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女官手记》 第1节 ━━━━━━━━━━━━━━━━━━━━━━━━━━━━━━━━━ 本文内容由【panpan0297】整理,海棠书屋网(<a href=" target="_blank"></a>)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御前女官手记》 作者:荔箫 1楔子 打更的宦官路过廊下,“铛铛”地敲着。子时了,沐容的眼皮不停相互碰着,好困。 子时,算起来也就十一点而已。若是搁在半个月前,沐容这个时候大概正刷着微博或是淘宝,缓解工作一天带来的压抑。 现在……她却在值夜。 没有互联网的日子总是困得格外早。况且这“值夜”又多半没什么事可做,就这么在殿里傻站上一夜,怎一个无聊了得。 . 终于捱到了寅时,到了皇帝早朝的时候,也到了她们交班的时候。回到房里,沐容一下子栽倒在床,心中腹诽这到底是什么日子?还不如她在21世纪刚丢了工作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背景——大燕驻靳倾使节沐斐的女儿,搁在现代好歹也是个外交官的家属,妥妥的官二代,可她居然在宫里当宫女,伺候人的职业——虽说因在成舒殿做事,可以美其名曰“御前女官”,可她到现在都是在殿外候着,连皇帝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好累……”沐容一声长叹,随手扯开衣带、褪了外衣,爬到榻上闷头大睡。 . 睡梦中,她又见到了半个月前的事。 那天,失业已达十七天之久的她,心情格外阴郁。想出门逛逛街换换心情,边走边拿手机刷着微博。电梯门在她面前打开她也没有抬头,径直走了进去。 在那意料之外的下坠传来时,沐容心中大呼一声:吾命休矣! ——电梯没有上来,门却打开了。 “啪”地一声,她好像听见手机被摔坏的声音。从地上——准确地说是电梯顶上爬起来,她看了看四周,惊讶地发现了另一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神色要比她更迷茫些,面容苍白,穿着一身交领襦裙…… “你你你……”沐容觉得自己见了鬼了,“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然后二人一起猛地又一坠,到了阴曹地府。 . “呵……两个沐容。”从判官醉醺醺的样子,两个沐容同时判断出——他喝高了。 那判官看了看生死簿,指了指21世纪的沐容说:“这个,阳寿未尽,送回大燕去。” 紧接着又指了指另一个:“这个,命该如此,送去投胎。” 两个沐容都被这番变化搞得有些懵,倒是现代的姑娘反应更快些:“等……等等!送回‘大燕’?您搞反了吧?” 没有得到回答,地府的办事效率忒高。一阵晕眩后她睁开眼,已经“回”到了大燕,目下的她,十六岁。 草菅魂命…… 不对……被“草菅”的是另一个。 2宫宴 在一声悠长的“陛下驾到——”之后,殿外的一众宫人皆拜了下去,包括沐容。 中秋,这是沐容穿越以来第一次碰上大型宫宴,心知有许多王公贵族前来参宴却什么都看不着,一颗好奇心苟延残喘之际,只得骂自己一句职位不够高。 她只是在殿外候着,且离殿门一点也不近,在辉晟殿外的一角。说白了她们这一群宫人的左右就在于五步一个地站开,让皇宫看上去更“高端大气上档次”,连大殿都进不得…… 眼见皇帝进了殿门,沐容一声不吭地随着众人一齐起了身。看不着热闹,就只好安慰自己“这份工作起码稳定无风险”了。 . 这么一站就是许久。好在白日里不当值时睡了个浑天黑地,若不然……沐容想了想在现代时曾经在地铁里站着睡着了的往事,浑身一阵寒栗:当时是听着歌,到了终点站后工作人员很无奈地摘了她的耳机让她醒了,满脸通红、逃也似地蹿下了车;若是在这大燕朝的殿外睡着了……后果毋庸置疑,自己这条小命大概是交代了。 一声轻叹,暗说这么天天想着现代的日子不是个事儿,姑娘你认命吧。忽听得远远地有些动静,好像是争吵。抬眼望去,辉晟殿前那个不小的广场上,两个人在那里说着什么,因广场空旷故而这二人看着极为显眼。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这边走着,好像因为这争吵,其中一人不愿进殿去。沐容正奇怪出了什么事,碰上平日里在殿内服侍的宦官文俞路过,二人也算相熟,沐容便一拦他:“文大人……” 文俞一停:“沐姑娘?” 沐容努了努嘴:“大人您瞧那边。这么吵着不是个事吧……大人过去看看?” 文俞往那边看了一看,却回过头来笑叹说:“姑娘说得是,可这事我帮不上忙。那边那位是靳倾来的使节,不知什么原因,带的传译没一同进宫,刚差人去禁军都尉府回了话,一会儿就有新的传译到。” 好嘛……合着是语言不通。 沐容了解了始末,想跟文俞道句谢,那二人却走得近了些,依稀能听清几句,那些话……让沐容立时目瞪口呆。 不……是……吧…… 别闹……这不科学…… 沐容脑中一阵翻江倒海,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文俞侧头看她神色不对,犹豫着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一晃:“沐姑娘?沐姑娘!” “嗯……嗯?”沐容回过神来,看了看文俞又看了看那二人,忽地展露笑意,一拍文俞的肩头道,“等着!” 找到老乡了! 于是在一众宫人的注目下……沐容拎着裙摆,无比欢脱地跑下了辉晟殿前的长阶。 于是一众宫人觉得……这宫女她是嫌命长了——在御前的人不好好当值、这般不管不顾地在大殿前飞奔,她想干什么啊? 找杖毙呐?! 沐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是见到亲人了吧!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外加大学四年,她唯一一个真正很是过硬的本领就这一样,且这样东西出现在中国古代它就是不科学——英语! 面前那位亲……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 然而沐容的脚步在离二人还有十余步的时候猛地停住。她突然在想……如若他不是穿越来的呢? 这个“中国古代”是她在历史书中没有读到过的中国古代,一切都不一样。虽是能看得出,这里的文化也是自华夏文化传承下来的,人们都穿着汉服、都学着礼乐诗书,但……这里有她从没听说过的煜都、锦都。 刚才文俞说什么来着? 靳倾使臣…… 左思右想,沐容一面觉得英语出现在这个时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一面又冷静地多留了个心眼。 望了望身后高高的长阶……罢了,下都下来了,白跑一趟怎么行,当是体育考试前的练习么? 长沉了一口气,沐容平复了一番情绪,又理了理发髻和衣襟,继而双手轻轻一搭,正视着前方调整好仪态,微颌了首移步过去。开口前,心底默念了一句:就当他是雅思口语考官! 接着在二人面前停了脚,慢条斯理且无比客气地说了一句小学时就学过的英语:“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面前的使臣和领路的宦官都不免一愣,那使臣旋即便是看见了救星的样子。微有些尴尬,磕磕巴巴地和她说了要求。沐容神色淡淡地听完,遂看向那宦官,张口就是一句:“he says he wants to go to bathroom.” “……啊?”那宦官一愣,沐容一拍脑门:忘了把语言“切换”回来。 “……那个,这位大人。”带起笑意,沐容改回了一副小宫女该有的样子,“他说……他想出恭。” 那宦官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无论他怎么说,这使节就是死活不肯跟他进殿去——这事儿忍不了啊! 遂向沐容道了谢,自己带着那使节去了。 皆大欢喜,沐容大松了口气,心里有点沾沾自喜的意味。脚步轻快地回了御阶上面,到了自己的位子站定,旁边的宫女龄兮便压声跟她说了一句:“你麻烦大了……” “……啊?”沐容一懵,再看向她,她却看了看地不再说话,意思是回头再说。 . 目不斜视地继续“站岗”。过了一会儿,那宦官和使节却到了她面前,使节笑意款款地用“靳倾话”道:“传译还没来,我得去拜见陛下,姑娘可否随我走一趟?” 沐容无比熟练地用英语回道:“很高兴帮助您。” 心下则是默念一句:北京奥运那会儿真是没白当志愿者啊! 她只觉自己可算在这举目无亲的大燕朝给自己找到了点价值,人生顿时又有了追求,可算 是不用傻看着别的宫女做女红了——以后可以练英语啊! 暗喜间已然踏入了殿门,殿内的恢宏让沐容陡有一阵。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比紫禁城都要霸气多了……倒是很像记载中的西安大明宫。 礼乐与金碧辉煌的宫殿相互映衬着,说不出的庄重。沐容刚准备好生欣赏一番,面前的使节蓦地矮了一截下去——对,还得行大礼。 跪地,右手压左手置地,叩首。一套“稽首”的动作完成得也算熟练。起身后,这厢使节说一句,身后的沐容就翻译一句。 “靳倾驻大燕使节克特,恭祝陛下圣体安康、祝大燕国运昌盛。” “臣此番代靳倾汗王携薄礼相赠,望陛下喜欢。” “愿大燕与靳倾永结世好。” 她这边毫无压力地翻译着,朗朗地道出使节的意思。却全然没想到,一旁众多朝臣及外命妇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那使臣身上,而是……这使臣身边的传译官为什么会是个宫女啊? 她为什么会说靳倾话啊! 长的是汉人的样子啊! 就连九阶之上的当朝天子贺兰世渊都纳闷了,这宫女看服色,怎么都是他御前的人……怎么成了靳倾使节的传译了? 第2节 沐容等着皇帝发话、以便再给使节翻译,殿中默了一默,听得皇帝清朗一笑,却是说了一句:“代朕多谢汗王。克特,你身边这传译官……倒是挺有意思。” “……”沐容一滞,翻了句“陛下说多谢汗王”,后面的话她想了一想,觉得若是照皇帝原话翻译,使臣难免要觉得皇帝连自己跟前的人都不熟,即便不这么想大概也没什么话可回,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尴尬? “陛下问您,为什么找个宫女做传译,您的传译官呢?”沐容微微笑道。 使臣自是如实跟皇帝解释了原因,说传译有事未来、禁军都尉府差来的人又未及赶到,索性有这宫女相助…… 不管怎么说,最后一句话让沐容很是高兴。方才龄兮说她有“大麻烦了”多半是因为她方才的举止失仪,如此这般怎么也能减减罪吧? 使臣又施了礼,去旁边落座,沐容看着应是没自己什么事了,也再次行了大礼,口中刚道出那句“奴婢告退”,便听得九阶之上的皇帝带着几分玩味之意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沐容……”沐容道。 皇帝愣了一愣。宫人自报名字,多半报个平时常叫的名字便是,若有家世不一般的贵女入宫为女官,则会自持身份报个“某氏”,慕容?怎么听着像是话说了一半似的…… “慕容……什么?”皇帝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沐容哑声一笑,知是皇帝误会,解释道:“奴婢姓沐……名容。” 一声略显尴尬的轻咳之后,皇帝“哦”了一声,便让她退下了。 3御前 宫宴散后,皇帝走出辉晟殿,往成舒殿走去。大燕朝皇宫,辉晟殿、广盛殿、成舒殿并称三大殿,其中用作宫宴及大朝会的辉晟殿在最前、作为帝王寝殿的成舒殿在最后。 宫宴时喝了些酒,皇帝便懒得乘步辇,想随意走走醒醒酒。刚从辉晟殿旁拐过弯去,就听到一句有些尖锐而不服的“那不然呢?!” 皇帝停了脚,且又往后退了一步,退回那弯道处凝神看着。月色下,显是个级别高些的宦官在斥个宫女什么。 似乎是方才那个给靳倾使节作传译的宫女…… . 沐容心里委屈坏了,她本以为就算被罚了也是因为自己跑下辉晟殿的事。谁知被管着外殿的宦官、也就是她的顶头上司钱末好一顿骂,原因竟是因为她方才在殿里“不给皇帝面子”。 奇了怪了,不过就是因为皇帝误以为她姓慕容、问她叫什么,而她理所当然地照实答了“姓沐名容”,这也算不给皇帝面子? 是以面对钱末的斥责,沐容很是理直气壮地顶了一句:“那不然呢?!” “当着文武百官、内外命妇的面,你敢这么驳陛下?”钱末阴阳怪气地道,“莫说陛下误会,就是陛下真给你改姓了慕容,你能如何?” 那照着这意思,她刚才是该随口编个名字,这事便过去了。沐容就奇了怪了——照着他们的“三观”,如此难道不算欺君么? “奴婢实话实说罢了,大人你想怎么着?扯个谎话来骗陛下,欺君之罪,奴婢等着被诛九族么?” 气势汹汹,显然不是个小宫女该有的态度。 钱末被顶得怒了,不管沐容这话说得有理无理,到底是太没规矩——从外殿到殿外侍奉的这一群宫人全由他管着,还没见过哪一个敢这么直言顶撞,旁人就算当真心有不服,也都是忍着就过去了。 尖声轻笑,钱末招手让身后随着的两名宦官到近前来,冷睇着沐容吩咐道:“押去宫正司,把嘴堵上杖责二十,我看她这张会说鸟语的嘴还能不能伶牙俐齿。” ……混蛋! 沐容当下心底便是这反应。按说面前这人官职比她高,若有理便说理,即便没理了,他扭头就走她也不能不依不饶。怎的官大一阶还就非要压死人才算完? 眼见沐容一时吓得怔住,闭了口,钱末却没就此闭口,更是刺了一句:“会几句鸟语就没规矩,非得折折你这翅膀不可。”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说得沐容也怒了:“你凭什么!”在两个宦官伸手抓住她的同时,沐容喊了出来,“你说我驳了陛下的面子!可陛下在辉晟殿上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来罚我!” 无力还手,沐容心中简直体会当初读明史时,明末忠臣受宦官打压时的悲壮,悲痛欲绝中就效仿书中英烈般骂了出口:“阉官!你欺君罔上不得好死!你……你仗势欺人残害忠良!你……动刑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不对。 沐容很快改了口:“你动刑一时爽,全家乱葬岗!” . “……嚯。”背地里正看着热闹的皇帝当即就哭笑不得地扶了额头,心说这丫头真有意思,谁借她的胆子这么骂人? 示意随侍的宫人们止了步,自己便提步过去了,走到近前挥手吩咐了一句:“放开她。” 几人俱是一愣,旋即忙不迭地拜了下去,同声道:“陛下大安。” “旁人都退下。”皇帝的声音沉沉的,钱末连同另外两个宦官一叩首,连忙退下。 沐容很有自知之明地清楚,这个“旁人”是除她之外。 暗呼一声完了,莫不是那判官发现弄错了人,她才该是那“命该如此”的,便要今日取她性命? “话不少。”皇帝语气未变,压得沐容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动刑一时爽,全家乱葬岗’?”皇帝淡看着她,“这都哪儿学的话?” 新浪微博…… 沐容忍着紧张一叩首:“奴婢失言,陛下恕罪。” 这次认错倒是认得快了。 “嗯……”皇帝顿了一顿,又问她,“靳倾语跟谁学的?” 沐容老老实实回说:“奴婢的父亲是驻靳倾使节。” 其实是在学校学的…… “哦……”皇帝了然地点了点头,这倒是正常了。又看了她一会儿,明显觉出她很是紧张,终有一笑:“起来吧。” “谢陛下。”沐容又一拜,拎裙起身。习惯性地抬头,目光在皇帝面上一停她便滞住了。这是头一次看清这大燕的帝王长什么样子,之前只看到过个侧影或者听过声音。那声音一直沉沉稳稳的,极尽帝王威严。 长得倒是很清隽嘛…… 再一定睛,与皇帝视线一触,沐容乖乖地低下头去。一声不吭,一副任人宰割的乖巧模样。 “呵。”皇帝睇着她笑声轻轻,继而随意地倚在了旁边的墙壁上,略有几分玩味道,“你叫沐容,是吧?” “是……奴婢沐容。”她的拘谨和皇帝的随意大相径庭。 “姓沐名容。”皇帝又道。 “嗯……是……”沐容心里忐忑坏了。 皇帝的口气愈显轻松:“现在什么位份?” 沐容一滞,答说:“从八品……” 从八品什么来着?她只觉这宫中等级森严、品秩太难记,记了好久,虽是背下来了,但只能一级级往下数着才能背出来,单个拎一个出来问她,她是决计反应不过来的。 皇帝一时也没开口,看她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很好奇她在琢磨什么。过了一会儿,看她唇畔翕动,再过一会儿,听她不知不觉中背出了声…… “从五品女史、正六品待诏、从七品典侍、正七品选侍、正八品恭使……” “从八品长使。”皇帝适当地接了口,沐容恍然大悟:“对!” “……”皇帝愣是哑了,过了少顷,扯了扯嘴角,带着几分嘲意问她,“姑娘,你进宫多久了?” “……”沐容再度低头不吭声。一是被讥嘲的不快;二是……她确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进的宫,总不能按穿越时间告诉他“半个月”吧。 “靳倾话说得不错。”皇帝一笑,思量着道,“别在外面候着了,来御前吧,朕身边也需要个传译官。”继而一顿,又纠正道,“传译女官。” 就算是再习惯了现代生活、再习惯了“人人平等”,沐容也知道目下身在古代,皇帝这听似商量的话绝不可能是商量的意思。 心里到底是不愿意跟他走得太近——“伴君如伴虎”这话她很清楚,但实在是没胆子再死一次。 遂俯身一拜,道:“诺,谢陛下。” . 沐容答应便答应了,自从八品长使一跃到了从六品典侍,给自己的升职点了个“赞”之余,她敏锐地觉出了御前的风声仿佛不大对头。 背地里悄悄打听着,沐容这才得知是自己想得太简单——她觉得君主制嘛,皇帝需要什么人还不是随意往身边调?倒确实是随意往身边调,但她委实是皇帝继位四年以来的头一个。 史开先例…… 于是宫中都传了个遍,说皇帝身边多了个红人。六宫嫔妃更难免觉得,再这样下去,往后不好收拾。 嫔妃且先不说,御前看她不顺眼的就不在少数,有些加着掩饰、有些根本就不掩饰。 沐容心底琢磨着,当真跟混职场无二,事已至此,得先在御前站稳脚才行,不然日后这日子可不好过了。 并且……这和混职场到底还是有根本的不同:职场上,混不下去不过辞职了事;这宫里,看她不痛快的“同事”大可能把她往死里踩。降职是小,丧命是大啊! 想了想宫中常见的几种死法:杖毙、赐酒、赐白绫…… 这还不算完,死了多半还没有好好安葬的,多是往外一丢了事。 沐容身上一阵寒噤,如是骂了钱末一句“全家乱葬岗”把自己骂去了乱葬岗多不值当……非得努力地好好活着不可! . 说是“传译女官”,其实准确的说,她是在其他女官的基础上多了个“传译”的职能,平常端茶送水的事照做不误。 这些活是一众宫女轮值的,没什么稀奇也没什么难的。这日沐容本是歇着不当值,大监冯敬德却专程来找了她,让她去御前侍奉着,原因是:“靳倾使节来觐见了。” 于是她这个传译得去。 入殿间正好碰上来奉茶的宫女也正进殿,那宫女叫妩芸,和她一样的位份,资历却比她老多了。 宫中做事得有眼力见,像沐容这般本就受人排挤的更是。入殿见了礼,沐容便上前同她一起奉茶,妩芸从小宫女手中的托盘里取了茶盏,递与沐容、沐容再呈过去。 如此奉了两盏茶给同来的朝臣,第三盏是给那靳倾使节克特的了。沐容伸了手去接,却是还没拿稳,妩芸就松了手。 茶水洒了一地,碎瓷散落。 心知从旁的角度看,多半都是觉得她没接稳,沐容狠狠一横妩芸,心中道了一句“长得挺漂亮你背地里玩阴的?呵呵!” 转而对克特道了一句:“i’m so sorry about that.” 4凌妃 已规规矩矩下拜谢罪的妩芸闻言一怔,全然不知沐容在说什么。但听得沐容与克特又有几句对答,才见她朝皇帝拜了下去:“陛下恕罪。” 皇帝见状,同样难免好奇她方才与克特说了什么,淡有一笑,也没叫她起身,便问:“刚才说什么呢?” 沐容一拜,朗朗回说:“奴婢说对此很是抱歉,他说不要紧;奴婢又问他有没有烫着,他说没有。” 看她答得面不改色的,好像对此事并不在意。明明是她没接稳茶盏,看着倒还没妩芸紧张。皇帝遂又淡道:“怎么罚你合适?” 于是又见沐容和克特嘀咕了两句什么,沐容回话说:“克特大人说……随陛下的意。” ……居然就这么问了克特的意思?还就老老实实地回了“随陛下的意”?皇帝心中不住哑笑,暗道这姑娘真够实在。明明知道他听不懂靳倾话,她便是从中使个小聪明给自己脱个罪也没什么大不了。 轻轻“哦”了一声,便摆手让二人退下了,谁也没罚。 . 二人起身一福,恭敬地退出成舒殿。到了旁边的小间候着,刚一进门,妩芸便被猛地一拽,一声惊呼刚出了口,整个人就被抵在了墙上。 第3节 沐容面目狰狞地拎着她的衣领死按着她,一手指着她怒道:“贱|人,你敢阴我?” “我……”妩芸傻了眼。宫中明争暗斗的不少,成与不成,明面上都是忍着,要报仇也是私底下再用阴招报,像沐容这般直接把人按在墙上质问的……头一回见! “你可别说你听不懂!”沐容狠狠道,“够毒的,明明知道御前犯不得错,你成心要我的命是不是?” 小间里本就还有旁的宫人候着,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瞠目结舌。眼见沐容气势汹汹,一时竟无人想起要上前劝一劝。 妩芸哪里见过这阵势,已吓得说不出话来。沐容又瞪了她一会儿,才松手放开了她,冷冷地转过头去,目光划得屋中众人都打了个寒噤。 “我知道,打从陛下调我到御前开始,看我不顺眼的人就多了去了。”沐容切齿道,“我不计较那是我懒得计较,若要计较,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她这话说得虽狠,却让众人难免心底嘲笑她说什么大话。可这句腹诽还没完,便见沐容冷涔涔地又睇向妩芸,笑意轻轻道:“你刚才瞧见了,使臣面前,我传什么便是什么——我若是告诉陛下,使臣看到是你没拿住茶盏在先,还有你好果子吃么?” 这才让妩芸心底陡然惊了。这话说得委实不错,沐容怎么来御前的,众人都清楚——原因有二,一来是她会靳倾话;二来,是皇帝迎面碰上了她怒斥那殿外的掌事宦官钱末欺君。可见皇帝对沐容算是信任的,如若沐容借着这信任造个谣反手摆她一道,吃亏的绝不是沐容。 “安心做你该做的事吧!谁也别得罪谁!”沐容颜色稍霁,复又扫了众人一眼,转身出了小间。 . 她这样的性子实在和宫中别的女官差得太多,这一举实在“惊天地泣鬼神”——导致在之后的几日里,御前旁的宫人都躲着她走,生怕一不小心被她按墙上。 旁人当心不要紧,几日下来,连皇帝也看出了点端倪。是以在她不在的时候,皇帝叫了人来问:“干什么都躲着沐容?” “这个……陛下……”那宦官一揖,犹是瑟瑟缩缩地打量了一圈,确定沐容没在附近,才道,“那天……沐姑娘把妩芸按墙上了,好一顿骂。不敢得罪……” “……”皇帝听得微愕,就沐容那小身段,怎么看也不像啊…… 是以晚上沐容再到御前当值的时候,皇帝忍不住地打量她,若有所思的神色让沐容很是别扭。而沐容那别扭的样子……让皇帝也很是别扭。 “沐容啊。”皇帝终于搁下了笔,索性问个究竟,“你会武?” “……啊?”沐容一愣,想了想说,“没有啊……” “那朕怎么听说你把妩芸给打了?” 沐容闻言,头一个反应就是被人告了黑状。面色一黯,欠身如常道:“奴婢没打她……” “但是你把她按墙上了,是不是?”皇帝又道。沐容闷闷地点头承认:“是……” “原因呢?”皇帝问她。 沐容想了想,虽是告一状也是告的实话,但没准妩芸就把命丢了,她在御前的名声也就更保不住了。遂一福身,颌首道:“也没什么……几句话说得急了,奴婢又一直暴脾气,就没忍住……” 殿里的宫人们偷瞧着,一边惊讶于沐容居然没借这机会除了妩芸,一边好笑她在皇帝面前这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心说到底还是有人镇得住这丫头。 皇帝看她的眼神中则是满满的探究,很想知道她在自己面前的这副谨慎小心背后,到底是个多不羁的性子。 没听说过御前女官动手掐架的! . “你到底会不会武?”皇帝又问了一次,带了点不耐烦的意味。 沐容暗一撇嘴,心下抱怨陛下您无聊么?非得追问一姑娘家会不会武? 浅一欠身:“不会。” “二话不说就动手了,还说不会。”旁边有小宦官低低的反驳,沐容一个眼风扫过去,让他即刻避了口。 皇帝笑看着没说话。那宦官愣了愣,又大着胆子道:“姑娘,您可不能欺君啊……” ……妩芸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帮她踩我? 沐容冷冷地睨着他,余光瞥了眼一副看笑话的模样的皇帝,一字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本来就不会,何来欺君?” 听着简直像是要咬人。 “咳……”皇帝轻一咳嗽,“不会就不会吧,朕也没说什么。” “……诺。”沐容目光转回,颌首低应了一声。 “帮朕看看这个有错没有。”皇帝交了本册子给她,“禁军都尉府译的。” . 沐容拿着那本册子回了屋,随意地翻了两页,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是本从靳倾语译成汉语的词集。一页页看下去,心下惊呼禁军都尉府真是有本事,不仅意思对,居然还是押韵的,实在比她这个雅思七分的有水平。 沐容读过明史,知道禁军都尉府这个“部门”在明朝时有,后来演变成了锦衣卫。也知道锦衣卫的职能之一就是翻译,听说当时多是翻译日语韩语。 彼时她觉得,古人有这水平吗? 真是低估了祖先啊…… 这个时空和她学过的历史不一样,好像都没有日韩的前身在旁边,至于这个靳倾……语言被大燕研究了个透! 手上这本词集,不仅是挑不出错,沐容被折服到因为觉得译文太美,从而想把原文也背下来。 是以不当值的时候,沐容就喜欢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一句句地去读、去背。宫里地方大,很多地方人烟稀少,让沐容想起了读书时晨起在校园里练英语的日子。 那时候因为考试压力简直恨极了英语,如今到了个英语不这么重要的世界……她居然在自觉学英语! “姑娘。”略带试探的一唤,沐容回过头去,身后是两个宦官。 她站起身,将那本册子收在了交领上襦的衣襟里,问他们:“怎么了?” “您可是御前的沐氏?”二人打量她一番后问道,问得客气,沐容点头便应了:“我是,怎么了?” “我们是凌妃娘娘身边的人。”二人揖道,“娘娘听说姑娘会靳倾语,有些东西想让姑娘帮着译成靳倾文。” 沐容闻言,心中便生了机警。这话怎么听都奇怪,纵使靳倾和大燕近年来交往愈发多了,大燕人自也多是拿靳倾的东西翻译成汉语,这凌妃想把什么译成靳倾文?她看得懂吗? 尚未来得及问,沐容便见一佳人从假山后缓步行来。一袭诃子裙做得精致,高绾的发髻上缀着数件珠翠,步履轻盈地走着,美得好似从画中出来的仙子。 “凌妃娘娘安。”沐容识趣地没多加欣赏,垂首福下身去。凌妃一笑:“从前不曾见过,姑娘倒是聪明,怨不得陛下喜欢。” 沐容心中一紧,从嫔妃口中说出“陛下喜欢”这话,绝对不会是单纯的夸奖。 “娘娘谬了。”沐容低头笑言,“倒不是喜不喜欢,不过是奴婢会几句靳倾话,用得上罢了。” “本宫知道。”凌妃也没就此多废话,伸手将一个厚厚的本子交给沐容,“这个,就有劳姑娘帮本宫译出来。” 这是……? 沐容疑惑着接过,一看上面的文字,一句“你玩儿我呐?!”就险些脱口而出。 ——大藏经! 一直不明白外面传进中原的佛经是都是如何译成汉语的,不过就算译成汉语她也看不懂多少,如今……要她译成英语? 用头发想想也知道凌妃这是成心找茬! 沐容抬起头,将满心不爽化作一缕温婉笑意,气沉丹田,莞尔向凌妃道了一句:“娘娘如此一心传播佛经,真是佛祖的脑残粉。” 5结怨 “你说什么?”凌妃不知沐容何意,听得眉头微挑,但见她笑意盈盈,又瞧不出恶意? “就是……”沐容想了一想,笑容更显明媚,“医书中讲,‘脑’乃元神之府;娘娘可知蚕丝么?‘脑残’指得便是……娘娘心思细腻聪慧,犹如蚕丝。” 不卑不亢地道完这一番“解释”,沐容大赞一句实在演技甚佳、逻辑清晰。 凌妃面色稍霁,不再与她多争这词,只再度道:“姑娘真是博学,这经,便劳姑娘译了。” 沐容霎时很想把那经书糊她一脸——如若是类似于《牛津大辞典》那种硬壳的就更好了。 颌首再度翻了翻手中经书,沐容笑意未变地道:“娘娘恕罪。奴婢不懂这些,不敢亵渎了佛祖,实在不敢随意译来。” “便是不肯了?”凌妃等得便是她拒绝——诚然,沐容便是不拒绝,她也有别的话可说。 “不是不肯,是不敢。”察觉得出对方的咄咄逼人,沐容适时地服了软,福下身去,“娘娘恕罪。” 周遭很是静了一静,这种安静让沐容越发觉得事情不妙。继而听得一声冷笑,凌妃曼声开了口:“来人,送宫正司去,杖责五十,打死了算本宫的。” 沐容浑身一个激灵。 我勒个大去! 动刑一时爽……全家……乱葬岗。 这话她当着钱末的面吼出来了,当着凌妃的面——还是识趣地忍了吧,不然……真是把自己送去乱葬岗了。 “还都给本宫记着。”凌妃居高临下地睇着她,笑意清浅,“本宫知道她现在在御前得脸,但你们该是都还记得这宫里谁说了算。和御前那边也说清楚了,如是敢去陛下那儿说半句不该说的,本宫可没那么心善。” 转身便走,行出两步却又驻下足来,回首瞟了一眼,淡淡道:“就是让你长个记性。在宫里,还轮不着你出风头。” 凌妃施施然离开了,沐容自始始终没有开口。过了须臾,打算把送去宫正司的宦官走上前,便见她抬起了头,双目冷涔涔地盯着凌妃远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地道了一句他们听不懂的话出来:“fu……ck……you……” 二人相视一望,带着两分疑惑问她:“姑娘,您什么意思?” 沐容站起身,贝齿狠一咬唇:“一种油!” “……” . 都说宫人间消息传得最快,这边沐容刚到宫正司,龄兮和文俞就赶到了。龄兮一看便急了,可旁边是凌妃身边的人,也开罪不起。 塞了银两给押她来的宦官,把沐容拉到一边,二人便是一顿数落:“你这性子……必定又和凌妃娘娘顶了是不是?” “没有。”沐容摇头,“她要我把大藏经译成靳倾话,我译不来,实话实说罢了。” “你傻么?!”龄兮喊道,“她又看不懂靳倾话,你先应下来,到时候糊弄过去不就是了?” “……”沐容默了默,又挑了挑眉头,“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不打无准备之仗’?” “……啊?” “哦,不知道就对了。”沐容道,“意思就是……凌妃摆明了是有准备而来的,我不答应自是我的不是;但我就是答应了,日后她必定也能挑出不是,随便糊弄她,她准有法子查出来——总之她就是奔着折腾我的目的来的,费那么多话干嘛?” 所谓“欲加之罪”,凌妃她不患无词啊! 龄兮和文俞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凌妃的旨意在,二人拦不得,一时只恨自己位份太低,不然非到陛下跟前告一状! 看着沐容照样一副没脸没皮不怕死的样子,也就不再劝什么,沉默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沐容长长地吸进一口气,勾起微笑,自我安慰:杖责嘛……在古代……挺常见的吧?小事……小事…… 于是悲壮地提步向那两个宦官走去,两个宦官便押着她进了宫正司…… . 跨过宫正司的门槛,沐容看到墙边立着的竹杖的刹那间……腿就软了。方才在龄兮和文俞面前装出的淡定自若荡然无存,目光呆滞地望了一望,神色悲戚无比:“特么……我还不想死……” “……”这前后的反差搞得两个宦官大是无奈,心说你怕就怕嘛,一路上还装个什么啊?杖责五十当是小事啊?早点哭出来也不丢人! “大人……”沐容用力地抓了一个宦官的手,“能不能……” 第4节 “不能。”不说也知道她想说什么,那宦官打断了她的话。不过瞧着她年纪不大,也素来知道凌妃的狠厉,一时倒有点心软,挥了挥手中的银票,“瞧见这个没有?龄兮姑娘留下的,能让他们打轻点。” . 继而宫正司众人,便见识了这个传说很是“彪悍”的御前传译女官的气魄…… 被送来领罚的宫人,天天都有。宫女也好宦官也罢,哭的叫的都有……但真没见过这么抱着柱子不撒手的。 好歹也是御前女官,怎的就能这么豁出去了毫不在意仪态? 直到最后,连宫正都被惊动了,出来便喝了一句:“亏得还是御前的人,也太没规矩了!” 这厢沐容听言就喝回去了一句:“命都要没了!规矩你妹啊!” “……” 众人就闹不明白了,御前缺人么?禁军都尉府缺传译官么?怎么就用上她了? 其实沐容已经很忍了。哭也好闹也好、抱着柱子不撒手也好,她自始至终都没骂凌妃一句——要是搁在现代,她绝对骂凌妃一户口本,还得把已迁出的人口都加上! 宫正皱了眉头,见凌妃身边押她来的宦官已离开,便问宫正司的人说:“怎么吩咐的?” “杖责五十。”身边有宫女回了话。 宫正一叹,又看向沐容:“你多大?” 70b…… 沐容差点回了这么一句。定了定神,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好没正经,泪眼婆娑地看向宫正:“十六岁……” “嗯……”宫正微微沉下一口气,缓缓道,“御前的人,打坏了也不好交代。杖责三十,剩下二十暂且记下,凌妃那边……大抵也不会细问。” 沐容眼里,登时觉得这位宫正背后长了对美丽的天使翅膀、散发着慈祥善良的光芒、头上还顶了个光圈…… . 然则即便是这样,第一杖打下来之后,沐容还是从此对凌妃恨得无药可医了。 太痛了…… 那种痛,让她想起上学的时候,总要途径一个自行车存放处。有一天走路时没低头看手机,脚下一个不稳就摔了下去,旁边的车也跟着不稳了,直接砸在了她腰上——且那还是一辆分量不轻的电动自行车。 痛了一下午,上课的时候都不敢动,回家一看,好一片青紫。 现在的痛却更厉害。一阵接着一阵不停地涌着,痛得她在哭喊和回忆中逐渐意识模糊。 那次回家……有爸妈给上药,后来又被逼着去医院做了检查。 如今……她能怎么办? . 所幸这古代十六岁沐容的身子比她那二十三岁女汉子的身子要弱不禁风多了,大概是还没打完就晕了过去、醒来就已在自己房中趴了。 “次奥……”刚一挪动,沐容就瞅着冷气地嚎了出来,心底问候了凌妃全家。 “别动了。”龄兮在她背上一按,温言劝道,“好好歇着吧,伤得不轻。” “凌妃那混蛋什么来头?!”沐容怒问,在熟人面前,毫不留情地给凌妃加了“混蛋”这个后缀。 “宠妃么……”龄兮轻轻道,“你也瞧见了,人生得漂亮,家世又好,桀骜的性子跟旁的嫔妃也不太一样。据说打从太子府就得宠,几年了……”说着轻轻一叹,又续道,“听人说,御前哪个宫女得脸些,都免不了要被找麻烦。你这是轻的,从前直接打死的都有。” 要不是宫正开口减了刑,她估计也难逃一死。 “混蛋!”沐容又骂了一句,龄兮本以为她还在骂凌妃,便也没劝,结合下文才知……似乎是在说皇帝?! “不就是个宠妃么!由着她动刑动到御前来……他还是不是个男人?!” “……”龄兮张惶得二话不说就捂了沐容的嘴,“你疯了?” 沐容推开她的手,又怒而道:“她凭什么啊!” “……你听我说。”龄兮羽睫轻覆,向她解释道,“你想想看,御前有多少人?——我便是到现在都数不清楚。打死了的陛下多半不知道;没打死的……哪一个不惧着凌妃?谁敢到御前告状去?” “那这回她倒了霉了……”沐容的冷笑中有两分邪气,龄兮一怔,看沐容半撑起了身子,握拳往榻上一锤,“跟丫死磕!” 6传译 贺兰世渊觉得有点别扭。 好像突然少了点什么,仔细想想又说不上来。这种别扭一直持续到靳倾使节克特再次觐见,他才倏然恍悟——似乎有日子没见着沐容了。 这感觉有些奇怪,沐容到御前的日子不长,居然会几日不在便让他觉得不适应? 搁在从前,御前宫人有所调动,他都未必留意。 大概是她太咋呼了吧——贺兰世渊这样想着,觉得这是个大原因。不说别的,便是旁的御前宫人都躲着她走的这事,他这个当皇帝的每天看在眼里,都习惯了。 一时没多问,宫人偶尔告个假也在情理之中,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沐容到底只是个宫女。 傍晚时分,又是一大摞折子搁上了案,拿过第一本一看——看不懂。 看不懂倒也无妨,靳倾汗王的贺表罢了,大多是客套话,不算什么要紧事。常常是有时间看便让禁军都尉府译了来,没时间看就索性搁下,过些日子再回个同样客套的回去,总也没打错。 便又去取下一本。 几个驻靳倾使节一同呈上来的,禀报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些事物。看到最后,皇帝的目光却停在那个名字上。 沐斐。 沐容的父亲。莫名地滞了一滞,遂回过神来,复又拿了那贺表起来,似是随口一般问冯敬德:“沐容呢?” 冯敬德如实回禀:“告了假,说是病了。”——是旁人替沐容告的假,跟他说的原因也确实是这个。事实如何他这个大监心知肚明,却是不能戳破,宫里多是如此。 病了?皇帝微一怔,又问他:“病得重么?” “应该……还好吧。”冯敬德道,遂赔笑说,“臣也没去看过。”说着,他的目光落在皇帝手中的那本贺表上,询问道,“可是要找人译?臣差人送到禁军都尉府去、或者看看沐容姑娘精神如何?” “不必了。”皇帝拿着那本贺表站起了身,一壁往外走着一壁道,“朕去看看。” . “混蛋!”隔着门听到一声怒骂。贺兰世渊脚下一停,随即笑了出来——这已经是第二回无意中听到沐容骂人了,上回是钱末,这回又是骂谁? 伸手一推,门却拴着。轻轻蹙眉,在冯敬德开口之前,便径自叩响了门。 “谁啊!”口气很冲的一声“询问”,贺兰世渊挑了眉头,倒要看看她这是跟谁赌气。轻一咳嗽,道了一句:“开门。” 屋里一下子静了。 皇帝很是等了一会儿,门才打开。开门的却是龄兮。 “陛下大安。”龄兮规规矩矩地拜了下去。一直在外头服侍的人,头一回这么“撞”上皇帝,紧张难免——尤其屋里还趴着个重伤的沐容。 “免了。”皇帝随口就让她起了身。 龄兮以为,沐容就算伤得重动不得,也得勉强有个要起身见礼的意思——结果她完全没这个意思。 “陛下……”沐容难以动弹,一时其实也很慌,只是伤成这样,她实在没有那个“见了皇帝必须见礼”的意识。 要命的是…… 皇帝似乎看出了她没有见礼的一思…… 在榻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了脚,皇帝无甚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板着脸道:“不行礼么?” 陛下您人性被狗吃了吗?!被凌妃吃了吗?!怪不得凌妃那么蛇蝎心肠!陛下您和她一路货色啊! 沐容心里一通大骂,大呼封建社会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暗自一咬牙,沐容心知自己还是得识趣,眼下再得罪了皇帝真是作死。便强撑着要起来,刚往榻边挪了一寸不到,便痛出了一额头的冷汗。 “……歇着吧。”皇帝道。继而随意地往她榻边一坐,腿搁上去,把她挡在了里面,觑了她一眼,问她,“怎么回事?” 他这番举止让沐容哑了:不都说古代规矩多吗?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陛下您这么自在地就坐我一姑娘的榻上了合适吗…… 不过……这问题倒问得很和她意。本是想着待得伤好后,寻个合适的时候告凌妃一状,如今皇帝主动问起来…… 照实说就是了,不能算她告黑状。 “凌妃娘娘打的。”沐容道。 皇帝眉心一跳:“原因?” 沐容眉目一翻:“她找茬。” 她说得理直气壮,旁边的龄兮惊得想立时三刻晕过去才好。从御前到后宫,把宦官宫女都算上,有谁敢在被凌妃罚了后问起原因时回个“她找茬”?! 皇帝的神色如料一黯。沐容看在眼里,忿忿又道:“本来就是,有让人把大藏经译成靳倾语的么?哪个经文一本不是高僧费神费力才能译得出来,奴婢怎么敢?” 端得是不怕死的口气,有愤怒更有委屈,好像不是有意跟他告谁的状,只是对此不满的抱怨。 皇帝凝视她半晌,却道了一句:“耍心眼?” ……被戳穿了! 沐容难免心里一慌。虽都是随意的口气,但面前这位是什么身份,她很清楚。 贺兰世渊也看出她慌神了,可没有过太久,她又闷闷地开了口:“那陛下觉得呢?” 什么? 皇帝一愣。沐容抬起头问他:“那陛下觉得呢?凌妃娘娘让奴婢译大藏经不是找茬?” 没想到会被这样反问,皇帝不由得认真想了想——好像还真只能是找茬。 “奴婢是想跟陛下告一状来着。”沐容面不改色地坦言道。弄得皇帝都不禁心里一哑:够直白的…… “刚才那么说,也确实是想借陛下出这口气——可就因为奴婢有这心思,凌妃的错便不算错了么?”沐容问道,顿了顿又说,“总得一码归一码吧?” 怎么做嫔妃的罚了做宫婢的、这做宫婢的反倒道理一堆?皇帝看着她思量着,没说话。沐容又道:“而且凌妃娘娘还着人叫人瞒着陛下,说宫里是她说了算的——这做事也忒不磊落!” “什么?”皇帝一凛,沐容的重点放在了“不磊落”上,皇帝在意的却是凌妃觉得自己在后宫说了算。看看沐容不忿的神色,皇帝问了句,“当真说了这话?” “绝无虚言!”沐容恨恨道,又不忿地骂了一句,“敢做不敢当,仗势欺人!” 皇帝沉吟片刻,站起身离开前,随手将那贺表搁在她榻边的案几上:“回头把这个译了。” ……我这是被人嫉恨跟陛下走得近才受了伤怎么也得算工伤吧陛下您好意思派活? 沐容扯了扯嘴角,没说。 “不急,伤好了再说。”不知是不是看明白了她的心思,皇帝又补了一句。 “……诺。”沐容默默收回了心底那句话。脑中一恍,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自打到了御前,一直是口语翻译,如是要写出来…… 这得写繁体字吧?! 第5节 “陛下……”听得一声轻唤,皇帝转回头来:“怎么了?” “陛下,能不能……”沐容左思右想,“不会写字”这理由虽是说得过去却太丢人,她到底也是正经的大学生,这话说不出口,思了一思,认真道,“奴婢行动多有不便……陛下能否指个会写字的宦官或是宫女来代笔?”遂瞧了龄兮一眼,道,“她就成……” 不敢擅自让旁人代笔,毕竟是关乎朝政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国家机密? “嗯……”贺兰世渊的目光在她二人间一荡,却是道,“不是说了不着急?等你伤养好了再写便是。” 凌妃娘娘您再打我一顿吧! 沐容心下呼唤着。无论如何也不成,自己会所谓“靳倾话”也还罢了,好歹父亲是驻靳倾使节,说得过去;让他看了那绝不存在于这个年代的“简体字”——她拿什么解释? 自己造的? 别逗! 看着沐容那极不自然的神色,皇帝看出她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头一个想到的自是“不会写字”。倒也正常,会靳倾话可以是因为她从前在那里接触得多无师自通,不一定是读过多少书。一时还道沐容是好面子不肯承认,也不戳穿她,思量着一笑:“不然这样,也别写了,你译一遍给朕听便是。” 反正也没什么大用,反正他本来就是找个合适的理由来看一趟。 “也……也好。”沐容讷讷地应了,没细究皇帝改口的原因。龄兮一看,和沐容同样担心这是自己不该听的东西,福身告退。 . “念吧。”皇帝淡定自若地又坐了回来。“……”沐容清了清嗓子,运足了气朗朗读道,“伟大的大燕皇帝啊,请允许我与我的子民一起,向您致以诚挚敬意。远方的朋友啊,愿你的国家一切安康……” 沐容读着读着,觉得有点怪——这腔调,怎么就让她想起译制腔了呢? 还写得不短,一道折子读完,沐容一时都缓不过来了:“陛下啊,奴婢念完了……” “……”皇帝瞟着她:这话你说得这么慷慨激昂干什么? 7借书 这事让沐容倏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本科毕业生,放在大燕朝就是半个文盲。基于自己工作性质的特殊性,日后大概也比旁的宫女接触笔墨的机会要多些,这回算是蒙混过关了,以后不能总这样。 得学写字…… 这话听着真别扭,读了十六年书的人,居然要从“学写字”开始。 倒是也不算太难。毛笔字沐容曾经练过,繁体字虽然不会写,但也认得八成,偶尔看古籍时,联系上下文也能猜出剩下两成是什么字。 只要学怎么写便是了。 她是御前正经的女官,房里文房四宝都有。但是……没有字帖。 沐容琢磨着,不用字帖也成,随便找本书来学着写就是了——但得是字多些的,那本词集字就不够。 . 过了将近一个月,伤才差不多痊愈。沐容在镜前一捏小腹——胖了。 心中把凌妃全家问候一百遍。 这时候就格外感念传统服装的好——时装显身材归显身材,胖了就穿不得了。汉服多是系带相结,胖了就系松点。 次日是伤愈后的头回当值,沐容目标明确:借本书来! 她想得简单,心说这偌大的皇宫,想寻本书来看还不容易? . 是以在闲暇的时候,沐容满脸堆笑地走向了大监冯敬德——谄媚的神色弄得冯敬德浑身不自在。 “沐姑娘。”冯敬德淡瞧着她,略显尖细的声音中显有疏远,明显是看出了她有事相求。 “冯大人安。”沐容端端一福,“奴婢求您件事儿……” “求我件事儿?”冯敬德睇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就要回殿去,“不行。”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儿呢好么?! 沐容一把将冯敬德拽了回来:“大人别急、大人别急……” 冯敬德被她拽得只好再次站稳了脚,未等她开口道出要求,便已然道:“姑娘,不是咱家不帮你,这宫里头做事你得有分寸。我当这大监也几年了,头回见着你这样的。” 沐容一愣,暗说“我怎么了啊”。冯敬德也看出她的不明就里,遂道:“那天,陛下去你房里,你告了凌妃娘娘一状不是?” “是……”沐容应道,又说,“但是陛下主动问的。” “便是陛下问的,也没你这么办事的。”冯敬德阴着脸道,遂有一叹,又说,“往后的日子,你自求多福吧。” ……什么啊? 冯敬德再次要往回走,沐容第二次把他拽了回来。明知他算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沐容强耐着性子,却仍有点急:“究竟怎么回事,大人您倒是说个明白。” 冯敬德冷冷瞥着她,又要进殿。沐容不怕死地第三回把他拽了出来。 冯敬德是头回遇上“她这样的”,皇帝则是头回看见冯敬德一连三次要进殿又退了回去——那可是自己御前的大监,谁能这么拦着他? 闷不作声地走过去,站门边看着。 . 沐容打小性子急,更是看不惯娘娘腔的男人——可眼下没辙,宫里的宦官,不娘娘腔就出事了。 “大人!”沐容嬉皮笑脸地求着,“您知道奴婢这些日子养着伤,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这出了什么事,若是和奴婢有关的,您得告诉奴婢一声……” 贺兰世渊侧耳倾听,听得牙根发酸——他都没听过沐容这个口气说软话。 沐容明显是矫枉过正装过头了。 “唉!”冯敬德重重一叹,遂向她解释道,“这事啊,可大可小。那天陛下回来之后,就传了凌妃娘娘。好一顿斥,扣了半年俸禄。” 切,大惊小怪,不就是扣工资嘛——这宫里管吃管喝的,凌妃还是皇帝的小妾,扣半年前又饿不死她! 这边沐容不自觉地翻着白眼,还觉得不够解气呢,冯敬德端详着她的神色又道:“你可别不当回事,凌妃娘娘嫁给陛下几年了,头一回。俸禄是小事,可是让六宫都瞧了个大笑话——你觉得凌妃娘娘会恨陛下吗?” 一针见血,沐容恍悟之下,只觉内心中有一个小人儿蓦然呕出二两血:凌妃不敢恨皇帝,就只能恨她了。 冯敬德看她一时低头不吭声了,只道是吓着了。心说吓吓也好,这丫头胆子忒大。 于是再度提步就要往里走,刚一抬脚,就听后头一声冷笑:“呵呵,走着瞧。” ……她还想干嘛? 这回没等沐容再拽他,他就自己回来了,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你想怎么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沐容笑吟吟的,说得抑扬顿挫,继而磨了磨牙,森森地又补了一句,“她敢死,我就敢埋。” 冯敬德浑身都僵住了。 沐容沉了一沉,复又抬起头来,不顾冯敬德目下已被吓傻了的状态,再度满脸堆笑:“大人……其实奴婢真心不是想求您办什么了不得的事。奴婢就是想跟您借本书看。” “借书?”冯敬德瞟着她,毫不留情地呛了她,“干什么啊?算计凌妃娘娘用?想要《三十六计》还是《孙子兵法》?你安心做事吧你!” “……”沐容赞了一句冯大人您吐槽一把好手。在她第四次想伸手把冯敬德拽出来的时候,看到冯敬德猛地矮下去了。 “陛下大安。”看皇帝一副偷听已久的样子,冯敬德心下大惊,下意识地就行了大礼。 大监都跪了,沐容再施个万福也太没眼力见,当下也跪了:“陛下大安。” 皇帝道了一声“免了”,冯敬德起了身,很有些战战兢兢,觑了觑皇帝的神色,知趣地先行入殿不多听。 沐容头都不敢抬地也起了身,垂首站着,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 皇帝看着她的样子就好笑,“欣赏”了半天,才发了话:“你心虚什么啊?” ……谁心虚了啊? 沐容的羽睫微微一颤:“没有。” “没有?”皇帝的语调微微上扬。 怎么还较上劲了? 沐容垂首:“嗯,没有。” 死不承认。 于是皇帝换了个话题,还是同样上扬的口气:“想看书?” “是。”沐容点头承认。 接着,皇帝“呵呵”一笑,嘲讽之意分明:“认识字么?” “……”沐容当场想骂人,细一想知道是因为上次的事误会了,再细一想——陛下您逻辑被狗吃了么? 抬起头,沐容神色平静、口气平淡地回了一句:“陛下,您觉得奴婢是怎么看完那词集、怎么知道凌妃娘娘拿的是大藏经的?” 不识字难道靠猜吗?! 这话说得在理,皇帝却是鲜少被人这般反问。面上一阴,挑了挑眉淡淡道:“朕怎么知道?” ……陛下您这么拿反问句当疑问句真的合适吗?! 沐容沉下气来,一本正经地回道:“嗯,许是……奴婢夜观天象,猜凌妃娘娘会拿大藏经来找茬吧。” “……”皇帝哑了。听得出她是不肯服软地故意跟自己对呛,可就是生不起气来,反是心情很好一般地回了一句。“那你再观观天象,看看朕一会儿要干什么呗?” 这么严肃的神色,沐容一时真的要相信他是认真的了。 “进来。”皇帝一边道一边回了殿,沐容随了进去,跟着他一起穿过正殿,进了侧旁的御书房,“挑着看吧。就一样,锁在盒子、箱子里的不许动。” “……诺。”沐容抬了抬眼,很老实地回了一句,“奴婢没钥匙。” “……”很对! 皇帝又道:“看完还回来。” 沐容又应了“诺”,就要进去,皇帝却再度开了口:“还有。” “……嗯。”沐容撤回了脚,垂首静听。 皇帝伸手支着墙,凝睇着她淡淡说:“上次是钱末‘动刑一时爽,全家乱葬岗’,这回是‘凌妃敢死你就敢埋’——怎么?你父亲在靳倾开了个乱葬岗不成?让你这么帮他揽生意?” ……怎么你们古代也有类似于八宝山这种公墓么?殡葬一条龙?并且还管弄死? 沐容短短地腹诽了一句,觉得皇帝这话虽然仍说得随意,但毕竟涉及了宠妃,还是要好好应付一下。轻一颌首,屈膝就跪了下去:“陛下恕罪。” “……”一般来讲,在这句话之后应该有后文,皇帝等了一等,发现……她好像没后文? ……不解释么?那恕什么罪啊? 他就不开口,她一直也没开口。一个是等着按常理来讲应该出现的解释,一个是觉得谢了罪就差不多了、在这安静中心里发慌。 又静了一会儿,沐容觉得还是得自己打破这平静——毕竟她是跪着的那个,跪久了累:“奴婢……没有诅咒凌妃娘娘的意思。” 第6节 “哦。”皇帝轻一应,清淡道,“有没有这意思,那话你都说完了。” ……怎么听着像是要治罪的节奏? 沐容当机立断、很识时务地立即回了一句:“奴婢收回!” 8亲王 到底只是“不会写繁体字”而非真正的“文盲”,沐容这字学得算是挺快。十几日下来,已会写了不少,至于写得好不好么…… 再议,再议! 转眼就是中秋,宫中筹备着宫宴事宜,沐容则难免对着皎洁的明月悲春伤秋一番。遥想去年此时,还阖家团圆地吃着月饼;今年,她却因为判官的那一句“送回大燕去”,阴差阳错来到这地方。 真是命运多舛!太多舛! 沐容仰望明月,忽而甚想吟诗一首。 五分钟后,沐容怒然转身回屋…… 吟不出来! 叹一句自己这些日子受了古人们的熏陶,有了古典的心却没古典的力,得了姑娘,还是好生学着怎么写繁体字吧! . “笃、笃。”门被轻叩了两声,外头的龄兮轻唤了一声“沐容”,沐容便应道:“进来吧。” 龄兮进了房,反手关上门,坐到她面前就是一叹,继而疲惫不已地趴在了案上。 “怎么了这是?”沐容笑着站起身,一边给她沏茶、拿茶点一边询问。龄兮懒懒道:“累得呗……宫宴真是折磨人。你们在里面服侍的还好,差不多还是御前那些个事;我们外头……都拿宫女当宦官使了!” 沐容又一声笑,龄兮接着道:“宫宴也还罢了,今年又碰上几位亲王要进宫来,真是累死了算。” 沐容发现这宫中的宫人也有个“上下班”的时间,一班一班是排好的,谁上哪一班、什么时候换班,一般都是提前定下来。偶有意外——比如谁突然病了,再临时换旁人上来。如此这般,同一“班次”的宫人便都是一同往成舒殿去,安静而整齐。 简直就是军事化管理的感觉…… . 八月十四这天,沐容是中午的班。要未时到成舒殿,相当于下午一点——是以沐容很是不喜欢这一班,总觉得下午一点正该是睡午觉的时候,这个时候若要交班,那就压根睡不了午觉。 当然,比起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就要各就各位的早班而言,让她不睡午觉简直是太善良了。 两列宫人齐齐地走在宫道上,全都微低着头,谁也不吭声。到了成舒殿外,在外候着的便和外面的换班,真正在近前服侍的则进殿去。 这条宫道沐容已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这一次却走得有些别扭。感觉鞋里好像进了什么东西,还不小,一直在侧边划着。可宫里规矩森严,她又不能对着众人喊一句“劳驾等一下,我磕一下鞋”…… 于是就先这么忍着了,好在虽然能觉出划脚,但划得也不厉害,倒还没在现代时买了不合脚的高跟鞋觉得难受。 入殿间,门口守着的宦官照惯例告诉他们目下的“实况”:“瑞亲王正觐见;目下凌妃娘娘伴驾。” 前者无所谓,后者让沐容咬牙切齿。 古时的门槛高低,与主人的身份极有关系。所以这身为天子寝殿的成舒殿,门槛自然低不了。沐容抬脚间,脚底自有一松,落脚间脚都会往鞋里蹭一些,而就是这一蹭,让沐容陡觉一阵剧痛,几乎痛得眼前一白,失声就叫了出来。刚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就不受控制地跌在了地上。 殿里一片死寂,便是沐容这个现代而来的人,也知道“御前失仪”意味着什么——若只是平日里的“御前”也还罢了,眼下可是当着瑞亲王的面,换句话说,就是丢人丢到外人面前去了。 更可恨的是还当着凌妃的面!最郁闷的事莫过于当着仇人的面出丑! “沐容。”连皇帝的声音都不免有些沉了,沐容对上凌妃那如花笑靥,咬了咬牙,伏地一拜:“陛下恕罪,奴婢……” 果然是凌妃先开的口:“在御前时日也不短了,连路都走不稳么?” 俩人早已是互看不顺眼,连皇帝都知道。所以沐容也没理她,低头不语,等着皇帝发话。 凌妃当众被她晾下了,自是不快,口气一厉,又道:“本宫问你话呢。” 皇帝笑看着沐容,有心想听听这沐容既和凌妃不和,但当着自己的面敢不敢说什么。 “走不稳也比娘娘跟螃蟹似的强。”沐容低低地嘟囔了一句——说是“嘟囔”,其实是有意把声音说得不大不小,心知自己这么一说,凌妃半听清半听不清必定得追问。 “什么?”凌妃黛眉轻挑。 “走不稳也比娘娘跟螃蟹似的强!”这回沐容提高了声音,一字字响亮亮地传入众人耳中。 ……什么啊?这回是皇帝觉得奇怪了,打量身边坐着的凌妃一番:哪儿像螃蟹了。 沐容心里打着盘算,心说皇帝如是要为这“御前失仪”治她的罪,摔这一跤就足够了;但顶撞凌妃却未必会让她罪加一等,因为她二人的那点纠葛,皇帝知道得门儿清。 所以活得爽快罪要紧。 “横行霸道。”沐容冷眼瞧着做了解释,“阳澄湖大闸蟹,还是带黄的。” “……”皇帝忍笑看着她,瑞亲王同样看着她,心说姑娘你饿了吧。 “这就是沐容?”瑞亲王笑问。 沐容一怔:这早有耳闻的语气是肿么一回事…… 皇帝点头答了声“是”,沐容就被瑞亲王的下一句话吓傻了:“glad to meet you.” 很高兴见到你。 这这这…… 沐容张皇地抬起头,一颗心都跳得快了,在猜这瑞亲王是从什么途径学过靳倾话还是和她一样从另一个时空来的。 但在作出判断之前,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先回了一句:“glad to meet you……too……”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而后,瑞亲王拿靳倾话问她:“明明已经走过了门槛了,被什么绊倒了?” 沐容摇了摇头,如实回说:“没被绊倒,是鞋里进了东西,划着脚了。” 瑞亲王颌首,继而转回头去就向皇帝禀了一句:“that’s not her fault.” 这不是她的错——但是殿下您忘了切换语言了吧?! 默了一默,沐容深知会多门语言的人在说话时偶尔会反应不过来十分正常,便很尽职尽责地帮他翻译了:“殿下说不是奴婢的错。” “……”瑞亲王听得传译,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拱手禀道:“是。” “呵……”皇帝轻笑了一声,玩味地笑看向沐容,“怎么就不是你的错了?” 沐容则只好看向瑞亲王:是啊……怎么就不是我的错了? “皇兄你看,臣弟早说过成舒殿的地太滑。这宫女方才来的路上鞋上沾了水,才不小心滑到了。” 沐容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沐容想:我说过这话吗?! 旁的宫人想:来的一路上哪儿沾水了啊?!走的路都一样为什么就她一个人沾水了啊?! 皇帝淡瞧着瑞亲王,想法和那一众宫人差不多:怎么就她一个人沾水了啊? 不过本来也没想把沐容怎么着,多个理由当然更好。 “退下吧。”皇帝微一笑,“回房歇着去,扭了脚就传太医来。” 不理会凌妃的咬牙切齿,沐容施施然一拜:“诺,谢陛下。” 瑞亲王回过头,眉头轻挑着用靳倾话问她:“不谢我么?” 沐容眉开眼笑:“thanks a lot!” 非常感谢! . 沐容试着站起身,到脚一动,鞋里那东西好像就又刺了一下,要疼哭又不敢哭,一步一拐地退出了殿。 鞋里这到底是什么啊!!! 出了殿,沐容就想脱了鞋看看,但看着外面五步一个宫人,这么当众脱了看好像不怎么合适…… 而且这还是成舒殿门口…… 于是一路单腿蹦着往回走,不时有路过的宫人回过头来看她,沐容脸皮很厚地当不知道。 蹦了最多一百米出去,忽觉腋下被人一架,沐容猛地回过头去,见了身后的人一惊,就把脚放了下来,当下疼得又是一声惨呼:“啊!” “……you ok?”你还好么?瑞亲王问了一句,说得十分口语化。 沐容忍着泪回道:“yep……still alive……” 还好吧,还活着…… 瑞亲王“嗤”地一笑,自然而然地扶上了她,让她借着自己的力借着蹦。 沐容蹦跶得省力了些,不住地抬眼打量身边这位亲王,俄而心念一动,试探着道了一句:“i think i need band-aid.” 瑞亲王一愣,疑惑道:“what?” “……nothing.”没什么。 沐容失落之下沉默了。她是说她需要创可贴,瑞亲王明显没听懂,看来他不是穿越来的。 于是在知道对方也是真真正正的古人的情况下,沐容多了些规矩。虽是任由着瑞亲王送她回房而未作阻拦,但进了房门后,却是忍着脚伤一丝不苟地拜了下去:“多谢殿下。” “没事。”瑞亲王忙伸手一搀,目光一抬恰落在案上,定睛一看,遂噙笑道,“你在读这个?” 9不忍 沐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案头的那一本《汉书》上。 ……其实是拿来练字用的。沐容心下默默念叨了一句,遂一点头:“是。” “倒是鲜见女子读这些。”瑞王笑了起来,审视着她又说道,“看来你委实和皇兄说得一样有趣。” “嗯……”沐容不吭声地受了这夸赞,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低头把那本《汉书》收了起来。案上还放着那本靳倾的词集,瑞王扫了一眼,道了句“这个本王也读过”——已有些没话找话的感觉。 沐容被脚上弄得觉得站着就痛苦,想赶紧叫医女来,可抬眼看看面前这亲王——她又不好给个亲王下逐客令。 于是蹦跶到榻边,自顾自地先除了鞋袜查看。瑞王见状有一瞬的蹙眉,旋即笑意更深:当真是个不羁的性子,一个姑娘家,当着自己的面脱了鞋,一点顾忌也没有。 可这“姑娘家”不在意,他这当亲王的还是有点分寸为好。转身便要出门,走到门边,忽听得沐容惊意分明地呼了一声:“我勒个去!!!” 好奇地回过头,又听她惊中增了两分怒地再呼一声:“善了个哉的!!!” “……”瑞王心说这怎么了,这又是什么骂人的方式?连着佛祖一块弄进来? 便想提步走过去一探究竟,途中听得沐容语气中惊怒不变地再吼一声:“我勒个大去!!!” “……”瑞王一边探头去看,一边皱眉问她,“怎么了啊?” 第7节 “您看……”沐容泪汪汪地抬起头,委屈得和刚才出言怒骂时判若两人。 瑞王定睛一看,是她手里拿着的那只绣鞋侧面有一只绣花针,只露了一个指尖的头在外面,又是斜着扎的。怨不得她走了一路都没什么感觉,进殿间一个寸劲却伤了脚。 瑞王的头一个反应自是幸灾乐祸:“姑娘你……太粗心了。” 还道是她自己做完鞋忘了拔针。 沐容刚想回他一句“什么啊”,同时就已听他说:“不对……” 绣鞋看着虽然不旧,但也已经不新了,明显已穿过些日子,这针总不能是在鞋里待了这么多日都没被发现——谁也粗心不到这份儿上。 鞋里被血染得殷红点点,袜子上亦是。瑞王看着沐容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牙间颤抖着恨恨道:“树大招风啊……” 是被人算计了。 御前失仪,有人拿准了想让她吃这亏;就算没能要她的命——便如今日这般,她这伤也得让她好生再休息一阵子。 明明是旧伤刚好,这又不得不告假,隔三差五地不出现,若要“争宠”自然是没戏了。 瑞王凝神一笑:“被算计了?” 没想到沐容却是啐了一口:“呸!被狗咬了!” ……还真是半点口头的亏都不会吃啊。 . 御前的人很多,嫉妒她的不在少数。沐容一时拿不准这词是谁的算计,却是拿准了决计不让那人背地里笑。 以为她能就此在御前消失一阵子?偏不! 对付脚伤的方法多了去了——穿惯了高跟鞋的人,谁没个偶尔伤了脚的时候?还总请假么? 当即找医女来看了,沐容冷着脸提了要求:“要止疼管用的药。” 医女愣了愣,温柔地劝他:“姑娘,光想着止疼可不行,止疼的药疗伤上总差些……” “又没伤筋动骨,皮肉伤罢了,我慢慢养着便是。”沐容目光阴冷,“止疼为上。我还得去御前传译,误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威逼利诱,吓得医女大气都不敢出地给她开了方子。 于是愣是一天也没歇着。早上起来,敷了药,用布紧紧裹好——沐容大叹一声真是奢侈,长这么大头一次拿真丝的料子包伤口啊! 透气性好…… 鞋内靠近伤口一侧的地方垫了薄薄的棉花,软软的,不走太久便不怎么觉得疼。 沐容一边在房间中慢慢走着适应着,一边磨牙:“跟我斗,谁这么傻这么天真?二十一世纪的女汉子由你折腾?” 洒家可是拎着两箱牛奶爬十几楼不喊累的主! 而闻门外语声渐多,知是当值的宫人们准备往成舒殿去了。沐容神色悲壮地拉开门出去,扫了众人一眼便道:“我也准备好了。” “……” 一阵安静,准备替了她的职的佩环讷讷道:“沐……沐容……我替你去吧……” “用不着。”沐容大步踉跄地往外走着,几乎看不出步子有什么不稳。一众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品秩高些的宦官做主道:“得,佩环你歇着吧,我一会儿跟冯大人回个话。” 怎么看都觉得沐容今天格外气势汹汹啊…… . 连沐容都觉得今日自己身上戾气好重,有一种要拎刀砍了仇家的错觉——虽然还不知道这仇家是谁。 这戾气导致皇帝见了她时都有一愣:怎么了这是…… “脚没事了?”皇帝问她。 一贯见了皇帝就软了下来的沐容,此时在这种戾气的萦绕下多了两分生硬:“没大碍。” “……”皇帝默了一会儿,吩咐一旁的宦官道,“去添个垫子来。” 待那宦官取了垫子回来,又对她说:“坐吧。” 沐容气鼓鼓地坐下,敬业地拿起玄霜研墨。案桌对面的凌妃凝睇着她,笑吟吟地抿了口茶:“瞧沐姑娘昨天那一下摔的,怕是不轻吧?怎的不多歇歇?” 那事虽然不能怪到凌妃身上,但沐容现在心中正不快,大有一种“谁惹我我骂谁”的魄力。听得凌妃发问,好不掩饰地冷睇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研墨:“多歇歇,不是让看奴婢不顺眼的人得意了?” 她这话说不上是针对凌妃,倒也是明摆着把凌妃一起骂进去的意思。当着皇帝的面,凌妃自是不能由着她这么说,黛眉一挑:“你说什么?” “啪。”沐容手里的玄霜一搁,几滴墨汁从砚台里溅到桌上,一成不变地又重复了那句话,“多歇歇不是让看奴婢不顺眼的人得意了?!” 沐容是成心激她,知道她这般的小心眼,被她这么一说必定心虚——但她可没指名道姓地骂她凌妃。 “啪。”这回是凌妃一掌击在案上,“贱婢!信口雌黄挑本宫的不是?御前还轮不着你搬弄是非!” 信口雌黄?我还信口涂改液呢!1 沐容无声一笑,复又执起玄霜继续研墨。适可而止便是,一直争下去反倒显得自己不讲理。 皇帝则是打量着沐容的神色,看她冷着一张脸懒得和凌妃多说话的样子颇有两分傲气,又明摆着在忍着不多言,还未来得及开口,凌妃便又在旁斥道:“会几句靳倾话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后面明显还有别的话,沐容却没给她说的机会,抬了抬眼皮:“姓沐。” ……火上浇油。 凌妃就没在宫人面前吃过这样的亏,面上一白,当即唤了人来:“来人!宫正司那边上次不是给她免了二十么?今儿个给本宫打完了,看她再不长记性!” “凌妃。”低沉一唤,这回出言的是皇帝。 皇帝轻抬了眼瞧着她:“她是朕御前的人,上次你罚她,可以说是她背着朕冒犯了你故而不曾特意禀过;这次,朕就在这儿。” 轮不着你来动刑。 没说出来的这句话凌妃与沐容都明白。 凌妃不敢吭声,沐容也不说话。 这次,凌妃算是掐错了人。从前既没有人敢告状、也没有人敢把她逼到这个份上。是以沐容当着皇帝的面一步步迫她的时候,她就毫无防备、毫无经验地着了她的道。本是在皇帝面前一个样子、在旁人面前另一个样子——眼下……破功了…… 沐容含笑欣赏着凌妃的神色,暗说这情商高低和受教育程度还真是很有关系啊! 感谢义务教育!感谢高等教育!感谢政府感谢党! “在朕面前都敢如此,在皇后那儿呢?”皇帝口气淡淡,在看出凌妃神色一动间面色便黯了下去,“皇后不跟你计较、也不会跟朕告状,你到底还做了多少没规矩的事?” 撕了凌妃这张面具,沐容心中大感畅快,淡看着她心底笑说:折腾我?忍字头上一把刀,我才不在自己心上插刀! “冯敬德。”皇帝随口唤了一声,眉头轻蹙鲜有不快。冯敬德连忙上前听命,下意识地扫了沐容和凌妃一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看皇帝面色阴沉,莫说侍驾已久的凌妃,就连沐容也瞧出来——凌妃这是要倒霉了。 眉眼带笑,沐容对着凌妃动了动嘴,无声地道了一句:good luck! 10大捷 “陛下……”凌妃慌了神,不是因为当着皇帝的面斥了沐容,而是因为皇帝觉得她不敬皇后。这是凌妃一直以来最不服、却又最没办法的一件事——皇后身体不好,莫说要争宠,便是连承宠也难,更不可能有孩子。任谁看来,这皇后被废都是迟早的事,一旦后位空下来,十有八|九就该是这凌妃的。 凌妃自己心里却清楚,皇帝根本不会废后。 她不明白原因,更加改变不了。如此一来,心中不忿多了,再仗着自己得宠,在皇后面前多有不敬。皇后却是个懒得同她计较的,又看皇帝喜欢她,不曾说过她半句不是。 结果居然是因为一个女官,揭出了这么件大事。 “臣妾万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凌妃惊惶不已地拜了下去,跪伏在地,犹能觉出皇帝看她时说不出的冷厉。 降位?褫夺封号? 沐容淡淡看着,心底又有些许好奇——平日里看的电视剧、小说不少,亲自围观皇帝下旨罚嫔妃还是第一回啊。 心说这凌妃人生得漂亮,又得宠了这么多年,要罚也必定罚不了多重。暗自把嫔妃品秩自上而下背了下去,妃是从一品,往下是九嫔,其中正二品昭仪、昭媛、昭容合称上三嫔,从二品淑仪、淑媛、淑容、修仪、修媛、修容是下六嫔。 嗯…… 沐容看向皇帝,能直接降到修容然后再把封号削了不? 能日后再也不让她往上升了不? 要不罚个十年八年的俸禄也行啊,真金白银的扣下,不给钱才是王道…… 穷死她! .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没有理会凌妃,也没有再看沐容,淡声向冯敬德道:“传旨下去,凌妃御前失仪,降正五品姬,封宫思过三个月,除晨省昏定不得外出。” 不知凌妃……凌姬心中是怎样的反应,总之沐容是吓傻了。 从一品到正五品…… 一时身上一阵冷意袭来。是想报复凌姬来着,毕竟那一顿杖责让她近一个月寝食难安。但是罚这么狠…… 沐容心里爽快是肯定的了,爽快之余又难免感慨一句君心真·凉薄! 这是你家宠妃啊……还真半点不知道心疼的啊…… 撇了撇嘴:以后还是离皇帝远点为好,这哪是伴君如伴虎啊?这是伴君如伴小怪兽啊! . 接着眼前就如料上演了求情戏码……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凌姬,沐容暗赞一声好演技——不是说哭得不真,而是能哭得又真又文艺那绝对是水平啊! 沐容咂咂嘴:果然争宠是需要点职业技能的么…… 就知道凌姬若是在皇帝面前也跟在自己面前似的一定得不了宠! 哎嘿,玩脱了吧?玩脱了就不要继续装了嘛!刚才都让皇帝看到你那么悍妇的一面了,现在还玩个什么柔弱? “陛下,臣妾方才实在是被她逼急了才……” “陛下,她私底下不敬的时候多了……” “陛下,从太子府到宫里几年了,臣妾没离开过陛下这么久……” 沐容听凌姬一句句说着,几乎就要脑补她下一句会不会是那句著名的“臣妾做不到啊!” 如果是,她真是很想回她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和电视剧里不太一样的是,皇帝没有走心软男主的路线去安慰凌姬,也没有走心硬男主的路线让人把凌姬拖走。 ——他的作法是,不搭理。 到底不是现代情侣闹分手,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扑上去抱住往死里哭,凌姬虽是哭着,却不敢有甚逾越的举动。是以虽是哭得费心费力,但看皇帝一副“我就不理你”的样子,凌姬也没辙。 第8节 然后她哭累了就讪讪地告退了…… 真尴尬! 这才是传说中的“吃力不讨好”吧? 看皇帝一副神色无波无澜的样子,沐容才没傻到真觉得他当真不觉得心烦——宠了这么久的人突然给废了,谁心里都得有点不平静吧。 于是她便识趣地不碍眼了。反正脚上的伤被她处理得不错,觉不出什么疼来,安静地就起了身,打算该去哪站着就去哪站着去。 刚一起身,皇帝抬眼一睨她:“怎么了?” 沐容颌首一福:“奴婢去旁边候着去。” “坐吧。”皇帝淡淡道,一顿又说,“不肯坐着就回房歇着去。” “……”陛下您堵人堵得一针见血啊! 沐容乖乖地又坐了回去。本就拿准了不为这个告假,半截又回去了算怎么回事? . 凌姬这个宠妃忽然被降了三品有余的事当然在宫中传得飞快,加之当时沐容在场、凌姬和沐容对呛了几句,事情传着传着就成了…… 陛下为了那个新来的传译女官降了凌姬娘子的位份。 流言传了一圈传到沐容耳朵里,沐容怒摔毛笔:这不是坑爹呢嘛!!! 能不能有点责任心?能不能不要道听途说?你们这儿传谣追究刑事责任不?! 不想也知道……如果被旁人认为是她打败了这个大boss,日后么…… 日子一定不好过! 六宫嫔御、各级女官……都会斜眼看她吧? 有一大波宫妃正在来袭…… . 至于这谣言被扭曲得有多厉害、传得有多广,在沐容再度见到瑞王的时候才知道。 “听说皇兄为了你把凌妃废了?”瑞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现在是凌姬了?” “……不是!”沐容切齿道,“奴婢哪有那样的本事?是她自己御前失仪来着。” “御前失仪。”瑞王琢磨着四个字缓缓笑道,“前一日是有人往你鞋里放针,想害得你‘御前失仪’;第二天,凌姬就因为这个罪名降了位?”再度打量她一番,满是好奇的探究,“这么巧?” “……无巧不成书!”沐容只能以这句话作答。心知瑞王要是认准了这事和她有关,她是解释不清楚的。不过解不解释也没大碍,瑞王是亲王,她是个宫里的宫女,谁也碍不着谁。 ……不过瑞王殿下您的脑补能力也太强了吧?怎么把这两件事想到一起去的?!沐容一路走着一边念叨着。 . 要说这凌姬也不容易,得宠了几年了,说废就废。接下来的数日里,沐容几乎天天能看见有凌姬身边的宫人到成舒殿来送东西,明显是凌姬想讨皇帝欢心。 犯不着和他们起什么冲突,成舒殿的宫人们向来都是恭敬地收了、笑着敷衍过去。那些东西却决计呈不到皇帝面前。 为此沐容问过龄兮,不是都说宫中的沉浮最难料么?如果有一天凌姬东山再起、把这些禀给皇帝,御前的人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也没法子啊。”龄兮笑了笑道,“万一她东山再起,我们兴许会遭罪;但她若起不来呢?目下对她好,得罪的就是六宫嫔妃,谁敢赌啊?” 也对。看来在这宫里,还真是半步都错不得。嫔妃是,她们宫女亦是,一旦有一天落了罪,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踩呢。 实在比现代降了职、或是失了业要可怕多了。 一声哀叹,沐容回身坐到了榻上,脱了鞋袜,解了脚上上着药的白练,本是想换药,看了看伤口觉得好像没必要了。 于是便将另一只脚上的鞋袜也脱了,翘着二郎腿躺在榻上想事。龄兮坐在案边品着茶,时不时地抬眼看看她,终是问道:“怎么了?看着这么忧心忡忡的,少见啊!” “我在想日后的日子怎么过。”沐容望着窗外道。龄兮说:“好好做该做的事,等着出宫嫁人呗。” “出宫嫁人?”沐容当即摇了头。她知道自己也算个官二代,嫁的人必定也不差,这个时代背景,有钱有势的人一定会纳妾吧? 这事儿不能忍啊…… “不想出宫?”龄兮一怔,旋即又道,“那就……在御前混得脸了,一直当这女官,有朝一日坐到尚仪、尚宫或是宫正的位子上去?” 听着像打怪升级。 倒是比和旁人共享一个丈夫要强的多了,不过好像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沐容迅速脑补了一下几十年后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她坐在院子里给新来的小宫女讲故事的场景,登时一个寒噤:“算了!” “那……”龄兮歪头想了想,继而离座走了过来,往她榻上一趴,凑在她耳边问她,“你不是想做嫔妃吧?” “什么啊!”沐容一把将她推了开来,“我不想出宫嫁人就是看不惯男人纳妾,当了嫔妃和六宫一起侍君?我有病?” “那你就小心着点儿。”龄兮敛去两分笑意道,“你也听见了,宫里现在觉得你让凌姬栽了跟头呢——若再往远说呢?旁人觉得是你为了自己上位才除的凌姬不过分吧?” 沐容每天一皱:“谁惜的去当嫔妃!” “你不惜的可不代表旁人不想。”龄兮说着,又附在她耳边低低道,“那个妩芸……便不是个省油的,一直是冯大人管得紧、凌姬得宠时又不许旁人逾越,她才不敢贸然做什么。这回……你当心着。” “妩芸……”沐容皱了眉。之前在使节面前的那次陷害,她觉得是御前众人都看她不顺眼,只是妩芸先动了手;而若是竟因为这个心思……倒是更复杂了。 沐容看了看脚上的伤,这不会也是她吧? 银牙一磨:前有狼后有虎,老子这是被判官送来过副本来了。 11斗法 “想当宫嫔?”沐容对着镜子瞧着自己,一声冷笑,“想太多!” 怎么想都觉得这帮女人是在宫里憋太久了心理变态才会如此草木皆兵——她这张脸,跟她在二十一世纪十六岁的时候一般无二,是不丑,也算得像眉清目秀,不过绝对搁人堆儿里瞧不出半点出挑的地方。 唯一强点的地方,大概也就是头发长了不少,多了点女人味…… 别闹,再多女人味也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唉……”叹了口气,沐容双手支着桌子,脸和镜子凑得更近了,“这都哪来的嫉妒?不都说古代几年一选妃么?这脸怎么也不像能得宠的吧?看皇帝的品味也知道啊……怎么也得长成凌姬那样不是?” “嘁。”沐容站直了身子插臂道,“no zuo no die1,谁怕谁啊?走着!” . 首先,要弄明白那往她鞋里藏针的人是不是妩芸——报不报复且先不说,要是有人对她敌意大到这个地步,她总是知道为好。 至于怎么知道…… 沐容想了想,玩阴的不是她的风格。龄兮不是说这回没了凌姬这个宠妃坐镇,妩芸便大概会有动向么? 正好。 看得出妩芸真在有意无意地跟皇帝套近乎,但凡能上前的活,妩芸便抢着做。也不知皇帝是见美女见得太多了还是怎样,妩芸也算有几分姿色——起码比沐容这张脸强多了,皇帝愣是没多看她过。 冯敬德有所不满倒也没多管,御前一众人便对妩芸小心了——她这么“努力”下去,保不齐哪天就封个嫔妃做做,纵使位低不会对御前有甚影响,总也犯不上交恶。 沐容却完全不吃这一套,就算妩芸日后真做了嫔妃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同行”?先前的账得先算清楚了。再说皇帝那儿也没有什么表露,八字没一撇的事,沐容觉得众人的“未雨绸缪”太滑稽。 正当着值的宫人也有闲下来的时候,成舒殿旁边有茶间,常可以在里面歇一歇。看着在外侍奉着的不得脸的宫人赔着笑给妩芸奉茶,沐容心里那叫一个堵得慌。 淡扫了一眼不想多言,妩芸却先挑了刺,清凌凌一笑,向那奉茶的宫女道:“在御前做事么,就是得有眼力见儿。旁的不说,便是资历上也该看得清楚,刚到了御前什么都不懂的,一朝得了脸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日后不一定怎么摔跟头。” 沐容听得当场就是一副要作呕的样子,全然没给妩芸留面子,妩芸面上一白:“你什么意思!” “嗯……”沐容看上去很是忍了一忍,又灌了口茶水平复了一番,戚戚道,“妩芸姐姐,您知道吃饭的时候看见碗里有只苍蝇是什么感觉么?” 明显不是好话,周围的人都不吭声了,龄兮拽了拽她的袖子,劝架的话还没说出口,沐容就接着说上了:“就是……我虽然没吃进去、对我没什么坏处,但是我!恶!心!”敛去面目的狰狞,沐容的神色淡淡地,有几分悲戚之意,“不过……罢了……罢了,恶心人又不犯法,我忍了。” 她“忍了”,但她知道妩芸忍不了。 盈盈一福,沐容作势要走,转过身,心底倒数着“五、四、三……” 肩头被人猛一拽:“你站住!” 哎?你比我预料中还快一些嘛! “怎么着?”沐容转回身来,双臂一搭,一副凶悍的样子。挑了挑眉,冷冷又道,“想打架您直说,咱外头单练。打碎了东西不合适。” 其实按体格说她不是妩芸的对手,但穿越前学的女子防身术的技巧到底不是白搭的。 一众宫人都吓哑了:御前女官……在这儿……叫板打架? 沐容换了个姿势,改叉腰了,看着更可怕。曾经有过被她按在墙上的惨痛经历的妩芸小心地往后退了两步。 很好,她气势上不行了,彼竭我盈! “作威作福的,你还挺安心?”沐容踱着步子,在她身边笑看着她,“你那点儿心思,你当谁不知道?想当嫔妃是吧?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天天的,御前就数你风头最盛,真当陛下看得上眼么?”踱回了她面前,沐容驻了足,笑而又道,“就你那点伎俩,陛下心里头清楚着呢。” 其实沐容说得并不明白,在旁人眼里,也以为这“伎俩”指的是妩芸在御前的那些狐媚功夫,可在妩芸听来却是另一个意思。 做了亏心事,总是怕鬼敲门的。 妩芸黛眉一挑,强掩着心虚:“你说什么伎俩?” 呵,还可以么,倒是没直接自己招了。沐容轻有一笑,又激了她一句:“你心里头清楚,我心里也清楚。陛下……他心里也清楚。” “你……”妩芸倏尔怒了,指着她便道,“你背后告状!” 果然是她。 沐容凝睇着她,笑意吟吟。本是犯不着多做解释,不过眼下人太多,若当真让旁人都觉得她是那爱告黑状的人也不是个事。面显几分疑惑,沐容奇怪地问她:“告状?告什么状?你做得这么明白……大概人人都看得清楚吧,用得着我告状么?” 一副跟她说得完全不是一回事、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微一福身,沐容不再理会她的反应,施施然走了。 . 二人矛盾再度激化的直接结果就是谁都不想让谁好过,沐容的目的简单:不让她当宫嫔就行,因为她当了宫嫔头一个有麻烦的绝对是自己;妩芸更绝一些,她索性不想看沐容出现在御前。 譬如一天晚上,冯敬德让人传了话来,让沐容明日务必和旁人换个值、下午到御前候着去。原因很简单,靳倾使节要觐见。沐容也照做了,走到离成舒殿不远的地方,却让妩芸挡了下来:“干什么去?” “当值。”沐容不耐地蹙了眉头接着往前走,一边走着一边道,“别废话啊,再拦着,这传译的活儿就你去。” 这个“有种你去”的贱兮兮的话,在这个鲜少有人掌握这项技能的年代里,总是格外好使。 这回却不好使…… “别拿这话压我。”妩芸再度抬手拦她,“今儿个传译用不着你了,瑞王殿下在呢,不比你好用?” 看着妩芸那小人得志的样子,沐容气得笑了:“你真当我跟你似的,多盼着天天在御前转悠?不用我正好,回去睡觉!” 不吃你这套。 反正又不扣俸禄! 第9节 . 于是便是要上“晚班”了,出了门,被个宦官拦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把她请走了。 沐容跟着过去,拐过弯抬头一看忙是一福:“殿下大安。” “免了。”瑞王一福,打量着她道,“怎么回事?知道本王会靳倾话就偷懒?你是传译女官还是本王是传译女官?” “……殿下您铁定不能是女官。”沐容首先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被瑞王一瞪,又低头把整个来龙去脉说了,最后道,“加上……近来宫中谣言太多,奴婢便想躲躲也好,就没去。” “你还真有主意。”瑞王觑着她道,沐容一愣,觉得大概是有什么事,刚要问,瑞王已先道,“也没出什么事,本王自是替你译了。不过……你和那个叫妩芸的,是不是结了梁子?” “是。”沐容点头应了,又问他,“怎么了?” “拐弯抹角地告了你一状。”瑞王淡泊道,“说你本是去了,看本王在便觉得省了事;还说她试着拦你来着,没拦住。” “……”沐容哑了哑,心说这手段也太低劣了,“陛下信了?” “嗯……不知道。”瑞王负手道,“不过我告诉陛下,本王在成舒殿门口碰到你了,看你身体不适才劝你回去歇着,不是妩芸说的那样。” “呃……”沐容怔住,心说这开脱的言辞和妩芸那栽赃的言辞一样低劣啊!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等着她自己应付啊!瑞王殿下您这袒护得太明显了点吧真的不是添乱吗!虽然这好像也是唯一的法子…… “多谢……殿下……”沐容谢得很勉强,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猪队友。 这回该怎么跟皇帝解释! 本来没信妩芸这回都该信了吧! 瑞王瞧着她那拧了又拧的眉毛,轻一哂道:“别瞎琢磨了,我看皇兄也是看得明白这些的,不至于怪你。纵使没信本王的话,也不会由着妩芸挑拨。” “可是……”瑞王不明白,她在御前混得好,会靳倾话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之前怒斥钱末的一番话让皇帝很信任她。瑞王的袒护倒不至于毁了这信任,但是不是多少会让皇帝觉得她也有些歪心思? 摇了摇头,沐容抬眼睇了睇瑞王,难免有点幽怨。继而一叹:“多谢殿下好意,奴婢自知该怎么办。” 就算真失了信任也是可以修修补补来挽回的,这都不是事儿! 12掐架 “挽回信任挽回信任挽回信任……” 沐容念叨了一路。虽然觉得这不是大事、且前后有两种说法,不至于撕毁信任。但自古帝王都爱多疑不是?还是得当心着。 念叨的同时,沐容在琢磨怎么挽回信任。 解释?大概会越描越黑;不提?那不就由着皇帝瞎琢磨了么…… 一,主动权得在自己手里;二,必须得一举让他相信。 . 当沐容站在成舒殿前看到妩芸那柔柔弱弱的身影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了主意——有的时候,重建信任可以用个比较极端的法子,反正本来也看妩芸不顺眼了,谁怕谁啊? 反正不被皇帝信任最后也是一死,豁出去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厢妩芸换完了茶盏,持着盛有旧茶盏的托盘恭恭敬敬一福,一步步往外退去,忽听身后一声怒喝:“妩芸!” 一惊之下还没来得及扭过头去,就觉脚腕上被人一扫,整个人向侧旁跌了下去。 瓷展碎一地。 没搞清楚状况的妩芸头一个反应当然是要起来,一抬头,侧脸就被狠打了一拳——是,不是扇了耳光,而是结结实实的一拳。 “贱|人!你玩我是吧?”沐容一壁拎起她的衣领,一壁又是一拳凿了上去。 “……”周围都没了声响,不是大家不想拦,是实在回不过神来——她若是冲进来弑君,旁人都还能反应过来,可俩女官扭打在一起…… 没见过啊! 一众宫人目瞪口呆。皇帝看了看傻住的众人,倒是没和他们一样愣住,心里琢磨着:沐容你行啊,最初是背着朕把妩芸按墙上了;后来是当着朕的面和凌姬对着呛;现在直接在成舒殿里掐架了? 嘿……先看着。 他也实在好奇这回又是什么原因——不拦着,是因为觉得沐容不是那主动惹事的人,回回出了事,多半也都是对方惹她在先。 她只是不忍罢了。 . 在妩芸被沐容掐得面色发了青的时候,身为大监的冯敬德可算还是先旁人一步回过了神来。连忙招呼了旁人过来,又急又怒地吩咐道:“来人!快把她们拉开!没规矩的东西!都拖出去杖毙了!” 这是处了死刑了,可妩芸已经被沐容掐得脑子发懵说不出求情的话,沐容则是越打越来气,本来是带着两分算计、觉得让皇帝信了便罢,一动起手来却怒意更盛,一时压根没在意冯敬德方才说了什么。人已生生被两个宦官拽了开了,还不依不饶地想踹妩芸:“你混蛋!你两面三刀!你son of bitch!” ……一着急还中西结合了。 皇帝瞧瞧张牙舞爪的沐容、又看看被打得发昏的妩芸,隐有一笑,起身便走了过去。 “陛下……”看沐容这凶悍的样子,冯敬德就想拦皇帝,皇帝却一抬手表示不在意,走到她几步远的位置打量着她,蹙眉说了句:“你要咬人啊?” “……”沐容登时安静——次奥,太入戏,过头了。 看看妩芸那嘴角青紫、目光呆滞的样子……不是被打得轻微脑震荡了吧? 眼瞧着沐容从凶神恶煞陡然间变得大气也不敢出,皇帝觉得好笑,又板着脸道:“你还知不知道这是朕的成舒殿?” 沐容还没来得及答话,疑似轻微脑震荡的妩芸倒是回过了神来,一下子便哭了,跪伏在地委屈不已:“陛下……她……她……” 沐容瞪着她,脑子里同时有两个念头:一,没脑震荡啊,很好,很好;二,这会儿装柔弱?也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什么狼狈样子! 凌姬那套还真不是人人都能玩儿啊…… 再说凌姬也没玩成不是? “说,怎么回事。”皇帝睇着沐容,神色冷厉。 旁的宫人都伸着脖子看着瞧着,好奇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成舒殿打架闹事案皇帝要怎么决断。 “她害我!”沐容被两个宦官拽着,瞪着妩芸咬牙切齿。 皇帝撇了撇嘴,循循善诱:“你这不算个说法,怎么害你了?” 沐容一细想就来气,又要踹妩芸:“你个混蛋!” “……行了!”皇帝喝住她,“好好说话。” “她前脚跟奴婢说,今儿个瑞王殿下在不用奴婢翻译了;后脚告诉陛下奴婢自己偷懒不肯来,拦都拦不住!”话语一毕,沐容再度伸脚去踢,“混蛋你亏不亏心啊!” “……”皇帝闻言瞟了妩芸一眼。沐容虽是怒着,说得倒也算清楚,他听明白了。虽然都是一面之词,但看沐容气成这样……若说有一个说谎的,大概也不会是她。 眉头一皱,皇帝淡睨着沐容:“说话当心点,你一姑娘家,张口贱|人闭口混蛋的像什么样子?” “……”冯敬德偷摸抬眼瞧了瞧,暗说:陛下,您在这节骨眼上还纠正她言辞像什么样子……直接拖出去打死不完事了么? 沐容气得磨牙,妩芸终于想起来瞪她一眼,刚一抬眼,就被喝了回去:“瞪什么瞪!” 够凶…… 皇帝思索了会儿,在沐容的气喘声中下了决断:“妩芸善妒,别留在御前生事,发落去浣衣局;沐容么……” 他看向沐容。旁人觉得,这回怎么也是沐容动手在先,妩芸都发落了,她还能逃过一死? 冯敬德却是看出点不一样来,递了个眼色示意宦官放开她。沐容也算能屈能伸,一听妩芸已经发落了,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奴婢知错了。” 皇帝一声哑笑,心说这赌气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啊?沉了一沉,问她:“那若再有一次,你还动手么?” “不动手了……”沐容闷闷道,继而又切了齿,“奴婢找块板砖拍死她!” “……”一众宫人都被吓得不好了。 “……”皇帝觉得自己憋笑憋得好辛苦,“你可是朕的御前传译女官。” “御前传译女官就得随人欺负?!”沐容顶得很快,被皇帝一横,低下头来,嘟囔了一句,“任人欺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呵……”皇帝打量着她调侃说,“就你这样,谁有本事欺负死你啊?” 沐容没吭气,一副“随你调侃,要杀要剐也悉听尊便”的模样。 贺兰世渊瞥着她斟酌着,毕竟是在御前打了架了,不罚不行,不然以后还有没有点规矩? 怎么罚呢?和妩芸一样发落了?不成;杖责?再让她卧床不起一个月好像也不好;罚俸禄?又便宜她了…… 居然在如何罚一个犯了错的宫女的问题上犯了难,左思右想半天,贺兰世渊可算有了主意,心情甚好地一壁走回去落座一壁吩咐道:“拿戒尺来,打手心,二十。” 打……打手心? 二十? 冯敬德暗暗念叨陛下您舍不得就别勉强了,上回凌姬杖责都打了三十,您这糊弄谁呢? . 沐容却是一副大为悲壮地样子,甚有赴刑场之感…… 打手心,这事在电视剧里见过,记得读《朝花夕拾》的时候好像也读过——不过这难道不都是教书先生打学生吗?!怎么宫里也玩这个啊?! 我当了这么多年学生都没被打过手心哎!虽然那是法律不让体罚,但……但穿越到了宫里体验了这个是不是太鬼扯了?! 我不是穿越到私塾里啊!!! 当宦官寻了戒尺来站到她面前的时候,沐容觉得此时的背景音乐应该是《二泉映月》。 默默地抬起左手,宦官睇了她一眼,神色淡淡:“两只。” 沐容抗议:“右手还有用呢!” 皇帝的目光从奏折上移过来一扫她:“照你这意思左手没用?那剁了。” “……”沐容都要给皇帝这吐槽水准跪了。 好吧,本来就跪着呢。 泪眼朦胧地抬起另一只手,宦官手里的戒尺很快抬起来、又结结实实地打下去,沐容一吃痛,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却是忍着没叫。 死死盯着自己的两只手,看着白皙的手心在戒尺起落间明显的泛红变紫,沐容又不敢躲,咬着牙生生忍着。 一声都没叫,叫出来太丢人——上次在宫正司大哭大闹是另一回事,若是当时凌姬在场,她肯定也硬气的死扛了。 所以目下当着一众同事还有顶头上司的面,她才不要留笑柄。 不过喊不喊是一回事,配不配合是另一回事。打了十几下,沐容扛不住了,手缩回来就不肯再伸出去,紧攥着拳死瞪着那宦官,泪盈于睫的可怜样儿。 皇帝就在前头坐着,那宦官着急又不敢出言骂她,两人互相瞪了半天,直到皇帝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二人同时收回视线不再互瞪,皇帝的目光在二人间一荡:“打完了?” “嗯!”沐容应得干脆,那宦官却答得老实:“没有……” 第10节 “……”沐容心里一声哀嚎,皇帝沉着脸走到了她面前,沐容直往后躲——要不是因为跪着,她简直想撒腿就跑了。 陛下您这个神色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皇帝顺手就把宦官手里的戒尺拿了过来:“手。” 13自首 沐容浑身一悚:“陛……陛下……”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说话。沐容吓得够呛,这要是在现代,甭管面前是谁,她都可以委屈卖萌求放过。可眼前这人不行,这是大燕朝的皇帝,一国之君,他说一谁敢说二? 疼得心率都不齐了,沐容抬手抹了把眼泪,颤颤巍巍地还是把双手抬好了,身子则不住地往后躲着,扭过头看都不敢看。 可又不是不看就不会疼…… 贺兰世渊睇着她这可怜的样子,手起板落,“啪”的一声闷响之后,沐容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觉得疼得眼前发白。 “十六……”旁边的宦官报了个数,皇帝一听:还有四下? “陛下……奴婢不敢了……”沐容低着头哭到泣不成声,半晌没听到动静,更连打量一眼皇帝的神情都不敢,内心无比挣扎地再度把手伸了出去。 胳膊上被人一搀,继而听到一句:“行了。” 浑身轻松。 又疼又胀的手就势收进袖子里,沐容一时学得很乖,福身道了句:“谢陛下。” “下回再没规矩,翻倍。” . 然后沐容就在旁边傻站了一晚上。知道她手伤得重干不了事,旁的宫人自然而然地把各种活都绕过了她,弄得她像成舒殿的一个背景似的,除了站着没别的事。 亥时回房之后,沐容才得以抬手仔细看看伤势——借着烛光,那青紫的一片显得更加可怖,沐容凝视了三秒,鼻子一酸又哭了出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之前没觉得禁止体罚这条法律有什么特殊…… 现在觉得真是太棒…… 定这条法律的哥们你是谁,我要给你点32个赞…… 还是社会主义好…… 沐容望着自己白皙不再的手心抽抽搭搭半天,肿成这样,和并未受伤的纤纤十指比起来反差太大。 . 第二天该是一早去当值,但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哭得太累,睡得太香。 糟糕了…… 宫里当值迟到……跟上班的时候没按时打卡不是一概念吧? 匆匆起床,盥洗更衣都极其痛苦,手上一动就疼。是以坐在镜子前的时候,沐容呆滞掉了:靠!发髻怎么办? 我能扎个马尾去吗? 咬牙忍疼解决了这个问题,沐容心里从妩芸到皇帝全骂了一遍。终于收拾停当出了门,一路还得忐忑皇帝会不会追究她睡过头了的问题——再要罚我麻烦您直接弄死我让我去投胎好吗?! 总之……负能量满满。 . 走到了成舒殿前的广场上,沐容长沉了一口气,前所未有的如临大敌之感迎面袭来。 “沐容。”一声笑唤,沐容转过头去,是瑞王。 “殿下安。”屈膝一福,瑞王在她面前停了脚,端详她须臾,笑而道:“听说昨天……皇兄罚你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事为什么会传这么快啊?罚个宫女多大点事啊?居然还成了新闻弄得亲王都知道?还让人活吗? 沐容挑了挑眉:“是。” “我看看。”瑞王一壁说着,一壁伸手就执了她的手,沐容也没来得及躲,任由他拿了起来。 “嚯……”瑞王轻一声惊叹,笑喟道,“够重的,没用药?” “没有……”还没来得及,昨天下班就睡了,今天又赶着去上班了,沐容表示自己很忙。 “喏。”瑞王取出了个小小的瓷瓶递到她手里,还没碰到她的手,目光在她手心上一落便滞住了。想了想,直接搁进了她的上襦衣襟,解释道,“拿着用吧,这药治瘀伤不错。” “谢殿下。”沐容又一福,望了望成舒殿,“奴婢得赶紧过去了。” 瑞王闻言则瞧了瞧天色:“现在不是轮值的时辰啊……” “这个……”沐容扯了扯嘴角,“i’m late……” 我迟到了。 瑞王一哑:你迟了一个多时辰啊……你还来干什么啊? “你回去歇着算了。”瑞王淡言道,“反正也没多久了,若真有什么事,冯敬德必定也找人替了你了。” 这个自然,她虽然没来,但御前不会因此耽误事。沐容嗫嚅道:“这不是……昨天刚挨罚了么。” 哦,长记性了。 瑞王沉了一沉,又道:“那你就不怕皇兄再罚你?” “……怕。” 瑞王挑眉:“那你还敢这会儿进去?” “俗话说得好……”沐容微抬起头,露出坚定的目光,“投案自首是犯罪分子唯一的出路!” “……”瑞王心说这什么跟什么。 沐容心说姑娘你觉悟真是愈发的高了。 . 是以沐容大义凛然地进了殿,瑞王沉稳地跟着她一并进去了。 平日里一众宫人一起入殿无妨,现下自己进殿,数道目光同时投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包括皇帝的…… “皇兄。”瑞王全做不知地行到她身前向皇帝一揖,皇帝的视线这才从沐容身上移开了,一点头:“坐。” 沐容觉得……嗯啊这回重点不在自己身上了吧? 陛下殿下你们有事慢慢聊…… 安静地一福,打算该上哪待着上哪待着去。 脚刚迈开一步,就被叫住了:“沐容。” “……”沐容似乎感觉心跳停了一瞬,脚撤了回来,浑身僵硬无比,“陛下……” 皇帝淡瞧着她,悠悠问了一句:“这个时辰来,你是当的哪一趟的值?” 沐容登时觉得内心中那个自己周围都黑了,一束光打在她身上,在地上画出一个圆…… 无……比……孤……单……无……助…… “陛……陛下……”话语艰难,沐容内心挣扎了一番,还真乖乖地“自首”了,“奴婢……睡过头了……” “……”冯敬德差点一头撞在旁边的柱子上。怪不得她说什么皇帝信什么,这丫头也太实在,她若真说自己是来当下一班值的,他也不是不能帮她圆这个谎。 “昨天怎么说的来着?”皇帝眉头轻挑,“下回再没规矩,翻倍。” ……!!! 沐容觉得……内心那个被笼罩在光圈中的自己,无力地跌在了地上,漫天飘雪…… 崩溃了…… “陛下……”沐容一个没忍住,眼泪又涌了出来——不是装的,是真害怕,实在是疼,如果新伤加旧伤还让人活吗? 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谁惹我我抽谁的性子,搁皇帝面前……只有给跪了的份儿! “奴婢错了……”沐容俯身一拜,手在地上一按,直抽冷气。 皇帝看着她,瑞王也看着她,后者无甚神色,前者压制着戏弄之意冷冷道:“自己到宫正司领罚去。” ……不要!!!上次在宫正司大哭大闹够丢人了!这辈子不想再回去面对目击过这些事的人!!! 于是皇帝很诧异地发现沐容突然安静了,连求情的话都没说。 ……吓傻了? 不至于吧…… 沐容心中很挣扎,皇帝心里很忐忑,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她半天,终于见她悲悲戚戚地抬起头来:“陛下……能不能……” 皇帝挑眉:“嗯?” “能不能……把奴婢发落到浣衣局去……” “……”皇帝淡泊道,“你要跟妩芸作伴去?” 然后听到沐容很认真地应了一声:“嗯……” “嗯”是什么意思? 皇帝不知道她是因为觉得先前在宫正司太丢人所以誓死不愿再去一次,还道她是那准了自己不会那般发落她才敢这么说。于是心底奸笑着,没给她这台阶下:“嗯,去吧。” “谢陛下。”沐容一拜,起身就要走了。 ……沐容你认真的? 皇帝一愣,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还真是想法和旁的宫人半点都不一样啊? “皇兄。”瑞王站起了身,轻轻一叹,劝了一句,“算了吧,近来和靳倾交往频繁,留着她方便。” 这厢沐容已退到殿门边了,听到这话也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其实单从电视剧里也知道浣衣局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换个角度说,御前也不是——工资好福利好是不假,风险还大呢! 凌姬这个金牌宠妃都说发落就发落了,她这么个宫女……啧啧,今天这下场真是合情合理,就当借机逃了生得日后摔得更惨。 心中感慨一句“君心难测君心凉薄君心毫木有人性”,沐容准备好变身洗衣机的日子了。 倒是另一个声音让她不得不停了脚:“瑞王殿下还真是护着沐姑娘。” ——停脚的主要原因是这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她怕再退就撞上! 第11节 以及这酸溜溜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回过头,沐容皱眉看着来人,见她施施然跨进了门槛,朝皇帝一福:“陛下大安。”继而看向了沐容,笑吟吟说,“方才在外头,看瑞王殿下对姑娘动手动脚的,手都伸到衣襟里去了,本宫还觉得有些不妥。如此看来……倒是真有情分?” 沐容的表情立时不对了,分明觉出来者不善,表面恭恭顺顺的,内心开启防御模式:你谁?你几个意思? 14人生 “陛下大安。”那人没理会沐容的反应,颌首向皇帝一福。 一众宫人不由得偷眼瞧瞧沐容又瞧瞧她,一时都暗说:快跑吧……小心她抽你…… “颖贵姬。”瑞王淡睇着她,微有不快,“沐容一个女官,手上伤了,本王看看罢了,谈不上‘动手动脚’吧?至于‘手都伸到衣襟里去了’……”瑞王一声轻笑,信步走到沐容身前,手一探,手指不过碰了衣领的边缘便将那瓷瓶又拈了出来,“她手上不方便拿,本王把这药给她放进去罢了。” 朗朗地说罢一番解释,自己没觉得什么,却说得沐容心慌:这个时候解释得这么急、这么多……反倒显得心虚吧? 皇帝看了看瑞王,倒是对这番话未予置评,颖贵姬嫣然一笑,又向皇帝福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妾更不敢怪瑞王殿下如何。不过……沐容姑娘瞧着也是嫁人的年纪了,陛下何不成全了殿下,也算给沐容姑娘个归宿不是?” 尼玛乱点鸳鸯谱啊…… 要不是最近犯错太频繁实在不敢再得罪皇帝,沐容真想骂人。 本觉得这么荒谬的提议无甚参考价值,可眼前二人的反应却让她心里一颤:皇帝面上一沉未说话,瑞王听罢便笑看向她…… 这满眼的询问之意是怎么回事?! 婚嫁不是自古就是终身大事吗……为什么这么一提就认真了啊?! “沐容姑娘在宫里服侍过,想来日后在王府也会如鱼得水。待得殿下大婚,也不必担心沐容姑娘会不敬王妃。”颖贵姬噙笑说着,对沐容来说犹如五雷轰顶——怪不得说得这么随意,赐个宫女下去给亲王做妾是多大点事! 陡然想起曾经在书上读到过,现代人觉得古代人“三妻四妾”,其实大部分时候是不允许有“平妻”的,即实际上是“一夫一妻多妾”——而妾,那!就!是!个!物!件! 但凡丈夫乐意、正妻同意,那就可以随便纳…… 不仅可以随便纳,好友之间互相送妾那也是……一桩美事…… 换句话说,把她赐下去,跟皇帝心情好了送瑞王点东西没啥本质差别。所以今天颖贵姬提出来了、瑞王又是一副“笑纳好了”的神色……难不成…… 绝对不能等着皇帝问瑞王的意思,瑞王点了头自己就没得跑了! 沐容当机立断,俯身就拜了下去:“多谢贵姬娘娘美意,但……奴婢刚犯了错被贬去浣衣局,可见规矩上是不周的,就……就不去王府丢人了。” 美意你妹!实际上沐容心里把她骂了个遍——男人把女人不当回事,你个女人也把女人不当回事? 人干事? 颖贵姬心里的算盘打得明白:听得皇帝把她贬了,本想这样正好,结果没想到瑞王出言求情,她是断不肯瑞王就此把这事拦下来的——既然皇帝对沐容可有可无,就索性把沐容赐给瑞王好了,王府里的事于她无碍,可沐容在御前却碍了六宫的眼。 所以她才无所谓沐容怎么解释,笑吟吟地望着皇帝,静等圣意。照去浣衣局也好、赐去王府也罢,总之,沐容是不能留在御前了。 皇帝和颖贵姬的想法却正好拧了——本来贬沐容去浣衣局就不过那么一说,看她傻乎乎的完全不给自己台阶下,就想要不让她去几天吃吃苦头再调回来;如今突然杀出个颖贵姬,当真以为自己拿她不当回事,又借了瑞王和沐容的亲昵想把沐容赐下去…… 开!玩!笑! 再看看瑞王那一副坦然受之的神色,皇帝暗道一句“宫女你看上谁随便挑,沐容想都别想”,轻一咳嗽,开口道:“沐容说的是,就她这规矩,到王府还不够丢人的。不过既然颖贵姬你抬举她,朕也不贬她去浣衣局了,还留御前吧。” “……” 瑞王心说:皇兄您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沐容大呼:谁要她抬举啊!让我去浣衣局好吗! 颖贵姬则是一怔,少顷终觉尴尬,暗横了沐容一眼,贝齿一咬,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低着头走过去讷讷地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案上,轻轻道:“臣妾……做了两道点心,陛下尝尝……” “嗯。”皇帝一点头,视线划过那食盒后停在她脸上,温声问她,“近来身子怎么样?” “无事了……”颖贵姬面上微红,喃喃回说,“太医开了方子,服了些时日,无大碍了。” 皇帝又“嗯”了一声,继而翻着折子道:“既然无事了,日后来成舒殿,该通禀便按规矩通禀吧。” “陛下……”颖贵姬有一瞬的惊慌,却又遂即知道没什么可说的,本也没奢求一辈子都能来成舒殿不用通禀。 但……此时提了这个,是因为沐容? 浅一咬唇,颖贵姬垂首道:“诺。” “朕还有事,你去侧殿歇着吧。”皇帝淡泊道,颖贵姬识了趣,虽是不甘不愿,还是福身说:“不扰陛下了,臣妾告退。” 在她离开间,沐容注意到她经过自己身侧时的那一抹冷笑。 瑞王看了看沐容,皇帝既不贬她去浣衣局,他也就不瞎操别的心了。将那药瓶搁回了沐容的衣襟里,转身朝皇帝一揖,说还要去给太妃问安,也告退。 留下沐容一个人傻站在门边。 “过来。”皇帝看罢了一本折子后开了口,语气沉沉闷闷的,让沐容觉得害怕又不敢不听。 一步步都跟走在刀刃上似的极慢极艰难,走了半天才到他面前。 皇帝抬眼一瞥她:“坐。” 次奥您这个表情谁敢坐啊!吓哭了好么! 沐容想了想……不坐也得坐…… 如坐针毡,嗯,差不多就是这感觉。沐容还自觉没有古人那种对帝王的敬畏——也不是不敬,就是不习惯,但很多时候反应不过来——可是眼下,她自己都觉得皇帝要是再说一句狠话或者表露出半分不快…… 她!立!时!三!刻!就!行!大!礼!谢!罪! . 皇帝则端详着她那满脸的战战兢兢半天没说话,最后目光落在她领缘旁边,向右斜压的衣领下漏着一个小小的瓶塞,红色的,在淡蓝的衣缘下显得很扎眼。 “颖贵姬的母亲和母后是故交,母后临终前托朕一定好好待她。前阵子她身体不适,来成舒殿求见,朕不好让她多等,便免了通禀。”皇帝自顾自地解释了一番,解释完了才回过神来,哑了一瞬问她,“你和瑞王很熟么?” 沐容一愣,不知道皇帝对这“熟”的定义是什么——说熟吧,没见过几面;说不熟吧,瑞王确实给她打过圆场帮过她的忙。 怎么答都……不严谨……嘛…… 斟酌半天,沐容想了个绝对无错的说法:“肯定……没陛下和殿下熟。” “……”废话,那是我亲弟弟。 皇帝眉头微挑,又道:“那要是他不在意你规矩不周,你愿意嫁去王府么?” “不愿意!”这次沐容答得快且斩钉截铁,见皇帝神色一动,旁边的冯敬德神色也一动,方知自己答得太“猛”了。缓了缓神,温言道,“奴婢和殿下就算是熟……也不是那种熟。方才颖贵姬娘娘当真是误会了,根本不是那样的事……” 皇帝凝睇着她微有不信:“真的?” “真的!”沐容答道,下一秒,却从这句追问里琢磨出了些许不寻常的意味…… 好像不是那么简单的询问……好像有点……酸溜溜的…… 好像还有点……松了口气的味道呢…… ……别闹! 于是沐容登时提了防心,迅速地思索了最合适的答案,仿佛没听出皇帝语种别样意味般地继续道:“奴婢若是想嫁,方才就顺着颖贵姬娘娘的话说下去了……怎么也好过去浣衣局不是?奴婢是真不想去王府,不只是不想去王府,也不想给任何人做妾。” 不想做妾——陛下你就算有那个心思你能让我当你正妻么? 沐容心里脑补了一个q版的自己举起葫芦:我说一句我要当皇后你敢答应吗? 不敢就别瞎琢磨好吗? 老子是在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的熏陶下长大的好吗? “不想做妾。”皇帝果然琢磨了一下这句话,俄而凝笑一点头道,“知道了,日后寻个合适的夫家给你,当正妻。” 沐容大松口气,却又欠身说:“这个不急。” 皇帝微愣。 沐容舒着气微抬起头,望着殿顶上的雕梁画栋抿笑道:“奴婢现在当这女官当得挺高兴,一时还不想嫁人。” 就算有些不敬也比藏着掖着直到突然被赐出去了强。沐容暗自紧张着,维持着笑容又道:“奴婢想着……先好好在宫里做事就是,若到了年龄放出宫,另说!” 这些想法倒是真的。思来想去,沐容给自己制定的最佳生存方案是:当好女官→攒钱→出宫→开个小铺子或者索性坐吃山空顺带着自由恋爱。 皇帝听得无奈了:“呵……你倒豁得出去,这么不愁嫁么?” “愁嫁干什么?”沐容没脸没皮道,又正色说,“人这一生,总要有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和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15闲逛 “‘说走就走的旅行’?”皇帝说着这句话打量她一番,然后下颌轻抬地不屑道,“你不行。” “……”被鄙视了,沐容瞪眼以示不服,“怎么不行?” 皇帝侧坐托腮,略有慵意道:“你想啊,走天下的人,要么是行侠仗义的游侠,要么是四处游历的学子。就你……”皇帝一顿,再度打量她一番,“别的不会,骂街打架一门灵,再让人当成劫镖的收拾了,一问起来还是宫里出去的,朕嫌丢人。” 分析得头头是道…… 头头是道你妹啊!!! 这算是什么评价!怎么就当成劫镖的了? 但沐容又不敢跟他顶,一时气结,忍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那算了吧……” ……这么好说话? 皇帝被突然学乖的沐容弄得不适应,没话找话地又道:“别介,先说说想去哪儿。” 老挝越南柬埔寨, 印度埃及地中海, 英美新西兰转一转, 最后扭头游日韩! ——这是沐容本来的旅游计划。结果么,沐容心里把这些念叨了一遍,然后认真道:“映阳梧洵和祁川,宜宁淮昱和璒丹,煜都庖歌和淄沛,再有空就靳倾转……” 现编现卖,姑娘你真是出口成章! 差不多把大燕的大板块背了一遍,外加个邻邦靳倾。周游世界的计划成了周游全国,倒也不完全是应付皇帝,这会儿好像也只能周游全国,英美日韩怎么去?没有飞机游过去吗…… 而且谁知道他们现在什么情况?美洲大陆被发现了吗?她要去看印第安人吗…… 她又不是姓沐名容字伦布…… “还想去靳倾啊。”皇帝笑说,“还没去够?” ……露怯了!光想着玩了!这个沐容是在靳倾待了很多年还会说一口流利的靳倾话的啊! “这个……再去看看嘛……”沐容讪讪应付道。 . 第12节 “一个人的一辈子,至少要有一次奋不顾身的爱情和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这本来在往上流传甚广、无比清新文艺美好充满文艺的一句话,被皇帝岔得让沐容从此无法直视! 你才劫镖的好吗! 于是当皇帝提出让她把伤养好了再来当值的时候,沐容待着几分怨气很是愉快地答应了:你个一句话摧毁小清新的!懒得见你! 安心养伤不理人。其实这伤不重,跟上次的杖责比起来那都不是事儿——上次那都快成三级残废了。 只是可恨这伤在手上,弄得她干什么都不方便。洗脸疼、穿衣服疼、梳头疼,连吃饭拿个筷子都疼! 要了命了…… 瑞王给的药倒是不错,可等见效毕竟要有些时间,所以在最初的三五天里,沐容房里传来最多的声音……就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咝……”穿衣服时袖子从手上一划,沐容眼里泪汪汪的。 门被一敲,沐容应了一声“请进”,门就推开了。 “……”沐容一惊,意识到自己现在衣冠不整——主要是外面的一件褙子刚穿上。现在这个情况,系上系带很是废工夫,她头一个反应就是先脱了褙子再见礼,里面的襦裙可是好不容易穿平整了! 皇帝看着她这奇怪的举动愣神——没见过宫女见了自己就脱外衣的,姑娘你什么意思? 还好脱完了褙子没继续脱……沐容在皇帝的愣神中拜了下去:“陛下大安……咝。” 然后沐容听到皇帝说了一句:“……二十三。” ……什么二十三? 沐容不解地抬头,皇帝说:“你咝了二十三声了。” 卧槽陛下您在外面待了多久了! 没趴门缝看我换衣服吧!我可是从抹胸开始穿的! ……看皇帝那副清隽儒雅坦荡荡的神色,应该没有。再说沐容也没什么可看的——才70b! “起来吧。”皇帝虚扶了她一把,沐容站起身垂首道:“陛下……有事?” “没事。”皇帝睇着她,“怎么地?” 什么怎么地?这话该我问才对吧?您抬什么杠啊?沐容扯了扯嘴角:“没……奴婢正要……正要出门走走……” “哦。”一看沐容就是一副想溜之大吉的神色,皇帝挑了挑眉,懒得追究她这类似于逐客令的大不敬,“说走就走,是吧?” “……啊?” “说走就走的旅行嘛。”他瞥着她,“去吧,天天憋在屋子里也没好处。” “谢陛下!”沐容欢天喜地地福身告退了,“奴婢告退!” “嗯……”眼前瞬间就没人了,皇帝环视房间一周,突然想好好看看。 . 沐容本来根本没想出门走走! 不过知道皇帝对她有点不一样的心思她才不会和他就这么孤男寡女再在屋里待着呢——她蠢么?万一聊着聊着宽衣解带躺下了怎么整? 皇帝要睡个宫女她没的躲吧? 在她房里睡的……日后铁定没名分吧? 沐容考虑得相当清楚,就算躲不过也不能吃这么大亏。 一路溜达到御花园。正值秋末,御花园里秋高气爽,风景……不算怡人。 枯枝败叶什么的,凑合看看吧,坐湖边吹吹小风也是不错的。 望着眼前宽敞的湖泊,沐容远眺着对岸,那一边的景物完全看不清,这湖委实是不小。 嗯……如果能划船就好了,最好是颐和园北海都有的那种脚蹬的鸭子船…… 沐容知道这其实是想家的反应,长叹一声,双臂环膝作悲伤状。 她算是适应能力很强,在哪都能开开心心的。一直努力融入这个时代,不过不能细想,细想就觉得难了——所以不如活得大大咧咧。 摇了摇头,沐容把自己从这种悲春伤秋的情绪中拽了出来。站起身,抬起胳膊,玩命扯,伸个无比畅快的懒腰。 “大燕好,没有雾霾空气好;宫里好,会说英语俸禄高;御前好,赏钱丰富福利妙……” 每次心里不爽了,沐容就念叨一遍这句话,补充正能量。 “大白天的,沐姑娘不在御前守着,挺清闲呐?” 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当即让沐容正能量补充失败,暗道了一句“一点也不好!”回身一福:“贵姬娘娘安。” “免了吧。”颖贵姬淡瞧着她,微微笑道,“听说你在陛下跟前,礼数也就那么回事,本宫哪敢受你的礼?” ——这哪个混蛋说的? ——我在皇帝面前礼数很周全好么?完全不敢怠慢好么! 哦好吧,掐架是另一回事。 沐容亦是一笑,神色无比恭敬的样子。 “本宫有些话想和沐姑娘说。”颖贵姬缓缓道,继而吩咐随来的宫人说,“天凉了,回去给本宫取件衣服来;另拿垫子,备上热茶。” 两个随来的宫人一并离开,这是要促膝长谈的劲头? 沐容心说你蒙谁呢?望了望眼前的湖面,沐容看着颖贵姬走了过去,听她说了一句:“姑娘,你看那边是是什么?” 沐容刚才已经看了那边半天了,除了树毛也没有,听了这话豁然开朗:哦!是故意把人支开吧!难不成……是个恶俗戏码? 若真是“恶俗戏码”,无非两个选项:一、颖贵姬打算把她推进去;二、颖贵姬打算投湖然后栽赃给她。 ……大姐你有点创意没有?这种事在古装剧古言文里写烂了好么?再玩都要被差评了好么? 不过想着四下无人作证时颖贵姬玩这手段的成功率……沐容还是不得不认真思考一番,觉得应该不会是要自己投湖栽赃给她——不是说颖贵姬身体不好么?投湖受凉丫作死么? 这是在拿绳命争宠啊…… 当然,这也只是个猜测,沐容还是希望颖贵姬没这么无聊的——可该有的防御还得有,把她推进去她不怕,若是颖贵姬当真自己不怕死地跳进去栽赃,她还得救人才是…… 要不然真死了就说不清楚了…… 于是很配合地走了过去站在颖贵姬身边,如果颖贵姬推她就随意吧,要是颖贵姬跳了……她就拽住。 足下站定,沐容还望着对岸表示了一下好奇:“什么?” “就那边。”颖贵姬伸手指着,沐容则余光瞥见她往后退了半步。 来推!来推!——心里突然莫名其妙地期待是怎么回事。 看着满脸天真无邪的沐容,颖贵姬一下,手缓缓搭上她的腰,继而陡然使了力…… “扑通”,落水的声音,水花四溅。颖贵姬却没能如料欣赏到沐容落水后扑腾挣扎然后淹死的过程——一掉下去就不见了? 没扑腾直接淹死了? 这湖不浅啊!不可能是撞到湖底磕晕了啊! 沐容屏息,尽量减少吐泡泡的量,身子慢慢往下坠着,同时迅速扯开了腰间裙带。扯掉下裙、脱掉上襦,只剩下中裤和抹胸就方便多了…… 走着! 沐容在水底倾下身子往前一划,老子可是六岁就开始学游泳、连潜水证都拿下了的! 第16章 炫技 颖贵姬被“入水即不见”的沐容下了一跳,再看到她时,她已在十几丈开外的地方了。 冒头唤了口气,沐容压根不理会还在案边的颖贵姬现在是个什么反应,复又潜下去继续游着。 你丫敢推我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实用生存技能! 在接近湖心的地方停下,沐容回过身来,脚下踩着水,对着颖贵姬一声冷笑——离得远了,颖贵姬倒是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大致也能猜到……必定不是什么好脸! 蛙泳、仰泳、自由泳…… 还有令人折服的蝶泳…… 沐容在湖心炫技中,每种泳姿游上个十几米就切换下一种然后折回来,一时甚至懊恼当年偷懒没报花样游泳班,要不然惊呆岸上那个贱|人! 实际上,即便沐容不会花样游泳,岸上那位也已然惊呆了…… 就见沐容稳稳地躺在湖面上,两腿有节奏地蹬着,溅起水花无数,双臂不停的“抡”着,游得那叫一个自由自在……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不动了,仍是平躺在水面上,腿往下垂着,半天没有反应。 ——死了么?颖贵姬霎时松了口气,刚念叨了一句“死了就好”,她就又动起来了…… 这回成了趴着,仍是双腿溅起水花无数,双手划上来又打下去,还是游得自由自在。 颖贵姬的神情变得很是复杂,简直觉得自己遇上了个怪物。 眼见岸上的人已僵住,沐容心里乐了:你有本事来推我,你有本事一起游啊!别站在那儿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岸上!. “……什么?!”贺兰世渊一惊,手上一滞。本是饶有兴味地在沐容的房里转悠着,顺带着看了看她练字的成果。正暗笑她字丑呢,就听说她掉湖里了,一壁往外走去,一壁心说我不就是背地里嘲笑你两句么?你至于么? 皇帝走得急,一众宫人快步跟着,听皇帝问道:“救上来了么?”忙应道:“没有,但是……” 但是她好像没什么事。 皇帝一路都没在说话,看得出神情紧张。站到案边的刹那间,却是整张脸都沉了下去。 一众御前宫人本就是听人回了这事故而去禀了,也不知沐容具体是怎么个情况,目下抬头一看,也都傻了眼。 ——这真的是“落水”吗? 皇帝睇了眼不远处站着发愣的颖贵姬,无暇多做理会,叫了宦官过来,明显口气不善:“把她捞上来。” 几个宦官大气都不敢出地应了一声“诺”,赶紧去照办. 正在水里玩得开心的沐容遥遥瞧见一艘小船划了过来,也隐隐看见上面的宦官,心中自然设着防——谁知道这是不是那颖贵姬派来的人?要是把她拽上去再按水里淹死怎么办?这可也是宫斗常见戏码…… 扭头就跑,不对……就游! 为了节省体力,沐容也不仰泳自由泳了,蝶泳更是免谈,直接蛙泳走起。时不时地回头看看,知道那船比她走得快些,估计她还没到岸边就能被追上——就像一道很常见的数学题,a从甲地往乙地走,十分钟后b从甲地往乙地走,b的时速比a高若干,问b多久能追上a…… “次奥!”沐容回忆着童年,头闷在水里一声低骂,小学时真是恨极了这种题,觉得计算这个有个毛用,还美其名曰“应用题”,到底哪儿能应用得上?! 结果……还真“应用”上了…… 情况一点也不好…… 于是在b快要追上a时,a决定沉下去…… 第13节 明明不差几丈距离了,船前的沐容突然没了。两个宦官自不知她是因防着颖贵姬才跑,见她没影了不禁面面相觑:还躲?这丫头又等着陛下罚呢?嫌命长? 在岸上等着的贺兰世渊把一切尽收眼底,本来阴沉的面色莫名其妙阴不起来了,看着船停下、船上的人四下张望着,不禁一声轻笑,蹲下接着看。 站着累……. 沐容琢磨好了,憋足一口气潜下去,从船底下“爬”过去,趁船上的人还在那头找她的时候,玩命往来时的岸上游,岸上就一颖贵姬,要打架谁怕谁啊! 而且她还真不信她都脱成这样了,颖贵姬那个学惯了三从四德的天子宫嫔还敢上手跟她掐!信不信她喊非礼! 于是沐容成宫地潜了下去、成功地摸对了方向、成功地到了船底、成功地到了另一头……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敞开了游就被捞上来了。 小风一吹凉飕飕的,沐容在惊呼中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望了望旁边的情况:卧槽? 这是个鱼抄子么……特大号的鱼抄子?仨宦官一起握着杆就把她兜起来了? 这什么装备?算开挂吧! 然后她被搁在了船上。 “哟呵,捞住了。”皇帝在岸上一副看得很开心的样子,冯敬德抬了抬眼皮:陛下,您合适么…… 船上有五六个宦官,直到把沐容捞起来才发现她上面就一件抹胸、下面就一条中裤,几个人便很默契地把船围了防止她再逃,却是谁也不敢看她——就说宦官不算男人吧,可这个时代背景,就算这是一船的宫女估计也没人敢抬头看她。 太伤风败俗了! 于是沐容孤零零地待在传中央,抱着膝盖发抖。毕竟已是深秋,适才在湖里游得爽运动量大不觉得冷,被捞上来吹风可一点都不舒服。 初中物理告诉我们……水蒸发……吸热…… 宦官们一路听着沐容上下牙打颤发出的节奏感极强的声音往回走,起初还下意识觉得怎么就忘了给她拿件衣服或者被子,仔细一想——没拿也就没拿吧,在御花园里脱得这么干净,铁定不是杖毙就是赐死的事儿啊!. 沐容上了岸之后,本来看得很愉快的皇帝也再度沉下了脸去——他也是刚注意到沐容居然……脱了…… 完!全!乐!不!起!来! 眉心狠一跳,一边的冯敬德清楚地看到了皇帝额上的青筋,心说这下沐容真是完了,不死也残。 皇帝居高临下地淡看着她,白色的中裤被水浸透后贴在腿上,露出些许肌色;抹胸亦是紧贴在身,把身材走向勾勒得甚是清晰…… “陛下……”沐容被冻得嘴唇发紫,话语中的颤抖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是冻的还是吓的…… 为什么皇帝在这儿啊?! 颖贵姬人呢?! 这事儿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回成舒殿。”皇帝面色阴沉异常地扔了句话,转头就走,没再多搭理她。 十几步外的颖贵姬见一行人准备走了才如梦初醒,看了看皇帝的神色……不敢跟过去。 又怔了一会儿,皇帝却突然快步折了回来,在颖贵姬面前站定了,一伸手:“褙子。” “……啊?”颖贵姬一愣,回过神来半点也不敢耽搁地褪下了褙子交到皇帝手里,不知他什么意思. 远处湖心的那座石桥上,瑞王微一笑,吩咐身边的宦侍说:“回府去,取些治风寒还有创伤的药,送去给沐容。” “诺。”那宦官一揖,细一琢磨却不禁一怔,“创伤?” “这么没规矩,皇兄免不了罚她。”瑞王说着一喟,凝笑又道,“就她这样,倒还真敢在御前侍奉。” 皇帝一路没吭声,沐容也一路没吭声。 沐容一路只听见随行宦官的细碎脚步声,皇帝一路都听着沐容发抖的“嘚嘚”声。 活该,早知道连褙子都不给她,冻着! 于是众人就见皇帝在前头步履稳健走得淡然,心下都听沐容担心着——回去的责罚是一方面,这来往的宫女宦官这么多,全看见了沐容这个样子,沐容会不会扛不住半道撞墙寻思啊? 担心的太多了,还不如像皇帝那样淡定就好。为沐容这种神经大条的生物瞎操心……那真是瞎操心! 沐容明显光顾着怕冷了,什么旁人的目光都不在意了,就算察觉了,她心里也想着……看什么看?洒家不就是“湿身”了么?洒家又没真脱得一丝不挂!多大点事啊真是的!. 御花园离成舒殿可不算近,走到成舒殿的时候,沐容都吹得半干了。中裤在身上贴得不再那么紧,透出的颜色也朦胧了许多。 皇帝刚要进殿,就听身后一声“阿嚏……” 回过头瞅了她一眼,皇帝口气森冷:“进来,旁人都在外候着。” 所以这个“进来”……是对她一个人说的。 沐容继续发着抖:好歹先让我洗个澡换身衣服行么……就算要杀我你也先让我洗个澡换身衣服行么…… 内心大义凛然状:让我有尊严的死去! 算了,被人跟鱼一样拿抄子捞上来,还有什么尊严。沐容适当地给自己泄了气,调整心态。看皇帝面色不善,该认错得认错,就算是同样的话,在态度上也得扭转。 比如……假如皇帝真要杀她的话……“让我有尊严的死去!”这句话只能委婉地表达成——“陛下!留个全尸吧……” 作者有话要说:  rogu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2 19:43:15 o(*////▽////*)o谢谢菇凉的地雷! 安小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3 12:57:42 ( ̄︶ ̄*))扑倒小辛~~! 17、挨罚 17、挨罚 进了殿,走到大约中间的地方,皇帝停下了。 皇帝回过头,沐容“扑通”就跪下了。 “……”皇帝一时没理她,踱着步子走回去把殿门关上了。 隔开了部分阳光,殿里登时暗了些许,沐容心里“咯噔”一声,真想现在就喊:“陛下!留个全尸吧……” 皇帝走回她身后站着,她头也不敢回地继续跪着。贺兰世渊就这么淡看着她,从这气氛中轻而易举地寻到了她的紧张,火气没由来地消了点。 殿里安静得只余二人的呼吸,皇帝的每一声呼吸都让沐容浑身一冷。心里悔死了,本就是和颖贵姬较劲,谁知道会把他招来? “胆子不小。”一声冷笑,皇帝发了话,沐容后脊一悚,还没缓下劲来,便听他续言道,“乐意在湖里待着,要不要朕差人把你沉塘?” 沉塘……俗称浸猪笼。 就是把人装进一个猪笼里,再塞上石头,扔进湖中,活活淹死。 倒是留了全尸了,但……但是…… 沐容身上还半湿着,总难免觉得冷,现在又被他一吓,发抖发得厉害,“陛下……奴婢……那个……”贝齿轻磕,沐容想合理地给自己求情,脑子却不太清楚,“那是……那是私通的刑啊……” 我和谁私通了啊!!!陛下您不能随便动这大刑啊!!! 皇帝不觉一愣,绕到她身前看着她又道:“是私通的刑——你今天这规矩违的,比私通也强不到哪儿去了。” 不能够!!! 游泳和私通怎么也不能是一概念好吗!!!搁古代也不能够好吗!!! “有人推我!”沐容当即喊道。现在明显自己是弱势,倒不如把情况搅乱点。 可皇帝却是一脸的了然,沉了一沉,甚至连是谁推的也没问她,只睇着她说:“有人推你,你便脱成这个样子?” 陛下您……您不能这么护短,虽然那是您妾室但您是皇帝好么…… “头回听说有人敢在湖里脱成这个样子!”皇帝低喝,喝得沐容浑身一个激灵,壮着胆又道:“那奴婢怎么办!就颖贵姬和奴婢在,奴婢不躲远了,等着她找法子再害奴婢一次么!” “你还有理了?!”贺兰世渊气结,低头就对上她那据理力争的小脸,好像整个都是他不对似的…… 谁借她的胆子?! 沐容觉得胳膊上一痛,猛被拽了起来,有那么一瞬几乎双脚都离了地,还未及回神就觉腰间被什么有棱有角的东西一硌,后背则被抵在墙上。惊慌不已中,下意识地抬手向后撑,方知自己是被按在了个矮柜上。惶然抬头:“陛下……” “朕说的就不是你泅水的事!”皇帝怒吼着纠正沐容重点不对的问题,“你脱成这样干什么!眼里还有规矩吗!” “我……”沐容腰上实在被硌得疼,用手一撑,手上的旧伤更疼。面前又是帝王的质问,只好忍着疼维持着这姿势解释,“那裙子不方便……缠了腿会死人的!” 其实当然不是这么回事——这也算个原因,但主要是想跟颖贵姬较劲。是以总有几分心虚,还愈发说得气力到位让人听不出心虚。 “住口!”皇帝眉头紧皱,只觉眼前这位女官……什么规矩礼数都不当回事,而且回回违了规矩还都能有好一番解释,一副全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样子。 家里怎么教的?尚仪局怎么教的? 沐容身上原是搭着颖贵姬那件褙子,这么一折腾,褙子直接滑了下去,因有后背和墙夹着才没滑到地上,肩头一片玉肌就堪堪在贺兰世渊眼前摆着。 原是被她顶得来气故而没在意,现下她被他吼住了,他微缓过神来低头一看…… 视线自有一避,却是避开了她的肩头却正好落在了胸口。抹胸微湿,本就隐约可见其身形;他又比她高出不少,目光一低刚好顺着…… 沐容这还战战兢兢地完全回不过神来,就见皇帝突然一声干咳把她放开了,出口倒还是同样不快的语气:“先去沐浴更衣!然后来见朕!” 陛下您……这个……跳跃的思维……是怎么回事……. 有点受了凉,这个时候泡个暖暖和和的热水澡是最好的——但是事后还要再去面圣、搞不好该受罚还是得受罚,沐容是完全没心思好好泡澡的。 洗干净、擦干净、穿衣服、上刑场——不对,回成舒殿。 看了看殿外,没有太多人,看来该进去的宫人都已进去了。沐容低着头不敢吭声地走进去,清晰地觉出殿中重宫人的目光依次投过来…… 登时觉得无比悲壮! 一看就知道来得急,可冯敬德心说……你就算来得再急,也等头发晾干了啊? 披头散发还半湿你合适? 再让皇帝一看见你就清楚地又想起刚才那事你找死? 指指头、挥挥手,冯敬德的意思是:先去收拾妥当了! 沐容抬抬眼、看看皇帝、摇摇头:我不敢耽搁啊! “行了。”皇帝把笔一搁,抬头一睇她,如炬的目光让她向后一退,定了定神,跪了下去:“陛下……安。” “敢到湖里游泳,胆子比天大。”皇帝说着轻笑,“见了朕,倒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没您这么自降身份的,都说“伴君如伴虎”,您怎么能是猫呢?您是猫它大表哥…… 按捺不住的习惯性吐槽,沐容心下念叨完了,俯身一拜:“陛下恕罪……” “你会靳倾话,朕还用得上你,所以不杀你;你手上还有伤,朕也不再打你。”沐容低着头,觉得这口吻压抑极了,全然不知此时皇帝面上一抹笑意清浅,“你不是在看《汉书》么?把手头那本抄了,明天一早给朕。” ……抄《汉书》? 第14节 略新颖啊……古装片里不都是抄《女诫》什么的吗?再不然就是抄佛经啊…… 想了想,手头那本《汉书》不算多厚,之前练着字,在反复地一字字写的时候也从头抄过一些练着玩…… 不难,不难。 逃过一劫!全殿就清楚地觉出沐容长松了口气,伏地一拜,谢恩谢得那叫一个欢欢喜喜:“谢陛下。” “免了。”贺兰世渊微微挑眉:跟我斗。 沐容就此退出了殿去,成舒殿重新安静了下来。冯敬德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压着声,小心翼翼地问皇帝:“陛下……这事……就过去了?” 皇帝仍执着笔,头也没抬地随口反问他:“不然呢?” 冯敬德心下多了两分肯定,察言观色素来是御前之人必备的本事,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皇帝的意思已够明显了。静了一静,冯敬德道:“陛下您……是不是对沐容……” 皇帝的笔一顿。 冯敬德便又续道:“与其这样,您不如给个名分。您说您意思这么明白,她到底还是个宫女,免不了有人找她麻烦。” 冯敬德说得在情在理,皇帝却是一笑:“怕什么,她在御前,朕还护得住她。谁再擅自动她,凌姬是个例。” “可是陛下您何必啊……” 冯敬德劝得苦口婆心,总觉得不管皇帝看上了御前的哪一个,都是给个正经的名分好。皇帝终于搁下了折子,偏过头问他:“颖贵姬让朕把她赐给瑞王那天,你没听见?” 冯敬德一琢磨,想起来了,却是又道:“她是说她不想做妾,可陛下您是……” “别说朕是皇帝不一样。”皇帝轻有一笑,“信不信,她那话就是说给朕听的。” 冯敬德一愣,半天没再说出话来,俄而支支吾吾又道:“那……那您就这么纵着她?” “纵着呗。”皇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皇宫这么大,还容不下她一个宫女么?” “可是……您这……”冯敬德有点接不上话,“这么坏规矩,她……” “怎么地?”皇帝的手指在案上一敲,一声轻响之后复又笑道,“就是朕惯的了,怎么地?” ……不怎么地,陛下您抬什么杠。 明知冯敬德被自己呛得说不了什么了,皇帝一顿,语气轻松地又问他:“觉得朕今天罚轻了?”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抄个《汉书》了事,明摆着让她觉得下回就算再没规矩也顶多再多抄两本…… “这回,她一准儿长记性。”皇帝笑意微凝,目光穿过大殿投向殿外的夜色,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咝……”沐容再度抽了一口冷气,已经数不清这一晚上抽了多少次了,反正肯定比白日里皇帝听到的次数多。看看笔下的纸,这么半天了,一张都没写完…… 手疼啊!拿不住笔啊!疼得泪如雨下啊! 皇帝是不是想到了这一层故意玩她的啊!她怎么在殿里的时候就忘了这回事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o(*////▽////*)o喜欢的菇凉记得戳一下收藏哦,戳那个[收藏此章节]或者[收藏此文章]都可以 ┭┮﹏┭┮不要光网页收藏嘛打滚儿—— rogu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3 19:34:15 o(*////▽////*)o谢谢菇凉投雷……怎么感觉每天一颗似的Σ(っ °Д °;)っ 18、反省 18、反省 在沐容自觉逃过一死、愉快领罚的时候,沐容觉得左不过熬个通宵抄完,反正在现代也没少熬; 在沐容抄着书抽着冷气、流着泪的时候,沐容觉得还是二十一世纪好,那会儿熬夜好歹是敲着键盘干活、好歹手没肿; 在沐容疲惫不已、书却因为手疼而没抄出多少,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就映入屋里的时候…… 沐容觉得,今天自己算是死定了。 怎么跟皇帝交代…… 其实古代的书到底不比现代打印出来的,即便早有活字印刷术,印出来的字也都大,不像现代的书字小小的。要是搁在现代,这么一本书起码得二三十万字,沐容就是脑子被门掩了也知道抄不完。 手头这本……具体多少字不好估计,总之现代的书假如常用宋体五号字的话,这差不多比传说中的初号还大点…… 沐容抄出来的字还要再大点…… 数了数,一夜抄了二十三张半,相当于书里的十九页…… 吾命休矣! 简直没法过关,没这么糊弄事的。虽然本也想着投机取巧,皇帝不可能一页页翻过去看个遍,她偶尔跳个页也没什么,但是……就抄了十九页…… 这就相当于小学初中时写那种一本一本的寒暑假作业,你可以中间漏题少页,但你总不能光写开头结尾两页就交了吧! 皇帝怎么说的来着?“明天一早给朕”。 中午之前……都算……早上……吧……? 沐容咬咬牙,不理已经在天边朝她笑的太阳公公,闷头继续抄。 太阳,你丫要是敢往上爬得太快,你就是个公公! 不,你比公公还没人性!看看人冯大人,多厚道啊!. 成舒殿这边,自打皇帝下了朝,别说他心里等着,一众宫人也都等着呢。 ……沐容呢? 冯敬德心想,就算你手上有伤真没抄完,你倒是来回个话啊! ……让陛下吓死了? 时间慢慢地过着,贺兰世渊闲闲地读着折子,一边想着沐容现在在干什么,一边笑她见了自己当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所以这小耗子现在跑哪儿去了? 得,到底是御前的人,不怕她不来,反正她也没本事跑出宫去不是? 沐容在午时前半刻,心平气和……其实是满心绝望地踏进了成舒殿的大门。 “陛下大安。”俯身一拜,贺兰世渊抬眼一瞧,目光就落在了她手下压着的那一叠纸上——光看厚度,他也明显看得出来沐容这是绝对没抄完。 没抄完就对了,哎嘿。 还是只做不知地悠悠问了一句:“抄完了?” 沐容心想,你还是把我沉塘了吧。 皇帝又说:“问你话呢。” “没有……”沐容低着头,语声喃喃,略有委屈。看不到皇帝的神色,就听他说:“拿来看看。” “诺……”沐容便站起身来,犹低着头,把那一沓纸交到皇帝手上。 皇帝接过来一看,头一个反应是:字真丑。然后自然懒得细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句话是:“吕后兄周吕侯将兵居下邑,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 ……这是连《高帝纪第一·上》都没抄完。 皇帝挑了挑眉头:“昨儿怎么说的?” “奴婢熬了一夜……”沐容低言解释着,心中惴惴。平心而论,这罚得不算重,她不傻,知道皇帝是有袒护的。但这人到底是皇帝,轻罚了,她还没完成,还能再饶她一次么? 贺兰世渊瞟着她的神色,明显是气色不好,熬了一夜这话绝不是假的。实际上沐容还比他预想的多抄了些——当然,也比他预想的多用了一上午才来回话。 “昨天的事,朕若真要追究。”皇帝一笑,遂正了色,“直接剥衣杖毙,然后让你父亲来收尸。” 沐容听得浑身一个寒噤。剥……剥衣…… 莫说古代三从四德的姑娘受不住,她这个现代人的心理防线也不够高。 昨日的事,到底是过分了。是以这次皇帝严肃了些许,更是把话说得格外明白:“朕可以护着你,但你不能四处惹事。” 皇帝在她面前板过脸,故意吓她或者当真有些许不快的时候都有过,但这次却不太一样。这种口气,让沐容觉得格外压抑,不得不反思自己昨天是不是真的过了,至少以传统的三观来看,许是过了。 “奴婢……再不敢了……”沐容垂首说了一句,继而就紧咬了嘴唇,少顷松开,被咬白的嘴唇登又晕红。 “你能真长记性就好。”皇帝又有一笑,“朕不管你在靳倾住过多少时日、染了多少那边的性子,你现在都在宫里,你还是大燕人。” 沐容心里一紧,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是真的闹过了。 羽睫微颤,沐容的口气柔柔软软的:“奴婢会好好学规矩的。” 皇帝却是一愣,倒是不希望她太规矩。只是……又不知怎么说这话。 “回去歇着吧。”皇帝道,思了一思,还是斟酌着说清了自己的意思,“也没盼着你跟旁人一样规矩,凡事有个度就得。” “……”陛下,您知不知道很多时候要把握个“度”是最难的?. 连续十几个时辰合三十多个小时没睡的沐容一碰枕头就睡得昏天黑地。 不知是因为太久没熬夜熬不住了还是因为现在这个“沐容”的身子不适应熬夜——搁过去,不至于! 被这桩事弄得神经紧张,就连睡的时候都没停下琢磨。很多时候真不是她有意想折腾,她也是思考之后寻个最合适的解决方式给自己。但还是那句话,“度”是最难把握的,何况本来就三观不同。 ——她的“度”如此,他们的“度”是怎样,谁知道啊! 而且她本来就是特立独行的性子,便是现代的那些规矩也难约束住她,古代的更过分,她想约束住自己都难。 这一觉睡得格外纠结格外累,在门被叩响的时候,沐容坐起身子一叹:“罢了,‘度’嘛,做事前先忍一口气。” 不像一直所习惯的那么睚眦必报、怎么顺心怎么来,也算有个“度”吧——比如,能骂人的时候,就不要打人了;能穿着衣服游泳的时候,就别脱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沐容揉着眼睛去开门,外面是两名宫女。 一样的服色,但都不是御前的服色。二人看看睡眼惺忪的她:“是沐姑娘?” 沐容点点头:“是。” 二人便屈膝一福:“我们是长秋宫的,皇后娘娘请姑娘去一趟。” ……皇后娘娘?!. 沐容睡得脑子有点懵,思考倒是没停。怎么想都觉得,宫斗剧里的“皇后娘娘”都不是什么善茬子,挨个数过去:《后宫·甄嬛传》的皇后娘娘是个腹黑;《金枝欲孽》的皇后娘娘比《甄嬛传》的还黑;《还珠格格》里的皇后娘娘…… 卧槽! 《还珠格格》里是不是有个皇后把紫薇传去的戏码?然后特么容嬷嬷的小黑屋啊! 遇到相似剧情,沐容表示压力很大…… 而且紫薇那是彻彻底底地被误会了,她压根没想争宠,皇帝是她爹;贺兰世渊可不是她沐容的爹啊!!! 想到这儿,沐容简直被自己的脑补吓cry。真想问问这两位来“请”她的宫女姑娘:皇后娘娘身边没有个姓容的老妖婆吧? 第15节 如果有的话,我名字跟她沾一个字儿,她会放过我的吧?. 进宫这么久,头一次进长秋宫…… 长沉一口气,沐容从容地走进殿去,敛裙一拜:“皇后娘娘大安。” 抬眼一瞧,再拜,却有些心惊:“颖贵姬娘娘安。” ……颖贵姬的靠山不会是皇后吧?不都说后宫尔虞我诈么,皇后娘娘您不能跟颖贵姬这么个脑子有坑的货结盟吧? 当然,这种吐槽,沐容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上头不开口,她就规规矩矩地拜着。也没有等太久,听得一声略显虚弱的话语:“起来吧。” “谢娘娘。”再叩首,沐容站起身。头一件事就是环视四周,看看有没有“容嬷嬷”级别的人物在。 貌似没有…… 旁边有几个宫女,要是来硬的,几个人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练过女子防身术的她——咳,虽然说刚想好要有个“度”,但若是钢针在前,那还是保命要紧的。 下一句话,是从颖贵姬嘴里说出来的:“知道娘娘为什么传你来么?”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沐容足足把这次念叨了三遍,才维持着恭敬地笑容颌首答说:“奴婢愚笨,不知。” “知道自己愚笨还有脸在御前侍奉?”颖贵姬抓住了这话,当即刺了她一句。 沐容当即就不静气了,真想抽她——就因为你个贱|人推我下水我熬了一夜没睡觉你知道吗? 口中暗暗磨牙,沐容没搭理她,垂首不言,一副“我很乖对不对”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想让沐容被容嬷嬷关小黑屋啊!!! ——但大家会弄死我对吧_(:3」∠)_—— 沧若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4 19:21:03 rogu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4 19:25:28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4 20:09:49 子廷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5 16:50:15 o(*////▽////*)o谢谢菇凉们的地雷 第19章 皇后 皇后细细打量着这个近来名气很大的御前女官,从头到脚。论样貌么,没看出什么出挑的地方——不说跟从前得宠的凌姬比,就是跟颖贵姬比也还差着一截。 可就是这么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宫女,让皇帝降了凌姬的位份,凌姬到现在都没再见过圣颜。 她真是很好奇,这么个无论怎么看都再平常不过的宫女,真有胆子做那些旁人不敢做的事么? 一时思量着,旁边的颖贵姬倒是径自起了身,缓步踱到沐容身前。 知道皇后在场,沐容觉得还是当心些好,不然不一定怎么吃亏呢。想往后退一退躲一躲,又觉得那样输了气势——而且除了输了气势以外,估计也没什么用处了。 眉眼低垂,眼观鼻、鼻观心,觉得自己真是规矩得难得一见啊! “本宫也听说了,你昨儿个被陛下罚抄了一夜的书。”颖贵姬说着,执起她的手,缓笑着又道,“瞧瞧,这手还伤着呢,啧啧。” 听着倒有几分不忍,搭在沐容手上的拇指却狠然使了力。手伤一痛,沐容疼得浑身一软,差点给她跪了。 毫不犹豫地把手抽了回来,笼在袖子里,轻一点头,口气又生硬了:“不牢贵姬娘娘操心。” “颖贵姬。”皇后的声音明显不快,见颖贵姬回头,便睇了一眼旁边的席位,示意她回去坐。颖贵姬讪讪一福,落座了。 “本宫早想见见你。”皇后笑吟吟地道,沐容存着防心,浅浅颌首,不言。 多说多错,沉默是金,少说几句没人把我当哑巴卖了。沐容内心碎碎念。 “今天倒是不能不见了。”皇后话语轻轻,目光在颖贵姬面上一划,说得敞亮,“颖贵姬告了你一状,说你昨天在湖里游了一圈,穿得……”皇后眉心一蹙,问她,“你说说,这事怎么办?” 沐容头一个反应必然是告诉她:陛下罚过了! 颖贵姬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抄书抄了一夜!手还伤着! 不过由此也知道,皇后肯定也听说了,既然还问她…… 沐容沉吟片刻,微抬头,用怯生生的口气问皇后:“奴婢斗胆问一句,若是要罚……那是娘娘要罚呢,还是贵姬娘娘要罚?” 好像有点答非所问。皇后与颖贵姬相视一望,皇后反问:“有区别么?” “自然有。”沐容诚恳道,“娘娘您是陛下的正妻,您做主就算是陛下的意思,奴婢当然心甘情愿地认了。” 沐容差点说“宫女宦官算是您和陛下的夫妻共同财产”——但是把自己说得像个东西就太不是东西了。 总之意思表达到了。 “哦……”皇后拖长了语调,饶有兴味地又问她,“那若是颖贵姬要罚你呢?” “嗯……”沐容故作思索状,俄而一笑说,“那就有劳贵姬娘娘先禀陛下一声。”挑了挑眉,沐容的神色间难掩几分挑衅的意思,“奴婢好歹是御前的人。” 那个表情……简直是在对颖贵姬说:你不就是个妾么? 颖贵姬光看着她这不恭不敬的神色就一阵气结,沐容心中暗爽,同时觉得要是能竖起中指把这话说出来就更爽了。 皇后笑了,目光在二人间一划,最后落在了颖贵姬身上:“这话在理,贵姬妹妹打算怎么着?若是想去成舒殿请旨,本宫暂且替你把人扣着?” “皇后娘娘……”颖贵姬一阵,心说皇后素来是个处事公平的,没指望她向着自己,但怎么听着居然向着沐容了? “你若不敢去,本宫就不多留你了。”