一脚踢断了小腿径骨,邓恢重重摔倒地上,疼直冒冷汗却因为哑穴被点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痛苦地上扭动挣扎。 陆柄向墙外高呼一:“冯校尉,咱家这里擒住一个贼人,你速速带人进来锁拿。” 宁王闻言猛转过头来,瞪着陆柄喝道:“阉奴,你当本王这里是什么地方!” 陆柄面色一冷,沉沉道:“这里是咱家擒住刺客地方。” “你……放肆!本王定要参你不分尊卑羞辱宗室之罪!”宁王面色赤红大叫起来。 陆柄冷道:“悉听遵便,不过王爷参咱家之前,是不是先想想怎么向皇上交待府上藏着刺客之事!” 宁王喝道:“谁说他是刺客?” 陆柄立刻追问道:“依王爷之意此人不是刺客,那王爷必是认识此人了,还请王爷示下此人到底是何人,咱家也好有根有据向皇上回禀。” 宁王心念急转,一瞬间也不知道变了几回主意,后他冷着脸说道:“本王也不怕告诉你,他是本王妻弟,因为犯了错被本王责罚,这才进地窖面壁思过。” 陆柄差点儿没忍住笑意当场笑出声来,这宁王可也真能编,刚才还说这人是贼人,现又成了妻弟了。而且就算是普通百姓家责罚不听话子侄,也没有把人罚到地窖去面壁思过。堂堂宁王府难道还没有几间不住人小黑屋子,何至于非要罚人进既不通风又不透气,呆久了都能憋死人地窖呢,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想要闹出人命呢。宁王这前言不搭后语,简直是不打自招。 “不论此人是何身份,他都行迹可疑,咱家既然已经擒住他了,便得带回去查个清楚,若此人真不是刺客,咱家自会向王爷请罪。”陆柄干脆利落撂下一句话,便让匆匆赶过来冯陈将断了腿邓恢用重枷锁起押了出去。 冯陈从进来到将邓恢锁拿押解出去,都没和宁王打一声招呼,宁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藏袖中双拳已经紧攥指节泛白,他心中暗自起誓,今日之辱他必要百般还之。 邓恢被擒消息早就由守后花园门口小丫鬟飞跑去向宁王妃禀报了。宁王妃一听弟弟被抓,急连病也不装了,立刻带人赶往后花园,想后努力把弟弟救下来。 王妃刚走到半路就遇到押着邓恢出来冯陈等人,一看到弟弟左腿裤管已经渗出鲜血,王妃便如疯了一般扑向邓恢,大叫一声:“我苦命弟弟……”便号淘大哭起来。 宁王妃边哭边去撕掳两边架着邓恢禁军虎卫,想把邓恢抢下来。这可让架着邓恢虎卫们犯了难。宁王妃是女人,这男女有别,他们但凡碰一碰宁王妃衣裳角儿,便得落个调戏宗室贵妇罪名。可邓恢是重犯,他们也不能就此松手。 冯陈紧紧绷着脸,冷声喝道:“王妃请自重,休要干扰末将锁拿人犯。” 宁王妃救弟弟心胜过一切,她非但不理会冯陈警告,反而忽然调头以一种诡异姿势撞向冯陈,冯陈只觉得颈上传来刺痛之感,然后便听宁王妃厉喝道:“放开我弟弟,否则要你小命!” 原来宁王妃紧握着一把闪着寒光匕首抵住冯陈脖颈,冯陈只要呼吸略重半分便能让那匕首刺破他颈上大动脉。 众虎卫一见冯陈被宁王妃胁持,都极为惊愕,能禁军虎卫中做校尉,这冯陈身手自然差不了,可是这才一招面功夫他便被宁王妃制住,难道这宁王妃竟是个不世出绝顶高手不成。 冯陈虽然被宁王妃用匕首抵住脖颈,可他并不慌乱,向手下做了一个不许放人手势,众虎卫立刻打消了刚刚产生犹豫,甚至一个虎卫还呛啷一声拨出佩刀压邓恢颈上,厉喝道:“放开冯校尉!” 宁王妃却也是个狠角色,她非但不放开冯陈,还将匕首往里刺了一分,只见殷红血珠子顺着匕首滴滴嗒嗒滴了下来。 众虎卫与冯陈交情极好,一见冯陈受伤,他们眼睛都红了,特别是那个用刀架邓恢颈上虎卫,是手下用力,亦割破了邓恢颈部皮肤,似乎他用力比宁王妃还大些,自邓恢颈上滴下血珠子明显比冯陈要大一些。 宁王妃一见弟弟流血便乱了心神,本能尖叫道:“不要动手!” 众虎卫立刻齐声喝道:“放了我们冯校尉,我等便不伤此人性命。” 就宁王妃将要撤开匕首之时,宁王与陆柄石院判等人也走到此处,宁王见此情形立刻走几步喝道:“王妃休要胡来。” 宁王妃本来要撤去匕首,听宁王如此一喝,便立刻将匕首又向冯陈脖颈刺了一分,她力道掌握极为精确,既让冯陈感觉到疼痛又不至于立刻要了冯陈性命,可见这宁王妃也是个玩刀高手。 宁王三两步便走到王妃身边,只见他忽然仰头打了一声极响唿哨,便有几十上百名精壮汉子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人人手持利器,不由分说便向陆柄石院判众虎卫以及小太监便动起手来。 陆柄挥动手中拂尘击退几名攻上来宁王死士,然后抬手向天上射出一枚火箭,宁王府上空响起五声巨响,早就率兵埋伏宁王府附近季光慎终于等到信号,立刻率兵杀入宁王府中,不到两刻钟时间就已经控制住宁王府形势,除了宁王和被格杀人之外,其他人全都束手就擒。 宁王看到杀气腾腾季光慎,心知大势已去再难有回天之力,他恨恨看着依旧被虎卫控制住邓恢,眼中是怨毒之意,若不是邓恢沉不住气行刺隆兴帝,他绝不会有今日之败。 宁王妃与宁王夫妻多年,自是知道宁王心思,她惨然叫道:“弟弟,你害死我们了……”说罢,反手将匕首扎进自己心口,然后猛将匕首拔出,一股血花喷射而出,宁王妃双眼直勾勾看着宁王,低低叫了一声:“王爷,妾身对不起您……”便头一歪气绝身亡。 宁王虽然极为怨恨邓恢毁了他大业,可他与宁王妃之间感情却也极深,见到爱妻自,宁王大叫一声扑到宁王妃身边,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两串泪水从他眼中滚落。 宁王心里非常清楚,王妃自并不是仅仅为了以死谢罪,而是要给被他们夫妻秘密留宁化儿子李炅争得一线生机。刚才被季光慎手下擒住宁王世子庄炅其实是个西贝货,这个秘密只有宁王一家三口与杜陵知道,就连那假庄炅自己都不知道。 宁王抬头仔细看了看周围被抓住宁王府众人,果然没有杜陵身影,宁王嘴角勾起一丝极为诡异笑意,然后抓住王妃那紧紧攥着匕首手,将匕首狠狠刺入自己心口。他甚至因为怕自己死太慢而将匕首心口转了半圈才拔出来。鲜血喷涌而出,宁王突然凄厉大喝一声:“隆兴,本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然后便与王妃倒一处气绝身亡。 宁王夫妻相继自,这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石院判步走上前探了探宁王夫妻脉相,对陆柄点点头道:“确实都死了。” 陆柄想了想对季光慎说道:“季将军,还请您此镇守,咱家这便回宫向皇上禀报。” 季光慎点点头道:“好,还请大总管去回。”陆柄应了一声,立刻飞马回宫禀报。缉捕刺客引来宁王夫妻畏罪自,这事可是闹大了。 隆兴帝听完陆柄回禀,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宁王一向行事低调,老实比根木头强不了多少,他对宁王也算不错了,虽然登基之初打发宁王去宁化守皇陵,却也没有亏待过他。上次圣寿节之后将宁王留京城之中,赐宅子,扩大封邑,封宁王嫡长子庄炅为世子,还允诺自宁王以下三代之内不降等袭爵。隆兴帝看来,这已经是相等优待了。 隆兴帝一直将大部分注意力放蜀中吴王身上,想不到真正有谋反行为却是宁王。这对隆兴帝来说是个不小打击,让隆兴帝开始对自己判断力产生怀疑。连平素老实不能再老实宁王都谋反,那其他宗室呢? 陆柄见隆兴帝半天不说话,便大着胆子轻声说道:“启禀皇上,季将军还宁王府候旨。” 隆兴帝长长吐了口气,沉沉说了一句:“斩草除根。” 陆柄会意,他知道这是隆兴帝要季光慎宁王府中便将宁王一脉斩杀绝,那怕是宁王那个刚出生不到六个月庶女也不可放过。 陆柄自进宫后便被分到还是年少皇子隆兴帝身边,陪着隆兴帝闯过一次又一次血雨腥风,才得到今日一切,所以他绝对不会有任何心软,那怕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讲小女婴陆柄也不会同情,曾经惨痛经历告诉陆柄只有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是,老奴这便去传旨。”陆柄应了一声立刻离开了御书房。隆兴帝这才松了双肩,低沉叹息了一声。做出那样决定,其实他心里也不好过。 陆柄来到宁王府中,悄悄告诉季光慎隆兴帝决定。季光慎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大人有罪稚子何辜,连不会说话婴儿都要杀死,季光慎觉得自己有些下不了手。 陆柄低低喝道:“季将军,谋逆本就是株九族不赦之罪。” 季光慎忙低声说道:“我明白,只是……” 陆柄明白季光慎意思,他低低说道:“季将军,此乃圣意,圣意不可违。” 季光慎低叹一声,艰难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只能痛些,别让他们受零罪。” 陆柄点点头,可允许范围内行些便宜之事,这点子权利他还是有。季光慎与陆柄走到石院判身边,对石院判说了几句,石院判双眉紧皱,好一会儿才勉强松开,他低低道:“两位略等片刻,我这便去配些药。” 莫约小半个时辰之后,石院判回来,将一些药末放于水中化开,让自假庄炅以下宁王每一点血脉都喝了一口,不过眨眼工夫,假庄炅和宁王一个庶子两个庶女全都沉沉睡去,于睡梦中毫无痛苦离开了尘世。 第174节 主子们处理完之后,季光慎问陆柄道:“陆总管,王府中下人如何处置?” 按着旧日规矩,犯下谋逆大罪人家奴仆,二等以上全部处死,三等及没有等级奴仆重发卖。若是按着人规矩行事,那些由内府配给宁王府一二等奴仆可就倒霉透了,他们原是被派到宁王府掺砂子,谁能想到却要受宁王牵连葬送了性命。 往宁王府里掺砂子之事陆柄自然是知道了,他想了一会才说道:“将所有人都送到刑部大牢关起来等候圣裁吧。” 季光慎点点头,命手下将士们将宁王府里所有下人都锁拿起来押送去刑部。是生是死就看他们造化了。 季光慎与陆柄石院判看着宁王府中下人们被绑成一串,挨个儿从他们面前经过。忽然一个十四五岁小丫鬟经过季光慎面前之时猛抬头看向季光慎,她因为口中被塞了麻核桃而不能说话,可一双眼睛中却闪动着异样光。 季光慎眉头微微皱起,这个小丫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感觉。可季光慎知道今日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宁王府丫鬟。他因为这种眼熟之感而不免有些惊诧。 那小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季重慎长女季绣云,要叫季光慎一声三叔。季绣云现眉眼张开了许多,与她生母柳氏有七八分相似,一双眼睛又极象季重慎,所以季光慎才会有种眼熟之感。 季绣云很被拉走了,季光慎便也没有再多想,命人将宁王一家尸首全都收殓起来,按照隆兴帝吩咐将他们全都送到化人场数化了。 一个时辰之后,宁王夫妻连同假世子庄炅和庶子庶女们全都被化成灰烟冲入沟渠之中,这个世上彻底消失无影无踪。而宁王府也就此被封锁起来,成了一座废宅。 没有人知道,季光慎率兵离开宁王府之时,一个身形匀称中年男子已经换上士卒服装混队伍中堂而皇之离开了宁王府,并短时间内混出京城,从此不知所踪。此人再度出现之时,又将掀起一场惊天巨浪! ☆、第二百零二章婚事 章节名:第二百零二章婚事 前刺客出自宁王府,宁王夫妻及所其所有子嗣全都畏罪自,这个消息陆柄有意推动之下传遍了整个皇城。所有亲贵无不极为震惊,要知道宁王夫妻素日表现实太过老实无害,隆兴帝对宁王夫妻也算很是优待,若说吴国公心怀怨愤阴谋造反还好理解一些,毕竟吴国公亲生儿子被隆兴帝贬为罪奴,如今还御净轩中当差。没想到吴国公没有任何动静,谋逆却是宁王。 府中养伤庄煜也得了消息,他同无忧感慨了一回便也丢下了,毕竟这只是他们生活之中一个小插曲而非主旋律。整好此时丫鬟来报说是大公主到访,庄煜和无忧便赶紧迎了出去。 “大姐姐。”庄煜无忧齐声叫了起来,庄灵见弟弟脸上有了些血色,精气神儿也不错,便携了无忧手笑着说道:“看来煜儿伤养不错,无忧,你受累了。” 无忧笑道:“大姐姐别这么说,我没做什么,是五哥身体底子好,大姐姐屋里请。” 三人进了屋子,庄灵开门见山说道:“无忧,还有几日便到上巳节,这是你嫁给煜儿后头一个上巳节,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无忧明白庄灵意思,做为睿郡王妃,她需要举办一次正式宴会向所有亲贵夫人们证明自己完全有能力担当睿郡王妃这一职位。而刚刚发生了宁王谋逆事件之后,亲贵圈子里也需要一件盛事来冲淡宁王谋逆给大家蒙上那层阴霾。有什么能比任睿郡王妃宴会能转移话题呢。 “大姐姐,我想上巳节那日王府设宴相请亲贵夫人小姐,不知大姐姐觉得可否合适?”无忧浅笑问道。 “怎么不去曲江苑?”庄灵不解问了起来。 上巳节春游曲江苑是京城贵族女子热衷活动之一,这一日是未订亲小姐们出门见到未婚男子唯一机会。有好些小夫妻便是于上巳节曲江苑看对了眼,再回家请长辈做主。 无忧浅笑道:“大姐姐,有资格接到王府帖子夫人小姐毕竟是少数,若然那日曲江苑设宴,必然要封苑清院,那便会让没有收到帖子小姐们和所有亲贵子弟都不能游曲江了,这样到底不好。” 庄灵点点头笑道:“嗯,还是你想周到。说起来你这里院子可不比曲江苑差什么,风景亦是极好。” 庄煜脸上有些不高兴神色,只闷闷坐一旁,庄灵见了奇道:“煜儿,你是怎么了?” 庄煜闷闷说道:“大姐姐,我不想让那些不相干人到我家里来。” 庄灵真是哭笑不得,只瞪了庄煜一眼道:“不许胡说八道,什么叫不相干人,你难道想和无忧关起府门一辈子不与人往来么?再要胡说就不许你这里待着了,真是,我们女人说话,你一个男爷们儿坐一旁算怎么一档子事。” 庄灵自小便管着庄煜,已经形成了积威,是以她一瞪眼,庄煜便本能一缩脖子,果然不敢再说话了。 庄灵见弟弟那副怪模样儿,不由又笑了起来,她伸手接过心腹丫鬟抱着一只乌木包银小匣,将之推到庄煜无忧面前,无忧不解问道:“大姐姐,这是什么?” 庄灵笑道:“这是从前煜儿分府之时让我帮他打理产业,如今你嫁过来了,自然要交还给你,无忧你素有管家之能,必会比我打理好。” 无忧确也知道此事,庄煜向来是什么事情都不瞒着无忧,他早就说要把那些银子拿回来交给无忧管着,是无忧不让他开口这才罢了。谁料想庄灵今儿主动送回来了。 “大姐姐,这……”无忧迟疑了一下,她知道庄灵必是将这些银子投入到她产业中运营,突然把二十多万两银子抽出来,多多少少都会对庄灵产业有些影响,何况如今无忧根本就不差钱,这二十几万两银子继续放庄灵那里对她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庄灵动作很,已经将小木匣推到庄煜面前,笑着说道:“煜儿,银票和帐册都里头,这是你家底子,你自己交给无忧,大姐姐以后就不用为你费这个心思了。” 庄煜哦了一声,立刻将小木匣放到无忧手上,开玩笑说道:“无忧,这些都给你,以后你养我好了。” 庄灵不禁白了庄煜一眼,啐道:“呸,你敢不敢再没出息一些。” 庄煜嘿嘿笑道:“大姐姐,我把什么都给无忧了,可不是得靠她来养着我。” 无忧被这姐弟二人话臊满脸通红,开口说话不是,不开口也不是,一时间囧很。 庄煜疼媳妇,立刻转了话题说道:“大姐姐,姐夫和虎头呢?” 庄灵笑道:“你姐夫被父皇叫到宫中去了,虎头去国子监了。” “啊……”庄煜和无忧都大吃一惊,虎头去国子监,怎么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呢。以虎头皇上外孙世袭国公身份,他完全不需要进国子监去争那一席之地,进了国子监便意味着虎头要从科举晋身,这条路可不是一般难走。 庄灵无奈说道:“你们都知道虎头一见书本子就什么都忘记了,偏你们姐夫见虎头如今身子骨好了许多,非逼着他习武,虎头被逼不行,竟然跑去求父皇母后,说什么都要进国子监去读书,父皇被他缠不行便准了,你们姐夫被虎头气不行,整天价没个好脸色,现虎头一大早便出门去国子监,天不黑不进家门,唉,他们父子真真是前世冤家!”想到丈夫和儿子各种斗法,庄灵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无忧忙宽慰庄灵道:“大姐姐,都说外甥象舅舅呢,十皇弟不就是嗜书如命性子?其实只要虎头高兴就好,虎头读书有天份,没准儿就给大姐姐大姐夫考个状元回来呢。” 庄煜笑道:“无忧说极是,等虎头凭自己本事考上状元,大姐夫还能有什么不高兴。” 庄灵笑笑道:“承你们吉言,若虎头真能考上状元,你们大姐夫便也没话好说了。虎头事不说了,煜儿无忧,给无忌相看王妃人选之事可得赶紧了。如今到我这里打探风声夫人可是不少,咱们无忌抢手很呢。” 庄煜惊愕“啊……”了一声,愣了片刻之后才说道:“无忌都要相看媳妇啦!我总觉得他还小呢。” 庄灵笑道:“无忌虚岁十三,现就慢慢相看起来,才能选个四角俱全好媳妇。若是再等上一两年,这挑选余地就小了。” 无忧道:“大姐姐说极是。” 庄煜见庄灵大有与无忧细细分说各府闺秀意思,便站起来笑道:“无忧,你陪大姐姐慢慢聊,我到园子里走一走。” 庄灵挥手笑道:“去吧去吧。” 无忧忙起身说道:“你可仔细些,伤没还好利索,可不能使劲儿。” 庄煜笑道:“知道了,我心里有数,大姐姐,回头就我们这里用饭吧,我叫人到宫外候着大姐夫。” 庄灵也不与庄煜客气,只笑着应了一声“好”,便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无忧,庄煜一见赶紧走开了。 庄灵递给无忧小册子是她收集整理所有亲贵之家与无忌虎头年龄相当女孩儿们资料。无忧见那本册子可是不薄,便笑着说道:“大姐姐可真是费心思呢。” 庄灵笑道:“谁说不是呢,这册子大姐姐已经整理了近一年,虽然还是不全,不过也差不多了。无忧,咱们一起看看。” 庄灵与无忧两人头靠头研究起那份大燕闺秀名录,这一研究时候且小不了,总要给无忌和虎头挑选到合适人选才行。 庄煜并没有去花园散步,他是去找无忌了。既然是给无忌相看王妃,总也得听听无忌意思不是。就算不能明着说,庄煜总能旁敲侧击打听打听,若是选出一个四角俱全小姐,偏偏不是无忌喜欢类型,这便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庄煜边想边向无忌院子走去,他都没有发现自己自从成亲以后整个人都变细致多了。若成亲之前他是绝对想不到这些。 就庄灵与无忧商议之时,皇后懿坤宫中也正为着宗室子弟亲事发愁。 今日吴国公夫人进宫,跪懿坤宫正殿阶下便不起来了,她儿子庄焰至今也没有定下亲事,吴国公夫人已经急了什么都不顾了,只跪阶下恳求道:“妾身相中了儿媳妇人选,厚颜求皇后娘娘恩典玉成。” 皇后心中也很为难,吴国公世子庄焰婚事她也曾向隆兴帝提过,可是隆兴帝显然有意拖上一阵子,所以皇后便坐了腊,吴国公夫人要求合情合理,可她却不能立刻答应。 “弟妹不要着急,起来说话,来人,扶吴国公夫人起来,赐座。”皇后维持着脸上笑容大声说了起来。 两名宫婢上前扶吴国公夫人起身,吴国公夫人也不敢死赖着不起来,她只能用帕子遮面低泣道:“皇后娘娘,焰儿都十八了,再不成亲……妾身……” 皇后量缓声说道:“弟妹不要着急,本宫一直想给焰儿挑个好,这不一直没挑着合适,原想着明年是大选之年,这挑选余地也大些。” 吴国公夫人刚站起来便又扑通一声跪下,急切说道:“娘娘,我们焰儿福薄,当不起您这么为他费心思,不瞒娘娘,妾身已经相中了妾身娘家侄女儿,求皇后娘娘恩准。”庄焰身为吴国公世子,他婚事只有太后与帝后三人才有权决定,便是身为亲生父母吴国公夫妻也仅仅只有建议权而已。 皇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吴国公夫人说是谁。靖海侯府只有一个孙女儿名唤林若兰,是靖海侯世子林栋女儿,至于这林若兰到底有多大年纪容貌品性如何,皇后却是不知道了,毕竟靖海侯老夫人已经过世,而靖海侯世子夫人又没个正经诰封,故而没有带女儿进宫请安资格。事实上因为靖海侯府极度低调,他们家还有个待嫁女儿事实都已经被绝大多数亲贵忽略了。 “哦,原来弟妹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常嬷嬷,回头命人去靖海侯府宣本宫口谕,令世子夫人明日携其女进宫请安。”皇后很痛说了起来,让吴国公夫人暗暗松了口气,皇后同意相看,这事便成了五六分,以她对皇后和林若兰了解,这门亲事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 常嬷嬷应声称喏退下去安排。吴国公夫人赶紧上谢恩,皇后笑道:“弟妹很不必如此,待本宫看过林小姐再说,本宫可得把丑话说前头,若是配不上焰儿,本宫定是不允。” 吴国公夫人刚放下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干笑道:“这是自然,一切全由娘娘做主。” 皇后笑笑,命人赏了吴国公夫人几件赏玩之物,便让她跪安了。 吴国公夫人一走,皇后便立刻命人去请隆兴帝,没有隆兴帝示下,她便是明日见了林若兰也不好立刻做决定。说起来庄焰只比庄煜略小一些,也确不能再拖下去了。 隆兴帝刚给女婿派完差事便听说皇后命人相请于他,便匆匆去了懿坤宫。听皇后说完,隆兴帝有一小会儿没说话,皇后便静静坐一旁等候。 终于隆兴帝开口了,他说道:“明日你瞧瞧那林家小姐怎么样,若品貌都说过去,便指了这门婚事吧。” 皇后暗暗松了口气,笑着应道:“是,有皇上这句话,妾身明儿便好行事了。” 隆兴帝笑笑道:“是朕让皇后为难了。” 皇后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皇上,妾身可从没这么想过。” 隆兴帝笑道:“看你急什么,朕不过白说一说,对了,顺宁驸马你可有人选了?” 皇后忙命人去取册子,她将册子打开放到隆兴帝面前笑着说道:“倒是有几个还算合适,妾身正想请皇上过目。” 隆兴帝嗯了一声,拿起册子看了起来。虽然对顺宁公主并不满意,可她是隆兴帝唯二女儿之一,总不能嫁太说不过去了。 “朕看平远侯长子鲁宜荣还不错。”隆兴帝看完之后说了一句,皇后闻言心中踏实不少,便也笑道:“妾身也这么觉得,真真与皇上想到一处去了。” 这鲁宜荣祖母是隆兴帝姑姑先贞静公主,所以这鲁宜荣血统也算尊贵,而且平远侯府早先贞静公主过世之后便分了家,所以侯府人口并不很多,家底子也很殷实。到鲁宜荣这一代,他是唯一嫡长子,下面有几个庶弟庶妹,日后便是分家也不会分走太多家业,而且鲁宜荣生母已经过世,平远侯也没有娶继室,所以顺宁公主嫁过去之后便不必面对婆媳关系问题,还能进门就管家。皇后为顺宁公主考虑也算是很周全了。其他老世家子弟真没谁身份地位能比鲁宜荣合适。 帝后二人已经初步确定了七驸马人选,便决定诏平远侯爷携世子进京,帝后也好相看相看。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便可以赐婚了。因为没有终决定下来,为着庄嫣清誉,择平远侯世子为驸马消息便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旨意未颁之前,这绝对是个秘密。 顺宁公主庄嫣并不知道帝后二人已经为她择定了驸马人选,还想着到底如何才能让帝后为她与忠勇郡王季无忌赐婚。对她来说,做忠勇郡王妃是好出路,庄嫣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会嫁给一个甚至京城连一座府第都没有平远侯府长媳。 “不知不觉孩子们都长大了,朕也老了。”隆兴帝突然感慨了一句,皇后忙笑道:“皇上才不老呢。” 隆兴帝站起来抻了抻身子,笑叹道:“怎么能不老,如今朕白发都已经遮不住了。等老十大婚之后,朕便禅位给耀儿,与你一起过几年松散日子。” 隆兴帝有意禅位之事皇后早就知道,故而也没有觉得惊讶,只笑道:“一切全凭皇上圣断,总是您哪里妾身就哪里。” 隆兴帝上前携了皇后手笑道:“这话说极是,来,咱们出去走走,总不可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皇后面色微微有些发红,忙站起来随隆兴帝一起去御花园了,如今御花园中桃花开正艳,大好春光正等着人去欣赏。岂料帝后二人刚刚走出懿坤宫,便有个小太监飞跑过来跪下高声道:“奴才给皇上皇后娘娘道喜……” 隆兴帝和皇后脸色俱是一沉,这小太监是哪一宫,竟如此没有规矩!陆柄是面色一凛,双眉紧紧拧了起来。他是宫中大总管,这小太监不守规矩便是活打了他脸。 陆柄立刻跪下请罪道:“皇上,老奴有罪,请皇上责罚。” 隆兴帝沉沉道:“这与你何干,来人,将这不懂规矩东西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打完了再问话。” 那小太监满心欢喜讨了巧宗儿来报喜讨赏,哪里想到连正事儿都没说便被人捂着嘴拖下去暴打了,他真是悔肠子都青了…… ☆、第二百零三章喜信 章节名:第二百零三章喜信 那小太监受完刑之后方被拖到帝后面前,因隆兴帝方才有旨命小太监受完刑再回话,所以掌刑太监下手极为有分寸,明明将那小太监打了只剩下半条命,却连一丝油皮儿都没打破,那小太监除了脸色惨白之外硬是没有一点儿受过刑样子。 “回……回……回皇上……柳嫔……娘……娘……有……喜了……”小太监强撑着说完这句话,便扑倒地上昏死过去。 隆兴帝与皇后俱是一愣,自十皇子庄炽出生之后这十几年间,隆兴帝临幸后宫妃嫔次数并不算少,可硬是没有一位妃嫔怀上身孕,如今隆兴帝都五十出头了,竟然让承宠次数并不多柳嫔怀上身孕,这不能不让帝后暗暗吃惊。要不是后宫宫禁极为森严,进了宫了妃嫔们再也见不到外男,那柳嫔又是个安份,皇后都要怀疑自己丈夫头顶上帽子变颜色了。 不过隆兴帝每次临幸妃嫔,次日都会有太监拿着起居注来请皇后用凤印,只有用过凤印之后,这次临幸才算正式登记册,可以做为日后妃嫔有孕清白证明。因为隆兴帝如今临幸妃嫔次数并不很多,所以皇后记得很清楚,上一次隆兴帝临幸柳嫔大约一个半到两个月之前,柳嫔怀孕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那小太监已经昏死过去了,皇后也不好多问,她见隆兴帝还愣神着,便笑着说道:“柳嫔有喜可是天大喜事,妾身恭喜皇上又将得龙子。” 隆兴帝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并没有很欢喜,只沉声问道:“何人给柳嫔诊脉?” 陆柄早听小太监说柳嫔怀孕之后便立刻命人去柳嫔住蓼芳宫查证消息去了,是以隆兴帝刚刚问完,便有人来说回禀说是给柳嫔诊脉曹太医外头候旨。 隆兴帝立刻命曹太医近前回话,只听那曹太医说道:“臣启万岁,今日是给娘娘们请平安脉日子,臣依例诊脉之时发现柳嫔娘娘已有一个半月身孕,上月请平安脉,因喜脉未显故而未曾诊断出来。” 第175节 隆兴帝听了这话,脸上才浮起笑意,皇后见隆兴帝脸上笑意越来越浓,便跪下笑道:“妾身给皇上道喜。”皇后一跪,除了隆兴帝以外所有人都跪下来了,他们异口同声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隆兴帝哈哈大笑着将皇手搀扶起来,笑着说道:“想不到朕已过半百还能有子嗣,真是天佑我大燕。皇后……”隆兴帝说着说着忽然迟疑起来。 皇后立刻飞笑着说道:“皇上,柳嫔有喜,妾身正该陪您去蓼芳宫道喜,再给柳嫔选几个有经验嬷嬷,柳嫔年轻,又没经过这种事,难免不知道怎么应对。” 隆兴帝连连点头道:“对对,皇后说极是。那咱们一起过去瞧瞧?” 皇后微笑颌首道:“皇上,您先等一下,总不能白去蓼芳宫,总让妾身吩咐人准备些赏赐才是。” 隆兴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连声道:“对对,是朕忽略了。” 皇后不知道自己心里是种什么样滋味,总之不是她面上看上去那般欢喜,丈夫小妾坐了胎,皇后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皇后一阵吩咐过后,自有宫女嬷嬷去准备,然后皇后才陪着隆兴帝往往蓼芳宫而去。隆兴帝许是怕皇后心里多想,还特意携了皇后手,让她与自己同乘肩舆以示格外看重。 皇后自我调节很是迅速,其实隆兴帝只要临幸妃嫔,妃嫔们便有怀孕可能,皇后都能将并非自己亲生庄煜养身边十八年,甚至对他比对自己亲生骨肉都好,自然也不是个心胸狭隘容不下人,而且不论那柳嫔生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会对皇后造成任何威胁。所以想通此节皇后很便从酸涩情绪中走了出来,能让嫔嫔怀孕说明隆兴帝身子骨还挺不错,她应该高兴才是。 帝后驾临蓼芳宫,正卧床上喜不自胜柳嫔得了消息不由脸色微变,她自是希望隆兴帝来探视,可是皇后怎么也来了?皇后旁边,倒叫她还怎么向隆兴帝撒娇呢。这可是后宫妃嫔沉寂了十数年之后头一次传出喜信儿,柳嫔就不相信凭着腹中那团血肉,隆兴帝能不给她进一进位份。 柳嫔原本打算床上不起来扮娇弱讨隆兴帝怜惜,可是皇后到来让她计划落空,她不敢当着皇后面如此撒娇,那岂不是给皇后一个再好不过处罚她理由么。因为怀了身孕,所以柳嫔便将自己看格外贵重,也先入为主认定皇后一定容不下她,必要想各种办法至她于死地。因此柳嫔赶紧下床穿戴整齐,两个宫女搀扶下出去迎接帝后二人。 皇后看着柳嫔娇娇怯怯只行万福礼,不由暗觉好笑,这才怀上柳嫔便如此自矜自贵,真是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了。莫说是她刚怀上,就算是现平安生下皇子,皇后也不会将柳嫔母子看眼中,若是皇后真意,那么自庄烃以下,所有皇子公主都不可能被生出来。 隆兴帝也是轻轻皱了皱眉头,到底看柳嫔有孕份上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淡淡道:“免礼。” 柳嫔站直身子,微微抬头用那双水汪汪眼睛飞瞟了隆兴帝一眼,那眼睛里似是两把小钩子一个劲儿挠啊挠,却让隆兴帝心中有些不,这柳嫔素日里看着还好,怎么一怀了身孕便连自己是谁都认不清了。 原本已经决定抬一抬柳嫔身份隆兴帝立刻压下心中念头,凭柳嫔这样,还是压一压为好,免得她兴兴头不知道自己是谁。柳嫔哪里知道自己一时不谨慎便让她失去了一个绝好晋升机会,若是知道,肠子怕不得悔青了。 帝后二人先后坐下,皇后见隆兴帝没有开口,便知道他介意是什么,于是浅笑道:“柳嫔如今有了身子,便坐下回话吧。” 柳嫔没敢说什么,只是脸色一白,委委屈屈坐下首,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怎么,她竟只垂着头一句话都不说了。让隆兴帝见了越发心中不喜。 皇后只是浅浅一笑,命服侍柳嫔嬷嬷上前回话。服侍柳嫔嬷嬷一直下头候着,她偷眼瞧见柳嫔样子不由心中着急,这小姑奶奶可不能觉得自己怀孕了天老爷都得让着她吧,上头坐可是帝后二圣,得罪了他们,别说是怀了身孕,就算生了皇子也没有活路,恭嫔之事这才过去几年,柳嫔娘娘不会都忘光了吧。 那嬷嬷跪帝后面前,将发现柳嫔有孕之事简单说了一遍,柳嫔自上次被临幸之后就没有换洗,嬷嬷们便太医来诊平安脉时候特别提了一句,太医仔细一诊便诊出了柳嫔怀上身孕事实。 柳嫔听嬷嬷说很是轻描淡写,心中便有些不,她明明此之前身上便有些不舒服,那些嬷嬷怎么都不说了,若是皇后专门宣太医给她诊脉,这喜脉怕不早就被诊出来了。这么好给皇后上眼药机会怎么能不抓住呢。 可那些话柳嫔自己又不好说,只悄悄瞪了正回话嬷嬷一眼,她以为自己做小心,却不知帝后高高上坐着,什么能看不见呢。 隆兴帝听罢,压下心中欢喜淡淡说道:“皇后,柳嫔有孕,只按着从前旧例办也就是了。”说完,隆兴帝便率先站起来向外走去。 皇后见状忙也站了起来,对柳嫔说道:“柳嫔,本宫已经安排有经验嬷嬷前来服侍你,你好好养胎,一定要平平安安为皇上生下皇嗣。” 柳嫔一见隆兴帝往外走立时急了,扑通一声跪倒地,带着哭意儿求道:“皇上,婢妾终怀龙子心中很是不安,求皇上允许婢妾之母进宫陪伴婢妾。” 隆兴帝脚步一滞,猛转过身子怒道:“放肆!不要以为你有了身孕便可为所欲为!” 柳嫔吓脸色煞白,眼泪哗哗涌了出来。她哪里能想到隆兴帝会这样答复于她,柳嫔看来,自己怀了身孕,只不过有一点子小小要求,隆兴帝怎么会不答应。 皇后赶紧上前对隆兴帝说道:“皇上息怒,柳嫔年轻不懂事,让教养嬷嬷慢慢教导也就是了。”说罢皇后又看向柳嫔说道:“只有贵嫔以上妃嫔有孕后才有资格招其母家之人入宫服侍一个月,这些年宫中无人怀孕,想来柳嫔你不太清楚,如今本宫告诉于你,你可记住了。” 柳嫔低低嗯了一声,这其实是皇后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宫中重视便是身份,贵嫔以上可以自称臣妾,以下便只能自称婢妾,这么明显区别柳嫔如何会不晓得,她刚才不过是要变相为自己讨封罢了。 隆兴帝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了,皇后看着跪地上柳嫔轻轻摇了摇头,这柳嫔运气确很好,只是为人却太笨了些。她是这十多年来唯一怀上皇嗣妃嫔,难道她不说隆兴帝便不封赏于她么,如此急切索封,反而犯了隆兴大忌讳,这柳嫔用缺心眼儿都不足以形容了。 命蓼芳宫中内侍仔细服侍柳嫔,皇后便也匆匆离开了。帝后一走,柳嫔便肆无忌惮大哭起来,她原以为自己怀了身孕便有了本钱,想不到还什么都不是,这让满心期待柳嫔情何以堪。 隆兴帝上了肩舆却没有离开,而是原地等皇后,皇后匆匆赶来,隆兴帝命她上来与自己共乘,皇后见隆兴帝还有些不痛,便轻轻握住隆兴帝手,低声说道:“皇上,柳嫔年轻不懂事,也是妾身没有到教导之责,您别太生气了。” 隆兴帝沉声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这些人心思,哼……” 皇后浅浅一笑,隆兴帝从前就曾经说过,宫中妃嫔不过就是他解闷玩意儿,他妻子只有皇后一人,皇后自然不会为个玩意儿与隆兴帝闹别扭,事实上只要妃嫔们不闹腾,皇后对她们都是很宽和。如今柳嫔仗着有身孕想作上一作,隆兴帝自然不能容忍,这也是隆兴帝对皇后尊重。 柳嫔有孕之事很传满宫皆知,兴奋却不是隆兴帝与柳嫔,而是慈安宫中“病重”太后。她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天大希望一般,整个人显异常精神。 “柳嫔这身孕怀真是时候!”太后兴奋对李嬷嬷说道。 李嬷嬷服侍太后大半辈子,对太后心思可以说能拿捏个**不离十,她立刻明白了太后意思,急忙笑着说道:“可不是,真真是天大好事,娘娘,这喜信儿一冲您就大安啦!” 太后满意直点头道:“没错,正是这话,今儿几了,离初一还有多少日子?” 李嬷嬷忙回道:“回太后娘娘,今儿是二月二十六,还有三日便到三月初一。” 太后喜道:“好好,还有三日!” 每逢初一皇后都要率宗室中内外命妇慈安宫外给太后请安,这是太后“病体痊愈”绝好机会,当着所有宗室命妇,便是皇后也不能瞒天过海。从前太后之所以没用这一招,那是因为她没有一个说过去理由,明明一直病势沉重,怎么突然就好了呢,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可现不一样了,有了柳嫔怀孕这个好消息,太后痊愈便有充足理由。冲喜,这可是上天意思,帝后便是明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却也不好分说,这哑巴亏不吃也得吃了。 柳嫔怀孕影响力也就仅限于此了,隆兴帝膝下皇子全都成年,一个年幼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影响。至于其他王公亲贵宗室命妇们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宫中旧俗是妃嫔有孕满三个月之后才会正式说出来,为也是怕孩子站不住而空欢喜一场。 所以柳嫔娘家庄阳侯府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事实上自从柳嫔进宫之后,她没能给庆阳侯府带来任何好处,这让庆阳侯夫妻极为失望,她们与柳嫔联系其实非常有限,除了逢年过节朝贺之外,庆阳侯夫人便没有递牌子进宫求见过。当然也不是她不想见,这里也有柳嫔品级不够,庆阳侯夫人不敢造次缘故。 皇后安排了四个有经验老嬷嬷去蓼芳宫服侍柳嫔,又命御膳房拨人蓼芳宫设立小厨房专门服侍柳嫔,这样既能保证柳嫔营养,又杜绝了其他人加害柳嫔机会。虽然隆兴帝并没有说过什么,可是皇后知道他心中其实还是挺看重柳嫔腹中胎儿,这个胎儿便是平安生下来对皇后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皇后自然会处置极为大方得体。 果然隆兴帝听完回禀之后心情很不错,对皇后也越发满意,歇懿坤宫日子也比从前多了。虽然柳嫔怀孕证明隆兴帝宝刀未老,可是隆兴帝知道自己身体到底如何,他还没有糊涂到因为柳嫔怀孕而不顾一切广施雨露。就算他不眷恋皇位,可也不代表隆兴帝不想多活几年,如今隆兴帝已经打定主意节欲养生了。 这让其他年轻妃嫔们恨差点儿咬断了后槽牙。柳嫔能怀孕她们也能,可隆兴帝若不临幸她们便没戏了,皇后都已经不能生了还霸着皇上,简直是占着什么不那什么,真真是气死人了。皇后见隆兴帝如此行事,心中自然很是安慰,对底下妃嫔们也越发大方了,丈夫是不能分给她们,所以皇后便会以赏赐为由给各宫妃嫔一定补偿,只不过这些补偿各宫妃嫔眼中却成了皇后炫耀权势地位表现,这却是皇后始料未及。 暴出柳嫔有喜消息第二日,皇后刚打发了前来请安酸气冲天妃嫔们,便听内侍回禀,说是靖海侯世子夫人携女林若兰宫外候旨求见。皇后这才想起来昨日吴国公夫人想娶娘家侄女儿林若兰做儿媳妇之事。皇后便命人宣她们母女觐见。 去宣旨内侍刚走出去,便又有内侍前来回禀,说是吴国公夫人递牌子求见,皇后闻言不由笑了起来,看来这吴国公夫人真是急了。 少倾,吴国公夫人并靖海侯世子夫人带着一个少女来到皇后面前,三人跪下行礼,皇后垂眸扫了一眼,见那林若兰头发黑鸦鸦很是浓密,看身量似是还未长成,年经应该不大。 “免礼平身,林姑娘,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皇后微笑着说了起来。 林若兰怯怯抬起头,并不敢用眼睛去看皇后。皇后仔细打量一回,见这小姑娘莫约十三四岁,眉眼儿生倒也整齐,与吴国公夫人隐约有些相似之处,只是皮肤却不是特别白净,皇后看了靖海侯世子夫人一眼,见她皮肤倒白净很,就是眉眼儿不太耐看,想来这林若兰是象父亲多些,若是皮肤随了其母便齐全了。 “嗯,是个整齐孩子,今年多大了,家里都学些什么?可曾读书?”皇后笑着问了起来,这些不过都是场面话,皇后但凡接见闺阁小姐,必都会这样问上一问。 “回皇后娘娘,小女今年十四岁,平日跟随母亲学些针凿女工,只读过女四书。”林若兰回答中规中矩,她声音隐隐有些发飘,显然头一次参见皇后娘娘让她很紧张。 皇后满意点点头,这林若兰生得柳眉杏眼,眼神很干净,想来应该不是那种不安分。靖海侯府是吴国公夫人娘家,便是庄焰不娶林若兰为妻,靖海侯府与吴国公府也是同气连枝,所以庄焰娶林若兰,并不会为吴国公府增加一份额外助力。想起昨晚隆兴帝说过话,皇后便向吴国公夫人笑着说道:“弟妹说不错,果然是个好孩子,赏。” 吴国公夫人听了这话不由松了口气,皇后这意思是同意了,她儿子终于能娶上媳妇了。“娘娘说极是,若兰真是个好孩子。”吴国公夫人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了,这让皇后听了不由暗暗叹息一回,都是当娘心啊,她能明白吴国公夫人感受。 靖海侯世子夫人见皇后好象对自己女儿挺满意,也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庄铖从吴王被贬为吴国公,可还是比靖海侯府门第高一些,她和吴国公夫人关系一直保持不错,若兰也得她姑姑喜欢,嫁进吴国公府,她女儿想来是不用受婆婆气。这门亲事对于林若兰来说真是相当不错了。 “小女谢皇后娘娘赏赐。”林若兰见一位女官捧着托盘走到自己面前,忙跪下谢恩,这都是昨儿专门练习过,所以林若兰做很熟练,并没有一丝不妥之处。 吴国公夫人见皇后赏赐给林若兰是一对赤金嵌珠如意凤头钗,心中大喜,这赤金嵌珠如意凤头钗只有世子夫人以上品级才有资格佩戴,显然皇后娘娘是正式同意了这门亲事。靖海侯世子夫人看到之后心里也越发踏实下来,皇后娘娘会有这样赏赐,想必是对自己女儿很满意,应该会下旨赐婚吧,有皇家赐婚,这体面可就大不一样了。靖海侯府这几年很是沉寂,做为世子夫人,林若兰之母其实是很不甘心。就是因为这种沉寂,林若兰哥哥们亲事都不是很如意,这可是靖海侯世子夫人一块心病,如今若是能得到皇后赐婚,靖海侯府与亲家往来之时便能硬气一些,儿媳妇们面前也能摆一摆婆婆威风作派。 靖海侯世子夫人不知不觉便想多了,一时竟懿坤宫正殿之上走了神。还是吴国公夫人悄悄碰了碰她,才让心思不知道想到何处靖海侯世子夫人回过神来。她见皇后正含笑看过来,不由脸上发烫,赶紧低下头,心中暗怪自己失态了。 ☆、第二百零四章醒来 章节名:第二百零四章醒来 靖海侯世子夫人携女入宫请安第二日,司礼太监分别去了吴国公府与靖海侯府宣读赐婚诏书。吴国公虽然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却什么都不能说,毕竟是因为他才导致庄焰亲事艰难,若他没有被贬为国公,庄炯没有被贬为罪奴,凭庄焰堂堂郡王世子又怎么会蹉跎至今。 赐婚诏书颁布之后,两府紧锣密鼓筹备婚事,林若兰虽然还不满十五,可庄焰拖过今年便十九了,再不成亲实说不过去。 太后也第一时间得了消息,听说帝后给庄焰指是靖海侯府嫡孙女儿,太后勃然大怒,倒不是说林若兰不好,而是太后觉得靖海侯府嫡孙女儿身份实太低,配不起如她眼珠子一般庄焰。 李嬷嬷苦劝了半天,才让太后暂息雷霆之怒,毕竟她现还病重,没到三月初一皇后率内外命妇慈安宫外请安之期,她现还不能“醒过来”。 转眼便到了三月初一,这日清早皇后率命妇们到慈安宫外请安,然后听到宫墙之中传出一声异常响亮惊呼:“太后娘娘醒了……” 皇后心中咯噔一下,暗暗叫了一声不好。可是那宫墙之中声音极响,所有命妇们都听到了,皇后便是有心瞒都瞒不住,她只能做出惊喜样子说道:“真真是天大幸事,去禀报皇上,传太医来给太后请脉。” 众命妇之中,心情激动便是吴国公夫人了,太后可是他们吴国公府唯一靠山,太后这一醒来,吴国公府日子便会好过多了。莫不是焰儿定婚冲喜?吴国公夫人不免暗暗联想起来。 少倾,隆兴帝匆匆赶了过来,他明明心中极不痛,却还得面带笑容,毕竟太后“醒来”是件极好事情。 慈安宫大门终于被打开了,数名太监宫女嬷嬷跪院中,隆兴帝大步走进慈安宫,皇后紧随其后,这时一个跪当中嬷嬷突然开口说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自醒来之后便点名要见淳亲王妃娘娘柳嫔娘娘与吴国公夫人。” 这嬷嬷正是李嬷嬷,要见淳亲王妃柳嫔和吴国公夫人也是太后事先安排好。 隆兴帝微微皱眉后便说道:“着吴国公夫人偏殿候旨。” 吴国公夫人不比淳亲王老王妃是隆兴帝长辈,她又上了年纪,与隆兴帝一起去见太后也没有什么不合适,倒是吴国公夫人年轻些,又是隆兴帝堂弟妹,自然要避嫌。 淳亲王妃与柳嫔听到旨意忙起身上前,淳亲王妃倒没觉得怎么样,可柳嫔便有些个飘飘然了,自觉已经成了只比皇后略一等人物,只以手扶着腰,挺着根本看不出任何鼓起肚子,由两个宫女扶着往前走。而吴国公夫人则被宫女引着去了偏殿。 内命妇们知道柳嫔怀孕,可外命妇们却没有几人知道,众人看见柳嫔那挺着腰身作派,不由暗自惊讶,但还真没几个人往柳嫔怀孕这件事情上去想,毕竟宫中已经十多年没有传出任何喜信儿了。 “怎么独独点了柳嫔娘娘?”底下有人用极低声音打听起来。这时柳嫔有喜消息都由内命妇之口传入外命妇耳朵之中。短暂震惊之后,众外命妇们一瞬间便动了同样一个心思,既然隆兴帝还能让后宫妃嫔怀孕,那明年选秀之事便要好好运作一下了,若是让自家女孩儿进宫承宠怀上身孕,那可是绝好提升门第机会,做皇子公主外家可是很有体面。除了那满府人都发昏同绍侯府之外,再没谁家会把皇子龙孙不当回事儿。 皇后见柳嫔兴不行,不由眉头微蹙看了柳嫔一眼,柳嫔被皇后看心里一惊,这才略略收敛了一些,微微垂头跟淳亲王妃身后。 太后寝殿门被打开了,床边垂着绣幔已经被打了起来,太后靠着一只极大松色弹墨大靠枕拥被而坐,光线从门外投射进来,正照太后那虽然消瘦却不很苍白脸上,太后睁开眼睛中有着幽暗光。 “太后您醒来可真太好了,您觉得身子怎么样,让太医先给您诊个脉吧。”隆兴帝笑着说了起来,看上去十足孝顺儿子作派。 太后笑笑道:“哀家刚才忽然做了个梦,先皇梦中告诉哀家说是皇家有喜,皇帝妃嫔柳氏怀了身孕,先皇命哀家一定要好好照顾柳嫔,让她平安生下龙子,哀家这一高兴便醒了过来,连精神都好多了。皇帝,柳嫔否真有喜了?” 隆兴帝和皇后听到太后这番说辞,心中真真气不行,什么就先皇托梦,分明是太后已经知道了柳嫔怀孕消息,才拿这事说话。而且听听太后说那都叫什么话,句句都扣着皇后失职,没有主理宫务之能。皇后真是被太后气死了。 淳亲王妃已经知道柳嫔有孕消息,她才不相信什么先皇托梦,有些事情隆兴帝都不知道,可她却知道,也就是先皇辞世实太过突然,才让太后钻了空子,倘若先皇再多活几日,隆兴一朝有没有太后都还两说呢。先皇真正爱重之人乃是结发元后,这陈太后先皇心中其实没什么地位,先皇怎么可能托梦于她。 柳站后面柳嫔听到太后之言不禁欢喜疯了,她份位低,宫中又没有靠山,原本还有些个担心,不想太后竟然此时得先皇托梦醒来,先皇还命太后特别看顾于她,这说明先皇极为看重她腹中龙子,这个未出世孩子才是真正真龙天子,太子庄耀那不过就是个假货。想到这里,柳嫔不觉又挺起了腰杆子。 隆兴帝淡淡道:“太后果然灵通,柳嫔确刚刚查出有了身孕。” 太后故作惊喜尖声道:“当真,阿弥陀佛先帝显灵啊,皇帝,,去太庙祭告列祖列宗。” 隆兴帝面色一沉,根本不理会太后话,只对赶来太医说道:“给太医诊脉,看太后身子骨怎么样了。” 那太医是隆兴帝心腹太医之一,刚才太后说话之时他已经赶到了,太后那番话他听清清楚楚,可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不免暗自腹诽道:“这太后真是活不耐烦了,连这种话都敢说出口,柳嫔真真倒霉到家了,她这孩子还怎么能保住。” 太医领命上前请脉,太后却不把手腕从被子中拿出来,只大声说道:“皇帝,哀家不要此人,哀家只让鲍太医诊脉。” 鲍太医是太后心腹,太后当然要用他。隆兴帝听了太后话皱了皱眉。太医立刻上前跪下说道:“禀太后娘娘,鲍太医因年迈而请求致仕,已经于半年之前回乡颐养天年了。” 太后愣了一下,然后愤愤瞪向隆兴帝叫道:“命他回京!” 隆兴帝浅笑道:“便是诏鲍太医回京,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两个月,太后,您总不能等鲍太医回来再诊脉吧,这让朕如何能安心呢,不如先让孙太医诊脉,等朕诏回鲍太医,再命他来服侍太后如何?” 太后心中恨不行,只能愤愤将手腕从被中拿出来,孙太医上前诊了脉,一双眉头便紧紧拧了起来,仿佛太后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太后见了勃然大怒,顺手抓起孙太医那方阴沉木小药枕向孙太医狠狠扔去。孙太医本能一偏头闪过,才没让那坚如金石阴沉木迎枕砸中脑袋。 “孙卿,太后身体如何?”隆兴帝立刻高声问了起来。 孙太医已经退到安全位置,然后摇摇头说道:“回禀皇上,太后娘娘阴阳偏胜,气机逆乱……” 隆兴帝听罢立刻皱眉沉声道:“竟至于此么?太后明明已经清醒过来了,瞧着精神也不错。” 孙太医忙说道:“皇上,臣自幼习医,至今行医已经有四十载,臣确信不曾诊错脉,皇后倘有怀疑,可命太医院诸位同人前来为太后会诊。” 隆兴帝点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来人,宣石院判程太医江太医华太医前来为太后会诊。” 太后坐床上气青筋直跳,她腾掀开被子,竟然赤着脚走向隆兴帝愤然叫道:“哀家说了哀家没事,皇帝,你这是不想让哀家醒过来。” 隆兴帝立刻微微躬身道:“太后息怒,如今天气乍暖还寒,太后千万保重身体,切不可受了寒气。来人,是谁服侍太后娘娘,怎么敢如此轻慢。太后娘娘不要生气,回头就让皇后选些机灵能干,识得眉眼高低奴才过来服侍您。” 太后气直咬牙,活吃了隆兴帝心都有。皇后见状示意跟自己身后常嬷嬷带着两个宫女上前硬是架着太后将她送回床上,还仔细盖好锦被,太后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又坐回床上了。 第176节 淳亲王妃见状心中暗笑,这陈太后就是个没脑子,瞎闹腾什么,她若是安份守己,难道隆兴帝还能亏待她不成,偏偏要如此作妖自找难看,真不知道她到底图是个什么! 柳嫔见太后心中暗自盘算着,说了这么半天,太后都还没看见她呢,再不露脸儿可不行了。于是柳嫔便娇娇俏俏说道:“婢妾柳氏请太后金安,愿太后福寿康宁!” 柳嫔这一出声,将所有人注意力都引了过去,淳亲王妃突然无声笑了起来,果然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单找大王八,怨不得太后找上柳嫔,原来柳嫔和太后一样没脑子,形势如此明朗她硬是看不出来,不量缩小自己存感不说,还特特大声说话招人注意,这柳嫔是生怕自己死太慢啊! 隆兴帝和皇后也气不行,太后却是眼睛一亮,立刻招手道:“来来,柳氏到前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柳嫔闻言心中暗自得意,立刻欢欢喜喜上前让太后瞧瞧自己。好不容易有个露脸儿机会,柳嫔可得好好抓住了才行。 “嗯,果然是个有福气孩子,要不然别人都没怀上,单单是你有喜了呢。好孩子,你如今觉得身子如何?你这是头一胎,也没有什么经验,又一个人宫里,怪可怜见儿,往后哀家会好好照顾你。”太后拉着柳嫔手便絮叨起来。 太后话让帝后还有淳亲王妃听了都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样反应了,柳嫔这是头一胎,可太后呢,她可是没有生育过,这女人生孩子之事她能有体会?内府玉碟之上,太后没有任何产育记录,所以帝后与淳亲王妃才会这样想。 柳嫔虽然年轻,可太后生没生过孩子之种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她自然也是知道,柳嫔也觉得有点儿别扭,不过想想太后身份地位,柳嫔便又释然了。太后可是宫中大那一位,有太后护着,便是皇后暗中下黑手她都不怕了,难道皇后还能大过太后么?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之后,柳嫔便患上了被迫害妄想症,她总觉得皇后要害她,要害她腹中胎儿。 “谢太后娘娘关爱。”柳嫔微微屈膝福身,动作没也太大,怕伤了腹中胎儿。太后要利用柳嫔,自然不会意柳嫔怎么行礼,反而笑着说道:“好孩子,你是双身子,日后这礼就免了,等生完孩子再依着规矩也不迟。” 太后说完还颇有意味看了皇后一眼,特意问道:“皇后你说是也不是?” 皇后淡淡一笑道:“太后说是便是。”太后要是这么捧着柳嫔,柳嫔就绝对不可能平安生下孩子,要知道柳嫔怀孕已经打破了宫中平衡,她已经站到了风口浪尖,若再不知道收敛,真是离死便不远了。 隆兴帝闻言却皱眉说道:“从前皇后有孕之时也只后三个月免礼,太后不要太纵了柳氏。” 太后刚要说什么,隆兴帝却又沉声说道:“柳氏,还不退下。” 柳嫔不敢不听,只能给太后行了个礼退了下去。太后本想发做,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压下了心中火气,只沉声问道:“哀家要见吴国公夫人,如何不见她前来给哀家请安?” 皇后忙说道:“吴国公夫人正偏殿等候,这便传她过来。” 隆兴帝微微躬身道:“太后好生将养,朕先告退了。” 太后哼了一声算是回答,隆兴帝转过身子头也不回走了。经过柳嫔身边之时,柳嫔还抛了个水汪汪媚眼儿,只可惜隆兴帝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去,仿佛柳嫔这个人根本不存一般。柳嫔心中气苦,低着头险些儿哭了出来。她可是给隆兴帝怀孩子大功臣呢,隆兴帝怎么能如此漠视于她。 隆兴帝走后,吴国公夫人才被人领了过来,看到吴国公夫人,太后神情明显激动许多,她撑起身子探身看向吴国公夫人,急切问道:“吴国公和世子可都还好?” 吴国公夫人心中很是惶恐,赶紧回道:“谢太后娘娘关心,国公爷与焰儿都很好,焰儿蒙皇上和娘娘恩宠,已经订下亲事了,定是臣妾娘家靖海侯府嫡孙女儿,成亲日子也定下了,就今年八月十九。” “哼!”吴国公夫人没有料到太后听了这个喜信儿却是沉沉哼了一声,显然非常不满意。这门亲事是吴国公夫人向皇后求来,如今见太后不满意,吴国公夫人心中越发不安起来,只跪床前不敢再说什么。 事关吴国公父子,太后脑子从来都是很够用,她并没有说任何有关靖海侯府门第不高话,只说道:“哀家记得那姑娘年纪比焰儿小不少,会不会太一团孩子气了?” 吴国公夫人听了这话才暗中松了一口气,忙说道:“不会不会,若兰五月里就及笄了,她性情和顺温柔,行事大方得体,绝对不会一团孩子气。” 太后听了这话便没再说什么,毕竟已经颁下赐婚诏书,而且吴国公府与靖海侯府连大婚之期都定下来了,这婚事显然是打不破。太后只能作罢,她想着以后可以多多给庄焰选些门第好品貌好身家厚实亲贵小姐为妾,便也将此事撂下了。只是太后没有想过,她所认定那些一等亲贵小姐又怎么可能屈居于一个侯府嫡女之下为妾呢,这岂不是活打了她们整个家族脸。所以太后念头也仅仅是念头,根本没有实现可能。 不管怎么说太后算是赢了隆兴帝一回,她终于重出现于内外命妇之前,特别是外命妇们,她们一定会把太后醒来消息告诉家中夫婿子侄,如此一来隆兴帝便不能再以太后病重为由封锁慈安宫了,沉浸许久太后绞心思之后,终于成功扭转了颓势。只不过想与隆兴帝再斗上一场,太后便有些不够份量了,要知道如今隆兴帝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处处受太后掣肘皇帝! ☆、第二百零五章打趣 章节名:第二百零五章打趣 太后醒来消息并没有太后自己想那般有冲击力,诸多内外命妇们请完安便各自回府,并没有谁上赶着到太后面前献殷勤,毕竟隆兴帝也皇后都是宫中真正主人,太后影响力已经她装病反被软禁日子里消磨差不多了。 太后急于了解如今吴国公府情形,也没有心思见其他命妇,只命吴国公夫人陪伴左右,自然连皇后也是不留,若留皇后慈安宫中,太后还怎么能和吴国公夫人说体己私话。 皇后也不意,只带着女儿媳妇回到懿坤宫,娘儿几个能聚齐了也不容易。特别是无忧是庄煜伤愈之后头一回入宫,皇后自然要仔细问问庄煜情况。 庄灵和太子妃一左一右虚扶着皇后,无忧则与肃国公夫人胡氏走后面,因为身份所限,胡氏没敢与无忧并排而行,而是小心翼翼跟她身后。无忧知道少注意胡氏一些才会让她能略略觉得自,因此便没和胡氏说什么,一行人很便走回了懿坤宫。 坐定之后,皇后先对胡氏说道:“老六家,你们已经出孝不少时日了,府中也该添些人口,免得老六面上不好看。” 胡氏心中一激灵,赶紧皇后面前跪下小声说道:“是,臣媳谨遵母后训示。原本臣媳也与国公爷说过,可国公爷说不急,臣媳这才……” 皇后摆摆手道:“这内宅之事素来由女人做主,岂有让爷们儿费心过问道理。老六家,你嫁进门也三年多了,也该有个女主人气派。” 胡氏加惶恐,连连磕头道:“是是,臣媳一定谨遵母后教诲。” 皇后见胡氏吓浑身乱颤,不免皱眉低低叹了口气,这胡氏选秀之时看着还好,并不是现这样活脱脱象只小瘟鸡,仿佛一阵风儿吹过都能吓她跳起来。挥挥手道:“罢了,出宫回府去吧。” 胡氏心中惴惴不安,赶紧磕头谢恩退出了懿坤宫,直到走到懿坤宫大门之外,她才轻轻出了口气,每次进宫请安,对于胡氏来说其实都是种煎熬,她完全没有丝毫已经融入婆家感觉,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胡氏走后,皇后笑着说道:“你们父皇已经初步择定平远侯长子为七驸马人选,你们外头也听着些,若有什么有平远侯长子消息,一定记得告诉母后,总不能耽误了顺宁。” 庄灵与太子妃和无忧齐齐躬身称是,庄灵住宫外,与命妇们接触多,她想了一会儿笑着说道:“难为父皇母后选到他了,儿臣听说平远侯长子姿容甚美心性纯孝,是个端方君子。” 皇后闻言笑道:“哦,果然有这么好?若真如此这门亲事就差不多能定下来了。” 庄灵笑道:“听驸马提起过,说起来这平远侯长子与咱们皇家还沾着一点子亲戚呢,儿臣听驸马说起过此人。他挺淡泊,于功名富贵都不看重,喜欢过闲云野鹤般生活,奈何因为是长子,不得不继承祖业。” 皇后微笑着点头道:“这般也好。” 太子妃想要多一些,略略犹豫片刻才说道:“母后,臣媳记得平远侯府陈州,离京城可不近呢。七皇妹……” 皇后点点头道:“正是陈州才好。” 太子妃便什么都不说了,显然顺宁公主这几年来一直处处拘着性子陪小心并没有什么用处,她帝后心中还是不够份量,要不然大可以指一个京城中亲贵子弟做七驸马,又何必远嫁到陈州去呢,这一去陈州等闲可就不能回京城。 无忧是媳妇儿,她对京城人和事还略略知道一些,可对于京城以外事情便两眼一摸黑了,何况顺宁公主曾经想做她弟媳妇,现这念头是不是彻底打消了还很难说,所以无忧对于顺宁公主婚事是不会开口说任何话。 皇后当然也不会问无忧有关顺宁公主婚事之事,她只笑着问道:“无忧,煜儿伤可彻底好了?” 无忧忙笑着回道:“回母后,五哥伤全都好了,昨儿还要去演武场练功呢,好不容易才被劝了回来。” 皇后吓了一跳,不免嗔道:“这混小子,连伤筋动骨一百天老话都不记得了,无忧,你可得好好管着他,别一错眼瞧不见就让他跑到演武场去了。” 无忧脸儿微红轻轻点了点头,庄煜身体如何她再清楚不过,早几日便已经没事了,夜里可把她折腾不轻,要不是今儿要进宫,无忧怕精神不济太过丢脸,死活不许庄煜碰自己,结果还是庄煜歪缠着许下一堆承诺,庄煜这才闷闷抱着无忧纯睡觉。从庄煜那过人体力上来看,庄煜伤确是已经全好了。 自皇后以后,庄灵和太子妃她们三人全都是从媳妇过来,婚之时也都蜜里调油甜腻不行,是以无忧这么羞涩一笑,那三个便都明白了。皇后自持身份硬是没有说笑什么,可大公主却与太子妃对了个眼色,然后看着无忧促狭笑了起来。无忧心中本来就有事,哪里禁住庄灵和太子妃用那样眼神看过来,不由差面红耳赤,只低着头看着懿坤宫那铺满金砖地面,恨不能光洁如镜地面上找出条地缝儿钻进去。 皇后是心疼怜惜无忧,立刻狠狠瞪了庄灵一眼,又看了太子妃一眼,用眼神阻止她们再笑下去。然后将无忧叫到面前,拉着无忧手笑道:“好孩子,你大姐姐和你太子妃嫂嫂没皮没脸,很不用理会她们。” 庄灵一听这话立刻拉着太子妃手假意抱怨道:“弟妹你瞧瞧,果然母后有了儿媳妇就把咱们丢到墙外去了,弟妹,咱们姑嫂两个自求多福吧。” 皇后瞪了庄灵一眼嗔道:“都是要娶儿媳妇人了,还忒般饶舌!” 庄灵听了这话夸张捧着脸叫道:“哎呀母后不说儿臣真没注意到呢,儿臣都要娶儿媳妇了,再过几年母后您就要做曾外祖母了。” 皇后赶蚊子似挥手道:“去去,没把母后都说老了。”话未说完,皇后自己先笑了起来,她今年已经四十六了,可不是已经老了。再几两三年都能抱上曾外孙孙了呢。 太子妃倒是有些微不安,女人怕老,偏庄灵还这个当口儿拿这种话题说笑,要知道那蓼芳宫中柳嫔可是刚刚怀上身孕。世上有什么事能比自己已经老了,而丈夫还能让年轻貌美小妾怀孕残酷呢。 太子妃赶紧偷偷看了婆婆一眼,见皇后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只拉着无忧手笑很是开怀,完全不意会笑出些许皱纹。太子妃心暗道:“难道母后真不介意?” “无忧,后日赏春宴都安排好了么?”皇后并没有意太子妃怎么看自己,只笑着向无忧问了起来。 无忧含笑点头道:“回母后,一切都安排好了,各府也都送了回帖。只有宁国公府与颜国公府还有广宣侯府因事不能前来,其他各府都会如约前来。” 皇后点点头,特意问道:“可曾给同绍侯府下了帖子?” 无忧轻轻点头道:“回母后,儿臣送了帖子,届时同绍侯夫人会携小姐前来。” 皇后点点头笑道:“这样做才对,母后还怕煜儿心气太盛,不许你给她们下帖子,到时没脸便是睿郡王府了。” 无忧轻道:“母后放心,五哥和儿臣都知道轻重,断断不会做出那样事情。” 庄灵和太子妃听了这话都轻轻点头,不管怎么说那同绍侯府也是庄煜外祖家,若无忧头一次正式宴客不请他们家,虽然能狠狠出口气,可是却会因此加丢脸。如今见无忧有那般胸襟气度,皇后加放心了。她养儿子她知道,若是依着庄煜性子,断断不能给同绍侯府下帖子。必是无忧苦劝才让庄煜转了性子。 “后儿你们都去吧?”皇后问庄灵和太子妃,姑嫂二人忙回身道:“回母后,儿臣是一定要去。”太子妃还说道:“儿臣正想向母后告假呢,母后便问起来了。” 皇后笑道:“好,后儿你把孩子们都送到懿坤宫来母后替你看顾着,你只管去煜儿府中好好散淡一日,难为你嫁进宫中这么多年,竟连宫门都没出过一次。” 太子妃赶紧跪下谢恩,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机会出宫,而是因此三个孩子年纪小,生怕被人算计了,所以太子妃选择不错眼珠子看着。皇后知道太子妃心中顾忌,才会有此一说。懿坤宫被皇后收拾如铁桶一般,把三个孩子放到懿坤宫由亲祖母看着,太子妃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无忧与太子妃来往虽然不如和庄灵来往多,可她一直都很喜欢温柔仁厚太子妃,所以听皇后许太子妃出宫一整天,无忧便步走到太子妃身边,拉着她和庄灵手笑着说道:“这真是太好了,大姐姐,好嫂子,后儿您们可要多多提点无忧啊。” 太子妃笑道:“你就是个小人精儿,哪里还用我们提点,后儿只管备上好茶水好点心,我们两个可要高乐一天呢。” 皇后笑道:“乐归乐,也得帮无忧看顾着,压一压场子,她身份虽然尊贵,可年纪到底还小,别有那倚老卖老,反让无忧白受了委屈。” 庄灵和太子妃知道这是皇后正式叮嘱,忙躬身恭敬应道:“是,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皇后又让庄灵太子妃无忧陪自己说了一会儿和闲话,娘儿四个正说着,常嬷嬷忽然笑着走了进来。庄灵眼尖,见常嬷嬷笑容有些促狭,便笑着高声问道:“嬷嬷可是有什么喜事?” 常嬷嬷步上前,眼神飞无忧身上一兜,然后躬身说道:“回禀娘娘,睿王爷打发人宫门口等着接王妃呢。” 常嬷嬷此言一出,无忧脸顿时红都不能看了,真真如着了火一般,她不过是请安过后陪母后说了一会子话,好吧,这话说时间略长了些,可庄煜也用不着特特打发人来接吧,她又不是没从府中走着进宫,轿子都宫门外候着呢。 庄灵与太子妃看着无忧直乐,笑无忧越为难为情,只扭着皇后衣袖不依说道:“母后,儿臣今儿能您这里吃饭么?” 皇后拍着无忧手笑道:“今儿可不行,母后若是留你吃饭,煜儿该得急火上房了。” 无忧大羞,摇头皇后手撒娇道:“母后也笑人家,人家不依……” 庄灵上前拉过无忧手,笑着说道:“瞧瞧,这小娇儿撒,真真是我都爱不行,好弟妹,母后不留你,大姐姐留,回头你就跟着大姐姐一起回府,让煜儿一个人着急去,这没出息臭小子,真真离了媳妇还不能活了。没事儿,回头他到大姐姐府上来接你,大姐姐帮你教训他。” 无忧不知道庄灵正话反说,又知道庄煜素来是敬畏庄灵,忙摇头道:“大姐姐,五哥他也没做错什么,你别……”说到这里,无忧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不由气恼抽出手,只拽着皇后衣袖道:“母后您看,大姐姐欺负我。” 皇后被逗不行,笑前仰后合,眼泪几乎都要被笑出来了,她哪里还有力气去替无忧“主持公道”。还是太子妃上前揽了无忧肩膀笑道:“无忧,你可不能再上大姐姐当,你越是害羞她必越是作弄你。听大嫂,你出来时候也不短了,五弟如今又是带伤之人,还是回去看顾他吧。” 无忧听了这番话脸上羞意才略略减了些,只是也不好意思立刻出宫。皇后见了便挥挥手道:“说笑了这大半日,母后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庄灵太子妃和无忧这才一起行礼告退。一走出懿坤宫,庄灵便象是换了个人,再不与太子妃无忧那般肆意说笑,姑嫂三人东宫前分开,太子妃回东宫,庄灵则与无忧一起出宫。 姑嫂两人刚走了不到一刻钟,便遇到顺宁公主庄嫣,庄嫣几乎是小跑来到庄灵与无忧面前,让她们想回避都回避不成。 庄嫣稳住身形屈膝深深行礼道:“嫣儿给大姐姐五王嫂请安。” 庄灵微笑道:“七皇妹请起,七皇妹行色匆匆,可是急着去哪里?” 庄嫣忙摇头道:“不不,大姐姐,嫣儿哪里都不去,只是看到大姐姐与五王嫂,特意过来请安。” 庄灵浅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姑嫂,七皇妹言重了,只是不巧很,我们这就要出宫,却不能陪七皇妹多聊一会儿了。” 庄嫣心中很是着急,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非订亲不可年纪,可现还什么风声都没有,庄嫣并不知道帝后已经初步择定了平远侯长子鲁宜荣为七驸马人选,她还做着嫁入忠勇郡王府做郡王妃美梦。 庄嫣自己看来,这几年她处处谨慎韬光养晦,想来父皇母后已经对自己改观许多。现每日请安之时,庄嫣都会感觉隆兴帝与皇后对她亲近了许多。 可事实却不是庄嫣想那样,帝后对庄嫣之所以和气许多,全是看她将要远嫁他乡,再想回到京城也不容易,这才会对她和气了许多。隆兴帝膝下孩子不多,所以管庄嫣从前犯过错,她生母又犯下那许多大错,隆兴帝也不准备死死记她一辈子,只要让庄嫣远离京城这个政治中心,给她安排平安顺遂一生,这也就说过去了。 “大姐姐,五王嫂,您们能给嫣儿一柱香时间么,嫣儿想和大姐姐王王嫂说说话儿。”庄嫣可怜巴巴说了起来。 庄灵想了想,她还真担心庄煜因为等不到无忧还闯进宫来,到时无忧可就真会被人笑话了,因此庄灵对庄嫣说道:“七皇妹,大姐姐倒是有时间,可你五哥伤没好利索,你五王嫂要赶回去照顾他,就由大姐姐陪你说话吧。” 庄嫣心中暗道:“我原本就是想和五王嫂说话,大姐姐这么一说,我不应下来不行,应了又……”庄嫣顿觉为难。她总不能说让无忧不要回府照顾庄煜,留宫中陪她说话吧,别说她是不得宠公主,就算是得宠,她也不能提出这样无理要求。 “这……好吧,五王嫂,嫣儿考虑不周,让您为难了。”庄嫣忙柔顺说了起来。 无忧笑笑道:“七皇妹言重了,改日有时间我一定进宫来与七皇妹聊天儿。” 庄灵与庄嫣目送无忧离开后,庄灵方笑着说道:“七皇妹,说起来我们姐妹还没一起聊过天,不如今儿去你哪里好好聊聊?” 庄嫣便是心中不愿也得笑着应道:“那真是再求之不得了,能得大姐姐大驾光临,嫣儿真觉得蓬壁生辉。” 说罢,姐妹二人便往西四宫房行去…… ☆、第二百零六章试探 第177节 章节名: 第二百零六章试探 庄灵与庄嫣一路走着,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儿,气氛并不很热络,只不过好歹维持着不冷场罢了。她们二人之间足足差了十四岁,庄灵出嫁之时庄嫣才两岁,两人之间除了场面话便没什么可说了。庄灵不会去扮知心姐姐,庄嫣也不是能上赶着甜言蜜语巴结妹妹。 没走多长时间便到了西四宫房,这自隆兴帝登基以来,西四宫房只住过庄嫣这一位公主,庄灵出嫁之前得了隆兴帝特旨,一直都住懿坤宫中。是以这是庄灵头一回到西四宫房来。她不免要多看几眼。 庄嫣当然知道庄灵从来没有住过西四宫房,就为这一点,她心里也不是不犯酸,一个没忍住,庄嫣便笑着说道:“大姐姐尊贵,当年也没住进这公主所,嫣儿住时间倒是长很。” 庄灵淡淡看了庄嫣一眼,一股无形压力便压向庄嫣,她心头一颤,这才领略了什么是真正公主威仪,她和庄灵比起来真是差太多了,便是她瞪起眼睛看人,都没有这股子气势。庄嫣想到这里不由低下头去,心中泛起一阵说不出酸楚。同样都是父皇女儿,为什么她就这么命苦!甚至连个得宠郡主都不如,那萱华郡主都能嫁作郡王妃,而她这个金枝玉叶到现都不知道终身能落何处,不要说什么称心如意了。 “七皇妹一个人住着偌大公主所,还觉得不自么?”庄灵很有威严问了一句,让庄嫣心惊之后便立刻后悔起来,忙笑着描补道:“没没,大姐姐千万别误会,嫣儿绝无此意。” 庄灵笑笑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说道:“这里环境不错,看来七皇妹是个会布置。”西四宫房只住了庄嫣这一位公主,自然处处以庄嫣为尊,陈设都会按着庄嫣喜好布置。所以庄灵才会这么淡笑着夸上一句。 庄嫣立刻柔顺笑道:“谢大姐姐夸奖,听嬷嬷们说当然大姐姐才是宫里顶顶会收拾,嫣儿还要向大姐姐多多学习才是。” 庄灵笑笑,见前方坡地上有个小亭子,这亭子也算是西四宫房之中地势高之处了,亭中四下观望,便能将西四宫房看清清楚楚。 一指前方小亭子,庄灵笑着说道:“七皇妹,如今天儿也不凉,我们便到那里坐着吃一回茶可好?” 庄嫣自然无不答应,立刻命人去准备茶具,她要亲手给庄灵沏茶。 姐妹两人来到小亭子上,庄灵抬头一看,只见亭上悬着清丽婉亭二字,这字庄灵认得,是皇后手书。意希望居于此处公主温婉清雅。庄嫣见庄灵看匾额,便笑着说道:“这是母后墨宝,每日看到此亭,嫣儿便想起母后教诲,不敢有一日或忘。” 庄灵笑笑道:“七皇妹真是有心了。”说罢便拾级而上,不过走了十数步便进了小亭子。这间小亭子并不大,两人石桌旁就座之后,剩下空间也不过能多站四个宫女,若人再多些便显得非常拥挤了。 庄嫣近身侍女已经准备好了茶具,红泥小火炉上银铫子里水都已经有了响动。庄嫣让了一回茶点,估计着水已经烧开了便开始沏茶。 庄灵见庄嫣沏起茶来手法熟练,显然是这上头下过功夫,和无忧比起来还差了些,可比她却已经强出不少。少倾,庄嫣将一盏茶送到庄灵手中,谦虚说道:“嫣儿沏茶手艺不好,请大姐姐不要见笑。” 庄灵对于品茶并没有多少兴趣,不过为了给庄嫣面子,便接过来浅浅品了一口。她也吃不出什么什么要轻,浮,净,纯,只觉得味儿清清还不错,便放下茶盏微笑点头道:“七皇妹也忒谦虚了,这茶沏不错。” 庄嫣眼睛一亮,立刻说道:“大姐姐若是喜欢,嫣儿愿意常为大姐姐沏茶。” 庄灵笑笑道:“这却不必了,素日里我进宫也少,七皇妹如今也不便经常出宫。” 庄嫣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红晕,她心中暗自叫道:“你往下说啊。” 岂料庄灵只说了半句便没了下文,倒让庄嫣心中好生着急,她知道若庄灵往下说便能说到她终身大事了。 庄灵见庄嫣有些紧张盯着自己,心中暗暗一笑,果然是为了这事,她略略一试便能试出来。这也就是庄灵并不知道庄嫣对无忌有心思,若是知道庄嫣还有那样心思,只怕不会对庄嫣这么有耐心。早就当头棒喝彻底绝了庄嫣心思了。 “大姐姐……”庄嫣见庄灵不往下说,不由叫了一声。 庄灵笑着看向她,双眉微微上挑,问道:“七皇妹想说什么?” “我……大姐姐,没什么,我只是想问大姐姐还吃不吃茶?”庄嫣犹豫半天,到底也没将心里想问话给问出来。 庄灵笑笑道:“这一杯便足够了,茶虽是好东西,却也不可吃太多,品个味儿也就行了。” 庄嫣低低应了声是,想问问自己终身父皇母后有何安排,却又问不出口,此时她才后悔没有与庄灵打好关系,以致于现连句话都说不上。 庄灵见庄嫣有些儿魂不守舍,再想想她年纪,庄嫣已经十四岁了,也由不得她不着急。庄灵十三岁上便定下婚事,足足备嫁三年,显皇家嫡长公主气派才出阁,而现庄嫣没了生母,她又不曾被养任何一位宫妃名下,将来便是备嫁也只能由内府操办,说起来确实也够寒伧,就算她是皇家公主,只怕也会被婆家看低了。 如此一想,果然那宁远侯府世子鲁宜荣真是个好归宿了,至少没有能挑剔庄嫣婆婆,若是嫁到别亲贵之家,但只庄嫣没有生母又没有养份位高宫妃名下这两条,便足以让她受些婆家白眼。 想到这里,庄灵心中有些微不忍,便对庄嫣笑道:“七皇妹如今也宫中住不了几年了。父皇母后不日便会有赐婚恩旨,七皇妹怕是就要开始绣嫁妆了。” 庄嫣闻言心中越发不安,她知道若父皇母后是绝对不会让她做忠勇郡王妃。想到这里,庄嫣忽然定定看着庄灵,一股怨怼之心油然而生,若非庄灵只嫁了个国公世子为妻,又怎么会堵了她嫁作忠勇郡王妃之路。庄嫣眼神中不觉便带出些愤恨之意。 见庄嫣眼神突变,庄灵心中有些纳闷,刚才庄嫣一切反应都还挺正常,怎么突然就变了呢,难道说她不想嫁人?这根本不可能。西四宫房之中公主生活虽然很是优越,可是庄灵知道庄嫣其实很是尴尬,她应该比一般公主都渴望早些嫁出宫。公主出嫁是一定会有公主府,到那里庄嫣便是整个公主府中大一个,那可比西四宫房日子好过多了。刚才她明明流露出对婚事关心,怎么突然就…… 不知道庄嫣心底秘密庄灵自然猜不到庄嫣想法。庄灵也不是那种能受气人,见庄嫣脸色微变,她便起身淡淡道:“茶也喝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便不打扰七皇妹,这便出宫去了。” 庄嫣忙掩去心思站起来笑着说道:“大姐姐再坐一会儿吧。” 庄灵淡淡道:“不了,来日方长。” 庄嫣只好将庄灵送出西四宫房,一路之上两人对话越发少了,庄嫣只恨自己到现心中都压不住事儿,怎么就将心思流露表面上呢。 送庄灵到西四宫房大门,庄嫣忍不住问道:“大姐姐,不知道父皇母后指是……” 庄灵只淡淡说道:“父皇母后自会为你择一位如意郎君,等旨意颁下你便知道了。如今旨意未下,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免得影响你清誉,好了,就到这里吧,七皇妹留步。”说完,庄灵便径自走了。 庄嫣脸色变了几变,等庄灵走没了踪影,庄嫣便立刻带人回宫,带着她如今倚重陈嬷嬷进了内殿,与陈嬷嬷秘议了好一阵子,陈嬷嬷才匆匆从内殿出来,急急出了西四宫房,往懿坤宫方向走去。 庄嫣一个人坐内殿之中,枯坐许久之后方才唤道:“柳儿……” 柳儿是庄嫣身边一等宫女,平日极得庄嫣看重。柳儿原殿外候着,听到公主传唤,她赶紧踩着一溜小碎步跑了进去。 “柳儿,刚才可曾把消息递给肃国公夫人丫鬟?”庄嫣低声问道。 柳儿屈膝道:“回公主,婢子已经悄悄给了杨枝。” 庄嫣点了点头,挥手命柳儿下去,心中暗道:“这会儿哥哥应该能看到字条了吧?” 肃国公夫人胡氏如今信任丫鬟并不是她当初陪嫁丫鬟,而是肃国公府原来一个二等丫鬟名唤杨枝,杨枝现已经是胡氏面前有体面丫鬟,每回胡氏进宫都是杨枝服侍。而这杨枝实际是却是肃国公庄烃人,她之所以投靠胡氏,其实是就奉了庄烃之命,好庄烃与庄嫣之间传递消息。 胡氏一回到肃国公府,杨枝便找机会将柳儿悄悄递给她蜡丸交给了庄烃。 庄烃见蜡丸上封印完好无缺,正是他从前送给庄嫣那枝海棠镶金芙蓉玉簪簪头印出痕迹。庄烃这才放心将蜡丸捏破,取出封里面薄如蝉翼绢纱密信。 展信细看,庄烃不由叹了口气,妹妹该择驸马了,他这个亲哥哥却一点儿都帮不上忙。庄烃知道庄嫣从来没有息过做忠勇郡王妃心思,只是他与那忠勇郡王府势成水火,想让他去促成这门亲事简直难如登天。 庄烃看罢信,抬头一看见杨枝还没走,不由皱眉道:“如何还不退下?” 杨枝忙跪下说道:“回殿下,婢子今日随夫人进宫,慈安宫外请安之时,突然传出太后醒来消息。皇上立刻传了御医,太医果然真醒了。” 庄烃惊身子一震,他瞪大眼睛看着杨枝道:“你说什么,赶紧再说一遍!” 杨枝又重复道:“回殿下,太后如此已经清醒过来了。” “哈哈哈哈……”庄烃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这才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太后竟然此时醒了,这可真是太妙了,绝妙啊! 庄烃笑罢,见杨枝跪着还没有起来,便奇道:“你怎么还不起来。” 杨枝嚅嚅道:“回殿下,婢子还听说了一个消息,柳嫔娘娘有喜了。” “啊……这怎么可能?”庄烃一愣,本能反应是这不可能,他父皇已经十多年没有让任何一位宫妃受孕,只怕早就不行了,说不定那柳嫔肚子里怀是野种!庄烃极恶毒想着。 对于隆兴帝,庄烃早就绝了那本就很浅薄父子之情,庄烃甚至盼着隆兴帝早些死去,毕竟隆兴帝死了,君即位后按着惯例必是要加恩大封兄弟。他做为君亲兄弟,怎么也得被封为郡王,就算是庄煜庄炽会被封为亲王,还会压他一头庄烃也认了。毕竟郡王不仅仅是听着好听,关键是还有许多实际好处,被封为郡王之后怎么也能领些象样差事,那样他就有发展壮大机会了。 被隆兴帝打压了这么久,庄烃基本上已经息了隆兴一朝翻身希望,所以庄烃现日盼夜盼盼就是他亲生父亲早早驾崩。至于柳嫔肚子里那个,庄烃根本就不意,不论那是不是隆兴帝种,与庄烃都没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一个小小嫔突然怀孕打破了宫中平衡,这孩子她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两说呢,庄烃自然不会这上头费心思。 “还有其他要禀报么?”庄烃垂眸看着跪地上杨枝问了一句。 杨枝忙道:“没有了。” “没有了便退下,今日之事你做很好。等公主出阁之后本殿下便调你到书房当差。”庄烃对杨枝笑了一下,丢出好大一块鱼饵,立刻让杨枝美找不着北,若非杨枝有心做庄烃女人,她又岂会冒着这么大风险宫中传递消息。 杨枝走后,庄烃一个人暗暗思索起来。庄嫣想做忠勇郡王妃显然是不可能,就算其他色色都合适,庄嫣也会被庄灵卡死。连嫡长公主都只嫁给国公世子为妻,庄嫣还想做王妃,这真真叫痴人说梦。庄烃只想着各国公府中还有谁家世子与庄嫣年纪相当。庄烃看来,庄嫣若是能嫁给国公世子,也算与嫡长公主庄灵平齐了,这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将京所有国公府都划拉一遍,还真让庄烃找出一个合适人选,宁国公府世子许彬今年十四岁,还没听说他订下亲事,若是能选许彬为驸马,便也说过去了。庄烃想了一会儿,去想不起来宁国公世子长相,他这才发现宁国公世子很少外面走动,倒似养闺中小姐一般。 想了一会儿,庄烃突然站起来向外走去,不多时便来到胡氏房中,胡氏一听说庄烃来了,顿时紧张全身都绷了起来,一双手死死绞着手中帕子,好好一方丝帕瞬间就被胡氏绞成了麻花。 胡氏胆颤心兢出来迎接庄烃,她甚至连庄烃脸都不敢看一眼,只垂着着眼观鼻鼻观心嚅嚅道:“妾身给国公爷请安。” 庄烃不耐烦挥手道:“免了。”便大步走进房中主位上坐了下来。 胡氏也不敢坐,只怯怯站一旁。庄烃一指下首位子沉声道:“坐下说话。” 胡氏赶紧擦着椅子边儿坐下,庄烃便直接说道:“如今已经出了孝,你赶紧张罗起来去安国公府提亲,些把日子定下来。” 胡氏心中纠结极了,却不敢不应下来。庄烃本想再叮嘱些其他,可看到胡氏那惊惧样子,便什么都不想说了,他要交代事情只怕胡氏是办不到。还是吩咐给管事嬷嬷比较可靠。 庄烃说完便走了,并没有胡氏房中多做停留。胡氏见庄烃走了不由长长出了口气,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还好庄烃这次过来没有对她做什么可怕事情。 胡氏奶嬷嬷见胡氏脸上那松了一口气神情,不由又是着急又是生气,那安国公府小姐身份原就比她们夫人要高,就算嫁过来是二房,以人家国公府嫡小姐身份也足以压她们夫人一头,若不趁现赶紧怀上身孕,只怕岳大小姐一进门这肃国公府里便再没有她们夫立足之地了。偏偏夫人她一见国公爷就象是见鬼似,躲都躲不及,哪里还会往上凑,这样怎么可能怀上身孕呢。就算是国公爷先时确过份了些,可男人不都那样,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夫人,您得岳大小姐进门之前怀上身孕,要不然日后您日子就难过了,老奴求您听老奴一句劝吧!”胡氏奶嬷嬷说到着急之处,双膝一软便跪倒胡氏面前,大有胡氏不答应便不起来架势。 胡氏虽然害怕庄烃,却也知道这里头利害关系,她惨白着一张脸,终还是艰难点了点头。 ☆、第二百零七章客至 章节名:第二百零七章客至 三月初三这日睿郡王府门前冠盖云集好不热闹,这是睿郡王府举办第一次宴会,连很少出宫太子妃都应邀前来,可见这场盛宴必是规格极高。 太子妃与陈国公主庄灵一早便到了睿郡王府,有她们两个坐镇,无忧心中加有底气。庄灵与太子妃都知道今日无忧必然必为忙碌,因此也不叫无忧陪着她们。太子妃叫无忧到前头花厅招呼客人,她则庄灵陪伴下逛一逛睿郡王府萱华园,那可是庄煜搜罗了无数能工巧匠为无忧修造园子。太子妃早就听说过,却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看一看,如今难得有一日清闲,她正好能细细逛一逛。 无忧刚将庄灵与太子妃送到萱华园门口,便有下人前来回禀说是淳亲王世子妃卫国公夫人穆国公夫人马尚书夫人来了,无忧便急忙赶去二门迎接。 诸位夫人小姐们直到了二门门口才下轿,无忧迎上前一一寒暄,这会儿来夫人们都是她长辈,所以无忧并没有自矜身份,立刻上前一一见礼。 因无忧辈份虽然小可身份却很高,所以众夫皆只侧身受半礼,并命随行前来女孩儿上前拜见还礼。众人厮见一番,便说笑着去了花厅。 坐定之后,淳亲王世子妃手中拉着一个十一二岁小姑娘,对无忧笑道:“无忧,我们老王妃原说好了要来,谁曾想昨儿吃了些不克化东西,夜里起了三次,老王妃可说了,她人不来,可有好精细好克化点心却不能不给她留些。” 无忧立刻说道:“难得老祖宗想着我点心,明儿我一准去给老祖宗请安。” 淳亲王世子妃笑笑道:“我们老王妃兹见了你,什么不舒服便都没了。明儿你一准来啊。无忧,这是我娘家侄女儿魏紫,魏紫,拜见睿郡王妃。” 无忧见那小姑娘生得一张圆圆脸儿,眼睛也圆圆,皮肤很是粉嫩,看着倒是可人紧,便笑着拉起已经俯身拜下魏紫笑道:“魏小姐请起。” 这魏紫父亲是淳亲王世子妃弟弟小女儿,她父亲魏攸德是毅国公亲弟弟,深受隆兴帝器重,如今外放百粤为官。魏紫与母亲并没有跟到任上去,而是留京城中时常入淳亲王府走动。用意大家都心知肚明,魏紫该相看人家了,跟着淳亲王世子妃多参加些宴会也能多些让人相看机会。 魏紫行罢礼,穆国公夫人与马夫人等人也都叫跟自己前来女孩儿给无忧见礼,穆国公夫人带是穆国公堂弟孙女儿,马夫人带则是马大人侄女儿,这两个女孩儿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一岁,都想这次宴会上让家中有准备适龄子侄夫人们好好相看相看。 无忧一视同仁,命丫鬟捧上朱漆剔红捧盒,给三位小姐送上见面礼。无忧准备点石轩推出各色时珠花,用粉紫浅红等彩色珍珠攒成,看上去灵巧别致,适合几岁小姑娘佩戴。魏紫与冯马两位小姐先拜谢无忧,然后才一人取了一朵珠花回到各自长辈身边。 无忧还没有陪淳亲王世子妃等人说上几句话,下人便又来回禀,说是同绍侯夫人携小姐已经到了大门外。无忧闻言便站了起来,对淳亲王世子妃等人说道:“我去迎一迎。” 淳亲王世子妃笑道:“应该,你去吧。” 无忧来至二门,见同绍侯夫人惠徐氏带着一个身材高挑容貌俏丽姑娘下轿步走了过来。无忧微笑道:“惠夫人好。” 惠徐氏微微一滞便立刻扬起笑脸说道:“王妃好,欣蓝来拜见你王妃嫂子。”随着那姑娘给无忧行礼,惠徐氏又说道:“王妃,这是你舅舅三女儿,名叫欣蓝。” 无忧受了惠欣蓝礼,得体笑道:“惠三小姐请起,惠夫人和小姐请到花厅用茶。”说罢,无忧便示意春晓上前带路。这会儿客人陆陆续续都要来了,无忧便不必再来回折腾,只二门这边迎客便好。 惠徐氏见无忧虽然礼数不缺,却不见她有什么亲热举动,心中不免愤愤。管惠徐氏已经无忧这里碰了几回钉子,可她总还想摆一摆王爷舅母谱儿。只不过无忧不给她这个机会罢了。头一回睿郡王府内院惠徐氏连路都还没有摸清楚呢。 少时果然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位夫人,她们基本上都带着各自家中女孩儿。京城贵妇宴会,不论冠以什么样名头,实质上都是一样,那就是相亲大会,只不过大家都不说破罢了。 肃国公夫人胡氏也来了,无忧看到她便笑着招呼道:“弟妹怎么才来?” 胡氏忙陪笑道:“原该早些来,可临出门又有点子事情耽误了,真对不起五嫂。” 无笑道:“弟妹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有什么对不起,进去吧。”胡氏应了一声便要往里走,不想刚迈出脚便听到有人叫:“前面可是肃国公夫人?” 无忧和胡氏抬头看过去,见出声之人是安国公夫人许氏,胡氏本能皱了皱眉头,如今她不想见却又不能不见就是这安国公夫人。 “安国公夫人好。”无忧看了安国公夫人身边那个容貌不俗,绷着一张脸小姐一眼,便对安国公夫人笑着招呼起来。 安国公夫人见无忧头上挽了飞仙翻云髻,簪一枝赤金飞凤云翼卷须步摇,凤口里衔不是米珠流苏,而是有红宝石雕琢数串垂丝海棠,两鬓以赤金展翼蝴蝶压发,蝴蝶眼睛是用彩虹眼黑耀石镶嵌而成,极轻薄蝶翼被微风一吹便微微颤动起来,仿佛如真正蝴蝶飞到无忧鬓旁一般,耳上缀了海棠花形赤金红宝石坠子,阳光下闪着灿烂光彩。 第178节 安国公夫人再往无忧看去,见她身着一袭正红洒金绣海棠花贡缎对襟长褙子,内衬浅杏色雪绢小立领中衣,衣领与袖口都绣了如雪般洁白海棠花。安国公夫人视线往下移,见那褙子底下配了一条缭绫凤尾罗裙,这缭绫奇便奇可随着光线改变而变换出不同颜色,缭绫很是贵重,素有一寸缭绫一两金说法,谁家夫人小姐能做上一条缭绫裙子,那可是再有脸面不过光彩之事。 安国公夫人原就知道做睿郡王妃不只是有风光体面,还有极多实惠,如今一见无忧穿着打扮,便加确定这一点,于是心里也就不是个滋味了,若当初没有意外,这睿郡王妃应该由她女儿来当才是。 安国公夫人尚且如此,不要说站她身边安国公府大小姐岳珊了。岳珊直勾勾盯着无忧,眼中似是要喷火一般。 无忧当然知道岳珊曾经有意,甚至还设局设计庄煜之事,因此对于岳珊,她便是再有涵养也只是淡淡,无忧还做不到对岳珊这种人笑脸相迎。同时无忧心中也有纳闷,她早就听说岳珊安国公府中已经一落千丈,怎么今日跟安国公夫人来做客是她而不是其他小姐呢。说起来这岳珊也算是订了亲人,她本不应该出现这种场合,倒是岳珊妹妹们被她压着还没有人家,很该出来多多走动才是。 无忧当然不会知道岳珊今天以死相逼,非要安国公夫人带她前来睿郡王府,她要看看萱华郡主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竟从她手中将庄煜生生夺走了。已经钻入牛角尖岳珊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错误,却将一切都推到了无忧身上,她看来,若没有季无忧这个人,她便能入主睿郡王府,当上风光无限睿郡王妃。 为了让安国公夫人带自己去睿郡王府,岳珊甚至还两个妹妹饭菜中下了巴豆,岳琳和岳珍半夜突然腹泻,已经拉腿都软了,哪里还能出门做客,再加上岳珊寻死觅活非要跟着,安国公夫人实没有办法,这才带了岳珊前来睿郡王府。 “珊儿!”安国公夫人见女儿直勾勾盯着睿郡王妃,便语带警告低低叫了一声。 岳珊知道母亲意思,这才不情愿胡乱福身道:“见过睿郡王妃。” 无忧浅笑道:“岳大小姐请起。” 岳珊一听这话立刻直起身子,还直直伸着脖子,脊背也挺如铁板一样笔直,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回自己面子。 安国公夫人心中暗叹一回,对站睿郡王妃身边肃国公夫人胡氏微微颌首笑道:“有日子没见肃国公夫人了,这一向可好?” 胡氏忙笑着说道:“我挺好,夫人也好。” 岳珊听胡氏之言说有些磕巴,不免“哧”哼了一声,甚至连正眼都不看胡氏一眼,还摆她国公府大小姐架势。 无忧对于胡氏便没有什么特别恶感,说起来胡氏也是个可怜人,她境遇无忧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且不说胡氏今日过门是客,便是从妯娌这一层看去,无忧也不能让胡氏就这么被岳珊小瞧了。于是无忧便携了胡氏手,亲切笑道:“弟妹,今儿五嫂府里事情多很,还请弟妹帮着照看一二,你我妯娌间可要相互照应着才对。” 胡氏忙点头道:“只要五王嫂用上弟媳,弟媳无不从命。”胡氏是被庄烃吓破了胆子,可不代表她脑子也被吓没有了,如今无忧这么明显为她撑腰,胡氏自然会顺着说下去,暗暗给那岳大小姐一点颜色看看。 果然岳珊脸色难看了几分,只是她还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便被安国公夫人紧紧攥住手腕子,不许她由着性子胡来。安国公夫人自己则笑道:“王妃贤惠精明,又有肃国公夫人帮衬着,今日之会必然会办十分圆满。” 胡氏这会儿也想明白过来了,她对无忧笑道:“五王嫂还要迎客,不如就让弟媳引安国公夫人和岳小姐入内用茶?” 无忧颌首笑道:“我正有此意,辛苦弟妹了。来人,好生服侍肃国公夫人安国公夫人到花厅用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无忧没有提起岳珊,这让岳珊心中越发不痛起来。她几乎是被安国公夫人拉着离开。 无忧看着她们一行三人背影淡淡笑了一下,便继续迎接客人了。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凡回了帖子客人便到齐了,无忧回到花厅,众位夫人便携自家女孩儿上前给无忧正式见礼。无忧受礼之后又分赐了一番表礼,热热闹闹说了好一阵子才算消停。 因为今日客人为数不少,无忧便让已经被她收为义妹程灵素替她招呼各府小姐,程灵素带着小姐们去了东花厅,或下棋或弹琴或打双陆,东花厅里什么都备下了,自然不会让这些小姐们无聊。 能跟着大人出来做客都是十三四岁以下没有定下亲事小姐们,只有岳珊是个特例,她不但已经有了人家,而且年龄也不小了,岳珊已经是十八岁大姑娘,一群十一二岁小姑娘之间,她便显格外扎眼,谁和她都玩不到一块儿去。岳珊自己也觉得尴尬,只一个人独坐窗前,以手支颌看着窗外满院桃花,也不知道她想些什么。 程灵素受无忧托招呼小姐们,自然要地主之宜,她不能让一位客人觉得被冷落了,因此见岳珊独坐一旁,便上前笑着说道:“岳小姐,和我们一起打双陆吧?” 岳珊回头看了程灵素一眼,不屑轻哼一声,傲慢说道:“谁玩那种没意思东西,幼稚!” 程灵素和正玩双陆几个姑娘脸上一阵火烫,那是被岳珊气。打双陆是这两年京城里流行游戏,怎么到了岳珊口中便成了幼稚呢! “程姐姐见你孤单一人便好心好意邀你一起玩,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口出恶言!”淳亲王世子妃侄女儿魏紫与程灵素关系不错,一见程灵素受委屈,便愤愤不平叫了起来。 岳珊看了魏紫一眼,轻蔑说道:“不过是个到处依附小门小户出身,还敢跑到这里大言不惭,嘁!” 魏紫气身子直颤,她父亲魏攸德是毅国公魏攸宗亲弟弟,两人年纪相差很大,魏攸德只比亲侄子大一岁,毅国公老夫人生下魏攸德一年半之后便过世了,临终之前将小儿子附了大儿子夫妻,魏攸德等于是被兄嫂当儿子一般养大,兄弟情份自是不比寻常。毅国公膝下只有儿子孙子,并没有女儿孙女儿,所以对于魏紫这个毅国公府唯一女孩儿自是百般宠爱,所以魏紫没有国公府嫡女之名,却有国公府嫡女之实。她何曾受过岳珊那般羞辱。 此时就看出毅国公府教养来了,魏紫虽然被气浑身打颤,却是不哭不闹,只定定看着岳珊,沉声问道:“岳大小姐说本小姐么?” 岳珊还不知道风暴将起,还梗着脖子道:“说就是你!” 魏紫一个箭步冲到岳珊面前,劈手便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打岳珊愣当场,她万万没想到魏紫竟然敢动手打她。 一屋子小姑娘都被魏紫气势吓住了,都呆呆看着魏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程灵素见状生怕岳珊反应过来魏紫吃亏,便上前将魏紫拉到自己身后,她正要给魏紫支招之时,魏紫却已经挣开程灵素手,大声说道:“程姐姐,我打了这对家父不敬之人,这便去向王妃请罪。” 程灵素心中暗笑,果然魏紫够机灵,知道抢占先机。岳珊这此才反应过来,只恼羞成怒向魏紫扑去,程灵素自幼随祖父学医,自然精通人体大穴,她忙抓住岳珊手肘,指尖岳珊肘部一点,岳珊便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只想坐下来歇着,那里还能提起力气去追魏紫。 “阿紫妹妹别去。”制住岳珊之后程灵素才叫了一声。魏紫停下来转过身子,眨着一双圆溜溜大眼睛说道:“程姐姐,是我打了岳大小姐,自然该去请罪。” 程灵素上前拉住魏紫手,对众位刚刚回过神来小姐们说道:“各位妹妹,方向情形大家都看到了,还请回头为阿紫妹妹做个见证,凭是谁家长辈被人污辱,做晚辈都不应该不理不问对不对?” 众小姐异口同声说道:“程姐姐说极是,若此事发生我等身上,我等必也会效法魏姐姐。”刚才岳珊无礼得罪了场所有小姐们,大家自然不会为她说话。 魏紫忙笑道:“谢谢各位姐妹支持,魏紫有礼了。”说罢,魏紫向众人躬身行礼,众人忙还礼不叠,一时之间便将岳珊彻底给无视了。岳珊气直咬牙,奈何身上酸软站不起来,也只剩下干瞪眼睛了。 程灵素见火候差不多了,方才假做无意岳珊手臂上拂了一下解开她穴道,岳珊身上一轻,便立刻跳了起来,只是此时服侍丫鬟嬷嬷们都已经被叫了进来,特别是跟岳珊嬷嬷直直走到岳珊身边,紧紧绷着一张脸,沉沉叫了一声:“大小姐。”岳珊见了这位嬷嬷,竟然出人意料安分下来,着实让程灵素魏紫等人吃惊不小,若早知道如此,她们便早些叫这位嬷嬷进来“服侍”了。 ☆、第二百零八章开宴 章节名:  第二百零八章开宴 东花厅里发生事情很便传到了无忧耳中,无忧微微皱了皱眉头,对于岳珊不知进退倨傲无礼越发烦感,同时她也觉得很奇怪,这岳珊已经落到那般田地了,如何还有这么足底气,要知道能到睿郡王府做客夫人小姐们身份都很高贵,可以说是大燕第一等亲贵,岳珊闹了这么一出,得罪了这顶尖一批亲贵小姐,日后谁还会给她好脸色瞧,就算是进肃国公府为妾,岳珊若是能有一批家中有实力金兰姐妹,也能让她以后路走顺畅一些。可现岳珊这么一闹,便什么都没有了。日后这批小姐们出阁管家,凭是谁也不会给岳珊好脸色。 无忧想了想,便命人去将岳珊请到安国公夫人身边,让她不再与那些小姑娘们共处一室。有安国公夫人看着,堂上还有陈国公主与太子妃这般尊贵存,想来岳珊也不敢造次了吧。 至于动手打了岳珊魏紫,无忧决定等一等,看宴席散后魏紫会不会来向她道歉解释,现她只假做不知道就行了。 安国公夫人与同绍侯夫人是姑表妯娌,她们两人自然坐一处,安国公夫人难得放下架子对同绍侯夫人笑着说道:“表弟妹,姑妈这阵子可好?” 同绍侯夫人笑道:“母亲身体硬朗很,前儿带念叨着有日子没见表嫂呢。” 安国公夫人尴尬笑道:“这阵子府中事情多,过几日我必去给姑妈请安。” 同绍侯夫人知道安国公夫人因为岳珊婚事心情烦闷,只不好说出来罢了,便换了话题说道:“表弟妹,我正有一事想向您打听呢,您侄子许世子今年也有十三四岁了吧。” 安国公夫人心眼儿绝对够用,同绍侯夫人只问了一句,她便猜到同绍侯夫人用意,只怕是同绍侯府想高攀宁国府结儿女亲家。同绍侯夫人三女儿惠欣蓝今年十四岁,先前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现恐怕是有些着急了。等过了十五岁再议亲事,想选个称心如意姑爷就不那么容易。 安国公夫人暗暗想了一回,若说同绍侯府门第确是低了些,可惠欣蓝却是个不错姑娘,人长漂亮不说,为人既爽利又聪明能干,绝对是个能担事儿。而她侄子宁国公世子许彬却不是个有担当,自小养祖母身边许彬比千金小姐还要娇贵些,素日里便是听到谁大声说句话都受不住,凭他,绝对担不起宁国公重任,可是许彬却是宁国公唯一一个活下来嫡子,当然这全是宁国公老夫人与宁国公夫人那几近变态疯狂保护结果,若没有人护着,凭许彬那般性情,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就因为祖母与母亲极度保护溺爱,以至于许彬长到十四岁,竟然连宁国府大门都没有出过,他就是一个巨型婴儿,离了祖母与母亲便再不能生存下去。这样许彬,自然需要一个强硬妻子来继续照顾保护他,而这个妻子身份却还不能太高贵,若是比许彬身份高贵,又怎么会甘心情愿做许彬超级奶妈。 只眨眼工夫,安国公夫人便想了许多许多,她立刻对同绍侯夫人笑道:“彬儿今年十四了,还没定下亲事呢。” 安国公夫人这么一说,同绍侯夫人便心里有数了,只笑道:“我就记得许世子是这个年纪,同我们欣蓝差不多大。我们欣蓝到腊月才十三呢。”惠欣蓝到腊月便满十三周岁了,其实按大燕惯常说法,惠徐氏应该说惠欣蓝十四岁了,不过出于面子问题,她这才有意将惠欣蓝年纪往小里说。 话说到这里,安国公夫人与同绍侯夫人心里都有数了,安国公夫人回府之后便可以回娘家探探母亲嫂子口风,若是她们有意,安国公夫人便去同绍侯府说合,其实这些都是过场,安国公夫人与同绍侯夫人看来,许彬与惠欣蓝这门亲事是再合适不过。 安国公夫人与同绍侯夫周围人见她们二人说极为投机,不由都暗暗松了口气,睿郡王府里,这两人身份其实都有些尴尬,各位夫人对她们二人是远不得近不得,毕竟岳珊丑事大家多少都知道一些,而同绍侯府这十八年来对五皇子庄煜不闻不问,如今庄煜被封为郡王他们却上赶着找来,其实是很让人鄙视。 众人正说着话,只见冷着脸岳珊被人引了进来,直直走到安国公夫人身边,安国公夫人见岳珊脸色很不难看,不由皱了皱眉,当着众多夫人她也不好直接问,只能让岳珊站自己身边。岳珊气鼓鼓往安国公夫人身旁一戳,便如木桩子一般没反应了。 众夫人见岳珊这么没出阁小姐来了,便不好继续她们刚才聊正热闹儿女们亲事,转而说些衣裳首饰闲话。 无忧也知道岳珊到来会让大家不痛,便用询问眼光看了看春草,春草轻轻点了点头,无忧便起身笑道:“大姐姐,大嫂,诸位夫人请入席吧。” 众位夫人听了无忧话都站了起来,随无忧前往设宴曲水轩。这曲水轩是设一脉由曲江引过来活水之上凌空轩室,脉脉曲江水从极为透明琉璃地板下穿过,脚踏琉璃地板之上,会让人产生一种凌空于水面之上奇妙感觉。看着脚下流动曲江水,水面上时不时漂着几片青翠树叶与娇俏桃花,那种感觉真舒服极了。 一进曲水轩,众位夫人小姐都被这难得一见奇景惊呆了。大燕制琉璃工艺已经很成熟了,制出纯净透明琉璃地砖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没有人想到水面上建造以琉璃为地面屋子,这般心思真不知道是那位能工巧匠想出来。 “无忧,这是哪位大师手笔,竟然有如此巧妙绝伦设计,回头我也要府中荷花池上建一座,建好了做消夏之用。”庄灵笑着囔了起来。 无忧笑道:“大姐姐若是喜欢,回头就叫他们开窑烧琉璃,等烧得了就能为大姐姐铺房子了。” 太子妃心里也想要,不过她只是太子妃而不是皇后,她不是内宫之主,自然便不好要求宫中建这样奇别致房子,虽然她心里很想要一座。 无忧挽着太子妃手臂笑着低语道:“大嫂,这房子是我们试着修,原不知道能不能修成,如今既然能修好,花费又不多,赶明儿五哥必是要给父皇母后大哥大嫂修上几座。别不说,单只夏日里这房子里一坐,便会觉得通体清凉,比吃冰碗子都舒服呢。” 太子妃笑道:“那敢情好,我可就等着了。” 无忧含笑点头,其他夫人们见太子妃与大公主都有意建一座“无底”房子,便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无非是想让无忧关照关照她们,等得闲了也派人去她们府上修一座这样屋子。 这曲水轩横于曲水之上,分为中厅和东西两个偏厅。大公主与太子妃淳亲王世子妃肃国公夫人胡氏等人自然坐了中厅,其他夫人小姐们按身份高低不等分坐东西两厅。如此一来,安国公夫人带着岳珊坐东厅,而同绍侯夫人则被安排西厅。 同绍侯夫人见丫鬟引着自己去了西厅,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论身份,她是睿郡王庄煜舅母,身份也算是尊贵了,可是同绍侯府当年对庄煜生母实太过份,这十八年又对庄煜不管不问,所以无忧安排座次时候特意吩咐下去,一定要按爵位来安排位子,同绍侯夫人便被挤到了西厅,与侯夫人和品官夫人们坐一起。 座之人都知道从前之事,所以看到原本该坐正厅同绍侯夫人却坐西厅,不由都相视一笑,这睿郡王府立场已经表示很清楚了,看来这同绍侯府还是翻身无望,指不定等同绍侯夫人儿子袭爵之时,同绍侯府爵位便会被皇家收回,同绍侯府败落已经指日可待了。 无忧并没有意夫人们想法,只命丫鬟撤去桌上亮银盖子,露出一大桌子极为丰盛美味佳肴。 萱华郡主极为擅长调制美食,这是夫人小姐们都知道,可是除了与无忧走近夫人小姐们,其他人可没有见识机会。因此今日宴会还有一点让众人很是期待,那便是睿郡王妃头一次正式亮相,会准备什么样珍馐美味。 每席之上,八道冷拼精美如画,令人简直不忍心下箸破坏那么完美画面,八道热炒鲜香扑鼻,一直挑逗着宾客们嗅觉,四甜四咸八道汤品是色香味俱全,而且有那懂吃食夫人发现这八道汤品全都是养身妙品,从席中十来岁小姑娘到几十岁老夫人,总能找到一道适合她们补身汤品。再看看那些样子奇各色米面点心,饶是那些有见识夫人们都叫不出名字。 “好精妙一桌珍馐美味,无忧你真是费心思了。”太子妃看到这一桌子美味,不禁出口称赞起来。众夫人们赶紧随声附和,然而一片附和声之中,突然传出一个极不和谐讥诮之声…… 今天是某月生日,被拉出去玩了一整天,喝多了,头晕晕,少了些,明天争取多些字数。 ☆、第二百零九章小风波 章节名:第二百零九章小风波 “难怪常听人说睿王爷从前整日不回王府,只忠勇郡王府里厮混,原来是王妃做得如此一手好菜呢。”那一声讥诮实太过刺耳,以至于整个曲水轩里人都听清清楚楚,一瞬间曲水轩里静如时空停滞一般沉寂,轩中之人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动作,那便是看向那声音发出方向。 说话之人是个二十上下少妇,这少妇高鼻梁深眼窝皮肤极白,一看便不是大燕土生土长之人,因为她那有些与众不同相貌,无忧虽然今日头一次见到她,对她印象却很深刻,她便是威国公府世子夫人韩氏,因其生母是真真国人,所以她相貌与大燕人很不一样。 只是无忧不明白自己与这韩氏今日才头一回见面,并未与她结下任何仇怨,如何她竟然会说出这般无礼之辞? 威国公夫人一听儿媳妇口出妄言,脸都气白了,只厉声叱道:“放肆,还不给王妃陪罪。” 韩氏却是脖子一梗冷声道:“我只不过说了实话,有什么罪可陪!” 众位夫人看向威国公夫人眼神不免有了一丝同情怜悯,这位威国公夫人是填房,韩氏丈夫是前任威国公夫人生下来,因韩氏极得丈夫疼爱,嫁资又极丰厚,所以对于于继婆婆韩氏并不怎么买帐。如今威国公夫人当众叱责于她,韩氏自然是不肯退让。 威国公夫人气脸色青紫浑身直颤,眼看着就要被韩氏气昏过去了。众人一见都用责难眼神看向韩氏,顶撞婆婆,这事可大可小,若往大里说,便是要求威国公世子休妻都行。这时礼部尚书夫人皱眉沉声说道:“素闻定西侯府教养甚严,想不到百闻不如一见。” 定西侯府正是韩氏娘家,韩氏脸色大变,她是长女,底下还有个待字闺中妹妹,其实她刚才就是为了妹妹才会忍不住口出恶言。定西侯府二小姐韩绮梅今年十五岁,六年之前,庄煜有一次街市上路过之时曾经制服一匹因受惊而街市上发狂飞奔马儿,救了坐惊马所拉马车之中小姑娘。 那小姑娘就是九岁韩绮梅,从此韩绮梅便立誓非庄煜不嫁。自庄煜与无忧订婚消息传出韩绮梅便伤心欲绝大病一场。病好之后,韩绮梅偶尔听了一句家人要为她相看姑爷,韩绮梅便闹着要落发为尼,绝不肯嫁给别人。至于还死抱着要嫁就嫁睿郡王信念不放,真真把定西侯爷夫妻都愁死了。 早就嫁入威国公府韩氏与韩绮梅感情好,因此便自欺欺人认定是萱华郡主勾引了睿郡王庄煜,所以她看到所有夫人们都围着无忧夸个不停,一股怨气直冲脑门,那句话便冲口而出。其实韩氏说完便后悔了,不过她素来个性极强,再不肯继婆婆面前低头,因此威国公夫人一叱,她便本能反击起来,就算是韩氏明知道自己反击势必会让自己名誉扫地,她也按不住自己。 听罢礼部尚书夫人话,威国公夫人脸色很怪异,那是夹杂了欢喜与羞惭复杂表情,欢喜自然是一向不服自己儿媳妇连她娘家一起被人看扁了,羞惭是做为婆婆,连儿媳妇都管不住,可是什么面子都丢干净了。 礼部尚书话音刚落,陈国公主庄灵便板起脸问道:“刘少夫人这话真真有意思很,我家五弟行踪如何你却比我这个做姐姐还清楚,莫不是你一直窥伺皇子行踪?” 庄灵这话说极重,只要庄灵之言传入御史耳中,不独韩氏一人,便是连她婆家娘家都要听懂瓜落。韩氏脸色立时大变,这回也不用威国公夫人喝叱了,她赶紧离席拜下,惶恐说道:“妾身冤枉,妾身也是听人说,妾身绝无窥伺睿郡王行踪之行为。” 庄灵冷哼一声,对无忧说道:“五弟妹,睿郡王府大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登,若再有这等不敬之人,只管打了出去,有什么后果自有大姐姐给你担着。” 无忧微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跪底下韩氏,淡淡道:“刘少夫人,今日你是头一次到王府做客,本宫便不追究了,我们王府里还是有几卷书,回头请刘少夫人带本《女诫》回府,要仔细用心研读才是。” 韩氏臊满脸通红,虽然极不甘心,却也不得不低头称是,无忧竟真命丫鬟去取来一套《女诫》交给韩氏,这下子韩氏脸可是彻底丢了。她不由恨恨看了岳珊一眼。若没有岳珊刚才路上撺掇,她也不能丢这么大人。 岳珊心中暗自庆幸,刚才不管怎么说也下了那季无忧面子,至少那句话已经放出去了,那季无忧德行有亏,看她还有什么脸色亲贵之间行走。 岳珊此时把自己给忘记了,当初她与庄烃联手算计庄煜不成反失了身,这事庄煜和无忧可都知道清清楚楚,若想毁她名声,庄煜和季无忧都不必费什么心思。事实上自从岳珊被以安国公府嫡长女身份被赐给肃国公为妾,已经有很多人暗中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隆兴帝铁腕之下那件事情真相被盖了起来,可是大家多多少少会猜出些实情,亲贵之间,岳珊与失节早已经划上了等号。 太子妃见曲水轩中气氛有些沉闷,便举杯笑道:“今日是五弟妹头一回举办宴会,诸位一定要兴,本宫敬诸位一杯。” 众位夫人小姐忙都站了起来,应和着太子妃吃了一盅酒,气氛才慢慢又被挑了起来。 吃了一巡酒,庄灵又说空坐着吃酒没有意思,无忧便命女先儿上前说相生儿助兴,女先儿连说带唱,很是卖力表演一通,果然让夫人们都来了兴致,曲水轩中气氛越发好了。又有夫人提议行酒令,无忧便命丫鬟取来一套牙雕十二花神令,与众人行了一圈酒令,又吃了两巡酒,夫人小姐们脸上都飞起了酒晕,众人连道不能再吃了,无忧也不强求,命厨下做了解酒酸笋鸡皮丸子汤与大家吃了解解酒气。 宴罢,众人步行至王府百戏楼,无忧早就命人请了京城里有名喜丰班,喜丰班台柱子小钻云是大燕有名气小生,几乎所有王公亲贵都是他戏迷,这小钻云个性古怪,若是他不愿意,就算是有人堆座金山他面前或是将钢刀架他脖子上,他说不唱便不唱。若是他愿意,就算是贩夫走卒叫花子想听,便是没有舞台行头琴师,他也照唱不误。 今儿睿郡王府能请来喜丰班,呈上还都是小钻云戏折子,这是很难得事情。众位夫人一听折折都是小钻云拿手好戏,个个乐合不拢嘴。若说刚才还是有意凑趣儿装高兴,那现便是发自内心真高兴了,她们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小钻云铁杆戏迷。 舞台之上,风流倜傥潇洒俊美小钻云唱念作打无一不精彩,直让那些夫人们喝彩都喊哑了嗓子。也就是小钻云登台会让那些夫人们能如此不顾形象投入。 无忧对听戏其实没有太多兴趣,因为她一直都不得闲,并没有时间坐下来细细欣赏,自从带着弟弟开府之后,直到现嫁入睿郡王府,无忧其实都没有真正闲下来,想象个老封君那样轻闲,无忧且有熬呢。 第179节 小钻云今日破例演了两场戏,不觉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戏已,天色渐暗,诸位夫人们也该告辞了。她们可没有留睿郡王府里用晚饭道理。 太子妃先起身离席,这便给了其他人一个信号,无忧将太子妃送上凤辇之后,其他夫人们也都陆续告辞了。虽然曲水轩发生了小小不愉,可是与后来听到小钻云戏相比,那便什么都不算了,众位夫人们都还情不自禁回味着小钻云那高亢激昂却又不失清丽唱腔和他那潇洒利落优雅身段步法。 淳亲王世子妃有意留到后,等无忧送走诸位夫人小姐之后,淳亲王世子妃带着魏紫来到无忧身前,魏紫扑通一声跪下,手一翻亮出一只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一尺半长荆条高高捧着,只听魏紫大声说道:“今日魏紫王妃府上动手打了安国公府小姐,给王妃添麻烦了,请王妃责罚。” 无忧被魏紫这一跪唬了一跳,不由后退了一步。等看清魏紫手中荆条,无忧真是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说魏紫什么好了。这魏紫还玩起负荆请罪戏砝来了,真真是胡闹。 “这说是什么话,魏小姐请起。”无忧忙上前去扶魏紫。谁知这魏紫却是不肯起来,只大声说道:“王妃,今日魏紫确是做错了事,理当受罚。王妃不罚魏紫,魏紫便不起来。” 淳亲王世子妃也没有料到侄女儿竟然来了这么一招,原本她只说让魏紫给无忧赔个不是也就行了。今日之事魏紫虽然做有些过火,可是她并没有做错,为人子女,若是听到有人污辱自己长辈而不还击,那才是大大不孝。只不过动手打人这种行为确实也有些过激了。 “婶婶!”无忧看着淳亲王世子妃,有些无奈叫了一声。哪怕是魏紫真做错了事情,教训她也只魏紫长辈们事情,无忧万没有越俎代庖道理。 淳亲王世子妃皱眉道:“阿紫,不许胡闹,好生向王妃请罪。” 魏紫脆声道:“姑姑,阿紫就是向王妃请罪啊,王妃,阿紫很有诚意,请王妃责罚。” 无忧拿过魏紫手中荆条,魏紫身子微微一颤,旋既身子一挺眼睛一闭,直接等着荆条落自己身上了。 无忧见状不由轻笑起来,她只将那荆条折断丢到一旁,伸手拉起魏紫笑道:“阿紫妹妹,刚才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动手打人虽然不对,可若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那错处便大了。” 魏紫惊喜叫道:“真?王妃姐姐你真这么认为?” 无忧微微歪头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魏紫大大松了口气,立刻摇着无忧手笑道:“王妃姐姐你真好!” 淳亲王世子妃没好气一指戳魏紫额头,嗔骂道:“你这丫头真是属猴儿,给根杆子便往爬,王妃不罚你是王妃大气,你还真当自己没有错么?” 魏紫赶紧低下头做伏首贴耳听话状,小小声说道:“姑姑教训是,阿紫受教了。” 无忧与淳亲王世子妃都被魏紫逗笑了起来,难得看到这么天真烂漫姑娘,无忧与淳亲王世子妃想法其实都一样,她们想保护这份难得天性。 因为时间已经晚了,所以淳亲王世子妃并没有再多做停留,很便带着魏紫离开了睿郡王府。送走她们之后,无忧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果然若想一日不得安宁便去设宴请客,从今儿早上起来直到现,无忧觉得自己累通身骨头都要松架了, 管今日运动量还没有平日她练习马术之时运动量大。 轻轻抻了抻背,无忧问道:“王爷可回来了?”今日是无忧宴请女宾,所以庄煜一早便与无忌一起去了卫国公府,到现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春草上前屈膝道:“回王妃娘娘,才春兰让人过来回禀,王爷已经回府了。” 无忧笑道:“那好,咱们这便回去。” 无忧步走入房中,见庄煜已经宽了大衣裳,散了头发斜倚美人榻上不知看着什么,他见无忧进来立刻站起来迎着无忧走过去,醋不溜丢问道:“客人都送走了?” 无忧抬手揉揉脖颈,有些疲惫说道:“都送走了,这一天可是累不轻,素日里练马术都没这么累。” 庄煜本来还有点儿吃味,毕竟他和无忧还婚之中,便是一日十二个时辰都腻一起也不嫌多,可听无忧这么一说,他便顾不上自己小情绪了,忙步走到无忧身边,揽着无忧纤腰便将她往美人榻上带。 几个跟无忧身后丫鬟都低头抿嘴偷笑,赶紧退了下去,她们都知道两位主子房中之时除非有传唤之外,是不要人房中服侍。 庄煜与无忧一起坐美人榻上,无忧背轻轻靠庄煜怀中,庄煜大手抚无忧脖颈处轻轻按揉起来。无忧轻轻拿下庄煜手握手中,带着一丝倦意说道:“五哥就让我这么靠一会儿。” 庄煜嗯了一声,双手环着无忧腰身,低低道:“无忧,你这两日好象总有些睡不够,是不是累着了?要不明儿请石院判来诊个脉?” 无忧含糊说道:“不用了……前几日不是才诊过么……我身子好……”无忧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被平稳呼吸声取代了。 庄煜见无忧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便试探着她耳旁轻轻叫了两声,不想无忧睡很沉,根本没有听到。庄煜心中越发觉得奇怪,无忧一向浅眠,但凡有点儿动静她都会醒过来,象刚才那样他贴她耳边轻唤都不醒情况还是头一次发生。 庄煜微微皱眉,决定明天一定要请石院判给无忧诊脉。他伸臂轻轻拉了拉美人榻旁墙上挂着玉坠子,片刻之后,春兰春晓轻轻走了进来,美人榻前屈膝行礼。 庄煜压低声音说道:“服侍王妃散开头发。”若非庄煜手指粗大,他怕自己笨手笨脚扯疼了无忧,要不也不会叫丫鬟们进来服侍。 春兰春晓上前,轻轻取下无忧戴头面首饰,散开发髻后拿象牙梳子轻轻梳通,果然通头之后无忧睡加安稳了。庄煜见状便阻止春晓去打水服侍无忧梳洗,只命她们退下,免得梳洗之时再把无忧给吵醒了。 春兰春晓退下之后庄煜便将无忧抱到床上,然后飞除去自己鞋袜衣裳上床抱紧无忧。如今虽然已经是到了春日,可早晚还是有些凉,与无忧相比庄煜体温要高一些,他便主动充当了无忧恒温大暖炉,将娇小无忧抱入怀中相拥而眼眠,是庄煜和无忧都极为喜欢一件事,此时,他们可以彻底感受彼此,享受着那种心手相连亲密。 庄煜与无忧睡下不久,无忌兴冲冲来了,春草隔着窗子看到无忌院门出现,忙迎出去小声说道:“王爷,王妃娘娘累了一整天,刚美人榻上坐着歇息之时便已经睡着了。” 无忌“啊”了一声,皱眉不说道:“姐姐怎么累成这样?真是,非要宴客做什么,那些人都有什么意思?” 春草无奈笑笑,无忌又道:“姐姐今儿累着了,春草你告诉姐姐,明早不要起来给我准备早饭,我明早去吃羊汤大刀面。”说完,无忌便一阵风似走了。 ☆、第二百一十章有喜 章节名:第二百一十章有喜 无忧这一夜睡极沉,可庄煜却没有睡安稳,他总担心无忧是不是生病了,自他与无忧成婚以来,可从没见无忧这么能睡。 平日里无忧寅末便会自动醒来,可今日寅末之时无忧却还睡极为香甜,庄煜看着无忧安祥睡容,心中越发担忧,他轻轻起身下床,走出房门命廊下候着丫鬟们先散去,免得她们房外一不小心弄出什么响动惊扰了无忧。 遣退丫鬟之后,庄煜回到卧室,撩开帐帷一看,见无忧已经翻身睡到了他枕头之上,庄煜细看无忧,见无忧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有些不得劲儿,庄煜忙除去外袍无忧身旁躺下,轻轻将无忧抱入怀中。果然一接触那那温暖怀抱,闻到那熟悉气味,无忧果然睡又沉了几分。 小两口儿就这么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无忧肚子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才算是被饿醒了。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无忧蹙眉问道:“什么时辰了?” 庄煜无忧耳旁笑道:“刚交辰末,无忧你饿了吧,我刚叫她们炖了些金丝血燕,你要不要吃一些?” 无忧吓了一大跳,猛翻身坐起来惊道:“都这么晚了,我怎么会睡这么沉……” 庄煜忙圈住无忧腰肢,将她揽入怀中笑道:“你必是昨日累狠了,睡了一觉可觉得松些了?” 无忧揉揉眼睛说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果然松多了。咦,五哥你怎么也起迟了?”庄煜有每天早起练功习惯,所以无忧发觉庄煜同自己一样穿了寝衣窝床上,不免问了起来。 庄煜得意嘿嘿笑道:“我若不抱着你,你就睡不安稳呢。”显然庄煜这话里大有水份,便是他不抱着无忧,以无忧困劲儿,她也能睡很香甜。 无忧脸腾涨红了,白了庄煜一眼便推开他要起身下床,庄煜非但不意,反而很受用无忧娇嗔之态,也乐颠颠儿跟着下了床,还不忘强调道:“无忧,我说是真,刚才我下床命丫鬟们退下时候,你就有一阵子睡不安稳。” 无忧回头瞪了庄煜一眼道:“还说!” 庄煜嘿嘿一笑,赶紧闭上嘴不再说了,他知道无忧脸皮儿薄,若再说无忧就该真恼了。 梳洗过后,无忧与庄煜一起用饭,也不知道是睡太久还是怎么回事,明明她肚子很饿,可是却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只吃了两口金丝血燕羹便不想再吃了。庄煜见无忧吃这么少,不免又担心起来。他也放下手中碗筋等物,紧张问道:“无忧,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啊?” 无忧摇摇头道:“没不舒服啊,就是困,想睡觉,没胃口。” 庄煜听了这话,立刻一叠声对外头说道:“怎么还没把石院判请来,来人,再派人去请。” 无忧惊道:“五哥,你请石院判做什么,我又没有生病。” 庄煜皱眉道:“你这两日不对劲儿,还是请石院判来看看我才能放心。” 这时一直旁边服侍赵嬷嬷若有所思了片刻,便走上前躬声说道:“回禀王爷,不若请程老太医前来为王妃诊脉。” 庄煜还没有反应过来,无忧却是愣住了,她定定想了一会儿,困惑摇了摇头。心道:“不会这么吧。”她刚才暗暗算了一下小日子,差不多就这两日,这会不会是因为要到小日子才会如此疲惫。 庄煜虽然不明白赵嬷嬷是什么意思,可程老太医也是他很相信看重太医,不过因为程老太医年纪大了,他去年便已经请旨致仕荣养,所以庄煜才没有命人去请他。可赵嬷嬷既然说了,想必有她道理。庄煜立刻命人备轿去程府接程老太医过府。 无忧见庄煜一脸担忧,便也不好拦着庄煜,免得他加紧张担忧,她虽然认定自己没事儿,可若是让石院判和程老太医诊脉能让庄煜安心,她自是不反对。 没过多久,石院判与程老太医前后脚被接到睿郡王府,程老太医到时石院判刚刚开始给无忧诊脉,他仔细诊了一回,见程老太医被人引了起来,忙起身笑道:“程老先生,下于妇儿两科并不专精,这脉象下有些吃准,您来看看。” 程老太医笑着点了点头,他先专注看了看无忧脸,然后笑呵呵伸出手搭无忧手腕之上,仔细听了一回,又换另一只手腕诊了一次,便站起来对庄煜抱拳笑道:“老夫给王爷道喜了。” 庄煜没反应过来,只不解问道:“程老先生,这喜从何来?” 无忧心里已经明白了,一时心中百感交集,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了。还是一旁服侍赵嬷嬷等人心里明白,忙跪了一地给庄煜和无忧道喜。 庄煜平生头一回经历这种事情,他不是没有反应过来,只拧着眉头看向程老太医,急切说道:“程老先生,你到底说什么啊,无忧她不舒服呢,你怎么还向本王道喜?” 程老太医一愣,然后看了石院判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程老太医边笑边说道:“王爷,王妃有喜了,您要当爹了!” “啊……”程老太医这句话立刻吓呆了庄煜,他惊嘴巴都张圆了,好一会儿都没合上。看着庄煜这副傻样儿,程老太医与石院判笑加厉害了。 好一会儿庄煜嘴巴才闭上,他忽然象只追自己尾巴小狗一样屋子里团团转了起来,口中不住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看到睿郡王这不喜反忧表现,一屋子人都傻眼了,要当爹人不是应该高兴,可睿郡王这哪里是高兴表现。无忧脸色不禁也有些发白,她已经开始怀疑庄煜不喜欢她怀孩子了。 庄煜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忽然单膝无忧面前跪下,紧张抓着无忧手说道:“无忧,你怀宝宝了,怎么办呢?” 庄煜这话说无忧脸色越发苍白,她猛抽出自己手,有些失态愤愤叫道:“不用你管,我宝宝我自己养!” 程老太医和石院判还有一屋子嬷嬷丫鬟都彻底傻眼了,王爷那么疼爱王妃,怎么会不喜欢王妃为他生孩子呢,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种时候王爷可不能犯浑啊,要不要赶紧去大公主过来?宫外能震住庄煜,自然非陈国公主庄灵莫属。 庄煜惊诧极了,无忧可从来没这么生气对他说话过。他忙一把抓住无忧手大叫道:“无忧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让你自己养宝宝!” 无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哇”一声哭了起来,她边哭边抽出自己手庄煜肩膀上捶打着,边哭边打边叫道:“你有,你就有!”庄煜真被无忧给吓傻了,只一动不动任无忧捶打自己。 程老太医到底是专精妇儿两科老太医,经验很是丰富,他立刻笑着说道:“王爷,王妃初初有喜,一时还没有适应,情绪难免会有些失控,过些日子就好了。” 程老太医话进入庄煜耳中,他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放松自己紧绷身体,免得让无忧打手疼。 赵嬷嬷等人也松了口气,她们见两位主子显然顾不上程老太医和石院判,忙恭敬请两人先到花厅用茶,顺便看看要不要给王妃开些安胎药,毕竟无忧现看上去非常激动,有经验赵嬷嬷知道这对胎儿很不好。 无忧打了几下,情绪才缓和了许多,庄煜发现无忧停了手,才伸手将无忧手拿到自己怀中,抬着看着无忧双眼说道:“无忧,我没想到这么就有宝宝,刚才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喜欢你,也喜欢宝宝,一想到你要我为生宝宝,我就特别特别高兴。” 无忧哭鼻尖儿都红了,只抽泣问道:“真?” 庄煜笑着说道:“当然是真。”他将手放到无忧那极平坦小腹上,笑着说道:“无忧,这里有我们宝宝,我开心极了。” 无忧小扇般睫毛上犹带着晶莹泪珠儿,脸上却已经绽开了笑容,她轻轻一拉,庄煜就势站了起来,无忧将头靠庄煜胸腹之间,笑着说道:“五哥,我们有宝宝了呢!” 庄煜握住无忧手,欢喜说道:“嗯,我们有宝宝了,无忧,你说这是儿子还是女儿?”庄煜真是没有做准父亲经验,问出了这个容易让孕妇敏感问题。 无忧果然身子一紧,立刻坐直了身子,双手放小腹上瞪着庄煜道:“你只想要儿子?” 庄煜真是冤枉极了,他几时说过只想要儿子话。“无忧,我没这意思,只要是你生,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庄煜话音刚落,便有一人猛冲进房来,同时一个兴奋大叫响了起来:“姐姐,你有小宝宝了?我要当舅舅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回来忠勇郡王季无忌。他刚才进王府之时听管家说程老太医和石院判过府来给王妃诊脉,无忌吓坏了,不等管家把话说完撒腿便往无忧院子跑去,刚到院门口便看到崔嬷嬷正喜气洋洋叫人准备大红绸缎给院中丫鬟们裁衣裳,无忌刚要开口问,但凡看到他丫鬟嬷嬷都围过来跪下道喜,无忌这才知道姐姐有喜了,他不等丫鬟嬷嬷们将道喜话说完便飞也冲冲进了无忧房中。 无忧看到弟弟跑进来,笑眉眼儿都弯了起来,点点头温柔说道:“是啊,刚刚程老先生才诊了脉。” 庄煜心里不免有些吃味,刚才无忧对他就那么凶,对无忌却这么温柔,真不公平! 无忌扑通一下跪倒无忧膝前,扶着无忧膝头仰头紧张问道:“姐姐,你什么时候生小宝宝,会不会有危险?” 当年小杨氏难产而死,给无忌留下了极深刻印象,他很怕姐姐也象娘亲一样,因为生小宝宝而离开自己。 无忧知道无忌担心,她温柔笑着,抬手轻轻抚摸着无忌头,坚定说道:“无忌,姐姐要到冬天才生小宝宝,姐姐一定不会有危险,会长长久久陪着无忌。” 无忌显然是被无忧话给安抚住了,他笑着抓住无忧手,笑眼儿都弯了起来,期待说道:“姐姐,等小宝宝生下来之后,我教他学武功好不好?” 无忧笑着点头道:“当然好啦!” 庄煜见无忧无忌姐弟两个说热乎极了,完全没人意他这个宝宝爹,不免越吃味了,只酸溜溜说道:“我儿子当然由我自己亲自教。” 无忧听了这话方才抬起头来看了庄煜一眼,见庄煜满脸都是醋意,不由向庄煜伸手笑道:“五哥,你们两个一起教。” 果然情绪正常起来无忧又回复了素日灵慧,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成功安抚了庄煜不满情绪。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庄煜猛一拍额头叫道:“哎呀,我怎么忘记去问问有什么要注意,无忌,你这里陪着你姐姐,我去问问程老先生。” 无忌痛应了一声,庄煜便飞跑了出去。看到庄煜那着急忙慌样子,无忧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全然不记得刚才是谁又哭又叫了。 看到睿郡王急慌慌跑了进来,程老太医和石院判都会意笑了起来,庄煜也不意自己被人看了笑话,只急切问道:“程老先生,无忧有喜了我们得注意些什么?” 程老太医不慌不忙拿起一张写满字信笺递给庄煜,笑着说道:“王爷,所有注意事项老夫都写下来了,王爷一看便知,还有,王妃身子骨很好,也不必用什么安胎药,只起居之时小心些也就是了。呃……王爷,王妃这喜脉是石院判与老夫一起诊出来,日后诊脉……” 庄煜立刻接口道:“日后自然少不了麻烦程老先生。” 第180节 程老太医笑着点了点头,他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不是程老太医自傲,如今太医院中还真没有谁妇儿两科上造诣比他深厚。而且程老太医与忠勇郡王府如今渊源已经很深了,由他来照顾无忧整个孕期是再合适不过。 程老太医见庄煜只专注看自己写出注意事项,便笑着出言提醒道:“王爷,王妃身孕只有一个月,脉相虽然不是特别明显,可老夫诊脉数十年,这喜脉是绝不会断错,而且刚才老夫进门之时注意观察了王妃面相,王妃面上已显孕相,所以您现已经可以进宫报喜了。” 庄煜“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是应该进宫向父皇母后报喜,他怕自己回话回不清楚,便对程老太医和石院判说道:“程老先生,石院判,你们和我一起进宫吧。免得母后问细,我却说不明白。” 程老太医与石院判都点头笑道:“这个自是应该。” 庄煜又一阵风似跑回去叮嘱了无忧一回,这才带着程老太医和石院判一起入宫。 隆兴帝刚退朝去了懿坤宫,便听内侍回禀睿郡王与致仕程老太医和石院判宫门外递牌子求见,隆兴帝听罢不由奇道:“他们三人一起入宫,这倒少见很。” 皇后笑道:“有什么事叫煜儿进来一问不就知道了。”隆兴帝笑笑,命人速传睿郡王一行到懿坤宫见驾。反正如今隆兴帝多半时间都懿坤宫,皇后已经将正殿让给隆兴帝了。 少时,庄煜一脸兴奋冲了进来,他见殿上只有隆兴帝一人,不免大声问道:“父皇,母后呢,儿臣给父皇母后道喜来了!” 隆兴帝见庄煜脸上喜气洋洋,不由也笑了起来,他先命人去请皇后,然后笑着问道:“煜儿,你道是什么喜?” “父皇,无忧有喜啦!”庄煜兴奋叫了起来。 “什么,无忧有喜了,煜儿你说是真?”原偏殿回避皇后走来之时正好听到庄煜话,便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正殿,紧紧抓住庄煜手叫了起来。 庄煜兴奋一个劲点头道:“嗯嗯,母后,无忧有喜了,程老先生刚给诊出来。” 隆兴帝哈哈大笑起来,他嚯然站起飞走到庄煜身边,握住庄煜肩头兴奋说道:“好小子,真有出息,好样!” 皇后已经兴奋眼圈儿都红了,她双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有点点泪光眼中闪动。 “程太医哪里,宣他上殿!”皇后双唇颤抖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样一句话,隆兴帝亦兴奋点头道:“对对,宣程老卿家上殿。” 少时,程老太医走了上来,皇后细细盘问了他诊脉情况,听说无忧一切安好之后,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急急对程老太医道:“程老先生,请你照顾睿王妃直到她平安产下麟儿吧。” 程老太医忙跪下道:“是,草民谨遵娘娘旨意。” 隆兴帝知道程老太医原就是太医院中精通妇儿两科太医,便也笑着点了点头,便是皇后不说他也有这个意思。 “煜儿,可去你师傅府上报喜了么?”皇后笑着问了起来。 庄煜摇摇头道:“还没,儿子只想着先来向父皇母后报喜了。” 皇后笑着嗔道:“真真是个实心眼孩子,出宫去卫国公府报喜吧,顺便请你大姐姐去看无忧。” 庄煜不解问道:“母后,为何要请大姐姐去看无忧?” 皇后嗔笑道:“你这傻孩子,你大姐姐有经验,让她去教教无忧。” 庄煜这才傻兮兮“哦”了一声,一副典型傻爹样子,看隆兴帝与皇后又是一阵好笑。 庄煜来去匆匆,很便又带着程老太医与石院判出宫了,石院判边急匆匆走着边暗觉好笑,他都不知道自己跟着来回跑,凑是那门子热闹。只不过看到庄煜那兴奋样子,石院判心中忽然有些儿失落,若是他也有妻子,应该也会有这么兴奋时候吧。 因为无忧刚刚有一个月身孕,所以皇后与隆兴帝都没有大肆张扬,总要过了三个月才能正式宣布。所以睿郡王妃有喜消息只有懿坤宫少部份人知道,多宫人只是知道睿郡王带着石院判和程老太医匆匆进宫又出宫,却不知道为是什么事情。 等已经重出山太后得到睿郡王带着石院判与程老太医进宫消息之时,庄煜一行早就已经出宫了。懿坤宫被皇后把如铁桶一般,太后原来放几个钉子早就被皇后彻底拔掉了,因此太后只能凭空猜测到底有什么事情。可凭太后怎么想,她都没有想到睿郡王妃季无忧已经有喜了。她想了一会儿,竟把算盘打到了程老太医身上。 如今怀了身孕柳嫔已经被太后接到了慈安宫中亲自照看,太后自然要为她选好太医,太后知道程老太医是妇儿两科圣手,若由他来照顾柳嫔,柳嫔腹中胎儿平安就有保障了。因此太后立刻下旨道:“来人,速去拦下程老太医,传他到慈安宫来见哀家。” 太后派出小太监一直追到宫门口都没有追上庄煜与程老太医一行人,只得赶紧回慈安宫禀报。太后一听没追上,便立刻说道:“来人,速请皇帝来见哀家。” 隆兴帝正和皇后兴奋谈论他们还未出世孙儿,却被太后派人来传话打断了兴致。隆兴帝皱了皱眉头,皇后忙笑着劝道:“皇上,您便去瞧瞧吧。” 隆兴帝这才嗯了一声,摆驾去了慈安宫。 太后一见到隆兴帝便开门见山说道:“皇上,如今柳嫔有喜,可太医院那些个太医妇儿两科都不如程老太医,哀家想着不如如程老太医进宫服侍柳嫔。” 隆兴帝面色微沉,淡淡道:“这却不妥,程老卿家已经致仕,回家安养天年,岂可再诏他入太医院,况且柳嫔不过区区嫔位,岂有资格要两朝老太医服侍于她。若然柳嫔恃孕而骄,朕绝不如她!” 太后见隆兴帝连想都不想便一口拒绝自己,脸色也黑沉了下来,只冷声怒道:“皇帝,柳嫔虽只是嫔位,可她正为你孕育龙子,岂可如此轻慢?哀家正要同你说这件事,柳嫔怀孕有功,皇上正该给她升一升位份。” 隆兴帝抬眼看着太后,淡淡道:“太后许是忘记了,圣祖皇帝早就圣训,后宫妃嫔平安诞育皇子皇女后方可晋位,只是有孕便要晋位,这与祖制不合,朕绝不会做违背圣祖皇帝圣训之事。” “你……”太后气脸色发青,指着隆兴帝“你……”了半天,却连一句反驳话都说不出来。当初她为继后之时,先帝亦有宠妃怀上身孕先帝便要晋其位份,却被当时陈皇后以圣祖皇帝圣训给挡了回去,如今隆兴帝拿这话来堵太后口,真是再合适不过。 “好……哀家先不说这晋位之事。皇帝,柳嫔怀着你皇嗣,就算柳嫔身份低下不足一提,可皇嗣呢,你难道连皇嗣也不意了么?叫程老太医回来是让他服侍皇嗣,又不是服侍柳嫔。”太后强令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用缓和些语气说道。 隆兴帝听了太后这番话,微微有些犹豫,他是不意柳嫔,可对柳嫔腹中胎儿,隆兴帝还是有些期待,这毕竟是他雄风仍象征。若没有无忧怀孕之事,隆兴帝几乎要答应太后了。 可是隆兴帝刚知道无忧怀孕,无忧怀不仅仅是庄煜嫡长子,他还是隆兴帝生死之交好友季之慎第一个外孙,隆兴帝这些年来都一直对当年季之慎战死耿耿于怀,因此对于无忧腹中孩子隆兴帝也多了许多紧张关心。而程老太医已经年逾七旬,照顾一个孕妇已经有些勉强,若让他同时照顾两名孕妇,他一定顾不过来。所以隆兴帝很便有了决定。 “太后,刚才煜儿进宫报喜,他王妃刚怀上身孕,就是程老卿家诊出来,方才朕已经下旨命程老卿家仔细照顾睿郡王妃,故而不能让其再来照顾柳嫔。”隆兴帝略一权衡全照实说了。 太后惊愕道:“这怎么可能,老五这才成亲多少日子,难道是……” 隆兴帝脸色一沉,冷声道:“太后,煜儿成亲已有一月了,坐床喜也是常有事,煜儿媳妇身孕尚不足一月,除了程老卿家别人也诊不出来。” 太后生气瞪了隆兴帝一眼,气道:“皇帝,柳嫔怀可是你儿子!哀家也是为了皇嗣着想!” 隆兴帝不由分说摆手道:“太后不必再说,朕心意已决。太后若没有别事,朕便告退了。” 太后气直瞪眼睛,她眼睁睁看着隆兴帝毫不犹豫转身走了,只气“啪啪……”直拍椅子扶手。这时太后左侧帷幔后忽然响起了一阵压抑哭泣之声…… ☆、第二百一十一章招妒 章节名:第二百一十一章招妒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太后原本就被隆兴帝气不行,此时又听到哭泣之声,她心情越发烦躁,不禁怒喝道:“放肆!何人此喧哗?” 只见帏幔动了几下,用帕子捂着嘴柳嫔红着眼睛走了出来,她脸上还有着残留眼泪。柳嫔走到太后面缓缓跪下,哽咽说不出话来。 太后见是柳嫔,心中又是一阵烦躁,却又不好狠狠斥责柳嫔,毕竟太后还打柳嫔腹中胎儿主意,孩子一天没有生下来,太后便得供着柳嫔一天。 “原来是柳嫔啊,你不房中休息来这里做什么以?起来吧,一旁坐下回话。”太后压下心中火气量缓和说了起来。 一旁服侍李嬷嬷赶紧上前去搀扶柳嫔,柳嫔这是头一次怀孕,她没有任何经验,也怕真对腹中胎儿不好,便顺从站了起来,旁边有宫人送上绣凳,柳嫔便轻轻坐了下来。 用帕子拭净脸上泪,柳嫔委屈问道:“太后,皇上不喜欢婢妾怀上龙子么?” 太后皱皱眉头,还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别胡思乱想了,皇上如何会不喜欢你怀上龙子呢。宫中十几年未传喜讯,如今你有喜可是宫中天大喜事,皇上只有喜欢,再不会不喜欢。” 柳嫔抽噎了几下,带着哭腔问道:“那皇上怎么从来没有来看过婢妾,也不让程老太医来给婢妾诊脉?” 太后眼神一凛,冷冷扫了李嬷嬷一眼,看来这柳嫔帏帷后头听壁角听时候可是不短,让人轻易混到正殿来,李嬷嬷这差事是怎么当! 被太后那么一看,李嬷嬷不由背生寒意,心中暗自叫苦不叠,柳嫔身怀皇嗣,又是刚刚被接进慈安宫,她们这些下人只有敬着,哪里还敢立刻给柳嫔上规矩,若是惊了皇嗣坏了太后大事,李嬷嬷便是有几个头也不够太后砍。 “你既然已经听到了,便该知道睿郡王妃才诊出身孕,睿郡王府已经请了程老太医。”太后耐着性子分说起来。岂料柳嫔却呜咽着哭道:“太后,婢妾怀可是皇上龙嗣啊,这世上难道还有比皇嗣尊贵胎儿么?” 柳嫔心中极不服气,便仗着有孕身便大着胆子说了出来。太后听了这话脸色又冷了几分,她心中暗道:“这柳嫔果然是个蠢笨,要不是她肚子争气,哀家何至于要被她这么烦着。”不过太后转念又一想,柳嫔越是蠢笨就越好拿捏,从这个角度来看倒是件好事。 太后便皱眉佯怒道:“柳嫔休得胡言,你怀是皇嗣,可也只是个庶出,睿郡王妃怀可是嫡子。” 柳嫔脸上刷没了血色,她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一句话。太后这才又缓和了语气说道:“你生下虽然只是庶出,却也是堂堂正正皇嗣,柳嫔,你也不必太过妄自菲薄,什么都不要多想,有哀家护着你,只安安心心养胎,平平安安把哀家孙儿生下来就行。按着祖制,等你平安诞下龙子,皇上自会晋你位份。” 柳嫔脸色惨白,她此时脑子里乱极了,都不知道想些什么,太后见了便沉声说道:“素青,送柳嫔回去休息,吩咐下去要仔细服侍着柳嫔,有任何事情都要立刻向哀家回禀。” 李嬷嬷赶紧应了一声步上前扶起柳嫔,轻声说道:“柳嫔娘娘您当心脚下,慢着些。” 看着李嬷嬷扶柳嫔离开,太后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若是此时柳嫔回头看一眼,必会看到太后眼中寒光,她便是太蠢笨也能猜出太后对她没安什么好心了。 柳嫔住慈安宫西配殿里,李嬷嬷将柳嫔送过来安顿好以后便回去向太后复旨,留柳嫔身边服侍便都是一直服侍柳嫔心腹。 柳嫔命人将门窗都关好,然后才冷着脸低声问道:“夫人还没有递牌子进宫求见么?” 宫女嬷嬷们都摇了摇头,自初一那日柳嫔怀孕消息传出宫,到现已经四天了,按说庆阳侯府不可能没有收到消息,怎么着也该递牌子进宫来看一看,顺便再送些银票进来,如今柳嫔有孕,需要用银子打通关节地方就多了。 柳嫔气恼说道:“母亲怎么还不进宫,难道还没有得到消息?”就柳嫔生气之时,忽然有小太监外头尖声叫道:“柳嫔娘娘,庆阳伯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柳嫔转怒为喜,急急叫道:“请请!” 少时,按品大妆庆阳伯夫人被小太监引着步走了进来。柳嫔忙叫人打赏那小太监,塞给他一只鼓鼓荷包。这小太监也没推辞,只捏了捏荷包便大大方方收了下来。然后站廊下等候,回头他还得把庆阳伯夫人钱氏带出去。 “臣妾给娘娘请安。”庆阳伯夫人一见柳嫔便要跪下行礼,柳嫔慌忙叫道:“彩雀,扶住夫人!” 一名宫女赶紧上前扶住庆阳伯夫人不让她跪下去,然后跪下道:“婢子彩雀给夫人请安。”彩雀正是柳嫔入宫之时所带唯一一个贴身丫鬟,她自然是柳嫔铁杆心腹。 庆阳伯夫人一把拉起彩雀,含泪道:“好丫头起来,难为你宫里心力服侍娘娘了。” 柳嫔小心翼翼站起来想向母亲走去,庆阳伯夫人忙步上前伸手扶住柳嫔,担忧说道:“娘娘可仔细些,臣妾怎么瞧着娘娘清减了许多?可是……” 庆阳伯夫人有心想说可是过不舒心,又想着这是慈安宫,生怕隔墙有耳,便生生将差点儿就要冲出口话给咽了回去。 柳嫔摇摇头,含泪笑着说道:“娘,女儿想您啊……”庆阳伯夫人从前就疼爱这个小女儿,一听这充满委屈话,庆阳伯夫人眼泪便如开了闸一般奔涌而出,她不敢哭出声来,只能用手死死捂住嘴巴。 柳嫔本就刚刚受了委屈,被庆阳伯夫人这么一哭,她也忍不住眼泪,伏庆阳伯怀中哭了起来。 一旁服侍宫女嬷嬷见状都觉得心里酸酸了,忙悄悄退了下去,将门小心关好,这母女俩见一面不容易,就让她们好好说会儿话吧。 柳嫔知道见面时间有限,不能只是相对而泣,便强忍泪水低低说道:“娘,您进宫一趟不容易,咱们不哭了,赶紧说点子正事。” 庆阳伯夫人也赶紧擦干眼泪点点头道:“对对,蔓儿,娘给你带了些银票还有些金叶子,你留着打点用,这宫里都是势利眼睛,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打点不到而吃了暗亏。”庆阳伯夫人边说边从两只袖袋中取出两个小匣子,一匣子装是银票,另一匣子便是金叶子。 柳嫔赶紧将两只匣子收好,然后才与庆阳伯夫人坐一处说话。 “蔓儿,你怀了龙子可是天大喜事,你爹和哥哥姐姐们都高兴极了,你也知道家里这几年不如从前,此番娘进宫看你,除了公中,你哥哥嫂子姐姐姐夫都添了私房,要不然娘也给不了你这么多。”庆阳伯夫人赶紧低声说了起来。 柳嫔忙说道:“娘,爹和您还有哥哥姐姐心意女儿领了,只要一有机会女儿一定会为爹爹和哥哥姐夫们讨封。” 庆阳伯夫人赶紧摇头道:“蔓儿,娘没这个意思,一切都等你平安生下龙子再说,娘昨儿找人算过了,你这一胎一准是位小皇子,娘还为你求了一道平安符,蔓儿你只要贴身带着便可保母子平安。” 庆阳伯夫人边说边将一个小小折成三角形符纸拿出来,看着柳嫔接过来放入贴身荷包之中,她这才松了口气。 “蔓儿,你宫里还顺心么?这喜信儿传出之后,有没有人……”庆阳伯夫人小心问了起来。 柳嫔摇摇头,忙又解释道:“娘,宫里倒还安宁,只是……” 庆阳伯夫人心顿时揪了起来,她急急问道:“只是什么?蔓儿你说,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柳嫔咬着下唇想了片刻,便凑近庆阳伯夫人耳旁低低说了起来,随着柳嫔话庆阳伯夫人脸色变了数变。等柳嫔说完,庆阳伯夫人皱着眉头为难说道:“蔓儿,这事真不好办,不过,娘会想办法。” 柳嫔抓住庆阳伯夫人手低低说道:“娘,您也想要您皇子外孙平安出世,如今宫中太医再没有谁能比上程老太医。” 听了这句话,庆阳伯夫人牙关都紧紧咬了起来,她狠狠点头道:“蔓儿,凭有多难娘都一定给你办好。只是时间可能会长一些,你宫里一定不要着急,千万要安心养胎。” 柳嫔点点头,将手覆小腹之中低低道:“娘,女儿明白。” 有了庆阳伯夫人保证,柳嫔心里好受多了。庆阳伯夫人又看紧时间向柳嫔传授了好些养胎之道。庆阳伯夫人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四个女儿,于生育之事经验自是极其丰富。听庆阳伯夫人细细说了一回,柳嫔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便拉着庆阳伯夫人手说道:“娘,您要常来看看女儿。” 庆阳伯夫人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蔓儿,娘恨不得每天都陪着你,可这里是皇宫,娘每月只有一次递牌子进宫机会,就这还是皇后娘娘格外赏恩典,蔓儿,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柳嫔闻言又哭了起来,庆阳伯夫人忙给她擦泪,小声说道:“蔓儿,坐胎期间可不能哭,你若哭多了,孩子以后也会爱哭。” 柳嫔吓赶紧擦干眼泪,再想拉着娘亲说些体己话之时,廊下小太监便开始喊了起来,“时辰到了,庆阳伯夫人请出宫。” 柳嫔只能眼睁睁看着娘亲向外走去,眼泪再次涌出,柳嫔赶紧拿帕子拭去泪水,悲切切叫了一声:“娘……” 庆阳伯夫人走到门口猛转身跪下给柳嫔磕头道:“请娘娘千万保重身体,臣妾告退。”说完,庆阳伯夫人飞站起来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她不敢回头,怕忍不住大哭出声。 第181节 柳嫔定定看着半开着殿门,顿觉心中一片凄凉,她忽然想起从前姐姐们有喜,母亲总是大包小包收拾了,欢天喜地去看望三个姐姐,有时还会把姐姐接回娘家住上一阵子,可到了她,这些便是想都不敢想奢望了。柳嫔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悔意,若是当初她没有进宫,今日是不是就能跟娘亲回娘家小住养胎了呢。 彩雀和其他宫女嬷嬷来到柳嫔身边之时,柳嫔还怔怔想心事,众人也不敢惊扰于她,只屏声静气侍立一旁,一直等到柳嫔开口说话,这些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饿了,去取些莲蓉酥。”柳嫔恹恹说了一句,仿佛刚才与庆阳伯夫人见面已经耗了她精力。 一个素日并不很受柳嫔看重嬷嬷听了这话赶紧跪下劝阻道:“禀娘娘,莲蓉酥会让胎相不稳,不如栗子酥能强肾益精固胎宁神。” 柳嫔双眉微皱看着跪下面嬷嬷,疑惑道:“还有种说法么?你是如何知道?” 那嬷嬷忙说道:“回娘娘话,奴婢从前服侍过先贵太妃娘娘,随服侍先贵太妃医女学过些饮食配伍禁忌之道。” 柳嫔看向彩雀问道:“太医可曾有过类似嘱咐?” 彩雀赶紧拿出一张单子细细看了起来,终于后头找到了什么,才回话道:“回娘娘,太医单子上是写了少服或者不服食莲子为好。” 柳嫔脸色一沉,怒道:“既然太医有嘱咐,为何你们却没有一个人记住?” 众宫女嬷嬷赶紧跪下请罪,彩雀高高举起双手捧着那张长长禁忌名录,小心翼翼说道:“回娘娘,这单子上写东西太多,奴婢等已经努力背诵,因莲子后头,奴婢们还没有背到……” “哼……真真岂有此理,没有背到便是理由么,倘若本宫吃了你们没有背到东西有了什么闪失,你们一句没有背到便能推卸责任么?”柳嫔气脸色发青,拍着椅子扶手愤怒叫了起来。 众宫女和嬷嬷都拼命磕头请罪,一时之间房殿内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磕头之声,柳嫔看到这么多人给自己磕头,心里顿觉畅许多,这才缓了声气说道:“罢了,看本宫腹中小皇子份上,饶了你们这一回,起来吧。” 众人赶紧谢恩起来,柳嫔指着那出言阻止自己吃莲蓉酥嬷嬷说道:“你过来,你是……” 那嬷嬷忙回道:“回娘娘,奴婢姓吴。” 柳嫔点头笑道:“吴嬷嬷,你刚才做很好,往后你就本宫身边贴身服侍着,若有本宫不合适吃,你便告诉本宫,等本宫平安生下小皇子,必定重重有赏。” 吴嬷嬷赶紧跪下谢恩,柳嫔才得了娘家资助,手里也大方起来,只说道:“彩雀,赏吴嬷嬷一对水仙荷包。”为了区别赏格,柳嫔会备下许多绣着不同花样荷包,她只要点明赏什么花样荷包,彩雀便知道要放多少银钱。 彩雀赶紧应了一声,去取了一对绣着水仙花蓝色缎子荷包递到吴嬷嬷手上,吴嬷嬷一入手便觉得沉甸甸,心里却并不欢喜,要知道越是贵重东西分量越轻,这一对荷包如此压手,说明里面装是银子而不是金子,自然不会是银票了。 心中暗暗嘲笑柳嫔出手小气,可吴嬷嬷面上却是不显,反而诚惶诚恐谢恩,做出一副没见过银子财迷样子。她表情极大取悦了柳嫔,柳嫔立刻笑着说道:“日后只要好好当差,本宫自然亏待不了你们。” 众宫女嬷嬷忙都应声称是,然后各自散开忙活起来。只有彩雀和吴嬷嬷留柳嫔跟前服侍。柳嫔有心试试吴嬷嬷还有什么本事,便细细问了起来,自然她如今关心是如何养胎。 吴嬷嬷投其所好,细细为柳嫔讲解了养胎之法,柳嫔听眼睛直发亮,她真没有想到自己身边还有吴嬷嬷这么个能人,有了她,柳嫔对自己平安度过十月怀胎甚至于平安分娩都加有信心了。 慈安宫正殿之中,太后打发走来请安庆阳伯夫人之后,才淡淡问道:“素青,柳嫔都与庆阳伯夫人说了些什么?” 李嬷嬷忙将自己打听说了一遍,因她也没有场亲耳听着,所以关于柳嫔与庆阳伯夫人耳语那一段她便说不上来,不过宫中又何曾有过傻子,只前后一推敲便也能推测个**不离十。 李嬷嬷将自己猜测说了一遍,太后听罢满意笑道:“这柳嫔还算上道,知道变着法子给自己争取好待遇。就看那庆阳伯府人有没有那个手段了,咱们且等着瞧好戏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怨念 章节名:第二百一十二章怨念 庆阳伯夫人出宫后坐着轿子回府,一路之上她可是犯愁极了。看慈安宫之时她答应痛,可是那件事真办起来只怕比登天还难。因着嫁入前靖国公府女儿柳氏关系,庆阳伯夫人甚至连睿郡王府帖子都没有收到。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接近刚刚怀上身孕,现必定深居简出睿郡王妃季无忧。不要说神不知鬼不觉让睿郡王妃落胎。 没错,柳嫔心中妒恨季无忧怀孕占去程老太医一这绝佳医疗资源,便悄悄告诉庆阳伯夫人,让她想办法落了季无忧身孕,这样她就能理直气壮要程老太医来照顾她整个孕期了。 庆阳伯夫人想了一路,直到回到庆阳伯府,她还是什么办法都没有想出来。庆阳伯夫人两个儿媳妇将婆婆迎入上房,齐齐关切问道:“母亲,娘娘身子还好么?胎相可稳?” 柳嫔怀孕给整个庆阳伯府带来了希望,所以她肚子里胎儿是大家重点关心对象。若是柳嫔一举得男,庆阳伯府就能从二等贵族升不一等亲贵了。 庆阳伯夫人笑着说道:“娘娘身子骨很好,皇嗣也很好,娘娘知道你们都惦记着她,让我给你们大家都带好呢。” 庆阳伯府两个儿媳妇闻言都笑了起来,她们齐声笑道:“我们也帮不上娘娘什么,还让娘娘分心记挂我们,这让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去。母亲,娘娘可有什么需要,现可是特殊时期,凭娘娘想要什么咱们都得想办法给娘娘办到。” 庆阳伯夫人看看两个儿媳妇,这两个儿媳妇出身都比庆阳伯府低,她们娘家不过是五品以下品官,还是那种既没有靠山也没有丰厚家业品官。她们与睿郡王府是搭不上线。想了想,庆阳伯夫人到底没把柳嫔交待事情说出来,只笑笑说道:“娘娘宫中很好,什么都不缺,自喜信儿传出,太后皇上都赐给咱们家娘娘许多赏赐。只等娘娘平安诞下皇嗣,咱们娘娘就能晋位份了。” 一听婆婆说出这样好消息,柳嫔两个嫂子兴奋脸都涨红了,两人忙说道:“母亲,什么时候也能带媳妇们进宫给娘娘请安?” 庆阳伯夫人眉头微皱,心里很有些个不痛,她两个儿子都是白身,自然儿媳妇便也是白身,如何能进宫去给柳嫔请安。这是两个儿媳妇变着法子想要好处呢。若然柳嫔真受宠,为两个兄长向隆兴帝讨个人情也不是不可能事情,京城里七八品小官小吏人数极多,也不乎再多柳嫔两个哥哥。只是柳嫔到底受不受宠,庆阳伯夫人心里是很清楚,只看柳嫔住慈安宫中便什么都清楚了。皇帝与太后面和心不和,这可是满朝皆知事实。 “往后再说吧,我乏了,要躺躺腰腿,你们都退下吧。”庆阳伯夫人淡淡说了一句,便命丫鬟上来服侍自己衣。她两个儿媳妇只能行礼退下,虽然她们很是不甘心。 脱下朝服礼冠,丫鬟正要将庆阳伯夫人发髻打散,却见庆阳伯夫人抬手阻止道:“不必通头了,挑几件家常头面簪上就行。” 丫鬟们忙开了妆奁挑了几样庆阳伯夫人家常带发钗簪环发髻上簪好,庆阳伯夫人对镜照了照,满意说道:“这样就行了。彩纹,去吩咐你爹备车。” 一个身量未足,梳着双丫髻,穿着青绿中衣外罩绛色缎子掐牙比甲小丫鬟应了一声飞跑了出去。 屋里几个丫鬟听夫人吩咐彩纹爹备车,便立刻开箱取出一件五成家常衣裳服侍庆阳伯夫人穿了起来。她们都知道夫人必是要去见二小姐了。 庆阳伯府二小姐就是曾经嫁入前靖国公府二夫人柳氏。自靖国公府被查抄之后,靖国公府一干女眷都被官卖为奴,柳氏原本应该判刑,可是因为她揭发那假季陈氏有功,这才改为官卖。庆阳伯夫人素来是心疼这个女儿,便遣了心腹嬷嬷将柳氏与季弄云买了回去,原本也是要将季绣云一并买回去,可是庆阳伯府嬷嬷晚去了一步,季绣云已经先被人买走了。 柳氏与季弄云被买下之后便安置庆阳伯夫人用私房钱买下一座小小四合院之中,离庆阳伯府并不很远。这事除了庆阳伯夫人和她心腹丫鬟嬷嬷知道以外,就连柳氏父亲兄弟姐妹们都不知道。 马车不过只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庆阳伯夫人便到了二女儿住处。她还没有进门便闻到浓浓药气,庆阳伯夫人门外不由长叹一声,如今她这女儿病越发重了。还不知道她还能再拖多久。 伸手敲了敲门,没过多会儿便有人跑来应门,那是个满脸菜色又瘦又小小丫头,小丫头一见庆阳伯夫人便跪下哭道:“夫人,奶奶又吐血了,吐了好多……” 庆阳伯夫人眉间一紧,立刻越过跪地上小丫头,穿过院子飞向正房走去。 一推开房门,血腥气扑鼻而来,只见床前痰盂内外全都是紫黑色血渍,一个穿着月白中衣外罩粉底碎花缎面褙子姑娘正弯腰拿着帕子去擦床上躺着那人脸。 “弄姐儿!你娘怎么样了?”庆阳伯夫人边叫着边步走了过去。 “外祖母,娘刚刚吐了两次血,已经昏了好一会儿,四丫去请大夫,到现还没回来。”那个姑娘正是季弄云,她一看到庆阳伯夫人便哭着说了起来,只见她手上身上全都沾染了血渍,看着好不触目惊心。 庆阳伯夫人长长叹了口气,摸摸季弄云头说道:“弄姐儿,去洗洗吧,你娘这里交给外祖母。”季弄云哭着点了点头,便急匆匆走开了。 庆阳伯夫人看着昏迷不醒憔悴苍老不象样二女儿,心中又是一阵酸楚,虽然柳氏自从被买回来就是这样,可庆阳伯夫人还是不能接受。 温水中将帕子搓洗几次,庆阳伯夫人绞干帕子轻柔为女儿擦洗起来。边洗,她边念叨着:“雯儿,蔓儿如今怀上龙子了,你一定要撑下去,撑到蔓儿平安分娩诞下皇子,娘就能让她求皇上开恩赦免于你,还你和弄姐儿平民身份。雯儿,你一定要撑下去啊……” 柳氏依旧昏迷不醒,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庆阳伯夫人话,可刚刚将自己清洗干净,换上干净衣裳赶回来季弄云却门外听了个正着。她大喜过望,猛推开门叫道:“外祖母,小姨真有喜了,怀了皇上龙子?” 庆阳伯夫人扭头看看外孙女儿,点点头道:“是,才查出来没几天。” 季弄云奔到庆阳伯夫人身边,抓住她手急切问道:“外祖母,小姨真能帮娘和弄云除去罪奴身份么?” 庆阳伯夫人看着满眼希望外孙女儿,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自从被官卖为奴之后,这个外孙女儿便没有一时一刻不盼着恢复平民身份。 “真?”季弄云哽咽着又问了一遍。 庆阳伯夫人又肯定点了点头,季弄云激动扑通一声跪倒床边,紧紧抓住柳氏手大声叫道:“娘,您听到没有,小姨有喜了,我们有希望了……” 也不知道是季弄云抓太紧弄疼了柳氏还是她真听到了她母亲与女儿对话,柳氏竟然奇迹般醒了过来。她向庆阳伯夫人伸出干枯只剩下皮包骨头手,颤微微叫道:“娘……” 庆阳伯夫人赶紧一把握住女儿手,急切点头道:“雯儿,娘这里。” 感受到娘亲体温,柳氏仿佛又有了些力气,她断断续续说了起来:“娘……女儿……真……不行了……” 此言一出,庆阳伯夫人与季弄云都泪如雨下,哭无法自抑。 柳氏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泛起异样潮红,庆阳伯夫人心头一颤,她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只怕是后回光返照。 “雯儿,你……想说什么就慢慢说。”庆阳伯夫人颤抖着说出这样一句话,季弄云当时就愣住了,片刻之后,她睁大眼睛紧紧盯着柳氏,似乎要将柳氏样子刻进自己心里。 “娘,女儿有今日……是自作自受,女儿谁都不怨。可孩子们……孩子们是无辜,绣姐儿不知道沦落何处,弄姐儿也跟着女儿受了苦楚,她明明是千金小姐,却……还有昌哥儿,我昌哥儿啊……”柳氏一提到仅仅世上活了不到三个月便夭折小儿子,便痛肝肠寸断,大口大口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慌庆阳伯夫人与季弄云拼命用手去捂,似是想把那些鲜血给堵回去。可那却只是徒劳,并不能起到任何效果。 柳氏艰难摇了摇头,喘息着说道:“娘,让……女儿说……” 庆阳伯夫人满脸是泪,她拉开了季弄云手,颤抖着说道:“雯儿,你说,你有什么未了心愿,娘都帮你去做。” “娘,我……好恨,若不是那个该下十八层地狱小贱人,我……我……绝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娘……弄姐儿……为我报仇……季无忧……你不得好死……”尖利喊出后一句话,柳氏头一歪便彻底没了气息。 ☆、第二百一十三章身份 章节名:第二百一十三章身份 “雯儿……娘……”庆阳伯夫人与季弄云撕心裂肺哭声直冲房顶,将房梁上挂着蛛丝残灰震飘落下来,可是凭她们再怎么哭嚎也叫不醒已经咽气柳氏。 这时一个小丫头引着一位年约半百大夫匆匆走了进来,一看到房中情形,大夫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不由摇摇头叹了口气,这柳家奶奶一直请他瞧病,若不是用药吊着命,她早两三年前就该死了,如今她已经熬油灯枯,现死去对她来说也算得一种解脱。 “柳夫人,柳姑娘请节哀。”老大夫叹息着劝了一句。 庆阳伯夫人紧紧搂住季弄云,祖孙两人哭无法自抑,那大夫见了只能摇摇头,背着药箱子转身走了,如今病人已死,他再留下去也没有必要了。何况那一老一少全是女子,老大夫自是要避讳一二。 两个庆阳伯夫人从乡下买来小丫头已经吓傻了,两人都不敢进房,还是跟庆阳伯夫人前来嬷嬷上前哭着劝道:“夫人,赶紧给二小姐小敛吧,回头……就不好穿了……” 庆阳伯夫人颤微微点了点头,对怀中季弄云说道:“弄姐儿先别哭了,我们给你娘收拾起来,让她利利索索上路。” 季弄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气息才稳了下来,“全听外祖母。”这名破碎不堪话好歹被季弄云完整说了出来。 因柳氏一直病着,所以寿衣孝服早就已经准备下了,如今只拿出来给柳氏穿戴起来就行。庆阳伯夫人带着季弄云为柳氏净身衣,柳氏眼睛一直不肯闭上,庆阳伯夫人哭道:“雯儿,娘一定会好好照顾弄姐儿,你就放心吧。” 可是凭庆阳伯夫人怎么说柳氏眼睛就是不闭上,这时季弄云跪倒床前,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咬牙说道:“娘,女儿一定为您报仇,要那季无忧不得好死。” 说来也奇了,季弄云话音刚落,柳氏眼睛便闭了起来,庆阳伯夫人看见此种情形,心中是悲愤难当,猛扑到柳氏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季弄云看着扑倒母亲身上外祖母,悲悲切切叫了一声:“外祖母……” 庆阳伯夫人立刻转身紧紧抱住季弄云,一口一个“我可怜儿啊……”季弄云紧紧贴庆阳伯夫人胸前,双手死死抓住庆阳伯夫人双手,她浑身颤抖极为利害,忽然间季弄云身子剧烈抖动一下便厥了过去。 庆阳伯夫人大惊,急急叫道:“弄姐儿,弄姐儿……”可季弄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双眼紧闭牙关紧咬,看上去好不吓人。庆阳伯夫人急忙叫小丫头去将刚才那位老大夫追回来。少时老大夫赶来,一搭脉便皱眉说道:“这脉相竟如此之乱,啊呀不好,这位姑娘痛极伤心,若是不好生纾解,只怕……”老大夫没有将话说话,只是沉沉摇了摇头。 庆阳伯夫人正痛心女儿早亡,如今听说女儿唯一血脉也将不保,早已吓魂飞天外,只急急叫道:“先生,您说怎么治,凭用什么贵重药材都没有问题,只要能救这可怜孩子!” 老大夫皱眉道:“姑娘这病倒也不用什么贵重药材,只是要换个换环境,让她量少受刺激,由至亲骨肉陪身边慢慢调整心情,过是一年半载也就渐渐好了。若是再这里住下去,只怕……这位姑娘也撑不多久了。” 庆阳伯夫人听了这话不由皱起眉头,大夫意思她已经听明白了。可是她也有难处,若是能让女儿带着外孙女儿住进庆阳伯府,她又何至于专门买下这所四合院来安置柳氏母女呢。 老大夫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写下一个静心宁神方子交给庆阳伯夫人,让她派人抓药煎好给季弄云服用,然后收了诊金便离开了。 庆阳伯夫人看着贴自己怀中紧紧抓着自己外孙女儿,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女儿就这一点子骨血了,便是再为难,她也得保下季弄云小命,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也罢,就带你回去吧。”庆阳伯夫人看着面色青白外孙女儿,深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柳氏到底是罪奴身份,庆阳伯夫人自然不可能给她风光大葬,只命人去棺材铺子定了一口柏木棺材,将柳氏简单装裹起来放入棺材,送出城找了块无主之地胡乱安葬了。整个发丧出殡过程极为简单,其实以柳氏罪奴身份,给她用柏木棺材都逾制了,若是有人揪住这一点不放,庆阳伯夫人必得吃瓜落儿。 发送了柳氏,庆阳伯夫人便将季弄云和二丫四丫两个丫头带回了庆阳伯府。二丫四丫身份很好办,只命管家将她们二人登记造册,编入府中刚刚采买小丫头之中,先从底层做杂务小丫头做起,日后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她们自己本事了。 可对于外孙女儿季弄云,庆阳伯夫人便头疼极了,她私心里不想让外孙女儿做丫鬟,可是季弄云确确入是罪奴籍,还不是那种主家开恩便能放为平民良奴籍。庆阳伯夫人越想越是头疼,季弄云问题着实不好解决。 这时一直一旁服侍孙嬷嬷轻声建议起来:“夫人可是为外孙小姐身份担忧?” 庆阳伯夫人点点头道:“正是此事,孙旺家,你可有什么好主意么?” 孙嬷嬷压低声音说道:“夫人,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 “有办法你就说,做什么藏着掖着!”庆阳伯夫人有些不耐烦催了一句。 孙嬷嬷忙说道:“其实只要找一具与外孙小姐相仿尸体报上去,外孙小姐便能诈死脱身,老奴听说南边儿入户籍不象我们这里管那么死,到时只要花些银子给外孙小姐重办个身份就行了。” 庆阳伯夫人想了想,点头道:“倒也是个办法,弄姐儿,你怎么想?” 季弄云含泪道:“全凭外祖母安排。” 庆阳伯夫人点点头道:“那好,就这么办了。孙旺家,这事就交代给你男人去办,回头先支三百两银子去用,一定要。” 第182节 孙嬷嬷心中暗喜,弄一个病死小姑娘尸体根本都不用花钱,到南边入户籍,连打通关节带入户,顶天了也不过花费五六十两银子,这一回她们家少说也能落个二百两好处,又能乡下置办二十亩地了。 想出了解决季弄云身份办法,庆阳伯夫人与季弄云都暗暗松了口气。她对孙嬷嬷说道:“把你外孙小姐身份办成本夫人娘家远房侄孙女儿,一定要记住了。” 孙嬷嬷忙应了下来,又问道:“夫人,那外孙小姐名字呢?” 庆阳伯夫人看向季弄云温言问道:“弄姐儿,你想叫什么?” 季弄云略想了想便说道:“外祖母,弄云想以柳云为名。” 庆阳伯夫人点点头道:“嗯,这个名字好,就这样吧,钱柳云,就是你以后名字了,云儿,以后也不能叫外祖母了,得叫姑祖母。” 季弄云立刻跪下叫道:“侄孙女儿柳云给姑祖母请安。” 庆阳伯夫人赶紧将她拉起来,心中酸涩不行,只将季弄云紧紧搂入怀中,悲痛叫道:“我可怜孩子!” 回到庆阳伯府之后,季弄云两个舅母见婆婆出门一趟竟带回个身着孝服姑娘,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家中有服丧之人登门,这可是大忌讳,谁也不想触这样霉头。 庆阳伯夫人却不理会两个儿媳妇脸色,只紧紧拉着季弄云手说道:“这是老身娘家侄孙女儿柳云,她爹娘都没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如今投到老身这里,老身便会庇护于她,云儿,见过你大伯母二伯母。” 季弄云立刻上前行礼,庆阳伯夫人两个儿媳妇对视一眼,赶紧假笑道:“原来是母亲侄孙女儿,媳妇们不知,还请母亲不要见。” 大少奶奶江氏一把拉住季弄云双手,亲亲热热说道:“云儿起来,都是一家子至亲骨肉,就不要外道了。”说话同时,大少奶奶江氏已经不着痕迹将季弄云打量了一番。 因热孝之中,季弄云通身上下是缟素,头上用白绢束发,以一根素银簪子挽起发髻,因季弄云是没有定下亲事室之女,所以她头上梳了双丫髻表明身份。 江氏看罢微微皱眉,季弄云相貌与其父母各有五分相似之处,若有心人认真观瞧,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江氏因从前受过还没出嫁柳氏气,所以对于柳氏一直心存记恨,正是因着那份记恨,江氏对柳氏相貌便记得格外清楚,她总觉得这个叫钱柳云小姑娘与婆婆并不怎么相象,倒与被贬为罪奴大姑子柳世雯很有些相似之处。 二少奶奶何氏倒没有那么细心思,只回身命丫鬟回房去取两个素银钗环做见面礼,大少奶奶一见忙也命人回去拿。少时,两个小丫鬟各捧着两样素银钗环回来,奉于季弄云面前。 庆阳伯夫人满意点了点头,这两个儿媳妇还算上道,没有将那小家子气带到明面儿上来。微微点了点头,庆阳伯夫人威严说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老身累了。” 大少奶奶如今管着府中庶务,她忙躬身问道:“请母亲求下,云儿安置何处?” 庆阳伯夫人想也不想便说道:“云儿先跟着老身住,过阵子再安排她屋子。” 大少奶奶心中一惊,不由又看了季弄云一眼,心中暗道:婆婆还真看重这个丫头,她真是婆婆远房侄孙女儿么? 见大儿媳妇还不退下,庆阳伯夫人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二少奶奶忙悄悄拉了拉大少奶奶衣袖,江氏这才会过意来,忙与二少奶奶一起告退。 “弟妹,你说这钱柳云真是婆婆远房侄孙女儿么?”江氏嘀咕起来。 何氏心中暗笑了一回,她真不知道大嫂江氏脑子是怎么长,这么明显事情她还要问出来。当然不是啦,远房侄孙女儿,亏她们婆婆说出来,那姑娘一开口便是京城口音,而她们婆婆娘家远百越,百越人说话难懂了,可那姑娘却一点儿百越口音都没有。 “大嫂,婆婆说是就是。只按婆婆吩咐办事也就是了。”何氏似有意味说了一句。江氏想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也是,她们公公还江洲任上,京城庆阳伯府什么事都得听婆婆庆阳伯夫人,她们何必想那么多呢,横竖有宫里怀孕娘娘撑着,只要庆阳伯府不造反谋逆,还怕过不下去么。 因庆阳伯府不能明着守孝,所以季弄云便向外祖母请求每日茹素,并且到佛堂跪经,庆阳伯夫人听了这个要求,舍不得之余,心中多是感动,这是多好多有孝心孩子啊! “好孩子,你有孝心姑祖母自是要成全,这样吧,就跪经百日好了,时间长久了你也吃不消。”庆阳伯夫人慈爱抚摸着季弄云头轻声说道。 季弄云自此便开始了每日上午跪经日子。只过了三四日,庆阳伯夫人便发现外孙女儿明显消瘦了许多,眼睛总是红红了,眼底也一日比一日发青。她忙将服侍季弄云宋嬷嬷叫到跟前,细细一问才知道原还她外孙女儿竟然没有一夜能睡好,每每入睡之后便不停做梦,惊醒,捂着嘴偷偷哭泣…… 庆阳伯夫人一听这话立时觉得心象是被针扎了一般疼痛,立刻亲自去了季弄云住西暖阁。庆阳伯夫人并没有带服侍丫鬟嬷嬷,只一个人走进西暖阁,果然听到了一阵极为压抑哭声。 “云儿……”庆阳伯夫人轻轻唤了一声,然后便听到房中响起一阵仓促响动,片刻之后季弄云便低着头迎到了门口。庆阳伯夫人拉着季弄云来到桌旁坐下,灯下一看,果然季弄云眼圈红红,脸上泪虽然已经被擦干了,可泪痕犹。 “云儿,夜里睡不好怎么也不来告诉姑祖母?”