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红灯区纪实》 第1章 《中国红灯区纪实》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序篇中国地下“性产业”的总体状况 嫖娼卖淫等社会现象,在我国早已不仅仅是"死灰复燃",而是在迅速发展,这已经是一个尽人皆知的现实。 但是,这个现实究竟有多大,内幕又如何,恐怕一般人就不那么清楚了。 该有一个全景镜头了。该有一些深入的分析了。 笔者相信,在我们评价任何一种社会现象之前,首先必须深入地了解这个现象。这也就是这本书试图努力做到的。 第一节中国古代为什么不禁娼一、娼妓制度与婚姻家庭制度中国古代的娼妓制度,其实是来源于整个社会所实行的婚姻家庭制度。恩格斯曾经说过:"卖淫是对专偶制(过去翻译成'一夫一妻制')的必要补充。"其实对于中国来说,还不仅仅是一个"补充"的问题,从根子上就是两个共生共容、相得益彰、缺一不可的孪生制度。 中国古代社会,对于男性实行的是一种"有限的性自由".它的限定条件就是:只要是不会破坏婚姻和家庭的性关系就允许;凡是有可能破坏婚姻家庭的性关系,则必定严厉谴责与禁止。也就是说,一个拥有相当的财产和社会地位的男人,在家里完全可以除了妻子以外,再拥有妾(小老婆),拥有婢(丫鬟)。他可以只跟妾过性生活(但是不能因此而抛弃正妻),也可以与婢发生性关系(只要事后把她"收房",纳为妾)。但是在家庭以外,他却不能与任何女性通奸,也不能拥有任何现在意义上的"情人"或者"第三者".这是因为,如果女方已经结婚,这就会破坏别的男人的婚姻;即使女方还没有结婚,她的失贞也会破坏她将来的婚姻,或者使一个其他男人无法找到老婆。这就是中国古代儒家思想里,其实非常根深蒂固的"社会公平"的内涵,在性关系方面的具体化。 有限定,就必然会有让步和另外的宽容。那就是允许娼妓的存在和男人有限度的嫖妓。这是因为,娼妓的社会身份往往是非自由人或者半自由人(所?quot;卖身"、"养女"等等),不可能与一个有一定财产和地位的男人结婚,充其量也不过是被男人"赎身"而成为他的小老婆。这虽然往往会使这个男人很丢脸或者没面子,但是却并不违反社会制度,因为这只不过是把一个女人从妓院转卖到一个家庭,或者是纳妾时不找良家闺女却偏要找青楼女子。这,怪是怪一些,但是毕竟无伤大雅,于别的男人无妨,社会当然不会大加干涉,笑话、笑话而已。对于低阶层的男人来说,就是明媒正娶一个妓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那个妓女在婚后能够恪守妇道就行。 相反,如果一个男人沉迷于嫖妓之中,甚至连老婆也不要了或者不娶了,社会至少也会严厉谴责他。许多情况下,强大的宗族组织还会"帮助"、"挽救"甚至惩罚他,例如剥夺他的族内地位、结婚权利或者继承权利等等。因为他已经破坏了社会的根本婚姻制度,因此被叫作"不务正业"、"抛家舍业"、"生活糜烂",甚至是"醉生梦死"、"荒淫无耻"等等,等等。 正是由于这样一种婚姻家庭制度,所以对于低阶层男性来说,娼妓是他们合理合法地宣泄婚前性欲或者婚后剩余性欲的现成对象;对于那些有钱有势或者有权有势的男人,尤其是士大夫阶层来说,娼妓又是他们惟一有可能合理合法地找到?quot;情人".这是因为,在那时候,天下的所有女人中,惟有娼妓才可能是懂得琴棋书画、多才多艺、善于交际、情感相对丰富的年轻女性;惟有娼妓才可能跟他们吟诗作对、纵论经纬、对酒为歌。总之,惟有娼妓才可能与他们兴趣相投,才可能拥有共同语言和情感交流。 这一点也不奇怪,也不是因为妓女们有什么天赋,完全是由于整个社会的婚姻家庭制度和性别角色制度所决定的。 二、传统女性的5种宿命在这种制度下,对于男性来说,天下的女人无外乎分成5种,而且各有各的用途,泾渭分明,各司其职,相辅相成。 第一种是妻子。是明媒正娶的"孩子妈"和"贤内助",负责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管理小老婆和奴婢。因此,一个好妻子的条件就必然依次是:1.门当户对。 以便保证妻子具有相应的持家能力,使目前的婚姻家庭能成为"天作之合",维护目前男人的社会地位;2.能够生殖。以便保证男人能够传宗接代,男人的家族能够生生不息;3.贞节无暇。以便保证男人的后代们血统纯正;家世清白、没有"家庭历史问题";4.俯首帖耳。以便维系父权制的家庭制度。 但是这里也就不难看出,对于一个正妻来说,正常女性的许许多多特点不仅毫无必要,而且没有才好:1.年轻美貌不仅毫无必要,反而容易“朝秦暮楚"、"招灾惹祸",甚至"红杏出墙",就连诸葛亮这样的大人物都说:丑妻是福;2.床上功夫,也无必要,能生出孩子,尤其是生出儿子来才是真本事,才是真功劳,否则,一旦妻子欲火攻心,夫将不夫,家将不家;3.感情丰富更无必要,因为除了家务事,男人根本就不会跟妻子谈什么的,否则,"枕边风"就会成为"祸水".那么,男人就不需要这些女性特征吗?非也,只是因为还有第二种女人在预备着。 妾,小老婆,是男人专门娶来或者买来补充正妻的不足的。她们的条件依次是:1.年轻美貌,以便满足男人对"嫩若青枝"、"秀色可餐"和"金屋藏娇"的心理需求;2.床上武艺高强,而且近在咫尺,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盛",以便满足男人在日常生活中的性生活要求;3.撒娇耍嗔,争风吃醋,但又适可而止,惟命是从,以便满足男人"玩女人"(不仅仅是性交)的需求。 但是,妾也必然有妾的缺欠。她们一般都是出身贫寒,缺乏文化教养,往往只能上床玩玩,却来不得风雅。而且,在封闭的小农经济和农村社会里,男人再有钱,也很难把一个同样生长在农村的小老婆"调教"成才女。尤其是,男人不能真的跟她们玩什么感情游戏,因为她们毕竟在婚姻之内,在家庭之内,如果玩得几个妻内讧了,或者跟大老婆较真了,岂不是后院起火,自讨苦吃? 第三种女人,是男人的婢(丫鬟)。她们是主要从事体力劳动的(半)女奴。 她们虽然并不是男人的必然的性交对象,但是男人如果愿意,也可以那样干,只要事先或者事后补办一个"收房"的手续,把丫鬟提拔成小老婆就可以了。有的男人连收房都不肯,就那么半强奸半诱奸地干。只要没有闹出人命来,社会也没脾气,因为那是男人自己的家务事。当然,丫鬟往往更加粗陋,所以这么干的男人比较少第四种女人是尼姑。她们一般不会跟男人有什么瓜葛,但是恰恰因此,她们实际上只是男性社会里?quot;贞节花瓶",以便让男人们觉得,这个世界多么圆满啊,毕竟还有一些守身如玉的圣女,供我们崇拜,也供我们激发性幻想,有时候,还让我们有的可偷。 第五种女人,就是娼妓。她们的社会功能,对于低阶层男人来说,就是"公共厕所",所以为他们服务的也就是下层妓女,"打炮"而已;对于中层男人来说,中级娼妓扮演的是"隔壁的女子"那样的角色,使这种男人可以在她们那里合理合法地尝一尝偷情的鲜,过一过通奸的瘾;对于上层男人来说,高级娼妓则是他们的"梦中情人".所以,士大夫们去妓院,一般是"狎妓",而不仅仅是低层男性的那种嫖妓。"狎妓"不仅包括一对一的玩耍,也包括一帮男人一起去妓院玩,或者相约在妓院一起玩;还包括利用妓院和娼妓的陪伴,来进行士大夫之间的一般社交。 为了符合这样的社会功能,维持这样的社会角色与社会地位,娼妓都是从小严格训练、不断筛选出来的。那些中途被淘汰的,就只能停留在下层或者中层的某个阶梯格子里,惟有那些符合上层男性的社交、消闲、调情、性交四大需求的妓女,才能爬到青楼的最顶层。 这样一来,妓女的等级实际上就与社会上男人的等级相一致了:贫寒之男只能去烟花巷里的娼"寮"(寨子般的),找那些惨不忍睹的烂娼;小康之男可以去一些有头有脸的妓"院"(像个家居),找那些类似小家碧玉的妓女;而那些体面的男人则去那些够得上"楼"(富贵显赫之处)的地方,找那些往往是远远胜过妻妾婢尼的高级妓女。 这样一来,"青楼女子"就成了当时天下女人里最有才艺修养、最温文尔雅、最善解人意、最善于社交的女子,成为惟一一种能够吸引士大夫情感的女子。虽然在实质的社会制度里,她们仍然是低于妻妾婢尼的,但是在当时很少的社会活动中,她们的地位却远在妻妾婢尼之上。 这样一来,文人学士们往往也被搅昏了头,忘记了或者故意忽略了青楼女子的"卖笑"本质,只顾把自己的"剩余情感"投入到"狎妓"之中,不断地把青楼女子拔高、美化、神圣化。结果,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才出现了那么多歌颂妓女的作品,以及据说是妓女创作的文采飞扬的作品。 第2章 其实,这只不过是士大夫的一种心理需求而已。他们自己是才子,所以他们所结交的女人也必须是才女,否则就会有辱斯文,就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迷恋于青楼,就会暴露出自己那种虽然妻妾成群却心无所系、倩无所钟的可怜相,甚至就会对社会的整个婚姻家庭制度产生怀疑那可是杀头的罪过啊!还不如自己虚构出一幅美妙的幻像,躲在里边自得其乐,哪怕自己偷偷地加工甚至伪造一些"青楼文学",哪怕被那些"一分钱一分货"的"佳人"给生生地撅出来过,也都忍了、认了、假装忘了。结果,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从早先的《神女赋》开始,男性的"梦遗文学"搅恕读恼疽臁反锏搅硕シ澹皇看蠓虻? quot;手淫文学"从狎妓诗文到《杜十娘》之类,也达到了顶峰;而"阳萎文学"则是到了《红楼梦》才最终功德圆满的。 这样一种严密的社会角色之网,对于女性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窒息。在中国古代,再有本事的女人,充其量也只有这5种前途。 最幸福的女人,是"为人妇者",就是作为明媒正娶的妻子。哪怕对方再穷,也比下面的任何角色要强得多。因此,在妻子们对娼妓们的痛恨里,并不像妻子自己说的完全是因为娼妓破坏她们的家庭,而是隐含着一种根深蒂固的、刻骨铭心的蔑视,所以才格外地痛恨。这就像皇帝老子及其巴儿狗们因为对草民无限蔑视,所以才?quot;犯上作乱"有深仇大恨一样。 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差的女性,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充当-个妾而已。妾的身份和地位,虽然低于妻子,但是又高于丫鬟。尤其是,妾毕竟有一个家,有一个稳定的生活,而且还有一线希望:只要在老爷那里得宠,自己的实际地位和待遇不会比妻子低多少;如果有幸遇到大老婆死掉的机遇,自己就很可能上升为正妻。 不得不做婢女的,当然是那些最底层的女性。她们是卖身或者半卖身的,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由主人决定,把自己嫁给一个同样身份的男仆,成为一个正妻。闹不好,丫头被主人转卖掉,甚至卖到低等娼寮里的事情,实在是屡见不鲜。所以,如果丫鬟被老爷给"搞"了;如果有机会上升为小老婆,那么多数人只会觉得三生有幸,不大会出现"喜儿"的。 以上3种人都做不成或者不肯做,那么一个女人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当娼妓,要么当尼姑。可是尼姑庵的容量毕竟很有限,物质生活也比最差的娼寮还差,所以当娼妓往往是更好的选择。 三、对娼妓业的限制但是,中国古代的社会管理者并不是一群傻瓜或者只顾贪赃枉法,别的一概不干。他们深刻地懂得当时女性的这种处境,因此总要千方百计地防止低层女性由于"贪图享受"(其实是为生活所迫)而自投娼门。这并不是什么人道主义,而是因为这样的女性一多,娶不到媳妇的男人也就必然更多,甚至"玩物丧志"沉迷于妓院的男人也会更多。这不仅仅会威胁到社会的整个婚姻家庭制度,会破坏孔孟之道"内无怨女,外无旷夫"的理想,甚至会威胁到统治阶级培养接班人的政治大业。所以历朝历代都有许多针对娼妓的"就业资格审查",绝不是谁想干就能干;而且"逼良为娼"一直是重罪,一直被严惩不贷。 除了这种官方控制以外,当时的以农耕为主的社会生活形态,也对娼妓业发挥了很大的抑制作用。当时,客观上具有嫖娼消费能力的男人,主要是中小地主,但是他们基本上长期生活在乡村社会中,很少进城。他们与城市生活不仅有相当大的地理空间障碍和信息沟通障碍,也有很大的心理隔阂。所以他们在"性消费"方面往往会觉得,只要自己家里有妻有妾有丫头就足够了,没有太多的"非分之想".与此相反,城市里的士大夫阶层的主力,其实是那些相对寒酸的书生。对于嫖妓,尤其是对于"青楼之恋",他们往往是心有余而钱不足。官吏阶层虽然有权有势,但是毕竟要受到正统道德和许多规章制度的约束,也不可能成为娼妓的常客或者主客。 结果,娼妓业?quot;上帝"主要是纨绔子弟和泼皮浪子,而这类男人,在历史上一直就不是很多。 正因如此,中国古代的娼妓业一直有,但是也一直没有什么巨大的发展,只不过常常被一些忧国忧民的士大夫们在道德上和国难的意义上抨击,所以才使后人不自觉地夸大了历史上娼妓业的规模与影响。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就像后来打不过洋人的败军之将却勇于为"守节"而斩杀自己的妻女一样,充分体现了中国文人那种当不上奴才的政治情结和色厉内荏的软骨头精神。 综上所述,在中国古代,婚姻家庭制度、娼妓合法制度、性别角色制度相互结合得天衣无缝、相得益彰。我们简直无法用一个词汇来概括它,只好称之为"以男性为中心的妻妾婢妓尼和谐运作"的制度。 在今天,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它都肯定是罪恶的;但是也不容否认:在社会运行的角度上,它又无疑是和谐的与高效率的。所以今天的问题是:为什么在我们消灭了它的罪恶内容之后,难道我们就不能从那时的和谐与效率中学习一些东西吗? ---------- 好书大家看 第二节当前的情况嫖娼卖淫等社会现象,在我国早已不仅仅是"死灰复燃",而是在迅速发展,这已经是一个尽人皆知的现实。 但是,这个现实究竟有多大,内幕又如何,恐怕一般人就不那么清楚了。该有一个全景镜头了。该有一些深入的分析了。 笔者相信,在我们评价任何一种社会现象之前,首先必须深入地了解这个现象。 这也就是这本书试图努力做到的。 一、什么叫做"性产业"? "性产业"是西方60年代以后出现的一个概念。国际学术界一般认为,作为一个产业,它至少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方面是指各种公开的或者隐蔽的,集中的或者分散的卖淫业。它不仅包括女对男的卖淫,也包括男对女的和同性之间的卖淫。有的学者把卖淫叫?quot;(直接的)性服务".第二方面是指各种各样的色情服务业。色情服务业的概念有两大要素。 第一,它所提供给顾客的,是除了直接性交以外的、其他形式的性活动服务。 至于这些性活动服务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要看当时当地的法律以及公众的观念,把性交这个概念解释成什么。例如,有的地方的法律和公众概念认为,性交仅仅是指阴茎直接插入阴道的行为,其他方式的性活动都不算。因此当时当地的色情按摩服务中就可能出现按摩女郎为顾客做手淫或者口交的活动,而且并不被认为是卖淫。 反之,如果法律和公众观念把口交和手淫都视为性交,那么当时当地的存在这些性活动服务的色情按摩,就不会被认为仅仅是色情服务业,而会被看作是卖淫。 第二,色情服务是指那些服务者与顾客之间存在着同在现场的直接联系的性活动,例如性交表演、脱衣舞表演、无上装酒吧等等。反之,如果仅仅是出售色情品或者性用品,一般并不视为色情服务业,因为顾客一般是把商品拿回家后才使用的,与提供服务者并不在同一现场。 "性产业"的第三个方面是指各种色情品和性用品的产销行业。卖淫业和色情服务业所出售的都是某种"劳务",而色情品与性用品却是具体的有形商品,因此它们的制造、加工、运输、分销等等活动所形成的行业和产业,也应该算?quot;性产业"的组成部分。 以上3个方面,各自作为一个行业,内部都有相当紧密的联系和共同利益。3个行业总和起来,就形成了"性产业"这样一个更大的松散联合体。也有些学者把整个"性产业"都叫做"性服务业".在许多国家里,虽然卖淫是非法的,色情服务业和色情品与性用品产销业也受到种种限制,但是"性产业"的总体规模仍然相当大。"性产业"往往已经造就出自己的利益集团,而且已经在社会生活甚至政治生活中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 在目前的中国,"性产业"虽然仍旧是非法的、地下的,但是它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系统和运行机制:"制黄贩黄"是它的广告部门,"三陪"服务是它的展销部门,江湖医生"治疗"性病是它的售后服务部门1,而直接的"以钱买性"和"以性换钱"则是它的核心"生产"部门。不过,既然这本书主要是谈"红灯区",那么关于"制黄贩黄"和性病的问题,这里就不说了。 1民谣已经在说:新华书店无书卖,饭店舞厅一排排,染黄了头发充老外,性病广告到处在。 二、这,还够不上一个"产业"吗? 我们的宣传教育,一直都把嫖娼卖淫和制黄贩黄叫做社会丑恶现象,或者叫做"沉渣泛起".这种口号具有鲜明的道德指向和强烈的怒斥作用。但是,仅仅这样说还是不够的。它们首先和主要是一种经济活动。从根本上来说是钱在推动着其中的一切。所以,我们也不得不用经济的眼光来观察一下它们,看看它们能不能够得上一?quot;产业".嫖娼卖淫的经济规模已经有多大了呢? 1.被正式报道查处的人次这方面的数字很零乱。 第3章 笔者只得分头来计算。 据公安部门统计,1984年2全国查处卖淫嫖娼人员12281人次,到1989年突破10万,1991年突破20万人次。从1984年到1991年,累计查处62万人次。3到1992年增加到25万人次,41993年是24.6万人次5。1995?-5月,全国共查处11.3万人次;在1996年4月开始的"严打"中,查获14.2万人次6。如果从1994年到1997年的全年查处人次持平,仍然是每年25万人次的话,那么从1984年到1997年,全国就累计查处过大约212万人次。 2笔者收集到广州市公安局1982年发表并且四处张贴的公告,其中已经有严禁卖淫嫖娼的规定,可见1982年就已经开始查处了。可是笔者一直没有查到1984年以前的查处数字。 3《扫黄。神圣的使命》,第15页,公安部治安局、司法部劳教局、卫生部办公厅、文化部办公厅、新闻出版署发行管理司组织编写,陈庆亮主编,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12月,北京。 4吴海民:《黄色诱惑》,第54页,华艺出版社,1995年1月,北京。 5杜卫东:《世纪之泣》,载于《南方周末》,1996年9月6日第13版。 6《社会蓝皮书,1996-1997》,第289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年。[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另外有资料说,1982年-1991年累计查获31.5万人次,自从1991年以来(估计应该是到1996年底)累计查获153.5万人次7。二者相加是185万人次。如果1997年的数字持平,也是全年25万人次的话,那么从1982年到1997年,全国累计"查处"了大约210万人次。 7郑杭生主编:《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发展研究报告,1996-1997》,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年。 这样,分头计算的结果差不多,都说明自从80年代初到1997年年底,中国累计查获的嫖娼卖淫人员大约是210万人次。 官方的所谓"查处"究竟是什么意思,笔者一直找不到一个权威的解释。据多位从中央到基层派出所的警察说,"查处"就是已经被公安部门查获并且被处理过的,而且应该是记录在案的。那么,各种各样的联防队或者保安们"抓获"的,统计进来没有呢? 即便上述数字真的把所有"被抓获"的人也包括进来了,可是人们最关心的却是:还有多少人次没有被抓获呢?也就是说,"查获率"究竟是多少呢?一本非常权威的书说:1991年前后的"查处率"是25%到30%,因此那时全国每年进行嫖娼卖淫活动的人次应该是60万到80万之间8。一位专家则说,1991年前后的查获率只有1/109。 8《扫黄。神圣的使命》,第15页,公安部治安局、司法部劳教局、卫生部办公厅、文化部办公厅、新闻出版署发行管理司组织编写,陈庆亮主编,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12月,北京。 9邵道生:《当代社会病态心理分析和对策》,第288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2年,北京。 2.笔者的推算笔者认为,这实在是太乐观了。 笔者并不掌握任何机密或者内部资料,只拥有一个思路去调查总人口,看看在所有的市民当中,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的人究竟有多少。 笔者于1994年初,在南方沿海的g市和h市,以及旅游城市l市,对市区里16岁到70岁的总人口进行了分层随机抽样的问卷调查。经过测谎检验,获得有效答卷891份。经过对数据代表性的检验和修正10,发现了以下情况:10这次调查采用的是"送去寄回"的问卷调查方法,有效应答率是29%。这里所公布的所有行为的发生率,都据此进行过修正。详情可以参见笔者的两篇论文:《对于性交易的分析与预警》,载于《社会学研究》,1995年第2期,第117-122页;《性病:社会学的分析与预测》,载于《中国性学》,1995年第4卷第4期,第11-16页。 在上述3个城市里,有1.7%的人承认,自己曾经为了跟夫妻以外的人过性生活,给过对方钱财或者贵重的礼物。有0.7%的人则承认,自己曾经由于跟夫妻以外的人过性生活,获得过对方的钱财或者贵重礼物。在发生率最高的h市,这两个数字分别高达3.8%和1.0%。 当然,这样的行为,与公安部门所"查处"的"嫖娼卖淫"可能是不一样的11,这里暂不深入讨论。笔者想请人们注意的是,上面所说的0.7%和1.7%,其分母可是这3个城市里从16岁到70岁的所有男男女女啊。也就是说,在h市区,有过这种类似嫖娼行为的成年人大约有4万,有过类似卖淫的大约是1万多人。在著名的大城市g市里,这两种人分别是近9万人和5万多人。如果全中国的城市里都是这样,那么有过类似嫖娼卖淫行为的人,就可能是官方所估计的数字的至少10倍。当然,上述3个城市由于其更典型,概率是会高一些的。 11但是,笔者1994年在上海公安部门办的"法制宣传橱窗"里看到,两个女性由于"出卖色相,骗吃骗喝"而被作为"卖淫",被"查处".这样的判定标准,比笔者所提出的标准还要宽泛得多。 还请注意,由于资金短缺,笔者的这次调查很少包括上述3个城市里的流动人口。可人们都知道,在嫖娼卖淫的人里,流动人口很多,大概并不比本地人少。因此,如果这样推算下去,上述估计数恐怕还要再扩大一倍。 此外,在g市,即使把卖淫嫖娼人员和吸毒贩毒人员都加在一起,公安部门在1994年所查处的也仅仅是7000人次12。也就是说,g市在那一年里的抓获率,充其量也仅仅是历史发生率的5%,甚至可能只是2.5%。 12转引自《性病防治资料汇编,1995》,卫生部防疫司编。 ---------- 好书大家看 第三节分析以下所依据的主要材料,不仅是问卷调查的数据,更多的是深入的个案考察。 笔者从1995年9月起,在华北的6个县级城市和两个村里的19个娱乐场所里进行过考察。再加上本书将要描述的对于3个"红灯区"的社区考察,笔者才可能对整个性产业的情况进行以下的分析。 笔者还是不掌握任何内部材料,不否认任何其他分析与解释。笔者所做的仍然只是希望能为人们提供一个视角,一个思路。 一、卖淫业的分层1."性产业"经营方向的分层从古到今,无论政府是禁还是不禁,卖淫业总是会自发地形成不同的层次,针对不同的顾客,提供不同的"服务".这种分层的趋势总会经历这样三个过程:第一步,所有业主和从业者,一开始都是一窝蜂地涌向最直接的卖淫,因为他们总是以为,只有这才是最能赚钱的。但是随着整个产业的发展,他们在市场竞争或者真真假假的"扫黄"的压力下,又不得不逐渐把自己的业务扩展到"性服务"的所有方面,例如"三陪"、按摩、脱衣舞表演、"洗脚"等等。 第二步,从纯粹经营的角度出发,一旦产业内的分层已经形成,他们一般不会"跳槽"或者强行打入其他层次,而是努力发展自己的特色经营。这样,分层就巩固住了。 第三步,一旦市场波动,造成各层次之间的过度竞争与冲突,所有业主和从业者就都会强烈要求某个权威力量来进行协调,甚至不惜暂时的牺牲。如果一切顺利,以前的分层就经受住了考验,形成了固定的模式。 在南方那个以此著名的大城市里,这三个阶段已经出现过两轮了。第一轮大约从1987年到1990年。相对平静了大约两年之后,第二轮又开始了,到1996年夏天时大体上已经结束。所以1997年那里的情况是很典型的。 主要根据那里的情况,同时也参考了其他地方的情况,笔者认为,中国的地下"性产业"最晚到1996年的时候,已经形成了纵向的7个层次。下面以卖淫女性的分层来说明:2.卖淫女的分层处于顶端的是"二奶"阶层。她们虽然表面上常常以小老婆的身份而存在,但是与纳妾、"傍大款"或者事实婚姻的本质区别在于:1."二奶"是计时收费的;2.她们所提供的,主要是性服务而不是情感生活、生儿育女、居家过日子等等。只不过她们计算时间所用的单位比一般的暗娼更长,往往是按月收钱。 第二层是"包婆"(公安部门叫做"包娼"或者"包嫖")。她们虽然也像"二奶"那样,按照服务时间的长短来收取固定的"包身费",但是她们往往并不长时间地跟嫖客一起同居生活,只是在一次出差期间或者一段业务活动时间内被"包下来".第三层是那些活跃于"三厅"(歌厅、舞厅、餐厅)里的"陪女".她们处于"三陪"与卖淫之间,收费也处于计时与计次之间。她们所提供的服务是以"坐台"(仅仅当场陪伴)为基础,以此"保底",然后再力争"出台"(跟嫖客出去)。 第4章 出台后,她们提供的往往是"包夜"(陪睡)多于"打炮"(性交合一次就完事)。 第四层是当地一些人所说的"叮咚小姐"(在其他地方没有统一的称呼,偶尔叫做"住店的")。她们自己租房间,相对固定地位在一个宾馆里,通过电话拉客。 如果男人有意向,她们就会"叮咚"地按一下门铃,进来当场成交。她们的服务,往往是"打炮"多于"包夜".第五层是"发廊妹"或者"按摩女".她们以洗头、按摩或者"洗脚"为名,在各种发廊、桑那浴或者"洗脚屋"之类的地方营业,而且往往是"当场解决";"出台"(跟嫖客走)和"包夜"的机会往往更少一些。 第六层是"街女"或者"街妹".她们往往在宾馆门前、电影院或者其他娱乐场所的大门外拉客,然后在别的地方"打炮".有些则是从陪人看电影开始,其实是出售抚摸,常常有"上半场"与"下半场"之分。 第七层是"下工棚"或者"住工棚"的女人。她们主要与外来民工交易。有些是偶尔为之或者"兼营副业",有些则是跟一伙民工住在一起,类似于收费的公妻。 她们是卖淫女里?quot;贫下中农",有些人仅仅是为了找一口饭吃。 这7个层次虽然都是卖淫,但是所提供的商品却大不相同。最底下的两层,提供的仅仅是一次插入的机会;第五、四层提供的是多种性行为;第三、二层还加上一种人际交往;而最顶端的则是提供一种同居生活。按照民间俗话来套用的话,第七、六层就是"卖x(性器官)";第五、四层是"卖肉";第三、二层是"卖俏";而第一层则是"卖骚".当然,所有这些都可以叫做"卖身"1。 1与"卖身"相对照,老百姓还把那些从事"青春行业"的女性叫做"卖脸",从女招待直到女明星。 3.各个层次的卖淫动机处于这样7个层次之中的暗娼们,卖淫的目标当然也不一样。第一层的"二奶"和第二层的"包婆",目标都是有朝一日成为真正的妾,甚至最终成为正妻2。她们寻求的是正式的性关系,所以她们虽然也锱铢必较,但是在某些放长线钓大鱼的时候,她们也可以分文不取,甚至倒贴。 2所以,所有的良家妇女最痛恨的就是"二奶",因为她们对原有婚姻的威胁最大。层次越低的暗娼,良家妇女觉得对自已婚姻的威胁越小。当然,精神洁癖者除外。 第三层的"陪女"和第四层的"叮咚小姐"所寻求的,不仅仅是现金,更是她们因此而获得的那种相对奢华的生活方式。她们的一句行话?quot;脚底不沾土",就是出门有车、进门有地毯的意思。别说农村妹子,就是大多数城市小姐,在日常生活中也无法享受到这样的"待遇".所以,这些卖淫女们虽然时常无客,甚至饿饭,却仍然顽强地坚守阵地。 第五层和第六层的"发廊妹"、按摩女和"街妹",往往没有多少奢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已。价格是她们的命根子。所以,虽然她们的生活条件和工作条件比一般人想象的苦得多,受剥削和受伤害的可能性也大得多,但是她们仍然可以挺过来。 第七层"下工棚"的卖淫女,恐怕连挣钱都是梦想了。她们往往是流落街头的农村外出妇女,相貌差,年纪大,甚至拖儿带女,连?quot;街妹"的资格都没有。 一些临时组建起来的"民工队"3,把她们收留起来,白天是保姆,晚上是"公妻".她们往往连固定的价格都没有,民工给她们的不是"小费",而是"接济".即使整个民工队都我不到活干,她们也仍然会像所有穷人的老婆一样,苦撑苦熬下去,不会轻易"跳槽".3而在那些由老乡们组成的民工队里,这种情况笔者还没有听说过。 所以,从收费不收费这一点上来说,最高级的和最低级的卖淫女,都很像妻子。 无论是多么高雅的妻子,或是"黄脸婆",妻子都是不收费的。硬要说在二者之间存在着一道泾渭分明的鸿沟,恐怕只是某?quot;知书达理"者为了保卫自己的切身利益而发出的梦呓。 所有7个层次的卖淫女,当然都力图一层一层地升上去。第三层的"陪女",由于接触的顾客往往是各种"体面人",想靠"三陪"或者卖淫而成为"二奶"的动机当然也就更加溢于言表。但是从业一段时间后,大多数人都被固定在某个层次上,也就听天由命了。尤其是,在这7个层次里,第一和第二这两个层次构成了卖淫的上层,第三层和第四层构成了中层,第五层和第六层构成下层,第七层则是底层。在每一个大的层次之内,卖淫女有可能上升,但是很少有人能够从一个大层次上升到上面的大层次里去。这是因为,这种上升,不仅仅靠身材相貌等外在条件,更要靠自己的基本动机的改变,靠对于卖淫这个职业的深刻理解。可是,大多数卖淫女都没有足够的能力做到这一点。与此相反,这种工作里的失败和"下岗"却很常见。一旦遇到市场不景气,就连顶端的人也不得不放下架子,"深入基层".4.组织者的分层中国地下"性产业"的组织者,无外乎是"大户"与"个体户"两种人。所谓"大户",就是那些为了获取利润而投资于"性产业"的人,或者说是把性产业当作"企?quot;来经营的人。他们一般都是财大气粗,或者有权有势。所谓"个体户"则是指那些单干的、主要是为了以组织卖淫而谋生的人,也就是那些操纵单个暗娼的皮条客或者鸡头。 在开始的时候,"大户"们虽然都知道,卖淫业最上面的两个层次可以带来最大的利润,但是他们很难长期控制住这样的卖淫女。最下面的两个层次是最容易被他们控制的,但是获利甚少,他们又不屑为之。因此他们在一开始时,都不由自主地向第三、四、五这三个层次投资。所谓"歌舞厅比副食店还多"的局面就是这样形成的。 可是在最初的发展中,由于缺乏资金和"关系",这个产业里的"个体户"们迅速地控制了顶层和底层,而且也确实兴旺过好一阵子。可是,好景不长。顶层和底层的卖淫女越来越明白,由于不需要专门的营业场所,也不需要去组织"客户网络",所以她们自己完全可以"独立作战".再加上她们也积攒了一定的资本,所以纷纷脱离"主子"去单干。这就迫使"个体户"们不得不涌向卖淫业的中层,去跟那些"大户"们竞争。 在这种竞争中,"个体户"的优势在于他们的成本极低。所以当市场不景气时,他们向包袱沉重的"大户"们挑战,挖走了许多"人才".但是在平常的行情之下,"大户"在资金和"关系"两方面的优势却更加具有决定意义。结果,整个"性产业"在保持基本上"均衡发展"的同时,形成?quot;两头是个体,中间是大户"的局面。暗娼和嫖客也都被按照这7个层次给分流了。 二、近年来的再分流但是时至1995年,情况大变。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自从80年代后期就一直被明文禁止的异性按摩,现在又没人去全力查封了。于是至少在华北各地,桑那浴和异性按摩疯狂般地增加。在数量上,仅仅北京就已经出现了好多家专门安装桑那浴和按摩设备的装修公司。在地理范围上,就连华北某个国家级的贫困县也堂而皇之地建起了一座宾馆式的、带异性按摩的桑那浴室。到了1997年,在中国西部和西南部的许多地区,又出现了所谓"洗脚屋",大致与东南地区的"发廊"差不多。 结果,新的分流形式也就应运而生了。在华北的许多县里,卡拉ok厅、歌舞厅和发廊里,已经很少再有专门的暗娼了。她们都集中到异性按摩的地方去了。歌舞厅里的"小姐"已经干起了专业的"新三陪"(陪歌、陪舞、陪聊天)。如果顾客或明或暗地提出买淫的要求,小姐们会用一句话来打发:"去按摩吧。"许多异性按摩还有"客房服务"或者"家庭服务",有的地方则叫做"出台",以区别于在按摩室里干活的"坐台"(这两个词都是从"三陪"那里借用来的)。 与此同时,由于受到按摩女的强大竞争压力,那些"档次低"的卖淫女们只好日益集中到各种"路边店"里去,而且所提供的"服务"也越来越仅限于"打炮".在一些地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官方的严格查禁仍然主要针对歌舞厅里的"三陪".这样,卖淫女向按摩室和路边店的分流就更迅速、更全面。"性产业"的一种新格局正在形成之中:除了"二奶"这个层次仍将继续垄断"性产业"的顶层以外,那些主要向社会的中层以上人员销售的按摩女,将迅速占据"性产业"的上层和中层。她们将主要提供性的行为"服务"和一些性的人际关系。那些仅仅出售性交机会和性器官的下层暗娼,将不得不屈居在简陋的路边店里,主要向社会的下层人员销售。 ---------- 好书大家看 第四节笔者考察什么?如何考察? 第5章 一、什么叫做"红灯区"? "红灯区"一词,来源于20世纪初期或者更早的欧洲。在当时的一些大城市里,公开的妓院往往集中在某个地域之内,往往是门前红灯高挂,或者是室内红灯映照,因此而得名。 但是时至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欧美各国纷纷立法禁娼,公开的妓院无疑是减少了,用红灯作为招徕的也少了。虽然仍有一些城市的地方当局有条件地允许卖淫,而且规定了只准在某几条街,但是至少从景象上看,那里已经很少再有昔日"红灯区"的风采了。所以,"红灯区"这个词汇,在西方各种语言里,已经不那么流行了1。 1prostitutesandtheirclients:sexualworksanddeterminantsofcondomuse.rondegraaf,geborentedelft,1995,thehends,p.9.尽管如此,中国"性产业"的发展却是刚刚开始向"红灯区"的阶段迈进。因此笔者认为,"红灯区"的概念至少必须有这样几个构成要素:(1)多个嫖娼卖淫场所(而不是个人)集中在同一个地域之内。 因此,哪伯一个场所里的暗娼人数再多,只要该场所是单独存在的,就都不能算作"红灯区".例如许多城市里的许多宾馆饭店都有暗娼,人数也不少;但是各个场所却是分散的,相距遥远,互无联系。因此不能把其中任何一个场所叫?quot;红灯区".(2)在这个地域内,"性产业"不仅应该形成一定的规模,更应该占据主要的或者主导的地位。 例如,在南方那个以此闻名的城市里,虽然暗娼确实比比皆是,但是那个城市的主要的和主导的经济活动却并不是"性产业",因此不能把整个城市都叫做"红灯区".(3)这个地域的地理界限应该相对明显,足以与其他地区互相区分开。 例如某大城市有一个嫖娼卖淫的"金三角"地带,因为那里的三个毗邻的大饭店里暗娼很多。但是就在它们的周围,还散布着一些存在"性产业"的小场所。