皇后的病容上威严犹存,说得颖贵姬一凛,踟蹰间后槽牙都咬紧了,最后也只能福身告退。 经过沐容身侧时仍免不了一停,沐容心说你要是再惹我,我可以过肩摔你么? 颖贵姬倒是什么都没做。 “沐姑娘。”颖贵姬离了殿后片刻,皇后站起了身子,缓缓走到她面前,也如颖贵姬方才一样站定了。 那个……娘娘您要干什么…… 您要是惹我……您可经不起过肩摔…… 我也不敢摔…… 咱好聚好散……行吗…… “嗯……”皇后丹凤眼微眯,衔笑打量着她,察觉出她的不安,便有意又凑近了些。 沐容果然忍不住躲了。 “陛下说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后笑看着她说。 ……皇帝真是个混蛋啊,背后没少跟您妻子八卦这些个事儿吧? 气氛倒是轻松了些,皇后明显没有恶意:“坐吧,本宫病得久了,平日里也懒得拘这些礼。就是想见见你,也没什么要紧事。” “诺。”沐容盈盈一福,落落大方地去坐了。 “听陛下说,你会说靳倾话?”皇后问她。 沐容一点头:“是,会一些。” “本宫半句都听不懂,倒是好奇,姑娘帮本宫译些东西可好?” 沐容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要跟凌姬玩同一套手段么?同一个后宫同一个梦想啊? 凌姬当初想让她译大藏经,皇后要拿什么来?金刚经? “这……”沐容嘴角抽搐着、心跳加速着,问皇后,“不知娘娘想让奴婢译什么?” 皇后想了想,遂一笑说:“本宫的名字,如是用靳倾话,怎么说?” “……”沐容沉默了。 皇后又道:“不算你冒犯本宫名讳。” ……她完全不是在担心这个。她基本没有“冒犯名讳”的概念,根本没往那儿想。皇后的名字她也知道,楚玉珂,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但若说翻译成英语…… 沐容认真道:“出淤克~~” 真不怪皇后的表情登时变得奇怪了:“……什么?” “出淤克~~”沐容又说了一遍,然后解释道,“娘娘,其实名字没什么可译的,要译也是音译,就是照着发音拼成英……靳倾语,读起来是差不多的。” “……”皇后黛眉微拧,静了一静,追问说,“那怎么写呢?” ……这……这个……拿汉语拼音? 貌似不该是汉语拼音。汉语拼音那是后来的产物,日渐普及了才开始被广泛使用、外国人也逐渐接受,最初音译出来的名字不是汉语拼音…… 但那个译法,她搞不定…… 得,反正皇后看不懂,就汉语拼音吧。 沐容心里忍不住地抱怨:长这么大,我真头一回拿毛笔写英文啊!我这么扯,雅思考官知道么! 笔尖起落,沐容在宣纸上写了个大大的:yuke·chu·helan。 递给皇后一看,皇后笑说:“这么长?” “嗯。”沐容点头,站起身凑过去,捂住了后面的“helan”道,“这是娘娘的名字。”又拿开手,“这是陛下的姓。” 其中意味明白,皇后是皇帝的妻子,加夫姓。 沐容说罢就偷眼觑着皇后的神色,见她面上果有欣喜划过,心里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打算晚上奖励自己多吃块红小豆糕。 “你倒是心细。”皇后端详着纸上那些她并看不懂的字母,笑赞道,“怨不得陛下喜欢你。” 沐容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不知皇后到底什么意思。 当正妻的,对个宫女说“怨不得我丈夫喜欢你”? 怎么觉得下一句就是赐死呢?! 身边半晌没动静,皇后终于将视线从那张纸上挪了开来,凝睇着沐容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发白的面容,沉沉稳稳道:“别怨颖贵姬找你麻烦,她小时候,家里宠得厉害,进宫这么多年也没长进。”沐容刚要点头应下,皇后又续说,“而且昨天陛下罚她在湖边跪了半个时辰。恰好跪到嫔妃昏定的时候,人来人往的,宫里传了个遍。” 沐容明显一怔。 皇后笑容明艳了些,一握她的手,遂即意识到她手上有伤,又很快松了开来,颌首说:“看来陛下当真没告诉你——那就是怕你心烦不想让你知道,本宫也不该说。” 沐容越来越摸不清皇后的意思…… 本来是有意要讨好皇后,但要是皇后知道皇帝对她存了点歪心思……那已然是拿她当情敌了? ……还有机会挽回印象吗?! 我可没想爬龙床啊! 第16节 沐容想把这些话吼出来又不能吼,看皇后娇娇弱弱的样子,咆哮体那不是要她的命么? 可是温言解释又没用啊,完全不可信,怎么听都是掩饰。 于是沐容的神色变得十分古怪。 “这是本宫头一回听陛下这么夸谁。”皇后笑意殷殷,“虽说陛下来长秋宫不多吧,但总提一提你。姑娘,你得看得明白事儿,可别跟凌姬似的。” 这……这个谆谆教诲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拿她跟凌姬比? 怎么听着皇后在劝她从了皇帝似的…… 是不是打开方式不对…… 沐容傻了眼:娘娘,您这么贤惠,您夫君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rogu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5 22:01:44 Σ(っ °Д °;)っ谢谢rogue菇凉的一天一雷…… 子廷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5 23:35:44 o(*////▽////*)o谢谢子廷菇凉的雷 第20章 想辙 沐容带着无法掩饰的纠结神色离开了长秋宫,惊得连步子都有些乱了。这剧情不对吧…… 怎么想都觉得,皇后还不如让容嬷嬷把她关小黑屋里呢!现在这算怎么回事?皇帝动点别的心思就算了,男人嘛,有几个不猎奇?皇后这位正妻……这一副乐见其成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古代女人贤惠大度到这个份上? 皇后始终望着沐容离开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了,视线也不曾移开。偌大的长秋宫里显得有些空,今天外头又不算很晴,纵使点着多枝灯,殿中也很有些昏昏暗暗的。 无比寂寥。 沐容带来的那一点热闹,也随着她的离开再度消失了。楚玉珂只觉得殿里空了,心里也空了,说是空了却又五味杂陈。 身后的脚步声微微响起,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带着几分犹豫停在她身后,皇后一喟:“有话就直说。” “娘娘。”秋棠不安地唤了一声,继而低低地询问着,“您觉得沐姑娘……”说到一半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思了一思,又改了口,“您就任由着她这样在御前?” 皇后的身形一晃,传来一声闷闷的低笑:“陛下宠谁不是个宠?本宫倒瞧着……宠她,比宠凌姬强多了。她行事是躁了些,但不是个心思坏的。” 总好过凌姬,当着皇帝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背地里又是另一个样子——便是不说这些虚的,沐容这性子许会明着骂人甚至打人,但不会暗地里害人,旁人可就不一定了。 “总归是陛下喜欢。”皇后常常的舒出一口气,“莫说她,就是凌姬,本宫不也忍了么?” 就因为陛下喜欢。 . 一路上,沐容越想越觉得后患无穷,不行,得把这事拎清楚了。 她知道皇帝对自己动了心思,所以借机把自己不愿做妾的心思说得明白,皇帝也答应了。当皇帝的,总不能没脸没皮,所以沐容觉得自己该是安全的。 现在皇后跑出来横插一杠子。 亏得她刚才在长秋宫还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讨好一下皇后,麻烦皇后娘娘您别这么贤惠大方全心全意为夫君服务成吗! 如果皇后哪天当众建议皇帝纳了自己然后皇帝顺水推舟接受了、甚至皇后直接做主先给她封个位子…… 沐容登时觉得脑子里一团酱……还是意面酱,熬透了根本看不出什么是什么。如果就这么一直拎不清,然后被端上了皇帝的餐桌……不对,龙榻,她就只能被香喷喷地吃掉了! 然后就进后宫在各种明枪暗箭中尸骨无存连个番茄汁都不剩! 想一想就都是泪…… 所以沐容觉得,得在自己成为盘中餐之前把这事拎清楚了。 皇后是个定时炸弹对吧……有权建议皇帝册封她甚至直接封她个位份对吧…… 但解铃还须系铃人!源头还在皇帝! 皇帝只要不喜欢她,万事大吉。 . 于是,想清楚了的沐容,兴高采烈地去找小伙伴了。 “龄兮文俞,你们说陛下不喜欢什么样的嫔妃呀?” 二人愣了半天,异口同声地回了她一句:“……啊?” “他喜欢我哪儿,我改还不行么?”沐容满脸堆笑,心里暗说以后这二位一定觉得自己脑子有坑。 二人倒是都明白,沐容这是摆明了不想进后宫当嫔妃,却仍是被她这番没脸没皮的表述弄得好生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龄兮思索着说:“这个……不好说吧……” 沐容只道龄兮是碍着宫规不敢议论各宫嫔妃,当即怒了:“不好说也得说!这关乎老娘一世幸福!你私底下说了我还能告状去么!” “不不不……我说得不是这个。”龄兮连连摆手,“我是说,这个说不清楚呀……你说你要是问陛下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告诉你‘喜欢凌姬那样的’,你自己想想就明白了;你问我不喜欢什么样的,怎么说得清楚……” 毕竟宫里不得宠的嫔妃要比得宠的多多了,这个标杆不好找。真能当标杆的、让皇帝厌恶至极的,应该算是那些进了冷宫或者索性被赐死的,可是…… 沐容只是不想当嫔妃,不是想一条道走到黑寻死,对吧? 仨人跟石化了似的在角落里戳了半天,谁也每个辙。半晌之后,倒是文俞慢吞吞地开了口:“要不……” 沐容和龄兮:“……嗯?” “要不……我带你去看看那几位长年不得宠的嫔妃,你自己想想原因呗?” ……暗访失宠专业户? 文俞你合适吗? 你靠谱吗? 沐容心里汗了一阵子,细想之下倒是没有拒绝。宫里办事,鲜少有敢说大话的,文俞敢出这主意必定就是能帮她办到。 . 于是,次日沐容不当值、龄兮和文俞告了假,三人愉快地榻上了后宫的小道…… 此处的背景音乐应该是……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其实怎么都觉得这样去“探望”生活不幸的人很没人性,但自己都快成了盘中餐了,沐容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路过一处宫室,文俞笑着指了指:“去不去?那里面有现在顶不受宠的一位。” 沐容茫然地抬头一看匾额,当即一脚踹了过去:“滚!正经点!那是个特例!” 蕙息宫,凌姬。 于是文俞缩了缩脑袋,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左拐右拐的,感觉走出了好远才停下。沐容回头望了望,三大殿里,就辉晟殿能瞧见个殿顶了,真够远的。 宫门口,三个鎏金大字:霁颜宫。 沐容环顾四周,觉得这地方虽然凄清了点,但还是挺讲究的,就拉住文俞问了一句,文俞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冷宫!” ……也对。 然后,文俞变得神秘兮兮起来:“我跟你们说啊……” 沐容和龄兮探头:“嗯……?” 文俞低压着声,有点沙哑:“这地方吧……” 二人费力地想听清,又凑近了些:“……嗯?” “有很多故事……” “……”二人愣了一瞬,龄兮仍是一脸好奇,沐容抬脚就踩在了文俞脚上,一脸不耐,“你有病啊!讲鬼故事呐!快说!” “……哦。”文俞泄了气,一边带着她们进了霁颜宫的大门,一边恢复了如常的语气,“这地方吧,是最远的一处宫室,历来住的都不得宠。也因此很有名,家人子采选的时候,中选的家人子家里总要给宫里塞点钱,免得把女儿安排进这地方住,见圣颜都难。” 听了头一句,沐容心里还笑了一句“风水不好”。听了后一句,方明白确实“风水不好”,但并不是那个风水,而是住得太偏难以制造和皇帝偶遇的机会吧…… 果然,爱情里总要有一个先耍流氓吗…… 文俞的导游解说还在继续:“永昭年间,敏宸宁皇后晏氏得宠,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被废过一阵子,贬到煜都旧宫去了。那会儿她妹妹也在宫里,永昭帝就把她妹妹搁在了这儿,据说是锦衣玉食地供着,但没动过,一心只想着把敏宸宁皇后接回来;后来建阳年间,太子妃苏氏本没当成皇后,贬为妾室封了个贵嫔,在这儿住了好些年,后来沉冤昭雪和建阳帝重修旧好了才住到别处去、最后又封后进了长秋宫。” 这回沐容听得高兴了,后宫秘闻素来最有意思,尤其是这种交口相传的野史,总能满足她一颗八卦的心。这次还和从前自己读书不一样,文俞讲的这些事……是皇帝的前人的吧? 她有一种置身其中的刺激,自行脑补了那个时期的完整的宫斗大戏。 当然,如果真让她“置身其中”,就一点都不刺激了。 文俞在一处小院前停下步子,叩了叩门,片刻的工夫,就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来开门,一见文俞便笑了,颌首一福:“文大人。” ……哎哟呵挺熟? 接着便迎了三人进去,文俞和那小宫女寒暄着,从谈话中,沐容得知此处住着位孙才人。 然后孙才人居然亲自迎了出来…… 沐容和龄兮连忙一福:“才人娘子。” 孙才人一愣:“这是……” 文俞大方地摆摆手:“御前新来的丫头,带她们四处走走。” 龄兮偷偷剜了文俞一眼,意思是“你说谁是新来的丫头”?然后看向沐容。沐容眉开眼笑:一会儿再收拾丫的…… 怎么也没想到,文俞是来给孙才人送钱的。 其间自然聊得颇欢,孙才人拿了茶点来招待他们,并不怎么精致,可见确实过得拮据。 这次沐容没多说话,细细观察着孙才人的谈吐言辞、一举一动,若有所思。 告辞后,头一件事当然还是忍不住拉着文俞问:“干嘛给她送钱?” 剧本不对吧?有闲钱不是该巴结得势的嫔妃么? “为了多条路。”文俞无所谓地笑着,带着她们往下一个地方走,“是,得宠得势的前途无限,可一来宫里的局势说变就变、二来当真得宠得势的,哪稀罕你去巴结?还不如把这些不得宠的打点好了,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来得让人感动吧?也不求日后能靠着她们飞黄腾达,但若有一天遭了罪呢?总还有人能暗中扶一把不是?” 沐容听得几乎下巴脱臼:文……文俞……文大人……您真是一哲学家!失敬……失敬!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连拜访了四五位宫嫔,沐容心说……文俞你是“关爱失宠嫔妃志愿者”吗? 倒确实是收获颇多。 三人一起回了沐容房里,沐容把今天见了的人数了个遍:孙才人、潆容华、赵琼章、黎令仪、范穆华。 第17节 论长相吧……都不丑;论谈吐吧……都不俗。非说共同点吧,那就是八个字:贤惠温婉,得体大方。 沐容脸上阴沉:“敢情……陛下他不喜欢贤惠的?” 喜欢妖妃?这特么是个昏君的设定啊!!!可是自己也和妖妃这俩字不挨着啊!!! 龄兮嘴角扯动了一下:“倒不如……说是不喜欢中规中矩的?” ……换了个说法一听似乎正常多了耶!谁喜欢千篇一律的?沐容欣然点头,暗赞中文真是博大精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沐姑娘,挑战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陛下,沐姑娘在往后的日子里可能会不大正常,您hold住【陛下:你以为她之前正常吗……】 第21章 装蒜 不喜欢中规中矩的,失宠嫔妃们算是给沐容指了条明路。得,她在这个年代明显不是中规中矩的——至少目前为止都不是。 不要紧,以后可以装! 这个“中规中矩”的标准,差不多就是沐容对失宠嫔妃们的那八字评价:贤惠温婉,得体大方。 跟她们只见过一面不要紧,看过古装剧的沐容不难找出几个代表人物认真回忆之后拿来学。 笑不露齿步态盈盈说话不大声,沐容觉得这日子真不好过。 罢了罢了,为了安全出宫、为了后宫和平,豁出去了。 一声哀叹:害人的旧社会!逼着女汉子装淑女! . 次日,沐容照常去成舒殿当值。 到了殿中时,皇帝下朝还未回来。回来后,睇了她一眼,随口问道:“手好了?” 好你妹子,疼着呢。沐容一边想,一边莞然而笑、颌首一福:“谢陛下关心,无大碍了。” 其实……这话挺常听的,但贺兰世渊不知为何一阵恶寒。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中午用膳。 这个时候总没沐容什么事儿,有比她熟悉这些也比她机灵的宫女侍奉着,单从皇帝的神色就知道他想吃什么。所以一般这个时候,沐容的任务就是……站在皇帝身后侧,望着一桌子精美菜肴发呆、犯馋、不停脑补每一道菜的口感及味道,顺便想想自己升到哪个级别时比较有可能尝上一尝。 尚宫?尚仪?宫正?——总之,甭管是哪个级别,只要让她知道能吃到这些,那就是她的人生目标了。 当然,沐容不知道,她这个虎视眈眈的眼神……皇帝是早有了察觉的。 每回用膳的时候,只要她在,皇帝就觉得后脊梁发冷。好几次有意无意地朝后一看,她都还毫无所觉地盯着那一桌子菜。 每到这个时候,贺兰世渊都在想:你们沐家不缺钱吧…… 这个没见过好东西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知道她是盯着那一桌子菜,贺兰世渊在这目光下简直要觉得她要活吃了自己。也因为这种怨念,很想满足她一下让她来尝尝各样菜式的皇帝每次都会赌气地摒开这个念头:就不让她吃! 然后,那种阴森森的目光逐渐成了他用膳时的一种习惯。但凡沐容在,他就觉得有这种目光在才比较正常。 今天中午不正常了…… 沐容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却感觉不到那种“好想吃好想吃”的氛围了。咦?怎么回事? 皇帝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微微垂首肃立着,眉眼低垂,半点没往这边看。 也没问,继续安心吃自己的。 沐容则是因为太入戏了才会如此,要生生去装淑女太累了,所以沐容花了大半夜的时间给自己催眠、洗脑,从根本上让自己相信……她就是个淑女! 嗯……虽然无人时还会跳戏,但只要她全神贯注地想着这个事,总还能“演”得不错。 能坚持多久就不知道了……总之就先当自己在演部古装剧吧,演砸了扣钱! 于是皇帝这顿午膳吃得格外心安…… . 午膳后,消消食。 照例是一众宫人跟着,包括沐容。之前的反常让皇帝这次没完没了地回头去看,沐容却再没有平常的东张西望心不在焉,面无表情地跟了一路…… 这回贺兰世渊终于忍不住了。 停下脚,回过神打量她半天,皱眉道:“你怎么了?” 沐容微一怔,条件反射地想答:“没有啊……” 默了一默,羽睫轻覆、梨涡轻旋:“奴婢一切皆好,不知陛下为何这样问?” 这回连冯敬德都要吓傻了。 这……这是病了还是把魂丢了? 不对头啊!!! 贺兰世渊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看了看她,又扯动了一下嘴角:“你……”拖长了语调,半天才续上一句,“有心事?” 沐容很是规矩地一福:“并没有,陛下多虑了。” 从皇帝到冯敬德到一众宫人都是一阵寒噤,太可怕了…… 不得不说,她不怕死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暗叹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规矩,如今突然规矩了……这效果还不如没规矩呢!!! 皇帝狠狠地抽了一口冷气:“你……”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接着往前走吧。反正她在御前,出了什么事他总有机会问明白。 一路逛到了御花园,又走了一阵子,有小宦官匆匆地跑过来,在众人前一拜:“陛下,颖贵姬娘娘刚好沏了香茶,想请陛下一尝。” 皇帝头一个反应就是回头睇了沐容一眼,心里当下有了个主意:去坐坐,颖贵姬在,估计沐容再有什么心事都能不顾了,铁定先给颖贵姬掐一架。 然后他在慢慢问她怎么了,总比这么憋着好。 于是坚定地走向了凉亭。 . 见礼、免礼、落座,颖贵姬笑吟吟地奉了茶来交到皇帝手里,皇帝很配合地接过来抿了一口,抬眼看沐容,沐容没反应。 沐容没反应,颖贵姬却有反应了——倒不为别的,就是皇帝动不动就看沐容一眼,她总得有点表示:“沐姑娘也别站着了,坐吧。” 沐容屈膝一福:“谢娘娘。” 遂也落座,这下颖贵姬轻省了。从沐容坐下身开始,就在很尽职尽责地给二人添茶,明摆着抢活。颖贵姬偏还说不了什么,一边觉得她是有意在皇帝面前卖弄,一边又知道人家是御前女官,应该的。 皇帝却完全是另一番感受——压根没觉得沐容在有意卖弄,他觉得沐容傻了。 姑娘你还知道这人是颖贵姬不?记得她推你下水不? 你怎么明里暗里呛凌姬、掐妩芸来着?今天这个毕恭毕敬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啊! 沐容其实忍得也辛苦,之前能“入戏”是因为没人扰她心智,如今旁边坐着个颖贵姬,仇大了去了,真是忍字头上一把刀。每次颖贵姬的视线瞟过来,她心理都忍不住在呼唤:“看你妹啊!泼你好么!” 于是气氛就在三人的各怀心思中变得极为诡异,沐容目不斜视、皇帝越想不明白就越看她,皇帝越看她,颖贵姬就越要看他二人。 看来看去,颖贵姬一哂:“臣妾怎么觉得……沐姑娘似乎学规矩了?” “咳……”皇帝品着茶觉得喉中一哽,看来不只是自己有这感觉,随口应了句“似乎是”。觑着沐容,心中却想:姑娘你到底怎么了啊…… 更可怕的是,沐容居然还没接茬? 颖贵姬遂又一笑:“看来还是皇后娘娘管得住人。” 这次,沐容刚搁到膝上的手一颤。听得皇帝语声一挑:“皇后?” 颖贵姬便应说:“是,前天,皇后娘娘宣沐姑娘去了一趟。臣妾本在长秋宫问安呢,也被娘娘支走了。”淡瞧着沐容,颖贵姬说,“看来是被娘娘管规矩了。” 沐容很火大。暗说颖贵姬真是个贱|人,前脚打算让皇后替她出气来着,后脚找着机会就在皇帝面前说皇后的不是。她沐容可没少看小说,颖贵姬这话分析起来不就两个作用么?一,告诉皇帝:皇后和凌姬一样擅自动你御前的人啦么么哒;二,让皇帝觉得:您管人的本事还不如您妻子呐巴扎黑。 哪个皇帝忍得了啊?颖贵姬你够阴损的! 挑拨夫妻关系一生黑! 要不是拿准了要以改变皇帝对自己的印象为首要任务,沐容现在一准儿拍桌子骂人了。忍了又忍,沐容长缓了一口气,笑吟吟地抬手继续添茶,望着紫砂壶中缓缓流出的茶水说:“贵姬娘娘这话说的,奴婢是御前的人,皇后娘娘何时管过?那天传奴婢去,不过随意问了几句。”轻轻一笑,沐容眉眼不抬地又续说,“陛下也知道,凌姬娘娘从前是对奴婢动过大刑的,也没怎么着不是?陛下看奴婢现在的样子,像是被皇后娘娘为难过么?” 精神状态……倒是……不像…… 可是你到底怎么了啊!!! 贺兰世渊简直被她这番轻声曼语的解释弄得目光呆滞,当即就想威逼利诱她把实情说出来,突然转性你是在体验不一样的感觉吗?! 沐容倒是没想到皇帝会被自己的突然改变弄得内心狂躁不已,只觉得非得先暗中给颖贵姬使个绊才好,好歹让自己心里舒坦些,若不然,她估计是要憋得破功了。 思来想去,沐容轻轻“呀”了一声,遂端庄微笑:“陛下是不是忘了件事……昨日大长公主送来的珠翠首饰,还没送去各宫呢。” 话语轻缓……贺兰世渊听着别扭,她提得倒不是不对。本是直接送去各宫让她们自己挑就得了,皇帝想了想,却让宦官取了来,宦官也看得懂眼色,往案上一搁,请颖贵姬和沐容先挑的意思。 颖贵姬挑眉看着,一副看她敢不敢动手的样子。 沐容还真敢。 挑了支翠色不错、在其中没有相同的递给颖贵姬,款款笑着,仪态万千:“这支和娘娘最是相配,这颜色在靳倾语里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颖贵姬一奇:“什么?” 沐容莞尔颌首,后槽牙紧紧一咬,话语却仍是温柔:“tea bitch green。” 茶婊绿!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请称呼颖贵姬为…… 颖贵姬5c! ------------------------------------ o(*≧▽≦)ツ谢谢各位投票的菇凉…… 大家战斗力好强大…… ------------------------------------ rogu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6 20:31:04 第18节 stellahuziy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6 20:40:13 rogu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7 19:16:10 o(*////▽////*)o谢谢菇凉们的地雷…… 第22章 逼供 皇帝与颖贵姬俱是一怔,同时问她:“什么意思?” 沐容笑声轻轻,理直气壮:“没什么意思,就是个名字,译不过来。” 皇帝隐隐觉得……好像不是什么回事,但看她答得不卑不亢,也不想就这么戳穿她——总犯不着让颖贵姬再找个茬。 沐容就笑看着颖贵姬虽也有几分疑色,但在皇帝面前到底不好表露,叫宫女来簪上那只簪子,沐容瞧着那一抹绿,心底乐呵呵的:嘿嘿,颖贵姬5c,茶婊绿色,售价4488…… 脑洞大得没治。 正有点幸灾乐祸的暗爽,抬眼和皇帝视线一触,连忙把这种情绪按了回去——差点出戏了。 现在是淑女,淑女! . 皇帝也未在凉亭耽搁太久便起身回成舒殿了,知是有正事,颖贵姬不好多说什么。 贺兰世渊仍是一路走一路不停地回头瞟沐容。呵……这个规规矩矩地样子,这还是她么? 他还真不信人能一夜之间突然转性——虽然她昨天不当值没见着吧,他还真不信人能两天之内突然转性! 肯定有什么问题。 管她什么问题呢,先把本性逼出来再说。现了原形了,什么话问不出来啊? 嗯,就这么着! 沐容当然是不知道皇帝一时倒没因为她的转性对她失去兴趣,更加想不到皇帝对这种转变充满好奇……继而满腹坏水想逼她恢复原形。 心里暗念着“不能破功不能露馅不能出破绽”,告诉自己“功夫不负有心人坚持下去总会让他不待见的”!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下午。晚上,皇帝准备沐浴就寝了,沐容也准备跟人换班、自己歇着去。 刚踏出成舒殿,冯敬德追出来了:“沐容,陛下传你进去。” “啊……啊?”沐容一阵紧张,“陛下不是……沐浴呢么?” 她进去干什么?看裸男么? 冯敬德面色黯沉:“还没有。” “哦……”沐容遂是一福,“诺。” 转身回到成舒殿里,长汤设在后殿,沐容心里有点儿打鼓,心说万一走进去看见陛下已经脱了可怎么整啊…… 多尴尬啊…… 她在现代都没见过啊…… 一准儿破功啊…… 生生脑补得面红耳赤。踏入殿门时觉得头皮都发麻了,抬头一看——倒确实是自己想太多了。 虽是外面的直裾已褪,皇帝一身中衣倒还穿得齐整。他没让她应付不来,她的面色反倒很值得他探究了。 “脸这么红?”皇帝慢悠悠地踱到她面前,弯腰弯到比她还低一些,偏头笑看着她,“干什么了?” ……解释不清楚了啊!!!脑洞太大害死人啊!!! 沐容总不能说:刚才脑补您的出浴裸|照来着…… 这么一说简直破功破得彻底外加足够拖出去砍了! 沐容往后跌了半步,站稳,沉容一福:“回陛下,奴婢没干什么,只是太热了,所以……” 贺兰世渊挑眉:拿腔拿调一天了,到底玩的什么诡计? “太热?”皇帝的话语挑高了两分,望了望热气氤氲的屋内,遂一笑,“是有些。”短短一顿,却又说,“可你刚进来。” 反应有这么明显么? “……”沐容……想……骂人了…… 您管我呢? 恭肃静立,沐容一副“雷打不动,我就这么规矩!”的样子,贺兰世渊直起身子淡瞧着她,琢磨了一会儿该怎么办。 就这么不说话可不是个事儿,扭过头看看长汤——还是按原计划办吧。 “过来。”皇帝的声音不见波澜,就说了这么两个字,转身就往长汤走了。沐容心里再次打了鼓:这……这什么情况……让她服侍沐浴么?我我我……我勒个去……合着没直接看见裸男,要自己把他变裸了啊…… 别……别这样……不合适……真的…… 还是这么惴惴不安地跟着皇帝走到了长汤边上。 “你看那是什么。”皇帝睇了一眼池子。沐容朝下看去,心念不禁一动:咦?这跟颖贵姬推她下水时的台词差不多么?陛下…… 陛下您不能推我吧?! 皇帝倒是没推她。沐容便仔细看了看水底,答得沉稳:“奴婢没看见什么。” 皇帝“嗯”了一声:“朕怎么看见有个人呢?” ……陛下您大晚上的要讲鬼故事吗?! 沐容身上一寒,下一秒,寒劲还没缓过来的她,陡然觉得脚下一空。自是一声惊呼出了口,双手胡乱一抓,扶稳了、定了睛…… 赶紧松手!!! 这这这…… 怎么就被皇帝抱起来了……还是传说中的“公主抱”。 沐容惊得面色惨白。头一个想法就是:我勒个去装淑女装得太晚了没能来得及挽回么? 贺兰世渊面无表情地看看她惨白的脸、又看看她搂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之后便赶紧松开现在无处可放的手,冷笑一声,将她“送”了出去。 沐容被悬在了池子上方。 “陛……陛下……”发抖是难免的,不知道皇帝为何如此,但也知道只要现在他一松手她就掉进去了——自己会游泳不怕水无妨,但洗澡的池子哪有很深的?这么拍下去摔得得挺疼吧? 而且为什么要把她扔下去啊!!!这是您的浴池啊!陛下您要洗鸳鸯浴么!!! 沐容心中不免大呼:我的清白…… 于是沐容自然想挣下来,拼了命也不能从啊!刚一动,这位懒洋洋地开口了:“松手了啊……” ……别!会很疼……!疼还就算了还会清白不保! 沐容就在他手上……僵了。 “陛下您……”沐容缓了缓神,侧眼偷看了一眼下面热腾腾的池水,“您干什么……” 皇帝面色不改:“有话问你。” 有……有话您说啊!!!您这个问话方式是不是奇葩了点儿?! 接着,皇帝的表情变得凶神恶煞了一些:“说!今天怎么回事!” 沐容嚇得一慌,生怕耽搁半秒他就松手把自己扔进去,忙不迭地出言解释:“今……今天……奴婢不是有意要戏弄贵姬娘娘的!只是觉得她挑拨陛下和皇后娘娘夫妻关系实在忒不仗义所以想暗出口气让自己良心上过得去!” ……咦? 皇帝根本不是想问这个,但这么一听——有意外收获? 声音一沉:“什么?” “tea bitch green是‘茶婊绿’的意思从‘绿茶婊’衍生而来意指表面单纯善良又会勾搭人实际上心思阴暗的……”的婊。沐容一口气说到这里后噎了,觉得当着皇帝的面这么说颖贵姬就是作死,换了口气,很是心虚地续言,“总……总之确实不是好词,奴婢知罪……” 一如既往地被他一逼就认罪很快。 皇帝忍着笑,有所不快地“哦”了一声,很是欣赏了她的心惊之色一番,慢吞吞道:“其实朕不是想问你这个。” ……卧槽?! 不打自招了是么?!沐容你个缺心眼的! 于是沐容的面色更白了。哑了一会儿,讪讪笑问:“陛下您……想问什么?” “今天这莫名其妙的有规矩怎么回事?” “……” 这下沐容哑得彻底。她的根本目的是让皇帝觉得她其实也就是个规规矩矩没什么特色的小宫女啊!!!这么被逼问原因是怎么回事啊!!! 她的转型真的有那么离谱么!!!让皇帝这么忍不了么!!! 陛下!!!您不能阻拦一个坏孩子学好啊!!! 沐容还在吓傻状态中没走出来,觉得身子一颠,同时听见皇帝一声:“嗯?” 这是在提醒她:你再不说我就扔了。 “我说!”沐容反应很快,一动也不敢动,无比紧张地望着他,“那个……是因为……陛下那日说不许奴婢再四处惹事、让奴婢好好学规矩。” 真好听! 明显是场面话…… 沐容觉得原被他托着的头往下一沉,吓得一叫:“啊!” “说实话。”皇帝声音很平静,与卑鄙的手段极不相符,“朕才不信你能为那么一句话学乖——就说朕罚了你,也没罚那么重吧?你自己不也说了,凌姬杖责三十都没让你转性!” ……合着她挖了个坑给自己跳!没让颖贵姬挑拨了人家夫妻关系,倒让自己的谎话不成立了!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好报呢!!! 皇帝始终看着沐容的那张小脸,见她慌张中眼睛一转——呵?还敢琢磨说辞? 手轻轻向上一抛,沐容刚镇定下来的神色瞬间又被打乱了。不紧如此,他们还同时听到一阵小小的落水声…… 沐容觉得脚上凉凉的,低眼就看到了落在水中的绣鞋。 这回皇帝嗤笑出声:“再不说实话,下去捡鞋去。” “我说!我说!”沐容高呼。一时觉得自己就像抗战片里经受不住鬼子严刑拷打而卖国求荣的汉奸,“我什么都说!” 求不扔……求放过! 第19节 “那个……是……是因为现在六宫都以为奴婢有歪心思,那日皇后娘娘也有点误会似的……奴婢便想……安安心心做事,学规矩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_(:3」∠)_时不时有菇凉催双更什么的…… 其……其实……故事憋着特难受……我也急…… 但是……吧……阿箫也不是全职写手~~三次元时不时忙cry…… 所以一直比较倾向于预测一下神马时候比较不忙,然后直接双更一个月(偶尔还三更四更神马的大家都懂的)…… 只要放了这个话肯定忙死也要做到哒!【→于是在我不敢说这个话的时候大家容我喘口气……】 一月真心做不到双更了~二月双更保底吧~~~ o(*////▽////*)o最近真的是压力大cry~不好意思……【拜谢】 #于是心虚地把今天的更新提前了半个小时# #顺:更新时间是每晚七点整~除非有意外提前通知推迟~否则保证不会晚的# ---------------------------------------- mint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8 20:18:10 rogu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8 22:45:48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8 23:54:38 o(*////▽////*)o谢谢三位菇凉的地雷~~~mua! 第23章 风寒 贺兰世渊神色微凝,审视着她:“就为这个?” 沐容连忙点头:“就为这个!” 心情有点莫名的难言,皇帝再度打量她一番,一副“让我看出半点假就把你扔进去”的威胁表情。沐容躺在他胳膊上,丝毫都不敢动,全无心虚地任由他看了半晌,终见他面色缓和,沉吟了半晌,听上去很是温和体贴地说了一句:“那你下来吧。” ……?! 陛下您几个意思?!这是让她自己下去吗?!她可还被他拖在半空中呢!下面就是水池好吗!!! 沐容僵硬地对上他的视线,他无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沐容心想:我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不忍你了…… 不是……陛下您深井冰么?!您这么托着不累么?!您直接把我放下不好么?! 沐容内心很挣扎很暴躁,一时傻住,皇帝却有些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不下来朕松手了啊。” 卧槽…… 沐容觉得皇帝这一定是被自己装规矩装得不自在所以来打击报复了。罢了罢了!谁让她低他……不止一头!就乖乖“遵旨”吧。 于是沐容试着动了动,皇帝纹丝未动;沐容又动了动,皇帝还是纹丝未动。 沐容暗赞陛下您身体素质真棒! 手在他胳膊上一抓一撑,沐容半坐了起来。然后……然后姿势更尴尬了。 感觉自己卡在了他两臂之间,再挪动不方便、躺回去不合适。 贺兰世渊始终神色淡淡地瞧着她在自己胳膊上的挣扎,闷着笑就是不出声。沐容“卡”在中间,看他就是没有往后退一步让她先离开水面上方的意思,目光斜看向地面——难道自己要斜着跳过去?这难度不低啊! 再一觑皇帝的神色,深如潭水般的双眸中分明掩着戏谑的笑意,仿佛在说:你下来啊!你下来啊! 陛下您赶紧放下我然后自己洗澡睡觉好吗?! 您明天早上不上朝了啊?!您这么不靠谱您先祖知道吗?! 沐容一边心里大骂着,一边探出一只脚试着去够池边。 贝齿紧咬着嘴唇,很是认真努力的样子。她这边伸着腿使劲一压,皇帝的手自然而然地向下了几分,要够到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够到了…… 皇帝却忽然把身子微转了一些。 卧槽陛下您到底要怎样?! 沐容都快哭出来了,低头看了看——现在头低下倒是地面了,可脚下完全是水池啊!!! “陛……陛下……”沐容颤颤巍巍、其实是暗自磨牙地牵强地笑了一笑,“您把奴婢……放下吧……” “嗯……”皇帝思量着眉头一挑,“凭什么?” ……凭什么?!凭您明天还要上朝可以吗!!!合着您这大燕朝上班不用打卡您就随意折腾是吗!!! “凭……凭……”沐容“凭”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就这么任由她绞尽脑汁地磕巴了一会儿,才悠悠问她:“以后还装规矩不?” “不敢了!!!”沐容连忙答道,“打死都不敢了!!!” “打死就算了。”皇帝轻轻一笑,“再装就淹死你。” “……” 沐容真是好想骂人啊…… 穿越来这么久也没有哪天比今天更想骂人了啊…… 被放下之后还得恭恭敬敬福身道谢真是违心啊…… . 沐容当然走了一路骂了一路,这回倒是没伤及无辜,很是敬业地用尽中英词汇问候不厚道的皇帝。 一只鞋还湿着,走着走着水就浸到了袜子里。这几日天越发地冷了,这么走可实在不舒服。 总算回了屋,多了这一番“劫难”,时辰已是很晚,明日又是一早要当值,就没心思也没力气再备水沐浴了,脱了衣衫倒头就睡。 俗话说“寒从脚上起”,古代这具十六岁的身子,本就比不得她在二十一世纪时那经受过各种体育锻炼还练过女子防身术的身子。先前跳湖里游泳就有些受寒,所幸回来赶紧洗了个澡把寒气压了下去,这回踩着湿鞋一路受凉回来倒成了个引子,把这寒气又勾上来了。 一觉醒来,沐容觉得嗓子发干鼻子堵,知道是感冒了。就托不当值的宫女帮她找医女去要些祛风寒的药来,自己照样去了成舒殿。 一众宫人走在宫道上,沐容觉得不对劲了…… 四肢的肌肉开始隐隐酸痛,头也开始发懵,这是……发烧了,而且还是高烧。 在二十一世纪时,她的身体对于发高烧有很明显的反应,只要高于三十八摄氏度,就会四肢酸痛。就说现在这身体素质差了,现在这体温估计也不低。 都这会儿了,她说回去歇着肯定不合适——没人替她的值啊;可若不回去,“带病坚持上班然后出个好歹导致体力不支甚至昏厥”从古至今都是娇弱女主勾搭高帅富上司的戏码好吗? 这位上司她勾搭不起好吗? 所以,不管有没有人替她的值,该歇着还得歇着。就算不搭理不靠谱皇帝这茬,毛爷爷还教导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呢。 是以到了成舒殿门口,该入殿的入殿了、该在外候着的在外候着了,该入殿的沐容却也在外候着了。 等了片刻,交了班该回去歇息的宫人退出来了,沐容抓住了个相熟的,道:“盈月盈月……能不能帮我叫冯大人出来?” “冯大人?”盈月一愣,看了看她,很是不解,“你自己去呗……怎么了?” “我身子不太舒服。”沐容踟蹰道,“想跟冯大人告个假。” 盈月这才注意到她面色不佳。御前的宫人对这样的事都格外注意——自己病了无妨,万一到了御前弄得圣体不妥,谁也吃罪不起。遂是了然一笑:“那你等等,我去回话。” 盈月回到殿里,轻手轻脚地在冯敬德身后一拍,也不吭声,眉眼低垂着。御前的宫人时常如此传话,冯敬德一看就知道这是外面有人找。目下皇帝却正写着本急用的折子,写完后还得他安排去转交,便先压声问了盈月一句:“何事?” 盈月一颌首,回说:“沐容身子不适,想跟大人告个假。” 话语轻轻,倒是也没惊动皇帝。冯敬德允了,找人替了沐容,沐容就安心回去歇着去了。 . 这回连医女送来的药都省了,论退烧,沐容就两招:喝水,睡觉。 一直很是管用,喝热水喝到想吐,闷头大睡,然后去几趟卫生间就万事大吉。 实在不行就吃点维生素c——这条在大燕朝不必多提。 睡得神志不清,记忆在两个时代间循环往复,一会儿是正焦头烂额地找着工作、一会儿又是被人举在长汤边上:“说,今天怎么回事。” 说实在的,沐容宁可那人是个二十一世纪的高帅富,而不是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深井冰……”咬牙切齿地骂着,也知道自己是半梦半醒,不过反正这是她房里,反正……反正这话古人听不懂。 “沐姐姐。”脆生生的一唤,听着语调还有点怪。沐容睁开眼,天色已晚,房里因未点烛火而暗暗的。昏暗中,依稀瞧见榻前站着一个小姑娘,看身高最多十一二岁的样子。沐容只道是个小宫女,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我……”那人又说了一个字,然后哑了半天,再出言却是,“feelier?” 感觉好些了么? 听着很口语化。沐容一怔:什么情况?又出个传译姑娘? “umm……yes, i’m okay……but……you……” 嗯啊我还好,但是……你…… 你谁啊?! 沐容可算坐起了身,清醒了两分之后的念头是:我管你是谁呢?你进门不知道敲门啊? 对方显然没察觉到她这种不满,自来熟似的坐到榻边,咯咯娇小着自我介绍。沐容脑袋发木地听着,听着听着……她就连身子也发木了…… “your……highness……” 殿……下…… 沐容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特么又什么情况?怎么一觉醒来床前出现了个靳倾公主啊?这这这……她什么时候进的宫啊?怎么找来的啊? 怎么知道她会说靳倾话啊!!! 这公主殿下的话还没停,靳倾语说得流利:“陛下说宫里有位姐姐会说靳倾话,而且很可爱,让我来找你玩。” 她确定她没听错,这位公主她说得是“cute”。 我勒个去!细思恐极啊!!!她明显不会几句汉语,估计听懂的也有限吧?那皇帝跟她说这话……这是……这是有人在旁边翻译给她?八成是禁军都尉府的? 皇帝跟朝臣形容自己很cute…… 不管他原本是用什么汉语词汇表述的,让对方翻译成了“cute”,沐容怎么觉得怎么诡异呢?! 不由得脑补了一下被公司总裁或者总监级别的人物指着她对别人说:“她很萌……” 浑身鸡皮疙瘩…… 这不是坑爹呢么! 第20节 第24章 丢了 小姑娘能说会道,就是和所有同龄的小姑娘一个毛病——不太找得着重点。也是,小孩子么,哪能把轻重缓急分那么清楚。沐容又病着,头晕晕乎乎地没心情多问,只能听着,她说到哪是哪。 至于行礼的问题——她病着、屋里黑着,偷个懒;如果眼前这妹子去告状……她就耍赖不承认! 反正自己好歹占个语言优势,这位可是连汉语都不会几句。 也没什么特殊的事儿,大致情况就是快新年了,各宗亲使节要来觐见也差不多到了,靳倾汗王让一子一女随着使节同来。契木王子住在了瑞亲王府,这位公主因为对皇宫好奇,就留在宫里住了。 公主殿下她还有个挺可爱的名字,娜尔——可爱归可爱,烧得有些糊涂的沐容听了这名字就一个反应:殿下,您是那个曾经名声很好的网游《完美世界国际版》里的头号npc吗…… 于是,黑暗中,娜尔被沐容突然浮现的坏笑弄得浑身一冷…… . 第二天,烧退了,还没来得及去回话呢,来传旨的宦官就来了——说如是她身体无碍,就带娜尔四处走走。 当娜尔再来的时候,沐容才发现她长得跟那个npc……真有点神似。于是导游工作变得很有意思,沐容总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玩家在带着个npc逛街,这是要成神的节奏啊! 娜尔就没这么欢乐了,她总觉得身边这位大姐姐……对她……虎视眈眈…… 太可怕了……好想回靳倾…… 偏偏沐容也是个贪玩的,来了大燕这么久,没好好逛过皇宫。这回有了这个理由,也不怕别人找茬了也有时间了,逛得很是尽兴。 然后一回头,娜尔不见了。 “you……r……high……ness?”沐容风中石化。 殿……殿下……殿下去哪儿……了? 沐容内心的小人满脸黑线地奔跑:糟糕了糟糕了她把一小公主弄丢了,还是个外国人,还是个不会说中国话的外国人。 沐容实际上也在奔跑:糟糕了糟糕了她把娜尔弄丢了,皇宫这么大,比北京故宫还大,有个闪失怎么整,要了亲命了。 沿途遇上的宫女宦官纷纷避让。 不是不想拦,是不敢。因为沐容嚷嚷地实在凶:“让开!让开!滚!” 瞧服色又不是一般的宫女,谁敢拦她啊…… 有些人越是害怕,越是会装得强悍来掩饰自己的害怕。沐容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一路上骂人骂得凶,其实自己都快哭了。知道皇帝对她宽容得紧,但这要是娜尔真有个什么闪失…… 卧槽这算外交纠纷吧?!死得透透的吧?!皇帝就算对她有“那个意思”,她也死得透透的吧?! 沐容越想越怕,这要真是外交纠纷,是不是得把她交给靳倾人处理去了? 靳倾…… 虽然这国家说英语,但从她平时的了解来看……这个邻邦完全不像大英帝国和美利坚合众国的感觉啊!似乎更像她从历史上读到的中国边境的游牧民族和渔猎民族呢! 比……比如屡屡进犯大汉烧杀抢掠的匈奴;再……再比如入关后屠了一个亿汉族人继而导致汉人再不知自己尚有民族服装的女真…… 交到他们手里,她还能求全尸吗? 哭瞎!!! 到处都找不到,挨个问了一宫又一宫,更是亲自冲进长秋宫去问了皇后,娜尔就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真跟那npc似的动不动就化作一道光影消失么? . 夕阳西下,沐容泪奔到了成舒殿门口。已经再没有别的地方可找了,这事瞒着不是个办法,只能先跟皇帝说清楚,让他再派人去找吧…… 两腿跟灌了铅似的发沉,沐容艰难地迈过门槛,一步步蹭进去。 殿里静悄悄的,皇帝批着折子不说话,瑞王倒是也在,品着茶也不说话。 她进来的动静也小,瑞王看了她一眼,皇帝一时没察觉。 “陛下……大安,瑞王殿下大安。”沐容伏地一拜,心里怕死了,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 不……不是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才能不死。 皇帝这才瞟了她一眼,问得随意:“病好了?” 沐容跪坐着低着头:“是……” 皇帝想了想又说:“那娜尔呢?” “……”沐容心里发慌,搁在膝上的手不停地绞着衣带,这让瑞王看出了点不对,抿了口茶淡声问她:“怎么了?” “我……”沐容这一心虚踌躇,皇帝也觉得不对了,搁下折子瞅着她,面色阴沉:“有话直说。” 沐容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这罪过太大了。且于她而言这还不仅单纯是因为把人弄丢了而害怕——这个……也算是电视剧害人,遇上这情况,她就禁不住地脑补万一娜尔遭遇不测了呢?比如被人扔井里了?推湖里了?下毒了?捂死了? 真是要吓得倒地不起,偏生越想还越觉得这些事是有可能发生的啊!自己就被人使过绊啊!娜尔一邻国公主……谁知道日后会不会被送来和亲啊?万一被扼杀在摇篮里了呢? 是以在皇帝又问了一遍“怎么了”之后,沐容的心理防线几乎全崩塌掉了,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弄得皇帝和瑞王一愣之下相视一望,眼中各有不同的意思。 贺兰世渊看她吓得厉害,心里正思量着“要不算了吧”,她就开了口,声音低若蚊蝇,话倒还说得挺完整:“陛下,奴婢……奴婢把娜尔公主……弄丢了。” 四下寂静。 沐容仿佛听到了黑白无常撒旦奥西里斯阿努比斯哈迪斯携手向她走来的脚步声,银牙紧咬:我……我无神论者,我……我不信这个,你们谁也别想带我走…… 其实哪能不信啊,明明去阴曹地府走过一回了! “嗯……”瑞王思考的声音。 “咳。”皇帝轻咳的声音。 “唉……”瑞王离座间轻叹的声音。 沐容有点茫然:你们这反应不对吧?好歹得下令找吧?又是咳嗽又是叹息几个意思?让她自生自灭爱谁谁? 破罐子破摔? 感觉瑞王经过自己往外走的脚步有点负气,临出门还留了一句“明日给皇兄送进宫来”更让她听得云里雾里。 ……你们这儿演哑剧呐? 瑞王刚踏出成舒殿,还没走出几步呢,皇帝便朗笑出了声,一壁笑着一壁离座扶了她起来,手指在她脸上一刮:“别哭了,没事。” ……没事?! ……陛下您真破罐子破摔啊?!这叫草菅人命您知道么!跟那个不负责任的判官有得一拼您知道么! 沐容内心不解且不爽,但到底脸上挂着泪珠,抬起头还是一副泪眼婆娑的娇弱委屈。皇帝遂扭过头,沉声一唤:“娜尔,出来!” “……”沐容愣了。片刻后,娜尔扭扭捏捏地从内殿走了出来,在皇帝跟前施个了礼,汉语说得生硬:“陛下安。” 沐容破涕为笑:没丢就好没丢就好,你没丢,姐姐我小命就保住了哦呵呵! 心情顿时太晴朗,沐容当真笑出了声。皇帝白了一眼突然间开始盯着娜尔傻笑的她,暗道怪不得娜尔觉得你可怕自己溜了啊! 却还是板着一张脸,倒不是冲沐容,是冲娜尔:“道歉!” “……”沐容一愣,哎?这不是个把人分三六九等的万恶的旧社会吗?皇帝吼个邻邦公主向她道歉? “……”娜尔也一愣:没……没听懂。 于是皇帝冷睇向旁边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沐容也看过去,好像是禁军都尉府的人。 好冷的目光,瞪得那人一阵寒噤,好生安慰了自己一番,说陛下这是跟娜尔生气呢不是跟他! 清了清嗓子,翻译得明白。 娜尔公主听完低着头,脚尖在地上一下下戳着。 沐容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而且这小姑娘长得也漂亮,一脸委屈看着……怪不落忍的。 “陛下……算了。”沐容刚一劝,就被皇帝在胳膊上一握。一个眼风扫过来,沐容不敢说话了…… 陛下你怎么逮谁瞪谁啊…… “i’m sorry……”娜尔扛不住,乖乖道歉了,说了一句,抬眼觑了觑脸上尚有泪痕的沐容,又道了一次,“i’m sorry……” 多乖的妹子啊!!! 沐容大度而笑:“that’s all right.” 贺兰世渊脸色一黑:听不懂,很受挫。 眼看着两个女孩都笑得开心要握手言欢,皇帝决定不让自己这么被晾着。假装不明白她们要聊天,心安理得地让宫人领娜尔回去歇着了。 端了盘水果给沐容吃,算是对刚才把她吓哭了的赔礼。沐容哭得累了,神经更大条,一看盘子里有橙子,就连推辞和谢恩都忘了,满脑子都是:这东西富含维c啊…… 她正缺这个…… “……”皇帝发现虽然娜尔不在,自己还是被晾着了:姑娘,你就不打算问问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公告】▲▼▲▼▲▼▲▼▲▼▲ 本文将于1月24日星期五入v~入v当天三更~ 求喜欢的菇凉们继续支持正版~阿箫拜谢~ >▽< ▲▼▲▼▲▼▲▼▲▼▲▼▲▼▲▼▲▼▲▼▲▼▲▼▲▼▲▼▲ 顺借开v之际说一声:码字不易,本文晋|江独家发表,请尊重版权,勿以任何形式转载,谢谢。 --------------------------------------------- aerith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19 22:46:11 mint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20 00:29:00 rogu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20 06:05:15 rogu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20 19:33:30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21 01:08:17 九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21 12:11:43 九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21 12:11:48 九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21 12:11:53 九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21 12:12:08 o(*////▽////*)o谢谢菇凉(们)的地雷(们)~~~ 第21节 第25章 娜尔 手头没有工具,沐容“纤指破新橙”破得那叫一个累。偏生指甲又长,使不上什么力气,用力一抠,外面橙黄色的皮下来了,里面那厚厚的白色还在。在沐容抠下第三块圆圆的橙子皮丢在桌上的时候,皇帝默默把刀递了过去。 “……”和橙子较了半天劲的沐容突然回过神来,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继续坐着也不是。于是皇帝瞅了瞅她,索性把刀丢在了桌上。 ……既然您诚心诚意地让我用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用了吧。 沐容悻笑着拿起刀来切橙子。这刀还挺快,不用费力,几乎是轻轻一碰就把橙子切开了——传说中的“吹发立断”?好刀啊好刀! 贺兰世渊叹了口气,到底回去落座了,估计在她吃完橙子之前,是对刚才那出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 ……沐容倒还比他预想中的强点儿。 吃到一半,沐容抬起头来,觑了觑皇帝的神色,又看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本书,没在看折子,便试着唤了一声:“陛下?” “嗯?”皇帝放下手里着书,看着她微笑:你终于打算问了。 “方才瑞王殿下……”沐容黛眉微蹙着,“什么意思?” 皇帝却是眉心一跳,禁不住地觉得她的重点怎么偏是瑞王、而不是娜尔为什么在成舒殿呢? 答得倒是如常:“哦,娜尔自己跑回了成舒殿,说跟着你觉得害怕。朕问她跑回来有没有跟你说一声,她说没有,本是想让她回去找你,但正巧瑞王在,就把人留下了,和朕打了个赌。” 沐容好奇打赌内容的同时,还不忘心里抱怨一下皇帝忒没安全常识——哪有让走丢了的孩子回去找人的?从小,爸爸妈妈教导我们:如果走丢了,要在原地等着…… 继续听皇帝说。 “娜尔丢了你大罪一条,瑞王打赌你再着急也不敢来说实话,肯定自己找,不然就先找旁的理由搪塞着;朕说你如是找不到,决计如实来回话。”皇帝说着,手一支额头,笑睇着她,“然后朕就赢了。” “……”被人拿自己打赌感觉一点都不好,沐容撇了撇嘴又吃了一口橙子,继续问说,“那……赌注是什么?” “瑞王若赢,朕赐个宫女给他;朕若赢了……”皇帝一声轻笑,很是满意的样子,“他送个美婢进宫。” ……又是宫女又是美婢,沐容怎么觉得这是俩人贩子呢?一边心里腹诽着,一边低头把手里这片橙子吃完了,吃得满足之余,倒是没忘了起身向皇帝一福,眉眼弯弯:“恭喜陛下抱得美人归。” ……恭喜陛下买卖人口成功。 “嘁。”皇帝轻笑着不搭理她,默了片刻转而问道,“你怎么吓着娜尔了?这么大个皇宫吓得她自己往回跑?” ……没有啊? 沐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因为把娜尔脑补成了npc而笑得多么可怕、目光多么狡黠,心说小姑娘你怎么想的啊?我这么天真烂漫单纯无害的人,你跑什么啊? 见了我都跑,见了颖贵姬凌姬,你是不是直接吓疯了? 于是沐容一副苦苦思索自己到底哪里吓坏了娜尔的样子,皇帝看了她一会儿,一叹:“算了,反正朕跟她解释完了,现在应该不怕你了。” ……陛下您怎么跟她“解释”的?哦对,刚才有翻译在。 说起翻译…… 陛下您之前到底跟娜尔说了什么,让传译官给人家翻译了个“cute”?! 怎么想皇帝都不会直接说“可爱”这词儿,且不说这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忒肉麻得慌,这词在古代的意思也不太一样吧?! 于是沐容又是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 皇帝看着她紧蹙的眉头笑了,御前若论不会掩饰心思,沐容绝对是头一号。虽说有的时候也能看出来她在努力装镇吧——但总是在“也能看出来”的基础之上,就没有不露痕迹的时候! 连冯敬德都嘀咕过:这实诚人,甭说御前,宫里从上到下数一遍也没几个。 “琢磨什么呢?”皇帝带着笑意问了出来。 呃…… 沐容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复站起身来一福:“那个……陛下……” 皇帝托着下巴看着她:“哪个陛下?” ……您装什么傻啊?卖什么萌啊?还哪个啊? 沐容窘迫地抬了抬头,决定不理他这茬,续言道:“在奴婢见到娜尔公主之前,陛下您……怎么跟她说的奴婢?” 皇帝一时怔然:“什么怎么说的?” “就是……”沐容思忖了一下,道,“她说陛下您说奴婢很‘cute’——奴婢就好奇您的原话是什么。” 结果皇帝反问她:“……这词什么意思?” 这个…… 沐容沉思着,傻傻笑着:“这个……奴婢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才想问陛下您的原话是什么。” 皇帝回忆了一番,方一点头,平淡道:“朕说你性子直率,会说会笑,很好相处。” 性子直率…… 会说会笑…… 很好相处…… 谁能告诉她……这特么到底是怎么翻译成“cute”的!!! 那位传译官大人您太不负责了吧!太会凑合了吧!“cute”就俩音节它好读是吧!!! 沐容内心都想掀桌子了,真想跟皇帝告一状又没法告——前脚跟皇帝说了不知道这词什么意思,后脚再告诉皇帝传译官译得不准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以及…… 虽然皇帝他本来说的离“cute”这意思有点远吧,传译官到底是这么翻的、娜尔也必定是这么理解的,然后……她……她后来给娜尔造成的印象一定不是这个样子…… 她得挽回形象…… . 娜尔住在长秋宫后的一处宫室内,次日,沐容早早地就去了,恭谨一福:“殿下安。” “沐姐姐……”娜尔见了她还是一副想躲的样子,沐容心说我到底怎么你了啊?我是打你了骂你了还是变身容嬷嬷扎你了? 看了看旁边的传译官又瞧了瞧桌上的《三字经》和笔墨纸砚,沐容眼睛一亮,用靳倾语问她:“殿下在学汉语啊?” 娜尔点点头:“是的。”顿了一顿面露难色,“好难……” 扫了眼在一边毕恭毕敬的传译官,沐容心说当老师的这副样子,还不得娜尔说什么是什么?教得好吗? 遂问了那传译官几句,二人汉语对话,他倒也答得实在:学得还是挺快的,就是两国语言实在差太多,有些字音发不清楚。 举了几个例子,沐容懂了:说白了就是前后鼻音不分,再直白点就是……汉语拼音里的“n”和“l”不分。 ……犹记小学一年级时,班里“n”“l”不分、“s”“sh”不便的同学不在少数,不禁感叹一句:合着这还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又没法教娜尔汉语拼音,不然旁人一听,又得费口舌解释这到底是个什么奇特产物。灵光一闪,沐容笑眯眯地对娜尔说:“来,跟姐姐读——‘里约热内卢的奶牛’。” 这句子“l”“n”都带。 “……”娜尔一时没记住,眨着大眼睛望着她,于是沐容又放慢了语调重复了一遍,“里——约——热——内——卢——的——奶——牛。” “……”这回连旁边的传译官都愣了,“哪儿的奶牛?” 娜尔俏脸一扬:“你约热泪奴的奶留。” “……”沐容给跪了,擦了擦冷汗,维持笑容,“来,晚点再学,沐姐姐带你做点心吃去好不好?” 娜尔明眸放光,立刻点头:“好!” 这小吃货…… 也好也好,和吃货拉近距离最简单了,收买她的胃就万事大吉。于是沐容当真用一顿饭搞定了娜尔,大感轻松。 . 一路哼着小曲儿愉快地往回走,来回来去都是《哆啦a梦》的调子,歌词倒是不一样:“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j□j~隔叶黄鹂空~好~音……” 第二段还没来得及唱,倒是有人先她一步续上了,也是同样的调子:“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个……被人抢词不是问题……但这个声音吧…… 沐容僵硬地扭过头看过去,满脑子就一句话:陛下您……脑子……又……被门掩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和基友讨论剧情】 阿箫:最后那段哆啦a梦的调子,大家应该都知道是什么调吧? 栗子:我刚才唱出来了呢…… 阿箫:………………………………来给爷唱一个 #还有别人看的时候唱出来了吗?举个手,我去转达给可爱的栗子# -------------------------------------------------- 挂个微博求个调戏~可以直接戳下面也可以搜“荔箫leechee” 第26章 十雨 夕阳的光泛着微微的橙色,映在皇帝脸上,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轮廓。 见沐容看过来,贺兰世渊一笑,倚在墙边带着三分慵意打了个哈欠,遂站直了身子闲散地踱步过来,一壁走着一壁说得悠哉哉:“你这哪儿学的调子?听着挺轻快,倒还什么都能唱。” 这个……跟个蓝胖子学的。 沐容莞尔一福:“陛下安。这个……奴婢也不知怎么想出来的,就觉得各种七言诗都能套进去,刚好教娜尔公主学汉语用。” “教娜尔学汉语。”贺兰世渊说着微眯了双眼,睇了她许久,方有笑意在唇畔一转,“朕还想问你呢,那个怪词是哪来了?” ……什么怪词? 沐容很是愣了一愣,便见皇帝回头看向不远处,远处一人一见,连忙匆匆赶了来一揖,沐容这才看出他是娜尔的那个传译官。 “再把那词说一遍。”皇帝道,那人一欠身:“哦,你约……你约热泪奴……” ……次奥那是“里约热内卢”好么?娜尔不会汉语你也不会? 沐容也明白这于他而言是个生词,估计听了没记住,娜尔一打岔更是让他记混了。只埋怨了一句回话回得倒快,她给娜尔做几道吃的才用了多少工夫,这话便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了? 明眸微一翻,沐容回道:“是‘里约热内卢’,儿时偶尔看一本书看到的,也记不得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这词绕得很,便记得格外熟,如今刚好拿来教娜尔公主读。” 和诸多关乎现代的事一样,这样的事上,沐容总会扯个小谎。反正无伤大雅,搪塞过去便是了,若当真说实话,那才真是……说不清楚了。 ——跟皇帝解释“有个遥远的国度叫巴西它的首都叫里约热内卢,这个叫里约热内卢的城市承办了西元二零一四年的夏季奥运会”他也得信啊。 第22节 皇帝也没多深究这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你教她这个就算了,诗词还是……免了吧,她现在哪读得懂?” 沐容瞬间被打击了积极性,足尖在地上画着圈儿,不服不忿地嘟囔着:“慢慢练嘛……从娃娃抓起……” “……”贺兰世渊微皱了眉头,“什么从娃娃抓起?”微一停顿,想了一想,又语重心长道,“给你举个例子啊——比如说就你现在这一笔烂字,朕让你给宫里写春联你敢写么?” ……您这是举例子吗?!您这是打着“举例子”的旗号找茬损人吧!!! 沐容的表情阴森森…… 皇帝眉头轻挑:“哪儿不服?” 沐容撇嘴念叨:“水土不服。” 皇帝心道你接口接得倒还真快啊,遂回过身,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慢吞吞地留了句话,“冯敬德,去让太医开个方子,要专治水土不服的。” “……”沐容暗自鼓了鼓嘴表示不满,提步跟上。没走几步,皇帝就转过头来:“你跟着干嘛?” “……奴婢今晚当值。”沐容回道。 “哦,正好。”皇帝淡淡道,“瑞王送来的人大概快到了,你先去宫门口接她吧。” 哟呵……瑞王送进来的美婢?沐容来了兴趣,这美女得看,还得提前打好交道。着意说了是“美婢”嘛,那就是送进来当嫔妃的,日后得不得宠都不打紧,假若不得宠,沐容就学习文俞的“关爱失宠嫔妃”精神,总归给自己多留条路。 . 带了两个小宫女在西边的宫门处左等右等,可算等来了瑞王府的马车。马车驶入了宫门,沐容便迎了上去,小宫女揭开了帘子,仍瞧不清车内之人的眉眼,沐容便是一笑,朝着里头道:“姑娘可是瑞王殿下送来的?” 里面应了声“是”,沐容又道:“那便请姑娘下车吧,随我到成舒殿去。” 方见一佳人和她差不多的年纪,纤弱的身段,一搭车边小宫女的手,缓步下了车来,朝着沐容一福:“姐姐万安。” 果真是个“美婢”…… 沐容在她抬头间只觉眼前一亮,暗赞了句“美女”。若论风姿妖娆高贵,眼前之人比不过凌姬,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沐容与她站得很近,但几乎寻不出她脸上施了什么粉黛,清丽的面容却仍如一块无暇美玉,在已暗去的天色中仍难掩美貌。弄得沐容直是咬牙:我勒个去这么个大美人儿给人当妾可惜了啊!就算这人是皇帝也可惜了啊!要能找个机会弄到现代去,这绝对是个女神级人物啊!估计琴棋书画也不差吧?真女神啊真女神! 沐容花痴加惋惜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她一句:“姑娘怎么称呼?” 对方又是一福:“奴婢十雨1。” . 带着十雨到了成舒殿,冯敬德恰好在殿门口,伸手轻一拦沐容,沐容便明白了:这时候进去不合适。 便由着十雨自己进去了,自己贼兮兮地拉过冯敬德:“冯大人,打个赌吧。” 冯敬德一瞥她:“呵,又什么鬼主意?” 沐容悄声说:“赌这姑娘初封什么位份。” 冯敬德踱了几步到旁边,便有别的宫人围了过来,都是一副看热闹的神色。龄兮说:“倾国倾城啊,没准儿直接封个容华,搁到主位上去?” 文俞摇了头:“不会,一册就那么高,这不是给她找麻烦么?我看顶多也就是个封个才人或是美人——兴许是美人吧,听着应景。” 旁边便又有人起哄着猜了别的位份,猜高猜低的都有。最后,众人都把目光投到了冯敬德身上:“冯大人,您看呢?” 冯敬德无甚神色地向殿里瞅了一眼,缓了口气:“我看啊,高不了。从八品往下,散号的位子里挑吧。” 大燕朝位份上规矩严,正一品三夫人便称夫人;往下若干等的四妃、九嫔、七十二世妇皆可称一声“娘娘”,居一宫之主;再往下则是随居各宫、称“娘子”的八十一御女;至于冯敬德说的“散号”,那是从八品至从九品的末等妃嫔,只称一句“小主”罢了。 沐容一边心说“不至于吧”,一边又觉得冯敬德最是个心思深资历老的,大抵有点道理——当然,从冯敬德到一众宫女宦官,这些个猜测也就是私下说说,当着外人的面,谁敢这么着“揣测君心”啊? 众人皆说了想法,一场赌局就差下注了,却又小宫女急急地出了殿来,朝着众人一福,道:“沐姑娘,陛下传。” “……?”讨不讨厌,聊得正欢呢。沐容低语了一句,还是依言进去了。 她刚跨进殿门,沉默了一阵子的众人就很默契地把赌局改了:赌陛下是不是要把沐容一起纳了。 . “陛下大安。”沐容眉眼低垂着一福,起身间看了眼旁边的十雨:什么事啊非得这个时候叫自己进来?这十雨她又不是不会汉语! 皇帝微一笑:“十雨是瑞王送来的人,沐容,你说给个什么位份合适?” ……哎?这事儿你问我啊?那就容华吧,你封她个容华,我打赌就赢了,就可以出去找他们要钱了,皆大欢喜么么哒。 不过她只能说:“这种事奴婢怎么好多嘴……” 于是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嗯……那待诏吧。” ……待诏?! 沐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待诏是个女官品秩,不是嫔妃品秩。 几品来着?想不起来了…… 皇帝噙笑端详着沐容的神色,善良而恰到好处地释了她的疑:“正六品。” “……”这边十雨还没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说这么一句呢,沐容脸色都白了:陛下,您是会读心术嘛?! 牵强地陪了陪笑:“哦……哦!多谢陛下……” “嗯,那就这样吧。”皇帝的手指在案上一敲,“规矩你先提点着,也免得再去尚仪局学了。” “……诺。”沐容乖乖应了,真实想法却是:瞧您操得这心!瑞王送进来的人那肯定是教好了送进来的好嘛?再……再说……让我“提点”着……您确定?我……我会把她教坏了吧…… 总之在这方面,沐容很有自知之明。应下归应下,发誓绝对不干毁人的事儿。 看她平平静静的没什么特殊反应,一副“您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就先退下了”的样子,贺兰世渊忍不住地腹诽:你知道待诏比你这从六品典侍高半品不?让你“提点”着你就应下?你还真是记不住这顺序啊! 要不就是记住了也没上心啊! 果然,沐容又等了一会儿,见没下文,就很理所当然地施礼了:“奴婢告退。” “……”贺兰世渊一时很欣慰自己猜对了,又很郁闷她还真是脑子缺根弦,闷了一会儿,出言道,“嗯,自己知会冯敬德一声,晋你从五品女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算注释的注释: 1【十雨】看到十雨菇凉的评论说:“阿潇你看大过年的是吧 容我许个小小的愿望 让我来打个酱油吧!好喜欢沐容 让我跟她组次队呗!好不好~” 嗯……前脚看到这个,我后脚要开v了……不知道菇凉打不打算接着追,所以在v前完成掉这个愿望吧…… #其实我知道你是从晏然传追过来的菇凉应该不会抛弃我##以及你打错“箫”字的事儿我就不表示怨念了##哼唧# 以及……这姑娘不只是个龙套,是有自己的故事的……但是阿箫保证她不是个坏人……_(:3」∠)_ 第27章 腊月 “……谢陛下。”沐容怔了一瞬后俯身叩拜,礼罢,带着十雨一同告退。 出了殿,就见殿外一众宫人失望而散。一个个都在想,陛下,我们好奇这么久,您就让我们看这个, 不能更扫兴, 带着十雨去了事先安排好的住处,几句交谈间沐容放下了心,本是想着这姑娘大概自己也知道送进宫原是要做嫔妃的,如今不过一个女官,估计多少有点不痛快,实际看来……姑娘倒是一颗平常心嘛。 对方明摆着不用她操心,沐容就淡定地回到房里,开始操心自己的事…… 突然又晋了女史,查了查是从五品,比先前的典侍高一品。 沐容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倒不是很担心皇帝会强纳自己了——一件件事历下来,沐容觉得这皇帝虽然死没正经,但也还是个君子。 嗯……死没正经的君子…… 君子不强人所难。 她也把自己的心思表达得明白,皇帝必定懂,所以这个警报姑且可以解除。 但自己这个大条的神经……得弄细点儿。 掰着指头数自己来大燕犯了多少事,先前打妩芸、呛凌姬都不算——那都是蓄意的;但往前说,妩芸得以颠倒黑白地说她偷懒,是因为她神经大条,被妩芸一刺就赌气回去了,也没想着核实;再说近来……她把娜尔弄丢了…… 就算是娜尔故意想逃吧,她还是没看住,且是到现在都没闹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吓到她了。 总觉得……再这么二下去……早晚有一天……得把自己二死啊! 觉得头顶阴云笼罩。 而且她心里也清楚这是皇宫,有皇帝罩着是不假,万一哪天出了皇帝罩不住地事怎么办! 未雨绸缪…… 咬牙跺脚,沐容挥毫写下十个虽然很丑但还算潇洒的大字:细心点!谨慎点!努力奋斗! 豪言壮语写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沐容放下笔就有点泄气:自己这神经大条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遥想在二十一世纪时,失业跟这也有点关系。好像“从今到古”都在凭着运气活,在古代貌似运气还更好了。 但人不会永远走运。 深吸了口气,沐容对着十个大字念叨:这回做不到也得做到,别作死了姑娘。 把字贴到墙上,用于自省。人嘛,总得自己给自己提供点儿正能量。 离新年没有几天了,除夕时有个宫宴、元月初一又是大朝会,御前一众宫人很忙。 . 腊月二十九,宗亲们要先入宫觐见一回。早就安排好了下午觐见的各项事宜,皇帝却在中午时离开的成舒殿,只带了冯敬德跟着,迟迟未归。 一众宫人傻站着、一众宗亲傻坐着。 等得花儿都谢了…… 沐容和十雨这天都当值,一同去奉茶——这都换了两次茶了,皇帝还没回来。 宗亲们都看上去很无聊,估计是平日里也不怎么熟络的缘故,寒暄过后就没了话,殿里除了茶盏搁下时的一点声音就没别的动静了。 人多的时候安静久了总会生出些尴尬,尴尬了就得没话找话。 茶奉到瑞王跟前,瑞王便瞟了十雨一眼,一边执起茶盏吹着热气,一边随口问道:“在宫里还好?” “是,还好。”十雨说着屈膝一福,莞尔又道,“谢殿下。” 可算挑了个话题出来…… 旁边的静安长公主便端详了十雨片刻,微笑道:“怪不得,本宫方才就觉得这姑娘生得格外标致些,不像寻常选进来的宫女,原是三哥献进来的?” 瑞王笑一点头,未及开口,靖王笑说:“三哥的映阳真是好地方,净出美人,也亏得三哥能在锦都留这么多时日。”目光在十雨身上一转,又续道,“还舍得把这么个绝色佳人送给皇兄。” 沐容分明看见瑞王眼底隐有不快划过,却是转瞬即逝,复又是笑意温和,无奈一叹:“本王也不想啊……无奈和皇兄打了个赌,输了。” 十雨在旁边不吭声,沐容听着多少有点别扭。纵是明白封建社会就这样,但听他们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论着这样的事总有点气恼——谁不是个大活人?就这么当礼物似的送来送去,实在和沐容的三观不符。 睇了十雨一眼,遂是屈膝一福,安安静静告退,不想再听这些话题。十雨自然也随着她退了出来,谁也没说话,搁好撤下来的茶盏,各自站着。 皇帝这厮到底跑哪儿去了…… 第23节 就把这么多人晾这儿等着合适嘛?这可不止有宗亲们,那个靳倾王子也在呢。 嗯,娜尔她哥。早知道应该把娜尔请来,这小姑娘没准还能活跃活跃气氛。 殿门口内,过了一会儿,殿门外的龄兮迅速地递了个眼色进来,沐容一拱旁边十雨的胳膊:来了。 十雨又碰了碰旁边宦官的脚:来了。 于是在通禀声进来之前,一众宫人就已经是全方位准备战斗……哦不,准备接驾状态了。 保证在那一声“陛下驾到”传来的时候,没人在走神反应慢。 众人见礼,皇帝随意地应了声“免了”就径自走进去落座,从宗亲到宫人们都觉得…… 怎的陛下今日的神色好像格外阴沉呢? 这大过年的…… 十雨推了推沐容,嘴都没张地闷闷问她:“是不是……不太对劲?” “是不对劲。”沐容目不斜视地低低回了一句,“你看冯大人,好像也不对劲。” 于是大家都很紧张,拜年的气氛好生沉闷。皇帝明摆着兴致不高,众人不好问更不好劝,礼到了、话说了便各自告退。 瑞王走到殿门口,目光在沐容与十雨身上轻一划,又扫到殿外。 二人会意,一同安安静静地跟了出去。 . “殿下?”沐容不明其意,带着疑问轻唤了一声,瑞王停下脚来一声喟叹:“没别的事,皇兄心情不好,你们当心着。” 这个她们自然清楚。莫说这人是皇帝,就是个普通人……生气的时候也最好不要惹他! “诺。”二人一应,瑞王又问沐容:“伤好了?” ……伤? 沐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次“投湖”游泳之后,瑞王是遣人来送过药的。不过那时她正被皇帝罚抄书,手疼心烦没工夫搭理,应承了几句就把人打发走了。后来倒是看了一眼,治风寒的医创伤的都有,不过因有医女照料着,那些个药也没什么机会用。 而且她就手上那点伤……用不着这么多药吧? 遂是一福身,摊开手温声答说:“早无碍了,还劳殿下记挂着。” 两只白皙的小手搁在眼前,瑞王低眼看了看,视线移回她面上,略一思索,挥手让十雨先回去,疑惑道:“本王说的不是这个……你那次在湖里折腾,皇兄没罚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湖里折腾?! 一种“坏事传千里”的感觉迎面袭来,沐容的脸当即红透了,先是懊恼这宫里真是藏不住事儿,瑞王什么都打听得到;转念一想……哎?不对啊?他要是当真有意去“打听”了,没理由不知道皇帝没罚她啊。 难不成…… 娇俏的红脸泛了白:“您……您……您看见了?” 瑞王的眉头轻轻一挑又平缓下来:“对啊。”顿了顿又道,“合着你还怕人看啊?” ——你敢大庭广众之下跟御花园的湖里游泳,你还怕人看啊? 瑞王是这个意思。沐容当然不是怕人看游泳,搁她的价值观里,游泳压根就不是个丢人的事。不……不过……她后来不是被宦官拿抄子捞起来了……么…… 就跟在游戏厅抓娃娃似的——她是那娃娃。 “这都不罚,皇兄对你真可以啊。”瑞王睇着她嘲笑说,“怪不得连公主的事都敢不上心。” “……”沐容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俗话说得好:谁没点黑历史啊?可是她这黑历史也忒多了啊! “其……其实……”沐容赔着傻笑磕磕巴巴地答说,“也……也罚了……” 点头哈腰状:“罚奴婢抄了一夜《汉书》,现在想起来都手疼……” 瑞王又好气又好笑地瞧着她:“还知道疼就好,看来皇兄还制得住你。” ……瞧您这话说的。 他当然制得住了…… 我可怕他了……真的…… 沐容心觉再跟瑞王这么聊下去肯定没什么好话,瑞王说话虽没皇帝损、也不如皇帝那么死没正经,但跟他对话她也决计占不了便宜——官大一阶压死人啊!他还是个亲王啊!他敢损她可她不敢损他的啊! 浅一颌首,带笑一福:“奴婢日后一定长记性,殿里还有事,奴婢先回去了。” “慢着。”瑞王出语一拦,沉了一沉,问她,“嗯……你和十雨,关系还好?” 沐容眨了眨眼:“挺好的啊……” 瑞王遂一点头:“那有劳多照应着些。” ……沐容心里燃起了无尽的八卦。这什么戏码?藕断丝连?旧情难忘?哎哟这也是古言小说里的常见剧情好吗? 可是您老人家几个意思?!十雨不是你送进宫的?!你舍不得你别送啊?! 心思千回百转,沐容贼兮兮地问瑞王:“那个……奴婢多嘴问一句,您和陛下打赌输了,陛下点名要的十雨?” 这听着又想另一个故事了呢……皇帝对王府美婢青眼有加故意找茬弄进宫来然后又出于某种原因没有纳入后宫? 沐容脑洞大开,深深觉得自己若不是在现代“阳寿已尽”,定要努力回去,当个网络写手! 可写的素材太多了啊!宫斗大戏!亲王皇帝和个绝色宫女的爱恨情仇…… 沐容想入非非得正爽,瑞王答了话:“……没有啊。”另加一副“你怎么会这么觉得”的表情。 沐容挑眉间有两分不信。真是的,要不是皇帝点名要求,你干什么又不舍得又要送进宫啊?你有本事送进宫,你有本事别惦记啊! 知不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神马都是路人?自己喜欢还主动往宫里送,瑞王你脑子被僵尸啃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急着问皇帝为毛面色阴沉,下章就知道了o(*////▽////*)o ---------------------- _(:3」∠)_这是今天的第一更…… 内什么……虽然跟第二更一起发了……但是大家留个评吧┭┮﹏┭┮ 不然作为一个高度强迫症,看着后台某一章的评论是个突兀的一位数…… 我……我难受哭了…………………………………………………… 第28章 隐情 额上猛被一敲,沐容刚一抬头又被一敲,瑞王淡睇着她,“又在想什么,皇兄哪是贪图美色的人,”又打量她一会儿,“……你也别瞎想本王的意思,不过是她在我王府也有四五年了,送进宫总得帮她打点着。” “……哦。”合着这么简单,沐容略感失望,屈膝一福,“奴婢告退。” . 成舒殿里沉寂到了死寂。除了冯敬德,目下没人知道方才皇帝去了哪、见了什么人,又出了什么事。 皇帝看上去也是如常的,一本本地看着折子、一本本地批过去,只是在放下册子或是搁笔间,带了些许不同寻常的烦躁。 就连沐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冯敬德思量再三,让沐容和十雨到近前服侍着去。一个是皇帝看重的人、一个是瑞王刚送进来不久的,总比旁人在前头安全些。 沐容觉得……倍感压抑…… 晚膳时照常传了膳,皇帝却是未用几口,猛一击案起坐离开。四下的宫人都是一惊,忙要提步跟上,冯敬德却仍是挥手示意众人留下,独自跟了去。 必然出事了。 沐容、十雨与龄兮、文俞聚在一起,皆想分析出个所以然来——不仅是好奇,更是因为若因弄不明白而触了霉头,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干分析又难有进展…… 托腮琢磨半天,十雨瞧了瞧三人,黛眉微微蹙起:“必定是后宫的事。” 龄兮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在王府的时候听殿下说过,赶上逢年过节,朝中谁也不敢惹不痛快,天大的事也要压到年后再说;加上今日也没听说哪位大人进宫禀过事、陛下更没急召谁来议事,就只能是后宫了。” 分析得挺有调理,三人皆点了点头。 后宫出了让皇帝心绪不宁的大事,能是什么事? 宠妃被投毒了? 高位嫔妃掐架了? 哪个嫔妃想不开自尽了? 沐容满脑子的宫斗戏码,想来想去又觉得哪个都对不上号——这些个事若出在新年之际确实晦气,但不至于让皇帝这般闷闷不乐。 看来是只能等冯敬德说了,可这都一下午了,冯敬德也还没找到机会跟他们交个底。 轻声叹息,最后的收尾也不过是龄兮自我安慰般地说:“罢了,陛下总也不是赏罚不分的人,咱们小心着就是了,也不必太紧张。” 没法子,这个年估计是难过安稳了。 仍是各自守着,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会回成舒殿来。再过一刻就要轮值,沐容心说今晚必须闷头睡个好觉,明天除夕宫宴肯定是忙死的节奏。 终于换班了…… 但……沐容没能踏进自己的房门就被宦官拦下了。 “沐姑娘,娜尔公主学着汉语,有不明白的地方,传译官已出宫了,只能请您去一趟。” “……”沐容磨牙中:这孩子这么追求上进刻苦学习干什么啊? 语言学习不能急于一时啊公主殿下您慢慢来…… 不乐意归不乐意,该去还得去。 随着那宦官走在漆黑的宫道上,打着宫灯也看得不是很清楚。绕过长秋宫,到了娜尔的住处,果然是灯火通明,娜尔端坐案前正写着字,一见沐容便迎了过来,亲昵地一唤:“沐姐姐。” 嗯,乖孩子有礼貌;嗯,爱学习非常好;嗯,但你不让我睡觉我还是很怨念…… 娜尔小跑着取了字帖过来递给她,表示上面有两个字不知道笔画顺序。 沐容接到手中一看:饕餮…… 卧槽?教你中文的传译官有人性吗?!他是不是刚失恋了在报复社会玩啊?! 饕餮?!对个初学者太难了好么!!!她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都没想过要学会写这俩字好么!!! 沐容把字帖一拍,目露凶光:“等着,姐姐明天给你把传译官收拾了。” 娜尔无辜地眨眨眼:“what's wrong” 第24节 肿么了? 沐容淡定地告诉她:“别闹了,这俩字你这辈子不一定能用上一回……” 其实想很邪恶地接一句:姐姐教你写‘貔貅’吧! 好吧,虽然娜尔打乱了她原本想好好睡一觉的计划,不过也算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把她请了来,就吩咐人端了各样的点心来吃,外加双手拉着她的手甜甜地说了一句:“很抱歉让姐姐这么晚来一趟,姐姐你今晚住在这里好了。” 沐容都快被她的小模样萌哭了,却还是只能很无奈地回一句:“明天是新年,姐姐会很忙,从这里赶回成舒殿太远了。” 有点类似于在现代时哄堂妹:乖啊姐姐明天还要上班,从这里坐地铁赶过去来不及啊么么哒。 娜尔撅了撅嘴,拽着她走到一个宦官面前:“那姐姐你让他去禀陛下,就说姐姐今晚留下陪我啦,明天晚点过去。” 宦官茫然地看着沐容,完全听不懂娜尔的话。 沐容有点挣扎:倒也……不是不行,但是……陛下今天心情不好。 看沐容面露难色,娜尔显得更委屈了,拽着她的衣袖央求道:“好不好……除了姐姐都没人听得懂我说什么,陛下离得也不远,就在前面的长秋宫。” 皇帝在长秋宫?! 沐容陡然一凛,蹲□问她:“你见着陛下了?” 娜尔点点头:“是,他下午就一直在长秋宫,晚上又来了……下午的时候我正好去见皇后,被宦官拦住了,过了好久好久、等陛下走了才进去。” ……皇后出事了? 沐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单听娜尔这么说,完全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事。一时觉得有些揪心,虽是和皇后算不上熟,但沐容觉得她还是个挺好的人。温柔宽和,虽然身体不济,但也必定是个贤妻。 她能出什么事呢? 短短的一瞬后……沐容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琢磨为好。脑洞太大,猜起来没边儿,完全有能力顺着皇后想到前朝、想到世家,继而脑补出一个腥风血雨的宫斗政斗大戏出来。 还不一定猜得准,白耗费脑细胞了。 嗯……起初是觉得自己脑洞大,现在真是越来越觉得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脑洞”了,甚至不能说是“脑子有坑”,她简直就是脑子有盆地。 娜尔歪头看着她,想了想又说:“陛下看着脸色可不好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陛下发现皇后娘娘会靳倾话,不高兴了?” “皇后娘娘会靳倾话?”沐容大怔。不可能啊,之前去长秋宫,皇后的样子明明就是不会,皇后也没理由在这种事上蒙她玩啊! 皇后娘娘那么温柔贤惠端庄大方难道会跟她玩“其实我会说靳倾话你看得出来吗”的无聊游戏么…… “对呀!”娜尔认真地点点头,“有一次我去长秋宫,看到皇后娘娘在练字,都是靳倾的名字,而且……而且……”娜尔小小的眉头蹙了起来,“那词我都不认得。” 神了,皇后娘娘会靳倾话,而且会连母语是靳倾语的娜尔公主都不会的单词。 “真的,我写给你看……”娜尔看沐容愣住,拉着她走到桌边,一笔一划地把之前看到的写了下来。 沐容当时就扶额了…… yuke·chu·helan…… 好吧,殿下你不认识就对了,这东西严格来讲叫汉语拼音。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陛下因为这事生气了?而且表情凝重了一下午?还把宗亲们晾了一下午? 原因呢?觉得发妻有事瞒她还是觉得皇后是个间谍? 如果真是这样……沐容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解释清楚。于是很想现在去长秋宫解释,但好像太鲁莽了,万一不是怎么整?不是傻眼了? 但如果不去…… 好纠结啊!!! 沐容内心的自己都撞了墙了,拿起娜尔写的那张纸就是一叹:“皇后娘娘不会靳倾话,那是我给她写的,她想知道自己的名字在靳倾语里怎么写,我就照着发音译了一遍。” “哦!”娜尔恍然大悟,“那她照着写的那张纸就是姐姐的‘原作’?” “是啊!”沐容表示很无奈。 娜尔认真地看了看她,郑重道:“姐姐,你的字真丑。” “……”沐容好想打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这一张,又不能不承认娜尔的字比她强多了——起码用毛笔写出来比她的漂亮多了。洋洋洒洒的花体字跃然纸上,漂亮得就像包装盒上印刷出来的字。 ……印刷? 沐容只觉脑中一道闪电划过,欢喜得差点叫出来:脑洞大有脑洞大的好处啊!感谢脑洞!感谢脑坑!感谢脑盆地! 勾了勾手指,得意地叫了个面色呆滞的宦官过来,沐容把那张纸递给了他:“送到长秋宫去,就跟皇后娘娘说,这可以拿来当绣图的名字写好了,请她不要自己费神了。” “……”宦官怔了一怔,小心翼翼地接下了那张纸折好,应了声“诺”,即刻出门去送了。 古代没有“带着花体字的包装盒”,但女子们绣花都有绣图啊!借着这个,当着帝后二人的面一说,让皇帝明白这串英文到底从何而来便是了。皇后若当真因此被误会,断不会戳穿;即便不是因此被误会,也犯不着说得那么明白让她下不来台——再说,娜尔这一笔小字,拿来当绣图估计还真是挺不错的。 满心欢喜地舒了口气,低头看去,娜尔泪眼汪汪。 “怎……怎么了?”沐容有点无措。 “姐姐……”娜尔戚戚然地望着她,“你就不能让他顺便禀陛下一声,让你今晚留在这里么……” “呃……我……”沐容搐了搐嘴角,思索一番,自行做了个折中的决定,“姐姐在这里陪你到你睡着好不好?” 不光是为了陪她,如果真是因为这名字出的事,皇帝兴许会差人来传,她在此处等个结果为好。 . 娜尔盥洗毕,乖乖上了榻。沐容在旁边一边陪着她、一边等着可能出现的情况。 过了两刻,娜尔已经睡着了,屋子里静静的,却让沐容格外清醒。 隐隐听到脚步声小而急促。 忙离了榻向房门口走去,敲门声刚“笃”地一响,沐容便打开了门。瞧了瞧门外的宫女,定了定神,如常道:“殿下刚睡,别吵了她。” “沐姑娘。”那宫女一福,将声音压得极低,语中还有微微的颤意,“陛下传姑娘速去长秋宫。” 沐容心中惴惴,不敢耽搁,随着她疾步前往。 时辰已经很晚了,宫人直接将她请去了寝殿,殿中安寂得如同下午时的成舒殿。 让人觉得害怕。 “陛下大安、皇后娘娘大安。”沐容敛身一拜,竭力维持着平静,心底的惧意起起伏伏。 “沐容。”皇帝唤了一声,除却这短短的两个字再没有别的话,沐容难以从中听出任何情绪。 “奴婢在……”有点心虚地应了一声。 接着,一张折了两折的纸被狠掷在她面前,皇帝语声狠厉:“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七点还有一更哟~别忘了看~喵~ >▽< ----------------------------------- rogu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1 22:22:10 子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2 00:17:15 豆小六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1-22 23:41:20 mint夏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3 15:58:51 mint夏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3 22:24:02 子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3 22:51:59 o(*////▽////*)o谢谢菇凉们的地雷和手榴弹~~~~~ 第29章 任务 问话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沐容有些慌,可说实在的,又有点摸不清这发怒的原因何在——若是觉得皇后瞒他而怪皇后倒是合理,可自己会靳倾语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啊,娜尔更是不会才奇怪啊…… 所以他这是冲她生什么气啊…… 忐忑中一阵有点委屈的腹诽,沐容一拜,犹是那一套说辞:“这是奴婢让娜尔公主给皇后娘娘写的绣样。” 一句话摘干净了两个人——一、皇后自己是不会这个的;二、娜尔是受她之托才写的这个。 面前的帝王没有动静…… 皇后也没有动静。 ……怎么个意思? 沐容咬了一咬嘴唇,又说:“那次皇后娘娘召奴婢来,听说奴婢会靳倾语之后很是好奇,便让奴婢给她译了名字……” 还是没有反应。 沐容内心有点默默地想掀桌。想怎样你倒是说一声啊!想让我怎么答你倒是给个话啊!就算要宰了我你也给个明话好么! 这算怎么一回事啊?你不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想听什么啊? 接着,皇帝果真开口了,出言就是一句:“去拿戒尺来。” 卧槽?! 陛下您这个不算“明话”范畴好么?!我哪句话说错了啊!觉得我不该写这个?最初是皇后娘娘提要求让译的好吗!!! 有人性吗!我伤刚好没两天好么!!! 于是,在宦官淡定地回来要她伸手的时候,沐容终于眼泪汪汪地抬了头:“陛下……” 皇帝眉头轻挑:“怎么?” 沐容委屈大了:“给个罪名吧……” “……”皇帝仍是冷着一张脸,皇后半躺在榻身子一颤,没忍住就嗤笑了出来。接着索性不忍了,伏在皇帝肩上,笑得苍白的病容上都犯了红晕。 皇帝伸手指了指沐容:“你瞧,朕说什么来着?就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你说她不怕,她看着比谁都怕;你若说她怕,在旁人都该求情了的时候她就敢开口跟你要罪名。” “……”沐容脸上一黑:陛下,大晚上的,您这儿做心理测试呢? 皇后素来身子弱,笑得厉害了便有些累。轻咳了两声,迫着自己止了笑,觑了一眼沐容:“起来吧。” 沐容阴着脸站了起来,满满的都是怨念——这人要不是皇帝,她早就辞职不干了。 明明是郁闷到了头,想表达这怨念之情却还得委婉点:“陛下,您是不是又拿奴婢打什么赌了?” “没有。”皇帝认真道,“和瑞王打赌那是赢他府里或者封地上的东西,和皇后打赌赢来赢去都是朕宫里的东西。” ……陛下您拎得真清楚,不做生意亏大发了。 不过就算没拿她打赌,之前也决计没说什么好话,要不然皇后能笑成这样?摆明了是觉得看了好戏嘛! 觉得自己是个笑柄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成吗? 第25节 沐容垂眸站着不说话。 皇帝一副完全没察觉到沐容现在很是幽怨的样子:“前两天,三弟送的人进宫,给了个正六品待诏的位子,说让她提点着——旁人都得顾虑个自己位份低上半阶吧?就她敢接着,朕要是不主动提给她晋位,她就真敢以从六品典侍的身份去管人去。” ……哪儿啊?我压根就没想管……我其实很有自知之明好吗。 ……陛下您这么深度扒人家黑历史合适吗? 皇后还听得满脸带笑……沐容觉得自己以后简直没法在宫里混了,本来没外人知道,现在当着长秋宫这么多人的面说…… 沐容轻轻磨牙,低垂双眸将视线定在皇帝的靴子上——怎么这么想踩一脚呢? 皇帝却正好回过头来瞟了她一眼,又笑对皇后说:“就这……你还夸她聪明?明明笨到家了。” 特么…… 所以你们夫妻俩大晚上的传我来就为了这么丧心病狂地扒我的糗事么?! 然后便是皇帝和皇后说笑着,沐容傻站着。打心眼里想赶紧冲回去睡觉,明天还有的忙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明天皇帝也清闲不了。罢了罢了,一起熬着。 . 还是皇后善解人意!!! 看沐容上下眼皮打了架,皇后笑意微微地道:“瞧着沐姑娘累了,明天除夕,陛下事情也多……” 这是要请人离开的意思,沐容表示很开心,皇帝也没有不肯的意思,点了点头:“梓瞳也好生休息,明天嫔妃晨省就都免了吧,朕让冯敬德传旨去。” 皇后看上去有点犹豫,默了一默,缓缓道:“平日里免一免也就算了,逢年过节的,规矩还是别乱了的好。再说……晚上横竖也还有宫宴,臣妾去得宫宴、却不让嫔妃来见,也不合适。” “晚上的宫宴你也不必多操心了。”皇帝一握皇后的手,温言劝说,“御医说了,你这病得慢慢调养着。宫宴劳累,你好好在长秋宫歇着。” 最后一句话添了两分生硬,端得是不许皇后再多辩的口气。可这样的强求,谁都知道是为了皇后好。 沐容却仍是从皇后脸上寻到了一抹短暂的失落,俄而听得她莞尔笑应了声:“好。” 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 沐容是随着皇帝一起离开的长秋宫。除了她,就只有最初随皇帝同来的冯敬德在旁边跟着。故此只有两盏宫灯,走在路上,仍是昏昏暗暗的。 皇帝沉默得反常,和刚才在长秋宫与皇后谈笑风生时的他判若两人。沐容心里没底,不住地偷瞧他一眼、又睇冯敬德一眼。 “别看了,朕告诉你是怎么回事。”皇帝忽而驻了足,沉沉地解释了一句。继而回过身来,挥手让冯敬德先退开,又说,“方才……你叫人送那字去长秋宫,朕和皇后就猜着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想替皇后解个围。” ……所以你们就联手那我寻开心了,是吧? 沐容刚腹诽了一句,皇帝便说:“不是故意看你笑话。” ……其实您真的会读心术吧?来自于古印度的神奇魔法? 又是一阵沉默。黑暗中,只有沐容手中提着的宫灯泛着点黄晕的光,见皇帝突然又不说话了,她抬了抬头,借着那微光对上他的神色…… 然后她也不敢说话。 不只是不敢说话,那阴沉的神色让她连头都不敢再抬,忙不迭地又低下头去,听到一声短促的轻笑。又隔了一会儿,她听到皇帝说:“皇后的日子不长了。” “什么?”惊讶得脱口而出。即便知道皇后一直身体不好,仍旧觉得太意外了。 皇帝长缓了口气:“御医说的,皇后……撑不了多久了。朕就是想哄她过得开心些,不是有意取笑你。” 心中感触难言,直面即将出现的死亡总会有些悲伤,即便沐容跟皇后并不熟。 “皇后娘娘她……”沐容的嘴唇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只觉取不取笑她都不是重点了。觉得思维有些空白,想了许久,才问了一句,“皇后娘娘……自己知道么?” “不知道。”皇帝答道,一顿,又说,“除了皇后亲近的宫人,就只有朕和冯敬德知道,如今算上你……”重重地一声叹息,他说,“你也不要再同别人说。” “诺。”沐容低眉福身,郑重地应下了,却犹有些不解,“可陛下您这么瞒着……” 那可是皇后,母仪天下的人,这么瞒着不是个办法吧…… “就先瞒着。”皇帝口气轻轻的,却是认真无比,“前朝后宫,事情太多。如是传出去,各样议论起来,她安不了心。” 沐容半懂半不懂,但听得皇帝这样说了,仍是认真记下了。人家夫妻一场,最后这些日子皇后怎样过,自然该听皇帝的安排。 旁人多不得嘴。 就又继续向前走去,冯敬德也跟了上来。沐容止不住地去想,皇帝和皇后间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 于她而言似乎很难懂,毕竟是两个世界。在她看来,爱就该一心一意,可皇帝有着六宫佳丽……与皇后,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夫妻? 真是扰人心绪! . 哀伤淡淡萦绕心头,这种感情却又让沐容愈发好奇,回去便问了文俞,当然只是问,却没提皇后现在的情况。 于是文俞对于她的突然发问很是不解…… “什么都打听,你又闲命长?”文俞瞪了她一眼就要走,沐容一拦他,怒瞪:“什么叫‘又’?” 文俞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你找死不是头一回了,别拖上我。你有陛下罩着,我又没有。” “那我又不跟别人说去!”沐容不依不饶,“干什么啊!我就是自己打听打听,又不拿去写传记!” 文俞一副“打死我也不招”的架势,沐容瞪着眼插着腰把他逼到了墙角,一脸痞样:“文大人,实话跟您说了吧,陛下让我明天起到长秋宫陪皇后娘娘说笑去。你不把事儿给我说清楚了,我若在那边不知避讳说错了什么话,一准儿拉你垫背,你信不?” 文俞脸色一白:“你敢!” 沐容笑吟吟一瞪:“你敢死我就敢埋,哎嘿。” 文俞压力很大,心叫了一声命苦,抵住困劲儿给沐容讲故事。 . 沐容坐在高高的漆案上边,听文俞讲那过去的事情。 文俞在讲故事上很是绘声绘色,这个吧……很是应了“凡事都有两面性”这句话——平常这么听他讲,绝对带感给力感人肺腑;关键的事上就只能干着急,情绪渲染很是到位,但沐容要听重点! 于是沐容听得郁闷,文俞讲得也不高兴;前者总动不动就是“别废话”、“赶紧的”、“说重点”,后者就只好“别着急”、“好好听”、“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沐容终于忍无可忍地铁青了脸拿了一沓纸出来记重点…… 一、皇帝和皇后是典型的遵父母之命成婚,婚前没感情,不能怪谁;二、皇后从婚后不久就身体不济了,所以婚后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同不能怪谁;三、没感情归没感情,皇帝还是挺照顾皇后的,最值得点赞的莫过于所有以皇后不能有孕而请旨废后的大臣都被皇帝骂回去了;四、皇后她命苦啊…… 沐容颓丧地往桌上一趴:我命也苦啊!在明知她命不久矣的情况下去哄她开心,心里得多挣扎啊!陛下您还不如不告诉我这血淋淋的真相啊! 我不抱怨宫宴苦宫宴累了你让我去宫宴服侍着好么!!! 沐容深有一颗触柱的心。 . 心情非常悲痛、神经甚是紧绷,于是沐容化悲痛为困劲,伏在桌上……睡着了。 翌日,初晨淡金色的阳光洒入房中,沐容理好衣衫,站在镜前对着自己咬牙握拳:“加油,文俞能当‘关爱失宠嫔妃志愿者’,咱就能当‘关爱病危皇后小达人’!” 走起,完成工作没准还能晋个级涨个工资;就算没这些好处,也得对得起良心。 睡眠很是不足,头有点晕晕的,精神却是格外高涨。在成舒殿到长秋宫的这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上,沐容感受着阳光一点点变得更暖,好像从中汲取了正能量似的,坚信自己能把这事办得漂亮。 “快请御医!”一声急喊,伴着嘈杂的脚步声。沐容抬起头,看见前头的长秋宫前逐渐混乱。 我去,不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搞定了呢~~明天的更新还是在晚上七点哟~ 一月剩下这几天都是七点单更~让阿箫攒一攒存稿~防止过年没空码字会断更~ 然后二月就愉快地双更啦! ------------------------- 基友小宴的新坑《宠妾》,需要大家的包养宠爱,请不要大意地戳吧! 坑品绝对有保证! 应小檀从没想过, 读了10年的圣贤书, 最后全用在了闺房情趣上。 她甚至怀疑…… 听不到子曰,她的男人就硬不起来。 第30章 病重 忍不住地去想一般在电视剧里见到这种情况的剧情走向都是这人救不过来了呢…… 大脑洞死开! 沐容深呼吸一口,提步继续往长秋宫走。 椒房殿门口,两个宫女朝着她一福,眉头紧蹙满面担忧地向她解释:“皇后娘娘突然昏迷不醒,姑娘等一等。” 果然是情况不妙。 沐容被请去侧殿坐,看着进进出出的御医和宫女,心里有些发空。从小,家中长辈身体都好得很,她从来没直面过死亡——如果不算自己死了的那一次的话。 结果到了大燕,竟要眼睁睁看着这母仪天下的皇后离世…… 她记得皇帝对她说那些话时的神情,也看到现在守在榻前的那个宫女忍不住地哭了。自穿越以来一直不肯面对的情绪终于涌上心头:她在二十一世纪坠下电梯而死,死得那么惨,父母该是怎样的伤心…… 其实她现在过得很好,却没有任何办法告诉他们。 心里顿时难过透了,若论不孝,她这也得算是不孝得彻底。眼眶一红,沐容狠狠在手上咬了一口让自己忍回去。她是来让皇后开心的,自己先哭了,皇后看了能开心么? 本是沿途想了不少段子等着讲给皇后,皇后现在却昏迷着,看着旁人忙碌她又帮不上忙,只剩下替皇后祈祷的份。佛教道教犹太教,天主基督印度教……沐容搜肠刮肚地把自己能数得上来的神都拉过来虔诚祈祷了一遍。 . 午时二刻的时候,皇后终于醒了。 满殿的宫人同时松了口气,面露喜色。沐容随着宫娥走进寝殿,朝着皇后一福:“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面色苍白如纸,仍是朝她笑了一笑,拍了一拍榻边:“姑娘坐。” “谢娘娘。”沐容又一福身,去榻边落了坐。正有宫女端了药碗过来,沐容便衔笑接了过去,刚吹了两下,便听得皇后道:“先搁着放凉吧,不急着喝。” 沐容犹豫着看向一旁的御医,见御医并无意见,才依言把碗搁下了。 然后沐容开始了艰难的“没话找话”过程…… 第26节 方才听说皇后昏迷了便是脑子一空,原本准备好的笑话现在愣是讲不出来了。外加还有一殿的宫人,她难免有点拘谨地发挥不出来…… 于是便成了她玩命地想要活跃气氛、努力地说个不停,一殿宫人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次奥太尴尬了。 尴尬得连皇后都忍不了了,端详了几乎说不下去的沐容一会儿,朝旁人挥了挥手:“都退下吧,人多本宫瞧着头疼。” 众人安静地一福退出寝殿,就剩了沐容和皇后。 可她还是讲不下去……好像整个情绪都不对。 皇后睇着她蕴起微笑,眉头弯弯地打趣道:“陛下让你来陪本宫说笑,真是难为你了。莫不是一夜都没睡?瞧你眼睛熬的……” 沐容捂脸。她知道自己现在正顶着俩黑眼圈呢,就跟大熊猫似的。 “你若是困,去侧殿睡一睡吧,晚上还要守岁呢。”皇后噙笑劝着,看向窗外的目光有些落寞,“本该让你去辉晟殿的宫宴一起热闹着才是,在本宫这儿守岁实在无趣。” 沐容怔了一怔,又想起昨晚皇帝要皇后好好休息时皇后的神色,思忖着问她:“娘娘,您是不是……想去宫宴?” 皇后神色一黯。 转回头来,又是笑意殷殷:“并没有。陛下说的是,本宫这身子,还是好好歇着才是。去宫宴累了自己不说,还给旁人添乱。” ……这是久病之人很容易有的心理。因为知道自己会给旁人添乱,继而就觉得旁人必定嫌她添乱。就算是真正的关心也容易听出别的意思来,自然心情越来越差。 “娘娘……”沐容眉头微蹙,思索了一番如何让皇后心情好起来,终是轻轻道,“您如是很想去……便去吧,陛下不会怪罪的……” 皇后没有说话。 “陛下其实……是真心想让您过得开心罢了,劝您别去也是一心为您的身体着想,绝不是嫌您添麻烦。”沐容继续劝道。 皇后怅然一叹,继而又是长久的沉默。少顷,她抬了抬眼,微微一笑:“本宫知道。” “那您……” 她又说:“本宫的日子不长了,是不是?” 沐容心下一紧。皇帝明明说了不让皇后知道,这哪个混蛋告诉她的?作死呢?自己作死就算了,考虑考虑病人的感受好吗? “陛下信得过你,应该不会瞒你。”皇后的笑容幽幽的,让沐容觉得心里发闷,不敢开口,“本宫两天里……已经昏迷三次了,身子如何本宫自己清楚,知道是陛下让你们瞒着,也知道陛下他是为本宫好。”羽睫低覆,皇后面上神色有些复杂,“所以本宫会听他的。就如同他是真心为本宫的身体着想一样,本宫也是真心不愿给他添麻烦。” 沐容觉得自己被文俞骗了——这叫夫妻没感情?这感情很好了成么! 都在体谅对方,但好像……重点不大对? 主要是皇帝重点不对。 沐容觉得,皇帝现在一心想让皇后最后的日子过得舒心,就该依着她的想法去办。总之已命不久矣,还不如在最后的时日里活得潇洒些,把想办的事都办到了。窝在宫里一心养病,许是能延长些许寿命,但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 沐容想这样劝皇后,可转念一想……是建立在她二十一世纪的价值观之上的。古人对于生与死的看法和她不一样,她没有资格把这种价值观凌驾于他们的想法之上。 这么劝皇后?然后呢?让皇后和皇帝闹崩了、破坏了人家原有的夫妻关系有什么好处?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干着破坏人家家庭的事她可做不出来…… 不过……怎么想都觉得让皇后这么憋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越过越阴郁这和皇帝的初衷也拧了啊! 对谁都不好…… 沐容在两个方案间徘徊了半天:方案一、按照常见剧情走向拍着胸脯说“您就去宫宴吧出了事儿我担着”——别闹了皇后这么贤惠肯定不会去的,并且出了事儿她是一定担待不起的;方案二、劝皇后在宫里好好待着无视那边的热闹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还是那句话,越憋越难受。 最后,沐容取了个折中的法子。 . 成舒殿。 沐容满脸堆笑地走进殿里,却是明显不自然的“皮笑肉不笑”。宫人们看得头皮发麻,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更不知道她这是心里虚得慌给自己打气呢。 “陛下……”沐容一福身后走到皇帝面前,皇帝搁下笔觑了她一眼就觉得一阵不自在。缓了缓神,平静问她:“怎么了?” “那什么……”沐容眼看脚、脚画圈,“皇后娘娘可以去晚上的宫宴么?” 来问皇帝的原因很简单——皇后是想去的,但又表示要听皇帝的话,所以皇帝点了头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皇帝挑了挑眉:“你要是实在想去,你就去,别拖着皇后。” ……陛下您什么意思!!!不是我贪玩好吗!!!我有不靠谱到那个境界吗!!!有吗!!! 沐容心中一顿咆哮地质问,咆哮完毕后自己又心虚地答了句:有…… 嘿嘿…… 于是沐容又问:“那……如果皇后娘娘真的很想去呢?” 这回,皇帝搁下了手里的书:“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沐容心道陛下您语文老师死得早么理解能力这么差,“陛下您不是想让皇后娘娘过得舒心么?” 皇帝一点头:“嗯。” “所以陛下,您是打算按着她的心思办呢、按着她的心思办呢,还是按着她的心思办呢?” 皇帝:“……” 本来看她这么嬉皮笑脸的在皇后的事上没正经很有些不悦,结果生被她这个问法气笑了,横了她一眼:“那就只能按皇后的意思办了——可她也没说很想去么。” 沐容认真道:“她说了。” 皇帝挑眉头:“明明没有。” “说了!”沐容又道,“跟奴婢说了。说在长秋宫守岁无趣得很,听陛下的话是不想给陛下添麻烦。” 皇帝默了一会儿:“那她怎么不跟朕说呢?” 陛下您……您是真的因为父母之命取了皇后又按采选的规矩选的嫔妃所以恋爱经验为零吗!女生在很多事上会不好意思直说您不懂吗! 沐容头回如此明确地感觉自己和皇帝没活在一个次元,想了一想,觉得跟皇帝剖析感情问题好像也不大对,神色淡淡地直接问:“陛下,您就说,假如……假如皇后娘娘真的很想去宫宴,您让她去不?” 沐容一壁说着一壁凑近了,眨着明眸,羽睫忽闪忽闪地满是期待。 “……”贺兰世渊思量着,伸手按在她脸上,不给面子地把她推开了,答得懒散,“嗯,要是她真那么想参宴,就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甚善!要的就是这句话! 是以沐容欢欢喜喜地一福,跑回长秋宫复命去了。 . 心底洋溢着一种满足感,好像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大事,沐容很是勤快地和宫人们一起服侍皇后更衣梳妆。收拾停当时,时辰已有些晚了。倒也不必太着急,皇后迟到谁敢挑错? 煖轿停在辉晟殿门口,殿里果真已是舞乐阵阵,开了宴了。沐容和两个宫女一起扶着皇后下了轿,缓步向那殿前的长阶走去。 那长阶在夜晚总显得比白日里更有威仪,沐容抬头看了看就忍不住咂嘴:威仪归威仪,太不方便了,尤其这老弱病残的……皇后还罢了,若赶上个身体不好的皇帝怎么整?步辇又没法上,走上去绝对是个高体力劳动。 皇后的步子倒还算稳,上去后虽有些微喘,也未见太多不适。门口宦官高升通禀了句“皇后娘娘驾到”,便听得殿里一静。放眼望去,在座众人皆起身准备施礼了。 沐容却没能有机会扶着皇后一并进去。 一个看着脸生的宦官在旁一揖,先道了声“皇后娘娘安”,便向她道:“沐姑娘,您父亲来了,陛下说可先在殿外一见,说说话。” 父……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求作收啊求作收~~~ o(*////▽////*)q看到此处的妹纸们~走过路过求戳过~~ o(*////▽////*)o戳进去然后点一下收藏就好了嘛~~~阿箫会继续努力码字哒~~ ---------------------------------------------------------------- 子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4 12:25:41 朱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4 14:51:07 半截白菜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1-24 18:10:12 茴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4 18:21:08 子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4 19:46:32 水之蕴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4 20:38:47 九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5 03:35:09 九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5 03:35:14 九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5 03:35:21 _(:3」∠)_谢谢菇凉(们)的地雷(们)以及手榴弹…… 第31章 父亲 穿越以来最紧张的时刻:见家长。 还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见男朋友的家长”,而是见自己的家长…… 没法不紧张,心里都拉响警报了,都想翻墙从宫里逃出去了。 因为那不是她爹!!!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那个原来的沐容不会像自己这么不靠谱,瞒一瞒旁人也就得了——比如她是从高烧中醒过来的,突然转了性,强词夺理说是烧得性情大变了虽然不能更牵强但别人也只能信不是? 爹妈就不一样了啊!!!蒙谁呢啊!!!而且她连从前的事都不知道了啊!!! 这不是露馅露定了么!他爹万一觉得奇怪再跟皇帝一说她怎么办!!! 我勒个去这什么世道?不是说宫女不能随便见家人么?陛下您干嘛多这个嘴? 我不想家!真的!一点都不想! 于是沐容便僵在了殿门口,风中石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沐容?”皇后轻声一唤,笑容温婉,“你去吧,本宫没事。” “……”她格外希望皇后说的是:你先随本宫进去,一会儿再出来。 这下好了,自上而下的意思都是让她先别进殿,见完了父亲再说。她除了去见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 心灰意冷往下走,一脸任人宰割相。 作了那么多回死都没死,难道要死在这个原身的亲爹手里? 世事难料啊…… 沐容步下长阶,果然是已经准备好了。宦官上来引了路,到了辉晟殿外的一侧,方见一人转过身来。 第27节 “……”沐容叫不出来。这也不怪她,这个沐容的长相和二十一世纪的她一样,但这位父亲可和她父亲长得不像。 但见了长辈总得有点表示,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微微一福,沐容算勉勉强强见了礼。 沐斐看她不开口,一时虽有点疑惑但也未见不悦,给了领路的宦官些赏钱,问得亲切:“容容啊,在宫里还好?” ……容容?! 沐容浑身一阵麻。怎么你们也能叫出这么亲昵的小名?我在现代的时候爸妈也不过叫一声“小容”啊! ‘容容’听上去太奇怪了好吗?毛茸茸?白绒绒?棉绒绒?怎么听都像是严重的返祖现象啊! “呃……”沐容好生调整了一番心绪,自知现在不是在意这种细节的时候,得先把这爹蒙过去才是正经事…… 怎么蒙?罢了,按规矩来吧,不管以前的沐容是个什么性子,进了宫肯定是守着宫规的。 一秒钟切换至让皇帝忍无可忍地规矩状态。 莞尔一笑:“还好,父亲呢?” 沐斐没法不浑身一悚:进宫一年多,不叫爹了,改叫父亲了,宫规够严的…… 当爹的心疼,又不知能说什么,横竖不能跟皇帝开口把人要回去,沉了一沉,复又笑道:“爹听陛下说,你现在是御前传译女官。” “是。”沐容点了点头,答得很是规矩“从五品女史。” “嗯,不错,在靳倾那些日子到底没白费。”沐斐语中笑意渐深,隔着朦胧夜色,沐容都能感觉到他眼底那种关切。“看着学得不上心,实际上自己下功夫来着?” ……合着原本的沐容靳倾语学得并不好? 沐容脸上微红,这也算是露了馅吧。只不过自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没有哪个当爹的会无端怀疑女儿被换了个魂。心下一喟,本就该是那个沐容回来活着、自己去投胎,如今既然是她“冒名顶替”,她就该好好当这个沐容。 思量了一番如是这个沐容站在逾一年不曾谋面的父亲面前会是怎样的情绪,大概就跟自己交换去国外的那一年差不多吧?一边想家想得厉害、随随便便一道中餐都能勾起无尽怀念,一边又不肯让父母多担心,打电话时总是欢笑着表示自己过得很好,非弄得电话那头的父亲怪她没心没肺不想家才算心满意足。 “嗯……我在御前挺好的。”沐容试着认真地答了一句,想了一想,又说,“有很多朋友,陛下待人也宽和,爹……别担心。” 可算听她把这声“爹”叫了出来,沐斐心里舒服了些。愉悦一笑,望了望殿里:“方才见你是随皇后娘娘来的?” “是。”沐容颌了颌首,“皇后娘娘身体不适,陛下让我陪她说说话。” “那你就快进殿去吧。”沐斐笑容微敛,“别误了事。” “诺……”沐容又一福身,转身就要离开,刚走一步却又被沐斐叫住,回过头去,沐斐手上多了一个用彩线串起来的钱串。 沐容忽然眼眶一红。是压岁钱,传承了很多年的习俗。她曾经特意查过,这着实是一项被赋予许多美好寓意的习俗,只是在后来越演变越金钱化,人们越来越看重红包中的数额,而非祝福了。 甚至会有熊孩子直接伸手要钱,不给就不高兴,就骂人摔东西。沐容见了总是想:有本事要钱,你有本事给生你养你的父母磕一个啊?压岁钱是习俗,拿压岁钱得磕头拜年同样是习俗好吗? 当然,她也有好几年没拿过压岁钱了,过年时总是乐于反给父母包个红包尽尽孝心。 如今沐斐手上这一串钱,弄得沐容像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咸,说不出的滋味。 她没了,父母又是怎么过年的?那个去往生的沐容……又是怎么过年的? 都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她能做的,是让眼前这位“父亲”过个好年。 没直接伸手接,沐容向后退了半步,敛裙跪了下去,右手压着左手一拜,行了个顿首大礼,声音清脆地道了句:“父亲新年大吉。” “行了行了,快起来。”沐斐笑意满满地扶了她起来,将钱串塞在她手里,打趣说,“还想着你在宫里,不方便拜便不拜了,过几年回了家,有的是机会让你好好拜。” “宫里规矩再严也不能拦着人拜爹娘呀……”沐容低着头喃喃回了一句,抬了抬眼,又道,“那我进殿去了,爹您……” “爹要等瑞王殿下和靳倾王子来。”沐斐道,“你先进去吧。” . 进殿的时候正是歌舞升平。沐容是御前的人,自是该直接到九阶之上侍奉着去。行至一半却被一双小手在腰上一报,低头一看便眉开眼笑:“yhness.” 是娜尔。 “happy new year.”娜尔咯咯笑着跟她道新年好,她自然也回了一句“happy new year”。 前脚磕头拿压岁钱、后脚跟人拿英文道贺……沐容觉得这才是真·穿越啊! “姐姐你来……”娜尔拉着她就往前走,“等你半天了,我还没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拜年呢。” 嗯,懂礼貌的小姑娘,可是…… “等我?你的传译官呢?”沐容问她。 娜尔脚下没停,转过头来答她的话:“没进宫。陛下说有你就行啦,传译官不靠谱。” 哎呀合着觉得她比传译官靠谱,这么被夸怪不好意思的…… 是以沐容喜滋滋地跟着娜尔布上了九阶,娜尔手搭在胸前鞠了一躬:“happy new year,your majesty.” “殿下说‘新年大吉,陛下’。”沐容翻译地翻译完了,宫女便奉上了酒盏,帝后均举杯饮了,娜尔小小年纪也喝得半点不带犹豫。 自殿门口扬起一声响亮的通禀:“瑞王殿下到、靳倾王子契木殿下到——” 只听懂了“契木”俩字的娜尔眼前一亮,搁下酒杯行了一礼就欢欢喜喜地跑下去找哥哥去了。 沐容被晾住了…… 想了一想,和十雨一块儿站着去。 十雨在她手上一捏:“你看。” “……嗯?”沐容看向她,不知她要她看什么。 “那个契木王子的宠妾,朵哈。”十雨冷睇着正朝着这边的人一声蔑笑,“顶没规矩了,一个没名分的随王子住在瑞王府里也敢吆三喝四。也不知和娜尔有什么过节,时时能听见她说娜尔的不是。” ……小姑子和嫂子之间的战争?嗯……还算不上嫂子。 几人回到九阶上,皆是先行了大礼,又贺了年。各自寒暄了一番,朵哈笑吟吟的一席话让随在旁边的沐斐面上一白。沐容也是一惊,看父亲一副不知该怎么翻译的样子,提步就要上前。 十雨一拦她:“怎么了?” 沐容蹙眉:“你说得对。” 十雨不解:“……什么?” “这朵哈是个贱|人。”沐容说。 “……”十雨心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未及回身,沐容已然走上前去了,眉眼带笑地对上了朵哈的话:“我是御前的女官,从未听说陛下有要纳娜尔公主入后宫的意思,圣驾面前,注意言辞。” 这话要说客气也客气,说硬气也硬气,沐容是仗着在场的除了她父亲沐斐和瑞王没人听得懂才敢这样说。心里当然是不高兴的,娜尔还不到十二岁,朵哈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把她往后宫里塞,有人性吗?! 再说……轮得着她废话?! 真当自己长得漂亮就万事兴呢?! 就看你这种奇葩不顺眼! 朵哈自然而然地也看她不顺眼了,从靳倾到大燕,自己也活了这么多年了,头一回见到当传译的敢不照实翻译回过头来反驳的。美目一扬,满是轻蔑和不屑:“轮的着你一个宫女来多话?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么?” 朵哈如果先前进过宫,一定会知道……在沐容不高兴的时候一定不要火上浇油。 是以沐容还以一笑,低眉顺眼地就说了一句:“是,我们汉人还有句话对你更适用。” 朵哈黛眉一挑:“什么?” 沐容一叉小蛮腰,字正腔圆地丢出了四个音阶:“no zuo no die.” 第32章 新年 “……”朵哈没听懂、瑞王没听懂,沐容的父亲沐斐也没听懂。 “……”对朵哈那一番话懵懵懂懂的娜尔更没听懂。 帝后二人相视一望,都是同样的想法:瞧这神情,怎么觉得她嘴里又没好话呢? 语言是有国界的,但语气没有。所以有时纵使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也知道其中的喜怒哀乐。皇帝与皇后如此,沐斐同样,当即一急,低喝了一声:“容容!” “……”沐容脸上一垮:这小名真破坏气氛。 “沐容。”皇帝的笑容间带着探究,“说什么呢?” 沐容眼睛一转,反应很快,转过身一福,笑意浅浅地回说:“她的祝词奴婢有两个词没听懂,不知如何译来,便问个解释。” “哦……”皇帝缓一点头,若有所思,“那现在明白了么?” 看着皇帝的神情,沐容隐约觉出他是听出自己在编话唬人了。心跳便有些乱,但为了娜尔,朵哈方才那番话她实在不敢照实翻译,忖度一番,沐容沉稳道:“她说……祝大燕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没人说话,沐容觉得只要娜尔别童言无忌地戳破她,这事就算这么遮过去了。后脊不住地冒着冷汗,在皇帝点头示意几人退下时才浑身轻松。 遂一福身,也要回该去的地方站着去,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句:“姑娘多管闲事了。” 登时又激出一阵冷汗。 契木……居然是懂汉语的? 不过多管闲事是什么意思?亲你觉得娜尔该进宫么?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进宫给皇帝当妾?人性何在?你是她亲哥么?有了美女不要妹妹的渣男? 结合瑞王之前把十雨送进宫的事,沐容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更没好感了,暗自磨了磨牙表示真可恨,福身退到一旁。 就知道皇帝一定会追问到底。 沐容上前斟酒的时候,皇帝便神色淡淡地问了:“说吧,实话。” 沐容一边平平静静地斟着酒,一边慢条斯理说真相:“奴婢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皇帝一怔,心说又是个新词,听得旁边的皇后一笑,又问沐容,“那朵哈说的什么?” “朵哈说……”沐容矛盾了一下,觉得自己总结完了再译给皇帝不大对,便还是照原话说了,“她说娜尔公主这些日子在宫里住着,看上去心情大好,多劳陛下照应。如此这般,日后……汗王也放心了。” 皇帝无甚反应,皇后却是眉心狠狠一跳,沐容刚有一惊,便听到皇后一喟:“娜尔才十二岁。” 没有半点嫉妒带来的不快,皇后眼底尽是悲戚。贺兰世渊一壁一握皇后的手,一壁随意地抿了口酒:“就知道汗王让女儿来必定有这意思,朕就没打算纳她。” 哟呵。沐容心有一笑,一时觉得这皇帝还真是有分寸的,虽说瑞王送进来的美婢他大大方方收了,但是没纳入后宫;如今汗王有意将女儿送来为妃,怎么说也该是个“外交战略”,皇帝倒也不收,是因为顾及娜尔年纪小么? 总之沐容的心情好了些,替娜尔放了心。 因有守岁习俗在,宫宴自也持续到了很晚,到了年初一才散了席。帝后一起出了辉晟殿,次日还有大朝会,皇后回身一福便要告退回长秋宫,反被皇帝一握:“去成舒殿吧。” 皇后微愣,到底没有拒绝,便一起上了御辇。 . 翌日,大朝会散后,贺兰世渊立即召了契木前来,告诉他:“朕知道汗王的意思,但朕不能娶娜尔。与靳倾关系如何,也不在她嫁与不嫁。” 头一句是表明自己的意思,第二句是让汗王放心,便是没这和亲公主,大燕与靳倾也该如何就如何。 契木没有多言什么,甚至有两分欣慰,施了一礼便告退。 沐容看得奇怪,昨天谁怪她多管闲事来着?如今这神情又怎么回事? 第28节 纳闷地盯着契木远去的背影看了半天,视线一收回来,就撞在了皇帝的双眸上。 “……陛下。”沐容觉得一噎,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样子。 “你这什么眼神。”皇帝含笑瞅着她问,顿了一顿,双目微眯:“容容?” ……!!! 沐容当场石化,继而全身一阵酥。特么……又……又多个黑历史是吧? 昨天沐斐就一着急当众叫了那么一声,陛下您靳倾语听不懂于是光注意这个了是吧? 沐容的目光投在了面前不远的漆柱上:你再叫一声信不信我撞死给你看? 深吸口气,她觉得自己再不答话这没节操的皇帝必定再叫一声,于是沐容微微笑:“没什么……奴婢就是觉得……”轻一停顿,声音成了低低的嘟囔,“觉得这契木王子有点儿怪。” “怪?”皇帝笑了笑,“怎么怪了?” “嗯……”沐容踟蹰了一番,跪坐下来说了实话,“昨天朵哈说了那番话之后,奴婢没照着译给陛下,他说奴婢多管闲事了,明明是想让娜尔进宫的意思;今天这般,瞧着倒像是很高兴娜尔不会进宫、替她松了口气一样。” 分析得清楚、对比得明白。沐容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居民”,试着拿捏过帝王心思,自觉照实说话定是对的,所以能不藏着掖着就不藏着掖着。可御前众人听完了这番话生生为她捏了把汗——还没听过哪个宫女敢这么跟皇帝议论旁人的。 总之还是三观不一样…… 贺兰世渊听完她的分析,沉吟了一会儿,冯敬德正在旁边察言观色地猜下一步的走向是什么呢,皇帝忽的一笑:“其实也说不上怪。” 口气轻松,居然乐得跟她讨论一番? “契木嘛……一边是靳倾的王长子、未来的汗王,一边又是娜尔的兄长。作为兄长,不忍心妹妹远嫁是在情理之中的,但作为王长子,肯定又要为靳倾考虑考虑。” 皇帝解释完了,沐容恍悟:“所以心情很矛盾?” 皇帝点点头:“换了是我我也矛盾。” “哦……”沐容深以为然,试着体会这种情绪,琢磨得颇是投入,压根没注意到旁边的宫人们脸都白了一瞬:陛下……您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称呼问题吗? 其实贺兰世渊说完就意识到了,哑了一瞬,觑了觑沐容的神色,见她思考得认真好像没察觉到,也就没在意别人的反应。 自己倒是腹诽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轻松这么有耐心啊,跟她闲聊个什么劲儿啊?大年初一心情好? 于是当沐容大体懂了契木的心思转回头来的时候,无意中一瞥皇帝手中拿着的那本折子不禁一怔:陛下您会靳倾语啊? 所以之前找她翻译是逗着玩儿的吗? 再看了看又觉得不对——陛下您拿反了好吗? 偏生皇帝还是一副沉默认真的样子,沐容踌躇再三,还是决定提醒一声比较好:“嗯……陛下……” “嗯?”这厢贺兰世渊还自嘲着呢,根本没看进去手里的东西,听她一唤也没完全回过神来,直到听见她说:“您……您拿反了……” “……”他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自称出错的微尴尬加上自嘲自己和她聊得太轻松导致走神走得太过,本来拿起这一本就是想交给她译的,结果就这么心不在焉打开看了,还……还拿反了…… 合上往桌上一拍,皇帝似是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圈,众宫人都是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的神色。 就沐容还在旁边笑意讪讪。 略带不满地一声鼻哼,皇帝随手把折子递给了她:“喏,拿去译了。” 沐容伸手接过,一声“诺”还没说出来,皇帝又淡淡地补了一句:“找个人替你写,你的字太丑了。” “……”沐容当众被揭短不禁满脸通红,贺兰世渊忍着没笑。 扳回一局,心下甚慰! . 这本折子却让沐容苦恼无比,她字丑,这人的字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比不得她的‘丑’吧,但是也忒草了点好么?简直有一种在现代时看病历的错觉,放眼望去长得全一样…… 在屋里试着翻译的她看着看着就心烦意乱,觉得得换换环境缓缓心情,到了院子里继续心烦意乱。 怒然捶桌:这特么谁啊!给皇帝的折子好歹算正式公文吧!写成这德行你好意思啊! 还有末尾那落款……我勒个去真是好生豪放的签名啊!一个大圈里面一堆字完全分不清谁是谁啊! “救命!!!”沐容伏案捶桌大呼,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声清朗的:“容容啊……” “……”沐容瞬间静音,觉得自己后背寒毛倒立。 抬起头看过去,神色自然无比纠结:真……真是坏事传千里啊…… “殿下……”沐容扯起一弧笑容,觉得这俩字从风姿卓约的瑞王口中叫出来简直…… 无……法……直……视…… 比皇帝这么叫还无法直视,皇帝总间歇性没正经她好歹还有点抗体,瑞王这么一叫真是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过,来得倒是真好。忽略肉麻的不适感,沐容像是看到了救星,站起身笑吟吟一福:“殿下安!” “免了。”瑞王一笑,看了看她又瞧了瞧刚才被捶的桌子,“大过年的,怎么一副懊恼的样子?” “陛下让奴婢译本折子……”沐容一边说着一边回身将桌上的折子拿了起来,递给瑞王可怜兮兮道,“字太潦草,看不懂……” 瑞王接了过来,随手一翻,先看了末页的落款,先是一怔,继而看向她慢吞吞道:“皇兄对你够放心的啊……” “……怎么了?”沐容不解。 瑞王拿着折子笑问她:“知道这是什么么?” “……靳倾来的折子啊。”沐容答说。 “……皇兄没告诉你是谁写的?” 沐容摇头,瑞王缓了口气:“靳倾汗王亲笔。” 作者有话要说: o(*////▽////*)o谢谢晓悠和湛湛的地雷,谢谢mint夏的两颗手榴弹~ ------------------------------------------- 以及这两天在牟足了劲咬牙码过年期间的存稿,谢谢在微博给阿箫加油和点赞的菇凉们_(:3」∠)_ 第33章 止步 毕竟自己也是御前的人,天天面对着皇帝,沐容听说这是靳倾汗王的亲笔信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的激动,心里吐槽了一句汗王字真丑,便央求瑞王给她翻译。 必须承认……瑞王的英语水平确实是比她好的。她雅思七分,瑞王这样子是当考官无压力啊——考生的字再潦草他都能看懂吧? 倒是也没什么特殊的,除了一番礼尚往来的客套,最主要的信息无非就是靳倾汗王表达了愿把女儿嫁给皇帝为妃妾的意思。言辞诚恳,期盼可见一斑,不过也不重要,反正皇帝都已经有决断了。 瑞王大大方方地提笔写了译文,沐容站旁边看着,一边看一边赞叹真是好字啊好字…… 她这个在现代时用惯了电脑的人,连水笔圆珠笔都很少用,一写字就丑得……咳,无法用语言形容。拿了毛笔更别提了,不仅丑,还总是写得很大。 她就奇了怪了,为什么在她手里只会笔画很粗的毛笔搁在旁人手中就能写得那么细那么小。 一壁很是自愧,一壁暗下决心不能让字一辈子丑下去,瑞王已将一篇译文都写完了,自己又通读了一遍递给她:“好了。” “多谢陛下。”沐容接过来含笑一福,便将纸折了一折,看着是要收起来的样子。 瑞王见状眉头微蹙:“还不赶紧送成舒殿去?” 沐容回说:“陛下召了几位大人议事,而且此事已决了,陛下一早便跟契木王子说了不会纳娜尔为妃,这折子也就不急。” 轻重缓急倒是处理得不错,瑞王默了一会儿,一点头:“那本王走了。” “恭送殿下。”沐容自然而然地一福身恭送,转念一想觉得不大对头,“……殿下。” “嗯?”瑞王停下脚来,转过头看着她。 “您本来……什么事?”沐容问道。 主动来她的住处,可见本来是有事的。结果翻译完了就打算走,明显是被她这么一打岔把原本要说的事情刚给忘了吧。 “哦……”瑞王面露恍然之色,遂是笑意绽开,“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问问,去梧洵避暑,你随行否?” ……梧洵?避暑? 沐容知道梧洵有个避暑行宫,不过……避暑?!她望了望四周尚未化完的冰雪:“殿下……这刚年初一……” 夏天还早着呢好吗? “知道。”瑞王淡扫了她一眼,“就是先问一句你的打算。” ……这事我说了算吗?随行人员难道不是皇帝自己定?就算不是也得是冯敬德安排吧?还能让大家踊跃报名不成?梧洵两月游火爆开启? “奴婢打算……”沐容神色纠结,“奴婢打算也不顶用啊……” “笨!”瑞王不给面子地吐了一个字,瞅了瞅她又道,“你在皇兄跟前这么得脸,想去与否,自己表露点什么,皇兄即便原本没这打算大概也能为你改改意思。” ……倒也很对。 沐容想了想,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殿下问这个干什么?” 瑞王挑眉:“别问,你就说你打不打算去吧。” “……”这个问法真不讲理,可沐容还得老实回答。本就存着要四处周游的愿望,加上知道修避暑行宫绝对不是白修,可见锦都夏天必定热,沐容答得不假思索,“自然是想去。” “那就行了。”瑞王朗声一笑,大步流星地就往外走,留下沐容戳在原地一脑门子的问号。 到底什么意思啊喂?!吊人胃口你人性何在!!! . 傍晚才把那译稿呈上去,贺兰世渊接到手里扫了一眼便笑了:“你面子够大的。” 明显是瑞王的字。 沐容干笑着没开口,皇帝睇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静了一会儿,又一脸严肃地问她:“他该不是怕不给你写你就动手打人吧?” …… 陛下,大过年的这么揭人短嘲笑人你合适吗? 看沐容一副忍怒不发作的样子,贺兰世渊含着笑也不说话了,一边读着那篇译文,一边想着皇后昨晚的话,就是从谈论他时不常的逗沐容玩开始的。 皇后说:“臣妾从没见过陛下对谁跟对沐容一样,明明就很喜欢她,干什么不纳了她?” 他一时惊诧于自己对沐容的态度当真那么明显么?仍是先答了皇后的话,没有太多遮掩,只一笑说:“喜欢归喜欢,她自己不乐意,不想逼她。” 皇后静了一静:“想待谁好便循着她的心思来,这倒像是沐容的理儿。” 贺兰世渊不觉一震。似乎是的,沐容直言不讳地问过他如若皇后真心想去宫宴,他答允与否,明里暗里的意思便是觉得他的决定太想当然了,没顾及皇后真想要什么。 而他这“不想逼她”的心思,却是从知道她心意的那一天起就有的。 原来……真的不一样? 第29节 皇后又说:“不纳娜尔,多少也有顾及沐容不乐意吧?关乎政事的事,陛下总有斟酌,没决断得这么快过。” 皇后一字字地点破了他的心思。不得不说,因为成婚后不久皇后便大病一场,二人间相对于感情,总是责任更重。但这份责任到底让他们添了无法断开的瓜葛,对方是什么心思,常常是自己比本人看得还明白。 他始终沉默着,听着皇后的话,最后皇后问他:“陛下一边喜欢着、一边又非要顾她的心思,那之后呢?等她到了岁数,陛下当真要随她出宫去么?还是一味地留她在宫里熬成老姑娘?” 好像怎么都不是个法子。他始终没有答案,皇后更加没有。这是个越细想越让人苦恼的事,想问沐容的意思更是无从问起——大概还会让她徒增烦扰。 贺兰世渊想着,抬头看了看又在心不在焉的她,算了,先不提了,相较于让她被问得心烦,他更乐意看她时时刻刻都没心没肺地笑着。 . “皇帝不会纳娜尔为妃”这事很快就传遍了,不用想也知道六宫嫔妃听了必然很愉快——虽然娜尔只是个还没到及笄之年的小姑娘,但如果入了宫必定也是个棘手的。因为是邻邦公主,皇帝不可能亏了她,嫔妃想除她却还得掂量掂量其中利害,万一闹得两国交兵可就糟糕了。 于是这回当真喜气洋溢了。沐容在长秋宫的时候,皇后说起这事,评价是:“为了个小姑娘,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的,本宫这足不出户的都听说她们为此松了口气。” 然后娜尔在后宫的人缘也就突然好了——废话,反正日后不是情敌,娜尔这个身份高贵的当然是能结交就要结交一下嘛。 扰得娜尔不得安宁,最后索性躲到了沐容房里。 正好碰上沐容当值,不当值的十雨倒是到她房里“接待”娜尔了,但是语言不通,沐容回房时就看见俩人大眼瞪小眼地打手语瞎比划。 随着她推门的响动,俩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又不约而同地哭丧了脸。 “姐姐!”娜尔跑过来连拉带扯地把她拽进屋里,“快,帮我照着这个写一个!”娜尔指着她贴在墙上用于自省的那张“大字报”,一张小脸满是怨愤。 沐容看了看那几个大字:细心点!谨慎点!努力奋斗! ……殿下您要这个干什么?您干了什么不靠谱的事么? 沐容表示不解,娜尔大声地吼了一句“no!”,然后说:“姐姐你帮我写一个拒绝见人的好不好……这两天突然有很多人来,好烦啊!我还要学汉语啊!” 沐容奇怪了一瞬就算嫔妃想要结交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仔细一想倒是明白了:不只是想结交,依娜尔的身份,多少是在皇帝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而且……现在新年,拜年什么的,搁几千年后也可以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 瞧瞧把人小姑娘逼的!都抓狂了! 人家容易么!一个人在皇宫里,不仅是举目无亲,还加上一语言不通,互相谁也听不懂谁说什么,拜哪门子年、套哪门子近乎啊?! 沐容当然是要帮这个忙,但是考虑到自己字丑……没敢直接写。 找了块炭来,先在纸上轻轻描了个轮廓,觉得好看……起码能看!才拿了笔墨,一点点地涂色,感觉就像学生时代画板报…… 涂完、晾干,沐容长舒了口气,大功告成。言简意赅,霸气醒目。 。 娜尔从此果然过得清净了,心情甚好,语言学习一路顺畅。 直至皇帝闲来无事去探望,到了门口,看见大门紧闭。抬头一看,左边的那扇门上写着八个大字:正在学习,闲人止步。 虽然字挺好看吧,皇帝还是头一个就想到了沐容…… 看到皇帝见了那字之后扭过头,沐容心虚得身上一紧。皇帝凝睇她须臾,嘴角扯动:“容容。” ……我错了好么!!! 沐容深刻意识到皇帝这是看出了她听这称呼就别扭所以故意用这个捏她,大感自己不紧多了条黑历史还多了个软肋握在他手里。 正打算蹭过去把纸撕了、娜尔问起来就说是皇帝逼的,皇帝却吩咐了句:“拿笔墨来。” 很是奇怪皇帝要干什么,就看他琢磨了一会儿便挥了笔,继而神情自若、步履稳健地就进去了。 沐容在他进去后才看到那张纸,不禁嘴角抽搐:陛下,您估计也算“童心未泯”的典范人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azuresky021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7 20:14:20 喻晓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7 21:11:47 o(*////▽////*)o谢谢两位菇凉的地雷~~~ 第34章 丢人 阖宫都知道了皇帝把娜尔公主门上那张字条变成了“闲人正步”。 大部分人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变得表情古怪。好在即便如此,也没什么人再敢去叨扰娜尔——皇帝没撕了那张纸就算是默许了这作法,改字那是他乐意,别人去那就是不识趣。 其实皇帝这“正步”就是随手加一笔闹着玩,沐容这个现代人真真正正地见过“正步”。 脑补了一下皇帝和宫妃踏着正步走进娜尔房间的样子…… 沐容躺在床上笑得都快流眼泪了。 . 避暑的各项事宜果真是要提前着手安排的,尽管旨意未下,该备好的还是皆要备好——如是不去就算白准备,但如是去,决不能少了该有的东西。 这些个准备引得宫人们难免兴奋,尤其是刚入宫不久或是刚晋到宫嫔跟前服侍的小宫女,一个个都好奇地想瞧瞧行宫是个什么样子,在听说有可能还要去附近的围场围猎时,这种好奇又翻了个倍。 情绪是会传染的,沐容身边最为此激动的人是十雨,直接导致了沐容一颗梦想周游世界的心又沸腾了。 思来想去,这次却是冷静地按捺住了这种沸腾,没有按瑞王说的那样在皇帝面前暗示什么。她也相信照现在的情况,如果她当真提一句想去,皇帝必定会答应,但她还没那么没眼力见儿——宫嫔都没几个人敢直接来提的,她若是提了、皇帝再答应了,传出去不又是招人眼热么? 再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在知道皇帝对她有那心思的前提下,更是避着点比较好。 于是……皇帝主动开口让她随驾她便去、皇帝不开口她便老实在宫中待着吧! 还未入夏,天就已经有些热了。走在湖边该是最凉快的,可也只是风拂过的瞬间能觉得身上一松,之后又是往外冒着汗。 照着这么热下去,避暑是必然的了。 伴随着这种炎热,宫中也越来越热闹。这回不只是平日里总爱八卦宫中事的小宫女了,甚至还加上了嫔妃…… 都知道行宫规矩松些,想要面圣,机会也多些。 沐容还是拿准了“让去就去,不让去就老实待着”的分寸,过得那叫一个心如止水。 ……至少表现得心如止水。 好在皇帝没真因为她这“心如止水”就不让她去,旨意下来之后,随行名册里没少了她。 没少归没少,却没让她在御前随着,而是全程跟着娜尔。沐容理解的原因是,有她跟着娜尔就省得带个传译官了,实际上皇帝做这决定的时候却是笑而跟满是疑惑的冯敬德解释了一句:“跟着娜尔,她大概能玩得比较欢。” 想了想又补充道:“多派两个人护着娜尔。” 别的不怕,万一沐容心不在焉的在围猎的时候把娜尔弄丢在了围场里就不好办了。 ……她要是把自己弄丢了也不好办。 . 四月中旬,皇家仪仗浩浩荡荡地行出了皇宫。 马车里,娜尔一路都在一惊一乍:“锦都好大!” “人好多!” “姐姐你看,那边是不是集市!” 沐容看着她托腮:可怜见儿的……明明到大燕这么多时日了,一来就塞进了皇宫,愣是连锦都什么样都不知道。 突然一回神:擦!其实她也不知道! 娜尔好歹还在入城时路过过一回,她可是穿越过来就在宫里头,别说锦都,她就连宫门外的第一条大街是个什么走向都不知道。 所以她到底是为娜尔感慨什么啊!赶紧一起看啊! 啊……真的好大,街道好宽敞…… 啊……真的好多人,乌央乌央地跪了一地都在行礼…… 沐容很入戏地诠释着“没见过世面”这几个字。 入戏到离开锦都城门的一瞬间,她一脸意犹未尽的不舍。 . 虽说梧洵离锦都不算远,但马车毕竟不是飞机不是高铁,再赶路也慢、也不是几个时辰就能到,中间自然是要停下来歇息。 停下来的时候,娜尔听说瑞王的车驾已赶了上来,欢天喜地地找契木玩去了,留下沐容自己在车里愣神儿……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睡吧。 