庆阳伯夫人柔声问道。 季弄云见此时只有她们祖孙二人,便庆阳伯夫人面前双膝跪下,小声泣道:“姑祖母,云儿每日都梦到娘亲,娘亲一直责怪云儿。” 庆阳伯夫人心里一沉,也不拉起季弄云,只看着她用低声音问道:“云儿,不许胡说。” 季弄云哭道:“姑祖母,云儿没有胡说,这是真,娘亲……娘亲说……说大仇未报她便不肯去转世投胎……” 庆阳伯夫人脸色大变,她紧紧攥着季弄云手低低道:“云儿,再不许说这种话,明儿姑祖母就请人超渡你娘亲。” 季弄云惶恐摇摇头说道:“姑祖母,没有用,娘亲说了,她不只是要为弟弟报仇,还……” 庆阳伯夫人紧张追问道:“还什么,云儿你说!” “娘亲昨夜托梦,说若是云儿不能为她报仇,早些除去那大仇人,那大仇人就会害了小姨和小姨孩子。娘亲说她听鬼差说起小姨怀是白龙之子,而那大仇人怀却是千年黑蛟,若大仇人不除,那千年黑蛟便会克死白龙之子。”季弄云极说了起来。听得庆阳伯夫人如坠冰窖一般,只觉得从骨子里往外冒寒气。 “云儿,你说可是真?”庆阳伯夫人紧紧攥着季弄云手腕紧急追问起来。季弄云重重点了点头。 庆阳伯夫人原本就是个极迷信人,那些鬼神之说她是再相信不过。何况又有柳嫔认定季无忧怀孕抢太医之事,和柳嫔秘密嘱托,庆阳伯夫人便越加相信了。其实她心底原就一直记恨着萱华郡主季无忧。庆阳伯夫人看来,若当初季无忧季无忌姐弟早早死了,她女儿便会成为赫赫靖国公夫人,绝不会落得今日这般悲惨下场。 一阵沉默之后,庆阳伯夫人看着季弄云说道:“云儿,你娘亲仇难报啊!” 季弄云却说道:“姑祖母,自小娘亲就对云儿说过,您教导过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有心报仇,就一定会找到机会。为了给娘亲报仇,要云儿付出什么代价云儿都愿意。” “云儿,这话可不是说说就算了,那人身份贵重,我们连接近都接近不了,根本就没有办法下手。”庆阳伯夫人自从应了柳嫔要害睿郡王妃落胎之后,心里便一直压了一块大石头。庆阳伯远江洲任上,这种事情又不是能写信商量,她两个儿子又是文不成武不就没用之人,一时之间庆阳伯夫人没有人可以商量,因此这事便一直压她心头。而季弄云这么一引,便将庆阳伯夫人心事全都引了出来。想起过世女儿曾经说过季弄云是她聪明孩子,庆阳伯夫人便病急乱投医与外孙女儿商量起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入宫 日子过的极快,不觉已经到了初夏,无忧在庄煜的精心照顾与程老太医的仔细调养之下已经平安的度过了怀胎的头三个月。 无忧现在虽然还没有显怀,人却比从前见丰腴了许多,难得的是她脸上连一星半点儿的黄褐斑都没有长,皮肤甚至比怀孕之前更加的洁白细腻,而且手感极为柔嫩顺滑,惹的大公主庄灵每每来到睿郡王府,都得轻轻捏一捏无忧的手和脸,然后重复一句老调重弹,已经让无忧以及她身边的丫鬟嬷嬷听到耳朵长茧子的话:“无忧,老天真是厚待你,看你这皮肤又光又滑又白嫩,唉,当初我怀虎头他们兄妹的时候可真是丑的都没脸见人了。” 自从无忧有喜之后,庄煜每日除了上朝和进宫请安之外,其他的所有时间都和无忧待在一起,以便贴身照顾无忧。因为他每回看到庄灵又捏无忧的手和脸,便拖长了脸老大的不高兴,却又不好开口阻止。庄煜最是知道他大姐姐的脾气,不阻止还好些,若是他敢开口阻止,他的大姐姐铁定会以无忧有喜不可同房为由将他彻底赶出他和无忧的房间。所以庄煜只能咬牙忍了。 其实庄煜真的不知道,庄灵其实是在故意逗他,看到弟弟急的面红耳赤却不能说,庄灵觉得特别的好玩儿。 这日正逢庄煜休沐,一大早他正想悄悄起床,却听无忧在身旁轻声说道:“五哥,我想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 庄煜忙停下动作,转而将无忧轻轻揽入怀中,倚在五彩婴戏纹大引枕上,笑着问道:“父皇母后已经其免了你的请安。” 无忧轻轻摇头道:“五哥,先前没出三个月,我也没敢乱挪动,如今好不容易满了三个月,程老先生也说我要多走动走动,既然我可以走动了,如何还能不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呢。想当初大姐姐怀妞妞的时候,都快九个月了还进宫请安,我如今还没显呢。” 庄煜想想也是,横竖进宫有他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他们又只去懿坤宫不去别处,想来是不碍的。于是他便笑着点点头道:“好吧,不过回头你得多用些枣酪,若再象前几日那般只吃两口便放下,我就不许你进宫了。” 无忧白了庄煜一眼,无可奈何的说道:“我吃就是了,就那两次被你抓住,你倒要说我一辈子呢。”无忧并不挑食,可是谁也经不住每天早上吃一盏补气血的枣酪,这一吃便是两个多月,再好吃的东西也得吃腻了。可那枣酪是程老太医特特为无忧配的药膳方子,并且要无忧整个孕期每天都吃,无忧现在是想到枣酪两个字都会觉得腻。 庄煜只是笑,能让无忧多吃几口东西,他便是被多说几句心里也会觉得美滋滋的。小夫妻两个在床上腻了一会子,便起身下床,丫鬟们进来服侍无忧梳洗,无忧伸手拨了拨披在背上的头发,有些郁闷的说道:“今年怎么如此之热?这才刚入夏便热的人汗出个不停。” 庄煜体贴的拿起羽扇轻轻的在无忧背后扇了起来,边扇边笑道:“我昨儿问过程老先生,他说你这是因为怀孩子的关系才会比一般人更怕热。你如今有身孕不能用冰山子,回头咱们就搬到凌风水榭去住,那里凉快些,等入秋了咱们再搬回来。” 无忧转身看着庄煜奇道:“你昨儿去见程老先生了,我怎么不知道?” 庄煜示意丫鬟们赶紧服侍无忧梳妆,徐徐摇动手中的羽扇给无忧送去阵阵清风,笑着说道:“前儿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便直囔热,我就去问了问,咱们两个都是头一回经历怀孩子的事情,多问问总没坏处的。” 春草她们几个丫头已经见惯了王爷对王妃的极度重视,却还是忍不住感动了一回,再没见过哪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如此用心了。日后她们的夫婿对她们那怕只有王爷对王妃的一成体贴关心,她们便是睡着都能笑醒了。 无忧伸手搭在庄煜的手上,看着庄煜的双眼,她眼中的柔情足以让庄煜情愿一世沉溺其中永不出来。 因无忧一直觉得热,丫鬟们便服侍她穿了一袭绯色软罗绣缠枝葡萄纹的对襟及膝长褙子,内衬玉色镶金丝边抹胸,配一条浅杏黄薄绫百摺襴裙,无忧比从前丰腴不少,这套衣裳一上身,无忧的身段儿也就被彻底的衬托出来,显得特别的前凸后翘,便是个女人瞧见了都得忍不住多看几眼。虽然是进宫请安,满宫也就隆兴帝与太子两个成年男子,可是庄煜还是不愿意他们看到这般娇美的无忧。 “换一套。”庄煜看着无忧,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躁心烦意乱成,便没好气的向服侍无忧更衣的春晓吼了一句。不想却吓了无忧一大跳,她疑惑的看着庄煜,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庄煜突然就发了脾气。 还是在一旁的赵嬷嬷有经验,便笑着上前说道:“王妃,前儿锦绣坊才给您送来几套夏装,您还没过目呢,要不看看?” 无忧点点头,那日锦绣坊来送衣裳的时候她正恶心反胃,便也没有看衣裳便将锦绣坊的人打发走了。赵嬷嬷不提无忧都把这事儿给彻底忘记了。 庄煜这才点头道:“全拿过来给王妃过目。” 少时丫鬟们将十套夏裳全都取来,因准备的是孕期穿的衣裳,所以尺寸都特特的放过了,庄煜扫了一眼,对无忧说道:“无忧,我看那套湖绿的不错。” 无忧本来对穿什么并不很在意,听庄煜一说便命人将那套湖绿的衣裳拿到近前细看。这是一套浅湖绿半臂配碧色齐胸襦裙,还有一条粉白弹墨软绫披帛可以披在肩上,这套夏裳穿起来相当宽松,丝毫不显身段儿。 庄煜看着换好衣裳的无忧,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连声道:“这套好,这套好!” 无忧扭头向庄煜笑了笑,在春兰捧着的匣子中挑了一套赤金镶钻星月头面来配身上这套极清新的碧色衣裳,正好那套镶钻头面分量轻,戴起来也不象那些赤金点翠攒珠头面那么沉重,正适合无忧现在的需要。 小夫妻两个穿戴整齐,又用过早饭,便共乘一轿进宫去了。皇后听说无忧前来请安,赶紧命人带着软轿出去迎接。无忧中诚心进宫请安,并不想招惹宫中其他人的注意,便婉辞了皇后的好意,只与庄煜缓步慢行前往懿坤宫。 庄煜自小在宫中长大,小时候可没少听说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与阴私之事,因此他和无忧一踏入宫中的土地,庄煜便提起一百二十分的注意,他用手稳稳的扶住无忧的胳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时刻观察着周围的动向。他特别留意的是无忧脚下的土地。庄煜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亲眼看见一个怀孕的妃子在他身边经过之时突然滑倒,血流了一地。那一次若不是皇后力证庄煜的清白,更以铁腕手段查出真凶,庄煜也就没有今日了。 无忧发觉庄煜浑身都紧紧的绷了起来,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不免关切的问道:“五哥,你不舒服么?” 庄煜的眼睛还是紧紧的盯着无忧脚下的土地,口中飞快的说道:“没不舒服,无忧,你走慢些。” 无忧抬头看看庄煜的脸色,见他整张脸绷的紧紧的,额际的青筋都并了起来,无忧便停了下来,将手轻轻放到庄煜的太阳穴上,轻柔的笑道:“五哥,你别担心,以你大高手的本事,保护我一个小小的孕妇,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你若这么紧张,我也会跟着紧张的。” 庄煜极不自然的笑着说道:“没事,我不紧张,我真的不紧张。” 无忧看到庄煜鼻尖儿都冒了汗,不由轻笑一声,抽出掖在玉镯间的帕子轻轻试去庄煜脸上的汗,柔柔道:“五哥,你就在你身边呢,难道你不相信自己能保护好我们母子?” 庄煜急道:“我当然能,无忧你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无忧扑哧一笑,听庄煜这话说的,还不知道是谁紧张呢,她明明很放松好不好。 不过经无忧这么一说笑,庄煜的心里倒轻松了几份,两人继续往懿坤宫走去,跟在他们夫妻身后的是皇后娘娘派出的软轿。刚才庄煜与无忧的对话可没有刻意降低声音,那些宫女太监可都听了个正着,大家不由低头偷笑,再再想不想一向是铁血硬汉的睿王爷竟然会如此温柔体贴。那些个小宫女们看着前面携手而行的睿郡王夫妻,心里真真羡慕的不行,大家都羡慕无忧是天底下最最有福气的女人!不过她们也仅仅只是羡慕,自知身份低下的她们并不会也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 庄煜与无忧携手并肩前往懿坤宫,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内宫,原本只是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涌动的宫中便要翻起浪花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找事儿 庄煜和无忧正走着,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叫声:“睿王兄……” 庄煜抬头一看,见是吴国公世子庄焰正从对面快步走过来,看他走来的方向,应该是从慈宫里出来的。庄煜知道太后常常召庄焰进宫,太后对庄焰可比对他们这些孙辈们好了不知多少倍。 “无忧,那是吴国公府的庄焰堂弟。”庄煜低声在无忧耳畔说了一句,庄煜知道无忧从来没有见过庄焰,所以才特特的告诉一声。无忧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庄煜这才抬头扬声笑道:“是焰堂弟啊,有日子没见了。” 说话间庄焰便已经走到了庄煜与无忧的面前,他抱拳躬身行礼道:“庄焰给睿王兄睿王妃请安。” 庄煜抬手虚扶笑道:“焰堂弟请起。”无忧则微笑颌首致意,也许是怀孕的关系,无忧现在看上去比从前更多了许多温柔的母性之美,这让她比初为新妇之时又美了几分。 庄焰站直身子,眼光飞快的从无忧身上掠过,他的眼神先是一亮闪过一抹惊艳之色,旋即便又黯淡下去,庄焰飞快调转目光看着庄煜说道:“好久没见睿王兄了,不知道王兄何时有时间,小弟请堂兄吃酒。” 庄煜低头看看无忧,脸上满是宠溺之色,无忧亦抬头看着他,脸上漾起一双梨涡。夫妻间的默契已经在这凝眸相视的一眼中尽展无疑。 “焰堂弟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如今你王嫂正怀着身孕,我得陪伴在她身边心里才踏实。”庄煜大大方方的说了起来,完全不在意别人听了这话心里会怎么想。 庄焰暗暗吃惊,很快便想明白了,若他也有这么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为伴,他必也舍不得抛下娇妻一个人去饮酒作乐,看来京城的传闻一点儿也没错,睿郡王庄煜果然是爱妻如命。 无忧听到庄煜这般直白的表白,自是粉脸羞红,两靥的桃花晕简直如淳酒一般醉人,任谁看到此时的无忧都不能不动心。庄煜本就对无忧倾心,自然眼中再无他人,而对面站着的庄焰也失态的看直了眼睛。他忽然想起来太后与他的母亲都曾说过要为他聘萱华郡主季无忧为妻,一时之间庄焰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了,这么美丽的女子,怎么就与他失之交臂了,若是……她身站着的应该是自己啊!萱华郡主与他庄焰才配被称为一双璧人。 头一次,庄焰心中生出了对庄煜的嫉妒之心,凭什么一切好的全都被庄煜占去了,论才貌品行,庄焰觉得自己哪一点都不比庄煜差,甚至在容貌上,他还略胜庄煜一筹,随着年岁的增长,庄煜如今外貌越来越显的威猛刚毅,怎比的上他庄焰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要知道就算吴国公府如今处境尴尬,庄焰还是被都中闲人们评为京城第一公子。平日里出门总也会有胆大热情的少女丢个手帕荷包什么的,只不过那些少女没有一个与吴国公府门第相配罢了。 “焰堂弟?”庄煜与庄煜说了几句话,可庄焰却没有一丝反应,庄煜便提高声音叫了一句,他的声音中有些微的恼意,那是因为庄煜发现庄焰的眼神在无忧身上停留的时间有些太久了。 “啊……睿王兄,你刚才说什么?”庄焰被庄煜叫的回过神来,立刻红着脸调转视线,有些慌张的问了起来。 庄煜面色虽然未变,身形却轻轻一动将无忧大半个身子遮在身后,然后才淡笑道:“焰堂弟这是给皇祖母请完安准备出宫么?” 庄焰还没有彻底回神,只随意点头道:“是啊。” 庄煜立刻说道:“我们夫妻要去给父皇母后请安,就不耽误焰堂弟了,焰堂弟请。” 庄焰话已经出口,再想反悔已经不能了,只得笑着退到路旁,恭敬的说道:“哪里能让王兄王嫂给小弟让路,王兄王嫂先请。” 庄煜也不客气,立刻扶着无忧的手臂从庄焰面前走过,向懿坤宫走去。 庄焰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心中很不是个滋味,只轻叹一声落寞的往宫门方向走去。一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失落惆怅涌上庄焰的心头。 庄煜与无忧来到懿坤宫,不等无忧开始行礼,帝后二人便异口同声的说道:“无忧,你是双身子,快不要行礼了。”庄煜一听父皇母后这话说的,只免了无忧一个人的礼,他便跪下来梆梆梆的磕起头来。这一磕便磕了九个,隆兴帝笑道:“煜儿怎么磕这许多个头?” 庄煜跪直身子说道:“回父皇,儿子替媳妇和未出世的孩子给父皇母后磕头。” 第183节 皇后嗔笑道:“你这孩子都要当爹了还没个正形,快快起来吧,扶无忧坐下说话。” 庄煜扶着无忧在椅上坐稳,还体贴的在无忧腰后塞了个软垫,好让无忧做的更舒服一些,虽然无忧如今还没显怀,却也常常会觉得腰酸背痛的,庄煜对此一直记在心里,时刻不忘让无忧舒服一些。 隆兴帝与皇后看到这一幕,不免对视着笑了起来,想不到他们那一向粗手粗脚的儿子也有如此仔细的时候。 “无忧,不是让你在府中好生将养么,怎么今儿还进宫了?”皇后关切的问了起来。 无忧笑着柔声回道:“回母后,儿媳胎相已稳,程老先生嘱咐儿媳每日都要走动走动,不必整日闷在房中,儿媳想着既然可以走动,那便进宫来给父皇母后请安,让父皇母后看看儿媳的情况的确非常好,也免得让父皇母后惦记。” 皇后早在无忧进门的时候便已经仔细观察过无忧的气色了,果然无忧的气色极好,甚至比她刚嫁给庄煜那会儿还好,小脸儿粉嘟嘟的好看的不行,这让皇后非常满意。她起身离座走到无忧的面前,无忧忙要站起来,皇后却按住无忧的肩膀笑道:“好孩子别起来,从宫门口走到这里可不近呢,快坐着歇息,如今也不敢给你吃冰碗子,给你准备了蒸酥酪,已经放凉了,要不要吃一些?” 无忧如今胃口很好,比常人饿的快,皇后是知道这一点的,才如此问了起来。 无忧不好意思的低头笑道:“谢母后关心,这一路走过来,儿媳还真有些饿了。” 皇后忙命小丫鬟去传孟雪,那蒸酥酪是孟雪亲自做的,不要说暂时离开,孟雪甚至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的盯着。就连那些鲜牛奶都是皇后的心腹挤好密封起来用冰块儿镇着送进宫来的,一路之上除了皇后最最可靠的心腹之外,其他人连碰一碰放冰块儿的双层银盒都不能够。 孟雪送上蒸酥酪,依着宫中的规矩由试毒太监试了毒,才将之送到无忧的手上,无忧刚才一路走来出了一身的汗,正想吃口清凉爽口的吃食,这碗蒸酥酪又是蒸好之后又井水湃着的,温度正控制在凉爽与冰爽之间,无忧只尝了一小口,便立刻喜欢上这种清清爽爽的感觉,不觉竟将一小碗蒸酥酪吃了个一干二净,庄煜见无忧吃的开心,心中极为高兴,立刻问道:“孟雪,这蒸酥酪你是怎么做的,快把方子写下来,我好命王府的厨子照着做。” 孟雪笑道:“那儿有什么方子,王爷只命厨下蒸好酥酪放凉 之后再用井水湃上一刻钟就行了。”庄煜果然认真的记了下来,准备一回王府便吩咐下去。无忧见庄煜如此郑重其事,不由羞的脸都红了。 隆兴帝见儿子对无忧如此上心,也都笑了起来,难道无忧进宫一趟,帝后二人自然是要留他们一起用午膳的。现在时候尚早,庄煜与无忧若是进宫而不去给太后请安,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毕竟现在太后已经清醒了,而且睿郡王夫妻进宫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必是满宫皆知了。 “煜儿,你去给慈安宫一趟,代无忧给太后娘娘请安。”隆兴帝开口说了起来。自从太后醒来之后,她虽然没有做什么事情,可隆兴帝却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对太后的戒备,如今无忧怀着身孕,隆兴帝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孙子冒险,只打发庄煜走上一趟也就行了。只要庄煜去慈安宫请了安,便没有人再能说什么闲话。 庄煜站起来应了一声,无忧想想也站了起来,对隆兴帝说道:“父皇,儿媳没有那么娇弱,也一起去给太后请安吧。”隆兴帝的关爱之心无忧自然是明白的,也正是因为她心里明白,所以才更不能让隆兴帝难做,做为孙子媳妇,进宫却不给皇太后请安,御史们必会揪着不放上折子弹劾,到时隆兴帝与庄煜都会为难的。 皇后想了想,对隆兴帝笑道:“皇上,不如由妾身带着他们小两口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 隆兴帝皱眉想了想方才点头道:“也好。” 皇后带着庄煜无忧往慈安宫而去,因为怕无忧累着,皇后索性传了软轿与无忧各乘一顶,只叫庄煜步行,一行人不多会儿便到了慈安宫。 太后听说皇后带着睿郡王夫妻前来请安,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她就知道自己还是宫中最尊贵的存在,高贵如皇后又如何?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来给自己请安。 “传她们进来。”太后威严的说了一句,摆足了皇太后的架势。少倾,皇后带着庄煜无忧走了进来,皇后福身,庄煜与无忧在她的身后缓缓跪下,母子三人齐声说道:“儿媳(孙儿孙媳妇)给太后请安。” 太后拖长声音“唔……”了一声,才慢吞吞的说道:“都起来吧。” 皇后站直身子,庄煜先扶无忧站起来然后才跟着站了起来,太后在上头看的一清二楚,心中便很有些不快,只不阴不阳的说道:“老五的媳妇果然娇贵的很呐!” 皇后淡笑道:“母后说笑了,她小人儿家家的头一回坐胎,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的。” 太后脸色微沉,淡淡说道:“皇后不说哀家倒忘记了,老五的媳妇也有喜了,日子仿佛与柳嫔差不多吧。” 皇后心中再清楚不过太后说这话的用意,只不过她与隆兴帝相濡以沫数十年,已经将彼此视做对方的一部分,太后说这种挑拨的酸话完全不会对皇后造成任何的影响,不过就是个给隆兴帝解闷的玩意儿有了身孕,这有什么了不得的呢。 “母后果然有了春秋记性不如从前了,柳嫔比煜儿媳妇早有孕半个月。”皇后淡笑着说了一声,暗暗刺了太后一回,果然女人再老都怕别人说自己老,太后听了这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只是皇后这句话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所以太后只能干生闷气。 庄煜与无忧和太后都不熟,来请安不过是走走过场全了面子情罢了,是以在请完安之后,小夫妻两人便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太后与皇后打完机锋他们便可以告退了。 可是太后显然没准备放过庄煜和无忧,只听她话风一转问道:“老五媳妇,你如今有了身孕不能服侍老五,可曾为老五张罗纳侧妃之事?” 无忧被太后问的一愣,自与庄煜成婚之后,无忧与庄煜的小日子过的别提有多甜蜜了,两人整日腻在一起都觉得时间太短,如何会分心去想侧房通房呢。 庄煜脸色一凛,立刻大声说道:“皇祖母,孙儿不要什么侧妃。” “放肆,老五,你眼里还有没有纲常规矩!”太后终于抓到机会,立刻大声喝斥起来。 庄煜生怕太后往睿郡王府塞人,立刻涨红了脸大声说道:“孙儿自小熟背三纲五常,却没有发现有一条逼着人纳妾的。” 太后被庄煜气的直瞪眼睛,这叫什么话,三纲五常里虽然没有让人纳妾的话,可千百年来男子三妻四妾,这可是约定俗成之事,便民间小富人家都会蓄一两个小妾,何况堂堂郡王之家。更要紧的倘若庄煜不肯纳妾,她又怎么往睿郡王府掺砂子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舌战 太后一问侧妃之事,皇后便明白太后用意何在,还不就是那些个老掉牙的招数,太后真以为用个美人计便能横扫天下,她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别说是庄煜不想纳侧妃,便是要纳侧妃,也不是太后随便能安插人的,做郡王府侧妃也是有身份要求的,不是太后随便给个阿猫阿狗便能当上睿郡王侧妃。 “季氏,你虽自幼失母少人教养,却也不能不知晓为妇之道,既有了身孕不能服侍老五,你就该主动为老五纳小,这才显出你大方贤德。如今你怀孕已经数月,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难道还要叫老五受委屈么?”太后见从庄煜这里说不通,便立刻话头一转冲着无忧来了。 无忧身子轻轻颤了一下,自幼失怙是无忧心中最伤的伤痛,是不能也不敢触碰的禁忌,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会在无忧面前提起这件事,可太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仅提了,而且说的还那般的恶毒。 太后直指无忧没有娘亲教养,不独刺了无忧的心,还狠狠伤了皇后的脸面,京的亲贵谁不知道萱华郡主季无忧是皇后亲自教养的。 庄煜原本就时刻关注着无忧,是以无忧微微一颤庄煜便立刻发现了,他忙扶住无忧的手臂,抬头瞪着太后冷声道:“庄煜自落生到现在整整十八年,太后娘娘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如今我的日子过的极为舒心,怎么却让太后心里不痛快,必要给我塞些恶心人的东西来破坏我现在的安宁幸福?莫非我的日子过的舒心便会让太后心里不痛快么?” 太后一听这话气的脸都青了,可她牢牢吸取上一次的教训,无论如何都要死撑着不能晕过去,要不然她又得被隆兴帝以养病为由软禁起来,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醒”了过来,太后自然不肯再冒险。 皇后和无忧听了庄煜的话都蹙起眉头,此时殿中尚有服侍的宫女太监,若然庄煜刚才那番话舒心扬出去,对庄煜的名声必会大有损伤,就算他说的再怎么在情在理,可一个忤逆长辈的名头压下来庄煜也是吃不住的。 “煜儿,说什么混话,还不快给皇祖母陪罪,你不喜欢纳小,难道太后会硬逼着你不成,太后素来最疼爱晚辈,对你们兄弟向来是最宽容的,她老人家怎么会逼你做不喜欢做的事情!”皇后的话说的又急又快,而庄煜与她配合的也极为到位,皇后的话音未落,庄煜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梗着脖子说道:“皇祖母,孙儿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过脑子,若是刚才说了什么让皇祖母生气的话,皇祖母只管责打孙儿出气。” 无忧见状也在庄煜身旁跪了下来,她并不说什么话,只这么与庄煜肩并肩的跪着。只是双手轻轻的护在小腹上,仿佛这样能更好的保护她的宝宝。 太后一句话都已经到了喉头,却被皇后庄煜与无忧的举动给硬生生的噎了回去。她若再要不依不饶,岂不就成了她这个太后成心为难孙辈,可若要什么都不做便放过庄煜,太后又极度不甘心。错过这一次,她再想往睿郡王府安插钉子可就再不能够了。如今那季无忧只是刚刚嫁入睿郡王府三个月,一定不可全盘掌握整个睿郡王府,此时是插钉子最好的机会。若错过了这个机会可就没有下一次了。只要让季无忧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不论那孩子是男还是女,她在睿郡王府的地位便都已经无法动摇了。 当然这是太后的想法,太后完全不知道在庄煜还没有与无忧大婚之前,只在定婚之后,庄煜已经将整个睿郡王府的帐目交给无忧掌管了。至于下人方面,睿郡王府自开府之初,府中所有的下人便都极清楚的知道萱华郡主是自家的女主子,得罪了王爷,王爷许会不计较,可若是得罪了未来王妃,王爷铁定会毫不留情的将人撵出王府,甚至连家人亲戚都不能再留在王府中当差,所以在睿郡王府下人们的心中,王妃才是最最要紧的主子。 所以说无忧自嫁入睿郡王府的第一天开始,便是名副其实的睿王府主人,完全不需要再经历一个收服睿郡王府下人的过程。太后的想法显然相当的不切实际。 “你们……唉……哀家一心为了你们好,你们却不领情,看来哀家真的是老背晦了。老五啊,你是皇子,理当负起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责任,只有王妃一个怎么能够,何况还有皇家体统脸面要顾,普通士人之家,主母跟前也要有两个侍妾才体面,季氏是王妃,出来进去的连个服侍的侍妾都没有,这也太寒酸了。皇后,你说是也不是?” 皇后见太后软了声音,便也软软和和的说道:“太后娘娘关心小辈的心意孩子们必是心领的,太后也是为了关心煜儿和皇有子嗣,可太后您想想,世人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还有牛不喝水强压头也是枉然,煜儿这孩子是儿媳养大的,他的性子儿媳最是清楚,他就是一根筋的直肠子,他只想守着他媳妇过清静的日子,我们做长辈的怎么能不成全呢,若强要他纳不喜欢的人为妾,煜儿心里必然不快活,煜儿若不快活,太后的一片心意岂不是付之流水?” 皇后的道理太后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可她又不是真心为庄煜着想,自然皇后这些话她自然是听不进去,太后只抓住皇后话中的漏洞说道:“皇后此言差矣,老五连人都没有见过,怎么就能断定他不喜欢呢?” 皇后立刻反问道:“这么说太后娘娘是早就准备好人选了?” 太后被皇后问的一滞,然后有些个恼羞成怒的说道:“京中好姑娘多了,总有一个老五能看中的。” 庄煜立刻叫道:“皇祖母,凭是天仙下凡我也不要,我只想守着无忧和孩子。” 太后气的脸色铁青,指着庄煜哆嗦着双手说不出话来,皇后瞪了庄煜一眼,忙躬身道:“太后息怒,煜儿性子直,您别与他一般见识。” 太后重重的哼一声,看向无忧冷声道:“季氏,老五为你已经目无尊长了,你果然有手段,将老五迷的神魂颠倒,迷的他连祖宗家法都不顾了。郡王按制有一正妃二侧妃四庶妃侍妾通房若干,你难道要将这祖宗规矩全都废了么?” 无忧看看深情看着自己的庄煜,然后转头看向太后,一字一字清晰的说道:“回禀太后,王爷若想纳小,孙媳便会为他操持,若王爷不愿意,孙媳也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一点子虚名而违逆王爷的心意。若太后以为这样便是孙媳坏了规矩,孙媳愿意领罚,只求太后不要再为难王爷,身为堂堂皇子王孙,王爷若还得被逼着与他不喜欢的人同房,孙媳也替王爷觉得羞辱,求太后娘娘不要逼着王爷失去他的尊严。” 听无忧说出这样一番话,太后的脸色已经青的不能再青了,她双唇哆嗦了好一阵子才愤愤尖叫道:“放肆,大胆季氏,你竟敢在哀家面前说出此等不经之辞,真以为你怀了身孕哀家便动你不得么?” 无忧很淡定的说道:“太后娘娘,您若觉得孙媳之言不合情理,孙媳也无话可说,唯有领罚。孙媳是怀了孩子,可这孩子绝不是孙媳的护身盾牌,而是孙媳倾尽一切也要全力保护的宝贝。” 太后被堵的无话可说,只剩下指着无忧喘粗气,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活活要气死哀家……” 皇后见状心知太后已经败下阵了,便上前说道:“太后息怒,这两个孩子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直性子,他们本也不想惹太后您生气的,儿媳这便带他们回去好好教导他们。太后您年事已高,万不能轻易动气上火,免得伤了身子。” 说罢,皇后拉起庄煜和无忧向太后躬身行礼,太后心里也清楚今日必难如愿,只得沉着脸挥了挥手,算是同意放庄煜与无忧他们离开了。 出了慈安宫,皇后方才嗔道:“煜儿,你这傻孩子,说话这么冲怎么能办好事情呢?” 庄煜不高兴的说道:“母后,儿子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再没有一句虚言,况且……她也不是真心关心儿子,不过是……”庄煜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皇后的狠狠瞪眼给阻止了。他此时才意识到这是在宫中,而不是在他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睿郡王府。 皇后不再理会庄煜,只对无忧轻声说道:“无忧,你别往心里去。” 无忧轻轻点头浅笑道:“母后放心,无忧再不会往心里去的,你和五哥一直在维护无忧,无忧心里明白呢。” 皇后拍了拍无忧的手没有再说什么,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懿坤宫。隆兴帝只看了一眼庄煜的脸色,便淡淡问道:“太后要给煜儿纳侧妃了?” 庄煜闷声道:“是,父皇您怎么知道的?” 隆兴帝淡淡一笑,用讥诮的语气说道:“太后若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朕倒要觉得奇怪了。煜儿,你只和无忧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其他的并不用理会。还有朕在呢,想拿捏朕的儿子,也要看朕答不答应!” 庄煜立刻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有了父皇的支持,太后这指侧妃的旨意可是万难颁下来的,他和无忧的生活不会被人打扰了。 高兴起来的庄煜话自然也多了起来,今日难得无忧也一起进宫请安,庄煜不用象平时那样急匆匆的赶着回府,这些日子积累的话庄煜便一古脑儿的全都说了出来。这一说便说了大半日。 就在庄煜向隆兴帝与皇后说个不停的时候,慈安宫中的太后也没有闲着。她正在与李嬷嬷紧锣密鼓的商量着该怎么样才能成功的将钉子安插入睿郡王府。 “太后娘娘,您还记得吴国公夫人曾经提过的唐月如么?”李嬷嬷想起一事,便急急说了起来。 太后也的确是有了年纪,她想了一会硬是没有想起来,便不高兴的说道:“有话直说便是,绕什么圈子!” 李嬷嬷赶紧告了罪,边回想着边说了起来。 “回禀太后娘娘,当日吴国公夫人曾经提起蜀中唐门的嫡小姐唐月如对睿郡王府一见倾心,一心要做睿郡王妃,她甚至来追到京城来了,还在吴国公府中住过几日,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突然不见了,吴国公府上下都没有人知道这位唐小姐的去向,只是知道她并没有返回蜀中唐门。” 太后眯起眼睛想了好半天才点点头道:“哀家仿佛有些个印象,素青,你立刻去宣吴国公夫人进宫见哀家,哀家要问问清楚。” 李嬷嬷忙劝道:“太后娘娘,您刚刚才宣见了世子,这会儿又宣吴国公夫人,只怕……不如由奴婢出宫去吴国公府一趟,向夫人问个清楚明白再来向您回禀如何?” 太后气恼的哼了一声,过了好一阵子才闷声说道:“就按你说的去办吧,速去速回。” 李嬷嬷应了一声,立刻行礼退下,回房换了衣裳取了腰牌,又来到太后这里请太后随便赐吴国公世子一件玩器,她也好有理由送东西出宫。 慈安宫的李嬷嬷拿着腰牌出宫,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隆兴帝的耳中,隆兴帝冷冷一笑,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挥挥手命报讯之人退下,李嬷嬷早就是重点监视对像了,她自以为自己的行踪很保密,却不知道隆兴帝派出的暗探的视线从来就没有从她的身上转移开去。 李嬷嬷出宫之后直接去了吴国公府,吴国公听说李嬷嬷来了,不由心中一惊,立刻命人将李嬷嬷带到书房说话。等李嬷嬷说明来意,吴国公却皱眉说道:“太后的意思我已经清楚了,只是那唐月如至今下落不明,说不定已经死了,恐怕不能为太后所用。” 李嬷嬷忙说道:“王爷,太后的意思是查一查,若然那唐月如还在,这事情不就好办了么?” ☆、第二百一十七章死灰复燃 吴国公也知道如今李嬷嬷是太后极为看重之人,难得的是她又极为忠心,为了太后什么都肯舍下,因此便笑着说道:“嬷嬷说的有理,本国公一定会仔细查访那唐月如的下落,只要一有消息便立刻向太后回禀。” 李嬷嬷笑道:“那就请国公爷多多费心了,今儿太后娘娘召见世子,世子爷文武双全俊逸非凡,太后娘娘心里可欢喜极了,赶明儿世子爷成了亲,国公爷很快就能抱上大胖孙子,太后娘娘可盼着这一天呢。” 吴国公闻言勉强笑了笑,娶内侄女儿做儿媳妇,吴国公心里其实是不怎么情愿的,这样就平白浪费了一个结交得力盟友的机会,可是他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如今除了他的舅兄肯将女儿嫁给庄焰之外,凭着庄焰那在京城头一等的人才,竟然没有一门亲贵愿意召他为婿。人家拒绝的很理直气壮,他们的女儿断不能有一个身为贱奴的小叔子。为着此事,吴国公恨的不知道在书房里大骂隆兴帝多少回。若非如今隆兴帝对吴国公府采取内紧外松的策略,让吴国公不敢擅动,吴国公早就逼宫夺位了。 李嬷嬷也是乖觉之人,见吴国公笑的勉强,便也不再说下去了,只说了些太后的近况,吴国公听的很是仔细,对他来太后一直都是他唯一的靠山,他比任何人都盼着太后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等李嬷嬷说完,吴国公亲自拉开百宝阁上的一个小抽屉,取出莫约一尺半长的紫檀木匣子,当着李嬷嬷的面打开,李嬷嬷展眼一看,不由惊呼了一声。吴国公见李嬷嬷如此震惊,不免得意的笑了。 这只紫檀木匣以极纯净的羊脂玉片为内衬,一只首尾俱全活灵活现的参娃娃被红丝线绑在玉片之上。李嬷嬷跟在太后身边,自然是什么样的珍稀药材都见过的,可她还真没有见过这般逼真的参娃娃。 细细数了数参娃娃身上的皱环,李嬷嬷惊呼道:“呀,这怕不是上千年的玉参童子!” 吴国公得意的笑道:“这正是玉参童子,可惜不足千年,只有八百多年,若真是千年的玉参童子,服下去便能白日飞仙了。太后如今有了春秋,正该好生补养身子,李嬷嬷,你把这玉参童子带回宫中献于太后,也算本国公略尽心意。” “是是,国公爷的心意老奴一定会向太后娘娘禀明,这可真是太好了!”李嬷嬷急忙将匣子盖好,免得走了灵气,然后欢喜的说了起来。 太后毕竟是有了年纪的人,在宫里又处处不顺心,这身体自然不会太好,正该用些个灵丹妙药好好调养一番。李嬷嬷是依附太后生存的,太后好了她才能好,所以在盼着太后健康长寿这一点上,李嬷嬷与吴国公的心思是一样的。 李嬷嬷不敢在吴国公府停留太久,说完话便携那枝玉参童子匆匆赶回宫中。而吴国公在书房里想了一会儿,才径直往后罩房那边走去,唐瑶仙唐姨娘自搬进后罩房之后就没有换过住处,也没有得到机会面见吴国公,再对吴国公下蛊。 “姨娘,国公爷来了……”一声极度惊喜的大叫传入枯坐在梳妆台前的唐瑶仙的耳中,唐瑶仙身子一震,猛的跳起来叫道:“国公爷真的来了,翠翠,快服侍我梳妆。” 服侍唐姨娘的小丫鬟应了一声跑到梳妆台前,拿起已经颜色发乌的银梳给唐瑶仙梳头,还没梳两三下,吴国公便推门走了进来。 翠翠手下一滞,梳齿带下唐瑶仙的一缕发丝,随着打开的门而照进来的阳光正投射到那缕发丝之上,吴国公看到那缕发丝中竟然闪着一丝银光,他定睛一看,原来那竟是一根白发。 就是这一根白发,勾起了吴国公的回忆,他突然想起刚迎娶唐瑶仙之时,洞房后的第一日,唐瑶仙为他梳头,曾为他拔下一根白发。吴国公还记得唐瑶仙那时撒着娇的说道:“王爷,日后仙儿若也生出白发,王爷可愿为仙儿拔去……” 回忆着过去,吴国公的眼神不由软和了许多,他出声唤了一句:“仙儿……” 唐瑶仙身子又是一震,她猛的回头看着吴国公,什么话都没有说,只见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中涌出,扑落落的直往下掉,很快便洇湿了她那身上件微有些泛白的秋香色的对襟褙子。 吴国公见唐瑶仙就这么坐着,委屈的泪水越涌越多,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异样的红晕。吴国公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隐隐有些疼痛。 第184节 “仙儿,你……”吴国公想说些什么,只是不等他说完,唐瑶仙仿佛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猛的冲入他的怀中,死死的抱紧吴国公,唐瑶仙放声大哭,边哭边叫道:“你好狠心……” 吴国公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唐瑶仙给哭碎了,他双手环住唐瑶仙的身子,发觉唐瑶仙竟然如此的消瘦,触手之处都有些硌人了。吴国公心中怜惜之意大起,双手轻轻捧起唐瑶仙已经哭的泛红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 小丫鬟翠翠已经识相的退了下去,并从外面将门关了起来,只坐在廊下的石阶上守着听吩咐。她听到房中先是一阵哭声伴着一些细语,然后哭声没了,又传些很奇怪的动静,接着唐姨娘便压抑的叫了起来。翠翠的脸没由来的红了起来,她仿佛记得小时候半夜常被爹娘弄出来的动静吵醒,那动静和国公爷与唐姨娘弄出来的一模一样。 吴国公一去后罩房,便立刻有下人去向吴国公夫人林氏回禀,林氏愣住了,她不知道那李嬷嬷到底与吴国公说了些什么,怎么竟让他又想起了那个姓唐的小贱人。给心腹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立刻去了后院。过了莫约一刻钟她才又紫涨着面皮回到林氏的房中。 林氏立刻屏退其他下人,沉声问道:“国公爷在做什么?” 那嬷嬷臊着脸低头说道:“回夫人,唐姨娘正使独狐媚子手段媚惑国公爷,那动静……老奴实实的说不出口。” 吴国公夫人气的脸色发青,身子不停的打颤,她真万万想不到吴国公在冷落唐瑶仙两年多之后竟然又重新对她有了兴趣,这青天白日的就在房中行那苟且之事,这不是白昼宣淫又是什么! “夫人,夫人您一定要稳住啊,您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就算是国公爷去了后罩房,她也越不过您的次序,这里可是京城,不是蜀中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那嬷嬷一见林氏气的快昏过去了,忙急急的劝慰起来。 林氏深深吸了口气,强自镇静的说道:“本夫人知道,你先退下吧。不必叫任何人进来,本夫人要静一静。”等嬷嬷退下之后,林氏才死死咬住帕子无声的哭了起来。这一次,她竟比当年吴国公娶唐瑶仙时更伤心。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林氏觉得自己的眼泪仿佛已经哭干了,这才起身就着盆中的残水的乱净了面,又用帕子蘸了冰盆中冰块化尽后的冰水敷了敷双眼,好让双眼看上去不会太过红肿。然后林氏才叫人进来服侍。 丫鬟们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小心翼翼的服侍林氏梳妆,林氏一反素日在府中穿着简单的风格,命丫鬟给自己梳了繁复的海棠花髻,簪上太后赏的赤金红宝石头面,换上一袭大红金罗纱夏裳,薄如蝉翼却并不透明的金罗纱上用拈了金线的五彩丝线绣满了大朵的牡丹花。仿佛只有这样的浓烈正式的大红装扮才能让林氏确认自己的正室地位。 后罩房中数度**过后的吴国公紧紧搂着唐瑶仙,唐瑶仙如一朵花儿在吴国公身下绽放,这让吴国公得到了极度的快感,当初在蜀中之时那快活似神仙的感觉一下子全都涌入吴国公的记忆之中。 唐瑶仙此时脸上已经再没了一丝苍白之色,甚至于她整个身体都泛起了极为媚惑的娇红,让吴国公深深的沉迷。唐瑶仙偎在吴国公的怀中,右手轻轻的放在吴国公的心口之处,一点针尖大小的红点儿从唐瑶仙的掌心钻出,直直钻入吴国公的心口,唐瑶仙微垂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得意,她苦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不知道自己又中招的吴国公一手搂着唐瑶仙,一手在她身上轻轻滑动着,双眼微微闭起来,显然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仙儿,都是我不好,这两年让你受苦了。”吴国公缓缓说道。 唐瑶仙低低嗯了一声,小声说道:“只要您还惦着仙儿,仙儿就不苦。” 这句话让吴国公很是受用,他喉头震动笑了几声,然后问道:“对了,仙儿你当初到京城来的时候是和唐家小姐一起来的,如今可知道她在何处?” 唐瑶仙身子一紧,立刻坐起来看着吴国公,满面怒意的问道:“怎么你还想要她给你做小?” 吴国公却没有一丁点儿生气的意思,只在唐瑶仙身上捏了一把,调笑道:“爷有你就够了。唐月如早有心上人,爷又不是不知道。爷不过是想成全她罢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寂灭 吴国公一想到方才在后罩房中所看到的一切,不由怒火中烧,立刻直闯林氏居住的正房,也不管房中有没有下人,便直接冷着脸喝道:“我道你是个好的才将府中所有事情都交给你,想不到你好妒成性,竟然如此刻薄仙儿,可怜她花骨朵儿一样的人儿被你搓磨成了什么样子!林氏,你真让本国公太失望了!你现在立刻打发人去将清漪轩收拾出来,一应用具都要最好的,回头仙儿就搬进去住!” 早在吴国公一闯进正房之时林氏的心腹嬷嬷便已经带着房中所有的丫鬟嬷嬷麻溜的退了出去。是以吴国公这番足以让林氏羞愤至死的话并没有第三个人听到。可尽管如此,林氏还是被吴国公气的头目森然,她只觉得眼前发黑,整个身子颤抖的如都筛糠一般,可那清漪轩她就最安排了大用处,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唐瑶仙占去,林氏得强撑着与吴国公分说清楚,若非如此,林氏必定已经晕倒了。 “国公爷,除了这里与清漪轩,你那心肝宝贝住到哪里我都不会过问,国公爷必定忘记了,清漪轩已经定下做焰儿的新房,房子的尺寸都已经量好送到靖海侯府了,难道国公爷要让你嫡长子给你的小妾腾地方,活活打你的亲家兼舅兄的脸么?”林氏咬着牙一字一字的挤出这一段话,便再也撑不住了,身子一软瘫坐在罗汉榻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吴国公被林氏说的一愣,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前几日的确是已经将清漪轩给了大儿子庄焰做新房。因为婚期紧,所以便赶紧量了尺寸送到靖海侯府,靖海侯府那边怕是已经请了工匠动手做家具了。清漪轩是吴国公府中仅次于正房乐安堂的一所院子,原本就应该安排给庄焰娶亲用。吴国公脸上顿时有些下不了台的尴尬神色。在后罩房他可是已经把话说出去了,如今又不能用清漪院,这面子跌到地上可是不好捡起来的。 见吴国公脸上现出些尴尬之色,林氏心中突然有种痛快的感觉,清漪轩说什么都不可能腾给唐瑶仙的,后宅中除了这两所院子便没有什么象样的体面住所,二门以外倒还有两个不错的院子空着,可唐瑶仙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断断没有住到前头去丢人现眼的道理。 “这……府里还有那一处好的空院子?”吴国公黑沉着脸问了起来。因为吴国公府的府第面积并不很大,所以吴国公基本上不在后院里走动,从前进后院便直接到乐安堂,所以后院还有什么院落他还真的不清楚。 林氏忽然冷笑道:“可惜啊!” 吴国公冷道:“可惜什么?” “想当初这里是按郡王府的规制建造的,这后宅里少说也有七八个院子,怎奈郡王无端端被降为国公,这府第被砍去一大半,如今后宅只有三个院子,安乐堂清漪轩与荣华堂,其他都是些小阁子小轩室厢房罩房倒座,莫非国公爷想把荣华堂腾出来?”林氏讥诮的问道。 那荣华堂的用处林氏心里自是清楚的,那是吴国公为了自己的一点子念想特特命林氏收拾出来,留着以后万一有可能的话,可以供养太后的地方。荣华堂收拾的极其富丽华贵,处处都迎合着太后的喜好。 吴国公的脸色差的都已经不用能铁青来形容了,他愤怒的大吼道:“你放肆!” 林氏现在可一点儿都不怕吴国公,直接瞪着他吼了回去:“我不过是按国公爷的意思往下推测的,若没有国公爷方才的话,我岂会被逼着想出这个办法!” 吴国公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怒道:“明日就叫人进府改造房子,务必收拾出一处与清漪轩不相上下的住处给仙儿,你若是办不到,就滚给靖海侯府!” 林氏身子猛的一颤,她腾的跳了起来,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吴国公,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的挤了出来,“吴国公,你是要休妻么?好,你速速写休书来,若我林枫有一丝不舍得,我林枫便白活了这一世!” 吴国公气的扬起手来,林氏却身子一挺扬起脸喝道:“你打!” 吴国公气的眼睛都红了,劈手便向林氏的脸扇了过去,林氏只将眼睛猛的一闭,心中暗道:“庄铖,你这一耳光若敢扇下来,我必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林氏正闭目等着吴国公这一巴掌扇下来,可身体却突然被一股极大的外力猛的推开,然后上房中便响起了一记极为清脆的响声。 林氏的猛的睁开眼睛,只见儿子庄焰左脸通红一片,而吴国公正惊愕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那只刚刚打了庄焰一记耳光的手明显颤抖了起来。 “焰儿……”林氏扑到儿子的身边,抬手轻轻抚摸儿子被打红肿的脸,心疼的哭了起来。吴国公也颤声喝道:“焰儿,你闯进来做什么!” 庄焰先对林氏勉强笑了一下,低低道:“娘,爹爹打儿子是天经地义之事,儿子不疼,您别伤心。”然后又对吴国公说道:“爹,儿子知道您心里不痛快,您别憋着,有火就朝儿子发。娘全心全意为着您,您可别寒了娘的心。” 自进京之后,因国公府的宅子小了,所以吴国公与庄焰之前反比从前在蜀中之时相处的时间更多些,且又没有了最能争宠的庄炯从中做梗,所以他们的父子之情比从前浓厚了许多。吴国公也更加看重和倚仗庄焰这个大儿子。所以刚才林氏一提清漪轩给了庄焰做新房,吴国公便不再坚持把清漪轩给唐瑶仙。 “焰儿,你这孩子……唉……”吴国公府竟然再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庄焰不顾脸上那火辣辣的痛感,赶紧对林氏笑道:“娘,爹一时气迷了心才会这样的,您别生爹的气。儿子真的不疼,爹其实没用什么劲儿。” 林氏听了儿子的话,只哭的泪如雨下,她紧紧抓着儿子的手,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时门外传来林氏的心腹何嬷嬷的声音:“夫人,国公爷命奴婢进来服侍。” 林氏赶紧用帕子拭了眼泪,庄焰向门口说了一句:“何嬷嬷进来吧。” 少倾何嬷嬷推开门,一个人走了进来,她的手中拿着一只三寸高的甜白瓷小瓶,小瓶上贴着杏黄色的笺子,一看便知道这是进上的东西。 何嬷嬷看到世子脸上红肿了好大一片,不由心疼的直皱眉头,她这才明白为何国公爷会突然命人去取了这上用的去瘀败毒散送过来,还特特交代命她拿着进房服侍。 何嬷嬷暗叹一回,上前回话道:“回夫人,世子爷,国公爷命老奴服侍世子爷上药,这药是国公爷刚刚命人专门送过来的。” 林氏冷哼一声,却还是伸手接过小瓶子,命何嬷嬷取过玉碗将那去瘀败毒散倒出些放在碗中,用几滴清水调匀后仔细的敷在庄焰的脸上。 这上用去瘀败毒散效果的确显著,才刚敷上没有多一会儿,庄焰便觉得一股清凉透肤而入,刚才的火辣之感立刻一扫而光,感觉舒服多了。 何嬷嬷知道这母子二人必有私房话要说,便识相的退了下去。从外头将门关好,甚至还将站在院中有些无所适从的下人们都打发了,只自己一个人在廊下守着,免得让人将林氏与庄焰母子的对话听了去。 “娘,今儿的事情儿子都听说了。”庄焰低低一句话打破了室中的沉静,林氏才和缓下来的脸色又冷冽起来。只听她冷声怒道:“焰儿,你不要说,免得脏了你的口污了为娘的耳朵。” 庄焰极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低低道:“娘,您不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蹊跷么?那人到京城已经两年多了,如何爹爹两年来都未踏足后罩房,今日却突然过去呢?” 林氏皱眉看着庄焰,沉沉道:“焰儿,你是说那贱人对你爹爹用了手段?” 庄焰点点头道:“娘,您记得从前在蜀中之时是什么情形,可一离开蜀中爹就变回来了。爹不是那种贪好女色之人,再者说,唐氏如今也没有什么颜色了,她凭什么媚惑爹爹?唐氏出身唐门,指不定对爹爹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才会让爹爹做出如此失常之举,若是娘此时只顾着生爹爹的气,却不去追查根由,岂不是正中了唐氏的圈套?” 林氏听完儿子的话,脸色渐渐和缓了许多,她静心沉沉想了一会儿,轻轻点头道:“焰儿,你真的长大了。你说的有道理,只是现在你爹爹已经中了她的算计,咱们怎么样才能让你爹爹知道呢?你爹爹他现在已经完全被小贱人迷了心窍!” 庄焰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娘,您还记不记得那年睿王兄到蜀中来接我们?” 林氏点点头道:“我当然记得。” 庄焰低声说道:“娘,当时爹爹是想让唐门的人用毒控制睿王兄的,可是他们那些人从入蜀到离开,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被唐门之人用毒控制住,儿子以为睿王兄必有什么克制唐门的法子。” 林氏皱眉道:“焰儿,你想去求睿王?”庄焰轻轻点了点头。 林氏想了许久,方才咬牙摇头道:“不行,焰儿,不能让人知道你爹爹被一个贱女人算计了。天下这么大,为娘不相信除了睿王之外就没有人能办法治好你爹爹。” 庄焰忙说道:“娘,您误会了,儿子说的并不是睿王兄会治,而是与睿王兄一起入蜀的那位石院判,之所以儿子说想去求睿王兄,那是因为睿王兄与石院判交情极深,而石院判又不轻易给人诊病,若有睿王兄的面子,他给爹爹诊脉治病必会用心一些。” “石院判?既是太医院的院判,那倒不如去求太后娘娘。对了,今日正是慈安宫的李嬷嬷见过你爹爹之后,他才去的后罩房。”林氏忽然想起这一档子事,便生气的说了起来。 庄焰也是一愣,太后怎么可能特特打发李嬷嬷出宫传话,让他的父亲去宠幸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妾呢?因着庄炯之事,太后可是将唐瑶仙恨了个贼死。 “娘,李嬷嬷过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庄焰知道若没有十分要紧之事,太后绝对不会在刚刚召见过他之后又立刻派李嬷嬷出宫。必是在他出宫之后又有了什么紧急之事李嬷嬷才会走上这一趟。 林氏摇摇头道:“这个我倒不知道,你爹爹在书房见过李嬷嬷后便直接去了后罩房。” 庄焰皱眉想了一会儿,却想不出个头绪,他索性站起来说道:“娘,您先歇着,儿子去问问爹爹。” 林氏点点头,冷静下来的她现在也发觉今日之事很是古怪,便压下心中的怒意与醋意,开始静心思考起来。 庄焰匆匆离开乐安堂,庄焰一问才知道他的父亲又去了后罩房。庄焰尽管心里知道父亲必是中了算计,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他黑沉着脸走到后罩房外的廊下,高声叫道:“爹爹,儿子有要事回禀!” 正在柔声细语的安慰唐姨娘的吴国公听到儿子的叫声,皱了皱眉头便往外走,唐瑶仙一见心中暗自着急,忙捂着心口假意申吟了一声,吴国公扭头看时,只见唐瑶仙双眉紧蹙,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吴国公顿觉心口一疼,赶紧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唐瑶仙的身边,扶住她的身体心疼的问道:“仙儿,你这是怎么了?” 唐瑶仙泫然欲泣的看着吴国公,委屈的说道:“爷,一想到您要离开仙儿,仙儿就觉得心口好疼。” 吴国公听了这话显然受用极了,赶紧将唐瑶仙抱入怀中,极温柔的说道:“傻仙儿,爷只是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的,今天爷就在这里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唐瑶仙这才心满意足的“嗯”了一声,滑出吴国公的怀抱娇声道:“那爷您快去快回,仙儿在床上等着您。” 吴国公被迷的魂儿快没了,哪里还想出去见儿子,此刻他只想抱着唐瑶仙共赴阳台翻云覆雨。怎奈庄焰的声音又传了进来,“父亲,儿子有十万火急之事回禀,请您出来。” 吴国公不得不舍了唐瑶仙推门出屋,一看见站在院中的庄焰,吴国公便极不耐烦的说道:“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非要现在说?” 庄焰上前压低声音说道:“爹爹,儿子要说之事极为重要,请爹爹移步书房。” 吴国公疑惑的看着儿子,片刻之后才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也就是庄焰请他去书房,若庄煜请他回乐安堂,吴国公必定会头也不回的走回后罩房,凭庄焰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 父子二人快步走入书房,庄焰命小厮退下,然后扑通一声在吴国公面前跪下,直直的说道:“爹爹,儿子斗胆想问您一句,今日李嬷嬷到府里来,可是太后娘娘哪里出了什么事情?” 吴国公皱眉道:“你今儿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该知道太后娘娘很好,并没有什么事情。” 庄焰急道:“爹爹,若没有急事太后怎么会在刚刚召见儿子之后就立刻命李嬷嬷到府中来,自从咱们家搬到京城之后,您处处小心谨慎,纵有十分孝敬太后的心,却也不敢很表露出来,太后为了保护您,平日也不会与咱们府里太过亲近,所以儿子断定太后是有是相当紧急重要的事情才会派李嬷嬷过来。爹爹,儿子已经十八了,求您莫再把儿子当成小孩子,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儿子去办,儿子一定会竭尽全力办好。” 吴国公听儿子说的情真意切,不免也有些意动,他伸手拉起庄焰,低声道:“焰儿,太后命李嬷嬷前来是为了打听唐月如的下落。” “唐月如?哦,是唐门嫡枝的小姐,曾与唐姨娘一起到京城来的,可她后来很快就离开咱们家了啊,怎么太后要打听她的消息?”庄焰疑惑的问了起来。 吴国公便将太后的意思细细的告诉庄焰,庄焰听罢才明白了,只说道:“怪不得爹爹去问唐姨娘。只是那唐小姐离开我们府中也快两年了,这两年娘亲奉父亲之命一直将唐姨娘软禁在后罩房中,她怎么可能知道呢。” 吴国公脸色微变,喃喃自语道:“对啊,她怎么可能知道”。因为唐瑶仙从前的本命蛊已经死去,新养的这只又因为得不到足够的营养,且又不是唐瑶仙自小养起来的,所以这只本命蛊很瘦弱,因此种下的子蛊的控制力便很有限,吴国公距离唐瑶仙越远,子蛊的控制力便越小。 庄焰心中暗喜,赶紧再添上一把火,他急忙问道:“爹爹,您还记得当初您被为国公之时说过的话么?” 吴国公有些茫然的看着庄焰,当时他说过很多话,他不知道庄焰指的是哪一句。 “爹爹,当初您一直后悔自责,说中了奸人算计,让娘亲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您还说从今往后再不会让人算计的。”庄焰立刻说了起来。 吴国公想了一阵子,缓缓点头道:“这话我的确说过。” 庄焰暗暗松了口气,忙又引导性的问道:“爹爹,您原本只是想问问唐姨娘唐小姐的下落,怎么却……” 吴国公顺着庄焰的思路往下想,心中也犯起了猜疑,对啊,他原本只是去问问唐月如的下落,怎么就问到床上去了呢,还做出那般荒唐的事情。吴国公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腰酸腿软,仿佛连站都站不住了。 庄焰此机会难得,立刻又劝说道:“爹爹,昨儿您还红光满面的,可现在,儿子真为您担心,您的气色很不好。”胡天胡地的折腾了大半天,吴国公便是铁打的也禁不住这般的消磨,他脸色能好就活见鬼了。 庄焰生怕父亲不相信,甚至将百宝阁上那枚光可鉴人的铜镜抱过来请吴国公照镜子。吴国公对镜一照,不由惊的倒退了几步,只见铜镜之中有一个脸色乌青,眼圈黑的惊人的憔悴之人,这人可不正是他庄铖。 “啊……”吴国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嫌恶的挥手叫道:“拿走拿走……” 庄焰顺从的将铜镜放回原处,然后咬牙对吴国公说道:“爹爹,您若想纳小,没有人会反对的,可是您也得保重身子啊。只凭唐姨娘让您身体如此受损,儿子就想立刻杀了她!” 吴国公半晌没有说话,他闷闷的坐了下来,只觉得腰酸疼的象是要断了一般。庄焰见状心知自己的话父亲是听进去了,便起身离开书房,亲自沏了一杯参茶送到吴国公的手中,低声道:“爹爹,吃杯参茶补补身子吧。” 吴国公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将参茶全都喝了。庄焰一直侍立在一旁,等了好一阵子,才听他的父亲涩声问道:“焰儿,你娘亲她……还好么?” 庄焰忙说道:“爹爹,刚才儿子已经同娘亲细细分说了,娘亲也明白过来,她现在只是担心您。”吴国公听了这话长叹一声,又陷入沉默之中。 庄焰知道他的父亲其实很想去乐安堂,就是碍着自己在这里拉不下脸,便躬身道:“爹爹,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房安置吧,儿子告退了。” 吴国公嗯了一声,挥手示意庄焰退下,庄焰走出书房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陷到暗处观察起来,直到他亲眼看见他的父亲走进乐安堂,庄焰心里才踏实下来,叫来下人吩咐敲打一番,他这才回房休息了。 后罩房中,唐瑶仙一直在等吴国公回来,可是一直等到后半夜却也没见吴国公的身影。唐瑶仙心中一紧,知道自己虽然在吴国公身上中了蛊,可是这蛊的影响力却实在是太轻了。甚至还在同一座府第之中便没了影响力,这次中蛊其实已经失败了。 第185节 唐瑶仙心中恨的不行,她恨的不是别人,就是吴国公世子庄焰,若没有庄焰刚才的搅局,只要唐瑶仙能留住吴国公,再想办法强化子蛊对吴国公的影响,吴国公只要与唐瑶仙连着七天七夜翻云覆雨,这子蛊便能迅速长大到足以控制吴国公的一生。然而这一切都被庄焰给破坏了。 唐瑶仙恨恨的看看酷热逼厌的后罩房。因为主子们只顾着闹意气,没有人吩咐下去给后罩房送冰盆,所以后罩房依旧热的让人无法忍受。就是因为后罩房实在太过闷热,这对唐瑶仙那阴性本命蛊极为不利,这也是已经过去两年唐瑶仙还没有彻底恢复到从前状态的最根本的原因。 吴国公并不知道唐瑶仙心中的怨念,他来到乐安堂,与林氏单独在房中谈了许久,自然后来便歇在林氏的房中。因为他今日已经“透支”过度了,与林氏只能盖着薄被纯睡觉。不过便是这样,第二日起床之时,林氏的气色也比昨日好多了,她的脸上甚至还浮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这让下人们瞧了无不暗自称奇。 林氏用过早饭后传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将通往后罩房的院门用大铜锁锁了起来,又在大门上掏了个海碗口大小的洞,平时用木板挡起来,每日到用饭之时便将唐瑶仙的一日两餐和食水从这里递进去。激怒了林氏的唐瑶仙立刻遭到了林氏前所未有的严厉制裁。甚至林氏命人每过五日便在后罩房周围洒上大量的杀虫药,以保证没有一点点毒虫能进入后罩房所在的院子。 这可不是林氏有多关心唐瑶仙,而是对唐门有些了解的林氏要彻底断了唐瑶仙的修习毒功之路。没有了各种毒虫,唐瑶仙便不能继续吸收毒素使自己体内的毒素达到最平稳的状态,只要这样坚持上两三年,林氏不必再派人动手,唐瑶仙便会因为毒素反噬而中毒身亡。 林氏做的这一切吴国公都知道,可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对。在与林氏和儿子深谈过之后,吴国公也相信自己那反常的所做所为必是受了唐瑶仙的控制。这让吴国公恨的险些儿咬断了后槽牙,甚至在吴国公的内心深处,还有一种被唐瑶仙嫖了的羞愤之感,自然他再不会对唐瑶仙有任何的怜香惜玉,只有唐瑶仙以最悲惨的方式死去,吴国公才会觉得出尽胸中的恶气。 只是吴国公怎么都不会知道,唐瑶仙在他身体里种下子蛊,这子蛊虽然控制力很差,却也与母蛊息息相连,唐瑶仙一死,母蛊必死,母蛊死子蛊也必死,子蛊一死,吴国公便也活不长了。最终他会与唐瑶仙有着完全相同的死法,同样会死的非常悲惨非常难看。 因为吴国公因为觉得石院判是隆兴帝的人,他必会趁机害死自己。因着吴国公的强烈反对,所以林氏与庄焰也不能坚持请石院判来给吴国公诊脉,若然此时请了石院判,吴国公还有些生机,可惜这个机会被他自己放弃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微澜 囚禁唐瑶仙之后,吴国公便开始派人秘密的四处寻找唐月如,而庄焰因为那一日在宫中偶遇无忧,心中存了些见不得人的念头,便也极为积极主动的寻找唐月如,一时之时吴国公府暗中寻找唐月如的人手遍布京城的每一个地方。吴国公父子自以为做的隐蔽,却不知道隆兴帝的暗卫早就盯上他们了,只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很明确的行动而没有出手。 暗卫将消息报到隆兴帝的面前,隆兴帝沉声问道:“这唐月如是何人,吴国公父子如何这般急着找她?” 暗卫忙将唐月如的资料送上,他们能查到的消息截至到唐月如离开吴国公府之时,再往后唐月如便象是在人间蒸发了一般,竟完全没有线索可查。 隆兴帝看罢资料,皱眉道:“竟是此等不知廉耻的放荡女子!”说罢,隆兴帝挥手命暗卫退下,立刻下旨诏庄煜入宫细细问上一问。 陆柄来到睿郡王府之时,庄煜正陪着无忧在柳荫下散步,自从程老太医说过孕妇每日散步有利于将来的分娩之后,只要天气好,庄煜便每日陪无忧散步,这已经成了庄煜雷打不动的规矩。 听下人回禀说是陆大总管前来传口喻,无忧便对庄煜笑道:“五哥,你快过去吧,我再走一刻儿就回房了。” 庄煜却不肯,必要亲自将无忧送回房中,看着她安安稳稳的坐下来休息,这才匆匆去前厅接旨。庄煜与陆柄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所以陆柄知道庄煜必是有事才耽误了,完全没有责怪之意,只宣了口喻请庄煜与他一起进宫。 庄煜也没多想,又回房换了一身王服,与无忧交代一声这才匆匆进宫去了。他一进御书房,隆兴帝当头便甩过来一句:“煜儿,唐月如是怎么回事?” 庄煜愣了一愣,困惑的反问道:“父皇,唐月如是什么人?”原来庄煜早就将唐月如这人给忘的一干二净,彻底没有一丁点儿的印象。 隆兴帝顿觉好笑,可他还是佯装生气的绷着脸沉声道:“蜀中唐门掌门唐一奇的嫡孙女儿,煜儿,你可想起来了?” 庄煜一拍脑门叫道:“啊,父皇说的原来是唐门的那个疯子啊,她叫唐月如么?儿臣真记不起来了。” “疯子?这话如何说起?”隆兴帝好奇的问了起来。 庄煜躬身回道:“回父皇,儿臣上次奉父皇旨意前往蜀中打探虚实,那唐一奇曾带着唐月如去了吴王府,儿子明明什么都没做过,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看那唐月如一眼,她却接二连三的算计儿子,甚至还想对儿子下蛊,幸而儿子自从上次中蛊之后便对任何蛊毒有了抵抗力,这才没有被她算计成功。唐月如也因此伤了本命蛊,后来儿子便再没有听到任何有关她的消息。” 隆兴帝点点头道:“原来如此。煜儿,你可知道如今吴国公父子撒出大量的人手搜寻唐月如?” 庄煜不解的说道:“有这种事么?回父皇,儿子真的不知道,他们找唐月如那个疯子做什么,难不成焰堂弟要娶她?不对啊,焰堂弟明明已经订了亲。” 隆兴帝摇了摇头,皱眉看着眼前这不知道是聪明还迟钝的儿子,庄煜也觉着父皇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他眨巴眨巴眼睛,不确定的小声说道:“父皇,该不是会太后授意他们把那唐月如找出来送到儿子府上做妾吧?” 隆兴帝脸上微出一丝笑意,反问道:“你如何会这样想?” 庄煜气恼的“咳……”了一声,很是郁闷的说道:“那一日儿子同无忧进宫请安,太后立逼着儿子纳妾。” 隆兴帝笑笑道:“还算你不笨。” 庄煜气道:“还真是这样啊,他们难不成都疯了?我难道是木头泥巴,能由着他们随意砍削搓揉!” 隆兴帝走到庄煜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眼看就快太后的万寿节,到时太后当着一干王公亲贵的面公开赐人给你,你能不接受么?你若不接受,便会坏了无忧的名声。” 庄煜倒吸一口冷气,气的牙都疼了,恼怒的叫道:“简直岂有此理,我不想纳妾,他们凭什么拿无忧的名声来逼我!” 隆兴帝又拍了拍庄煜的肩膀,对他说道:“煜儿,不要先自乱了阵脚,如今此事我们已经知道了,自然有应对之策,就算是给你纳妾,也绝对不能纳那种满身是毒之人。” “父皇,儿子不要纳妾,一个都不要,儿子只守着无忧一个就足够了。”庄煜立时大叫起来。 隆兴帝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反正庄煜这个儿子又不是皇位继承人,他也不必通过联姻来拢络人心,他想只守着无忧一人便由他去吧,能让季任安的骨血一生平安顺遂,将来他到了九泉之下,见到老友也能有所交代了。 “随你高兴吧,煜儿,如今边疆无事,你在京中整日闲散着也不是个事儿,虽说无忧有身孕,你也不能整天窝在王府里陪着,前儿穆国公告了病假,五城兵马司正缺个指挥使,你便去兼任数月吧。等朕挑好人选你再卸任。” 穆国公半月之前酒后受风感染了风寒,因他的身体一向很健壮,所以并没有当回事儿,连太医都没请,只自己随意吃了些柴胡饮,当时的确也好的差不多了,不想过了数日风寒突然卷土重来,穆国公一病不起,只得上折子递辞呈请假养病。 隆兴帝自然是要准奏的,还得派太医每日到穆国公府为穆国公治病。他原本打算命副指挥使兼任指挥使,可如今出了吴国公父子寻找唐月如之事,这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人选便要好好挑选一番了。刚巧如今庄煜没有什么差使,隆兴帝又觉得儿子整天窝在王府里陪媳妇有些个说不过去,于是便将这差使派给了庄煜。 若没有唐月如之事,庄煜铁定会想法子推了这差使,他巴不得一直陪到无忧平安生下孩子满月之后再出来当差。可现在不行了,庄煜是不会让任何一丝有可能的潜在危险威胁到无忧的安全。所以这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他是当定了。 庄煜立刻在隆兴帝面前跪下朗声道:“儿臣遵旨。”隆兴帝笑着将庄煜拉起来,父子二人又细细的商议起来,一直商量到天色有些发暗了才告以段落。 庄煜一看天色不早了,忙躬身告退,隆兴帝知道他惦记着无忧,便也不留他,还赏了一领象牙簟和一柄雪丝凤罗扇让庄煜带回王府,象牙簟凉而不寒,正适合无忧这样的孕妇使用。 回到王府之后,庄煜为了不让无忧烦心,便没有说出唐月如之事,而无忧也不是那种刨根问底打听事情的人,只在听说庄煜将要就任五城兵马指挥使之后,命丫鬟们开箱将庄煜的细甲箭袖等衣物收拾出来,好让庄煜平日里穿用。她甚至都没有问一句如何要庄煜这个堂堂郡王屈尊去做五城兵马指挥使。 衣物刚刚收拾好,门外便传出无忌的声音,只听他叫道:“姐姐姐夫,我能进来么?” 庄煜扬声笑道:“是无忌啊,快进来吧!”无忧则转头命丫鬟准备无忌最爱吃的冰碗子,如今天气热,无忌每日不吃上两三碗冰碗子便再过不去的。 无忌兴冲冲的跑进房中,小脸红扑扑的,额上还有些晶莹的汗珠子。无忧忙招手将无忌叫到身边,拿出帕子仔细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珠子,嗔笑道:“都说你多少回了,天气热,别总跑的一身汗。” 无忌嘿嘿一笑,全然不在意姐姐又念叨自己,只向庄煜问道:“姐夫,我刚刚听说皇上姨丈任你为五城兵马指挥使,有这事儿么?” 庄煜走到无忧的身边,伸手扶着无忧的双肩笑道:“你的消息倒灵通的很,父皇才颁了旨意你就听说了?” 无忌兴奋的叫道:“这么说这事是真的喽?姐夫,我求你一件事,你可一定要答应我!” 庄煜点点头,笑着问道:“无忌你有什么事?” 只听无忌大声说道:“姐夫,你每日去五城兵马司带上我吧。” 庄煜奇道:“平日你不也常去五城兵马司么,怎么还要我带着?” 无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嚅嚅道:“反正姐夫带上我就行了。” 无忧倒是知道些内情,只向庄煜笑道:“五哥,若是不碍着什么,你就带无忌一起去吧。” 庄煜向来唯无忧之命是从,他立刻点头笑道:“这个好办,无忌,明儿散朝之后我就去五城兵马司,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到午门外与我会合,咱们一起走。” 无忌开心的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姐姐,我走啦!” 无忧点头笑道:“去吧,晚上早些睡,不许到湖边淘气。”睿郡王府引曲江水围出一个深约丈许的方圆数丈的塘子,无忌怕热贪凉,一热起来便想往塘子里跳,所以无忧才会特别叮嘱一声。 无忌有些不太情愿的应了一声,向庄煜和无忧行了礼才退了出去。庄煜看着无忌那郁闷的小模样儿不由失笑道:“无忧,你也别太拘着无忌了,他的水性好,功夫也好,咱们王府的塘子也没多深。而且无忌心里也有分寸。” 无忧白了庄煜一眼嗔道:“都是你纵着他,无忌如今竟是越大越淘气了。”庄煜呵呵一笑,无忧的娇嗔一向让他觉得很是受用。庄煜越来越喜欢这样的家庭生活,甚至有些沉溺其中不愿自拔的感觉。如今庄煜最愿意做的事情便留在王府里守护着无忧和她腹中的孩子。刚好如今四境太平,庄煜也不必镇守边关,因此他只盼着这样的安宁能持续的越长久越好。 陪着无忧吃了一顿以素食为主的晚饭,自然无肉不欢的无忌没有过来,他如今正长身子,可不能陪着闻了油腥气便反胃的无忧一起吃素。庄煜虽然也是无肉不欢,可一想到无忧怀着孩子难受的吃不安稳,便也不在乎吃不吃素,只要能哄着无忧多吃几口他心里就满足了。 饭后又是散步时间,庄煜一直陪在无忧身边,直到无忧有了倦意安置之后,他才悄悄起身来到无忌的劲松院中。 “姐夫,你这会儿怎么来了?”无忌看到穿了一领浅青色直缀的庄煜出现在自己的房中,不由惊讶的叫了起来。自从无忧传出喜信之后,庄煜便再没有在晚上离开过无忧的身边。 庄煜走入房中在桌旁坐下,将吴国公父子秘密寻找唐月如之事细细说了一回,他也没有避着无忌,将唐月如之事也细细的说了出来。 无忌如今也是一天大似一天,他也没有了小时候的冲动任性,只静静听庄煜说完,才皱眉说道:“这唐月如真是烦人的很,姐夫,你的意思是让我留在王府保护姐姐?” 庄煜点点头道:“也不是让你一直都留在王府里,我想我们两人始终要保持有一个陪在你姐姐的身边。若然真有什么事情,我们也好随机应变保护你姐姐。” 无忌立刻点头道:“我知道了姐夫,明天我不跟你去五城兵马司了。你办差的时候我就守着姐姐,凭是谁也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伤害姐姐。” 庄煜点点头,拍拍无忌的肩膀说道:“无忌,王府里就我们两个男子汉,我们一定要好好保护你姐姐,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无忌用力点头道:“嗯,这是一定的。” 得了无忌的承诺,庄煜便放心了许多,这才笑着问道:“无忌,你为何要跟我一起去五城兵马司,从前你不是自己常过去玩的么?” 无忌的脸腾的红了,只摇头道:“没事没事,我如今不是大了么,一个人不好意思再去给人添麻烦了。” 庄煜疑惑的看着无忌,以他对无忌的了解,无忌的脸皮儿可没这么薄啊,而且五城兵马司里上至指挥使下至看大门的老苍头,有哪一个是无忌不熟的,他至于么?这里头一定有古怪,嗯,明天去了五城兵马司之后必要仔细的查一查。 庄煜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起身要走,他用眼角余光看到无忌明显暗暗松了一口气,这让庄煜心中的疑惑越发深重了。 次日辰时三刻,无忧刚刚用过早饭,却见无忌晃晃悠悠的来了。无忧奇道:“无忌,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和你姐夫去午门会合么?” 无忌摇摇头道:“我又不想去了,姐姐,今日怪热的,我不想出去,就在你这里混一天行么?” 无忧惊讶的看看无忌,打趣笑道:“春晓,快去看看今儿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了,咱们家小王爷居然不想出门了。” 无忌不依的拖长声音叫了一声:“姐姐……” 无忧这才笑道:“罢了,难道你这没笼头的马肯陪姐姐一天,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春竹,去把早上才冰上的樱桃杏仁豆腐端来。” 无忌笑嘻嘻的歪头说道:“还是姐姐疼我!” 无忧轻戳无忌的额头笑道:“就会拿话来填糊我。” 无忌嘿嘿一笑,接过春竹送上的青瓷六曲莲花碗,只见那碗中凝碧一般的果子露里飘着切成六角星形的雪白杏仁豆腐,每一小块杏仁豆腐上都点缀着一颗鲜红的新鲜樱桃,凝碧雪白与鲜红的三色搭配看上去养眼极了,无忌一看便觉得口中津液直往外攒,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无忧见一碗普通的樱桃杏仁豆腐便让弟弟如此流口水,心中便有些过意不去了。因她有孕在身闻不得油烟味儿,所以有喜之后她就没有再进过小厨房,自然无忌每日的饭菜便只能由跟着无忧学厨艺的四春丫鬟准备了。虽然四春丫鬟做的也不差,可是到底没有无忧亲手所做食物的那种特别的感觉,是以无忌吃的并不香甜。 “无忌,姐姐不能给你准备吃食,让你受委屈了。”无忧内疚的轻声说了一句。 无忌指了指四春丫鬟,扬起笑脸夸张的说道:“姐姐,我没事儿呢,以后我是要从军的人,怎么能只肯吃姐姐做的东西呢,姐姐,她们做的也很好吃。” 无忧听了这话又是欢喜又是酸楚,一时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无忌很快吃完一碗樱桃杏仁豆腐,便歪着头看向无忧有些鼓起来的小腹,好奇的问道:“姐姐,你肚子这么小,里面真有小宝宝么?” 无忧将手轻轻覆于小腹之上,温柔的笑道:“当然有啊,现在小宝宝还小呢,再过几个月他就长大了。” 无忌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他现在正是半大小子闲不住的时候,而无忧这里又没什么能让他打发时间的,无忌只能百无聊赖的在屋子里转悠起来。他一会儿走到博古架边端详端详架子上的各种珍玩,一会儿又趴到房子中间那只青瓷莲花缸前看看养在缸里的锦鲤,再不然就没精打彩的伏在桌上看春草她们几个做针线。那些小鞋子小袜子做的极为精致,好歹让无忌能消磨一阵子的时光。 无忧见无忌今日如今反常,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在又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无忧确定无忌肯定有事儿,她命四春丫鬟等人都退下,房中只剩下她和无忌,无忧这才开口问道:“无忌,现在只有我们姐弟两个,你告诉姐姐为何突然不去五城兵马司,反而在姐姐这里消磨时间?” “我……没事儿,姐姐,我今天就是不想出门。”无忌记着昨晚庄煜的再三叮嘱,还真的什么都不说。 无忧俏脸一板,沉声道:“只是不想出门?那好,你回你自己院子去打发时间吧,不必在姐姐眼前晃悠了。” 无忌一听这话立刻急了,想也不想便叫道:“这不行,我答应姐夫会一直守着姐姐的……”话刚出口,无忌便懊恼的拧起眉头,气哼哼的叫道:“姐姐你套我的话!” 无忧展颜而笑,伸手将无忌拽到面前,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无忌,你素来有什么都不会瞒着姐姐的,对不对?” 无忌为难的拧着身子,他是从小什么都不瞒着姐姐,可是他也答应了姐夫什么都不说的,做人要言而有信,他到底要怎么办呢? 瞧着无忌那纠结的皱成一团的小脸,无忧心中暗笑,可脸上却紧紧的绷着一丝儿都不表露出来。果然无忌上当,生怕姐姐再不理自己了,便抓着无忧的手求道:“姐姐我说,你别不理我!” 无忧强忍笑意板着脸说道:“还不快说!” 无忌果然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无忧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无忌说完之后苦恼的说道:“姐姐,我明明应答姐夫什么都不说的,你非逼我说,现在我成了不信守承诺的人了。” 无忧按下自己的心思,对无忌轻声说道:“无忌,你姐夫让你帮着瞒住姐姐,这事本就是你姐夫做的不对,况且刚才是姐姐逼你说的,所以并不能怪你。” 无忌苦着脸说道:“可是……姐姐,我明明先答应姐夫不说的,可现在又都说了……” 看着无忌纠结的厉害,无忧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错了,她真的不应该用无忌对唯一亲人的重视来逼无忌打破他的原则。 “无忌,对不起,姐姐错了,姐姐不应该逼你破坏你的承诺,刚才你说的话姐姐会全部都忘掉,就当我从来没有听过,我也不会问你姐夫任何事情。” 无忌皱眉道:“这样也可以么?” 无忧想了想,很诚实的说道:“无忌,其实这样也不可以,因为姐姐到底是逼你说了,就算是全都忘掉也不掩盖不了这个事实,可是姐姐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无忌,姐姐向你保证,以后再不会逼你打破自己的承诺。” 第186节 无忌看了无忧一会儿,突然说道:“姐姐没有错,错的是无忌,就算姐姐再怎么逼无忌,无忌都应该坚持信守承诺的。” 无忧轻轻点了点头,无忌说的很对。经此一事,无忧与无忌在人格的自我完善之路上又向前走了一大步。 ------题外话------ 推荐好友沧海明珠新作《侯门医女,庶手驭夫》这是一个女医生穿越后安身立命,成就自我,一手行医一手驭夫的古典童话。亲们,千万不要错过哦! ☆、第二百十十章夫妻之道 第二百十十章 无忧言而有信,在庄煜傍晚时分回到王府之后,她连一个字都没有问,只是命人摆好晚饭,等庄煜从净房中沐浴完出来一起用。 庄煜简单沐浴一番,只穿了件浅湖蓝直缀,颈上搭着一方极大的丝帕便从净室中走了出来,他那黑亮的发丝上还滴着细碎的水滴,间或有几滴滴在肩上,洇出几小片深浅不依的水印。无忧见了笑嗔道:“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净!”说罢,无忧便走上前拿下搭在庄煜肩上的丝帕,庄煜立刻扶着无忧走到贵妃榻旁坐好,他自己则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方便无忧给他擦头发。 无忧拿着大方帕包住庄煜极黑亮的发丝,细细的擦拭起来,春晓见了赶紧又去多取了几方帕子放到无忧的身边,然后悄悄便悄悄退了下去,这是王爷王妃的独处时间,她们都很识相的。 庄煜的头发乌黑浓密,一时半会儿也擦不干,而且庄煜很享受无忧那双柔软的小手在自己头上搓揉的感觉,他转过身子面对无忧坐着,歪着头头伏在无忧的腿上,一手轻轻覆在无忧的小腹上,微微眯着眼睛问道:“无忧,今儿我没在家陪你们娘俩儿,你闷不闷啊?” 无忧边擦着庄煜的头发边笑着说道:“我不闷啊,今儿无忌在我这里混了一天,还给宝宝念了半个多时辰的兵法,说是让宝宝在娘胎里就开始学兵法,以后当大燕最了不起的大将军呢。” 庄煜一听这话便笑了起来,他微微抬头看向无忧,笑着说道:“无忧,我倒希望你怀是的女儿,一个象你的女儿。” 无忧想了想,摇摇头道:“不,这个最好是儿子,以后再生女儿,这样我们的女儿就有哥哥护着,能快快乐乐的长大。” 庄煜听了这话立刻坐直身子,定定看着无忧轻声说道:“无忧,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 无忧将双手搭在庄煜的肩上,轻轻点头道:“五哥,我信你。” 庄煜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中有些不踏实,他起身坐到无忧的身边,将无忧揽到怀中,再次坚定的说道:“无忧,我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家我们的孩子。” 无忧歪头靠在庄煜的怀中,轻嗯一声说道:“五哥,我一直都知道你会保护好我们的家我们的孩子。我想先要个儿子,只是觉得做姐姐责任真的很重,我想要我们的女儿能够拥有轻松快乐被宠爱的一生。” 庄煜张张口想说什么,却被无忧笑着打断了,“五哥你快下去坐好,头发还没干呢。” 庄煜只得又坐回到矮凳上,无忧再次细细的擦拭起来。不多一会儿,庄煜的头发已经擦的差不多都干了,无忧又拿梳子细细的梳理了,因天色已经晚庄煜也不会再出头了,所以无忧只将庄煜顶心的头发以剑形玉簪绾好,其余的头发全都自由的披拂在背上。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无忧才与庄煜一起出去用晚饭,用罢晚饭,庄煜与无忧正要到园中散步,忽见无忌急匆匆跑了过来。庄煜见了便笑着问道:“无忌,你不是去师傅府上了么,怎么这样快便回来了?”半下午的时候卫国公府来人相请无忌,无忌打发人给庄煜送信之后才走的。所以庄煜很清楚无忌的动向。 无忌一脸赧颜的低头说道:“姐夫,对不起,昨晚你说的话我都告诉姐姐了。” 庄煜一惊,立刻扭头看向无忧,无忧则有些不好意思的浅笑道:“五哥,是我逼无忌说的,你也知道无忌素来不敢对我隐瞒什么的。” 庄煜不由叹了口气,拉住无忧的手说道:“无忧,是我不好,我原不该因为怕你生气而不告诉你的,你可别生我的气。”见无忧轻轻摇头,庄煜才又看向无忌,对他说道:“无忌,这不值什么,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论理,还是我错在先头,我该一早就告诉你姐姐的。” 无忧不想庄煜与无忌都不自在,便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本来没什么事儿倒叫你们说出事来了。无忌,你这会子回来,可曾用过晚饭没有?” 无忌摇了摇头,无忧赶紧吩咐人给无忌摆晚饭,还要亲自陪着无忌吃饭。无忌知道现在是姐姐的饭后散步时间,便叫人将饭摆在自己的院子里,然后一溜烟儿的跑开了。 无忌走后,庄煜心里有些发虚,不论他的出发点如何,隐瞒无忧确是事实。无忧便是同他生气他也不能说什么。可是无忧完全没有往心里去,只挽着庄煜的手臂笑道:“五哥,我们走吧!” 小夫妻二人走了一会儿,庄煜到底没忍住开口问道:“无忧,你不生气么?” 无忧奇道:“五哥,我为什么要生气?” 庄煜低低道:“我有事瞒着不告诉你。” 无忧摇头笑道:“五哥,我相信你不是想瞒着我,而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慢慢告诉我,如今我怀着身孕,你必是担心我动了胎气才会这么小心的。” 庄煜赶紧点头道:“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无忧你真是说到我心坎儿里了。” 无忧挽着庄煜的手臂慢慢往前走,边走边笑道:“五哥,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极是知根知底的,若是我连你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做妻子的心里最清楚的。” 说到此处,无忧忽然风情万种的瞟了庄煜一眼,促狭的笑道:“再者,有人如飞蛾扑火般的扑向我的夫君,那是我夫君有魅力。只要五哥你毫不理会,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庄煜立刻严肃保证道:“无忧,你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其他的凭是什么人我都看也不看的。” 无忧口中说的轻松,可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就象她的姨丈隆兴帝对皇后姨妈那般爱重,也没有完全不去临幸其他的妃嫔,要不然那柳嫔岂能怀上孩子,而且算算日子柳嫔受孕应该在正月十五之前。按着惯例,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隆兴帝是应该歇在懿坤宫的。 所以无忧想到以后睿郡王府也会有新人进府,心里便有些个发闷,只是这话她又不好对庄煜说,只能抬头定定的看着庄煜,似是想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心里去。 庄煜心底坦荡,刚才他说的话就是他心中所想,所以对上无忧的目光,庄煜没有一丝发虚,只抬手轻轻拢了拢无忧被夜风吹动的青丝,宠溺的笑着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无忧忽然菀尔一笑,伸臂环住庄煜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娇娇柔柔的说道:“五哥,我走乏了!” 庄煜会意,立刻打横将无忧抱了起来,无忧环着庄煜的脖颈,忽然在他的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庄煜身子一震,只觉得一股子火气从下腹处直冲头顶,可无忧现在有孕在身,庄煜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恨恨的咬牙低低叫了一句:“无忧,别逗我!” 无忧搂紧庄煜的脖子,忽然在他耳畔低低说了一句话,庄煜脸上立刻露出极度惊喜的神情,他直不愣登的问了一句:“当真?” 无忧白了他一眼,娇羞的嗔道:“难道我会骗你?” 庄煜狂喜,抱起无忧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回房中,惊了一路的下人,大家见王爷抱着王妃奔如疾风一般,还以为是王妃出了什么事,个个吓的脸都白了,忙都跟着跑到如今王爷王妃正住着的风荷居,时刻准备着听吩咐。 风荷居上房中的丫鬟嬷嬷们也被吓的不轻,忙赶上前服侍,这日正是赵嬷嬷领班当值,她赶急忙上前紧张的问道:“王爷,可是王妃娘娘身子不适,要不要请程老先生?” 庄煜满脑子的绮念被赵嬷嬷一句话全给打破了,他看着无忧皱眉道:“无忧,你哪里不舒服?” 无忧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羞的一张俏脸红的如刚刚点亮的大红灯笼一般,她娇嗔的轻捶庄煜,低低道:“都是你啦,做什么跑的这样快,把大家都给吓着了。” 庄煜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头也不回的大声吩咐道:“王妃很好,你们都退下吧,不要人服侍。” 赵嬷嬷等人这才松了口气,悄没声儿的退了下去。因庄煜与无忧睡觉之时不喜欢让人近身守夜,因此上夜之人只在抱厦中歇着,若庄煜无忧有需要,他们自会摇动通往抱厦中的铜铃。 这一夜,风荷居上房之中旖旎无限,素了近四个月的庄煜可算是开了戒,小夫妻两个鱼水交融,体会到了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极度快乐。起初因无忧有孕在身庄煜并不敢太放的开,可无忧却将他撩拨的无法忍受,然后才送给庄煜一份“大礼”,美的庄煜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至于这份大礼到底是什么,便不足以为外人所道了。 次日一早,无忧还沉沉的睡着,庄煜便神清气爽的起床了,看着无忧娇美的睡容,庄煜心中充满了幸福满足,此刻,庄煜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最快活的人,他笑的硬是合不拢嘴,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上了。这让进房来服侍的丫鬟们见了心中暗自称奇,她们还从来都没见过王爷高兴成这样,就算是刚刚得知王妃有喜之时都没有。 庄煜用罢早饭便上朝去了,无忧夜里累的有些狠,直睡到日上三竿醒了过来,一问时间才知道庄煜早就走了快一个时辰,只怕这会子已经在五城兵马司理事了。无忧想起昨夜的疯狂,脸上不由泛起了两抹飞红,不过那种感觉真的好极了,无忧回想起来还真有些个回味无穷的感觉。原来放开自己之后,不独庄煜快活,她自己也能得到非同一般的滋味。 在昨天晚上投入庄煜怀抱之前,无忧悄悄做了一个决定,她决定坚守住她自己的幸福,不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破坏,她不要任何女人来分享她的夫君,所以无忧要让庄煜所需的一切都得到最好的满足,让他彻底离不开自己。这才有了那一句悄悄话和这一夜的痴狂。无忧甚至暗暗决定,那怕是传出悍妇之名她都不在意,就象是做河东狮她也在所不惜,只要能牢牢守住她与庄煜的圆满就行。 “回禀王妃娘娘,程老先生来给您诊脉了。”春竹的声音打通了无忧的思绪,无忧脸上一红,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她知道程老太医的脉案极好,说不定昨天晚上的事他都能从脉相上推断出来,若真是那样的话,无忧真觉得自己丢脸可丢大了。 程老太医被人引了进来,陪他一起前来的还有程灵素。无忧心里有些发虚,便想拖延诊脉的时间,只与程老太医与程灵素聊天儿。程老太医可是身侍两代皇帝的老牌太医,他又专精妇儿两科,因此只看看无忧的脸色,心中便能诊断个**不离十。 今日无忧的脸色白里透红极为娇艳,一看便是被狠狠“滋润”过了,要不然她不会有这样的气色。如今无忧已经过了头三个月,胎也坐稳了,有些房中之事并无大碍,只要注意一些就行了。程老太医见无忧有些羞意,心里更加明白了,只笑着说道:“看王妃的脸色极好,想来胎儿也是极好的,不如今日 让灵素给王妃听听脉?” 无忧暗暗松了口气,程灵素的脉案如今也算是不错了,可与她的祖父程老太医比起来还差的远呢,由她来诊脉,必定不会诊出昨晚之事。 无忧含笑点头,程灵素有些不解的看着祖父,不明白祖父怎么突然让自己诊脉,王妃姐姐现在怀着孩子呢,怎么可以这么不经心。 程老太医看出程灵素的心思,便对孙女儿微笑说道:“灵素,给王妃诊脉吧,若你拿不准,还有祖父在这里。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程灵素这才上前给无忧诊脉,她将两只手的脉相都细细的听了一遍,不由皱起眉头困惑的说道:“不对啊……” 程老太医本来正在慢条厮理的品茶,突然听孙女儿叫了一句“不对啊……”,惊的他赶紧放下手中的茶盏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程灵素的身边,沉声道:“灵素让开。” 程灵素赶紧起身站到一旁,程老太医略略调息后便将三根手指搭在了无忧的手腕之上,起初程老太医眉头是微微皱起来,可是诊了一只手腕之后,程老太医的眉头便松开了一些,再换另一只手诊脉,程老太医点了点头,笑着说无忧说道:“灵素到底还沉不住,她素来也没诊过几位孕妇,对孕妇的脉相还是太不熟悉了。王妃放心,您的身子很好,胎儿也很好。” 无忧见程老太医神色相当的轻松,完全不象是有事情的样子,便也笑了起来,只对程灵素说道:“灵素,你真真吓了我一跳,你可是大夫呢,可不能这么一惊一咋的。” 程老太医连声道:“对对,王妃说的极是,灵素,你可记住了?” 程灵素心中有些困惑,她对自己的诊脉之术还是挺有把握的,应该不至于诊错,可是祖父诊脉几十年,他更不会出错,难道真是自己错了?程灵素心里没有底,便以为真是自己诊错了,只对无忧笑着说道:“王妃姐姐教导的极是,灵素记住了。” 程老太医想了一会儿,问在一旁服侍的赵嬷嬷道:“王妃可还坚持每日吃枣酪?” 赵嬷嬷点头笑道:“回程老先生,每日都吃着呢。” 程老太医点点头道:“那就好,一定要坚持每日吃,量也不能减少。” 无忧听了这话不由轻叹一声,她估计等生完孩子之后,这辈子她都不会再想吃枣子了。 程老太医笑了笑,提起笔又写了两道药膳交给赵嬷嬷,吩咐道:“这两道药膳轮换着炖给王妃吃,每日必要吃一道的,也不可间断。” 赵嬷嬷赶紧将方子仔细收好,准备回头就去做。无忧没奈何的笑了笑,只要是对腹中的胎儿好,程老太医怎么说她便怎么做好了。 程老太医诊脉过后并没有在王府多做停留,而是带着程灵素很快便离开王府,在王府大门前,程老太医命孙女儿坐车先回家,他自己则坐着轿子径直去了五城兵马司,刚才无忧的脉相的确有些异样,他要赶紧通知庄煜才行。 庄煜正忙着处理公务,忽听程老太医来访,他赶紧亲自出迎,将程老太医接到花厅之后,庄煜便急切的问道:“程老先生,可是无忧有什么不妥么?”庄煜知道今日是程老太医给无忧诊平安脉的日子,若没有特别之事他断断不会直接来五城兵马司找自己。 程老太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可把庄煜急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急急叫道:“程老先生,无忧到底是怎么了,您快说啊!” 程老太医眼含笑意,说出了一句让庄煜彻底惊呆了的话…… ------题外话------ 沧海明珠新文《侯门医女,庶手驭夫》,这是一个女医生穿越后安身立命,成就自我,一手行医一手驭夫的古典童话。经典好故事不可不看哦! ☆、第二百二十一章喜怒 “恭喜王爷,老夫适才给王妃诊脉,发现王妃怀的竟是双胎。”程老先生眼含笑意的说了一句,惊的庄煜睁圆了眼睛,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片刻之后,庄煜才惊喜的叫道:“程老先生,无忧的怀了双胎?” 程老太医极为确定的点头道:“王爷放心,老夫自问这脉案还是相当准的。从前因为胎儿还小脉相不显,老夫才没有诊出,可如今王妃的胎相已经稳,只要仔细诊脉便能察觉,灵素与老夫一起到王府给王妃诊脉的,她也发现了双胎的脉相。” 庄煜狂喜,抓住程老太医的说兴奋的叫道:“谢谢你程老先生,我这便回府去看无忧。”说着,庄煜便要往外跑。程老太医一把抓住庄煜的手腕,急急叫道:“王爷且慢……” 庄煜停下来看着程老太医,不解的问道:“程老先生您还有什么事?” 程老太医先请庄煜坐下,然后才细细的说道:“王爷有所不知,以王妃的身体,若只怀一个,平安生产自是不在话下。可是怀了双胎,对王妃来说负担就太重了。” 庄煜一听这话立刻变了脸色,他紧张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王爷,王妃今年尚不足十六周岁,虽说已经有了生育儿女的能力,可到底身子骨没有彻底长好,而十月怀胎,胎儿所需要的一切都要从母体汲取。王妃素日里调养的不错,所以老夫说王妃怀一个,必能平安分娩,可两个胎儿便要加倍的向王妃索取养份,现在王妃还承受的起,可到了六个月以上,王妃便会相当辛苦,甚至有极大的可能会早产。”程老太医细细的说了起来。 庄煜被惊的脸色煞白,他颤声问道:“如果无忧尽可能多的进补呢,会不会就够孩子们用的,无忧自己也能支撑的住?” 程老太医摇摇头道:“绝对不可过度进补,若是将胎儿补的过大,王妃母子三个就会更加危险。” “那怎么办,程老先生,你一定要保住无忧!”庄煜急的冲到程老太医的面前,紧紧攥着他的手臂焦急的叫了起来。 程老太医点点头道:“王爷,您先不要太过着急,老夫出了王府便赶到这里,就是想对王爷仔细讲一讲一应注意事项,风险虽然极大,可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庄煜急道:“您快说,您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庄煜急的连自称本王都忘记了。 程老太医请庄煜坐下,对他说道:“老夫适才已经写了两道固本培元的药膳交给赵嬷嬷,让她每日做好请王妃服用。王妃的身子骨还是挺不错的,不象寻常贵妇那般弱不禁风,这便让老夫的把握更大了几分。王爷,从现在开始,王妃每天的散步时间要增加到一个半时辰,分三次,每次半个时辰。另外,除了老夫开的药膳之外,王妃一定不可以进补,任何补品都不要吃,只正常吃饭就行。” 庄煜点头道:“这个容易。” 程老太医摇摇头道:“王爷先别说的太早了,等到了六个月以后,王妃的身子会变得相当沉重,散步对王妃来说会很辛苦,可是再辛苦王妃也得坚持下去,要不然将来分娩之时王妃必要吃更大的苦头。” 庄煜立刻说道:“我一定每天都陪无忧散步,她走不动,我扶着她走。” 程老太医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还有最要紧的一点,王妃绝对不能受任何刺激,那怕是一点点小的情绪刺激都有可能让王妃早产。” 庄煜忙道:“这个我早就知道的,从来没有让无忧受刺激。” 程老太医皱了皱眉头,略略放低了声音说道:“王爷,老夫近日听到一个传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说与王爷听听。” 庄煜听着这话风不对,忙问道:“您听到什么了?” “老夫听说王爷将纳小星,人选都已经定下了。”程老太医这才把今日要说的正题说了出来。 “啊……”庄煜惊愕极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第187节 “没有没有,程老先生,您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害我与无忧感情的事情呢,这是谣言,绝对的谣言。”庄煜急忙辩白起来。 程老太医点点头道:“王爷的话老夫自是相信的,老夫相信王妃对王爷也极为信任,只是……女子有孕之后情绪会变化莫测,倘若王妃一时钻了牛角尖儿伤着身子可就不妥了。” 庄煜点了点头,自无忧有孕之后,他每日都陪在无忧的身边,的确是发现无忧有时候会发些无名火,要不然会突然变的伤感,一时又会很兴奋,好在那种时候并不多,庄煜也都撑过来了。可那毕竟没有涉及什么要紧之事。倘若无忧听到那种无稽之谈又信以为真,那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庄煜越发坐不住了,急忙问道:“程老先生,您快告诉我那传言到底是怎么说的,我也好先告诉无忧,让她别相信那些谣言。” 程老太医惊奇的问道:“王爷要将谣言告诉王妃,难道您不怕?” 庄煜肯定的说道:“对,我要告诉无忧,只有由我先同无忧说起这个谣言,才能让这个谣言不会伤害到无忧。” 程老太医有些不太明白庄煜到底是什么意思,通常不是严防死守不让这个谣言传进睿郡王府么。不过每对夫妻都有他们独特的相处之道,程老太医自不会介入的太多。 “王爷,昨日小女归宁,提起这两日京中突然传出您要纳同绍侯府的惠三小姐和蜀中唐门的唐月如为妾,还说您那年去蜀中之时已经与唐月如私订终身,那唐月如还千里奔波到京城来找您。”程老太医将昨天从他的小女儿处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直气的庄煜浑身乱颤,恨不能将那散布流谣言之人八卸八块。 “气煞我也!”庄煜愤怒的大喝一声,一双眼睛刹那间便布满了血丝。 程老太医忙道:“王爷息怒,您也知道这只是谣言。” 庄煜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满腔怒火压下去,他对程老太医拱手道:“多谢程老先生的提醒,无忧哪里就请您多费心了,我这便进宫向父皇请旨彻查散布谣言之人。” 程老太医已经是致仕之人,就算是他还在当值,象这种事情他也是不会过问太多的,只要尽他医家本份便可。因此程老太医没有再多做停留,只起身告辞离去。 庄煜也没心思理事了,立刻命人备马进宫。造谣都造到了他的身上,他绝对不会容忍。庄煜刚刚翻身上马,忽然想起一事,立刻带住马头说道:“贵喜,你去户部请敏郡王与本王一起入宫。” 敏郡王正是十皇子庄炽,他现在已经正式进入户部主管天下钱粮。庄炽思维缜密又心细如发,让他来帮着分析事情是再好不过的。 贵喜应了一声撒腿便往户部跑,好在户部离的也不是很远,等庄煜赶到宫门之时,庄炽也骑着马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可知道庄炽素日是只坐轿不骑马的,今儿是因为听贵喜说事情紧急,他为了赶时间才弃轿骑马,等到了宫门口与庄煜会合之时,庄炽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颠散了。 “五哥,出了什么事?”庄炽一见到庄煜便紧张的问了起来。 庄煜皱眉沉声道:“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兄弟二人快步走入宫门,庄煜边走边说道:“十弟,你听到什么有关为兄的谣言没有?” 庄炽被问的一愣,想了一会才摇摇头道:“没有听说啊。” 庄炽还没有成亲,素日还是住在宫中,他自然没有机会得知那些还只是在贵族妇人之间流传的谣言。庄煜一时着急便将这一点给忽略了。 “你没有听说?十弟,我刚刚听说京城里有谣言传说为兄要纳妾,还一纳就是两个。你真的没有听说么?”庄煜急急问道。 庄炽摇摇头,很坚定的说道:“五哥,我真的没有听说,似这等消息怎么可能传到我的耳中?五哥你先别着急,五王嫂最是聪慧,她不会相信这种谣言的。那谣言到底是怎么说的,五哥你细细的告诉我,让我帮你分析分析。” 庄煜知道的都是程老太医告诉他的,而程老太医又是听他的小女儿归宁时说的,程老太医的小女儿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他们还都没有细细的打听。因此庄煜只能将从程老太医处听来的消息说给庄炽听。 庄炽听罢皱眉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五哥,这话应该不是同绍侯府传出来的,唐门又远在蜀中,何况唐门还有不入京城的祖训,所以与唐门也应该没有关系。” 庄煜皱眉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庄炽细细说道:“同绍侯府应该有把家中的女儿送给五哥做侧妃的心思,不过她们只会悄悄做,却不会大肆张扬。这毕竟关系到同绍侯府的名声,就算是因为传出这样的谣言而成就此事,同绍侯府从此也没脸再在京城里待下去,这比卖女儿还不堪,何况在这种情况下进入睿郡王府的同绍侯府的小姐,是绝对不可能给同绍侯府带来任何好处的,所以我先排除了同绍侯府。” 庄煜点点头,庄炽这么说也的确有道理,同绍侯府的人再蠢也不会拿自家女儿的名节不当回事,不论事情成败与否,那惠三小姐的名节便已经彻底毁了。这个谣言对睿郡王府有伤害暂时还看不出来,可已经毁了惠三小姐的一生。 “至于蜀中唐门,五哥知道我什么杂书都看的,从前我看过一本《西蜀风物传》,书中提到过唐门,唐门有一条铁律,便凡唐门子弟都不得入京,若违背祖训私入京城必得入填入万毒坑之刑。唐门之人都不能入京,自然不会想把门中的小姐送与五哥做妾。所以此事与唐门应该也没有关系。” 庄煜皱眉道:“这两家都排除了,那到底与谁有关系呢,是什么人这般传出这般无聊的谣言,他们想做什么?” 庄炽皱眉道:“五哥,只从这谣言上分析不出太多的东西,我一时只想到这两点,你不要着急,等见了太子大哥,听听大哥的意见再讨论也不迟。” 庄煜点点头道:“也只好先这样了。” 庄炽忙又问道:“五哥,五王嫂可知道此事了?” 庄煜摇头道:“我一听到这个消息便进宫来了,还不曾回府与你五王嫂细说。” 庄炽啊呀一声叫道:“五哥你好糊涂,怎么能不先和五王嫂说清楚呢,万一……” ------题外话------ 沧海明珠新文:《侯门医女,庶手驭夫》一个女医生穿越后安身立命,成就自我,一手行医一手驭夫的古典童话,一定要看哦。 另:明早补足五千 ☆、第二百二十二章暗算 送走卫国公夫人后庄煜便急匆匆回到无忧的身边,一见到无忧他便立刻问道:“无忧,你信不信我?” 无忧诧异的说道:“五哥你怎么突然这样问呢,我何时不相信你了?” 庄煜一把抓住无忧的手紧张的问道:“无忧,若有人告诉你说我看上了别的女子,你会不会相信?” 无忧皱眉看着庄煜,低声说道:“除非告诉我的那个人是你,否则我绝不会相信。” 庄煜长长松了口气,立刻笑着说道:“无忧,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你知道京城中有好些人都喜欢无事是非乱传谣言,如今我们夫妻感情好,不定会刺了什么人的眼,他们必会散布谣言让我们夫妻失好,他们好在一旁看笑话。” 无忧眉梢微挑的看着庄煜,有些不快的说道:“五哥,你这是不信我?” 庄煜急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无忧,你如今怀着孩子,倘若一时不察动了胎气可叫我怎么办呢,我一点儿险也不敢冒的。 无忧白了庄煜一眼,甩开庄煜的手一在旁椅上坐下,然后轻哼一声问道:”如今你能说说宁国公老夫人想对我说什么流言了吧?“ 庄煜赶紧讨好的笑道:”无忧你真聪明,一猜就知道宁国公老夫人就是来传流言的。“ 无忧不由失笑道:”五哥,合辙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傻子啊,应这内九城中有谁不知道宁国公老夫人最最爱传谣言讲是非呢。“ 庄煜听无忧的语气挺轻松的,这才轻描淡写的说道:”如今有人在传我要纳同绍侯府的三小姐和蜀中唐门的嫡孙小姐为妾,我刚刚得到这个消息,就急忙赶回来看你了。“ 无忧眉头微皱,对庄煜说道:”同绍侯府的三小姐我见过,可那唐门的嫡孙小姐又是什么人呢,我怎么连一点儿风声都不曾听过。“ 庄煜便将唐月如之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无忧知道,无忧听罢歪头看着庄煜,有些儿酸溜溜的说道:”五哥你还挺受欢迎的呢。“ 庄煜赶紧表白道:”无忧,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的,除了你我谁都不要。说实话,那唐月如长的什么样子我早就不记得了,无忧,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无忧轻叹一声,看着庄煜说道:”五哥,我信你。可是流水无意落花有情,想想还真是让我心里直发闷。“ 庄煜赶紧抓住无忧的手说道:”无忧你别闷,要不,从明儿,不,从现在开始我每日都蒙着面,不让除了你以外的任何女人看见我的真面目可好?“ 无忧被庄煜的话逗的笑了起来,只轻啐道:”呸,你又浑说什么,难道你连皇母和大姐姐也不见了?再说了,你又不是潘安,那些人又岂是只冲着你这个人来的,若你不是睿郡王爷,只是个平头百姓,你看她们还会不会这样。“ 庄煜半蹲在无忧的面前,抓着无忧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深深点头道:”无忧,这个我心里很明白,只有你在乎的不是我的王爵,而是我这个人。“ 无忧这会儿心里已经不闷了,相反,因为庄煜的体贴与关心,她还觉得心里甜津津的很是受用。无忧轻轻拉起庄煜,双手环着庄煜的腰,将头靠了过去,轻声说道:”五哥,我知道你怕我因为有了身孕会胡思乱想,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我相信五哥。凭是谣言满天飞,只要那不是事实,就绝对不会伤着我和孩子一丝一毫。“ 庄煜将手放在无忧的肩颈上,温暖而干燥的热度让无忧很舒服也很安心,”无忧,你放心,终我庄煜一生,都不会让那种谣言变成事实。“ 无忧轻轻嗯了一声,又靠了庄煜一会儿,才轻轻推开他说道:”五哥,你快去忙吧,我这儿你不用担心。再有人来说是非,我只当看笑话也就是了。“ 庄煜俯身在无忧额头轻轻印下一吻,万般温柔的说道:”无忧,我要进宫,晚上许不能回来陪你用饭,你饿了便用饭,千万不要等我。嗯……我尽量早些回来陪你说话散步。“ 无忧轻笑点头道:”我知道啦,你快去吧,再不走可就真的是去宫中赶晚膳了。“ 庄煜抬头看看时辰,笑着说了一句:”果然不早了,无忧,我走了。“ 无忧站起来送庄煜到门外,庄煜在院中回身向无忧挥了挥手,方才跑出了院门。无忧倚在门边看着庄煜跑出自己的视线,方微笑着转身回房。 庄煜刚进宫门,便有东宫的小太监迎上来说道:”睿王爷,太子殿下请您到东宫议事。“ 庄煜匆匆去了东宫,太子与庄炽正商议着,两人从窗中看到庄煜走来,庄炽立刻出来相迎道:”五哥快来。“ 庄煜快步走进房中,太子立刻问道:”五弟,弟妹还好吧?“ 庄煜笑道:”大哥,无忧很好,她心里清明着呢,我刚到府门口就听说宁国公老夫人前脚进了府门,得亏我赶的及时,没让她把那些谣言添油加醋的说给无忧听。“ 太子皱眉怒道:”宁国公老夫人总是这般兴风做浪,真是可恨!“ 庄炽虽然还没成亲长日居于宫中,可他都听说过宁国公老夫人的种种”事迹“,也皱眉道:”万幸五哥回去的及时,要不然让五嫂听宁国公老夫人胡说一通,必得被她气着。“ 庄煜笑笑说道:”倒也不至于,无忧很相信我的,她知道我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太子看着庄煜,很认真的问道:”煜儿,你真打算这一辈子就守着无忧一个人了?“ 庄煜点点头,郑重的说道:”大哥,我从和无忧定婚那天开始,心里便存了这个念头。有无忧,有孩子们,这些已经足够了。一家人简简单单的过日子,比成日里勾心斗角使阴招下绊子争宠强多了。“ 庄炽在一旁老学究般的点头道:”果然知足长乐,五哥,你悟了。“ 太子长叹一声,生长于宫庭之中,看腻了后宫妃嫔争宠献媚互相陷害的种种手段,他其实也早就厌了,然后他却做不到象庄煜那样独善其身,毕竟他是储君,是将来要登基为帝之人,那怕是无关情爱,只是为了平衡前朝政局,他也不能随着心意只守着心爱的女人,就算他与太子妃感情好,也不得不去宠幸其他的妾室。 庄煜与庄炽见太子叹息,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对太子说道:”大哥,我们……“ 不等庄煜庄炽将话说完,太子便抬手拦住他们,苦笑道:”大哥没事儿,你们不用为大哥担心。五弟,刚才我与十弟简单议了议,已经命人去追查谣言的出处,应该不用太久就会有消息的。“ 庄煜躬身道:”谢大哥。“ 太子笑道:”自家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五弟,父皇那里还是要回禀一声的,你也别担心,父皇知道你的心思,早就说过让你依着你的心愿过活,他老人家不会为难你的,当然也不会为难无忧。“ 庄煜的脸腾的便红了,若非是心里的那一点子小担忧在做怪,他又怎么会不直接去向隆兴帝回禀,而绕了个圈儿找上太子呢。 太子见弟弟竟然红了脸,便也不再往下说了,只对庄炽说道:”十弟,我们陪你五哥一起去向父皇回禀,有话路上边走边说。“ 庄炽应了一声,弟兄三人便一起去竹轩寻隆兴帝。已经将大半朝政交给太子的隆兴帝如今清闲多了,夏日炎热,隆兴帝最喜欢的去处便是三友轩中的竹轩,便是再炎热的风从竹林中吹过,再吹入竹轩的竹窗之中都会变得极为清凉舒爽。在竹轩中住着,连冰山子都不用备的。 ”父皇,儿臣与五弟十弟求见。“太子带着两个弟弟在竹轩外的高声通报起来。 ”进来啊。“隆兴帝的声音从翠竹精舍中传出来,太子便与庄煜庄炽一起走入精舍之中。 隆兴帝头上并未戴冠,只用一枚碧玉长簪将头发簪起,着一件明黄大袖素罗直缀,腰间也未曾系上玉带,这般清闲自在的打扮也就只有在这翠竹精舍之中合适,出了精舍隆兴帝便又得冠带整齐了。 ”儿臣请父皇安。“太子等三人赶紧跪下请安。双膝一跪到那光滑的竹丝地板上,一股沁人的清凉便从膝头传入体内,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隆兴帝笑着抬手道:”都起来吧,今儿你们三个一起来了,可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太子赶紧笑着说道:”回父皇,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这两日有些有关五弟的谣言传出来,把五弟气的不轻,儿子打算彻查此事,便先过来向父皇禀报。“ 隆兴帝微微皱眉问道:”煜儿,是什么样的谣言?“ 庄煜有些难为情的说道:”父皇,有人谣传儿子要纳同绍侯府的三小姐与蜀中唐门的嫡孙小姐为妾。今日宁国公老夫人都跑到儿子家里去了,万幸儿子那时刚好回家,这才将宁国公老夫人拦了下来。“ 隆兴帝双眉皱的紧了些,沉声道:”竟有此事?“ 庄煜忙说道:”回父皇,这谣言是儿子听程老先生说的,程老先生说是听归宁的小女儿说的。“ 隆兴帝想了一会儿,方才点点头道:”哦,竟有此事,煜儿,你打算如何处置?“ 庄煜急道:”父皇,这全都是谣言,儿子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必是有人想以这个谣言来破坏儿子与无忧的关系,甚至想害无忧和您孙儿的性命。“ 隆兴帝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他比庄煜想的自然要多些,”耀儿,你是如何处置的?“隆兴帝沉声问道。 太子躬身回道:”回父皇,儿臣已经立刻安排人去秘查谣言的出处,其他的儿子并没有做任何的安排。“ 隆兴帝点点头道:”嗯,做的对。“然后又看向庄煜说道:”煜儿,自来谣言止于智者,无忧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就算是她听到这样的谣言,也一定不会相信的。“ 庄煜忙道:”父皇,儿臣已经将谣言之事告诉无忧,她的确不相信。“ 庄炽吃惊的看着庄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隆兴帝和太子都是有夫妻相处经验的人,两人齐齐点头表示庄煜的做法非常正确。除了庄煜之外,凭是谁对无忧说出这样的谣言,都会让她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自在。 ”对了,父皇,儿臣还有一事回禀,刚刚程老先生告诉儿臣,无忧怀了双胎。“庄煜想起自己还没有报喜,便赶紧说了起来。 第188节 隆兴帝一怔,旋即哈哈笑道:”好,好,都是争气的好孩子!煜儿,只等无忧平安生下这两个孩子,什么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太子和庄炽也赶紧向隆兴帝和庄煜道喜。隆兴帝忙又问道:”煜儿,可曾向你母后报喜了?“ 庄煜摇摇头道:”还不曾,儿臣刚得了消息便也听说了谣言之事,一时便没顾上。“ 隆兴帝笑道:”走走,咱们去懿坤宫告诉你们母后这个好消息。 父子四人匆匆去了懿坤宫,这会儿日头已经偏西,地上的暑气已经消散了一些,众人走的是又有绿荫遮蔽的树下小径,是以走到距离竹轩并不很远的懿坤宫,父子们都没怎么出汗。 皇后听说隆兴帝带着三个儿子来了,忙命人安排茶水点心冰件儿,还备好用冰镇着玉泉山水浸了帕子给那父子四人擦脸。 将隆兴帝父子四人迎入正殿,皇后亲手奉上帕子,隆兴帝胡乱擦了一把脸,便对皇后笑着囔道:“皇后,我们要有一对孙儿啦!” 皇后被说的一愣,片刻之后才看向太子笑道:“耀儿,你宫里头谁有了?” 太子忙解释道:“母后,这事可也儿子无关,您只问五弟。” 皇后看向庄煜,眼中已经没了笑意,她皱眉沉声质问道:“煜儿,难道是你让什么人有喜了?” 庄煜赶紧叫道:“母后,儿子只让无忧一个人有喜,除了无忧,儿子再没有任何女人。” 皇后疑惑的看向隆兴帝,隆兴帝见状哈哈大笑道:“皇后,你误会煜儿了。今儿程老卿家给无忧诊平安脉,诊出她怀了双胎。再过六个月,咱们就能抱上一对孙儿啦。” 皇后这才惊喜的笑道:“竟有这等喜事,无忧真是个争气的孩子。” 庄煜闻言挺了挺胸膛,仿佛在表示这一切可都是他的功劳。当然,事实上这的确是他的功劳。没有他无忧一个人怎么也不能怀上身孕不是。 皇后是生过孩子的人,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生孩子的凶险,特别是头一胎,无忧如今还不到十六岁,怀的又是双胎,将来分娩这一关可是不好过。 因此在笑过之后,皇后眉宇之间拢上一层淡淡的忧色,她蹙眉问道:“煜儿,无忧知道这事了么?” 庄煜摇摇头道:“还没告诉她。” 皇后立刻说道:“程老太医有什么建议,煜儿……算了,你年轻,也不懂这些。皇上,请您宣程老太医进宫,妾身得细细的问一问。” 隆兴帝点点头道:“好,朕这便下旨。” 庄煜忙说道:“父皇母后,如今天色已晚,若此时宣程老先生进宫只怕不妥,不如等明日再宣。” 隆兴帝点了点头,可是却没有发话,只是看了看皇后,皇后会意,轻轻点头道:“煜儿说的也有道理,皇上,那就明天再宣?” 隆兴帝嗯了一声,这才说道:“那便明日再宣,耀儿,那谣言之事要抓紧去查。” 太子忙大声应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皇后有些不明就里,便皱眉问道:“耀儿,是什么谣言?” 太子便将谣言之事又向皇后回禀一番,气的皇后身子直颤,愤愤向隆兴帝说道:“皇上,此事一定要彻查到底,还煜儿一个清白,给无忧一个安心。” 隆兴帝笑着安抚皇后道:“你就放心吧,煜儿已经和无忧说清楚了,无忧素来聪慧,她岂有想不透的呢。” 庄煜忙也说道:“母后放心,无忧相信儿子,再不会被那些谣言所骗。” 皇后皱眉道:“话虽如此,可也不能不查,凭什么人都敢随意编派皇子王孙,长此以往还有什么皇家尊严可言?” 隆兴帝点点头道:“皇后说的极是,朕正有此意,耀儿已经命人去查了,想来过不几日便有结果。” 皇后这才点了点头,皱眉叹道:“煜儿和无忧两人好好的过日子,偏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想尽法子生事,煜儿,无忧如今正怀着身孕,听到这些谣言有时候难免会心里不自在,你可得让着她些。” 庄煜忙道:“母后放心,儿子心里明白着呢,已经将话彻底说开了,无忧了解儿子,她不会钻牛角尖儿的。” 皇后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样最好。唉,可怜的孩子,连养个胎都不得安宁!” 庄煜这下子没话可说了,只能低头不语,隆兴帝见状便笑道:“煜儿也是无辜,好端端的被人编排,煜儿,你也不要存在心里,父皇与你大哥都会为你做主的。” 庄煜忙躬身道:“儿子明白。” 庄煜的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宫女回禀的声音,“禀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派人来请睿郡王殿下去慈安宫。” 自隆兴帝以下,众人都皱了皱眉头,要知道庄煜进宫还不到半个时辰,这消息便已经传到慈安宫,太后还做出了反应,这说明太后在宫中的眼线还没有被清理干净。隆兴帝看看皇后,眼神很是晦暗。 皇后心中也气的不行,近几年来,她就没断了清理内宫,太后的眼线被挖出来的差不多都有一百多人了,怎么还有,太后到底在宫是安插了多个颗钉子?那些钉子怎么就对太后如此的死心踏地呢,要知道太后“病重”闭宫休养了将近两年,难道那些人还看不透宫中的形势么? 不管帝后心中在想什么,太后传诏,做为孙子的庄煜便不能不去。庄煜向帝后躬身行礼道:“父皇母后,儿臣去去便回。” 隆兴帝知道庄煜也算屡得奇遇,便是太后使些个阴私手段他也是不惧的,因此便点点头道:“煜儿,万事小心。” 庄煜应了一声,便转身向外走去。庄炽并不知道庄煜从前的际遇,便担忧的叫道:“五哥且慢。” 庄煜停下来转身看向庄炽,只见庄炽向帝后躬身说道:“父皇母后,让儿臣陪五哥一起去吧,儿臣也应该向皇祖母请安。” 隆兴帝对于小儿子的手足之心很是满意,他知道小儿子的心思,无非是想着两人一起去慈安宫请安,太后多少也要有所顾忌,说不定预备好的算计便不用了。这心意自是好的,可惜太后又何止只算计庄煜一个呢,若让没有什么机变经验又没有应对之力的庄炽跟了去,只怕庄煜还要分心照顾弟弟,倒不如叫庄煜一个人去为好。 隆兴帝对庄炽笑着说道:“炽儿,这一次你就不要去了,你五哥自己应付的来。” 庄炽听父皇已经将话说的这般直白,便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在心中暗暗担忧,倘若太后对他的五哥下药,让五哥在慈安宫中做出什么不得体之事,五哥的清名可就全都毁了。 庄煜听隆兴帝说完,方对庄炽笑道:“十弟,不用为五哥担心,五哥过不多会儿就回来。” 庄煜一个人去了慈安宫,一路上也没向来请他的小太监问些什么,闹的那小太监原本准备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来,却也够他憋闷的。 进了慈安宫正殿,太后高高在上的坐上,等庄煜跪下磕了头,她方才假做慈爱的笑道:“老五快快起来,哀家有日子没见你进宫请安了,心里怪惦记的,老五啊,真是辛苦你了!” 庄煜被太后的道辛苦道的一头雾水,他着实不知道自己哪里就辛苦了。因此只淡笑道:“都是孙儿不好,原该常来宫中请安的,可是父皇给孙儿派了好些差使,孙儿如今忙极了,白日里忙的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更别提进宫请安了。” 太后心中恨恨暗道:“这小崽子如今越发滴水不漏了!”不过面上太后却越发显的慈爱,只微笑说道:“是啊,如今你们这些兄弟都长大了,都能为你们父皇分忧了,唉,想当年,你还是这么小的小婴儿,谁能想到你能长成这么个大小伙子。”太后边说边用手比划一下长度,表现的就象寻常人家的老祖母一样。 庄煜心中却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只敷衍的笑了笑。太后见了便又笑道:“难得你来哀家的慈安宫,便尝尝哀家这里的茶水点心吧,哀家记得你也是爱吃茶的。” 在庄煜的记忆当中,这是太后头一次劝他吃东西,说那茶水点心里头没有问题,真是打死他他都不相信。不过若说那茶水点心中有剧毒的毒药,庄煜也不会相信,太后绝不可能蠢到那般田地,敢堂而皇之的在她自己的地盘上下毒。 庄煜借抬头之机不着痕迹的扫视着整间正殿,他闻到正殿之中有股脂粉香气,那种脂粉香气他曾在无忧的妆盒中闻到过,应该是京城中最有名的绛红轩的出品,无忧原本很喜欢那种香气,常常用来装点自己,后来是因为怀了身孕,无忧才停止使用一切胭脂水粉,说起来庄煜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闻到这种气味了。 庄煜悄悄观察太后,见太后虽然也用了胭脂水粉,可是颜色味道都与他闻到的不相符合,如此一来庄煜便能将太后的打算猜个七八成了,必是太后安排了什么人在附近等着,只等他中了药,便能将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他就算是不想把人领回睿郡王府只怕都不行了。 庄煜暗自打定主意,便笑着对太后说道:“常听说皇祖母这里的点心极好,皇祖母赏赐下来,那孙儿便不客气了。” 太后见庄煜难得的听话,脸上的笑容便更加夸张了,只笑着说道:“吃吧吃吧,老五你若是喜欢,每天来皇祖母这里吃也使得。” 庄煜端起茶杯假装喝了一口,实际是那一口茶水全被庄煜手中暗暗捏着的帕子吸走了。放下免毫盏之后,庄煜又捻起一块儿半寸长的豌豆黄,在放入口中的一瞬间,庄煜手指相对用力一捏,将便那半寸长的豌豆黄捏成薄薄一小片,然后顺着手心滑入袖袋之中。太后虽然高高在上的坐着,可她老眼昏花,而庄煜的速度又极快,所以太后完全没有看到庄煜所做的手脚。 在做好那一切之后,庄煜只假装突然犯困,只往前一伏便趴在了椅子旁边的几案之上,佯装人事不醒。 太后略等了片刻才唤了几声:“老五,老五?老五你醒醒……” 庄煜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反应,仿佛是睡的沉极了。太后脸上露出些笑容,她立刻向帷幔那边低声唤道:“快出来,扶睿郡王回房,好生用心服侍着。” 两个容貌甚美的女子从帷幔后走出来,她们走到庄煜的身边,正想伸出手去扶庄煜之时,却突然觉得脚下一阵酸疼,两人摔到一处,痛极竟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太后原本起身正要离开,猛听身后有动静传来,她转身一看,见她精心安排的那两个女子竟然摔在一处还叫个不停,不由黑沉了脸,立刻抬头去看伏在高几上的庄煜。见庄煜没有动静,太后心里才松了口气,立刻走过来低斥道:“没用的东西,叫什么叫,还不快爬起来。” 太后一句话说完,人也走到那两个女子的附近,就在这时,太后忽然觉得双膝一阵酸麻,她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直直向那两个女子倒去。 那两个女子见太后摔过来,吓的面色大变,也不顾不上起身,赶紧去伸手去扶太后,可太后摔倒的势头很猛,那两个女子没有扶住太后不说,反而又被太后压倒了。巧而又巧的是太后头上的赤金凤头福寿钗的钗头正刺在其中一名女子的脸上,在那女子的脸上划出一道两寸长的血口子,鲜血如泉涌一般喷出,疼的那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 尖叫声将在正殿之外服侍的宫女太监嬷嬷们都引了进来,众人见太后与两个穿着民间服装的女子跌在一处,而睿郡王则伏在高几上人事不醒。一众太监宫女都吓坏了,不论是太后还是睿郡王出事,她们可都负不起那个责任啊! ------题外话------ 沧海明珠回归古言力作《侯门医女,庶手驭夫》,这是一个女医生穿越后安身立命,成就自我,一手行医一手驭夫的古典童话。不可不看! 另:明早补足一万 ☆、第二百二十三章整顿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却说隆兴帝在晚膳之后看了陆柄呈上来的调查报告,一看之下隆兴帝勃然大怒,双手抖动的极为厉害,皇后见状大惊,忙扑上前一把抓住隆兴帝的双手,颤声叫道:“皇上息怒,千万不可气伤了身子!” 被皇后这么一叫,隆兴帝急促的喘了几口粗气,好歹算是稳住了。他扫了一眼在殿中服侍的宫女太监们,皇后立刻挥手命所有的人全部退下,就连最心腹的常嬷嬷和孟雪也没有留下。 内侍们退下之后,隆兴帝才怒极恨声道:“慈安宫再不能留了!” 皇后惊的倒抽一口凉气,一双眼睛便死死的钉在那份薄薄的密折之上。这是密折,按说皇后是没有权利看的,可是皇后极想知道太后到底还做了些什么,竟让隆兴帝如此盛怒。 隆兴帝自然知道皇后的心思,他想了想,对皇后说道:“阿蘅,这折子上所写之事必定会让你极为愤怒,朕可以让你看,但是你不能象朕刚才那样。” 皇后重重点头道:“您放心,妾身一定会控制住自己。” 隆兴帝这才将那份密折递给皇后,皇后打开来飞快的看了一脸,险些儿气的背过气去,此时她只想活撕了太后。纵然隆兴帝是不太后所出,庄煜不是太后的亲孙子,可太后也不能这么作贱庄煜啊! 盛怒过后,皇后不由一阵暗自庆幸,万幸庄煜机警及时勘破太后的奸计,没有坠入太后的算计之中,要不然庄煜不只是名声完了,更要受逐出皇族贬为庶民之罚,庄煜的心性,这就是逼着他去死。 今日在慈安宫那两名女子,竟然是太后命人秘密在江南烟花之地买回来的头牌红倌儿,而且还都是开过苞的,并不是清倌人。而大燕祖制有极为严格的明确规定,太祖皇帝遗训的第一条便是凡有皇族子孙有狎妓者,立刻逐出皇族贬为庶民,其家产全都籍没归公。若今日之事被太后得手,就算庄煜是被人陷害的,可他与烟花女子有了那件事,隆兴帝便是再舍不得都得立刻执行祖宗传下来的铁律。 因为同样的事情早在四十年前也发生过一次,隆兴帝的十四皇叔与人结下仇怨,被仇人算计误入青楼,在当时的花魁赛牡丹房中住了一夜,第二天被人堵了个正着,闹了个沸沸扬扬,当时还是隆兴帝的皇祖父在位期间,而十四皇子又是隆兴帝皇祖父最疼爱的儿子,可就算是这样,隆兴帝的皇祖父也不得不忍痛含泪将小儿子逐出皇族贬为庶民。十四皇子遭逢这样的打击,在接旨之后悲愤至极吐血而亡。隆兴帝的皇祖父伤心过度也一病不起,很快也撒手人寰,临终传位给隆兴帝的父亲,留下一道口谕,命隆兴帝之父将陷害十四皇子之人诛九族,就算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也不可留下活口。 隆兴帝那时已经记事了,他和兄弟们被父皇带到菜市口观刑,那一日,菜市口的土地彻底被血浸透,隆兴帝不记得有多少人头被砍下来,反正他从最初的惊恐一直看到后来都已经麻木了。 隆兴帝对这条铁律记忆极深,所以在看了那两个女子的出身之后才会如此盛怒,头一次真正的对太后动了凶心。皇后虽然没有亲历当年之事,却也听人说过,后来嫁与隆兴帝生下长子庄耀之后,隆兴帝还特特的将此事说与皇后,要她一定教导好庄耀,千万不可违背这条铁律。 “皇后,她好狠毒,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皇后恨的直咬牙,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 隆兴帝沉沉点头道:“此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若不是煜儿今日机警,我们就要失去煜儿无忧和我们未出世的孙儿。” 皇后看着隆兴帝道:“皇上,您打算怎么处置?” 隆兴帝冷冷道:“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略停了一下,他对皇后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在宫中尽管出手拔除那恶妇的一切眼线,一个都不要剩下,所有被揪出来的全都发往慎刑司。哪怕是将这宫中的内侍揪出大半也不要紧。如今宫中主位人数并不多,用不着这么多的废人,没有主位的宫殿封了便是。” 皇后自然无不依从,隆兴帝的妃嫔原就不多,其实早就该将一些闲置的宫室封闭起来,只派人每日巡守也就行了,如今那些空置的宫殿没有封,每一宫少说也得养是十几二十个宫人,有些较大的宫殿养的人就更多了,四五十个也是有的。这些人平日根本就没有什么差使,只在宫中白白领钱粮,皇后一直管理宫务,自然知道这一笔原本不必要的开支归总一算,便不是一笔小数目。 虽说如今大燕的国库并不紧张,可是隆兴帝的私库却没有前几代君主丰厚,皆因隆兴帝是个好皇帝,并不肯为自己专门征税,又不肯用国库的钱粮来养宫中之人,除过宫中主位和有品级的内侍有俸禄之外,其他没有品级之人其他都是帝后用自己的私库养着的。 如今养来养去倒养出一帮子内鬼家贼,帝后如何能不恨,帝后一怒,宫中有些人可就要倒大霉了。 帝后二人果然雷厉风行,隆兴帝先下一道清查后宫内侍的圣旨,便已经让好些人心里着了慌。要知道宫中也是有吃空饷之事的,比如那些无关紧要之处的各宫小总管虚报名册,再给放月银的掌事太监一些好处,那些太监乐得拿帝后的银子送人情落好处,笔下一划这空饷便发下去了。转头他们再悄悄的分帐,隆兴帝便做了最大的冤大头。 不过两日时间,吃空饷的名单便被统计出来,帝后二人一看又被气了个倒仰,原来这些年他们夫妻被一帮子宫中的蛀虫吃空饷便吃去了三十万两白银。 原本查吃空饷之事是为拔除太后在宫中的眼线做准备的,不想还真查出这么大的漏洞。隆兴帝怒极,立刻下旨严查宫中的各项帐目,尤其是藏掖最大的采办帐目。 各处采办的管事一听说皇上要查帐,心里都慌了,可他们转念又一想,皇上整日在宫中,根本就不知道民间的物价,只要将帐目做的好看一些便能蒙混过关,于是众人赶紧突击翻看自己的帐目是否做的干净漂亮。他们贱买高报都是做习惯了的,又都是经年办这种事的老手,帐目上自然看不出任何的纰漏。于是众人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 隆兴帝的确不知道民间的物价如何,可不代表他身边没有人知道。自从无忧无忌开府之后,庄煜见天儿的出宫,恨不得每日都要在商贾云集的西市走上一两趟,时不时的便会买些小点心小玩意儿的带到忠勇郡王府,所以庄煜是头一个知道民间物价的。 第二个便是无忧无忌了,如今无忧有身孕轻易不进宫,可无忌却常常进宫给帝后请安。可巧这日无忌进宫请安,见各处管事正在回禀帐目,无忌在懿坤宫里是走熟的了,帝后从来没把他当外人,便让无忌在一旁听着。 无忌只听了一句便“啊呀”一声大叫起来,皇后还以为无忌怎么了,忙关切的问道:“无忌,你哪里不舒服?” 无忌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那管事的面前劈手抢过他手中的帐本,皇后见了不由沉下脸斥道:“无忌,休要胡闹!” 无忌拿着帐本子蹬蹬蹬几步便跑到帝后身边,将帐册在桌上摊开,用手指着说道:“姨丈姨妈,姐姐从小就教导无忌不可不知民间疾苦,每个月都会带无忌去了解老百姓的生活,无忌知道这鸡子儿在乡下卖两个大子儿一枚,运到京城要贵一些,卖三到四个大子儿,便是到了热天最多不过卖六个大子儿,可您们看这帐上写的,一个鸡子儿便要花二两银子,难不成这是金鸡子儿么?” 隆兴帝与皇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只见隆兴帝额上的青筋高高的迸起,眼中尽是冷冽的寒光。他看着跪在地上直冒汗的御膳房采办管事,冷冷的喝道:“狗奴才,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御膳房采办管事伏在地上慌慌张张的说道:“回禀皇上,季王爷说的是民间的鸡子儿,民间的鸡子儿的确很便宜,可宫中用的并不是普通的鸡子儿,都是精选的当年金羽鸡,着专人以玉泉山水和活虫养大,只取每只鸡的第一个蛋,故而这价格才会……” “你胡说!”无忌气的脸色涨红,指着那管事愤然大叫起来。 第189节 隆兴帝轻轻拍了拍无忌的肩,示意他不要着急生气,只冷冷道:“既只取第一个蛋,那么下过第一个蛋的金羽鸡又如何处置了?放了,杀了?”最后那“杀了”二字,隆兴帝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可见他不让无忌生气,自己却气到什么程度。 那采买管事顿时答不上来了,帐目是他自己做的,他自然清楚在鸡子之下写的便是采办活鸡的帐目,一只鸡子儿他都敢报二两银子,一只活鸡他少说也要写上个七八十两才说的过去。可是边上就站着个通晓市场价格的季王爷,他可怎么编的下去。 “皇后,看来朕还真是大燕头一号冤大头啊!”隆兴帝对皇后说了一句,吓的站在下面等着呈报帐目的管事们全都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 隆兴帝根本不理会那些人,只沉声说道:“来人,将所有采办之人统统押入慎刑司听候发落。” 此旨一下,众采办们磕头磕的越发响了,人人都哀声求饶。隆兴帝完全不为所动,只沉声喝道:“皇后,为朕更衣,朕这便微服出宫访查物价。” 这句话传入所有买办的耳中,他们立时如同被抽筋扒皮一般,全都瘫软在地上再没有一个有磕头的力气了,他们心里很清楚,只要隆兴帝走一趟西市问出真实的物价,他们便是抄家灭门的死罪。甚至有几个人因为太过惊恐,竟然生生被吓死了。 帝后二人带着无忌到了后殿,隆兴帝气的着实不轻,凭谁被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冤大头,都会受不住的。皇后知道隆兴帝如今看着壮实,内里其实很虚,只极为担忧的看着隆兴帝,轻声说道:“皇上,想来他们损公肥私中饱私囊,在外头都是有产业的,此等蛀虫除了便是,您千万要保重龙体。” 隆兴帝看着皇后强压着怒意温言劝自己,便叹了一口气道:“阿蘅,我们被人坑的好惨啊!万万想不到这些贱奴竟然如此狗胆包天,连朕的钱也敢坑!” 皇后轻抚着隆兴帝的背为他顺气,羞愧道:“皇上,都是妾身没有本事管家无方,才让这些恶奴钻了空子,妾身该是头一个受罚的。” 隆兴帝见皇后内疚的不行,赶紧说道:“阿蘅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自小居于深闺之中,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自然没有机会知道这些,恶奴们的帐目做的又平,你自然看不到真相的,这不怪你,都是那些恶奴处心机虑的欺瞒于你,实实与你不相干的。” 皇后摇头叹道:“无忧都想到了,可我却没有想到,我真是……” 隆兴帝拦住皇后说道:“自任安和婉儿过世之后,无忧要撑起王府抚养幼弟,她但凡有一点儿想不到便能被人活吃了,她这也是被逼出来的。阿蘅,你就不要再自责了,如今已然查出真相,日后严加控制也就是了。哼,朕的银子也是好拿的,朕要他们加倍的吐出来!” 皇后连连点头,那些恶奴昧下那么多银子,必定置下大量的私产,若不将之尽数查抄,又怎能消她们夫妻的心头之恨。 隆兴帝想了想,命人将太子和他的两个儿子庄晟庄显还有庄炽全都传来,父子祖孙们都换上便服,无忌也换上便服,一行人便出宫前去西市微服私访了。 说是私访,但吸取了上次在睿郡王府前遇刺经验的隆兴帝已经安排了暗卫在暗中保护,这回若有人再敢行刺,不等动手便会被隐于人群之中的暗卫第一时间彻底解决。 这一次微服私访,隆兴帝的目的相当明确,他就是来调查物价的,众皇子龙孙都被隆兴帝打发去了解市场上每一样货物的价格。 原本一个时辰就能彻底逛遍的西市,隆兴帝与儿孙们硬是逛了足足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隆兴帝便带着太子等一行人立刻回宫,没有再做任何的停留。这惹得太子的两个儿子庄晟与庄显心中很是郁闷,好不容易出趟宫,连玩都没有玩就得赶回宫去了。特别是年纪最小的庄显,已经将不高兴全都挂在脸上了。太子见了忙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委屈的小家伙嘴一瘪便要哭起来。还是庄炽这个做小叔叔的赶紧买了一个会翻筋斗的木头人塞到小侄儿的手中,庄显这才罢了。 回宫之后,隆兴帝立刻命人将他亲自调查得来的物价表与宫中采办所造帐目上的物价表用极大的字体誊写出来,于午门外张榜示众,于此同时,隆兴帝将宫中所有负责买办的大小管事全都押到午门外,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关进站笼,就这么在烈日下暴晒,一口水都不许喝,除非是他们有戴罪立功的表现。 满朝文武一看那两份物价单子,可全都傻眼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一个反应,那便是立刻飞奔回家查帐,这一查可不得了,原来冤大头不只皇帝一个,他们都是冤大头。只不过冤的程度比皇帝轻些,至少他们家里的鸡子儿还没超过一两银子。不过就算是贪黑程度最轻的,一颗鸡子也得翻上几十倍,通常鸡子的价格是同他们的官爵相挂钩的。 品官人家,一枚鸡子大约五十至一百个大子儿,侯爵人家,价格便升至两百大子儿左右,国公府第的鸡子儿五百个大钱一只,王公府第,那些人便敢报到八百大钱一枚鸡子儿。 看着那悬殊巨大的差价,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所有的主子都怒了,于是京城里掀开一场浩浩荡荡的大清洗,这可以说是大燕自开国以来君臣最齐心的一次,大家都卯足了劲挖出每一条蛀虫,以最冷酷的手段收回原本就属于他们的第一文钱,甚至那些蛀虫用贪墨所得获取的利润也在悉数抄没范围之内,总之只要与贪墨之事沾了边儿,便会落个家产抄没,人丁发落的悲惨下场。 在数月之中,京城通往西北采石场的官道上每日人影不绝,各府几乎采取了同样的处置手段,将犯事的下人卖给了西北的采石场。在此后数年间,西北采石场的产量一直高居不下,为京城及内地供应着源源不断的各种石材。隆兴帝甚至将用最坚硬的石头将大燕边境上所有的城池全都翻修增高加固了一遍,以后与大燕相邻的国家部族想要入侵大燕,可就越发的不容易了。 京城里风云突变,文武百官满朝亲贵都只顾着整顿府务,他们对宫中的关注便比平时减少了许多。等大家将府中贪墨的家奴全都处理好之后,却听到了一个极为劲暴的消息。 原来吴国公在京城的挽翠阁留宿狎妓,点了挽翠阁两大花魁同时陪宿,偏巧此时长期包养其中一名花魁小翠仙的富商突然来到阁中,因着争风吃醋与吴国公闹的不可开交,甚至命贴身保镖将吴国公自房中拖出来,被前来吃花酒听曲儿找乐的闲人们看了个正着。巧之又巧的是看热闹的人里偏又有认识吴国公的,还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 大燕开国之君严禁皇子王孙狎妓,这是大燕百姓都知道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燕的青楼业并不是很繁荣,光顾青楼的多为有钱的平民百姓,当然也有那些官家子弟偷偷摸摸的逛上一回,可到底不敢张扬。而只要是姓庄的皇族子弟,便没有一个人敢踏入青楼一步,偷偷的也不敢,万一被发现可就什么都完了。 因此吴国公一被叫破身份,整个挽翠阁便如同炸锅了一般闹腾的不可开交,这消息自然随风而走,很快就从挽翠阁传开了。 有人知道现今的五城兵马指挥使是睿郡王庄煜,便赶紧将消息报到五城兵马司。庄煜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立刻命人前往挽翠阁拘押吴国公,他自己将飞马入宫向隆兴帝禀报。 隆兴帝毫不留情,立刻命庄煜将吴国公以及一干人证全都收监,以备明日早朝之用。 吴国公府中,林氏正在为准备聘礼而忙的一塌糊涂,便没有工夫过问吴国公去了何处。刚刚打发完最后一个绸缎铺的掌柜,林氏刚刚松了口气,便见儿子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庄焰边跑边焦急的叫道:“母亲,大事不好了……” 林氏刚松下来的神经立刻绷了起来,她赶紧坐直身子沉身喝道:“都退下!”一众丫鬟嬷嬷赶紧退了下去。林氏才皱眉说道:“焰儿,出了什么事你这样慌张,难不成天还塌了?” 庄焰扑跪到林氏的膝头,仓惶的叫道:“娘,天塌了……爹爹到挽翠楼狎妓,已经被抓进五城兵马司,这事皇上全都知道了。” 林氏听罢儿子的话,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一阵阵的翻涌,紧接着喉头一甜,林氏“哇……”的一声吐出好大一口鲜血,然后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庄焰吓的脸色苍白浑身乱颤,只紧紧抱住林氏凄厉的大叫:“娘,娘……娘您快醒醒……来人啊……” 世子那凄厉至极的叫声传出门,候在门外的丫鬟嬷嬷赶紧冲入房中,她们看见夫人面如金纸,口角上还有些几缕血水,前襟已经被鲜血染成血红,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淡黄底色。而世子象疯了一般抱着夫人拼命的摇晃喊叫,那样子好生骇人! ------题外话------ 沧海明珠回归古言力作《侯门医女,庶手驭夫》,这是一个女医生穿越后安身立命,成就自我,一手行医一手驭夫的古典童话。不可不看! ☆、第二百二十四章处置 “快去请太医……”庄焰紧紧的抱住母亲朝冲进房中的丫鬟嬷嬷们大叫起来。一个反应快的嬷嬷赶紧转身冲了出去,去找管家请太医。而丫鬟们没经过事,都已经吓傻了。 还是林氏的心腹嬷嬷上前跪在林氏与庄煜的身边,急切说道:“世子爷,让老奴瞧瞧夫人。” 庄焰母亲移入嬷嬷的怀中,那嬷嬷伸手在林氏鼻下试了试,发现林氏还有气息,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忙去掐林氏的人中,片刻之后林氏便悠悠醒了过来。 庄焰一见母亲苏醒,顿觉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被搬开了,他忙跪在林氏身边叫道:“娘亲,您可算是醒了,吓死儿子了?” 林氏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乱,她看着儿子眼神中透着一抹疑惑,可随着清醒程度的提高,林氏便将庄焰刚才说的话全都想起来了。她向庄煜伸手道:“焰儿,扶娘亲起来,快去找……去请你外公……不不……不要请你外公。” 庄焰听母亲前言不搭后语,心中很是惊慌,这时林氏的心神已经定了下来,她借着庄焰搀扶之力站起身来,强自深深吸口气,沉声吩咐道:“何嬷嬷留下,其他人全都退到院门以外。” 除了何嬷嬷之外,其他下人全都退了出去,林氏不放心,又命庄焰去查看了一番,确保没有人偷听之后才压低声音说道:“何嬷嬷,你立刻陪焰儿出京,走的越远越好。” 庄焰一听这话立刻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林氏面前叫道:“娘亲,儿子不走!爹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我们得上自辩折子!” 林氏摇摇头道:“没用的,焰儿,四十年前先帝的十四弟,最最得宠的十四皇子也是被人陷害,可先帝还是忍痛将他逐出皇族贬为庶民,十四皇子悲愤难当,接旨之时便吐血死了,那可是高祖皇帝最最疼爱的小儿子啊,难道你爹爹还能比十四皇子身份更贵重,与当今的关系更好么?焰儿,当今对你爹一直忌惮提防,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岂会不抓住。到时被贬的必然不只是你爹,而是我们这一家子,被贬为庶民之后,当今还会对我们痛下杀手,你若不及早逃走就再难逃出生天。” 庄焰急道:“可是宫中还有太后娘娘,我们去求太后娘娘做主!” 林氏摇了摇头,冷声道:“求太后只会让当今罚咱们家罚的更重,焰儿,听娘亲的话。何嬷嬷,快去收拾些轻便的细软,护送焰儿出京。逃的越远越好。” 何嬷嬷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便去收拾东西。林氏又说道:“把所有的地契房契金票银票都带上。” 何嬷嬷自去内室收拾细软,外间便只有林氏与庄焰母子,林氏突然从襟口拽出一条红绳,绳上坠着一枚寸许长的青铜钥匙,林氏将红绳扯断撸下钥匙塞到庄焰的手中,在他的耳旁急勿促的说了几句话。庄焰惊的面色大变,林氏急急低声问道:“可记住了?” 庄焰点点头,立刻将那枚青铜钥匙贴身收藏起来。若他能逃出京城,这枚钥匙就是他重振家门的希望。 林氏手中的细软为数不少,何嬷嬷收拾了两刻钟才收拾好,她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从内室走出来,含泪说道:“夫人,要紧的细软都在这里了。” 林氏皱眉道:“拿包袱不行,太显眼了,快去把那件还差些针线的衣裳拿来。” 何嬷嬷会意,立刻取来针线笸箩,连同一套还没有完全做好的月白中衣。主仆二人飞针走线,只用了两刻钟,便将何嬷嬷刚才收拾好的房契地契银票用油纸包好缝进这套中衣的夹层之中。 林氏命庄焰脱下身上的衣裳,将这套新中衣贴身穿好,外头再罩上原来的旧中衣,然后再穿上何嬷嬷取来的下人衣裳。如此一来,庄焰看上去就是个相貌俊美的家丁,再不是吴国公府的世子。 林氏点点头,又拿出一匣子成色极好的金叶子和明珠让庄焰与何嬷嬷分别藏在身上,这些金叶子与明珠都没有记号,拿出来使用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庄焰虽然不想走,可是刚才林氏已经对他说的很清楚了,若他不走,吴国公府满门便要被灭绝了,若他走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吴国公府的血脉还能延续下去。因此由不得庄焰不舍得,林氏硬逼着他带着何嬷嬷从后门悄悄离开了吴国公府。 “焰堂弟,如何这一身打扮,你这是要去往何处?”庄焰与何嬷嬷刚刚出了吴国府的后门正要往北门方向走,便听到了这样一声并不很响亮,却足以震的庄焰心胆俱裂的声音。 庄焰抬起头,只见堂兄睿郡王庄煜身着浅湖蓝箭袖安坐于马上,在他的身后,站着四队盔甲鲜明手压腰刀的五城兵马司军士。 庄焰暗自衡量了双方的实力对比,他与何嬷嬷的身手虽然不错,却也没有以一当百的本事,何况庄煜的功夫还在他之上,想来硬的杀出一条血路自是行不通的,只剩下智取这一条路了。 “啊……原来是睿王兄,小弟这几日犯了错,被家母责罚禁足,可小弟有要紧事情要办,这才穿了下人的衣裳从后门溜出来,不想却让睿王兄撞了个正着,真真是惭愧的很。” “是么?”庄煜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声,庄焰急忙拉过何嬷嬷说道:“自然是真的,小弟就是求了嬷嬷才能溜出来的,睿王兄千万要替小弟保密,若让家母知道了,小弟可就惨了。” 庄煜笑笑道:“既然是这样,那么焰堂弟就跟为兄走吧,有为兄给你做幌子,料想堂婶也会给几分面子,必不至于为难于你。” 庄焰心知庄煜不可能放自己离开,便看了何嬷嬷一眼,笑着说道:“那就多谢睿王兄援手了。” 庄煜笑道:“区区小事不必言谢,来人,给吴国公世子备马。” 庄焰心中暗喜,有了马逃跑起来可就更加方便了,何嬷嬷听了也是一喜。忙向庄焰躬身说道:“世子爷,您随睿王爷走,那老奴便家去了。” 庄焰点点头,他当然知道何嬷嬷所说的“家”并不是吴国公府,而是他母亲悄悄置办的庄子,这个庄子是林氏准备的退身之地,连吴国公都没有告诉过,只告诉了庄焰,因庄子是何嬷嬷的男人与儿子照看着,所以何嬷嬷自然也知道。 “好,你家去吧。”庄焰将重音放在“家”字之上,微微停顿了一下,何嬷嬷便知道世子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退到一旁行礼恭送庄煜与庄焰一行。 庄煜与庄焰并辔而行,庄焰见走的是前往内府的官道,不由心中暗自着急,这方向与去北门正好相反,岂不是越走离逃出京城之路就越远了。他假装不经意的看了看身边的庄煜,心中暗自盘算起来。 庄焰知道自己的功夫不及庄煜,从前与庄煜切磋之时,若是庄煜不放水,他再别想赢个一招半式,而且后面还跟着百十名五城兵马司的军士,若是在这里动手,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可现在若是不动手,到了内府就更没有机会了。当年内府那场大火过后,隆兴帝着工部重修内府,并且选派五百名重甲禁卫精兵驻守内府,进了内府,庄焰更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了。 庄焰权衡了好一阵子,最终牙一咬心一横做了决定,他微微抖袖反手握紧藏于袖中的匕首,然后假意坐不稳马背,直直的往庄煜的方向倒去,眼看就要砸到庄煜的身上。 庄煜只能伸臂去扶庄焰,将前胸咽喉等处全都亮给了庄焰,庄焰见机会难得,他左手拽住庄煜的右臂,身子陡然暴起,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庄焰握紧匕首的右手已经向庄煜的脖颈抹去。 庄煜没有一丝的惊慌,似乎他早就料定了庄焰会这样做,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庄焰觉得右手腕被一只铁钳死死钳住,别说是往前去划庄煜的脖颈,就连匕首都握不住了,剧烈的疼痛让庄煜的右手小臂立时失去了知觉,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便直直的插入地面。 庄煜攥住庄焰的右臂往下一甩,庄焰便被他重重的摔到地上,立刻有数名五城兵马司的军士冲上前将庄焰五花大绑起来。他们绑庄焰用的都是绞了银丝的牛筋绳,可见是早就做好准备的。绝非一时兴起到吴国公府附近转转这么简单。 庄焰一击不中反而被庄煜擒住,他面如死灰,心知一切都完了,因此他什么话都不说,只由着五城兵马司的军士狠狠的勒紧绳子,那牛筋绳几乎都要勒入庄焰的皮肉之中。 看着被五花大绑一脸求死之意的庄焰,庄煜摇头叹道:“焰堂弟,你又何至于此。” 庄焰冷冷说了一句:“庄煜,你少假惺惺的,要杀便杀,说什么废话。” 庄煜还没说什么,他手下的军士先就不答应了,一个军士挥起并未出鞘的腰刀狠狠砸向庄焰的腿弯,硬是将庄焰砸的双膝跪倒在地,那军士犹自喝道:“放肆,王爷驾前也敢如此无礼。” 庄煜挥了挥手,淡淡道:“罢了,将他押入内府看管起来便是,不要为难于他。”众军士这才罢了,只将庄焰押入内府关入铁牢之中。那铁牢是以精铁所铸,等闲刀剑砍上去连点儿痕迹都不会留下,就算是有削铁如泥的宝刀,想斩断那成人手指粗细的铁栅栏,也得费上好大的功夫。庄焰身上的武器又都被搜走了,他就是有心逃,也没有那个本事逃脱成功。 次日正逢大朝会,御史台联名上折参奏吴国公狎妓,吴国公世子当街袭击睿郡王之事,请求隆兴帝按祖制治吴国公父子之罪。 一应证据早就备齐了,隆兴帝走过场般的审了一遍,当然主要是让文武百官看的更清楚一些,众人见吴国公自己都灰头土脸的认了罪,他们自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纷纷附和隆兴帝,请求从重处治吴国公父子。 隆兴帝降下圣旨,将吴国公逐出皇族贬为庶人,将其一家发往轮台效命。轮台是大燕最北部的边境之地,常年都处于严冬之中,轮台最暖和的时候当地驻军也要穿着极厚的皮袄才能御寒。让一直养尊处忧的吴国公一家前往轮台效命,只怕不等他们走到轮台便已经冻死在路上了。 旨意一下,立刻有禁军前往吴国公府抄家,带队之人正是大驸马严谨安,他来到吴国公府之时,发现吴国公夫人林氏已经吊死在房中,吴国公为数不多的姬妾也都被灌了毒药全都惨死在房中,死的最惨的当数姨娘唐瑶仙,她本来已经压制不住体内的毒素,又被人强行灌下剧毒之药,无数种毒素在唐瑶仙体内疯狂冲击,唐瑶仙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被撑裂,流尽毒血而亡。 严谨安见了唐瑶仙死时的惨状,不免摇头叹息一回,只命人将所有被毒死之人的尸体全都抬到后罩房,然后用柴草将后罩房围起来,挖好隔离带之后向后罩房发射火箭,将后罩房烧为一片灰烬。 处理完尸体之后严谨安命士兵仔细搜查吴国公府的每一个角落,将吴国公府的财物全都登记装箱运入宫中向隆兴帝复旨。 隆兴帝退朝之后直接去了慈安宫,这一次,隆兴帝连陆柄都没有叫进去,只命他在外头等候。太后见隆兴帝闯了进来,不由怒喝道:“皇帝,你还有没有规矩!” 隆兴帝怒视太后,冷声道:“所有的人都退下!” 一众内侍见隆兴帝面沉似水,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杀意,便赶紧从两侧退到殿外,还小心的将殿门紧紧的关了起来。 太后见此情形心中才生出些惧意,只色厉内荏的叫道:“你想干什么?” 隆兴帝冷声道:“朕不想做什么,朕只是来告诉太后一个消息。” 太后心中一抽,立刻紧张的问道:“什么消息?” 隆兴帝看着太后,忽然快意的笑道:“昨日吴国公流连青楼,为争粉风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闹得满城皆知,朕已经在今日的大朝会之上按祖制处治了吴国公。朕记得太后对吴国公素来极为器重,因此特特来向太后亲自说一声,好叫太后知道这些年器重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太后极度震惊,指着隆兴帝嘶吼道:“你……是你陷害铖儿的!我要杀了你……”说着,太后便跌跌撞撞的向隆兴帝扑过去。 隆兴帝不躲不闪,只一把抓住太后的手腕将她甩到地上,太后跌到地衣之上,虽然有地衣的缓冲没有伤到筋骨,却也疼的太后冷汗直流,她挣扎着想站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只能仰头看着隆兴帝大叫道:“你不能废了铖儿……” 隆兴帝居高临下俯身看着太后,冷冷道:“朕怎么不能废了他?说起来还是太后提醒了朕,要不然朕只怕都忘记了先祖的铁律。” “你……你说什么?”太后声音颤抖的都让隆兴帝要竖起耳朵才能听请她在说什么了。 “娇芙玉蓉,这两个名字太后应该听说过吧?”隆兴帝冷声说道。 太后惊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娇芙与玉蓉这两个名字正是那两名她命人秘密采买回来的烟花女子的曾用名,这说明隆兴帝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第190节 太后双眼紧闭,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只要隆兴帝不顾皇家体面将此事捅出去,她的太后之位再难保住,说不定还会被一根白绫了断残生。 “皇帝……”太后闭着眼睛哀哀的叫了一声。可隆兴帝却并没有理会她。太后睁开眼睛,见隆兴帝已经走到一旁坐下了。她忙爬过去叫道:“皇帝,看在当初我扶你上位的情份上,你……” “放肆,朕受命于先皇,与你何干?若依你的本意,只怕是想扶持你自己的亲儿子继承大统吧。”隆兴帝断喝一声,冷冷抛出一句让太后心胆俱裂的话语。 “皇帝,你胡说什么!”太后尖叫起来。知道当年之事的人除了她和李嬷嬷还有李嬷嬷的夫君顾山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的,怎么隆兴帝会知道这件事情? “是朕胡说还是确有其事,你心里应该最清楚,四十年前的白云观,接生的陈婆子,这一切你应该永生都不会忘记吧?”隆兴帝又冷冷的抛出一句极为劲爆之言,成功的让太后面如土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后心里明白,隆兴帝连时间地点以及接生的人都能说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只是太后想不明白,当年之事做的极为隐密,就连先皇被死死的蒙在鼓里,隆兴帝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出卖了她? 隆兴帝当然不会好心的为太后释疑,只站起来将一只小瓶放到太后身边的高几上,冷声道:“朕很想知道你为了你唯一的亲生儿子孙子,能做到什么程度?朕相信你知道什么是噬魂,刚巧这瓶中就有一粒,若是你当着朕的面服下噬魂,朕说不定能饶你儿子孙子一命,若是你舍不得自己的命,那就怪不得朕了,朕已经给了你们机会。” 太后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她向那只黑瓷小瓶伸了伸手却又立刻缩了回去,如是重复数次,最后太后眼一闭心一横,便将那黑瓷小瓶紧紧的攥在手心之中。她看着隆兴帝,咬牙问道:“你说话算数?” 隆兴帝淡淡道:“朕是皇帝,自然一言九鼎,只要你服下噬魂,朕便不会降旨要了你儿孙的性命。” 太后此时也是关心则乱,她完全没有听出隆兴帝话中的玄机,只颤声叫道:“好,我吃。不过你要向列祖列宗起誓,只要我服下噬魂,就绝不会害我铖儿焰儿的性命。” 隆兴帝用看死人的眼神冷冷看着太后,沉声道:“大胆贱妇,你还敢与朕讲条件么?列祖列宗,你这淫妇也有脸提列祖列宗!” 太后看着隆兴帝,忽然凄厉的笑了起来,她拔开瓶塞将噬魂倒入口中,那噬魂入口既化,迅速滑入太后的喉咙之中,合是太后想扣喉吐毒也没有办法将噬魂吐出来了。 太后服下噬魂之后定定的看着隆兴帝,忽然说道:“我不是淫妇,吴王是我唯一的男人,你父皇,哼,从来都没有近过我的身!” 隆兴帝对于上一代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知道,因此他根本不去听太后说些什么,只起身向外走去,太后急忙爬过去想抓住隆兴帝的腿,可是她年老力衰又受了极大的打击。根本就没有能力抓住隆兴帝。她只能伏在地上叫道:“你答应过不伤铖儿焰儿的性命……” 隆兴帝猛然转身冷冷说道:“朕的确没有下旨杀了他们,只不过将他们逐出皇族贬为庶人,发往轮台效力。是生是死全在他们自己的造化,朕便管不着了。” “你……恶贼,你骗我……”太后尖利的嚎叫一声,愤出一大口鲜血,重重的仆倒在地上。 隆兴帝远远的站着,冷冷的看着太后吐血摔倒不醒人事,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他仿佛觉得这是搬走了一块压在他心头多年的巨石,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 隆兴帝走出慈安宫正殿,立刻下旨将慈安宫中所有的太监宫女嬷嬷全都押入慎刑司,罪名便是服侍太后不力,使太后吐血发病卧床不起。 