所有这些场所都与居民区、商业区甚至政府部门办公区混杂在一起,谁都无法划出鲜明的地理界限来,因此这?quot;金三角"至多也只能叫做嫖娼卖淫"高发区",而不能算作"红灯区".(4)这个地域里的"性产业"应该是广为人知的。 这并不是说公开化,更不是说合法化;而是说,这里的"性产业"的名气应该足够大。因此,所有秘密营业的、封闭俱乐部式的或者专门为某些人服务的场所,即使暗娼再多,也不能叫做"红灯区".(5)这些"性产业"应该是真的在这个地域里营业的。 例如,西方有一种"应召女郎"(callgirl),目前中国也有不少这样的暗娼,她们平时分散在各处,招之即来。即使她们真的都聚居在某个地域里,但是由于她们并不集中在那里营业,只是居住,所以她们的住地也就不能叫做"红灯区",至多叫做"暗娼聚居地".当然,如果她们集中在某个地域内拉客,或者她们的代理人集中在某地域之内替她们穿针引线,办理业务;那么这样的地域就应该叫做"红灯区"了,哪怕嫖娼卖淫行为并不是"当场解决"的。 这些就是"红灯区"的必备条件。任何一个地域,只要具备了这些条件,就可以称为"红灯区".反之,则不能叫做"红灯区".尤其是,不论它是否公开,是否合法,不论它处于什么样的社会体制之下,只要具备了上述4个条件,就一定是"红灯区".因此,在不禁娼的地方,也可能并没有"红灯区",而在禁娼的地方,也仍然可能存在着"红灯区"2。 2我国流行着一种说法,似乎使用"红灯区"这个词就一定意味着它是合法的,因此许多人坚决反对把中国大陆的任何地方说成是"红灯区".这是不能自圆其说的。 综上所述,目前中国几乎所有城市里都存在着暗娼或者"性产业",但是真正够得上"红灯区"的并不多。 在这本书里,笔者将要描述3个不同类型的红灯区。 第一个是珠江三角洲的b镇里的"红灯区".它主要是由于近年来的引进外资而产生的,开始时也主要是为海外客人服务的;所以笔者把它划作"后发外向型".第二个是中南腹地某个工业城市旁边的一个经济技术开发区。它主要是为过往商旅和旁边城市人口服务,而且是伴随着交通发达和开发区的建立而产生的;所以笔者把它叫做"路边伴生型".第三个是"本地偶发型".它是湘黔交界地带里的一个新兴金矿区,完全是因为这个金矿的发展才出现"红灯区"的,而且只为现在的本地人服务。 当然,除此之外,当前中国还有许多其他类型的"红灯区",可惜笔者没有获得任何资助,仅仅考察这3个"红灯区"就已经是勉为其难了,无法再考察更多的地方,只好付缺。 二、为什么要运用社区考察的方法? 1.现有研究的概况目前,我国对于嫖娼卖淫问题的研究还刚刚起步。从已经发表的资料来看,研究成果主要表现为4种类型:(1)对于全国情况的宏观描述,例如《中国娼妓过去与现在》、《扫黄。神圣的使命》、《卖淫嫖娼与社会控制》等书。这一类研究,虽然引用了不少的统计材料,有些还是内部的或者不容易查找的,但是目前还没有见到任何一份针对全国总体的、随机抽样的、运用社会调查方法获得的、定量化的统计数据。因此,上述研究,只能被看作是形式不同的定性描述。 (2)对于卖淫者或者买淫者的个案研究。这类研究,虽然在学术水平上参差不齐,有些很像是文学作品,但是它们在数量上毕竟已经相当多了,散见于从学术刊物到"地摊报告文学"的各类出版物上。可惜,对于"活的"(尚未被抓获与查处的,或者说,处于"自然环境"中的)嫖娼卖淫者,尤其是嫖娼者的研究,目前还相当少。同时,比较符合社会学或者人类学的个案研究规范的成果,目前还是凤毛麟角。 (3)对于已经被查处的嫖娼卖淫者的各种统计与分析,其中,对于卖淫者的统计材料又远远多于对买淫者的。这类研究成果,主要见于各级各类的理论刊物和学术刊物上,已经有了相当的数量。但是,这类研究都存在着两个致命的问题,而且研究者们很少正面回答它们:首先,已经被抓获或者被查处的嫖娼卖淫者,与那些处于自然环境中的同类人员,究竟有什么样的差异? 其次,被抓获者在回答研究者的调查时所说的一切,与公安部门查处他们(她们)时所依据的证据,究竟有什么样的差异? 正是因为这类研究成果中基本上没有回答这两个问题,它们的学术价值就不可避免地被削弱了。 (4)对于嫖娼卖淫问题的思辨式研究。这类研究成果的数量可能是最多的,但是它们大多数是基于研究者个人的道德情感或者所在单位的部门利益所抒发的议论,或者是对于现行政策的诠释。哪怕仅仅从伦理学的角度来看,它们所具有的学术意义都是上述所有各类研究中最少的。 2.什么叫"社区考察"? 笔者也同样不可能克服各类研究中的不同障碍,更不可能一举创造出任何更好的研究方法来。因此只能沿用社会学传统中相当成熟的一种研究方法:社区考察。 从最基本的意义上来说,所谓社区考察应该具有这样一些特征和规范:(1)所研究的社区,应该具有足以说明问题的、明确的时空,既包括确定不变的地理范围,也包括足够长的一个时间段。因此,蜻蜓点水式的多地巡游,显然不能算作社区考察。 (2)所针对的社区,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社区,而不仅仅是一个行政管辖区或者简单聚合的一群人。根据最普遍的理解,社区应该是一个具有某种共同属性、具有可以与外界明确区分的显著特征、具有相对紧密的内部联系和运行机制、在地理上相当明确的一个人群聚居地。 (3)从具体方法上来说,所谓社区考察应该是尽可能多地运用各种研究方法,研究的侧面和层次也应该尽可能地多。学术界通常认为,一个好的社区考察应该包括观察、个案访谈、群体调查或者总体调查、收集历史和目前的各种既有资料、对背景与环境的理解和检验、对该社区的文化的总结与检验等等。因此,如果仅仅是观察,哪怕是现场观察或者参与观察,就很难算作是社区考察。同样,如果仅仅是收集现有的统计资料或者人文材料,也很难算作是社区考察。再者,我们通常所采用的问卷式社会调查,尽管是集中在某个地理区域里施行的,尽管可能涵盖了众多的方面,但是一般都缺乏上述的后3项工作,因此也很难说是一个社区考察。 一般来说,社区考察仅仅适用于典型调查或者时点调查,无法代表任何一个相当大的总体。同时,从基本性质上来说,它也主要是定性描述,无法进行统计分析。 因此,社区考察既不是至高无上,也不是百病包治。但是,由于在方法论上,它处于个案访谈与随机抽样调查之间的位置上,因此它也具有一些无可替代的优越性:首先,社区考察更容易了解到某个人类集群所处的自然环境、历史背景、人文传统和心理氛围。 第6章 因此,在解释人类行为或者社会现象时,可以比个案调查具有更多的代表性、可比性以及环境感,可以比问卷调查获得更多的相关因素、参考情况和纵深资料。尤其是,如果我们并不那么追求个人故事的生动与量化数据的精确,那么社区考察反而可以在确定的时空内,更全面地把握住所研究的总体,更深刻地揭示其内外纵横关系与机制,更贴切地理解人类行为与社会现象的众多影响因素。 其次,在同一个社区考察之内,可以把定量调查与定性调查、个案与问卷、观察与访谈、历史资料与现实资料等等更好地结合起来,形成更为综合的研究成果,而在其他研究方法中,上述每一对具体方法之间往往都存在着矛盾,甚至水火不相容。 第三,在社区考察中,研究者可以更多地、更直接地、更全面地获得对于该社区的整个生活的直接体验、感受和理解;更容易发现那些无法量化和统计的、无法在个案中表现出来的,甚至根本无法言传、无法观察的活生生的资料。也许,这就是社区考察最大的优点。 在我国学术界,运用社区考察方法进行研究的典范,当然要数费孝通的《江村经济》。当前,在与嫖娼卖淫有关的领域中,笔者所能找到的最好的社区考察实例,是王雅林、张汝立的《东北某镇舞厅业发展的考察》。由于该文一直没有发表,所以在征得作者同意之后,特地作为参考文献附在本书的后面。 3.为什么要采用它? 笔者以前也对嫖娼卖淫问题进行过多次研究,但是由于没有使用更好的研究方法,或者仅仅是思辨,或者流于浮光掠影,或者仅仅随机抽样调查了一般居民,却没有直接针对嫖娼卖淫者,所以写出来的文章自己一直很不满意。 现在,笔者之所以决心进行社区考察,实在是因为在数年的摸索中,我痛感到,嫖娼卖淫者这样一个人群,其特点是:第一隐秘(谁会在自己脑袋上写上"嫖娼者"或者"卖淫者");第二分散(即使存在着某些暗娼聚集地,也不会有嫖客的大本营);第三流动性极强(嫖客大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暗娼则是"卖淫游击队") ;第四身份并不固定(在不"做生意"的时候,嫖客与暗娼实际上都是普通人);第五没有任何现成的抽样框(中国恐怕不会出现"嫖联"或者"妓协"的)。所以,如果我们想进行任何一种能够代表整体情况的社会调查,首先遇到的根本问题就是:我们根本无法确定,嫖娼卖淫者这个总体是什么,有多大,又在哪里。这样,我们就无法进行随机抽样。结果,规模再大的问卷调查或者访谈调查,也仍然只不过是个案的堆砌而已。 笔者也深切地知道,个案访谈的局限性很大。且不谈对于总体的代表性的问题,即使就研究深度来说,哪怕拥有上百的个案,但如果是天南地北一处一个,恐怕也无法反映出嫖娼卖淫活动的社会背景、人文状况和环境因素,反而会严重削弱调查的深度。 显然,对于嫖娼卖淫活动这样一个研究对象来说,运用社区考察的研究方法,是目前笔者所能够做出的最佳选择。只要找准一个类?quot;红灯区"的小社区,下功夫去考察,所获得的资料可能比随机抽样调查和个案访谈更深刻,更具有学术价值。 这是因为,在这样的一个社区里,上述的调查嫖娼卖淫活动的5大困难都可以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得以缓解,甚至完全克服。例如:在这样的一个社区里,嫖娼卖淫者相对地不那么隐秘;都集中在一个确定的区域里;在进行嫖娼卖淫活动时,他们(她们)的身份是相对确定的和固定的;而且,这个社区本身就可以作为现成的抽样框,尽管在实际考察中并不一定要做随机抽样调查。 更重要的是,人人都知道,中国最近这些年所出现的嫖娼卖淫活动,一直被官方称作"死灰复燃".那么,既然已经是"死灰",如果没有一股由多种社会力量汇聚而成的"疾风"来"劲吹",嫖娼卖淫怎么会"复燃"呢?所以,作为社会学的研究,应该不仅仅是描述和评论某种现象本身,而是努力去发现和分析现象背后的整个社会机制。社区考察最适合于做这样的研究,而且可以事半功倍。 三、为什么不能冒充嫖客去调查? 一知道笔者想调查地下"性产业",不知有多少男人脱口而出地说:好差事啊,那得嫖多少回呀!不知有多少女人在心里暗骂:什么调查,给嫖娼我个借口呗! 这是无法解释的,因此也就根本不需要解释。 可是从学术上来说,冒充嫖客来调查暗娼,实在是最初级的错误。原因至少有以下这些:(1)在任何一次性的性交易过程中,嫖客与暗娼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交流。即使是多年的老嫖客,如果换一个新的小姐,所听到的也大多是"广告词"、"推销语",或者撒娇耍嗔的套话。 这并不是因为小姐们以此来掩盖什么,而是因为,小姐要的仅仅是钱,根本没有跟嫖客交谈的欲望。如果你迫使她谈的多了,她会觉得自己付出的过多了,这次性交易就是不公平的了。 当然,少数刚刚"入道"的小姐,由于还没有经过自我的或者他人的职业培训,可能会漏出一些真话来。但是,既然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调查又能有多大的价值呢? (2)如果你冒充一个嫖客,却又询问对方一些其他情况,例如家庭、个人经历、动机等等,那么小姐非常可能怀疑你是一个"雷子"(便衣警察)。如果不幸如此,你的人身安全都会成问题的。 (3)即使小姐相信你不是"雷子",她所说的,一般也都是"习惯性撒谎".这不是小姐的人格问题,而是她的一种自然而然的自我防护,只要她一入道,肯定就会极快地学会。 (4)即使小姐并不需要上述的对于外部世界的自我防护,她所说的,也很可能是一?quot;从众式的自我肯定".这也是一种所有小姐都会飞快地学会的"本领",因为她处于边缘的、亚文化的、少数地位上的群体当中,必须自己给自己找出一个能够符合一般社会标准的理由来,才能自己给自己提供心理支持。 于是,不论你问她什么,她的回答,从社会舆论上来看都会是合理的。可是从她自己的个人特色上来看,你会不断发现荒谬之处。 这也不是她故意想骗你,而是因为她自己的真实情况和真实感受,恐怕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或者被自己给压抑得像是忘记了。 (5)在性交易的世界里,嫖客与暗娼的私人交流是一种非常反常的情况。小姐很可能会觉得你是个怪人,因此她可能更不愿意说真话。此外,这也很可能引起老板、保镖和其他小姐的怀疑。 (6)对于男性调查者来说,最要命的是,如果你冒充嫖客,那么就一定要嫖。 否则,你的风险会很大的。即使你只给钱却不嫖,在聚集卖淫的情况下也会有风险,因为你伤了小姐的面子,她可能会因此受到老板或者同行的贬低。 总而言之,冒充嫖客去调查,与其说是个人品德的问题,还不如说是学术水平的问题。如果学术水平如此之低,连上述认识都没有,那么别人怀疑你其实只不过是想给嫖娼找个借口,也就很有道理了。 第一章“后发外向型”:珠江三角洲的b镇 1997年1月10日到24日,笔者对广东省xx市xx镇的4个管理区里的地下"性产业"进行了社区考察。这次考察承蒙中国康复中心王征美副主任医师的大力协助,特此致谢。 出于种种必要,已经向当地的官方人员和有关人士做出了承诺,不提及当地的任何具体地名。因此在下文里,一律称作a市,b镇,c、d、e、f管理区,或者仅仅称作本市(该市)、本镇(该镇)、本管理区(该管理区)。 第一节社区的基本情况一、历史b镇虽然坐落在珠江三角洲之内,但是它并不沿海,也不沿珠江,反而是处于靠近内地的边缘上,可以算作三角洲里的边远地区。它距离深圳还有70公里之遥,距离a市最著名的那个沿海镇和任何一处海岸线也有60公里。同时,它也并不靠近任何一个大城市,距离广州有100公里之遥,距离a市市区也有50公里。 它同时也处于a市地域的边缘上,跨过一条大河,对面就是相对欠发达的山区和半山区,距离那边的大城市也有30公里。 b镇的总面积是56平方公里,境内的丘陵坡地与平原埔田大约各占一半,历史上一直是农耕为主。 正是由于这样一种地理位置和产业结构,在历史上,b镇就一直是珠江三角洲里的穷乡僻壤。直到康熙六十年(1721年),当时的地方官才动员附近的"九房十八约"乡亲,出资建立了"墟场",开始作为附近3个县的农副产品的集散地之一。 但是不久之后,中国的海禁就被洋人打破了,珠江三角洲地区的经济文化中心也随之转移到沿海和沿江地区,于是b镇很快就衰落了。因此,该镇没有任何文字的镇史。直到1980年前后,人们从旧祠堂的残垣断壁里,无意中发现了一块石碑,上面记载了1721年集资建墟的历史,该镇的人们才得以知道自己的祖先还有过这一小段昔日的辉煌。 但是正所谓"歪打正着":因为穷,逃往海外的人也就多,结果现在的b镇反而拥有一万多旅居香港和海外的同乡。 第7章 这成为b镇后来发展的最大优势1。 1引自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一本介绍当地发展史的书的第2-3页。由于该书涉及当地诸多情况,姑隐其名。 二、人口与风情到1994年年底,该镇全镇的常住人口(长期户口)有7454户,总计28574人。 其中:男性为14003人,女性为14571人。 从常住户口来看,该镇的农业人口是6092户,24504人;非农业人口(城镇户口)则是1362户,4070人。 在流动人口方面,办理了暂住手续的流动人口为18267人;未办理手续的临时流动人口则估计有1.5万人左右;所以该镇总共拥有大约3.3万流动人口,比常住人口还多15%左右。 到笔者进行社区考察的1997年1月,官方还无法提供1996年年底的正式人口统计数字,只能提供一组估计数:全镇的常住总人口已经增加到超过3万人,其中,非农业人口(城镇人口)增长更多一些,已经超过5000人。而且,全镇的女性人口也增长较多,主要是因为许多妇女嫁到这里来,既有附近地区的,也有原来的外省流动人口。 到1996年年底,该镇的流动人口估计是5万左右。 但是官方人员坦然承认,流动人口的数字一直是一笔糊涂账。前些年,主要是因为没有认真地去全面统计,所以1994年的3.3万流动人口,很可能是过低了,实际上也是5万人左右。从1995年开始,上级格外重视对于流动人口的登记,因此该镇也下了大力气来抓办理暂住证的工作。 但是这样一来,由于办理暂住证每人要缴纳182.50元的登记费,所以不仅许多临时流动的人千方百计地逃避登记,而且就连许多工厂的管理者,也拼命隐瞒自己所雇佣的流动人口的数量,以便少缴纳一些登记费。结果,到1996年年底,按照暂住证的登记数字,流动人口反而比1994年更少了。不过,官方人员认为,这也有一定的真实性,因为1996年各方面的生意都不景气,许多流动人口可能回去了。 如此这般,笔者只好把该镇的流动人口认定为5万人左右,而且从1994年到1996年年底,并没有大的变化。这样,在该镇,流动人口就比常住人口多60%左右。如果再加上那些短期留住的、出差旅游的,那么在该镇,每天就云集着10万以上的人口,而其中只有不到1/3是本地人。这倒也符合珠江三角洲的一般规律:当地看不见当地人。 这样的人口结构,带来一些内地少见的奇特人文景观。 首先,在街面上、商店里、餐馆里和娱乐场所里,一概流行普通话。大多数人在跟陌生人开口说话时,第一句一般都是普通话,而不是广东话,就连在街边闲坐的许多老年人也是如此。只不过本地人,尤其是老年人的普通话也跟北京人学的广东话一样,真正听懂就不容易了。尽管如此,一位本地官方人员已经可以发出这样的议论与总结了?quot;说点普通话好。一来外地人大多,不说不行;二来也表示我们(本地人)并不矮看(歧视)外地人。" 其次,傍晚时分,当各个工厂下班,打开大门时,外来妹如潮水般涌出;又如水银泄地般布满镇区主要街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再在几乎任何一块空地上汇聚成许多大型"交谈集市",话语声直入云霄;最后,到晚上10点以后,又如同巨鲸汲水般地从街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真真壮观! 第三,区区一个小镇,长途汽车路线居然有56条。它们又有两个特点:1.几乎都是通往内地的,要去深圳、广州反而没有,必须靠大饭店自己的豪华大巴。 2.都是通往内地的县城,甚至某些镇,几乎没有只到省会的。那200多个陌生的内地地名(每条路线至少标明4个地名),害得笔者查了两个小时的全国地图,才弄明白,其中最远的可以通往湖北荆门,直线地理距离为800公里,实际路途长达1300公里。 据当地人说,到临近春节时和春节过后,镇区以外的长途汽车总站是全镇最热闹的地方,连本地的老少闲人都云集到那里去围观。看什么?一位当地老太大说:"那么多妹仔,一下子就把全中国的人都看完了。"三、工业化过程该镇的工业化进程,发端于1978年在镇居民区里一次建起了两个小工厂(当时还是集体所有制),以后一直步履蹒跚。直到1982年,陆广堂2开始担任该镇党委书记后,连着办了几件大事:2化名。 1.落实侨务政策,首先吸引侨资。到1991年时,仅仅是侨胞们捐献给b镇的社会福利资金,就已经超过1000万元人民币3。 3解放军文艺出版社所出之书,第18页。 2.不断修路,到1990年居然修起了一条宽60米的大道。到1994年年底,水泥路面的主干公路和联网公路已经有9条,全长53公里。另外还有一座700米的跨江大桥4。 4见于《跨越世纪》(该镇政府的招商引资宣传资料),第1页。非正式出版物。 3.从1983年开始建厂,1986年开始引进海外资金。从全镇工业企业的个数来看,1985年的时候,总共只有55间工厂,其中与海外资本合作经营的,连一个都没有。 到了1990年,工厂个数达到146个,其中与外资合营的16个。到1994年,工厂已经增长到589个,其中的外资合营厂也已经有30个了5。 5《a市统计年鉴》,第358页。a市统计局编。非正式出版物。 4.大量批租土地,开办第二和第三产业。到1995年年底,全镇的土地面积以每年递减200亩到400亩的速度,减少到1980年的大约60%。在镇区周围的各个农村管理区里,农田已经消失殆尽。与此相反,全镇总共建成开发区和加工区31个,商业区6个,住宅区9个,文化区和旅游区各1个。镇区(中心居民区)的面积已经从l平方公里拓展到5.6平方公里6。 6例如,紧靠镇区的a管理区,1995年底有常住人口1224人,但是把所有的农田都算上,一共只剩下270亩。相反,在这个村级的小地方,到1993年底却已经拥有工业区5个,厂房总面积15万平方米。拥有电子、玩具、制衣、家具、首饰、彩色印刷等行业的企业31家。其中,x园玩具厂和高级玻璃制品厂的投资总额都超过1亿元。见于该管理区的统计资料。未发表。 迅速工业化的结果,最典型地反映在这样一组数字中:1980年以前,全镇从事农耕的劳动力占82%。1995年底,从事农耕的下降为17.3%,从事第二产业(工业)的占51.4%,从事第三产业的占31.3%。后两者总计占82.7%7。也就是说,农业劳动力的比例与第二第三产业劳动力的比例,在15年里,恰恰颠倒过来了。 7《a市统计年鉴》,第25页。a市统计局编。非正式出版物。 至于当前b镇的工业化盛况,这里不再赘述,可以参见本次社区考察的参考统计资料。 ---------- 好书大家看 第二节当地"性产业"概况一、"性产业"的发展史当地的被调查者说:1988年以前,这里不要说有卖淫,就连一说卖淫这样的词,当地人都会脸红。 1988年,当地的一位小学校长自己开办了一个个体饭馆,就是现在的"xchun排档".他开始雇佣外来妹。现在谁也说不清,究竟是这位校长让外来妹卖淫的,还是外来妹自己主动卖淫的,反正当地人都知道,自从那时候起,嫖娼卖淫就开始了。 一开始,外来妹卖淫时必须有熟人牵线,很隐蔽。不过公安局还是知道了,来抓过两次。校长就把饭馆关门了。但是从此之后,这里就开始有卖淫意义上的"小姐"了,而且越来越多1。 1这个情况,分别询问过一位当地出租房屋的妇女和一位负责卫生防疫的官方人员,回答一致。 有人说,这是因为一些外来妹并没有走,又到本地的其他饭馆去干。饭馆老板知道她们卖过淫,就让她们继续干。但是也有人说,是因为其他老板意识到这是个新兴行业,所以开始招收卖淫的小姐2。 2不过,讲述这些情况的被调查者,都无法举出具体的实例来。因此只能作为参考。 从1991年开始,首先是香港人,然后是台湾人和日本人,陆续来这里开办工厂。 一些当地人已经估计到他们会需要性服务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新市场;再加上外来的打工妹急剧增加3,客观上提供了充足的"货源";于是就开始出现了发廊。 3具体情况,可以参考本章后面所附的管理区的统计数字。 本镇的第一个发廊究竟是谁开办的,办在哪里,在笔者的社区考察中,没有一个被调查者能够像描述第一个卖淫的饭馆那样说清楚。但是在时间上,人们比较一致地认为,是1991年到1992年之间出现的4。 4考察时所访谈的护士、当地老太太、酒店小头头都说:1991年以前没有发廊。 一位妇联主任说:1990年时,连偷偷卖淫的都还少,即使有一些也是包租的。1991年开始有发廊。 那时候,第一批发廊还需要装模作样一番。 第8章 客人在发廊里还要先剪头、再洗头,然后到了按摩的时候,才能跟小姐提出性服务的要求。然后双方谈好价钱,再交给发廊100元介绍费。最后才能带小姐出去玩。而且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多少外来妹愿意去当发廊小姐。所以那时的发廊并不兴旺。 时至1993年,发廊大发展,在1993到1994年之间,形成了一个鼎盛时期5。最多的时候,当地号称有3条发廊街,180家,2000个小姐。最挤的一个发廊,总面积只有40平方米,却拥有20个小姐。屋里挤不下,小姐们就出门跑到大街上去拦人6。 5关于鼎盛时期,人们的说法不太一致。当地的几位居民都倾向于说是1994年-1995年。但是两位卫生方面的官方人员都说是1993年-1994年。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去所有的发廊检查卫生,所以采用他们的说法。 6卫生方面的官方人员曾亲自去检查过卫生,因此是可信的。 可是,好景不长,从1995年开始,当地的"性产业"出现了越来越明显的衰落。 到笔者前去考察的1997年初,"性产业"的规模已经相当小了。再加上临近春节,萧条景象处处可见。 至于为什么会衰落,这就需要讨论下一个问题了。 二、当地"性产业"的归类笔者在当地考察期间,曾经十几次听到当地人说,是因为港台人和外国人来了,小姐才多起来的。不仅普通居民这样说,官方人员也这样说。 可是,在访谈一位日本老板的中国翻译时,他却一口咬定,本地人才是最主要的性消费者。后来,在访谈其他几位饭店和娱乐场所的老板和雇员时,他们也说,还是本地人来消费的多。 那么最大的买方究竟是谁?这牵扯到笔者应该如何给这个社区里的"性产业"定性。如果真是境外来人带动的,那么就应该属于"后发外向型";如果是本地人消费为主,就应该归入"本地伴生型".经过不断地访谈和观察7,笔者认为,该地的"性产业"应该是"后发外向型".主要根据有:7这方面的访谈是分散、间断、随机地对许多人进行的,因此不再一一列出具体情况。 (1)从当地"性产业"发展的最主要推动力来看,它的产生确实是为了满足本地人的消费,但是它的大发展却是依靠境外来人的剧增。 从1988年一开始到1991年之前,主要的消费者确实是当地人。但是那时的"性产业"规模很小,并没有形成"气候".1992年开始,外资和境外人员大量涌入,"性产业"才得以应运而生。[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当然,从当地人的叙述中可以知道,当时的本地男人出于新鲜感,曾经大量地嫖娼,甚至在人数上远远超过了境外来人。但是这其实只是一种暂时的"搭车现象".这是因为:首先,从1990年到1993年,该地的饭店客房间数暴增了300%,而本地男人不可能为了嫖娼而长期包租如此之多的新客房,其主要消费者应该是境外来人。他们才是主要的推动力。 其次,本地男人的性消费潜力是一个定数。如果他们真是最主要的消费者,那么当地的"性产业"的规模也就存在一个极限;不可能出现1992年以后的那种爆发式的剧增。所以说,境外来人是举足轻重的砝码,一加上它,"性产业"的天平就会向大发展的方向一面倒。 (2)从"性产业"的收入结构来看,境外来人也应该是主要的推动力。 嫖娼的价格,对本地人和境外来人在原则上是一样的,但是有这样几个因素,使得境外来人的实际消费要远远超过本地人。 首先,所有的老板和小姐都会努力从境外来人那里多"宰"一些。 其次,本地人大多数是"打炮",一次只消费200元的小姐钱和100元的"钟点房"房费。境外来人则大多数是"包夜",小姐钱至少500-600元,房费至少300-400元。 第三,本地人大多数是单纯的嫖娼,很少肯从事其他的"连带消费".但是境外来人则常常要在衣食住行和一般娱乐方面额外花很多钱。据xfang娱乐城的管理人员说,一个香港人来这里度一次周末,即使不嫖,一般也要消费1000-1500元人民币8。 8先后有七八位访谈对象都这样说,而且所说的金额更大。但是除了这里所引用的这位酒店管理人员以外,其他人都是别的职业,恐怕没有机会真的知道香港人的消费额,所以不再列出他们所说的估计数。 这就是说,尽管本地人在性消费的人数上可能比境外来人多,但是在"连带消费"的总额上,境外来人可能才是主力。而古今中外一切"性产业"的经济基础,恰恰是连带消费的总额,而不仅仅是嫖娼卖淫的直接收入。 (3)从历史发展来看,本地男人正在日益"退出""性产业"的消费者行列。 笔者所访谈的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十几位当地男女都说,最晚从1995年开始,本地男人开始越来越少嫖娼,却越来越多地"包二奶".这样,"性产业"中为本地男人服务的成分就更加下降了。 (4)从"性产业"经营者的努力方向来看,也是主要瞄准境外市场的。 前文说过,b镇既不是交通要道,也不是旅游胜地,离香港又远,又没有任何工业基础。在整个三角洲地区里,它毫无优越性可言。但是从1992年起,镇里就出现了第一个往返香港的"直通车"定期班车,可以享受通过海关时的许多便利。到1997年年初笔者考察之时,虽然香港来客的人数已经减少了,但是"直通车"线路却增加到6条,而且都是每天两班,上下午各一班。每个大一些的酒店,都有自己的直通车,而且在香港的停车点最多的达到7个。尽管直通车上往往空空如也,但是却照样风雨无阻9。 9例如,xcheng大酒店的直通车是每天上午8:30一班,下午2:30一班。 在九龙有3个停车点,在港岛有两个。但是笔者连续两个中午定时定点监测直通车却发现,一次有4人下车,一次只有2人。可那直通车却是14座的豪华中巴。就显得更为典型了。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b镇的"性产业"应该属于"后发外向型",尤其是1997年年初之时,本地男人"搭车"的风潮已过,它就显得更为典型了。 三、当地"红灯区"的分布b镇的"性产业",名声在外。整个三角洲地区的人们都知道:"南有xtang镇,北有b镇。"它们是"性产业"最发达的地方,而且足以称得上是典型的"红灯区".当然,"红灯区"是在b镇之内,而不是整个b镇。而且,所谓的"红灯区"又可以分成两种:发廊区和歌舞厅区。在b镇之内,这样的区域一共有3大块、两小块。 1997年年初,全镇还在营业的发廊总数是68家,歌舞厅是27家,桑那浴与按摩是5家10。总数恰恰是100,也许可以戏称为百家争"鸣"吧。 10当地卫生防疫官方人员提供的数字。 但是,在什么叫?quot;红灯区"这个问题上,笔者的看法与所访谈的几位当地人有些不同。那几位当地人认为,只有发廊集中的区域才能算作"红灯区".他们的理由是:歌舞厅到处都有,很分散,不能算作"区".而且,如果歌舞厅也算的话,那么整个b镇就都是"红灯区"了。他们显然不能接受这种看法。 笔者认为还可以补充一条理由:在当地,独门独户的歌舞厅很少,大多数都是大酒店里附设的。它们并不在街面上,人们也看不见,与那些堂而皇之地"沿街叫卖"的发廊,显然不一样。 不过,从提供性服务这个最本质的特征上来看,当地的歌舞厅与发廊并没有区别,充其量只是服务对象有所不同而已。 最大、最集中的一块"红灯区",在镇中心的xye大道南路两侧的大约200米的街面上。1997年年初,这里一共有发廊21家,占全镇的将近三分之一。但是其中有两家已经歇业,有两家是纯粹的美容美发厅,其余的17家都是专门提供性服务的(每家的小姐人数和活动情况,参见下一节的现场观察记录)。此外,这里还有3家酒店附设的歌舞厅。 据当地小店的老板说,1993年一1994年最兴旺的时候,仅仅此地就有80多家发廊。后来多数都歇业了。例如他现在租的店面,以前就是一间发廊。 这块"红灯区"不仅是全镇最大的,而且在三角洲闻名遐迩的,也正是这块地方。三角洲许多其他地方的人,都可以随口说?quot;xye大道"这个具体的街名。 它的最主要特色就是:"门挨门(发廊高度集中);人拉人(买卖异常公开);狗不理(治安格外良好);官不闻(有关部门特别宽容)".第二大块"红灯区"在b镇西半部的xming路两侧,还在营业的发廊有9家,其中有两家似乎不是专门提供性服务的。另外还有美发用品店3家。但是在这里却集中着13家歌舞厅(其中4家已经歇业),都是大小酒店附设的。 这块"红灯区"的特色是"以歌舞厅带发廊";或者说是由于歌舞厅的首先存在,才吸引来这些发廊。 第9章 这是因为人分三六九等,大款们可以去歌舞厅,小款们就去发廊,到这里都可以各得其所。 第三大块"红灯区"是在镇区之外的另一个管理区(村),距离镇中心还有5公里左右。 这个地方很有意思。它不仅没有什么工业,就连居民都很少,只有一个庞大的"娱乐有限公司"矗立在公路旁,高耸的巨幅广告牌异常醒目。 这是因为,这里是b镇的边界,而且是靠近香港一侧的边界。所有境外来人,除非走广州,否则一入b镇之境,必然首先看到这里的这个"红灯区".显然,这是在抢占"源头".那个娱乐公司实际上是客房加桑那浴和按摩。它一共有按摩小姐30-40人。其规模一直在全镇排在第二、第三。如果不是因为官场斗争的制约,它似乎很可以发展为全镇第一把交椅的(详情参见本章最后一节)。 在娱乐公司的旁边,还有提供性服务的发廊3家,每家有4-6个小姐。其中的两家就在公路边上,另外一家在公路旁的小巷里。但是最后这一家的性服务似乎很出名,所以门前排列的载客摩托车比其他两家要多。许多从镇里来的客人,一下子就被拉到那里。 除了这三大"红灯区",b镇还有两个较小的发廊集中地。 第一个"小地方"在xinx酒店再靠边缘的一条小街上,还在营业的发廊有4家,全部是专门提供性服务的。此外还有l家已经歇业。 在这里,每家发廊平均有小姐6-10人,与xye大道发廊的人数差不多。不过来的客人较少,晚上8:30以后就基本没有腿肆恕5怯捎谡饫锏穆繁呷诵械辣取羪e大道宽得多,因此小姐们平时都坐在发廊外面,搔首弄姿的,更加引人注目。 另外那块"小地方"在xfang娱乐城附近,总共只有4家发廊,每家大约有6个小姐。但是其中的一家发廊,虽然也有小姐,但是似乎并不是专门提供性服务的。 这两个"小地方"的共同特色是,它们都依托于一个大酒店,虽然生意显得清淡,但是它们与大酒店之间很可能存在着某种伴生关系。据一位大酒店的男雇员说,这些发廊的相对稳定的客源,就是大酒店里的低级雇员,例如保安、司机、勤杂工等等。可惜,笔者在考察中没有获得足够的资料来检验这种说法的可靠性。 ---------- 好书大家看 第三节"性产业"的规模有多大? 一、定时定点监测统计方法1.为什么要使用它? 笔者一直信奉:与其去空口说白话地去评论一种事物或者现象,还不如首先弄清楚,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对于中国的"性产业",更是如此。 人们对于中国"性产业"的规模众说纷纭,但是大多数是道听途说,还有一些是走马观花。目前笔者还没有见到任何一份像样的统计资料。当然,笔者也不可能拿出这样的统计数据来,因为这里有3大障碍,在今后的很长时期里,恐怕谁也无法克服。 首先,笔者虽然可以在理论上划分出性服务的6种类型,可是一旦涉及到具体个人的身份,笔者却拿不出可操作的定义、指标体系与实施办法。因此,笔者首先就无法确定,究竟谁是暗娼,谁是三陪小姐1。这样,还怎么统计具体的人数呢? 1"谁是妓女"这个问题,在国际性学界也没有得到解决。尽管在最近的30年里,仅仅在美国,就有400多篇学术论文在讨论这个问题,但是学者们仍然莫衷一是。参见美国妓女研究的权威学者布劳夫妇的综述文章《妓女:当前的研究与定义的变化》,载于《性研究年度评论》(美国"性的科学研究学会"会刊),1996年,第158-180页。 也是因此,笔者在整个这本书里,坚持使用"小姐"和"客人"这样的名词,来指称笔者所观察和访谈到的、参?quot;性产业"的男男女女。只有在笔者拥有足够的证据的情况下,才把当事人叫做暗娼或者嫖客。 其次,就是人人都知道的,参与"性产业"的人肯定很难调查。就像任何一个受到歧视和排斥的亚文化群体一样,他们拒绝接受调查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是由于他们不可能信任主流文化中的任何一位成员,更不可能为了主流文化所提倡的任何崇高目标而做出些"爱的奉献".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因为主流文化早已把他们打入了相互隔绝的另一个世界。 最后,社会学的统计数据,一般都要求具有很高的代表性。这就是说,你所公布的数字,应该在最大程度上反映出所有同类人员的情况,而不是管中窥豹或者一叶障目。可是,即使研究者真的有办法,能够调查嫖娼卖淫人员和参?quot;性产业"的人员,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同类人员都囊括进来,更不可能科学地代表出来。 说白了,如果我们连他们究竟分布在哪里都弄不清,我们纵有三头六臂或者灵丹妙药。又怎么可能把他们都找到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所谓探索,其实就是在似乎不可为的领域中,开拓出可为的空间来。