沐容扯过被子就躺下了,还不忘感叹一句古人的马车做得也够讲究,基础设施一应俱全,且还算舒服。 不过睡觉嘛……光舒服没用,还得安静。 被人摇醒的时候沐容瞬间恼火,扰人清梦什么的最讨厌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人倒是没骂出来…… 女神姑娘……十雨。 “干什么啊……”虽是没骂出来,字句间还是分明有不满。揉着眼睛,沐容没有起来的意思,满心都想着十雨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她赶紧睡。 十雨就说了一句话:“陛下传你去。” 沐容就郁闷了,倒是言简意赅说完了,可这回彻底睡不了了。 依依不舍地从榻上爬起来,理了理衣服又拢了拢头发,沐容就往外走。十雨看上去犹豫了一下:“那个……” 沐容脑子还没完全醒过来,昏昏沉沉地给了她一句:“走吧,别耽搁了。” 十雨一听就没再劝她什么,任由她下了车,自己也跟了过去。 走向御驾的途中碰上颖贵姬,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沐容一眼横了过去,颖贵姬却是怒了一瞬就成了呆滞状,眼看着她从面前走过去,没说出话来。 心里头纳闷颖贵姬这是怎么了,又碍于皇帝召见不好多做耽搁,沐容脚下半点没停继续往前走。 宦官向里面禀了一句:“陛下,沐容来了。” 听得里头一应,沐容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定睛一看瑞王也在,还没来得及行下礼去,就发现皇帝和瑞王看着她同时怔住了。 “……?”沐容心里冒了个问号,短短一瞬,二人同时爆发出一阵笑声,响亮到沐容虽不知原因也被笑得无地自容。 于是礼也没行下去,这气氛里她见礼显得更奇怪。 到底怎么回事啊?! 沐容抚了抚发髻,因知路上不方便,发髻本就绾得简单,方才又是侧睡,没翻身,发髻不乱;再低头看看衣服,上襦的交领右衽很是齐整,衣带没开、领子没咧;接着看裙子……哦,裙子倒是睡出了两道褶,可就这么两道褶至于您二位笑成这样吗?! 皇帝笑得扶额,喘气间一边强忍了笑,一边气息不稳地问她:“你是……你是被人打了吗?” ……什么啊? 沐容这还摸不着头脑呢,瑞王笑得直不起腰来,恰好面前的案上放着枚铜镜,拿起来交给冯敬德。 冯敬德走过来间都是一副憋笑的神色,到了沐容面前把铜镜一举…… 沐容当时就连什么仪态礼数都顾不得了,当场蹲地,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第30节 次奥……太丢人了…… 怪不得连颖贵姬都傻在了那儿。 虽然知是皇帝召见耽搁不得,但沐容也确实没敢在妆容上疏漏,检查了发髻和衣衫,但是……没照镜子。 出门在外毕竟不如在宫里头方便,她睡前也没卸妆、十雨叫她的时候她又揉了眼睛,左眼的妆……全花了。 乌乌的一团,看上去真的很想被人抡圆了打了一拳啊! 她还就这么一路走过来,虽说天色已晚但还是没天黑啊!特么被多少人看到了啊! 次奥……穿越前的二十三年加上来这里的不到一年加起来,也没有哪一天比今天更丢人了…… 还让国家元首和亲王看见…… 不活了…… 沐容悲愤地维持着这个蹲地、抱膝、埋头的姿势半天,真想这么蹲死在这里算了! 贺兰世渊压着笑走到她面前,一伸手:“起来。” 沐容声音嘶哑:“不……” 没脸见人了。瑞王的笑声压根没停,她要是一抬头,估计皇帝的笑声也得继续,再加上旁边还有个冯敬德。 “起来。”皇帝又说了一遍。 “就不……”沐容豁出去了。 皇帝把脸一板:“你抗旨?” 沐容埋着头声音很闷很绝望:“陛下您杀了我吧……” “……”皇帝没话说了,眼前这位明摆着破罐破摔。想想又觉得一个姑娘家被人这么毫无掩饰地取笑好像是挺没面子,心下一软,口吻中便添了“哄”的意思,“快起来,把脸洗了,不笑你了。” 便听得皇帝吩咐人端水进来,瑞王也静了一会儿,声音听上去严肃了:“本王也不笑了。” ……字与字间却又夹杂点忍不住蹦出来的笑声。 二人都出言哄着了,她也知道不能总这么蜷在这儿。听到铜盆搁在桌上的声音,沐容知道水取来了,缓缓地抬起头、又站起了身。 “……哈哈哈哈。”样子实在太可乐,皇帝实在忍不住,他这一忍不住瑞王也就又忍不住了,这回连带着冯敬德都忍无可忍地笑出了声。 笑成一片,比刚才还过分。 沐容咬着嘴唇,跟他们一起笑绝对不可能,心中悲愤得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尴尬不已地挪到脸盆边上,铁青着脸对周围的笑声充耳不闻,闷头洗脸。 作者有话要说:_(:3」∠)_明天除夕~于是阿箫会启动“胡吃海塞狂作死,打死我也不码字”模式。 但是!更新是照常的(提前攒好存稿啦快夸我),并且从2月1号开始进入双更节奏~别忘了来临幸我…… 加更是在早7:00,也就是说2月份是早晚七点各一更哈~ ------------------------------------------------------------- 过年送红包~ 晋江开了个过年送红包的活动~阿箫看了一下,这个比送积分给力多啦,直接送晋江币~ 可以看这篇文,也可以看别的文哒~~学生党神马的再合适不过了……于是~ 1今天起到正月初三(2月2日)23:30之前,写正分长评送200晋江币的红包,扣完5%的手续费貌似是到账190,木有记错的话应该是1000字算长评(归到右边长评栏的) 2除夕(1月30日)的更新粗来之后~在零点到来之前(也就是19:00到23:59),超过25个字的正分评送100晋江币的红包(同样扣5%的手续费otz) 数额不大~~~算是阿箫答谢一直支持阿箫和没节操的族人们的妹子们了喵~ >▽< 【p.s.发评的菇凉务必记得登录!!!不然送不了的!!!】 ------------------------------------------------------------- 某盗文妹子请你缓两天更可以么,我七点更新、你八点不到出盗文,给跪了好么。 盗文这事,说好听点也是“没经过允许的非法转载”,所以拜托别这么敬业。 大过年的,我不去后台投诉,你也别这么神速,咱各让一步,都过个好年成不? 第35章 选马 沐容洗完了脸,皇帝和瑞王也笑够了,但看见二人那残存的笑意……沐容就欲哭无泪。 这俩人也是的,找她什么事啊? 低头看脚尖,沐容强自平静:“陛下传奴婢来……不知何事?” “也没什么事。”皇帝笑容散漫,“就是听说娜尔找契木去了,估计你自己在车里闲得无聊,过来解解闷。” ……解……解闷? 嘁,明摆着是他们拿她解闷了,瞧刚才那一通笑的。 谁说她无聊了?她正睡得舒服好吗?扰人清梦还美其名曰给她解闷陛下您真说得出口啊。 沐容低着头偷翻白眼,没能逃过皇帝的目光,皇帝笑意更深:“不过看来是睡着觉被叫过来了?那你还是回去睡吧。” “……”这听上去倒是很顾及她的喜怒了,可是沐容还是很不爽很郁闷,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方才的糗事肯定一夜之间传遍御前。 “明天就该到梧洵了,先不去行宫,直接到围场去,你今晚好好歇歇。”皇帝嘱咐了这样一句。沐容明白,这意思是她明天歇不了,围猎要她随行。 真好奇怎么个随行法,难不成皇帝骑马还有一群宫人在旁边跟着嘛? . 翌日清晨天未亮,众人进入了梧洵。直奔围场,先安了营,稍作休整,围猎的队伍便要出发了。 沐容一夜睡得充足倒也精神,但看看要随行的宗亲贵族也好、侍卫宦官也罢,一个个都上了马,沐容心里有点打鼓:她不会啊…… 皇帝应该也知道她不会啊……传统的姑娘有几个会骑马的?难不成因为平日里行事太彪悍让皇帝自行脑补了她会骑马? 遥遥看见皇帝自己牵着马溜溜达达地过来了,沐容起身准备行礼,身后却有一唤:“容容。” ……卧槽咱不提这称呼了行吗? 沐容转过身,表情僵硬地一福:“殿下安。” 然后又转回去再一福:“陛下。” “嗯。”贺兰世渊一颌首,目光落在瑞王牵着的两匹马的时候,不禁神色一黯。 瑞王却没察觉这些,指了指两匹马,自顾自地笑问沐容:“喜欢黑的还是白的?” 沐容这才看过去。两匹马差不多的身量,一匹纯黑、一匹纯白,都是毫无杂色。瑞王这么一问,其中意思很明确——沐容喜欢哪匹就让她骑哪匹。 但尽管两匹马都很漂亮,沐容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殿下,奴婢不会……” 漂亮有什么用啊?不会骑还是要摔的啊! “i know.”瑞王一脸了然,笑得随意,又道,“这马是本王亲自训的,乖得很,只要你别故意伤它,它决计不会摔了你。” 其实沐容不是没梦想过纵马驰骋,瑞王又担保她不会摔了她当然乐得一试,只不过…… 沐容看向皇帝,她毕竟是来随驾的,还是得尽职尽责,必须先问问皇帝的意思。 皇帝淡一笑:“看朕干什么?自己挑。” ……我看您不是让您帮我挑马好吗? 沐容暗说一声陛下您重点不对,但听这意思也是准她自己玩去了。于是转回头去认真挑马,然后……她开始犹豫要不要再看皇帝一眼非让他替自己挑了不可。 选择恐惧症伤不起啊!!! 黑的很帅白的很美,完全难以取舍,沐容面挂傻笑地看看黑的又看看白的,还是……拿不定主意…… 是以一片安静中,沐容幽幽问瑞王:“殿下,您有铜钱么?” “……”瑞王一愣,很是不解,“没有,干什么?” 旁边的宦官反应到快,立马在身上摸了摸,寻了个铜钱出来递给她。皇帝和瑞王听到沐容快速念叨了一句:“正面黑的反面白的。” 接着向上一抛,落下来、接住、摊开手掌。 贺兰世渊凑过去一看,笑道:“黑的。” “嗯!”沐容眉眼一弯,笑将那铜钱还给了宦官,又顺手拔了支簪子下来给他,便听皇帝笑侃了一句:“借你个铜钱换个金钗,这买卖划算。” 那是陛下您不懂选择恐惧症的痛苦,这会儿能替她做这决断的人都是天使。 “去吧。”皇帝轻松一笑,“当心着点,别伤了。” 看上去皇帝是不急着和瑞王同去的意思,沐容想想也好,都在一起难免拘谨,尤其是她,跟皇帝这个顶头上司、还是有点绯闻的顶头上司一起围猎的话……她神经再大条二十倍也没办法放开了玩。 于是就随着瑞王去了,自己来大燕这么久,一直在宫里。虽然她根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并非全然没有烦心事。山野间最能舒缓压力,这机会不能浪费。 . “……陛下?”背后一声发音不太准的轻唤,带着些许犹豫将贺兰世渊的目光拉了回来。娜尔瞧了瞧正走远的瑞王和沐容,汉语说得仍很不熟练,“姐姐她……” “瑞王带她骑马去了。”毫无波澜的口吻,听上去漫不经心。后头瞧了眼娜尔牵来的两匹马,都是纯黑的,略一笑,一壁径自上了马一壁道,“你自己挑一匹骑,另一匹让人牵回去吧。” “……哦。”娜尔听懂了七成,自己猜出了三成。回头看看两匹马,没什么大差别,便随意留了一匹,将另一匹的缰绳递到了宦官手里。 骑上马,娜尔想既然沐容不在,她就等兄长好了,反正她马术好,也不用旁人照顾着,和谁一起围猎都是围猎。 心下只是想不明白,片刻前皇帝明明说给沐容备了马,她因为和沐容关系好,自告奋勇地去牵了来。怎的到了跟前,沐容倒是和瑞王一起围猎去了? 娜尔一脸的懵懂,正思量着晚上问问沐容原委,冯敬德走了上前。看了眼已带众人策马离开的众人,冯敬德道:“殿下。” “嗯?”娜尔低头看去,知道这位大监位高权重,便下了马听他说话。冯敬德斟酌了一番,压着声对她说:“方才殿下看见的,就别跟旁人说了,尤其别和沐姑娘说。” 话有些长,但冯敬德把语速放得很慢,娜尔也听懂了个大概。纵不知缘由,但看冯敬德神色凝重,心觉这位大监的话是该听一听的,点头应下。 . 瑞王的马一直比沐容行得快些,他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她,每一次都是笑意深深。沐容则是九成的时间都死死盯着握在手里的缰绳——头一回骑马的人都难免紧张。 但便是如此,沐容也能察觉到瑞王那不住投过来的目光。带着徐徐的暖意,犹如穿过枝叶间的和煦阳光一般,直让人觉得舒服。 “殿下。”沐容仍没抬头,双手紧握着缰绳,思忖着问他,“新年的时候,殿下到底为什么问奴婢来不来行宫避暑?” 那次瑞王得了答案便走了,没给她留下一句原因。御前事务诸多,沐容很快也就把此事抛在了脑后,不过眼下来了梧洵、又见到了瑞王,自然要问上一问。 “为了知道送几匹马来合适啊。”瑞王理所当然地答道,面上的笑意悠悠的,“和人一样,马换了环境也会水土不服。这两匹马两个月前就送来了梧洵,先适应着。若不然,万一有个不适摔了人可怎么好?”手上一用力,马儿停了下来,沐容的马又走了两步,到了和他并列的位置,居然也自动住了脚。瑞王探过身子来摸了摸她马儿的马鬃,随口又说,“本王还算禁摔,你这身板就未必了吧?” 这种随意让沐容觉得心底被什么东西一触,闲着笑也抚上马鬃。瑞王忽的目光一凛,迅速坐直了身子,取弓、取箭、搭弓一气呵成。沐容看没来得及瞧一眼他看见了什么,耳边“嗖”地一声,一箭已射了出去。 第31节 闻得不远处有短促的哀鸣,瑞王一笑,问她:“怕血么?” 沐容微怔,照实答说:“有点儿……” 瑞王遂又笑了一声,一壁挥手轻一策马,一壁道:“那走吧。” 沐容身下的马又自觉地跟着瑞王走了起来,沐容却是不解道:“打到了东西,不去捡么?” 还是说会有旁人帮着捡? 瑞王则是反问她:“你不是怕血么?”语中微顿,瑞王的笑意浮在唇畔、深达眼底,散漫而淡泊地解释道,“女子多怕血、男子多爱射猎,但射猎图的是个过程潇洒,猎物是何并不那么重要。猎了而不去捡,我尽了兴、也不吓着你,不是很好?” 倒是豁达的想法,沐容抿唇一笑:“两全其美,that's good。” “哈……动不动就蹦靳倾话,你在御前也这样?”瑞王悠然策马问她。 “不会……奴婢是知道殿下听得懂才会说啊。”沐容回道。 瑞王的笑意忽有些凝滞,看上去有点黯淡。沐容见状,有些疑惑地又续了一句:“殿下若不爱听,奴婢不说了就是了……” “没有。”瑞王立即答道,笑容复又绽开,“你尽情说吧。” 尽情…… 沐容刚打算配合地来段脱口秀,却听到瑞王说:“我要回封地去了。” 沐容一怔。 “不能总在锦都待着。”瑞王打了个哈欠,扭过头,笑容清浅,“倒是想问你一句,你就打算一直在锦都、在宫里待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到大家留言于是在想#咦难道都木有注意到写的是除夕咩……# _(:3」∠)_今天是除夕啦!零点前本章留2分评超过25个字送100币(扣5%手续费……)的红包喵~ >▽<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o(*≧▽≦)ツ不要大意地留言吧! 以及:恶趣味的阿箫在之后几天会在微博玩个恶趣味的游戏…… 会发类似于“看到此微博后第一个在第x章留言的菇凉送x币的红包”的微博 →_→数额大约在100到500不等,不多但是大过年的图个开心嘛…… →_→已关注的妹纸可以来玩喵~木有关注的可以关注一下,微博名:荔箫leechee ------------------------------------------------------- 顺求作收t_t,500作收以下是小真空,以上是小透明,阿箫还差15个就可以升级了…… _(:3」∠)_新年来临之际……能帮我完成这个升级么…… --------------------------------------------------- o(*≧▽≦)ツ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36章 遭贼 纵是在现代还没正经谈过恋爱,沐容也明白这话另一层意思是什么。似不经意地闲闲笑答:“当然不能一直在宫里待着了,总有出宫的时候,奴婢想着到时候若能在锦都开个小铺也算不错。” 瑞王有些意外。宫中女官,尤其是像沐容这样混得得脸的,到了出宫的时候必定能带不少赏赐走,连年积攒的银钱也不会少。是以多是能嫁人的嫁人、因年纪大了嫁不了的,靠着这些积蓄也能丰衣足食地过一辈子。 要自己开个铺子…… 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瑞王看上去兴致勃勃:“要开个什么铺子?” 沐容耸了耸肩:“不知道呢,点心坊吧……” “哦。”瑞王略带两分赞许地点了点头,一顿,又道,“就不想嫁人么?皇兄待你好,大可让他赐个婚。嫁给宗亲的御前女官可是不少。” “是,但不准确。”沐容蕴笑,对上瑞王笑吟吟的目光,一字一顿,“嫁给宗亲为妾的御前女官不少。” 她才不会给人做妾,和在现代时不可能去当小三一样——虽然相较来说,妾没有小三那么可耻,起码有相关的法律在,但怎么都是破坏别人夫妻关系嘛! “唔……”瑞王沉吟着,好像是被她这番话呛住了。两匹马继续在林间慢慢行着,这一片的树木更茂盛、遮挡的阳光更多,光线也就暗了一些。沐容看不清他的神色,加之光线昏暗便难免有些惧意——这地方,万一把瑞王惹毛了,她没的跑啊! 不远处又亮了,二人都没再说话,一直到触及了那片阳光,眼前豁然开朗。瑞王深吸了口气,在阳光下双眸微眯地稳稳道了一句:“我还没有正妃呢。”继而回过头来,“也没有妾室。” 这满满的笑容,隐藏着的一句话分明是在询问:你意下如何? 沐容微愕,倒抽了口冷气,不知该怎么答这话。 之前光顾着提防皇帝了,从来没想过瑞王也有这种心思。且……还是正妃? 听着不错,只是来得太突然。沐容有点发懵,有点无所适从。 见她愣在那里不开口,瑞王的神色有些发沉,轻喟了一声道:“知道不该这么突然地问你,不过我就要回去了……”旋即又是一笑,“罢了,倒也不急,日后你如是愿意,我照样来接你就是了。” 全然没有逼她,随她所欲的意思。 . 回了营地一静加下,沐容的脑子就彻底乱了。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是怎么一回事啊!!! 宫里一度把她和皇帝绯闻传得那么凶,瑞王不会不知道吧!他就算不怕吓着她,难道也不顾及一下皇帝的喜怒么!!! 简直了…… 不过虽然是够吓人,仔细想想倒也正常——这是古代嘛,亲王看上个宫女当然没啥可纠结可琢磨的,跟她打个商量那都是给足了面子,如果直接跟皇帝要人,她就只有乖乖嫁了的份。 沐容一边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瑞王询问她那是非常善解人意,一边琢磨以后怎么办——虽说是没逼她,但现在到底有这么一档子事搁在这了,她没法不想。 真去当王妃?瑞王位高钱多长得帅,风趣体贴会关心人,扔到几千年后那也是个好男人。哦,还不仅没有正妻,连妾室都没有…… 不过难保以后不纳妾吧?毕竟这年代它虽然不允许“一夫多妻”,但也是“一夫一妻多妾”就没有问题,想要男人不纳妾…… 还是得门当户对,两个家庭地位相当谁也不敢惹谁才能相安无事! 总之“嫁入豪门有风险,要当王妃需谨慎”,沐容觉得夫妻间悬殊太大婚姻难以幸福,还是嫁个同水平线的靠谱。 嗯,所以瑞王她就先不考虑了,至少暂时不考虑了,让他安心回封地去吧! . 在帐篷里待得无聊。因为瑞王“表白”后俩人都有点尴尬,便提前送她回来了。除了一众宫人,皇帝、宗亲还有娜尔都还没回来,沐容这个路痴又不敢在营地里乱走生怕找不回来,只好干坐着。 坐到天色晚了,点灯,然后继续坐着。 到了天色更晚的时候,熄灯,睡觉。 因这番她是随着娜尔,住的也是娜尔帐篷的“侧间”。城市里长大的姑娘,野营都没去过,根本没住过帐篷,更不曾见过这种结构复杂到分为好几间的大帐篷。心里有点兴奋,躺在榻上望着榻顶开始瞎琢磨:嗯……若是上面开个天窗、然后装上玻璃就好了,可以看星星看月亮哦呵呵呵…… 次奥,这年代没玻璃。 那用塑料布兴许也能凑合? 貌似也没塑料布…… 沐容受挫,觉得再这么异想天开下去,脑洞肯定越来越大,然后又该睡不着了。 翻了个身一拽被子,把头也蒙在了里面,安心睡觉,诸事莫扰! 还是很想装天窗…… 前头的中帐好像传来点声音,是器皿碰撞的声音,丁零当啷的。 “娜尔?”沐容迷糊着轻唤了一声,神思一清明立刻闭了口——不对啊,若是娜尔回来了,必定会有宫人随进来,怎么不点灯呢? ……闹耗子? 沐容打了个哆嗦。 不……不会吧…… 然后安静了一阵子,接着又一阵响动。 听上去真的很像闹耗子……沐容开始脑补耗子一家在中帐里大摇大摆找吃的的场景,一会儿会不会进到她这里来睡觉。 人不能让老鼠吓死。沐容仍是哆哆嗦嗦的,起床披了件衣服,思索了一下屋里都有什么。然后拉开了抽屉,摸了串成色比较差的玉制珠串出来,剪断了绳子把散珠盛在盒子里,往外走。 ——怎么想都觉得电视剧里那种抄起个笤帚或是锅铲就出去打老鼠都是扯淡,打得中才怪呢。还不如制造点声响,吓跑了就行了,连灯都不用点,点了灯一看清老鼠也怪瘆得慌的。 把与中帐相隔的帘子揭开了个缝,沐容往外瞧了瞧——外面天已经全黑了,中帐前头又还有前帐,把仅有的光线也隔了个干净,伸手不见五指。 沐容捏了两颗珠子丢出去——啊哦,没声,忘记地上都铺着地毯了…… ——难道还是要抄个笤帚出去打老鼠?别闹! 算了算了,物体碰撞都会发出响声,虽说这么着大概声音略短、效果略差,但目测也管用。 伸手一扬,盒中数十颗珠子飞出,一片在空中相碰撞出的清脆响动,噼里啪啦的动静着实不小。 外面瞬时又静了,沐容缩在帘子后面瞪大眼睛看着——老鼠应该不会反过来往这边躲……吧…… 黑暗中仍是什么都看不见,静了好一会儿,沐容都觉得老鼠肯定已溜之大吉、自己也准备回去睡觉了,却听到一串脚步声。 闷闷的,分明是一下下都踩在地摊上的声音,然后跑出了帐帘。 ……这回沐容吓cry!!! 这明显不是老鼠的脚步声!是有人出去了!!! 怎么回事!她分明记得自己回来的时候娜尔的的确确不在、别的宫人也不在帐里,方才跑出去的是谁? 就算是个宫人……特么为什么不点灯? 还有,他跑个什么劲儿? “……有人么?”浑身战栗着问了一句,没有人应声。看来这回中帐确实是空了,沐容这才敢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将灯一盏盏全都点明,照得中帐里一片明亮。 环视一圈,当真没人,也没有老鼠。只有地上那一地的珠子证明了方才确实是有怪声把她吓到了。 ……这感觉真诡异。 . 沐容掀开帐帘出去,进了旁边一个供宫人所住的帐篷,几人正吃着饭呢,看她进来,笑打了个招呼:“沐姑娘。” 沐容定了定神:“陛下回来了么?” 这几人都不是御前的,随来也是做些杂事而已,听沐容这么问,愣了愣才道:“没有……” 沐容又问:“方才有人来过么?有没有人进娜尔公主的帐篷?” 这回几人更奇怪了:娜尔带来的人都随出去了,刚才明明就你自己在帐篷里,你都不知道有没有人进去,你跑来问谁? 第32节 看着他们一脸呆滞而无辜地样子,沐容只好放下帘子走了。回到娜尔的中帐,一边一颗一颗捡着地上的珠子,一边奇怪刚才到底会是谁。 不止是“会是谁”,还有“他来干什么”…… 偷东西?这是最容易被想到的,沐容的视线投在架子上那一排器皿上。看上去并不是汉族常见器皿的样式,大抵是娜尔从靳倾带来的。多是金银制成,方才她在里头听见的碰撞声也应该就是这些东西发出的。 ……这有没有少几个她还真不知道,只能等他们回来,跟负责记档的宫人对一下数才能确定。 心头有隐隐的后怕挥之不去,又说不准在怕什么,只好嘲笑自己,这营地也是皇家的营地,就算碰上了“入室盗窃”,也不必担心对方被发现了就杀人灭口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透:瑞王对沐容到底啥意思不要着急……】 ----------------------------------------- o(*////▽////*)o谢谢昨晚戳作收的菇凉们,阿箫成功从小真空升级为小透明了o(*≧▽≦)ツ 以及谢谢昨晚砸雷的菇凉们喵~ >▽<大过年的收到雷很有一种收红包的兴奋mua! (*╯3╰) ----------------------------------------- 明天就开始双更啦,早七点晚七点各一更,小心漏看哦! ----------------------------------------- 第37章 探案 捡着珠子想着事,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围猎的众人回来,各回各的住处,宫人为娜尔挑开帘子,娜尔入帐就看见半跪在地捡东西的沐容,一愣:“怎么了?” 沐容没敢说实话,那事她想着都还发着怵,非把这小姑娘吓着不可。笑了一笑,沐容把手里刚捡出来的一小把珠子装进旁边的盒中:“散了串链子,捡半天了。” 娜尔微微一笑:“别捡啦,让他们帮你捡,我们吃东西去。” 也好。沐容就站起了身,把那盒子递给了宦官。她也确实饿了,先喂饱了自己要紧。 娜尔搁下了背在身上的弓箭,胡乱擦了把汗,对她说:“姐姐你等等,我先去换件衣服。” 说着就跑进了内帐。 沐容再次看向那一排器皿,叫来了掌管这些器物的宦官:“大人瞧瞧,这儿少东西没有?” 那宦官听得有些错愕,也没多问,依言点了一遍,惑然不解道:“没少啊……怎么了?” 这就更怪了。算起来,那人也在帐篷里待了好久,怎么到最后竟一件东西都没拿走么?如是听到了响动落荒而逃,把拿了的东西扔在地上倒也正常——可地上也没东西啊。 娜尔换完了衣服出来,嚷嚷着口渴。宫人取了水进来,却是刚烧熟得,滚烫。 娜尔急着要喝,倒了一杯噘着小嘴吹个不停,沐容瞧着都累——再这么吹一会儿,估计就得大脑缺氧觉得头晕了。 遂从她手里将杯子接了过来,自己又拿了个杯子,来来回回地倒着,笑道:“这样凉得比较快。” 这倒不是什么现代的技术了,这是生活经验。 一边给她凉着水一边问她今天收获如何,听完娜尔的汇报沐容就自卑了:这特么……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么……自己骑马拉弓打了两只鹿射了三只鸟? 战……战斗种族…… 她十二岁的时候还忙着练口算背课文筹备小学升初中呢哦呵呵……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还背你妹的课文练你妹的口算啊!抓紧学琴棋书画练书法才是王道啊! 呃……英语倒是出乎意料的没白学。 沐容想着,心里发笑。手里也把两只杯子倒腾了半天了,热气渐渐消散,差不过该能喝了。 低头一看,登时吓得面无血色。 这…… 连娜尔都看出她神色大变,连唤了好几声“姐姐”,沐容惊得浑身发紧,抬起头告诉她:“在这等着,别吃别喝。” . 掀开帘子冲出帐外,已经很久没这么急过,只觉自己跑得足下都生了风,手里仍紧握着那只盛着水的杯子。奔跑间水倾洒出来,流在手上,温温热热的。 “陛下的大帐在哪儿?”沐容拉住了个宫人问,对方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指了方向,又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看着沐容继续跑了。 值守在门口的几个宦官遥遥望着这身姿就猜是沐容——除了她,宫里估计也没哪个女眷这么彪悍了。 再近些一看,手里还握着只银色的杯子,心里就奇怪了:这壮士一般的姑娘她又要干甚?! 正好文俞也在,仗着和沐容相熟,伸手就把她挡下了,满脸鄙夷:“你干什么啊?” 沐容刚才跑猛了,停下脚就开始喘粗气,“呼哧呼哧”的半天缓不过来劲儿,边喘边说:“陛下……陛下……” “陛下刚围猎回来,正沐浴更衣呢。”文俞道。瞧瞧还没缓回来,仍在“呼哧呼哧”个不停的沐容,又瞟了眼她手里的杯子:“要不你先喝口水,缓缓?” ……喝个鬼! 你以为我拿这水是为了跑累了自己喝的么!你当我是自备运动饮料的马拉松运动员啊! 沐容一瞪:“边儿呆着去!” 文俞就乖乖边上呆着去了……她明摆着心情不好,还是甭惹。这跟成舒殿都敢打人的,在大帐外要揍他绝对不会不敢。 . 皇帝沐浴更衣完、沐容入帐的时候,呼吸倒是已经平稳了,不过跑得发髻微乱,贺兰世渊看了她一眼就问:“你又被打了?” ……什么叫“又”?那天那黑眼圈压根不是被打了好吗! 沐容现在没什么心思听他调侃,急急一福,把杯子呈了上去:“陛下您看。” 皇帝奇怪地往里瞧了一眼,立时一惊:“怎么回事?” 沐容便照实说了。娜尔喝水的时候,原是拿了个金质的杯子,她给娜尔晾水则顺手拿了只银的来用。倒来倒去,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低头一看,银色杯子的杯底黑了一片…… 沐容作为一现代人,虽是离毒药什么的很远,但也知道自古就有“银针试毒”这回事。如是有毒,针则会变黑。 卧槽这杯底都黑了一片了,这特么是下了多少毒啊?拿毒药当感冒冲剂用的么? 再结合之前的怪声,沐容当然是害怕。自己又不能怎么办,只能来禀给皇帝。 明摆着是有人谋杀未遂啊! , 娜尔在帐篷里还托腮郁闷呢,沐容明明知道她又饿又渴,结果晾好的水不给她喝就算了,还特意嘱咐一句“别吃别喝”? 看她的样子倒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娜尔乖乖听话了,不过出了什么事沐容你倒是说一声啊! 很饿很渴都不要紧,娜尔被一颗好奇心弄得难受死了…… 又等了一会儿,结果却是皇帝亲自来了。带了一众宫人,端得是声势浩大,弄得娜尔一愕,连忙起身见礼:“陛下。” “冯敬德。”皇帝一唤,冯敬德立即上了前,亲手将架子上的杯子一只只全取了下来,因沐容方才拿的是银色的杯子,便先验银的。挨个倒满水,却是个个无碍。 然后是金色的…… 冯敬德又依次将金色的杯子中都倒了水,取了银针出来试,一试便黑一根。看来这毒本是下在了金色的杯子里,因为沐容将水倒在了银的里头才看了出来。 众人都不敢吭声了,等着皇帝的反应。皇帝面色阴沉得可怖,眉宇间的一抹凛意让人后脊发冷。娜尔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然害怕,过去拽了拽沐容的手,语带哭腔:“姐姐……” 沐容蹲下声搂住她,抬头望向皇帝,低低道:“陛下,在殿下回来之前……奴婢听见中帐有动静,以为是有老鼠,后来撒了把珠子,才听是有人跑了出去。大约就是这人……” 却不知这人是谁。 沐容凝视着桌上那些杯子,一壁思索着一壁道出自己的想法:“宫里平日里戒备森严,殿□边也是如此。这人能抓住刚到梧洵、众人皆外出围猎的空当,又知道此刻殿下的帐里没有旁人,绝不会是个普通的宫人,至少是了解一切安排的。” 沐容的分析虽是普普通通,却是让贺兰世渊听得目光一亮:平日里光见她咋咋呼呼没心没肺了,看来该冷静的时候也是可以很冷静的嘛。 微微一沉,隐有赞许,皇帝道:“你继续说。” “那人下药间碰出不少响动、离开时脚步也重,如是个宫人,不会是得脸的、在跟前服侍的。”这句倒是更显得细心了。近前服侍的宫人,做事更加小心,该不出声的时候可以半点声都不出,以防扰了宫嫔或是皇帝休息。 那人若有这个不出声的本事,也就不会让沐容发现他是个人而非老鼠了。 “嗯。”皇帝缓而点头,略显了笑意,又道,“接着说。” “……”这回沐容却不给力了,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吐了俩字出来,“没了……” 怎么有种自己是柯南的小伙伴儿的错觉?喂!她一个传译女官又不是宫正司管查案的人! “这人应该对公主殿下的起居很熟。”有人接了口,众人循声望过去,是十雨。 十雨颌首一福,问沐容:“在下药后、陛下来前,这些东西可移过位么?” “没有。”沐容摇头答说,“让掌管这些的宦官清点了一遍,却也没有拿下来,直接数的。” “那就是了。”十雨凝起些许笑意,低眉欠身禀道,“陛下,奴婢方才进来时,注意到银色的杯子都在前头、金的都搁在后面;沐容也说那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甚至连中帐里有个人都看不见。这人却能在如此的漆黑里把毒全下在后面的杯子里,可见他一是知道银色会试出毒来、二是清楚后面那一排才是金色的杯子。若不是熟悉公主殿下这里的器物拜访习惯,必定做不到。” 这番分析比沐容方才的还细心、还在理、还让人浑身发冷。 沐容心说:好嘛……还是传说中的“熟人作案”?这要是方才由着娜尔自己把水吹凉了喝了,现在就剩收尸的份了。这“熟人”估计还一边装着悲痛一边心里乐呢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双更的第一天……这个情况会持续一个月…… ------------------------------------------ 话说……好奇现在喜欢瑞王的人多还是喜欢皇帝的人多——虽然不会因此改变思路但我还是好奇想问!【贱兮兮伸爪子 第38章 排查 这事让沐容总结就是《邻邦公主遭人投毒险象环生,凶手心思缜密疑似熟人作案》。越脑补越想写个报道出来,还可以加一行黑字小标题:凶手尚未落网,请知情群众踊跃提供线索。 这是她穿越以来遇到的最惊悚的事,又怕又紧张又兴奋,当然脑洞小不了。 照沐容的思维,皇帝得把这事儿压着才正常,靳倾王子还在大燕呢,闹大了收不住岂不是国与国间要起争端? 皇帝的做法却是……召了契木来,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一点都没藏着掖着地说了个明明白白。沐容在旁边一边帮着翻译一边看着契木那一变再变的神情,心里直发毛。 不会当场翻脸吧? 不会拿她这个在娜尔身边的人问罪吧? 是以当契木王子听完后一个眼风扫了过来,冷冷问她“当时你在帐内?”的时候,沐容腿上一软当场就跪了。 简直毫无气节…… 瑞王始终坐在旁边听着,一直没吭声,这事也跟他没什么大关系。见契木问到了沐容,才揉着太阳穴带着些许乏意道:“该是在的,但也不怪她,算起来该是本王的不是。她没骑过马,这一天和本王出去累得够呛,回去自然是要歇一歇。” 说得平平淡淡,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从没骑过马的人若是骑上一天,必定浑身酸软、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似的。 旁边的宫人们对这番说辞更是明白:谁不知道前些日子契木王子接住在瑞王府啊?多少有点交情,瑞王这么说了,契木还能怪沐容? 贺兰世渊睇了瑞王一眼,眉目间也有些疲乏,将手从身后探到沐容腋下,一用力,半拎半扶地让她起了身,又想契木道:“倒还是她发现了那些个杯子里有毒。” 不像瑞王的话中有直截了当的开脱,皇帝只是点到即止地阐述了个实情,却明显更有些分量。契木一沉:“臣本来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当真半天没看到那人是谁么?高矮、身形,一点都没看到?” 第33节 皇帝看向沐容,沐容只能蹙着眉摇头:“确实没看到,太黑了。” 也是点背,现代时的她有二百多度的近视;穿越之后这具身子倒是不近视了,但好像有那么点夜盲…… 不禁心中哀叹:上帝赐给了她黑色的眼睛,却让她在黑夜里看不到光明…… 契木若有所思地默了须臾,俄而施了一礼:“拿便有劳陛下彻查,臣先告退了。” 皇帝点了点头,契木退出了帐外。沐容仍是心中惴惴,望着帐帘出神。瑞王品了口茶,眉头浅皱间也是担忧分明:“都说这娜尔是汗王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皇兄就这么跟他说了,若是传到靳倾去,不一定惹出怎样的事来。” “身正不怕影子斜。”皇帝的笑意在面上一划即逝,“捂着不说,他从旁的途径听说了,才更易惹误会。” 瑞王面色一黯,又道:“就是不生‘误会’,若借此生事呢?” “想生事的人你拦得住么?”皇帝淡泊地说了一句,转而一回身就是一副痞样儿,“所以想借此生事的赶紧生吧!朕奉陪!” 沐容:“……” 怎么觉得皇帝在两个模式间无接缝切换的的状态莫名地戳萌点呢?好像连刚刚发生的投毒案带来的余惊都让她怕不起来了呢…… . 这个并不愉快的插曲让众人不得不在围场再多留一阵子,把凶手找出来再回宫去。 娜尔吓得每天寝食难安,总担心还会不会再有人害她,沐容怜悯地抚摸之:可怜的娃,小小年纪这么大心理压力…… 娜尔甚至直接跟皇帝表达了自己想回靳倾的迫切心情,神情严肃、郑重其事。沐容一边翻译着一边就想劝她:其实吧……你个小姑娘,要是卖个萌打个滚,估计比“郑重其事”效果好。 因为……有的时候小孩子“郑重其事”会让成年人忍不住地想逗她玩。 这个没正经的皇帝十有j□j就是这种人,旁边的瑞王也差不多。 “回靳倾啊,不行。”皇帝神色淡漠地给了这个回复的时候,沐容就暗叹一声,在心里打了个响指:瞧,我说什么来着? “陛下……”小姑娘的脸垮了,一咬嘴唇,瞧着就要哭出来。可怜巴巴地看向沐容,沐容眼观鼻、鼻观心地想:看我作甚!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好吗么么哒! 娜尔背着手一脸委屈,足尖在地上画着圈:“这回要不是沐姐姐……我就死了……” 沐容面无表情地照着翻译了,皇帝边是听着边是看着娜尔的样子,忽地一笑:这个样子……怎么瞧着有点像沐容? 遂将目光转了过去,阴阴冷冷:“你看,你都把领邦公主带坏了。” “……?!”沐容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有的这种评判,一边不解一边心里喊冤,回忆了一番方才的对答——娜尔好像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啊?更没有像她一样毒舌吐槽啊? 不禁紧张得磕磕巴巴:“她……我……怎……怎么是跟奴婢学坏了?” 就见皇帝“呵呵”一笑,凝睇她少顷站起了身,一边脚下夸张的画着圈一边道:“容容啊,朕就不让她回去,怎么地?” “……”瑞王品茶装没看见。 “……”娜尔瞪大了眼睛,虽然听不懂,还是被皇帝这一系列动作惊呆了。 沐容秒懂了“学坏”指的是什么,继而又想蹲地抱膝了…… 陛下,没这么调侃人的,好么? 您这么恶意卖萌您的子民知道么?文武百官知道么?后宫妃嫔知道么?您父皇母后在天之灵知道么? 简直深井冰!!! 沐容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皇帝还在淡定地叉着臂脚下划着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哭笑不得的表情。 于是沐容挑眉,理直气壮地翻译给娜尔听:“陛下说他就不让你回去,你怎么地?” 这回娜尔当真泪盈于睫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贺兰世渊适可而止地停了脚,一笑道:“别哭,等夏天过去、回了锦都,你再收拾东西回靳倾。” 沐容不得不再一次感慨……陛下您真是在两种模式间无接缝切换。 . 这厢宫正司正一点点查着,各种线索各种细节都不放过,偶尔围观一下的沐容深感刑侦专业真是自古就让人膜拜啊! 据宫人们说若是总查不出来的事,就会牵涉上禁军都尉府一起来查,沐容一面不想事情闹大、一面又想瞧瞧禁军都尉府的人什么样子。 因为,据说……禁军都尉府的高级官员穿的是飞鱼服——绣着飞鱼纹的帅气曳撒。这种衣服她曾在网上见过q版图,后来又有手工帝网友仿制出来,不管是q版还是真人版,那都是……啧啧,怎一个帅字了得! 这个时候还犯花痴,简直没救了! 沐容骂醒自己继续该干嘛干嘛——当然,有功夫犯这花痴主要也归咎于她其实没什么可干的。天天陪着娜尔本来就不像在御前那么多活,娜尔又拿她当姐姐,什么事都不好意思让她做。可娜尔自己还能学学汉语呢,沐容只好干坐着发愣…… 能不瞎琢磨么?能不花痴么? 是以在两日后,宫人们盛传禁军都尉府指挥使到了梧洵之时……沐容兴高采烈地就奔大帐去了。 大帐门口,遥望一人过来,沐容吞了口口水:真的……好帅…… 虽说已经四十多岁了吧,但这身衣服实在…… 沐容仰天长叹:我泱泱华夏有服章之美有礼仪之大啊! 她也算和这案子有牵扯的人,难免要被问一番话。 指挥使大人头一次见着被自己亲自盘问还能走神的,且是皇帝还在场,二人都在纳闷沐容这目不转睛地在看什么。 沐容只想把那绚丽的飞鱼纹印在脑子里。 好在答话的逻辑还算清晰,一来二去,也就把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能记得的细节也都阐述得清楚明白。指挥使告了退,皇帝踱着步子到了她面前,上看下看,继而一眯眼睛:“容容啊……” “……”容容表示想打人。 贺兰世渊朝外看看,又看看她,语重心长:“苏大人他有妻室了,儿子都会搭弓射箭了。” 沐容愣了一瞬后大脑短路:“我也会啊……” ……呸! 这回重点错大发了!皇帝本来只是以为她对这指挥使有什么心思,知道她不想为妾所以告诉她对方有妻室、儿子都不小了,结果她这么顺嘴接了一句“我也会啊”,让皇帝倒吸了口气,凝睇着她意味深长:“他儿子比你年纪小……” ……误会更……更深了。 更不靠谱了…… 沐容内心默默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呸呸呸!到底胡说什么呢! 接着又在内心脑补自己抄起了个杯子糊皇帝一脸:您又瞎琢磨什么呢!我不是那意思好吗! 傻傻哑笑:“陛下……您……您想多了,奴婢是看苏大人那身曳撒……好漂亮……” 皇帝听罢眉头一动,一个女孩子喜欢男装?甚至看傻了眼?觉得好笑,可看她的样子又真不像扯谎蒙他,遂笑了出声:“你喜欢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借机推书:《q版大明衣冠图志》作者:撷芳主人 _(:3」∠)_原谅我对飞鱼服森森的执念,因为价格好高+觉得买回来也浪费所以只好在文里解馋了…… 另:我估计会有追过《弃后》的菇凉开始猜这个苏大人和苏家什么关系……别猜了我招,这位苏大人是苏澈的儿子……#他家成了指挥使专业户了# --------------------------------------------------------------------------------- 关于送红包~ 这两天看到有菇凉说想体验被红包砸的感觉……那个,本来是想除夕送一波就ok了…… 不过既然这样……【托腮】过年最重要的是开心…… 于是我们正月十五再来送一次吧,2月14号,西方情人节撞上身为中国情人节的元宵节(真不是七夕……) 具体怎么送再说。 另外本章前五个留言和明早前五个留言也送吧y(^_^)y节日快乐! 第39章 飞鱼 贺兰世渊走进娜尔的帐篷时,娜尔正好去找契木了,沐容一个人坐在案前发愣。一众宫人在旁站着,一见皇帝进来自是要行礼,皇帝却抬手一拦,示意都别动。 默不作声地站着门口看了沐容半晌,嗯……发愣发得真投入。 沐容回神已经是一套叠好的陡然落在她面前的桌上的时候了。倏尔一怔,抬头一看皇帝都在跟前了,要起身行福礼已来不及,只好俯身拜下去:“陛下大安。” “免了。”皇帝一笑,在案几对面的垫子上坐了下来,睇了眼那套衣服,“试试看?” 沐容一愣怔,这才好好地去看那套衣服。虽是叠得整齐,仍能看清那通肩的绣纹…… 飞鱼纹?! 心跳加速,次奥这刺绣太精致了。所谓“飞鱼”,类似蟒,有二角,作蟒形而加鱼鳍鱼尾为稍异,并不是……字面上的“飞着的鱼”。 是以这纹样当真高端大气上档次,绣工更是让沐容这见惯了现代机绣的瞠目结舌。哑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之后要不是意识到皇帝还在面前坐着呢,还得继续说不出话来。 再看料子,是云锦。但不同于前两天见到的指挥使大人的暗金色,她手里这是淡银色的,说华丽有显得淡雅清秀,之后沐容蓦地想起……貌似去过个什么云锦研究所还是研究院…… 这东西在二十一世纪的价格是几百一米到十万一米…… 登时觉得自己手里抱着一套北京三环边上的房。 而就算是在古代,这样的料子、这样的绣工也决计不是便宜的东西,加之知道飞鱼服是高官才能穿的赐服,沐容过完眼瘾之后便觉得如坐针毡:“陛下……这个……” “穿上试试。”皇帝笑道,“尚服局头回做这样的衣服,又是赶出来的,不合适还得交回去改改。” 口气太慵懒随意,随意得让沐容有点不知道怎么应付。贺兰世渊遂站起了身,沐容也忙跟着起来,他便从她手里将衣服拿了过来,一拎一抖,将衣服抖了开来又递回给她:“换衣服去。” “……”好像……除了乖乖去换……也没什么……别的辙了…… 沐容抱着衣服应了声“诺”,退进了自己的屋子。 . 换上了才明白过来皇帝方才说的“尚服局头回做这样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曳撒,而是依着她的身材加了工。收了个腰、袖子也是刚到虎口的很方便做事的长度。 袖长的改动且先不说,收了个腰那就相当于重新打版了吧…… 尚服局效率够高的! 沐容对着镜子嘚瑟了半天:这银色的料子还挺衬人的嘛!这才叫“银妆”吧! 眼前的帐帘再度掀开时,贺兰世渊看着走出来的沐容不禁一怔。他是先看过这身衣服的,沐容穿上是个什么样子也想了个大概,但是……“百想不如一见”啊! 淡淡地银辉映得她面色比平日里更娇嫩了些,因收了腰,整个身材勾勒得很好,下摆齐整的马面褶从腰部在两侧展开,一直到过膝的位置…… “嗯……”贺兰世渊的目光停在她脚上的绣鞋上,旋即一笑,“冯敬德,回头给她寻双靴子。”顿了顿又说,“再配个革带来。” 要穿就得穿全了。 . 沐容半点不敢疏忽地细细打听了,朝中官员的飞鱼服确实没有这个底色的,这才放了心敢穿。配上靴子果然大不一样,黑色的靴子踩在脚下,和银色的褶子相接,英姿飒爽。 然后随行宫人们都知道了御前传译女官得了套怪里怪气、说不清款式的衣服——说是曳撒吧,它收腰;说是襦裙吧,它连身,还不够长;说是深衣吧,它下摆马面褶…… 第34节 这种讨论沐容没搭理,觉得无伤大雅,能讨论出个名字来也好。 但是当她得知大家讨论无果、于是慢慢默认了个名字叫“容服”之后……只剩了满脸黑线的份儿。 拿她的名字命名,她可以收版权费吗? 再去围猎的时候,她自然是穿着这一身上了阵,这到底比襦裙方便多了。上马下马什么的,不至于绊着。 上次和瑞王同行被表了白,这回沐容当然不想再跟他同走。想着反正她骑马也不敢快骑,他们围他们的猎去,她慢慢溜达着,谁也别扰谁。 这回甚至没骑瑞王给她备的那匹马,而是娜尔给她牵了一匹来。围猎的队伍驰骋而过,很快就只剩了她一个人,连娜尔也跟着他们“疯”去了。 还是自己待着没压力…… 沐容骑着马随意漫步着思量着,本来就防着皇帝,现在又掺合进来个瑞王。别闹了,这俩人都怎么想的?纳她进后宫是想让她独战群妃吗?娶她进王府不怕她拆了房子? 怎么就不想想她在宫人中都是什么口碑呢! 又侧过头瞥了眼背上背着的弓,这个是皇帝给她的,原因大概就是那天她在皇帝说禁军都尉府指挥使的儿子都会搭弓射箭了的时候,大脑短路地接了一句“我也会啊”…… 然后陛下您还真上心啊…… 且现在瑞王比皇帝还让她头疼。几次三番,皇帝虽然有那个意思,但看着是不打算强纳了她了,所以他待她好她就受着——毕竟是顶头上司嘛,一味地推拒也不是个事,实在觉得不合适了推辞推辞便是;至于瑞王……直接开口就是要娶她过门…… 这都什么节奏啊?! 想着就头大,沐容一声哀叹:苍天啊,赐我个正常人嫁了吧,王公贵族咱惹不起啊! . “啊——”一声几乎破音的惊叫,沐容陡然一惊,下意识地一紧缰绳,马还真就乖乖停了。 然后就再没了动静,如此静了好一会儿,沐容看到马的左耳微一动。 侧耳倾听,好像旁边不远处的树后……确实有点声音。听上去像是什么东西蹭在草上,轻轻的沙沙声。 而且断断续续的。 沐容有点怕,心头又有些不大对头的预感,思量着俯□,摸了摸马儿的脖子:“在这儿等等我……”接着又很没骨气地补了一句,“要是……要是听到我惨叫了,老兄你来救我不?” 就是这么一说,这货它又不是游戏里的召唤兽会技能。 沐容下了马,蹑手蹑脚地循着声音走过去,每一步都放得很缓,生怕这动静是条蛇或者什么其他可怕生物发出来的,万一走快了不小心踩着就遭了。 待得走了二十多步、透过叶间缝隙能隐约看到那边的情况的时候…… 沐容觉得……自己脑洞还是不够大…… 脑补这是有蛇、有恐龙、甚至有外星人什么的都弱爆了——这特么什么剧情?!大燕朝密林凶杀案的直播吗?! 她再晚来一步估计就只能等着说“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了”…… . “你……”娜尔摔在地上,惊恐不已地望着眼前的人。对方一步步往前走着,她便点点蹭着往后退。 夏日里穿得薄,地上的石头和树杈磨得后背生疼。但根本顾不得这些了,眼前之人不仅在一步步逼近,还搭着弓箭呢。 目光再次落在已经断了气的马上时,娜尔终于扛不住哭了,一边哭着还在一边躲。绝望极了,今天可算是知道了那天给她下毒的人是谁,不过好像已经逃不过了:“why……” 她根本不知道原因。 对方没理她,仍旧一步步往前走着。没有立刻放箭,大约是很欣赏她这副惊惧的样子,就像是在欣赏一个已无处可逃的猎物。 “go~away~”字正腔圆且一字一顿的两个音节冰冰冷冷地灌入耳中,朵哈一怔抬起头来,就见沐容侧着身一步步迈了过来。弓拉得很满,面色铁青地瞄着自己。 其实沐容面色铁青主要是因为臂力不够拉弓太累,假装着沉着冷静其实心里一直在咆哮:卧槽这弓的磅数太大了好吗!!! “……你会射箭?”朵哈有点惶意地用靳倾语问她。 “‘射’位列汉族六艺,你当就你会?”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沐容也忘不了抬个杠,顺便捍卫一下民族尊严。 朵哈静了静神:“你再过来我放箭了!” 相对于她如临大敌的怒喝,沐容的反应贱多了:“你放!你放我也放!赶紧让我看看现场版的……” 想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奈何翻译不出来。口中一哑,立刻又道:“你敢死我就敢埋!” 二人对峙间娜尔还在不停地往后躲着,片刻工夫已蹭到了沐容身边,翻了个身迅速爬起来,可算得了空摘下背上背着的东西…… 沐容低眼一看愣了:you……you……yhness…… 殿下您这算开挂…… 她们拿的都是弓箭,娜尔拿的是……弩…… 相对于弓,弩作为一种利用机械力量的装备,更省力、更省时,搁世界武器史上杀伤力也算大的。真乃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必备良品…… 看着娜尔小脸通红满是怒气,沐容觉得这愤怒的娜尔一放箭,她一会儿就剩给朵哈收尸的份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_→昨天惊呼“居然真的双更了”的闹哪样 →_→合着之前以为我在逗乐是吗…… →_→太讨厌了好吗…… ---------------- _(:3」∠)_照昨晚说的,本章前五个2分评送红包【等阿箫起床后……】 ---------------- 狐笑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1 19:43:05 九尾空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1 20:39:12 喻晓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1 22:08:27 拉风小哥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1 11:30:27 九尾空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1 20:24:33 轩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1 22:03:16 mint夏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2 00:28:01 o(*////▽////*)o谢谢菇凉们的地(hong)雷(bao) 第40章 谋杀 她大脑缺氧才回任由娜尔这么把朵哈射死! 是,娜尔是靳倾的公主,可朵哈还是靳倾王子的宠妾呢!这么死在她面前,万一到时候契木收拾不了娜尔就把怒火撒到她身上她找谁说理去? 涉及了外交纷争她又不能指望皇帝偏袒她! “殿……殿下……”沐容语声颤抖地劝着,生怕声音一大弄得娜尔直接放了箭,“你……你别……” 娜尔小脸一扬,冲着她满是怒气:“she tried to kill me!” 她刚才想杀我。 娜尔理由很明确且很合理,沐容只能支支吾吾地继续劝,同时还得不时地觑一眼几步开外的朵哈,万一朵哈趁她们不备先放了箭也不好办——电影里经常这样。 “我知道……那个……我知道她刚才想杀你,但你不能杀她……”沐容一边劝一边自己都觉得心虚——朵哈能杀她但她不能杀朵哈,怎么听都像个谬论。 果然,娜尔听完之后咬牙切齿地丢了两个字回来,还是汉语:“凭毛?” ……沐容霎时想捂娜尔的嘴,这俩字是跟她学的,简单粗暴的词汇,跟娜尔这公主身份很是不搭。 之后的话朵哈就彻底听不懂了,只能站在原地神经紧绷地防着娜尔手里的弩。还好沐容和娜尔说话间已经把弓箭放下了,不然她得同时防两个人。 沐容问娜尔:“我们把她交给陛下处置可好?还有你哥哥,你小小年纪不要自己杀人知道吗?” 娜尔小脸阴沉地想了一会儿:“那好吧……” 就要把弩放下,却被沐容一拦。沐容心说这倒霉孩子,说放就放啊?没看对面还架着弓呢?你放下等着当靶子呢? 轻轻一笑,沐容斜视着朵哈对娜尔说:“子丑寅卯,我数到卯你就往右边跑。” “……”娜尔思索了一下,“那你呢?” 沐容咧着嘴上下牙一磨,笑容狰狞:“撂倒她,跟玩一样!” 朵哈完全不在状态中…… 沐容觉得这感觉挺不错呀,这种当着对方的面明目张胆地算计对方刺激她听不懂什么的实在太带感了。 然后朵哈就见沐容扭过头来,这回索性把弓箭放到了地上。娜尔则是把弩举得更高,一副随时要射死她的架势。 接着,沐容口中抑扬顿挫:“子~丑~寅……” 朵哈还没明白过来这三个字什么意思,一个“卯”字出了口,方才还处于备战状态的娜尔侧身就跑,弩上搭好的一支箭胡乱射在了树上。朵哈一骇,即要瞄准放箭,却几乎是同时就看旁边的沐容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又慌忙扭转方向…… 沐容蓦地身子一低,浑身的力气都扑在了朵哈的腿上,朵哈就势摔倒,手上的箭自然而然地撒了出去,但射中沐容是不可能的…… 沐容掐着朵哈的脖子狂笑:“啊哈你蠢么?你那是远程武器好么?” 玩近程那就是个废!你见过大侠间比武一个用到一个拿弓箭的吗? 这边十刀砍完了你那边第二箭搭得上么? 朵哈被她掐得面色涨红头脑发蒙,完全没心思顾及沐容方才说的那句汉语是什么。刚试着咳嗽了一声想倒口气,太阳穴就被猛地一击:“老实点!” 朵哈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个什么情绪了,她……她不是御前女官吗? 这……简直…… 大脑缺氧思维断篇,朵哈觉得沐容简直就是个恶魔。好几次想在她松手的时候挣起来,却刚一有点动作就又被掐紧了或是迎着面门、照着下巴来一拳。 她之前也想过,自己杀了娜尔这么个小姑娘是不是太没人性,但相当于她“没人性”,沐容简直…… 不是人! 其实学过女子防身术的沐容很清楚,如果死卡住一个人的喉咙,大概十几秒就能让她晕厥。这么来来回回地费力和她掰扯着,无非是觉得一会儿皇帝来了方便问话,不然还得带回营地去叫醒。 切,这么个连小女孩都不放过的贱|人如果晕了让谁背回去啊?随行来的都是我大燕好儿郎,才不背你呢! 宦官也不行!能来围场随驾的宦官那也都是身手不凡,你配让他们背? 我连马都不想在你身上浪费你知道吗? 总之“残害天真少女”的事情让沐容忍无可忍、怒火中烧,对朵哈半点同情都不想有。 哦……她还不只是残害,她是屡次!上一回是投毒,这回这么先让娜尔摔下马来再一步步逼近但是就不放箭的做法简直可以称为虐杀! 一来二去的搏斗之后,朵哈老实了。深感自己之前小瞧了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汉族女子,敢情发起飙来比猛兽还恐怖…… 第35节 . 贺兰世渊听完满身尘土、狼狈不堪、背上还有点血迹的娜尔调理不清地解释之后心里一惊,沐容要“撂倒”朵哈?真是不要命了!就算只要得了手弓箭就都是个摆设,但娜尔不是说朵哈正架着弓箭呢吗? 沐容她…… 是以根本无心多去了解娜尔和朵哈之前到底有什么旧怨让朵哈非取其性命、甚至无暇思索一下上次下毒的事是不是也是朵哈做的,贺兰世渊勒马掉头,随着娜尔就往回去了。 一众随行宦侍及官员连忙跟上,更有人吩咐了一声:“快去请契木王子!” 看着皇帝的脸色,众人都替沐容捏了把汗。靳倾人性子野,这要是一对一的打起来,沐容一个女官铁定是倒了霉了。 没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沐容都没气了呢。又都隐约耳闻皇帝对这女官青眼有加,这要是真没气了……日后和靳倾的关系只怕也…… 多少会有影响。 所以在众人到了案发地点的时候,眼前的情况和他们想象中的反差之大……就像是原本以为夏日炎热,结果六月份飘了雪花带来的震惊。 太……太可怕了吧…… 也不知朵哈刚才到底“遭遇”了什么,现在整个人侧着身瘫软在地上,只有手还能动动,让众人知道她还活着,又明显是想撑地起来但又使不上力气的样子。 旁边那个不知道穿着银色飞鱼服的女子,右脚踏在旁边的一个树桩上,右手轻搭在膝,微微弯着腰笑瞧着朵哈,继而觑了眼自己沾了些许尘土的黑色靴子,开口就是一句:“你丫再动!” 朵哈伏在地上打从心里想哭,沐容说的话里十句有八句是汉语,她听不懂不知道什么意思,有点动作沐容就揍她…… 就连她撕心裂肺地要求沐容说靳倾话让她听个明白的时候,沐容都是冷着一张脸继续说汉语:“甭废话!我多语言我自豪!但你让我说我就说啊?!” 朵哈发自肺腑地不想活了。 连和沐容相熟、知道她素来行事彪悍,也亲眼见过她打人的贺兰世渊都满脸惊骇的很是愣了一会儿。 下了马走过去,在几丈外停住脚,沉着脸一唤:“沐容。” 沐容一怔,循声扭过头,继而收回了霸气地踩在树桩上的脚,掸了掸衣上的尘土走上前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福身福得一副乖顺模样:“陛下安。” 人群后排有几个宦官在窃窃私语:“我赢了,拿钱来。就说沐容不会吃亏的。” 能开个小赌局的时候他们总是不会错过。 后面的人算清了钱,赢的输的都挺高兴——反正就是个玩嘛。这边皇帝还阴沉着一张脸看着沐容,弄得沐容心里发怵。 这个……娜尔应该跟他说了朵哈想杀她吧?所以自己虽然下手狠了点但应该也不算大错吧…… 而……而且……朵哈真的没死也没残…… 这个……就算怪,也不能全怪她一个人吧……陛下您得是非分明不能黑白不分啊…… 她被他板着脸盯着的时候总会有这样的心虚,她自己没察觉到,贺兰世渊却是清楚得很。盯了一会儿,看她一副惧意越来越深、心越来越慌的样子,皇帝可算扛不住了,“嗤”地一笑,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迫着她抬起头来,口吻轻佻:“刚弄了件飞鱼服就大显身手了?要不要朕跟苏大人打个招呼,把你搁禁军都尉府去?” “……”沐容被他的举动弄得脸上泛红又不敢避开,磕磕巴巴地解释了一句,“奴婢没打坏了她……” 后头的宦官们撇嘴:都起不来身了还敢说没打坏,姑娘你对“坏”的标准是不是太高了? “当事人”娜尔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才怯生生地走上前,发着抖问沐容了一句:“姐姐……你……你没事吧……” 皇帝回过头来就还了她一句:“你看她像有事么?” 明摆着是打得很过瘾吧?刚才那个耀武扬威的劲儿像受了半点伤吗? 眉头微挑,皇帝略提了声,沉沉稳稳地吩咐了句:“回营地去。” 即有宦官要上前去扶朵哈,却被刚回身走了两步的皇帝一拦,笑而回过头就给了沐容一句:“你自己带她回去。” “……”沐容的不满只有短短一瞬,随即抓住了皇帝用的是‘带’不是‘扶’。走过去脚尖在朵哈身上一踢,凶神恶煞:“起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Σ(っ °Д °;)っ说句实话……早上(其实已经快十一点了)起来看到三十条评的阿箫被惊呆了…… Σ(っ °Д °;)っ大过年的大家都不睡懒觉么……就我是个懒人么…… Σ(っ °Д °;)っ于是我被刺激得一口气码了九千字什么的…… ┭┮﹏┭┮早起的妹子们泥萌吓哭我了…… 第41章 破案 于是“大燕朝围场投毒案”以这种奇葩的剧情告破了。凶手被御前女官打了个半死,回到营地之后,皇帝立即传了禁军都尉府和宫正司的人来,几人进了帐看见朵哈的样子都是一愣:嚯…… 靳倾王子的宠姬啊,怎么弄得这么鼻青脸肿的,瞧着跟某名著里的二师兄似的。 面面相觑地等着契木来,到底是契木的妾室,争端也是和娜尔之间的争端——说实在的跟大燕都没什么关系,当然不能是他们背着契木就把人发落了。 去请契木的人是直接去的,没有看到后面沐容和朵哈的那一出,契木听说的便也只是朵哈要杀娜尔、沐容让娜尔跑了自己和朵哈掐起来了,悬着一颗心进了大帐,看到朵哈时同样傻眼。 看契木怔了短短一瞬后便是面色冷冷,沐容难免有点心虚,脚下不自禁地往后挪了挪,贺兰世渊斜眼一睇她,笑装没看见。 “陛下。”契木行了礼,目光转向在一旁吃着点心的妹妹。知是自己的宠妾闹出的事,自然对妹妹满含歉意,走过去摸了摸娜尔的额头,娜尔一腔怒火地吼道:“she tried to kill me!” 她要杀我! 又伸出两个手指补了一句:“twice!” 两次! “i know,i know……”契木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的搂住妹妹哄着。沐容看着这情况,心觉有些不对之处——一进来就关心娜尔没错,温言哄娜尔也没错,可朵哈的问题呢? 就半句都不问? 看来…… 恰如沐容所料,契木开口就是朵哈交给皇帝发落了。理由也算说得过去——这是在大燕发生的事。 可是个人都知道,皇帝怎么可能发落了契木的妾室?这说到底是你们自己家的事好吗? 呵,这会儿搅浑水,明面上是把朵哈推出去不管了,实际上真是护着啊。而且若是皇帝在此说了不发落,带回靳倾之后连汗王也不好再改口吧? 沐容顿时对这契木满心鄙夷,先前还觉得他对娜尔有些许记挂,现在看来……记挂大抵是有的,但到底比不过美人儿的诱惑,怨不得宫宴上由着朵哈去说。 “yhness.”曼曼语声传入耳中,契木看向沐容时不禁有点疑惑:皇帝分明没开口说什么,她这应该不会是翻译…… “恕我直言,您的妾室太过分了。”沐容形容淡淡,微一停顿,不卑不亢的话语续了上来,“但是您更过分。” 亏得旁边还有禁军都尉府的官员在,这边沐容和契木说着,那边直接就译成汉语说给皇帝听了。那官员译罢,觉得沐容这般说下去不妥,刚要出言阻拦,却见皇帝一抬手,淡一笑:“让她说。” 倒看看她一个女孩子,面对邻邦王子能有怎样的魄力。也不怕她说过分了,毕竟刚救了娜尔的命,就算说过分了几句契木能怎么着? “且不说什么‘夫为妻纲’的话,朵哈只是您的妾室,娜尔是您的亲妹妹,就算再您眼里二者是同样的重要,朵哈伤人在先您也是知道的;再退一步讲,娜尔是您的父亲、靳倾汗王想要送进宫的人,她也是因此才来的大燕,您轻视她,扫的不只是她的颜面,还有汗王的颜面、甚至是大燕的颜面。”沐容目光微凝,深缓了一口气,“——汗王欲让陛下纳入后宫、助两国永结世好的人还不如您的一房妾室重要,你们靳倾人的诚意在哪儿?此举意欲何为?” 契木听得有些惊,他想护朵哈是真,却没想到会被个宫女如此质问。又见一直有人给皇帝翻译着、皇帝却不阻拦,分明是默许她说的意思,压了怒意轻声一笑:“姑娘何出此言?我方才不是说了,交给陛下发落。” “新年宫宴上,您的妾室提醒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沐容下颌微扬,尽量气势不输,“我知道您会汉语,必定明白这话的意思。此场纠葛,是您的妾室和您的妹妹之间的不睦所致,非因陛下而起、非因大燕而起,您让陛下如何治罪?而陛下如是不管,传回靳倾去是不是又成了我大燕的错处?汗王是否要怪大燕罔顾公主生死?殿下,您是有意想战呢、还是有意想战呢?” 传译官同步翻译着,基本只比沐容慢一句话,皇帝听到最后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前一番话都说得很对很有气势,但最后一句又是蛮不讲理的劲头。 于是连契木的脸色也变得有点古怪——这话怎么答呢?“您是有意想战呢、还是有意想战呢”?这不是问话吧……是逼他承认吧…… 其实是姑娘你有意想战还是大燕有意想战吧…… 可是……他还偏不能一赌气承认了“想战”,清楚地知道靳倾现在根本不是个对手了。 轻一叹息,契木自觉说不过面前这个观点清晰又伶牙俐齿的女官,面色阴沉地收回了方才的话,用汉语道:“臣带回靳倾处置,明日便回靳倾。” 如此就好,总之别把这种烂事推到大燕就是,再说,回了靳倾,在皇帝不曾决断过的前提下汗王绝不会轻饶了她。 沐容听罢刚露了喜色,便见契木目光一凛,转而又是用靳倾语对她说:“但是就事论事,姑娘你伤了我的妾室。” 卧槽……讲理么?就算您被我呛了心情不爽,也请先记着我救了你妹妹一命的好成么? 传译官翻译得快,句子又短,沐容还没想好措辞怎么反驳,皇帝就淡淡地发了话:“嗯,朕知道她伤了朵哈救了你妹妹一命,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朕自然会赏。”遂是低眼一思量,“就晋典言吧。”微一笑,又侧头和善地提醒了自始至终记不住品秩顺序的沐容一句,“正五品。” “……”沐容嘴角抽搐:契木不讲理,陛下您比他还不讲理…… 这么气人实在是太……太贱了! 不过为什么心里暗爽呢? 于是沐容很是配合地、欢天喜地地伏地一拜:“谢陛下。” 于是听完翻译的契木只剩下面色发白地告退的份儿。 . 嗯,晋位了,正五品,典言…… 咦……怎么听着这么有营养呢? 碘盐……我还钠盐呢! 咦……怎么听着有点像某个品牌的广告呢? “我是御前女官沐容,我喂自己袋盐(代言)。” 放松下来的沐容脑洞又大了,坐在胡床上一边想着一边甩着腿傻乐。 宫人们躲得远远的:谁知道这笑容背后又是什么可怕的主意,躲她远点,惹急了打人…… 打得跟朵哈一样可没地儿喊冤去! 也就娜尔还敢往前凑,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姐姐,我明天就要回靳倾了……” 前几天提心吊胆的总想回靳倾,现在事情查明了不用提心吊胆了便不急着走了,但又不得不走了…… “乖,好好回去,以后有机会再来玩啊。”沐容笑得明媚,说得大大方方的。 “我还没学会汉语……”娜尔对着手指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这动作也是跟沐容学的,“还没学会怎么唱古诗。” “……”很悲伤的口气,不过这话沐容听了就悲伤不起来。那个……唱古诗……她指的是《哆啦a梦》的调子,稍微一想就觉得充满笑点…… 很毁气氛的好不好! 其实那个真是为了让娜尔背起来方便,后来的日子里,沐容也了解了真正的传统汉歌,便对娜尔一笑:“不急不急,你先把该练的练好了,下回再来大燕,让陛下找个傅母给你,教你汉歌。” 至于《哆啦a梦》什么的……别提了吧,说起来都是满满的黑历史啊。 . 契木一行在次日上午踏上了回靳倾的路,娜尔仍是大为不舍得样子,但好歹没上演电视剧里那种痛哭流涕大呼“我舍不得你”的戏码。 沐容心里有些空。宫里规矩的人居多,其实算起来娜尔也比她规矩,但好歹是个能一起玩玩闹闹的人。 抱膝坐在娜尔的帐篷前发愣,思绪飞得很远。围场地势广阔,微风不住地吹着,让沐容想起她曾经周游世界的梦想。那时她就想去草原、去戈壁、去沙漠……去不同的地方,这样静静坐着,感受好像一样、却又并不相同的风。 现在呢…… 好多地方想都不用想了吧,在中国是“古代”的时候,很多地方都还一片荒凉呢。 但也许该去靳倾走走?沐容想起娜尔的邀请,有点淡淡的期盼。 第36节 “这么安静?”听得笑问,沐容即要起身,对方却就势在她肩上一按:“坐吧。” 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沐容适当地规范了一下坐姿,从抱膝坐变成了正坐。皇帝瞟了她一眼:“不改也成。” “……” 就没再说话,一起吹着小风,他在旁边坐着她又没法继续想事、她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所以就如坐针毡地一会儿看他一眼。 “……看什么?”贺兰世渊回过头来一问,沐容哑哑地随意寻了个话题:“奴婢在想……朵哈回了靳倾会如何?” “这个啊……”皇帝一笑,“有句俗话说得好。” 沐容微愣,疑惑道:“什么?” 贺兰世渊笑睇着她,轮廓清晰的眉目弯了个微微的弧度:“no zuo no die.” 作者有话要说:_(:3」∠)_这章更出来的时候阿箫应该还在睡懒觉…… _(:3」∠)_没啥亲戚可走咳…… →_→发评请尽兴……昨天起床被评论数刺激到于是一口气码了九千字都还没到晚餐点儿…… 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蛮爽的呢…… #很容易获得正能量的阿箫##仔细一想怎么有点抖m# 第42章 问话 沐容倏尔一惊,头一个反应就是:“陛下您怎么知道的这话……” “……”贺兰世渊默了一瞬,“你说的啊……” 恍悟! 是她在宫宴上说朵哈的话。平日里吐槽惯了没多留意,猛地听皇帝说出来还以为这大燕朝还有楚她以外的穿越者。 “陛下您……真是……学以致用……”沐容皮笑肉不笑。 “嗯。”皇帝笑吟吟一点头,不要脸地接受了这番夸奖。沉了一沉,少顷又道,“进帐去。” 不是他的大帐,是身后之前娜尔住的帐篷。沐容随他走了进去,看见要奉茶的宫人被冯敬德挡在了外头。心里不免有些不安,这孤男寡女的…… 他还偏生往内帐走了,沐容又不能扭头就跑或者停下不动,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一路进去。 在贺兰世渊停下脚转过头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在无法停止的心理活动中弄得自己面色泛白又发红。竭力试图平静地在心里念着一首首《诗经》,免得自己的心慌显现出来。 “你是有多怕朕强要了你?”皇帝忽而敛去笑意,问得冷淡。 沐容惊愕间一抬头,对上的是一双深如寒潭的眸子,登觉一阵压迫感,倒抽了一口气没说出话。 皇帝往前走了两步,近近地逼视着她,惊得她分明地觉得一颗心在乱撞,又奇怪地无法移开视线。指甲在手心里一掐,借着痛感带来的三分清醒勉强说了句:“陛下,奴婢没……” 皇帝仍是凝睇着她,听完这五个字后静了一静,问了一句:“朕还没那么无耻吧?” 这个…… 沐容真想原原本本说心里话“这个我不知道啊呵呵早知道应该提前跟‘关爱失宠嫔妃志愿者’文俞打听一声你有没有临幸过宫女啊”——外表无比郑重很是认真地答道:“没有!” “嗯……”皇帝缓缓吸了口气,“不信。” ……不……不信?怎么个意思?不信自己不无耻? “真觉得没有,日后就别总一副提防的样子。”皇帝淡觑着她,“你那些话说一遍朕就明白了,用不着三天两头暗示一回。你当这是给娜尔温习汉语呢?” 陛下您……神比喻…… “哦……哦!”沐容磕磕巴巴应了,反应过来又一福身,较为正经地应了一声,“诺。” 贺兰世渊默然睇视她须臾,颀长的身材稳稳地立在她面前。沐容福身之后就一直低着头,能感觉到他那始终没有挪开的目光,试着去猜他现在又在想什么…… 完全猜不到!怪不哪个朝臣或者宦官能摸清帝王心思就会在史书上被着意提及,这特么真是个技术活!她在御前这么久了也做不到,不只是她,其实除了冯敬德以外,旁人也都难做到很好。 要不人家冯敬德是大监呢! “眼睛转来转去的,又想什么呢?”传来的声音语中带笑,沐容:“……” 怎么觉得皇帝猜别人的心思就完全不费事呢? “奴婢在想……”沐容低压着羽睫喃喃道,“陛下您……” 语至一半戛然而止。“在想陛下您在想什么”——这是实话,不过怎么说的来着?不能揣测君心对吧…… 可是瞒着不说欺君难道不也是大罪么!!! 这两条规定放一起自相矛盾以哪个为首啊!!! 沐容在两条眼下相悖的职业道德间很是纠结,踟蹰了会儿,贺兰世渊一低眼,看见她又在没意识地脚尖画圈儿了。 “有话直说,朕不怪你——不是好话朕就当没听见。”皇帝轻快道。 沐容又思量了一瞬,终归是老老实实答了:“奴婢在想……陛下您在想什么……” 脚尖还在画圈儿,明显紧张又纠结。偏她还不抬眼看他,不知道他盯她这只脚半天了。 贺兰世渊一抬脚,靴子轻踩上沐容的。沐容脚下顿停,又是恍然又是窘迫。 ……怪……怪不得皇帝当着娜尔的面都学了,原来她这毛病真的这么严重!看来自己不经意间都被他瞧见很多次了…… “朕在想朕到底喜欢你什么地方。” 皇帝万分冷静地、从容不迫地、毫无征兆地答了这么句话,让沐容瞬间石化。 那……那个……您赶紧想明白,您喜欢我哪儿,我改还不行么…… . 就知道她听了这话得面色发白,贺兰世渊笑看了她一会儿,悠悠品评着:“长得吧……凑合;做事么……还成;性子嘛……”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压根不像个女孩子。” 沐容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陛下您喜欢男人?!” 贺兰世渊愕了一瞬后青筋一跳:“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条件反射…… 这个……在耽美蓬勃发展的二十一世纪,上网多少接触过这些。一听这个描述大脑一段路…… 还以为自己在个大腐朝。 再说历史上有龙阳之好的皇帝实在很多好吗!很多著名帝王都有男宠啊!谁知道陛下您有没有这个癖好! 所……所以您不要瞪我…… 沐容习惯性地将这番吐槽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有时候她觉得埋得太多了,需要找个树洞吐一下。 贺兰世渊冷着一张脸看她,好像有点生气,又好像气不起来。 ……这丫头怀疑他有断袖之癖?还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又看看她脸色发白的样子,觉得还是不跟她计较这个。 “朕有话问你。”轻咳一声,皇帝转移了话题,“你实话实说。” “……诺!”这回沐容答得很快,哪敢再瞒他。 “那天瑞王带你去骑马,跟你说什么了?”皇帝问得沉沉。 沐容当即把刚才心里暗说的那句话悔了,这事儿必须瞒他!前一刻他刚研究过他喜欢她哪儿的问题,后一刻她告诉他瑞王要娶她回家? 唯恐天下不乱啊! 兄弟相争的戏码够了好么?看太多了好么?不要发生在她身上好么? 沐容快速应变,即兴作答:“殿下问了奴婢些关于靳倾语的问题……” 靳倾语?皇帝似有不信:“他靳倾语学得似乎比你强些。” “……是。”沐容没多狡辩,紧接着又道,“所以奴婢也没帮上什么忙,就……回来得很早,然后就遇上朵哈下毒了……” 逻辑倒是理得很顺。余光瞥见皇帝轻点了下头,沐容真想给自己擦把冷汗。见皇帝提步向外走了,也要跟出去。 “容容。”皇帝忽然停了脚,沐容浑身又是一紧,静了少顷,皇帝扭过头觑了她一眼,“朕不纳你是不想强人所难,但你要是因此怀疑朕其实喜欢男人的话……” 皇帝眼底生了几许不善的笑意,沐容心里发抖:我……我错了好么?咱……不计较这个了成么? 果真……皇帝的下一句话是:“再有下次,朕让你试试。” 沐容要吓哭了。陛下您别当真好么?我随口说说的好么!试试什么的……您的嫔妃不干啊! 而且就算试试也不能证明您就不喜欢男人啊!世界上还有种人叫双性恋啊! ……不对这好像不是重点。 . 贺兰世渊回到大帐安静下来,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他本来不这样啊!明明是当皇帝的,想说什么不能说?今天在沐容面前,居然绕来绕去废了一堆话也没把本来想告诉她的话说出来。 谁想跟她解释他不想强人所难啊?谁在乎瑞王跟她说了什么啊?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啊!!! “咣”的一声,旁边的十雨一惊,看了看一拳捶在案上的皇帝的手,神色小心:“……陛下?” 贺兰世渊懊恼地闷了片刻,微侧首开了口:“十雨,你平日里和沐容熟么?” “……”十雨有些微微的愕意,回过神来马上回道,“还可以吧……沐容性子直,做事随性,相处起来自在……” 心说沐容又犯了什么事?怎的让皇帝突然这么问? 但闻皇帝淡淡地“哦”了一声,又道:“那除了你呢?她平时还跟谁合得来?” “这……”十雨想了一想,“龄兮和文俞……不过都是外头服侍的。平时随在陛下跟前的,似是没什么人了……” 人缘够差的。 贺兰世渊腹诽了一句,转而叫了冯敬德来:“十雨方才说的那两个人,明天起给朕调到跟前来。” 冯敬德愣住:陛下您几个意思?因为和沐容交好?您什么目的? 有点摸不着头脑,冯敬德试着劝了一句:“陛下,您这么着……小心惯得恃宠而骄。” 第37节 “恃宠而骄嘛……”皇帝笑意淡淡,“骄就骄吧。” “……”冯敬德和十雨同时回不过神了。 皇帝挑眉:“朕惯的,朕乐意,怎么地?” 不……不怎么地。冯敬德一边应下去传话一边心里犯着嘀咕:又抬杠,今儿又谁惹您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皇帝今天在沐容面前有多吃瘪。 他本来是想跟她认认真真表达一番自己确实喜欢她、但是绝对不会强求、顺带着郑重陈述一番原因让她相信的…… 比如她逗乐,比如她经常犯傻但是该聪明的时候不会傻,再比如她冷静分析事情的时候真是值得夸赞、和契木理论的时候颇有气势…… 结果……他刚开了个头,她当着他的面怀疑他喜欢男人…… 他当时就说不出夸她的话了!!! 堂堂天子栽在了个愣愣的姑娘手里,他得变着法地把这局给扳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九尾空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2 07:12:53 豆小六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2-02 09:00:46 沧若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2 11:32:02 明空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2 20:51:58 奥利奥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2 22:53:42 九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3 02:29:12 来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3 08:24:50 喻晓悠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2-03 08:34:22 为看书来打游戏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3 09:40:03 卿岁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3 15:43:14 o(*////▽////*)o谢谢菇凉们的地雷和手榴弹,mua! (*╯3╰) 第43章 不对 是以歇了一天后返回御前“上班”的沐容惊讶地发现御前出现人事变动了…… 文俞和龄兮都到了御前?没听说啊,旁人没告诉她,这俩人自己也没告诉她。 升职这么愉快的事情居然不拿来分享一下?不够朋友! 沐容很怨念地拽了二人来问,得到的答案是:“这不是没来得及么……我们是昨晚才调进来的。” ……昨晚?! 沐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正常的人事调动,好奇地问了一句:“为何突然调进来了……?” 龄兮抿了抿嘴:“据说是昨晚陛下问十雨谁平日里跟你交好,十雨说了我们俩,所以就……” ……神马?! 沐容有点错乱,不知道这个捏自己就跟捏软柿子似的皇帝又打的什么算盘。 不过他昨天说什么来着……不会强纳她是吧? 那就得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其他的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内心大义凛然……沐容突然反应过来,这心态怎么有点像在面对阶级敌人? 好像有点过…… .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难免如临大敌的心态——就算是在现代,知道顶头上司为了自己做了人事调动,好像也有点…… 心里难安啊! 还不能直接问,这皇帝,如果问了,给的答案绝对理直气壮又呛人。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天,好像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第二天启程往梧洵行宫去,一路上御前众宫人的那种“不对”的感觉更明显了,但还是说不出来。 第三天到了行宫…… 过了一下午到了傍晚…… 冯敬德一拍脑袋恍悟,和几个宦官私底下说:“瞧出来没有,陛下这几天没喝过咱奉上去的茶!” 这就是那不对的地方。 太奇怪了,谁也不知道原因何在。总之一盏茶奉上去,若是沐容十雨龄兮这些个宫女奉的,皇帝就喝;若是宦官奉的,哪怕是冯敬德这个大监亲手端上去,皇帝也不碰一下,怎么端上去的怎么放凉了撤下来。 几个宦官面面相觑:我们怎么得罪陛下了? 再说要真是“得罪”了……怎么觉得杖毙了更对头呢?赌气不喝茶算怎么回事? . 第四天,文俞和十雨也恍悟了这个“不对”之处。坐一块儿合计了半天想不出个合理的理由,最后拽过了沐容,阐述了一番原委之后道:“你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陛下……” 沐容愣了愣眼睛一翻:“怎么自己不去问?” 文俞答说:“问这话太没规矩了。” 沐容:“……我问就有规矩了?!” 十雨把她往帐里推:“你没规矩惯了,陛下不怪你不是?” “……”沐容无语问苍天:我的名声到底有多臭? 晚上了,皇帝又没召嫔妃来,看折子看得津津有味。文俞半点不出声地奉了新茶换了旧茶,皇帝好像没觉察。 文俞与十雨互递了个眼色,十雨在片刻后又换了一盏茶上去。 皇帝端起茶盏,喝了。 ……还真是这么回事?!这怎么回事? 冯敬德在一边自是看得出二人这是在试什么,接下来再换茶便是他换的,皇帝又没动;沐容又很快换了一盏,皇帝又喝了…… 沐容清晰地感觉到,御前宫人间萦绕起了一种凌乱的气息,大家都在纳闷。 端起旧茶就要退下去,被文俞的目光逼了回来,文俞一动口型:问! 沐容扯扯嘴角也动口型:我不敢呐! 文俞抬下巴怒瞪:你问不问? 沐容继续:看折子呢不好问啊! 贺兰世渊斜觑着她开口了:“没事,好问,你问吧。” “……”文俞惊了一跳差点跪了,沐容霎时石化跪都跪不下去了。 “……陛下。”沐容错乱地再度抬眼又看了看文俞,终于问了,“奴婢觉得奇怪……您这几天好像……只喝宫女奉的茶?” 文俞这回要给沐容跪了:说让你找机会问问,你问得会不会太直白了点? “嗯……”皇帝沉吟了一下,“乐意,你管得着么?” ……陛下您当皇帝之前是说相声的还是段子手?这个呛人的爱好不像帝王的爱好啊! 沐容嘴角抽搐:“管不着……” 贺兰世渊一笑,摆了摆手让旁人都退下。众人无声地一施礼,躬身退下了,大帐里安静了…… 沐容的心速又加快了…… “坐。”皇帝睇了眼案边的空席位,沐容一福依言坐下,听到皇帝咬牙切齿地说,“让你怀疑朕喜欢男人。” 沐容僵住。陛下您真是……恨意……深沉…… 沐容张不开口了,不带这么记仇的好么!让人活么!您这两天的做法把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好么!以后还能一起玩耍么! 万分怨念又不得不认命,沐容后槽牙一咬,俯身拜了下去:“奴婢知罪。” 皇帝重新看向折子,缓了口气:“不管。” ……不管?!不管是什么意思?!您要继续傲娇下去吗?!我怎么跟宦官们解释! 其实现在已经没办法解释了好吗?!一会儿他们必然会私底下问原因啊!怎么说?就说“因为我怀疑陛下喜欢男人所以陛下赌气了”这不是找群殴呢吗?! 沐容心里苦啊…… “陛下……奴婢那天……脑子进水了……” 皇帝喝茶:“哦。” “现……现在……晾干了……” 皇帝搁下茶盏:“嗯。” “不会再……那么想了。” 皇帝一边提笔批折子一边道:“很好。” “……”沐容没词了,欲哭无泪,“陛下您觉得奴婢怎么谢罪合适……” 心满意足,这回该他说话了。皇帝放下笔,手支着额头噙笑看着她:“让朕把那天想说的话说完呗?” ……为什么是个问句? ……我那天堵你的嘴不让你说话了吗? 沐容低着头一欠身:“陛下请说。” 洗耳恭听的样子。 “朕想说你挺好的。”皇帝淡淡道,“虽然没规矩不会说话还爱打架下手还不轻,不过该聪明的时候挺聪明该有气势的时候挺有气势,朕从小到大头回见到有宫女敢跟邻国王子顶,而且还用的是靳倾语。”长吁口气,皇帝又说,“跟旁人都不一样,所以虽然你鲜有像个女官的时候吧,但还是挺……值得欣赏的。” “……”沐容有点愣。明明是一番夸赞,他偏说得沉沉稳稳逻辑清晰好像在陈述一件事的来龙去脉似的;明明是一番夸赞,词句中又时不时夹杂点损她的话,各种欲扬先抑真是用得好生到位啊! 加之就算在现代也很少听到如此直白的赞赏,沐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不要这么夸我啦怪不好意思的”氛围中…… 不过……仔细想想,这样的夸赞之后是不是该有个后文做收尾才比较合适? 沐容正襟危坐,发愣的口气却和坐姿不成正比:“所……所以呢?” 第38节 “所以朕知道你肯定挺不喜欢在宫里待着的,也不想那么自私把你强搁进后宫。嗯……”思量一番,皇帝续上了更为可信的解释,“进了后宫你大概没什么机会说靳倾话了,也没什么机会打架了……还是让你继续像你比较好。所以朕怎么想是一回事,你日后彻底放心吧。” 沐容觉得三观都被颠覆了。书上怎么说的来着,封建社会难道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皇帝想要什么不能要?昨天那一番承诺她也只当是他为人比较正不想做小人不想强人所难。听这番话,倒真是为她考虑了? 虽然结果相同,但是本质有差别……沐容一颗神经大条的心里生出了点感动,同时也真正放了心——若只是“为人比较正”而做出的承诺,也许有一天总会被私心打破;但皇帝既然想得明白,知道她进了后宫被规矩一束必定会不同于今时今日,那就真不大可能强纳她了。 太开心了!不进后宫就好!想想凌姬再想想颖贵姬,后宫好斗的人肯定不少,还是当个女官比较好。 “不过……你有嫁人的打算么?”皇帝又问她,“比如嫁去王府?” 沐容一怔,王府?自是联想到了瑞王那边,诧然望着皇帝,皇帝笑问:“瑞王是不是想娶你?” 如同方才的夸赞一样,问话也没有半点拐弯抹角,直白到了让沐容也没办法拐弯抹角的地步。 沐容沉默须臾:“陛下怎么知道……” 算是默认。 “你不知道,瑞王可是不少贵女倾慕的人。”皇帝轻笑着道,“想嫁他的人不少,他也一直有意避着。头回看他主动带个姑娘去骑马。” ……所以在她和皇帝传出花边新闻的时候瑞王做得这般明显真是胆大啊! ……陛下您了解得如此清楚真是心细啊!所以她那天瞒了也白瞒是吗?! 沐容哑了一哑,嗫嚅着如实道:“其实那日……殿下同奴婢说了,但奴婢现在委实不想嫁人。” “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做妾?”皇帝笑意不减地追问。 “……”沐容一番踌躇后咬牙道,“是不想嫁人。殿下其实是问奴婢要不要做正妃来着……” 这倒是让皇帝一愕:“正妃?”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赌气不喝水##御前女官压力大# --------------------------------------- 哈哈哈哈哈我终于可以很嘚瑟地说#当你们看到这章的时候我已经起床了#(大概)…… 愉快地逛庙会去了噢耶o(*≧▽≦)ツ 第44章 截获 “……是。”沐容点点头,皇帝蕴起含着些许探究的笑意:“正妃都不做?你是无欲无求还是眼光太高?” 其实都不是……陛下您无法了解二十一世纪新人类对一夫一妻的执念。一想到瑞王若是日后纳妾,沐容就觉得他再高帅富这门亲事也没戏。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比现代社会男人出轨还别扭——那种出轨起码是背地里出,正牌妻子多半不知道;这里嘛……直接同在一个屋檐下,亲王的妾还是有正经位份的,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虽则这倾向于前者的想法多少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但有些事真的是不知道的情况下过得更舒服啊! 皇帝托腮挑眉:“若说是真不想嫁人……你之前怎么说的?必须要‘有一次奋不顾身的爱情和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不是么?” 记性真好…… 沐容耸了耸肩:“前者随缘强求不来,所以奴婢主要追求‘说走就走的旅行’。” 听她说得坚定,皇帝也没再过问什么,由着她去吧。 被皇帝无视了三四天的宦官当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跟沐容打听皇帝不喝茶的原因,沐容干笑着打马虎眼:“其实我没问出来……不过陛下说以后不会了……所以……” 所以就别追问了。 . 众人万分忐忑地继续当值,皇帝还果真不较劲了,于是不追问也就不追问了吧! 能安心当值的众人不再纳闷,纳闷的就只剩了沐容一人。皇帝一边表示不会强纳了她,一边意思很清楚地惯着她——比如特意把龄兮和文俞调到跟前,再比如她当值时站久了就让她坐会儿、出门办了事回来就先吩咐人盛碗酸梅汤给她解解暑…… 逻辑不对啊?不打算纳她还对她这么好图什么?还不如多去宠一宠嫔妃增加后宫和谐度嘞…… 瞧您那后宫,缺爱的嫔妃多了去了吧? 您就这么晾着多不合适,有文俞这个“关爱失宠嫔妃志愿者”也不够用啊,您宫里那么多嫔妃他关爱不过来吧? 再说您不怕您的嫔妃红杏出墙么? 哦不对文俞是个宦官…… 那您不怕您的嫔妃精神出轨么?和著名宦官文大人来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 喝着酸梅汤的沐容发觉自己的思维又延伸得太远了,径自打了个响指把思绪拉过来,别天天在脑子里跟自己说单口相声。 平心静气,安心练字。练了好些日子了,进步还是有的,现在写的字已经大致“能看”了,并且字号也有所缩小,提笔忘字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沐容便捡起了一个好习惯:写日记。 个人隐私要保护好,这年头买不着带锁的日记本——其实那种锁也就是自己让自己安心用的。沐容知道在宫里得当心点,尤其是她那日记写得死没正经,想到哪写到哪,跟微博似的,当然不能让人看。 于是本子是普通的本子,沐容寻了个漂亮的盒子。做工精致的黑漆木盒,上面绘着工笔茉莉花。几个花枝栩栩如生,花瓣上坠着露珠,让沐容怎么看怎么喜欢。啧啧……国粹真不是吹的。 语言学习都得常用常练。“听”“说”如此,“读”“写”同样,自从开始写日记之后,沐容的“繁体字运用技能”又提高了一个段位。待得夏天到了末梢的时候,她的字……虽然还是说不上好看,但也起码可以不受人鄙视了。 . 六月末,天气渐凉,起驾回锦都。 行了不过两个时辰,有信使赶上来,递了两封信进天子御驾。皇帝接了一瞧,是靳倾来的信。一封是流畅的靳倾文,另一封的信封上则是歪歪扭扭的汉字:沐容亲见启文…… 贺兰世渊皱着眉头辨别了半天才看明白,是“沐容亲启”,这娜尔写左右结构的字分得太开了吧…… 遂将信交给她:“娜尔给你的。” 沐容接过来一瞧,心里就暗爽:我的字比她好看了哦呵呵呵呵…… 不对,我是中国人…… 而且她才十二岁…… 这好像不值得炫耀…… 皇帝又把另一封递了过来:“这个译出来。” 沐容就先尽职尽责地把另一封信译给皇帝听了,是契木的来信,说了一下已安全到了靳倾、又表达了一下对在大燕造成的种种麻烦的歉意,总之就是个假大空的公文。 也没提到沐容最好奇的事——朵哈怎么着了? 歇下来后拆了娜尔写来的那封信。能看出来娜尔还在孜孜不倦地继续学着汉语,信上满满的全是汉字,实在有不会表达的才蹦些靳倾词。丑丑的字让沐容看得费劲,但一想娜尔写起来更费劲也就耐着性子看了。 小女孩的信嘛……虽然不是契木那种假大空的公文,但也没什么正事。写了写沿途见到的奇闻趣事,又表达了一下对沐容的想念,最后倒是提了朵哈:父汗和兄长没杀她,我也不打算怪她了。原因……等我再去大燕的时候和姐姐细说。 ……小小年纪挺会吊人胃口啊?你当你在说书么,为了让观众下回还来听一定要卡在一个有悬念的地方,然后潇洒地留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沐容磨牙:怪不得在现代时,追的小说经常停在一个磨人的地方没了下文……合着这是千百年来的传承啊! 罢了罢了……娜尔不弃坑就得。 于是便将那信收进了盒中和日记一起锁着,非要等到哪天再见了娜尔把信拍在她面前催她更新不可。 . 回到锦都的那天,天刚蒙蒙亮,随驾众人各自回房安顿,跟前自还有别人侍奉着。 这样的行程总是累人的,宫人累,皇帝和宫嫔也实在不轻松。 贺兰世渊刚要歇下,外头有人急禀:“禁军都尉府指挥同知常胥求见。” 深感疲惫不想见,但禁军都尉府的分量他知道,又是指挥同知一大早亲自来了,必定是有什么大事。 眉头蹙起又舒展开,皇帝道了声:“传吧。” 常胥入了殿,肃然一揖:“陛下安。” 皇帝点了下头,便问:“什么事?” 常胥禀道:“禁军都尉府几日前截得靳倾密信,其中所言……令臣等不敢疏忽,故急呈陛下。” 靳倾密信? 皇帝面色一黯:“呈上来。” 信交到手里,第一页是满篇的靳倾文,第二页则是禁军都尉府译出的译文。皇帝读下去,常胥不住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眼见皇帝面色一震,“啪”地一身闷响,信被拍在桌上,震得殿中再无声响。 无怪皇帝发怒,那信上说:……卿须谨慎观察大燕皇帝对靳倾动向,如有异样,速禀。 不管初衷是什么,也许只是想防患于未然而无恶意,但监视帝王这一条已经足够让皇帝震怒了。 皇帝面色沉得可怖,原本有些乏意的眉目间全是压抑的怒火:“写给谁的?” 常胥硬着头皮回道:“臣不知。这信未署名也未写去向,想来那边自有途径交到该交的人手中。只不过……”常胥斟酌了片刻,大着胆子续道,“这人必定在陛□边。” 这是自然的,若不然如何知道他对靳倾的意思? 皇帝一时未言,算是认可了他这个说法。常胥顿了一顿,又道:“陛下,臣觉得……这人并不难想。” 贺兰世渊一凛:“谁?” 常胥揖道:“陛下御前那位传译女官。” 沐容?! 不仅皇帝一惊,就连旁边的宫人也都一惊。怀疑沐容是靳倾细作?没有证据却又不能说是毫无依据。御前会靳倾语的宫人只她一个,这信若是交到别人手里……没人看得懂啊! “不会是她。”贺兰世渊几乎是下意识地出言驳了回去,停顿了一下才想了个合适的理由,“她父亲是沐斐,沐斐的为人你知道。” “是……”常胥语声沉沉地应了,略作迟疑还是继续道,“臣只是存个疑,只是陛下日后还是小心为好。靳倾那边有类似的作法也不是头一回了。” 贺兰世渊明白他的意思,靳倾人不是没往宫里安过细作。曾经不满靳倾对大燕服软的一位靳倾王更是直接在宫里安了个杀手行刺先帝。那一剑虽是没直接取先帝的命,却让他落下了病,没过两年就驾鹤归西。这件事当然震惊朝野,先帝还在时,从满朝文武到还是太子的他都曾上本启奏,希望兵指靳倾一雪此耻。 先帝没答应,汗王诛杀了那个部落王。后来众人冷静下来,也觉得这事若怪到靳倾头上实在冤得很。汗王显然是确实不知情的,动兵也确实劳民伤财,事情就逐渐平息了,两国该交好还是交好,平静了好几年了。 如今这事…… 贺兰世渊一点头:“朕知道了,自会当心。” 常胥仍有不放心:“那沐氏……” 皇帝无声一叹,将话说得明白:“朕不会随意疑到她头上,更不会随便决断冤了她。此事,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立春~从立春开始就正式更换生肖到了马年了~ 祝大家马年大吉~ 记得吃春卷哦~~ 第45章 搜查 御前的宫人显得无聊时会把一些御前的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时不时还打个赌什么的丰富一下生活。但他们又都是晓得轻重的,比如靳倾有异动、禁军都尉府疑到了沐容身上这事,那是决计不敢私底下议论的,更不敢传到沐容耳朵里面去。若是在这事上捅了什么篓子,谁也吃罪不起。 沐容完全不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谍战大坑里。每天刚吃就吃、该睡就睡、该当值就当值。 隐隐觉出皇帝近来似乎有心事,可宫人们都不过问、连冯敬德都没多嘴,她也就有自知之明地装没看见。 第39节 贺兰世渊心里烦透了。虽然并不疑沐容,但知道身边有个人监视着自己的感觉可不好。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人揪出来才是,早就着了人暗查——从那天在宫里服侍听闻了此事的宫人开始查起,一个个查下去,一点线索都没有。 与此同时,禁军都尉府又截下来两封信,同样是靳倾写给宫里的密信,同样无从知晓到底是写给谁的。疑云越来越重,再来禀事的禁军都尉府官员便明里暗里地表示还是查一查沐容为好。 贺兰世渊始终没答应。虽然细作都会做戏以蒙蔽旁人视线,但看沐容那大大咧咧不怕死的劲儿……真不像装的。 靳倾有病么培养这么个性子的细作? . 沐容得空时写了回信给娜尔。本想直接送出去,龄兮见了,踟蹰了一番,虽是没敢说出实情,还是委婉地提醒了一句:“听说近来……和靳倾间出了些事。你这信别直接送出去为好,先给陛下看一眼,若不然出了事说不清了……” 看龄兮说得严肃,沐容觉得有道理。不管是和靳倾出了什么事,谨慎点总是对的。 再说,若是经皇帝的手送出去,兴许还送得更快呢。 便在又当值的时候带了信去,盈盈一福:“陛下,奴婢给娜尔公主写了回信,陛下可否先过目?” 贺兰世渊一愣,即到:“拿来看看。” 沐容呈了信上去,皇帝把信取了出来,都是汉字:“娜尔殿下,收到你的信,心中激动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洪水泛滥般一发不可收拾……” 这什么说法?! 继续读下去:“你的汉语进步好快啊,不过信中有几句话语序不对,我按照正确的给你写出来附在后面了,你看一眼一定会懂哒。” ……瞅你操得这心! 还有那个“哒”字的结尾,你能再随意点么? “看了你一路的的经历很是羡慕嫉妒,等我什么时候出了宫,一定去靳倾找你玩去。再看一看大燕各处的风景,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最后一句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皇帝看完之后咂了咂嘴:“行吧……虽说言辞丢人了点,不过你也就这样了。” 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写出什么文采斐然的东西来! 沐容对这种给好友的私人信件也真写不出什么文采斐然的字句,总觉得好朋友嘛,当然是怎么随性怎么来。在现代时已很少写信,出去旅游给朋友寄明信片更是极尽其卖萌本能,怎么欢乐怎么来,文绉绉的东西……她更乐意藏在自己的日记本里。 皇帝拿起信封把信装好了,搁在桌上,给了她一句:“回头叫人给你送出去。” 沐容一福:“谢陛下。” . 那封信在送出宫的两日后重新回到了宫里。 是经由禁军都尉府送回来的。从皇帝先前的意思,众人都知道皇帝对这女官不一样,入殿便先谢罪,大表忠心,说是为了大燕平安才擅截了这信。 一番慷慨陈词让贺兰世渊不得不严肃起来,必定是查出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如此来求见。 难不成沐容…… 不肯自己多疑,只让照实禀来。同来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看,还是常胥禀道:“臣等私拆了这信,未见有异,甚至……” 甚至还显得有点傻。咳,这个不多说。常胥静了静继道:“而后又查了信封,方见不对之处。” 说着另一人呈上了那信封。信封已被沿着粘合之处揭开,展评成了一张纸。原本在外面的那一面仍是只有四个字:娜尔亲启。贺兰世渊看到后面隐隐透过来的墨迹,翻过来一看,背面被墨汁涂了个遍,但黑色间又有涂不上的地方,显现出一个个微微泛白的字来。 贺兰世渊看向常胥,常胥禀道:“这字是用蜡写的,故而用墨一凃便会显出痕迹。” 这岂不是说……沐容当真在往外传暗信了? 皇帝看着信封上那些字,写得难看,真像沐容的笔迹:“未对契木不悦,慎行。” 看着像是对旁人议及契木,又着意提醒对方“慎行”,不知是什么意思。 贺兰世渊觉得一颗心都沉了下来,仿若没有尽头地一直往下坠着,坠在一片冰湖里,冷得说不出。 他对沐容的喜欢,源起她的逗乐和直率。她会在宦官指责她不给他台阶下的时候反斥对方欺君不妥,那个“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改口”的劲头让他生了最初的信任。 之后的一天天里,他逐步相信沐容是当真不会说谎的——有的时候兴许她想说谎,却是功力不够掩饰不住,话还没说完就能被他戳个破。 所以他对沐容有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的信任,觉得什么事都不必防她,觉得她就是个心思简单、给她一片天地她便能天天活得潇洒开心的人。关乎靳倾的种种书信,他起初还会交给禁军都尉府去译,后来越来越多的是直接交给沐容,下至使臣上至汗王,没有什么瞒着她的。 沐容也争气,译出来的东西从来没出过岔子,也很有分寸地不让旁人知道——唯一一次给外人看还是给瑞王,那是他一起长大的亲兄弟,那封信也是一封无关紧要的信。 总之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通晓两国语言的沐容会做出这样的事,即便在禁军都尉府一次又一次要求查她的时候,他都一门心思地护她。 结果,居然让禁军都尉府如此直接地证明了他的信任都是错的?! 即便如此,禁军都尉府还是没能如愿带沐容回去问话。皇帝先将事情转给了宫正司,觉得就凭一个信封治罪不够稳妥,纵使有疑,宫女的事也该先让宫正司查了再说。 . 宫正司的人大张旗鼓地去搜房,吓了沐容一跳,差点以为碰上入室抢劫了。 ……不对,这是皇宫,哪来的入室抢劫? 惊诧地望着闯进她屋里的几个“陌生人”,奇怪地问:“什……什么事?” 为首的一个年长宫女神色淡泊地给了她四个字:“例行公事。” 话音一落,随来的几人就开始毫不客气地翻箱倒柜了。沐容一看便窜了火,眼疾手快地抓了那宫女的衣领,对方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她吼了:“这什么例行公事?!翻箱倒柜的你们是搜枪支弹药呢还是缉毒呢?翻乱了你们管收拾吗?!” 被两个宦官强拽了开,一人一边押着她。那宫女理了理衣襟,冷冷道:“若是无事,自然给你收拾好了;若是有事,你自己跟陛下解释去。” 沐容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看她这副态度当然心情好不了,不依不饶地又骂道:“你有病啊?警察搜查也得有搜查证呢好么?你们这儿说搜就搜?凭甚啊!你谁啊你!” 来办这事的宫人们也都听说这位是个不好对付的,所以打从进门就不打算跟她多废话。从开始的冷言冷语到现在索性不开口,翻来翻去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心里也急——这要是真查不出来,还不得被这小姑奶奶骂死? 终于搜到了个盒子。 精致的漆盒,盒子上的茉莉绘得漂亮,还带着个锁。 那位年长的宫女接过来瞧了瞧,走到沐容跟前:“钥匙呢?打开。” “姐姐你讲理吗?!”沐容杏目圆睁,“你特么从进门到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没说,你让我开我就开?我傻么?你抢了东西走我都没地儿说理去吧?你有本事闯进来,你有本事自己开啊!”说着挑眉一脸不高兴,“you you up1!” 你能你上! 随来的宫人们擦了冷汗,对沐容的“斑斑劣迹”有所耳闻——比如到御前没几天把一个资历比她深的宫女打了;比如跳湖里游泳;再比如……前阵子好像还把个靳倾美人儿打得鼻青脸肿…… 谁知道她发起火来有多恐怖?还是劝着宫正女官一点,别多惹她为好…… 便有宫女一福,向宫正道:“奴婢去撬开便是了,也不必非让她拿钥匙……” 混蛋……! 沐容的脸彻底铁青,且先不说还不知他们是谁就被搜了屋有多不爽,那盒子里是她的日记……虽然有些写得文笔尚可,但更多的是没轻没重没脸没皮的吐槽啊…… 这让她们撬开看了去,万一再传开来,她以后怎么混啊? 我写个日记我招谁惹谁了?强闯还要撬锁?王法何在?天理难容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you you up】真·不是英语_(:3」∠)_和no zuo no die一个概念,这个是“你行你上!” 第46章 审问 撬开的盒子被呈送御前,贺兰世渊漠然凝视许久都没说出话来。几步开外的地方,宫正司的人等着,禁军都尉府的人也等着。 一声长而深重的叹息。皇帝一直阴沉的脸上沁出些许不太真实的笑意,俄而又是一声叹:“沐容……带去禁军都尉府问话。” 终于。 常胥大是松了口气,抱拳应“诺”。却还未及退下去办,皇帝便又加了一句:“问清楚就是了,不许动刑。” “……”几人都是一怔,相互看了一看,再度应了“诺”。 坐在房里的沐容心慌了。方才来搜房的那些人,她仍旧不知道是谁,也不知是奉了谁的命。拿了那盒子走…… 她自问里面的东西……虽然有点儿丢人,但也不是什么看不得的。 怎么心里就是这么不安呢? . 门倏然被推开。 沐容一惊,头一个反应自是那几个宫人又回来了。定睛一看却并不是——眼前为首之人的那一身曳撒她再熟悉不过。飞鱼服,在她所生活的那个时空里,历史上的大明王朝锦衣卫二品官员的赐服;在这里,则是禁军都尉府中的高级官员的赐服。 沐容站起身,强自压制着心底愈演愈烈的惊恐,颌首一福:“几位大人有事?” 常胥打量她片刻:“你是沐容?” 沐容点点头:“是……” 仍是全然不知出了什么事。 “奉旨带你去禁军都尉府问话!”常胥的声音狠了两分,身旁的随从即刻上前要押她走。 沐容又惊又怕地向后退了半步,定住脚回了回神:“奉旨……圣旨?” 常胥冷笑:“禁军都尉府只奉皇命办事。” . 于是沐容一路上都在思量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泄露国家机密?没有啊……之前就让和皇帝关系很好的瑞王帮忙翻译过一次,在皇帝叮嘱他也不行之后就再没有过,再说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盗窃?没有啊……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好吗?再说她又不缺钱,御前福利好着呐! 结党营私?别逗!她哪儿有那个本事…… 行贿受贿?同样没这个本事…… 杀人放火就更不可能啊,她一个御前女官没这机会也没这爱好啊!怪了,到底什么事,居然错处大到要动用禁军都尉府她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犯了这么大错? 这不是开玩笑么…… 而在那个一摞书信搁到她面前的时候,沐容惊呆了…… 除了娜尔寄给她的那封信,其他东西都不是她的。不过这么搁在她面前,明摆着就是那些都是她的东西的意思…… 沐容茫然呆滞。常胥坐了下来,轻笑了一声:“是姑娘自己说,还是我们问?” 那……那个……大叔,您这个开场白很帅气,但……但是能给个前情提要么? 沐容站在原地环视了这有些阴森的地方一圈,还是琢磨不清楚这是要问什么,只好傻乎乎地问出来:“……说啥?” 常胥目光一凛,随之惊堂木一响,沐容微颤,怯怯又道:“大叔,不对……大人,您别生气,要问什么您说明白,我要是知道……肯定……不敢瞒您……” 看着周围的各种“背景”她也不敢瞒啊!这禁军都尉府不仅制服跟明代锦衣卫差不多,职能貌似也差不多。特么要是刑讯逼供还不如直接杀了她,犹记几年前看过一本讲世界酷刑的书,其中半本都是中国的,剩下半本中又有一大半是中世纪欧洲,其余各国分接下来的页数…… 第40节 总之祖国在这方面建树太高了!!! 沐容才不想体验!!! 常胥把书信往前推了推,示意她自己看,悠悠道:“你跟靳倾的密信是怎么回事?” “什么密信?!”沐容诧异,“就娜尔公主给我写过一封信,还是经陛下的手给我的、我的回信也是给陛下看完了才送出去的……这特么也算‘密’?!” “好,你那就说你送出去的那封信。”常胥把手边一个撕开了的信封一拍,“在陛下眼皮底下你都敢往外传信,沐姑娘,你瞒天过海这招用得挺熟啊?!” 语带讥刺更夹杂些许恼火。沐容看着那信封眉心一跳,不对……摆明了不对,她自然知道自己没做过这些事,但又无缘无故闹出这案子,只能是……有人动手脚了吧。 顿感无力。有人栽赃,有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栽赃。不知道那信封是什么时候被写了字、也不知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和她扯上关系,但现在已是“人赃俱获”的阵势,好狠的安排,让她百口莫辩。 “我没做过这些事。”满心的恨意仿佛都涌在了齿间,每一个挤出来的字中都是一股森然,“我不会叛国……” “你在靳倾住了一年多。”常胥淡言道。 沐容听了这话才准确的知道这个身体的原主在那边生活了多久,看着常胥的一抹冷笑,长沉了一口气:“我不会叛国,跟我在哪个地方生活了多久没关系。” 不然在二十一世纪已然走过不少个国家,加起来的时间怎么都超过了一年她上哪说理去! “我没工夫跟你废话。”常胥站起身,又一声笑,转而看向候在一旁的人,“打到她招了为止。” 那人一愣,有些犹豫:“可是……” 皇帝着意吩咐了不让动刑啊! “问出实话才是要紧的。”常胥偏头扫视着她,又道,“再说,审出了这么大罪名,必是一死。” 她也就没机会见到皇帝了,皇帝便不会知道是动了刑了。 “……诺。”那人终是应了。常胥走出门外,望了望天色,轻声一笑,走向向不远处明显在等他一个小厮道:“去那边回个话吧,这儿……妥了。” . 房门阖上,沐容浑身发紧地盯着对方的下一步举动。她被绑得跟抗战片里被敌军俘虏了的谍报人员似的,搞不好下一步就是升级为烈士…… 不对!!!她还升级不了烈士!!!还得背个卖国通敌的罪名!!! 擦!!! 平常再乐天的沐容也乐不出来了,眼睁睁看着对方拿了鞭子,自己却半点动弹不得,只能在那阵疾风被掀起的时候大呼:“我没……啊!” 特么痛死了!!! 这比之前的杖责狠多了啊!虽然杖责可能更伤内里吧,但这种撕裂般的外伤简直……简直痛得无法言述…… 沐容疼得耳鸣,闭着眼不敢去看这在身上留下了怎样的伤口,就觉身上的皮肉都一下接一下的被撕扯开来,每一处都疼得发烫。 混蛋…… 没问几句就想屈打成招…… 玩忽职守滥用职权!!! 再数数自己穿越之后受了多少皮肉之苦了……头一回是杖责,第二回是打手心,这回直接是刑讯逼供! 万恶的……旧社会…… 沐容在疼痛中竭力想让自己脑洞大一点儿、再大一点儿,能浮想联翩转移注意力的话,痛感兴许能减少些? 就像刮骨疗伤的时候下一盘棋。 好像就是在想象力扩张间脱了力,当真倏然间就觉不出什么疼痛了,可又并不是没有意识。 “还不说?”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楚。 张了张口,细如蚊蝇的声音,对方没听清楚,凑近了皱眉道:“什么?” 沐容低低地道:“老人摔倒了……你扶不扶……” 这是逼着自己走神时已经把穿越前的热门话题过了一遍了,对方要是再不停手,她就只好去回忆北京地铁的通车历城以减缓疼痛了。 对方愣住。老人摔倒了扶不扶?什么意思?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暗号吗? 是以又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沐容唇畔翕动着唱:“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个挑着担,还有一个……牵着马……1” “……” . 皇帝已经发了一下午的愣,宫人们不敢吭声,因为这发愣的原因他们都知道。 近些日子在御前混得最好的女官,刚被带去禁军都尉府问话了,还是通敌的罪名。 皇帝心情能好么? 皇帝却不仅仅是“心情不好”。 看着那只盒子上的花纹,心里五味杂陈。茉莉花,这曾经在宫中一度被禁了的花。原因是当年行刺先帝的那个宫嫔性喜茉莉,行刺当日,靳倾给她的暗语也是写茉莉的那一句“花向美人头上开”…… 已经时隔六七年,这风波早已平息,宫中也早已不忌讳茉莉了。可偏生在这个时候,这茉莉又以这种方式开在了他的眼前,而这回的“美人”……是沐容。 不知这回是靳倾哪一位的意思,但这个路数,简直堪称挑衅。 愤怒之余,贺兰世渊心底又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在滋生着,让他说不出的难受,可又说不清那感觉。 盒子里其他的东西已由禁军都尉府取走,作为证物拿去问话,只留下一个本子。 贺兰世渊默了片刻把本子拿了出来,翻开,第一页上就两个字:沐容,是署了个名 再翻到第二页。 “现在是子时二刻,明早要当值,可我就是不想睡觉怎么破!求拯救求打醒……哦不!求打晕!”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个挑着担,还有一个牵着马】出自相声《满腹经纶》←这相声笑得我满腹痉挛…… --------------------------- _(:3」∠)_猜到有大人物出手的菇凉泥萌猜对了…… _(:3」∠)_但别往靳倾猜了,契木为了个面子犯不着,朵哈没这个势力啊扶额…… →_→以及这文就算是这种#明明应该虐#的剧情也会欢脱地走下去……所以大家不用担心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 【明天初七,放假最后一天,于是明早的更新再来一次留言前五送红包吧~~】 第47章 劫狱 贺兰世渊看着那行字视线凝住,觉得好笑又半点都笑不出来。 这沐容…… 一声长叹,仍是觉得心中不安。进而有些坐不住,想要出去走走,甚至动了直接去禁军都尉府的念头。 “陛下……”冯敬德在旁试着唤了一声,皇帝微偏了头,冯敬德笑劝道,“陛下您别为这事心烦了。您不是吩咐了禁军都尉府不许动刑?不过就是问问话而已,沐容虽然性子直但也不是不懂事,不会为这个记仇。” 记仇。他觉得沐容还是很会记仇的,而且还睚眦必报……倒是不敢跟他报。轻声而笑,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问他:“你觉得,沐容会是个细作么?” 冯敬德一懵,认真思量着。若说是细作,沐容确实和以往众人对“细作”的印象不同——这细作太大大咧咧了,很多事简直就是在寻死,没半点小心。可反过来说,即便是如此“寻死”,她仍是一直活着,且还在御前一路高升,焉知是真性情还是拿准了皇帝的心思? 从大局上说不敢让皇帝轻易做决断放了沐容,从私心上讲又不想逼死沐容,冯敬德忖度片刻,一揖道:“臣不知。只是臣觉得,如是细作,多是会做戏的。” “你是说她一直在骗人?”皇帝神色淡淡、语无波澜,微一停顿,似有不甘心地又追问了句,“像么?” “这就得等禁军都尉府问了。”冯敬德欠了欠身,臣再多一句嘴,“陛下知道沐容在靳倾住过些时日,靳倾人性子多直率些,也未见得都是细作‘做戏’吧?” 言外之意,沐容也未必就是假的。听出冯敬德这番话在两边都占理,相当于搅了个无甚实际意义的浑水,皇帝摇着头笑笑,手上的日记随手翻了两页。 仍是只写了两行。 “青苔入境,檐下风铃,摇晃曾经。回忆是一行行无从剪接的风景,爱始终年轻。1” ……她还能写出这么有美感的东西? 瞧着还有点怪。说是随手写就吧,还挺押韵;说是词……又瞧不出个词牌,还都是大白话。 . “混蛋你特么才是卖国贼!”禁军都尉府刑房里的沐容,亲身体会到了即便在面对严刑拷打这种极端情况的时候,人和人的反应也是不一样的。 有人选择怒目而视,有人选择缄默不言,当然也有人扛不住招了…… 她选择骂个痛快! 这帮混蛋!这也能审讯?根本就是以逼人招供为目的! 总觉得这么审下去自己早晚得死于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什么的,而自己如是招了,那绝对是一死啊! 所以横竖都是死对吧? 就休怪她图个口舌之快! 行刑的人也不知道中途明明已经没劲儿说话的沐容目下哪来的力气如此“咆哮”。 “你说那是从我盒子里找出来的,我特么还说是你搁我盒子里栽赃的呢!我靠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丫有种查指纹啊!” ……就知道你没这技术! “你丫给靳倾当细作还让大燕这边知道你会说靳倾话啊?会隐蔽不会?没吃过猪肉你还没见过猪跑啊?天天审案子的人还这么直线思维你丫脑子里进凌姬了啊!!!” “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算什么本事啊!知不知道‘重证据轻口供’!有种你丫从头到尾把证据链穿起来让我百口莫辩不用口供也能定罪啊混蛋!卧槽亏我还一直崇拜禁军都尉府,你们这样一年得多少冤假错案!你们二话不说就动刑陛下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说得二人一阵心虚。 本来皇帝就不让动她,可他们的顶头上司是常胥,行事一直狠辣的一个人,他们不敢得罪;加之常胥说得也对,只要沐容招了就是一死,皇帝才不会再见她,如何知道他们动了刑?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敢动太大的刑,审了半天了,除了鞭子什么都没敢动。 就盼着她赶紧招了得了,他们好交差。谁知沐容瞧着年纪不大,嘴却是硬得很——也不是和别的嘴硬的人一样死扛着不说,她是东拉西扯,说了不少话,可别说和这案子有关了,就连二人能听懂的都少。 这也算一神人…… . 天色渐暗,夕阳在天边渲染出了一片红晕。贺兰世泽放下了手中的书,眉头紧蹙着道了两个字:“备马。” 这两个字,听着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十数匹马从皇城街道上疾驰而过。所幸皇城中所居均是皇亲国戚,人并不多,这若是在锦都的街上,非得撞了人不可。 街边各府邸偶有人出来张望,遥遥看着一行人中为首那人的服色,不觉疑惑:那不是瑞王么? 如此大的阵仗,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第41节 已经许久没有人敢这样闯进禁军都尉府的大门。 都知道禁军都尉府的分量,这里的人只奉皇命,从皇族宗亲到朝中大员,皇帝下旨让查他们便敢查。 故而这是谁都不敢得罪的地方,平日里见了禁军都尉府的几个高官,就连左相也得赔着点笑脸。今日门陡被撞开,弄得府中众人均是一愣。 再定睛一看:瑞王? 即有人要上去询问,却是一声“殿下”还没喊出口,瑞王便已带着一行人径直进去了,视他为无物一般。众人看出瑞王面色铁青,不禁面面相觑:怎么个意思? 刑房里,沐容惨呼得响亮咆哮得尽兴。这帮昏官……她要是死在这儿,非得以玩忽职守为由去和那不负责任的判官掐上一架,最好让她再穿越一次,穿越到个有权有势的人身上,看她不玩死这帮混蛋! 门,是被踹开的。 踹门的人明显火气不小,踹得那门狠撞在墙上又被反作用力弹回去些许,接着,被他身后的随从伸手按住。 瑞王冷视着房内须臾,强将满腔怒火化成了一声轻笑:“皇兄御前的人,也轮得着你们来动刑?” 二人傻了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原是想速战速决把这事办妥了,怎么突然杀来个瑞王……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封的异姓藩王,是皇帝的亲弟弟! 大约是看二人服色便知级别不高,瑞王见他们不回话也没再接着发火,默了一会儿,只问:“谁管这案子?” “常……常胥大人!”那人几乎想再续上一句“动刑也是他的意思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瑞王点了下头,拿了腰间的佩剑就交给了身旁的手下,“去把人给本王办了。” 办……办了? 方才行刑的二人和沐容都没回过神来,之后外面传来一声预示着死亡的惨叫…… 嗯,这回懂了。 瑞王向房里走了两步,二人吓得直往后躲。在案前停了脚步,瑞王斜觑了眼桌上那一堆信件,冷哼轻蔑,复又看向二人:“滚。” 禁军都尉府便是平常再霸气,这两个职位不高的小官也不敢惹亲王。何况这亲王今天摆明了心情不好,且还刚二话不说就杀了常胥…… 不得罪不得罪……瑞王要怎么跟皇帝解释、皇帝会不会动怒牵连他们,一时已顾不得了。 见二人走远,瑞王才转过身向沐容走去,也不看她,自顾自地解着绳子打趣说:“亏你还是个御前女官……混得这么惨?这么惨了还骂人,就不知道说句软话。” 笑语中的隐隐哽意让沐容心里一颤,方才掩饰在刚强之下的万千委屈都涌了出来,一时惊异于自己都“这么惨”了居然一直没哭。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突然就哭了。还是不服地驳了一句:“才不是……他们先打了奴婢才骂的,骂不骂都得这么惨……” 瑞王抬了抬眼:“所以你觉得骂了比较划算?” 沐容点头:“嗯……” “嗤……”轻笑。瑞王走到另一边去给她解右手的绳子,沐容自己活动着已经松开来的左手手腕。整个胳膊都酸痛得发僵,感觉就跟刚打了两个小时网球似的。 “陛下让您来的么?”沐容问道。瑞王双手短暂一停:“不是。” ……不是?! 但禁军都尉府只听命于皇帝、是皇帝让他们押她来的。目下若不是皇帝让瑞王来的,那…… 沐容瞠目结舌:“所……所以您这算劫狱吗……” “……”瑞王瞟了她一眼,“你再说?” ……再说什么啊!!!我不说您就不是劫狱了啊!!! 沐容语声哑哑:“那……那要是陛下怪罪下来……” “那我不管你了啊。”瑞王瞅着她,“反正你也骂得挺痛快。” 转身就要走,沐容忙不迭地伸手拽他:“别……别别!” 骂得痛快归痛快,可疼归疼好么?再说您不来也成,您来了还杀了个人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个沐容”地淡定离去算怎么回事? 人命案她可背不起! 权衡一番,沐容谄媚笑:“殿下,奴婢错了还不成……您是陛下的亲弟弟,做事能算‘劫’么?这叫‘救’!” 仿佛有点孔乙己“窃书”的错觉……咦? 管它谁的错觉呢!只要能离开这鬼地方,谁的错觉她也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青苔入境,檐下风铃,摇晃曾经。回忆是一行行无从剪接的风景,爱始终年轻。】引用自歌曲《听见下雨的声音》,方文山作词。 --------------- 放假最后一天什么的……本章留言前五送红包么么哒~~ 第48章 三人 瑞王扶着沐容上了马,自己也跨了上去。拿了提前备好的褙子给她搭上,轻道了句“坐稳了”,便策了马。 那一轮夕阳仍悬在天边,看上去就像一团被水浸了的色块,周围有浅浅的色泽晕染在天幕上。血红血红的,有点荒凉,又惹得人心慌。 沐容缩在瑞王怀里,疾驰间两旁景物急过,能始终看清的只有这一轮夕阳。行了一段路,她动了一动,抬了抬头问他:“殿下不是……回封地了么?” “是。”瑞王轻笑,“半途听说宫里出了些事,跟靳倾有些关系,就怕牵连到你。” 心里一股难言的滋味,沐容静了一会儿,又道:“去哪儿?” 瑞王低头回看她一眼:“王府啊……不然呢?还能让你回宫送死么?” 感觉她又动了一动,带着些许不安:“那若是陛下问起来……又或是怪到殿下头上……” 瑞王面上一冷:“这就跟你没关系了。” . 差不多是在沐容踏进王府的同时,消息便传回了宫里。贺兰世渊听得一愕:“什么?!” 来者便又颤抖着禀了一遍:“是……瑞王劫走了沐氏,还杀了常胥常大人。” 揭过了常胥擅自动刑一道未提。 皇帝长沉了口气,沉默了良久才道:“速传苏砚回锦都。冯敬德,备驾,去瑞王府。” 来禀事的人倒没想到皇帝会直接到王府去,心说这下坏了,常胥动刑可不止是动刑,还得加上抗旨这一条,禁军都尉府少不了牵连几个人。 也不能拦着不让去,当下指得叩拜告退,琢磨着赶紧回禁军都尉府去,让相关的人回家和妻儿道个别,等着降罪吧! . 瑞王府头一回这么迎回了个姑娘。府中院落不少,沐容体力不支着任由瑞王半抱半扶地把她送进了个屋里,连路都没记住。 几个医女已在房中候着了,见人进来就要上去帮忙,却被瑞王沉着脸挡了开来。再看看随着瑞王的那十余人,医女们也就作罢了——不可能是没眼力见不帮,只能是瑞王不想旁人插手。 扶着沐容躺好,贺兰世泽扯过被子给她盖好后才站直了身子,长缓了了口气调笑说:“不轻啊你……” “……”说个女孩子沉约等于说她胖,这话搁哪个时代估计都不是好话吧?哦……唐朝以胖为美,可大燕又不是唐朝! 沐容翻着眼睛白他,不服不忿:“哪沉了?奴婢明明……” 明明比在现代的时候还要瘦些!明明就不敢多吃!明明就没有那么多高热量高脂肪的东西让她胖! 招手叫来医女,瑞王吩咐好好给看,几个医女当然不敢大意。搭了脉、问了不少问题,问得沐容都快忍无可忍了——她现在就想睡觉,结果在禁军都尉府问完了到王府接着问算怎么回事!!! 结果更可气…… 问了这么多有点实际效果也行啊!好歹让她心里舒服舒服啊!结果医女笑吟吟地赞道:“姑娘身体真好,如此便只是皮外伤了,没伤内里。” 沐容呕了一口血…… 所以你刚才问那一堆相当于白问好么!!!可以投诉吗?! 罢了罢了……没伤太重到底是好事。沐容磨了磨牙,忍了。 然后医女们七手八脚地就要给她上药。瑞王瞅了一眼会意,没吭声就出去了。沐容想了想这一身伤,这是不是……得……脱了才能上药? 从小到大就没这么被人看过…… 还是五个医女一起…… 瑞王不在也别扭…… 沐容颤抖:“我……我能自己来么?” 刚净了手打算给她解衣带的医女一愣,想了想说:“你还有这力气?!” 沐容无力了…… 说……说得对。 于是接下来的步骤让沐容完全没了在狱中“自行脑补”伤势时的那种恐惧——尽管伤口都在眼前,一低头就能看见,而且确实左一道又一道很是恐怖,但……但被这么多人围观着……光顾着别扭了…… 医女们倒是一个比一个镇定,沐容想起当初闺蜜去妇科做检查,碰上了个男医生,于是闺蜜检查完后悲愤欲死,沐容还很是淡定地劝她:不至于不至于,在医生眼里,你就是一堆器官。 现在……这话得对自己说了…… 合着在古代也适用…… 好吧,她运气好些,眼前没男人,就是人数多些。 药几乎上遍了全身,穿好衣服躺好后,沐容觉得浑身清凉。 倒是挺舒服的…… 几个医女一福身退了出去,瑞王在片刻后回到房里来,睇了她一眼:“想吃什么?” 还真饿,还真没胃口。 沐容默了一默:“不想吃……” “不吃东西怎么行?”瑞王蹙起眉头,“伤这么重,得补。” 沐容一扯被子盖住嘴,可怜兮兮地闷闷道:“明天行不……今天吃不下去。” “……”瑞王扯开被子把她的脸露了出来,循循善诱,“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吃点合口味的也好。”顿了一顿,见她不说话,一挑眉又道,“你不吃东西我送你回宫了啊?” “……别!!!”这会儿回去皇帝不得弄死她?!沐容苦思冥想之后给了个自己大概能吃进去的答案,“大……大米粥配咸菜……成不……” 最清淡的东西,她就记得小时候发高烧什么的最爱吃这个。 瑞王看着她神色有些古怪,眉头拧了又拧,最后叹出了句:“瞧你这点要求……” 传出去外人得以为他瑞王欺负重伤员吧!!! 咸菜是现成的,粥不费什么工夫。两样东西很快就送了来,沐容眉开眼笑吃得心满意足,瑞王在旁边淡看着:没心没肺,在御前真是浪费了那么多好东西。 外面有人扣门,瑞王道了句“进来”,便见管家进了屋。 管家瞅了瞅沐容搁在膝头的粥碗,又看看旁边的一碟咸菜,头一个反应也是:这姑娘……真是……御前的人么…… 第42节 回了回神禀正事,声音压得很低:“殿下,陛下来了。” 声音再低也离得近,沐容持着瓷匙的手陡然顿住,倒抽了口气看向瑞王。瑞王也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一笑:“你吃你的,我出去看看。” 起身就往外走,还没出门就被堵了回来。瑞王一沉,颌首向门口的一抹玄色一揖:“皇兄。” 沐容差点把一口粥呛出来。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怎么惨到连一碗粥都不能安心吃完就又要被拎去接着审了么? 还是皇帝亲自来? 她冤啊!!! 偷眼向外瞧了瞧,卧房门口放着个屏风,二人还在外厅,皇帝估计是还没看见她。 能溜之大吉吗…… 显然不行。放下粥碗郁闷抱膝,皇帝能找来可见是知道她在王府里,她跑了,瑞王劫狱的罪名没的逃了。 而且也没地方跑…… 有地方也没力气…… 早知道刚才真该要点大补的菜!就算不跑,抓回去接着审她也能多撑一撑不是? “沐容呢?”皇帝声音如常沉稳,传进卧房,听得沐容心里一颤,又听瑞王笑着回道:“皇兄御前的人,跑到臣弟王府来问?” 听语气不是狡辩,而是满满的讥刺。 “你劫狱,还杀了禁军都尉府的人。”皇帝又道。 已在御前随侍了将近一年的沐容听得出他语中隐忍不发的怒意,内心挣扎了一番,要蹭下床。 管家赶紧过来扶住她的胳膊,一边扶一边低声劝:“姑娘,你还是别出去为好。” 沐容:“……” 管家苦口婆心:“姑娘你听我的,殿下和陛下是亲兄弟,应付得来。” 沐容:“……” 管家耐心地要继续劝:“姑娘……” “……”沐容后槽牙紧咬,“大伯……” 管家一怔:“嗯?” “您攥着我伤口了……”沐容启唇悲愤道。 “……”管家默默地松了手,沐容内心哭着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为什么电视剧里总有女主遍体鳞伤被人搀扶还大为感动或者死里逃生后男主相拥一顿抒情的段子?明明痛得想翻脸打人好吗! 一边怨念“艺术太高于生活了”,一边穿上鞋颤颤巍巍地往门口走。管家也没敢再扶她,小心地随在身后一起往外走。 “陛下安。”沐容颌首一福,知道自己现在背着罪名也没跪。嘁,怎么地,反正叛国的大罪横竖都是一死,看我不顺眼有种你现在弄死我啊!!! 一想就火大。 两双眼睛同时看向神色淡淡的她,贺兰世渊顿时一木。 虽是已换了干净的衣裙,身上的伤看不见,但气色分明不好。这不是单纯的“问话” 会问出的“不好”。 “沐容你……”心里明白了j□j分,想要上前询问,刚一抬脚却被瑞王伸手挡了下来:“皇兄御前的事,按理说臣弟不该管。但不得不斗胆问一句,沐容一个姑娘家,能犯多大的罪,让禁军都尉府打成这样!” 说到后面明显已压不住气愤,字字掷地有声。 “朕没让禁军都尉府动刑。”贺兰世渊尽量冷静着,维持着适当的声音。这句解释对沐容来说却如同火上浇油,不怕死地出口就驳:“陛下您蒙人前打个草稿好么?禁军都尉府就听您一人的话放眼天下谁都知道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_(:3」∠)_大家不用每天都问还有没有第二更啦,二月份都是早七点一更、晚七点一更的,只会多不会少…… ----------------------------------------------------- 九尾空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4 16:08:16 letiti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5 07:29:55 mint夏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5 21:34:11 轩绿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2-05 21:39:46 -------------------------------- o(*////▽////*)o谢谢菇凉们的地雷和手榴弹~~ →_→今天看专栏突然发现mint夏是萌主了呢~~o(*≧▽≦)ツ两个萌主了耶! 第49章 解释 “沐容!”皇帝低一喝,沐容一抬头就喊了回去:“您直接杀了奴婢算了!人死不过头点地,说到底奴婢不就是个宫女么,怀疑我叛国您赐死我啊!” 次奥,又不是没死过! 受了这种冤枉,谁都憋屈谁都怨愤,只是沐容不会闷在心里。就算对方是皇帝也一样,她闷着不说有什么好处?反正如是罪名坐实了,怎么都逃不过一死。 瑞王听着都出了一身冷汗,真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愣和横本来沐容就一人占足了两样,现在还把第三样也包揽了,沐容你是要成精…… 皇帝听着当然是不高兴,此时却完全跟她发不出火来。她这话说得难听归难听,错却不全在她。禁军都尉府动刑在先,他确实不知情,却也找不到理由推个干净。 那毕竟是他手下的官员。 见皇帝虽是阴沉着脸但未说话,瑞王忙把沐容往回劝:“回去歇着去,这一身伤……” “歇得了么?”沐容没好气地反问道,又抬头向皇帝道,“陛下您说吧,是把奴婢送宫正司去还是交回禁军都尉府去?奴婢自己走得了,不用人押!” 大义凛然,摆明了“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您看怎么好砍怎么看吧”的架势。冯敬德和王府的管家在旁听着都是同样的反应——二人都觉得后脊出了一身冷汗,眼前皇帝、瑞王、沐容间的气氛太紧张,沐容又是个直性子想哪是哪,只怕这个场不好收。 是以冯敬德盼着瑞王搅个浑水把沐容劝回房里了事、管家寄希望于皇帝气急离开改日再议,但眼前……还是就这么不给面子地僵持住了。 “皇兄您疑她叛国?”瑞王不可置信地冷笑出声,“您也太草木皆兵了,不说别的,沐斐是什么样的人皇兄不知道吗?若要叛国,何轮得着她一个女孩子来叛!” “朕没疑她叛国。”较之瑞王有些发急的声音,皇帝的口气仍是稳稳的,“从一开始,朕就不信是她。但宫正司搜了证物出来,总得问个清楚。朕嘱咐了禁军都尉府只许询问不许动刑……”皇帝轻缓了口气,“虽说是有人擅动了刑,但朕的本意确实只是问问。沐容,你自己说,存疑的事还问不得了么?” 问一问确实没什么,或者再进一步说,摊上这样的“疑”,皇帝保险起见直接要她的命也没什么。 不过事情总是分两面的。 纵使皇帝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甚至算是给她留了情面,可于沐容而言,宫里本来就不好混,她又是个顶没规矩的,活到今天凭的就是皇帝的信任,凭的就是皇帝肯罩着她。 如今看来,皇帝是不信她了。 ……所以她还在宫里混个毛啊!这事就跟找工作一样啊!同事间可以不和睦,但如果顶头上司都对她深深地不信任那她还安心待着不想着跳槽得是心多宽啊! 眼前这顶头上司还不止是能扣奖金扣工资还能直接要她的命啊! “陛下要问的事当然问得。”沐容低着头淡淡答道,“别说不动刑,就是陛下直接吩咐动刑去审也没什么不对。”斟酌一番,沐容续说,“奴婢若这么空口无凭地说奴婢没叛国、禁军都尉府拿给奴婢看的那些东西奴婢也没见过,陛下信么?” 管家偷着擦汗:姑娘,没你这么问的吧…… 皇帝凝视她片刻点了头:“信。” 沐容遂有一笑:“那奴婢就是无罪的咯?” 冯敬德一愣:这个轻快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皇帝又点头:“是。” 沐容便一扫阴霾,歪着头、手支着下巴道:“那奴婢能求陛下个事么?” 管家和冯敬德相望发愣:这转折是不是忒大了些…… 皇帝再度点头:“你说。” 沐容便低下头,敛裙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俯身一拜:“求陛下把奴婢赐出宫去。” ……啊?! 几人都一脸错愕,听得沐容又说:“奴婢不想做宫女了,求陛下随便找个王府或是哪位大人的府邸把奴婢赐过去,是嫁人还是继续做婢女无所谓;如是嫁人,做妻做妾也无所谓。” 慢声轻语,沐容悠悠地说着。在场的除了管家不知道“前情”,余人可都清楚得很——沐容之前那是铁了心不做妾,就连嫔妃也不肯做,如今“打折”打得真狠,拿定主意不肯回宫了。 皇帝听得眉心狠跳:“不行!” “奴婢总要嫁人的。”沐容冷声道,“陛下您也说过,奴婢什么时候想嫁人了,就把奴婢嫁出去。” 现在你说不行就不行?君子一言既出四匹马都难追的好吗亲? “你……”贺兰世渊语塞,半晌后断然又道,“不行!” 沐容直起身子怒驳:“陛下您君无戏言!” 皇帝驳得同样很快:“就戏言了怎么着?” “……”沐容气蒙。 好……好像真不能怎么着…… “君无戏言”,话是这么说,但也就皇帝自己能约束自己,别人谁敢管他啊!这回还赶上个爱抬杠的直接反问了出来,沐容立时没话了。 冯敬德又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今天明明挺严肃挺紧张的,为什么突然又有了点平日里互相拆台的感觉…… 沐容跪在地上沉默不言,几人各自静默了片刻,瑞王轻哼一声,道:“皇兄,您强人所难了。” 这回皇帝却没理瑞王,径直走向沐容,弯腰伸手在她腋下一架,没碰着她半点可能带伤的地方就把她扶了起来。看了她半天,想真怕她这张不饶人的嘴再说句什么把话说死了。他知道她生气,其实他也生气,看着她的样子又心疼。虽是没见着身上的伤,但想也知道禁军都尉府若要动起刑来决计是下手不会轻的,刚才和瑞王面对面站着,他忍着不表露也就忍着了,现下一背对瑞王、和她站得又近了些,她面上的憔悴一览无余。 贺兰世渊忽然觉得心里扛不住了,好像一直能很好地在外人面前维持的威仪也维持不住了,轻喟了一声,有所退让:“这样吧……你既不想回宫,朕今天不逼你。你在王府把伤养好了再说,可好?” “……”妥协来得太容易,片刻前还环绕四周的火药味突然淡了,沐容愣着反应不过来。 思忖一下执拗追问:“那若以后也不想回宫呢?” “……”皇帝挑了眉头,没答这话,却是问了一句,“背上有伤么?” “……没有。”沐容一边回答一边惊疑不定地往后退了半步,心里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你要干甚?! 瑞王沉着气站着,倏尔听见背后一声惊呼,连忙转过身去,向前走了一步又不得不退回来…… 不乐意看见,但又不能拦着。 贺兰世渊横抱着沐容,这回沐容完全没有上次被举在水池子边的乖顺,不停地挣着。贺兰世渊淡瞧着她,她本就身量小,受了伤力气也小,虽是挣扎得认真,却是没什么作用。 侧头递了个眼色,冯敬德会意,伸手向外一引,把瑞王请了出去。 沐容傻了眼,陛下您讲理么?这是瑞王的家好么?您这么自然地把他请出去合适吗?! 还有…… 松手!!! 第43节 房中只剩了她和皇帝,沐容又开始了下一轮挣扎。皇帝看着她一言不发地“拼命”,能用得上力的四肢都死命挥着蹬着,贝齿紧咬着嘴唇,眉头紧蹙着,明显不满意。 朝里看了看,贺兰世渊任她继续挣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俯身把她搁在了榻上。 沐容挣扎地动作立停,扯起被子躲到床榻一角蜷身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戒备状态。 贺兰世渊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缩在床角小小一团,紧抱着被子,一反常态地显出了惧怕。她看他的眼神,就像一只落水的小猫,在看把她丢进水里的人。 沐容现在当然害怕,刚才说了好些不怕死的话,那是仗着瑞王在。谁知道皇帝二话不说把瑞王请出去了,她掰着指头数了数自己有几句话能激怒皇帝,外加还有个拎不清的叛国大案……次奥,不怕死归不怕死,但要是真把她再送回禁军都尉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别以为瑞王能护得住你。”贺兰世渊一语就把她这层心事戳破了,说得沐容浑身一个激灵:“陛下……” 我特么真没叛国!!!他护没护我我都没叛国!!! 沐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句心底的咆哮吼出来,皇帝又说:“朕方才说了信你,就是真信你。” ……那您之前还说什么时候她想嫁人就把她嫁出去了呢。 沐容抱膝不说话,皇帝在榻边坐了下来,笑得有些不大自然:“禁军都尉府的事……是朕的错,朕会把这些事料理停当。你安心养伤,想不想回宫都日后再说,只一条……” 沐容抬了抬眼,不知道他要提什么要求。 “你可别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 “就嫁了,怎么地……” 作者有话要说:_(:3」∠)_今天开始法定节假日就结束了呢……要开始上班了呢…… o(*≧▽≦)ツ祝大家工作顺利! 以……以及……Σ(っ °Д °;)っ还有人会来看我么…… 第50章 土豪 沐容小声嘟囔着,那叫一个不服气。且还是他常拿来抬杠的话,贺兰世渊听得一乐:“你试试?” ……不敢。 沐容又不吭声了,缩在榻边紧抱着膝,满脑子都在想以后绝对不要回宫。这真是吃人不吐骨头,要不是瑞王突然出现救了她,搞不好她现在已经坐实了罪名被折腾死了,且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栽的赃。 皇帝没有多做停留,片刻后便起身离开。沐容没起身行礼,是懒得行也是来不及行。 贺兰世渊回到宫里,觉得事情一团乱,用从在沐容的日记里看到的话说就是“头都大了”。 真是头都大了,感觉好像所有要处理的事情都涌在里面,理不清头绪。 那就从能理清头绪的地方开始理。 “送十雨和龄兮去瑞王府。”皇帝一壁走进殿中一壁吩咐道,瞟了眼在旁大显错愕的二人,随口解释了一句,“照顾沐容。” “……”冯敬德虽然知道沐容的分量也还是有点意外,瞧着伤也不算很重,瑞王府里又不缺人手,陛下您犯不着把自己跟前的人送过去…… 他这么想无妨,到底没真说出来。挥手让二人下去准备,自己接着等下文。 “苏砚什么时候到锦都?”皇帝问。 冯敬德欠身回说:“传话的若是今晚到梧洵,苏大人日夜兼程也得明晚。” “嗯……”皇帝思量着,沉了口气,又道,“让他不必急着来见,到了锦都,先给朕查这个常胥。” 瑞王行事太急了,二话不说把人杀了,本是捅了个大篓子,不过到底是常胥先动的刑,他把“抗旨”这一条说出去,瑞王的罪责倒是不大。 可惜了这条线断了。若不然抓准了查下去,他就不信这常胥没问题。 贺兰世渊在案前坐下,手指挑开盒子上的搭扣,取了里面的那本册子出来。 得先把它看完。 “新年了巴扎黑,不放假巴扎黑……去和皇后娘娘说笑什么的压力好大啊摔!传说东市西市的庙会什么的可棒了,去不了的蹲墙角。攒钱啊攒钱,啥时候出宫了去玩个痛快!” 贺兰世渊嘴角抽搐:攒钱为了逛庙会,这是打算在庙会上买多少东西? “第一次看到皇宫外面的样子,好生……霸气!!!和娜尔兴奋了一路,我大锦都威武雄壮!” 应该是去梧洵避暑离开锦都的那一天。 她这本子里就是这么写得东一句西一句的,有些能看出具体事情,有些句子让他见了完全不知所云。 比如某一页突然出现: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 十六个短句,说是诗也不是,格式又挺规整——沐容就是为了练字每天都要写一写,想不到写什么就随便想在现代的句子写,贺兰世渊哪知道这些出处。 于是在后面的某一页又看到八个字:爱国,创新,包容,厚德。 她想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些曾在大街小巷都能见到的标语,比如传说中的“北京精神”。 贺兰世渊颓然一合册子:可见她不会叛国…… . 沐容的伤好得挺快,不过几天,就已经能和十雨龄兮在屋里打打闹闹了。要不是医女非让她再多歇歇,她大概会到院子里做广播体操去。 要闷在室内没事做,又没有无线网的时候…… 她需要其他装备解闷! 是以接下来的几日里,瑞王回府后听到的回禀多是:“今日裁了一天的纸”、“逼着十雨龄兮写了一天字”、“今天央管家画画去了”…… 在听说沐容要了俩骰子回房后,贺兰世泽终于觉得自己得去看看——她这是要聚众赌博么? 