待慎刑司一一审过之后才分别发落。这些人最好的命运也不过是被发往浣衣局为奴了。象李嬷嬷这样的太后铁杆儿心腹,等待她的只有数不尽的酷刑。对于自己的敌人,隆兴帝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新调来慈安宫的内侍都是陆柄逐一挑选的可靠之人,有他们明为服侍暗为监视看管着太后,太后在她仅存的三十天的日子里,能做的只有等死这一件事情了。 ------题外话------ 沧海明珠回归古言力作《侯门医女,庶手驭夫》,这是一个女医生穿越后安身立命,成就自我,一手行医一手驭夫的古典童话。不可不看! ☆、第二百二十五章归尘 一个月后,太后于慈安宫薨逝。死时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因太医死在最热的六七月之交,就算是在灵堂堆满了冰块都不能阻止尸体**的速度,所以太后只在宫中停灵七日,过了头七便立刻起灵送往皇陵安葬。 陈太后并非先帝元后,而且先帝下葬已经十余年了,当时是与元后同葬的,所以隆兴帝便以以卑不动尊为由,并未将陈太后葬入帝陵,甚至连帝陵所在的东陵都没有让陈太后入葬,而是将陈太后葬于西陵西北角一处最不起眼的地方。而且在太后随葬物品的选择上,隆兴帝下旨只用金银器,连豆粒儿大小的玉器都不允许陪葬。这其实已经在暗示太后德行有亏,不配用玉器下葬了。 陈太后的娘家早就没了,朝中众臣虽然心中有疑惑,可也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太后向正当政的皇帝做对。于是在满朝文武的缄默之下,陈太后以一种表面看上去隆重,内里却极为屈辱的方式葬入西陵西北角,与历代犯了过错或是品级低的妃嫔们葬在一处,了结了她的一生。 吃罢解晦酒,庄煜惦记着被特旨允许留在京城王府之中的无忧,正想告假先行一步返回京城。他刚刚来到行宫正殿之外,便见陆柄匆匆从里头走出来,庄煜眼尖先看到他,便扬声叫了一句:“陆总管。” 陆柄一见庄煜便微笑道:“真真是巧了,皇上刚命老奴去请王爷,王爷便来了。” 庄煜笑问道:“果然好巧,那本王先进去了。” 陆柄陪庄煜走入殿内,见隆兴帝正批折子,他赶紧上前请安,隆兴帝抬头看着儿子浅笑道:“煜儿,父皇打算与你母后在行宫多住上一段时间,你先陪你太子大哥返回京城,与老十一起辅助太子处理朝政。等入了秋朕与你母后再行返京。” 庄煜心中暗喜,这才叫想什么来什么,他正想请假先回京城,他的父皇便先安排下来了,他正好公私兼顾,在辅助大哥的同时照顾无忧。自从知道无忧怀了双胎之后,庄煜就比从前更加紧张了。这一次为太后送灵,是自无忧有孕以来,庄煜离开无忧身边最长的一次。 “是,儿臣遵尊父皇旨意。”庄煜立刻跪下大声说道。 隆兴帝看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儿子,笑笑说道:“下去收拾收拾便动身吧,给你大哥十弟打个前站。” 庄煜心中更加高兴,给隆兴帝磕罢头立刻起身告退。隆兴帝看着儿子那急不可待的样子,不由摇头失笑,然后才低头继续批折子了。 庄煜命贵喜贵福回去收拾行装,自己则去向皇后辞行。让庄煜先行回京是隆兴帝与皇后商议好的,所以她只简单交代一番就让庄煜离开了。 其实宁化皇陵距离京城不过六日的行程,每年祭陵之时皇子们都是走惯了的,根本不存在需要打前站的问题,所以庄煜一路打马如飞,只用了三日便赶回京城睿王府,看到他日夜惦记着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们。 无忧正在三婶叶氏的陪伴之下在园中散步,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去,只见身上的衣衫已经全被汗水打湿的庄煜飞奔过来,三两步便到了她的面前。 “五哥,你怎么回来了?”无忧惊喜的叫了一声,然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自从有孕之后无忧对气味便特别的敏感,但凡有一丝难闻的味道飘入她的鼻端,无忧便会恶心呕吐。虽然这一两个月情况好了许多,可是在这样的大热天里,做了三天剧烈运动没有洗过澡的庄煜,身上的汗酸味的确是难闻的要死,不要说是怀孕的无忧,就算是普通人闻了都会觉得恶心。 庄煜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大步奔到无忧的身边,对叶氏笑道:“有劳三婶了,您歇着吧,我来扶着无忧就好。”说着庄煜就伸手去扶无忧。 庄煜一到近前,那股子汗酸气就更加难闻了,无忧忍了再忍,到底也没有忍住,只哇的一声朝着庄煜吐了起来,将刚用过不久的胭脂米羹全都吐到了庄煜的身上。 庄煜也顾不得一身的狼狈,只紧张的叫道:“怎么又吐了,我走的时候不是已经不吐了么?” 叶氏赶紧上前忍笑说道:“王爷还是快前去盥洗一番吧。无忧这里有我,您不用担心。” 庄煜知道无忧素性喜洁,便点头应了,匆匆对无忧说了一句:“无忧,我去去就回。” 无忧强忍着恶心点了点头,庄煜这才飞快的跑开了。他跑走之后,叶氏与丫鬟们忙用扇子扇散庄煜留下的气息,又命人去清水给无忧漱口,折腾了好一阵子,无忧才缓过劲儿,坐在铺了锦褥的石凳上,将手放在已鼓起的小腹上,柔声说道:“宝宝乖,爹爹刚赶回来,不许闹哦!” 无忧这边刚收拾利索,庄煜便回盥洗干净匆匆跑了回来,叶氏见状不免微笑起来,庄煜脸皮厚浑不在意,无忧倒有些不好意思,白净的双颊晕起两抹绯红。 叶氏很是识趣,让出无忧身边的位置,还将丫鬟们带了焉去,好让庄煜与无忧一诉别情,年轻小夫妻最禁不得别离,虽然才短短几日,他们必定也有许多的话要说。 “无忧,这会儿舒服些了么?”庄煜在无忧身边坐下,将无忧揽入怀中小心的问了起来。 闻着庄煜身上传来的沐浴过后的清新之气,无忧感觉舒服许多,轻轻靠在庄煜的怀中嗯了一声,然后才问道:“五哥,你们怎么这样快就赶回来了?”自庄煜走后,无忧可是每天都算行程的,所以对于庄煜的提前归来才会觉得奇怪。 庄煜笑道:“父皇母后担心你,特特命我先行回京照顾你。父皇和母后要在行宫避暑,等入秋了再回京,大哥先回京主持朝政,由我和十弟辅佐。大哥和十弟还在后面慢慢走呢。” 无忧轻轻点头,懒懒的倚在庄煜的怀中,庄煜的怀抱总是让她特别的有安全感。原还想再几句的,可是一阵倦意袭来,无忧不知不觉便合上双眼睡着了,庄煜听到无忧的呼吸渐缓,低头一看发现无忧已经酣然入梦,不由无声笑了起来,他打横将无忧抱起,将她送回房中安睡。 庄煜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其实也累极了,如今回到妻儿的身边,看着无忧睡的香甜,沉沉的倦意也翻涌上来,庄煜索性脱鞋除袜去了外袍,将无忧搂入怀中一同睡去。也许是因为有庄煜在身边,无忧这一觉睡的极沉,小夫妻睡醒之时已经是夜色如墨,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分了。 自此,庄煜与无忧便过了一阵子安稳的日子,庄煜每日除了上朝便是在王府里陪着无忧,无忧则努力的为平安分娩做一切的准备。睿郡王府很安宁,可宫里却没这么平静了。 太后一死,原本被太后接入慈安宫中的柳嫔便显得极为尴尬。隆兴帝暗暗软禁太后之时,并没有想到还住在偏殿之中的柳嫔,是以柳嫔也形同被软禁,还是皇后想到此事对隆兴帝提了一回,隆兴帝这才命柳嫔移出慈安宫,仍回她从前住的蓼芳宫居住。只不过移出慈安宫的只有柳嫔一人,其他所有服侍之人全都被送进慎刑司,由皇后重新选了一批人到蓼芳宫服侍。 柳嫔的心腹全被送入慎刑司,新送来的没有一个是柳嫔敢相信的,她总觉得这些人是奉皇后之命随时要谋害于她,每日里惊惶不安,就连一阵风吹过都会让柳嫔吓的惊叫起来。 柳嫔的种种焦虑不安让暂代皇后主持宫务的太子妃极度为难,她已经尽力给柳嫔最大程度的关照了,可柳嫔却如惊弓之鸟一般,就连每三日一次的诊平安脉和开保胎药,柳嫔都觉得太医存心不良,要在安胎药里下毒害死她。这让太子妃很是为难。毕竟柳嫔腹中怀的是隆兴帝的骨肉,若是帝后在宫中,凭这孩子有什么事太子妃都不会有责任,可关键是帝后不在宫中,太子妃实在是没有办法可想了,只能向太子求助。 “殿下,柳嫔如今身子虚弱,她又不肯让宫女嬷嬷近身服侍,太医开了药她也不喝,这可如何是好?”太子妃愁眉不展的问道。 太子有些不耐烦的皱眉说道:“明儿打发人去告诉柳嫔,皇嗣若有个三长两短,父皇与孤必定要庆阳伯府上下人等为皇嗣殉葬!” 太子妃倒吸一口凉气,急切道:“殿下,这样说行么?” 太子缓了语调说道:“行,就按孤的意思去办,父皇问下来自有孤来承担。” 太子妃忙说道:“殿下,妾身没有这个意思,妾身问心无愧,自不畏惧父皇母后责备,只是那到底是父皇的骨血殿下的手足,妾身想着总要让孩子平安落生才好。若然柳嫔受了刺激,伤的是孩子。” 太子想了片刻,沉声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太子妃忙说道:“素来宫妃孕育皇嗣,是允许其家人进宫陪伴一段时间的。柳嫔从前也求过恩典,不过父皇并没有格外施恩,妾身想柳嫔已经有七个月身孕了,是不是宣庆阳伯夫人进宫陪伴于她,有亲娘的陪伴应该会好很多。” 太子点点头道:“也好。” 太子妃轻轻吁了一口气,太子同意让庆阳伯夫人进宫照顾柳嫔,这让她很松了一口气,想来有了亲娘的陪伴,柳嫔不至于再杯弓蛇影了,而且庆阳伯夫人生养过五次,这生养经验自然是极丰富的,又是她的亲生女儿,庆阳伯夫人一定会照顾的极为精心,柳嫔平安诞育皇嗣的机会就大多了。等入秋之后帝后返宫,太子妃觉得自己也能交待了。 次日一早太子妃便命人到庆阳伯府传她的敕命,着庆阳伯夫人立刻入宫陪伴柳嫔。庆阳伯夫人喜出望外,她正要进宫却不得其门而入,太子妃便给她打开了方便之门。 庆阳伯并不在京中,府中一切事情全由庆阳伯夫人一个人说了算,她立刻命人收拾起来,除了将公中大部分银票都提出来带上之外,还带了好些体积小价值高的金玉珍珠之类的东西,另外,庆阳伯夫人还拿出自己的私房,准备到宫中打点关系用。 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庆阳伯夫人便开始挑选带进宫的丫鬟,她可以带一名丫鬟进宫,可这名丫鬟选谁?庆阳伯夫人便有些为难了。她的丫鬟虽然都还不错,可是若说带进宫,便有些不够机灵了。 正在这时,化名柳云的季弄云快步走到庆阳伯夫人身边,拽了指她的衣袖轻声叫道:“夫人,让婢子陪您进宫吧。” 庆阳伯夫人惊道:“云儿?”季弄云点了点头。庆阳伯夫人细细一想她的确比别的丫鬟都合适,一则身份上更亲近,从前柳嫔在家之时,最喜欢的就是季弄云这个外甥女儿,二则季弄云受过苦,也照顾过病人,当初她照顾病重的柳氏时何等体贴周到都是庆阳伯夫人亲眼看到的。 “好,云儿就跟着一起去。”庆阳伯夫人轻轻一句话,便让那些素日里在她跟前有脸面的丫鬟们灰了心,进宫后就有可能被皇子们看中从而一飞冲天,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却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表小姐硬生生截了胡。真真怄死她们了。 庆阳伯夫人带着外孙女儿,携了三个大包袱跟着太子妃派来的人进宫了。临上车之前,季弄云回头看了看庆阳伯府,对自己暗暗许下誓言,她若不能青云直上就决不回庆阳伯府。 庆阳伯夫人带着季弄云进宫后自然要先拜见太子妃,太子妃对庆阳伯夫人倒也和气,只说了几句命她好生照顾柳嫔的场面话便命人将庆阳伯夫人送去蓼芳宫,只要庆阳伯夫人能让柳嫔平平安安的熬到帝后返宫,之后的事情太子妃便不用过问了。 跟在庆阳伯夫人身后,低眉顺眼的季弄云其实一直在悄悄的打量东宫。这是季弄云平生头一次踏入宫庭,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充满诱惑,季弄云曾飞快的偷眼去看太子妃,她只看到那金灿灿华贵无比的衔珠大凤钗与流光溢彩的嵌宝手镯和戒指,以及那季弄云叫不出名字的精美无比的衣裙。然而这一切却不是季弄云最艳羡的。自小,她便不象她的姐姐季绣云那样对漂亮衣裳首饰充满了无比的热爱。 季弄云最喜爱的是权势,是那套头面衣裳背后隐藏着的权势,她只想有一天自己能坐上那高高的宝座,享尽所有的人都臣服在她脚下的那种快感。 太子妃自然不会注意到一个跟着庆阳伯的小小丫鬟,可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却注意到了。阅人无数的韩嬷嬷在庆阳伯夫人走后对太子妃轻声说道:“太子妃娘娘,跟庆阳伯夫人进宫的那个丫鬟恐怕不是个好的。” 太子妃微微一怔,继而浅浅笑道:“如今可还在太后的孝中。” 嬷嬷一听这话便知道太子妃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如今皇帝不在宫中,也就太子与敏郡王庄炽这两个男子在宫中住着,那小丫鬟有心攀高枝儿,无非会将目标定在太子与敏郡王的身上。但是现在正处于太后的热孝之中,一年之后太子兄弟们才能除服,在这一年当中,太子与他的兄弟们都不会近女色,所以那个小丫鬟便是再有心也是不可能得逞的。而且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丫鬟,太子妃真的觉得没有必要把这种小人物当回事儿。若当真了,就太抬举一个区区奴婢了。 柳嫔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庆阳伯夫人一到蓼芳宫就被接进寝殿了,柳嫔整日疑神疑鬼,除了寝殿之外,她硬是哪里都不敢去了。 庆阳伯夫人一进寝殿便觉得透不过气来,如今天气正热,可柳嫔的寝殿之中门窗紧闭,一丝风儿都不透,满屋子都是汗酸之气,庆阳伯夫人真不知道女儿是怎么受的住的。 “娘……”一声虚弱无力的叫声从垂到地上的帐幔后传来,庆阳伯夫人赶紧上前去撩开帐幔,便看到了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肚子显的分外大的女儿柳世蔓。 一看到柳嫔的肚子圆圆的象一口锅倒扣在肚上一般,庆阳伯夫人一颗滚热的心就凉了半截。她是极有生养经验的,自然知道肚子尖尖必得男丁肚子圆圆定生女儿的老话儿。 只不过现在还是是考虑男孩女孩的问题,庆阳伯夫人首先要担心的是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的生下来。柳嫔的脸色看上去实在是太差了。 “娘娘,你怎么会这样啊,快告诉臣妇你哪里不舒服?”庆阳伯夫人冲上前跪倒在脚榻上,一把握住柳嫔的手急急的叫了起来。 ------题外话------ 沧海明珠回归古言力作《侯门医女,庶手驭夫》,这是一个女医生穿越后安身立命,成就自我,一手行医一手驭夫的古典童话。不可不看! ☆、第二百二十六章贼惦记 - - 却说庆阳伯夫人跪在脚榻上紧紧的抓住柳嫔的手,急的眼睛都红了,她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想柳嫔生下皇嗣之后庆阳伯府能得什么好处了,只剩下最原始的对小女儿的担心,孕妇庆阳伯夫人见多了,可虚弱憔悴成柳嫔这样的,她真的是头一回见。 柳嫔看到娘亲跪在自己的床前,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心里这才有踏实的感觉,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低低叫道:“娘你终于来了……” 庆阳伯夫人一阵心酸,起身坐在床沿上将柳嫔小心的搂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哄道:“蔓儿,娘来了,太子妃特许娘在宫里住着陪你,娘会好好照顾你的。” 柳嫔轻轻点头,这些话今儿一早太子妃就打发人过来说了。得亏帝后都不在宫中,若是他们在宫中,只怕到她分娩也未必能得这样的恩典。在慈安宫里住过几个月的柳嫔已经彻底知道太后与皇帝是何等的不和,其实她早就后悔了,只是身为一个小小嫔妾,就算是后悔了,她也没有本事在不得太后旨意的情况下搬出慈安宫,所以只能干熬到现在。好算是太后病死了,她也回了蓼芳宫,虽然身边服侍之人极可能全是其他宫的眼线,可到底这蓼芳宫里还是柳嫔说了算。 “娘,您就在这里陪女儿一起住,您带来的人就安顿在外间上夜,对了,娘,您带了谁过来?”柳嫔见到亲娘,心里踏实之后说话做事也有条理多了,事情安排的很同仔细周全,连给庆阳伯夫人的丫鬟准备住处这点子小事都想到了。 庆阳伯夫人忙拉过季弄云对柳嫔说道:“这是云儿,云儿,还不快给娘娘请安。” 季弄云赶紧跪下去磕头,柳嫔微侧着头仔细的打量着季弄云,疑惑的说道:“娘,云儿看着倒有些个面熟,可我不记得您身边有这样一个丫头啊?” 庆阳伯夫人怕隔墙有耳,也不敢对柳嫔说实话,只含糊其辞的说道:“说起来云儿也不是丫鬟,她是娘的远房侄孙女儿,爹娘都没了,年初才投奔到娘这里的。这孩子聪明伶俐又能干,如今娘身边真还离不开她了。” 柳嫔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不过既然说是远房亲戚,那么有些面善却也说的过去,她便没有多想什么,只叫了起命季弄云到外头候着,她且有话要问庆阳伯夫人。 季弄云退下后,柳嫔抓住庆阳伯夫人的手急急叫道:“娘,怎么女儿让您办的事您到现在都没办好呢,宫里那些太医都是庸医,您看他们把女儿治成什么样子了,若有程老太医为女儿诊脉调养,女儿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鬼样子!” 庆阳伯夫被柳嫔这句话吓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上次进宫之时她已经说的很清楚,她根本连接近睿郡王府都不能够,更不要说是想法子让睿郡王妃落胎了,自从一个月之前睿郡王妃命下人将一位带着女儿到睿郡王府以拜访为名,行勾引庄煜之实的夫人给扔出睿郡王府,而睿郡王非但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还在朝中将那位夫人的丈夫挤兑的无处容身,只得立刻将妻子女儿送回老家,又备了厚礼去睿郡王府请罪,这才算暂时了结了。如今京城之中便是再耳目闭塞的人也都知道睿郡王有多宝贝他的王妃了。 且不说对睿郡王妃下手有没有可能,退一步来说,就算是暗算成功了,难道隆兴帝与睿郡王会看在柳嫔腹中那块不知是男是女的骨血饶了加害他们孙儿(嫡子)的人么。再没脑子的想想也知道这不可能。 第191节 “娘娘,快别再说了!”庆阳伯夫人紧张的掩住柳嫔的口,回头四下观瞧,生怕这话被谁听了去。事实上偌大寝殿之中除了她们娘俩儿就再没有外人了,庆阳伯夫人明显是心虚。 柳嫔其实也是憋的太狠了才会在娘亲面前说上一说,她心里也清楚暗算睿郡王妃使她落胎这不现实,只不过却不了心中的一点执念罢了。 庆阳伯夫人一掩住柳嫔的口,柳嫔便也不再说继续这个话题。只拉着庆阳伯夫人的手要她去试自己的胎动,并且期盼的问道:“娘,你说我怀的是龙子么?” 庆阳伯夫人虽然看着女儿浑圆的肚皮觉得那是个女孩儿,可为了让女儿高兴,她还是笑着说道:“一定是龙子,蔓儿,若怀的是女儿,做娘的会长斑会变丑,你看你如今皮肤还是那么的白皙,那么漂亮,所以一定是龙子。” 柳嫔高兴的点头道:“嗯,我想也是龙子,娘,他可有劲儿了,在我肚子里且不消停呢。”许是见到娘亲的缘故,柳嫔苍白的脸上染上些微的红晕,比刚才看上去要好多了。 庆阳伯夫人见柳嫔肚子虽然大,可身上却瘦的紧,说是皮包骨头都不为过,她忙问道:“蔓儿,如今你一日吃几餐,用的可还香甜?” 柳嫔抓住庆阳伯夫人的手,复又紧张的说道:“娘,我没怎么正经吃东西,那些人我都不管相信,她们送来的东西我不敢吃。” 庆阳伯夫人大惊道:“那你都吃的是什么?” 柳嫔指了指桌上果盘中的各色水果说道:“我吃果子啊,这果子都是宫中每日分下来的份例,我不错眼珠子的看着他们清洗干净端进来,饿了就吃那个。她们拿来的饿菜,我都偷偷倒了。” 庆阳伯夫人听了这话心酸的险些儿哭出声来,她的女儿怀着最尊贵的皇嗣,非但没有一丝一毫孕妇的特别待遇,还要这样提心吊胆的防备着,长此以往可怎么吃的消啊! “蔓儿,我可怜的女儿,你受委屈了,如今娘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娘亲手给你做吃食调养身体,保证把你亏了的身子养回来。”庆阳伯夫人急切的说了起来。 柳嫔点点头道:“嗯,娘,我想吃炖的极嫩的蛋羹。” 庆阳伯夫人应了一声,扶柳嫔躺好后便急匆匆出了寝殿,找蓼芳宫中的管事要求去小厨房给柳嫔做吃食。 管事嬷嬷虽然看不上庆阳伯夫人慌慌张张的象没脚鸡一般,不过却也没有为难于她,毕竟柳嫔若有个什么不好,她们也难逃服侍不周的罪名,如今庆阳伯夫人主动接手,对她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干脆利落的给庆阳伯夫人指了路,庆阳伯夫人便带着季弄云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中的柴米油盐时鲜菜蔬都是不缺的,因还在太后的孝中,所以鱼肉之类的荤腥自然没有,鸡子儿是备下的,采办上的人是一一对着日影儿照过了,只选那些没被公鸡踩过的母鸡下的鸡子儿,这样吃了也不算开荤。 季弄云有些笨拙的把炉子捅开,续入柴火烧旺炉膛,将水烧开后把碗筋等物全都丢到开水中煮沸,然后又将手上戴的银戒指丢到水中,戒指并没有发黑,季弄云才对庆阳伯夫人小声说道:“夫人,这些都能用。” 庆阳伯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果然带季弄云过来是正确的决定,她比留在府中的那几个丫头可都机灵多了。 搅打好蛋液将蛋蒸上,庆阳伯夫人坐在灶前的小方凳上叹道:“云儿,难为你做这些事情了,等娘娘平安诞下皇嗣,我一定为你求个出身。”季弄云乖巧的轻声应道:“夫人,只要娘娘好就行了,云儿能跟在夫人身边,已经心满意足了,您不用惦记云儿。” 庆阳伯夫人长叹一声,这叹息中充满了无能为力,她尝不想为死去的女儿外孙报仇,可是她真的没有那个能力做不到啊! 自此庆阳伯夫人便带着季弄云在蓼芳宫中住了下来。许是有了主心骨,柳嫔的身子果然渐渐好了起来,就算是守孝不动动荤腥之物,柳嫔的脸上也丰满了许多,气色也比从前好了。太医来请平安脉,发觉柳嫔连保胎药都不用再吃了。 太子妃听完回禀,还命人往蓼芳宫中给庆阳伯夫人送了赏赐,以表彰她照顾柳嫔与皇嗣之功。宫里终于又安宁了下来。 然而安宁也仅仅是表面的安宁,在宫中若没有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还叫宫庭么?就算是皇帝不在宫中,那些心大的宫女们也不会太消停。不过好歹还有太后的热孝在,因此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做勾引太子之事。只不过是想办法在太子眼前多出现几回,让太子对自己有个印象,然后再徐徐图之。 有这样心思的不止是官女,还有跟着庆阳伯夫人进宫的季弄云。季弄云今年已经十五虚岁了,出落的很是水灵,若她还是靖国公府二房的小姐,现在早就该定下亲事了,可如今她却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将归于何处。庆阳伯夫远房侄孙女儿这个身份虽然让她不再是罪奴,可是想得一门好亲事却也是不能够的。况且季弄云的心思还很深很沉,所以更不能随随便便的嫁了,对她来说,要嫁,就要嫁给比睿郡王庄煜更尊贵的人。只有这样才能生生压季无忧一头,让季无忧在她面前俯低做小,也好出一出她这些年来所受的怨气。 大燕比睿郡王庄煜更尊贵的男子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隆兴帝一个便是太子,隆兴帝已经是年过半百之人,自然没有年轻的太子更有吸引力。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太子近在宫中,而隆兴帝则远在行宫,季弄云就算是有心勾引也力有不及。 这一日,因太子妃颁了赏赐,庆阳伯夫人理当去东宫谢恩。季弄云心中激动极了,自从进宫到现在也有小半个月了,她还连一心想勾引的太子的面都没有见过,到东宫可是难得的好机会,至少她得知道太子长的是什么样子才好找准目标下手吧。 太子妃拨冗接见了庆阳伯夫人,自是要说一番官样文章。庆阳伯夫人谢恩完毕退下,季弄云心中很是不甘,她可还没见到太子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呢。 就在季弄云不甘心的跟着庆阳伯夫人沿着宫道往外走的时候,对面走来两个浣衣局的管事嬷嬷,跟在她们身后的是四个捧着衣裳包袱的浣衣局青衣宫婢。这两个嬷嬷见前方走来一位穿着品服的夫人,便依着规矩退到路旁请庆阳伯夫人先行。 季弄云跟着庆阳伯夫人经过那四个浣衣局宫婢之时,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她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看。四名青衣宫婢之中有个身材消瘦,个子与季弄云差不多高宫婢也正微微抬头看向季弄云。 只这一看,季弄云当时便呆住了。那个身着粗绸青衣,以同色粗绸发带束起双丫髻的浣衣局宫婢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姐姐季绣云。 季绣云也认出了妹妹季弄云,她不只认出季弄云,还认出了外祖母庆阳伯夫人。那日被官买之时,季绣云曾无比渴望外祖母家的人早些来救她脱离苦海,然而她却一直没有等到,以至于沦落烟花之地,虽然她只是挨打受饿,还不曾被梳拢就被转卖了,可那份痛苦羞辱绝望却深深的烙在季绣云的心上。所以季弄云分明看到她姐姐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恨意,旋即便深深的低下头再不看了。那极短的一幕仿佛只是季弄云的错觉一般。 庆阳伯夫人走了几步才发觉外孙女儿没有跟上来,她立刻停下脚步回身皱眉轻唤道:“云儿……” 季弄云深深看了季绣云一眼,便赶紧应了庆阳伯夫人一声,快步追了上去。不多时,祖孙两人便走出了东宫。 “云儿,刚才看什么呢?可不能在宫里随意乱看的,要处处小心才是。”庆阳伯夫人还以为外孙女儿贪看热闹,便小声的教导起来。 季弄云忙低低应声称是,便随庆阳伯夫人回了蓼芳宫。因为突然遇到她本以为已经死去的姐姐,季弄云有些心神不宁,便将寻找机会见太子之事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晚上,庆阳伯夫人在哄睡女儿之后,惦记着外孙女儿这一半天里都有些魂不守舍,便轻轻走到外间压低声音问道:“云儿,今儿你是怎么了,总有些心神不宁的?” 季弄云抬着看着外祖母,低低说道:“我想娘和姐姐了。” 庆阳伯夫人不由一阵心酸,在外孙女儿身边坐下,将她揽入怀中,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好孩子,你娘在天上看着你呢,绣姐儿……唉!”想起不知道流露何方的大外孙女儿,庆阳伯夫人心中越发不是个滋味了,若是当初能再快一些,说不定就能将母女三人一并买回来了。 “若是还能找到姐姐,您愿意找她么?”季弄云试探的小声问了起来。 庆阳伯夫人忙点头道:“当然愿意,可天下这么大,又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可到哪里去找呢?” 季弄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她可不笨,今天见到季绣云之时,季绣云眼中那一抹深深的恨意季弄云看的极为清楚,她知道姐姐在恨外祖母没有赎买她,若然就这么直接说了,只怕非但不能让姐妹团圆,还会连累了外祖母和小姨柳嫔。如今在季弄云的眼中,庆阳伯夫人和柳嫔可是她最大的靠山。 季弄云虽然不想立刻与季绣云相认,可不代表季绣云不想与她们相认。浣衣局从来都是发配罪奴的地方,季绣云可不想一辈子就葬送在浣衣局中。所以认亲对她来说势在必行。 就在庆阳伯夫人去东宫后的第二天,浣衣局来人送衣裳,带头的是一个看上去面目和善的老嬷嬷,她只带了一个青衣宫婢,那便是季绣云。 从前浣衣局也常打发人来取脏衣服送干净衣服,所以庆阳伯夫人并没有很上心,只是让季弄云把洗好熨烫整齐的衣裳接过来,再把穿过的外衣包起来交给那个青衣宫婢带走,等洗干净了再送回来。 季弄云刚接过干净衣裳,不由被吓了一大跳,那青衣宫婢抬头对她笑了笑,用口形说出“妹妹”二字。这青衣宫婢不是别人,正是季绣云。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法子打通路子,竟然这么快就找到蓼芳宫。 不过季弄云也不是没经过事的,她稳稳的接过衣裳收入箱中,再飞快的把脏衣服打好包交到季绣云的手中,拍了拍包袱轻声说道:“这都是娘娘的衣裳,姐姐可要精心些,莫要洗不干净,也别伤了衣料。” 季绣云接过包袱,在季弄云拍过之处悄悄一捏,**的,显然里面藏了金银之物。季绣云会意,点头微笑道:“妹妹放心,娘娘的东西我们浣衣局一向都极上心的。” 交接了衣物,季弄云又奉柳嫔之命拿了两个荷包递到嬷嬷与季绣云的手中,两人都跪下谢了赏,然后便赶紧离开了,浣衣局里都是犯了错的宫婢,她们并不敢在宫中多做停留。 等季绣云走后,庆阳伯夫人寻了机会悄悄问道:“云儿,你认得那个浣衣局的宫婢么?平时也没见你与她们多说什么。” 季弄云想了想,牙一咬便跪倒在庆阳伯夫人的面前…… ------题外话------ 推荐好友上官旭云力作《侯府商女》,想知道现代百货女王如何玩转古代商业么?亲,去侯府商女细看空间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认亲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云儿,好好儿怎么就跪下了,快起来说话。”庆阳伯夫人还是很心疼外孙女儿的,便一边拉起季弄云一边和缓的说道。 季弄云压低声音说道:“外祖母,您道刚才来送衣裳的浣衣局宫婢是谁?她就是云儿的姐姐绣云啊。” 庆阳伯夫人惊愕的“啊……”了一声,她万万想不到大外孙女儿季绣云竟然会在宫中为奴,这怎么可能呢?就算那浣衣局是发配罪奴之处,可那也是发配原本就在宫中犯了错的内侍,而季绣云可从来都没有进过宫就被官卖了。 “云儿,你确定没有看错,真的是绣姐儿?”庆阳伯夫人压低声音颤抖着问了起来。 季弄云点点头,很肯定的说道:“外祖母,云儿与姐姐自小便一处住着,自是再熟悉不过的,虽然姐姐长大了许多,可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而且姐姐也认出云儿了。” “什么?”庆阳伯夫人又是一惊,毕竟如今季弄云的罪奴身份已经被她想办法给除了,世上再没有季弄云这个人,有的只是庆阳伯夫人的远房侄孙女儿钱柳云。若是季弄云这个身份被识破,假造户籍之罪她怎么都洗脱不了的。虽然庆阳伯夫人对大燕律并不很熟悉,可也知道假造户籍的罪名轻不了。 “您放心,姐姐不会说破云儿身份的。您想想,以姐姐的身份,她是不可能进浣衣局的。”季弄云已经猜到了外祖母在想什么,立刻说出自己的推断。 庆阳伯夫人想了想方才点头说道:“云儿说的也是,可怜你们姐俩儿都是命苦的,刚才你可看清绣姐儿的形容气色了,她……看上去还好么?”刚才浣衣局之人来送衣裳,庆阳伯夫人就没正眼瞧过她们,这会一听说那青衣宫婢是她的大外孙女儿,庆阳伯夫人便问了起来。 “姐姐脸色看上去还行,其实上回在东宫已经遇到她一次了,今天姐姐又能到蓼芳宫来送衣裳,想必在浣衣局里过的应该还不错,刚才云儿注意看了看姐姐的手,倒也不太象整日洗衣裳的手。”季弄云边想边说了起来。 庆阳伯夫人点头赞道:“云儿真是细心,若刚才知道那是绣姐儿,怎么也得给她些什么才是。” 季弄云忙道:“刚才云儿已经悄悄在脏衣裳包里塞了几个金银锞子。” 庆阳伯夫人点了点头,轻声叹道:“可怜的绣姐儿,也不知道这几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云儿,下回绣姐儿再来,咱们得想法子与她单独见面说说话儿。” 季弄云略想了想便说道:“这个不难,回头云儿以有东西落在脏衣裳包中为由去趟浣衣局,先和姐姐通个气儿,等下回姐姐来时就好见面了。” 庆阳伯夫人深知这个外孙女儿脑子极为活络灵光,便点头应道:“也好,回头我就说给娘娘,让娘娘给你一块腰牌就行了。” 果然庆阳伯夫人告诉柳嫔,说有件要紧的东西落在脏衣服包里没有捡出来,要派云儿去浣衣局取回,柳嫔不疑有他,立刻将蓼芳宫的出入腰牌拿出来,季弄云跪接之后便带着庆阳伯夫人给她的一百两银票往浣衣局而去。 好不容易一个人走出蓼芳宫,季弄云并没有直接去浣衣局,而是先去东宫附近兜了一圈儿,她还想着见一见太子,也好制定她的勾引计划。 不过季弄云这一圈儿是白兜了,太子刚刚主持朝政,每日里天不亮就离开东宫,真到金乌西沉才回宫休息,青天白日的他根本就不会在内宫出现。季弄云也没敢在东宫附近多做停留,她也怕什么事儿都还没做便先引起宫中之人的怀疑。 有腰牌为凭,季弄云很顺利的到了浣衣局,她的嘴很甜,对浣衣局的管事嬷嬷笑着叫道:“姑姑好,蓼芳宫柳娘娘有件东西找不着了,想是可能落在脏衣服里,娘娘打发婢子过来找一找,请姑姑行个方便。”说着,季弄云便将一个绣着桂花的荷包递给那位管事嬷嬷。 管事嬷嬷用手一捻,便知道荷包中装着四个金豆子,浣衣局不是有油水的地方,难得能得到这么大方的赏赐,因此便笑着说道:“幸亏姑娘来的快,娘娘的衣服还不曾下水,金玲,引这位姑娘去找翠喜,让翠喜带姑娘去查找。” 季弄云赶紧向管事嬷嬷道谢,匆匆跟着去找翠喜。一路之上季弄云都在猜想,难道翠喜就是姐姐的新名字? 穿过有数口水井,数十人正在洗衣裳的大院子,季弄云被引到浣衣局西南角上的一间小房子门外,只听那引路宫女高声叫道:“翠喜姐姐在屋里么?” 片刻之后,一个季弄云听上去并不耳熟的声音响起:“我在,金铃妹妹有什么事,快请进来吧。”话音刚落,小房间的门便被人拉开了,一个青衣宫婢笑着走了出来,她正是季绣云。 季绣云看到季弄云,刻意表现出很惊奇的样子,笑着问道:“这不是柳娘娘身边的姐姐,怎么贵脚踏贱地,却到这里来了?” 季弄云亦笑道:“娘娘仿佛记得落了东西在脏衣服包里,打发妹妹过来看一看。” 季绣云将身子一侧让出路来,笑着说道:“衣裳还没有开包呢,姐姐只管进来看。” 金铃见状便笑着说道:“翠喜姐姐陪着云儿姐姐找吧,管姑姑还有事要妹妹去办呢。” 季绣云笑着将一小包东西塞给金铃,亲热的说道:“你前儿说想吃雪花洋糖,这不,我刚得了些,拿去慢慢吃吧。” 金铃也不推辞,只笑嘻嘻的说道:“多谢翠喜姐姐,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呢。姐姐们忙着吧,我走了。”说罢,金铃接过那包糖便高高兴兴的走了。雪花洋糖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可在浣衣局就很珍贵难得了。 看着金铃走远了,季绣云才将季弄云带进自己的房间之中。这间屋子也不算太小,大约一丈见方,一张单人架子床靠北墙放着,床架上还悬了一重细葛布帐幔,虽说看上去颜色暗沉样式陈旧,却也浆洗的很干净,床上的寝具也都是素色细葛布的,虽然旧却不破,枕头上甚至还绷着一尺见方的软缎,以保证枕上去不会让摸上去还会觉得粗糙的细葛布伤了面上的皮肤。 房间东墙下放着一只乌沉沉看不出是什么木头的顶匣木箱,箱旁竖着一只衣裳架子,衣架旁边有两只木桶,木桶里放着几只大包袱,显然都是从各宫收来的脏衣服。 让季弄云没有想到的是靠南墙还放着一张小小的梳妆台,台上放着一只打开的妆奁,一面手掌大小的钯镜甚至还反射着从窗子透进来的阳光。 季绣云并没有出声打断季弄云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的房间,她只是细细的观察季弄云的神色表情。直到季弄云收回目光,她才淡淡的说道:“是不是觉着我的屋子还不错?在浣衣局还能有这样的住处?” 季弄云飞快的向房门方向看了看,见房门是打开的,门外并没有人。她这才低低的说道:“姐姐你受苦了!” 季绣云冷冷一笑道:“这还算受苦么?看来妹妹的日子过的真是不错。” 季弄云一愣,她转身直直的看着季绣云,片刻之后方才沉沉说道:“姐姐,娘亲死了,娘亲死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季绣云仿佛被这句话打动了,缓了声气哀声道:“娘亲怎么就死了,不是有外祖母照顾你们么?我受苦也就罢了,你们怎么也……”说着,季绣云用手捂着脸,声音透着哽咽,好象再也说不也去了。 季弄云想着当日的情形,真的落下泪来,只低泣道:“姐姐,娘和我被外祖母派来的人买回去。外祖母也没敢把我们安顿在庆阳伯府里,只让我们住到一处小小的房舍之中,那时娘才知道弟弟没了,娘又担心你又伤心弟弟的死,再加上在牢中受了风寒,几下里一凑娘便病倒了,外祖母一直给娘请医求药,可娘的病太重了,一直拖到今年三月,娘再没能熬过去,就……” 季绣云听到这里,眼泪也从手指缝中滴了下来。可这里不是能随意哭泣的地方,是以季绣云赶紧擦了泪,着急的低声说道:“妹妹,快擦了泪,让人瞧见可了不得。” 季弄云心里也清楚,忙将眼泪擦干,问季绣云道:“姐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季绣云低叹一声,轻轻道:“一言难尽,妹妹,等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告诉你,你快告诉我,你到这里来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外祖母的意思?” 季弄云忙说道:“刚才我告诉外祖母见到你了,外祖母便将我好一通埋怨,她直怨我怎么不立刻告诉她,也好让你在蓼芳宫里多留一阵子,她好和你好好说说话儿,问问你的情形。姐姐,你知道外祖母是最疼你的,为着当日没把你接回去,外祖母重重的发落了那日前来接我们的人,还一直内疚没有救到你,这已经成了外祖母的心病,外祖母一提起你便会伤心的哭起来。” 季绣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真的么?”从前她还是靖国公府二房大小姐的时候,庆阳伯夫人的确最疼爱她,可是现在她只不过是个罪奴,又有什么资本让庆阳伯夫人念念不忘呢。经历过太多人情冷暖的季绣云再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争抢漂亮衣裳头面首饰的大小姐了。 季弄云赶紧用力点头道:“真的真的,姐姐,我们是嫡嫡亲的姐妹,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比我们更亲近呢,我怎么会骗你。刚才我一告诉外祖母,外祖母就向小姨要了腰牌叫我来看你了。若非外祖母不方便过来,她便也一起来了。对了,外祖母还叫我给你带了些银票。” 季弄云边说边将一小沓银票拿出来,都是一两二两五两十两的小面额银票,用来打点宫中的普通内侍再合适不过的。季绣云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银票接过了仔细的收好。季弄云忙又说道:“姐姐,不是外祖母不肯多给你,实在是怕现在多给你对你反而不好。等过几日你再去蓼芳宫,外祖母要见你和你说话呢,总不能让你一直在浣衣局里待着。” 这句话正说到了季绣云的心坎上,她忙问道:“妹妹,外祖母有什么安排?” 庆阳伯夫人根本就没有安排,季弄云想了想方才委婉的说道:“姐姐,外祖母现在还不知道你的确切情况,叫她如何做安排呢,总要先见过你了解清楚才好想办法。” 第192节 季绣云想想也是,只要她的外祖母能想办法让她离开浣衣局,那么当日不救自己的怨愤之意,她还是可以放下的。这几年的经历告诉季绣云,不要想从前的事,往前看,奔条好出路才是顶顶要紧的。 “妹妹,小姨知道你么?”季绣云突然问出一个让季弄云最不想提起的问题,在还没有彻底查清姐姐的身份之时,季弄云不想告诉她外祖母已经想办法消除了她的罪奴身份,现在她是平民钱柳云,罪奴季弄云的名籍已经被注销了。 “还没有,我如今只是外祖母身边的丫鬟云儿,并不是庆阳伯府的外孙小姐。”季弄云用极低的声音飞快说了起来。 季绣云立刻皱眉道:“怎么,外祖母还让你做丫鬟?” 季弄云赶紧解释道:“我们都被贬为罪奴,外祖母能收留我,给我一条活路我已经万份感激了,便是服侍外祖母也是应该的。况且平日外祖母也不叫我做什么,这次进宫来照顾小姨,外祖母带别人不放心才带上我的。我们总是一家子至亲骨肉,自然要比其他人更上心些。” 季绣云轻轻点了点头,这倒也说的通,那罪奴身份可不是想注销就能注销的,她若不是……只怕现在还是罪奴秀姐儿,而不是浣衣局宫女翠喜。 “姐姐,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季弄云兜了好一阵圈子才将她最想问的话问出来。 季绣云没有立刻回答,只对季弄云道:“我们边假装找东西边说吧。” 季弄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的借口,忙点头道:“好,姐姐和我一起找吧。” 姐妹两人将蓼芳宫的脏衣裳包袱拿出来细细的翻找,边找边小声的说话。季弄云又问了一遍,“姐姐,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外祖母一直派人四处打听你的下落,却一直都没有找到。” 季绣云低低说道:“那日官卖之后,我被人卖了好几次,最后一次被一个小县吏买去了,原是给他家小姐做丫鬟的,后来那小姐被挑中参加小选,小姐心中不愿意,以死相逼,那县吏和他婆娘舍不得女儿,就让我顶替小姐参加小选,不想真的被选中入宫,进宫后我被分到了浣衣局,如今也有大半年了。那县吏为了封我的口,便在我入宫之时给了我一些银子,有那些银子铺路,我在浣衣局的日子也算能熬的过去了。” 季弄云知道小选不象大选那么严格,有那疼爱女儿的人家常以丫鬟替选也是常有的事情,因此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立刻彻底相信了季绣云。只是她怎么都想不到季绣云这一套说辞根本就是事先背好的。她进浣衣局,绝对不是为了只当一个普通宫女,熬到二十五岁出宫或者是终老宫中。将她送入宫中的背后之人怎么可能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这些季绣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季弄云的。 “姐姐,我回去一定告诉外祖母,外祖母说什么也会想办法的,就算不能接你出宫,至少也得求小姨给你换个活计。其实现在小姨身边就很缺人,只不过忽然向浣衣局要人,这到底有些突兀了,姐姐你一定别着急,外祖母一定会尽快想办法的。” 季绣云想了一会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妹妹,这事不好办,你也别太为难外祖母了,小姨正怀着身孕,外祖母分心不得。” 季弄云感慨的叹道:“姐姐,你真的变了好多!从前你再不会说这样的话。” “妹妹,我已经吃过那么多的苦头,难道还能不学乖么?或许从前我要是能早些明白过来,就不用受这样的苦了。其实我们有郡主堂姐王爷堂弟,原本我们应该过的很好,很尊贵的。妹妹,我曾见过三叔家的如姐儿,她原本比我们不知道差多少倍,可现在呢,人家是堂堂千金小姐,有郡主堂姐和王爷堂姐夫堂兄,而我们……哼,我们就象是见不得光的老鼠,连在日头下行走都要提心吊胆!”季绣云愤愤不平的说了起来。 季绣云还是宁王妃丫鬟的时候,是见过她的堂妹,安远将军府嫡出大小姐季维如的。若非听别人说起,季绣云死都不敢相信那个落落大方,衣着华贵容貌俏美的小姐是那个原本缩在旮旯里连头都不敢露出来的季维如,靖国公府庶出三爷家里的女儿。 “姐姐……”季弄云见季绣云越说声音越大,便赶紧叫了一声提醒她。季绣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情绪失控,忙压低声音说道:“妹妹,我听说季无忧霸占了原本该给小姨诊脉的程老太医,可真有此事么?” 季弄云点点头,压低声音愤愤道:“可不是,没有程老太医诊脉开方子,小姨孕育皇嗣可吃大苦头了,也就是这阵子外祖母进宫后,小姨的情况才好转一些,姐姐,你都不知道,外祖母几回递帖子求见季无忧,她连一丝面子都不给,直接打回不见。” 季绣云哼了一声酸溜溜说道:“她现在能把谁放在眼中,也不想想从前见到外祖母,她也得老老实实请安的,如今却那般托大!真是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季弄云附和道:“就是就是,她就是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可是听到了,她如今轻狂的没了边儿,仗着自己有身孕,对登门的客人都极不客气呢,有一回还把淮泗侯夫人和小姐打出王府,听说淮泗侯夫人气的当时就晕了过去。” 季绣云倒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因此便急切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妹妹你细细说给我听。” 季弄云便细细的说了起来,自然从她嘴里说出的话不会是事实,事实到底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象季弄云这样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么可能知道真相。偏季弄云为了表现自己还是知道些的,便按着她的想象编派起来。这一编可不打紧,直把睿郡王妃季无忧给编派成天底下最最好妒成性不守妇德的恶毒女人。 季绣云听罢,只咬牙恨声道:“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真真所有人都被她骗了,若我们姐妹做了睿郡王妃,又岂会做出那般不得体之事!” 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两个对季无忧都充满了妒恨,一说起季无忧,姐妹两个的诅咒之辞便源源不断,每一句都极尽恶毒之能事。若这些话让庄煜或是无忌听到了,他们必然会对季绣云季弄云姐妹用上各种最最残忍的手段,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过了一会儿嘴瘾,季弄云这才说道:“姐姐,我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得赶紧回去,等下回你去蓼芳宫送衣裳的时候我们再细细的聊。” 季绣云还有些个意犹未尽,不过她也知道不能再留季弄云,便轻轻点头道:“好,妹妹你先回去,三天后我去蓼芳宫送衣裳,请外祖母先安排起来。” 季弄云点点头,拿出一方早就准备好的玉佩,故意大声说道:“呀,果然是在这里呢,还是娘娘的记性好,多些翠喜姐姐,耽误你这大半天的工夫。我回去必向娘娘回禀的,下回姐姐一定要来蓼芳宫送衣裳,也好让妹妹好好谢你。” 季绣云会意,亦笑道:“妹妹言重了,说什么谢不谢的,若日后有机会去蓼芳宫,姐姐必要是讨妹妹一口茶吃的。” 这姐妹二人说罢场面话,季弄云才拿着那方玉佩匆匆回了蓼芳宫。 ------题外话------ 沧海明珠回归古言力作《侯门医女,庶手驭夫》,这是一个女医生穿越后安身立命,成就自我,一手行医一手驭夫的古典童话。不可不看! ☆、第二百二十八章阴谋 - - 章节名:第二百二十八章未遂 帝后二人行宫避暑,直到将近八月,他们才起程返回宫中准备共度中秋佳节。虽然还太后孝期之中,并不能动用荤腥酒馔等物,可这是第一个上头不再高高坐着太后皇族家宴,隆兴帝自是格外看重。 八月初六这日,帝后终于回到宫中,太子与太子妃分率文武百官与内外命妇出迎,怀孕无忧与柳嫔自然也是要出城恭迎圣驾。 无忧身子调养很好,所以虽然她肚子大惊人,可是气色体力都很好,而且无忧是跟着太子妃一起坐着等候,等帝后到了近前才站起来迎接也不迟。虽然按着规矩以柳嫔这样身份是没有资格就座,太子妃也没有亏待了柳嫔,命人给柳嫔准备了一方绣墩,让她也坐着休息,免得她动了胎气什么。 两个孕妇一比较,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同,睿郡王妃肚子比柳嫔还大些,可她脸色红润,也未见有任何浮肿,走起路来还显很轻,听她声音也很清亮有力,显然睿郡王妃孕期过非常之好。可柳嫔却大不一样子,她脸上并没有太多血色,肚子虽大,脸上看着却很瘦,皮肤底下透着淡淡青色,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手上明显看出有浮肿迹象。 还有一点不同就是睿郡王妃肚子尖尖挺着,从后面却看不出笨重,而柳嫔肚子很圆,从后面看着实笨拙不行。有经验人都猜测睿郡王妃怀是男孩,而柳嫔肚子里怀十有**是位公主,看柳嫔气色,只怕这位小公主先天也不会有多么强健。 柳嫔位子设无忧座位斜对面,柳嫔一眼就能看到气色极好,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满足季无忧。她那原本已经熄了妒恨之心腾燃了起来,此时柳嫔只想着若不是季无忧抢走了程老太医,那现气色红润就应该是她。而且她怀是皇帝龙子,可比季无忧肚子里那个尊贵多了。 无忧正闭目养神,忽然觉得有一道冷嗖嗖目光正盯着自己,她睁眼一看,正看见柳嫔用怨毒目光看过来。无忧微微蹙眉,沉沉扫了柳嫔一眼。就是这一眼,无忧发觉站柳嫔身边宫女有几分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她是谁。 跟柳嫔身边就是化名钱柳云季弄云。季弄云一见季无忧看过来,立刻低下头往后缩了缩身子。她可不想就这么被季无忧认出来,若是此时被认出来,她就彻底完蛋了。 无忧并没有去细想那个宫女是谁,因为前头有小太监跑回来禀报,说是御驾已经到三里之外,请太子妃速速做好迎驾准备。 无忧就坐太子妃身边,听完小太监禀报,她便想站起来,谁料太子妃一把按住她手笑着说道:“五弟妹,你坐着别动,父皇母后还得再走一会子,等他们到了我再叫人来请你。你身子沉,可得好好歇着。” 无忧含笑道:“大嫂关心无忧领了,只是无忧每日府中也常常走动,陪大嫂一起慢慢往前走着迎接父皇母后没问题。” 太子妃知道无忧每日三次散步雷打不动,体力上确没有问题,她想了想方笑道:“也好,那咱们慢慢走,春草春竹,仔细扶好你们家王妃。” 柳嫔自怀孕之后基本上就处于卧床之中,自然没有无忧这样好体力,她还想多歇一会儿,奈何连睿郡王妃都起身了,她一个小小嫔还敢托大坐着不起来么。于是季弄云搀扶下,柳嫔也强撑着站了起来,由季弄云和另一个宫女小心扶着跟随队伍往前走。 太子妃等人只走了一柱香工夫,便看到前方烟尘滚滚,马蹄声近仿佛就耳边。 銮驾来到近前停下,帝后二人缓走走下銮驾,隆兴帝笑道:“众卿平身。”皇后便立刻步走到太子妃和无忧面前,一手拉住一个,亲亲热热说道:“好孩子们,起来。无忧,你父皇不是已经下旨不让你来迎接么,怎么还来了,看你这孩子,挺着个大肚子多不得劲啊!” 无忧有日子没见到皇后兼姨妈,心中也很是想念,亦亲亲热热叫道:“母后,儿媳想您了。” 皇后乐合不拢嘴,仔细看了无忧一回,见她气色极好心里才踏实许多。此时僖贵妃走上前来笑着与皇后见礼,皇后拉住她手说了一番亲近话,然后才随隆兴帝升舆,太子妃与无忧等人也都各自登轿跟随仪仗之后返回京城。 从始至终,帝后二人对于怀孕柳嫔都视若无睹,这让柳嫔极度没有脸面,也让跟柳嫔身边季弄云大失所望。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们猜想着皇帝对柳嫔腹中孩子极为重视,谁知皇帝根本就不乎这个孩子,甚至连问都懒问上一句,倒是对同样怀着身孕季无忧,帝后二人都重视有加,直把她当成眼珠子心尖子。 一行人返回宫中,帝后甚至还特特下旨让睿郡王妃回府休息,不必跟到宫中再次行礼。旨意一下,满朝文武内外命妇对于帝后对睿郡王妃重视又有了认识。那些对于睿郡王府侧妃之位有兴趣之人要重考虑自己想法了。 无忧并不知道其他人想法,如今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努力让自己身体强韧,以求顺利平安生下一双孩子。初次胎动过后,无忧便已经知道自己怀了双生子。所以她加积极配合程老太医,无论她有多么难受,都没有停止每天锻炼。 无忧付出没有白费,程老太医现都已经不担心无忧分娩之时会出现难产情况了,只要一切都按部就班,他有绝对把握让无忧顺顺利利生下孩子。 可宫中柳嫔便有些难说了。隆兴帝与皇后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对柳嫔腹中胎儿重视,可那到底是隆兴帝骨血,他自然不可能不管不问。因此回宫第二天,隆兴帝召见了太医院太医,询问柳嫔腹中胎儿情况。太医院太医们早就等着这一天呢,他们立刻带上柳嫔所有脉案来到御书房,毫不客气给柳嫔狠狠上了一回眼药。 柳嫔一心只想要程老太医给她诊脉,丝毫看不起太医院现任太医,这一行为得罪了整个太医院太医们。而且柳嫔不好好吃保胎药,以至怀相不好,这让太医们都提着一口气,若然不先禀明情况,等柳嫔分娩之时若有个三长两短,到那时整个太医院太医可都没办法说清楚了。因为柳嫔总是挑剔太给她诊脉太医,所以整个太医院太医们基本上都给柳嫔诊过脉。 隆兴帝听罢石院判和两名太医回禀,也被气不轻,只沉声问道:“胎儿情况到底如何,可知道是男是女?” 关于柳嫔腹中胎儿,太医院太医们早就有过讨论,单从脉相上看,十有**是个女胎。石院判便将这一推断禀报给隆兴帝,隆兴帝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儿子不多,自然希望柳嫔怀是男孩。 “确定么?”隆兴帝沉沉问了一句。 石院判并没有十足把握,只犹豫说道:“柳娘娘身子虚,臣等并不能十分确定。” 隆兴帝挥挥手道:“朕知道了,辛苦诸位爱卿,都退下吧。” 石院判与两名太医躬身退下,隆兴帝随意翻看了柳嫔脉案,脸上不豫之色便加沉重了。原本隆兴帝行宫之时便与皇后商议过了,柳嫔若能平安产下皇嗣,不论是男是女,都赏她一个贵嫔份位,现看来很不必要了,还是等孩子生下来之后直接把孩子记到僖贵妃名下,僖贵妃是个会管教孩子,人也淡泊没有野心,这样妃嫔养孩子才能让隆兴帝放心。 转眼便是中秋节,因太后孝中,宫中并没有举办大型宫宴,只是懿坤宫中举办了家宴。上午,庄煜便带着无忧无忌先到了懿坤宫。给皇后请过安,庄煜送无忧去偏殿休息,然后带着无忌去御书房。无忌如今也大了,不好懿坤宫停留太久。 庄煜和无忌刚走出懿坤宫没多久,忽然有个小宫女从后面追过来,急急叫道:“睿王爷……睿王爷……” 庄煜停下来转身一看,皱眉问道:“你是何人,因何叫住本王?” 那个小宫女结结巴巴回道:“回睿王爷,婢子是致爽殿当差宫女,方才有位春草姐姐从殿中出来,说是睿王妃要有句话儿忘记告诉王爷了,命奴婢速速来追王爷,请王爷过去。” 无忧暂时休息地方就是致爽殿,所以庄煜并没有多想,只对无忌说道:“无忌,你先去御书房见驾,我回头就过去。” 无忌嗯了一声,反正从懿坤宫到御书房路他早就走熟了,先走一步也没什么不可以。 庄煜不知道无忧有什么要紧话要说,便脚下生风一阵急行,飞赶到了致爽殿。无忧倚美人靠上正与春草春晓说笑解闷儿,却见庄煜突然走过来,忙坐了起来不解问道:“五哥,你怎么回来了?” 庄煜被无忧问心中一沉,忙问道:“无忧,不是你叫人找我回来?” 无忧摇摇头道:“我没有啊?难道有人假传我话,五哥,无忌呢,他可与你一起回来了?” 庄煜心里一沉,可他不敢表现出来怕惊了无忧,便笑着说道:“无忌外头等我呢。” 无忧对庄煜实太过了解了,庄煜语气里只带了那么一丝丝犹豫,无忧便立刻捕捉到了。她将手轻轻放肚子上,深深吸口气稳住自己心绪,对庄煜轻说道:“我没有事,五哥你去忙吧。” 庄煜担心无忌受人算计,也顾不上与无忧再说什么,只应了一声飞走出殿门,然后便发足狂奔起来,一路朝御书房方向飞奔而去。 却说无忌庄煜回懿坤宫之后,便一个人往御书房走去,忽然他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凄厉呼救声,无忌几乎是本能跃起向呼救声传来方向飞奔而去。 无忌循声跑到御河岸边,只见御河之中有个青灰色身影,青灰色正是宫中低等小太监衣服颜色,无忌自小宫中走动,也看过不少小太监被大太监大宫女们欺负事情,因此便以为哪个小太监被人推下御河。无忌素来疾恶如仇,自然看不得这种弱小者受欺负之事,他飞解下玉带扯去外袍,一个纵身便跳入御河之中,奋力向那团青灰色身影奋力游了过去。 眼看距离那青灰色身影只有一丈多距离,无忌忽然听到一声大叫:“无忌,回来,有诈……” 这声音正是庄煜,他一路飞奔,刚好听到一点呼救尾音,便朝着声音传来方向飞奔过来,他看见无忌外衣玉带都岸上,再往御河里一看,无忌都游到那青灰色身影附近了,庄煜心知其中必定有诈,便厉声高喝,希望能将无忌叫回来。 庄煜是无忌这世上第二相信人,第一个自然是他姐姐无忧,所以庄煜这么一叫,无忌立刻跳头回身猛蹿几下游到了岸边。 无忌往回游时候庄煜也没闲着,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算计无忌,于是庄煜飞纵到十数步之外系岸边石桩之上小舟之上,拽下缆绳凌空一甩,那缆绳便如长了眼一般,直直套向水中沉沉浮浮不住挣扎青灰色身影。 庄煜飞收紧缆绳,很便将那水中之人拽到岸边,许是呛了水缘故,那被救之人面朝下俯卧岸边,竟是连一动都不动,看上去象是死过去一般。 庄煜和无忌还没有做出进一步举动,便听到一阵嘈杂脚步声,其间还有一个小宫女焦急叫声:“你们一点……” 庄煜和无忌抬头一看,只见跑出一大帮子宫女太监嬷嬷,几个太监都是边跑边脱外衣,正做着跳下水救人准备。 庄煜眸色深沉,将无忌拽到自己身边,冷声道:“你们是来救人么?” 众人一见睿王爷,忙都跪下行礼,庄煜沉声道:“都起来,去救人吧!”无忌注意到其他人都急急起身往俯卧岸边之人奔去,只有那个小宫女脚下一滞,脸上明显闪过一抹惊慌之色。 “姐夫……”无忌低低叫了一声,庄煜微微摇头道:“无忌,先看看,回去再说。” 几个宫女将那俯卧岸边之人翻过来,庄煜冷眼一看,见那竟然是他隔母妹妹,顺宁公主庄嫣,庄煜便什么都明白了。他立刻对无忌说道:“无忌,速去向母后回禀。” 无忌心里也明白了,他立刻应了一声头也不回跑走了。庄煜这才缓步走到岸边,见庄嫣双目紧闭,便冷声喝道:“没用东西,你们是怎么服侍公主,竟然让公主只身一人落入御河之中,本王必定禀明父皇,从重惩制尔等。” 庄煜此言一出,一众宫女太监嬷嬷都吓面色惨白,正给庄嫣拍背控手宫女心中害怕手下便没了分寸,一下子拍重了,拍庄嫣扑吐出一口水,剧烈咳嗽起来。 庄煜并不靠前,也不再说话,只冷眼看着庄嫣,看她要怎么把这出戏给唱下去。 庄嫣咳了一小会儿才顺过气来,只披着一件绛色夹纱披风裹住身子,颤声道:“五……五皇兄……不关她们……事……” 庄嫣一句话刚刚说完,皇后便带着人赶了过来,一见庄嫣那**样子,皇后便皱眉喝道:“你们这些奴才就是这么服侍么,还不把公主送回西四宫房,难道就让她这样子坐光天化日之下么?” 庄嫣此时暗恨庄煜已经恨到骨子里了,她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个一个妙计,只等无忌下水救了她,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她便能顺理成章下嫁忠勇郡王,当上忠勇郡王妃,圆了她一生心愿。 原本她距离计划成功只有一步之遥,那季无忌已经跳下水来救人了,就她暗自庆幸之时,庄嫣怎么都没有想到庄煜会来如此之,竟然生生将已经跳下水季无忌给叫了回去,还用缆绳将她拖出御河,可气是庄煜还第一时间将季无忌支走,季无忌连一眼都没有看她,便是想往季无忌身上赖都不能够。庄嫣好恨啊! 皇后脸色很不好看,只冷声喝令内侍将庄嫣送回西四宫房,又传医女去给她检查身体。毕竟庄嫣是被庄煜用缆绳拖上岸,身上一定会有擦伤,太医不方便检查,而庄嫣身边宫女皇后又信不过,只有让医女去检查,皇后才能掌握真实消息。 皇后带人来御河岸边之时已经将无忌留懿坤宫,打发他去了致爽殿。刚才庄煜去而复返之事皇后已经知道了,与其让无忧费心去猜测,还不如让当事人之一无忌过去自己说个清楚。 “……姐姐,就是这么回事。”无忌老老实实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倒叫无忧不知道该怎么说无忌才好了。说起来无忌好心救人,这绝对不是错事,可是那明明是别人算计,无忌却没有及时看穿,若非庄煜及时赶到,庄嫣这个包袱无忌便算是背定了。 第193节 “无忌,你不是那种不用脑子思考人,怎么就没想到其中有诈呢?”无忧蹙眉问道。 无忌不好意思说道:“姐姐,我是想到,可是那人穿是青灰色衣裳,宫中只有低等小太监才穿青灰色衣裳,我原以为是那个小太监受人欺负被推下水,所以才……” 无忧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伸指戳着无忌额头嗔骂道:“你真是个实心眼儿,小太监是穿青灰色衣裳不错,可穿青灰色衣裳都是小太监么?宫中想弄一套小太监衣裳不比什么都容易!” 无忌小声嘟囔道:“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无忧白了他一眼,嗔道:“还顶嘴,要不是你姐夫去及时,你这会哭都晚了。” 无忌闷闷嗯了一声,没敢再说话了,倒是春草一旁看着不忍,便笑着劝道:“王妃息怒,这不是小王爷心底慈善,见不得下人受苦么,您就别怪小王爷了。”因为要区分庄煜与无忌,所以庄煜是王爷,无忌只能继续被称呼为小王爷了。 无忧笑着摇了摇头,她身边这几个丫鬟都是陪着她和无忌一起长大,名义上是主仆,其实几个丫鬟对无忌也都有一份暗暗姐弟之情。 “下回可记得要谨慎再谨慎了?”无忧问道。无忌赶紧点头,无忧这才不再说了。正好此时有东四宫房那边宫女过来送衣裳。原来刚才皇后见无忌身上衣服都湿了,便打发人去东四宫房拿一件敏郡王庄炽衣棠给无忌。无忌与庄炽身高差不多少,宫中也就庄炽衣服无忌穿起来比较合身。 看着换上干净衣服无忌,无忧不由笑了起来,原来庄炽衣裳除了王服之外,其他全是清一色文士袍,而无忌自来只穿箭袖,猛然间穿上那宽袍大袖文士袍,无忌觉得浑身下下都不得劲儿,总觉得四处漏风很是不习惯,他扎煞着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无忌刚换好衣裳庄煜便回来了,他先弹了无忌一个脑奔儿,然后才沉着脸说道:“无忌,从前姐夫怎么告诉你?你可是都忘记了?” 无忌摸摸脑门,还真没敢顶嘴。从前庄煜确再三告诫无忌,进宫之后看到一切不正常之事,都不可轻易行动,只远远避开就行。宫中有太监宫女嬷嬷们,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用不着无忌这个外臣自做主张。宫中多做多错,只要犯一次错,都有可能葬送一生。 “姐夫,我没有听你话,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无忌老老实实认了错,庄煜眼中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推荐好友上官旭云力作《侯府商女》,想知道现代百货女王如何玩转古代商业么?亲,去侯府商女细看究竟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余波 - - 见无忌认错态度很诚恳,庄煜便也不再说他,只是在无忧身边坐下,笑着说道:“无忧,我看着无忌呢,你别担心,回头用过宫宴我们就出宫了。” 无忧笑着点头道:“嗯,我知道了,无忌,回头参加宫宴之时不要什么都挂在脸上。” 无忌皱了皱眉头,显然有些不太情愿,因今日的宫宴是家宴,参加人数并不很多,所以便也不分别设席,也就是说无忌过会儿还会在宫宴上遇到算计他的顺宁公主庄嫣,这让无忌一想起来便心里不痛快。 顺宁公主落水被睿郡王救起之事很快传入隆兴帝与太子的耳中,隆兴帝当时脸色便沉了下来,立刻命人到懿坤传庄煜前往御书房说个清楚。 庄煜带上无忌立刻赶往御书房,他并没有让无忌跟自己一起进去,只命无忌在门口候着,等里头有旨意传他再进门。毕竟有些话无忌在场之时说起来反而不方便。 庄煜刚进御书房,太子迎上来皱眉问道:“五弟,七皇妹好好的如何会落入御河之中?从懿坤宫到这里又不经过御河,你如何又跑到御河边上去了?” 庄煜先给父兄见礼,然后老老实实的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与无忌正要前来御书房,不想一个小宫女追上来,说是无忧有话对儿臣说,儿臣一时大意便也没有细想,只叫无忌先过来,儿臣回去看看便赶过来。不想见到无忧儿臣才知道上了当,便立刻赶去追赶无忌,一直追到御河岸边,儿臣看见有着青灰色衣裳之人在河心沉浮,无忌正向那人游过去,儿臣心中担心有诈,便叫回无忌,用缆绳将那落水之人救起,这时七皇妹身边的宫女嬷嬷赶到河边,儿臣才知道落水之人竟是七皇妹。无忌是外男,儿臣便立刻打发无忌去向母后回禀,后来母后赶到御河岸边,接下来的事情儿子便不很清楚了。” 隆兴帝刚才只听说顺宁公主落入御河后被睿郡王救起,并不知道具体的事情经过,如今听庄煜这么一说,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这分明是一场精心设计好,专门针对无忌的阴谋。倘若无忌不明就下水救了顺宁公主,势必要与顺宁公主有肌肤接触,那些宫女嬷嬷又掐好了时间及时出现,便能抓个正着,然后就能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散布开去,这会儿入宫用宴的宗亲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这个消息会很快传进他们的耳中,再然后,他这个父皇便不得不赐婚了。 真是好心计!隆兴帝在心中暗喝一声,怒意也越发浓重了。原来隆兴帝与皇后已经决定在过完中秋节就颁下赐婚诏书,将庄嫣下嫁给平远侯长子鲁宜荣。早在行宫之时,隆兴帝已经颁下圣旨诏平远侯鲁世霖携子进京,平远侯父子也在数日之前抵达京城,住进了一直由内府之人代为照看打理的贞静公主府。平远侯父子突然奉诏进京,已经让许多人猜到了隆兴帝的用意。 现在庄嫣却闹了这样一出,分明活打了隆兴帝的脸,这么隆兴帝怎么能不万分生气呢。幸而是庄煜机灵,抢在事情无法控制之前就将之解决,这才没有让隆兴帝立时发作起来。 “无忌在外头?”隆兴帝突然开口问道。 庄煜不知道父皇怎么突然问起无忌,便老老实实的点头说道:“儿子叫无忌在外头候着,父皇有旨意传他再让他进来。” 隆兴帝点点头,对太子说道:“你五弟真是长大了,再不是从前那个顾前不顾后的莽撞小子。” 太子笑着回道:“父皇说的极是,这阵子五弟与十弟辅助儿臣处理朝政,为儿臣分担了许多,五弟十弟都长大了。” 隆兴帝欣慰的点了点头,拍拍庄煜的肩膀说道:“煜儿,朕心甚慰!” 庄煜忙躬身说道:“儿臣都是按父皇的教诲做事。” 隆兴帝笑笑,对太子说道:“叫无忌进来吧,他不是外人。” 太子立刻亲自出去将无忌叫进御书房,无忌一进来隆兴帝看着他身上的文士袍便笑了起来,看惯了无忌穿箭袖,这猛的换上飘逸秀气的文士袍,瞧着确实有些个不对劲儿。 太子对于无忌身上的文士袍也有违和之感,他立刻命人去东宫取来他的长子庄晟的衣裳,庄晟这几年个头蹿的很猛,比无忌矮不了多少,他的衣服总比庄炽的要适合无忌多了。 隆兴帝很专注的打量着无忌,然后低低叹了口气,无忌越长越象他的父亲季之慎,这难免让隆兴帝兴起缅怀故友之心。故友只遗下这一双儿女,无忧已经终身有依,隆兴帝不必在她身上再特别的费心思,可是无忌却不一样,将来给无忌选个什么样的王妃,这已经进入了隆兴帝的思考范围之内。 隆兴帝细细考较了无忌的拳脚兵法,又出了策论限时让无忌完成。原本每过一段时间隆兴帝便会这样考无忌一次,所以他都被考习惯了,收了拳脚之后用帕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便提笔做策论,完全没有一丝王爷的骄娇之气。这让隆兴帝心中越发觉得安慰,也更加喜欢无忌这个懂事的孩子。 就在隆兴帝考较无忌之时,皇后也将换好干净衣服的庄嫣叫到了懿坤宫。 “顺宁,你如何会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裳落入御河之中?”皇后一针见血的问了起来。 庄嫣的脸色还有些发白,八月中秋时分的御河河水已经很凉了,庄嫣在水中扑腾的时间也不算短,受凉再所难免,虽然刚才已经用过姜茶,可也不会很快就缓过来。听到皇后冷声相问,庄嫣膝下一软便跪倒在皇后的面前。 “母后,儿臣……儿臣想去御河上采莲子,怕被阻拦才偷偷换了小太监的衣裳下河采莲子,不想河水突然打旋儿,儿臣失足落水。”庄嫣硬生生编出一个理由,皇后一听那漏洞百出的理由,心中越发生气了。 “大胆顺宁,在本宫面前还敢撒谎!”皇后毫不留情的喝破庄嫣。 庄嫣却死死咬牙一个头磕到地上,硬撑着说道:“母后,儿臣句句属实,绝无一句虚言。” “御河中的荷花素有花匠打理,已至八月中秋,河中何来莲子可摘?顺宁,你撒谎也撒的合乎情理一些,这般的说辞你觉得本宫会相信么?” 庄嫣不说话只是磕头,皇后见状双眉紧锁,她能猜出顺宁公主的意思。估计庄嫣觉得反正话就这么说了,皇后信与不信其实无关紧要。难道皇后还能将此事张扬出去活打了皇家的脸么。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相反,做为如今宫中唯一未嫁的公主,庄嫣深信自己就算是不能如愿做忠勇郡王妃,帝后为了面子也不能给她安排一门太过寒酸的亲事。毕竟满朝文武都看着呢。她庄嫣没了生母,若婚事上说不过去,对皇后的名声可是极大的伤害。 皇后被庄嫣那有恃无恐的态度给气着了,她沉声喝道:“来人,顺宁公主失足落水染病,从今日起着其于西四宫房静心养病,任何人不得打扰。” 立刻有嬷嬷上前应声称是,几乎是强行将庄嫣拽了起来,将她送回西四宫房软禁起来。 庄嫣想命人给亲哥哥庄烃递个消息,可是那几个嬷嬷都是皇后身边得力之人,根本不会给庄嫣任何机会。而原本跟在庄嫣身边服侍的所有宫女嬷嬷以及在西四宫房外围当差的小太监全都被皇后命人拘押起来,只等过完八月十五便一一发落。所以此时庄嫣连个传递消息的可靠之人都没有,她这才感到一丝后怕,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这次的禁足令什么时候能解除,庄嫣心中彻底没底了。 宫宴并没有因为顺宁公主闹出的风波而推迟,还是按时举行,只是原本该在宫宴上出现的顺宁公主因病未能出席,见帝后二人都没有对此说什么,众皇室宗亲也都很有眼力劲儿的什么都不问。只是会在私下里悄悄的打听顺宁公主到底犯了什么错。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养病不过是借口,其实顺宁公主就是被禁足了。 其他的皇室宗亲可以不管不问,可庄嫣的亲哥哥庄烃却做不到,事实上这件事情中还有他的首尾,只凭庄嫣自己,恐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毕竟此事一出毁的可是庄嫣的清名。身为女子,清白二字可比什么都要紧。 因此次宫宴安排的夫妻同席,这其实是为了方便庄煜照顾有孕在身的无忧而特意安排的,却也方便了庄烃同他的妻子胡氏说话。 庄烃压低声音问胡氏道:“你在懿坤宫可听到什么风声不曾?” 胡氏怯怯的摇了摇头,每回进宫她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巴不得缩在壁角做壁花的胡氏怎么可能去主动打听消息,庄烃问与问道与盲可没什么差别。 庄烃狠狠的瞪了胡氏一声,低低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胡氏吓的脸都白了,身子越发瑟缩起来,仿佛下一刻庄烃就会对她大打出手一般。庄烃一看胡氏那上不得高台盘的模样,心中的恨意又浓了几分…… ☆、第二百三十章有孕 庄烃从胡氏处问不到任何消息,反而被胡氏的瑟缩气的不行。他又一次暗恨隆兴帝与皇后给他选了这么一个妻子。全然不记得从前他曾说过要选舅舅家的表妹为妻之类的话。 生气过后,庄烃的心中涌起深深的惶恐不安。毕竟庄嫣会铤而走险用这样的招数,这里头与他的撺掇绝脱不了干系,倘若帝皇查到他的身上,庄烃不知道自己还会面临什么样不堪的境遇。 眼看着被封为敏郡王的十皇子庄炽都要出宫建府了,而他还只是区区国公,而且没有领任何的差事,此次太子监国,庄烃原以为自己有机会了,没想到从始至终太子都没有用他,甚至连他进宫求见太子毛遂自荐,都被太子客气而疏离的拒绝了。这让庄烃极度心焦,要知道现在太子的态度代表着他以后的态度。庄烃心里清楚在隆兴帝一朝,他是彻底没有希望了,他唯一的出路就是等太子登基大封兄弟,他也能被加封为王,并且能领些差事来做。可是现在看来这种希望只不过是他的妄想,以太子现在对他的态度来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庄烃心里相当着急,正好庄嫣又从宫中传递出消息,让庄烃在她的婚事上做些努力。所以庄烃便给庄嫣出了那样一个主意,让她先造成些事实,用以逼迫帝后不得不将她指给忠勇郡王季无忌为妻。 庄烃已经将一切都算计好了,他原以为那是十拿九稳之事,可万万没有想到庄嫣还是失了手。虽然庄烃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可他只看宫宴之上庄嫣没能出席,而庄煜夫妻与季无忌神色很轻松愉快,便也能猜出计划没有成功。 庄烃的品级虽然不高,可他还是隆兴帝的儿子,所以位次只在庄煜无忧之下,距离隆兴帝并不远,所以隆兴帝能很清楚的看到庄烃这一席上的动静。虽然庄烃已经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力求不露出什么破绽,可是隆兴帝多年为君,早就养成了察人入微的习惯,所以庄烃面上仅存的一丝不安便落入隆兴帝的眼中。 身为一个帝王,隆兴帝习惯将许多事情都阴谋化,所以看到庄烃那一闪而过的异色,隆兴帝心中便起了疑,怀疑庄嫣落水之事背后有庄烃的怂恿唆使。 庄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挂了相,还在企图试探帝后对于庄嫣的态度,只见他走出来跪下举杯说道:“儿臣恭祝父皇母后福寿康宁,请父皇母后满饮一杯。” 隆兴帝虽然心中起疑,面上却是不显的,只与皇后微笑举杯浅浅饮了一口,然后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场面话。原以为庄烃该起身退下,谁知庄烃并不站起来,只说道:“七皇妹抱恙在身,不能出席宫宴,儿臣替七皇妹敬父皇母后。” 隆兴帝浅浅皱眉,皇后脸上的微笑却没有任何的改变,帝后二人又浅浅饮了一口,隆兴帝便沉声说道:“老五可以退下了。” 庄烃却还没有起身,只磕头道:“请父皇母后允许儿臣的媳妇在宫宴散后前往西四宫房探视七皇妹。” 原本庄烃离席敬酒是很寻常之事,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可庄烃一直跪着不起来,还当众提出这样的要求,便不能不让众多皇族亲贵侧目。毕竟顺宁公主染病需要静养,不能参加宫宴的消息才被宣布不久,如今庄烃这么一提,显然是在当众质疑皇后了。 说起来庄烃也是不得不出此下策,因为他知道若是私下请求,帝后绝对不会答应他的请求,只有在大厅广众之下提出来,才能逼帝后不得不同意。只要能与庄嫣接上头,庄烃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被萱在鼓中七上八下的感觉让庄烃已经忍受不了了。 隆兴帝脸色微沉,正要斥责庄烃,皇后却在下面轻轻碰了碰隆兴帝,然后笑着说道:“老五的心意本宫必会转告顺宁,只不过你的媳妇看着也不是个强壮的,本宫瞧她的脸色不太好,还时暂时不要去探望顺宁,免得过了病气反而不好。” 庄烃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肃国公夫人胡氏紧紧捂着嘴,脸色苍白的如白纸一般,正虚弱无力的靠在站在一旁的贴身丫鬟身上,刚才那声惊呼正是胡氏的贴身丫鬟叫出来的。 庄烃气的脸的绿了,皇后刚说胡氏瞧着气色不好,胡氏便闹了这么一出,她这是成心拆自己的台。只不过不等庄烃有所行动,皇后立刻叫道:“老五媳妇这是怎么了,来人,快扶肃国公夫人到偏殿休息,宣太医前来诊脉。” 几名宫女上前扶着胡氏到偏殿去休息,太医很快赶到偏殿给胡氏诊脉。太医的手指一搭到胡氏的手腕上,脸上便浮起了笑容,他听完脉后立刻躬身笑道:“下官给夫人道喜,您已经有了三个半月的身孕。” 胡氏听了这话立刻惊呆了,就连她的贴身丫鬟都一副不可能的神情。太医倒是没有多想,只当是胡氏欢喜的傻了。毕竟胡氏一进门就守了三年的孝,出孝不到一年便又赶上太后的孝期,若然她没有怀上身孕,便又要等上足足一年才行。现在有了喜信儿,而且又是在太后薨逝之前怀上的,不可不说这肃国公夫人真是运气好,时机抓的刚刚好。 “大人,我们夫人真的有喜了?”胡氏的贴身丫鬟回过神后立刻急急的问了起来。 太医见一个小丫鬟也敢质疑自己的医术,便不悦的皱眉说道:“本官行医多年,难道连个喜脉都断不准么?” 小丫鬟见状赶紧跪下来说道:“大人息怒,小婢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我们夫人的小日子半月之前刚过去。” 太医这才明白了,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起来吧。敢问夫人此次小日子可是量少色淡日子也短?” 小丫鬟赶紧点头道:“对对,就是大人说的那样。” 太医又道:“夫人平日里经期并不很准,常有两三个月不行之事,对否?” 小丫鬟又点头道:“对对,大人您真神了。” 太医笑道:“这便是了,夫人的确是有了三个半月的身孕,因夫人经期并不规律,所以便没有在意,至于半月之前的少量出血,做胎未稳之时也是会有此种情形的,不过如今夫人的胎相已经稳了。” 小丫鬟喜极而泣,扑通一声跪倒在胡氏的面前,扶着胡氏的膝盖哭着笑道:“夫人,您听到了么,您有喜了……” 太医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自去正殿向帝后报喜了。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肃国公夫人已经怀了三个半月的身孕。恭喜国公爷!”太医跪在隆兴帝面前喜气洋洋的说着,给帝后道过喜,他还不忘记向庄烃拱手道贺。 胡氏有喜的确是个好消息,隆兴帝与皇后脸上都浮出笑容,庄烃则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喜的叫道:“林太医,这是真的么,胡氏她有喜了?” 林太医心中暗觉奇怪,怎么这肃国公府的人对于肃国公夫人有喜的反应都如此的相似,他们怎么都这样不相信自己的医术呢。身为一个太医,连诊断个喜脉都要被人连番质疑,林太医受的打击可是不小。 “国公爷若是不信,尽可请其他太医前来诊脉。”林太医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只**的顶了一句。 庄烃忙笑着说道:“林太医莫在生气,本国公绝无质疑林太医医术之意,只是,只是这消息来的太突然了!”因胡氏一见到庄烃便如老鼠见了猫儿一般,特别是在晚上见到庄烃,胡氏便会觉得天塌地陷,所以尽管她也想要一个孩子傍身,却一直对与庄烃同房很是抗拒,庄烃对于胡氏也没有兴趣,只不过在想起该要个嫡子之时才会到胡氏房中过夜。然后庄烃想要嫡子的愿意并不强烈,所以他与胡氏同寝的次数便也少的可怜,所以猛然间听到胡氏有喜,庄烃的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哪里有这么巧的,只那么寥寥几次,胡氏就怀上了? 到底是在隆兴帝面前,林太医也不能做的太过,而庄烃又笑着道了歉,所以林太医就坡下驴的笑着说道:“国公爷言重了,夫的胎相很稳,不过夫人的身体却有些虚弱,很应该补气养血,下官这便去开方子。” 庄烃微微颌首道:“有劳林太医。” 林太医退下之后,隆兴帝与皇后对胡氏的颁赏也发了下来,由常嬷嬷送到了胡氏的面前。胡氏尚且没有彻底消化自己已经怀孕的事实,便见皇后身边最有脸面的常嬷嬷带着四个宫女过来了。 胡氏忙站了起来,常嬷嬷笑道:“皇上和娘娘体谅夫人有孕在身,特特免了夫人跪接赏赐之礼。这是皇上和娘娘的赏赐,请夫人过目收好。” 胡氏放眼一看,只见宫女们次第来到她的面前屈膝半蹲着,以方便她观看赏赐。看到那十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四匹颜色各异的百子婴戏图,看上很有年头的老参和灵芝,这让胡氏心中百感交集,自嫁给庄烃之后,这还是她头一回独自收到帝后的赏赐,胡氏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常嬷嬷等人忙都笑着劝了起来,“夫人,您心中高兴奴婢们都知道,可怀着孩子不敢哭呢。”这是常嬷嬷硬点明了胡氏喜极而泣,虽然她心里清楚事实不会如此的简单。肃国公庄烃与胡氏之间的关系如何,常嬷嬷心里其实是很清楚的。 胡氏的贴身丫鬟忙也劝道:“夫人,常姑姑说的极是,您终于有喜,万事可都要多想着小主子呢。” 胡氏忙拭了泪轻轻点头道:“我知道,我这是心里太高兴了,叫嬷嬷见笑了。” 常嬷嬷笑道:“夫人刚刚传出喜讯儿,激动也是正常的。” 胡氏站起来向着正殿方向正欲跪下,却被常嬷嬷拦住了,她只能福身轻声说道:“儿媳谢父皇母后赏赐。” 常嬷嬷立刻躬身笑道:“老奴一定代夫人向皇上和娘娘回禀,娘娘说了,夫人只管在这里休息,等宫宴散了便让国公爷陪您立刻回府静心养胎。到您平安分娩之前,常日里的朝贺一应免了。”这是皇后先前给无忧的待遇,如今胡氏怀孕,这等场面上的事情皇后自然会一碗水端平,至于内里如何,便只有皇后自己心里才有数了。 第194节 ☆、第二百三十一章临产(上) 得了皇后的保证,无忧心里更加踏实了,只安心调养身体养精蓄锐的为分娩做好一切身体准备。王府庶务诸事都交给管家处置,只向无忧禀报处理结果罢了。 不觉已经进了腊月,无忧的产期将近,整座王府上空不由自主的弥漫起紧张的气氛。通常怀双生子的孕妇都会早产,能怀胎十个月的少之又少,所以当无忧的孕期进入第十个月,庄煜便紧张的每日坐卧不宁,早早将程老太医祖孙与帝后派来的医女接生婆安置在王府之中,随时准备为无忧接生。 王府之中还有个比庄煜更紧张的,那便是无忌,每当无忌看到姐姐那硕大无朋的肚子,便胆颤心惊的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当初杨氏难产而死那一幕一直藏在无忌的记忆深处,所以无忌的担忧焦虑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自进了腊月之后,无忌功不练了,书不念了,只每日跟在程老太医身边,反复确认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姐姐是否一定能平安分娩! 程老太医饶是性子再好也架不住无忌整个象只大头苍蝇似的在他耳边嗡嗡嗡的问个不停,颠来倒去问的还是同一个问题,他都记不清自己已经回答过多少遍了。以至于程老太医一看到无忌的身影就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省得再被无忌那般折磨。 无忧到了孕期的最后一个月,身体的负担相当沉重,可以说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每每在封起来的暖廊之中散步时,都要完全靠庄煜的支撑才能坚持下去了。所以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照顾到无忌的情绪。倒是庄煜虽然很是焦虑,可他还是留意到无忌的异常紧张,便命人去公主府将大外甥虎头接到王府,专门让他陪着无忌这个小表舅。 可是虎头只不过是个半大小子,而且又比无忌低一辈,他的陪伴对无忌来说根本没有用,反正虎头被无忌也带的紧张起来,见天儿的跟着担忧舅妈兼小姨不能平安分娩。庄煜无奈之下只能将十皇弟庄炽接到自己的府中,庄炽如今越来越有温润如玉的君子气息,能让与他接触之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有了庄炽的安抚,无忌好歹稍稍镇静了一些。 只是这种镇静并没有持续太久,腊月初七这日中午,正在庄煜搀扶下强撑着走动的无忧突然发动,被庄煜抱起飞奔着送入了早就备下的产房。可巧这时无忌正进来看姐姐,一见姐姐疼的脸上都没了血色,只能用牙齿紧紧咬着嘴唇,被同样脸色苍白的姐夫抱着往产房里送,无忌顿时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子便炸开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调头飞出无忧的院子,冲到程老太医的房中颤声大叫:“程老先生,我姐姐发动了,你快去啊!” 程老太医听了这话突然松了一口气,终于等到睿王妃分娩这一天了,只要睿王妃平安分娩,忠勇郡王的对他的精神折磨就算是到头了,他总算能回府躲躲清静了。 “好好,小王爷别急,老夫这便过去。”说着程老太医便站起来伸手去拿药箱。无忌上前一把将药箱抢过来挂到自己脖子上,然后抓起程老太医往背上一托,便将程老太医稳稳的背了起来,然后程老太医只觉得双风灌耳,迎面而来呼啸的风声逼的程老太医都不能睁眼,他只能急切叫道:“万万使不得,小王爷快放老夫下来。” 无忌脚下的速度一点儿都没有变慢,只高声叫道:“我跑的快……” 程老太医的住处离无忧的院子本来就不远,无忌只用了数息时间便将程老太医送到了产房门外。许是被无忌的紧张所感染,程老太医一踩到地上便紧张的问道:“王妃现在的情况如何?” 守在产房门口的春晓笑着说道:“回老先生的话,王妃刚才发动了,接生嬷嬷和医女刚刚给王妃检查完,离生还且有一阵子呢,王妃的情况很好。” 程老太医吁了一口气,点点头道:“这便好。” 无忌虽然心急,却也知道自己不能进产房,只能着急的问道:“春晓,本王姐夫呢?” 春晓笑着屈膝回道:“回小王爷,刚才王爷听嬷嬷们说王妃至少还得四五个时辰才会生,已经去找敏王爷,让敏王爷进宫去向皇后娘娘回禀,王爷一会子就回来了。” 无忌听到姐姐还有四五个时辰才能生,吓的脸色立刻变了,他一把拽住程老太医的衣袖,颤声叫道:“怎么要这么久,程老先生,姐姐她……” 程老太医只能再次安抚无忌,微笑说道:“小王爷放心,初产妇人的产程要长一些,四五个时辰已经是短的了,有好些都要十来个时辰才能生下来的。王妃身子骨调理的好,不会有问题的。” 无忌焦灼的声音传入产房之中,躺在床边之上的无忧听的一清二楚,她此时刚刚经过一拨阵痛,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便缓声说道:“叫无忌进来……” 旁边的嬷嬷们为难了,虽然王妃还没有开始分娩,这产房还不是血房,可让忠勇郡王进来也不合规矩啊。但是她们心里也清楚的很,在睿郡王府之中王妃最大,王妃说什么便是什么,就连王爷都俯首贴耳无不遵从,她们这些个奴婢敢不听么。 于是春草快步走出产房,对无忌屈膝福身道:“王妃请小王爷入内说话。” 无忌一听这话立刻冲入产房之中,他跑到无忧的床边跪在脚榻上,紧紧抓住无忧的手,用紧张的都变了调的声音叫了一句:“姐姐……” 无忧为弟弟绽开一个极为温暖的笑容,柔声说道:“无忌,别害怕,姐姐向你保证绝对不会离开你的,到明天除了姐姐之外,你又要多两个亲人了,他们是你的小外甥哦,你又要当舅舅了呢!可不许象小孩子一样,要不你的小外甥们会笑话你的。” 无忌心中的不安并不是无忧一句话就能安慰好的,他双眼紧紧的盯着锦被之下无忧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心中充满了恐惧。无忧想了想,便反手拉着无忌的手,将他的手轻轻放到锦被之上,笑着说道:“无忌,来试一试,你的小外甥们和你打招呼呢。” 无忌紧张的手臂肌肉全都紧紧绷起来,突然,他觉得自己的手心被什么撞了一下,无忌惊呼道:“他在动!” 无忧看到无忌一脸的紧张,不由失笑道:“姐姐不是说了他们在和你这个小舅舅打招呼么,无忌,放松些,用心慢慢感受。” 无忌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覆在无忧腹上的手掌缓缓移动起来,片刻之后,无忌猛的睁开眼睛惊喜的叫道:“姐姐,他们在动……” 无忧笑道:“是啊,他们在和小舅舅打招呼,无忌,你若是紧张过了头,他们长大以后会笑话你呢。无忌,别怕,姐姐保证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看着你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 “姐姐……”无忌颤抖着叫了一声,无忧向他笑道:“无忌,不相信姐姐么?” 无忌摇了摇头,似是自我安慰般的说道:“我相信姐姐,姐姐说过的话从来都没有食言。” 无忧将无忌的手握到手中,抬眼看着无忌,笑着说道:“无忌,回头和姐夫一起在外头等姐姐好消息好不好?” 无忌重重点头,此时无忧下腹又传来一股阵痛,可她不想让无忌担心,还强撑着笑道:“好了,这儿是产房,你不好总待在这里,快出去吧。”无忌点点头,硬是一步三回头不舍的离开了产房。 无忌一走,无忧心里一松,压抑的低吟之声便从她的口中逸出,也就是刚才无忌被她的话岔开没有注意观察,否则无忌刚才便能发现无忧额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王妃娘娘!”一旁的春草低呼一声,忙用温热的帕子拭去无忧额上的冷汗,无忧皱眉苦笑道:“一会儿便汗湿一套衣裳,粘在身上真真不好受。” 旁边的接生嬷嬷听了这话还以为无忧又要更衣,忙上前说道:“回禀王妃娘娘,女人生孩子都在经历这么一回,您可不能再更衣了,万一受了凉可不得了。” 无忧轻轻点头道:“本宫知道,不过白说一说。” 时间刚刚过去半个时辰,帝后便轻车简从一起来到了睿郡王府。皇后自然是来照看无忧的,隆兴帝则是不想一个人在宫中等的心焦,干脆也一起过来了。反正就算是留在宫中,他这会子也没有心思料理政务。帝后二人象是商量好了一般,不约而同的将政事宫务交给了太子和太子妃。 皇后来到睿郡王府,可不是只坐在外头等消息的,她在薰笼前烘去身上的寒气,便立刻进了产房,她深知无忧此时最需要亲人的陪伴。 “母后……”看到皇后走进来,无忧不由惊讶的叫了起来,原本她以为皇来来陪着她就是在外头等消息,想不到皇后竟然进来了。只见皇后只着寻常衣裳,头上也没戴凤冠,只用几枚凤钗簪好头发,整个人显得极为干净利落,一看便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来照顾无忧分娩的。 皇后快步走到无忧的身边,握住无忧的手笑着说道:“好孩子,这会儿觉得怎么样?” 无忧忙笑着说道:“这会儿还好,刚刚疼过一阵子。”旁边的接生嬷嬷一见皇后娘娘亲自进来的,忙跪在床边回禀道:“回禀皇后娘娘,王妃宫口才开了三指,还得等上一阵子。” 皇后点点头,对无忧笑道:“无忧,千万别紧张,母后会一直陪着你的,你父皇也在外头等好消息呢。这会儿想不想吃东西?” 无忧摇摇头道:“母后,儿臣不饿,体力尚好,倒也不用吃什么东西,回头饿了再吃行么?” 皇后笑道:“傻孩子,过会儿阵痛会越来越紧,你就吃不下什么了。春草,给你们王妃预备什么吃食了?” 春草忙跪下回道:“回皇后娘娘,厨下有野鸡崽子粥,金丝血燕羹,碧梗红枣糊,还备了菜汁儿和的面条,煨了稀烂的牛肉羹做浇头,还有香葱豆皮卷儿,三鲜金丝烧麦,蜜糖豆沙包子。都是王妃素日里喜欢吃的。” 无忧一听这话不由嘟囔了一句:“我不爱吃碧梗红枣糊。”她这一句话说完,皇后与她的贴身丫鬟可都笑了起来。如今怕是没有人不知道睿郡王妃不爱吃与红枣有关的任何食物了,被逼着吃了近十个月的枣酪,无忧现在已经到了听到“枣”字便会翻心的程度了。 皇后轻拍着无忧的手笑道:“好,不吃碧梗红枣糊,咱们吃其他的可好?” 无忧话一出口也有点儿不好意思,那句话着实有些太孩子气了。她脸儿微红的点点头,轻声说道:“就用些菜汁儿面吧,不要牛肉羹做浇头,切点点玫瑰大头菜丝儿,点几滴香油就行了。” 春草应了一声赶紧下去准备,等她将碧青碧青的菜汁儿面送上来的时候,正赶上无忧的又一拨阵痛,看着王妃疼的直冒冷汗,却死撑着不叫出声来,春草心疼的眼圈儿都红了,泪珠儿直在眼圈中打转转。 皇后见了也心疼的不行,只握紧无忧的手轻声说道:“无忧,疼的受不住就叫出声吧。” 无忧却坚毅的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一定不可以叫出声,一来,叫出声会让她无端丧失一部分体力,二来,庄煜和无忌就在产房外守着,若她痛苦的叫出声,这两个人必定会心疼慌张的无所是从,为了她深爱的人,无忧情愿默默忍受这样的煎熬。 ------题外话------ 明早补足五千。 ☆、第二百三十二章临产(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姐夫,姐姐有危险……”无忌惊叫一声腾的跳了起来,拔足便外狂奔,庄煜的速度丝毫不比无忌慢,无忌刚冲出门口,他便已经跃到无忌前头去了。 隆兴帝一怔,继而沉下脸怒喝道:“都给朕滚回来!”见庄煜与无忌两个竟敢抗旨不遵只拼命的往外冲,隆兴帝火气更大了,一拍椅子扶手腾空而起跃身飞出,直向庄煜无忌奔去的方向追去。陆柄一见皇上动了真怒,忙也冲了出去,三跃两纵便冲到了庄煜与无忌的前头,伸展双臂拦住他们的去路,急急叫道:“两位王爷快请停下来,皇后命您们回去。” 庄煜与无忌异口同声的叫道:“姐姐(无忧)有危险,我得立刻过去。” 陆柄这么一拦,正好给了隆兴帝追上来的时间,他冲到近前一手一个抓住庄煜和无忌,怒道:“谁说无忧有危险!她正好好的生孩子,你们两个还不与朕回去老实等着。” 庄煜和无忌再急也不敢挣脱隆兴帝的钳制,庄煜急的满头是汗,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父皇,您别安慰儿子了,刚才您才说了无忧正挣命生孩子,父皇,儿子求您放开儿子吧,让儿子去陪无忧。” 隆兴帝这才明白过来没什么庄煜与无忌如疯了一般的冲出来,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顺手拍了庄煜的后脑勺一记,笑骂道:“糊涂小子,那个女人生孩子不是挣命的,偏你大惊小怪。再不许闹出这些动静,若传了进去,无忧不得分心么?你母后在里头照顾着,没事的,无忧一定会平安生下两个孩子。” 庄煜实在是没有心思坐在厅中等待,他哀求道:“父皇,儿子不进去,您就让儿子在院子里等吧,里头有什么事儿子也好头一个知道。” 隆兴帝看见庄煜急的面色紫涨,汗珠子顺着面颊直往下滴,眼睛也急的赤红赤红的,他不免轻轻叹了口气,缓了声气说道:“罢了,你就在院子里等吧,孩子没落生之前一定不可以进去。” 庄煜点点头,他也知道父皇是一片关爱之意。他和无忌都是行伍之人,是一定要上阵杀敌的,所以绝对不能进血房,免得被血房煞气所冲,日后在阵前折损。 得了隆兴帝的允许,庄煜与无忌便在产房外转起了圈子,两个轮换着到窗下听产房中的动静,可是他们一直都没有听到无忧大声的喊叫,只不过偶尔听到一两声极为压抑的低吟。 庄煜和无忌都听说过妇人生孩子的时候特别疼,喊的撕心裂肺喊破喉咙的人很不在少数,可是他们在院子都转了两个时辰,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下人们点燃了院中灯柱中的灯烛,他们都没有听到无忧真正的喊起来。 庄煜心中实在担忧的不行,他跑到产房外的窗下高声叫道:“无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别怕……” 产房之中,靠在皇后怀中的无忧其实已经疼的受不住了,只是她不肯喊叫,一来怕惊着本来就已经高度紧张的庄煜和无忌,二来,事先做足功课的无忧知道若是在分娩之前喊的太厉害失了力气,等到开始分娩之后便有脱力的可能,一但脱力,大人孩子都会有很大的危险,所以尽管已经疼的无法忍受,无忧也只是默默咬牙忍着,那怕泪落如雨,她也不肯大喊一声。 皇后派来的两个接生嬷嬷是内府最好的接生嬷嬷,经由她们接生的皇族子弟少说也有几十个,可是她们这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坚韧的产妇,非但没有哭闹喊叫一声,她还很认真的听取接生嬷嬷的建议,努力的积蓄着身体里的每一丝力气,耐心的等待着宫口全开之时好拼力一搏。 皇后抱着无忧,心疼的已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了,她眼中的泪珠儿就没有断过,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当初无忧的亲娘,她的小妹妹难产之时,是不是也曾这样的煎熬过。 不觉子时已过,已经是腊八节的凌晨了,无忧腹中的孩子们终于做好准备,要来到这个世上了。许是积蓄的力气很是充足,无忧憋足一口气,突然尖叫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往下推,随后她便听到接生嬷嬷兴奋的大叫道:“看到头了,王妃娘娘用力,再加把劲儿小世子就出来了……” 无忧深深吸了口气,皇后紧紧握住无忧的手,大声鼓励道:“无忧,娘陪着你,加油……” 无忧又用力往下推了数次,然后便觉得一阵撕裂的剧痛从身下直达头顶,痛的她浑身直颤,一声凄厉的尖叫道:“娘啊……”冲出无忧的喉咙,传到一直用头死死顶着产房的外墙,双拳紧攥的庄煜耳中,庄煜急的什么都不顾了,拔腿便往产房门口冲去。无忌自然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庄煜刚冲到产房门口,便听到一阵极为响亮有力的哭声,紧接着产房中便传来一阵:“生了生了,恭喜皇后娘娘王妃娘娘,小世子可壮实了,您们听这声音多亮啊!” 庄煜心里一松,竟然扑通一声摔倒在产房门前,他倒是想站起来,可惜双腿却一点儿劲都使不上,只能坐在产房门口的地上直打颤儿。无忌是紧跟着庄煜的,庄煜一倒他也被绊倒了,两人摔在一处,无忌也爬不起来,两人只能抓着产房的门框儿向里头喊道:“无忧(姐姐)你怎么样?” 只听里面传来皇后的声音:“煜儿无忌别担心,无忧情况很好,嬷嬷,快把小世子抱出去他们看看。”接着皇后的声音变小了些,不过庄煜与无忌都是耳聪目明之人,他们自然能听清皇后说了些什么。 只听皇后柔声说道:“无忧,你真是好样的,快喝点儿参汤吃点儿东西,歇一刻儿还得把老二生出来呢。” 皇后的话音落后莫约过了两三息的时间,无忧有些虚弱沙哑的声音才响起来:“母后,我没事儿,您放心。”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便足以让庄煜心里踏实了许多,只是如潮水一般的心疼立刻涌上庄煜的心头,无忧自嫁给他之后,头一次说话时这么的虚弱。 隆兴帝已经得到回禀,大步走到了产房之前,见庄煜与无忌两个人并排坐在产房门口,隆兴帝不由皱低斥道:“成何体统,还不快站起来!” 庄煜苦着脸压低声音说道:“父皇,儿臣腿软,站不起来!”无忌也可怜巴巴的仰头说道:“姨丈,无忌也是!” 隆兴帝真是拿这一对儿活宝没辙,只亲自伸手将两人提溜起来,这时刚好一个接生嬷嬷抱着一只大红锦缎襁褓走出来,直直来到隆兴帝面前跪下道:“恭喜皇上,恭喜王爷,王妃娘娘平安诞下小世子!” 隆兴帝哈哈大笑道:“给朕!” 嬷嬷将襁褓托起,隆兴帝俯身接过襁褓,将孙儿抱入怀中,庄煜和无忌都伸头去看,庄煜终于见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心中的激动自不言而喻,明明只是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初生小婴儿,可在庄煜的眼中,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 可无忌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撇了撇嘴,很不满的嘀咕道:“这么丑,红皮猴子似的,害姐姐吃了那么多苦!” 无忌此言一出,隆兴帝和庄煜齐刷刷的瞪了过来,而原本在隆兴帝怀中待的挺自在的小婴儿也放声大哭起来,仿佛是在抗议舅舅对他不公平的评价! 隆兴帝忙抱着小婴儿轻轻摇了起来,庄煜看的眼睛都直了,他讷讷问道:“父皇,您怎么会抱孩子?” 隆兴帝瞪了他一眼,没爱搭理庄煜。怎么会抱孩子?那还不是在他庄煜身上练出来的,庄煜刚出生没多久,有一阵子特别的粘人,他硬是一个嬷嬷都不要,只肯让皇后抱着,而隆兴帝时常到懿坤宫,偶尔也会抱一抱小庄煜,谁成想小庄煜却被抱上了瘾,以至于隆兴帝一日不到懿坤宫抱一抱他,他便哭闹个不休,隆兴帝便也因此练就了抱孩子的功夫。 “父皇,让儿子抱抱……”庄煜见他父皇霸着孩子不放手,心里急的跟什么似的,到底忍不住要求起来。 隆兴帝白了庄煜一眼,很鄙夷的说道:“你还会抱孩子,粗手粗脚的没的伤了孩子!” 庄煜忙说道:“父皇,儿臣会抱孩子。” 谁知道隆兴帝连理都不理庄煜,只抱着孩子回厅中去了,外头风大,他都没敢好好看看这孩子的模样儿。 庄煜正想跟到厅中去看儿子,却被产房里传出的一声尖叫给叫住了,他转身冲到产房门前,焦急的叫道:“无忧,你怎么了?” 无忧并没有回答庄煜,而是由皇后替无忧说道:“煜儿,老二也要出来了!” 庄煜这才浅浅的松了口气,抓着门框大声叫道:“无忧,坚持住,我一直在门外陪着你……” 庄煜与无忧的第二个儿子生的同样很顺利,还不到半个时辰,孩子便呱呱坠地了,同样是个男孩儿。这消息一传出来,隆兴帝便笑的合不拢嘴了。可是庄煜心底却有着一丝丝小失望,他自从知道无忧怀了双生子之后,便一直盼着无忧能给他生一对龙凤胎,他心里其实很想要一个象无忧的女儿。 接生嬷嬷将孩子洗干净,用一只葱绿缎面儿的襁褓包了起来,因庄煜一直盼着是龙凤胎,所以连襁褓都是按一儿一女来准备的,倒是有些委屈了小二孩儿,因为葱绿襁褓通常是女孩儿用的。 接生嬷嬷抱着小二孩儿出去给隆兴帝报喜皆领赏了,皇后则带着人亲自为无忧清洗身体,无忧躺在床上,在不到两个时辰里连生了两个孩子,对无忧体力的消耗无疑的巨大的,此时她别说是开口说话,就连睁开眼睛都觉得相当吃力了。因此只能任皇后亲自为她清理身体。 皇后一边用帕子为无忧清洗身子,一边看着无忧仍然鼓起的腹部,她微微皱眉心中暗自忖道:“两个孩子都生出来了,肚子怎么还这么大?” 第195节 皇后正想着,无忧突然痛苦的申(吟)一声,皇后只见鲜血从无忧身下涌出,瞬间就浸透了无忧身下的褥子。皇后脸色一变,立刻沉声说道:“速传太医进来……” 给皇后打下手的春草见无忧身下突然出血,吓的脸色惨白,她连应一声都顾不上了,拔足便往外飞奔。皇后强令自己镇静下来,她丢下手中的帕子来到无忧身边,轻轻抓住无忧的手急切叫道:“无忧,你一定要撑住,好孩子,听娘的话,一定要撑住……” 无忧急促的喘息起来,她费力的说道:“母……母后……还有一个……” 皇后立时惊呆了,三个孩子,天啊,无忧竟然怀了三个孩子,她深知无忧在生前两个孩子的时候已经把力气用光了,她现在怎么都没有力气再坚持着把第三个孩子生下来。 “娘……帮我……”一阵宫缩的剧痛让无忧实在受不住,尖声叫了起来。皇后被这一声叫醒,此时再传接生嬷嬷已经来不及了,她正要上前为无忧接生,却见一直在产房中帮忙的程灵素挺身而出,飞快来到床前将手放在无忧的小腹之上,用沉着的声音说道:“姐姐放心,你一定能把这个孩子平安生出来,现在跟着我的话去做……呼气……吸气……吸……吸……用力……” 皇后见程灵素做的有模有样,便退到无忧身边,她几乎是半跪在床前,紧紧攥住无忧的手,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力量全都传递给无忧一般。 春草奔出产房找大医,隆兴帝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两个孩子都已经平安生下来,此时却这么急着传太医,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无忧血崩了。一想到血崩的后果,隆兴帝不由打个了寒颤,他立刻转头对陆柄低声说道:“不得已之时,打晕煜儿和无忌!”陆柄神色极为凝重的点了点头。 自无忧怀孕以来,庄煜可没少学习有关孕产的一切知识,所以春草出来找太医,他便意识到无忧不好了,当下就要跟着程老太医进产房。隆兴帝一见厉喝道:“煜儿站住!” 庄煜面朝隆兴帝跪了下来,双眼垂泪恳求道:“父皇,求您让儿子进去,无忧她……” 隆兴帝硬下心肠不去看庄煜,冷声喝道:“不许胡说,无忧不会有事的!” “父皇……”庄煜悲声大叫,他的异样让无忌心中也有些明白了,也扑通一声跪倒在隆兴帝的面前,梆梆梆的磕头道:“姨丈,您让无忌去见姐姐……”无忌的声音比庄煜颤抖多了,已经明显带了哭音。 隆兴帝面沉如水,一句话都没说,只紧紧抱着孩子双眼直直望着产房的方向,他看到程老太医已经走到了产房门前。这时产房中有一个小丫鬟飞跑出来,大声叫道:“王妃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这一句话把院中所有的人都给震住了,隆兴帝大声叫道:“什么,还有一个?” 那小丫鬟正是春竹,她飞跑到隆兴帝面前跪下道:“回禀皇上,我们王妃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这会儿正生着,皇后娘娘怕皇上与王爷担心,特命奴婢出来报信儿。” 隆兴帝心中一松便往后坐了下来,佯做轻松的对跪在面前的庄煜和无忌说道:“你们都听到了吧,还有个孩子,无忧正生着,都起来吧。” 庄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不起来,只转身抓住跪在后边的春竹急切问道:“真的还有个孩子?王妃现在怎么样?” 春竹被庄煜吓的直缩脖子,自来她也没见过庄煜的形容如此可怕过。只颤微微的点了点头,急急道:“真的真的,王爷,王妃正在生着。” 无忌着急的吼道:“春竹,我姐姐怎么样?” “王妃,王妃还好,就是累的厉害,如今程小姐正为王妃接生。哎呀,王爷恕罪,奴婢得去取襁褓……”春竹叫了一声便跳起来飞快跑开了。 原本都认定无忧怀的是双胎,所以产房之中只准备了一葱绿一大红两个襁褓,如今突然多了个三孩儿,可不得去取备用襁褓么。 程老太医也顾不得避讳进产房给无忧诊了脉,然后立刻对皇后说道:“娘娘,王妃力气不够,得用千年人参提气。” 皇后立刻说道:“有有,本宫带出来了,春兰,立刻出去找孟雪拿千年人参。” 程老太医忙说道:“娘娘,还是老朽去吧。王妃娘娘这里暂时还撑的住,只要有千年人参提气,王妃娘娘就一定能撑过去。” 皇后点点头,立刻命程太医去取千年人参。程老太医一出门便被庄煜和无忌围住了,他忙说道:“两位王爷请让一让,王妃急需千年人参提气。” 为了安抚众人紧张的情绪,程老太医连吊命两个字都不敢提,生怕刺激了这些原本就极为紧张的人们。 ☆、第二百三十三章临产(下) 第二百三十三章 程老太医拿到千年人参,赶紧先切下数片,然后命孟雪将剩下的人参全都煎成参汤以备不时之需。吩咐完之后程太医赶紧将参片送入产房之中,好让无忧含在舌下提气吊命。此时程老太医面上神色很是凝重,对于睿郡王妃能否平安的把第三个孩子生下来,程老太医此时心里也没了把握。毕竟一胎三胞的情况少之又少,程老太医行医一生,也只不过在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次,而那一次,产妇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气尽力竭血崩而亡,第三个孩子也无缘出世胎死腹中。所以程老太医此时心中非常非常的紧张。 程灵素一直在帮无忧接生,可是因为无忧事先根本不知道自己怀了三个孩子,所以在生前两个孩子之时将全身的力气一丝不留的用尽,所以此时她真的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就算是含服了千年参片,也没有让无忧立刻恢复过来。故而她生的非常艰难,往下推的力度不够,孩子怎么可能生的出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无忧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此时产房之中只有程灵素强行压抑紧张的声音,无忧虽然没了力气,却仍然死撑着不让自己昏死过去,因为她深知自己一但晕过去只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庄煜,无忌,还有两个刚刚出世的孩子,以及所有一直关心爱护她的人们,他们都是无忧无法割舍的牵挂。 等在产房之外的庄煜与无忌如困兽一般,若非有隆兴帝在这里坐镇死死拦住,他们铁定已经冲进产房了。 “父皇,求您让儿子进去吧,无忧生死悠关,那些陈规陋俗不讲也罢。”庄煜听到无忧的声音越来越小,心中焦灼如同被火烧一般,只扑通一声跪倒在隆兴帝的面前哀声恳求。无忌也急红了眼,死死攥着拳头抵在地上,拼命的给隆兴帝磕头。 隆兴帝当然能明白庄煜与无忌的心情,只是他们两人并非国医圣手,纵然进了产房也不会有任何的帮助,甚至还会给正在拼力分娩的无忧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因此隆兴帝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他看向陆柄给陆柄使了个眼色,示意陆柄动手将庄煜与无忌打晕,要不然他们一定会冲进产房。 陆柄看看跪在地上的庄煜与无忌,心中很是犯难,他与庄煜无忌交过手,若是单打独斗,打晕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在,打哪一个另一个都会立刻出手,庄煜与无忌合击,陆柄完全没有把握取胜。 就在陆柄苦思冥想之时,产房之中无忧正面临着她重生以来最严峻的一次危机。此时的她,几乎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着就撑不下了。 程老太医脸色变了数变,他突然对皇后说道:“娘娘,王妃的情况危急,请速做决断!” 皇后脸色大变,她紧紧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保大人……” 这话传入无忧的耳中,无忧拼命睁开眼睛,此时她连头都动不了了,只流泪张了张嘴巴,皇后忙俯身将耳朵贴过去,只听无忧吃力的说道:“娘……保孩子……” 皇后泪如雨下,哭的如泪人一般,程老太医见状也着实为难,他立刻对在一旁哭着为无忧接生的程灵素说道:“灵素,给王妃灌参汤,爷爷出去请旨。” 程灵素点点头,将自己的位置让给接生嬷嬷,然后拿过一直温着的参汤跪在脚榻上,与皇后一起往无忧口中灌参汤。 程老太医一出产房,庄煜和无忌便扑了上来齐声问道:“无忧(我姐姐)怎么样?” 程老太医没有回答,径直走到隆兴帝面前跪下,直接了当的说道:“皇上,王妃情况危急,请您定夺保大还是保小?” 隆兴帝只觉脑子轰的一下子炸开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无忧的情况很好,她已经平安生下两个孩子了,怎么还要面临这样的选择? 庄煜与无忌听到这句话都惊呆了,庄煜本能的扑到程老太医面前,一把抓住程老太医急切的问道:“怎么会这样,无忧她……保……保无忧!” 看到程老太医的神色,庄煜什么话都不用再问了,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做出他这一生最艰难的选择。 程老太医抬头看看隆兴帝,最后的决定还要听隆兴帝的旨意,毕竟那孩子可是皇家骨血。 无忌扑过来死死抓住程老太医,疯狂的大叫道:“保我姐姐,保我姐姐……” 隆兴帝面色沉郁,艰难的点头道:“程老爱卿,按煜儿说的办……” 庄煜突然跳起来转身冲向产房,隆兴帝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阻拦的话,因此陆柄也没有追上去将庄煜打晕,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也许这是他们小夫妻的诀别,谁能狠心拦住不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呢?隆兴帝只示意程老太医立刻跟进去。 庄煜冲到产房之中,皇后与程灵素刚给无忧灌了半盏参汤,她们见庄煜冲到产床之前,便默默的给他让出位置。她们与隆兴帝想的一样,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庄煜紧紧抓住无忧的手,嘶声唤道:“无忧,你给我醒过来,无忧……无忧……” 不知道是庄煜的呼唤还是刚刚灌下去的参汤起了作用,无忧竟然真的睁开眼睛看向庄煜,喃喃道:“五哥,你怎么进来了……” 庄煜狂乱的吼道:“无忧,你一定要撑下去,我们发过誓的,这一世我们同生共死,你要有个万一,我绝不独活!”说着,庄煜噌的一下将靴筒中的匕首拔出来扎进床头的雕花床板上,庄煜吼道:“无忧你看着,匕首在这里,你要敢舍了我,我立刻用它结果我自己的性命,来人,将孩子抱过来……” 皇后急道:“煜儿,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庄煜咬牙道:“母后,恕儿臣不孝,若无忧撑不下去,我们爷仨就跟去陪她们娘俩儿,一家五口到了地下也能团圆!” 皇后大怒气道:“胡闹!”可一直将手放在无忧腕上监测脉像的程灵素却向皇后点了点头,做口型道:“娘娘,王妃的脉相渐好……” 皇后立刻明白了,当即大声喝令道:“来人,抱大公子二公子过来,若他们的娘有个三长两短,就让他们的爹杀了他们一家子到地下团圆。” 程灵素觉得指下脉息明显有力,便向皇后使劲儿点头,皇后心中有了底,更是一叠声的催下人将两个孩子抱进来。 程老太医和两个孩子一同进入产房,皇后将两个襁褓都放到无忧与庄煜的中间,对无忧哭道:“无忧,好孩子,难道你真舍得煜儿和两个孩子,可怜这两个孩子连日头都没见到……” 程老太医受惊可不轻,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有人这么给产妇鼓劲儿。程灵素忙轻声唤道:“爷爷,王妃姐姐的脉相有生机了……” 程老太医心中一喜,忙上前探脉,果然无忧的脉相明显有力许多,他立刻说道:“王爷,请让一让,此时可以施针了,让老夫再助王妃一臂之力。” 庄煜点点头,他人是站了起来,可手却一直紧紧的抓住无忧的手。程老太医连施数针,然后对程灵素说道:“灵素,换下嬷嬷,听祖父指挥。” 程灵素就位之后,程老太医对无忧说道:“王妃,您也要听老夫的号令,老夫让您用力您再用力。” 无忧吃力的眨了眨眼睛,她连点头的力气也要节省下来生孩子。 程老太医又从怀中拿出一只乌沉沉的小盒子交给皇后,对皇后说道:“娘娘,孩子脱离母体之时,立刻喂王妃服下此药。” 皇后甚至都没有问那药是什么便点了点头,将盒盖打开捏破蜡丸,将一颗莲子大小的浅黑色药丸牢牢的拿在手中。 “王妃,做好准备,老夫说开始您就拼命用力,一丝都不要留,拼出全身的力气往下推。”无忧轻轻眨眨眼睛表示明白了。程老太医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开始……” 无忧本能的反手紧紧抓住庄煜的手,双眼死死的闭着,原本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上突然晕上异样的潮红,程灵素立刻配合无忧的呼吸助无忧往下推,数次努力之后,只听接生嬷嬷欢喜的大叫道:“看到头了看到头了,王妃,再加把劲小公子就出来了……” 皇后紧张的抓紧手中的药丸,只看刚才程老太医的神色,她便知道这枚药丸必定关系到无忧的生死,皇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无忧已经用力到了极致,她的整个身体好象都被挤空了,眼见着无忧的气息又微弱下去,这时躺在无忧身边,两个襁褓中的婴儿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号淘大哭起来,震的产房中仿佛都有了回声。 也许是这哭声给了无忧最大的动力,无忧的上身突然抬起,张口“啊……”的长长尖叫一声,一股极大力量将她腹中的婴儿拼命向外推,再加上程灵素的助力,这个婴儿终于冲出重围,降生到这个世上。 在婴儿滑出无忧身体的那一刻,无忧猛的摔了下去,正摔入皇后的怀中,皇后一手抱住无忧的身体,另一手将药丸拼命按入无忧的口中,只是无忧此时已经不能吞咽了,看着她喉头一动不动,皇后急的大叫道:“不咽怎么办?” 程老太医立刻叫道:“王爷,快向王妃口吹气,这药一定要入腹才能起作用,快啊……” 就在程老太医催促之时,程灵素突然惊呼一声:“不好,血崩……” 程老太医急的扯过庄煜吼道:“王爷,救人啊……” 庄煜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无忧揽入怀中,紧紧吻住无忧的双唇,拼命渡气给无忧,好让无忧咽下那枚救命的丸药。 皇后与程老太医都不顾避讳的死死盯住无忧的喉头,盼着那里能动一动,一动,就代表丹药滑下去了。 终于,无忧的喉头滚动一下,皇后惊喜的叫道:“动了动了,服下去了……” 程老太医并没松口气,立刻问程灵素道:“出血的情况如何?” 程灵素哭道:“和刚才一样,爷爷,怎么办?” 程老太医沉声道:“别慌,再等一等。” 此时产房之间一片寂静,连无忧身边的两个婴儿都不哭了,可是却有一声细细的,象小猫叫似的哭声响了起来,皇后寻声看去,只见接生嬷嬷抱着个松花缎襁褓,正无措的轻轻晃着。 皇后含泪说道:“把孩子抱过来陪陪他娘亲。” 接生嬷嬷忙把襁褓抱到无忧的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回皇后娘娘王爷王妃,是位小郡主!”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庄煜却象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用双眼紧紧的盯着无忧,连一眼都不看他一直盼望着的小女儿。 “血止住了……”程灵素突然惊喜的叫了一声,众人这松了口气,庄煜忙将无忧的手腕递到程老太医的面前,急急道:“您给无忧诊个脉。” 程老太医诊罢脉,捻着长须长长出了口气,精疲力竭的说道:“王妃总算是熬过来了,虽然伤了身子,可调养几年总能调养过来的。” 皇后闻言心中一松,竟跌坐在床上,她喜极而泣,紧紧的抓住无忧的手,一声又一声的叫道:“无忧,好孩子,好样的……” 喜信儿传到产房之外,一直死死拽住无忌的隆兴帝这才松了手,方才无忌也要强闯产房,却被隆兴帝一把攥住,无忌不敢出手伤了隆兴帝,急的一张脸都涨的要出血了,却也没有用蛮力挣脱隆兴帝闯进产房。 隆兴帝手一松,无忌便跌倒在地上,他抱着脑袋哇哇的放声大哭起来,刚才,他真的以为要失去姐姐了。隆兴帝被哭的很是心酸,便蹲在无忌身边,轻轻拍着无忌的背轻声说道:“无忌,你姐姐是好样的,她撑过来了,你该高兴才是!” 无忌哭着说道:“姨丈,无忌是高兴的哭。” 隆兴帝轻轻拍着无忌的背,低低道:“哭吧哭吧,真难为你了!” 确认无忧没有生命之忧,庄煜才彻底放下心来,脱离危险的无忧立刻陷入极深的睡眠之中,问过程老太医后庄煜才知道这是无忧虚弱至极的身体需要用这种最极端的手段进行自我恢复,这一觉,指不定要睡多长时间。 皇后命庄煜带着孩子们先出去,她好给无忧彻底收拾干净,刚才生小郡主之时,无忧的血已经染透了身下的褥子。 庄煜一手一个抱起大红葱绿两个襁褓,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产房,却对那个松花色的襁褓视若无睹。皇后见状皱了皱眉头,扬声说道:“煜儿,小郡主是无忧连命都不要都要保下来的孩子!” 庄煜身子一颤,他扭头看看昏睡的无忧,再看看那松花缎襁褓,此时小郡主哭了起来,哭声是那么的细弱无力,庄煜心中一阵酸楚,他将两儿子交给接生嬷嬷,大步走到床边将女儿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这个孩子与她两个哥哥完全不一样,个头是那么的小,分量是那么的轻,庄煜甚至都不敢用力抱着,生怕稍稍用力就会伤着这个孩子。 突然,小婴儿睁开眼睛,庄煜一看到那双眼睛,便再也移不开自己的视线,这孩子有着一双与无忧一模一样的眼睛,是那么的乌黑晶亮,那么的清澈纯净! 庄煜自己都没有发觉在女儿看向他的那一瞬,他整个人都充满了温暖柔和的气息,似乎是要给这个历尽艰难才降生的孩子撑起一天没有风雨只有阳光的天空。 将三个孩子带出产房,庄煜来到隆兴帝的身边,隆兴帝看到庄煜抱着个松花缎襁褓,便知道这个孩子是刚刚生出的老三,他笑着问道:“煜儿,无忧怎么样了,这也是个男孩儿?” 第196节 庄煜想笑着回话,可是声音却哽在喉咙中出不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哽咽的说道:“回父皇,无忧撑下来了,这是儿子和无忧的女儿。” “女儿,好好,女儿好!”隆兴帝连说几个好字,便伸手要抱这个珍贵的孙女儿。岂料庄煜却将孩子紧紧的护在怀中,只急切的说道:“父皇,孩子弱,还是儿子抱着您看吧。” 隆兴帝瞪了庄煜一眼,对跟出来的程老太医说道:“程老爱卿,你看朕这孙女儿的情况如何?” 程老太医忙回道:“回皇上,小郡主先天有些不足,胎里带出些弱症,自比不得两位公子身体强壮,需要精心调养才可。” 隆兴帝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是这样么?程老爱卿,你的医术朕是相信的,丫头的命也是你抢下来的,日后烦你多费心了。” 程老太医忙说道:“草民遵旨,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隆兴帝点点头,这才看向庄煜怀中的小孙女儿,一看之下,隆兴帝也是心中暗惊,这孩子的眼睛真象无忧,而且还透着一股子的灵气,她的两个哥哥可没有这般的灵气。 无忌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凑到庄煜身边闷声闷气的说道:“让我看看,就是她害的姐姐那么危险!” 隆兴帝与庄煜一起转头瞪向无忌,无忌刚想再说什么,却也被小婴儿的那双眼睛吸引住了。无忌失声叫道:“好象姐姐!” 庄煜没好气的说道:“无忌,这是你姐姐拼着不要自己的命也要生下来的孩子,你刚才胡说什么?让你姐姐听到了她得多伤心哪?”说罢,庄煜便转过身去不许无忌再看他的小女儿。 无忌垂下头老老实实说了一句:“姐夫,我错了。”庄煜这才转过身子让无忌细看,无忌歪着头仔细看了一会儿,低低道:“真的很象姐姐!” 隆兴帝哈哈笑道:“好了好了,总算无忧平安生下三个孩子,真乃我皇家一大盛事,传朕旨意,着所有命妇前来睿王府为三个孩子行洗三之礼。” 庄煜忙跪下道:“父皇,请您收回成命,如今无忧正昏迷着,儿臣没有心思办这些,还是等无忧醒来再说吧。” 程老太医亦说道:“皇后,两位公子身体强壮自是不碍的,可是小郡主身子弱,怕是经不起折腾,不如等到百日之时再好好庆祝。” 隆兴帝皱眉道:“怎么,连满月都不办?” 程老太医实实在在的说道:“回皇上,王妃此番身子受损极为严重,便是坐双月子都不一定能恢复好,草民估计得等小郡主百日之后,王妃娘娘才能下地。” 隆兴帝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无忧需要静养,估计且有一阵子不能主持睿郡王府的中馈,这时候大办洗三礼和满月礼的确有诸多不便,还是等无忧好起来再庆祝也不迟。 皇后终于为无忧收拾好了,她自己也去盥洗一番,这一夜折腾的,皇后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和泪水浸透了,幸好产房中不透风,皇后这才没有受凉。等皇后盥洗完,程灵素忙也进去简单梳洗一番,洗净手中的血污,换下身上那件染血的衣裳。皇后正要离开产房,见程灵素从净室中走出来,便对她笑笑说道:“灵素,陪本宫一起走吧。” 程灵素快步上前扶着皇后,皇后拍拍她的手笑着说道:“灵素,刚才你做的真不错,多得你们祖孙之力,无忧才能母子平安。本宫必会禀明皇上为你们祖孙请功。” 程灵素赶紧松开皇后的手跪下说道:“娘娘言重了,小女得蒙王妃不弃收为义妹,原本就应该为王妃姐姐尽力,灵素与祖父不敢居功。” 皇后亲手扶起程灵素,在今日之前,皇后只是知道无忧有这么个义妹,却也没有亲自诏见过,如今细细一看,只见头发绾成百合髻,簪一顶小巧的赤金佛手花冠,穿一袭浅草色出风毛交领皮褙子,系着杏色棉绫裙子的程灵素是个并不是特别漂亮,但是看上去却让人感觉特别舒服的姑娘,身上有一阵很清淡好闻的药草香。皇后在心中略过了一遍,便有了决定。 带着程灵素走出产房来到厅中,隆兴帝向皇后笑道:“皇后辛苦了。” 皇后携了程灵素的手笑道:“皇上言重了,妾身也没帮上什么大忙,倒是灵素临危不乱难得的很。” 程老太医见皇后在隆兴帝面前如此抬举自己的小孙女儿,不免心中暗喜,只要在帝后心中挂了号,灵素的终身就有着落了。 程灵素跪下给隆兴帝见礼,口称:“小女程灵素叩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兴帝和蔼的笑道:“平身。你相助王妃分娩之事睿王已经告诉朕了,果然是个好样的,朕定当嘉奖于你。” 程灵素忙道:“都是王妃娘娘的坚持,小女不敢居功。” 隆兴帝越发满意了,又看了看程灵素,然后对程老太医笑道:“程老爱卿养了个好孙女儿。嗯,程老爱卿,如今无忧正要好生静养,便让令孙女儿留在王府照顾她一阵子吧。” 程老太医听到这句话心中忽然咯噔一下,他总觉得隆兴帝这话中有话,该不会是那个意思吧,那可万万不行啊!皇后心中也是一紧,她也猜到了隆兴帝的想法。 只听皇后笑着说道:“还是皇上想的周全,灵素是煜儿与无忧的义妹,她又是学医之人,由她来照顾无忧再合适不过了。” 隆兴帝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是么,朕倒不知道灵素是煜儿无忧的义妹。” 庄煜忙躬身说道:“回禀父皇,儿臣与无忧早就私下收灵素为义妹了。” 隆兴帝皱眉道:“既有这等事如何不早些回禀?” 无忌在一旁帮腔道:“皇上姨丈,程姐姐不想张扬此事,特特不让说的。” 隆兴帝点点头,又认真看了程灵素一回,这才打消了刚刚生出不久的念头。皇后与程老太医都暗暗松了口气。又听隆兴帝说道:“不过既然煜儿与无忧都收了义妹,朕便册封你为杏云县主,食邑三百户,明日便有正式册封旨意。杏云,先帮着你王兄王嫂料理一阵子。” 程灵素愣住了,她原本以为隆兴帝最多赏赐些金银珠玉之物,哪里能想到隆兴帝一赏便赏了三百户食邑,还封她为县主,这可是莫大的殊荣。要知道象她这样的身份,最多以后嫁人由夫婿为自己搏个敕命诰命,哪里能在嫁人之前便能有了官身。 程老太医也愣住了,片刻之后,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激动的说道:“草民叩谢皇上的恩典!” 隆兴帝笑着抬手道:“都起来吧!时候不早了,大家忙累了一眼,都回去歇一歇。” 就在隆兴帝说话之时,东方破晓,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给大地笼上一层淡淡的暖意。隆兴帝看着破晓而朝阳,朗声笑道:“三个孩子分别赐名为庄旭,庄曦,庄晓!” 庄煜立刻跪下谢恩,他的儿子这一辈名字从日字旁,可庄氏宗中的女孩子儿一般都不按辈份起名,唯一例外的是他的大姐姐庄灵,如今他的父皇给他的小女儿赐名为庄晓,又大大的破了例,要知道连太子的女儿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皇后走到庄煜面前,将松花缎襁褓抱入怀中,笑着说道:“我们小丫丫有名字了,有你皇祖父的洪福护佑,晓儿一定能平安的长大。” 皇后的声音不小,在场之人全都能听到,所以这话一定会很快传入太子妃的耳中。皇后相信太子妃是明理之人,在听说无忧生庄晓生的艰难,庄晓又先天不足之后,应该不会介意这个女孩儿也随了族中的辈分起名。 天亮之后帝后回宫,皇后临走之前对庄煜笑道“煜儿,虽然不大办洗三礼,可该报的喜都要去报,可别疏忽了。” 庄煜此时是有子万事足,自然什么都笑着应了下来,送走帝后之后,庄煜命**们带三个孩子下去照顾,自己则一阵风似的冲回内院,他要好好陪伴无忧。无忌也一阵风似的跟着跑了过去。 庄煜与无忌刚刚来到月子房门前,却被赵嬷嬷与李嬷嬷拦住了。李嬷嬷只笑嘻嘻的上前行礼道:“老奴给王爷小王爷请安,王妃娘娘在月子里,请王爷不要进去。”而赵嬷嬷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其实并非一定不能进月子房,刚才是李嬷嬷硬拉着她过来的。她心里并不情愿。 庄煜立刻黑了脸,只皱眉沉声道:“放肆,本王要见本王的王妃,你们还敢阻拦不成?” 李嬷嬷忙说道:“王爷,老奴不是不许您见王妃,实在王妃正坐月子,忌讳着呢。” 庄煜瞪眼道:“产房本王都闯了,还有什么忌讳的,闪开!” 李嬷嬷看了赵嬷嬷一眼,皱眉道:“王爷,不是老奴僭越说您,您真不该闯进血房,这多不吉利啊,王爷,老奴已经让人煮了香汤,您快沐浴一番去去晦气!” 无忌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他一把揪住李嬷嬷的前襟喝道:“放肆,本王的姐姐拼死生孩子,你敢说本王姐姐晦气……” 无忌的手劲得有多大,立刻抓的李嬷嬷透不过气来,庄煜却没有出声阻止无忌,他要用李嬷嬷来告诫王府中的所有人,王妃高于一切,任何人敢对王妃有任何形式的一丝一毫的不敬,他都不会轻饶。 看到李嬷嬷的脸色发青,赵嬷嬷这才跪下说道:“小王爷,今儿是王府大喜的日子,王妃娘娘刚刚死里逃生,您就当是为王妃娘娘祈福,饶了李嬷嬷这一回吧,她的话虽不中听,到底也是一心为王爷着想。” 无忌这才冷哼一声松开李嬷嬷,然后瞪着她冷冷的说道:“谁敢拦住本王,本王绝不轻饶。” 李嬷嬷对无忌并不了解,虽然听说过忠勇郡王如何如何了得,可在心底到底也没怎么把无忌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当回事儿,她自觉奶大庄煜有功,这才会说出那样一番僭越之话,不想却在无忌这里狠狠吃了个大亏。李嬷嬷臊的老脸紫涨,又见庄煜没为她说一句话,只得灰溜溜的退下了。因此时院中还有好些下人,所以李嬷嬷这脸丢的可不轻,因此便在心中暗暗记恨上了无忌。 庄煜和无忌并不会在意李嬷嬷如何,无忌看着赵嬷嬷说道:“嬷嬷,我要进去看姐姐!” 赵嬷嬷知道自家的小王爷有多倔强,他要做的事情除了王妃能拦住之外,其他人再别想拦住他,而且赵嬷嬷也知道无忌心中的担忧害怕,于是便轻声说道:“小王爷,王妃正睡着,要不您等会儿再过来看王妃,让老奴再进去收拾收拾。” 无忌皱眉点了点头,赵嬷嬷立刻进房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房中已经没有一丝血腥之气,然后才出来说道:“王爷,小王爷,请先在过堂换上薰过的衣裳再进内房,如今王妃可是一点儿风都不能见的。” 庄煜与无忌按赵嬷嬷所说,在过堂中换上薰的极暖,不带一丝寒气的干净衣裳,这才带着一身淡淡的陈皮香气进了内室。 庄煜与无忌快步来到床前,只见无忧睡的极沉,她的脸色苍白极了,仿佛如清透的水晶一般,素来红润的双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都不象活人,而象一尊冰雕。唯有胸口那极其微小的起伏能证明她还活着。 无忌只看了一眼,便心疼的揪了起来,他死死抓住庄煜,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庄煜心中充满了内疚,他真的没有想到无忧为会生孩子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若他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说什么他都不会让无忧去受这个罪。 “王爷,小王爷,王妃该吃药了。”就在庄煜自责无忌心疼之时,春草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了过来。无忌立刻皱眉道:“姐姐这样怎么吃?” 春草忙说道:“方才程老先生交代了,只将王妃扶起来慢慢的喂药就行。” 庄煜点点头道:“知道了,把药放下,去准备蜜水,本王亲自喂王妃用药。”春草忙将药碗放下去折返回小茶水间准备蜜糖水。 庄煜坐到床边,轻柔的将无忧扶起来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的怀中,无忌立刻伸手端过药碗递了过去,庄煜轻轻舀起一小勺,送以唇边试了试温度,这才慢慢的喂入无忧的口中。好在此时无忧虽然睡着,可本能的吞咽意识还在,庄煜的动作又格外轻柔小心,是以一碗药全都喂入无忧的口中,连一滴都不曾洒出来。 服了药,虽然无忧睡的很沉并不会感觉到汤药的苦涩,可是庄煜还是仔细的喂无忧喝了些蜜水,然后用手轻轻顺着无忧的前胸,助汤药尽快下行。莫约过了一刻钟,庄煜才将无忧轻柔的放平,让她继续安睡。 无忌亲眼看到庄煜对姐姐的细心呵护,心中便只剩心疼没有愤怒了,就在庄煜喂药的这阵时间里,无忌也想明白了,其实他的姐姐生孩子这件事情庄煜并没有任何的过错,他实在是不应该迁怒于庄煜。 “姐夫,姐姐很快会好起来的,对么?”无忌低声问了起来。 庄煜深深的看着无忧安详的睡容,用力点点头十分肯定的说道:“会的,无忌,你姐姐一定会很快好起来,因为她心中放不下我们。” 听了庄煜的话,无忌的信心又增加了一些,他半跪在脚榻上,抓住无忧放在锦被外面的手,急切的说道:“姐姐,你要快些好起来,无忌最怕你生病最怕你躺在床上不起来……” 许是感觉到无忌的紧张担忧,无忧的手指动了动,无忌立刻惊喜的大叫起来:“醒了醒了,姐姐醒了!” 庄煜立刻俯身去看,只见无忧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仿佛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睁开双眼。 又过了片刻,无忧真的很费力的睁开眼睛,无忌忙凑到近前,无忧看到弟弟,艰难的扯出一点点笑容,吃力的喃喃道:“无忌,姐姐没事……就是很累,很困……” 庄煜和无忌异口同声的说道:“无忧(姐姐)你别说话,只管睡着,我不吵你!” 无忧勉强笑了一下,立刻阖上双眼又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她这么醒了一下,庄煜和无忌便能安心了,这才能让他们相信无忧真的只是睡着了。 无忧这一睡足足睡了七天七夜才醒过来,当她再次睁工眼睛的时候,看到庄煜和无忌两人都坐在脚榻上,庄煜伏在床边,无忌靠在庄煜的身上,两个都睡的很香,无忧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眼下各有两片浓浓的青黑,想必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 端着药轻轻走进来的春草一看到无忧张开眼睛,便立刻将药碗放到桌上飞奔到床前,惊喜的叫道:“王妃,您终于醒了!” 春草的动静立刻惊醒了庄煜和无忌,他们两人猛的坐直身子,齐刷刷的看向无忧,见无忧果然睁开眼睛,庄煜惊喜的抓住无忧的手,颤声叫道:“无忧,你真的醒了?” 无忧听到庄煜的声音很有些嘶哑,不免有些心疼,只轻声说道:“五哥,我真的醒了,你的声音怎么哑了?” 庄煜只觉得欢喜要冲破自己的胸膛飞出来,他哪里还会在乎自己的声音哑不哑,只将无忌一把拨开,抓住无忧的双手颤声道:“无忧,你总算是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了七天七夜,我们……” 无忧轻声惊道:“你们不会守了我七天七夜吧?” 无忌此时也扑到无忧的床边,硬将庄煜挤到一旁,仰头望着无忧,他原本想笑来着,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大颗大颗的泪珠却顺着面颊滚了下来,无忌只叫了一声:“姐姐……”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无忧想抬手擦去弟弟脸上的泪,可是她却没有那份力气,还是无忌捧住姐姐的手,将脸贴了上去。无忧用手指抹去无忌脸上的泪,勉强低笑道:“无忌,姐姐没事儿,别怕。” 无忧越说让无忌别害怕,无忌心中的恐惧就越浓,他将脸紧紧贴在无忧的手上,泣不成声的说道:“姐姐,我以为你不要无忌了……” 无忧轻轻摇头低声道:“傻弟弟,姐姐怎么会不要你,这一关姐姐总算闯过来了,以后就都好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红鸾 章节名:第二百二十四章红鸾 睿郡王妃平安一举生下两男一女三个孩子,立时成了京城之中最大的新闻。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无数家有未曾婚配儿子的贵妇人无不悔的肠子都青了,她们早就知道这萱华郡主是个好生养的,却没有想到她这么能生养,一胎便生下三个孩子,这得有多大的福气啊,她们怎么就没早早发现这一点,为自家的儿子向萱华郡主求亲,若是早求了亲,这一胎三个孩子便是她们家的了。 所有人都在羡慕睿郡王府的好福气,可她们却不知道无忧是怎么撑过来的,为了生下这三个孩子,无忧几乎耗尽了自己的一切,那怕是在睡足七天七夜之后醒来,无忧依然虚弱的连床都下不了,只能卧床静养,每日十二个时辰里少说也有八个时辰处于昏睡之中。为此,睿郡王府的三个孩子没有大办洗三礼,只是由皇后率部分份位高的宗室命妇和代表娘家的卫国公夫人等人前来简单的行了洗三礼,甚至小郡主因为实在太弱,只用葱叶沾了点儿温水在小郡主身上象征性的比划一下,这洗三礼便算结束了。 洗三礼的简单让两个接生嬷嬷心里很是委屈,原本若是办一场正常的洗三礼,她拿添盆之物都要拿到手软了,而且这些贵妇们出手素来极为大方,只这一次洗三礼就够她们两家子活几辈子了。可是现在却明显减少了许多,虽然样样都很贵重,可是两人却一人只分得一只小小的包袱,这让原本满怀希望的接生嬷嬷心中怎么会没有意见。 不过有意见也是白有,难道她们还敢得罪这些贵人么,只能私下里嘀咕抱怨几句罢了。接生嬷嬷收生之后按例要吃一席客饭,因这两人是从宫出来的,从前与李嬷嬷相识,也算有点子交情,因此便安排李嬷嬷陪着她们。起初还好,只说些个场面话,可是几杯烧酒下肚,两个接生嬷嬷便抱怨起来。 其中一个说道:“我们姐俩儿接生的皇孙公子可是不少,从来没见过这么寒酸的洗三礼,真真连个国公府的洗三礼都不如,从来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一脚生一脚死的,便这王妃娇惯的不行,连孩子的洗三礼都不让好好办,到底是没有亲娘教养就是不行。” 另一个连连点头应和道:“可不是,咱们也算见多了产妇,真没见过谁比王妃更娇贵的。白白带累了咱们老姐俩儿。对了,李姐姐,你可是奶大王爷的功臣,王妃待你如何?” 李嬷嬷假笑说道:“王妃对我挺好的。” 那两个接生嬷嬷自然能看出李嬷嬷的言不由衷,其中一个拉着李嬷嬷的手亲亲热热的说道:“李姐姐,咱们是什么交情,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跟着睿王爷出宫也很有些日子了,快说说过的怎么样?我们在宫里可是都听说了,六皇子的奶娘温嬷嬷在肃国公府里可尊贵了,跟老封君似的,您可是奶大了郡王爷的,必定得比温嬷嬷还尊贵才是。” 李嬷嬷苦笑一声,一仰脖将一大杯滚烫的烧酒倒入口中,辛辣的烧酒刺激的李嬷嬷两眼发红,她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顿,拍着桌子哭道:“尊贵个屁,这王府里哪儿还有我站脚的地方,睿郡王府早就改姓季了,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也敢给我脸色看,我……我惨啊……” 两个接生嬷嬷一看这里头有戏,便又是劝酒又是套话的将李嬷嬷的心里话全都套了出来。原来这李嬷嬷对睿郡王妃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意见,在她看来,睿郡王妃就是个狐狸精,把她辛辛苦苦奶大的奶儿子给夺走了。素日里庄煜与无忧的百般恩爱在李嬷嬷口中全都成了无忧勾引庄煜的罪状,听得两个接生嬷嬷眼睛都直了,忙引着李嬷嬷继续说下去,说的越多越好。 李嬷嬷说的起兴,口中便越发没了遮拦,甚至还添油加醋的夸大事实,把无忧说的相当不堪,若依着李嬷嬷所说,无忧早就该被拖去浸猪笼了。 三个老嬷嬷边吃边喝边说,热闹的一塌糊涂,不觉便将一桌子丰盛的客饭和三壶烧酒吃了个精光,李嬷嬷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哪里肯放那两个接生嬷嬷离开,只抓住两人直着脖子叫道:“来人,再送些酒菜来……” 在门外听吩咐的小丫鬟冷着脸走进来,不客气的说道:“李奶奶,您够了吧!管家让您来陪客的,您却吃的这般大这醉,也太不把王府规矩放在眼中了。” 第197节 李嬷嬷本就吃醉了酒头脑发烧,又见一个三等小丫鬟板着脸教训自己,她自然受不了这个气,只一巴掌扇向那个小丫鬟,打的小丫鬟半边脸立时肿了起来,唇角还挂了一丝鲜血。 小丫鬟没有想到李嬷嬷会突然打人,根本来不及防备便被李嬷嬷打了个正着,她捂着脸哇的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两个接生嬷嬷脸色立变,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了个眼色便站起来拿起包添盆之礼的小包袱,对李嬷嬷勉强笑道:“李姐姐吃醉了酒,快请歇着吧,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说罢,两人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李嬷嬷伸手拦了一下,却也没有拦住两个接生嬷嬷,便歪歪斜斜的跌坐在椅子上,抓着黑陶酒壶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却说那个小丫鬟受了委屈,一气跑到园子中的假山后偷偷的哭了起来。今日是三位小主子的好日子,她可不敢光明正大的哭泣。 小丫鬟正哭着,忽然听到有人在假山外的小径上唤道:“什么人在此哭泣?” 小丫鬟赶紧抹了眼泪小跑着出去,她见说话之人是淳亲王世子妃的内侄女儿,毅国公府的小姐魏紫,忙跪下请安。魏紫自从参加了三月三的睿王院桃花宴之后,便常来睿郡王府走动,所以王府的大小丫鬟都认得的她。 “婢子给魏小姐请安。”小丫鬟忙跪下说道。 魏紫见她左脸高高肿起,上面还有极为分明的五个手指印,便皱眉问道:“是什么人打了你?” 小丫鬟慌乱的摇摇头道:“没,没谁打奴婢。” 魏紫眉头皱的更紧,只对身边的小丫鬟说道:“速去请杏云县主过来问一问,今儿可是王府的喜日子,我倒想知道是什么人不开眼如此没有规矩。” 小丫鬟忙磕头道:“魏小姐息怒,实在是奴婢做错了事才受罚了,与别人不相干,求魏小姐不要惊动县主。” 魏紫见她形容实在可怜,眼睛鼻头都已经哭的红通通的,便对身边的小丫鬟说道:“谷雨,拿些伤药给她。”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飞快拿出一只小盒子递过去,笑着说道:“这位姐姐别难过了,这是我们毅国公府的伤药,消肿去瘀最灵验了,挑一抿子在伤处涂匀就行了,早晚两次,两天就能让你的脸恢复如初。” 小丫鬟赶紧谢恩,魏紫淡淡道:“今日是王府的喜日子,我便不说什么了,只是过了今日,你必得向你家县主一五一十的禀报,王妃的规矩素来严谨,绝不可让人随意坏了她的规矩。” 那个丫鬟忙应声称是,再次向魏紫道谢,魏紫这才带人走开,她知道睿郡王府园子里的那一片梅林正在花期,便想前去赏梅。 魏紫带着四个丫鬟走了一阵子,谷雨方才小声说道:“小姐,这是睿郡王府的府务,您何必……” 魏紫回头瞪了谷雨一眼,沉声道:“王妃和程姐姐待我极好,我岂能不同样待她们?如今王妃姐姐需要静养,偏有那不开眼的奴才趁着主子病弱便妄自尊大,我最见不得这样的事,便是王妃暂时不能过问,也该说与程姐姐知道,她也好约束下人,免得乱了王府的规矩。”谷雨不敢再说什么,只低头退了半步。魏紫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主仆数人莫约走了一刻钟,魏紫便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悠悠梅香,她笑着说道:“果然这些梅花知人心意,遥遥飘送暗香,回头定要选一枝最好的折下来送到王妃房中,也好叫王妃一醒来便能赏梅。” 魏紫边说边加快脚步,此时她已经看到一枝傲雪寒梅跃墙而出,很是吸引人。刚走入梅林,魏紫便与一个身着浅草色贡缎面狐腋箭袖的少年走了个面对面。 魏紫呀的轻呼一声,视线便定在了那少年手中的一枝红梅之中。这正是刚才魏紫看到的那一只,也就是魏紫想折下送到无忧房中的那一枝。 身着浅草色贡缎狐腋箭袖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已经三日三夜没好好睡过的无忌。他刚被庄煜硬生生赶出无忧的房间,让他去好好睡上一觉,不想无忌听下人说后园的梅花开了,便特特去为无忧折梅花,希望用寒梅清香唤醒他的姐姐。 无忌与魏紫撞了个正着,他抬头一看,见眼前是身量不算很高,披大红羽缎出纯白风毛披风的姑娘,这姑娘脸儿圆圆眼儿圆圆,唇角向上微微勾起,两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看上去很是娇憨可爱。 魏紫在无忌打量他的时候也在打量着无忌,无忌这几日守着无忧无心饮食睡眠,因此比往日消瘦了一些,身上的浅草色贡缎狐腋箭袖便显的有些空荡,无端让无忌有了一丝飘飘若仙的感觉。不知怎么的,魏紫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子羞意,粉面晕上两抹娇红,她低下头不敢看无忌,只急急转身跑开了。魏紫的四个丫鬟忙也追着魏紫跑了。 无忌伸手叫了一声:“哎……”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眼睁睁看着那受惊了的小姑娘跑开了。 无忌摇了摇头,抱着梅枝便想去给无忧送去,不想一脚踩到一件硬东西,他俯身拾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只寸许长的白玉小兔子,这只小兔子雕功极为精细,两只兔眼刚好用了两点糖色,这样的匠心与工艺应该只有造办处才有。无忌估计可能是刚才跑开的那个小姑娘身上掉下来了,便将小玉兔掖在腰带中急匆匆给无忧送红梅去了。 却说魏紫一惊慌的跑了好一阵子,直跑的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她双手按在腰间直喘粗气,忽然便惊叫起来:“啊呀,我的小兔子!大哥送我的小兔子不见了!” 跟着魏紫的四个丫鬟一听这话都急了,那只极为可爱的羊脂白玉小兔子可是她们小姐最最喜欢的一件玉饰,是毅国公府世子魏青送的生辰礼物,据说那只小玉兔还是宫中的东西,可是不一般。 “小姐您别着急,必是您刚才跑的急路上掉了,奴婢们这就去找。”四个丫鬟异口同声的安慰魏紫。 魏紫急道:“快去找啊,我也一起找,大哥若知道我把他送的小玉兔弄丢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几个丫鬟真没敢往下接话,谁不知道魏大小姐是整个毅国公府的心肝儿宝贝,阖府就她这么一位小姐,其他全是男丁,魏大小姐撅撅小嘴儿跺跺小脚儿撒个小娇儿,便能让整个毅国公府的男丁们心疼的恨不能把一切好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以搏她开颜一笑。如何会为一点子身外之物去责备她呢。 魏紫与四个丫鬟沿着刚才的路一路找了回去,可是无忌的脚程快,早就带着那只羊脂白玉俏色小兔走远了,魏紫与她的丫鬟们又如何能找到的。 细细找了好几遍,魏紫等人也没有找到小玉兔,魏紫只得失望的低声说道:“算了,都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别找了,得回去了,再不回姑姑要担心的。” 魏紫带着丫鬟回去,见到程灵素后并没有提起自己的羊脂白玉俏色小兔丢失之事,也没有提起在梅林见到一个少年之事,魏紫在回来的路上想了想,推测那少年应该就是忠勇郡王季无忌。魏紫知道自家长辈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她做忠勇郡王妃,所以刚才偶遇之事她最好一字不提,免得横生枝节,对她与忠勇郡王两个人的名声都没有好处。 程灵素刚刚替庄煜无忧管理府务,心里正七上八下的没有底,因此也没有注意到魏紫微微泛红的芙蓉面。只是亲自将她送到淳亲王世子妃跟前,告了罪便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淳亲王世子妃见程灵素利落干练,不由心中一动,魏紫的九哥,也就是魏紫同父同母的亲哥哥魏玄今年十七岁,先前订过两次亲事,可那两位小姐都在定亲之后很快病死了,魏玄便很倒霉的被人传说他克妻,因而在亲事便有些艰难,这也成了毅国公府上下人等的一块心病。而程灵素婚事也不顺遂,她转过年就十五岁了,亲事还没有着落。若是能为魏玄聘程灵素为妻,倒是四角俱全之事。只是不知道程府会不会也象其他人家那样认定魏玄克妻。 这也就是程灵素被封为县主之后,淳亲王世子妃才注意到她,在此之前,虽然无忧带程灵素出席过几次赏花宴,可程灵素的父母俱是白身,所以她很难进入贵妇们的选媳的视线范围之内。 “阿紫,你程姐姐为人如何?”淳亲王世子妃也是个急性子,当下便将魏紫拉到一旁小声问了起来。 魏紫疑惑的看着淳亲王世子妃,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样问,可还是很诚实的说道:“姑姑,程姐姐可好了,阿紫很喜欢她。” 淳亲王世子妃点点头笑道:“是么?阿紫,你既然喜欢你程姐姐,就该请她到毅国公府坐客,也不枉你每回到睿郡王府之时程小姐对你的关照,这才是相处之道。” 魏紫乖巧的笑道:“姑姑说的极是,只是如今程姐姐要替王妃姐姐管理府务,不如等王妃姐姐好起来,阿紫连王妃姐姐一起请?” 淳亲王世子妃轻轻一戳魏紫的额头笑骂道:“真真是个傻丫头,你如何能请王妃呢,这个由姑姑来请就行了,你只请你的小姐妹就好。” 魏紫歪头略想了想,点头笑道:“好啊,那阿紫就只请姐妹们了。不过还是要等一阵子,王妃姐姐没好起来,程姐姐必然没有心思玩乐的。” 淳亲王世子妃笑道:“哦,阿紫这么了解程小姐么?” 魏紫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她姑姑的意思,只点头娇憨的笑道:“那当然啦,姑姑,程姐姐是阿紫最好的朋友!” 淳亲王世子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知道魏紫虽然一直被毅国公府众人保护的很好,可她却不是不辩好坏之人,特别是在对看人方面,魏紫有种近乎不可思议的直觉,她若觉得那人不错,那人就一定不错,反之,若是魏紫本能的不喜欢和什么接触,那个人便一定有什么问题,而这种问题还多半出在人品之上。所以若是魏紫很喜欢程灵素,那就说明这程灵素心思纯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心中有了这样的认知,淳亲王世子妃想聘程灵素为侄儿媳妇的心就更加迫切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骄仆 洗三礼当日,那个被李嬷嬷打了个小丫鬟偷偷找到赵嬷嬷,将听到李嬷嬷说的那些对王妃不敬之言一五一十的学了一遍,还让赵嬷嬷看她被李嬷嬷打了的脸,为了保留证据,这小丫鬟硬撑着不上药,非等赵嬷嬷亲眼看过才抹药。 赵嬷嬷见那小丫鬟手中的小瓷盒子很是精巧,一看便是上好的越州青瓷,绝不是一个普通小丫鬟能拥有的,便皱眉问道:“这伤药是从何处得的?” 小丫鬟忙说道:“回赵奶奶的话,这是魏小姐见奴婢被打伤了脸才赏下来的。” 赵嬷嬷立刻虎着脸沉声道:“是跟淳亲王世子妃到的毅国公府的魏小姐?” 小丫鬟见赵嬷嬷好象是生气了,忙怯怯的小声说道:“正是那位魏小姐。” “你对魏小姐说了被你李奶奶打了之事?”赵嬷嬷急忙追问道。李嬷嬷再不好那是王府内部之事,万没有说给客人知道让王府丢脸的道理。 “没有没有,赵奶奶,小婢再蠢笨也是知道规矩的,王府之事再不敢对人乱说,魏小姐也没有追问,只是给了小婢一盒子药膏,再就是命小婢在洗三礼后向县主禀报。”小丫鬟急急的辩白起来。 赵嬷嬷点点头,脸色微微和缓一些,她只对那小丫鬟说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受委屈了,今儿便不必当班了,只回去歇着,此事再不许告诉任何人。” 小丫鬟躬身称是,赵嬷嬷从匣子里抓了一把大子儿交给小丫鬟,缓声说道:“拿着买果子吃吧。” 小丫鬟没想到赵嬷嬷还会赏她,不免喜出望外,赶紧用双手接了铜子儿,连声向赵嬷嬷道谢。她不过就是个三等丫鬟,每月只有四百文月钱,赵嬷嬷抓了这一把铜子儿怕不得有一百二钱,顶她半个月的月钱了。要紧的这是赵嬷嬷私下赏的,她爹娘并不知道,自然也不会全都拿走帮补家用,她可以悄悄存下来做私房钱。 赵嬷嬷挥挥手命小丫鬟退下,等小丫鬟走出房间,她才变了脸色,恨恨的攥紧拳头骂了一句:“老虔婆,连王妃也敢编派,真真不知死活,等王妃大安了,看怎么收拾你!” 赵嬷嬷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李嬷嬷之事她只想法子将之透入王爷的耳中便可,以王爷对王妃的看重,他必不能容李嬷嬷如此放肆。这李嬷嬷真真是条白眼狼,王妃对她多好,她却这般的不知足。不过是奶过王爷几天,还想过过做王妃婆婆的瘾,真是狂的不知道她自己是谁,再不想法子收拾了她,王府日后便难以安宁了。 接下来数日,赵嬷嬷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向庄煜禀报李嬷嬷之事,原来庄煜没日没夜的守在无忧的床前,竟是连一步都不肯离开,所有照顾无忧之事,庄煜都不肯假手于人,一定要亲力亲为。好不容易到了腊月十六,无忧醒了过来,庄煜却又累倒了,他一头栽倒在无忧的床上,无忧一声惊呼未了,庄煜的呼噜便响了起来。可见他累到了什么程度。 无忧见庄煜便是睡着了都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心中立时溢满了甜蜜的柔情,因此便什么都不顾忌了,只命丫鬟们通力合作将庄煜挪到床上躺好,小夫妻两个一同睡去。 庄煜几乎睡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才缓过劲儿,从此便开始了一段足不出户照顾妻儿的宅生活。庄煜每日歇在无忧的房中的美人榻上,三个孩子就放在与碧纱橱中,由春草春兰春竹三人照顾着,她们三人从前还没上来当差之时就在家里照顾过刚出生的弟妹,都是有经验的熟手,而特特选上来的五个奶妈则歇在外头的倒座里,孩子们饿了才传奶妈进来喂奶,一喂完便得立刻退出去。不让奶妈太亲近三个孩子是庄煜与无忧从前就定下来的,免得孩子们只与奶妈们亲近,与亲生父母反而疏远了。 庄煜只要得闲便也亲自动手照顾三个孩子,原本他与无忧便商量好了,要尽量多的亲自照顾孩子们,不让孩子们的童年有一丝一毫的遗憾缺失。如今无忧身子极为虚弱不能亲自动手,庄煜便将无忧的份儿一起做了,可以说除了喂奶与洗尿布之外,其他的庄煜什么都为三个孩子做了。 因此赵嬷嬷还是找不到机会向庄煜禀报,她心中不免暗自着急,自洗三那日小丫鬟向她禀报过之后,赵嬷嬷便特特留了心,在府中暗暗探查李嬷嬷的一言一行,果然李嬷嬷时不时便会冒出一两句酸话,细想其言下之意,就是对王妃很不满,甚至对于小郡主也时有微辞。 赵嬷嬷是无忧的奶嬷嬷,对无忧绝对死忠,她断断容不得任何人说无忧一个“不”字,如今无忧挣命生下的小郡主又成了她的心尖子,自然更容不得有人对小郡主说三道四,赵嬷嬷收集到足够多的证据之后,终于忍无可忍,趁着无忧与三个孩子都睡着了,庄煜正略做休息之时,赵嬷嬷将庄煜请出了月子房。 “王爷,老奴有事回禀。”赵嬷嬷将庄煜请到无忧素日理事的西暖阁,扑通一声跪倒在庄煜面前,**的说了起来。 庄煜素来很给无忧身边几个老嬷嬷体面,便笑着说道:“嬷嬷有话只起来说吧。” 赵嬷嬷却没有起来,只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抬起头来说道:“王爷,老奴先向您请罪了,请您听老奴说完,老奴说完自去领罚。” 庄煜被赵嬷嬷说的一头雾水,不由皱眉困惑道:“赵嬷嬷,你到底要说什么,什么请不请罪的,本王怎么越听越糊涂?” 赵嬷嬷一字一字说道:“老奴近日在府中听到有人中伤王妃和小郡主,老奴忍不下去,特来向王爷禀报,请王爷定夺。” 庄煜一听说有人中伤无忧与他的宝贝女儿,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只冷声道:“府中竟有这样的人,是谁?” 赵嬷嬷清清楚楚的说道:“回王爷,中伤王妃与小郡主之人就是李奶奶。” “是她?她怎么会?”庄煜吃惊的问了起来。李嬷嬷是他的奶嬷嬷,在庄煜的印象之中,李嬷嬷是个胆子很小,从来不敢惹事,极本分的一个人,象她这样一个人怎么敢中伤王府的女主人和小郡主呢? 赵嬷嬷看到庄煜脸上有些犹疑不信之色,便沉着的说道:“王爷若不相信可传大管家和客院三等丫鬟小喜前来一问便知。” 庄煜面色阴沉的点了点头,命人去传管家丁伯前来。丁伯来到西暖阁,见暖阁中只有王爷和赵嬷嬷,而王爷脸上没有一些笑意,他便知道必是赵嬷嬷将李嬷嬷告下了。用微有些责备的眼神看了赵嬷嬷一眼,忠伯在庄煜面前跪下行礼。 庄煜素知丁伯是极为忠直之人,便也不绕圈子,直接了当的问道:“丁伯,本王听说近日有人在府中说三道四,可有此事?” 丁伯有些为难的拧起眉头,沉沉说道:“老奴不敢欺瞒王爷,李奶奶这阵子牢骚确是多了些,言语之中确实偶有对王妃与小郡主不敬之处,不过那只是李奶奶的酒后之言,还请王爷宽宥。” “酒后之言?怎么她天天吃酒不成?”庄煜怒喝问道。刚才赵嬷嬷可没有提起李嬷嬷吃酒之事。虽然李嬷嬷如今没有什么差使,在睿郡王府里不过是养老,可王府素来有规矩,并不许下人随意吃酒,免得酒后多生事端。李嬷嬷便是养老,也还是下人,她怎么敢公然违反王府的规矩,这也太不象话了。 丁伯看了赵嬷嬷一眼,他还以为赵嬷嬷什么都说了,可是看王爷刚才的反应,看来赵嬷嬷还没有说,这倒成了他向王爷告状了。 “丁伯,李嬷嬷可是天天吃酒?”庄煜又喝问了一句。 丁伯急忙解释道:“也不是天天喝酒,两三日只有一回,酒是李奶奶的儿子媳妇孝敬的,况且李奶奶也不当差,老奴们也不好深拦。” 庄煜冷哼一声道:“是么,两三日才吃一回酒?前头引路,本王倒要亲自去看看。” 丁伯飞快看了赵嬷嬷一眼,示意她劝一劝,可赵嬷嬷心中记恨李嬷嬷说了那么多王妃和小郡主的坏话,而且状是她告的,她又怎么会去劝呢。 丁伯无奈的叹了口气,赶紧在头前引路,引着庄煜去李嬷嬷的住处。 李嬷嬷住在王府东北角上的房子里,庄煜一行还没有走到屋子近前,便听到李嬷嬷醉薰薰的声音传了出来:“不就是生了三个孩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拿腔做调的装起来,好象世上的女人都不没生养过似的,想当年我生你男人的时候,刚出了月子就进宫奶五殿下,那时她还没出世呢,如今倒端起谱来,也不想想若没有我,五殿下能不能活到现在都难说,她还能当上王妃!哼,连个不值钱的赔钱货都不让你奶着,也太不把我李奶奶看在眼里了!” 庄煜听到这里什么都明白了。原本李嬷嬷的儿媳妇三个多月以前生下一个儿子,李嬷嬷便动了心思,想让儿媳妇给世子做奶娘,这样她们一家至少三辈人在王府里便都能立的稳稳的。三辈子人的富贵安乐便算是有了着落。 可是无忧在挑选奶娘之时头一轮便将李嬷嬷的儿媳妇给涮了下来。这真不是无忧针对李嬷嬷,而是李嬷嬷的儿媳妇不符合选奶娘的条件。宫中选奶娘是有一定条件的。头一件便要五官端正身体强健,第二条便是做奶娘之时离其分娩之期不可超过百日,第三便是奶娘要品行端正为人忠厚,而李嬷嬷的儿媳妇生的妖妖娆娆,看上去腰身纤纤完全不象是刚生了孩子的人,自然不符合身体强健这一条,再者,李嬷嬷这个儿媳妇可不是个省心的,最会搬弄是非说长道短,象这样的人,无忧当然不会选来给自己的孩子做奶娘。 李嬷嬷的儿媳妇被涮下来之后,婆媳已经生了一肚子的气,却也不敢明着说什么。可是当无忧将小郡主生出来,而王府只准备了四个**,李嬷嬷便觉得自己的儿媳妇又有希望了,特特推荐儿媳妇给小郡主做奶娘。 小郡主身子很弱,所以她的奶娘人选要格外注意,程灵素命李嬷嬷的儿媳妇挤了些奶水亲自检测,发现奶水中油份含量太高,若是小郡主吃了这样的奶,一定会闹肚子的,这么幼小的婴儿一旦闹了肚子可不得了,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程灵素便没有理会李嬷嬷的推荐,而是亲自挑选了一位奶水质量更好,为人忠厚老实可辈的**给小郡主做奶娘。 因为程灵素到底不是睿郡王府之人,所以她的命令都是以王妃之命的名义传下去的,故而李嬷嬷便新仇旧恨加到一处,往死里恨上了季无忧。此时在李嬷嬷的眼中,季无忧已经不只是抢走她奶儿子所有注意力的坏女人,更是断她一家好生计的恶毒妇人。 庄煜越听越怒,他再也听不下去了,抬腿一脚踹开李嬷嬷家的房门,怒喝道:“丁伯,快将这一家子刁奴绑起来发卖了!” 李嬷嬷已经吃醉了,老眼昏花的她根本没有看清来人是谁,便撒泼的大叫道:“谁敢动我……王爷可是我的奶儿子,我叫王爷杀了你们……” 在一旁服侍的李嬷嬷的两个儿媳妇吓的脸都绿了,赶紧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其中一个莫约二十四五岁,细眉白脸柳腰的小媳妇儿边磕头还边向庄煜抛媚眼儿,竟敢当着众人之面做那些勾引的行径。 庄煜自是正眼也不瞧一下,只连声喝道:“丁伯,速速传人将她们一家子全都绑了卖出去。” 李嬷嬷口中还在不清不楚的骂着,丁伯气的直跺脚,一把抄起桌上的抹布塞到李嬷嬷的口中,算是堵住了那些不堪之语。 几个小厮进来将在房中的李嬷嬷家人都绑了起来,丁伯还命四个小厮速去李嬷嬷两个儿子当差之处将他们也都绑了来,不管是不是直接拉出去发卖,总要将他们先绑起来,免得再横生枝节。 这大年下的,出了李嬷嬷这一档子事还真是糟心的很! ☆、第二百三十六章处置 第198节 李嬷嬷的男人已经死了,如今只与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在睿郡王府里过活,她的两个儿子都在王府当差,差使还都挺有油水,大儿媳妇原本在厨房里当差,可因为有一回偷了无忧亲手为庄煜所做的炖品被春晓抓了个正着,无忧还是看在李嬷嬷的份上才只是将她开缺回家,并没有再做其他的惩罚,其实象李嬷嬷大儿媳妇这种公然偷主子补品的奴才,就该被打顿板子再撵出王府才是。 李嬷嬷的二儿媳妇进门六年生了四个孩子,基本上一直处于产育之中,所以并没有什么正经的差使,李嬷嬷这才想让二儿媳妇当小世子的奶娘,这样不只是有体面,更能与王府的下一代拉近关系,可保证她们家三代的富贵安乐,当然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便是按着王府的规矩,奶娘的月钱是头一份的,日日吃好的喝好的不说,连四季衣裳都比普通下人的料子好的多,所以每个月能尽得二两银子的月钱。