因此,笔者采用"定时定点监测统计"的方法,来了解一下,在一些典型的"性产业"场所里,到底有多少小姐,多少客人。这总比瞎估计要好一些。 这种办法,其实并不新鲜。所有的自然科学都使用监测的方法来进行统计,也就是所谓"眼见为实".所有的仪器设备,都不过是"眼见"的延伸2。 2当然,根据波普的"测不准"原理,任何监测中都不可避免地渗透着监测者的主观评价。 这种方法也是向警察朋友学习的结果。警察经常采用"蹲坑"的方法来破案,就是长时间地守候在某一地方,监测和记录一切情况,最终从中发现线索。笔者只不过并不是在破案而已。 这种方法也是笔者目前惟一可操作的。因为笔者不可能从任何官方机构获得这样的统计数字;笔者也无法跟很多老板成为莫逆之交,以便进行统计;笔者更没有条件进?quot;参与观察",然后做出统计。 2.在b镇是如何使用这方法的? 具体的做法是,笔者首先需要选择一个进行监测的地方。它既要适于长时间的监测,也要比较隐蔽,尽量不被监测对象发现,还要能够尽可能多和尽可能清楚地观察到对象。 当然,这样的地方并不多。笔者挑来挑去,终于在xye大道南路的发廊集中区里,找到了两个合适的地方。 (1)第一监测点一个是临街的两座5层楼房之间的夹道里。由于xye大道其实只不过是一条可以对开汽车的较窄的街道,所以笔者从这个夹览铮耆梢郧宄乜吹浇侄悦?间发廊的所有情况。下面所列出的"监测记录之一",就是笔者在这个夹道里进行监测的结果。 这里也比较隐蔽,因为在夹道口,每天都总是停着一辆三轮车。一位姓梁的湖南来的中年农民和他的老婆,用这车卖小吃,无外乎是些海带串、豆腐干串等等。 笔者每次监测都坐在他们的车后面,边吃边看,可以坐上整整一个下午和晚上。街对面的人很难看到笔者,即使看到,也会以为是一般的吃客。 笔者当然和老梁夫妇搞得不错。开始时,笔者每次付钱都故意多付一点,老梁也故意多给一点。后来就成了笔者一来就交20元钱,最后再算账。只不过笔者的肚子可遭殃了。最多的一天,从下午3点到晚上10点,笔者陆续吃了9次东西。 笔者没有说明自己的工作性质,因为笔者估计,对老梁和他的老婆来说,笔者的一切解释只能是越描越黑。笔者使用了在以往的观察中都很成功的理由:闲着没事,来看西洋景。 笔者也访谈了他俩。只可惜一来他们很忙,笔者也忙;二来他俩讲普通话比较困难;所以他们所提供的直接资料并不多。但是他们却掩护了笔者一次。 监测的第3天晚上,笔者终于被街对面某个发廊的看门壮汉发现了。 他可能是专业人员出身,因为他并不直接过马路来找笔者,而是先从别处过马路。再从楼房的后面绕过来,从夹道的后面进来,从背后一下子就揪住了笔者的脖领子。他先说方言,又说普通话:你在这里干什么?笔者当然装傻说:没干什么,在吃东西。他不再问,只是上下打量笔者,似乎在寻找破绽,而且并不放手。 这时,老梁主动用湖南话说了些什么。那壮汉就松开手,也跟老梁用湖南话说了些什么;又看了笔者几次,然后直接过马路回发廊去了。 后来老梁告诉我,那壮汉也是湖南人,是对面发廊的保镖。老梁来b镇以后认识了他,但是没有什么交情。当然,老梁其实已经看见壮汉绕过来,也估计到是来找笔者的,所以出面打圆场,说笔者经常来他这里吃东西,没问题。 老梁说,那壮汉怀疑笔者是在监视他们发廊里的哪个小姐,或者哪个客人,怕是想打劫。可是过来一看,也许是因为笔者已经老得不像劫匪了,所以也就相信了老梁的话。 (2)第二监测点为了更多更好地观察和监测,笔者还在xye大道的另一侧找到一个监测点。这是一个通到xye大道的丁字路口,可以观察到对面的另外5间发廊。下面列出的"监测记录之二"就是笔者在这个地方进行监测的结果。 这个地方有一个立在街边的很大的广告牌,与旁边的楼房只有半米之隔。 第10章 笔者站在它的后面,不仅街对面的人很难看到笔者,而且丁字路口的来往路人一般也不会注意到。此外,这个丁字路口经常长时间地停着一辆货运汽车,也是很好的掩护3。 3其实笔者当时就已经发现,如果笔者能够包租一辆货运汽车,坐在驾驶室里,停在街边,就可以更贴近地监测更多的发廊。因为笔者看到,有些货运汽车一整天一整天地停在街边,从来没有人注意它们。可惜,笔者是自费调查,掏不起一天几百元的包租汽车钱。 最主要的是,笔者站在这里,就与那位壮汉所在的发廊处于街的同一侧,又相隔60米的样子,所以那壮汉不会再次发现笔者。 除了监测发廊以外,笔者也监测了歌舞厅和酒店,不过,还是放在后面相应的地方再讲吧。 二、对发廊的监测结果以下所列出的表3到表8,是在两个监测点分别进行的。表3、表5和表7属于"监测记录之一".监测地点是在第一监测点(夹道内)。监测对象:xye大道同一侧的、门挨门的6家发廊。监测时间:星期一,生意最清淡时。 表4、表6和表8,属于"监测记录之二".监测地点是在第二监测点(丁字路口)。监测对象:xye大道另一侧的、门挨门的4间发廊。监测时间:星期六,生意最兴旺时。 星期六是生意最兴旺的时候,如果在第一个观察点同时观察上述的6个发廊,很容易顾此失彼,很难全面地和准确地记录所有情况,因此选择第二观察点,仅仅观察4个发廊。1.发廊的总体营业情况为了全面反映发廊的总体营业情况。 笔者使用了"历时态监测"的方法,就是从某一时点监测到另一时点,把这段时间里的所有情况都累计起来,得出一个总的数据。这种方法主要是为了说明这段时间内的总体情况。例如表3所反映的,就是在星期一那天,从傍晚17点30分到半夜23点15分这段时间里,所监测的6间发廊,总共发生过多少次有关的活动。表4则反映了另外4间发廊在星期六的情况。 表3历时态监测:6个发廊的总体营业情况(周一,17:30~23:15) 观察内容xbanxhuangxyaxshixxlijinx总数每间平均轿车停留次数132423152.5停留看货人次21253532291715926.5进入发廊人次534642244.0带走小姐人次223322142.3拼音部分均为发廊名称。 表4历时态监测:4个发廊的总体营业情况(周六,14:30~22:3o) 观察内容xchunxhuixmeixtu总次数每间平均轿车停留次数4976266.5停留看货人次4942415518746.8进入发廊人次111414216o15.0带走小姐人次6575235.8表3和表4首先说明,b镇的"性产业"其实并不很繁荣。在星期一晚上的长达6个小时的时间里,xye大道的这6间发廊,平均只有两个多小姐出台。如果b镇的所有68间发廊都是这样,那么星期一晚上,全镇发廊小姐出台总共也只有150人次左右(何况笔者考察到,b镇其他地方的发廊,远没有xye大道这样兴旺)。 即使在生意最兴隆的星期六下午和晚上,每间发廊被带走的小姐也不过是不到6人次。全镇推算下来,也不过是不到400人次。 与b镇的10万总人口相比,这两个数字实在不算多。 其次,请注意看一下,在表3和表4里,"进入发廊的人次"比"带走的小姐人次"都多不了多少,也就是多一倍左右。可是"停留看货的人次"比"进入发廊的人次"却多得多,都是3倍到4倍左右。也就是说,看货的人里,只有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人真的进入发廊了。可是一旦进入发廊,就有一半左右的客人真的带走了小姐。 这表明,当地存在着这样一种规矩:不想拜佛,别进我庙;进了我庙,就得烧香。 ---------- 好书大家看 第四节内部管理的实例一、老板的经济账在b镇,"三步不同市"(在市场中的不同位置决定着货物的不同价格)表现得很明显。在xye大道这样的集中的"红灯区",无需特殊的广告,客流量就一直很大,因此这里的发廊的房屋租金也就格外贵,达到30-50元/平方米/日。相反,在非"红灯区"的地方,发廊房屋租金最多不超过20元/平方米/日,只有"红灯区"里的一半左右。所有的发廊,花费的水电费等等都很少,用品消耗也很少,因此租金成为发廊第一重要的成本支出。 行业之间的差异也很大。在热闹的xda市场里,饭馆的房屋租金只是3-5元/平方米/日。私人住房的房租一般是:平房每月500元,楼房每月600元,每天每平方米大约还不到2元。 发廊的营业税是每平方米每月20元,比歌舞厅还高一些,这成为发廊的第二大成本支出。 由于房屋租金和营业税金是最主要的成本,因此所有的发廊都出奇的狭小,一般只有12-18平方米的营业面积。生意最兴旺时,一个发廊里可以挤坐着10个左右的小姐,简直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不过,这也许恰恰就是一种广告和标志:真想理发者免进,这里没有你的地方。 发廊要上缴的各种费用也比其他行业多,平均起来每月在1200-2000元之间。 这样,发廊的经营实际上并不那么容易。尤其是1996年以来生意清淡,因此"红灯区"以外的许多发廊都垮掉了。在度假村附近尤其明显,由于那里离xye大道不远不近,既不能沾光,又不能躲开竞争,所以总共6家发廊已经全部关门停业。 笔者曾经试图了解发廊的经营情况,也跟两位发廊老板拉上了关系,但是由于发廊狭小、人多眼杂、随时需要拉客,因此老板(或者经理)总是忙于生意,魂不守舍,无法聊天。尤其是,在发廊那样时时人进人出的环境和氛围中,"坐而论道"显得非常不自然,连老板都觉得别扭。于是笔者只得放弃对发廊的经济考察,转而考察歌舞厅。在歌舞厅里,来的客人一坐一晚上,老板和经理需要忙的事情实际上没有多少,因此他们也乐于跟笔者聊天。 下面就是一个典型个案。 xle歌舞厅地处镇中心区的边缘,从工业大道到那里,载客摩托车要5元(如果说广东白话,只要3元)。这个歌舞厅一共有10张台子,最大容量60人,还有包厢4个。 在b镇,它算是最小的歌舞厅之一,地理位置尤其不好,因此主要靠当地客人和回头客来支撑。在激烈的竞争中,xle歌舞厅之所以能够继续生存,是因为它的房屋是老板的私产,省下了房屋租金。 陈老板是香港正式居民,以前一直在香港做体力劳动工人,日子过得只能算马马虎虎。31岁时,他在工作中被烧伤,保险公司给他赔偿了一笔保险金。他的远房亲戚在b镇,向他介绍了情况,于是他就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这里,用保险金购买了500平方米的两层楼房。其中200平方米作为自己的家,其余300平方米就用来开办了这个xle歌舞厅。 虽然他因祸得福,从打工仔变成了小老板,但是陈老板仍然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吐。他对笔者说:我这里的税金是每平方米营业面积每月16元,因此每月税金是4980元。每月的水电费是2000元左右。还要缴纳治安费、卫生费等等,每月将近3000元。 这样,每月的成本就达到1万元左右。可是我每月的营业额只有13000元,所以我这个老板实际上每月只能赚到3000元左右,还不如"妈咪"多。 真是这样吗?由于笔者在那里进行了长时间的入住考察,完全了解那里的经营情况,因此可以对他的每月收支进行如下的匡算:(一)收入:收费标准:大厅散座最低消费:18元/人/晚;包厢最低消费:200元/晚。 每周的收入:星期一到星期五:大厅,平均每天10-12个客人x20-30元的人均消费x5天=1000-1800元。包厢,平均每天包出去1间x每间200-400元的消费x5天=1000-2000元。 星期六到星期日:大厅,每天平均30个客人x人均消费20-30元x2天=1200-1800元。包厢,每天包出去4间x每间200-400元的消费x2天=1600-3200元。 因此,每周的平均收入是:4800-8800元。 每月的平均总收入则是:19200-35200元。 (二)每月的固定支出:场地成本(营业税、水电费、缴费):10000元。(奇书网|isuu.) 工资成本:服务员3人x500元=1500元;保安1人600元;厨师(为小姐们做饭,也为老板全家,因此只计算其工资的三分之一)500元;经理1人1500元(是老板的远房亲戚,属于帮工性质)。 第11章 (还有"妈咪"的工资每月600元,但是老板同时又收回妈咪交的房租700元,因此不计入工资成本。此外,老板的老婆也全力工作,但是不计算工资。) 房屋折旧:2000元造价x300平方米/20年=2500元。 这样,每月平均总成本至少是:17000元。 (三)纯利润:每月2200元-18200元。 笔者去调查时,正是整个b镇的生意都非常清淡的时候,因此陈老板说他的利润只有每月3000元,是可信的。同时,在笔者考察期间,由于生意清淡,有两个小姐离开这个歌舞厅,另谋高就。这也可以作为旁证。 只不过他没有告诉笔者:如果生意有所兴旺,即使按照中等"上座率"来计算,他每月也可以赚到1.8万元左右,每年则是大约21万元。 如果按照最大上座率来计算,如果每天大厅里有60个客人,而且4个包厢都包出去,那么,即使所有的客人都仅仅按照最低标准来消费,他每月的收入就可能达到(大厅60人x18元x30天=3.2万元)十(包厢4个x200元x30天=2.4万元) =5.6万元。他的每月成本只有2万元不到,因此他的纯利润最高可以达到每月3.6万元,每年43.2万元。 否则,他干吗还要背井离乡地在b镇苦撑苦守呢? 二、组织管理中的"妈咪制"老板是如何组织管理他的歌舞厅的?xle歌舞厅的方法和b镇的所有同类场所一样,实行的都是"妈咪制".因此笔者以xle歌舞厅为例,对"妈咪制"剖析如下。 "妈咪制"的第一个要点,是从雇员的身份上,把一般娱乐活动与"三陪"卖淫严格区分开来。这又包括3个层次:首先,在xle歌舞厅里,除了3个服务员、1个保安、1个经理和1个厨师以外,陈老板仅仅正式雇用了"妈咪"一个人,而且是按照服务员的领班来雇用的,工资只比别的服务员高20%。在其他一些歌舞厅里,连妈咪也不是正式雇员,而是经理的私人朋友,甚至仅仅是一般的客人。 其次,每天在歌舞厅里活动的所有小姐,更不是歌舞厅的雇员,而是"妈咪"请来的私人朋友,与老板没有任何关系。 再次,所有的小姐们并不是来这里工作的,而是跟一般客人一样,是来玩的。 只不过老板看在妈咪的面子上,即使没有客人为这些小姐支付歌舞厅的最低消费,老板也不会去收取这些小姐的任何费用。在xcheng大酒店的歌舞厅里,老板做得更严格一些:如果没有客人,所有小姐也同样必须支付歌舞厅的最低消费。只不过允许妈咪代她们付钱而已。至于妈咪跟小姐之间的欠债与讨债,就更与歌舞厅老板无关了。 "妈咪制"的第二个要点是,从经济收入上,也把娱乐与"三陪"区分开。这也有两个层次:第一,小姐们的任何收入,仅仅由妈咪一个人提成;歌舞厅和老板都一点不沾。 第二,对于妈咪的收入,歌舞厅和老板也分文不取。xle歌舞厅还由于妈咪是正式雇员而付给她工资。 这样一来,歌舞厅仅仅是获取"三陪"与卖淫所带来的"连带收入",也就是由于小姐们的存在而增加的来客的一般娱乐消费。 基于上述两个要点,"妈咪制"的第三个要点就必然是这样两个层次:歌舞厅老板根本不对任何小姐进行任何形式的组织管理,一切都由妈咪办理。 妈咪对小姐也没有任何行政的权力,更没有任何人身控制权。小姐们完全是自由打工妹。 这样一种"妈咪制",如果仅仅从表面上来看,显然是为了躲避禁娼法律应运而生的。 中国目前的刑法,着重打击那些"强迫、组织、容留卖淫"的人,最近十几年来已经因此而枪毙了一批人。但是在新发展的"妈咪制"之下,如果真的重证据而不是凭道德义愤,那么从身份上来看,无论小姐们在歌舞厅里实际上在干什么,都与歌舞厅的老板毫无关系。从经济上来看,老板也并没有从中获得任何直接的收入,而卖淫的首要定义就是获得现金收入。从组织上来看,歌舞厅老板也毫无干系,最多也不过是对本歌舞厅的治安状况"失察"而已。这样,除了妈咪之外,法律实际上无法按照"强迫、组织与容留卖淫"的罪名来制裁任何一个娱乐业的老板。 可是,这种解释其实是相对肤浅的。为什么那些妈咪就甘愿去冒杀头的风险呢? 如果仅仅是为了钱,那么娱乐业老板所获得的连带收入,远远高于妈咪;他们现在为什么反而撤出来,不愿再去冒险地获得卖淫的直接收入的提成呢? 实际上,"妈咪制"的产生,是老板与政府博弈的结果,是双方都不得不接受的一个成交价,也是社会的道德义愤与卖淫业的自发增长规律之间的可容忍的中点与临界线。 在目前的中国,卖淫业要生存和发展,最缺乏的条件是什么?不缺小姐,也不缺妈咪,缺的是营业场所,是那种既适合于拉客,又具有非妓院的名义,因此能够避开政府的打击的场所。卖淫业和所有的商业一样,如果没有营业场所,哪里还有什么市场?又如何进行交易? 因此,发廊和娱乐场所成为卖淫业的最后阵地。因此,虽然并没有什么人去教导老板们,但是他们为了保住卖淫业的存身之地,都不得不舍弃直接组织卖淫的高收入,宁可满足于相对较少的连带收入。同样,妈咪们也是为了保住营业场所,宁可自己去冒险,也要掩护娱乐业的老板们。 还可以从另一个侧面来看同样的问题。在与政府对抗当中,卖淫业最容易被攻破的薄弱环节是什么?不是小姐和妈咪,因为她们其实并不怕被抓;也不是发生性行为的现场,因为那总是最隐秘的地方;而是进行拉客的场所,因为拉客是无法隐秘的。所以,如果由于娱乐业老板仍然直接组织卖淫而丧失了拉客的场所,那对卖淫业的生存与发展来说,显然太得不偿失了。 当然,随着私人汽车的增加,随着多元化信息传播的发展,卖淫业的拉客场所的数量和形式都将远远超出人们目前的想象。那时,即使是卫道士,恐怕也只好什么都反对,或者什么都不反对。 最后笔者要说的是,"妈咪制"无疑是一种现代资本主义的自由劳动力雇佣制度。在这种制度里,小姐们的人身权利保障和日常生活质量,要远远好于中国历史上的妓院制度里的娼妓,甚至比珠江三角洲许多工厂里所实行的"类集中营"制度还要好。无论谁,都请再也不要按照李香君或者杜十娘的形象来理解现在中国"性产业"中的大多数小姐了。否则,格外的义愤填膺会格外地伤身。 ---------- 好书大家看 第五节小姐与客人一、小姐的概况b镇的男人,凡是笔者访谈过的,都能说出一些小姐的情况。 总结起来,在男人的眼睛里是这样的:找发廊小姐,主要是"打炮".她们"出台"实行"记钟".一个钟是45分钟,另外15分钟算是小姐的休息时间。"出台费"直接交给发廊老板或者经理,一般的小姐一个钟50元左右,姿色好的100元。 发廊妹"出台",她们自己一般要300元小费。生意不好的时候,100元也行。 有的时候,也会遇到50元的,都是自己条件太差的小姐。 如果是本地的客人,一般都不会给得太少。一方面是因为不在乎那么一点钱;另一方面是因为发廊的老板都是本地人,客人太吝啬了,老板会说出去,让客人抬不起头。当地男人非常在乎这一点。如果是外地客人或者海外来人,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太少给。所以讨价还价的余地并不大。 歌舞厅里的小姐,姿色一般要好一些,而且一般都是包夜。所谓包夜也并不一定是一整夜,如果打炮超过两个钟,也算是包夜。歌舞厅小姐的包夜钱,没有一定之规,讨价还价的余地很大。小姐开价至少是800元,客人一般可以还价到500元。 对于海外来人,小姐一般都开价1000元,至少也能赚到600元。 发廊妹虽然也去歌舞厅,但是当地的男人都能看出来,不会要她们。妈咪也不会把她们介绍给当地客人。她们主要是骗生客和海外来人。有一次,香港客人因此跟妈咪吵起来了,因为据说在香港,发廊妹是不准进歌舞厅的。 价钱最高的是按摩小姐。正规的按摩是两个钟,小费200元。如果要小姐出台,打炮也至少要500元。包夜则没有1000元不行。不过,去找按摩小姐的客人一般都觉得值,因为那些小姐显然比歌舞厅小姐又高出一个档次,不仅更漂亮一些,而且由于受过按摩训练,伺候客人也更周到一些。旁证是:肥妹小姐曾经在b镇当过按摩小姐,可是很快就被老板赶出来了。因为她做生意时太粗糙,被客人告了。 发廊小姐的日常生活是这样的:她们一般都是在镇区的边缘地带租一间私人房,往往宁可远一些也要便宜些。干的时间长的,往往是三四个小姐合租一间屋子。她们每天下午两点起来冲凉,3点左右开始化妆,4点左右就到发廊去了。她们自己不吃晚饭,等着吃客人的。有的小姐甚至一整天都不吃饭,专门等着客人请。如果没有客人,就在街头买些小吃,凑合一下了事。 第12章 所以她们都特别馋,哪怕是打炮,事先也要赖着客人请吃饭。所以当地男人都说,做小姐的女人都格外好吃懒做。 完事后,她们都再回发廊等下一个客人。如果遇到包夜,往往一直赖到早上天亮,因为客人住的地方,一般都比她们租的房子要好得多。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一个很明确的而又不断加大的赚钱目标,至少要在此地赚到多少多少钱才走。 当地男人和别处的一样,也普遍夸大发廊妹的收入。一般人都相信,她们每年可以赚到20多万元。小姐们的主要消费是打麻将、吃白粉、赌博。她们用来买衣物和化妆品的钱并不多,因为在发廊妹这个低层次上,客人要的往往只是打炮,才不注意她们的梳妆打扮呢。 歌舞厅的小姐要讲究一些,按摩小姐则是最讲究的。她们由于首先要通过"三陪"来拉客,所以必须在梳妆打扮上多花一些钱。她们也不能指望客人请吃饭,因为客人往往是酒足饭饱以后才去歌舞厅,因此她们的饭钱要自己付。她们一般也不能住在破七烂八的地方,因为这会影响自己的整体素质,结果房钱也比发廊小姐要付得多。b镇的男人都很清楚这些,所以他们都觉得,歌舞厅小姐和按摩小姐的成本高,收费当然也应该高。 笔者在b镇期间,也访谈了卫生工作者。他们反映:许多小姐们都来医院做阴道冲洗或者放药,是为了预防性病。她们往往是歌舞厅小姐或者按摩小姐,因为看起来和谈起来,她们的素质一般都比较高。她们一般是包夜之后,早上来冲洗,尤其是星期一早上最多。她们经常抱怨:现在钱不好挣,男人吃了药,一晚上三四次,特别有劲。我们累得厉害。 来医院的小姐,都已经具有预防性病的意识和知识。避孕套一般是她们自己去买。但是也有的小姐会责问客人:你来玩,为什么自己不带避孕套? 这些小姐来医院的时候,都报自己是22-23岁,但是实际上许多人只有18-19岁1,也有16岁就来打胎的。可是她们当中至少有一半是已婚而且生育过的人,妇科检查可以确认。这是为什么,医务人员说不清。笔者推测,可能是因为在许多农村地区,早婚早育已经相当普遍,而许多小姐就是来自这样的地区。 1例如,笔者在医院访谈时,遇到两个四川妹子来看性病。两人都说自己17岁,可是其中一个怎么看也不像。她为了表白自己,就说出,自己是12岁时就跟姐姐来这里,只回过一次老家。现在都干了5年了,还不是17岁吗?不论笔者还是医生,都认定她们是小姐,不是打工妹。可惜,她们拒绝访谈。 二、对小姐的残害一般公众对于小姐们的误解,不仅仅在于夸大她们的收入,还在于几乎根本不了解她们所冒的风险,以为小姐们纯粹是干拿钱,一点也不用付出。 这是按照夫妻性生活来想象嫖娼卖淫了,把嫖客想象得太好了。再深说下去,是因为不嫖娼的人无法理解,嫖客为什么要找暗娼,找到以后又干些什么。 其实,正像暗娼一般都多少仇恨嫖客一样,嫖客一般也都多少仇恨暗娼。暗娼的仇恨只能埋在心里,嫖客的仇恨却可以发泄出来。所以,摧残暗娼的事情实际上是司空见惯的。嫖客的施虐心理,又可以分成几种情况(主要依据mei姐的叙述) :一种是,在社会舆论的引导下,恰恰是许多老嫖客,比一般公众更看不起暗娼。 他们并不认为嫖娼是双方自愿的,而是不自觉地认为自己是被暗娼勾引了,暗娼才是真正的祸水。所以他们总是试图加害于暗娼,以便证明自己只是好人一时失足。 mei姐可能是因为见多识广,最明白这种嫖客心理。她说她从来不勉强任何客人,而且总是离那些三心二意的客人远远的。因为他们干了事还会骂你。 另一种是,一些小气的嫖客,或者攒足了钱才敢来嫖一次的家伙,往往会翻脸不认人。他们嫖以前,往往反复讨价还价,嫖完了又觉得自己很亏,所以喜欢用摧残暗娼来"找齐",或者觉得自己也是多捞了一把。mei姐对此洞若观火,总是千方百计地护着自己的小姐。她说,遇到这样的客人,她就会故意把价钱抬高,或者把他吓走,或者事先就把他的赔偿费要出来。 再一种是那些仗势欺人的嫖客。他们在床上往往格外凶狠,以显示他们的权势。 有的还觉得不够,就会摧残暗娼。当地一些有头有脸的男人常常这样。可是这样的嫖客,mei姐觉得好对付,因为只要把他们奉承得团团转,小姐就会平安无事。再说,他们常常因为摆阔而多给钱。可是新手小姐不行,所以mei姐常常要格外照应。 还有一种就是各种心理不正常的嫖客。不过mei姐这里还没有遇到过。如果遇到了,也不难办,可以招保安来。因为b镇的"性产业"已经有历史了,一般人都已经建立了公平交易的意识,所以都会偏向小姐,不会同情那些"性变态"的家伙。 可是mei姐也承认,摧残不仅是防不胜防,而且在生意清淡时,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小姐们也会干的。而且她认为,最害人的还不是肉体摧残,而是拉着小姐吃白粉。阿1i就是这样下水的,所以每来一个小姐,mei姐都教训她们说:什么都可以干,就是不许吃白粉。 在医务人员那里,笔者了解到更多的摧残小姐的事实:经常有小姐被客人把钱或者避孕套塞进阴道深处,自己取不出来,只好到妇产科来取,每星期至少有两次。 这是最轻的。 1996年夏天,一个16岁的湖南打工妹,在b镇被鸡头带走。卖淫还没几天,就被鸡头当作人情送给了几个男人。他们轮奸了她十几天。她一分钱没得,被扔在野外。她没钱,走了整整一天才回到b镇。她的大哥和母亲都在b镇打工,就陪着她来检查、看病。医生看到,她的乳房还根本没有发育,可是她来的时候,脸全都青了。还好,她的阴道撕裂程度还不重,医生给缝上了。但是她的哥哥和母亲最关心的却是:她还能不能生育?而且坚决不肯报案。 同年秋天,公安局人员陪着一个小姐来看病。她是个四川妹子,原来是在歌舞厅里干的。一天晚上,她不小心被一个客人瞒着妈咪骗走,拉到一个小山丘上,填上嘴,捆在树干上进行肛门强奸。然后那个家伙走了,却不给她掏嘴解绳子。她就那样被捆着冻了一夜,又晒了大半天,直到下午3点左右才被人发现。来医院时,她已经昏迷了。 三、小姐阿ying阿ying是新来的小姐,在xle歌舞厅里,她的相貌、身材和气质都足以与mei姐相媲美,因此最招客人喜欢。 她是四川一个历史上很著名的县的县城人。她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父亲在当地已经很有名气。她曾经有过一个哥哥,可是他患病4年夭折了。所以她只有一个姐姐,1997年时已经结婚,有一儿子,"好玩得很"(阿ying的评价)。她在家里很娇惯,全家人都喜欢她,所以很有些小脾气。 高中毕业以后,她先是去农村教小学,后来又通过父亲的后门考进了本县的中等师范学校。她不太爱学习,而是非常喜欢体育运动。她认为,中师的教育水平,还不如原来的高中,所以考进来就等于是有机会玩两年。 中师毕业,她工作了一年;又通过父亲的关系,考上了地区的教师进修学院中文系,又玩了两年。毕业后,本来可以分配到中学教书,但是因为太远,她自愿去教小学。 在这个小学里,她爱上了一个男同事。两人私下已经性交两年之久。可是他还是娶了校长的女儿。她气极了,就带上1000元钱,连行李都没有,只告诉姐姐,出走了。 她的姨表兄叫xyi,来b镇已经3年了,先后在两个工厂当过保安。她就来投奔他。第一夜,阿ying睡在工厂女工的木板铺上,难受了大半夜。她决定,自己不能当打工妹。于是她就去考文员。试了两处之后,第三个老板看上了她,甚至打算炒掉现在的人而要她。可是她不会讲广东白话,终于告吹。 她通过表哥,在b镇又认识了几位老乡,都是开饭馆的或者卖服装的。她就给人家帮忙,可以混口饭吃。可是刚刚几天她就看出来了,其实人家根本不需要什么人帮忙,纯粹是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在帮助她。这肯定是长不了的。 她出来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当小姐。可是现在1000元已经花光了。而且表哥和表嫂也都认为,她根本受不了苦,干不了打工妹。于是表哥就介绍她认识了mei姐。 mei姐一开始并没有讲任何关于卖淫的事情,可是她自己并不是不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因为在老家的时候,她有一个最要好的女友叫娟妹,就是跟上一些不认识的男人去拉萨做小姐,后来就没有音讯了。人们都说,娟妹卖淫被抓起来了。 刚到xle歌舞厅的时候,她自己想:"出台不出台全在自己。"第一个晚上,台湾来的阿华点她坐台,后来又让她送他回家。到了阿华的家门口,她已经很清楚将会发生什么,就不肯上去。阿华当时没有勉强她,可是肯定向mei姐告了状。第二天,她听到mei姐似乎无意地说:"出来做小姐,就不要扮淑女。客人包夜是好事,多积一些钱,回去做事情?quot;(阿ying转述的原话) 她又拖了几天。第五个晚上,她被包夜了。是阿华。 以下,笔者尽量忠实地转述阿ying零零散散、断断续续的话。 第13章 因为她是笔者所访谈到的第一个具有实足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小姐。她能感受,能表达,而且笔者已经进行过测谎。括号里的话,是笔者的推测式分析。 "mei姐的话是说给我听的,可是那并不是主要原因。表哥和表嫂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他们的意思我懂。我没有任何谋生的本事,这里的情况又是这样。跌下来的凤凰不如鸡。"(在一个人的重大选择中,她现有的社会网络里那些离她最近的、势能最大的人的意见,才会发挥最主要的作用。而且对她的选择发挥首要作用的因素,表面上看来是生存的需求,其实上则是她以往的自信的崩溃。表哥和表嫂的态度,其实只是对于她目前的自我评价的一种认定?quot;合法化".) "我也想过回家。可是怎么向父母说呢?他们连我跟那个男人的事情都接受不了,非跟人家打架不可。再说,我们小学就在家门口,我可不想再看见他。"(其实,很可能并不是简单的失恋,而是因为她过去心高气傲,现在觉得丢不起人。这,很可能在她离家出走之前,就已经摧毁了她以往的自信,成为她现在的选择的基础。) "mei姐说的也有道理。我出来就是想闯闯世界,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件事(失恋)。 我爸爸妈妈一辈子太苦了,现在两个人一个月才收入400元。我过去小,不懂事;现在出来了,应该让他们过得好一些。"(一个人在做出重大选择的时候,总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总要首先说服自己。这个理由也要符合社会的道德标准,才不至于自卑和自我矛盾,才能坚持做下去。阿ying出走时其实只是因为失恋,可是在她准备投入"性产业"时,就不得不袢显吹恼媸登榭龊驼媸档某鲎呃碛桑坏貌徽页?quot;养父母"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如果她继续在"性产业"里干下去,以她的文化水平,很快就可以制造出许许多多令人泪下的理由,来证明自己是误入歧途或者被推进火坑的。最后,连她自己都会坚信不移。这,笔者见得多了。) "那个阿华对我挺好的,再说我也不是新娘子了。"(这也是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而且也符合"失贞就没好女"的传统观念。) "不过第一次跟别人这样做,我还是接受不了,所以没跟他说话。他好像不高兴了。管他呢!可是他只给了我700元,好像还很大方似的。(我)想想又觉得很没意思。"(这就是一个普通女性向暗娼转变的心理过程。她一方面还在按照普通的男女性生活的标准来行事,来衡量对方,另一方面又已经开始按照卖淫职业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的经济收入。) "以后我不能老干这个。我白天还在老乡的饭馆里帮忙,我不能失去这个落脚点。我想好好学习广东话,学好了还去考文员。我觉得我适合做一些管理工作。我的书也不是白念的。"(这其实只是新手不适应本职工作而产生的普遍反应。每个小姐都经过这一关。 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笔者后来跟踪到她的老乡开的饭馆,去观察她在歌舞厅之外的日常生活;结果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去学广东话,而且b镇也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培训班。她在饭馆帮忙,仍然只是为了解决中午和晚上的两顿饭而已。) 阿ying自己的述说就是这些了。她不肯说以后她又接了几个客人。但是她到xle歌舞厅已经一个月了,如果仅仅是坐台,收入肯定不会太多,恐怕买不起她当时来回换的三四套相当好的新衣服。 不过,阿ying的前途还在两可之间。mei姐觉得她对客人还不够主动,心思好像也没有稳定下来,所以正在积极地笼络她。因为阿ying毕竟是她手下最有姿色、最有素质的小姐,mei姐舍不得她走掉。另外几位小姐则跟阿ying有些隔膜。阿li认为,阿ying是干不长的,因为她这样的很容易被一个有钱人包走。搞好了,她很快就可以当上"二奶".当然,这话里面可能有嫉妒的成分,也可能是由于别的小姐希望阿ying走掉。可是阿ying跟她们毕竟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向其他方面发展的余地也比她们大得多;所以,阿ying有可能成为"性产业"里的一个匆匆过客。这并不奇怪。大多数暗娼虽然"失足",却不会成"千古恨",就是因为她们最终都转业了。那契机就是结婚,哪怕当"二奶"也罢。 四、其他小姐在xle歌舞厅里,阿li的从业资格比mei姐还老。 她是昆明附近的农村妹子,基本上没有念过书。她15岁就出来,在云南、广西都打过工。后来不知道怎么来到b镇,在镇边缘的那?quot;娱乐有限公司"当了两年按摩小姐。据她自己说,那时她很招客人喜欢,有个城里的男人还想包她做"二奶".可是她一时糊涂,想赶快赚足了钱回家,就没有答应他。现在她还非常后悔。 后来,她因为吃白粉被娱乐公司开除了,流落到前文所述的那个湖南坏鸡头手中,直到mei姐把她救出来。 她是mei姐的心腹,而且常常可以观察到,她确实对mei姐感恩戴德而且佩服得五体投地。最突出的表现是:由于她吸毒,面色灰暗,身形憔悴,所以客人很少包她的夜。但是mei姐跟她说:男人不包你,正好跟我一起睡,省得我一个人害怕。 阿li讲到这里时,确实是很感动的样子。笔者也相信她的真诚,因为她是在私下里讲这些话的。 阿li虽然外貌欠佳,但是她拉客和陪客的本事却是最大的。她很善于撒娇耍嗔、打情骂俏;但又并非如此单一,而是看人下菜碟,对男人的心理掌握得简直是炉火纯青。 例如,一天晚上,一位比较拘谨的男人跟别人一起来这里。mei姐一开始都没有察觉到什么,还想给那男人介绍肥妹。可是阿li却跟mei姐咬耳朵,然后抢上前去陪那个客人。只见她一反常态,前半个晚上一直都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个男客开始摸阿li的手了。虽然他直到离开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举动,可是小费却多付了一些(具体数目阿li不肯说)。 这次反常的陪客非常显眼,所有的小姐都注意到了。后来mei姐向笔者转述道,那天事后,别的小姐都问阿li是怎么调教那个客人的。阿li说:没什么难的。我只是在陪到一半时间时,轻轻地对他说:"我比你还好。"他过了一会儿就开始摸我的手了。mei姐对此也非常佩服。 阿li的性格和情感表露都很双重。有时她会在包厢里狂笑,连外面大厅里的小姐听到后都说:又是阿li.可是有一次,她居然问笔者:"你看这蜡烛像什么?我是说那火苗。"然后就默默无言很长一段时间。这样反差极大的表现还有许多。直到离开b镇,笔者也没有弄清楚,她的表现里,究竟哪些是职业习惯,哪些是内心的流露。笔者问过mei姐,她只是淡淡地说:她(阿li)就是那样。 肥妹是典型的村姑作派。她的外部条件可以说是最差的,可是她那种傻乎乎、直愣愣、胸无城府的陪客方式,也许在高度商业化的b镇很奇特,所以她的客人并不少。据mei姐说,她被包夜的次数一直是最多的。 肥妹是湘西山区的苫妹子,从来没有想过要念书。13岁就嫁人了,当然名义上是被人家认了干女儿。她丈夫也在广东的什么地方打工,可是两人早就各奔东西了,只是都觉得没有必要去离婚而已。她很喜欢说话。只是笔者分身无术,没有过多地记录下她的故事。 