仨御前女官,跟他王府里赌博?传出去没法要了…… 推门进去一看,还真在扔骰子。三人围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骰子一停,两个六点,十二点。 然后见十雨从画得五颜六色的纸上拿起一个小泥人,一边数着一边往前走:“一、二、三……” 走了十二步。 这什么玩法? 瑞王在旁边看着,看了半天没看明白。三人又都玩得投入没注意他在,他被晾得很惨。 “咳……”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提高一下存在感。三人连忙起身见礼:“殿下。” “免了。”瑞王一笑,问沐容,“这什么东西?” “大土豪。”沐容笑答。 其实叫“大富翁”……一款风靡多年的休闲游戏,从桌游到单机游戏到网游都通吃,最重要的是拿来解闷的话,一局能玩好久。 至于“大土豪”这个名字么……主要是觉得……比较带感。 所以在某一方赢了之后其他玩家会大呼: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据说王府里别的下人经常在路过门口听见这句话时吓一跳。 然后瑞王就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个游戏……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沐容仗着这游戏自己从小玩到大,当然赢多输少。玩了一整天了,龄兮和十雨就没赢过。 打从玩家瑞王加入之后她也赢不了了…… 这读惯了史书学了一肚子权谋的家伙来玩这个是不是算开挂? 沐容被欺负得很蔫,算计来算计去也扳不回局来,第三局一直玩到半夜,终于见了胜负,她还是输了。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垂头丧气,大为不爽。 “不做。”瑞王违反游戏规则地回了嘴,继而伸手抚上她的额头,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做我王妃吧。” “……”全屋静音。 十雨的手在桌下一拽龄兮,二人就默契地一并起了身:“奴婢告退。” 沐容:喂……喂……! 虽……虽然“不当电灯泡”是一种觉悟,但是二人间八字没一撇的时候你们太有觉悟容易制造尴尬知道吗…… 房门阖上时有些微弱声响,之后就是一片安寂。瑞王看着她微敛了笑意:“说真的,反正你也不想回宫了不是?那天你和皇兄说那番话看着不像赌气,他如是真把你赐去谁家做妾你是不是也能接受?给我当王妃……不算亏了你吧?” 你不要分析得这么清楚…… 沐容有些接不上茬。诚然,让她做王妃,怎么算她都不亏。瑞王救了她一命,她也该照常见剧情上演个“以身相许”的戏码,但她就是“演”不来。 也不知为什么,好像就是没有感觉,可感情的事,凭的偏就是一层感觉。 所以沐容在现代时会想:日后若是嫁不出去,宁可不嫁也不要去相亲急急忙忙地嫁。 眼下却又没法那么干干脆脆地拒绝,进退两难。嫁,她实在对瑞王生不出那样的感情;不嫁,早晚得回宫去,面对皇帝又是个麻烦。 不都说君心难测么?皇帝那日在王府确实哄着她来着,但谁知道这些日子下来又如何了?会不会想着她那些话越想越厌恶,会不会那案子又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沐容完全拿不定主意。 贺兰世泽看出她的矛盾,等了会儿答案,未果,便一笑解了这个围:“倒也不急,你答应与否……都还得问问你父亲的意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他俩敲定了那叫私定终身! “嗯。”沐容点了点头,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自己得认真琢磨一下这个事了。 头都大了…… . 沐容的生日在七月初七。 一想起这个她就觉得自己两个时空的父母都太神奇了——现代时,她生日在六月一号,儿童节,总被调侃一辈子小孩;这回在七月初七,七夕,在这个七夕还没被无良商家炒作成所谓“情人节”的年代,七夕就是单纯的“乞巧节”,也叫“女儿节”,年轻女孩过的节日。 她在想这身体的原主从前是不是也常被调侃一辈子是小女孩…… 相对于生日,沐容倒是对这乞巧节更感兴趣,头一回好好过这节。 这是女孩子们聚在一起可以玩到很晚的节日。大多是相熟人家的女孩聚在其中一个的家里,一起拜织女、穿针乞巧,然后聊到半夜再各自回家。府中年轻的侍女不少,早就各自准备着要过这节,沐容也一脸兴奋。 瑞王却是很不给面子:乞巧跟你有什么关系?就没见你碰过针线,你还想心灵手巧? ……滚! 沐容不服地想:拿针线“乞巧”我是不占优势怎么地了!那不能说明我这双手不巧好么!有种咱比打字啊! 我每分钟一百二十字殿下您试试看! 于是瑞王含笑看着一脸幽怨地沐容瞪着他离开,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一片杀气。 未免输得太丢人而苦练了很多天穿针的沐容到了七夕那天还是忧心忡忡…… 主要原因是私底下对比的结果太惨烈,十根针戳在针垫上,她努力地穿过了三根还没碰到第四根的时候,十雨在旁一声欢呼:“完成了!” 第44节 十雨你……有人性吗? 苦恼大发了,瑞王在旁边悻笑着给她出馊主意:要不你偷着换针眼比较大的? 沐容翻眼瞥着他:这主意配上这笑容,怎么看都别有用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两更转折会略大咳……预警一下 ------------------------------------------------- _(:3」∠)_话说……从一开始就追文的菇凉可能知道本来写瑞王写的是“瑞亲王” 然后在一个读者妹子的建议下改成了瑞王(因为x亲王听着太满清范儿) 但是阿箫为毛没直接写“瑞王”呢——因为脑洞太大总觉得像瑞星…… 后来和基友们说这事……大家就开始调侃瑞王是“小狮子”…… 【捂脸】我到现在一脑补瑞王是个小狮子都觉得心都化了…… -------------------------------------- 北京终于下雪了!!!终于下雪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当大家看到这一更的时候……阿箫应该愉快地出去吃寿司了…… 咦……这两件事好像没什么逻辑关系…… 第51章 七夕 撇撇嘴,沐容酸溜溜道:“殿下,您该不是想等我拿了第一就拆穿我吧?” “当然不是。”瑞王折扇轻摇,笑意清浅,“得你用针眼大的还拿最后一名,拆穿才有意思。” “……” . 沐容忧郁地坐在院子里等太阳落山——好吧,也不是有意要等,实是没什么事可做。 在宫里,她是个宫女,每天忙是忙,生活也分外充实;眼下在王府里养着病,什么事都做不了,连带着照顾她的十雨和龄兮都有些无聊,连大土豪都玩腻了。 很想出去逛街,又很有自知之明地担心自己这性子出去会惹事给瑞王找麻烦。 “太阳要下山了啊……”沐容望着夕阳发呆。 十雨:“嗯……” “一会儿要乞巧啊……”沐容望着夕阳叹息。 龄兮:“嗯……” “好烦人啊……”沐容望着夕阳泪盈于睫。 十雨和龄兮:你不要这么大负担好吗? “唉……”沐容心情沉重得好像要上刑场。 . 三人又在台阶上并排傻坐了一盏茶的工夫,有熟人来了。 这人让她们三个一见就立刻起了身,齐齐一福:“冯大人。” 都以为是有事要吩咐十雨和龄兮,沐容甚至想要不要直接告退到屋里歇着去了,冯敬德却独独叫了她:“沐容,出来一趟。” ……? 沐容茫然地看了看龄兮和十雨,二人也满脸不明,亦不便多问。沐容就怀揣着这份不明独自随着冯敬德出去了,一直走了好远,出了她的院门还左拐右拐地一直向外走,沐容一边认道一边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结果就一直这么出了府。 冯敬德一指前面的马车,沐容傻了:这是要她回宫么? 不打个商量?说好的“日后再说”呢? 再说她都回宫了还把龄兮十雨留在这儿?怎么个意思? 心中惴惴地望着冯敬德,冯敬德愣是一个字都不说,一副“甭废话赶紧上车”的样子。 沐容也没辙,她总不能扭头跑。 于是提步慢慢往前走去,被车边的宦官扶着上了车,揭开车帘朝里边一看,沐容差点跌下去。 “陛下……”手足无措。脚下的这点地方不够行礼,蹦下去行礼又觉得忒怪。 “进来。”贺兰世渊眉目一弯,一边说着,一边伸了手就把她拉进了车里。这回沐容彻底冷静不下来了,这真是要逼她回宫啊?还是皇帝亲自来接? “别疑神疑鬼。”贺兰世渊笑觑着她,“不接你回宫,带你出去走走。” ……走走? 沐容愣了一愣:“陛下……去哪儿?” 皇帝淡定地吐了两个字:“庙会。” “庙会?!”沐容就奇怪了,新年逛庙会,虽然不只是除夕和初一才有、多会持续个十天半个月吧,但……现在都七月了好吗?! “那个……”沐容严重怀疑皇帝是不是平常都在宫里所以“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逢年过节的习俗,善意地提醒了一句,“陛下,今天七夕……” 不是新年好吗?! “知道啊。”皇帝支着额头瞧着她,“女儿节,你生辰。” 知道是“女儿节”还觉得有庙会?陛下您脑子被禁军都尉府打坏了么?大家都跟家里乞巧呢谁去庙会啊! 直到马车在东市停下…… 沐容觉得这大燕朝的习俗太奇葩了…… 还真大七夕的办庙会…… 就跟当初看网上调侃北方人过什么节都吃饺子似的,沐容心说你们该不会过什么节都逛庙会吧? 和吃饺子比起来这事儿可劳民伤财了点吧…… 而且“庙会”不都是有宗教意义的么……东市这片有庙么…… 沐容一边心里吐槽吐个不行一边出于愣神状态跟着皇帝往里走,四处张望着,往远处一看:哟呵,还真有庙…… 不仅有庙,这七夕的庙会还挺热闹,大概因为是女儿节的关系,女孩子占多数,街边的小摊也有很多胭脂水粉之类的女儿家用的物件。 沐容深有一颗“好想逛街”的心,但一想到皇帝就在旁边戳着,这一路走得不能不拘谨…… 如果就她一个人,她铁定撒开了玩儿了! 贺兰世渊一会儿瞟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不是想逛庙会么?” “……”沐容怔然,“奴婢什么时候说过?” “你写来着……”皇帝一笑,“盒子里那个册子……说想逛庙会,顺带着抱怨新年还要当值。” “……”沐容脑中“嗡”地一声,妈蛋!!!真的被看了!!!她的日记!!!陛下您侵犯个人隐私了好吗!!! 于是停了脚,讪讪地去看旁边的一个首饰摊,四下张望着缓解心里的不爽。 反正……看来皇帝也是让她随便逛的意思,她就淡定地逛了。 左看右看没看上什么首饰,倒是有块没有太多加工的石头让沐容眼前一亮。月光石,搁在二十一世纪算不上很珍贵的珠宝,但近来价格也是一天比一天蹿得高。 尤其是眼前这种……石体通透、蓝光满满,足有拳头的大小,圆圆润润地搁在那里,漂亮极了。 这东西不少地方都产,比如中国旁边的缅甸。但眼见这块实在色泽棒得可以,怎么看都像……斯里兰卡的。 呃……斯里兰卡什么的……也不知这块是哪里弄的。 但这不是重点,总之是好东西。沐容拿在手上看了又看,然后问那摊主:“这个多少钱?” 摊主看二人衣着不凡,眉开眼笑地回道:“三千两银子。” “……”沐容愣了一下。 接着,方圆十米之内的人,都听到一个姑娘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句:“你特么穷疯了吧!!!” 震耳欲聋……吓死人了…… 亏得东市是个露天的场所,很是敞亮,若是旁边环着山,她这么一喊估计得有回声:你特么穷疯了吧……特么穷疯了吧……穷疯了吧……了吧…… 沐容自己心里现在就有这种回声,无比悲愤地把那石头搁下了。三千两银子……您这是古装片里的物价啊? 动不动掏出一锭五十两折合三斤多的银子吃顿饭什么的太可怕了好吗…… 你就算吃得起你拿得动吗…… 哦不对跑题了,那什么……其实一般人家一年也就花二两银子吧,三千两银子你让人家不吃不喝打工一千五百年才能付得起好吗…… 都够她活回二十一世纪去了好吗…… 总而言之六个字:这不是坑爹嘛!!! 摊主被她吼得半天才回过神来,目光呆滞地想了一想,讷讷解释道:“姑娘您别急,这东西普天之下就这么一块,您要是觉得贵了看看别的,我这儿好看的东西不少,总有你喜欢的。” 觉得贵就看别的,直接不推荐这个了,连讨价还价的打算都没有。可见这人也老实,要这个价多半是这东西现在真值这个价。 不止是老实……脾气也忒好,换个脾气差点的被她那么一吼就得起来。 皇帝也被她那一声吼弄得愣了半天,拿起那石头看了看,蹙起眉来:“你这石头哪弄的?” 这下摊主有点不满了,要么买要么不买,问起出处就不合适了。微蹙眉头一时没说话,皇帝见了一笑:“没别的意思,怕你卖亏了。” “……”沐容当场倒抽冷气了,磨着牙低低道,“没您……这么……砍价……的……” 往高了砍?吃顶了?钱多烧的? “呵。”摊主笑了一声,“这位公子懂行。” 沐容撇嘴:还懂行呐?懂哪行也没见过砍价往高了砍的好吗? 摊主一边从皇帝手里把那块石头往回一拿,一边悠哉哉道:“要不是今儿个卖这个应景,想图个吉利,我还想留着不卖呢!” ……这里头还有典故? 沐容来了兴致:“怎么个应景法?今天有什么特殊的?” “合着姑娘不知道?”摊主瞟了她一眼,“今天七夕,原本就是个乞巧节……” “咳。”皇帝咳嗽了一声截了对方的话,二话不说掏了银票出来给他,拿了那块石头牵过沐容就走,“我们还有些事,劳您解释原因了。” 第45节 留下话说了一半的摊主风中萧瑟…… 看看手里的银票,五千两,哎……还没找钱呢! . 大步踉跄地走出一段去,皇帝停下脚来把那块月长石递到沐容面前:“喏。” 沐容别过头没接。她到底是不想回宫的,拿人的手短,接了这么贵重的礼以后哪儿还由得她说了算? 贺兰世渊滞了一滞:“这么生气?” 把你押牢里一顿暴打差点打死了还要给你扣个叛国的罪名你丫不生气啊?! 沐容心里气大发了,表面上神色淡淡:“并没有。奴婢只是……受不起这么重的礼。” 皇帝睇视了她须臾,神色微凝地问出一句:“那若是瑞王送的呢?” 沐容心里“咯噔”一下。 贺兰世渊略一苦笑,又说:“如是瑞王送的,你便收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Σ(っ °Д °;)っ为什么从开文到现在不只有一个妹子觉得沐容是阿箫的自画像…… Σ(っ °Д °;)っ阿箫比她靠谱多了好嘛? 如果阿箫跟她似的泥萌还能指望我日更?Σ( ° △ °|||)︴ 第52章 谈婚 陛下您不要这么大醋味儿…… 沐容腹诽了一句,淡泊答道:“是。” 贺兰世渊心中一紧,她又说:“且不止是瑞王殿下,今天是奴婢生辰,谁送的礼奴婢都会坦然收下的。” 只他不行。 这话沐容说得又冷又认真,平日里逗乐惯了的人突然严肃起来最是让人紧张。贺兰世渊亦是连半分笑意都维持不住了,微蹙着眉看着她,知道她还有话说。 对庙会好奇之余,沐容思量了一路,越想越是觉得有些话总该说个明白、有些事总得有个决断。就算眼前这人是皇帝,很多话说了兴许就是一死,那也是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说明白了豁出去了! 是以一咬牙一跺脚,沐容狠下心来绝对跟皇帝撕破脸:“奴婢就是不想回宫。留在王府、或是自己去过自己的日子,怎么都比回宫强。”沐容说着,禁不住抬眼瞧了瞧皇帝的神色,见未有太多不快,又继续道,“奴婢也不知道陛下您什么意思,早先就说不会强纳了奴婢了,也答应让奴婢日后出去嫁人,又何必还在奴婢身上费这么多心思?” 贺兰世渊被问得一怔。问起这原因,其实他也说不清楚。他先前说的不会强纳了她并非唬她,也确实希望她能遂着自己的心愿嫁个好人家日后过得好,但好像又忍不住地想去宠她,心底有些希望她一直能在宫里。 “您有皇后,您有六宫嫔御,您把这些心思用在她们身上不好么?”沐容问他,很是想接一句“要是能用在她们身上您早就家和万事兴了亲”——不过太毁气氛,忍住了。 “奴婢根本就不想做您的嫔妃,不会改的,您也不希望奴婢变得和旁的嫔妃一样不是?又为什么非让奴婢回御前去?”沐容抬头直视着他,微蹙的眉头下是满眼的疑问和烦躁。 贺兰世渊被她质问得默了又默,俄而轻言道:“朕喜欢你。” 沐容冷一笑:“奴婢知道。” 皇帝又说:“瑞王也喜欢你。” 沐容没有说话。 “朕想知道朕比瑞王差在哪儿了?因为瑞王救了你一命?还是因为瑞王能让你当王妃而朕不能让你当皇后?” 问到点子上了。不得不说,这二人她虽是都不想嫁,但这些天下来,心已然倾向了瑞王。尤其是在瑞王再次提起娶她为正妃之后,她偶尔会想,嫁谁不是嫁?瑞王也许日后会纳妾,别的男人就不会么?瑞王好歹还是个王呢! 却是从没思考过皇帝和瑞王比,差在哪儿。 被猛地一问,沐容很是愣了一阵子,仍是没有确切的答案,思量着低低道:“大概……是因为奴婢根本不喜欢宫里吧。规矩太多,不喜欢奴婢的人太多,奴婢也不喜欢她们。每天都要担心会不会有人来算计,偏又清楚自己没那个本事算计回去。” 贺兰世渊听得心里都空了,没想到,她这天天开心的外表下面,竟是“根本不喜欢宫里”。 “奴婢本来也想好好在宫里当个女官,阴谋算计之外总还有句‘功夫不负有心人’呢。奴婢想着把分内的事做好了,熬到更高的位子上去,然后出宫风光嫁人……”一想这个就颓丧得慌,沐容一声长叹,“唉……但也就是想想。除却传译这事,奴婢能做旁人所不能,其他的,论心细论手巧,比奴婢强的都太多了。” 升职可是要凭职业技能的! 深深地吸了口气,沐容蕴起些温和的笑容,徐徐又道:“所以……奴婢不喜欢宫里,宫里也不适合奴婢待着。此前还想着有陛下护着,混日子也就混日子了,反正俸禄不低衣食无忧,这次的事……” 沐容没再说下去,贺兰世渊却明白她想说什么——这次的事之后,她当然再也不信他能护住她,不仅如此,还是他亲口下的旨把她送去禁军都尉府问话。 她一直没规矩,能在宫里活下去的唯一靠山就是他,他却突然变了卦,反手成了五指山把她压在底下,无怪她要另寻出路。 “是朕对不住你。”他说。 沐容摇摇头,浅浅笑道:“没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陛下您是皇帝,您有大局要考虑。这次的事,奴婢也知道,怎么算起来您的做法都没错。但奴婢不是皇帝啊……奴婢就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宁可粗茶淡饭也不要天天为那些个阴谋烦心,平平安安地过完每一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皇帝笑意苦涩:“比如说走就走的旅行。” “对,比如说走就走的旅行。”沐容的笑意又绽开了些,“别管是‘说走就走’还是一步步安排好了再走,总得有命活到那一天。”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话去驳她,也不想自私泛滥不管她的想法强要了她。沉默了良久,似乎显得很平静:“那……你是想跟了瑞王还是……”沉缓了口气,“……另寻夫家?” 总要嫁人的。 这个问题到底还是搁在了眼前。沐容也知道这会儿还没有二十一世纪那般开放——即便是二十一世纪,父母逼婚的也多了去了。当然,她若是跟皇帝说这事不急,皇帝估计也不会逼着她立刻嫁了,但其中的利弊她却想得很清楚——现在借着皇帝找个好夫家,怎么都还算是有皇帝罩着,日后总不至于被欺负得太惨;若是拖上个一年两年,兴许皇帝就不管她了,到时候自己找人嫁了……万一和夫家闹得不和她找谁说理去? 首选当然是瑞王。爵位高、家底丰厚、无妻无妾……除却她对瑞王实在没感觉这一条以外,瑞王真是个绝佳人选。 到底还是没决定得太草率,沐容斟酌再三,咬着嘴唇说:“奴婢总得问问父亲的意思……” 沐斐,这个原身的亲爹,总是要疼女儿的;加之沐斐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大燕人,对这些比她更清楚……除却这些小谋算不提,她现在毕竟还是替那个“沐容”活着,不问父亲的意思就把自己嫁了算怎么回事? 不合适! . 回到王府就迎面碰上沉着一张脸的瑞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启唇淡问:“和皇兄出去了?” “嗯……”沐容心虚地点点头,即刻又道,“但奴婢出去的时候不知道是陛下!” “哦。”瑞王背着手,明显情绪不高,“打算什么时候回宫?” “没……没打算回宫……”沐容低着头道,“和陛下说了说奴婢的婚事,陛下说……过两天,召父亲回锦都一并商量……” 瑞王愣住。 什么情况?皇帝明明是气势汹汹要来和自己一决高下的劲头啊…… 来“请”她的时候直接叫人把他挡在书房里不让他出门啊…… 然后逛了一圈回来,沐容她反倒……打算把自己嫁了?! unbelievable1…… . 先前觉得“头很大”的沐容,这回觉得脑子都快炸了。 她这些日子不是没认真思索自己未来的人生路,也不是没琢磨“嫁人”这一条,但是…… 这特么节奏太快太跳跃了吧!!! 这一趟庙会逛得太奇特了吧!!! 皇帝是不是给她装了个进度条然后悄悄按了“快进”键啊!!! 事情怎么就如此快速地进展到了她觉得起码还要再发展两个月才能到的地步了啊!!! 太坑爹了…… 沐容托腮望天:“织女啊……我今儿出了点儿意外没赶上拜您,那什么……我自认这辈子没法有一双巧手了,就不劳您老人家浪费法力庇佑我了,但能不能在没有巧手的前提下还能有个好夫婿啊……而且还不能拖个一两年才出现啊,一两个月估计都不行,您保佑我就算立时三刻嫁人也能婚姻幸福美满夫妻和睦成不?” ……不要再自我安慰了!!! 沐容颓然低头,真希望现在眼前有台电脑,让她查查“闪婚”后婚姻幸福的比例有多大,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幸福比例又有多大。 天有点凉,沐容叹了口气往屋里走。龄兮十雨都没在,大概是已经睡了。郁闷地倒在床上,心说要是就这么嫁给瑞王了,她就算没感情也得尽力培养感情啊。 开始努力回忆瑞王的好…… 第一次见瑞王时,他说:“o meet you.” 后来他在她受伤时给她送过药、帮她翻译过字迹丑爆了的靳倾汗王信件,就算在她拒绝嫁他之后,他也在契木王子面前出言护过她…… 是个好男人啊! 沐容觉得这番回忆很是有效,满意地在床上躺舒服了,扯过被子闭上眼睛打算接着琢磨。 还有什么来着? 当然是忘不了他冲进禁军都尉府救她,踹门就进来了,然后二话不说把那个叫常胥的昏官给宰了。 真不能更爽! 微含了笑意,沐容翻了个身平躺过来,眼前却突然浮现了另一张笑容,不给面子地挑衅说:“怎么地?” 沐容一怔,迷迷糊糊地看见自己傻愣愣地说:“那个……陛下……” 对方又一笑:“哪个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unbelievable:难以置信 ----------------------------------- 看评论里不少菇凉以为转折是容容回宫了……我就没好意思说其实是她快把自己嫁了…… 第53章 论嫁 “我擦!!!”顿时乱了心神,沐容猛拽了被子捂脸上,满心都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不只是“预感”,这种试图努力对另一个人产生感情的同时脑海中浮现另一个人的剧情特么实在太常见了,简单地说就是…… 春心萌动…… 可这不是时候啊!!!目标也不对啊!!! 那位是皇帝好吗!!! 沐容啊沐容你放清醒点成吗!别这么不靠谱成吗!嫁瑞王!嫁瑞王!不嫁瑞王嫁别的宗亲也成…… 总之别胡思路线不该想的人了成吗!!! 沐容郁闷地翻过身趴在床上,趴成了个“大”字型。闷了会儿,粉拳砸床:“不带这样的!!!” 心思不遂自己什么的最讨厌了…… 犹记得他拿着那套银色的飞鱼服走进她的帐篷,将衣服丢在她面前,神色淡淡地说了句:“换上看看。” 她喜欢得很。 第46节 沐容趴在床上怔住,思来想去还是心烦意乱,最后长叹一声:“要么说‘女人心海底针’呢,次奥,自己都摸不清楚。” 又扯过枕头抱在怀里,再度默了一会儿:“结婚么……总还是要未来做打算的。” 爱情重要,日后的生活也不能不考虑。就像是即便在二十一世纪,很多情侣也会为了将来的生活分手一样。 两相比较,兴许她现在莫名其妙地想着皇帝是心里多少有皇帝,但若论日后生活的安稳,皇帝和瑞王没得比啊! 最后沐容一咬牙:“不想了不想了,就瑞王了。宁跟土豪做朋友,不给帝王做嫔妃!” . 回到宫里的贺兰世渊也郁闷大发了。 这好像已经是第二次因为差不多的问题被沐容呛住了…… 头一次,他想跟她说自己喜欢她,被她当面问了句“陛下您喜欢男人?!”打乱了气氛;这回,他想好好跟她道个歉,然后近一步说说日后回宫的问题…… 结果说倒是说了,彻底把人说走了。沐容跟变了个人似的严肃得一反常态,让他应接不暇不说,话也都说得死死的。 就是不想回宫、就是不可能跟了他,半点斡旋余地都没有,等到她阐述完了心思到他说话的时候…… 他除了顺着她的意思去说也实在没别的辙了。 可他怎么就当真顺了这个意思了呢?!他明明是皇帝啊!就算他蛮不讲理地说一句“就不成”,她能怎么着? 却是到底没说出来,一边骂着自己一边答应了她的话。召沐斐回锦都,给她寻门亲事,或是直接嫁了瑞王…… “咣”地一拳砸在门上,惊得旁边的宫人们都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看,又一齐看向冯敬德。 冯敬德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谁都别吭声,这事没法劝。 . 翌日一早,来龙去脉可算流传了开来,大致可总结为:陛下想劝沐容回宫做女官,结果劝着劝着把沐容劝得嫁出去了…… 谁说到此都得咂咂嘴,感叹一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一个当皇帝的,想要个宫女还添这么走走大堵,真是世道变了…… 于是皇帝开始闷头看折子,从下朝到中午;中午吃完午膳接着看折子,看到晚膳;吃完晚膳再想接着看的时候…… 冯敬德忍不住了。 “陛下……没了。”冯敬德擦着冷汗,心说皇帝今日效率实在高,这么一本接一本的,处理得够快。 于是贺兰世渊一默:“朕出去走走。” 好样的,出去走走也好,换换心情什么的。能顺道去看看哪宫嫔妃就更棒了,在沐容那儿碰了钉子,找个嫔妃解解闷,这篇兴许也就这么翻过去了。 御前宫人们很高兴,愉快地随着皇帝出了成舒殿门。 走了半刻的工夫,有机敏的宦官觉出不对来了。 这是……往哪儿走啊? 反正明摆着不是后宫,也不是皇后的长秋宫,径直往成舒殿后头去了。 成舒殿后面…… 有人打了个寒噤,拽了拽冯敬德:“大人,这是……” 冯敬德苦着一张脸转过头来:“闭嘴,我知道。” 成舒殿后面,有一大片宫室……御前的宫人们住的。 说他不是直奔着沐容的房间去了,谁信呐…… 贺兰世渊此举却不是“蓄意”。 一路走着神,走到了一停脚才反应过来,怎么就走到这儿了…… 房门已近在眼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后头的一众宫人,反正都走到这儿了……进去就进去吧。 推门而入。 冯敬德瞅了瞅,挥手让众人都留在了外头,自己跟着进去了。 贺兰世渊站在屋里,算不上大的房间,收拾得干净。偏过头去,就看到墙上贴着的一大张纸,纸上就寥寥数字:细心点!谨慎点!努力奋斗!! 贺兰世渊忽地忍不住笑了,还是免不得调侃一句这字真丑得可以,却又得承认写得有几分霸气。总归是能看得出来,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是下了决心的。 努力奋斗?她怎么说的来着……本来很想好好当个女官,一级一级升上去,攒够了钱,出宫,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皇帝一喟。 “……陛下。”冯敬德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见他没反应,斟酌了须臾,开口开得谨慎,“您这是……舍不得沐容?” 这不废话么。 皇帝还是没反应,冯敬德又自顾自地继续道:“您何必为这个心烦?她到底是您御前的人,放不放她走还不就是您的意思……” 言外之意,他强要留人,谁也说不得什么。 皇帝终于有了些许反应,瞥了他一眼:“强人所难?” 冯敬德哑了,知道皇帝什么意思——“君子不强人所难”。 “这个……”冯敬德忖度着又劝,“有句话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意思也明确,甭管怎么说,您先把人留下来,日后慢慢劝,还怕她一直不肯嫁么? 皇帝却是听得眉心一跳,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弄得冯敬德心里一惊,察言观色地又续道:“皇后娘娘不是也劝您……好歹先把人请回来。沐容不就是不想做妾?这事,皇后娘娘自己也说……” 冯敬德点到即止,后面属于“大不敬”范畴的话没再继续说。 是,皇后也说,自己日子不长了,皇帝能封个喜欢的人为后是最好的。 都知道皇后的为人如何,听到这话的人——从皇帝到冯敬德,都相信皇后说得真心实意。 但皇后心善归心善,这若是妻子病重着,就寻思着下一个娶谁……这还是人吗? 皇帝无奈一笑,摇了头:“算了。沐容说了,她根本不喜欢宫里,何必逼她?” . 沐斐得了急召,马不停蹄地赶回锦都,在自己府里歇了不过两刻工夫就连忙进了宫,生怕误了正事。 结果从入殿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头…… 宫人们都一副格外当心的样子,好像连大气都不敢出,偌大一个成舒殿,沉闷得前所未见。 沐斐心里奇怪了,最近靳倾没什么大事啊,他自己更没犯什么错啊,还能是什么事…… 倒是很快想到了沐容。 皇帝还没来,沐斐静静等了一会儿,凑向旁边的一名宦官,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这个……这位大人。” 那宦官一揖:“沐大人,您什么事?” “我女儿也在御前。”沐斐笑着如常道,“叫沐容,她最近……可还好?” “沐容她……”那宦官掂量了一下,不知道皇帝现在到底什么心思,也就不知道该如何答这话,挣扎半天,把那锭银子还给他了,伸手往作为一揖,赔着笑脸,“大人您喝茶。” “……”沐斐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也是,进宫等了一阵子了,沐容若是在皇帝身边服侍着一时见不到也还罢了,可来来往往的宫人也没人跟他说两句。 ……这是真出了事啊? ……人还活着吗? 沐斐心急不已,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真是要活不下去了。 喝茶、擦冷汗、喝茶、擦冷汗…… 当了许久外交官的沐斐难得坐不住了,在那声“陛下驾到”传进来的时候,沐斐几乎想都没想就赶忙迎了过去。 “陛下大安。”沐斐一拜,感觉到皇帝在自己面前停了一瞬、又听到皇帝一叹,道了句:“免了。” 更担心了…… 起身四下看看,还是没见沐容。 强自镇定着,等着皇帝发话。只要不是告诉他沐容已经死了,他就还能接受得了…… “沐斐。”皇帝执了茶盏,抿了口茶,面色阴沉得就好像靳倾对大燕宣战了似的,“朕急着让你回来,是有件大事。” “陛下请讲……”沐斐觉得心都快跳碎了。 “你女儿沐容……”皇帝内心很挣扎,说得很艰难。他这么大喘气不要紧,沐斐呼吸都快不畅了,“她……”皇帝沉重一叹,“给她寻门亲事吧。” ……?! 沐斐觉得一颗快跳碎了的心“咔嚓”一下停住了似的,愣了半天。 给沐容寻个亲事?千里迢迢把他叫回来就为给沐容寻个亲事?整个成舒殿里死气沉沉的吓得他都快晕过去了然后皇帝告诉他是为了给沐容寻门亲事? 冯敬德在旁瞧着,将沐斐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的同时,心底止不住地调侃皇帝:亏得您真能把“寻门亲事”这话说出来——这神色这语气,看着就跟要“发门丧事”似的…… 第54章 不舍 沐斐懵了半天,才敢相信一脸悲愤的皇帝说得确实是要给沐容寻门亲事。理清了思路,知道当宫女的如是能被皇帝亲自赐婚那是莫大的殊荣,更何况这还不是直接赐婚,而是把他叫了来询问他的意思。 可沐斐对此却难有什么主意,驻外的时间太长,虽是每每回来时和锦都的宗亲贵族也有交集,但具体谁家的公子能和自家女儿结亲……一时想不到啊! 皇帝心里倒是有“人选”——瑞王嘛,沐容都说了,瑞王要让她当正妃。但又说不出口,把自己喜欢的人这么赐出去到底不舒服。 各自默了会儿,贺兰世渊说:“你若也觉得沐容该嫁了,朕就召她进宫来,商量商量这事。” 进宫?沐斐愣了一下:沐容不是御前的人么? 也没细问,这些事见了沐容自然知道,遂是一揖:“诺。” 贺兰世渊心底一片阴云笼罩…… 阴得都快下雨了…… 真希望沐斐应的话是“这事儿不急过两年再说也成”! . 是以这回进宫沐容并不算太抵触,瑞王也没有担心太多——二人都知道沐斐回锦都了,皇帝要召她进宫去见也正常。 不抵触归不抵触,踏入宫门的那一刹那,沐容心里忽然复杂了。 这个地方,皇宫,她住的时间并不长,一年。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因为各种纷扰而对这地方有些厌恶。但这地方却承载了她来大燕以来的一切,一年,就一年……想一想她在二十一世纪活了二十三岁、在这里又活了一年,一载的时间连她生命中的百分之五都没有…… 但如是反过来说,就是这地方,盛着她来大燕的所有喜怒哀乐。对于穿越到此的她而言,这里于她是百分之百的记忆。 第47节 不觉叹了口气,一壁走在宫道上,一壁抬头看着两旁高高的宫墙。 大燕的宫墙不是她见过的第一处宫墙。北京长大的孩子,谁还没去过故宫几趟?狂啃各类正史野史的那一阵子,她去故宫时会将手搭在那暗红的宫墙上,轻抚着走过,好像感悟历史上那许许多多的在这里住过的人的一生。 手不自觉地又伸了出去,搭在宫墙上,仔仔细细看着,那是和故宫不一样的感觉——这到底还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皇宫,还住着人呢,似乎比故宫多了些生机。 一年来,走过多少次宫道、看过多少次宫墙,却是到了快嫁出去的时候,才留意到这样的不同。 记忆中并没有那么多身在九重宫阙中该有的哀怨,沐容细细回思着,头一件想到的这直接关乎宫墙和宫道的事……竟是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她从娜尔的住处回成舒殿,一路上哼着歌,是用《哆啦a梦》的调子唱的七言诗。 唱到哪一首的时候来着?好像是《蜀相》吧……在她唱完前四句后突然有人接了词,一样欢快的调子,半点不带跑调的接完了后四句。 她简直风中石化。 这死没正经的皇帝……屡屡颠覆她的三观。 那时正是夕阳西斜时,沐容脖子发僵地回过头去,就看见皇帝懒散地倚在宫墙边,阳光洒在他身上,把五官勾勒得很是好看,然后他打了个哈欠过来问她:“你这哪儿学的调子?听着挺轻快,倒还什么都能唱。” 彼时是打着马虎眼糊弄过去了——总不能跟皇帝解释“哆啦a梦”是什么;此情此景再回想起来,心里突然挺不是滋味。 “唉……”一声叹,沐容摇一摇头,尽量不想这些,平静地继续往成舒殿去。 。 从皇帝差人去传沐容起,沐斐就在殿里干坐着,贺兰世渊则又是一本接一本地批折子。只觉那密密麻麻的字今日看着格外眼晕心烦,又强迫着自己接着看下去。 他是皇帝,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显得心绪不宁。 还是为个要嫁人的人。 但在那一声嘹亮的“御前司言女官沐氏到”传进来的时候,贺兰世渊还是按捺不住心里一沉,手上的折子一合,抬了抬眼:“传吧。” 此前沐容作为时刻随侍御前的人,还没以如此正式的方式被传过…… 委实觉得别扭,全身都别扭,明明知道殿里的人她都认识,还是说不出的紧张,头都不敢抬地走进去,过门槛的时候还险些跘一跤…… 惊得吸了口气,站稳脚继续假装没事地往里走,到了御座前七八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敛裙下拜:“陛下大安。” “免了。”贺兰世渊一抬手,口气还算正常。随和地笑着开了句玩笑,“这么久,迷路了?” “……”沐容愣了愣,哪里久了?路上明明没敢耽搁,虽说进宫后步子不快,但在宫里跑得话本来也不像个样子好吗? 皇帝无声地一喟,笑意微凝:“也是有日子没回宫了,成舒殿的门槛有多高都不记得了。” 他注意到了,她在门口跘的那一下。 沐斐听得有点不安,觉得二人间的气氛不大对头。可又不了解什么,只能闷声听着。 皇帝似乎缓了口气,又向沐容道:“也没别的事,就是说说你的婚事。”又指了指沐斐,衔着笑对她说,“你自己和你父亲说吧。” 话头抛给了沐容,沐容在几个说话方式之间踌躇了一番之后还是觉得直言最好,兜圈子浪费时间没意思。便朝着沐斐一福身,轻言道:“父亲,瑞王殿下……想娶女儿回去作正妃。” 瑞王?沐斐难免一怔,惊疑不定地看向皇帝:“陛下的意思……” “朕没意见。”皇帝口气轻轻地答道,旋是一笑,“就看你舍不舍得嫁女儿了。” ……最好是舍不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当爹的拦下来最好了! 沐斐倒是没直接给出答案。关乎女儿一世幸福的事自然要问个清楚,她是如何和瑞王相熟的他都不知道,就算这事多半反驳不得,也总得听听经过。 想了一想,自己回锦都后是回了趟家的,虽然停留时间不长,但确实没见到沐容。 沐容没在宫里、没在家里,那是……直接住到瑞王府上去了?! 于是沐斐找的话茬很是合适:“爹先问你,怎么到宫外去了?” “女儿在……瑞王府住了些时日。”沐容答道。 果然是这样?!沐斐仍觉得有些意外,该不是先斩后奏已经成了瑞王的妾室了吧,那还跟他打什么招呼啊…… 沐容这现代人不明白沐斐在担心什么,皇帝倒是不难猜到。睇了睇沐斐惊讶的神色,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沐大人别误会,沐容是在瑞王府养了一阵子伤,没别的事。” 没“别的事”就好,沐斐松了口气,蕴起些许笑意又问沐容:“好端端的,怎么把自己弄伤了?” 不怪沐斐想不到她是被动了刑,宫女若是那样受了伤哪有去王府好好养着的道理?是以沐斐自然而然地觉得她是不是办事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自己。 沐容一听却差点咆哮了:爹您怎么想的啊!!!我像那么不靠谱的人么!!!我其实是差点被禁军都尉府打死了好么!!! 咦……我还真像那么不靠谱的人…… 所以您之前那女儿也特不靠谱是吗?! 沐容扯了扯嘴角,忍着心中的咆哮体不说,答得温婉大方:“前些日子,生了点……误会,所以……” 皇帝就在旁边,她直截了当地说“陛下把我送禁军都尉府去打掉了三层皮然后发现我是冤枉的巴扎黑”好像不合适。 “是朕冤枉了她。” “……” 沐容心说陛下您忒不给面子。期期艾艾地扭过头去,见皇帝仍旧无甚表情,手轻支着额头,微有一哂,续道:“也是禁军都尉府抗旨不遵。事情还在查,委屈了沐容,沐大人别怪罪。” 沐容撇嘴:谁敢怪皇帝啊…… 沐斐果然也只是一揖:“臣不敢。” 这篇揭过去不提,事情还得绕回瑞王要娶沐容上。眼见皇帝在场,拿主意的自不能是他二人,父女俩大眼瞪小眼地发着愣,等皇帝发话。 “冯敬德。”皇帝叫了大监来,“传左相广盛殿觐见。” 沐容当场要吓疯了:这事儿您不用叫左相大人来吧?! 皇帝一边站起身一边又道:“议祁川旱灾的事。” “……”沐容和沐斐面面相觑,心想陛下您思维太跳跃了…… 把他们扔在这里什么意思…… “沐容。”皇帝脚下一停,默了一会儿向沐容道,“你们商量着,定下来跟朕回个话就行。” 便再没看他们一眼地往外走了,似乎全不在意。 . 贺兰世渊跨出殿门深吸了口气,觉得五脏六腑都压抑得难受。忍不住地在想,若是自己当真强要了沐容呢?她能怎样? 还不是得乖乖当他的嫔妃! 可又忘不了她那般直白且不留余地地告诉他:“奴婢不喜欢宫里。” 第55章 太妃 也许有的时候事情会在不尽人意的时候峰回路转让人感叹一句“卧槽吓死爹了”,但更多的时候…… 事情还是会顺着意料中的方向走,然后让人喟一声“天不遂人愿”。 便如贺兰世渊眼中的沐容的婚事。 不论他怎样期待着沐斐不答应才好,不知皇帝这个心思的沐斐为女儿的幸福着想,还是答应了。 沐容也没有异议。即便自知心里多多少少仍念着皇帝的好,或者说,从那抽象的“感觉”的角度来说,她对皇帝的“感觉”比对瑞王还多些……活了这么多年的她到底也还知道,单纯的爱情可以随心所欲奋不顾身,但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总会牵扯上许许多多的客观因素。 比如未来的生活。不论皇帝待她多好,让她做妾的话……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姑娘实在是接受不了啊! . 按皇帝的意思,沐容既然是要做正妃的人,提前去瑞王府住下不合适,还是明媒正娶迎她过门才是。故而该是回沐府住着,可沐斐到底要务在身,不几日就要返回靳倾,思来想去,就让沐容还留在宫里,从宫中嫁出去也好。 宫中赐出去的宫女多是如此。 是以这些日子沐容累到吐血——不是御前事多,是来送贺礼的人太多。沐容看着那琳琅满目的贺礼,只好叹一句六宫妃嫔真是恨得深爱得切啊——一件件礼物都价值不菲,就算她是外行,也看得出那些个首饰的质地和做工皆要花大价钱,遥想从前被凌姬和颖贵姬下过怎样的绊……啧啧,不想也知道她们是真心高兴她这个眼中钉可算嫁出去了。 “嘁,好像我先前多惜得跟她们抢陛下似的。”沐容撇嘴。 十雨在边上一手托着腮,一手轻摇着团扇,口中吃着一块果脯笑吟吟道:“得了便宜卖乖?人家送礼贺你大婚你还有理了?不要给我!” “……”沐容挑眉,偏过头神色淡淡地睇着她,俄而一字一顿道,“就不,你打我呀。” “抠门样儿。”十雨说着朝龄兮吐了吐舌头,“要当王妃的人了,临嫁了也不给留个念想?” “嘁……”沐容刚又要顶她,房门恰被叩响了,轻轻地两声,提醒她们外头有人等着回话。 “谁啊?”沐容一边扬声问了一句一边去开门,见外面是文俞。 文俞探头往里瞧了一瞧,确定都是熟人,才进了房,把沐容也拉了回来,阖上房门道:“收拾收拾,跟我去成舒殿。” 沐容一愣,提步就要往外走。这一身妆容挺稳妥的,收拾个什么?御前的规矩她又不是不知道。 “回来回来……”文俞又把她拽回来了,“别急,你猜谁在?” “文大人。”沐容不满地翻了翻眼睛,“咱不卖关子了,成不?您有事说事。” 别回回都给她来个“请听下回分解”。 “珍太妃回宫了。”文俞简短道。 ……珍太妃?谁啊? 哦,太妃嘛,听着是皇帝的庶母。不过为毛是“回宫”?她之前红杏出墙了? 而且太妃回宫跟她有毛关系…… 看了看一脸呆滞的沐容,文俞回过味儿来,沐容此前没见过她,估计连听都没听说过,一拍脑门,解释道:“瑞王殿下的生母!” ……什么?! 沐容头一个反应是倒抽冷气,第二个反应时下巴差点脱臼。 瑞王的生母,那……那就是她的未来婆婆…… 卧槽为什么没听瑞王提过啊?!她完全忘了婚后还要处理婆媳关系这档子事儿啊! 于是认真理了妆容,琢磨着老人家……而且还是丧了夫的老人家,大概不喜欢太铺张,于是穿得格外清淡,随着文俞一并往成舒殿去,文俞一壁走着一壁快速解释:“这珍太妃在先帝驾崩后就去了煜都旧宫居住,好几年了。这回突然回来,莫说陛下……瑞王殿下也觉得措手不及。” 脚下微微一顿,又道:“来了就去了成舒殿,紧接着就说要见你。” 沐容听得心里发毛,一边发毛还要一边安慰自己:别紧张别紧张,儿子要大婚了她当然要见见儿媳妇嘛,不见才不正常,不见才不正常! 可还是……好……紧张…… 尤其是在感受到成舒殿的异样沉闷之后,沐容心惊得骨头都酥了。 “陛下大安、珍太妃大安、殿下大安。”沐容压着惶恐稳稳拜了下去,看不到三人的神色。 瑞王自她入殿便始终看着她,却到底不好发话叫起;珍太妃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皇帝则是睇着太妃,见她悠悠地端了茶盏起来要品茶,显然没有叫起的意思,心底略有不快,扫了沐容一眼,淡道了句:“免了。” “谢陛下。”沐容一叩首,轻拎了裙摆站起身来。 第48节 还没站稳脚,就听到“咣”的一声,让沐容瞬间觉得全身汗毛都倒立了…… 战战兢兢地偷瞧着把茶盏狠放在案上的珍太妃,心里喃喃念叨:婆……婆婆……我没得罪您吧? 进殿到现在她除了问安连句话还没说呢太妃哪儿来这么大气! 犹豫着要不要讨好一下,毕竟是未来婆婆,该服软的地方还得服个软,反正珍太妃也没住到瑞王的封地去,她服软是一时的,幸福才是永恒的…… 珍太妃却在她“服软”前开了口:“这婚事,哀家不同意。” “母妃。”瑞王低一喝,显是不快。自觉失礼又缓了一缓,尽量平静道,“您刚见她一面,连话都没说几句,儿臣不明白您为什么对她不满。” “哀家也不明白你喜欢她什么地方。”珍太妃轻蹙着眉头,保养得宜的脸上半丝笑容都没有,“你一个亲王,放着好端端的贵女不娶,非得娶个宫女回去?” 瑞王轻笑一声,态度有些不耐:“母妃此言差矣,沐容是驻靳倾使节沐斐的女儿,本也是官宦贵女,不就是多了入宫这一道?” “当真名门的贵女有哪个进宫当宫女的!”珍太妃觑了她一眼,清清冷冷的话语带着些嫌恶,“那个沐斐又算得上‘贵’字么?哀家打听了,他家是从他才科举入仕的。” 沐容心里冒火了,您敢再迂腐点么? 就你家生来高贵啊?精子镀金的?卵子镶玉的? 这也就是知道珍太妃是她未来婆婆,若不然,沐容估计不动手也要动口了。 骂她?咬她! 瑞王心里同样气不打一处来,知道依沐容的性子现在必定是强忍着不发作了,便想替她驳一句。却是一声“母妃”刚出了口,就被皇帝喝了回来:“行了。” 安静了。 皇帝看了看沐容,视线又在珍太妃与瑞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又看向沐容,眉头微微挑着:“婚事是朕定下来的。太妃既然不满意……”短短一顿,看向瑞王,“三弟,你听着。第一,娶了沐容为妻,就不许纳妾。” 若要纳妾……还轮得着你娶她?! 瑞王一愣,遂即起身一揖:“诺。” 皇帝又道:“你敢纳妾朕就敢收你的封地。” 沐容讶然:陛下您…… “第二。”皇帝复又看了珍太妃一眼,“太妃既然对她不满意,日后还如从前一样便是了——太妃好生在煜都旧宫住着,不然留在宫中也可,什么也不缺,别去封地扰他二人就是。” 皇帝说得慢条斯理,说到最后甚至有了些笑意。好像就是“提个议”,但就连神经最大条的沐容也清楚,皇帝说的话…… 那!就!是!圣!旨! “陛下!”珍太妃火了——废话,弄了个不满意的儿媳,还弄得皇帝不让她见儿子,搁谁谁不火啊? 皇帝就等着她发这火,见她一开口,立刻抓住机会退了一步:“要不这样吧,太妃该去三弟的封地就去,只是一不许召见王妃,二若是王妃不主动去见您,您也别去她的住处扰她。” 先扬后抑,表面看上去皇帝做了退让,珍太妃哪还有再不答应的余地。 于是珍太妃就……面色铁青地……气息不畅地……答应了…… 沐容看着都担心,太妃再年轻也四十多了吧?没什么心脑血管疾病吧…… 万一这么一刺激她心梗了或者脑溢血了什么的…… 别乱想!没这么咒婆婆的! . 月上枝头,洒下白光片片。沐容坐在院子里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回思着今儿差点掀起来的“婆媳大战”,越想越觉得,这最后的结果真是…… 快捷而心酸。 皇帝一道旨意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态度很强硬,强硬到已经对这位明明是长辈的太妃毫无尊敬了。 皇帝到底是护着她的,告退时她无意中对上了他眉梢眼底的笑意,笑中又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情绪,让她格外心安。 好像在对她说:安心嫁了就是,谁敢欺负你? “唉……”叹了一声,沐容笑想自己最近怎么也开始玩“明媚而忧伤”了。又喝了杯酒下去,甜甜的,冲到胃里又有一股辛辣。 “要当新娘的人了,借酒消愁?”笑语温和。贺兰世渊清晰地看到面前纤瘦的脊背一悚,在她起身见礼前伸手轻按在她肩上,“坐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预警: ——未来四十八小时高能预警 ——未来四十八小时高能预警 ——未来四十八小时高能预警 ——未来四十八小时高能预警 ——未来四十八小时高能预警 第56章 定安 作者有话要说:【写在前面】 Σ(っ °Д °;)っ更新四个小时内二十多个妹纸以为or要求酒后乱性什么的泥萌够了好么…… Σ(っ °Д °;)っ晏然在前沐容在后纷纷被乱御前女官要成了高危行业了好么…… Σ(っ °Д °;)っ都喝了酒就强宫女什么的贺兰一家彻底没救了有木有……   “陛下。”沐容颌首,笑意有点儿干涩。 皇帝在她对面的席位上坐下来,端详着她笑问:“这是为今日太妃的事心烦?” 沐容摇头:“说不上。” “总不能是要嫁人了还不开心。”皇帝说着,信手翻过檀木盘子里倒扣着的一只干净酒盅,又执过酒壶来兀自倒了一杯饮下去。听到沐容短短一叹:“也没什么不开心的。” 其实她很想说“也没什么开心的”。但又觉得既知皇帝先前的心意,再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听着就跟有意吊他胃口似的——忒绿茶婊。 “嫁入王府做正妃,映阳是他的也算是你的;瑞王因着圣旨绝不敢纳妾,太妃也不会去烦你。”皇帝说着又抿了口酒,“安心吧。” 是,该安心了。皇帝把她的前路铺得无比平坦,让瑞王纳不得妾不说,就连最让人望而却步的婆媳大战她都不用怕。 不过……所谓“婚姻幸福”,婆媳、家产,到底都只是辅助因素,最重要的还是两人的相处。她与瑞王现在尚算合得来,但沐容心里清楚,她对瑞王还是没有那一层感觉。 而倘若有朝一日生了裂痕,什么正妃的名分、什么婆婆不来干涉,只怕都无法使这裂痕减轻吧…… 徐徐一叹。这些事还是不想为好,多想有什么用?要是想想就能防住那些事,离婚证的出现就成了个bug不是? “还有,这个。”皇帝从袖中取出一物搁在桌子上推给她,是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沐容一惊,离座要拜。 皇帝又说:“坐着。” “……”沐容不敢吭声地坐了回去。 皇帝手指轻挑开卷轴上的系绳,轻一推,卷轴在她面前摊开了半幅:“接了这旨,你日后就是大燕的定安翁主。” ……翁主?!沐容愕住。历史学得算不得太好,但也知道翁主是个不低的封位,多是宗室女,偶有封个朝臣贵女的,那就是别样的殊荣了。 她显然不是宗室女…… 按珍太妃的话说,她也算不上个“贵女”…… 皇帝微微笑着重新将卷轴卷好,一壁交到她手里一壁说:“珍太妃不是嫌弃你的家世么?” 封个翁主,倒是让旁人再说不得什么了。 可是…… 沐容怔怔的:“陛下……您已下了旨不让太妃搅扰……” 又何必再费这个事? “嫁人嘛,就一次。”皇帝大方地摆了摆手,“总不能留了遗憾。心里存着委屈,合卺酒你喝得下去么?” 还是那惯有的无所谓的口气。 . 沐容仿佛被他这种“无所谓”挑起了心中的千言万语,突然觉得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他说。思量了半天,又好像并没有什么话,低了低头,只道出三个字:“谢陛下。” “一道旨罢了,用不着你谢。”皇帝又给自己斟了杯酒,继而伸过手来,将她握在手中的杯子也倒满了,“朕还有要求呢。” “……陛下请说。”沐容立即道。 “此番嫁出去了,你随着瑞王去封地……” 皇帝说着有些犹豫,沐容轻轻应了声:“嗯……” “就……别回锦都了。”皇帝垂眸饮了口酒,“新年中秋,宫中会设宴,你也不必来了,朕也不逼瑞王来。” 不如不见,沐容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忽的很是难受。低着头,轻点了点:“诺。” . 旨意晓谕了六宫,翌日,在宫中碰上的宫人便都要恭恭敬敬地称她一声“翁主”了。 沐容却难有得封的喜悦,觉得心里闷得慌,竟有些格外期盼赶紧随着瑞王到封地去了。 与皇帝,不如不见。 . 礼部择定的吉日在八月下旬,还有一个多月。沐容再没去御前当过值,皇帝也没再召见过她,二人都是有意避着。 可珍太妃却召见过她。 沐容心中惴惴地去见,到了门口,碰上瑞王。 浅有一怔,遂低一福:“殿下。” 倒是安了几分心,暗说也是真巧,正好碰上瑞王来给珍太妃问安。 “进去吧。”瑞王微微笑着,执过她的手一并往里走。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见珍太妃…… 她想跟瑞王说:“能不能您先去应付啊……您掩护我先撤成不?” 还是随着瑞王进去了,两旁的宫女福身时道出的那声“定安翁主”让她多了点底气。 ……不就是见婆婆么!又不是见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她也见过一回了好么! 还有那判官…… 卧槽一提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那判官喝高了,她哪有这么多麻烦? 第49节 . 八成是因为皇帝把话说得太死了,珍太妃对她的态度……软了些。 虽然还是不冷不热的吧,但好歹没再直接说“不同意婚事”之类的话。诚然,她要是再说,沐容铁定会忍不住呛回去一句“不嫁就不嫁”! 这次“会晤”极其客套、极其假大空、极其皮笑容不笑,总之沐容和瑞王是强撑着冷静应付完了。出了殿门,俩人都擦了把冷汗。 沐容抚着胸口:“吓死我了……” 瑞王干笑:“我也是……” 沐容便白了他一眼:“那是你母妃!” “是,但旁边还坐着我未婚妻。”瑞王简直有劫后余生之感。刚才夹在俩人之间,虽然看着和睦,但二人间明枪暗箭还是有的——尤其是珍太妃,时不时地刺沐容两句,也亏得沐容这性子真能忍得下来。 瑞王深感里外不是人。 沐容往殿里看了看,一边走着一边笑着缓解气氛:“殿下您知足吧,我好歹没问些个不讲理的问题不是?” “是,你今天挺讲理的。”瑞王赞了一句,继而好奇道,“你打算问什么不讲理的问题?” “……”沐容心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别这么认真好吗? 所以她还得想个问题…… 哎?还真有个经典的。 沐容叉着小腰气势汹汹地问他:“若是我和您母妃同时掉水里了,您先救谁?” 知道古代在这方面不像现代那么放得开,故而刻意夸张了口气,听着更具说笑的意思。 “嗯……”瑞王认真地想了想,继而严肃地看向她,笃定道,“救我母妃!” “……”沐容脸上一垮,不真生气也得装生气,“哼!” 于是瑞王忍着笑吐了四个字:“你会泅水。” “……”又……又把那事挑出来了?她在御花园湖里游泳气颖贵姬的糗事! 沐容再次感慨自己握在皇帝和瑞王手里的黑历史……实在……太……多……了…… “哦……跟你商量个事。”瑞王思量着道。 “嗯?”沐容偏过头望着他。 “母妃大概还会再在宫里住些日子,我怕她……再召你去。”瑞王一喟,“今天是我正好在成舒殿,皇兄听说了就让我过来了。若是赶上我不在的时候,只怕……” 只怕不会有今天这么和睦! 沐容打了个寒噤,咬了咬牙:“那怎么办?还是只能见不是?不管怎么说……日后我也还得叫她一声‘母妃’呢……” 哎?这称呼跟她爹的名字有点谐音耶! 沐容迅速把这刚开的不靠谱的脑洞给填上了,一本正经又道:“所以殿下别担心了,应付得来!” “嗯……”瑞王定了脚,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无比镇定地评价道,“打肿脸充胖子。” 你……你才……充胖子…… 沐容怒目而视。 “听我说,不是刚说要跟你商量个事么?”瑞王揽着她接着往前走,“我觉得你还是先住到王府去,避开母妃,也避开后宫那帮人,多好?” 是挺好,而且王府她也住了一阵子也挺习惯的。觉得虽然也是深宅大院,但规矩毕竟比宫里少了很多,整体气氛比较轻松。 但是…… 沐容鼓了鼓嘴:“不好吧……陛下说……” 陛下说让她从宫里嫁出去,那样才算明媒正娶。 “不碍事啊。”瑞王随意地耸了耸肩,“你之前不也去王府住过,影响本王‘明媒正娶’你了么?” 沐容恍悟,面露了然。 瑞王一笑,又道:“所以你再去住一阵子,昏礼前两三天再搬回宫来,然后再从宫里嫁出去,两不耽误吧?” 既能“明媒正娶”,又避免婆媳间剑拔弩张,沐容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眉开眼笑:“good!” 瑞王闻言却是不满地挑了眉头:“什么叫‘good’?” ……什么“什么叫‘good’”?殿下您别逗乐了成么?您英语……哦不,靳倾语学得这么好,能不知道这基础词汇? 还是配合地板了脸,一本正经地解释道:“‘good’就是‘好’。” “……”瑞王在她额上一弹,“谁说这个了?” ……不是你说的?! 沐容揉着额头看他,见他一边悠然地迈着步子往前走着,一边志得意满地纠正道:“得说‘perfect’!” “……”沐容撇撇嘴,罢了罢了,就算是她用词不准吧。 第57章 府中 沐容没有去见皇帝,是瑞王直接同皇帝说了此事。她也不敢多想皇帝听后是怎样的神情,总是是答应了。 因此瑞王当晚离宫时便带了沐容一道离开,沐容坐在马车里,望着外面昏暗的天色,感受着初秋微寒的晚风,心绪被吹出了些许凄意。 很快便开始有意识地调整心情,调侃自己“凄”个什么劲儿!嫁入王府做正妃耶,衣食无忧不说,日后有了孩子,她的孩子就是正经八百的“官二代”加“富二代”,孙子就是“官三代”加“富三代”——并且如果大燕朝不倒,她大概还可以拍着胸脯傲娇无比地说一句:“去特么的‘富不过三代’!” 这么划算的婚事到哪儿找去? 这么一想,更不必多留恋皇帝了——相较之下,若是嫁进了宫,最高的位份是正一品夫人。我勒个去,纵观历史,别说大多嫔妃留不下个名字、介绍不了几句话了,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很多人也不过在古籍中留下个谥号,后面再加个“某氏”,兴许再注明个“卒于某某年”…… 哦,倒是也有极具传奇色彩的,比如杨玉环什么的……但她显然当不了那样的妖妃啊! 而……而且……杨玉环不是也不得善终吗! 心情略好了起来,毕竟是看到了前路一片明朗。 . 到了王府,她还是住先前养伤时住的地方。瑞王在这方面也挺君子,没因为过些天就要成婚便些动她,他把话说得明白:“安心住着,等着明媒正娶。” 于是沐容开始了在王府里的没心没肺、随心所欲、逍遥自在的生活。 可惜龄兮和十雨回宫去了,没人陪她一起折腾,她不得不费神教身边的侍女玩“大土豪”。 白日里和侍女玩总是她赢,傍晚时瑞王来陪她玩……她就照例赢不了了。费尽心思都赢不了,只觉得这货的脑子不是一般灵。 是以连赢她很多天的瑞王幸灾乐祸:“得亏用的不是真钱,若不然你还没嫁呢,就把嫁妆输干净了。” 沐容垂头丧气地叠好棋盘,又将骰子收进了锦袋:“讨厌……就不信永远赢不了你。” 瑞王手支着额头笑睇着她:“嗯,等你赢。” 他们有得是时间一决高下,可以从锦都玩到瑞王的封地映阳。 “还有个好消息,想不想听?”瑞王噙笑问她。沐容一歪头:“什么?” 瑞王说:“娜尔要来大燕了。” “……啊?”沐容一怔,其实娜尔离开大燕没多久啊,这个时候又不是二十一世纪,飞机高铁那叫一个快,想去哪儿买票就走——买票就走碰上跨国多半也得等签证不是? 这马车来回的……累不累? “娜尔听说你要嫁我了,就要来凑热闹。”瑞王轻打了个哈欠,“本是要来锦都,我让她直接去映阳找你去。” . 沐容对婚后的生活还是有些期待的,就算不是十全十美,也有足够吸引她的事情。比如映阳的美景,听说那是个很美的地方,尤其是冬天下雪的时候,皑皑白雪铺满整个桓州城,宁静致雅。 是夜,沐容托着腮坐在廊下,望着月色幻想着——其实她本来就是脑洞大,异想天开的时候很多,幻想这种“文艺”事的时候却很少;只是进来心神太乱,总有一种隐隐的不甘在她心里涌动着,让她生出“不想嫁”的念头。所以她就迫着自己去想这些婚后会发生的美好的事来说服自己,想着想着就成了习惯,且还确实很具说服力。 雪时的月色应该也很美……月光是种很神奇的东西,洒下来映出的月色会有些不同,有时只是苍白,有时是暖暖的黄,还有的时候甚至有淡淡的蓝色——所谓“月白色”。 脑海中却毫无征兆地划过另一种蓝。那也是很柔和的颜色,温温润润的,光华内敛,美得勾人心魄。 月光石…… 沐容心里一沉。 . “陛下。”冯敬德一欠身,轻劝了一句,“时候不早了。” “嗯。”皇帝一点头,思量了一会儿,将手里的一物交给他,“去寻个好工匠,打个镯子,瑞王大婚的时候送王府去。” 是贺礼。当然,谁都听得明白,皇帝说的虽然是“瑞王大婚的时候送王府去”,实际上这镯子么……当然是给王妃的。 冯敬德接到手里一看就惊了,好大一块月长石,质地还极佳。平时多能见到月长石做的手钏,但这个……直接打个镯子完全够大啊! 他甚至不知道这么个宝贝是什么时候得来的,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亏得他还是大监。 回想一番,冯敬德有了些猜测,又觉得不太可能,便试探着问了声:“陛下,这是……靳倾献进来的?” 没听说靳倾产这个啊…… “不是。”皇帝轻一笑,“七夕那天,带沐容去逛庙会,偶然碰上的。她明明喜欢,买了给她又不肯要,这回……当贺礼送了吧。” 冯敬德听得说不出话。那天,皇帝带沐容去逛庙会,本有意好好和她说说话,再道个歉,理应要逛很久。可在集市门口等着的冯敬德,不过两刻就见二人出来了,全都沉默不言,先送了沐容回王府,皇帝也就回宫了。 谁都知道这必是又闹得不愉快,又不敢多问具体怎么回事。 但冯敬德又确信一件事,缺心眼的沐容必定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会有庙会——这明明是新年才办的,再牵强也顶多是清明花朝凑凑热闹,七夕一个“女儿节”,哪有办庙会的道理? 是皇帝翻了她那本子知道她想去逛才特意下的旨。民间嘛……百姓当然也乐得热闹热闹,所以也没什么可反对可奇怪的。 结果……就剩百姓“热闹”了,皇帝和沐容似乎闹得更僵。 冯敬德手里托着那块月长石,思索再三,终还是出言劝了:“陛下,您该把七夕的事告诉翁主。” 就算她该嫁人了,旁人的心意也该让她知道不是? 贺兰世渊摇了摇头:“不必。让她安心当王妃就好,知不知道也没大碍。” 又何必给她添堵。 冯敬德无声长叹,委实是头一回见皇帝这么彻彻底底地为一个女人考虑,结果她还嫁了别人。 . 转眼间,沐容已在瑞王府住了十几日。 与之前养伤的时候不同,先前她只是在自己院子里养着,这回倒是来回走动的时候多,将王府的“地形”都弄熟了。 第50节 瑞王笑侃说:“你急什么啊?以后慢慢认道。” 沐容一叹气:“no,在自己家里迷路了多丢人啊?” “嗯……”瑞王想了想,幽幽地提示道,“可是你把这儿认熟了没用啊,成婚之后得回封地去。” 还……得……重……新……认…… 沐容瞬间郁闷了:“那个……映阳的王府大……还是这里大?” 瑞王挑眉:“必然是映阳的大。” ……路痴容表示压力好大。 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容易作息时间紊乱,晚上拖着不睡早上赖着不起。是以沐容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多半已经日上三竿,反正也没人催她,就悠哉哉地起床接着熟悉王府构造去。 瑞王有时在有时不在,她一般会先去找他。 进了瑞王的房门,侍婢朝她一福,笑吟吟道:“姑娘安。殿下不在。” 侍婢都习惯她每天来了。 沐容也很习惯地一点头:“出去了?” 那侍婢摇头:“今儿个倒没出府,去书房了。” 那便去书房找他。 . 沐容在王府里七拐八拐,可算到了书房。她问过瑞王为何把书房设在一个如此偏僻、如此路途遥远、如此考验她这个路痴的地方,瑞王淡淡地说:“这儿安静……” 书房门开着,沐容一时很有恶作剧的冲动,比如突然跳进去吓他一跳什么的。想了想又忍了,万一他正在写什么要紧的东西,被她一吓画乱了还得重写。 于是轻扣了扣门,结果没人理她。 “……”沐容探头进去张望,合着是没人。便进了屋中,四下一看,啧了啧嘴:男人啊……果然多半不会收拾啊…… 亲王也一样啊……用完书房后有下人给收拾,用的时候桌上就显得挺凌乱啊…… 纸张信笺什么的整理好不行吗…… 毛笔用完别搁在那儿,直接涮了不行吗…… 当了一阵子御前女官很有职业道德且本来就有强迫症的沐容表示忍不了,走到桌边开始帮他收拾。 笔洗干净、桌上的纸张收拾整齐,几本折子估计是要呈上去的,得收稳妥别弄丢弄坏才好。 于是沐容拉开抽屉,看到里面的东西脸都黑了…… 一大沓书信放在里面,倒是放成了一摞,但多是信纸和信封分着,夹杂在一起,而且边边角角都对得不齐…… 作为一个强迫症…… 她看着就难受!!! 不能忍啊…… 一张一张开始整理。有不看私人信件的好习惯,所以都是扫一眼落款再看一下信封上的名字就装进去,直收好了十二三封,沐容的手突然一滞。 那页信纸上的落款,是一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好奇地再问一句……现在支持瑞王的人多还是支持陛下的人多? 第58章 骤变 常胥? 一边是“不侵犯个人隐私”的个人素质,一边是“未婚夫为什么认识这个混蛋”的好奇。沐容手里捏着那两页纸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和大部分好奇星人一样,在挣扎间给自己找了借口:反正这么随意放着,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个心念一动,她就看了…… “……凡涉靳倾之事,陛下必定谨慎。可使沐氏牵扯其中,引陛下生疑……” 沐容觉得心里一刺……沐氏,那八成就是她吧? 不觉间咬紧了牙关,接着往下看。 “……臣可先提此事,再伺机‘寻得’证据。如陛下下旨令禁军都尉府严审,殿下自可搭救……” 居然是…… 沐容一阵窒息,好像五脏六腑都同时生了疼,疼得好像禁军都尉府的鞭子直接抽进了心里。她这一代人,很多都是读着童话故事长大的,就算长大后哭着知道“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但对于童话里的那些美好到底不是没有向往。 比如“英雄救美”,比如“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纵使已不肯去信,心底却总还残存着那一份儿时的记忆。 是以她这几日不是没觉得兴奋过,一些童话里的情节,让她碰上了。 原来童话真的是骗人的。纵是英雄救美,也是“英雄”算计在先。 呼吸不畅,觉得连缓一口气都会在喉中一哽。沐容拼力安慰着自己从几乎无法接受的角度去接受这件事——爱情都是自私的,他想娶她,她和皇帝却始终有着“绯闻”,他出此下策……也不是不能理解。 心里似乎舒服了些许,微一松气,眼泪却“啪嗒”一声落在了纸上,晕开了一片墨迹。 沐容一慌,匆忙要将信纸折好收回去,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往下读了过去。快速扫完了第一页,又翻到了第二页。 第二页没有写满,也没有什么再让她无法接受的内容。又扫到了那个落款,视线却停在了落款前的最后一句话。 “敬贺殿下大业必成。” 大业……? 她隐隐觉得,娶她过门,兴许算是个“终身大事”,却决计算不上“大业”。 又倒抽了一口气,心底渐起的疑云让她再冷静不得,伸手去翻先前收拾好的那十余封信,文字不同的那一封格外引人注目。几乎是意识麻木地将信拆了开来,又有些发僵地一字字读下去。 是靳倾来的信,这人叫……图麦。 有些耳熟,应该是听娜尔提过,是她的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信中的内容倒是不再和沐容有关系了,但……还不如跟她有关系。 她宁可瑞王是广结了各方势力把她算计到手,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眼下正看到的内容。 图麦说,只要瑞王帮他得了靳倾,他便助瑞王夺大燕江山。 谋反! 好像这一年里的所有点点滴滴、甚至随意的一句说笑都同时涌在了脑海里,变得格外清晰,一句接着一句,连成了一个让她心痛不已的局。 一环扣这一环,其实每一环都是在她眼前发生的,却又让她半点防备也没有。 “……沐容?!”带着惊慌的一唤,沐容抬起头,看向书房门口那人。他一袭淡灰色的直裾,本也是稳重的颜色,目下却是浑身都透着不安。 “你……”提步上前,瑞王一把夺过沐容手里的信,瞟了一眼就明白了。他书房里的东西从来不让别人乱动,府里规矩严得很,谁也不知道这里放着什么。 谁知他离开不过一刻的工夫,沐容不仅动了,还看了。 “沐容你……”又有些恼怒又有些心焦,瑞王抬手刚一握她的胳膊,就被她几乎条件反射似的打开了手:“你别碰我!” 沐容向后退了半步,怔怔地望了他半天。想着信里的内容、再看看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沐容仍是难以置信:“你要谋反……” 瑞王铁青着脸没有说话,手里的信纸折了一折。 “你算计我……”沐容又说。颤抖的语声中似乎难以寻到什么本该有的怒意,满满的全是不信和恐惧。 瑞王仍旧没有说话。 沐容在他的沉默下崩溃了,眼泪无可遏止地流了出来,噼里啪啦地落在新制的襦裙上,裙摆处绣着的玫红色蝴蝶着了湿,颜色更深了一层,好像纤翅染了血。 “你到底为什么要娶我!”沐容终是喝了出来,震得自己耳朵都一麻,心里也又是一阵痛,“是因为陛下信我……对不对……是因为我知道关于靳倾的所有事情对不对!” 她记得的,只有那一次,她看不懂信上的字,觉得瑞王和皇帝那样亲近,便拿给瑞王帮忙;那次瑞王有些讶异地说:“皇兄对你够放心的啊……”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靳倾汗王的亲笔。不过那信上也没什么要紧内容,也就无人在意了,连皇帝都没有在意。 原来……那信上确实没有什么要紧内容,却是让瑞王知道了皇帝有多信她,打起了她的主意。 这个人……太可怕了。 他骗的不只是她,还有皇帝、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有反心,都以为他和皇帝当真是手足情深。 “我那么信你……”沐容紧咬着唇,生生在哭时挤出了一缕冷笑,“你去禁军都尉府救我,我满心的感激……根本没有怀疑过你杀常胥是为了灭口……” 好狠的心。想来常胥也是一心信他,却是跟错了人。 “都是你的算计,你还当着我的面质问陛下……”沐容讥笑了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嘲他。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着,在二人的静默间无声流淌。 沐容始终看着瑞王,而瑞王始终没有看她。 直到她连哭声也低了下去。 “容容。”瑞王终于开了口,继而一声轻轻的喟叹,神色平静无比,“是,都是我的算计。” 承认得不加半点掩饰。 瑞王将信又折了一折,随手丢在了案上,这才抬眼看向她:“但这些事和你没有关系。争夺江山,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他说着,执起了案上已半凉的茶,抿了一口,微蹙了眉头,“你好好做你的王妃,把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告诉我,王妃的位子永远是你的。”搁下茶盏,他淡看了她一眼,又说,“如若事成,连后位也是你的。” 他拿她当什么? 沐容觉得一颗心一直发着抖,不受控制似的乱撞,撞得她再无法以平和的态度面前眼前这个人。之后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我……不……嫁……” 瑞王轻缓了口气,继而眉头蹙得更深了,好像有些许不耐烦,好像她不可理喻:“容容。” “我不嫁!”沐容喊道。 “你试试看。”瑞王睇着她,无甚神色,“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前不久刚有常胥抗旨的事为例,人人都瞧着,你若这时候再抗旨……”轻声一笑,“你试试看。” “你……”沐容分明有一腔怒火,又说不出半句话来。 瑞王又是一笑,抬手去拭她脸上的泪痕,她一扭头,他的手滞在了半截,面上的不快转瞬即逝:“你何必在乎这些?这番算计……确实是别有用心,但我也是真心喜欢你。” 沐容清冷一笑表示已不再信,他默了一默,又说:“这真不是骗你。信与不信,你总是要嫁的,没有逼你相信的必要。” 沐容沉默以对,这一点上,他这个说法倒是也对。 “相信我,我从前没有惊动旁人,日后也不会。你若非要捅出去,决计没有好处,自然不会有人信的。”瑞王说得冷静且自信,“再说,天下归谁,对你并没有什么妨碍吧?” 这确实不关她的事……似乎不关她的事。 沐容觉得,如果她真是个没怎么关心过政事的世家小姐,或者是个没读过什么书就穿越过来的,兴许真能接受这个说法。 国家归谁,和她有什么关系?也许瑞王得了天下更好,她当皇后,母仪天下。 但她到底不是那么没见识的人啊!!! 第51节 她对皇权没有感觉、对皇帝没有愚忠,但瑞王的算计实在触了她的死穴。 “殿下,您不止是想谋反,您是在叛国。”沐容冷睇着他,一字字说得清晰。 这不是朝中的内斗、不是兄弟间的反目成仇,这是勾结异族推翻本族的政权。不用想也知道,瑞王和靳倾的那个王子间,必定还有更多的交换,拿什么换?大燕的国土?还是银钱? 就算并没有,那他事成之后呢?政权交替间总会是一个国家虚弱的时候,若是那时靳倾趁虚而入…… 她懂这些,瑞王不可能不懂。 “您在为一己之私葬送大燕的安宁。”沐容的目光中添了森然,“您明明知道,这么多年来,靳倾就向一匹恶狼伺机而动,而您是大燕的亲王、陛下的亲弟弟,您拿的是朝堂的俸禄,封地上是大燕的子民,您怎么能……” 是了,她终究是无法像瑞王所言那样理所当然地去觉得“这与她无关”;相反,她觉得这是她脱不开的干系。因为就算过了几千年、就算在二十一世纪……就算并不处于同一个时空,这片国土上的每一个人,也始终都有着一个同样的心愿…… 家国永安。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不希望黑化瑞王的妹子 ——从瑞王帮她翻译汗王亲笔信那个梗出来开始,这个主线就定了 _(:3」∠)_以及猜杀常胥是杀人灭口的菇凉们泥萌太棒了…… ------------------------------------ 沐容:你到底为什么要娶我! 瑞王: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论掌握机密资料的重要性# 第59章 出逃 天色已经全黑,这一天风很大,在城中席卷着,吹得落在地上的枯叶飞了起来,又刮在街边的墙壁上,沙沙的声音。 沐容拼力跑着,却又脚步很轻,跑得气喘吁吁的。 知道父亲已经离开锦都回靳倾去了,沐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哪儿,只想着先离开皇城就好,去哪里都不重要。 那个人她嫁不得,可赐婚的旨意又已经下了,抗旨也不行。 她的婚约以几个时辰前的那次大吵告终——至少在她心里已经告终了。 瑞王有事不得不离开,把她锁在了书房里,叹了口气说回来再同她解释。 沐容心想…… 傻子才会等着你回来好么!!! 王府里的装修很讲究,门窗都结实得很,沐容试着拉过,拉不开;锁又在外面,没法撬。 但是…… 相较于大多数动物,人类的优势之一就在于…… 我!们!会!合!理!地!运!用!工!具! . 确定了一下门口有人守着,但后面的窗边没有。沐容擦干了眼泪呵呵一笑:太小瞧我了,走门什么的弱爆了。 透过门缝往外看,外面守着的俩人,刚开始聚精会神,之后开始走神,然后开始犯困。 注意力不集中什么的你们真棒…… 于是沐容抄起桌上一个看着就不轻的砚台,走到窗边咬着牙把它拎了起来,然后就砸了出去。 “咔”——木窗折断声。 “啪”——砚台落地声。 沐容兴高采烈地从窗户洞里爬出去了,善哉善哉这会儿没有玻璃窗。 善哉善哉她只有70b…… 还不忘小心翼翼地绕道墙角看了一眼前面,那两人果真听到了那动静,又不知是哪里来的声响,正东张西望呢。 你们慢慢琢磨,我先走一步! 沐容料定瑞王不会让太多人知道他们白日里吵的那一架,看得出来,他还想照常赢取她过门呢。 那就方便了。 书房修在格外僻静的地方,本来就没什么人来,知道这件事的人肯定少之又少。 于是沐容先回房去补了个妆,然后面带微笑、大摇大摆地往府门口走去。一路上,还有府中的侍婢仆妇向她福身见礼来着。 门口的小厮还笑吟吟地和她打招呼:“姑娘出去?” 沐容点头:“嗯,闲得无聊,出去走走。” 暗咬槽牙说姑娘你演技真棒!狂点三十二个赞! 她就这么顺利地离开了瑞王府。 府门在她背后关上的一刹那,她觉得整个人都要脱力了。 倏然轻松,又顷刻间觉得心里无比的堵。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最后,她的婚事居然要以这样的方式告终,悔婚、抗旨,好好的王妃做不成,皇宫也回不去……难道要流落街头? 这特么…… 沐容一声长叹:“你特么也是穿越者里的一朵奇葩了。” 觉得憋闷死了,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缓解这种压力。彼时天色已暗了大半,她觉得要是在皇城里大喊着抒发不快……不合适吧…… 于是就玩命跑着,将悲愤和体力一起发散出去,同时加快她离开皇城的时间——谁知道瑞王什么时候回来,他还回来,她就难以脱身了。 就这么一直跑到了皇城门口。 守卫拦住了她,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沐容缓着气道:“我……我有事,出去一趟。” 那人又打量她一番,继而道:“姑娘是定安翁主、瑞王殿下的准王妃吧?殿下吩咐了,不让您离开。” 沐容心里一震。 够谨慎的,虽然是没加太多人手看着她,但居然没忘和皇城的守卫打个招呼不让她走? 真是低估了这个人…… 沐容暗瞪了那人一眼,满脸不快和不解:“为何?” 那人揖道:“殿下没说。” 他只是奉命行事,但绝不让她离开。 这回沐容没了辙,望了望城墙——这可比宫墙还要高多了,别说翻墙,一般的梯子都不够高,除了走门,完全没别的法子。 离不开皇城……沐容不得不往另一个方向去想——回皇宫? 回过头去,夜色中,一切都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瞧见一个雄伟的殿顶,那是辉晟殿。 如果她回去,把来龙去脉告诉皇帝,然后告诉皇帝她不能嫁……皇帝会怪她抗旨么? “你当真不让我出去?”沐容最后一次回过头来问那守卫,得到的答案很是肯定,“小的不敢抗命。” 她知道好好说是说不通了,想恐吓他,可跑得连说话都说不动,哪有恐吓的力气?再说,既然是瑞王有命在先,她这未过门的王妃来恐吓……估计也没什么用。 琢磨准了就行动,沐容目光森森地扫过那人,然后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一下,弄得对方浑身发毛…… 一边走着一边调整着气息,使得自己轻松了些。明知路很远,就自己心理安慰着,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让路显得不那么远。 比如……异想天开,一边想事一边走,常常一抬头已经近了很多。 不过最后给了她力量使她快速到达皇宫门口的并不是异想天开。 而是瑞王追过来了…… 沐容深感人的潜力真是无限啊,照这样她要是回现代没准可以参加个马拉松赛什么的…… 现在可是马车在追她!!! 倒是多亏了马车动静大,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声音,于是聪明伶俐……其实是现在一根筋绷紧了的她撒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脑洞又开大了——后头不会开枪吧……哦这个肯定不会;不会放箭吧?不会窜下来几个轻功高超的武林高手把她拎回去吧? 她不会跑着跑着又穿越了吧? “卧槽你真是个奇葩!”沐容狂奔着埋怨了自己一句,继而一咬牙——目测,还差二百米不到。 二百米,她可是在校运会上拿过冠军的。但是现在是跑完几千米之后再跑二百米…… 还能……冲刺……吗…… “要么跑到要么死!”沐容拼了,裙子什么的,早就被她毫不顾文雅二字地撩起来系在了腰上,底下穿着中裤,并不比运动裤麻烦多少。 她觉得自己已是凭着思想在冲了,一路牙关紧咬地奔过去。 吓得皇宫门口的侍卫都拔刀准备应战了——这什么情况?一姑娘打算闯宫么? 是以沐容在两三米外停下来、弯着腰支着膝盖喘着粗气的时候,八九个侍卫一脸惊悚地看了她半天,才有人试着问了一句:“你……你是……沐氏?” 陛下的御前女官? 这么一问更有人反应过来,补了一句:“定安翁主?” 接着又有人说:“……瑞王妃?” ……妈蛋不要纠正身份问题了好么!这现在不是重点好么! 沐容直起腰来,累得呲牙咧嘴:“我要进宫……” “……”几人面面相觑,而后有人道,“您也……知道规矩……这个时候了……” 这个时候了,外人进宫是要圣旨传召的。 身后马蹄声渐近,沐容急了:“我有要事面圣!让我进去!” “容容!”一声沉喝传来,沐容眼睛一闭:糟了。 回过头去,马车已在她身后停稳,瑞王揭开帘子瞧了瞧她,就下了车,过来拉住她的手:“别闹了,跟我回去。” “你放开我!”沐容甩开他,猛地向后一退。身后几人回过神来连忙收了刀——这是未婚夫妻吵架,万一王妃一激动撞刀上撞死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跟我回去。”瑞王扭过头来,目光定定,手重新握住她,语气已有些生硬。 “我不会嫁你的!”沐容怒喝道。 “啪。”一声突如其来的脆响,在场众人都是一惊,看着二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第52节 沐容脑中“嗡”的一声,相较之下,几乎连痛感都不怎么明显了。怔了好久,捂着脸颊愣愣地回过头来,良久,一声冷笑:“我就是撞死在这儿,都不嫁给你。” 从现代到古代,还没人敢这么打她。就连皇帝都没打过她的脸。 瑞王发着颤的手在背后一握,定了定气,沉稳地叫来随行之人:“带她回去。” “你敢!”沐容刚喝出声,觉得背后的人群一动。回过头去,众人让出一条道来。 是个宦官疾步出了宫,在门口向一众侍卫一揖,明显面色不善,阴阳怪气地道:“都什么时辰了,胆敢在宫门口喧哗的,先押牢里去,明天等着发落吧。” 瑞王目光一沉 ,沐容无甚反应,看也懒得再看瑞王一眼,就任由着几人将她带走了。 . 瑞王强压下一口怒气,总不能明着抢人。回身上了马车,切齿问道:“谁禀的宫里!” “不知……”随从回禀道,想了一想,又说,“殿下,您说现在怎么办……” 天一亮,皇帝知道此事必会召见沐容,一切就全捅漏了。虽是没有证据,但皇帝一直是信沐容的。 “先回府。”瑞王紧蹙着眉头,没再说别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内什么 “善哉善哉她只有70b……”这个我发誓我是想表达“所以她很瘦容易溜出去”而不是想说“她很平所以不会卡住胸”!!! 第60章 狱中 之前脑补什么来着?流落街头对吧…… 然……然后她就进牢里了…… 合着还不如流落街头呢…… 本以为自己能想到的已经够惨了,结果境遇永远比想象中更惨,老天你在逗我? 那个判官……您就不能冥冥中保佑我一下?您说您不负责任才致我沦落至此,不该补偿一下么?! 沐容的思维很跳跃,实际心里很没底,想这些,无非是想缓解缓解压力给自己打打气。 瑟缩在墙角,抱膝发抖。倒真不是冻的,只是这牢房里阴暗潮湿,气氛阴森地就和恐怖片似的,再配点背景音乐就更到位了。 哦,虽然没有背景音乐,但是有背景音效…… 沐容隐隐听到小爪子蹭地声、低低的叫声、还时不时有咬啮声…… 有老鼠……! 昏昏暗暗地又看不清在哪,只能自我安慰听声音至少不在她身边。 特么……当初朵哈潜入娜尔的帐篷下毒时,她在内帐听着动静,以为是老鼠结果并不是,这回可算……真碰上老鼠了。 有鼠疫没有?有霍乱没有?有黑死病没有? 沐容又缩了缩身子,熬一熬,相信熬到天明总会不一样的。 . 白日里哭了好久、晚上又跑了很远,说不累是假的。对于老鼠的恐惧扛不过一阵强过一阵的疲乏,不过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真是累惨了。 好像没睡多久就被吵醒了,沐容眯着眼睛看过去,是有狱卒走过来,提着一只布袋走在两列牢房中间,在每个门口停一下…… 分……发……早……餐…… 天亮了? 沐容愣了一愣。尽管一次次告诉自己,她在这鬼地方待不了多久,但总也还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就算今天就能出去,早餐也得照吃,不能饿着自己;再说,万一明天才能出去呢?她饿一天? 和吃货精神不符嘛…… 再看看门口那碗里搁着的馒头,看着明显不热乎,但是白白的,还是……挺萌的。 于是沐容撑站起身走过去,探手将馒头拿了进来。旁边那一间里关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两间的门挨着,他看了看她:“这事稀奇,我进来过好多次了,没见过这儿关过姑娘。” ……哟呵哥们儿您是惯犯呐? 沐容撇了撇嘴,笑着问他:“没关过姑娘?这儿关的都是什么人?” 那人也不在意,咬了口馒头道:“我是因为行窃……行窃你知道吧?拿了别人点东西;你另一边那个闹事斗殴来着;对面那个常年勒索小姑娘;他旁边那个混蛋了点,逼良为娼。” “他旁边那个”指的就是这人对面那个,他说话声音又不小,对方当即急了:“你说谁混蛋?你当你个手不干净的就不是混蛋?” 合着这儿关了……一帮小混混?! 沐容目光呆滞:那她进这里是够稀奇的。 一个二十一穿越来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当过御前女官的差点假如王府的姑娘和一帮小混混被关在了一起……沐容深吸一口气,二十四小时之内第三次感叹:你真是个奇葩! 斜对面那个逼良为娼地就问了:“姑娘,你为什么关进来的啊?” “我……” 我夜闯禁宫来着。 擦!这么一比她的罪名是最大的啊!她简直要给自己跪了…… 默了一默,没吭声,反正分着关着,她不回答对方也不能冲过来揍她,坐回墙角里一副“我很委屈我很失落你们谁都别理我”的样子。 旁边的小偷瞧了瞧她,遂白了那逼良为娼的一眼,安慰了她两句:“罢了罢了,不问了。跟你说,跟这儿关着的没大事,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就放回去了。” 还是没有听到沐容吭声。 那人不免蹙了眉头,仔细一看,沐容双眸大怔地死盯着脚尖,在她的脚尖上有一只…… 老……鼠…… 而且为什么还是只白老鼠啊!!! 亲你也是穿越来的吗!!!从二十一世纪的实验室里穿越来的吗!!! 这个设定怎么都觉得是个bug啊喂!每次描写起牢房里的老鼠不都是灰不溜秋很渗人的那种吗!!! 沐容不敢出气儿地盯着小白鼠,小白鼠站起身,黑溜溜的两只眼睛也盯着她。 “……”沐容试着挪了下脚,小白鼠被一晃,顺着她的裙摆无比灵敏地就窜上了她蜷着的膝盖,黑溜溜的两只眼睛继续望着她。 沐容浑身都僵住了…… 但……但仔细看……这货好像还……挺可爱的? 跟小时候养过的仓鼠……有的一拼? 再然后,沐容意识到了它在看什么——她手里的馒头。 实验了一番,她把馒头移到左边,它的小脑袋就跟着转向左边,馒头移到右边,它就看向右边。 吃货遇吃货,格外欢乐,这种情谊足以跨越物种。 于是沐容愉快地揪下了一块馒头,丢到了旁边的地上。在三面狱友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心情大好地喂起了小白鼠。 她自己甚至都没来得及吃呢,不过也不要紧,这小玩意饭量能多大?它吃完她再吃。 喂了有三五块,小白鼠开心地吃着、沐容衔笑看着,小白鼠忽然身子一挺,好似呆了一瞬,遂即栽倒再地,四肢抽搐。 ……神马?! 沐容惊住,呆呆地看了看手里的馒头,脑海中一行标题划过:过期食品混入鉴于,嫌犯生命安全存隐患? 再看看已经气绝的小白鼠…… 真是……真是实验室穿越来的吧……穿越来都逃不过成为试验品的命…… “姑娘……”那位逼良为娼的面露惧色,叫了她一声,磕磕巴巴道,“你……你得罪人了……?” ……啊? 沐容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难道不是“过期”,而是…… 有人下毒?! 有人想杀了她堵她的嘴?! 瑞王…… 能想到的,只有他了。他不仅有反心、还够聪明,势力也不小。想把手伸进这关小混混的牢房里,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朝中也从来没有人疑过他。 而她,是唯一一个知道他那些事的人。 真没想到……两天前还互开玩笑、一起玩“大土豪”的两个人,竟然转瞬间就到了互不相容的地步,他甚至想下毒要她的命。 沐容再也开不了脑洞缓解不了压力,狠然将馒头掷了出去,紧抱膝盖哭声迸发。 不同于昨天压抑着的哭声,这回的哭声简直震耳欲聋。很有些日子没这么痛快的哭过,她是个很善于在逆境里给自己找正能量的人,哪怕方式通常比较扯淡。 这回实在扛不住了,这逆境忒“逆”了。 婚约毁了、大好前程没了;奋不顾身的爱情本来也没盼着,现在“说走就走的旅行”也不复存在了;人在牢里,继而得知她原本的未婚夫想杀她灭口…… 感觉用尽一辈子都不一定承受得住的难事一日之间全压了过来,继而恐惧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甚至禁不住地觉得……还不如吃了那馒头毒死了自己好。 牢房三面的狱友面面相觑,谁也不清楚这位怎么回事。 . 哭到浑身无力,身上软绵绵的,腾云驾雾似的。 然后好像产生了幻觉,听到一声轻飘飘的“陛下驾到”。 辨不清真假,也没劲起来,直到听到牢门打开的声音也还是没劲。 其他各牢房里的“小混混”们早跪了一地,心里都吓坏了,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这儿关的既不是要犯也不是朝中大员,皇帝亲自来了?! 有没有搞错!!! 头都不敢抬,离她近的几人偷眼瞧着狱卒打开了她的门,看到那一袭玄色走了进去,满心地好奇但又实在不敢去看当今天子到底长什么样。 贺兰世渊站在她面前,无甚表情,眼底却全是心疼。 下了朝后,冯敬德禀说沐容昨晚夜闯禁宫,彼时他已歇下,冯敬德便擅自做主把人扣下关起来了。 皇帝一听关的地方,登时青筋暴起:“你说你把沐容关哪儿了?!” 还好冯敬德的理由够充分,不然估计今天,这大监就得换人来做。冯敬德说:“陛下息怒。陛下您想想,不关在那儿关哪儿合适?禁军都尉府、刑部,或是宫里的宫正司……任何一处都是要紧地方,这一关进去,大概不到天亮就六宫上下外加满朝文武都听说了,若是真出了什么大事,那不就……” 第53节 那不就难遮住了? 于是贺兰世渊半点没敢耽搁地就出了宫了,一路疾驰出皇城,直奔锦都里的这处大牢。 看她这么缩在这儿,贺兰世渊只觉什么都不便问,又不能不开口和她说话,怎么开头呢…… 思忖片刻,皇帝又往前走了两步,在她跟前蹲□,手指在她头顶一敲,好似并不知她心情差极般的打趣道:“你怎么回事?不好好在王府待着,把自己弄到大牢里来?旅行的第一个地方?” 无比熟悉的调侃方式,死没正经,又能有效地使人心情平缓些,沐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 半晌,贺兰世渊看着沐容缓缓地抬起头,泪痕满面地望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说话时,仍是带着哭腔:“陛下我……”沐容咬了咬嘴唇,狠下心道,“奴婢不想嫁了……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_(:3」∠)_今天无意中看到个帖子,说黑化了男配,然后掉了七十多个收藏…… _(:3」∠)_回过头看了看数据正常增长的自己……阿箫森森地感觉……菇凉们泥萌太温柔了! →_→于是不知道怎么答谢才好……明早继续送红包吧…… →_→嗯……更新后前十个留言的送!明早哦明早哦~今晚是预告一下…… ( ̄︶ ̄*))么么哒~~ 第61章 悔婚 随行的宫人俱是听得心惊肉跳——她在说什么?! 不嫁了?! 赐婚的圣旨都下去了,她说她不嫁了?! 就说皇帝一向护着她,但瑞王可是皇帝的亲弟弟!一干兄弟里,数瑞王和皇帝关系最近,何况珍太妃现在还在锦都,何能容得下悔婚的事?! 和沐容私教甚好的几人都忍不住地想劝她,可皇帝就在面前,旁人也不好开口。 只能等着皇帝的反应。 . 贺兰世渊闻言,眉头也是一皱。倒不是因为她这么明目张胆的抗旨而恼了她,只是奇怪原因。 明明是她自己愿意的,瑞王让她先去王府住,她都没有异议。怎的数日不见,再见时她竟告诉他不想嫁了? 看看沐容面上的几道指痕,贺兰世渊心里一紧。见她憔悴如斯,想问个究竟又难以说出口,片刻后站起了身子,又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先回宫歇着。” “陛下……”沐容蜷在他怀里一阵瑟缩,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一次,“奴婢不嫁了……行不行?” “……”他垂下眼眸,她的面容近在咫尺。苍白得寻不出血色又满是惊惧,一双明眸里却全是坚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无声的喟叹,贺兰世渊抱着她走出去,低低地给了她一句:“行。先回宫歇着,其他的事,朕会帮你解决好。” 虽则皇帝说的是“回宫歇着”,但沐容没等到回宫就已经“歇”下了。在马车里睡得极沉,起初还能有意识地坐直了,到后来就浑然没了意识,慢慢地倚上了他的肩头都无知无觉。 这沐容…… 贺兰世渊偏头凝视着她,手往后一撤,肩头也难免有微微地一动,她倒是完全没有反应。犹豫了一会儿,他揽住了她,让她坐得稳一些,手上又极轻,生怕惊醒了她。 她一直睡着,睡得很安稳,但眉头一直蹙着。 看惯了她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他,很少见到她持续这样的表情。 必须把事情弄清楚。 直至马车停稳时沐容都没睡醒,贺兰世渊试着碰了碰她还是毫无反应,想了想,索性唤了宫人来,悄声道:“备步辇,送她回房。” 外头应了一声“诺”。 体力严重透支的沐容放松下来,这一觉真是睡得昏天黑地。 御前的宫人们私底下调侃说:“也不知这准王妃遭了什么事,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估计外头女娲再补一次天都惊不醒她。” 调侃之余又不得不替她哀叹一声:眼看着这婚事是没戏了,好好的要嫁入王府的人……唉…… 这样的消息当然同样瞒不住后宫,一个接一个地传遍个个宫室,听闻此事的嫔妃大多惊得如雕像般呆立住:“沐……沐氏回宫了?” 没天理了好吗!!!她回宫干甚啊!!! 也有强撑着一口气装高贵冷艳的:“嘁,由着她回宫,连圣旨都敢抗的人,本宫倒看看她还有什么脸面狐媚惑主。” 长秋宫里,皇后黛眉一蹙,静了好一会儿,思量着道:“总归是出大事了。你们打听着点成舒殿那边,本宫劝着太妃去。” 沐容的准婆婆可还在宫里瞧着呢。 . 成舒殿里沉闷得让人窒息,皇帝一言不发地站着,瑞王也一言不发地站着。 过了好久,还是皇帝先开口发问的:“怎么回事?” “臣弟和沐容生了点不快,吵了一架。”瑞王顿了一顿,“不劳皇兄操心了,臣弟接她回去自会把她哄好。” 皇帝轻一笑,轻蔑间掺杂恼意,口吻倒还是平静的:“生了点不快你就动手打她?”短暂一停,皇帝语中添了两分冷然,“她可还没嫁你。” 瑞王也实在心里火得很,在皇帝面前也发不得这火,更要紧的是今天必须把沐容接回去——受召前来时,他就满心的忐忑,沐容是不是已经将事情捅出去了。此番看来倒是还没有,皇帝只是恼怒于他打了沐容,但若他任由着沐容留在宫里,事情总会收不了场的。 “皇兄恕罪。”瑞王深深一揖,“臣弟实是……昨日心情不太好,一时就……” “自己心里不痛快就拿未婚妻撒气?”皇帝负着手淡睇着他,“亏得朕还为了让你们好好过日子把太妃得罪了。” “皇兄……” “行了。”皇帝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却不打算容他再说话,神色清冷地说了自己的决定,“你护不好她,朕就把她留在御前。日后,会再给她寻门合适的亲事。” “皇兄你……”瑞王一诧,没想到皇帝护沐容到了此等地步,讶然片刻,挑眉道,“您可是下了旨的。” “朕能下旨让她嫁,就能下旨不让她嫁。”皇帝冷声而笑,“理由都是现成的,免得影响了你们母子相处。” 不让珍太妃去封地是为了不影响他们夫妻,不让沐容嫁是为了不影响他们母子——同样的理由,把重点一换,照样说得通。 瑞王噎住,窝火又无言反驳,深感无力。 皇帝踱着步子回去落了座,随意一笑:“退下吧,朕召你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另寻王妃去。哦……也就不逼你不许纳妾了。” 瑞王挣扎了许久,心里过了成千上万个理由,又好像哪个都说不通,再看看皇帝不容争辩的坚定,连心下生出的恨意都只能生生咽下去,沉然一揖:“臣弟告退。” . 贺兰世渊觉得心绪太复杂了。一边是见沐容嫁不成瑞王了有点儿高兴,一边又觉得……在她伤心成这样的时候他高兴是不是挺不道德? 再者……沐容嫁不成瑞王也并不等同于沐容会嫁她啊! 如果这样他早就纳了她了,还有瑞王什么事儿! 自己这些心绪倒是不急着拎清楚,先把沐容哄开心了再说。瑞王动手打她了、婚事吹了,就算是她自己提出的不想嫁,也必定不会开开心心地接受——从见到她时她的满脸泪痕就知道了。 就先让她睡个痛快,而后再把她喂饱了,慢慢劝。 沐容从上午睡到将近黎明才醒来,足足j□j个时辰。 醒来时神清气爽,继而注意到枕边放着的一只信封,拆开来看,心情顿时情转多云……不,她都雾霾了。 真的好像遇了雾霾一样呼吸不畅。 里面就一张纸,写得满满的,字迹娟秀,文采极佳……佳到她有些字句都看不懂。 读起来佶屈聱牙,也能看出引经据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结一下大致就是:敢把这事捅出去,你就等着给你爹收尸吧! 总结中心思想有时候真是毁文艺…… 满满的威胁和棒棒的文笔完全不符…… 草!!! 居然来这手,瑞王的势力到底有多大?能伸到靳倾去?哦不对……这是废话,差点忘了他跟靳倾的某个王子勾搭上了。 混蛋!!! 人都讨厌被威胁,像沐容这种性子直到一根筋的往往尤其忍不了。 但搭上沐斐的命决计不行,那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是真心待她不错。何况,她现在是替他的女儿活着。 这是要有一场硬仗…… 沐容凝视着那张纸,没有落款,是她陌生的字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搁进来的。 “走着瞧。”目光森冷,沐容将那张纸折好放回信封里,又收入了衣襟。 一直大大咧咧过日子的她,这回得认真对待了。对方是手握大权的亲王,她不能太冲动。 缓了口气,躺了回去,闭目养神。 . 贺兰世渊很是庆幸今日的早朝没什么大事,时间不长,早早地就退朝了。 没有宫人来回过话,看来沐容还没醒来。 没醒来也该把她叫起来了,睡了这么久,总得起来吃点东西。精神好就再给她换个住处,她到底是他亲封的定安翁主,迁去个正经的宫室住着也无可厚非。 到了门口也没叩门,直接推门而入。 随着门在眼前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沐容正跪坐在榻边收拾着床榻。听到门响立刻站了起来,转过身来定睛一瞧,福了下去:“陛下大安。” 面色仍有些苍白,精神倒还不错。身上穿着他送她的那一套“容服”,飞鱼纹光彩熠熠,再搭着脚下的靴子,瞧着英姿飒爽。 皇帝不由得愣了一愣:“……歇好了?” “是。”沐容衔着笑点了点头,“无碍了。” “那……”皇帝想了想,走进去随手端详着她询问道,“传膳吧,然后……迁宫,宗亲入宫可住的几处宫室你挑一个便是。” 沐容明白,这是要给她翁主的待遇。 却是迅速摇了摇头,微微仰首,一字一顿地郑重问道:“陛下,奴婢如是一时半会儿不嫁人了,这御前女官,奴婢还做得么?” 皇帝错愕,她想接着当女官?一时半会儿不嫁人了?这是心灰意冷了吗…… 沐容眨了眨眼,心道:陛下,人家正获取正能量打算开始新生活呢,您这个反应很打击积极性好么? 脚尖画圈,沐容说:“陛下您……给句话……呗……” “啊……嗯……可以……”皇帝下意识地答了,回了个神,遂咳嗽了一声,复又郑重点头说,“可以,随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_(:3」∠)_昨天还是前天说“觉得瑞王的事没这么好解决”的菇凉们泥萌又猜对了…… →_→阿箫当时就暗搓搓地围观着没吭声来着【够了! 第54节 ---------------------------------------------- 【↓下面开个脑洞↓】 小狮子:娶不着容容了,然后呢? 阿箫:然后容容就开开心心地从了陛下从此过上幸福生活了呀! 小狮子:……………………你这个不科学,一点证据都没有,容容说了皇兄就信了?这么阴沟里翻船我也算是谋反史上的一朵奇葩了好吗? 阿箫:你个男配谁管你啊…… 小狮子:【磨牙】你信鬼神之说么?你就不怕有一天穿到文里来?弄死你信不信? 阿箫:【伸爪子】殿下……咱……咱慢慢商量…… 小狮子:【拍桌】你给我好好写! 阿箫:诺! 【此时,阿箫的内心:好好写你也娶不着容容了……】 ---------------------------------------------------- 以及说好的留言前十送红包么么哒~~~ 第62章 环雁 一夜之间,从御前宫人到六宫嫔御都在议论同一件事: 沐容回御前了…… 定安翁主沐容回御前了…… 已经赐婚嫁出去的定安翁主沐容回御前了…… 从前和陛下有绯闻但终于赐婚嫁出去的定安翁主沐容回御前了…… 这是为什么啊!!! 她是以给别人添堵为己任吗!!!她为什么不嫁啊!!! . 大部分人都很郁闷,怎么想都觉得不是个事儿。而且细一琢磨……她之前还收了好多贺礼啊!然后说不嫁就不嫁了啊!宫里也没人会开口把送了的东西要回来啊! 她是在……骗钱骗财吗…… 一时间各种神展开神脑补纷沓而至,沐容深感这帮人的逻辑思维太特么的强大了。 谁在乎那些贺礼…… 御前福利很好的……好吗…… 于是确认可以在宫中留下后,沐容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告了一天假,拽着龄兮十雨一起把各宫送来的东西挨个送回去——拖着帮手是一方面,更是存了心要观察着十雨一些。不是她多疑,实在是……十雨是瑞王送来的人啊!!! 打赌输了送来的什么的……谁知道是真的一时兴起送个美人儿入宫,还是借机在皇帝身边放个眼线?毕竟本来大家都觉得十雨是进宫来当嫔妃的…… 不能不多存个心眼…… 长叹一声“宫斗不是我的菜”,但这菜再不合口味也得接着吃,就当是……就当是磨练意志了。进了皇宫这个大熔炉,是不是不想在这方面成精也早晚得成精啊?! . 游走于各条宫道、穿梭于各个宫室,沐容越来越觉得……咦?好像有点像送快递的? 甚至想直接恶趣味地跟迎过来的宫人说“开门,顺丰”了。 龄兮和十雨一路怨念至极地跟着她,东西太多,即便是三个人一起,也要不停地折回房去拿,一次决计拿不完。不仅如此,泰半宫嫔是不乐意把东西收回去的,觉得丢人。 沐容其实也知道这一点…… 她也就是做做样子…… 不过没被“回收”的贺礼也都自有去处,都是挺好的东西,扔了浪费,搁着用不完,沐容便拿去“关爱失宠嫔妃”了。 学习文俞的精神,他那话说得对,位高权重的攀不上,失宠的这些人兴许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若有一天混得不济了,好歹还能有人念着从前的好反过来帮衬一把。 . 在她到处“退货”和“送礼”的时候,贺兰世渊正心情复杂地在成舒殿发愣。 手里拿着一只镯子,温润饱满,蓝光淡淡,罕见的月长石。 本来是要贺她新婚之喜的…… 然后她不嫁了…… 她必定不开心,他也乐不起来,琢磨着怎么开解她。 “冯敬德。”皇帝一唤,“沐容现在什么位份?” “回避下,正五品典言。”冯敬德躬身回道,皇帝点头:“晋她做司言吧,直接记上一笔、等她回来告诉她便是了。” 他就不再亲口说了,省得她又谢恩谢得那么规矩。 . 于是沐容在听闻了此事后很明白地淡定接受了。翌日去御前当值,也没有刻意提这事。 贺兰世渊不住地瞥她,想看她现在心情如何,看了半天得出的答案是……一切如常? 平复得这么快?不要紧吗? 他还做好了全面准备打算逗她开心来着,结果她看着比他还正常? 要不是看过从她房里搜出的那本册子,贺兰世渊真的要信了…… “咳。”他轻咳了一声,招手让沐容走近些,又指了指旁边的席子,“坐。” “诺。”沐容福了福身,依言落座,皇帝悠悠道:“你若心情不好,别在心里憋着。” 沐容一怔,立刻答道:“没有……” 皇帝支着额头,喝着茶也没看她,淡淡念出一句:“‘不是不知道伤心,是习惯用开心掩盖伤心’,对吧?” ……?! 沐容僵了半天,陛下您……您够了…… 偷看她日记就算了,还这么当着她的面背出来是怎么回事…… 她其实真的是一神经大条的姑娘啊,那种悲春伤秋的细腻心思只在夜深人静无人扰的时候才有啊…… 八零末九零初的很多孩纸都是这样的啊…… 于是沐容嘴角抽搐着:“那……那奴婢在宫里大哭大闹也……不合适……不是?” 高高的宫墙本来就容易引人遐想好吗,她今儿个大哭大闹明天弄出闹鬼传闻了怎么整啊?再传成什么失宠幽魂深宫索命她以后怎么混呐? 再说……陛下您知道紫禁城的鬼影吗?知道怎么回事吗?据说那是墙体含的某种化学物质会吸收影响,在特地天气再放出来……她要是这么大哭大闹被“拍”下来了,过个几百几千年被后人一看一定会被大骂“这个神经病”——这才叫遗臭万年了好吗? 沐容脑洞开得跟埃曼塔尔干奶酪似的,这厢皇帝点了点头,悠哉哉地给了她一句:“嗯,晚上再说吧。” ……什么叫‘晚上再说吧’?!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有歧义呢?!太容易想歪了好吗!!! . 晚上,沐容十分紧张、千分不解、万分忐忑地随着皇帝上了马车,看这货淡定无比的样子,沐容有一种自己被人贩子骗了的错觉。 卖到山沟里当媳妇? 别闹…… 马车一直驶出了锦都,在一个地形看上去很奇葩的地方停了下来。这地方四周都是平平坦坦的,惟有这一处是个山包,看着有点像……特大号的坟头。 沐容呆滞仰头看:陛下,大晚上的,您带我扫墓来? 我怕在宫里哭闹被当成怨鬼您就带我来见真的了?! 沐容傻愣中,皇帝淡定地迈着步子就走过去了:“来看。” 看……看毛?鬼火吗? 心里发怵地跟了过去,才看到那山底下居然有个门,且还有一群飞鱼服哥们儿守着。 ……所以这是皇家坟头? 门打开,皇帝带着沐容走进去。走了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沐容心中惊呼了一句:我勒个去?! 这是个什么神奇的地方? 这居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圈山”,中间是一大片空地,修出了水榭楼台,水榭上的宫灯已提前点好,光线暖暖的。中间一条不算窄的小河缓缓流着,里面还有一条小舟。 沐容愣住了,这地方……看外面……实在不像皇家园林啊…… “喜欢么?”皇帝笑问她。 “嗯……”沐容毫无意识地答应了,还没从眼前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这叫环雁池。”皇帝一笑,自己踏上了小舟,又向她伸过手来,沐容踌躇了一瞬,便将手交给他,也踏了上去。 皇帝把船划到了中间,搁下桨停住了,微微笑道:“这地方……是一位皇帝修给他的妻子的。” 有故事…… 沐容明眸大睁乖乖坐着表示认真听。 “他的妻子家中权势很大,也有野心。他在还是太子时迎娶她做了太子妃,后来削弱了她家中的势力,继位后没有让她做皇后,封了个贵嫔的位子,不高不低,在宫里备受冷落。” 沐容听得一阵寒意,环视四周,发问道:“那……这里是那位皇帝还是太子时讨好妻子所修的咯?” “非也。”皇帝笑而摇头,“是有一天,那位皇帝突然懂了发妻的真心,决定好好弥补她,就仿着当年太子府中的水榭修了这个地方。” 沐容撇了撇嘴,显出不屑:“起初不知道珍惜,后面来弥补算什么?” 皇帝也是一笑:“说的是。但有些事,弥补了就比不弥补来得强。朕想说的倒也不是这个,而是后来……又历了很多事情,最后那位皇帝立了发妻做皇后、独宠她一人,二人什么事都商量着来,家事国事皆是如此,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沐容沉默了。隐约知道皇帝什么意思,又并不完全明白。静了一会儿,幽幽问道:“陛下何意?” “朕是想说,世上的事没有绝对的。若是他们之间生过那样的大的间隙,那位皇后历过贬妻为妾的大辱,最后都仍能在一起……沐容,就算你不喜欢宫里、你不想当嫔妃,就完全不能给朕个机会么?”皇帝凝视着她,缓缓说道,“你不喜欢宫里,不喜欢什么地方?总要有个具体的原因。你说出来,朕去改——那位皇帝能为心爱之人空置六宫,朕也可以。” “……”沐容又默了一会儿,思量着嗫嚅道,“陛下说的……也有道理,可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奴婢若是那皇后,必定好马不吃回头草,任他是修个水榭楼台还是重修个九重宫阙,都不值得奴婢在一棵树上吊死。人嘛,不蒸馒头争口气,凭什么他要废位就废位、他要回头就回头,有句话说得好——‘你要我滚,我滚了;你要我回来,对不起,滚远了!’” “嗯……”贺兰世渊被她这番听上去很有些道理又好像有点歪的话说得发懵,滞了会儿说,“咳……那是朕的祖父祖母。” 第55节 沐容差点从船上翻下去。 卧槽陛下您合适么?您一口一个“那位皇帝”、“那位皇后”说得好像跟自己完全无关一样,她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前朝或是更久以前的历史了好么…… 所以说话口无遮拦好么…… 然后您说是您爷爷奶奶?! 您在钓鱼执法吗?! 皇帝好笑地看着她,沐容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给自己打圆场:“奴婢没有……不敬的意思……就是想说,人和人不一样,那位皇后愿意接受的事情,奴婢不一定接受得了;她习惯了后宫,奴婢习惯不来,后宫的很多事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嗯……这个……奴婢是想说……” 越说越发虚,打圆场都打不下去了,皇帝又偏生一直笑看着她不接话,沐容结结巴巴地找了半天话。 贺兰世渊终于一哂,点了点头:“不用这么紧张,也没想把你劝进后宫去。带你来这儿……”他衔着笑意深吸了口气,看了看周围,“你不是说在宫里哭闹不合适么?憋着也不合适,这里四面环山,风景尚可,而且你怎么哭喊宫里也听不着。”皇帝笑容一凝,“请随意。” “……?!”沐容讶了一讶。 皇帝这是…… 给她找了个“树洞”…… 合着在无人之境大喊着缓解压力这招古人也用啊?!沐容抬头看看周围,喊不出来…… 让她真释放压力地大喊,她嘴里铁定没好词…… 铁定得骂瑞王…… 当着皇帝的面…… 他看向皇帝,皇帝大方地摆手:“没事,你随便,出了环雁池朕就当没听到过。” 笑意中有点难寻的邪劲,很有一种“你喊吧我等着听笑话”的即视感。 沐容嘴角扯动,一副不信任的表情里满满地都是:陛下您安得什么心呐?! 皇帝一如从前般一眼把她的这点小心思看了个透:“别这眼神,朕还真没安好心——就想把你惯到别人都不敢宠,怎么地?” 第63章 月光 沐容轻怔。不得不说,皇帝这话说得她…… 心!都!化!了! 双颊微红,沐容刻意地避开了皇帝的笑眼,站在船上转过身来对着面前围成一圈的小山,牟足了全身的力气:“瑞王你个混蛋——” 你个混蛋—— 个混蛋—— 混蛋—— “我瞎了眼才会想嫁给你——” 嫁给你—— 给你—— 你—— 喊一句挺一会儿就有一连串地回声,好像天地都在陪她一起发泄这不满情绪似的。贺兰世渊笑睇着她,看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躺下了。听着她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个不停,虽然都不是好话吧,但听着还挺有意思…… 沐容当真发泄得很投入,骂得掏心掏肺,半天没带句重样的,到后面还中英文切换了。 贺兰世渊以手支颐,继续笑看着她。这姑娘当真是个敢爱敢恨的直性子,他许她随便喊她便真开骂亲王了,他后宫里的嫔妃挨个数一遍也没谁有这个胆量。 骂了许久,沐容停了下来,觉得五脏六腑都里积压的阴郁全都舒了出来,无比畅快。 “好爽!!!”伸了个懒腰,双手身在两边上下晃着像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鸟,弯弯的眉眼间都是满足,“妈蛋去特么的明媒正娶永结同心!本姑娘不嫁了!谁惜的给你当王妃!你丫不配!” 抑扬顿挫间京味儿十足,霸气外露又很痞。然后美滋滋地坐了回去,笑意满满地又道了一句:“好痛快!” “呵。”皇帝轻声一笑,“真痛快了?” “自然。”沐容一点头,暂时还没从痛骂的激愤中走出来,“让我伤心他不配!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皇帝听得哑了一会儿,也只好点头承认,“你说得对……” 所谓话糙理不糙,这种评价还真是没的反驳。 突然安静了。小舟随着水流微微晃着,二人一坐一躺,在月光下说不出的宁静恬淡。沐容有点寻不着话头地望向皇帝,见他轻阖着双眼。在月色中,轮廓明暗被勾勒得分明。 清隽儒雅不失威严。沐容倏尔想起在辉晟殿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的就是这几个字。这是她所喜欢的形象,但在现代时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人。 回到古代她遇到了,只可惜,他是皇帝,不止坐拥天下还有着三宫六院。 “看什么看?”皇帝忽然睁了眼,眉梢眼底都覆着笑意淡淡。沐容滞了一瞬,抬头望天一脸无辜:“月光很美……” 皇帝便丝毫不留面子地笑出了声来,虽是没作置评,她也听得出那笑中的意思是:“你刚才根本没在看月亮好么?” 又这么待了一会儿,一个假装赏月,一个笑看着赏月的。皇帝坐起了身,划着桨带她到了对岸水榭。水榭前有几级台阶,榭中虽有宫灯照着明,但光线到了此处已很昏暗,只能瞧见个大致的轮廓。沐容拎着裙子踩上去,走了两阶,忽地一滑,一声惊叫刚出了一半,便被皇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怨念地微眯着眼仔细瞧了瞧脚下,恍悟间笑叹:“青苔啊……” “总没有人来了,你若喜欢这里,朕叫人清干净。”皇帝笑了一笑,“之前觉得任由它们长着也挺有趣。” 是的,山野间自然生长的万物最是有自己的雅致在,一草一木都会让人有莫名的好感。沐容耸了耸肩头:“是挺有意思,清了怪可惜的。” “嗯。”贺兰世渊扶着她向上又走了一阶,忽而脚下一顿,回过头来对她说,“少个风铃。” “……什么?”沐容不解。 “青苔入境,檐下风铃,摇晃曾经。回忆是一行行无从剪接的风景,爱始终年轻。” ……是她抄在日记本里的歌词。 如霜的月色、秋夜的微风,沐容隐约觉得,在这样的氛围里,她的一切强硬好像都要被眼前这个人腐蚀了,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就会鬼迷心窍地“从了他”。 护着她顾着她、看过她的日记知道她的所有心事,这么个人……若是在二十一世纪时追她,她必定是要就此开始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了。 然后沐容想到,除了这“奋不顾身的爱情”,她目下还有点别的事…… 得尽快告诉皇帝,又有点纠结怎么开口为宜。若是让皇帝误以为她挑事栽赃或者牵连了沐斐可就不好了。 回到宫中已是深夜,沐容心中畅快一身轻松,再睡个好觉就觉得生活简直完美了。皇帝却是没直接放她回房去,在成舒殿门口道了句“等会儿”便进了殿。不一刻又走了出来,手里是一只小小的盒子。 ……什么东西?沐容揣着好奇拿了过来,拨开上面的搭扣,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只镯子。 色泽饱满,蓝光淡淡。盒底恰又是黑色,这镯子看上去就像是被收在手中夜幕中的一轮明月。 “不是说‘月光很美’么?”皇帝黠笑调侃,“送你一个。” “……”沐容捧着盒子的手一紧,屈膝一福,“谢陛下。” . 沐容躺在榻上,手里举着那只镯子,左看右看。她知道这是之前在庙会上买下的那块月光石雕成的,因为没见过那么大的月光石,这样的自也是头回见。干干净净的,没有花纹没有装饰,却又美得很。 真的就像皇帝开玩笑说的那句话,感觉像是他送了她一轮月亮。 戴上手腕,凉凉的,亮亮的,仿佛冷月绕了一圈一般…… 真的很喜欢。 . 外头有点轻微的响动,是脚步声。沐容一悚——自从心里存了那些事,她难免有些战战兢兢。这会儿三更半夜的,早就都该睡了,不该有脚步声。 一声不响地坐了起来,死盯着门,恐惧萦绕心头。理智却又告诉她,不会有这么推门进来明目张胆找麻烦的人。 又不能是入室抢劫。 . 静坐了良久,目不转睛。终于又有了响动,这一次不是脚步声,是门缝下有类似于纸张擦地而过的声音。沐容视线一低,见一张纸从地上的门缝塞了进来。 快步走过去捡起来,见上面只有几个字:“明早送进你房里的粥,别喝。” ……玩什么悬念?! 鼓起勇气推门而出。 外面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沐容在门口呆立了一会儿,觉得后脊发凉——这效果怎么这么像恐怖片呢?!再配点惊悚灵异的背景乐就更带感了,午夜凶铃到她这成了“午夜凶信的意思”? 又拿起那纸条看了看,沐容想了须臾,提步向右边的房间走去。 没有敲门,直接信手推开,门也确实没锁。 “……怎么了?”十雨揉着眼睛从榻上坐起来,在黑暗中问她。 沐容不急不慌地点亮了烛台,把那张纸扔在她面前:“这怎么回事?” “这……”十雨一惊,继而便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缓缓问她,“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里每个房间十四丈宽,房门设在中间,也就是每两个房门相距十四丈。我看到纸条后很快就开了门,外面已空无一人,这人不是和我住得极近直接回了房便是跑得很快——可是快跑必有脚步声,我又没听到脚步声。”沐容淡淡一笑,“我左边那屋没有人,若不是闹鬼,压着步子不出声还能这么快‘遁走’的,只有你这屋了吧?” 一口气解释完,感慨一声:次奥这特么才叫“应用题”…… 作者有话要说:_(:3」∠)_大家不要奇怪环雁池这个奇怪的设定是怎么冒出来的……这是上一篇文《重生之弃后崛起》的男主修给女主的……不会有其他影响。 --------------------------------------------- ┭┮﹏┭┮对不起各位菇凉,阿箫知道在元宵节这种日子应该加更, 但这章却格外短…… 因为昨天回家时被狗狗一扑,前几天北京又下了雪地上很滑,然后就摔倒了 手腕戳到了……右手手腕连带着食指肿得像个萝卜,一动就疼…… 然后我以为我能照常更新就没提前请假……结果这点内容从八点码到十一点我实在扛不住了…… 其间还脑抽没注意用食指敲了一下回车……我……真的疼哭了…… ┭┮﹏┭┮所以这更先这样,阿箫上午去医院看看,之后努力多码一些,争取第二更多一些…… 额外加更暂且不敢承诺了……我努力…… 三级残废阿箫 留┭┮﹏┭┮ 第64章 吐露 十雨听着她的分析愣了半天,沐容不客气地往她榻边一坐:“说吧,什么意思?” “明天送进你房里的那碗粥里……”十雨贝齿狠一咬,声音不觉间低了下去,“有砒霜。” 第56节 ……卧槽又玩暗杀? 那位乐此不疲啊! 沐容索性连伤心的情绪都再掀不起来了,咬牙切齿:“瑞王丫还没完了……” 十雨却是一怔:“瑞王?”顿了顿,又不解道,“你怎么觉得是他?” “……”沐容心说你这问题问的,就算你不知道我先前在狱中差点被毒死那事,你是瑞王送进宫的这事你自己忘了么?神色淡淡,沐容声音平平地说,“你是瑞王的人啊。” “……”十雨一哑,静默了须臾,俄而道,“我是瑞王的人,但我……不是瑞王的人……” ……?!姑娘你在说甚?!这种听上去很有哲学范儿的悖论听起来很违和好么?你是大燕朝的苏格拉底吗?! 十格拉雨…… 光线幽暗,十雨倒是没看到沐容脸上纠结万分的神情,不言了许久,好像心底在挣扎着什么,终是缓缓道:“我是珍太妃一手栽培起来的……两年前入了王府,送进宫来,本来确实是细作。”十雨说着一笑,“但陛下没要我,他们也没有办法,就让我这么在御前待着,觉得怎么也能知道些事情。”她又笑了一声,抬了抬眼皮,“你信我,珍太妃是要给你下毒的,我从她那儿出来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了。她知道你这些日子来每天早上必会用一碗红豆粥,已经安排好了人。” “是谁?”沐容急问。能对她下这个手的人,必定也在御前,是个眼线。 “我不知道。”十雨摇了摇头,“我不想再为他们做事了,我想珍太妃是有所察觉的,她没那么信我了。” “……”怎么都觉得这特么跟常规剧情不符吧!!!细作什么的……难道不该是誓死效忠么?偶尔有倒戈的也会各种神秘莫测啊!十雨姑娘你这个没怎么被问就主动全盘托出的作法不符合剧本吧!!! 而且倒戈的原因是啥?莫名其妙地就甩手不干了?那雇你当细作的人也缺心眼啊…… 于是沐容问她:“你是之前有把柄握在他们手里,现在没有了么?” 十雨噙笑摇头:“我从来就没有把柄握在他们手里。但我一个孤女,珍太妃照顾我长大,我确实是该对她忠心的。” “那你怎么……”沐容不明白了,合着你这是恩将仇报还理直气壮的节奏? 十雨抬眸看向她,幽幽烛光下目光定定的,显得格外明亮:“瑞王勾结了靳倾人,对不对?” 沐容一愕,遂点了头:“是……” “呵,我入瑞王府那会儿就觉出不对了。”十雨的笑容有些朦胧,“那些来来往往的信件,靳倾语的那么多,信使总躲着人走;瑞王的书房从来不让旁人靠近,就连奉茶都只能递到门口,他自己接进去。” 确实是这样,并且能看得出,他是从来不让旁人收拾书房的。所以沐容那天看着会觉得乱,会帮他收拾。如若有府中下人帮他收拾停当了,她也就不多这个事了。 十雨衔着笑意一声喟叹:“珍太妃以为她对我有恩,我就会什么都帮他们做。可他们不知道,我之所以是个孤女,就是因为靳倾人。” 沐容听得一僵,恍然大悟间望了望沉默不再言的十雨,觉得无从安慰。 国恨家仇。这一大一小的两个词总是放在一起说,很多时候她都会觉得这不合理,因为“国”与“家”实在……不一定有直接关联。 例子搁在眼前了才真正明白,但凡是“国恨”,总会牵扯上许许多多的“家仇”,也就是这许许多多原因相同的家仇,连在一起才成了所谓国恨。 这不同于她在得知瑞王叛国时对他有些义愤填膺的指责,这是真正的仇恨。 “所以你……”沐容犹疑不定地打量她半晌,“为什么没直接告诉陛下?” 十雨一哂:“你又为什么没直接告诉陛下?” 沐容默然,踌躇了一阵子,睇着她坚定道:“那明天我们去见陛下吧。” ……十雨差点被她这话吓着。 虽然她并不知沐容不敢说的原因是什么,但总觉得亲王谋反这么大的事,谁听说了都会有个顾忌,有了顾忌就会退却不敢说实在正常。 怎么她反问了一句……沐容就打算……说了?! . 是以次日,离成舒殿不远的地方,两个不当值的御前女官“拉拉扯扯”:“快去说,说了一身轻松!” 沐容死拽着十雨往前走。 十雨拼命拉着沐容往回退:“不行啊……我害怕……” “你怕什么啊陛下又不能吃了你!”沐容大大咧咧。 “……那你之前不是也不敢说吗?!”十雨在后面使劲瞪她。 “我那是怕陛下觉得我造谣,我和瑞王刚闹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沐容连拖带拽中,“现在有你这个旁证,可信度‘叮’地就上去了好吗?” 一点也不好…… 十雨表示陛下他虽然不能吃了我但是他能砍了我…… 而且就算他不砍了我,珍太妃也得找茬弄死我…… 总之十雨就是不往前走,沐容就是要拽着他往前走。殿里的人到无碍,殿门口值守的宫女宦官们难免扯着脖子往这边看了:这什么情况?两位女官在成舒殿前的广场上扯什么呢这是? 两个人都用了十足的力气,僵持了一番后难免都有些累,沐容咬着牙不松劲:“别……闹……你可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啊……别让我看不起你……” “谁要当你女神……”十雨锲而不舍地往回拽,黛眉皱成了一团,“我信佛……” “所以……你忍心看瑞王造反天下生灵涂炭吗……”沐容觉得自己在进行一项体育运动——拔河,“佛祖不会放过你的……” 于是看折子看累了的贺兰世渊走到门口想透透气的时候就看到了这项“体育运动”。明显外头的宫女宦官都在看,他也没吭声,站在门槛内遥遥望着。看了会儿还没分出高下,才轻咳了一声。 两旁的宫人即刻回过神来,俱是面色一白,躬身头也不敢抬。 皇帝仍望着那边,思忖了一会儿叫了个宦官过来:“去告诉十雨,若是赢了沐容,晋她位份。” “……”宦官无语了一瞬,一揖应“诺”。 . 最毁气氛地莫过于两个人正在专心致志地想拖着对方往自己想去的方向走时,旁边突然冒出来个人来句你一点都不想听到的“画外音”。 只见那宦官稳稳重重地在二人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躬身默默道:“陛下说了,十雨姑娘若能赢了沐容姑娘,就晋位份。” “……”二人都是心里一木,哑了一哑,怔怔地扭过头去看向成舒殿……同时脱力! 陛下您这儿看比赛呐?! 沐容朝着十雨幸灾乐祸地一笑:“陛下瞧见了,你敢不去见么?” 十雨心底阴郁地说:我不敢…… . 于是两人就大义凛然、悲壮无比,仿若要身赴刑场般地……走向了成舒殿。 心里忐忑的不是十雨一人,沐容也怕。 规规矩矩地一福:“陛下大安。” “嗯。”皇帝在沐容胳膊上一握,遂笑道,“穿这么少还在外面待着。” 然后沐容碰了碰十雨的胳膊,意思是:“你说呀!” 十雨又反碰了碰沐容的胳膊,意思是:“你先开头!” 沐容便硬着头皮又一福:“陛下,奴婢……有些事要禀。”抬眼间便觑了觑旁人。皇帝会意,虽是不知她要说什么,还是摆手先让旁人都退下了。 走过去落了座:“说。” 沐容同十雨互看了一眼,一并走近了几步,沐容道:“陛下……瑞王殿下他……” 一边想说“瑞王殿下他要谋反”一边又觉得这话说得如此直白听着真作死,紧张之下脱口就说了一句:“瑞王殿下他想作死!” “……噗。”皇帝愣了一瞬之后忍不住猛笑出来,怎么也没想到沐容神色如此凝重、口吻如此郑重地踟蹰了半天之后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沐容反应了一下也当即明白了过来,内心用头撞裂了一堵墙:我特么在说什么!!! 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圆场:“不是……不是!奴婢是想说……”沐容懊恼不已,跺了跺脚走上前去,“奴婢是想说……陛下您知道奴婢为什么突然不想嫁给瑞王殿下了么?” “……”皇帝憋着笑,镇定回道,“因为他想作死?” “……不是!”沐容心中一道闪电,大感日后又多了个笑柄,定了定神,重新进入了一下状态,板起脸又道,“是因为……是因为他想谋反……” 皇帝听得陡然一凛,笑意敛去,看着沐容一边从衣襟中取了一封信出来一边道:“奴婢在府中看见了……一些信件,翻了脸,回到宫中后收到了这个……”沐容将信呈给皇帝,喃喃又说,“并且在狱中,他也想杀奴婢灭口来着。然后昨晚,奴婢又收到了这个……”沐容又从衣襟里取出一张纸来,搁在案上双手推给皇帝,“这是十雨写的……说是珍太妃……” 她看向十雨,想让十雨接这个话,若不然全是她说了,十雨就太被动了。 皇帝一壁听十雨说着来龙去脉,一壁抽出沐容先前收到的那封“恐吓信”读了下去,又睇了睇十雨写的那张纸条,沉了一沉,缓而道:“你在王府时就知道了?” 沐容点头:“是。” “来人!”皇帝一喝,沐容心里一颤,怎么听着好像下一句话就是“拖出去砍了”…… “靳倾公主娜尔在去映阳的路上。告诉她不必去映阳了,沐容在锦都,有事直接来锦都见。”皇帝的声音平静却有些森意,说罢又补了一句,“叫苏砚带人去给朕拦她。” 沐容听得震惊不解,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下这旨——她好像还没说到“叛国”那一步,皇帝怎么知道是和靳倾有关的?夜观天象?掐指一算? “……”皇帝觑了震惊中的沐容一眼,笑了一声将那封“恐吓信”推还给她,解释道,“你父亲在靳倾,能拿他的命相要挟,明显在靳倾有布置。” ……有道理! 皇帝又道:“你在王府的时候就知道了,怎么不早说?” ……这……这是重点吗?以及陛下您的反应是不是太淡定了点儿?怎么一点如临大敌的感觉都没有啊……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该配个悲壮或者肃杀的背景乐再来个阴沉的神色太对吗…… 沐容放下了腹诽先答了皇帝的话:“奴婢这不是觉得……刚和瑞王殿下闹翻了来说这种话,很像……造谣生事……么……”抬了抬眼皮,指着十雨道,“所以有人证了才敢说……” “哦……”皇帝似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凑近了她慢悠悠笑道,“那若是朕怀疑你跟她串通好了一起造谣生事呢?” “……”沐容往后躲了躲,扯动着嘴角道,“而……而且奴婢还怕……父亲那边……” “哦,算个理由。”皇帝托着下巴,“所以这信吓你还真管用啊!” 是的…… 谋反什么的,对她来说就是小说电影里的东西,看着兴奋,可没想着要学以致用,搁自己身上就全傻了。 “你拿朕当摆设么?沐斐是朕派出去的使节好么?”皇帝淡瞧着她,笑意未减。 “哦……”沐容闷闷地应了,低着头长舒了口气,又道,“那陛下打算怎么办?” “……什么打算怎么办?”皇帝反问。 沐容歪着头思量道:“瑞王肯定防着奴婢把事情捅出去呢,不管原先在筹备什么,目下肯定做得更快,您若不动就是给了他机会,您若动了……会打草惊蛇不?” “嗯……”皇帝笑着摇了摇头,随手又抄了本折子起来看,漫不经心道,“操心这个,你是真拿朕当摆设——要你个做女官的担心这个,朕这皇帝是‘狈’么?” ……瞧您这自嘲的比喻,对自己真狠。 ……等等!谁要跟您狼狈为奸啊喂! 第65章 神烦 沐容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反应……实在…… 第57节 不对头吧!!! 太镇定了吧!!!您亲兄弟叛国谋反好吗!不生气吗? 就算不生气,您凭着一个纸条一封信就信了啊?亏得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啊! 您这是早怀疑他有谋反之嫌么?所以还是挺多疑的嘛……但是我完全不怀疑她们从中作梗? 逻辑死了?双重标准? 沐容呆立原地很是忐忑,十雨亦是。 于是皇帝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她:“……怎么了?” “陛下您……”沐容斟酌着问道,“您早就知道瑞王有反心?” “……没有啊。”皇帝轻怔,“怎么这么说?” “那陛下……不生气么?”沐容呆滞道。 皇帝嗤地一笑:“事情搁在这了,就去查。生气管用么?朕生气他就不谋反了?又不是小孩子玩游戏。” “……” 风轻云淡,镇定万分。沐容哑了,默了一默,还是觉得这个反应怎么那么唬人呢?踌躇一下,继续问道:“陛下您当真觉得瑞王会造反么?” 不是逗她玩?这皇帝完全可能做出这种事! “……”皇帝搁下折子抬头瞥了她一眼,“过来。” ……他想说什么? 于是沐容很是配合地、有些神秘兮兮地凑了过去,在她满心等着爆炸性消息的时候,被皇帝猝不及防地用折子敲在额头上。沐容避了一下还是没躲开,揉着额头不禁瞪了一眼:“干什么……” “现在说话会拐弯抹角了是吧?绕了半天其实是怕朕不信你?有话直接问行吗?神烦!” ……神烦?! 陛下您……!!! 不要把她写在日记里的词拿出来面对面用好么!!! 学以致用这词也不是搁哪儿都好吧!!! 用得还挺对啊!把她日记翻了个烂吧这是!!! 沐容心情无比复杂,嘴角抽搐着道:“那……那……那您觉得会吗?” “嗯……”皇帝拖长了语声,然后笃定道,“不会。” “……”所以闹了半天还是没信她是吗?!沐容咬了咬唇,“奴婢说得是真的。” “嗯,信你。”皇帝又道。 沐容心里咆哮了——陛下您这两个观点搁一块儿说成悖论了好吗?哦,信我的话,但觉得瑞王不会造反,可我说的话就是瑞王他要造反好吗? “这么说吧……”皇帝淡睇了她一眼,“朕不觉得你在骗朕,也实在不觉得瑞王像有反心的人。还是那句话,既然事情搁在这了,就先查着——要不然朕把你们两个中的一个拖出去砍了或是坐视不理你觉得哪个合适?” 沐容语塞,陛下您……您说得对。 是以既吐槽十雨是“十格拉雨”之后,沐容觉得皇帝活得也够哲学的…… 真·俯视天下! 真·帝王威仪! 真·男人…… 咦……最后一条是不是有点乱入? . 从成舒殿退了出来,沐容一切若常,十雨瞬间快瘫痪了——吓死了!这沐容是真天不怕地不怕,亲王谋反这么大的事,她连口气都不带喘的一股脑全说了,听着真的很像在蒙人啊!!! 于是十雨一路上都没有搭理沐容,沐容也不搭理十雨。两人一齐往回走着,之间的气息明显让旁人觉得——都别过来,我俩正赌气呢! 走到住处前,二人又脚下同时顿住。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不对好像不是这句…… 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对!就是这句! 天知道她们刚在成舒殿把瑞王给供出去了、接着就在自己住处门口碰上瑞王是个什么心情…… 这还决计不是“碰”上,瑞王明摆着是在等她们! ……他知道了?她们刚禀完转眼他就知道了?消息传得这么快?御前有宫人在qq上戳他了还是给他发了个微信? 二人都是心虚不已,不同的是沐容还在开着脑洞。 瑞王看了看她们,无甚神色,踱着步子走过来,十雨反应过来福身道安,沐容继续发呆开脑洞中。 瑞王站在她面前,离得很近,就这么看着她,看了好久才问了她一句:“你……在宫里还好?” “嗯……嗯!”沐容终于扯回了神思,屈膝一福,衔笑答道,“殿下何必这么问?奴婢本来就是宫里的人。” 瑞王颌首浅淡一笑。挥手让十雨先进了屋,又看了看沐容,问她:“随我走走?” 沐容眉眼低垂,答得规规矩矩:“诺。” . 和瑞王同走在宫道上,前几日和皇帝相处时常有的心情萦绕心头——那几日因为心中存着瑞王谋反的事又不敢说,皇帝待她好时,她总在想这么瞒着他是不是太残忍;现在同样难免觉得,自己明明把瑞王的事全都说了,还如此和他走在一起,是不是也不大厚道? 但到底不傻,前者她终是要找机会告诉皇帝,后者她可无论如何不能告诉瑞王——让瑞王知道“陛下已经知道你要谋反了么么哒”她是成心挑事么? “那天晚上……对不起。”瑞王沉闷道。沐容的心思本就正千回百转着,思量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他气急之下打她的那一巴掌。 “殿下就不必道歉了。”沐容微微一笑,“道歉,是为了寻得谅解的。奴婢谅不谅解殿下有什么关系?” 这是实话,不管有没有谋反这桩大事,他打了她、她不嫁了回宫了……那么能不能得到她的谅解又有什么关系?他还是他的藩王,有着映阳偌大的封地。 于是静默地继续走着,走了一会儿,瑞王又说:“我听说了,陛下传了娜尔直接来锦都陪你。” 沐容心里一紧,不知他是随口一说还是有所怀疑地意有所指。遂点了点头:“我求的陛下。” “也好,你们总是处得来的。”瑞王淡笑。沐容又点了点头,没再说其他的。 这么闲散地走在宫里时会有心情会有些微妙。周围静静的,偶有几个宫人路过而已,如此走在重重宫宇之间,很有些在现代时逛名胜古迹的错觉。但又明明是她现在所生活的地方,重重宫宇中发生的大事小情,和她息息相关。 “你当真要为这些政事记恨我么?”瑞王定住脚步,沐容也停下来,转过身望向他,他眉头轻蹙地凝睇着她,“明明是与你无关的事。你是当真为了这个,还是从一开始就不想嫁我?” 他怀疑这些? 沐容沉下一口气,抬眸对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奴婢平日里是没规矩惯了,但殿下觉得奴婢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么?这其间还有父亲的意思、陛下的旨意。”说着不觉苦笑,“奴婢是真心想嫁给殿下的,不嫁的原因……就是殿下说的这明明和奴婢无关的事。” “你何必……”瑞王叹了一声,黑沉的双眸好像望不到劲头,“这些和你没有关系……我若成,你是皇后;我若不成,必定把你送去个安全的地方,不牵连你。” 这是已经连后路都想好了么? 短短的一瞬间,沐容不是没有感动。造反无非两种,一是穷人造反,那是被逼急了,一条道走到黑,舍得一身剐;二便是贵族宗亲窝里横,常常会前后思量,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但听他这话,他根本不想退,却又给她留好了后路。 沐容心里挣扎着,知道不可能还是想劝一劝,轻声问他:“殿下您一定要做这样的事么?到底为什么?陛下是个明君,您是一地之王,还不够么?” 瑞王轻笑。睃了她一眼,低下头摇了摇:“你一定要在意这些?” 他根本不想同她多解释这些。沐容倏尔明白,为什么在临嫁的时候,她反倒会不可抑制地想着皇帝。 这是长得有几分像,却又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从来没多想是哪里不同。今天忽然知道了,总是皇帝待她更随和。 皇帝可以无所顾忌地跟她开玩笑,从一开始就是——她有事不肯告诉他,他便屏退了宫人把她举在水池边:“说!” 瑞王好像总多了些高高在上的严肃,也不多,一两分而已。 细想起来,皇帝时常会在她见礼之前就拦住她,瑞王更多的时候则是在她行礼后扶她一把,包括她鞋里被藏了针导致脚上受伤的那一次。 这些细微之处……他们应该没有察觉,就连她也不曾注意过。但她毕竟是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习惯了人人平等。纵使知道身在此处不由己而刻意适应着,她对这些规矩也还是不喜欢的。 故而长久下来,她的处事方式再大条,心底深处也会对二人的差别有个倾斜。 . 也几乎是明白这些的瞬间,沐容就不想再同瑞王多说什么了,也不想多劝他悬崖勒马——这混蛋压根不屑于跟她说这些,她非得拦着他?她贱得慌么? 在意她的人她都在意不过来!哪有工夫在意这货! 心底轻笑,沐容眉头微挑,再度迎上瑞王的目光,平静地告诉他:“是奴婢不该问,那殿下也别劝奴婢想通这些了。因为在奴婢心里,国根本就是不可叛的……还有,殿下您日后也不用再来找奴婢了,明知奴婢不会嫁给您还来说这些……”沐容一咬牙,“真是神烦!” 作者有话要说:o(*////▽////*)o昨晚睡得早,零点前留言但没来得及戳红包的等阿箫起床后会接着戳的哈…… →_→以及觉得陛下早就有怀疑的菇凉们想太多了~这货只是……懒得做无用功多生气而已 ╮( ̄▽ ̄)╭这种事生气神马的也白生嘛 ----------------------------------------- 沐容:【笑眯眯】十雨是十格拉雨,陛下您活得这么哲改叫柏拉世渊吧! 皇帝:……那是什么? 沐容:柏拉图是位古希腊哲学家。 皇帝:……古希腊又是什么? 沐容:……您真是神烦! 皇帝:你先说的你又不解释清楚,你才神烦! 第66章 中毒 沐容没再同他一起散步,礼也未行一个就转身离开。贺兰世泽在原地静立了须臾,也离开。 出了宫门,没有坐马车也没有乘步辇,而是一路走回王府。这条路,只要他在锦都,总要走的,但这是头一回徒步而行。 这么走起来似乎不近。他抬眼凝视着前面的路忽的一笑,不知沐容一个女孩子怎么有那样的力气,从王府一路跑到了皇城门口,又跑回了锦都。 就如同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想的。 这该是万分谨慎的事,就不该让沐容知道,沐容既知道了又那样反应激烈,他就不该让她出府。早该杀了她才是,就算不,那天也该把她看住了。 第58节 但那天,他想不到这些,只觉得心里一团糟。 把她锁在了书房里,找了两个人看着,出皇城时又叮嘱了守卫一声,竟就再无其他安排了。 这种“大意”足够逼死他。原本暗中支持他的臣子,已有人对此颇是不满,要他想法子取沐容性命,他同样还是拒绝了,同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觉得沐容不会说吧。天下大事,到底是和她一个女子无关的,她可以不愿意、可以因此厌恶他,却犯不着……逼死他吧? 贺兰世泽重重地叹了一声,继续往前行去。 . 沐容回到住处的时候抬眼就看到了十雨,微微一怔,十雨跑过来,上上下下地看了她一圈,又站在她面前问了句:“你没事?” “……没事。”沐容摇摇头,“能有什么事?丫要是再敢动手,我也不是吃素的。” 她才不会让同一个人打两回。 十雨轻松一笑,二人一同进了屋去,谁都不和谁怄气了。瑞王没为难沐容,皇帝也没为难十雨,谋反的事也说了个清楚,其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到房里一坐下来就觉得浑身脱力。高度紧张什么的……真是劳心伤神。 十雨没询问沐容同没同意就趴她床上了,懒洋洋地说了一句:“我要杏仁露。” “……”沐容挑眉,心说怎么着?女神你今儿是打算把形象毁尽了是吧? 罢了罢了,她去弄就是,谁让她刚才威逼利诱人家来着。 这东西沐容也喜欢,从现代到古代。现代时是家里总备着一箱露露,到了古代倒能喝着更新鲜更地道的了,杏仁粉就一直在屋里备着些。 用热水一冲,慢慢调开,香味浓郁。虽是不如现代有了各种添加剂加工出来的味道好,但是别有滋味。 索性沏了两碗出来,一碗递给了十雨,一碗先搁在桌上晾着。十雨坐起来吹了吹,心满意足地抿了一口,悠哉哉问她:“你说之后会怎样?瑞王这儿一直没什么大动向,陛下瞧着……也不想有大动作?” 满脸好奇,沐容在她旁边坐下来想了想,耸肩说:“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谋反什么的,她没经历过,读史时读到这些也不会多去研究细节。不过想想也知道,想谋反的人,撇开被苛捐杂税逼急了的农民起义不提,这种皇室的窝里横,多半都是准备妥当了再“行动”吧。 哪有提前就闹得阵仗很大、举个旗子大呼“老子要造反哎嘿”的? 那不是蛇精病么…… 不过此处倒是应了瑞王那句话——这真和她们没关系了。她们只能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皇帝,阻拦谋反就当真不是她们能力范围内的事了。 “也不知陛下日后见了瑞王会如何。”十雨说着,笑吟吟地摇了摇头,又抿了口杏仁露。 沐容没接话茬。心下觉得,皇帝这种生物,那都处乱不惊啊——就算心里乱成麻了表面也一派淡定啊! 而且这皇帝他根本就很淡定啊!他连生气都懒得生啊!完全是一副“出了事就去查瞎着急没用”的冷静态度啊! 他见了瑞王估计得比瑞王还淡定吧!!! 沐容脑中吐槽与点赞齐飞,咆哮共腹诽一色,却被瓷碗打碎声惊了一跳。 蓦地回神看去,是十雨手中盛着杏仁露的碗落了地,摔成了好几片,没喝完的杏仁露自也倾洒了一地。 十雨紧蹙着眉头,只觉一阵阵反胃、腹中绞痛不已。 沐容傻了一瞬:中毒?! 目光呆滞地看向桌上那碗正给自己晾着的杏仁露,夺上去闻了闻,手指轻沾了些舔了舔又迅速吐掉……味道没变化……砒霜中毒?! 最容易想到的就是这个,那会儿闲的没事看闲书的时候书上怎么说的来着?砒霜无毒无味,古代最常用的毒物之一啊! 而且她冲杏仁露的时候也没觉出异样——杏仁粉是白的砒霜也是白的啊! 而且昨天十雨还说有人要用砒霜毒死她啊! 艹!!! 冲出房门,沐容喊得撕心裂肺:“来人!!!快来人!!!” 旁的宫人闻声赶来,细一问不禁颜色大变,毫不敢耽搁地去传太医,又有人去成舒殿回话,其他人则是面色发白却不知该怎么办。 “筷子牛乳蜂蜜!快!”