而且得到主子赏赐的机会还特别多,林林总总一算,每个月怕不得拿到五六两银子,一年下来就能五六十两,若是运气好,一年上百两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事关切身利益,李嬷嬷才会对自己的儿媳妇没被选上奶娘耿耿于怀,她又仗着自己奶过庄煜是有功之人,而且王妃坐月子不过问府中之事,就算有个杏云县主暂代王妃管家,料想也不有拿她怎么样,这才有了李嬷嬷这几日的放肆。李嬷嬷哪里能想到赵嬷嬷会不管不顾的狠狠告了她一状,而她奶大的王爷竟然连一丝情面都不讲。 |“王爷,老奴知错了,千不念万不念,只念着老奴服侍王爷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老奴求您饶了老奴吧!”李嬷嬷双眼紧紧的看着庄煜,哀声哭求起来。李嬷嬷知道庄煜其实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只要好好求他,这事想来也就能混过去了。 可是庄煜却没有如李嬷嬷所想,他冷着脸沉声道:“你纵有泼天的功劳,也掩不去诽谤中伤王妃之恶。自本王开府之后,念你一家子无依无靠,便让你带着儿孙住进王府,给你儿子媳妇安排了差使,就连你两个还没留头的孙子都在王府里领月钱,你还不知足!竟然说出那般大逆不道之言,本王若再容你,便枉为人夫人父!” 李嬷嬷愣住了,她万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庄煜竟然如此决绝。就在这时,丁伯已经命人将李嬷嬷的两个儿子还有孙子孙女儿绑了过来,因怕他们一路喊叫惊了主子们,因此都用麻核桃堵了嘴,李嬷嬷的两个儿子面色灰败,心里却明白必是老娘的事儿犯了,可李嬷嬷的三个孙子三个孙女儿都吓的直淌眼泪,若非被堵了嘴,必定都哇哇大哭起来。 这六个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九岁,被安排在门房学着当差,其他五个都还未留头,只在各处玩着混月钱。看他们兄妹六个的穿戴可都不差,样式是下人服饰的样式,可料子却都很好,里外全是缎子,外袍也不是棉袍,而是上等的羔羊皮袄。而王府的普通下人穿的只是镶缎边的布衣,只有二等以上的下人才能内着细棉布中衣,外头罩伯穿件缎子外衣,或者得主子赏赐能得些皮子做件皮坎肩儿,整料的皮袄他们是不敢穿的,因此那是逾制。 “王爷,王爷求您饶了孩子们吧,全都老奴的错,老奴情愿一人承担。”李嬷嬷见素日里最疼爱的大孙子被五花大绑,那麻绳勒的极紧,看着象是在勒进肉里一般。李嬷嬷便哭喊着大叫起来。 无忧与三个孩子就是庄煜的逆鳞,不论谁敢碰触下场都会相当之惨,所以无论李嬷嬷怎么求,庄煜都冷着脸不答应,只是命丁伯叫人牙子来把李嬷嬷一家都发卖了。 丁伯为难极了,王府从来只有买人的哪有卖人的,再者说这大年下谁不忙着过年,他便是想找人牙子都找不到。丁伯想劝一劝,可看王爷正在气头上,显然劝也是白劝的,因此便直向赵嬷嬷使眼色,示意赵嬷嬷上前说话,这事说到底还不是赵嬷嬷闹出来的。 赵嬷嬷当然不想劝,若是她想劝,这状便不会告了,可是丁伯是皇后娘娘亲自选的睿郡王府大管家,便无忧素日也要给他几分面子,赵嬷嬷自然不能不无动于衷,她想了想,上前说道:“王爷,老奴有一言,不知王爷是否愿听?” 庄煜还是很给无忧的陪嫁嬷嬷脸面的,便沉沉点了点头。赵嬷嬷立刻躬身说道:“王爷,李奶奶恶语中伤王妃,奴婢心中很是气愤,活撕了她的心都有,只不过如今王妃正在月子里,现在又快过年了,这大年下的也不作兴罚人,不如王爷先把李奶奶一家送到庄子上去,等转过年再发落也不迟。” 丁伯听了这话微微点头,赵嬷嬷说的没错,大年下的罚人可不吉利,如今王府里新添了三位小主子,正该为小主子们多多的积福才是。至于转过年之后怎么发落李嬷嬷一家,到时候便可以由王妃做主了,想来王妃念在李嬷嬷奶了王爷一场,应该不会下手太狠。若是今日按王爷所说将李嬷嬷一家立刻发卖了,李嬷嬷这一大家子可就彻底完蛋了。有什么人敢将睿王府的罪奴买去呢。 庄煜抬眼看看站在周围的下人们,见大家好象都在微微点头表示赞成,便对丁伯说道:“丁伯,你说呢?” 丁伯赶紧说道:“回王爷,老奴以为赵嬷嬷说的有道理,如今年关将近,腊月和正月人牙子也是不作生意的。不如等过了正月再行发落?横竖庄子里也有空。只交待给庄头安置就行了。王爷万万不可为这等人气伤了身子,王妃和小公子小郡主还要王爷照顾呢。” 听丁伯提起无忧和三个孩子,庄煜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是啊,他还有妻子儿女要照顾,实在不值得在李嬷嬷身上费太多的心思。 “也罢,就依你们所说,先送以庄子上看管起来,传本王的话,谁敢徇私放跑她们,本王便拿谁顶缸!”说罢庄煜便甩袖离开。 李嬷嬷一听暂时不卖自己一家人,心思便又活了起来,只对丁伯小声求道:“他丁叔,让俺们收拾点东西吧,这大冷天的,到庄子上可难熬的很!” 丁伯狠狠瞪了李嬷嬷一眼,他真是被拎不清的李嬷嬷给气着了,还收拾点东西,她以为这是到庄子里去休养啊,真是想的美,就凭李嬷嬷说了那些中伤王妃与小郡主的话,她死八回都不多。何况刚才绑人的时候丁伯注意到李嬷嬷家里好几样陈设他看着都有些眼熟,仿佛都是库房里报了破损的,如今却完好无缺的摆在李嬷嬷的房中。 想想李嬷嬷的大儿子就是管器物库的小头目,丁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私盗主人财物,这可是为奴仆的大忌,原本主家打死奴仆是要受处罚的,可若是因为奴仆私盗主家财物而被打死,那可是死也也白死,主家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丁伯冷哼一声,命人将李嬷嬷一家押到一旁,然后亲自进房抄检。这一抄捡可不得了,丁伯的脸都气青了。原本他一直以为自家王府与隔壁的忠勇郡王府的下人是京城世家之中奴仆手脚最干净的,绝无那些以次充好损公肥私之事,不想他真是想的太乐观了。 李嬷嬷不过是个不当差的老嬷嬷,王府白养着的,每月都给她发五两银子的月钱,李嬷嬷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们全都加起来,一个月也不会十两银子,睿郡王府开府到现在不过四年,李嬷嬷便是不吃不喝的存着,也存不下一千两银子。可是丁伯却在李嬷嬷的家中抄出黄金二百两,白银三千两,大小面额的银票合计两万两,这还不算李嬷嬷与她两个儿媳妇的头面首饰。这婆媳三人竟然各有分量十足的赤金头面各两套,一套是赤金錾花的,另一套是赤金嵌宝的,至于其他的金玉手镯戒指等物便更多了,可以说李嬷嬷婆媳所拥有的首饰比五品以下品官夫人的都多。 其实丁伯原本存了放李嬷嬷一马的心思,可是当他看到那些被抄查出来的东西之后,丁伯的脸色便黑的如锅底一般了,从李嬷嬷房中抄出的东西证明了他管家无方,这才让李嬷嬷一家钻了大空子。可是李伯怎么想也不想不明白,这几年他管理王府已经很仔细了,每次的盘库查帐都不曾有大的出入,那李嬷嬷家中这些东西到底是何处得来的? 赵嬷嬷也没有想到能从李嬷嬷家里抄出这么多东西,她在吃惊之余,便越发认真的打量起李嬷嬷了。也可以说这是这么久以来,赵嬷嬷头一次认真打量李嬷嬷。 李嬷嬷看上去并不很显老,略显花白的头发梳的油光水滑,戴了一套七件的金镶玳瑁头面,方脸,颧骨显的很高,一双晦暗的眼睛中泛着惊恐的光,她身上穿了件老绿色回字纹对襟大袖过膝缎面皮袄,襟口袖口都滚镶了一圈浅灰色风毛,系了条石青缎五彩马面裙,这一身打扮都快赶的小官人家的老夫人了。素日里在王府走动之时,李嬷嬷可不会穿成这样的,她总是打扮的很朴素,甚至还有些个寒酸。倒哄的主子们可怜她,时不时的赏她些什么,原来都是装的啊! 李嬷嬷见赵嬷嬷打量自己,心中很是紧张,立刻别过头去不看赵嬷嬷,赵嬷嬷见状心中有些起疑,李嬷嬷的回避中透着一股子心虚,好象生怕什么再被看透似的。 赵嬷嬷走到丁伯命人查抄出来的箱笼之前细细看了一回,倒也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她随手拿起一个黑漆嵌镙钿的妆盒,看这样式应该是李嬷嬷用的。赵嬷嬷将拿在手中轻轻晃了晃,听到了细细的沙沙声,那声音不象是首饰相互碰撞产生的,却象是纸张晃动的声音。 赵嬷嬷知道李嬷嬷并不识字,便立刻将这个妆盒打开,在拉出三个小抽屉之后,赵嬷嬷果然发现这妆盒最底下有一个小小的暗抽屉夹层。 将妆盒送到丁伯面前,赵嬷嬷低声道:“丁伯,这妆盒有古怪,您看看?” 丁伯拿过来摆弄几下,便将暗盒打开,露出了一叠纸张。李嬷嬷一见那些纸张被丁伯找到,立刻吓的摊倒在地,她知道这一回自己彻底完了。 丁伯将那叠纸取出来,只打眼扫了一下,脸色立时就变了,他飞快的将那叠纸卷起塞入袖中,沉声道:“来人,将李嬷嬷一家押下去分别关起来等候王爷发落。”众家丁应了一声,丁伯又对赵嬷嬷说道:“赵嬷嬷,还烦你与我一起去见王爷。” 赵嬷嬷虽然没有看清那叠纸是什么,可是她看到丁伯神情严峻,便知道这事儿小不了,立刻点点头道:“好,我这就跟您去见王爷。” 庄煜刚回到无忧身边没多一会儿,便听说丁伯与赵嬷嬷在外头求见,他皱皱眉头,为无忧仔细的掖了被子,才匆匆去了西暖阁。 丁伯一见到庄煜便双膝跪倒,举起那叠纸说道:“请王爷过目。” 庄煜接过来定睛一看,不由气的怒发冲冠,狠狠将那叠纸摔到地上,大怒道:“好个狗奴才,竟敢借本王之名重利盘剥,真真胆大至极,本王绝不姑息养奸,丁伯,立刻将人锁拿送至刑部,由刑部按律治罪。” 原来那叠纸不是别的,正是李嬷嬷私下放印子钱的契书,利钱竟然高达四分,大燕律早有规矩,放印子钱的利息不得高于二分,那怕是收二分一厘的利钱都要受到刑律制裁,不要说李嬷嬷放的利钱已经高达四分,足足比朝庭的规定翻了一倍。 丁伯刚才的疑问此时便也有了答案,原来在李嬷嬷家中抄出的钱财全是这么来的。从契书上来看,李嬷嬷是自从五皇子庄煜出宫建府之后便开始放印子钱,到现在已经放了将近四年,她家里存着的可都是丧尽天良的黑心钱。这也是李嬷嬷一定想要儿媳妇给世子做奶娘的最根本原因,有两代王府主人奶娘的身份罩着,李嬷嬷怎么放印子钱都有底气。那些借印子钱的人都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借印子钱,他们难道还有本事与圣眷极隆的睿郡王做对不成! “王爷,真的把人送到刑部?”丁伯犹豫的问了一声,李嬷嬷这印子钱是打着王府的名号放的,这话,到了刑部可就说不清楚了,就算是王爷王妃毫不知情,若那李嬷嬷为了自保硬是攀污王爷王妃,王爷王妃可都难说的清楚。 “送,自然要送!”庄煜怒不可遏的喝道。他真的是被气狠了。 “王爷,若是送去刑部,会有损您的英明!”丁伯见王爷完全没有明白自己的担心,便干脆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 庄煜犹自怒道:“什么英明,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还能出这样的事情,本王还有何英明可言,就算是因此事被弹劾,本王也认了,是本王御下无方,本王活该受罚。” 庄煜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传来丫鬟春竹的声音,“回王爷,王妃娘娘醒了,请您过去呢!” 庄煜一听这话立刻撂下一句“此事回头再议”,便匆匆跑了出去。 来到无忧房中,庄煜立刻打起笑脸软语问道:“无忧,你醒啦,这会子感觉怎么样?” 无忧靠着一只杏黄缎子缠枝莲花软枕半卧着,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血色,她用很轻的声音问道:“五哥,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大老远的我都听到在你西暖阁里发脾气。” 庄煜忙笑着说道:“没有,府里一切都很好,我没发脾气,可能是刚才说话声音大了些,不想吵着你了,无忧,我以后说话一定注意。” 无忧缓缓摇了摇头,慢慢说道:“五哥,你骗我,你刚才明明生气了。” 庄煜赶紧笑道:“无忧,我真没生气。” 无忧轻轻的说道:“五哥,你都不敢用正眼看我了,还说没有骗我?或者你已经不把我当作妻子,当作睿郡王府的女主人了?”无忧的声音很轻,可是这句话说的却很重,重的庄煜完全承受不住。 庄煜忙在无忧身边坐下,可无忧却孩子气的别过头不理庄煜,庄煜只能陪着小意儿的轻声说道:“无忧,我原是怕你费心,可没别的意思,罢了,我就告诉你吧。”说着,庄煜将李嬷嬷私下仗着王府的权势放印子钱之事细细说了一遍,他倒是没有说李嬷嬷诅咒辱骂无忌和小郡主之事。 无忧听完之后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五哥,其实这事不难办。如今也快过年了,只命人押着经办之人拿着借据一家一家登门,将所有的帐全都一笔勾消,再把他们的借据当着他们的面全都烧了。这事就算是了了一半。” 庄煜点点头道:“无忧,你说的这个法子可行,那另一半怎么办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慈父 无忧歇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说道:“另一半,李嬷嬷虽然奶了五哥一场,可她终归犯了国法,尽管退赔消帐能抵消一些她的过错,可王法无情,也不能不罚她,五哥不如先知会马大人一声,先将李嬷嬷一家子拘押在庄子上,等出了正月再按律治罪。五哥已经将所有的印子钱一笔勾消,李嬷嬷一家的罪责也能轻许多,便是按律治罪也不会被判的太重。” 庄煜点头道:“嗯,这样也行,不过我还是应该先给父皇上了个请罪的折子,李嬷嬷到底是我的奶嬷嬷,她犯了事,我也该负些连带责任。” 无忧轻轻嗯了一声,虽然心里有些郁闷,可她知道庄煜说的没错,要知道李嬷嬷一家子可是打着睿郡王爷的名号放印子钱。这事若是闹大了,庄煜真的很难说清楚。先上了请罪折子也好歹还能占个主动。好在现在隆兴帝已经封了笔,要过了正月十五才开笔,在过年期间,除非是了不得的军国大事,一般的折子都会留中不发,这样缓冲的时间也能多些。 庄煜见无忧只说了一小会儿便累的喘息起来,忙自责的说道:“无忧,这事你就别费心了,只管好好将养身子,横竖我问心无愧,父皇最是知道我的,没事儿。” 无忧轻轻点头,对庄煜轻声说道:“五哥,就算是父皇不得不罚你,我也不会心里不痛快,你别担心。” 庄煜扶无忧躺好,笑着说道:“嗯,我不担心,其实我巴不得父皇罚我,最好罚我在府中面壁思过,这样我就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你们母子啦。” 无忧扑哧一笑,轻嗔的白了庄煜一眼,庄煜哈哈一笑,轻轻拍着无忧的身子说道:“好了,快睡吧!”看着无忧阖上眼睡着了,庄煜才轻轻的走了出去,在外间命丫鬟们好生服侍着,然后又去碧纱橱中看了一回三个孩子。 庄旭庄曦庄晓兄妹三人可算得最乖的宝宝了,他们吃饱了便睡,尿了拉了就哼哼,饿了也不过提示性的哭上一几声,一但吃饱喝足了,有人陪着玩上一小会儿便能心满意足的继续睡大觉,完全不象一般的婴儿那样哭起来没够,所有见过这三胞胎的人都啧啧称奇,她们真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刚出娘胎就知道心疼娘亲。 庄煜进碧纱橱的时候三个孩子刚刚吃过奶,正躺在炕上由春竹春兰春晓帮他们兄妹三个活动小胳膊小腿儿。这会就能看出小郡主庄晓比她两个哥哥先天弱了,庄旭庄曦两人的小胳膊小腿特别有劲儿,蹬起来都虎虎生气的,而小庄晓就秀气多了,小胳膊小腿儿软趴趴的一点儿劲都没有。 在三个孩子之中,庄煜最心疼最偏爱的便是小女儿庄晓,小庄晓也比她两个哥哥有灵气,才落生没有几日,便已经知道粘人了,每每小庄晓醒着,只要一接触到庄煜的气息,必得扎煞着小手小脚要他抱。庄煜一抱起女儿,小庄晓便能很快入睡,而且睡的特别踏实香甜。 这一次也不例外,庄煜一进碧纱橱,他那两个儿子还没有察觉,小庄晓的眼珠子已经往门的方向看去。庄煜照例快步走到女儿旁边,熟练的将女儿抱入怀中,然后才去看两个自顾自玩的正欢的儿子。 直到陪着三个孩子玩累了睡着了,庄煜才摄手摄脚的离开碧纱橱,去处置李嬷嬷之事。 无忌刚刚回到睿郡王府便被庄煜找去说了李嬷嬷之事,让无忌亲自带人去找那些向李嬷嬷借过印子钱的贫苦之人,当着他们的面将借据烧毁,对于那些已经被李嬷嬷一家盘剥重利之人,庄煜让无忌按借据上写的数目给他们一定的补偿。若非无忧和三个孩子都离不开庄煜的照顾,庄煜便会亲自去做这件事情。 无忌起早贪黑整整忙了四天,才将所有的借据当着苦主的面烧光了,从李嬷嬷家中抄出来的金银也全都填补进去。那些向李嬷嬷借了印子钱,正愁着过年如何应对李嬷嬷派人逼债的苦主们顿觉喜从天降,无一不跪下拼命给无忌磕头道谢,无忌不是贪功之人,当然要实话实说,将李嬷嬷背主私放印子钱,睿郡王爷一经发现便将李嬷嬷一家送官治罪,并且立刻免除一切债务之事细细说了一回。 如此一来,那些原本以为睿郡王府放印子钱的苦主们这才恍然大悟,在痛骂李嬷嬷一家的同时对庄煜极为感恩戴德,其实他们若不是被逼到绝处,谁又会去借那驴打滚的印子钱呢。 将所有债务一笔勾消之后,庄煜的请罪折子也送到了隆兴帝的御书案上,隆兴帝看罢,只是皱了皱眉头便将折子交给陆柄,命他收起来留中不发。若是过完年开笔之后御史们不上折子弹劾,庄煜的请罪折子便可以悄悄烧了,若是有人弹劾,到时只将这请罪折子拿出来,御史们便什么话都没的可说了。 隆兴帝批完折子,走出御书房信步往懿坤宫走去,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日去懿坤宫用午膳,与皇后说说话儿,晚上则不一定去懿坤宫,每个月隆兴帝总要抽十天半个月的晚上去临幸其他妃嫔,以期再度播种成功,给皇家添几个健康的孩子。 在两个月之前,柳嫔早产为隆兴帝生下一位小公主,按排行算便是十一公主。只不过因为柳嫔在孕期之中总是疑神疑鬼亏了气血,所以小公主很瘦小虚弱,能不能养的活还要打个问号,隆兴帝在听说之后很不高兴,非但没有给柳嫔进位份,甚至连给小公主赐名都没有,如今小公主都两个月了,柳嫔还只能宝贝宝贝的叫着。 隆兴帝刚踏上通常懿坤宫的宫道,便见前头有几个宫人行走,她们中间还有人抱着个粉红洒金闪缎襁褓,如今宫中的婴儿只有十一公主一个,隆兴帝便皱眉问道:“前面的可是柳嫔?” 有小太监跑过去问话,片刻之后,只见头戴粉色昭君帽,身披出风毛粉红缎面斗篷的柳嫔抱着裹在襁褓之中的小公主妖妖娆娆的来到隆兴帝面前,风姿万千的俯身行礼,娇颤颤的口称:“婢妾请皇上安。” 隆兴帝皱眉沉声问道:“柳嫔,你为何带十一出门?” 柳嫔抱着小公主向前凑了一步,娇声道:“回皇上,婢妾带十一公主给皇后娘娘请安。皇上,您看十一公主如今长开了,瞧着可象您了呢。”柳嫔边说边将襁褓上的小盖毯打开,浑然不怕十冬腊月的寒风吹伤了才刚刚两个月的小公主。 隆兴帝看了一眼因为突然受风啼哭起来的小公主,厉声怒喝道:“来人,速将十一公主抱至僖贵妃处,让她好生养着。柳嫔无慈无德,不堪为母为嫔,着降为采女,打入永巷思过。” 陆柄立刻上前抱过十一公主,将之放入瑟缩着不敢上前的奶嬷嬷怀中,低声催道:“还不快随咱家去永福宫。”十一公主的奶嬷嬷如梦初醒,慌忙抱紧小公主跟着陆柄去了永福宫。 柳嫔惊的脸色青白眼睛都直了,她万万没想到原本设计的好好的,利用女儿将隆兴帝引到蓼芳宫,再施展她新学的手段彻底迷住隆兴帝,从而一跃成为宫的宠妃,甚至将皇后扳倒一举登上后位,成为天下最最尊贵的女人。然后这场白日梦刚刚开始就被无情的粉碎了。柳嫔扑跪在地上哭嚎着求饶,可是隆兴帝已经越过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四名太监监督执行皇命。 到了懿坤宫,隆兴帝余怒未消,连皇后都没给一丝好脸色,皇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过了一会儿,隆兴帝方才缓了脸色说道:“皇后,宣太医去永福宫给十一瞧瞧。” 皇后纳闷极了,忙说道:“妾身遵旨,可是皇上,十一不是在蓼芳宫么,怎么却要宣太医去永福宫?” 隆兴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若十一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就将她记在僖贵妃名下。” 皇后轻轻点头,她明白隆兴帝的意思,所谓有福气,那便是十一公主能平安的度过这个冬天。只是皇后不明白隆兴帝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因为事发突然,皇后的耳报神刚刚得到消息还没有机会向皇后回禀,隆兴帝便已经进了懿坤宫。 “柳嫔失德,朕已经将其贬为采女打入永巷,蓼芳宫便也封了吧。”隆兴帝看似吩咐,其实却是向皇后暗暗解释,皇后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向隆兴帝说道:“妾身知道了,这便妥善安排。” 隆兴帝点点头,这才命皇后传膳。因为隆兴帝心情不好,所以皇后便将原本准备同隆兴帝商量如何处置被软禁的顺宁公主之事给压了下来,只捡些轻松愉快之事说了一回。 不想隆兴帝却主动说道:“皇后,也不能将顺宁关一辈子,依你之见,顺宁之事应该如处理?” ☆、第二百三十八章莫名求婚 皇后见隆兴帝主动问起,便慢条厮理的说了起来。x. “皇上,妾身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平远侯世子是最为合适的七驸马人选。” 隆兴帝点点头道:“皇后说的很是,朕已经诏见过平远侯父子,难得他们父子都是本份厚道之人。” 皇后微笑着应了一声“是”,没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平远侯父子越是厚道安份,她倒越觉得对不住那对父子了。顺宁公主庄嫣绝不是好媳妇的人选。 隆兴帝沉默片刻又转了话风说道:“皇后,顺宁犯下大错,若还为她定下这门亲事,是不是……” 皇后自然明白隆兴帝的话外之意,无非是觉得有些委屈平远侯世子了。做驸马听着尊贵,内里却极受委屈,若是公主性子好,夫妻感情好倒也罢了,若是夫妻不和,那驸马便与鳏夫没什么区别,连纳个小妾收通房丫头的权利都没有。隆兴帝若是没有见过平远侯世子,倒也不会觉得太可惜,可是他已经诏见过了,平远侯世子鲁宜荣是个相当不错的孩子,说实话连隆兴兴帝都有些不忍心了。可是顺宁公主再不好也是隆兴帝的亲身骨肉,隆兴帝再怎么也要偏着自己家的孩子,也只能委屈鲁宜荣了。 “皇上,顺宁一时犯糊涂,想来让她闭门思过了这么久,应该也想明白过来了。如今就快过年了,也不好一直圈着她,您看是不是放顺宁出来?”皇后压下心中的不情愿问了起来。她是皇后,做事情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事事都要顾全大局。 隆兴帝点点头道:“嗯,那就解了顺宁的禁足令吧,过完年就赐婚。”皇后应了下来,隆兴帝才又说起庄煜的奶嬷嬷放印子钱之事。 皇后听罢倒是很吃了一惊,李嬷嬷原本是个很老实本分的人,素日里低眉顺眼,从来不掐尖要强,在宫中之时只有她吃亏的,再没有欺负别人的时候。怎么才出了宫几日就张狂到那般田地,连印子钱都敢放了。 吃惊过后,皇后只觉的脸上一阵阵的发烫,毕竟李嬷嬷当年在懿坤宫里做庄煜的奶嬷嬷,也算是懿坤宫出去的人。她多少要负上驭下不严之过。皇后立刻离座在隆兴帝面前双膝跪下,口称:“皇上,李嬷嬷放印子钱,妾身有失察之过,请皇上责罚。” 隆兴帝伸手拉起皇后,笑着说道:“这与你有何相干,连煜儿都不必为此事负责,何况是你!煜儿大婚之前一直在鬼方,京城王府之事他怎么可能知道。阿蘅,你很不必把什么都揽到身上,朕只是与你说说家常,快起来吧。” 皇后听隆兴帝说不责怪庄煜,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顺势站了起来。她心中暗自忖度着是不是派人出宫替庄煜敲打敲打睿郡王府那些从宫中放出的老人,免得她们仗着资历老在宫外惹事生非,给庄煜惹来各种麻烦。 隆兴帝在懿坤宫用罢午膳,又交待皇后一番才离开了懿坤宫。隆兴帝走后,皇后按照隆兴帝的吩咐立刻派人去传顺宁公主庄嫣,在解除她的禁足令之前,皇后得好好敲打敲打她。 莫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庄嫣便到了懿坤宫,她低眉顺眼的跪伏在地上给皇后磕头,口称:“不孝女儿顺宁请母后安,请母后宽恕顺宁因年少轻狂犯下的过错。” 第199节 皇后垂眸看着顺宁公主,只看到黑鸦鸦的发髻和一袭粉白暗纹贡缎普褙子,看上却素净的都不象是小姑娘家了。皇后微微皱眉,虽然说认错是应该的,可是大年下的穿的这么素净,到底不象个样子。 “起来吧。”皇后淡淡说了一句,声音很是平淡,并没有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庄嫣又磕了个头才缓缓站起来,她这么一站,皇后便瞧出来了,禁足了四个月,庄嫣消瘦多了,原本瞧着还有点儿丰腴的面颊全都瘦了下去,小脸不过二指宽,因此眼睛显的特别大,只可惜不够黑亮,让人觉得象是笼了一层薄雾似的,从那双眼睛绝对看不到庄嫣的内心。 庄嫣的身子也瘦了许多,腊月里的穿着正是最厚实的时候,可她硬是给人极轻飘的怯弱之感,仿佛吹口气儿便能将她吹的飘飞起来。 皇后看罢皱了皱眉头,淡淡道:“孟雪,传本宫旨意,杖责顺宁公主贴身侍女及嬷嬷第人二十杖,罚三个月的月钱,全部发往浣衣局做苦役。” 庄嫣大惊,只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后面前,苦苦哀求道:“母后,儿臣身边之人并未犯错,母后为何要罚她们?”自从中秋节落水之事以后,庄嫣身边的侍婢已经被清理了一遍,她原本的心腹已经被重重发落了,这四个月中,庄嫣好不容易又培养了几个忠心之仆,可皇后又要处罚她们,这让庄嫣怎么能不急,若是那些人也被处理了,那她身边真的就再也没有一个可用之人了。新派过来的铁定都是皇后的眼线,庄嫣只是想一想都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皇后冷声道:“未尽到妥善照顾主子之责,那些人难道还不该罚么?” 庄嫣立时哑口无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之所以消瘦的这么厉害,一方面是被禁足心情郁郁不思饮食,另一方面也有她存心饿瘦自己,好有朝一日让她的父亲隆兴帝见到之后生起怜惜之心,从而为自己谋一份好前程的意思。 皇后主掌中宫多年,看尽了诸多后宫女子的手段,怎么会不一眼就看破庄嫣的心思呢,正是因为她看透了庄嫣的心思,才会如此生气的重罚庄嫣的近身侍女。那本是后宫妃嫔争宠献媚的小手段,绝非庄嫣一个堂堂公主该用的。 “儿臣知错。”庄嫣干干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心里则将皇后恨到骨子里去了。 皇后摆了摆手,今日叫庄嫣过来并不是要听她认错的,事实上皇后心里也明白,庄嫣不可能真心认错,若她真心认错,便不会做出那般受尽委屈的作派。 “罢了,如今你一年大似一年,在宫中也住不了几年了,皇上已经为你择定驸马人选,过了年就赐婚。顺宁,你当好自为之。”皇后压下心中的不悦淡淡说了起来。 庄嫣愣住了,旋即低头垂眸小声说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庄嫣的淡定反应倒让皇后有些吃惊,毕竟中秋节那日庄嫣的举动可谓疯狂至极,现在怎么会这样平静,平静的象是在听与她完全无关之事。 “顺宁,你的母妃已经过世,本宫便赐你两位教养姑姑,你要虚心跟随她们学习,备嫁。将来出阁之后方才不负我大燕公主之名。”皇后见庄嫣死气沉沉的,便也没心思同她再多说什么,只是赐下两名教养姑姑便打发庄嫣回去了。 这两名教养姑姑是皇后亲赐,绝非一般的嬷嬷可比,庄嫣必须对她们行半师之礼,若庄嫣有不合规矩之处,两位姑姑甚至都能责罚庄嫣。等到出嫁之时,这两位姑姑便会是公主府的内管家,负担起公主府的所有内部事务。 回到西四宫房,庄嫣所见到的全是生面孔,她不由悲从中来,眼圈儿一红,泪珠便滚落下来。两个教养姑姑一见立刻上前问道:“公主因何落泪?” 庄嫣忙擦了泪,冷着脸说道:“没事,两位姑姑刚到西四宫房,先下去安置了再上来服侍。” 两个教养姑姑对视一眼,心中虽然对庄嫣的轻慢不满意,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顺从的退了下去。庄嫣一见两个教养姑姑并不强势,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却不知道真正的强势从来不都流露在表面上,骨子里的强势才是真强势。日后可有她苦头吃了。 第二日,隆兴帝解除禁足令的旨意便到了西四宫房,庄嫣心里这才踏实下来,忙将自己在禁足期间亲手为隆兴帝做的一双鞋袜带上,前去向隆兴帝谢恩。 隆兴帝正在御书房看今日才送至京城的柔然国国书,便听到小太监回禀,说是顺宁公主在外磕头谢恩。隆兴帝示意陆柄出去传旨打发顺宁公主。陆柄出去后没多一会儿便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只并不很大的哆罗呢包袱。 隆兴帝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沉声问道:“那是何物?” 陆柄将包袱举起躬身道:“回皇上,这是七公主为您做的鞋袜。” 隆兴帝嗯了一声,只是命陆柄先收起来,连打开看一看的兴趣都没有。此时他心中很是不痛快,刚刚看完柔然国的国书,那柔然王竟然为其子哈赤丹王子求娶顺宁公主为正妃。这让隆兴帝心中不免犯起了猜疑。 柔然国在大燕东南方向,与大燕之间隔着数百里的海域,与大燕官方没有往来,倒是有些柔然商人会漂洋过海来到大燕做生意。柔然是岛国,盛产各种海产,特别是柔然的珍珠品质极佳,深受大燕贵妇们的喜爱追捧。特别是柔然特产黑珍珠,其色如乌金,在不同的光线下会反射出七彩霞光,极为灿烂夺目,是大燕贵妇梦寐以求的珠宝。 从柔然到大燕只能走海路,海上风高浪急,又有无数急流暗礁,柔然商人来一次大燕,可以说是把脑袋别在腰间拼死一搏,若是赢了,便能身家百倍,可若是输了,便会陈尸海底埋骨他乡,永远不能再与家人团聚。 “陆柄,拿东南海疆图来。”隆兴帝沉思良久,突然沉声唤了起来。 陆柄立刻找出东南海疆图在隆兴帝面前铺开,他看着柔然国的位置沉默许久,方才沉声问道:“宣太子。” 陆柄忙去请来太子庄耀,隆兴帝一见太子庄耀便问道:“耀儿,你可知柔然国近况?” 太子被隆兴帝问的一愣,柔然国因为与大燕隔着数百里的海域,没有任何船只能在两国之间直航,必须在海中的明霞,沙角,秦山三岛补足三次给养才能到达,所以两国之间兴起战事的可能性为零,所以太子从来没有留意过柔然国。故而隆兴帝一问,太子便傻眼了。 隆兴帝见太子一头雾水,便将柔然国的求亲国书递给太子,示意他仔细看一看。太子看罢困惑的说道:“父皇,我们大燕与柔然国素无往来,他们怎么会突然求亲,还特特指明求娶七皇妹?” 隆兴帝皱眉道:“朕也在思索此事,这才叫你过来议一议。” 太子想了一会儿说道:“父皇,儿臣对柔然国所知甚少,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若派人传十弟过来,十弟素来无书不读,或许他知道的多些。” 隆兴帝点头道:“也好,那就传老十过来。不过书中所述也未可尽信,还是要找柔然之人回来仔细问上一问。” 敏郡王庄炽很快被传到御书房,他一听隆兴帝问起柔然之事,便掉起了书袋。别说庄炽还真的知道些有关柔然之事,不过他知道的都是几十年前的柔然,如今柔然是什么情况庄炽也不清楚。 “父皇,这柔然国在百年之前也叫女儿国,国中以女子为尊,国主也是女人,七十年前柔然国女王的王夫谋反,夺了国主之位,才渐渐将柔然国女子独尊的情形扭转过来。不过在柔然女子依旧可以担任官职,国主的儿子女儿有同样的继承权,柔然国选储君并不看男女,而是看王子公主们本事,儿臣听说在那位王夫之后,柔然出过两位女王两位男国主,至于现在柔然国是的国主是男是女儿子便不清楚了。” 隆兴帝想了想方才说道:“现任柔然国主名叫德卡,应该是男人。他要为其子哈赤丹求娶顺宁为正妃,老十你有什么看法?” 庄炽犯难的紧紧皱起眉头,羞愧的摇摇头道:“回父皇,儿臣所知全都来自于《海国图志》那本书,那本书只写到第十三任柔然国主韩倍,至于现在是第多少任儿臣便不知道了。至于说求娶七皇姐之事,依儿臣浅见,这门亲事并不合适。” 隆兴帝微微挑眉问道:“哦,不合适,怎么不合适法,你且说与朕听。” ☆、第二百三十九章年礼 “父皇,我大燕与柔然之间隔着千里海疆,两国素无邦交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深浅,如何能论及婚姻?”庄炽缓缓说了起来。 太子听罢点点头,亦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十弟说的极是,我大燕立国百年,从未有远嫁和亲的公主,还是在大燕为七皇妹选驸马为好。” 隆兴帝嗯了一声,就算顺宁公主如今不得他的心意,他也不会答应柔然国的求亲。谁知道那柔然国中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两国之间隔着瀚海天险,在燕何必去趟柔然的浑水。隆兴帝丝毫不担心因为拒绝求亲而与柔然结仇,招来柔然人的大举入侵。 “老十,得闲了便拟一封回书,等开笔之后正式行文回覆柔然。”隆兴帝随口吩咐一句,将柔然国书交给庄炽后便将此事丢到脑后去了。 庄炽双手接过柔然国书,心中还有存了好些疑惑,在没有想通柔然国为什么要向大燕求亲之前,这个疑问会始终存在他的心中。 柔然国书送到京城之时朝庭已经封笔,所以知道国书内容的人少之又少,除了隆兴帝父子们之外,便只有理蕃院尚书张大人知道,这份国书就是张尚书紧急送入宫中的。隆兴帝没把柔然求娶顺宁公主之事当回事,可是张尚书却存了心。 这张尚书是锦乡侯老夫人,也就是顺宁公主庄嫣外祖母的娘家远房表哥,从前锦乡侯老夫人还是小闺女儿的时候,与这张尚书之间也有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虽然后来各自嫁娶,可两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还藏着点什么。是以张尚书在他的夫人给锦乡侯府备年礼之时,便将一封短信封入礼单夹层之中,还在礼单上做了只有他与表妹才知道的暗记。 果然锦乡侯老夫人收到礼单,一看到那多年不见的暗记,一时之间心绪难平,立刻将张尚书府的礼单抽起放于袖中带回了内室。 屏退了所有的下人,锦乡侯老夫人拆开礼单起出短信,看过之后不由大喜过望,她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为外孙女儿的婚事发愁,可庄嫣是皇家公主,亲事也不是她这个做外祖母的能过问的,如今柔然国求娶庄嫣,这对锦乡侯老夫人来说无疑是个绝佳的好消息。公主配皇子,再是门当户对不过的,这门亲事真真叫风光体面。在锦乡侯老夫人的意识之中就根本没有隆兴帝会不许亲的念头。 “老夫人,国公爷和二姑奶奶回府送年礼了……”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这才将锦乡侯老夫人叫的回过神来。她忙将那纸短信小心的藏好,这才传丫鬟进来服侍她更衣,换上一袭极为喜庆的深枣红色绣金团花出风毛对襟通袖灰鼠袄,戴了一顶绛色贡缎镶蓝狐皮暖帽,帽中镶着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宝石,看上去华贵非常。 锦乡侯老夫人刚在上房坐定,肃国公庄烃与胡氏便被丫鬟引了过来。胡氏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早就显了怀,气色比从前未怀孕之时好多了,圆本尖尖的瓜子脸被圆圆的满月脸代替,眉眼间的怯意也不见了。自从有喜之后,庄烃盼着胡氏给自己生下嫡长子,所以对胡氏好多了,肃国公府也好歹也有了正常的秩序。今年给锦乡侯府送年礼,庄烃也主动提出来陪胡氏一起,也算给足了胡氏体面。 大燕的习俗,出嫁女儿给娘家送年礼,是不能只打发下人送的,而是要与丈夫一起亲自走一趟。而前几年庄烃从来都没陪胡氏送过年礼,让胡氏每每在送年礼之时都要提前打听消息,生怕遇上大房的胡碧莹,被她冷嘲热讽的狠狠奚落。 而今年就不一样了,庄烃主动提出来要陪她一起送年礼,所以胡氏特特打听了日子,选在胡碧莹送年礼的这一天回娘家,也好摆一摆国公夫人的威风,出一出前些年受的恶气。 “孙女儿(孙婿)给祖母请安。”庄烃与胡氏异口同声的说了起来,夫妻两人齐齐给锦乡侯老夫人见礼。 锦乡侯老夫人急忙叫道:“快扶着你们二姑奶奶,芸儿,你身子重,可不敢行礼,快坐下歇着,来人,给二姑奶奶斟滚滚的热**。烃儿,你也快坐下,外祖母这里正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庄烃笑着应了一声,与胡氏分别落座。丫鬟们分别上了香茶与热**之后,庄烃笑着问道:“外祖母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锦乡侯夫人正要开口之时,看到上房中杵着好些丫鬟嬷嬷,便挥手道:“你们都退下。”众人退下之后,锦乡侯夫人才笑着说道:“烃儿,柔然国的国主为他们大王子向嫣儿求亲,这可不是大喜事么?” 庄烃惊道:“竟有此事,外祖母,这消息是从哪儿传来的?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柔然国与我大燕素无邦交,如何会突然向妹妹求亲,外祖母,这莫不是谣言吧?” 锦乡侯夫人忙说道:“烃儿,这消息再是确凿不过的,柔然国的国书今儿才送进宫,知道的人可没有几个。” 胡碧芸听了这话便对庄烃笑着说道:“爷许不记得了,理蕃院的张尚书是祖母的远房堂兄,说起来爷与妾身都该叫他一声舅公的。” 锦乡侯府这边的亲戚,庄烃根本都认不全,所以他不知道张尚书与锦乡侯老夫人的关系,听胡氏一说,庄烃方才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只是不知那柔然国与我大燕素无邦交,怎么会突然向妹妹求亲?这倒叫人有些费解。外祖母,您可知道内情?” 锦乡侯老夫人笑道:“这结亲之事能有什么内情,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公主秀外慧中慧质兰心,有人来求亲再正常不过了。听说求亲的是大王子,以后公主必定会成为柔然王后,日后老身到了地下,见到你们苦命的母亲,并算也能有所交代了。” 庄烃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想的可没有这么简单,那柔然国如此突兀的求亲,这里面定然有玄机。可是看到极为欢喜的锦乡侯夫人,庄烃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着点头道:“若然真能成就这门亲事,自是再好不过的。” 锦乡侯老夫人笑道:“这么般配的亲事,怎么会不能成就呢!”正说笑着,外头又传来丫鬟回禀的声音:“回老夫人,大姑爷和大姑奶奶回府了。” 锦乡侯老夫人扬声笑道:“叫她们进来也就是了。” 少倾,容光焕发的胡碧莹与她的夫婿一起走了进来。胡碧莹看到庄烃与胡碧芸坐在锦乡侯夫人的左手边,脸上的笑容不由的一滞,她没有想到今年庄烃竟然会亲自陪胡碧芸给娘家送年礼。这让她想了一路的奚落嘲笑胡碧芸的话全都落了空。 “孙女(孙婿)给祖母请安。”胡碧莹夫妻先上前给锦乡侯老夫人见礼,锦乡侯老夫人稳稳的坐着,踏踏实实的受了礼才叫他们起身。 胡碧莹见胡碧芸一手扶着椅子把手,一手轻轻的放在凸起的肚子上,一副老神安在压根儿不打算起身的意思,而坐在她身边的庄烃也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这可把胡碧莹气的不轻,只轻哼一声直挺挺的站着,绝对不先向庄煜与胡碧芸夫妻行礼。 可胡碧莹的夫婿,礼部侍郎的嫡次子韩绰却开始惶恐不安了。,他只是个吊榜尾的进士,如今并没有实缺,还处于候补之中。所以韩绰自是要夹起尾巴做人,庄烃再怎么也是皇子出身,不是韩绰这个身份可以与之平起平坐的。 韩绰赶紧上前向庄烃深深做揖行礼道:“学韩绰拜见国公爷,夫人。” 庄烃唇角勾起浅浅的一笑,他连留欠身示意都没有,只是伸手虚扶,淡笑道:“大姐夫请起。”胡碧芸这才故做矜贵的浅笑道:“是啊,大姐夫也不是外人,就不要如此客气了。” 胡碧莹气的眼睛都红了,冲以胡碧芸的面前尖叫道:“你少假惺惺的!不过是做了国公夫人,连长幼之序都不懂了,怪不得只是个国公夫人!” “莹儿(放肆!娘子……哎哟……)”几道声音同时响起,这上房之中立时热闹起来。 沉沉的“莹儿”是锦乡侯老夫人唤的,那一声放肆则是庄烃大喝的,乞求的叫娘子自然是被胡碧莹收拾的服服贴贴的韩绰叫出来的,至于哎哟的叫声,则是胡碧芸捂着肚子低低的申吟之声。 “芸儿(夫人)你怎么样?”一听胡碧芸抱着肚子叫唤,锦乡侯老夫人与庄烃都变了脸色,他们顾不上胡碧莹夫妻,只紧张的看向胡碧芸。 胡碧芸先勉强对庄烃笑了一下,然后看向锦乡侯老夫人,委屈的哭道:“祖母,可怜孙女儿好赖也是堂堂国公夫人,怎么能被人那样羞辱,孙女儿真是,真是……”胡碧芸抽噎了几声没有说下去,仿佛是伤心过度说不出话一般。 胡碧莹气的都快疯了,只叫道:“小蹄子你少装相,打量谁没生过孩子么?”胡碧莹不象胡碧芸刚做新娘就开始守孝,成婚四年,她已经为韩绰生了两个孩子,大儿子三岁二女儿一岁半,所以胡碧莹才会如此有底气。 锦乡侯夫人气的拍着椅子扶手大叫道:“莹姐儿,还不与我住口,你要气死老身么?” 韩绰也在一旁拉着胡碧莹的衣袖,小声说道:“娘子别说了,二妹与妹夫身份尊贵,我们原该先见礼的。” 胡碧莹听了这话便再也忍不住眼泪,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下,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的瞪着胡碧芸叫道:“现在狂算什么,有本事先把儿子生出来!胡碧芸,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放肆!”庄烃愤怒的大喝一声,别管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胡碧芸的,胡碧芸都是他的妻子,肃国公府的女主人,当今皇上的儿媳妇,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不是胡碧莹这个小小举人娘子能指责羞辱的。 锦乡侯夫人一看这事儿要闹大了,便立刻喝道:“莹姐儿,你若是眼中还有老身这个祖母,就给你妹妹妹夫跪下赔罪,你妹妹如今身子沉,你这做大姐多加照顾还来不及,怎么能这么使小性儿闹意气?” 胡碧莹当然不愿意跪,可是锦乡侯老夫人死死的盯着她,她的丈夫韩绰也连连用目光恳求。胡碧莹不得不流着泪在庄煜与胡碧芸的面前跪了下来,这样的屈辱让胡碧莹真想一头撞死!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胡碧莹刚跪到地上,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韩绰吓坏了,忙扑上前将胡碧莹紧紧的抱在怀中,不停的急切唤道:“莹莹,莹莹……” 看到韩绰如此紧张胡碧莹,胡碧芸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原本,这个好脾气疼爱妻子的男人是家中给她订下的夫婿。庄烃可从来没有这样真心实意的关心过她一回。 .. nbs ☆、第二百四十章各自谋划 锦乡侯世子夫人与二夫人正忙着准备过年之事,忽见上房的小丫鬟来请,两人便撂下一屋子回事的管家媳妇嬷嬷们,匆匆去了上房,各见各的女儿。此时胡碧莹已经醒过来了,有锦乡侯老夫人压着,方才那些不和谐之事自然被压了下去,众人厮见一番,两位夫人便领着各自的女儿回自家的院子,到于庄烃和韩绰则被引到外院与锦乡侯和他们的岳父舅舅内兄们说话。 庄烃一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柔然国求亲之事,他一直在权衡这件事对他的利与弊。若然庄嫣真的能成为柔然国的王后,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若是那大王子不能继任国王,这好处便要大打折扣了,不过再怎么说也比嫁给大燕的普通王公贵族要好的多。庄烃心里很清楚,自八月十五那件事情之后,庄嫣驸马人选的身份一定高贵不了。说不准、随便选个没落世家子弟便给打发了。 “烃儿?”锦乡侯连叫了庄烃几声,才将他叫的回过神来,庄烃赶紧笑着说道:“外祖父,您有什么吩咐?” 相较于庄烃从前对锦乡侯府的冷淡,他今日的态度可算得再和气亲热不过了,这让锦乡侯心里很熨贴,庄烃再怎么着也是皇子出身,现在是国公,他日必定少不了王爵之封,而且锦乡侯府是庄烃的外家,不论怎么样他们早都被打上了庄烃一系的标签。所以对于庄烃从前的行为,他们只能说一句那是年少轻狂,待年纪渐长就好了。 “哦,外祖父只是想问问你如今有什么打算?”锦乡侯笑着说了起来,他的三个儿子和几个孙子也都点了点头,如今庄烃可算是锦乡侯府最显赫的一门亲戚,他们自然盼着庄烃能领实缺,这样多少也能提携提携锦乡侯府。要知道锦乡府如今只除了一个锦乡侯的爵位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自锦乡侯世子以下,侯府里的男丁为数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有正经的差使,这一大家子都靠祖上留下的产业和锦乡侯的俸禄过活,底子眼看就要挖空了,若再不寻条靠谱的出路,锦乡侯府的败落只日可待。 庄烃听了这话,强打笑容说道:“父皇有意过了年就给我派差使,不过如今吏部户部兵部刑部都没有缺,只有礼部与工部或可安排。” 庄烃的岳父,锦乡侯府的二爷立刻接口说道:“工部好啊!贤婿,工部负责天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锦乡侯便狠狠的瞪了过来,将剩下的半截话给瞪了回去。锦乡侯世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二弟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已经让二爷面上涨红了。 庄烃只假装没有看到大舅舅舅与岳父之见的小官司,只看向锦乡侯爷问道:“外祖父,您的故交好友多,可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锦乡侯挑眉问道:“烃儿,你说的是什么风声?” 庄烃看看在座之人,都是与自己和庄嫣有血缘关系的,便干脆直接了当的说道:“外祖父,嫣儿如今也到了年纪,您就没听到什么风声?” 锦乡侯点点头道:“原来说的是这事,外祖父还真听到些风声。”此言一出,连锦乡侯的三个儿子都惊讶的看向他们的父亲,他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第200节 “你们该都知道中秋节之前平远侯父子突然入京之事吧?”锦乡侯问道。 庄烃面色一沉,皱眉道:“难道是要把嫣儿配给平远侯世子?” 锦乡侯点点头道:“皇上正有此意,若非嫣儿突然染病,只怕这婚已经赐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庄烃怒不可遏的叫了起来。那平远侯府远离京城,在他看来是不入流的没落世家,庄嫣若嫁给平远侯世子,这一辈子的前程就彻底毁了。他们兄妹这一世都别想有翻身的机会。 锦乡侯爷忙说道:“烃儿禁声,这事可由不得咱们。” 庄烃沉默片刻,沉沉摇头道:“不,平远侯世子绝对不行,我宁可让嫣儿远嫁他国,也绝不能让嫣儿嫁给平远侯世子。” “远嫁他国?”这回连锦乡侯爷都吃惊了,忙问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庄烃便将柔然国主为其大王子向庄嫣求亲之事简单说了一遍,锦乡侯父子们个个都喜形于色,他们在最短时间里便已经计算出锦乡侯府能得到什么好处了。 “姐夫,其实不想让表妹嫁给平远侯世子,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胡碧芸的亲弟弟胡湛笑着说了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锦乡侯爷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庄烃则飞快的说道:“湛弟有办法?若你真有办法让你表妹不嫁给平远侯世子,姐夫必定亏待不了你。” 锦乡侯世子唯一的嫡子胡泽听了这话忙问道:“堂哥,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让我们都听听。” 胡湛正想说出来,却被他父亲的暗示阻止了,这等出风头立功劳的事情当然不能让大房分一杯羹。二房才是庄烃正经的岳家,日后二房有了足够的本钱,才能有扳倒大房袭爵的实力。 “三弟,这事可不能说出来,若说出来就不灵了。”胡泽上头有两个庶出的哥哥,所以胡湛要叫他一声三弟。 因着胡湛说了不能问,所以便也再没有人不识相的仔细打听,众人又吃了两巡酒,才醉薰薰的散了场。从始至终,大家都没有把大姑爷韩绰当回事儿,就连韩绰的岳父和小舅子话里话外都捧着庄烃,这让韩绰心里多少有些不个滋味儿。虽然他的身份比庄烃低许多,可他同样也是锦乡侯府的女婿,同样是陪妻子来送年礼,锦乡侯府也太看不起人了。 韩绰惦记着怀孕的妻子,所以并没有吃很多酒,可以说他是众人中最清醒的一个。去内宅接上胡碧莹,小夫妻两个便坐着车子回礼部侍郎府了。 一路之上,韩绰将席间之事细细的告诉给妻子,胡碧莹听罢不由心中一动。她忙对韩绰说道:“相公,虽然我也锦乡侯府的孙女儿,可是我已经嫁给相公,是韩家的人,自然事事要为相公和我们的孩子着想。” 韩绰有些不明就里,只问道:“娘子你想说什么?” 胡碧莹并不直接回答,只是笑着问道:“相公,你想不想补实缺?” 韩绰用力点头道:“我当然想补实缺,若是放了实缺,你就跟我到任上去,事事由你当家做主,岂不比留在京中强许多。只是放实缺谈何容易,大哥都没有正经官职,哪里就能轮到我了?” 胡碧莹靠在韩绰的肩头轻声说道:“相公,我们不一定非要靠父亲的。” 韩绰自嘲的笑了一声,“不靠我父亲难道还靠你的祖父大伯还有岳父么?他们就算是有能力,也不会用在我的身上,一早就围着你那妹夫转去了。” 胡碧莹轻声说道:“相公,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别生气,若是我的法子管用,日后你再不用受气的。” 韩绰揽着胡碧莹,低叹说道:“莹莹,你有了身子,就别想这些了,没有费心劳神,对你们母子都不好,这些事让我这个男人来承担吧。” 胡碧莹忙说道:“我不过出个主意,事情自然还要相公你来做。相公,只要想法子将他们的主意悄悄告诉给睿郡王或者敏郡王,你便能立下大功,日后还怕不会被起用么?” 韩绰有些犹豫的说道:“这样好么,他们到底是……” 胡碧莹咬牙恨恨道:“你当他们是至亲,可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的,若非我肚子里怀了你的骨肉,今日必定会加倍受辱。相公,我受点儿委屈并没什么,可是一想到我们孩子也跟着受委屈,我这心里便针扎似的难受。” 韩绰是个极爱孩子的人,所以胡碧莹正说中了他的要害,只见韩绰的脸色变了数变,方才咬牙说道:“莹莹,我听你的。” 胡碧莹心中这才踏实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倒要看看计划被破坏之后,她的好妹妹好妹夫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至于表妹庄嫣,其实胡碧莹倒没有存着害她之心。远嫁他乡对公主来说也的确是够不幸的了,大燕再怎么着也是庄嫣的故乡,能留下来当然还是留下来为好。说不定她这还是救了庄嫣呢。 韩绰一路之下再没有说话,他一直在苦思冥想,想着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既把消息透给睿郡王或是敏郡王,还能在那两位王爷心中留下一个至诚君子的良好形象。特是那敏郡王,韩绰可是听人传说过完年敏郡王将要接掌吏部,那可是直接负责分配任免官员的要紧职位,只要敏郡王提笔略略写上几行字便能改变韩绰的命运。 思量再三,韩绰还是没有想出好办法。胡碧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轻声说道:“相公,你不是和马大人府上的四公子关系不错么,马四公子可是敏郡王的示来的舅兄。” 韩绰眼睛一亮,立刻一拍额头叫道:“对啊,我怎么把方实兄给忘记了,好娘子,还是你最聪明!我先把你送回家,晚上便约方实兄说话。” ------题外话------ 明天两更,分别在中午十二点与晚上十二点之前。 ☆、第二百四十一章黄雀在后 京城每年正月十五都有花灯会,这一夜,京城的大小街道处处火树银花,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各府的年轻公子小姐们都可以出府观灯赏景。从前每个正月十五,无忧都会派人包上朱雀大街上地段最好的翔云楼的三楼雅间,与无忌一起观赏花灯。 可是今年却不能够了,三个孩子虽然满月了,可无忧却依然要卧床静养,每日顶多能下床活动一柱香的时间,若再长了无忧便吃不消,必得立刻回床上躺下休息。所以姐弟共赏花灯之事便只能做罢了。 无忌体恤姐姐,自然不会有如此的要求,可无忧心里却过意不去。说起来无忌一年到头也过不上几天松散的日子,每日的功课便已经压的他透不过气来了。若连一年一度的正月十五闹花灯都没的看,无忧越想心中越不好受,便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庄煜说道:“五哥,后儿就是正月十五,不如你带着无忌去看花灯吧。” 庄煜想了想,点点头道:“好,那我就和无忌走一趟,正好那天晚上我也有点事情要办,无忧,你好好歇着,我一办完事立刻回来陪你。” 无忧含笑轻轻点头,吩咐丫鬟出去传信,命人去翔云楼定雅间。为了给无忌一个惊喜,这夫妻二人都没有提前告诉无忌一声。 十五这天,庄煜独自一人进宫请安用宴,领宴过立刻赶着出宫,回到睿郡王府之后便直接去了无忌的院子,对他笑着说道:“无忌,我们赶紧走吧!” 无忌奇道:“姐夫,你要我去哪里?” 庄煜笑道:“看花灯啊,今年你姐姐不能陪你,有姐夫陪着也一样。快走吧,翔云楼的雅间我早就定好了,再不走等人多了就挤不动了。” “看花灯,可是姐姐……”无忌惊喜的叫了一声,旋即又有些不安的说了起来。 庄煜不让无忌把话说完,一把拽住他笑道:“别可是了,快走吧,不让能你看花灯,你姐姐心里才不好过呢,我们早去早回也就是了。” 庄煜无忌去辞了无忧,无忧正好醒着,便又叮嘱无忌几句不许惹事闯祸之类的话,便让他们赶去朱雀大街。 到了翔云楼,此时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被点亮的花灯也不多。庄煜正好有时间与无忌说话。他对无忌细细说了一番话,无忌听罢立刻拍着胸脯说道:“姐夫放心,这事就全交给我了,你就瞧好吧。” 庄煜笑着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像对无忌说道:“这就是平远侯世子,你再仔细看看。免得回头认不出来。” 无忌仔细看了一回,点点头道:“姐夫,我记住了。” 天色越来越暗,街市上的花灯陆续亮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无忌在翔云楼上一边看花灯,一边仔细的寻找平远侯世子鲁宜荣。果然没过多久,他便看到一个头戴远游冠,身着米白缎袍的男子与几个亲贵子弟朝朱翔云楼的方向走来。 无忌忙叫道:“姐夫你看,是那人不?” 庄煜到窗前仔细一看,点点头道:“没错,他就是平远侯世子鲁宜荣,无忌,回头出手要快,别耽误了。” 无忌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姐夫,有我出手,保管平远侯世子什么岔子都不会出的。” 庄煜笑着拍了拍无忌的肩膀笑道:“这事交给你,我再放心不过的。” 朱雀大街之上,平远侯世子鲁宜荣被几个亲贵子弟围着,很有些不情愿的随他们一起往前头更热闹的地方走去。依他的本性是最不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他宁可找个清静的去处烹一壶茶,弹上一曲以自娱自乐。 可是在进京之前,平远侯已经再三叮嘱儿子,要他务必收起孤高之态,切切要与京城的亲贵子弟们合群。所以鲁宜荣尽管心里不情愿,也只能勉强的跟着前来约他赏花灯的几位亲贵子弟出门了。 众人边走边赏玩,鲁宜荣是实心实意的赏花灯,而其他的亲贵子弟们则是打着赏花灯的名头看美人了。今晚来赏花灯的,大家小姐要么在自家订下的包间之中赏灯,要么戴上面纱由丫鬟嬷嬷们护着在街市上赏灯,那些戴了面纱身边却没有下人跟随的或者干脆连面纱都没戴的,基本上都是小家碧玉,正是那些亲贵子弟可以欺负的对象。正月十五花灯会,在那些浪荡子弟的口中另有一个别名,那就是赏美会。 无忌看到鲁宜荣一行已经往极热闹的地方走去了,他便扭头对庄煜说了一句:“姐夫,我先下去了。” 庄煜笑着叮嘱道:“好,快去快回,自己当心些。” 无忌笑嘻嘻的应了,将两扇窗子全都推开,便要从窗子跳下去,庄煜赶紧上前一把抓住无忌的后心,气道:“无忌,走楼梯!” 无忌回头做了个鬼脸,赶紧离了窗子噔噔噔的跑开了。庄煜看着他的背影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无忌下楼之后便如游鱼一般钻入人群,没多久便挤到了鲁宜荣一行的附近,只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看看那些人到底能玩出什么鬼花样儿。 走不多久,众人看到前方有一个脸上戴了一层极薄的月白软烟罗面纱,身上穿着一袭极为贴体的粉红闪缎衣裙的女子摇摇走了过来。只见这女子身段儿极好,小腰细的不盈一握,胸前却很是丰盈,臀部也很圆润,脸上覆着的那些轻纱根本什么都遮不住,反而越发凸显出那大大的双眼高高的鼻染和小巧嫣红的双唇。 “好一个国色天香的尤物,几位,咱们今儿可是艳福不浅,回头定要好好乐上一回。”一个相貌生的不错,可神情却极为猥琐的亲贵少年搓着手,淫笑着叫了起来,那语气神态真是要多下贱便有多下贱。可他周围的那些人却完全不以为意,反而跟着哈哈怪笑起来。 鲁宜荣看到这些,原本的五分不情愿立刻涨到了十分,他猛的停了下来,高声道:“诸位兄台,在下忽然想起有要紧事要办,便不奉陪了。”说罢,鲁宜荣抽身便要离开,他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再与这些人呆在一起了。 可是那些亲贵子弟们却不会任由鲁宜荣离开,他可是今天的主角,若他现在就走了,他们还有什么戏可唱,今天晚上的一应开销可就得由他们自己掏腰包了,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鲁贤弟且住,凭什么要紧的事情能要紧的过看花灯,鲁贤弟可是头一回到京城来,千万不能错过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一个年纪稍长,瘦的皮包骨头,眼下青黑一片,一看便是纵欲过度之人一把抓住鲁宜荣的手叫了起来。其他亲贵子弟纷纷应声称是,不觉便将鲁宜荣围到中间,若他们不放人,凭鲁宜荣这个文质彬彬之人,是万难冲出去的。 就在众人围住鲁宜荣之时,刚才说话那猥琐少年已经上前拦住那身材极为妖娆的女子,都没有说太多挑逗调戏的话,那女子便跟他来到了众人近前,也不知怎么的,便被推到了鲁宜荣的身边。那女子挨挨蹭蹭的直往鲁宜荣身上粘,吓的鲁宜荣脸色大变,一个劲儿的往后缩,连声叫道:“姑娘请自重!” 那女子见鲁宜荣拼命躲闪,不由咯咯娇笑起来,她向鲁宜荣面上一甩帕子,娇笑道:“这位公子好生面嫩呢,瞧着真不象是京城人士的作派……” 鲁宜荣躲不过,被那帕子在鼻端一扫,一股奇异的香气透鼻而入,鲁宜荣便觉得脑子有些发昏身体发软,心中的抗拒没由来的消减了许多。 众亲贵子弟一看鲁宜荣的神色,便嘿嘿笑了起来,今儿这事就算是成了一半,等回头彻底成了事,可就算是大功告成了。不独今天晚上的一切开销有人负担,他们每人还能落一笔银子,这样的美事儿到哪儿找去。 无忌见一众亲贵子弟簇拥着鲁宜荣与那个女子开始往外走,便赶紧跟了上去。走不多远便见众人进了一座客栈,直接上楼进了一个套间。无忌来到后院跳上房顶,来到套间顶上揭开瓦片仔细观瞧。 只见那个女子已经脱的只剩下小衣,而鲁宜荣正挣扎着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拼命的推开扑到他身上的女子,而其他的亲贵子弟们则怪笑着推那女子去撕扯鲁宜荣的衣裳,当然,其间自然少不了在那女子身体上上下其手的揩油。 无忌再也看不下去了,随手抓起屋顶上的小石子儿往下一撒,房中所有的人便都被无忌的小石子打中穴道定住了身子。无忌也不用帕子蒙面,只一个珍珠倒卷帘便从窗子钻入房中,三两步来到鲁宜荣的面前,解开了鲁宜荣也被打中的穴道。 “公子救我!”鲁宜荣的穴道一被解开,他便急急的叫了起来。 无忌见鲁宜荣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眼神显的很迷蒙,他一说话唇角还有些血沫子,显然他是咬破了舌尖才能暂时保持灵台的清明。无忌点点头,看来这鲁宜荣果然和那些人不一样,还值得一救。 “你不用怕,本王定会救你出去。不过要等一下。”无忌说完出闪电般行动起来,只见他在众亲贵子弟周围绕了一圈儿,将每个人的穴位重又点了一遍,自然也包括那个衣着不整的女子。如此一来,若没有高人解穴,这些人便要被定在这里足足六个时辰,足够他们被人发现的了。 点穴之后,无忌立刻带鲁宜荣从后窗离开客栈,这样便能不让套间外面的人发现正主儿鲁宜荣已经离开了,等明天一早有人来捉奸之时,那场景可就热闹了。 将鲁宜荣放到朱雀大街背后的一条小巷子中,无忌便准备离开,不想那鲁宜荣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无忌回身一看,原来鲁宜荣竟然晕倒了。无忌皱了皱眉头,四下一看,见旁边有一堆残雪,便立刻去捧了一大捧残雪放到鲁宜荣的头上。被残雪一冰,鲁宜荣这才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惊醒过来。 原本那女子挥帕之时鲁宜荣吸入的迷情之药并不很多,只用残雪一冰,鲁宜荣便立时灵台清明起来,他赶紧站起来向无忌深躬道谢。言道:“多谢季王爷相救大恩。” 无忌象个大人似的摆摆手,沉稳的笑道:“鲁世子不必放在心上,若你不是端方之人,本王也不会救你了,时候不早,你快回些去吧,日后再莫与这等人来往。” 鲁宜荣涨的脸色通红,羞惭的无以复加。原本他没和这些人交来往,不过是今日那些人亲自来请,他却不过情面才不得不跟着出来,想不到这一出来便惹上一场无妄之灾,真是倒霉到家了。 “是,在下一定谨记王爷之言,绝不再也此等小人来往。”鲁宜荣不笨,他一想便能想明白自己这是被人算计了,因此咬牙切齿的说了起来。 无忌淡淡一笑道:“此处离公主府并不远,不知道鲁世子可认得路,若不路不熟悉,本王便命人送你一送。” 鲁宜荣赶紧说道:“多谢王爷美意,在下认得路。” 无忌点点头道:“那好,快回去吧。” 鲁宜荣再三辞谢了无忌方才转回公主府。无忌其实并没有走远,他一直远远缀在鲁宜荣的身后,确保他进了公主府才这转回翔云楼。 庄煜一看无忌进来,便笑着问道:“都办好了?” 无忌点点头道:“嗯,都办好了,姐夫,我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庄煜拉无忌在桌旁坐下,给他倒了一盏滚滚的热茶,沉声说道:“鲁世子人品不错,不该被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毁一生。” 无忌轻哼一声,低声道:“让他做七驸马,那不也是毁了他的一生么?” 庄煜皱眉咳了一声,低低道:“无忌,不许胡说。”无忌又哼了一声,倒没再说什么了。 庄煜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给无忌布茶水点心,又陪他真正看了一回花灯,两人方才转回睿郡王府。 次日一早,庄烃来到朱雀大街的云来客栈吃早饭,云来客栈的小笼包子在京城中很出名,好些世家子弟都常常过来享用。所以庄烃到云来客栈吃早点一点儿都不显的突兀。 庄烃坐下才几了几个小笼包,便见好些世家子弟陆陆续续走了进来,可是让庄烃心中略感不安的是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人。 等店中的人差不多都坐满了,一个店小二托着一份早点便跑到楼上套间门口,大力敲门道:“鲁世子,小人给您送早点来了。”说罢,小二手上一使劲,便将套间的两扇门全都推开了。这间套间房门正对着楼下的大厅,坐在厅中之人只要抬头看一眼,便能将房中的情形看个一清二楚。 “啊……嘭……哗啦……”小二一看到房中的情形,不由惊呼一声手中一松,连早点带托盘全都摔到了地上。 楼下的众多世家子弟立刻抬头循声看去,只见房中有好几位衣冠不整的亲贵子弟正纠缠着一个几乎没穿衣裳的妖艳女子,他们的动作形态着实的不堪入目。 庄烃也抬头细看,只见他暗中让胡湛约请的亲贵子弟一个不少全在,独独没有他的目标平远侯世子鲁宜荣,庄烃心中大惊,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庄烃暗自思忖的同时,几个也看清楼上房中之人的世家子弟气的脸都青了,其中韩国公府的世子孟平腾的跳了几起,他都不走楼梯,只飞身跃到楼上的走廊,冲进房中一手一个将离那女子最近的两个年齿相仿的少年揪住生生拽了出来。原来这两个少年一个是韩国公世子的亲弟弟孟宁,另一个是他的堂弟孟纲,怪不得今日早上请安之时他没见到这两个最不省心的弟弟,原本他们竟敢狎妓狎到夜不归宿,还在大厅广众之下看了个正着。 第201节 在韩国公世子孟平之后,又有好几个世子冲上楼将各自的弟弟族弟等等拽下楼来。他们在愤怒吼叫过后才发现这些弟弟们都被人点了穴。这时候再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世子们可就白活了这些年。 有那会武功的忙给弟弟解穴,可是不论他们怎么拍都解不开,只能恨恨的命人赶车将各自的弟弟送回家中,再想办法查出事情的真相。 庄烃看到此番情景,心中一阵阵后怕,后怕完了他又有些暗自庆幸,好在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一切都是由妻弟兼表弟胡湛运作的,便是查也查不到他的头上。只是他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原本计划的天衣无缝,他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到了,到底是是哪里出了岔子,竟让那鲁宜荣躲过这一难?明日就是正月十六,朝庭开笔的日子,若是他的父皇在明日早朝上当众赐婚,这可怎么办? ------题外话------ 晚上十二点之前还有一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清算 第二百四十二章 庄烃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他原本打算着将鲁宜荣“捉奸在床”,而且有这么多世家子弟做证,到时候他便能举证进谏,这鲁宜荣行为不端,自然便没了做七驸马的资格。再想法子将柔然国求亲之事捅出来,造成一这的舆论压力,迫使隆兴帝不得不应下这门亲事。 可是庄烃万万没有想到原本应该闪避到其他地方的亲贵子弟们都被人点穴后定在房间之中,独独走脱了那鲁宜荣,这下子倒越发显出鲁宜荣洁身自爱卓尔不凡,不选他做七驸马选谁。 眼看就在到上朝的时间了,庄烃也没有时间再在云来客栈停留,匆匆离开赶往金殿上朝站班。他现在也只能见招拆招了,说什么也得想法子把赐婚旨意给拦下来。 在金水桥上,庄煜遇到了平远侯,平远侯爷看到庄烃面色微沉,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便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庄烃心立刻起疑,他觉得平远侯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要不然平远侯怎么也不可能对他这么冷淡。 庄烃还真的没有怀疑错,平远侯今日一早收到一封匿名密信,将鲁宜荣被算计的始末细细说了一遍,特特点明这一切的主使都是肃国公庄烃。这可把平远侯父子气个半死。难道他们很想求娶身份尴尬的顺宁公主么,那还不都是皇上的意思,他们做臣子怎么敢拒绝。若是顺宁公主不愿意嫁,大可以向帝后说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破坏鲁宜荣的名声呢,难道不娶公主,鲁宜荣便不娶亲了不成,若是没了好名声,还有什么好人家愿意把闺女许给鲁宜荣呢。 平远侯父子越想越恨,所以对上庄烃自然不会有好声气,没动手打人就已经算是平远侯有涵养了。当然,平远侯爷没动手的主要原因是在大厅广众之下,他可不想落个殴打皇亲的罪名。他还想与儿子一起平平安安的回家。 上朝之后,隆兴帝并没有颁下赐婚诏书,这让原本就有意拒婚的平远侯深深松了一口气,也让提心吊胆的庄烃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 庄烃自然不会知道,在昨晚无忌将鲁宜荣救走之后,庄煜便写了密折送入宫中,在早朝之前便呈到了隆兴帝的面前。隆兴帝看罢折子,差点儿没气出病来。枉费他费尽心思,可庄烃兄妹却这般不识抬举,还做出那些下滥的事情。隆兴帝本来就觉得招鲁宜荣为七驸马有些委屈他了,毕竟顺宁公主不是多么理想的媳妇人选,若她没有这重公主的身份,就凭她先前做出来的事情,怕不早就被绑起来沉塘了。 所以隆兴帝压下的已经拟好,打算在今日早朝之时颁布的赐婚诏书。他真不想误了鲁宜荣的一生。做为亲生女儿,庄嫣让她的父皇如此失望放弃,她这个女儿也实在是太失败了。 庄烃见没有赐婚旨意颁下来,心中踏实了一些,便开始期待着他的父皇对他的任命。在除夕的宫宴之上,隆兴帝的确说过要给他一些差事的。 可是庄烃一直等到退朝,都没有等到任何有关对他任命的诏书。这让庄烃失望极了,他看着起身离开金殿的隆兴帝,赶紧追了上去。 “父皇,父皇……”庄烃书飞奔上前急切的叫了起来。 隆兴帝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拧着眉头不悦的看着庄烃,沉沉喝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庄烃赶紧跪下来请罪,口称:“父皇恕罪,儿臣一时心急才忘记了规矩。” 隆兴帝冷声问道:“是么,朕倒想知道是什么军国大事让你急成这样?” 庄烃被堵的一滞,张了张嘴硬是没出说话来,他倒是想问一问怎么不给自己派差使,可他到也敢问出口的,这不是明摆着要权么。打死庄烃庄烃也不敢说出口的,就算他满心都只有这一个念头。 隆兴帝见庄烃不说话,甩袖转身便走。庄烃一见忙叫了起来:“父皇,儿臣不忍见父皇日夜操劳,愿为父皇分忧。” 隆兴帝停了下来,转身快步走到庄烃的面前,沉声说道:“原来要为朕分忧?朕倒真有一事要人去办,只是你,未必做的了。” 庄烃一听这话立刻急切的说道:“请父皇降旨,儿臣必定肝脑涂地竭尽全力办到。” 隆兴帝沉沉嗯了一声,停了片刻方才带着怒意说道:“朕得到奏报,昨晚数名亲贵子弟于云来客栈聚众狎妓,影响极为恶劣,你既然要为朕分忧,那去彻查此事,务必要揪出首恶之人,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违逆圣意,行那不端之举。查实之后,将所有狎妓之人一个不少的抓起来。” 庄烃惊的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哪里能想到刚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的父皇现在就已经知道了。若是……庄烃委实不敢再想下去。 “是,儿臣遵旨。”庄烃硬生生的挤出一句话,心中一片苦涩。不论他的父皇知不知道他就是那背后主使之人,这样一个差使交代下来,便绝了他与那些亲贵之家的交好之路。昨日在云来客栈的亲贵子弟们多数是其家族中的幼子,没有继承权,可是深得家中长辈的溺爱,若动了他们,便得罪了那些亲贵世家的老祖宗们。这些人的能量可不容小视,若他们联合起来,别说是个小小的庄烃,就连当今太子都要退让三分。 庄烃知道自己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了,他的父皇已经彻底放弃他,要不然也不会将这样的差事交代下来,怎么不见他把这差事交给睿郡王庄煜或是敏郡王庄炽,更不见将这事交代给太子。若论身份尊贵压的住场子,自然是太子更有优势,而他不过就是最没有体面的小小国公。做为成年皇子却只被封为国公,庄烃深深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笑话。 隆兴帝在说完之后立刻转身走了,庄烃在地上跪了好一阵子,才缓缓站了起来,他看着隆兴帝离开的方向,眼中现出一抹狰狞之色。 回到御书房,还没有看过庄煜密折的太子轻声问道:“父皇,您不是打算在今日早朝颁布七皇妹的指婚诏书么,怎么……” 隆兴帝没有说话,只是将庄煜的密折从袖中抽出递给太子,余怒未消的沉声说道:“你自己看。” 太子双手接过密折,打开飞快的看了起来。看罢密折,太子倒抽一口冷气道:“竟有这等事,六皇弟莫不是疯了,连这种事情也能做的出来。可是父皇,柔然国递国书之事很是机密,六皇弟怎么会知道?” 隆兴帝沉声道:“当日柔然国递上国书,知道详尽内容的只有朕与你们兄弟三人,除此之外便是理蕃院尚书张庭知道。就连你们母后朕都没有告诉。” 太子立刻自言自语道:“父皇没说,儿臣也没有向别人提起此事,五弟十弟都是口风极严之人,他们想必也不会随处乱说,那么便只剩下张尚书了。难道是他?可是没听说他与六皇弟有交情啊?” 陆柄在一旁听到这话忙上前躬身说道:“回禀皇上,太子殿下,老奴想起一事。” 隆兴帝立刻说道:“快讲!” 陆柄忙说道:“老奴从前听人说过,理蕃院的张尚书与锦乡侯府的老夫人是远房表兄妹的关系。而且老奴还听说几十年前,张尚书曾经托人向还待字闺中的胡老夫人提过亲,却被胡老夫人的父母回绝了,会不会是张尚书念着旧情,偷偷给锦乡侯老夫人透了信儿。” 隆兴帝和太子都点头道:“很有可能。” 隆兴帝与太子的话音刚落,御书房外就传来小太监的禀报之声:“启禀皇上,敏郡王与理蕃院张尚书求见。” 隆兴帝看了看太子和陆柄,冷声道:“来的正好,朕倒要好好问一问。宣……” 陆柄立刻快步走到门前,隔着帘子向外高喊道:“皇上宣敏郡王,张大人晋见……” 小太监打起棉帘子,气鼓鼓的庄炽与脸色涨红的张尚书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都跪下请安。隆兴帝缓声道:“平身。” 庄炽与张尚书都站了起来,庄炽上前一步,着急着想说话,可隆兴帝却压了压手,沉声道:“老十暂且退到一旁,让张卿家先说。” 张尚书犹自不知自己倒霉的时刻就要到了,还梗着脖子看了庄炽一眼,眼中透着些微得意之色。那意思仿佛在说,郡王爷又怎么样,还不是得靠边站。毛头小子连毛都没长齐就敢跑到理蕃院叫板,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庄炽许是刚才在理蕃院真的和张尚书争吵的很凶,他白净的面庞也泛起了红意,只站到太子的身边,有些委屈的叫了一声:“太子哥哥。” 太子向庄炽笑笑,眼神温暖极了,他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却已经极好的安慰了庄炽,庄炽站在太子的身边,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张尚书躬身说道:“皇上,老臣听敏郡王爷说您要拒绝柔然国的求亲,不知道此事是真的么?” 隆兴帝沉沉点头道:“没错,朕确有此意。” “啊呀,皇上,万万使不得啊,若因为拒婚挑起两国战事,那可怎么是好!”张尚书立刻大叫了起来。他的叫声让隆兴帝的脸色更加阴沉了,而张尚书躬身低头,却一点儿也没有看到。 “朕若拒绝柔然求亲,便会挑起两国战事,张卿家,你是这个意思么?”隆兴帝的声音忽然变的相当平淡,用仿佛在聊家常的语气问了起来。 若那张尚书是个机灵的,他就该意识到隆兴帝已经很生气了。他若是识趣,最好立记打住,要不然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可惜张尚书年纪大了,反应比较迟钝,他只顾着自说自话,完全没有留意隆兴帝的情绪。 而熟悉隆兴帝情绪的陆柄心里却很清楚,今儿张尚书的官职丢定了,能不能保住老命还要看隆兴帝的心情。若是隆兴帝心情不好,张尚书被咔嚓了都不足不怪。 “是是,老臣正有此意。”张尚书非常不知死活的答了一句。把隆兴帝气的一把抓住御书案的茶杯,险些儿就向张尚书掷过去。还是太子机灵,立刻快步走到隆兴帝的身边,扶住隆兴帝抓茶盏的手飞快的说道:“父皇,茶凉了,儿臣给您换一杯。” 隆兴帝这才松了手,只重重一巴掌拍在御书案上,大喝道:“大胆张庭,你可知罪?” ------题外话------ 明早补足五千 ☆、第二百四十三章试探 隆兴帝心绪不佳,陆柄也不敢问什么,只默默的跟在隆兴帝的身后,隆兴帝信步走了一阵子,陆柄才发现那是一条通向西四宫房的路。 隆兴帝来到西四宫房,早有宫婢跑去禀报,庄嫣急急赶到宫门口跪迎。说起来自庄嫣搬到西四宫房之后,隆兴帝是头一次踏足这里。庄嫣在西四宫房中的日子倒有一大半是禁足之中度过的。 “儿臣恭迎父皇。”庄嫣在隆兴帝面前双膝跪下,说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略有些发抖。隆兴帝的到来似乎是给了她一线希望。 “嗯,平身。”隆兴帝沉沉的说了一声,便越过庄嫣往里走了。庄嫣赶紧站起来小跑着来到隆兴帝的身边,对他笑着说道:“父皇,儿臣为您引路。” 隆兴帝不置可否,由着庄嫣跑到前头带路,不多时便来到了西四宫房的主殿,因西四宫房只住了庄嫣这一位公主,自然便住了进了主殿,而不是将主殿空着去住东西配殿。 隆兴帝进殿随意看了一眼,见殿内迎门摆着一座雕花黄花梨木落地大屏风,屏芯是一大幅绣着花鸟草虫的绣品,这幅绣品配色很是鲜亮,花鸟草虫无一不唯妙唯肖,是宫针绣局所制的精品。 绕过屏风,隆兴帝首先看到的就是殿中摆着一座三尺多高错金银博山炉,袅袅青烟在炉顶盘旋而起,散发着清幽的香气。再环顾四周,殿内一水的黄花梨木家具,颜色很是鲜亮,正配姑娘家使用。 再看看桌案之上与博古架上的各色玩器,都是很不错的精品,可见皇后并没有因为庄嫣总是被禁足而薄待了她。她的一应使用之物都是上等的。 就在隆兴帝观看陈设布置之时,庄嫣赶紧亲手沏了香茶端到隆兴帝的身边,笑着说道:“父皇请坐,请用茶。” 隆兴帝随意坐了下来,陆柄忙上前去接庄嫣手中的成窑五彩小盖盅,庄嫣眼神一暗,只能将茶盅交给陆柄,陆柄将茶盅放到桌上,先倒一点试了毒,然后才将茶盅放到隆兴帝的面前。 庄嫣顿时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这可是当着许多宫女太监的面,让她着实难堪极了,做女儿的给父亲沏杯茶都要被试毒,难道她还会毒害自己的父亲么?就算是宫中有这条规矩,可是她的父皇在懿坤宫里怎么就不见陆柄试毒? 隆兴帝缓缓拿起茶盅,送到鼻端闻了闻味道,便将茶盅放回桌上,连一口都没有尝。庄嫣越发觉得脸上挂不住了。难道她沏的茶就这么难喝么。就算是真的很难喝,她的父皇好歹也该尝一口给她些脸面吧。 现在西四宫房中的宫女嬷嬷太监全都是皇后新调来的,庄嫣正担心这些人不会忠于自己,隆兴帝又来了这么一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下人们顺宁公主已经彻底失宠了么。只看皇上连公主敬的茶都不喝便什么都不说自明了。 “陆柄,带他们退下。”隆兴帝扫了殿中服侍的宫女们一眼,如是沉声吩咐。陆柄立刻率所有的宫女太监嬷嬷等人退到殿外,殿中便只留下隆兴帝与庄嫣父女二人。或许这是庄嫣长到这么大,头一次与她的父皇单独相处。 庄嫣有些不安的缩了缩身子,偷偷看了隆兴帝一眼。她看到隆兴帝脸上有着不辩喜怒的神情,猜不出他到底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隆兴帝看了庄嫣一眼,沉声道:“顺宁……” 庄嫣忙跪下道:“儿臣在,请父皇吩咐。” “嗯,起来说话吧。”隆兴帝的语气难得和缓了些。这让庄嫣心中又有了希望,她觉得今天或许会是她人生中的一个重大转机,忙站了起来在隆兴帝面前垂手侍立听吩咐。 “顺宁,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嫁人了。朕原本有意将你配与平远侯世子为妻,不过朕最近接到柔然国主,柔然国主为其长子求娶于你,朕想知道你有何想法?”隆兴帝并不兜圈子,直接了当的说了起来。 庄嫣听了这番话立刻低下头做娇羞状,红着脸小声说道:“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隆兴帝说完之后就很注意观察庄嫣的神态,他看到庄嫣脸上只有娇羞并没有惊讶之色,心中便明白了。想必柔然国求亲之事早就有人告诉庄嫣了。那事先告诉庄嫣之人必不会是别人,只能是庄嫣的亲哥哥肃国公庄烃。 “顺宁,你可想好了,若由朕做主,不论朕将你许给谁,你都要恪守妇道,不可自恃公主身份欺压驸马一家。倘若日后你有行差踏错之举,朕绝不轻饶!”隆兴帝话里透着冷意,让庄嫣不由打了个寒颤。 此时庄嫣心中也极为纠结,她知道若什么都不说,那么她的驸马只会是那平远侯世子鲁宜荣,一个没落的世家子弟,可若是说了,会不会有可能远嫁柔然做大王子妃,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柔然国后。 隆兴帝见庄嫣没有说话,便站起来说道:“既然全凭朕做主,那朕就没什么可问的了,朕走了。” 庄嫣一见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跪的很急很重,虽然地上铺了厚厚的团花羊毛毯,可这扑通一声却也够清脆的。 “父皇留步,儿臣……儿臣有话要说。”庄嫣急切的叫了起来。 隆兴帝停下来转过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庄嫣,沉沉道:“说吧。” 只听庄嫣说道:“回禀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远嫁柔然,以保两国安宁。” 隆兴帝冷笑一声说道:“朕却不知顺宁你原来有此等大志向,倒是朕小看了你了。” 庄嫣忙磕头道:“儿臣不敢,儿臣身受父皇恩典,自当为父皇分忧。” 隆兴帝心中怒极,柔然何时成了他的担忧,他怎么都不知道,偏偏庄嫣一口一个为父皇分忧,说的好象她一心舍身为国,不知道有多么的伟大。 “朕却不知朕有何忧要顺宁你为朕分担?”隆兴帝冷冷撂下一句,转身怒气冲冲的向外走去。庄嫣脸色大变,急忙爬起来追了出去,边追边叫道:“父皇,您听儿臣说……” 可是隆兴帝却不会再理会庄嫣,脚下如生风一般飞步走了出去。陆柄见隆兴帝面带怒意走出主殿,赶紧迎了上去,隆兴帝沉声低喝一句:“我们走……”主仆二人便迅速走出西四宫房。 陆柄听到身后传来顺宁公主一声声的喊叫,不由轻轻摇了摇头。他是最了解隆兴帝的人,今日隆兴帝到西四宫房,其实是想给顺宁公主一个机会,若是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或许这两年会辛苦一些,可是以后绝对会过上很好的日子。可如今看来顺宁公主到底是选错了。 隆兴帝出了西四宫房便直接去了懿坤宫,皇后见隆兴帝神色对不劲儿,忙命两厢服侍的宫人们全都退下,然后亲自给隆兴帝沏了一杯正山茶,吹的不烫口了才将之送到隆兴帝的手上。隆兴帝就坐在一旁看皇后沏茶,愤怒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等皇后送上碧玉茶盏,他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方长长出了一口气,对皇后说道:“皇后,朕不招平远侯世子为七驸马了。” 皇后惊愕的问道:“怎么了,可是那平远侯世子有不妥之处?” 隆兴帝摇摇头道:“不,平远侯世子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不妥的是顺宁。” 皇后蹙了蹙眉没有说话。她当然知道顺宁公主不妥。身为皇家公主,就该有皇家公主的体统规矩,可顺宁公主有什么,连那种跳到水里设计无忌之事她都做的出来,真是连平民家的丫头都不如,完全没有一点儿廉耻之心。只不过碍着她是隆兴帝的亲生女儿,皇后不好说什么罢了。 “皇后,过年之前朕收到柔然国主送来的国书,为其长子求娶顺宁为王子妃。这事朕并没有告诉你,只有耀儿与老十知道,还有就是理蕃院的张庭,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可是张庭那厮却将这消息告诉庄烃,庄烃不独将消息传递给顺宁,还设计陷害平远侯世子,想迫使朕答应柔然国的求亲。”隆兴帝一口气说了起来。他这段话信息量可是不小,皇后听罢想了一会儿才疑惑的问了起来。 “皇上,若是妾身没有记错,那柔然国与我们大燕隔海相对,两国素无往来,如何他们突然要向我们大燕求亲,还点明求娶顺宁呢?还有,老六对平远侯世子做了什么?那孩子可是个老实本分的好孩子,可别被欺负了。” 第202节 隆兴帝皱眉道:“朕也不知他们为何突然求亲,正命人去查。至于平远侯世子,多亏煜儿和老十察觉老六的阴谋,无忌及时出手救下平远侯世子,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皇后轻轻吁了一口气,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平远侯父子是您招进京的,若是他们在京城出了什么岔子,岂不坏了您的一世英明。” 隆兴帝恨恨道:“正是如此,皇后,顺宁驸马人选你不必费心了,朕自会安排。你还是帮着无忌还有虎头相看媳妇吧,孩子们都长大了,且有的操心,至于顺宁,哼,她不配!” ☆、第二百四十四章赐婚 皇后听隆兴帝说不让自己挑选七驸马,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她总算不必再左右为难了,于是赶紧恭恭敬敬给隆兴帝行礼接旨。然后命人将她先前整理出来的册子取来交给隆兴帝,以备隆兴帝参考之用。 谁料隆兴帝连看都不看那本小册子,直接问道:“这册子上可否有宁国公世子的资料?” 皇后想了想,摇摇头道:“回皇上,并没有宁国公府的世子。据妾身所知,宁国公世子许彬今年十四岁,竟连宁国公府的大门都没有出过一次,被其祖母母亲娇养的比千金小姐还千金小姐,全无一丝一毫的担当。所以妾身便没将他列入册中。” 隆兴帝点点头道:“嗯,朕也有所耳闻,这许彬可曾定亲?” 皇后忙说道:“不曾定亲,前几日灵儿进宫请安,还说起此事。安国公夫人替许世子相中了同绍侯的三小姐,特意回娘家说合,不想宁国公老夫人和宁国公夫人被气的不行,直说安国公夫人不盼着娘家好,千挑万选却给侄子选了那么个小门小户的小姐,安国公夫人被气的不轻,连饭都没用就离了宁国公府。” “哦,还有这等事?”隆兴帝淡笑着问了一声。 皇后笑道:“灵儿说的还能有假。灵儿还说了,那宁国公老夫人特特去了她的府上,说是相中了灵素那孩子,请她从中说和呢。被灵儿推辞了。原来淳亲王世子妃也为她娘家的侄子相中了灵素,已经先一步托了灵儿做媒。灵儿已经应了淳亲王世子妃,答应等无忧出了月子就去问一问。这都是前阵子吃年酒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所以妾身认为许世子还没有定亲。” 隆兴帝点点头道:“嗯,这便好。” 皇后心中暗道:“该不会选那宁国公世子许彬做七驸马吧,那许彬虽说从身份上讲做七驸马也算合适,可是他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只在内闱厮混,听说都十四岁了,每晚睡觉都要有两个丫鬟在床上陪着哄着,外间里还得有两个上夜的丫鬟,说他生活不能自理都毫不夸张。让这样的人当七驸马,顺宁公主得把她的父皇给得罪到什么程度啊!” 在帝后商量完的第三日,隆兴帝突然告诉皇后,让他宣宁国公老夫人夫人带上世子许彬进宫请安。皇后知道这是赐婚的前兆,不免问了一句:“皇上,您真的决定选宁国公世子为婿?” 隆兴帝点点头道:“宁国公世子虽然是个废物,可废物也有废物的好处,待见过之后朕便会下旨赐婚。” 皇后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隆兴帝这个亲爹都已经决定了,她这个名义上的嫡母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宁国公老夫人接到圣旨,立刻喜的难以自抑,她猜到皇后这是要相看孙儿许彬,现在能让皇后亲自相看的除了皇子妃便是驸马。宫中只有顺宁公主一个待嫁公主,想必这是要相看七驸马了。做驸马虽然会在仕途上难以发展,可是皇帝的女婿到底也是尊贵的,内里的实际好处可多的很。只看那大驸马严谨安便知道了。如今亲贵人家谁不知道严谨安虽无实际官职,可是却极受隆兴帝的器重。而且将来有了孩子,宁国公府的继承人是皇帝的外孙,别说不会降等袭爵,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造化。 宁国公老夫人赶紧命人去传大儿媳妇,现任宁国公夫人,然后又亲自去了住在她院子里的许彬房中,命丫鬟们赶紧为许彬收拾起来。祖孙三人即刻入宫。 皇后见到许彬之时,真的很吃了一惊。差点儿以为宁国公老夫人把哪个孙女儿打扮成男子带进宫了。可一想宁国公老夫人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抗旨不遵,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原来宁国公世子许彬生的真是太漂亮了。他生了一张极白净的瓜子脸儿,透着粉嘟嘟的红润,如同刚刚剥壳的鲜嫩荔枝一般。眼睛又大又黑又亮,两排睫毛浓密纤长,眨眼之时仿佛如蝶翼一般忽闪着,鼻梁挺直高耸如琼管一般,粉红色的双唇透着一股子娇艳之感,这相貌便是生在女儿家的脸上,都能让人赞上一声倾国倾城了,何况是生在一个男子的脸上呢。 宁国公老夫人带着儿媳妇孙子上前见礼,许彬的声音并不大,听上去还挺清脆的,越发象女孩子了。再看看许彬的身形,就算是他穿着里外发烧的大毛衣裳,却也如姑娘一般纤柔,一条金镶玉腰带将他那不盈一握的腰身非常直观的勾勒出来。 皇后心中暗道:“这宁国公老夫人该不是把孙子当孙女儿养吧。这许彬是日后要袭爵的人,怎么能一直被圈养在府中,看他一说话就害羞脸红的样子,这宁国公府真的没有希望了。” 不过皇后想归想,却不会表现出来,只叫了起,命人赐座。宁国公老夫人与夫人有座,而世子许彬便得站着了。皇后亲眼看到许彬一步不离的跟着宁国公老夫人,当宁国公老夫人坐下之后,他竟然也想挤在宁国公老夫人跟前坐下。宁国公老夫人轻轻拦了一下,向许彬摇了摇头,许彬便委屈的红了眼圈儿,微微撅起小嘴儿,垂下那极为浓密的睫毛,用双手紧紧抓住宁国公老夫人的椅子把手,低下头生闷气了。 不要说是皇后,便是在殿中服侍的宫女太监嬷嬷们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低头偷笑。她们也算见过世面的,可从来没有见过那一府的世子娇成这个样子。就算是素日里在家里千娇万宠的千金小姐们,哪一个进了懿坤宫不是大气儿都不敢出的,这位许世子倒好,竟然还生上闷气了,真不知道宁国公老夫人和夫人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奇葩。 皇后与宁国公老夫人说了些闲话,便该进入正题了,许彬再留下来就不合适了,皇后便命小太监引许彬到外头候着。谁知许彬竟然朝着宁国公老夫人娇滴滴的叫了一声:“祖母,彬儿不要出去。” 宁国公老夫人吓的脸都绿了,可就是这样她都不舍得责备孙子一句,只好言好语的哄道:“彬儿听话,到外头等着祖母,乖!”宁国公夫人忙也站起来说道:“彬儿听话,娘送你到外头等着,一会儿咱们就回家了。” 宁国公夫人说完,便走到阶下向皇后跪下求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妾之子很是怕生,请娘娘允许臣妾送到到殿外。” 皇后活了几十年,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宠儿子的,若非碍着要维持国母风范,只怕皇后早就吃惊的瞪圆眼珠子了。她忍下心中的吃惊挥了挥手道:“去吧。” 宁国公夫人谢了恩赶紧站起来,携了许彬的手将他送到殿外,又耐心抚慰了好一会儿才匆匆进殿。 宁国公夫人进殿之后,皇后同宁国公老夫人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自然她不会再向宁国公夫人重新讲一遍。宁国公老夫人听说真是要选许彬为七驸马,欢喜眼泪都快涌出来了,立刻拽着儿媳妇给皇后连连磕头。许彬能做七驸马,可真真去了她最大的一块心病。 皇后的目的是见见许彬这个只闻名未见人的宁国公世子,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她自然不会留那祖孙三人用饭,只是放了赏便命她们出宫。 宁国公老夫人告退之后,皇后立刻起身离座来到后殿去见隆兴帝。 “皇上,真的让许彬做驸马?”皇后轻声问了起来。 隆兴帝果断点头道:“朕意已决。等明年顺宁及笄之后便立刻大婚。” 皇后应了下来,顺宁公主的月份大,明年三月她便及笄了,可现在公主府还没着落,只有一年的时间,内府要准备嫁妆,还要建公主府,只怕会忙不过来。 “皇上,如今内府正忙着为老十修建王府,只怕抽不出人手建公主府,还有备嫁妆也是一桩大事。” 隆兴帝摆摆手道:“不必单独建公主府,朕记得现在的宁国公府就是由原宁国公府与华锦郡主府合并而成的,只将其实的一处分出来设为公主府就行了。” 皇后吃惊的说道:“这样也行?” 隆兴帝皱眉道:“如何不行?” 皇后不说话了,隆兴帝说行就行呗,她又何必多事。庄嫣当初算计无忌之举已经让她在皇后心中彻底没了分量。 次日,一道极为突兀的赐婚诏书震惊朝野,隆兴帝正式降旨将顺宁公主许与宁国公世子许彬为妻,并且不单设公主府,将原宁国公府改为顺宁公主府。婚期定于次年的四月十八。 这道旨意颁布之后,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宁国公臊的脸都没地儿搁了。原来自从老宁国公过世之后,宁国公老夫人便将原宁国公府改为别院,带着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全都住进了与宁国公府紧紧相联的华锦郡主府。这事知道的人不少,只不过因为宁国公如今也没有领什么实缺,所以御史懒的弹劾宁国公,他们家这才安安生生的过了这些年。若是有人弹劾,宁国公府早就犯事了。 如今隆兴帝指明要将宁国公府改为顺宁公主府,可不就是狠狠的劈面打了宁国公一记耳光,还得让他打落牙齿和血吞。 消息灵通的亲贵们或多或少都听到些风声,因此他们在听完圣旨之后,都只是拱拱手向宁国公道喜,满口没有半句反对质疑。 而那些朝臣则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立刻有那不怕死的愣头青上前跪下道:“启禀吾皇,臣以为以宁国公府为公主府不合适。” 宁国公吓的脸都青了,赶紧跪下一叠声的叫道:“合适合适,再合适不过了,老臣谢皇上体恤老臣,不叫臣一家骨肉分离之良苦用心。” 那愣头青还梗着脖子想说话,庄煜站出来沉声说道:“江大人,皇家如何嫁公主与你何干?” 那江大人被庄煜问的一愣,继而嚅嚅道:“可是……那不合……”说到后来,江大人在庄煜那极有压迫性的目光中消了声。本来就是,皇家怎么嫁公主与他一个外臣有什么关系。何况原本的宁国公府原本就是皇家赐的宅子,却不明不白的变成了宁国公府别院,皇家自然有权收回这座宅子另做他用。有些事情隆兴帝明面上没有过问追究,可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数。 旨意分别颁到宁国公府与西四宫房,宁国公府里倒是一片欢喜,特别是宁国公老夫人与夫人,她们一想到孙儿(儿子)做了驸马还不用离开家,便欢喜的什么都不顾了。对她们来说,隔壁的原宁国公府原本就是给许彬准备的,叫什么名字并没什么差别。虽然宁国公闷闷不乐,可他是个孝子,见老母亲高兴,便也跟着高兴了。 可是在西四宫房之中,庄嫣在跪接圣旨之后,整个人如同被霜打了一般。其实若是没有之前的柔然国求亲之后,能选宁国公世子为驸马,庄嫣便得偷笑了。毕竟她才做出那么离谱的错事,若是她的父皇心够狠,都能直接将她送到庵中静修了。还能给她这样一门亲事,庄嫣感恩戴德都来不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庄嫣知道自己明明可以做王子妃甚至将来能当上柔然国后,她自然不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国公夫人,而且在开国八公之中,宁国公府是属于走下坡路的那一类,远远比不上大公主庄灵的婆家卫国公府。那卫国公府才是真正有实权得圣心的国公府。 既得不到实际好处,要嫁的人又不是庄嫣的心仪之人,庄嫣自然不甘心。她如今在宫中已经是举步维艰,过的相当不容易。想到以后的更加不如意,庄嫣将心一横,决定再铤而走险一次。她要放手一搏,失败了,了不起就是一死,若是成功了,做王妃总好过做国公夫人。 只是在发生了去年八月十五之事以后,庄嫣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可用的下人了。她每日里都要被许多双眼睛盯着,想做什么都做不成。而且自从那日隆兴帝来过之后,庄嫣发现自己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个与肃国公府能有一丝半缕联系之人,外头的消息送不进来,她的消息也送不出去。 就在庄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之时,庄嫣发现来给浣衣局来给她送干净被褥帐幔的一个宫女有些儿异样,那个小宫女趁着没人注意之时,刻意将自己的袖子拽高好些,露出手腕上戴着的一只红珊瑚手串。 那条手串庄嫣看着很是眼熟,手串上结的如意结手工很粗糙,一看就是初学打结的小姑娘打出来的。庄嫣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打过一条珊瑚手串,特特用赤金扁珠做隔珠,是她穿来送给她的娘亲做生辰贺礼的。那时候她大约才四五岁。 庄嫣留了心,不着痕迹的仔细打量了那条红珊瑚手串,越看,庄嫣便越能确定这就是当年她亲手穿的那一条。庄嫣心中暗惊,暗自忖道:“这东西怎么会在浣衣局宫女的手上?” 那个亮手串的宫女见已经引起了庄嫣的注意,便垂手让衣袖滑了下去,装的象没事人一样,让人完全想不到她刚才已经给了庄嫣暗示。 庄嫣命人打赏,那个宫女飞快抬头看了庄嫣一眼,然后将好串红珊瑚手串除下塞进装枕头的包袱之中。然后才接了赏赐与同伴回浣衣局了。 庄嫣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了。她见房中只有两个宫女,先狠狠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下,疼的脸都变了颜色,然后才捂着胸口假意叫道:“哎哟……哎哟……” 两个宫女正要去收拾浣衣局送过来东西,却听到顺宁公主痛苦的叫了起来,她们两人吓了一大跳,忙跑到顺宁公主近前紧张的问道:“公主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庄嫣假装痛苦的说道:“本宫胸口好生闷疼,快去找太医……” 两个小宫女见庄嫣的确面色惨白,额上都疼出了细细的汗水,基中一个忙说道:“公主,您坚持一下,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说罢,她便匆匆跑开了。 庄嫣心中得意,忙又以要喝水为由支开了另一个宫女,然后飞快将那串藏在包袱中的红珊瑚手串抓到手中,迅速的戴到手腕上。这几个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经彻底完成了。 等那小宫女将杯子端过来,庄嫣已经稳稳的坐在一旁,他轻轻抿了一小口茶水,便对那宫女说道:“本宫这会子好些了,扶本宫去窗下坐着歇一会儿。” 小宫女依言扶庄嫣坐下,也不敢再去收拾东西了,只寸步不离的守在庄嫣身边,生怕再有什么突发状况。 没过多久,跑的气喘吁吁的太医被请了过来,太医一见公主平平安安的坐在桌前,双眉便拧了起来。刚才那小宫女跑到太医院之时,说的好象是顺宁公主眼看就要不行了,可是现在看来她气色好的很呢,完全不象是生病的样子。 带着一丝暗气,太医拱手沉声问道:“请问公主是哪里不舒服?” 庄嫣轻声细气的说道:“刚才本宫胸中憋闷,心口也隐隐作痛,刚喝了些茶水,已经好多了。” 太医听罢想了想,对庄嫣说道:“七公主,还是让臣给您把个脉吧。” 庄嫣刚才是没病装病,自然不敢让太医把脉,一把脉她可就露馅儿了。于是便浅笑道:“这便不必了,本宫现在觉得很好,烦劳太医白走一趟,玉铃,赏。” 刚才去请太医的那个宫女心中很是疑惑,刚才明明见公主脸色煞白,额上还有细细的冷汗,怎么这样快就好了呢?可庄嫣有命,她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忖度着取出一个装着一对小金锞子的蓝色缎面荷包送到太医的手中,屈膝说道:“大人辛苦了,公主请您吃茶。” 那太医其实原本就不想来的,顺宁公主不得圣心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可是今天是他当值,西四宫房来人请,他就必须来。如今顺宁公主自己说没事不让把脉,他正乐的不担干系。那个小荷包就算是跑腿一趟的辛苦钱。 太医收了荷包退下,庄嫣以靠在窗下的美人榻上以手支头,缓缓说道:“你们都退下去,本宫想睡一会儿。” 小宫女便去取来锦被给庄嫣盖好,庄嫣假装睡着了,耳朵却直直的竖着,直到她听到两个小宫女都退到门外,这才睁开眼睛将套在手腕上的红珊瑚手串除了下来。抚弄着那已经没了样子的如意结,庄嫣眼神越幽暗,心中的恨意也更加的浓重。同时,她心中还充满了疑惑,这条手串怎么会到了浣衣局宫女的手中? 庄嫣知道,当初她的娘亲过世之后,按着宫中的旧俗,属于恭嫔私房的东西被分成两份,一份给了她的嫂子胡氏,另一份则在庄嫣自己的手中。若是没有意外,这条红珊瑚手串应该是在胡氏手中的。难道…… 庄嫣心念一动,立刻坐起身来仔细的检查红珊瑚手串的每一颗珠子。仔仔细细找了一圈,庄嫣发现有一颗赤金隔珠的颜色明显鲜亮许多,象是新穿上去的。庄嫣忙将手串拆开,将那颗颜色不同的赤金隔珠摘了下来。 将那颗珠子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庄嫣看的眼睛都直了也没看去有什么玄机。她干脆将头上的金钗拔下来,将钗尖探入那颗珠子的洞眼之中来回拨动。 这倒是歪打正着,庄嫣发现钗尖碰到了什么活动之物,她忙将那东西小心翼翼的拨了出来,原来是是个极小极小的小纸条。 庄嫣将纸条展开,那纸条上只写了简单的几个字,却看的庄嫣一颗心狂跳起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以死相逼 庄嫣正想按着纸条上的指示将每一颗珠子中藏着的字纸都取出来,却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她忙将所有的珠子都塞到枕头下面,然后紧紧的闭上眼睛假装睡的很沉。 门被人轻轻的推开,来人是服侍庄嫣的宫女,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榻前查看一番,见庄嫣紧紧的裹着锦被睡的很沉,便去取了一床锦被轻轻给庄嫣盖好,然后去薰笼前看了看炭火的情形,再加上几块银霜炭和一小把苏合香,然后才轻轻的退了下去。 装睡的庄嫣听到那宫女对门外当值的宫女说道:“公主睡的正沉,你们不要发出响动惊扰了公主。”两个当值小宫女低低称是,那个大宫女方才快步走开了。 虽然庄嫣听到那大宫女之言,可是现在的她对于宫中任何人说的任何话都不敢相信,因此她硬是耐着性子躺了小半个时辰,再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这才悄悄起身用金钗将将藏于珊瑚珠和赤金隔珠洞眼中的小字条一一抠了出来。那字条上的字相当之小,此时房中的光线又有些暗,庄嫣只得将那些零散的小字条塞到荷包中贴身藏好,又将那些散乱的珊瑚珠和赤金扁珠收起来,也许以后她也能用这个法子传递消息。 好不容易熬到点灯,庄嫣心不在焉的用了几口晚膳,便命人将晚膳撤下,命人服侍自己洗漱了,便以要休息为由将所有服侍之人都赶了出去。 那些服侍庄嫣之人心里也清楚这顺宁公主任何人都不相信,因此便都顺从的退下,在外头将门关好就各自散去了。庄嫣立刻放下几重帐幔,确保就算是有人偷窥也什么都看不到,然后才将一盏羊角宫灯拿到床头,将小纸条从荷包中取出,一张一张仔细的打开,认真的拼了起来。 莫约用了小半个时辰,庄嫣才将字纸拼成一封不过百字的短信,看完之后,庄嫣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她飞快将所有的小字条团了起来,用极轻的脚步走出重重帐幔,掀开错金银镂雕百花大薰笼的顶盖,将字纸一点不留的丢了进去,原本没有明火的银霜碳遇到易燃的字纸,立刻烧起一小团赤红的火焰,因那字条并不很多,这火焰转瞬便熄了,只余下些黑色的灰烬。庄嫣赶紧拿起银火钩子将黑色的灰烬搅散,直到与其他浅灰色的碳灰混为一处,这才将薰笼盖子盖好回床上去了。 躺在床上,庄嫣了无睡意,她的脑子里想的全是那字纸传来的消息。红珊瑚手串是她的哥哥庄烃想了法子让人带进来的,这一点庄嫣丝毫不怀疑,这条红珊瑚手串是她刚开始学习女工时编的,除了她已经过世的娘亲和哥哥庄烃之外,再不会有任何人认识,而那字条上的暗记也正是她与庄烃早就约好的暗号,若是传递消息的字条上没有这个暗号,那么字条的内容就绝对不可以相信。可现在那个暗号很清楚的画在字条上,所以庄嫣深信不疑。 可是字条上的所说之事却让庄嫣相当的为难,如今赐婚旨意已经颁下来了,连婚期都定下了,她能有什么办法拖延呢?那柔然国的求亲她固然一心想答应,可是拒婚国书已经发出去了,若是一路顺畅,拒婚国书只怕也得到初夏之时才能送到柔然国主的手中,柔然国主的反应反馈到京城,至少也要到秋天了。而那时三书六礼的程度至少走完了一大半,小定肯定是放过了的。小定一放,庄嫣与宁国公世子的关系也就彻底定下来了。说句难听点儿的话,那怕宁国公世子突然死了,庄嫣都得为他守孝三年。 可是若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认命,庄嫣又不甘心。她左思右想,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次日清晨,估计着宫女差不多要进来服侍了,庄嫣便提前起身,将白练一头包了几个金锞子增加重量,然后将之拼命甩向房梁。增加了重量的白练很轻易的挂在房梁之上,庄嫣赶紧将小金锞子取出来放好,将白练打上活结,然后又端来黄花梨鼓凳,庄嫣深吸一口气,然后踏上鼓凳伸手抓住已经打好结的白练,将头放了进去。 直到庄嫣听到脚步声马上就到门前之时,她才牙一咬心一横,一脚将鼓凳蹬翻,随着一声沉重的“咕咚”声响起,庄嫣整个身子便悬持在半空中,她只能拼命的用手抓住白纸,生怕自己真的就这么被勒死了。 门外的宫女们听到寝殿之中传来异响,忙三步并坐两步奔上前撞开殿门,便立刻看到了正对着门的房梁下悬着一条绷直的白练,而顺宁公主就挂在这白纸之上。她此时脸色发紫双腿乱蹬,可把一众宫女嬷嬷吓坏了。 虽然她们背后各有主子,可如今她们跟了庄嫣,便要对庄嫣的一举一动负责,若是庄嫣真的就这么死了,她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逃不出被处死的命运。 众宫女见公主自尽,这事她们可不敢瞒着,于是立刻冲上前将已经被勒的发昏的庄嫣救下来,然后派人去给帝后报信,她们得在第一时间把自己撇清摘出来才行。 庄嫣被救醒后两刻钟之内,帝后二人相携而来。皇后见庄嫣颈上只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心里什么都清楚了。这怎么可能是一心求死,若庄嫣真的一心求死,何不在半夜夜深人静之时悄悄的吊死,偏要等到清晨之时,还特特挑了个最容易被发现的时间上吊,若说庄嫣一心求死,帝后二人必是头一个不相信的。 隆兴帝对庄嫣冷冷说道:“顺宁,你便是死了,朕也会把你的牌位送至宁国公府与宁国公世子成亲。” 庄嫣刚才是假装上吊不假,可是她是头一回上吊没有经验,所以就算是掐好了时间,那蹬开鼓凳的一瞬间,庄嫣还是没有控制好力度,所以才会被勒的一丝气都透不过来,若非宫女们抢救及时,庄嫣便有极大的可能弄假成真,白白送了一条小命。 所以庄嫣在听完隆兴帝那冰冷无情的话语之时,眼泪便如泉水一般从她的双眼涌出,很快便将枕头彻底打湿了。她虽然知道自己不受宠,可是她却不清楚自己是何等的被厌弃,原来在她父皇的心中,她这个大活人甚至不如一块神主牌位重要。 第203节 “父皇……”庄嫣哭着哀叫一声,可隆兴帝却连听都不听,只冷声道:“不信你就试试!”说罢,隆兴帝一甩手便怒冲冲的走了出去。 庄嫣这种以死相逼的手段让隆兴帝忽然想起自己刚刚登基立脚未稳之时,太后也曾以死相逼,要胁他做许多他不想做的事情。恍忽之中,庄嫣的形象与太后的形象便重合到一起,成了隆兴帝到现在都是一想起来就怒不可曷的糟心之事。 “皇后,我们走……”隆兴帝怒喝一声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他怕自己若是不走到殿外,只怕他会压不住火气,把上吊没有吊死的庄嫣给活活掐死。 皇后看着庄嫣,怜悯的摇了摇头,沉声说道:“顺宁,你也不小了,要先想好再做事情。你父皇一言九鼎,若真触怒了他,你父皇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好自为之吧。”说完,皇后忙追上隆兴帝快步走了出去。 庄嫣傻眼了,她万万想不到假装上吊一回,得到的不是帝后的关心,反而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当然她想要的主要是隆兴帝的关心,至于皇后关心不关心,庄嫣倒真的没有在意。 帝后二人走到殿外,便听到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叫之声,隆兴帝皱了皱眉头,与皇后走的更快了。至于庄嫣如何,他们夫妻二人都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正如刚才隆兴帝所说,亲事已经定下,就算是庄嫣再出什么状况,那怕她就是死了,隆兴帝也会把的尸首送到宁国公府,与世子许彬行拜堂之礼。 众宫人见帝后二人只是看了一眼,连太医都不传就离开了,心中也都各自打起了小算盘,想着得走什么人的门路才能离开西四宫房,跟着这样一个主子,她们这辈子都别再想有出头之日了。 庄嫣直哭的肝肠痛断,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劝她,她一直哭到几乎脱力,实在是哭不出眼泪了,才胡乱擦了撑眼睛,命人打水服侍她梳洗。 众宫女着实摸不清顺宁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人,只得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将庄嫣交代下来的事情全都办好了。庄嫣净面之后便命所有的宫女嬷嬷全都退下,她要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往后该怎么办。连以死抗旨这招她都用了,庄嫣着实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让她的父皇回心转意。庄嫣想不明白,明明她自请和亲柔然是为国牺牲,为什么她的父皇还要那般震怒?和亲柔然与嫁给没落的宁国公府世子,哪一个对大燕更有好处,庄嫣不相信她的父皇会看不明白! ☆、第二百四十六章和乐 顺宁公主悬梁之事被死死的压了下来,便是在宫中都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消息,更不要说宫外了。因为距离婚期只有一年又两个月的时间,而宁国公府又是个大家族,所以庄嫣便被关在西四宫房之中绣嫁妆。 原本公主的嫁衣以及送给婆家长辈的针线都是由宫中针线局的绣娘绣好,最后象征性的由公主本人亲手绣一针也就行了。可是皇后为了让庄嫣不要整日想着那些不该想的东西,特意下旨命庄嫣亲手绣嫁衣,还得给未婚夫许彬做扇套香囊荷包腰带鞋袜等全套配饰各四套,除了这些,皇后还命庄嫣为两重婆婆和公公亲手做春夏秋冬四套新鞋新袜,这便得做十二双鞋袜。 庄嫣听到这样的旨意,气的都快疯了,可是这还不算完,皇后娘娘命针线局的教习姑姑给庄嫣送来定好的花样,都是繁复无比的花样儿,要想细细的绣出来,差不多得要用一年的工夫,这还是终日不得歇息的赶着做。若是一天只绣一两个时辰,铁定不能在大婚之时做完。到时侯丢人可丢大发了。 皇后并不担心庄嫣抗旨不遵,隆兴帝那一句“顺宁,你便是死了,朕也会把你的牌位送至宁国公府与宁国公世子成亲”,可是将庄嫣彻底震住了。事后庄嫣曾经不只一次的回想当时的情形,她毫不怀疑那时她的父皇是真的对她动了杀心。庄嫣心里清楚的很,若是连命的都没了,那一切都只是空想,所以她得忍耐再忍耐,庄嫣不相信自己一辈子都会这样。只要活下去,她庄嫣总有扬眉吐气之日。 因出了庄嫣悬梁之事,西四宫房的守卫更加森严了,除了皇后指定的几个嬷嬷宫女,其他人根本就见不到庄嫣的面。任何送到庄嫣手中的东西,都要经过极为仔细的检查,任何可疑之物都不可能通过检查送到庄嫣的手中。 在如此严密的封锁之下,庄嫣得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消息,浣衣局那个可以为她传递消息的宫女再也没有来到她的面前。庄嫣觉得自己如同困兽一般,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流露,她必须得装的无比恭顺,或许才有可能提前解禁。 宫外的庄烃因为胡氏有孕在身,也不敢让她到宫中打探消息,毕竟胡氏怀的是庄烃的头一个孩子,又是嫡出,庄烃对之自然极为看重。所以只让胡氏在府中安心养胎,再不逼她进宫探望庄嫣传递消息。便是胡氏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主动提出进宫请安好打探庄嫣的情况,庄烃都不肯答应。 胡氏见庄烃对自己极为看重体贴,心中自是美的不行。正好现在还没有出太后的孝期,她也有理由不为庄烃纳妾。就让那岳珊岳大小姐在安国公府里耗着吧,等耗成了老姑娘,她再随意打发一乘小轿把人接进肃国公府。到那时她孩子也生完了,月子也出了,府中的大权也把牢了,看那岳珊还有什么戏可唱! 在暂时的宁静之中,不觉又是一年三月三。此时,坐完了双月子的无忧总算被允许走出房门,在阳光下缓缓散步了。虽然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身体仍旧那么瘦弱,走不上一刻钟的睡就要坐下好歇上好一阵子,可她这条命到底是抢回来了。而且程老太医宣布,只仔细调养两年,无忧就能彻底恢复健康。 听到这样的消息,庄煜高兴的都要疯了,他也不顾无忌和程老太医程灵素祖孙以及赵嬷嬷和四春丫鬟在场,只一把将无忧抱入怀中,喜极而泣的叫道:“无忧,你总算好了,总算好了……” 庄煜的狂喜让无忧心酸不已,她虽然自生完三个孩子之后整日昏睡,一日里清醒不到一个时辰,可是她也知道庄煜是怎么熬过来的。庄煜的身体很健康,可是在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中,庄煜瘦了可不只一圈儿,他的眼下一直都乌青乌青的,眼窝与双颊深陷,越发显的颧骨高高的凸了出来,哪里还有从前那英伟帅气的模样。 “五哥,我好了,以后我又能照顾你了!”无忧也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场,只轻轻捧着庄煜那消瘦的脸,心疼的说了起来。 程老太医见状,忙轻轻拽一拽无忌和程灵素,轻轻走了出去,赵嬷嬷和四春丫鬟忙也悄悄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庄煜和无忧这对险些经历生死别离的夫妻。 大人们自是有眼力劲儿的,可孩子们不会。特别是三个还不足百日的婴儿。庄煜正想亲吻无忧,却听到隔壁屋子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干嚎之声。 没错,就是干嚎,庄煜与无忧一听便知道这是他们的大儿子庄旭的声音。孩子们已经三个月了,他们的性情脾气也初步显现出来。老大庄旭性子急,脾气火爆,稍微有一点点不得劲儿的地方就便紧紧闭着眼睛干嚎,凭嚎多久都不会流一滴眼泪。不过他也不会总嚎,只有在要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才嚎,一但要求被满足了,他就一声都不吭,要么呼呼大睡,要么独个儿玩耍。 老二庄曦和他的哥哥比起来脾气就好太多了。他几乎不怎么哭,渴了饿了尿了拉了,庄曦只会拧巴着小眉头哼哼,若有人及时来处理,老二不用哄便自己消停了。只在没有人及时服侍之时,他才会哭上几声用来告知大家他有需求。 而老三庄晓,那个无忧险些陪上性命才生下来的小丫头因为最受关注,所以脾气也最大,小丫头特别爱哭,独占欲也特别的强,每每庄煜看孩子们的时候,若是不抱她去抱她的两个哥哥,小家伙必然哭的肝肠寸断。她并不会大声嚎哭,只是默默的流泪,看着晶莹的泪珠从她那粉嫩如玉的小脸上默默的流下来,便是心肠再硬的人都撑不住,所以庄煜现在已经练出一手抱一个孩子的绝技。只要他与三个孩子在一起,老三庄晓必是被庄煜抱在怀中的。 庄煜对这个因为在娘胎里被两个哥哥抢了大多营养的小女儿特别怜惜。程老太医在小庄晓出生的第二天特别仔细的给她把过脉,这才知道为何自己一直都没有查觉无忧竟然怀了三个孩子。原来小庄晓的脉实在是太细,而她两个哥哥的脉却又太强劲,因此将有无数诊脉经验的程老太医也给瞒过去了。也正国为庄旭与庄曦抢到了八成以上来自母体供应的营养,所以他们发育的非常好,而小庄晓却成了先天发育不良,日后得花极大的功夫慢慢调理,希望到小庄晓十二三岁之时能将她调理的和正常小姑娘一样健康。 听到老大嚎了,无忧赶紧轻轻推开庄煜关着急的说道:“五哥,我们去看孩子。” 庄煜点点头,揽着无忧一起去了隔壁。原本正睡着的庄曦与庄晓被他们大哥的干嚎吵醒了,庄曦只拧眉头,庄晓则眨巴着睡意迷离的眼睛,委屈的流下泪来,这三个孩子都醒了。 庄煜一进门,小庄晓便象是感觉到一般朝庄煜的方向招了招手,她的身子实在是太弱,到现在都完全不能移动自己的身体,而她的两个哥哥都已经能转头了,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将头转向门口的方向,看看是谁来了。 因为先前无忧睡着的时间多,她醒来之时孩子们多半又睡了,所以她与三个孩子都没有怎么见过面,甚至对三个孩子来说,对无忧的熟悉程度还不如四春丫鬟。 庄煜并没有象平日那样快步走到女儿的床前将小庄晓抱起来,只是扶着无忧轻声说道:“无忧,你慢些走,别走的在快累着了。” 小庄晓见爹爹没有立刻来抱自己,委屈的小嘴儿一瘪,豆大的泪珠儿刷的涌了出来,无忧走到床前之时,正看见女儿哭的梨花带雨,那委屈的小模样儿别提让人多心疼了。无忧不顾自己身子虚,伸出手想把女儿抱入怀中好生的抚慰一番。 可是小丫头硬是不给亲娘面子,只是向庄煜伸出小手,着急的“啊啊……”直叫。庄煜忙将女儿抱入怀中,用左手臂托起女儿,庄煜不忘用右手揽着无忧,笑着说道:“无忧,你身子才好可不能累着,还是让我抱吧。” 无忧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掩去眼中的一抹失落,哪一个做娘亲的不想抱自己的儿女呢,她如今竟连孩子也抱不了了。而被庄煜抱入怀中的小庄晓已经收了泪,正睁着乌溜溜的黑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无忧,要知道无忧现在可是占了她两个儿子的位置,小庄晓虽然觉得对面之人有种特别的熟悉之感,可到底不是素日里看惯了的两个哥哥。而且让小家伙更不高兴的是,她的爹爹头一回没有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而是不错眼珠子的盯着那个没怎么见过的人。 没有由来的,小庄晓突然又哭了起来,这回她可是不象平时那样默默的流泪,而是哭出了声,只哭了两三声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儿都憋红了。 无忧一看急了,慌的象什么似的,一个劲儿的叫道:“五哥,宝儿怎么了?你快放下她,春雨,快去请程老先生!”春雨就是丫鬟春晓。因为隆兴帝大笔一挥赐下名字,春晓便得立刻改名免得冲了小主子。 春雨应了一声赶紧跑出去,庄煜也将揽着无忧的手臂收回来,一心一意的哄女儿。无忧站在庄煜身边,也伸手轻轻拍着小庄晓的襁褓,不经意间碰到小庄晓伸出襁褓的小手。从来不主动抓什么的小庄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一把抓住无忧的手指头,片刻之后,小家伙竟然向无忧笑了起来,虽然她的粉嫩的小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更让人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除了主动要求庄煜抱之外再不亲近其他人的小庄晓突然向无忧伸出双手,还“啊啊……”的叫了起来。 最了解女儿的庄煜惊奇的叫道:“无忧,宝儿要你抱她。” 无忧一听这话忙着急的说道:“快把宝儿给我,让我抱。” 庄煜却没有将孩子交给无忧,只是对无忧说道:“无忧,宝儿虽说不得,却也不是你现在能抱的动的,你快到那边的美人榻下坐好,我再把宝儿给你。” 无忧赶紧到靠墙的美人榻上坐好,庄煜这才将小庄晓轻轻放入无忧的怀中,然后赶紧坐在无忧的身旁,将她们母女二人一同圈入自己的怀中。 小庄晓似乎非常喜欢这样的抱法,虽然欢喜的咯咯笑出声来,无忧惊喜的落下眼泪,喜极而泣道:“五哥,宝儿喜欢我!” 庄煜呵呵笑道:“你是宝儿的亲娘,她当然喜欢你,无忧,我们宝儿比她两个哥哥都强,最是有灵气的,你看,她知道你是她的娘亲呢。素日里宝儿轻易不肯让人抱的。” 无忧怀抱着女儿,她虽然欢喜,却也有些吃不消之感,不由自主的靠在庄煜的怀中,将自己的女儿的大半重量都转给他了。 庄煜心疼无忧,却也知道无忧必定舍不得放下女儿,便笑着说道:“无忧,让我抱着宝儿,你看看旭儿和曦儿。” 无忧轻轻点头,正想把女儿交给庄煜,不料小家伙却死死揪着无忧的衣襟说什么都不放手,无忧自然舍不得让女儿不高兴,便对庄煜笑道:“五哥,还是我抱着宝儿,叫春兰春竹把旭儿曦儿抱过来也就是了。” 庄煜也是极惯女儿的主,便将无忧环的更近一些,让她把更多的力量都加在自己的身上。这时已经为庄旭庄曦换好干净尿布的春兰春竹将他们抱起来送到无忧面前,让无忧好好看看这两个儿子。 两个孩子身上舒服了,自然就不哭不闹,睁着乌黑发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无忧,好象在认人一般。因为有小庄晓的亲近在先,无忧倒不担心两个儿子不认的自己。 果然在看了一会儿之后,庄旭与庄曦同时向无忧伸出双手求抱抱。无忧可没有庄煜那个本事,能同时抱起两个孩子,现在就只抱着小庄晓一人,无忧都得靠庄煜的帮助呢。可是无忧又不舍得委屈儿子,只为难的转头看向庄煜,泪珠儿在眼圈里直打转转。 庄煜见状忙轻轻拍着无忧笑道:“无忧,我抱也是一样的,这两个小子皮实的紧,再没一刻儿老实的时候。”说罢,庄煜伸出一只手臂准备接孩子,春兰春竹同时把孩子递了过来,这倒叫庄煜为难了,抱谁不抱谁都不合适。 偏在此时,小庄晓也向庄煜伸出手,仿佛是生怕两个哥哥把爹爹抢走似了。庄煜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只见他边笑边扶无忧靠着厚实的大方枕坐好,然后把女儿接过来,再把离的最近的庄旭抱好,然后对春竹笑道:“春竹,让王妃看看二公子。” 春竹忙半跪着将小庄曦放入无忧的怀中,并且用双手在小庄曦的身下托着,好让主子抱起来不那么的吃力。 如此一来,三个孩子算是被父母一次性抱了起来。庄煜看着无忧打趣的笑道:“无忧,得亏是三个孩子,若是四个,咱们想一次都抱起来也不能够。” 无忧白了庄煜一眼,轻嗔道:“五哥你乱说什么!” 庄煜呵呵一笑,低头看看怀中的大儿子小女儿,再看看无忧和她怀抱着的二儿子,庄煜觉得自己幸福的一颗心都要爆炸了。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程老太医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庄煜与无忧一家五口亲亲热热坐在一处的情形,那种场景看上去要多温馨有多温馨,要多感人有多感人,老头儿都觉得自己眼睛中有了些湿意。自无忧有孕到现在,这一家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人会比程老太医更清楚。 庄煜看到程老太医,忙招呼道:“程老先生,刚才宝儿哭的厉害,您快来给看看。” 程老太医赶紧走上前给庄晓诊脉。自从庄晓出生之后,几乎每日都要见见这个长着又白又长的胡子的可亲老头儿,所以庄晓对程老太医的熟悉程度很高,她一见到程老太医便扎煞着小手摇了起来,粉嫩的小嘴儿咧开,送给程老太医一个大大的笑容。 程老太医也是打心眼里喜欢怜惜庄晓这个死里逃生,在大家的努力下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小婴儿,便笑着用一只手握住庄晓的两只小手,仔细的诊起脉来。 诊罢之后,程老太医说道:“王爷王妃不要太担心了,宝儿先天肺弱,但凡哭的声音大些气息便不够用。这个急不得,只能慢慢的调理,宝儿现在太小,许多药都不能吃,虽然老夫已经为宝儿养了几头药羊,可到能挤出药乳至少还要一年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宝儿还得吃奶娘的奶,只能尽量保持不让宝儿大声哭泣。” 为了调理小庄晓的身体,程老太医与石院判遍查药书,终于找出一个用药材喂养刚断奶的小羊,然后再挤羊乳给小庄晓服用,这样既能固本培元,又不会让药物的毒性残留在小庄晓的体内。为了小庄晓,程老太医这个大国手已经成了老羊倌儿,每日里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饲养那一群药羊。 无忧心是感激程老太医为自己和女儿所做的一切,将怀中的小儿子交给春竹,站起向程老太医盈盈拜倒,口称:“程爷爷,您对无忧和宝儿的活命大恩无忧无以为报,请您受无忧一拜。” 这一拜,无忧不是行万福礼,而是跪下了去,程老太医慌忙避开,急的大声叫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身子才刚好些,可不断如此劳动着。王爷,快把王妃扶起来啊。” 庄煜抱着大儿子和小女儿,也随着无忧一起跪了下去,这一拜是程老太医应该受的,若没有程老太医,小庄晓就算是有命生下来,也活不了几日。完全可以说是程老太医从阎王殿里硬将小庄晓给抢了回来。 见庄煜和无忧两口子都跪在地上,程老太医忙上前扶住因为激动和虚弱而身体摇晃的无忧,心疼的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莽撞,才告诉你不许剧烈活动的,快慢慢的起来。” 无忧也是心情激荡之下才行跪拜之礼,这一跪下,她便站不起来了,只觉得头目森然眼前直冒金星。还好程老太医来扶,她这才能借程老太医之力稳住自己,尽量调息之后才在程老太医和丫鬟们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庄煜抱着一双儿女,看到无忧仅仅是跪了一下便面色发白额上直渗虚汗,心中不由一阵酸楚。无忧为了生这三个孩子,真是豁出命。在无忧分娩那日庄煜便有了的决定此时更加明确了。庄煜决定等下便向程老太医求助。他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很足够了,他绝对不能再让无忧第二次承受这样的风险。 无忧站起来后坐在美人榻上歇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她向刚给自己把过脉的程老太医歉然浅笑道:“程爷爷,我这身子真是太不争气了,又让您费心了。” 程老太医皱眉佯怒道:“说什么胡话!再胡说老夫便不管你和宝儿了。” 无忧靠在庄煜的身上,看着程老太医浅笑道:“好好,我不说了,程爷爷,前儿大姐姐来看我,她提起灵素妹妹之事。说是淳亲王世子妃为她娘家的侄子,百粤镇守使魏大人的长子魏玄相中了灵素,大姐姐想先问问您的意思。” 程老太医听到这话,还没开口便先皱了眉头。那魏玄先后订过两次亲,都是刚订了亲对方小姐便死了。所以魏玄的克妻名声很是响亮。这让最为疼爱孙女儿的程老太医有些无法接受。 无忧见程老太医为难,便立刻说道:“程爷爷您别为难,大姐姐只是让我问您一声,若是您不愿意,就当这话从来都没有提过。断断不会损了灵素的名节。” 程老太医权衡再三,才缓声说道:“不知魏公子可否在京城,若在,老夫倒想先见一见再做决定。” ------题外话------ ☆、第二百四十七章百日喜宴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忧见程老太医没有一口回绝,便知道这事还有希望,忙笑着说道:“好,听大姐姐说魏公子正在京城备考,回头我就命人去送信。” 程老太医惊讶道:“那魏公子今年多大了,这就参加春闺了?” 无忧笑道:“听说魏公子今年十七了,才学上极好,去年在家乡参加乡试已经中了解元。” 程老太医问道:“不知道魏公子是何方人士?” 无忧见程老太医显然是对魏玄有了兴趣,便将庄灵告诉她的消息细细说了起来。 那魏玄原籍江南金陵,不过从他祖父那一辈便已经定居京城。其实魏玄完全可以在京城或者是在他父亲任镇守使的百粤参加乡试,这两处地方考取举人都比江南容易的多。和魏玄情况相同的官宦子弟不回原籍考乡试的人比比皆是。特别魏玄的家乡江南金陵文风极盛,几乎是人人读书,家家有应考之人。而每次乡试录取的人数就那么多,所以在金陵想考中举人的难度可想而知。 但是魏玄非要迎难而上,他十四岁离开百粤,只带一名老管家一名长随一名书童回到江南,而且还凭着真才实学考进素有江南文库美誉的竹林书院,并且在两年之后参加乡试,一举夺得解元魁首,然后才有了魏玄进京备考春闱之事。 其实魏玄真是倒霉的紧,家中为他定亲之事,他根本就不在家,而是在江南潜心读书,甚至他在上京与母亲妹妹会合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定过两次亲,两位与他定亲的小姐又都死了。在知道之后,魏玄倒是通达的很,只说要专心备考,并没有将自己被传为“克妻”之人这件事放在心上,还是该怎么读书就怎么读书,完全没有一丝自怨自艾感怀命运之举。 程老太医听无忧说完,对魏玄的好感更多了。这时庄煜笑着说道:“正好父皇母后有旨,要给三个孩子大办百日宴,程爷爷不如就在那日见见魏玄,若是您相中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谈了,若是相不中,也不会对灵素妹子有什么伤害。” 程老太医连连点头道:“好好,这样最好。”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三月十八是三个孩子的百日宴,因有隆兴帝的旨意,而且三个孩子的洗三和满月都没有怎么办,所以这次的百日宴规模相当之大,上至帝后太子太子妃,下至满朝官员,竟是全都到齐了。 睿郡王府宴开百桌,连续摆了五天,其热闹程度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都不足以形容了。在三月十八正日子这天,帝后带着太子太子妃亲自来到睿郡王府,一看到三个玉雪可爱的小婴儿,帝后和太子太子妃只觉得眼睛不够用的,真是看着那个都好,都可爱的想把他们带回宫放在身边养着。 帝后二人同时伸手要抱的是老三庄晓,独有这个孩子不只是隆兴帝赐的大名,就连小名宝儿都是隆兴帝亲口起的,希望用他的帝皇之气护佑这个脆弱的小生命能平安的活下去。 庄煜见了忙说道:“父皇母后,宝儿可认人了,不如还是让儿子抱着吧。” 隆兴帝瞪了庄煜一眼虎着脸喝道:“你小时候都是父皇母后抱的,难道我们还不会抱孩子,要你瞎紧张,一边儿待着去。” 皇后也是不理庄煜,只轻轻将手放到大红暗绣福寿绵延纹云缎襁褓之下,轻轻将孙女儿托起来抱入怀中。因为皇后的姿式特别轻柔,小庄晓又有灵性,因此不哭不闹,只睁着那双极为纯净黑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皇后,仿佛在努力辩认记住皇后一般。 皇后乐坏了,低头在小庄晓吹弹可破的娇嫩小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疼爱的说道:“宝儿,我是皇祖母。” 隆兴帝一见自己训儿子却被皇后抢了先,立刻撂下庄煜转身看着皇后怀中的小庄晓,用让其他人听了都慎的慌的甜腻声音说道:“宝儿,朕是皇祖父,笑一个,乖宝儿笑一个。” 太子和太子妃见帝后如此,不由相视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两人分别走上前将老大庄旭与老二庄曦抱了起来。太子抱的是老大庄旭,小庄旭也见过太子几次,因此并不认生,只一把揪住太子的耳朵拽了起来,这小家伙的力气着实不小,正好拽的又是太子的耳垂,疼的太子由不皱起了眉头。 庄煜一见大儿子惹事,赶紧跑过来低声叫道:“旭儿放手!”可庄旭根本就听不懂爹爹说的是什么,还以为是爹爹在和自己玩游戏,扯的越发用力了,太子的耳朵都被他扯红了。 第204节 庄煜心里着急,一巴掌便拍在庄旭抓住太子耳朵的那只手背上,“啪”的一声在房中响起,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全都转头看过来。然后便听到帝后和太子的齐声怒喝:“煜儿,你打孩子做什么!” 太子怀中的老大庄旭也适时制造些声音效果,只将眼睛狠狠的一闭,张开小嘴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帝后太子原本对于庄煜打孩子的行为很是生气,可是一听到小庄旭干嚎,光打雷不吓雨,这等有趣的情形倒逗的他们笑了起来。 皇后怀中的小庄晓原本舒舒服服的躺着,可她的大哥突然制造噪音,这让小家伙很不高兴,蝶翼般的睫毛上下忽闪几次,晶莹的泪珠便从她的眼中涌出来。这可把皇后紧张坏了,也顾不是看大孙子,只坐到一旁柔声抚慰敏感的小孙女儿。隆兴帝狠狠瞪了庄煜一眼,沉声道:“朕当年可不曾这么打过你,你这老子当的比朕威风多了。” 庄煜真真哭笑不得,他这哪里是养儿子,分明是养活祖宗。连弹一指头都不行了。 太子也瞪了庄煜一眼,然后转身哄小庄旭了。拜庄煜小时候的缠人所赐,不论是隆兴帝还是太子亦或是大公主庄灵,他们个个都是抱孩子的好手。 庄煜被父兄嫌弃了,脆弱的心灵很受伤,便将寻求安慰的目光投向无忧,岂料无忧也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庄煜打在儿身,怎么能不痛在娘心呢。 只有在太子妃怀中的老二庄曦显得特别舒服自在,他完全不受哥哥干嚎的影响,竟然在太子妃怀中舒服的睡着了。那可爱的小模样让太子真的舍不得将他放下来。 好一阵子人仰马翻之后,三个小祖宗总算是被都哄睡着了。帝后与太子夫妻坐了下来,先问了问无忧身体的近况,又说了好些让无忧好生将养的话,隆兴帝与太子和庄煜这才一起走出去了。留下皇后太子妃和无忧说说女人之间的私房话儿。 隆兴帝他们走后不久,大腹便便的肃国公夫人胡氏才姗姗来迟,她如今已经有九个多月的身孕了,眼看就到临产之期。她不只是肚子大,人也胖的很厉害,原本的瓜子脸已经胖成了一轮圆月,下巴叠出了三层,若没有身边两个健壮丫鬟的搀扶,她连走路都很困难。 皇后与太子妃和无忧都是生养过的人,很有经验,一看胡氏的情形不免都担心起来,她们都知道胡氏只怀了一个,还是女孩儿,可胡氏现在的肚子竟比无忧足月之时还要大一些,若任由她这么胖下去,将来分娩之时必定会难产。 胡氏身子那么沉重,皇后自然不会让她行礼,还得赶紧命人设座,无忧看看厅中的座椅,不由轻轻皱了皱眉头,原来胡氏胖的已经没有办法坐进圈椅之中了。无忧只能命人抬过一张贵妃榻给胡氏安座,原本可以并排坐下三个人的贵妃榻,如今只坐了胡氏一个便没有什么空地儿了。 自胡氏去岁八月十五暴出有身孕的消息之后,皇后就没见过胡氏几次,只是过一阵子招太医问问胡氏的情况,每一回太医都特别为难,求着皇后换别的太医为胡氏诊平安脉。 明明所有的太医都再三叮嘱胡氏不要吃太多的东西,特别是补品,一定不能再吃了,可是胡氏却象是上瘾了一般,一天要吃五顿饭,顿顿都要吃足两大碗,而且佐餐的菜品必不可少的就是肘子肥鸡大鸭子,然后还要吃至少三次点心,胡氏吃一次点心,比一般的闺阁女子七天吃的点心总量都多,如此一来,胡氏不胖的走不动路才见鬼了。 胡氏把自己撑的象个圆滚滚的球,她的五脏六腑都被挤到一处,这不刚刚在二门下轿,由两个极健硕的丫鬟扶着走了一刻钟的路,胡氏便喘起了粗气,听着她那粗重的呼哧呼哧的喘息之声,闻到从胡氏口中呼出的腐臭之气,皇后与太子妃还有无忧三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在旁服侍的春雨最是机灵,她立刻悄悄溜出去,到厨下取了几个宜母子鲜果切开摆成漂亮的果盘,将之送到花厅之中,在每个人的身边都摆了一盘,胡氏身边特特摆了两盘,希望能借此净化一下花厅中的空气。 皇后和太子妃还有无忧都向春雨投以赞赏的眼光,皇后心中暗道:“这丫头真是机灵!” 被切开的宜母子鲜果散发着浓浓的清香,果然驱散了胡氏呼出的腐臭之气,胡氏每天吃了太多的鱼肉,她的身体根本就消化吸收不了,因为积食才会产生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 胡氏坐了不到一刻钟,便不好意思的对无忧说道:“五嫂,我饿了,不知道有没有……” 无忧忙说道:“弟妹想吃东西,有,不过得现做,弟妹不如先喝一杯宜母子蜜水,安胎极好的。” 胡氏倒不挑,点头说道:“好好,多谢五嫂。” 无忧命人给胡氏冲一杯宜母子蜜水,酸酸甜甜极为可口,胡氏一口气便将一整杯蜜水全都喝光了。然后急切的问道:“五嫂,这是什么,酸酸甜甜的好喝极了。” 无忧笑道:“哦,这是用宜母子鲜果切片,用温水冲泡,喝的时候加些蜂蜜就行了。嗯,宜母子是百粤那边的特产,听说也叫柠檬,这东西最适合孕妇吃用,所以别名为宜母子。” 胡氏看着身边果盘中的宜母子鲜果切片,不无羡慕的说道:“五嫂府中的好东西真多!” 无忧微微一笑,身边服侍的春雨说道:“春雨,咱们府里还有多少宜母子?” 春雨多机灵了,她立刻说道:“王妃想是不记得了,这还是您怀小主子的时候王爷特特命人去百粤采买的,如今都快一年了,就剩下十来个,刚才奴婢还切了六个……” 无忧微微蹙眉说道:“这般不巧,那就把剩下的全都给肃国公夫人带上,弟妹,每日早早晚晚的喝上一杯,挺有好处的。” 胡氏虽然不相信王府里只剩下几颗宜母子,不过她实在喜欢那种酸甜的口感,而且喝了那宜母子蜜水之后,胡氏觉得自己竟然不太想吃东西了,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个奇迹,这可是她传出有喜消息之后头一回没那么强烈的想吃东西。 胡氏身子这么沉自然不能坐席,只略坐了坐,给三个孩子送上贺礼便回府了。胡氏如今掌着府中的管家权,出手自然不会太小气,三个孩子每人各有两套赤金项圈和手镯脚镯,一套镶镶着莲子大小的珍珠,另一套镶嵌着各色宝石,都是极为时新的款式,份量也够重。 胡氏走后,皇后不免叹息一回,再有一个月胡氏差不多该分娩了,届时她熬不熬的过来还真的要打个问号。 却说胡氏坐轿离开睿郡王府之后才想起来今日前往睿郡王府最要紧的一件事情竟然给忘记了。那便是要旁敲侧击的打听亲小姑子顺宁公主庄嫣的消息。若非为了这个目的,她今日原本可以不亲自前往睿郡王府道贺的。 胡氏细细想了一回,明明她在喝宜母子蜜水之前还记得,后来却被宜母子果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便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怎么办,难道再回去?”胡氏暗自思量起来。想了一会儿,胡氏挑开轿帘,跟轿的杨枝赶紧上前小声问道:“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胡氏压低声音问道:“杨枝,你在外面遇到跟公主的人没有?” 杨枝轻轻摇了摇头,就在刚才胡氏在花厅中之时,她悄悄混到各府下人们聚集休息之处,不着痕迹的打听一番,却没有打听到任何与顺宁公主有关的消息,自然也没有见到一个服侍顺宁公主的宫女。杨枝当然不会知道,顺宁公主如今被圈在西四宫房里绣嫁妆,除非她长了翅膀,否则再别想从深深宫院之中出来。 “看来公主真的没来。”胡氏小声嘀咕一句便将轿帘放了下来。杨枝见了忙追问道:“夫人,您有好一阵子没东西了,要不要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等回府再吃饭。” 出乎杨枝的意料,胡氏竟然轻轻说了一句:“不想吃。”轿中便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杨枝惊讶极了,怎么能不想吃呢,不吃东西怎么能长胖,不长到足够胖,又怎么会在分娩之时难产呢,不难产,这肃国公夫人的位置可就腾不出来。位置不腾出来,安国公夫人许的诸般好处她可就拿不到了。杨枝在心里暗暗盘算一回,决定等回到肃国公府之后,务必在要胡氏每日都离不开的点心上多加点儿料才行。一定要让胡氏每日除了吃之外脑子里就再不会有别的念头。 胡氏回府了,睿郡王府上没有人在意,此时前来道贺的客人越来越多,而且身份都不低,只让程灵素帮着招呼显然不行。虽然皇后怜惜无忧,可是做为王府女主人,无忧再不出面就不合适了。 无忧深吸一口气,由两个丫鬟扶着站了起来,准备出去招呼客人。皇后见无忧脸上到底没有血色,便吩咐太子妃与刚刚赶来的大公主庄灵一起陪无忧招呼客人,有她们俩个帮衬着,无忧多少能轻松一些。 其实以无忧如今的身份,需要她亲自迎接之人还真没有多少。这些人当中自然要包括淳亲王府的祖孙三代女眷们。今日魏紫倒没跟着淳亲王世子妃一起前来,象这么正式的大场合,魏紫当然要跟着大伯母毅国公夫人和母亲一起出席。 淳亲王老王妃一看到无忧小脸儿很是苍白,还是没有什么血色,完全不象是坐了双月子的人,便心疼的上前拉住无忧的双手,着急的说道:“你这傻孩子可不敢逞能,这身子将养不好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快别在这风口里站着了,你别看现在是春日,可让风吹久了也不是玩的。” 无忧忙挽着淳亲王老王妃的手臂,轻笑道:“叔祖母别为无忧担心,无忧只是因为在床上躺了太久没有晒太阳的缘故,才会显的脸色苍白,我侄孙媳妇真的已经好多了。” 淳亲王老王妃紧紧皱着眉头,突然她眉间一松,立刻抓着无忧的手说道:“无忧,叔祖母年纪大了,眼神也不济,你陪叔祖母到屋里,咱们祖孙俩慢慢儿的说话。烙儿他娘,你也不是外人,就留在这里帮无忧先招呼一阵子,等差不多了再进来。” 无忧知道这是老王妃心疼自己,特意让自己到房中休息。还把世子妃派出来替自己,她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便向淳亲王世子妃屈膝道谢,然后随淳亲王老王妃走入厅中。当然她没有忘记给身边的丫鬟一点暗示,若有那身份贵重的王妃世子妃到来,她还是要迎一迎的。免得让人说睿郡王府没有规矩。 皇后见淳亲王老王妃将无忧带了回来,便起身笑道:“王婶这一向可好,到底还是您心疼孩子们。” 淳亲王老五妃对皇后颌首为礼,笑着说道:“皇后娘娘的慈爱之心绝不下于老身,不过娘娘想的长久,而老身老了,特别看不得孩子们受委屈。无忧啊,你坐下歇着,叔祖母要看看我小宝贝儿们……” 无忧确实有些累了,见主子似有疲惫之色,春兰赶紧送上一直温着的参茶,好歹给无忧补补气,让好能撑过这一天。喝了些参茶,无忧才觉得又有了点精神。这时春雨悄悄跑到无忧的身边,对无忧低声说道:“禀娘娘,毅国公夫人和百粤镇守使夫人以及魏紫小姐来了。” 无忧立刻站了起来,她知道今日毅国公夫人一行前来可不仅仅为了参加三个孩子的百日喜宴,她们是来相看程灵素的。在王府外院,跟着大伯毅国公前来道喜的魏玄也将接受程老太医的相看。若是今日相看的顺利,双方都很满意,那么就要赶紧下定行聘,将婚事操办起来了。 “二小姐在哪里?”无忧赶紧轻轻问了一声,春兰立刻悄声说道:“县主见前面有人招呼客人,就到厨下去巡视了。” 无压低声音道:“快去请二小姐,服侍她更衣,用心打扮起来。”春兰应了一声,赶紧跑去寻找程灵素。 无忧起身迎到花厅门外,见满头银发的毅国公老夫人在前头走着,她身后跟着一排衣着华贵的夫人,魏紫走在最后,她一探头看到无忧,便悄悄向无忧做了鬼脸,惹的无忧轻笑起来,如今她和魏紫已经相当熟悉的,所以魏紫看到她之时丝毫都不会拘谨,还会时不时做个鬼脸开个小玩笑什么。 毅国公老夫人身体并不很好,所以通常有什么应酬便都交给大儿媳妇,可是今日她要为名为侄子,其实在老夫人心中与宝贝大孙子没有区别的魏玄好好相看相看那杏云县主。所以毅国公老夫人才会破例参加睿王府的百日宴。 无忧迎上前,微笑着说道:“这位就毅国公夫人吧?您好,夫人大驾光临参加小儿百日喜宴,无忧不胜荣幸。” 毅国公夫人和蔼的躬身笑道:“王妃您太客气了,老身因为有了年纪,行动间惫懒了许多,若是冲撞了贵人可不好,这才在家里躲清闲,让王妃见笑了。” 等毅国公夫人和无忧说完话,魏紫才前笑着说道:“王妃姐姐,我给你介绍我娘亲和嫂子们。这是我娘,这是我大嫂,二嫂,三嫂,四嫂和六嫂有喜没来,这是五嫂,七嫂,八嫂,唉,我九哥还没成亲,没有九嫂呢。” 魏紫一气儿说完,无忧听的都有些晕了。这毅国公府还真是人丁兴旺的紧! ☆、第二百四十八章相看 无忧注意到魏紫在介绍自己的嫂子们的时候,她的那些嫂子们个个都用特别宠溺的眼神看着魏紫,象看自己家的宝贝女儿一般。她们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家族,一嫁进毅国公府之后,便只会生儿子不会生女儿,因为有喜没能来的四嫂和六嫂已经被太医确认怀的又是男胎。所以魏紫的这些嫂子们馋女儿都快馋疯了,偏偏又生不出来,所以只能把魏紫这个小堂妹当成女儿来疼了。 “阿紫,不许淘气!”毅国公老夫人嗔笑的说了一句,说是在阻止魏紫,倒不如说她这是在发自内心的疼爱怜惜的表现。 魏紫跑到毅国公老夫人身边,挽着她的手臂爱娇的笑道:“大伯母,王妃姐姐不是外人呢。” 毅国公老夫人轻轻一点魏紫的额头,笑道:“那也不许淘气!” 无忧自七岁开始与弟弟相依为命,心中最是羡慕这样美满和气的大家庭气氛,便轻笑道:“老夫人和夫人教导有方,阿紫很乖很可爱,我很喜欢她。” 毅国公老夫人自嫁入毅国公夫便主持中馈,相看娶了两个弟媳妇八个儿媳侄媳,相看人自然有她的一套。所以一看到无忧,毅国公老夫人便对未曾见过面的程灵素有了初步的好感,欲观其人先观其友,程灵素与睿郡王妃非亲非故,却能与她那般要好,想必她们必有投契之处。 无忧请毅国公府众人到厅中就坐,此时皇后与淳亲王老王妃等人为了躲清静已经去了后头的翠华精舍,并不在花厅之中。所以毅国公夫众人便能放心大胆的落座。她们刚刚坐定,还不知道自己立刻就要被相看的程灵素匆匆赶了过来。她看到坐了一屋子的老少夫人们,便将刚刚要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来到无忧面前,轻轻福身道:“姐姐唤灵素有何吩咐?” 无忧笑着携起程灵素的手,轻声说道:“灵素,快来拜见毅国公老夫人,百粤镇守使夫人,和毅国公府的诸位少夫人们。” 程灵素自来睿郡王府帮无忧之后,也常拜见那些亲贵夫人们,因此她完全没有多想,只大大方方来到毅国公老夫人的面前,敛衽屈膝福身道:“小女灵素拜见老夫人。” 毅国公老夫人伸出双手扶住程灵素,含笑说道:“真是个伶俐整齐的好孩子。你的事情老身都听说过了,真真是是巾帼不让须眉,好,好!”说着,毅国公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在她左侧的小丫鬟立刻上前奉上一只红酸枝木的小盒子,毅国公老夫人伸手打开盒子,笑着说道:“老身一见到你便觉得心里喜欢,这对镯子是老身年轻时候戴的,程小姐可别嫌简薄了。” 程灵素低头一看,只见那是一对青翠欲滴,如凝碧一般的手镯。她知道这对镯子绝非凡品,只怕有钱都没地儿买,绝对是传家宝一般的存在。程灵素忙推辞道:“多谢老夫人抬爱,可这镯子实在太贵重,小女实不敢收下。” 魏紫的亲娘和她的六位嫂子一见老夫人把这对镯子拿出来,便知道老夫人已经相中了程灵素,要不然也不会以这对镯子相送。魏紫的嫂子们起身围住程灵素,每人都笑着劝程灵素收下。程灵素无奈的看向无忧,向她投以求助的眼神。 无忧含笑轻轻点头,示意这对镯子现在可以收下。程灵素才不得不勉强收了下来。然后去拜见魏紫的娘亲。 魏紫也不知道家中为她的九哥相中了程灵素,还拉着程灵素的手跑到她娘亲的面前,笑着说道:“灵素姐姐,这是我娘。” 魏紫的娘亲华氏含笑看着程灵素,笑的很是慈爱温柔,她轻轻拉住程灵素的手,笑着说道:“常听阿紫提起程小姐,今日一见才知道阿紫也有辞穷形容不尽的时候,阿紫,以后要多和灵素姐姐学习知道么?” 魏紫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意思,还乐呵呵的点头应声称是,看上去很有些个没心没肺的娇憨之态,若的众人都掩口笑了起来。 华氏也笑着拿出一对合欢花样式的春带彩翡翠玉簪送给程灵素。刚才已经收了毅国公老夫人的赠礼,此时便不能不收华氏的。而魏紫的那些嫂子们也都上前给了程灵素见面礼。程灵素收礼收的手软,她心中越发的困惑了,总觉得毅国公府的这些老少夫人们对她热情的太过了。 就在程灵素都快吃不住毅国公府夫人们的热情之时在外院之中,魏紫的亲哥哥,排行老九的魏玄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因为魏紫的父亲魏悠德没在京城,所以此次前来睿郡王府,他是由大伯父毅国公魏悠宗和大哥魏白带着的。魏玄原本不想来,他春闱将近,自然要加倍努力温习功课。可是魏玄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而他的大伯父毅国公又是个老滑头,魏悠宗只是故意在小侄子面前叹了几回气,又咳嗽几声,便让明知大伯父在诓自己的魏玄不得不放下书本,陪着大伯父和大哥前往睿郡王府。 毅国公父子带着魏玄来到睿郡王府,所受到的接待是极高规矩的,庄煜与无忌两个郡王亲自出迎,可是给足了毅国公府体面。这让毅国公父子之前完全没有想到。 在庄煜和无忌身边还有一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身着一袭深青色团花贡缎长袍,看上去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一心要相看孙女婿的程老太医。他一见到魏玄,那双锐利的眼神便格外有神,目光灼灼的让魏玄心里有此发毛,他确定自己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老人家,更不可能得罪于他。 毅国公心中暗笑,只拱手朗声笑道:“惊动两位王爷和程老供奉的大驾,在下深感不安。” 庄煜无忌的身份虽然尊贵,可年纪却小,而这位毅国公将来很有可能就是睿郡王府的姻亲,因此庄煜亲热的笑道:“魏国公言重了,国公与世子和魏世兄大驾光临,小王不胜荣幸,快里面请。” 程老太医与毅国公曾经同殿为官,虽然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可是却从未交恶,因此笑着说道:“国公爷太客气了。” 毅国公世子魏白给众人见礼之后,将魏玄拉到身前,毅国公立刻笑着说道:“玄儿,快给两位王爷和程老供奉见礼。” 魏玄走上前向三人深深做揖,庄煜笑着伸手扶起魏玄,对无忌说道:“无忌,今日府中的宾客众多,难免会有招呼不周之处,你便替姐夫好好招呼魏世兄,魏世兄是江南会元,你要好好向他请教学问。” 无忌响亮的应道:“是,无忌谨遵姐夫之命,魏世兄,这会儿离开席还早,不由你随我去书房一叙?” 毅国公父子对于魏玄很放心,便对无忌躬身笑着道谢:“有劳季王爷,下官感激不尽。” 无忌抬手虚扶笑道:“国公爷言重了。对了,程爷爷,无忌昨儿看医书,有一处不解,不如您也一起来,也好为无忌解惑?” 无忌此言一出,除了魏玄之外,其他人都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忠勇郡王给程老太医制造近距离相看孙女婿的机会。不过魏玄色色都很出色,他们也不担心他被程老太医相看。 一行三人来到劲松院中的书房,程老太医便突兀的对魏玄说道:“魏公子可否让老夫听个脉?” 魏玄被吓了一大跳,忙退后一步皱眉看着程老太医,疑惑的问道:“程老供奉,小子的身体一向很好,并没有任何不适之处,您为何要给小子诊脉?” 程老太医不慌不忙的说道:“老夫听说魏公子春闱将近,这春闱一连三场连考九天,不只考的是学识,考的也是身体,若没有好身体,是很难平安熬过去的,老夫见你身形有些单薄,这医家本性么……” 魏玄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后立刻向程老太医深深施礼道:“小子多谢老供奉关爱,有劳老供奉了。”说完,魏玄先请程老太医坐下,然后才在程老太医对面坐了下来。 无忌其实对对学医完全没有兴趣,刚才不过是给程老太医寻个由头,因此便坐到书桌之旁,一边看着程老太医给魏玄诊脉,一边随手拿起书桌上的一件玉器把玩起来。 程老太医几乎是用尽平生所学,通过脉相给魏玄做最详尽的身体检查。只一只手腕,程老太医便诊了足有一刻钟,这让原本心里很踏实的魏玄未免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才会让程老太医诊脉诊了这么久。、 魏玄虽然心里没底,可自小的教养让他不会出声打断程老太医的诊脉,只能不自在的转头打量这间书房的陈设。魏玄不经意间看到忠勇郡王季无忌正在把玩的一件玉器极为眼熟。他眉间一紧,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只将眼光紧紧的盯在无忌手中的那件玉器之上。 无忌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玉器,忽然见魏玄不错眼珠子的盯着自己,便起身向魏玄走去,也没有将手中的玉饰放下。随着无忌走的越来越近,魏玄也将那件玉把件看的更清楚了。只见他脸色顿变,因为强行压抑怒意而让他那微泛蜜色的皮肤涨的通红。 程老太医发觉魏玄的脉相突然变了,忙抬手看向魏玄皱眉问道:“魏公子如此心情骤变?” 魏玄见程老太医放手,立刻抽回手站起来向程老太医深施一礼,强压怒意的诚恳说道:“程老供奉请恕小子无礼,您可以暂时回避片刻么,小子有件极要紧之事要向季王爷请教。” 程老太医压下心中的疑惑,点点头道:“好。”说罢,程老太医便起身走了出去。魏玄倒是礼数周全,恭恭敬敬将程老太医送出书房,然后刷的一下将书房的门栓插了起来。 第205节 无习惊讶的问道:“魏世兄,你有什么事要单独问我?” 魏玄转身飞奔到无忌身边,单手劈出直奔无忌正在把玩的白玉把件儿,他的手掌还没到面前,无忌已经听到虎虎的风声。无忌可是经年练武之人,他的身体对于敌人的进攻已经能先于意识便做出防守反攻。 只见无忌把玩玉器的手猛的一缩,另一只手陡然翻出,在魏玄突然冲过来的手腕上轻轻一拍,魏玄便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完全使不上一丝力气。 虽然已经落了败势,魏玄却不放弃,只强撑着身子压低声音怒喝道:“季王爷,你手中的玉兔从何处得来?” 无忌听魏玄问自己手中的玉兔,神情放松了许多,只笑着说道:“捡的啊,年前在王府梅林里捡到的。” 魏玄皱眉看着无忌,沉声问道:“真的是捡到的?” 无忌有些不高兴了,立刻沉声说道:“本王难道有必要说假话骗人么?” 魏玄仔细想了想,方点点头道:“王爷息怒,是在下冒犯了,请王爷恕罪。” 无忌本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而且他听魏玄的意思好象是知道这玉兔的主人,便将玉兔递给魏玄问道:“魏世兄知道这玉兔为何人所有?” 魏玄接过白玉小兔,仔细验看一番,点点头道:“王爷,这玉兔的主人在下的确认识,只是不便告知王爷。” 无忌想了想,便笑着说道:“当日我曾寻过这玉兔主人,只是没有找到,才暂时代为保管,如今魏世兄识得此物为何人所有,可是再好不过的,正好替我还回去。” 魏玄愕然道:“季王爷,你我初次见面,你就这么相信我?” 无忌淡淡一笑道:“魏世兄不值得相信么?我相信魏世兄是至诚君子。” 魏玄听到这里,才对无忌的心胸气度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一个“好”字。他将玉兔小心的收了起来,对无忌说道:“原本不该告诉王爷,可是王爷襟怀坦荡,魏玄也不能做小儿女之态,不瞒王爷,这玉兔其实是……” 无忌不等魏玄说完便摇头打断他的话,笑着说道:“魏世兄能物归原主就好,不必告诉我主人是谁。” 魏玄心中越发叹服,对磊落的无忌立时好感大增。又躬身行礼道:“适才在下冲撞王爷,给王爷赔礼了。” 无忌笑道:“魏世兄别这么说,刚才我有没有伤着魏世兄?”无忌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用内力,可是他不确定魏玄身体底子如何,若他的身体并不太好,刚才那一下还是会让魏玄狠吃些亏的。 魏玄倒也诚实,只笑着说道:“刚被王爷击中之时的确半身酸麻,现在已经好多了。” 无忌听了这话方笑着说道:“那就好,若是伤了魏世兄,可就是我的罪过了。看魏世兄刚才的身手,似是也练过一阵子?” 魏玄笑道:“家祖父行伍出身,为不坠先人之志,魏氏子孙便是没有天赋,也得练些强身健体的拳脚工夫。魏玄于练武一道着实没有天份,只在幼年之时随大伯父练了一年小红拳。” 无忌点头道:“怪不得刚才你夺玉之时出拳带风,一般读书人可没有这样的身手。” 魏玄脸上一阵发红,不由自惭的笑道:“王爷太夸奖在下了。”想想眼前这少年才十二三岁的光景,便有如此好的身手,如此恢宏的气度,而他魏玄今年已经十七了,却也要自愧不如。 无忌耳力极好,他虽然正与魏玄说话,却也听到门外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无忌识得那上程老太医在书房外的院子里徘徊,他便笑着问道:“魏世兄,还有别的事情要单独说么?” 魏玄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方才冒犯王爷了。” 无忌笑着说了一句:“没有就好。”然后走到门口将门栓拉开,程老太医立刻快步走上台阶,三两步便走到了无忌的面前。无忌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将程老太医请进书房。 魏玄赶紧上前给程老太医赔不是,程老太医虽然心中好奇这两个少年刚才在做什么,可是看到他们都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便也不多问,只是暗暗考较一回魏玄的才学。 程老太医不独医术精深,学问上也极通达,而且他在朝为官数十年,自然是经验丰富,因此伸量伸量魏玄学问的深浅还是没有问题的。 一番考较之后,程老太医只觉得心花怒放,他这回可真是捡到宝了。这魏玄学问好,而且不是个死读书的,每每都能说出些让人眼前一亮的新观点新想法。 与隆兴帝君臣数十年,程老太医对于隆兴帝的性格喜好最为了解,他相信只要没有意外,魏玄极有可能成为乡试的头名解元,在之后的殿试之中,凭着魏玄的学识品貌,隆兴帝有极大的可能点他为状元,留下一段连中三元的佳话。这样的好女婿可得赶紧下手定下来,要不然等春闱过后,只怕就没程灵素什么事了,要知道今年待字闺中的亲贵小姐人数可是不少。 刚才程老太医给魏玄把过脉,他的身体很好,程老太医还知道自己的孙女儿身体也很好,做为杏林世家,程老太医才不会相信什么克妻的无稽之谈,程老太医暗暗决定立刻去打听毅国公老夫人那边对灵素的观感如何,只要她们也喜欢,今儿趁热打铁,就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题外话------ 明早补足五千 ☆、第二百四十九章约为婚姻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与程老太医有同样心思的还有毅国公老夫人,她笑着对无忧说道:“王妃,不知可否使个妥贴之人帮老身给我们国公爷送点东西?” 无忧含笑说道:“老夫人您实在太客气了,来人,传赤霄前来。” 少倾,一个身材高挑,俊眼修眉,气质飒爽的大丫鬟来到近前给无忧见礼,无忧对毅国公老夫人笑道:“这丫头是舍弟的婢女,不如让她将东西送到前院交给舍弟,由舍弟转交给老国公爷。” 毅国公夫人笑道:“如此甚好。”说罢,她向坐在身边的弟媳华氏轻声说道:“弟妹,把东西拿过来。” 华氏点点头,向站在自己左侧的丫鬟伸出手,那丫鬟立刻将一只巴掌大小的红色锦盒放到华氏的手上,华氏将盒子交给大嫂毅国公夫人,毅国公夫人将盒子递给赤霄,笑着说道:“务必请季王爷亲自交给我家国公爷。” 赤霄屈膝伸出双手接过锦盒,脆生生的说道:“请老夫人放心,婢子定当一字不错的向王爷禀报。” 因赤霄是王府的丫鬟,毅国公夫人并不好当面打赏,因此便微笑道了一声:“有劳。”这让无忧对毅国公夫人越发刮目相看了,对一个下人尚且如此和气,难怪毅国公府会越来越兴旺发达。 赤霄来到二门,问清之后便去了劲松院,正好此时程老太医正考究魏玄的学问,无忌听到程老太医提出的问题个个刁钻老辣,不禁替魏玄急出了一身汗,要一直这么个考法,非把人考糊了不可。 此时含光在门外回禀,说是赤霄奉王妃之命过来送东西。无忌便赶紧出去看看。赤霄将那红色锦盒交给无忌,笑着说道:“小王爷,这是毅国公夫人请您转交给毅国公爷的锦盒。” 无忌嗯了一声,说道:“本王现在就过去,赤霄你且在此等候,倘若毅国公爷有什么话你也好一并捎进去。” 无忌来到前厅,将那只红色锦盒交给毅国公魏攸宗,毅国公一看是红色锦盒,便笑呵呵的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有劳季王爷啦,多谢多谢。” 