她的最突出的一次表现是:前一天晚上,一个原来被mei姐和所有小姐都认为是不肯出血的客人,最后带xyang去包夜了。第二天那男人又来了。肥妹竟然忘乎所以,使出浑身解数(在她的水平上)直扑上去。结果不但把客人吓了一跳,还被mei姐好好训了一顿。 小姐xyang,笔者了解不多,只知道她也是湖南乡下妹子,也结过婚,也是被mei姐从那个湖南坏鸡头手里救出来的,也吃白粉,只是不像阿li那么厉害。 可是,笔者却从另一个渠道听到了xyang的一个故事。 b镇的一位医务工作者告诉笔者,他也去过xle歌舞厅。里面的一位小姐对他说:你如果不给我1000元(仅仅是坐台),他们就要打我。这位医务工作者懂这一套,就对她说:告诉我他们是谁,我来替你出气。结果那位小姐就再也不提此事了。 据医务工作者的描述,那小姐可能是xyang.也许因为这位医务工作者是第一次去,所以xyang就来欺生。可是,xyang也不是新手了,她怎么会看错人呢?是急等钱用,气血攻心;还是劳累过度,老马失蹄?笔者当时想不出来。几个月以后,笔者在别的地方的考察中发现,那些奴隶主式的鸡头们确实常常这么干,小姐挣不到一定的钱数就狠打狠罚。而xyang是有过这样的悲惨经历的。不过,她显然把这当成赚钱的办法了。可惜她又忽视了,在b镇,绝大多数小姐是工作在自由雇佣制度下,所以那位医务工作者完全有理由不相信她。 ---------- 好书大家看 第六节社区居民对于"性产业"的反应一、对"女人变坏就有钱"的夸大估计这是一个在全中国都非常普遍的现象。 而且,由于人们已经对此深信不疑,所以许许多多相反的例子,人们就会视而不见。 第14章 1笔者在访谈当地居民,尤其是当地妇女时,一位精通广东方言和普通话的女同志予以了大力协助,特此深表谢意。 例如,笔者在b镇访谈医务工作者的时候,一位女护士谈到,经常有些小姐来看病时穷得买不起药,就把处方偷偷地扔掉。她也遇到过一位小姐被妈咪送来看病,一检查,其实只是饿昏了。可是,才过了几分钟,当谈到"女人变坏就有钱"的时候,还是这位女护士,却不假思索地说:这里的小姐干一次能赚300-400元,能干的一个月就能赚4万元。妈咪则是每月3-4万元。 再如,一位当地人曾经向笔者描述了"二奶"们赚到了多么多么多的钱,最少的也是每个月2000元。可是话锋一转,说起他的一位朋友时,他又说那男人每月只给"二奶"500元。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前后有什么矛盾。 这里面,可能有种种原因。 有些人是人云亦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更没有任何实际的了解。 有些人是看高不看低,或者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不自觉地专门说那些收入最高的极端例子。 可是,如果做出夸大估计的人,自己这方面没有任何可以被挑动的因素,那么他们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被社会舆论蒙住了眼睛呢? 这恐怕主要是因为,现今的大多数人都对自己的收入状况不满意,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心理不平衡;所以拉出最招人恨的卖淫来说事。实际上,这里面的潜台词是:看看,连不劳而获的、死不要脸的暗娼都赚这么多钱,而我呢?难道这公平吗? 体制内的、挣死工资的人最容易这样,而他们,恰恰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民间舆论的主流2。 2这方面有一个民间笑话。有一家人一起看电视时,看到里面正在说,某地的小姐赚了多少多少钱。于是父亲说:他妈的,比我挣的还多!母亲则说:男人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突然,十几岁的女儿说:爸,妈,送我也去干吧。 小姐们当然有种种必要来吹嘘自己的高收入。可是许多时候,她们的吹嘘也和一般人的牢骚一样,实际上是在发泄自己的心理不平衡。 例如,阿li曾经说过,当年那个想包她做"二奶"的男人,一张口就答应每月给她一万元,她却没有同意。这话,除了显示她昔日也有辉煌以外,同时也在表达着两种意思:自己现在不应该被这样看低;自己的未来不是梦。至于当年那事情是真是假,其实并不重要。 mei姐是笔者所遇到的少有的明白人。她曾经当着所有手下小姐的面对笔者说(大意):我们这里地方偏,比不得xfeng大酒店,别老听别人(别的小姐)吹牛。 她们都是只说吃肉。不说唱汤。从她的这话,联系到她动员阿ying时的旁敲侧击,笔者觉得,她实际上是说给手下的小姐们听的,以免她们不知天高地厚,让非分之想把自己搅昏了头。 二、对"性产业"的矛盾态度在笔者的社区考察中,当地民众对于"性产业"的态度是一项重要的内容。 不同的被调查者一致说,1992年之前,b镇没有小姐,家庭婚姻也很稳定。医生们说,1992年以前不但性病"少少",就连各种妇科病都很少。 那时候,当地人对于嫖娼卖淫这样的事情很痛恨。据说那时也有少数男人跑到珠江三角洲的其他地方去嫖娼,但是谁也不敢说出来,因为如果被家里的长辈知道了,会挨骂甚至挨打的。[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1992年以后,"性产业"一步步发展起来,当地人的态度也逐渐变化。这主要表现为,他们在评价"性产业",尤其是在评价小姐时,陷入了4种相互冲突的情感。 1.对小姐的传统式的鄙视无论男女,当地人都很鄙视小姐。但是为什么鄙视她们呢?既不是出于婚姻道德,也不是因为她们违法,而是嫌小姐们"衰".在当地方言里,"衰"=晦气、倒霉、让人恶心、烂货等等。因此,当地出租房屋的人,一般都不许小姐带男人回来住,"嫌衰"(但是长期被包的"二奶",就无所谓了)。当地女人都把小姐叫做"街婆",当地男人则使用"街妹"这样的称呼,而最通用的"鸡婆"则干脆就是骂了。就连五六岁的小孩,看见穿得好的、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也会说:鸡婆! 良家妇女与小姐的界限,简直就是人类中最深的鸿沟。老年良家妇女对小姐的愤怒,更是无以复加,因为里面混杂了"九斤老太"对于"世风日下"的愤怒。例如,一位当地老太太是这样说的:"(我)看到'衰街妹'就生气,(她们)最好死!衰!原来衣衫不贵,现在小姐们不靓不穿,农村妹看了学样(衣衫就贵了)。 小三角(裤),还伸大腿!"中年良家妇女的鄙视里也混杂着愤怒,但是恐怕更多的是嫉妒式的心理不平衡。 例如:当地的一位管理区(村)妇联主任,声称自己曾经深入到"鸡婆"里了解情况。但是当她向笔者描述"鸡婆"的情况时,只字不提小姐们的辛苦和风险,却首先提到她们都"穿金戴银".看来,这一点深深地刺激了她(其实多数小姐也并不是这样)。 年轻女性大概是本能地意识到,"九斤老太"对小姐的愤怒里,夹杂着婆婆对儿媳的嫉妒,所以笔者所访谈的当地年轻女性,对于小姐是一种"无冤无仇"式的鄙视。她们只是一再表白:我们(当地年轻女性)自己一个人不会去卡拉ok或者酒楼。如果一帮人一起去的话,就自己包房,因为不愿意与大厅里的小姐为伍。 当地的男性正人君子又是另一种鄙视。例如,笔者访谈的一位原来的生产队长是这样谴责小姐的:男人不理(她们)都不行。男人点了小吃,小姐上来就拿、吃,真(让人)生气!在这个男人的鄙视里,小姐对男人的冒犯才是最令人看不起的。 而且,他实际上已经注意到了一部分小姐的可怜相,她们甚至不得不跟客人抢一口饭吃了。 2.对小姐危害婚姻的愤怒当地人,尤其当地女人,对小姐的愤怒声讨,其实主要是针对"二奶"的,只不过她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已。笔者在访谈中,特意指出"二奶"与"小姐"的区别。结果,所有的男男女女,无一例外地都说"二奶"更可恨。而且,只要一点出这个区别,笔者就根本别想了解他们对小姐的看法了。因为他们都抓住"二奶"不放,即使满口"小姐"这个词,说的也仍然是"二奶".这说明,对于久已淡忘了妻妾成群这个中国正宗传统的现代中国人来说,危害最大的是各种各样的小老婆,而不是娼妓。 较年轻、较有文化的当地女性,对于小姐的危害想得更深一些,涉及到了男女两大社会性别集团的利益的问题。例如,一位女护士说:当地的22-23岁的未婚女性都提心吊胆,不知道应该如何挑选老公。(她们)对男人不敢相信。有这么多小姐来这里找钱,当地的男人无法把握自己的3。 3另一位当地农村年轻女性也说道:外来妹冲击当地农村女子。一些农村女28岁了还嫁不出去;还有30岁的老姑娘。一个村里就有四五个。过去可没有这样的事情。不过,这位当地女性显然又把"小姐"与远来的新嫁娘给混为一谈了。 3.对小姐的某些宽容与同情当地人眼看着自己的家乡是怎么一步步发展起来的,最清楚打工妹的功劳与艰辛,所以也相对地更容易理解小姐的成因。年轻人尤其如此。 例如,当地一位23岁的女护士这样说:(1)"通过某种途径找钱,也应该算职业。"(2)"(应该)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小姐最优秀,漂亮,有姿色,所以最有钱,又能(让男人)廉价消费,所以是正常的。"(但是在场的别人没有附和) 再如:当地的3个男中学生到xle歌舞厅来玩,点了阿ying小姐"坐台"(仅仅是陪坐)。妈咪mei姐逗他们说:这个小姐可是你们的老师哟!结果3个小家伙把阿ying小姐一直护送到她的住处。他们在路上一致劝她:坐台可以,千万不要出台;还留下了其中一人的电话号码,说是有危险可以找他们。 当地人传说最多的,是各级各种领导人对于"性产业"的宽容。例如,据说当地的领导在开大会的时候说过:男人要"叫街"(找"街妹"),女人要吃饭,这些都很正常。可是,这种传闻跟笔者调查过的其他地方一样,虽然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但往往只是一种"表意",查不清来龙去脉的。在b镇,笔者先后听到五次有人这样说,但是没有一次能够通过笔者的测谎。 这其实是中国老百姓的一种惯用斗争策略。它既可以为自己的无法无天辩护,也可以表达自己实际上对"社会丑恶现象"深恶痛绝;既可以发泄对官方的不满,也可以证明自己绝对是忠顺良民;既可以表明自己关心国家大事,也可以证明自己是官逼民反。由于人们可以使用这样的传闻达到各种各样的目的,所以这传闻也就最容易三人成虎。至于领导人到底说过没说过,反而成为其次的问题了。 4."性产业共荣圈"在考察这个方面的时候,笔者遇到了一出"戏".在访谈当地xx管理区卫生室的医生、妇联主任、男队长时,笔者问他们:"性产业"该不该封掉? 第15章 他们众口一词地说:封了好!可是那位妇联主任接着就告诉笔者:她自己的房子就在xye大道上,已经租给一间发廊了。于是笔者问她:如果封了发廊,您的房子还能租出去吗?她显然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逻辑问题,当时没有回答,而且后来再也不谈她出租房子的事情了。 那位卫生室的医生也是如此。笔者访谈时,她刚刚大骂了"鸡婆"一顿,刚刚积极表态要求禁娼,就来了两位小姐(说普通话)看病。这位女医生给她们看完以后,告诉笔者:她们就是"鸡婆";然后"脸不变色、心不跳"地继续冲着笔者骂小姐。 这不是她们个人的双重人格,也不仅仅只是一种自我心理防卫。这是中国人在"表态文化"熏陶下的人格悲剧:"态"是一定要"表"的,而且必须"表"对;至于自己的实际行为和切身利益,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二者必须分离,甚至必须相互矛盾。久而久之,不仅没有人会察觉其中的矛盾,而且许多人会发现它大有好处。 于是"表态"就成为一种行为方式,一种文化,一种民族习惯。 访谈镇内的男女时,他们就比较暖昧了,一般都说:"性产业"不关我的事,封不封我都没意见,也不愿意管闲事。可是笔者在前文里已经举过例子,在b镇,无论是出租房屋的,还是经营各种小买卖的,连开摩托车载客的当地人都知道,他们与"性产业"已经是"砸断骨头连着筋"了。 人都是这样。道德义愤最后还是要服从切身利益。有文化的卫生工作者,对于这一点认识得更清楚。 一位女医生这样说:我们看不起做这种事的女人,但是从职业上来说,对她们的态度必须好,服务也要好。从女人的角度来说,我们支持关闭这些色情场所,但是一扫黄,医院马上就没有病人,没钱可收。过去几年,春节时小姐们回家过年,医院的生意就少许多。现在有些香港人过年也来,或者来这里过年,所以生意还不那么冷清。 这种说法是有根据的,因为当地正规医院的妇科,主要的收入来自女人的冲洗阴道和阴道内放药。当地80%的小姐有各种妇女病,主要是霉菌性阴道炎4。农村妇女和打工妹里面,阴道滴虫比较多。所以,平时每天可以来70-80人,笔者访谈的那天是90人。每个星期一是人最多的日子。最旺的时候,每天可以来100-150个病人。 4医生们的统计是:被"包租"的小姐得性病的少,其次是酒楼里的,发廊里的较多。丈夫传染给妻子的也发现了一些,1995年-1996年多起来,尤其是1996年最多。其实,这是因为,被包租的小姐一方面相对有钱,另一方面包她的男人也更严格地要求她的卫生。发廊妹则是一方面收入太低,舍不得来冲洗和放药;另一方面她们与嫖客也没有长期的关系,嫖客不大在乎她们有没有性病。至于被丈夫传染的妻子,过去不见得就一定很少,而是过去妻子怕丢人,不敢来看病。现在妻子敢来了,实际上也表明了当地社区日益宽容"性产业"的一个侧面。 在b镇流行一句话,叫做"一昌(娼)带来百业兴".事实上怎么样,笔者无从全面认证;但是这无疑已经成为该社区的一种共识。 当地人说,刚开始的时候,公安狠抓小姐,每人罚款3000元。结果不但小姐少了,而且留下的小姐也穷了,到后来,本地的商店连百货都卖不出去了。特别是酒楼和饭店,只好"停业不关门",以便对上面报喜不报忧。例如,1995年7月有一个18岁以下的外来妹,在b镇被迫卖淫。后来她告状到省公安厅,于是省里直接派人来抓,搞了一次大"扫黄",影响b镇的商业长达4个月,直到11月以后小姐们才陆续回来。 从那以后,b镇一年只抓一两次小姐。每次抓了以后,市面都会冷落整整一个季度。可是上面要求,所以只好一年抓两次。 地方利益当然也与"性产业"息息相关。例如,当地的一位官方人员说:xqiao大酒店是香港人在b镇开办的,势力相对小一些。省里物价局检查它,要罚款。结果香港老板罢工了,镇政府少了250万元租金,也不干。最后这事不了了之。 这就是说,"性产业"的经济纽带已经把许多行业和个人都拉进了一个"共荣圈".社会学一般理论告诉我们:一种社会现象能不能生存和发展,最关键的并不是看有多少人参与它,而是看有多少人不反对它,尤其是并不真的用行动去反对它。 三、"理论黑洞"对于"性产业"和"红灯区",大多数中国人还很少思考。这不是问题。但是,如果人们仅仅依靠"飞进几只苍蝇"、"沉渣泛起"的理论并不足以说明所有问题。 笔者曾经访谈了一位当地的官方人员,他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少数大学生之一。 他分析说,当地形成"红灯区"的主要原因有五个:一是外来投资带来了大量港台人和外国人;二是本地人赚钱很容易5,小姐们又年轻漂亮,本地男人对她们有很强烈的新鲜感,所以很舍得在她们身上花钱。 5本地人除了经商、搞实业以外,出租房屋的收入也很可观。例如,镇区内的本地人平均每家都租出去3间屋,每间800元,每月就纯收入2400元。所以他们觉得赚钱很容易。 三是卖淫的高收入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外来妹。她们在工厂里打工,每月才挣400-500元,而卖淫一次就可以挣到这个钱数。 四是她们远离家乡,卖淫也没有人知道,所以下水的人越来越多。 五是当地的各种各样的纵容与支持。 笔者知道,许许多多中国人都持有类似的看法。可是我们却很少体味这种看法的真实意义。 这一方面说明,我们中国的具有一些思考能力的人们,对于"性产?quot;的问题已经形成了一个思考套路,一个解释模型。任何地方的任何时期的任何情况,都可以圆满地放进这个理论大筐里,以便在稀里糊涂之中求得一团和气。 更重要的是,这样思考出来的任何一个原因,都必定是根本无法解决的,而且往往是并不需要去解决的。这样,人们不仅可以不必再劳心费神地探索问题,而且理论上的无奈就是实践中的无奈,人们可以因此而相当心安理得地容忍问题的存在。 由此,笔者经常想到,在许多禁娼文件和正式出版物里,也常常出现一些对于嫖娼卖淫的原因的理论分析。可是笔者总是觉得,它们真是难得的黑色幽默:不管作者分析出多少条原因,可是读者都会发现:它们是根本无法解决、无法改变的。 那么,这样的宣传材料,到底是为禁娼呢,还是仅仅满足于宣传? ---------- 好书大家看 第七节当地的"二奶"问题一、现状"二奶"问题对于笔者来说,完全是"搂草打到了兔子",是它自己撞上门来的。所以笔者的调查材料并不多,只能罗列如下:1.概述当地人说,现在包二奶很普遍,带小姐是有本事。有钱的都有小的,乡长也有小的。中层干部都是如此,叫做"三小一大"(小汽车、小洋房、小老婆、大哥大)。 连司机一般都有二奶。 当地人里,40多岁的人包二奶的特别多。老婆一般都不做声。有些男人还把二奶带回家里。 "二奶"也有升为老婆的,有跟香港人拿了结婚证的,也有跟当地男人的。一般来说,一开始都是包,后来女方的父母、亲友闹得很厉害,最终就结婚了。 当地农村靓妹也有被香港人包的。 在医院的妇科,周末比较多是来人流的,有男人陪着。有些"二奶"给护士塞钱,开假化验单,证明自己已经怀孕了,以便向男人敲诈钱财。 笔者访谈的一位当地老太大,生怕笔者不信,就带着笔者去看一座三层的好房子,说是香港人的,每层养一个包婆,一共3个,每人每月2000元,不准出门乱跑。 2.故事故事之一:一位开"四轮车"(双排座的小型货运汽车)载客的司机,32岁,自己已经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又包了一个"二奶",却让"二奶"连续打胎4次。 故事之二:有一个"二奶",在老家有丈夫,还有4岁的儿子。现在被一个香港人包下来,跟他又生了一个两岁的儿子;因为香港人的老婆生的是女儿。 故事之三:有一对广西夫妻一起来到b镇。丈夫伪装是"哥哥",把"妹妹"包给一个香港人。香港人一走,他们夫妻两个就过起了日子。 故事之四:一个40岁的男人,在外面"兜"(做生意),包了两个小姐,很漂亮的。回家后,自己身上有香水味,打电话又被老婆听到,于是老婆追查到小姐,大打出手。 故事之五:一个农村男人,已经有了3女1子,又包了小姐。老婆过生日的时候,要去ok厅,恰好遇到那位小姐。小姐不知道,还上来跟男人亲热。于是打架。 故事之六:一个农村家庭,最小的儿子20岁,读书读不下去,没事做,吃白粉。 包了一个"衰妹",是外来妹。家里送他去戒毒,那个"衰妹"给他送白粉,他在三楼上,甩出一根线,把白粉钓上来。 故事之七:一个农村男人,在镇区里卖牛肉,也包了一个"小的".结果自己有性病了,还回家传染给老婆。 第16章 但是老婆一直找不到那个"小的",所以两口子一直打打闹闹。 故事之八:一个男人在外面包婆,但是老婆把他的大哥大给"抹(ma)机"(盗用号码)了。一次,男人跟包婆通话,叫包?quot;别乱跑,晚上我来".结果老婆追踪而去,发现了。 故事之九:小姐有的也养小后生。例如在1996年,两个小姐包了两个同乡的后生,但是他们用安眠药把她们灌迷,拿走了存折。小姐第二天醒来才去报案。 3."包二奶"的价格让笔者吃惊的,不是它的贵,而是它的便宜。笔者在陆续的访谈中,一共了解到11个"包二奶"的价格。其中最贵的是每月5000元人民币,最便宜的则是每月500元,二者相差10倍之多。而且,在这11个价格中,超过每月2000元的只有两个,大约等于2000元的却有5个,还有4个是低于2000元。其中只给500元的居然有两个。 所以笔者相信当地人的普遍说法:"包二奶"的平均价格,不会超过每月2000元。 当然,这里所说的,仅仅是男人直接付给"二奶"的现金。除此之外,男人还需要给"二奶"提供住房和日常生活的基本消费。这些往往都不是支付现金。因此,上述价格,实际上相当于"二奶"们的"纯利润".花钱最少的、每月只给500元的那两个男人,就是前面故事之一和故事之七里面的男人。故事之一的男主角是笔者朋友的朋友,是一个开四轮车的原农民,赚钱并不多。据笔者朋友的间接介绍,他的情况可能有些独特。他完全不怕老婆知道,还经常硬要老婆与"二奶"住在一起,以便省钱。他对付女人可能很有一套。他的那?quot;二奶",各方面条件可能比别人的还要好一点,但是他却能够只用那么一点钱,已经把她包了快一年了。 4.为什么愿意被包? 有些"二奶"是外来的打工妹,有些是穷乡僻壤来的农村妹子,也有一些则是原来的小姐。笔者没有直接访谈过她们,无法进行个案分析;但是从别人对她们的介绍中,笔者觉得,至少有这样几个因素,促使她们不当小姐而当"二奶":(1)"我想有个家",这在前面分析小姐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2)"二奶"多多少少有一些希望成为小老婆甚至大老婆,小姐却没有。 (3)"二奶"的收入很固定,比小姐们的"饥一顿饱一顿"更稳定。 (4)"二奶"的风险(被抓、被欺辱、得病等等)比小姐少。 (5)"二奶"付出的精力,也比那些辛辛苦苦百般拉客的小姐少。 (6)"二奶"不受"妈咪"或者"鸡头"的中间剥削,挣的钱全都是自己的。 除此之外,笔者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来。尤其是那些被低价包下来的女子,很可能觉得,即使每月只有500元的纯利润,也仍然比当小姐强。 这样的道理可能人人都懂,所以在b镇,当"二奶"并不那么容易。尤其是,"二奶"不能仅仅靠年轻美貌,还必须有"居家过日子"方面的素质和相应的技巧,所以许多小姐都不合格。 可是,笔者至少听到过一个例子,有一位小姐就怎么也不肯当"二奶".据说是因为她很快就要回家乡了。可是笔者猜测,真正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有一些小姐认为"流动售货"挣的钱更多,或者已经习惯于小姐的那种生活方式1。 1这样猜测是因为,本例所说的那位小姐,是从某个大城市来的,已经是老手了。 5.当地妇女对于"二奶"的痛恨笔者所访谈的那位村妇联主任说:"二奶"真是枪毙有余。现在,良家妇女不忧食穿,就忧男人在外面养个"小的"(白话也叫"小")。良家妇女反而人不人鬼不鬼了。 1997年1月13日,当地的市委书记在大会上,一开始就讲:坚决取缔"包二奶".全场妇女热烈鼓掌。妇联主任说:我们拼全力也要选上一个女领导,为女人主持正义。 ---------- 好书大家看 第八节当地的禁娼一、抓谁? 要说b镇的"红灯区"已经合法化了,那实在是天大的冤枉。就在笔者考察期间,b镇大规模地抓了一次小姐,一个晚上就抓了40到50个。 当时是晚上11点左右,笔者正在xle歌舞厅里。妈咪mei姐先把小姐阿li从一位客人身边叫走,让她回楼下自己的住处去;然后又让阿ying也赶快回家;最后才对笔者解释说:xye大道那边抓小姐了。笔者闻风而动,雇了辆摩托车赶到xye大道,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问了一下卖小吃的湖南汉子老梁,他笑了,说:就是抓小姐,也不会在这里抓的,都是在小姐们的住处抓。 笔者第二天去问mei姐,果然如此。b镇从来没有在歌舞厅或者发廊里直接抓过小姐。按照mei姐的话说,这里并不禁止"坐台"(三陪),也不禁止异性按摩,所以没有理由在歌舞厅和发廊里抓小姐。但是,联防队经常去检查小姐们租来的住处。如果半夜时小姐还没有回来,或者中午的时候小姐还在睡觉,没有起床,那么联防队就会问她干什么去了。如果说不出来或者无人可以证明,那么就会被抓到联防队去。 其实,联防队早就知道哪些小姐是卖淫的,所以都是有目标地去检查住处的,所以往往是一抓一个准1。尤其是刚刚来到b镇的小姐,联防队盯得格外紧,因为她们初来乍到,不仅很容易去卖淫,而且还没有学会如何隐蔽自己的职业,所?quot;破案率"非常高。 1mei姐抱怨说,联防队经常是什么也不问,即使小姐按时回来了,或者中午并没有在睡觉,也一样会被抓走。可是,mei姐与联防队已有积怨,所以笔者还是不正式引用她的这种说法为好。 这个情况被阿ying小姐证明了。她说,她刚在b镇租房住的第一天晚上半夜,就被联防队查了一次。第二天中午又被查了一次。她吓死了。可是她当时连xle歌舞厅还没有来,确实只是在同乡的饭馆里帮忙,所以有问必答,天衣无缝。联防队"教育"她说:违法乱纪的事情可不许做啊!然后就走了。当时,她同屋的一个在商店里打工的女孩子告诉她:你没事了。果然,一个星期以后,联防队又来检查,把她同屋的另一个确实是"鸡婆"的小姐抓走了,可是连问都没有问她,虽然她那时实际上已经出过台了。 其他小姐反映,联防队还有另一种抓法,就是在清晨4点到7点之间,在大街上以检查身份证和暂住证为理由,拦截一切看起来像是鸡婆的小姐。这时候,恰恰是那些被包夜的小姐们下班回家的时分。她们不可能不从街上走。她们在卖淫时也不会带着自己的身份证或者暂住证。即便带着,联防队还会追问,夜里你在哪里? 结果,经常也是一抓一个准2。 2mei姐也就此抱怨过:难道小姐就不许清晨起来锻炼身体吗?可是基于上述的同样理由,笔者暂不正式引用她的说法。 当然,从侦探小说或者警匪片的层次来看,这些都应该算是雕虫小技。可是对于那些低文化的、只顾赚钱不管其他的卖淫女来说,这些办法都很见效。 可是,读者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办法都无法抓到那些在包厢里或者在按摩场所里卖淫的、住在公司提供的集体宿舍里的、坐着公司的大轿车上班的小姐们。这样的小姐,一般来说比较"高档"的。她们的客人也不会是平头百姓。 从b镇的具体情况,我们可以引申出这样一个普遍命题:禁娼,在b镇实际上是为社会的上层服务的。 现在最通用的卖淫定义,一般都包括4个要素:(1)双方自愿(否则是强奸);(2)有性交合(否则仅仅是色情服务);(3)现金交易(给对方买房子买东西,或者给对方其他实惠或者其他利益,则不算);(4)以性交合的次数或者性交持续的时间长短来计算卖淫的价格,例如"打炮"是按照性交一次来计价的,"包夜"则是按照持续时间的长短来计价(长期供养对方,或者不以"性"为计量单位的则不算)。 但是几乎人人都知道,社会中存在着许许多多实际上的卖淫行为,都无法包括到这样一种卖淫的定义里边去。尤其是后两个要素,简直就是网开一面。 例如男人里的隐蔽纳妾、养情妇、给情妇发红包、给情妇帮忙使其获得实惠等等行为,例如女人里的"傍大款"、"做小蜜"、"当外室"等等行为,往往都不是现金交易,也不是把性交合的次数或者时间作为计量单位。这些行为,在男人那里常常是以物质利益和现实利益来代替现金;在女人那里则往往是为了获取不以金钱为表现形式的实惠。但是谁都知道,这种"性交易"中互换的真正价值,往往比暗娼直接卖淫的金钱收入要高得多、有用得多。虽然这些"以利获性"和"以性获利"的行为都比较间接、比较类似情人或者妾或者行贿,但是不管怎么说,上述行为实际上都是货真价实的买淫和卖淫;无论怎么开脱,也改变不了它们的这个性质。 那么社会为什么不禁止、不惩罚这些行为呢?绝不是仅仅因为这些行为难以发现、难以确定或者难以与通奸相区别。 第17章 真正的主要原因是:这样的卖淫都是卖给各种各样的所谓社会上层人物的,至少也是以社会上层人士为主要顾客。 至于现在所定义的那种卖淫,则主要是以社会的中层和下层为顾客的,无论怎么禁止和惩罚,也不会伤到"上流社会"的一根毫毛。 当然,这也是有传统的。古代的达官显贵可以买妾、买丫头?quot;收房",没有人会说这是嫖娼,而那些连老婆都娶不起的穷男人,除了偷情,只能去妓院,结果被叫做嫖娼。 19世纪以来,国外社会经常讨论该不该禁娼,或者应该如何禁娼,却偏偏不去讨论:究竟什么人才是娼。在上流社会所制造的幻象里,似乎只有那些在贫民窟附近倚门卖笑的、在平民酒吧和公众夜总会里寻找顾客的女人才是妓女,而那些高级应召女郎、那些在封闭式vip(大人物)俱乐部里提供性服务的女人、那些大老板的"性秘书"却统统不是妓女。 虽然有不少学者在不断地诉说着卖淫的真相,但是社会似乎总是喜欢把上层人士里的买淫说成只不过是风流韵事或者性丑闻,总是不愿意把它们跟"下九流"的平民的嫖娼等同起来。结果,在警察局里充斥着贫寒的"野鸡",却很少能见到那些"高档货"、"专用品"或者"性的交际花".这是一种更为隐蔽的双重性道德标准。一般人只要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要求惩罚或者加重惩罚那些真正去找"野鸡"的上层人士。但是这其实没有太大的意思,因为,如果社会上层和富人的各式各样的买淫活动都不算嫖娼,那么他们根本就不会犯法。即使真的实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综上所述,至少从近代资本主义出现以后,所谓"禁娼"一直就是为了维护统治阶级的切身利益服务的,一直就是仅仅镇压穷苦的男男女女和下层老百姓,却对上层社会里的种种"性交与利益的交易"网开一面;一直就在保护有权有势的男人的"以权谋性"和欺男霸女。而且,由于"以性谋权"和"以性谋实惠"都不算卖淫,所以禁娼实际上也就保护了有权有势的男人的消费对象,以便为他们"增加生产、保障供给".因此,在中国,在制定和实施禁娼的政策和措施时,至少要有别于上述情况。 二、谁抓?3在b镇,正式的公安机关只有一个派出所,只有18名警察编制,所以治安工作主要依靠治安联防队和各种各样的保安。这三种人都穿制服,样式也差不多,最主要的区别是臂章上的字不一样。警察的臂章写着"公安",联防队写着"治安",而保安人员则写着"保安".据说在保安里又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仅仅负责内部保卫的,那么他们的制服没有统一样式。例如,xhong大酒店的保安的制服非常漂亮,就像国家仪仗队一样。可是各个工厂的保安则寒酸得多,很像一些复员士兵。另一种保安则是兼管附近公共场所的治安,因此他们的制服统一,很像警察。 3笔者的主要考察方向并不在这里,材料的获得也格外艰难。尤其是,这方面的材料,仅仅对叙述者进行测谎还远远不够,还需要直接的证实。因此,笔者抱着知难而退的态度,在这里只记录当地人所介绍的情况。凡是没有特别说明的材料,都未经核实。 b镇的联防队装备精良。它有一支"快速反应部队",有十几辆摩托车,3辆警车和1辆囚车。联防队员都身穿迷彩服,头戴钢盔,挎着冲锋枪,经常骑着摩托车在大街小巷穿梭巡逻。笔者这样在北京生活惯了的人,刚一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戒严了。 b镇的联防队员基本上都是本地年轻人,但是镇区里的人很少,都是附近的农村管理区原来的┟瘛k堑墓ぷ什2桓撸菀晃还こЮ锏谋0菜担0裁且话忝吭轮挥?00元左右的工资(吃住免费),而联防队员也不过1000元左右(吃住也免费)。 但是另一位当地人却说,联防队员每月至少有2000元的收入,否则本地农民也不会去干。笔者也曾经试图访谈几位联防队员,但是他们非常敏感,终于没有谈成。所以笔者不仅对他们的个人情况没有把握,对他们的工作情况,也主要是依靠别人的介绍。 当地人说,b镇抓吸毒抓得非常狠,也非常见效,因为人们一致认为,吸毒没有一样好。可是禁娼却是官样文章,因为嫖娼卖淫不像吸毒那样招人恨。妈咪mei姐也证实了这种情况,因为她最担心的是阿li小姐,怕她因为吃白粉被抓起来,而不是因为卖淫。阿li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她曾经说过,平常她都不敢一个人上街,因为联防队知道她吸毒,就算她什么也没干,也可以随时把她抓走。 b镇的禁娼,仅仅限于镇区之内。当地的一位农村老太太说:镇区抓"衰妹",但是养"小的"却不管。在农村,连"衰妹"也不管。农村从来没有人来查过。可是许多小姐实际上就是住在镇区附近农村的出租房里。 当地人说,b镇是只抓小姐,不抓嫖客,因为嫖客里香港人或者海外来人很多。 笔者所访谈的小姐们也说是这样。但是一位工厂里的保安却说:怎么不抓?我们厂里就有一个打工仔,找过小姐。后来那小姐被抓了,把他供出来,可是又说不清他的真名实姓,联防队就专门带着那个小姐来厂里认人。我们(工厂的保安们)都气了,就让那个打工仔跑了。后来他吓得再也不敢回来了,听说回老家了,连自己的工钱都不要了。 小姐被抓以后,一般是罚款3000元就放人。小姐自己身上当然不会带这么多钱,所以被抓以后,小姐可以随便打电话或者捎信,叫别人来交钱。联防队相信,她总会找到某人替她交钱的。如果小姐说在当地没有人会来交钱,那么可以通知她们在老家的父母。据说也真有父母被千里迢迢地叫来的。如果一直没有人来交钱,小姐就一直被关着,没有什么期限。当然,有些小姐实在太"衰",怎么也不会有人来交钱。那么她们就会被吊销暂住证,永远逐出b镇,甚至连身份证也被扣下。但是小姐们说,这也没关系,在三角洲一带,一个假身份证才卖500元。 就连妈咪也会被抓的。据mei姐说,1996年10月,她被联防队抓走了,罪名是拐卖妇女(并不是卖淫或者组织卖淫),其实也是只要交3000元钱就放人。可是她认为,自己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就死抗着不找人。一个星期以后,是阿li她们几个小姐一起凑的钱,才把她要出来。 mei姐分别两次说起过这件事。第一次主要是表达对联防队的愤恨(正因如此,笔者不公布她所讲的大部分细节);第二次却是一种人生的感叹。在她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歌舞厅老板没有帮她,日本客人兼朋友也没有帮她,却是自己手下的小姐们齐心合力救了她。 那么,她为什么不走走关系呢?为什么后来不赶快跟联防队的人拉关系呢?mei姐的话,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当地联防队的运行机制。 mei姐说:我又不傻,当然懂这个。可是没用。联防队的许多人我都请来过,都让小姐们免费跟他们出台。可是x叔(联防队的一个小头头)一开始就对我讲:这些没用。我们该抓你还是要抓你。你如果想拿这个来威胁我们,你就太傻了。你也别想拉住我们中间的某一个人。到时候,谁说也没用。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年了,是一根绳。你懂吗? 阿ying小姐也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这一点。她刚来时,被联防队连着检查了几次。虽然平安无事,但是毕竟惊魂未定,就求当保安的表哥走走关系。可是表哥也说没用。联防队都是本地人,专门收拾外地人,连工厂的老板都说,很难打通关系。 此外,笔者在对当地人的访谈中,发现本地人对联防队的印象也很好,而且都为本地的治安特别好而自豪。虽然有一人说到,其实还有一些案件没有破,但是那口气并不是发牢骚,而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综合起来,笔者估计,b镇的联防队已经达到了一种目前中国最理想的境界。 首先,他们有实绩,就是治安状况整体良好,因此可以一俊遮百丑,没有人会追究他们对小姐的治理。所以mei姐觉得受了那么大的冤屈,也只能私下倒倒苦水。 其次,他们实际上是代表着本地人的整体利益,主要去治理各种各样的外来人。 他们是真正的子弟兵,是本社区的"御林军".否则,这么大量的外来人口,尤其那些海外来的"强龙"们,恐怕早桶袯镇的社区给淹没了,甚至给"颠覆"了。 第三,b镇商海汹涌已有多年,香港的影响又无孔不入,所以他们可能是吸收了电影里香港警察和黑社会的双重经验,建设起了一个目标明确、组织严密、相当封闭的坚固的利益共同体。因此,外人很难把其中的一个成员拉下水,更难以改变这个共同体的整个方向。 第四,这个共同体在当地文化氛围之中,早已想清楚了所谓"腐败"的问题。 