沐容神经紧绷地大喊自己需要的东西,旁人几乎是麻木地去给她取来。 然后已经很痛苦了的十雨经历了一个更痛苦的过程…… 沐容接过筷子一边颤抖着走向她一边道:“十雨你……你忍忍……催吐这事……我没实践过……” ……催吐?! 十雨要不是痉挛在榻,铁定扭头就跑。 于是在众宫人的注目下,沐容拽着十雨趴下了,接下来的举动明显手生——她是真没试过。 催吐压哪儿来着?舌根!妈蛋筷子使不上劲儿啊!!! 沐容急了,狠了狠心,上手! . 十雨终于吐了…… 吐得让沐容欣慰而笑…… 吐得让几步开外傻站着的几个宫人后脊发凉…… 都在想:以后要是中毒了铁定不让沐容来救,太暴力了! 更暴力的是十雨刚刚经历了中毒和催吐两件很是难受的事,沐容转身就端了碗给她:“喏,牛乳喝了。” “……”十雨脸色惨白,“沐容我……” 我喝不下去!!! 我还想吐!!! 这回沐容很“善解人意”地收回了手,换了另一个碗给她:“要不蜂蜜?” ……区别在哪里!!!不喝又不是因为挑食!!!换蜂蜜也喝不下去好么!!! 十雨期期艾艾地看着沐容,一副“女侠饶命”的表情。 . 听了消息的太医没敢误事,一路急赶而来,推门就看见一片狼藉。 这……这真是中毒?不是这位女史被宫中素传行事彪悍的司言女官打吐了? 擦着冷汗,太医平复了一下心情,坐到跟前去给十雨搭脉。时不时偷瞧沐容一眼,虽然脉象确实是有中毒迹象,但太医还是忍不住怀疑:真不是你给打吐了? 太医给十雨诊治着,沐容赶紧动手把地上收拾干净了,很懂事地没叫旁人帮忙,倒是有人自觉来帮她。 都是同一个心思:万一陛下一会儿过来了…… 看着不合适啊…… . 是以沐容怀疑是砒霜中毒、太医认为是砒霜中毒,给十雨看完了、煎了药之后,便拿了银针来试桌上搁着的那碗杏仁露。 结果出人意料…… 银针半点都没有变黑,干干净净的,让众人看着都纳闷:这没毒啊? 沐容心里更纳闷:这不科学啊!古代砒霜里都残留硫化物,它不能不变黑好么! 重点又错了…… . 翌日,皙妍宫。 珍太妃瞧了瞧眼前面色铁青的儿子,神色淡淡地让旁人都退下,落了座,问他:“怎么了?” “母妃您居然下毒……”贺兰世泽压着火气。 珍太妃一笑:“不是也没死么?再说,十雨那丫头怕是早存了异心了,你舍不得?” “您的毒是下在沐容房里的!”他喝道,“如果不是十雨呢?您是当真想毒死沐容!” 珍太妃抿着茶听着他说,待得他说完才抬了抬眼:“那就容哀家说一句,这沐容比十雨更留不得。”轻抬下颌,太妃面上露出了些高傲的冷厉,“哀家不想再听你说她不会把那些事告诉陛下,这话哀家从一开始就不信。你下不了手,哀家便替你去做。”珍太妃轻一笑,温言又道,“既然想成大事,就别在个姑娘身上这么多犹豫。何况,是她跟你翻的脸。” 沉寂了。母子二人一坐一立,却谁都没说话,谁都等着对方说话。 贺兰世泽觉得自己错得太大了。母亲不同意他娶沐容的初衷,是因为觉得沐容家中无甚势力,来日不能助他一把。后来虽是皇帝有旨强加,但他也是寻了合适的理由说通了母亲一些…… 那个理由是,沐容在御前当着传译女官,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靳倾那些密信。那也是他需要了解的东西,他需要沐容帮她。 珍太妃因为这个到底点了头,而如今……没了这个作用又知道那些事的沐容,她自然容不得。 “母妃。”贺兰世泽沉了口气,凝视着面前端坐的母亲,虽并不知自己心下这番决定对不对,却仍一字字说得严肃无比掷地有声:“这些事,儿臣自己会处理,不劳母妃操心。”语中微顿,瑞王短一喟,“求母妃给她留条生路。”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谷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4 21:51:04 y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4 21:52:53 mint夏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4 23:44:44 纸片儿沫茉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4-02-15 17:06:20 o(*////▽////*)o谢谢四月谷雨、ying、mint夏的地雷…… 谢谢纸片儿沫茉的浅水炸弹Σ(っ °Д °;)っ吓我一跳……壕,友乎? ------------------------------------------------------------- 以及昨晚的红包都送啦~~如果有收到站短但币木有到账的菇凉……那应该是抽了,请站短管理员…… 如果连站短都木有收到……可能是发评的时候被弹出了登录,所以阿箫这里显示不出[送红包]三个字没辙……………… 第67章 砒霜 十雨中毒的事,果真是连皇帝也惊动了。 从来没有人敢直接把毒下到御前宫人的碗里,而且本来还是要毒死沐容。 居然还用银针验不出来…… 瓷罐装着的杏仁粉搁在案上,描绘着兰花图案。贺兰世渊拿在手里看着,沉吟了半天,问沐容:“上次喝是什么时候?” 沐容喃喃道:“昨天。” “……”皇帝面色一垮,“不算昨天中毒的那次好么?” 第59节 “……哦,那前天。”沐容道,“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喝了还没事,昨天中午差点毒死了十雨。中间就隔了几个小时而已,贺兰世渊有点心惊,心知这人必是了解御前的,故而知道沐容昨日不当值但还是到了成舒殿,多半就是趁这个空当下了砒霜。 再想想之前沐容被栽赃叛国的事…… 十雨也说了,瑞王是还有别的人搁在宫里的,不知道是谁,无从审起。 但无从审起也得审,不能总这么下去。 “冯敬德。”皇帝叫了大监来,“去告诉宫正司,御前的宫人挨个问话,该严审的严审。”说着扫了沐容一眼,补充说,“她就算了。” “还有十雨……”沐容脱口而出,和皇帝视线一对,低下头讷讷地解释,“她要是下毒,奴婢早死了,哪有毒到她自己的道理……” 而且十雨还有余毒“残留”,正调养着呢。旁人送去宫正司问话也就罢了,她这个瑞王送进来的人若是被带去问话……估计十个人里若有一个被动刑的那就得是她啊! 皇帝轻声一笑:“嗯,还有十雨。” . 于是沐容想着自己在禁军都尉府的惨痛经历,脑补着现在宫正司的情况,越想越可怕,嘴角一扯又一扯,最后扯出了一声长叹:唉…… “怎么了?”十雨笑问——她这调养的过程忒悠闲,其实已经没什么不适了,天天就是喝喝药、喝喝绿豆汤之类解毒的东西,然后在屋里看书作画做女红,沐容瞧着都眼热。 时不常地就推门进来骚扰之…… 眨了眨眼,沐容伸了个懒腰,好似不在意般地道:“我在想……御前的宫人现在正轮着被带去宫正司问话呢!” “你怕动刑啊?”十雨一语戳破,沐容点头,她又道,“没事,动刑的必定都是有疑点的,也不算冤枉。” ……谁说动刑的必定都是有疑点的? 女神你太天真了好么! 沐容磨牙:“还真未必,禁军都尉府那个混蛋就是想逼我招供来着,次奥压根没问几句就快把我打出格子衫了你知道么?” ……格子衫? 十雨呆滞了一瞬,大致也能明白意思,又道:“……你当宫正司的人傻么?这回可各个都是御前的人,全打坏了,等着陛下问罪么?” ……有道理。 . 连问了三天,宫正司还真稳准狠地抓出几个人来,其他人都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然后御前宫人们自然就有了新的话题…… “那个云杉,宫正司都从房里搜出药来了,还就不承认。”文俞啧了啧嘴,声情并茂地道,“一姑娘家的,看不出嘴这么硬。人现在还跟宫正司扣着,出来不死也残。” 话就这么传开来了,那几个宫人确实招出了一些事情,据说口供是对得上的,但都死咬着没承认给沐容的杏仁粉里下毒。 供状连同搜出来的砒霜一起呈到御前,皇帝看完默了一会儿,觑着沐容淡一笑:“还真是瑞王。” 二人心情都很复杂,一个是亲兄弟,一个是前男友。 沐容真是不得不感慨一句:我的前任是极品啊! . 砒霜装在一只小小的纸包里,搁在案上看着平平无奇。沐容望着那纸包凝神思量了一会儿,问皇帝道:“陛下,奴婢能看看么?” “看吧。”皇帝推给她,“你不吃就行。” ……废话!!! 陛下您能不能严肃点!!! 有人要夺您江山好吗!您是皇帝不是高僧不要这么一副四大皆空范儿行吗!!! 沐容阴着脸把那纸包拿了过来,打算试试着毒。 伸手取了发髻上的银簪,瞧了一瞧,银针试毒那得把毒用水重开,没有直接拿粉末试的——直接用粉末那还不得没发生反应就滑下来了? 水…… 沐容侧首间先看到了旁边涮笔的水,觉得不太合适,再一看另一边……嗯,甚好,茶盏现成的。 然后皇帝就眼睁睁看着她把半袋子砒霜倒进了他的茶里…… 目瞪口呆:我说不让你吃你就打算冲冲给我喝了? 还当着我的面? 姑娘你几个意思? . 沐容太投入了……完全没注意这个,只是怎么顺手怎么来罢了。倒了半袋又把剩下半袋包好,还不忘把茶盏晃一晃弄均匀了,伸了银簪进去,拿出来一瞧:黑了好大一截。 举到皇帝面前:“陛下您瞧。” “嗯……”皇帝面色阴沉地看着她,“知道是砒霜,宫正司验过了。沐姑娘,你能不能别拿朕的杯子试毒?” “呃……”沐容僵住。遂讪讪地赔着笑,捧着茶杯递给旁边同样面色阴沉的宦官撤下去。清了清嗓子,敛笑又道,“奴婢也知道这是砒霜,奴婢是想说……这不是十雨碗里那种砒霜。” ……这还分种类? 皇帝默了默,咳了一声,语重心长:“容容啊,这砒霜它又不是人参分年份,没听说过分种类的。” “嗯……”沐容左思右想,觉得自己那猜测委实扯淡,但又觉得再怎么样也还是跟皇帝说了为好,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古人的技术偶然也达到了呢?这大燕朝可和她原本生活的世界没在一个时空! 就自顾自地执了笔蘸墨,皇帝一见,很配合地将面前宣纸和毡子一并推到了她面前。沐容一壁说着一壁在纸上写:“奴婢在靳倾的时候,偶然看书里提到过,砒霜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这个……” 写罢给皇帝看,纸上五个字:三氧化二砷。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又再底下补了一行字,口中道:“用靳倾语是这样写……” as2o3。 一边给皇帝看了一边腹诽:次奥这御前女官可真不好当,化学式都出来了,她可是化学不及格的货啊! 也不知道写没写对,应该……没错? 反正错了皇帝也不知道哦呵呵。 贺兰世渊看了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沐容继续解释说:“那书上说,砒霜能拿银针试出来,是因为里面有硫化物……嗯,奴婢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打着马虎眼,说得半真半假,“但这纯净的三氧化二砷里是没有硫化物的,拿银针试不出来。所以……奴婢在想……有这种东西么?” 明眸大睁,有好奇之意又有点心虚。 还是觉得……太扯淡了,要是这会儿有这技术,银针试毒这招岂不是早就不灵了嘛! 贺兰世渊听着更晕,没听说过毒药名字这么奇怪的。 五个字里带俩数字,其他三个字还听不出意思——三氧化二砷,什么名儿啊? 音译?跟皇后的名字似的? 这不是重点…… 虽然听着新鲜到了不知道该不该信,皇帝还是觉得该弄个明白。便吩咐让太医院和尚药局一并去办——“三氧化二砷”这名字不提,就找用银针试不出的砒霜。 为此还嘱咐沐容时常去看一看。毕竟这个奇怪的说法……迄今为止就听她说过。 . 沐容明确地感觉到了太医院和尚药局对她有多怨念,也是,这个想法太奇葩了,她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但两个部门还是干事都很认真,研究得一丝不苟,沐容几乎觉得……就算之前不存在这种高纯度砒霜,经了这回的事也得让他们研究出来! 而她除了围观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 贺兰世泽有点疑神疑鬼了。 十雨中毒后,御前宫人被轮番送去宫正司审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难免怀疑沐容会不会已经将事情说了、皇帝会不会已经疑到了他头上,仔细一想……不可能,若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皇帝如何会留他安安稳稳地在锦都待着? 早就押起来以防不测了吧! 松了口气,告诉自己断不会的。他也并不打算此时离开锦都——如是皇帝没有疑他,便没有必要离开;而若疑他了,更加不能离开,他心安理得地待在这里,才是最能稳住局面的。 局面稳住了,那些安排才好继续,否则功亏一篑。 成舒殿就在不远处了,他已有几天没去拜见过,这次再去,是想探一探皇帝的口风。疑与不疑总会不同,总能听出些不同。 沉思中被欢快的曲调引得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前面那人…… 一身银色的飞鱼服,跑跑跳跳的步子很是轻快——敢这么在宫里蹦跶的,估计就她一个。 犹豫了许久才唤出来,那曲调戛然而止,轻快的步子同样。 “沐容。”瑞王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一福,踌躇半天想不出合适的开场白,最后说得反倒无比直白,“我听说……十雨中毒了?” 沐容禁不住地笑出了声,忍了回去,淡看着他:“殿下很失望么?” 很失望是害了十雨,而不是害了她? 第68章 挑明 “你觉得是我下毒?” 瑞王道。微扬的语调听着却不像是发问,而是自嘲。 “殿下,您也不是头一回了。”沐容讥笑一声,转身便欲走,不想跟他多耽误时间。 “我怎么可能杀你!”伸手在她腕上一扣,贺兰世泽生生将她拽了回来。抵在旁边的宫墙上,压声而道,“我若要杀你,让你死在王府里就是了。” “……”沐容一时没答上话来,主要原因是后脑勺猛撞在宫墙上撞得有些发懵…… 还挺疼…… 缓了缓神,沐容想揉一揉,又被他按着肩头动弹不得。冷然一瞪,没好气地回了句:“您是没让奴婢死在王府里,但让奴婢死在牢里也不迟嘛!” “那不是我!”瑞王想跟她解释,又觉得毫无底气。她在牢里差点被毒死的事他是前几日才知道的,确实不是他,不过…… 是他母亲做的。 果然是解释也没用的,沐容仰头就对着他低吼道:“不是您也是您母妃!反正总归是想要奴婢的命来着,你们母子连心奴婢还有活路么?如若奴婢没在御前,早死了是不是?” 一双明眸里全是恼怒。沐容当然气大发了,前脚当母亲的给她下了毒,后脚儿子想来跟她说这事跟他没关系,卧槽合着正理歪理你们都想占啊?没这么干事儿的! 瑞王被她瞪得默了一默,俄而一笑:“你是打算跟了皇兄了?” ……哈? 沐容这个素来喜欢神展开的脑回路都回不过神来:殿下您是怎么突然绕到这个上面的…… 这跟上一句话有哪怕半点逻辑关系吗…… 第60节 思维不要这么跳脱,成吗…… 沐容这儿正一头雾水中,瑞王清冷一笑,又道:“在御前,你打算再在御前多少时候?还是早晚有一天要进后宫去?” “……”沐容又愣了愣,倏尔挥手打开了他的手,“您管得着么?!” 他打她、他母亲想毒死她,然后他还来管她日后嫁谁?沐容心说怎么着啊?您怕我跟您要分手费啊? 于是终于脱开了他的一只手,可以揉揉后脑勺了…… 次奥都肿了! 瑞王就在她面前淡瞧着,等她揉完了才又淡淡道:“母妃她日后不会再害你。沐容,你就当真为了那事不肯嫁我了么?你就当没有那事行不行?关于靳倾的事,我不会问你,你也不必说……” “殿下。”沐容抬眼睇着他,越来越习惯在他面前冷言冷语,“您至今还认为那件事是和奴婢没有关系的……奴婢跟您说不通这个也无妨,但有个道理殿下应该明白。” 瑞王目光一动,等着她继续说,沐容轻哂:“殿下可有过从梦中忽然醒来的时候么?有时会觉得那梦很有意思,便想睡过去继续把梦做下去,但却很难……殿下,梦醒了就是醒了,强要回去没用的。” 强扭的瓜不甜。沐容几乎不能理解瑞王为什么还要娶她了,明明生了这么大的间隙,还能一块儿过日子吗?开什么玩笑! 除非……除非瑞王觉得打她的那一巴掌根本就不是个事儿,那这种人她就更不能嫁了啊喂! . 贺兰世泽被她呛得有些窝火。忍了半晌,沁出一声冷笑:“你果真是想跟了皇兄了是不是?他是皇帝,能为你在七夕设庙会、能带你去环雁池,再往前说,他为你连宠妃都废了……你既然早就想跟了他,干什么还拿着架子说什么不想做妾的话?还让我以为给了你正妃的位子你便满足了。” 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沐容一时几乎难以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原来在他眼里她这么不堪?不……大约不是,倒不如说在他眼里,女人从来都无足轻重吧。 “随您怎么想!”压根没心情跟他解释,沐容吼着说,“殿下您要这么看咱就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如是不想进后宫还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贺兰世泽吼了回去,“悔了和我的婚约、连圣旨都敢抗,还有谁敢娶你!” “三弟。”背后沉稳的一个声音,带着些许不满的警告,听得瑞王心中一紧。沐容借机从他手下完全挣了出来,贴着墙向侧旁挪了半步,屈膝一福:“陛下。” 皇帝朝她一点头,挥手让宫人都退了开来,轻笑着踱着步子:“还有谁敢娶她,你管得着么?” “……”一听这话沐容都傻了:陛……陛下……您知道我刚拿这话抬过杠么? 这样让瑞王听了岂不是很有一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错觉? “就算朕要娶她,你能如何?”皇帝淡淡道。 瑞王沉了口气,回以一笑:“不能如何。臣弟先前觉得她必定不愿做妾,如今看来倒还真未必。” 你特么…… 沐容被他刺得立时就要上前理论,被皇帝一挡,皇帝轻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想借你这吉言。”遂看向沐容,噙笑一叹,“让她低个头,比灭了靳倾都难。” ……陛下您这么拿邻国的存亡打比方真的合适吗? 沐容干笑一声,皇帝又说:“朕把话放在这儿,沐容她日后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别拿从前的婚约说事,更别管她日后嫁什么人。她今年十七,朕留她到二十,这三年里她若愿意跟了朕,朕便娶她;她若不愿意,朕三年后必定给她找个合她心意的夫家。” 瑞王听言轻笑,话语很有些不恭不敬:“皇兄说得容易,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换言之,但凡他想要,她哪还有另嫁夫家的机会?好听的话谁都会说。 皇帝一哂,复又看向她,眼底带笑,是在同瑞王说也是在同她讲,“朕是喜欢她,所以不会逼她。她想要的,朕会尽量满足,不管娶得着娶不着。” 这是皇帝和瑞王头一次当着她的面议论关于她的事,沐容对不上话来。但觉皇帝说得坦坦荡荡的,清朗的话语掷地有声,说得她心都慌了。不知道这是从何而来的感觉,只是觉得,能这么毫无退却地说明自己的心思、又能无比坚定地表明该放手时绝对不会强求的男人……就算是在开放多了的二十一世纪,也不多见。 “在她离宫之前,她还是朕御前的人。除了朕,谁都动不得她。”目光在瑞王面上一划,皇帝淡泊道,“朕只说一次。” “……”瑞王语结,与皇帝对视了片刻,也只好应了声,“诺。” 皇帝遂一点头,有了些许笑意,缓了口气道:“时候不早了,到成舒殿用晚膳吧。” . 一顿晚膳用得万分纠结。瑞王不知道皇帝已知他谋反的事,自然也不会明着去说,皇帝也绝口不提,于是剑拔弩张、暗潮汹涌的焦点就只剩了一个——沐容的婚事。 沐容在旁边如坐针毡,甚想溜之大吉。也不知这两位仁兄怎么有心情一边冷言冷语地辩着一边优哉游哉地吃着,反正她是吃不下去,总脑补眼前二人其实在pk,这边瑞王一个火球扔过去了、那边皇帝一道冰箭甩过去把火球冻住了…… 而她就是个新手玩家,是被带进副本里来坐等收经验的…… 心不在焉地喝着汤听着二人的“辩论”,猝不及防间话题居然扯到了她在王府时常玩的“大土豪”上。 然后她就连汤都喝不下去了…… 皇帝偏过头来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意思分明:为什么朕不知道这个东西…… 陛下您嫉妒心很强啊!!! 沐容被他看得都要跪了:我不是故意没提啊!我闲的没事提那个干什么啊!陛下您晚上批折子我拖着您玩游戏合适吗!玩物丧志的啊! 还是哑哑地开了口:“奴婢回宫的时候……比较……着急……” 不只是着急,还比较突然,方式还比较奇葩呢! “所以……没有……带回来。”沐容讪笑着继续道,“制作起来……挺麻烦的……” “哦。”皇帝了然地一点头,“冯敬德,差人去瑞王府取一趟。” 沐容:“……” . 不想也知道……饭后的事情就更要纠结了。 宦官很快取了那套“大土豪”回来,皇帝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 和瑞王一样上手很快,不过多时就把游戏规则了解了个透。沐容在“尽力去玩”和“让皇帝赢”之间短暂地矛盾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一、皇帝不比瑞王傻,她尽力去玩都未必能赢;二、故意输什么的,皇帝一准儿能看出来,决计不高兴。 所以她心安理得地拼了。 然后她连赢了两局…… 自己都傻了,看看笑吟吟的皇帝又看看无甚表情的瑞王,这……这是因为他们心思没在这儿么? 第三局,沐容玩得战战兢兢,战战兢兢就多了顾虑,多了顾虑的她慢慢觉察出了似乎哪里不对…… 比如皇帝比她快个三五步、又正好前面有一片空着的宅子可以买的时候,皇帝常常会淡定地不买,然后她走过去时当然就买下来了…… 再比如,缺钱互买地皮的时候,她会按游戏规则敞开了加价,换到皇帝时则常常不怎么给她加价…… 所以,她赢是因为…… 这其实是是二比一的局,皇帝前头帮着她,后面变着法地压瑞王。她会输才怪,瑞王会赢才怪。 ……一个休闲小游戏里就这样充满了算计感觉真奇妙。 再想想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和瑞王玩起这个,瑞王能赢她就决计不会是她赢,当仁不让。 沐容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自己现在正应了一句话:喜欢一个人时,缺点也是优点;不喜欢他了,什么都是缺点。 她曾经只是感慨瑞王玩这“大土豪”真是手到擒来,任她从前如何拿手也比不过她去。如今这般对比之下,倒是觉得……皇帝对她的照顾,真是时时处处比瑞王多多了。 玩得心绪复杂,第三局仍是她赢,结束时天色已晚,瑞王终于告了退。沐容难免显得忧心忡忡的,弄得贺兰世渊也有点忐忑。 “怎么了?”他问她。 “嗯……”沐容垂着首道,“其实陛下不用那么让着奴婢……” “呵”地一声轻笑,皇帝摇头笑说,“让你看出来了?” 沐容点点头,呢喃说:“这么多宫人看着……” 这么多宫人看着,又看不懂,看到的只能是皇帝连输了三局……合适吗? “看着就看着呗。”皇帝朗声一笑,浑不在意,“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 ……?什么轻重缓急? 看她一脸不明白,贺兰世渊手上捏着两张牌在她脑门上一敲:“笨。朕不就是学了个新游戏一时没玩赢么?你可是刚跟瑞王翻了脸,心里明明就不痛快,再输给他,朕再带你去环雁池骂一回?” “……”咦,好像是的耶。方才一轮接一轮地赢了,她自然没多想。可若是输给了瑞王,心里积攒着“公仇私仇”的她肯定大是不高兴,表面又不能说,回去还不一定要怎么咬牙切齿。 怅然一叹,尽管谋反的事尚搁在暗处,但怎么觉得……今天过后,这二人也不会再有往日的和睦了? 因为她。 作者有话要说:_(:3」∠)_突然觉得沐容这货虽然不靠谱也是一祸水啊…… _(:3」∠)_就这么让人家兄弟俩挑明了变情敌了什么的…… _(:3」∠)_小狮子表示他心里苦啊…… 第69章 再聚 夜晚的皇城总是格外安寂。 这个时候,一墙之隔的锦都城里偶尔还会有收摊晚了的小贩匆匆赶回家,坊中的武侯一般也会通情达理地不做计较,都是为了生计,谁也别难为谁;皇城就不同了,住在这里的宗亲贵族要么早早地就回了府,要么就是在友人府中留宿了,不会在街上。 是以贺兰世泽觉得,这时候真是安静到了可怕,安静得好像一颗心都被掏空了。 他想,沐容离开瑞王府的那晚,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吧。又或许……比他现在心里更空、更害怕…… 无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了看,顺着走过的路,一直看向了不远处的皇宫。沐容住在那里,那是属于皇帝的地方。 呵,就为他是皇帝…… 所以他坐拥天下,三年一次采选。若是他想,他每天都可以有新的嫔妃。 却还是夺了他的王妃。 贺兰世泽觉得,什么“国是不能叛的”,都不过是个理由罢了。 方才的那三局游戏,就像是一场接一场的炫耀,皇帝一次次地告诉他,谁才是能在这场较量里做主的人。 他想让沐容赢,旁人便赢不了,而最终的赢家也只能是他。 “呵……”一声冷笑,贺兰世泽的手紧攥成拳,攥得骨节咯咯作响,“未免太小看人了。” . 沐容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稳,噩梦连连,好像那“大土豪”的棋盘转眼就成了真正的战场,兵戈相向、血雨腥风,顷刻间就是白骨累累。 谋反,通敌谋反。紧随而来的自然是战争,这离她不近不远的词汇。 她所生的年代算是和平,至少这一块土地很是和平。而上溯几十年、又或是地球的另一边仍旧战火纷飞,通过电视、通过网络,战争的恐怖可见一斑。曾经感慨过自己生在和平的地方真是幸运…… 不成想,突然到了另一个时空,战争近在眼前,且还和她有那么点直接关系。 如果瑞王此时动兵,她会怪自己一辈子。因为若不是她,皇帝和瑞王不会翻脸翻得那么快,这场战争也许会来得晚一些。 连在睡梦里都在叹气,沐容觉得自己这回郁闷大发了。挑起战争什么的,怎么觉得这好歹得是个“红颜祸水”干的事呢?那种倾国倾城又多才多艺的美女…… 第61节 怎么就让她碰上了啊?她自认没这本事的啊! “唉……”又一声重重的叹息。好像醒着,又不愿意睁眼。睫毛却突然痒痒的,沐容一怔,过了一会儿,又一阵痒。 是被人碰了碰。 谁啊? 睁开眼,眼前一张娇俏的小脸儿让沐容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反应了半天:“yhness?!” 是娜尔。 “good m。”娜尔笑眯眯地同她道了句早安,沐容坐起身来问她什么时候到的,娜尔回说刚到不过半个时辰。 直接就跑来找她了…… 穿越后,娜尔算是跟她很合得来的一个人,二人已有几个月没见了,都格外兴奋。什么烦心事都暂且抛到脑后,沐容拉着娜尔坐下,满脸八卦地问她朵哈那事儿到底是怎么结尾的。 . 之后,听了娜尔的话的沐容……差点下巴脱臼…… “wha……what?!” 沐容瞠目结舌中,“她是你姐姐?!你在逗我?!” 娜尔认真点头:“不逗你,真的,同父异母。” “that……that means……” 那……那意味着…… 沐容半天也没把后面的话接上来,简直不知该怎么接——那意味着你哥纳了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做妾?!卧槽靳倾王室乱伦大戏?! 现在又不是新年,别给我上贺岁大片成吗!!! 于是沐容看着娜尔,满脸悲悯:小小年纪经历如此大的打击,这三观得扭曲成什么样啊…… 娜尔很清楚她在纠结什么,托着腮歪着头默默道:“其实哥哥跟她没什么,就是借了个纳妾的由头把她接回家住,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父王,结果……” 结果朵哈同来大燕的时候想杀娜尔,差点被沐容打成三级残废。 沐容这才稍稍平静了些:没有乱伦大戏就好。 转念一想觉得更不对了:“那她为什么那么恨你啊?!” 娜尔继续托腮到:“thirteen years ago……” 好嘛,十三年前,看来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沐容坐在高高的书架旁边,听娜尔讲那过去的事情。 娜尔说,那会儿朵哈两岁,她还没出生。朵哈的母亲是汗王的侧妃——呃,准确的说其实是个侍妾,没正经名分的那种。在娜尔的母亲临盆那天,王族的巫师说王妃情况不好,腹中的孩子可能会夭折,原因是目下育有汗王最小的孩子的母亲下了巫蛊。 那时“最小的孩子”就是朵哈的弟弟,所以她母亲就被以这样扯淡到要让沐容大呼“破除封建迷信”的理由处死了。连朵哈的弟弟也被认为有罪,姐弟俩差点就此丧命,后来通过别的贵族暗中斡旋才活了下来,送到别人家寄养。 且是到现在,她的弟弟在哪里都还不知道。 所以两岁就没了娘的朵哈比小白菜还可怜,小小年纪的她自然而然地绝对罪魁祸首就是娜尔——这个想法在往后的岁月里根深蒂固,慢慢的就改变不了了。 之后如何被契木找到又回到了原本的家中已不是重点,总之沐容听完之后整个人凌乱了,配合近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诸多波澜,大为感慨:生活真特么的就是一盆狗血接着另一盆狗血! 更狗血的是,当她结束了更衣盥洗梳妆等一系列事项、和娜尔手拉着手出门打算开始新一天的生活的时候,娜尔对着迎面走来的人甜甜叫出的那一声“姐姐”让她当场僵掉了…… hello……朵……朵哈…… 为什么她也在啊!!!她来干甚啊!!! 娜尔来大燕不就是为了找她玩的么!朵哈怎么会有心情和娜尔一起来找她玩啊! “沐容。”朵哈笑意浅浅地走了过来,沐容看着她手足无措,心里已经进入准备遁走的状态——朵哈要是敢仗着公主身份把之前吃的亏打回来,她……她走为上! 朵哈倒是一直很和善,打了招呼客套了几句,对不堪回首的往事绝口不提。客套过后,望了望四周,见没有旁人,压着声问沐容:“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呃…… 沐容想了一想,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 “靳倾不大对头。”朵哈轻轻道,有着些许不安,“陛下又突然拦了娜尔来锦都……兄长不放心,才叫我跟来。”她看着沐容,满是诚恳,“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知道……就是从你不嫁瑞王殿下开始的。” 沐容意识到了一些细节…… 眼前两人都是靳倾的公主,契木是王长子,他们都只是觉得“靳倾不大对头”,却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么……靳倾那位叫图麦的王子,大约也藏得够深的,就和这一边的瑞王一样,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就连知道他有反心的她,也不知道他的布置究竟有多广、眼线有多少。 皇帝倒似乎在运筹帷幄之中,但沐容总忍不住担心,他能控制局面多久? 毕竟瑞王的反应……太淡定了,没有丝毫慌乱,甚至没有找理由离开锦都。这让她觉得,他似乎有万全的把握夺位。 “殿下,您觉出靳倾有什么不对了?”沐容决定反过来先问她。朵哈一听,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想了想一喟:“说不好……就是听说,近来王族间似乎……风向不大对?讲不清楚,总之是和之前感觉不一样。” 说得模模糊糊,听上去难免不可信,朵哈笑叹着又说:“我也不懂这些,是兄长跟我说的……他也没有细说。” “嗯……”沐容沉吟着问她,“有什么细节吗?” 朵哈仍是摇头。 罢了罢了,当侦探也不是她的专长,再说和朵哈到底有旧怨,朵哈知不知道是一回事,打不打算告诉她还是另一回事。 就打算先去成舒殿再说,估计她们入宫时皇帝还上着朝,下了朝总得拜见去。 到了成舒殿时皇帝还没回来,二人在侧殿候着,沐容便陪着一起。娜尔心情大好,摇着沐容的手道:“姐姐教我唱诗。” 沐容面色一黑:“不提这事儿了,成么?” 娜尔不解,央求道:“唱嘛……” 沐容长叹,自己真是“毁人不倦”,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遍吹行路难~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歌声乍停,沐容惊觉自己今天实在太负能量了——头两首是战争诗,第三首直接“亡国”了。次奥她到底在想什么?还没正经开始呢好么?不就是昨天皇帝和瑞王把某些不和挑开了吗?不至于不至于! 挑眉闭嘴,心中大吼自己不能这么丧气,不就是个有块不小封地的藩王么?不怕不怕!皇帝都不怕她怕什么怕! 于是下了朝回到成舒殿的贺兰世渊,踏入门槛时听到的便是熟悉的声音颇为豪气地唱着:“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1” 脚下一滞,循声侧头望去愣了半天:这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歌词引用自《精忠报国》——屠洪刚 ----------------------------------- _(:3」∠)_那个……阿箫昨天开始有点感冒,头疼了一天,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发烧什么的 话说相对于手伤了的倒霉事件,感冒的讨厌之处在于……脑子会不清醒!!!┭┮﹏┭┮ 于是今天还是会有第二更,但能不能七点按时更就布吉岛了…… _(:3」∠)_这里先请个假,菇凉们晚上七点来看的时候如果木有发出来就不要等了,明天一起看就是了~~→_→节省流量! 不好意思喵……(⊙_⊙)【打滚儿】 第70章 压力 娜尔和朵哈同时呆滞中,贺兰世渊倒是对她这“隔三差五就会让人呆一回”的情况习惯了。 踱着步子走进去但没吭气儿,也示意旁的宫人别动,沐容这儿还唱得正投入呢,肩头被人一拍,歌声刚停,后面就问了一句:“你这又哪出?” “……”沐容僵掉了,继而尴尬地回身一福,“陛下安。” 娜尔与朵哈也站起了身,施了个礼:“your majesty。” 皇帝看到朵哈时也是怔了一怔——先前那一桩事,汗王没杀她也还罢了,怎么她还随着娜尔同来大燕了? 于是娜尔又把刚才同沐容解释的那番话说了一遍,贺兰世渊听完之后……感受难言…… 看向沐容,一副“比你更不靠谱的人出现了”的神色。 沐容撇撇嘴不理会他眼中的促狭,继续该怎么翻译怎么翻译,心里很是好奇在一切真相被戳破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怎么娜尔和朵哈就这么亲密了? 私底下问娜尔,娜尔给她的回答是:“因为兄长救了她呀。” 是说契木,契木是娜尔的亲哥哥,朵哈因为感激契木所以待娜尔也好?貌似说得通,又有点牵强…… 沐容一颗心里满是八卦,又不好直接问朵哈去,只能憋着。故而朵哈和娜尔每每觐见时,她总忍不住看来看去。 皇帝终于忍不了了…… 待得二人告了退,轻咳了一声:“你能不能别总贼兮兮地看人家?” ……瞧您用的这形容词。 沐容咬了咬嘴唇:“哪儿……哪儿贼兮兮了……” 皇帝轻笑了一声,悠哉哉看书:“亏得你也是个女孩子,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人家了。” ……您没怀疑我取向有问题我真谢谢您!沐容腹诽一句,说了实话:“奴婢就是好奇,朵哈和娜尔怎的走得这么近了?陛下不觉得奇怪么?” “是奇怪。”皇帝微凝神,道了句“你坐”又继续道,“也不用担心这个,能让她们走得近,说明汗王心里有数。给你看点别的。” 说着递了个卷轴给她,不是宫中常见的丝帛或者宣纸,看着倒有点像羊皮。 沐容疑惑地看向皇帝,见他点头才敢打开来。里面绘着的是一副地图,图上标注的全是靳倾文。地名都陌生得很,唯右边边缘一处的“祁川”是她所熟悉的——那是大燕西南边境的地方,与靳倾紧邻。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靳倾的地图。 地图上画着很多红色的小叉子,很多还用箭头指向了别处。箭头明显是后画上去的,不知什么意思。 “你再看看这个。”皇帝又递了一个卷轴给她,这回是丝帛。 展开,同样是一幅地图,画的是大燕西边。图上用毛笔描出若干条线路,好像和靳倾那地图上的箭头一个意思。 ……其实沐容还是没看懂什么意思。本身地理学得就不好,地图懒得看,这种有着特殊标注的地图更是没怎么接触过。 皇帝淡然道:“那上面的红色,是靳倾原本的驻军分布。箭头所指,是近来调去了何处。” 沐容心下一凛,低头再看,原本基本均匀分布在边境线各处的军队现在几乎尽数压到了映阳旁边的一个点上。 映阳,那是瑞王的封地。 “汗王……”沐容心速全乱了,调全国兵力这种事该是只有汗王做得到,难不成和瑞王联手的根本不是个不起眼的王子,而是对方的汗王? 皇帝摇头:“只怕汗王都不知道。”遂一哂,“契木暗查来的。若真是汗王的意思,他这个储君早就知道了。”顿了一顿,又说,“这图上画得也不全,基本只有靳倾左贤王部的兵力,其他各部并无大的变化。” 只是沐容也知道,靳倾过半的兵力,是在这位左贤王手中的。 第62节 可是压到映阳边上……什么意思?不是要和瑞王联手么?这个打算先攻下映阳的势头不对吧? 他们内部闹崩了? 那喜闻乐见啊!鬼子汉奸窝里横什么的最带感了!狂点三十二个赞啊! 贺兰世渊看着脸上莫名其妙浮现了傻笑的沐容默了一会儿:“……笑什么笑?” ……!脑补太多不好意思…… 沐容认真道:“没看明白!” ……所以到底笑什么啊? 皇帝白了她一眼,点了点映阳边的那个红点:“契木的消息说,左贤王部四十万人压在这边,瑞王映阳的驻军一共不到二十万。如果这样开战,瑞王请求朝廷增援……” 假若皇帝不知他有反心,也一定会派兵增援。 “四十万人,包括十万骑兵,此外还有弓箭兵弩兵……左贤王的军队出了名的都是强兵,朕若是支援,必定也是派精兵去。”沐容仍是一头雾水,皇帝眉头轻挑续道,“他们挑的是映阳极北的地方,远到这么多年来靳倾从没从那里进兵过。”手指轻敲在地图的另一处上,是映阳南部,“若是这里还有三十万人呢?” 那么,大燕的精兵已尽在映阳北部,防守薄弱的南部就成了个缺口。北边的兵过不来,从其他地方调兵来不及。 再看大燕那张地图上的情况,映阳的驻兵分明就已调离了北边再往里走,大约什么靳倾入侵都只是个假象,是为了缠住“中央军”的。彼时左贤王部和朝廷的部队打得火热,映阳的二十万人和南边进来的三十万人正好勾结起来一起指着锦都来。 沐容猛抽了口冷气:“这特么的……卧槽!!!好大一个陷阱啊!!!”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哪又冒出来三十万人?左贤王这么厉害?” 靳倾又不是大燕,比人口比不过啊!就算马背上的民族人人都能打那也不能这么多人啊!一个左贤王就坐拥七十万兵马,其他各部加起来还了得? “……朕发现你真是缺根筋啊!”皇帝淡睇着她无奈道,“你之前告诉朕是谁要联手瑞王谋反来着?” ……忘了这茬了! 图麦!嗯,他手里也有点兵权? “这里面十万是左贤王的,剩下二十万是那个图麦的。”皇帝解释完后舒了口气,欣然摸了摸沐容的额头,笑眯眯道,“亏得有你啊。” “……”谢谢夸奖! 皇帝又道:“不过左贤王这么大动静跟你也很有关啊……” ……毛?! 沐容傻住:“为……为什么啊?” “本来那个图麦是没兵权的。”皇帝一叹,“结果汗王让娜尔来和亲,没嫁成,正好被有心人拿来说话,说觉得大燕不想一直和睦下去,图麦借此得了兵权驻守靳倾边疆。”皇帝笑睇着她又道,“朕没记错的话……当日头一个拦着娜尔嫁过来的就是你,作何感想?” 沐容嘴角扯动:“奴婢的感想是,汗王脑子发昏,该换人了!” 能被轻易挑唆的元首不是好元首!汗王你收拾收拾退休吧! . 皇帝在这种问题上很是多存了个心眼——废话,兄弟都信不过了还能轻信外人? 是以借着契木的地图做参考,差了禁军都尉府去暗查,大约不日内就会有回音。 沐容也有些兴奋地等着这个回音,因为她很好奇,这情况看上去是契木和左贤王倾力帮助瑞王了,那瑞王拿什么回去帮契木夺位? 还有……他就不怕图麦那边在进入大燕后和他翻脸直接夺了大燕江山么?怎么算都是对方人数多啊! 瑞王看着没那么缺心眼啊! . 其中很多疑点沐容一时搞不清楚想不明白,倒是看得出来皇帝最近皱眉的时候多了些。估计事态不太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着急消息传得慢——不得不感慨一句二十一世纪这方面太棒,互联网什么的,皇帝要是有这套东西,让禁军都尉府去查,查到任何消息让指挥使发个微信回来全搞定! 退一步,电话……要不电报也成啊!来来回回靠人力靠信鸽传信多费工夫,沐容简直担心这个速度会不会慢到半壁江山都没了消息还没传回来。 急也白着急,只能等着,等了好多天,禁军都尉府的急信终于送进宫中。皇帝拆了信读了下去,眉头便舒展开来了些许,轻笑道:“心眼都够多的。”顿了一顿,又道,“朕陪他们玩玩。” 仍是信心满满的样子,让人看着心安。 沐容微舒了口气,不知道这信里有没有能解她那些疑惑的内容,一时也没有去问。端上了盏安神的茶,衔笑劝道:“快子时了,陛下先歇息吧,明日还有早朝呢。” “嗯。”皇帝一点头,苦笑道,“这几天总睡不着,但又困,没辙……” 是没辙,压力太大了好吗。几十万的军队压在旁边啊!而且兄弟暗中使坏啊! 沐容都想劝皇帝要不先挑明了把瑞王抓起来得了,不都说“擒贼先擒王”么?把他拿下了,会不会稳妥些? 试探着把这想法说了,皇帝却是摇头:“本也想这么做,但近来暗查,他势力不小。直接拿了他,估计难免会出大乱子。” 果然是太平盛世谋反更可怕更阴暗……揭竿而起起兵揍你什么的都弱爆了,这种早早布置好了还不让人知道、突然发现了吓一跳的人物简直…… 沐容也觉得压力很大! 第71章 突发 很多时候,能hold住事情不代表没有压力,能看得出,皇帝现在就压力山大…… 失眠、食欲不振、不睡又困…… 沐容觉得,白领们压力大时有的症状陛下他现在差不多全攒齐了…… 集齐七种大压力症状能召唤神龙吗? 不能! 所以再忙也得调节着,不然还没处理好事情身体先垮了算怎么回事? 这么自虐下去再弄出点抑郁症什么的,次奥现在可是君主制,陛下您抑郁了国家怎么办呐! 您还木有继承人呢好吗…… 御前宫人们很着急,包括沐容。于是格外当心,能劝的时候就劝两句——就算明摆着心情不好,硬着头皮也要劝两句。 贺兰世渊自己心里也有数,知道这么熬着不是个事,不过吃不下睡不着什么的……也实在不是努努力就能吃得下睡得着的。 是以很多时候,格外觉得还好有沐容在,没心没肺地说笑几句就像一剂良药,能让心情好一点儿。 然后沐容发现皇帝又开始看她那本日记了…… 还是当着她的面…… 每天一页,每看必笑,沐容心说陛下您这儿追连载呐?!不要当着我的面追好么!!!我压力很大好么!!! 于是便开始了无声的抗议——傍晚,皇帝用完晚膳默默地拿出那个小本子,沐容阴着脸扭头就出去了…… 惹不起躲得起!眼不见心不烦!您看您的,我走! 跨出殿门前,身后一声压低了的笑声,明摆着有些挑衅的意思,故意笑她这么躲着。 神烦啊!!! . 出了殿躲着被调侃的可能,也静下心想想近来的事情…… 嗯,好像和皇帝莫名其妙地就走得越来越近了呢; 嗯,好像走得近了就防心越来越低了脑洞越来越大了,总结一下就是……在成舒殿里混得越来越如鱼得水了越来越没规矩了呢; 嗯,明显能感觉到皇帝打算坚决贯彻当时说的那句“打算把她惯到没人敢娶”呢! 沐容一想这些就要给跪了,特么不是个事儿啊!要不是她神经大条惯了、只要吃饱喝足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如今失眠没食欲的就得再加她一个啊! 神烦啊神烦! 再说瑞王,怎么就那么淡定呢?真当造反是闹着玩呢?到现在为止仍旧无比正常,连回封地的意思都没有,他是多临危不惧? 还是说安排已经稳妥到了不在乎这“危”? 只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坨浆糊,拎不清楚想不明白,越想越乱得慌,头都要炸了似的。 叹了口气,沐容回过头往殿里看了看,叫过了门口的一个宦官:“帮我去跟冯大人回个话,我想四处走走。” 不管皇帝怎么宠她,她对这位冯大人还是足够尊敬的,该到的礼数从来不缺。 看着那宦官入了殿,和冯敬德耳语了几句,冯敬德远远地朝她点了头,沐容颌首一福,算是正式告退。 . 夜晚独自走在宫里……沐容最初会有点怕,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多了,早就习惯了。 咳,只要不去想从前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关于故宫闹鬼的传说、不开脑洞,她就可以安心欣赏宫里的夜景。 这毕竟是一座尚在使用中的、有着人气儿的皇宫,即便这么晚了,也有宫人四处走动着,各宫室也亮着灯,暖暖的黄色。沐容手里持着宫灯,沿着成舒殿往后走去,想去花园里走走——嗯,初冬逛御花园,她也是够无聊的。 路上遇到两位宫嫔,见了礼就不再说别的话,各走各的路。想想之前被凌姬找麻烦的事……如今终于是连嫔妃都不敢轻易惹她了。 御花园里安安静静的,昨日下了一场小雪,仍有些许积在枝头,薄薄的一层很是好看。道上倒是清得干净,如此既能赏雪又不会摔了。 沐容抬头看了看:呃……晚上果然是不适合看风景,看不清啊…… 勉强还能看看近景。 走到亭子里,将手中的宫灯挂起来照明,坐了下来。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发愣,暗说要是有壶热酒再弄点点心吃就好了。 再一想,自斟自饮……真是寂寞如雪啊! . 手支在案上,托腮叹气。不知道这写乱七八糟的事什么时候能结束,也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自然是希望皇帝能胜的,但好像……也不希望瑞王就此死了? 不过胜王败寇,自古谋反失败的,有几个有好下场? 这种事就不能细想! “沐容?”背后传来带着点疑问的一声轻唤,沐容回过头去:呃…… 朵哈出现在身后亭子口,没带宫人,自己拎着宫灯看着她。沐容即要站起来见礼,朵哈却先发了问:“我能进来么?” “……进……进来吧。”沐容愣愣道,还在琢磨见了这冤家要不要就此溜了。 惊疑不定地看着朵哈坐在她对面,沐容满心的戒备,朵哈理了理衣服打量着她的神色,笑用靳倾语说:“要躲也得是我躲吧?” 当初挨揍的可不是沐容! “我知道你在奇怪我为什么跟娜尔如此亲近了。”朵哈一笑耸肩,“这么多年都恨错了人,我要继续恨下去么?她还是个小姑娘。” 哦,合着您顿悟了…… 哎,等等,您又不是刚知道那事的来龙去脉以及“她还是个小姑娘”,是怎么突然顿悟的?! 是以沐容满脸的不信任。 第63节 朵哈看得明白她的情绪,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又解释道:“那件事,我母亲冤得很,可娜尔也冤得很……就连王妃都冤得很。”她说着又是一笑,眉目间却透着些许冷意,“唯独真正在算计的人,这些年倒是过得逍遥。” 沐容听着,发觉自己近来大约是练习太少,英语水平急剧下降,所幸还能听个八成懂。 真正在算计的人? 沐容有点好奇,怎么这狗血剧情的背后还有更深层的故事? “靳倾王室的斗争可不比你们汉人少呢。”朵哈轻笑一声,“当时就三个王子,契木和图麦,还有我弟弟。有人担心王妃再生一个王子,就先设好了那套说辞,除我弟弟在先,若是王妃再生一个王子,也可以借诅咒之名让他死得顺理成章。”朵哈的笑声冷得像是从冰底沁出的一般,让沐容听着都发寒,“亏得娜尔是个公主。” “你是说……”沐容有些惊。总共三个王子、要除第三个和可能出现的第四个、契木是王妃的亲儿子……那这事只能是图麦那边的算计啊! 朵哈衔笑对上沐容的恍悟:“是。图麦的母亲是靳倾大贵族,和左贤王沾亲,若论血统,比王妃还强一些呢。” 这混乱……又无比清晰,怪不得左贤王那么帮着图麦,合着根本就是自家人。 沐容脑补着千里之外的角逐,心下有点不明白:“殿下,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想说……”朵哈笑意微凝,然后一分一分地敛了下去,“图麦的母族、靳倾左贤王部,不是那么好收拾的。他们暗中的算计连近在眼前的父王都瞒了这么多年,陛下他……”朵哈摇了摇头,“知道么?这些事,父王到现在都不知道,也没有立得住的证据,不过是兄长他心里明白罢了。他会想陛下求助,是因为这是他能走的最后一条路。” “最后一条路?”沐容不明白,听这说法好像挺严重的。 “是。”朵哈点头,“这么多年了,图麦的母亲和左贤王一步一步地算计,兄长这个王储,差不多被逼到死角了。对方不动就一切平安,对方若动……” 朵哈停住不再说。沐容知道后面是什么——对方若动,权力更迭就在一朝一夕。 不知大燕现在的情况有没有严重至此。 . 远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好像是有人踩在了地上的枯枝上。二人一同拉回神思,循声望去,朵哈笑问了句:“是你的朋友么?” 沐容怔了怔:“不是……” 之后就又是安静。 “陛下有多少打算帮我们的心?”朵哈犹豫着问她,目中的担心多半是为靳倾。 “嗯……”沐容托着下巴,含着笑思量着答道,“十二成。” “……”朵哈不信,“别逗……” “没逗你啊。”沐容耸了耸肩,“我知道,契木王子是让你们来给陛下传个密信求助,陛下会不会帮他平这个事他拿不准。但我把话放在这儿,这事比你想的、比契木王子所打听到的还要更复杂一点,陛下必定帮你们。” 这不是单独帮你们啊…… 这其实是妥妥的自救啊…… 但这话我不能说啊……这算国家机密啊不能泄露啊…… 沐容被一颗“我好想安慰你但我又信不过你怎么破”的心折磨着,点到即止,不该说的不说,总之事情还是会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就是了。 御花园门口忽的一片嘈杂,二人都一怔,满是疑惑地站起身来张望着——这什么情况?哪失火了?还是谁要跳楼? 哦不对,这会儿还没高楼…… 那是谁落水了? 湖面冻着呢啊…… 过了须臾,终于见两个宦官匆匆地跑了过来,沐容正要拦住了问个明白,那两个人就配合地在她们面前停了脚。大冬天跑得气喘吁吁的,擦着汗向沐容道:“沐姑娘,快回成舒殿去。陛下……陛下晕过去了。” 啊?这又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说“这么大的场面阿箫你hold得住吗”的菇凉你说对了┭┮﹏┭┮ 其……其实写之前就觉得会hold不住啊哭瞎! 但是又觉得早晚要挑战的…… 早死早超生…… 所以我要是最后让它完美收场了木有写崩,大家记得给我点个赞啊!!! #作死写谋反##还是叛国+谋反# 第72章 晕厥 晕过去了?!好端端的晕过去了?! 陛下您又不是后宫里的娇弱姑娘不要玩这种戏码好吗!!! 沐容一边跟着宦官疾步往回赶一边不停地想原因。 压力太大了?好像不至于,看他每天还挺淡定的,压力明显是有,但远不至于晕过去啊! 睡眠不足所以其实是睡着了?别闹了,这么喜剧效果的情节发生在她身上还差不多! 出来的时候皇帝在干什么来着?看她的日记。 笑晕过去了? ……别逗别逗!脑洞没有这么开的!再说皇帝之前都看过一次了好吗? 到底是什么原因啊喂!!! 到了成舒殿门口,沐容差点把正往外走的医女撞个跟头。 往里一看,阵仗不小啊…… 皇后在、珍太妃在,还有几位嫔妃也在。 急急一福,沐容就要到寝殿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却被旁边一个瞧着面生的宫女一拉:“皇后娘娘有话问姑娘。” 沐容轻怔,按捺着焦急走向皇后,复又规规矩矩地一福:“皇后娘娘安。” 皇后身体素来不好,经了这一番折腾正阖目歇着,听了声才睁开眼,扶着宫人的手站了起来:“我们去侧殿说。” 沐容随着皇后到了侧殿,见皇后面色苍白,气息不稳得很,便先劝了一句:“这边有各位御医,皇后娘娘您的身子……还是先回去歇息为好。” “本宫心里有数。”皇后微微笑着坐了下来,挥手让旁人退下,眉头紧蹙起来:“沐容,你告诉本宫,近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本宫问过陛下,陛下不说,如今又……” 想来皇帝不告诉她是怕她徒增烦扰,结果今日突然晕了过去,难免皇后觉得皇帝是身体抱恙已久却不告诉她。沐容颌了颌首,认真道:“娘娘放心,陛下近来确是有事烦心,但都是朝中之事。身体并无大碍,御医也日日来请脉的,今日……想来是最近太累了才会如此。” 皇后颜色稍霁,俄而又一声叹息,摇着头道:“陛下也是的……这么多事都自己担着,也不好跟后宫说。”她说着,目光从沐容面上缓缓划过,接下来的话意有所指,“从前,还能跟后宫说说话,便是不提朝政也多能解解闷;如今,陛下是连后宫也不去了。” 沐容心下一惊,明白皇后什么意思,忙不迭地俯身一拜:“皇后娘娘恕罪,奴婢……” 我可没拦着不让他去后宫啊!!! 我又不打算进后宫我在乎这个干嘛啊!!! 是他自己不乐意去的这事儿不怪我啊!!! 我总不能开口劝他“陛下您去睡嫔妃吧”对吧!!! 沐容心里一通咆哮,皇后轻轻道:“没怪你,你起来。” 沐容忐忑不已地站起身,不知道皇后现在到底什么意思,打算给她治个罪还是怎么地? 皇帝昏迷着,皇后若要治她,她还真没话说。 “照理现在陛下这样,本宫不该问这些‘琐事’。可这说是琐事也不是琐事,总得有个结果。”皇后沉了一沉,抬眸问她,“沐容,既然不嫁瑞王了,你对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沐容心道:您丈夫昏迷着您来问别人对他什么意思合适吗? 默了一会儿,委婉地如实答道:“奴婢……不会做妾。” 听着委婉,其实意思也很明确了:您这位正妻就坐在跟前,所以我不可能嫁给他好吗? 孰料皇后淡淡地“哦”了一声,又说:“那若是本宫最多还能活三个月呢?” 沐容愕住。 皇后莞然一笑,轻轻道:“本宫知道陛下近来烦心的事不少,有朝中的事,也有你的事;朝中的事本宫管不了,但你的事……本宫想替他问问。”凝睇着她,皇后温和地又问了一次,“若是本宫不在了、若是陛下能立你为后,你嫁不嫁他?” 沐容沉默了。皇后不知道,她曾经明确说过不会嫁给皇帝,原因不只是做不了正妻,还有不喜欢后宫。 这个想法到现在仍很坚定,她无法想象一辈子都只能住在这一方天地里是什么滋味儿,也不能容忍和六宫嫔妃共享一个丈夫,再想想三年一选的家人子…… 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她在意的说到底不是妻妾名分,而是能否一夫一妻。 这是皇帝给不了她的。 但皇后病得这么重……甚至连死期都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沐容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想法告诉她。 思量许久,她犹豫着轻问皇后:“娘娘,这些年,您在宫里……过得开心么?” 皇后噙笑摇头。 沐容望了望外面,再度问道:“那奴婢斗胆多问一句,娘娘您……后悔嫁给陛下么?” 皇后面色一震,少顷,点了点头。 “奴婢不想有后悔的那一天。”沐容说,“奴婢要的是一个共白头的夫君,不是母仪天下的位子,不是所谓的正妻名分。” “嗯……”皇后听着有了点笑意,招了招手说,“来坐。” 沐容到她身边落了座,皇后沉吟了须臾,缓缓言道:“本宫觉得……这不一样,你和本宫不一样。本宫和陛下……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得了主,陛下就不会娶本宫,本宫也绝不会嫁他;甚至再往后说……如果可以像民间一样和离,我们会的。” 和离?就是说不止皇帝可以再娶,皇后也可以再嫁,没有丝毫被休的耻辱。 沐容背这说法弄得有点惊诧,她一直以为这夫妻二人还是很有些感情的,尤其是皇后对皇帝。 “我知道陛下不喜欢我,其实……我也不喜欢他。”皇后微微笑道,说得平静。“也不是不喜欢……总之……不是我心里那种对夫君该有的喜欢。他待我好,我也想做个好妻子,责任罢了。” 皇后说得淡淡泊泊,真的不像是在说一个关于至亲的事。沐容听得半懂半不懂,想要追问,皇后却摇了摇头:“罢了,不多说这个……本宫也不是逼你,就是想告诉你……人是不一样的,对不同的人的时候也是不一样的。本宫这辈子冠了贺兰的姓,过得不开心,又怨不得陛下,要怨定下这门亲事的人……又不敢。但你不会这样,至少陛下是喜欢你的。” 拍了拍沐容的手,皇后莞尔道:“这些,你明白就好,如何拿主意还是你自己的事……快去里头看看吧,看看陛下如何,再来给本宫回个话。” “……诺。”沐容听得晕晕乎乎的,站起身施了礼退出侧殿。 心情复杂到了顶点…… 或者说,本来听说皇帝晕了的时候就已经复杂到了顶点,现在又加了这些话,复杂得快把自己搞分裂了…… . 寝殿里还忙碌着,看着有些混乱,实际上又有条不紊。御医细细地诊脉、询问宫人,然后一同议着。将声音压得很低,旁人都听不见。 旁人都不敢擅自询问,沐容扫了一眼,心说外人不敢问就罢了,近前服侍的人你们也不问?不问日后怎么办!不得时时处处注意着么!不得遵医嘱么! 便毫不犹豫走上了前,款款一福:“几位大人,请问陛下如何了?”顿了一顿,又补了个理由,“奴婢得去给皇后娘娘回个话。” “这……”四位御医相视一望,似乎有些犹豫之色,这神色让沐容心头一阵不安,定了定神,又道:“几位大人照实说便是,皇后娘娘是陛下的亲自,这里也都是跟前服侍的人,总得知根知底。何况不论皇后娘娘还是奴婢都有分寸,便是当真出了什么大事,也不会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第64节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心里打了鼓,暗自念道:可别真是大事别是大事别是大事…… 如果是什么不治之症…… 后果真是想都不敢想!!! “沐姑娘……”其中一人站起身一拱手,沉然道,“姑娘说得是。我等这就先去禀了皇后娘娘,待得陛下醒了……再禀陛下。” ……?! 沐容微怔,眼见四人一并从她眼前离开了,根本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不觉心中的鼓点敲得更密集了:卧槽真的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 不知道没人知道御医们和皇后禀了什么事,禀完之后便又回了寝殿,一声不响地各自候着,静等皇帝醒来。 沐容等一众宫人能做的,便只剩下给他们上茶、撤茶、上新茶…… 一同等着皇帝醒过来。 这样的事自然是压不住,次日的早朝当然是免了。皇帝在将近卯时的时候才醒来,四位御医当即起了身,示意众宫人先退下。 这死气沉沉的节奏让沐容觉得难受极了,好像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哭出来或者喊出来,而只要是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这个“下一刻”立时就回到。 没有过太久,御医们退出了寝殿,冯敬德刚欲上前询问,便见御医一揖,传了句话:“陛下说先请沐姑娘进去。” 沐容怔怔的,没敢耽搁,赶紧进了殿。 皇帝倚在榻上半坐着,好像在思考什么。见她进来笑了一笑,招手让她坐过去。 沐容坐到榻边,一声“陛下”刚出了口,皇帝便先道:“别担心,无大碍。” 说得淡淡的,但看神色,又并不像是在敷衍她。 “朕想问你……”皇帝看着她,停了好久,终于问了出来,“若是此事办妥之后,朕杀了瑞王,你会恨朕吗?” 作者有话要说:mint夏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6 20:44:33 酸糖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6 21:15:26 思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7 19:20:38 刀口逃生的填鸭包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7 21:44:14 睡猫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8 07:11:24 o(*////▽////*)o谢谢菇凉们的地雷~~~ 第73章 蹲守 沐容一时连呼吸都凝滞住,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胜王败寇的道理她懂、谋反的大多是死路一条的道理她懂,但如今,这个问题如此明明白白的搁在了她眼前、从皇帝口中直接问了出来,还是从心里觉得一阵慌恐。 “陛下您……”开口开得艰难,沐容轻轻颤抖着,给不出答案,“您为何……” 为何就突然起了杀心、为何突然问起来? 皇帝凝神看着她,面色有几分憔悴,唇畔划过几许淡笑,慢慢道:“你说过,有一种砒霜是拿银针试不出来的……” 沐容心中一嚇,那种猜测让她不敢相信。 贺兰世渊端详着她神色间的变化,轻点了头确定了她的想法:“御医说,朕是砒霜中毒。” “不会的……”慌乱的摇头,说不清自己是有意想为瑞王解释还是觉得这个结果过于可怕而不敢相信,“便是银针试不出来,可……可陛下您有宦官试菜。” 有宦官试菜,如是有毒也会先有人试出来……这想法刚一出口,沐容立刻回过味来:皇帝也没立刻丧命,看来是分量极微,宦官试菜也并非每天都是同一个人,试到的量只会更微,是以无从察觉。 那么这是……慢性中毒? 沐容想起这些天来皇帝的寝食难安,她只道是压力太大了,大概连皇帝也这样认为。 原来竟不是……竟是慢性中毒所致?! . 看得出她紧张,贺兰世渊缓了口气,笑了笑道:“算了,当朕没问,日后再说。”复又睇了睇她,宽慰说,“这毒能解。到了那一天,你如是舍不得,朕留他一命就是了。” 这个时候,他最顾念的还是她的心情如何。沐容一颗乱跳的心没由来地平静了些许,定了定神,颌首喃喃道:“这样的事……奴婢自知不该插手,听陛下的就是。” 通敌谋反在前、弑君在后,她没有理由为他求情。就连原本想借着冲动说出来的“兴许只是珍太妃所为”也生生咽了回去——就算是珍太妃,瑞王也是逃不掉干系的。毕竟要谋反夺位的,是他。 . 瑞王怎么会突然下毒…… 沐容怎么想都仍然难以相信。他既有这试不出来的砒霜,要下早便下了。慢性中毒……银针试不出来、宦官吃不出来,就算太医诊出了中毒症状,他能有法子继续下毒,皇帝就只剩死路一条。 又不能不吃饭…… 沐容心惊不已——照这么说,现在也是这样。如果那暗中的人要继续下毒,根本就躲不过,只能这么一步步的等死了? 唯一的不同,只是皇帝其实知道是瑞王下的毒手罢了,而瑞王却不知道皇帝已对这些清清楚楚…… 说不清谁更可怜。一个是以为一切计划都无人知晓,实际旁人早已明白,他就如同小丑一样;一个则是即便知道计划也防不胜防,搞不好只能眼看着自己被砒霜慢慢的毒死。 沐容倏尔觉得,瑞王突然下毒的原因已不重要了,目下要紧的,是把那下毒的人找出来。 肯定是近前的人、肯定是藏得很深的人。沐容再一次询问了十雨,御前还有谁是瑞王搁进来的,十雨苦思了许久之后仍是只有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我如是知道又哪里敢瞒着?” 这就不好办了。御前人多,能接触到皇帝吃食茶水的也多,没个线索总不能全都拖出去砍了。沐容思来想去,想了个大抵稳妥但很笨的主意,就去询问皇帝的意思:“陛下,能让奴婢去御膳房盯着么?” 皇帝挑挑眉头,字正腔圆地问出了一声,“why?” “……”沐容哑了一瞬,衔笑解释道,“去抓下毒的啊。” 贺兰世渊瞅看着她,淡淡道:“你当那下毒的跟你一样傻么?同是御前的人,你去盯着了,他能不知道?能让你抓着?” 沐容一叉腰,显得颇为蛮横:“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陛下您得这么想,如果抓着了,后顾无忧;如果没抓着把他吓回去了,也省得陛下您接着中毒不是?” “嗯……”贺兰世渊按着她的逻辑思索着,这么一想倒是横竖都不亏,便点头准了。 . 事实证明沐容就是个奇葩。什么跟旁边站着盯着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来奉旨办事的做法在她眼里都弱爆了,把那人吓回去?那也就是跟皇帝这么一说!把他吓回去了他也总还有再出现的时候,搁身边那就是个定时炸弹! 沐容铁了心要把这人揪出来,自己吃点亏也无妨! 于是沐容想法子说服了冯敬德,给御膳房添个碗柜…… 把想法悄悄说了,冯敬德神色古怪地看了她半天——要不是因为她是个姑娘,冯大人他真想摸摸她的额头看她发烧没有。 沐容说,她要在碗柜了藏三天…… 这不是有病吗?!那地方藏三天还能活?吃喝拉撒怎么解决?你要是死在里头陛下得砍了御前一沓人好么? 沐容没法跟他解释这个,她只觉得很多时候这种最二的方法最管用,所以就算在各项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二十一世纪,警察在必要的时候也得不眠不休地蹲守,有点守株待兔的感觉,但也真不是想不劳而获。 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冯敬德可算答应了给御膳房添个柜子,连带着答应自己每天亲自给她送餐…… 上午,御膳房正忙忙碌碌地准备午膳,冯大人来了。身后带着几个宦官,抬着个柜子,瞧着还挺沉。 众人连忙行礼,但见冯大人拂尘一挥,慢慢悠悠地道:“这柜子,都瞧好了,里头的东西是给两位靳倾公主的饯行宴用的,之前谁也甭打开,出了岔子你们担待不起。” 众人赶紧应诺,再看看柜子上挂着的锁,心说我们就是想开也开不开好么…… 沐容站在里面,从柜子上以雕镂花纹为掩饰的暗洞往外看:原来御膳房是这个样子的啊…… 哦卧槽那是杏仁豆腐么……我要吃啊啊啊啊…… 第一天,沐容就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个计划中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也许她没低估自己的耐力和毅力,但是……她忘了自己是个吃货…… 从早到晚盯着这么一道道美食的完整做法,闻着扑鼻的香气,这特么……不好过啊…… . 这是个不小的柜子,冯敬德在这方面还挺有设计天赋。柜子够高够宽还透气,且还备着笔墨纸砚,另一头放着供歇脚的蒲团,很软很舒服。所以她可以站累了蹲着蹲累了坐着,坐累了……蜷着身子还能勉强躺会儿…… 躺在如此阴暗的小空间里闻着食物的香气真是无比凄凉,有点“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错觉…… 再想想冯敬德得等半夜无人时再来给她送饭,沐容真是哭的心都有。 笔墨纸砚是用来暗中记录都有什么人进出御膳房的,沐容这个脸盲干这种活不容易,好在大部分人她本来就认识,只要努力记住几张比较生的面孔就是了。 盯了一整天,一点……收获……也没有…… 因为前几日的事,御膳房管得格外严格,别说下砒霜了,沐容眼瞧着厨子放盐都有人来问…… 没有奇怪的人进来、也没看到任何人有不对的神色或者动作,一个个都是各司其职闷头做菜,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难道那人已经收手了?看皇帝晕过去就不下毒了?那之前的毒不就白下了吗! 瑞王殿下您真当造反是闹着玩的! 饿得半死还无甚收获的沐容哭晕在柜子里…… 过了会儿,黑暗中有人开了门。沐容打起精神看过去,隐隐能瞧出那人是个宦官,满心都是:下毒吧下毒吧下毒吧,让我抓个现行! 结果那人直奔着柜子就来了,掏了钥匙就开锁…… 是来给她送饭的冯敬德…… 沐容泪流满面地“出柜”了…… . 冯敬德打开柜子看着她,一脸无奈:“别闹了,没见过这么查案的,你还是回去歇着吧,这事有宫正司呢。” 沐容吃着馒头说得口齿不清:“就宫正司那按部就班的方法……”喝了口汤,“等查出来,陛下都死三回了。” “……”冯敬德听得都僵住了,这话也就她敢说。 算了,她要折腾就让她折腾吧。反正这也没影响宫正司那边照常查,多条路也不是不好。 吃饱喝足,沐容满脸堆笑:“冯大人您等会儿,奴婢去出个恭。” 冯敬德一点头:“行,你去吧,我替你盯会儿。” “嗯……”沐容点了点头,犹豫着脚下没动。 冯敬德不解:“怎么了?” 沐容便指了指那柜子。 ……好嘛!他也得进去? 于是冯敬德一声长叹走了进去,沐容满意地锁上了柜门。 耳闻膳房的门也被关上,冯敬德在里面格外郁闷: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宦官,一级一级混上来,自问经历的事不少,但被锁在柜子里……头一回啊…… 第65节 御膳房门口值守的两个宦官更纳闷了:刚才看见冯大人进去,现在出来了个沐姑娘…… . 沐容觉得自己必须多委屈冯大人一会儿——也不会太多,最多二十分钟。她有必要四处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整个人都快石化掉了。 在成舒殿一侧做着伸展运动,忽地一怔。远远的,有个宫女正往这边走来,身形有些熟悉,看服色是御前的人,且位份不低。 已经这么晚了……御前位份高的宫人不该这么出来。有什么要传的话吩咐底下人去就是了,而且……她还想起了前几日的另一桩事…… 就是皇帝中毒晕厥的那一晚,她和朵哈在御花园的亭子里闲聊,有人经过发了声响,朵哈看了一眼就问她:“是你的朋友么?” 当时她没有多想,回说不是。得知皇帝出了事后对什么都多了份留意,回想那人,也是位份不低的御前宫女——所以朵哈才有这样一问。 那也是很晚的时候,今天又是。御前的人总这么趁夜往外去…… 不大对头吧。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一边傻笑着码这抽风剧情一边忍不住脑洞大开…… 我我我……我在想要是沐容回去后发现冯敬德死在碗柜里了这事儿就神了啊哈哈哈哈哈我只是想想…… 【冯大人表示你能盼我点儿好么……】 第74章 盯梢 沐容在“回去换冯大人”和“先跟上这货”之前权衡了一下。觉得……嗯,还是跟上这货比较重要,侦探小说里常说的是什么来着?蛛丝马迹最重要了!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万一当真丢了什么重要线索她可没地儿后悔去! 于是心中默念了一句:“冯大人你多等一会儿我马上回去。” 沐容就淡定地“闪”了…… 彼时,冯大人正透过碗柜上的暗孔把目光投向窗外,望着满天星辰,觉得……无比……寂寥…… 这沐容跑哪儿出恭去了…… . 闪进角落里藏着的沐容小心地看着,那人就从她面前的道上走了过去,经过的时候已离得很近,无奈天色太暗对方又走得快,还是没看清是谁。 沐容悄悄地跟了上去。前几日的那一场小雪本就还没化净,今日入了夜又下了起来,到现在还没停。成舒殿前偌大的空地被雪覆着,在月光下茫茫一片,与旁边的宫宇浑然一体,说不出的雄壮。 曾经爱极了名胜古迹雪景的沐容……现在可完全没有停下来赏雪的心思! 沿着成舒殿的外墙一路溜着边,小心地跟着,那人是捡雪少的地方走,她却是哪儿的雪厚、哪儿的雪没被踩过就走哪儿。原因很简单,雪薄的地方踩上去有脚步声,被人踩实的积雪再踩上去更是有奇怪的“嗞嗞”声,唯独蓬松的厚雪能掩住一切响动。 这是去哪儿? 沐容跟了好久,最后到了的地方她倒是熟悉的很——就是殿后那一片宫人们的住所。 ……是打算回房歇了? 倒是不好再跟过去,成舒殿到那一片宫室间的一段空地没有任何可以遮蔽的地方,这么跟着迟早暴露。 于是在亭子边停了脚,沐容努力地看着,让视线尽量跟着她的去向。 那一排宫室住的是谁,按顺序数她基本能记得,从自己那间开始数,她进的那一间是…… 对方推门进去了,沐容望着那扇阖上的房门狠狠愣住。 居然是…… . 魂不守舍地回了膳房,沐容将正在柜子里思考人生、回味这些年来的人生价值的大监冯敬德换了出来。冯敬德瞧出她面色不对,问她怎么了,沐容摇了摇头,没吭声。 冯敬德便离开了。守门的宦官眼睁睁看着刚才沐姑娘进去了,出来的是冯大人…… 哎?奇怪?二人揉了揉眼,好好把御膳房里看了个遍,没人啊…… . 也许那人并不是,也是她只是去办些事罢了,是自己多心。沐容这样宽慰着自己,决定明日再在这里盯上一日,看一看有别的线索没有。如是没有……就再回成舒殿去问问皇帝情况如何了,假若皇帝中毒的症状还在加深,便说明那人还在继续下毒。 那就多半……是她方才看到的人了。 . 是以翌日更加上心,满心期盼能有别人进来下个毒。她这里的视角刚好可以将厨房众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如果谁想刻意避开旁人视线,她总能察觉的。 但又是一整日无果。 同样是晚上,冯敬德来打开柜门,看到的便是沐容一脸失落,喃喃地道:“大人今日早了些。” “嗯。”冯敬德一点头,瞟了她一眼道,“别盯了,回去歇着吧,陛下也没指望着你能瞧出什么来。” 沐容叹了口气。 冯敬德继续宽慰道:“看不着也正常,你想想,你就盯着厨房了,那人若不是等菜做好了才下毒呢?别想了,还是让宫正司查着。” “诺。”沐容低低一福,随着冯敬德一并离开。 门口还是昨日那两个宦官值夜,这回更是吓了一跳:昨天是进去一个出来另一个;这回进去一个,出来俩…… 到底怎么回事啊!!! . 沐容回成舒殿的时候皇帝还没歇下,有打着“担心陛下”旗号前来求见的嫔妃被挡在了门口。沐容一福身见了礼,如常进了殿。 便听得身后一句埋怨带着点醋味:“好歹还是正经受封的宫嫔,还比不过她一个女官了。” 搁以前,按沐容这个一点就着的性子,铁定回个嘴顶回去,今天却没心情,恹恹地继续往里走。 贺兰世渊是没睡,但也没在看折子或是看书,正在殿里踱来踱去地想事。见她进来,自然就看了过去,结果她就这么一步步往里走着,头都没抬,压根没注意到他在这儿站着。 失魂落魄的,这怎么了? . 额上被弹了一记爆栗,沐容抬起头时连行礼的距离都不够了。想往后退一步行礼,却被皇帝一扶,他笑问说:“大晚上的愁眉苦脸,失眠?” “没有……”沐容摇一摇头,抬眸问他,“陛下您的毒……解了么?” 贺兰世渊禁不住地眉心一跳,无声地一叹,笑答说:“小看了他了,那毒竟还在下。明明查得格外仔细了,连茶水都不敢有疏漏,还是躲不了似的。” 知道自己中的毒还在一点点加深,这该是多大的恐惧,偏他还能如此淡然地笑着,和她说得如此平静。 沐容鼻子一酸,想哭又忍住了,默了一默说:“奴婢发现了些事情,不知道对不对……先说给陛下听听?” 皇帝轻怔,遂挥了挥手让宫人们出去,微一颌首:“你说。” 那个名字,沐容说得十分艰难。那是她穿越以来在宫中最相熟的人之一,每天玩玩闹闹的,闲的没事插诨打科、遇到难处出谋划策,做什么好吃的都会记得给对方留一份。 而且,那人和她一般的年纪,都还是待嫁的少女,怎么就能狠得下心…… 说到后面索性哭了个畅快。前有瑞王后有她,一个个都在被戳破面具之后让她惊得无法面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有着如此的黑白两面,让人完全看不透、让人越来越信不过这个世界…… 贺兰世渊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然后越哭越厉害,擦都擦不完。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合适——不说话吧,不忍心;递个帕子让她擦擦吧,好像也没什么大用…… 一个站着哭着一个站着看着,很是这么尴尬了一会儿。贺兰世渊倏尔抬起头看了看,旁边没别人啊…… 那先哄好了她再说! 沐容在被拢进一片温暖的同时,哭声骤停,条件反射似的暗呼了一声:糟了情绪发泄太过…… 就这么僵在了他怀里,推也不是待着也不是。虽然满心不愿意这么被他搂着,但又好像……挺喜欢这种温暖? 愣了良久,沐容才试着动了一动,便听到一声低笑:“哭够了?” “嗯……”她应了一声,又动了一动,他却还是没有放开的意思,于是沐容说,“奴婢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凉……” 她的意思是皇帝本就还中着毒,别再染了寒气。 结果又听到一声低笑:“凉就多暖和一会儿。” ……别闹!!!这话不是这么理解的喂!!! 陛下您在做热传导实验吗!!! 沐容hold不住了,这么下去晚节不保……不对,贞操不再!于是挣扎的动作就大了些,不乐意让他接着“占便宜”。 贺兰世渊就轻衔着笑意,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挣了又挣。明明个子比他小很多、力气更是没的比,她还偏不安静待着,卯足了力气要脱出来。 动作还不敢太大,够矛盾的。 且还一如既往地脑子缺根筋,认认真真地挣扎着,就是不开口说一句求他放手的话。 这姑娘……也够神的…… 到了最后,还是贺兰世渊肯松了力,她才得以挣脱出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头都不敢抬一下。 ……次奥别拿什么现代人开放说事儿,她活了这么多年,真是第一回被个父亲以外的男人如此用力地搂在怀里!!! 比之前被举在水池边上心里还乱!!! 贺兰世渊看着她的神情愈发觉得好笑,沐容不爱化浓妆,看着总清清淡淡的,现在脸上倒是跟着意上了些胭脂似的,红色氤氲。 便轻笑着伸手挑了她的下巴,故意惹她生气似的问说:“暖和了?” 涨红的面容上果然瞬间就添了怒意,沐容掩饰不住地瞪了他一眼,磕磕巴巴地斥说:“陛下你你你……” 话都说不完整了。 贺兰世渊探究地双眸微眯:“我怎么样?” 沐容狠咬牙,怒冲冲地说了出来:“你真是神烦!” “嘁。”立刻就是跟刚才极具包容意味的拥抱极度不符的轻哼,皇帝瞟了她一眼,伸着懒腰往案前走,一边走着一边丢下一句驳她的话,“还没见过谁站在朕面前哭成这副德行,弄得朕措手不及的,你才神烦。” 他……他自觉自愿地、未经允许地搂了她那么半天,还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她神烦? 然后贺兰世渊听到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回过头,淡声问道:“你说什么?” “没……”沐容立刻往后退了半步,连连摇头,“什么都没说。” “嗯……”贺兰世渊一边凝睇着她一边走近了,脸上好像写着几个字:你不说,我还抱你。 沐容大呼不好,自己这遇上的都是什么人啊?瑞王那是伪君子,陛下吧……小人的时候那是真小人啊! 这么欺负个女生你合适吗…… “到底说什么呢?”皇帝仍在一步步逼近。 “那那那……那个……”沐容一点点往后退着,直退至门边。还好方才退出去的宫人们阖上了门,不然她得从门槛上跌出去。 第66节 眼见退无可退,沐容哭丧着脸只好招了:“奴婢说……说……” 抬眼觑了觑他,狠一跺脚,语速极快地说完了,“‘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不忍了’!” “……”短暂的安静,继而听见“哈”的一声轻笑,沐容抬起眼帘,看到皇帝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答道,“要不是你打不过我我早就不欺负你了。” ……所谓柿子捡软的捏,可是陛下您说得这么明白真的好吗?! 您的廉耻心呢!让砒霜毒死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沐容的心情:次奥太可怕了太压抑了我要哭一下发泄一下。 陛下的想法:呃这个得哄啊…… 陛下的处理方式:抱住…… 沐容的反应:%¥##%%¥……o(*////▽////*)o其实不想离开是怎么回事儿…… 第75章 逮捕 次日晚,成舒殿里又是一片安静。安静中,又好像有点不一般的气氛涌动着。 听了沐容的猜测,贺兰世渊自然有了安排,也自然没再让沐容插手——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真办起正事来可别出了岔子。 再说,她心里本来也乱,就不让她面对这样的事了,乖乖在殿里待着! 宫正司的领命去了,宫正女官和冯敬德亲自带着,御前宫人们虽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也从这沉闷的气氛中大致觉出了点儿不对头来。看看皇帝的神色又看看旁边垂首坐着、安静得一反常态的沐容,众人愈发有点紧张。 贺兰世渊正读着书消遣,不是没正事可做,只是中着毒,手上无力,握笔写一阵子就要歇一歇。翻页间睇了睇旁边的沐容,随口问了句:“饿不饿?” 沐容摇头。 “还不饿?晚膳你可什么都没吃。”说着扫了两眼书页,遂又续道,“午膳也没怎么吃。” 知道她是心里有事吃不下,也就没逼她。吩咐宫人取了些清淡可口的点心来放她面前,贺兰世渊觉得……没胃口归没胃口,就她这个日记里隔个三五日就会出现一道美食的性子,好吃的搁她眼前,估计一会儿就有食欲了。 他还真猜对了。 郁闷了一天觉得心里发堵、胃里也很堵得慌的沐容在几道点心刚搁在面前的时候还仍是心头一片乌云密布;过了一会儿,好像莫名其妙地开始走神…… 再过一会儿,貌似……有点……饿…… 然后眼前的点心不是现成的嘛!不就是为她备的嘛!正好嘛! 自然而然地吃了起来,贺兰世渊在旁偷眼瞧着,笑而不语。 安心吃吧,这是娜尔图新鲜学做的点心,保证没毒。 . 沐容吃得挺开心,几道点心甜咸都有,也不至于觉得腻。在她夹起最后一个虾饺打算送进口中的时候,皇帝又吩咐了一句:“去给她上碗汤来。” ……沐容这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被喂饱了。 总之是开了胃口,便很乖地把一碗汤也喝完了。鲜美的味道让她觉得……一切烦心事都是浮云,真心吃饱了才是王道! 宫人撤走了碗筷不久,殿门外就有了动静。皇帝把书一放,浅有笑意:“看来成了。”又看向她,“你回去歇着去?” 实际的意思是:接下来大概比较残酷,你就不要跟这儿看着了…… 沐容刚刚因为吃饱喝足而绽露了些许满意笑容的脸上复又一白,颌了颌首:“没事……奴婢想……看看。” 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躲着不看,这件事两头的人都和她息息相关,总该看个明白才好。 . 即有宦官进来回了话,道是确实抓着了,皇帝便吩咐带人进来,沐容看着她,心速加快。 纵使已经知道是她,如此面对面地见着了,也还是心里发慌。 眼看着宦官把搜来的东西呈给皇帝,砒霜嘛,无甚奇特的白色粉末状,那呈砒霜的瓶子却让沐容惊住——这……这不是宫中常见的瓷瓶,而是…… 这个年代根本不该见到的透明玻璃瓶。 就算不在同一个时空,她也从没在这里见过这样的东西。瓶身大概两寸高,能看得出是螺旋纹的盖子,还有用于密封的橡胶垫。 穿越已久的沐容瞬间被吓坏了,合着这一年多来……自己身边一直还有另一个穿越人?还和她很亲密?亲密到她一直没有察觉? 木然抬起头,看着几步外被宦官押着的龄兮,沐容难以回过神来,哑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你是……” 龄兮未及开口,却是旁边另一个声音答道:“she's not,i am。” 她不是,我是。 注意力一直放在龄兮身上的沐容,直到此时才看向同被押进来的另一个人。三十多岁的一个女官,看服饰比她职位还要高些——而且这人她也认识,尚仪局的尚仪女官林氏。 算起来也是沐容的顶头上司,一干御前女官,包括沐容这个司言在内,若算“编制”那是算在尚仪局的。只不过都在御前做事,鲜少真去尚仪局罢了。 卧槽尚仪女官居然是个穿越女? 而且还来帮着瑞王弑君?! 这事儿不对啊!自古以来穿越女那不都是单纯善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白莲花么!沐容觉得自己这个神经大条的穿越来已经是一朵奇葩了,怎的还有个直接成了反面人物的奇葩? 顿时觉得自己其实是活在一本死不靠谱的小说里……设计这个世界的作者是个没救的奇葩…… . 之后的事,按理说就跟沐容没什么大关系了。究竟怎么回事,循理交给了宫正司去审。沐容却被这突然暴露的另一个穿越者弄得心惊不已,斟酌再三、辗转反侧一夜,第二日一早终于开口向皇帝提了要求:“陛下……” “嗯?” “奴婢想……想见见尚仪女官,可以么?”沐容满目企盼,“奴婢有些话想问她。” 其实也说不清有什么话想问她、也不知自己到底为什么想见她,只是觉得该见。 大概……只是因为她们同是穿越来的,命运间的相同迫着她不得不去问个明白。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一个穿越来的现代人做出这种事……君主制明明离她们很遥远,干什么穿越来了还要淌这浑水? . 宫正司是个从内到外透着压抑的地方,掌戒令刑责的地儿,气氛活泼在怪呢…… 沐容对宫正司的印象有二,一是她被凌姬找茬送来杖责,宫正女官算是救了她一命;二则是她被栽赃叛国那事,突然被宫正司搜了房,后来听说领头的那人也是宫正女官,沐容才知道敢情从前那位宫正放出宫嫁人了。 心里也清楚如今这位宫正行事必定更要狠些,心里难免在琢磨,那个穿越来的林氏……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牢门打开,里面只有一个人。穿着一袭白色的中衣裙,瑟缩在墙角里,看见沐容的瞬间便露了冷笑:“你来干什么?” 很有些敌意。 沐容给看守的宦官塞了些碎银,让他们退得远一些,打量了眼前的人半天,不知用怎样的话做开场白才合适,最后问道:“你是从哪一年来的?” “二零一四。”她一笑,作了回答,沐容轻轻“哦”了一声:“我也是,那年我二十三岁。” 对方便有一怔,继而笑容有些迷离,双臂环着膝盖,目光看着地面,没等她问就继续缓缓道:“那年是马年,我的本命年。穿越过来……也是马年。” 沐容点头:“我知道,去年。” 林氏却摇头:“不。是十三年前。” ……?!这么久?比她早一轮?! “我当时在考研,忙得昏天黑地、恨不得连梦里都在看书。跟我合租的室友,跟我同专业,聪明得就跟被上帝开了挂似的,我竭尽全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她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做到。” 沐容恍然点头:“哦,学霸……” “对,学霸。”林氏也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她长得比我漂亮、人缘也比我好……考研之余,我们都在申请奖学金,你知道的,奖学金的名额是有限的。我自问比她更需要,付出的努力也比她更配得到。” 她说着,一声轻叹,笑意凄迷:“可还是她得到了。就那一次,我恨极了,通过朋友弄了三氧化二砷……” 沐容心说卧槽就为个奖学金你要毒死她?我记得那年年初还把某个高等学府给室友下毒的哥们判了死刑吧——当然最后有没有扭转她就不知道了,在终审之前她就穿越了。 那哥们不是重点,重点是姐姐您怎么也这样啊!你们要把高学位玩成高危学位了好吗!!! 思想扭曲、心理变态! 沐容知道,在任何一个年代、任何一个行业里,这种极端情况都存在但都是个案,坚决相信大多数人还是善良的……但是……碰上这鲜活的不善良的变态……真是好有心情八卦她的故事啊! 想了想,沐容觉得逻辑不对:“你把她毒死了,然后你带着砒霜穿越了?” “不。”林氏一摇头,“我在拿着砒霜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 “啊!”沐容惊得一声大呼,继而当着她的面就吼出了一句,“卧槽苍天有眼!!!” 对方也没在意她的这番评判,冷笑了一声继续说下去:“感觉被撞得飞了起来,落下来时就到了这鬼地方,什么都没丢。流浪了一阵子,正好那年是家人子采选,有一户人家本是要把家中庶女送进宫,那庶女却跑了。名字已经报备上去,不送不行,拿我充了数。”林氏缓了口气,笑意悠悠,“哪像你?魂穿过来,一来就是使臣的女儿。” 这……这浓浓的嫉妒感…… 不要这样……我不是你室友啊喂…… 一边有点怕,一边又一颗八卦之心不死:“那你是怎么跟瑞王勾搭上的?” 论穿越女和亲王勾搭上的n种模式:一见钟情?出其不意?日久生情?投怀送抱? 姑娘你是哪种……? 作者有话要说:贺兰世渊发表论文:《论沐容的正确投喂方式》 沐容发表论文:《论吃货解决郁闷情绪的正确方式》 ………………………… 第76章 林氏 林氏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口气轻快地问她:“你穿越以来,是不是挺顺的?” “呃……”沐容想了想,“还可以吧。” 若论“就业”,那是真比在二十一世纪时顺多了;但是受的苦也不少,比如杖责再比如被送去禁军都尉府打个半死的事……她在现代绝对遇不上啊! “运气真是不公平的。”林氏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你是魂穿,原身是使节女儿,来了就在御前……你怎么调到的殿里我也知道,不就凭几句英语么?” 口气轻蔑,被挑衅地沐容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挑衅:“我雅思七分。” “嗤。”林氏淡瞧着她,冷言冷语地就回了一句,“我十七岁的时候就考七点五了。” “……”沐容郁闷了。 林氏继续说道:“可我进了宫就在尚仪局,从末等的少使开始,一级级往上混。别说英语了,有的时候一天连中文都说不上几句。出宫也出不得,只能一天天这么耗着,熬到典言的位子,我用了九年。” 呃……这个……沐容不吭声了——她熬到典言的位子,用了一年不到。 “前年,两位司言出了宫,可算轮到了我来当司言。当时靳倾的几位王子入朝觐见,我无意中听见了瑞王和图麦的谈话,他也看出我听得懂……” 林氏说着目光又扫了过来,含着清浅的笑意,让沐容一哑,再次感慨:多会一门语言是多么重要啊! “所以呢?”沐容问道,“你就主动投靠了?” 第67节 “嘁,得了吧。”林氏摇头,“时间和生活会把人的性子磨平的,那会儿离我离开二零一四年都有十一年了,早就习惯这边的按部就班了,我也从来不觉得小说里那些穿越女的剧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毕竟那会儿……我也已经三十七岁了。” ……命运真神奇,这林氏在穿越前明明只比她大一岁,现在按年龄算,她却差不多可以叫林氏一声阿姨了! “瑞王想杀我灭口来着。”林氏笑出了声,“我么……我告诉他我知道他想要什么,而我有一种奇毒,根本验不出来,但我不会给他,他若想用,就留我一命。” 沐容瞠目结舌:“然……然后他就信了你了?” “哪有那么容易?”林氏仍是轻松的口气,“我努力了好久才让他信了我,就连那砒霜他也试过。” 沐容没心情多听这个过程,这种一环扣一环的考验及接受考验的情节想想就知道必定很长,她要听的是重点:“那你为什么帮他?你知不知道他在叛国……”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林氏反问她,“人活着,首先得让自己过好,不是么?他帮着我当上了尚仪,管着上千号人,谁来当这皇帝和我关系不大。”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再说,我也经历过一次皇位更迭了,如果父亲病逝儿子继位顺理成章,瑞王为什么不能推翻他哥哥当皇帝?” “可是他叛国!”沐容争辩道,“他勾结靳倾人。你知道靳倾是怎么回事……等同于汉朝旁边的匈奴、明末的女真、侵华的日本……他们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烧杀抢掠什么都做尽了,你还帮着瑞王和他们联手?若是他们侵略进来呢?你想过后果么?” 那些仅在历史上读过的大屠杀…… “死去的人可不仅仅是个数字!”沐容继续吼道,有些怒意。 “不是个数字又是什么?”林氏淡看着她笑问,“和你有关系么?政权,本来就是人和人肮脏的内斗,谁来统治这个地方、是什么血统,有差别么?” 沐容懂了,这是活生生的“三观不正”的例子。诚不想再和她多争,却又咽不下一口气,想把自己的心思说个明白:“你特么真是白读了那么多年书!老天提前撞死你不让你考研真是为民除害了!” 沉了口气,一见林氏要开口说话,沐容赶紧先续了言:“你丫给我听着!点背别特么赖社会!别说你来大燕混得差了,睁开眼睛瞅瞅你在二十一世纪都特么干的什么事!投毒,你那叫谋杀好么?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的你要脸么?别一口一个谁来统治这个地方都没关系,谁给你的勇气开着上帝视角装蒜啊!我告诉你关系大了!搁现代是搁古代也是!”咆哮得有点累,沐容缓了口气,“你丫吃着这块土地上长出来的粮食喝着这儿的水……从二零一四过来你铁定还受过义务教育对吧?所以甭怪这怪那,也别告诉我现代体制或是大燕哪儿不好,再不好也没你这么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的!” 沐容开了很久没敢使用的咆哮状态,从前在网上跟人骂战可以连吼一晚上不带喘气,阵地遍布腾讯天涯微博微信,现在么……略有减弱。 减弱不怕,对面的林氏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她可是一连十三年没机会使用咆哮技能。 “得了得了!我都懒得跟你争什么民族大义了!可你总该知道出车祸死了残了的很多吧?你丫没死没残还活得了个新生,连蓄意谋杀的罪名都省了,知道感恩不?能大彻大悟不!再穷凶极恶的临死都还有个忏悔呢,你丫倒好,没死归没死,重获新生了接着仇视社会接着玻璃心是吧?是,谁当皇帝跟你没多大关系,但投毒谋杀本来就不对好吗!不要绕过这一环好吗!!!”狠然磨牙,一肚子火,“我看阴曹地府那帮人真该换了!简直一群神经病!玩忽职守草菅人命什么的都算了!心理变态到底凭什么穿越啊!直接收了去好不好啊!” 沐容觉得一年多没处发的脾气这回全跟这货发了,三观不正什么的,骂起来不用留情面不用给面子,顺带吐槽了一下那坑爹的判官,真是畅快…… 另外,她也很清楚这种人是……骂不醒的,基本病入膏肓,没救。所以经验告诉她,这会儿得见好就收,自己发泄爽了就撤,别琢磨着跟她大战三百回合。 脑残可以拯救,但没脑子的没法救。把自己弄得跟佛祖似的慈悲为怀,非得开着光芒拯救她的话……多半议论到最后憋得自己内伤。 所以……当林氏缓了缓神,打算跟沐容争上一争的时候,她惊讶地看着沐容迅速转了身,摔门就走了。 “……”林氏呆坐牢中。 . 网络骂架是缓解现代生活压力的方式之一。 面对面骂架是缓解古代生活压力的方式之一……吧。 总之沐容骂完之后觉得神清气爽,骂的时候甚至没过脑子,怒火中烧地想了什么就说什么,骂完离开了静了静才觉得哎呦自己刚才好过分…… 本想见完了她再去见见龄兮,这么一来又没勇气了,因为骂架是有惯性的,搞不好她又忍不住再骂一顿。 不合适,而且怪累的。 于是就先回了成舒殿。 . 恰有御医在给皇帝请脉,沐容在旁听着,果然中毒症状已比昨天减轻了些许,说明今日吃食中无毒。 甚好甚好,下毒这事可算没来个“后继有人”。 御医告了退,不一会儿十雨奉了煎好的药来。仍还烫着,沐容也显得没事,就接过来慢慢吹凉。 坐下时一瞧十雨的手倒是一怔,“咦”了一声,问道:“怎么把指甲剪了……” 御前女官没什么重活,所以不必怕长指甲不方便。一个个都把指甲留得修长,再涂上好看的颜色,让沐容一度觉得跟御前开个美甲店一定赚钱——可惜她没那手艺。 于是突然出现个指甲剪了的格外显眼。 被她这么一问,皇帝也循声看了过来,十雨一阵惊慌:“陛下……那龄兮……所以奴婢……” 说得磕磕巴巴,沐容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皇帝了然一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这个,没疑过你。” 便挥手让十雨退了下去,喝了药,才向沐容解释说:“龄兮就是把砒霜藏在了指甲里,分量极微。” 沐容恍悟状:下毒小达人啊,怪不得她在御膳房苦哈哈地闷了两天都没找出什么来……合着就没在膳房下毒。龄兮这御前的人,布膳的时候手指轻一弹就搞定了嘛…… 弹指间,陛下您差点灰飞烟灭…… . 扯回神思,见皇帝一手支着额头,衔着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沐容看了看衣服,没什么不妥:“……怎么了?” “嗯,看你缺心眼呗。”看出沐容心情不好,贺兰世渊神色淡淡地惹她。 “……”沐容一下转移了注意力,心说我怎么又缺心眼了?我刚回成舒殿好像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缺心眼的事吧? 皇帝便循循善诱道:“知道十雨为什么把指甲剪了么?那是为了避嫌,怕自己是瑞王送来的人脱不了干系。” ……哦! 沐容恍悟了,十雨想得很明白,她却明显没想这些,而且她还是差点嫁了瑞王的人呢! 自问觉悟不高,沐容脸不红心不跳地抬了抬下巴,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嗯……天掉下来碗大的疤……”话音没落即刻纠正道,“……这句不对!反正谁怕谁啊,奴婢和十雨要帮瑞王早就帮了,戳穿他兜个圈子干甚!” 美目轻翻,端得一副不怕死的样子。贺兰世渊看得笑了,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思量着向她道:“饿了……难得今天什么都没毒,宵夜你吃不吃?” “……吃!”沐容答得不假思索。细一琢磨皇帝的话:陛下您的食品安全太成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沐容这种心理压力大了就骂人或者打人的处理方式不是个事儿啊 _(:3」∠)_以后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得举个牌子:一点就着,方圆五米之内属危险范畴 第77章 纠结 安静的时候容易引发深思…… 回到房中歇下的沐容在安静中思绪飞转,越转越乱。那感觉,就跟眼看着一根绳子在脑海中无限延长似的,延长着延长者就突然拐了个弯,然后突然打了个结,一会儿又打个结……想把它扯开或者扔开吧,结反倒更大了,直弄得心里堵得慌,无比烦躁,无比想骂人。 林氏说“时间和生活会把人的性子磨平的”,屈指数算起来,她来大燕也有一年多了。当然是还没磨平,但想了想,也确实比刚来时“乖”多了。虽然还是和原原本本的古人处事方式不一样,但在很多事上,她也会权衡一下利弊,或是在谈吐间绕个弯子…… 那么再过几年呢?眼看还要经历更多的事情,比如近在眼前的瑞王谋反,少不了一场厮杀吧…… 而且皇帝还问她,如果事情办妥后,他杀了瑞王,她会不会恨他。言外之意,就算是平了叛乱,皇帝也绝不会留他一条命了。 那毕竟是她曾经的未婚夫,二人间有过伤害,但也有过种种美好,面对了他的死后…… 她会变成什么样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还有龄兮,那个天天和她玩得愉快、无话不谈的好友,一朝间成了弑君的罪人、瑞王安在宫中的细作……她的背叛让沐容有些庆幸中间冒出来了个林氏,同为穿越者的出现让她一时惊诧不已,转移了重点,若不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曾经的朋友如今的境遇。 这也算烦心事多的好处,事情杂起来压力虽大,但应接不暇之下反倒不至于有某一件伤得一颗心承受不住。 龄兮、林氏……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变得跟她们一样,是非不明、三观不正。 沐容长长地吸进一口气,又重重地叹了出来,喃喃自语说:“连穿越女都变坏了……真毁童年。” 而后就开始了拼命开解自己的过程,负面情绪积压得太多,必须用正能量顶开。要不然……失眠心烦,接着就内分泌失调,没准儿再随机附赠个抑郁症什么的。 伤不起啊! 脑洞大自有脑洞大的好处,开解自己的时候可以想到各种各样的理由,从各个方面进行脑补,比如沐容这个奇葩……在对自己进行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后,被突然涌入脑海的一句话弄得心情顿时晴朗了…… 那句话是在二十一世纪接二连三的出现了老人摔倒讹人的情况时出现的。彼时很多人感慨,为什么原本最该和蔼可亲的老人们变坏了,微博上出了个答案一语中的: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 同理,林氏这个情况……明显不是“穿越女变坏了”,而是“坏人穿越了”。 她呢?自知神经大条不靠谱,但从来没什么坏心眼——顶多在别人惹她的时候以牙还牙咬回去自我保护一下,那是为了自己别太吃亏。如此可以很自信地说自己不是个坏人,和林氏这个穿越女的本质不一样……日后捍卫住三观底线就好! 心情好了,喜滋滋地一抬脚,将一截被子压在腿下,又翻了个身抱住上半截,把自己裹得跟个蚕蛹似的,顿时安全感幸福感爆棚,闷头睡觉! . 太阳落下了还会升起,寒冬腊月也会变成春天。心情再阴郁日子也得照过,所以索性开心点儿吧! 第二天,贺兰世渊看着眉眼带笑的沐容,一时差点回不过神来…… 昨晚从宫正司回来时,她明显心情不好,他就没话找话地跟她打岔,甚至故意嘲她刺她,为的是让她想点别的,别安安静静地一门心思只想着那些惹她不快的事。 本来觉得今天好歹得再这么逗一天吧…… 然后发现……她没事了?! 恢复真快啊……! 很多时候,沐容这种“睡一觉就恢复原本大大咧咧没烦心事”的神奇状态会让他好奇她这颗心到底怎么长的…… 于是成舒殿里,沐容傻坐在案边,皇帝胳膊肘支在桌上、手托着腮看了她半天。 看得沐容后脊发毛:“陛下您……什么事儿……” “嗯……没事……”皇帝吐了几个字,继续这么看她。 沐容眉头挑挑:所以陛下您卖什么萌啊? 又硬着头皮被他这么死盯着看了一会儿,他突然伸了手,抚在她额头上,停了一会儿,缩回手来,很认真地道:“没发烧啊……” ……本来就没发烧啊!! ……今天早上照镜子觉得气色挺好的啊!为什么这么想! “奴婢……是没发烧啊。”沐容怔怔道,“怎么了……” “唔……实在好奇你为什么每次遇到不高兴的事都能睡一觉就开心了,恢复得就跟什么事都没有似的。”贺兰世渊可算忍不住问了出来,沐容嘴角搐了搐:“因为奴婢信春哥。” 她打赌这句话皇帝能明白个大概,因为她在日记里写过! 果然,贺兰世渊回想了一下,试着联系了日记里的上下文,继而无比镇定地接了一句:“原地满血……满状态……复活,对吧?” 沐容笃定点头:“对!” . 也察觉到自己跟皇帝越走越近了,想拦都拦不住。他要是只是对她好,把她当个宫女甚至是嫔妃那样宠着倒是不怕,问题是……他现在总是随和无比地跟她插诨打科,她本身又特吃这一套,一开玩笑就没戒心,一没戒心……关系自然就近了。 拦不住自己这张爱开玩笑的嘴跟他瞎胡闹,就只好强拦着自己别往那个角度想,最多拿皇帝当哥们儿……! 只能这样,一来皇帝有皇后,二来皇帝有三宫六院,三来明年又是采选的时候…… 沐容很无奈,有时候也忍不住地动心思,感慨一句:你要不是皇帝真是绝佳的夫君人选啊! 个子高、长得帅、帝国第一土豪。二十一世纪有车有房什么的都弱爆了,这货敢在七夕让锦都百姓办庙会还弄得合理合法一切妥当——所谓顶级高帅富; 年龄嘛……按现在的年龄算她十七、他二十四,比她大七岁,差得好像是有点多,不过实际上她穿越前也二十三呐! 第68节 泪流满面…… 不能具体分析这些……越分析越觉得可惜。 简直自虐! . 当把心态调节得完全正常的时候,沐容觉得……自己有勇气面对龄兮了。 但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开口。之前见林氏的要求就提得冲动,这回再开口就说……倒不怕皇帝不答应,但怕旁人指指点点。 一绕这种弯就多了麻烦,沐容又不善于这种以退为进的伎俩,足足又过了两天,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无语望苍天,一声长叹:“我特么笨死了……” 文俞坐她对面也一声长叹:“你才知道啊……” “……”沐容美目一瞪,阴阳怪气,“就您聪明啊文大人,你敢说你不想去看?你不是也没找着机会么!” 文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同样阴阳怪气:“哪能跟翁主您比啊,你说你陛下亲封的,这点要求还不直接提。” “……”沐容想还嘴,又立马忍了。文俞龄兮也好、十雨也罢,跟她处得来的原因之一就是嘴巴都快,要是吵起来能吵一下午;且还都不记仇,吵完了就完事,该怎样还怎样。 但现在真不想跟他斗嘴…… 思来想去,沐容打算还是……委婉地提。 傍晚,到成舒殿当值,沐容手里拿着那装“大土豪”盒子蹭到皇帝身边:“陛下……奴婢想……” 本意是磨着皇帝来玩“大土豪”或者让十雨来玩“大土豪”,其间表露出浓浓的忧伤,然后顺水推舟说想见见龄兮这个老朋友——类似的手段电视剧里不是常有吗! 结果皇帝瞥了眼她手里的盒子,把书一放:“想见龄兮是吧?” ……!!! 剧情走向不对!台词不对! 沐容以下巴脱臼状愣了一会儿,干巴巴道:“是……是!” 贺兰世渊抬眼淡看着她:“去吧,瞧把你憋的。” 余光瞥见一旁的文俞忍笑忍得辛苦的神色,沐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陛下……您要是有一天反穿到二十一世纪了,去当心理咨询师吧……这个读心的本事太可怕了…… . 于是沐容和文俞一起愉快而纠结地走向了宫正司。 不敢脑补龄兮现在是什么样子,从案发到现在也有七八日了,估计……不好过。 沐容三步一垂首五步一叹气,弄得文俞不停地偏头看她,终于忍无可忍:“你总叹什么气啊……人又没死……” 沐容悲戚抬头,步子有点挪不动了:“我……我害怕……” 文俞倒是继续大步往前走着:“别怕,没事。吃点苦是难免的,但……反正我保证不会太惨!” ……咦?! 文俞的自信让她一愣,快步追了上去:“你打点了?” 文俞翻眼睛瞧她:“是啊。” “卧槽文大人您人脉很广啊!失宠嫔妃有路子?” 文俞继续翻眼睛瞧她,一脸无奈:“是啊……” ……点赞! 可沐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这也敢打点?不怕说不清楚?还是……文俞他本来就……和瑞王一头的? 神色就变得有些挣扎了,疑惑全写在脸上,文俞蹙了蹙眉:“怎么了?” “我在想……”沐容撇了撇嘴琢磨着措辞,“你不是也觉得龄兮罪有应得么……为什么……” “嘁。”文俞轻哼了一声嗤笑道:“你也觉得龄兮罪有应得啊,为什么听说我打点了还这么高兴?” “……”沐容语塞,仍在犹疑不定地打量他。文俞浑不在意地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悠哉哉道:“觉得她罪有应得那是从大局考虑,私底下帮她打点是想自己的良心过得去。” ……有道理。沐容这个纠结体表示深以为然,再次感慨文大人您活得真是明白,从“关爱失宠嫔妃”到处理龄兮的问题……要不是有冯大人在,这大监的位子让你坐我也心服口服啊! 第78章 龄兮 二人是分别进去见的龄兮。沐容先进去的,很是深吸了一口气才随着宫人走去。这日的天比较阴,透进来的光线很少,沐容费力地适应了半天光线才看到龄兮在哪里。 明显已经一身是伤,无力地趴在地上,离那用一堆稻草堆出的床榻很远。 大约是审完了送回来就直接扔下了。也是,这么重的罪,谁会有耐心把她慢慢拂过去? 视线落在旁边的木桌上,能看到上面放着吃的和水,还有一碗仍冒着热气的药——这大约就是文俞从中打点的结果了。 牢门打开时,栓门的铁链碰撞发出了不轻的声响,龄兮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沐容走进去,仍是给看守的宦官塞了音量,让他们退得远一些。 . “……龄兮?”微颤的一声轻唤,夹杂着冬日的寒气。没有反应,沐容蹲□,又唤了一声,“龄兮。” 她终于动了一动,勉强地翻了个身,侧过来睁了睁眼,微微一讶:“沐容?”定了定睛又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沐容强扯出一抹笑容,伸手扶她,“我扶你过去躺着。” 半拖半扶,沐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龄兮扶上了榻,端过药来想喂给她,龄兮却摇了摇头:“我知道是文俞打点的。算了,他是好心,但这么大的事情,牵连了他怪不值当的。” 沐容的听了表情很复杂:你丫现在想着别牵连旁人了?从前一边和我们玩得那么好一边帮瑞王下毒……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牵连我们啊! 没跟她争这个,吹了吹药,衔笑道:“文俞你还不知道?他为人处世有自己的一套,敢给你送药来必定有不牵连自己的法子。再说咱关系好本来就是连陛下都知道的事情,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龄兮这才张口喝了药,默不作声地一口接一口喝完。许是那药还热着可以暖身,一碗药喝下去后,她的气色便好了一些,淡淡地问沐容:“是……陛下让你来的么?让你来问我什么?你回去吧,我不会说,谁问我我都不会说。” 沐容讶然。她本来就只是来探望的,宫正司审到了什么进度她半点不知,何来替人问话?但听得她这么说,不能不惊异于她的态度居然如此坚定。 ……瑞王拿你家人作威胁了?不对啊你不是没有家人么…… 那他给了你多少好处啊?别犯傻啊姑娘!这是死罪啊!给了你多少好处你也带不去阴间啊! ……而且去了阴间你还会碰上个死不负责的判官啊! 哦不对扯远了…… 沐容正了正色,没否认她的说法,只问道:“你干什么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瑞王?” “因为瑞王殿下……”龄兮静了一静,缓缓道,“他不是个坏人。” 沐容有点理解无能。 “殿下封王建府的第二年,我就在王府了,那会儿陛下也还只是太子。沐容,你知道么,我在王府里三年,从没见殿下对任何人一个人不好过。映阳雪灾他急得焦头烂额、开粮仓放银两救灾,府里有下人病了他都会着急得不行……你觉得他当不得皇帝么?就因为他想当皇帝他就该死?” 这么想倒真是个好人啊,哈,沐容表示要不是知道他的阴暗面真的会很!感!动!啊! 网络掐架小达人表示有些观点得从两面看…… “龄兮,我不知道你是拿什么在衡量好坏……”沐容辩驳说,“映阳是他的封地,治理好一方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么?是,救灾救好了,百姓是谢他,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怕闹大了陛下怪罪?”略笑一声,续言道,“这个可能有点阴谋论了,暂且不多说。可你反过来想,那一次他是救了不少人,可他借着靳倾的手来夺皇位,这里面得死多少人?为了夺位不顾生灵涂炭,他配当皇帝么?” 龄兮微愣。 “他对府里的人好有什么了不起?成百上千条的人命他随便拿来当垫脚石啊亲!” 沐容说着,想着从前的事,笑容冷了下来:“再说……有些事你大约不知道。我骂他一声卑鄙,一点都不为过!” 而且当着皇帝的面都骂过了,在环雁池骂得回声震天呢哦呵呵呵! 龄兮愣住,俄而哑哑地问她:“……什么事?” “我之前被怀疑通敌叛国送去禁军都尉府的事你知不知道?” 龄兮点头:“知道啊。” 她的表情告诉沐容,其实其中的内情她一点都不知道…… “我说是他算计的你信不信?你既然不知道,大约就是先前被查出来的那几个宫人帮他做的。各样证据备得齐全,搜出来了那边还有禁军都尉府的帮着‘严审’。”一声冷笑,“……我还怪到陛下头上,那会儿真是一点都没疑他!” “不可能……”龄兮的目光有些乱,连连摇头,“是他救的你……他想娶你,怎么会……” “所以你知道我为毛说他卑鄙了?”沐容想着仍然生气,“简直混蛋好么!你拿我们当朋友都知道不牵连我们,他倒好……想娶我就这么个娶法?‘英雄救美’的剧情自编自导自演一点都不好玩好么!还当着我的面跟我一起指责陛下,这么个演技派人才生在大燕都特么屈才了!” 晚生个几百几千年,估计这货电影话剧舞台剧、歌剧哑剧电视剧全都通吃! “……”龄兮无言以对。其实是被吓住了,有一种人生被颠覆、连信仰都被撕个粉碎的感觉。 沐容气鼓鼓的:“想着就来气!” “……” “我在禁军都尉府都快被打死了你知道么!” “……” “在王府养伤还被几个医女一起看光了你知道么!” “……” “现在想想都浑身疼外加脸红心跳你知道么!” “……” 龄兮默了半天,沐容没好气地一横她:“说话!” 龄兮都被她吐槽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沐容瞥着她又道:“毁三观毁童年吧?所以你知道什么就赶紧说了吧,为这货弄得一身伤我都替你不值!” ……咦?不对啊!她是来探视的!问话什么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绕了一圈真成了她替皇帝来套话了。 沐容扶了扶额头,抬起头又语重心长道:“我跟你说,我不嫁瑞王就是因为知道他要谋反。他的事我早就捅给陛下了,陛下也早在做准备了,只是他还不知道罢了。你这么耗着也没啥意思,还不如早点说了,争取宽大处理,坦白从严抗拒更严不是?” “……”龄兮继续没话说。 “说了吧,早死早超生……”沐容顺口就把常用台词说出来了,说到此赶紧一捂嘴,轻咳了一声改口道,“那……那个……我是说……说了我帮你跟陛下说说情。” 点到即止地不再继续,没说说情能说到什么份上。因为她心里也没谱,兴许能留一命?或者只能留个全尸。 沐容的台词蹦完了,没话说了,静了好久,可算到了龄兮不得不开口的时候。龄兮长吁出一口气,慢吞吞道:“我想想吧……” . 然后沐容被文俞骂了路。 “小姑奶奶……沐姑娘……翁主!您到底跟龄兮说什么了啊!怎么到我进去她就连见都不肯见了啊!” 第69节 沐容闷头往前走,装没听见。这是她没预料到的情况,想想倒也正常,估计三观和童年同时被毁的龄兮心情很复杂,不想见人想自己冷静冷静想想事也是有的…… 文俞拦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叉着臂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狐疑道:“……你不会揍她了吧?” ……毛? 沐容回瞪怒吼:“我有那么不讲理吗?” 文俞挑眉:“你觉得呢?” ……好像真的有。 沐容心虚得一时没接话,文俞便一脸诧然:“你真揍她了?你真下得去手啊!本来就被宫正司审得够惨了吧!她怎么惹你了啊?啊?” “……什么啊!”沐容一跺脚,懊恼不已,“别脑补了行吗!我没揍她好吗!我揍她干甚啊!” 文俞一脸不信:“……真的?” 沐容悲愤地意识到日积月累之下自己的形象实在差得没法要了。 . 贺兰世渊完全不知道在宫正司发生了什么——本来就是有意不让沐容知道进展,省得她又瞎琢磨瞎费心,而且她那个不靠谱程度估计还帮不上什么忙…… 孰料当日晚上,宫正女官就递上了供状,好几张纸,都画了押。 明明昨天还什么都问不出来呢,突然松了口……进度快得就跟她熬不住了编瞎话骗人似的! 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又好像不像骗人? 沐容心里也打了鼓:为龄兮求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呢…… 皇帝看完了淡定一摆手拖出去砍了怎么整?! 于是看着沉吟中的皇帝,沐容艰难启齿:“陛……陛下……” 贺兰世渊一回神:“怎么了?” 沐容食指指了指那供状:“既然……既然龄兮说了……能不能……” 一听就是要求情的前奏,皇帝蹙了眉:“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otz我……我自己吐槽…… 沐容你这个边呛人边问话的打开方式一定不对!!! 这么大的事儿你能不能严肃点!!! 被看光了是闹哪样!!! 龄兮要被吓哭了好吗!!! 人家都回不过神来了好吗!!! 容容你个奇葩!!!你个蛇精病!!! 【深呼吸,微笑】舒服了。 第79章 布局 “奴婢答应给她求情……”沐容嘟囔了一句,咬了咬唇,接下来的话说得郑重其事,“其实龄兮帮着瑞王,也是……被骗了,很多事她不知道。您看,今天奴婢去见她的时候跟她说了,她这不是立时三刻就招了嘛……” 说着自己都没底气,招了归招了,这可是弑君的大罪。 “哦……”贺兰世渊淡定地应了一声,啜了口茶,很大方地道,“挺好,那朕就不为难她了,直接砍了吧。” “……”沐容噎住。 直接砍了吧…… 砍了吧…… 了吧…… 她预想中起码要留个全尸好么?! “那……那个……能别‘砍’了么……”沐容想不到什么理由,求情求得干巴巴的。 “那……”皇帝认真思索之后抬了抬眼皮,“那剐了?” “……!!!”皇帝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把沐容吓哭了。剐……剐了?传说中的凌迟啊?!跟明朝大太监刘瑾似的? 别介啊!龄兮一姑娘你……你剐了…… . 贺兰世渊等着沐容发火跟他理论,等了半天,怎么……没动静呢…… 扭头一看…… 哭了?! 沐容站在他侧后两步远的地方,眼泪掉得噼里啪啦,又咬着牙哭得没声,他愣是没听出来。 这……这个……怎么了?!他玩笑开重了? . 确实就是玩笑开重了。 他心里有底觉得调侃两句没事,沐容可是心里没底。压力正大着呢,那边是要好的朋友,已经折磨得不成样子。又是弑君的大罪,这边皇帝说了“剐了”……她压力那么大哪知道是开玩笑! 外加本来就脑洞大,脑补了一下“凌迟”…… 吓cry!!! 一时甚至怪自己乌鸦嘴了:呸!什么“坦白从严抗拒更严”!弄得龄兮招了还得死那么惨……当时就该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容……容容……”贺兰世渊手忙脚乱了。周围那么多宫人,哄还不好哄。 定了定神,皇帝挥手让旁人都退下,站起身凝睇着她:“容容。” “陛下,龄兮其实……” 话刚出口,突然就被紧紧搂住。心理条件反射地吼了一句“卧槽又来?!” 这一回,沐容的反应比上次激烈多了,挥舞着双手用力挣一挣,继而反手就要推开他。 和上次相同的是……眼泪辄止。 贺兰世渊低头静闻着怀中响动,一笑欣慰而无声。臂上却是又加了力气,让她推了白推。 适当的时候松了手,手指从她的泪痕上抚过:“不许哭了,非得这么才能哄住你?” ……什么啊? 皇帝又说:“龄兮吧……你要知道,她想杀朕来着,而且还是慢慢毒死……” 沐容抬起头望着他,眼泪汪汪的,不作声地听着他说。贺兰世渊觉得一滞,忽然就松了劲说不下去了。 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留这龄兮一命好像也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沉吟片刻,低低道:“好吧不杀她了。” “……?!”沐容吓一跳。心情就跟过山车的大起大落,愣了又愣都没敢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其……其实她就是想替龄兮求个速死留个全尸来着…… . 仍是沐容和文俞一起去了宫正司,接龄兮出来,龄兮怔了半天才相信……皇帝居然真留了自己一命?! 闲的没事爱看闲书的沐容仔细一想大抵明白了皇帝为什么松口松得那么容易——在真正坐拥天下、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眼里,放过一个人其实不需要他心有多善,也可能只是因为这个人的生死真的无足轻重罢了。 他自觉能掌控得了时局,杀不杀她就无所谓。 沐容明白这些,却是没必要跟龄兮多提,让她接着去吧!感恩的心,对谁都好! 当然,还得说多亏皇帝能不记仇。即便是坐拥天下的人,也不是人人都能这么想、都能觉得无足轻重便放人一命的——更多的人大约会觉得“既然老子坐拥天下了,那么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吧”! 瑞王当了皇帝大约就会那样…… 这个想法在沐容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就不愿多想。 . 诚然,不记仇留她一命并不意味着她可以继续活得逍遥。龄兮被禁了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总不能由着她接着当这女官、接着和瑞王通信吧? 闲暇时,皇帝和沐容说起了龄兮的供状:“其实她也没招出什么来。” 轻描淡写的一句,弄得沐容神情紧张。皇帝想了想又道:“嗯……也不是没招出什么来,只是多半东西禁军都尉府也查找了。”一顿又说,“倒是也有一件挺有用。” “什么?”沐容脱口问道。 皇帝一哂:“记得靳倾怎么布置的人么?映阳北边四十万,南边三十万——朕之前觉得奇怪,放这么多人,瑞王不起疑么?就不怕他们入关后跟他翻脸?” 沐容心里暗暗给自己叫了个好:姑娘你真棒!这个你也想到了呢! 所以是为毛呢…… 皇帝说:“那三十万人在的明关,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他们在那儿根本就不是为了跟那四十万人汇合进军大燕,是为了直接折回去夺靳倾王权。在那里——掩人耳目罢了。” 哟呵,动用三十万人搞个障眼法,粮草什么的开销不小吧,真下得了血本儿!估计汗王那边还不知情呢,“兵者,诡道也”啊! 沐容眨了眨眼:“那陛下打算怎么办?瑞王尚在锦都,抓了他么?” “不急着动他。”贺兰世渊噙笑缓了口气,“倒看看他和朕谁更坐得住。” 沐容忍不住暗翻了下白眼,心说真成,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挑战耐力,高层的博弈真是让人觉得激动又心急! 然后……皇帝的拇指按在她眼皮上。 “不许翻白眼,朕又没说干等着。” 沐容一颗八卦心燃起了熊熊大火:“于是您打算怎么着?” “嗯……”贺兰世渊思索了一下,没直说,“看你之前写的那些手记,好像不止是爱瞎琢磨事,而且还是……读过不少书所以爱瞎琢磨事?那接下来的你自己琢磨吧……” 皇帝说完,拂袖施施然离去,留下沐容在殿里呆住:陛下……您的……人性……呢…… 若是把世界上最吊人胃口的话排个名,估计是少不了那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皇帝那句话的意思跟这个差不多…… 沐容被吊得很惨…… 皇帝说让她自己琢磨……那她首先得看得着。 于是,御前众宫人发现定安翁主沐氏呈现了另一种抽风状态…… 第70节 中午,皇帝去看皇后了,没带宫人。众宫人便在侧旁的小间里歇着,冯敬德也在。 沐容冲进屋中一喝:“冯大人!” 冯敬德喝着茶差点呛了,不自禁地向后一躲,一脸紧张:“干甚!” “求明天早上当值!”沐容说。 冯敬德奇怪了,心知宫人们大多不爱早上当值,沐容尤其明显——因为不能睡懒觉。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也没多问,点了点头:“行吧。” “求一直当到晚上!”沐容又道。 “……”一众宫人就全安静了,心说翁主,您这是……吃饱了撑了,有力气没处使么? 冯敬德打量了兴高采烈的沐容半天,带着些许疑惑……点了头。 “求接下来一个月都如此!” “……!”冯敬德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定了半天神才问出话来,“你……干什么?” 沐容蹭过去可怜兮兮:“行不行嘛……我又不是细作又不窃取情报……又……又不要求加份例……” 冯敬德腹诽了一句“可是你不靠谱”,掂量一番,觉得也罢了,她在跟前待着皇帝心情也好。 终于点头答应了。 . 不这样不成!谁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召见朝臣安排事啊!她还等着“下回分解”呢! 再说不就是从早到晚么,不就是六个时辰么……!算起来也才十二个小时,在二十一世纪时从上班到晚上回家再上上网什么的然后睡觉还不止十二个小时呐! 沐容沉浸在要围观皇帝指点江山的兴奋中…… 贺兰世渊有点纳闷她怎么天天都在跟前晃悠了。 晃悠就晃悠吧,难道还能轰她走么?反正看着精神抖擞的,也不像睡得不够。 . 第一天,皇帝召见禁军都尉府指挥使苏砚:“去皋骅,查兴王。” 过了两天,禁军都尉府回了道折子。 又过两天,皇帝在早朝之后召见了数位众臣,慵慵懒懒地支着额头,开门见山地就是一句:“禁军都尉府禀说,兴王在皋骅大修墓地,且还逾了制;兴王更在敏宸宁皇后忌日与歌姬饮酒作乐……但他又是朕的亲弟弟,各位大人看怎么办?” 一个烫手的山芋就这么抛了出去,嗯……抛山芋引玉! 众位朝臣心里都难免嘀咕一下:敏宸宁皇后的忌日跟兴王没啥大关系啊!又不是丧期……她的墓又没在皋骅。再说……本朝也鲜少大办忌日啊! 嘀咕归嘀咕,都不是在朝为官一天两天了,心里头明白,皇帝这是想动兴王,有意要找麻烦,又不想落个欺负兄弟的名声…… 顺带着还给朝臣们一个表忠心显示列位大人刚正不阿的机会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一搂容容就哭不出来了,容容泪汪汪一望陛下就心软了,问:他们俩到底谁克谁…… 第80章 放虎 于是大臣们很配合很严肃很默契,沐容在旁边看得很出戏…… 总之,结果就是在一种朝臣的“竭力要求”下,皇帝表示这事儿不能姑息,必须严办,亲兄弟也不能这么没规没矩…… 愉快地散会。 . 贺兰世渊斜睇了沐容一眼:“一脸坏笑……” “才不是坏笑……”沐容一吐舌头驳了回去,不解道,“陛下干什么要动兴王?杀鸡儆猴么?” “嗯。”贺兰世渊点点头,沐容就扯了嘴角,一副“你要收拾一个兄弟于是先拿另一个兄弟当垫脚石真的合适吗”的神情。 贺兰世渊一横她,对她这个表情大是不满:“你当朕是随便杀个鸡‘儆猴’啊?” 沐容一愣,来了兴趣:哎呦合着这事儿还有玄机? 一脸认真:“他是乌鸡?” “还三黄鸡呢,你饿了吧?”贺兰世渊又想笑又有点无奈,一把拽了她坐下,“是因为兴王跟瑞王勾结了好吗!还乌鸡……” 哦,兴王和瑞王勾结了,但是先动兴王,可见兴王势力没瑞王大、根基没瑞王稳呗。 所以若成了事必定是瑞王为尊呗! 所以瑞王应该搁前头,先瑞王后兴王,先瑞后兴,瑞兴…… 瑞星?! 沐容脑海中浮现了一只举着放大镜查杀病毒的黄澄澄的小狮子…… 突……突然觉得……好萌啊…… . 在知道瑞王和兴王相互勾结的前提下,皇帝找了兴王的麻烦,瑞王自当是头一个知道的。 但表面上仍是平静,宫中气氛仍旧如常,除却成舒殿宫人偶尔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风声外,察觉不出任何异样。瑞王该觐见的时候照样觐见,皇帝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兄弟俩正常得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每到这种时候沐容就很凌乱:说好的剑拔弩张呢!说好的暗潮汹涌呢!你们太淡定了吧!剧情走向不对吧喂! 几乎要怀疑谋反什么的是不是只是她的错觉…… 日子长了,又有点觉得……兴许这才是正常状态?常见的兄弟谋反了就摔杯子翻脸动手怒斥“放肆!”的剧情才是影视剧杜撰? 因为细想之下,这倒也不难理解。 瑞王到底不知道皇帝知不知情,若是二话不说就闹起来,不就傻呵呵地把自己暴露了么?是以在兴王的事闹大之前,瑞王忍着才是正常的。 忍着不提这事,倒是不代表别的矛盾也不提。比如……沐容的婚事。 明里暗里的…… 关于她的话题总少不了。 对此,瑞王的观点总结下来就是“陛下您到头来还是要对我未婚妻下手啊我呵呵你全家”;皇帝则是最常见的没脸没皮状态“朕就抢了怎么地啊有种你打我呀打我呀”! 一般情况下,沐容就剩了在旁边戳着、眼观鼻鼻观心的份儿。 以……以及……瑞王殿下,陛下的“全家”包括您本人好么…… 也觉得这就像个僵局,一边吧……是她好像有那么点喜欢皇帝,一边又是三观很坚定地告诉她绝对不能做妾! 可这僵局又不好打破,看皇帝在瑞王面前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也实在没胆量甩给皇帝一句“老子不干了放我走吧!” 所以就成了现在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情况,本职工作做得不错,但在感情问题上……完全就是在混日子,过一天是一天,爱谁谁! 反正皇后还在,反正国家大事还没解决,她还能大大咧咧一阵子。 . 兴王的事情终于闹起来了。要说这禁军都尉府真不是摆设,拿着大修陵寝和不敬敏宸宁皇后的事当引子,“严查”之下就势牵出了私造兵器、买官卖官之类容易引起公愤的罪名,一路从兴王的封地闹到锦都,这回算是摊开了。 皇帝仍是淡定得跟没事人一样,倒是沐容心里不安稳了。私底下一脸紧张地问皇帝:“陛下……您打算怎么办?若是瑞王提起来了……” 若是瑞王迎着这些罪名来给兴王说情,那不就……约定于撕破脸了? 皇帝清冷一笑:“倒看他怎么说。” . 又过几天,连皇后也放心不下了,央皇帝跟她透个底,贺兰世渊想了一想,索性道:“瑞王差人来回了话,明日早朝时要求见,看来是有大事。梓童若不放心,早朝时去广盛殿侧殿听着?” 这不合规矩,但皇宫是皇帝的皇宫,他敢点头,有有本事替皇后遮着。皇后便也没多推辞,点头应了又看向一旁的沐容,微微笑说:“沐姑娘陪本宫同去?” 要不说皇后真是善解人意呢…… 其实沐容也是担心得很,只是以她的身份不便提这种要求罢了。 于是起了个大早,在朝臣们到达成舒殿之前,沐容和皇后一起“埋伏”在了侧殿。 皇帝在这方面想得倒是真细,不过一刻,就有宫人送了早膳来。看得出是按皇后的仪制来的,不过还是比平日里简单了些。 皇后瞧了一瞧,衔笑叫过了沐容:“坐下一起用吧。” . 二人吃着吃着……早朝开始了。 殿里的声音听得清楚,先是齐齐地见礼道安,问安声震耳欲聋的。沐容吐了吐舌头,压着声对皇后说:“好霸气……” 皇后一笑。 大约是都猜到瑞王有要事,旁人便配合地安静了,头一个禀事的就是瑞王。且也没有多绕弯子,开口说的就是皋骅兴王的事。 瑞王的声音清清朗朗地回荡在殿中,听上去坦荡荡。让沐容一时失神,没由来地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的微笑。 回过神来,却又只能再次暗骂一句:“伪君子!” 就如一众朝臣提出必须严惩的义正辞严一样,瑞王的话听上去同样“正义”,一句句皆扣在道义上。旁敲侧击地指出皇帝既是长兄,便该对兴王有所包容,便是兴王有罪,罚一罚可以,犯不着闹得这么大。 沐容在侧殿直听得沁出冷笑来:自己对兄长做了什么来着?还有脸说这话!瑞王殿下您的脸皮是城墙拐角……不!比城墙拐角处还厚! 他这么说无妨,皇帝也有足够的话来驳他。新词都用不着编,朝臣们先前说过的再重复一遍便是。 归根到底一句话,礼法不可废。 . 争来争去,正殿里想来气氛沉肃,但沐容在侧殿听着,分析着他们的话,只能脑补一个太极球在皇帝和瑞王之间被扔过来、抛过去。 谁都不退不让,又都不把话说死。 如此持续了好几个回合,在皇帝再度表示出态度坚决之后,殿中一下安静了。 这安静的时间持续得有点长,沐容心里发慌看向皇后,皇后颌首平静地吹着匙中的粥,抬眼觑了觑她:“你担心什么?听着就是。” 沐容觉得……皇后娘娘您也真是处乱不惊,不管您和陛下互相喜欢不喜欢,都淡定到这种境界,也算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可皇后又明明是因为担心才想来的……这好像有点矛盾,是所谓责任? 沐容无声一叹,强自静下心来,侧耳倾听正殿里的声音。 须臾,瑞王的声音再度传来,比刚才的清朗多了两分沉稳:“陛下若是定要严惩四弟,臣弟便只好请旨回映阳了。” 第71节 ……卧槽?! 沐容险些把手里的碗砸出去。 一来二去地兜了这么半天圈子,合着这货是想借机开溜啊?可是这中间的逻辑关系到底在哪儿!!!皇帝罚不罚兴王和你丫回不回封地有半毛钱关系么!!! 心下觉得,若是皇帝当真准了,这事儿就神了…… 接着就听皇帝的语声传了进来:“那你回吧。” “铛”地一声,沐容手里的瓷勺落在了桌上。 陛……陛下您……您怎么想的?! 您脑子中病毒了么……装个瑞星给您杀杀? 就连皇后都听得眉心一跳,二人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怎么想的。 . 饱读小说的沐容在不解之后估摸着……兴许是个欲扬先抑、以进为退的玩法?也许只是在朝上答应了,实际上会找点别的理由挡着他不让他走? 因为没有放虎归山的理由嘛! 结果…… 当天下午…… 听说瑞王收拾行囊淡定离开了。 . 陛下您是真的脑子中毒了吧!是不是有熊猫在您脑子里烧香啊!瑞星都拯救不了您了您得上卡巴斯基啊! 沐容风中凌乱头脑发空,前思后想之后继续往可能存在的方向猜测着:“陛下……您是打算……暗杀了瑞王么?” “……”贺兰世渊怔了一会儿,无奈地抬眼看她,“你又在想什么?” ……也不是?! “那那那……”沐容茫然不解,“您就……把他放走了?!” 真是放虎归山啊!怎么想的?是因为太君子所以想真刀真枪干一架决胜负吗?别这样啊!这样你们是君子了但是得死多少人啊! 陛下您得顾大局啊!!! “当然得放他走了。”皇帝悠哉哉的样子,一副“你这么问真奇怪”的样子。看沐容愕了又愕,就知道她估计又转不过这个弯来。有些夸张地沉叹了一声,故意损她,“没长进啊……” 第81章 奇葩 沐容神情悲愤,一脸无辜。 没……没长进? 皇帝淡淡地打开桌上的一只盒子,拿了她那本手记出来,不声不响地翻了一会儿:“啊……你看……” 沐容呆滞中:陛下您在我日记里发现线索了?! 皇帝继续道:“你不是自己也写过,‘不打无准备之仗’。” “……”还是不明白,把瑞王放回去算什么“准备”?怎么想都是陛下您的脑子该查杀病毒了好吗? 是以贺兰世渊对上她的满目茫然,将册子一合,一声叹气:“你想想,那是早朝,瑞王当众说想回封地,意味着什么?” 沐容蒙蒙地道:“意味着他想回封地啊……” 皇帝滞了一瞬:“这还用你说啊?!” ……那不然呢? “首先,是想试探朕到底知不知道他想谋反。”皇帝缓然笑道,“如是朕拦他,便说明朕知道了。” “……哦!”沐容恍悟状,“然后呢?” 贺兰世渊觑着她,不咸不淡地问一句:“你会拿自己的安危去试探么?” 沐容脱口道:“不会啊……”遂即彻底悟了,“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对吧?如果陛下您放他走就没事,如果您扣人,他也有别的办法?” 皇帝一笑,却没说话。沐容心里就有点没底,追问了一句:“……对不?” 贺兰世渊正色凝睇她,笑意殷殷,直弄得她心底发怵的时候,启唇轻言了两个字:“点赞。” “……”沐容吐槽无力,自知很多事上自己悟性低得可以,但皇帝悟性也忒高……不止能结合上下文明白她日记里那些“怪词”,而且还……还能学以致用! . 十一月初,天气一夜之间冷了下来,冷得透骨。沐容知道,这估计又是哪方寒流光顾了…… 好在冬装早已下来,赶紧添衣保暖。理好衣装照照镜子:真显胖…… 不过胖也不是胖她一个,还是暖和为上。什么“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说法,对她从来不适用。 也就是在这种严寒里,皇帝终于对兴王下了旨意。 削封,押回锦都。 沐容不知道皇帝是在怎样的前提下如此从容冷静地下了这样的旨了,明知对方要反,这旨意不怕逼他反么? 自己脑补着,大约是有军队驻守在皋骅附近了吧? 又或者,是不知不觉中,已除了兴王势力? 具体不得而知,亦没有去问皇帝——即便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对她到了几乎毫无隐瞒的地步,但这些事,她虽然听着兴奋激动,也到底只是想听个大概罢了。 知道得太细容易多想,想得多了太累。 . 皇后的病越来越重,召见沐容的时候越来越多。 她直言不讳地对沐容说:“本宫应该过不了新年了。” 沐容无言,只觉得一个女子如此淡泊地面对自己的死期,比帝王沉着直面兄弟谋反还要让人震撼。 想劝她,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她既然已经如此冷静,便是接受了即将到来的结局,旁人再劝,有什么意义? 而皇后则劝她:“你和陛下……处得愈发地好了。”顿了一顿,浅浅一哂,“你知道本宫想说什么。” 沐容哑住。 皇后又说:“只要你愿意,本宫留遗旨求陛下速立你为后,不必避讳本宫丧期,也不用你为本宫戴孝。” 沐容满是讶然,惶惑地对上皇后的目光,只觉她眼底深处有她看不懂的热烈,又委实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对此这么上心? 她明言过皇帝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皇帝,二人间不过一份责任、一份夫妻之名,何苦对往后的事关心至此? . 沐容没能给皇后答案,敷衍着了事,觉得自己在这上面怯懦极了。满腹心事地往成舒殿走着,自知这么躲避着总不是个事儿,但好像又很享受对这种躲避,觉得能晚面对一天是一天。 离殿门口还有十余丈的时候,抬眼恰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殿。大约是要去广盛殿议事,避让已不合适,沐容颌首福□去:“陛下安。” 皇帝一抬手,随口回了她一声:“同去。” 就忙起身跟上了。抬眼打量着,看得出皇帝的神色分明不对。脸色比往日阴沉了许多,薄唇紧抿着,怒意暗压。 随在后面的一众宫人也没有一个敢吭声,屏息小心地跟着。冯敬德拽了一拽她,用极低的声音对她说:“一会儿……你在跟前服侍着,把文俞替下来。” 沐容轻应了声“诺”,心里暗呼一声:这是出大事了…… . 就没见过这么多位重臣同时出现。广盛殿两旁席位几乎全坐满了,沐容轻抽了口气:席位是按早朝时设的,照这么说,来的人该是和早朝时差不多了?我勒个去…… 传说中的“文武百官”来得齐全,不同于先前躲在侧殿,这回沐容随皇帝一起上了九阶,在旁侍立着,殿中景象一览无余。 一个个……都沉着一张脸,到底出什么事了? 结果确实……石破惊天。 . 兴王死了?!兴王还没到锦都就死了?! 他怎么就死了呢!!! 朝臣们说得文绉绉的,听来听去,沐容讶异地总结成了一个词:暗杀。 怪不得皇帝的脸阴成这样。很有一部分人话里话外表露的意思是……这是皇帝的安排,或者,是和皇帝脱不了干系的安排。 换言之,如今朝臣们认为皇帝在兴王定罪之前就不明不白地杀了自己的兄弟。 所谓“兄友弟恭”,先前“撺掇”皇帝严惩兴王的大臣们是无错的,因为礼法不可废。但到此地步也都有理由认为皇帝如此痛下杀手是不对的,因为还没定罪——就像是一个杀人犯可以受审被判死刑,却不意味着在法院定罪之前,旁人急着杀了他也是对的。 沐容理解朝臣们的想法,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法律是早就有了的,封建制度的皇帝也不是为所欲为。 同样也理解皇帝在恼什么——她知道,皇帝绝不是那会玩暗杀的人,今天却要背个暗杀兄弟的名声…… 搁谁谁心里都不痛快! . 再听下去,沐容听到了更多细节。暗杀在路上竟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刚出梧洵时,被押送的禁军都尉府官兵合力阻止了。 第二次,是在即将到锦都的地方。 这地点选的……也确实够容易让人生出误会。 锦都不必说,真正的“天子脚下”;至于梧洵,也是设有皇家行宫的,避暑常去的地方。 除却正直的朝臣明里暗里指责皇帝不该这么做之外,倒也讨论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比如现在没了藩王的皋骅如何是好、再比如兴王的家眷怎么处置…… 贺兰世渊支着额头坐着,听得多说得少,时常是等朝臣争上一番争得差不多了,再下个断论。 皋骅暂不赐给旁人,兴王罪名未定,其家眷也仍依亲王仪制妥善安置。 这个安排算是稳妥,然则皇帝静了一静,偏又续上一句:“兴王的事,刑部和禁军都尉府接着查,有罪无罪都要有个说法。” 四座寂静。 沐容都愣了,人都死了,谋反定然成不了了,还要接着查? . 贺兰世渊略有一笑,抬眸凝视着殿下众臣,声音平缓中添了两分冷厉:“朕知道,诸位大人今天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朕要了兴王的命。” 没人敢吭声…… 第72节 所谓“语言游戏”,那就该是互相让对方听明白而又不戳穿的。皇帝今日偏生戳穿了,简直…… 打破游戏规则…… 沐容屏息瞧着,见皇帝玄色冠冕前的十二旒一晃,换了个坐姿,改用另一只手撑着额头了。再开口时,那两分冷厉不再,取而代之地是平日里常有的慵懒随意:“那朕就把话说明白了。押兴王回锦都,就是因为朕要办他,就是因为朕想看看他有多少条大罪。暗杀?朕犯不着。” 口气轻轻的,末了甚至带了几许清冷笑意。一众朝臣更加接不上话了,沐容心中暗点了个赞,心说你们继续啊!刚才旁敲侧击不是来得挺拿手的么!怎么皇帝把话挑明了你们就哑巴了? 坦荡点成吗!像个君子好吗! 不自觉地又侧眸看过去,贺兰世渊早察觉旁边两道视线划来划去,这回索性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手中将茶盏盖子一磕,示意她:别看了,换茶去。 脸上两分戏谑明显,沐容走到近前时不满地啧啧嘴,还得乖乖去换茶。 一盏热茶奉上,贺兰世渊揭开盖子抿了一口,眉头立蹙:好浓! 皱眉看沐容,沐容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样子。 呵呵……最近被他嘲笑得有点频繁,可算是反过来戏弄了一番,扳回了一句。 于是安寂须臾,朝臣们听得皇帝轻咳一声:“就这样吧,兴王的事继续查着,下葬倒不必耽搁。” 众人一齐行礼告退,贺兰世渊离座往外走。出了殿松了口气,气氛轻松下来些许,遂缓了口气,回眸一瞪沐容:“故意的?” 沐容镇定回看:“陛下说什么……” 贺兰世渊气结,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不搭理她。 一众宫人目瞪口呆:姑娘,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敢惹他? 冯敬德一碰沐容的胳膊,沐容便明白了,没等他发问就悄声解释了出来:“大人别担心,您看……这不是心情好些了?” 其实她也提着一口气呢,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谁不知道?大着胆子这么做不过是因为…… 很多时候皇帝明显也是一个奇葩!也乐于不按常规办事!奇葩碰奇葩没准反倒能解决问题呢! 就像是……玩消除游戏嘛!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儿】o(*////▽////*)o谢谢各位说“每日一笑”以及觉得“明明应该很紧张但还是很想笑”的菇凉们…… 写这篇文的目的就是逗乐……→_→泥萌让我知道我做到了…… ----------------------------------------------- o(*////▽////*)o感谢菇凉们的地雷【p.s.