无忌很有礼貌的笑着问道:“老公爷,您有没有什么话要转给老夫人,若有,小王一并命人捎进去。” 毅国公呵呵笑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话。嗯,就请小王爷命人告诉拙荆,老夫一定全力如她所愿。” 无忌点点头,正在转身离开,毅国公世子突然有些担忧的问道:“季王爷,不知道舍弟如今在何处?” 无忌笑着说道:“程爷爷与魏世兄相谈极为投契,如今正在小王书房里深谈。” 毅国公世子有些沉不住气,正想开口再打听清楚些,却听其父毅国公爷笑着说道:“程老供奉乃是饱学之士,得他的指点乃是玄儿之福,你问那么多做甚!” 毅国公世子赶紧躬身称是,又向无忌做揖道:“在下记挂幼弟罗嗦了,还请季王爷见谅。” 无忌笑道:“世子太客气了,若没有别的事,小王这便传话去。”众人忙躬身相送,无忌笑笑快步走了出去。走出前厅之后,无忌尚且听到毅国公向他的姐夫夸赞道:“季王爷少年英雄,又这般谦和有礼,真是难得的人中之龙啊,有弟如此,王爷王妃真好福气!” 无忌回到劲松院,将毅国公的话告诉赤霄,命她速速到后宅回话。赤霄疾走如风,片刻工夫就回到了后院,来到毅国公夫人面前回话。 毅国公夫人听罢笑道:“好好,真是个伶俐的好丫头,王妃果然会调理人,瞧这丫鬟调理的,人生的好自不必说,还这般伶俐能干,真真让人喜欢。好丫头,老身不能让你白跑一趟,阿紫过来。” 魏紫笑嘻嘻的跑到毅国公夫人的面前,毅国公夫人抬手将魏紫头上戴着的一朵攒珠为蕊的粉红绢宫花摘下来,对赤霄说道:“丫头过来,老身给你戴上。” 赤霄忙屈膝辞谢道:“多谢老夫人抬爱,婢子当差原是本份,不敢当老夫人赏赐。” 魏紫与睿郡王府等人都是极熟悉的,便笑着说道:“这又不是什么金银物事儿,就是朵绢花,王妃姐姐,您快命赤霄接着。” 无忧看了那宫花一眼,那只是一朵样式新巧宫花,确实也不值什么,便笑着说道:“既是老夫人赏赐于你的,你便收下吧。” 赤霄这才向毅国公夫人行礼,让她将那朵宫花簪到自己的发间。 今日毅国公夫人以道贺为名,主要目的却是相看程灵素,因此在相看满意之后,等程灵素出去,她便有意无意的向无忧详细介绍起自己家的情形。无忧也知道毅国公夫人妯娌二人相中了程灵素,便也不着痕迹的打探着毅国公府的情形,两下心意一致,相谈自然默契,说的也越来越热闹了。 内宅之中女人们说的热闹,外院的男人们也不冷清,程老太医在考完魏玄之后,立刻去了前厅,准备找机会探探毅国公的口风。 岂料程老太医一进前厅,还一句话都没来的及说,便被迎上前来的毅国公一把抓住。只听那毅国公极热络的笑道:“程老供奉,听说您刚才考了玄儿,不知玄儿的才学可让您满意?” 毅国公世子被急性子的父亲闹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心中暗暗说道:“爹啊爹,您说的这么直接,就不怕别人一听就猜出是怎么一回事啊!” 程老太医很是一愣,继而脸上堆满笑容,对毅国公说道:“老国公,不如我们出去慢慢聊?” 毅国公脸上的笑容越发夸张了,他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们这便出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厅中之人若再猜不出端倪那就是白痴了,这时一个面容削瘦眼窝深陷鼻若鹰嘴的男人突然冷哼一声,不阴不阳的说道:“毅国公,令侄魏玄克妻之名可是传遍京城的,在下劝你还是不要再祸害好人家的小姐了。” 毅国公最疼的就是小侄子魏玄和小侄女儿魏紫,甚至比疼亲孙子都疼,所以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说魏玄魏紫的坏话,特别有关魏玄“克妻”之说,毅国公更加听不得,有一回他出门做客,只是听同去做客的客人说了一句魏玄克妻,毅国公便怒不可遏的砸了设宴的花厅,若非主家死命的拉着,毅国公都能将那说闲话之人生生打成肉酱。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当着毅国公之面提魏玄“克妻”之事。 所以那鹰钩鼻子一说出那样讥讽之言,毅国公勃然大怒,眼睛立起眉毛倒竖,一部花白的胡子如钢针一般根根竖起,看上去就如同发怒的雄狮一般。他如疾风一般冲到那鹰钩鼻子面前,张开蒲扇般的大掌一把将那干瘦之人拎了起来,怒吼道:“小兔崽子放什么狗屁,看打……” 那鹰钩鼻子没有想到毅国公竟然敢在睿郡王府发威,不由惨白了脸色,他原想再撂几句狠话充场面,可是他的整个身体已经被毅国公拎了起来,前襟正揪在毅国公手中,他几乎连呼吸都不能够了。 毅国公世子脸色大变,立刻冲到父亲身边,紧紧抓住毅国公的手臂苦求道:“爹爹息怒,今儿是王府的好日子,您不能……” 庄煜与无忌也快步走了过来,无忌狠狠瞪了那鹰钩鼻子一眼,他刚和魏玄交上朋友,自然不允许有人中伤自己的新朋友。庄煜因为是主人,他要对前来坐客的每一位客人负责,自然不能让毅国公在自己的王府上动手打人。因此便对毅国公说道:“老国公息怒,世间总有些人拿无稽之谈当真,您很不必往心里去,不如给本王一点薄面,暂且饶过定国公世子如何?” 毅国公看了庄煜一眼,这么明白暗示他当然听的出来,庄煜微笑着点了点头,毅国公这才大掌一松,被拎到半空里的定国公世子便扑通一声摔到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偏他又穿了一件老绿色的锦袍,毅国公那一拎又将他的前襟抓散,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因此仰面朝天摔倒在地的定国公世子活脱脱象极了肚皮朝天的活蛤蟆。惹的旁观之人闷笑不已。 这定国公世子极为好色贪花,他的贪花之名已经传遍了京城,因此到现在二十大多了都没正经娶上一房媳妇。自从程灵素被封为杏去县主之后,定国公夫人便动了心思,她觉得程灵素出身虽然不高,却能攀上睿郡王府与忠勇郡王府,而且都十六了还没定下亲事,这正好是她宝贝儿子的机会。因此便此次睿王府给三个孩子办百日宴的机会来探口风,想结下这门亲事。 那定国公世子听说之后自然满心欢喜,虽然还没有挑明,他却先将程灵素视为自己的禁脔,如今一听毅国公与程老太医那般说话,这显然是要避开众人谈亲事,这才急不可耐的说起了酸话,指望着能让程老太医听后立刻改变主意。却没有想到那毅国公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暴脾气,犯起横来连皇上都拿他没辙。而他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定国公世子,还比毅国公低了一辈,这才是打了也白打。 庄煜见毅国公将定国公世子放了下来,便转身向外喝道:“来人,定国公世子不慎跌倒,速速送其回府。” 定国公世子脸色立刻变了,他虽然贪花好色,可是却不笨,他知道这是睿郡王对自己下逐客令了,睿郡王可是当今炙手可热的人物,得罪了他,他这世子之位都未必能保的住了。定国公世子想到这里,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了,立刻爬起来谄媚的笑道:“多谢王爷关心,在下没事儿,还没吃两位公子和小郡主的喜酒,在下怎么能先离开呢,对了,在下给两位公子和小郡主准备了几样薄礼,还没有请王爷过目。” 定国公世子的话一说完,庄煜和无忌的脸色都变了,无忌立刻上前一步拧眉怒喝道:“呔,谁稀罕你的破东西,还不与本王滚……” 定国公世子见一位王爷还没哄好,自己又得罪了另一位王爷,脸色绿的堪与他身上那件老绿色缎袍相比了。这时庄煜传来的王府下人已经到了近前,庄煜喝道:“速速送定国公世子出府。” 两个王府家丁响亮的应了一声是,向前一步来到定国公世子的身边,一人扶住定国公世子的一条胳膊,表面上看着上搀扶,内里却是挟持,生把定国公世子给攒了出去。 庄煜这才对众人抱拳做了个罗圈揖,笑着说道:“小王招呼不周,让众位见笑了。” 定国公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在座的宾客心中都有数,所以满堂客人没有一个同情于他的,甚至绝大多数的人都暗暗叫好。这么个不着四六的混帐东西早就该被收拾了。睿郡王爷真该晚些出言,先让魏老公爷好好教训定国公世子才好。 “王爷言重了,王爷太客气了……”一时之间,回应庄煜的话此起彼伏,而且都说的极为恳切,可见那定国公世子多不招人待见了。 等众人话音落了,毅国公走到庄煜面前抱拳躬身粗声说道:“王爷,下官方才得罪了,不过若再有这种事,下官必定还会动手。” 毅国公的话一出口便让众人都惊呆了,这人……也太直了吧,就算是心里是那么想的,可也别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出来,这也太不给睿郡王爷面子了。为一点子意气便得罪睿郡王爷,还想与睿郡王府攀亲事,这不是白日做梦么? 庄煜倒是完全不在意毅国公之言,甚至他还有些欣赏毅国公这维护家人的心意,便笑着说道:“老公爷未曾有失礼之处,您的心思小王明白,若是有人敢当面中伤小王的亲人,小王也绝不容他。” 毅国公听了庄煜之言大有得遇知己之感,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毅国公世子见老爹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的,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得亏人睿郡王心胸开阔气度恢宏,要不然小九的婚事怕是要泡汤了。 毅国公倒没忘记今儿的要紧正事,在向庄煜道歉过后,立刻快步走到程老太医的面前,有些紧张的问道:“程老供奉,我们刚才所说之事,您看……” 程老太医对于毅国公为了侄儿能做到这一步心中很是感动,便笑着携了毅国公的手说道:“走,到老夫下处详谈。”为了方便给无忧和小庄旭调理身体,庄煜特地给程老太医准备了一个院子,程老太医有大半的时间是住在睿郡王府的。 满堂宾客看到这种情形,心里岂有不明白的,恐怕杏云县主要花落毅国公府了。真真便宜了那魏玄。娶了杏云县主,睿郡王府和忠勇郡王府就成了魏玄的靠山,日后魏玄的前程必定不可限量。那些家中还有未婚配儿孙的,不由暗恨自己行动太慢,又恨毅国公府下手太快了。 睿郡王府外院的百草居内,毅国公对程老太医开门见山的说道:“老供奉,我那九侄儿魏玄您也见过了,您看他给您做孙女婿行不行?” 程老太医也是个爽快的人,立刻点头笑道:“好啊,老夫求之不得!” 毅国公真没想到程老太医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不由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程老太医的手,激动的说道:“老供奉,您没骗我?您这是真的答应了?” 程老太医见毅国公一副难以置信的傻模样,不由哈哈大笑道:“国公爷,老夫是那言而无信之人么?” “不不,您不是,老供奉,您别叫我国公爷,只叫我一声魏贤侄就好。”为了小侄子的婚事,毅国公真是什么都放下了,那怕他只比程老太医小个十几岁,那怕是他曾与程老太医同殿为臣,他也情愿自降辈份,对程老太医执晚辈之礼。 程老太医真的被毅国公感动的,他一把抓住正在深深施礼的毅国公,无限感慨的说道:“魏国公,老夫很感动。” 毅国公打铁趁热,立刻抽出一只手将无忌转交给他的红色锦盒从怀中取出来,打开送到程老太医的面前,诚恳的说道:“世叔,这是家父临终前留给我们兄弟的念想,命我们兄弟当做传家宝一直传下去,这一枚属于幼弟攸德,攸德远在百粤无法回京,便让他媳妇将玉佩带回,也好与玄儿做文定之礼,请世叔收下。” 锦盒一打开,程老太医便闻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药香,他赶紧低头细看,一看之下程老太医不由惊喜的叫道:“药玉?这竟是药玉?” 毅国公疑惑的问道:“世叔,什么是药玉?” 程老太医惊喜的抢过锦盒,激动的手的颤抖起来,他捧着锦盒热切的看向毅国公,兴奋的说道:“真把这药玉做文定之礼?” 第206节 毅国公点头道:“这是自然。只要世叔许婚,这便是玄儿与令孙女的文定之礼。” 程老太医立刻说道:“好,这门亲事老夫应了。”说罢,他转身打开药箱,从药箱最底层取出一只小小的深碧玉盒,他将玉盒交与毅国公,郑重的说道:“这是老夫最为珍视的玄精金针,老夫现在把它与国公交换,做为两个孩子的文定之礼。” ☆、第二百五十章备嫁 毅国公几乎是用抢的赶紧拽过那只碧色玉盒,一直悬在他心中大石总算是落了地。程老太医的医术自是极好的,想必他的孙女儿身体差不了。这回,应该再不会出现那种刚定了亲女方就病死的惨剧了吧,就算是那杏云县主偶尔有个小毛小病不舒服什么的,家中看着个国手祖父,必定不会有事的。 “世叔,明日小侄便请大媒前往府上提亲。”毅国公生怕程老太医反悔,赶紧把这事儿给彻底敲定下来。 程老太医知道魏玄连互两次未婚妻对毅国公府是份不小的心理负担,他既然决定将最钟爱的孙女儿许给魏玄,自然也愿意配合毅国公府帮助魏玄摆脱“克妻”的名声。便笑着说道:“好,那明日老夫回家专候贤侄请的大媒。” 毅国公见程老太医如此体谅自己,激动的抓着程老太医的手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程老太医拍拍他的手背笑道:“贤侄,你我两家将要结为姻亲,自当相互体谅守望相助。老夫真的很喜欢玄儿这孩子,难得他有一身好才学,却无一丝傲气!” 毅国公一听程老太医夸自己的小侄儿,乐的眉毛都飞了起来,只拉着程老太医没口子的夸赞他的小侄儿魏玄是多么的聪明能干仁义忠孝,直夸了足足两刻钟,若非有人来请他们入席,毅国公还得往下接着夸。程老国公活了这偌大年纪,还真头一回见到夸自己家孩子能夸的如此直白露骨,丝毫没有一点丁儿的不好意思。 宴罢,庄煜与无忌送走宾客们,程老太医先给无忧和小庄晓诊了脉,确定她们的身体情况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才提了明日毅国公府请媒提亲之事,庄煜无忧一听立刻命人备车轿,好送程老太医和程灵素回府。 程灵素还不知道自己明天就要定亲了,还摇头道:“明儿还要接着摆百日宴,我得留下来帮着姐姐姐夫照看着,怎么能回家呢。” 无忧抿嘴轻笑,看向庄煜轻轻点了点头,庄煜会意,立刻请程老太医到外面暂时等候片刻。无忧怕程灵素不好意思,便命身边服侍的丫鬟嬷嬷全都退下,也好方便与程灵素说些私房话。 程灵素见无忧突然让所有的人都退下,心中不免猜到几分,小脸儿先自红了。无忧拉着程灵素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笑着说道:“灵素,姐姐知道你最是聪明,今儿毅国公府的夫人少夫人们来的这么全,想必你也猜出来她们是干什么来了。” 程灵素羞涩的轻轻点了点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低低道:“可是来相看灵素的?” 无忧点点头道:“对,就是来相看你的,她们是为毅国公三弟的独子魏玄相看你,嗯,也就是那百粤镇守使夫人的嫡亲儿子,阿紫的亲哥哥。” 灵素象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轻轻啊了一声,原来她突然想起自从腊八之后,每回见到魏紫之时,魏紫都会有意无意的夸她的哥哥魏玄,还气鼓鼓的很抱了一回不平。所以说魏玄的基本情况程灵素差不多都知道了。现在想来必定是魏紫那人小鬼大的丫头有意为之。 无忧见程灵素脸上的红晕越发浓了,便笑着猜测道:“可是已经听阿紫说了许多?”程灵素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其实自从听魏紫说了许多有关她的哥哥魏玄的事情,程灵素对魏玄这两个字已经有了些印象,或者说是想象。做为一个十五岁还没有定下亲事的大姑娘,程灵素在独处之时也会为自己的终身发愁,对于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魏玄,难免也会有一丝丝的想法。 无忧笑道:“阿紫那个鬼丫头倒是机灵。灵素,刚才程爷爷已经特意考究过魏玄了,若他不满意,断断不会提出带你回府的。” 程灵素的脸红的更加厉害了,她深深低着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无忧也知道程灵素害羞,便也不在追问,只说道:“灵素,回头和程爷爷一起回府,明儿定亲之后再回来,我们睿郡王府也是你的娘家,姐姐还指着你帮忙呢。” 程灵素羞怯的点了点头,无忧轻轻拍着她的手低笑道:“好妹妹,姐姐已经打听清楚了,毅国公府是难得的和睦之家,婆媳妯娌之间也没有那许多勾心斗角之事。今日你也见到毅国公老夫人和百粤镇守使夫人了,能教养出阿紫这么乖巧伶俐的丫头,可见她们都是极好的人,你心里很不用没底儿。” 灵素轻轻点头低声道:“嗯,谢谢姐姐,灵素知道了。” 无忧笑笑,便没有再往深里说,反正从定亲到成亲少说也得有个一年半载的时间,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程灵素跟着祖父回家,次日一早,毅国公府请的大媒陈国公主便来到程老太医府上,正式为魏玄向程灵素提亲。程老太医自是一口答应下来,行过纳采之礼问名二礼,庄灵携了程灵素的庚贴送到毅国公府,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因为两府事先已经约定好了,所以庄灵应毅国公老夫人所请,特特摆起大公主的仪仗前往程老太医府上作媒,所以在定下亲事之后不过两个时辰,杏云县主与毅国公府的九公子魏玄定亲之事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自从程灵素被封为杏云县主之后,她就成为灸手可热的媳妇人选,动这个心思的人可不在少数,因此她们一听说杏云县主有了人家,还是那素有“克妻”之名的毅国公府的魏玄,众人心中羡慕妒忌恨不说,还会拍着大腿连连的感慨,直说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媳妇人选,就这样白白被坑害了,当然还有好些人酸不溜丢的说程老太医年老发昏,要生生的害死孙女儿。 种种酸话若只是不相干的外人说也就罢了,可是程灵素的亲娘也这么认为,公公的决定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不敢反对,只能在私下里拉着程灵素的父亲哭个不停,完全没有女儿终于定亲的了欢喜。 程灵素的父亲是个澹泊之人,还很孝顺,便安慰妻子说道:“你别哭了,父亲向来最疼爱灵素,他断断不会把灵素往火坑里推的,昨天晚上父亲就告诉我此事,父亲还说他已经细细的考过魏玄,那孩子才学极好,人品也端方,是极难得的佳婿人选。毅国公府也是京城之最有名的兴盛和睦之家,他们家重嫡妻轻妾室,只要嫡亲有子,甚至都不纳妾的,能嫁进这样好的人家,是咱们灵素的运气,你快别哭了,仔细让灵素听到。” 程灵素的娘亲哭哭啼啼的说道:“听到就听到,反正她又和我不亲,枉费我这一片做娘的心。” 原来程灵素有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而程灵素的娘亲基本上将所有的精力放到儿子身上,对于程灵素这个女儿关心的极少,小时候因为疏于照顾,程灵素得了一场极重的风寒,是程老太医不眠不休亲自照顾了七天七夜,才把程灵素的小命从阎王殿里硬生生抢了出来。 那时和灵素才三岁,从那以后,程老太医便将可怜的孙女儿带在身边亲自照顾教养于她。所以程灵素对她的娘亲并不亲近,倒有些与祖父相依为命的意思。后来与无忧结识之后,甚至无忧对程灵素的关心都比她的亲娘来的多。而程灵素的亲娘因为想让女儿在睿郡王等人的面前提携她的儿子,程灵素的弟弟,却被程灵素拒绝。程灵素不是不想自己的弟弟好,而是她的弟弟被娘亲娇惯的不象话,都十四岁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的,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所以程灵素才会拒绝娘亲的要求。可这样一来,母女之间的裂隙就更加大了。 程灵素的父亲原本还在安慰妻子,可一听后面那句话,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一甩袖子走开了。这几年妻子越来越不象话,他只有躲入书斋之中或者出门到外头走走,才能避开妻子的抱怨与唠叨。 可是程灵素的娘亲完全没有意识到丈夫已经心中厌倦,犹自说道:“刚才我娘家嫂子还来探我的口风,说是定国公府的世子想求娶我们灵素,我都已经允下了。人家这几日就要上门提亲的。” 程灵素的爹已经走到门口,一听这话便猛的转过身子疾步走到妻子面前,咬着牙森森的问道:“你已经允下了?定国公世子?” 程灵素的娘亲用力点头,犹自说道:“是啊,老爷您想,若是灵素嫁给定国公世子,将来就是定国公夫人,可那魏玄是什么,说是毅国公府的九公子,其实不过是毅国公府三房的儿子,将来能有什么爵位!” 程灵素的爹勃然大怒,劈手便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到程灵素娘亲的脸上,将她打的跌坐在地。程灵素的娘傻了,她嫁进程家十七年了,这是头一次挨丈夫的打,当年就算是因为她疏于照顾女儿,让女儿染上极重的风寒,她的丈夫都没有动她一手指头。 “定国公世子是什么人,那是满京城没人敢把闺女许给他的腐朽之人,脏臭之人,无耻之人,我程志方的女儿便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断断不会许给那种混帐东西,赖氏,我警告你,你最好警告你的娘家嫂子,若有一丝对灵素不利的风声传出来,我必定将你休回娘家!”说罢,程灵素的爹愤愤转身离去。 程灵素的娘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扑在地上大哭起来。可是因为刚才她的丈夫已经将下人们都撵走了,所以连个安慰搀扶之人都没有,赖氏只能哭累之后自己爬起来。她不敢怨恨丈夫,便将这一腔怨意都投到了女儿程灵素的身上。几乎是在一瞬间,赖氏便决定就算是不能阻止女儿的婚事,她也要在办嫁妆,行三书六礼之时狠狠下女儿和毅国公府的面子。 程老太医的府第并不是很大,所以程灵素爹娘闹意气之事很快便传到了程老太医的耳中,程老太医忍不住又一次埋怨起已经过世的老伴儿,若不是她坚持为儿子娶娘家的远房侄女儿为妻,又何至于有今天。 程老太医立刻打定了主意,明天便带灵素去睿郡王府,一来他得给无忧母女诊脉,二来,他也想请无忧帮忙,能让程灵素顺顺利利的出嫁。程老太医心思再细也只是个男人,办嫁妆备嫁这种事情他可是一窍不通,而程灵素的亲娘现在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睿郡王府百日宴的最后一天,程老太医带着孙女儿回到睿郡王府。在所有的宾客散尽之后,程灵素便去安排王府下人收拾,程老太医则在诊脉过后红着老脸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无忧听罢立刻笑着说道:“程爷爷放心,灵素是王爷和我的妹妹,我们睿郡王府也是她的娘家,既然是娘家,这备嫁之事我们做哥哥姐姐的岂能不问。您只管放心吧,一切都包在我们身上。我这里还存了好些上等的木料,等量了房子就开始给灵素打嫁妆。” 程老太医忙从怀中拿出一小叠银票放到无忧身边的高几之上,急急的说道:“不不,不能让王妃破费,这是老夫给灵素存的嫁妆银子,王妃拿着只管置办。” 无忧不悦的皱眉说道:“程爷爷,你这是把我们当外人了,怎么我们做哥哥姐姐想为发嫁妹妹尽一份心,您都不让呢?这银子您到时候只管给灵素做压箱银子,让灵素踏踏实实风风光光的出嫁。” 程老太医忙道:“这怎么行?” 无忧飞快的接口道:“这怎么不行?程爷爷,你要执意给银子,那我们就来算一算,您和灵素救了宁嬷嬷,救了我和宝儿母女的三条性命,这又怎么算呢?” 程老太医急道:“不不,王妃别这么说,这只是老夫的医家本分,哪能放一起说的。” 无忧看着程老太医轻轻叹了口气,低低说道:“程爷爷,若今日我们睿郡王府和忠勇郡王府穷的叮当响,无忧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可是您知道,我们并不艰难,我把灵素当亲妹妹看,妹妹出阁,做姐姐怎么尽心都不为过。不瞒您说,昨儿无忌送十万两银子过来,说是让我用那些银子给他灵素姐姐置办嫁妆,务必要让他灵素姐姐嫁的风风光光。无忌都有这份心思,我又怎么会没有呢,程爷爷,不要拒绝我们的心意。” 程老太医很是震惊,忙摇头说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老夫……” 无忧笑着说道:“程爷爷,我们姐弟都当您和灵素是一家人,若您再推辞,那就真的伤了我们的心。” 程老太医半晌之后才点点头道:“好,好,老夫懂了。无忧,老夫和灵素能与你和无忌相识一场,是我们的造化。” 自此,无忧便命人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因为魏玄今年都十七了,所以毅国公府上下都想他快些成亲,因此这三书六礼便走的很是紧凑,当然,这些都没魏玄什么事,因为他马上就要下场科考,一门心思考个连中三元回来光宗耀祖扬眉吐气。 春闱正在进行之时,无忧派人去毅国公府量了房子,因为毅国公府想尽量赶在今年年底之前为魏玄完婚,所以无忧重金礼聘了十几名手艺高超的木匠给程灵素打嫁妆。以求尽早将所有的家具打出来。 春闱之后四月放榜,因京城四月正是杏花盛开之时,所以这一榜又称为杏榜,魏玄果然不负众人的希望,一举压得头名会元,他这已经是连中两元了,若是四月底的殿试之中再能一举夺魁,那他就是连中三元,自大燕立国百年以来,连中三元之人一个手掌都数过来,这魏玄的锦绣前程已然是铁板钉钉了。 程老太医在得到魏玄高中会元之后,笑的直合不拢嘴,拉着孙女儿程灵素将魏玄又狠狠的夸了一通,直把这个未来的孙女婿夸的如仙人一般,直羞的程灵素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有样夸人的。她都已经羞喜的受不住了。 此时程灵素的娘亲才知道自己的女婿原来那么有出息,她歹转变了态度,这才想好好给女儿准备嫁妆。可是程灵素与魏玄的婚期已经定在十月二十六,只剩下半年的时间,现打家具肯定是来不及了的。程灵素的娘亲还不知道公公已经托睿郡王府为程灵素准备,便想出了个凑数的主意,她竟去库房中挑选那些材料不错的老家具,准备重新上漆抛光以充做女儿的嫁妆。然后又拿出三千两银子采买首饰布料等物。其实以赖氏的私房,她完全能拿出多十倍的银子给灵素备嫁,只是赖氏心里想的到底还是儿子,那十几二十万的家私,都是她给儿子攒的,自然舍不得用在发嫁与自己并不贴心的女儿身上。这让暗中看着的灵素父亲越发寒了心。 ------题外话------ 昨天有急事没能更新,今天二更补上。这是第一更,二更在晚上十二点之前。 ☆、第二百五十一相见 “老爷,灵素都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了,怎么能天天待在睿郡王府之中不着家,我这想给她做衣裳都找不到她来量尺寸。”程灵素的娘亲朝丈夫抱怨起来。此时已经是春闱放榜,魏玄高中会元的喜报报到程老太医府上之后的事情了。 程灵素的父亲冷哼一声,随手翻了翻放在桌上的料子,不悦的说道:“灵素是县主,如何你只备这些民用的薄绸片子,我记得年前皇上赏了灵素许多贡缎,你还说怕灵素不知道节俭白浪费了那些好料子,特特要她将皇上的赏赐交给你,由你保管,怎么都没在这里?” 程灵素的娘亲支支唔唔的说不出什么,脸上尽是尴尬之色。那些个贡缎她都留着以后聘儿媳妇呢,灵素是要嫁出门的姑娘,她怎么舍得把那么多有钱都买不到的贡缎给灵素做嫁妆呢。 程志方大怒,冷声喝道:“赖氏,看来我的警告你完全没有听进去!你立刻按着单子把灵素得的赏赐整理出来,全部做为她的嫁妆,一丝一毫都不许截留。” “老爷!你疯了么,灵素只是个丫头,灵枢才我们的儿子,程家的香火,何况这样的赏赐灵素以后有的是机会得,可灵枢有什么,不多给灵枢攒些家底,你叫灵枢日后怎么活啊!” 程志方被赖氏气的双手发抖,不停的叫道:“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而赖氏则死死的护住腰间的钥匙,生怕丈夫抢了去。程志方恨的不行,只用颤抖的手指了指赖氏,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赖氏这才松了口气,紧紧抓着腰间的钥匙嘟囔道:“这些都 是灵枢的,都是灵枢的。” 程志方闷闷出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睿郡王府门前。刚巧有个专为程老太医驾车的王府车夫在门前经过,立刻上前行礼道:“小的鲁永林请程五爷安。五爷这是来找老太爷的么?” 程志方点点头道:“是啊,我正要找家父。” 那名车夫赶紧跑到门上对门子说了几句,其中一个门子赶紧到里头通报,其他的门子则都迎了出来,对程志方的态度非常恭敬,虽然程志方还只是个白身。 少时,王府管家丁伯亲自接了出来,将程志方送到程老太医的百草居。 程老太医正在提笔写着什么,忽然听到有人在叫爹,他抬头一看,愕然问道:“志方,你怎么来了,可是家里有什么要紧之事?” 程志方看着老父亲,眼圈儿微微有些发红,丁伯见状立刻识趣的退来,并且向服侍程老太医的两个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跟自己一起退下,好让人家父子说说体己话。 见所有的人都出去了,程志方扑通一声跪倒在父亲的面前,委屈的哭道:“爹,儿子怎么娶了那么个私人极重没有见识的女人!” 程老太医缓缓叹了口气,将手掌放到儿子的头顶,缓声说道:“志方啊,委屈你了。”当初娶赖氏,是程老太医的妻子一力做主,当时程老夫人身体不好,所以程老太医这才应了她的要求,为五儿子迎娶了妻子的远房侄女儿为妻。 起初赖氏看着还不错,虽然在有了儿子之后偏心儿子,这也是人之常情,程老太医并没有为此责怪赖氏,只是亲自教养孙女儿程灵素,可是随着灵素弟弟灵枢的长大,赖氏这心就已经偏的没有边际了,程老太医不想老了老了家宅不宁,便要灵素忍耐一些,可谁想到灵素越让步,赖氏便越得寸进尺。看到赖氏现在的所作所为,程老太医真是觉得堵心。 “爹,灵枢都十四了,再不能整日让赖氏惯着,那会毁了灵枢的,儿子想等灵素成亲之后就带灵枢出远门。”程志方想了又想,还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程老太医看了儿子一会,轻轻点点头道:“好,依你。” 程志方忙给父亲磕头道谢,在这个讲究父母在不远游的年代,他的父亲能连问都不问就允许他带着儿子离开家,着实不容易。 四月二十八,考中举人的士子们迎来了他们科举生涯中的最后一关,殿试。这一日,魏玄做为年纪最小却排名最高的士子走在了所有举子们的最前头,夺尽了满朝文武的注意力。 魏玄生的并不很白净,他的皮肤是那种极健康的小麦色,一双浓密的剑眉之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过智珠在握的光华,悬胆鼻下,两片薄唇泛着自然的淡粉红润,唇角勾起一弯浅笑。任谁见了他都会由衷的赞上一句:“好个俊朗的美少年!” 隆兴帝在御座上一眼看到魏玄,便在心中暗暗叫了一个“好”字。这一科取士,隆兴帝其实特别吩咐过主考官,命他在择优的同时,尽量多选青年才俊,那些年纪大的就不要选了。所以今科取士,凡四十五岁以上的应试举子,一个都没能金榜题名。 众举子在典仪官的指挥下行三叩九拜大礼,礼毕,隆兴帝亲自出了考题,命众举子当场作答,然后由翰林院党院学士会同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共同审阅,选出一甲三名,二甲十名的试卷交给隆兴帝龙目御览,再有隆兴帝决定状元榜眼探花分别为何人。 三个时辰之后,从第一名到第十三名的试卷才呈到御书案上。隆兴帝拿过头一份,打开来一看便赞了一声:“好字!”然后再看看卷标上签着的姓名,赫然写着魏玄二字。 隆兴帝以极快的速度通读魏玄的文章,然后又回过头细细的读了一遍,众朝臣见此情形,便知道状元必是已经选出来了。要知道隆兴帝主持过许多次殿试,这还是头一次将一篇文章细细读上两遍。 半个时辰之后,没有任何悬念的,魏玄被三位大学士和隆兴帝共同认定为新科状元,当场便赐状元冠状元袍,命魏玄立刻穿戴起来。 但见魏玄帽簪金花身着锦袍,好一派少年状元的气相,当真有说不出的风流潇洒,看到那传说中素有“克妻”之名的魏玄竟然是如此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美少年,不少家的适龄女儿的亲贵大人们肠子都悔青了,这么好的女婿人选,他们怎么就没早发现呢。现在可倒叫,叫那杏云县主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隆兴帝命太子亲自为魏玄披红挂彩,并赐御苑白马一匹,好让魏玄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夸官三日。然后又赐下凤冠霞佩一具,好让魏玄捧去程老太医府上报喜。 魏玄高中状元之时,庄煜也在朝上,他立刻命人回府报信,主要是告诉程灵素这个好消息,再者,程灵素到底是程家的女儿,回头魏玄送风冠霞佩,自然要去程府,得让程老太医和程灵素赶紧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魏玄扑个空。 魏玄领旨之后,便带着凤冠霞佩游街夸官,在他身后,有亲随捧着朱红木盘,盘上盖着大红绣金百年好合的坠流苏盖头,那盖头上坠的流苏并不是线穗子,而是一串串细细的米珠流苏,可见大红盖头盖着的凤冠霞佩规格绝对不低。 魏玄夸官至程府之时,程老太医与程灵素早就回到府上,程底上下也都张灯结彩的热闹起来。程赖氏早就笑的脸上开了花儿,只围在程灵素身边不住的说道:“我就知道灵素你是个有造化的,果不其然,你看,你现在有新科状元的夫婿,又得王爷王妃的喜爱,灵素啊,你发达了可不能忘了你弟弟啊,你可就灵枢一个亲弟弟,他可就全指着你了。” 灵素本来心情很好,可是听完娘亲的这番话,她顿时什么心情都没了,说到底,自己在娘亲心中唯一的作用就是拉拔弟弟,她何时能真正的为自己想一想。 见灵素不回答,赖氏脸色便没有刚才那么好看,抱怨道:“灵素,娘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我可跟你说,你若是敢不拉拔你弟弟,我……我死给你看!” 程赖氏此言一出,整个房间里刷的一下子全都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程赖氏,这是一个做娘的应该在女儿大喜的日子里说的话么? 此番程灵素回府,无忧特意让赤霄和青虹陪她回来,如今无忌大了,死活不要丫鬟们近身服侍,所以以前服侍无习的丫鬟们便都跟了无忧。无忧知道灵素身边没有几个得力之人,便将赤霄青虹给了灵素。 赤霄原本是无忌身边四个丫鬟之首,她个性忠义耿直,眼中最揉不得沙子,因此便一个箭步冲到程灵素的面前,冲着赖氏叫道:“五奶奶您说的是什么话,今儿可是我们县主大喜的日子,您不听忌讳我们还怕呢,县主是皇上亲自封的,您就算是县主的亲娘,也不能这样对县主说话,否则便是不分尊卑,往重里说,抓您去治罪您都白给。” 赖氏并不知道赤霄原本是服侍忠勇郡王的大丫鬟,忠勇郡王小的时候她都管过的,如今管她一个小小的平民之妻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赖氏只扯着脖子叫道:“哟哟,我的好小姐诶,你就是这么纵着奴才欺负你亲娘啊!” 赤霄脖子一梗叫道:“我是奴才不错,可我也是县主身边有品级的女官,不知道五奶奶您的品级是什么?” 赖氏这一辈子最心气难平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丈夫是个白身,不能给自己挣个官家夫人的身份。如今赤霄正说中了她的痛处,赖氏脸色大变,立刻伸手去扇赤霄的耳光。可赤霄是服侍无忌的人,便是耳濡目染,这许多年积累下来,身手也差不到哪儿去,所以赖氏一举手,赤霄便将她的手抓住,让赖氏打不下来。 这时跟着过来给程灵素帮忙的崔嬷嬷走过来沉声斥道:“赤霄,不许无礼,还不快放过五奶奶。” 赤霄这才哼了一声将赖氏丢开,然后转身向程灵素下跪道:“县主,婢子又犯了毛躁脾气,请您责罚。” 程灵素看着脸色不善的娘亲,叹了口气将赤霄扶了起来,缓缓说道:“赤霄,你一心为了我,何错之有,起来吧。” 第207节 赖氏的脸色刷的青了,只狠狠的瞪着程灵素,仿佛那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程灵素扶起赤霄之后,缓步走到赖氏的面前跪下,沉沉的说道:“娘亲,灵枢是我的弟弟,若他有出息,我自然会帮衬于他,可他若不是上进的种子,便让他做一世的富家翁,不也能平安喜乐么,灵枢性子惫懒,既不想读书又不肯习武,你让女儿怎么提携他?男儿在世,当自强不息建功立业,若只依靠别人帮助,他又怎么能在世间立足,娘既然宠爱灵枢,就该真正的为他好。” ☆、第二百五十二章好事连连 但见程灵素头绾垂鬟堕马髻,发髻上簪一只凤口衔红宝石流苏的赤金点翠卷须五翼凤钗,鬓旁斜插了一串宫制大红色石榴绢花,越发衬的程灵素肌肤胜雪,明眸若星。魏玄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魂儿都被那双灿灿星眸给吸住了,再也移不开目光。 程灵素看到头戴簪花翼善冠,身着大红状元袍,手捧凤冠霞佩的魏玄,心脏也是一阵狂跳,从前魏紫总在她面前说起九哥如何如何,程灵素还以为是魏紫的夸张溢美之辞,不想今日一见,才知道魏紫说的一点儿都不过份,这魏玄果然是一表人材,好一位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 程府的大夫人见两人看个对眼儿不说话,却都红了脸,便上前轻轻碰了碰程灵素,笑着说道:“灵素,新姑爷都捧一路了,还不快接下来让新姑爷用杯香茶歇一歇。” 魏玄这才醒过神来,忙将凤冠霞佩端到灵素的面前,红着脸说道:“请小姐受凤冠霞佩。” 程灵素含羞接过摆着凤冠霞佩的大红朱漆托盘,脸上已经烫的快要烧了起来。 程大夫人忙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新姑爷快请上座用茶,赤霄青虹,扶小姐回房。” 魏玄还没看够呢,一听程大夫人让程灵素回话,不由伸手叫道:“且慢……” 程灵素正要转身,听到魏玄叫自己,便停下来抬头看向魏玄,脸儿红极了。 魏玄心里想说些什么,可是大厅上有好多的人,他纵有一心的话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最后只得向程灵素做揖道:“请小姐慢走。” 围观之人见新姑爷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这么一句话,不由都笑了起来,果然新姑爷头回登岳家门,都是傻姑爷这话再没错的。 灵素走后,魏玄又拜见了程老太医和诸位长辈,又领了饭才继续下午的夸官之路。而程灵素回到房中,在众多嫂子们的闹腾下看了一回凤冠霞佩,然后命便命赤霄将之仔细的收到箱子里锁好。这是御赐之物,若稍不小心有一丝一毫的损坏,那都是大不敬之罪。 因为今天是程灵素的好日子,所以没有人告诉程灵素魏玄进大门之时,她的亲弟弟程灵枢闹出的那一场闹剧。可就算是如此,程灵素还是为娘亲赖氏说的那一番话暗自伤心,这种伤心她还没有办法向任何人倾诉。 赖氏之事很快传到的程老太医的耳中,程老太医大怒,立刻下令禁了赖氏的足,并将为程灵素备嫁之事交给管家的大儿媳妇办理,虽然程家大夫人有些个小气不舍财,不过程灵素如今是县主的身份,嫁的又好,她还真不敢太明显的苛扣什么。怎么着也得面子上过的去才行。 程灵素自此便不好总往外跑了,可无忧知道程老太医不在府中之时,程府中人对程灵素不过就是面子情,所以便打发人接了程灵素到睿郡王府,反正程灵素是皇上亲口御封的睿郡王义妹杏云县主,所以睿郡王府也算是她的娘家,便是在睿郡王府住着别人也说不着什么。所以程灵素在出阁之前的绝大多数时间中便住在睿郡王府静心待嫁。 这一日,程老太医将孙女儿叫以面前,有些为难的对她说道:“灵素,祖父和你商量个事情?” 程灵素忙说道:“是这样的,当日毅国公与祖父为你和魏玄交换信物之时,毅国公拿出来的是一方药玉。” 程灵素奇道:“爷爷,药玉是什么啊?” 程老太医叹道:“也不怪你不知道,药玉极为罕见,爷爷年轻的时候游历天下,曾经到过一个极偏僻的无名小村,这村子交通极为不便,村里有人生了病,都去求村中一位老者,那位老者也不把脉也不开方子,只是给病人喝一喝极清冽的水,便是重病之人,一连喝上十数日便也能好的差不多了。爷爷当时极为好奇,便向那位老人家求教,那位老人家拿出莲子大小的一块墨色石头,那石头天然有淡淡药气,病人所喝之水便是用这石头的浸出来的。” 程灵素听到这里,惊讶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自小学医,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神奇的,包治百病的石头。“爷爷,那就是药玉么,是天然的还是炼出来的?”程灵素急急追问起来。 程老太医说道:“爷爷也不知道,那位老人家说那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传到他已经是第五代了,据说最初那药玉足有拳头大小,用了五代,只剩下莲子大小了,老人家说最多再用一代,这药玉便彻底消失。” “啊……那……爷爷,毅国公府的药玉和您见到的药玉一样么?”程灵素大约猜到的了什么,急急的问了起来。 程老太医点点头道:“你这块药玉比爷爷当年见到的还要好上百倍。” 程灵素立刻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爷爷,我这就拿药玉泡水给姐姐和宝儿喝。” 程老太医忙说道:“万万不可。” 程灵素急道:“爷爷,这有什么不行的。” 程老太医拍了拍孙女儿的肩膀说道:“灵素,稍安勿燥,听爷爷慢慢说。王妃并没有病,只是分娩之时损耗太过,平日里只能用固本培元的药膳慢慢温养着,最终还是要靠王妃自己的生机来调理好身体。用药玉,对王妃来说有害无益。” 程灵素沮丧的说道:“怎么会这样,药玉也有不能治的,那还叫什么药玉。” 程老太医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药玉对王妃没用,不代表对宝儿没用。” 程灵素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忙说道:“那我这就去取药玉给宝儿泡水。” 程老太医摇摇头道:“只是泡水还不够,宝儿出生之时在娘胎里的时间太久,到底伤了心肺。若想让她彻底好起来,只有让她将药玉放到心口之处,日夜不离身的贴身戴着,少说也要戴上个五六年才能好起来,若是戴上之后再拿下来,这药效就断了。这便是爷爷的为难之处。” 程灵素明白了,那块药玉是她与魏玄的文定之礼,又是魏家的传家之宝,自然不可以转送他人,她得带着药玉一起进毅国公府的大门。若将药玉给宝儿佩戴五六年,她进门之后便不好向公婆丈夫交待。 “爷爷,还是宝儿的身体要紧,不如和毅国公府的人商量一下,暂时将药玉借给宝儿戴着,等宝儿大安了再取回来,想来毅国公府的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他们不会不同意。” 程老太医皱眉道:“可万一呢,这毕竟是他们的传家之宝,就算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借,可若因此他们家对你……灵素,你能得这门亲事不容易,爷爷不愿意……” 程灵素摇摇头道:“爷爷,您想多了,若是毅国公府因这点子小事便为难孙女儿,那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程老太医立刻虎着脸喝道:“不许胡说,婚期都已经定了,你不许节外生枝。” 程灵素低头闷闷的应了一声“是”,心里却还是打起了别的主意。既然药玉能彻底治好宝儿的身体,那她就算是做点子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值得了。 程老太医亲自教养的孙女儿,他自然是再了解不过的,一听程灵素的语气,便虎着脸说道:“去,把药玉拿来。” 程灵素心中暗叫不好,却又不敢违背祖父之命,只得不情愿的去取来药玉交给程老太医。 程老太医拿上药玉立刻赶往毅国公府,毅国公亲自将程老太医迎到正厅,笑着说道:“老亲家有事只打发人来说一人,小侄自当前往听老亲家教导,何以亲自走这一趟?” 程老太医没有说话,只是将药玉拿了出来,毅国公脸色立时大变,腾的站起来紧张的说道:“不会是玄儿的未婚妻有什么吧,老亲家,您要退婚,这可万万使不得?请您一定收回成命!” 程老太医奇道:“灵素的身子很好,老夫也断断没有退婚之意,贤侄,你如何这样说?” 毅国公指着那枚药玉说道:“那老亲家您这是何意,难道您不是要退文定之礼?” 程老太医这才明白过来,忙笑着说道:“没有没有,老夫绝无此意,老夫此来是求贤侄来了。” 毅国公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坐下来叹口气说道:“老亲家,您刚才可是真吓死小侄了。小侄还以为……咳……不说了,老亲家,您有何事只管吩咐。” 程老太医将药玉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毅国公惊的瞪圆了眼珠子,指着那枚药玉说道:“这个真的能治病?” 程老太医点点头道:“千真万确!若没有把握,老夫今日也不会来求贤侄了。” 毅国公疑惑的说道:“老亲家之意,是想用这药玉给什么人治病么?” 程老太医点点头,将睿郡王府的小郡主胎里便损了心肺之事说了一遍,又说了那药玉对小郡主的身体有何等大的帮助。毅国公明白了,他立刻爽快的说道:“老亲家,这药玉是文定之礼,既给了灵素自然由她做主,根本就不用问我们的意思。您还特地跑一趟,没关系,只管用吧,若能救人,总比空放在盒子里有意义,三弟弟妹哪里很不必担心,若他们知道药玉能救人,怕早就拿出来了。” 程老太医没有想到自己纠结了好些时日的问题,在毅国公府上却完全不是问题,不由自嘲的笑了起来。毅国公突然一拍脑门子叫了起来:“哎呀,怪道我们家的人个个身体好,几十年都没请过大夫,原来是祖宗留下的传家宝护着我们呢。” 程老太医听了这话,忙问道:“贤侄,老夫多嘴问一句,是否每一个贵府男丁都有一枚药玉?” 毅国公摇头道:“也不是,我魏府三房,只有每房的嫡长子有,其他人并没有。” 程老太医点了点头,喃喃道:“那应该不是了。” 毅国公忙问道:“老亲家,什么不是?” 程老太医摇头笑道:“没有什么,既然贤侄有成人之美,那老夫这便回去为小郡主准备起来,最多六年,六年之后,必定将药玉完璧归赵。” 毅国公见程老太医很着急的样子,便也没有多挽留他,只是请程老太医得闲了务必多往毅国公府走动,然后亲自将他送出大门,看着程老太医的车轿走远了他方才回府。 程老太医回到睿郡王府,立刻叫灵素用极薄素纱做了个兜儿,将那药玉放入兜中拿着去见无忧。 如今无忧的精神比从前好多了,因为担忧小女儿的身子,所以无忧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小女儿,对两个虎头虎脑大胖儿子的关注要少很多。 程老太医进来给娘儿俩的把了脉,然后拿出药玉说道:“王妃,这是老夫给宝儿寻的良药,此药不必服用,只日夜不离身的佩戴在心口处,最多六年宝儿必可大安。” “真的?那可太好了,程爷爷,您叫无忧怎么谢您!”无忧一听女儿六年之后就能健康起来,激动的双唇直颤,连话都说不太清楚了。 程灵素忙上前扶住无忧笑道:“姐姐,爷爷从来不骗人的,快给宝儿戴上吧。”说罢,灵素便将用药玉递给无忧。无忧解开小庄晓的衣裳,将素纱兜着的药玉小心的放在宝儿的心口处,然后用带子固定起来。程老太医看着无忧做好这一切,方说道:“王妃切记六年之中药玉一刻都不能离身。哪怕只离开片刻便没有用了。” 无忧忙说道:“沐浴时也不拿下来么?” 程老太医摇摇头道:“不拿,从今日开始,宝儿每隔一日便要用温水浸浴两刻钟,一直到她完全恢复健康。沐浴之时什么都不要用,只用净水。” 无忧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程灵素挽着无忧的手笑道:“姐姐,你以后再也不用为宝儿的身体发愁了。只宽心将养自己的身子吧。” 无忧轻轻点头,好奇的问道:“程爷爷,这是何药,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程老太医与无忧相识多年,自然知道无忧的性子,若他直说这是孙女儿的文定之礼,无忧必然不肯让宝儿一戴就是六年,于是笑着说道:“这是老夫偶有奇遇所得,王妃就不必问的太清楚了,只要对宝儿身体就行。” “什么对宝儿身体好?”庄煜的声音从门口响起,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庄煜和无忌正走进来,无忧便将程老太医为宝儿寻得灵药之事说了一回。 庄煜和无忌听罢狂喜不尽,程老太医可是为他们卸下的心中大石。说实话,自从宝儿出生之后,大家虽然都不说,可是人人心里都觉得宝儿不一定能活太久,这个可爱的小精灵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他们。而今天程老太医终于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小宝儿能平安长大了。这让庄煜无忧无忌他们三人激动的热泪盈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药玉是毅国公府的传家宝,所以程老太医很郑重的对庄煜无忧无忌说道:“两位王爷,王妃,这灵药可遇不可求,还请大家对此事三缄其口,免得……” 无忧立刻说道:“程爷爷放心,我们一个字都不会说。” 自此无忧的心病没了,调养身体见效就快多了。她已经可以独自一个人在园中散步了。甚至在五月十七那日她都可以去肃国公府参加胡氏生的女儿的满月宴。 胡氏四月十六发动起来,直到十七的晚上才生下一个重有八斤重的胖丫头,让所有人都惊奇的是胡氏胖成那样,居然还熬过了分娩这一道鬼门关,虽然也是熬掉了半条命,可到底撑了过来。 帝后听说胡氏生下一个女孩儿,倒也没有不高兴,在旧例的基础上加了两成赏赐胡氏,这让原本不高兴胡氏只生了个女儿的庄烃不得不对胡氏好一些。主子的态度决定下人的态度,所以胡氏坐月子的日子并不难过。 肃国公府的大姐儿做满月,无忧做为嫂子自然是要出席的。她如今身体好了放多,不免又动了为无忌相看媳妇的心思,若要相看弟媳人选,无忧自然要多多出来参加社交活动。 胡氏一见到无忧,便一把抓住无忧的手,极为亲热的说道:“好五嫂,您可算是来了,我一早儿就盼着您呢。” 无忧被胡氏的热情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与胡氏这般要好了。 胡氏现在还是很胖,不过比怀孕的时候已经瘦多了。她将无忧拉到房中,扑通一声跪倒在无忧的面前,急急的说道:“弟媳谢五嫂活命大恩!”、 无忧更是傻了眼,忙摇手说道:“弟妹你说什么呢,我何时救过你?” 胡氏忙说道:“宜母子果,若没有五嫂给我宜母子果,我们母女断断活不到今天。” 无忧想了一会儿才有些明白,怪不的看胡氏比三月之时瘦了许多,想来就是那宜母子果之效。宜母子鲜果泡水能有效的遏止食欲,还能理气安胎,想来必是这个缘故。 “五嫂,我喝着宜母子蜜水极好,每日都喝,现在也每日喝,饭量小了许多,人也爱动弹了,五嫂,真是多谢你了。” 在一旁服侍的杨枝听完胡氏这一番话,真的快恨死睿郡王妃季无忧了,闹了半天原来是这宜母子蜜水做的怪,怪不得自那日从睿郡王府回来,凭她再想什么办法让胡氏多吃东西,胡氏都说不饿不肯多吃,只是想喝宜母子蜜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胡氏硬是瘦了好几圈儿。逼的她不得不铤而走险,想在胡氏分娩之时动手脚。 可是杨枝万万没有想到,胡氏在临产之前,竟然央求庄烃将祖母锦乡侯夫人和她的娘亲接过来照看。杨枝硬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才让胡氏熬了一天一夜,将孩子平安的生下来。虽然说那只是个女孩儿,这让杨枝暗暗松了口气,她多少也能交待一二,毕竟那不是肃国公庄烃的嫡长子,日后她们还是有机会的。 无忧听罢忙扶起胡氏笑着说道:“弟妹平安诞下娇儿真是再好不过的,这孩子愁生不愁养,只仔细的养着,很快就长大了。弟妹也好好将养身体,来年必能再生个大胖小子。” 今年皇家可算是添丁进口人数最多的一次,因此隆兴帝龙心大悦,又赶上今年是太子的三十整寿,所以隆兴帝决定大赦天下,大燕监牢之中除了犯下谋犯大罪的犯人之外,其他全都得到赦免,放他们回家与亲人团聚。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七千 ☆、第二百五十三章无忌亲事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微服而行的帝后二人,为他们引路的老管家丁伯。庄煜赶紧站起来跑出席子迎接,他跑的急,连鞋子都没有穿。 隆兴帝和皇后都已经看一席上无忧与三个孩子睡的正香甜,忙向跑过来的庄煜摆手,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惊扰了无忧母子们。 庄煜上前跪下压低声音请安,皇后忙将他扶了起来,悄声道:“傻孩子,怎么还赤着脚,快把鞋子穿上。” 庄煜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没有穿鞋,赶紧跑到席边将鞋子穿好,然后对帝后小声说道:“父皇母后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叫人来告诉儿臣,儿臣也好迎接父皇母后。” 隆兴帝摆手笑道:“朕兴之所致,突然想出宫走走,正好有日子没见旭儿曦儿宝儿,这不就与你母后来了么。” 虽然帝后与庄煜说话声音都尽量压低了,可是无忧一向浅眠,而且又是睡在树荫之下,她自然不会睡的很沉,很快就醒了过来。无忧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帝后与庄煜三人就站在离席子不远的地方说话,顿时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脸上涌来,这……真的是太丢人了,这青天白日的,她竟然当着公公婆婆的面睡懒觉,无忧真想自己立刻变成一个小蚂蚁钻到地底里去。 皇后最先发现无忧醒来,她立刻对隆兴帝说道:“皇上,妾身走了一路,有些乏了,您也累了吧,不如我们先去歇会儿?” 隆兴帝一点就透,立刻说道:“皇后说的很是,朕的确有些累了,煜儿,你留下照看孩子们,老丁引路,朕先去歇一歇。” 庄煜还没发觉无忧醒了,忙说道:“这怎么行,还是让儿臣为父皇母后引路。” 第208节 皇后向席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笑骂道:“真是个傻小子!”说罢便与隆兴帝一起走了。 庄煜回头一看,才正对上无忧那羞的如大红锦缎一般的小脸儿,他这才明白父皇母后的用意。庄煜赶紧来到无忧的身边,低声笑着唤了一声:“无忧!” 无忧却恼的啐了他一口,又羞又怒的气道:“父皇母后来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庄煜忙道:“无忧,父皇母后没让人惊动,我也是他们到了近前才知道的。那时你睡的正香甜,我怎么舍得叫你起来。” 无忧轻轻捶了庄煜一下,可庄煜皮糙肉厚,无忧的轻捶连给他挠痒痒都算不上,看着庄煜那眯着眼儿受用的表情,无忧着实气不过,只伸指捏住庄煜腰间的软肉轻轻一转,便见庄煜变了表情,他“咝……”的倒抽一口凉气,咬牙低声道:“无忧,疼……” 无忧傲娇的哼了一声,这才松开手放过庄煜。庄煜揉揉刚才被无忧捏过的地方,脸上却是一副甘之饴的傻笑。就算是被无忧“体罚”,那也是最甜蜜的事情。 无忧起身,命人过来抱了三个孩子将他们送回房间继续睡,庄旭与庄曦睡的沉,就算是被抱起来也照样酣睡不醒,可小庄晓却灵的很,春雨一抱她,她立刻就醒了,只向庄煜无忧招着那双藕段儿般的白嫩小胳膊求抱抱。 庄煜呵呵一笑,赶紧上前将女儿抱入怀中,准备陪无忧一起回房更衣。 无忧却推推他道:“快去陪父皇母后,我先回去更衣,少倾便到。” 庄煜甩甩披拂在背上的长发笑道:“我也得回房束发呀。” 夫妻两个折腾了一小会儿,才将自己收拾停当,带着小庄晓去了帝后暂时休息的翠华居。 一看到帝后,无忧的脸又红了起来。帝后二人却很有默契的一字不提,仿佛才见到无忧一般。无忧上前见礼,两人都细细问了无忧的身体情况。无忧的身子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脸色见红润了一些,当然,这红润中有无忧害羞的原因,不过无忧说话之时明显有了力气,这可是一点儿都不羼水的。 皇后抱着小庄晓轻轻掂了掂,笑着对隆兴帝说道:“宝儿抱着比上回重了些,脸色也好多了。看来程老太医的医术果然高明。” 隆兴帝笑道:“程老卿家的医术自是极好的。若非他有了年纪,朕再不会让同意他致仕。” 皇后笑笑没说什么,只是边逗弄着怀中的小孙女儿,边问无忧道:“无忌哪儿去了,怎么这会子都没见着人?” 无忧笑着说道:“无忌这阵子也只早晚打个照面儿,其他时间都不见人,问他,他只说去义父府上。” 皇后笑着说道:“小子到了无忌这个年纪都是没笼头的马,心可野着呢,过几年大了就好了。孟雪,把册子给你睿王妃看看。” 孟雪应了一声,立刻将一本寸许厚的小册子呈到无忧面前,无忧看见那么厚的一本册子,不由惊讶的问道:“母后,这是什么?” 皇后笑道:“这是我们大燕名门闺秀的资料图册,你先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无忧讶然道:“这么多?” 皇后笑道:“无忌铁头晟儿都得相看起来了,就这些,母后还觉得选择余地少了呢。无忌在他们几个当中年纪最大,先尽着无忌选。选个最中意的,把亲事定下来,也好慢慢的教导起来,无忌的王妃必得是个能主事的。” 无忧看着那厚厚的册子,这一时半会儿她且看不完。皇后见无忧面带为难之色,便笑着说道:“不急,这册子就留在你这里慢慢的看,挑上个大半年也使得,明春能把无忌的亲事定下来就行。” 无忧忙屈膝躬身说道:“谢母后。” 皇后忙叫道:“煜儿,快扶着无忧,你这孩子也真是,身子才好了一些,快坐下,仔细头晕。” 隆兴帝看庄煜扶无忧坐下之后方才笑着说道:“煜儿,为父今年打算秋狩,过了中秋节便动身起程。” 庄煜忙说道:“父皇,让儿臣伴驾吧。”在诸皇子之中,庄煜的身手最好,由他护驾隆兴帝的安全自然更加有保证。 隆兴帝笑道:“不急不急,到时候再说。”庄煜见父皇似有另有安排,便也不再说下去了。 无忧陪着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帝后只道她累了要回去歇着,便也没多问就让无忧回房了。无忧出了翠华居,立刻去小厨房准备酒菜,帝后亲至,她这个做儿媳的怎么也得亲自做几道菜才说的过去。 无忧边准备酒菜边想事儿,她突然出声道:“白虹,去告诉丁伯,让丁伯派人到卫国公府把小王爷请回来。”白虹应了一声赶紧跑开了。 莫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丁伯来到小厨房外,有些慌张的说道:“回禀王妃,小人着人去卫国公府请小王爷回府,可卫国公府的人说小王爷并没有去过。” 无忧心中一沉,忙问道:“隔壁可曾找过?” 丁伯赶紧说道:“找了,不只找了隔壁王府,小的还着人去在大公主府和将军府还有穆国公府找了,可都没找到小王爷。” 无忧急的脸色发白,连声说道:“无忌到底去了哪里?无忌到底去了哪里?” 丁伯忙说道:“回王妃娘娘,小人刚才去问了今日轮休的飞星却邪,可这两个小子吞吞吐吐的,似是有什么隐情,小人不敢自专,特来向王妃娘娘禀报。” 无忧明白了,这是老管家撬不开飞星却邪的口,才告到自己这里了。她对老管家轻声说道:“我知道了,命飞星却邪入内回话。” 少时,飞星和却邪被带到无忧的面前,两人一见到无忧,便跪到地上磕起头来。显然这两小子心虚了。 无忧什么都不说,只沉着脸看他们磕头,无忧越是不说话,飞星和却邪两个越是心虚,最后两人绷不住了,性子最直的飞星哭丧着脸说道:“请大姑奶奶示下。” 无忧冷哼一声喝问道:“你们还知道我是忠勇郡王府的大姑奶奶么?” 飞星和却邪两人心中暗暗叫苦不叠,活该他们两个今天倒霉,偏偏轮休留在王府之中,早知道王妃会突然盘查,他们说什么也得和含光龙渊换班儿,含光的脑子最好使,他一定有办法蒙混过关。 “说吧,你们王爷这阵子都忙什么呢?”无忧淡淡问了一声,飞星和却邪硬是听出了森森的寒意。飞星赶紧碰了碰身边的却邪,却邪苦着脸看了飞星一眼,这不是为难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么,王爷不许说,大姑奶奶又逼问。若是在一般人家,他们自然也就不说了,可关键是这位大姑奶奶可不是一般的大姑奶奶,她可当着忠勇郡王府全部的家呢,便是王爷在她的面前也得乖乖儿的听话。主子都得听大姑奶奶的,何况他们这些下人呢? 却邪还没有说话呢,性子憨直的飞星实在忍不住了,向上磕头说道:“大姑奶奶,您别为难小的了,王爷不让小的说,小的若说了就是对王爷不忠。” 无忧看了飞星一眼,不辩喜怒的说道:“你们果然够忠心,罢了,既然你们王爷不许你们说,那就让他自己来说吧,想必他在何处你们是知道的,现在立刻去把你们王爷给我找回来!” 飞星却邪如逢大赦,立刻磕了头爬起来,倒退出去之后才撒丫子跑开了。 白虹气鼓鼓的说道:“王妃,就这么绕了他们?要不要派人跟着?” 无忧摇摇头道:“不必了。”说罢无忧便起来去查看饭菜去了。莫约过了大半个时辰,无忌才气喘呈呈的跑了回来,在小厨房门口,无忌舔着脸嘿嘿笑着叫道:“姐姐,我回来了。” 无忧没理他,只掀开锅盖查看菜肴的情况,锅盖一掀开,一阵扑鼻的香气直往无忌鼻子里钻,他赶紧跑到无忧身边,挨着无忧的胳膊赖皮赖脸的撒娇道:“姐姐,这菜好香啊,是我最爱吃的酥肉吧?” 无忧没理会无忌,只用胳膊向外一捣,没好气的说道:“您可是尊贵的忠勇郡王,何必理会我这个已经嫁出门的姐姐。” 无忌可受不住这话,扑通一声跪倒在无忧的脚边,仰着脸看着无忧,急的脸都红了,无忌急切的叫道:“姐姐,无忌错了,您生气怎么罚无忌都行,可别不理无忌,姐姐不理无忌,无忌就成孤魂野鬼了,不要啊姐姐!” 无忧听无忌说的可怜,心早就软了,无忌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她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这些年,早就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她为了无忌连自己的命都能舍弃,又怎么舍得硬下心肠不理无忌呢。 “无忌,你还认姐姐?”无忧心虽软了,可口上却不软,只没好气的问了一声。 无忌赶紧说道:“认认,当然认,姐姐,你是无忌最亲最亲的姐姐。” “那姐姐问你,这阵子你天天早出晚归的,都去哪里了?”无忌赶紧说道:“姐姐,我有时候去师傅家,有时候去淳亲王府,有时候去毅国公府,有时候去五城兵马司,都不一定的。” 无忧皱眉道:“当真只有这些地方?” 无忌赶紧举手保证道:“姐姐,真的就这些地方,哦,对了,我还会去三叔家探望三婶,三婶的病已经好多了。” 无忧不悦道:“这些地方你尽可以大大方方的去,为何还不许小厮们说出来,无忌,你若再在姐姐面前耍鬼,那就什么都不必说了,你如今也大了,只回府去住着吧,姐姐管不了了你。” 无忌立刻慌了,忙拼命摇头道:“不要不要,姐姐,无忌不要一个人住,姐姐在哪儿哪儿才是无忌的家。” 无忧听无忌说的可怜,不只心,口也软了,她伸手拉了无忌一把,低低道:“无忌,起来说话,你也是堂堂王爷,跪在这里成何体统。” 无忌见姐姐心软了,赶紧站了起来,涎着脸笑道:“给姐姐跪不丢人。” 无忧伸指戳了无忌的额头一下,笑骂道:“你就是个小魔星,赶明儿娶了媳妇生了儿子,我看你还闹不闹?” 无忧和庄煜也常和无忌开这样的玩笑,可每回无忌都厚着脸皮叫着自己那怕是八十了,已经儿孙满堂,在姐姐姐夫面前也还是个孩子。可是这回却不一样,无忌的脸上竟然泛起可疑的红云,这让无忧吃惊极了。 无忧想了一回,突然问道:“无忌,你最近常去毅国公府?” 无忌本能的点了点头,等他意识到自己点头的时候,脸涨的越发红了。无忧一见无忌的表情,心里便有了个模糊的念头。无忧决定试一试无忌。 “无忌,今儿父皇和母后来了,母后给了姐姐一本册子,上头全是和你年纪相当的姑娘画像,姐姐相中了一个人,回头你来看看,若是也中意,那姐姐就找人去提亲了。”无忧很认真的说了起来,仿佛只要无忌一点头,她就会立刻请媒请亲。 无忌大惊,想也不想便摇头说道:“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娶亲!” 无忧也不着急,只笑着说道:“真的不急,那便罢了,原本姐姐瞧着毅国公府阿紫很好,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阿紫是个好姑娘,你不喜欢,那姐姐就替虎头去说这门亲事,虎头一定会喜欢阿紫的。” “不行!”无忌满脸紫涨的大叫一声,震的无忧耳朵都嗡嗡直响。 无忧皱眉看着无忌,故做疑惑的说道:“为何不行?你不中意阿紫,姐姐没有为难你,硬要你娶阿紫啊,姐姐总要给你说一个合你心意的媳妇儿。” 无忌又羞又气,这会儿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被姐姐诈了。“姐姐……”无忌不依的拽着无忧的袖子,象小时候一样的撒娇。 无忧笑笑,拉着无忌到桌旁坐了下来,轻声说道:“你看上阿紫了?” 无忌红着脸重重点了点头。然后又急急的说道:“姐姐,魏小姐不知道的,我……我……” 无忧笑着接口道:“你就是偷偷的喜欢了?这倒怪了,你何时见过阿紫的?” 无忌嚅嚅的说道:“姐姐坐月子的时候,有一回我给姐姐折梅花,在园子里见过魏小姐一面,我……我还捡到她的玉兔。” 无忧失笑道:“然后呢?”她可不相信无忌只见了魏紫一面就会喜欢上她。后来必定还有些什么是无忌没说的。 可是无忌却只红着脸紧紧闭着嘴不说话,分明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神情,越发的可疑了。无忧见状故意说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姐姐只能去问阿紫了。” 无忌大惊,着急忙慌的叫道:“千万不要啊姐姐!” 无忧横了无忌一眼嗔道:“不想让姐姐去问阿紫?”无忌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无忧便笑着说道:“也行,那你说好了,若你不说,姐姐只有去问阿紫了。” 无忌期期艾艾的说道:“灵素姐姐订亲之后,有一回我出城去玩,不想突然吓起大雨,我正想找地方避雨,就看到一辆马车从对面疯跑过来,那拉车的马必是惊了。眼看那车就要翻了,我……我就跳过去救人,将马车里的人救到我的马上。” 无忧笑着问道:“那被你救下之人就是阿紫?” 无忌点点头道:“嗯,就是她,她被吓坏了,脸儿白的象纸一样,好可怜!” 无忧这才明白过来,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无忌,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你怎么不早些告诉姐姐?” 无忌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十天之前发生的事情。魏小姐受了惊吓,又着了雨,回去就病了,这几日,我……我都去探病的。” 无忧笑着拍了无忌一记,嗔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也敢瞒着姐姐,怪不得这阵子没见到阿紫到我们府上做客,原来是病了。行了,姐姐知道了,无忌,这阵子你不许再去毅国公府了。” 无忌着急的叫道:“为什么啊,我怎么就不能去毅国公府了?” 无忧瞪了他一眼嗔道:“傻小子,你的亲事要向父皇母后禀明的,若是他们同意,便会给你赐婚的。在赐婚之前你总去毅国公府,有伤阿紫的闺誉。” 无忌哦了一声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无忧看了心中暗笑,却故意不理会无忌的小情绪,只是命他去给帝后请安。 用罢午饭,隆兴帝满意的笑着说道:“无忧的手艺越发好了,每道菜的味道都极好,特别是这青竹酒,甘爽清冽至极,无忧,以后再酿了一定要给父皇多送几坛子。” 无忧笑着应了,皇后却担心的看着无忧,轻声问道:“无忧,你身子才好,怎么能这样操劳,倒是我们扰了你的清静。” 无忧忙笑着说道:“母后,儿臣的身子好多了,做几道小菜并不会累着,难得父皇母后大驾光临,儿臣高兴还来不及呢。” 漱过口,因庄煜与无忧素有饭后散步的习惯,帝后便也随了他们一起到园子里散步,庄煜与无忌陪着隆兴帝,无忧则与皇后落在后头。无忧正好将看中毅国公府的魏紫做弟媳之事向皇后禀报了。 皇后点头笑道:“本宫也看好毅国公家的小姐,别的不说,单他们府里家风正,又能生儿子,这两点就够了。” 无忧倒没想的这么深,她想的很简单,既然无忌喜欢阿紫,而阿紫又的确是个好姑娘,这门亲事就没什么不可以的。皇后这么一提,无忧才想起百日宴那回见到魏府的六位少夫人,那还是有两位有喜怕冲撞了没来,果然,毅国公府人丁很旺盛啊!正好与忠勇郡王府的人丁单薄形成极好的互补。 想到这里,无忧笑着说道:“还是母后想的深远,儿臣还没想到呢。” 皇后听无忧这话里有意思,便小声笑道:“可是无忌见过阿紫,自己先相中了?” 无忧轻轻点头,将无忌偶遇阿紫两次,救她一次之事简单说了一回,皇后听罢笑道:“原来这两孩子还有这样的缘法,行,回头母后和你父皇说一说,你也给淳亲王世子妃透个信儿,若没什么问题这事就定下来了。” ------题外话------ 明天家里宽带坏了,今天两更补上。晚上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 ☆、第二百五十四章(二) 无忧听皇后也赞成无忌娶魏紫,心中越发的有了底气,脑子里立刻想着该怎么样才能水到渠成的将话透给淳亲王世子妃,毕竟从前淳亲王世子妃托过她为魏紫踅摸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论是淳亲王世子妃还是毅国公府的人可都没有想过让魏紫做忠勇郡王妃的。毕竟魏紫虽然说是毅国公府的姑娘,可她的父亲到底只是百粤镇守使,身份上差了一些。 送走了帝后,无忧与庄煜说了无忌相中魏紫之事,庄煜听罢笑道:“这样倒好了,咱们家嫁出一个就从毅国公府里娶回一个,这才叫不吃亏呢。” 第209节 无忧白了庄煜一眼嗔道:“五哥,你乱说什么呢,嫁女儿就是吃亏么?难道以后你都不让我们宝儿嫁人么?” 庄煜的脸刷的就绿了,直着脖子吼道:“谁敢来抢宝儿,我剁了他!” 无忧被庄煜的怪样子逗的笑的不行,指着庄煜笑道:“五哥你又说混话,难道宝儿一辈子都不嫁人,只陪着你不成?” 庄煜一梗脖子叫道:“这有什么不行,难道我堂堂睿郡王府连个郡主都养不起么?” 无忧实在懒的与庄煜争辩,反正离宝儿嫁人还有十几年呢,实在用不着现在就操心。无忧可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提醒了庄煜,以至于庄煜见到与宝儿上下相差三岁之内的小男孩儿,就再没有好脸,当然,宝儿的两个哥哥除外。所以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与宝儿年纪相当的亲贵家的男孩儿们一见庄煜便吓的象什么似的,生怕跑慢了就被庄煜抓到,无忧劝过多少回都没有用,只要一不在无忧的跟前,庄煜对那些男孩们可是气场全开,恨不得把这些有可能抢他宝贝女儿的家伙全都消灭才好。 无忧正打算下贴子请淳亲王世子妃到睿王府赏那一池荷花,不想淳亲王世子妃的帖子却先到了。连由头都是一样一样的,淳亲王世子妃请无忧去淳亲王府赏荷花呢。 无忧立刻亲自写了回帖,答应淳亲王世子妃一定会如约前往。淳亲王世子妃接到回帖之后,不免暗暗松了口气。当日无忌于暴雨中救魏紫之事虽然被封了口,不许下人乱传,可是做为毅国公府姑奶奶的淳亲王世子妃,还是知道些内情的。 当日雨下的非常之大,而无忌那个傻小子又不太知道避讳,直接将浑身湿透的魏紫抱了个满怀,春衫本就单薄,又遭了雨,可不什么都遮不住了,魏紫又被无忌抱了个满怀,无忌虽然说救人没有错,可是这么个救法,倒让魏紫以后怎么做人呢,所以淳亲王世子妃不得不动了心思,想探探无忧的口风,毕竟无忧一直也很喜欢魏紫的。除了身份上差了些,魏紫其他的可什么都不差。 无忧如约前往淳亲王府,先给老王妃请了安,老王妃如今精神不如从前了,常日里总想歪着休息,便让无忧随淳亲王世子妃去花园消暑赏荷。无忧陪老王妃坐了一会儿,等老王妃似睡非睡的象是眯着了,才悄悄随淳亲王世子妃离开。 出了老王妃的院子,无忧便先笑着问了起来:“婶婶,恕侄媳冒昧问一句,不知道阿紫的亲事可有着落了么?” 淳亲王世子妃心头一跳,忙说道:“还没有呢,无忧你可有什么好的推荐?” 无忧笑道:“婶婶,您觉得舍弟无忌如何?” “忠勇郡王?这,阿紫太高攀了呀!”淳亲王世子妃心中暗喜,却故做惊讶的说了起来。 无忧挽着淳亲王世子妃的手笑道:“婶婶快别这么说,我们原也不过是国公府的门第,说什么高不高攀呢,阿紫好的很,我一直很喜欢她的。” 淳亲王世子妃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便也笑着说道:“阿紫能得无忧你的喜欢真真是她的福气,可是无忌那边……” 无忧笑着说道:“无忌向来最听我的话,说起来这两年侄媳也见过不少名门闺秀,可是怎么看她们都不如阿紫,婶婶知道侄媳看弟弟极重,总想给无忌寻个四角俱全的好媳妇,不是侄媳当面夸奖,京城之中这么多的亲贵人家,数毅国公府的家教 最严,门风最正。我也知道象阿紫这么好的姑娘必是百家相求,不过侄媳想着同婶婶这般要好,婶婶总不能白便宜了旁人也不应侄媳所求吧,这不才厚着脸皮来求婶婶玉成了。” 淳亲王世子妃轻轻捏捏无忧的面颊,笑着说道:“瞧这小嘴儿得多能说啊,这上下嘴皮子一合,就想把婶婶唯一的内侄女儿说回去啊。” 无忧挽着淳亲王世子妃的胳膊笑道:“哪能呢,侄媳这不是求您递个话儿么,若是毅国公府上的有意相允,侄媳立刻请旨赐婚,父皇和母后可是早就说过了,将来无忌的亲事他们是一定要赐婚的。” 淳亲王世子妃立刻爽快的应道:“好,我明儿就回娘家说去,后儿一准给你回音。” 话说到这里便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无忧随淳亲王世子妃坐在观鱼台上赏了一回接天碧叶与才露尖尖角的小荷,还未至用午饭的时节,庄煜便已经亲自来接人了。无忧虽然说如今身体好了些,可每日顿药是不能停的,而且庄煜也怕无忧累着,所以一早便来淳亲王府接人,无忧是在淳亲王世子妃等人会意的笑容中红着脸离开淳亲王府的。 隔了一日,淳亲王世子妃亲自来到睿郡王府代表毅国公府口头允婚,无忧立刻催着庄煜陪自己进宫。早一天把无忌的亲事定下来,无忧心中才能踏实下来。要知道魏紫如今是年纪小,还不到十二岁,若是再过个一二年,这攀亲的还不得乌泱乌泱的,这都不必看门第,只看毅国公府尽出男丁,魏紫便会极为抢手。其实也就是毅国公府对这个唯一的女孩儿特别的看重,轻易不肯许婚,要不然魏紫的亲事早就定下来了。 无忧来到宫中为弟弟请旨,皇后听罢却笑着说道:“无忧,这门亲事自是跑不了的,可是你父皇和我都觉得等杏云县主嫁进毅国公府有喜之后才颁旨更为合适。反正无忌与魏紫年纪都小,咱们心里都有数,就算晚个一年半载的也不打紧。” 无忧立刻明白了皇后的顾虑,忙躬身说道:“父皇母后想的周到,是儿媳一时心急了。”若是现在就赐婚,难免会让人说皇家以势压人,用程灵素为无忌换亲。这等与名声有损之事,是断断不可为之的。 无忧得了皇后的准信儿,便亲自去了淳亲王府,并且请淳亲王世子妃将毅国公老夫人和百粤镇守使夫人请到淳亲王府,为弟弟和她们提亲。并且说明了为了两家的名声,要等程灵素过门有喜之后才赐婚。 毅国公夫人和百粤镇守使夫人自然无不应允,事实上这样做对保护毅国公府的名声更有利,毕竟那有克妻之名的可是毅国公府的小九爷。 “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王妃想的实在是太周到了,妾身等感激不尽。”毅国公夫人诚心诚意的说了起来。 百粤镇守使夫人到这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她也想为女儿订下亲事,可真的订下了,她又有些不感相信,要知道忠勇郡王可是与得宠皇子都有得一拼的存在啊,她的女儿将来要做郡王正妃?这可高出百粤镇守使夫人最初的期望好大一截呢。原本,她想着女儿能嫁给亲贵之家有出息的嫡次子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夫人太客气了,虽然要等到明年才下旨赐婚,可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夫人也知道无忌只有我这一个长姐,今儿我便替无忌下定。”说着,无忧招手拿白虹来到近前,白虹手中捧着一柄秘银剑柄鲨鱼皮剑鞘的宝剑。 无忧拿过宝剑说道:“两位夫人,这柄射月宝剑是家父生前最爱的两柄宝剑之一,另一柄名为破日,已经随先父……这柄射月宝剑是我姐弟心爱最珍贵之物,不瞒两位夫人,便是王府我们舍也就舍了,却不能舍了这把射月宝剑,如今我们以这射月宝剑为定,求娶贵府小姐魏紫,请两位夫人玉成。” 毅国公夫人忙叫道:“弟妹,还不快接过宝剑。” 百粤镇守使夫人赶紧上前双手托住宝剑,恳切的说道:“请王妃放心,我一定将这射月宝剑交与小女,命她珍重收藏。” 毅国公夫人等弟媳妇接了宝剑,这才将一只锦盒打开送到无忧的面前,笑着说道:“来而不往非为定,王妃请把阿紫的信物收下。” 无忧一看那盒子中放的东西便傻眼了,不禁惊呼道:“药玉?这是贵府的传家之宝药玉?这怎么行?” 毅国公老夫人笑着说道:“原本这药玉是传媳不传女的,可是阿紫这一辈,一连得了九个秃小子才得了阿紫这一个宝贝丫头,不论是我们国公爷还是她的九个哥哥,都把阿紫疼的象眼珠子似的,今儿国公爷特特去祠堂请了这最后一枚药玉,要与阿紫做文定之礼,这也是我们毅国公府对阿紫的一片疼爱之心,王妃千万莫要推辞。” 无忧赶紧说道:“不敢不敢,这文定之礼怎么可能推辞,两位夫人放心,日后我们与舍弟一定会象府上众人那样疼爱阿紫的。断断不教阿紫受一星半点儿的委屈。” 毅国公老夫笑着说道:“放心放心,王妃与小王爷的为人如何,我们都是知道的。老身这里还有一事要请王妃相助。” 无忧忙说道:“老夫人言重了,我们既结为通家之好,还说什么相助不相助的,老夫人只管吩咐吧。” 毅国公夫人笑着说道:“原本我们没想着阿紫高嫁,所以在管束她的时候未免总是心软,如今既与小王爷订下婚约,那少不得要请王妃给找几个老成的嬷嬷教教我们阿紫,也免得日后她做的不好,让王妃和小王爷失了面子。” 无忧真没想到毅国公老夫人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这让她很是感觉意外,等静心一想,无忧才想明白过来,这才是真正的疼爱孩子的表现,只一昧的宠着护着,其实只会害了孩子。怪不得毅国公府越来越兴旺发达,有这么明理的老夫人,毅国公府怎么能不越来来有根基呢。 “老夫人您言重了,其实忠勇郡王府人口再简单不过的,只要阿紫能打理好王府事务就行,其他并不用很费心。、至于嬷嬷,我会向皇后娘娘求一个专精礼仪的嬷嬷,请她指点指点阿紫的宫庭礼仪也就是了。其实等阿紫嫁过来了,素日进宫还有我照应着,两位夫人不用担心的。” 毅国公夫人和百粤镇守使夫人自是喜出望外,上头没有公婆婆要服侍,只有个姐姐还是这般处处考虑周全,这门亲事可结的太好了!她们为阿紫悬着的心总算是踏实下来。再不担心阿紫因为个性憨直而在婆家受委屈了。等将来成了亲,满郡王府里阿紫是最大的女主人,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舒心的呢。 “好好,多谢王妃为阿紫想的这般周全,我们真真感激不尽。”毅国公夫人与百粤镇守使夫人都恳切的说了起来。她们是真心的感激无忧。做大姑姐的能说到这份上,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无忧心中踏实下来,这可算是如了无忌的心愿,无忌也不整日魂不守舍了。 从淳亲王府回家,知道姐姐为自己的亲事奔走的无忌眼巴巴的看着无忧,就等着她宣布些什么,毕竟帝后同意了亲事却又决定暂时不赐婚之事无忌并不知道。没等到赐婚诏书的无忌心里可不踏实呢。 无忧故意不理无忌,直把无忌急的抓耳挠腮才忍不住笑着说道:“好了,别做那可怜相儿,来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无忧将那锦盒打开推到无忌的面前。 无忌伸头一看,不由奇道:“这是何物,黑乎乎的味道还挺好闻。” 无忧白了无忌一眼道:“这是姐姐用射月宝剑换回来的。” “啊……姐姐你怎么……哦……姐姐,你作弄无忌!”反应过来的无忌又羞又恼的叫了起来。他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他的文定之礼。 无忧笑着点了点头,“无忌,这是毅国公府祖传的药玉,这块可是人家在祠堂里供着的,因为特别重视阿紫,毅国公才亲自去祠堂向祖先祷告,请了这枚药玉做为阿紫的文定之礼。你可知道毅国公府上下对阿紫有多重视了吧?” “知道知道,我早就和毅国公府的九位公子交过手了,他们没有能打过我的。”无忌一时高兴说漏了嘴,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把嘴捂上,恨不得将刚才那句话咽回去。姐姐知道他与人无故打架,他又得受罚了。 “什么,你和毅国公府九位公子都打过架?还把人家全都打败了?”无忧惊的腾的站了起来。这算怎么一档子事,好嘛,未来姑爷还没迎娶人家的姑娘,就把从大到小九位舅爷给打了个遍,无忧已经能想象到将来无忌去毅国公府迎娶阿紫之时得经受多少刁难了。迎亲那一日不报仇,可还得着什么时候呢。可是无忌现在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也忘记了庄煜前来迎娶他的姐姐,他是怎么刁难庄煜的。庄煜可就他这一个小舅爷,而无忌他可是有九个爱妹如命的大小舅爷们啊! “没事没事,姐姐,我真没用力气,也没下狠手,我手下很有分寸的,只是把他们打败了,可没伤着他们一丝一毫!”无忌还笑着解释起来。 无忧气的瞪了他一眼,咬牙说道:“行啊,你有本事,将来迎亲那日过不了你九位舅爷的关,可别向我和你姐夫哭鼻子求助,我们可帮你。” 无忌愣了愣神,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将来还有这么一关要过,他彻底傻眼了。无忌赶紧抓住无忧的手臂叫道:“姐姐,这可怎么办,你一定要帮我!” “帮你,怎么帮?叫你姐夫再去打你九位未来舅爷一顿,彻底把他们打服喽?”无忧没好气的问道。 无忌眨巴眨巴眼睛,显然在想找庄煜帮他彻底打服九位舅爷的可行性,想了一会儿,无忌垂头丧气的闷声说道:“不行。” 无忧轻啐他一口道:“当然不行,你想都别想,谁叫你脑子发昏冲动打人的,该!” 无忌愁眉苦脸的坐到一旁,双手托着腮支在膝头上,喃喃道:“我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无忌,你遇到什么麻烦了,没事儿,说给姐夫听,姐夫帮你。”不明就里,只听到半句话的庄煜大步走进来,大包大揽的笑着说道。 无忧扑哧一笑,嗔道:“五哥,你也听清是怎么一回事儿再应承,若你做不到,回头无忌不找你闹啊!” 无忌赶紧跳到庄煜的面前,飞快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庄煜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立刻竖起大拇指对无忌说道:“无忌,你真行,姐夫可不如你,就你这一个小舅爷,姐夫都得挖空心思讨好着,就着,你还好几年都没给姐夫好脸呢,这事儿,姐夫还真帮不了你!” ☆、第二百五十五章遇险 见一向什么都依着自己的姐夫也不肯帮忙,无忧急的直挠头,活象只毛躁的活猴子。庄煜看了真是心中暗爽啊,他向无忧幸灾乐祸的挑了挑眉,无忧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二人的眉眼官司,无忌可都没有心思理会了,他现在一门心思想的全是如何消解他未来的九位舅爷们的怒意。 要知道毅国公府的大世子都已经四十多了,与无忌的未来岳父差不多大,而最小的九爷魏玄也过了十七岁,比无忌大四岁,无忌一个没落下,把这九个人胖揍一通,虽说是没真的打伤他们的皮肉,可是却打伤了他的脸面。任是那个成年人被个小毛孩子打了,这口窝囊气都咽不下去。 无忌想了好半天也想不出个解决舅爷问题的方法,只能求助的叫道:“姐夫姐姐,我该怎么办?” 庄煜笑着说道:“无忌,当年姐夫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你的大舅爷们,再不济,就找你舅爷们的妹妹啊,我听说在毅国公府里,你的未婚妻说话最有用了,上至毅国公爷,下至小九魏玄,可是人人都听她的。” 无忌臊的满脸通红,瞪了庄煜一眼便飞快的跑了出去,他就知道姐夫会消遣于他。真就不该向他求主意。 庄煜看着无忌跑走,脸上竟然有些伥然若失的神色,无忌在他的心中,其实一直是那个三岁的小男孩儿,如今,他也长大了。庄煜忽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幸福与心酸。他回头看看无忧,见无忧的眼圈儿也微微泛红。 庄煜将无忧拥入怀中,轻声说道:“无忌长大了。”无忧轻轻点头,轻声叹道:“是啊,他总算长大了!”这一声感叹之中,庄煜听出了无尽的心酸。 日子在无忌绞尽脑汁讨好九位未来舅爷之中流过,转眼便到了八月节,因隆兴帝已经定下了八月十六起程,所以今年的八月节便与为隆兴帝一行送行合二为一,君臣们把酒赏月尽欢而散。 原本隆兴帝要让庄煜留下与敏郡王庄炽一起辅佐太子庄耀监国理政,可是庄耀说什么都不同意,一定要求五弟庄煜随驾。庄煜也是跪求数次,大有隆兴帝不带他去秋狩,他就长跪不起的意思,隆兴帝知道儿子们担心自己的安全,再想想现在四境太平,庄煜又是一员武将,留在京城里的确没什么作用。 于是隆兴帝便同意庄煜随扈秋狩。这一下可惹急了原本不在名单上的无忌,他先跑到无忧面前闹了一回。看着无忌在自己面前又叫又跳涨的满脸通红,无忧只得答应替无忌求情,让他也跟着去,无忌这才被允许随扈秋狩。 八月十六一大早,庄煜无忌作别无忧和庄旭庄曦庄晓三个孩子,随着浩浩荡荡的秋狩队伍一路往东北方向而去。 前往围场秋狩必定要穿过一座并不很高的山,伏龙山。这伏龙山并不是一座孤立的山,而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大队人马从进山到出山,少说要两天一夜。这一夜,必得在伏龙山的主峰飞龙岭扎营。 因为皇家秋狩必经伏龙山,所以飞龙岭上背风之处修整出极大一片平坦宽敞的开阔平地,足以让千余人马扎营,在飞龙岭下,还有数片成崎角拱卫之势的平地可供扎营。 大队人马还没有进入伏龙山,隆兴帝已经命先头部队去打前站,扎好营帐准备好清水食物,以供大部队休息。无忌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而且一进山林,无忌便觉得手心发痒,极想立刻去打上几只猎物先过过瘾。所以无忌请旨要求跟着先头部队去打前站。 庄煜知道无忌身手好,便是遇上林子中的豺狼虎豹也有足够的自保之力,于是便嘱咐他几句也就由着他去了。 莫约到了傍晚时分,隆兴帝一行来到飞龙岭上,远远看去见营帐都已经扎好了,隐约可见大旗在晚风中飘扬。隆兴帝笑着对左右说了几句,便催动跨下之马往营地奔去。一路之上,可见到身着大燕禁军服色的士兵三步一纲五步一哨,看上去相当有法度。 庄煜紧随于隆兴帝身边,他边走边心中暗觉奇怪,怎么一路之上只见禁军士兵而不见他们的首领呢,他们怎么敢不前来迎接?还有,无忌也没出来。庄煜知道无忌虽然贪玩,可是却不是没有规矩的人,这不对啊? 庄煜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立刻上前对隆兴帝低声道:“父皇,不对劲儿。” 隆兴帝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煜儿,不要慌,去保护你母后。” 庄煜忙道:“父皇,请您到车上,儿臣好一起保护您和母后。” 隆兴帝压低声音说道:“糊涂!快回去。” 庄煜哪肯让隆兴帝冒险,只大声说道:“父皇,儿臣刚才听说母后有些不适,请您去看看母后。” 隆兴帝见儿子都将话说出来了,只能皱眉道:“好,朕过去看看。” 就在庄煜正准备护着隆兴帝返回之时,他们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马嘶之声,然后便见一匹通体血红的马儿从营帐深后飞奔而来。 庄煜惊呼一声:“闪电……”便立刻将隆兴帝推到了自己的身后。他定睛一看,只见闪电背上坐着的正是无忌。庄煜记得与无忌分开之时无忌穿的是他最喜欢的闪银白蟒箭袖,可现在那闪银白蟒箭袖之上尽是斑斑血迹,看上去好不骇人。 “无忌!”庄煜失声叫了起来,一颗心霎那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姐夫……”无忌大叫一声,飞奔到庄煜的身边,探身便将隆兴帝拽到马背上,然后大叫道:“姨丈,有埋伏,快撤……” 隆兴帝不慌不乱,沉声道:“无忌别慌,煜儿,下令后军变前军,前军变阵阻敌,撤!” 庄煜急道:“父皇,儿臣明白,您快走!无忌,我断后,你保护父皇母后撤退!”此时,他已经听到隐隐的喊杀之声。 无忌应了一声,不顾隆兴帝的怒喝反对,双腿猛夹马腹,口中清叱一声,闪电便真的象闪电一般飞般而去。 庄煜立刻命前队三百名禁军与自己一起阻敌,其他的禁军全都撤退去保护隆兴帝。庄煜刚刚下完命令,忽见四周高地上亮起无数的火把,在正东方向,赫然出现了一顶金漆九曲华盖,华盖之下站着一个头戴赤金簪缨盔,着身玄色铠甲,身材颀长的男子,因为隔的太远,庄煜完全看不清楚此人的面目。 “呔,你是何人,竟敢在此设围伏击当今天子,识相的立刻下来受死,本王尚可留你一个全尸。” “哈哈哈哈哈哈……”那顶盔着甲之人象是听到人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只笑的前仰后合。 “庄煜,你好大的口气,有本事就杀上来,你若能杀到本座的面前,本座或可给你一个与本王交手的机会。” 庄煜伸手摘下背上的弓箭,张弓搭箭瞄准那顶盔着甲之人。山上些手拿火所的判贼们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要知道从庄煜到那东边山岭顶上的距离少数也有八百步,而大燕最好的弓箭射程也不过五百步,距离再远,再硬的弓都承受不住。 庄煜仿佛没有听到那些狂的笑声一般,只见他左手张弓,右手夹着三枝雕翎金箭,只听嗖嗖嗖三声,三枝金箭相继离弦而去,这三枝箭的速度很是诡异。诡异到整个山间都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嗖嗖嗖的破空之声。 第一只箭去势极慢,第二只第三只则一只比一只快,只见三枝雕翎金箭在空中相继首尾相接,第二只箭重重的击中第一只箭的箭杆,让原本缓慢的第一只箭速度加快了许多,第二只箭击中第一只箭后便再无飞行之力,飘悠悠的摔到地上。此时,速度最快的第三只箭在第一只箭力道将尽之时击中第一只箭,补足了第一只箭飞行所需要的力量与速度。 第210节 当正东山岭上那人意识到自己将要被箭射中之中,那第一只箭已经到了距离他心窝两尺不到的距离。只见那顶盔着甲之人飞快的扯过距离他最近的一名亲兵挡在身前,庄煜的第一只箭便狠狠的贯穿了那名亲兵的身体,箭头透体而出三寸有余,正扎在那人胸前的护心镜与盔甲的缝隙之处。 虽然这一箭因为那为首的反判之人拿亲兵做人肉盾牌,没能一箭命中那人,可是箭头到底也刺破了那人胸前的皮肤。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别人知道,庄煜这一箭蕴着极为刁钻的后劲,虽然他只是胸前被刺破了皮肤,却也被震的喉头腥甜,险些儿吐出一口鲜血。 所有的禁军将士看到这一幕,不由雷鸣般的欢呼起来,原本心中的惊恐也消退的差不多了,他们的睿郡王,五皇子神勇至此,便是叛贼早有准备又如何,还不是差点儿就送了命。 “王爷再射!”离庄煜最近的几个禁军将士大声叫了起来。在山顶上那人将被庄煜的箭射成对穿的亲兵扔开,恼羞成怒的大叫道:“放箭,放箭,给本座射死他们……” .. ☆、第二百五十六章凶险 那站在山冈上之人一下令下,但见箭矢从两侧山岭上往下射出,密集如雨点一般。好在因为距离比较远,再加上庄煜掌中之剑舞的如同高速旋转的风车一般,瞬间便不知道绞断了多少枝羽箭。在他周围的禁军士卒们也是轮刀舞剑格挡箭雨,才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不过流箭到底太多,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已经倒了十数名禁军士卒。这还是禁军士卒身手好,若是普通的士兵,只怕已经阵亡过半了。 庄煜心知这么下去不行,他边挡箭边飞快的回忆飞龙岭附近的地形,他自幼数次随隆兴帝秋狩,对伏龙山的地形还算比较熟悉。他记得离飞龙岭两三里之外有一个仙女湖,仙女湖的面积不是很大,却深的很,丢块石头下去都听不到落底的声音。而且在湖畔山壁上有一个重重套叠的山洞。因那山洞之中情形极为显恶,所以被当地百姓称之为鬼门洞。说是一人但进了这个山洞,便如同进了鬼门关。 在鬼门洞之中有一个支洞可以通往与伏龙山相连的九芝山。庄煜是小时候淘气不知道深浅才进了这个洞,发现了通往九芝山的暗道。知道这条暗道的只有他和太子以及两名太子侍卫,就连隆兴帝都不知道。因为当时若是让隆兴帝知道庄煜竟敢跑进鬼门洞,庄煜可就要倒大霉了。所以这事儿太子便为庄煜瞒了下来 庄煜心中有了主意,他立刻向自己身边的禁军士卒们说道:“随我边打边撤。” 庄煜带着禁军边挡箭撤,很快便撤到仙女湖附近,因为仙女湖三面环山,所以那些叛军便只围了南面,而鬼门洞在仙女湖的西面,所以庄煜带人往鬼门洞方向撤去,那些叛军便停止放箭,甚至连追击都不追击了。在他们看来,往鬼门洞方向逃蹿和自寻死路没有什么区别。 庄煜带人撤入鬼门洞,缓过一口气便开始清点人数,原本随他阻敌的禁军共有三百名,如今已经折损了八十七人,还剩下两百一十三人,其中有一百二十人毫发未伤,五十四人受轻伤,并不影响行动,有三十九人受重伤,是被同伴拖着背着带进鬼门洞的。 庄煜心里沉重极了,虽然每一名禁军士卒都有一个随身小药囊,可是那些药囊中只有些常备的伤药,并没有能医死人肉白骨的救命良药。那三十九名受重伤的士卒,十有**要交代在这鬼门洞里了。 不必庄煜吩咐,那些没有受伤的禁军便纷纷为同伴清洗包扎伤口,这里离仙女湖只数步之遥,取水还是相当方便的。庄煜见士卒们有条不紊的收拾起来,便一个人来到鬼门洞的洞口往外张望,他不知道他的父皇是否能利用这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半个时辰顺利脱险。 其实庄煜心里清楚,能脱险的可能危乎其危,看今日对方的行事,想必已经谋划了很久很久,当然不可能留下那个大一个空子让他们这些人顺利逃出生天。看着暮色沉沉的山峦,庄煜担忧极了。 却说无忌将帝后二人接上闪电,三人共乘一马向伏龙山下飞奔,在距离伏龙山二十里以来,还有三千禁军驻扎,只要能与他们会合,帝后的安全便有保证了。 闪电果然不愧是天山龙驹,背上骑了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一样能疾驰如飞。无忌坐在最前头,皇后挨着无忌,隆兴帝则坐在皇后的身后。一马三人,无忌将手中的软鞭舞的如光影一般,将三人一马全都护住,任利箭如何之多,却没有一枝箭能突破无忌用鞭子筑起的保护圈。 闪电如同飞腾的火云一般,直直冲破叛军的包围,将无忌与帝后三人送出了伏龙山,将叛军甩下去近十里路。距离那三千禁军只有十里之遥。 隆兴帝前半辈子不知道打过多少险恶之仗,他的经验自然极为丰富,因此在甩开追兵之后,隆兴帝立刻让无忌命闪电停下来,三人一马躲进了道旁的密林之中。 无忌跳下马,将帝后接了下来,闪电便立刻跪伏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它累的已经脱了力。无忌心疼极了,忙将挂在马鞍上的密制黑豆拿出来喂给闪电。可是闪电已经累的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 隆兴帝见状来到无忌的身边,轻轻捋着闪电湿透了的毛发,仔细察看了一番,然后才对无忌说道:“无忌,闪电并没有受伤,只是累脱了力,歇几个时辰就会好起来的。”无忌难过的点点头,自从他收服闪电之日起,闪电就没有累到这般田地。 隆兴帝知道无忌对闪电有多深的感情,便不再说什么,只是让皇后与无忌闪电待在一起,他自己则潜行到官道附近瞭望观察。 从伏龙山方向传来阵阵喊杀之声,隆兴帝知道那是他的禁军在拼死突围。做为一个将领,隆兴帝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将士,他心念一动,立刻扯下袍子内衬,咬破手指写下血诏,盖上随身御玺。做好这一切,隆兴帝来到皇后与无忌的身边,他对无忌沉声说道:“忠勇郡王季无忌听旨!” 无忌心中咯噔一下,忙翻身跪倒,口称:“臣在。” “无忌,朕这里有血诏一封,随身御玺一颗,你将这两样东西贴身收藏,过了子夜立刻动身返回京城,将血诏与御玺交给你太子大哥,七日之内不得朕之音信,便保你太子大哥登基继皇帝位。” 无忌惊道:“姨丈,这不行!” 隆兴帝拍拍无忌的肩膀说道:“无忌,你是朕最后的希望,若是这血诏不能送到你太子哥哥的手中,大燕的江山就完了。” 皇后听到这话立刻走过来对无忌说道:“无忌,快领旨。” 隆兴帝看看皇后,轻声说道:“阿蘅,你我做了三十年的夫妻,如今要分别了,子夜之时,你随无忌一起走。” 皇后摇摇头道:“不,皇上,孩子们都长大了,妾身对孩子们的责任已经尽,夫妻一场,自当生同寝死同穴,您在哪里,妾身便在哪里。况且无忌一个人更容易突破重围,若带着妾身,反会被拖累了。” 隆兴帝已经存了死志,他深深的看着皇后,从皇后的眼中,他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死志。隆兴帝深深点头说道:“好,我们夫妻一体同心,你留下。” 无忌急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叫道:“姨丈姨妈,无忌的身手好,无忌留下,您们骑闪电回京搬兵。” 隆兴帝摸摸无忌的头笑着说道:“无忌,听姨丈的,你是小孩子,不会引人注意,更容易逃脱。” 无忌还想说话,皇后却抓住无忌的手急促的说道:“无忌,你若不听姨丈姨妈的话,姨妈这便死在你的面前。” “姨妈不要!”无忌急的直摇手,隆兴帝用力压着无忌的肩膀,沉声说道:“无忌,你肩上担着万钧重担,不比姨丈姨妈留下来的轻松什么。好孩子,此时还未至绝境,你回到京城,咱们就赢了。” 无忌想了想,忙说道:“姨丈,前面还有三千禁军,我们不一定……” 隆兴帝摇摇头沉声说道:“无忌,伏龙山遇袭之事极为蹊跷,纵有那三千禁军,也不能完全相信。” 就在说话之时,无忌听到一阵喊杀之声,他立刻将帝后拽着伏了起来,然后悄悄潜到路边察看。 无忌看的真切,一骑当先的那人正是陆柄,而他后面穷追不舍的也不过十数骑。突然,陆柄跨下之马中箭,悲鸣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上。陆柄整个人向前摔了出去,无忌见陆柄左肩中了一箭,行动有些迟缓,他立刻长啸一声跃身而出,抢到陆柄身边,提起陆柄的腰带向旁边的树梢上一抛,陆柄借力一跃,便稳稳的落在树梢之上。 就在无忌将陆柄抛出手之时,追杀陆柄的人已经赶到近前,数柄宝剑利刀同时砍向无忌,无忌就地一滚,以一招沾衣十八跌避过那些刀剑,同时手中长鞭甩出,鞭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在每一个追兵脖子扫过,鞭梢过处,追兵再没有一个能站着的,全都直挺挺的摔倒在地,只一招风卷残影,无忌便杀死了十余名追兵。 无忌杀的性起,索性夺过一匹马往回冲去,他知道有好些禁军士兵还在突围,刚才被情势所迫,他不得不先带着帝后逃出来,如今帝后二人暂时安全了,无忌便想回去救更多的人。他救出来的禁军越多,帝后成功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 无忌仗着一条长鞭杀入敌军之中,鞭下也不知道葬送了多少性命。只凭着一己之力,无忌竟然为一千多名禁军杀开了一条血路,众禁卫一见忠勇郡王神勇如厮,也都有了坚持到底的信心。打起来也越发的神勇。叛军原本以为扎的很结实的口袋,硬是被无忌的冲杀撕的七零八落。 站在高岭之上的叛军首领通过千里眼看到如同杀神下凡的无忌,惊呼道:“杜陵,那是什么人?狗皇帝身边何时有此等绝世高手,你怎么没有禀报?” 叛军首领身边站了个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这男子下颌有三缕长须,相貌也不俗,只是眉宇间透着些阴沉之色,而且在他的两只手中,一直把玩着两条似金非金,似银非银,通体闪着金属光泽的三角头异种小蛇, “回小王爷,那人是睿郡王的小舅子忠勇郡王季无忌,属下在京城之时也见过他几次,他师从卫国公严信,据说是京城中少年一辈里的第一勇士,不过他很少在外人面前出手,所以他的身手如何,属下并不曾真正见过。”那叫杜陵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沉声说了起来。 “有此等身手,若是能为本座所用,岂不是如虎添翼!”叛军首领沉声说了起来。 杜陵立刻摇头说道:“这绝不可能,忠勇郡王是其姐睿郡王妃一手养大的,与睿郡王夫妻感情极深,对狗皇帝也极为忠心,小王爷,您若想成就大事,便一定要除去此人,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叛军首领听了这话,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开口道:“杀!” 杜陵应了一声,立刻将手中的两条小蛇放到地上,撮唇吹哨驱使两条小蛇去偷袭无忌。 无忌并不知道有蛇来偷袭自己,只是率禁军突围。为了保证禁军们的安全,无忌刻意落在后面断后。那两条异种小蛇在夜色之中向无忌急速划行而去,留下一串沙沙之声。 无忌的耳力极好,就在那两条小蛇滕空跃起直扑无忌的脖颈之时,无忌突然反手在背后一夹,便将那两条异种小蛇的七寸死死的夹住。 凭是什么样的异种小蛇,只要被夹住七寸,便什么本事都施展不出来了,无忌见这蛇怪异的很,知道必有人驱使。他手指暗暗运功,立刻捏爆两条小蛇的心脏,那两条异种小蛇立刻死的透的不能再透了。 山岭之上,在那两条小蛇被无忌夹住七寸之时,杜陵的脸色就变了,紫涨的极为吓人。而当无忌捏破两条蛇的心脏,杜陵立刻惨叫一声喷出一口紫黑色的血,然后就直挺挺的摔在地上,任旁边的人怎么救都救不醒。 那叛军首领一见杜陵倒起昏迷不醒,顿时乱了方寸,别看他刚才表现的很不可一世,可是若没有杜陵在一旁为他出谋划策兼撑腰,他其实什么都不行。 无忌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重创了叛军的军师,他只将那两小蛇的蛇尸收到鹿皮袋中,将袋口紧紧扎了起来。无忌知道这种东西石院判是最有兴趣了,他要将之带回京城送给石院判做礼物。 杜陵倒地不醒,叛军的指挥便没有刚才那么得力了,再加上无忌的数次冲杀,已经将叛军扎下的口袋阵冲的支离破碎,所以无忌很顺利的率领千余名幸存的禁军士兵杀出重围,向帝后藏身的方向急速赶去…… ------题外话------ 家中有意外变故,月色尽量保证日更,字数可能会少一些,请亲们原谅。 ☆、第二百五十八章 时穷节现(一) 隆兴帝走后,京城之中除了由大驸马严谨安暂代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辖下的五千兵马之外,便只有宫中的常备禁军五千人,其他的所有拱卫京畿部队都至少远离京城数十乃至上百里之外,而且这些人无喻是不能率兵进京的。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所以京城的防卫其实还是要靠五千巡城兵和五千禁军。 就在隆兴帝离开京城十天之时,按脚程算,正是他们一行行至伏龙山之际,是夜,在宵禁之后,京城的街道上突然涌出无数手拿刀枪棍棒,明火执杖的暴民。这些暴民分成数股,分别冲击皇宫与各亲贵宗室的府第。 无忧自白天开始便心绪不宁,已经到了深夜还不曾入睡,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有那种揪心的烦躁。为了平复心情,无忧干脆去看三个孩子。 无忧刚走出房门踏上抄手游廊不过三两步,便听到了从王府高墙以外传来阵阵喊杀之声,无忧心中一沉,面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变,立刻说道:“速去打探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跟在无忧身边的赤焰原本是服侍无忌的,常日里耳濡目染,也学了一身的好工夫,她响亮的应了一声,飞快跑了出去。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赤焰将老管家、丁伯带入后院,丁伯面上虽然有焦急之色,可是却不慌乱,他沉稳的说道:“王妃受惊了,刚才街上突然出现许多暴民,正冲击我们王府,老奴已经调集府中的狼卫全部就位退敌,请王妃娘娘放心。” 无忧心中一沉,冷声道:“暴民,京城之中如何会有暴民,宫中和其他王府的情形如何?” 丁伯忙说道:“老奴刚刚命几个机灵的小子悄悄混到暴民中打探,想来很快就能有回音,请王妃娘娘不要着急,只在房中看护小主子,凭有多少暴民也冲不进咱们王府。” 无忧眉头拧了起来,她知道京城的治安一向很好,而且今年大燕四境都是风调雨顺,各地的收成都很不错,并没有产生暴民的基础,而且暴民们选择在此时起事,这说明暴民们不是真正的暴民,而是有人刻意组织起来,只怕目的是谋反做乱。若真是谋反,那皇宫才是首当其冲受冲击的。无忧知道宫中不比睿郡王府人口简单,又有精兵护府,宫中人多心杂,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 “丁伯,我们府中有多少狼卫?”无忧在心中暗暗分析一下,立刻沉着的问了起来。 丁伯还以为王妃担心人手不够,立刻笑着说道:“娘娘放心,咱们王府中有八百狼卫,还有一千府兵和六百精壮家丁,那些暴民绝计冲不进来。” 无忧点点头,沉思许久说道:“丁伯,留下两百狼卫和两百家丁,其他人全部派出王府向宫中方向诛杀暴民,告诉所有的将士们,不必手下留情,力求一招毙敌。务必将率众冲击宫门的暴民头领全部拿下。” 丁伯惊道:“娘娘,只留下两百狼卫和百两家丁可护不住我们王府。” 无忧沉声道:“将所有的人都撤至二门以里,在二门设伏阻敌。” 丁伯点点头明白了,王府二门以里的面积便小多了,有四百护卫可以守的过来。只是放弃了大门,他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些年的王府外院就要被暴民打砸抢,毁于一旦了。一想到多年的心血将要付之东流,丁伯着实的心疼。 无忧知道丁伯打理睿郡王府用尽了心思,便对丁伯笑着说道:“丁伯,东西没了不打紧,只要人没事就好。若国没了,哪是还能有家。” 丁伯一凛,立刻跪下说道:“是,老奴糊涂了,老奴这就是安排。”无忧点点头,又说道:“丁伯,告诉出府的将士们,不必进宫,只在宫门外杀敌,若他们有伤亡,家中的父母妻儿全由我睿郡王府一力承担,召齐人马后,本宫为他们送行。” 丁伯面色极为凝重,沉沉应一声是,立刻去传无忧之命。睿郡王府的所有狼卫府兵家丁都是训练有素之人,不过一柱香的工夫,他们便在王府前院演武场集合完毕,无忧来到演武场,并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向所有的将士们深深施了一礼,大声说道:“诸位将士,能否捍卫宫庭捍卫大燕,全在今日一举,王爷不在家,季无忧在此先拜谢诸君了。” 众将士轰然跪倒还礼,无忧直起身子抬手道:“诸君请起,上酒!” 就在上酒之时,白虹飞奔过来,对无忧说道:“回禀王妃娘娘,万管家率五百狼卫五百府兵从夹道过来,请王妃吩咐。” 无忧点点头道:“好,来的好。领他们到演武场。” 少时,忠勇郡王府的大管家万三行带着身着便服的一千精兵来到演武场,他一见到无忧便过来磕头,无忧扶起万三行,点点头道:“万管家,来的好!王府可留人看守了?” 万三行笑笑说道:“大姑奶奶请放心,老奴已经把王府变成了一座空府,又在府中设下无数机关,不陪上个百十条性命休想进我们忠勇郡王府。” 无忧惊喜道:“好好!”万三行一招手叫过三个看上去极为老实憨厚的中年人,对无忧说道:“这四人是老奴过命的朋友,最擅长机关之学,老奴特地带他们过来为大姑奶奶府上设防。给他们一个时辰,他们就能把王府变成浑身长刺的铜墙铁壁。” 无忧立刻命丁伯带人去为那四人打下手,在王府设防。然后与众将士饮了壮行酒,然后便让这三千将士于夜色之中混出王妃,向宫门的方向杀去。 王府高墙之外,喊杀之声连绵不绝,就城沉寂的黑夜被越来越多的火把照的如白昼一般。无忧想了想,下令说道:“来人,速速来人旭儿曦儿宝儿随本宫上揽星楼。”揽星楼是睿郡王府最高的一处建筑,站在上面可以将大半个京城尽收眼底。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都跪下来劝道:“娘娘,揽星楼太高不安全,您还是和小主子躲到秘室中吧。”所有的王府在建造之时出于安全的考虑,都会建一个甚至几个秘室,有的还会修建逃生地道。睿郡王府虽然没有地道,可是秘室还是有一座的。那秘室四壁都建有金钢墙,金钢墙放下之后,除非是藏匿之人从里面主动打开,否则外面的人绝难进入秘室半步。 无忧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众人不敢违背无忧之命,只得将三个孩子抱上,跟着上了揽星楼。 因为京城的夜空已经被火把照亮了,所以无忧一行根本不用点灯就能登上揽星楼。无忧站在楼上,透过琉璃窗子向外张望,她分明看到许多明火执杖的暴民在冲击附近的各亲贵府第。不过那些暴民还是算特别多,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成功的攻破一家,只是将那些亲贵之家团团围起来,叫里面的人无法出门。 无忧轻轻点了点头,又向禁宫的方向远眺。果然,在禁宫外围满了冲击宫门的暴民,黑鸦鸦的连成好大一片,都无法计算人数。 无忧的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果然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造反。虽然现在宫门还没有被砸开了,可是在这么多的暴民冲击之下,只怕维持不了太久。 “王妃您看……”站在无忧身边望的赤焰忽然指着一处惊呼起来。 无忧转头一看,只见那是一队约有四五百人的骑兵,为首之人身着金甲手拿长枪,跟在他后面的骑兵们也都个个披甲执锐,看服色象是五城兵马司的将士的打扮,可是无忧知道五城兵马司里全是步兵,并没有骑兵的配置。而且无忧也不觉得那为首之人是她很熟悉的大姐夫严谨安。 “那是何人?”无忧脱口问道。 楼上众人都齐齐向那着金甲拿长枪之人看去,忽然白虹惊呼:“那不是肃国公么?” 无忧睁大眼睛仔细的辨认,过了一会方才沉沉说道:“果然是他。他……不好,宫中有危险,他这是要带兵逼宫。” 无忧注意到庄烃率领骑兵飞奔之时,那些暴民会有意识的避让还不是冲上前去喊打喊杀,她心里便全都明白了。庄烃与那暴民必是一伙的。 “王爷的鸽子何在?”无忧突然厉声问道。 春草立刻上前说道:“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去取。”无忧点点头,命人取来笔墨纸砚,飞快的写了几张内容相同的小条子。写完之后,春草也带着人将庄煜养来练眼力的鸽子们拿了过来。 第211节 无忧与丫鬟们一起将小纸条卷好塞入鸽子脚环上的铜管之中,可是那些鸽子就是不飞。无忧急的哄了好几次都没有用。她这才想起来天黑之后鸽子眼不能视物,所以不能飞入宫中传信。无忧这下子可急坏了,若是让庄烃以拱卫宫庭之名诈开宫门,那什么努力都白费了。 就在无忧着急之时,丁伯带着为王府设好机关的那四个人来揽星楼禀报,无忧立刻问道:“丁伯,有没有办法给宫送信?” 丁伯皱眉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这时那四人中为首一人说道:“若是娘娘信得过我们兄弟,我们原为娘娘传信。” “你们?你们怎么传递消息?”无忧疑惑的问道。 那人笑着说道:“我们兄弟学的就是机关消息之术,传递消息自再简单不过的。只不过若是接受消息的人不是我们兄弟,那就得传明消息了。” 无忧忙追问道:“给宫中传递消息也行么?” 那人点点头道:“行,我们兄弟会做消息烟花,请王妃简短一些,有一刻钟,这消息烟花就能做成,只是所有人都会看到,所以只能传明消息。” 无忧想了想,点点头道:“好,那就发明消息。八个字可以么?” 那人点头憨厚的笑道:“行,再多几个都使得。” “闭宫待援,父皇将至。”无忧想了许久,方才艰难的说出这八个字。那兄弟四个应了一声,立刻到阶下将怀中的东西取了出来,果然不过一刻钟,他们便装好了八枝消息烟花。 “请问娘娘,在何处燃放这消息烟花?”那兄弟四个看憨厚,心思却很细腻,忙向无忧问了起来。 无忧毫不犹豫的说道:“就在这里燃放。”众人听了这话,在短暂的神色默然之后,脸上都涌起了决绝之色,他们都明白这是王妃的舍身诱敌之策,说不定整个睿郡王府的人都没有机会再看到明日的太阳了。 “闭宫待援,父皇将至”这八个大字从睿郡王府上空燃起,在夜空中足足闪烁了近一刻钟才消散。这一刻钟,已经足以让宫中的太子得到消息了。 皇宫之中,太子已经下令封锁九门,将宫中主位全都接到乾元殿,一来有利于保护她们,二来,也有利于防着有人内外勾结犯上做乱。 庄晟是最先看到烟花的,他看到那八个大字,立刻高声叫道:“爹爹,五婶发消息了……” 太子与太子妃飞奔到窗前,看到了那八个大字,太子心中猛的一沉,他心里清楚那个父皇将至的消息是无忧发出来迷惑暴民的,他的父皇现在根本不可能很快到达京城。那么这个消息的重点就在于前四个字,闭宫待援。可他已经这么下旨了,而且这是京城之中出现暴民之后他必然会做的决定,无忧何必还要冒着将暴民引到睿郡王府的危险发这样的消息? 就在太子思量之时,有小内监飞奔进来禀报:“报,回太子殿下,肃国公带兵勤王,已经杀退围攻宫门的暴民,肃国公请太子殿下开宫门放他进来。” 太子立刻明白了无忧发明消息的用意,他立刻大声说道:“传孤旨意,命肃国公立刻率兵杀尽京城暴民,灭尽暴民之时,便是孤亲迎肃国公进宫之时。” 小内监眼神微有些闪烁,他躬身称是之是,右手暗暗反握住什么,就在他将突然拔出匕首刺向与他只有一步之摇的太子之时,已经盯这小太监许久的庄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出手了…… 晚上尽量再码一更,不敢打百分百的包票 ☆、第二百五十八章时穷节现(二) 庄晟自幼随庄煜无忌练武,他又是个肯下功夫的,所以小小年纪就练了一身的好功夫,那小太监要行刺他的父亲,庄晟手下自然不会留情,他出手如闪电一般擒住那小太监的右手手腕,反手一拧便将整条手臂卸了下来,那小太监疼的惨叫一声便昏死过去。殿中立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太子心中也着实受惊,庄晟擒下那小太监,方上前跪下道:“爹,您放心,有儿子在您身边,凭谁也别想伤着您一丝一毫。” 太子受惊之后,心中涌起骄傲之情,他的儿子庄晟今年还不到八岁便已经如此中用,日后必成大器。“晟儿,爹没事。来人,速将此恶贼捆起来审清楚背后主使之人。” 太子妃见太子没有受伤,便开始安抚殿内受惊了的内宫女眷们。除了僖贵妃紧紧抱着小公主,神色还算稳定之外,其他的妃嫔们个个尖叫连连,人人花容惨淡。她们有这样的反应其实很正常,毕竟深闺女子从来没见过这个,若是不害怕反而不、正常了。 只有被临时解禁一起接到乾元殿的顺宁公主庄嫣的神色有些异样,她的神色不是害怕,而是惊慌,特别是在太子下令将那小太监捆下去严审之时,庄嫣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恐,这让本就对庄嫣存着介心的太子妃越发上心了。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不着痕迹的越过关注起庄嫣来了。 发落了那个小太监,太子命人去宫门处传话,着肃国公杀尽满城暴民,然后才开宫门让他进宫。这一回再没出什么疵漏,太子身边的掌太监李保飞快跑到宫门处,爬到城墙上向守在城墙下宫门外的肃国公庄烃喊话,要他先杀尽暴民再行进宫。 庄烃大怒,喝道:“本国公特来勤王,太子缘何避门不奈!” 李保能做到太子掌事太监,自然是机灵忠义之人,他立刻大声喊道:“国公一心勤王,太子殿下非常高兴,如今暴民攻城,正是肃国公建功立业,挽大燕于危难之时,请国公务必以大局为重,先杀暴民以除后患,太子殿下说了,只等肃国公杀尽满城暴民,他必会亲自前来迎接国公。” 李保声音极为洪亮,他这么一喊,宫门外半数以上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许多听到消息的暴民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好象是听到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谁知道他们还没有笑完,便听到肃国公庄烃大喝道:“众军听令,与本国公速速诛杀围攻宫门的暴民。” 庄烃带来的骑兵们都是一怔,迟疑着没有立刻动手,庄烃立刻大喝道:“诛一暴民赏银一两,以耳朵为记。” 这下子可不得了,庄烃带来的骑兵们都如同疯了一般的杀向离自己最近的暴民,这里的暴民足有近千人,若都杀了那就是千把两银子,这个生意不做可白不做。 庄烃自己在挺枪刺死两名离自己最近的暴民之后,向城楼之上的李保大喝道:“狗奴才,与本国公睁开狗眼瞧好了!”李保看到这种情形不由心中一沉,他立刻叮嘱身边的小太监几句,便飞也似的跑下城楼去向太子回禀。 太子听说庄烃开始诛杀暴民,心中不喜反忧,他很清楚庄烃此次所图非小。他不由有些后悔因为太相信天下太平而忽视了加强京城防卫,若是早在他的父皇离京之时就调集西山和南大营两处京畿卫戍部队开拔到离京城仅有十里的柳子营待命,今夜便不会如此被动了。现在就算他派人出城调兵,连来带去的,两处兵马赶到京城怕也得在一天之后了。一天之后,太子不知道京城里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庄烃带兵杀围攻京城的暴民之时,无忧放出的烟花信号也被各王公亲贵们看到了。此时便真能看出谁忠谁奸,谁一心为公,谁一心藏私了。无忧的信号一发出,许多王公府第的府兵便全副武装的冲出了府门,向着暴民冲杀而去。 淳亲王府,穆国公府,卫国公府,毅国公府,武德将军府和镇武将军府等数家王公亲贵都将自家的府兵派出,往皇宫方向奔袭勤王。一路之上,斩杀暴民无数。当然他们的死伤也很惨重。 带兵杀出府勤王都是各府的世子公子,不是那些老王爷老国公不想亲自出马,而他们年纪都大了,虽然武功还在,到底比不得儿孙们有体力,再者说,各府也需要他们坐镇,免得家里的儿郎们出门杀敌,他们的家小却不得保全。 卫国公府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大驸马严谨安。原本大公主也要亲自上阵的,不过严谨安一定要她留在府中照顾患病的父母和幼小的儿女,所以大公主不得不留下来镇守家园。 严谨安与暴民们一交手便发觉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暴民。暴民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怎么也不可能手底下这么硬,他们出手之时,明显带有一些经过严格训练的痕迹。他们是专业军人,严谨安很快做出这个让他心惊的判断。于是严谨安立刻下令,对暴民们绝对不可手下留情,力求一刀毙命。同时他也将自己的发现与决定用最快速度传递给其他各府率兵勤王的世子公子们。 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成了战场,不论是各府的府兵还是暴民都杀红了眼。只要看到没有佩戴己方暗号的人,他们便痛下杀手。让暴民们越打心越慌的是他们发现京城里的府兵比他们想象的要多的太多。根据原本的情报,每家国公府的府兵不会超过一千人,这些人肩负着看家护院的重任,应该分不出什么兵力出兵勤王。 可是暴民们,或者说暴民的指挥者想错了,此时京城之中四处追杀暴民们的府兵加起来足有上万之众,单从人数上看便已经超过了暴民的总数。毕竟暴民们进入京城是三三两两混进城的,为了不引起朝庭的注意,他们用了数月的时间,才将不到一万训练有素的士卒化装成暴民送入京城之中,并且成功的埋伏下来,只为等待这一晚上的逼宫夺位。 “娘娘您看,有好多府兵都冲出来了,那些暴民看着象是撑不住了。”春竹指着下方惊喜的大叫起来。 无忧赶紧从楼上往下看,果然隐约可见许多身着不同府第号服的将士们杀将出来,与暴民做殊死搏斗。虽然府兵们的损伤不小,可是暴民被打死打伤的人数也绝非一个小数目。无忧轻呼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 “啊……王妃您看,黑子,还有三老爷家的大公子!他们怎么能出来!多危险啊,大公子还小着呢,三夫人怎么就允了他们出门?”春兰也在往下看,突然惊呼一声尖叫起来。原来她突然看到一头通体油黑,体型极为精干矫健的黑豹子。象这样的黑豹子满京城只有一家人养着,那就是无忧的三叔季之慎家。黑子与季维扬感情极深,两个素来形影不离,说他们同食同寝的都不过份。所以春兰才会这样叫出声。 无忧心跳突然加快,她立刻问道:“扬哥儿在哪里?” 春雨指着街市上的一处说道:“娘娘请看,大公子就在那里。” 无忧细细一看,只见年方九虚岁的季维扬身着红色锦绳穿就的鱼鳞细甲,头上也没有带金盔,只是束了一顶大红簪缨紫金冠,这顶金冠还是旧年无忧特意命点石轩的人为季维扬专门打造的。所以无忧一眼便认了出来。 别看季维扬年纪小,可杀起敌来手底下绝对不含糊,只见他双手各持一柄分水峨嵋刺,一双胳膊舞起来如风车一般,那才叫碰上死沾着亡,在季维扬四尺见方的范围之内,就再也没有一个暴民都好好的活着。云豹黑子也不甘示弱,好象是在和小主人比塞一般,他的利爪牙齿甚至是尾巴都成为杀人的利器,一爪一口一鞭,都足以将一个活生生的暴民变为冰冷的死尸。 无忧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见云豹黑子虽然杀的起性,可是却没有忘记它最热重要的使命,那就是保护好小主人季维扬的安全。无论哪个暴民想乘机偷袭季维扬,黑子都会在第一时间要了那人的性命。 无忧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才略略踏实下来,季维扬有黑子的保护,再者他如今在京城各府早就混的极熟,甚至还得了个豹侠的雅号,就算有人不太认识季维扬,可是看到京城中独一无二的云豹黑子,他们便知道是季维扬了,想来都会对季维扬多加照顾的。 只是三叔季光慎远在漠南并不在府中,三婶又卧病在床,季维扬是将军府的长子,此时自然要担当起照顾家人的重任,他怎么能一时兴起就跑出来打打杀打的,完全不管家里还有母亲姐姐弟弟要照看。 无忧忙说道:“春雨,传本宫之意,命丁伯分出两百护院府兵去守护武德将军府,别让三夫人和小姐少爷被歹人惊吓着。” 丁伯很快便安排好,两百名睿郡王府的府兵便悄悄接近武德将军府,将所有企图攻打武德将军府的暴民全都一举除尽。 ------题外话------ 感冒发烧加咳嗽,所有流感的症状都齐了,再加上家中变故尚未解决,月色真的有些撑不下去了,只能再次请求亲们的原谅。 ☆、第二百五十九章时穷节现(三) 混入京城的暴民人数虽然多到底也有限,在各府府兵们的拼死击杀之下,莫约到东方微明之时,暴民做乱的局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拼杀了大半夜,将围攻宫门的暴民砍杀殆尽的庄烃正在举枪叩叫宫门,叫囔着让太子打开宫门放他进去。这时太子也带儿子来到宫门内城墙之上,他见庄烃满脸戾气,手中的枪尖直直的指向自己,大有弑兄之意,太子便沉声喊道:“六弟辛苦了,如今暴民已除,六弟还是快回府梳洗休息,待休息好了再进宫与孤兄弟相聚也不迟。” 庄烃此时已经杀起了性杀红了眼,他大叫道:“庄耀,你不守信用,速速开门还则罢了,若是不开,休怪我庄烃手中长枪无眼!” 庄烃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一声怒喝便响了起来,只听一人大喝道:“肃国公放肆!监国太子驾前也敢如此无礼,还不速速下马请罪!” 庄烃回头一看,只见来人是大姐夫严谨安,但见严谨安手持冷艳锯一马当先,他的身上的全是血迹,已经看不出原本衣裳的颜色,可见也是经历了一场何等的生死搏死。 因严谨安是一个人纵马飞奔到宫门下的,他的府兵都是步兵,自然落后一步,所以庄烃看看自己身边的骑兵,心里立时有了底气,只大喝道:“我们兄弟之事,与你这外人何干,还不与我滚开!” 严谨安的功夫或许不如无忌庄煜他们好,可是对上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庄烃,他的功夫便好的不能再好了,只见严谨安双膝一夹马腹,连人带马便滕空跃起直直落在庄烃的身边,庄烃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觉得脖子一阵发冷,原来严谨安手中的冷艳锯已经压在了他的左肩之上,冷森森锋利的刀口紧挨着庄烃的皮肤,只要严谨安手中略略加一丝力气,或者庄烃轻轻动一下脖子,一股鲜血就能喷射而出。 太子在城楼上看到这种情形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于大姐夫严谨安,太子自然是绝对相信的。有他在城下勤王,太子心里终于可以踏实下来了。 “大……大姐……大姐夫……”庄烃被冷艳锯抵住脖子,紧张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而他手下那些还活着的骑兵也全都傻了眼,主子都被人制住了,他们还能怎么样。 严谨安制住庄烃之后,其他各府的世子府兵们也相继赶到。严谨安命自家府兵缴了庄烃以及他带来骑兵的械,然后才跳下马向太子躬身行礼道:“臣等护驾来迟,太子殿下受惊了。” 太子笑着说道:“大姐夫来的正好,快快请起。孤这便开宫门迎诸卿进宫庆功洗尘。” 严谨安立刻说道:“殿下莫急,还是待臣等肃清京城所有残余之敌,整顿仪容之后再进宫请安。看到殿下安好,臣等便放心了。” 众家世子也都应和着严谨安,众人在宫门内城墙之下向太子行礼。太子哪儿能真的不开宫门,他立刻传令大开宫门,迎众家世子进宫。此时若宫门外只有一府世子,或许太子心里还没有底,可是他刚才看了一下,前来勤王的世子有七八人之多,还有睿郡王府忠勇郡王府的狼卫和府兵,这些人都是极忠义,绝对可靠之人。他不能在此时冷了大家的心。 已经被缴械的庄烃见太子此时命人开宫门,心中怒恨交加,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若是在严谨安到来之前就叫开宫门,此时绝非这般情形,他已经将太子制住了,他的王图霸业便能成就了一大半。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在众家世子所率府兵的包围之下,他那点子人马真是不够瞧的,庄烃心中恨意滔滔,竟生出了拼个鱼死网破的心志。 宫门大开之后,连同庄烃在内,所有的带兵之人都进入宫中,太子亲自下来迎接这些勤王的功臣。就在太子一一扶起跪下行礼的各府世子公子之时,庄烃也不知道怎么弄松了绑住自己双手的绳索,他陡然冲出,手持一柄匕首直刺向太子的胸膛。 因庄烃的动作实在太快,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匕首刺向太子的胸膛。就在此时,众人只听一声稚嫩的大叫:“黑子上……”然后便见一道黑色闪电划过,庄烃持匕首的右手被云豹黑子一口死死咬住,庄烃“啊……”的惨叫一声狠狠摔到地上,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黑子的牙齿极为锋利,只一口便将庄烃的右手小臂咬断,鲜血喷涌而出流了一地。 众人一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算是落回腹中,庄晟更是飞奔上前一把搂住黑子的脖颈,激动的叫道:“黑子,你救我爹,好样的!”庄晟与季维扬是极要好的朋友,要不然黑子也不会让他近身。 太子也是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憎恶的看看倒在地上的庄烃,冷声道:“来人,将这谋逆之人裹了伤口打入天牢,等父皇还朝再审。” 立刻有禁军士兵上前胡乱给庄烃包扎了伤口,然后将他绑起来打入天牢,那些随庄烃造反的骑兵们自然也都被锁拿关押起来。京城中的内乱隐患算是被消除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容易处置多了,太子将京城划成若干分区,由各府世子带兵清剿残余的暴民,再传京畿卫戍部队进京布防。 又经过两天一夜的清理,京城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此次暴民做乱,京城之中的普通百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只有一些府中没有多少护卫的中等人家被抢掠一番。好在没有太大的人员伤亡,而那些被抢掠走的财物被收缴之后也分别由失主认领回去。 稳定了京城的秩序之后,太子才注意到已经连着三天没有得到父皇隆兴帝的消息了。这种极不正常的情况让太子忧心如焚。他立刻将严谨安诏入宫中,好与他商量商量。 严谨安听说已经三日没有隆兴帝的消息,惊的脸色大变。立刻说道;“不好,太子殿下,臣立刻便装出城前往打探消息。在臣未有消息传回之前,请殿下千万不要轻信任何人传来的任何消息。” 太子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立刻点头说道:“孤明白,大姐夫,此次去追父皇,路上必有风险,大姐夫务必要小心。” 严谨安道:“殿下放心。臣立刻动身,还请殿下稳住京中局势,万不能再乱起来。”太子沉沉点了点头。 严谨安出宫之后,连家都没回立刻打马出京,沿着隆兴帝秋狩的路线一路追去。严谨安一路兼程赶了三天三夜,才看到了秋狩队伍的后队,严谨安是心思极为缜密之人,他并没有立刻公开进入后队营地,而是将马匹藏了起来,将自己扮成个衣衫破烂的穷苦打柴人,好接近大营打探消息。 严谨安注意到大营中士兵看着都眼生的很。而跟着隆兴帝出京秋狩的人全都是禁军,那些禁军严谨安不能说全部认识,可也都面善的很,完全不象现在这些人,个个都极为眼生,严谨安竟没看到一个面熟之人。他心中越发沉重了,难道事情已经糟糕到那般地步,父皇他已经……严谨安真的不敢再往下想。 因严谨安扮成打柴人,所以并没有人注意他,他背着一绑绳索,手拿一把柴刀便往伏龙山方向走去。 “大姐夫?”严谨安正走着,突然听到半空里传出一道低低的声音。他忙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影从树上飘落,正落在他的面前。严谨安定睛一看,不由惊喜的叫道:“无忌,你怎么在这里?” “大姐夫,你怎么来了?快跟我走。”无忌抓住严谨安的手低低叫了一声,立刻将他扯下官道,来到了道旁一片树林之中。 “无忌,父皇在哪里,他可安好?”严谨安见无忌身上的衣服全是血污,便心惊肉跳的问了起来。 无忌忙压低声音说道:“姨丈平安,大姐夫,你怎么会找来,难道京城也出事了?” 严谨安忙说道:“无忌,父皇在何处,见了父皇一起说。” 无忌点点头,将严谨安带到附近一个隐秘的山坡背后,隆兴帝与皇后还有陆柄以及无忌救回来的受伤禁军将士们都藏身于此。 隆兴帝见无忌带回一个身衫破败的打柴人,正在疑惑之时,严谨安便扑跪到隆兴帝的面前,口称:“父皇受惊了,儿臣护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隆兴帝惊呼道:“谨安?你怎么来了?难道京城出了什么事情?” 严谨安赶紧将京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帝后等人心惊肉跳,他们万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非各府府兵及时平乱,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了。 “父皇,您这里是也遇到了暴民叛军?”严谨安忙问了起来。 隆兴帝点点头,将伏龙山遇袭之事说了一遍,严谨安真是越听越心惊,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何人谋反?”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更 ☆、第二百六十章脱险 第212节 第二百六十章 没有人能回答严谨安的问题,隆兴帝神色极为阴郁,此次遇险,是隆兴帝一生中最耻辱的一次,他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便不得不落荒而逃了。 严谨安没有看到庄煜,心中不由一沉,难道庄煜已经遇难了?他想问,可是又不敢问出口,生怕自己的猜测得到验证。这时隆兴帝沉声说道:“已经两天了,也不知道煜儿的情形如何,以常理来说,叛军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任何行动,此事蹊跷的很。” 严谨安一听这话立时大大松了口气,忙说道:“父皇,不若由儿臣前往伏龙山打探虚实?” 隆兴帝摇摇头道:“不可,为今之际当务之急是秘密返回京城掌控大局。谨安你来的正好,快说说万字坡的大营如今情形如何?” 严谨安摇摇头道:“儿臣经过万字坡之时,发现大营中的将士已经不是禁军士卒,那些士卒都眼生的很,儿臣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儿臣。儿臣无意听到他们说话时的口音,象东南那边的口音,不过儿臣与东南之人接触并不多,故而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东南?”隆兴帝沉沉重复一句,便陷入沉思之中。大燕东南边境尽是大海。有大海做为天然屏障,所以在东南一带大燕并没有设置太多的驻军,大燕绝大多数的军力都部署在西北东北边境上,用以防犯北边疆各部对大燕的入侵。 “父皇,会不会与年初柔然国书之事有关?”严谨安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便轻声问了起来。 隆兴帝心中一沉,当初柔然国莫名其妙的递国书求亲,他便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难道应了此番这件事情上了?可是怎么想也想不通啊,柔然国与大燕隔着千顷碧波,岂是想来就能来的,大燕在东南海疆虽然驻军并不多,可也不是一兵一将都没有,大燕的海防也没空虚到可以任人长驱直入的地步。 无忌并不知道什么柔然国书之事,他一个人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段枯枝在地上画来画去,皇后见了便上前轻声问道:“无忌,在想什么?” 无忌皱眉说道:“姨妈,无忌在想怎样才能护送姨丈平安返京。这里是万松坡大营,是回京的必经之地,我们现在只有不到五百名将士,还都人困马乏人人带伤,若要正面冲过去,只怕不可能,可是又没有别的路。若不能回京,姨丈就不能号令天下兵马,一举平定叛乱。” 隆兴帝与严谨安正商量着,便听到了无忌的话,他们起身走到无忌的身边,看无忌用枯枝画出来的地形图。无忌说完之后闷着头好一会儿没再说话,突然,他扬起头来,咬牙说道:“就这么办!” 众人立刻问道:“无忌,你想怎么做?” 无忌咬牙道:“姨丈,今夜子时,无忌单枪匹马去踹营,放上一把火搅乱敌营,大姐夫便可趁机护送姨丈冲过敌营回京。” 严谨安眼前一亮,立刻问隆兴帝道:“父皇,您觉得可行么?” 隆兴帝点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能否成事,还要看今天晚上的风向。” 众人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禁军士兵飞奔到近前,跪下说道:“回禀皇上,伏龙山中的叛军正在向山外撤。” 隆兴帝沉声问道:“何时起程,已经到了何处?” 那探子立刻说道:“回皇上,叛军刚刚拔营,预计三个时辰后便会到达此处。” 众人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三个时辰之后天色还没有黑透,自然不利于闯营冲关,可若等到天黑,只怕两处叛军合二为一,想杀出重围就更加难了。 就在隆兴帝思量之时,陆柄突然跪下说道:“皇上,老奴有一计。” 隆兴帝忙道:“快快讲来。” “皇上,请让老奴假扮您前往万松坡吸引叛军注意,再由季王爷和驸马爷趁乱护送您返京。”陆柄决然说道。他知道若真这么做自己必死无疑。可是为了他一生尽忠的主子,陆柄情愿舍弃自己的生命。 “不可!”隆兴帝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了陆柄。陆柄急道:“皇上,老奴已经是受了伤的人,与其拖累大家,不如为大家争取一条出路。” 隆兴帝沉声道:“陆柄休要多言,朕绝不允许你代朕送死,绝不!” 主仆正在僵持之时,皇后突然惊喜的叫道:“皇上,风向变了……”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看向皇后,只见皇后手中的帕子在风中飘动,果然变成了东北风。而万松坡大营正在东北方向,此时若是放上一把火,那万松坡大营中的人便再无暇他顾了。 突然转变的风向让所有在隆兴帝周围的人都兴奋起来,他们看到了回到京城的希望。于是众人立刻忙碌起来。纷纷采集松枝等易于燃烧之物扎成火把,然后又选出十余骑快马,和十几个只受了些轻伤的禁军将士,众人拿上火把,再将所有人身上带着的烧酒全都集中起来,待会儿可指着这些烧酒让火烧的更旺一些呢。 一切都收拾停当,无忌一马当先,率领十余匹快马直冲万松坡大营。守营将士一见无忌等人冲来,一面回营禀报,一面将架起路砦好迫使无忌等人停下来。 无忌大喝道:“呔,皇上在此,还不快快闪开……” 万松坡大营之中的军士一听到皇上二字,个个眼睛亮的吓人,那眼神活脱脱象是饿狼见到了肥美的绵羊。说话之间无忌便冲到路砦之前,只听他一声呼哨,跟在他身后的骑兵们立刻将火把点起,拼命扔向万松坡大营。 万松坡之所以叫万松坡,就是因为这里有一望无际的松林,秋日又天高物燥,哪怕是有一点儿的火星子都能燃起燎原大火。无忌他们又是有备而来,数十只火把扔进万松坡大营之后,无忌又毫不客气的将装着烈酒的皮囊往大营中扔去,火遇烈酒火势越猛,无忌索性又提马踹营,只一人一马冲入大营之中,很快便冲到了存放粮草的营帐附近,将一营帐的粮草全都一把火点了。 隆兴帝等人见大火烧了起来,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空,立刻带人骑马突围。此时万松坡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营中之人自顾尚且无暇,当然也没有人有心思去阻拦闯营之人。隆兴帝一行人有惊无险的冲过了万松坡大营,直奔出十余里之后才停了下来。 严谨安催道:“父皇母后,快快回京吧。” 隆兴帝回头看看,皱眉道:“等等无忌!” 正说话间,无忌率着他的纵火骑兵飞奔而至,在无忌的马上还挂了一个人头,无忌兴奋的高声叫道:“姨丈,万松坡大营的主将已经被无忌斩杀!” 隆兴帝大喜道:“好,无忌好样的!”蛇无头不行,万松坡大营中没了主将便没了战斗力,接下来的返京之路能轻松许多了。 严谨安看看无忌马鞍旁挂着的人头,惊呼道:“父皇,此人是宁王手下副将,儿臣认得他。” “宁王?宁王逆党不是已经清剿干净了么?”隆兴帝愤怒的大喝一声。 皇后赶紧轻声劝道:“皇上息怒,先回到京城再查吧。” 隆兴帝点点头,喝道:“走,回京!”众人扬鞭催马,日夜兼程往京城飞奔而去。 万松坡燃起泼天大火,让从伏龙山上撤下来的叛军大惊,为首之人立刻催马来到一乘担架之前,急切的说道:“杜先生,你看万松坡起火,不会是狗皇帝冲出去了吧?” 担架之上,面若金纸气若游丝的杜陵听到这句问话,吃力的睁开眼睛向万松坡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扑的喷出一口鲜血,他面如死灰,喃喃道:“天不助我,天不助我……” 叛军首领急道:“杜先生,难道真是……” “小王爷,大势已去,为今之际只有立刻退回东南海上,徐图再起。”杜陵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便昏死了过去。他原以为自己算无疑策,想不到却是错漏百出,生让那隆兴帝扎翅飞出重围,此次失败,想再次重振旗鼓怕是要比登天还难了。 叛军首领见杜陵又昏死过去,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只能按杜陵所说立刻改变方向向东南沿海撤退,没有了杜陵的计策,他其实什么主意都没有。其实若是他带兵急追,也未必就不能追上隆兴帝,甚至将隆兴帝生擒,若果然如此,他的大事也算是成了一大半。 可惜杜陵因本命灵蛇被无忌杀死而受到重创,已经是半个死人了,而万松坡那场大火的火势又实在吓人,让那叛军首领被吓破了胆,没有了杜陵的出谋划策,这个叛军首领其实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因此杜陵一句“退回东南海上”,这叛军首领便再不会做出其他决定了,此时他只想逃回东南海上,以求保往自己这条小命,千万不能象他的父母庶弟妹们一样死于非命。 三日之后,隆兴帝一行终于回到京城,这一路,他们都再没遇到叛军的追击。隆兴帝为此还特意派出斥侯打探,一打探才知道伏龙军的叛军竟然突然消失了。这个消息让隆兴帝震惊极了。那可不是几百人的部队,而是数千乃至上万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这也太蹊跷了!其中必有古怪。 隆兴帝没有时间细想,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京城城门之下,太子亲自率众出迎,一家子骨肉相见,自是百感交集,便是铁血如隆兴帝,也不禁洒下热泪。这一次再相见,真真恍如隔世。 太子见父皇母后都平安无恙,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他还没有松完,便发现在回京的人群之中没有五弟庄煜的身影,太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立刻问道:“父皇,五弟呢?” 隆兴帝沉声说道:“你五弟带兵阻敌,与朕失散了,如今下落不明。” 太子顿觉脑子嗡的一下子炸开了,他立刻叫道:“父皇,儿臣这就去把煜儿找回来。” 太子声音未落,无忌便叫了起来:“我去找姐夫!”说罢,无忌一抖马缰拔转马头,便往伏龙山方向奔去。 隆兴帝立刻高声大喝道:“无忌回来……” 无忌根本不回头,只扬手叫道:“姨丈,我去找姐夫,告诉姐姐别担心,我一定把姐夫带回来……” 隆兴帝这边还没有将无忌叫住,从太子身边又蹿出个季维扬,只听他大叫道:“我也去找姐夫……”说罢,季维扬一拍跨下的云豹黑子,一人一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出,往无忌身后追去。 隆兴帝被气的不行,这两个孩子不是胡闹么,伏龙山那边还有数不清的叛军,这会儿他们两个孩子单枪匹马的冲去,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隆兴帝抬眼一看,见毅国公府的世子魏青正在一旁,便立刻高声喝道:“魏青听旨。” 魏青立刻上前跪下听旨,隆兴帝当既拔给他五千精兵,便魏青速速追上无忌和季维扬,助他们寻找睿郡王庄煜。 魏青正要动身,太子突然跪下对隆兴帝说道:“父皇还朝,儿臣可以解下重任,儿臣知道伏龙仙女湖旁有条秘道,五弟极有可能会藏身于秘道之人,请父皇准许儿臣前往寻找五弟。” 隆兴帝看了太子一会儿,点点头道:“好,去吧,把煜儿他们都全须全影的给朕带回来。” 太子高喊一声:“儿臣遵旨。”便立刻上马与魏青一起点齐五千精兵前往伏龙山。 隆兴帝回到宫中之后,立刻召集满朝文武议事,一个时辰之内,隆兴帝连发十数道诏书,诏令各地守将严守关卡,特别是在通往东南沿海的必经通关要道之上,更是重重设卡围堵,隆兴帝纵横一生也没吃过这样的窝囊败仗,若不雪耻他简直枉为一国之君。 ☆、第二百六十一章警报 太子率兵前往伏龙山,他直奔仙女湖旁的鬼门洞,果然在洞口发现了庄煜等人留下的痕迹,太子立刻命魏青率兵前往九芝山接应庄煜,他自己则带着无忌和季维扬,还有云豹黑子一起进了鬼门洞,沿着秘道前去追寻庄煜等人。 太子一行沿着秘道走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便找到了藏身于秘道之中的庄煜和禁军将士们。兄弟劫后重逢,自知是悲喜交加,庄煜立刻打听起父皇隆兴帝的情形,无忌骄傲的拍着胸膛,将当日之事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先前太子也问过无忌,可是无忌心里担忧着姐夫庄煜,是以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完全没有说一点点细节,如今见到姐夫之后无忌心里才踏实下来,也有心情细细的讲了。 无忌讲的绘声绘色,听得太子和季维扬如身临其境一般,不时发出一阵惊呼,此次伏龙山遇袭,真的是太凶险了! “对了姐夫,那日我斩杀了抢占万松坡大营的叛军将领,大姐夫说那人是从前宁王手下的副将。”无忌自见到庄煜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自是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因此他一想到那叛将之事便直接叫了起来。 “宁王手下?”太子和庄煜都皱眉惊呼了一声,当日宁王府的人都死绝了,宁王一党也被捕杀殆尽,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难道……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无忌可没细想,只继续说道:“对了,还有个事也挺怪的,大姐夫说万松坡大营中那些士兵都是东南沿海的口音,太子哥哥,姐夫你们说,他们这么多人是怎么从东南混到京城这边的呢?” “无忌,你说他们是东南沿海的口音?”太子心中越发沉重,忙追问起来。 无忌点点头道:“嗯,大姐夫是这么说的,我也没去过东南,不知道他们的口音到底是什么样,反正听上去怪怪的,和我们平日说的官话不一样,生硬的很。”在放火踹营之时,无忌很听到一些万万松坡大营将士的喊叫咒骂,所以他对那与大燕官话很不一样的口音印象很深。 庄煜听罢皱眉说道:“大哥,难道是柔然人?” 太子拍拍庄煜的肩膀说道:“五弟,先回京再说,不论是什么人,胆敢行谋逆之事,我们都绝对不放过他们。” 众人边说边走,用了大半日的时间才通过秘道从九芝山的出口走了出去,正遇上率兵搜山的魏青等人,众人会合到一处,立刻起程返京。 庄煜等人归心似箭,自是日夜兼程的赶路,数日之后黄昏,大队人马终于赶到了距京城十里的十里亭,太子传令全军将士扎营休息一夜,准备明日一早好精精神神进京。谁知太子的命令传下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有将士来报,说是发现一名从东南沿海送八百里加急塘报的海防营校尉,那校尉许是疲累至极,竟然摔倒在营地附近的官道之上,正被扎营的将士们看了个正着。 太子心中一沉,立刻命人将那校尉抬进帐中。这名校尉已是人困马乏至极,他见到太子连行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吃力的将自己的官防文碟以及一封金漆封印的塘报取出来便累昏了过去。 金漆封印的塘报太子都没有权力打开,太子只能验看那份官防文碟,确认那名海防营校尉的身份之后,太子立刻传来魏青,令他次日一早便率军进城,然后便与庄煜无忌三人分骑快马火速赶往京城送塘报。 太子庄煜无忌三人飞马进京,终于在关城门之前抢入京城,将塘报送到了隆兴帝的御书案之上。 隆兴帝一看是八百里加急的金漆塘报,脸色顿时也凝重起来,他立刻破开金漆封印打开塘报,一看之下不由愤怒大喝:“贼子尔敢!” “父皇(姨丈)?”太子庄煜和无忌齐声叫了起来。 隆兴帝将塘报递给太子,沉声道:“自己看。” 太子看罢,也是立时怒容满面,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拳愤慨的叫道:“父皇,儿臣愿领十万大军踏平东南永定海疆!” 庄煜惊呼道:“父皇,可是柔然进犯?” 隆兴帝点点头,伸手将太子拉了起来,对庄煜说道:“煜儿,正是柔然进犯,柔然国纠集二十万精兵,已经攻破我东南海防,杀我官兵屠我百姓,东南海疆已成赤地。” 庄煜立刻说道:“父皇,请准儿臣立刻出兵抗敌。” 无忌也扑通一声跪下,大叫道:“姨丈,无忌也要去杀敌。” 隆兴帝点点头,立刻喝道:“来人,速宣诸王公及六部尚书入宫议事。” 这一夜,勤政殿中灯火通明,等到天亮之时,隆兴帝已经决定点卫国公严信为帅,庄煜和无忌分别为正副先锋,并先率五万精甲骑兵立刻同京开赴东南,前去阻击一路往西北方向进犯的柔然大军。 “王妃娘娘,宫里来人了……”一夜心烦意乱未能安枕的无忧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丫鬟急促的禀报之声,不由手上一颤,手指肚便被正在整理的庄煜的盔甲刺破,涌出一滴殷红的血珠子。无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昨夜难以入睡,她竟鬼使神差一般的将庄煜的盔甲全都翻出来仔细的整理。 “娘娘,您手破了,婢子这就去拿药!”一旁服侍的赤焰惊呼起来。 无忧摆摆手,用帕子胡乱裹了手指,尽量让自己沉静下来,轻声说道:“叫人进来回话。” 少顷,懿坤宫中的掌事女官孟雪飞快走了进来。她跪下说道:“回禀王妃娘娘,皇后娘娘命奴婢接您和公子郡主进宫为睿王爷和季王爷送行。” “什么,送行,王爷和无忌要去何处?”无忧大惊,腾的站起来惊愕问道。 孟雪忙将柔然已经入侵之事简单说了一遍,无忧心中稍定,立刻说道:“好,本宫这就带孩子们进宫,你且到花厅用茶稍候片刻。” 不多时,无忧便为庄煜和无忌收拾好两个大大的包袱,然后带上三个孩子立刻坐车赶往宫中,她的速度快一分,就能与丈夫弟弟多相聚一刻。 无忧被接进懿坤宫,却没有看到丈夫和弟弟。此时大战在既,庄煜和无忌都在御书房中商议如今迎敌之事,他们还不知道无忧和三个孩子已经被接进宫中了。 “母后……”无忧一见到皇后便上前叫了起来,声音中透着浓浓的不安与担忧。在路上她已经又细细的问过孟雪,知道这一回庄煜与无忌出征,是要真刀真枪的冲锋陷阵,随时都要面临生命的危险。无忧再坚强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成亲不到两年,膝下有三个幼儿的年轻妻子,姐姐与母亲,她怎么可能不害怕! 第213节 皇后早已快步走下来将无忧揽入怀中,她急切的说道:“无忧别怕,有父皇母后,煜儿和无忌自小习武学兵法,此番秋狩若非他们临敌不乱镇定勇敢,父皇和母后怕是都回不来了。那还是我们中了埋伏,如今咱们明刀明枪的去打,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后说的很急,声音中透着难以自抑的轻颤,无忧与皇后感情极深,自然了解她的每一丝语气,就算是皇后在竭力掩饰自己的担忧,可无忧还是能听的出来。她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勉强对皇后笑道:“母后,儿臣明白,五哥和无忌整日想的就是为国杀敌保疆守土,如今有敌军来犯,他们不出征谁出征,您放心,儿臣心里明白,儿臣会照顾好一切,不叫五哥和无忌有任何后顾之忧。” 皇后紧紧搂住无忧,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倘若无忧哭出来,她还有话可劝,可无忧却表现的如此深明大义,倒让皇后不知道该对无忧说些什么了。一个是无忧的丈夫,她三个孩子的父亲,一个是无忧相依为命的亲弟弟,他们出征,无忧心中得煎熬成什么样子,皇后不必想都知道。 “皇上驾到……太子殿下到,睿郡王到,忠勇郡王到……”一串长长的通报之声打破了殿中的沉静,皇后忙松开无忧,拉着她的手迎了出去。 隆兴帝和太子看到无忧倒没有什么激动的,可庄煜与无忌一看到无忧,眼中便再也看不到别的人,庄煜飞奔上前紧紧将无忧抱入怀中,急切说道:“无忧,你怎么来了?” 无忌也飞奔上前,因为他慢了一步,只能扯住无忧的衣袖大叫:“姐姐……” “五哥,无忌……”无忧叫了一声,眼圈儿刷的就红了,明明她不想哭的,可是脸上瞬间便布满了泪水。 庄煜和无忌立时慌了,两人手忙脚乱的给无忧擦眼泪,庄煜那有些粗糙的大手轻轻抚过无忧的极为柔嫩细致的面颊,他抵住无忧的额头重重的说道:“无忧,等我,我一定会凯旋而归!” 无忧轻轻点头,然后仰头看着庄煜,一字一字说道:“五哥,我相信你,我会带着孩子等你平安归来!” 无忌见姐姐都不理自己,急的在一旁跳着脚的叫道:“姐姐,还有我,还有我!” 无忧将视线从庄煜脸上移开,定定的看着无忌。她发现无忌真的长大了,现在她需要抬头仰视才能看清楚无忌。无忧伸出手轻轻为无忌整整衣裳,柔声说道:“无忌,好弟弟,姐姐也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到姐姐身边,你向来是最懂事的,一定不会让姐姐为你担心对不对?” 无忌激动的一个劲儿的点头,急切的叫道:“姐姐,无忌一定平平安安的回来。” 无忧微笑的看着意气风发的弟弟,轻轻点头道:“嗯,无忌是最棒的!” 无忧话音刚落,已经被冷落许久的庄旭庄曦庄晓兄妹三人不甘寂寞的放声大哭起来,小庄晓边哭边发出“爹……爹……”的声音,庄煜立刻飞奔到女儿身边,惊喜的抱过女儿,兴奋的大叫道:“宝儿会叫爹了,宝儿会叫爹了……” 在懿坤宫中,除了庄煜和无忌这两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知道小庄晓根本就不是在叫“爹爹……”这只是一种无意识的发音。可大家都不想打击马上就要出征的庄煜,因此只能微笑不语的看着。 无忌还以为小外甥女儿真的会说话了,立刻挤到庄煜的身边,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宝儿,叫舅舅,舅舅,快,宝儿叫舅舅,舅舅给你买花儿戴!” 原本瞧着庄煜那傻爹模样儿大家还能忍笑,可听无忌的话更傻,众人到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好歹也算是能冲淡些出征之前的伤感与担忧。 庄煜听众人大笑,忙对无忌说道:“无忌,宝儿还小呢,会叫爹爹已经不容易了,舅舅多难叫啊,你可别为难我宝儿,等咱们凯旋归来之时,宝儿就一定会叫舅舅了!” 太子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活宝弟弟的傻样儿,上前笑道:“五弟,你别五十步笑百步,宝儿现在也不是叫你。她这会儿对谁都这么叫。” 庄煜却是不信,只摇头道:“不对不对,宝儿就是在叫爹,对不对宝儿,再叫一个给大伯听听!” 宝儿在庄煜的怀中特别的安宁,竟不再哭闹也不叫了,急的庄煜“爹爹……爹爹……”的不知道叫了宝儿多少声,又惹出了众人的一阵大笑。 无忧脸上含笑,却轻轻扭头拭去眼中的泪,然后快步走到庄煜的身边,将女儿抱过来,对庄煜轻声说道:“五哥,你就要出征了,也抱抱旭儿曦儿吧。” 庄煜轻轻点头,分别抱了抱两个儿子,两个小子还不知道马上要与爹爹舅舅分别,还乐呵呵的舞着双手,再没有片刻的老实。 庄煜与无忌分别抱过三个孩子,然后来到无忧的面前,无忧一手拉住一个,双眼在庄煜和无忌的脸上巡视许久,才故做坚强的笑着说道:“五哥,无忌,我祝你们早日奏凯还朝!” ☆、第二百六十二章大义捐粮 庄煜和无忌点齐五万精甲骑兵,饮过壮行酒之后便开拔出京,赶往东南前线前去阻击进犯的柔然大军。由卫国公严信为帅统率的二十万精兵也正在紧急集结之中,以期在最短时间里集结完成开赴前线。 庄煜和无忌走后,无忧心里极度不踏实。她深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可是此番庄煜与无忌出兵实在太过紧迫,五万大军每人只带了十五日的口粮,而这十五日的口粮仅仅够维持大军赶到东南前线,若是军对峙不能速战速决,那庄煜的先锋部队便要面临断粮的危险。 无忧能想到的,征战半生的隆兴帝当然也早就想到了。所以在庄煜无忌出征之后,隆兴帝便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调集军粮之上。 京城附近有兴洛广泰两座大粮仓,满仓之时存粮足以维持三十万大军两个月的吃用。所以隆兴帝立刻下旨命敏郡王庄炽会同户部尚书亲往兴洛广泰两仓调粮。就在庄炽和户部尚书到达兴洛广泰两仓之前的一个时辰,兴洛广泰两仓燃起冲天大火。不要说是存粮,就砖石砌就的两座粮仓都被烧成了灰烬。庄炽和户部尚书满眼看到的只是一片断瓦残垣。 庄炽少年心性经不住事,看到粮仓被烧成灰烬,只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便一头从马上摔了下来,竟是生生心疼的昏死过去。户部尚书钱性伦虽然没有吓昏,却也浑身乱颤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心里清楚自己这官是彻底当到头了。能不能保住一条老命都难说的很。 兴洛广泰两仓离京城都不是很远,当日火势又极大,烧红了京畿西北的整片天空,身居宫中的隆兴帝自然会得到禀报,只看着那着火的方向,隆兴帝便能猜出七八分了。 “来人,速往兴洛广泰仓查看!”隆兴帝就算是强行压制着心里的情绪,声音里却也不由人的透出一丝颤抖。若两座粮仓的存粮真的全都付之一炬,那与柔然这一战,胜负就更加难料了。 庄炽摔下马昏死后,他的贴身太监忙将了救醒过来。庄炽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快抢余粮!” 服侍庄炽的小太监抹着眼泪哭道:“王爷,都烧没了……一粒粮食都没有剩下!” 庄炽紧紧攥住马鞍稳住自己的身份,大怒喝道:“胡说,兴洛仓存粮几十万担,岂能全都被烧光!本王不信!” 这时庄炽的侍卫在火场中已经细细察看后回来禀报,只听一名侍卫跪下说道:“禀王爷,小人遍查火场,发现火场中无有一具尸骸,地上亦无存粮被烧后的灰烬。” 庄炽怒喝道:“什么,兴洛仓是空仓?” 那名侍卫点点头,沉重的说道:“回王爷,兴洛仓正是空仓。而且小人发现粮仓墙上有大量黑油浇过的痕迹,小人认为这是有人故意纵火以掩盖仓中无粮之事实。” 庄炽愤怒的整张脸都变形了,他立刻大声喝道:“来人,会同兴洛县捕吏火速缉捕兴洛仓上下所有主事粮曹仓丁,不可有一人漏网!” 侍卫得令而去,庄炽又急急说道:“速去打听广泰仓情形如何?” 兴洛广泰两仓相距并不很远,只有几十里路,若兴洛仓出了大问题,只怕那广泰仓不会什么事儿都没有。 一个小太监抹着眼泪哭道:“王爷,广泰仓那边也起火了。” “啊……”庄炽倒抽一口凉气,立刻说道:“备笔纸……” 小太监立刻从马鞍袋中取出笔墨纸砚,庄炽将纸铺在马身上,飞快的写下一份奏报,命侍卫飞马传回京城。兴洛广泰两仓存粮尽毁,这可把已经出征的庄煜无忌架到火上烤了,现在固然要追查到底,可是更要紧的是立刻从全国其他粮仓调集粮草火速送往前线以解燃眉之急。 兴洛广泰两仓着火之时,京城中绝大多数的人都看到了,大家都能猜出些什么。一股暗流在京城私底下便慢慢涌动起来。 无忧是知道庄炽和户部尚书亲往兴洛广泰两仓调粮的,因此她一看到两仓方向燃起冲天大火,无忧便知道大事不好。她立刻起身穿好衣服,命人将忠勇郡王府的管家万三行连同睿郡王府管家丁伯一起叫到了王府的议事厅。 “丁伯,万管家,我们两府连同庄子上总共还有多少余粮?”无忧没有任何的铺垫,开口便单刀直入的问了起来。 丁伯与万三行低头在心中暗暗算了一下才躬身说道:“回王妃娘娘(大姑奶奶),我们王府连同庄子上共有存粮五千(八千)石。” 无忧听后点头道:“好,立刻将所有的存粮全都打包装车,派府中侍卫押运送往前线。” 丁伯与万三行立刻大声称是,两人赶紧下去安排。两府的王爷都在前线,这会儿别说是送粮食,就算是把两座王府送到前线,丁伯与万三行也绝对不会打个顿儿。 丁伯和万三行退下之后,无忧在心中暗暗计算起来,这一万三千石粮食只够庄煜无忌的先头部队维持七日之需,接下来怎么办?她不能让丈夫弟弟带着五万饿兵浴血抗敌。无忧这时心中好生后悔,她怎么就没多开几家粮铺呢,若是家中有粮铺,这筹集粮草之事还用担心么。 想着想着天色渐渐亮了,无忧立刻穿戴起来坐了车子进宫求见,她刚到宫门之时,便看到了淳亲王世子妃,大公主庄灵等好几位命妇,她们都已经递了牌子请求觐见。 众人一见无忧来了,都围拢上前,庄灵和淳亲王世子妃一左一右拉着无忧的手安慰她道:“无忧,别担心,我们今儿就是来送粮食的。断断不会让煜儿和无忌饿着肚子打仗。” 无忧激动的点点头,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可是喉头哽咽着却说不出来。这里正好宫门开了,皇后身边的常嬷嬷来接诸位求见的外命妇们。众人便不再说什么,急匆匆去了懿坤宫。 众人一见到皇后心里便是一惊,原来兴洛广泰两仓起火,皇后急的上火,唇上燎起一大串水泡不说,连头发都急白了不少。 “母后……”庄灵与无忧酸楚的叫了一声,眼圈儿都红了。 皇后摆摆手道:“不碍的,你们今儿一起来,可是为了粮草之事?” 庄灵忙说道:“正是为了此事,母后,儿臣昨夜看到兴洛广泰两仓起火,便立刻传管家清点府中庄上的存粮,共计存粮六千石,儿臣已经命人打包装车了。” 淳亲王世子妃也道:“娘娘放宽心,臣妾也清点了府中存粮,有四千石,也正在调集装车之中。” 无忧忙说道:“母后,儿臣筹得一万三千石粮草。” 皇后激动的点头道:“好,好……昨夜宫中也清点了各处存粮,约有两万石,加起来也能顶一阵子了。” 