在这样的文化里,联防队恐怕觉得,妈咪和小姐拉人下水的那些雕虫小技,根本就不是腐败,也许只是天经地义的上贡而已。所以这根本不可能用来引诱或者威胁联防队这个利益共同体。所以他们觉得妈咪和小姐很嫩,需要开导一下。 第五,这个共同体拿得起,放得下,具有理性。 第18章 在大局利益面前(例如统一抓小姐时),不仅舍得牺牲个别成员的利益(如果有人真的被拉下水),而且舍得放弃其他的局部利益(如果真的因此而得罪一些人)。 如果笔者的估计大体属实,那么这就是b镇为什么能够做到既不懈地禁娼,又有"红灯区"实际存在的社区内部的原因。 第二章“路边伴生型”:华南腹地某开发区 本章所描述的,是华南腹地某工业城市边上的一个新兴开发区(以下均简称为开发区)里的"性产业"的情况。笔者于1997年3月1日到16日,对该开发区进行了社区考察。 笔者的一位朋友给予笔者很大的帮助。出于他本人的意愿,这里不提及他的姓名与作用。 第一节社区概况一、地理这个开发区紧贴在那个工业城市的边上,与市区仅是一江之隔。它距离市中心和火车站都是8公里,距离民航机场15公里。市区有公共汽车可以直达这里,只需要半小时。 这个开发区的交通非常方便。通往那个工业城市的一条一级公路和一条二级公路,在进入该城市地界之前,就是在这个开发区里合二而一,然后直达市区。 这个开发区还紧挨着江边,水路交通也很发达,3000吨的客、货轮可以常年通往沿海地区。早些年的时候,许多货物都在这里进行水陆联运或者铁路与公路的联运。 这里离那个工业城市实在是太近了。尤其是这些年来城里不停地扩大市区,住宅区已经快要盖到那条江的对面了。交通也更加便利了,江上的大桥修了两次,现在已经足够宽阔与通畅。城里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跑到这里来,甚至有些人每天都到这里来买菜。就连市区的公共汽车,其实也是过桥之后,在这个开发区的地界里掉头开回去的。 此外,正是因为它是进入城市的最后一站,而且吃住都比城里便宜,所以过往车辆都不由自主地要在这里停靠一下,还有许多车辆干脆就停放在这里,然后人坐公共汽车进城里去办事。所以早在80年代初期,这里的农民就开始经营路边店,近年来更加兴旺。 开发区的背后,是一大片绵延数十里的山林。过去没有什么名堂,可是80年代里被命名为国家森林公园。虽然开发区自己没有一寸土地是在森林公园之内,而且实际上路途遥遥,但是它却大肆宣传自己"背靠"这个国家森林公园,似乎也具有风景胜地的意思。它还改变了自己原来的地名,用背后的一座山的名字来称呼自己,很风雅的。 二、经济这个开发区原来是一个农村的镇,只有4000左右人口。早在1992年3月,省政府就决定建立这个开发区,就是因为看中了这个地方的交通便利,又依托着那个工业城市,因此试图在这里建设起一个高新技术的工业区。1992年7月,经过隆重的庆典,开发区正式破土动工。 开发区的辖地有20平方公里,规划中的城市中心区有4平方公里。开发区的经济原则是:本地区连一分钱都不投入,一切市政建设都靠卖地皮的收入,一切发展都靠引进的资金。根据开发区的官方统计资料,到1996年年底,已经有700多家企业进入了开发区,而且外资独资或者合资的有将近100家之多。其中最大的几家投资者,每家的投资额达到3000万元到1亿元之多。开发区所引进的资金总额,已经累计达到15亿元人民币。 可是实际上,直到笔者1997年春天前去考察时为止,经过漫长的4年多的开发,开发区可以用来显示其成就的东西实在是不多,而且它的发展方向实际上已经被扭转了。 首先,开发区里到当时为止,仍然没有建成和投产任何一个像样的、有价值的工业企业。 在规划中和宣传材料里,这里应该建成一个小型钢铁企业、一个有色金属深加工企业、一个车辆组装厂、几个轻工业和饮食加工企业,还应该有一批乡镇企业。 可是前两个较大规模的企业,一直在不断地宣布将要从那个工业城市搬迁到这里,而且一直处于在搬迁之中,何时真的正式开始生产,谁也说不清。况且,这两个企业也不过是一般化的企业,与高新技术毫不沾边。至于其他企业,有的下马了,有的无声无息了;所以,在开发区先后编印的不同的宣传材料和广告上,关于工业与技术的部分总是变幻不定。 据笔者现场考察,到那时为止,实际上真正已经开始创造工业生产价值的企业,只不过8家而已。其中能够拥有100个以上工人的企业,其实就是纸业厂、饮料厂这两家。 其次,引进的资金虽然不能算少,但是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投入了房地产和商业服务业。结果,开发区里虽然确实是新楼一片片,但是几乎都是住宅楼和商业楼。 这片商住楼区,从华南腹地的一般水平来看,确实是足够宏伟壮丽了。它沿江矗立,井井有条,错落有致,色彩斑斓,设计上也足够新潮。它与碧蓝的江水交相辉映,很有一些风韵;在宣传材料的照片上,就更像是乐园。 可惜,对这个"经济技术开发区"来说,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第三,开发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已经上了路。中心区的面积已经达到2平方公里还多,房屋总面积已经超过40万平方米,还建起了两条中心干道、变电站、自来水、邮政系统和程控电话。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更像是为一个商业住宅小区服务,而不像是在建设一个高新技术产业区。 对此,开发区的领导也并不回避。他们解释说:开发区原来的设计,的确是想充分利用近在咫尺的那个工业城市的各种资源,搞出一个高科技区来。不过那时候的思路仍然是计划经济的,仍然在心底念叨着什?quot;全国一盘棋"或者"发扬共产主义风格"之类的东西。可是1992年市场经济的狂飚一吹,连那个工业城市自己都是困难重重,举步维艰。他们怎么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再培育出一个竞争对手呢? 尤其是人们很晚才意识到,那个工业城市自己的产业结构和技术水平,本身就已经是相当落后的,面临被淘汰的险境,即使它愿意,它又怎么能够援助这个意在建设高新技术的开发区呢? 再说了,这个开发区的交通再方便,毕竟处于远离沿海的内地,也远离国内的主要消费市场,海外资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稿什么高新技术产业呢? 结果,开发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拉来不多的香港资金,而且人家看中的,其实是开发区紧靠市区,适于作为住宅小区或者别墅区。所以,大量的香港资金投入到这里,先后建起了"香港新x"、"xx新都"、"xx春苑"、"xx商城"等商业楼区和住宅区。这样一来,开发区的发展方向实际上是被投资者给扭转了。 可是,一旦转向商住区,地价就不可避免地飞涨。加上前几年全国范围的昏炒房地产,使得这个开发区的地价高到荒谬的地步。到笔者考察时,它的边缘地带的不毛之地,也已经涨到一亩地最低8万元。中心区的地价则已经超过了旁边的市区。 结果,开发区的干部虽然信誓旦旦地说:这里的房地产已经卖出去一半以上了,可是实际上仅仅是已经有人开发了而已。据当地老百姓估计,真正卖出去的最多是四分之一,真正住上人的,大约只有十分之一。这其实是有目共睹的。夜里那鬼火般散落着的住宅灯光就是明证。 1996年起,开发区又是"漏船偏遇顶头风".旁边的那个城市自己也在另一个方向的城市郊区,建起了大面积的房地产地带,不仅集商住区与旅游区于一身,而且地价明显低于这个开发区,尤其是,开发区创建时所享有的3年免税期已经过去,因此在这里搞任何一项经营活动,已经没有任何优越条件可言。引进技术与工业的路,几乎被彻底堵死了。 结果,这里的商住区开发也在最近一年多来陷入低谷,大批的半截子楼房树在那里,半截子马路躺在那里1。白天,几个巨大的商场门可罗雀,就像是河马张开大嘴,却又无食可吃。夜里,那成片的楼房只有稀疏的灯火,就像一群怪兽在潜伏着,只露出眼中的凶光。就连已经建成的楼房小区的环境美化也基本没有开始。整个开发区少树无草,风尘席卷。除了贯穿开发区的公路永远是车水马龙,路边的"红灯区"晚上永远是熙熙攘攘以外,这个开发区似乎根本就是个无人区。 1笔者在这个开发区的活动半径不超过1.5公里,但是就在这样小的范围内,笔者就数到一共有31座尚未建成的楼房和4条修了一点的柏油路。其中,所有的柏油路和至少21座楼房,是完全停工了。 ---------- 好书大家看 第二节"性产业"的历史沿革一、本地自发时期1."创始人"的故事这个开发区里的"性产业",并不是随着开发区的建立才产生的。据当地人说,因为这里是交通要道,而且当时是那个工业城市在这个方向上的惟一通道,过往的车辆一直很多,所以早在1980年,这里就有一些妇女卖淫。还有3个当地男人分别说,其实在70年代的"文革"后期,就已经有女人开始卖淫了。其中的两个男人还指名道姓地说,原来住在村东头的xxrong就是从1975年前后开始卖淫的。这两个男人分别讲了xxrong的故事1。 1这两个男人讲的故事大同小异。 第19章 第一个男人是在笔者考察的第三天讲的,是在街头闲聊中。第二个男人是在笔者考察的后期讲的,是在对他的专门访谈中。因此笔者认为这个故事基本可信。当然,在具体细节上,两个故事有许多地方并不一致。笔者既然无法核实,就把不一致的情节全部删掉。 xxrong是(当时的)本县山区嫁来的。她老公是本地一个很普通的农民。他们家住在村子边上,紧靠公路。1975年前后,村里人发现她跟一个经常路过的司机特别好。那个司机是xzhou市那边的城里人,专门开车拉煤。他每次路过都到xxrong家里来,每次都给她家卸下一些煤。她家自己烧不完,就送给亲戚朋友一些。 后来,可能是这个司机又介绍来一些别的司机,所以她家门口经常停着好几辆汽车。 结果她家不但有煤,还有铁丝、铁管、砖头、石料什么的。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卖钱,只是用来给众?quot;买好"而已。 可是大约在毛主席逝世前后,这件事终于引起了上边的注意,村里人的嫉妒也终于化作了愤怒2。于是xxrong被抓了起来,挂着"女流氓"的牌子挨了斗(那时还没有"卖淫"或者"暗娼"这样的概念与名词)。事后,她自己扔下丈夫和两个儿子,跑到外地好几年,直到80年代中期才又回来。可是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什么风流韵事了。 2这是两个讲故事的男人自己总结的原因,只不过一个说是上边派人来抓的,一个说是村里人自己抓的。 到笔者考察时,她都50多岁了,跟老伴一起开了个杂货铺。她的一个儿子就在城里上班,另一个儿子去广东那边了,可能是在做买卖。尤其重要的是,即使在目前当地存在着"红灯区"的情况下,她也并没有涉足"性产业".就连讲她的故事的男人也猜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3。 3后面那个讲故事的男人。还给笔者指点了xxrong现在开的那个铺子。笔者路过时看见她一次,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妇女。身为男人,笔者犹豫再二,终于没敢去直接访谈她。 2.80年代的情况据当地人说,80年代初期开始实行承包制以后,农民们都忙于种田,而且"脑筋也不开",所以那时还没有路边店,也没有什么人想到要开。 大约是1983年到1985年,国家投资,把经过村子的那条公路改建成了二级公路。 在施工期间,大批的工人住在村里或者附近。他们要吃穿用,又相对地更有钱,所以村里的第一批小卖部(主要是卖饮食烟酒)、小饭馆(主要是卖类似快餐的小吃) 和小商店(主要是卖日用杂品)就应运而生了。这种"三小",当时大约开了七八家。 公路改建完毕以后,过往的车辆极大地增加,而且当时旁边的城市还没有开始扩建,这里离市区还有一段路,所以"三小"的生意挺不错。可是村里人有一窝蜂的毛病,恨不得家家都去开"三小",结果一下子就开了将近30家。这就形成了恶性竞争,谁也没有多少生意。 大约是1986年或者1987年,一个原来的村干部开办了第一家小旅馆。当时主要是接待那些半夜以后才到达这里的外地司机。他们往往是原来计划连夜赶到城里,可是由于种种原因耽误了时间,恐怕半夜进城找不到住处(当时城里的旅馆业还是国营的一统天下,服务极差,清规戒律极多,而且半夜肯定关门了)。再加上一路疲劳,所以这样的司机很愿意在城外先睡上一觉,第二天早上再进城。 可是,这样耽误时间的司机毕竟不多,所以当时这家小旅馆的生意也不怎么样。 还有几家农民也想挣这份钱,但是又不想专门为此投资建房,所以就把自己已经开办的"三小"改造一下,放上一两张床,白天卖东西,夜里就在那里接待过往的司机住宿。还有两家农民盖了新房,也腾出一间来接待司机住宿。不过,当时全都加起来,也没有10家。 就在这个时期里,这里出现了卖淫。在笔者所访谈的3个当地男人中,有一个说是本地的妇女首先开始的,而且能够说出三四个具体的人来。但是笔者最后深入访谈的那个40多岁的当地男人却说,其实那是谣传,只不过因为被点名的那几个妇女,平时人缘不好,又显得"辣"一些,所以人们喜欢这样猜。 据他说,其实是一些司机首先带女人来一起住宿的。这些司机都会多给一些住店钱,接待他们的当地农民当然也就懒得管闲事。有些司机把女人带到这里以后,自己进城去办事,或者继续跑运输,却把女人留在这里,住着等他。有的司机从此就一去不复返了。后来就有那么三五个女人留下来了,在本地的旅馆里或者"三小"里打杂帮忙,挣个吃饭钱。就是她们首先开始卖淫的。不过,她们往往是外县甚至外省的人,往往有了一点钱就回家了;而且,肯收留她们的本地人也没几个。当时人们传说,最经常收留她们的,就是原来村干部开办的那第一家旅馆。 1988年以后,路边的小旅馆和接待住宿的"三小"迅速地增加了,达到了40多家。为什么呢?当地人一般都说,是因为农民也开窍了,也想赚大钱了。可是笔者却认为,其实这是因为旁边的城市在此时大发展了,社会的整个经济体制也开始大变,所以出现了五个变化,对这里的旅馆业和服务业发挥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首先,市区的物价飞涨,吃住都比这个农村地区贵得多,而且在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其次,市区扩大了,一过桥就算进入市区。结果,市区的各种各样的繁琐的交通规则、市容管理等等也扩大到江边。运货的卡车和司机在市区里越来越不方便。第三,公路的交通越来越拥挤,迫使更多的运货卡车只得在夜间行驶,等到达这里的时候,往往已经是深更半夜或者清晨时分。司机们往往不愿意再接着进城。第四,城市发展了,长途公路运输也日益发达,来自外省甚至相隔数省的车辆屡见不鲜。这些车辆一般都不愿意在路过的城市里停留。第五,司机们都陆续地普遍实行了工资包干制,不再需要发票报销,所以越来越可以选择住在这个农村地区和私人小店里。 旅馆业发达了,如何招徕更多的客人就成了生死攸关的大问题。这时,肯定会有人想到使用卖淫这个千年的法宝。可是,据当地人说,直到1990年之前,这里的卖淫活动其实并不多,而且很隐蔽,也受到村里人的谴责。这又是为什么呢? 3.笔者的分析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在这个开发区的地界里,在80年代里所发生的"卖淫",其实并不是现在官方所说的"暗娼",而是民间所说的"乱搞(男女关系)"或者是"招野男人".那位被称为卖淫"创始人"的xxrong,就是最典型的"招野男人",而不是所谓的"暗娼".其中最主要的区别在于:暗娼是高度商业化的结果,是一种"一分钱一分货"式的纯粹的交易,所以按照目前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的法律规定,暗娼必须具备这样几个特征:首先,她们是以现金进行交易的,而且非现金不可,不能以其他东西或者利益来代替。尽管她们可能赊账、收支票或者信用卡,但是其中的"现金"的含义并没有改变。 其次,暗娼是以性交次数和持续时间的长短来计算价格的。只有一次性交叫做"打炮",这是一种价格;整天陪伴叫做"包夜",是另一种价格;长期租用则叫做"包养",又有其他的价格。 第三,暗娼就像一般商店里的卖主一样,只认价格,不挑客人,不管买主是什么人,都卖。 第四,不管暗娼有多么隐蔽,她们总是试图扩大客源。 第五,暗娼虽然也会与嫖客产生感情,甚至嫁给嫖客,但是在这之前,在她们? quot;做生意"的时候,则必须"公事公办".尤其是,她们不可能与嫖客结成像一般婚姻那样的、没有金钱往来的、双方共同经济核算的关系。即使在大多数"包二奶"里,表面上双方在共同生活,但是只有价格才是最根本的,一不付钱,马上散伙。而且双方完全是独立核算,没有-个嫖客会像丈夫那样把自己的钱"交柜".可是,xxrong的情况与暗娼的这些标准几乎全然不符。 在现金交易这一点上,她主要是收∫恍┦滴铮饕翘棺约杭遥浯尾潘透鹑艘恍u馑得魉肥得挥惺涨裨蛩净簿兔挥斜匾俑鸬亩髁恕r虼耍庵荒芩阕魇杖x司蒙系?quot;实惠".在计量单位上,那个司机给她东西时,很可能并不是按照她招待他的次数来计算的,因为给笔者讲故事的人也强调,司机虽然经常来,但是并不是总给她东西。 否则她家根本放不下。因此,这不像是双方讨价还价的结果,倒更像是由于两人"相好"而给予的"补助".在对象选择方面,她只跟那一个司机有这样的来往。虽然后来又有别的司机也来她家,但是就连给笔者讲故事的那两位男人也无法肯定,她是不是也"卖"给后来的那些司机们了。笔者倾向于认为她并没有跟多人发生关系,因为在那个年代里,所谓"集体淫乱"或者"集体嫖娼"的事情实在是不可能发生。如果真有了,那第一位司机大概也不会跟她继续来往的。真实情况很可能是:第一位司机把她作为自己的"相好的"介绍给别的司机,让自己的哥们儿在路过时也有个落脚之处。 第20章 这倒是符合民间习俗,哪怕在"文革"后期也罢。因此,她并不是真的来者不拒。 在扩大客源这一点上,显然她也并没有那样做。 在共同经济核算这一点上,她与那位司机的关系更像是东北人说的"拉帮套"4,或者是现在北京人说的"傍家儿"5。其中主要是互助的成分,恐怕没有金钱买卖的内容。 4在东北,一匹马驾辕往往不够,需要再有一匹马在旁边帮助拉车。这匹马就叫做"拉帮套的".人们用它来指称这样一种过去常见的现象:丈夫由于种种原因,无力支撑家庭经济,妻子再找一个男人来帮助自己养家糊口。这两人很可能有性关系,但是外来的那个男人不可以搞"第三者插足",更不可以破坏原有的家庭与亲属关系。这种关系常常是长期的,而且一般人都宽容他们三个人。 5这个词也可能是"傍肩儿".它是北京人的名词,过去一直流传在社会的底层。 到1990年前后,开始爆发式地流行起来。它原来的含义与"拉帮套"差不多,但是在1990年前后的含义里,经济帮助的意思已经很少,更多地是指感情内容,很类似"(婚外)情人".它突出强调的是不破坏原有的婚姻家庭,反而"相得益彰".这个新词直接反对80年代里的"第三者插足"一词。它是社会态度已经发生巨大变化的标志。 总而言之,xxrong的行为主要是"招野男人".从笔者所主张的严格定义上来看,这虽然也是一种"性交易",甚至可以称为"卖淫";但是xxrong这个人却肯定不是"暗娼".只有明白了这一点,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在当地出现"性产业"和"红灯区"以来,"始作俑者"的xxrong却反而一点都不沾边。就是因为她过去所做的事情,跟现在的"小姐"们实际上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她可能从来也不认为自己卖过淫,更别提像现在的小姐那样卖淫了。所以,她不仅不可能"重操旧业",而且可能在心里深深地藐视现在的小姐。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不信,您如果把现在有情人的人叫做嫖娼卖淫,看他们不跟您急才怪! 本来,在中国普通人的思维和语言里,"乱搞"(北方叫做"搞破鞋")、"卖淫"(或者叫做"卖x")、"妓女"(现在官方叫做"暗娼")这三个词,始终是各有其义,泾渭分明。"乱搞"说的是与非婚的多人有性关系,并不包含经济交易的内容。"卖淫"说的仅仅是一种行为,虽然哪怕只有一次也算,但是它并不表明被说的人就把卖淫当作了自己的职业。只?quot;妓女"说的才是一种职业和一种身份,是那些被认为除了卖淫别的什么都不干的女人。 也就是说,"乱搞"的女人并不一定"卖淫";卖淫的女人也不一定就非是"妓女"不可;惟有妓女才是把卖淫当作专门职业的女人。或者反过来说:只要是妓女,不管她实际上卖不卖,都被认为是专门以卖淫为生的。而对于卖淫,不仅这种行为不能说成是乱搞,而且卖淫的人即使跟许多人性交,也不过是在"做生意",而不是在乱搞。至于"破鞋",那一定不是按价收钱的。 当然,在日常生活中,也有许多人把这三个词混用。但是人们一听就知道,这往往是发生在骂某个女人的时候。例如,她明明只是乱搞,却偏要骂?quot;卖x"或者"是个妓女".可是,恰恰是这种高度"净化"的社会道德,把人们的思想给搞混乱了,把这三个词也给弄糊涂了。尤其是到了"文革"时期,天下万物、人间百态都被说成不是黑就是白;而且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内部一点点区别都不许有。结果,人们被训练得不由自主地认为,所有被"净化"的道德所不容的性关系,都是一丘之貉。 因此,乱搞、卖淫和妓女也就被扭成了同一个概念。 即使直到现在,在我们的禁娼宣传里,对于暗娼也仍然是恨不得破口大骂,骂得她们狗血喷头;仍然是不去认真研?quot;道德败坏"、"卖淫妇女"与"暗娼"这三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异同。这样的宣传,实际上仍然是在向人们灌输着"天下乌鸦一般黑"的简单化的认识方法,仍然是在利用人们的道德情感和"难得糊涂",而不是调动人们的理智。因此,当地男人直到现在还认为xxrong就是首开卖淫记录的人,甚至就是本地的第一个妓女。 在xxrong之后,那些80年代在这里卖淫的妇女们,正处于从乱搞到卖淫再到妓女的发展过程之中。她们一开始可能仅仅是跟某些司机乱搞。当她们被抛弃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时,她们可能是不得不开始卖淫。可是,由于当时这里还不具备出现有规模的"性产业"的客观条件,所以她们即使开始卖淫,也不会长久,往往是有了回家的钱或者另谋出路的钱,就迅速地离开了。所以,她们离真正的暗娼还有一些距离。 ---------- 好书大家看 第三节"红灯区"概况一、分布状况1.总体情况在这个开发区里,"红灯区"就是集中在公路两边的路边店地带。它总共有大约1200米长,笔者从这头缓步走到那头,一共是3736步。 在这个地带里面,按照在公路上走过时可以一眼就看见,而且可以一览无余的标准来计算,总共有116家各种各样的性服务场所。但是其中的9家已经停业,只留下店面与招牌。在稍微离开公路一些距离,从公路上不能直接看到的地方,还有14家这样的场所。其中有4家也已经停业。因此,在这个"红灯区"里,紧靠路边有97家场所在营业,附近另外还有10家。 在这个"红灯区"里,还有31家打着各种招牌的"诊所",不过其中的3家已经停业。也就是说,平均每3.8家正在营业的性交易场所,就有1家"诊所"在为它们配套服务。这个比例是非常惊人的。在笔者所考察过的任何一个"性产业"集中的地方,都没有见过如此洋洋大观。 与此相对照,在这个1200米长的"红灯区"里,却只有27家小卖部,大多数都是木板房或者类似临时工棚的小屋。它们主要是出售烟酒食品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吃的地方和看病的地方一样多,也是平均3.8个场所才有一个。这让外人是感叹"诊所"多呢,还是惊讶小卖部少? 在"红灯区"里,也有两家正规的专业的书报亭,都有公用电话,还有4家专门的公用电话亭。但是公用电话主要是由小卖部附设的,一共有19家。其中只有6家可以拨打国内长途电话,其余的都只能打到旁边的那个城市和开发区所在的县。 这个比例也太低了,平均每5.6家场所才有1部公用电话,平均每18家场所才有1部国内长途电话。结果,小姐们围打电话的场面屡见不鲜。请读者记住这个细节,因为它可以表明,这个"红灯区"到底是为哪些人服务的。 不过,这个"红灯区"并不是延绵的,而是断续的。在这个地带里面,又形成了3个最集中的地段。 2.车站区第一个地段是紧贴江边,紧靠市区的一群路边店。它们实际上就在市区公共汽车掉头返回市区的那个地方,一过大桥就是。这里同时也是长途客车的始发站,外县外省的旅客,都必须在这里转乘市内公共汽车,客流量相当大。 这个地段一共有16家场所,门挨门地延绵大约100米,中间夹杂着5家小卖部和5家"诊所".它们是整个"红灯区"里面最小的一群。生意也并不那么兴旺。这是因为,由于它们所处的地理位置,它们实际上是把自己的服务对象预定为那些乘坐长途客车的男人。可惜,时至90年代后期还在乘坐长途客车进城的男人,一般来说肯定不是什么款爷,反而大多是四乡的农民或者是邻近县省里的一般人。他们一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很少有进城闲逛的。他们虽然也有可能顺手采摘"路边的野花",但是却不会是专门来此地寻花问柳;因此他们嫖娼的概率相对地小得多。最可能促使他们嫖娼的情况,恐怕只有他们赶不上长途客车而不得不住宿的时候。因此,这里的16家场所里,有8家挂着旅馆的招牌1。 1这8家旅馆以及里面的服务小姐,并不是完全靠卖淫为生。因为专门来这里嫖娼的客人相当少,所以它们同时也兼营正常的旅馆业务。当地人也说,在这8家旅馆里,有一些小姐确实只是服务员,并不卖淫。因此这8家旅馆只是整个"红灯区"里的特例,其他地段都不是这样。 3."小香港"第二个地段号称"小香港",是整个"红灯区"里最长、最集中和最兴旺的地方。它离第一个地段大约有400米。两地之间是开发区建设的"xx新城",都是楼区,有大型的商场(但是门可罗雀),公路两边的空地很窄,可能因此而没有发展出路边店来。 在"小香港"这个地段里,有61家正在营业的场所,延绵300米左右。它们也是门挨门地连成一线,只不过"红灯区"里的大多数"诊所"和小卖部都夹杂在这个地段里。开发区里3家最大的和最旺的场所都在这里。 第21章 最大的旅馆(号称宾馆) 也在这里。 为什么会这样呢?从表面上来看,因为这里就是原来的村落,不仅过去的少数路边店就开设在这里,因而可以说是有传统;而且村民自己家的房子也都集中在这里,因而可以说是有地利。但是从更深的层次上来看,主要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这里场地理位置很独特。 首先,它离开第一个地段有将近1里地,因此那些乘坐长途汽车的普通旅客们,不大可能自己走着跑到这里来。这样,这里的各个场所就可以避开这种"光看不练"的逛客与闲人,就可以避免第一个地段里的那种"虚假繁荣".也就是说,凡是到第二个地段里来的客人,一般都是有车的或者开车的,一般都是专门来嫖的,因为这个地段除了"性产业",别的什么都没有。这样,第二个地段实际上就非常聪明地找准了自己的主要服务对象中上社会阶层的、已经具有嫖娼心理准备或者一定欲望的、不惜专门而来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在性交易里更肯"出血",更"通情达理",成交率当然也就更高。这种情况又反过来刺激了第二个地段里"性产业"的发展,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可能正是因为这样,这里才被称作"小香港".这不仅是形容它的热闹,大概也喻指这里的客人都相对地高档些。 其次,第二个地段离开城市市区稍微远了不到1华里。可是请千万不要小看这区区400米。对于城里来的男客,这就意味着自己已?quot;出城"了,已经脱离了自己原来所在的那个生活圈以及那里面的"众目睽睽",因此就可以把原有的所有清规戒律全都抛在脑后了。对于准备到城里去的男客来说,这里仍然是城外,仍然不需要一本正经装模作样,而且是"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此时不赶紧捞一把,更待何时?总之,这样一种与城市不即不离的地理位置,在男客的心理上更容易造成一种天高皇帝远的感觉。他们可能不由自主地想无法无天。这对此地的"性产业"来说,不仅是正中下怀,而且简直就是妙不可言。 4."小九龙"第二个地段号称"小九龙",是相对于"小香港"(第二个地段)而言的。它离?quot;小香港"又有200米左右,已经处于整个"红灯区"的边缘了。这里有17家还在营业的场所2。它们相对分散一些,不是门挨门,因此延绵达200米左右。 它们的房屋状况是三个地段里最差的,招牌和广告最少,质量也最次。据当地人说,这里原来就是村落以外,是大队饲养场的所在地,80年代后期才开始有人盖住房,而且没有多少村民愿意在这里建设基业,所以直到现在也很寒酸。 2在公路两边的总计97家场所里,还有3家是相对孤立的,无法划归到任何一个地段里面去。 可是,这又是表面上的原因。实际情况是:由于第二个地段把自己的服务对象定位于中上社会阶层的男客,结果那些属于体力劳动者的、手头并不那么宽裕的长途货车司机们就日益脱离第二个地段,试图寻找更加廉价和更加"实在"3的性交易。于是,这块"第二世界"也就应运而生了,而且被形容为"小九龙"4。 3许多体力劳动者都认为,"三陪"之类的服务都是"花架子",甚至是在骗钱。惟有"打炮"才是"实打实".况且,长途货车司机往往是"打完炮"就走,所以更不需要那些"虚的".4当然,世界上没有一刀切的东西。在上述3个不同地段里,也夹杂着一些或高或低的例外。这里就不再展开说了。 二、拉客方式1.招牌在中国的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出现公然挂牌子的性交易场所,更不要说"红灯区"了。因此,所有的场所都必须编造出一个合适的经营范围的名称来。最常见的是发廊与按摩,其次是歌舞厅与卡拉ok厅。但是,"卖狗肉"虽然在全国都一样,但是挂出什么样的"羊头",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极富于地方特色。 在这个开发区里,最令笔者惊讶的是,在107家场所里,挂着发廊招牌的场所居然只有9家,号称按摩的更少,只有4家。其余的是餐馆(13家)、歌舞厅(19家)、旅馆(23家)。最多的招牌是什么呢?笔者事先没有想到,竟然是酒吧和咖啡屋(一共52家),其中还有11家居然还写着英文的bar或者coffee.在这样一个华南腹地,这样一个城外一隅,这样一些路边店,店主们怎么会一窝蜂地喜欢酒吧和咖啡屋这样"洋"的招牌呢? 当地人说:因为香港人喜欢,是那些来投资的香港老板说的。其实,恐怕是在开发区建立初期,开办路边店的村民们也被当时那宏伟的蓝图给震晕了或者镇住了,也梦想着海外来客会潮水般赜拷约旱男〉辏酝镀渌玫毓移鹆苏庑?quot;洋"招牌。 那么在开发区有目共睹地萧条了以后,这些招牌为什么还不旧貌换新颜呢?当地人说不大清楚,一般仅仅认为是习惯成自然。还是开发区的官方人员更明白一些。 其中的一位说?quot;正因为在旁边的那个城市里都很少有什么酒吧,所以这里的名声才这么大啊。而且(笔者认为是更重要的),酒吧属于饮食业,完全是正常经营啊。"(笔者认为,这就是说,再扫黄也没有理由扫到饮食业里来的5。 5不过,当地只有过一次扫黄。当地人会因为害怕扫黄而刻意地使用酒吧的名称吗?可惜,笔者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因此没有追问这位官方人员(这应了笔者常说的一句话:调查一定是一门遗憾的学术,有时甚至叫你痛不欲生)。 当地人说,所有这些场所里都有小姐,绝大多数都卖淫。笔者虽然无法获得确凿的证据,但是在考察期间,笔者用了4个晚上,专门从外面查看过所有这些场所,证明里面确实都有小姐。 在不同的场所里,招徕客人的方式也不一样。 2.招客在大多数酒吧、歌舞厅和按摩场所的门前,都有1-3个"鸡头"在门前专门负责招客,小姐们只是坐在场所里面待客,一般并不跑出来直接招客。但是这显然还没有成为铁定的规矩6,因为在第二个地段的那些场所里,有一些小姐们也经常在场所外面游荡。如果有男人路过,她们就会卖弄一番,有时也用言语挑逗;只不过讨价还价、成交安排等事宜,仍然是由鸡头来做。很偶然地,也有一些小姐会跑到公路边上去直接招客。但是这显然是违反规矩的,所以笔者两次看到,鸡头把这样做的小姐骂回场所里去。 6在前面讲过的b镇,发廊小姐是不允许在门前卖弄的。 鸡头们都很卖力气地、不厌其烦地招客。在第二个地段里,大多数鸡头都是只在自己所属的场所的门前活动。如果客人已经走过了自己所属的场所,鸡头一般不会死乞白赖地追着。因为这里的地盘已经有了明确的界限。但是,如果某个客人已经对某个场所里的小姐发生了兴趣,却又要走开,那么鸡头似乎就可以"合理合法"地追着他、赖着他,直到终于成交或者彻底失望。 当然,这种情况很难获得各个鸡头的一致认同。所以,当前一个鸡头认为这个客人还有可能回心转意,因此穷追不舍的时候,下一个鸡头却可能认为,这个客人已经放弃前一个场所了,是来我这个场所了,所以他也会抢上前去,积极进攻。这样,一个客人被两三个鸡头围攻的情况,也时常可见。 在第二个地段里,由于所有的场所都相对更分散一些,各自的地界似乎也不那么壁垒森严,所以这里的鸡头很少互相争夺客人。可是他们的活动范围也更大,经常直接站到马路上,向过往的车辆招客。在半夜12点以后,这种情况更多,因为这时是司机们来嫖娼的高峰时期。 在第一个地段里,情况有所不同。因为这里的许多场所挂的是旅馆的招牌,所以它们更多的是等客,而不是招客。 3.等客在大多数挂着旅馆、餐馆和按摩招牌的场所里,小姐们一般都是等在自己的房间里,从外面一般是看不见的。这些场所也很少有专门的鸡头去外面拉客,一般都是守株待兔,愿者上钩。只不过当真有客人来的时候,小姐们一般都会从自己的房间里迎出来。客人走时,许多小姐也送一下。虽然一般都以大门口为界,但是对笔者从外面进行的查看来说,已经足以确认这个场所里有小姐了。 这些旅馆的老板说:"我们根本不需要专门派人拉客。我们这里是荒郊野地,除了小姐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来嫖,谁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住店。"这里有这么多酒吧,又有拼命拉客的鸡头,那么怎么还会有客人到旅馆里来呢? 因为旅馆的优势在于:(1)客房的空间、卧具、装修都比那些酒吧好得多,能使客人更舒服。(2)在酒吧里,嫖客一般都是打炮,大约半小时就完事走人。但是在旅馆里,小姐一般都是陪客人一个"钟"(45分钟到1小时)。如果不是急于赶路的客人,一般都喜欢到旅馆里来。(3)虽然没有人来扫黄,但是酒吧等路边场所毕竟还是太公开了,太招摇了,所以有一?quot;喜静"的客人还是愿意到旅馆来。(4)旅馆里还可以冲凉。 大多数旅馆都自己备有小姐,但是一般也并不排外,容许一些外面的小姐到这里来留客。 第22章 4.留客在这个开发区里,有大约30-40个"自由职业者"的小姐,当地人也叫做"游击队".这些小姐并不固定地属于任何一个场所,也不在任何场所里卖淫。她们总是自己租下一个旅馆的房间,然后出去自己拉客,再把客人带回旅馆的房间。 她们拉客时,往往是在各个场所的边上,既不影响人家的生意,自己也可以借光。这是真正含义上的借光,因为只有在各个场所射出的灯光里,她们才能展览自己,也才能让男人们知道,自己也是待租之女。 她们往往是按照留客次数的多少,交给旅馆老板额外的房钱。她们中间,既有单干的"个体户",也有鸡头带领的"兄妹"或者"夫妻",还有两三个小姐自己组织起来的"合作社".只不过她们几乎全都是匆匆过客,在这里很少住到一个月,就像浮云一般地飘走了。 ----------(奇书网|isuu.) 