那个砸了一串的蛇精病茴笙是我基友,大家无视】 武松萝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9 21:48:23 沧若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0 22:48:55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2 14:24:32 茴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2 18:32:21 茴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2 18:32:28 茴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2 18:32:34 茴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2 18:32:38 茴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2 18:32:44 墨叶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2 19:50:43 第82章 博弈 兴王死在被皇帝下旨押来锦都的路上了,不是皇帝杀的,问:是谁杀的? 沐容心中的答案:瑞王杀的。 没什么理由,也没本事具体分析,直觉而已,也许还夹杂点偏见。 贺兰世渊则是万分清楚:就是瑞王杀的。 理由简单到不用分析。“盟友”么,互相知道的事必定不少,自然要灭了这个口;顺带着再探一次他的底细看他知不知道自己谋反的事也是有可能的;加之还能顺便毁他名声――群臣认为是他动的手,不悌,于帝王而言虽不至于有甚太大的影响,却也终归不是个好事。 一举三得,让人有苦说不出。 当然,这种明明白白属于策略的理由不值得一怒,让他心中不痛快的,是因为这还是赤|裸裸的挑衅。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杀了,无异于打了他的脸。都说天子脚下容不得小人作祟,如今倒好,天子脚下,亲兄弟丧命。 御前众人都格外小心谨慎,气氛一片紧张,沐容穿越到现在头一回觉得气压这么低,总觉得下一句就要开口砍了谁似的。 这会儿总需要个不怕死的人来逗乐,若不然负能量互相传播着,一边传播一边翻倍,越来越压抑,对谁也不好。 左看右看,好像就她适合不怕死…… 上看下看,就她死过一回…… 得了得了,那就别愣着了,赶紧活跃气氛吧。 . 趁着皇帝用晚膳的工夫,沐容钻进厨房做吃的去了。别管皇帝是不是吃货,有新意的小吃多少能让人心情好。 做点什么呢…… 拿手的几样西式糕点多半是做不了的――蛋清要打发,没有打蛋器!手动打发什么的……她不是没试过,也不是不可行,但是一来时间太短来不及,二来…… 这么打下去明天她胳膊就该废了! 又要有新意又只能守着现有的东西做,沐容心里苦啊…… 没头没脑的就开始和面,压根没想好做什么,总之先做吧。 和面和到一半,沐容心思一动,把面放下了,奔着米去了…… . 于是用完了晚膳回到正殿、好奇了一下“沐容到哪里去了”之后就开始看折子的贺兰世渊,过了一会儿听到有响动,抬头一看沐容眉开眼笑地端着一个碗进来了。 御前一众宫人同样看着她…… 那个碗……准确说是个钵…… 姑娘你给陛下上宵夜用小碗行吗?刚吃完晚膳来这么一大盆是用来洗脸吗? 冯敬德在旁边愣住,人都进来了,又不能让她出去。斜眼瞧了瞧皇帝的案桌,笔墨纸砚齐全,这么大个碗没地方搁,忙叫人收拾了。收拾完时沐容刚好走到面前,把碗一搁:“陛下您瞧!” 离得近的宫人低眼看去,离得远的宫人不自禁地伸了脖子也想看看。 贺兰世渊看了看:呃……白……白粥? 白粥上面放了两颗枣,底下用不知道是什么食材制成的红色液体画了一道两头向上翘的弯曲弧线,枣与弧线之间还有个橘黄色的三角形――好像是片胡萝卜。 整碗一起看,好像是个笑脸? 笑得特开心又特滑稽的样子,搁在面前就像是一个人对着自己傻乐,贺兰世渊凝神看了一会儿,终于给面前的笑脸回了个笑脸。 噙笑摇了摇头,执起调羹舀了那片胡萝卜送进嘴里――好甜,似乎是拿蜜先煮过。 继而看向沐容,问她:“什么时候做宵夜的活也归你了?” “……没。”沐容干笑了一声,抬手指了指粥碗,“好吃么?” “嗯……”贺兰世渊便又舀了一勺粥起来,没动那红枣和底下的弧线,一张笑脸便除了鼻子被吃掉以外其他部分保持得挺好。 搁进嘴里一品,霎时拧了眉头。 味道……略奇怪; 口感……也略怪。 说怪吧……但好像又不难吃? 这看上去是白粥的东西怎么做成这样的…… 一边好奇着一边故意不给她什么好话,有几分不满似的淡声问她:“这什么东西?” “豆浆香米山药冰糖。”沐容快语如珠地报了四样食材出来。 旁边一众宫人:姑娘你……你把豆浆和粥混一块儿?没听说过! 贺兰世渊又送了一勺入口,仍是觉得怎么吃都略怪,但味道甜丝丝的,莫名地挺引人。 没听到好评,但看他这么吃着,可见是觉得不难吃。沐容撇了撇嘴:不给好评就不给好评,反正刚才笑了。 晚膳时没胃口好好吃的贺兰世渊意外地喝了不少这稀奇古怪的粥…… 嗯……半“盆”…… 而且看着还挺有闲心,调羹始终绕着那红枣和弧线走,直到吃饱搁下,一张笑脸都维持得挺好。 一直没有好评…… 沐容一边撤碗一边忍不住了:“好吃么……” “嗯……还行吧……”皇帝慢悠悠道,遂瞥她一眼,“听说你晚上从不吃甜的,给朕做这么甜?” 沐容轻哼:“还行”都吃这么多,好吃的话碗都省得洗了! 一本正经地答道:“奴婢晚上不吃甜是怕胖。” 贺兰世渊往靠背上一倚,插臂看她,笑吟吟说:“朕也怕胖。” “……”别闹!陛下您身材老好了! “那个……”沐容清了清嗓子,“今晚给陛下做甜的是因为……甜食能让人心情好。” 具体依据没研究过,不过身为资深吃货沐容深深知道这个说法很是靠谱。 贺兰世渊挑眉:“坐下。” 沐容把碗交给旁的宫人,依言过去坐了。 贺兰世渊凝睇她一会儿:“谁说朕心情不好?” ……这还用说吗?太明显了好吗? 沐容对这货的腹黑有了些许了解,知道这种明知故问的情况十有j□j是套她的话然后逗她玩,比如她要是答“奴婢自己看出来的”,他估计就会阴谋得逞地回她一句“你揣测君心啊?”之类的话…… 于是沐容抽了口气,蕴起笑容:“奴婢揣测君心来着。” 一众宫人:没你这么作死的…… 贺兰世渊怔了一瞬后颓然地伏到了案上,吓了沐容一跳:我说了什么打击到你了…… 第73节 过了一会儿看他还是发抖,从肩头到整个后背。 沐容惊了:我没下毒啊! 然后他突然抬起头来,面上的笑根本忍不回去:“没规矩!还真治不了你了!” “……”沐容真想把那碗拿回来扣他一脸! 吓死人了好么!合着是笑抖的啊! 笑什么笑啊!陛下您大晚上自己趴桌上就开始乐真是“呆”“萌”“蠢”三样全占了好么! 完!全!不!像!一!国!之!君! . 是以在之后的几日里,沐容就变着法地做各样甜粥了。――当然,虚心地接受了冯敬德的意见,换小碗! 之前那道美龄粥看起来皇帝吃得不大习惯,她还是按部就班地做口味比较正常的吧! 口味正常无妨,在表情上下功夫。 从最初的笑脸到“宽面条类”再到风靡一时的“躺枪”、“走你”等久违的颜文字全画了一遍。 生生在做粥的时候……搞得自己万分想家…… . 这日做的是紫米粥,颜色很漂亮,表情么……沐容想了想,找来牛乳画了个“最右”。 两个箭头一道杠,因为横线画得不够直,看上去好像有点儿色眯眯的…… 呃……这词用的! 装进食盒里盖上盖子,往成舒殿正殿去。步子走得很急,大冬天的,这古代的食盒可不比现代的保温饭盒。 紧赶慢赶地到了殿门口,却被冯敬德挡了下来,将她拉到一边:“苏大人在里面,先别进去了。” “……诺。”沐容颌首应了,心下思量着要不要先把这粥送回厨房温着。 冯敬德便瞟了一眼她手里的食盒:“我给陛下送进去。” 沐容没有多想,把食盒交给了冯敬德。冯敬德沉了口气走进殿去,感受着殿中的安寂,一声不吭地稳步过去,端出碗来,搁在了皇帝面前。 苏砚来的原因他知道一些,觉得应该牵连不到沐容,但也说不好。把这粥送进来让皇帝见了,怎么也多一分把握。 贺兰世渊沉容静思着,没理会冯敬德,低眼瞥了那粥一眼。 ……这贼兮兮的表情怎么回事! 一时突然露了笑意,弄得苏砚一怔:方才还严肃着,突然笑什么呢…… 贺兰世渊也确实只能笑这么一瞬,算是下意识的,一定神便又笑不出来了。 轻叹了口气,告诉苏砚:“先差人去,想办法抓回来。不必动静太大,两边都惊动不得。” “诺。”苏砚沉然应下,见皇帝没别的话,行礼告退。 “冯敬德。”皇帝叫了人来,“传口谕下去,这事,在宫里到此为止,谁都不许议论。”又扫了那粥一眼,续言道,“不许让沐容知道。” “诺,臣明白。”冯敬德一揖,暗松了口气。想再摸清些皇帝的意思,看了看那粥,“陛下,这粥凉了……臣让沐容重新做一碗去,她就在外面……” “不必了。”手再碗壁上一碰,觉得温度尚可,浅一笑,神色恢复如常,“让她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九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3 07:48:38 第83章 隐瞒 贺兰世渊心知这事早晚是瞒不住沐容的――不只是瞒不住,也不能瞒,只是不知如何同她开口。 几次想说,但见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就又把话咽了下去。想来都忍不住嘲笑自己,从前也不是没有宫中嫔妃家中获罪的事,从来不藏着掖着。不仅如此,他素来在这方面公私分明得很,不管对方是怎样的宠妃,哭得如何梨花带雨、如何为家中求情,该严办的照样严办。 这回好像……栽了。 特别怕沐容在自己面前哭,同样怕她一开口求情,他就忍不住把这篇揭过去了。 心情阴郁,托腮发愣,提笔在纸上乱写着抒发怨念,来回来去写的都是一句话:容容你个红颜祸水…… 儿时读史,看到书上说周幽商纣被美人蛊惑做了昏君,对宠妃言听计从失了天下,倒是没觉得这些个美人有什么错,只觉得这些帝王忒没本事――既然要坐拥天下,如何能被个女人左右心思? 今天……算是懂了…… 算起来自己还不如他们呢――褒姒妲己那都是倾国倾城的美女,这个沐容嘛…… 贺兰世渊长叹一口气:怎么办啊…… . 沐容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总之看得出皇帝郁闷得很。冯敬德还偏不让她近前侍奉了,站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皇帝在写什么完全看不出来,只看出他面前不是道折子,就是一张白纸,握笔握得也随意,不像在认真写什么。 沐容心下嘀咕:陛下,您该不是在“画个圈圈诅咒谁”吧…… 其实也差不多……不是“诅咒”也是念叨,目标还就是她。 . 到了轮值的时候,按理皇帝也该就寝了,却是一点睡意也无。沐容想劝上两句,但被冯敬德无声地拦住,只得一福,和旁人一起告了退。 见沐容离开了,冯敬德才走上前去,一扫皇帝面前那张写得乱七八糟的纸,横七竖八地全是“容容你个红颜祸水”,冯敬德哑了半天。 “陛下……”终于试着唤了出来,皇帝没搭理,赌气似的接着写。 冯敬德又道:“您说这事……瞒不住她的。御前这些事,她本就接触得多,搞不好哪天就听了去。依臣看,要么……您先把她指到别处去?” 皇帝的笔一顿。这算个法子,索性让她先离开御前,什么都听不着,她那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只要调走的理由充分,估计也不会察觉出不对再打听去,该怎么开心还怎么开心。 调到哪儿去呢?贺兰世渊头一个想到的是皇后,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皇后总时不时地想劝沐容“从”了他,沐容听着堵,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答应,皇后心里也堵。 那还有谁呢? 把后宫众人先筛了一遍,没想到什么合适的人选,最后……想到了娜尔。 “去请娜尔来。”皇帝道。 看看皇帝的神色,冯敬德把一句到了嘴边的“这么晚了,娜尔公主大抵睡了”咽了回去。 娜尔头一回三更半夜地受召觐见,大是迷糊,睡眼惺忪地进了成舒殿,施了一礼就困得忍不住揉眼睛:“陛下……有事?” “娜尔,朕让沐容给你当女官去,好不好?” ……咦?! 娜尔霎时清醒了两分,困意分明的眼睛也睁大了些:“为何……?” 汉语已学得不错,除却发音还有点不大对头以外,对答不成问题。 皇帝默了一默:“你知不知道近来靳倾发生的事?” “陛下是指……”娜尔问到一半恍然大悟,遂即点头,“知道!” “嗯,朕觉得一时不要让她知道为好。”皇帝轻道,“让她去你那儿,接触不到御前这些事,你帮朕瞒着她,好不好?” 话语温和极了,满是恳求之意。娜尔怔了一怔,犹豫着点头:“好……可是……沐姐姐总会知道的吧……到时候……” 娜尔顿了一顿,小心翼翼地:“她会不会……恨上陛下?” 恨他?贺兰世渊一愣,心中有些慌,好生矛盾了一阵,才又慢慢开了口:“你说得对,她早晚会知道。终归是要面对,早一天晚一天罢了,但……”低哑一笑,口气轻轻地反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她晚一天知道?让她晚一天知道,她就能多开心一天,不是么?” 好像……是的。 . 是以翌日清晨,收拾妥当准备去成舒殿的沐容忽然接了旨,皇帝让她陪娜尔去,原因……居然是娜尔闲得无聊?! 大感官二代真是时时处处有特权啊!哦不,娜尔还不是官二代,她是……王二代。 倒是觉得也好,和娜尔素来合得来,于是也未多想,领了旨就去了。 娜尔在房中对镜调整了半天心态,才鼓起勇气面对被蒙在鼓里的沐容。 . 在娜尔宫里服侍总是一种很奇怪的状态――说起来她是女官,可是到了这里只能闲着。这也难怪,她本就是皇帝下旨封的定安翁主,不嫁瑞王了也没削封;娜尔又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她,谁敢让她干事? 两日下来,沐容闲得都快长毛了…… 觉得极度需要互联网来打发时间…… 关键是娜尔以“无聊”为由跟皇帝要了她来,可娜尔哪里“无聊”了啊!早上吃完早膳就开始学汉语,一直学到中午用午膳;睡个午觉起来出去走走活动活动,回来就练字;练字一练一个时辰,之后和特意请来的舞姬学学汉舞,学完就该吃晚膳了;晚膳过后她就看书,看完汉语的看靳倾语的、看完靳倾语的看汉语的…… 她哪里无聊了啊?明明日程安排得很满很充实啊! 沐容觉得要是一天给她四十八个时辰她都照样能安排充实啊! 调她来干什么啊! 第四天,沐容忍不了了。试着跟娜尔开口:“娜尔啊,要是没什么事,让我回御前呗?” 正专心致志练着字的娜尔毛笔一停,仰起笑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泪盈于睫:“no!在这里陪我……” 沐容:“……” 又不忍心伤害这小萝莉,于是她忍了…… . 心觉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御前,沐容觉得……自己得想办法丰富丰富生活。 看书?免谈,不是她不爱学习,而是至今不习惯繁体字。在御前要当传译必须看就罢了,拿来消遣她压力大; 女红?别闹,从小到大就会个十字绣,还没做完过; 最后还是把魔抓伸向了厨房,吃货表示要把厨艺修炼好。 还是从已经练了些天的粥开始,半点不许旁人插手,洗米淘米准备调料,颇是熟练。 这次做了红枣薏米粥,本就是想给娜尔和自己吃,可盛出来的时候,恰好两颗红枣浮在上面,距离也刚好合适,就想头一次给皇帝做粥时的放的那两只眼睛…… 沐容和粥“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会儿,忽然笑了出来,自言自语了一句:“没人性的,单把鼻子挑了吃。” 于是又回身削了片胡萝卜,切成三角形,懒得再用蜜汁煮,就生着直接放了上去。 找来豆沙调稀,画张嘴。 嗯,这碗是给自己的,娜尔那个……还是正常点吧,别吓到萌妹子。 娜尔很喜欢这道粥,吃得愉快。抬眼看看沐容,好像调羹在碗里走得一直“很有条理”,在绕着什么一样。 第74节 娜尔好奇,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了看――也没什么特殊的嘛,就是碗中央有一片三角形的胡萝卜,沐容手中的瓷匙就一直绕着它走……这是什么奇怪的习俗么? 于是娜尔在她肩上戳了戳,待沐容回过头来,问她:“为什么这么绕着胡萝卜?” “……”沐容微愣,听她这么说了才回过神,发现一张笑脸上红枣的眼睛和豆沙的嘴都已被她吃掉,独留了这片胡萝卜…… 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一边吃着一边心里念叨“叫你先吃鼻子,我就不吃鼻子”。也不知是赌得什么气较得什么劲…… 双颊微一热,当做笑话一般跟娜尔如实说了。 娜尔听罢怔了一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手托着腮,郑重其事又带着点踌躇地问她:“姐姐,你为什么……不嫁瑞王?” 沐容黛眉一挑。别人这么问她也还罢了,娜尔不该问啊!遂答说:“因为她叛国啊……而且是要帮你那位王子夺你父兄的王位,我该嫁他么?” “那……”娜尔眼波流转,又问她,“姐姐你恨他么?” 沐容想了一想:“现在……大概是恨的吧。” “因为他叛国?”娜尔追问。 沐容点头:“是,叛国不能忍,而且他还打过我,一生黑!” 娜尔沉吟须臾,又道:“那陛下呢……” 沐容一愕,不解。 “会不会有什么事,让你恨上陛下?”娜尔这么问着,双眸明亮地望着她,等着答案。 沐容蹙起眉来:“为什么这样问?” “说嘛……”娜尔嘟起嘴,一脸委屈,“宫里都说你和陛下……” “……打住!”沐容不禁一瞪她,叹了口气道,“我和陛下没什么事,会不会恨他……”认真忖度了一下,她答说,“不知道,我以前觉得恨一个人挺难的,觉得我心这么宽的一个人,有仇报仇是真的,但是上升到‘恨’上面……好像不至于,结果瑞王……” 第84章 觉察 沐容并不知皇帝有事瞒着她,也未觉出突然把自己调离御前有什么不对――类似的事情从前也有过,调去陪伴皇后或是娜尔,只是这次时间长了些。 转眼间已过了十几日,娜尔没有让她回去的意思,御前亦没有人来问。而她若想去成舒殿,皇帝总是在和朝臣议事,次次都把她挡在外面。 可见皇帝近来时愈发地忙了,沐容猜想着,大约是忙着布局,忙着铲除瑞王的势力、或是安排自己的势力与之抗衡。 咋咋呼呼的性子,总不习惯闲着。在娜尔宫中实在没事做的时候就会去探望龄兮,龄兮在宫正司时伤得重,养了这许多日也没全好,仍卧床休息着。 沐容来看她时,她十次里有八次都在望着窗外发呆,满腹心事的样子。 医女跟沐容说过,总这么闷着心事不好,沐容便试着开解她,问她到底有什么事。 “总数算着自己的死期,滋味不好受。”龄兮的口气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沐容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龄兮回过头来,望了望她,强扯出一抹笑容:“陛下饶我一命?你信么?反正我不信。” 沐容无话。就如她有理由相信皇帝是真的不想跟龄兮计较一般,龄兮也有理由认为皇帝不会饶过她。许多说法都是各有各的理解,互相说服不了。 沐容沉吟一会儿,笑了一声:“你这算数算自己的死期?就算真的是,你也是逃过了一劫,该说是数算自己多活了多少日罢了。”语中微顿,看向龄兮的目光多了些许笃定也添了三分悲戚,“皇后娘娘才是数算自己的死期,你比她……幸运多了。” 龄兮神色一滞。 “所以就算陛下饶你是假,你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衣食上半点没委屈了你,还不如好好过――如当真死期将近更要好好过,时日不长,还要在最后的日子委屈自己么?” 龄兮被她说得发怔,半晌后却是笑了:“你总是想得开。”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沐容一耸肩膀,“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了,还可以盼着下一世呢,干什么活得愁眉苦脸的让自己添堵?” 龄兮默然点点头,半晌无话,又忽地问她:“林氏……如何了?” ……林氏? 哦,就是三观不正还穿越了的那货! 沐容都快把她忘了,那天骂得痛快,借着三分火气把多日来的不快全发泄了,之后没再去见过,御前也没人提她的事,又都忙得很,心里早没了这号人。 听龄兮这么一提,倒是觉得还是该问问――再怎么说,她们也曾经同在二十一世纪,又同在二零一四年穿越。 . 同龄兮道了别,沐容往回走。经过成舒殿后,猛地驻了足。遥遥望着那亭子,脚突然就挪不动了。今年雪多,常常一觉起来就铺天盖地的一片白。遥望着殿后的那座亭子,亭顶上都落满了洁白,亭中一抹玄色与白雪相映很是显眼。沐容定睛看了看,旁边没有其他宫人,只他一个人在亭子里,身材颀长,半晌没动一下,亦没注意到不远处她在,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短暂踟蹰,这么数算起来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一面都没见过。终是提步挪了过去,走得慢吞吞的,到了跟前几丈的时候才恢复如常。在亭外阶下,沐容停了脚,盈盈一福:“陛下大安。” 贺兰世渊陡然一惊,回过了神,一笑:“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龄兮……”沐容咬了咬下唇,“恰巧经过,就……”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些时日未见,居然有点莫名的紧张,凝了凝神,视线定在他那一袭直裾上,轻轻道:“这么冷的天,陛下也不多穿点……” 连她都有意挑了件厚实的斗篷出来,他倒好,什么也没加,平日里在殿里怎么穿就怎么出门了。 “不冷。”贺兰世渊无所谓地笑了一声,又对她说,“快回去吧。” 指的是回娜尔那里。沐容忖度着问道:“陛下打算……让奴婢在娜尔那里待到什么时候?”继而声音低了下去,有点不情不愿,“都没事可做……” “嘁。”一声轻笑,贺兰世渊调侃说,“她不在大燕的时候你想她,她来了,你又闲没事做?”遂叉了臂,拿着架子般地问她,“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谁……谁难伺候了?! 我这是敬业好吗!!! 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倒是没直接驳他这话。思量着又道:“方才去看龄兮,说起了林氏……她怎么样了?” “林氏啊……”贺兰世渊斟酌着要不要告诉她实话,终是如实说了,“赐死了。” “……”沐容短暂一滞,倒也算是意料之中,心中短叹,轻轻“哦”了一声,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突然陷入沉默。 禁军都尉府近来进展颇快,吩咐下去彻查的各项事宜均有回话。终于,苏砚请旨彻查沐家。 沐家,自然是包括沐容的。贺兰世渊知道,禁军都尉府要疑她,理由充分。但他态度很强硬,万不肯再把沐容交到禁军都尉府问一次话,理由也很充分。 上一次,沐容在那儿遇到了什么,禁军都尉府上下心中有数。 照理说,在这种大事面前,他不该赌这个气,也知道苏砚不是常胥,却是生怕沐容再受一次同样的委屈,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 故而给苏砚的回复坚定极了:“查沐斐可以、搜沐府也可以,沐氏,必须安安稳稳地在宫里待着。” 没人敢明着驳他,但这样的态度引起不满也是必然的。 明明大敌当前,这样动摇自己的人心也是个问题。 所以他想在这儿吹吹冷风,兴许就能清醒点,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知道孰轻孰重。 沐容站在他面前愣了片刻,讷讷地发问:“陛下您……有心事?” “嗯……”贺兰世渊点点头,“算是。”看向她,思量着问说,“你觉得……叛国者,如何?” 沐容答得不带犹豫:“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呵……”贺兰世渊笑了笑,又说,“那如是至亲叛国呢?” 沐容自然认为他指的是瑞王,那是他的弟弟,一时只道他终究在亲情上心软了,知道在情理之中,还是清醒地劝了一句:“奴婢觉得,陛下还是该顾大局吧……不论怎么说,叛国之人,引得家国不安、两国兵戈相向,一旦开战必有无辜之人丧命,陛下若对此心软,觉得有愧于至亲,又对得起那些丧命的军士甚至手无寸铁的百姓么?” 逻辑清晰观点明确。沐容自认不是个能“舍小家为大家”的人,唯独在这涉及叛国与战争的事上,n比一的人命对比反差太大,就是再自私,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姑息了所谓“至亲”。 和所有同龄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了小学中学大学……好像一辈子都是这么按部就班,也就没有什么天大的事可顾虑,是以“三观”上微有偏差也无伤大雅,不过在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得底线明确。 沐容抬眸望着皇帝,神色坚定无比。她觉得很多时候,眼前帝王在面对大事时的风轻云淡很让她震撼,不知今天是什么让他有了这种动摇…… 须臾,方见皇帝点了点头,镇静地回给她一句:“朕知道了。” . 之后宫里便有了大动作,林氏曾执掌的尚仪局被宫正司查了个底儿掉,任何疑点都没有放过,一时间,弄得很有些人心惶惶。 但怎样的人心惶惶也阻不住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已是十一月底,宫中照例开始筹备新年时的宫宴和元日大朝会。 有些安排是要事先知会各宫的,譬如座次安排。许是在与自己有关的事上总会多个直觉,一贯神经大条的沐容,在宦官和娜尔交代宫宴安排的时候,偏生多了个心眼。 一年一度的新年宫宴,驻外使节都会回来觐见,沐容把一个个名字听下去、又看了那绘着座次安排的图纸,没有沐斐。 心头一缕不安涌动着,倏尔想起前几日皇帝的话,以及……为什么突然把她从御前支开。 难不成…… 打心里恐惧,那宦官仍慢条斯理地交代着各项事宜,等了许久才把她等走了。 沐容凝视着娜尔的面容,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我父亲呢……” 娜尔面上陡显慌乱――这就够了。 沐容知道,必定是真出事了,且还不是小事。皇帝在瞒她,娜尔也在瞒她,甚至很可能御前众人都在瞒她。 再想想皇帝那日问她的话…… 至亲叛国如何? 沐斐……叛国? 沐容心里五味杂陈,沐斐于她,虽然决计说不上是“父女情深”,但她知道这位父亲是替她操心的,不管是从前的压岁钱还是在她的婚事上,沐斐一直是为她着想。 她很难把沐斐当做真正的“父亲”来看待,却也有很复杂的感情在里面。 他叛国了……? 沐容心绪难言,只想去成舒殿问个清楚。 “……沐姐姐!”娜尔挡住她,解释得断断续续,“陛下他……其实这事……沐姐姐你别着急……哎你别走!” 沐容阴阴冷冷地看着她,一声不吭地就淡定绕过她出去了。 第85章 相护 成舒殿门口的宫人只觉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沐容的神色阴森得可怕,且没有如往日一样听说皇帝忙着便离开,凡是坚定地决定候着。那张脸……让人觉得若是此时给她一把刀,她就能气势汹汹地拎着砍人。 两个宦官拗不过,僵了一会儿,硬着头皮进去回话。 贺兰世渊听了,也不知她有什么事,思量了一会儿,请进来见。 沐容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抬头就问了一句:“陛下,您那日问奴婢的问题,不是因为瑞王,是因为奴婢的父亲,对不对?” “……”一噎。 沐容又道:“所以陛下让奴婢去陪娜尔也是为了把奴婢支开?就为了不让奴婢知道么?” 贺兰世渊被质问得没有话讲。御前众宫人都惊得屏了息,均是暗道这沐容没轻没重,平日里也还罢了,这关乎朝政的事,皇帝乐意告诉她是抬举她,不跟她说更在情理之中,哪由得她这么问? 沐容始终凝视着皇帝,目不转睛而没有惧色;贺兰世渊也看着她,看似平静其实有点心虚。 第75节 “嗯……”皇帝默了一会儿,又瞥了一眼旁边战战兢兢的宫人,应了一声“是”,又道:“本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朕实在不知怎么跟你说这话。”语中微顿,说得平淡且诚恳,“是为你好,毕竟这事……” 沐容未予置评,略作思量,又道:“那父亲现在是关押着还是已经……” 还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都没有。”贺兰世渊离座走去扶了她起来,定下神来,不再隐瞒,“他……叛逃了,没在靳倾也没有回大燕,禁军都尉府正在抓人。” 沐容稍安了心,又有点不信地追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皇帝轻一颌首,“究竟怎么回事,还得等把人找回来再说,所以……你别着急。” 沐容撇撇嘴,分明不满意的样子,喃喃地埋怨了一句:“那陛下干什么不明说还来套奴婢的看法?觉得奴婢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么?” “咳……”皇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个……你什么时候讲理什么时候不讲理这事没准儿啊,朕也很为难啊……” “……!”沐容怒目而视。 方才还紧张着的气氛倏尔轻松了,贺兰世渊心底却还有些不安――她这性子,平日里看着拿什么都不当回事,可从她那本手记看……分明只是很多心绪藏着不说罢了。 打量她须臾,仍自有些担心地问她:“你觉得这事……如何?” 没察觉周围宫人的又一次屏息,众人都有点回不过神来,当真是头一回听皇帝在政事上如此问一个女人的意思,且这人还不是宫嫔,是个御前女官罢了。 沐容认真思索着,俄而缓缓道:“奴婢记得……在奴婢告诉陛下瑞王的事时,陛下说过,既不信瑞王会谋反、也不觉得奴婢在骗陛下,左不过事情搁在了面前,查明白就是了。”贺兰世渊神色微凝,见她抬眸,微一点头,她又续道,“奴婢觉得此事如是。于大局,奴婢知道叛国者轻恕不得;于私心,奴婢不信父亲会做出这种事来……” 说得没底,她对沐斐知之甚少,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并不清楚。之所以这样说,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既然是替那个“沐容”活着,在一些观点上必须明确。 总不能让她一甩手真不顾沐斐死活。 贺兰世渊略有讶意,而后便是欣然。沉下一口气,面上复又现了笑容:“于大局,他若真是叛国,朕不能因为你放了他。” 沐容颌首无话,知道他既然是一国之君,便只能如此。不仅如此,如若沐斐当真叛国,她这个做女儿的必定是不能再留在宫里了,翁主的名号也决计不能再留着,深一步说……能不能留住这一条命,都得走一步看一步。 眼见她眉目间浮现几许忧意,贺兰世渊一哂又道:“于私心,朕可以为你退上一步。能刺配便不杀他,能只杀他了事就不抄家。”正有错愕划过心头,沐容抬眼间有些慌乱,恰与他目光一触,一时失神未及移开,见他薄唇轻启,从容不迫地再续上一句,“就算要抄沐家,也决计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好像突然有一阵道不清的感动涌起,在胸中撞得让人难受有有些享受。这种品不明白的滋味让沐容连话都接不上。 只是被人护着的感动么?似乎并不是……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儿女情长,觉得这种感动掺杂了家事国事,似乎背后就是烽烟再起兵戈相向,但在刀光剑影中,始终有一个人可以竭尽所能多予以一份心安。 怨不得乱世的感情最是动人,亲情也好爱情也罢,都说不该掺杂太多旁的因素,但在乱世时,加进了那些避不开的命数、在凄美或悲伤间仍坚定存在的感情……才算不枉“真情”二字。 沐容回了一回神,拼力不让自己有这种情绪。于沐斐的事,她不该是这种旁观的心态;于自己的事嘛……她也实在不想这样一点点沦陷下去! . 事情已经挑明,沐容就回了御前,这才知道对于这件事,皇帝顶着的压力实在不小――不仅是之前要瞒她的压力,还有禁军都尉府带来的压力。 苏砚办事负责,已不止一次提出要查沐容――很在情理之中,且也很够“通情达理”地保证了决计不伤她。皇帝却是半步都不肯退,任禁军都尉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甚至列举了古往今来的例子劝皇帝不能因小失大要为天下百姓着想……皇帝还是就俩字:“不行。” 想再把沐容带出宫问话说什么都不行,也不管他们的威逼利诱,贺兰世渊在这事上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他也豁出去了,继位的几年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个商量,怎么为国家好怎么办,这是头一回有个私心――他打算把这私心坚持到底。 一来二去,苏砚和禁军都尉府其他官员再到成舒殿禀事的时候,一见沐容就连脸色都不对了。 沐容心理压力也很大,一边心中呐喊“我是爱国好少年”一边还得从容微笑着面对这群禁军都尉府官员。 这也就是封建制度,皇帝不点头说出大天都没用……要不然,她还真……有点怕…… 苏砚也没办法。沐斐身在何处尚且不知,抓不着他,也总得先摸清点底细,沐容是必须问到的一环,皇帝死活不答应……那也不能就不查这事了,毕竟关乎国家安危! 众人一商量,退而求其次:请旨提审龄兮。 和沐容不一样,龄兮是之前审过的,只是瞒着外人罢了,皇帝断没有对这人也舍不得的道理。 这话一提,皇帝倒是没有舍不得的意思,沐容吓着了…… 龄兮在宫正司说得都是实话……但按理禁军都尉府要再审一遍也没什么。就算皮肉之苦在所难免也是没办法的事――审完了出来再养着就是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能想着奢求完全,不能谁都想保。 但是…… 沐容担心的是另一回事,这些日子去探望龄兮,她试着开导了试着逗她开心了,但龄兮实在负能量太多,情绪反复得厉害。常常是她在时劝好了,隔日去看她时再重新劝一遍…… 这种本就心情阴郁数算着自己死期甚至想到过直接自我了断了的人……再把她送去受刑受审?那下一步不就是扛不住心理压力自尽了么! 禁军都尉府想谨慎行事不放过细节不要紧,白搭上一条命在沐容看来就……不能忍。 是以略作斟酌,沐容屈膝跪下去,伏地一拜,鼓起勇气把自己这番心思说了个明白,又向苏砚道:“苏大人,奴婢知道大人是为国好,可是您因为审不了奴婢就去审龄兮,把她白白逼死了,大燕就没事了么?” 苏砚早听说了这女官胡搅蛮缠一把好手,懒得理她。站着说话不腰疼,跟这儿为龄兮求情,真有胆识你求皇帝准了禁军都尉府审你啊? 沐容翻翻眼睛,反正禁军都尉府早就不待见自己了,索性横到底:“奴婢觉得大人不该审龄兮,也实在没无私无畏到让自己受这罪去,奴婢给大人出个主意呗?” “……”苏砚听了都不得不感慨一句:这姑娘……确实……天不怕地不怕啊…… 贺兰世渊淡瞧着她,不想她和禁军都尉府起冲突,又实在想听听她到底能说出什么歪理来。伸手在她肩上一提,让她先起了身,遂道:“说吧。” “大人您疑奴婢叛国,或者说……因为父亲叛逃了,您连带着觉得奴婢也脱不了干系。”沐容尽量平静道,“奴婢在御前做到这个位置,知道的事情不少。若是叛国、若是给靳倾当细作,必定是他们所重用的。那大人您不如把奴婢关起来,与世隔绝,让奴婢跟谁都说不上话,您看看靳倾人的动向有没有因此停滞?” 第86章 禁足 在皇帝死皮赖脸搅了个浑水的情况下,这事就这么着了…… 禁军都尉府谁都别带走,该往外查往外查,宫里的人不许动;沐容,禁足。 在长松了一口气之后,沐容的心情……阴郁透了…… 陪着娜尔的时候都嫌没事做无聊,这回索性禁了足,除了自己的一方小院哪儿都别去——这还是在皇帝着意为她安排了的前提下,原本只是按宫女仪制的那一间屋子,她便是连房门都不能出。贺兰世渊怕她忍无可忍会暴躁得拆房子,禁足之前先给她迁了宫,独门独院,好歹地方大些。 院子里有个葡萄架——但是大冬天的也没葡萄,光秃秃的藤缠在上面,倍儿凄清。葡萄架下挂着个秋千,无所事事的沐容每天就剩了坐在秋千上发愣的份儿。 真是后悔啊!!! 绕了一大圈苦口婆心地劝然后把自己劝禁足了是什么水平!!! 本来有皇帝护着这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啊!现在反倒被禁足了啊!!! 感觉就像是在现代时犯了什么事明明有人做无罪辩护结果犯罪嫌疑人非要站出来说“不要啊法官大人你关我吧”! 真是脑子有坑…… “唉……”坐在秋千上一声长叹。快过年了,禁足了,这事儿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清楚,这年过的…… 凄凄惨惨戚戚啊…… . 贺兰世渊溜达到院门口,恰好看见的,就是沐容垂头丧气地坐在秋千上,双脚垂在地上,足尖有气无力地蹬着地。有一下没一下,弄得秋千晃得很没规律,从人到秋千都看着没劲。 踱步进去,从她侧边绕道她身后她都没有察觉。握住吊着秋千的两根绳子,悄悄拽了拽,挺结实的,就放心地用了力气一推。 一声低呼,沐容却没有如他预料中那般吓得抓紧了绳子任由秋千荡起来,反是一低头,脚猛一踩地让秋千在荡起来之前就停得稳稳的了。 倒是反应够快…… 踮脚弹了起来,沐容回过身一福:“陛下大安。” 贺兰世渊抬脚跨过了秋千,继而就势坐在了上面,双臂慵懒地“挂”在两边的绳子上,微仰头笑瞧着她:“没精打采。” 沐容挑挑眉毛:“被禁足了……还要兴高采烈么?” “嘁,这不是你自找的啊?”丝毫不给面子地回了她一句,他的目光落在她脚下的靴子上。大概是因为天冷,入冬以来常见沐容穿着这靴子。本是用来配她那身飞鱼服的,纯黑色,没有一点点缀,看着全然不像姑娘家的打扮。她倒是浑不在意这些,又仗着裙子长,为了暖和想穿就穿。 伸脚踩了踩她的鞋尖:“明明跟你没关系,你非得什么都管,自找禁足就不许跟朕摆脸色。” “哪儿敢跟陛下摆脸色……”垂眸看着他在自己鞋尖轻踩了一下又一下,踩完左脚踩右脚,弄得两脚前头都一片灰尘,真想一脚踩回去啊…… 轻轻一喟,沐容话语幽幽:“知道是自找的,没生别人的气。” “也不许自己生闷气。”贺兰世渊撤了脚站起来,伸手一挑她下颌,语中带笑,“自己生闷气还不如跟朕发一通火呢。” 知道他是有心哄自己开心,沐容反倒心绪更复杂了,向后退了半步,贺兰世渊见状也就放下了手,又笑道:“外面有人守着,需要什么说一声,叫人给你送来。” “嗯……”沐容闷闷地应了,还是蔫耷耷的。其实什么也不需要——想想这会儿连自由都没了,就什么都没心思要了。 安心待着,享受禁足生活,权当修身养性。 . 每日、最多隔日,贺兰世渊总会来看她一趟,有时候调侃她两句,有时候就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笑看着她郁闷,神色淡然,心里总有些发空。 关于这场谋反的安排,他告诉了沐容不少,但具体的进展……沐容并不清楚。 迄今为止,还算是顺利吧。因为瑞王尚不确信他知道,故而防心不够,他想安插的人都安进去了、想悄无声息瓦解的势力也几乎都能瓦解——无关紧要却又觉得碍眼的寻个堂而皇之的罪名顺理成章的解决掉,不让瑞王觉得是因他觉察了什么才有这些动作;一时动不得的,加着安抚、甚至加官进爵,让那一边觉得如此成事如探囊取物,实际改了要紧格局。 这些权术,他玩得熟练、瑞王也很熟练,兴王的死是瑞王的一步狠棋,委实让他郁结于心了一阵子,但除此之外,没再失算过。 这种步步为营的算计即使劳心伤神,也让人热血沸腾。高手间下一盘棋,布置着自己的棋子、揣摩着对方下一步如何去走,最是惊心动魄。 但静下心来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地去揣摩另一个人的心思。 她本不在这棋局里,且就算到了现在,她也不算是在这棋局里。可是……两边的棋手,都和她有着脱不开的瓜葛。 她表面什么都不在意,其实什么都在意,心可以宽到天大的事都嬉笑着过去,也可以窄到瞻前顾后、哪一边都不想放下,又或者……宁可自己吃点亏。 这次她弄得自己禁足就是这样。 所以贺兰世渊很想知道,在棋局分出胜负的时候,若果输的那一方必须死,她当真接受得了么? 她似乎可以,她说叛国者无可恕,但是……真的么? 那边,毕竟是她曾经的未婚夫。 . 烦心事总是会拥在一起。一边是也许下一刻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沐容,另一边,皇后的病也实在让人揪心。 就算他们都已知道了最终的结果,现在不过是干等着那个结果到来,他还是很难坦然面对。 相反,倒是皇后已经对此颇为淡泊了,笑着告诉他:“陛下何必一副内疚的样子?陛下没亏待过臣妾,倒是臣妾这个皇后不称职。” 胸中发闷,即便他也自认没亏待过皇后。但有的时候,面对别人的死比面对自己的死更难。 “其实臣妾这个样子……”皇后深缓了口气,“别说没有子嗣……就连侍奉陛下都不可以,陛下早该废后了。” 皇帝微怔,没有说话。 皇后笑了一笑,口气明快:“所以臣妾死后,陛下就赶紧娶了沐容吧。” 又是这个话题,他来看皇后十次,她有九次得说起这个,剩下的一次还是“臣妾再去劝劝沐容?” 他总觉得很尴尬……不管怎么说,皇后到底还是他的发妻,眼见着日子不长了,次次劝他娶另一个人为妻,感觉总是奇怪…… 所以每次都搪塞过去,因为自己觉得别扭,更因为不想逼沐容。 第76节 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这回皇后却有点不依不饶的劲儿:“陛下别总避着这事。”她又笑了一笑,“沐容年龄也不算小了。十五岁可以及笄许嫁,她这都十七了。陛下您再耽搁着,总会拖到她不得不嫁人的那一天,您到时候是把她嫁出去还是把她硬扣下?那时候扣下她就不是逼她了么?” 他沉思着,皇后的笑声有点促狭起来:“陛下您是坐拥天下的人,怎么这么优柔寡断了?一个沐容……您就是先强娶了她其实也不能如何,左不过事后再哄着就是了……一辈子,还很长。” 大感无奈,皇后是专注在这事上绕不开了,每次说起来都是眼中期许满满,让他觉得,他要是不给皇后一个稳妥的答复,皇后走都走得不安心。 这事……也确实不能这么干晾着。 叹息长沉,贺兰世渊蕴起笑容,向皇后道:“你非要这样说……朕也把话说明白。” 皇后双眸一亮,静听。 “朕不可能现在纳她。因为她不想做妾,更因为你还在。”语声平稳,双目对上皇后眼中陡然浮现的失望,又续道,“朕喜欢她,所以她不想做妾,朕就一天都不能让她做;朕娶了你,所以不能在你病重的时候纳妾。” “可是陛……”皇后开口就想劝,被他抬手一捂嘴噤了声,只能听他继续说下去:“违了前者,她心里就会有结,觉得自己到底是从妃妾扶正;而若违了后者……”凝睇皇后须臾,贺兰世渊似在说笑般的一喟,“朕简直就不是人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再不给她劝的机会。皇后紧抿了唇,沉默片刻后终于轻点了头:“臣妾明白了,那陛下和沐容日后……” “日后朕知道该怎么做。”贺兰世渊思忖着笑道,“你说先娶了她再哄,还是算了,朕还是……让她满意了、心甘情愿地嫁了为好。” “哦……”皇后又点了点头,还是一副失望的神色。仿佛心事重重,最后索性阖了双目歇着,明显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包括他。 “……好好休息。”贺兰世渊干巴巴地劝了一句,皇后仍闭着眼,“嗯”了一声了事。在他正要起身离开时她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开眼道:“陛下……” “嗯?”贺兰世渊回过头,皇后犹豫了一下说:“臣妾没多少时日了……陛下可否着人打块玉牌,刻上臣妾的名字?嗯……字要大一些、清晰些……” ……这算什么要求?贺兰世渊觉得奇怪,便问她:“要这个干什么?” 皇后轻轻一哂,说起来自己都觉得可笑,还是如实道:“之前有一天和沐容聊起神仙、聊起阴曹地府,她说……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高烧不退,梦到过阴曹地府,见到过地府判官,说那是个顶不负责的,喝得酊酩大醉,时常弄错了亡魂,所以……”羽睫轻垂,皇后温婉无比地说,“臣妾怕……投错胎了……” 皇后……怕……投错胎? 和她对视半天,贺兰世渊几乎不敢相信这种天马行空般的说法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哑然一笑。沐容就是有这本事,多沉痛的话题到了她嘴里都让人悲伤不起来——她有这本事也还罢了,如今皇后也说出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话,这要是传出去……皇宫可是要被民间文人墨客调侃得没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贺兰世渊:不要把你那些不靠谱的说法告诉皇后好吗? 沐容:……卧槽这个真不是!我发誓这事儿是真的!那判官丫就一混蛋! ------------------------------------------------ →_→嚷嚷着要看苏砚和容容打架的泥萌够了好么……容容怎么可能赢得了…… ------------------------------------------------ 第87章 元日 禁足多日,方知除夕这天……才是最难熬的。 这一天,宫里虽是有规矩束着,不会像民间那般热闹,但宫人们也会三两成群地贺上一贺。到了晚上,辉晟殿开了宫宴,无事的宫女宦官也时常聚在一起放一放烟花,或是做上一些新年所用的吃食,一起过个年。 沐容记得,去年的今日她在晚宴当值,很是郁闷了一同不如在宫外逛庙会有意思;今年却是连宫宴都去不得了,自己守着一方小院守岁迎新年,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有个春晚也好啊!!!再也不吐槽春晚无聊了…… 犹是吃饱喝足了就开始发呆,一呆就呆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正要回房去吃午膳,余光瞥见有人进了院,抬眼一瞧有些惊讶:“龄兮?” 龄兮的伤已痊愈,只气色还有些差,低着头喃喃道:“陛下说……让我来陪你过年。” 到底算是有个伴。 于是一起用了午膳,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小厨房——沐容这些日子懒极了,一日三餐都是宫人做好了送到手边,自己还是头一回进厨房。和面调馅,大过年的好歹要吃个饺子嘛! “我听陛下说了……”龄兮一壁手上不停地揉着面团,一壁低语着,“其实……你干什么这么救我?还不如让我死在禁军都尉府里。” 沐容挑眉,往肉馅里磕了个鸡蛋,一边搅匀一边轻笑道:“要真能从你嘴里问出什么来,我才不拦着;就由着他们审你,到底大局为重。” 龄兮默然。也猜到沐容大概还是有这些权衡在里面,但就算是这样……好像也仍犯不着。 “我是犯过死罪的人。”龄兮淡淡而笑,“陛下不杀我是他大度,,若要我的命也在情理之中,你又何必拦着?” 沐容持着筷子在碗里有节奏地搅个不停的手一顿,略一思索,凝神道:“大概……是因为你在牢里伤成了那个样子,还怕牵累了我们不肯喝文俞送的药吧……”耸了耸肩膀,“所以我不觉得你是个坏人,能为你求一句就求一句,陛下若非要你的命我可没本事拦着。”又抬眸觑了觑她,“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我总不能去求陛下杀你。” “沐容……”龄兮停了手,掸了掸粘在手上的面粉,看向她黛眉轻蹙,“你不该这么帮我。皇后娘娘命不久矣,陛下待你和别人不一样,搞不好这个后位就是你的。你为我去得罪禁军都尉府,是给自己的前路找麻烦你知道么?” 龄兮说得有些焦急,沐容一愣:咦?这么深奥?这么神奇?完全没往那里想耶…… 好像是有点儿后悔……所以现在怎么整?这又不是个游戏可以退回上一关重新玩、又不是篇小说可以删掉上一章重新写。 啧了啧嘴,想清楚了便又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就说你现在说这个没有意思嘛……我一不能再求陛下杀你或是让他把你交给禁军都尉府,二么……得罪人也已经得罪了,我能怎么地?还是开心点儿吧,大过年的多吃个饺子就算不亏。” 龄兮微愕:别……别这样……我跟你说后位,你跟我说饺子? . 是以在辉晟殿歌舞升平的时候,沐容和龄兮也吃得正香,顺带着把这些日子“看管”她的宫女宦官叫来一起吃。都知道她是自己把自己说得禁足了,谁也不怕她跑了。 想欢欢喜喜过大年是真的,有心事也是真的。沐斐现在在哪儿还不知道,若是总找不到他,她和龄兮只怕早晚有遭罪的一天;不往这自私的方面想,沐容也当真有些担心沐斐,哪怕他是个“便宜爹”——毕竟是不年轻了,叛逃?能逃哪去?放眼望去大燕朝就跟她所在次元的古中国似的,名声远扬威震四方,周边附庸国很多,但附庸国谁敢挑衅大燕啊?谁敢收留这叛逃的“逆贼”啊? 再想想去年今日收到的那一串压岁钱,沐容心里……不是滋味儿。 便很有些借酒消愁的意思,借着兴致灌了一杯又一杯。搁在二十一世纪,她的酒量还是凑凑合合说得过去的,但来了大燕后没这么喝过——估计这身体的原主也没怎么喝过,于是对酒精的承受能力并不高,不一会儿就头有些懵,分明地觉出反应慢了些。 很有素质地停住了没再接着喝,把自己控制在了“醉且不撒酒疯”的合理范围内,只想借着这几分醉意睡个好觉。 坠入梦想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同样有些醉意的龄兮问她:不守岁了吗? 好像没作答…… . “喝高了”的时候容易入睡,却难以睡得很长。沐容醒来时觉得神思清明无比,但外面仍黑着,推开窗子看出去,烟花迭起。 大约是刚过子时、刚到新年。 望着满天的绚烂,不觉轻笑了笑,又回过头来看向外厅。 龄兮喝得也不少,就这么在外间的小榻上睡了,连门都没关好。本想把门关紧了接着睡,但到了门口时吹进来的那一股冷风,弄得她连最后半分睡意都没了,犹豫了一番:算了算了,不睡了。 加了件褙子又披了件斗篷,推门而出,在廊下坐下来,开始做这些日子来最拿手的一件事:发呆! 一边发呆还一边吐槽自己:大过年的自己发呆,姑娘你真有追求! 她穿越来的那会儿,春晚于年轻人而已几乎已经成了“吐槽专用”了,可她这个过年的方式比看春晚槽点还多…… 看烟花听爆竹,听爆竹看烟花……听着听着爆竹声小了,再后来,连烟花的颜色都淡了。 这是天快亮了,宫人们也差不多都回去歇了。 沐容还在精神抖擞中……觉得自己两眼都是放光的! 精神好到没处发泄想去练长跑! 就这么一直干坐到天明。 . 龄兮迷迷糊糊地推开门走出来看看她:“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沐容淡定答说:“半夜!” “……” 几个看守的宫人昨天也显是玩得累了,沐容和龄兮没好意思麻烦他们,凑凑合合地自己弄了早餐吃,一边吃一边琢磨这大年初一怎么打发过去…… 然后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大对…… 吵吵闹闹的,又不是鞭炮的“吵闹”。 好像吵起来了,咦?大年初一吵架?谁这么不长眼? 二人互相看了看,搁下手里的粥碗就出去了——能让人过个好年不能?看在她们被禁足的份儿上能别再给添堵不能! 出门却见是文俞和十雨在外面,正和两个值守的宦官吵得不可开交。沐容心说这怎么回事啊?来拜年被拦住了?喂!咱不用这么讲究!禁着足呢就别拜年了成嘛! 拉着龄兮皱着眉头走了过去:“哎哎哎别吵了……刚到新年就吵架算怎么回事!” 文俞和十雨正着急呢,看她出来顿时没心思跟那二人吵了,上前了一步急道:“沐容快来!出事了!” “……啊?”沐容一愣,走上前去。 文俞和十雨始终在门槛外、沐容与龄兮一直在门槛内,又和那两位宦官也熟了,便也没太为难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他们说,甚至还很识趣地退开了几步。 “怎么了啊?”沐容疑惑道。 “你父亲……你父亲回来了!”文俞道,“大概两刻前到的皇城外,守卫拦着不让进皇城,禁军都尉府的官员去了,但你父亲持着陛下钦赐的旌节,没人……没人敢动他……” ……卧槽这什么情况?神奇的封建制度啊!好歹先把人拿住才对吧!不要避讳那个旌节了好吗! 沐容急了:“那……那快去禀陛下啊!” “有人去回话了……但今天元日大朝会,皇室宗亲到文武百官都在,能不能有机会禀……不知道……” 父亲大人您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啊!!! 沐容静下神来想了一想:“那好像也……没什么关系?等元日大朝会完了……” 反正在皇城外等着而已,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结果十雨吼出一句:“瑞王也在锦都!!!” 全体寂静,两边看守的宦官都忍不住望了过来,文俞赶紧捂了十雨的嘴,压声向沐容道:“所以我们才着急……瑞王的事总共没几个人知道,你说万一这事一时没禀进辉晟殿去、瑞王的人先到了……” 卧槽那如果沐斐真跟他有什么瓜葛,肯定是没机会进皇城了啊! 沐容沉思中…… 文俞十雨和龄兮面面相觑:你倒是有个主意啊! 沐容抬起了头…… 文俞十雨和龄兮屏息不言:你有主意了……? 沐容偷眼瞧了瞧两边…… 文俞十雨和龄兮跟着她的目光看来看去:你想怎样?! 沐容拔腿就跑了,正好穿着靴子,比平日里的绣花鞋方便许多。两旁看守的宦官反应了一瞬即刻要去追,文俞十雨和龄兮眼疾手快地一挡,一边赔着笑脸一边手上用了十足的力气:“哎大人……真不好意思!您看这事儿闹的……我们也没想到她会跑啊……大人您说这怎么办……” 极好的态度,甚至看上去有点着急,同时却把二人拦得死死的。两个宦官脸都青了:让我们追啊!!! . 元日大朝会,该算是一年里最为隆重的一次朝会了,连地点都设在三大殿中最为宏伟的辉晟殿,而非平日早朝所用的广盛殿。 天子端坐于九阶之上,面前十二旒挡住帝王面容神情,大殿里一派肃穆。 第77节 这日,不仅是文武百官皆在,就连邻国使臣也要来朝贺。这种盛会,不那么要紧的事自然要往后搁一搁——例如那等在皇城外的叛逃了的驻靳倾使节。 正有朝臣朗声读完一封贺表,皇帝微一颌首:“朕……” 却是这一个字才刚出口,外面就传来一声尖锐的:“陛下!” 听上去离得并不近,叫嚷之人至少是在殿外的长阶下。殿中众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唤,疑惑之下又都默契地没作理会,权当听不见。 贺兰世渊定了定神,遂将那投向殿外的目光收了回来,复又开口:“朕继位五年……” “陛下!!!”又一声,比刚才的声音更大了些,殿里便有了些骚动。 贺兰世渊心里一紧,清楚地知道这声音是谁。叫得急,又始终不见人影——依她的性子,急成这般,是决计不会顾及什么礼数的,按理早就冲进殿来了,目下可见是被殿前侍卫拦住了。 也不知是有什么急事。 “陛下!求您见我父亲!”喊声带了些许哭腔,在殿中回荡着,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求您别耽搁……他就在皇城外……” 殿中不少朝臣忍不住回过头去,但隔着殿门又隔着长阶,根本看不到是何人。只觉胆子太大,连大朝会都敢扰。 苏砚却听得陡然一惊,回过头一拱手急道:“陛下,可是定安翁主?” 皇帝一时却没回过神来。 苏砚又道:“如是,便涉及两国,还请陛下先大事为重。” 换言之,大朝会的道贺早一天听晚一天听没什么大碍——就算不听也不会掉块肉,朝会时提起的其他事物也无甚很急的,暂缓无妨;外面那位,可是叛逃的使节,身上不知道有多少秘密。 . 沐容难得知道自己这祸闯得很大——元日大朝会让她搅了,罪名只怕跟龄兮弑君都有的一拼。却是壮着胆子不泄气地喊了一句接一句,说什么也不能让瑞王赶在皇帝之前把沐斐带走——若沐斐当真是这其中的要紧人物,很可能就不只是她失去一个“便宜爹”,更是还关乎着大燕江山、百姓安宁。 殿前守着的侍卫很多,死拽着她,也不乏有人直接要塞她的嘴——这还是她到此后反应迅速地先喊了一句“我是定安翁主”,要不然,此时血溅四方的可能都有。 对方腰间的佩刀可是明晃晃的!明显高级装备! 边是挣扎着边是较着劲,可算把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拿了开来,又忙喊一声:“陛下——”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忽有一人从辉晟殿大门中疾奔而出,沿宫道直向外一路奔去,气沉丹田的喊声颇具气势:“速传——驻靳倾使节沐斐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_(:3」∠)_前五个2分留言送红包哟~~ ------------------------- 借地求问:话说有没有用iphone的妹子下了那个扫描幽灵的app……? 就是那个ghost observer…… 第88章 沐斐 元日大朝会被人生生打断提前散朝——本朝头一回! 大臣们各自告退回府,辉晟殿安静了,广盛殿更是一片死寂。外面跪了一片人,就是和这次大朝会被搅乱脱不开关系的几个宫人。 为首的是定安翁主,后面三个也都是御前的宫人,再往后的人品秩低些——据说是在定安翁主被禁足的这些日子看守她的宫人,再后面,就是负责在辉晟殿外值守的侍卫了。 彼时在近前服侍的人都看得清楚,皇帝的神色阴沉极了,暗想这一干人一个也逃不过责罚去,就连素日受宠的定安翁主也不会是例外。 而在皇帝召见沐斐的旨意传出后,定安翁主就安静了,旁人更没什么可闹的,各自松了口气之后又提起心来,都被押到此处,等着皇帝发落。 . 贺兰世渊在辉晟殿静了好一阵子才起座离开。到了殿外,看也没看步辇一眼,信步往回走。 广盛殿离辉晟殿也不远,走一走静静心。 沐斐回来了?在皇城外?按理说是好事——相较找不着这人而言,找着了就是好事。 但若是他当真叛国,那沐容…… 长叹了口气,抬起眼帘,就看见了沐容。 端端正正地跪在广盛殿的长阶下,脊背笔直的,看上去又有点怯意。 面色一沉,贺兰世渊继续向前走去在沐容面前停了脚,居高临下地冷睇了她半天也没叫起身,俄而清冷道:“你敢扰朝会。” 沐容浑身一个激灵。 不说话?眉头微挑,皇帝无甚情绪地吐了几个字:“一并杖毙。” 这回所有人都浑身一个激灵…… 沐容慌了,见皇帝转身就踏上长阶要进殿,一边起身想赶上去一边想赶紧解释,足下却不配合地一个趔趄。稳了稳脚,急道:“陛下……是奴婢急了要赶来,跟旁人没关系……”心觉这说情的话站不住脚,顿了一顿又道,“奴婢听说那人……也在锦都,奴婢怕误了事……” 外人太多,沐容没敢把话说得太明白,皇帝自知“那人”是谁。 贺兰世渊驻了足,背对着她笑了一声,转回身来又是神色阴沉,凝视她片刻,复又走到了她面前,端得口吻不善:“算你是好心。” 沐容大松口气,遂有笑意浮起,屈膝一福:“谢陛下。”余光又瞥了眼两旁仍跪着的其他人,“那……” “你头一个没规矩。”语气仍是很不满很不耐,“朕不罚你反罚旁人,传出去让外头都觉得朕处事不公。”说着就不再看她了,扫了眼众人道:“都退下,这事不必提了。” 显有一阵轻松陡然涌起,众人忙不迭地行礼谢恩,各自告退。 贺兰世渊的视线复又移回她面上:“进去坐着。” . 自知犯了大错的沐容乖得像只小兔子,奉茶研墨做得规规矩矩,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遑论如平日那样跟皇帝说笑了。 是自己怕了,也是实在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惹事,万一牵连了沐斐呢? 贺兰世渊也不理她,等着沐斐进宫,随手抄了本书来看,就让她自己忐忑去。 从皇城门口到皇宫的距离不近不远,沐斐花的时间实在有点长。眼见皇帝不时蹙眉有所不耐,冯敬德叫人去催了两次。 足足一个时辰,沐斐终于到了广盛殿外。 在那一声“陛下,沐斐到”传进来的时候,沐容即刻向外看了去。 还真有点等至亲的心焦,沐容悬着一颗心等着,看着外面那人一点点出现在视线内,走完了长阶又跨进门槛,俯身行大礼:“罪臣沐斐,叩见陛下……” 沐容一阵心酸。 自己和“父亲”有多久没见?好像也就……几个月而已,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很多,她觉得过得漫长,目下见了沐斐,只觉得更漫长。 他老了好多。 几个月前他为她的婚事回锦都时,看上去气色上佳、精神健烁。如今……看上去恨不得比那会儿大了一辈似的。 眼窝凹陷、形容枯槁,连头发都有些白了。衣衫破旧,哪像个使节的样子…… 这几个月来,她就算心累但也衣食丰足,沐斐却是……在叛逃,日子自是好不了。 贺兰世渊扫了眼沐容的神色,缓了缓气息,平淡道:“免了,赐座。” 沐斐很有些诚惶诚恐,一拜谢恩,颤颤巍巍地去落座。皇帝轻声一笑,才玩味起他方才见礼时的话:“你还知道你有罪?就算是两国交兵的时候,也没有过使节叛逃。”又睨了沐容一眼,告诉她说,“奉茶去。” 沐容微怔,旋即应了声“诺”,退下去备茶水。 心神不宁,连茶也沏得不顺。一会儿是茶叶放多了、一会儿又是失神间晾得过了头太凉了,足足废了四盏茶才沏好,搁在檀木盘子里端上去,稳稳地放在皇帝手边。再抬眼偷瞧皇帝的神色:好像……比刚才缓和了些? 也不知他们方才都说了什么。 . 贺兰世渊则是始终瞅着她奉上来的那盏茶,待她退开两步后瞥了她一眼,无奈地沉了口气:“笨!” “……”沐容一脸迷茫,又做错什么了? 懒得开口多纠正她,贺兰世渊径自站起身执起了茶盏,一壁踱着步子一壁道:“靳倾王次子勾结瑞王谋权篡位……” 沐斐应了声:“是。” 皇帝把茶盏搁在了他手边,又问:“你叛逃就是为了这个?” 沐斐一滞,犹豫了一下是该先为这茶谢恩还是该先答话,想了一想还是先说了正事:“罪臣担这使节之职数载,对两国都了解颇多,靳倾王次子图麦意欲拉拢罪臣为他办事,罪臣不肯,他便要灭口……” “行了,别一口一个‘罪臣’了。”皇帝皱眉打断了他,口气随意,一指沐容又道,“你以罪臣自居,你让你女儿怎么办?朕把她没入奴籍合适么?” “……”沐斐无言了一瞬,沐容霎时压力小了,甚至心底打趣了一句:陛下您重点又错了…… 沐斐轻咳了一声:“臣想陛下还不知瑞王有反心,必要来禀一声,就只好逃了……” “哦……”皇帝若有所思,“可朕派了禁军都尉府的人去找你,为什么不跟着他们回来?” “唉……”沐斐一叹:“这一路上,臣知道有陛下的人,可也有靳倾人、也有瑞王的人。臣也不知谁是谁,更不敢轻信,就只好都躲着……” 皇帝沉思着,片刻后忽地笑了,摇了摇头:“委屈沐大人了。其实沐大人所言这些,朕早已知晓。”迎上沐斐眼中的惊异,皇帝看向沐容对他说,“还多亏你女儿。” 沐斐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多亏沐容?她没踏足靳倾半步却把靳倾王次子的计划了解得透彻? 不合理嘛…… 愣了半天,刚想发问,却被皇帝抬手示意噤声:“说来话长,日后让她慢慢说给大人。不过……朕当时是立刻写了密信知会大人此事的,大人没收到么?” 沐容和沐斐同时一愕,后者认真回思之后笃定摇头:“并未……” 沐容看到皇帝面上浮现一抹笑意,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听得他又说:“先这样吧,朕让人在皇城里收拾一处府邸先给大人住,这几日大人先不要回府为好。” 沐府就在锦都城内,离皇城也并不远,这样的安排分明有它意,沐斐识趣地没敢多问,谢恩告退。 . 好像事情就可以这样过去了,沐容犹是有些战战兢兢,支吾着地问皇帝:“陛下您……您信多少?” “你父亲的话?”皇帝一笑,“十二成。” “……”沐容没对上话,皇帝又道:“他敢骗朕,朕就强娶他女儿。” “……”沐容心说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好么!!! 贺兰世渊一思又说:“哎?这么一想还真希望他说的全是假话啊……” 沐容简直给他跪了…… 真是从容不迫、临危不惧、处乱不惊的代名词啊……!!! 以及陛下您这个表白方式真的好吗…… 太没有美感了好吗…… . 贺兰世渊休整了一番,调整了一下状态,顺带着把这些日子的各样情况重新整理了一遍,确信不会有什么大岔子,遂召瑞王入宫觐见。 第78节 贺兰世泽踏进宫门的一刻,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一点点地在心底滋生着、蔓延着,犹如生长极快的藤蔓一般,很快就将一颗心完全包裹住了,除也除不下去。 这感觉实在奇怪。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皇帝根本不知道那些事,即便有所怀疑也只是有所怀疑。皇帝素来有仁君之称,不会仅凭着这点怀疑就动他。 若不然,之前兴王的死必定也会被重新提起,于皇帝的名声也毫无益处。 再者,此前离开锦都时,自己也走得坦荡,甚至没提及生母珍太妃半句。如此把母亲留在宫里,应该能消皇帝戒心才是。 . 入了成舒殿,贺兰世泽若常一揖:“皇兄安。” 半晌无话,皇帝平静地写着折子,搁了笔看了看他,问得直白:“知道朕为何传你来么?” 瑞王轻松笑说:“臣弟不知。” 皇帝也是一笑,眉宇间沉稳不变:“好,朕只问你,沐斐在皇城外求见,你的人为何紧追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o(*////▽////*)o继续前五个2分评送红包喵~ >▽< ---------------------------- 顺……早上更新说的那个app我大着胆子下载了…… 还挺好玩的,用iphone的菇凉可以下一个……搜了一下木有安卓版 咳- -家里照了个遍没看到别的,就阿箫屋里一直能照到一个609岁的幽灵…… 1405年呗? 第89章 进退 贺兰世泽心下大惊,定了定神回说:“臣弟听说沐斐叛逃……” “沐斐叛逃与你何干!”皇帝的语气厉了两分,喝断了瑞王的话后又稍缓下来,轻笑涔涔,“朕禁军都尉府的人就在旁边,他们都不敢动,轮得到你来抓人?” 瑞王无言以对,心中有些慌,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相握,沉默片刻,复又开口解释道:“就为禁军都尉府不敢动,臣弟才要动。沐斐如何兴许关乎两国安危,总不能任由着他在外面惹事。” “他自己回来了,何来在外面惹事?”皇帝冷笑一声,眼眸微抬,看向瑞王时不由寒意更甚,“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想不到朕的亲弟弟会勾结外人造反。” “皇兄……”瑞王一骇,向后退了半步。虽是入宫时便已有所感觉,兴许皇帝是知道了,但这么快便从他口中直接听到,仍是心惊不已。 对峙须臾,各自沉默着,均是面色平缓。沐容在旁提着一口气,不知皇帝忽召瑞王前来到底为何,也不知他这一步要怎么走。 直接抓了瑞王?应该不会,若要抓早抓了,拖到现在不就是因为对瑞王的势力有所忌讳么…… “苏砚。”皇帝低唤了一声,一直安静候在一旁的苏砚会意一揖,为侧首示意了两旁的手下。 便见身着宝蓝曳撒的二人上了前,一声不吭地押了瑞王,连沐容都是一愣:真……真直接抓了啊?! 惊诧极了。瑞王同样愣了一瞬,继而下意识地一挣,瞪向皇帝目光如炬:“皇兄你……沐斐说了什么?”不经意间注意到了侧旁的沐容,又是一怔,“还是说……” 竟还是沐容把他供出去的? “沐斐会说什么你应该心中有数。”皇帝轻一笑,同样瞟了沐容一眼,“倒是没通过沐容传话,方才亲口告诉朕的。” 说得平平淡淡,也没提先前沐容先行说了的事,反是一副“你看她干什么的”疑惑神色。 一瞬间,瑞王的神色平缓了些许,清浅一笑,再无其他辩解,也没让禁军都尉府的人再动手押他,径自走向了殿外。 沐容望着那背影有点发怔,那么挺拔的身姿,全然不像是要入狱的样子。不解释么?还是另有别的安排…… 听闻一声轻咳,沐容回过神思,默然道:“陛下不必这么瞒着,兴许告诉他是谁先招出来的,问话更容易些。” 毕竟,皇帝对她的信任比对沐斐多多了。若是直接让瑞王知道起初是她供出来的,瑞王便不会再存着侥幸死扛下去。 “本来就是不该牵扯到你的事。”皇帝笑而摇头,“该弄清楚的都会弄清楚,无需让你再夹在里面。” 沐容心中发闷,一边是皇帝事事都为自己考虑,另一边……那人也毕竟差点成了她的夫君。 . 大概是先前兴王的事到底让皇帝落了不好的名声,贺兰世渊先是严令不许禁军都尉府动刑审瑞王,只让把证据摊开了问话。第二日晚,苏砚的长兄入了宫,沐容对他有所耳闻,知道他是没有官职的清闲人,据说平日里游走江湖,也不知突然来此为何。 偷眼打量了来人一番:行走江湖的人,看着还挺清隽斯文…… 苏明逸没见礼,贺兰世渊也没在乎,闲散随意地问了一句:“表舅有事?” 苏明逸默了半天,一喟道:“有些话,苏砚担着官职不方便说,我没官职,和陛下少了一层君臣关系,不能不劝陛下几句……” “表舅。”皇帝支着额头笑了,“朕知道他想说什么,其实直接来说也无妨,多了那一层君臣关系他也还是朕的表舅。” 苏明逸一噎:你都知道要说什么还弄得上上下下这么为难? 继而又一叹:“陛下知道便好,总这么拖着也不是法子,陛下要做仁君也不能在逆贼身上‘仁’。” “嗯。”皇帝点了点头,“是禁军都尉府问话问得不顺?” “……”苏明逸滞了一滞,“陛下动都不让动,瑞王有恃无恐,问话如何能顺?” “他有恃无恐不是因为朕不让动他。”皇帝清淡而笑,“既然表舅回了锦都,就有劳走一趟,和朕这位弟弟传个话——别指望靳倾人能暗中相助了,他们若真跟他一心,他早不至于这么这么束手就擒。” 苏明逸微愕,不明其意。皇帝笑意愈浓:“记得几个月前朕托表舅送的那封密信么?” 苏明逸点头。 “朕怕涉及了旁人不稳妥,所以托表舅走了江湖的路子。但即便是这样,那信……沐斐还是没见到。” 话说至此,苏明逸思忖片刻恍然大悟,笑而一抱拳:“行了,那我便到禁军都尉府传话去。” 沐容傻了,完全云里雾里——什么跟什么啊?她明明知道大半情况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 说得不是汉语?不对啊明明是汉语…… . 按捺不住好奇地跪坐下来,满眼好奇地问皇帝:“陛下什么意思……” “人算不如天算。”贺兰世渊笑得轻轻松松,“三弟失算失大发了。” “……什么?”还是不明白。不要打哑谜不要卖关子,赶紧说! “那封信吧……”贺兰世渊忍不住又笑了一声,“关乎江山大事,怕半路被截下来,动了江湖的人脉不说,还是借的三弟的名头送过去。如此这般,你父亲还是没见到,你说为何?” “还是被截住了呗……”沐容说到此恍悟,猛一拍桌子吓了贺兰世渊一跳,手在她手上一按:“文雅点儿……” “……”沐容窘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兴奋,“是因为图麦根本不信瑞王对不对?又或者想抓他的把柄!所以见了他送给父亲的密信反倒扣住了?本来就不信任,临危之时还指望着对方相救本来就是扯淡对吧!!!” ……“扯淡”。贺兰世渊瞥着她:“看你用的这词……”轻一咳嗽,“差不多吧。不过不能指望他们搭救倒不是因为这不信任,而是他们在扣了信后明知朕已知晓这些安排却仍未告诉瑞王半句,只怕本来就做好了釜底抽薪的准备,又或是日后想用此事把瑞王拿捏住替他们做更多的事情——野心至此,心计至此,根本就是不可靠的。如今真正的谋反还没开始,两方尚未真拴在一根绳上共荣辱,瑞王落了罪,他们大约也只会避个干净。” 又在分析心理…… 沐容听得怔怔的,思量半天才明白了大概,心觉自己想不透又很想琢磨个透彻。贺兰世渊拿了本折子拍在她额上:“别想了,把自己绕进去小心晚上睡不着。” “……”沐容翻着眼睛看仍停在自己额前的那本折子,挥手拨弄开,大是不忿,“奴婢要琢磨陛下不让;琢磨不清楚陛下又说奴婢没长进。” ……怎么这么记仇呢?!贺兰世渊哑笑,讷讷道:“以后不说你了……皇后说让朕带你一同到长秋宫用晚膳去,时辰差不多了,去吧。” 一同……到长秋宫……用完膳? 就是说……皇后做东,请她和皇帝吃完饭的意思? 怪怪的,又看皇帝不是询问她去不去——这也确实没得选,就算不说身份差异,皇后病重时日不多,临去前的心愿当然能完成一个是一个。 就一并往长秋宫去了,犹未乘步辇,缓缓走着,沐容时不时觑一觑皇帝的神色,终于看得他回看了过来,挑眉间口气很横:“看什么看?” “……”要打架的即视感迎面袭来,沐容扯动了一下嘴角,“奴婢在想,皇后娘娘……要说什么……” 其实是“又要说什么”。心里猜测大概和往日也差不多,左不过劝他赶紧娶、劝她赶紧嫁——但往日都是只跟一边说啊!!!这回要直接三人坐一起“会谈”了么!!!别这样啊!多尴尬啊!压力多大啊!!! 别说皇后娘娘您是正妻、且是快要病故的正妻……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前女友撮合前男友和新欢的事例也不常见啊!!!皇后娘娘您思想这么开放真的好吗!!! 沐容很有一种不管自己怎么回避、怎么义正辞严地严肃表示绝对不嫁皇帝不做妾甚至不入后宫的观点都还是搅合了人家夫妻的感觉…… 至少是弄得原配妻子临终都不安心…… 越想越有负罪感…… 偏生这二位还都淡定得很…… 然后皇后甚至比皇帝还着急赶紧订下这门亲事…… 这都什么世道…… 皇后娘娘您这么贤惠……六宫嫔妃得活得多愧疚…… 沐容越想越阴郁啊!!! . 万分矛盾间,终于到了长秋宫门口,脑补了一下一会儿皇后温婉而笑地劝着自己的夫君在自己死后娶她为妻的场面……简直像立刻拔腿开溜! 贺兰世渊侧头瞅着她,话说得阴森森:“你敢走……” 沐容石化了——合着皇帝也在同样压力很大,看来他们的猜测都差不多,皇后绝对除了那件事外没别的话题。 踏入宫门,随着宫人到了侧殿,便见晚膳已备好。皇后迎过来一福:“陛下大安。” 沐容也一福:“皇后娘娘大安。” 就一起行至了桌旁,皇后扫了眼桌上佳肴款款笑道:“臣妾知道陛下爱吃什么,但不知沐姑娘爱吃什么,也不知合不合口味……”沐容一听刚要接话,皇后却又向皇帝一福身,“听闻沐斐已还朝……算是少了一桩心事,陛下和沐姑娘慢慢用,臣妾先去歇息了。” 先去……歇息了…… 几个意思?! 沐容和皇帝都干站了半天。皇帝还比沐容多明白了一层皇后的意思:“少了一桩心事”——于沐容而言是得知父亲没事自然安心;同时也让二人间少了一层隔阂…… 不过……即便这样……这安排也…… 尴尬啊…… 没了主意的沐容眼巴巴望着皇帝:“陛下……怎么办……” 第90章 心思 万分矛盾间,终于到了长秋宫门口,脑补了一下一会儿皇后温婉而笑地劝着自己的夫君在自己死后娶她为妻的场面……简直像立刻拔腿开溜! 贺兰世渊侧头瞅着她,话说得阴森森:“你敢走……” 沐容石化了——合着皇帝也在同样压力很大,看来他们的猜测都差不多,皇后绝对除了那件事外没别的话题。 踏入宫门,随着宫人到了侧殿,便见晚膳已备好。皇后迎过来一福:“陛下大安。” 沐容也一福:“皇后娘娘大安。” 就一起行至了桌旁,皇后扫了眼桌上佳肴款款笑道:“臣妾知道陛下爱吃什么,但不知沐姑娘爱吃什么,也不知合不合口味……”沐容一听刚要接话,皇后却又向皇帝一福身,“听闻沐斐已还朝……算是少了一桩心事,陛下和沐姑娘慢慢用,臣妾先去歇息了。” 第79节 先去……歇息了…… 几个意思?! 沐容和皇帝都干站了半天。皇帝还比沐容多明白了一层皇后的意思:“少了一桩心事”——于沐容而言是得知父亲没事自然安心;同时也让二人间少了一层隔阂…… 不过……即便这样……这安排也…… 尴尬啊…… 没了主意的沐容眼巴巴望着皇帝:“陛下……怎么办……” “……”贺兰世渊平心静气,一声长叹,“皇后好意……吃吧……” 那就……吃吧!正是晚膳时间,沐容也确实饿了,望了望一桌子美酒佳肴,不吃好像也没别的法子。 没问?只字不提?留都不多留?让他们俩自己待着? 皇后什么意思啊…… 沐容一边吃着一边蹙眉苦思,难不成是皇后觉得劝了也白劝索性改了策略创造个合适的氛围让他们自己聊? 怎么有点二十一世纪相亲的味道…… 皇后娘娘您是相亲网站的红娘吗? 一时甚至要怀疑皇后是不是也是穿越来的——好吧不可能,就皇后那个贤惠到连皇帝都觉得她太贤惠了的水准……怎么看也不像现代姑娘。 所以这到底是哪出啊…… 皇后她到底急什么啊…… 知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啊!!! 沐容突然觉得这比皇后苦口婆心地劝她还让人压力山大。越想越无奈,越想越郁闷,抬眸间看皇帝抿了口酒,想了想,她也喝…… 真的很像相亲!不仅是皇后告退了,就连宫人都没留,只留了他二人在。其间只有一个宫女进来添了趟熏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于是侧殿里安静到一点响声都没有…… 二人在这种气氛里压根说不出话,各吃各的,顶多……是皇帝尝了哪道菜觉得味道不错,默默地给她夹一筷子…… 然后沐容默默吃掉。 在皇帝给她碟子里又夹了一片她爱吃的蒸南瓜后,沐容站起了身,不声不响地给皇帝盛了碗汤。接着,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已经各自不吭声半天了,这回皇帝尝了口汤,随口赞了句:“味道不错。” “……哦。”于是沐容也喝了一口。 味道确实不错。 皇帝接着吃菜,沐容接着喝那碗汤。论起做饭,她算是拿手,粥做得尤其不错,唯独汤做不好——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回回做出来都觉得味道不够。这一道汤真是色香味俱全,乳白色的汤里还有她喜欢的各样菌菇,不能更合胃口。 连喝了两碗,生生喝得热了,感觉全身都在往外冒汗。手背一擦额头,当真一层汗珠细密。沐容皱了皱眉,吃了一口凉拌的瓜条。 贺兰世渊虽是没像她这样死盯着一道自己喜欢的吃,但边吃边喝,一碗汤喝得也差不多了,无意中一瞟沐容,忽地心头一阵悸动。 沐容的双颊微泛着红晕,和洁白的肌肤趁着,恰到好处的颜色就像是功力深厚的画师着意调出画就的…… 迅速摇了一摇头,贺兰世渊想静下心来,目光却顺着她颈部戴着的那块玉佩一直滑了下去…… 沐容还是觉得热,热得不正常。现在可不是炎炎夏日,刚年初二,天还冷着。屋里是生着炉火,但宫里一向注意着这些,都是烧到适宜的温度为止,从来没热得这样难受过。 再度擦了汗,手放到一半时与皇帝目光一触,心里涌起的第一个想法仍是一贯的不靠谱:用手擦汗……不太文雅……是吧…… 继而就去摸帕子,低头的时候,好像有些恍惚。 用手支着额头缓了一缓,那恍惚之意却更加分明,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覆了一层暖黄的薄雾,惟有眼前之人尚是清晰的。 于是便向这唯一的清晰凑了过去,好像行动不受控制,口中呢喃地唤了一声:“陛下……” 凑得那么近,羽睫都触上了他的侧脸。贺兰世渊一阵心慌,伸手揽上了她的腰,感觉到她眨了一眨眼睛,睫毛划得他侧脸生了痒意。 遂旋起一笑,颌首在她额上一吻:“容容。” . 侧殿的门紧闭着,贺兰世渊在清醒与放任间几番挣扎。被半拦在怀的人儿好像已全然模糊了意识,跟只小猫一般在他怀里蹭着,身上发着烫,惹得他也发烫。 目光凝在那汤碗上,牙关紧咬着忍了一忍,终于在她又一口微热的气息呼出来时忍无可忍。哑笑一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侧殿的一边,本就设着床榻,离案桌并不远。 . 沐容已经完全头晕目眩,感觉自己被平放到一片柔软之上,身上有些累,很想就此睡过去,却又反常地想要抓住他。 贺兰世渊扶着床栏凝睇着她,看着她在自己眼前睡意迷离,一双本就漂亮的眼睛微阖,眼角染了醉意,极尽娇媚。 四下没有人,只要他伸出手去,解了她方才在他怀里乱蹭时已半松的衣带……明日,她便只有等着受封的份儿了。 一阵目眩。 贺兰世渊心里清楚,皇后时日不多,就算让沐容先做妾也不过是暂时的,待得皇后大去、过了丧期,他不会让她多受一天委屈…… “容容……”半伏在床上,手游走在她腰间,她的纤腰细滑得像一块温润的玉,让人一触就不想移开。 “嗯……”沐容微蹙着眉头应了一声,玉臂配合地反搂住了他的脖子。贺兰世渊觉得颈间一凉,只是短短一瞬而已,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到了以滑至她手腕的一只镯子。 极好的成色,微泛着蓝光,是月长石。 “容容,你听着。”贺兰世渊再次吻上了她的额头,呼吸沉重而急促,胸中难受得像是有千斤重的东西要涌出来,“我不能让你过了今日就恨上我……” 沐容是听得到话的,但已完全回不过神来。好像话语只是在耳边一滑而过,全然经不过脑子,昏昏沉沉地又“嗯”了一声,感觉周遭倏尔一阵凉风。 是身边之人极快地起了身……沐容仍是回不过神来,接着,好像听见门被猛推开,听到他怒喝说:“来人!服侍翁主沐浴更衣!” 发生什么了…… 沐容犹自意识迷蒙,任由着几个惊得面色发白的宫娥扶着她出了侧殿,备水沐浴,直至在池中泡得清醒…… . 皇后在半梦半醒间被陡然传来的珠帘相撞声惊醒,正要出言相斥,看清了来人便登时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他怎么会在这儿…… “楚玉珂。”三个字出口,旁边的宫人都听得一个激灵——二人大婚几年了,这是头一回听皇帝连名带姓地叫皇后。 皇后怔然望着眼前的夫君,他的衣襟有些湿,发际亦有些水渍,似是刚急着洗过了脸。 怎么会…… “你一直催着朕纳沐容入后宫,朕心觉尴尬也没说过你什么。今日此举,你想如何?” “陛下,我……”皇后语塞,半撑起身忙让旁人皆退下。没了宫娥搀扶,连起身起得都费力。站稳了脚便要跪下去,贺兰世渊迟疑了短短一瞬,还是伸手扶了她。 但目光凌厉,更无劝语,只等着她的解释。 “求陛下废了臣妾的后位。”皇后抬眸望着他,一字字掷地有声。 贺兰世渊一怔,只觉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求陛下废了臣妾的后位!”皇后再度道。这一次却是喊了出来,喊得声嘶力竭。 “这皇后……臣妾一天都不想当……”皇后咬了咬唇,没忍住涌出来的眼泪,声音随着泪珠的滑落软了下去,一声轻笑有些自嘲,“臣妾总却陛下纳了沐容,陛下是不是只觉得臣妾贤惠大度?不是的……臣妾有自己的私心……” 贺兰世渊不明其意,未再动怒,只扶着她先坐了下来,淡淡回了她一句:“你把话说清楚。” “宫中上下,甚至普天之下……提起臣妾,都是一声‘皇后娘娘’。可这皇后……臣妾一天都不想当,臣妾活得时间不长,但最不开心的这几年,就是当皇后的这几年。”皇后强扯起一抹笑容,“所以臣妾才一直劝陛下纳了沐容、劝陛下丧期立新后……不是臣妾贤惠,是臣妾觉得,若是有了新后在,宫人必定知道轻重,断不会多提臣妾这个皇后一句。”抬起头,皇后的口气森冷而坚定,“臣妾不想死后还被人一口一个‘皇后’地叫着,再冠上一个冰冷的谥号,臣妾宁可被称作‘楚氏’。” 这是对皇后二字厌恶到了极点,也是对后宫厌到了极点。 贤惠了一辈子,终于在最后的日子存了私心,想为自己活上一把。 “沐容很聪明,第一来见臣妾、帮臣妾把名字译成靳倾语的时候,冠了陛下的姓……”皇后笑声嘶哑,“可她不知道,臣妾根本不想当贺兰家的人……宁可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富也好、穷也罢,总好过在宫里困一辈子,每天要见那么多宫嫔……总也好过空占着这后位,占着陛下的一份心,却做不了皇后该做的事。” 贺兰世渊神色复杂,觉得好像突然不认识眼前的发妻了。 “都说人各有命,都说缘分天定……臣妾不知道陛下您来世的命数是什么,但臣妾做这皇后……总是要葬进皇陵,即便不跟您合葬也是存着皇后的名号……”凄然而笑,皇后缓而摇头,“臣妾好怕缘分就这么续下去,陛下您是个好人,但臣妾不想来世还做您的妻子……您知道的,臣妾对您没有那样的爱意,您对臣妾也没有……” 所以如果要这样再续上一世的缘分,是多可怕的束缚。神鬼之事,说不清、道不明;人,只有恐惧和尽力躲避的份儿。 “陛下守着良心因为臣妾不纳沐容……但臣妾觉得,再怎么说,沐容在陛下心里也比臣妾来得重吧……到了那一步,陛下不想委屈她,自是要尽早立后,或者索性废了臣妾立她为后……顶不济了,也会如方才臣妾说的那般,宫人因有她便不会多提臣妾,臣妾也算安息。”皇后说着,瞧了皇帝一眼,视线一触又即刻垂下,“想不到陛下竟然……倒是真君子。可臣妾犯了这么大的错,陛下还不废后么?是了臣妾的心愿,也是正宫规。” 不同于沐容一哭就让他心软,皇后这番话说得平平静静,却是在话语间围追堵截,把他夹在中间,要么废了她,要么……还是废了她。 贺兰世渊凝神须臾,缓了口气,神色如此:“梓童好生休息,这事不怨你。” “陛下……”皇后一愕,皇帝淡睇着她又说:“朕闻了那熏香便知有异,也猜到你必在吃食中搁了其他东西相佐。没有戳穿,到底是朕自己也动了那心思。” 动了顺水推舟成事的心思,却还是在最后一刻克制住了。 “你在宫里过得不开心,沐容不能是下一个。”皇帝一壁说着一壁往外走,皇后望着他的身形怔住,想再多说几句却又说不出口。 末了,听得他在临出殿前头也未回地又给了她一句:“你的心愿,朕会满足,不许拿她做代价。” 第91章 求婚 十雨替沐容向冯敬德告假倒是不需要多解释原因,皇帝对沐容的心思冯敬德清楚,哪敢委屈了她,告假就告假吧。 但上朝回来,贺兰世渊扫了一眼殿里,便问冯敬德:“沐容呢?” 冯敬德回说:“告假了。” “告假了?”贺兰世渊眉头轻挑,“怎么了?” “她……”十雨在旁闷了一闷,最后按沐容的原话答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什么“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头回听这个说法,贺兰世渊很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转身往殿外走。 没说不许人跟着,众宫人当然是按规矩跟着,多半也都猜到了他这是要去哪儿——看沐容去呗。 虽是解了禁足,但沐容暂时还住在那个小院里没般回去。到了月门前,见她正坐在秋千上耷拉着脑袋发呆。虽是没精打采但面色红润,且天还冷着,若她真是因信期身体不适告假,敢这么冻着? 后面的宫人互相望了望:欺君?这姑娘又作死了…… . 沐容当然是心事重重,一种坐以待毙的感觉。次奥躲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要入后宫么?还是因为一副暖情药!真是千言万语抵不过一碗药啊! 但好像又有点说不清楚的……隐隐的期待…… 期待个什么劲儿啊!!!谁想困在这儿啊!!! 第80节 自相矛盾着,余光看见有人走进来到了她身后一时也没回过神,直到秋千猛被一推,她如从前般反应敏捷地立刻踩地、跳下。 回过身定睛一瞧,福□去,连头不敢抬:“陛下大安。” 这会儿心里正乱着,真是一点也不想见他。再说……他就不觉得……尴尬么…… 贺兰世渊伸手一扶她,旋即笑问说:“信期到了?你信期不是月中么?怎的改月初了?” ……?!沐容大感惊诧,抬起头,一副“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的样子。 “宫中都有记档,查一下就是了。”贺兰世渊轻一笑,解了她的疑惑,继而又续了句,“想娶你么,能不了解清楚么?” “……”沐容不吭声了。贺兰世渊绕过秋千走到她面前,认真看了看她,一字字稳稳道:“做我的未婚妻。” 这一回,轮到了候在院门口的众宫人大感惊诧。 皇帝说得声音不大,但也一字不落地让近处的人全听见了,端得是没打算避着。 陛下说什么?未婚妻?皇后娘娘还在世呢啊!这是发生了什么…… 比这个更让人惊诧的是:为什么是询问的口气啊?陛下您等皇后娘娘去了、丧期过了,下个旨不就得了嘛! 惊诧中忍不住偷眼觑着,看沐容的反应。 “陛下您……”沐容索性惊得往后退了一退。琢磨了那么多后续发展,唯独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出。不是直接册封,更不是发落了她,是来……求婚了…… 当然,不是直接嫁他,因为皇后尚在。这句话嘛……差不多间于“嫁给我”和“做我女朋友”之间。 “做我的未婚妻。”贺兰世渊又说了一遍,视线始终为从她面上移开,半点不必地直视着她的双眼。看她没有反应,略一笑:“皇后那边……你清楚,是,她是病重着,但你可不能因为这个觉得是我花心……” 那倒不会…… 皇后那一茬事旁的宫人不知道,她全知道。一来帝后互相谁也不爱谁,一直只是责任维系;二来……二来皇后昨天都……用那法子逼她“就范”了,这个铁定不算是皇帝花心…… 看了那么多小说,沐容一直觉得古言里正妻病重时勾搭别的姑娘的男人最不能忍,有千般万般的理由都还是渣男一个,结果……老天就这么把个活生生的特例拍在了她眼前。 紧张得口齿不清:“那个……陛……陛下……是因为昨晚那事?” “不是。”贺兰世渊答说,想了一想又自己纠正道,“有些关系,但不完全是。我早想娶你,为什么突然不等皇后去了……日后慢慢跟你解释。”上前一步,他缓了口气,又道,“我的心意你清楚,告诉我你的想法。” 清朗温润的声音,一字字传入耳朵里,听来有些莫名的蛊惑之意。沐容的心忽然软了下去,很是定了一定神,终于还是坚定了意志:“奴婢的想法……其实陛下也清楚。” 不想做妾,不想困在后宫里,这些她都跟他说过。顿了一顿,她又道:“而且陛下……您是有退路的,可奴婢没有。” 换言之,就算他可以给她后位、就算他目下为了她也已有几个月没去过后宫嫔妃处,但日后……一旦他变了心,他照样坐拥六宫嫔妃,她却连“回归单身”的机会都没有。后位?到时候就跟现在皇后的后位一样,看着风光无比母仪天下,实际上一点都不开心。 这一点上,沐容想得很是明白,所以自始至终不许自己陷进去,哪怕他对她的每一点好都那么明显。 贺兰世渊思量了片刻,咧嘴一笑一点头:“有道理。” ……陛下您的反应,不要这么……天真可爱好吗? 遂见他正了正色,又道:“那我若能许你正妻之位、且能做到这辈子只你一人,你答不答应?” 下颌微扬,好像带了点抬杠的意思,沐容一边心里吐槽着“这怎么可能啊”一边不受控制似的讷讷点头:“答应……” “好。”贺兰世渊颌首,语气微扬且带笑意,“那就这么定了。” “什……什么就这么定了?”沐容茫然呆滞。 “给我半年,我尽力做到你想要的。我若做到,你嫁我;若做不到……随你。”仍是温和的口吻,微微上挑的语调好像胸有成竹,又好像有点“走着瞧”似的挑衅,末了又道,“我数到十,你不反对就是答应当我未婚妻了。” ……哦那还有十秒时间考虑是吧,数得慢点兴许比十秒还长呢。是以沐容低头,准备进入“沉思”状态。 贺兰世渊笑睇着她薄唇轻启:“十。” ……!!! 不带这样的!!!直接数“十”是怎么回事!!!耍赖!!!不公平!!!喂别走…… 沐容连吐槽的机会都没有,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贺兰世渊大摇大摆地往院外走:“行了既然你不反对这半年你就是我未婚妻了。” 这这这…… . 于是随行的御前宫人们都知道:陛下把定安翁主拿下了。 手段么,要说磊落挺磊落,没避人没拐弯,当众直言的;要说卑鄙也卑鄙,连蒙带骗啊! 而且是最后最关键的一步连蒙带骗啊! 好吧这不是重点,这二位的私事和旁人关系并不大,御前一众宫人更加关心的问题是:定安翁主那个性子,被这么“连蒙带骗”之后肯定不服不忿吧?搞不好得发火吧…… 他们会不会连带着遭罪啊…… . 其实沐容现在哪还有心思跟别人发邪火。下午磨磨唧唧地蹭到了成舒殿,连自称……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奴婢?不行啊这混蛋皇帝说了她是未婚妻; 臣妾?不对啊她还没嫁…… 我?怎么感觉大不敬…… 突然觉得英语里真简单,管她什么身份、管她相对于别人是什么身份,说起自己来,那就一个“i”…… 所谓“i(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神情阴郁地问罪魁祸首:“陛下,自称怎么办……” 贺兰世渊瞟了她一眼:“随你。” 随她? 沐容气沉丹田,气势汹汹地给出了一句:“洒家给陛下研墨去。” ……洒家?! 别说研墨,贺兰世渊差点把砚台拿起来扣她一脸——别逗乐好吗!回头朝臣来见,这位一口一个“洒家”——他御前搁一梁山好汉还是绿林英雄? 抬眼横她,她神色淡淡,脸上分明写着“你说随我的”。 ——这算报复吧?因为他直接数到了“十”? 轻咳嗽了一声,淡淡回道:“就‘我’吧……有朝臣在的时候,‘臣女’什么的都行。” 沐容觉得扳回了一局,心中挺乐:哦呵呵呵,你先不地道的…… . 这事暂未往外透,御前的人知道、后又知会了沐斐一声。 心知古代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他们这算“私定终身”的范畴吧? 再见沐斐的时候,沐容那叫一个心虚…… “……爹。”干笑着不抬头。 “嗯……”沐斐应了一声,凝视她须臾,一喟,“爹听说了,你愿意便是。别的话,就不多说了。” 几天下来,沐斐休养得不错,逃亡带来的疲惫和憔悴几乎已寻不到。沐容抬了抬头,看到他脸上有和话语并不相符的担忧——也对,想也知道那话大约并不是所谓“开明”,而是因为那一位是皇帝,皇帝开了口,就算是她父亲也没反驳的份。 于是反劝沐斐:“陛下会好好待我的,嗯……一直也待我挺好,再不然……半年后女儿也还有一次改主意的机会——这是陛下亲口说的,君无戏言。” 沐斐默然点了点头,须臾,又问她:“近来陛下跟你说过瑞王的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在陛下死没正经地表白的日子里……阿箫来一本正经地求作收了!看我严肃的脸! o(*////▽////*)o就戳一下嘛~~戳一下嘛~~戳了之后阿箫开新坑菇凉们可以在读者后台的“收藏”-“作者收藏”里看到~~~【对手指】不看也戳一下嘛……(太过分了喂!)戳了之后阿箫正能量get√ 第92章 和睦 ……瑞王? 沐容微怔,已经很久没有去多想过这个人了,起初是刻意不去想,后来很快就习惯了。 至于皇帝…… 这么一说倒是才突然反应过来,在瑞王入狱之前,皇帝时常会跟他提起那些安排,自然也会提起这个人,但现在……已有些天不提他了。 瑞王初一入狱、皇帝初二连蒙带骗地让她“就范”,现在屈指数算……过两天就该上元节了。 是有些天了,又并没有太久,倒觉得有点恍如隔世。 沐容摇摇头:“没有。” 沐斐又是一叹,默了少顷,才缓缓告诉她:“听苏大人说,他在牢里几次提出要见你。” 她却一次都不知道,自然是被皇帝压下来了。 沐容心里挣扎了一瞬,遂挤出一抹有些刻薄的笑容:“您让苏大人转告他我要嫁人了便是……别的,不必多提。” 完全不想知道瑞王为何要见她。 . 调整心态,沐容准备好了进入恋爱状态。 别说,还真有点难。 倒不是完全没动过心,就是因为动过心才更难——之前有种种顾虑,是以每次一动心,她就刻意把自己挣出来,拼命告诉自己“绝对不行啊不行,姑娘你冷静啊冷静”,心理防线筑得很高,都快筑成万里长城了,现在……还得把这长城一点点拆了。 苍天啊!赐我个孟姜女吧! . 贺兰世渊倒是心情甚好无比淡定——反正她答应了,接下来半年该如何,他努力便是,慢慢来嘛! 御前宫人们好想把这消息抖出去…… 憋得好辛苦…… . 沐容觉得从女官切换到“未婚妻”,这个分寸难以把握,不知道能不能敞开了说笑——很快,就发现是可以的,皇帝比她还敞得开。 比如当皇帝上朝的时候,她在成舒殿闲得无聊,早餐吃得又少了,有点饿,便去了小厨房,给自己摊了俩荷包蛋,配了两块烤得微焦的馒头片——这不是没面包么。 端进成舒殿的时候皇帝刚回来,见她端着盘子知她这是打算开吃也没理会。沐容把盘子搁在案上,举着筷子愣了三秒却突然笑了。 皇帝一愣:“……怎么了?” 沐容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枚荷包蛋,只煎了单面,火候刚好,上面的蛋黄黄澄澄的,位置又正好在蛋白中间,两个搁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两只大眼睛。 笑了一会儿憋住,指了指鸡蛋问皇帝:“像不像眼睛?” 第81节 贺兰世渊仔细一看还真像,又抬头看了看她,再低头看看那两只鸡蛋,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沐容隐隐觉得……皇帝笑得原因跟她大概不太一样,于是问他:“陛下笑什么?” 贺兰世渊忍笑忍得比她难多了,伏桌上笑了半天才道:“没什么,朕就是……想象了一下你把这俩鸡蛋贴眼睛上……” 黄澄澄的俩微凸的大蛋黄,周围还一大圈蛋白,然后襦裙齐整发髻高绾……卧槽什么形象!!! 陛下您脑洞太大了好吗!!!怎么想出来的!!! 这是《猫和老鼠》看多了的节奏吗!什么眼睛里塞个乒乓球脑袋上转一圈小鸟之类的是他们的常用搞笑方式在古中国照样通用?! 沐容嘴角抽搐:“太讨厌了……让我以后怎么直视荷包蛋……” 贺兰世渊一本正经地给了解决方法:“没事,你闭着眼睛照样吃……哈哈哈哈哈闭着眼睛的荷包蛋什么样?” 沐容条件反射地脑补了一下“在蛋清上眯成一条缝的蛋黄”。 ……别闹了好吗!!!放过荷包蛋吧成吗!!! 沐容默默一手托起了盘子,微微倾斜过来朝着皇帝:“陛下你再说……” 再说我让你长荷包蛋眼睛好吗? 贺兰世渊笑声戛然而止,清了清嗓子翻开本折子认真看:“你吃你吃……” 沐容吃得很纠结,旁边这货……时不时瞟过来一眼就要忍不住笑一声,简直要逼着她默默发誓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吃荷包蛋了,目不忍视啊!!! . 沐容打从心里想去看上元灯会,猜灯谜什么的多好玩儿啊,古人的灯谜铁定比现代的有水平啊! 结果在她提这个要求之前,皇帝便先开了口:“皇后说想上元节再见见你。” 呃……好吧,貌似这个更重要,再说,拖着皇帝出宫大概也不合适。 于是沐容点头答应了:“好的。” 贺兰世渊了然一笑:“今年的上元灯会,十五、十六两天都有。” ……? 沐容看着他的神色,不想也知道这是又“擅用职权”了,淡淡问他:“陛下又找的什么理由……” 皇帝总干涉民间习俗也不合适啊! 贺兰世渊挑眉:“还用理由?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 这理由……真是……简单粗暴…… 等会儿……一般说这话难道不是八月十五才说吗…… 你正月十五也拿来用啊!!! . 皇后要见她无妨,沐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皇后呢——十几天前,皇后可是给她下了……那种药。 更纠结的是,她和皇后的夫君……定亲了…… 而且皇帝要跟她一起去,二人要怎么面对给他们下药的皇后啊! 怎么都觉得再面对皇后的欣笑都会忍不住脑补她其实是在说“药没白下就好,甚善甚善”啊!!! 沐容想得头皮发紧,正月十五过得郁结于心。 再郁结于心也还是到了晚上,贺兰世渊把笔一搁:“走吧,长秋宫。” “……”沐容欲哭无泪。 . 没带别的宫人,路上的时候,贺兰世渊便和她说了些情况。这十几日里,皇后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常常昏迷不醒,御医愈发地无计可施,这两日用了参汤倒是让她气色又好了些——但就算是沐容也知道,那不过是靠着人参吊住一口气罢了。 其他的,贺兰世渊没再多说,包括沐容担心的尴尬问题。听了皇后的病情后,沐容也阴郁得无心再问了,只感慨世事无常。 十几日前,皇后还迎到了长秋宫门口,今日却已是连榻都下不来。看二人进来,由宫娥扶着,费力地起了身,颌了颌首:“陛下安。” 沐容本是随在皇帝身侧、比他走得慢两步,却见他忽然回过头来紧握了她的手,微微一愣,没挣,跟着他继续往里走。 贺兰世渊在榻前停了脚,凝视了皇后的病容良久,缓缓道:“朕和容容……订婚了。” 沐容被他握在手里的手一搐,心觉就算是本无夫妻之情……说得如此直白是不是也太残忍了? 贺兰世渊握着她的手却未放开,另一只手伸出,冯敬德忙呈了一卷丝帛到他手里,明黄的颜色,是圣旨。 皇后一见便要下榻,贺兰世渊却并无让人宣旨的意思,只是把那卷轴递到了她面前,同时也是用那卷轴挡住了她起身:“不必了,不是废后诏书。”微一停顿,续道,“只是休书。” 沐容彻底震惊了:休书?!这哪一出?!虽然你们俩的情况大家都懂的吧……但是你前脚跟我订婚后脚休掉重病的妻子什么的……剧情走向太像家庭伦理剧好吗! 不要让我生生觉得自己其实是强毁你们夫妻和睦的小三好吗! “为了楚家,朕不能废了你,对外,你还是朕的皇后。”贺兰世渊扫了一眼那明黄丝帛又说,“但从此以后……你我不再是夫妻,这休书会随你入葬。你的陵寝……朕和三妹翎德长公主打了个招呼,她的,你先拿来用,朕给她再另修一处。她的封地在凌合,曾是你祖辈的封地,就算是朕送你回家了。” 说得字字清晰而冷静,沐容听得心都慌了。做这么绝,皇后不会很伤心么?临死之人,何必这么刺激她…… 结果,皇后握着那休书颤抖片刻,确实是哭了——但这哭相怎么瞧着像传说中的“喜极而泣”呢?! 沐容跟不上节奏,怔怔地看看皇帝又看看皇后,再看看皇帝再看看皇后,直至皇帝扭过头来一睇她:“别看了,慢慢说给你。” 沐容认真点头、洗耳恭听,有必要把这个诡异无比的情况弄个清楚。 . 弄清楚之后……心情反倒更复杂了。 天意弄人啊!!! 还是那话,皇帝和皇后都是很好的人,在一起明明该幸福一辈子,却偏偏互相没有该有的喜欢。 所以……皇帝今天给皇后的,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循了她的心思,不合葬、不再是夫妻,但又顾及了她娘家的面子没有废她后位…… 一声长叹:都不容易啊…… 身上一阵暖意,是皇帝伸手就把她揽进了自己的斗篷里,笑了一笑说:“别叹气了。让你知道这些,是想让你明白始末,免得你有心结,可不是想给你添堵。” “嗯……”沐容点一点头,“我知道。” 一齐往回走,天边月色明朗,洒在地上便成了蒙蒙白霜。沐容举头望着明月,低头想着的倒不仅仅是故乡。 正发生的事情都够头疼的,连想家都没工夫了。 离成舒殿尚有一段距离,有宦官疾步走了过来,一揖禀道:“禁军都尉府苏大人求见,在广盛殿候着了。” 得,这是又不能一同回去了。倒也无妨,沐容本也不是那矫情黏人的性子,听罢就要从他斗篷里退出来,他还在她腰间的手却一紧,回了那宦官一句“知道了”,意思是让他先退下。 沐容眨眨眼:“陛下先去吧……别耽误事。” “嗯。”贺兰世渊点了头,解了斗篷摘下来完全披在了她身上,手上一边系着系带一边道,“先回成舒殿,若我一时半会儿没有回去,就别等了,回房早点睡。” “……哦!”沐容应了一声,遂按住了他正给她系斗篷系带的手,手指一拽就要再解下来,“晚上天凉……” “嗯知道。”他又一点头,微眯了眼笑道,“月中了……你得穿得保暖些。” ——沐容恍悟,这回她信期真快到了。 然后贺兰世渊看到沐容的脚尖又在画圈,眉头一皱:“又在想什么?” “嗯……”沐容一边想着,一边绕到他身后,解了斗篷微踮脚尖给他披了回去,轻轻一笑,“同去广盛殿就是了。若不便让我听,我就去侧殿回避。饿了就找宫人备宵夜,困了反正侧殿也有小榻。” 说得贺兰世渊发怔,半晌才一哂,怔出一句:“……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 “嘁。”沐容轻哼了一声不理他这有些促狭的夸奖。 其实什么懂不懂事都是浮云,她完全没想太多。只是方才自己身上多了一层温暖的同时握住了他给她系带的手,明明是刚离开斗篷片刻就已有了微微凉意,这样走去广盛殿……不近呢。 前面一声低笑:“怕我冻坏了?” “哪儿啊……”沐容翻翻眼睛,绕到他跟前给他系好带子,自己也缩进了斗篷里,一味地嘴硬,“这不是没带别的宫人么,我是怕陛下冻出个好歹来旁人都怪我没眼力见儿。” 贺兰世渊斜睨着她,腹诽说:说句软话你会死? 罢了罢了,不说就不说吧,不跟她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__承诺日更六千的2月结束了呢 接下来几天阿箫会继续努力日更六千但是再往后就忙起来了…… 忙起来之后日更六千比较难,但是保证三千还是没问题的并且周末可以努力加更…… __总之不会断更……t_t三次元事情多什么的也是木有办法…… 貌似o点红包功能下线,这章是最后一次送了~晚十点之前留2分评的都送吧~~不限人数瞄 第93章 掂量 二人停在了广盛殿外的长阶下,一同抬头瞧了瞧。殿门口没见苏砚的身影,应该是被宫人请入殿内等着了。 沐容抬眸看了看皇帝,问他:“苏大人知道么?” “嗯?”贺兰世渊轻怔,很快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略有些窘迫,“咳……不知道,毕竟皇后……” 毕竟皇后还在世,他不能告诉外臣他跟旁人有了婚约。 一边如实答了一边怕她不高兴,沐容倒是一点头:“懂了!”说着迅速从他斗篷里溜了出来,伸手一指长阶之上的殿门,“我先跑上去了,冻不着。” “哎……”贺兰世渊拦都没来得及拦,沐容便扭头跑了。月色下看她双手拎着裙摆,脚下步子很快,眨眼的工夫就跑到了长阶之上,一闪身进了殿。 正在殿中候着喝着茶的苏砚分明看着一个宫女的身影从眼前转瞬即逝,直接溜进了侧殿去。愣了一愣也没多问,顶多感慨一句如今御前的规矩越发没法要了。 . 皇帝在片刻后稳步进了殿,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侧殿殿门上一划,笑意在唇畔一转,遂朗然道:“这么晚了,有劳苏大人走一趟。” 苏砚起身一揖,起身间一声长叹。皇帝听出了些不寻常的意味,不禁一怔,睇了一睇他:“怎么了?” “那瑞王……”苏砚又是一叹,“他透了点口风,让臣察觉还有大事,但又不肯说。” “有意让你察觉了又不肯说?”皇帝凝神一笑,走去落座,“这倒奇怪了,若是大事,索性不让咱们知道不是更好?说一半留一半吊着……他想要什么?” “他想见沐氏。”苏砚答道。 贺兰世渊眉心狠狠一跳,断然道:“不行。” “陛下!”苏砚重重唤了一声,苦劝道,“陛下护着沐氏不让禁军都尉府审不要紧,可瑞王……他就是要见一面,您何苦拦着?这是关乎大燕江山的大事。” 皇帝沉然无话,手中随手拿了本折子在桌上一下下轻磕着,俄而缓言说:“表舅……朕知道这是为大燕好,但有些私事……”皇帝沉下一口气,“沐容从前是瑞王的未婚妻,如今……朕想娶她。让她再去见瑞王,便是又提了她的伤心事,她夹在中间不好过。” 第82节 苏砚听得都哑了,半天才瞠目结舌地说了一句:“陛下您……就为不让个沐氏受委屈……” “对,朕就是不想她受委屈。”贺兰世渊抬了一抬眼皮,“江山之争,本来就是男人之间的事、是皇族的事,干什么把她一个女孩子夹在中间?瑞王为了这个打过她,朕若让她心里委屈,只怕还不如他直接动手打她。” 二人是君臣也是血亲,苏砚头一回听皇帝护一个女子到这个境地。小心翼翼得好像是捧了块稀世珍宝在手里,珍惜到莫说磕了碰了,就连一点灰尘都不想让她沾染。 是以苏砚沉思了良久,也知皇帝这个想法算不得错——人么,难得有个自己想一心护着的人,当然要尽力。 但他却是有点别的想法——或者说是因为在这个位子上,故而有点别的考虑。打量了一下皇帝的神色,苏砚道:“陛下是不是该问问沐氏的意思?” 皇帝摇着头轻笑一声:“就她那性子,一问她定会答应,见了之后就把心事都自己藏着。” ……哦!这么回事!合着沐氏还是个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缜密的。这回苏砚懂了,怨不得皇帝这么捧着她,这必是见过她自己掖着心事才更有意为她避着。想着一笑:“那……臣就不该今日提这事了。” 皇帝一愣:“为何?” 苏砚走上前去,指了指侧殿的殿门低语道:“侧殿里有个宫女,从臣提起‘瑞王’二字时就贴门听着,除了沐氏没别人吧?” “表舅你……”贺兰世渊心中大呼失算,也望了望那侧殿的门,面色一黯站起了身,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一开门…… 沐容差点栽出来。 在他胸膛上一撞连忙站稳了脚,抬眼一看苏砚,规规矩矩地福身见礼:“陛下大安……” 贺兰世渊沉着脸看她:“偷听是吧?” “陛下,我只是……”瞧着旁边的苏砚她就心虚,这位之前可一门心思想把她押到禁军都尉府去来着,这回会不会又添条罪名? 贺兰世渊忍笑淡睇了她半天,终于一把把她“拎”了起来,森森地问她:“听见什么了?” “没……”沐容慌神了,解释得磕磕巴巴,“就是听见陛下和苏大人说起瑞王,所以好奇……但没听清楚……” 这也是实话。这不是辉晟殿的早朝,为了让众人听见所以说话声音都高一些。二人面对面的,说得声音自然小,侧殿门又关着,她听得断断续续的,就听到瑞王好像要见她,其他原因什么的……根本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贺兰世渊挑眉:“真的?” “真的……”沐容闷闷的,明显一副犯错了且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瑞王为什么要见……”迅速扫了旁边的苏砚一眼,“为什么要见臣女……” 合着还是听到了一部分。皇帝和苏砚相视一望,这回不说不合适了。于是一人一句地说了始末,又各自说了看法,苏砚的观点是:“去见”,皇帝的想法则是:“我建议你别见”。 沐容矛盾了…… 抬眼看看皇帝:听他的吧,兴许真爽了自己误了大事…… 又瞟瞟苏砚:听他的吧,显得自己不给皇帝面子…… 真想蹲墙角画圈去,碎碎念一句:讨厌啊这不还是夹中间嘛…… 纠结了半天,还是皇帝给苏砚回了话:“朕和她商量商量。” . 这厢苏砚告了退,皇帝维持着的三分正经霎时没了,松了口气坐下来,支着额头问她:“说吧,你怎么想的。” 好马不吃回头草,前男友神马的能不见则不见——搁现代,沐容绝对是这观点。 但这不是不在现代么……这不是关乎国家大事么…… 沐容思了一瞬道:“陛下是怕我见了之后又和瑞王闹得不愉快、再想起旧事所以心里堵得慌?” “嗯。”贺兰世渊点了头。 沐容说:“我有这么小心眼么?” 贺兰世渊淡定喝茶:“小不小心眼不知道,反正打从你回了宫后,每次见了瑞王,脸都能阴一晚上。” 这……这这这…… 有……有吗?!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黛眉轻轻挑了一挑,直言赞许道:“陛下您观察真细致!” “过奖过奖……”贺兰世渊欣然接受了,“所以啊……我觉得你还是别……自找不痛快。” 沐容深以为然地一点头:“是啊,何必自找不痛快?”耸了耸肩,继而却笑逐颜开,双手托腮笑吟吟地凑近了看他,“陛下您想多了,为他不痛快什么的,那也就是从前。” 贺兰世渊轻轻“哦”了一声:“那现在呢?” “我没那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的习惯!”沐容快人快语。 贺兰世渊面色一沉:“我是碗里的?” 被他这么一问,沐容的脑洞又大了。拿起他的茶盏随手把茶泼在地上,捧起来一本正经道:“快到碗里来!” 还好,贺兰世渊到底是没给她接一句“你才到碗里去”。他默默拿起茶盏盖子给她盖上了,淡声道:“想去就去吧……见完了赶紧给我回碗里来。” 略有醋味儿…… 沐容轻扯嘴角:“诺!保证怎么能助苏大人问话怎么来,绝不把自己绕回给锅里的!” . 沐容欢快地上了马车,走上了通往禁军都尉府的大道。 其实心绪千回百转…… 必须欢快必须欢快必须欢快!她去见的不止是一犯了重罪的亲王而且还是她前男友!见前男友什么的必须欢快必须幸福必须让他知道“我离了你照样过得美滋滋的你个混蛋一边凉快去吧”! 又有点儿……止不住的惆怅。 想当初意气风发,可如今……锒铛入狱;想当初风姿卓约,可如今……沦为囚徒…… 想着又大骂自己一句:别惆怅了!他自己作的!no zuo no die! 沐容给自己打足了气,进禁军都尉府的时候倍儿横,大步流星地迈着步子看着都不像个姑娘,就差撸袖子了。 但是在看到瑞王的瞬间……还是……没本事地泄气了。 hold不住啊hold不住,隔着牢房的门,沐容看到一袭白衣的瑞王转过身来,向她一笑:“还是来了?” “嗯……嗯!”沐容应道。 狱卒打开了门,她便走了进去,在离瑞王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就停了脚,有意识地不接近。 瑞王见状倒是也没走近,又笑了一笑,问她:“你父亲托人带话,说你要嫁人了,夫家是谁?” ……见面就问这个?沐容一噎,遂即调整了心态:“殿下,这个您管不着吧?” 瑞王的眉心狠一搐,睇视她须臾,冷一笑:“就你这性子,什么样的夫家能忍得了你?当心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这也不劳殿下操心了。”听他说得不客气,沐容比他更不客气,“再忍不了我,他也不会动手打我。哦……就算不说这个,他起码行得端做得正,不通敌不谋反。” “呵。”瑞王轻笑了一声,忽地欺身逼近了她,直将她逼到了墙角。他手支着墙,字句间带着些许牢房中的寒气,让人觉得森森的,“何必说得那么好听,你还是跟了他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俩m豆(不对划掉……)我是说,这俩蛇精病(好像还是不对) 咳,这俩货,天天这么欢乐着,我自己脑洞都不对了…… 最近跟各方基友聊天都会被咆哮:你先把你脑洞关上再说话! 【抱膝蹲地】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想认认真真地虐他们俩……但是我忍住了! 【仰天长啸】我心里苦啊!!! ------------------------------------------------------- 西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7 15:17:46 沧若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7 18:19:39 第94章 逻辑 碰上这种被抵在墙角逼问的状况,多半头一个反应就是否认——沐容也是这反应,但话到了嘴边一琢磨:凭什么否认啊!否认你妹啊!理亏的不是我好吗! 你有本事把我抵在墙角,你有本事跟这儿掐死我啊! 阶下囚掐死探监的,没天理了好吗? 于是沐容眉头一扬:“是,怎么地?” 理直气壮。 瑞王神色一凛,没想到她承认得这样快。打量了她须臾,沁出了冷笑:“所以你当初说你不喜欢皇宫到底是假的,他一呼百应君临天下到底还是让你从了?” “……”沐容静了一瞬,底气很足地还了他一个字,“呸!” 在他怔然间猛地把他推了开来,退了半步理了理衣衫,眉头轻蹙地瞟了他一眼,很是不耐烦:“神逻辑!别什么都往陛□上推成吗!是,我之前是你的未婚妻、现在也确实答应了嫁他——但这俩事儿之间没有直接的联系好吗?不是因为那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他才不嫁你好吗!!!” 觉得这套理由从前也跟他说过,如今还得接着解释,真是气结:“不嫁你是因为你三观不正……而且你还打过我!打人不打脸懂么!陛下依着宫规罚我的时候也没下过这个手好么!” 虽然打手心也很疼…… 哦不想这个,一想就有阴影啊有阴影。 沐容强自不让自己开脑洞瞎走神,正了正色,续道:“好聚好散不行么?你还没完没了了啊!哪来的联想能力把这些全推陛□上?卧槽他是皇帝怎么地了啊!有的姑娘嫁给有钱人是为了荣华富贵就特么等于所有嫁给有钱人的姑娘都是为了荣华富贵了?你逻辑混乱成这样你母妃知道吗?” 对她这发了脾气就快语如珠一通咆哮的作法……瑞王到底也是习惯了,沉默着听完,只又问了一句:“真不是因为他是皇帝?” “不是!”沐容断然吼道,“再说直接点!他对我这么好,他要不是皇帝我早就嫁了!哪来这么多顾虑啊次奥!” 这话真是发自肺腑啊……从很久以前开始,沐容就觉得皇帝人帅心善性格好,她嫁给瑞王之前他的一系列安排更让她一边感动着一边大赞这是个真君子——但就为他是皇帝,她始终悬着一颗心,死活不肯让自己陷进去,以防日后无力自拔。 毕竟后宫跟那儿放着,备受冷落的嫔妃多得是,这事风险不小。 如此一吼,牢房中很是静了一阵子,瑞王沉吟了须臾,轻有一笑:“好,那我不过问这个。倒是还要问问,这些事,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这回沐容一噎。 她一度好奇,在自己回了宫后,瑞王为何冷静如斯,没有其他动向更没有逃走——就连要毒死她灭口,也只是珍太妃的意思罢了。一直只觉得是瑞王有别的安排或者不愿打草惊蛇,今日突然被他如此直白地一问——难道只是一直信她不会说? 这倒是……教人心情有些复杂。 沐容沉默未答,瑞王观察着她的神色便已知晓了答案,扬声一笑,声音有点凄凄的:“还是我看错了人。我以为你真的不会说,我以为你就算不赞同这样的事也不会想逼死我……就连母妃想杀你灭口,我都在替你说话。”淡声轻笑,瑞王睇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所以……最后还是栽在你手里?” 上扬的语调中似乎仍有些不敢相信之意,沐容心中被他说得有些乱,一时甚至忍不住地思量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过分了。又很快坚信此举并无错,便生硬地反问他:“我不该告诉他么?” 瑞王神色淡泊,等着她继续往下说。沐容禁不住地冷笑:“你到现在都觉得这是跟我不相干的事情,觉得只要我想,我便能置身事外?那就麻烦你想清楚一点……家国安稳,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我不想看烽烟四起兵戈相向,不想看异族铁蹄践踏华夏大地,我怎么可能不告诉陛下?” 沐容说着,瞧了瞧他始终无甚变化的神色,长沉了口气,又道:“别觉得什么都是旁人的错,就算是不提叛国之事,你给陛下下毒的手段也太不磊落……你根本就不是想毒死他而已,那药根本验不出,你若想毒死他,来一剂猛药便是。你却给他慢慢下毒,让他知道自己在中毒又解不了、避不开……你这是虐杀!到底兄弟一场,你怎么狠得下心……” 这番想法,沐容从得知那砒霜是从二十一世纪而来时就有了,后来越来越剧烈。本就是因为谋反而给皇帝下毒,那么让皇帝死就该是最终目的。既如此,自然是快比慢好,“夜长梦多”的道理瑞王不可能不懂。若那是量大就会验出的毒也还罢了,干干净净的三氧化二砷拿银针半点都试不出来,如此慢慢下毒的意义何在?除了折磨一个人心神,毫无其他用处。 “兄弟一场。”瑞王思量着这四个字笑声清冷,“他若拿我当兄弟,就不该再对你动心思。” “你……”沐容气得都有些发抖了,只觉交流障碍来得太严重,完全没法跟他说明白。三观不合无法在一起,逻辑不一样不要跟他多废话。沐容狠一咬牙,“说完了么?说完我走了。” 第83节 “说完了。”瑞王一颌首,在沐容提步欲走时又道,“如果你不想看到的还是发生了,别后悔。” 牢房中本就寒意阵阵,他这话说得淡淡的,沐容听得浑身一冷,到底是无心再跟他多废话了,嘴硬地回了他一句“走着瞧”就转身离开。 .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来,沐容走进宫门,裙裾摇摆急促,明显带着些气意。 跟个逻辑不通的人聊天,容易添堵容易生气,简直后悔自己刚才没直接骂出来再摔门离开,现在郁结于心了…… 还没处发泄…… 不爽!!! 贺兰世渊从她踏进成舒殿时就感觉到她情绪不对,短促一笑,用一副“跟你说了不让你去你非得去,又添堵了是吧?”的神色瞧着她。 “……”沐容回瞪他的幸灾乐祸一眼,气鼓鼓地坐到旁边端起他的茶盏一饮而尽,“神烦!!!” “行了行了,别烦了。”贺兰世渊手支着头,一边读着折子一边劝她,“他是不是觉得我把你抢走了?” 沐容恶狠狠点头:“是!” “本来也是嘛。”贺兰世渊无所谓地应了一句,“生什么气啊?” “……”沐容懵了一瞬,道,“不对!他觉得我不嫁他是因为陛下!” 贺兰世渊瞟了她一眼,笑意淡淡地长叹了一声:“唉……我要是能像他这么想就好了,心里多痛快啊。一个姑娘为了我连本来的婚约都悔了,洒家这辈子值了啊。” “……”沐容都没话说了,陛下您忒不要脸啊!不过怎么听着还真是心情好了些呢…… 气得磨牙,想想又道:“他还觉得我答应嫁给陛下就是因为陛下您是皇帝!” 贺兰世渊看看她磨得咯咯响的贝齿,心说好大的气性,坐正了问她:“那我是皇帝不是?” “……是啊。” 他又问:“那你答应嫁我是因为我是皇帝么?” 沐容道:“必须不是啊!!!” “那不就得了。”贺兰世渊悠哉哉地又恢复了手支额头的轻松样子,“你看你想得多清楚?管他怎么说呢。” ……这……这都行? 沐容朱唇轻启,神色淡淡:“陛下您想得真明白……” “谬赞谬赞……”贺兰世渊作势一拱手,“说起来还是跟你学的呢,合着你自己也没想明白?” 沐容发愣中:“怎么是……跟我学的?” “嘁。”贺兰世渊睇着她,“你的手记第二十四页第三行到第四行:‘我又不是银票,没本事让人人都喜欢我,所以爱怎样怎样吧,自己活得自在就得,看不惯我的人我还懒得多费口舌呢!’” 沐容差点下巴脱臼…… 这个……好像……不久之前,皇帝提到她的某篇日记还得拿出来翻翻呢;现在直接……背出来了,还精确到第几页第几行…… 别这样……! 沐容嘴角抽搐:“陛下……那是之前混得人员太差总被排挤才这么说的……” 贺兰世渊了然一点头,虚心求教:“哦,那现在不适用么?” 也……也适用吧…… 沐容一副乖乖的“我认了”的样子,心知再争下去绝对说不过他——别看这货是皇帝,“没理搅三分”的工夫比她过硬多了,其间还能各种打岔逗乐,天生自带段子手属性…… 然后沐容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婚后生活,这……以后是不是……一个逗哏一个捧哏的效果?没法要了啊!!!生活槽点太多了啊!!! 皇宫会被玩坏的啊!!! 风中凌乱…… . “又走什么神!”脑洞初开间被笔杆敲了额头,沐容打断思绪皱眉瞪他以表不满,贺兰世渊搁下毛笔捂住她的眼睛,她也没躲,眼前一片漆黑中听到他说,“别瞪了,收拾收拾,去逛灯会。” 哎呀差点把这个忘了!大过年的,糟心事统统死一边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总能看到大家说瑞王神逻辑,但是…… 【严肃脸】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其实很多时候陛下比瑞王还神逻辑么?如果瑞王是“脑子有病”,那陛下逗容容的时候简直是地地道道的蛇精病啊…… 第95章 灯会 换了颜色衣料寻常些的衣装,又先吃了些东西,再出宫门时已是酉时二刻。 天色半黑,皇城里安安静静的,出了皇城的一刹那却是喧闹陡然涌入脑海。 真是好热闹…… 素知上元节是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沐容还是被车外场景震撼了一番。此处并不是灯会地点,但街道两旁的各坊门上也悬了彩灯,更有来来往往的城中百姓相互贺着年。小孩子手中要么拿着绘制漂亮的灯笼,要么则拿着糖葫芦一类的小吃,年味十足。 沐容看得满脸兴奋,大赞真是好棒,当真比二十一世纪的新年热闹许多——咳,现代时倒也不是不重视这节,不过平日里汇聚了天南海北四方人的北京城会在春节时一夜抽空,几千万人口瞬间只剩二三百万“土著”居民,街上难免空荡了些,唯独真·热闹非凡的庙会则人满为患,总让人免不了感慨一句:我勒个去北京人现在全聚在庙会里了吧! 当真不比这大燕朝街头巷尾皆喜庆的气氛啊! 贺兰世渊倚在靠背上瞧着她就好笑,挺大个人了,偏生对这些还满是感兴趣,自己扒着车窗往外看就罢了,看着看着她还笑了……自己傻开心个什么劲儿啊? 手指戳了戳她的肩头,郑重提议:“别看了,要不直接下去走走?” “……咦?”沐容一瞬的兴奋之后有点犹豫,“合适吗……” 曾经看过一本科普读物,告诉她“古装剧里都是骗人的”——据说在古代,男男女女是不能像电视剧里那样“压马路”的,就算在风气很开放的唐代也不可以。 “今天没事。”贺兰世渊一笑,吩咐驭马的宦官停下来,又对她道,“逢年过节,规矩没那么严——再说,你怕武侯揍你么?” 也对…… 便跟着他一起下了车往西市走。途经各坊坊门的时候,沐容都会被坊门口卖小吃的商贩吸引得多看一眼,贺兰世渊便问她一句:“吃吗?” 结果她每回都摇头…… 一连三回,贺兰世渊不高兴了:“跟我还不好意思?” “什么啊……”沐容当即白了他一眼,“留着肚子到灯会吃!” “……哦!”贺兰世渊恍悟,对这答案深以为然,重重点头,“也好,也好。” 就这么一路溜达到了西市,踏进西市的刹那,沐容深感方才见到的街边热闹都是小意思…… 这简直……堪称全民狂欢啊…… 张灯结彩喜气洋溢,一股欢乐谷夜场的即视感袭面…… 西市外围是一圈颇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店铺,每一个都两三层楼,连在一起围成一圈,里面空出的部分则是集市。现下灯会开了,集市街道上的彩灯一个一个点缀在夜色下,星星点点地连成一片,直铺到天边似的。周围那一圈“高大上”也都是灯火通明,叫卖声、砍价声、拜年声、欢笑声掺杂在一起,真是听着就心情愉快! 这回沐容开“杀戒”了,左顾右盼地寻觅着美食。 “糖葫芦!”沐容兴高采烈地要扑过去,被贺兰世渊眼疾手快地拽了回来:“天还凉着,那东西放久了冷。现在又是月中,你……”睇了眼她的小腹,“先吃点热的。” 沐容发觉皇帝真是把她信期这事记得很牢固啊……! 不一会儿,手上多了个热乎乎的荷叶包,抽开棉线打开,里面是个紫米团子。 看上去软糯糯的,闻起来香喷喷的,沐容一口咬下去……哭丧了脸:“没味道……” “喏。”贺兰世渊神色淡淡地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纸托,“白糖。” 眉开眼笑地伸手一蘸,漂亮的紫色上糊了一片白,沐容笑吟吟地抬起头送到他嘴边:“咬一口?” “嗯……”贺兰世渊眉目微弯,噙着笑咬下去,“……” “咳!”咳嗽了一声吐到了一边,又咂了咂嘴,在沐容的诧异之下悻悻地把那纸托收了回去,“拿错了,这是盐。” 然后换了糖来。 这回沐容不!信!他!了! 这糖盐不分的男人! 看看他,又看看“糖”,再看看他,又看看紫米团子……没蘸,伸出手指戳进去粘了点出来一尝——嗯!甜的! 心满意足地蘸了进去,愉快地送进口中。 紫米的清香糯米的软糯加上丝丝甜味……沐容觉得幸福感爆棚了。 于是又愉快地咬了一口…… 吃下去再愉快地咬一口…… 耳边传来幽幽的一声:“我要吃……” 贺兰世渊郁闷大发了,刚才她想着他,他咬了一口盐;现在她愉快地吃起来了,他嘴里还有咸咸的余味……她还不管他了!!! 看着她僵了一下回过神来,“嘿嘿”地干笑一声,拿着紫米团又蘸好糖,递到他嘴边,贺兰世渊一口咬得毫不客气。 沐容收回手来看看那被咬了一个大豁口的团子,评价得也毫不客气:“嘴真大!” “……”贺兰世渊眉头轻挑,并不打算吃这亏地打量她一眼,伸手在她腰上一探、一捏,口气轻轻地吐了三个字,“长肉了。” “……!!!”沐容恨恨磨牙,目露凶光,“我……我乐意……” 贺兰世渊挑衅轻笑:“嗯。” 沐容理直气壮:“我腰上有肉!我闲得没事可以自己捏肉玩!你腰上没肉闲得没事只能看我捏肉玩!” 一边说着一边心中窃笑感谢互联网感谢新浪微博感谢微信qq给了她这些歪理,一般人驳不了这个! 结果……贺兰世渊刚放下的手又探了过去,扯着嘴角一笑:“谁说的,我闲得没事可以捏你的肉玩!” ……不带这样的!!! 沐容咬牙切齿地把手中剩下的紫米团子又蘸了糖,快速地一伸手,他没来得及张嘴她也没停。 糊!他!一!嘴! 哈!哈!哈!哈! 糯米的粘度什么的不能更赞,沐容插臂幸灾乐祸地欣赏着他在自己眼前石化,嘴上糊了一团紫色,紫色外边还垂着一片荷叶。 过往的男女老少纷纷回头:这哪家的公子,明明瞧着风姿不凡,怎的被个姑娘这么折腾…… 难不成现在宗亲贵族的流行趋势又变了?乐于被小姑娘欺负? . 贺兰世渊僵了半晌,一手扶住那荷叶,把团子从嘴上“摘”了下来,淡定吃完。感觉嘴边一大圈黏黏糊糊的,难受极了,觑了沐容一眼:敢这么戏弄他,真想一口亲上去蹭她一脸啊……! 第84节 可惜是在街头…… 沐容被他这眼神看得打了个寒噤…… 把帕子摸了出来,四处瞧瞧,跟旁边卖汤圆的大婶借了水浸湿,乖乖递过去:“擦擦……” “……”贺兰世渊阴沉着一张脸接过来擦了,再抬眼,看沐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遂一怔,“干嘛?” 沐容指了指旁边:“能吃糖葫芦了么……” ……还记着这茬呢。 他自己买了个最“原始”的山楂的,沐容买了个山药的,他一路吃着一路没由来的不服气:“这东西值得你这么念着?御膳房也会做啊……” 沐容翻翻眼睛:“御膳房做的没这个好吃。” “……明明比这个好吃!” “就是没这个好吃。” 你一言我一语,嘴里吃个不停还吵架吵得认真,哪个都是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争执的声音还不算小,挨得近些的路人都听得清楚,回头打量二人服饰,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再听听字句间时不时提到宫中之事……估计还是正经贵族…… 可是怎么是为个糖葫芦争得这么热闹? 最近贵族们对民间诸事的关注有点广泛啊! . 总之这一路引得不少围观和议论,二人也不当回事,在想法上不谋而合:玩就要尽兴,凭什么要在乎别人的议论委屈了自己啊? 再说又不耽误什么国家大事…… 吃痛快了才把注意力放到“灯”上,这些灯做得实在精巧——在沐容眼里尤其是。 漂亮的花灯在现代不是没见过,更有很多有意“复古”的,彼时看见了也觉得好看,现在一比……东施效颦啊! 瞧瞧人家这个,灯上的画那是自己画的,没有批量印刷的;提的词风格各异,一看就是自己想的,没有百度抄的。 卖灯的不止一家,每一家都有自己的风格,或是手工精巧,或是画作绝美,又或是所提诗词别具一格,沐容这个选择恐惧症顿时眼花缭乱,生生地……被惊艳到了。 目光呆滞地看了一圈,视线停在了一个走马灯上。那灯比其他的灯小些,不过两掌大小。分五边,每一面都绘着画。做工精细,那画作更是有些奇。头一面是一簇花,各类掺杂,沐容只识得几种。最右侧有一片花叶直伸出来到下一幅,盈盈绿色延伸开来,铺成了一座树木葱郁的小山。山脚直铺到第三幅,转过去方见下有一庙,庙中有香火烟雾袅袅升起,又飘至第四幅。第四幅上那烟雾笔锋一转成了浪花,浪花下便是波涛汹涌。 末尾处江流细了,涓涓留至第五幅。淡淡的蓝色连成了美人的裙摆,画中佳人一袭蓝色对襟襦裙,持扇而立半遮面。 却是不止她在看,旁边不少人都在议论那盏灯,其中还有不少瞧着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身边也多带着一位佳人,看着都是苦思冥想的样子,好像在思考什么。 贺兰世渊看了看明白过来,这灯大约是不卖的,要猜谜底,猜对者得。便问那卖灯的摊贩谜面是什么,对方一笑:“何处的花最香、何处的山最绿、何处的香火最旺、何处的水最清、何处的美人最美。” 这可难了…… 中国“地大物博”这事不是出了名的么?各处美景想给旁人推荐容易,想挑出个“最”来可不易。再者这些个提问也忒抽象推刁钻…… 何处的水最清?别逗了!谁旅游的时候闲得没事测水质啊!要是问何处的空气最污浊她倒是有答案——千百年后,大北京十面霾伏…… 她走着神,贺兰世渊则听着旁人的答案。那边有个书生模样的人说了:“书中墨染花最香,雨过天晴山最绿,太平盛世处处香火旺,无鱼之水至清,美人嘛……”遂是一笑,“祸国美人最美。” 算是有理有据。头一句类似于“书中自有颜如玉”,次一句也确实不错——大雨冲刷过的山野自然更显葱绿。第三句更有道理,甭管是哪位菩萨的庙,总是太平盛世时百姓才有钱去进香火,若是战火纷飞自身难保,自然就旺不起来了;“无鱼之水至清”则是把“水至清则无鱼”一句颠倒来说,挑不出错;至于最后这句…… 好像也真是这么个理儿,史书上祸国的女子,哪个不是美得倾国倾城? 语毕周遭不少人起哄叫好,眼看那灯就要落入旁人之手,沐容搜肠刮肚地想琢磨个答案秒杀他。 贺兰世渊食指在她紧蹙的眉心上一点,轻问说:“喜欢那灯?” 沐容点头:“嗯!” 贺兰世渊二话不说就语声清朗地向那人挑衅了:“兄台答得不错,只是且看这灯——灯上五画是有关联的,兄台你五个答案可是毫无关联。” 作者有话要说:——请原谅我真的忍不住调侃一下帝都的雾霾 ——尽管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最近也觉得不能忍啊!!! ——太可怕了啊!!!五米开外男女不辨十米之外人畜不分了啊!!! 第96章 年后 这种“叫板”目的明确,就是奔着那灯来的。身边各带着佳人,谁也不肯轻让了去。听得他这么一说,那书生皱了眉头:“谁说必要有关联?” 贺兰世渊再度看向摊贩,那摊贩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沉吟了一下如实道:“作画之时未想这些,不过听公子的话倒也有意思,它也确是幅幅相连。不若公子给个答案再说?” 贺兰世渊又问:“可能从末一幅画为始,倒着答么?” 那人有些疑惑地点了头:“可以。” . 走马灯仍缓缓转着,一幅幅画依次呈现众人面前。周遭安静了,均好奇他能给个怎样有关联的答案——这五幅图一会儿青山绿水、一会儿庙堂一会儿美人,可是半点关系都搭不上 贺兰世渊沉吟片刻显了笑意,揽过沐容朗然道:“心中所爱之人最美……” 明明白白讨好美人的意思,周遭起了一片笑声。贺兰世渊微侧首,看向双颊登时通红的沐容,又道:“美人含羞,双瞳剪水最清。” 有人讶然:这……双瞳剪水也算水?!不过字谜灯谜常有拐弯抹角的,取字面意的不是没有,也说得过去。 第三幅是庙了,谜面是:何处的香火最旺? 贺兰世渊短作思忖,旋即又答:“夫妻和睦,家中万事兴,自然香火最旺。” 一句话从示爱转到了婚后,此“香火”非彼“香火”,不是寺庙进香,而是家中宗祠香火,亦是家中延绵的香火。 听得他一转眼都要扯到生孩子去了,沐容看看下一幅图的青山,心说他不会来个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表示一时半会儿没孩子也无妨,反正妻子在可以“努力”吧…… 贺兰世渊低眉睇着她,见她面色忽然又红了一阵,一时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只淡然地继续答了下去:“儿孙满堂,同游山为乐。妻贤子孝,方觉处处山青。” “……”沐容哑了,他倒是没直接提生孩子一环,一跳就跳到了“儿孙满堂”上。 最后一幅,是那一簇花,各色均有,说不清哪只更美,最多是各有所爱人人均有答案。方才那书生说“书中墨染花最香”算是别出心裁的答案了,抬眸看向贺兰世渊,不知他能给个怎样的答案。 贺兰世渊一哂:“春去秋来共头白,数载之后再为发妻鬓边簪花一朵,世上再无其他比这花更香。” 五个答案,述尽夫妻一生,是否有些小聪明且先不提,旁边众人中已有不少静静沉思着。贺兰世渊看向先前作答的那书生,拱手而笑:“兄台以为如何?” 那书生一懵,遂是面色一白,仍是不肯服了输去,轻笑道:“牵强附会!单说最后一条便漏洞百出,你身边那姑娘鬓上的海棠就根本就不是有香之花,你是觉得‘共头白’时海棠便香了,还是择个有香、她却不喜的给她簪上?” 嚯…… 沐容暗道怪不得书上总调侃古时文人嘴巴毒又酸,这番话驳了他不说,更有挑拨二人的意思。若是沐容心眼小些,大约多少得为最后一句话憋一口闷气。 贺兰世渊从容一笑:“非也,她不喜的我绝不逼她,更没本事让素来无香的海棠添香。只一样,有她这朵海棠在,旁的花我看不到闻不到,唯独能嗅到的便只剩海棠枝叶之味,就算并非花香,于我而言也是世间之最了。” 他谈吐清晰笑意淡淡,沐容听得都石化了。明明很是强词夺理的解释,怎么被他一说就好像顺理成章,而且……怎么听着那么舒服? 那书生被呛得发愣,回了回神又驳道:“你这人不讲理,你闻不到的便是不香了?” 贺兰世渊眉毛一挑:“兄台才不讲理,我闻都闻不到,你硬说它比我闻得到的还香,这个讲不通嘛……” 有两分调侃的意味,引得一片哄笑,有性子爽利之人指着那书生直接喊道:“这位后生,别争啦!你那答案是不错,但人家讨好美人的心思你学不来!心思来得不够巧,服了输罢!” 此时莫说是那书生,就是他身边那位姑娘的面色也白了一白,俄而瞪了他一眼,大抵是觉得这样输了又惹得众人调侃大为懊恼。 两双人间有些僵持,最后还是那摊主打了圆场,一边摘了那走马灯递给沐容,一边又挑了另一盏模样也颇精巧地给了那书生身边的姑娘。 到底也都是读书人,见了台阶知道要下,书生便与他们相互一揖,各自携佳人离开,此事便算了了。 . 沐容拎着那走马灯欣赏着走着,贺兰世渊则一直揽着她,生怕她走神间撞了旁人。沐容看罢抬眼睨了睨他,嗔笑说:“这事可得藏好了,若不然传出去,陛下堂堂天子跟个书生抢走马灯,丢人了不是?” 贺兰世渊暗瞪她一眼,沉了口气:“得了便宜卖乖是吧?我这不是千金难买美人笑么……” 沐容听得脚下一停,又挪了一步到他面前,和他面对面站着,抬起头:“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贺兰世渊一讶:“什么意思?” 沐容认真解释道:“你不是说‘千金难买美人笑’嘛!我笑没那么难好吗!” “咳……”贺兰世渊轻一咳嗽,复又揽过她,一壁继续往前走着一壁语重心长地解释,“听着啊……‘千金难买美人笑’这话,没有买美人傻笑的……” “……”你才傻笑!你全家都傻笑!我那明明是憨笑! 沐容一边心里埋怨一边任由他这般揽着她一路走着,不住地望一望两旁街景,再看看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的走马灯,心里很是甜了一阵,想像他方才说的那样过一辈子。 . 就好像是有意要让大家过个好年似的,元宵之后,各种大事纷至沓来。 正月二十三日,皇后楚氏病故,谥曰端和。 棺椁仍停在长秋宫中。夜色里,沐容陪着贺兰世渊站在辉晟殿高高的长阶之上,遥望着一行人抬着棺材出了宫门。 那里面,才是楚氏的遗体,要赶去凌合下葬。 宫中都戴着孝,沐容也穿得一身清淡,幽幽道了一句:“下辈子……她会过得好吧。” “嗯。”贺兰世渊视线未转,轻应了一声,笃信道,“会的,六道轮回总该公平。” 楚玉珂是个好人,这辈子过得不开心,下辈子也该顺风顺水了。 . 对外没有废后,丧礼仍是按皇后仪制而办。国丧有三个月,全国范围内禁止一切“娱乐活动”,禁止设宴禁止歌舞。这样的氛围中,悲伤很容易传染开来,人人都在伤心,哪怕皇后与他们无甚瓜葛。 紧随而来的事情,却让众人在悲伤中,陷入了恐惧。 二月初二龙抬头,瑞王封地映阳的一位将军起兵造反,连同先前皋骅王部,两面对锦都形成夹击之势。 这还无妨,可后来又有禀奏……起兵的人数,远多于他们封地上本该有的兵力,这是已私下屯兵多时了,做得密不透风。 只是不知这回是瑞王的意思,还是部下借了他的名谋反夺江山。 贺兰世渊在看完了一摞有关的奏折后,离宫去了禁军都尉府。没有走进牢房,隔着牢门看了看瑞王,轻笑一声:“手够长的,人在禁军都尉府,还能调得了兵。” 瑞王沉默而笑,少顷才道:“皇兄心甚通透啊,丝毫不觉得有可能是他们擅自做主么?” “不觉得。”贺兰世渊淡声答了三个字,又说,“倒是想问问你,不怕这么安排变数太大么?你人在牢里,就不怕他们夺了江山之后自己称帝?到时候,可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再或者,我若现在杀了你呢?你当你还有机会登基?” 这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瑞王完全没有这么安排的理由。人都是有野心的,他们都清楚。将领们在征战四方间威信愈高、权力愈大,待得夺下江山再接他出去尊为皇帝的可能实在小之又小。 瑞王衔笑摇头没说话,二人便这样各自静默了一会儿,贺兰世渊双眸微眯着倒抽了一口凉气:“难不成在你眼里,只要我不做这皇帝便是,谁来都无妨?” 瑞王仍是未答,贺兰世渊神色微凛,又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宁可把贺兰家的天下拱手相让也要除我?” 再一阵沉默,瑞王轻笑出声:“在这些上,沐容大约比你想得清楚些。” “沐容?”皇帝一怔。 “你记得砒霜的事吧?那天沐容来时,把我的心思戳了个透。”沐容说,他那是虐杀,而他也确是抱着那样的想法,乐得看着皇帝逃无可逃地慢慢死去,“要我提醒你那之前都有怎样的事么?” 第85节 贺兰世渊一懵,遂即恍然。就是在那之前不久,自己和瑞王明言,沐容从此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说他会努力娶到沐容,或者过几年把她放出宫嫁个好人家…… 隐有震惊,皇帝缓了口气:“就为这个,你恨到这个地步?” 第97章 良王 起兵造反可不是先前暗地里的安排,皇帝没有告诉沐容,沐容也自然而然地知道了。 虽是没像贺兰世渊想得那么深,觉得瑞王这是宁可把江山拱手让了别人也要推他下去,沐容仍是心中恐惧不已。 想起瑞王之前跟她说的那句“别后悔”——次奥,还真是留了后手了,这后手还够狠。是以沐容心不在焉的时候愈发多了,加之皇后丧期未过,也没什么玩的闹的拿来解闷,顶多是和娜尔聊聊天,沐容心里越来越觉得发闷。 偶尔忍不住问一问贺兰世渊,他还偏是一副如常不急不慌的样子,让她越看越觉得这是佯装镇定。 在她坐在皇帝旁边削着苹果却因走神割破了手指时,被毫不留情地用奏折拍了头:“又想什么呢?!” 沐容皱皱眉,抬手吸着指上不断流出来的血,摇摇头嘟嘟囔囔说:“没有……” 贺兰世渊瞧了瞧她,吩咐宫女去取创伤药来,笑说:“担心瑞王造反的事?” 沐容点头承认:“嗯……” 贺兰世渊便笑意更深了:“不是跟你说了没事?” 沐容又说:“陛下每次都说没事……” 皇帝想了一想,“所以哪次有事了?” “……”沐容语中一滞,好像还真是只要他说没事便没出过事,但这种事还是摊上了就心里不安稳。沐容心下稍安了几分,撇撇嘴,“这回可是直接动兵了……真刀真枪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割指头有用吗?”贺兰世渊从宫女手里接了药粉来,一点点轻洒在她手指的伤口上。这药止血效果极佳,片刻间就已不往外渗血了。他把药瓶往案上一搁,“跟你说你又不信……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还卖个关子,沐容有点怨念又好像吃了个定心丸,当真少了几分担心。 天仍寒着,寒意中又透出了点早春的气息。结冰的湖面消融开来,嫩绿抽出梢头,细枝末节间显了生机。 沐容这几日来把宫里有花有树又人少的各处转了个遍,想从这刚刚绽露的春意里寻找些正能量,让自己开心一点——其实只要二人同在成舒殿,贺兰世渊看出她有心事便会逗她哄她,可这回她还偏不乐意如此了,明知事情出得突然,他必定也有重压在身,哪能再让他花心思去哄? 还是她自己想法子开解自己吧…… 若是以后当了夫妻,也得是相互扶持着,万不能在一边“压力山大”的时候还给他添乱。 故而常常是猜他要回成舒殿,她就出去晃荡;估摸着他去广盛殿召朝臣议事了,她就回成舒殿歇一歇。晚上倒是他在她也在,他安安静静地看他的折子,她在旁边品茶研墨,一时平心静气不瞎想她还是做得到的。 这日又是如此,他上午去广盛殿议事,她便在成舒殿歇了一上午,又早早地用了午膳,在他回来用膳之前溜之大吉。 目下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按这几日的日程,他必定是用完午膳又回广盛殿接着廷议去,沐容就准备回成舒殿了。 却是先去了小厨房,做了两碟子点心——午饭吃得太早,等到晚上要饿惨了。 这次做得尤其成功,色香味俱佳。也没用食盒,双手各端一碟往成舒殿走,到了殿门口几步远的时候猛一抬头,脚下滞住…… 这个……有客人啊?那她在殿里吃点心不合适,是不是回屋吃完了再来? 正思量着,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上去约莫二十岁的样子。因在皇后丧期,也是穿得一身素白,玉冠束发,打量沐容一瞬,凝笑道了一声:“嫂子?” ……什么?! 大白天的突然看到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人叫她嫂子?! 沐容差点把手里的点心摔了,看着他木了半天,才瞧出眼前这位和皇帝是很有几分像的。看来是皇帝的某位弟弟,且关系还不远——连她的事都知道。 调整心绪,沐容缓了一缓,尽量让话语正常地道:“那……那个,找陛下么?他在广盛殿议事……” 对方一笑:“知道。” 然后……沐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成舒殿她出入自如,但毕竟是皇帝的寝宫,她擅自请他进去又不合适;不请他进去吧……她自己进去吃点心好像也不合适? 