正说着,外头有小太监跪着回禀,“启禀皇后娘娘,毅国公夫人,穆国公夫人,定国公夫人,辅国公夫人,威烈将军夫人,义武将军夫人,马尚书夫人,德阳侯夫人……在宫外求见。” 皇后点点头,稍稍平抑一下自己的情绪,大声道:“宣……” 不多时,众家夫人全都来到懿坤宫中,她们的来意一模一样,全是来送粮草的。昨夜看到那两处大火,大家心里都猜了个**不离十。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武将家眷,她们知道粮草对于出征的将士们意味着什么,因此便都将家中的余粮尽数拿出来捐献给平乱抗敌的大军。 不到一个时辰,众家夫人献出的粮食便已经有十二万石之多,够庄煜无忌的先头部队支应两个月的了。这也就是各家庄子刚收了粮食,才会攒出这么多,若是在其他时候,便是众家夫人有心,都拿不出这么多。 皇后立刻命人将这一喜信儿禀报给隆兴帝。隆兴帝此时刚刚上朝,陆柄看到懿坤宫中的管事太监在偏殿晃悠,便悄悄过去问了一问。一听说外命妇们已经筹集了十二万石粮草,饶是陆柄素日里沉稳过人,也不由的喜形于色,他立刻来到隆兴帝的身边,轻声告诉隆兴帝这个好消息。 隆兴帝真的没有想到那些外命妇们竟然会如此深明大义如此心齐,他重重点头,用微微发颤的声音大声道:“陆柄,请皇后记下每一位夫人的名号,朕必重重颁赏。” 众臣见隆兴帝刚才还愁眉紧锁,怎么一会儿的工夫脸上就有了笑模样,不由暗暗惊奇。只有那些知道家中夫人筹集粮草的大人们微笑不语,心中却是骄傲的很。 陆柄亲自懿坤宫传话,隆兴帝这才将事情告诉给满朝文武大臣,那些家中夫人捐粮的大人们自很是骄傲,可那些没捐粮或者妻子要捐丈夫不让捐的,或者是丈夫要捐妻子舍不得的那一些人面色可就不好看了。 有了这十二万石粮草垫底,隆兴帝心中踏实了许多。大燕在全国各地还有大型粮仓十二座,中型粮仓二十座,小型的常规粮仓更是每县都有。只要能支应过两个月,后续军粮的供给并不是很大的问题。 朝堂之上,隆兴帝连发数道圣旨,他严令刑部尚书马大人彻查兴洛广泰两仓起火之势,务必将所有涉案之人全都缉捕归案,追回失踪的数十万石库粮。马尚书领旨之后连家都没回,立刻点齐手下所有的得力干将赶赴兴洛广泰两仓,不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马大人誓不回京。 隆兴帝的第二道旨意便是调粮,他派出八位禁军将领分赴大燕广济广丰汇昌会宁集阳同盛庆醴镇海八大粮仓所在地调集粮草,毕竟严信为帅的二十万大军不日也将出征,比起庄煜无忌的五万人马,这二十万人马每日粮草的消耗才是大头。那柔然国以举国之兵越海来犯,必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隆兴帝心中清楚,这一战,恐怕要打上个大半年甚至一年才能结束。 隆兴帝的第三道旨意,便是命宗正令淳亲王爷亲自审理庄烃谋反之事,务必在从严从快审结此案。 众臣听罢第三道旨意,都知道肃国公庄烃彻底完蛋了。做为与肃国公府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锦乡侯府之人,心中的惊慌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案子还没有开审,锦乡侯便已经颤微微的出班扑跪到在地,哭嚎着大叫道:“皇上圣明,肃国公之事老臣丝毫都不知情啊……” 锦乡侯这一大叫,惹的周围的百官们都纷纷摇头用鄙夷不屑的目光看着锦乡侯,安国公岳沐风则在心中暗自庆幸,万幸他的女儿虽然与肃国公有婚约,可到底没有成亲,他想把自己摘出来还是很容易的。从前对肃国公庄烃迟迟不行迎娶之礼的怨念此时全都化为了庆幸。 其实隆兴帝这会儿还没心思去考虑锦乡侯府是否参与谋反,毕竟锦乡侯府如今越发的没落,在京城的亲贵之间已经完全不值一提了。可他偏偏自己跳将出来,反倒惹起了隆兴帝的注意。 “锦乡侯胡惟筌御前失仪咆哮朝堂,着剥去朝服朝冠,削爵为民,打入天牢听候发落。”隆兴帝绝对没有一丝手软客气的意思,毫不犹豫的夺了锦乡侯的爵位,让他到天牢里去和他的外孙庄烃做伴去了。 文武百官见锦乡侯得了这般下场,真是又心惊又暗觉可笑。他们都不知道这锦乡侯活了这么大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这种时候还敢跳出来大呼小叫,若换了但凡有点儿脑子的正常人,往后躲还来不及呢。 瘫软在地上的前锦乡侯被金瓜武士剥去朝冠朝服,拖下金殿关入天牢之中,至于在天牢之中是不是会上演一场祖孙相见的戏码,已经没有什么人会去关心了。 隆兴帝接下来颂下的旨意让有些朝臣大喜过望,也让其他的大臣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原来隆兴帝命陆柄统计了所有涌跃捐粮的夫人的名单,每一位夫人都诰升一级,并在专以纪念功臣的凌烟阁上勒石立碑以表彰诸位夫人们深明大义以国为先的义举。 留名凌烟阁,这可是不世出的光荣,这消息不径而走,一时妒煞多少官夫人们,然后她们没有把握住机会,便是悔断了肠子也与事无补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隐忧 十二万石粮草短时间中打包装车送往前线,此番押送粮草并不是大燕军队,而是由各府侍卫府兵混编而成运粮队,这些人从前都是行伍出身,不独对道路熟悉,而且对于处置路上有可能发生各种情况都有极丰富应对经验。关键是不必再从本来就很紧张军中抽调兵力了,这样能好保证作战部队实力。 送走运粮队之前,无忧给庄煜和无忌各写了一封长信,还别出心裁用三个孩子胖嘟嘟小脚蘸满墨水信笺印下黑乎乎三个小脚丫,看上去可爱极了。无忧吹干墨,看着三个脚印轻声笑了起来,她知道庄煜一定极喜欢这份小礼物。 十日之后,运粮队终于将十二万石粮草送到已经东南第一重镇得胜关驻扎先锋部队手中。此时,先锋部队所携粮草只剩下不到一日份量了,这些粮草到再及时不过了。倘若再晚一日,五万大军便得饿肚子。 庄煜见来送粮不是朝庭军队,而是京城各府侍卫,不免皱眉问道:“如何是你们来送粮?” 王府侍卫赶紧将兴洛广泰两仓起火,一粒粮食都没有抢出来,诸位夫人涌跃捐粮,凑出十二万石粮草日夜兼程送到前线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庄煜和无忌听完,两人都紧紧锁着眉头,心中涌起沉沉不安。他们都知道兴洛广泰两仓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起火。但凡粮仓所地都会修建足够大防火水库,若是意外起火,无论火有多大都不可能将粮食烧一粒不剩。所以这两场大火绝对是有人刻意纵火。 将士出征,怕就是后方不稳,如今连粮仓都被烧了,这只能说明敌人已经深深潜入后方,所以庄煜和无忌深深觉得自己不独要面对得胜关外柔然大军,还得防着已经混入得胜关以内暗探细作。 “其他粮仓情况如何?”庄煜沉声问了起来。 睿郡王府派出来押送粮草是王府狼卫首领顾三七,此人整整当过三十年先锋营探马,擅长就是收集整理分析一切所见所闻。这一路运粮,虽然没有路过什么大型粮仓,可是顾三七还是通过自己观察分析得出一些结论。 “回王爷,小人一路南来,发觉各处粮仓粮泰半未曾入库,而粮仓存粮恐怕也只是十存三四。”此间并没有外人,所以顾三七便干脆说了起来。 “什么,存粮只有那么少?”庄煜震惊叫道。大燕律有明确规矩,除非遇上荒年开库放赈之外,各县府州镇粮仓存粮绝对不可低于八成,倘若低于八成,当地主管府库官吏从上到下全都要被削职问罪,倘若存粮少于五成,这些官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被问斩刑。这便是庄煜震惊原因。若顾三七所言属实,那么少说也有数百名官吏要人头落地。 顾三七点点头道:“回王爷,小人路过市镇之时特别留意过各地数上大粮号,发觉他们卖粮食全都是府库存粮。” 无忌皱眉问道:“那些粮食上也没有记号,你怎么知道就是库中存粮?” 顾三七忙说道:“回小王爷,国库粮食与别粮食不同,用是专用麻包,这种麻包民间是绝对不许使用,而且国库之粮都是三年以上陈粮,而市面上粮铺所售多不过是两年以里陈粮,这粮食陈旧程度是很好辨识。” 无忌点点头,他有些明白了,庄煜则是彻底明白了,他立刻说道:“顾三七,你已经记下了所有出售陈粮粮号与粮食数量,所以才会得出刚才结论?” 顾三七忙说道:“王爷圣明,小人就是这样推测出来,不过因为时间太紧,小人并没有时间做进一步调查。” 庄煜抬手道:“本王知道了,顾三七,你立刻动身回京,本王赐你手令一道,一路之上细细暗中查访,若遇阻挠许你便宜行事。倘若国库之粮果然被贪吏盗卖,你便立刻将有关证据呈给王妃,请王妃进宫禀报,我大燕绝对不可任由这帮蛀虫侵吞国库。” 第214节 顾三七立刻跪下大声道:“是,小人谨遵王爷之命。” 庄煜点点头,立刻挥笔写下手令一道密折一封,将密折以火漆封好之后,庄煜沉声说道:“顾三七,若事情属实,便请王妃将此密折一并送入宫中,且且记住不可耽误了。” 顾三七忙磕头道:“是,请王爷放心,小人定不辱使命。” 庄煜点点头道:“好,辛苦你了,等本王班师回京,必定奏明父皇论功行赏。” 顾三七笑称不敢,赶紧磕头辞行。庄煜无忌命他赶紧去办差,顾三七正要走出去,突然想起王妃信还没送,便又折了回来,将两封信呈到庄煜和无忌面前。 无忌眼睛尖,一眼看到姐夫信封比自己厚多了,不免拉长了脸闷闷不乐说道:“姐姐真偏心,给姐夫写了那么多,我才这么薄。” 庄煜嘿嘿一笑,只当没听到无忌含酸抱怨,赶紧将信折开来细看。他打开信一看,见头三张信笺竟然每张上只有一个黑乎乎胖脚印,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无忌探头一看,不由撇撇嘴说道:“我道是什么呢,不就是几个墨团子,也值得姐夫你这么高兴?” 庄煜理都不理无忌,只将信笺案上铺开,极有兴致一一辩认起三个孩子脚印,无忌实受不了庄煜这般无趣,便与顾三七一起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无忌便看到一个身着毅国公府家丁服色之人正匆匆走过来。无忌便扬声叫道:“喂,你……过来……” 那人一看到无忌眼睛立时一亮,飞也似奔过来行礼。然后左右看看没有什么人,便赶紧从怀中拿出一只小小锦盒,高举过头捧给无忌。 无忌觉得自己心突然砰砰砰狂跳起来,他一把抓过锦盒藏到怀中,然后假模假式问道:“府上老公爷老夫人和诸位公子都好?” 那毅国公府家丁听忠勇郡王那故作成熟问话,忍笑忍辛苦极了。他赶紧低头说道:“回姑爷,各位主子都好,就是惦记姑爷,请姑爷一定要多多保重。” 无忌笑咪咪嗯了一声,随手荷包中抓了几颗金瓜子打赏,撂下一句“这里等等”,便匆匆跑进屋里去了。 庄煜正一门心思看女儿和儿子们小脚印,便没有注意到无忌做什么。无忌急急打开锦盒,从盒中取出一只宝蓝色缎面荷包,荷包上一面绣着一只放雕花马鞍上宝瓶,另一面绣是一柄如意,取平安如意好意头。无忌看着那荷包针线,乐眼睛都眯缝起来,他认得这针线,知道这只荷包是魏紫亲手绣。 小心翼翼打开荷包,里面放着一只已经泛黄,看上去很有些年头平安符和一张梅花笺,笺上用簪花小楷写着一封短信。无忌一字一字将信看完,心里美不知该怎么才好了。 原来那平安符是魏紫自小便戴着,是她出生之后毅国公老夫人特特茹素整整三个月才求到,据说灵验无比,能保人平安。魏紫特意命家丁将这平安符送到前线交到无忌手中,什么意思自是不言而喻。无忌能不美冒泡儿么。 无忌想了想,将荷包小心掖到中衣之内仔细藏了起来,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两寸多高小木俑放入锦盒之中,然后将锦盒拿起跑到门外,对那毅国公府家丁说道:“交给你们九爷。” 那毅国公府家丁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明白过来,只笑着点头道:“是是,小人一定将锦盒送到九爷手中。” 无忌满意点点头,这才让那家丁与顾三七一起走了。他看着两人走远,用手按按胸前放荷包之处,突然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满足之感。 无忌回到房中,见庄煜还冲着信笺傻乐,不由撇了撇嘴,将姐姐写给自己信展开细细看了起来。看过之后,无忌笑了,只凑到庄煜身边叫道:“姐夫,姐姐信上说了,旭儿曦儿宝儿脚印也是给我,你不能一个人独吞。” 庄煜挥手不耐烦说道:“去去,这个也要和姐夫争!” 无忌才不怕庄煜,手一伸便将上头一张抢走了,急庄煜大叫道:“那是宝儿脚印,无忌你给我放下……” 无忌跑到门口,扭头做了个鬼脸叫道:“宝儿好,宝儿这张归我,其他归你,你有两张呢,我才一张,不许你抢!要不然等班师回京之后我就告诉姐姐你欺负我!叫姐姐不理你!” 庄煜恨恨瞪了无忌一眼,气直咬牙。无忌有正事时候再是正经不过了,可一但没有正经事,无忌便闹腾庄煜常常想把他捆起来送回京城,让无忧好好训一训他。 正笑闹着,忽然有士兵来报,说是柔然大军城下架起火炮,眼看就要炮轰得胜关! ☆、第一百六十四章小试牛刀 庄煜无忌一听士兵来报柔然大军架炮攻城,两人立刻疾步冲出门跳上马向城楼飞奔而去。 还未来到城楼之上,庄煜和无忌已经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战马嘶鸣与喊杀之声,二人在马上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沉重,柔然大军乘船远渡重洋都携带了重炮,可见他们灭绝大燕之心是何等的坚决,这绝非打打草谷这么简单。 战马飞奔如电,转瞬间庄煜和无忌已经登上城楼,守城的将士一看到两位王爷亲临,心中的惊慌都不觉少了许多。自前次庄煜与无忌硬是在重兵包围之中将隆兴帝一行毫发无伤的救出来,他们两人便已经成了如今大燕军中的新偶像,特别是这两人都极为年轻,都还未及弱冠之年便神勇如此,若假以时日等到他们壮年之时,必定是勇冠天下。隐隐的,庄煜和无忌已经有成为大燕军魂的趋势。 “王爷,柔然军在城下架设起十门红衣大炮,威逼我们献关投降!”一名伍长打扮的大燕士兵愤怒的叫了起来。 庄煜手扶垛口往城下看去,只见对面的阵地上,一名头戴金盔,身着镔铁战甲,斜披大红锦袍柔然将领正狂傲的在城下叫阵,那名柔然将军口中所说的竟然是不很生硬的大燕官话,所以他骂的是什么所有的大燕将士都听的清清楚楚。其言辞对大燕极尽侮辱之能事。 庄煜大怒,厉喝道:“抬弓备箭!” 无忌立刻上前说道:“姐夫,杀鸡焉用牛刀,此等肖小之辈,交给小弟收拾足已!” 庄煜素知无忌的身手其实在自己之上,由他出手对敌方的震慑之力会更强,于是便点头沉声道:“好!无忌,给姐夫一箭射穿那狗贼的咽喉!” 无忌高喝一声:“得令!”含光立刻将无忌用惯了的弓箭送上。旁边的将士们一见忙低声劝道:“小王爷,距离太远,还是用强弩吧!” 无忌看看城下的叫阵的柔然将军,轻蔑的冷声说道:“此贼还不配本王用强弩!” 说罢,无忌张弓搭箭,向城下厉喝道:“呔……狗贼听着,尔等若不速速退去,休怪你家季爷爷箭下无情……” 从城楼到柔然架炮的阵地少说也有五百步之遥,别说是普通的弓箭,就算是用强弩射箭,箭枝到达柔然阵地之时也已经没什么力度了,强弩之末不足以穿鲁缟便是这个道理。所以在无忌喊话过后,柔然阵地上暴发出一阵嘲讽的哈哈大笑之声。所有的柔然军都忽略了一点,得胜关处在下风头,那小将军的厉喝都能破风而出,仿佛在他们耳边响起一般,这内力必定深不可测。 骂阵的那名柔然将军笑的前仰后合,伸手指着得胜关城头大叫道:“小毛孩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爷爷就站在这里由你射,但凡你能碰到爷爷的衣服,爷爷便立刻收兵!要是射不中,就滚回家钻你娘怀中吃奶去吧……” 无忌勃然大怒,一张白净的小脸立时涨的通红,只见他挽雕弓如满月,右手手指一松,三枝羽箭便破空而飞,如闪电一般直奔那柔然将军面门咽喉与心脏。 那柔然将军眼看着三枝利箭破空而来,却已经是避无可避,那三枝箭实在是太快了。骂阵的柔然将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三枝箭直直扎进他的额头咽喉和心脏,在从马上摔落之时,那柔然将军最后的印象是颤动的箭翎,因为箭的速度实在太快,所以这名将军甚至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便已经死去。 “好……小王爷威武……”得胜关城楼之上立时暴发出山崩地裂一般的喝彩之声,这三箭齐飞真的是太提气了,使得三军将士对于红衣大炮的恐惧都消减了许多。 与大燕军的兴奋大喝截然不同,城楼底下柔然军阵地上的所有柔然军都惊呆了,那么远的距离,对方只不过是个半大小子随便射了一箭,便将他们的先锋官立杀于马下,这让自入侵大燕以来从没有真正受挫过的柔然将士一时无法接受。 “忽邪降将军……”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数名亲兵打扮的柔然军士大叫着向那被无忌射死的红袍将军飞奔而去。 庄煜见敌方阵脚已乱,立刻喝道:“抛石机,射……”主将一声令下,设于城楼上的数架抛石机便连番发动起来,只见一个个以石头为芯,外裹蘸满火油的松枝粗布条的火流星如雨点一般砸向柔然军红衣大炮阵地,瞬间便引燃了柔然军的炮弹,只听得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黑色的浓烟很快便在柔然军阵地上升滕起来,看上去好不壮观! 城下的柔然军阵地已经成为一片火海,每个柔然军都恨自家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他们此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拼命逃,跑的慢一慢就得变烧猪了。 庄煜和无忌见柔然军乱成一片,不由兴奋的哈哈大笑,这一战大燕一方未损一兵一将,而柔然军的死伤少说也在千人以上,还折了一名先锋官,这一战,痛快,解气!、 “王爷,末将愿率兵出城追杀?”一名副将见柔然军已然溃不成军,便想痛打落水狗,立刻上前请战。 庄煜却摇了摇头,指着远方的柔然大营说道:“敌军大营未乱,未探明敌军深浅之前,不得贸然出战!” 无忌将手往后一伸,叫道:“千里眼……”含光赶紧从怀中摸出一个铜制筒状物送到无忌的手上,庄煜身后的亲兵忙也取出一架单筒千里眼送到庄煜的手中。 兄弟二人手拿千里眼仔细的观察柔然军营,看了许久之后,庄煜和无忌两人俱是双眉紧缩,脸上并没有多少重创柔然军的喜悦。 众偏将没有千里眼,自然看不清柔然军营的情况,可是从两位王爷的表情上看,恐怕这柔然军真的很麻烦。 “王爷……”一名偏将试探的叫了一声。 庄煜沉声道:“众将分排四班在城楼上轮值,每班三个时辰,一但发现柔然军有异动立刻来报。”众将应声称是,庄煜这才对无忌说道:“无忌我们下去。” 无忌点点头,绷着小脸随庄煜走了下去。众将因为大败乱军而产生的亢奋情绪顿时消减的差不多了,忙排好班各自用心轮值不提。 回到临时帅府,无忌出声说道:“姐夫,我想半夜出城袭营。” 庄煜立刻断然拒绝道:“绝对不可,无忌,你今日也看到了,那柔然营地竟是按八阵图所设,这说明柔然军中必有高人,在未摸清敌军虚实之前绝对不可轻率冒进。” 无忌急道:“姐夫,就是不知道敌军虚实我才要偷营一探敌军底细。” 庄煜摇头道“无忌,现在绝对不可偷营,别忘记我们出发之前父皇和师傅的叮嘱。” 无忌听庄煜搬出姨丈和师傅,顿时没话可说了。他们出征之前隆兴帝和严信再三叮嘱他们不许轻举妄动,只要阻拦住柔然军的进攻便是大功一件,绝对不可以轻易出击。一切都要等严信率大军赶到再做安排。 见无忌沮丧的长长叹了口气,庄煜拍拍无忌的肩膀说道:“无忌,等师傅到了,还怕没有仗打?” 无忌闷声说道:“师傅来了我也不一定有仗可打!” 庄煜重重拍了无忌一记,笑着说道:“父皇既然已经点你为副印先锋,哪里还会不让你出战呢,听姐夫的,我们只要守住得胜关便已经赢了一半。” 无忌皱眉道:“可是谁知道师傅什么时候才能来,如今军粮供给紧张,若是长时间拖下去,我们哪里拖得起?” 庄煜沉声道:“无忌,我们拖不起,柔然军就拖的起么,他们远涉重洋前来侵略我们大燕,又能带多少粮草?只要我们守住得胜关,将柔然军挡在关外,他们以战养战的小算盘就打不响了,此消彼长之下,柔然军又能支撑多久?” 无忌皱眉道:“姐夫,话虽然如此,可是柔然人若是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他们又怎么敢远渡重洋来侵略我们大燕,只怕他们也有后招。” 庄煜听了这话沉默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其实这一点他也想到了。只是不想说出来让无忌忧心罢了。如今无忌既然已经想到了,他便也不必否认。 无忌想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庄煜说道:“姐夫,不论柔然人做了什么样的准备,我们都要他们有命进大燕,没命回老家。” 庄煜重重点头,对无忌笑着说道:“就是这话!” 亲眼看到睿郡王与忠勇郡王打了如此漂亮的一战,所有前来送粮的各府府兵们都异常激动,从这两位王爷身上,他们看到了大燕军队的未来。 次日天光尚未大亮,护粮府兵们便起程返京,因为他们在得胜关中多待一天,便要多消耗一份军粮,军粮宝贵,他们可舍不得在此多做消耗。除了身负特别使命的顾三七去悄悄调查各地粮库存粮情况之外,其他人都迅速返回京城,将首战告捷,忠勇郡王箭毙柔然先锋之事在京城中传扬开去。 ------题外话------ 春节断网,今天才回到自己家中。年前放的公告因审核没有通过而没有传上,月色也是今天上网才看到的。对不住众位亲亲。在此月色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新年快乐,马上如意,马上幸福,马上好运,马上有钱! 另: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状态慢慢回复中,往后没有特殊情况都不会断更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库中无粮 送粮府兵返回京城,将庄煜和无忌首战取胜的消息在京城里传扬开去,极大的振奋了京城中显的有些低落消沉的气氛。而卫国公严信在仔细盘问过自家派出的送粮府兵之后,立刻进宫请旨,要求立刻率军出征,不再留在京中等待还未集结好的七万大军以及还未完全筹集好的军粮。 隆兴帝听罢严信之言,点点头道:“严卿之议极是,煜儿和无忌虽然自幼学习兵法韬略,可到底年纪小,也没有什么征战经验,朕心里到底也不踏实,若他们首战吃了败仗朕还能安心些,可他们偏赢了,朕着实担心这两个孩子压不住性子轻易冒进,严卿与朕想到一处了。” 严信立刻跪下说道:“皇上,臣想明日就率军赶往得胜关。” 隆兴帝点头说道:“准奏,严卿,明日朕亲自为你送行,待大军凯旋之日,朕当在十里长亭亲迎!” 严信忙道:“谢皇上隆恩。” 隆兴帝连颁数道旨意,命有司火速安排大军出征之事,务必一切要在明日天亮之前准备停当,严信也退下去做准备不提。 次日,在举行过简短隆重的出征仪式之后,严信率十万大军奔赴得胜关。 大军起程后莫约过了四五天,身受重伤的顾三七拼着最后的力气终于赶回京城睿郡王府,他一见到管家丁伯便将一小包东西塞到丁伯手中,只说了一句:“快交给王妃……”便头一歪昏死过去。 丁伯大惊,立刻唤人将顾三七抬到房中请大夫诊治,他自己则以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敏捷飞一般的去向无忧回禀。 “王妃娘娘,丁伯求见。”一个小丫鬟飞快跑进房向无忧回禀。 无忧心中一沉,她刚才已经听到丁伯门外那急切的声音。要知道丁伯素来是最沉稳的人,能让丁伯急着这样,必是出了大事。“快叫进来。”无忧急急的说了一句。 丁伯疾步走进来,将那只小包高举过头急急说道:“回禀王妃娘娘,顾三七刚刚回到王府,他受了极重的伤,见到老奴只说一句让老奴将这小包呈给娘娘便昏死过去。” “什么,顾三七受了重伤,怎么会这样?把包放下,快去请大夫给顾三七治伤。”无忧心中一惊,急切的吩咐起来。 丁伯将小包交给走到自己面前的春草,赶紧说道:“请娘娘放心,老奴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 无忧点点头道:“这便好,不必在乎花费多少,只要将顾三七治好就行。” 丁伯应了一声“是”便躬身退下,他还得赶着去查看顾三七的情况。 春草接过小包后立刻打开,一看最上面是一封书信,信封上的字迹是王爷的,便立刻叫道:“王妃娘娘,是王爷的信。” 无忧几乎是用抢的将信夺了过来,因为太过激动,以至于她拆信的手都在轻轻发颤。对于一个丈夫出征的妻子来说,没有什么比接到来自前线的家信更让人激动了。 拆开信一看,无忧的脸色立刻变的异常阴郁,她将信放到一旁,沉声问道:“包中还有什么?” 春草翻检一番,忙说道:“回娘娘,是几本小册子,瞧着象是好几家的东西,还有一封密折。” 无忧猛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春草身边拿过最上面的一本小册子翻开来看,无忧一目十行的翻看了数页,便将之丢下拿起其他几本翻看,这只小包袱共有七本小册子,每一本册子上记载的帐目都让无忧觉得心头压上一块又一块的大石头。 “备轿,本宫要立刻进宫。”无忧沉沉说了一句,便亲自将那几本帐册连同庄煜的信和密折包了起来。 几个丫鬟立刻忙碌起来,赶紧服侍无忧按品大妆,另外派小丫鬟去传令备轿。 第215节 不多时无忧便收拾停当,外头的轿子也备下了,无忧简单吩咐几句便亲手拿了那只小包袱坐轿进宫。 皇后听得无忧的、递牌子求见,便立刻宣无忧进宫。无忧进了懿坤宫之后立刻跪下说道:“母后,五哥有密折,请您派人送给父皇。”内闱女眷不得接近勤政殿御书房等处理政务之处,所以无忧只能求皇后代为送呈庄煜的密折以及顾三七拿命夺回来的罪证。 皇后点点头,什么都没问便命她最最信任的常嬷嬷和孟雪拿上那只小包送到御书房。 御书房之中,隆兴帝正在盛怒之中,这几日筹集军粮之事进展非常不顺利,隆兴帝为此已经重重惩处了好几名户部官员。陆柄见隆兴帝盛怒,正在想办法怎么劝,却见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回话,说是皇后娘娘派常嬷嬷和孟姑姑前来送东西。 陆柄赶紧走出御书房去见常嬷嬷和孟雪,常嬷嬷将小包交到陆柄手中,低声说道:“陆总管,这是睿郡王妃刚刚送来的,说是睿王爷送回来的密折,一定要立刻呈到皇上面前。” 陆柄心中一沉,忙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这便送到皇上面前。你们略等一等,若是皇上没有话问你们再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不迟。”常嬷嬷和孟雪赶紧点头应了。 陆柄将那只小包送到御书案上,对隆兴帝轻声说道:“皇上,睿王爷有密折。” 隆兴帝立刻亲自动手打开包袱,取出密折匣子,陆柄赶紧去将专启密折的匕首取来,隆兴帝接过匕首将匣子破开,庄煜的密折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将密折打开看了一遍,隆兴帝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已经黑的吓人了,他立刻说道:“是何人将密折送来?” 陆柄忙说道:“回皇上,睿郡王妃送来的。王妃娘娘现正在懿坤宫候旨。” 隆兴帝立刻说道:“速派人去传太子和敏郡王到懿坤宫议事。陆柄,带上这包东西随朕前往懿坤宫。” 陆柄忙命小太监到东宫和户部传旨,自己则随隆兴帝飞快赶往懿坤宫。 隆兴帝一进懿坤宫便沉声问道:“无忧,顾三七何在?” 无忧忙跪下说道:“回禀父皇,顾三七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儿臣府中管家已经延医诊治了,因儿臣着急进宫,便没有亲自去查看。” 隆兴帝立刻对陆柄说道:“陆柄,去太医院传朕旨意,立刻着轮值太医火速赶往睿郡王府救治顾三七,若救不回顾三七,轮值太医的脑袋也别要了。” 陆柄吓的一跳,忙应了一声亲自去太医院传旨。这句隆兴帝说的可是够重的,若他不亲自走一趟,太医院那边就没法子解释清楚。 “太子殿下到,敏郡王到……”陆柄刚刚走出去没多久,懿坤宫的小黄门便高声禀报起来。 皇后疑惑的看向隆兴帝,隆兴帝沉声道:“叫他们速速进来。”然后才向皇后解释道:“是朕命他们过来议事的。” 皇后听了这话便知道今日要议之事自己是可以过问的,要不然隆兴帝也不会特特选在懿坤宫里商议。便试探的轻声问道:“皇上,出了什么事?” 隆兴帝还没有来的及回答,便见太子和庄炽兄弟二人快步走了进来。太子和庄炽两人都形容消瘦,特别是庄炽,不只是消瘦,还双眼通红凹陷嘴唇干裂起皮,看上去很是疲惫不堪。 “儿臣叩见父皇母后。”太子和庄炽跪下行礼,隆兴帝一挥手道:“免礼,都起来说话。” 这阵子前朝事情特别多,皇后都好几天没见着太子和庄炽了,今日猛的一见不由下了一大跳,忙命宫女去备参蜜给太子和庄炽补补身子。 “我的儿,这才几日没见,怎么累成这样,你们两个孩子无论怎么勤于王事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啊。”皇后忍不住轻声抱怨起来。 太子和庄炽忙躬身回道:“谢母后关心,儿臣不要紧。” 隆兴帝看到儿子们累的都快脱了形,自然也是心疼的,只是现在大燕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纵是他再心疼儿子,也不能让他们去休息,如今他能真正相信的也只有自己的儿子了。朝中那些文武大臣,隆兴帝真的不敢彻底相信。 “耀儿,老十,这是煜儿送回来的密折和帐册,你们先看看再说。”隆兴帝指着放在案上的小包袱沉沉说了起来。 太子快步上前打开包袱,拿出密折和帐册,将帐册递给十弟庄炽,他自己则看起了密折。 庄炽疑惑的接过帐册,在他的印象当中,他的五哥可和帐册子八杆子都打不着,怎么出征没多久还整出这么多的帐册子?可是当庄炽打开一本帐册看了几页之后,他的脸色立刻变了,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父皇,这……都是真的?” 隆兴帝点点头说道:“你五哥派人查出来的,应该不会有假。” 此时太子也看完了密折,赶紧上前说道:“父皇,若果然如五弟所说,麻烦可就大了。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得赶紧想办法筹措军粮啊!” 隆兴帝点点头道:“朕正有此意,这才宣你二人来此商议。” 无忧听隆兴帝要在懿坤宫议事,忙躬身说道:“父皇,容儿臣告退。”内闱女眷不得干政这是太祖定下的铁律,无忧自然不会违反。 隆兴帝却摆摆手道:“无忧不必如此,你素来聪慧机敏,又极知道煜儿的心思,他如今如出征在外,你就替煜儿一起商议吧。” 无忧有些不安的看向皇后,皇后笑着说道:“无忧,这事是国事,可也是家事,国事我们自不能多嘴,可家事我们不能不问。” 隆兴帝点头道:“正是此话,如今大军都已经出征,可军粮却难以按原计划筹集,这是头等大事,其他的什么都在往后放的。老十,你脑子好使,快算算如今各州府粮库的存粮实际有多少?” 庄炽应声称是,立刻到一旁算帐。皇后一见忙命人取来算盘和笔墨纸砚供庄炽计数之用。庄炽素有过目不忘之能,再加上这阵子他几乎要将大燕各州府粮库的总帐给翻烂了,所以一切数字如今都存在他的脑子里,只与顾三七拿命夺回来的密帐一对,各主要州府粮库的存粮数字便能计算出来。 “父皇,若按五弟密折所言,各地存粮所剩无几,只怕要加征税粮了。”太子双眉紧锁,极不情愿的说了起来。额外征收税粮势必会引起百姓的极大反感,民心不稳朝庭必然难安,可是若不加征税粮又会让十数万大军断了粮草,所以太子此时真的觉得左右为难。 隆兴帝亦是双眉紧锁,沉沉道:“等老十把数字算出来再说,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对不可加征税粮。”无忧听了这话便静静坐在一旁,暗暗思忖起应对之策。 庄炽算帐很快,只是随着帐目的清算,他的脸色也越发的灰白起来。皇后见庄炽脸色很差,在庄炽放下笔之后关切的问道:“老十,你脸色很差,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庄炽摇摇头站起来,对皇后躬身说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没事。”隆兴帝抬眼看向庄炽,沉声说道:“老十,可是库中已经无有存粮?” 庄炽沉重的说道:“回父皇,儿臣细细算过,如今能筹集起来的库粮已经不足三万石,若是再扣除运粮路上的消耗,能运到前方的存粮不会超过一万五千石。” 庄炽此言一出,帝后太子和无忧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隆兴帝更是惊的一趔趄,险些儿摔倒地上,幸而太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怎么会这样少?”皇后惊呼一声,大燕各地的粮库总储量少说也在百万石之上,就算库中存粮不足,可也不能这么少啊。 “蠹虫……蠹虫……”隆兴帝恨恨的痛骂起来。此时他都不必细细向顾三七查问都能想出到底出了什么事,除了守库之人监守自盗之外再没有第二种可能。 皇后见隆兴帝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着,身体也在打颤,忙上前扶住隆兴帝,将他扶到一旁坐下,急切的说道:“皇上,保重龙体要紧,您可是煜儿和将士们的主心骨啊。虽然库中存粮所剩无几,可是秋收刚过,新粮总是不缺的,总能想到两全之策,您别太着急了……” ------题外话------ 状态还在恢复之中…… ☆、第二百六十六章转机 隆兴帝坐下一稳了稳心神,看向无忧问道:“无忧,你一直没有说话,在想什么?” 无忧秀眉微蹙轻声说道:“回父皇,儿臣在想那些看守粮库之人如何象是商量好了一统盗卖库粮,此事着实怪的很。父皇隔上一两年便会不定期派人下去检查库粮存储情况,每次派出的官员并不是同一个人,如何从来不见禀报?而且我大燕近五年以来一直风调雨顺,百姓并不缺粮,所以那么多的库粮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全都卖出,尚未卖出的粮食到底存在何处?” 无忧的两个疑问立刻点醒了隆兴帝太子和庄炽,他们三人都点头道:“无忧(五嫂)所言极是。” 隆兴帝看向庄炽问道:“老十,两仓失火之事查的怎么样了?” 当日隆兴帝将调查广泰兴洛两仓失火之事交给刑部尚书马大人,如今马大人还未返京,庄炽负责的是征集粮草,他自然不知道对两仓失火之事的调查进展如何,因此隆兴帝一问,庄炽便为难的皱起了眉头。 太子见了忙上前一步说道:“父皇,此事您交给马大人彻查,十弟如何能知情?” 隆兴帝点点头缓声道:“是朕一时记错了。” 父子们正商议着,只见陆柄从外头快步走来,手中拿着一只专放密折的铜匣,陆柄快步走到隆兴帝面前跪下说道:“启禀皇上,百粤镇守使以八百里加急送来密折一道。” 百粤位于大燕的海岸线上,与东南沿海相距不到一千里,因此隆兴帝心中一沉,忙说道:“快打开!” 陆柄打开密折匣子,将密折取出呈给隆兴帝,隆兴帝打开一看,立刻大声道:“找到粮食了!” 众人一听这话眼光立时齐刷刷的投向那本薄薄的密折。隆兴帝也不卖关子,只拿着密折说道:“魏卿家在海关截获大七十万石粮食,特上密折来报。” 隆兴帝此言一出,自皇后以下,所有的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她们如今最怕的就是没有粮食,只要有粮食一切都好办了。 太子立刻说道:“父皇,是何人企图走私粮食出关?” 隆兴帝道:“事关重大,魏卿只能先将人货一并扣下,待请旨后方能有所行动。耀儿,朕有意派你去百粤查出走私粮食的幕后主使之人,你可愿往?” 太子立刻跪下道:“父皇,儿臣愿往。儿臣立刻起程奔赴百粤,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回京。” 隆兴帝点点头道:“好,务必要一查到底,将真正的主使之人揪出来,不可只抓几个替罪羔羊。” 太子赶紧应了,皇后见状不由担忧的说道:“皇上,耀儿是太子,国之储君,怎可轻易出京呢,还是在这种时候,太危险了!” 太子忙说道:“母后放心,儿臣也不是泥捏面塑的,虽然儿臣的身手不如五弟无忌,可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况且还有侍卫们,您就放心吧,儿臣以为有胆子盗卖走私库粮的,后台必小不了,若是儿臣不去,只怕魏大人难以一查到底。” 隆兴帝点头道:“耀儿所言极是,朕正是有此考虑才会派你前往百粤。” 皇后听了这话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眼中的担忧之意越发浓重。隆兴帝和太子只能硬起心肠假装看不见,太子更是躬身行礼后便要回东宫收拾行装好立刻起程。皇后看着太子的背影欲言又止,可眼圈儿不由人的红了。 太子走后没多久,太子的长子庄晟便如一阵风似的冲进懿坤宫,直扑到隆兴帝面前大叫道:“皇祖父,孙儿要跟着父亲一起去查案子。” 皇后立刻板起脸斥道:“晟儿不许胡闹,你父亲是去做正经事,又不是出宫游玩,你跟着做什么?” 庄晟小脖子一梗叫道:“皇祖母,孙儿自小习武,功夫比父亲好多了,孙儿要去保护父亲。” 隆兴帝虎着脸喝道:“不许胡闹!若再胡闹看朕不打折了你的腿!” 庄晟急的满脸通红,他求援似的看着殿中之人,忽然扑跪到无忧的膝下,抓着无忧的手大叫道:“五婶,您最知道晟儿的武功如何,您就帮晟儿求个情吧?” 无忧蹙眉看着一脸倔强的庄晟,着实的为难。因为庄晟自小跟无忌学武,所以无忧对他也格外的熟悉了解,无忧心里很清楚若庄晟想偷溜,这深宫高墙是困不住他的,若不让庄晟光明正大的跟着,他铁定会偷偷溜出宫。毕竟庄晟的师傅无忌从前就做过这种事情。而且说句实话,别看小庄晟年纪小,可他的功夫的确极好,一个人打两三侍卫都不成问题。若他没有练开的天份,无忌也不会那么用心的教庄晟功夫了。 在心中仔细权衡了一会儿,无忧拉起庄晟轻声说道:“晟儿你先起来,虽说你的功夫,可你到底年纪还小,此去山长水远,可不是只凭功夫好就行的。” 小庄晟一听无忧话中之意显然是有门儿,便立刻说道:“五婶,晟儿不怕苦,再苦还能有练功苦么。而且晟儿是个小孩子,跟在父亲身边不会引人注意,这样还能更好的保护父亲,父亲既是去查案,便必定有风险,可凭什么人也不会想到父亲身边一个小孩儿会功夫,晟儿可以当父亲的底牌。” 隆兴帝没想到自己的大孙子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已经长大了,听了庄晟的话,他不由的连连点头,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说的好!” 庄晟大喜,立刻转身冲到隆兴帝的身边兴奋的叫道:“皇祖父,您同意了?” 隆兴帝摸摸孙子的头笑着说道:“朕若不同意,你必会学你师傅离家出家,还不如就让你过了明路,跟你父亲一起动身吧。” “皇上,晟儿才九岁,这绝对不行!”皇后着急的大叫起来。 庄晟急了,他猛的跳起来冲到陆柄的面前,二话不说举拳直取陆柄的面门。陆柄遇乱不惊,只轻飘飘的一闪身便避过了庄晟这一拳。 庄晟急的大叫道:“陆总管快与我打……” 隆兴帝明白孙子的意思,立刻高声说道:“陆柄,用全力与晟儿交手,晟儿,你若能在陆柄手下走上五十招,朕便让你出京。” 庄晟大喜过望,猛的转身向隆兴帝跪下,兴奋的大声叫道:“谢皇祖父恩典!” 皇后听了这话便不再说什么了,她深知陆柄是宫中第一高手,宫中的侍卫们能在陆柄手下撑过三十回合,便已经是难得的好手了。若小庄晟真能撑过五十招,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陆柄向隆兴帝躬身称是,见隆兴帝给自己的竟是真的用全力的眼神,他心里便明白了,其实隆兴帝还是不放心孙儿出京,命他一定不许放水呢。 庄晟年纪小性子直,根本没有注意到皇祖父给陆柄的暗示,犹自兴奋的叫道:“陆总管接招……”声音未落,庄晟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到了陆柄面前,一套金钢伏魔拳端地打的是虎虎生风。看的隆兴帝眼神比刚才亮了许多。他是识家,自然看的出庄晟这是有真功夫,绝非只有个花架子。 陆柄见皇长孙使出一套金钢伏魔拳,心中也暗自吃惊。他自幼净身入宫,习武走的是阴柔一路,而金钢伏魔拳则是拳法之中最刚猛的一套,正好克制他的阴柔武功。陆柄立刻凝神静气,真的使出全力还与庄晟过招。 虽说金钢伏魔拳正能克制陆柄的武功,可是庄晟到底年纪小,习武不过七年,而陆柄五岁入宫六岁开始习武,如今已经五十余年了,自然不是庄晟能比的。所以两人一交上手,小庄晟便觉得一股阴柔的压力如绵绵潮水一般涌向自己,压的他几乎不能呼吸。 小庄晟自三岁开始习武,六年来没有一日断绝,可见他是心性极为坚韧之人,所以不论身上承受如何大的压力,小庄晟都凭一口先天之气死死的撑着,他不独死死的撑着,还在不停的反击,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陆柄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 殿中众人已经看不清陆柄与庄晟的招式了,只看到一青灰一深紫两条身影缠斗在一处,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经过了多少招。 莫约过了一刻钟,只见那团青灰色的影子忽然飘出战圈,那正是陆柄飞身而出,他来到隆兴帝面前跪下说道:“回禀皇上,皇长孙殿下与老臣交手五十一招未现败相。” 皇后和无忧两人赶紧跑向停下来正喘粗气的小庄晟,只见他蜜色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汗珠子,可见累的不轻,而陆柄却是面不红气不喘,谁高谁下一看便知道了。 隆兴帝最是信任陆柄,他朗声笑道:“好好,朕的孙儿勇武如此,朕心甚慰,晟儿,朕便允你与你父亲同行。” 庄晟兴奋的“嗷……”的一声大叫,飞奔到隆兴帝面前大叫道:“皇祖父,孙儿可不可以再带一个人?” 隆兴帝眉头微皱,没奈何的笑着问道:“你想带谁?” 庄晟想也不想便叫道:“维扬哥哥”无忧一听这话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知道这个维扬哥哥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堂弟季维扬。 隆兴帝却被庄晟的话给闹糊涂了,因为按辈分论起来庄晟是不该叫季维扬哥哥的,虽然季维扬只比庄晟大几个月。可他却是和无忧无忌一辈儿的。那能管堂姐叫婶子却管堂弟叫哥哥的。 还是皇后细心,上前轻声问道:“晟儿,你说的可是你五婶的堂弟,武德将军府上的季维扬。” 第216节 庄晟用力点头道:“对对,就是他。” 隆兴帝这才知道维扬哥哥是何许人,便皱眉说道:“不行,晟儿,此番出京并非游山玩水,怎么能由你想带谁就带谁。” 庄晟委屈的低下头闷声说道:“皇祖父,孙儿和维扬哥哥最是要好,维扬哥哥人又聪明武功又好,上次还救了父亲一命,孙儿想着他若一起去,父亲会更安全些。” 自庄晟提出要季维扬同去,无忧便一直在思考权衡着,她知道自己的堂弟季维扬的确如庄晟所说,身手好,脑子更好,和庄晟比起来,季维扬更沉稳一些,庄晟也肯听季维扬的。若是让扬哥儿也跟着走一趟,他的好前程便是板上钉钉了。可转念又一想,扬哥儿才九岁,三婶身子又不好,这二年一直卧病在床,若是扬哥儿这一走,岂不是又给三婶添了一层心病?无忧想来想去都没法拿定主意,这才真真是左右为难。 庄晟见隆兴帝没有答应的意思,忙抓着皇后的手叫道:“皇祖母,维扬哥哥可聪明了,他的主意特别多,您替晟儿求个情,让他跟着一起去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庄炽此时突然上前躬身说道:“父皇,儿臣有个主意。” 隆兴帝立刻说道:“讲来。” “父皇,儿臣以为可让太子哥哥带着晟儿和扬哥儿扮成寻常行脚之人秘密前往百粤,明面上再派一位钦差大臣做幌子,如此一来太子哥哥的安全便更加有保障,而且也有利于尽快查出幕后主使之人。” 隆兴帝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嗯,老十之言有理。” 庄晟喜不自胜,扑通一声跪倒在隆兴帝的面前,梆梆梆的直磕响头,看着皇后和无忧都忍不住轻轻摇头,心中暗暗想道:这孩子心眼儿真实在! 就在隆兴帝在懿坤宫议事之时,西四宫房之中,顺宁公主庄嫣在房中不停的走来走去,显的极为焦虑不安。此时的她无比的后悔害怕担心,自那日京城暴民做乱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她的亲哥哥庄烃还一直被关在大牢之中,前些日子她的父皇虽然下旨命诚亲王审讯,可是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也不知道庄烃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他会不会把她供出来? 除了对庄烃的担心,庄嫣的焦虑更多的还是来自于柔然大军犯境。她可不是为了大燕被柔然军侵犯而担心,庄嫣想的是柔然为了她大举兴兵,也不知道他们何时才会提出和亲的要求,若是柔然人能打个大大的胜仗,要求和亲就能理直气壮了,而她的父皇面前大燕军的节节败退,也一定不会拒绝这个议和的好机会。只要能如她心中所想,她还是有机会成为柔然王后的。与嫁给宁国公世子做区区国公府世子夫人相比,自然是做柔然王后更风光气派! 最要紧的是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庄嫣与他的哥哥庄烃已经再也无法回头了,就她们兄妹所做的事情来说,被砍十次头都不为过。所以庄嫣极度焦虑。 “公主,您喝茶么?”一道声音传进庄嫣的耳中,打断了她的思绪。 庄嫣心里正烦躁着,思绪忽然被打断,她脸色自然没有好声气,只沉着脸喝道:“不喝不喝,谁许你进来的,还不滚出去。” “公主息怒!”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庄嫣回头一看,脸色立刻缓和了计多,只缓声说道:“是翠喜啊,本宫不吃茶,你先下去吧。”这翠喜不是别人,正是从前在浣衣局,如今又被调到庄嫣身边的季绣云。只不过庄嫣并不知道她是睿郡王府的堂妹季绣云,只知道她是那个能为自己传递消息的有本事的人。 庄嫣自被暗中软禁于西四宫房绣嫁妆之后,季绣云便不知道走了什么路子进了西四宫房服侍,还成功的混到了庄嫣的身边,从此为庄嫣传递消息。若没有这季绣云,庄嫣再不会知道那么多事情,又做出那么多将自己一步一步推进无底深渊的事情。 “公主,百粤那边出事了。”季绣云是看准了时机才进来的,她知道附近并没有人监视,便快步走到庄嫣身边低低说了一句。 庄嫣一听这句话立刻脸色大变,猛的抓住季绣云压低声音说道:“翠喜,百粤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上次不是说船已经出海了么?怎么还会出事?” 季绣云压低声音说道:“公主,现在没时间细说,等晚上婢子再来细细禀报,如今怕是要用上最后那个法子了。” 庄嫣脸色惨白的摇了摇头,低低道:“不行,绝对不行,他到底是我父皇!” 季绣云压低的声音中透着森森的寒意,只冷冷道:“你当他是父皇,他何曾当你是女儿,随便对什么外四路的人都比对你这个正经公主亲生女儿要好的多!” 季绣云一语正戳中庄嫣的痛处,她紧紧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知道了。” 季绣云满意的点点头,飞快的走了出去,如今是白天,她不能在庄嫣房中停留的太久,免得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虽然季绣云已经百般小心,可是她还是没有注意到暗中有一双眼睛正悄悄的盯着顺宁公主的房间,自然,季绣云的出入也都看在那人的眼中。那季绣云走出院门,那双眼睛的主人才从暗处走了出来。那是个看上去极不起眼的扫院子的老嬷嬷,西四宫房之中没有人知道,这个老嬷嬷居然是太子妃的心腹…… ☆、第二百六十七章追查 太子带着长子庄晟和无忧的堂弟季维扬并十数个禁中高手亲卫微服出京,日夜兼程直往百粤而去。而隆兴帝则在明面上派了一位钦差大臣前往百粤查实走私库粮之事。同时又发了八百里加急的密旨,着百粤镇守使立刻将所截获的库粮以重兵押运,火速送往前线。 军粮问题得到解决,隆兴帝心里踏实了许多,他这才腾出空儿过问庄烃做乱之事。隆兴帝正有些疑惑,他下旨命诚亲王爷审讯庄烃,如今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了,如何到现在诚亲王爷都没有前来回禀审讯结果。 “来人,宣诚亲王进宫。”隆兴帝大声吩咐了一句。陆柄忙上前说道:“回禀皇上,诚亲王爷七日之前递了请病假的折子,您当时已经准了老王爷一个月的病假。” 隆兴帝皱眉道:“有这等事,朕怎么不记得了,诚亲王得患何疾?” 陆柄赶紧说道:“回皇上,老王爷这几年一到秋冬之交便极易犯痰症,这回也是痰症,咳的日夜难安,已经下不了床了。” 隆兴帝沉声道:“哦,竟如此厉害,朕可曾派了太医?” 陆柄心里清楚隆兴帝这一年多记性大不如从前了,这阵子又被柔然进犯之事闹的难以安枕,一天睡不上两个时辰,故而记性越发的不好。他忙说道:“皇上,您已经派了太医驻于诚亲王府,精心为老王爷治病,刚才老奴去太医院之时还听说老王爷的咳嗽已经轻多了,只是老王爷上了年纪,如今又逢秋冬之交,所以不敢大意,老王爷如今还得卧床养着。” 隆兴帝点点头道:“这便好,那案子……” 陆柄赶紧递话儿,“皇上说肃国公的案子暂且压一压,容后再审。” 隆兴帝沉沉“嗯”了一声,想了片刻方说道:“出宫,去内府大牢。” 主仆二人来到内府大牢关押庄烃的牢房之前,隆兴帝看见右臂上裹着白布的庄烃倚在墙角坐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看上去就象活死人一般。庄烃明明已经看到隆兴帝走过来,却是一动不动,连站起来都懒的站了。 隆兴帝冷哼一声甩袖走到旁边,在陆柄设好的太师椅上坐定,沉声喝道:“逆子,还不将尔造反做乱之事细细招来!” 庄烃的头缓缓低了下来,视线定格他的右臂肘关节上,当日黑子那一口咬的极狠,一口便将庄烃的右小臂齐根咬断,还嚼巴嚼巴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所以给庄烃治伤的太医只能清洁创口之后大量的洒上金创药再包扎起来,除此之外就再没做其他的治疗了。反正只要暂时保住庄烃一命就行。就算庄烃是皇子,可摊上谋反做乱之事,他再不会有好下场的。 隆兴帝见庄烃象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喝问一般,不由更加愤怒,厉声喝道:“陆柄,将此逆子拖出来。” 陆柄应了一声打开牢门一哈腰钻了进去,庄烃立刻猛的抬头死死盯着陆柄,那眼神阴森森的透着寒意,让人看了不禁一阵头皮发麻。不过陆柄可不怕,他淡淡道:“肃国公,您是自己起来还是要咱家请您起来?” 庄烃怨毒的瞪着陆柄,突然厉声骂道:“死阉奴,滚开!” 饶是陆柄涵养过人,这一句“死阉奴”也刺到了陆柄心中最深的隐痛。他竭力保持自己的冷静,可是轻轻攥起的拳头还是出卖的他的心情。 隆兴帝素来极看重陆柄,一听庄烃骂陆柄,立刻高声喝道:“陆柄,替朕重重抽这逆子二十记耳光,让他醒醒脑子!” 陆柄应了一声是,探手揪起庄烃的前襟将他拖出牢房,然后扬手重重甩了庄烃二十记耳光,他甚至都没有用内力便已经打的庄烃双耳嗡嗡做响,面颊变成了紫红色。 陆柄停手之后,隆兴帝冷冷道:“逆子,还不从实招来,你到底与何人勾结,行谋逆,行刺太子之事?” 庄烃缓缓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隆兴帝,用仅存的左手抹去唇角流下的血丝,他突然如由疯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前仰后合,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隆兴帝再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庄烃表演。在隆兴帝冰冷的目光之下,庄烃再也笑不下去了,他瞪着隆兴帝,愤愤大声叫道:“我能与何人勾结?想我庄烃也是堂堂皇子,却只被封为国公,成为天下间最大的笑柄,谁还会和我勾结,我有什么资格配与人勾结?” 隆兴帝冷冷道:“庄烃,朕没有将你废为庶人已经是格外施恩了,以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朕便杀了你也不为过!” “你杀啊!你为什么不杀不废,呸,你还不是为了不落个杀儿子的恶名!”庄烃颠狂的大叫起来。 隆兴帝被气的不轻,手都轻轻颤抖起来。陆柄一见忙走到隆兴帝身边低声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且莫中了别人的算计。” 隆兴帝点点头,暗自调整自己的气息,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庄烃原本见隆兴帝气的发抖之时,心中正暗自高兴。可是见陆柄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隆兴帝平静下来,他心中的恨意便又汹涌起来。 “逆子,朕今日亲自来审你,这是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如实说了,朕还能给你留个体面,若你执迷不悟,便休怪朕无情了。” 庄烃只是梗着脖子一言不发,一副死硬到底的架势。隆兴帝看了也不想对他再多说什么。只向陆柄冷声说道:“陆柄,立刻将庶人庄烃押往慎刑司,任意用刑,只要审出真实口供便可。” 庄烃一听这话立刻硬不起来了,慎刑司是什么地方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的,他在内府大牢,还能摆摆过气皇子的架子,内府之人也不敢对他太过分。可进了慎刑司就不一样了,慎刑司里的人个个都是夜叉转世,其凶猛暴残暴变态的程度极其令人发指,但凡被押进慎刑司的,就没有一个能死扛到底不招供的。而且让庄烃心中更恐惧的是刚才隆兴帝称他为庶人庄烃,已经剥夺了他的皇子身份,而这皇子身份正是庄烃心中最后的一点底气。 “父皇……”再也硬不起来的庄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着大叫起来。可是隆兴帝已经起身走了,他不想在庄烃身上再浪费时间。 “父皇,儿臣说,儿臣什么都说,您回来啊……”庄烃见隆兴帝毫无回头之意,不由声嘶力竭的喊叫起来。 陆柄看着扑跪在地的庄烃,轻轻摇了摇头,沉沉说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罢,陆柄飞快点了庄烃的几处大穴,让他浑身酸麻用不上力,还点了他的哑穴不让他叫出声来。庄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柄将自己拖上一辆小小黑漆马车,往慎刑司而去。 就在隆兴帝审问庄烃之时,皇后也没闲着,她正在听孟雪回禀有关顺宁公主庄嫣近来的动静。 “娘娘,近日顺宁公主极为亲近一名叫翠喜的宫婢,奴婢悄悄查过,这翠喜原本是浣衣局的宫女,走了曹公公的路子,于三个月前调入西四宫房,很快就得到公主的器重,连吉祥如意她们四个都得退一射之地。” “哦,有这等事?区区一个浣衣局宫女有什么本事让顺宁那般看重?可还有别的什么动静?”皇后沉声问了起来。 “回娘娘,公主常常在晚上命翠喜单独服侍,因门窗都开着,所以我们的人没办法接近偷听,只是能看到公主与翠喜时而有说有笑,时而神色凝重,总是奇怪的很。”孟雪不好意思的说道。做为皇后身边最得器重的掌事宫女,她连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这让孟雪心中很是不得劲儿。 皇后“嗯”了一声,旋即问道:“可曾派人去清查翠喜的底细?” 孟雪忙回道:“回娘娘,已经派人去查了,因翠喜是小选入宫被分到浣衣局的,其家远在青州,这一来一回怕是得半个月。” 皇后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了,派人去请太子妃过来陪本宫说话。” 孟雪忙下去安排,没过多久,太子妃便来到懿坤宫,她给皇后请安过后站起身来,一看左右只有几个皇后的心腹之人,太子妃便知道婆婆有要紧的话问自己。 “那日暴民冲击宫门,小太监行刺耀儿之时,顺宁可否有异状?”皇后没有绕圈子,单刀直入的问了起来。 太子妃忽然觉得心中松了口气,忙上前说道:“回禀母后,当日太子殿下遇刺,七皇妹起初并末有什么异样,只是惊呼了一声,可是当刺客被晟儿擒住,七皇妹面上便现出惊慌之色,不过片刻之后便有些夸张的欢喜掩去这惊慌之色。” 皇后立刻问道:“哦……刺客被擒顺宁很惊慌?” 太子妃忙说道:“母后,这是儿臣亲眼所见。” 皇后点了点头,叹息道:“可恨那刺客咬舌自尽,要不然就能审出其幕后主使了。难道说顺宁也与谋逆之事有关?” 太子妃其实隐约知道些真相,只不过如今她还不是皇后,不是后宫之主,所以有些事情她就算是知道,也不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因此太子妃只能低头不语。心里却在盘算着该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透给婆婆知道。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皇后和太子妃严密监视的翠喜这日一大早便出了西四宫房前往彩绣司,打着为公主寻颜色丝线的名头找到了彩绣司的主事嬷嬷。那主事嬷嬷听说是顺宁公主要选丝线,便让小宫女将翠喜带到储线处去寻管事赵嬷嬷。 翠喜当着小宫女的面挑选了深浅不一的五种蓝色丝线,看着翠喜拿着五种蓝色丝线,那管事赵嬷嬷微不可查的轻轻点了点头。翠喜便拿上线飞快的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翠喜走后,赵嬷嬷立刻清点库房,然后便以缺了几色丝线为由,要去内库支领。赵嬷嬷领了牌子出了彩绣司,径往位于皇宫西门之外的内库而去。 赵嬷嬷出了西门并没有直接去内库,而是在西门外的一处茶寮坐下吃了一杯茶,在付钱之时,她悄悄将一只小纸条交给了茶寮的伙计,然后才匆匆赶去内府领线。 因皇后下令严密监视翠喜及一切与她有接触之人,所以这赵嬷嬷去内库领线,身后也有人暗中监视,赵嬷嬷递小纸条之时虽然动作很隐密,可是监视她的两个小太监还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两个小太监一见赵嬷嬷果然有鬼,便立刻分为两路,一个继续监视赵嬷嬷,另一个则开始监视那茶寮的小伙计。看他到底要把纸条送往何处。 赵嬷嬷的动静很快被小太监报到孟雪之处,孟雪又赶紧向皇后回禀,皇后想了想果断的说道:“继续盯着,万不可打草惊蛇。” 孟雪领命而去,皇后则陷入纠结之中。她和太子妃对顺宁公主的怀疑在没有取得确凿证据之前是没法子向隆兴帝回禀的。可是现在若不向隆兴帝回禀,就不能动用暗卫来追查。但是若禀报了,万一顺宁公主没有鬼,那她这个嫡母岂不成了不容庶女的小人了么? 皇后正在纠结着,隆兴帝从外头走了进来,面色极为阴沉。站在皇后身边的常嬷嬷见皇后想事情想的出神,赶紧轻轻碰了碰皇后的手臂,低低说道:“娘娘,皇上来了……” 皇后一怔,抬头一看见隆兴帝已经走进房门,便赶紧站起来迎了过去,微笑问道:“皇上,你这会儿怎么来了?” 隆兴帝沉沉说道:“皇后,朕心里堵的慌,给朕沏茶。” 皇后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是前线战事不利,心中好似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可面对隆兴帝的阴郁,皇后还不能立刻就问,他只能赶紧应道:“是,妾身这便为您沏茶。” 隆兴帝坐了下来,看着皇后沏茶,在袅袅水汽升腾之时,隆兴帝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二百六十八章怒极攻心 “皇上……”皇后试探性的轻轻叫了一声,与隆兴帝做夫妻三十多年,她还是头一次看到隆兴帝象现在这样沉郁无助。 “阿蘅,庄烃招了。”隆兴帝沉沉说了一句,便拿起茶盏一口喝干,吓的皇后惊呼一声:“皇上,当心烫!” 隆兴帝摆了摆手,低低道:“烫才好,朕的心里很冷。” 皇后赶紧为隆兴帝再斟上一盏茶,然后在隆兴帝身边坐下,轻轻握住隆兴帝的手,坚定的说道:“皇上,妾身陪您。” 隆兴帝抽出一只手在皇后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阿蘅,还好有你。” 皇后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陪在隆兴帝的身边,为他一杯又一杯的斟茶,直到茶汤已经淡的没了颜色,隆兴帝的眉头才舒展了几分,他沉声说道:“阿蘅,庄烃就宁王之子造反的内应。当日若非诸家府兵杀出府门斩尽暴民,又及时赶到宫门,只怕京城已经易主了……” “宁王之子?宁王一系当初不都被处决了么?”皇后不由惊呼起来。 隆兴帝摇摇头,涩声道“当日被处决的那个只是替身,朕到今日才知道,宁王密谋造反已经谋划了十六年。” 皇后更加惊愕,“已经十六年了,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露出来?” 隆兴帝冷哼一声,不无嘲讽的说道:“朕原以为自己是圣明烛照之君,今日才知道朕只是个糊涂虫,整整十六年了,朕都被蒙在鼓中。若非那日朕在煜儿府门前遇刺,孩子们顺藤摸瓜将宁王查出来,再等上几年宁王将一切准备妥当,朕这项上人头便得移地方了。” 皇后心中一阵后怕,喃喃道:“天啊,真真是万幸,皇上,您是真龙天子,总有上天和祖宗庇佑的,上次将宁王一党揪出来,可不就是祖宗在保佑您么。” 隆兴帝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皇后其实心里也清楚祖宗庇佑这种说法不过是做官样文章,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若是祖宗有灵,当初的合德太子也不会被冤杀了。 皇后原本打算将顺宁公主有些反常之事告诉给隆兴帝,可是看到隆兴帝的情形,她到底忍住没有说出来。皇后深知隆兴帝的性情,他在战场之上杀伐果决无人能敌,可是对上自己的儿女,不论是嫡庶,他都有极深的慈父之心。要不然也不会对庄烃如此宽容。就以庄烃这些年来所犯下的过错来说,他早就该被贬为庶人甚至是赐鸩自尽了。 第217节 一个儿子的背叛对隆兴帝已经是极深的打击了,若此时再说出顺宁公主之事,皇后怕隆兴帝承受不住。而且顺宁公主之事皇后到底还没有拿到真凭实据,只凭推测臆断是不能定罪的。 隆兴帝沉思了一会儿,对皇后说道:“皇后,朕决定下旨将庄烃废为庶人,永远圈禁起来。他的孩子你安排一下吧。” 皇后忖度着隆兴帝的意思,试探的说道:“皇上,莫不是想放她们走?” 隆兴帝沉声叹道:“稚子无辜,将孩子远远送出京城,让她隐姓埋名,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吧。胡氏,与庄烃一起圈禁。” 皇后点点头道:“好,妾身会将她秘密安置在妾身的庄子上,总叫她衣食无缺,平平安安过一世就是了。” 隆兴帝点点头道:“就这样安排吧。” 皇后忽然想起一中,忙又说道:“皇上,还有一事,被庄烃收房的一个丫头怀了身孕,已经快五个月了,太医说是男胎。” 隆兴帝皱眉“嗯……”了一声,想了片刻方说道:“将那丫头单独安置,等孩子出世之后立刻着人远远送出京城,寻个无子的中等人家养育也就是了。”皇后忙应了下来,庄烃这事就算是交代清楚了,他就算是还活着也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隆兴帝吃了皇后沏的茶,烦躁阴郁的心情纾解了许多,这才有心情问其他的事情。“刚才朕看你双眉紧锁,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皇后心中思量片刻,方轻声说道:“日子过的快着呢,转眼就过年了,开了年等顺宁及笄之后她便要出阁,虽然皇上已经交待给内府筹备,可是妾身这个做嫡母的也不能不管不问,刚才妾身正在想这件事情。” 一听皇后提到顺宁公主,隆兴帝刚刚松开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只沉声说道:“顺宁不配皇后费心,由内府降等筹备就行了,如今耀儿煜儿都不在京城,你还是多在咱们的孙儿孙女身上多用心思吧。总不叫耀儿煜儿有后顾之忧。” 皇后忙点头应了,她这一试便试出来庄烃的供词并没有牵连到庄嫣。所以对庄嫣的怀疑她现在真的不能说。不过虽然不能说,可是皇后心里却坚信庄嫣绝非无辜之人。只怕这一连串的事情背后都有庄嫣的影子。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严密监视的庄嫣这几日极为不安,她一日几次将翠喜叫进房中问话。这样的反常不独皇后和太子妃派往西四宫房的眼线发现了,就连一般的宫女嬷嬷都觉察出来,在私下里有了不少的议论。 “翠喜,有消息了没有?外面的情况如何?他们怎么还不提出要求?”庄嫣急切的问道。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而庄嫣想要的发展却迟迟没有出现,她越发的安捺不住了。 季绣云心中很是不耐烦,只是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只低头说道:“公主别急,过几日一定会有消息的。” 庄嫣愤怒的叫道:“过几日过几日,这话你都说过多少次了!到底要过几日?” 季绣云心念急转,她想起自己妹妹曾经说起的一个主意,便压低声音说道:“公主小声些,您别急,奴婢倒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您肯不肯了。” 庄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季绣云的手,迫切的说道:“什么主意,你快说!” 只听季绣云低低说道:“那日奴婢所说之事您不肯做,那便只有用这个办法了,您这只要这样……”季绣云用极低的声音对庄嫣足足说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停了下来。她看看庄嫣的神情,不象上次说起那事之时那样的反感,心里便清楚有门了。 庄嫣听罢季绣云的话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椅上神情木呆呆的,季绣云也不着急,只拿过针线笸箩整理丝线,过了莫约一刻钟,她听到庄嫣开口了。 “好,就这么做,只是本宫如今也出不去,怎么才能做成此事?”庄嫣沉沉的问了起来。 “公主,您虽然不能出宫,可是有心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别人总不能拦着您,只要您一日不落的去请安,总会找到机会的。奴婢听说您见过喜,这事绝对不会伤着您一丝一毫。这事一但发了,京城必乱,京城一乱,我们的大军就能直逼城下,您自然能得偿心愿。”季绣云显然是早就想好了一切,说的竟是头头是道有条理极了,听上去完全不象是她一个小宫女能说出来的。 庄嫣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本宫就依你的话去做,那东西什么时候能准备好,若是没准备好,本宫便是去懿坤宫也没用。” 季绣云以一切尽在掌握的语气说道:“公主放心,最迟后日奴婢就把东西准备好。” 庄嫣和季绣云两人都没有发现,就在庄嫣房间的大梁之上,潜伏着一名隆兴帝派出的暗卫。自庄烃招供之后,隆兴帝对庄嫣便心中存疑,只不过他没有将这份疑心说与任何人,只是命暗卫悄悄潜到庄嫣的房梁之上,日夜监视着庄嫣。每日庄嫣的一言一行都被暗卫看在眼中,并且一日不落的向隆兴帝禀报。 所以庄嫣和季绣云密议过后不到半个时辰,她们两人的密议便抄录下来送到了隆兴帝的案头。虽然季绣云压低声音说的那一段暗卫并没有听的很真切,可隐隐约约还是听到了诸如“孩子,痘疹”之类的关键词。 隆兴帝只消将所有的内容顺上一遍,就能知道庄嫣到底存了什么样的险恶用心。看罢暗卫的报告,隆兴帝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顶上冲来,他再三让自己稳住,可到底没有稳住,只一头扑倒在御书案上,生生被庄嫣气昏了过去。 陆柄一见隆兴帝昏死过去,惊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他冲着外头大叫一声:“速宣太医……”然后便冲到隆兴帝的身边,一手按在隆兴帝的大椎穴上,一手扳开隆兴帝的手指,将内力逼成一线刺激隆兴帝的十宣穴。这个法子果然很是有效,陆柄听到隆兴帝的喉头发出“咯……”的一声,然后便见隆兴帝缓缓睁开了双眼。 陆柄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刚才隆兴帝昏倒之时,他真的快被吓死了。 驻守宫中的轮值太医飞快赶到御书房给隆兴帝诊脉。陆柄此时已经飞快的将暗卫的密报悄悄收了起来,这等隐密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太医给隆兴帝诊过脉,眉头便一直皱着没有松开,隆兴帝自家知道自家事,便沉声说道:“朕的身体如何,不必有任何顾忌,只管照实说。” ------题外话------ 今天极疼月色的一位长辈过世了,月色心情非常沉痛。完全没有心情写书,请大家谅解,给月色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个噩耗。 ☆、第二百六十九章三件大事 太医见隆兴帝逼问的紧,冷汗不觉从额头滚了下来,今日隆兴帝的脉相很是凶险,他一个小小的普通太医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太医赶紧跪下说道:“回皇上,臣愚钝,臣万死!为保证诊断无误,求皇上招太医院诸位供奉进宫会诊。” 隆兴帝自是知道自己身体如何的,他沉沉嗯了一声,道声;“准奏。”陆柄便立刻命小太监去宣诏太医院几位医术最好的供奉。 少时连太医院院判在内,共来了四位太医,众人上前为隆兴帝诊脉,每人的神情都不轻松,五位太医诊脉过会到外面会商隆兴帝的病情,隆兴帝看了双眉紧锁,心中突然生一种说不清楚的愤怒之意,他突然重重一拍御书案,大喝道:“在外头嘀嘀咕咕什么,都给朕滚进来当面说。” 所有的太医都将目光投向石院判,石院判只得飞快的低声嘱咐道:“皇上的脉相虽然不好,可一时半会还没有大碍,进去且往轻里说,只劝皇上静心宁神不要动怒。其他的出去再说。” 众太医点点头,忙随石院判走回隆兴帝的面前,一溜排开跪下,石院判带头说了起来:“皇上,刚才您怒极攻心才会晕倒,这种情形世人也是常有的,却也不要紧,只先用一剂宁神饮定定神便可。不过皇上您已经有了春秋,还是要制怒宁心才能延年益寿。臣等正准备为皇上拟一个安稳的宁心养身方子,稍后便请皇上龙目御览。” 隆兴帝冷哼一声,挥手道:“退下。” 众太医磕了头,其他人都退下了,只有石院判对隆兴帝说道:“皇上,敢问您今日已经在御书房多久了?” 隆兴帝倒不记得,只看向陆柄,陆柄忙说道:“皇上,您用过早膳后便来到御书房批阅折子,如今都整整三个时辰了。” 石院判立刻说道:“皇上,您坐的太久不利于血脉运行,微臣建议您最好到三友斋散散步,呼吸呼吸鲜新气息,这样对您的龙体有益。” 隆兴帝点点头,缓缓站起来说道:“陆柄,陪朕走走。” 陆柄赶紧上前伸臂让隆兴帝搭手,眼睛却瞄向石院判,石院判向陆柄微微点头,表示不会有事,只管大胆去散步。陆柄知道石院判的医术极好,心里这才略略踏实一些,赶紧服侍着隆兴帝散步去了。 隆兴帝一走,石院判立刻与其他四位太医汇集起来,低低说道:“去懿坤宫求见皇后娘娘。” 皇后听说太医院判率四位太医院的供奉求见,心中立刻咯噔一下,忙说道:“快宣。” 石院判等五名太医急匆匆走进懿坤宫正殿,石院判上前说道:“请皇后娘娘屏退无关的闲杂人等,臣等有要事禀报。” 皇后端坐于珠帘之后,沉声说道:“本宫已经屏退无关之人,石院判但说无妨。” 石院判向左右看了一眼,果然殿中只有两名嬷嬷服侍,其他再没有任何外人。就连掌事女官孟雪都在殿外候命。 “臣启皇后娘娘,今日皇上突然昏倒,虽然陆总管很快将皇上救醒,可是皇上的脉相却很是不好,臣等会诊之后确定皇上患了风疾。”石院判急切的说了起来。 “什么,风疾,你们确诊是风疾?”皇后惊的都坐不住了,腾的站起来冲着珠帘外叫了起来。 “是,臣等确诊是风疾。”石院判和其他四位太医院供异口同声的说了起来。 皇后跌坐在椅上,喃喃道:“怎么会患上风疾,怎么可能?诸位大人,皇上的风疾到了何种程度?你等可有方子?” 石院判咬咬牙,沉声说道:“回娘娘,皇上患的是头风,若是病情不能得到极好的控制,一年之内,皇上会双目失明,终日头痛难当……” “什么,是头风,竟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怎么从前你们从未提起?”皇后在震惊之后,心中的愤怒如同大潮一般汹涌澎湃。毕竟隆兴帝是每三日便要请一次平安脉的,可是之前从来不见太医禀报说隆兴帝患了风疾,这让皇后如何能不震怒! 皇后这是不懂医理,真不是太医院的太医们无能,而是风疾这种病实在特殊,尤其是头风,在未发作之时,凭是医术多么精深的大夫都诊不出来。只有在发做过一次之后脉相上才会有所体现。而今天隆兴帝正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才会头风发作,太医又赶到的及时,这才能够确诊。 只是皇后在盛怒之中,石院判等五人又不好在这个当口儿自辩,只是能伏地不语默默请罪。还是跟在皇后身边的常嬷嬷积年有经验,在皇后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皇后脸上的怒容才稍稍缓解,沉声说道:“石院判,速速与四位大人一起拟出妥当的方子,还有,此事绝对不可外传。” 石院判等人自是知道厉害的,赶紧都应了下来。皇后又细细问了一些护理风疾患者要注意的地方,石院判等人仔细的说了,皇后一一用心记下,然后才命石院判等人离开。自此这五人便在宫中轮值,每日给隆兴帝诊脉煎药,连药僮都不敢用了。 石院判等人走后,皇后心烦意乱的站了起来,急切的问道:“皇上现在何处?” 常嬷嬷忙上前说道:“适才老奴送五位大人出去,石院判悄悄对老奴提了一句,皇上这会子正在三友斋散步。” 皇后点了点头,立刻说道:“本宫也去三友斋。” 常嬷嬷忙劝道:“娘娘,您这会子最好不去,皇上的脉案可是瞒着的。” 皇后听了这句话刚迈出去的脚立刻收了回来,她着急的说道:“可是不见着皇上,本宫心里难安啊!” 主仆正说着,外面传来通报之声:“皇上驾到……” 皇后急的连整理仪容都不顾了,只是飞也似的向宫门方向疾步走去,有了年纪的常嬷嬷追的气喘吁吁,紧跑了一阵子才算追上。 “皇上,给皇上请安!”皇后几乎是冲到隆兴帝的面前,急急跪了下去,可头是仰着的,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隆兴帝的脸。 隆兴帝与皇后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对她自然是极为了解,便伸手扶起皇后,淡笑问道:“石卿他们来过了?” 皇后被问的一怔,正在为难该如何回答之时,便听隆兴帝说道:“朕就知道石卿他们会过来。皇后,朕无事,走,我们到里面说话。” 皇后忙扶着隆兴帝的手臂,用眼神暗暗询问陆柄,陆柄轻轻点头,给了皇后一个“皇上还好”的眼神,皇后心里这才稍稍踏实了一些。 “皇上,今日试试乌金团茶如何?”皇后笑着问了起来。刚才石院判曾说过滇西的乌金团茶对风疾有辅助治疗的作用,是以皇后便这样问了起来。 隆兴帝笑笑说道:“全由皇后做主,朕不挑的。” 皇后立刻命人取来吃乌金团茶的一整套银制茶具,当着隆兴帝的面为他烹制起来。看着皇后用小锤从那圆如满月,其黑如墨,泛着点点金星的茶饼之上取下一小块乌金团茶,用银碾仔细碾碎过筛,将茶末投入开至蟹眼泡的滚水之中,煮至两沸之后方以细罗小筛三次过滤茶汤,最后才得到一盏色赤如霞的乌金团茶。此时,清新如兰的茶香已经盈满了整间茶室。 皇后将那一盏六曲蕉叶银盏高举过眉奉于隆兴帝,隆兴帝双手接过,轻轻浅酌一口,顿觉满口苦涩,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皇后见状忙解释道:“皇上,乌金团茶第一口都是极苦涩的,需得再吃两口才能品到回甘之味。” 隆兴帝皱着眉头勉强又吃了两口,眉间才舒展开来,轻轻点头道:“果然如此,回味清甘柔润,的确不错。” 皇后急急道:“皇上若觉得好,妾身以后每天都为您沏这乌金团茶。” 隆兴帝将手中的六曲蕉叶银盏放下,深深的看向皇后,轻声问道:“皇后,朕到底患了何病?你明知道朕不喜欢吃团茶,今日却特特为朕沏团茶,石卿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这……皇上您别多想,今日石大人他们的确来过,说起团茶对龙体有益,妾身这才为您沏团茶。”皇后赶紧解释起来。 隆兴帝摇了摇头,握住皇后的手说道:“阿蘅,你与朕做了三十余年的夫妻,你知朕如朕知你一般,朕这一生历经九死一生之事不知凡几,可没有一次真的被打垮,这一次也不例外,朕要知道所有的实情,才能更好的应对。石卿他们不敢对朕直说,朕不怪他们,可你不一样,你不能瞒着朕。” 皇后低叹一声,抬眼看着隆兴帝,轻声说道:“皇上,您说的是,从您的脉相上看,有患风疾的可能。” 隆兴帝沉沉问道:“是头风么?” 皇后一惊,愕然道:“您怎么知道?” 隆兴帝淡淡道:“你忘记皇祖父和先皇最后都是这个病么?而且这大半年以来,朕时常头疼头昏,不过时间都不长,只是是很短的片刻,朕便也没有在意。” 皇后沉默片刻,轻轻点头道:“是头风,妾身不知道您今日为何大动肝火引发此症,不过据石大人所说,这倒也不是坏事,越早发现便越有治好的可能,只是是皇上,从此以后您不能再操劳不能再动怒了,得好生静心将养才行!” 隆兴帝缓缓点了点头,喃喃道:“好,等朕处理完三件事便传位给耀儿,从此静心将养,再不过往任何政务。”皇后听了这话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能轻轻点了点头。 隆兴帝沉沉说道:“这头一件,朕要肃清内宫,第二件,便是主持朝政到煜儿得胜还朝,第三件,便是传位给耀儿。这三件事情做完,朕就能与你安享晚年了。” 后面两件事情皇后都明白,可头一件事肃清内宫,皇后心中便有些困惑了,如今内宫的情况已经是大燕开国以来少有的清明了,还要肃清什么呢?皇后还真没把顺宁公主庄嫣真正当回事。所以便没往她的身上去想。 见皇后眼中有疑惑之色,隆兴帝便将暗卫的密报拿出来递给皇后,沉沉道:“皇后,你看看吧。” 皇后打开密报飞快的看了一遍,只是气的脸色发白双手直颤,眼睛都气红了。她死死攥着密报,硬是从牙缝中挤也一句:“皇上,顺宁用心何其恶毒,妾身……妾身……” 隆兴帝拍拍皇后的手,安抚的说道:“阿蘅,你的心思朕懂,朕与你是一样的。这便是朕说的第一件事。你放心,朕说什么也不会让耀儿煜儿的孩子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皇后听了这话,冰冷的身子才算是恢复了一些温度,她向前趋身急切的问道:“皇上,您打算怎么做?” 隆兴帝握住皇后的手,咬着牙狠狠的说道:“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皇后点点头,她知道必要拿到铁证才能从重定庄嫣的罪。一想到庄嫣要害她最珍视的孙子孙女儿,皇后便恨的牙根直痒,恨不得将庄嫣剥皮拆骨寝皮食肉。 “皇后,朕会安排妥当,你等朕的消息。”隆兴帝见皇后的情绪比刚才平复了一些,方才沉声说了起来。 皇后赶紧点头道:“是,妾身明白,皇上,可一定要确保万全啊,孩子们都还小,特别是旭儿曦儿宝儿他们三个,若有一点点闪失,咱们可怎么见煜儿啊!” 隆兴帝拍拍皇后的手,坚定的沉声说道:“放心,朕不会让他们面临一丝一毫的危险。” 皇后想想心中还是不安,忍不住说道:“要不算了吧,反正您已经知道顺宁的险恶用心,直接定她的罪,别让孩子们冒险了。” 隆兴帝道:“阿蘅,朕不会让孩子们冒险的,朕已经计划好了。朕必要亲自拿住顺宁,要她死的心服口服。” 第218节 皇后见隆兴帝如此坚决,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喃喃道:“要一定要确保万全啊……” 隆兴帝知道皇后忧心孙儿们的安全,便对她说道:“放心吧,朕会安排妥当的。” .. ☆、第二百七十章将计就计 十一月初一是太子妃的生辰,今年又是太子妃三十岁整寿,虽然在战时不宜大办,可是在帝后的暗中示意之下,皇族宗亲的女眷们还是要进宫向太子妃道贺的。 庄灵无忧素来与太子妃很是亲近,所以这是一早庄灵和无忧便带着孩子们进宫了。她们先去懿坤宫中请安,正好此时太子妃正在懿坤宫给皇后请安,于是在请安过后,庄灵和无忧带着五个孩子便将太子妃围了起来,笑闹着给太子妃拜寿送寿礼讨寿面吃。 太子妃忙将庄灵的一双儿女扶起来,然后从无忧手中接过宝儿亲了一下,笑着说道:“大姐姐,无忧,芳儿玉书快起来。谢谢你们啦,我那里已经备下银丝寿面,回头一定要多用一些。” 皇后笑着说道:“灵儿,无忧,你们也有日子没进宫了,今儿就在宫里高乐一日,回头咱们娘儿几个要好好说说话儿。” 太子妃和庄灵无忧赶紧躬身称是,又陪皇后说了一阵子话,太子妃才与庄灵无忧一起告辞。皇后看着女儿媳妇带着孩子们往外走,犹豫了几回,到底将差点儿冲出口的“无忧,把旭儿曦儿宝儿留在母后这里”给咽了回去,免得破坏了隆兴帝的计划。 东宫之中,前来拜寿的皇族宗亲的命妇往来不绝,东宫一时热闹非凡。太子妃正在招呼客人,一名宫女突然小跑过来在太子妃耳畔说道:“太子妃娘娘,顺宁公主来给您拜寿了。” 太子妃脸上的笑容未减,心中却时充满了警惕,她笑着扬声说道:“快请。” 少时,身着滚镶白色风毛银红贡缎一斗珠及膝皮褙子配杏红凤尾罗裙,捧着莫约一尺见方雕漆盒子的庄嫣轻快的走了进来。 庄嫣走到太子妃面前立刻屈膝拜上,举着那只雕漆盒子笑着说道:“顺宁给太子妃嫂嫂拜寿,祝嫂嫂芳华永茂,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太子妃亲手接过那只雕漆盒子,转手交给身边的大宫女,然后亲自扶起庄嫣,端庄的笑道:“多谢七皇妹,快快请起吧。” 庄嫣起身后又去给庄灵和无忧问好,庄灵无忧并没有让庄嫣行全礼,在她行至半礼之时便已经将她扶住,不让庄嫣拜下去。 这般亲热和睦的景像让不知情的外人瞧见了,必得说她们姑娘姐妹情深,可知道内情的人心里是绝不会这么想的。庄嫣如今的身份极为尴尬,又有一个被贬为庶人终生圈禁的亲生哥哥,她怎么可能与皇后一系的姐姐嫂子们那么和睦,心里还不定在想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念头呢。 厮见已毕,庄嫣便笑着说道:“五王嫂,不知道侄儿侄女们可否也进宫了?” 无忧微笑说道:“他们都来了,只是刚才玩的累极了,这会子都睡着了。” 庄嫣立刻说道:“真的么,小妹很久没见到旭儿曦儿宝儿了,不知可否去看看他们?” 无忧心中立时起疑,庄嫣突然对她的三个孩子这般关心,这很不正常。可是庄嫣是当着所有的命妇提出这个要求的,她若是拒绝,必定会落人口实。可若是答应了,只怕孩子们会有危险,正在无忧纠结之时,外面传来一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满堂宾客都大吃一惊,毕竟从来没有儿媳妇做生日,做婆婆的亲自到场的规矩。皇后给太子妃做脸,真真是做到家了。 皇后来到满是宾客的东宫银安殿,众人忙上前见礼,皇后叫起之后便对庄嫣招手笑道:“顺宁也来了,怎么瞧着清减了些,过来让本宫瞧瞧。” 庄嫣心中本就有鬼,皇后突然这么一叫,更是惊的她心里咯噔一声,有心不上前,可是当着这满堂宾客,她背不起这不遵嫡母之命的名声。可若是上前,会不会就……庄嫣暗暗攥了攥藏在袖中的那只特制香囊,暗暗吸了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偷偷给自己打气道:“庄嫣,香囊藏的极好,她不会发现的。” 做好心理建设,庄嫣才笑着走到皇后身边,跪下说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笑着将左手伸到下方自下而上的拉住庄嫣的手腕处,亲切的说道:“快起来。”庄嫣被皇后一把拉住右手手腕处的衣袖,她的身体不由的一僵,要知道那只特殊的香囊可就藏在她右手边的袖袋之中,皇后现在正握着的地方。 就在庄嫣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之时,皇后却突然放了手,笑着说道:“顺宁如今越发温柔娴静了,今儿若不是你太子妃嫂嫂的好日子,你必是又不出门的。” 庄嫣一颗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总算退了回去,她忙垂眸做羞涩状,轻声细语的说道:“母后夸奖,儿臣不敢当。” 皇后笑笑,对太子妃说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母后是来给你助兴的,可不是给你扫兴的,大家只管高乐起来,对了,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太子妃立刻笑着说道:“回母后,才七皇妹给五弟妹见礼,说是要去看看旭儿他们。” 皇后听罢笑道:“嗯,这也是应该的。来人,送顺宁公主去看看睿郡王府的世子和小郡主。” 无忧素来聪慧,她看到在皇后扶起庄嫣之时,庄嫣有一瞬间的紧张,心中便存了疑,于是便笑着上前说道:“母后,便由儿臣带七皇妹过去吧。” 皇后却摇头道:“无忧你又想躲清闲,今儿你不好好帮衬着你太子妃嫂嫂,母后再是不依的。哪里还要你亲自送你七皇妹过去,不拘让那个管事嬷嬷送她也就是了。” 庄嫣听了这话心中立时一松,以她的身份,想打发个把嬷嬷还是容易的,可若是想摆脱五王嫂季无忧,却是要很费一番心思了。 无忧听话听音,便知道了今日必有些特别的安排,于是便柔顺的笑道:“是,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庄嫣被一个东宫管事嬷嬷引着去了庄旭庄曦庄晓他们兄妹三人的房间,她路上还假装无意的打听太子的一双儿女的情形。因大公主庄灵的孩子们都见过喜,所以庄嫣并没有将庄灵的一双儿女当做自己的谋害对象。 那管事嬷嬷倒也痛快,庄嫣一问,她便立刻笑着说道:“今儿可是巧了,小郡主和皇次孙一见到睿王府的公子和郡主便喜的什么似的,这会子正和她们在一处呢,公主一次都能见着。” 庄嫣心中暗自庆幸连老天都在帮她,她正愁没办法一次害到这五个孩子呢,老天爷便将那五个孩子凑到了一间屋子里,为她行事提供了最大的方便。今日事事顺利,庄嫣心中很是兴奋,仿佛她已经看到悲痛欲绝的帝后太子夫妻与庄煜夫妻,已经看到了宫中大乱,她能趁乱做更多更多的事情。 来到暖阁之中,庄嫣果然看到炕上并排躺着五个孩子,五个孩子都在呼呼大睡。暖阁之中只有两个嬷嬷在照看着,其他服侍小主子的宫女嬷嬷们都在暧阁外候着。 暖阁中的两个嬷嬷本来一个在炕头一个在炕尾照看着五个睡着了的孩子,她们见顺宁公主走进来,赶紧下炕见礼,庄嫣当然不会立刻叫起,只是往炕沿儿快步走去。其中一个嬷嬷是无忧带进宫的赵嬷嬷,她自进宫之后便打开了全身的警惕细胞,但凡有人接近她的三位小主子十步之内,赵嬷嬷便会进入全力防备状态,所以庄嫣往炕沿儿边上一走,赵嬷嬷立刻站起来快步来到炕前挡住庄嫣,笑着低声说道:“公主留步,我们小郡主觉轻,有点儿动静就醒,醒了不见王妃便要哭闹的。” 庄嫣狠狠瞪了赵嬷嬷一眼,没好气的低声说道:“本宫看看小侄子小侄女难道还要你这老刁准许?还不与本宫退下!” 赵嬷嬷护主心切,张口正欲说话之时,与她一起看顾小主子们的嬷嬷起身走过来拉住赵嬷嬷的手,笑着对庄嫣说道:“公主息怒,赵嬷嬷满心想的都是小主子,她也是护主心切,您别怪她。” 不等庄嫣说什么,那个嬷嬷便对赵嬷嬷说道:“赵姐姐放心,公主是小主子们的姑姑,难道还能惊扰了他们的好梦不成,你快别这么紧张了。”那个嬷嬷边说边轻轻攥了攥赵嬷嬷的手,示意她先听自己。 赵嬷嬷知道这位嬷嬷是隆兴帝与皇后亲自为选定的,太子幼时的教养嬷嬷,身份很是不同,她的话很有份量。于是赵嬷嬷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向庄嫣行了个礼退了半步。 庄嫣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两个嬷嬷一眼便走到炕沿儿边上,开始打量好梦正酣的五个孩子。睡在最外面是的太子妃五岁的女儿,乳名叫囡囡,深得帝后太子夫妻的喜爱,睡在囡囡身边的是太子三岁的嫡次子庄晖,小家伙天资极高,才三岁便能将三百千倒背如流,小脑袋瓜子里装的尽是些古灵精怪的念头。在小庄晖内侧,并排睡着睿郡王府的三个孩子,最小的庄晓睡在中间,粉红的小脸皮肤娇嫩的吹弹可破,看上去可爱极了。 庄嫣攥紧藏在袖中的香囊,暗暗将结了活结的香囊口拆开,然后将香囊口朝下,准备将藏在香囊中的粉末洒在五个孩子的脸上,只要让他们吸入那些粉末,今儿这事她就算是办成了。 就在庄嫣微微扬袖欲撒粉末之时,突然一怪极为古怪的风飘了过来,然后庄嫣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眼前一晃,再然后,庄嫣发觉自己竟然动不了了,竟保持着往下撒东西的姿式。庄嫣心中大骇,她想开口厉喝,却发觉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庄嫣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是她的一双眼珠子。庄嫣垂眸一看,只见自己手的下方,五个孩子的身上突然出现一层极薄的雪白油布,在洁白无瑕的油布之上,明显能看到些浅灰色的粉末。庄嫣顿时觉得如坠冰窖一般,通身的血液都被冻成冰块儿,再也不能流动。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暖阁的房门人推开,帝后,太子妃,庄灵无忧还有几位皇族命妇缓步走了进来,隆兴面无表情,只冷冷的说道:“挽起顺宁的衣袖,取出内中所藏之物,交太医院判查验。” 赵嬷嬷上前轻轻挽起庄嫣的右手衣袖,所有人便看到了庄嫣的右手中抓着一把浅灰色的粉末,在袖边暗袋之中,还有一个敞开口的香囊,香囊中还残留着一小半儿的浅灰色粉末。在那浅灰色粉末之中,赵嬷嬷发现了几片小小的紫黑色布片儿。 赵嬷嬷所有东西放到油布之上呈于隆兴帝的面前,这时站在皇后身后的礼嗣王妃突然惊恐的尖叫一声:“啊,这是……这是痘……”许是叫出声后又惊觉不能御前失仪,礼嗣王妃生生把后命的话给咽了回去,可是听到这里在场之人谁还能不明白。 太子妃与无忧吓的面色惨白,两人疯了一般的冲到庄嫣面前,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生出那么大的力气,竟将被点了穴的庄嫣生生扯开,急急的察看五个孩子。皇后亦不顾一切的高声叫道:“快传太医……” 跟进来的几位皇族命妇都是见过喜的,所以她们虽然知道这痘疮粉的厉害,可是却并不害怕,因为她们已经再没了被传染的可能,此时她们只是担心还在炕上沉沉睡着的五个孩子,可以说这五个孩子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五个孩子,若他们出了事,后果的真的无法预料。 隆兴帝命赵嬷嬷将所有的东西都用油纸包好,皇后也一叠 声的命人拿醋和酒来喷屋子消毒。而太子妃和无忧则立刻将孩子们带到其他的房间由太医一一检查。 隆兴帝命人将庄嫣五花大绑押上银安殿,此时殿内品级低些的命妇已经被另外安置了,能留下来的都是王妃嗣王妃世子夫人一级的命妇。庄嫣看到这般情形,便知道自己中计了,这回她是必死无疑,不论她招与不招。毕竟那痘疮粉便是寻常大夫一验都能验出来,更不必说医道精深的太医院太医了。而且殿中还有这么多的皇族命妇做证。人证物证俱在,她哪里还有活命之理。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招供 少时,石院判带着两名太医来到银安殿,跪下说道:“回皇上,臣等三人每人验看一次,确定香囊之中的确是见喜夭亡孩童身上的痘痂,浅灰色粉末则是最助痘性发作的棉灰。若是被未见过喜的孩童吸入,七日之内必得见喜恶症,存活率不会高于一成。” 听罢这一番话,银安殿上响起一片倒抽冷气之声,见喜是极恶之症,大燕孩童有三成熬不过见喜之症而夭亡,便是条件极好的亲贵豪富之家也不能例外,所以众命妇对于见痘症的恐惧与厌恶自是不言而喻,她们中绝大多数都有因为痘症而失去骨肉的经历。 帝后二人虽是早知内情,可是此时听得太医的禀报,心中的愤怒也极为深重,只听隆兴帝厉喝一声:“庄嫣,你可认罪? 庄嫣此时已经深知自己再无生还之理,毕竟刚才她是被抓了个人赃并获,便是想狡辩都不可能了。因此庄嫣只跪伏在地上一言不发,她的沉默反而令人更加愤怒了。 谋害皇嗣以谋逆论罪,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且因为庄嫣的生母与亲生兄长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都不必再审,众人便能想出庄嫣为何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所以不论庄嫣认不认罪,这罪,其实已经定下了。 隆兴帝见庄嫣没有说话,心中更怒,只沉声喝道:”罪人庄嫣下毒谋害皇嗣罪不容恕,着既废公主罪名,贬为庶人,发往内府按律议罪。 跪伏在地上的庄嫣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突然直起身子尖声大叫道:“我不服,我不服,父皇,儿臣没有谋害皇嗣,是太医嫁祸与儿臣。” 隆兴帝冷声道:“放肆!此非一名太医的判断,难道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嫁祸于你?庄嫣,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隆兴帝这句话是对自视极高的庄嫣最深重的打击,她颓然跌坐地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少时,几名内监上前将庄嫣身上的贡缎锦袍除下,为她套上一件红色粗布罪衣罪裙,将之拖下去押入内府等候议罪。庄嫣竟然没有大叫冤枉,只是用冷森森的目光盯着隆兴帝,那目光怨毒如吐信的毒蛇一般,让人看了不由毛骨竦然。 众命妇本为给太子妃祝寿而来,不想却见证了这样一桩宫庭丑闻,众人心中不免忐忑不安,生怕隆兴帝迁罪于自己。当然,她们之中心眼儿够用的人已经想到了顺宁公主之事其实是一个局,那顺宁公主有心谋害皇嗣之事隆帝必是早就知道了,如今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可就是因为想明白了,那些皇族命妇们才更加心惊害怕。对于亲生女儿尚且如此,那么隆兴帝对于她们这些人岂不是会更狠? 皇后只往下看了一眼,便能猜出众人的心思,因此在隆兴帝离开之后,皇后便放低姿态缓声对众人说道:“家门不幸,让诸位见笑了,真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若不是服侍孩子们的嬷嬷机警,及时发现庄嫣下毒谋害皇嗣之事,今日之事就再难挽回了。” 众人忙都说道:“皇嗣洪福齐天,有圣人庇佑自不会被屑小所害,娘娘且请宽心。” 皇后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众命妇的想法,毕竟庄嫣企图谋害太子与睿郡王的子嗣是事实,而且就在刚才,隆兴帝已经下密旨命人将西四宫房的翠喜以及所有与翠喜有密切往来之人都秘密拘捕起来送入慎刑司,相信慎刑司那般人一定能在最短时间中撬开这些人的口,等取得那些人的口供做旁证,庄嫣的罪证就越发确凿了。 宫中出了这等事情,众命妇自无心在宫中多做停留,是以在领宴过后,众命妇纷纷告辞出宫回府。皇后这才有机会与太子妃和无忧交个实底。 “耀儿媳妇,无忧,你们别担心,孩子们绝对不会有事的。”皇后看到太子妃和无忧都难掩担忧之色,便立刻开口安抚起来。 太子妃和无忧虽然心中不信,可是还得点头称是,皇后见两个儿媳妇脸色虽缓可眉间的担忧却难以抹去,便压低声音说道:“庄嫣企图谋害皇嗣,这事在之前你们父皇已经知道了,不过是将计就计让她彻底暴露出来,庄嫣撒的痘痂粉其实是假的,真正的藏有痘痂粉的香囊早就被调了包。” “啊……”太子妃和无忧都惊愕的轻呼一声,旋既两人便又住了口。想想也是,只要她们的父皇有心,这宫中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耳目。 太子妃的反应比无忧快,而且庄嫣在皇宫被围那日的不自然表情一直深深刻在太子妃的心中,她立刻躬身说道:“母后,儿臣明白了,父皇和母后真真圣明烛照,才能佑护孩子们平安无事。” 无忧也反应过来,只随太子妃一起拜下,口称:“全仗父皇母后圣明,才能让儿臣的孩子们幸免于难,儿臣真不知该如何感激父皇母后才是。” 皇后轻叹一声,走下来将两个儿媳妇扶起来,轻声说道:“好孩子,别怪父皇母后没有事先知会你们,实在是怕你们年轻压不住事,面上带出幌子反而不好。” 太子妃和无忧齐声说道:“母后言重了,儿臣明白父皇与母后的苦心。” 皇后浅浅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两个儿媳妇的手,缓缓点了点头。 隆兴帝在发落了庄嫣之后便回到勤政殿御书房,莫约过了两个时辰,陆柄便将慎刑司的奏报呈到了隆兴帝的面前。 隆兴帝展开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他这才知道原来貌不惊人的小宫女翠喜竟然有如此的来头。 奏报上写的很清楚,宫女翠喜原名季绣云,是忠勇郡王妃的堂妹,当初靖国公府犯事之后,她被按律官卖,买主竟是宁王妃。在宁王府被满门抄斩之时,季绣云因藏入被禁军搜查过的秘室之中才逃过一劫,然后为宁王府第一谋士杜陵所救。后来被杜陵设计冒名进入浣衣局做了宫女。 又因为和当初有孕在身的柳嫔取得联系,并借柳嫔之力,季绣云成功调离浣衣局,进入西四宫房做了粗使宫女,并在极短时间里取得顺宁公主的信任,成为顺宁公主与外界互通消息的唯一渠道。自然这里的互通消息指的是庄嫣与宫外的庄烃勾通。除了庄烃这个亲哥哥以外,再没有人愿意对庄嫣这个生母与亲生哥哥都获罪的过气公主感兴趣,就连与庄嫣订下亲事的宁国公府,对庄嫣这个未来的公主媳妇其实是寥寥。 以上那些还不足以让隆兴震惊,真正让隆兴帝震惊的是原来自柔然递上求亲国书之后,庄烃和庄嫣便主动与柔然国联系,并且积极的充当柔然国的内应,将大燕的国情军情事无俱细的全都通报给柔然人,这才有了柔然举兵犯境之事。 愚蠢的庄烃天真的以为柔然国真的只想迎娶庄嫣做为太子妃,同时发上一笔横财,他相信了柔然人的承诺,以为柔然人举全国之兵进犯大燕,就是为了给他这个过气皇子撑腰,保他坐上皇位,成为大燕一国之君,让他的妹妹庄嫣成为柔然太子妃。庄烃压根儿不知道身负柔然秘令的季绣云早就做好了在关键时刻除掉庄烃庄嫣兄妹的准备。只是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乎季绣云之前的预计,这才让季绣云没有机会实施已经制定好的计划。 让隆兴帝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此番柔然人大举入侵大燕,其实是受了宁王先前的第一谋士杜陵的蛊惑,而杜陵的真正身份竟然是柔然上一代国主与唐门一位小姐的私生子。 看着那厚厚的供状,隆兴帝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的了。这供状之中所说之事委实太过离奇。而且隆兴帝心中也有些疑惑,那季绣云被官卖不过是五年之内的事情,她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中就能知道这么多不为人知的隐密内情?这里会不会还有什么阴谋? 因为季绣云的口供只是孤证,所以隆兴帝心中到底还是存着疑问。“陆柄,你可还记得当日处置靖国公府陈氏及其子嗣之事?”隆兴帝沉声问了起来。 陆柄并没有看过季绣云的供词,因此并不知道其中曲曲折折的内情,所以只是摇摇头道:“回皇上,老奴记不清了。” 隆兴帝点点头轻叹道:“是啊,都过去好些年了,朕也记不清了。想不到这翠喜竟是陈氏余孽,陈氏的大孙女季绣云,她竟有胆子与宁王逆党勾结起来,当初朕真是心慈手软了,要不然也不至于酿下今日之大祸。” 陆柄很吃了一惊,当初他前往靖国公府数次宣旨,对于靖国公府二房中的季弄云的印象要比季绣云要深刻的多。所以对翠喜是季绣云之事,陆柄心中很意外,在他看来,若这翠喜是季弄云,倒是好想多了。只不过面对事实,陆柄也没法说什么。 隆兴帝感叹一回,沉声道:“传朕旨意,将庄嫣季绣云一干人犯严密关押,等逆党被一网打尽之时,再一并从重处置。” ------题外话------ 明日大姨出殡。等送完大姨最后一程,月色就能回来正常更新。 第219节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二百七十二章思念 腊月初一,无忧进宫请安,皇后携了她的手轻声说道:“无忧,前方战事胶着,煜儿怕是不能赶回来给孩子们参加孩子们的周岁礼。你父皇前儿还和母后提起此事,准备在宫中为三个孩子举行抓周之礼。” 无忧忙推辞道:“母后,这样不好,旭儿曦儿宝儿怎么能在宫中举行抓周之礼,这与礼不合。” 皇后明白无忧心中的担忧与顾忌,便笑着说道:“无忧,你很不用想的太多,若是煜儿还朝,自然是要在睿郡王府举行的,可如今他不在府中,又到了年根底下,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的。况且……无忧,宫中这大半年来着实不安宁,父皇和母后也想办场喜事冲一冲。” 皇后说出这样的话,无忧真不好再拒绝了,只是心里有些担忧太子妃心里不痛快,毕竟在宫中举行抓周礼是皇子们与太子的孩子才有的待遇,而旭儿曦儿和宝儿只是郡王家的孩子。 皇后象是看透了无忧的心思一般,只微笑说道:“说起来前些日子你太子妃嫂嫂还提起这事,她也向母后进言,希望破例在宫中为旭儿曦儿宝儿举行抓周礼,她还说只要父皇母后答应,这事儿就交给她去办,她一准儿办的妥妥贴贴。” 无忧忙道:“这怎么敢当,父皇母后太子妃嫂嫂对旭儿曦儿宝儿的厚爱,真真叫无忧不知说什么才好。” 皇后笑着说道:“无忧,只要你们妯娌合睦,他们兄弟同心就比什么都强。” 无忧忙躬身称是,可巧这时太子妃来了,一见无忧在场便笑着说道:“儿媳请母后安。可是儿媳来的巧了,无忧也在这里。儿媳正好向无忧表表功劳呢。母后,儿臣记得从前晟儿抓周的盒子是母后命人收着的,今儿特特来请母后命人找出来,照着样子再做两个,腊八那日旭儿曦儿宝儿可都得抓周。” 皇后笑道:“行,回头母后就命人找出来给你送过去。不过晟儿抓周用的东西不太适合宝儿,你们妯娌们看着添添减减吧。” 太子妃和无忧齐齐躬身称是,无忧又给太子妃见礼,郑重向她道谢。太子妃却爽利的很,只笑着打趣道:“如此做了娘亲,果然不象小时候那般腻着我了,还见外了呢。母后,您许不知道,无忧三岁那年到儿媳家中做客,粘着儿媳便不撒手呢。” 皇后笑着说道:“本宫怎么不记得,后来你们小姨妈进宫来,特特说起这事,当时你们小姨妈还同本宫说无忧……”皇后原本是笑着说话的,可是说着说着却红了眼圈儿,她那可怜的妹妹过世已经十年了,可对皇后来说,无忧的娘亲却一直活在她的心里。 无忧听皇后提到自己的娘亲,心里也一阵酸楚,若是娘亲还活着该多好! 太子妃一见皇后与无忧都伤感起来,赶紧轻举手轻拍自己的面颊,急急的说道:“哎呀,都是我不好,母后,无忧,我给你们陪不是了,母后,无忧,小姨妈早就飞升到极乐世界,永不再坠轮回受苦,咱们该为小姨妈高兴才是。” 皇后走下来伸出双手拉住两个儿媳妇,轻声叹道:“是啊,婉儿最是温柔善良,一生积德行善,她一定会往生到极乐世界,永生永世长享平安喜乐。” 无忧心中虽然难过,可是却不便再表现出来,只轻轻点头喃喃道:“是啊,娘亲和爹爹一定早就团圆了。无忧知道他们在天上看着呢。” 太子妃伸臂轻轻圈住无忧的肩膀,柔声说道:“无忧,你和无忌过的好,姨丈姨妈才能真的放心。” 离开宫中回府之后,管家丁伯求见无忧,有些着急的问道:“王妃娘娘,还有七日便是三位小主子的抓周礼,请您示下该如何办?老奴也好按您的吩咐安排准备。” 无忧笑着说道:“不必准备什么了,旭儿曦儿宝儿的抓周礼在宫中举行,到时候只安排车轿就行了。” “啊,在宫中办……这可是天大的光彩啊,我们小主子就是有福气!”丁伯在吃惊过后,立刻兴奋的说了起来。郡王家的孩子被特许在宫中举行抓周礼,这得是多么难得的荣耀! 无忧看到厅中所有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上都涌起极度的欢喜,她的心中却有些不是个滋味,其实,她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有这么殊荣,她在乎的是孩子们的爹爹能不能回来参加这场抓周礼。自从庄煜出征之后,无忧对他的思念便与日俱增。就教三个孩子说话,无忧教的最多的也不是“娘亲”,而是指着庄煜的一副戎装画像教三个孩子叫:“爹爹。” 如今三个孩子都能极清楚的叫“爹爹”了,可是他们的爹爹却还没有归来。“五哥,你什么时候才能班师还朝?”无忧一时间想的出了神,目光怔怔的看着东南方向,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如今无忧身边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她们的王妃会突然失神,怔怔的看向东南方向,她们都知道这是王妃在思念两位王爷了。当然想哪一位王爷更多一些,服侍无忧的人自是不知道的。 在无忧思念庄煜无忌之时,驻扎在东南前线的庄煜无忌也在思念着她和三个孩子。近来战事呈现胶着状态,为了保存实力,所以这段时间双方都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只是有些小股士兵之间的摩擦,庄煜这几日并没有出战,只在思考破敌之策之余,偷空想一想娇妻无忧和三个想的心疼的可爱的儿女们。 原来自从严信率大军赶赴得胜关之后,与庄煜无忌合兵一处,立时军心大振,严信命庄煜无忌率军出城,直冲柔然军的大营。 在经过三天的厮杀之后,柔然军被迫向后撤军近百里,将大军撤入东南第一高山锁云山之中,并在锁云山中布下大阵,将大燕军挡在锁云山外。 庄煜和无忌率军冲击了数次,每一次都损失惨重,可是却没有能冲破柔然军的封锁,进入锁云山中与柔然军决战。庄煜和无忌的五万先锋军只剩下三万人,他们两人都知道再这么冲下去,便是将整个先锋军全都填进去也不能破了柔然军设下的大阵。因此庄煜和无忌以及随后赶来的严信只能在锁云山外安营扎寨,将锁云山中的柔然大军团团围住,两方军队陷入僵持之中。 这一日,严信又召来众将官商议破阵之事。可是三军上下就没有一个人知道柔然军设的是什么阵,又谈何破阵。严信见众将官皆是一愁莫展,众将虽然七嘴八舌说了不少,可是没有一句能说到点子上,对破阵起到关键性的作用。严信听的有些不耐烦,便沉声喝道:“都住口!正印先锋官庄煜接令!” 庄煜上前一步躬身大声应道:“未将在,请元帅吩咐。” 严信沉声道:“庄将军,着你速速持本帅手令返京催粮。” 庄煜一愣,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按说这催粮之事断断轮不着他这个正印先锋官去做,只让军需官跑一趟就行了。 见庄煜愣着不接军令,严信立刻沉声说道:“庄将军!” 庄煜身子一振,忙躬身抱拳说道:“未将在,可是元帅,催粮何需未将前往,只……” 庄煜话还没说完,便被严信严厉的目光给瞪的说不下去了。只能低下头说道:“是,未将得令!” 严信将令箭交给庄煜,然后命众将散开。只留庄煜一人在帐中说话。可是无忌却故意走的极慢,刻意落在最后头,等其他将军们走远了,无忌便猛的折返回来,跑到严信面前嘻皮笑脸的叫道:“师傅,也让徒儿听听呗?” 严信顺手敲了无忌的脑门一记,笑骂道:“都是定了亲的人了,还这么没皮没脸的。” 无忌在军中历练了这几个月,脸皮却是磨的比从前厚多了,所以严信这么说他他完全不会脸红,只抱着严信的胳膊撒娇道:“徒儿在师傅面前永远是小孩儿!好师傅,就让徒儿也听听呗!” 严信最是拿无忌没办法,只笑骂了一句:“你都赖在这儿了,为师还能赶的走你么?” 无忌嬉笑的叫了一声:“谢谢师傅!”便放开严信跑到庄煜身边站好,一本正经的说道:“请师傅吩咐。” 严信没理会无忌,只是对庄煜说道:“煜儿,看来在过年之前我们无法班师回朝了,为师已经修下一本奏折,你带回京城呈给皇上。如今军中之粮只能维持一个月,所以催粮也是你的任务之一,务必要在年前将足够大军三个月嚼用的粮草押运至前线。” 庄煜立刻正色应道:“是,未将得令。” 说罢了正事,严信这才缓了声气,笑着说道:“还有七天就是腊八了,这是旭儿曦儿宝儿头一个生日,你这做爹的不能不在家。煜儿,你骑无忌的闪电,快马加鞭必能在腊八之前赶到京城。如今战事不紧,还走的快,快收拾收拾动身吧,莫要再误了时日。”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二百七十三章太子还朝 无忌在一旁眨巴着眼睛听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师傅有吩咐完了的意思,便着急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师傅,还有徒儿呢?” 严信明知无忌是什么意思,却假做不知的皱眉问道:“无忌,你有什么事?” 无忌急忙跑到严信身边叫道:“师傅,我也要跟姐夫一起回京。” 严信看了看无忌,淡淡问道:“无忌,我们可曾彻底打败柔然军?” 无忌摇摇头道:“当然还没有,柔然军在锁云山设下连环大阵,我们破不了阵就不能生擒敌酋。” 严信声音陡然一沉,厉喝道:“既然还未得胜,如何有脸面还朝?” 无忌被严信一句话吼的立时耷拉了脑袋,连半句耍赖撒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庄煜见无忌这副模样,心中很是不忍,他知道无忌这是头一回离开无忧的身边这么久,无忌身手再好也掩不去他还只是个孩子的事实。 抬头看看师傅既元帅严信,庄煜刚刚想张口却被严信摆手阻止了。庄煜知道无论师傅对无忌做出任何的安排,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无忌好。所以便压下心中的话,只静静的站在一旁。 无忌低头想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直视严信,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充满了坚毅,无忌坚决的说道:“师傅,无忌明白了。无忌要做男子汉大丈夫,绝对不做恋家的小家雀儿。” 严信欣慰的点点头,果然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只稍稍点拨他就明白了。走到无忌身边,重重拍了拍无忌的肩膀,严信笑道:“无忌,好样的,大军得胜班师之日,为师让你做第一位进城的将军。” 无忌兴奋的脸儿涨的通红,拼命点头道:“好,无忌一定最快想出破阵之策!”素来大军还朝,第一位进城的将军便是战功最显赫之人,严信如此承诺,显然是对无忌抱了极大的希望。 “姐夫,你等我一下。”无忌突然想起什么,向庄煜叫了一声便飞快的跑了出去。庄煜皱眉看着无忌那风风火火的背影,没奈何的笑了。 无忌走后,严信才对庄煜说道:“煜儿,其实为师此番完全可以让无忌随你一起回京,可是为师偏偏没有如此决定,你可明白?” 庄煜点点头道:“徒儿明白,无忌的谋略武功都是一时之选,可是他的心性还不够成熟,师傅这般决定,也是为了更好的磨练无忌的心性,让他早日成材。” 严信微笑着点了点头,欣慰的说道:“你说的很对,无忌只是在心性磨练上差了一些,假以时日,他必将大放异彩,成就不可限量。为师老喽,将来保国安民平定天下,都是你们的责任啦!将你们两个教导出来,为师这一世的责任就算是完成了。将来,就看你们的!” 严信话音还未落,便听到帐外传一噔噔噔的脚步声,严信便对庄煜笑着说道:“无忌若是能再沉稳些就更好了。” 果然急匆匆跑来之人正是无忌,他手中抱着一只小包袱。将小包袱放到条案上打开,严信和庄煜低头一看,不由都笑了起来。原来那包袱里放着一把小木刀一把小木剑,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极漂亮的木头娃娃。大些那个木头娃娃是男孩儿,小的女孩儿。 “姐夫,这都是我亲手做的,刀和剑是给旭儿和曦儿的,小娃娃是给宝儿的,这是他们头一个生日,我这个做舅舅的却不能亲自为他们庆贺,这三样东西我做了很久,打磨的绝对光滑,一定不会磨了旭儿曦儿宝儿的手。你帮我带回去。” 庄煜伸手将那个明显做的最用心的大娃娃拿到手中,皱眉打量了无忌一会儿,笑着问道:“这个娃娃是给谁的?莫不是要姐夫带着送到毅国公府。” 无忌小脸腾的涨红了,急忙摇头道:“才不是,这是给姐姐的,姐姐从没离开我这么久过,她一定特别想我,所以我就照着我的样子刻了这个娃娃,姐姐想我了,就看看这个娃娃。” 无忌的话让严信和庄煜听了,两人俱是一阵心酸,无忌今年才十三岁,他还是个娃娃啊。他们给他加的担子是不是太沉了些。 “无忌,你……”严信险些儿张口就说让无忌回京的话,可是到底咽了回去,他知道此时绝对不能心软,心一软,无忌都不能彻底成长起来。 庄煜深深的看着无忌,然后将手中的木头娃娃郑重的放入怀中,对无忌说道:“无忌,我一定将这只娃娃交到你姐姐的手中。” 无忌点点头,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对庄煜说道:“姐夫,告诉姐姐别太想我,我好着呢,吃的好睡的好,个子也长高了。” 庄煜笑着摇了摇头,将无忌抱入怀中好一通搓揉。惹的无忌怪叫连连。 严信也不管他们两人笑闹,只奏折与书信收拾好打包装起来放到一旁,等庄煜与无忌笑闹过了,方才说道:“煜儿,早些动身吧。” 庄煜拜别严信,无忌陪他来到马厩,亲自为闪电紧了紧肚带,拍着闪电的颈子说道:“闪电,好好将我姐夫送回京城,路上不许偷懒耍小脾气,不许不听姐夫的吩咐。” 闪电与无忌朝夕相对这些年,早就已经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所以闪电此时竟然象人一样点了点头,还亲呢的舔了舔无忌的手,表达自己的不舍之意。 庄煜见状笑道:“无忌,姐夫很快就回来了,不会让你和闪电分开太久。” 无忌和闪电一听这话,齐齐转头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庄煜,步调极度一致,让在场之人见了无不背过身子偷笑,什么叫物似主人形,他们可算是亲眼瞧见了。 庄煜做别战友们,出营之后飞身跃上闪电,闪电四蹄撂开飞奔而去,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京城中的人并不知道庄煜会赶回来,正为睿郡王府三位小主子的抓周礼而紧锣密鼓的忙碌着。这一日皇后正抱着太子的嫡次子,刚三岁的小庄晖,边逗弄他边说道:“晖儿啊,若是你父亲现在能回到京城该多好啊!” 小庄晖虽然年纪小,却异常的聪颖,他乖巧的伏在皇后怀中,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皇祖母,父亲很快就会回来啦。” 皇后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你父亲很快就会回来?” 小庄晖掰着肉嘟嘟的手指头算道:“第一,快过年了,父亲得带着大哥回来给皇祖父皇祖母拜年,父亲最孝敬皇祖父皇祖母了,一定不会不在年前赶回来的。” 皇后欣慰的笑着问道:“那第二呢?” 小庄晖歪着头说道:“父亲答应过晖儿,等过年的时候就把那方鱼龙砚赏给晖儿做压岁钱,父亲从来都说话算数,所以一定不会让晖儿失望。” 皇后拧拧孙儿的小鼻子,故意笑着打趣道:“原来晖儿不是盼着父亲回来,是惦记那方鱼龙砚了?” 小庄晖急的脸都红了,只拼命摇头道:“不是不是,皇祖母,晖儿不是这样的。” 皇后见小庄晖那着急的样子特别招人,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说道:“真真是个傻小子,皇祖母逗你玩儿呢。” 被皇后亲了一口,小庄晖白嫩的小脸羞的如同廊下挂着的大红灯笼一般,又好象是熟透了的大苹果,让人瞧着真想狠狠咬上一口。 挣扎着从皇后怀中滑下去,小庄晖红着小脸儿一本正经的说道:“皇祖母,晖儿已经是大孩子了,您不能这么亲晖儿。父亲教导过晖儿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第220节 皇后再也撑不住,笑的肚子都疼了,她捂着肚子直笑出了眼泪,小庄晖可真是个开心果,看他皱着小眉头一本正经的样子,别提多招人稀罕了。 到了腊月初六这日,果然如小庄晖所说,太子带着庄晟和季维扬,以及暗中调查搜集来的罪证回到了京城。 “耀儿,这一趟辛苦了,来,让朕好好看看。”隆兴帝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大儿子,用夹杂着骄傲与心疼的语气说了起来。 太子笔直的站在隆兴帝的面前,笑着说道:“父皇,儿臣好着呢。” 隆兴帝点点头,感慨道:“黑了,瘦了,不过更精神干练了,好!我大燕帝王正该如此。” 在隆兴帝打量太子的同时,太子也在打量着他的父皇。他明显发觉与出京之时不同,他的父皇竟然显出了明显的老态。甚至那从来不曾弯过的脊背都有些微微的弯了,头上的白发也比从前多了许多。最让太子揪心的是,他发现自己的父皇脸色不好,不复从前那健康的古铜色,而是泛着淡淡的腊黄,看上去透着虚弱。太子还注意到,他的父皇连声音都没有从前那么洪亮。 一切一切都告诉太子,他的父皇真的苍老了。想到此处,太子不由一阵心酸,立刻跪倒在隆兴帝的面前,低低叫道:“父皇,儿臣不肖,让你受累了。” 隆兴帝笑着将太子扶了起来,对他说道:“看你,都已经是做父亲的人了,还说这种孩子气的话,快起来,告诉父皇此番前往百粤有什么收获?” 太子略有些迟疑,然后才斟酌着说道:“父皇,库粮被盗被卖之事的确有内情。儿臣因为急着奔路,还没有将卷宗整理好,不知可否等过了旭儿曦儿宝儿的生日再呈报给您?” 隆兴帝知道太子与庄煜最是亲厚,如今庄煜又出征在外,太子这个做大伯的急着赶回来给侄子侄女们过生日确也说的过去。而且隆兴帝还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那种轻重不分的人,他既然说要晚两日再回禀,也就说明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控制之中,晚几日并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隆兴帝便笑着点了点头,对太子没有一句责备之言。 “耀儿,你离京时日不短,你母后也极想念你,快去给你母后请安吧。”隆兴帝知道妻子比自己还想儿子,便笑着吩咐起来。 太子拜别隆兴帝,便急匆匆去了懿坤宫,他不只是急着去请安,更多的是想向皇后打听隆兴帝的身体情况,在刚才那短暂的见面之中,太子已经发觉他的父皇身体变差了。 给皇后请过安,母子们厮见,自有一番唏嘘亲热,等坐定之后,太子向两旁看了看。皇后会意,只留下常嬷嬷服侍,将其他人都屏退,让她们到殿外候旨。 “母后,儿臣刚才见到父皇,发觉父皇的气色不如从前,可是父皇偶染小恙?”太子急急的问了起来。 皇后轻叹一声,点点头道:“耀儿,你父皇患了风疾,他再不能劳神费力的处置朝政了。” “啊……怎么会这样?”太子大惊,他先前只想到父皇的身体不太好,可是断没有想到已经严重到了这等地步。 “唉,真是一言难尽啊!对了,耀儿,庄烃与庄嫣参与宁王逆党谋反,已然被关押在慎刑司大牢之中,只等大军擒下敌酋班师还朝后,与一干敌酋共同论罪。就是因为此事,你父皇受了刺激,才会风疾发作,要不是救的及时,只怕……”皇后心中一阵后怕,感慨叹息着说了起来。 太子听了皇后之言却没有觉得惊讶,他只是沉沉点头道:“原来父皇已经知道了。” 皇后听了这话不免惊讶的问道:“耀儿,你已经知道了?难道是说百粤之事与他们也有关系?”经历过无数的险恶斗争,皇后的敏感度可不是一般的高。太子只说了一句话,她便猜到了六七分。 太子点点头道:“母后所言极是,儿臣一路暗查密访,终于查出了真相。庄烃庄嫣用心真是险恶的无以复加,若儿臣没有彻底到底,只怕……煜儿一家和无忌都得含冤莫白了!” 皇后听了这话极度震惊,猛的站起来抓住太子的手叫道:“耀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细细的告诉母后。” 太子扶着皇后坐下,缓声说道:“母后莫急,容儿臣慢慢讲来……” ------题外话------ 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二百七十四章真相 上回说到太子提起若非一路明查暗访查出真相,睿郡王府和忠勇郡王府怕是就要蒙受不白之冤,听了这话,皇后大为震惊,忙叫太子细细的讲来。 原来自从百粤镇守使,无忌的岳父魏大人在海关查获运粮船队之后,他不只是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向隆兴帝禀报,还立刻追查起来。 这一查可不打紧,顺着种种蛛丝马迹查下去,查到最后竟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京城的睿郡王府和忠勇郡王府。魏大人自然是不相信的,忠勇郡王季无忌为人如何他已经从大哥,侄子,妻子,儿子的书信中知道的很清楚。况且若是这忠勇郡王若是那等重私欲之人,以毅国公府上下对唯一的女孩儿魏紫的疼爱,是断断不可能结这门亲事的。 所以魏大人便将此事暂时压下,等彻底查出真相之后才向隆兴帝禀报。可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百粤镇守副使江成的耳中。江成便立刻私自写了折子向隆兴帝禀报。折子发出之后魏大人才得知了这个消息。魏大人立刻派人飞马前去追赶,总算赶在半路将折子截下,这才没让江城将并没有彻底查实的事情捅到隆兴帝面前。 就在魏大人追回奏折之后,太子带着庄晟和季维扬扮成普通商人来到百粤,在百粤暗中查访了数日,还是季维扬发现了一个与镇守副使江城走动较为频繁的男子有些面熟,他记得在睿郡王府见过此人。 季维扬将这事禀报给太子,太子心里一沉,难道走私库粮之事与五弟庄煜有关?这不可能啊!于是太子便命手下将那人悄悄掳走,而季维扬则叫上一个堂姐派给自己的侍卫去见那个人。 睿郡王府的侍卫一见那人便叫破了他了身份,原来他就是庄煜的奶娘刘嬷嬷的娘家侄子胡安,刘嬷嬷一家犯了事,被抄家发卖,所有靠着刘嬷嬷关系进睿郡王府当差的下人就全都被清理出来撵出王府。 这胡安可不是什么硬骨头,季维扬只是命黑子吓一吓他,他便什么都招了。 胡安原本是睿郡王府负责车马的小管事,虽然说是小管事,一年下来也有将近二十两的月钱,再加上一些车马铺子给他塞的好处,一年怎么也能得个五十两银子,而且他一家子的吃穿嚼用都由王府管着,老婆孩子也在府中当差领月钱,这一年下来几乎能剩余百多两银子,小日子过的不知道多滋润。可是一被净身撵出王府,可就什么都没了。 就在胡安走投无路之时,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了他一笔安家银子,从此胡安便为着这个陌生男人做事。 那男人给胡安置办了两套王府大管事的行头印信,便带着胡安到各地的黑市上收集库粮。原本每年新粮入库之时,按例是要卖出一部份陈年存粮好给新粮腾地方的。陈旧库粮被卖到何处当地官员并不关心,只要他们按着官府给出的价格将卖粮款上交就行了。黑市的价格略高于官府给出的参考价格,这其间的些微差价,就当是给司曹库丁们的额外补贴,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那些粮库上的司曹库丁一见来人是京城睿郡王府的大管事,无不百般巴结奉承。胡安只照着那个陌生男人教的,将睿郡王府要收购粮食之事略略透了个口风,下面的司曹们便心领神会,知道该怎么做了。因此他们也不想要什么差价了,只按着官府定价将陈粮卖给胡安,甚至在胡安表示粮食太少的暗示之下,他们还擅自提高卖粮比例,甚至到了最后几乎是清空了库中的存粮。 胡安冒充睿郡王府大管家在大燕各主要产粮区兜了一圈儿,再三许诺睿郡王爷绝不会亏待了他们这些对睿郡王府孝忠的小吏们,等将来户部考评之时,王爷必会照顾他们。就是用这种极为低级的骗术,胡安便将库粮骗卖到手,甚至于只是付了几百两银子的定金便拉走了价值数千乃至上万两的粮食。 所有的粮食被运到百粤装船,由副使江城做掩护,这些粮食很顺利被装上将要出海的货船,只等走完最后一次检查的过场,所有的运粮货船便能扬帆出海。然后纰漏偏偏就出在这最后一次检查之中。 因为百粤镇守使魏大人与京城毅国公府一直保持着极为密切的书信往来,所以睿郡王和忠勇郡王率兵出征之事魏大人在收到朝庭通告之前便已经知道的了。魏大人很清楚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因此便在粮草问题上越发留了心。 这一留心,魏大人便发现在送来审批的报关单上,有一批单子是与粮食有关的。魏大人立刻亲自带人去检查,便将那批被骗买的库粮查了出来。 江城得知粮船被查出,而他自己还没有暴露,索性便具折上奏,直接参劾睿郡王府倒卖走私库粮,想先发制人诬陷睿郡王府,好达到他幕后主使的另一个目的。只是江城没有想到自己的奏折被顶头上司魏大人给截了下来。他陷害睿郡王府的目的落空了。 取得了胡安的口供,太子便命人去镇守使衙门秘密请来魏大人,告诉他副使江城有鬼之事。拿了太子手令,魏大人立刻密捕江城。并且将江城送入太子处受审,而魏大人自己直接去了码头,亲自督办卸粮装车,运往东南前线之事。 那江城牙口倒是硬的紧,他一口咬死是胡安拿了睿郡王府大管家的印信,他是在被胁迫之下才不得不屈从于胡安之令。甚至江城还说自己事后觉得事有蹊跷,还特特上了参劾折子。 太子大怒,命人对江城用刑,可江城却反咬太子为了包庇弟弟而擅用私刑,大叫着说他死也不服。太子和庄晟还有季维扬真还的没有见过象江城这么光棍的滚刀肉,真是被气的不轻。庄晟气的真跳脚,一个劲儿的喊着要叫黑子将江城撕个稀巴烂。 在此时便显出季维扬不是那种莽撞之人了。他先向太子低语了几句,太子点点头后便带着庄晟走了出去,临时审讯室中便只剩下季维扬和江城两个人和黑子这头黑豹了。江城是个文官,又被五花大绑着,而季维扬不独身手不俗,而且旁边还有黑了掠阵,太子自然不必担心。 太子等人走出房间之后,季维扬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江城的对面,好整以暇的说道:“江大人,你知道我是谁么?” 江城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答话,季维扬也不恼,只拍拍懒洋洋趴在他身边的黑子,笑着说道:“你或许不认得我,嗯,也不认得京城中顶顶有名的黑豹子,这没有关系,听小爷我慢慢的告诉你。” “睿郡王是小爷的堂姐夫,忠勇郡王是小爷的堂兄,你说你出阴招陷害他们两个,小爷能绕的了你么?你道刚才小爷向太子提出什么请求么?” 江城冷冷的看着季维扬,一死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可他心里却有些发虚了。江城能吃的准太子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他,可是眼前这个看上去笑咪咪,眼中却含着浓浓杀气的孩子却难说的很。 季维扬并不在乎江城说不说话,只抬腿拔出掖在靴筒里的匕首,边剔着指甲里的灰边漫不惊心的说道:“前些日子京城有暴民做乱,小爷顶盔披甲手持长枪,说多也不多,也就挑了十来个暴民,哦,对了,黑子,喏,就是小爷这黑豹,他可厉害了,一口就咬掉前肃国公,如今什么都不是的那个人的右手手臂。” 江城知道季维扬说的是前六皇子,肃国公庄烃,他竭力想保持自己的镇静,可是眼神却到底跳了一下,而他的这一点点细小的变化便一直极为注意江城细微变化的季维扬全都看在眼中。季维扬心中差不多有数了。 “江大人,小爷姑且再这么称呼你一次,想来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这么叫你了,其实你招与不招也没什么要紧的,百粤远离京城,死个把人也传不到京城去。反正你都这把年纪了,连个妻子儿女都没有,死了也没有人惦记着。” 事先做足功课的季维扬在江城心理防线已经快崩溃之时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果然将江城逼的再也不能保持冷静,他突然失控的大叫道:“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原来这江城与锦乡侯府有些折转亲,少年之时曾在锦乡侯府住过几个月。他对当时还没有应选的锦乡侯府嫡小姐一见倾心,一心想在求娶功名之后好向锦乡侯府求亲,娶得美人归。 只是造化弄人,江城春闱落榜,而锦乡侯府的小姐也被选中进宫,成了宫里的丽贵人,便是庄烃与庄嫣的生母丽妃。江城因爱成痴,从些再不提婚姻之事,在三年之后他终于考取功名,被外放为官,累官升至百粤镇守副使。 丽妃被贬为恭嫔,后来不明不白死去,这让一直不能忘情于她的江城悲痛难当,恰在此时,江城得到了一些丽妃所遗子女被薄待的消息,江城便秘密与肃国公庄烃取得联系,暗中为他做一些事情。这放运粮船出海之事,便是庄烃的暗中吩咐。 “江城,江大人,小爷相信若是在你家中抄上一抄,必能找出些犯忌的字纸书信,若真走到那一步,完蛋的可不止是你江城江大人一个,你虽然没有妻子儿女,可你还有高堂双亲,有兄弟姐妹,难道你要他们为你陪葬么?”季维扬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又追加了一记重“拳”。 果然这一“拳”打中的江城的要害,他不肯成亲生子已经是大不孝,若是再因为自己连累了父母兄弟子侄,他就成了江氏一门的大罪人。便是死了都没有脸去见江氏的列祖列宗。 季维扬见江城的神情松动许多,便缓声说道:“江大人,若是你肯合盘托出,小爷可以为你求太子爷的一道手书, 只要你父母兄弟子侄与此事毫不相干,便赦他们无罪。” “当真?”厉声追问起来。 季维扬坐直身子,正色道:“小爷年纪虽然小,可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爷们,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江城想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答应季维扬将一切合盘托出。而太子与如季维扬所请,写了一份若是江城家人未涉及此事,便赦他们无罪的手书。 根据江城和胡安的交代,太子将那个在背后指使胡安骗买库粮,指使江城大开方便之门的那个陌生中年男子抓获。才将骗买走私库粮之事查了个水落石出。 原来自从柔然递上国书之后,他们的密使已经与肃国公庄烃勾结起来,柔然密使以迎娶庄嫣为太子妃,扶持庄烃当皇帝为饵,让庄烃庄嫣做为他们柔然人在京城的内应,在约定好的时间起事,里应外合攻占京城。等柔然大军一到,便可保庄烃登基称帝。 庄烃已经是走投无路之人,他又不甘心终此一生就做个小小国公,于是便铤而走险,他以为自己兵行险着可以富贵险中求,却不想柔然人倾全国之兵入侵大燕,又怎么会只为了扶持他庄烃做皇帝,难道柔然国主自己做皇帝会不更加划的来么? 被贪欲冲昏头脑的庄烃对于柔然密使所提出的事情无不答应,这才有了收买被逐出睿郡王府的小管事胡安,在隆兴帝秋狩之后发动京城的暴乱,冲击皇宫等一系列事情。只是这事情的结果和从前一样,庄烃总是想的很美好,可是结果对他来说却总是非常残酷。他终于把自己玩进了慎刑司大牢,这一世,他都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而庄嫣,就是柔然人和庄烃在宫中的内应,她做着当上柔然国后的美梦,不惜出卖父兄家国,还以那般卑劣的手段加害侄儿侄女们,最终她自食恶果,也把自己送进了慎刑司大牢。 太子说完之后,皇后也将隆兴帝对于庄烃庄嫣兄妹的暂时发落告诉给太子,太子听罢半晌不语,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沉沉叹道:“母后,儿臣今日彻底懂得什么叫欲壑难填了!”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二百七十五章重逢 太子原本因为担心他的父皇承受不住刺激才没敢立刻实话实说,可如今听皇后说了庄烃庄嫣被打入慎刑司大牢之后,心里倒踏实许多,既然他的父皇已经发觉庄烃庄嫣的叛乱之事,那么他此番查到的东西便可以成为定庄烃庄嫣罪的有力罪证,想来他的父皇不至于无法接受。 太子辞别皇后,他没有回东宫与数月未见的妻子儿女见面,而是又去了御书房。隆兴帝正欲起身出去散散步,如今他的作息时间彻底被太医规定起来,刚才陆柄已经请了两次,若他再不起身,陆柄便得去懿坤宫向皇后“告状”了。 隆兴帝刚站起来,便听太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父皇,儿臣求见。” 陆柄一听到太子求见,不由皱了皱眉头,上前对隆兴帝小声说道:“皇上,不如请太子殿下陪您散步?” 隆兴帝浅笑点头道:“也好。” 主仆二人走出御书房,太子忙上前见礼,隆兴帝看到太子,脸上的笑容明显浓了一些,他笑着说道:“耀儿,陪父皇散散步。” 太子忙上前扶起隆兴帝的手臂,陆柄自觉的后退一步,跟在这世上最尊贵的父子二人身后,做拱卫之状。 “耀儿,刚才拜见过你母后了?”隆兴帝笑着问道。 太子忙回道:“是,儿臣给母后请安后又陪着母后说了一会儿话才过来的,父皇,儿臣刚刚听母后说起您偶染小恙,现在您觉得怎么样了?” 隆兴帝点点头,缓步往前边走边说道:“朕其实不要紧,都是太医和你母后过度紧张了。耀儿,如今你回来了,朕便能卸下大半担子,能松快松快了。” 太子忙说道:“父皇,儿臣不孝,让您受这般的辛劳。” 隆兴帝拍拍太子的手背,笑着说道:“不关你的事,是朕自己的身子不好。耀儿啊,你去而复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朕说?” 太子忙跪下说道:“父皇,儿臣刚才有欺瞒您的行为,请您治儿臣之罪。” 隆兴帝伸手将太子拉起来,笑着说道:“那折子怕是早就写好了吧,是担心朕受不了刺激才没敢立刻拿出来?” 太子低头应了一声:“是。” 第221节 隆兴帝笑笑道:“耀儿,你太小看父皇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父皇无法承受的。说吧,此番前往百粤,到底查出些什么?” 太子从怀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奏折,却没有立刻递给隆兴帝,只是飞快的说道:“父皇,儿臣先简单向您禀报,回头再重新写个节略呈给您。” 原来太子之前并不知道他的父皇隆兴帝患了风疾,所以奏折写的极为详尽,洋洋洒洒足有数万字,现在太子担心他的父皇看这么长的奏折会太辛苦,所以才有如此一说。 隆兴帝点点头道:“也好,那就边走边说吧。” 太子应了一声,抬手扶起隆兴帝的手臂,父子二人往三友斋走去,如今正是寒冬腊月,也就是三友斋还有些绿意可赏。 隆兴帝与太子在三友斋中散步足足散了近一个时辰,才从三友斋的院门中走了出来。隆兴帝看上去神情也还算正常,只是脸上还未完全退去的潮红表明他刚才还是动了气。 “耀儿,此事等煜儿得胜还朝再一起处置,你赶了这些日子的路,赶紧回去好好歇着,后天好参加旭儿曦儿宝儿的抓周礼。”太子应了一声,先将隆兴帝送回勤政殿,才回东宫休息了。 转眼到了腊月初八,睿郡王府的小主子庄旭庄曦庄晓抓周的好日子。东方刚刚破晓,还不到开城门的时间无忧就带着三个孩子进宫了。是以她和三个孩子与日夜兼程,终于腊月初八早晨赶到京城的庄煜失之交臂。 无忧带着三个孩子进宫后,王府紧闭着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了,门子开门一看,不由惊的张大嘴巴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他抬手狠狠揉了揉眼睛,才呐呐道:“王……王爷……” 庄煜拿着马鞭轻轻抽了那名门子一记,笑骂道:“本王才离开家几个月,你等就不认识本王了?” “王爷,真是王爷,王爷回来啦……”那门子如梦初醒,惊喜的向里大叫起来,便冲上前去接马缰,庄煜笑笑问道:“今儿咱们王府怎么这么冷清,连一位贺客都没有?” 那门子忙说道:“王爷快请,回王爷,皇上恩典,特意赏三位小主子在宫行抓周礼,王妃娘娘刚带着三位小主子进宫了,这会儿差不多应该已经进宫了。” “啊……”庄煜失望的惊呼一声。立刻劈手抢过马缰跳上闪电,如疾风一般向皇宫方向冲去。等老管家丁伯得了消息急慌慌迎出来之时,只能看到那远去的只剩下一点残影的一人一马。 “真的是王爷回来了?”丁伯疑惑的问了一句,这不可能啊,他的消息算是灵通的了,可也没听说大军得胜班师的消息啊。 门子赌咒发誓说是王爷真的回来了,只是听说王妃带着三位小主子去了宫中,这才急急追了过去。丁伯听罢这才相信了,他知道他家的王爷绝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快快,都麻溜的拾缀起来,王爷回来了,今天晚上咱们王府必定要好好热闹热闹。”丁伯兴奋的大叫起来,一张满着皱纹的老脸乐的如同笑开了的菊花。 无忧刚带着三个孩子到达懿坤宫,庄煜便也骑马追到了宫门口。守宫门的禁军一看到睿郡王爷,表情和睿郡王府的门子惊不多,惊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庄煜跳下马笑着说道:“别再瞪了,当心眼珠子掉到地上,还不快进去禀报。” 那禁卫急急应了一声“是”便要往里跑。谁料庄煜又叫住他,笑着说道:“悄悄向皇上禀报,不许张扬了,特别不许让本王的王妃知道。”那禁卫心领神会,挤眉弄眼的笑着应了一声,飞也似的向里奔去。 隆兴帝刚刚要从勤政殿前往懿坤宫,不想在院中的陆柄突然兴奋的跑了进来,向隆兴帝跪下禀报道:“皇上,睿王爷回京了,如今正在宫门候旨。” 隆兴帝听说庄煜回京,先是一喜继而眉间拢上一层忧色,皱眉问道:“煜儿可还好?” 陆柄赶紧笑着回道:“王爷除了面有风霜之色以外,其他都很好,精神特别好。” 隆兴帝这才松了一口气,大笑着向外走,边走边叫道:“煜儿,煜儿……” 庄煜听到隆兴帝的声音,忙应着声往里跑去,他一看到隆兴帝,便飞奔上前扑跪在地,激动的叫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隆兴帝高兴的声音都微微发颤了,忙紧走几步上前双手抓住庄煜的肩头,激动的叫道:“煜儿,快起来,让父皇好好看看!” 庄煜仰起头,一看隆兴帝面容清瘦脸色发黄,立刻跳起来惊呼道:“父皇,您怎么了?是不是太辛劳了,您的脸色……” 隆兴帝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不打紧,朕前些日子偶染小恙,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朕有了春秋,自不比你们年轻人恢复的快。煜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庄煜忙将严信的奏折取出来奉于隆兴帝的面前,急急的说道:“回禀父皇,元帅命儿臣回京催粮送奏折。” 隆兴帝点点头道:“原来是此事,唉,这等事只派一员偏将也就行了,难为严卿家特特派你回京,真是用心良苦。煜儿,前线的战事如何?” 庄煜简明扼要的说道:“回禀父皇,我们已经收复了常阳山阳德阳三镇,将柔然军赶入锁云山中。柔然人在锁云山中设下连环大阵,我军暂时无法攻入,只能在锁云山外扎营寻找战机。如此一来军中粮草便不够用了。” 隆兴帝点点头道:“这样啊,想不到柔然军也有能设阵的高人,煜儿,你可曾探过阵?” 庄煜低下头惭愧的说道:“回父皇,儿臣曾经三次探阵,只恨儿臣才疏学浅,连探了三次都探不出柔然军摆的到底是什么阵。” 隆兴帝拍拍庄煜的肩膀,笑着安抚道:“煜儿,别这么说,你年纪还轻,哪能什么事都懂的?不急,慢慢来。走,跟父皇到御书房去,把探阵的情形细细说与父皇听。” 陆柄一听这话忙出声道:“皇上,时辰差不多了,您不到,抓周礼可不能开始的。” 隆兴帝一拍额头笑道:“对对,朕一提到仗便格外兴奋,都把这事儿给忘记了。煜儿,无忧可知道你回来了?” 庄煜赶紧摇头道:“不知道,儿臣还没见着她,父皇,儿臣求您保密,儿臣想给无忧和孩子们一个惊喜。” 三天之中两个出门在外的儿子都回来了,隆兴帝此时心情特别好,便笑着点头道:“好好,朕便给你打一回掩护,咱们走。” 父子二人带着陆柄一阵急行,很快便来到懿坤宫外。因有隆兴帝的授意,所以一路之上内监们高喊的都是“皇上驾到……”绝口不提他们已经认出来的睿郡王庄煜。 懿坤宫正殿之中,早已经铺下一张极大的羊绒毛毯,毯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特制的抓周之物。皇后和太子妃还有无忧各抱着一个孩子在等候隆兴帝的到来,只等隆兴帝一到,便可以开始抓周了。 隆兴帝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庄煜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低着头跟在隆兴帝的身后。 皇后率众人上前给隆兴帝见礼,隆兴帝笑着抬手叫起,顺手便将无忧怀中抱着的宝儿接了过来。就在隆兴帝抱过宝儿之时,无忧突然定定的看着隆兴帝身后的庄煜,怔怔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觉得眼睛一阵酸涩,两行泪水不由人的流了出来。 “五哥……”无忧流着眼泪颤声叫了一句,惊了殿中的每一个人。 “煜儿(五弟,五哥)……”各种叫声都响了起来,众人也都围了过来。 隆兴帝见庄煜刚进来就被无忧发现,便往旁边略让了让了,笑着说道:“煜儿,都被发现了就快出来吧。” 皇后听了这话,才从将信将疑中醒过神来,立刻飞奔到庄煜面前,伸手拧住庄煜的耳朵,气恼的叫道:“好你个庄煜,如今真真是长本事了!”话未说完,皇后拧着庄煜耳朵的手轻轻一转,便疼的庄煜“哎哟哎哟”夸张的大叫起来。 无忧狠狠瞪了他一眼,轻轻啐了一声,低低道:“该!” 庄煜忙捂住耳朵夸张的求饶道:“母后高抬贵手,饶了儿子的耳朵吧,如今儿子也是当爹的人,您可给儿子留点儿面子。” “啐!你还知道你也是当爹的人,看你有没有点儿正形,进来也不通报一声,可是做了先锋将军就了不起了?”皇后明知道儿子是在逗趣,不想让这难得的重逢有忧伤的泪水,可还是恨的牙根直痒,少不得要拿出些庄煜小时候受过教训手段来。不过说归说,皇后也真的不舍得拧疼了儿子,便也松了手。 庄煜立刻跪下给皇后磕头行礼,皇后将他扶了起来,仔细的看了一回,脸上虽然一直笑着,可眼中还是泛起了泪花。 庄煜又给太子夫妻见了礼,太子倒没说庄煜什么,他知道庄煜此时回京必定有事,便轻轻放过了庄煜,倒是庄灵不肯轻易放过庄煜,手口俱用的训了他一通。 见过礼,庄煜才来到无忧的面前,嘿嘿笑着叫了一声:“无忧,我回来了。” 无忧身子一拧,原本想啐庄煜一声的,可到底没舍得,只着低头红着脸不说话。无忧不说话庄煜可急了,忙抓住无忧的双手急急问道:“无忧,我回来了你开不开心?” 还不等无忧回答,被太子妃和庄灵抱着的庄旭和庄曦突然扯开喉咙放声大哭起来,直震的整间宫殿都响起了“哇哇……”的回声。俩小子一边哭还一边拼命向无忧的方向伸手,仿佛谁要把他们的娘亲抢走一般。倒是一向爱哭的小庄晓却是一声都没哭,她只是窝在隆兴帝怀中,眨巴着那双灵气十足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庄煜,口中突然迸出一个响脆清亮的字:“臭!”惹的在场之人都看着庄煜促狭的大笑起来。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二百七十六章抓周 庄煜日夜兼程的赶路,自然没有洗漱的时间,他一到京城就赶着进了宫,然后便随隆兴帝来了懿坤宫,并没有时间沐浴更多衣。其实这寒冬腊月的,原本七八日不沐浴也不至于就臭了,可是小庄晓的鼻子特别灵,那怕是一丁点儿汗味儿她都闻的出来,一个“臭”字自然便脱口而出了。 庄煜被自己的宝贝女儿嫌弃了,只能尴尬的傻笑,可是自皇后以下,殿中所有的女性竟没有一个人去看他,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干打雷不下雨的小庄旭和小庄曦给吸引去了。 太子妃和庄灵抱着小庄旭和小庄曦赶紧来到无忧身边,只见这两个小家伙同时伸出手去搂无忧的脖子,边干嚎边叫着:“凉……”这小哥俩不如他们的妹妹口齿清楚,叫“娘”的时候总是发不准,总是“凉……凉……”的叫着。 无忧一个人也抱不过来两个孩子,因此只能用两只手轻轻抚弄两个儿子的脖颈,同时柔声哄道:“娘在这里,旭儿曦儿不哭,娘好好的呢。” 自从庄煜出征之后,庄旭和庄曦还有小庄晓就变的特别粘人,只要他们三个醒着,一眼看不到无忧便会哭,或者是看到无忧,而无忧的注意力没有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也会干嚎,这一点如今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听无忧这么哄孩子,除了庄煜之外,再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 “无忧,旭儿曦儿这是怎么了,我走的时候他们可不爱哭啊,倒是宝儿比从前长进多了,宝儿都没哭。”庄煜浑然不知自己在说着何其得罪他两个儿子的话,还皱着眉头说个不停。 宝儿窝在隆兴帝的怀中,听到她那仿佛少根筋似的爹爹说着得罪哥哥们的话,小家伙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小身板儿直往外拱。隆兴帝便顺着宝儿的意思往外走了几步。 只见正干嚎着的庄曦率先不嚎了,他伸手拽住被太子妃抱着的大哥庄旭,然后向庄煜伸手求抱抱。到底是孪生兄弟,庄旭的反应也不慢,立刻和弟弟一样伸出了手。 庄煜哪里知道这几个月没见,他的一双儿子也变的鬼精鬼灵的,立刻伸出双手将两个儿子抱到怀中,还伸嘴在庄旭庄曦粉嫩的面颊上各自狠狠亲了一口,直亲的两个孩子猛皱眉头。数日不曾梳洗净面的庄煜胡子拉碴的很是扎人。 “旭儿,曦儿,叫爹爹……”抱着两个儿子,庄煜立刻进入傻爹模式,咧开爹笑的象十足的大傻瓜。 庄旭和庄曦两个小家伙可是没有开口,只紧紧的搂着庄煜的脖子,将小身体紧紧的贴在他们父亲的身上。然后两个小家伙同时开始使劲,憋的两张粉嫩的小脸都涨红了。 最是了解两个儿子的无忧一见这种情形,真是哭笑不得,她刚说了一句:“旭儿曦儿不许……”话都没有说完便听到庄煜大叫了一声“你们两个小坏蛋……” 一股不怎么好闻的味道在殿中弥漫开去,众人不用看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两个记仇的小家伙浇了他们爹爹一身童子尿。 皇后和无忧忍笑上前抱过小庄旭和小庄曦,皇后对庄炽笑道:“老十,带你五哥去你那里沐浴。”庄炽强忍着笑应了一声,赶紧带庄煜去了东四宫房。 无忧赶紧带着两个儿子到偏殿去换尿布,自然少不了在两个小家伙的屁股蛋儿上各拍了一记,可这两个小家伙皮实的紧,根本不觉得疼,反而咯咯笑的欢腾极了,让无忧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总算大家都收拾妥当了,这才重新开始抓周。第一个抓的自然是老大庄旭。无忧刚将小庄旭放到羊绒地毯上,小家伙便飞快的向放在地毯边上的一柄宝剑爬去,任两旁有再多的好东西,他硬是看都不看一眼。 伸出两只小手紧紧抱住那柄宝剑,庄旭颤微微的站起来,兴奋的举起宝剑,仿佛想挥舞一般,可是那把宝剑对小庄旭来说份量还是沉了些,他非但没有舞起来,反而被宝剑坠的坐了个屁股墩儿,惹得众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隆兴帝特别兴奋,击着桌案大声赞道:“好,旭儿将来必是一位开疆拓土的大将军!”众人纷纷附和,小庄旭做大将军,那可是正经的子承父志。庄煜大笑着一把将大儿子捞了起来,将他高高举起,兴奋的说道:“旭儿好样的!” 无忧早就知道大儿子庄旭对于一切兵器都有极为浓厚的兴趣,所以在看到那柄宝剑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大儿子的选择。所以无忧很平静,并没有特别的欢喜,她只是将二儿子轻轻放了下去。和老大庄旭不同,小庄曦素日里看不出有什么喜好,所以无忧更想知道他会抓什么。 小庄曦不象他的哥哥那般目标明确,他先是坐在地毯上左看右看,直看了一柱香的功夫都没有伸手抓东西,这却越发吊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又看了一盏茶的时间,小庄曦才慢吞吞开始爬了。只见他爬先爬到一个放着好些杂物的大盘子旁边,伸手一掀便将盘子掀翻了,然后拖着盘子调转了方向,他先拿了一柄小小的鹅毛扇放到盘子上,又拿起一本书,再拿起一只堪舆用的罗盘,将这些东西全都放到盘子上,小庄曦才吃力的拖着大盘子往无忧的面前爬去。 众人都看直了眼,见证小孩子抓周,众人都看过不少次,可是象小庄曦这么抓周的,他们还是头一回见识,这孩子真是太与众不同了。 这该怎么说?众人心中都犯起了嘀咕,还是敏郡王庄炽脑子好使,他立刻笑着说道:“曦儿将来必会成为通晓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智者!”众人忙都笑着点头,依着庄炽的说法夸赞起来。 此时只剩下小庄晓还没有抓周了,女孩儿抓周的所备的东西和男孩子是不一样的,太子妃忙命人将换了一番,然后才将小庄晓放了下去。 小庄晓坐在大红羊绒地毯之上,和她的二哥庄曦一般,也是不急着抓,这不免惹得旁边的人都柔声哄了起来,想哄着小庄晓赶紧抓一样东西。特别是庄煜更为着急,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抱一抱小庄晓,他那一颗当爹的心真的急啊! 庄煜一急,不由在大红羊绒地毯的边上蹲了下来,硬生生压着嗓子柔声说道:“宝儿乖,快选一样抓着。” 庄煜一蹲下,正好与宝儿的视线平齐,宝儿眼睛立刻一亮,便飞快的爬了起来,只见宝儿边爬边抓起身边的部分东西往外丢,有时候因为力气小没有丢到地毯以外,宝儿还会追过去再丢一次,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便被宝儿丢出了十几样。然后宝儿便不丢了,她开始向蹲在地毯边上的庄煜爬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宝儿抓着庄煜的手站了起来,只见她一手抓着庄煜,一手却揪着地毯边儿,仰头无比清晰的叫道:“爹爹拿……” 庄煜看着偌大羊绒地毯上那上百样小东西,不免有些傻眼儿,呆呆的问了一句:“宝儿,这些你都要?” 小庄晓异常坚定的说了一个字:“要……”庄煜真是哭笑不得,一把将宝儿抄起抱入怀中,柔声细气的哄道:“宝儿,只能拿一样。” 小庄晓眨着古精古灵的大眼睛,小身子在庄煜怀中拧了几下,小腿儿用力的在地毯上蹬了一回,不依的叫道:“毯毯……” 小庄晓可是整个皇室中最得宠的孩子,所以她这么一说,众人立刻随声附和道:“好好,毯毯都是宝儿的。” 小庄晓这才高兴起来,挑衅似的看着庄煜,下命令似的叫道;“爹爹拿!” 皇后上前笑道:“宝儿,皇祖母把这些都收起来回头给你带上可好?” 小庄晓立刻果断“抛弃”了不太“听话”的爹爹,笑嘻嘻的转身投入皇后的怀抱,在送上热情的香吻之后,小庄晓还甜甜的叫了一声:“皇祖母……”这可把旁边的人都能羡慕坏了,宝儿可是难得这么热情呢。 只有无忧不羡慕,她看着宝儿挑出来的东西,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宝儿挑出来不要的全是与女红有关的东西。看来宝儿是铁了心不学女红了,真真可惜了无忧的一手好绣技。 太子妃见无忧看着宝儿挑出来的东西叹气,便笑着劝解道:“无忧,宝儿还小呢,等她长大些慢慢教就是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原也不用家里的女孩儿做太多针线的,大面儿上过的去就行了。” 无忧只能轻叹道:“但愿如此吧。” 第222节 在宫中用过家宴,帝后怜惜庄煜回来一趟不容易,而且他很快还得回前线去,因此并没有多留庄煜一家五口,很快便让他们出宫回府了。 庄煜在军中数月,如今脸皮可是越发厚了,他浑然不在意禁卫们偷笑的目光,硬是在众目睽睽之上挤上了无忧的王妃大轿,惹得小庄旭与小庄曦又干嚎了一通,让无忧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他们两个哄睡着了。 孩子们睡了之后,庄煜终于有机会和无忧亲近了,他长臂一伸立刻将无忧揽入怀中,低头狠狠的吻住了无忧那娇红的双唇,自从刚才见到无忧之后,这个念头便一直在折磨着庄煜,此刻才算是让他得逞了。 无忧的惊呼被庄煜吞下,那种久违的幸福如巨浪一般卷起无忧,将她抛向半空,无忧无助极了,只能凭着本能攀着庄煜那宽厚的腰背,如此一来却更加点燃了庄煜的激情…… 就在庄煜想更进一步的时候,一声轻哼在车厢中响起,无忧急忙推开庄煜,一手慌乱的整好凌乱的前襟,一手轻拍睡在旁边的宝儿,口中柔声哄道:“宝儿乖,娘在这里……” 庄煜无比郁闷的低头看了看,挫败的叹了口气,暗暗咬牙说道:“真是个小磨人精!” 因为上午在宫中玩的太疯了,所以回到王府之后,三个孩子都沉沉睡去。庄煜心中大喜,赶紧拉起无忧的手,想与她一起回房。无忧臊的满脸通红,回眸娇嗔的瞪了庄煜一眼,赶紧甩开庄煜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五哥,当着孩子们呢,尊重些。” 庄煜觉得自己都快涨爆了,哪里还能顾的上这些,只打横将无忧抱起,在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话,立刻让无忧羞的都不敢抬头了。 庄煜美滋滋的抱着无忧回房,久别的夫妻自然格外亲热,无忧都不知道庄煜与自己有多少次的鱼水之欢,她只记得自己欢愉至极,疲累至极,以至于沉沉昏睡于庄煜的臂弯之中。等到无忧醒来之时,她透过琉璃窗子看到了挂在天边的月亮。 无忧真真又羞又恼,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睡了这么久,这下子只怕连王府说檐下的雀儿都知道她白昼宣淫,真是丢死人了,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当家管事啊! 无忧想坐起来,可是一动她才发觉浑身象是被什么重物来回碾压过一般,酸疼的完全没法子动弹,特别是她的腰,无忧觉得自己的腰象是被一块块儿骨头拆开又拼起来似的,摸摸腰还在,却完全不听她的使唤。 “无忧,你醒啦?”听到床上有动静,庄煜快步走过来撩开帐幔笑着问道。 无忧怒视庄煜,气恼的叫道:“庄煜,你……” 庄煜完全不给无忧说完话的机会,立刻俯身用双唇堵上无忧那让他一看到便会热血贲张的娇俏红唇,深深的亲吻吮吸起来…… 身体上的疼痛让无忧没有被庄煜吻的七荤八素,她勉力推开庄煜,气鼓鼓的叫道:“五哥你再欺负我我就不理你了。” 庄煜挤到无忧身边坐下,将她连人带锦被一起抱入怀中,好脾气的笑道:“好好,我不欺负你,我们坐着说话。” 庄煜整个下午的索需无度让无忧真的累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只软软靠在庄煜的怀中,用欢爱过后特有的暗哑声音问道:“五哥,孩子们可曾醒了?” 庄煜笑道:“下午醒了一回,进了些吃食就又睡了,都没哭没闹。” 无忧轻轻嗯了一声,又问道:“怎么无忌没跟你一起回来?他还好么?” 庄煜赶紧将无忌的情况说了一遍,自然是只报喜不报忧,所有无忌涉险之事庄煜可一个字都没说。无忧听到弟弟什么都好,心里才踏实了些。只轻叹道:“五哥,无忌到底还小,你多看顾他些。” 庄煜忙说道:“看你说的,我还能不多多看顾他么。对了,无忧,无忌让我替他给你和孩子们捎回礼物了。” 无忧笑道:“他一个小孩子家会挑什么礼物,何况你们还在行军打仗之中,有这份心就够了。” 庄煜扶着无忧躺好,急忙下床取来无忌的礼物,再将无忧抱起拥入怀中,与无忧一一看了起来。 “这是无忌亲手雕的?可真像啊!”无忧拿着无忌和自雕小像,不由惊呼起来。这两寸高的小木俑雕的唯妙唯肖逼真极了,无忧仿佛象是看到了无忌真人一般。 “这是无忌亲手雕刻了,他闲暇时间几乎全用来雕刻了。给三个孩子的也是无忌亲手雕刻的小刀剑和娃娃。”庄煜赶紧说了起来。 无忧将小木俑紧紧抱在怀中,强忍泪意低低叫道:“无忌……无忌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庄煜忙轻拍着无忧说道:“无忧,如今我们已经将柔然军包围在锁云山中,只要破阵擒下柔然主帅,大军便可班师回朝了。” “破阵?破什么阵?”无忧好奇问道。 庄煜将柔然人退守锁云山设连环大阵之事简单说了一回,无忧想了想便坐直了身子,忍着腰痛说道:“五哥,我记得在父亲留下的书籍之中好象有一本是专门讲述设阵破阵的,叫什么名字来着?哎呀,越是要用怎么越想不起来了?五哥,我现在就过去找一找。” 庄煜知道无忧所说的过去找一找是到隔壁忠勇郡王府的藏书楼去找,便笑着说道:“无忧,我陪你一起去。” 无忧嗯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之时,脚下一酸便软软的坐在脚榻之上,庄煜这一下午闹腾的实在太凶,无忧哪里能禁的住。 庄煜将无忧抱起来,亲手为她换好衣裳,又命人备了暖轿,夫妻二人才往隔壁忠勇郡王府而去。 忠勇郡王府的管家万三行已经得了消息,忙命人将藏书楼下的地龙烧起来,又薰了极清新的茉莉香,所以在庄煜无忧进入藏书楼之时,藏书楼中暖意融融,空气中尽是醒神的淡淡茉莉清香。 因无忧想不起那部有关阵法的书名是什么,因此只能和庄煜在二楼的藏书中一本一本的翻找。夫妻二人才找了小半个时辰,赵嬷嬷便领着丫鬟奶娘们把三位小主子带了过来。 原来三个小家伙一觉醒来,发觉爹娘都不见了,便放开嗓子哭个不停,任谁哄都哄不好,赵嬷嬷实在没办法才将三位小主子送到藏书楼。果然三个小家伙见到爹娘后就不再哭了,只好奇的看着满屋子的书,乐的咯咯直笑。看着三个孩子笑的那般开怀,庄煜和无忧也幸福的笑了……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夫妻之乐 夜色渐浓,三个孩子已经睡沉了,庄煜和无忧才翻查了二楼十分之一都不到的书籍,刷刷的翻书声与孩子们细细的鼾声交织在一处,听上去竟是那么的宁谧和谐。 庄煜在翻藏书籍的同时,总会时不时的看无忧一眼,无忧总能在第一时间抬头回望庄煜,还他一抹甜甜的笑容。夫妻二人都没说什么,可是默契却在这相视一笑中流动。庄煜与无忧心心相映,自然不论在一起做什么都会觉得分外甜蜜。 “王爷,王妃,都二更天了,该回府安置了,明儿再找书吧。”赵嬷嬷听到打更之声,便上前轻声劝了起来。 庄煜抬头看看窗外,笑着说道:“都二更了,这么快!无忧,你带着孩子们先安置吧,我再找一会儿。” 无忧摇摇头,浅笑说道:“五哥,两个人找还快一些,你能在京城停留的时间有限,要快些找到才是,况且我下午睡足了,这会儿也不困。赵嬷嬷,你再着孩子们在旁的客房住下,今夜王爷与我必是要挑灯夜战的。” 主子发了话,赵嬷嬷就算是心里不同意也不能照办,她先带着丫鬟们将三位小主子安置好,然后便去了厨房给两位大主子做些夜宵,总不能叫主子们空着肚子熬夜。 赵嬷嬷带人下去之后,藏书楼的二楼便只有庄煜和无忧两个人了。庄煜见无忧已经面有倦意,便放下手中的书走到无忧的身边,将厚实温暖的手掌轻轻放于无忧的脖颈处,轻轻揉捏起来。 “嗯……真舒服!”无忧微微向后仰头,眯着眼睛惬意的轻轻哼了一声。庄煜不由低笑道:“怎么象只猫儿似的?” 无忧反手搭在庄煜的手背上,不依的轻轻抓了一下,娇嗔道:“你才是猫呢。” 夫妻两人耍了一回花枪,才又继续翻查起来。莫约两刻钟后,赵嬷嬷拎着一只盒食走上来,笑着说道:“王爷王妃,用点夜宵再看吧。” 庄煜笑道:“正好本王饿了,无忧,我们吃了东西才看。” 无忧点点头,与庄煜相依而坐,庄煜在军中待时间久了,吃起东西来便如风卷残云一般,无忧才刚刚吃完一只葱油银丝卷儿,庄煜便将一大半的夜宵划拉到自己肚子里了。无忧见了抿嘴轻笑,拿起银壶为庄煜倒了一大盏热奶茶,笑着说道:“五哥,喝口奶茶润一润,这是我新想出来的方子,父皇母后吃过都说好喝的。” 庄煜一把拿过银盏,咕嘟咕嘟两口便喝干了,然后眉开眼笑的叫道:“真好喝!” 无忧又为他倒了一盏,笑着说道:“五哥,这奶茶做起来很容易的,回头我把方子写下来,你走的时候带上,交给含光命他时不时为你和无忌煮上一壶。” 庄煜摆手笑道:“不用不用,我们哪里就这么娇贵了。无忧,你不要为我们担心,更不要担心无忌,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等找到岳父留下的兵书,想出破敌之策,我们很快就能班师还朝的。” 无忧柔顺的点点头,接过茶水漱了口,用帕子净了手之后便起身去继续查找有关阵法的书籍了。庄煜一见无忧又开始去查书,便立刻将剩下的几只三鲜烧麦全都丢入口中,只嚼了两口便全都咽下去,然后拿着茶盏飞快的漱了口,抓过湿帕子边擦手边向无忧那边走去了。 夫妻二人一直查到金鸡报晓东方微明,都没有找到无忧记忆中的那本兵书。不过庄煜与无忧都没有放弃,庄煜叫无忧先回去休息休息,他自己再继续接着找。无忧自然不肯答应。可庄煜看到无忧眼下发青,脸色也显得很苍白,当然不会由着无忧,他索性猛的将无忧打横抱起,惊的无忧“啊……”的惊呼一声,右手不由自主的向旁边的书架抓去。 无忧一抓落空,只碰落了架上的一本并不厚的小册子,小册子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响,无忧循声扭头一看,不由惊喜的叫道:“五哥,你快放我下来,我找到了……” 庄煜大吃一惊,赶紧将无忧放下来,无忧立刻蹲下将那本小册子捡起来,庄煜伸头一看,只见那册子的封面上写着阵法总诀四个大字,赫然正是庄煜的岳父,先忠勇郡王季之慎的手迹。 “五哥,就是这本《阵法总诀》,你快看看!”无忧兴奋的大叫起来。将那本薄薄的小册子硬塞到庄煜的手中。 庄煜拿过小册子塞进怀中,揽着无忧的纤腰,低头顶着她的额头笑着说道:“我送你回房休息,然后一边守着你一边看。” 无忧脸上泛起红霞,不胜娇羞的轻轻点了点头。一想到丈夫在自己的身边,无忧心里便充满了安宁喜乐,不论做什么事情,只要是与丈夫在一起,无忧都会觉得特别的快乐。 季之慎所写的《阵法总诀》,是他集合多年征战经验以及毕生所学而写出的,虽然并不很厚,可是却字字珠玑,句句精华,足够庄煜受用一辈子的了。当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读懂吃透的。