好书大家看 第四节"专业店"所谓"专业店",就是那些除了性交易,别的什么经营活动都没有的路边店。 它们是研究"性产业"状况的重点。在这个开发区里正在营业的97家路边店里,除了大约30家旅馆和餐馆是兼营性交易以外,其余的将近70家都是这样的"专业店".专业店有的兴旺,有的萧条。这里面,除了地盘的好坏之外,还有老板的经营水平的问题,尤其是取决于老板的决心和信心有多大。这是笔者在这次考察期间最大的收获之一,所以下面按照这个标准来分别总结三种老板的情况。 一、"开发型"这样的专业店老板,都是那些把身家性命全部投入"性产业",而且具有创造力的人。笔者以"xri酒吧"的老板之一xxchen为例,来说明这类老板的一些相通之处(以下都称为"a酒吧"的"chen哥")1。 1a酒吧的情况,主要是chen哥自己陆续谈出来的,因为笔者的朋友与chen哥有一面之交,再加上笔者一直以"闲人"的面目出现,所以他很愿意跟笔者谈。 其中当然有许多吹牛的内容,可惜笔者很难再找到别人进行验证式的测谎,所以只能根据笔者以往的经验,把那些明显的吹牛删除了。例如,chen哥信誓旦旦地说,他的一位小姐有一次外出包夜挣了2000元。但是他却记不得大概的日期,也不知道嫖客是什么样的人。这,当然被笔者删除了。 a酒吧一共有4个门面,但是根本不是为了"食",而是为了"色".它是整个"红灯区"里最大的也是最旺的一个性交易场所。它位于"小香港"(第二个地段) 的中心,甚至有两个当地人先后说过,就是因为它常盛不衰,第二个地段才被叫做"小香港"的2。 2但是更普遍的说法是:这是由于附近的一座新盖的大商场就是冠以"香港"之名。 a酒吧建立于1994年春天。最开始只不过是当地一个农民开办的一家很普通的路边店。这位农民显然缺乏眼光,因为在他经营的一年多的时间里,竟然连自己的主要营业方向都没有确定下来。他曾经开过餐馆,办过小卖部,也搞了一个半截子的旅馆,后来又改称酒吧。总之,他是一事无成,只好把这个店连同地皮一起,"租"(实际上是卖)给了chen哥。那是1995年的夏天。 chen哥,短小精悍,36岁,当地人。他当过兵,上过技校。复员后在外面闯过,然后在当地谋到一个芝麻官下面的芝麻官。他当时实际上没有那么多钱买下这个店。 但是他有"铁哥们儿",而且他显然深知在中国当代发财的诀窍。所以他联合了另外两个男人,一起投资买下了这个店。 另外两个男人,一个是当地人,比chen哥大许多,显得老谋深算的样子。另一个也比chen哥大4岁,原来是市区的小干部,已经下海6年了。他们两人的投资都只比chen哥少一点点,而且是三人特意这样安排的。这是因为,在1995年夏天时,chen哥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开办性交易的专业店。可是那两个哥们儿多少还有些犹豫,所以就安排chen哥成为"董事长"和"大哥大".从那以后,所有人,包括那两个合伙人,都叫他chen哥了3。 3当然,"哥"也可能仅仅是个称呼。但是根据笔者的观察与体味,叫他chen哥的所有人似乎都包含着一些敬意,尤其是那两个合伙人。 从制度上来说,他们三人实行的是"轮流坐庄",每人都定期来值班。但是实际上chen哥没日没夜地泡在店里,所以那两人来时,与其说是在值班管事,不如说是来度假的。 刚一接手的时候,chen哥走的也是平常的路子。他召集了一些小姐在店里吃住,让她们去拉客。那时他经常有10多个小姐,最多的时候达到过19个4。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他根本无法管理好这么多小姐,就连安排她们的日常生活也令他头大5。 尤其是,小姐自己拉客,他这个老板就很难收全她们的"钟点费",连她们跳槽都没有办法。 4对此,笔者无法核实。 5chen哥说过,他自己特别爱干净,所以总是嫌小姐们像猪一样生活。 他决心改革,就先后招收了一些"鸡头",由他们每人控制一两个小姐,而且不许再多。每拉到一个客人,在50元的钟点费里,鸡头可以留下20元6。如果是出租车拉来的客人,司机也可以拿10元,但是必须在客人交了钟点费之后7。 6这,经过与鸡头的核实。详情见下一节。 7这与笔者对出租车司机的访谈结果一致。 这样,chen哥不仅省掉了大量的日常管理工作,而且小姐的来源和客人的来源都扩大了许多。因为手里有小姐的鸡头很多,愿意当鸡头的男人更多,因此他可以高标准严要求,鸡头干得不好就马上换人,不怕缺鸡头。同时,鸡头自己也经常换小姐,而每个新来的小姐都能吸引来许多新的客人。如果小姐是老手,她们自己还会带来一些客源。 据不同的当地访谈对象说,"鸡头制"这样一种卖淫方式,虽然不能说是chen哥发明或者推广的,但是在这里的流行,却肯定是因为他带了头。 这样一个发展过程,可能是理所当然的和平淡无奇的。但是在笔者考察的当时,却着实令笔者惊讶。这是因为笔者刚刚考察过三角洲的"红灯区",刚刚总结过那里的"妈咪制",认为它是一种资本主义的自由雇佣制,基本上没有超经济的人身强制。可是在这个开发区里,笔者却见到了类似"包身工"的、具有浓厚封建把头色彩的"鸡头制".而且,它也是由于"性产业"的发达才产生的。原因何在?还是放到"第六节,鸡头"里面去分析吧,免得影响了这里对于老板的总结。 chen哥采用了"鸡头制"以后,并没有因为财源滚滚而故步自封。 他首先彻底改建了整个店,一切都按照自己的主要经营方向(当场打炮)加以布置,充分地利用了原有空间。 其次,他的店已经被左邻右舍挤住,不可能再在街面上横向扩大,他就向纵深发展,使得店的长度扩大了一倍。别看这又是理所当然,甚至只不过是雕虫小技,但是到笔者考察时,在他扩建了8个月之后,整个"红灯区"里仍然还没有第二家跟上。 第三步,他强制推行了"小姐更新制",就是每个鸡头过3个月左右,就都必须更换新的小姐,否则这个店不予接纳。1996年冬天,曾经有一阵子,小姐来源减少,更新困难,但是chen哥仍然坚持这个制度。结果,虽然小姐人数因此减少到6个,但是在春节前后的自然萧条时期里,他那里的客人居然并没有减少。这害得其他老板眼红却又心服口服。 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他想逐渐把服务对象从公路上的匆匆过客转向市区里来的常客,因此需要经常有新面孔。但是最令笔者吃惊的是,他说:"扫黄快完了,市里人该来了。"他说对了。因为笔者在市区的一家工厂里问过5个男工人,他们都知道这个开发区里"性产业"的具体情况,而且都说许多市里的男人都去那里嫖娼8。 8不过笔者在市区并没有做专门的调查或者访谈,只是随便问问,所以并没有询问这些男工人自己去过没有。 第四步,他居然从1996年秋天就开始策划在店里搞裸体表演,甚至性交表演。 这是因为市区的一个老板曾经请他帮助找几个小姐,去市区的夜总会表演脱衣舞9。 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新的发展方向,准备也在自己的店里搞。但是其余两位合伙的哥们儿否定了他的设想,因为那样搞,需要再投入大量的资金,来再次改建现在的"酒吧".9据chen哥说,那个城里老板后来真的搞了裸体舞表演,还说出了那家夜总会的名字。不过笔者并没有去核实,因为那超出笔者的考察范围了。 笔者则认为,在这个问题上,chen哥有些聪明过头了。他的店纯粹是为了当场打炮用的,而那些寻求"半小时解决战斗"的男人,恐怕并不需要,也不喜欢什么脱衣舞。他们很可能觉得那玩艺儿是既不实惠,又耽误"正事".chen哥可能忽视了,他的店位于"红灯区"的中心,而整个"红灯区"所出售的都是直接的"床上事",而且恰恰因此才能旺起来和旺下去。 第23章 因此,他实际上也就被这样地限定位了。他个人的努力余地其实并不像他自己想象得那么大。 第五步,chen哥已经?quot;小九龙"那边,也就是整个"红灯区"的边缘上,定下了一块地,连定金都交了。他订算在那里开办一个桑那浴路边店,在性服务以外也提供真正意义上的按摩。他说:"现在老一些的男人也开始来嫖了。他们喜欢按摩,有时候不"打炮"也行。"1010笔者实在惊讶他的领悟能力。行文至此,笔者不禁想到:1997年夏天以来,西北地区开始流行"洗脚屋".不知chen哥在他那里会不会也追赶这个时髦呢? chen哥为了他的"事业",付出了许多。他老婆因此跟他离婚了,而不是他不要老婆了11。他宣称,他即使偶然地跟手下的小姐睡,也按价付钱。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一个小姐越过鸡头来直接找他开后门。否则他的"事业"就会被搞乱了。笔者一直想核实这个情况,但是不知是敬还是畏,访谈过的3位小姐都避而不答,只说其余两位老板经常睡小姐,而且从来不给钱。 11这事,似乎许多人都知道,但是具体的情节,chen哥从未说过。 最后要说的是,chen哥与另外两位合伙人之间的合作,仅仅是在发财之后仍然保持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一点,就已经够令人惊讶的了。此外,三人的配合也很绝妙。 一个在市区里拼命地拉客,尤其是拉那些"公款客"12。另一个则在幕后从侧面了解鸡头与小姐的动向和当地的社会情况(小姐都骂他是老狐狸)。chen哥则在前面冲锋陷阵。这样的组合,虽然仍然像是"夫妻店"的扩大,仍然免不了小家子气,但是确实是一个具有"扩大再生产"性质的"公司".它既实行人身依附的管理方式,又能够实现优化组合,而且具有强烈的开拓动机。这,可能是这个开发区的整体发展程度所决定的,而且可能恰恰就是最适合的组织形式。 12chen哥这里可以开出正式的饭费发票。他没有多说,但是笔者在现场看到过两次,而且他用的发票本显然只剩下没几张了。 ---------- 好书大家看 第五节旅馆在这个开发区里,几乎所有的旅馆都经营"性产业",只是具体的经营方式有所不同而已。从纯理论上来说,这些旅馆应该属于"连带经营"的性质。也就是说,它们除了从事"性产业"之外,同时还可以接待普通旅客。只不过随着"性产业"行情的变化,它们可能时而以性交易为主,时而又以其他业务为主。可是,这样的"连带经营"的旅馆,只存在于"车站区"那一小块地方。在"小香港"和"小九龙",尽管所有的旅馆都不拒绝普通旅客住宿,但是实际上很少有普通旅客跑到那里去住宿。在笔者考察期间,只知道有过两个外地来推销的普通旅客在那里住宿过,而且真的没有嫖。所以,这样的旅馆实际上也是专业经营的性质,只不过是经营方式上与路边的那些"专业店"不同而已。 笔者在两个旅馆中进行了"入住考察"1。一个是"养妹子"的类型(以下简称c旅馆),另一个则是留客的类型(以下简称d旅馆)。它们的主要区别在于:养小姐的旅馆,对小姐实行"三包":包吃、包住、包介绍客人。留客型的旅馆则相反,什么都不管,只是允许小姐在自己这里长期包租房间卖淫。 1这两个旅馆并不是随便挑选的。笔者事先已经到7个旅馆进行过一般考察,发现它们在经营方式上分为"养妹子"型与"留客"型两类之后,才选中了c旅馆与d旅馆。 二者的情况分别总结如下。 一、c旅馆("养妹子"型) c旅馆位于"小香港"的边上,离公路还有200米的距离。这里是原来的村庄的外缘,目前仍然属于当地村民的地盘,没有被开发区吞掉。当地村民在这里盖起了两排楼房,都是三层的,而且每一排都是连成一体的,看上去就像是两座整楼。 不过每家都只占有楼里的一个单元,就像城里的居民住宅楼一样。所有的单元都被办成了旅馆,都在门外挂着大小不一的招牌。c旅馆就是其中的一个。两排楼房都是横着朝向公路。从公路那边开始数,c旅馆处于第三个2。 2处于第一个的那家旅馆,自备的小姐多达5个,可是它的老板是一个很凶悍刁钻的男人,笔者入住考察失败,才选择了c旅馆。 这两排楼房都相当漂亮,是瓷砖贴面,建筑规格和内部装修水平都远远超过北京的一般居民楼,与这个开发区里的那些商住楼相比也毫不逊色。据说,原来这个地方是给村民们盖自己的住宅用的,但是在开工之前的1994年,开发区的"性产业"就已经发展起来了,所以村民们一致决定,把这两排楼房建成专业的旅馆用房。据说,为此曾经几次修改建筑设计和装修要求。到1996年夏天,楼房正式交付使用,所以这里的旅馆都很"年轻".c旅馆的老板是当地村民,但是他当时去广东跑买卖了,所以笔者一直没有见到他。老板娘大约35岁左右,当地人叫她hua姐。她爱说话,抽烟很凶3,打麻将很利害,也很出名,但是管店管得也很细、很严。 3光是笔者每天敬她的烟,大约也有一盒左右。 她手下只有两个"养妹子",是一对表姊妹,也是老板娘这一边的远房外甥女。 她们把老板娘叫做"阿姆".她们的家乡离这里只有40华里左右。她们都是第一次出门在外。那个表姐姓wang,29岁了,但是显得更老一些。她在家乡有丈夫和两个孩子。她在这里主要是当女佣人,偶尔会有客人喜欢年纪大一些的,那时她才有机会卖淫。表妹姓liu,自己说自己17岁,其实表姐说她19岁了。她主要是卖淫,平时什么都不干,连衣物都是表姐给她洗。 据hua姐说,1996年夏天刚开张的时候,她主要在操持自己家的小卖部,这个旅馆里的事情主要是她老公在管。一开始,她老公曾经招来过3个湖南的打工妹,可是其中一个说什么也不肯卖淫,呆了没几天就回家乡去了。老板娘可怜她,也怕她出事,还给了她20元的路费。另外两个妹子倒是同意卖淫,可是才一个月左右,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后来她老公又收留了两个外省小姐。 她们原来在这个开发区里的一家酒吧里干,后来酒吧老板要卖店,她们就自己找到c旅馆来。老公这回学精了,首先没收了她俩的身份证,让她们跑不了。可是没想到老公跟其中的一个小姐勾搭上了。hua姐当然不能容忍,马上赶走了那两个小姐,又把老公赶去管小卖部,自己在旅馆里当上了专职总管。可是小姐总也不好找,也留不住,前后换过十几个外省或者外乡的,最长的也就是呆上一个月就跑了。到笔者考察时,hua姐手里还扣留着两个小姐的身份证,可是八成是假的;而且小姐们出来的时间一长就知道了,在这个行当里,身份证其实没什么用。于是hua姐只好利用中国人最可靠的关系网,把自己家的远房外甥女给找来了。那是5个月以前的事情。到现在,三个女人每天一起操持着这个旅馆,虽然说不上红红火火,但是却同舟共济。 当然,这对表姊妹的亲朋好友们,谁也不知道她们在卖淫。可是这个开发区的"性产业"实在是太出名了,她俩的老家又实在是太近了,所以hua姐最头疼的就是如何对付那些常来常往的亲戚和老乡。笔者曾经遇到了这样一幕喜剧:在入住考察的第二天中午,笔者从外面回来时,在一楼厅房里,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跟笔者点头。笔者以为他就是老板,赶快敬烟,套近乎。他也问笔者在这里住得还舒服吧之类的话。可是刚刚三言两语,hua姐就在里屋叫笔者去吃饭。可是c旅馆实际上是不包伙食的,笔者到当时为止也还没有在旅馆里吃过饭。尤其是,笔者进里屋后,hua姐不说话,表姐wang却拉笔者上楼去冲凉,说是中午天气好,北方人怕冷,还是中午冲凉好。上到楼上,表姐wang才告诉笔者,那个男人就是她爸爸,让笔者什么也不要跟他说。 然后,直到傍晚表姐wang送走她爸爸之前,hua姐都一直守在旅馆门前,把可能来这里的客人都拉到其他旅馆里去了4。到了晚上,表姐wang跑到公路边上去拉客。这是笔者在c旅馆的4天里所见到的惟一一次。后来她说,她们本来从来不出去拉客的,可是那天一个客人都没来,她只好自己主动出去。可是后?quot;阿姆"(hua姐)又把她叫回来了,还安慰了她。 4笔者在自己的房间里能够看到hua姐的活动,而且足以确认其中的一次。 不过,c旅馆的这种困境并不常遇到。表妹liu说,她自己家的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了。笔者问她,怎么才能不让他们来呢?她说,来了,别理他们就行了。 笔者估计,这应该是很有效的,因为虽然说"穷在闹市无人理,富在深山有远亲",但是乡下人最恨的也就是"人一阔,脸就变",或者"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c旅馆的整个业务情况,也不过是惨淡经营而已。 第24章 笔者在那里入住考察4天,呆在旅馆里的实足时间(包括睡觉)一共是86个小时。除去表姐wang的父亲来的那天,有大约5小时旅馆停止接客以外,在其余的81个小时里,总共只来过7个客人5。其中3个是自己带着小姐来的,两个是"打炮",一个是"煲粥".另外有一个客人点了表妹liu,但是不喜欢,没有"打炮"就走了,但是仍然付了房钱。所以真正买淫的嫖客只有3个,而且都是嫖表妹liu.5c旅馆的所有房间,包括老板娘hua姐住的,都是多半截墙,上面是相通的。 因此笔者在自己住的房间里,完全可以清楚地听出其他房间是否有客人。旅馆的厕所兼冲凉浴室在二楼,所以笔者故意住在三楼。这样,利用上厕所等机会,也可以听到二楼的情况。尤其是,在笔者考察期间,c旅馆里的嫖娼卖淫活动其实并不多,所以笔者还能够逐个地加以确认。不过,笔者毕竟必须睡觉,所以不敢保证一个客人都没有漏掉。笔者也向两个小姐核实过,可是她们都不愿意回答。 笔者曾经听到,表妹liu问那个看不上自己的客人,是不是喜欢老一些的,我们这里也有,然后就喊表姐wang过来。但是后来表妹liu说:那个客人看了看表姐wang,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表妹liu说,表姐对自己非常好,所以一有机会,她总是帮表姐拉客。可是表姐太显老了,所以到这里以后,一共也就只有大约10次被客人嫖过,而且多数时候都是半价(50元)。其实,表妹liu说,表姐的床上功夫很厉害,在她们家乡,女人们都知道的。 c旅馆的住店钱是每天40元,也有30元的时候。不过,进来打一炮也算一天。 表妹liu的开价是"打炮"150元,"煲粥"一个钟200元。可是实际上的成交价往往只是100元和150元。由于c旅馆并不兴旺,所以在嫖客少的时候,虽然嫖客要求的只是"打炮",但是表妹liu为了拉住回头客,往往是按照"煲粥"来等待,而且是跟嫖客睡上实足一小时,而不仅仅是一个钟。表姐wang就更惨一些,hua姐说,她什么都肯做,多长时间都可以。如果嫖客按照表妹的价格给她钱,她会很长时间念念不忘。 hua姐跟她俩怎么分钱,笔者一直没有搞清楚。hua姐只有一次顺口提到:"这里(指开发区)是有行情的。"淙徊2灰欢ㄊ撬邓约海潜收咄撇猓侵淇赡芤膊坏貌话凑湛3男星榘焓隆7裨颍俸玫那灼荩奔涑ち艘材衙獠缓稀h绻钦庋敲丛?quot;养妹子"的每次卖淫中,hua姐应该收取三分之一左右,也就是30元到50元。再加上嫖客付的房钱,hua姐可以通过每次买淫获得70元到90元。 不过hua姐也有特殊之处:她从来不加收包夜的房钱。她自己说,曾经有一个嫖客在这里连续包夜5天,但是由于都是包的表妹liu,所以她反而每天只收35元,为的是给表妹liu拉住一个常客。可是这个嫖客后来虽然打来过电话,却说自己出事了,再也没有来过6。 6这是hua姐在替表妹liu拉客时,对一个客人说的。是不是拉客技巧,笔者无法判断。但是表姐wang证实,c旅馆确实不加收包夜的房钱。 仅据笔者的访谈和观察,这三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基本上是在日常生活里是亲戚,在买卖方面则是账目清楚。两方面既泾渭分明,又相安无事。在没有客人的时间里,表妹liu就乖乖地呆在门厅里看电视,表姐wang则在忙家务。hua姐则有时跑出去,有时请进来,找女人们打麻将。如果不是在这个"红灯区"里,人们会以为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家在过着悠闲的日子。 hua姐自己从来也不卖淫,但是她也从来不避讳这种床上事,有时在嫖的过程中,会跑去敲门说:"开水放在门外了。"一次,一个嫖客刚出房间,她还问候到:"玩得爽吗?"她自己很喜欢说,她如何如何心疼这表姊妹俩,想帮帮她们赶快挣钱。那姊妹俩也确实有感恩戴德的表现。但是她们三个都从来没有流露过,她们是如何看待卖淫行为的,尤其是这种家族式的、三个女人合谋式的卖淫7。也许,在5个月里,她们自己早已经解决掉这个问题了,或者,她们从来也没有觉得这是个问题。 7笔者并没有傻到直接去问她们这个问题。 不过,她们三人都不出去拉客,只有当客人自己来到旅馆里以后,才做些口头广告。尤其是,她们二人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从来也不在门厅里跟客人拉拉扯扯。只有上楼以后,表妹liu才偶尔地撒娇耍嗔。笔者估计,这可能是一种社区规矩,因为在这里的两排楼房里一共有16个单元,其中13家都是这样的"养妹子"的旅馆。它们门挨门的,如果都出门去拉客,如果都在门厅里动手动脚(在门厅里跟在众目睽睽之下差不多),恐怕就乱套了。第五节旅馆在这个开发区里,几乎所有的旅馆都经营"性产业",只是具体的经营方式有所不同而已。从纯理论上来说,这些旅馆应该属于"连带经营"的性质。也就是说,它们除了从事"性产业"之外,同时还可以接待普通旅客。只不过随着"性产业"行情的变化,它们可能时而以性交易为主,时而又以其他业务为主。可是,这样的"连带经营"的旅馆,只存在于"车站区"那一小块地方。在"小香港"和"小九龙",尽管所有的旅馆都不拒绝普通旅客住宿,但是实际上很少有普通旅客跑到那里去住宿。在笔者考察期间,只知道有过两个外地来推销的普通旅客在那里住宿过,而且真的没有嫖。所以,这样的旅馆实际上也是专业经营的性质,只不过是经营方式上与路边的那些"专业店"不同而已。 笔者在两个旅馆中进行了"入住考察"1。一个是"养妹子"的类型(以下简称c旅馆),另一个则是留客的类型(以下简称d旅馆)。它们的主要区别在于:养小姐的旅馆,对小姐实行"三包":包吃、包住、包介绍客人。留客型的旅馆则相反,什么都不管,只是允许小姐在自己这里长期包租房间卖淫。 1这两个旅馆并不是随便挑选的。笔者事先已经到7个旅馆进行过一般考察,发现它们在经营方式上分为"养妹子"型与"留客"型两类之后,才选中了c旅馆与d旅馆。 二者的情况分别总结如下。 一、c旅馆("养妹子"型) c旅馆位于"小香港"的边上,离公路还有200米的距离。这里是原来的村庄的外缘,目前仍然属于当地村民的地盘,没有被开发区吞掉。当地村民在这里盖起了两排楼房,都是三层的,而且每一排都是连成一体的,看上去就像是两座整楼。 不过每家都只占有楼里的一个单元,就像城里的居民住宅楼一样。所有的单元都被办成了旅馆,都在门外挂着大小不一的招牌。c旅馆就是其中的一个。两排楼房都是横着朝向公路。从公路那边开始数,c旅馆处于第三个2。 2处于第一个的那家旅馆,自备的小姐多达5个,可是它的老板是一个很凶悍刁钻的男人,笔者入住考察失败,才选择了c旅馆。 这两排楼房都相当漂亮,是瓷砖贴面,建筑规格和内部装修水平都远远超过北京的一般居民楼,与这个开发区里的那些商住楼相比也毫不逊色。据说,原来这个地方是给村民们盖自己的住宅用的,但是在开工之前的1994年,开发区的"性产业"就已经发展起来了,所以村民们一致决定,把这两排楼房建成专业的旅馆用房。据说,为此曾经几次修改建筑设计和装修要求。到1996年夏天,楼房正式交付使用,所以这里的旅馆都很"年轻".c旅馆的老板是当地村民,但是他当时去广东跑买卖了,所以笔者一直没有见到他。老板娘大约35岁左右,当地人叫她hua姐。她爱说话,抽烟很凶3,打麻将很利害,也很出名,但是管店管得也很细、很严。 3光是笔者每天敬她的烟,大约也有一盒左右。 她手下只有两个"养妹子",是一对表姊妹,也是老板娘这一边的远房外甥女。 她们把老板娘叫做"阿姆".她们的家乡离这里只有40华里左右。她们都是第一次出门在外。那个表姐姓wang,29岁了,但是显得更老一些。她在家乡有丈夫和两个孩子。她在这里主要是当女佣人,偶尔会有客人喜欢年纪大一些的,那时她才有机会卖淫。表妹姓liu,自己说自己17岁,其实表姐说她19岁了。她主要是卖淫,平时什么都不干,连衣物都是表姐给她洗。 据hua姐说,1996年夏天刚开张的时候,她主要在操持自己家的小卖部,这个旅馆里的事情主要是她老公在管。一开始,她老公曾经招来过3个湖南的打工妹,可是其中一个说什么也不肯卖淫,呆了没几天就回家乡去了。老板娘可怜她,也怕她出事,还给了她20元的路费。另外两个妹子倒是同意卖淫,可是才一个月左右,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第25章 后来她老公又收留了两个外省小姐。 她们原来在这个开发区里的一家酒吧里干,后来酒吧老板要卖店,她们就自己找到c旅馆来。老公这回学精了,首先没收了她俩的身份证,让她们跑不了。可是没想到老公跟其中的一个小姐勾搭上了。hua姐当然不能容忍,马上赶走了那两个小姐,又把老公赶去管小卖部,自己在旅馆里当上了专职总管。可是小姐总也不好找,也留不住,前后换过十几个外省或者外乡的,最长的也就是呆上一个月就跑了。到笔者考察时,hua姐手里还扣留着两个小姐的身份证,可是八成是假的;而且小姐们出来的时间一长就知道了,在这个行当里,身份证其实没什么用。于是hua姐只好利用中国人最可靠的关系网,把自己家的远房外甥女给找来了。那是5个月以前的事情。到现在,三个女人每天一起操持着这个旅馆,虽然说不上红红火火,但是却同舟共济。 当然,这对表姊妹的亲朋好友们,谁也不知道她们在卖淫。可是这个开发区的"性产业"实在是太出名了,她俩的老家又实在是太近了,所以hua姐最头疼的就是如何对付那些常来常往的亲戚和老乡。笔者曾经遇到了这样一幕喜剧:在入住考察的第二天中午,笔者从外面回来时,在一楼厅房里,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跟笔者点头。笔者以为他就是老板,赶快敬烟,套近乎。他也问笔者在这里住得还舒服吧之类的话。可是刚刚三言两语,hua姐就在里屋叫笔者去吃饭。可是c旅馆实际上是不包伙食的,笔者到当时为止也还没有在旅馆里吃过饭。尤其是,笔者进里屋后,hua姐不说话,表姐wang却拉笔者上楼去冲凉,说是中午天气好,北方人怕冷,还是中午冲凉好。上到楼上,表姐wang才告诉笔者,那个男人就是她爸爸,让笔者什么也不要跟他说。 然后,直到傍晚表姐wang送走她爸爸之前,hua姐都一直守在旅馆门前,把可能来这里的客人都拉到其他旅馆里去了4。到了晚上,表姐wang跑到公路边上去拉客。这是笔者在c旅馆的4天里所见到的惟一一次。后来她说,她们本来从来不出去拉客的,可是那天一个客人都没来,她只好自己主动出去。可是后?quot;阿姆"(hua姐)又把她叫回来了,还安慰了她。 4笔者在自己的房间里能够看到hua姐的活动,而且足以确认其中的一次。 不过,c旅馆的这种困境并不常遇到。表妹liu说,她自己家的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了。笔者问她,怎么才能不让他们来呢?她说,来了,别理他们就行了。 笔者估计,这应该是很有效的,因为虽然说"穷在闹市无人理,富在深山有远亲",但是乡下人最恨的也就是"人一阔,脸就变",或者"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c旅馆的整个业务情况,也不过是惨淡经营而已。笔者在那里入住考察4天,呆在旅馆里的实足时间(包括睡觉)一共是86个小时。除去表姐wang的父亲来的那天,有大约5小时旅馆停止接客以外,在其余的81个小时里,总共只来过7个客人5。其中3个是自己带着小姐来的,两个是"打炮",一个是"煲粥".另外有一个客人点了表妹liu,但是不喜欢,没有"打炮"就走了,但是仍然付了房钱。所以真正买淫的嫖客只有3个,而且都是嫖表妹liu.5c旅馆的所有房间,包括老板娘hua姐住的,都是多半截墙,上面是相通的。 因此笔者在自己住的房间里,完全可以清楚地听出其他房间是否有客人。旅馆的厕所兼冲凉浴室在二楼,所以笔者故意住在三楼。这样,利用上厕所等机会,也可以听到二楼的情况。尤其是,在笔者考察期间,c旅馆里的嫖娼卖淫活动其实并不多,所以笔者还能够逐个地加以确认。不过,笔者毕竟必须睡觉,所以不敢保证一个客人都没有漏掉。笔者也向两个小姐核实过,可是她们都不愿意回答。 笔者曾经听到,表妹liu问那个看不上自己的客人,是不是喜欢老一些的,我们这里也有,然后就喊表姐wang过来。但是后来表妹liu说:那个客人看了看表姐wang,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表妹liu说,表姐对自己非常好,所以一有机会,她总是帮表姐拉客。可是表姐太显老了,所以到这里以后,一共也就只有大约10次被客人嫖过,而且多数时候都是半价(50元)。其实,表妹liu说,表姐的床上功夫很厉害,在她们家乡,女人们都知道的。 c旅馆的住店钱是每天40元,也有30元的时候。不过,进来打一炮也算一天。 表妹liu的开价是"打炮"150元,"煲粥"一个钟200元。可是实际上的成交价往往只是100元和150元。由于c旅馆并不兴旺,所以在嫖客少的时候,虽然嫖客要求的只是"打炮",但是表妹liu为了拉住回头客,往往是按照"煲粥"来等待,而且是跟嫖客睡上实足一小时,而不仅仅是一个钟。表姐wang就更惨一些,hua姐说,她什么都肯做,多长时间都可以。如果嫖客按照表妹的价格给她钱,她会很长时间念念不忘。 hua姐跟她俩怎么分钱,笔者一直没有搞清楚。hua姐只有一次顺口提到:"这里(指开发区)是有行情的。"淙徊2灰欢ㄊ撬邓约海潜收咄撇猓侵淇赡芤膊坏貌话凑湛3男星榘焓隆7裨颍俸玫那灼荩奔涑ち艘材衙獠缓稀h绻钦庋敲丛?quot;养妹子"的每次卖淫中,hua姐应该收取三分之一左右,也就是30元到50元。再加上嫖客付的房钱,hua姐可以通过每次买淫获得70元到90元。 不过hua姐也有特殊之处:她从来不加收包夜的房钱。她自己说,曾经有一个嫖客在这里连续包夜5天,但是由于都是包的表妹liu,所以她反而每天只收35元,为的是给表妹liu拉住一个常客。可是这个嫖客后来虽然打来过电话,却说自己出事了,再也没有来过6。 6这是hua姐在替表妹liu拉客时,对一个客人说的。是不是拉客技巧,笔者无法判断。但是表姐wang证实,c旅馆确实不加收包夜的房钱。 仅据笔者的访谈和观察,这三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基本上是在日常生活里是亲戚,在买卖方面则是账目清楚。两方面既泾渭分明,又相安无事。在没有客人的时间里,表妹liu就乖乖地呆在门厅里看电视,表姐wang则在忙家务。hua姐则有时跑出去,有时请进来,找女人们打麻将。如果不是在这个"红灯区"里,人们会以为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家在过着悠闲的日子。 hua姐自己从来也不卖淫,但是她也从来不避讳这种床上事,有时在嫖的过程中,会跑去敲门说:"开水放在门外了。"一次,一个嫖客刚出房间,她还问候到:"玩得爽吗?"她自己很喜欢说,她如何如何心疼这表姊妹俩,想帮帮她们赶快挣钱。那姊妹俩也确实有感恩戴德的表现。但是她们三个都从来没有流露过,她们是如何看待卖淫行为的,尤其是这种家族式的、三个女人合谋式的卖淫7。也许,在5个月里,她们自己早已经解决掉这个问题了,或者,她们从来也没有觉得这是个问题。 7笔者并没有傻到直接去问她们这个问题。 不过,她们三人都不出去拉客,只有当客人自己来到旅馆里以后,才做些口头广告。尤其是,她们二人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从来也不在门厅里跟客人拉拉扯扯。只有上楼以后,表妹liu才偶尔地撒娇耍嗔。笔者估计,这可能是一种社区规矩,因为在这里的两排楼房里一共有16个单元,其中13家都是这样的"养妹子"的旅馆。它们门挨门的,如果都出门去拉客,如果都在门厅里动手动脚(在门厅里跟在众目睽睽之下差不多),恐怕就乱套了。 ---------- 好书大家看 第六节鸡头一、"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小姐好谈,鸡头难访) 笔者在这个开发区里考察,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了"鸡头"这个阶层的一些情况。在笔者以前和以后的考察中,都没有遇到这样多的鸡头。可是,笔者最遗憾的也同样是这个,因为笔者一直也没有能够寻找出一种合适的方法,去深入地访谈鸡头的个人经历和情感世界。具体的原因有好几个,笔者一一道来,读者也就可以从中知道鸡头们的一般情况了。 首先,鸡头们基本上都是本地人,都是原来的男农民。因此他们只有在拉客的时候才到路边店门前来,其余的时间都各回各家,使得笔者很难找到他们。虽然笔者确实发现几个鸡头就住在附近的民房里,但是他们一回家,就俨然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笔者实在不敢闯进去询问他们的这种"业务".也就是说,鸡头的"上班"和"下班"是泾渭分明的,家和"业"也是截然分开的,而且"业"又不能在家里谈,所以笔者在访谈时机这个问题上就一筹莫展。相比较而言,访谈小姐和老板就容易得多,因为他们反正是日日夜夜泡在店里,没有生意的时候又无所事事、闲极无聊,所以往往欢迎有笔者这样一个嫖客之外的"第三者"来聊天吹牛。 第26章 其次,鸡头们"上班"的时候,非常忙,非常辛苦,根本不会理睬拉客之外的任何人和任何事。他们辛苦到什么地步呢?这里仅举一例:笔者在b发廊入住考察时曾经亲眼看到,附近一家路边店的那位鸡头,站在公路边,对两个方向驶来的每一辆大小汽车都频频招手。他从晚上9点开始,一步都没有离开过,一直干了大约二个半小时,到半夜过后才招到了第一个客人。连笔者看他都看累了,所以更不敢奢望在这种时候去访谈他。相对地,老板和小姐们虽然在"上班"时也是一门心思地巴望着客人来,但是他们毕竟是以"接"为主,以"拉"为辅,所以多少也有一些松懈的时候。笔者总归能够见缝插针地聊上几句。 第三,鸡头们身为男人,又要靠拉客吃饭,所以任凭你说出大天来,他们也绝不会相信你是嫖客之外的其他什么人。他们总是认为,这个老家伙肯定是还有什么顾虑。因此他们总是摆出一副久经沙场的样子,对笔者细细研究,一会儿试探一下这个原因,一会儿又从那方面开导开导。笔者曾经试验了一次"顽固不化".但是也仅仅这一次,因为那时围着笔者的三个鸡头都明显地开始怀疑笔者是什么歹人了,神情都开始紧张起来。笔者也心惊胆战,只好破费一次,打了一个"的",向城里的方向逃去。后来,笔者就再也不敢去"工作场所"里访谈鸡头了。 这种情况与笔者一开始访谈老板和小姐时所遇到的差不多。可是在访谈老板和小姐的时候,由于笔者进行的是入住考察,所以只要一天下来,他们就都可以确认,笔者确实不是一个嫖客,所?quot;日久见人心"是也。这时笔者再端出访谈目的来,他们就很容易相信和接受,尽管对他们来说很奇怪。只有过了这一关以后,只有他们都不把笔者视为潜在的嫖客,笔者才可能考察到他们"做生意"以外的生活,才可能体味到他们"卸妆"以后的真实个性与情感。否则,天下的"老嫖头"多了去了,还用得着笔者在这里饶舌吗? 可是,鸡头们根本就不给笔者这样的表现机会,真真恼人。不过这也难怪。在这个"红灯区"里,除了嫖,什么都没有,别说正常的晚间娱乐,就连小赌场晚上都不开门。鸡头们很可能根本就见不到任何一个不是来嫖的男人,恐怕也没有遇到过任何一?quot;说不动"的男人。 第四,笔者放弃直接访谈鸡头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不言自明的:在做生意的时间和场合里,鸡头们所说的一切,都不过是生意经。笔者要想测谎也很难,因为笔者不过是一介书生,跟他们斗起智来,只能是甘拜下风。 总而言之,笔者在下面所描述的情况,大多数都是听到和看到的。但是许多具体的事例和那些个人化的感觉,则是一位鸡头直接跟笔者聊天聊出来的(以下简称e鸡头)。 二、鸡头概论在这个开发区里,鸡头的正式名称叫做"荐工",意思是"向客人们推荐小姐的工作者".不过,不仅所有的外人都把他们叫做鸡头,意思是"鸡婆(暗娼)们的头头",而且笔者许多次听到,他们也把自己叫做鸡头。笔者无法断ㄋ钦馐撬娲罅鞯慕蟹ǎ故且抛猿爸猓坏窃诖蠖嗍怂档郊ν氛飧龀坪舻氖焙颍怀鍪裁幢嵋濉? 鸡头这个称呼的来历,笔者说不大清楚,也弄不清"鸡"和"鸡婆"这两个称呼的来历。不过,肯定是先有"鸡",然后才有"鸡头",而且肯定是从南方传到北方的。 从一般意义上来说,鸡头的最本质的含义就是指那些组织小姐卖淫的男人。