犹豫了片刻,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请他入侧殿坐,自己在一边也在一边待着。 这人举止也不拘着,品了茶还跟她聊聊:“你会说靳倾语?” 沐容点点头:“是……” “o meet you.” “……”沐容就凌乱掉了,别聊着聊着突然切换语言成吗?你跟瑞王一个路数会让我很有戒备心好吗?于是默了一会儿,朱唇轻启回了一声:“hola!” 西班牙语。 . 于是从广盛殿回来的贺兰世渊看到的就是俩人在侧殿里大眼瞪小眼地坐着,其中一个手边还放着两碟子点心,但又始终没吃。 “咳……”轻咳一声走了过去,一人一揖,道了声“皇兄安”,另一个照样愣着,默了一瞬后才起身见礼。 是以皇帝一笑:“去正殿说。”就自顾自地往里走了,经过她身边时顺手从碟子里抄了块点心起来吃,咬了一口之后还没忘回头给她个评价:“味道不错。” 沐容本来就有点懵,这回更嘴角抽搐了:陛下您在兄弟面前能像个皇帝吗? 嘁,他不在意她也不在意就是了,于是落座之后,沐容也没什么顾虑地拿起了点心。 这二人的谈话连个开场白都没有,皇帝一张口就是:“你要多少人?” 那位悠哉哉地抿了口茶:“十万。” “……”沐容森森觉得面前坐着俩人贩子。好吧……其实也想得到他们这是说的兵马。 贺兰世渊听罢眉头轻轻一蹙,看向他:“够吗?那边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五十万。” “够。”那边摆手一笑,说得潇洒,“这是打仗,又不是比人多。” 然后贺兰世渊点了头,那边起身就告了退。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沐容一口点心在嘴里停住,傻傻地望着皇帝,向外看看,又看回他。 这什么情况…… . 后来得知那人是良王,皇帝的六弟。 然后的情况就很奇怪,不止沐容觉得奇怪,不少宫人也觉得奇怪。 都表示没怎么听说过良王这号人物…… 资历颇老的宫人也只说:六岁的时候就离宫了,这些年来没听着什么信儿,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 死未卜…… 未卜…… 卜…… 怎么这之间还夹杂着个悬疑故事吗?! 六岁?那会儿还没封王吧?这么多年生死未卜那良王名号怎么来的啊? 沐容可算是忍不住去问了皇帝,贺兰世渊一笑:“那是朕的六弟良王,世沣。” “……这个我知道。”除了名字以外都是已知信息,能说点有用的吗? “他六岁那年就开始四处求学了,时不时跟宫里回个话而已,有时候一年半载也没音讯。”贺兰世渊支着额头,悠悠续道,“父皇驾崩那年他回宫过一次,封王也是那次的事,然后……他就又不见了。” 又不见了…… 能听得出语气大是无奈,沐容追问了句:“怎么就……不见了?” “接着云游去了呗。”贺兰世渊淡笑了一声,“加紧给他封王都白封,封地他就没管过,倒是把兵家法家诸子百家学了个遍。” ……沐容心里有了结论:这货是一奇人! 从前也知道,中国历史上出过各种“家”各种“子”,这些“家”和“子”也常常收徒,为国家输送了不少人才。名师出高徒嘛,很多学问就是这么一点点被延续下来并发扬光大的。 不过把各大家学个遍……这货实在……怎一个强字了得…… 还是觉得不太信,十万对五十万,虽然打仗不是比人多,但是……但是良王殿下您又没有原子弹! 沐容忐忑追问:“他真能收拾了瑞王?” “能。”皇帝答得轻松随意,问她说,“知道什么叫高人么?” 沐容摇头:“没概念……” “就是家事国事天下事,各样让人烦心的事,到他那儿全成了小事一桩迎刃而解。”贺兰世渊一边轻缓地说着一边抢了颗给她准备的梅子来吃,思了一思又道,“不过他确实没正经带过兵,先试试吧,要是不成……瑞王那边朕也不是自己就压不住。” ……所以是借着这事儿顺便练个年轻将领出来啊? 如此一说沐容倒是很理解,将也好兵也好,总是要在实战中练的。 . 皇帝在翌日破天荒地召了瑞王到成舒殿。彼时沐容又出去闲逛了,二人布了棋局,她回来时刚好厮杀正凶——其实她看不懂,就是从殿中诡异的气氛中察觉出了厮杀正凶。 一时有点想避开,忖度片刻还是没走,照旧走进去,静静坐在皇帝身边。 贺兰世渊睇了她一眼,随意笑问:“饿不饿?” “还好……”沐容如常答着,眼都不敢抬一下,心速也有些乱,不知道瑞王现在是何样的神色。 贺兰世渊一点头,落了颗子,又说:“吃些水果?” 第98章 棋局 “嗯好……”沐容轻应了,才抬眸扫了眼瑞王的神色,见他只是凝视着棋盘沉思着,便也不再看他了。 宫人端了水果来,大半都是沐容所喜欢的柑橘。拿了一个起来用指甲一戳,接着开始剥皮。第一片刚送进口中就陡然眉头紧蹙:好酸!!! 这货是橘子吗!!!这其实是秀逗吧!!! 那种蕴含了童年记忆的糖……外面一层能酸到人心跳都不对了的酸粉,化净了才能尝到里面的甜味。儿时寻刺激偏爱吃那个,每次都酸得呲牙咧嘴,再在吃到甜味时开心一笑。 沐容看看手里的橘子——这货绝对不可能外面酸里面甜或者半个酸半个甜! 思量少顷又觉得扔了浪费,“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啊!吃就吃吧,赌下一个是甜的。 于是又犹犹豫豫地吃进去一片…… 真是酸爆了啊!!! 旁边正拈子琢磨棋局的人开了口:“给我来一片。” “……”沐容一木,默默念叨了一句“酸到你输棋啊亲”,就伸手又拿了一个橘子打算剥出来给他。 第86节 贺兰世渊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余光瞥见她要再剥一个就索性自己上了手,从她吃了两片的那句子直接一剥,直接拿走了大半个。 大半个…… 大半个…… 大半个!!! 沐容看他浑然不觉地就往嘴里送,目瞪口呆地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 然后眼看着他正沉思的面容微一搐,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贺兰世渊心里不自禁地埋怨:真是好酸……你干什么非得吃啊?! 瞟了眼她手里最后剩下的三四片,又拿起来替她吃掉了,牙齿发软间淡淡给了她一句:“可以吃下一个了。” “……”沐容微一震,合着这是看出她觉得酸才替她吃了?讷讷地应了声“哦”,去剥下一个橘子。 尝了一片,这回的很甜,和刚才那个酸得可怕的一对比,简直觉得世界都明亮了呢! 愉快地递了一片到他嘴边,以谢方才消灭酸橘子之恩。刚要落子的贺兰世渊手上一停,先低头吃了下去,才把子稳稳落下。 瑞王的下一颗子落得很快。 贺兰世渊品着口中的甜橘凝神一笑:“三弟今天路数挺狠。” “谬赞。那也没见皇兄乱了阵脚。”瑞王轻声一笑,目光在沐容手中的橘子上一划,“倒还兼顾得上美人。” 贺兰世渊也没为这有些讽意的评价辩驳,淡泊而笑,反是欣然接受:“自然,佳人在侧,更不能阵脚大乱。若不然……因小不忍而乱大谋,她的平安谁保?” 沐容听得出里面明枪暗箭不断,低头吃橘子:你们争你们的……我乖乖听着不插嘴…… “皇兄。”瑞王无奈笑着直摇头,“你在此对弈,她可在旁陪着。但你信是不信?若果江山易了主,新帝在此下棋,要她在侧她同样可以。” 他的意思是……她还是因为贺兰世渊是皇帝才跟了他,如若江山易主,她也会跟着“易主”。 挑拨离间? 沐容拍案而起:“你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么?”瑞王笑意淡淡地看着她,“就算你此时并非为了地位跟他,但你也绝不是会殉了他的人吧?” “你……”居然被他问得语结。是的,“殉葬”、“殉情”这些词汇离沐容太遥远,根本想都没想过。但现在情势正严峻,如若江山真的易主……胜王败寇,皇帝只能是一死。且不必多想新帝会是谁,是瑞王也好、是旁人也罢,假设这“新帝”也要她…… 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一时就这么傻住了,辩无可辩又心中不快。思了一瞬后忙去瞧皇帝的神色,不知他会不会因此不悦,不知这种挑拨会不会真的有用。 贺兰世渊回视她一眼,一拽她衣袖,嗔怪道:“这么大火气?坐下。” 沐容犹瞪着瑞王,坐了回去,听得身边的人悠悠道:“若她当真这么想得开,也好。成王败寇,败了就是朕自己没本事,干什么要她陪葬?如若新帝肯待她好,她也乐意跟着,不是桩好事么?” 真……真想得开…… 听他如此淡然地论着成败、论着自己的“身后事”,沐容心里有震撼有感动也有点腹诽之意,最后所有心思汇成了一个心愿:希望他别败。 手指轻动,又扣下一片橘子来,递到他嘴边,发闷地一声:“喏……” 耳边低笑,这笑声好像真的是没有半点因为刚才的话而不快,真的是想得很开。 . 棋盘厮杀又继续了近半个时辰,忽有宦官进了殿,见了礼后躬身上前,在皇帝耳边低声禀了几句。 贺兰世渊沉吟一瞬,遂用胳膊肘顶了顶沐容:“有贵客,有劳亲自去迎一趟?” “……”沐容撇撇嘴,这是成心气瑞王啊?嘁,不跟你计较,去就去。 轻拎裙摆起了身,理了理衣裙往外走,出门抬头一看,方知这“贵客”是谁。 屈膝一福:“良王殿下。” 良王回过头,一见她就不假思索要叫“嫂子”,却是头一个字都还没说完,就被沐容连连摆手,面红耳赤地阻拦道:“别……别这么叫……” 良王轻笑挑眉:“见谅,皇兄口谕。” “……”沐容扶了额头,继而又指指里面,“陛下请您进去,瑞王在……” 良王笑容微滞,朝殿里看了一眼又恢复若常,提步往里走了:“也好,也该见见。” 沐容觉得这三兄弟气场都够诡异的,一会儿不会打起来吧?脸红脖子粗开始掐架什么的…… 到最后堂堂瑞王没被赐死也没死在战场上将士们的利刃下而是被亲兄弟掐死了? 算了算了……别闹,诡异归诡异,好歹还都风度翩翩的,应该不会……不会…… 擦了把冷汗跟着良王进去,不敢再瞎琢磨地安静蹭到皇帝身边落座。 良王一揖:“皇兄。”又看了看瑞王,却是没正经见礼,只颌首道了声,“三哥。” “你……”瑞王面带疑惑地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他一番,才露出惊讶和不确定的神色,“六弟?” 良王淡笑:“多日不见。” 沐容在旁边看着:尼玛……瑞王居然还分辨了一阵子才认出这位是谁…… 合着这是真有年头没见了…… 亲兄弟啊……搞这么生合适吗…… 这是真玩“生死未卜”的效果来着啊…… 然后她看到瑞王的眸色似乎有点慌,复又打量了良王一番,问皇帝:“这是……” “要平个地方叛乱总不能让朕亲征吧?”贺兰世渊笑睇着他,口气闲闲,“真派个将军去,又好像亏了你这亲王。” 沐容满脸黑线:那个……外交上面关系对等什么的,打仗您也论这个啊?! 贺兰世渊指了指良王,续道:“思来想去把他想起来了。大战在即,先让你们见个面。待得战事结束,还能不能这般兄弟相称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沐容觉得……这特么……一家子奇葩…… 大战在即仨人坐一起聊天下棋,一边话语中火药味很重一边又都神色从容,聊着日后反目之事的口气就好像在说“今晚吃清蒸鲈鱼吧”一样。 好违和啊…… 又好像完全不违和啊! . 良王落了座,很是认真地看了看棋局,又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的话却跟棋局半点关系都没有:“皇兄,我几年没回锦都了,府里备的菜吃不惯,您得从宫里给我派个厨子。” “嗯……这个好办……”贺兰世渊指着沐容说,“她最爱吃,御膳房里哪个厨子做什么菜就好吃她清楚。” “……”这厢沐容还没来得及接话,旁边良王郑重揖道:“那就有劳嫂子。” ……!!! 这回沐容看到瑞王的面色瞬间变了,她和皇帝“私定终身”和旁人一口一个“嫂子”的承认了到底还是不一样。 ……你们这是兄弟俩商量好了串通起来拿我秀恩爱刺激瑞王吧!!! 沐容神色怨念地瞪了眼良王,良王理直气壮地一指皇帝推卸责任:“上谕……” . 心知自己在经历一场在这个次元里好歹能在史书上记上一笔的大事,无奈离最高统治阶层太近、细节知道得太清楚,没了作为普通人胡乱猜测天下大事的八卦和惊心刺激。 而且……这“最高统治阶层”里的几位也……忒没正经了!!! 一方要造反一方要平叛你们能不能认真点!有点悲壮的气氛也成啊! 沐容每天面对着见了面就照样逗她开心或者拿她寻开心的皇帝、偶尔再见一见明明将要出征还天天一副散漫无比的良王…… 怎么说呢,自己沉思的时候常常满心担忧,一见他们又担忧不起来了。这么情绪大起大落的……真是担心自己会精神分裂啊! 好在自那天之后就没再见过瑞王,不然心情更复杂…… 但良王也有让她头疼的事——她建议了一番然后遣去王府的御厨被他退回来了,理由就四个字:不合口味! 还挺挑啊!!!别挑了啊你去琢磨琢磨出征的事好不好啊!!! 沐容表示头大不想管,可她不管吧,见了面良王就面带笑意一口一个“嫂子”地央她。 沐容没辙,关键是谁知道什么样的合他口味啊!!!总不能让他把御膳房各位大厨的菜一样一口全尝一遍吧!!! 那不得撑死啊!!! 郁闷地看着口腹之欲得不到满足于是天天到宫里晃悠顺带着在成舒殿蹭吃蹭喝、到了宫门将闭才悠然离开的良王,沐容对着皇帝目露凶光:“您六弟嘴怎么这么叼啊!” “嗯……”贺兰世渊默了一默,“你知道什么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沐容轻怔:“知道。不对,不知道……良醉翁什么意思?” 别有用心?在算计谁?跟皇帝玩阴谋?还是在观察什么?”你要是想知道的话……”贺兰世渊笑意深深,”明天别出去晃悠,你就知道了。 第99章 八卦 于是,翌日,贺兰世渊早早地起床去上朝了,沐容则早早地到了成舒殿,两眼放光地在殿里静坐着,守株待兔! 倒要看看他到底什么意思。 半个时辰之后,兔子……不,良王来了! 殿门口的宦官一揖:“殿下。”继而禀道,“陛下还没下朝。” 沐容便迎了出去,微微一福:“殿下安。” 良王见了她略有一怔,这回好歹没直接叫她一声“嫂子”,只一笑说:“皇兄既还未回来,我去御膳房寻吃的去。” 沐容僵化……您堂堂一亲王,自己跑御膳房找吃的去? 合着您这“醉翁之意”其实是天天躲进御膳房钻研吃的? 兵家法家学完了开始学美食了? 良王殿下您兴趣爱好颇为广泛嘛! 一番腹诽之后倒也没有太多震惊——主要归功于皇帝隔三差五就做点出人意料的事让她惊上一次,沐容现在心理承受能力颇高。 目送着良王远去,自己也踏上了通往御膳房的路——就凭他哥哥糖盐不分!说他是去研究美食她在不信呢!果断杀过去一探究竟! . 其实目下这个点钟,御膳房也正忙得热火朝天,正备早膳呢。有相熟的宫人见沐容进来,笑而见礼:“翁主安。” 又询问她有什么事。 第87节 沐容回说:“我随便看看。” 于是四下转悠,各房各间一个个经过,在门口探头看看,没有要找的人就继续看下一间。 啊哈……看到了……! 眼前这屋,良王正不顾形象地坐在离门不远的一处矮柜上,柜子上还放着一碟小菜,他正执箸去夹菜。 ……还真是来“觅食”了? 沐容仍存疑惑地站在门边看着,见良王吃了一口,品了一品,然后夸赞说:“清脆味美,甚好!” 合着屋里还有别人,但那角度沐容这位置看不见。脚下一挪转了个方向,沐容就傻住了…… 哎……呦……喂…… . 沐容板着脸其实满心是发现八卦的喜悦步子重重地往回走。 十雨在后头死拽着她:“你别说!你……别说!听我解释啊……什么事都没有……” 沐容回瞪她一眼:“眼见为实!” 刚才可是亲眼看见屋里就她和良王俩人,她做着菜良王吃着,末了良王还给正做汤的她擦汗来着! 怪不得皇帝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合着有这内幕啊? 闹半天良王殿下您是来调戏妹子啊! 那您找别的茬啊!找厨子的茬干甚啊!送去一个退回来一个、再送去一个再退回来一个……负责这事的沐容表示“忒不厚道”! 所以戳破真相的她兴奋之余满心怨念,非得吓吓他们才开心。 亲王和女官私定终身?这事儿铁定“违规”啊! 于是装出了一副“我要给你们捅出去”的样子…… 效果么…… 没吓着良王,只吓着十雨了。 . 十雨和她已经这么拖拖拽拽地走了数丈远,良王一直跟在旁边笑看着,不求沐容也不哄十雨,笑意清浅,一副“爱谁谁,爷不怕”的混蛋样子。 沐容有点不爽,但想想好歹也吓住了一个,就继续了下去…… 十雨被她逼得都快哭了:“算我求你行不行……你说我从前是……那边送进来的,你把这事告诉陛下,我还活得了么?” 嗯……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沐容沉默一瞬,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可是陛下已经知道了啊……” ……什么?! 十雨和良王同时僵掉了。 . 贺兰世渊下朝回来就看到沐容一脸满足,知道这是看见想看的了。 于是扫了一眼在殿里从容喝茶的六弟…… 谁也不提,互相问候了两句,各干各的事。良王接着喝他的茶,皇帝一边看折子一边偷沐容碟子里的点心吃。 殿中气氛很是惬意…… 倒也感觉得到,这惬意中,六弟和自己身边另一人的视线划来划去……嗯,也许该用“眉来眼去”? 他没直接去看二人神色如何,沐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先是十雨黛眉紧蹙,大是紧张的样子,看看皇帝又看向良王,明显在问:怎么办啊? 良王犹带笑意,轻一摇头,动了动嘴:没事。 他越平静十雨越紧张,眼圈微一红,咬着嘴唇瞪他。 良王目光微凝,终于往殿外睇了一眼,示意十雨出去。 ……这俩人打算串个供? 沐容这看得正痛快,十雨觑了觑皇帝,打算悄无声息地退下去,皇帝忽地一抬眼:“十雨。” “……啊?”十雨本就慌着,突然被他一叫猛然惊住,回了回神,颌首应道,“奴婢在。” 皇帝问说:“给良王上的什么茶?” 十雨心下稍定,如实回道:“六安瓜片。” “哦。”皇帝一颌首,“他爱喝君山银针,去换吧。” 眉眼带笑,满脸都写着“其实朕什么都知道,你们就别装了”几个字。 沐容看得很想笑出声,十雨呆立在原地脚都挪不动了。 这是……这是真知道了。 常言道“君心难测”,常言还道“伴君如伴虎”,谁知道皇帝这笑容底下到底什么意思! 十雨当真是惊得够呛,木了半天才看向良王,眼中慌乱不已。 良王和她目光一触,轻声而笑:“皇兄吓她干什么?” “……”贺兰世渊轻挑眉头,“朕哪儿吓她了?” 反问得理直气壮。也是,那句话他说得平平静静的,既没吼她也没威胁,还真不好说是故意吓她。 这个铺垫就算是把事情搁到台面上了,贺兰世渊浅啜口茶,视线在良王和十雨间一荡:“你们谁说?” “……” 十雨还是很忐忑,良王还是很从容,沐容还是满眼八卦。 安静一会儿,良王开了口:“嗯……冒昧问一句,嫂子今年年方几何?” 贺兰世渊不给面子地一摆手:“别废话,说你和十雨呢,跟她没关系。” 良王被呛得面色一白,咳嗽了一声:“诺……臣弟是想说,十雨姑娘看着和她年纪相仿,也……到嫁龄了吧。” 沐容一听,内心咆哮了起来:怎么突然委婉了啊!!!怎么突然腼腆了啊!!!怎么突然拐弯抹角了啊!!!大声说“我爱她”好吗!!! 拐弯抹角地结果就是皇帝步步紧逼不给面子! 又啜了口茶:“不嫁。” “……”良王皱眉理论,“没这么办事的!臣弟马上要为皇兄平叛去,跟皇兄要个女官回家皇兄还不给?” 皇帝微笑:“一码归一码。” 良王摆手:“这俩是一码!臣弟帮皇兄解决国之大事,皇兄帮臣弟解决终身大事。” 那……那个…… 沐容和十雨都有点凌乱地对望了一下:今儿可没屏退宫人,陛下殿下,你们当众这么抬杠真的好吗? 皇帝不理他这说辞,摇头轻笑:“等你打赢了回来再说。” 良王双目一瞪:“皇兄别找茬拖着,先给臣弟赐了婚再说!” 皇帝神色一凝,俄而复又抬眸看他,面色沉沉的,看着很像要发火。少顷,却是字正腔圆地丢了两个字给他:“就不。” “……”这回沐容、良王、十雨的想法统一了:陛下您又不讲理了啊! . 这事的结果是…… 良王被气得没辙,一挥衣袖走了…… 看出皇帝没有生气的意思,十雨倒是放了心,不过……这事得有个说法啊! 要“说法”的人就得是沐容了,还得有个好时机——嗯,用晚膳的时候是个好时机。 沐容坚定认为面对美食的时候任何人都会心情好! 笑吟吟往皇帝碗里夹了一筷子白嫩嫩的豆芽,然后从他碗里夹了一片牛肉给自己——那道菜离她略远。 沐容美滋滋地吃着道:“陛下,良王殿下和十雨的事……您打算怎么办?” 贺兰世渊瞟了眼被她据为己有的牛肉,低头吃取而代之的豆芽:“不是说了,等他打赢了回来再说。” “……”沐容愣了愣,“陛下您认真的?” 贺兰世渊瞥着她:“君无戏言好么?” 哦对……这词很有名,可是陛下您没节操的时候太多了…… 沐容撇了撇嘴,嘟嘟囔囔地埋怨:“干什么啊……人家情投意合的……” “嗯,知道。”贺兰世渊一笑,“但还有事要让良王办,不能这么快让他娶了妻回去逍遥去。先给我把事办妥了,再打十雨主意。” ……所以您是扣着人家心上人当诱饵和“酬劳”逼着人家先为国服务吗! ……虽然说不上有什么错但是怎么想怎么不厚道啊喂! 沐容心念一动,试探着唤了一声:“陛下……?” “嗯?” 沐容贼兮兮问道:“该不会是您让十雨去勾引良王殿下的吧……” 不然哪有这么巧啊!你这边刚好有事要良王办,良王就看上十雨了? “……”贺兰世渊几乎察觉出自己额上青筋一跳,真是服了她这个思维。伸手给她夹了满满一筷子牛肉狠狠丢进她碗里,“别想了!吃饭!” 沐容目瞪口呆:“陛下您心虚啊?难道真是?” “……是什么是啊!”贺兰世渊回了一句,继而又一琢磨,转瞬间笑意殷殷,“对,就是。这牛肉里下了毒了,杀你灭口。” “……”沐容听罢眼睛一亮,闷头就吃,一边吃一边认真道,“反正都中毒了!努力多吃点再死!” 作者有话要说:→_→一看良王“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猜到他是看上了某个女官甚至直接猜到是十雨的菇凉们……泥萌太机智了! 来看评论一_一三更半夜睡不着起,说良王很萌的表示赞同,说陛下秀恩爱没节操的点赞,瑞王气叻血的也没错,但是……说要找个人把良王姗弯的那只闹哪样啊喂!!!还能不能一起玩耍啦!!! 第100章 出征 第88节 家国大事不是沐容操心得了的,于是一门心思扎进了亲王与女官的八卦故事里。 皇帝没松口,但是良王仍锲而不舍、死皮赖脸、不屈不挠地努力着。 沐容看在眼里,觉得有趣又有点不安,问皇帝:“陛下死活不答应,就不怕他一赌气不出征了?” “嗯……”贺兰世渊一哂,口气闲闲,“那不能,他知道轻重,该出征还得出征。” ……所以陛下您这就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好吗?! 你一时又不打算让十雨嫁,索性让他俩别见面啊!我勒个去这天天能见又说什么都带不回家不能名正言顺的感觉……肯定不舒服啊!!! 沐容把如上咆哮藏在心里,思了一思又笑侃说:“也不知这良王殿下怎么想的,喜欢十雨到这个份上……为什么啊?” 正看着一本闲书的贺兰世渊闻言突然“咦”了一声,继而蕴笑看向她:“别人说这话就罢了,你说这话吧……” “……”沐容一噎,恍悟之下立刻道,“打住!” 贺兰世渊话却没停:“十雨长得比你漂亮。” “……”沐容无语。 “比你多才。” “……”沐容泪汪汪蹙眉。 “比你多艺。” “……”沐容紧咬下唇。 “厨艺还比你好。” “……”沐容面上的委屈转化成了几分恼意,搁在案上的手紧攥成拳。 “所以啊……”贺兰世渊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笑吟吟道,“要是良王喜欢十雨很奇怪,我简直不可理喻了。” 你……你本来就不可理喻……! 沐容懊丧地伏在案上,蔫蔫的不去看他,一副“我受打击了你不要理我让我回回血”的样子。 贺兰世渊“呵呵”一笑,也不哄她,反倒对此大是心满意足似的,继续看书。 沐容隔着他手里的书瞪他,万分希望目光可以穿过书册,瞪死他! 这么趴了一会儿,快到晚膳时间了,晚膳后不久就要闭宫门,沐容大是欣慰今儿个良王没来讨价还价,心里正乐呢,自殿外悠哉哉传来一声:“皇兄啊……” 沐容:“……” 他天天来,有时一天里甚至就会跑两次,皇帝也不让人拦,每次都皮笑肉不笑地笑脸相迎。 这回亦如是,闻声便搁下了书,微微笑道:“六弟。” 沐容怀疑如果他不是皇帝,良王大概连拔剑指他的心都有。 良王悠哉哉地在案前一坐,环顾四周之后问道:“十雨呢?” 皇帝从容应对:“十雨今天不当值。” “……哦。”宫娥奉了茶,良王抿了一口,眉头轻一蹙,“浓了。” ……成心挑刺不是? 潜台词不就是“没十雨沏得好喝”嘛! 沐容笑看着,皇帝也一笑,就装没听懂:“御前的人做事不周到,那是尚仪女官的错。” 沐容差点“噗”地笑出声来——这话不提便罢,一提就觉得陛下您太腹黑!林氏赐死后没安排新的尚仪,反倒让她担了这虚职,虽说平日里不管什么事,但要说起“尚仪女官”,宫里数不出第二个。 不明内情的良王轻笑,决定抬杠到底:“那就有劳皇兄拿尚仪女官问罪了。” “那不能。”贺兰世渊的手指在案上轻敲着,“你都管尚仪女官叫嫂子了。” “……”良王当即眉头一跳,沐容觉得要是现在给良王个表情包让他发一个给皇帝,他肯定会挑个“给跪了”之类的表情。 . 数算起来,各项事宜应是准备得差不多了,良王大概不几日就该赴前线准备战斗了。 十雨开始忧心忡忡茶饭不思。 经常在早春的暖阳里呆坐院中,一坐就是半个时辰,然后哀叹一声,问沐容:“陛下怎么就是不答应呢……” 这会儿,沐容多半在吃橘子,认认真真地回她一句:“说多少次了,陛下说等他办完正事再说……而且陛下说的是‘娶妻’不是‘纳妾’哎,亲王昏礼必定大办,这会儿皇后娘娘丧期还没过呢,怎么大办啊?” 然后十雨就继续呆坐,弄得沐容只能撇撇嘴,表示恋爱中的女人都油盐不进好赖话不分,女神般的十雨也一样。 哎不对……她自己好像也是“恋爱中的女人”。 . 这些个不靠谱的气氛可算在大军出征的前一晚有所收敛。良王再次求见,和几位将军和众臣一起,可算是……绝口没提要女官回家的事。 那时,十雨却避去了侧殿。沐容疑惑着看了一看,也随了过去,轻问十雨:“……怎么了?” “我害怕。”十雨轻咬下唇,“看着他一身戎装,我就……” 沐容拍了拍她的肩头,笑眯眯地安慰说:“怕什么?一身戎装多帅啊,英姿飒爽,策马出城便足以迷倒万千少女……可他眼里只看得到你一个!” 不管是古是今,这样的男子都是迷人的吧?意气风发保家卫国,总是笑意慵懒的样子,临出征了也无所畏惧,大是应了那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我小的时候住在祁川,熙原……紧邻靳倾的地方。”十雨说着,目中便有了几许慌张与恐惧,“靳倾人常来进犯,我看到过守城将士死在面前……很多人,和他一般的年纪,也是差不多的戎装……” 沐容一震。 “这几天我总在做恶梦,好怕他一去不返……”十雨无力地坐了下去,俄而又扯起了一缕笑意,“可他那么自信,还是……别让他看到我担心了吧,动摇军心似的……” 这心绪…… 剪不断理还乱啊……! 越细想这个越不待见瑞王,总居高临下地看这些事情,好像这当真只是皇族相争、和旁人半点关系都没有,完全不在意这其中要牵涉多少条人命,又有多少将士家乡有十雨这样的未婚妻在等待…… 咳咳……怎么自己也被勾得惆怅了。 . 直至良王翌日率军出征,十雨都没再见他。连皇帝都免不了问起来,十雨只得如实说了,这种原因,任谁听了也都只能长叹一声不能逼她。 隔了一日,良王来了信,信封上那鲜红似血的蜡印引得沐容和十雨同时望过去——虽说知道这会儿人还没到地方呢,但担心总是免不了的。 贺兰世渊感受着两旁的目光,顶着压力硬着头皮把信封拆开,却是看了一眼就轻骂了出来:“太不像话了!” “……?”沐容和十雨一怔,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何事。就见皇帝默默地把信装回了信封里,回身递给了十雨,阴沉沉道,“给你的。” “……”十雨怔怔地伸手接过,沐容凑过去看,还以为是有什么情话,结果就四个字:“皆好,勿念。” 前无称呼后无落款,陛下您怎么判断地是给十雨的! 瞧您这兄长当得多不负责任!亲弟弟出门在外跟你报个平安不行啊! 沐容轻挑眉头淡瞪皇帝,贺兰世渊回瞪一眼:“别瞪,六弟出门在外这么多年,一年能报一回平安就不错了,离开两天就来信更是头一回,说不是给心上人的你信么?” 原来……如此…… 十雨听得双颊通红,低头把那信装好,犹豫着问道:“那……奴婢收着了?” “嗯。”贺兰世渊一点头,“让宫里存着也白存。” 此时,众人的理解都是:就报平安的四个字而已,存着档也没啥意思。 后来发现…… 还好……没存…… 良王隔个三五日就来一回这四个字啊!要不就偶尔加一句“今天打了只野鸭很好吃”之类的话——殿下您是在出征好么!认真点好么! 野鸭很好吃是怎么回事啊! 这么折腾信使是怎么回事啊! 沐容都替他担心,担心被朝臣纠劾,这简直浪费国家资源浪费得明目张胆。 战战兢兢地劝了皇帝一句,结果他说:“嗯……随便吧……反正他也没别的事可写,军情什么的他自己拿主意就是,也不用禀来我做主。” 沐容呆滞掉。良王临行前的那天晚上,看气氛严肃,她还想着到了紧要关头大家可算像个要弭平叛乱的样子了。合着……还是……低估了这兄弟俩…… 再琢磨琢磨皇帝这话,说白了和那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个意思,但是……但是怎么让他说出来就显得这么死没正经这么玩世不恭呢?! 当然,那些信件毕竟是带兵将领送来的,还是皇帝先拆阅。估计良王也是知道这个,所以虽然没正事提及,但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暧昧的话。 不然十雨要尴尬大发了。 总之在良王离开锦都的十几日后,御前的风向就有了微妙的变化:从前,是宫人们默认沐容是未来皇后;现在,还得加上默认十雨是未来的良王正妃。 同样是谣言四起的感觉,这次沐容却没有刚到御前时那会儿的满心烦躁——那会儿是无甚根据的花边新闻,而且传得甚广,引得后宫嫉妒招了不少麻烦;现在吧……事情是真的,再传她也不委屈,外加御前宫人们很是小心地压着不敢往外说,反倒比那会儿平静许多。 搞不好哪天十雨和良王的“私情”闹得人尽皆知,她和皇帝的事都还没人知道。 甭管在不在乎后位,这种“安安稳稳坐等出嫁”的感觉总归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读者菇凉“季十一”的话:良王为了赶紧拐十雨回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咚咚当当福禄娃之势去收拾瑞王了…… -----------------以下为脑洞----------------- 良王出了锦都被两座大山拦住了去路,良王挖呀挖挖呀挖,惊动了玉帝,玉帝就派了两个大力神下凡…… ……把良王打死了。 【微笑】祝他好运。 -------------十雨表示不满意,重来--------------- 良王出了锦都看见一湖,湖中有鱼嬉戏,良王看着感慨道:“它们好开心呀好开心!” 一将领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良王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将领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子知鱼之乐?” 良王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你不知我知不知鱼之乐?” …… 两个人吵呀吵吵呀吵,惊动了玉帝,于是玉帝派了两个大力神下凡…… ……把良王打死了。 第89节 【捂头】十雨你不要打我!!!喂!!! 【边跑边继续讲】然后!然后良王和将领化作了两座大山!被一个老头挖呀挖挖呀挖,子子孙孙无穷溃也,最后挖出了七个种子,种在地下长出了七个仙女!最小的一个跟董永跑了! ---------------------------------------------------- 喻晓悠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3-03 19:51:47 第101章 战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回要把排雷搁前头------------------ 泥萌以为这章叫《战事》听上去很严肃阿箫就会写严肃的战争场面吗? 不!【摔杯子,泪目】阿箫已经不懂什么叫严肃了! 所以大家开好避雷针准备往下看吧…… ------捂脸跑开,我相信这并不是最没正经的战争写法------ 想想叛乱的事,再想想之前和皇帝的“半年之约”,沐容觉得……这意思大概是等皇后丧期过了叛乱平了就欢天喜地闹洞房? 直到十雨收到良王的第二十一封来信的时候,沐容恍然惊觉:不对…… 按这个时间算,肯定不是等叛乱平了欢天喜地闹洞房! 这会儿不是二十一世纪,打仗什么的,没有飞机接送,是正经的“行军打仗”。 也就是说时间必然会花得多一些…… 搞定皋骅的叛军、收拾了瑞王的人马,蓦回首……靳倾那边也还有一帮人虎视眈眈呢吧? 这么多事半年之内解决得掉吗? 陛下你时间估算的没问题吗? 沐容狐疑看皇帝,问得郑重其事。贺兰世渊默默回道:“我说半年内娶你……但这跟叛乱没什么关系啊!” 沐容呆滞中:“陛下,天下大乱,您还有心情大婚?” 贺兰世渊轻声一笑:“记得良王怎么说的么?” 沐容歪头想了一想:“说想娶十雨。” “……不是这句。”贺兰世渊无奈地瞟她,“‘一码归一码’!” 在十雨和龄兮两个“大燕土著女”的帮助下,沐容可算理清了头绪——估计从一开始就是她脑洞太大想偏了,这事儿是跟叛乱没什么大关系。皇帝说要半年,根本原因应该是要过皇后丧期且要摆平后宫和朝臣才对…… 婚姻,在中国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天子大婚更得上升到国家大事的高度。 突……突然意识到阻力重重…… 之前……之前她居然那么傻乎乎地过了一个多月完全没想到这些?! 沐容被自己蠢哭了…… . 这么一想,还真好奇皇帝到底打算怎么办。假如要让后宫没有怨言并且让朝臣们一致同意……这是很大的工程啊! 不用提前安排吗!不用事先铺垫吗! 皇后丧期过了一半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皇帝只字未提。等丧期过后怎么整?直接来一句“朕选好新后人选了”是不是太突然了?她不会被砸鸡蛋烂白菜吗? 沐容脑补了一下自己被砸得“很有营养”样子,觉得还是不要浪费鸡蛋和白菜,心里没底地跑去问皇帝,忧心忡忡地说了个明白。 贺兰世渊认真听完,眯眼一笑:“你是怎么大彻大悟的?” 先前一个半月净没心没肺了。 沐容认真答道:“仰望星空,忽而灵光一闪,发现这事不是那么回事……” “嗯……”贺兰世渊沉吟片刻,蕴笑道,“这个……我觉得吧,丧期过后突然提起比你让我现在先提要好些……” ……陛下你几个意思? 沐容觉得自己被他面带微笑地鄙视了,其实就是很委婉地说她的想法不靠谱嘛! 心中不服,出言争辩:“陛下您突然袭击不好吧……各位大人一定会强烈反对的!” “……”贺兰世渊一颌首,慢吞吞道,“嗯,是……但是你觉得端和皇后丧期未过的时候,我提出另娶他们就不会反对么……一不小心你就把自己弄成妲己褒姒之流了。” “……!”沐容大悟,立刻道,“我没她们漂亮!” “无妨……”贺兰世渊浅笑道,“你起码还比她们傻嘛!” ……够了!用夸赞安慰的口气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还能一起玩耍吗! . 每次讨论起这种稍微正经一点的事她都会在神经紧绷之后被他打击得很惨,沐容深表心痛,觉得还是不要费这个脑子了,让他自己安排去,反正这个腹黑做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 平叛之类的大事都自始至终弄得跟玩一样,这点家事,嘁,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吧! 于是沐容开始了新一轮的没心没肺。 贺兰世渊确实想得挺明白——说什么也不能像沐容说的那样这会儿提,铺垫这么做那是作死,到时候她妖女他昏君这俩标签就贴齐了,史书里洋洋洒洒地写上一笔,后人读起来都得指着他们俩骂:“看!这俩混蛋!”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所以沐容的想法不做理会,该怎么办怎么办。 皇后病故,不想都知道后宫有一沓嫔妃、朝中有一摞世家在蠢蠢欲动。 . 搁下这些事的沐容就剩了和十雨一起“围观”前线战事的份儿。即便良王的来信里就没什么正经话,但军情如何朝中还是都知道的。 几日前,良王和映阳相邻的宜宁附近驻了军,探子来报说皋骅的叛军就在附近,最多十日便可和瑞王所部汇合。于是,本来没打算先动皋骅叛军的良王,顺手就派人连夜闯去把敌军粮草烧了…… 沐容在本子上记录:玩家【良王】使用技能【兵粮寸断】。 这招挺阴,但不算狠,一来毕竟已离映阳很近,二来那附近想再调集粮草也不是什么难事,此举顶多也就是杀杀对方锐气。当然……凭沐容对良王的了解,她觉得良王做这决定时的心情可能更类似于“呵呵呵呵爷乐意,先烧了再说……” 这帮睥睨天下久矣的……做事根本就是看心情嘛!只要不影响正常进展,估计让他使美男计勾搭瑞王妃他都不在意! 哦不对瑞王没有王妃……瑞王的王妃逃婚了…… 哦良王也不敢……十雨肯定不答应。 总之沐容已难以想象良王平乱时的“心路历程”能有多正经,只觉天下在这么一家子手里还能搞出太平盛世真是神奇! 之后的作战细节,身在宫中的女官们就不清楚了,总之隔个十天八天的,就能听见有洪亮的声音打从宫门处由远及近一路传进成舒殿,同样的开头:“前线捷报!” 入殿见礼,内容也差不多,都是“某地大捷”,这个“某地”都是沐容没听说过的地名,想来都是映阳的地方。 在第五个捷报传入成舒殿的时候,恰好瑞王受召前来。而那捷报,恰好是“桓州大捷”。 桓州……瑞王府在那里,搁现代,那地方就是映阳首府。 贺兰世渊听言轻笑不语,瑞王也无甚神色,须臾后,见皇帝仍不开口,面色有些发沉地道了一句:“陛下若没别的事,臣弟就先告退了。” 还挺横。 沐容有意不理会二人的对峙,和十雨一起在本子上划了一笔:嗯!赢了五场!拼足一个“正”字了! 贺兰世渊淡一笑:“有事。珍太妃病了,你去看看?” 沐容一怔:都快忘了宫里还有这号人了…… 瑞王入狱后……好像皇帝完全没动她?! ……咦? 看着瑞王的反应,猜他现在心里一定挺挣扎——明明已是水火不容,皇帝提出的建议他必定不想接受,可珍太妃……毕竟是生母。 静默许久,沐容见他轻点了头:“好。”顿了一顿,又道,“多谢。” “客气。”贺兰世渊无所谓地一笑,吩咐宫人押他去,想了一想又补充说,“她不知道战事已起,告不告诉她,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贯的风轻云淡,这次沐容委实理解无能了——瑞王反了,凭什么宫里还好吃好喝地供着珍太妃啊?不是妇人之仁了么?难道不该顺理成章地把罪名定好了直接赐死才比较对么? “妇人之仁”这种评价当然不能说出口,沐容撇撇嘴:“陛下干什么留着珍太妃?” “不然呢?宰了?”贺兰世渊淡声反问,继而一思索,“哦,是该宰了。” “……” 他一笑:“留着没什么坏处,杀了也未必全是好处,懒得费这心力,就暂且没动。” ……好吧,跟之前不杀龄兮差不多一个道理,不是什么心善,而是在这万人之上的位子上,许多人的死活无关紧要,杀了可以,但留着也无妨。 真是坐拥天下的自信和魄力…… “这么一想,我还有事得谢她呢。”贺兰世渊思量着笑道,“要不是她当初不同意你和瑞王的婚事,我也不会想着封你这定安翁主。如今么……知道朝中必有反对之声,有这翁主的位子在先,多少能压一压。” 沐容重重点头,知道他大抵是打算说:“现在说不同意了,当时朕封她翁主的时候怎么没人吭声啊?”——就算不是这话,估计也是类似的歪理。 . 当晚,又送来了一封信。相较之前看似给皇帝实则跟十雨报平安的信件,这封信很长——光看信封厚度就知道。 贺兰世渊拆开一页页看了,嗯……郑重而规整,详细回禀了这几战的情况,包括将士伤亡情况、俘虏情况、缴获情况……洋洋洒洒数张纸,当真看得人心情大好,大赞领兵之人有勇有谋。 终于看到了最后一张…… 仍是郑重的言辞,引经据典歌功颂德大表衷心之后,终于写明了目的…… 总结大意就是:“皇兄您看臣弟打仗这么辛苦、立了这么多战功,想来皇兄您赏罚分明,赏赐什么的必定是有的……臣弟也不要别的,加官进爵金银财宝都用不着,但求您把十雨赐给我做王妃吧!” 第102章 回朝 十雨愣愣地接过,直不知该说点什么好。是,“又来了”,可是给她干什么啊!她又做不了主! 沐容凑上去看了一眼,笑向皇帝道:“陛下您就准了吧,取得成绩需要鼓励!” 贺兰世渊扫了她一眼,带着些许怨念的阴沉,幽幽道出一句:“朕还没娶着你呢,他想娶十雨?” ……这浓浓的羡慕嫉妒恨是怎么回事啊喂!!! 再说……再说皇后去世这不是跟地震台风一样属于“不可抗力”么……丧期过去你也还得收拾六宫摆平朝堂不是?让亲弟弟陪你拖着你有人性吗!!! 悲戚戚地看向十雨:呵呵,其实我也羡慕嫉妒恨,才不要说这话来伸张正义呢! 沐容带着一肚子坏水扬长离去。 . 第90节 在皇后丧期即将结束的时候,良王凯旋。那天,皇帝准了十雨出宫相迎……顺带着准沐容跟出去看热闹。 将军征战归,佳人静待回。沐容拉着十雨的手笑叹一句:“哎呦好浪漫!” 消息不断地传进宫里,据说满城百姓都欢腾着,高呼着迎来策马入城的将领们,为首的自然是良王。弄得十雨连梳妆都变得很急,又不愿有什么疏漏,一边着急一边强压着性子好好打理,纠结得快要哭出来。 总算收拾停当,二人再不肯耽搁地往宫外走。马车已在宫门口备好,疾驰而出,直奔向皇城大门。 下车后,十雨踮着脚尖张望着,好像踮高一点就能看远很多似的,满脸的激动无可掩饰。 沐容在她身边也跟着激动,毕竟全城沸腾,这种心情很容易传染开来。心中却又有点隐隐的难受在涌动着。战乱平了,大事就算是都定了。那么瑞王…… 终于要到了那一天,不知皇帝会怎么杀他,白绫三尺?还是鸩酒一杯?又或是腰斩于市? 沐容打了个寒噤,摇了摇头迅速挥掉这些个想法,继续和十雨一起开心。 将士们走得近了,已经能遥遥望见人群,附近的欢呼声也越来越响。沐容四下望着,皇城外的大街两旁男女老少都有,其中有不少女子跟她们年龄相仿,总看着比旁人更要激动些…… 嗯,懂的,类似于在二十一世纪时见男神的心情嘛! 笑瞧十雨一眼:男神有女神了! 众人都看到高坐马上为首良王始终笑意淡淡,还夹杂点慵懒,明明大胜而归是个天大的喜事,他却还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越是这样……少女们越觉得这人太让人震撼。 于是走得再近些的时候,沐容和十雨就已经能清晰地听到街旁有人尖叫着“殿下”了…… 这真是……追星的即视感啊…… 良王还真不是有意做给旁人看吸引眼球,打从入城开始,他满脑子就一件事:“打赢了,回城了,算起来端和皇后丧期也快过了……嗯……这回得好好磨皇兄赶紧把十雨嫁了,他后宫佳丽三千——虽然不是自愿吧,但那也是后宫佳丽三千,我这儿还孑然一人呢,就跟他要个女官他还不答应。再不答应嫁十雨,我就跟他要沐容。” 一边打着心里的小算盘一边听着两旁震耳欲聋的喊声,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已快走到了皇城。正是晌午,阳光最明媚的时候,良王的目光无意中往皇城门口一扫,蓦地定住。 嗯…… 心速都乱了,在这两个多月的征战里都没乱过,始终平平静静的,这回…… 笑意微凝,良王望着不远处的两个身影定了定神,好像很是分辨了一番才确定,真的是…… 十雨今日恰是一身杏色提花缎交领襦裙,颜色暖暖的,在阳光下看着有光彩而不刺目。 虽不刺目,在他眼里也已经比阳光夺目了。 他停下来,两旁的将领自然也都停了下来,纳闷地看了看跟突然被下了定身咒似的良王,不明缘由。 又过了片刻,连街道两旁都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继而有人互相议论:“怎么了?怎么停了?” 倒是谁也没想到是因为站在皇城门口的那个女子。 . 良王又怔了片刻,倏尔回过神来:发什么愣! 翻身下马,留了一众将领在原地继续怔然,自己稳步走上前去,一壁走着一壁笑声朗朗:“看来皇兄还是够意思。” 之后…… 之后两旁的百姓就都傻掉了,少女们目露凶光,连沐容都吓了一跳,良王本人更是反应了半天才回神…… 怎么都没想到十雨这个在御前服侍已久规矩颇好的女官会突然冲过去二话不说就扎到他怀里! 沐容呆滞中:十雨你……你是穿越来的吗?不对……我才是穿越来的好吗! 我都没这么扑过皇帝啊!瑞王也没有啊! 姑娘这是首都的主街道好么!你在扑个高级军官好么! 沐容凌乱中:这回皇帝答不答应都不重要了是吧……你们直接让全城看个明白是吧…… 果真不管时代如何一颗女儿心都最是让人感动么…… “礼数去死规矩去死”的节奏? 女神啊女神,没想到你也玩得这么潇洒…… 那位国民男神你还好吗? . 良王在异样的寂静中僵了半天,在十雨抬起脸来、泪眼婆娑地看向他的时候,二人视线一触,这位可算“醒”了。 双手猛地一搂,把刚要说话的十雨搂回了怀里,一声低笑:“这回再不娶你,是不是就得看你按宫规被问罪了?” 咳……女官当街和个将领搂搂抱抱什么的…… 十雨两个月来的担忧本来就在涌动着,触到他的瞬间就都化成了眼泪往外流,被他这么一说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破涕为笑,闷在他怀里道:“那殿下快娶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嗯。”良王应了,低眉瞟了她一眼,忽地又一笑,倏然俯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不远处的沐容一惊,看着良王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就紧张了:什么意思?!直接抢人啊?!别闹啊!她是个女官好么! 良王到底不了解这位嫂子脑洞有多大,完全没作理会,自顾自走到马边笑向一脸惊诧的十雨道:“骑马带你回宫。” 接着放下了十雨、又扶着她上了马,自己才跨了上去,接着往皇城走。 沐容松了口气之后觉得……周围围观的少女们带来一片杀气…… 十雨你成了大众情敌了你知道么…… 喂!那边那几个瞪我干什么!跟我没关系啊喂!我不是她陪嫁不是他小妾!你们想太多了喂! 压力很大硬着头皮钻回马车上,沐容觉得这一趟来得真亏,俩人手拉手开开心心来了,然后她自己坐车回去,掀开帘子就能看到马上被良王拥着的十雨…… 对比鲜明反差剧烈,良王十雨,你们的公德心呢? 秀恩爱自重好吗! 再想想自己之前和皇帝秀恩爱刺激瑞王…… 真是一报还一报!可是那次不是她主动的啊!不公平啊!!! . 宫门早已大开,正等着他们回去。几人下了马,沐容也下了马车,一道往里走。 良王以外的将领她们都不熟,于是索性谁都不跟谁说话,一路走得安安静静的。 沐容不时地瞟十雨和良王:现在装什么矜持啊,刚才干什么来着? 一直走到了广盛殿门口。 知道大军凯旋,不少朝中重臣也入宫道贺了。几人在广盛殿前停了脚,良王一颌首:“有劳通禀。” 门口的宦官应了声“诺”,立刻进殿。沐容和十雨本是御前的人,便要直接入殿去该干什么干什么,良王却一拉十雨的手,笑说:“跟我一起进去。” 沐容撇撇嘴:嘁!哼!烦人! 无比寂寞地自己进去了。 . 等他们的这当间,殿中正议着事,算不得很急,但也不算小,于是在宦官禀说“良王到”的时候,贺兰世渊也没能直接传他们进来。片刻之后,倒看见沐容溜着边气鼓鼓地进来了。 ……十雨呢?被良王抢走了? 一边听着朝臣继续议,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沐容一路走过来。待她在身边站稳了脚,他就轻问了一句:“十雨呢?” 沐容嘴角扯动,声音轻但语气有力:“一路柔情蜜意卿卿我我好不幸福!弄得锦都万千少女惊声尖叫大为不忿悲愤不已!” “……”言不简但意赅,贺兰世渊思量了一下,猜到了七八分,笑而轻问:“打算先斩后奏?” 沐容切齿:“已经斩一半了!” 贺兰世渊了然一笑:“不给他这机会。” 沐容愣住:什么意思…… . 过了一刻,宦官尖锐的通传声响彻云霄,惊起殿顶休息的一群小鸟:“传——良王、良王妃觐见……” 众御前宫人茫然相望:良王……妃?良王出征一圈娶妻了?十雨怎么办!!! 众朝臣交头接耳:良王……妃?没听说良王娶妻啊! 殿门外,良王都听得浑身一悚,继而对上十雨惊怒交加的神色:“你……你有王妃?!” 没有啊……!!! 默了一默,良王释然地一揽十雨:“有,就你。皇兄传了,走,面圣去。” 第103章 提及 一众朝臣其实看得挺懵,左思右想都想不起来这位良王什么时候成婚的——都知道他是在外逍遥了多年的人,连宫都不怎么回,反倒自己成家了? 以及……这位良王妃……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呢? 也多亏了女官们很少见朝臣,能一眼认出十雨是谁的人不多。贺兰世渊笑看了沐容一眼,遂一轻咳,正色向良王道:“六弟凯旋,和十雨的婚事也该办了。朕已经下旨册封,你也不要再拖着了,总是要成家的。” 皇帝“语重心长”、“和颜悦色”地劝着,听得十雨一滞:陛下什么时候下的旨啊……我这当事人怎么不知道啊…… 良王胸中一闷:没……没处说理了。皇兄您是如何无耻地说出这种话的……是我拖着吗!!!我求了俩月了好吗!!!您死活不肯放人好吗!!! 二人都是气结,最后还是只能忍了,压着火一个长揖一个福身:“诺……” 沐容很想笑晕在大殿上:真是官大一阶压死人呐!!! . 一番庆贺,先庆大军凯旋,再贺良王大婚…… 良王听得心情那叫一个复杂,总觉得吃了个哑巴亏,真想跟诸位大人把“是谁拖着的”这个问题掰扯个明白! 可算到了众臣告退的时候,片刻工夫,殿中无人了,良王扫了皇帝一眼:“皇兄,您什么时候下旨为臣弟册的王妃?” 皇帝无所谓地一笑:“现在。”继而转头嘱咐了冯敬德一句,“着人拟个旨去,速呈礼部。” ……为什么承认得这么理所当然还厚颜无耻得好像就应该这样一样啊!!! 良王郁结于心…… 郁闷大发了……自己在外游历这么多年,经过的事不少,还没让人这么呛过…… 定了定神,拢过十雨:“那臣弟带内子回家了。” 皇帝端然而坐轻笑出声:“国丧未过,你敢?” 第91节 “……”沐容实在想笑,憋坏了。什么“国丧未过”,其实他明明就是想说:我还没娶着呢他凭什么啊!!! . 婚事已定下的十雨就这样继续留在了宫里…… 定这个“准良王妃”的头衔,自然不能到御前侍奉了,就等着收嫁妆吧! 数月前沐容也经历了这么一次,累得够呛,这回她更累——一年之中,御前嫁了两个女官入王府,且还都不是妾,而是正妃。尽管有一个没嫁成吧……但也白捞了个“翁主”的位子呢!怎么想都是赚,阖宫宫女都觉得这差事棒得令人咋舌,机不可失,十雨走了得有人顶上她的位子不是?她既然能被许给良王为妻,可见在皇帝面前是说得上话的,不少女官宫女都巴结着,想让她把自己引荐上去顶这位子。 然后,搞不好哪天就成王妃了呢! 弄得十雨简直应付不来,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地抱怨:“太累了……一个个野心都够大的。” 沐容笑吟吟托腮:“这帮人啊……就看见你嫁得好了,没看到你才貌双全不是?” 别嫉妒嫁了男神的姑娘,这姑娘一般也都是女神级别…… 沐容心说“你看我多有自知之明,我就很清楚自己配不上良王从来不瞎琢磨嘛!”转念一想立刻觉得不对…… 之前她和瑞王定过亲来着…… 现在又是皇帝的未婚妻…… 这事儿掰扯不清了…… . 良王没能直接“拐带”走十雨,心中不忿,继续每天到宫中晃悠,结果见到沐容的次数比见十雨多。 沐容还很“懂事”地帮皇帝堵他,堵得义正辞严:“殿下恕罪,十雨是许了嫁的人了,现在待嫁,不宜见人。” ……嫂子你别闹好么? 我还不知道她“许了嫁”啊! 我是她未婚夫好么! 一来二去,良王倒是从皇帝和沐容的“一致对外”中摸着了些门道…… 悠然踱步进成舒殿,躬身一揖,问得闲散:“皇兄,您说什么都不肯放十雨,是不是嫉妒臣弟这么快就抱得美人归啊?” 贺兰世渊微一愣,放下折子轻笑:“是,怎么地?我和你嫂子还没成婚呢,你急个什么劲儿?” “……”真是没处说理了。 然后良王就比皇帝还急着看沐容登上后位,赶紧的当皇后,就算造福大众了! . 是以端和皇后丧期结束后的第二天,战功赫赫的良王就在早朝上郑重无比地上了一道奏疏,清朗语声传入众朝臣耳中:“端和皇后丧期已过,中宫不能无主,陛下应速立新后。” 这事就算是被迅速而顺理成章地拍到了桌面上,贺兰世渊隔着冕前的十二旒看了看殿中众臣,轻一笑:“朕知道。” “朕知道”,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这就算默认了这事确实是应该办了——没明说同意不过是因为皇后丧期刚过,说太明白不合适,大家都懂的。 朝中自然而然地议起了这事,推举哪宫嫔妃的都有,就连被降位多时的凌姬都好生被议论了一番。 议论归议论,本朝的情况有点特殊,目下后宫没有什么特别有“战斗力”的嫔妃——说起来,论起立后,有子嗣是个重要筹码,但后宫有子嗣的嫔妃……一个都没有! 贺兰世渊神色平静地听着他们各说各的理,没指望他们今日就争出个结果。且还要面对意料之中的后宫相争,他等着众人争来争去也争不出结果、并在一轮又一轮的议论中否掉一个又一个人选。 他挨个数过一个个嫔妃……嗯,最后大约都会被否掉的…… 照正常路线,嫔妃们被否得差不多之后,焦点就一定会转向各位待字闺中的贵女们…… 姑且不提,先看他们争论嫔妃。 从高到底从才到貌,各位大臣挨个替他理了一遍,听到后面脑中时不常有一道电光闪过:“咦?有这人?” 还不如别人了解自家妾室…… . 如料没结果,虽没结果却是在按计划进行,贺兰世渊悠哉哉地回了成舒殿,心情大好。 回成舒殿第一件事就是嘱咐沐容:“这些日子好好在成舒殿待着,别乱跑。” 沐容不明就里中…… 过了不足两个时辰,沐容就懂了。 今天……求见的嫔妃仿佛格外多了些。先前吃多了闭门羹陆续的放弃的嫔妃们怎么又杀回来了…… “有一大波嫔妃正在靠近”——沐容琢磨着往殿里种点豌豆射手坚果墙什么的。 后来打听了才知道——合着早朝说起立后的事了。各路嫔妃你们真是算得清楚想得明白,知道立后之机不可失是吧? 沐容淡看皇帝:“陛下您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贺兰世渊淡淡道,“反正没人敢闯成舒殿……” 所以就这么耗着,暂无大事,之后又过了几日…… 前朝的争论又在继续,宫里不知哪儿透出的风声:后位兴许是要给沐氏留着的。 这回后宫炸锅了。 沐容走在宫里,偶尔远远地听见两句冷嘲热讽那是轻的,也有胆子大脑仁小的嫔妃直接走到她面前直接质问:“沐氏,你凭什么一争后位!” 沐容对此就是“呵呵”一笑,外加没脸没皮淡定自若地回她三个字:“叫翁主。” ——一般对方就只剩了气结的份儿,谁让她这翁主不管家世如何都是皇帝亲封的呢——再说她家世也不差啊! 嘴上的较量不吃亏,私底下还得注意着。争后位可不是闹着玩,但凡入宫当嫔妃的,终极目标可不就是这个么? 肯定都是拼命啊,有挡路的要先除掉啊! 沐容很有自知之明——她就是那挡路的! 虽然心很宽,但还是有些寝食难安。沐容活得加倍小心,她可不想被人投个毒什么的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明明白白也不成!得活着! 贺兰世渊倒也知道这点,此前她用膳随意,有时和他一起,有时自己饿了就“私开小灶”。眼下……把“小灶”禁了,只能跟他一起吃!想吃点心解馋也都是呈给他的点心她才许吃! 就连那天娜尔给她送了一碗酸奶,都被皇帝冷着一张脸拿走了…… 沐容心里苦啊!!!大吃货国的好公民忍不了啊!!! 不仅忍不了,她还对此不服不忿,抬杠说:“陛下您哪来的自信觉得嫔妃气急了不会给您下毒啊?忘了之前的砒霜了啊?” “……这不一样好么?”贺兰世渊神色淡淡,“之前那是瑞王要抢你所以毒我,现在嫔妃要抢后位也毒我?疯了?” 逻辑是不通,没有皇帝死后立后的。太后?那你提前得有子啊! 沐容一边想通了一边还是不服气,继续抬杠:“陛下知道什么叫‘破罐子破摔’么?” “……” “陛下知道什么叫‘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么?” “……” “陛下知道什么叫‘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么?” “……” “陛下您知道……哎您别走啊陛下!”沐容提裙起身追了过去,一拽贺兰世渊,满是委屈,“实话实说嘛!陛下您……您戒备心这么高,弄得我也怪紧张的……” “紧张?”贺兰世渊冷睇着她,一声轻笑戳穿,“别说那么好听,主要是馋。” “不……不是……”沐容被挤兑得面红耳赤,辩白很无力,“那个……馋完了……也会紧张嘛!” 第104章 痱子 每天和皇帝拌拌嘴吵吵架,各种烦心事倒像调味料,所谓“痛并快乐着”。 生活从自己的小院到成舒殿两点一线,实在想“四处游荡”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拽上十雨这个准王妃傍身,一切皆皆好——你有本事打尚仪,你有本事打王妃啊! 良王收拾死你好么! 其实也不是人人都冲着后位去——比如被“关爱失宠嫔妃志愿者”文俞关爱的小伙伴们……沐容和十雨有时候逛累了还能去人家宫里歇歇脚呢。 宫中百态,各有各的活法。 . 天气已经暖了许多,从厚实地冬装到只需要穿身凉快的襦裙再披件褙子、之后褙子换了半臂、很快又连半臂都不用穿了。 后宫的明争暗抢好像少了点,大概是因为各宫都看出来皇帝大概当真不想从她们中挑个人当皇后把。 沐容衔笑长松口气:知难而退什么的……是个好事! 但贺兰世渊照旧把她的饮食看得极严……连熏香也不放过,沐容简直怀疑,在这事办妥之前,总有一天会发展到她想自己下个厨他都得差人把柴米油盐酱醋茶等原料全验一遍…… 陛下您真是关心民生严控食品安全啊……! 宫里谁要是给她做吃的能破例成为“免检产品”那都快成了殊荣了! 真活得神经紧张又掺杂被保护的感动心情真是无比微妙啊…… . 今年暑气尤其重,事情略多没出去避暑,沐容怨气也很重,皇帝到底扛不住,吩咐给她每天添个冰碗解暑。 樱桃铺碗底,碎冰搁中间,上面配以各种果脯蜜饯,跟二十一世纪的沙冰有的一拼…… 沐容每天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吃这冰碗和晚上回房沐浴的时候了! 结果……还是起痱子了。 第一天,是早晨起来觉得胳膊上痒痒的,当时还未见痱子起来,以为是皮肤太干发痒,没在意。 结果就这么痒了上午…… 下午时扛不住了,跑去求助太医:开个补水保湿调养皮肤的“化妆品”方子。 弄了一堆药,回房连磨带调一下午,大功告成。据说不止保湿还美白,沐容看着这个卖相还不错的手制“化妆品”,一边欣然而笑一边夸自己:“穿越大燕近两年,此生不再是手残!” 沐氏保湿乳霜,纯天然无污染,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于是打算拿自己试用,撸起袖子一看:这……特么…… 合着……不是……皮肤干…… 是……天太热…… 长这么大头一回起痱子!!! 第92节 懊恼地把“沐氏保湿乳霜”往桌上一丢,跑去备水洗澡。 保湿的东西还是该用,不过既然没那么干,用不了这么多了,分十雨一盒…… 她么,再去找太医开去痱子的方子…… 这回要哭了,补水保湿什么的那是“外用”,去痱子,太医给她开了个“内服”。 中医,流传于华夏大地千载,多年来留其精华去其糟粕,虽然有些说法在若干年后确实被证实不科学、虽然在文化碰撞的年代饱受争议,但是不可否认,代代相传这么久,它是有它的道理和它的存在价值的,是一门学问! 中药,流传于华夏大地千载,多年来留其精华去其糟粕……但!都!一!样!的!难!喝! 第一个发明“中成药”那哥们简直救苦救难。 月挂柳梢,星辰漫天。沐容坐在院子里,凝视这面前一碗黑色的汤汁半天,远远望去……就像是入了定! 沐容观其颜色:很正很淳! 闻其味道:很香! 但!一!定!不!好!喝! 俗话说得好“良药苦口利于病”,沐容长沉一口气,面上蕴起了身赴刑场般的凄迷微笑…… 屏息,灌! 苦味药香一并穿过唇齿、流过喉咙、直入胃中…… 苦得她都快涅槃重生了! 空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搁,沐容痛苦地捂着胸口伏案喘粗气,觉得很有必要配个经典台词,比如“这是……这是我欠隔壁王大妈的两文钱,一定要还给她”什么的。 很需要块蜜饯或是点心解一下苦味啊! 可是在皇帝丧心病狂的要求下,她屋里连点心渣都瞧不见啊! 沐容她心里苦啊!!!贺兰世渊你想太多了啊!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娃,三聚氰胺苏丹红地沟油那都是小菜一碟啊!把她拍扁了就是一张元素周期表啊!她有抗体的啊!就算中毒也不用这么紧张的啊!!! 什么都不让吃,生活都没滋没味了啊!!! 郁闷地挪回房里,备水,洗澡,睡觉…… . 沐容临睡前满心祈祷,吃了那么苦的药,每天都洗澡保证干干净净,痱子君应该没几天就会跟她挥手道别了! 兴许明早一看已经没有了呢! 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第二天,卯时。 醒过来,睁眼,掀被子,撸袖子…… 卧槽!!! 太医在逗她!!!这特么什么情况!!!知道各个古文化里这些纯天然的药都纯度低药效慢,没真指望一夜间下去,但你不能越起越厉害吧!!! 好歹抑制住啊!!!抑制住啊!!! 这一胳膊怎么回事啊!!! 以……以及……怎么后背也……有点痒…… 好像……腿上也……有点痒…… ……总不能是让太医下了毒了吧,医者父母心啊!再说太医您几个胆子? 长沉口气,闭着眼睛起床,摸索到妆台前,鼓足勇气睁眼:还好,脸上没事…… 于是照常去成舒殿。 . 心里有点动摇,琢磨着要不要跟皇帝说一下这个情况,让他传医术更赞但只奉圣旨行事的御医来给看看。 想了想还是算了,一来他最近到底事多人忙,她这点痱子……就算不用药早晚也能退下去,顶多这夏天过得难受点呗。 而且……她自己看着都觉得心里别扭觉得丑,好像……有点怕他嫌弃? 沐容觉得自己一颗女汉子的心越来越姑娘化了…… 恋爱真是个可怕的事情…… . 御前,是个要注意礼仪举止的地方…… 虽然沐容一直没规没矩,但有些“小动作”还是不能做——无关宫规,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在公共场合也不合适。 比如……她……好想……挠挠…… 痒死了啊!!!忍字头上一把刀!!! 沐容被背后一阵接一阵、时重时轻但始终不断的痒意折磨得魂不守舍,意志都被控制住了,满脑子都回荡着:好想挠好想挠好想挠…… 实在忍不了了也只能悄悄抓抓胳膊。 再后来,觉得腿上也起了,从脚腕开始发痒,沐容快哭了…… 如此魂不守舍的直接结果就是贺兰世渊几次跟她说话她都没能直接反应过来,他便觉出不对了,睇了睇她:“怎么了?” 沐容立即摇头:“没有……” 贺兰世渊一脸狐疑,追问了几次她都没说。他想了想,行,先不问了。 . 到了傍晚沐浴的时候,皇帝褪了外衣淡扫了一眼旁边候着的宫人:“都退下,传定福翁主来。” 宫人们瞬间要想歪了…… 躬身退出、叫人,片刻工夫,门声轻响,贺兰世渊稳立池边沉着脸:“过来。” 沐容吓得浑身连痒都感觉不到了——她对这地方有阴影啊!之前在这里被“逼供”过啊!这次又是要干什么! 贺兰世渊盯了她一会儿,冷声一笑,二话不说就把她抱起来了。被举在池边,沐容心中一阵狂喊:别这样!怕什么来什么啊! “说,有什么心事?”贺兰世渊淡看着她。今天嘴巴挺严,看来是只能用这法子才能问出来。 沐容心跳加快,看着他那一脸坏笑,知道今非昔比——当初她只是个宫女来着,现在二人是未婚夫妻了,估计他真敢扔她。 不过……今非昔比!她当时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现在既然有那层关系在、又不想被扔下去……不赶紧环住他脖子死不撒手还等什么呢!!! 沐容一边迅速搂住一边喊得撕心裂肺:“别!!!真的没事!!!我走神不是经常的嘛!!!” ……还嘴硬? 贺兰世渊睇着她一笑,知她这么搂着自己不好扔她——这算是他失算了。略一思忖,脚下蹬了鞋,抬脚就一步迈进了池子里。 沐容都吓傻了:别啊!!!你为了逼供真豁得出去啊!!!你中衣裤还没脱啊被水一泡湿乎乎地挺难受的吧!!! 得亏这水不深,但是…… 不……不要弯腰啊!!!不要这么放下啊!!! ……她一会儿怎么回房啊!!! 旁人看了怎么想啊!!! 沐容看着越来越近的水面,再度叫得撕心裂肺:“别!!!我说!!!” “嗯。”贺兰世渊停住,微笑,“说。” “我……我其实……就是……起痱子了……我痒……”沐容在尴尬和惊吓中都快结巴了,“所……所以我走神……好想挠……” “……就这事?”贺兰世渊直起身,眉头轻蹙把她搁回池言上,顺带着评价一句,“还天天想着吃,重了那么多。” ……这不怪她吃好么!这身子十六七岁还长身体呢好么! 打量她一番,确定没说谎,又道:“起痱子你传太医啊,自己扛着?” “我其实……找太医了。”沐容闷闷道,“太医开了方子,还没起效。” 贺兰世渊眯眼:“别蒙我,你若传了太医,太医会来回话的。” “……”沐容脚尖画圈,“我这不是……觉得起了痱子怪难看的,所以……跟太医说我是帮别人要的方子。”抬了抬眼,又补充说,“我也怕太医知道是我就来禀陛下,给陛下添乱不是……” 贺兰世渊脚尖在浴池里画圈:“容容你心眼挺多啊!” “……”沐容低头干笑,“谬赞谬赞……” 贺兰世渊和她说笑着,心里却有点不安。今年天是热,可是成舒殿和她房里都搁着冰,热不到哪去。她每天在外面的时间加起来总共没多长,至于热到起痱子? 第105章 敏症 御医在片刻后带着两名医女一同到了成舒殿,问了情况、把了脉,最后……这痱子总也得看看。 虽不是御医而是医女看,沐容还是别别扭扭:这么大个人了……让人看个遍…… 而且还是身上很丑的时候…… 低头扭捏中:“我……我给你们描述行不行?保证描述到位!” 两名医女呆滞对望,最后望向皇帝。 贺兰世渊淡然静坐着,在触到医女询问的目光时轻一笑,离座走到沐容跟前,一边挥手命医女退下一边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两名医女当然是按圣意往外退,还没跨出门槛,就听身后喊声震耳欲聋:“别……别走!医女姑娘!医女姐姐!回来看吧!怎么看都成……” “医女姐姐”们讶然回头,便听得皇帝朗声一笑,心满意足地信步往外走了。 ……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就答应了? 皇帝跟她说什么了? 宫里的规矩都清楚,医女就算再好奇也不能问——就算她们问了沐容也绝对不会说的! 皇帝凑在她耳边,轻声说出的那句话分明就是:“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说得清楚么?你若实在不愿意让她们看,朕看完了给她们描述呗。” 沐容瞬间石化。 他语中用了已很少对她说的“朕”,言外之意——“你要是实在不乐意让她们看,这句话就算圣旨了,你听不听吧!” 开什么玩笑!!! 第93节 而且……他说话的同时,手指已经挑上了她系成蝴蝶结的腰带。 不要这样!!! 所以沐容喊得那叫一个惨。 常言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被医女看了是别扭,但是被这位看了——万一影响婚后生活怎么整?她可不想这会儿让他有点心理阴影什么的! 所以还是让医女看吧,和上次在瑞王府被五个医女一起围观一样,沐容一边悲戚地褪去衣衫一边心中哀嚎着自我安慰:在她们眼里我就是一堆人体器官而已人体器官而已人体器官而已…… 然后沐容就更郁闷了,你们看就看吧,怎么还上手摸啊…… 还上手摸的啊!!! 耳闻背上被人轻轻一点,一个医女悄声对另一个说:“你看这儿……” 沐容心中大骂:你们够了!我背上又没画个地图!指指点点还“你看”是怎么回事!!! 看完后她拢住衣衫回过头,努力面不改色地去看二人的神色——嗯,她们还挺淡定的,一副“不就是看个病人嘛有什么可稀奇”的正常反应,沐容也就安心了些,轻舒了口气,问她们:“如何?” 其中一人笑而一福:“翁主别急,奴婢得禀了御医去才好下断论。” 说罢二人又同时一福,一并退出去了。 沐容自顾自地整理着衣裙,不慌不忙。还得顺带着把发髻也重新梳梳——方才被皇帝举在池边吓坏了,头发微乱。 . 御医听了医女的话微蹙了眉头,心里有了数,便去向皇帝禀。谨慎地缓缓说着,明显感到坐上之人面色越来越沉。 御医的最后一句话是:“臣开个方子,翁主慢慢调养着,应该无妨。” “应该”无妨。 贺兰世渊只觉得,心中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怒意和恨意,就算是听说亲兄弟谋反时都没这么恨过。这种恨,像是被一根针直刺到了心底、在剧痛之后挑起来的。 怎么会…… 屏退了旁人,殿中只有御医医女和冯敬德,死寂持续了许久,听得皇帝一喟:“知道了,但朕要的不是‘应该无妨’。” 御医和医女闻言俱是一凛。皇帝的话语明明仍是平静,只比平日多了两分森意而已,但就是这两分森意,让他们惊出了一身冷汗。未来得及应话,便听得皇帝又续道:“医好她,半点病根也不许留。” 不容辩驳的口吻。三人不敢多言,连忙下拜应“诺”。静了一静,才听得皇帝“嗯”了一声,又说:“不许外传,也不必告诉她。” . 交代完了事,淡瞧着三人诚惶诚恐地行过大礼退出殿外。皇帝叫了冯敬德近前:“都听见了?” 连素来沉稳的冯敬德都擦了冷汗:“是……臣都听见了。” “不必动用宫正司,你亲自带人查。一旦查到,不管牵涉多少人、不管是谁,不用来回禀,宫嫔直接赐死,亲近宫人一概杖毙。” 从没听过皇帝下这样的旨。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有力而令人发寒。冯敬德不由自主地抬了抬头,面前帝王仍是如常的神色,只是眉宇间的那股冷意……可怕极了。 不敢犹豫地郑重应下,立刻着手去办。冯敬德出了殿,殿中就再无其他人了,贺兰世渊独自坐着,听着远处有知了的叫声,遥遥地传进殿里,在空荡荡的殿中不停的回响。 叫得他心都空了。 安静了良久才站起身来,缓了缓气息,复又蕴起些许笑容,向寝殿走去。 沐容正坐在镜前比划着,一绺长发在左边绾出个圈又皱皱眉头,散开重新绾。 如此重复了许多次,贺兰世渊也站在门边看了很多次,终是鼓足勇气走向她,笑问道:“干什么挽上又散开?看你折腾半天了。” “……”沐容手上刚好又绾出一个圈,对着镜子边和右边的对比边说,“不对称……” 强迫症伤不起!!! “嗤。”极轻的嘲笑,贺兰世渊索性伸手抽了她发髻上的簪子,把已绾好的那半边也散了开来,“别弄了,反正天也晚了,回去睡觉去。” 沐容照着镜子端详自己一番,认真道:“月黑风高的,披头散发地出去太吓人了……” 午夜凶铃的即视感袭面——虽然宫里没有电视和电话吧,但是有井啊!!! 想想都哆嗦,成功地吓着自己了…… . 又一声轻笑。贺兰世渊站在她身后一壁笑意浅淡地摇着头,一壁随意地把她的长发绾了个发髻,松松地盘在头上,用适才摘下来的簪子一扎,还很负责任地晃了一晃,确定牢固后笑而道:“回去歇着吧。” 沐容对着镜子看了看,是凑合了点,但没有对不对称的问题……强迫症患者的福音呐! 又拿了根簪子起来打算加固一下,边是比划着合适的位置边是问他:“太医怎么说?” “嗯……”贺兰世渊沉吟了一瞬,如实道,“你被人害了。” “……”沐容一哑,心里不快又懒得和她们置气,冷笑又问,“所以我现在中毒了?” “……没有。”贺兰世渊道,“过敏了。” 沐容听得“哎?”了一声,迅速插好簪子,回过身来望着他:“这什么计策?毒死我我能理解啊……过敏?那消下去就没事了啊!意义何在嘛!” 贺兰世渊沉默,努力想了一番合理的理由,遂又理所当然似的道:“喏,你过敏不是觉得痒么,忍不住了就会抓,很容易留疤。” ……打算让她留一身疤让皇帝嫌弃继而当不了皇后? 这个弯拐得略多吧……后宫斗争的有些计策真是不能理解啊!!! 细一思索,又好像……理解了点。 之前在网上看过篇文章,说古代皇帝纳后的“婚检”很是严格,从五官到是否有体味什么的都要查一遍,伤疤自然也在这检查范围内。小磕小碰在所难免,但她要是……一身的疤痕,还真有点说不过去。 按这个逻辑……还是挺毒的。 撇撇嘴,沐容站起身:“爱谁谁,反正我现在还没挠过,丫失算了哼,我去睡觉!” 倍儿洒脱。 贺兰世渊颌首:“药煎好了让宫人给你送去。” . 半个时辰后,沐容在院子里咆哮了:“好苦!!!” 这什么药……!!!苦得令人发指!简直“苦绝人寰”! 说起来中医也发展了这么多年,我大吃货国的医生们怎么就不能在味道上下下功夫让它好喝点呢! 求鱼香的行吗!求菠萝味的行吗! 沐容被苦得哭天抹泪,又不能不喝——对方既然是以让她留疤为目的,那么这样起来的疹子多半挠破了准留疤,她才不要让人家背地里笑!!! 而且……晚上还想睡个好觉。 咬了半天牙剁了半天脚,终于缓缓张了口,觉得后槽牙都在不配合地往回咬,可算是把碗送到了嘴边。 ……一口喝掉! 累感不爱……! . 冯敬德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宫人,整整一天两夜不眠不休,可算以雷厉风行之势把这事查得差不多了。 涉及的人不是很多,但也不算少,从前的和沐容有旧怨的凌姬和颖贵姬都在内,此外还有…… 冯敬德拿不定主意了,虽然皇帝说了直接回禀,凌姬姑且不提,那颖贵姬可是太后临去前嘱咐皇帝好好照顾的。 还是得请个旨才稳妥。 是以第三日,下了早朝,冯敬德一边随着皇帝往回走着一边低声禀着。他还未说及有谁,就听皇帝阴着一张脸说“不管是谁,不必轻饶”。 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出口:“陛下,有颖贵姬……太后生前有嘱托……” 贺兰世渊脚下一滞,俄而冷笑出声:“母后的嘱托?这样的事,搁在什么时候都是死罪一条,朕倒要看看她还有脸见母后没有。去赐白绫三尺。” 得,颖贵姬就算交待了。冯敬德轻应了一声,又道:“臣明白了。可是……还有珍太妃。” 这位就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还算个长辈。瑞王现下仍羁押着,珍太妃也算禁着足——但即便是禁足,衣食上也没亏了她,就连她病了,太医都还勉力医治着,皇帝也偶尔问上一问。 ……赐死?罪名又不便直说,不说罪名赐死又不合适。 贺兰世渊沉了口气,口气淡泊:“珍太妃的吃穿用度给停了,日后按末等宫人的给。迁出皙妍宫,随便寻个住处给她。” ……这是当真恼了。 皇帝说完便径自继续往前走了,冯敬德忙跟上又问了句:“那……这旨意上的罪名……” 对外总得有个说法。 皇帝清冷一笑:“瑞王谋反的罪名算她一个,不过分吧?” 作者有话要说:→_→昨晚看评论看得我心惊胆寒啊…… →_→菇凉们你们暴露了后妈本质啊…… →_→猜水痘的几个意思? →_→问会不会毁容的几个意思? →_→最过分的是居然还有问是不是天花的……! 没人问是不是梅毒真让人欣慰啊!!! →_→还有那个昵称和某名牌汤圆一样的姑娘…… 第106章 诊治 这回的药虽然“苦绝人寰”但颇是有效,歇了三四日的工夫,身上的疹子便已尽数褪去,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神清气爽!舒服死了! 心情无比畅快地去御前,皇帝却没在。 四下一问,文俞告诉她说:“陛下在后宫。” ……后宫?他可很有日子没去过后宫了,这大白天的…… 应该不会是“白日宣淫”去了…… 一边安慰着自己又一边有点忍不住的醋劲儿,强定心神坐等,终于把人等了回来。 贺兰世渊见了她便深深一笑:“好些了?” “没事了。”沐容耸耸肩,夸赞道,“这药好厉害,这两天眼见着疹子退下去啊!” 贺兰世渊便一点头,行过去落座,悠哉哉又道:“一会儿再让御医来请脉,别落下什么毛病才好。” 第94节 ……至于吗!!! 沐容想着没准还要接着喝药就淡定无能,这是过敏啊不是传染病也没有伤筋动骨啊!!!能落下什么毛病啊!!! 不要小心到这个份上好吗!那药苦得她都快出心理问题了!!! 默默撸起袖子把胳膊放在他面前,心有戚戚焉:“陛下您看……一点都没了……” “嗯。”贺兰世渊瞟了眼面前玉臂轻一颌首,“挺好。” ……挺好是怎么回事! 不是要你夸奖好吗! 沐容抽抽搭搭:“不麻烦御医了成么……” 贺兰世渊一瞥她:“不成。” 沐容心中大是郁闷,那药也苦得忒可怕,开口又想接着求他,他却先一步说了话,语重心长:“不能讳疾忌医啊……” “不是讳疾忌医啊!!!”沐容悲痛地喊了出来,“是忌药啊!!!苦啊!!!” 贺兰世渊衔笑“哦”了一声,思量了一瞬道:“那让十雨做点心给你,她手艺好。” 换句话说:你怕苦我可以找甜的给你压压,想不吃药门都没有。 沐容一听更怨念,不甘心地继续寻理由:“十雨现在可是良王殿下的未婚妻……” 让她做点心,合适吗?! “良王的未婚妻怎么了?等嫁了良王她还是我的弟妹呢。”手上书册一搁,笑意淡淡,“还得叫你嫂子。” “……”沐容心知……自己是说不过他了。这家伙逻辑清晰、脑子反应快、嘴巴还毒……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了辩到得理也不饶人! 为了防止被他刺得更惨,还是乖乖听话吧! . 不吭声地闷等御医,心下纠结着是不是又得被医女看个光——不过也还好,这回好歹皮肤光洁,比上次好看多了! 待得御医来时,一抬眼见没有医女随来,还是大松口气。能不被看总比被看感觉好! 御医看了脸色看了舌头,详细询问了这几日的情况,最后认认真真地搭了脉,俄而眉头在沉思中舒展了些,沐容战战兢兢:“大……大人,我没事了吧?” 其实是想问:我不用喝药了吧! “嗯……”御医沉吟着道,“翁主恢复得不错。” 心中大悦,可算不用天天“赴刑场”了。笑容从心底绽出,绽到一半,被御医浇灭了:“待得臣回去和上次来为翁主请脉的张太医议一议,为翁主换个别的方子来。” 什……什么……? 还得喝……? 大人您别这样…… 沐容嘴角抽搐,神情无法自然:“那个……大人,能不能……能不能不喝药了?” 御医一愣,不明原由:“翁主何意?” “大人……您看……”沐容干笑着找理由,“常言道,是药三分毒……” 一顿又说:“常言还道……药补不如食补。” “……”御医等着她的下文。 “所……所以没什么大事的话,我是不是就不用……”沐容在皇帝和御医同时瞪她的目光下声音弱了下去,喃喃地又续说,“太苦了……” 御医询问地看向皇帝,沐容乞求地看向皇帝,少顷,见皇帝对她一笑,说:“你先出去,朕问问御医。” 那神色端然在告诉她:你先玩去吧我看看能不能劝劝太医不让你喝药。 当然无比听话地立刻离开!只要能不让她吃那药,他让她立时三刻登上月球她都得努力一把! 于是退到了殿外,到后面的凉亭里坐着,还是觉得挺热…… 不一刻见冯敬德带着人往成舒殿走,瞧着声势浩大。三四天没见,也不知这又是出了什么事搞得这么气势。她远远地唤了两声“冯大人”他也没听见,步子走得又急,很快就拐了过去看不到了。 看来是有要事要办,没听见就没听见吧,别耽误了正事才好。 沐容坐回亭子里,暗想也不知皇帝能不能真劝住太医。过敏什么的,她在现代时也不是没犯过,虽则没有这次严重,但也不过自己缓两天就无事了——这会让她疹子都退了之后还继续吃药实在没必要。 又过了一刻,复见几名宦官从成舒殿出来往后宫去,一个手捧圣旨和托盘,托盘中盛放的东西让沐容身上一悚…… 怎么看着像…… 快步跑过去,随在后面瞧了一眼,没看清,又继续追上前去,一唤:“两位大人。” 二人停住脚,也都是御前相熟的宫人,向她一躬身:“翁主。” 沐容走到近前一看……还真是! 托盘中白绫三尺、鸩酒一杯、匕首一把,赐死的“标准配置”啊! 不过这是给谁送的?皇帝刚从后宫回来、他们就转去赐死?要知道皇帝已许久不去后宫了,是谁这么点背,好不容易盼着皇帝一回还就触了霉头? 遂不解地问道:“这是……给谁的?” “给盈修容的。陛下旨意,废位赐死。”语中一顿又续说道,“回来再跟翁主说吧……现在不得空了,去宣完了旨还得去趟宫正司。” “……宫正司?”沐容一懵,心说这是有大案啊? 那宦官又笑道:“是。翁主别多心……没出什么大事,只是和盈修容亲近的宫人皆要杖毙,就我们二人……” 沐容看看他们俩:这倒是,就这么两个人去杖毙很多人的话……工作量略大。 ……等等! 盈修容,位列正二品啊!九嫔啊!犯多大的事要废位赐死啊? 还亲着皆杖毙……这什么情况?! 倒是没稀里糊涂地去求情,只是心中难免存了个疑影,觉得实在想不明白。 古装剧里怎么演的来着?废位赐死……她干政了?买官卖官了?家里权势太大后来倒台了?戕害宫嫔了?毒害皇嗣了? 扯远了…… 皇帝现在还没子嗣呢…… 戕害宫嫔什么的,好像也不靠谱,他连后宫都不怎么去了,她们害来害去有什么劲呐? 觉得生活太乏味找刺激么? 是有颗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不过这二人的话也说得明白,正忙着呢,再耽误人家正事不合适。便笑让他们先办正事去了,反正赐死高位宫嫔这么大的事肯定人尽皆知,御前宫人这么多,问谁不一样啊? 回了成舒殿,御医已然告退了,沐容满眼期盼地望向皇帝…… 贺兰世渊从容不迫地给了她一张纸:“喏,新方子。” ……合着还是得喝啊?! 陛下您太让人失望了好么!!! 沐容看看方子,欲哭无泪。 当日下午,第一碗按新房子煎出的药就端了上来,沐容和药碗中倒映出来的自己互瞪半天,还是抬头问皇帝:“陛下,能不能……” 皇帝面色一沉:“快喝。” “……”心中大悲,“说好的十雨做点心呢?” 贺兰世渊微微一笑:“她已经在厨房了。” “……”辩无可辩! . 得了空跟旁人打听,听到了些很惊悚的事…… 上午赐死的盈修容……已经是四天之内被赐死的第五个宫嫔了。 头四个是凌姬、颖贵姬、方容华、卫美人。算起来,这盈修容是五人里位份最高的,据……据说也是死得最惨的…… “最惨”的主要原因是,其他四个到了这个地步都比较乖,能三选一的就三选一,直接给了白绫三尺没的选的就乖乖吊死,这个盈修容她不甘心,嚷嚷着要见皇帝伸冤,然后…… 她是被宫人生生勒死的。 加上和这五人亲近的宫人,这几日里足有几十个人丧命。沐容听得直发抖:“到底出了什么事?” 面前几人互相望了一望,异口同声地答说:“臣也不知。” 越想越不寒而栗。 几十条人命……还是在宫里,那只能是皇帝下的旨。沐容相信,他不是会草菅人命的人,下这样的狠手一定有原因,但那毕竟是几十条人命…… 他到底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人啊…… 沐容这“人人平等”观念根深蒂固的,就算不同情心泛滥,也难免觉得……这几个嫔妃犯了什么死罪处个死刑也就罢了,那么多宫人陪葬……何必! 又不停地劝自己,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谈恋爱好累啊!!! 赶紧结婚吧……!!! . 又过了两天,上午出去逛了一逛,估摸了一下时间……呃,这个时候回成舒殿刚好要被逼着吃药呢…… 而且这个时间目测是“药煎好了,十雨的点心还没出炉”的时段,也就是说,她要是这会儿回去被逼着“趁热喝”,还得等一等才能吃到点心。 坚决不……! 要等点心做好了才回去! 张望一圈,去看看娜尔好了,也有些时日没见了。 . “娜尔啊……”一边愉快地唤道一边踏进去,顿时香气扑鼻,差点没把她熏出来! 怔怔望过去……这二位捣腾什么呢! 朵哈和娜尔一起坐在案前,案上各种瓷瓶瓷罐瓷勺也就算了,她们一人一块面纱把口鼻遮得严严实实的是为毛?! 娜尔看她进来还亲热地招呼呢:“沐姐姐你快来。” 第95节 ……快来你妹啊!你们在折腾生化武器吗!把自己遮得那么严实然后招呼她去?她怎么办啊!!! 呈戒备状态地往后躲:“不要……” 朵哈愣了愣就笑了起来,把面纱拽下来说:“你别怕……我和娜尔闲得无事做些香饵香露什么的,怕熏久了闻不到味道,无害的。” ……原来如此!吓死个人了好么! 沐容放下心走过去,感觉每走近一步,香味便重了一层。一呼一吸间陡然蹙了眉头,觉得胳膊上不对劲。 挽起袖子一看,一片红疹。 作者有话要说:_(:3」∠)_其实最近事情多得有点想吐…… 然后昨晚更新前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今天开始单更…… 然后蓦地反应过来:3月7号!!!刚好签约晋江一周年啊!!! 这日子怎么能不好好更新!!!_(:3」∠)_于是又双更了…… _(:3」∠)_明天还双更…… →_→不过打算在这个签约一周年之际再求一下作收…… 收一下嘛收一下嘛收一下嘛……戳进去之后手机点[收藏],电脑点[收藏此作者]就可以了! 第107章 实情 惊得“呀”了一声,头一个反应是:合着是朵哈害我?!够记仇的啊!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朵哈害她还这么热情地告诉她没事招呼她走近?朵哈疯了? 不暴露不舒服斯基?之前两人已经结过梁子了,再惹她一回是有多作死! 眉头紧蹙,正奇怪这过敏源到底是什么,和香料有关、又和她中的毒有关,娜尔循声望了过来,走近了几步看了看她的胳膊,接着回过头扫了一眼桌上的各色香料。 取过两样来,分别沾了一点涂在她手背上。 沐容淡看着她不停地点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姑娘,你拿我做人体试验么?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娜尔没察觉她的怨念,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片刻工夫,手上一处涂了香料的地方无事,另一处则起了一片疹子…… 娜尔恍悟:“姐姐你麝香过敏啊?” ……麝香? 一瞬间,觉得五雷轰顶。 麝香,宫斗小说常见道具,在某部长达七十多集的宫斗大戏播出之后,专家解释说那是骗人的,闻一闻不至于小产或者不孕。但是专家同时也说……人工合成的麝香不顶用,真正的纯麝香力度是很高的。 她学中医的朋友也告诉她,孕妇还是远离为好。 然后她…… 不知道是在何处、在何时接触的麝香,弄得满身起红疹,可见是接触了不少。对身体有没有影响、有多大影响,她完全不知道。 想想皇帝的反应…… 倏尔明白,他是有事瞒着她的! 他明明知道她是过敏,却没说是对什么过敏——是他先提的对症下药,不查出过敏源怎么“对症下药”?! 神经太大条了!!! 真是给后宫跪了!她以为她们是想害得她身上一身疤痕当不了皇后,照这么看来是想让她永远不能有子而当不了皇后?她过敏导致的一身红疹只是歪打正着?碰巧了戳穿了对方的设计? “无子”在民间犯七出,在皇家也绝不是小事,若这计成了……“婚检”的时候御医必定能查出来,到时候估计都不用群臣反对,皇帝自己也不能立她了。 好,退一步……一大步讲!就算不在意后位,甚至可以不嫁他…… 凭什么让她从此没有孩子啊!!!一个女人怎么能对自己的同类这么恶毒!!! 就为了一个后位下这种黑手不怕遭报应么!!! . 短暂的愤怒,紧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惧。想一想皇帝在瞒她,那……事情到了什么地步?御医怎么禀的他?她是不是已经不能有孩子了? 他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他是一直待她很好、对她容忍到了一定境界,但是生不了孩子这事……即便在二十一世纪也有许多男人不能接受,他就能接受么? 还有那些被赐死的宫嫔、被杖毙的宫人…… 几十条人命……沐容好像突然明白了原因,原来是因为自己?他还真是发了好大的火,半点也不肯多忍。那么……她现在的情况,真的很糟糕吧? 反过来想,又觉得真是造孽。几十条人命没了,就因为她要嫁给他。 心里难过极了,从哪一个方面想都无法哄着自己再开心起来。独存的侥幸……是她尚未从他口中听到这些说法,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夫妻也好情侣也罢,那一份信任最是重要,除非他亲口告诉她,否则她再猜测也只是猜测。 她要去成舒殿问个明白。 . 走进成舒殿,目光一眼就落在那药碗上。大约已放了些时候了,已然不是刚出锅时的热气腾腾,只剩了少许热气往上冒着。旁边还放着一只碟子,碟子里是她爱吃的豆沙酥。 “回来了?”贺兰世渊一笑,“刚吩咐了宫人去找你,白跑一趟。” 沐容不吭声地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觑了觑那药,没动。贺兰世渊未觉有异,伸手把药碗推给她:“快喝,不然都凉透了。十雨的点心已做好放在这了,不许躲了。” “嗯……”沐容凝视那药碗须臾,温声问他,“陛下,这药到底是治什么的?” 贺兰世渊微一凛,略打量了她的神色,旋即笑道:“自是治你的敏症的。” “哦……”沐容轻点了下头,应了又说,“我的敏症已经好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能不能不喝?” 她说得平静,贺兰世渊听着觉出不大对头,又只道她是和从前几天般不想喝罢了,眉头轻皱笑侃:“你也挺大个人了,吃个药比小孩子还不如。别废那么多话,赶紧趁热喝。” “陛下……”沐容默了一默,“我听说……陛下赐死了五位宫嫔了,除了卫美人,其余都死一宫主位,更还有个位列九嫔的。不仅如此……就连亲近的宫人也杖毙了,搭上这么多条人命,是因为害我过敏么?” 贺兰世渊神色微微一震,对上她凝睇着他的双眸,俄而轻缓一笑:“是,我不能让旁人害你。你也不用自责什么,旨是我下的,跟你没关系。” “但陛下根本就不是那么狠心的人……”沐容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慢慢地塌掉了,再一开口,眼泪也跟着话语涌了出来,“她们的本意根本不是害我过敏对不对?” 贺兰世渊愕然抬头,惊诧不已地看着她,看着她红着眼眶质问说:“让我过敏的是麝香对不对?” 她怎么会知道…… 贺兰世渊觉得一阵窒息,许久没说出话来。沐容擦了把眼泪强笑道:“怪不得……怪不得疹子都消干净了还要继续吃药,怪不得陛下问御医话的时候要我避开……” 她还偏生那么信他,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半点没想到其中有别的原因。 “容容……”贺兰世渊长声一叹,想要和她解释一番,却又好像没什么可解释的了,事情确实和她所知的一样。 沐容彻底大哭了出来,觉得胸中憋闷得厉害,很想出去透透气。手猛一支桌子,借力就势起了身,提步向外跑去,半刻也不愿多留。 丢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真可怕……” . 坐在湖边哭得声嘶力竭。不顾宫规、不理会过往宫人的目光,哭得好像要跟眼前的湖比一比谁的水更多似的。 害她永远不能有孩子…… 实在是无力承受的噩耗。而她所怕的,也并不只是“永远不能有孩子”的结果,而是在这宫里……实在太可怕了。 她答应嫁给他,一心指望着他能护住她,安慰自己说,有他在,后宫的明枪暗箭什么的都不是个事儿! 结果却…… 他确实在尽力护她了,那几天他对她紧张到连她都觉得不至于。但那麝香还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害到了她,也许现在尚没有那么严重,但如果她没过敏呢?就得这么无知无觉地继续受害下去,一步步顺了她们的心思。 现在已经这样了,赐死了五个人又怎么样?这里还是皇宫,他还有别的嫔妃。等她登上了后位她们就真的会收手么?还是会变本加厉? 沐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哭得发空了,空得无助,感觉前路一片茫然,且没有谁能帮得了她。 除非她不嫁给他…… 可她又知道……自己明明很喜欢他,许多时候,都会忍不住去想婚后的日子。 一时觉得自己真可笑。曾几何时,她觉得爱情就该是“奋不顾身”的,只要下定决心在一起,什么艰难险阻都不必怕,因为两个人携手在一起,没有过不去的坎。那时在她眼里,因为客观因素分开的人们,都太傻了…… 现在,却是她自己打了退堂鼓…… 原来真的有爱情里受不住的事,尽管他对她很好,尽管她也为他想得越来越多、努力不给他添堵……好像这样发展下去就该顺顺利利成婚了,她却当真受不住了…… 现在是要害她终身无子,下一步呢?焉知没有比她们更狠的?她可没那个好运气次次过敏给自己预警。 炎炎夏日里,整个人却冷得发抖,寒意是从心底沁出来的,冷得像是被关在了冰窖里。 余光瞥见那一抹玄色时即刻就想起身逃走,即便并不知为什么要躲他。胳膊被猛地一拽,强扯了回去,再挣就挣不开了,背对着他,被他箍得死死的。 “你放开我……”沐容银牙紧咬哭音嘶哑,“你放开我……我不嫁了!” “嘁。”熟悉的轻笑,“回回你说不嫁就不嫁?朕可不是瑞王,没那么容易放你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扳正了她的身子,双手用了两分力钳着她,让她动都动不了。 听着他称呼间的变化,沐容一声冷笑,狠下心说:“你少拿天子身份压我……我若不想嫁,你逼死我我也不嫁!” “你……”贺兰世渊沉容睇着她,手上微微一松,继而一喟间有少许懊恼,口气却仍沉稳如旧,“那麝香……加在了你沐浴的香露里。是我疏忽,只觉得管好你的嘴就行了,完全没往那里想。你如果生气……”他的视线在她面上一划,言辞诚恳,“随你怎么发火,但别因此……就不肯嫁我。” 后一句都带了乞求的意思了,沐容心里被触得一软,旋即又是冷意森然:“那如果我从此不能有孩子呢……那怎么办!你总需要皇子……” 那是不娶她、还是娶了她又让别的嫔妃生孩子?若是二选一,她宁可是他不娶她。 “你不能有孩子我就不要孩子。”他却给了这么个答案,从容而平静。在她一震的目光中又道,“没有皇子,左不过就是过继宗室子弟来继位——虽则很难,但不是行不得。既有旁的路可走,我不会委屈了你。”说着一哂,“这你放心。” 永远气定神闲,总能给她一个让她觉得震惊却又算是个办法的办法。沐容在他的回答中平静下来,静默须臾,摇了一摇头:“算了。那药若能治好我,就治;若不行,我还是不嫁陛下为好。”眼眸轻垂,“陛下毕竟是皇帝……” 这不是二十一世纪,说不要孩子就不要,谁也不能逼谁。择宗室子继位,这在历史上不是没发生过,但沐容清楚这有多难…… 尤其原因若只是“皇后不能生子”,那在另选继承人之前,朝臣们一定会劝皇帝纳妃、废后,不管他能有多坚定,这样的日子都太累了。再牢固的婚姻对外力的承受也有个限度,如果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被诸多事情压着、烦着,总会有绷不住的一天吧? 绷不住了……就会离婚吧?! “容容。”贺兰世渊略一笑,摇了摇头,温言道:“御医说……你的身子应该没什么大碍,你不用太紧张。再者……”他缓了口气,“我是皇帝不错,继位的这几年,自问为天下人做了不少事,我想自私的……就剩娶你了。” 沐容听着他的话轻一抽气,对上他的双眼,只觉这双眸子明明深如寒潭,又满是笑意温暖。慌忙地挪开了目光,听得他又说:“所以……能不能陪我自私一回?算我求你。” 第108章 丧事 沐容紧咬牙关狠了半天的心……还是心软了。 只好暗骂自己没骨气,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第96节 一路往回走着,贺兰世渊都一直揽着她的肩头,好像怕她再跑了的样子。沐容则一路抹着眼泪,满是委屈地不停抱怨:“这帮混蛋……” “……嗯。” “最毒妇人心……” “嗯。” “肯定是送进宫来玩宫斗、嫁入豪门玩宅斗、找个穷人家嫁了都得死不安生地勾搭隔壁壮汉的货色!” “……”贺兰世渊默默瞥她一眼:这比方打得真不好听,不过好像还挺到位? 沐容继续集中精力抹眼泪:“陛下您是出于什么思维选了她们入宫啊……” “这个……”贺兰世渊阴沉沉地表示自己很冤,“我也没办法,选进来确实有麻烦,但不选吧……群臣找我麻烦。” “……” “而且就大殿上见一面、问两句,我怎么知道谁会惹麻烦?” “……”沐容神色淡淡地瞥他,促狭道,“那陛下肯定是看谁漂亮选谁了。” “……这不废话么?”贺兰世渊毫不心虚地回视,“本来就不知道性子如何,我还挑丑的选?我得多恨自己?” ……也对。漂亮的未必性子不好,丑的也不一定性子就好,那自然是挑漂亮的,好歹搁着还养眼呢,逻辑很通! 沐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思量又说:“啊……那陛下答应我不纳妾,日后不选妃了么?各位大人会找麻烦!” “这你就别操心了。”贺兰世渊无所谓地一笑,“我都想好了,只要你别退缩,就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又有什么幺蛾子? . 这日过后,沐容开始乖乖喝药了。按时按点按量,半句废话都没有,端起来就喝,一点不带抱怨的。 贺兰世渊欣慰评价说: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身子的嘛! ——废话!!!她能不在意么!!!都说麝香活血药效好,孕妇大忌,她倒是没怀孕,可她直接把自己泡麝香里了!!! 第n次大骂自己沐容你就是个奇葩!不奇葩的人都遇不上这么奇葩的事! 这要是本小说!作者铁定跟你一样奇葩! 瞧瞧人家其他小说的路数,弄个香囊啦整点香薰啦,多秀气多文艺?你泡麝香里了!!! 丧心病狂啊!!! 一边豪气万千地喝药一边忍不住骂,这到底是个多没药医的设定啊!!! 罢了罢了……就她这个性子,若是当了那种文艺清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主才是丧心病狂…… . 在沐容被中药折磨了大半个月之后,宫里又有了新闻:珍太妃病故。 ……咦? 虽然在人去世的时候高兴是个很没人性的事,但沐容还是忍不住小兴奋了一下…… 那个在深宫里憋到心理扭曲的女人…… 死了真算造福大众! 消息禀到成舒殿,贺兰世渊只“哦”了一声,淡淡吩咐了句:“按礼下葬吧。” 也完全没有难过。 其实整个宫里都不一定有人为她难过,沐容想了一想,这也真悲哀…… 她倒是有儿子,只是这儿子……现在还在牢里押着呢,并且……搞不好哪天就找她去了。 . 心思有点不由自主,禁不住地去想瑞王现在是否知道了这件事、若是知道了又如何面对。每次一想到这些,又很快地把自己骂醒: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要为前男友伤心!不值得!好马不吃回头草! 而且你现在有未婚夫了好吗! 于是也就算强定住心神了,也许做不到“不闻”,但好歹也做到了“不问”。 倒是过了两天,皇帝主动对她说:“我差人知会三弟了,他今晚……会来给珍太妃守灵。” 沐容轻轻地“哦”了一声,未言其他。 贺兰世渊又说:“六弟也会来上柱香。”说着一叹,“我们小的时候,珍太妃待我们都不错。” 这种话说起来,真是格外凄凉。说起皇室贵族的斗争,在沐容看来最可怕的就不是亲人反目,而是在反目之后有一天突然回忆起当年和睦的时候…… 物是人非什么的……最伤人了。 继而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去上柱清香以表哀思。即便自己到现在都不待见她,对她的厌恶很多,喜欢半点没有。但是……毕竟死者为尊大,而且算起来,自己曾经差点成了珍太妃的儿媳,珍太妃最后落到这步田地,多多少少也和她有些关系。 哪怕并不是她的错,但为了这其中的这点“关系”,也许还是该去看看的。 就算是为了给自己求个心安吧…… . 沐容注意到皇帝说的那句“在我们小的时候,珍太妃待我们都不错”——是他们,而不仅仅是良王。 但是身为皇帝的他,若要显得赏罚分明,应该是不会去的。 沐容斟酌一番,轻轻道:“我也去吧……替陛下为从前道个谢。” “好。”贺兰世渊点了头,又道,“多带两个人,若是瑞王……” 沐容摇头:“不用了,总不能去灵堂扰死者清净。太妃遗体尚在那里,瑞王总不能当着她的面怎么样。” 就只带了文俞和十雨同去,带文俞尚有点防身的意思在,十雨么……那是借这机会让她见见良王。 两个人好久没见到面了,良王每次入宫那叫一个怨念,如果目光能杀人,那她和皇帝早被良王千刀万剐了。 . 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就看见了长跪在梓宫前的瑞王。良王也到了殿门口,看见了他们便没有直接进去,停下脚来等了一等,待得三人走近了,一颌首:“嫂子。” “……”尽管他今日面容谨肃,沐容还是不太能直面这个称呼。 轻咳定神,回了一福:“殿下。”又朝里望了望,“进去吧……” 良王来得正好,如果让她自己进去面对瑞王,她还真……有点怕…… 一同走进去,良王敛身行了大礼,拜了三拜、又敬了香,一言未发。 沐容对珍太妃实在没有那种对长辈的敬重,便静静站着祝祷了两句,也敬了香。 瑞王始终长跪在一旁,没有说话,甚至根本没有理会二人。 待得二人静立了一会儿后准备离开时,沐容才听得他一唤:“沐容……” 脚下一停,沐容回过身问得毕恭毕敬:“殿下有事?” “冒昧问一句……”瑞王没有回头,“陛下打算让我活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沐容尚未答完,就见良王蓦地转过身来,眉头紧皱着冷然道:“三哥,珍母妃新丧,你在她灵前问自己的死期,不合宜吧?” 瑞王又是一笑:“何必瞒她呢……母妃她也清楚这些。” 造反失败的结果,每个人都知道的,没什么刻意隐瞒的必要。 二人均是在瑞王身后,良王听言便看向沐容,见她似有答话的意思,便向前了一步,不作声地半将她挡住——谁也不敢赌瑞王是不是真的不会做什么。 沐容颌了颌首,轻言道:“我不知道,陛下他没提过,他已经有日子没提过什么关于殿下的政事了。” 就好像没有瑞王这号人一样。 “哦……”瑞王笑了一声,“那母妃呢?如何葬?” “陛下说按礼葬……”沐容想了一想,“应是按太妃之礼入葬。” “呵……”瑞王闻言,轻缓摇头,“果然……皇位之争,输的人……就永远是个输了。” 好像与前面的问答并无甚因果关系,沐容听得有点懵,良王却了然续言道:“是。三哥你不止输在计谋上,你本也没有皇兄行事坦荡,算计得多了容易畏首畏尾,容易看不清楚。” “我也不想这样……”瑞王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语中复有笑意,“是,现在他是皇帝、我是亲王,便是我谋反了不错。但从前呢……若说儿时,我又差在哪儿了?不过他是嫡出……” “三哥,我也是嫡出。”良王一哂,“若照三哥这个说法,我更有造反的理由。” 瑞王默然。 “我在宫里住的时日并不长,但说句不留情面的,三哥,你从来不如皇兄像个兄长——这话不只是我这么说,几个兄弟私下论起来也都如此。”良王无奈一叹,“你连亲兄弟都服不了,拿什么去服天下人?所以啊……”视线轻抬,良王的目光落在了珍太妃的灵位上,“珍母妃想让你‘成大事’,但这事上……到底是她错了。做一国之君自然是大事,但能当好一地之王就不是么?皇兄也知道你有本事,论起封地,属你的映阳最好,你却非要跟他夺天下。” 沐容在旁边听着,懂了七八分,剩下的两三分该是他们儿时的纠葛。似懂非懂之下,只好感叹:深宫秘闻最有料了…… 一场谋反,背后可以延伸到亲王的野心、兄弟的不和、父母的教育、心理的扭曲…… 摊开了研究,那绝对涉及历史法律伦理道德心理学等多个层面啊! 回神时,已是良王在她肩上轻一点,示意她该出去了。她又看了看瑞王,也没再说其他,他亦没再问她什么,就此别过。 第109章 廷议 在几位嫔妃被赐死之后,朝中的风向就慢慢有了变化——没变化不行,之前想推这几人为后的朝臣不是没有,尤其是那盈修容,“支持者”是很多的。现在么,人都没了……还支持个什么啊…… 于是关于立后的议论就逐渐从皇帝已有的后宫转向了尚在待嫁的贵女们。沐容一边打听着各种传言一边想“果然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自己中毒也不全是个坏处,风向直接转了能给他省些麻烦;贺兰世渊则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寻个合适的理由否掉一个人选——比如左相、大司马之类重臣的女儿,不趁早否决掉战斗力太高,沐容这个不靠谱的哪有胜算啊…… 于是在余下几个“备选”贵女和沐容不相上下——起码是出身不相上下的时候,端坐九阶之上的帝王悠悠开了口:“立个贵女为后,倒也是个法子。” 殿里一静,等着皇帝的下文。 沐容在侧殿“偷听”着,心里轻笑:这开场白寻的……关于这事都议了这么多天了,合着您刚反应过来啊! 反射弧可绕地球两圈…… 继而听得皇帝平缓的语声传遍大殿、她在侧殿同样听得一清二楚:“原驻靳倾使节、现在的定原侯沐斐,家中独女也待嫁。” 全场静音静得彻底,一众朝臣都说不出话来了。 陛……陛下您几个意思?沐斐的女儿?沐容啊!您那个女官啊! 之前传出绯闻的事儿您以为大家忘了吗!现在绕了一圈直接要册后了是怎么意思啊! 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哦!在立后之事掀起来之前您封沐斐侯位合着也别有用心啊!想想当时那一番言辞……慷慨激昂让人唏嘘,大赞沐斐舍命为国,是难得的忠臣,弄得满朝文武抬袖拭泪的有、跟着夸的也有、夸完了沐斐连带赞一赞皇帝赏罚分明的更有,就是没有反对的。 第97节 于是事情就那么定了,当即着礼部拟了旨,让沐斐坐上了侯位,朝臣们都觉得很应该…… “应该”了近四个月之后恍然大悟——应该个鬼啊!!! 合着真实目的在这儿呢啊!!!她爹是侯、她是翁主,论起出身没得可质疑了是吧!!! 什么舍命为国其实都不重要对吧!!!其实根本就是因为您盯上人家女儿了是吧!!! 加上几位重臣家的女儿都已经被否掉了,突然杀出来的翁主很值得一议是吧!!! 大司马沉默不言,左相咬牙咬得后槽牙都快碎了:失策啊失策…… 继续鸦雀无声中,文武百官不约而同地在一起想:否掉沐氏用什么理由最合适呢? 然后有人说了:“陛下,为后者母仪天下,臣听闻沐氏宫规礼仪上错处……甚多,怕是不妥。” 听了这话,旁人心中狂喜:对对对!陛下!她前跳湖里游泳、后打靳倾公主朵哈的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哦……错处甚多。”皇帝悠哉哉地品了一下这句话,微蹙了眉头,语中亦带了几分不解,“朕怎么不知道呢?众卿应该都清楚,她在御前有些时日了,如是当真规矩不周全,便不会让她这么留着了才是。” “才是”…… 陛下您几个意思!这事儿你您怪谁啊?!“才是”什么啊!人没规矩还留这么久不是您惯的啊! 又静了一会儿,还是方才指出沐容规矩不周全的那人道:“这个……臣听说……沐氏曾在湖中泅水……” 皇帝淡看着他:“胡大人,你说的可是御花园的湖?” 不是御花园的湖还能是什么湖?她再跑外面的湖上去就没法要了好么! 那人一揖:“是。” “御花园可在后宫啊……”皇帝深深沉下一口气,别有意味,“朕怎么不知道这事?爱卿你对朕的后宫了解得挺透彻啊!” 这……这什么节奏…… 这个怀疑他勾搭后宫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谁……谁对您后宫了解透彻了啊!这事难道不是人尽皆知么! 看看四下都闭嘴不主动说话的同僚,胡予安决定拖他们下水了:“陛下,并非臣了解后宫中事,但此事人尽皆知,陛下若不信,可以问问各位大人。” 烫手的山芋彻底抛了出去,皇帝扫视一眼殿中众人,遂讶然道:“都知道?各位大人对朕后宫中事打听得还真是勤快啊……” “……”刚打算开口附和胡予安两句的人现在都噎了,陛下您先轻描淡写地抛出这定论什么意思? 现在点头说“是的”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没安心本职工作净打听后宫来着了对吧! 于是在皇帝诚恳道出“当真有此事么?”的时候…… 完全没有人敢说话…… 胡予安想辞官不干了…… 皇帝再度环视殿中,很是认真:“定原侯来了吗?” 沐斐上前一揖:“臣在。” 皇帝睇着他问得严肃:“你是沐容的父亲,你女儿在湖中泅水一事,你可知道?” 沐斐又一揖,面无表情地答道:“臣不知。” 皇帝欣然一笑,遂即笑意敛去,沉下一口气,声音提了两分:“还有旁人知道吗?” 心情的变化让众人明显感觉到了,俄而看到满殿朝臣纷纷摇头,这个说“不知”,那个说“臣不知”,旁边那位一揖“臣没听说过”…… 皇帝都看不下去了,心说:你们这么把胡大人晾在那儿合适吗?! 众朝臣也觉得自己今天忒不厚道了,不过这不是别的事,当真关乎政事必须认认真真地辩、就算和皇帝争起来有可能丢了命,该说的也得说。但是这事吧…… 说不上是“政事”,把皇帝惹怒了定的罪名还顶不好听——在朝中混了这么多年,最后落得个跟后宫不明不白的名声谁受得了啊! 和家里的夫人也没法解释啊!!! 所以……胡大人……您自己看着办吧…… 眼看着胡予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了,贺兰世渊倒是没为了把戏做得更像而接着逼他,反是替他蒙混过去了——一摆手,略有不耐:“那就不提了。诸位大人也都记着,别道听途说。后宫的传闻多了去了,听一句信一句,早晚得给朕传个苏妲己出来。” ……有道理,不能偏听偏信。 不过……陛下您还不如娶个苏妲己啊!!!我们都知道你没纣王那么昏庸不会被迷得颠三倒四!炮烙之类的酷刑你也不会用!苏妲己娶了也就娶了! 现在你要立沐氏为后算怎么回事啊!!! 她……她还不如苏妲己呢…… 朝臣们心中有这种腹诽,到底没人直接说出来。 第一次关于沐容的廷议,贺兰世渊暂时领先。 . 回到成舒殿,沐容兴奋地蹦跶着给他扇扇子:“陛下,这事是不是快成了?” “早着呢。”贺兰世渊接了宫人奉上的凉茶来喝了一口,“今天是我提得他们措手不及来着,过几日可就不一定了。” 这…… 沐容脑补了一下各位大人回去猛查资料恶补历史之后引经据典地努力反驳,又想象了一下另一边贺兰世渊神色平静实际满腹坏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辩论会……挺带感啊…… 原本想着那边要“猛查资料”、“引经据典”了,他这里也得有点准备吧? 结果……贺兰世渊什么都没有走。 沐容歪头:“陛下,您这么有自信说服各位大人么?” “嗯……”贺兰世渊一哂,看向她,“没有啊,我就没打算说服他们。” ……所以您打算怎么着? 再看看这两天觐见得略显频繁还总带着点邪笑的良王…… 沐容有一种这兄弟俩有惊天阴谋的错觉…… . 第二天,早朝。 众人都心知肚明,关于皇后的事得再议上一议——别的不说,立沐氏那是决计不行的! 于是有事速禀速议,很有效率地解决了几件大事,然后缓了缓气,觉得……嗯……该开始了…… “陛下,臣弟以为,立沐氏为后,不妥。”安静了一阵子的殿中被朗朗语声响彻,众人一讶:为什么是良王先开的口啊?! 皇帝皱眉:“如何不妥?” 良王又道:“沐氏在宫中做宫女已久,陛下岂能娶个宫女为妻?” 嗯……这话……很对…… 但是良王你说出来就不对了好么!!!明显是给皇帝抛砖引玉呢好么!!! 谁不知道你的良王妃也是宫女啊!和沐氏同在御前!位份还没沐氏高! 大家都很清楚的好么!你当一众朝臣瞎!吗! 四下安寂中,皇帝面色阴沉、语气森然:“六弟。” 良王深深一揖,掷地有声,甚至附上了点悲壮:“臣弟在。” “若照你这么说,你的良王妃,朕也先替你废了。” “……”良王一滞,懵了半天,“臣弟……什么也没说……” 然后一众朝臣就都滞了。 之前想拿这个理由说事的现在也不能说了。皇帝意思明确,他不能娶沐氏,良王就不能娶十雨。换句话说,如果用这个理由拦住了皇帝娶沐氏,就等于拦住了良王娶十雨…… 这个……不敢得罪啊…… 都知道良王兵家法家诸子百家学了个遍,把他惹毛了……玩点阴的……扛不住啊…… 这比把皇帝惹急了直接治罪还可怕呢啊…… 好歹有个速死啊…… 诚然,众人也都知道,这兄弟俩决计是商量好的,一唱一和挺默契啊…… 但就算商量好的也不成。商量好了说明是直接做戏,做戏总是做给人看的,表达个自己的意思。 这个……人家明确表示了“拿宫女这事堵嘴不合适”之后,再提就真不合适了…… 部分原本想提此事的朝臣不能吭气了,有一种吃了个哑巴亏的难受,还只能默默吃着——当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帝偶尔无耻一下什么的不是头一回见了,都很习惯…… 但哑巴亏还是很难吃…… 看来阻止沐氏为后这事,不能再这么委婉地去寻什么理由了,实在不行就得咬牙一拦到底!说什么都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论有一个腹黑上司的堵心程度 第110章 支援 这厢后位之争还在如火如荼、没脸没皮地进行着,西边又出了事…… 倒是和大燕说不上有直接关系,而是靳倾王子契木来了急信求援——靳倾王庶子图麦连同左贤王,一并反了。 这事显然比皇帝娶谁为妻更急——决计不能耽搁,晚讨论一天,那边王位都要易主了。 老汗王已“病逝”,朝中泰半大臣认为有蹊跷,但有或没有都不重要,这种细节让靳倾人日后自己计较去,他们要决定的是有实质性的事情。 头一件,就是派兵与否。 朝中的声音分成了几派,一派认为自然该派兵助契木平乱,毕竟这些年,大燕与靳倾是交好的,自然该帮,且若是帮契木平了此事,日后只会更加融洽;另一派则觉得去助同样写信欲结盟的图麦更好——目下大半靳倾已在他与左贤王手中,他夺王位已如探囊取物,诚然,于契木而言他是叛乱,但说到底他也是汗王的儿子,这二人对于大燕来说没什么远近亲疏,何不帮个容易的?说起“更融洽”,帮图麦成了事之后他必定也是千恩万谢的。 至于第三方声音……那在沐容听来就比较“蔫坏”了:有部分朝臣出主意说谁都别帮,让他们自己斗去,两败俱伤才好呢,大燕日后少个祸患。 沐容对此撇嘴:“这思维……我倒是能替他们想个合理的理由。” 贺兰世渊一怔:“什么?” 沐容煞有介事道:“互不干涉内政、互不侵犯主权和领土完整。” 贺兰世渊自不知她这话是从哪学的,倒也听得出这是反讽呢。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认真点头:“我看可以。” ……可以什么啊!!!陛下您的立场呢!!!当个称职的盟友成吗!!! 第98节 沐容滞了一会儿,开始往回着补:“不过这样……陛下您可得罪两方人啊……” 贺兰世渊心中笑了,他“认真”,她还真当真了,于是蹙眉继续,满脸不解:“什么意思?” “您想啊……出这主意的大人,那是想让他们……”沐容想了个合适的形容,到了嘴边又忘了是什么了,略一沉吟,“想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然后咱们坐等收场……” “……”贺兰世渊默了默,纠正道,“想让他们鹬蚌相争,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嗯对!”沐容觉得自己从前是被雅思考试弄得说起英语无压力、实际语法一坨渣,穿越到大燕久了之后……连汉语都越来越差各种提笔忘字张口忘词是怎么一回事儿!!! 正了正色又说:“但是万一他们没弄得两败俱伤呢?万一有一边明显赢了呢?不管谁赢那都得记陛下的仇啊!多讨厌啊!” 贺兰世渊暗道瞅你这谈论政事的言辞,还“多讨厌啊”,敢说得再随意点么? 和她视线一对,羽睫忽闪忽闪的,满是盼望地望着他等答案,满脸都写着“你可别真不管啊……”,贺兰世渊看得一笑,喟道:“我知道,必会助契木的。不止是助他,我自己也需要些安排。” . 沐容放了心,就没再追问,欢天喜地地跑去跟忧心忡忡到寝食难安的娜尔和朵哈透了个底,又千叮咛万嘱咐她们暂且别往外说——虽然说了也没什么大碍吧,但毕竟国家大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翌日,换了另一个人忧心忡忡了…… 虽然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吧……但沐容正睡着懒觉呢,觉出阳光照进来也就当不知道,做梦做得美滋滋的。 然后就听到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动静大到沐容脑子里闪过一句弹幕:入室抢劫?! 睁眼的同时弹坐起身,目光呆滞地望过去…… 是十雨。 十雨双眼红红的,显示刚哭过,泪痕都还在脸上挂着,看得沐容怔了又怔,回过神来忙招呼她来坐,一边招手一边问道:“怎么了?” “沐容……”十雨一开口就又带上了哭腔,回身阖上门走过去,坐到榻边,“陛下也太……没这样的!” ……什么跟什么? 沐容大惑不解,递了帕子给她,追问说:“到底什么了?陛下怎么你了?” 话音没落就觉得这话怎么这么有歧义…… 什么叫“陛下怎么你了”……一种皇帝在她出嫁前非礼了她的错觉,她可是皇帝的未来弟妹…… 他……他敢……! 沐容想着都要撸袖子了,男友调戏闺蜜什么的不能忍。 十雨抽搭搭地说:“陛下他……又派良王殿下出征去了……” 然后哭得泪水逆流成河,并不明媚……全是忧伤…… “呃……”沐容这回懂了,现在出征,那肯定是奔着靳倾去了呗!皇帝说了要帮契木嘛…… 沐容也觉得这决定做得不厚道,朝中又不缺将领,干什么非得派良王去啊?虽说良王他看似不靠谱没规矩实则有勇有谋打仗就跟玩一样吧…… 但就算再跟玩一样那也是战场啊! 现代战场上说“子弹不长眼”,搁古代那弓箭也不长眼的啊!!! 而且还是靳倾…… 远离故土什么的……良王万一真死在外边怎么整?!没死在保家卫国的时候,死在帮别人弭平叛乱的战争上…… 怎么想……怎么亏…… 心里这么想着,话却不能这么说。十雨哭成这个样子,肯定是皇帝已经下了旨、事情已经定了,她帮着十雨一起骂皇帝不厚道能怎么着?除了增加负面情绪还有什么用处? 何必呢! 所以得往好的方向劝十雨,一脸无所谓:“去就去呗……良王殿下你还不知道?没费什么劲就把瑞王兴王联手的叛乱解决了,靳倾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 “可那是靳倾……”十雨泪盈于睫,“他对靳倾的情势必定没有对大燕熟,我怕……” 其实沐容也怕,不止是和她一样怕,还知道她来找自己是为什么——左不过就是想让她去求求皇帝,换个人去靳倾嘛。 这种担忧之下产生的私心可以理解,但是干政…… 沐容矛盾了许久之后握了十雨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们还是……大局为重……” . 下午和十雨一同去了成舒殿,十雨因为哭得双目通红故而不便去面圣,沐容自己在皇帝跟前待着,思量着就算不能换将,也得想法子让十雨在良王走前多跟他见见面不是? 不然万一真是永别怎么办…… 于是讷讷开口:“听说陛下又派良王殿下出征了。” “嗯。”贺兰世渊一点头,开口就问,“十雨告诉你的吧?” “……嗯。”沐容对于又一次这么快就被戳破很是阴郁。 贺兰世渊笑了笑:“她人呢?” 沐容指了指:“在侧殿……我去叫她?” “不必。”贺兰世渊一抬手把刚要起身的沐容拽了回来,低声说,“让她自己先静静也好,晚上……一起出门一趟。” . 傍晚再见到十雨时,脸上一切哭过的痕迹都已经消退,看上去神色如常,不过知道内情的沐容看着她强颜欢笑都觉得好累! 皇帝带着她们就上了马车出宫,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更没同十雨解释什么。马车上,看皇帝阖目小歇,十雨忐忑不安地冲着沐容直动口型:怎么回事? 沐容摇摇头回说:不知道啊…… 十雨又说:你告诉陛下了? 沐容点头,遂见十雨打了个激灵。 . 其实贺兰世渊知道二人一直在悄悄嘀咕各种交头接耳…… 就是懒得搭理她们…… 直到马车停稳才睁了眼,一拍沐容的肩头,衔笑说:“下车了。”自己便起身先下了马车。 站在地上伸手去扶沐容,等沐容毫不文雅地牵着他的手蹦下来之后,悠哉哉地就往眼前的店门里去了,不理会十雨…… 十雨被无视得很惨,心底愈发战战兢兢:皇帝这是真生气了? 正琢磨着怎么谢罪呢,一只手伸到了面前:“来。” 十雨浑身一紧。看着眼面之人眉目间的笑容,愣了半天才把手交到他手里。 在她往下迈步间,良王却是把另一只手也伸了上去,半抱半扶地让她下了车。十雨落地后脸都红透了…… 良王颌首端详片刻,出言笑侃:“不至于吧?你当时在皇城门口可是……” 可是主动扑他来着!!!整个锦都城的百姓都看着呢!!! 现在脸红个什么劲!!! 十雨听得更不好意思了,当时皇城门口那事……真……真是黑历史啊…… 良王伸手一揽她,悠哉哉地往里走:“走吧,别让皇兄他们等急了。” “殿下……”十雨自然挣了挣,抬眼望了望面前店门上的牌匾“宜膳居”,知道这是锦都名气最大的馆子,又想想皇帝也在,她被他搂着进去多不合适…… 于是嗫嚅道:“陛下和沐容也在,殿下别……” “那又怎样?”良王毫不在意地继续强揽过她,大步流星地往里走,折扇轻摇间显得一副风流样子,“今晚这顿饭我做东。” ……所以呢?! 殿下您这个思维都快和沐容一样不着四六了啊! “吃人的嘴短”这话对皇帝也适用吗?! . 沐容和皇帝在小隔间中坐下,望着各种光看名字就很好吃的彩名垂涎欲滴…… 看到良王和十雨进来的瞬间简直双眼放光——可以点菜了!!! 贺兰世渊淡扫良王一眼:“你小心被弹劾。” 良王轻哼了一声,不当回事地揽着十雨就坐下来:“军中不可夹带女人,这不是还没去呢么?” 十雨坐在良王身边连头都不敢抬,不是跟他不好意思,主要是和皇帝一起用膳实在头一回…… 沐容看在眼里,戳了戳她:“想吃什么?” “啊……”十雨一怔,看看沐容又看看皇帝,茫然道,“不知道……” 于是在小二进来的时候,沐容拽着十雨一起跟小二研究菜单去了,省得她总紧张。 隔间里,良王皱了眉头问皇帝:“皇兄到底什么意思?臣弟想先娶了十雨,皇兄说什么也不答应;出兵靳倾,明明有更好的人选,皇兄还非得派臣弟去。” 作者有话要说:_(:3」∠)_二月底那会儿说过几天忙起来就双更不了了……然后还是咬牙双更来着…… ┭┮﹏┭┮我熬不住了……这几天实在累cry,时不常地早上四点半起来码字什么的,皮肤都不对劲了…… 111 在良王出征后的第三日,皇帝罢朝了。 满朝文武乱成了一团,一壁离宫各回各家一壁和身旁的同僚议论个不停,原因是…… 并非皇帝想要罢朝,而是皇帝突然大病。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皇帝在早晨起床盥洗时突然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目下中午了,人还没有醒来。 四位御医都在寝殿中,一直没有出来过,殿外候着的宫人们焦急不已,不知情况如何。 也只能干着急了。事出突然,冯敬德怕情况不好闹得太大,让众人都在外候着,只自己在里面服侍,需要用人时才招呼一两个人进去。 所以就连沐容也被挡在了外面,觉得一颗心在胸中撞得一下比一下狠,撞得直痛,好像下一刻就要撞碎骨头闯出来一样。 怎么回事…… 竭力告诉自己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越是劝着就越是无果。突然晕厥……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也决计不是好事,何况古代的医疗水准…… 不是说中医不好,但这会儿毕竟没有ct、做不了核磁共振……许许多多病症是没有条件诊出来的,即便诊出来也不一定治得了——即便是千年之后,不治之症也多了去了。 关心则乱,原本自己遇了难事都能放宽心往好里想的沐容,这次当真被负能量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第99节 就连脑子都觉得空了,不知道要干什么、想干什么,做的事情已经是完全根据身体上的需求下意识地去判断了…… 比如现在觉得心里闷得紧,就无知无觉地走向了殿门口。 . 新鲜的空气袭面的瞬间,沐容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天边的白云就近在眼前,一圈一圈地晃着,晃得人心乱。强闭了眼不再去看,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 心里略缓过来些。 不该去想那么多,至少不该往那不好的方向想。也许确实是大事,但也许……只是低血糖呢? 沐容继续劝着自己,告诉自己说:贺兰世渊这么好的男人,才不会就这么死呢…… 又立刻反驳自己:呸!什么死不死的! 就这么心绪乱成乱麻般地静等,站在殿门前一站就是半天,倒也没觉出累来。 直至傍晚,才听得殿内有些不寻常的响动,恍然回神望过去,是几个御医一并退了出来,沐容伸手一拦:“大人,陛下他……” 那被她拦住的御医一揖:“哦,陛下醒了……传翁主进去呢。” 忙不迭地回身往里走,正碰上出来传她的宦官,一点头道:“知道了。”就提步进了寝殿。 寝殿中没有外人,连冯敬德也被打发了出去,沐容站在榻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了脚,忽然没有勇气继续往前走了…… 真怕她坐到榻边的时候,他告诉她什么不好的情况。 . “来。”贺兰世渊向她招了招手,她才牟足了力气抬头看他。那张素来清隽的面容一天之内苍白到了极致,连嘴唇上都没有半点血色,甚至有些干裂的迹象,整个人看上去憔悴极了。 沐容觉得脚下像被灌了铅,挪步挪得艰难,不过几步远的距离,走了许久才挪到他跟前,侧身坐下,低着头忐忑不安地问了一句:“陛下……怎么了?” “没事。”贺兰世渊笑了笑,打算就这么敷衍过去的样子,沐容蹙了眉头追问:“御医怎么说……” “御医……”他仍尽量笑着,默了一瞬,平静道,“御医没诊出来……” 还真是并不常见的怪病。沐容一颗久悬的心重重地坠了下去,眼泪忍无可忍地涌了出来:“怎么能……” 怎么能有这样的事!她还等着和他一起面对更多的困难,无论家事还是国事。她在暗暗说服自己接受她根本不喜欢的皇宫,告诉自己那“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个根本不切实际的梦想……她在做着嫁给他的准备,他却在这个时候…… “也许没有那么糟糕。”贺兰世渊低笑了一声,自言自语似的道,“没诊出来……兴许压根就没事……” 可看他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没事。 “不过,如是当真不好,那你……”贺兰世渊的目光在她面上定住,沐容本用力咬着下唇,咬得一阵疼痛,听到这话猛地抬手一抹眼泪,不讲理似的道:“我不管!你说让我给你半年,你就娶我的!君无戏言,你必须娶!” “容容……”贺兰世渊无奈一笑,沉吟了一瞬,缓缓说,“我也说了……如是半年娶不到你,就给你另寻个好人家……” “你没说!”沐容激动之下微提了声,“你说的是若半年内我不答应嫁你就让我另嫁他人!我告诉你我动心了!非嫁你不可……你临阵脱逃算什么男人!” “你根本就不喜欢皇宫……”贺兰世渊静静说着,跟她打着商量,“听话,如是当真……我必定给你寻个好夫家,离开皇宫,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沐容忍着泪逼出一声轻笑:“呵……你拿我当什么了?随手送人么……我现在可喜欢皇宫了!” “容容……”贺兰世渊还想接着劝她些什么,沐容陡伸手在他嘴上一按,脸上犹挂泪痕却是凶神恶煞:“你有本事带我走啊!一起到阎王殿算算账去!旧账新账一起算!妈的判官会不会办事!” 这么一想简直怒火中烧,那判官把她扔到这就算了,这么好的人他说带走就带走?真当自己是个神仙就能随便拿人开涮啊!!! “……”贺兰世渊被她这副样子弄得不知还能再说什么,闷了半天才抬手拿开她的手,温声又道,“别赌气,我若当真……没命了,你总得有个去处。” “别废话!!!”沐容气沉丹田吼着,是想制止他的话也是想多给自己点勇气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御医不是还没诊出来么!你身体不适我就照顾你,等你好了我就嫁你!就算你当真……”想到这不肯再往下想,豪气地一挥手,“那何去何从就是我自己的事了!用不着你替我做主!” “……”贺兰世渊虚弱中笑了出来,半晌,若有所思地跟她开了句玩笑,“姑娘,你真汉子。” “……” . 前朝一片压抑,宫里……御前众宫人不止觉得压抑,还觉得胆战心惊。 这个……“胆战心惊”的原因并不仅仅是皇帝突然大病不起,还得加上…… 定安翁主沐容她突然贤惠起来了!!! 这个效果……太可怕了…… 知道皇帝要娶沐容的宫人原本都觉得……陛下往后的岁月估计得过得挺复杂吧,这定安翁主虽然平常总嘻嘻哈哈地逗人开心,但您万一有个糟心事什么的……她还照样嘻嘻哈哈您不觉得堵得慌么?这么个人放长秋宫里得多……不对劲呐…… 现在,他们看到了沐容的另一面。 卯时不到,第一个进御膳房的准是她。从洗菜切菜烧水到煎炸烹煮,没有一样允许旁人经手…… 负责帮厨的宫女觉得自己早晚得被发落了…… 冯敬德起初不太放心,但看看她每日送进来的早餐——色香味上虽然不如御厨做的,但皇帝确实爱吃。 皇帝喜欢为上,养病要紧! 于是沐容每天在御膳房畅通无阻…… 早膳用完就坐在榻边给皇帝读折子,檀口轻开,字字清晰,尤其明显的优点在于她连传译都不用配——碰上靳倾来的信件,二话不说就给译了,流利得就跟说汉语似的。 然后皇帝休息、她去煎药——这事真不是冯敬德没劝过她,他头一天就跟她说了不止两次:“这点小事让宫女做一样的……” 但沐容有不一样的想法,宫女什么的,到底是“给人打工的”,虽然这份工打不好有可能丢了性命吧……可要求她们完完全全尽心尽力也比较难,到底少点真正的关心在。 她就不一样了……她还指着他赶紧好起来娶她呢…… 所以上十二分的心,凡事尽善尽美! 再之后……到了中午,做午膳的忙碌情况大致同早膳,用完午膳之后的事……旁的宫人就有点无奈了…… 翁……翁主……您钻到陛下怀里睡午觉合适吗?! 还有陛下您那副大是享受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算是沐容重压之下的私心了。每天见他都是一脸憔悴,想安慰自己说“他病得不重”都不管用啊!!!所以只好……这个时候默默吼一句“去特么的宫规礼法”,然后钻到他怀里睡午觉,半梦半醒间感受着他的气息,能够在那么一段并不长的时间里……觉得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一定会安安稳稳地嫁给他的。 尤其是在他拿她开心的时候…… 嗯……明明病了还不多休息休息好好睡午觉!时常是一手搂着她,一手碰碰她的羽睫或是顺一顺她的头发什么的…… 遇到上述情况,沐容双目紧闭,就当不知道,除非…… 沐容猛睁眼大怒:“不许捏!” 她很清楚自己腰上长肉了好吗!!! 虽然不多、虽然根本看不出来……但是被这么捏还是很不爽好吗!!! 贺兰世渊淡看着她,被子里的手在她腰上有节奏地捏来捏去:“谁让你投怀送抱的。” “……”这时候,沐容当即就想,明天一定不要管他了…… . 下午,皇帝要么看折子,要么见朝臣。如是前者,沐容则继续如上午一般给他读,如是后者……沐容就会钻到御膳房去研究一下新菜式了。不知他会病多久,万一时日长了……她得常换花样不是?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就开始做晚膳,比不上御厨做的那种一大桌摆上去气势恢宏,她一顿饭最多也只能做四五道菜,是从今学到古的家常菜,在荤素上注意搭配,力求营养均衡全面。 并且……一定会上一道粥,上面画着的表情每天都不一样。譬如这日,端进寝殿之后,贺兰世渊一看那表情上宽宽的眼泪,抬眼问沐容:“怎么哭了……” 旁边的沐容神情悲愤不已:“叫你捏我肉……” 112 沐容的生活从先前的“只要在宫里,爱逛哪儿逛哪儿”,变成了规规矩矩的三点一线。 这三点还不是:自己房里、御膳房、成舒殿。 而是:御膳房、成舒殿寝殿、成舒殿侧殿…… 照顾病号压力太大,沐容咬牙扛着不吭声,但贺兰世渊看不下去,让她在侧殿住下了…… 这七八日里,他又晕倒过一次,发生在下午,到了次日清晨才醒。 沐容满心的担忧藏得很好,从他睁眼起看到的就是她眉眼带笑,喂他喝了药之后给他给笑话。 当日中午照旧缩在他怀里睡午觉,睡得无知无觉,怎么逗她都毫无反应,连捏腰都没反应…… 也就是过了这么七八日而已,沐容腰上捏不到肉了…… 明显见瘦。 于是,当晚上沐容在端着晚膳进屋的时候,发现榻边已搁了一张小桌,桌上放着各色菜肴。沐容看了看那占了六七成的荤菜,又看看自己手里托着的两荤两素,黛眉浅蹙,脚尖画圈:“今天那么想吃荤的么……” 所以她白忙活了……? “没有。”贺兰世渊招手让她过去,看她把菜肴连同托盘一并搁在宫人新端来的小桌上,指着那另一张桌子一笑,“给你备的,不许剩。” “……”沐容怔怔地望过去——不许剩?!你在逗我?!这里七八道菜还有一大钵汤啊!!! 不能指望她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啊!!! 胃会炸的吧喂!!! 于是阴沉着脸挥手让宫人退开,嘴角抽搐、万分怨念地头一回连名带姓地把这四个字叫出来:“贺……兰……世……渊……” 皇帝一怔:“……嗯?” 沐容板着脸:“你别想把我撑死了就不用娶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听着就知道是玩笑话,现在若说他们中有一个人快死了,也是他,不是她。不过,其中的怨愤么……倒是表达得很到位。 贺兰世渊忍不住地一笑:“行了……说不许剩是逗你,你也尽量多吃些,瘦这么快……”说着挑了挑眉,“都没东西可以捏着玩儿了。” 沐容怎么瞬间就想继续瘦下去了呢…… 是以没脸没皮笑呵呵:“就是为了不让你玩儿……” “嗯……这个……”贺兰世渊淡淡看着她,“你腰上要是再没肉,我就只能往上捏了。” 往……往上捏……?! 沐容不自觉地低头去看…… 捏……捏胸么…… 没这么玩的!!! 闷头吃饭。 诚然,并不是真怕他动手动脚——反正……虽然他时常无耻,但其实还是个真君子的,一定会娶她的…… 那么……反正婚后也得动,他病重着要是真有那闲情逸致“占她便宜”,她别扭是会有的,但还真懒得计较。 第100节 不过还是要好好吃饭。他既然察觉到她瘦了、累着了,若她再不乖乖听话好好吃,他一定会继续担心。生着病还担心,劳心伤神、恶性循环不是? 沐容边吃边走神:二十一世纪,曾经看过吐槽说“这世道拿文凭不是为了自己、工作不是为了自己、结婚也不是为了自己”。她身边的人都开明,她不用为面子活着没体会过那些,不过…… 现在吃饭不是为了自己! . 往后的日子就成了沐容给皇帝备膳、御厨给沐容备膳,皇帝吃个舒心,沐容吃个美味。 长肉总是被减肥容易。压力大的时候这话体现得不是那么明显,但是……也还是这样。 又过了五六天,贺兰世渊在她熟睡时手探上她的腰间,两指轻一捏,心满意足…… 长回去了。 很快被她的手一握,低眼,就见她一脸怒意:“又捏!” “嗯……”贺兰世渊毫不胆怯地回看,“不能不捏,判断一下以后捏哪儿合适。” 这……不让捏腰就直接“往上捏”了的意思? 那……那您随意捏腰吧! 沐容泄气中,苦着脸感受他在自己腰上挑衅似的捏来捏去。 真讨厌…… 忽地一声低笑,搭在腰上的手松开了,直接环到了她背后,把她揽近了些。沐容栽在他怀里眼前一片黑,嗅着淡淡的龙涎香,听得他轻问:“容容啊……你生气什么样?” ……怎么个意思?! 沐容想了想:“陛下您见过啊……” 前打妩芸后揍朵哈,她生气什么样还用问? “不是那种……”贺兰世渊沉思了一下怎么解释,复又道,“不是对不喜欢的人,是对亲近在意的人,若是生气会如何?” 沐容疑惑得抬了头:“干甚?!” “没什么。”他在她额上一吻,“若是还有命娶你,总得知道你万一生气了该怎么哄么……不然干着急?” 陛下您真是……未雨绸缪…… 其实沐容这么个神经大条没心没肺的女汉子,真正生气的时候并不多。和朋友偶尔不愉快什么的倒是会有,嘻嘻哈哈的也就过去了,要真是原则问题么…… 沐容分析了一下自己的思维,回答道:“大概……两个选项吧。” 贺兰世渊面带探究:“什么选项?” 沐容一本正经状:“选项a,赌气不理人,任你说出大天来我也不听,反正你已经惹我不高兴了你还解释什么啊?爱谁谁,你懒得解释最好,一刀两断。” 不是小题大做,是她本来就只有在“原则问题”上才会“真正生气”——那都已经触及“原则”了,直接一刀两断最好! 顿了一顿,沐容继续说:“选项b,大吵大闹,任你说出大天来我也不听,反正你已经惹我不高兴了你还解释什么啊?爱谁谁,你嫌我烦最好,一刀两断。” “……”贺兰世渊听着都懵了,“就开头结尾不一样……?‘一刀两断’的部分没变?” 沐容认真点头:“对啊……所以不计较小事,大事别触——也不容易触就是了,不用担心……” “哦……”贺兰世渊点点头,又问“‘a’和‘b’是什么?” 沐容哑了:“那是……靳倾文,类似汉语里的‘甲’‘乙’……陛下您不用在意这种细节……” 各自沉默,此时,沐容想的原则问题是“婚外情”,贺兰世渊想的是另一档子事…… . 沐容心里愈来愈觉得,他这个病,可能真的……会有很可怕的结果。 不单纯是心中负能量太多,也因为他的情况明显越来越糟糕了。 自那日之后,好了两天,第三天刚起榻活动活动……人就又晕过去了。 彼时刚好左相入宫觐见,到了成舒殿门口,宫人不得不请他先回府去。 沐容清楚地看到已年过半百的左相长叹了一口气,自听完宫人所言就紧皱了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摇了摇头,一丝不苟地向着寝殿行大礼告退。 沐容觉得……朝堂上自古有忠、有奸,但如今的朝堂上,总还是忠臣多的,尽管左相也曾一门心思地想把女儿搁到后位上,但他对大燕的心不容质疑。 如果皇帝真的…… 他连子嗣都没有,彼时朝上会是什么样子?这些忠于他的朝臣会怎样?整个大燕又会怎样…… 越想越不敢想,沐容觉得未来太让人恐惧了,尽管这种忠多于奸的情况不至于把局势弄得太糟糕,但最高政权的动荡总归不是个好事。 如果他有个皇子就好了…… 沐容这么想着,越!想!越!不!待!见!自!己! 先前的事跟她没关系,后来皇帝不去后宫就是因为她。虽然她还没嫁、虽然她没强求过,但是这个结果到底还是拜她所赐。 都说头两年是因为皇帝刚继位事情多,去后宫也都是只看那几人而已,没皇子也就罢了,但后来……要不是她在这用二十一世纪一夫一妻世界观瞎搅和兴许人家已经当爸爸了啊! 就算孩子现在还不会说话那也是个孩子啊! 然后在负能量之下越想越凄凉……思维从他如果真的熬不过去没有子嗣继位跳跃到古人素来把后代看得重但他连个孩子都没有…… 沐容觉得自己罪过大了去了,没救了,没的弥补了。 等等……弥补? 双颊顿红……自己在想什么!!! 绝……绝对不行……还没领证……不可以…… . 一整晚,沐容在“尽力弥补”和“绝对不行”之间辗转反侧。脑海中跳跃着两个自己,一个穿着襦裙一个穿着t恤和牛仔裤。穿着襦裙的那个抡着拳头大吼:“他对你这么好!为了你空置六宫!你忍心让他这么离世,且在之后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吗!” 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则插臂淡淡道:“别废话!先结婚、后上床,其他免谈!” 觉得有点怪……好像应该把两个人的观点反过来才对。眨了眨眼又觉得没错,穿着襦裙的这个是现在的自己,穿着t恤牛仔裤那个是二十一世纪的。那个时候,她虽然大大咧咧,但在类似于“什么时候睡”这种大问题上,思想相对传统;现在……其实照理说近朱者赤,该是更传统了才对,不过跳开这些规矩来说,她的心……总是冲着他走的。 . 亥时末刻,沐容凶神恶煞地走向外殿正值夜的御医,御医吓了一跳。沐容问说:“大人!陛下这情况,影响……床笫之欢吗?” “不……不影响。”年事已高的御医被她吓得够呛,还没反应过来问这话什么意思就照实答了。继而看着她凶神恶煞地往寝殿走,御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个……女官要强要了皇帝的错觉……是打哪儿来的…… 沐容站在寝殿门口的瞬间……蔫了。 狠不下心啊!!!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把自己送上龙床”啊!!!连拐弯抹角都没有啊!!! 怎么开口啊!!! “陛下,我想睡了你”?不行! “贺兰世渊,让我给你生孩子吧”?还是不对劲! “陛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从这儿说也太长了啊!等把道理讲完天都亮了啊!!! 沐容大感开不了口,石化在门前…… 一边下着决心一边琢磨着说辞,安静中,听到房里有动静…… 咦?好像是他在说话? 是在说话,提及了些地名,内容能听到却听不太懂,是关乎政事的。 沐容纳了闷儿:病成这样还这么用功?可白天怎么没有? 推开门从门缝看了看,贺兰世渊正奋笔疾书着,正疑惑他在写什么时,他把手头这本册子合上了放在一边,又去翻下一本。 ……居然是在批折子?! 沐容大感奇怪,又看了看,冯敬德在旁边。 看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还是再看一会儿看个究竟,听到冯敬德在旁劝说:“陛下,都快子时了,歇息吧。” 贺兰世渊摇了摇头,笑说:“没事,白天睡太多了。” 睡太多你妹啊!!!你在生病好么!!!好好歇着好么!!! 冯敬德一叹气,又说:“陛下……臣得再劝一次,您这样不是个事儿啊,御医总诊不出个所以然来,您这……早晚得露馅。” 露馅?!沐容仿佛……突然……懂了…… 再从门缝仔细看看,虽然窄窄的一条看不清晰,但明显精神很好,气色也不错。 方才的纠结陡然变成了愤怒,沐容推门而入:“陛下!” 113 “嗒”的一声,贺兰世渊手里的毛笔掉到了桌上。看着怒气冲冲的沐容,冯敬德很有眼力见地向皇帝一揖:“臣告退。” 贺兰世渊很想把他拽回来……无奈正愣着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冯敬德已经出了寝殿正在关门了…… 沐容看看四下无旁人的寝殿,冯敬德走了刚好,怒火正盛地直接改了称呼又吼了一此:“贺!兰!世!渊!”微一顿,“你什么意思!” 贺兰世渊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继续装下去死活不承认——好像不太可能。于是走过去哄她:“容……容容啊……你听我说。” “你居然装病?!”沐容怒不可遏,“你知道你每回晕倒我吓成什么样么!你知道满朝文武吓成什么样么!还说什么啊!你觉得有意思是吧!!!” 贺兰世渊脑海中划过她几天前说的话:选项b,大吵大闹,任你说出大天来我也不听,反正你已经惹我不高兴了你还解释什么啊?爱谁谁,你嫌我烦最好,一刀两断。 糟糕了…… 果然,沐容压根没给贺兰世渊说话的机会,一腔怒火让她说话快语如珠,咆哮体吐槽得不能更熟练。 在她好不容易说累了喘口气的时候,贺兰世渊不死心地打算解释两句,结果他刚一开口,她甩手走了:“烦人!!!” 贺兰世渊再度想起她前几天的话:选项a,赌气不理人,任你说出大天来我也不听,反正你已经惹我不高兴了你还解释什么啊?爱谁谁,你懒得解释最好,一刀两断。 别……别这样…… 沐容怒气冲冲地往外走着,步子极快,贺兰世渊疾步上去挡住了她,展开双臂拦着:“你听我说……” 沐容低头阴着脸不吭气,完全就是“选项a”的样子。 一贯冷静的贺兰世渊难得的磕磕巴巴了:“那……那个……我不告诉你是因为,咳……怕你知道实情先……先……露陷,所以让你陪我这么‘装’下去……” 沐容听言一踮脚尖怒吼:“你才是装的!!!” 她的担心可全是真的!莫说今晚琢磨的生孩子的问题,她连要不要给他殉葬都认真考虑过了!!! 第101节 “对对对!就我一个人是装的!”贺兰世渊连忙点头承认,认错态度极好的样子。看沐容恢复了低头阴脸不说话的样子,又续道,“我……我我觉得你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知道实情一定……装不出来,所以就……” 沐容眼睛一翻:“你利用我!” “不是……”贺兰世渊当即否认了,又觉得……好像……就是…… “你骗我就算了你还就是为了利用我这份担心是吧!”沐容越想越生气越喊声音越大,“你安得什么心呐!!!” “小点声小点声……”贺兰世渊连忙摆手,于是沐容又恢复了低头阴脸不说话,他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朝上不是都不赞同立你为后么……才出此下策的……” 沐容咬牙冷笑:“你这‘下策’跟立后有什么关系啊!你一副快挂了的样子更没法立后了好么!” 贺兰世渊一怔:“……‘挂了’?” “就是死了!!!”沐容郁闷,气成这个样子还得给他解释词意真是心里苦。 “对……对啊……是快‘挂了’……所以有遗愿比较容易满足……”贺兰世渊深吸一口气,“然后皇后立了、朕痊愈了,各位大人有本事再上奏章要求废后啊!” “……”沐容念叨了一句“好无耻”继而没好气道,“嘁,我若是朝臣,必定要求废后!” 