所以庄煜在通读一遍之后,便合上书歪在无忧身边睡着了。他日夜兼程赶回京,还没有好好休息便又熬夜找书,如今书找到了,庄煜的心里踏实下来,便挡不住数日累积的倦意,而且无忧就在他身边睡的香甜,也越发勾起了庄煜的瞌睡。 庄煜这一睡,便足足睡了一整天,他醒来的时候房中已经点灯了,就这,庄煜还是被饿醒了,若是肚子不饿,庄煜还能继续睡下去。 庄煜醒来的时候见无忧正坐在床边看那本《阵法总诀》,便笑着说道:“无忧,我都不知道你也喜欢看这种书。” 无忧听到庄煜的声音,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回身看着庄煜轻声说道:“也说不上多喜欢,不过这是爹爹的手书,看这书,就和看到爹爹一般。” 庄煜赶紧坐起来,将无忧揽到怀中说道:“无忧,别难过,岳父大人在天上也是希望你开心的。” 无忧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了,五哥,我没有难过。对了,你睡了整整一天,必定饿了吧,我给你煨了云芝鹿筋羹,还做了春卷儿,拿来给你吃?” 庄煜最爱吃无忌做的春卷儿,立刻重重点头道:“好好,无忧你真知道我的心思,我正想这一口呢。” 无忧含笑推开庄煜,轻嗔道:“那还不快起来盥洗,我去给你备饭。”庄煜应了一声,腾的从床上跳起来,飞快跑进净房,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清洗的神清气爽,然后便急匆匆去了隔壁的小花厅。 无忧刚摆好桌子,便见庄煜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便含笑招呼道:“五哥,坐下先用些汤醒醒胃再吃。” 庄煜胡乱应了一声,先灌了一大口汤,便如秋风扫落叶的气势大吃特吃起来。无忧坐在一旁,以手支颌看着庄煜吃,眼中满是幸福的笑意。对无忧来说,守着丈夫儿女,便是她最大的幸福。 等庄煜吃完,无忧一边为庄煜递帕子一边说道:“五哥,父皇今儿命人过来传话,要你明天一早进宫。” 庄煜点点头道:“好,父皇什么时候打发人传的话,你怎么没叫醒我?” 无忧笑道:“你倒是会倒打一耙,我怎么没叫你,可也得能叫醒你啊。也不知道是谁睡的象头猪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还好来传话的是陆总管,见你睡的沉便不让叫你了,只是向我传了父皇的口谕便回宫复旨。” 庄煜忙问道:“那你可把《阵法总诀》之事说出来?” 无忧点点头道:“我向陆总管说起此事,我一提他便也想起来了,还说父皇也知道这本书,明儿让你带着一起进宫呢。” 庄煜嗯了一声,大手便不自觉的爬到了无忧的纤腰之上,无忧轻轻拍了交握在自己小腹之前的那双大手,嗔道:“又没个正经的,还不快放开。” 庄煜低头贴在无忧的耳畔,无限委屈的低声说道:“无忧,说不定我明儿后儿就得动身回军中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肚子是饱了,可那儿还打饥荒呢,好无忧,求求你啦……” 庄煜一贴上来,无忧便觉得自己的身上好象是起了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一般,又听了庄煜说了那样一番话,无忧更是那以自持,只拧腰转身,将头深深埋入庄煜的怀中,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庄煜心中大喜,立刻抱起无忧三步并做两步冲回他与无忧的卧房,也得亏庄煜和无忧同时在房中之时从来不要丫鬟服侍,要不然庄煜也不能如此的肆意自在,无忧也断断不可能放的如此之开。 是夜,千工床上被翻红浪,庄煜和无忧不知多少次共赴阳台尽享鱼水之欢。总之战况极为“惨烈”。以至于次日清早庄煜起身之后,只是收拾那满室狼籍,便足足收拾了一刻钟,然后庄煜才有脸命丫鬟们进来服侍,就算那些丫鬟是无忧的贴身丫鬟,庄煜都没脸让她们看到那么露骨的欢爱战场。 收拾停当之后,轻轻吻过犹在沉睡的无忧,庄煜这才匆匆进宫了……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叶氏病危 庄煜此次进宫足足在宫里待了一整天,直到宫门落钥他才匆匆出宫回府。无忧听到下人回禀王爷回府,她赶紧快步迎了出去。庄煜看到连大毛斗篷都没来的及披就跑出门的无忧迎到院中,赶紧快跑几步来到无忧面前,一把抓住无忧的双手皱眉说道:“外头这么冷,怎么就这样跑出来的,看再让风吹着。” 这时追着无忧跑出来的春草赶紧将拿在手中的大红羽缎玄狐皮斗篷送上,庄煜立刻接过来将无忧裹的严严实实,这才携着她的手一起回到房。 “五哥,你可用了晚饭不曾?”无忧笑盈盈的问了一句,便去桌旁给庄煜倒茶。庄煜拉住无忧说道:“无忧,我在宫里吃过了,你别忙,我们说说话儿。” 无忧猛的转过身子低低问道:“明天就要走么?” 庄煜点点头道:“明天一早走。” 第223节 无忧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抬起头看着庄煜轻声说道:“明天你就要赶路了,我现在去给你准备些干粮肉脯路上带着吃。” 庄煜长臂一伸将无忧拉入怀中,低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道:“无忧,不用忙那些,虽然有岳父的《阵法总诀》,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将柔然军打败,我心里没有底,这次离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无忧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惊慌,她立刻捂住庄煜的口嗔怪道:“五哥,乱说什么呢,过了年就是你二十岁整生日,我是要带着孩子们给你拜寿庆生的。”过了年庄煜十九周岁二十虚岁,大燕男子素有过九不过十的习俗,所以无忧是要给庄煜热热闹闹庆祝一番的。 庄煜出生于五月,无忧这是希望大军在五月之前就能得胜还朝。庄煜自然知道无忧的心思,便笑着说道:“好,我尽一切努力在五月之前回来。” 无忧这才笑着点了点头,轻推庄煜道:“五哥,你先去洗洗,我去吩咐了一下很快就回来。” 分别在即,庄煜自然舍不得无忧,拉着她的手粘粘乎乎的不想放开,无忧倩笑嫣然,掂起脚尖在庄煜的面颊上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轻吻了一下,然后趁着庄煜失神之时飞快跑开了。 庄煜捂着被无忧吻过的地方,心里美的没吃酒便已经醉了。无忧出去吩咐厨房为庄煜准备干粮肉脯菜干等物,等吩咐完回到房中之时,却看到庄煜还捂着脸傻傻的站着,那表情别提有多招人疼了。无忧走到庄煜面前,拿下他捂着脸的手,甜笑着说道:“五哥,我服侍你洗漱。” 夫妻二人进了净房,再出来的时候才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无忧还是被庄煜用毯子包着抱出来的,显然刚才绝对不会是纯粹的洗漱。 将无忧放到床上,庄煜拿着帕子仔细的给无忧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无忧靠在庄煜的怀中,细细的叮嘱着,其实那些话无忧已经说过好多遍了,可是她总是忍不住要一说再说。而庄煜每一次都象是第一次听那样认真仔细的记着。 相聚的时间总是显的那么短暂,无忧还在说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的鸡鸣之声,无忧猛的停了下来,抬着定定的看着庄煜,眼中尽是不舍。 庄煜猛的将无忧抱入怀中,狠狠的搓揉着,似乎是想将无忧揉进他的身体一般。凭庄煜勒的有多紧,无忧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她知道夫妻间这一别,再相见少说是在数月之后了。庄煜舍不得她,她同样舍不得庄煜。 可是无论怎样舍不得,庄煜都要走,鸡鸣二遍,无忧依依不舍的轻轻推开庄煜,低声道:“五哥,去看看孩子们吧。” 庄煜点点头,与无忧一起去看三个孩子。此时三个孩子睡的正香甜,庄煜在三个孩子的脸上各亲了一下,然后握住无忧的手,声音有些喑哑的说道:“无忧,我这一走,家里就辛苦你了。” 无忧轻轻摇了摇头,强自逼退眼中的泪意,轻声说道:“五哥,我不辛苦,我和孩子们会一直等你回来。” 鸡鸣三遍之后,开城鼓声传来,庄煜看着无忧,勉强笑着说道:“无忧,我该走了。” 无忧心头一颤,她得拼命压制住心里那种拉住庄煜不让他离开的念头,否则,便是耗上一整天的时间,庄煜都走不出睿郡王府的大门。 “五哥,我送你。”无忧好不容易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庄煜却摇了摇头,他重重抱了抱无忧,在无忧耳畔说道:“无忧,别送我,等我凯旋之时,你来迎我。” 说罢,庄煜转身疾步走出房门,很快便消失在暮色未曾退尽的庭院之中。无忧追到门口,看着庄煜走出自己的视线,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看着庄煜走远的方向,泣不成声的低唤:“五哥,你一定要早些平安归来……” 庄煜走后,无忧除了带着三个孩子进宫请安,再就是时常去探望一直病着的三婶叶氏之外,便基本上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一晃,便到了新年。因着大军在外作战,所以京城的这个新年过的很低调,连各府请年酒的规模都缩小了许多。各府都只是请一请与自家往来关系极为密切的亲朋好友应应景便也罢了。 这一日无忧正在做针线,春草从外面走进来,有些慌乱的禀报:“回禀王妃娘娘,三老爷府上的季福两口子来了。”季福是季光慎府中的大管家,他的媳妇就从前三夫人叶氏身边的头等大丫鬟海棠。叶氏身子一直不好,而季光慎又一直在边关,所以季福和海棠两口子便担着整个将军府的大小事情,若非将军府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们两口子再不会一起来。 无忧停下手中的针线,抬头急急说道:“快叫季福家的进来。” 少时,身着青莲色夹棉中衣,外罩绛色缎面出风毛褙子的季福家的迈着一溜小碎步飞快走了进来。 无忧掸眼一看,只见季福家的面色苍白眼窝发青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象是熬了几个通霄似的,她心里便是一紧。忙对正在下跪的季福家的抬手说道:“快起来,你们府里出了什么事?” “王妃娘娘,求您去看看我们夫人吧,夫人她……夫人她怕是不行了。” “这怎么可能?前几日本宫去看三婶,她的情况还不错啊!”无忧大惊,猛的站起来惊呼一声。 季福家的忍悲低声道:“昨日夫人突然不好,咳了血,因在正月里不好请太医,夫人便吃了年前太医给开的药,可是却没有什么用。今天夫人的情况越发不好,奴婢不敢再耽误了,这才拼着挨夫人责骂,也要来求王妃娘娘。” 无忧点点头道:“本宫明白了。本宫这就过去。你们先回府,本宫去接了杏云县主便立刻去将军府。”季福家的千恩万谢的给无忧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匆匆退了下去。 无忧站着定了定神,立刻说道:“来人,将年前皇上赐的野山参和金边紫云芝拿来,再把宫中刚赐下的一斤血燕全带上,对了,还有那株天山雪莲,要快!” 丫鬟们按无忧的吩咐去准备东西,无忧则趁这会儿立刻换好出门的衣裳,再找来赵嬷嬷仔细交代一番,让她好好照看着三位小主子。 等一切收拾停当,外头的车轿也备好了,无忧上了车立刻命人加快速度,先是去程老太医府上接了程灵素,然后便直奔武德将军府。 无忧和程灵素刚进二门,已经是花信少女的季维如便抹着眼泪迎了出来。 “大姐姐,程姐姐……”季维如哽咽的叫了一声,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无忧扶住季维如,拉着她的手说道:“妹妹别哭,万事有大姐姐在呢,别怕,先让你程姐姐给三婶看看。” 季维如将无忧和程灵素迎到叶氏的房中,无忧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叶氏,惊的差点儿叫出声来。这才几日没见,叶氏竟然瘦的脱了形,面色如金纸一般,就连无忧都能看到她脸上笼着一层暗淡的灰败之色。无忧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难道三婶真的不行了?” 程灵素赶紧上前为叶氏诊脉,她仔细的探了叶氏的,眉头便紧紧的拧了起来,她转头问道:“夫人这几日都进了什么饮食汤药,全都细细报来,还有,夫人咳的血在何处,也取来以备检查。” 无忧听着这话里的意思不对,立刻问道:“灵素,你发现什么?” 程灵素皱眉说道:“姐姐,我怀疑夫人是用了什么相克的吃食才会这样。可是什么我却说不准,得看过才知道。” 无忧点点头,立刻对季维如说道:“我记得三婶的饮食有专人服侍,你快将人传到外头以备问话。” 季维如原以为自己的娘亲是病重,她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中毒,气的眼睛都红了,立刻杀气腾腾的冲了出去,与向房门飞奔的季维扬撞了个正着。 “姐,娘怎么了?”季维扬见姐姐神色不对,惊慌的叫了起来。 季维如愤怒的大叫道:“维扬,娘中了毒。” “什么,娘中了毒?这怎么可能?姐,我这就去把彩屏抓来。”季维如大叫一声便转身飞跑出去。彩屏正是素日专门服侍叶氏饮食之人。 没过多一会儿,季维扬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大姐姐,程姐姐,我已经将专门服侍娘饮食的丫鬟抓来了。” 无忧与程灵素点了点头,两人快步走了出去。一出门她们便看到一个瑟瑟发抖的丫鬟跪在地上,吓的只知道拼命磕头。 无忧向程灵素点了点头,程灵素便走上前问道:“你就是专门服侍夫人饮食之人?” 彩屏哆嗦着应了一声“是”,声音已经颤抖的不成调了。 “除你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接触到夫人的饮食以?”程灵素又沉声追问道。 彩屏颤微微的小声说道:“奴婢专门负责夫人的饮食和汤药,每次都是奴婢送到上房,交给瑞香姐姐,由瑞香姐姐服侍夫人吃用。” 季维如听了这话,忙命在房中服侍的瑞香出来。瑞香倒不象彩屏这么惊慌,只跪下说道:“回禀王妃娘娘,县主娘娘,大小姐,大少爷,奴婢从彩屏手中接了夫人的饮食汤药,再没有经过其他人手,直接服侍夫人用下。” 众人点了点头,程灵素又问道:“夫人最后一次进的是什么?” 瑞香想也不想便说道:“回县主娘娘的话,夫人最后一次进了两匙胭脂米羹,是昨日末时一刻进的,然后便滴水未进。” “剩下的胭脂米羹何在?”无忧沉沉问道。 瑞香想也不想赶紧回话,立刻说道:“回王妃娘娘,在茶水房里。” 季维如立刻说道:“快去取来。” 无忧看着一个明显惊慌一个却毫无害怕之色的两个丫鬟,心中疑心渐起,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等待程灵素的检查结果。 这时彩屏也将随身带的小册子取了出来。原来因为叶氏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在吃食上便得特别精心,尤其要注意食物是的相生相克,所以彩屏便将所有为叶氏做的饮食汤药都仔细的记录下食材配料以及所用药材等等,就连油盐酱醋的用量她都会记的很详细。 看到那本极为详细的小册子,无忧倒高看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彩屏一眼,她明白彩屏为什么会被选来专门服侍叶氏的饮食汤药了。等闲丫鬟可都没有她这么细致严谨。 程灵素检查完那半碗胭脂米羹,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她接过小册子仔细的看了一遍,突然说道:“姐姐,我得去小厨房看看。” 无忧点点头,季维如立刻说道:‘“程姐姐,我陪你去。”程灵素轻轻嗯了一声,拍拍季维如的手轻声说道:“维如,别太着急。” 无忧的双眼一直锁定着很镇定的瑞香,她心中有种直觉,若是这两个丫鬟有问题,那么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应该不会是彩屏,而是这个瑞香。 .. ☆、第二百七十九章引蛇出洞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程灵素检查完小厨房中的各种食材调料回到无忧身边,她向无忧轻轻摇了摇头。无忧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小厨房中查不出什么可疑之物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从那本小册子上可以看出彩屏是个相当细致严谨,就算是做了手脚,她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何况她刚才才听季福家的悄悄回禀,这彩屏身受叶氏大恩,但凡她有一点点不忠心可靠,也不可能被放在那样至关紧要的位置上。 “姐姐,石院判还没有请来么?”程灵素没有看到石院判的身影,不免着急的问了起来。因为刚才在她诊出叶氏中毒之后,已经立刻建议去请解毒圣手石院判了。 无忧轻声道:“维扬刚刚去了,这会子应该也快来了。” 正说着,外头便传来季维扬的声音:“大姐姐,石院判来了。” 无忧赶紧命程灵素和季维如避到内室屏风之后,毕竟她们两人都是定了亲的人,不好再见外男。而她是已经出嫁的妇人,又是当家理事的睿郡王府,自然不会避讳这许多,无忧直接迎了出去。 简单寒暄一翻,石院判便入内为叶氏诊治。因为季维扬已经提到自己的娘亲中毒之事,所以石院判便特意多带了几样解毒之药。仔细的诊过叶氏的脉相,又查看了她的舌相与面相,石院判双眉紧锁道:“下毒之人何其恶毒,夫人这毒倒不难解,只是纵然解了毒,夫人也要大病一场,而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好,这关口儿……在五五之数。” 石院判此言一出,内室中所有人都心凉了半截,解了毒也只在五五之数,这岂不是说……季维如在屏风之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无忧看向紧紧绷着脸的季维扬,沉声说道:“维扬,三叔如今远在边关,你是家中的长子,理当担负起这个责任,你来决定吧。” 季维扬重重点头,向石院判问道:“石伯伯,若是不解毒,娘亲她……” 石院判立刻肯定的说道:“若是不解毒,辅以吊命灵药,夫人还能坚持半个月。” 季维扬点点头,沉沉说道:“半个月,正好够给爹爹送信,爹爹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时间。” 无忧心思极明净,她心中一凛,立刻看向季维扬,压低声音说道:“维扬,你的意思是三婶被人下毒,目的是为调三叔回京?”季维扬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 无忧急道:“可否已经派人给三叔送信?” 季维扬刚说了一句:“不曾。”屏风后便传来一声哭泣倒气之声,只怕季维如哭道:“大姐姐,弟弟,我……我两个时辰前已经派人去给爹爹送信了。” “啊……”无忧和季维扬都是倒抽一口冷气,季维扬立刻跺脚叫道:“姐姐你好糊涂。”然后便闪身冲了出去,安排人手速速将送信之人追回。 无忧看了看躺在床上人事不醒的叶氏,问石院判道:“石大人,若是解毒,在五五之数中,最坏的情况三婶能支撑多久?” 石院判思忖再三方才沉沉说道:“最坏的情况,解毒之后,季夫人可能清醒十日,十日之后便会油尽灯枯,再无回天之力。” 无忧听了这话心中越发纠结了,这种两难的决定实在不好做。不解毒,只能撑半个月,解了毒,最坏的情况是叶氏只能活十天。怎么办?该怎么决定? 在屏风后的季维如听到无忧和石院判对话,忍不住冲了出来,哭倒在叶氏的身上,一声声叫着“娘亲……”如杜鹃泣血一般。 石院判也知道这种决定非常难做,便对无忧和季维如说道:“王妃,大小姐,不若老夫先将夫人救醒,由夫人自己决定?” 石院判话音刚落,季维扬便快步走了进来,他的神色极为凝重,向石院判说道:“石大人,若是娘亲解毒之后以上佳补身药材调理,是否能增加我娘亲生存的希望?” 石院判捻须思量良久,方才沉声说道:“若是以百年以上的黄精辅以五十年以上的高山紫云芝,再配上黄芪人参当归等寻常药材,可以让夫人多坚持一段时间。百年黄精与高山紫云芝都是世之珍品,想要一直吃下去……”石院判边说边摇了摇头。 百年以上的黄精与五十年以上的紫云芝很是稀有罕见,能得到一块儿半块已经是极大的福缘,而叶氏所需要的还不是一点儿半点,她要用的量极大,甚至可以说从今往后她只能依靠这两样药材才能活下去,所以石院判很是为难。 季维扬眼睛蓦的一亮,他立刻说道:“若是有五百年以上的黄精呢?” 石院判摇了摇头说道:“百年以上的黄精已经是世之珍品,以老夫所知,御中珍藏也不过只有一块百年黄精。” 季维扬急道:“石伯伯你等一下。”说罢便飞跑出去。不多时,季维扬捧着一只松木匣子走了进来,他将松木匣交给石院判,急切的说道:“石伯伯,这是我前次跟随太子到百粤,途经百草山之时救下一位山中猎户,他便以此为谢礼,您快看看。” 石院判打开松木匣子,眼神瞬间直了。他激动的双手都颤了起来,嘴唇哆嗦了好几次才惊喜的叫道:“真是五百年以上的黄精……想不到真有五百年以上的黄精……” 屏风后的程灵素一听这话,嗖的冲了出来,口中叫道:“让我看看……”对于他们这些学医之人来说,见识极珍稀的药材自是比什么都要紧。 石院判拿着那松木匣子都不舍得放手了,程灵素只能在石院判手上仔细看了一回,只听她口中低低的数着,数了一会儿兴奋的叫道:“真是五百年以上的黄精……天啊!” 正在哭泣的季维扬听了这话也不哭了,只转过身子不错眼珠儿的看着那只松木匣子,季维扬则急切的叫道:“石伯伯,这五百年以上的黄精能让我娘亲好起来么?” 石院判想了许久方才点头道:“有这五百年的黄精,老夫的把握更大了。” 石院判此言一出,室内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季维扬忙说道:“石伯伯,快请给我娘亲解毒吧。” “扬哥儿别着急,让老夫先把药配好。王妃娘娘,这五百年的黄精当配年头更足的紫云芝,老夫记得宫中仿佛有,还得由您去宫里求一求。”石院判对无忧说道。 无忧忙命人将自己带来的药材通通拿到石院判的面前,石院判看到那株金边紫云芝,立刻笑着说道:“这真是太好了!老夫记得这只金边紫云芝,大约有一百四十年了,足够足够!老夫这便开始配药,配好药就能给夫人解毒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因程灵素也是学医之人,所以她便去给石院判打下手,季维如守着昏迷不醒的娘亲,无忧则将季维扬叫到一旁,低低对她说了什么。 季维扬连连点头称是,姐弟二人商议许久,便议出了一条引蛇出洞之计。若不将暗中下毒之人抓出来,武德将军府再难有安宁之日。 第224节 这一日无忧一直在将军府中停留到夜色深沉之时才回府,除了季维如季维扬兄弟还有江嬷嬷之外,整个将军府中再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们的夫人叶氏已经悄悄被送上睿郡王府的马车,于夜色的掩护之中顺利到了睿郡王府将养身体。而躺在夫人卧房床榻之上其实是假扮成叶氏,行引蛇出洞之计的江嬷嬷。 叶氏离开将军府之后,季维扬才放出风声,说是石院判妙手回春,他的娘亲身体已经明显好转了,只要将养上三五个月便能彻底好起来。还明确下令命人将前往边关送信的家丁快马追回来,一定不许惊扰了正在紧守边关的将军大人。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季维扬便如象他的黑子捕猎时一般,静静的潜伏下来,耐心的等待气急败坏的敌人自己跳将出来。 果然叶氏被治好的消息传遍整个将军府,有人真的坐不住了。这一日,专供主子们享用的玉泉山水刚刚被运入府中,两个粗使婆子抬着水桶往小厨房送,前头的婆子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突然摔倒在地上,那桶水便跌到了地上撒了莫约有一小半儿。 两个婆子都吓的脸色发白,这桶玉泉山水是专门给夫人做饭煎药用的,如今却撒了这么多,可怎生是好。 这时一个“正巧经过”的丫鬟赶紧跑过来搀扶那摔倒的婆子,还热心的帮她们将水桶扶好。那两个婆子对这个丫鬟千恩万谢后方才抬着水桶走了。 看着两个婆子的背影,那个丫鬟唇角逸出一抹痛快的笑意。她知道在前面不远处有一口甜水井,两个婆子为了避免被责罚,是一定会打水补满这桶玉泉山水的。而那口甜水井的旁边,有一桶这个丫鬟刚刚打好的大半桶井水,想来那两个婆子为了省事,是不会再重新打水的,只要她们用了那大半桶井水,那叶氏一定会再度病危。 这个丫鬟悄悄尾随两个婆子来到甜水井旁,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这两个婆子竟然没有往桶里加已经打好放在井旁的那半桶加料井水。而是直接将玉泉山水抬往小厨房,这个丫鬟心中急的不行,恨的直跺脚。她费尽心机设的这个完美的局,却因为那两个死心眼的婆子而功亏一篑。 情急之下,这个丫鬟索性一直跟到了小厨房,见那两个婆子将水桶交给仍旧负责叶氏饮食吃药诸事的彩屏。彩屏见水少了许多,不免抱怨了几句,可也没有太过责备那两个婆子,其实每日有半桶玉泉山水了就够用了。 彩屏按着素日的习惯用银器验毒,确认这水没有问题之后方才将水拿入小厨房。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急事,竟然匆匆从小厨房跑出来,直往西北角奔去。西北角正是茅厕的位置,想来是这彩屏突然闹肚子了,她显然是很急,急的连小厨房的门都没来的及认真锁好。 那丫鬟一见这难得的好机会,想也不想便潜入小厨房,将一小包粉末全都倒入那大半桶玉泉山水之中。那粉末入水既化,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痕迹。 在暗处盯着的季维扬正要冲出来将这丫鬟擒下,可是在看到她又拿出一包东西之后却又伏了下来。他直觉这个丫鬟还有后招,不会是只在玉泉山水中下毒这么简单,因为彩屏每次做好饮食汤药之后,在进入叶氏口中之前,还是要再验一次毒,确定无毒之后才能瑞香伺候叶氏服下。 果然季维扬的判断一点儿都没错,这个丫鬟出了小厨房便去了上房丫鬟嬷嬷们住的抱厦。她见左右无人,便闪身溜进了今日轮班休息的大丫鬟瑞香的房间。瑞香因是一等大丫鬟,所以她住的是单间,并没有别的丫鬟与她同住。 “啊……谁!”瑞香听到门响,吓的身子一颤,立刻回头惊呼起来。当她看清来人是谁,脸色便更加差了,只压低声音颤抖着说道:“你……你来做什么,你快走……我已经被怀疑了……” 那丫鬟脸色未变,快步走到瑞香的面前,将那个纸包拍到瑞香的手中,压低声音说道:“今日务必将这包药放入夫人的饮食之中,否则……你知道后果。” “不,不要,我求求你……”瑞香如同触电一般将手中的药包抖落在地,扑跪到这个身着三等丫鬟服色的丫鬟面前,眼中涌出大股大股的泪水。 “你敢不做,那便休怪我们不讲情面了,你可想清楚了?”那丫鬟压低声音声色俱厉的威胁瑞香,瑞香瘫软在地上,眼睛无力的闭上,一副认命的表情。那丫鬟冷哼一声,立刻将掉在地上的纸包捡起来塞到瑞香的手中,然后转身便向外走去。 那个丫鬟一转身,那双原本不算很大的眼睛突然瞪的几乎要凸出来了,满脸都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原来她一转脸,忽然看到面如寒霜的季维扬和露出雪亮尖利牙齿的黑子。也不知道这一人一豹是何时进来的,她竟然一点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 季维扬出手极快,不等那丫鬟反应过来就点了她数处大穴,让这丫鬟除了眼珠子还能转一转之外,全身上下再没有能动的地方了。 瑞香听到动静不对,立刻睁开眼睛,不想一眼便看到了大少爷季维扬和他的黑子,瑞香心中有鬼,自然会受到极大的惊吓,她连叫都没有叫出声,便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季维扬冷哼一声,大步走到瑞香身边,用脚踢了她几下,点了瑞香的穴道,然后拍了拍明显有些意兴阑珊的黑子,沉声说道:“黑子,去叫人。” 没过多一会儿,季维如带着几个嬷嬷来到瑞香的房间。季维扬指着那个他看着很眼生的丫鬟问道:“姐姐,你可认得这个丫鬟?” 季维如上前仔细看了一回,摇摇头道:“看着有些面善,可我并不认得,你们来看看。” 季福家的是内宅管事,她赶紧上前辨认,看了一会儿季福家的才迟疑的说道:“她叫柳丫,大约半年之前才买进府的,起初在洒扫上做粗使丫鬟,后来因为她会养花,便升为三等丫鬟,调到花园里伺弄花草。素日里除了往上房送时鲜花草之外,她并不到上房来的。” 季维扬听说这柳丫是半年之前才买进府的,心里便越发清楚了,这柳丫必是有心有特意安排到府中的细作。看来得好好审一审她才行。季维扬心中有种莫名的直觉,他觉得这个柳丫来到将军府的目的应该不只是加害他的娘亲,她之所图必然更多大,说不定会牵连出一些石破天惊的大阴谋。 就在季维扬思忖之时,站在季福家的身边的一位中年嬷嬷突然出声道:“大小姐,大少爷,这个柳丫看上去与当年国公府中的二夫人很有些相似。” 这位嬷嬷一说出这样的话,立刻将所有人的眼光又引回那柳丫的身上,众人都看到了在柳丫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与怨毒。 “弄云姐姐!”季维如突然叫出声来。当初分家之时,季维如已经五岁了,对于当年堂姐堂弟她还是有印象的。特别是对于给自己吃过好几次暗亏的季弄云,季维如印象更加深刻。而季维扬是在分家之后才出生的,他自然不会认得二房的堂姐们。 那个中年嬷嬷听完季维如的话立刻说道:“对,大小姐记性真好,可不就是二夫人房中的二小姐。”季弄云和她的姐姐并不很象,她们姐妹二人,姐姐象父亲季重慎多些,而妹妹季弄云则象母亲柳氏多些,可是那双眼睛却丝毫不象柳氏,是漂亮的丹凤眼,却象极了季重慎,是白多黑少的三角眼,正是有这样的眼睛,所以才让季弄云的相貌很打了折扣。而那个中年嬷嬷曾经是在靖国公府二房院中打杂的小丫鬟,所以于对季弄云的印象会比其他人更深一些。 “季弄云?”季维扬沉沉重复一句,神色越发凝重了…… ------题外话------ 昨天家中停电无法更新,今天补上。晚上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 ☆、第二百八十章阴谋败露 “海棠姐姐,你看看季弄云的口中有没有藏了什么毒囊?”季维扬看了季弄云一会儿,突然对季福家的开口说道。 季弄云此时除了眼睛能动之外,全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儿能动的地方,因此在听到季维扬的话之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自她混入将军府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几乎很少在叶氏季维如季维扬他们的面前出现,所以季弄云对季维扬完全不了解,只道他是个小孩子,却不想季维扬是个胆大心细智勇双全之人,她栽在季维扬手中,一点儿都不冤枉。 季福家的立刻上前捏开季弄云的口,对着光线仔细检查起来。果然在季弄云的左上侧后槽牙内侧发现了一个绿豆大小的东西,季福家小心翼翼的用小银镊子将那东西取出来,放到了一旁的甜白瓷小碟子里。 那是一颗肉色的小珠子,从落在瓷碟上的声音来听,外壳应该是硬的,季维扬立刻命人将这颗肉色小珠子包起来收到荷包之中,回头好送到石院判处请他查验。 “海棠姐姐,再仔细检查一遍,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季维扬是个很仔细的人,所以在收好那颗肉色小珠子之后又吩咐起来。 季福家的忙又检查了两遍,再三确认之后方才回话道:“回大少爷,已经没有了。” 季维扬这才点了点头,抬手解了季弄云的哑穴好问话。 “季弄云,谁指使你到将军府投毒害人?你们有何企图?”季维扬毫不客气的冷声喝问。 季弄云却如受惊河蚌一般死死的闭着口,连一丁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大有一副死扛到底的架势。 季维扬也没有觉得自己一问季弄云就会从实招来,所以他并没有动气,只是用看死人的轻蔑不屑眼神看着季弄云,那种仿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轻蔑让季弄云心底的火气直往上蹿,季维扬的神情仿佛是年节之时点炮仗的线香,立刻点燃了季弄云压在心底许多年的积怨愤怒与不甘。 “季维扬你个小崽子神气什么,不过就是个庶出旁枝的小崽子!我呸,早知道有今天,当年我就不该让你活下来!”季弄云突然冲着季维扬尖声嘶叫起来。她的声音中透着极度的怨毒,便在这样的晴天白日之下,让人听了也不禁打起寒颤。 季维如一听季弄云咒骂自己的弟弟,气的满面通红,立刻大喝道:“来人,给我重重掌掴这无耻贱人!” 跟着季维如的嬷嬷立刻应声上前,劈手便啪啪啪甩了季弄云四个又响又脆的大耳刮子。那嬷嬷力气本来就不小,再加上心中恨极季弄云辱骂自家小主子,下手自然越发重,四记耳光过后,季弄云的唇角便流下了血丝。可那嬷嬷并没有停下来,又重重抽了十几下,季维如方才叫了停。 季维扬却不象姐姐那般生气,他反而低声劝了起来,“姐姐犯不上为这种东西生气,不值得,你越生气,她还越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季维如轻轻点头,可到底心气难平,只忿忿说道:“维扬不知道,当初娘亲怀你的时候,她们母女没少给娘亲使绊子,要不是娘亲和你有造化,只怕就……她还这般咒你,我怎么能不生气。” 季维扬却笑笑说道:“姐姐,一咒十年旺,没事儿,你别生气啊,生气就不漂亮了。” 季维如白了季维扬一眼,嗔道:“贫嘴滑舌,日后我必要向爹爹禀报的。” 季维扬却笑道:“好姐姐,爹爹罚了我,心疼的还不是娘和你啊。” 季弄云见季维如季维扬姐弟两个说说笑笑,完全不把她当回事,心中的愤怒越发浓烈,只冲着季维如季维扬小贱人小杂种小崽子的乱吼一气。 季维如自是气的不行,可是季维扬却没有生气,反而向姐姐挤了挤眼睛给了个暗示。季维如也是灵慧之人,很快便明白了弟弟的用意,于是便与季维扬两人稳稳的住了下来,姐弟俩有来有往的说笑起来,完全不把季弄云的狂叫当回事儿。如此一来,季弄云就越发愤怒了,骂人的话也眼越发难听起来。有些市井秽语都是季维如季维扬从来没听过的,当然也完全不能理解,倒是站在旁边服侍的几个嬷嬷都能听懂,反把几个嬷嬷气的不行。 季福家的上前请示道:“大小姐,大少爷,这贱婢口出恶言,请允许奴婢堵了她的嘴。” 季维扬随意挥挥手道:“先堵上吧。” 季福家的四下看了看,见墙角盆架子的底下横栏上搭着一方擦脚的帕子,她立刻上前将之扯下来团成一团塞进季弄云的口中,一股的酸臭之气直冲季弄云的喉头,薰的她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季弄云的口被堵上了,可她的耳朵没有被塞上,所以季维如季维扬姐弟说的话她都是能听到的。季弄云清清楚楚的听到季维如要命人去睿郡王府送信,季弄云的眼神又闪烁了一下。 季维扬命人将季弄云押下去关到柴房中,然后也不派家丁守着,只是将黑子带到柴房旁边,季弄云听到季维扬大声说道:“黑子,好好看着门,门里那个人只要一出来,你就立刻扑上去咬断她的咽喉。”季弄云心里一惊,刚刚升起的逃跑希望立刻被打消了。进将军府大半年以来,季弄云可是知道黑子的厉害,黑子若是张大了口,一口都能将她的脑袋咬掉,所以季弄云断断不敢冒险。 季维扬来到睿郡王府,一是将季弄云之事告诉堂姐无忧,二来也有将娘亲叶氏接回家的意思,如今内贼已经揪出来,他自然不能再麻烦堂姐照顾娘亲,堂姐家里还有三个刚满周岁的小堂侄要看顾,可不能再给堂姐添麻烦了。 有了五百年的黄精与一百四十余年的金边紫云芝为君药,叶氏在解毒之后,身体恢复的情况比大家预期的要好上许多。甚至她都能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在房中略略走上几步,说起话来也有了些力气。 无忧正陪叶氏说话之时,季维扬来到王府,一见到娘亲和堂姐,他便将内贼是季弄云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叶氏大吃一惊,无忧倒没有特别吃惊,甚至她还有种心里的石头落地的感觉。原来自打季绣云被揪出来之后,无忧便使人去查了柳氏和季弄云。 户部的记录是两人都死了,可是无忧却不相信,又命人去彻查一番,果然查出柳氏是真的死了,而季弄云却没死,只是诈死脱身,还花钱重新办了户籍,并藏身于庆阳伯府。后来甚至还在柳嫔有孕之时跟着庆阳伯夫人进宫服侍过一段时间。 可就在庆阳伯夫人出宫之后,季弄云便神秘失踪了,不论无忧派出的人怎么查都查不到季弄云的下落,这让无忧心中一直有种隐隐的担心。所以现在有了季弄云的消息,无忧心中才踏实下来。一直以来,无忧并没有把季绣云当回事儿,可是这季弄云,无忧却不敢小瞧了她。上一世,无忧在这个口蜜腹剑的堂妹手中可没少吃亏。 “怎么会是弄姐儿呢,我与她有什么仇怨?”叶氏蹙眉轻声说了一句,因为不想让身体刚刚有起色的叶氏费心伤神,所以无忧并没有对叶氏说什么,若是什么都说了,叶氏便不会觉得疑惑不解。 “三婶,这事儿说来话长,等以后您精神更好些,我再慢慢告诉您。”无忧轻轻的说了一句。 叶氏缓缓点了点头,问季维扬道:“扬哥儿,你打算怎么处置?” 季维扬道:“娘亲,我想先审一审,若是审不出实话,那就将季弄云交到刑部去,横竖她回害娘亲您,这本身就是大罪一桩。” 叶氏想了想轻声说道:“要不娘亲先见见弄姐儿,当年好歹也看着她长了几年。” 无忧微微摇头道:“三婶,您还是别劳这份神了,季弄云都下毒害您了,您觉得她还会有什么好话说么?” 季维扬却有不同的意见,只说道:“大姐姐,其实娘亲见一见也好,季弄云一直以为娘亲病重在床,如今看到娘亲身体好多了,她必定会大失所望,惊愕之下说不定能透露出什么。” 无忧看看季维扬,对叶氏笑道:“三婶,扬哥儿如今真真是人小鬼大,前几次我进宫,父皇母后和哥哥嫂嫂都夸扬哥儿智勇双全,日后必是国之干臣呢。” 叶氏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三个孩子,听了这话自然心里慰贴,忙谦虚的笑道:“都是你和无忌提携教导他,他才有今日的进益,若不然,他就是只无法无天的小野猴子。” 说笑了一回,季维扬便接了娘亲和堂姐一起回了将军府。众人刚进府门,季福便上前禀报起来。“回大少爷,黑子在柴房外将马房的老张头咬伤了。” 季维扬想也不想说道:“那老张头必也是内贼,他的伤重么,死不死的了?” 季福忙回道:“老张头的左腿被咬断了,没禀过少爷小的不敢请大夫,只是给他胡乱上了药裹了伤口吊着他的命,只等大少爷回来再做定夺。” 季维扬点点头道:“很好,暂时死不了就行,黑子呢,还在柴房守着?” 季福忙道:“是,黑子还在柴房外守着,除了老张头之外,再没有人企图接近柴房。” 季维扬叫了一声“好”,他先将娘亲和堂姐送到内院,然后才亲自带人去了柴房提审季弄云。 尽忠职守的黑子一看到小主人回来了,立刻扑上前来,季维扬抱着黑子的脖颈,亲亲热热的夸赞道:“黑子好样的!等完事了我带你出城打猎去。”黑子闻言立刻兴奋的绕着季维扬跑来跑去。 季维扬示意下人将柴房的门打开,将面颊紫涨口角流着血丝的季弄云押出来。季维扬扫了一眼,沉声道:“将此贱人的脸弄干净些,原本就不好看,现在越发丑了。”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容忍别人说自己丑,季弄云自不例外,而且因为她的相貌的确不漂亮,所以季弄云就更加忌讳别人说她丑,故而季维扬此言一出,季弄云愤怒的差点儿晕过去。 跟季维扬的都是些粗手粗脚的小子们,他们扯下塞在季弄云口中的擦脚布,抓着旁边地上的残雪往季弄云脸上胡乱涂了几下,雪沾了热气立刻化成水,小子们便用那擦脚布在季弄云的脸上擦了几下,算是将季弄云脸上的血丝擦洗干净了。就连那紫涨的面皮也因为被雪冰了一回而消减了许多。 小子们将擦脚布又塞回季弄云口中,然后才请季维扬检查。季维扬看罢点点头道:“行了,就这样吧,带走!” 季弄云被带到后宅上房,她原本一直昂着头,不想被人在后面狠狠打了一下,有人喝道:“贱人,老实点,把头低下。” 季弄云恨恨低下头,她看着自己迈过几道门槛进入上房。不等季弄云抬头,她便觉得腿弯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身不由己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你是弄姐儿?”叶氏看着跪在下面,身着自家三等丫鬟服色的小丫鬟,缓缓的问道,因为她身体虚弱,所以说话的声音很有些有气无力,可就是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听在季弄云的耳中,也如惊雷一般了。她一直以为叶氏中毒很深,根本连话都不能说的。 季弄云猛的抬起头盯着叶氏,不想却看到叶氏身边还坐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季弄云心中最最妒恨的大堂姐季无忧,一个拥有季弄云想拥有的一切的人。 “你……你是季无忧?”在短暂的迟疑之后,季弄云准确无误的叫了出来。无忧头上戴着一只赤金嵌宝七翼卷须云脚飞凤步摇,凤口里衔着五串红宝石流苏,身上穿的是极鲜亮的出毛风玫瑰红如意云纹妆花贡缎紫貂窄裉对襟褙子。只从这身打扮上,特别是从那只赤金七翼飞凤步摇上季弄云便能判断出无忧的身份。 “大胆贱婢,怎敢直呼王妃尊号!”站在无忧身边,身着从六品女官服色的赤焰毫不留情的喝斥起来。 无忧摆了摆手,轻声细语的说道:“罢了,赤焰,何必与这等没有规矩见识之人一般见识。”赤焰立刻躬身称是,这才退到一旁。 叶氏皱眉看着季弄云,声音低沉的问道:“弄姐儿,你为何要下毒害我?” 季弄云狠狠的“呸……”了一声,冲着叶氏叫道:“我只害没毒死你这贱女人,你不就是个庶子老婆么,在我面前抖什么威风!” 季无转头对叶氏说道:“三婶,别理这种人,您亲自问她,也太给她脸面了。白虹,你去问话。” 白虹立刻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季弄云,冷声嘲讽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贱婢,堂堂正二口诰命将军夫人亲自问你的话,已经是你爹娘坟头冒青烟了。还不老老实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季弄云心中最恨之事就是大房三房都平步青云,而二房这一枝却被贬为罪奴,永远没有翻身之日,所以白虹的话正戳中了季弄云心底的隐痛,她几乎要疯了。 无忧冷眼看着神情癫狂的季弄云,忽然很淡定的开口说道:“季弄云,你给三婶下毒,不过是想把三叔调回京城,造成边关没有大将镇守,好让关外之敌长驱直入,与柔然军南北夹击,夺我大燕江山。” 季弄云极度震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无忧,惊叫道:“你怎么知道……不,不……不是的……”。在叫出“你怎么知道之后”季弄云才发觉这是季无忧在用话诈自己,而她已经说漏了嘴,便想赶紧描扑一二,只是已经太晚了。 其实无忧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真的是在诈季弄云,只是这么一诈便诈出来了,无忧自己都感到很吃惊,她万没想到竟如此轻易的撬开了季弄云的心理防线。 第225节 叶氏震惊极了,季维扬也很吃惊,他已经想到的季弄云下毒是为了调自己的父亲回京,造成边关没有大将镇守。可他真的没有想到这里头还连着柔然军,此事真是越来越大了。季维扬知道这已经不是自己一家能处理的事情。 无忧与季维扬想的一样,她看向叶氏和季维扬说道:“三婶,维扬,这事咱们不能私下处理,一定要报上去。” 叶氏点点头,轻声说道:“好,扬哥儿,以你爹的名义拟折子上呈万岁。” 无忧想了想摇头说道:“不妥,三婶,不用拟折子,我立刻带维扬入宫,让他去东宫求太子引他见驾。” 叶氏犹豫道:“这不好吧,扬哥儿也没个官身,怎么能随便入宫呢?” 无忧笑道:“这倒不要紧,上次我进宫的时候,父皇母后还说让我得空儿就带维扬进宫呢。” 叶氏心里这才踏实下来,忙命人给季维扬更衣好随无忧入宫。 季弄云听到季无忧说起进宫就象是串门子走亲戚那般随意,她心中的妒恨之意便更加深重了,若是眼神能化为实质的刀,季弄云早就用眼神在无忧身上戳上千百个窟窿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榻前诫子 任凭季弄云如何的妒恨,都不会有任何的作用,在无忧带着堂弟进宫的一个时辰之后,陆柄亲自来到将军府,将季弄云押解入宫关入慎刑司。 经过一排阴森恐怖的牢房,季弄云忽然看到了她的姐姐季绣云,缩在墙角的季绣云也看到了被五花大绑押进来的季弄云,她忽然咧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季绣云这一张嘴,便让季弄云看到两排渗着丝丝血水,光秃秃的牙床,花信之年的季绣云口中已经连一颗牙齿都没有了。这让季弄云不禁打了个寒颤,那种情形真是太可怕了。 季弄云不知道曾经发生在她姐姐身上的事情马上就会在她的身上发生。任何一个人犯被关入慎刑司,第一要承受的不是一通杀威棒,而是拔牙之刑。 慎刑司独创的拔牙之刑是用特制的钳子将人犯的满口牙齿一颗一颗生生拔下来,一来是给人犯一个下马威,二来是要防止人犯因为熬不住刑而咬舌自尽。这正是为何世人谈慎刑司而色变的原因之一,慎刑司里的酷刑的残忍程度已经超出了世人想象力与承受力的极限。 果然季弄云被送入刑房之后,凄厉的惨叫声便响了起来,听到这样的惨叫之声,季绣云咧开没有一颗牙齿的嘴,畅快的笑了。仿佛听到亲妹妹的惨叫是一件让她多么开心的事情一般。 季弄云哪里想到这慎刑司的人连审都不审一句,直接将她绑到刑台之上开始拔牙,她甚至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只是惨叫,昏迷,疼醒过来,再惨叫再昏迷,如是往复数十次,疼的季弄云一心求死,却连求死的能力都没有了。 满口牙都被拔完之后,行刑的太监居然还在季弄云的上下牙床上撒了金创药,免得让她因为伤口感染而死去。在金创药对创口的刺激下,季弄云才又醒了过来。可她此时只希望自己能永远昏迷下去,再也不要醒来。因为一醒来便要承受那仿佛没有止境的剧痛。 此时的季弄云开始后悔了,她情愿将什么都招出来,以换得痛快一死。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个开始,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她无法想象的酷刑,还不如早些死了干净,省得受那无尽的折磨。 可是根本就没有人问季弄云招还是不招,她直接被押入牢房之中关了起来。这倒不是慎刑司的人不想审问,而是但凡被送进慎刑司的,都是打死不说的硬骨头,他们可都做好长期磨下去的准备,哪里能想到季弄云才被拔了牙,这个在他们眼中连酷刑都不算的东西,便就想从实招供了呢。而且刚刚被拔了牙,此时的季弄云就算是有心说话,她也发不出什么声音。总要让她适应之后才能正常说话。 关押季弄云的牢房与关季绣云的牢房相隔不远,只隔了一条走道斜对着。所以季弄云一被关进来,季绣云便吃力的爬到牢门边上,看着季弄云咧嘴笑了起来,含糊不清的说道:“你活该……” 季弄云听到这句话,她突然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哭起来。季绣云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她可不是活该么,什么叫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她季弄云。原本她若是安安分分的跟着外祖母出宫,过上一两年由外祖母做主嫁给身上有功名的举子,可以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甚至还有可能因为丈夫得一个小小的诰封,成为官员夫人,将来还有可能成为儿孙满堂的老封君。这些都是她的外祖母曾经对她的娘亲和她都亲口承诺过的。 可是现在呢,就是因为藏在心底的不甘心与对季无忧和季维如的妒恨,便将自己全都折进来了,此时的季弄云真的恨死自己了。为什么自己要自寻死路,相信那些人的鬼话,充当他们过河的小卒,落得如今这连求死都不能的悲惨境地。 季弄云越想越后悔,越后悔便越发拼命的撕扯自己的头发,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减轻她心中的痛苦。然后她现在连这点儿自由都没有了,牢子立刻发现了季弄云的异常,他立刻打开牢门抡起皮鞭没头没脸的向季弄云抽去。打的季弄云惨叫连连,在牢房的地上不停的翻滚。 那牢子边打边叫道:“打死你个小贱胚,看你还老不老实!” 季弄云干脆将心一横,也不翻滚躲避了,想着真被打死倒干净了。可是季弄云不知道,慎刑司里的皮鞭都是特制的,绝对打不死人,只是会异常疼痛,将受刑之人所承受的痛苦放大数倍。 那牢子看管过不知多少犯人,一见季弄云躺着不动便知道她的用意,他只冷冷一笑,手中的皮鞭甩的越发响亮,而剧烈的疼痛让季弄云熬不住,忍不住又翻滚起来,口中还逸出极不清晰的求饶之声。 打了莫约一刻钟,那牢子也累了,这才收鞭停手,踹了季弄云一脚道:“小贱人,与爷老实点儿,要不然有你受的。” 季弄云已经疼的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胡乱点了点头,牢子这才走出牢房,将牢门锁好之后到外头吃酒去了。今年冬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是出奇的冷,他刚才打人都打累了,身上却还没有暖和起来。 牢子走后,季绣云含糊的说道:“进了这里,你都不用想了,老实些也能少受点罪。” 季弄云有心应一声,可是动了动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刚被拔了牙又被毒打,她现在哪里还有说话的力气。这姐妹两人自数年前在刑部大牢一起坐牢之后,又到慎刑司里一起坐牢了,也是够有缘份的。 懿坤宫中,皇后召见了刚刚在御书房回完话的季维扬。季维扬年经虽然不大,可是进退有度极为规矩,应答也是口齿清晰大方得体,让皇后很是喜欢,便格外重赏于他,将宫中珍藏的上品黄精与紫云芝各一匣赏给季维扬。这是季维扬心里最想要的东西,他立刻欢喜的跪下磕头谢恩。皇后见季维扬如此纯孝,心中越发欢喜。便赐给季维扬一块腰牌,给了他可以随时递牌子进宫的特权。 带着腰牌与皇后的赏赐,季维扬心情很愉快的出宫回府。可是当他回到将军府拜见娘亲之时,却见娘亲面有忧虑之色。季维扬忙上前询问。可是叶氏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低低的叹气。 还是季维如将弟弟叫到一旁,对他悄悄说道:“娘想着二叔一家落得这般下场,弄云堂姐又被关入慎刑司,娘心里不好受。到底她们与爹爹还有点子血缘之亲。” 季维扬一听这话立刻急了,只囔道:“娘心善,还想着这些,可那季弄云下毒害娘的时候怎么就不想了。虽然我出生的晚,从前的事情我没赶上,可是我也都听说过了,没分家之前,爹和娘过的是什么日子。就算是分了家,那起子人还不是见天的算计我们,爹的头都被砸破了,这算什么啊,娘怎么……哼,她们才不值得可怜!” “维扬……”因为季维扬一时激动没有控制好声音,他的话便传进了在房中休息的叶氏耳中,因此叶氏便加大音量叫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怒意。 季维扬赶紧跑进房,来到床边低着头说道:“娘,儿子来了。” 叶氏看着季维扬,皱眉责备道:“维扬,娘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 季维扬忙站直身体一板一眼的说道:“娘说要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得人恩果千年记,施恩于人不可想……” 叶氏皱眉道:“你不往心里去,不照着去做,纵然背的再熟又怎样?” 季维扬忙跪在脚榻上急切的分辩道:“娘,不是这样的。若她们走投无路投奔我们,儿子绝对不会不管她们,给些钱粮,甚至是好好安置都没有问题,可是现在是那季弄云混入我们府中对娘下毒,儿子若是连这个都能忍,那儿子还是人么,凭是谁,也不能害娘亲您啊!是那季弄云要自寻死路,娘,您也听到了,她犯的可谋反之罪啊,这让人怎么同情可怜呢?” 叶氏叹了口气,低低说道:“维扬,你说的这些娘都知道,只是想到她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娘这心里总是……唉,娘还记得当年她出生时的样子,那么小,那么乖……” 季维如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娘,您也不想想当初您弟弟的时候,二婶是怎么加害您的,要不是您和弟弟福大命大,只怕弟弟早就被她撞没了。” 叶氏摇了摇头,歇了口气才说道:“罢了,这些陈年旧事娘都不记得了,你何必再提,如今我们过的好,她们已经受到足够的惩罚,就不要再记着了。维如,维扬,娘不希望你们两个心里总是记着仇恨,心中有恨,就不能过的快活。当初娘也恨过,娘特别恨你们的外祖父,所以心里一直不安宁不快乐,直到娘生病之后,娘才醒悟过来。放开心中的仇恨,不是放过我们曾经恨的人,而是放过我们自己。维如,维扬,娘这身子只怕不会好起来了,这句话,就是娘对你们姐弟两个最最要紧的叮嘱。你们一定要记在心里。” 叶氏这样一说,季维如和季维扬都哭了。因为他们姐弟两个心里很清楚,虽然石院判有回春妙手,可是他们娘亲的身体到底被损伤的太厉害,就算有灵药吊命,只怕他们的娘亲也不会有太长的寿数了。母子间的永别的一日只怕不会太远了。 “娘……娘……”门外传来一阵奶声奶气的叫声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叶氏和季维如季维扬听到这个声音脸上都露出的笑容。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叶氏的小儿子季维翔,他今年刚满三周岁,是全将军府的心尖子,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不喜欢疼爱他的。 季维翔出生之时,因为家境已经相当好,所以翔哥儿没有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他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所以被养的极为娇憨,浑然不知一点点人世间的无奈悲苦,就是个整天笑呵呵的大娃娃。也就是因为叶氏病重,不得不避着翔哥儿,免得过了病气,这才让小小的翔哥儿受了点委屈。这不,奶娘一个不小心就让翔哥儿钻了空子,他摇摇晃晃找叶氏来了。 季维如赶紧擦干脸上的泪快步走出去,将弟弟抱起来轻嗔道:“翔哥儿,怎么胡乱跑呢,也没个人跟着。” 翔哥儿立刻极为亲热的紧紧抱住大姐的脖子,无比热情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眨巴着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小声说道:“大姐姐别说话,嬷嬷听到会追过来的,大姐姐,翔哥儿都七天没有见到娘亲了,翔哥儿要娘……” 季维如知道自己娘亲的病不传染,便将弟弟抱到房中放在叶氏的床上,翔哥儿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叶氏,叶氏笑着问道:“翔哥儿怎么这样看着娘亲啊?” 翔哥儿突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吹着叶氏脸上吹起气来,边吹边说道:“翔哥儿吹吹,娘亲病就好了!” 叶氏心里一酸,一把将小儿子搂入怀中,大颗大颗的眼泪涌了出来。季维扬见状忙说道:“娘,弟弟还小呢,还要您照顾着。”原来季维扬从刚才娘亲的话里听出来一丝厌世之意,所以他才故意这么说,想用年幼的弟弟激起娘亲更多的求生意志。 果然抱着幼小的小儿子,叶氏眼中的神彩比方才多了一些,是啊,她的大女儿还没有出阁,两个儿子也还没长大成人,她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了,那怕活着再怎么辛苦,为了孩子们她也应该坚持下去。 “维扬,回头去铺子里交代下去,命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收购黄精与紫云芝,还有其他的珍稀药材,只要是上等好药材,都不惜价钱大量收购。”叶氏终于下了这样的命令,让季维如和季维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的想道:“这下就好办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兵犯漠南(上) 就在叶氏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努力活下去的时候,隆兴帝派人前往边关传密旨给季光慎,令他按秘旨行事。 季光慎接旨之后,立刻召数名绝对忠诚的心腹将领秘密安排起来。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诸将退去之后,季光慎便做出一副忧心忡忡左右为难的样子,还让他的一名亲兵透露出京城的夫人身染重病,眼看就不行了的消息。 果然这个消息很快便被有心人打探到了,关外的千里草原之上,人心便越发不安稳了。几部汗王只等着季光慎离开边关回到京城,他们就能兴兵犯境,趁着大燕军队在东南前线做战无法抽身之机,打大燕一个措手不及。 季光慎于次日凌晨纵马返京,虽然他的行迹很是隐秘,可还是被早就暗中监视的细作发现了,并且立刻向他们的主子禀报。 季光慎走后的第四日,以鞑鞑可汗为首,纠结了五部共计四万骑兵直逼漠南关下,一时间喊杀之声震天动地,从城楼垛口处看下去,只见满天沙尘之中尽是寒光闪闪的刀影。 五部联军正在叫嚣之时,只见漠南关城头突然立起两杆大旗,一杆为帅字旗,另一杆旗上写着鲜红的“季”字,在烈烈风中迎风招展,看上去好不威武霸气。 “季……”五部可汗看到那杆大旗都惊愕的低声叫了起来,这分明是漠南关主将,武德将军季光慎的令旗,他不是回京城了么,怎么城中还会有他的令旗?五部联军的士兵们看到“季”字帅旗,立时没了刚才的气焰,这“季”字帅旗可是所有草原人的噩梦,一看到这杆大旗,各部将士心中便会不由自主的生出恐惧。 鞑鞑可汗心眼儿最多,他一见己方士气明显低落下来,便立刻纵马举刀高声喊道:“狗贼季光慎早就逃回京城了,众儿郎不要惊慌,随本汗攻城!” 鞑鞑可汗话音未落,只听漠南关城头上传来咚咚咚三通战鼓,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鼓声吸引过去,五部联军分明看到他们的噩梦,大燕季光慎身披金甲手执长戟,如战神一般赫然站在城楼之上。 “啊……季魔鬼……”五部联军的将士一看到季光慎本人就在城头之上,个个吓的面如土色,抓缰绳的手都微微发颤,要知道当初季光慎横刀立马直挑鞑鞑王庭,这五部联军之中许多将士都是亲身经历过的。 鞑鞑可汗一见季光慎出现在城头之上,也立时变了脸色。当初季光慎杀入他的王庭,生擒他的小儿子,这件事鞑鞑可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季……季……这不可能,他明明已经回京城了……假的,他是假的……”鞑鞑可汗口唇哆嗦着说了起来,待说到后半句,鞑鞑可汗却已经是声嘶力竭的喊叫了,只不知道他是给自己壮胆还是给五部联军打气。 漠南关城头之上,如战神一般挺立的自然是季光慎本人。原来他出城之后命亲兵假扮自己飞马赶往京城,以继续迷惑内奸细作们。然后便化妆成卖柴的樵夫悄悄返回漠南关,在几名亲信将领的掩护下埋伏起来,为的就是在引出五部联军之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鞑鞑可汗果然中计,纠集了五部联军攻打漠南关,季光慎突然出现,立刻先在气势上狠狠的打压了五部联军。 压住敌方气焰之后,季光慎立刻一马当先率兵出城抗敌。当季光慎横刀立马出在五部联军的面前,被鞑鞑可汗用金银珠宝美女以及他所描述的南朝花花世界所迷惑的其他四部可汗都心生悔意打起了退堂鼓。 每一个草原人心里都清楚,若他们安守本份,大燕季光慎就是他们的保护神,可是一但他们生起进犯大燕之心,季光慎便是他们生命中最可怕的煞星。所以除了铁了心进犯大燕,打一把大大的草谷的鞑鞑可汗之外,其他四部可汗没有商量便已经做出了一致的决定。 季光慎甚至还没有开始说话,四部可汗已经从马上跳下来,跪伏在地上向季光慎请罪乞饶,异口同声的说自己是被鞑鞑可汗所迷惑,求季大将军饶命。 五部联军四万人中,鞑鞑军莫约一万五千人,剩下的两万五千是其他四部的将士。这些将士一看到自家可汗都跳下马跪下来了,自然不敢再坐在马背上,纷纷跳下来跪头请罪。 不过盏茶时间,五部联军中的将士跪下了一大半,只有鞑鞑可汗和他族中的将士们还坐于马上。鞑鞑可汗一见自己的同盟纷纷倒戈,立时气的暴跳如雷,大声喝道:“起来,都起来,我们有四万人,你们怕他做什么?想想你们谁家没有被大燕人害死的人,现在正是我们报仇雪恨的好机会,起来啊……” 可是不论鞑鞑可汗怎么叫嚣,那四部可汗都不会听他的。他们知道大燕军从来不杀降兵,甚至对于投降认输的军队还很宽容,不止不杀他们,还会给些丝绸盐茶之物加以安抚。所以那四部可汗心里打定了主意,四人率亲兵几乎同时暴起向鞑鞑可汗发难,鞑鞑军中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季光慎的副将见此情形不由吃惊说道:“将军,他们怎么内乱了?我们打不打?” 季光慎胸有成竹的笑着说道:“不急,等一等。” 鞑鞑部虽然说在草原是一等一的大部族,族中的将士的勇猛也是有目共睹的,可是鞑鞑可汗因为养尊处优,战斗力反不如他族中的将士,被那四部可汗突然发难,鞑鞑可汗还没来得及反抗,便已经被人一把扯下马,四把雪亮的弯刀立刻压上了他的脖颈。 四把战刀搭成“井”字形将鞑鞑可汗的脖子围了起来,鞑鞑可汗吓的面如土色,连说话都不敢说了,生怕一说话喉头震动的幅度过大,就会被雪亮的战刀割破咽喉。 鞑鞑部的将士一见自己的可汗被人抓住,便立刻炸了营,纷纷围上前将四部可汗及他们的亲兵围了起来,试图把他们的汗王救回来。而四部可汗则以弯刀挟持鞑鞑可汗,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四部可汗中最年长的沙陀可汗赶紧向大燕军方向高喊:“季大将军,小王等已经擒下鞑鞑可汗,请您快些过来……” 季光慎的副将一听这话立刻劝道:“将军万万不可可,当心有诈!” 季光慎却自信的笑着说道:“无妨,便是有诈本将也能抢到鞑鞑可汗全身而退。鞑鞑部一直心蓄反意,现在正是彻底铲除他们的好时机。你等压上前为本将掠阵,待本将发令,三军齐上务必不可放过任何一个鞑鞑兵,不能生擒者,杀!其他四部联军中若有反抗者,杀!” 众将齐齐应声称是,季光慎一抖马缰,手提长枪便往五部联军急驰而去。在他的身后。十六名亲兵亦纵马紧随。 活着的鞑鞑可汗比死了的更有威胁力,所以四部可汗也怕一不小心伤了鞑鞑可汗的性命,所以便悄悄将刀向后撤了一点,也好让鞑鞑可汗喘口气。鞑鞑可汗急急喘了几口气,看着季光慎纵马奔来,便赶紧低声说道:“四位兄长,快快擒下季光慎,杀了他我们南征之路就再无障碍了,南朝的花花江山可在等着我们大家,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在草原上受风霜之苦?” 沙陀可汗重重啐了鞑鞑可汗一口,厉声道:“呸,你少再挑唆我们,原本我们信了你才与你联手出兵,如今这煞星却好好在漠南关里待着,你还想骗我们?难道想要我们各部被这煞星灭族么!” 鞑鞑可汗急忙说道:“杀了那煞星,他还能灭谁的族!” 扎合可汗立刻说道:“杀了那煞星还有小煞星,天山龙马是什么人都能降服的么?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预言?” 扎合可汗一说这句话,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自从当年季无忌降服天山龙马之后,知道那个预言的人几乎都被各部可汗害死了。如今在千里草原之上,知道那个预言的便只剩下数部可汗,普通的部众完全不知情。 “不会的,他不过是个小孩子!”鞑鞑可汗色厉内荏的低声叫了起来。 “小鹰也有长大的一天!”扎合可汗低低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心惊肉跳的话。距离上次会盟已经五年了,当时那个孩子现在已经长成少年,听说他已经被授了军职……各部可汗真的不敢往下想了。他们真的怕那个孩子真的应了那个可怕的预言。所以还是不要激怒那孩子才是上策。 说话间季光慎已经来到五部联军的阵前,鞑鞑可汗此时已经红了眼,他突然暴喝一声:“动手……” 那四部可汗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只见鞑鞑军中突然蹿出一个身影,那身影很是纤细,如闪电一般直扑季光慎的面门。那身影速度极快,又是突然暴起出击,所有的人只能看到十点在阳光下泛着幽幽蓝光的指甲直夺季光慎的面门,原来这人的武器竟然是淬了剧毒的指甲……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八十三章兵犯漠南(下) 但见季光慎临危不乱,身子往左侧一斜以一招镫里藏身便避了过去。与此同时,季光慎右臂抬起手腕微微旋,便将掌中的长枪拧出枪花迎着那身影当胸狠狠一刺…… 三军阵前此时静的连喘息声都能听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鞑鞑可汗还埋伏了这样一招。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那纤细身影之上,只见那身影在半空中以极为怪异的姿态猛的往后一翻,前胸贴着季光慎的枪尖划过,皮袍前襟和腰间大带还是被枪尖挑破,露出里面赤红色的中衣,赤红的裙摆在风中飞扬,立刻引的五部联军中响起一片抽气喧哗之声。 原来草原各部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出征之时,军中绝对不可以有女人,他们认为若军中混入女人,就一定会给所有出征的将士带来噩运。而鞑鞑军中竟然还藏着个女人,这怎么能让他们不愤怒。 季光慎一招未中,立刻跃回马鞍之上,挺枪向后退那个刺客连环刺去,对阵的两军将士只看到一片银光闪动,那鞑鞑刺客被秘不透风的枪尖逼的节节后退,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忽然那鞑鞑刺客忽然将左臂迎上季光慎的枪尖,雪亮的枪尖正扎在那刺客的左肩下方的大臂之上。那刺客惨叫一声便直挺挺的跌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似是疼昏了过去。季光慎一招得中,立刻催马向前抽出枪头指向那鞑鞑刺客的咽喉,同时厉声喝道:“捆起来!” 鞑鞑可汗没有想到自己埋伏的杀招竟然失了手,脸色立刻灰白如土,他知道这一回自己是彻底完了。可就在此时,就在季光慎接近那双眼紧闭的刺客之时,刺客突然猛睁双眼,同时抬起右手,只见一道妖异的红光如闪电一般冲向季光慎,季光慎见来势不对,立刻回枪防守。只是他万没想到那道红光竟然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条异种赤练蛇。 第226节 那条赤练蛇盘到枪杆之上,瞬间顺杆儿滑下,在季光慎握枪的右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季光慎立刻感到整个右臂失去了知觉,手中的长枪再也掌不住,竟然摔落在地上。 就在季光慎被那条异种赤练蛇咬中之时,几乎是种本能,季光慎立刻伸出铁钳般的左手死死的捏住了那条异种赤练蛇的七寸之处。 凭是什么样的异种蛇被人拿住七寸便再无法逞威风,季光慎左手二指一捻便将那条异种赤练蛇的心脏捏破,这条蛇立刻死的不能再死了。 就在蛇死之时,倒在地上的那名刺客突然凄厉的惨叫一声,喷出一口紫黑色的浓血,这回可是真的倒地昏迷不信了。 季光慎觉得麻木的范围正在逐渐扩大,他心知不好,立刻对冲上来护卫自己的亲兵说了一句:“取蛇胆解毒。”便一头栽倒在亲兵身上。 季光慎的一名亲兵立刻摸出匕首将那条异种赤练蛇剖开,取出一枚手指肚大小,浓绿如最上乘帝王绿翡翠一般的蛇胆,撬开季光慎的牙关,硬是用烈酒将那枚蛇胆送入季光慎的腹中。 此时漠南关中的副将们都冲了上来,由两名副将将季光慎送回漠南关。其他人都留在五部联军阵前,处理投降的四部联军和还想负隅顽抗的鞑鞑将士。 鞑鞑可汗就在死心之时,万没想到他的刺客竟然得手了。那条异种赤练蛇的威力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中了蛇毒之人再无生还之理。所以他立刻兴奋起来,只对仍用弯刀压着他的脖颈的四部可汗低声叫道:“那煞星再活不成了,你们快放开本汗,我们一起杀入漠南关,夺取南朝天下。” 那四部可汗的确也是心中一动,毕竟草原上生存不易,他们心里也想攻入漠南关跃马中原。可是他们一刻没有亲眼看到季光慎死去,便一刻不能做出那样的决定,因此压在鞑鞑可汗脖子上的四把弯刀只是略松了松,却没有撤去。鞑鞑可汗的性命仍在他们四人的控制之中。 此时季光慎的副将已经率兵来到五部联军之前,为首一人大声喝道:“奉季大将军令,投降之军立刻放下战刀,各带坐骑退到两厢。四位汗王,请把叛军首恶交给末将,四位汗王阵前起义,并助我大燕擒住叛军,大将军必会上折子为四位汗王请功。” 四位汗王听到这话心里又活动了。因为隆兴帝出手向来大方,他若颁下赏赐,必定极为可观,对于正处于青黄不接草原部众来说,这可比硬打硬拼合算多了。 四位汗王对视一回,一致的轻轻点了点头,手中的弯刀便又逼近了几分,鞑鞑可汗立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只是此时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更不必提开口说话了。 沙陀可汗突然抽刀,另外三名可汗立刻补上缺口,依然将鞑鞑可汗牢牢控制在他们的刀下。沙陀可汗走到两军阵前,刚才喊话的那名副将向他颌首为礼,口称:“汗王深明大义,大将军一定会为汗王请功。现在一个汗王命令麾下部众将鞑鞑军中不肯投降之人便都绑起来听候大将军发落。” 沙院可汗点点头,急切问道:“不知大将军的伤势如何?我们的巫医治疗蛇毒还是很不错的。” 那名副将笑笑说道:“多谢汗王好意,我们大将军并不要紧,刚才已经解了蛇毒,现在回关内休息,不用太久就会恢复。” 相对于草原上的医疗水平来说,大燕先进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所以那名副将如此一手,沙陀可汗还真的没有一点儿怀疑,只连连点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小王这便去通令部众,命他们听众将军号令。” 回到另三位汗王身边的沙陀可汗向他们说了几句话,那三人都连连点头,其实此番被鞑鞑可汗鼓动,组成五部联军进攻大燕。他们也都并非心甘情愿,多少有被胁迫的原因。因为他们四部与鞑鞑部的关系最近,碍着种种情面不得不出兵。可是当他们一看到季光慎这个煞星之时,所有建立在季光慎被调回京城而生的信心便全都崩塌了,在那一刻,他们心中所想的便是如何能把自己部族从这场战争中捞出来。于是才有了擒下鞑鞑可汗,争取阵前起义的主动行为,如今大燕军已经表示不追究他们的责任,还愿意为他们四部请功,这让四部可汗率兵投降便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因为在近百年与大燕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大燕人一直都相当信守承诺,说不打就不一定不打,说打,就会把他们打的很惨。所以能不得罪大燕军,还是不得罪为好。 漠南关中,服下异种赤练蛇蛇胆的季光慎已经醒了过来,众将见了无不欢喜,可是只有季光慎自己心里清楚,体内的蛇毒并没有完全被清除干净,而且他还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季光慎觉得自己好象活不长了。 “叛军的情形如何?”季光慎一醒来便赶紧开问。部将忙把沙陀可汗率兵投降,鞑鞑部众被尽数擒下之事说了一遍。季光慎听罢长长出了口气,这次险虽险,可到底还是化险为夷了。有了彻底铲除鞑鞑部的理由,便能彻底平定草原,说起来草原上最不安分的就是这鞑鞑部,如今总算可以将之连根拔起了。 季光慎想了一会儿,下令道:“速备笔墨纸砚。” 少时,亲兵将笔墨纸砚备好,季光慎暗暗动了动右手,发觉还是不太听使唤,他便命亲兵退下不必在一旁服侍,他独自一个人写给隆兴帝的密折。 大约用了近一个时辰,季光慎才写完一本只有寥寥数百字的奏折,就是这数百个字,也已经让季光慎费尽了力气,冷汗浸湿了他几重衣衫。看着自己的右手,季光慎有些心灰意冷,没有了右手,他还怎么能持枪纵马平定边关?他才三十出头,难道就要从此在京城养老么? 费力的将密折封好,季光慎叫亲兵进来,命他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将密折送回京城,季光慎不知道自己的毒伤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作,因此在密折之中请求隆兴帝另选良将任他的副手,随时准备接替他的职位。 隆兴帝接到密折之后,真是又惊又喜又担忧,他立刻招石院判进宫,命他带上足够的解毒药材立刻赶赴漠南关,为季光慎解毒治病,务必要不惜一切代价治好季光慎。 十日之后,石院判秘密来到漠南关,被季光慎的亲兵引入帅府季光慎的房间。一看到季光慎,石院判可是暗暗吃了一惊。原来只是在这十日之间,季光慎竟然瘦的形销骨立,看上去象是久病积弱之人一般。 “季将军,你这是……快躺下,让老夫给你把把脉。”石院判与季光慎的关系不错,他见卧床的季光慎正想起身,忙快步赶上前一把扶住季光慎的手臂,不让他坐起身来。 季光慎缓缓点头,气若游丝说道:“石院判,您怎么来了?” 石院判摆摆手道:“先不说这个,来,让老夫看看伤口。”说罢,他便扶起季光慎的右手小臂,轻轻解开了包扎伤口的绢帕。 一看之下,石院判真是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季光慎的右手已经紫黑肿涨的几近透明了。仔细查看之后,石院判立刻从药箱中拿出一只布包,对季光慎的亲兵说道:“快去取半盆滚烫的烧酒。” 亲兵立刻跑去取烧酒,石院判则将布包打开,仔细挑选着刀具。选好刀具,亲兵也将滚烫的半盆烧酒取来了,石院判将银针银刀全都放入烧酒之中消毒,片刻之后再以银镊子将银针银刀夹出来。 拿稳银刀,石院判命亲兵托住季光慎的右臂,季光慎的右手便垂在那半盆滚烫的烧酒之下,石院判下手极为利落,他飞快的在季光慎右手之上连开三处十字口,紫黑色的脓血便奔涌而出,落入那半盆滚烫的烧酒之中。原本透明无色的烧酒立刻变成了泛着蓝光的浓黑墨色。看的季光慎和他的亲兵吃惊的眼睛都直了。就算他们不懂医术,也能看的出这毒非同一般。 紫黑色的脓血很快便就再流了,这时石院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银针连刺季光慎右侧身子的数处大穴,原本已经不再涌出来的脓血又开始往继续往外流。季光慎的亲兵乍舌道:“怎么还有?” 石院判沉沉道:“季将军,这毒很厉害,象这样的放血,每日一次,要连续放七日,才能将八成毒素逼出。” 季光慎缓缓点了点头,费力的说道:“石院判,您费心了。” 季光慎点头之时,石院判突然发现季光慎前额发际线正中有一个有小的红点,若非刚才太阳光正好照在季光慎的头上,这个小红点儿石院判都未必能发现。 这一发现让石院判心中咯噔一声,他心中暗道:“难道是蛊毒?” “季将军,毒蛇主人何在?”石院判立刻沉声问了起来。 季光慎还真不太清楚那行刺自己的刺客在哪里,便示意亲兵说。亲兵立刻恨恨说道:“回禀石大人,那名女刺客已经被关押在水牢之中。” 石院判心中稍安,只要下毒之人还在,那么不论解毒还是解蛊都容易多了。在为季光慎放完毒血之后,石院判给他敷上自己带来的解毒疗伤药,然后也不包扎,只将季光慎的左手小心的放回榻上,然后对亲兵说道:“将这盆毒血盖严盖子放在火上烧至水干,烧干后便送到老夫住处,老夫另有用处。” 亲兵赶紧应了,亲自将那盆毒血送去烧干,季光慎知道石院判要见那下毒之人,便命另一名亲兵引季光慎去水牢。 有大将军令牌,石院判很顺利的进了地牢,来到最里面的水牢之前,石院判一看到那被囚禁在水牢中的女人,不由惊诧道:“竟然是你!” ☆、第二百八十四章脱险定边 石院判进入水牢,旁边一个狱卒为提着灯笼为他照亮,石院判定睛细看,只见水牢中被关的着的女犯人他竟认的,此人正是当初他随睿郡王庄煜前往蜀中之时有过数面之缘的唐门掌门的嫡孙女唐月如。 原本昏昏沉沉的唐月如听到声音,费力的睁开双眼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形清瘦颌下有须的男人站在水牢边上,她喃喃道:“谁,你是谁?” 看到了唐月如,石院判便完全能确定季光慎中了蛊,只是让石院判有些不解的是唐月如看上去极为委顿,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她的大半身体都浸在又脏又臭的污水之中,却没有显出难以忍受的痛苦表情,看上去只是虚弱。 对于蛊毒一道,石院判有很深的了解。世间一切蛊物都特别怕脏,所以养蛊之人一定要将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打理的特别干净,否则她们体内的本命蛊便会翻腾不已甚至反噬,让寄主痛苦难当,所以养蛊之人都极爱干净,绝不会让自己身处脏污之地。可是这唐月如被关在脏臭污垢的水牢之中,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被反噬的现象,难道这唐月如已经没有在体内养蛊么? 水牢之中光线极暗,唯一的光源就是狱卒手中那盏并不很明亮的灯笼,石院判想了想,对狱卒说道:“把犯人带到外头院子里去。” 那狱卒显然有些不情愿,闷声道:“她可是加害大将军的凶手。” 石院判笑笑道:“本官知道,就是为了让大将军彻底恢复健康,本官才要将这人犯提出来。” 原本刚才进来之前,季光慎的亲兵已经叮嘱过要这狱卒一切都听石院判的吩咐,又听石院判这么解释一句,他便将灯笼挂在墙上的铁钩之上,走下台阶来到水边,扯起边的数道粗重的铁链,毫不费力的将唐月如扯到岸边。 离的近了,石院判才看到唐月如的双肩琵琶骨被铁链锁住,凭是怎么功力通玄之人,被锁了琵琶骨便也如废人一般。难怪那狱卒丝毫不怕唐月如突然暴起伤人。 唐月如被拖到院子里,数日未见阳光,唐月如一被拖出来便紧紧闭上了双眼,正月的阳光对她来说都太过强烈刺激了。石院判并不在意唐月如满身的脏污,立刻上前翻开唐月如的眼皮,在阳光下仔细的寻找着什么。 片刻之后,石院判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他站起来对旁边的狱卒说道:“不要再将人犯关进水牢了,给她些吃食,千万不可让她在十日内死去。” 狱卒有些为难的说道:“大人,将人犯关入水牢是军令,小的不敢违背。” 引石院判来水牢的季光慎的亲兵立刻喝道:“放肆,大将军有令,着一切听石大人吩咐,你敢抗命?” 那狱卒忙躬身道:“小人不敢,小人这就去办。” 狱卒将唐月如拖走安置,那名亲兵才低声说道:“石大人,此贼谋害大将军,真要对她如此优待么?” 石院判摆摆手道:“有一味要紧的药还需着落在此女身上。” 那亲兵立刻明白了,赶紧跑向那个拖走唐月如的狱卒,低声吩咐了几句,狱卒听罢连连点头,连拖唐月如的动作都和缓了许多,不复刚才的粗暴,显然他是怕给唐月如伤上加伤,过早的一命呜呼。 回到季光慎的房中,石院判见季光慎没有入睡,便将唐月如的身份简单说了一回,并对季光慎说道:“季将军,交您的那条赤练蛇是唐月如修练的本命蛇,当日您将那条蛇的七寸捏碎,已经重创了唐月如,这也正是您中了蛇毒并蛊毒之后还能坚持到老夫赶来的最大原因。您体内的蛊已经处地休眠之中,等七日放血之后,老夫便可动手将那蛊虫诱出您的身体,如此以来,您只要精心调养上两三年,便可驱尽蛇毒彻底恢复健康。” 季光慎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看来我得回京了。” 石院判点头道:“将军说的很是,将军的确也应该回京了。这些年您一直镇守边关,也该回京陪陪家人了。” 季光慎心头一跳,忙问道:“石大人,您是太医院院判,可知内子的病情到底如何?” 石院判斟酌再三方才说道:“夫人先前中毒,老夫已经为夫人解毒,不过夫人因为当初诞育二公子之时身体受了极大的损伤,又中了毒,若是从此不再劳心费神,或许还能有十年光景,若是……那老夫便不好说了。” 季光慎闻言痛苦的皱起眉头,无限自责的说道:“我长年不在家中,真是委屈辛苦她了。石大人,请您回京之后务必将我的情况向皇上禀明,请皇上准我回京。” 石院判立刻说道:“季将军放心,老夫来之前皇上已经有交代,若是将军病重,便立刻接将军回京治病。漠南之事可暂时交与徐宁将军处置。” 季光慎点点头道:“这便好,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漠南,总要等此事了了才回京,石大人,不知道内子能不能……” 石院判立刻点头道:“季将军放心,老夫可以保证您回到京城之时,夫人能相迎于您。” 季光慎听了这话心里才踏实下来,只说了这么一小会儿的话,他就觉得累了,眼皮越来越长,不觉便睡着了。 石院判看着季光慎那极为虚弱消瘦的面容,不由轻轻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无法将现在的季光慎同那个英武雄壮意气风发的季大将军联系起来。 九日之后,石院判来到牢房,命人将唐月如绑在架上,将她的头发尽数刮去,再将这七日以来炙烤毒血所得的粉末与雄黄混起来,以黑狗血调匀抹在唐月如的光滑滑的头皮之上。唐月如大骇,可是因为口中被塞了麻核桃而说不出话,只能用惊恐的双眼死死瞪着石院判,她不知道石院判怎么知道这个秘法。这灭蛊之法可是要彻底断了她的生机。 莫约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唐月如的印堂和双手手心双脚脚心开始发红,然后变紫,最后变成了浓重的墨色,而且那点墨色还在向外凸起,石院判见时候差不多了,立刻一手持针一手拿着白瓷小盅,在刺破那凸起黑点的同时,白瓷小盅便紧紧扣上了唐月如的额头。 石院判紧紧按住白瓷小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了盅底一下,石院判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取蛊成功了。将白瓷小盅飞快取下,以盅盖盖好,石院判又如法炮制,对唐月如的双手双脚施术,随着唐月如身体的一阵剧颤,石院判就将唐月如体内所有的蛊全都逼了出来。这些蛊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可是一进入事先抹过秘药的白瓷小盅之内,所有的蛊便都没了本事。 石院判的目的就是取蛊,至于唐月如以后会怎么样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所以石院判拿起装着五只白瓷小盅的盒子便往外走。这时他听到狱卒突然惊叫起来。 石院判回头一看,才知道狱卒为何惊叫。原来唐月如被取蛊之后,整个人的样子全都变了,她明明只是个双十年华的姑娘,可此时看上去却是鸡皮鹤发,苍老的象七八十岁的老妪,怪不得那狱卒惊的叫出声来。 石院判淡淡说道:“不必吃惊,养蛊的女人可以容颜长驻,可一但失去蛊虫也会加速衰老,此女贪心无度连换三次本命蛊,所以才会变成这般模样。此女再无用处,可报于你们将军,请他发落了。”说罢,石院判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那么丑陋之人,他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石院判带着唐月如体内那些或死或活的蛊虫来到季光慎的房中,将五只白瓷小蛊封入炖盅之中丢入沸水中煮了整整半个时辰,然后取出白瓷小盅放在文火上烘焙半个时辰,然后才将白瓷小盅取出,放凉后以银刀刮下内壁附着之物,细细碾成粉末敷在季光慎右手被蛇咬过的伤处。 季光慎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凭受什么要的痛苦他都不会叫出声来,可是这一回却与一般的痛苦不同,季光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手臂上的骨头往外冲,那种难以言说钻心之痛让季光慎痛出了满身大汗,他忍不住“啊……”的惨叫一声。惊的门外的亲兵破门而入冲了进来,齐齐叫着:“大将军……” 季光慎强忍巨痛费力的挥了挥手,命亲兵出去。而石院判此时完全无暇他顾,他正拿着一只白瓷小盅紧紧的盯着季光慎的伤口。一盏茶过后,石院判看到一个芝麻大的蓝黑色小点出现在季光慎的伤口之处,他立刻用白瓷盖子将这蓝黑色小点拨入盖盅之内紧紧的密封起来。 休眠的蛊虫离体之后,季光慎明显轻松了许多,他长吁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心有余悸的说道:“真象死了一回!” 石院判用烈酒仔细的冲洗季光慎的右手,边冲洗边笑道:“将军果然了不起,能承受这种痛苦的,老夫平生只见过两个人。” 季光慎听了笑着问道:“在下算是一个,不知另一个是谁?” “将军的侄女婿睿郡王爷。”石院判笑笑说道。 季光慎大惊道:“什么,他也中过蛊,是什么时候的事,要不要紧,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石院判笑道:“那还是王爷镇守鬼方之前的事,将军不用担心,王爷如今好的很。” 季光慎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腹中,他疲惫的往后靠在枕头上,无力的说道:“这罪,真不是人受的。石大人,不会再有什么了吧?” 石院判边收拾东西边笑着说道:“没事了,如今隐患已除,将军只要好生休养就行了。” 季光慎忙说道:“石大人,有没有什么药能让在下看起来很健康精神?” 石院判一愣,他不知道季光慎这是什么意思。季光慎忙解释道:“在接替之将到来之前,在下得先将漠南之事处理好,在下虽不才,可对各部汗王还有点子震慑之威,所以……” 石院判这才明白过来,立刻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若只是三两日倒也不难,只是这日后将军得多休养上一年半载了。” 季光慎立刻说道:“好,那就这么定了,三日之后在下便要去见那些汗王,一切就全都仰仗石大人了。” 石院判点点头道:“好,老夫这便去配药,季将军,这两日务必好好休息,睡足了觉老夫的药才能更加有效。” 三日后的清晨,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们的大将军的漠南关将士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们一个个直勾勾看着顶盗着甲神彩飞扬的大将军,然后齐刷刷的爆起一阵发自内心的欢呼。 “大将军……大将军……看到您太好了……”将士们全都围了上来,每个人都兴奋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季光慎抬手笑道:“不过是被条小蛇咬了一口,养了这么久还能养不好?好了,大家都忙去吧。” 众将士散去,季光慎走入帅府大堂,立刻命人去请四部可汗。没过多久,四部可汗都赶到帅府中堂,一看到季光慎威风凛凛的站在堂前,四部可汗都大吃一惊。毕竟他们前些时日还听到季大将军不行了的传言,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全都是假的。因此四人不由的一阵庆幸,得亏他们没有相信那个传言,若是信了那个传言,再起兵叛乱,要承受灭族之祸的可就不只是鞑鞑一部了。 季光慎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便笑着招呼诸位可汗就坐,然后拿出石院判带来的隆兴帝的旨意,要四部可汗写下降书顺表,立誓永不反叛。 四位可汗听罢圣旨,心中暗暗权衡一番,便立刻写下降书顺表,盖上随身携带的大印。又在季光慎命人在院中设好的香案之前,对着天地诸神盟誓,发誓永远归顺大燕,绝不再起反叛之心。看着四部可汗用草原上最神圣的仪式盟誓,季光慎心里终于踏实了。虽然他并不相信这样的盟誓能长久的约束草原各部,但是十年之内他们不会再敢生出反叛之心,有十年的时间,足够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原委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被大燕军困在锁云山中的柔然军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难过了。柔然军十一月之时退入锁云山,并且设下连环大阵之后,大燕军便将整座锁云山密密匝匝的围了起来。这一围便围了整整四个月。 第227节 看到大燕军迟迟不进山破阵,柔然军上下都暗暗着急,他们携带的粮草早就已经吃完了,如今只能靠捕猎山中鸟兽填饱肚子。可是锁云山中的鸟兽再多也是有数的,如何能够十数万大军接连填几个月的肚子。如今锁云山中的草都被战马啃食光了,山中的飞禽走兽也几近绝迹。柔然军出动的捕猎队现在一整天都未必能捕到一头野兽,如今连主帅每日都分不到几两肉食了。 “大王子,总这么被围下去可不行,大燕军若是一直不攻打我们,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的。”一名柔然将军愁眉紧锁,极为焦虑的说道。 一名身材魁梧,生着一部络腮胡须的男子面色阴沉的“嗯”了一声,挥挥手道:“孤知道了,忽迷尔将军你先下去,孤正在思考退敌之策。”那名柔然将军无奈的行弯腰行了个礼,转身忿忿走出金帐。 “哈赤丹,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了。”那名柔然将军出帐之后,柔然大王子身后的帐幕被一只柔若无骨,纤似兰花的手指轻轻拢起,一个容貌极为精致的少年低着头轻轻走了出来。 “阿炅,与你无关,你快别把什么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是孤自己想打大燕的,不关你的事。你的病才好些,怎么就起来了,快回去躺着。”柔然大王子哈赤丹对上这个少年,立刻变的极为温柔,那处温柔与他那极为粗犷的外形实在太不相符了。 那少年叹了口气说道:“哈赤丹,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心里都知道的,现在军中诸将都想除我而后快,你为了我已经承受太多了压力了,哈赤丹,你对阿炅的情义阿炅永生不忘,你就别再护着阿炅了,没得寒了诸将的心。” 哈赤丹大王子急的一部络腮胡子都根根竖了起来,他紧紧将那少年勒入怀中,不管不顾的便狠狠亲了上去,片刻之后,金帐之中便响起了令守在帐外的卫士又脸红心跳,又暗暗不屑的声音。 原来这哈赤丹大王子极好男风,最爱俊美清秀柔弱的美少年。三年之前,哈赤丹大王子在海边救了一个少年,从些便被那少年迷住再也无法自拔,对那少年言听计从,只要是那少年想要的,哈赤丹大王子便是豁出命也要做到。 这句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宁王夫妻的长子庄炅,宁王府被隆兴帝灭门之后,暗中逃出的宁王谋士杜陵找到少主人庄炅,将他带到东南栖身,等待时机以求东山再起。 东南之人好男风的可不少,所以眉清目秀,举止之间略显女儿之态的庄炅可没少招来觊觎的目光。其实庄炅自己也好这一口儿,只不过他喜欢做被压在下面的那一个。但是庄炅也不是什么人都要,他当然得挑一个最能帮助自己成就大业的人。所以便使了苦肉计,漂洋过海到了柔然,以最虚弱无助的状态出现在哈赤丹大王子的面前,让哈赤丹一见钟情再也无法自拔。 数次缠绵之后,哈赤丹大王子见庄炅眉梢眼角总是含悲蕴愁,便再三追问心上人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庄炅见火候差不多了,才说出自己的身份,说自己为人子却不能为冤死的父母报仇,又因为一心跟着哈赤丹而不能传宗接代,他简直是世间第一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哈赤丹把庄炅看的如眼珠子一般,哪里舍得心上人承受这么大的委屈,便把胸膛拍的山响,再三保证一定会为庄炅报仇雪恨。此时杜陵适时出现,假装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少主人,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演之后,杜陵才假做不得已的做了哈赤丹的谋士。 有杜陵和庄炅为哈赤丹各种出谋划策,哈赤丹大王子很容易便击败了他的弟妹们,当上了柔然王储,然后杜陵又以密术控制了柔然国主的心智,所以如今的哈赤丹名义上虽然还是柔然王储,可实际上却是握有实权的柔然国主。所以才有向大燕递国书求娶顺宁公主庄嫣,以及后来的伏龙山设伏,以及现在的大举进攻大燕之事。 柔然军刚刚攻入大燕之时,攻城掠地进展的很顺利,所以柔然将领们一定不会有意见,大燕的富庶繁华物产丰富已经让他们无暇他顾了。可是自从在得胜关下受挫之后,部分柔然将领便已经心生退意,在他们看来,此次攻打大燕,好处已经得足了,此时退回柔然一点儿亏都不吃。可是如果再打下去,他们自问没有必胜的把握。 当日无忌在得胜关射杀柔然先锋之事,让柔然将领蓕钼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大燕军中有这么厉害的将领,这让他们打从心底里生了几分惧意。自那日之后,向哈赤丹大王子提出退兵的将领便渐渐多了起来。 等到柔然军退入锁云山中,虽然有杜陵设下反五行迷踪大阵,可是这阵挡住了大燕军,同时也困住了柔然军。三个多月下来,柔然军已经断了粮,此时柔然军中七成以上的将领都心生退意,只想平平安安的回到柔然,否则他们费尽心思的抢掠了那么多的财物,岂不是白抢了,连一天都不能受用。 庄炅自在伏龙山设围失败之后便逃回东南与哈赤丹大王子会合,此后一直藏身于柔然军中,所以他对于柔然军中将领们的心思很是清楚。庄炅知道只有紧紧抓住哈赤丹,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因此才故意正话反说,以柔弱之态激起哈赤丹的保护之心,再以娇媚之态迷住哈赤丹,让哈赤丹彻底为他所用。 “大王子,军师求见。”听到帐中渐渐没了声音,守在帐外的卫士方才大声禀报。而此时军师杜陵已经在帐外等候了莫约两刻钟。 莫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帐中才传出一声“进来……” 卫士打起帐门,杜陵一哈腰便走了进去。帐中此时还弥漫着一股似麝非麝的气息,大王子的衣着也很凌乱。杜陵只假做什么都没看见,只躬身说道:“大王子,我军在锁云山中设阵已经将近四个月,大燕军一直不破阵,总是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在下有一计献于大王子,请大王子定夺。” 哈赤丹一听这话立刻来精神,他挥手道:杜先生坐下慢慢说。杜陵谢了座,在哈赤丹下首坐定,飞快的说了起来。 杜陵这一说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听的哈赤丹国连连点头,拍着桌子的叫好。等杜陵说完,哈赤丹立刻说道:“好,就这么办,杜先生果然高明。” 杜陵赶紧起身道谢,这时哈赤丹大王子突然想起一事,赶紧问道:“杜先生,你曾说过漠南关外的草原部众会与我们一起起兵,如今那边的情形如何先生知道么?” 杜陵只假做轻松的笑着说道:“大王子放心,诸位汗王与大燕是世仇,他们一定会按时起兵的,若在下预料的不错,再有一个月我们就能得到他们的消息了。” 哈赤丹大王子知道从漠南到锁云山这里相隔千山万水,而且他们如今还被大燕军围着,就算是漠南那边有消息,一时半会儿是送不进来的,那就再等一等吧。这杜先生有通天晓地之能,相信他没错的。 杜陵说完要说的话便立刻告退,哈赤丹大王子自然不会留他,刚才他还没和庄炅亲热够呢。哈赤丹大王子并不知道庄炅已经在他的身上下了情蛊,若不解蛊,他这一辈子便栽在庄炅身上了。 出了金帐的杜陵绝对不象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镇定平静。事实上自从被他派往漠南的唐月如被擒住之后,杜陵便已经感觉到了。为了更好的控制唐月如,杜陵在唐月如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她身体里种下令蛊,倘若唐月如不听他的命令,杜陵便可以通过发动令蛊让唐月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唐月如出了什么意外,杜陵也能从自己与令蛊之间的联系推断出来。 就在前些日的某一天,独自在帐中练功的杜陵突然吐了血。那正是石院判以秘法取出唐月如体内蛊虫之时。杜陵便知道唐月如出事了。唐月如是杜陵派到鞑鞑可汗身边,既是帮助鞑鞑哥汗做乱,又能达到监督鞑鞑可汗的目的。唐月如是鞑鞑可汗最隐秘的底牌,若是她都出了事,那么鞑鞑可汗联合其他部族做乱之事必定是失败了。 杜陵细细一想,自从宁王进京开始,他们的计划就没有一件能顺利进行。可以说每一次都失败了。难道天命真的不在庄炅身上?杜陵脑海中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他赶紧摇摇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撵出去。庄炅的八字何其贵重,天命怎么可能不在他的身上呢?这一定是天命降临之前的考验,一定是! .. ☆、第二百八十六章师徒之情 第二百八十六章 “姐夫,你注意到没有?”站在营地中远眺的无忌突然没由来的对旁的姐夫庄煜说了一句。 庄煜却没有一丝的不明白,反而点点头说道:“注意到了,到今日算起来有十余日了。” 无忌兴奋的说道:“对啊对啊,姐夫,火候差不多了吧?” 庄煜“嗯”了一声,沉沉点头道:“可以了,走,回营向元帅禀报请战去。”无忌一听这话立刻乐呵呵的跟着庄煜往中军大帐走去。 看到两个英武不凡的爱徒走进大帐,严信眼中闪过一丝满足的笑意。教出这么两个出色的好徒弟,是严信最大的骄傲。他知道此战过后自己就能彻底致仕了,将军撑起大燕威武之军必是他这两个徒弟。 “禀元帅,柔然军中断粮已近一月,山中鸟兽也被捕猎殆尽,而我军破阵之术已经操练纯熟,请元帅下令。”庄煜上前躬身抱拳回禀,声音中透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严信浅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无忌问道:“为何选在此时破阵,而不是再等上十天半个月?柔然军已经断粮,干脆让他们全都饿死岂不便宜?” 无忌毫不犹豫的回答:“回元帅,以末将的观察,柔然军最多还能支撑七日,七日之后柔然军必定陷于弹尽粮绝的死地,至于死地之敌反扑必然越加猛烈,若到那时攻打柔然军,我军固然也有胜算,可是将士的死伤势必增大,那样不符合以最少之损失求取最大之胜利的原则。而且半月之后便到桃花汛之期,我军驻地地势低凹,桃花汛的到来必定会使锁云山中冲出的大水掩没我军驻地。综上两点,末将以为现在是攻打柔然军最好的时机。” 严信满意的点点头,向外喝道:“传令兵……” 一名极精干的传令兵飞快跑进帐中单膝跪下,大声道:“请元帅吩咐。” “传本帅将令,宣诸将速至中军帐议事。”严信沉声下令,传令兵高喊一声“得令”便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两柱香后,不论是在休息还是在训练士兵的将军们都飞奔而来。人人脸上都有求战的兴奋之色。原来严信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召诸将议事了。此时元帅宣召,想必是有出战之机。 严信看到每个将领脸上都有欲欲试之色,心中很是满意,他的这些将领的确也被憋的太久了,此时放他们出战,等于是打开牢笼放猛虎出山,严信相信他们绝对不会让自己失望。 严信先命诸将回禀这一段时间训练士兵破阵之事进展的如何。诸将的回答让严信很是满意,各部将士已经演练的极熟,求战之心积蓄到了将要爆炸的顶点。大家都憋着一口气,想要一战全歼柔然军,为大燕永绝后患。 “今日停止一切操练,让三军将士好生休整,明日寅初造饭,让三军将士饱餐战饭,战马喂足草料,寅正出兵。”严信终于下达了攻打柔然军的将令,让众将兴奋的血脉贲张,恨不得现在就到寅正时分。 接下来便是给众将安排各自的进攻方向的目标。只听严信拿出一枝箭令大声说道:“正印先锋庄煜,着你带五千人马从生门杀入阵中,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冲垮敌军阵眼。” 庄煜大步上前躬身双手接过箭令,大声道:“末将得令。” 严信点点头,对庄煜说道:“切记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寻到阵眼所在,彻底摧毁之。”庄煜重重点头,他如今对阵法已经很有些了解,当然知道破坏阵眼的重要性。 庄煜退下之后,严信又抽出一枝令箭大声道:“副印先锋季无忌听令。” 无忌早就等急了,一听师傅点到自己,立刻兴奋的冲上前躬身抱拳大叫道:“末将在!” 严信素来最偏爱无忌,看到他那兴奋的闪闪发亮的双眼,不免缓了声气笑着说道:“无忌,你带五千重甲骑兵从锁云山左侧攻入敌军大阵,敌军左侧大阵为翼蛇阵,且记打蛇打七寸。” 无忌高声应道:“是,末将得令,请元帅放心,末将一定摘了蛇胆给您泡酒。” 严信笑骂了一句:“臭小子,不许贫嘴,一旁站下。”无忌笑嘻嘻的退下,站到了庄煜的身边。 “韩副将,你率五千轻甲骑兵攻入敌军右翼……”严信一连发出七道箭令,七位将军各自领命退下,帐中还有几位没有被分派任务的将军,他们都眼巴巴的看着严信。严信点了一位将军令他留守大营,再点两位将军分别率五千兵马在外围策应,然后对其他的将军们说道:“其他诸将明日随本帅直取敌军大营。” 严信此言一出,众位将军全都皱起眉头。庄煜和无忌更是抢上前大叫道:“师傅不可!” 严信寿眉挑起,沉声道:“你们两个还管起为师了?” 庄煜立刻跪下说道:“师傅,弟子一定将敌酋哈赤丹擒下送到您的面前,你只在大营接应我们就行,万万不可以身犯险。”无忌也跟着拼命点头。众将忙也应声附和。毕竟严信是有了年纪的人,如今又春寒料峭,他的老寒腿还时不时的犯病,庄煜和无忌还有众将怎么放心让他率兵冲击入敌军大营呢,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让他们有什么脸回京城见师娘和大姐姐大姐夫。 严信皱眉怒道:“你们觉得为师老迈不堪,上不得马带不得兵么?” 无忌立刻拼命摇头道:“师傅,徒儿绝无此意,师傅,您老人家身经百战,立下不世的赫赫战功,徒儿好生敬佩,徒儿也想成为象师傅一样的大将军,请师傅为徒儿们掠阵,看徒儿力擒敌酋,您若总冲在头里,可让徒儿们怎么能历练出来?” 无忌自小跟着严信学习,所以他最极为了解严信,也最得严信宠爱,象这样的话,除了无忌还真的没有人敢说。当然无忌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他还是担心师傅严信的身体。 严信狠狠瞪了无忌一眼,他是看着无忌长大的,无忌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怎么会不清楚。他知道无忌是担心自己的老寒腿,不过是为了顾忌自己的面子才会拿军功说事儿。他心中暗叹一声:“无忌到底还是小啊,他不懂这一战是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战,若是不能跃马疆场,这最后一战可就名不副实了。” “师傅!请师傅三思!”庄煜和无忌齐声叫了起来,声音里透着焦虑与担心。 严信定定的看着两个心爱的徒弟,半晌方才黯然说道:“你们的心意为师明白,都起来吧,明日为师在中军帐中坐镇,等候你们的凯旋而归。” 庄煜和无忌立刻松了口气,两人站起来退到一旁。严信重新调整了对诸将安排,便命众将分头安排本部兵马。众将都走了,严信才将庄煜和无忌叫到面前,叹口气道:“煜儿,无忌,此战之后,为师再不会踏上疆场了。以后就全看你们的。明日一定要替为师多多杀敌,不可坠了我大燕铁骑的威风。” 庄煜和无忌立刻正色道:“徒儿谨遵恩师之命。” 严信拍拍庄煜和无忌的肩膀,有些儿伤感的笑道:“好,去休息吧,明日拿出最好的状态奋勇杀敌。” 庄煜和无忌对视一眼,他们到底太年轻,年轻到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年过花甲的师傅的伤感,只能躬身称是,低头退出帐外。 严信挥手命帐中的亲兵也都退下去,然后将双手放到双膝之上,喃喃的自言自语道:“两个孩子或许是对的,我真的老了,这双腿到底不如从前了。不能马革裹尸,那便好好活着看他们两个孩子扬威天下吧!” 无忌的耳朵极尖,他和庄煜因为担心师傅,出帐之后并没有走远,所以严信的自言自语被无忌听了个清清楚楚。无忌赶紧把庄煜拉到一旁,低声告诉他师傅的自言自语。 庄煜听罢一双剑眉紧紧拧了起来,沉沉道:“师傅想什么,有我们在,怎么也不能让他马革裹尸。无忌,师傅最疼你,回头你去师傅帐中多陪陪师傅。” 无忌闷声点头应了,他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可小脸儿却拉长了。 庄煜了解无忌,拍拍他的肩低声说道:“无忌,你也别不痛快,等回到京城,把你三个小外甥往师傅怀里一塞,保管什么事儿都没了。”无忌想了一回,脸色才缓和了许多。 庄煜和无忌回营安排好明日攻打柔然军之事,庄煜去检查军备,无忌则去了帅帐陪师傅。因帐中没有外人,所以无忌各种撒娇耍赖,只缠的严信没脾气,只能敲敲无忌的脑门儿,还舍不得用力怕打疼了他。 “无忌,你只在为师这里打混什么,明日之事都安排好了?”严信被无忌缠的不行,只能拿这话来查无忌。无忌却坐在严信的身边,将他的双腿搬到自己的腿上,熟练的为严信按摩着双腿。 ☆、第二百八十七章大捷 无忌常给严信按摩双腿,所以这些都是他做熟了的,严信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双腿传来难得的松快,不由缓缓叹息一声,他心里清楚,不服老是不行了。严信轻轻抚着无忌的头,低声说道:“无忌,师傅没事,不用担心,大战在即,快回去休息吧,等打赢了,有的是时间孝敬师傅。” 无忌仰头对严信嘻嘻笑道:“师傅,您放心吧,徒儿给您按半个时辰就回去,保管不会误事的。姐夫天天说无忌上蹿下跳全是精力过剩之故呢。您尽管歇着吧。” 严信知道无忌是说到一定要做到的性子,而且无忌的力度拿捏的极好,的确让他感到特别舒服,因此便默许了无忌。 大概真的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在无忌力道适中的按摩之下,严信居然就坐在椅上睡着了。 旁的的亲兵一见元帅睡着了,赶紧上前来告诉小声无忌。他原是想让无忌停下来好去休息,不想无忌却做着口形命他将虎皮大氅取来给元帅盖上,而手下却并没有停止。 严信一觉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他见无忌还在给自己按摩,忙说道:“无忌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回去休息。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无忌嘻嘻一笑,这才站起来向严信行了礼退下。 严信看着无忌的背影,眼中尽是欣慰的笑意,无忌这孩子真的是太让人喜欢心疼了。这孩子不易啊!因为只想着心疼无忌,严信便将感怀将军垂暮的心思给忘记了。这一忘,便一直忘了下去,直到大军班师还朝之后,严信才偶尔想起来。不过那时他已经真正释怀了。 次日寅正时分,大燕军营之中突然鼓声隆隆,随着一片震天撼地的喊杀之声,大燕铁骑冲出大营,如乌云压顶一般的气势杀向锁云山。 喊杀之声传到锁云山中的柔然帅帐之时,哈赤丹正抱着庄炅睡的正香甜,突然听到喊杀之声,他腾的翻身坐起,厉声喝问道:“来人……” 庄炅被那声音惊醒,他是土生土长的大燕人,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大燕军进攻了,他立刻也坐起来抓住哈赤丹的手臂说道:“大王子,燕军攻打我们了。” 哈赤丹一听这话倒笑了起来,“好,攻的好,孤正愁他们不打,他们便送上门来找死了!” 庄炅却没有哈赤丹这么乐观。他久有谋反之意,自然对隆兴帝手下的将军都做过研究。严信素有战狐之称,他行军打仗从来不受兵法兵书所限,每每有出人意料的举动,让对手防无可防,以最小的损失谋得最大的胜利是严信用兵的最大特点,所以庄炅在知道大燕军的主帅是哈赤丹之后,便一直暗暗担忧。今日燕军进攻,庄炅的这种担忧便升到了顶点。 “大王子神武,可那严信狡诈奸滑,万万不可不多加防备啊。”庄炅扯着哈赤丹的手臂边摇边说,却招惹的哈赤丹眸色转深,自他被下蛊之后,随便庄炅的什么小动作都会引发他的兴致。 庄炅一见哈赤丹的神色不对,立刻松了手将自己的前襟掩好,垂眸轻嗔道:“大王子,等您大败燕军,阿炅便由着您……” 哈赤丹哈哈大笑着挑起庄炅的下颌,狠狠的亲了一回,方才大步走出寝帐,由跑进帐中的亲兵服侍着穿好战甲出帐迎敌。 一方是憋了数月,一心要打败敌人保家卫国的大燕将士,他们可是饱餐战饭,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另一方是去国离家,早就起了归乡之心,饿的肚皮贴后背的柔然军,这样的交战结果不言而喻。 庄煜率五千精兵杀入柔然大阵,一路之后杀敌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顺利的让庄煜都有些吃惊了。庄煜并不知道,因为柔然军中断粮,所以他们的将士每日只能在辰时喝上一锅稀的能照出人影儿的所谓肉汤,汤中漂着几茎数的过来的野菜。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吃食。因此每日凌晨时分是柔然军将士最饿的时候,他们能勉强站起来就已经不错了,如何还能抵挡如狼似虎的大燕精骑。 庄煜率军一路砍杀,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他一马当先,很快便看到了一座位于正南方向的一座并不很大的帐篷,尽管在火把的映照之下,那座帐篷也仿佛被时浓时淡的雾气笼罩,让人并不能看的很真切。 庄煜定晴细细看了一回,立刻喝道:“箭来!” 亲兵立刻将特制的箭头在火把上点着再递给庄煜,庄煜看着正南方向那座帐篷,拉弯弓如满月,只听听嗖的一声,点燃的箭枝如同火流星一般直直射向那座帐篷。 火箭飞出之后,并没有如大家所期待的,将那座帐篷点燃,众人只隐约看到雾气之中地面上仿佛有一团小火苗跃动几下便熄灭了。此时正是凌晨时分,山中的湿气重,地表极为潮湿,火箭落到地上自然很快会熄灭! “妈的!柔然狗贼真狡滑!”庄煜的亲兵见此情形忍不住爆了粗口。 第228节 庄煜却没有丝毫的生气,只是淡淡一笑,刚才他就怀疑那座帐篷是个假象,这才用火箭试上一试的。若阵眼这么容易被找到,他岂不是早就将这大阵给破了。 “休要多言,随本王杀上那座山头……”庄煜用马鞭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山包大声下令,然后率先冲了出去。只有抢占了至高点,才能将整个大阵看的更清楚。 柔然军此时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座诡异的阵法之上,他们按着军师的吩咐守在原位不动,那怕是被大燕军砍死,也得死在自己的位置之上。当然,他们也不至于真的一动不动等着被大燕军砍死,还是凭着本能跑几步的,只不过饿了这么久,便是跑也跑不了几步的。 藏在阵眼之中的军师杜陵亲眼看到庄煜率军冲到了那个小山包,心中着实又急又恨。自从伏龙山设伏未果直到现在,杜陵数次受创。最让杜陵郁闷的是每次受创,对方还都不是有意为之,他在半年之内连着吐血昏厥数次,如今早就元气大伤,现在仅仅能维持一个高深莫测的表面假象而已。 可叹杜陵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最为自傲的是蛊毒两道,对于大燕军的正副先锋两位郡王根本就不起任何作用,这两人早就被石院判关照的百毒不侵了。 杜陵牙一咬心一横,狠命的捶打自己的胸口,只见两条筷子粗细的透明小蛇从他的鼻孔中爬了出来,盘在了杜陵的手指之上。杜陵遥遥指着站在山包之上观察的庄煜,然后撮起嘴唇发出一阵极细极尖,人耳几乎不能听到的怪异音节,那两条小蛇立刻从杜陵手指上弹出,贴伏在地面上,如鬼魅一般向庄煜游去。 正在寻找阵眼的庄煜并不知道有两个透明小蛇正冲向自己,他仔细的察看柔然大阵之后指着杜陵藏身的大概方向喝道:“众军听令,以火箭集射那地势最低洼之处,三轮火箭射完,立刻冲击掩杀。” 众军轰然应是,立刻张弓搭箭向那低洼之处射去。杜陵一见站在山包上的大燕将士全都用着火的箭头指向自己,不由大骇,他万万没有想到庄煜竟然如此轻易便看破阵眼所在,密集的火箭射下,他的掩体与帐篷都会被烧成灰烬。母阵阵眼一毁,各个子阵之间的联结就会被切断,无法起到首尾相顾互为依托的作用。 眼看着火箭将要如雨点一般落到自己的藏身之处,杜陵赶紧悄悄向安全之处转移。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同时,杜陵对自己的两条本命小蛇有绝对的信心,只要山包上的那个大燕将军被咬中就会立刻毙命,到时敌军群龙无首,他必能反败为胜。 那两条透明小蛇悄无声息的游到庄煜的附近,却没有急于咬伤庄煜。事实是不是这两条小蛇不想咬,而是它们一时找不到下口之处。原来庄煜身上穿的是特制的牛皮鱼鳞细甲,内衬的是无忧以绞丝锦亲手缝制的立领中衣,那套绞丝锦中衣韧性极佳,只凭那两条小蛇的蛇牙,还有那个本事一口咬破这两重保护。内外两套衣裳将庄煜保护的密不透风,只有大半张脸暴露在空中。小蛇想咬中庄煜,只能咬他的脸。 顺着庄煜的盔甲,两条小蛇悄悄往上爬,爬到庄煜的腰间之时,庄煜还是没有发觉,可是那两小条蛇却突然自庄煜腰间跌落。原来自到达锁云山之后,严信便下令每名士兵都要随身携带一些雄黄,以防备锁云山中的蛇虫鼠蚁,庄煜自然不会例外。 杜陵逃到一旁,发觉到现在敌方将领都没有动静,便又撮起唇吹了起来。那尖细的声音人听不到,可两条透明小蛇却燥动不安起来,它们竟是什么都不顾了,沿着庄煜的身子飞快往上爬去。 正在指挥手下士兵放火箭的庄煜突然觉得左侧面颊好象被蚊子叮了一下,他抬手便拍到自己的面颊之上,因为面颊麻痒的很,所以庄煜拍的这一记力气不小,他只觉得手套之下仿佛拍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甚至还发出“噗……”的一声。 庄煜惊讶的将手移开低头一看,只见手套上赫然一摊冰蓝色的液体,还有什么东西在那冰蓝色的液体中蠕动,庄煜皱了皱眉头,嘟囔了一句:“什么鬼东西!”便将手套上的脏东西甩掉,继续指挥将士们射最后一轮火箭,这一轮射完之后,等火势渐小之后他就要率军往下冲杀了。 就在庄煜一巴掌拍死那两条透明小蛇之时,已经转移到相对安全之处的杜陵突然狂喷鲜血倒地不起。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活生生摘走一般,那种疼任什么人都无法忍受。 杜陵身边自然是有柔然卫兵贴身保护的,因为他不仅仅是军师,更是这座大阵真正的阵眼所在。也就是说只要杜陵还有一口气,大燕军就不能彻底的摧毁柔然大阵。 “军师,军师……”看到杜陵口喷鲜血直挺挺的跌倒在地,那些保护他的柔然卫兵可都吓坏了,赶紧上前去抢救。可是杜陵就象是一只盛满鲜血的大口袋被打开一般,不停的大口大口吐着鲜血,以这样的吐血情形来看,不消一刻钟他就会把全身的血都吐光了。 庄煜并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之间竟将敌方军师的本命神蛇打死,彻底断了杜陵的生计,他此时正站在山包之上与手下的将士们一起品评火势的情况,随时准备冲下山去。 就在杜陵吐血昏厥之时,其他几路冲阵的大燕将士都觉得身上承受的来自阵法的压力忽然减轻了许多,他们冲杀起来越发的畅快,柔然军也越发的不堪一击。 “大王子,大王子,不好了,军师昏死了……”杜陵的卫兵见军师吐血的情况实在太过严重,也不敢再动手救他,只能四人合力将直挺挺的杜陵抬起来飞奔去向主帅哈赤丹大王子禀报。 哈赤丹闻言心中已经暗惊,等看到如血人一般的杜陵,他甚至都藏不住自己的震惊了,厉声大叫道:“快将军师送进医帐。” 四名卫兵赶紧再将杜陵抬着送入医帐之中。他们这些人本来就饿的前心贴后背,又扛着杜陵跑了几步,此时身上已经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其中一人脚下一软便摔倒在地。他这一摔倒,其他三个稳不住平衡,也都纷纷摔倒,杜陵便重重跌到地上,好巧不巧脑袋又撞在一块有角有棱的大石头上,杜陵这下更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儿了。而破阵的大燕将士们感觉又轻松了许多。 此时庄煜也率军从山包上冲下来,将士们冲入阵中一路砍杀,而庄煜并没有如此,他一门心思去寻找阵眼的所在。只是在那低洼之处找了好久都没有发现阵眼,庄煜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他若是没能尽快找到阵眼并且摧毁,那么其他破阵的大燕将士便有可能会有更多的牺牲。 “王爷,刚冲进来时那种压力没了!会不会是阵眼已经被破了?”庄煜的一名亲兵突然惊喜的大叫。 庄煜猛的停了下来,所头问道:“当真?”也许是因为庄煜的身手太好的缘故,所以这阵法对他来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压力。反而普通士兵的感受会更加敏锐一些。 “真的,王爷,我们也觉得轻松了许多,特别是那种跑起来的粘滞之感没有了。”位于庄煜附近的几名亲兵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庄煜点点头,高声叫道:“那便好,柔然军兴兵犯我疆土,大家犯不着对他们手下留情,这一次不狠狠打疼他们,他们就不知道我们大燕铁骑的厉害,都去杀敌吧!” 众将士轰然应是,立刻四散开去各自杀敌。此时一名年纪尚小的亲兵小声嘟囔道:“那投降的兵杀不杀?” 在这名小亲兵身边的一个老兵油子踹了他一脚,没好气的骂道:“还能让他们说话,那就太没用了!” 小亲兵重重点头,大声道:“明白了!” 所有的大燕将士如同出柙的猛虎一般,又如收割庄稼的农人一般收割着柔然军卒的生命。不到一个时辰,触目所及之处便已经全是大燕将士了。 而庄煜也与无忌还有其他的将军们在柔然军营里围出一个包围圈,这个包围圈的中心就是哈赤丹大王子的中军大帐以及周围的数顶小帐篷,在那些小帐篷中当然也包括医帐,在医帐里,还有刚刚被送进医帐,陷入深度昏迷之中的杜陵。 “姐夫……”无忌一看到庄煜便提马飞奔过来,庄煜见无忌的身上沾了许多血迹,可是无忌的脸色却很好,极为红润不说,还透着一种异样兴奋的神采。庄煜便知道无忌没有受伤,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只拍了拍无忌的肩膀,微笑着点了点头。 无忌跑到庄煜的面前,突然伸出手在庄煜的脸上用力蹭了蹭,庄煜还以为无忌是在擦溅到自己脸上的血污,便笑着说道:“无忌,不用擦,等回营洗洗就干净了。” 无忌却摇头道:“不对不对,姐夫你别动。”说完便扯出中衣袖子去擦庄煜的脸。 庄煜奇道:“无忌,我脸上有什么?” 无忌擦了几下,皱眉问道:“五哥,你被什么东西咬了?怎么半边儿脸都青了,看上去象中毒似的。” 无忌这么一说庄煜便想起来了,立刻说道:“刚才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当时有点儿麻痒,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 无忌皱着眉头仔细看着庄煜脸上那片青色,象个大人似的叮嘱,“姐夫,回营之后一定让随军大夫仔细检查一番。” 庄煜挥手笑道:“知道了,先收拾了敌方主帅,这等小事回营再说。” 身披金甲的哈赤丹大王子见敌方两名将军如同没事人似的聊起天来,不由气的怒火直冲脑门,他手持一对乌黑锃亮的八棱金瓜锤,用双锤指着大燕诸将怒喝道:“你等要战便战,说废话做甚!”那对锤头看上去比成年男子的脑袋还大些,可见这哈赤丹大王子是个力气极大之人。 无忌也是天生神力之人,他一看到哈赤丹大王子那双八棱金瓜锤,眼睛立刻亮了,立刻大声叫道:“谁都别和我争,这黑大个儿是我的!” 无忌虽然贵为郡王,可是在军中从来不摆架子,不论对将军还是士兵都笑嘻嘻的,主动和大家打成一片。日子久了,大燕军中还真没人不喜欢他的,虽然大家都知道无忌是王爷,可私下里大家还是把他看成个孩子,特别那些将军们都不由自主的把无忌当子侄辈看待,总想给他更多的宠溺和宽容。所以无忌这么一叫,众将立刻轰然应道:“王爷放心,末将不和您争……末将给您掠阵……” 哈赤丹一听大燕诸将管这个拍马上前,看样子个头还到自己的胸口的少年竟然是王爷,眼中也闪过一抹异样的神彩。大燕年纪这么小的王爷应该不是别人,就是那忠勇郡王季无忌。听说大燕皇帝极为看重这小郡王,倘若将他擒住,岂不是有了威胁大燕皇帝的筹码。 想到这里,哈赤丹得意的哈哈一笑,立刻拍马上前指着无忌叫道:“小毛孩子受死……”话音未落,他便抡起手中的双锤向无忌身上的坐骑闪电砸去。哈赤丹想的挺美,先砸死无忌的坐骑,让无忌跌到地上,他就能生擒这位小郡王了。 可哈赤丹那里知道无忌坐下的可不是普通战马,而是最为桀骜不逊的天山龙驹,可是大燕闪电也就听无忌无忧庄煜三个人的,其他人但凡心有歹意,可是连闪电身边的一丈之地都不能靠近的。 果然哈赤丹的心思被闪电感觉到了,它竟突然向前蹿出半个马身,双蹄腾空人立起来,直直的踹向哈赤丹跨下的坐骑。 此时整个战场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无忌座下的闪电将哈赤丹大王子的坐骑踹翻在地,而无忌也在哈赤丹王子随之倒地的同时将那一双乌黑锃亮的八棱金瓜锤抢到了手中。 大燕与柔然两方的所有将士全都傻眼了,他们算是久经战阵之人,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交战的,连一个回合都不到,一方的坐骑就把另一方的坐骑踹翻在地还得狠狠踏上一蹄子,这也在匪夷所思了。 哈赤丹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武器便被夺走了,他正想跳起身来,胸口已经被自己的大锤给压的动弹不得。无忌轻蔑的哼一声,甩着鼻音说道:“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 哈赤丹再怎么也是一国王储,如今却被个半大孩子羞辱,他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头都要涨暴了。 庄煜见无忌已经擒下哈赤丹,便高声喊道:“无忌别玩了!” 无忌扭头应了一声,一脚踢昏哈赤丹之后才让亲兵用牛筋费绳将他五花大绑起来。仅剩不多的柔然军一见主帅都被人家抓了,立刻全都跪地投降,这一场决战便以这种出乎意料的迅捷速度结束了。此时东方破晓,天色才亮了起来。 接下来打扫战场收拢残兵等事就简单多了,庄煜将这些事情交待给一名副将,他则准备带着无忌和其他将领回营复命。 庄煜无忌等人刚刚转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怒骂:“不男不女的狗杂碎,我杀了你……” 庄煜无忌立刻回身去看。只见一个胡子拉碴骨瘦如柴的老苍头突然挣开正在捆绑他的大燕士兵,如疯了一般的伸着双手冲向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少年。 庄煜与众将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他们都看出那少年并不是高鼻深目的柔然人,从相貌上看,这少年是地道的大燕人。 无忌素来看不得弱者受欺负,他大喝一声“住手……”便拨脚向那少年走去。可是无忌只走了一步就被突然出手的庄煜拉住。 “无忌别过去!”庄煜低声喝了一句,果然让无忌停了下来。无忌不解的说道:“姐夫,那人象是我们大燕人。” 庄煜低声道:“别急,看看再说。”无忌听话的站到一旁,大燕众将便站在原地看着那老苍头死死掐住那个柔弱少年的颈子,直掐的他的脸色发紫眼珠子往外鼓,看上去马上就要被掐死一般。 “姐夫……”无忌着急的低低叫了一声。 庄煜却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再等等。” 无忌不太明白姐夫的用意,便开始认真的观察。这一看之下,倒真让无忌看出些端倪。 而被那老苍头掐着的少年已经快被他挣昏了,此时理智已经完全不能做主,那少年突然抬起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老苍头前胸狠狠一击,那个老苍头立刻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此时庄煜厉喝一声:“无忌,打他膻中!” 无忌应了一声,从马上纵身飞起,一脚踢中那少年的胸口,那少年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庄煜命人上前将那少年绑起来与哈赤丹一起押回大营。 无忌催马来到庄煜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姐夫,你认识这个人?” 庄煜拧眉道:“不认识,可是有些眼熟,无忌,这事你最好不问。” 无忌闷闷的“哦”了一声,尽管心中好奇的很,他还真的就不问了。 回到大一扶起,朗庆功酒宴,更快之时,严信已经亲自迎到营门,庄爆无忌等人上前复命,大笑道:'‘好好好,快快到帐中痛饮一番。我大燕好将士好男儿,都是好样的www,严信将大家一本帅已经摆下营声,更新众月铭卜笑着应声称是,唯有庄熔眉宇之间却藏着一抹阴郁之色。严信自然是看在眼中,他知道庄熔必是在柔然大营中发现了什么。于是走到庄熔身边,拍拍庄湿的肩膀笑着说道:”熔儿,其他的事放一放,先一起庆功,如今已经大败柔然军,其他事楼主双节币争刀侣侣班7 ☆、第二百八十八章虚惊一场 无忌到底惦记着姐夫脸上的伤,他立刻挤到严信和庄煜的身边,拉着庄煜对严信叫道:“师傅,徒儿和姐夫有话说,等会儿再过来。” 严信对无忌向来很宽容,便笑着点头道:“好好,去吧,快些回来。” 庄煜早把脸上的伤给忘记了,他边任无忌拉着自己走边问道:“无忌,你要做什么?” 无忌急道:“找随军大夫啊,姐夫你脸上还有伤呢。” 庄煜不以为意的笑笑,他是为了无忌安心才随着进了随军大夫的营帐。 “虞大夫!”无忌一进帐便高声叫了起来。 一个正弯腰低头整理药箱的男子闻声连头都不抬,边整理医箱边笑着说道:“季王爷,大军就快还朝了,下官这里的荔枝干也没啦,等回京之后,下官一定备上几筐子送给王爷……” 无忌脸上一红,羞恼的叫道:“谁来找你要荔枝干的,快来看看我姐夫的伤!”原来无忌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常跑到虞大夫的帐篷之中翻些荔枝干糖莲子什么的当零食吃,所以虞大夫才会这么同他开玩笑。 虞大夫一听这话立刻撂下手中的东西,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庄煜面前,一双眼睛从头到脚将庄煜扫视一遍,紧张的问道:“王爷,您哪里受伤了,快请坐下,让下官仔细诊治。” 庄煜摆摆手笑道:“虞大夫不必紧张,本王在战场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季王爷不放心,非拉本王过来让你给瞧瞧。” 虞大夫打量庄煜一回,便将目光停留在庄煜的脸上。除了脸,庄煜实在没有什么暴露在外面的皮肤。而庄煜的脸上除了那片青黑之外,还有好些烟灰和血迹,所以虞大夫只用眼睛什么都看不出来。 无忌赶紧用袖子使劲儿的蹭了蹭庄煜的脸,指给虞大夫看道:“虞大夫你看,就是这里。” 虞大夫的视力不是特别好,他凑到庄煜的脸前仔细的看了一回,脸上原本的笑意凝结起来,他飞快扯开无忌的手,着急的说道:“季王爷别动!” 无忌被吓了一跳,忙问道:“虞大夫怎么了?” 虞大夫飞快从药箱中抄出一把极锋利的剪刀对无忌说道:“季王爷,快把那只袖子除下来。” 无忌皱着眉头将给庄煜擦脸的那只袖子脱了下来,虞大夫立刻剪掉了无忌自肘关节以下的半只袖子,小心翼翼的拎着一角将之放在旁边的铜盆之中。那盆里原来盛了些清水,虞大夫将无忌的半截袖子一放进去,那盆水立刻变成了漆黑一片。无忌探头一看,立刻惊叫了一声。 庄煜扭头一看,也是吃了一惊,他立刻沉声问道:“有毒?” 虞大夫点点头道:“王爷,若下官判断的不错,这是蛇毒。” 无忌立刻抢着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一定是蛇毒?” 虞大夫立刻从药箱中拿出一只水晶放大镜,对无忌说道:“季王爷你来看,睿王爷脸上的伤口虽然很细小,却是极为典型的蛇牙咬出的伤口,这伤口竟如此细小,咬伤王爷的蛇必定也很……” “虞大夫,你想什么呢,还不快给我姐夫解毒,姐夫,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无忌一听姐夫中了毒,急的脸都黄了,抓着庄煜胳膊的手都颤抖起来。 庄煜仔细感受了一下,还真没有一丁点儿中毒的感觉,便笑着安抚无忌道:“无忌,姐夫没事,真的,一点儿不适之感都没有,你别担心。” 虞大夫捋着胡子点头道:“王爷说的很是,以下官之见,王爷的确没有中毒,这伤口附近虽然发黑,可是颜色却只在表面肌肤,并非从皮肤底下透出来的。伤口处亦没有红肿发黑的情况。” 可是不论庄煜与虞大夫怎么说无忌都不相信,他着急的大叫道:“脸都青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中毒,虞大夫你快给我姐夫解毒,若解了毒便也罢了,解不了毒,我……我要了你的命!” 虞大夫知道无忌与庄煜感情极深,而且他又是个最没有脾气的好好先生,只微笑着对无忌说道:“季王爷,您别着急,先让下官给睿王爷清理伤口如何?” 无忌这才不再闹腾了,只站到庄煜身边,紧紧抓着庄煜的手臂。虞大夫立刻取出烈酒给庄煜擦洗伤口。一连用了两壶烈酒都没能将庄煜脸上的青黑擦掉。无忌看到这种情形,脸色更差了。 庄煜突然想起一事,他立刻将手掌摊开对虞大夫说道:“虞大夫,被咬的时候本王只觉得脸上有些麻痒,便打了一巴掌,你来看看。” 第229节 摊开手掌之后,庄煜还“咦……”了一声,皱眉说道:“当时拍了我一巴掌蓝色的水,这会儿没颜色了。” 虞大夫吓了一大跳,急急问道:“王爷确定是用这只手拍的?” 庄煜点点头,虞大夫二话不说便上前将庄煜手中的手套除了下来,极为小心的捏着放于一旁,然后对庄煜说道:“王爷,还有哪里沾了毒液?” 庄煜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当时本王随便甩了一下,又握过枪杆,刀柄,马缰,还拍过乌骝……无忌,你快去看看乌骝!”庄煜说着说着便急了起来。他刚刚想起,用这只手拍过乌骝好多次,也不知道乌骝现在怎么样了?乌骝虽然不及无忌的闪电神勇,可也是庄煜自小养大,极为心爱的好马。无忌应了一声飞快跑了出去。 等无忌跑远了,庄煜才对虞大夫说道:“虞大夫,这毒性很厉害么?” 虞大夫点了点头,顺手拿起一只银挑在铜盆中蘸了一下立刻取出来,庄煜定睛一看,只见那只银挑的下半部黑的如墨一般,还透着隐隐的幽蓝之光。 “王爷,依下官之见,这种蛇毒毒性之烈堪比落雁砂鹤顶红,太毒了!”虞大夫摇头叹息着说道。做为一名济世为怀的大夫,他最见不得致人死命的毒物。 庄煜点了点头,对虞大夫说道:“本王从前曾中过比这蛇毒毒上许多倍的毒药,当时本王都没死,这点子毒对本王来说自不算什么。可就怕本王不小心毒到了别人,虞大夫,你试试本王面上可还有毒?” 虞大夫应了一声,另换了一个干净的银挑在庄煜脸上轻轻摩擦了几下,看到银挑只是有些发灰,并没有显出漆黑之色,他方才松了口气,对庄煜说道:“回王爷,您面上还有些残留的毒性,下官可以配些药酒您每日擦洗,想来有个三四日便能使毒性尽去。可是您这身盔甲衣裳还有兵器怕都不能要了,全得以烈火焚烧以免余毒流传。” 庄煜有些不舍的低头看看无忧亲手缝制的绞丝锦中衣,皱眉问道:“中衣也要烧?” 虞大夫点点头道:“回王爷,为保万全,不只是中衣,连底衣也要烧。”庄煜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姐夫,姐夫……”无忌含悲的声音传来,庄煜心中一沉,腾的站了起来,急步走到帐外问道:“无忌,乌骝怎么了?” 无忌跑到庄煜的面前,眼睛红通通的,他含悲说道:“姐夫,乌骝死了……” “啊……”庄煜低呼一声,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乌骝是自镇守鬼方之时便跟着他的战马,庄煜对乌骝极有感情。虞大夫追到帐外,见两位王爷都面有悲色,便知道那匹名叫乌骝的马没了。他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庄煜便抬手阻止道:“虞大夫,你配药酒吧,回头送到本王帐中。”虞大夫只能应声称是,看着两位王爷疾走而去。 看到乌骝口吐白沫倒毙在地,显然是中毒而死,庄煜心中越发难过,他在埋怨自己,倘若当时他就能察觉到自己中了毒,而不是仗着自己有百毒不侵的体质麻痹大意,也许乌骝就不会死,说到底是他害死了乌骝。 “来人,架起柴火将乌骝化了。”庄煜沉痛的说道。 无忌大惊,愕然叫道:“姐夫你做什么,怎么不葬了乌骝?”战马不比寻常的马匹,特别是曾经征战沙场的战马,从来没有火葬的,都要竖碑立坟埋葬。所以无忌才有此一问。 “无忌,乌骝是中毒而死的,这毒极为厉害,若是葬在土里,恐怕毒素会漫延到土中,为害一方。”庄煜低声向无忌解释,仿佛是想更加深切的说服自己。无忌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还将手放到庄煜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少时柴堆架了起来,庄煜也不让士兵们上前,只和无忌两人将乌骝抬起来放到柴堆之上,亲自为乌骝最后一次梳理了皮毛,然后举起火把点燃柴堆,送乌骝最后一程。 睿郡王的坐骑暴亡,自然有人报到元帅严信之处。严信闻言心中暗惊,他刚才亲至辕门亲迎之时还看到乌骝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暴毙了?严信知道庄煜很喜欢乌骝,他又是个极重情义之人,于是便亲自去马厩查看。 严信赶到之时,庄煜刚刚点燃柴堆,正和无忌送乌骝最后一程。严信立刻问道:“煜儿,出了什么事?” 庄煜立刻拉起无忌后退一步方才说道:“禀元帅,乌骝中毒而死,所以不得不以火焚化。” 严信眉头一皱,立刻问道:“煜儿,乌骝因何中毒,你怎么样?煜儿,你的脸?”庄煜回话之时,严信才看到了庄煜脸上那好大一片青黑,这可让严信心中大骇,立刻跨上前一步紧张的问了起来。 庄煜不想让师傅担心,便避重就轻的说道:“在战场上被虫子咬了一下,不碍的,师傅您别担心?” 严信那能不担心,立刻追问道:“这会儿能有什么蛇虫鼠蚁,煜儿,少打马虎眼,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煜见瞒不过去,只得低声说道:“师傅,回头徒儿必定细细向您禀报。”严信这才嗯了一声,神色肃然的与庄煜无忌站在一起,以军人的礼仪送乌骝最后一程。而此时在大帐中畅饮的众将都出帐围拢过来,在严信庄煜无忌身后黯然站立,做为军人,他们对于战马都有同样的感情。 火尽之后,庄煜亲自收拢乌骝的骨灰,与无忌一起在锁云山上选了一块背山临水草木丰茂之处安葬了乌骝。 无忌陪庄煜在乌骝坟前站了许久,方才出声说道:“姐夫,我们回去吧,师傅还等着呢。”庄煜点点头,与无忌两人默默无言的走回了驻扎在山下的大营。 回营之后,庄煜立刻将身上的衣服全都换下,连同他的佩刀银枪等物全都烧了。然后才与无忌一起去了帅帐。 因为简单沐浴过,所以庄煜脸上那片小儿手掌大小的青黑色越发显眼,众将不免都将目光投注到那片青黑色。庄煜无忌来到严信面前见礼,严信摆摆手道:“坐下吧。” 二人入座之后,与众将一起吃了两旬庆功酒,这酒席便也散了。其他诸将吃的时间长,多少都有些醉意,可是庄煜和无忌只象征性的吃了几盅,所以两人特别清醒,而严信身为主帅,得胜之后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更加多,所以他也不曾多吃,送走众将之后,帅帐之中便只剩下严信庄煜无忌三人了。 严信此时方才说道:“煜儿,说说吧。”庄煜站起来将自己中毒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严信立刻说道:“这必是有人放蛇,却不知道是柔然军中的哪一个,倘能将其找出,必要让他尝尽苦头。” 庄煜沉沉说道:“师傅,徒儿怀疑那个从柔然医帐中抬出之人就是操控毒蛇之人。” 严信听罢立刻抬腿往外走,边走边说道:“走,看看去。” 三人来到关押俘虏之处,无忌看到那个被他点了穴的少年正坐在一架担架旁,而担架上正是庄煜所说之人。无忌立刻大步走过去,将那少年踢开,问庄煜道:“姐夫,你说的可是这个人?”庄煜点了点头。 严信立刻喝道:“来人,将此人送到医帐,着军医用心诊治。” 那少年脸色一白,一把抓住担架厉声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严信起初并没有在意那个少年,只当他是普通的柔然俘虏。可是那少年一开口他便起了疑心。原因无他,只是严信听出这少年说了一口纯正的大燕官话,还略带些宁化口音。再看这少年的相貌,也与柔然人大不相当,他应当是地道的大燕人。 “这是何人?”严信皱眉问道。 旁边暂时充当狱卒的士兵一时答不上来,这些俘虏送过来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完全没有时间完成清点统计的活计。 那少年忙低下头怯怯的说道:“小人阿火,原是大燕人士,被柔然人掳去献给大王子……” 严信的双眉皱的更紧,他立刻喝道:“无忌回去。”在严信心中,无忌是个极纯洁的孩子,他不想让这种腌臜之事污了无忌的耳朵。无忌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营了。师傅不让听,大不了回头他去缠着庄煜告诉就行了。 无忌走后,庄煜才冷冷说道:“你果然是被柔然军掳走的大燕平民百姓?”在“平民百姓”四个字上,庄煜刻意加重了语气,听得一心想蒙混过关的庄炅心头突突直跳,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何处露出了破绽。 严信也听出些端倪,他立刻命人将庄炅单独关押。庄炅虽然身负武功,可是在大燕军营之中,特别是在严信庄煜等人的严密监视之下,他不敢有丝毫的显露。可就算是这样,庄煜对他的防备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用极特殊的手法在庄炅的双肩各按一下,庄炅顿时觉得浑身的气机都凝滞了,再也无法正常运行。庄炅恨的牙根都差点儿咬断了。无法运气他还怎么寻机逃跑! 严信看到庄煜以自己的独门锁气之法锁住那少年的气机,不免沉声问道:“煜儿,如何对这少年这般用心?” 庄煜低低说道:“师傅,此人极有可能是宁王余孽庄炅。”严信显然一惊,旋即沉沉说道:“原来如此,煜儿,此人就交于你了。” 严信知道事涉皇家丑闻,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便将看管庄炅之人全都叫走,好让庄煜一个人进去盘问。 庄煜走到囚帐,看着被铁链锁住的庄炅,沉沉说道:“或许本王还应该唤你一声庄炅堂弟。” 庄灵心中极为震惊,他直直的瞪着庄湿,紧紧闭着嘴,连一点儿声音都不肯发出。真不怪庄灵震惊。因为他和庄熔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而从前那个宁王府替身世子与他完全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所以庄灵想不明白庄熔怎么会认出自己。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庄熔在诈自己。庄湿见庄灵不说话,便今五皇子,而你直亡早尝兰是真正的前走到椅旁随意坐下,淡淡说道:”本王是睿郡王庄湿,当宁王府世子庄灵,当初在京城被赐死那个不过是你的替身。 ☆、第二百八十九章捷报传来 庄炅已经被识破了,可他还是死撑着一句话都不说,庄煜见状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拔出了掖在靴筒里的随身匕首。 庄炅吓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惊惧的瞪着庄煜叫道:“你要干什么?我是大燕子民,你……你不能乱来……” 庄煜象是听到什么最好听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到这会儿了庄炅倒想起他是大燕子民了,早干什么去了。 “你……你……”庄炅被手持匕首走到自己面前的庄煜惊吓的连话都说不顺溜了。庄煜拿着匕首在庄炅颈下比划了一下,淡淡说道:“去年八月,我们见过一面,在伏龙山。” 庄炅象是被踩了尾巴一般突然尖叫道:“没有,我从来没有去过伏龙山!我根本不认识你!” 庄煜蓦的收回匕首,飞快的在庄炅的气海点了一下,庄炅立刻感觉到一股极为刁钻内力从匕首尖直直冲入他的气海穴,而他全身的功力瞬间散去,消失的无影无踪。庄炅知道自己自小修习的内功全没了,而且从今往后再也不可能有重新修练的机会。气海穴被破,就算他这辈子能活下去,也只是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别想再有一丝丝的力气。 庄煜收回匕首,冷声道:“庄炅,这是本王为蒙难的东南百姓收的一点利息。”庄炅引柔然军攻入大燕,东南的平民百姓惨遭屠戮,被虐杀的人数竟有数万之巨,所以庄煜对于庄炅下手才会如此狠厉。 “我……我不是庄炅……”庄炅还是死撑着不肯承认,因为他知道自己一但承认了,必将承受比气海穴被破残忍无数倍的酷刑。 庄煜双眼微眯,突然出手如电,猛的撕开了庄炅的前襟。一枚圆形羊脂玉牌立刻现了出来。庄炅大惊,急忙伸手去掩,可是庄煜的手比他快多了,猛的抓起玉牌用力一扯,便扯断了玉牌上的金链。 庄炅此时面如土灰,委顿于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那枚羊脂玉牌一面刻着他的名字和一条螭龙,一面刻着他的生辰八字。这是每一个皇氏子孙出生后报到内府,由将作处按着一定的规制雕刻的玉牌,在满月之时由皇上赐下。每一枚玉牌都是独一无二的,是皇室子孙身份的象征。刚才庄煜注意到庄炅的脖上有细细的金链,便估计这块名牌就坠在链子上,所以才会有此夺玉之举。 “庄炅,己丑年,丙寅月,庚寅日,壬午时,这块牌子出自内府将作处,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做人做到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你活着又与死了有什么区别?”庄煜冷冷喝了一声,飞快点了庄炅的几处穴位后转身便走了,当然,那一枚证明身份的玉牌他也一并拿走了。 庄炅恨恨的看着庄煜走出营帐,他此时真的有心自杀,可是却已经完全无能为力了。庄煜要将他押回京接受公审,怎么可能让他现在就了断了自己。 大战已经取胜,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严信先以八百里加急的明折传递方式,命驿卒一路高呼着东南大胜向京城飞奔而去。同时,命三军将士做好凯旋回京的准备。 喜讯一路传到京城,所经之处百姓无不欢欣雀跃,特别是那些从东南地区的逃出来的百姓,更是兴奋的无以复回,东南收复之后,他们就可以重返家园重建家园。 从严信派人飞马向京城报捷之后的半日之内,附近的百姓便自发的拿出自家米粮肉蛋等物,赶到大燕营地劳军,从此时开始,前来劳军的百姓络绎不绝,以至于大营中的每一位将军都累惨了。他们私下里总爱说上一句:“打仗都没这么累过!”不过嘴上虽有抱怨,可他们心里却美的如同吃了蜜一般甜极了。他们在战场上拿命去拼,为的不就是保护在他们身后的百姓苍生么! 隆兴帝得到大捷喜报,兴奋的腾的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按着御书案高声叫道:“快传……” 少时太子和敏郡王庄炽连同兵部尚书几乎是用小跑的冲进御书房,兵部尚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严信的报喜奏折,用高兴的几近变调的声音大声说道:“启禀皇上,东南大捷,严元帅率军全歼柔然军,无有一人漏网。” 隆兴帝立刻叫道:“快将折子呈上,我军伤亡如何?” 因严信发的是明折,太子和庄炽还有兵部尚书都已经看过了,所以太子立刻上前说道:“回禀父皇,我军战死三百四十七人,重伤四百余人,轻伤六百余人,伤亡者全是普通士兵。我军将领无有一人受伤。” 隆兴旁心里真的松了一口气,这倒不是他痛心死伤的将士,而是他最担心的庄煜和无忌都没有受伤,这让隆兴帝一直悬了近半年的心终于踏实下来。东南战事结束,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哦,伤亡一千四百余人,抚恤之事务必从重从优。敏郡王,如今你兼管户部,立刻拟个抚恤条陈呈与朕。”隆兴帝压下心中的高兴,对庄炽说了起来。隆兴帝是带兵打过仗的人,自然知道打一场仗会有怎么样的牺牲,所以他听到只伤亡了一千四百余人,隆兴帝心里其实是很意外惊喜的,原本他以为伤亡会在万人以上。 庄炽立刻躬身说道:“是,儿臣领旨,这便去拟抚恤条陈。” 兵部尚书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铜匣子双手高高捧起,低头说道:“皇上,与报捷明折一起发来的还有睿王爷的密折。” 太子立刻将铜匣接过放到隆兴帝的御书案上,隆兴帝掸了一眼,见铜匣上并没有表示紧急的符号,便将之放到一旁,继续安排迎接大军班师还朝之事。 兵部尚书领命退下,隆兴帝立刻走下来对太子笑道:“耀儿,走,去懿坤宫给你母后报喜去。” 太子笑着说道:“回父皇,儿臣刚才看到大皇姐进宫了,这会子估计母后已经得了喜报,怕是不知道怎么个欢喜法呢。” 隆兴帝笑道:“说的是,走,今儿在懿坤宫小宴,等煜儿无忌他们回来了,再大宴一番。” 果然隆兴帝来到懿坤宫之时,皇后率太子妃和庄灵喜气洋洋的迎了出来,一见到隆兴帝皇后就带着儿媳女儿跪下道喜,隆兴帝忙上前扶住皇后,大笑说道:“好了好了,孩子们终于要回来了,他们都好着呢,此番大捷是难得之大捷,我军伤亡仅千余人,无有一名将领受伤。” 刚才庄灵进宫报喜之时只说大军取胜,可她并不知道具体战报如何,但是庄灵知道一点,若然庄煜和无忌受了伤,她的公公是绝计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的发奏凯明折,所以庄灵已经向皇后说了自己的推测。可是皇后没有听到确切的消息,心里到底不够踏实。如今听隆兴帝这么一说,她彻底放心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只扶着隆兴帝笑道:“皇上,这可天大的好消息,不知道大军何时班师还朝,妾身真有些等不及了!” 隆兴帝笑道:“很快很快,朕已经命老十和兵部尚书安排班师之事,他们很快就回来了。皇后,我们今天先庆祝一番,等煜儿无忌回来了,再举国大庆!” 皇后立刻笑着接口道:“皇上,妾身已经安排下去了。刚才就命常嬷嬷去接无忧和孩子们了,今儿的庆功小宴断断不能少了她们母子四人的。” 隆兴帝笑道:“对对,皇后想的就是周全,朕却只顾着高兴了!” 宫外,睿郡王府之中,无忧正抱着女儿教她说话,也不知道宝儿今天是怎么了,竟没完没了的叫“爹爹……”其他的硬是什么都不肯学。无忧正耐着性子慢慢的教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她便听到春草在院中一路高喊:“赢了赢了……” 无忧皱了皱眉,轻轻捏揉着女儿的小手,柔柔缓缓的说道:“宝儿,你可不能学春草姑姑这么大呼小叫的。” 正说着,春草已经冲进房中大叫起来:“王妃娘娘,我们赢了,东南大捷!王爷要回来啦……” “什么?”无忧抱着宝儿嚯的站了起来,吓的一旁的赵嬷嬷赶紧伸手在底下接着,生怕无忧抱不稳再把宝儿给摔了。可无忧再兴奋也不会不顾女儿的安全,她将宝儿抱的紧紧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春草,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春草立刻大声说道:“回王妃娘娘,东南大捷,我们王爷很快就要班师还朝了!” 无忧顿觉鼻头一酸,热泪猛的冲出眼眶,滴落在宝儿的脸上,宝儿立刻用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娇娇的叫道:“爹爹,爹爹……” 无忧抱紧女儿,不住的轻吻着宝儿,激动的叫道:“宝儿,爹爹要回来了,爹爹要回来了……” 满屋子的下人立刻跪下齐声道喜,无忧喜气洋洋的说道:“都起来,春草,快去告诉丁管家,阖府下人赏一个月的月钱,等王爷归来之事,还有重赏。” 春草响快的应了一声便往外跑,谁知刚跑出屋子便折了回来,她兴奋的叫道:“回王妃,常嬷嬷来接您和三位小主子进宫啦……” ------题外话------ 明天会多更些 ☆、第二百九十章班师 无忧立刻按品大妆带着三个孩子坐车进宫,她刚被引进懿坤宫,太子妃和庄灵便迎上来,喜气洋洋的笑道:“弟妹(五弟妹)大喜!五弟很快就回京了……” 无忧忙福身还礼,她还没来的及开口说话,她怀中的宝儿却先叫了起来:“大姑姑,大伯母,娘哭了!”太子妃和庄灵一听这话都惊呆了,不知道无忧怎么了,忙关切的问无忧道:“无忧,你怎么了?” 无忧真是哭笑不得,她天天亲自带着宝儿,自然最清楚这是什么回事。原来宝儿虽然学说话比一般孩子早,可是太长的句子说起来还是很吃力,所以宝儿就偷了个小懒,将中间那句极为重要的“娘听说爹回来”给省略了。便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无忧忙不好意思的说道:“刚听到大军得胜,我那是喜极而泣,并没有什么。” 太子妃和庄灵这才松了口气,庄灵轻轻捏了捏宝儿的小脸,笑着说道:“你这孩子大喘气,可吓了大姑姑和大伯母一大跳呢。” 第230节 三人说笑着进正懿坤宫正殿,庄灵和太子妃走到一旁,无忧则带着三个孩子给隆兴帝和皇后见礼。隆兴帝和皇后忙叫起赐座,又将三个孩子上前,庄旭庄曦和庄晓都正是学走路的时候,再不肯让人扶着,三个小人儿摇摇晃晃的走到帝后面前,他们三个是想跪下磕头的,可是脚下没根儿,三个孩子齐刷刷扑倒在帝后脚边的地毯上,直接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可把满殿的人给乐的不行。 隆兴帝和皇后还有太子赶紧上前将三个孩子分别抱了起来,两个男孩子皮实的很,被皇后和太子抱起来之后还咯咯直笑,而小庄晓被隆兴帝抱入怀中,则娇滴滴的嗔叫道:“皇祖父,疼,吹吹……” 隆兴帝尴尬的哈哈一笑,竟然真的按小庄晓的要求,在她雪白的额头上轻轻吹了一下,小庄晓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在隆兴帝的怀中,安静的打量起殿中的每一个人。 小插曲过后,皇后才将大军得胜之事细细说与无忧,无忧对于所有有关庄煜的任何事情都是百听不厌的,听的极为认真,仿佛听到这些能感觉庄煜离她会更近一些。 因为严信在奏折上并没有写庄煜被毒蛇咬伤但未中毒之事,所以大家都认定除了那一千四百余名阵亡及受伤的将士之外,其他人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所以殿中的气氛极为融洽,大家都热切的谈论着,盼望着亲人的早日归来。 中午懿坤宫设家宴,众人尽欢而散。皇后知道无忧回府之后必要好生准备迎接庄煜回家,所以便将三个孩子留在宫中小住,庄旭和庄曦两个小子皮实,平素并不粘着无忧,所以皇后一提这话,俩小子就张着双手奔皇后去了,都不带一点儿犹豫。而小庄晓却不一样,一听说要被留在宫中,立刻张开小手紧紧抱着无忧的颈子,一脸生怕被抛弃的可怜表情,逗的大家哈哈大笑,忙都连声哄着宝儿说不留她在宫中。可宝儿却还是不放心,一直到出宫之时,她的两只小手就没松开过,一直紧紧抱着无忧的脖子。 家宴过后,隆兴帝歇了晌,然后才回到勤政殿开启庄煜的密折,看罢之后,隆兴帝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可脸上却没有什么不悦之色。他将密折递给侍立一旁的太子,沉声说道:“耀儿,你看该如何处置?” 太子看罢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这个问题的确有些棘手。他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父皇,五弟既然特意发了密折,想必已经认定了庄炅的身份,他一定会做好该做的事情。儿臣以为还是先将他押回京城,再以勾结柔然人犯边的罪名将其与前些日子揪出的内奸一并处死,不知可当否?” 隆兴帝点点头道:“嗯,就这样办吧。朕不发密诏了,你给你煜儿写封密信,着最可靠之人火速送去。” 太子赶紧应了下来,隆兴帝挥手命他退下,去隔壁屋子写信。太子退下去,隆兴帝点了点头,如今他的大儿子总算开始用帝王的视角来考虑问题了。等大军还朝之后,他就能禅位享享清闲了。 太子很快写好给庄煜的密信,先拿过来给父皇过目。隆兴帝看罢满意的说道:“很好,就这样封起来吧。” 太子亲手将信封好,对隆兴帝躬身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这封信由您派去传旨的内监转交给五弟更合适。”隆兴帝点头允了,命太子将信放下,回头一起交给传旨太监送往军中。 数日之后,传旨太监赶到锁云山下的大营之中传旨,严信率众将摆开香案恭迎圣旨。内监宣罢旨意,等香案撤去之后方才对庄煜行礼道:“小的请睿王爷安,王爷,太子殿下极为惦记您,特意命小的带给您一封书信。”说罢,小太监将信高举过头送到庄煜的手中。 庄煜接过来一看,见上面以火漆封印,心中便有些明白了,便笑着点了点头,向严信告了罪回帐看信。看罢之后,庄煜彻底明白了父兄的意思。他想了想,将密信放到炭盆里,看着密信彻底化为灰烬四散开去之后才去了帅帐。 得到皇上的明旨,严信立刻下令拔营还朝。经过十天的晓行夜宿,十数万大军终于来到了京郊的折柳镇。按照计划大军要在折柳镇休整一天,第二日才正式举行进城与献俘仪式。 大军刚刚在折柳镇外扎好营帐,守辕门的士兵便飞跑来报告,说是太子殿下和敏郡王爷已经到了辕门之外。 严信立刻带着众将出迎,太子与庄炽一看到严信他们,便加快脚步疾走而来,同时口中还高喊:“严老元帅辛苦了……” 严信笑着迎上前来,正要抱拳行礼,却被太子一把扶住笑着说道:“老元帅快快免礼,您一路辛苦了,父皇命孤与十皇弟先行一步看望迎接老元帅。” 严信忙笑道:“不敢不敢,皇上抬爱,太子殿下和敏王爷太客气了。” 严信被太子扶住没有拜下去,可庄煜无忌还有其他的将军们都已经拜了下去。太子松开严信的手,上前一步抓住庄煜和无忌的手,用微有些打颤的声道:“煜儿,无忌,快起来!众位将军请起。” 庄煜和无忌先站了起来,他这一抬头,太子便皱眉问道:“煜儿,你的脸怎么了,受伤了么,怎么折子上都没提起?” 庄煜忙摇头笑道:“大哥,我没受伤,你看,我好着呢。” 太子捶了捶庄煜的胸口,笑着说道:“更壮实了,真是好样的,父皇和大哥都为你骄傲!” 无忌跟太子极熟,立刻凑到太子的面前,歪着头叫道:“太子大哥,那我呢?” 太子亲昵的摸摸无忌的头,宠溺的笑道:“无忌也是好样的,让大哥看看,个头又长高了不少,等论功行赏之后,大哥一定为你请旨让你早日娶媳妇儿!” 众将一听太子打趣无忌,都凑趣的笑了起来。无忌臊的满脸通红,气恼的跳着脚叫道:“谁说要娶媳妇儿,我才没有!” 太子闻言故意逗无忌道:“唷,无忌不想娶媳妇儿,那孤见到毅国公,可要好好说一说的。” 无忌气的撅着嘴背过身子,气闷的低声叫道:“大哥作弄人,我告诉姨丈姨妈去。” 庄煜一把将无忌扯过来,笑着说道:“逗你玩儿你也当真啊!” 太子见无忌真的要恼了,便也不再说下去,只在众人陪伴之下进了帅帐,命人将带来的御酒御馔抬上来摆好,与众将道乏。 用罢酒宴,太子便去了庄煜的营帐休息,而庄炽却去了无忌的营帐。众将知道太子敏郡王与睿郡王忠勇郡王关系极好,大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 进帐之后,太子立刻低声问道:“煜儿,你脸上到底怎么回事?这么黑黢黢的一片,快仔细说说。” 庄煜只笑着说道:“大哥,我真没事儿。” 太子皱眉道:“别嘻皮笑脸的打马虎眼儿,我好糊弄,难道父皇母后大姐姐无忧也是好糊弄的,你可别说大哥没事先提醒你,你家那个小丫头可爱干净着,仔细她不要你。” 庄煜一听太子提到父母妻儿,神情立刻柔和了许多,他赶紧说道:“大哥,是这么一回事儿……” 听庄煜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太子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无比庆幸的说道:“得亏你如今百毒不侵,要不然后果真的不敢想,煜儿,不是大哥说你,你也太大意了。” 庄煜低头老老实实的受教,事后他细细一想,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倘若他没有百毒不侵的体质,只怕此时早就是一具死尸了。他倒不怕死,可是他一想到自己死了,父母兄弟和无忧还有孩子们得痛苦成什么样子,他都不敢往下想了。这一次他运气好,遇上对方下毒,若是对方采取其他什么手段,在大意之下,只怕这条小命真的就交代了。 “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庄煜老老实实的认错,太子才不再训他了,转而问起庄炅之事他是如何安排的。 庄煜赶紧细细禀报了一遍,太子点点头,又低声问道:“此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庄煜摇摇头道:“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人知道庄炅的真实身份。连无忌我都没告诉。师傅那里我也只说了一句此人身份特殊,师傅便什么都没再问,将他交给我处置了。” 太子拍拍庄煜的肩膀,欣慰的笑道:“煜儿,做的好。” 庄煜嘿嘿一笑,他又不是真缺心眼儿,关键时刻当然定的住场子。庄煜一笑太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抬手拍了庄煜的脑袋一记,笑骂道:“不许得瑟!” 兄弟二人说笑了一回,庄煜问道:“大哥,你想不想去看看庄炅?” 太子摇摇头道:“先不看了,其实看不看都一样,他的罪名与处置都已经定了下来。就算是帝室贵胄,犯下叛国之罪也必死无疑。” 庄煜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大哥,柔然军师杜陵,也就是宁王从前的谋士,放毒蛇袭击我的那个人,他已经于四日之前血枯而亡。因其死后尸体乌青,停尸三丈方圆以内草木尽凋,所以我们便将他化了,他已经不能回京受审了。” 太子恨声道:“真真是便宜他了!若无此人兴风作浪,又岂会有这百灵涂炭之灾!其他人呢,那个柔然大王子哈赤丹的情况如何?” 庄煜一听太子提到哈赤丹,脸上不由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没好气的说道:“那家伙没事,吃了一顿饱饭之后,就闹腾着要庄炅,闹的沸反盈天的,把我们闹烦了,干脆每顿就给他一个馒头,里头再掺些蒙汗药,天天昏昏沉沉的睡着,这才算是再没闹腾了,安安稳稳的被押到京城。” 太子闻言立刻紧皱双眉, 没好气的说道:“混帐东西!”庄煜当然知道大哥骂的是哈赤丹和庄炅,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他还是得客气隐讳里说的,事实上那哈赤丹大王子闹的都快炸了营,庄煜他们才不得不想了这个法子让他安分一些,否则是要影响行程的。好不容易得胜还朝,凭是谁也不愿意让哈赤丹拖延了行程。 该说的都说完了,庄煜眼巴巴的看着太子,一脸想问又不好意思问出口的表情,太子当然知道庄煜想问什么,可他就是故意不说,成心吊着庄煜。 庄煜到底没忍住,厚着脸皮小声问道:“大哥,明天无忧会不会……”象这种迎接大军还朝之事,通常女眷们要么在家里等着夫婿儿孙归来,要么在大军进城必经道路两旁的茶楼中包下包间,坐在楼上透过窗子观看大军进城的盛况,并没有女眷也出城相迎的惯例。 太子看着庄煜笑了一阵子,挑眉问道:“你说呢?” 庄煜急道:“大哥,我要是知道我还问你啊!” 太子拍了拍庄煜的肩膀,径直走到榻边坐下来,打了个哈欠之后方才懒懒的说道:“累了,明天还要早早起身,煜儿,歇了吧。” 庄煜气的咬牙说道:“大哥,这里是我的营帐!” 太子拍拍宽大的床榻笑着说道:“知道知道,你小时候没少睡大哥的床,我都记不清你尿过多少次床了。怎么,现在反不好意思和大哥挤挤了?” 庄煜恼的脸都涨紫了,气极大吼道:“有你这样当大哥的,一见面就取笑无忌,现在又拿我说笑,我……” 太子闲闲笑道:“你也去向父皇母后告状啊!我说无忌怎么长进了,原来是跟你这个好姐夫学的。”