但是鸡头与那些在某个场所里组织卖淫的老板还有这样三个主要区别:第一,鸡头往往是跑到小姐们的家乡去,直接招收(或者哄骗)小姐,而且往往是亲自把小姐们带到(或者押送到)卖淫场所。所以鸡头往往同时兼有贩卖妇女或者拐卖妇女的犯罪行为。 第二,在招收、带来和组织卖淫的全过程中,鸡头往往是一直直接地控制着小姐的人身自由,只不过控制的范围和采用的手段有所不同。正是为了更严密地控制小姐的人身自由,所以鸡头往往对小姐实行"三包",就是包吃包住包拉客。因此,鸡头往往同时也会犯下非法拘禁、虐待、强奸、伤害等等罪行,严重的甚至会闹出杀人案的。 第三,鸡头往往是小姐的最直接的剥削者。他们的一切收入,本质上都是从小姐卖淫的收入里扒一层皮。只不过在形式上,鸡头挣的钱有时是从性交易场所的老板手里获得,有的是强迫小姐从自己获得的"小费"里直接上贡,还有的则是由鸡头亲自收取嫖资,然后再分给小姐一定的比例。当然,最残忍的鸡头会把小姐当作"卖淫奴隶",连一分钱都不会给小姐。所以,鸡头往往还犯下了剥削罪,尽管奇怪的是,在我们这个社会主义国家里却没有这样一项正式的罪名。 当然,在中国的成文法里,对"强迫、引诱、容留、介绍他人卖淫"的行为是严惩不贷的。最高刑罚可以是死刑,而且确实据此枪毙了一些人。一个典型的鸡头,肯定会同时犯下所有这些罪行,如果情节严重,肯定够得上"吃不饿丸"(吃枪子、被枪毙)的资格。 可是,在如此重刑的威慑之下,为什么仍然会有如此之多的鸡头,在如此大明大晃地"做生意"呢?仅仅说"利欲熏心"很不够,再加上"执法不严"也不够,甚至把"地方保护主义"也加上,还是不够。有一个我们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的因素是:现在的大多数卖淫妇女是自愿地或者半自愿地投入"性产业"的,其中的绝大多数下层暗娼,又确确实实是为生活所迫,至少也是为寻求更好一些的生活所迫。她们尽管可能遭受过各种各样的不公平对待,但是她们却仍然把鸡头视为"引路人".虽然不能说有什么感恩戴德之心,但是大多数小姐都觉得,鸡头的剥削和控制,其实只是自己出来"做"所必须付出的一种代价。全部问题仅仅在于:这个代价是不是合情合理。因此,不仅那些还在被控制着的暗娼们很少举报鸡头,就连许多已经被抓获的小姐们,也很少去"咬"鸡头。这样一来,鸡头们也就越发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下去了。 另一方面,鸡头们也并不都是天生的虐待狂。他们一样也会遵守老百姓的"合情合理"的道德原则,因此,他们越来越不会毫无必要地去摧残手下的小姐。一些比?quot;现代化"的鸡头还会说:"我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害人'得爽'(取乐),所以(我)不欺负她们(小姐)。"11这是e鸡头的原话。 再者,随着"性产业"的发展,尤其是同业竞争的日趋激烈,许多小姐与鸡头的关系越来越转向一种表面上的"合伙",而且越是这样"合伙"的双方,往往就越能"发达"起来。所以,可别小看这种表面上的东西,它至少可以约束双方的"出格"行为,可以掩护鸡头,可以使得双方都越干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如果双方都已经达到了这样一种"境界",那么如果政府这时去严惩鸡头,别说他自己不服,恐怕就连一般的平头百姓也难免会觉得,这是合法却不合理。换句话说,如果鸡头们越来越不再去犯那些确实招人恨的"连带罪行",例如虐待、强奸、摧残、杀人等等,那么他们的所作所为,就仅仅是触犯了可以统称为"严禁组织卖淫"这样一条法律条文。可是,没办法,除了城里的"知书达理"之人以外,平头百姓们对这样的罪行,实在是没有对"连带犯罪"那么大的义愤与民愤2。 2早在1985年,某位大姐前辈就专门召开过关于"软犯罪"的研讨会。"软犯罪"说的是,在这样的犯罪中,并不存在着任何一个实际的受害者。可惜,这个概念直到现在也没有传开。 不是吗?想想那些?quot;蛇头"剥削得倾家荡产,又在非法移民中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蛇"吧。如果他们真的如愿以偿,他们会帮助政府来打击"蛇头"吗?恐怕即使第一次失败了、被骗了,他们还会再试第二次的。说到底,不论是"人蛇"还是小姐,在这样的人的心底,最基本的"人间情理"其实和"蛇头"、"鸡头"心里想的是一模一样的:"想发财,难道还有错吗?"笔者在前前后后的考察中,已经有不下10次听到"性产业"的相关人员说过这样的话了。 "想发财"这种劈天盖地的、无孔不入的心态的现实,恐怕无法归罪于小姐、鸡头和老板。这是时下的一种文化。 好了,"?quot;的就不再"务"了,还是看看这个开发区里那些活生生的鸡头的具体情况吧。 ---------- 好书大家看 第七节小姐笔者在这个开发区里,对小姐所能进行的考察和访谈,不如在三角洲的b镇里所做的那么深入和细致。这主要是由于三方面的原因:首先,笔者在三角洲的b镇考察xle歌舞厅时,小姐们的"工作"和生活都相对地公开。她们都是首先进行"三陪",然后再谈卖淫,所以除了进包厢的不多时间以外,她们的几乎一切活动都是发生在大厅里,笔者可以很容易地观察到和听到。如果客人少,她们呆着没事,跑来跟笔者聊天就是天经地义的,妈咪和老板不仅不反对,自己也会跑来聊。 第27章 可是在这个开发区里,在几乎所有场所里都没有什么"三陪",都是一来就讲价钱,然后就是"做".而且所有场所的门厅都很小,都仅仅是用来交款的地方,一旦成交,小姐就带客人进入自己的小房间。所以这些场所里实际上并没有一个可以让小姐们聚集和聊天的空间。又由于主要是鸡头在外面拉客,所以这些场所连一个展示"货品"的橱窗都不大需要。这样一来,笔者虽然进行的是入住考察,但是直接观察和访谈小姐的时间和机会都更少一些,只能利用中午之后小姐们无所事事的时间。可是这时候她们也仍旧只能呆在各自的小房间里,无法聚集在门厅里,所以笔者只能利用她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聊聊天。尤其是单独访谈小姐很难,一来由于从来不提供"三陪",所以笔者这样做,总是引起老板的注意甚至怀疑;二来小姐呆在各自的小房间里,笔者如果进去访谈,小姐就一定会误以为是"生意"来了。 其次,可能是由于这里实行的是"进去就做,废话少说",由于主要是鸡头负责拉客,由于小姐们的职业化水平很低,所以这里的小姐们出奇地不爱聊天,与笔者在三角洲所见到的小姐形成很大的反差。笔者再三地试验过,可以肯定地说,大多数小姐之所以会这样,都不是因为保密,更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她们在这种卖淫方式中,没有聊天的必要和习惯,所以她们往往觉得笔者找她们聊天是很奇怪的事情,而且总是分明地表现出来。 第三,在这个开发区旁边的那个城市里,方言很接近普通话。这个开发区里的当地方言也是如此,很容易交流。可是小姐们却大都来自外乡甚至外省,又都是农村妹子,又都没有职业化,所以普通话的水平就很差了。在b发廊里,居然有一个湖南小姐真的听不懂笔者所说的大多数普通话,就连听老板娘的当地方言时,也是似懂非懂的样子。这增加了笔者听和谈的困难。 可是,这里的所有场所也有一个笔者事先没有想到的好处,就是房间之间的墙都较矮,上面相通。所以,"隔墙有耳"是笔者收集资料的重要途径,而且常有意外的收获。 一、从妹子到小姐除了那些"自由职业者"和"游击队"以外,这个开发区里的几乎所有小姐都依附于一个路边店或者一个鸡头。她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从家乡被招到这里来,然后就直接投入"性产业".笔者所获得的直接访谈材料还不够多,尚不足以总结出规律性的东西,但是却可以发现以下的一些现象。 1.小姐们的家乡这个开发区里的小姐,大都是本省附近地区的人,尤其是附近那几个县的人格外多。因此她们离家乡的路程很少超过150华里。来自外省的小姐虽然也有一些,但是距离家乡的直线地理距离也很少超过150公里,所以在人文地理的概念上,与本省人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当然,笔者也遇到了东北口音极重的小姐,但是只遇到两个,而且她俩显然是结伴而来的,所以应该算作特例。 为什么会这样?笔者还没有总结出什么特别的规律,只能从当地人的一般心理上来分析。笔者在聊天中发现,这个开发区虽然就在一个工业城市的旁边,虽然去珠江三角洲只需要坐一天的汽车,虽然据说来过不少香港人,但是当地人在提到广东的时候,仍然是一副"远在天边"的神情。而且,如果说到某人去广东了,都会加重口气。这可能反映出,这里的人们对于沿海发达地区仍然存在着很大的心理距离,仍然把去广东看作是事关重大的"出远门".据此推测,那些来自附近农村地区的小姐们,这种心态可能会更严重,所以她们大概是不敢或者不习惯于一下子就跑出千里之外去,所以就集中到这个相距百里左右的开发区来了。此外,这个开发区虽然地处交通要道,但是附近山区和农村的交通却并不发达,而且铁路线也并不直接通往广东,所以小姐们大概觉得,到这个开发区来,已经算是"出远门"了。 小姐们的家乡,一般都是山区或者半山区,一般都是住在村里,很少有住在镇里的。一般来说,她们的家乡都比较穷,但是也不见得就都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例如c旅馆的那两位表姊妹,家里都有兄弟,还种着果树和甘蔗,应该不会特别穷的。同时,这一点从她们的穿着上也可以看出来。例如在a酒吧里,笔者曾经遇到4位刚刚从家乡来的小姐,她们的服装虽然相当"土",但是都还说得过去,没有一个是农村妇女下地干活时穿的那种。 她们中的许多人(具体比例不详)是被鸡头"招工"招来的,到了开发区以后也往往是集中在同一个场所里"工作".例如,在b发廊里,1996年的那8位小姐,都是来自本省的同一个县和同一个乡,只是分布在4个村里。在出来以前,她们之中有3人是互相认识的。 这应该说是一个奇特的现象。一般来说,出来做小姐,最怕家里人知道,甚至连一般老乡都会回避。可是在这个开发区里,老乡甚至亲戚在一?quot;做"的并不少。至少在笔者所考察过的场所里,都存在这种情况。而且,在b发廊里,这些小姐并不隐瞒她们是老乡,甚至主动告诉笔者,她们在出来以前就认识。在c旅馆里,小姐liu和小姐wang的表姊妹关系,也是她们自己主动告诉笔者的,而且两个人先后分别主动说过。 笔者觉得,这并不是不想保密,更不能说明她们的家里人或者家乡人就能够宽容她们在外面做小姐。例如在c旅馆里,当小姐wang的父亲真的来看她时,就连老板娘hua姐也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来帮她隐瞒真相,甚至不惜减少生意。小姐们的这种坦诚,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笔者在前文已经分析过的:小姐们与这个开发区的外部世界格格不入,只好而且只能加强内部的联系,以便在小姐这样一个边缘群体中确立和维系自我。这样,亲戚、老乡和熟人在小姐的生活里就显得格外重要,就有可能被小姐挂在嘴上。此外,这样坦诚相告的小姐,也许同时也是在向其他小姐炫耀自己的关系多。 2.出来前的信息准备f小姐1是这样说的:"在家乡时,女人们平时也议论这样的事情,说城里的男人坏,糟蹋乡下妹子;城里的女人也坏,卖身赚钱。可是一般都不议论本村已经出去打工的妹子,除非原来就有仇的,就说(那个妹子)在外面卖?quot;1f小姐的故事,在后面会谈到的。 (笔者分析:表面上看来,f小姐的父老乡亲们,对于农村的道德约束力还是充满信心的,所以使用"他们"来指斥城里人。对自己村里出去的妹子,则是坚信变坏的只是一小撮。但是实际上,有和没有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就像二进制思维改变了世界一样,0和1才是最本质的区别。所以。只要村里人想到过和说到过,本村妹子里也有卖的,那么还没有出来的妹子的心理基础,就不可能再是0而很可能是1了。) "我跟一个要好的同学谈论过。我们都说,如果出去打工,打死(我们)也不会干那种事的?quot;(笔者分析:为什么要在私下里互相发誓呢?恐怕一来是因为自己的心底实际上已经多多少少发虚了,所以需要用誓言来约束自己,而不是对方:二来可能是已经觉得自己的决心还不够可靠,所以需要别人的监督。我们不妨反过来想想,如果这两个妹子是在假设自己根本不可能去做的事情,例如假设自己向美国总统求婚,那么她俩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恐怕是一笑了之,或者根本不屑一顾,还用得着互相发誓吗?尤其是,她们居然谈到了"打死也不卖".她们怎么知道不卖就会有人打她们,而且是往死里打呢?看来,妹子在出来之前的信息准备,比她愿意告诉笔者的还要多。) "x叔(那个鸡头)来招工的时候,说了要来这里,但是只说是进工厂做,包吃包住。路上又变成去饭店里做服务员。我就有些害怕。来了一看,是这个样子,我就明白了。"(笔者分析:其实已经没什么可分析的了。中国的暗娼之多,这个开发区的"性产业"之出名,如果妹子们居然还被完全蒙在鼓里,笔者倒要觉得奇怪了。) 3.旁证关于出来的事情,f小姐是跟笔者聊得最多的一位。这当然远远不够,但是笔者也访谈到或者观察到一些其他情况,可以作为旁证。 首先,虽然鸡头保证出来以后包吃包住,但是妹子们都自己带了一些钱,而且可以说是相当多。例如f小姐居然带了300元钱出来。其中只有50元是父母给的,其余的都是她自己平时积攒下来的。其他3位小姐也说,自己带了一些钱,而且没有一个少于100元2。按照这个开发区的物价和农村妹子的生活标准,100元钱差不多可以吃一个月的饭,f小姐的300元则可以连吃带住一个月了。如果是为了预防万一,可以坐汽车回家,那么40元(连路上吃饭)就足够了(父母给的50元就是这个意思)。 2这个问题,笔者并不是直接询问的,而是故意说:像你们这样一分钱都不带,就出来闯,够难的。于是在场的3位小姐都说自己带了钱出来。 那么她们为什么带这么多钱,而且把自己的私房钱也悉数带来?恐怕是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大相信鸡头关于进厂做工的许诺,也并不想一旦不是进厂就立刻回家,而是希望"天无绝人之路",希望在外面多闯闯。 第28章 读者都知道,越是抱着这样的希望的人,就越是宁可在外面受罪也不愿意灰溜溜地回家。现在在海外真正"受洋罪"的人们也无不如此,所谓"不混出个人样来,不回来见你"是也。这恐怕就是妹子们在"一看就明白了"之后,仍然没有打道回府,却义无反顾地"做"下去的主要原因之一。 其次,所谓"妹子",并不等于处女。按照e鸡头的说法,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是做老婆的,只不过结婚早,出来时大多数都不到30岁,甚至刚刚20出头而已。 至于没结婚的,e鸡头也是专门挑那些似乎"不正经"的。他按照他的偏见,断然地说,那些没结婚的也肯定没有一个是处女。但是他的话也有另一层道理:既然鸡头是这样来挑选妹子的,那些真正的处女妹子难道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吗?乡下人再闭塞,也不可能不想想:城里有什么样的工作,是专门喜欢招那些结了婚的女人,甚至是"不正经"的女人去做?尤其是,所有的鸡头都是只招女人不招男人,也不许丈夫或者父兄跟着来。这,就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吗?恐怕不是想不到,而是不肯去想。 当然,鸡头一般都是巧舌如簧,再加上一般都是原来手下的小姐介绍去的,所以很可能真的把乡下人骗得晕头转向。但是至少在e鸡头讲的例子里,两省交界处的那位大家族的老爷子,却是分明地知道妹子们出去干什么,可是他仍然源源不断地把自家妹子们介绍出来。也许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吧?33笔者没有追问e鸡头。 如果仅以f小姐为例,那么可以说,那些出来之前就已经有心理准备的妹子,更容易迅速地职业化,也就更容易多挣钱。 可惜,笔者在这个"红灯区"里,一直没有听到任何一位小姐直接说出她第一次卖淫的故事。由于前文所说的种种困难和障碍,笔者也没有听到任何一位老板和鸡头讲过。所以,对于从妹子到小姐的这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笔者在这个"红灯区"里几乎一无所获。 可是,至少f小姐和d旅馆的一位小姐都曾经流露过这样的意思: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得不"做"了。笔者相信,妹子当时的内心活动绝不会如此简单,但是她们现在的这种说法,也许恰恰可以反映出:在第一次卖淫之后,小姐们就是用"万般无奈"来说服自己和解脱自己的。尤其是,只要小姐自己不跳出去,那么这种"万般无奈"就肯定会一直存在下去的,结果,小姐也就可以一直说服自己继?quot;做"下去。至于她们自己的真实的心路历程,笔者以为,小姐们可能根本就没有任何必要去回忆或者生出其他什么解释。大概只有"傻得像博士"的局外人才会去想去问。 这里面也不能说没有真相。在这个"红灯区"里,如果妹子一到就落入"独立王国"式经营的鸡头的手里,那么,她们被迫卖淫的成分,肯定要比三角洲的b镇里实行自由雇佣制度的那些小姐们多一些。 说到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具有根本意义的问题:现在中国的暗娼们,到底是不是"被迫"卖淫的呢?有的人认为,她们根本就没有被迫,因此她们与旧社会的娼妓不一样,是"自作自受"的"坏女人"4。有的人则认为,现在的暗娼也是被迫的,可惜这种声音一直很小,而且恐怕目前的社会也不能容忍它大起来。 4有的女性作者把现在的暗娼叫做"新生的",似乎她们真的跟旧社会的娼妓有什么本质的不同。笔者只能理解为:虽然都身为女性,但是良家妇女对暗娼的仇恨,可能比阶级仇恨还厉害。 笔者不同意任何一种说法,尤其不能苟同所谓"自觉自愿卖淫论".什么叫做"被迫"?如果只有"往死里打"才算,那么这样才卖淫的小姐肯定是不多,笔者也一个都没有遇到。可是像笔者在上一节里所描述的那样,妹子们由于别无选择才当小姐,算不算"被迫"呢? 笔者并不想制定出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准来。笔者只是坚决地反对任何一种双重道德标准。例如,一个干部因为没有升迁和下海的机会而无精打采,人们不会说他是"自觉自愿地怠工";那么一个小姐同样是别无选择,怎么就一定不是被迫呢?我们每一个人都会遇到不同的别无选择的事情,我们都会用"万般无奈"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那么这个道德准则为什么就不适用于小姐与暗娼呢?恐怕惟一的理由就是:我们是"体面人",而她们则是"下流胚".或者说,所有的"说法"都让我们给垄断了,她们一无所有,也就只好忍气吞声。 结果,至少就笔者所遇到过的小姐而言,正人君子和贤妻良母的道德,对她们根本就不起丝毫作用。也就是说,如果我们首先运用双重道德标准来衡量她们,那么她们也就会用另外一种道德标准来不理睬我们的一切宣传、教育乃至打击。说白了,如果你把她们说成是猪,那么猪当然不会遵守人的道德。你之所以还在喋喋不休地讲道德,只不过是因为你知道,人有刀,可以杀猪。可是,她们其实并不是猪,而是跟你我一模一样的人啊! 当然,笔者也不同意完全的"被迫论".因为这个问题有两个层次:第一次卖淫和以后的继续卖淫是不一样的。如果说第一次卖淫大多数是真正被迫的,那么接下去继续卖淫,恐怕大多数就不是被迫了。至少不能说,一个暗娼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一直没有进行别的选择的机会。笔者斗胆猜测:卖淫时间的长短,与卖淫的自愿动机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相互关系。在卖淫的最初阶段里,被迫的成分可能大一些,随后就会减少。但是如果卖淫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那么暗娼就很可能错过了改行和嫁人的机会,她就不得不专一于此业。这就又形成了被迫5。 5据笔者所见,目前还没有对于这个问题的研究。笔者希望,有一天会有人来检验这个假设的。 第三章“本地偶发型”:湘黔交界处某金矿区 笔者所考察的这个社区,是一个新兴的、主要由私人采掘的金矿区。这位于湘黔边界上的xx县x东乡,在金x山里面。当地的村子名叫x子坪,因此这个金矿也就被称为x子坪金矿。 笔者于1997年5月11日上午到达该地,16日下午下山离开,一共在该地考察6天5夜。由于那里不过是个弹丸之地,所以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第一节社区的历史与现状在这次社区考察中,笔者没有经过任何官方系统的介绍、带领或者陪同,随身带去的工作证和介绍信也没有出示过,只是送出去两张名片。 临去以前,别人不断地按照美国西部电影来描绘那里的情况。但是笔者的考察和访谈一切顺利,无惊无险。这与笔者以前的考察经验是一致的:对于神秘的地方,人们总是倾向于夸大风险与困难。其实只要你敢去,别人能生存的地方,你也能学会生存的。 笔者的私人朋友张建华事先介绍了该地的一些情况。这里,笔者特别对张建华先生和他的朋友们1致以诚挚的感谢。 1张建华先生安顿他的朋友们在县城的招待所接待了笔者。笔者上山时是与他们一起走的,但是分别活动,而且没有向他们说明考察的目标。 一、自然条件与交通金矿的所在地,原来是全县有名的贫困山区。水田全部在山沟里,一共只有31亩,人均0.1亩。坡田只能种小麦,也不过有43亩。所以全村人均耕地只有0.28亩。 此外就是在一些山上种了不多的毛竹,而封山育林从80年代末才开始,现在还见不到任何经济效益。 据县里的一位干部说,自从他能够回忆得起来的70年代起,这里就是贫困地区,一直吃国家救济。 这里原来只是一个居民点,只有9户人家,大约40口人。他们所属的行政村,管辖着附近两条山沟里散居的不到50户人家。全村总共只有260多人,却分散居住在方圆十里的地域之内,因此就连本村人也不是经常见面2。 2以上情况,分别询问县里的干部和当地农民,回答一致。 这个地方位于湘黔边界的山区深处,海拔虽然只有1500米左右,但是与30里外的江面的相对高度却有500米之多。该地山势陡峭,交通极不便利。 在湘黔两省境内,分别有两条铁路从它的旁边远远地绕过。从任何一个距离最近的铁路车站开始走,都要经过73公里或者78公里的沙石路,才能到达该金矿所属的县城。区区70多公里路,?quot;中巴"(面包车)要走5个小时,其路况之差可想而知。 从县城开始,还要走30公里更差的沙石路(坐"中巴"需要两小时),才能到达一个江边的渡口。从这个渡口,可以有3条路到达金矿。 第一条路,也是走的人最多的那条路,是从渡口坐40分钟的柴油机船,到达山脚下。从山脚到金矿,几乎没有交通可言。大约15公里的路程,有3/4是乡间小路,最宽处不过2尺。还有1/4则完全是羊肠小道,如果对面相遇,必须爬高下低,避让等候。不过,这条路是相对最平缓的,一般人只要3小时就可以走完,而且不那么累。因此,大多数施工设备都是从这条路,靠人工搬运上山。 第二条路则是从渡口横渡过江,只需要5分钟就可以到达另一侧的山脚下。上山的路近一些,大约只有10公里左右。 第29章 但是那路几乎全部都是"山羊路",而且上山时后边的鼻子碰到前边的脚,下山时前边的好像背着后边的。因此,从这条路上山的机器和设备比较少,日用品稍微多一些。 第三条路也是从渡口横渡过江,但是要绕行,总共大约18公里。路也好不到哪儿去。因此这条路上主要是附近地区的农民,挑着蔬菜瓜果上山去卖3。 3这里所说的三条路,笔者均亲自走过。 二、金矿的发现这个金矿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当地人至少有三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有一个从国家地质队里退休的老工人或者老工程师,在一次闲谈中偶然提到,此地有一个金矿。听者不信,跟他打赌。老师傅中了"激将法",就带人一起来此试采。结果真的是"一镐头挖出个大金娃娃".消息不胫而走,于是前来"打金子"的人也就络绎不绝。这个民间故事流传得最为广泛,大多数"洞主"和打工仔都坚信不疑,另一种说法是:早在清朝年间,当时的政府就在附近的渡口那里开采过金矿,而且已经知道此地也有金矿。但是后来发现,渡口那里的矿石含金量太低,当时的技术条件无法提炼,所以就放弃了。当时以为,此地的矿石肯定也是含金量极低的,所以根本就没有来开采。但是当地的老百姓却记住了这件事,而且祖祖辈辈口口相传。一直到前两年,农民们有了一定的经济实力,就开始试着"打金子".谁知道风声走漏,引来了山外的人。当地农民和小贩一般都相信这个故事, 第三种说法是:国家其实早就勘测过这里的金矿,但是由于储藏量小、含金量低,不值得进行正规工业化开采,也就一直没有动它。改革开放以来,这一带的山区,经济发展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起色。该县领导就反复向上级要政策,终于获准自行开采这个小金矿。县里又缺乏资金,于是就鼓励私人投资开采。也就是说,这个金矿是各级政府向民间让利放权的产物。金矿指挥部(县政府的派驻机构)的人,一般都坚持这个说法,而且对打金子的人们的不领情很光火。 笔者所要考察的,并不是此地的经济发展,因此并没有去刻意地溯源。但是金矿的发展史对笔者的研究目标却很重要,因此调查了解如下。 三、金矿区的发展简史金矿发展的第一个阶段:这里的第一个"洞子",开掘于1995年到1996年的那个冬天。真正打出金子,则是在1996年的春天,有人说是3月,有人说是4月。 金子对人类的吸引力和号召力,那是没的说;对贫穷山区人民的诱惑力,更是不用说。于是在后来的短短3个月里,开打的洞子就增加到30多个。 这就是金矿发展的第一个阶段。 那时候,鱼龙混杂,人人疯狂,毫无秩序可言。大多数携款人不敢上山,更不敢在山上过夜。各洞的洞主、工头和民工之间经常发生纠纷,曾经出现过一些斗殴和半偷半抢的案件。最大的一桩刑事案件是:有人来抢劫某个洞主,用炸药一下子炸翻了洞外的8个人;有没死的,还要上去乱刀剁死。同时炸塌了洞口,把12个人活埋在里面(事后救出)。洞主血肉横飞,数十万现金不翼而飞。 这个故事在当地尽人皆知,讲起来栩栩如生。但是指挥部的干部却予以否认,说这其实是发生在数百里以外湖南雪峰山的另一个私人乱来乱掘的金矿里的事情。 不过干部们也承认,外地的这个案件的发生时间,确实与本金矿的初创时期相吻合,确实很符合本金矿当时的疯狂心态与混乱状况。而且,恰恰是在这个惨案的刺激与推动之下,县政府才十万火急地组成指挥部,提前一个月上山执法。因此,干部们现在也并不去辟谣,反而经常"以案讲法",故意含糊掉案件发生的真正地点4。 4这个情况,分别询问过两个干部,回答一致。 但是,此地的最初的经济秩序却是打金子的人自发创立的。 据3位洞主或者工头、2位服务业老板和1位民工说,大约是在1996年的春节前后,最早来打金子的洞主(老板)里边,有两个人的洞子打着打着打到一起去了。 双方各不相让,争执得很凶,因为双方都认为自己已经抓住了矿脉,舍不得放弃。 后来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洞主出面协调,还召集了大多数洞主一起商议。尤其是其中有人指出,那两个打到一起的洞子,其实并没有打到主矿脉。这样,十几天以后双方才得以和解,而且从此立下一个规矩:如果两个洞子互相打通,那么后来打到的那个洞子,必须后退3米,重新向别的方向打,而且必须负责把人家原来的洞子修补好。 据说,这个规矩的建立,主要是由于出面的那个洞主(据说姓覃),在当地属于德高望重之辈,而且他很善于交际,大讲江湖义气的无比重要,才得以成功。但是他本人后来不久就下山干别的去了。否则,他会不会成为"盟主",会不会建立起一个"准政府"呢?要知道,那时离政府干部上山,还有大约4个月。想干的话,大概连一支军队都来得及建立。据此推测,干部提前上山,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治安混乱,而是因为已经有别人可能来管理治安了5。 5这个故事,洞主和民工都确信不疑。即使远在县城里,当人们谈论起这个金矿时,也常常首先提到这个规矩和这个故事。指挥部的干部们,则说法不一。在询问过的4个干部里,有一个认为这个故事是真事;有两个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有一个干部坚持说,这个规矩是干部上山以后,才领导洞主们建立起来的。但是他却说不清建立规矩的具体时间和细节,因此笔者对他的说法仅作为参考。 ---------- 好书大家看 第二节"性产业"概况一、娱乐业的现状在这个金矿区里,加上白天上山晚上下山的人在内,总共有大约2.8万人口,却有舞厅8个,卡拉ok厅7个,发廊5个,录像放映厅5个,台球厅4个。娱乐场所总计有29个。 所有这些场所,都是棚子。那些舞厅或者卡拉ok厅都比较大。其中最大的那个是一个舞厅兼饭馆,整个占地面积将近100平方米,其中的舞场也有40平方米之大。 发廊一般都很小。其中最小的两个,各自包括3个按摩房在内,都只有大约20平方米。录像厅和台球厅处于中间状态,一般都不足40平方米。 所有这些场所如果同时营业而且客满,估计一共可以容纳大约1500人娱乐,也就是占到社区总人口的5%多一点。对于这样一个偏远的金矿区来说,这个比例已经很高了1。 1与此相比较,北京市1996年总共有3000家左右的歌舞厅,估计最大容量在30万人左右,只占市区总人口(包括300万流动人口)的3%-4%。当然,大城市的电影院等其他娱乐设施很多,而这个金矿区却没有。但是仅仅用歌舞厅来粗略地比较一下,也可以看出,这个金矿区的娱乐业,对于那样一个地方来说,已经很发达了。 这些场所相当分散,相隔较远。这是因为人们居住得也很分散,而且棚子区之间来往不便,所以娱乐场所也只好各自为战,逐人群而建。 山上没有专门的旅馆,但是几乎所有的舞厅和卡拉ok厅,都标明自己附设旅馆或者提供住宿。其实大多数只不过是让客人住在白天的活动场地里而已。甚至所有的饭馆和商店,只要客人提出要求的话,都可以提供住宿。即使有的场所其实并没有专门住宿的地方,老板也很乐于把自己的住处腾出来,供客人留宿,自己则去别处找地方。 这可以说是这个社区最大的特色。笔者上山以前,最担心的就是恐怕不得不去工棚借宿。上山以后才发现这种随时随地可以住宿的情况,所以印象格外深刻。这种局面的形成,是因为投宿的人虽然很多,但是真正的旅客却太少,不足以支撑哪怕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小旅馆的生存。 二、"性产业"的概况在这个金矿区,投宿的基本上都是山上的人,都是为了"打炮"或者"陪夜".因此毫不奇怪,山上所有的娱乐场所都自己备有小姐提供服务。而且,凡是可以提供住宿的地方,同样也可以提供小姐;只不过并非自备,而是从娱乐场所里招来的。 笔者在山上的6天5夜里,先后询问过9个娱乐场所、6个饭馆和4个商店能否让我投宿。结果,在三五句的交谈中,只有一位帮助大人看守柜台的十来岁小姑娘,没有反问我要不要找小姐。但是,笔者无法再询问更多的地方了,因为山上毕竟太小了。尽管笔者后来注意到这个问题,白天尽量少出去逛,但是在第三天里,许多人就已经认识笔者了。终于,一位ok厅老板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小姐)?还没挑够吗?!"于是笔者知道,这样的面上的访查必须结束了。 那么山上一共有多少嫖娼卖淫场所和多少暗娼呢?访谈的对象不同,回答也就非常不同。工头和民工倾向于往多说,甚至有一个民工肯定地说,至少有100家,每家至少有10个小姐2。于是笔者进行测谎询问,结果他承认自己并没有真的去数过。 2金矿区以外的人,甚至那些上山走马观花的人,更倾向于往多说。例如,一位在山上呆过一个白天的高文化先生,就曾经斩钉截铁地告诉笔者:山上的三陪场所至少有200家。 第30章 相比较而言,娱乐场所的各位老板相当了解内情,但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为了拉住笔者这个"客人",他们却倾向于往少说,恨不得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笔者也曾陆续询问过指挥部的3位干部,但是只有后来与笔者混得最熟的那位,在笔者快要下山的时候,才提供了一些从官方角度来看的情况。 由于笔者已经过早"暴露",无法继续采用挨门挨户的"乔装"访查;由于山上人稠地窄,无处藏身,也无法进行定时定点的"蹲坑"观察,所以只能综合各方面的说法与笔者的局部访查,把这个金矿区的"性产业"的规模初步确定为:在笔者进行社区考察的这个时段之内,山上一共有36家左右的场所备有小姐(其中有10家左右是饭馆);每家备有1人-5人(中位数大约是3人);小姐总数在80人-130人之间;其中拒绝卖淫的几乎没有。 这样算下来,与金矿区的大约2.8万总人口相比,小姐的比例大约是3‰-5‰。对于这样一个很少有外地游客、并不具备城市的基本条件、社会阶层相对非常简单的偏远矿区来说,这一比例已经够高了。 一般来说,如果仅仅从经济上来看的话,那么衡量一个地方的"性产业",有两个最主要的指标:1.小姐的行情在这个金矿区,在笔者考察期间,"打炮"是:开价50元,还价可以是30元,甚至20元。"陪夜":开价150元,还价可以是100元,甚至只是一半。"三陪":开价是30元,还价是10元;如果接着"打炮"或者陪夜,还可以优惠一些,甚至忽略不计3。 3这里所说的各项情况,都经过分别询问和测谎。明显不一致和前后矛盾的说法,都已经删除。测谎过程,详见以下各节。 2.性交易的频率与总量笔者在此次社区考察中,总共记录到38人次4的嫖娼。由于山上的这种活动相对公开(如前文所述),所以其中27人次是笔者自己获知的,11人次是老板或者小姐事后说的。 4使用"人次",是因为其中可能有同一人嫖多次,但是笔者无法鉴别出来。 所谓获知,主要有两种途径:55有4例情况是这两种途径的交叉或者重合,这里并没有计算进来。 一是"看",就是既看到小姐与客人谈生意,又看到客人进入小姐的单间或者小姐所在的棚子,并且呆了不少于10分钟。这样获知的有13人次。其中7人是在白天,至少也是在天没有黑透的时候。另外6人则是在晚上,都是在棚子内,在小姐陪吃、陪舞、洗头之后。 第二种途径是"听",就是笔者虽然并没有看到嫖客何时进入小姐的单间或者棚子,但是他俩的性交易活动,却可以在棚子外面或者隔壁的单间里听到。这样获知的有14人次。尤其是笔者入住a场所的第一天夜里,4位小姐都在陪夜,其声响,简直有点像"喧哗".当然,笔者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入住的场所里。但是老板和小姐有时在事后也说起客人来过的事,笔者又努力绕着询问,因此得知,可以确认的事例有11次6。 6笔者怀疑与考察相重复的有3例,已经删除。 在这样的"入住考察"中,笔者没有记录下来的事例应该不多。这样算下来,就可以得到一个下限:在a、b两个场所里,9位小姐在6天5夜里接客38人次,每人每天平均有0.8个嫖客。 这样,笔者就可以进行如下推测:如果按照笔者的推测,山上有80-130个小姐;如果她们人人都是这样,那么在这个金矿区里,每天平均出现大约60-100次性交易,每月就是1800次到3000次。 如果每次性交易都仅仅是一人做一次,那么在当地的2.8万总人口里,每个月里大约有6%-10%的人曾经参与过性交易7。 7这里之所以用"每个月"作为推测的时间单位,并没有事实的依据,而是笔者认为:在一个基本不流动的社区里,潜在的嫖客可能要到一个月左右,嫖娼的动机才会强烈到足以产生行为。