贺兰世渊远比她想的更无耻,口气淡淡地吐了四个字:“那我还病。” “……”为什么有种熊孩子装病不去上学还屡试不爽的即视感。 堂堂天子这么没节操…… 嗯?不过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讲理?毕竟“家事”被人堵来堵去觉得太窝火? 沐容忍不住地在心里替他寻理由了…… 二人各自静默了一会儿,沐容忽地翻了翻眼,以“低头阴脸不吭声”的状态绕过他往外走。 贺兰世渊一下就慌了,继续拦她:“容容……” 她就继续往旁边绕。 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可算还是到了门口,他抵在门上一副“别想出去”的样子,沐容也不抬眼:“陛下再不让开,奴婢叫人了。” 这……这个自称怎么回事…… 贺兰世渊听得浑身一哆嗦,又恐她当真叫人戳穿整个事情,只好让开。 . 沐容没再去侧殿睡,回了自己房里,躺在床上满脑子就三个字:“这混蛋!” 贺兰世渊坐在榻上,悔不当初、郁结于心…… 一刀两断…… 容容你别啊! 怎么就露馅了呢!大晚上的她为什么在门外听啊! 连称呼都变了……明显很生气…… 前阵子还哭着说一定要嫁给他,这下好了……明天就该提出出宫嫁人了吧…… 当今天子目下觉得前途一片灰暗,人生寂寞如雪,心中了无生趣…… 又着急又没辙地发愣到了早上…… 门外开始有了些响动,贺兰世渊知是宫人们来了,于是扯了扯被子躺下,毫无精神地继续装病——要是沐容真的要跟他“一刀两断”,他就不装了…… 爱谁谁…… 满朝文武爱怎么骂他怎么骂他…… 不管了……破罐破摔…… . 起身盥洗,而后躺回去。过了一会儿,宫人们端了早膳来放在榻边的一张小桌上——是给沐容的。 没人知道昨晚出了什么事,自然而然地等着沐容来给皇帝送早膳。贺兰世渊却没心思想自己的早膳了,满心都是一句话:容容你来吃啊! 干等了半刻,没来——除了他心慌以外,宫人们都觉得挺正常,往常这个时候沐容一般也没来。 贺兰世渊强压着心中的焦虑,说得平平静静:“沐容昨天回自己房里歇着了,没准今天又是随便吃些了事。你们去知会一声,早膳给她备好了,让她来成舒殿用。” 平静之下,内心的咆哮快赶上沐容了:派宫人去请了你在宫人面前给我个面子啊!!!你来吧!!! 两名宫娥浅浅一福,应了声“诺”便依言去了,贺兰世渊……紧张透了…… 一刻后,她们回来了…… 颌首禀道:“房门拴着,翁主似乎……还没起?” 贺兰世渊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又强作镇定,想了想问:“御膳房呢?” 两名宫娥便显了恍悟之色,其中一人道:“奴婢去找找。” 又一福身,一齐向后退着,退至门口方要转身出去。才转过身,抬眼一瞧,忙退到两旁让道:“翁主安。” 沐容手里端着早膳,见门口有人,顺势就递了过去:“帮我拿着……好沉。” 今天挑了个好看的粥碗,好看归好看……分量也重些。 宫娥接了过去,随着她一并往床榻的方向走,到了榻边,那宫娥下意识地抬了下眼,不禁面露疑惑。 一众反应很快的宫人以为出了什么事,也循着看过去,同样面露疑惑:陛下您愣什么神……和翁主就一晚上没见至于想成这样吗…… 沐容黛眉轻挑看他,目光端然再告诉他:再惹我一次信不信我甩手就走? 其实现在想想还是生气,不说别的,就算知道他此计到底是为了她,她连日来的担心也实在很折磨心神。 然后知道是假的…… 能不生气吗…… 如常在榻边坐下,沐容扫了眼旁边给她备的那一桌早膳,眉眼一弯:“芸豆卷!” “嗯……嗯!”贺兰世渊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快吃吧,不然都凉了。” 二人一同开始用膳,沐容只作察觉不到他的目光,闷头吃的专心。直到她一个芸豆卷吃下去了,贺兰世渊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喝了两口粥,遂挥了挥手:“都退下。” 众人皆施一礼,冯敬德神色别有深意:你们……慢慢聊…… 沐容仍作不知,反正没打算主动搭理他。用筷子夹起下一枚芸豆卷,刚咬了一口,后腰被轻轻踢了踢:“……不生气了?” 沐容瞥他一眼,不理,喝粥。 皇帝锲而不舍可怜兮兮:“……容容。” 沐容又瞥他一眼,视线在他脸上定住,字正腔圆两个字:“神!烦!” 贺兰世渊蔫了,默了一会儿道:“……我不装了行么?” 要怎样都行啊!别一刀两断就行啊!!! “不装了啊……”沐容喝了一口粥,又扭回头来看着他,“那把筷子放下。” 不装病了才不给你做早膳呢哼! 看样子是打算继续帮他了…… 那就是不生气了…… 至少不会一刀两断了…… 贺兰世渊随即恢复“无耻本性”,轻轻一笑:“别急,等吃完这顿……” 愉快地夹起了盘子中一个小小的、白白的、看上去很像豆沙包之类的东西,咬了一口…… “……”脸都红了,接着……眼泪都出来了…… 凉气不断在鼻腔间冲着,还有点辣…… 泪眼婆娑地看向沐容:“容容……这是……” 这下沐容看着他的样子当真不生气了,心里完全是恶作剧得逞的兴奋,扑在榻上“哈哈哈哈”一阵狂笑,笑得丧心病狂。之后强忍住,端起那碟子道:“豆沙包,一碟五个,其中四个加了芥末,陛下努力挑正常的吧!good luck!” 114 《诗经》中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结同好也!” 如今是:“投我以骗局,报之以芥末,匪报也,互相调戏……也……” 让贺兰世渊胆战心惊了一夜外加给了他一盘芥末,沐容觉得这一局扯平了,心里舒坦了! 重新回到殿中的众宫人都很纳闷:陛下您用个早膳怎么还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翁主不是给您做早膳有些日子了嘛?! 贺兰世渊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是被芥末呛的好么……容容你太坏了好么……居然还有后手啊!!! 什么五个豆沙包里四个有芥末!他挨个尝了一遍!明明就全有芥末! 而且她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他还不敢不尝…… 这真是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顿早膳…… 直到吃午膳时都有阴影,下筷子下得犹犹豫豫,在一众宫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下压力很大。沐容笑吟吟地看着他,自己悠哉哉地喝着一碗汤:反正经了早上那事……她现在跟他说这顿饭没问题他估计也不信,那就索性不解释了嘛! 于是明明是色香味俱全又营养均衡的一顿午餐……贺兰世渊又吃得无比痛苦…… . 了解了实情的沐容还得多想一件事:这些日子他其他的病状兴许是假的,但是那“晕厥”……可真不是装睡,若是装的也太考验演技了。每回晕过去都是当真无知无觉,有事还面色惨白甚至冒冷汗,这是怎么弄的?服药?那她就得问问那药对身体有害无害了。 她可不想他用身体健康给她换后位,相较而言她更希望他长寿……然后两个人一起携手奋斗再吐吐槽什么的过一辈子多好。 当然是不能问他了,想也知道他一定不会说实话。便去问了冯敬德,冯敬德这回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也难怪冯敬德心虚,“沐容急了会打人”这事儿那是有前科的,这回他还联合皇帝一起骗了她……她不敢得罪皇帝必然要找他算账啊! 当然,对于“她不敢得罪皇帝”这方面……冯敬德太天真了,皇帝已经被收拾完了,所以他现在反倒很安全…… “冯大人~~”沐容满脸堆笑,她想的是“这算机密吧,我得态度好点才能套出来”。 冯敬德则听得一哆嗦,满心都是“笑里藏刀笑里藏刀笑里藏刀”…… 同样满脸堆笑:“翁主……” 沐容微正了正色:“大人……我有点事请教。” 冯敬德心虚满满,态度格外和蔼可亲:“翁主请说……” 沐容便又向前走了两步,冯敬德忍住了没扭头逃走,沐容在他耳边低低问道:“那个……陛下每次晕厥,可是用了药么?不知伤不伤身?” 第102节 ……就这事儿? ……不是来打击报复的? ……他想太多了? 抬手擦了擦冷汗,冯敬德放心了,点头回道:“是用了药。着人在外头寻了神医调的,无害。” 无害就好。 沐容又追问了一句:“陛下多久服一次?多久生效?” 她真心想在他晕过去之前有个心理准备,不然总是心里有点儿慌。 结果冯敬德说:“一般是隔五天服一次,多久生效……没准儿……” 没准儿…… 居然……没准儿…… 沐容觉得头顶一排乌鸦飞过……这是何方神医这么有个性…… 嘴角抽搐:“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大人……” . 当天晚上就到了一个“五天”,反正她知情了,贺兰世渊服药的时候也没再瞒她。那一碗药端上来…… 黑漆漆的,药香浓浓的,闻着不错……但估计不好喝。 看着他把它端起来一饮而尽,很怕吃药的沐容心里怒赞一句:真的猛士! 然后就坐在榻边望着皇帝,眼睛一眨一眨,看了好半天…… 贺兰世渊被她看怵了:“……干什么?” 沐容满脸期盼:“快晕!” “……”贺兰世渊淡睇她一眼,吐了两个字,“就不!” ……还抬上杠了。 这次药效发作是在三天后,发作得很是时候,左相正在禀事呢,皇帝瞬间就不省人事了…… 沐容冲进正殿满脸惊慌状,冯敬德更是个称职的“神助攻”,在旁边一壁招呼宫人一壁皱眉叹气:“左相大人!恕咱家多句嘴,陛下这立后之事……您和各位大人怎么就不肯松个口呢?陛下这病……” 左相急得都出冷汗了,连忙道:“冯大人别急,待我回去跟诸位大人都说说……都说说……” 沐容低头扶着皇帝不吭气,忍笑也忍得实在不容易:陛下、冯大人,你们敢再无耻点么? 要不是因为这事是为了她,她真想告诉左相“他们都是骗人的”啊! . 这招还真管用,装了这么些时日,朝中不少人松了口,今天左相也有了默许的迹象,看来成功之日不远矣! 就这么又装了近两个月,风向慢慢地从“朝臣默许”变成了“有人奏请立沐氏为后”,沐容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于是私底下劝皇帝:“差不多行了……别让各位大人担心。” 结果贺兰世渊呵呵一笑,没说继续也没说到此为止,反是写了封密信,急召良王回锦都。 这些日子战事也顺利,几日前已经来过捷报,说现在基本结束了,良王打算等到契木登上汗王位后再回来,确保没有后顾之忧。 这回要急匆匆往回赶了…… . 至于良王到达锦都之后的事……沐容只能叹一句:陛下您真是每次晕得都很是时候! 就说那神医是个“有个性”的!!! 配个药,什么时候生效还没准儿!倒是用起来更真实了,可算误事了! 沐容和十雨大眼瞪小眼:这下没辙了…… 简单地说……就是…… 良王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锦都,然后就被恪尽职守的官员们扣下了。 也不怪官员们,皇帝病重,一个掌着兵权的亲王突然返回锦都,是有点怪。尤其皇帝下的还是密旨,其他人不知道,弄不清状况的情况下自然是把良王扣下比较稳妥。 皇帝现在还晕着…… 十雨不知实情,有些担忧倒也并不怕,心中相信良王没有反心,皇帝醒过来一定把他放出来。 沐容坐在塌边看着贺兰世渊的睡容……不,“晕容”,真想把他掐醒告诉他:“别晕了!!!你弟弟被你手下关起来了亲!!!” 你再不管就要谣言四起了亲! 当然不能真掐醒,只能干坐着等着。中途倒是想和十雨一起去看良王一次,到了禁军都尉府门口被挡下来了:不让见。 气氛还真有点紧张呢…… 回宫继续干等着,等到第二天晌午皇帝才醒,沐容生生等出了一种“王子见到睡美人醒来”的激动。 就是性别反了…… 泪汪汪望着榻上“睡美男”:“陛下……” “……嗯?”贺兰世渊睡得有点懵,迷糊地应了一声,就听得她说:“良王殿下到锦都了……” 理所当然地回说:“那传来见吧。” “在禁军都尉府押着呢……” 神色悲戚、口气哽咽,很是入戏! . 战功赫赫的将领回都后锒铛入狱容易传出一段悲壮故事,良王饱读诗书,在狱里都快把日后可能出现的故事想完了。 琢磨大结局的时候背宦官传进了宫,心中淡淡:哦,刚才的故事都不成立了。 其实相对于见皇帝,他更急着见十雨,在成舒殿里看到十雨也在的瞬间很是开心……然后皇帝的下一句话就是:“都退下。” 眼睁睁看着未婚妻、嫂子、一众宫人都撤走了…… 从容落座,良王一颌首:“听闻皇兄近来身体……不太好?” 有多“不好”他在禁军都尉府里都听说了,目下来见也是心中忐忑。 贺兰世渊笑饮了口茶,睡意到现在都没完全缓过来,慵懒道:“朕没事,装的。” “……”良王差点把茶叶都一块儿灌下去,满脸惊悚地打量他半天,“皇兄你……别拿臣弟说笑。” “没有。”贺兰世渊淡泊道,“跟你说的实话,对他们生病才是假的。” ……虽然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可信,但看他神色又不像在说笑,良王静了静神:“皇兄为何?” 贺兰世渊淡定自若:“为了你嫂子。” 良王念叨了一句“我嫂子是红颜祸水”,面色仍然严肃,思量片刻道:“皇兄是想如此逼朝臣松口,立她为后?” “嗯……”贺兰世渊笑意深了两分,“跟她是这么说的,其实并不是。” . 没人知道他们在殿里“密谈”了什么,总之良王从殿里出来时……看上去整个人都不对头了。 面色有点发白,步子都有点不稳,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有宫人上前询问他也不理,一副“我现在脑子不大正常你们谁都别惹我”的样子。 本要进殿的沐容和十雨望了一望他的背影,面面相觑,十雨先提步追了上去,沐容便也跟了过去。 十雨伸手一拽他:“你怎么了?” 良王回过头,深吸了口气欲言又止,从头到脚打量沐容一遍、接着又从脚到头重新打量一遍,大是感慨:“看不出来啊……” 115 “……啊?”沐容目光呆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像啊”。 良王心里很挣扎,犹豫是否要把方才皇帝说的话跟沐容全盘托出。不说吧,这事太大;说吧,皇帝会不会活撕了他…… 反过来琢磨了一下,这事是不是很大?是! 皇帝会不会活撕了他?不会! 瑞王这个谋反的都没死,皇帝顶多恨他恨得牙痒痒,总还是会留他一命的。 再说!这么大的事!搭上命也得说!不然兜不住啊! 重重沉下一口气,良王心中悲壮极了,神色严肃地向沐容道:“嫂子借一步说话。”就大步踉跄地往旁边走了。 沐容和十雨一起发愣中,沐容指指良王:“这个……” 十雨:“快去快去……” 便一头雾水地跟过去了,良王问她:“皇兄最近……跟你说什么了么?” 沐容仍旧大是茫然:“哪方面……?好像没说什么特殊的事……” “他刚才跟我说……”良王维持着合适的距离,压低了声在沐容耳旁低语了一句,差点被沐容一声发自肺腑的“卧槽”震聋了。 沐容惊诧到了极致,双眸大睁地看着他:“你在逗我?!” “没有……”良王眉头紧皱,“我觉得他在逗我,但是吧……” 但是也知道完!全!不!是!开!玩!笑! 沐容怔了怔,又吼道:“所以他之前说装病是为了让朝臣松口同意立后是在逗我?” “嗯……也不是逗你……”良王沉思着纠正道,“是在蒙你。” . 沐容觉得世界观被人狠夺过去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然后还不忘踩一踩、最后再浇水冲走。 这到底什么世道?! 这不是封建制度吗?君主制啊! 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她倒是二十一世纪来的,听说过总统辞职主席卸任,但真没听过皇帝辞职的啊!!! 历史上倒是有退位的皇帝但那是年纪大了才禅位新君啊! 第103节 没听说过年纪轻轻为了谈恋爱把皇位扔给弟弟的啊!!! 你这么着就撂挑子不干了,那皇位能竞争上岗吗?! 不能啊!!! 要了命了…… 良王跟沐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嫂子你不像如此红颜祸水的啊!” 神色郑重,饱含感慨。 沐容也觉得自己并没有这么红颜祸水啊!单从“颜”来说她就不过关啊! 可皇帝还是为了她……打算……不干了…… 装病什么的……合着后位都是浮云,他是打算直接顺水推舟地“驾崩”! 难怪良王出殿时那么魂不守舍,搁谁谁都得吓一跳。于是良王没敢跟十雨说、沐容同样没敢跟十雨说…… 怎么说啊? “十雨,你准备当皇后吧!”——十雨当场就得吓疯了好么? 脑子顿时乱得像一锅炖过头了的土豆汤、一碗泡过头了方便面……总之就是一团糟,拎都拎不清楚了…… 就算拎不清楚……也得说清楚!良王把意思表达得很明确,想让她帮着一起劝劝皇帝,死了这条不靠谱的心,她这罪魁祸首也必须帮这个忙。 于是,“十雨,你准备当皇后吧”这话不能跟十雨说,但是可以跟心知肚明的皇帝说! . 晚膳十分,沐容如常做了几道菜,端进寝殿搁在贺兰世渊面前,自己也坐□,吃了几口备给她的晚膳。遂抬头打量了一番殿中众人,挥手曼声道:“都退下吧。” 突然这么端庄严肃,还真有点皇后的样子,贺兰世渊心里想的却是:又怎么了……? 沐容搁下筷子,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挑战着演技,尽量让自己眸中的情绪看上去更加复杂,委屈、不甘、激动、不可置信掺杂在一起,看得贺兰世渊直心虚。 左思右想,好像没再有什么会惹她不快的事情…… 于是贺兰世渊沉了口气发问了:“容容……怎么了?” “陛下。”沐容咬了咬嘴唇,语声有点颤抖,“你想让十雨做皇后,是不是……” 口气略显哀怨,满满的“被辜负了”的即视感,以至于贺兰世渊头一个反应是:什么?!我怎么可能抢我弟媳! 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六弟那小子把我卖了! 当即哑口无言:“容容……这个……” 沐容黛眉轻轻一挑,追问一次:“是不是?” “……”贺兰世渊默了一瞬,点头说,“是……” 本来想“晓之以理”的沐容忽地心念一动,转了策略——他这样不是为了她么?那她还以她的角度说话! 于是轻笑一声:“你问过我么?干什么自以为这样是为我好?” 贺兰世渊一怔,不解:“……什么?” 沐容维持着笑意:“你还以为我不喜欢宫里么?才不是,我早就接受皇宫了,我想当皇后!” 贺兰世渊睇了她一眼,说得比她还肯定:“你不会。” “……”一哑,凭什么啊?! 怎么她就“不会”了啊!她又那么不思进取么!!! 对方太笃定,就成了她心虚,但也只有短短一瞬,立刻又提起气来,显得不屑:“怎么不会?你刚开始装病的时候我可不知道你是装的,你让我走我也不肯走,我就是冲着后位来的!” “嗯……”于是贺兰世渊认真思量了一下,笑意在唇畔一转,“那也行啊,我逼良王娶你为妻?” ……这都行?! 沐容觉得自己脸都快青了,简直被他弄得郁结于心。本来是想把他呛住,结果反被他堵得这么惨是不是哪里不对? 一咬牙一狠心:“好啊!你以为我真想嫁给你么!我就是冲着后位来的!我说不想离开一定要嫁你的时候你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没有。”贺兰世渊笑意愈深,带了点顽意地直接上手拿了颗炸丸子丢进嘴里,“我敢装病、敢说让你走的话,就是知道你绝对不会嫁别人,且还绝不是冲着后位。” “……”沐容又气又恼,“你哪儿来的自信啊?!” “嘿……”贺兰世渊轻笑了一声,“这点自信都没有,我真白当皇帝了。” 沐容觉得……自己先前根本不该骂判官,让她来大燕什么的那都不算错,判官最大的错应该是……为什么让这么无耻的人投胎当皇帝啊!!! 还有言情小说里为什么总会出现两个人产生误会的戏码啊!为什么谈恋爱的时候总会心中忐忑啊!这货他怎么一点都不忐忑啊!自信心都快满溢了啊! 她宁可他听了刚才的话很生气不娶她啊!不要把国家扔下啊!她吃罪不起的啊!!! . 沐容和良王一样跌跌撞撞、踉踉跄跄、魂不守舍地出了成舒殿…… 里面那个……杀伤力太大了…… 完全扛不住…… 更可怕的,贺兰世渊跟她说,良王有治国之能,让她帮着说服良王。 呃……这边良王让她帮着说服陛下,那边陛下让她帮着说服良王…… 论双面间谍是怎么产生的…… 沐容觉得自己比良王压力还大,这种必须二选一、要么劝这个要么劝那个的感觉…… 心里苦啊…… 回到房里,扑倒在榻,歪着脑袋开始琢磨可行性。良王有没有治国之能?大抵是有的,用皇帝的话说,他就是一世外高人,所谓世外高人——“就是家事国事天下事,各样让人烦心的事,到他那儿全成了小事一桩迎刃而解。” 要照这么说,他比皇帝还适合当皇帝呢。 但是!!!皇位归谁……考量的大概从来都不仅仅是“是否有治国之能”,尤其是像……现在这种罕见情况。 首先,贺兰世渊也是有治国之能的,兴许“无耻”了点、兴许不像良王那般是个奇人,但他现在到底名声颇好——罢了,他自己不打算当,先不对比这个。 他想诈死,这事靠谱么?沐容怎么想怎么荒唐! 玩人间蒸发什么的从来都是个技术活,尤其他还是个皇帝!备受瞩目的人! 历史上有没有诈死的名人?有,至少野史里有。 但…… 这“野史”的存在从一定意义上证明了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完全盖住好吗!总会有人知道的好吗!朝中只要听到风声一定会乱的好吗! 千百年后的人们就是看个热闹,那当事人呢?活着的时候肯定要各种躲避风头啊!各种“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啊!各种隐姓埋名躲躲藏藏啊! 这么活着多累啊! 于是,于公,沐容觉得不能因为这点私心就让朝中乃至天下都背上“风险”;于私,她也不敢脑补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行,决定了,帮良王! 沐容猛坐起身,咬牙点头:嗯!就这样! 起身走到案边坐下,提笔挥毫列重点:一、绝不服软;二、绝不退却;三、绝不备贺兰世渊那货洗脑接受他的观点;四、给自己心理暗示不许自己接受良王登基;五、告诉自己“我要当皇后我要当皇后我就是要当皇后”,不想当皇后的宫女不是好宫女;六、必要时刻拉外援;七、先晓之以理,再动之以情,实在不行一哭二闹三上吊! 一口气写完,最后还有三分之一的部分是空白,提笔又续了一句:总之!让他在皇位上!坐住! 深呼吸,站起来,拿着纸,贴墙上! 贺兰世渊!你有本事继位,你有本事当到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燕日报》头条: 皇帝贺兰世渊宣布辞职,良王贺兰世沣疑为继承人。 小标题:成舒殿发言人表示,或将竞争上岗…… 116 大概……自古谋反、推翻皇帝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沐容怎么觉得……把皇帝“绑”在皇位上让他接着当下去似乎更难呢?!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强加的皇位估计也坐着不舒服吧…… 眼瞧着皇帝装病都这么久了,“前期铺垫”做得很到位了,宣布驾崩什么的都是分分钟的事…… 时间紧任务重啊!!! 立刻开始软磨硬泡…… 第二天,中午。午膳端进去,摒退宫人,沐容可怜兮兮的:“陛下……咱换个思路成么?你别……你别退位了……” 贺兰世渊神色淡淡:“为毛?” ……太不严肃了好吗! 沐容正正色,清嗓子,严肃道:“我要当皇后!” 贺兰世渊继续神色淡淡:“这个理由说过一次了,换一个。” “……”沐容神色复杂,声音弱弱的,“我真的……想当皇后。你想啊,皇后那是母仪天下啊!一国之母啊!人人都管我叫‘母上’的感觉多好!” 贺兰世渊“呵呵”一笑:“想太多。” ——从哪儿听说的皇后“母仪天下”就得天下人都得管她叫“母上”啊! 沐容又道:“当皇后,住宫里,好吃好喝,珠宝首饰一天不断,我很羡慕啊!” 贺兰世渊瞥她一眼:“说你图这些你自己信么?再说,这些上亏不了你好么?” 一副“反正天下还是我贺兰家的”样子。 沐容接着想理由,继续说:“那你这么想……十雨当皇后合适吗?不合适啊!她是珍太妃的细作那些事早晚得被扒出来啊!难以服众啊!” 贺兰世渊笑睇着她:“你动手打人的事那都不用‘扒’,满朝文武耳熟能详。” “……”沐容心里哭晕了。自己明明认认真真地准备了,怎么到了他面前还是有点慌了阵脚似的。 以及……这么大的事!陛下你怎么就这么冷静啊!合适吗!这是谁的皇位啊亲! 从自己的角度不行,从大局说。沐容一本正经状:“陛下,良王当皇帝不合适!” 她等着他问“怎么不合适?”之后把绞尽脑汁想了一夜的理由一股脑倒出来,结果贺兰世渊沉了一沉,认真道:“你看啊,本来,论‘文’,我们兄弟几个加起来也比不上他;如今,论‘武’,他战功赫赫威望颇高,多合适。” 这个……这个节奏不对…… 第104节 怎么他先一口气把“合适”的理由都倒出来还直接下了定论啊!!!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啊!!! 沐容觉得就算不够“顺水推舟”,那些理由也还得说,蹙眉道:“你想想!新君继位素来都是一场大风波,你这么一折腾,万一天下大乱怎么整?良王压得住吗?” “停。”贺兰世渊吐了一个字给她,而后打量她须臾,思忖着问道,“我就先问一句,你这‘新君继位素来都是一场大风波’的定论怎么下的?” 这……这个…… 其实吧…… 她就是想把他绕进去…… 强安个概念让后面的说法都成立罢了……结果……被戳穿了呢…… 第一场,沐容落败。 . 下午,良王至成舒殿求见。看着良王阴沉沉的那一张脸,沐容就知道他绝对是来说服皇帝禅位之事的…… 良王殿下加油!不要服软!用你的读过的书打败他!不能让他干这么不靠谱的事! 沐容坐在皇帝榻边,其实心向良王。 贺兰世渊瞥着她:这胳膊肘往外拐的。 良王正襟危坐,皇帝神色散漫,诡异的气氛在二人间弥漫开来…… 良王轻咳一声,预示着“斗法”开始。沐容顿时振奋,挺直脊背,紧张地看着眼前,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不想放过! 一种在看奥运会热门项目的错觉…… 良王轻咳之后缓了缓神,即要说话,贺兰世渊却忽然开了口:“朕知道你想说什么。” “……”良王默了一瞬,“皇兄,没您这么干事的。为了娶妻不当皇帝,你在拿天下当儿戏么?” 神色凝重,语气铿锵,沐容心中赞一声:说得好! 贺兰世渊很快给了反驳理由:“论文论武你比我强,我找个比我更合适当皇帝的人来当皇帝,怎么是拿天下当儿戏呢?” 良王一挑眉头:“皇兄既嫡又长,皇位只能是皇兄的。” 沐容大呼:说得对!立嫡立长!“嫡长君”你别想着撂挑子不干! 贺兰世渊反倒笑了:“这就有的说了。你我都是‘嫡’,我只比你多个‘长’罢了。本朝立储,素来还要看个‘贤’——父皇一直赞你聪颖,把你送出去学百家绝学你别装不知道原因。要不是父皇生病生得突然、你年纪尚还太幼,皇位早该是你的。” ……怎么还有这隐情? 牵扯上皇位原本该归谁的问题了? 你们兄弟俩这么掰扯旧账什么时候能掰得清啊! 良王面色一白,又道:“旧事不提,皇兄你如今既在其位,总得专心谋其政。父皇最后到底是把皇位给了你,决计不是想让你有朝一日再让给我的。” 贺兰世渊点头表示同意,又道:“但这两句话要分开说。一,我挑个合适的人来继这位,就不是‘谋其政’了么?”顿了一顿,又说,“二,父皇让我继位,确实不会是图我有朝一日让位给你,但他总也没说不能。如今我是皇帝,我选谁来继这个位子,总不能再去他陵前求他决断。” 良王一时没说话,贺兰世渊沉然片刻,又道:“再说,你也不是不想做这皇帝……” “皇兄!”良王听得一惊,急要解释些什么,贺兰世渊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径自继续道:“从一开始,你说的理就都对,但你从来没说过是你自己不想。你来劝我,只是因为你尊重我这个做兄长的、你觉得从礼法来说不可如此,但你明明有你的雄才大略,你是想坐到这个位子上来一展身手的。” 沐容听着都惊了,只觉得这个人……有时候真是很可怕。也许良王是精通百家的“世外高人”,家事国事天下事,在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但贺兰世渊……那是另一种感觉,好像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大事。 . 从贺兰世渊把良王其实有才、且还有心当皇帝这个事实直言不讳地戳穿之后……气氛就有点尴尬了。 也是,不管贺兰世渊心中多坦荡、良王多有能力,这种心思还是可以被定义为“野心”的。是以周围都凝滞住,良久,良王一叩首:“还请皇兄三思,臣弟告退。” 其实沐容也知道,贺兰世渊对她、对良王,都已经把各项理由说得很充分了。良王不答应并非因为无能,只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儿,她也是…… 总觉得莫说是皇帝,就算真是二十一世纪的“主席”、“总统”也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 道理总是容易说通,心里的一道门却最是难过。沐容隐隐有些期盼,觉得出宫后的生活一定不错……但还是不能说服自己就此接受这个事实! 国家大事,总要再努力一把。 . 天黑又天明,再给皇帝奉上早膳的就不是沐容了。端着早膳的宫娥有点怯怯的,文俞上前了一步解释道:“翁主说今儿个身子不适,不来成舒殿了。” 就是看他们的神色贺兰世渊也知道绝不是因为什么“身子不适”,这是摆明了赌气,原因大概还是那件事…… 一时也没多说什么,冷静地用了早膳,更衣出了殿门,去找沐容。 沐容正坐在秋千上发呆,心里也是够矛盾的。一边是想逃离皇宫的私心,一边是不肯皇帝为她舍下大局的理智,心中的两个小人儿又打了起来,这个坚定说:“不行!皇位不能轻让!”那个就顶一句:“良王比他有勇有谋!凭什么不能让!” 直争得她心底一团乱麻,真想玩玩过山车什么的,不管不顾地叫一阵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压力都吼出去。 看到有人在月门边,视线转过去,如预料般看到了他。轻轻叹出一口气来,脑子一团浆糊就连身上也无力,没心思搭理。 贺兰世渊也没说话,走过去牵过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坐到石桌边上,衔笑问她:“还是因为那事?” 沐容颌了颌首:“你不能……” “没什么不能。”贺兰世渊轻轻笑着,“其实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 有些熟悉的说法让沐容一怔,遂即不快地皱了眉,直言道:“这倒是听着跟瑞王说的话有点像。” “不一样。”贺兰世渊摇了摇头,“若是关乎家国稳定,我不会说与你有关,也乐得听听你的看法。但是这件事……兴许听来很大,实则并没有那么可怕,可以说是朝政大事,也可以说是我在娶你前料理好一些家事。让良王继位,他可以施展他的才华,你在宫外过得也更开心,不好么?” 该说是两全其美,沐容听着,都觉得劝无可劝了。默了一默,缓缓道:“可你不当皇帝到底是因为我不喜欢皇宫,现在我接受了……至少是不那么讨厌了,我愿意留在宫里,你继续当这个皇帝,不好么?” “是,也很好。”贺兰世渊点了头,笑意更深,“但是你看,大燕这么大……在我贺兰家手中一代代传了这许多年,不是说换了皇帝就不在了。有没有我当皇帝,大燕都还是大燕。可是你……”他一哂,“你嫁夫随夫,嫁了我就只有我了,我怎么能让你委屈一辈子?” 沐容愕然,就算是大燕确实不会因此吃亏,可他……是当真在拿她和一个国家作比。 贺兰世渊平静地看着她,目中有内敛的光华,轻松一笑:“我既选了良王继位,就算不得负了天下;若非要做这皇帝,就一定会负你。两害相权总该取其轻,再者……”他故意吊胃口似的停了一停,见沐容有了想听下文的好奇,才又道,“你说你想要‘奋不顾身的爱情’和‘说走就走的旅行’,前者你既然押在了我身上,后者……我陪你同走,可好?” 117 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邪恶力量”控制了,沐容心中感动之余,居然连一直挺坚定的理智都在告诉她说:“答应吧~答应吧~这事靠谱~” 要了命了…… 阴沉着脸找事缓解内心尴尬,问贺兰世渊:“进屋喝杯茶?” 贺兰世渊欣然点头,与她一起进了屋。 沐容沏茶的工夫,他瞠目结舌看那贴了一墙的“标语”:姑娘你刚搬到这院子不久吧…… 贴了这么多事怎么回事啊…… 之前写手记被查了这回索性明着贴了是吧? 什么“我要学会做灌汤包”,什么“晚上再吃甜的就去死”……哟,那边还有一张写着“贺兰世渊你再欺负我我就不给你做粥了”。 贺兰世渊眯眼笑:所以你一直坚持到昨天都在做粥是怎么回事…… 这也就是仗着平日里没人进她这屋,不然看到她这么指名道姓地议论他,宫女宦官非得吓傻了不可。 当然,前提是他们得看得懂她这一手鬼画符似的烂字…… 沐容端着茶走到案前的时候,他的目光正落在最新的那一张纸上,那一段话有点长,加上她字难看,读起来有点费劲。 沐容当场僵住了…… 那……那个……别看了……那个…… 那个是她针对皇帝退位一事的决心和策略! 总不能现在冲上去撕了,沐容认命,神情呆滞地坐下来,等着他的反应。 贺兰世渊终于看完了,风轻云淡地一笑,扫了沐容一眼。 沐容心里一片阴霾……不,雾霾…… 太丢人了……! 风轻云淡一笑是怎么回事……好吧她确实写了“绝不服软绝不退却,绝不被贺兰世渊那货洗脑接受他的观点”的话,然后还是被他迅速洗脑了…… 但是能不能这么一笑表示嘲讽啊!!! 沐容颓然伏案,表示:我没脸见人了你不要理我。 贺兰世渊噙笑品茶,大是从容状:以后又多了个调侃你的话柄。 . 最郁闷的还不是这种“明明有雄心壮志却一举被敌军收服”的挫败感,而是……面对良王…… 这个…… 怎么办呢?! 虽然深有一种自己被贺兰世渊洗脑了的感觉,但是又发自肺腑地觉得他委实说得有道理。然后……然后她要跟他一起去劝良王吗? 怎么当了叛徒的感觉这么浓烈呢!!! 怕什么来什么,贺兰世渊满心愉悦、沐容满心挣扎地一起往成舒殿走的时候,正巧碰见良王在外面候着。 沐容脸上一阴,下意识地就觉得良王脸上也一阴——其实良王当真没有。看她走在皇帝身边,很正常嘛! 可沐容心虚得心里一直碎碎念:他看出来我倒戈了看出来我倒戈了看出来我倒戈了…… 举步维艰…… 相比之下,最近挑明了想法的贺兰世渊倒是比她镇定多了,朗然一笑:“六弟。” “皇兄。”良王一揖,皇帝又道,“进去说。” 一同入了内,宫人见礼奉茶之后如前几日一样被尽数屏退,沐容在旁边静坐着,目不斜视,打算先听听他们说什么。 鉴于之前已经一语戳破良王心思,皇帝这回更加开门见山,更加得寸进尺…… “六弟打算什么时候继位?” “……”良王这回当真“脸上一阴”了,不是沐容的错觉。皇帝问得忒直白,他轻咳了一声缓了缓神才调整好心绪作答,出言仍是规劝,“皇兄……您要知道,自古皇帝退位,那也都是在宫里住着,您照样不能带嫂子逍遥去……” 贺兰世渊微笑:“谁说我要退位了?” “……”良王语结中。 “我是要‘驾崩’。”贺兰世渊笑意不减。 “……”沐容扶额中。 回想二十一世纪那些年“提出辞职”的总统们,突然觉得真是……弱爆了…… 第105节 这位直接宣布自己死了…… 嗯……不对,是这位太奇葩…… 良王被他这种“谁说我打算不干了,我是打算去死”的理由呛得没词,于是贺兰世渊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明明就想当,也有本事,你折腾个什么劲?” ……到底是谁在折腾! 沐容腹诽一句,看向良王。良王神色淡漠,一颌首说:“臣弟想了一晚上,皇兄您毕竟是兄长。” 贺兰世渊支着额头笑了:“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你个学遍了百家绝学的,早看得明白了吧?会执着于这些规矩?” 沐容当时就觉得……良王的神色很悲戚…… 陛下您太不给面子了,人家说什么你都否掉啊!!!都戳穿啊!!!还能不能当兄弟了!!!还能不能一起玩耍了!!! 良王沉了口气,又道:“臣弟逍遥惯了……” 皇帝截断他的话:“所以该轮着朕了。” “……”良王又说,“臣弟这辈子就娶十雨一个,不纳妃妾,满朝文武定不答应。” 皇帝手指轻敲案桌:“相比于朕嚷嚷着要立沐容为后,文武百官应该挺能接受你不肯纳妾的。” “……”良王已经是一副要呕血的样子,“臣弟许有治国之才学,但是……不比皇兄已磨练这么多年。” 换句话说,就是有理论没实践。良王认真道:“臣弟连封地都没管过!” 皇帝朗笑出声:“朕登基前也没管过。” 换句话说,慢慢练嘛! 沐容怀疑再这么下去良王离撞墙不远了。大抵是最要紧的心思已被戳穿,今天看着实在底气不足…… 终于,良王重重沉下一口气,颌首郑重道:“皇兄,臣弟委实也不想当这皇帝。” 咦?之前戳破他心思的时候,就是从他从未表达过“自己不想当”开始,现在他表达了…… 沐容看向贺兰世渊:怎么整?! 贺兰世渊再次微笑:“现在说?晚了!” 又不讲理起来了……真是软硬不吃…… 良王那一副郁结于心、好像时刻都能到底不起喷出三升血的样子,沐容都快看不下去了…… 正了正色,斟酌着出言相劝,尽量比皇帝听上去讲理:“殿下啊……其实……你有治国之才且也有心当皇帝、陛下不想当皇帝且这么安排无甚后患,如此不是……挺好的么?一举两得。” 话音未落,良王一个眼风扫过来。沐容一噎,他眼里的质问中分明就是四个字:你哪边的?! 沐容咬咬牙,还是不吭气为好…… 拽了拽贺兰世渊的衣袖,他偏头睇了她一眼,了然一笑,向良王道:“连你嫂子都想通了,你学遍了百家绝学还不如她呢?” ……够了!!! 我拽你袖子的意思是“你接着劝”好吗!!!不是让你跟他表明我叛变了啊!!!你就这么把我卖了真的好么!!! 良王看她的眼神彻底变了,凶神恶煞,满是杀气。 这回轮到了沐容想一头撞墙、吐血三升,强笑了笑,硬着头皮道:“就是啊殿下……我都想通了,你还不如我么?” 最郁闷的不是“夫唱妇随”,而是……“夫”刚把她卖了,她还在应和他…… 沐容越想越惆怅,纠结得换了个坐姿,抱膝埋头心下念叨:我是叛徒我没有立场我被卖了还帮他数钱…… 总之这要是一盘《大土豪》,她和良王兴许都是玩家,贺兰世渊那就是……骰子…… 他丢出几来他们就得走几步…… 反驳无效…… . 良王又一次败下阵来,没说答应也没话继续反驳,沉着脸告退。 明显又要辗转反侧一晚上的节奏…… 沐容悲戚戚地看皇帝:“万一他就不答应怎么办?” 贺兰世渊志在必得状:“不会的,这就快了,他就是心里一道坎过不去,不是事儿。”说着略一思忖,一哂,“会再找事推一推他。” 沐容嘴角抽搐:你这都“找死”了,还打算找什么别的事? 之后几天,皇帝晕厥的次数增加了呢…… 时间也频繁了呢…… 御医还是没诊出原因呢…… 群臣开始骂太医院无能,然后,更在御医始终诊不出结果的情况下,相信这是个“疑难杂症”且还是“不治之症”。 在皇帝碰巧赶在夜里醒来于是得以去上早朝的那个早上,御史大夫上了一道看起来很长、读起来很慷慨激昂的奏章。开头大赞皇帝继位的这几年励精图治是个明君;中间表示国不可一日无君,乱世是,皇帝治下的盛世更是,要让这种盛世维持下去;结尾则表明,陛下您都病成这样了,琢磨琢磨立储的事吧…… 其实中心思想就是:陛下您都病成这样了,琢磨琢磨立储的事吧! 满朝文武都感觉到了皇帝面色不善。嗯……都说“三十而立”,皇帝这离着“而立之年”还差着几年呢,就被劝立储,算是被间接鉴定为“命不长了”。 御史大夫开头的歌功颂德虽然每句话都是真的,但明显是为了给皇帝压压火才会这么写出来…… 这火大概还是压不住呀…… 满殿沉寂,安静到有人忍不住抬眼偷觑,暗想皇帝莫不是好不容易醒过来又被御史大夫气晕了…… 静了半天,可算看到他冕前的十二旒一晃,声音平静如旧,只是添了一声很有些哀伤的叹息:“朕知道自己进来身子不济,储君的事是该考虑。朕尚无皇子,立谁为储,众卿议一议也好。” 118 文武百官没注意到良王的一张脸瞬间阴沉了,四下议论着,各出各的主意,各有各的道理。其间倒不乏有人提出先立后,这回倒没什么争执了,本着“圆陛下个遗愿”的原则,什么出身什么礼数那都是天边浮云,随便吧! 良王听得直郁结于心:你们倒是……早答应啊!早说这话啊!你们知道他现在安的什么心思吗! 贺兰世渊把“将死之人”演得十分到位——数日之前,朝中还争立后之事争得热闹,他一个人舌战群雄,甭管大臣们怎么不同意他就是半步不退;如今……朝臣们再无反对意见,对于立沐容为后一事一片赞同之声,皇帝却是神色恹恹,一副无关紧要无精打采的样子。 直让前阵子反对的朝臣们心中有愧,怎么就闹得成了“遗愿”了呢! 鉴于皇帝对立后之事再无兴趣,这事虽是中间有人提了、引得一片赞同,但到底是继续不下去,话题很快又从立后转回了立储上。 贺兰世渊没有皇子,如是当真驾崩,要么传位给几个弟弟,要么挑宗室子嗣过继到膝下继位。 朝臣们更倾向于后者,如此过继到底是正经小一辈,也算是传给儿子。便算是撇开这辈分不说,亲王们最小的也十五岁了,各有各的封地、各有一方势力,不管皇位给谁,总会有其他人不服的吧? 到时候闹得天下大乱可不是个好事。 但是算起来……目下宗室的子嗣也不多。 自然还是要从近亲里挑,皇帝在一干兄弟里已是最长,也才二十四岁,无子;下面的弟弟们,就行二的和王和行五的靖王有子,其中靖王目下还就这一个儿子,“抢”过来不合适;和王倒有俩儿子,但他自己胆小怕事,两个儿子据说也是,担不起大任啊! 选项很少,认真负责的朝臣们争来争去争不出个所以然,别说说服同僚了,就这么三个选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于是“病入膏肓”的贺兰世渊微笑着抛砖引玉:“众卿也不必非从这三人里选,如是不行,从一干亲王中挑一个也可。朕必定安排好各项事宜,避免大乱。” 殿中安静了好一阵子,良王憋得想先众人一步推个别的“选项”出来,免得安静过后注意力就全投到了他身上。权衡一番,肃然一揖:“陛下,臣弟听闻五哥靖王贤能,封地庖歌一片祥和。且五哥已有子,若承继大统,可直接立其世子为太子。” 语罢赞同一片,靖王的贤名那也是远近皆知的,贺兰世渊挑眉淡睇着良王,不语。 俄而到底还是起了反对声,有人道:“靖王虽是素有贤名,然则庖歌一地本就太平,靖王不过维持其祥和,未有甚大作为。再则靖王生母早逝,由先帝修媛荀氏抚养,与荀氏之子兴王私交甚密,兴王谋反在先,靖王怎能为帝?” 这理由说起来有点牵强,但到底不是说不过去。良王一个眼风扫过去,气结。 说话的是禁军都尉府指挥使苏砚,算起来是皇帝和良王的表舅。良王怎么就觉得……这苏大人八成是知道内情故意找茬呢?! 如此一番话不仅是让原本表示赞同的朝臣有点动摇,更把话题牵到了“生母是谁”的问题上,接着顺水推舟地论起了嫡庶之别——这回,目光还是齐刷刷地投向良王了,刚才推举靖王算白费功夫,众人的眼中分明写着:你是除了陛下以外唯一的嫡出啊殿下! 看得良王头皮发麻…… . 同时,沐容和十雨正在成舒殿侧殿下着棋——跳棋! 棋子“盗用”了围棋的黑白子,反正就两个人玩;棋盘是沐容凭记忆画的;玩法么,很简单,和十雨说了几句她就懂了。于是反倒是十雨赢的局数多,沐容满脑子都在想早朝到底什么样子了。 把良王逼得太紧他不会打人吧?! 托腮走神中,十雨又把最后一颗子跳了进去,沐容倒还有一半散落在外面。瞥瞥十雨的神色:嗯……今天如是有大进展,实情也差不多该告诉十雨了,让她准备准备当皇后。 到时候就该十雨心神不宁了,看她怎么赢呵呵呵呵…… 貌似重点歪了。 . 就知道前朝当真争得high了,都快中午了,皇帝才下朝回来。 二人听着动静循声回头望过去,贺兰世渊走在前头,红光满面意气风发,良王在后面阴着一张脸,步子无比沉重。 沐容轻哼:干什么啊,明明自己也相当,心里那道坎就这么过不去吗?! 见那二人入了殿,沐容和十雨也起了身往正殿去,各自坐在自己的未婚夫身边,十雨亲手给良王奉了茶,皇帝这边有宫人奉茶,沐容不要脸地先喝了一口,笑眯眯问:“顺利么顺利么?” 贺兰世渊从她手里把茶盏夺了回来,品得淡定神闲:“顺利。” 沐容看向良王,眨眨眼,又扭回头来:“答应了?” 良王面色更阴,皇帝淡笑点头:“群臣都答应了,旁人答不答应无妨。” 于是,其实这个“旁人”指的是良王这个“当事人”…… 沐容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未婚夫到底有多“不厚道”,赶鸭子上架就算了,当着人家的面把他定义为“旁人”真的合适吗! 这些个政事,皇帝基本是不瞒沐容的,众人都知道,十雨也清楚。所以看看良王又看看皇帝,径自告了退,不打扰他们议事。 十雨一走,良王立刻青筋暴起:“皇兄你居然怂恿群臣……” 贺兰世渊一副“反正这事儿差不多定了随你骂吧”的神色,沐容倒是在旁边没脸没皮地替他反驳:“殿下,不能这么说,怎么能是陛下怂恿群臣呢?多假啊!肯定是群臣先提的对不对?” 循循善诱的样子,良王语结。虽然确实是这样吧……但眼前的夫唱妇随真是…… 十雨你回来!!! 被十雨连赢了一早上跳棋大觉丢人于是只好拿呛良王泄愤的沐容很是满意,乐呵呵地又抢了贺兰世渊的茶来喝,一边喝一边看着良王离了坐,行到他们案前坐在了对面,冷然问出一句:“皇兄你打算什么时候死?” “噗……”虽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沐容还是把茶水……喷了一桌子。 “……”贺兰世渊拎起被喷湿的奏折在手里扇着风干,思量着答道,“嗯……不知道,下个月?” 沐容很想再喷一口:你这么淡定甚至有点喜悦之色地表示“我打算下个月死”合适吗?! 第106节 良王静默了一会儿,提条件:“先让我和十雨完婚。否则如果我继位后群臣嫌弃她出身不让她为后,我就只能给你们夫妇‘招魂’了。” 沐容凶神恶煞瞪:你说谁是魂…… 贺兰世渊风轻云淡点头:“可以啊,反正登基前大婚就花你封地的钱。” 沐容呆滞扶额:你一个目前还是皇帝的算计得这么抠门…… 良王又道:“你留的遗诏里最好也加一句,立我为帝十雨为后。” “六弟啊……”贺兰世渊长声叹息语重心长,“自古有皇帝传位给下一位皇帝的,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皇帝传位给下一个皇后的?这遗诏没法写啊!” “……”良王默了一瞬,阴恻恻地看向沐容,“不管,皇帝不能传位给皇后就让皇后传位给下一位皇后——反正只要立十雨为后的事遭了反对,我就给你们夫妇‘招魂’。” 沐容心中怒拍桌子:不讲理了好么!皇后传位给皇后也很奇怪好么!关系不是这么顺下来的好么! 皇帝a传皇帝b、皇帝b立皇后b才对好么!皇帝a传皇帝b、皇后a传皇后b这个看上去很对但是连线做错了啊!!! 你和他是兄弟我和十雨又不是姐妹! 没有这么算的! 再想想一般情况下父传子的皇位,那后位就是……母传女?!子和女*了啊喂!殿下你的逻辑! 越脑补脑洞越大,然后没来得及反思一下自己的脑洞问题,怪良王:“你为了未婚妻不讲理了啊!” 良王拍案:“你以为你未婚夫为了你就讲理啊!” 都是一肚子火,一嚷嚷瞬间针尖对麦芒,沐容登时又找到了二十一世纪掐架的感觉:“你再说!你再说!” 良王还真说了:“皇兄!我本来四处逍遥着,你把皇位推给我还连婚事都不给我办妥了你什么意思!” 主要是婚事拖了好久始终没办太窝火,要知道从俩人定了终身到现在,他可是连仗都打了两场了! 只不过照这个气恼之下的咆哮话,没人把重点放在“婚事”上,沐容和贺兰世渊都把重点落在了“本来四处逍遥着”上,于是沐容继续拍桌:“四处逍遥你妹啊!先帝送你去学百家绝学本来就是为了让你继位好么!你逍遥个没完你还有理了啊!” 沐容做过总结,觉得“先帝本来打算把皇位给良王”这话可以是个终极必杀技。比如良王如果说“我不想当皇帝”,他们可以说“先帝本来就打算把皇位给你”;比如良王如果说“皇兄你是嫡长子”,他们可以说“先帝本来就打算把皇位给你”;再比如良王如果说“皇兄你是个好皇帝不能退位”,他们还可以说“先帝本来就打算把皇位给你”。 总之……先帝本来就打算把皇位给你!别记仇,要怪怪先帝去吧么么哒! 良王一听这话果然脸上一白,滞了一会儿,拂袖离去。 沐容一懵,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大脑抽搐之下又说过分了,忙拽皇帝的袖子,贺兰世渊当即会意,配合地问了一句:“哪儿去?” 只听良王答得咬牙切齿:“让十雨做份晚膳。” 哦……郁闷的心情需要美食来抚慰?沐容深表理解,继而环住贺兰世渊的胳膊,蹭着他的肩头问得软绵绵的:“夫君~晚上想吃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快完结了快完结了…… 谢谢菇凉们陪我蛇精病了四十万字(不,其实就你一个人蛇精病)!完结之后会更番外,目测一共写六篇,文下更三篇,定制里放另外三篇……尽量不重复! 更新的三篇是冰莲幻境菇凉点单的良王和十雨的、mint夏点单的皇后楚玉珂的,以及十雨菇凉点单的沐容和十雨(……)的。 定制里放三篇阿箫自己想写的……大约有一个百问百答还有一个陛下和沐容的婚后的吧,第三个尚在纠结中~~~ 119 几日后,皇帝下旨,立其弟良王为储。 又过几日,早朝时再出旨意,道靳倾之乱已平,契木已继汗王位,仍由定原侯沐斐任驻靳倾使节。 在沐斐离开锦都赴宴的前一晚,锦都各坊仍是歌舞升平。名气最大的那家宜膳居里坐满了人,一楼因有舞姬助兴故而更热闹些。 二楼的小间中,贵客们各聊各的事,偶尔小酌一杯或是吃一口菜,再继续畅谈。 沐容已喝得有点醉了,面上泛着浅淡的红色,目光也有点迷离。又饮了一杯,就势靠在了贺兰世渊肩头上,蹙了一蹙眉头,蔫蔫地道:“当真要我先走么?能不能换个法子……” “容容。”贺兰世渊揽过她,加了颗醋溜丸子送进她嘴里。沐容吃了丸子顺便咬着筷子不撒口,贺兰世渊拽了一拽无果,任由她咬着,径自解释道,“你安心先去,该打点的都已打点好了。这边办妥了我去找你,不会出事的。” 沐容一松牙撒开了筷子,呢喃着嘟囔:“非要提前送我走,分明就是可能会出事……” 贺兰世渊哑笑一声,这个她倒是说对了,皇位易主,安排得再周全也难免出点什么预知不到的意外,是以即便可能性并不大,他还是觉得先把她送出去稳妥。 “我父亲年纪也大了……”沐容环着他的胳膊道,“又经了上回一遭身体更是不济,还派他去靳倾……” “嗯……”贺兰世渊沉吟着一笑,一边又喂她吃了口菜一边道,“主要是为了先让他带你离开锦都。” 沐容眼睛一亮,抬头问他:“那等事情妥了之后……会调他回来么?” 贺兰世渊就看向了坐在旁边自斟自饮的良王,笑对沐容说:“那你得问新帝了。” 于是沐容看看良王,没再吭声,仍环着贺兰世渊的胳膊,阖目小歇,倒是嘟囔了一句:“新帝不管,我就想法子求新皇后。” “新皇后”酒量不济,伏在良王膝上睡得正香。虽然婚事还要过几日再办,但二人已经出双入对得“明目张胆”,良王就跟成心得瑟“这是我妻子”似的,人前人后对十雨那叫一个照顾。 十雨也这么睡了一会儿了,眼皮动了一动,良王还道她是听见沐容的话醒过来了,等了一会儿,倒是又睡熟了。 估计还得再睡会儿…… 搁下筷子,褪了披在直裾外的大氅给她盖在了身上,压着声向沐容道:“嫂子,这事你求她没用,我不答应你能怎么着?” 纯属挑衅,四人最近为了皇位一世大吵小吵不断,因为十雨“待嫁中”经常不在成舒殿,吵起来就时常是二对一的局势,良王因为人数上的劣势回回吃亏。 能找茬扳回来当然要扳回来…… 沐容醉眼朦胧地瞪一瞪他,苦着脸一抱贺兰世渊,装哭大呼:“你弟弟太欺负人了……娶了我闺蜜还要欺负你岳父,你能忍么能忍么!!!” 这厢贺兰世渊还没开口,就听良王一笑:“不能忍你们自己当皇帝皇后啊!” “……”这回倒是贺兰世渊和沐容乖乖闭嘴了。 . 沐容踏着次日的晨露登上了出宫的马车,上车前,贺兰世渊没什么抒情的话,淡淡看了眼她的一身银色飞鱼服,丢给她一句:“你不热啊?” “嘁。”本来感情酝酿得很到位的沐容直瞟他,“没劲!就不能有点难舍难分的意思?” 贺兰世渊笑了,手臂紧紧一搂她,笑意沉稳:“难舍难分弄得跟日后见不到了似的,断不会,你好好跟你父亲去,最多两个月,我去找你。” 沐容点点头:“嗯……然后一起去旅行。” 一路颠簸,在没有飞机没有高铁没有汽车的情况下,沐容连估算多少日才能到靳倾的勇气都没有…… 只觉得赶了好多好多好多天的路,还在大燕境内! 祁川,离靳倾很近的地方,比锦都要凉快很多。进了客栈,沐斐道:“就在这儿歇些时日,陛下吩咐的。” 沐容登时脸都白了:“爹……您要扔下我一个人?!” “……什么?”沐斐怔了怔反应过来,摇头道,“不是,陛下说到了祁川一同在此等他,我赴任的事不急。” 呃…… 沐容万分确信这绝对是贺兰世渊后改的计划,原本绝对是要让他们一起去靳倾等他的! 所以她未雨绸缪地给先回了靳倾的娜尔和朵哈写了信,在自己到达之前先表达了对于要劳她们照顾些时日的深深的歉意。 结果不去了?! 不去了?! 不去了!!! 沐容表情纠结地去找笔墨纸砚:“我去给娜尔写信……” 一边写信写得怨念一边又心底全是柔情蜜意。直到她离宫为止,贺兰世渊说的都是让她去靳倾等,这改主意只能是半途有人送了急信来传旨…… 到底是他不放心她,怕她去靳倾出了闪失。人在大燕,还是“他的地盘”——嗯!他的地盘听他的! 一封信写妥,折好放进信封唤来信使。那信使看着很灵巧,见是沐容递过来的,躬身笑问:“送去锦都?” “不,靳倾。”沐容一笑,“给娜尔公主的,别耽搁了。” 信使应了声“诺”,退出门外。沐斐坐下来歇息,沐容看看旁边的茶盏,走过去也坐下来,给他沏茶。热水均匀地流出,泡了一次,倒出,换新水。 沏好呈过去,沐斐接过来抿了一口,斟酌着提醒:“你也该给陛下写封信。” “不要……”沐容摇头,“陛下现在要把大事办妥,我还是不给他写信扰他为好。纵使不写信他也担心,但若写了,心里又多存一份等信的焦灼,添堵了不是?” 这话说完,抬眼就见父亲正目不转睛地打量她,弄得沐容浑不自在,低头看看自己,不解道:“怎么了?” 沐斐若有所思道:“我女儿挺懂事的么……” 沐容更加茫然:“什么?” 沐斐短叹说:“陛下怎么就说你不讲理呢?” ……神烦!!! 这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怎么未婚夫就和父亲议论起她来了啊!还没好话! 谁不讲理了啊!好……好吧虽然有时候确实不讲理!但是大事上她一直是“能不添乱就不添乱”的观点从不动摇的好吗! . 三日后,一封密信传入锦都。贺兰世渊略显紧张地打开,良王在旁淡淡道:“嫂子不是说不写信么?” 贺兰世渊一壁读着一壁道:“是没写信。” 这信可不是她写的,字比她漂亮多了,内容也不像她写的东西那样要么死没正经,要么很文艺却东一句西一句,还美其名曰“形散神不散”。 白纸黑字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定原侯:“我女儿挺懂事的么……” 定安翁主:“什么?” 定原侯:“陛下怎么就说你不讲理呢?” …… 贺兰世渊看得笑了笑,又咂了咂嘴:坏事儿了,沐容非得找他算这账不可。 再往下看,写着:“入夜,定安翁主入眠;近子时,又起身点灯,于案前坐至寅时,方又就寝。” 这是失眠了啊? 贺兰世渊支着额头想了想,怎么办呢?她这摆明了是担心锦都情况才睡不着。之前又答应了她不写信,各自安心办事,他不放心所以差人暗中盯着、日日传信来锦都,但如果她都忍住了没写信他主动写了…… 太丢人了!!! 而且她如果知道他派人监视她,估计得找个什么法子设个陷阱把这人弄出来吧!!! 左思右想,嗯……可以不写信但通过其他方法跟她联系一下嘛!让她知道现在一切都好便是了! . 第107节 是以又过几日,祁川驿站外,马蹄掀起了尘土,十几人在外面停了下来,让驿站的人进去传个话。 片刻,就有人进了沐斐房里,禀道:“君侯,锦都来人求见。” 沐斐一点头:“请吧。去把翁主也请来。” 沐容昨晚又失眠了,白天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叫了起来,脾气不能不暴躁,忍了又忍才没跟叫她的人发火,然后一听是锦都来人了——顿时精神抖擞! 她进沐斐房中的时候那些人早到了,见了她一揖:“翁主。” 人很多,集体见礼搞得沐容压力略大,回了回神,哑哑道:“嗯……啊……什么事?” 便有人走到她面前,躬身呈上了只盒子:“翁主,陛下差臣送来的。” 小小的锦盒托在手里,沐容不看也知道里面盛的大概是首饰,嘴角搐了一搐:动用官方快递系统给她送首饰合适吗? 收入袖中,然后向前来“送快递”的小哥道了谢,给了银票让他们先在驿站歇一歇,众人便又行礼告退了。 沐容阖上门,回过头看沐斐喝着茶,看似正襟危坐其实从颤抖的胡须就能看出他笑得正忍不住,明显是觉得他们小夫妻这么互相思念挺逗乐。 沐容红着脸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对耳坠,水滴形的,用月光石雕成。旁边附着的一张纸条,有力的字迹不能更熟悉:“这耳坠配你那只镯子很合适。” 当场扶额,顿觉自己这几日的担心……太过分了。 那边明明就不紧张,处理正事之余还有心情给她挑耳坠!还很有闲情逸致地给了她搭配建议! 120 离宫前计划好了,贺兰世渊五十天内死……嗯!诈死离宫找沐容。 沐容在祁川度日如年,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皇帝驾崩。 这说法听起来真没人性,不过是沐容现在最真实的想法。 陛下您快驾崩吧!驾崩之后来给我当夫君呀么么哒! ——一种被配了冥婚的即视感迎面袭来。 沐斐奉旨同她一起在祁川待着,五十天啊!为了安全又不敢四处乱走,父女俩天天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无所事事。 从沐容教沐斐玩《大土豪》,到沐斐教沐容玩围棋,沐容森森地觉得,如果这事五十天内办不妥,他们就可以在祁川办个棋牌比赛什么的了。 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 锦都城。 宫内宫外一都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悲伤。都知道,皇帝的病情愈加严重了,许多事务都已然交给了良王接手,皇帝都已近一个月不曾路过面了。 成舒殿里,良王阴着脸奋笔疾书着,这堆折子……虽然并没有什么太棘手的事,但总归是很烦人。 贺兰世渊同样奋笔疾书着,真棘手的事在他这儿呢。 倒也算在意料之中,如此传位,良王虽也算众望所归,但宗亲中不服的总难免会有一一父传子是正常的,无可厚非,但目下既传了兄弟,难免会激起同辈宗亲的野心一一关乎皇位,谁都想为自己争上一把。 现下又是三位郡王连名上疏欲到锦都求见,如同先前回绝了亲王一般,这三位郡王同样不能见。当下写了朱批回绝,又给禁军都尉府下了密旨小心观察着,万不可有疏漏。 两日后,苏明逸与苏砚兄弟二人一同求见。 主要是苏明逸有事要禀。月黑风高,贺兰世渊和良王都听得眉头紧蹙。 苏明逸说:“近来确是古怪,各亲王、郡王有没有明面上的动向且先不提,江湖上总风声不对,连日来常见游侠直奔陵寝方向而去,且其中不少都是名声不小的。” 直奔陵寝方向而去?贺兰世渊沉了口气,略显疑色:“既是名声不小,总不能是要盗墓。” 江湖上排得上号的游侠都在皇帝驾崩前就计划着盗墓了?忒有辱大侠之名了好么?! 再说总是死责为尊,乱世迫于生计盗墓赚钱不是稀奇事,太平盛世何至于人还没咽气就算计随葬品啊! 他有那么招人恨吗? 细想之下,倒是宁可他们自己是算计随葬品。看见良王,他亦是眉头紧锁,道出了同样的猜测:“莫不是走漏了风声吧?” 关于他“诈死”一事的风声,若走漏了总归是麻烦。不管是谁收买了江湖中人去探这“风声”,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去探这“风声”,直奔着实皇陵去……这是有心想要戳穿此事了? 贺兰世渊数算着,还差十二天就到五十天了。成与不成,就看这最后一哆嗦。 . 过了这么久,沐容才惊诧地发现自己身边埋伏着多少高人…… 这个……看上去极其正常、会开玩笑、会一起玩《大土豪》的哥们儿们…… 你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突然换上夜行衣一闪就不见了是要吓死人吗?! 不明就里的沐容彻底傻掉,不安地辗转反侧一整夜,想明白了一些事…… 身边既然放着高人,那就绝不是只为了给她父亲出使随行那么简单,多半是贺兰世渊担心她的安全。 那么。高人们一夜之间都“闪”走了,就没人保护她的安全了么? 怎么可能! 那先前不就白保护了么!贺兰世渊那么精,必定还有人在暗处保护她。 他安排在“暗处”,那就自然是在暗处更好,当沐容现在一门心思想把人引出来——相较于自己的安全,她更想确定贺兰世渊现在是安全的,必须问清楚那帮人到底为什么“闪”走了。 于是,晚膳时分,沐容向父亲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别管。然后猛将碗一摔,大呼:“救命啊!!!非礼啦!!!” ——沐斐顿时很想大嘴巴抽她。 都知道,晚膳素来是他们父女一起用的,且房里一般不留外人,你这会儿大呼“非礼”让别人怎么想!!! 没法做人了好么!!! 沐容话音未落,就有人破窗而入。起身抬头一看二人一切正常,二话不说就又从“破窗”跃出去了…… 沐容目光呆滞:这这这……训练太有素了吧!一下就识破骗局了?!二话不说连长什么样都没让她看清楚就消失不见了?! 没来得及问话的沐容很受挫…… 罢了罢了,再来一次! 这回必须成功,都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失败次数太多人家就不信了,不信还罢了,万一她哪天真遇上危险,没人救她……她上哪哭去?! . 准备沐浴更衣,除却沐浴用的水以外,又用脸盆接了满满一盆水,放在门上。自己还端了一大盆——防止那哥们走窗户。 沐斐在隔壁听到女儿疾呼“非礼啦!!!”之后,很有阴影地浑身一哆嗦,然后淡定地喝了口茶:这次跟老夫没关系……老夫是清白的…… “咔嚓”——听到窗户被“破”的声音,沐斐突然在想要不要过去看看——就他女儿那个不靠谱的水准,该不会真脱光了泡浴盆里等着对方来吧?! 应该不会……不会…… 如果真是,他去也不合适…… 继续淡定喝茶:陛下,她算计你的人这事你们夫妻慢慢算账吧…… . 沐容手里拎着个空盆,笑吟吟地挡住了“破窗”,看着面前被泼成了落汤鸡的哥们“呵呵”一笑:“还真走窗不走门啊?还好我机智!” 眼前的暗卫神色不能不悲戚。 原本担心进来后会不会看到“不该看的”,还是硬着头皮进来救人,结果翻进来还没起身就被泼透了,当即反应过来这是又被骗了,想再从窗户跳出去,“罪魁祸首”却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挡了窗户。 那暗卫想了想,要不走门开溜吧?再看看门上那一大盆水……算了…… 硬着头皮一揖:“翁主。” “嘻嘻嘻……”沐容笑得得意,递了帕子给他,“来,先擦擦,然后我问你答。” “……”对方明显压力很大,擦下的水估计掺杂着点冷汗。 沐容叉臂问他:“除了你,还有几个?” 对方擦额头中:“五十个……” ……五十个?! 贺兰世渊你没事儿吧!!! 沐容腹诽一句“浪费人力资源”,又道:“那昨天走的那几个呢?干什么去了?” “那个……”对方擦脸中,“挖……挖坟去了……” “挖坟?!”沐容吓坏了,“挖谁的坟?!” “陛……陛下的啊……”对方擦脖子中,“诈死……得出殡啊!” 原来如此,安排得还挺细,演得还挺真。算了算日子,也快到了皇帝“驾崩”的时候了,看来是提前出发几天去做准备。 沐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又说:“那怎么不派你们这些在暗中的人去呢?” “……”这回对方不吭声了,手也停下不再接着擦水了。沐容挑挑眉:“说话啊!” “……”对方还是不吭声,沐容思量着又道:“不然,等陛下来了,我就跟他说你非礼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他不是皇帝了,你敢得罪么?” 暗卫小哥很想跳到她浴盆里淹死自己。 谁……谁非礼你了!谁想非礼你啊!谁敢非礼你啊!!!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是因为……陛下之前担心翁主,又不想写信,所以……所以一直叫臣等盯着。这回这事如是派臣等去了,就只能靠明面上的人盯着翁主了,陛下说怕翁主……怕翁主……”他苦思冥想了一番皇帝的用词,续道,“哦,陛下说怕翁主‘炸毛’!” 炸毛…… 这词用的…… 真是把她的日记学了个透啊!!! 沐容暗暗磨牙,又看看面前暗卫,咂咂嘴:“真是给你们跪了……” 对方默了默,甚想趁早开溜,一拱手道:“翁主若没别的事,臣先告退了。” “等等!”沐容低一喝,把对方吓得够呛。指了指旁边凳子上的衣服,“换了再走吧,我出去等着。” . 第二天,驿站里坐满了人。 同样的装束,几乎连动作都同样,一起举杯子喝茶、一起放下…… 气势吓死个人了!!! 这就是沐容把人引到明面上的结果——他们索性不藏着了。 第108节 沐斐也在喝茶,品了一口,搁下茶盏,看看沐容,若有所思:“陛下说没说以后带你去哪儿?” “嗯……没有。”沐容呆滞状,“怎么了?” 沐斐轻叹,摇摇头,没说话。心里在想——有这么个女婿压力太大了!!! . 如此一连过了十五天,其间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于是丧气开始,举国哀悼,“娱乐项目”一概禁止。 驿站里一片悲伤,沐容悲伤之下一片喜悦:你快过来~~把我的思念带过来~~ 晚上,房顶上一片脚步声,沐容抬眼瞥瞥:能好好走路不能?下来说话啊! 然后又特么是破窗而入……! 沐容一脸激动地站起身,等着那人进来,不管是走窗还是走门…… 在第一个人破窗而入之后,却就没有其他人了。那人站起身向沐容施了个礼,声音有些慌张:“翁主,我们……没找到陛下。” 121 ……没……没找到?! 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怎么安排你们难道不是应该事先商量好的么!不应该出岔子的啊!!! 沐容顷刻间浑身都冷透了,又强鼓着一口气迫着自己镇定,以至于声音平静得不自然,听着直让人发寒:“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陛下……”那人一开口,回过神来改了话,“先帝原本的意思是……棺盖是不封死的,他会在墓室门口等。当今陛下也会从旁协助,安排守陵侍卫交接时让我们进去,而非提前让相关人等都知道实情,以防实情闹大。但是……”他沉了口气,“我们去了之后,打开墓门没见到先帝,时间太短又不能进去找。” 所以……这么个大活人去哪了?!沐容脑子都空了似的说不出话来,那人忙又解释道:“已禀了陛下,翁主安心等回音便是,应该不会出事……” 什么叫应该不会出事……! 越想越可怕好吗!!! 他假死在棺材里、应该出来跟你们会合,然后没有出现——最容易联想到的就是他在棺材里被憋死了好吗!!! 怎么安心啊!!! 沐容没法不多想,越想越觉得恐怖,强劝着自己不往“憋死了”的方面想,很快又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会不会是遇到了盗墓贼,对方一看里面居然有个“活的”,就把他当僵尸什么的收拾了?! 血溅墓顶?! 丢了陪葬品还赔上了命?! 不能够!!! 于是对方目瞪口呆地看着沐容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然后怒喝一声:“别瞎琢磨!!!” “……”没敢吭声,虽然知道她八成是骂她自己呢,但是还是略吓人。 . 沐容跌跌撞撞地回了房,刚走到榻边就瘫软下去。望着驿站的白墙,好像连眨眼都想不起来眨一下,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失魂落魄”。 这种三魂六魄、五脏六腑都一起被掏空了的感觉……让人觉得身体空得无依无靠。就好像被推到了一片黑暗又无边无际的宇宙里,抓不到任何东西,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飘到哪里。 明明看不到什么危险,又怕得浑身打颤。 那个人他不见了,凭空消失了。他是号令天下的人,本来做好了一切准备,还是不见了。 被安排去接他的人没有找到他…… 沐容目光怔怔的,自己都能感觉得出那种空洞。眼睛没了焦距,看什么都是恍惚的。 没找到他…… 去哪儿了?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心里既有无尽的恐惧又充满着希望,在担心下一刻就听到死讯的同时期盼着他下一刻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然后,两种无比矛盾的情绪,化为了同样的自责。 就因为她不喜欢宫里。 是她非要跟他说,她就是不喜欢宫里,不管是妻是妾……哪怕让她当皇后她也还是不喜欢。 他呢?他就为了她不要皇宫了、不要天下了,做了安排来陪她过另一种日子…… 然后他不见了。 早在他提出要让位给良王的时候,她就有过一些后悔,觉得自己太执拗。但那时的后悔,远没有这个时候来的深。 后悔得刺骨。 . 满脑子都是他,一整夜,挥之不去,也不想挥去。 好像他就在面前,风轻云淡地对她说:“你说你想要‘奋不顾身的爱情’和‘说走就走的旅行’,前者你既然押在了我身上,后者……我陪你同走。” 沐容神情涣散,怔怔地道出一句:“我有爱情了,不要旅行了,行不行?” 就该当时就跟他这样说。 如果他们还在宫里,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她现在会是皇后,也许要天天面对那些她不喜欢、也不喜欢她的嫔妃们,但好歹,他还是在的。 就算是有朝一日他移情别恋有了新宠,他也总归是活着的。 沐容的目光凝滞在腕上的那只镯子上,蓝光淡淡的,好像比最初看上去更温润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知道玉会越戴越润,月光石会不会如此还真不知。 算起来,也戴了一年多了,从来没摘过,都戴得习惯到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更早忘了它价值连城。 沐容愣了一会儿,麻木地把镯子褪了下来,又把那一对前些日子送来的耳坠也摘了下来,摸了个锦囊出来,一边收进去一边赌气似的嘟囔:“谁要天天戴同一个?等你来了送我个新的!” 心里没底极了。 . 安安静静地待了一夜,没哭也没闹。翌日的太阳初升时,敲响的门声却让她微有一惊:过了这么久了? 打开门,是沐斐。 “爹……”沐容垂首一福,退到门边请父亲进来,沐斐看了看她,坐了下来,喟叹长缓:“他的事,昨晚听回来的暗卫细说了。爹要去靳倾赴任了。” “哦……”沐容轻轻应了一声,沐斐又道:“你跟爹一起去。” “什么?!”沐容惊住,知道这决计不会是贺兰世渊的安排。虽则他一向谨慎,总会为她想个退路,但对于和她在一起这件事,他一向是很自信的,不会在这种事上安排一个“退路”。 “人没有找到,他们已经禀了陛下。”沐斐又叹息一声,“如是当真出了意外,只怕陛下会迁怒于你。你跟爹一起走,这里离靳倾只有几十里,陛下就是要追也追不到。到了那边,爹再想办法安排你去其他地方,或者改名换姓……” “爹。”没有愤怒或吵闹,沐容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点笑,“您是朝廷封的驻靳倾使节,您要赴任,便去;至于我……”她抬了抬眸,笑意深了两分,“我又不是要赴任的使节,我来祁川,是来等我的夫君的。” 沐斐倒吸了一口气:“容容……” 沐容垂眸不言,沐斐打量她须臾,劝道:“这不是小事。他本是皇帝,这样的安排不该出岔子,如此出了岔子只怕就是……有不测。你在这里等着,若是没等到他,却等来了宫里赐死的旨意,怎么办?” “那我就等着。”沐容简短道,莞然一笑,“我不信他死了。若他真死了……陛下赐死我也好,殉葬什么的倒不要紧,但没准我还能在地府再见他一面呢?就是喝了孟婆汤就没了记忆,我也得先问问他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不是?” 沐容说着,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后面的话都成了低低的咕哝。沐斐听得费力,倒也听了个大概:“就是喝孟婆汤……我也在孟婆汤上给他画个笑脸……再喝……” 画个笑脸? 沐斐不知道她之前给贺兰世渊做“颜文字早餐粥”的事,但也知道她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是铁了心了。凝神思忖着,正不知该怎么接着劝才好,沐容忽地拜了下去:“父亲……” 沐斐一怔,沐容直起身一字一顿道:“女儿不孝,当年……不知因为什么事,就差点丧命宫中。有幸再活一次,本想尽孝,又遇上这样的事……” 想来这话沐斐只能听懂一半,他至今不知道她是替她本来的女儿活的。不知道那个“沐容”是为什么到了地府,总之是命不该绝,判官不负责任地弄了她来顶这一命,换过来说,也就是那个“沐容”替她死了。 人家替她死了,她自然要替人家活得好好的,尽孝是起码的。 可这回,只能二选一,两个选项一个是“尽孝”,另一个…偏偏是贺兰世渊。 “爹,女儿知道您是忠臣,您即便送了女儿走,自己也不会走,对吧?”沐容抬头看着他,淡淡又道,“所以女儿必须在这等着,是为自己也是为您。若是他来,便万事皆好;若他不来……当今陛下也不是昏君,他就是要我陪葬,我也可以求他不迁怒于父亲。总好过您送我走了,自己来顶这个罪。” 沐容说罢又一叩首:“父亲要去赴任,就请快些动身吧。也许成婚时不能给您磕头了,那就……等您孙儿孙女过满月的时候,直接请您来喝满月酒……” 说到后面带了微微笑意,却听得沐斐心中苦涩极了。 沐容知道,沐斐后来写了信到锦都,请求在祁川多留些时日。新帝也很快回了话来,就两个字:不准。 其他只字未提,好像完全不知道贺兰世渊失踪的消息一般。 如此一来,沐斐只好去赴任,沐容仍在祁川的驿站里等着。不玩《大土豪》了也不研究围棋了,却半点不觉得无聊。 每天从晨起就坐在院子里等着,一直等到夕阳西斜,看着日出日落,觉得这真是……嗯……感悟人生! 总希望他能在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刻出现,但是一直等不到。不只是他没有来,去找他的暗卫们也是一次次地无功而返,每一次返回后……都绕着沐容走。 于是沐容也不会过去追问,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结果了,无非等着他们继续去找,非得追问个过程也没有意义。 一等就是好多天,“五十天之约”不知不觉已延长到了七十天,沐容望着昏暗的天色长叹:“贺兰世渊,你个不守信的。” 驿站的院门被推了开来,习惯性地看着安慰走进来而完全提不起劲。这一次,二人却是直冲着她来了,沉然一揖:“翁主,锦都急信。” 122 锦都急信? 那是新帝写的? 沐容心底疑惑不已,小心地拆开信封,觉得心率不稳…… 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是玩哪出啊!!!锦都急信!急信啊!信呐!!! 她急得要死,好不容易等到一封信觉得可能能知道点情况,结果信里不提就罢了,里面的信到哪里去了啊!!! 被人拿走了?不对,是暗卫直接带到的啊!封口处的蜡印都是完好无损的! 皇帝他忘了装进去了……?! 别闹!!! 沐容沉着一张脸,再次用两指撑开那信封,确定里面毛也没有。 真……真忘装进去了?! 继位之初事情太多压力太大导致休息不足内分泌失调记忆力减弱?那现在这帮御前宫人也太不专业了吧!!! 看见皇帝写好了信没装进去就直接封信封不能提醒一声啊!送个空信封来几个意思啊!!! 这么想是因为觉得就这想法最靠谱了——信封没被拆过、暗卫亲自来送被调包可能性也不大,那只能是他忘记装进去了。 第109节 可是又觉得皇帝应该不会这么……二。 尼玛,学遍了兵家法家诸子百家,然后犯这种低智商错误,那绝对是先帝……不,先帝的先帝——总之就是他们的爹,瞎了眼了好吗! 于是沐容尝试着往高智商的方向想。 也许信纸上设了机关,途中有人想看,它就自毁了? ……别扯淡了!这比二十一世纪还高端了好么,跟《哈利波特》有的一拼了!《达芬奇密码》里倒是有这种高大上的设定,可人家用的也不是普通信封是个盒子啊!!! 也许中途有人把信纸拿走,又把蜡印封好了? 这听着倒是靠谱了些,不过……那人缺心眼吗?! 有时间重新封好蜡印,迅速看完了信搁回去再封不好吗?!或者提前另写一封搁进去不好吗?!他以为封好了蜡印弄个空信封来收信方就会傻傻的不怀疑吗?! ……那人这么了解她的智商?! 沐容伏案,闷闷地问那暗卫:“陛下给你信的时候,说什么了么?” “陛下说……”暗卫思量了一下,“‘速呈翁主’。” 沐容蔫耷耷抬头:“没了?” “没了。” 沐容又趴了回去。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猜也不知道怎么猜,默了一会儿,又问:“陛下看上去心情怎么样?就是……对于先帝这事,他说什么了么?” “没提此事。”暗卫颌了颌首,“陛下只劝翁主稍安勿躁,说反正这也是翁主经历过的事。” 经历过的事?!边儿待着去!!! 她之前压根没这么跟贺兰世渊分开过好么!贺兰世渊也没把自己弄丢过好么!!! 等等…… 沐容心下微惊,一拍桌子坐直了,喝问:“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这话?” 暗卫吓了一跳,怔怔道:“臣……臣去见陛下的时候啊……” ……废话!不是你去见的时候说的难道还能是发微信说的吗!!! 沐容瞥他一眼,大感无奈:“我是说,他跟你说这话的时候在干什么?” 暗卫认真思考中,觉得眼前这位定安翁主真是考验的记忆力啊,这种事……在殿里的时候根本没多留意,这会儿突然问起来…… 答得犹犹豫豫:“好像……好像在封信封?” 沐容又一拍桌子,笑得畅快淋漓:“哈哈哈哈哈……” 暗卫不禁向后撤了半步,看着沐容,呈防御状态,脸上分明写着“先帝到底为什么会娶你为什么会娶你”。 沐容笑完了,小心翼翼地去撕信封,沿着胶粘处的痕迹小心翼翼地将它完全撕开,展平成一张纸。 提笔蘸墨,将墨涂在了靠内的那一面,字迹一点点显现出来。 沐容心里暗爽,怒赞一句:“我真机智!” 暗卫和他的小伙伴们都快被她吓傻了…… 皇帝说的“反正也是翁主经历过的事”,指的不是贺兰世渊曾经消失过,而是她曾经被人诬陷叛国的事。那封信,就是用蜡写在信封背面,涂上墨才会显现出来。 于是她在禁军都尉府被打得半死…… 堪称穿越以来最惨痛的经历没有“之一”…… 今天这么一看么,嗯,果然经历多些总是好的,没准哪天就能用上,没准哪天惨痛经历就成了锦囊妙计。 无比愉快地把整张纸涂黑,作为一个强迫症,就连边边角角肯定没有字迹、完全不影响阅读的地方也要涂满,整体涂完之后才去读上面的字。 咦?靳倾语写的? 咦?就一句话? 咦?那句话是“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 沐容第三次拍桌,这回不是“暗爽”了,愤然怒骂:“这不是坑爹呢嘛!!!” 不是不明白这话里藏着其他意思,愤怒是因为,她这二十多天都快急死了啊!!!干什么故弄玄虚啊!!! 尼玛直接让暗卫送又用了这么高大上的加密手段,把话说清楚了不行啊!!! 她一御前女官又不是个侦探,让她解密,万一解不出来怎么整!!! 不耽误事吗!!! 还“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这怎么猜啊!!!靳倾和大燕目测没有时差的啊!那边月色美这边也一样啊!千里共婵娟啊!提这么一句你几个意思啊!!! 沐容嘴角抽搐着,看着上面大气流畅的花体字长吸一口气。本来平铺在桌上就是没打算瞒着暗卫,这下好了,靳倾语,不瞒着他们也看不懂。 抬头微微笑:“辛苦二位,晚上一起……看月亮吧。” . 沐容在月亮刚显了个形的时候就爬上了房顶,二十几个暗卫一起坐在旁边,仰头望天。 房顶坐不下了,于是剩下三十个坐在了院子里,仰头望天。 众人坐姿差不多、仰头角度一样,好像在进行一项仪式,惹得驿站外的过路人纷纷抻脖子看——这景象太诡异了!!! 沐容自己偏头看看两边和底下都觉得很诡异,这种好像等着月圆了就会变出一院子狼人来的错觉是哪儿来的?! 驿站管事的直在底下喊:“几位……几位!下来几个!房顶要压塌了!” 于是就成了沐容一个人站在房顶上看,院子里有五十个人…… 这回更诡异了,房顶上,一姑娘迎风而坐下颌微抬;院子里,五十个人神情谨肃,坐姿一样、仰首角度一样…… 沐容有一种如果要变狼人一定是自己头一个变的错觉。 天色越来越暗、月色越来越明亮,到了天全黑时,已经是黄澄澄的……一弯了。 对……不是“一轮”,今儿就一月牙。 沐容心觉哪里不对,这个……小说里面要拿月亮做啥文章,多是“月圆之夜”啊,比如变狼人…… 底下也有暗卫觉得不对头,疑惑地抬头问她:“翁主,什么意思?” 沐容泄气,悲伤地答了一句:“嗷呜……” 不对……!她其实是想说“不知道”,刚才脑补变狼人的梗脑补过头了! 摇了摇头,正色道:“不知道,我们再等等吧……” . 一院子人蛇精病地干坐到天明,眼看着那弯月牙的颜色一点点淡了下去,最终消失在湛蓝的天际。 沐容无力地从梯子爬下房顶,看着满院子人的目光都是在问她:“翁主,您悟出点什么了?” 她觉得自己都快飞升了…… 毛……毛也没看懂…… “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所以要等到月圆?不对啊!说了“长圆”,那就该是一直圆不用等的啊! 沐容躺榻上陷入了沉思。 “长明”不要紧,但凡天晴,月亮都能“明”上一夜;长圆……?这就不科学了好么!常言道“月有阴晴圆缺”,但这不是月亮婆婆看心情给人类玩“阴晴圆缺”啊!这是和地球的转动轨迹有关的! 具体不记得了,总之,“阴晴圆缺”是有规律的,从月牙慢慢变满月,月中时最圆,然后再慢慢变回月牙。 长圆?天天都圆?那地球要出事了…… 靳倾不可能有这么个神奇的地方能不受地球转动影响天天看圆月啊! 那儿的狼人得多累啊……! 拿出那张纸条放床上,自己翻了个身,趴着读着琢磨着。书里常提的密信解密方法都有什么来着?改变字序? 那是该改靳倾语原文的字序还是该改汉语翻译稿的字序…… 沐容深深对自己的智商表示不信任,并且相信聪明的新帝对此也是深有了解的,不会跟她玩这种“反正你这辈子都解不出来”的游戏。 倒过来读? 沐容把纸倒过来,从汉语到靳倾文,都读不通…… 改变断句方法? “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读成“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不懂…… “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好像没区别…… 颠来倒去地琢磨,难道是自己翻译错了?别闹了,虽然来大燕之后英语使用机会少了些、英语水平有明显下降,但这么简单的句子不可能出错好么…… 哪个词翻译有偏差?“靳倾”是地名,不可能出错,俩形容词也没啥出错的可能,“很美”……这词错了她就可以去死了。 “moon”……?这个更不可能啊!这是几个词里最简单的一个了啊!月亮嘛!还能翻成什么啊!总不能是“月球”吧?! 但是又莫名其妙地觉得就是这个词出错了,一边告诉自己“女人的直觉”,一边又骂自己“别闹了你个女汉子的直觉一向不靠谱”。 脑洞开始大开,思绪开始伸展。月…… “明月几时有”,“月上柳梢头”,“床前明月光”,“今夜月明人尽望”……这些貌似是跟皇帝比较近的,起码比“月球”这词儿近,咳。 可是不可能是把诗词套进去啊!!! “靳倾‘月上柳梢头’,长明长圆,很美”,还是不对劲啊!!! 到底是哪里不对…… 沐容脑子里过着一句一句自己背过的关于“月”的古诗词,觉得自己都快成百度文库了。 突然恍悟:哎?好像很少在“月”后面接“亮”?所以这个字在这句翻译里也是废话? 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好像确实有没有这个字都可以。 “靳倾月长明长圆,很美。”沐容没什么底气地又重新尝试了各种断句方法,跟初学“排列组合”那会儿似的很有耐心地试了一种又一种之后…… 忽!然!大!彻!大!悟!了! 这尼玛真是古代现代的文化差异,谁知道就不该写这个“亮”啊!陛下你玩这种字谜考验一个现代人你哥哥知道么!万一我解不出来怎么办啊! 沐容心情大好,心里一边骂着不厚道的新帝,一边乐呵呵地起了床,拿着那张纸往外走。 驿站正厅里,看了一夜月亮的暗卫们正在吃早饭,差点被欢笑着扑出来的沐容惊得集体呛着,眼睁睁看着她走到店家跟前,一拍桌子怒吼:“两碗豆花,一甜一咸!来个烧饼,再配个茶叶蛋!” 第110节 “……”集体傻掉中,沐容悠哉哉地坐下来: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个脑洞大且不靠谱的熊孩子…… 阿箫每次看涉及解密的书或电影都会想……对方要是收到信解不出来这片就神了! 每次主角都无比机智地直接上手就解密,从来没有过困难! 我真心想让容容解不出来啊!!! 【贺兰世渊蹦跶着刷存在感:别啊!别啊!她解不出来我怎么办啊!你真是亲妈!】 123 酒足饭饱,一行人踏上了通往靳倾的路…… 虽然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猜对了,但沐容还是满脸激动、两眼放光,乐呵呵地看着当空照的抬眼和对她笑的小鸟。 还自带背景音乐:“你挑着担~他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总之她既没挑担也没牵马,旁边当着苦力的暗卫听得好生无奈…… 没来过这里的沐容当然不认路,她提的那个地方,就连一众暗卫都绞尽脑汁想了近一个时辰才想出来,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那地方的。 祁川东南界外三十里,嗯,不远,不远…… 沐容看看手腕上的月光石镯子,长吸一口气:可别出错啊,跑到人家国境上去出错不太好办啊…… 先在祁川边界处的最后一个驿站住下来,等回信! 她到底是“先帝”亲封的定安翁主嘛,这种可能关乎两国的事情还是得当心点。于是将自己的猜测写下来,让暗卫急送去了锦都,问问皇帝到底是不是这意思。自然,同样是靳倾语,同样是用蜡写在信封内,至于封口用的蜡印——沐容没这东西,驿站在的地方又穷山僻壤的,就融了蜡也浇了个圆形出来,待其干得差不多了,用指甲在上面掐出几个字:私拆信件的去死! 暗卫接过信封来扫了一眼,面部抽搐:“翁……翁主……” 昨晚看了一夜月亮没睡觉的沐容困得趴在桌上,睁了睁眼看他:“干嘛?” “这个是……给陛下的?”暗卫还盯着那个蜡印。 “对啊。”沐容指了指,“翻过去,那面写着呢。” 翻过来一看,另一面果然写着“陛下亲启”。暗卫在犹豫要不要半道逃走不干了,把写着“去死”的信封送到皇帝手里——他怎么就觉得自己这么嫌命长呢?! 从信送出到拿到回信不过五天,沐容再次感叹贺兰世渊的人真是训练有素啊!!! 比中国邮政快多了啊!!! 中国邮政一张明信片能寄仨月的啊!!!搞不好还会丢件的啊!!! 亏得你中国邮政还有飞机汽车火车助阵!还不如这“人加马”的配置呢!!! 沐容乐呵呵地拆开信封,里面如预料般一样,空的。于是将信封完全展开、铺平,提笔涂墨。 几个暗卫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看锦都到底给回了什么话,得了准信好赶紧找“消失的先帝”去啊! 沐容觉得每一笔涂下去心跳都在加速,“突突”地撞着,紧张得她都没勇气抬头先看一眼那大概是什么字了,闷头先涂完再说…… 终于涂完了!深吸口气,搁笔,抬眸一览全局…… 混蛋!!! 贺兰世沣你几个意思!!!太拿你哥的生死不当回事了喂!!!是亲的吗!!!你哥是你下副本打怪得的吗!!! 几个暗卫也看得心情很复杂、很复杂…… 一张纸上,总共就写了两个字:你猜。 沐容彻底抓狂了,两手轮流在纸上挠着,长指甲挠出了闷闷的声音:“猜你妹啊!猜你妹啊!!!亏你丫还是个皇帝!你能负责点么!!!” “……”几个暗卫相互望了一下,其中一个试着出言劝道,“翁主,也许……陛下最近只是……比较忙?” “忙你妹啊!!!”沐容转头就嘲他吼了出来,“我描述得很清楚好么!最后以‘是不是?’发问也很一目了然好么!!!他写个‘是’或者‘不是’哪个不比‘你猜’简单省事啊!!!猜个毛啊!!!” 方才想劝的暗卫小哥被吼得很惨,其他几人默默不说话了。 沐容伏案,郁闷地觉得,贺兰家的兄弟们,兴许各有各的闪光点,但都是同样的没!节!操! 不过……罢了罢了!总之往那地方走一趟吧!皇帝虽然没给准话,但是既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说明她去了也没什么大碍嘛! 走着!!! 沐容一掳袖子拍案而起:“不理他!去靳倾!” 几个暗卫再度互相望了一望,还是方才被她吼得很惨的那个犹豫着开了口:“翁主,臣冒昧一问……为什么要去那地方?” 沐容瞟过去,对方当即心虚:“臣没觉得翁主您不靠谱啊!是先帝嘱咐,您可能有不靠谱的时候,让臣等出了事多问一句……” 沐容淡淡睇着他:“所以你还是觉得我不靠谱了嘛!” “……” 于是沐容以一副“好吧我听夫君的话”的神色又乖乖坐了回去,把镯子一摘,搁在桌上:“这个,是先帝送我的。我管它叫月光石,听先帝说叫月长石。陛下给写的那封信,翻译过来是‘靳倾月长明长圆,很美’,我重新断了句,就是‘靳倾月长,明长圆,很美’,所以问你们靳倾有没有产月长石的地方……” 几人听罢,既不想显得不尊敬,又实在想发表一下评论,于是做了个很能表达意思又不必说话的动作:扶额。 翁主您想象力略丰富啊…… 从月亮联想到月长石,想太多了吧?! 沐容看看他们,委屈蹙眉:“干什么啊?你们听我说!月亮能不能‘长明’不说,但不可能‘长圆’好吗!阴晴圆缺会影响潮水涨落,这事儿是有规律的!好吧不要在乎这些细节……反正这里面说的‘月’肯定不是天上的月亮!” “嗯……”几人沉思状,俄而其中一人道,“翁主,您知道靳倾有个‘月湖’么?很圆……一直很圆……” 沐容一愣,这倒是也说得通,就问他:“在哪儿?” “靳倾腹地。”那人道,“离靳倾王庭很近,也许先帝先住到汗王那里去了?” 咦,这个说法果然更靠谱! 沐容愉快伸懒腰:“那我们就去月湖吧……” 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自己的猜测,嗯!她自己本来也觉得不靠谱来着! “月湖存于密林,上面被树木遮蔽得严严实实,大概除了冬天能见到点阳光,其余时候都是暗的,怎么‘明’?”有人提了反对意见。沐容看过去,见他神色严肃,一副侦探范儿。 刚刚以为得了个靠谱答案的沐容就凌乱了,侦探兄,你否了不要紧,你敢再给个选项么? 一番激烈讨论,从最初的五六个人开始,吸引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五十个暗卫齐聚一堂…… 沐容头都炸了,这帮人……不止会武,文科知识也很厉害啊!她分析出“月长石”这事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他们生生争出了几十个可能的地方啊!还谁都有点道理啊! 这帮该死的学霸…… 沐容咬牙切齿中:“shut!up!” 鸦雀无声,然后有人弱弱地问了句:“……什么?” “……”沐容深吸了口气,“就是‘闭嘴’!” 于是继续鸦雀无声…… 沐容的手指在桌上那张靳倾地图上敲着,凶神恶煞地扫视众人一圈,磨着牙道:“你们!把地方都给我标出来!一个一个去!” 这是个笨办法,她没空像悬疑剧里的高智商人士那样进行一轮激烈且周密的讨论之后分析出一个万无一失的答案然后直奔! 她完全不相信自己的分析能力! 于是更倾向于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一遍! 勤能……补拙…… 看着地图上标出的那些红点,沐容深吸了一口气:真多…… 我勒个去贺兰世渊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只是想结婚啊!怎么生生玩出了取经的感觉啊!难道是因为前几天唱了《西游记》主题曲? 以后真不能乱唱歌了啊!!!不吉利啊!!! 闭嘴不唱,但现在的情况还是让沐容心底一次又一次地过着一句歌词:“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路程曲折了很多,莫说后面可能会走到的几十个地方,就是在那月长石产地之前,也有四个疑似选项。 累得够呛…… 人么……没找到! 沐容心情愈发阴郁:到底为什么玩出了《西游记》的节奏?!结婚嫁人这种事非要往名著上凑也得是《红楼梦》更靠谱吧!再不行也还有《三国演义》啊! 要不要半截再放俩妖怪让她练练技能升升级啊! 第五个地方,“靳倾月长石生产基地”,走到附近的时候,沐容心底的不爽爆棚了,阴森森地看着众人:“之前那四个地方,谁提的?” 各有人承认,一脸心虚。 沐容冷冷道:“呵呵!要是先帝最后还是在我提的这个地方!我跟你们拼了!” “……” . 这是一个存在于两个牧场之间的地方,很是荒凉。沐容打听过,据说这片月长石是不久前刚发现的,还没什么人开采。还隔着一个小山坡却已听到了吆喝声,还有工具砸在硬物上的敲击声。 咦?这是开始开采了吗? 沐容爬上山坡,里面好大一个……坑。 坑中能看到很多地方在阳光下反着光,看来底下的东西当真不少啊! 她有些发怔地看了一会儿,有人上前来询问,态度尚算可以地问她:“干什么的?” “我……来找人的。”沐容道。心道如果他下一句问她“找谁?”她就一定得先要点水喝——这个问题在之前四个地反都已经答过了,自不能直说那个已故先帝的名字,只能描述长相,说起来很渴的啊!!! 接着,他果然问她:“找谁?” 沐容挑挑眉:“大哥,有水么?” 完全按剧本走的感觉。 那人就请她往旁边的一个棚子去,沐容看看山坡下的几十个暗卫,觉得扔下他们忒不合适。那人也看了一看,颇是爽快大方地道:“姑娘等等,我去吩咐一声,多烧些水来。” 沐容一边说着“多谢”一边随他往旁边去了。在棚子中坐下,不一刻有人上了茶来,不是什么好茶,但也并不难喝。 沐容喝着茶出神。第五个地方了,每次都要仔细描述一番他的长相,每次她都免不了要回忆一下从前的诸多事情,每一次都弄得百感交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端了一只盖着盖子的粥碗来,笑对她道:“姑娘不妨先吃些东西,这地方大,要找人且得慢慢找呢。” 沐容又道了声谢,接过碗来打开盖子,一声尖叫:“啊!!!” 第111节 暗卫们还以为她在碗里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呢,当即都拔了剑呈防御状态。然后有人走过去看她到底看见什么了,人头?毒蛇?恐吓信? 沐容犹呆滞在那儿,盯着粥碗被心中的狂喜弄得全然回不过神来。凑过来一探究竟的暗卫看不出个所以然:那粥明明正常得很,白白的大米而已,闻起来味道也无甚特殊,只是上面用大约是豆沙或者枣泥的东西画了个笑脸…… 看得又高兴激动又生气,沐容重重把碗一搁,开口骂得不留情面:“混蛋!别玩悬念了好吗!!!找得我累死了!!!” 于是有人在剑拔弩张中面不改色地进来布了菜,最后一人奉上了一张纸笺,沐容展开一看,墨迹都没干,明显是刚写的:吃饱了再说,嘿嘿。 124 这明摆着是人就在附近啊! 近到能听见她说话没准还能阴暗地看着她啊! 沐容把纸笺一拍:“贺兰世渊你出来!!!” 没有人应答。 “贺兰世渊你不出来我就不吃东西!!!”沐容继续吼着。 还是没有人应答。 沐容扫了眼桌上的菜肴,沉默了一会儿锲而不舍地又吼:“你快出来!我有要紧的事要跟你说!!!” 安静三秒,见还无人应答,就把这“要紧事”说了出来,声音无比心虚:没……没汤!!!汤呢!!!” 于是过了会儿,又有侍女送了张纸笺来:汤马上好,哈。 还“哈”!上回是“嘿嘿”这回是“哈”!真是表情很丰富的样子啊!!! 沐容颓了,神烦,不出来就不出来,先吃着!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算账!不然打不过他! 转念一想,好像吃饱了也打不过他…… 总之先吃吧!!! 菜自然不如宫里御厨做的讲究,不过也无妨,算起来沐容在大燕不过两三年,在二十一世纪那也是吃惯了家常菜和各种街边小吃的!作为个吃货,虽然把“色”、“香”、“味”都看得很重要,但也难免觉得御膳做得那么精致有点……浪费。 因为在是吃货的同时还是个强迫症,看着无比漂亮的菜肴少了一块就浑身别扭!!! 于是边吃边又发现了一个出宫的好处:吃起来不用纠结了! 哎这个冰糖南瓜蓉不错……嗯那道虾也很合胃口。连日来心情忐忑加上这几天旅途颠簸,已经很有一阵子没这么好好吃东西了,这顿饭真是吃得从胃舒服到心啊! 甚至舒服到没意识到旁人什么时候已经都出去了…… 哎呀好饱,那边还有两碟子甜品没有动过,长得差不多,白白的像豆沙包之类的东西,但是看不出是什么馅。 沐容感觉了一下,好像只能……吃得下一个了,吃哪个呢…… 纠结坏了!!! 托腮犹豫半分钟,打算凭馅决定,掰开来看看,哪个更合口味就吃哪个。 将第一只碟子拉近,掰开,奶黄色的馅,甜香扑鼻。嗯,奶黄包! 甜香之后,淡淡清香扑来,还有点……刺鼻…… 好熟悉的味!道!啊! 一闻就想起来日料店了呢!这个味道加上生鱼片和寿司再来点酱油那就是绝配啊! 这特么是芥末啊!!! 混……蛋…… 怎么这么记仇啊!!!她那回给他加芥末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他还敢记仇!!! 沐容阴沉着脸去掰另一只碟子里的。嗯,暗红色的,看上去馅料很沙很细腻,豆香浅浅,豆沙包。 豆香之后,同样淡淡清香扑来,还有点……刺鼻…… 贺兰世渊你烦死了!!! 居然来两盘!!! 沐容怒了,起身就走了出去,一手拿了一个完整的包子。 就这么大点地方,他还在能听得到她说话的某个角落,范围很小,不难找。沐容也吃饱了,体力满满的,找来找去。 底下采石的工人们看着个姑娘在坑边上蹿来蹿去,都有一种很清晰的直觉:嗯……公子要倒霉…… . 沐容确是很快就找到了他,却在看到他的瞬间发不出火来了。 这个房间……严格来说也就是个“棚子”,似乎算是个简易厨房,从锅碗瓢盆到炉灶都有。他正背对着她,一袭浅灰色直裾衬得身材颀长。他的面前……沐容站在门边探头看了看,似乎是一只砂锅。 很快就确定了,确实是砂锅,因为她看到他正往里加盐。 沐容在门口站了半天,之后木讷地抬了手,轻敲了敲门板。 那人下意识地回过头来,于她视线一触即是定住。沐容低了低头,一步步走进去,看着冷静极了,其实心情激动坏了…… 贺兰世渊转回身来,因为她出现得突然所以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静了须臾,温声一笑:“就不能先安心吃着?非得找过来?” 沐容抬眼看看他:“我吃饱了。” “哦……那汤有点慢。”贺兰世渊扭头瞟了眼砂锅,回过头来目光直接落在了她手上。执起来扳开手指,看看那个奶黄包,“嗯……” 沐容这才意识到,在紧张和激动中,这奶黄包已经被捏得面目全非了,上面的几个指印无比清晰! 贺兰世渊闷笑:“找我算账来了?” “对……”沐容下意识地答了,完全回过神来语气立即变得坚定,“对!你真是神烦!多久了还记仇!而且那次是你先蒙我的好吗!” 据理力争,贺兰世渊听完只幸灾乐祸地问她:“你试了几个?” 沐容“呵呵”一笑,断了他看好戏的“梦想”:“一个都没试。” “那你怎么……”贺兰世渊眯眼狐疑地看着她,一个都没试怎么知道有芥末? 沐容把那豆沙包和奶黄包分别掰开,送到他鼻子间:“夫君,你不觉得你加得有点多吗?一闻就闻出来了好吗!” “……”这回,轮到贺兰世渊郁闷了。 他本来没想开这玩笑,做到一半才突然起了性,真不是记仇啊!不是小心眼啊!怎么就不能让他成功呢!!!怎么她给他下芥末的时候他就乖乖全尝了一遍啊!到她这儿她就不按剧情走了啊!!! 沐容瞧瞧那汤,再瞧瞧眼前很受挫的夫君,悲悯地看看他,投过去一个“来,不怕,继续加油”,然后绕过他去尝那汤。 看了看颜色,油菜很绿,土豆很白,汤色很漂亮;闻了闻味道,很香很鲜,是鱼汤;该尝了…… 寻了个瓷碗出来盛了一点,吹到温度适宜,喝了一口…… 沐容神色震住,贺兰世渊在旁边一脸紧张:“怎么样怎么样?” “……”沐容费力地咽下去,朱唇微启,口气淡淡,“夫君……您把……此地的盐……垄断了……对不对……” 这也太咸了吧!!!明摆着是怕盐砸手里卖不出去的节奏!!! 贺兰世渊一懵,继而恍悟,看了眼旁边空了的盐盒一拍额头:“这个不怪我!” 沐容惊诧状发问:“不怪你难道怪我?!” 贺兰世渊睇一睇她:“对,就怪你。” “……”还真敢说?讲理么?! 贺兰世渊淡定地拿起空盐盒递到她面前:“你看,我本来是要加盐的。你突然进来,我吓了一跳,没注意就把它都倒进去了。” “……”沐容吞了口口水,“本来……有多少?” 贺兰世渊想了想:“半盒?” “……”沐容阴郁地用汤匙兜底捞了一下,无数没融开的白色盐粒被捞了上来。这都……成了饱和溶液了……怪不得咸得发苦。 . 踏着夕阳,贺兰世渊带着沐容往“新家”走。离得不近倒也不远,他怕她累着想坐马车,耐不住她反倒跟打了鸡血似的:“没事没事!我还没来过这里呢!” 也罢,随便走走,看看风景吧。 这“月长石产地”除了在靳倾的两个牧场之间外,和大燕祁川的两个城池距离也差不多,他们去的便是豫城。 沐容悠哉哉走着问他:“怎么想起学做菜了?还是本来就会、深藏不露?” “没有,是你来得太慢了,八十二天,我总得找点事干啊。”贺兰世渊笑说,“有一天突然想喝你做的粥了,嗯……可能主要想看上面画的表情,闲来无事就自己做了,然后就发现做饭好像还……挺好玩的。” 沐容撇撇嘴,对他这心血来潮的新爱好不予置评,只道:“来得慢可不怨我,谁让你莫名其妙到了这鬼地方,暗卫都不知道!” “哎?”贺兰世渊停了脚,疑惑地看着她,“那是因为走漏了风声,一直有人盯着陵寝,我怕按原有安排会被揭穿。不过……我让六弟告诉你了啊。” 你六弟毛也没说啊!!! 沐容从袖子里找出了那两张纸,第一张是“靳倾月长圆长明,很美”,第二张是“你猜”。 把第一张给他翻译了又让他看第二张,然后嘴角抽搐着道:“他说话……略委婉啊!” “……”贺兰世渊把以这种方式打击报复的六弟在心里骂了一千遍啊一千遍。 “我们一起分析出了好多地方呐!陛下他就不怕我翻错了或者猜错了找错吗?”沐容眨眨眼,“还是他发现了心思缜密、聪明伶俐的本质,拿准了我能找到?” 贺兰世渊被她的不要脸弄得倒抽了口冷气,望天不看她,俄而沉吟道:“嗯……我觉得,是他有心想报复他兄嫂,并且拿准了你不够心思缜密、聪明伶俐,故意让你多走弯路的。” “……”沐容满脸黑线,抬脚猛一踩他的脚,“你就不能哄哄我啊?!” 贺兰世渊无所谓地活动了一下脚,继续往前走,揽着她语重心长:“你得这么想,这么一比较还是我更厚道不是?” 沐容不解:“什么意思?” “你看,六弟就知道欺负你不够聪明。”贺兰世渊认真道,“你再看我,芥末加那么多,一下就被你识破了,是不是瞬间就衬托得你聪明了?” ……闭嘴!!! 沐容一怒,提步就要再踩一脚,这回他倒是敏捷地跳开了,很识趣地改口哄她:“你聪明你聪明……到底还是找到了……六弟这个世外高人也没能玩过你啊!!!” 这还差不多! 沐容抽抽鼻子表示不跟他计较,看了看已离得不远的豫城:“以后就住这儿?” “嗯。”贺兰世渊点点头,“风景不错,且离周边各国都近,方便你旅行。” ……毗邻各大景点的风水宝地嘛!想得挺周到。 沐容思忖片刻,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以后怎么活?” 贺兰世渊看看她,表情也很严肃,回了一个字:“哈……” 第112节 “你不会还有朝廷俸禄吧?”沐容满脸错愕中,讶然捂嘴,“我勒个去朝廷给一个挂了的先帝发俸禄!名头是什么?抚恤金?不对没有给死者本人发抚恤金的!那是丧葬费?哎呦你们福利不错啊……” 说得一本正经,就是成心气人。 “……”贺兰世渊淡看着她不说话。 沐容讶意更甚:“真是这样?!” 贺兰世渊深感无奈,嘴角轻扯,吐出两个字:“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芥末】貌似上次有菇凉对芥末的出现有疑问,于是备注一下……芥末在中国的历史比辣椒长多了………………#然后在大燕成了夫妻打架的利器##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不!投我以芥末报之以芥末!# ---------------------- 谢谢思念的地雷和念的手榴弹~~【咦……id好巧】 ---------------------- 在这两个蛇精病终于团聚了的大喜(划掉)的日子里~ 125 沐容淡淡一瞥,眉梢眼底均写着“爱说不说”。 反正她下半辈子归他养了,他敢饿死她……作为一个吃货她当了饿死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又想了一想,倒是问说:“咱们就这么留在靳倾的领地上?不要紧吗?” 虽然两国交好,但你毕竟是前任皇帝啊喂!“移民”不合适吧! “‘靳倾的领地’?”贺兰世渊蹙了眉头,沐容一点头,又解释说:“我不是说豫城,我是说刚才那个产月长石的地方。” “……”贺兰世渊看看她,神色了然,“六弟告诉你那是靳倾的领地?” 沐容茫然状:“难道不是?” 还真是六弟蒙人。贺兰世渊长沉了口气,咬了咬牙:“这小子真是见缝插针地给我添堵。” 遂是一笑,对上沐容愈深的疑惑,淡泊道:“这里曾经是靳倾的领地,我琢磨着把它要过来有些时日了。” 沐容一怔:“为何?” 贺兰世渊指了指身后:“因为月长石啊,你不是喜欢那个?” 沐容差点一头栽在地上。自己到底是怎么“祸水”到这等水平的?因为她喜欢月长石,他琢磨着要人家领土啊! 论如何破坏邻国主权和领土完整…… 沐容嘴角抽搐:“然……然后呢……” “咳……”贺兰世渊清了清嗓子,“从头说吧。之前给你买了那镯子,我就好奇那月长石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那个商贩的长相细看之下和汉人略有差别,似乎有靳倾血统,就派了人往靳倾这边找,于是就找到了这个地方。”他说着一笑,“要是离大燕远就算了,它就在大燕边上,靳倾人又放着不采,只是偶尔有人偷偷挖两下取走一些,浪费了不是?” ……这种“反正你留着也是浪费不如让我拿走”的观点还真是……略气人啊! 沐容凌乱地回头看看“月长石产地”的方向又看看他:“所……所以你就把它抢来了?” “不,我就差抢了。”贺兰世渊沉了口气,“老汗王不给面子,怎么要都不给。倒是正好碰上了叛乱的事情,六弟弭平了叛乱帮着契木继位了,所以……” 沐容恍悟:“所以作为答谢契木把这地方送给大燕了?” 贺兰世渊点头续道:“所以这地方现在应该在大燕地图上——你没觉得你出来的时候没人跟你要通关文牒吗?!” 没注意这个细节…… 脑补了一下皇帝现在大概在千里之外的锦都城翘着二郎腿傻笑“呵呵呵呵你以为自己到了靳倾吗?活该啊你提心吊胆去吧!”的场景,沐容很想杀回去揍他一顿…… 事实证明读书可以使人进步,但并不能使人不腹黑,比如当今陛下和前任陛下! . 于是沐容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们以后要靠卖月长石为生了——嗯,珠宝商人,也不错! 事实证明,沐容她又想得太简单了…… 到了家就觉得不对劲,就说这豫城本来就是大燕领土吧,但这座宅子……规模也太大了! 纵使对古建筑格局不了解,沐容也觉出这地方从前绝不仅仅是个富商或者哪个官员的府邸——一个地方官住这么大个地方不是等着被弹劾呢吗?明摆着行贿受贿买官卖官好吗! 疑惑不已地看向贺兰世渊,贺兰世渊将茶盏盖子一盖,淡泊解释说:“哦,当年赐封地的时候,原想让六弟来祁川,这是给他备的府邸。后来看他四处游历实在管不了事,还是别放在边境好,才赐了别的地方。” 所以他们强把他按到了皇帝的位子上顺带着抢了他风景宜人的府邸,这兄嫂当得真是毫无人性! 算了!那位六弟本来也没人性! 沐容略作忖度:“那我们在这住着,这里没有官员么?有官员不认识你么?” “嗯,没官员!”贺兰世渊笑吟吟道,“这里不是封地没有王,本来就管得少。倒是该由朝廷直接管着,但本又偏僻且鲜少有什么大事,六弟他刻意不提的话朝臣们自然也记不起这地方,他们要管的事情还多着呢。” 沐容眨眨眼:“那如果有人提呢?” 打破砂锅问到底…… 贺兰世渊淡一扫他:“那六弟就会告诉他们这地方现在被个富商买下来了,一切皆安,只要不出大事谁都别来插手。” 被个富商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 沐容知道他指的是豫城而不是这座宅子! 于是惊得一脸呆滞:“所以你现在是城主吗?” 贺兰世渊认真想了想:“不如叫土豪吧。” 沐容思量中一脸严肃:“不要叫土豪,我不要跟你做朋友,你是我夫君。” . 在沐容的理解中,把这座城“买下来了”,意味着这里的商铺都归他们管,但还是原来的掌柜们经营,向他们“上缴”罢了。 还觉得当这种土财主真是蛮爽的啊! 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还是错了。 那边那家酒楼的掌柜,怎么那么像当时出主意让她去月湖找贺兰世渊的暗卫小哥呢?还有那个布庄的掌柜,那不是先前被她下套浇了一身水的那货吗?! 所以这个“买下来了”是真的完全买下来了啊!除了百姓们还是百姓们,各商铺里管事的都是自己人啊?! 这土豪…… 沐容黛眉轻轻挑起:“你把之前的掌柜们都发落到哪儿去了?” 贺兰世渊咂嘴:“别把我说得跟个到处抢劫的昏君似的好吗?我是公平地谈了价格买下来并且出了钱让他们迁走的!” 沐容使劲瞟他,心里说:顺便还借着“职务之便”让他们随便在哪儿上户口都行对吧?真是收买人心小能手! 又问:“那些个暗卫一个个都能文能武,你把他们搁在这里当掌柜的……他们甘心吗?” “管得真多。”贺兰世渊瞪她一眼,“就因为他们能文能武,但是打打杀杀的时候居多,突然说让他们来当个商铺掌柜,他们都还……挺高兴的。” “哦……”沐容拖长了声,“self actualization?” “……什么?”贺兰世渊听不懂压力大。 “自我实现感。”沐容神情淡然其实满心得瑟:买下一座城什么的你得瑟完了该我得瑟知识量了! 轻轻嗓子,认真沉思,满脸深沉:“有个人叫马斯洛,提出了‘需求层级’理论,从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也就是吃饱穿暖,到最高级别的自我实现感。”说着一托腮,“管理这么多铺子,咱们需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些东西呢……” 用现代理论管理古代商铺员工什么的……靠不靠谱未知,试试看无妨。 贺兰世渊听得云里雾里,一点头道:“嗯……你有空教我靳倾语吧。” “……!”教人学语言什么的,无意中给自己找了个好大的麻烦啊!那什么……关键的是这些理论不是语言啊! 正在心潮澎湃地脑补日后如何经营这些商铺的沐容瞬间被拍死在沙滩上,压力很大地表示:“那个……我……我语法约等于不会。” 贺兰世渊一脸不信:“之前让你译的东西没出过错。” “那是因为都是靳倾语译汉语……”沐容捂脸,“你要是让我反过来译,我就没脸见人了……” “没事,能简单看懂就行。”贺兰世渊郑重道,“有正经用处。” 正经用处?比如经营商铺?沐容还沉浸在“当了土财主”的兴奋中没回过来神,就被拍在手里的一本书把梦想撕了个粉碎…… 下意识地翻了两页就面红耳赤了,你管这叫“正经用处”?! 你学语言的动力还真是……让人无奈啊!!! 这种外国春宫图你打哪儿搞的啊!!! 为什么注解还这么绘声绘色啊!!! 呆滞了一会儿抬头见他没停脚已经走远了,追上去把书塞了回去,眉目含怒:“你……你不用这个好么!你又不是……没睡过……” 烦人啊明明之前后宫佳丽三千的人需要如此认真地“学习”吗! 贺兰世渊停下脚来看看她,然后平静地吐出一句:“那我也为你守身很久了,好吗?早忘了……” 早忘了…… 忘了…… 了…… 沐容傻愣了一会儿,下颌微抬,一字一顿:“我发现你不当皇帝了就是个流氓。” “那不能,流氓见谁调戏谁,我只是为了对你有保障罢了。” 谁……谁要这种保障了! 沐容完全……没有心情去琢磨如何科学管理店铺的问题了,被他弄得满脑子都是婚后生活该怎么办的问题! 救命!在她没见到他的这八十多天里他都在学习什么啊! 准备得也太“充分”了好吗! 倏尔惊觉他们是在大街上讨论这种问题…… 左看右看虽然没人注意,还是瞬间惊怒交加,想了一想,意味深长地蕴起笑容来:“告诉你一声……第十四页上是两个男人,夫君你真是爱好广泛啊……” 那一页委实是“乱入”的,想来他也没注意,原想着这么呛他一句,孰料他面不改色:“容容啊,你还记不记得……” “……什么?”沐容不解状,被他一挑下巴:“我早说过,你再怀疑我喜欢……男人,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早不记得了!!! 第113节 别闹……放开! 沐容被他拖着往回走,一路哭天抹泪,除了“非礼啦”这种话以外能骂的都骂了——不敢喊这话主要是怕他回去后真的“非礼”她。 贺兰世渊不顾旁人目光,死拽着她不撒手,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别闹,回家,商量商量昏礼的事,半个月内完婚,然后你给我把这书译了。”回过头瞟她一眼,“第十四页不用译。” 沐容心中叫苦连天,这回是当真在“嘴贱”的问题上吃大亏了。完婚什么的不要紧,谁要给你翻译春宫图图解啊!!!这摆明是要拿她试验啊!!!救命……他是“守身”很久了她可是完全没有经验啊!!!不要直接来这么大尺度啊!!! 126 沐容心存侥幸地想,汉族传统昏礼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步,繁琐着呢,不可能半个月内搞定。 贺兰世渊“呵呵”一笑:“‘纳采’、‘问名’不用了,‘纳吉’也免了,吉不吉我都娶定你了,‘纳征’么……”衔笑扫她一眼,“聘礼随时备着,直接给你或者送去给沐大人都行,咱直接‘请期’吧。” 直接请期吧…… 请期吧…… 吧…… 沐容脑中回音不断,有这么快进的吗!!!那什么虽然前几步都很清楚确实没必要但你不用讲究一下礼数吗!!! 看他一副恨不得明天就洞房花烛的意思,沐容森笑着想“你做梦”! 所谓请期,就是男方挑个合适的昏礼日子,告知女方,请其同意。基本类似于现代夫妻结婚前商量一下:“咱哪天办婚礼合适?下个月第二个周六?那天不行,我妈过生日,再下周吧……” 诚然,这个在此时应该是双方父母商量的,但贺兰世渊的父皇驾崩了母后病故了,沐容的母亲去世了父亲在靳倾……只能他俩自己商量! 于是沐容存心想拖过半个月去,打死不让他阴谋得逞。 是以当贺兰世渊翻着黄历说:“六天后是吉日……”的时候,沐容神色淡淡地告诉他:“那天我信期来。” 贺兰世渊翻了两页:“十二天后也是吉日。” 沐容冷冷又道:“那天我信期还没走。” “啪”,贺兰世渊把书册一合:“后天也是吉日。” 沐容微笑:“礼服来不及做呢。” “……” “亲朋好友也来不及赶来呢。” “……” 继续微笑:“再下一个吉日是什么时候?” 贺兰世渊翻了翻书,阴着脸道:“二十天后。” 沐容莞尔颌首:“正合我意。” 就不让你半个月内搞定! 在贺兰世渊青筋暴起中,昏礼的日子定在了二十天后,沐容乐呵呵地觉得扳回了一局。 第二天,贺兰世渊把那本书拍在了她面前:“喏,译了。” 喂!!!把你的春宫图拿走!!! 沐容字正腔圆地答了一个字:“不!” 贺兰世渊挑眉:“明天是吉日,你不译我就不管亲朋好友来不来了,明天昏礼当晚就洞房,保你六天后来不了信期。” 保你六天后来不了信期…… 什么意思?!打算直接让她准备当妈了是吧!!! 沐容被他的无耻惊呆,深感自己这是上了贼船没地儿跑了,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你试试看……” 贺兰世渊也深吸了口气:“好啊。” 手便探上了她的上襦系带,沐容赶紧伸手拽紧,大呼一声:“别!我译!” 贺兰世渊朗笑着拂袖离去,沐容看着桌上的春宫图郁结于心…… 多会一门语言……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嗯,这东西还真是……很专业啊…… 画得形象动人写得绘声绘色呢! 沐容无语望苍天:自己平生第一次涉及“黄色读物”居然是因为“翻译工作”。 每次都翻得脸红心跳…… . 于是,娜尔的贺礼先一步到了,沐容面对来送贺礼的使者,目光呆滞; 来给她量礼服尺寸的裁缝到了,沐容面对裁缝,目光呆滞; 时不时有各铺掌柜前来道喜,沐容面对掌柜们,还是目光呆滞。 ……满脑子都是“那种”专业词汇她目光能不呆滞么!完全回不过神来了啊! 于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很快,到了昏礼的前一天…… 沐容坐在闺房里神情悲愤:还是“姑娘”的最后时日里,她居然一直在看黄书…… 人生如此寂寞…… 于是叫了几个侍女进来,玩了一天的《大土豪》,给自己洗脑,她可不想昏礼当天还满脑子“专业词汇”! 洗脑很成功,四五个时辰玩下来,脑子里就剩骰子在转啊转了。 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去吃饭。嗯,不跟贺兰世渊一块儿吃,明天昏礼,今天决定不见他。 出了府,打算自己下馆子去,纠结是去吃东边的那家川菜还是去吃西边的那家淮扬菜。在府门口迎风而立半天,觉得还是扔鞋决定吧…… 一扔,指南边什么意思?! 再扔,指北边什么意思?! 黑着脸把鞋穿上,算了算了,先去吃川菜再去吃淮扬菜吧…… 做好了“多吃”的准备,就没做马车,想着走一走运动运动才能吃得下! 直接结果是走了一路吃了一路…… 走到川菜馆子门口的时候,手里还捧着小半碗蜂蜜豆花。这个……饱了呢…… 就想直接回去了,往馆子里望了一望却又想进去看看——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呢? 进了门,掌柜的上前一揖:“夫人。” “……”沐容咬牙,“过了明天再叫夫人!” 对方当即改口:“沐姑娘。” 这还差不多。沐容环顾四周,还真是安静得出奇,一个客人都没有,疑惑地问道:“怎么没人?” “有人把这里包了。”掌柜的回道,一顿又说,“明天去夫……姑娘昏礼的人。” 咦?谁啊? 沐容好奇,头一个反应是娜尔,细一思索又觉得不会——娜尔对辣的承受能力太低,来个川菜馆子?挑战极限来了? 便索性不再猜,笑道:“我去见见。” “姑娘。”掌柜伸手拦了她,“您还是不见为好。便是要见,也等公子来了一起见。” ……什么情况? 沐容怔了一怔,抬头看看二楼一间间紧闭的房门,只好接着猜:“我爹?” “不是。”掌柜一叹,“姑娘别问了,不管怎么说,明天总能见到。” 说得轻巧,好奇心会逼死人的啊…… 要不是知道他之前是个暗卫、自己铁定打不过他,沐容真是好奇得想要硬闯啊…… 闷闷地回了府,在府门口撞上了原本打算今天不见的贺兰世渊,抬头看了看:“要出门?” “那是。”贺兰世渊悠悠一叉臂,“一猜就是你自己出门吃饭了不管我,该我出去吃了。” 听口气还挺不高兴,沐容一翻眼睛道:“我一路走回来又饿了,你去哪儿吃?” “嗯……”贺兰世渊看一看她,“随你啊……” 沐容便咬了咬唇,思量着道:“去那边的川菜吧。我本来就想去吃的,结果说被人包了,掌柜的又不说是谁,还不让我自己见。” “所以你很好奇是谁对吧?”贺兰世渊淡看着她,伸手一揽,“走吧,就那家。” 沐容边走边猜他已经知道是谁了,倒是还没进门,自己也知道是谁了——那位正在一楼用膳呢。 脚下一顿,方知掌柜的刚才不让自己去见是对的,现在她也不想见他了。就往后退了半步,贺兰世渊睇了她一眼,也就松了手没逼她,自己继续往里走去。 沐容在门口踟蹰片刻,一咬牙复又抬脚跟进去了,心里就一个念头:以后不管什么事都要夫妻一起面对,她才不躲! 贺兰世渊走到那人案边停下,未直接落座,执起酒壶兀自倒了杯酒,觉得另一只胳臂被人一搂,回头瞥了她一眼倒酒的手也未停。倒满一杯径自饮了下去,笑道:“什么时候到的?” “今早。”对方一颌首,贺兰世渊噙笑坐了下去,沐容也随着他落座,目光在二人间荡了一个又一个来回,那人始终没抬头,自斟自饮着,贺兰世渊拿了盘糕点搁到她面前,停了她来回来去的扫视:“吃!” 对方终是一笑,抬起头来凝神道:“你若想杀我……” “我若想杀你早就杀了,现在杀不杀你是六弟的事,别问我。”贺兰世渊神色清冷,瞟了眼他搁在手边的请帖,一笑,“我也不想把自己的婚宴变成鸿门宴。” 对方默了默,目光移到沐容身上:“容容……” “瑞王殿下。”沐容垂首,浅笑中把远近亲疏表露得明明白白,“从前我是宫女,旁人爱怎么称呼都随意,但如今我快嫁人了,‘容容’这两个字,日后除了我父亲就只有夫君能叫。” 说得贺兰世渊不禁看过去想:你正经的时候还是挺有气势的…… “我现在也不是瑞王了。”贺兰世泽笑意苦涩,同样纠正了她的称呼,遂又颌首道,“只是想道句‘恭喜’,你若这么不想见我,我走就是了。” “多谢。”沐容抬眸看看他,“既然有请帖,来者是客,哪有不欢迎的?” 沐容防心爆棚,满满的都是敌意,贺兰世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痞样,随手夹了一筷子辣子鸡丁送到沐容嘴边:“别这么凶。” “……”沐容默默张口把鸡丁吃下去,“咣”地一下撞在他肩头,好辣!!! 于是贺兰世渊又递了茶水给她,看了看对面那人的神色:“有话直说。” 沐容正辣得脑子发懵中,伏在他肩上泪流满面,听得贺兰世泽问了一句“到底为什么不杀我?”瞬间坐正,忍着辣看向贺兰世渊,同样不解。 贺兰世渊被她的一惊一乍弄得后脊发凉,瞥着她问:“看什么看?” 第114节 沐容辣得口齿不清:“里到底为横么不杀叉……” “……”贺兰世渊一边淡定地又给她递了杯水,一边答了贺兰世泽的话,“当初的事我很清楚,不管怎么说,还得多谢你没杀她灭口,也没由着珍太妃杀她。” 贺兰世泽手上一顿:“就为这个?没别的原因?” 贺兰世渊眉头微蹙:“这可是关乎我未婚妻性命的事,还需要别的原因?” 沐容明眸中充满欣喜:“夫君你这种漠视天下的样子太帅了!” “……”贺兰世渊扭过头来,对破坏气氛的沐容淡然道了句,“谢谢。” 沐容继续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跟你计较你逼我翻译春宫图的事了!” “……”贺兰世渊语结。 “……”贺兰世泽呆住,怔了半天惊诧不已地问出一句,“你说什么?!” 空气彻底凝滞住,沐容侧眸看见旁边掌柜的屏息呆立,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不要灭口”的样子。 少顷,贺兰世渊扶了额头,轻咳了一声强作镇定道:“夫妻间的玩笑……而已。” . 贺兰世渊大步往外走着,沐容在身后小碎步追着:“夫君我错了!” 贺兰世渊不停脚,沐容大声吼道:“我发誓再也不告诉其他人你逼我译春宫图的事了!” ……你再这么喊全城都知道了好么?明显是故意的好么?贺兰世渊驻足,回看着她怒瞪:“就知道你不会吃这哑巴亏。” “说两句你又不掉快肉……”沐容嘟囔着,一脸委屈,脚尖在地上画圈,“你知道让我译这个多痛苦嘛……每天满脑子靳倾文,搞得茶饭不思……” “嗯,不止茶饭不思,而且还不记日子。”贺兰世渊忽地笑了,沐容听得一懵:“什么?” 贺兰世渊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往前走,没答她这话。沐容迷茫地跟着他走了几步,掐指一算忽然懂了,破口大骂:“贺兰世渊你混蛋!” 127 这是真·混蛋!!! 怪不得非得逼她翻译春宫图!!! 虽然之前就觉得他丧心病狂厚颜无耻,但是还是疑惑了一下怎么就丧心病狂厚颜无耻到了这个地步……合着根本用意在这儿呢!!! 真不知道该怪他太阴险还是该怪自己太二太呆让他了解到了这个地步!!! 他是……拿准了她译起那个东西会大脑空白、目光呆滞、无心记事、一团混乱啊…… 沐容追过去怒吼:“混蛋你这是骗婚!!!” 贺兰世渊微笑,郑重道:“不,就是个我的失误,而且你也没能及时发现。” 事情是这样的,十几日前,他们就“哪一天办昏礼”的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他本着“半个月内完婚”的原则想越快越好,她则本着“就不让他半个月内完婚”的原则想越慢越好。 自那日起开始数算,适宜办昏礼的大小吉日有两日后、六日后、十二日后、二十日后,前三个合他“半个月内完婚”的心思,她就回眸一笑全否掉了。 二十日后,呵呵呵呵,她觉得自己赢了一局。 这些日子被“春宫图图鉴”虐得心力交瘁,面对所有的事情都处在呆滞状态,任人摆弄,还觉得……嗯……有事的时候时间过得真是快呢,弹指间,十九天过去了啊…… 快你妹啊!!! 怪不得当时她同意二十天后的时候他那么快就同意了啊!怎一个腹黑了得啊!拿个春宫图轻而易举地让她陷入了混乱状态,然后悄无声息地通知各路亲朋好友他们将在十二天后结婚啊!!! 换句话说,他温柔笑着、当着她的面把昏礼提前到了前一个吉日,她还完全没反应过来…… 沐容一边是“啊结婚这么大的事他居然敢玩我?”的合理愤怒,一边又莫名其妙地有点……兴奋? 被他吃得死死的!发火都发不出来! 如此在街头叉腰怒瞪了他半天,他则搭着臂一脸无耻地淡定回看着她。互相看了一会儿,沐容觉得脸僵了…… 瞪不动了呢…… 贺兰世渊适时地伸了双手搭在她肩上,把她调了个个儿,推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笑劝:“听话,回家,早点休息,明天昏礼会很忙。” “贺兰世渊你无耻!!!”沐容被他把着肩,身子只能朝前,扭过头为自己鸣不平,“昏礼就不该是明天好吗!应该还有八天呢喂!” “不今天是第十一天,所以从今天算应该还有九天。”贺兰世渊严肃地纠正了她的计算错误,沐容脸上一白:“这不是重点好吗!我数学老师死得早你管得着吗!!!” 一直被推回家里,沿街路过各商铺,掌柜的们很是整齐地在二人经过时抬头望天: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 沐容在自己房里睡下,第二天,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人摇醒。 头一个反应是:又穿越了?!要嫁人了给她玩这出?上回是发现未婚夫叛国这回直接生生拆开?不要!!! 吓得周身一冷,待看清把她摇醒的人的时候大是松了口气,瞠目结舌:“爹……爹?!” 榻前是沐斐——不对啊沐斐不是在靳倾任职不能来吗!!! 沐斐一笑:“该起了,一会儿接亲的都该来了。” ……我勒个去这又哪出啊?!接亲?她不是住在贺兰世渊家里吗!不用接的啊! 沐容呆滞状,看看周围:“这是哪儿?” “沐府啊……”沐斐道,“豫城里的沐府。” ……有这地方?! 沐容想了想,问了个更要紧的问题:“我是怎么过来的?” “……”沐斐看了看她,认真答了一句,“他说城里各铺掌柜的都是暗卫这事儿你知道。” 沐容忍着困意努力……思索了一下,找到了这句话和她的问题间的逻辑关系——她是在睡觉时被掌柜的们扛过来的?! 她一点都不知道…… 睡得太死了…… 睡得那么死,睡相挺难看的吧…… 侧躺抱膝郁闷状:好吧这事儿也算怪她,现代婚礼那也是有接亲这一项的,何况古代昏礼……不过她从到了豫城就住在他府里了,自觉地把这步省掉了——贺兰世渊也真是的!!!六礼的前五步都省了!把这步也省了不好吗!!! 晚上直接快快乐乐办婚宴欢欢喜喜闹洞房不好吗!接亲什么的还要早起啊烦死了啊!!! 困得睁不开眼,万分萧索地道出一句:“我再睡会儿……就一小会儿!” “……”沐斐默了默叫了侍女进来,“服侍翁主盥洗。” 不知道是几个侍女齐应了声“诺”,沐容忙伸手一抓沐斐,眼也未睁地道:“就一小会儿!爹您数到一百我就起床!” “……”沐斐又默了默,字正腔圆地道,“一百。” “……”沐容心里乌云密布。 沐斐笑吟吟,又说:“one hundred.” 还中英文切换?!够了!!! 沐容撑起身满脸怨念,“爹,您跟您女婿学坏了啊……” 想当初她就是被贺兰世渊用这个法子连蒙带骗地答应了“在一起”,时过境迁,居然又被她爹用同样的法子连蒙带骗地叫起了床然后嫁出去? 真是亲生的啊!!! 气鼓鼓地起床,刷牙洗脸更衣,坐妆台前,任人摆弄一头乌发。 暗搓搓地回头瞥了眼案上准备好了的簪钗步摇,心中怒吼:卧槽这么多!梳到哪年去啊! 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穿大红——其实在现代的时候她也鲜少穿这样的衣服,极正的红色,上面绣着黑色的凤鸟纹,红黑搭配不能更霸气……! 腰带紧束出纤腰,这上面的刺绣倒是有点……怪。 沐容对着镜子凝神看了半天也没分辨出来,脑海中把常用的传统纹样全过了一遍也无果,看不出来偏还觉得眼熟,越看越费劲,最后索性一抽腰带上的系扣,解了下来。 正为她梳头的侍女手上顿住,满脸错愕:“翁主?” 沐容呵呵一笑:“没事……我就看看这上面绣的什么。” 拿在手里翻过来放平,可算认出了上面的字:“rong mu.” 这花体字写得还挺漂亮,不看都知道是麻烦娜尔了…… 沐容看得嘴角抽搐:早知道有要这么用上的一天,当时就该好好学学怎么翻译名字,不拿汉语拼音糊弄! 再一想,哎这个中西合璧的婚服……突然感觉现代婚礼搞什么混搭都弱爆了啊! . 贺兰世渊出门上了马,去接沐容。 可算是到这一天了,他安排假死用了半年多,她找他又用了八十二天,所以还想把昏礼拖到二十天后?做梦! 婚后什么事都能依她,就这事不成——嗯,这算婚前。 一边往前行着一边回想着,对街道上围观百姓的喧闹充耳不闻。认识她快四年,不长不短,感觉真是……神奇。 四年前中秋宫宴后听她吼出那句“动刑一时爽,全家乱葬岗”的时候他可没想到有一天会娶她; 三年前把她许给贺兰世泽的时候他只以为他有了个会让自己和兄弟关系疏远到一辈子不想见面的弟妹; 就是两年前……已经暗中拿准了主意要娶她的时候,也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在这个地方。 突然又想起了她写在手记里的那句词:回忆是一行行无从剪接的风景。 初时没多在意这句话,现在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一段又一段的回忆不知不觉地积累起来,好像连不上,又息息相关着,让两个人打打闹闹中就谁也忘不了谁了。 然后续上那句:爱始终年轻。 . “公子。”有人在旁沉稳一揖,贺兰世渊拉回神思看过去,是布庄的掌柜…… 勒住马,伸手接了他呈过来的纸笺,大红色的洒金纸笺在阳光下看着有些刺眼。 纸笺折了一折,他打开,里面就一行字:贺新婚之喜。 下面的落款是:弟,世泽。 心下微沉,摇了摇头把纸笺递了回去:“帮我收着,容容若不问,就不必告诉她。” 告诉她实际也无妨,把贺兰世泽废为庶人逐出大燕是他与新帝思索后做出的最合适的决定——总好过赐死或者幽禁终身。 诚然,于朝臣宗亲而言还是把他赐死了,连旨意都在他“驾崩”前就传了下去,以后大燕没这号人,不管他去周围的那个国家,说自己是贺兰世泽也没人信。 第115节 就像是他虽在自己的城里也改了姓一样,非说自己是个已死之人只会吓着别人。 . 豫城不小,沐容梳妆后静坐等迎亲队伍的到来,等得都困废了…… 灌了一壶浓茶也不管用,要不是怕那一头珠翠掉了不好收拾,她一定低头就睡! 这个时候真是前所未有地热爱现代交通工具啊!它快很多啊! 罢了罢了……这个早高峰的点儿,搁二十一世纪的北京,堵在三环上更没救,任你怎样的好车都跑不起来。 托腮想入非非:就该鼓励自行车迎亲,低碳环保还不堵车。 伸手又拿了一个做得小小的糯米团子,张大口将它完整地送入口中,没碰坏唇脂。不是太吃货非要吃东西才舒服,是再不吃点东西她就要在昏礼前饿死了! 哎挺好吃的再来一个…… 防……防止低血糖! . 在侍女斜觑的目光下,沐容顺利地吃完了碟子里的十二个糯米团子,愉快地想贺兰世渊要是还不到,她就再叫一碟子别的点心来。 一刻后,理直气壮地又叫了一碟子点心来! 厨房开始忙活,和面调馅上锅,已最快速度让点心出了锅,端进沐容的闺房里,外面传了话来:“迎亲的队伍到了。” 沐容刚刚伸向点心的手顿住,悻悻收回,心中把贺兰世渊大骂一通:混蛋!无耻!骗我早嫁还不让我吃饱! 从睡眠不足开始赌气,因为饿更赌气——基本生理需求得不到满足就够窝火了,什么骗婚、半夜给她“搬家”的账都还没算呢!沐容往外走的时候这叫一个生气! 府门在面前打开,明媚的阳光下,等在门口的人回过头来…… 一下子就生不了气了。 沐容滞了一瞬,心里默念一句:算了,看在你长得帅的份儿上、看在我很没立场的份儿上…… 欢天喜地结婚去咯!!! . 宾朋请得其实并不多——废话,贺兰世渊是诈死,总不能把文武百官都请来参礼,这不是作死挑衅嘛! 但说不多其实也不少,娜尔和朵哈都亲自到了,他二人名下各铺的掌柜都在,贺兰世渊的两个表舅苏明逸和苏砚也都到了,以及……苏明逸带来的那一堆江湖人士,弄得沐容一颗想听武侠故事的心极端活跃。 兴奋地看身边夫君:夫君你人脉略广啊…… 之后,落座了的沐容,终于看到了……吃的! 同牢礼好多吃的…… 而且有很多荤的…… 要不是因为宾朋满座要保持矜持,沐容简直要吼一句:放下!那块牛肉是我的! 于是吃得很文雅,但眼中满满的食欲根本掩不住。贺兰世渊坐在她对面的席上,筷子落在一片肉上,睇了睇她的神色,去夹旁边那片薄的…… 沐容快乐地把那片厚的吃掉了。 “我听说你早上吃了不少东西啊……”贺兰世渊低语道,沐容夹起一筷子粟米饭送进口中,“这一路体力消耗很多好么……” 看来从古到今,婚礼都是个让人挺累的事情。 . 从时间安排上来说,这古代的“昏礼”倒是比现代的“婚礼”要科学一些。在现代的时候,北京的婚礼多在中午前办,然后那一下午……嗯……新人盼洞房盼得多着急啊…… 古代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为毛叫“昏礼”,因为它在黄昏举行,吃饱喝足大家就可以洗洗睡了,新人也就可以洗洗“睡”了。 沐容喝得微醉,贺兰世渊也有点。和亲朋好友告别中,沐容开始紧张了起来…… 想想一会儿……咳…… 于是开始和亲朋好友们没话找话:“表舅您常来玩啊……哎娜尔我回头去靳倾找你,替我跟你哥哥问好啊!” 贺兰世渊在旁边淡瞧着,很清楚她突然变得如此健谈是为什么。时不时应和两句,在她准备拉过胭脂铺掌柜从锦都带来的未婚妻的表妹再寒暄一番的时候拉住了她,手环上她的腰,微笑浅浅,口中酒香淡淡:“别聊了,娘子啊……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沐容怔怔地想了想,不解:“什么?” 贺兰世渊没在意旁边还有没走的宾客,低头吻在她额上,压低了声将话语一字字送入她耳中:“‘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方才还和众人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的新娘子忽然安静了,面红耳赤地闷了半天也没再说出一句话来。 贺兰世渊大大方方地一笑,拱手一揖:“天色晚了,不多留各位。” 128 贺兰世渊揽着沐容往卧房走去。 沐容的心情变得很微妙:嗯……终于要……据说会很疼啊!她在现代都完全木有这方面经验啊…… 沉痛扶额:早知道那会儿就该看看a|v什么的学习一下! 脑海中晃过前些天翻译的春宫图的画面……心情更微妙了。 . 侍女们鱼贯而入服侍二人盥洗,然后又鱼贯而出,沐容的酒劲上来得厉害了些,看着榻边幔帐有些天旋地转,又觉得有些热,头脑发蒙地解了裙带…… 贺兰世渊在榻边刚躺倒一半,看着她一愣,继而眯了眼笑说:“这么自觉?” “……”沐容的手滞住,完全僵掉。 这回就换他动手了,随手一扯将帐子放下,明显是不耐烦地用了蛮力,手探到她衣带上时又全然柔和了下来。已被她“自觉”抽松了的裙带经他轻轻一拽就彻底松了开来,贺兰世渊一笑,手指不经意地触到了她腰间的肌肤。 沐容已是敏感极了,被他这么一碰肌肤便是一阵轻颤,慌神中去看他,还未定睛就觉出他好像也有些乱了,不复方才的柔和,三两下扯开她的上襦、中衣,弄得她心里一阵紧张,胡乱伸了手就推他,趁着还清醒先提醒他:“你……你轻点!我怕疼!” 一声低笑,也不知是听见没有,饮酒后微干的嘴唇已触在了她额上,顺着她的脸颊一分又一分地吻下去,把她后面的话全然堵住。 沐容脑中已经全空了,接下来的事……好像知道点,又完全没体会过。 身体和思维一样变得不太受控制,被他吻得身上激起一层又一层燥热,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他带着热气的嘴唇划在皮肤上,感觉不太舒服,闷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手上的反应却与此完全不合,近乎焦急地在他背上、腰间抓来抓去,终于抓到了腰带上的系扣,于是接近赌气地一扯…… 腰带松下来的同时,沐容听到他在她耳边衔着笑说“多谢夫人代为宽衣”——也不知道他怎么还有工夫说话,明明是一直吻着她根本没离开过! 只感觉自己脑中已经一片混沌,他却还清醒得很,沐容心下大觉不公平,一咬牙睁大了眼。正与他视线一触,跟中了咒似的脸上瞬间一阵滚烫。 她紧张之下手在他背上抓得太紧,现在又明眸大睁地看着他,微醉中害怕的样子让他一声笑:“看什么看?” 沐容咬着嘴唇忿忿答道:“你什么都看了!我才不要明早一醒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这不肯吃亏的性子。 于是一边又俯□去一边逗着她说:“那我也什么都摸了,夫人你尽兴。” “……” 周身一阵又一阵的酥意,但凡被他碰了的地方都不自禁地颤个不停,沐容一边心中不平地觉得任他摆弄横竖都是自己吃亏,一边又不听使唤地只能任他继续摆弄继续吃亏。 手撩过她白润如玉的身体,停在胸前的柔软上,不停地抚着,同时吻落得愈发细密,每一下都把她竭力维持的清醒驱散一分。 沐容在坠入那一片朦胧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混蛋……他……他分明是在挑逗…… . “唔……”剧烈的疼痛将神思强扯回些许,沐容无意识地挣了一挣,若不是他的唇正覆在她的唇上,她一定会借着这疼痛喊得撕心裂肺。 真的好痛!!! 肩膀一触,手重新环到了他的腰上,指甲不管不顾地扣了下去,他却完全没有理会这些,该如何继续还如何继续。 “混……蛋……”沐容咬着牙挤了两个字出来,连眼泪都跟着一起涌出来了,接下来的话就愈发没力气,无比委屈,“我可是……头一回……” 耳边带着喘息的语声低且沙哑:“那我轻点。” 哦好…… 沐容松了口气。 片刻后……你哪里轻了!!! 于是眼泪涌得更凶了,口齿不清地骂着:“混蛋!骗子!神烦!” 觉得自己骂得很凶,殊不知这无力之下骂出的话听上去娇软极了,听得贺兰世渊噙笑沉吟,俄而道:“换个姿势?” 还……还换个姿势? 沐容勾在他背上的手紧紧攥拳:“不要!” 喂说了不要!!! 你这……你这其实不是商量…… 沐容浑身瘫软地趴在榻上,身上仍是感觉敏锐,这次倒是省去了那许多“铺垫”…… “呜……”沐容哭都哭不出来了,怎么……怎么还是疼啊! 周身痉挛之下好像腰都悬空了,完全……不听自己的。 . 思维有点断篇,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睡着的、不记得是怎么睡着的,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睁眼看见半开的窗户,窗外的枝头上有两只麻雀在嘁嘁喳喳地叫着。 好饿…… 沐容手一撑榻,坐了起来,瞬间又倒了回去。 救……救命…… 回思了一下夜里的事,森森感觉到这货是把这些日子没临幸宫嫔的火都撒她身上了。 天啊以后也只有她…… 天啊以后要怎么办…… 她可以温柔美丽贤惠大方地给他纳妾么!!! 沐容平躺垂床、泪盈于睫:“贺兰世渊你……你过来!我饿了!!!” 还是先满足口腹之欲最要紧。 侍女进了房门,看看沐容又相视一望,互相一点头满是了然:懂了,夫人今天起不了床! 安静地退出去,片刻之后,贺兰世渊推门进来了,神清气爽地一笑:“容容啊……” 沐容咬牙切齿:“禽……兽……” 第116节 贺兰世渊作势一拱手:“多谢夸奖。” ……你的节操呢?! 沐容看着他悠哉哉地坐在榻边一副愉快的样子,就想一脚把他踹下去。无奈……腿都抬不起来。 抻了抻脚、划了划手,费力地翻了个身,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是认命:“我现在就一三级残废……你照顾我!” “自然。”贺兰世渊微笑点头,“想吃什么?” 思绪飞转,万千道菜谱在脑海中转瞬而过。沐容清了清嗓子,抬起头,可怜兮兮状:“街西边点心铺的芸豆卷和豌豆黄,街东边奶酪铺的杏仁豆腐和炒红果,川菜馆子的辣子鸡丁,江越楼林大厨做的松鼠桂鱼,城东淮菜馆的糖醋里脊,府里张婆婆做的粉蒸肉……” 贺兰世渊听罢颌首:“好的。”击了击掌,几个小厮到了门口,他朗声道:“都听见了?点菜去。” 于是沐容思索了一下:以后想办法让各家店开通外送服务…… 自己都这德行了还琢磨着怎么经营她可真是敬业啊!!! . 一整天没下来床,到晚上时沐容如临大敌——这货简直是逢月圆就要变身的节奏啊! 紧张地静听,脚步声传来了…… 越来越近了…… 推开门了!!! 沐容吐舌装死中。 “……”贺兰世渊在榻边看了看她,然后把她往里推了一推,“别逗了,今晚不动你。” ……咦? 沐容一脸惊喜:“这么有人性?” 贺兰世渊蹙眉:“所以你比较期待我禽兽?” 配合地又伸过手去解她的中衣,沐容连忙握紧疾呼:“不要!!!” 然后乖巧而迅速地躲到了床的另一边,继续吐舌装死。 贺兰世渊淡定地躺下来,侧身搂过旁边毫不顾形象吐舌中沐容,手指碰了碰她的舌头:有点干…… 悻笑一声,低头就吻了下去,果然躲得很快,再抬头时见沐容慌张怒瞪:“你……你敢……” “你再装死,我就把那本书拿来试一遍。”贺兰世渊认真道,一思忖又补充,“除了第十四页。” “……”沐容败给他了,没胆子继续装死,乖乖蹭了蹭缩进他怀里,忐忐忑忑,“你不会……每次都这样吧?” “嗯……”贺兰世渊认真想了想,“不知道。” . 虽然答得挺不要脸,他这一夜倒是当真没动她,搂着她睡了一夜。沐容睡得安稳,连他什么时候起床的都不知道,总之醒时他已不在,据说是到新开的药房查看情况去了。 沐容起床后舒展身体活动了一番,走到案边,桌上留着张纸笺,字迹熟悉:早膳在正厅,吃完来。 窗外有细微响动,是水落在地上的声音。沐容推开门,雨后泥土的清香袭面。原是昨夜下了雨,檐下瓦当上仍挂着些雨滴,一点点落下来,击出悦耳的节奏。 深吸了口气,身心愉悦,带着笑准备去换衣服,襦裙已在榻边备好,沐容拿起了上襦却目光一滞,移到了旁边的婚服上。 那婚服已叠得齐整,腰带放在最上面,看着好像哪里不一样…… 遂放下上襦仔细去查看,腰带在手中展平,绣纹入目的一瞬即笑了出来。 这不是她昏礼前用的那条,比那上面多了个词,现在绣的是:rong mu helan. 以他之姓,冠她之名?好像一下子回忆了很多事,从初识的各种躲避到后来的种种波折,各种维护各种担忧…… 沐容的笑始终蕴着,将腰带叠好放回,更衣梳妆,想了一想,寻了先前的那本手记出来,翻出一页,在下面添了一行字。 取了油纸伞推门而出,没去正厅就径直往外走了。外头候着的侍女见状忙追了几步,急唤道:“夫人,还没用膳呢。” 绣鞋踩在未干的地上发出响声,沐容撑着伞答得欢快:“无碍,药房新开难免事多,我先去看看。” 卧房内的案上,未合上的手记随着窗外拂过的微风纸张轻动。 “青苔入境,檐下风铃,摇晃曾经。回忆是一行行无从剪接的风景,爱始终年轻。” 两行字下,续着笔墨未干的又两行:“终于听见下雨的声音,于是我的世界被吵醒。发现你始终很靠近,默默的陪在我身边,态度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歌词,出自《听见下雨的声音》,方文山作品。 ---------------------------------------------- 完结咯!!!谢谢各位菇凉一路的支持!发评!收藏!砸雷! _(:3」∠)_接下来就更番外啦,文后更的三篇是读者妹子点单的良王和十雨的、十雨和沐容的以及皇后楚玉珂的~ 定制印刷后面是阿箫自己想写的百问百答和一个甜蜜番外~~ 暂定是这样o(*≧▽≦)ツ 以及定制印刷附了两张q版图,一个是沐容和贺兰世渊,另一个是主要配角的大合影:良王、十雨、冯敬德、文俞、瑞王~~o(*////▽////*)o还在绘制中~阿箫看了草稿,可萌啦~ ----------------------------------------- 趁着完结求作收~收了以后阿箫开新坑会在后台有提示哟~ ━━━━━━━━━━━━━━━━━━━━━━━━━━━━━━━━━ 本文内容由【panpan0297】整理,海棠书屋网(<a href=" target="_blank"></a>)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