太子特意将“长进”二字咬的很重,臊的庄煜脸上烫的都能烙饼了。 次日金鸡初鸣,庄煜便被太子叫醒了,太子神秘的笑道:“煜儿,快起来,骑上无忌的闪电往得胜门走,赶紧的,别耽误了时辰。” 庄煜还迷迷瞪瞪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傻乎乎的问道:“大哥,干嘛啊,天还没亮呢!”说着他翻了个身裹裹被子又睡了。 太子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庄煜的背上,笑骂道:“傻小子,你不去以后可别后悔!我可去叫无忌了啊!” 庄煜被太子这么重重一拍,可算是彻底醒了,他猛的翻身坐起瞪着太子问道:“大哥你说什么?” 太子笑着说道:“你懒的起来,大哥就叫无忌无去得胜门了。” 庄煜腾的跳了下来,套上靴子飞奔到衣架前,一把抄起架上的衣棠,边穿边往外飞奔,这会儿他可是彻底醒了。太子只来得及说一句:“路上当心些……”庄煜便已经跑的无影无踪。太子摇头笑笑,盖好被子又睡了。 庄煜冲到马厩,解开缰绳将闪电牵了出来。马夫见睿郡王突然牵着闪电出来,忙上前服侍。庄煜摆手笑道:“本王有事出营一趟,季王爷问起,你照实说就是了。”马夫应了一声,目送庄煜翻身上马飞奔而去,方才摇摇头回马厩去了。 庄煜一路狂奔,在东方现出鱼肚白之时他便冲到得胜门外。此时得胜门刚开了不到一刻钟,庄煜想着无忧必定还没有出来,所以便牵着闪电站在得胜门外目不转睛的看着,希望在第一时间看到无忧的车驾。 庄煜站了足足一刻钟,可还是没有看到无忧出来。他正在着急之时,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清脆的轻笑,庄煜循声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男装,俊俏非凡的翩翩佳公子正含笑望着他。 庄煜兴奋的连话都说不周全了,只一声“无忧……”便已经让他叫的百转千折。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睿郡王妃季无忧。 季无忧向庄煜嫣然一笑,轻嗔道:“傻子,你准备就站在哪里么?” 庄煜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冲到无忧的身边,紧紧抓起无忧的双手就想将无忧抱入怀中。可是无忧却转过身子,反牵着庄煜的手轻道:“五哥,跟我走吧……” ☆、第二百九十一章大结局(上) 无忧牵着庄煜的手,将笑的象个傻子的庄煜带到不远处的一座青庐之中。这座青庐是无忧昨儿就遣人在出城搭建起来的,就算这会儿与庄煜相会的时间不会很长,可也不能就在野地里站着吧,大人吃的消,无忧准备的特别惊喜,三个都能熟练叫“爹……”的小宝贝儿可吃不消。 庄煜被无忧拉进青庐之中,他正想将无忧紧紧抱入怀中一解相思之苦,不想却看到三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原来庄旭庄曦庄晓三个小家伙坐在一张婴戏图红木围榻上,好奇的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都灰突突的,又有种特别熟悉感觉的男人。 “无忧,你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庄煜又惊又喜又有点儿小失落的叫了起来。惊喜的是竟然能见到三个小宝贝儿,失落的便是这会儿没机会一亲芳泽了。 无忧薄怒含嗔的白了庄煜一眼,嗔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想孩子们?” “想想,当然想!可我更想孩子们的娘!”庄煜仗着三个儿女还小不懂事,而他自己心中的渴望又极热切,便长臂一伸飞快的将无忧揽入怀中,向那红菱双唇吻去。 无忧被庄煜这飞来一手羞的满脸通红,她可不庄煜这个没脸没皮的赖皮家伙,哪里能在孩子们面前亲热了。她赶紧用力将庄煜推开,气恼的低声叫道:“五哥你胡闹什么!当着孩子们呢! 庄煜知道无忧是羞恼了,所以完全不介意,只嘿嘿笑道:”没事没事,孩子们还不……“庄煜边说边看向三个孩子,这一看,他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来庄旭庄曦庄晓三为个小家伙居然都伸出自己肉嘟嘟的小爪子,可捂的却不是自己的眼。坐在左边的老二庄曦紧紧捂住坐在中间的妹妹庄晓的眼睛,而庄晓捂的是坐在自己右边的大哥的眼睛,后知后觉反应慢半拍的庄旭则正在向左侧胡乱伸手,也不知道是想捂妹妹还是弟弟的眼睛。 庄煜的话说到一半,看到这番百年难得一遇的情景,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险些儿笑的岔了气。无忧原本正羞恼着,听庄煜大笑,她定睛一看,不由也笑弯了腰。她家这三个活宝贝真是聪明可爱到家了! 被三个小家伙打断了亲热的庄煜也恼不起来,立刻牵了无忧的手快步来到榻前,庄煜左右一抄,将两个儿子抱到怀中。而无忧则抱起了体重最轻的女儿庄晓。 庄煜狠狠在两个儿子脸上亲了两下,泛青的胡子碴儿扎的两个孩子咯咯直笑。无忧抱着女儿在一旁笑着说道:”五哥,他们两个极为怕痒的!“ 庄煜哈哈一乐,立刻将两个儿子放回榻上,伸出两手的食指起劲儿的咯吱两个儿子,逗的两个小家伙笑的浑身蜷成一团,眼泪都笑出来了。庄煜这才丢开手去逗女儿。 无忧好整以暇的将女儿递给庄煜,庄煜正想如法炮制,不想小丫头却酷酷的开口说道:”宝儿不怕痒,爹爹好臭!“ 庄煜伸出的手立刻停在半空,看着无忧尴尬的说道:”无忧,宝儿她……“ 无忧这才笑着将宝儿抱了过来,笑着嗔道:”五哥,宝儿叫你你也不应着!“ 庄煜这才傻乎乎的”哦“了起来,对上聪慧促狭的妻子和古灵精怪的女儿,庄煜那颗在战场上极为灵光的脑子可就没那么好使了。 笑闹一回,无忧将宝儿放回榻上,让她和两个哥哥一起玩耍,然后和庄煜坐在一处边看着他们边说话儿,无忧见庄煜脸上身上都灰扑扑的好脏,便命人打水想服侍庄煜盥洗一番。可是庄煜却摇头笑道:”不用洗啦!“ 无忧嗔道:”回头大军进城,你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可不行呢!总不能让人家指着大军说,喂,你看那个最脏的就睿郡王爷……“说到这里,无忧撑不住先笑了起来。 庄煜哪里是不想洗,而是不敢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虞大夫配的药酒效果并不好,如今他的脸上灰黑色的痕迹仍在,只是面积略小了点,看上去没有最初那么显眼。庄煜知道这会儿与无忧相聚的时间有限,他可不想浪费这宝贵的相聚时刻。 无忧说着站了起来为庄煜除去冠带拢好头发,还要拿大帕子给庄煜掩上前襟,庄煜忙抓住无忧的手笑道:”无忧,你把我当娘们儿啦,哪里用这样,我自己去洗就是了。“ 说罢,庄煜用青盐擦牙漱口之后,就在跪在地上的丫鬟高高举起的铜盆中撩水泼了泼脸,伸手在丫鬟捧着的香胰盒子里挖了点子香胰在脸上胡乱搓了两把,用清水洗净也就算了。 无忧在一旁看的直皱眉头,什么额际耳根下颌庄煜可都没洗,这也太糊弄了吧。无忧摇了摇头,拿着帕子上前给庄煜擦脸。这一擦便发现庄煜脸上的青黑,无忧立刻惊问道:”五哥,你的脸怎么了,不是说你没有受伤么?“ 庄煜赶紧笑道:”没事没事,无忧你别紧张,不过是被毒物舔了一下,并不要紧的。你知道我是百毒不侵的,等回到京城请石院判配点儿药抹上几天就消了。“ 无忧秀眉蹙起,双眸拢上一层忧色,可她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用帕子蘸了水仔细给庄煜擦拭他没有洗到的地方,然后轻轻理好头发正了冠带,方才低声说道:”真希望天下永远太平,再不要有战事。“庄煜搂住无忧,轻轻点了点头。 相聚的时间过的总的特别的快,庄煜和无忧都觉得他们才刚刚见面,春草便进来回禀,”回王爷王妃,大军已经到了十里之外。“ 无忧轻轻推开庄煜,对他笑着说道:”五哥,快迎上去吧,我带着孩子们在家里等你。“一个”家“字,说的庄煜怀中如同揣了一只暖炉,整个心都暖洋洋的洋溢着温暖的幸福。他亲了亲无忧的额头,低低呓语道:”我很快就回家。“说罢,庄煜用了最大的毅力逼自己放开无忧,转身疾步飞奔出青庐,倘若脚步再慢一慢他就舍不得离开了。 无忧身边蓦的一空,她心里也着实闪的慌。好在三个鬼精鬼灵的小宝贝爬到无忧的身边,抓着无忧的衣袖,一声声的叫着”娘娘……娘娘……“奶声奶气的呼唤立刻让无忧回了神,她回眸看着三个小家伙,温柔的笑道:”旭儿曦儿宝儿,咱们回家等爹爹喽!“ 睿郡王府的下人都是极素训练有素的,片刻功夫便将青庐拆解完毕,将所有的东西装上大车,一行车队进了得胜门,很快便回到了睿郡王府。 隆兴帝果然亲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凯旋而归的大燕铁骑。而严信也果如从前所说,真的让立下擒贼首功的无忌走在了大军的最前面。 第231节 无忌知道这是师傅抬举自己,可他绝对不会妄自尊大,狂傲到目空一切的程度,他原本是骑马的,可是当目光所及能远远看到隆兴帝一行的时候,无忌立刻跳下马快步疾行。看到这一幕,严信真的彻底放心了,他知道自己对无忌的精心栽培得到了最彻底的成功。 隆兴帝到底有了年纪,眼神并不是特别好,他远远看到仿佛有人从马上跳下来步行,便问陆柄道:”那是谁啊?怎么还步行?“因为历来迎接凯旋之师的时候,得胜归来的将士们是可以骑马直至御前再下马的。 陆柄手搭凉棚极目远望,然后立刻躬身回话道:”回皇上,那是季王爷。“ 隆兴帝点头笑道:”对对,无忌擒住敌酋立下首功,原就应该走在头一个。这孩子真是懂事!“ 莫约过了一刻钟,无忌才走到隆兴帝的面前,他并没自己上前行礼,反而是退到了师傅旁边,跟着严信上前给隆兴帝见礼,隆兴帝见无忌如此行事,心中越发喜欢了。 ”严老卿家免礼!“不等严信跪下,深知严信腿脚有伤的隆兴帝立刻上前亲自扶住严信,不让他再跪下去。 严信被隆兴帝拉着,没法子行跪礼,只能向他行了个军礼,隆兴帝拍拍他的手臂,笑道:”严老卿家乃国之干臣,朕有严老卿家,朕之幸,国之幸!“ 严信立刻躬身道:”皇上言重了,老臣惶恐,此番老臣实实的没有出力,实是众将齐心三军用命,托皇上洪福,这才不辱使命。“说罢,严信便向旁边让了让,闪出跪在他身后的庄煜无忌以及诸位将军们。 ”好!好!好!“隆兴帝连说了三个好字,虚抬双手道:”众位将军请起!“ 众将三呼万岁之后方才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动作整齐的如同一个人似的,绝对能体现出严信的治军之严谨。 隆兴帝走上前,摸了摸无忌的头,慈爱的笑道:”真是好孩子!嗯,黑了,瘦了,长高了,也更加英武了,朕的小无忌真的长大了!任安后继有人,朕心甚慰,任安泉下有知,亦必深感安慰!“在隆兴帝的心中,真是一天都没有忘记过他的生死兄弟季之慎! ”谢皇上夸奖,小臣当更加努力尽忠报国!“无忌抬头看着隆兴帝,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充满了坚毅,经过了血与火的淬练,无忌年纪虽然小,可已经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隆兴帝的目光移到儿子庄煜的身上,眼中亦充满了骄傲,只是在看到庄煜脸上那片青黑,隆兴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可也没有在此时多问什么,只是拍拍儿子的肩,笑着说道:”煜儿,你也是好样的!“ 庄煜如今沉稳多了,他中含笑躬身说道:”谢父皇夸奖。“神色中绝无一丝立下卫国大功的得意之情。 隆兴帝一一接见的每位将军,亲自与每一个人说上一两句话,这让那些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机会见到隆兴帝的五品以下的将军们都激动不已。只要能在皇上心中挂了名,日后还怕没有升迁之日么。 检阅过三军,隆兴帝赐凯旋而归的每一位将士一盏庆功御酒,君臣仰头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尽显军人之豪迈。 可就在隆兴帝将酒杯放回托盘中之时,他的身体突然摇晃了几下,陆柄心中一紧,立刻不动声色的贴着隆兴帝,悄悄出手稳住了隆兴帝的身体。 隆兴帝自己太清楚自己的身体,所以当摇晃之时,他已经有意识的向陆柄靠去。将左手悄悄递给陆柄。陆柄会意,临时以指甲刺激隆兴帝的十宣穴,这才真正让隆兴帝缓过这股劲儿。 隆兴帝的摇晃幅度并不很大,可是离他最近的严信庄煜和无忌三人都察觉到了。严信和庄煜都是能沉住气的人,无忌与他们相比到底差了一些就在无忌张口欲叫抬腿欲上前之时,庄煜却先上前一步挡住无忌,对隆兴帝笑道:”父皇,这一盏酒万万不够的,儿臣还等着领宴畅饮一番,求父皇成全。“ 隆兴帝当然明白儿子的意思,一边暗暗靠着陆柄一边笑着缓声说道:”好,朕今日许你大醉,来人,让出道路迎大军入城。“ 皇帝一声令下,文武百官立刻分列两厢,闪出一条五丈宽的官道,严信叫了无忌一声,命他上马在前头先行。无忌带马走过隆兴帝的面前,方才跃身上马入城。 隆兴帝看着儿郎们的矫健的身影,心中真是欣慰极了。庄煜心里不放心父皇,一双眼睛直往陆柄那边看去,陆柄微微闭眼点了点头,庄煜会意,才立刻转身上马入城。 今日,严信特意为无忌准备了一身亮银锁子连环战甲,这身战甲的双肩及胸口处都有掺秘银镔铁打制而成,栩栩如生的三只极威武的虎头,一顶簪红缨亮银虎头形战盔,一双牛皮包银虎头战靴,一领如烈火一般赤霞锦大氅,直把个忠勇郡王季无忌衬的如下凡的金甲战神那般威武气派。 无忌经年练武,身材比同龄人高大许多,看上去象是十六七岁的翩翩美少年,再有这么一身威武至极同时也骚包至极的盔甲一衬,立刻让无忌成为大道两厢茶楼酒肆包房之中的的贵妇小姐们看到眼睛里就拔不出来的那个人! ”来了来了……小姐小姐,您快来看啊,未来姑爷走在最前头啊……“在一处地势极佳,能将行进在大道之上的三军看的极为清楚的茶楼雅间之内,一个头梳双鬟,生着一张圆圆苹果脸的小丫鬟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跳着叫了起来,她的声音都因为极度兴奋而变了调。 身着紫色衣衫,头戴一套五件赤金海棠花样式镶紫玉的姑娘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去,一眼便看到走在最前头,身上的赤霞锦大氅正在风中烈烈翻卷的季无忌。 这姑娘再不是别人,正是与无忌有婚约的毅国公府唯一的小姐魏紫。自从得到大军将要班师回朝的消息,毅国公府世子立刻抢先定下朱雀大街上视线最好的雅间,以供宝贝堂妹看未来的堂妹夫。 ”哼!不看了,关窗子!“魏紫原本满心欢喜的去看无忌,可是却看到从两旁临街的窗子飞出雨点似的各式荷包帕子络子等等女儿家的小物件,全都往无忌飞去。大有将忠勇郡王季无忌埋在这脂粉香腻之中的意思。魏紫魏大小姐明晃晃的吃醋迁怒了。 今儿陪着魏紫前来的是她的亲哥哥魏玄,听到妹妹不高兴的声音,魏玄赶紧走过来笑着说道:”阿紫,这是京城的旧俗,为这个恼了可不值当。你看妹夫也没接,这不正躲着么。“ 魏紫气咻咻的”哼“了一声,可是眼光却不由自主的偷偷向楼下的无忌看去。魏玄抿嘴暗笑,只假做不知,不过却伸手将窗子推的更开些,好让妹妹有更好的视线。 行进在朱雀大街上的无忌此时真是苦恼的不行。可不是只有楼上雅间里丢出来的帕子荷包等物,站在街道两旁的京城百姓比楼上的夫人小姐们可热情奔放多了。 有些姑娘甚至将自己贴身带着的首饰除下来用帕子包好向无忌掷去。也不知是那位姑娘,许是家境很殷实,她竟把耳坠手镯发钗等物全都摘下,包了沉甸甸的好大一包向无忌用力掷去。 无忌在左躲右闪之中忽然听到风声有异,本能的大叫一声”有暗器……“,立刻从闪电背上腾空跃起一脚踢飞那分量十足的小包袱。小包袱掉在街边地上,散开后金光闪闪的好生耀眼,让附近的百姓们立刻哄抢起来。 众多距离金首饰们很远的百姓抢也抢不着,因此只冲着无忌齐齐高喝了一声:”好……“颇有点儿看戏的意思。无忌把百姓丢来的帕子当暗器,这可看傻了行进在后面的庄煜等人,大家一个憋不住,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无忌不露这一手倒也罢了,毕竟朱雀大街再长也有限,催马紧走一阵子也就到头了,可无忌这个没有经验之人又来了这么一招,立刻让掷向他的香包帕子汗巾等物越发多了起来,甚至还有那兴奋的几乎疯狂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都效仿前面那个姑娘,用帕子包上各种各样东西向无忌掷去。 无忌左躲右闪前后阻挡,可架不住百姓们太热情,他身上到底挂了几件香帕络子之类的东西。这可大大惹恼了楼上的魏大小姐。只见魏紫气鼓鼓的将半扇窗子猛的一关,一个人坐在窗前桌旁生闷气了。小嘴儿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魏玄始终站在妹妹身边,见妹妹生气的背着窗子坐下,不由的暗觉好笑,他忙向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命小丫鬟将魏紫今儿特意带来,原本也打算掷无忌的那个绣工极为精细的荷包拿了过来。魏玄掂了掂,觉得这个分量很是称手,便屏住呼吸运足气力,将这只凝结了魏紫不知多少心思的荷包向无忌胸前的虎口掷去。 只见那只荷包直直射入无忌胸前战甲上的虎口之中,无忌陡然一惊,立刻向荷包射来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两排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灿烂的光,那口白牙的主人,正用”小子,你麻烦大了“的眼神戏谑的看过来。无忌认出那人正是魏玄,没由来的头皮一紧,背上窜过一阵寒意…… 魏玄还学着小姑娘的样子向无忌摇动从小丫鬟手中抓过来的手帕,可把那小丫鬟给羞的心头小鹿乱跳,小脸儿红都能比的上无忌的赤霞锦大氅了。却让无忌心头一阵恶寒,他不过是出去打了一场仗,怎么未来舅爷就变成了这个德行?无忌哪里知道,魏玄这会子正彩衣娱妹呢。 无忌立刻伸手将胸前虎口里的东西掏出来,一见是魏紫的针线,他惊喜万分的立刻将荷包塞入怀中小心的藏了起来。此时楼上的魏玄方才收敛了脸上那戏谑的笑容,向无忌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转身坐到妹妹魏紫的对面,以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表起功来。其实刚才魏玄的作派魏紫全都偷眼看到了,这会儿,她心里也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魏大小姐其实还是个很通情达理的大气姑娘。 因见忠勇郡王收下了一个荷包,那些向他扔荷包的人便更加疯狂起来。一时间荷包如雨点一般落下来,不独无忌,就连后面的庄煜和诸位将军都要受些池鱼之殃,不少人都被荷包打中了。 无忌左突又闪一路”拼杀“,终于走完了这并不算很长的朱雀大街。进入通向金殿的官道。这条道路是不允许百姓行走逗留的,所以无忌才有机会长长出了口气,这条路走的可真累啊!比打仗累多了! ”姐夫,你都不帮我!“无忌一停下来就扭头气恼的瞪着庄煜,不高兴的叫了起来。 庄煜却好整以暇的将无忌肩上挂着的一条络子拿下来,笑着说道:”这个怎么帮?谁叫我们无忌英武不凡才貌双全呢,也怨不得百姓们热情!诸位将军,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众将难得有这般起哄的好机会,他们原本就又极爱逗无忌这个军中年纪最小的又真有本事的小将军,于是便立刻齐声应道:”王爷说的极是,凭是谁也比不上我们季王爷英武非凡才貌双全!“ 无忌气昏了头,冲着庄煜和众将大叫道:”你们才才貌双全,你们全家都才貌双全!“ 庄煜心里笑的快爆了,可脸上一点儿也不显,只板着脸假意怒道:”无忌,回头我一定把你这番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你姐姐!“而其他的将军们则个个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难得把季王爷的小孩儿性情逼出来,真是太可乐了! 无忌”啊……“的张圆了嘴巴,竟说不出话来了。他一时图嘴上痛快乱说,怎么就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见无忌有些慌乱,庄煜这才笑来起来,只伸手勾住无忌的脖子将他拽到身边,轻轻巧巧的说道:”无忌,别忘了你也是我们家人啊!“ 无忌到底还小,脸皮没有庄煜厚,又羞又气又急的,立时就红了脸,他毫不客气的一个手捶便捣向庄煜。庄煜身子一侧便避了过去,这样的喂招他们早就习惯了,庄煜可没有这么容易被打到的。 严信见部下们笑闹的有些过了,便走上前笑着给无忌解了围,这番小笑话才算是被掀了过去。只不过小笑话后来在京城以及大燕军界中流传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后来但凡亲近些的亲朋好友看到无忌的儿孙们,都还会和他们开一开这样的玩笑,特别是庄煜这个”无良“姑丈姑爷爷,更是其中最乐此不疲之人。 今日天气晴好,抬头一看端地是晴空万里,而且刚才一直刮着的风也住了。仿佛老天爷都要给奏凯而归的大军一个畅饮庆功的机会。因为这一场极为盛大的庆功宴宴开六百席,设于金殿之前那片极为广阔的广场之上。无风无雨亦无扬尘的晴好天气,可以让大家吃的更加尽兴。 这场盛大的庆功宴足足吃了两个多时辰,君臣这才尽欢而散。虽然隆兴帝特许庄煜放开量吃酒,可是庄煜却没有吃的大醉,只是酒意有些浓重罢了。从镇守鬼方开始到现在,数年的军旅生涯已经让庄煜成为一个极有自制力之人了。 自进城之后,庄煜和无忌还没有去拜见母后,所以同样醉薰薰的庄煜和无忌各由两名小太监扶着往懿坤宫而去。而懿坤宫中的皇后已经翘首盼望多时了。 ”回禀娘娘,睿王爷和季王爷正往懿坤宫来了,两位王爷都吃了不少的酒。“被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飞跑回来禀报。 皇后闻言立刻扭头说道:”孟雪,酽酽的醒酒汤可备下了?那两个实心眼儿的孩子一定被灌惨了!“孟雪笑着回道:”娘娘放心,婢子早就备下了,还备了最好的醒酒石。凭两位王爷吃的再醉也能很快醒酒的。“ 说话的工夫庄煜和无忌便到了,小黄门禀报之后,皇后便亲自迎了出去,此时的她并不是一国之后,而是一个热切盼望儿子外甥归来的母亲和姨妈。 ”儿子给母后磕头……“庄煜一看到母后亲自迎了出来,立刻甩开扶着自己的两个小太监,有些踉跄的快走几步迎着皇后扑通一声跪下,梆梆梆的磕起头来。要知道这儿可是宫道,全部以青石条砖漫地,又没铺着地毯什么的,可是硬的紧,而庄煜这头磕的又实诚,每个头都梆梆的响极了,磕的皇后那叫一个心疼,赶紧上前去扶儿子,生怕磕疼了她的儿子。 庄煜一跪下,无忌也跟着跪下了,也梆梆的不停磕头,边磕边叫道:”儿子给娘磕头……“酒意比庄煜浓重许多的无忌此时神智其实已经有点儿模糊了。 无忌这一声”儿子给娘磕头……“传到皇后的耳中,皇后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她连庄煜都不顾了,只扑上前一把抱住无忌,”儿啊肉啊……“的放声大哭起来。小醉猫一般的无忌也立刻抱着皇后的腰,放声哭叫道:”娘……儿子想您……您怎么才来看儿子啊……“ 皇后和无忌相拥大哭,悲伤之情让在场之人听了无不掩面泪下,就连还有几分清醒,素来是铁汉子的庄煜都红了眼圈儿。 ”母后,煜儿,无忌,这是……“匆匆赶来的大公主庄灵一进门就看到她的母后抱着表弟放声大哭,而弟弟庄煜也眼圈红红的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怎么却都哭了?难不成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 等走到近前,庄灵见无忌死死抱着皇后的腰,听到他一口一个”娘亲……“的叫着,庄灵这才明白了。她紧紧抿着嘴,极力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下来,庄灵只能用饱含哭意的声音说道:”母后,无忌,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不哭,不哭……“ 庄灵一个人不能同时拉起皇后和无忌,只得冲着旁边的人叱道:”你们都是木头么,还不快来将皇后娘娘和季王爷扶起来!“ 那些抹眼泪的宫人们这才赶紧擦干眼泪跑上前搀扶,好歹算是将皇后和无忌扶了起来。皇后犹自紧紧抓着无忌的手,口中不停的哭着叫道:”我苦命的儿啊……“ 好容易将皇后无忌安抚下来,孟雪送上醒酒汤和醒酒石,服侍着庄煜和无忌用了,莫约过了一刻钟,这两人才清醒了一些。可以细细的回禀皇后的问话。莫约说了半个时辰,庄煜看到殿外暮色渐起,便开始有些个坐立不安,他知道无忧和三个孩子正在家里等着自己,归心已经似箭。 皇后从来都是极为善解人意之人,她的养的儿子她自然极为了解。见庄煜不自在了便立刻笑着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来人,送睿郡王和忠勇郡王出宫。“ 无忌自打刚才抱着皇后哭着叫娘之后,脸就一直通红通红的,到这会儿都没消下去,他都不敢抬头见人了。自己居然哭的成那样儿,真是丢死人了,无忌面子上且挂不住呢。 因此皇后一说让他们出宫,无忌立刻低着头跪安,然后再低着头起身,低着头退出了懿坤宫,无忌一直低着头走路,哪里还敢用眼睛看人,以至于撞上拐角冲出来的人他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无忌走到拐弯处,冷不丁与一个人撞了满怀,然后便传出了一声娇呼:”哎哟……“ 两旁提着灯笼照亮小太监赶紧跑过来,原本这回廊上就有灯笼,回廊又不是很宽敞他们才在廊下提灯笼,不想就出这岔子,掌灯的小太监们吓的脸都青了。 无忌一见自己撞了人,忙后退两步抬头看过去,只见回廊角落里有个身着粉绿贡缎轻薄宫装,看上去象是贵族小姐打扮的姑娘正紧皱着眉头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那姑娘的身边围着好几个宫女嬷嬷,在宫中能有这样的配置,想来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庄煜原本走在后头,无忌这一停下来,他三两步便赶上前查看。庄煜只抬眼一看,眉间便飞快闪过一抹不悦之色,他立刻将无忌往自己身后一推,然后大声说道:”呀,竟是明华堂妹,本王没注意撞了你,可摔伤了不曾?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服侍的,还不快将郡主扶起来。“ 这明华郡主是庄煜的堂叔,早就过世了的恪郡王的遗腹女儿庄婕。恪郡王十九岁上突然得了伤寒暴亡,只有一个遗腹女儿,并没有儿子。皇上可怜他的夭亡,便封庄婕封为明华郡主,她今年已经十二岁了。 就因为明华郡主是遗腹子身世堪怜,恪王妃又守节至此,所以大家对恪王妃和明华郡主也格外宽容,不想却慢慢养成了庄婕那予取予求的性子。庄煜心中深知这一点,他生怕给无忌招来麻烦,所以才抢上前将撞人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在宫中住了多年,庄煜对于种种使心眼下绊子的伎俩心里很是清楚,他可不敢让无忌承受被算计的危险。 明华郡主庄婕惊呆了,她愕然的看着庄煜,半晌才说出一句:”五哥,不是你撞我的啊,分明是……“ 庄煜绝不会给庄婕机会指认无忌,便立刻笑着说道:”明华堂妹只顾着低头,本王走的又急,不想就撞了你,要不要紧?可否要传太医?“在宫中生活了那么久,要是这一点子小手段都应付不了,庄煜也活不到现在了。 庄婕其实并没有跌的多重,传了太医对她反而没有好处,所以她只能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身边的宫女嬷嬷们,希望她们能出来反驳睿郡王庄煜,指认撞倒自己之人是那忠勇郡王季无忌。可那些宫女嬷嬷太监都是下人,给她们一万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反驳王爷的话,于是个个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地面什么的,仿佛那里突然长出奇异的花儿一般。 庄煜淡淡一笑,缓声说道:”既然堂妹并不曾受伤,本王还有急事就先出宫回府了,明日必叫你堂嫂专门来看你的。“说罢,庄煜便拉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无忌快步从明华郡主的面前走了过去。 明华郡主张口欲叫,却不知道该喊叫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堂兄睿郡王拉着忠勇郡王消失在视线之中。她精心设计许久的局就这么被破了,明华郡主心里清楚,再想有下一次机会,怕是要比登天还难了。 极不甘心的明华郡主狠狠瞪着跟着她的宫女嬷嬷,愤怒的大叫一声:”蠢货,你们都是哑巴么,连句话都不会说了,本郡主要你们还有什么用!“说罢,明华郡主狠狠拧住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宫女的手臂,然后死死一转,疼的那名宫女脸色煞白,身体都颤抖起来,明华郡主这才松开手转身飞奔而去。 这个小插曲在发生之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被报到了皇后面前,皇后闻言心中大怒。看来她这些年的确对恪王妃和明华郡主太宽容了,以至于纵的她们都忘了本份,肖想些不该肖想的东西。 明华郡主今年十二岁,也到了开始相看人家的年纪,可着京城细细找一找,的确没有比忠勇郡王季无忌这样四角俱全的合适人选。可是这相看之事是双方的,那明华郡主骄横刁蛮霸道是在整个京城都极有名的,从一开始不论是帝后还是庄煜无忧都没有将明华郡主做为备选之一。若真为无忌娶了明华郡主,无忌这一辈子都别想安宁了。 ”常嬷嬷,明日一早就去玉花阁传本宫口喻,着明华郡主立刻出宫,收回其入宫腰牌,无喻不得入宫。“皇后沉着脸冷声吩咐一句,常嬷嬷立刻应声称是,她是低着头的,脸上浮出一丝早该如此的笑容。跋扈的明华郡主从来不把宫中的内监宫女嬷嬷当人看,早就已经犯了众怒,不过是所有宫人见帝后都纵着明华郡主,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愤愤然回到玉花阁的明华郡主越想心中越气,可她再气也不敢砸任何一件东西,因为皇后治理宫务很是严明,宫中的各处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是记录在案的,便是一只茶盏砸碎了,内府也要细细追察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如何打碎的,若是因为泄愤,那可就不是赔偿这么简单了,当事人是要受罚的。所以明华郡主只能拿身边的贴身宫女撒气。 但见明华郡主拿着一根很细的绣花针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身上飞快狠狠的扎着,落针都在那些私密之处,就算是立刻验伤都极不容易验出来。只看明华郡主那极为熟稔的动作和狰狞到变形的脸,就能知道这事她常做,是个行家里手。 那小宫女疼的脸都变了形,惨白到几近透明,泪水和汗水将她的头发粘成一团糊在脸上,浑身颤抖的如筛糠一般,却因为口中被堵了帕子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看上去可怜的令铁石心肠之人都不能不为之动容。可明华郡主却是例外,她看到小宫女如此痛苦,脸上却显出扭曲的畅快笑容。 而此时在明华郡主身边只有一个长脸高孤拐细眼睛的教养嬷嬷,她笑的甚至比明华郡主还快意,那是一种隐隐透着复仇快意的笑容。 明华郡主正疯狂的扎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一个声音响起:”回禀郡主,懿坤宫的常嬷嬷来了!“ 明华郡主面色一僵,立刻将针丢到一旁,低声道:”万嬷嬷,快把滴翠拖下去藏起来。她也知道常嬷嬷是皇后身边头一等有脸面的嬷嬷,是万万不可以让她发现自己用私刑的秘密。 万嬷嬷低低应了一声,立刻将瘫在地上的滴翠扯起来拖走藏好,免得被常嬷嬷看出什么端倪。说到底,明华郡主心里也不是不知道害怕的。 万嬷嬷飞快将滴翠藏好,然后将地上的痕迹打扫干净,看她那麻利的,显然这种善后之事她是做熟了的。收拾停当之后,万嬷嬷赶紧跟着明华郡主出去迎接常嬷嬷。 常嬷嬷一行人刚走进院门,就看到明华郡主微笑着站在门口,她身边的万嬷嬷已经快步迎了下来。笑的一张老脸皱的如同菊花一般,大声招道:“常嬷嬷您来了,快请快请……” 常嬷嬷淡淡一笑,不疾不徐的说道:“皇后娘娘口喻……” 明华郡主和万嬷嬷一愣,她们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片刻之后,明华郡主赶紧快步走下来,在常嬷嬷面前跪下,强自镇定的说道:“明华接旨。” “皇后娘娘口喻,着收回明华郡主入宫腰牌,明日一早即刻出宫,无喻,不得入宫。”常嬷嬷面无表情,用平静的声音的宣了皇后娘娘的口喻,听到明华郡主耳中却如惊雷一般,她腾的站了起来,冲着常嬷嬷尖声大叫道:“为什么?” 常嬷嬷面色一沉,冷声道:“放肆!皇后娘娘的口喻,郡主也敢质问!还不立刻接旨谢恩!” 万嬷嬷忙上前一步对常嬷嬷陪笑道:“嬷嬷不要生气,我们郡主只是太震惊了,郡主正给皇后娘娘绣了一副额帕,就快做完了,郡主还打算今晚熬夜做出来,明儿一早请安之时献给皇后娘娘呢。” 常嬷嬷淡淡道:“郡主有心了,不过这是娘娘的口喻,老奴只是奉旨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还望郡主不要为难老奴,请将腰牌交给老奴,也好让老奴回去复旨,明儿一早自有人来送郡主出宫。” 第232节 明华郡主冲到常嬷嬷面前,尖声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去见皇后娘娘!” 常嬷嬷沉声说道:“皇后娘娘已经安置,郡主请自重。”然后便向万嬷嬷,沉沉说道:“万嬷嬷,把腰牌取来,也好不打扰郡主休息。” “不许去拿!”明华郡主大喝一声,吓的万嬷嬷刚抬起的脚立刻放了下来。常嬷嬷见状眉头微皱,不悦的说道:“郡主请自重,千万莫失了体面。” 明华郡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囔道:“你们欺负我是没爹的孩子,我要找皇帝伯伯……” 常嬷嬷并不理会明华郡主的哭闹,只是沉声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去将郡主的腰牌收回来。”两个小太监大声应了,抬脚便向明华郡主的屋子走去。 万嬷嬷一看这可不好,立刻上前说道:“嬷嬷别生气,我这就去拿。”说罢,万嬷嬷便飞快走回屋子,明华郡主居然也不再阻止万嬷嬷了,毕竟那屋子里还藏着不能让常嬷嬷等人发现的,刚刚受过私刑的滴翠。明华郡主也知道那是绝对不能让人发现的。 万嬷嬷很快拿着腰牌出来,在明华郡主极度不甘心的眼神下将之交给常嬷嬷,常嬷嬷收好腰牌立刻转身离去,连一刻也不多留。 常嬷嬷走后,明华郡主立刻哭倒在万嬷嬷的怀中,哭着叫道:“怎么办,怎么办……” 万嬷嬷轻轻拍着怀中的明华郡主,眼睛里闪过一抹快意之色,口中却柔声说道:“好郡主不哭,明儿出宫回府见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一定有办法的。” 果然这句话极有用,明华郡主真的不哭了,恨恨咬牙说道:“对,娘亲一定有办法!” 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后宫中又发生了这样一场小风波的庄煜和无忌此时正与无忧和三个孩子在一起尽享团聚之乐。无忧虽然嗔怪弟弟喝的象只小醉猫,可心疼欢喜之情却已经溢于言表,拉着无忌的手就一直没有松开过。这可让庄煜心中没少冒酸水,只是没法子说出来罢了。庄煜暗咬后槽牙,在心中反复想着等回了房,看他怎么“收拾”无忧! “咳咳……无忧,这时候也不早了,孩子们也该睡了,无忌今儿累的也不轻,让他回去休息吧,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一颗心在老醋坛子里浸了许久的庄煜实在是忍不住了,假意干咳两声说了起来。 无忧还没开口,无忌便先囔道:“姐夫我不累,我还有好多话要和姐姐说呢,你要累了就先去睡吧!” 庄煜的脸都要青了,却也只能干干的笑道:“无忌,你吃了那么多酒,怎么会不累,再说你姐姐忙活了一天,她必也累了。” 无忌哪里能猜到庄煜那不可明言的小心思,还以为姐夫只是单纯的问累不累的问题,便歪头看着无忧问道:“姐姐,你累了么?” 无忧再明白庄煜的心思不过了,她飞快瞟了庄煜一眼,眼中有一抹戏谑的笑意,看的庄煜纵是面皮再厚都有些不自在的微红了脸,却还在向无忧眨眼睛使眼色。 无忧心知肚明,却促狭的故意对无忌笑着说道:“姐姐不累,看到你全须全影儿的回来了,姐姐比什么都高兴,这一高兴啊,怎么都不会累了。” 庄煜的脸立刻拉长了,看着无忧无忌相握的手,也越发的刺眼。他终于忍不住了,腾的站起来一把将无忌扯开,粗声粗气的说道:“你们不累我可累坏了,无忌,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回去安置吧。”说着,庄煜将无忌推出了房门,然后嘭的一声将房门关了起来。 无忧和无忌都没有想到庄煜竟然会来这么一招,无忧羞恼的瞪了庄煜一眼,却因为孩子们还在而什么话都没有说。被关在门外的无忌正要拍门,却被自小服侍他的白虹拦了下来。 “小王爷,王爷也很久没见王妃了,她们也有话儿要说啊,时候真的不早了,这都亥正一刻了,您也快回房休息吧,日子还长着呢,这会儿您跟王爷争什么。”白虹压低声音说了起来。 “啊……”无忌闻言抓了抓头,他细想一想,好象自从与姐夫一起回府之后,姐姐还真是只顾着他而忽略了姐夫,这样好象真的不太好。无忌看了看紧闭房门,再扭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果然弯钩一般的月牙儿都已经偏西了,时辰的确不早了,他便点点头转身走了。 庄煜听到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别说,他真有点儿担心无忌不管不顾的闹起来。若无忌真的闹起来,难道他这个做姐夫的还能不让着小舅子? 庄煜重新开门命丫鬟们进来将三个已经渴睡的狂点头的孩子抱走,然后立刻关上房门紧紧抱住无忧便疯狂的亲吻起来,无忧原本还想嗔怪庄煜几句的,只是很快便沉溺于庄煜极度热情的拥吻之中,什么都忘记说了。 是夜,芙蓉帐暖苦短,庄煜与无忧几乎一夜未眠……庄煜果然如他先前所想,狠狠的“收拾”了无忧整整一夜。 次日无忌起床之后走出卧室,见外头的桌上已经摆上丰盛的早餐,他不由皱眉问道:“怎么单独摆饭?”在无忌看来,他是应该和姐姐一起吃的。 今儿服侍无忌的人是脑子最够用的含光,他立刻回道:“回王爷,刚才春竹将早餐送来,小的就摆上了。” 无忌皱了皱眉头,满脸不高兴的坐了下来,随便捏起一只四喜燕饺放入口中,只咬了一口,无忌就越发不高兴了,闷哼了一声:“不是姐姐做的。”无忌自小吃着无忧亲手做的饭菜长大,口中早就有了试金石,是不是无忧亲手做的,他咬一口就能尝的出来。 含光虽然心里能猜出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哪里敢说啊,只能站在一旁低头不语,可转念一想,不说话也不行啊,不能让王爷生气。他便又开口说道:“王爷,小的私心以为,大姑奶奶为了迎接大姑爷和您回府,必定劳累极了,见到大姑爷和您,这心才算踏实下来,才能有心思多歇一会儿,您说是不?” 无忌想了想,才点点头道:“说的有理,罢了,就吃这样,再怎么着也比军中的东西好吃百倍,去,给本王盛碗粥,本王还真的饿了。” 含光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盛了满满一碗肉骨头粥放到无忌的面前。虽然这些饭菜并不是无忧亲手做的,可也都是无忌平素最爱吃的菜色,所以无忌还是吃的很香甜。不大一会儿便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一餐早饭。 用罢早饭,含光生怕他家王爷又想去找大姑奶奶,便赶紧对无忌说道:“王爷,您要不要回府看看?大家可都眼巴巴盼着您呢。” 无忌想了想方才点头道:“好,这就走。”主仆二人出了院子,从两府间的夹道很快便回到了忠勇郡王府,迎接王爷回府,忠勇郡王府里自有一番热闹,自不细表。 再说睿郡王府之中,已经日上三杆了,无忧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庄煜一脸猫儿才偷吃完大鱼的魇足表情。无忧刚想动动身子,却发觉身体象是被大石碾子碾过一般,从骨头到肉甚至连皮肤都疼的不行。特别腰部,无忧觉得腰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不能动弹。 无忧只能气恼的狠狠瞪了庄煜一眼,正想开口嗔怪他,不想一张口却觉得嗓子又干又痛,声音也沙哑的不行。 庄煜伸手从床头的小几案上拿过一只粉青六曲小茶盏,伸臂将无忧揽到怀中,得意的笑道:“无忧,你昨儿叫的厉害,嗓子一定不舒服,快喝些荷花蜜润一润……” 庄煜这么一说,昨夜那极度颠狂的情景立刻涌入无忧的脑海之中,无忧羞的更个身体都变成了最为诱人的娇红色,只想立刻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再不要见人了,真真是羞死她了! 而庄煜看到无忧还露在外面的娇红颈项和一痕雪脯,眸色立刻变的极为深沉,眼神炽热的几乎要将无忧融化成一滩春水。无忧气恼的叫了一句:“不许看……”便猛的将锦被扯起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连一丝儿缝都不留的。 就是扯被子的这一下,无忧牵动了身上极为酸疼的肌肉,不由闷闷的哼了一声,这声轻哼听在庄煜的耳中,无异于冲锋号角,他立刻赖皮赖脸的硬钻入被中,又缠上了无忧。 无忧受惊不轻,赶紧往外推庄煜,边推边叫道:“别过来,我身上都疼死了……” 无忧的话分明是对庄煜最高的褒奖,他志得意满的将忧抱入怀中,大手按上无忧的后背,轻轻按揉起来……无忧刚觉得舒服一些,便又被大色狼庄煜给吃了。最后,这一整天无忧都没能下床,连吃食都是丫鬟们送到房间里,由庄煜喂昏昏沉沉的无忧吃下去的。事后,恼羞至极的无忧也用自己的手段狠狠“收拾”了庄煜,那甜蜜的“酷刑”对庄煜来说是享受还是受刑,可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反正在好长一段时间里,睿郡王府的下人们总是能看到他们的王爷完全不在乎形象,象条缠人的巴儿狗似的缠着王妃。得亏睿郡王府的下人口风都极紧,这点子逸事才没有传的街知巷闻。 大军还朝之后,隆兴帝一直没有提审以哈赤丹为首的俘虏们。只是将他们严密的押起来,除了最可靠的心腹之外,再没有什么人能知道这关押之处。这一关,就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太子见父皇迟迟不提审问俘虏以及谋反诸人之事,一日便问了起来:“父皇,不知何时提审一干人犯?” 隆兴帝笑笑道:“不急不急,等万寿节过了再说。” 太子一愣,还有一个多月才到万寿节,而且隆兴帝已经发了明旨,于万寿节禅位于太子庄耀。难道父皇想把这些人留给自己处置? 看到儿子错愕的眼神,隆兴帝笑了。他站起来松了松筋骨,走下来拍拍太子的肩膀笑道:“耀儿,只加恩不立威是不够的。”这话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太子立刻跪下说道:“谢父皇为儿臣这般费心谋划!儿臣着实惶恐!” 隆兴帝笑着说道:“看你,都是做爹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尽说孩子话,快起来吧,去把折子批了,朕去园子里走一走。” 太子忙道:“父皇,儿臣陪您。” 隆兴帝摆摆手道:“不用。”然后又指着那两个尺多高的折子笑着说道:“那些就够你忙的了。快批吧,要不越积越多。” 太子恭送隆兴帝走出御书房,回头看看那厚厚的折子堆,不免长长叹了口气。其实若他有的选,他真不想当这个太子,也不想做皇帝,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可谁叫他是嫡长子,底下成器的两个弟弟一文一武俱是俊杰,却又都不谙帝王之术,他们只能做辅国的良将良相。“唉,认命吧!”太子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将上前拿了一叠折子回到自己的桌旁坐下,用心的批阅起来。 在万寿节到来之前,无忧有两件大事要操办,第一就是操办杏云县主程灵素的婚事。原本毅国公府想将婚期订在去年年底的,可是不想连番遇上隆兴帝伏龙山遇袭,柔然军大举入侵等事。庄煜和无忌都出征了,所以程灵素便悄悄写信给魏玄,请他将婚期推迟到大军凯旋之后。这样她就能帮着无忧照看睿王府和忠勇郡王府两座王府,多少能为无忧减轻一些负担。同时也能让无忧不必在这段时间里再为她的亲事操劳。 魏玄接信后立刻去向长辈提出等大军还朝之后再举行婚礼。虽然毅国公夫妻和魏玄的娘亲都盼着早些把灵素迎娶回来,可她们都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立刻痛快的答应的魏玄的要求。 毅国公早年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他对战局有自己的看法,便亲自圈定了三个日子,命官媒去向程老太医请期。万寿节前的这个日子,就是毅国公选定的第二个日期。 程太医拿到日子,自是要问问无忧灵素的意思。因那时无忧已经得了庄烛从军中写来的家信,知道若没有意外,大军能在四月之前班师,便建议选第二个日子。程灵素当然没有别的话,羞喜的应了下来。她心里也清楚,魏玄都十八了,自己年纪也已经不小,再不成亲真的说不过去,她也得想想魏玄长辈们的感受。 定下婚期,无忧当然要去宫中回禀的,皇后想起无忧曾经进说过灵素家中的特殊情况,便颁下特旨命杏云县主从睿郡王府出阁。这么做一来能给程灵素做脸提高她的身份,二来也是给程灵素那拎不清的娘亲一个严重警告,让她不敢在灵素出阁之时再闹出什么丢人败兴之事。 接到旨意之后,灵素的娘亲赖氏纵然满心不甘,却也真的不敢闹事,她其实知道公公与丈夫的底限在何处。若真闹的狠了,等灵素大婚之后,她铁定会被休回娘家。这是赖氏死活都不能承受的。 大婚之日很快就到了,这一日,睿郡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全福奶奶是由刑部尚书马大人的大儿媳妇徐氏担当,徐氏父母俱在儿女双全,又是个极灵透之人,五品安人的身份也不低,由她做灵素的全福奶奶再合适不过了。 徐氏为灵素上了头,口中的吉祥话儿一串一串的流出来,惹的围观之人没口子的叫好,羞的灵素不必点胭脂便已经两颊飞霞了。 灵素打扮停当之后,吉时也差不多要到了,此时前来迎亲的魏玄闯过睿郡王府与忠勇郡王府两府联手设下的拦门三闹,踏入了睿郡王府的大门。其实原本魏玄原本没那么容易闯过去的,是亲自出马护送九弟前来接亲的毅国公世子对率众拦门的无忌低低说了一句话,无忌便立刻手下留情放水了,要不然魏玄且别想轻轻松松的过关。后来庄煜笑问当时毅国公世子都说了什么,可无忌却涨红着脸死咬着牙,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架势,庄煜一看便什么都明白了。 就在魏玄已经来到喜楼下之时,楼上突然暴出一声悲切切的号淘大哭,“我的儿啊,我舍不得你呀……”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惊呆了。大燕有些地方是有哭喜的习俗,可京城里并没有。而且就算是哭喜,也没有这么大放悲声的,听那声音哭的倒象是如丧考妣一般。这哪里是送嫁,分明是触霉头来了。 在喜楼之上,放声大哭的不是别人,正是灵素的亲生母亲赖氏。她用帕子捂着脸号哭不休,泪水都顺着帕子滴了下来,不知道哭的有多么伤心。瞧她那架势哪里是哭嫁,分明是在哭灵。 程府女眷们都在喜楼上送嫁,一见赖氏突然号哭,都惊呆了。因为赖氏这大半日都挺安份的,所以她们便也放松了警惕,哪里能想到赖氏临了临了来了这么一手,一时都惊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无忧见状最先醒过神来,立刻断喝道:“程五奶奶欢喜的糊涂了,还不快送她去休息!” 无忧一声令下,赤焰和白虹两个身上有功夫的丫鬟立刻上前在赖氏颈后以手刀用寸劲儿一劈,赖氏一声哭叫没出口便被劈晕了,赤焰白虹两人一左一右架起赖氏将她拖到了厢房之中,两个丫鬟的动作麻利极了,不过是眨眼的工夫,赖氏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让还没反应过来的程府诸位奶奶少奶奶姑奶奶们又惊了一回。 程灵素是蒙着盖头的,所以这一幕她看不见,可是能听到,无忧怕她心里难过,就在两个丫鬟动手的时候便走到程灵素的旁边,执起那双纤纤素手轻声说道:“灵素,妹夫来接你了,一定要和妹夫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什么都别怕,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赶明儿生了大胖小子,可得常带着走舅舅家。” 程灵素本也是聪慧之人,她就算是看不见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还来不及伤心,便已经被无忧这番真心真意的话感动了。她抓住无忧的手,哽咽的说道:“姐姐,我记住了。”虽然程灵素已经正式拜庄煜为义兄,可对着无忧,她还是觉得叫姐姐更为亲近。 程大奶奶这会儿才回神,忙也上前笑着说道:“灵素,看到你嫁的好,我们也都放心了,姑爷人品好,一定会对你好的,你以后的福气大着呢,我们……” 程大奶奶对程灵素说不上多好,可也不坏,如今程灵素身份高嫁的好,她自然要捧着程灵素,日后说不得还有多少事要求这位姑奶奶呢。所以自然要捡好听的说。 程大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楼下传来震天的鼓乐之声遮住了。原来魏玄听到楼上动静不对,便知道是他那让不着四六的丈母娘闹腾上了,于是立刻命人奏起喜乐,将迎亲的声势造起来,也好盖住楼上那不和谐的声音。 在鼓乐声中,紧闭着的房门打开了,庄煜立刻来到门前,朗声笑道:“妹妹,大哥送你出阁。”说完,庄煜便背过身去,还刻意蹲低些方便程灵素伏下身子。 庄煜此举让来迎亲的人都惊呆了,庄煜以皇子王爷之尊,亲自背杏云县主,这得是多大的脸面荣耀啊。要知道等皇上禅位之后,睿郡王妥妥的要被升为睿亲王,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尊荣啊! 程灵素事先并不知道义兄要背自己,她虽然只有一个不成器的亲弟弟,可堂兄还是有几个的,原本她以为背自己出阁的会是堂兄,万万想不到义兄会如此纡尊降贵的给自己做脸面。 “大哥,姐姐……”程灵素哽咽的叫了一声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无忧亲自扶着程灵素,笑着说道:“好妹妹,这是我们心意,快动身吧,可不能误了吉时。” 程灵素轻轻点头,无忧放开手,喜娘立刻上前接手,扶着程灵素稳稳的向外走去。 庄煜背起程灵素,轻轻松松的往外走去,边走,庄煜边笑着嘱咐,“灵素,嫁过去好好过日子,若是魏玄那小子敢欺负你,只管来告诉大哥,大哥一定帮你出气。” 一旁的魏玄听了这话,真真是哭笑不得,他哪里能不知道干大舅爷的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分明给个下马威警告自己。天地良心,他好不容易才娶上个媳妇,捧在手心里疼都疼不够,哪能舍得欺负她呢。 庄煜将灵素送上喜轿,喜娘正要上前为程灵素换上由迎亲奶奶带来的绣鞋,却被魏玄阻止了。他从迎亲奶奶手中接过绣鞋,来到轿前蹲下身子,亲自为程灵素除下脚上鞋子,换上了自家带来的喜鞋,这是京城习俗,讲的是不沾娘家土的意头。 魏玄此举又让所有的人吃了一惊,只有在男方极度重视女方的情况下,新郎才会亲自为女方换喜鞋。 庄煜和无忌看到这种情形,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魏玄有此举动,等于所有人面前许下对程灵素不离不弃的承诺,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程灵素这魏夫人的身份是再不会被动摇了。 庄煜大手一挥,痛快的说道:“起轿!” 在鼓乐大作之中,魏玄终于迎娶了他的新娘,走上了他幸福的生活。 接亲队伍走远了,程大奶奶端了一盆水走到无忧身边,陪笑说道:“王妃,该泼水了。” 无忧看了程大奶奶一眼,浅笑说道:“灵素不是泼出门的水,她永远是我们家的人。”说罢,无忧便转身走了回去。 程在奶奶脸上一阵发烫,端着一盆水不泼不是泼也不是,真真尴尬的紧。她心里也委屈,这都是老例儿,她也没做错什么。怎么王妃突然就甩脸子呢。原本瞧着这位睿王妃总是笑微微的,还以为她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呢,程大奶奶还动起了小心思。不想这睿王妃转眼间怎么就变脸了。 “娘,快把盆放回去吧,姐姐已经出阁了,咱们也该回家了。”一个容貌清秀,神情怯怯的姑娘轻轻拉了拉程大奶奶的衣裳,低低说了一句。 程大奶奶皱眉看了女儿一眼,闷闷的端着盆走了回去,心中愤愤想道:不泼就不泼,干她什么事。 赖氏突然闹腾之事很快传到了灵素之爷程志方的耳中,他羞的都没脸见人了。立刻找到父亲程老太医,要带着儿子程灵枢出京远游避羞。 程老太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缓缓点头无奈的说道:“等灵素回门之后再出去吧。回头就将你媳妇送到城外水净庵,让她好生静静心。” 三日之后,满脸娇羞的程灵素由丈夫魏玄陪伴回门,回的自然还是睿郡王府。看到魏玄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程灵素,而程灵素也时不时给丈夫一抹娇羞满足的笑意,所有人都彻底放心了。特别是程老太医,看着小孙女儿心情异常的激动,他用尽了心思,总算是给小孙女儿谋划到了一生的幸福安乐。 办完了程灵素的婚事,无忧却没有轻松下来。因为接下来她就得为弟弟操持文定之礼了。之前虽然已经交换了信物,到底不是正式的文定之礼,无忧不想让弟弟的人生再有任何一丝丝遗憾,同时也为了表明对未来弟妹魏紫的重视,所以这场文定之礼,无忧一定要办的极为隆重体面。 庄煜这些日子几乎都见不到他媳妇的面了。几乎每一日无忧都在为准备聘礼而忙碌着。人家聘媳妇用的是衣料首饰金银糕饼等物,而无忧准备的则是铺子宅子庄子,一个五十顷的小庄子,一座位于外皇城的五进宅院,四家位于西市最繁华路段的铺子,分别经营着绸缎布匹金银首饰糕饼点心珍玩字画,不能说日进斗金也算得上日进斗银了。 下定那日,京城百姓见王府下定也只是按规矩抬了三十六抬,而且每抬也不是特别的沉,不免有些议论。毕竟忠勇郡王府人口不多,而季王爷立下战功之后,皇家的赏赐可是流水般的涌入王府的。 但是当百姓们听说头四抬聘礼分别是由帝后,太子太子妃,大公主大驸马和睿郡王夫妻送的,而其后六抬分别放的是六张地契房契之后便彻底惊呆了,这份聘礼得是多大的体面多么的厚重。立刻转而惊叹这毅国公府得有多大的福气能嫁的如此之好。似这等的风光体面,可以说连公主都盖过去了。 毅国公府众人看到极为丰厚的聘礼,心中都很满意,这可不是他们爱财,而是象他们这样的人家要的就是脸面,聘礼越丰厚,那就代表婆家越重视自家的女儿。可着毅国公府也就魏紫这一位千金小姐,毅国公府当然觉得她无论怎么被重视都是理所当然的。 毅国公笑的见眉不见眼,站在院中大手一挥豪气的说道:“送回一半,其他全给阿紫做嫁妆,立刻派人再去买好木头,重新打箱子,打七十二抬,都要特别加宽加深加大,再派人去各地采办,凭是什么样的奇珍异宝,只要是不逾制,全都买给来给阿紫做嫁妆。” 毅国公府只有魏紫这个一个女儿,自然人人把她捧在手心里,而且魏紫嫁的好,对毅国公府的好处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所以毅国公一声令下,全府的人都行动起来,特别是魏紫的九个哥哥们,那才叫卯足了劲儿比着拼着给妹妹添嫁妆。反正离大婚的日子还早,他们有的是时间准备。 毅国公府送回一半的聘礼,两府吃了文定酒,这才算办完了无忌的文定之礼。无忧的心事落了地,这才有时间去关注做了好一阵子怨夫的庄煜。 “嗯……什么东西这么香?”正躺在罗汉榻上闷闷不乐的庄煜忽然闻到一股子奇异的香气,勾的他腹内馋虫大作,庄煜立刻跳了起来向外走去。 他刚走了两步,就见无忧亲自端着一只大大的乌铜走金托盘,笑盈盈的走了进来。看的庄煜心头突突直跳,他的小妻子的笑容实在是太甜了,甜的都让他感受到莫名的“危险”。 第233节 庄煜明明见到无忧极为高兴,却拉长脸还摆着架子淡淡道:“今儿有时间了?”无忧一听这话酸的都能倒牙,不由莞尔笑道:“可不是么,总算是忙完了。五哥,你今天早上用的不多,这会儿不饿么?我刚才去做了些吃的,你要不要用一些?” 庄煜其实就算是不饿,闻到那诱人的香气也已经是食指大动了,可他偏要端着,将双手往身后一背,头一仰看着房梁,摆出一副大爷做派粗声道:“还不饿。” 无忧难得见庄煜这样闹别扭的神态,不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庄煜到底没忍住低头看了一眼。无忧便娇嗔道:“哎呀,这盘子怎么这么重,压的我手都软了,也没人来帮帮我……”说着无忧假意歪了歪身子,仿佛真的要端不住那只乌铜走金大托盘一般。 庄煜一听无忧这般娇嗔动人的语调,立刻将闹别扭的心思全都丢到九宵云外,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接过托盘放到桌上,然后抱着无忧扶着她的手臂,紧张的说道:“这么重的东西怎么也不让下人拿,你能有多大的劲儿,手压酸了吧,我给你揉揉……” 无忧就势靠在庄煜身边,用纤柔的手指在庄煜手臂上轻轻划着圈儿,软软的娇嗔道:“五哥,人家还以为你再不理人家了呢。”如此天气已经热了,无忧身上穿了一袭绯色交领软罗春裳,外面罩了浅绯色皱纱,所以她一挨着庄煜,那娇柔的丰盈便让庄煜热血直往脑门冲,眼神都直了。 庄煜本就被无忧素了好些日子,哪里还受的了无忧这般直接挑逗,他忽的将无忧打横抱起,磨着牙叫道:“你就是我的克星!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无忧赶紧伸手环住庄煜的脖颈,惊呼道:“五哥你……”下半截话没有说话,无忧的双唇便被庄煜狠狠压上了…… 一个是饿了许久的色狼,一个是有心补偿的可人儿,金风玉露一相逢,自是胜人间无数。芙蓉帐中娇喘低吼连连,连窗外天边的云彩都为之羞红了脸,映红了半边天空。 云收雨散之后,无忆慵懒的躺在庄煜的怀中,庄煜捉着无忧那并不很安份的小手,犹带抱怨的说道:“无忧,你可不能再这么久不理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无忧哑然失笑,抬眸看着庄煜,很认真的说道:“五哥,你我夫妻一体,你就是我,我怎么会自己不要自己了呢。” 无忧这句话说的极为简单,却也极为深切的刻在庄煜的心上。他握着无忧的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字说道:“我心你心,永不相离。” 夫妻正缱绻着,忽然听到门被拍的啪啪做响,然后便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娘……娘……”庄煜一时听不出来这是那个孩子在叫,可无忧却分辩的极为清楚,她没奈何的坐了起来,推庄煜道:“五哥,快起来,是旭儿。” “旭儿?他怎么会过来?”庄煜立刻皱起眉头愤愤的说了起来。这叫什么事儿,他好不容易和媳妇儿亲热亲热,臭小子就来搅局了。 无忧笑着说道:“旭儿跑的快着呢,就算是不错眼珠子的看着,他都能神出鬼没的溜出来。曦儿和宝儿可比不了他。哦,原来这会子已经到了讲故事的时间了,怪不得旭儿不见我就急着找来了。”无忧看了百宝阁上的珐琅彩自行船大座钟一眼,便笑着解释起来。 庄煜哼了一声,不得不起身穿衣,无忧也赶紧将衣裳穿好,边穿衣服边急急应道:“来了来了……”然后看看庄煜可曾穿戴整齐,便急匆匆去开门了。这让庄煜心中又郁闷了一把,看来想占据无忧心中最重要的地位,他还有的磨呢。 无忧打开门走了出去,果然见大儿子庄旭撅着小嘴,红扑扑的小脸朝外,肉嘟嘟的小屁股撅起来朝着房门,显然是在闹小别扭。无忧不由的笑开了。心中暗想,这才叫父子天性,爷俩儿闹小别扭神情真是像极了! 照顾庄旭的春草气喘吁吁的飞奔而来,见小主子到底打扰了王爷王妃,她赶紧跪下请罪。无忧却笑着命她起来,庄旭的腿脚扎实极了,跑起来飞快,春草看不住他却也正常。 “旭儿不高兴,那今儿就不讲故事了,听故事的时候不开心,再好听的故事都不好听了。”无忧收拾起大儿子再得心应手不过了,只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便立刻让庄旭转过身子扑到无忧的怀中,扯着无忧的衣袖大叫:“要听要听……”哪里还有刚才闹别扭的小模样儿。 无忧将儿子抱起来,点着他的小鼻子笑着问道:“旭儿高不高兴呢?” 小庄旭不知道自己又被娘亲糊弄了,立刻点头如捣蒜般的叫道:“高兴高兴。” 庄煜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头疼起来,他怎么会生了个这么笨的儿子,将来给人卖了怕还得帮人家数钱呢。想到此处,庄煜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刻他感觉到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庄煜走到无忧身边,因为怕累着宝贝媳妇而伸手去抱庄旭,可庄旭却是不依,抱住无忧的颈子不松手,气的庄煜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记,却惹的小家伙咯咯笑起来,他还以为爹爹和自己玩耍。看到大儿子没心没肺至此,庄煜却更加头疼了。 来到孩子们的房间里,庄煜注意到老二庄曦和老三宝儿突然咧开嘴咯咯的笑了,庄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兄妹俩的笑透着古怪呢,好象是阴谋得逞之后得意的笑一般。 将三个孩子拢到身边,无忧开始了每日必行的讲故事时间。庄煜原以为不过是讲故事呗,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他听着听着竟然也入了迷,脸上浮起了同三个孩子一模一样的热切表情。看着一屋子下人憋笑憋的都快疯了。好几个人实在忍不住,都悄悄跑出屋子,到院子的角落里偷偷笑上一回才回来当差。 无忧讲故事的时候时刻留意孩子们的表情,不想一眼看到庄煜那张急切的想知道后续如何的表情,她也撑不住伏到庄煜肩头闷笑起来。在那一瞬间,无忧突然有种明明只生了三个,却养了四个孩子的感觉。 庄煜却没有意识到,还急切的催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无忧忍笑直起身子,摊开手歪头笑道:“今儿这讲就到这里了,后面的,我还没编出来呢,且等下回吧!”说罢,无忧又伏在庄煜身上笑了起来。原来无忧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并不是从书上看来的,而是她自己创作的,每天给孩子讲上一段寓教于乐,让三个孩子于懵懂之时就开始学习道理而不会觉得刻板无趣。 庄煜“啊……”了一声,低头看看三个小家伙,果然见那三张小脸上有着相同的,就知道是这样,今天的故事又听完了的意犹未尽的表情。 讲完故事,此时外面日头将要西沉,无忧便笑着说道:“好了,咱们去外面活动活动吧!”三个孩子这才开心的叫了起来。除了听故事之外,在院子里自由自在的玩耍是他们最爱的活动之一。 庄煜和无忧看着三个孩子在院中尽情玩耍,院中的一切危险都被事先清除了,所以凭三个怎么顽皮都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他们可以最大程度的释放自己的天性。无论他们怎么淘气,无忧始终都没有一句责备之言,只是满怀爱怜的看着,在孩子们跑过来的时候,无忧便会蹲下来看着孩子们的眼睛,为他们拭去红扑扑小脸上的汗珠儿。 庄煜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孩子们为什么看上去比别人家的孩子都健康壮实,就连先天不足的宝儿如今看上去也健康多了。他心中深为感动,轻轻握着无忧的手,庄煜低声说道:“无忧,辛苦你了!” 无忧回眸看着庄煜,温柔的笑道:“五哥,我甘之如饴。”夫妻二人相视而笑,温馨之情油然而生。 只是这样的温馨没有保持太久,突然,庄煜一拍额头猛的大叫一声:“无忧,你做的美食!”原来刚才庄煜的肚兄提了点儿小意见,他才觉得自己饿了,这一饿,便想起了无忧方才做的美食。刚才只顾着吃无忧这道“大餐”,那些美食庄煜可是一口没吃呢。 无忧扑哧一笑,轻嗔道:“这会儿才想起来?早都凉了呢,回头我给你重做。” 庄煜忙说道:“不用不用,你太辛苦了,回头热热吃就行了。” 无忧白了庄煜一眼,嗔道:“让你吃翻热的菜,我成什么人了,你在这里陪着孩子们,我现在就去做。” 庄煜硬是拉住无忧,笑着说道:“无忧别走,等孩子们玩累了,我陪你一起去。” 无忧含笑点头,夫妻两人看着玩的极欢实的三个孩子,胸中盈满了现世安宁岁月静好的心情。 日子就在睿郡王府的幸福之中缓缓流淌,不觉已近万寿节。今年的万寿节虽然不是隆兴帝的整寿,可是办的却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隆重。因为今年不只办万寿节,还要举行禅位大典,这两桩庆典一起办,可是把内府和礼部的人给忙翻了。 做为兼领礼部的敏郡王庄炽,可怜他已经连一个月没睡过囫囵觉了,天天三更未眠五更已起,最多也只睡上一个更次。好好一个俊秀无俦翩翩少年累的连形象都不顾了,但凡有一丝儿空闲,庄炽随便往那个角落里一靠,就算是站着都能立刻酣然入睡。 帝后僖贵妃看到庄炽脸上那大大的两团黑眼圈,可都心疼的不轻,可是却又不能让别人去办这件事。因为庄炽才学卓然,可着大燕竟找不出一人能比他更通晓典籍规制,连礼部那些一生浸淫在礼制之中的元老们对于年轻的敏郡王,都不得不发自肺腑的挑起大拇指道一声:“了不起!” 庄炽累成这样,心疼的人不独帝皇僖妃她们,还有一家人也在心疼着。那就是庄炽的岳家,刑部尚书马大人一家。 马大人每每见到未来女婿累成那个样子,便心疼的不行,赶紧让夫人做了些她最拿手的,特别提神醒脑的小菜给庄炽送去,还特特传授了自己熬夜审案之时的心得体会与小秘诀,让庄炽感动极了! 马大人临走的时候,突然有些个不自在的从怀中拿出一个极为精致的荷包递给庄炽,粗声说道:“王爷随身带着,这里放了最醒神的香草。”庄炽低头一看,见荷包上绣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劲竹。而且那样的针线,分明是未婚妻马佳媛的亲手所做。庄炽立刻兴奋精神的不能再精神了。赶紧伸出双手将荷包接过来,小心的藏到怀中。 马大人许是因为不得不给女儿和未来女婿传递东西而不自在,庄炽一接了荷包,他立刻挥手粗声说道:“走了……”然后便以近乎落慌而逃的样子疾步走开。 庄炽将手按在荷包外的衣服上,看着马大人走远的身影,深深的躬身行了一礼。来自岳父一家的关爱,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终于到了万寿节。万寿节的正日子自然是万方朝贺百官拜寿。隆兴帝头戴十二旒平天冠,身着明黄缂丝十二章福寿如意衮服,腰系十七版极品羊脂白玉带,玉版上雕刻着隆兴帝最喜欢的春水秋山图同。足登玄地绣金云头靴。冠冕玉带和靴子倒也罢了,都是内府按规制敬上的。倒是那件明黄缂丝十二章福寿如意衮服极其的讲究,因为那上头的刺绣是无忧自嫁给庄煜之后就开始绣的双面绣。 整件衮服以真金银线和拈了孔雀羽毛的翠羽线精绣而成,通身绣三百六十五个不同字体的“寿”字,三百六十五只蝙蝠,三百六十五个如意纹,寓福寿年年福寿万代之意,当真富丽堂皇精美华贵的令人不敢直视。这身冠冕衮服将隆兴帝衬托的无比威严高贵,帝王霸气尽显无余。 隆兴帝微笑的看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万方来使与文武百官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自豪之情自隆兴帝心中油然而生。他殚精竭虑一生,终于创下了这一番不世功业,能有什么两比这个让他更自豪的! 抬起双手虚扶,隆兴帝朗声道:“诸方使节与诸爱卿免礼平身……” 众人起身之后,隆兴帝先当亲口宣布了禅位诏书,然后才开宴共庆。此次宴开千席,其繁胜之景足以让每一个参与者铭记永生。 寿宴已毕,诸方使臣与文武百官依次退下,隆兴帝坐在御座之上,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对侍立在身边的太子笑着说道:“太子,朕的天下到此为止,以后就看你的了。”太子忙跪下称是,表示一定会在守住祖宗基业的基础上努力将之发扬光大。 隆兴帝自是满意极了,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便起身回宫,今日之后,他总算是能将身上这千钧重担卸下来,与皇后过几年清闲日子了。当年新婚之时他对妻子的承诺,总算是有了兑现的时间。 隆兴帝直接与皇后一起回了懿坤宫,皇后先服侍他宽了衣裳,换上一袭皇后亲手缝制的交领宽袖常服,隆兴帝动了动身子,舒服的笑道:“阿蘅,还是你做的衣裳穿着最舒服。” 皇后含笑为隆兴帝整好衣裳,扶着他的手臂笑道:“皇上,您先歇一会儿,妾身去去就回。” 隆兴帝笑问道:“你去哪里?” 皇后却卖了个关子,只笑着说道:“等下您就知道啦。” 隆兴笑着挥了挥手,让皇后去了,他则自去榻上小憩,许是卸下重任之后隆兴帝整个人都轻松了,他竟很快在榻上睡沉了。 当皇后亲手端着一碗清香四溢的寿面走进来之时,看到的是她劳累大半生的丈夫安静的躺在暗八仙紫檀罗汉榻上睡的香甜极了。 皇后立刻放轻了脚步,将手中的寿面轻轻坐在桌上,悄悄的坐在隆兴帝身边,用手中的团扇为熟睡的隆兴帝送去阵阵清风。 隆兴帝这一睡便睡了大半个时辰,当他醒来之时,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相守一生的发妻坐在自己的身边,脸上尽是恬淡悠然的浅笑。隆兴帝伸手握住皇后的手,夫妻相视一笑,多少情默契尽在此中。 “真香,是什么?”隆兴帝闻到淡淡的清香,便笑着问了起来。皇后扭头看看桌上已经冷却的寿面,笑着说道:“给您做一碗长寿面,已经凉了,您再歇会儿,妾身重新做一碗。” 隆兴帝微笑起身,走到桌旁拿起象牙箸挑起淡绿色的长寿面,笑着说道:“不打紧,朕正想吃点儿凉的。”因这面是皇后用新茶兑了少许青艾汁调的面,出锅之后又用净水过了一遍,所以面都放凉了也没有沱,反而越发筋道了。 皇后走过来笑道:“那妾身去配了菜码拌一拌。” 隆兴帝笑着点了点头,不忘缀上一句:“象当年那碗一样。” 皇后垂眸微笑轻轻点了点头,端着面走开了。隆兴帝坐在桌旁遥想当年,嘴角噙起了回味的笑意,回味着那段他人生中最艰苦,却也是最快乐的时光。 不等隆兴帝追忆完过去,皇后已经端着拌好的面回来了,隆兴帝伸手接了过来,将寿面大口大口的送入口中,虽然距离当年已经过去近三十年了,可这味道却同当年的一模一样,让隆兴帝在吃面的同时心中不胜唏嘘。 用罢了长寿面,隆兴帝漱了口,又静坐了片刻,才与皇后一起缓步走出房门,边散步边聊天儿,享受着放下重担之后的悠闲时光。 隆兴帝可是悠闲了,他将所有的担子全丢给太子,太子从此便得过上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的悲惨生活。好吧,御膳其实也没那么难吃,可是那大一桌子制式菜肴摆好之后,再好吃的东西也会因为放的时间太长而失去味道。而且还有那么烦琐的种种仪规,只要想一想往后的日子,太子便忍不住朝着太子妃长长叹了口气。 太子妃与太子做了多年夫妻,两人的感情又很好,她自然能明白太子的心情。她只能笑着看向丈夫,温柔的执起丈夫的手,轻笑说道:“爷,父皇将重任交托给您,您只能接着好好干,将来若真的是腻了,大不了也学父皇呗,横竖已经有了先例,凭谁也不能说什么。”这也就是太子妃与太子感情好,要不然她再不能对太子说出这样一番话。 太子伸手将太子妃揽入怀中,郁郁的点了点头,闷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次日便是太子的继位大典,想起十皇弟庄炽送来的那厚厚一叠足有一尺多高的礼仪规程条陈,太子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甚至常常咬牙切齿的想着,登基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免去庄炽兼领礼部的差使,除了礼部和兵部,其他随便哪一部交给庄炽都行,就是绝不能叫庄炽再负责礼部了,他整理出的礼仪规制绝对能把圣人折磨成疯子。 看着太子望着桌上厚厚一沓条陈,太子妃不太厚道的抿嘴笑了。太子见了气不打一处来,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心态,太子没好气的说道:“你也别乐的太早,我可听十弟说了,封后大典的仪规不比我这个少。” 太子妃没奈何的笑了笑,低声抱怨道:“殿上,您道妾身不知道啊。十弟早把条陈呈与母后,母后早就给妾身了,您没瞧着妾身这些日子加紧锻炼身体么,若没好样的体力,妾身都不一定能撑下来呢。” 太子一听这话立刻觉得心情好多了,拉太子妃坐下低声说道:“十弟如今还没大婚呢,我们且有收拾他的机会。”太子妃瞧着太子那难得一见的孩子气,只笑着连连点头,夫妻两个象是达成什么重大一致似的,相视而笑起来。 因为登基之前是要斋戒的,所以太子与太子妃只是说笑了一阵,便自各安歇。凌晨时分,太子被近侍唤醒,在三次沐浴更衣之后,才由典仪官引领着独自去祭太庙,向列祖列宗禀告继位之事。祭庙过后再去祭祀天地,然后才回到东宫,换上玄色十二章纹衮服,却没有戴上象征天子威仪身份的冠冕。 换好衣裳的太子前往懿坤宫迎奉父皇,隆兴帝与皇后看着身着玄色十二章纹衮服,已经初步流露出帝王威仪的太子,都欣慰的点头笑了,看到儿子长大成人承继祖业,帝后二人真是既欢喜又心酸,这一路走过来,真的不容易啊! “好,好!”隆兴帝连说两个好,上前向太子伸出手,太子举双手托着隆兴帝的手臂,扶他升舆前往金殿。皇后看着丈夫儿子缓步走远,笑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文武百官以及诸方来使都已经候在午门之外,听到静道鞭声响起,所有人立刻整齐化一的跪了下去,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窥礼。之前漠南与东南的两场大捷已经让大燕威扬四海,四夷莫不臣服。 太子扶着隆兴帝,从御道缓步前行至金丝楠木九龙宝座,隆兴帝缓缓坐下,太子则侍立于一旁。文武百官行三磕九拜大礼,山呼万岁之后,隆兴帝缓声叫起。着宗令淳亲王爷宣读正式的禅位诏书。 三辞三让之后,太子才端端正正的跪在隆兴帝面前,由隆兴帝亲手为他戴上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十二旒冕冠。隆兴帝细细的为儿子整理好冕旒充耳与结在颈下的缨,欣慰的笑着将儿子双手扶了起来。 按帝序排列,太子继位后便是大燕仁宗,隆兴帝亲自选了致和二字为仁宗帝号。然后起身毫不犹豫的离开了那张他已经坐了太久太久的金丝楠木九龙宝座。这张宝座从此便是仁宗致和帝的了。 仁宗率文武百官和诸方来使跪送隆兴帝,随着隆兴帝的身影的渐渐走远,大燕仁宗一朝便拉开了序幕。接下的各种仪规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之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场禅位大殿足足持续了整整一天。新帝仁宗回到东宫之时,已经累的彻底没样儿了。 太子妃率东宫所有人朝贺新君,太子强打精神挥了挥手,只叫太子妃一人留下,其他人全都散去。太子的三个嫔妾垂头退下,每个人心里都不甘极了。虽然太子妃是正妃,理当留在太子,不,理当留在皇上的身边,可是皇上连看她们几个一眼都没有,这让原本心中忐忑不安的三个嫔妾越发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信心了。 这一夜是新君在东宫的最后一夜,明日一早,他就要搬进勤政殿,而太子妃也要搬入承乾宫,为她的册后大典紧张忙碌起来了。 太子妃上前服侍仁宗宽了龙袍,为他按揉着酸痛难当的为肩背,仁宗甚至还小憩了两刻钟,这才算是缓过劲儿。握着妻子的手,仁宗缓缓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明儿就要搬家了,在这里住了十多年,还真有些舍不得。” 太子妃虽然没有太子住在东宫的时间长,可她一嫁给太子就成了东宫之主,东宫对于太妃来说不只是一个居所,而是她心中最看重的家。 夫妻二人默默在东宫走了一圈,才相携回房安置,行过登基大典,他们都不用再持斋戒,总算可以同房了。 次日大朝,仁宗首先为父皇母后上尊号,尊隆兴帝为至诚懿圣威宁武德太上皇,尊皇后为孝慈圣仁庄诚寿恭皇太后。然后便大封有功之臣。一直压着未曾封赏的军功此时正是颁赏的最好时机。 主帅严信被封为卫,定双国公,二子可袭爵,三代之内不降等世袭。正印先锋,睿郡王庄煜加封为睿亲王,世袭罔替,副印先锋忠勇郡王季无忌加封为勇亲王,在漠南立刻在守边卫国大功的季光慎被加封为靖国公兼武德将军,承继老靖国公一脉,除了他们之外,其他所有立功的将军也都按所立军功大小各有封赏。一时之间武将一边各个都喜气洋洋,畅快的不得了。 文官一系看到对面武将们的喜意,心里便有些忐忑了。因为与武将们比起来,他们平日里再尽忠职守,都不会立下那么显赫的功劳。 封赏过武将之后,仁宗便开始颁布对于文官的封赏。如今文官之首便是敏郡王庄炽。当所有的文官听到仁宗宣布晋敏郡王为敏亲王之时,大家心里都踏实了。有敏郡王比着,他们也不会太差。 果然文官没有料错,仁宗按照三月里的吏部考绩,提拔封赏了忠于王事勤政爱民的好官,对于那些疏于政务的官员,仁宗当然不会滥行封赏。自然那些人心里也都明镜似的,各自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大封群臣之后便是大赦天下,凡大燕境内已定罪之囚犯,只要所犯并非十恶不赦之大罪,皆可降等减刑,等候秋决之人不必被杀头了,服刑之人半数以上都被恩赦出狱回家与亲人团圆。因此恩旨一下,大燕监狱便空了一大半。 仁宗不只是大赦天下,还下旨减免了一年的赋税。这一道恩旨最得民心,当各地百心听到免赋一年的好消息,高兴的都要疯了,他们纷纷涌上街头赶往衙门,想送上万民伞万民折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京城的百姓不敢冲到皇宫金殿谢恩,便都涌入烟花爆竹铺子,不惜血本的大肆购买各种烟花爆竹,要好好的欢庆一回。 是夜,京城的夜空中闪烁着无数灿烂的烟花,爆竹之声更是响彻云霄。这欢庆之声无处不在,自然也传入了慎刑司的大牢之中。 如今慎刑司大牢里都快人满为患了。先住进来的有季绣云季弄云姐妹,庄烃庄嫣兄妹,宁王余孽庄炅,鞑鞑可汗以及以柔然王储哈赤丹大王子为首的所有进犯大燕的柔然亲贵将军们。 “外头出了什么事?”被关押的众人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竹之声,不免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第234节 牢子们看到牢中的人犯不安静,便提着鞭子凶神恶煞般的走了过来。狠狠一鞭子甩到牢门之上,牢子恶狠狠的喝道:“老实点!” 一个柔然贵族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这位大人,外头如此热闹,可是有什么大喜之事么?” 新君登基,慎刑司的牢子们也得到赏赐的,所以他们的心情还不错,便破天荒的没有喝斥,而是收回鞭子抱着胳膊说道:“我们太上皇禅位,今日是太子殿下的继位大典,能不热闹么!要不是爷们被你们这群狗东西累着,爷儿们早就出去庆贺了!” 牢中众人一听这话个个都流露出一丝喜色。因为新帝登基必是要大赦天下的,那他们就有活命甚至是回归故乡的机会了。 牢子冷冷扫了眼带喜色的众人一眼,冷哼一声道:“你们别做梦了,皇上已经颁布了大赦诏书,你们,一个都没在诏书之上。” 牢子冷冷的一句话立刻将刚刚升起希望的众人打入地狱之中。连新帝登基他们都得不到大赦,这辈子他们就再也没有指望了。几个头发已经花白的柔然老者立时放声大哭起来,他们再也回不了柔然,这把老骨头就处抛在大燕这异国他乡了。 柔然人哭成一片,独有他们的大王子哈赤丹却没有任何动静,他依旧保持着这些日子以来未曾变过的姿态,紧紧抓着牢笼的铁杆,痴痴的看着与他隔了三个囚笼的庄炅,虽然哈赤丹的样子极为狼狈,可他看向庄炅之时那异样的神采却始终没有消失过。 牢子们心情本来不错,可柔然人一哭便惹火了他们,今儿可是皇上继位的大喜日子,这群没眼力劲儿的柔然人却在这里嚎丧,这不是成心添堵么! 大为光火的牢子们冲进牢房,胡乱甩着鞭子恐吓道:“再嚎父割了你们的舌头!” 此言一出,果然整个牢房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犯已经没了牙齿,若再没了舌头,就连喝口水都很困难了,那可真就得活活等死,凭是什么人,在面对死亡之时,心中总是恐惧逃避的。 柔然人终于安静下来,牢子们走出牢房,又查看了其他人犯的情形,才出门吃酒了。今日普天同庆,他们难得有机会得到特许在当班的时候可以吃一顿喜酒,这样难得一遇的机会每一个牢子可都不想错过。 牢子们走后,庄嫣爬向庄烃牢门的方向,急急叫道:“哥哥,太子大哥登基,别人不赦也该赦我们啊,我们可是太子哥哥的亲弟妹。” 形容枯稿如垂死之人的庄烃好半晌才吃力的睁开眼皮,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便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说了。原本庄烃已经被圈禁了,可是随着庄嫣季绣云季弄云姐妹的落网,隆兴帝知道了更多的内情,一怒之下立刻将庄烃重新关入慎刑司中,这一关便关到了现在。 庄嫣其实也知道自己再难逃出升天,她只是不甘心不死心,她也是堂堂皇室贵胄,怎么就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原本被关在内府之时,境遇总比现在要好一些,可是没想到季绣云季弄云的招供将她也拽入这慎刑司大牢之中,从此便真正进了人间地狱。 倚在墙角半死不活的庄烃其实远没有他表面上那么认命,他心里此时也在翻滚着,庄嫣那句话说的没错,他与太子也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人,大赦天下,他才应当是头一个被赦之人。此时的庄烃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做下的种种大逆之事。就算是天下的囚犯都被赦尽了,他也不可能得到特赦。 庄嫣听着外面传来的爆竹声,突然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直哭的嘶心裂肺,大有水淹慎刑司之势。庄嫣此时真的是肠子都要悔青了。若是她什么都没做,安安份份的当她的顺宁公主,老老实实的嫁给宁国公世子,又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不堪不堪的田地! 庄烃又睁开眼睛看了庄嫣一回,可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庄嫣哭的是什么,其实他心里后悔极了。若没有当初的野心与不甘心,今日,他必也少不了一府亲王之封。 慎刑司牢中诸人心思虽不尽相同,可有一点却是一样的,他们都悔不当初,只是人生如何有后悔药,既做下了种种恶事,他们便得去承受随之而来的恶果,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登基大典过后七日,便是册后大典,又是一场繁盛至极的热闹。京城里的庆祝活动也足足延续了半个月才慢慢平静下来。 封过了有功之臣,开始正式临朝理政的仁宗便着手处置慎刑司里的犯人了。 其实案子都已经审清了,只不过是压着没有进行判决罢了。大燕人犯都好处置,可鞑鞑可汗以及柔然王储哈赤丹等人却有些让仁宗为难。按他们的罪行,怎么都够处斩的。可是鞑鞑可汗是鞑鞑部的首领,而哈赤丹又是柔然的王储,若是轻易一刀斩了,必定会为将来埋下隐患,说不准什么时候鞑鞑人和柔然人便会以为首领王储报仇为名,兴兵再次侵犯大燕。 “来人,宣睿亲王敏亲王御前议事。”仁宗放下手中的折子,向外高声喊了起来。 没过多一会儿,身着亲王服色的庄煜和庄炽快步走了进来。两人正要见礼,仁宗便走下来抢先拦住,笑着说道:“自家兄弟不必如此拘礼,坐下说话。” 庄煜庄炽谢座后一左一右的坐了下来,仁宗将为难之事说了一遍,庄煜立刻站起来说道:“皇上放心,凭是谁敢进犯大燕,臣弟必当将来犯之敌尽数荡平。” 仁宗笑笑道:“五弟英勇,朕是尽知道的。”如今庄煜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仁宗也不好总“煜儿煜儿”的叫他,这才改口称“五弟”,不过感情却没有因为称呼的变化而疏远。 庄炽却皱起了双眉,摇摇头道:“若是能不战而消人之兵,岂不更好?” 仁宗看向庄炽笑问道:“十弟以为如何?” 庄炽站起来说道:“回皇上,臣弟以以应当放了鞑鞑可汗与哈赤丹大王子。” “什么?”仁宗与庄煜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人齐声惊呼起来。要知道生擒这两个敌酋可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有多少将士为之付出的生命的代价。 “十弟,你混说什么,难道我们拼命擒来的敌酋是为了轻易放回去么!”庄煜勃然大怒的瞪向庄炽,愤怒的喝问起来。 仁宗也皱眉看向庄炽,他倒没有动怒,反而若有所思的看向庄炽。 庄炽忙躬身道:“五哥先别生气,请听小弟细说。” 庄煜哼了一声,粗声粗气的说道:“讲!” “皇上,五哥,鞑鞑可汗与哈赤丹大王子在各自部族国家都是经营多年之人,必定有极深的根基,您们说对不对?”庄炽不疾不徐的轻声说了起来。 仁宗与庄煜都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们当然知道。 庄炽又说道:“此二人被我大燕所擒,国中空虚,其他的亲贵必定会趁机举事取而代之。”仁宗庄煜又点了点头,这个是必然的。 仁宗听到这时便已经明白了,庄煜脸上的怒意也渐渐消去,他也想明白了。 “十弟之意是将此二人放回,让鞑鞑与柔然陷入无休止的内乱之中,从而彻底的虚耗国力,使他们再无进犯我大燕之事力。”仁宗缓声说道。 庄炽忙躬身道:“是,臣弟正是如此想的。” 庄煜虽然已经想明白了,可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只沉声道:“就这么白白放回去,那可不行!” 庄炽笑道:“当然不能白放。臣弟以为不如明码标价,让鞑鞑部和柔然来赎人。” 庄煜皱眉道:“他们能来赎么?” 庄炽笑道:“咱们想法子逼的他们不赎不行不就得了。” 仁宗和庄煜见庄炽一脸慧诘的笑容,不由同时开口笑骂了一句:“小滑头!” 仁宗骂罢又对庄炽笑道:“十弟,等鞑鞑可汗与哈赤丹被赎走,你就该大婚了,若赎人之事办的漂亮,朕就额外给你十天假期如何?” 象庄炽这样身兼数职的亲王婚假只有七天,若能额外再得十天的假期,对于整天忙的象只陀螺,一刻也不得停歇的庄炽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诱惑,他立刻大声应道:“是,臣弟遵旨。” 仁宗哈哈大笑,上前将庄炽扶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快去忙吧!” 庄炽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落入仁宗的“圈套”之中,是谁说他家皇上大哥仁厚没心眼儿,庄炽哭的心都有了。处置俘虏之事与他的职责原本八杆子打不着,如今怎么也落到他的头上了。 看着庄炽郁闷的告退,庄煜向他的皇上大哥挑了挑眉,到底还是他们兄弟两个有默契,刚才配合的多么天衣无缝,轻松愉快的便将这件麻烦事丢给了庄炽。 或w,,----一题外话-口口口.明天传大结局下,事先预告一番,很欢脱哦 第二百九十二章大结局(下) 书接上回,将麻烦事儿丢给庄炽,仁宗与庄煜俱是心情大好,便闲聊了起来。悫鹉琻晓 “皇上,父皇有意与母后出京散心,您可知道了?”庄煜突然开口问了起来。 仁宗点点头道:“朕听说了,可是父皇如今御体欠安,朕真的不放心哪。不管怎么说在京城延医用药的总比外头方便许多,而且父皇母后也不必受风霜颠簸之苦,五弟,你说是不是这话?” 庄煜也点了点头,这话说的极是,可是他今儿过来也是负有使命的,昨儿太上皇和太后可把他宣进宫去耳提面命的,要他一定说服仁宗让他们出京散心。 因为太上皇的身体不好,所以仁宗说啥也不肯让父皇母后出京,都已经跪谏哭求好几回了,太上皇和太后实在拿仁宗没辙,这才想到让庄煜出马。 “皇上说的是。”庄煜赶紧应和一句。仁宗皱皱眉头,不悦的说道:“没人的时候叫大哥,你一口一个皇上的,听着真不舒坦。” 庄煜嘿嘿一笑,跳到仁宗面前叫道:“皇兄,你知道父皇当年对母后的承诺不?” 仁宗没好气的抬手敲了庄煜的额头一记,笑骂道:“这个还用你说?你都知道的朕能不知道?哦,朕知道了,你是父皇母后派来的说客,好你个庄煜,如今真是长进了啊!” 庄煜赶紧说道:“皇兄皇兄手下留情,好歹您弟弟我也是当爹的人了。” 仁宗立刻说道:“就是养儿方知父母恩,得了,大哥也不为难你,实话告诉你,大哥打算明年开春就奉父皇母后南巡,这样既能圆了父皇的心愿,我们也能放心。” 庄煜吓了一跳,急忙问道:“皇兄你要南巡?” 仁宗点点头道:“对啊,怎么,不行?” 庄煜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煜儿,这可不是你的性子!”仁宗见庄煜一反常态的欲言又止,心里一急连“煜儿”这个称呼都叫了出来。 听到这一声“煜儿”,庄煜仿佛立刻有了精气神儿,他干脆利落的说道:“皇兄,南巡一趟耗费极巨,不知道国库能不能支应?”太祖朝之时,曾经有过一次南巡,竟然耗费了国库中近六成的库银,太祖皇帝深感耗费太甚,所以在临终之前特特告诫继位太子,务必不可再行虚耗库银的南巡之举。所以在后来几任皇帝的统治之中,再没有过一次南巡。这就是庄煜震惊的原因。 仁宗听了这话便笑着说道:“朕所说的南巡并非如从前那般的南巡,此次南巡,朕打算下旨所经各地的官员不许迎不许送,不建行宫,一应支出全由内库负担,并不动用国库之财。” 庄煜“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了。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就算是不让地方迎送建造行宫,这么多人出门,只怕内库支付起来也不会太轻松的。他的皇兄才继位,谁知道以后会遇上什么样的事情,若是将内库之银耗尽,日后连赏赐都拿不出手来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皇兄,您真的决定了?”庄煜赶紧问了一句。 仁宗点点头道:“是,已经决定了。” 庄煜“哦”了一声,给仁宗行了礼便往外走,仁宗奇道:“你要去哪里?” 庄煜回头道:“回家,找无忧要银子。” 仁宗糊涂了,纳闷的问道:“好好的要什么银子?难道你还得自己买东西不成?” 庄煜转身摇头道:“不是买东西,是找无忧要银子给皇兄。” 仁宗沉脸喝道:“胡闹,大哥又不缺银子。” 庄煜直接来上一句:“南巡就缺了。” 仁宗这才明白过来,只笑着说道:“好了,大哥既然有此打算,便会做好准备。若没有足够的银子,大哥自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罢了,我们一起去给父皇母后请安,朕亲自向父皇母后禀明。” 兄弟二人去了懿坤宫,仁宗将自己的打算细细说了一遍,太上皇和太后听完,想了许久方才点头道:“倒也不是不行,不过皇帝,我们都走了,京城怎么办?” 仁宗想都不想便说道:“回父皇,交给十弟便可,若有极重大的军国大事,也可飞马急报。”庄煜听了这话不由闷声偷笑。而正在衙中精心计算每个俘虏要收多少赎金才合适的庄炽突然恶狠狠的打了个寒颤。他还纳闷儿的自言自语,“不冷啊!”却不知道他的好皇兄,当今仁宗皇帝又要往他肩上压担子了。 太上皇想了想,点头道:“嗯,老十还行,看几个月的家没问题。” 于是乎,在庄炽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就被内定为了辅国亲王,于南巡期间代理一切政务。 经过数日的精心计算,庄炽果然拿出一份既公道,又让鞑鞑人和柔然人肉疼的赎金价目表。这个价格绝对鞑鞑与柔然能付的起的,可是也会很伤了他们的元气。而且这个价目表都无法让鞑鞑与柔然讨价还价,因为庄炽的计算已经精细到了一纸一草的地步,想还都没有余地了。 虽然付的起,可是鞑鞑和柔然现在都有新的主人,他们并不想将先前的可汗与王储迎回来给自己添堵。于是态度上自然便很是敷衍。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份原本很机密的价目表竟然在鞑鞑部和柔然国内传的近人皆知。让那些死忠于旧主的老少亲贵们群情激动,用尽各种手段要求迎回旧主人。甚至还有些铁杆们宁可倾家荡产也要赎回他们的可汗与王储。 如此一来,鞑鞑部新任可汗与柔然国新任王太女便极为被动了。因为他们并没有彻底掌握所有的力量,故而不得不妥协。答应交赎金赎人。 中秋之前,鞑鞑部的五万两黄金和柔然国的三十万两黄金如期送到京城。大燕也将鞑鞑可汗,哈赤丹大王子以及被列上价目表的柔然亲贵还给了他们使臣。 鞑鞑可汗与柔然亲贵恨不能肋生双翅一夜飞回家去,可是哈赤丹大王子却不肯走了,死活要把心尖子庄炅一起带走。 庄炽得报之后,命人将哈赤丹大王子带到自己的面前,很淡定的对他说了一句话,差点儿没把哈赤丹给气疯了,把在场的其他人给听傻了。 庄炽只说了一句:“要带走也不是不行,可这是价格么有点高,只怕大王子舍不得。大王子要的那个人,不多不少,身价银子整整五百万两黄金,少一两都不行。” “你……”哈赤丹真的要气疯了,他和他的亲贵们加起来才三十万两黄金,一个庄炅却要五百万两黄金,这……这也太无耻了!五百万两黄金,便是打成与庄炅真人一般大小的纯金之人,都能打上万个了。而柔然一年的岁入才不过一百五十万两黄金而已。拿四年的岁入换一个庄炅,就算是哈赤丹大王子愿意,柔然举国上下的王公亲贵平民百姓都不能答应。 “你故意刁难!”哈赤丹大王子如斗牛一般冲以庄炽面前大叫起来。 庄炽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哈赤丹大王子,淡定的说道:“我们大燕子民的确很值钱,这个价格还是本王的优惠价。大王子若要赎人可要抓紧了,若是过一阵子本王会涨价也说不定。” 哈赤丹大王子听了这话,“噗”喷出一口鲜血,生生被庄炽气昏了过去。 庄炽却不在意,反正大堂又没锁着门,堂上有柔然使臣,堂下还有柔然亲贵,众人可都看着呢,他连一个指头都没碰过哈赤丹大王子,他要吐血可与大燕敏亲王无关。 柔然使臣臊的脸都没地儿放了,赶紧命人将大王子抬下去。庄炽也没阻拦,只是在使臣告辞之时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大王子真仍性情中人,日后还要常常来我们大燕出使啊,回头本王会派太医前去给大王子治病的,这吐血不是什么大毛病,好治。” 柔然使臣一愣,他立刻听明白了这位少年亲王的言外之意。使臣只能咬牙躬身说道:“是,下臣必定向国主禀报王爷之意。” 原本柔然使臣暗中得了王太女的密令,准备在大燕境内寻找机会将哈赤丹大王子害死,然后再嫁祸给大燕人,这样既能把赎金捞回来一些,又能除去哈赤丹这个前王储。可是现在柔然使臣知道那个计划行不通了。 收完赎金之后,庄炽向仁宗禀报,仁宗满意极了,将庄炽大为褒奖一番,还赏赐了许多好东西。并且痛快的给了庄炽整整二十天的婚假。敏亲王大婚之期定于十月初九,日子已经很近了。 庄炽走后,仁宗招来暗卫,命他们派人尾随鞑鞑人与柔然人,务必保证这两人平平安安的回到他们的土地上。这还不算,因为鞑鞑可汗与哈赤丹大王子回国之后势必处于劣势,所以仁宗特别下令让几名暗卫暗中出手,务必造成鞑鞑可汗与哈赤丹大王子分别能与新任掌权之人分庭抗礼之势。只有这样,鞑鞑部与柔然国内才能内斗不息,完全无法聚集国力与大燕为敌。 处置完俘虏,接下来要处置的便是犯下谋逆大罪的庄烃庄嫣季绣云季弄云等人。仁宗想了许久,方才独自来到懿坤宫面见父皇母后。莫约过了一个时辰,仁宗从懿坤宫中出来。他没有直接回勤政殿,而是亲自去了慎刑司。 第235节 命人将庄烃提到审讯室,仁宗看着眼前之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庄烃?仁宗不禁问了一句。此时的庄烃,看上去就象一个垂暮将死的残废乞丐。 庄烃用力睁大眼睛,看到一个身着皇帝常服的中年男子坐在自己面前,他呆了愣了半天,才认出这人就是他的大哥,从前的太子,如今的仁宗皇上。 庄烃张了张嘴,可好半天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只是从他的眼中涌出极为浑浊的泪水。 仁宗看到这般情形,不由摇头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完,便挥手命人将庄烃带了下去。庄烃被带下之后,庄嫣便被带了进来。因为有了刚才见庄烃的情形,所以仁宗有了心理准备,而且庄嫣的情形比庄烃又好太多了。所以仁宗看庄嫣的眼神与看庄烃的便很有些不同。 庄嫣一看到仁宗,便膝行上前连连磕头哭道:“大哥,嫣儿知道错了,大哥饶了嫣儿吧……” 仁宗略一皱眉,两旁的内侍便立刻上前将庄嫣拖开。只听仁宗沉声道:“当日你谋害朕之子嗣,可曾想过有今日?”对于以那种卑鄙龌龊手段加害无辜稚子的庄嫣,仁宗是绝对不可能原谅她的。 庄嫣绝望的哭倒在地上,她听到仁宗沉声道:“将罪人庄嫣封入井室,永不开启。”井室是宫中的一种密刑,将罪人关入一个形如枯井的极小房间之中,被关之人只能直直的站着,然后再以铜汁浇死每一个缝隙,被关之人只能落个活生生饿死的下场。以仁宗的性情,他会下这样的旨意,可见心中恨庄嫣恨到了什么程度。 庄嫣并不知道,当日她谋害仁宗与庄煜的子嗣,惊吓了仁宗最疼爱的女儿,那孩子从此便开始生病,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痊愈,总是病厌厌的,这是仁宗心中最恨之事。 处置完庄嫣,仁宗坐了一会儿,沉沉说道:“罪人庄烃打入金台,遇赦不赦。” 金台是慎刑司里的一处特别牢房,以巨石砌成,大约有一丈见方,在石缝上生长着一点点狗尿苔,被关入金台之人只能以这狗尿苔为食,再不会得到来自外界的任何食物。狗尿苔被刮下之后,生长三天便能够维持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存。所以庄烃被关在这里并不会很轻易的饿死。被关入金台之人,从此再也见不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直至死去。 至于其他参与谋逆之人便好解决多了,仁宗一道圣旨便将他们发往刑场,受五马分尸之刑。 在死刑犯被执行的前夜,按照老规矩要给他们吃一顿断头饭,再问问他们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要心愿不离谱容易做到,多半都能得到满足。因为这样不会让这些囚犯死后变为厉鬼为祸人间。 当问到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之时,两人的一致愿望就是见睿郡王妃一面。一直被关押在慎刑司中的她们并不知道如今的无忧已经是睿亲王妃了。 通常死刑犯临死之前想见什么人都是给见的。可是季氏姐妹要见的是睿亲王妃,慎刑司的牢子们可做不了这个主。季氏姐妹求了半天,只求牢子将话送出去,至于睿亲王妃见不见她们,她们并不强求。 牢子冷笑了一回,便走出牢房向上禀报。慎刑司的总管太监听了这番禀报,不由冷笑道:“真是痴心妄想!不用理会她们。” 这时旁边的副总管太监小声说道:“公公,还是禀报一下吧,若是她们死不瞑目变成厉鬼可是个大麻烦!” 慎刑司总管太监皱起两道极为稀疏的眉毛,半晌方说道:“好吧,那就去禀报。” 无忧正府中与过府来访的程灵素说话,程灵素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今儿难得魏玄没工夫看着她,她便赶紧坐了车子到睿亲王府透气来了。这阵子她的压力可是不小,毅国公府的每一个人都盼着她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儿,程灵素真真是郁闷的不行,这生男生女之事哪里能由她说了算呢。 “回禀王妃娘娘,有位慎刑司的公公求见。”春雨进门屈膝禀报,倒让无忧有些惊讶。这慎刑司的人怎么还找上自己了? “可曾说了何事?”无忧蹙眉问道。 “回娘娘,说是牢中两个女犯人明儿行刑,想在行刑之前求见您。”春雨是无忧无忌分出靖国公府之后才选上来当差的,对于季绣云季弄云之事并不很清楚,因此只能照着那慎刑司公公的原话说。 可是无忧一听便明白了,她略想了想,点点头道:“知道了,让慎刑司的人回去,本宫自会安排。” 春雨赶紧跑去回话,程灵素见状便笑着说道:“姐姐还有事情要忙,我便先回去了。” 无忧微笑点头,命人好生送程灵素回府,然后便坐车进宫去了慎刑司,见季绣云季弄云最后一面。 “睿亲王妃就要到了,快快打扫房间,赶紧把香薰上,可不敢让这气味污了王妃娘娘的鼻子。”慎刑司总管太监一听说睿亲王妃真的要来,便急慌慌的张罗起来。 等无忧到达慎刑司之时,慎刑司里已经收拾出一间极为干净的净室,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也被略略清洗之后带进净室等候。 一阵悦耳的环佩叮咚之声响起,季绣云季弄云立刻仰头去看,只见雍容华贵明艳照人的无忧缓步走了进来。虽然无忧只是穿了一袭很简单的浅紫贡缎对襟缠枝葡萄纹夹棉褙子,头上也没有带太多的金玉首饰,只是以一套三件羊脂玉白玉连环步摇绾起了如云的绿鬓,可她就是能给人一种雍容华贵,令人不敢正视之感,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高贵,是季绣云季弄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也不可能明白的感觉。 无忧走到椅前,缓缓坐了下来,垂眸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什么话都没有问,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们。对无忧来说,季绣云和季弄云已经是前尘往事,与她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你是大姐姐?”季弄云突然开口,颤声问了起来。 “放肆,大胆罪奴……”跟在无忧身边的白虹一听季弄云如此称呼王妃,便愤怒的厉声喝斥起来。只是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无忧抬手阻止了。 “大姐姐,大姐姐,救救我们吧,我们到底是堂姐妹啊,身上都流着祖父的血……”季弄云突然伏地放声大哭,哭的好不悲苦凄惨,仿佛她有着天大的冤屈一般。季绣云一听妹妹哭嚎,立刻也跟着伏地大哭起来。 无忧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坐着,看她们姐妹哭嚎,直到季绣云和季弄云因为得不到任何回应而哭声渐息。季弄云抬起头看着高贵的堂姐,哑着声音叫道:“堂姐,我们是血脉 至亲啊,你是我们的大姐姐!” 无忧淡淡说道:“你们就算是本宫的亲妹妹,只要犯了国法就得受相应的惩罚,天道昭昭,又岂能随意而废!看在你们明日就要行刑的份上,本宫见你们一面,这一面已经见过。你们可以踏实上路了。” 说罢无忧便站起来往外走,这时季弄云突然扑向无忧,却被身上有功夫的白虹飞脚踢开,重重的摔到地上。季弄云还是不死心,只拼命向无忧爬去,口中不停的叫着“大姐姐……” 无忧身子猛的停了下来,她怒视季弄云,冷冷道:“季弄云,当年午时二刻你在昊极院正房北窗根底下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季弄云大骇,惊恐万分的瞪着无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她脸上也是一副活见鬼的神情,看上去极为扭曲可怕。 “你……你说什么!”季弄云哆嗦了好一会儿,才从双唇中挤出这句话。 无忧冷冷说道:“季弄云,别以为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需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你还有脸求本宫救你么?” 季弄云立时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彻底蔫了,她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地上,再没有了一丝挺起身子的力气。 季绣云一见到这种情形立刻急了,她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都说了些什么,可是求生的本能告诉她,若不立刻把妹妹抛开单独为自己求情,她就再没有机会了。 于是季绣云尖声叫道:“大姐姐,我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啊!” 无忧皱了皱眉,淡淡道:“想出那般恶毒的主意,用脏东西害我孩儿,若连这样的事情本宫都要原谅,本宫还配做母亲么!”说罢,无忧便径直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看季绣云季弄云一眼。 无忧刚走出慎刑司,便见庄煜站在慎刑司大门对面的柳树底下,眉宇之间有一抹担忧之色。他看到无忧走出来,便飞奔上前,急急拉住无忧的手,担心的问道:“无忧,你还好吧?那种东西根本不配你亲自走一趟。” 无忧原本心中的确有些郁郁之情,可是看到庄煜那双饱含关切担心的眼睛,那些郁郁之情便不翼而飞了。她浅笑点头道:“五哥,我没事儿。有些话,说出来就能放下了。我们去给父皇母后请安,然后一起回家好不好?快到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时间了。” 庄煜牵着无忧的手,笑着应了一声:“好,我们走。”夫妻二人相携前往懿坤宫,季绣云季弄云之事便如青烟一般消散无形,无忧心中最后一点点来自前生的怨念就此彻底放下了。 次日午时,一干相关人犯被押到午门外的校场,以五马分尸之刑处死。行刑之时,所有的王公亲贵文武百官都到场观刑。那极度血腥的场面极大的震慑了每一个人。所有的人都彻底了解了新君仁宗的雷霆手段,数十年间再无人敢心生反意。 天下安定,朝政也都上了正轨,转眼便是次年春日,春暖花开之时,仁宗奉太上皇皇太后出京南巡,随扈的自然少不了睿亲王府一家子,留守京城的除了敏亲王庄炽,也不做他人之想了。 不过庄炽此番留守京城倒是心甘情愿的很,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年轻的敏亲王妃马氏刚刚诊出了一个月的身孕,庄炽当然要留在京城里陪伴妻子,所以这留守辅国之事,他便责无旁贷的担了起来。 仁宗一行到了江南,住进了江南最负胜名的退思园。这日庄煜正与无忧商量换上平民百姓的衣裳去逛当地最有名的山塘街,不想仁宗身边的内侍贵华突然来请。庄煜与无忧说笑道:“必是父皇母后想白龙鱼服,皇兄召我们陪伴护驾,走,咱们快过去吧。人多一起逛也更热闹些。” 夫妻二人说说笑笑便走到了仁宗住处,却见房中一个内侍都没有,只有仁宗铁青着脸坐在椅上生闷气。他一看到庄煜无忧进来,便愤愤叫道:“五弟你来看!”说着便将一封信拍到了桌上。 庄煜很吃了一惊,要知道仁宗从来也没这样疾颜厉色的对他说过话,无忧也是吓了一跳,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惶恐。 庄煜赶紧拿过信来细看,一看之下也如仁宗一般气的脸色铁青,一屁股坐到椅上呼哧呼哧的生闷气。 无忧这下子更加纳闷惊讶了,暗自忖道:“还有什么事能把他们两人给气成这样,难道京城出大事了?可是也不象啊,那封信看上去既不象秘信,也不象是从京城发来的加急折子。” 仁宗并没有让无忧猜的太久,只说道:“无忧也看看吧。” 庄煜将信交给无忧,无忧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不由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 庄煜长长出了口气,愤愤说道:“昨晚还见过父皇母后的,他们必定走不远,皇兄,我这就带人去找。” 无忧一听这话立刻皱起眉头,仁宗亦沉声道:“胡闹,怎么能带人找,父皇母后身边只带了陆总管与孟雪两人,若是走露了消息为歹人所乘可怎么办?” 庄煜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父皇母后会来这么一手,可让他这个做儿子该如何是好呢?仁宗说完也重重叹了口气,这事真是难办啊! 无忧静静的坐在一旁,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皇兄,既然父皇母后已白龙鱼服离开了,我们何妨起程回京呢。” 无忧此言一出,仁宗和庄煜的两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两人的眉头一般的紧皱着。仁宗沉声问道:“无忧,这是何意?” 无忧轻声细语的说道:“以臣妾浅见,父皇母后悄悄离开有原因有二。第一,父皇早年对母后有过承诺,如今正是实现承诺的时候,第二,此番南巡虽然动用的是内库资财,并没有从国库里出一分一文,皇兄也大力缩减了规模,可是每日所耗到底也不是一笔小数,父皇母后一生节俭,必不想让皇兄日后有捉襟见肘之难。” 仁宗的眉头皱的更加紧了,那是因为无忧所言与他心中所想并无异样,事实上,此番南巡动用的确是动用了内库近七成的资财。南巡过后,内库便得空了一大半。不过为了父皇母后,仁宗当然极为心甘情愿,可是他的父皇母后却是不舍得让儿子日后为难的。 庄煜听了这话急道:“无忧,先别说这些,只说怎么把父皇母后找回来。” 无忧轻轻点头,慢慢的说道:“我们在明面上大张旗鼓的返回京城,一来能压下父皇母后微服之事,二来,也让父皇母后放心,可以自由的行动。” 庄煜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接口说道:“其实我们没有全都回京,还留下一部分人手暗中寻访。父皇母后没了戒心,找起来自然也容易多了。” 仁宗沉思良久,对庄煜说道:“那便这样办吧,这事就交给你和无忌,务必要尽快找到父皇母后的下落,朕这便择日回京。” 庄煜站起来躬身称是,然后扭头看看无忧,再转回去看向仁宗,虽然没说什么,可他的眼神却把什么意思都表达出来了。 仁宗被气乐了,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然后笑着说道:“无忧与你一起留下,宝儿也留下,旭儿和曦儿随朕回京。” 庄煜大喜,立刻跪下谢恩,看他那急吼吼的样子,却让无忧羞红了脸。 为了不引人怀疑,在庄煜无忧无忌带着宝儿化妆成平民百姓悄悄离开退思园之后,仁宗又在退思园中住了几日才起驾回京。 任谁都没有想到庄煜无忧无忌在江南这一找便找了足足三年。三年来他们都没有同时回过京城,只是错开偶尔回去露一面儿。对外只说是在寻到一个世外高人,能为宝儿彻底断除先天不足的病根。因为需要五年的医治时间,所以睿亲王夫妇得一直陪伴着女儿。至于太上皇和太后的下落,仁宗不得不假父皇之诏,发了一道太上皇静心养病,无谕不见外臣的旨意,勉强混了过去。 三年后的七夕节,庄煜和无忧循着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一点点线索来到了江南一个小镇,这个镇子很是偏僻,风景也是一般,不过在七夕这天晚上,小镇天空中会出现彩雀搭桥的奇景,这等景致极为难得一见,庄煜和无忧估计着他们的父皇母后会来此赏玩。 庄煜抱着女儿,无忧走在他的身侧,一家三口顺着人流往前行走。突然,宝儿在庄煜怀中扭动着非要下来。庄煜便顺了她的心意将她放到地上,无忧正想伸手去牵女儿的小手,不想宝儿却撒腿跑开了。 庄煜和无忌大吃一惊,忙追了过去,这会儿观景的人越来越多,倘有人趁乱将宝儿拐走怎么办,要知道宝儿生的玉雪可爱,凭是谁见到都想抱一抱她的。 江南温暖湿润的气候也的确对调理宝儿的身体很有助益,宝儿现在的身体比从前已经好太多了,小胳膊小腿也有力气。只见她蹬蹬蹬几步就跑开了。庄煜急的大叫道:“宝儿别乱跑……” 无忧却是若有所思,她拉起庄煜的手边追边说道:“五哥快些,宝儿从来不这样,必是她发现了什么。” 庄煜和无忧很快追上宝儿,他们看到宝儿正站在一对老夫妻面前,小手拽着老翁的衣角,仰着头甜甜的叫道:“祖父……” 庄煜和无忧听到宝儿这一声喊叫,立时惊呆了,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已经找了三年多,真的找到了么? 那对老夫妻低头看到宝儿,面上亦闪过激动之色,特别是那位老夫人,正是激动的蹲下身子,紧紧抓住宝儿的双手,急切的问道:“宝儿,你怎么自己在这里?爹和娘呢?” “爹,娘……”不等宝儿回答,一声激动万分的呼喊响起,紧接着,庄煜和无忧飞奔到那对老夫妻的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那对老夫妻看到庄煜和无忧,眼中也泛起了泪意,特别是那位老夫人,立刻扑上前轻轻搂住庄煜和无民,喜极而泣的叫了一声:“煜儿,无忧,我的儿啊……” 老翁口唇轻颤,半晌方才说道:“都快起来,我们回去说话。” 此时便是再有天大的奇景也不能吸引他们这一行人了,庄煜抱起宝儿,悄悄向身后比了个手势,两名隐在暗中的影卫面上立刻露出极度惊喜的神色,两人飞快退去,立刻飞马赶往京城报信。 庄煜一家三口随着老夫妻走了莫约一刻多钟,便来到一处极为干净简朴的农家小院儿,小院儿没有院墙,只扎了一圈半人多高的竹篱笆,篱笆上爬满了蔷薇花,大红深红水红娇黄粉白淡绿等等颜色的花朵儿热热闹闹的开着,好上去好不欢快。 被庄煜抱在怀中的宝儿一看到那满架蔷薇,兴奋一边蹬腿儿一边叫着要下来。非要先下来跑去摘花儿不行。 做普通乡野老翁打扮的隆兴帝虽说这三年来得了大安宁大清静,可心里到底还是牵挂着儿孙们,一听宝儿要摘花,便立刻笑着说道:“宝儿乖,花上有刺,仔细扎了手,回头祖父给你摘。” 庄煜和无忧听到隆兴帝这如此此轻缓柔和的语气,不免暗自吃惊,他们所知道的父皇,就算是再宠孩子都不会用这样的语气与孩子们说话的。 说话间便进了小院,院中一个小腹隆起,正在收拾院中石桌的年轻女子抬头看到睿亲王爷和王妃还有小群主竟然与太上皇和太后一起走进来,不免很吃了一惊,她赶紧迎上前去跪下行礼。 这年轻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皇太后的贴身女官孟雪,她看上去应该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庄煜和无忧不免暗暗犯了猜疑,难道他们的父皇收用了孟雪,孟雪肚子里的孩子是父皇的? 皇太后见孟雪下跪,便笑着说道:“你身子重,且不必行礼了,仔细屈了孩子。今儿我们一家子团圆,快回房说与怀武,让他别再伺弄那些药材了,赶紧去打酒,今儿破例让老爷喝上一回。” 庄煜和无忧听了这话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看来孟雪是已经嫁了人才有的身孕,这孩子与他们父皇没有关系,父皇没有在离宫之后做了对不起母后的事情。 无忧赶紧上前亲自扶起孟雪,笑着说道:“孟雪姐姐,这几年多蒙你照顾公公婆婆,辛苦了。” 孟雪赶紧摇头道:“少夫人言重了,服侍老爷夫人原是小妇人的本份。”因为是在宫外,为了安全起见,所以父皇母后王爷王妃之类的称呼都是不用的,只能以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来称呼。 孟雪应了一声,向着西厢房那边扬声叫道:“相公,相公……”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长衫,看着莫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匆匆推门走出来,边走边急急问道:“娘子,如此着急的呼喊为夫,可是哪里不舒服?” 男子说完话便看到小院中多了三个人,他先是微微错愕,然后便快步走过来给众人见礼,想来是已经猜出了众人的身份。 皇太后笑着说道:“他叫冯怀武,是位医术绝好的大夫,去年我们作主将孟雪嫁给他了。怀武,这是老爷和我的老五和他媳妇儿,那是我们的小孙女儿。” 冯怀武上前一一见礼,在看到宝儿之时,他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可也没有说什么。 庄煜和无忧知道若非他们的父皇母后极为信任这冯怀武,是绝对不会把孟雪嫁给她的,所以冯怀武是自己人。于是都笑着与冯怀武厮见,绝无一丝一毫的王公亲贵架子。 第236节 冯怀武见过众人之后便去厨房里取了一只黄澄澄的大葫芦,隆兴帝见了赶紧追上一句:“去村西头曲家,打老曲藏着的三十年状元红。”冯怀武笑着应了一声,拿着大葫芦便匆匆走了。 庄煜无忧一直没有看到陆柄,心中很是惊讶,庄煜便问了起来:“父……爹,陆总管呢?” 太上皇笑笑说道:“他去江中城买东西了,得明天才回来。” 庄煜听了这话不免皱起眉头,陆柄怎么能一夜不回来,倘若有刺客,又有谁来保护他的父皇母后。 太上皇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自信的说道:“煜儿,你爹也不是泥捏的。” 皇太后笑着说道:“都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快进屋说话。” 众人进屋,孟雪忙去准备下酒菜,无忧见了便笑着说道:“爹,娘,您们都三年多没尝过媳妇的手艺了,不如就让媳妇去做吧。” 太上皇听了立刻笑着说道:“好好,快去吧。” 无忧笑起福身行礼退下去,与孟雪一起到院中东侧的小厨房中做菜。边做菜边聊天,等冯怀武将酒打回来,无忧也做好六道香气四溢,让人一闻就食指大动的下酒菜。同时,无忧也从孟雪口中知道了这三年以来,太上皇和太后是怎么过的。 将酒菜送到房中,太上皇一闻味道便笑着说道:“真香!” 太后在一旁笑道:“老爷,菜由着您吃,可酒,最多只能吃三角子,可不能多吃。” 太上皇有点儿小郁闷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庄煜和无忧,笑着抱怨道:“如今你们娘亲管我管的太严了。” 庄煜和无忧到现在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么平易近人,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帝王之气的太上皇,心中难免有一丝丝尴尬。不过太后和冯怀武以及孟雪显然都习惯了,只是笑笑什么都不说。 这场酒一吃倒吃到了三更时分,三年未见,大家都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宝儿早就撑不住在太后的怀中睡熟了,可就算是睡熟了,宝儿都死死抓住太后的衣角,仿佛这样她的皇祖母就不会再突然不见了一般,这又让太后很是伤心的一回。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之中,仁宗在承乾宫中与皇后正要安寝,突然有宫人来报,说是长公主在宫外求见。 仁宗与皇后心中都咯噔一下,仁宗立刻叫道:“开宫门,速宣。”此时宫门早就落钥,仁宗知道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的皇姐才会如此着急的闯宫,那必是有了父皇母后的下落。 皇后刚服侍仁宗穿好衣裳,长公主庄灵便急匆匆赶到承乾宫。仁宗早已经清过场子,此时殿内连一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庄灵几乎是飞奔着进来了,她一见到仁宗便兴奋的叫道:“皇上,五弟找到了……” 仁宗尽管已经想到就是这件事情,可是当他亲耳听到之时,还是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他飞奔到庄灵面前,急切的叫道:“大姐姐,在哪里找到的,父皇母后现在可还好?” 庄灵含泪笑道:“好好,父皇母后都好,身子骨挺健壮的,父皇的旧疾都好了大半,他们现在正在扬都府江中城外六十里的桃花甸。煜儿昨天傍晚才找到他们。”说着,庄灵便将一只手指头粗细的铜管递给仁宗,找到太上皇和太后的消息就是放在这只铜管之中由信鸽捎回来的,信上写的更清楚些。 仁宗长长出了一口气,连声说道:“谢天谢天,总算是找到了。我这悬了三年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了,大姐姐,天亮我们就出宫去扬都恭迎父皇母后。父皇母后真是心狠,这一躲便躲了三年!” 时间紧急,仁宗立刻亲拟密诏一道,命人火速送入敏亲王府,等密诏送至敏亲王府,东方已经现出一抹鱼肚白,仁宗率二十名亲卫,连同长公主庄灵一起,轻车简从直向扬都府飞奔而去。至于后续之事,仁宗都在密诏中交待给了敏郡王庄炽,这三年来,庄炽几乎帮仁宗撑起了半个朝堂,什么事交给他仁宗都是极放心的。 待仁宗赶到桃花甸之时,庄煜无忧带着宝儿已经陪着太上皇和太后整整五天了。这五天里,被委以重任的宝儿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粘着太上皇和太后,就连睡觉都要睡在他们的房中,显然,前次太上皇和太后的离家出走行为给他们的孩子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要不他们也不能把宝儿派出来不错眼珠子的盯着。需知这三年以来,宝儿每夜都要缠着娘亲无忧一起睡的,这一点,让做爹爹的庄煜都磨平了后槽牙。如今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宝儿丢给太上皇和太后,庄煜顿觉神清气爽,为自己这一箭双雕之计深感自豪。所以这五天,庄煜可以过得快活似神仙,他甚至都不想让皇兄仁宗早些到来了。 这一日,太后无忧孟雪三人正在院中边说笑着边晾晒刚刚洗好的衣裳,忽然看到远处一阵烟尘滚滚,灰蒙蒙的看不清是什么。然后便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声。太后心里立刻明白了,只看着无忧笑问道:“是你们报的信儿?” 无忧忙要跪下,太后却拉住她笑着说道:“没事没事,若不报信便是你们失职了。三年没见他们,我们心里也很想念。” 马队冲到小院近前,为首之人一看到站在院中的太后,便立刻从马上跳下来,飞奔着冲着院子,扑到太后面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哽咽的叫道:“不孝儿子请母后安!儿子给母后磕头……” 这人便是仁宗,他一连给太后磕了七八个头,才在太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着已经三十好几,唇上已经蓄起了短短胡须的大儿子,太后也欢喜的落了泪。 “母后……”又一声大叫,庄灵从马上跳下来,直直飞扑到太后的怀中,只叫了一声便放声大哭,她死死抱着太后,边哭边叫道:“母后,您太狠心了,怎么能将我们抛下……” 院中的动静引出了在后院取水浇地的太上皇庄煜他们,仁宗和庄灵以及跟来的所有人看到身着土布衣衫,袖子和裤管儿都高高挽起的太上皇边用衣角擦手边走出来,全都震惊的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除了那张脸之外,从后院走出之人再也没一丁点儿象太上皇,他分明就是一个乡野之间最普通不过的老农。 院中鸦雀无声,太上皇却先笑了起来:“都来了,别傻站着,进屋吧。”仁宗和庄灵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忙都跪下请安。 因为仁宗等人飞奔而来的动静着实不小,住在小院附近不远处的乡邻们忙都抓着铁锹木根之类的东西飞跑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别再是来了什么强人! “庄老爹,出啥事体了?”一个身材健壮的农夫隔着开满蔷薇花的竹篱笆向太上皇高喊了起来。这一声庄老爹传到仁宗庄灵等人的耳中,着实违和的很,他们一时难以接受一个极普通的农夫这么称呼他们的父皇,大燕最贵重之人。 可太上皇却没觉得什么,只摇摇手笑道:“没事没事,是我儿子女儿找来了,铁牛你忙去吧,过两天请你吃酒。” 那个健壮的农夫闻言神情立刻放松下来,摇摇手憨厚的笑道:“没事就好,庄老爹,那我们忙去了,有事儿老爹只管招呼……” 太上皇乐呵呵的点头道:“去吧去吧!” 铁牛等人走后没过多久,三三两两的农妇们从各个方向往小院走来。她们都没有空着手的,要么拎上两只风鸡风鸭,要么拐着一篮子还滴着露水的新鲜菜蔬,要么端着一笸箩风干的毛栗子红枣山核桃,要么拿了些锅碗瓢盆等物。大家听说庄老爹家来了好多人,便主动送东西帮忙来了。她们个个手脚麻利,很快在院外的空地上支起炉灶架上大锅,热热闹闹的忙了起来。一时之间欢声笑语盈满了小院内外。 房中,仁宗看到院外忙碌的农妇们,再看看父皇母后那恰然闲适满足的神态,原本那颗想立刻接父皇母后回京的心便没有那么迫切了。因为他深知在京城皇宫之中,纵然终日锦衣玉食,可以享尽天下的富贵,可是却没有办法享受到这种最纯朴简单的快乐。 太上皇的这个小院子并不很大,除了三间正屋之外便只有东西两厢各两间边屋,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安置下仁宗带的人马。太上皇见了此等情形,便主动对仁宗说道:“耀儿,你与灵儿留下来住,其他人都去镇子上住客栈,待明日为父宴请乡亲们之后便随你回京。” 仁宗忙应了下来亲自去安排,他走出房门之时,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个决定,就算是回到京城,他也要继续让他的父皇母后拥有这样的安宁和幸福。无论费多少心思也一定要办到。 次日一大早,太上皇在村东头的晒谷场上宴请全村父老,向他们表示感谢。自从两年前太上皇和太后来到这里,便得到了所有村民的无私帮助,那座温馨简朴四季花开的小院便是大家伙儿帮着建起来的。 仁宗看着那些质朴的村民,心中深有感触,他如今是一国之君,自然处处都要从治国理政的角度出发看问题想事情。此次出京迎接父皇母后,仁宗所看到的一切都在他心里引起了不小的触动。如何才能将国家治理的更好,仁宗心里更加清楚了。 虽然挺舍不得庄老爹一家,不过所有的村民都挺他们高兴,在村民们看来,没有什么比一家子团圆更要紧更欢喜的事情了。所以大家都欢欢喜喜的与太上皇和太后告别,只是在送行的时候再三再四的说着,请庄老爹日后一定常回来看看。 太上皇全都笑着应了,还承诺为送两名先生来继续教孩子们读书,以弥补自己离开后村里的孩子们无人教导的遗憾。然后才与相送的村民们一一作别,踏上了回京之路。 太上皇走后一个月,一名内监在当地官员的陪伴下来到了这个小村子,将村子里所有的百姓都召集起来,宣布了皇上的一道特别恩旨。乌衣村现有一百四十户百姓终生免赋。仁宗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对乌衣村民照顾太上皇和太后的感激之情。 乌衣村的村民再也想不到这样天大的好运竟然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一时都欢喜的懵了。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赶紧拼命磕头。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天大的好运,可也隐约能猜出必是庄老爹的功劳。那日他们见过庄老爹的儿女们,真是个个都出色极了,他们必定是朝中的大官儿! 后来,乌衣村的村民生活越来越富足,家家都有能力供养孩子们读书。数十年后,从乌衣村走出了数十名举人进士,乌衣村也不再叫乌衣村,而被天子赐名为状元坊,便不一一细表了。 太上皇仁宗一行回到京城,已经是将近八月中秋了。这三年来因为太上皇和太后未在宫中,所以宫中就没有过过一次中秋节。如今太上皇和太后归来,当然要举行一次最为盛大隆重的中秋庆典。太上皇和太后的归来,让所有的人心中都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们从此再也不用担心了。 太上皇与太后已经习惯了闲适恬淡的日子,所以对于宫宴之事并没有兴趣。只是为了替儿子仁宗向百官证明些什么,才参加了盛大的宫宴。看到太上皇和太后神彩熠熠的出现在宫宴之上,不论什么谣言都不攻自破了。 仁宗也知道父皇母后如今很不喜那繁复冗长的宫宴,便尽力缩断了在宫宴的时间。只用了平日一半的时间,便结束宫宴命群臣与内外命妇出宫了。到了晚上,仁宗与皇后邀月宫上单设一席小宴,一家人吃上一顿真正的团圆饭。 看着底下的满堂儿孙,太上皇和太后脸上始终洋溢着满足的笑意,与先代帝后比起来,他们真的是幸福太多了,他们的人生何其的圆满。 宴罢吃茶之时,孙辈们都已经先退下去了,太上皇看着与亡友季之慎一模一样的无忌,笑着说道:“无忌如今越来越象任安了,今年都十七了吧,怎么还没有成亲?” 仁宗立刻笑着说道:“这几年无忌一直跟着五弟五弟妹寻找父皇母后,他立誓一天不找到您们就一天不成亲。” 太上皇立刻皱眉叱道:“胡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尽说孩子话!如今我们都回来了,赶紧成亲。快快命钦天监择个最近的好日子让无忌成亲,可不能再耽误了。” 仁宗笑道:“父皇,儿臣每年都命钦天监择日子的,今年有四个好日子,儿臣记得其中九月初六就是上佳吉日,离现在也最近,不如就定在这一天?” 太后闻言皱眉说道:“这会不会太仓促了,半个月哪里够准备的?”皇家婚礼那一桩不得准备上个几年,如今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太后怎么会不担心委屈了无忌。 皇后在一旁笑着回道:“母后您就放心吧,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就等着无忌这个新郎倌儿呢。那怕是明儿就大婚都没问题。” 太后听了这话方笑道:“这就好这就好,那就定九月初六。” 无忌见这些人这么直接了当的谈论自己的婚事,还真有点儿抹不开面儿,只能低头不说话。 庄煜见了促狭心起,便笑着说道:“无忌你怎么不说话,可是觉得日子不合适?要不再等两年?其实也不是那么着急!” 庄煜此言一出,自太上皇以下,除了无忧以外,所有的人都用锥子般的眼神瞪向庄煜。太后正要斥责庄煜,却见庄煜杀鸡抹脖儿似的向自己使眼色,太后这才会过意来,原来儿子是假意逗无忌的。这才点了点头,没找庄煜的麻烦。 无忌原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可是听姐夫那么一说,他浑身一激灵,立刻抬起头叫道:“不用不用,九月初六就很好!”无忌其实早就想成亲了。不成亲,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见到那个让他丢了心的姑娘。每回去毅国公府,他都得抱着过五关斩六将的心态,还不一定每次都能见到未婚妻魏紫,无忌能不郁闷么。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无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无良姐夫涮了一把,他的脸涨的通红,气愤的瞪着庄煜,愤愤叫道:“姐姐,姐夫又欺负我!他现在老欺负我!”无忌深知姐姐是姐夫的克星,所以才忍不住当面告状。 无忧忍笑白了庄煜一眼,好声好气的安抚无忌道:“这不是看着你也不回话,你姐夫才激你的么,别气别气。你给了准话儿,咱们就好赶紧操办起来了。” 无忌郁闷的看了无忧一眼,他现在觉得姐姐越来越不站在自己这边儿,总是向着姐夫“欺负”自己。无忧却用笑盈盈的双眸看回来,无忌被无忧这么一看,顿时什么意见都没有了。其实无忧不只是庄煜的克星,也是无忌的克星,什么叫以柔克钢,看看无忧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仁宗便命礼部尚书会同司礼监太监总管前往毅国公府宣旨。毅国公府上下人等接旨之后,心中虽然也很欢喜,可更多的情绪却是舍不得。两年前程灵素生出来的还是个儿子。如今程灵素又有了身孕,可是月份浅,还看不出是男是女,所以到目前为止,魏紫还是毅国公府里唯一的女孩儿。 心尖子眼珠子还有二十天就要出阁,从此不在毅国公府里住着了,一想到这件事,毅国公府上下所有的男人都难受的不行。于是毅国公府上下便笼罩着一种欢喜与忧伤并存的诡异气氛,欢喜的是女人们,忧伤的自然便是毅国公府所有的男爷们儿,一连十几天,毅国公男人们就没开过脸,还动不动就长吁短叹。 不管毅国公府怎样的舍不到,九十初六还是很快就到了。初六这日凌晨,魏紫便被叫了起来沐浴更衣上头,戴上凤冠之后魏紫便去拜别家中的长辈们。要拜别的长辈太多,所以魏紫特特提前了近一个时辰拜别。 毅国公夫妻坐在慕远堂上,看着身着嫁衣,娉娉婷婷的魏紫在两个陪嫁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来,毅国公便坐不住了,他紧攥着太师椅扶手的双手都颤抖起来。阿紫这就要嫁人了,活活要摘了他的心肝儿! 魏紫上前拜下,口称:“大伯父,大伯母,阿紫拜别了!” 魏紫这句话刚刚说完,毅国公便猛的冲下来将跪着的魏紫紧紧搂入怀中,放声大哭道:“不嫁了,我们不嫁了,阿紫,大伯伯舍不得你……” 毅国公这一哭,毅国公府里感性的男人们可都憋不住了,全都围上来哭囔道:“不嫁了不嫁了……”之类的话。把自毅国公夫人以下,阖府的女眷们都惊呆了。她们也舍不得魏紫,可女儿家哪能不嫁人的,这帮爷儿们嚎个什么,难道让阿紫在家里当老姑娘被人指指戳戳的笑话一辈子么?真是疯了! 魏紫也傻了,她哪儿能想到一向威武刚强的大伯父会冲下来抱着自己哭着不让自己嫁,然后爹爹哥哥们也全都冲上来了,这是商量好的么?她该怎么办呢,难道真不嫁了? 就毅国公府的男爷们儿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阵阵鼓乐之声传了进来,毅国公老夫人见丈夫弟弟儿子们和侄子还围着魏紫依依不舍,果断的一拍桌子大喝道:“住口!” 老夫人这一声端地喝的是声如洪钟,震的所有人都立刻安静下来。但见老夫人手持沉香云头如意拐,大步走了过来,以不容抗拒的气势用拐杖打开一条通路,成功的站到了被围在最中间的老国公和魏紫的面前。 老夫人一手执拐一手拽住毅国公,沉声道:“国公爷,阿紫是一定要嫁的!” 毅国公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看上去活象个被欺负惨了的白发老头儿一般好不可怜。一听老妻说出那样摘他心肝的话,毅国公的眼泪又涌出来了。 老夫人可是被气的不轻,手中拐杖重重一捣地板,大声说道:“可也没那么容易就让那小子把咱们家的心肝宝贝接走!你们都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准备起来,再不去,人就进门了!” 阿紫的八个堂兄和一个亲哥哥恍然大悟,立刻响亮的应了一声:“是,孙儿立刻就去。”说罢,九人带着自己的儿子们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百粤镇守使夫人看到这般情形,心中着实为女婿捏了一把冷汗,瞧着这架势,她这杯女婿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呢!都说是丈母娘疼女婿,这不,无忌的岳母大人已经开始心疼他了。 来迎亲的无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毅国公府大门前,他心里还美的不行。因为通常闹喜拦新郎都是在大门以外的,只要进了大门就算是过关了。看来毅国公府上下没人打算难为他。因着这个念头,无忌长长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太过担心,还特特提前了两个时辰前来迎亲,这不啥难题儿都没遇上么。 勇亲王季无忌真是想的太美了,他立刻就会见识到毅国公府所有男爷们儿的厉害。他是真不知道,当年他独闯毅国公府,将阿紫的八个堂哥一个亲哥全都打翻在地,这个“仇”他九个舅爷可都死死记着呢,就等着今天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毅国公府大门紧闭,这也是正常的,所以无忌并没有多想,只是下马上前亲自叫门,静等大门中开。可是无忌并没有等到大门打开,而是听到门内传出一声六七岁小童的应门声音:“谁啊?” 无忌还是没在意,只依着规矩笑着高声说道:“本王前来迎娶贵府小姐!” “哦,是来接亲的啊,那你知道我是谁么?你说出我是谁我就给你开门!你要说不出来就是不重视我们家,那我就不开门了!”一个听上去很可爱的童声响了起来。然后还有一些细碎的声音:“对,叫他猜,他要猜不出来小姑姑就不用走啊……”听这动静,门后少说也有三五个小男孩儿。 无忌立刻就傻眼了,要知道毅国公府别的不多,就大大小小的男孩子特别多,只是从六岁到十岁这一段,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之多。无虽说这些孩子无忌都见过,可是他哪能记得这么清楚,听个声音就能猜出对方是谁。说实话就象是见了面,无忌都不一定能全部认出谁是谁家的谁。张冠李带之事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就在无忌傻眼之时,门内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嗯,这样吧,叫你猜一次也怪为难你的,显得我们以小欺大欺负你,这样吧,我让你猜三次好不好?” 无忌哭的心都有了,猜三次!让他猜三十次还有可能猜对,三次,他不如一头撞开毅国公府大门算了,了不起就算是抢亲呗,反正他有圣旨撑腰,也不怕什么! 陪无忌接亲的有季维扬季维翔兄弟,还有大皇子二皇子,长公主府的两个儿子,这些人一听这意思不对,分明是毅国公府要刁难他们的堂兄(表叔表舅),大家立刻齐刷刷的看向季维扬,谁叫季维扬是他们当中脑子最好使的一个,小小年纪就给自己赢了个“智狐”的美名。 季维扬高深莫测的一笑,抬头看了看毅国公府那高高的门楼。这门楼是高,但是对于无忌这种身手绝高之人来说,便实在是不算什么了。无忌会意,向季维扬点点头,兜手抄起喜袍下摆掖在腰间,只一个旱地拔葱,便轻飘飘的落在了门楼顶上。他往下一看,脸立时就绿了。 原来人毅国公府里早就防着这一手呢,一带极厚实的大红喜幔将贴身藏于大门之后的孩子遮的严严实实,除非无忌跳到地上,否则他怎么都看不到那孩子是谁!无忌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这到底是谁想出这么缺德带冒烟儿的主意,真真气死他了! 季维扬仰头一看,见堂兄的脸色不对,分明正在磨牙,他忙也一撩袍子跃身跳上了毅国公府的门楼之下。往下一看,季维扬立刻笑了,他的眼中立时升起兴奋的光彩,这样才有点儿意思,嗯,有挑战性,他喜欢! 无忌是关心则乱,此时完全开动不了他那其实也挺灵光的脑子,只立刻低声叫道:“维扬,怎么办?” 季维扬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别急,先下去再说。”无忌点点头,与季维扬一起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黑子过来!”季维扬落地之后立刻高声将他的黑豹叫了过来,跟在黑子身后的是它的孩子们大黑二黑三黑直至六黑,共计六只小黑豹。 七只黑豹在毅国公大门前一字排开,季维扬特意高声叫道:“黑子,带着一到六黑演练起来!一定要卖力气,晚上回府有重赏!” 季维扬这一命令可把所有来接亲的人都给乐翻了,看靖国公府的七黑表演是京城中每一个孩子的梦想,偏季维扬小气的紧,七黑又傲气的紧,才不会轻易的表演。便是他们这些个亲近之人看的机会都不多。 果然门内的孩子们立刻淡定不了了,只听一个小孩子低声叫道:“铭哥哥,要不我们开条缝看一眼吧,七黑表演呢!我早都想看了!” 刚才叫无忌猜名字的那个声音也响了起来:“不行,我们不能开呢,要是开了他们一定冲进来,到时小姑姑就被他们抢走了……看表演怎么都没有保护小姑姑重要!” 无忌立刻知道了这孩子是谁,他就是毅国公世子的小儿子,老六魏铭,今年还不到七岁。平日里鬼精鬼灵的一肚鬼主意。“你是魏铭!”无忌立刻高声叫了起来。 第237节 “哎呀,都是你,谁叫我的,你看,被听到了吧!小姑姑要是被抢走了就赖你!”门内的魏铭气急败坏的冲着叫自己“铭哥哥”的那个小堂弟叫了起来,把比他小两岁的堂弟魏镇吼的小声哭了起来。还是旁边的谁小声哄了几句,魏镇才抽噎着收了泪。 毅国公府对孩子们管教的极好,所以无忌在叫出魏铭的名字之后,不用无忌催促,魏铭便主动打开了大门。他们才不会做出那耍赖的事情。 无忌一个眼色,季维扬立刻拿出一大把沉甸甸的荷包分给所有的孩子们,还上前领着他们去看七黑表演。果然几个孩子一看到七黑表演便兴奋的什么都忘记了,让他们的准小姑夫顺利走进了大门。 无忌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亲亲舅爷魏玄一个人站在道路中间,似笑非笑的看着无忌,无忌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一抹兴灾乐祸。 无忌心中一沉,立刻快步上前,露出八颗牙齿笑着叫道:“九哥好,九哥辛苦了,这日头挺毒的,九哥怎么站在这里,让妹婿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九哥,吃杯茶歇会儿?” 魏玄看到无忌眼中闪过一抹紧张,心中又是一乐,暗道:“你小子也有今天,当日我去迎亲,你可没少为难我!一报还一报,你且等着吧!” “不累,迎接王爷大驾,万万不会累的。”魏玄假笑的说了起来。 无忌头皮一紧,知道今儿想抱得美人归绝对没有那么容易了。他心念转了数转,干脆来先下手为强,便一步跨到魏玄的面前,压低声音在魏玄耳边说了一句,魏玄脸色一僵,狠狠的瞪了无忌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出了道路。 无忌立刻拱手长揖到地,连声道:“谢九哥成全。” 站在毅国公府最高处掠阵观战的毅国公见魏玄啥都没做就让道路,气的直捶窗子,恨恨的叫道:“小九该打!那小子到底对小九说了什么,看回头我怎么收拾小九!” 站在毅国公身边的毅国公老夫人笑着说道:“能说什么,无非指着小九媳妇说事儿呗,说起来那小子可是小九媳妇的义弟,他也是小九的舅爷呢。”众人听到老夫人的话,都紧紧抿着嘴低头偷笑了起来。 可不管怎么说,魏玄这一关无忌总算是过了。在迎娶新娘的路上,无忌又前进了一步。据季维扬从魏铭小朋友的口中套来的话,无忌知道毅国公府为他设了九道关,现在过了两道,还有七道,任重而道远啊!一味的蛮闯一定是行不通的,一定得想辙! “维扬,你看我们接下来……”季无忌没有急着往前走,而是停下来与季维扬商量起来。季维扬边听边点头,然后再说一说自己的意见,两人足足商量了一刻钟,看的楼上的毅国公等人都皱起了眉头,他们哪能真的不让魏紫出嫁,倘若耽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及至看到季无忌又向前走了起来,楼上众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这一关是魏紫的八哥守的,魏紫的八哥身体不是特别好,看去很是文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他却是毅国公府里才学最好之人。他看到季无忌走到自己面前,便笑咪咪的吟诵起来。 无忌虽然是自小文武兼修,可侧重点还是在武功一道,所以魏紫八哥这一大篇骈四俪六的文章吟诵下来,无忌便有点儿小晕。虽说他听的懂,可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啊,难道就不能好好的正常说话么?这么拽文法,听着耳朵都累。 魏紫八哥魏青诵读完之后,便笑咪咪的看着无忌说道:“请王爷做答。” 无忌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他知道八舅爷是要他以同样的骈文作答,可是在这短短的一点子时间里,让他怎么能立刻组织起一篇声情并茂的骈文呢?啥叫书到用时方恨少,无忌这会子可是真切的体会到了。 随无忌迎亲之人见此情形不由暗暗着急,话说魏青这个要求,除非是把魏玄这个前任状元公拖来,否则怕是没有人能胜任。 无忌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镇定下来,他想了一会儿,先向魏青深深一躬,然后朗声念诵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无忌的声音很好听,而且态度又极为诚恳,所以在诵念完这篇《蒹葭》之后,魏青满意的笑了笑,走到一旁让开了道路。做为毅国公府唯二习文之人,魏青比他的父兄们要理智的多,他要的,不过是无忌的一个态度罢了。如今无忌给了他想要的答案,他有什么道理再拦着呢,心爱的小妹妹终身有依,这比什么都重要。 接下来的几关就容易多了,毅国公府以武起家,魏紫的哥哥们自然都是在演武场里摔打出来的,因此从第四到八关,便是各种各样的试练,什么十八般兵器,各种暗器机关,总之是想到想不到的,全都摆出来,一样一样拦在无忌的面前,等着他一一挑战。 无忌的武功当然是极好的,可是如今说他要头顶肩头顶上三盏喜酒之后再一一挑战,而且要保证盏中的酒一滴都不会洒出来,这难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说起来这也是无忌自做自受,谁叫他当年把九位未来舅爷全给打败了,他的舅爷们能不趁此时间狠狠的报复回来么。 不独酒水不能洒出来,每个人还定下了自己特别的规定,比如说什么衣服上不能沾尘,脚不可以着地,手不能碰到任何武器等等不一而足,反正无忌被折腾惨了,他用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闯到了最后一关,从第四关到第八关,每一关都是险胜。 来到第九关前,无忌已经是满面通红一头大汗了。第九关守关之人并不是魏紫的哥哥们,而是魏紫的嫂子们和她率领的数十名花枝招展的漂亮丫鬟。 无忌常年修习兵法,深知在战场上遇到和尚老道女人孩子之时是要特别特别当心的。所以面对着魏紫的嫂子们,无忌反而更加的紧张。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些嫂子们会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招数来为难自己。 无忌看了对面的嫂子们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若是他的程姐姐,毅国公府的九少夫人也在,他心里就踏实多了,无忌知道程姐姐一定会帮自己。可是现在程灵素正怀着身孕,是要避讳的,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在此出现。 “大嫂二嫂三嫂四嫂五嫂六嫂七嫂八嫂,无忌这厢有礼了。”无忌心想着礼多人不怪,便一一叫着诸位少夫人,深深的行了一礼。 诸位少夫人们都笑嘻嘻的,可没有一个人答应,无忌正纳闷着,季维扬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身边,在无忌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无忌立刻明白过来,忙又重新见礼。 “大嫂二嫂三嫂四嫂五嫂六嫂七嫂八嫂,妹婿季无忌向您们问好了。”无忌重新见礼,这一次比上一回更加有诚意,施礼也施的更深。这才让八位少夫人笑着应了下来。 “季王爷,想迎娶我们阿紫,可没那么容易的,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再说吧。” 无忌不由的“啊……”了一声!什么意思,那个丫鬟们个个手拿彩棒,难道还要打?不会吧!和男人打没关系,可怎么能和女人打了,这些女人看着都娇娇弱弱的,他便是不用劲儿也能把她们给打伤了。这大喜的日子,难道还真的要见点儿彩啊! 无忌遇到头疼的事情就喜欢抓头,这不,又习惯性的抓了起来。刚抓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原来在刚才出府迎亲之前,他的姐姐睿亲王妃季无忧悄悄给了他一个小荷包,言道实在为难了就打开来看看。 无忌看看对面的娘子军们,觉得现在就到了最为难的时刻了。可是当着一众嫂子的面看锦囊,无忌可丢不起这个人,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对季维扬使了眼色。 季维扬会意,立刻带上小兄弟们围了上前插科打混的吸引众位嫂子以及她们身后的娘子军们的注意力,成功的将无忌挡在他们的身后。 无忌赶紧折开荷包,见里面只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写了一句。无忌看罢心中立刻有了主意,赶紧将荷包揣回怀中,再次来到了嫂子们的面前。 毅国公府世子夫人笑着说道:“王爷准备闯关了么?” 无忌点点头,扬声灿烂的笑脸说道:“是,妹婿我准备好了,还请诸位嫂嫂手下留情,妹婿先行谢过了。” 世子夫人笑道:“好说,季王爷请。”说完,便与七位弟妹闪身让到了两旁。 六十四名丫鬟拿执用五色锦缎裹着的三尺木棒,嘻嘻哈哈的向无忌跑了过来,无忌却只是微微一笑,伸手解开扎在背后的彩结,将自己的双手反绑了起来,然后才大步迎向了这些丫鬟。 八位少夫人见状不由愣了一下,忙都看向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在惊讶之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赞许的轻轻点了点头。 那些丫鬟们见新姑爷反绑了双手,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全都看向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含笑点了点头。那些丫鬟们便有了主意,还是拿着五彩棒向无忌打去。不过这些丫鬟们原本力气就没有多大,而且世子夫人又有暗示,所以每一棒打到无忌身上都是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道。 无忌心中暗笑,果然还是姐姐给支的招儿高明。原来有那等极疼爱女儿的人家,在新女婿上门迎亲之时,是要打新女婿一顿杀威棒的,意在表示自己家女儿有娘家撑腰,不许新姑爷欺负。这杀威棒打起来很有讲究,是真打还是假打,就得看新姑爷怎么行事了。 每个丫鬟象征性的打了两下,然后便退到一旁。世子夫人缓步走到无忌的面前,亲手为他解开缚手的彩缎,微笑着说道:“姑爷,阿紫是我们盼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日后就请你多多照顾她了。” 无忌正色道:“大嫂放心,我会比您们更加疼爱照顾阿紫!” 世子夫人含笑点头,眼中却泛起点点泪花,她的确是嫁妹妹,可那份心却和嫁女儿没什么区别。 “快去吧,阿紫等着呢。”世子夫人含泪笑着说了一句,千般不舍一时全都涌上心头。 无忌点点头,郑重的向世子夫人行礼道:“谢谢大嫂。”无忌心里明白,这一关能过的如此轻松,除了姐姐给支的招之外,便是诸位嫂子们有心放水了,要不然这最后一关,他过的会比前面八关更艰难。 站在楼上看着的毅国公气恼的叫道:“怎么就这样放他过来了!” 毅国公老夫人已经忍到无法再忍了,只气呼呼的吼了一句:“国公爷,您真不让阿紫嫁人?那行,咱们这就去敲登闻鼓退亲去!” 毅国公立刻蔫了,闷闷的说道:“我也没这个意思!” 毅国公老夫人立刻抢白他道:“你没这个意思?没有你帮着出主意,那些臭小子能想出那么损的招数!” 毅国公老脸通红,却讷讷不能反驳。还是魏紫的爹爹上前笑着劝解:“大嫂您别生气,大哥也是舍不得阿紫,如今女婿已经过了九关,就要迎娶阿紫,咱们快些下楼吧。” 毅国公老夫人是把小叔子当宝贝大儿子看的,所以特别能听的进去他的话,这才横了毅国公一眼,对小叔子点头道:“好,咱们下楼。” 无忌来到绣楼下,见他九位舅爷在门外争的面红耳赤,瞧他们那副架势,几乎都要打群架了。无忌心中很是不解,因为他知道毅国公府这九位舅爷感情极好,平日里别说是动手了,就连争吵都是没有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待细细一听,无忌便明白了,原来九位舅爷在争执到底由谁来背阿紫上轿。新娘子只有一人,却有八个堂哥一个亲哥哥,偏那个亲哥哥还是最小的一个,被那八个堂哥压的完全没有说话的权利。 说话间毅国公等人都来到绣楼,毅国公一听儿子侄子们的争执,便立刻虎着脸大叫道:“老子还在,有你们什么事,滚一边去!” 魏紫的亲爹眼巴巴的看着虎威大震的大哥,心里有话却不敢说出来,他知道大哥这是这亲自背阿紫上轿,可是他才是阿紫的亲爹啊,要背,也得由他来背才最合适。 可是毅国公是府中的大家长,除了老夫人和阿紫之外,再没有人能违背他的意思,于是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毅国公推开绣楼的大门,背朝里脸朝外的矮身蹲了下去。 已经蒙上盖头的阿紫自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可两个喜娘以及其他的女眷们却都能看到,众人不由发出一声齐齐的惊唤:“国公爷!” 毅国公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回头沉声道:“叫什么,本国公难道不能亲自送阿紫上轿?” 满院子的人还真没谁敢说一句“不行”的,阿紫颤声叫了一句:“大伯伯……”便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毅国公立刻变了声气,极尽温柔慈爱的说道:“阿紫,大伯伯再背你最后一次。说来大伯伯我也算是福寿双全之人,今日大伯伯送你上轿,只盼你儿孙满堂一世安乐!好孩子,来!”说完,毅国公便又转身蹲了下去。 阿紫在喜娘的搀扶下伏在毅国公的身上,毅国公稳稳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外走。每走一步,毅国公觉得都象是踩在自己的心上,每走一步,毅国公心中的不舍便多一分。 “阿紫,别怕啊,你嫁过去了也是我们家的宝贝,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只管回来,我们都替你撑腰,不怕啊……”一路走着,毅国公一路说着,说的最多的就是叫魏紫不要怕。惹的魏紫掉了眼泪,温热的泪水滴到毅国公的脖颈之上,毅国公立刻红了眼圈儿,真想转身飞奔回家,把宝贝侄女儿严严实实的藏起来,不叫那臭小子抬了去。 毅国公老夫人可是时时刻刻盯着丈夫的,做了一世夫妻,她实在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就在毅国公红了眼圈儿之时,毅国公夫人立刻上前轻拍着魏紫的背说道:“阿紫,今儿上了轿,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用心好好过!” 毅国公夫人之言与其说是说给魏紫听的,不如说是说给毅国公听的,果然毅国公脚步微微一滞,然后走起来便再也不犹豫了。 将阿紫送上龙凤花轿,无忌亲自在蹲下去为阿紫换上从勇亲王府带出来的喜鞋,这样的举动当日魏玄迎亲之时也曾为程灵素做过。看到无忌以亲王之尊为阿紫做到这个程度,毅国公府的人多少感觉到了些安慰。 看着花轿起程,在鼓乐声中渐渐的走远了。毅国公紧紧抓着老夫人的手,哽咽的叫了一声:“阿紫……”便哭的无法自抑。毅国公老夫人真是无奈极了,同这老家伙做了一世夫妻,她这还是头一次知道他这么能哭。 其实毅国公老夫人才是最最舍不得魏紫之人,可是她比毅国公更理智一些,因此才一直忍到现在,可被丈夫这么一勾,毅国老夫人也忍不住了,只哽咽道:“阿紫会幸福的,我们回吧。” 魏紫出嫁了,毅国公府的欢声笑语仿佛如魏紫的嫁妆一般随着走了,直到魏紫回门之后,毅国公府的人才算慢慢缓了过来,渐渐有了笑声。 “怎么还不来,吉时这就要到了啊!”勇亲王府的喜堂之上,无忧急的不行,在喜堂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派出四五拔人去打探动静。 庄煜赶紧上前笑着安抚道:“无忧你别急,一定不会误了吉时的,放心放心!” 无忧心里也知道毅国公府不会耽误了发嫁的吉时,可是她心里就是着急啊,这种着急着实的不由人。 就在无忧焦急的期盼之中,虎头虎脑的庄旭从外头冲了进来,高声大叫道:“娘,舅舅回来了……” 无忧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说道:“旭儿,快去里面向皇祖父皇祖母禀报,五哥,我们……” 庄旭响声的应了一声,向内堂飞奔而去,庄煜则按住无忧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无忧,一切都安排好了,别担心,无忌一定会拥有一个最完美的婚礼,放松些,你太紧张了。来,跟着我一起深呼吸!” 无忧点点头,轻轻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才睁开眼睛说道:“五哥,我好多了,你别担心我。” 庄煜听无忧说话的语气恢复正常了,方才点头笑道:“走,我陪你一起出去。” 在经历了射喜轿跨火盆等等程序之后,无忌引领着魏紫终于走进了喜堂。喜堂之中,居于高堂之位的赫然是太上皇和太后。在他们的下首,坐的是严信夫妻,再下首才是庄煜和无忧。 随着礼官的唱礼,无忌在苍天厚土以及所有宾客的见证之下,与魏紫拜了花堂。 当礼官高唱“二拜高堂”之时,居于高堂之位的太上皇和太后都极为激动。看着无忌拜堂,他们不能不想起当日无忌的父母拜堂的情形,那一幕仿佛还在他们的眼前。 “婉儿,你可看见了,无忌成亲了!”太后在心中暗暗念着,心中百感交集。太上皇转头看着发妻,向她微笑点了点头,太后发现丈夫的眼圈儿也微微泛红,便知道他也在想念着生死兄弟季之慎,那份想念与自己对小妹妹的想念一般无二。 三拜之后,小夫妻被送入洞房,无忧看着弟弟弟妹的背影,一颗心终于踏实下来。她刚想转脸对庄煜说句什么,可就在转脸之时,无忧眼前一黑,软软的倒在了丈夫的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惊了满堂之人。庄煜脸上顿时没了血色,被无忧吓的煞白。他忙将无忧打横抱起,立刻往内堂冲去,等喜堂上的其他人反应过来之时,庄煜已经将无忧安置在内堂的床榻之上了。 反应过来的太上皇和太后立刻叫道:“程老卿家,石卿家,快快!” 已经是鹤发童颜,极有仙风道骨之感的石老太医与隐有出尘之感的石院判赶紧应了一声,拔脚便冲入内堂,此时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庄煜一见程石二人冲进内堂,忙让出无忧身边的位置,急急叫道:“快给无忧诊脉。”因为庄煜心中实在太过着急,他连招呼一声都顾不上了。 石院判知道程老太医对妇儿两科比自己更有心得,便请他先诊。程老太医坐下,三指往无忧的腕上一搭,凝重的脸色便立刻和缓了许多。他笑而不语,只诊了一只手便站起来将位子让给了石院判。石院判上前诊了一回,脸上露出与程老太医一般无二的笑容。 庄煜见这两人都不说话,急的他都想上房了,急吼吼的叫道:“无忧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倒是说话啊!” 程老太医和石院判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庄煜,异口同声的说道:“王爷,王妃没事。” 庄煜急的要暴走了,大叫道:“怎么没事,无忧她晕倒了,到现在都没醒。” 程老太医和石院判一起皱眉看向庄煜,两人心中有感觉是一样的,这睿亲王怎么这样笨,他们都暗示的如此明白了,他偏偏会不过意来,算了,还是直说了吧。 “恭喜王爷,王妃有喜了,莫约一个半月的身孕。”程老太医清清嗓子,大声说了起来。 “什么,无忧有喜了……”庄煜张大嘴巴重复一句,然后便彻底呆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无忧,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内堂服侍的丫鬟嬷嬷们一听这话全都跪下来大声道喜,正听在刚刚走进来的太后耳中,太后惊喜万分的叫道:“无忧有喜了,这是真的么?” 程老太医和石院判齐齐躬身道:“回太后,千真万确!” 太后惊喜极了,赶紧快步往床边走,她刚刚经过庄煜面前,便听到重重的扑通一声。太后回身一看,只见脸色铁青的庄煜直直的栽倒在地,这才发出那么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