当然?quot;老客"可能只需要半个月甚至一星期。 总之,这里只是推测,只是为了让读者有一个易懂的印象。 当然,笔者决不敢说自己的资料是真金不怕火炼。但是这样的大致推测,可以避免人们经常出现的夸大估计。一般来说,普通人很少有机会真的去实际接触"性产业",但是它在中国的蓬勃发展又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好奇、惊慌或者道德义愤。 因此,只有少数人或者"非礼勿听"的人,还在念经般地说这只是"几只苍蝇",是"沉渣泛起".其余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地把"性产业"的规模估计得过大,甚至到了离奇的地步。尤其是一些走马观花看见过几位小姐的人,更容易说出一些荒谬的数字来8。 8例如,《南方周末》1997年7月11日的一篇其他题材的文章里说到:"这个不足4万人口的县城每晚竟有1千多个三陪小姐在活动。"不过,该文作者如实说到了"听说"二字。这样的估计,显然没有进行过任何测算。如果真有这么多三陪小姐,即使每人每天只有0.5个客人,那么她们每个月就要进行三陪1.5万多次。 该县城的成年男性应该只有1.3万左右。那么就是说,当地的所有成年男性,每人每月都付钱让小姐三陪一次以上;或者说,当地至少有500个成年男性,每天都花钱买三陪,一人不少,一天不缺。这,现实吗? 在中国历史上,道德风气一直是关乎治国平天下的大事,是高度政治性的话题。 现在此风再起,搞得人们很难对地下"性产业"的规模真正地就事论事。大多数故意夸大"性产业"规模的人,往往都是"意在沛公",都是为了实现其他方面的心理宣泄。 例如,有些人总是希望把问题说得严重些,以便佐证"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甚至试图据此向那些看着不顺眼的人兴师问罪也说不定。另外一些人则是在制造从众的借口:别人都在干了,我为什么不可以干?当然,也有一些人是悲天悯人,但是一般的也不过是据此抒发一下自己的"人文情怀"而己。 笔者并不奢望有朝一日人类能够统计出"性产业"的真正规模,只想提倡一种现实的估计方法:至少拿一个考察结果来,然后再据此推测。 ---------- 好书大家看 第三节当地"性产业"的三个独特现象一、拉客并不公开,"做事"却很公开笔者上山的第一天就发现:表面看去,这里的各种场所,绝无任何公开的色情招徕。小姐们都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里面。直到笔者下山,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小姐倚门卖笑。 但是,一旦成交,那对男女的床上事却非常公开。典型的情况是:这边是店主和帮工在做生意,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只隔一层编织布,那边就是小姐,也在"做生意".双方不但是"鸡犬之声相闻",而且常常可以互相看到"倩影婆娑".虽然没有发现也没有听说过"团体操"(群交)的事,但是只要小姐在接客,即使站在棚子外,也是"如雷贯耳",几乎压过山上那永远轰鸣的机器噪音1。 1这种"声声入耳"的卖淫方式,很便于运用"入住考察"的调查方法。许许多多根本问不出来的情况和行话,却很容易听到。 据小姐说,有些客人喜欢"现场直播"(互看性行为),就故意成帮结伙地来。 但是小姐们一般都反对,既可能是出于商业上的考虑,不能让他们白占便宜;也可能是她们的农妇出身使然。最终,往往是不得不妥协:一对男女在里边"做",几个男人在外边听;还经常"内外勾结",互相高声调笑。这大概是出于"听房"的传统,所以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无人少见多怪。至于里边的"满园春色",一道编织布当然隔不住。对那些"眼里有火"的男人,大概也是一种雾里看花般的娱乐吧2。 2这种场景,笔者见到3次,都是白天,但是里外嬉闹的程度有所不同。 刚开始,笔者以为这是故意的,是另一种形式的招徕和广告。但是经过"入住考察",又与小姐和老板深入访谈之后才知道,这纯粹是迫不得已。 山上地方狭小,棚子更狭小,就连店主和他们的亲友,往往也是同性数人挤睡在一张床上。有的店里,老板和帮工干脆晚上下山,只留下一个守夜的人。所以在各个场所里,能够"容留妇女卖淫"的空间,实在是极其有限。一些规模小一点的场所,根本就没有预留出这样的空间。 如果白天来了客人还好办,小姐就临时借用老板及其亲友的床。如果客人要求小姐"陪夜",老板及其亲友可就惨了,常常四出借宿。笔者还看到过一位老板不惜辞掉身为亲戚的帮工,不惜自己做牛做马般地多干活,以便给小姐腾出一张床。 此外,小姐再多,也同样是挤睡一床,很少有各自的单间。如果一下子来了几个客人,就只得排队。如果店主放下生意躲出去,男男女女就各踞一角,各行其事。 中间有时胡乱挡挡,无外乎牵绳挂衣服之类;有时索性随它去,只要相安无事就行3。 第31章 3这样的情况,笔者只听到一次,但是有两位小姐都说到过。 因此,小姐和老板最犯愁的就是:这么差的睡觉条件,怎么可能卖出高价来? 所以笔者一去投宿(显然被当成嫖客了),老板和小姐都忙不迭地连声解释,山上全是这样,谁也没办法,比不得山下的宾馆饭店。如果再多谈几句,他们就会搬出"荤笑话"来遮丑,诸如小姐就是最好的床垫之类。 另外,笔者不无惊讶地发现,无论小姐还是老板,对那些"听房"和"光看不练"的客人,实际上厌恶透顶。 表面的原因是两个。 第一个是纯经济考虑:要求这种服务的客人似乎正在增加。长此以往,还有谁肯花钱买"陪夜"?恐怕连"打炮"也不买了。 第二个是对于安全的考虑:这里的嫖客里,粗人多,"烂仔"多,"逛客"多。 至少有一位小姐认为:他们常常并非真的要嫖,而是利用这种听和看,至少在精神上欺负一下小姐,以便发泄一下嫖不起的怨恨。 但是,更深入的访谈证明,在小姐和老板的内心里,"正常性行为"的观念比某些嫖客要根深蒂固得多。他们认为,所谓卖淫,仅仅是把生殖器租给别人用一会儿,根本就不包括别的,而且只有这样才是正常的。某些嫖客要求的其他一切花样,则统统是不正常。因此,他们都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容忍某些嫖客这样做的。 二、"看"与"吃"的性服务由于空间狭小,床上事相当公开,所以笔者在"入住考察"时无意中发现:有一个白天来的嫖客,似乎根本没有性交就走了。但是小姐显然是上床了。后来又发现了类似的两例。笔者莫名其妙,就刻意地去询问小姐。在陆陆续续的访谈中,笔者才获知,这就是此地的一种"光看不练"的性服务。 它的主要形式就是小姐允许客人观看自己的阴部。小姐有时脱掉裤衩,有时只是扒开一些;有时是在陪舞之后,有时是在白天;有时是为了吸引客人继续做下去,有时却是单独进行,不许越过"雷池".据两位小姐分别说,这本来并不是一种独立存在的服务,而是因为有一些客人(主要是民工)实在太小气,肯出的钱少到5元10元。小姐既怕"掉价",又觉得"小钱也是钱",于是就想出这么一种方式来。 不过,肯这样"消费"的男人也并不多。一般人都认为这是小姐在变相抬价,或者是不肯落价的推辞,所以往往谈到这里就扭头走了。 至于愿意掏钱"光看不练"的男人是怎么回事,一位小姐说不知道,另一位则很鄙夷,认为不是有毛病,就是他自己过后再去"打自己的炮"(自慰)。 那么这样的客人有什么特点呢?前一位小姐说,有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曾经陆续要求她这样做过三四次。他说本地话,说是有老婆,穿得不错,不像是民工。 后一位小姐对这个话题则根本不屑一谈。[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还有另一种比较出乎笔者意料的情况。 据4位小姐在聊天中分别地、零零星星地说,还有一些身为原当地农民的客人,要求进行男对女的口交。这使得小姐也很惊讶,做的时候觉得很勉强。结果,至少有两个这样的客人甚至肯于多付10元或者20元钱。据小姐说,这样的男人都是跟黄色录像学会的。 可惜,小姐们几乎是完全不谈"生意"的细节的。别处如是,此地亦然。这倒不是因为小姐们害羞,而是由于她们跟嫖客恰恰相反,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细节有什么刺激,从来也不会因此而兴奋,所以也就丝毫没有去谈它的需求。所以,笔者无法获得进一步的资料。 这些情况之所以值得记载,不仅仅是因为具有个体性行为研究的意义,更是因为在笔者过去的知识储备里,男农民阶层被认为是极端反感这些"变态性行为"的。 据说男农民认为,玩什么花样都不如直接插入好。因为只有那些没本事插入的人(阳萎),那些找不到女人的人(穷光蛋或者丑八怪),才会去做"馋死眼睛急死卵"的观看,以及"吃污水"的男对女口交。 笔者这次所发现的上述情况,虽然无法据此做出统计,也无法推断是否纯属偶然,但是却可以提醒自己:对男农民阶层的性行为的变化,是不是估计得太小了? 对广为流传的黄色录像的性行为示范作用,是不是也估计小了呢? 三、"外来鸡"冲击波笔者在上山的路上,曾经迎面遇到过两位花枝招展的下山小姐,很像是在别的地方见惯了的那种住在大饭店里的卖淫女。当时笔者有些诧异:没想到这穷乡僻壤里,还有如此"高档"的小姐。 上山之后的第一天,也陆续见到了几个这样的小姐。谁知开始挨门挨户地探访娱乐场所与投宿场所以后,笔者却惊讶地发觉,这些场所里那些等客的小姐们,竟然没有一个像路遇的那两位。而且,平心而论,这些等客的女人,根本称不上"小姐",倒像是乡下大姐,甚至像是村里大妈4。 4后来听说,当地男人把"本地鸡"叫做"小姐她妈".于是笔者赶快找人询问,终于陆续地弄清楚了原委:有一些从外地远道而来的洞主或者打股人,尤其是来自沿海地区的阔男人,常常"自带口粮";就是自己带一个女人上山,而且往往一起在山上居住一段时间。 这种情况随时都有,随处可见。在笔者考察期间,这样的女人总有十几个。 据指挥部的干部说,这些女人其实也是"鸡",只不过被"包"了(所以暂且把她们叫做"外来鸡",而本地等客的小姐则暂且叫做"本地鸡")。从一般人的角度来观察,这些女人的妖娆和扭捏作态,也确实不像是良家妇女。尤其是山上? quot;本地鸡"常说:我一眼就知道她们也是干这个的5。 5笔者推测,上山的这样的女人,大概不可能个个都是"鸡".但是由于这样的女人都有男人"罩着",无法直接访谈她们,因此无法核实其身份。这里,笔者只好依据别人的说法,暂且推断她们中的大多数是"外来鸡".不过这些"外来鸡"确实年轻美貌,善于打扮。尤其是那种"城里鸡"的气质和作派,使得当地的那些"原农妇小姐"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这些"外来鸡"虽然并不在山上卖淫,还总是显出高人一等的神气,但是她们都喜欢在羊肠小道上招摇过市,而且衣着一般都很暴露。结果这在当地社区激起了一些波澜。 一般民工觉得多了一种"西洋景"可看。有时他们会一排排蹲在棚子门口,翘首以待。山外小姐一来,几十双眼睛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但是小姐过后,他们虽然也目光追踪,却从来听不到任何一声评价。然后,他们就若无其事地、默默无语地各做各的。这样的场景,笔者遇到过4次。如果来点文学描绘的话,山里男人这种似自卑又似自尊的群体反应,真让人觉得有点惊心动魄,对于山上的潜在的嫖客来说,不但性梦恐怕多做了不少,而且再跟"本地鸡"谈交易的时候,似乎也可以更加理直气壮地压价了。 本地小姐最恨的就是这个。而且有的小姐说,非但是压价,居然还有一些"烂仔"跑到我们这里来要"开苞"(嫖处女)。笔者曾经亲耳听见一位本地小姐在大骂一个嫖客(那嫖客前边说了些什么却没有听到)。 当然,这种自带小姐的做法,可能也是后来人学习先行者的结果。有几个山上人都提到过这一点。这也可以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本地小姐的那些特点:自产自销,价低质次。 ---------- 好书大家看 第四节"性产业"的经营管理一、提供服务的方式在这方面,这个金矿区里的"性产业",与其他地方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小姐们都是从提供"三陪"开始,争取最终把客人拉上床去。 但是当地却并没有"三陪"这样一个词汇。笔者询问过许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个词,更不知道它的意思。当然他们都知道,直接的嫖娼卖淫是犯法;但如果仅仅是小姐陪着吃饭、唱卡拉ok、跳舞、洗头、按摩等等,没有人认为是犯法,就连指挥部的干部也不认为是犯法。 笔者曾经分别询问过3位干部:你们省里对"三陪"、异性按摩等等活动,有什么规定?他们都说不清楚。有一位干脆明说:天高皇帝远。不管省里有什么政策,也得根据我们的具体情况来执行1。 1这说明,当初由某大报"抓热点"搞出来的所谓"三陪"问题,对基层干部和民众没有多大影响,更远未得到他们的认同与支持。这与笔者在其他地方考察到的情况是一致的。 以"三陪"的方式来拉客,是在当地"性产业"的发展过程中,"官民互动"的产物。 按照干部们的说法,过去那种"窝点独立门户、卖淫直截了当"的纯粹的、公开的性交易,一直是各级政府严厉打击的重点。没有什么基层政权敢于真的包庇纵容,顶多是一些干部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睁一眼闭一眼,而且政治上的风险很大。 因此,指挥部一上山,就坚决打击这种直接卖淫。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这种现象已经看不到了。 干部们认为,这就是禁娼成功了,就是我们的政绩。也就是说,是政府的禁娼迫使老板们采取现在这种"以三陪掩护卖淫"的经营方式。 第32章 否则,他们才不会这么老实,肯定想挂牌子开妓院的。 老板们则有另一种说法。他们认为,政府的打击固然起了很大作用,但是过去那种直接卖淫,其实并不是最好的经营方式。它太单一了,市场反而并不大,因为有许多客人需要事先过渡一下;而且越是有钱、有经验的客人,越要求这样的过渡。 尤其是,单纯的卖淫不会有什?quot;连带收入",可是投资却并不一定少,经济上并不划算。所以说,现在这种"先三陪,后上床"的方式,其实是一种多种经营,是拓宽了市场。凡是搞过这方面经营的老板,都已经从实践中懂得了这个道理。即使政府不打击,大多数老板也一样会朝这个方向发展的。 上述认识,并不是座谈的产物,干部和老板也没有什么理论上的总结。这基本上是笔者从跟他们的不断聊天中总结出来的。但是不管怎么说,目前这种"三陪+卖淫"的方式确实已经成为最主要的,甚至是惟一的经营方式;而且政府也确实没有像严厉打击直接卖淫那样来对待它。 二、老板从性交易里获得的收入1.老板直接获得的收入一般来说,一个客人打一炮,要交给老板15元钱。如果老板的场所好一些,要交20元。不过老板一般并不直接收钱,而是由小姐额外收下以后,再转交给老板。 如果小姐"陪夜"的话,老板一般开价50元,还价可以是30元。这钱,一般是老板亲自来收,不过名义上是收取住宿费。一般来说,单纯的住宿是10-15元,因此老板从"陪夜"里直接获得的差价也是15-20元2。也就是说,无论客人是"打炮"还是"陪夜",老板从中获得的收入都基本一样。 2这些价格,均经过分别询问和重复询问。回答明显不一致的情况,已经删去。 为什么会这样?笔者的询问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正面直接回答,因此只能推测一下。 对小姐来说,打炮的时间短,陪夜的时间长,因此小姐陪夜当然会多要钱。可是对老板的收费来说,二者却并无差别。这是因为,陪夜一般都发生在半夜到清晨。 在这段时间里,除了那个被陪夜的男人,不会再有别的客人来"打炮"了。因此老板不会由于那人玩的时间太长而损失其他"打炮"者的"应收款".换句话说,小姐收费所依据的是自己付出的时间;而老板的收费依据却是小姐付出的次数。所以笔者很怀桑荷缴系囊恍┑昀习宀2皇敲磺床豢侠┐笈镒右栽黾幼∷蘅占洌赡芫褪且蛭习宥茫〗闩阋共慌阋梗沂盏那凑且谎唷;共蝗缑坏胤轿唬仁规慰椭荒?quot;打炮"、快"打炮"、打了就滚,给后边的人腾地方。 2.老板的"连带收入"跟别的地方一样,这里的老板之所以组织和容留卖淫,也是为了获得"连带收入".因此小姐在提供性服务之后,总要连拉带拽地"劝"客人再消费点别的。如果是"陪夜"过后,那就更是非大吃大喝不可。 这种时候,客人无法小气,因为小姐会使出浑身解数。实在不行,她会说出"实情":老板非要赚你的饭钱不可。老板在一边也会适当地做戏。当然,这个规矩也是尽人皆知。所以,这种为了"劝吃"而死磨硬缠的场面,很可能也是一种游戏,是一种"事后娱乐"3。 3笔者就看到过一次这样的游戏。男的据说是不住在山上的洞主,很年轻,也很懂行。他显然在逗弄小姐。整个游戏长达半小时之久。 跟上述直接收入相比,这种连带收入并不少。尤其是山上的物品本来就很贵,容易促使客人们不自觉地超标准消费。这样,老板的赚头也就可以偷偷地打得高一些。以笔者所吃过的7个饭馆为例,一盘最普通的无肉炒米粉是4元;一瓶冰镇啤酒(老板一般都有冰柜)是10元;两个人点4个普通炒菜就是100元左右;一桌酒宴则没有500元下不来,多的要上千元。 因此,但凡是"款"一点的客人,只要被小姐套住了,那么老板从他的饭钱里捞到的利润,就肯定超过小姐卖淫后上缴给老板的钱。 此外,针对"逛客"多的特点,老板这里如果招来了新小姐,不仅"三陪"的费用会增加,就连跳舞或者唱卡拉ok的门票也会翻上一倍半倍4。这也是一种较小的"连带收入".4但是很少有新来的小姐。笔者在山上时,只见到一次这样的情况。 三、典型个案的内部组织管理:b场所在社区考察里,"解剖麻雀"是一种好方法。 笔者上山以后,首先入住山上最大的那家舞厅兼饭馆兼发廊兼住宿,希望首先获得最丰富和最全面的资料。但是入住以后才发现,它刚刚开业,至少在组织管理方面并不是最成型最完善的。不过恰恰是因为刚开业,老板对已经花出去的投资津津乐道,甚至好像是耿耿于怀。所以笔者相当顺利地获得了老板的经济核算方面的基本资料。 为了继续考察"性产业"的内部组织管理的情况,笔者只得重新入住一个卡拉ok兼饭馆兼住宿的中等场所。但是,在金矿区这样一个拥挤的"棚子社区"里,每个人的活动都不得不很有透明度,笔者的调查工作当然也无法保密。所以笔者一去这个新场所就被老板认出。 本来笔者以为,这也好,省得向许多人重复解释笔者的工作性质。但是这位新老板的戒备心理极强,虽然没有拒绝笔者入住,却三缄其口,时时处处谨小慎微。 这样,笔者只好放弃对老板经济账的考察,也不奢望能了解到老板的个人情况。好在,该场所的性交易却并没有也不可能由于笔者的入住而减少,那里的5位小姐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被老板训练成守口如瓶,所以笔者主要依靠看和听,仍然基本上掌握了那里的内部组织管理情况。 鉴于这种情况,笔者将主要依据对第二个场所(简称b场所)的考察,描述其内部组织管理。关于经济核算,则将主要依据对第一个场所(简称a场所)的考察,在下面描述。 b场所的总面积只有50平方米左右。棚子上也只覆盖了一层编织布,没有另外加盖竹席。整个大棚子只分隔成三块空间。 最大的空间就是所谓"外房",大约30多平方米。卡拉ok厅、饭馆和厨房都在这里。来的人如果是吃饭,就在"外房"的一角支锅做饭烧菜;小矮桌、小板凳一拉出来就开饭上菜。如果又来了唱卡拉ok的,大家挤一挤,唱的只管唱,吃的只管吃。小姐一边在这头端盘端碗,一边还可以跟那头的唱客你呼我应,甚至拍拍打打5。 5据笔者在别处的考察,卡拉ok里的小姐们一般不会这样公然拉扯;至少在客人没有选定她或者她没有选定客人之前,是不会这样做的。这是因为怕吃亏,也因为互相监督,以防止"不正当竞争".这里的小姐为什么会这样做,笔者问过,但小姐们自己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厥猓虼瞬幻靼妆收咭适裁础1收咧缓米约和撇猓赫饪赡苁窃谛x屡┐迦苏写烊耸被蛘呔鄄褪蹦侵治跷跞寥痢2痪行〗诘南八住r蛭耸贝丝痰男〗?还没有进入卖淫的角色,所以可以坦然自若,游刃有余(当然,此地农村是否真有如此的习俗,笔者并没有调查过,仅仅是推测)。 较小的空间是"里房",有10平方米左右,狭长。房里有4张竹床6,连成一体。5个小姐胡乱挤睡在上面,没有自己单独的、固定的床位。她们的个人物品就分别堆在床下。虽然井井有条,(奇书网|isuu.)泾渭分明,但是笔者至少听到过一次,两个小姐因为香皂不见了而互相争吵。她们的钱也全都藏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只是高度机密而已7。 6竹床跟城里一般的行军床差不多大。它对于卖淫来说小了些,但是对于有效利用有限的空间来说,又大了些。如果山上不是这么潮湿,打地铺可能最经济适用。 7小姐的钱藏在什么地方,这个问题不是为了调查实情,而是为了测谎。它的意义非常大。如果一个小姐按照社会舆论的预期,向你胡吹她挣了多少多少大钱,那么你应该过一会儿再问她:你那么多的钱,怎么藏才能安全呢(不要直接问藏在哪里)?吹牛者就会语无伦次、漏洞百出。在笔者历来所访谈过的小姐里,凡是说出惊人钱数的,经此法一测,无不为谎。 笔者也对此地小姐的收入进行了这样的测谎。她们虽然没有一个肯说得具体一些,但是都默认是藏在自己的住处。笔者推测,无外乎是塞在竹床的缝隙里、各种日用品的里边,或者天棚的某处。这与她们那种低收入、当地人(有人可以捎回家去)的基本状况,在逻揖上相符。况且,在这个金矿区,没有一个小姐在收入上吹牛。这可能是因为她们文化低,不看各种"地摊文学"和"法制案例",因此远离社会舆论的预期,没有被污染。 老板和帮工的空间最小,不足10平方米。它夹在"外房"与"里房"之间,叫做"老板房".老板有一个男帮工,负责卡拉ok事宜,25岁左右;还有两个女帮工,一个年近花甲,一个徐娘半老8,都负责饭馆业务。他们都是老板的远亲,而老板自己则是三十大几的一条壮汉。晚上睡觉时,虽然是每人一床,但几乎间不容发。 于是一妇一仔兵分两头,老板挨着老婆婆,铁塔般隔在中间。 第33章 不过他们显然比小姐们还要挤。这,肯定也是看在"钱老爷"的面子上。 8均未核实具体年龄,不仅因为老板警惕,也因为他们与性交易的关系不大。 这样的空间布局,并非完全是因地制宜。临走那天清晨,笔者听到老板在说"两个",而老婆婆却说"3个,后头还有1个"9。这时笔者才恍然大悟,原来"老板房"也是监视哨,可以记录嫖客的真实人数。而且,老婆婆梦中之警觉,天下公认;整个设置,令人叫绝。 9他们前后还说了一些话,但都是方言,笔者只能听懂大意,似乎是抱怨其中一位小姐不老实。不过,这里所引用的话是明白无误的,因为老板又反问了一次,老婆婆则越发肯定。 ---------- 好书大家看 第五节小姐一、总体特征那么,给老板带来如此丰厚利润的那些小姐,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呢?在前文的字里行间,读者可能已经意识到,她们虽然不能说是又老又丑,但也绝不是如花似玉。她们只是极普通的乡村妇女,虽然有时也刻意修饰,但仍然是极普通的相貌、举止与气质。 就笔者所能了解到的11位小姐的情况来看1,她们第一个最具有社会学意义的特征是:全都来自附近的乡村地区。虽然有3位不是本县的,3位不是本省的,1位拒绝说明;但是她们所说的离家乡的路程,最远的也不过150华里2。虽然有两位是镇上的人,1位甚至可能是另一个县城里的人3,还有1位拒绝说明,但是其余的7位都说自己是真正的村里人。 1这11人,仅指笔者聊过天的,不包括观察对象。但是由于人多眼杂,11人均未进行过结构问卷式的直接访谈,更不可能当场记录。聊天时间最长的是4次加起来大约110分钟,共有两位;最短的只有一次,15分钟左右,也有两位。因此笔者不敢说很了解她们的全面情况。 2虽然笔者从未听到过任何一个小姐说出自己家乡的具体地名,但是她们并不羞于承认自己是附近地区的人。那些非本县、非本省的小姐们,都可以说出自己家乡的省名和县名。尤其是笔者从来不问她们的家乡的具体地名,只问离这里远近;所以包括那位不肯说自己是不是本县人的小姐,全都肯说明离家的路程。这可能是由于嫖客经常问这个问题,她们习惯了;也可能是因为小姐都是本地人,说出来也无所谓;还可能是乡村人口家乡观念很强的一种表现。 3曾经有一位小姐说另一个小姐是附近另一个县城里的人。但是笔者询问本人时,她却否认,说是村子离县城不远。对此,笔者没有进行测谎。 第二个特征是:11人里,没有一个是未婚者,没有一个是夫妻都在这个金矿区里的,也没有听说夫妻合伙卖淫的。其中6人是已经离婚的,1人丧偶,其余4人则是因为夫妻矛盾而离家出走的。这些小姐的年龄都在30岁上下。最小的26岁,最大的36岁。笔者至少知道其中的5人有孩子4。 4对于自己的婚姻、年龄和孩子,小姐们很少自己直说。笔者主要是依据老板的介绍和听小姐们相互间的聊天。可惜,由于无法当场记录,甚至很难事后追记,所以具体的获知途径,笔者现在也无法一一说清了。但是笔者记忆最深刻的是:关于婚姻,离婚的小姐中,有两位是自己聊出来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们已经相信笔者不是嫖客,所以带有诉苦的性质。对一般客人,笔者从未听到任何小姐说起自己的婚姻。 关于年龄,最小的那位小姐是为了招徕客人自己说出来的,老板也在一旁证实。 此外,诉苦的两位离婚小姐和另外两位小姐也曾经自己说出年龄,尽管笔者已经从老板那里获知了。 关于孩子,诉苦的两位离婚小姐都有,都是她们自己说出来的。其余3位里,有两位是老板知道,告诉笔者的;一位是她跟别的小姐聊天时,说到过"我的孩子 ". 小姐们的第三个社会学特征是:虽然老板、帮工和山上的许多其他人都说她们好吃懒做,但是根据笔者的生活经验,与北京城里的许多小保姆相比,这些小姐其实算得上是相当勤快。只要她们自己没有客人,老板一般都指使她们干些别的杂活。 她们总是随叫随到,笔者也看不出有谁故意不卖力气。 这也许是因为她们的正式身份是服务员,还拿着服务员的工资;也许是因为农村苦出身使她们对于偷懒耍滑的标准实际上很低(而老板和其他人对于勤快的标准则很高);也许是因为她们借此排解愁烦。总之,笔者只见到a场所的一位发廊小姐,除了本职业务以外很少干别的活。但是那位女老板说,她有病,干不动。 至于人人可能都最关心的问题:她们为什么要卖淫,笔者以往的研究经验表明,这是个只有局外人才能问出来的最愚蠢的问题;就像问士兵为什么要战死一样愚蠢。 人们虽然可以从宏观上对全社会范围内的卖淫原因做出无数分析,但是如果面对着一个活生生的小姐,又使用结构式问卷让她选择,那么即使严刑逼供,她也只能胡说八道。 原因很简单:她根本就不是这样来感受自我与外部世界的,更不会这样来思考问题。如果哪位研究者有幸听到一个"圆满"的或者"理论化"的回答,那么请一定再深入了解一下,因为这八成是由于她受到了诱导。 所以,对于"为什么卖淫"这个问题,笔者只想复述小姐们自己说的一些情况,而且难免有所加工(也就是歪曲),因为她们是零零星星说的、互相聊天或者吵架时脱口而出的,并没有意识到听者有心。 此外,小姐即使闲着没事也不会"痛说家史",因此这里记录的,也有一些是老板或者别的小姐转述的,就不再一一注明了。 二、个案:李小姐b场所里的李小姐已经在山上干了8个多月。她今年32岁(可能是虚岁),典型的湖广人的短小身材和较黑肤色,但是因为"做"的时间长了,比较会打扮,尤其是一头运动式短发,倒也不显岁数。 她是邻近一个县的村里人,从小种地,小学没念完。她很早就嫁到30里外另一个村子里5。不知为什么,她25岁时就离了婚,孩子也留给了前夫。后来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湖南的农民,她也去住了两三年,又给人家生了一个儿子。但是由于当初介绍的时候,不知是她自己家还是她的亲戚骗了人家的钱,说是借去做买卖,实际上盖房子用掉了;所以男的家里坚决不许他俩结婚。她就又回到自己的娘家,但是很快爹就去世了,兄弟4个分了家,老娘轮流住,她就无家可归了。那大约是3年前的事情。 5当时的具体年龄不详,但是她的第一个儿子现在已经出去打工,想必她结婚非常早。 她从来没有说过第一个丈夫的任何情况。笔者估计可能是她自己做了什么理亏的事。但是她对老爹的亲情和对兄弟们的愤怒,却数次在他人面前溢于言表。 后来的3年,她去了哪里,以什么为生,不是很清楚。她提到过在雪峰山那个金矿做挑夫,说过那里的挑夫比这里苦多了,而且很不安全。她还说过,她曾经在怀化市附近的一个国营大型维尼纶厂当过临时搬运工。笔者恰好知道那个工厂,就问她厂子具体在什么地方,一共有多少工人,用什么做原料。她回答的都对。 上山到这里之前,她是在湖南那个农民的家里。她把他称呼做"我的男人",本想在他那里凑合过下去的。但是那个男人已经另外相了亲。还好,他有个亲戚在这里当民工,干的时间不短了,他就介绍她来了。两个多月前,"她的男人"还专门上山来找过她。 她上山以后,先在那个民工的棚子里给大家做饭,但是两三天头上就被现在的老板给招来了。因此,老板一直说她?quot;干惯了的",可是她一直不承认,但也并不更多争辩。据另一个小姐说,她们俩拌嘴时,她说过:没有过几个男人,你会来干(这个)吗?66据此推测,笔者倾向于认为她以前没有过卖淫,更不像是老手。因为有过几个男人"这样的用语和口气,一般是指有过"相好的";而卖淫则通常叫做"做过"或者"见过世面".在b场所的小姐里,她的客人算是最多的。据老板说,她"最会做".可是笔者在观察中发现,她似乎具有一种相对文静和自恃的气质。尤其在晚上陪舞时,只要没有人直接纠缠,她总是把一个年轻的女帮工拉过来,耐心地教她?quot;十六步".尽管那女孩笨得一塌糊涂,她却似乎心无旁骛,对客人爱答不理的。也许正因如此,与其他小姐的拉拉扯扯相比,她更能吸引客人。 在她的身世中,最值得记录的,也是老板和别的小姐在谈到她时最先津津乐道的,就是"她的男人"的那次上山。当时,男人直接找到b场所来,而且男人上山来找,这本身就如同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当时知情的老板、一个男帮工和一个小姐都记忆犹新。可惜,他们的叙述不仅是零零碎碎、没头没尾的,而且互相矛盾的地方也很多。笔者筛选之后,大致的情况是这样的:"她的男人"已经40岁左右了,很平常的农民。他怀念她的好处,尤其是她给他生了儿子,又没有带走。于是他来找她,想让她回去带孩子。但是那男人已经又结了婚,所以她回去后,只能另住。不过男人说,他现在的老婆不管。 第34章 她坚决不干,坚决到当天就把那男人赶走。具体情节,众说纷坛,甚至戏剧化到类似武打倩侠片。但是一测谎,人家两人是一起到外面山上去谈的,叙述者没有一个在旁边。 笔者问过她这件事情。她回答的主要意思是:她不愿意当小老婆。那么孩子呢? 她说,孩子的阿婆(奶奶)很亲这个孩子,这些年就是阿婆带着他,所以她也放心。 笔者虽然不知道这有多大的代表性,但是她的这种想法非常值得注意。 quot;我想有个家"的农村妇女,宁愿继续卖淫,也不肯去做小老婆。可是在珠江三角洲,一些小姐宁可当每月只有500元零花钱的"二奶",也不肯再做收入多得多的"鸡婆".因此,当小老婆还是做皮肉生意,看来并不仅仅取决于经济收入和生活安定。 那么,在这些女性的心目中,小老婆和暗娼,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和多大的道德差异,才使她们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呢?产生并且支持她们的选择的精神力量又是些什么?需要强大到什么地步才行?她们所处的社会环境,对于她们的不同选择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对她们又有什么影响? 可惜,在这里笔者只能初步回答最后两个问题:李小姐的选择,让老板高兴,让别的小姐不解,但是又从来没有人谈过这个问题。这不仅是因为他们跟笔者一样,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还因为李小姐是这里资格最老的,连老板都让她几分,所以人人回避此事。 当时,笔者真的很怀念以往下乡进行一般社会调查的美好日子。那时多痛快,有问必答,按题画圈就行!脑袋一热,笔者就贸然去直接访谈她、老板和另外两位老板。结果,李小姐还好,毕竟说了上面引用的话。可是别人的回答呢,遗憾,笔者只能写出"老板高兴"和"其他小姐不解"这样的观察记录7。 7如果为自己开脱,笔者可以说,在这样的低文化和亚文化的人群里,对人和事的议论,往往只到"我真弄不懂"为止。但是实际上,这仅仅是因为笔者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来引导他们谈。 ---------- 好书大家看 第六节客人笔者身为男性,按理说应该更容易了解客人的情况,但是实际上却遇到了四个主要障碍:(一)大多数客人事前都在全神贯注地挑小姐,根本目不斜视;完事就走,也是目不斜视,害得笔者很难找到搭腔的机会。 (二)方言的障碍。这不仅仅是听不懂的问题,还因为笔者一漏普通话,别人就会觉得我是外人。戒备心还不算什么,主要是他们的好奇心,常常使得聊天变成了他们调查我。 (三)由于笔者太显老,而客人一般较年轻,这种代沟强化了他们的不信任。 (四)笔者实行"入住考察",结果许多客人弄不清笔者与老板、小姐是什么关系,当然奉行小心为妙的原则。 这些障碍,笔者以前也遇到过,上山以前也想到过,可是并没有找出很好的办法来。因此,笔者此次所进行的"同行交流"式的调查并不多,只能是多听小姐和老板转述,多观察。以下记录的情况,主要就是这样得来的。 一、客人来干什么? 在笔者以前所考察的"红灯区"里,虽然也有一些客人并不真嫖,只是让小姐三陪而己;但是毫无疑问,只要是真的进入这样的场所的人,大多数都是来直接享受小姐的各种服务。那些走马观花的逛客,一般都是在外面探头探脑,往往不肯真的进去。 但是在这个金矿区的各个场所里,进去一呆就老长时间不走,最后也并没有真嫖的客人却似乎格外多。尤其在舞厅和卡拉ok里,许多客人一呆一晚上,既不点歌也不跳舞,更不请小姐,只是傻乎乎地坐在那里看。 对这样的客人,老板的看法与小姐很不一样。 老板似乎倾向于把自己的希望当成现实,总说这样的客人是在挑小姐,又老也看不中。因此老板总是倾向于应该多找一些小姐,以便扩大生意。 但是小姐们却非常鄙视这样的客人,认为他们根本就没钱,或者根本就不想花钱,只是来开开眼。a小姐就曾经说过,这样的男人"只是想看看女人的腿".另一位小姐也说(大意):这样的男人只要在旁边听着真正的嫖客与小姐们打情骂俏,也就满足得不行了。 据笔者观察,不仅是这样的看客,就连一些真的想嫖的客人,似乎也非常重视开场前的种种"序曲",而且总是试图找机会在小姐身上占点小便宜。例如,小姐的行情,山上的人都知道,小姐往往也事先声明。但是许多客人仍然总是讨价还价,而且最终并没有真的还下价来。因此在这里面,娱乐和打情骂俏的成分似乎更多一些。 再加上前文所述的"隔帘观影"、"墙外听声"等等具有当地特色的活动,笔者认为这些"连带服务"或者"性服务的副产品",也是吸引客人的重要因素。它不仅可以扩大潜在的客源,也可以维持表面的繁荣。这可能才是老板们真正所期望的。但是这种繁荣对小姐个人的实际收入并没有任何好处,因此她们才对这样的客人如此反感。 不过除此之外,客人与小姐之间,似乎很容易产生一种本地人的亲近感1。因此笔者产生了一个疑问:在客人里面,有没有人、有多少人主要是为了寻求这种亲近感,才来找小姐呢?有多少客人不仅仅把小姐当作"鸡",而且也当作女人来交往呢?在这个金矿区的非常初级的性交易里,客人的异性交往需求,究竟占到多大的比例? 1例如笔者几次听到,客人并没有询问小姐是哪里人,开口就叫小姐"老乡".这可能是因为双方都说本地方言。 可惜,这样的问题,询问小姐是毫无意义的。笔者的考察经验表明,只要小姐干的时间一长,都会把任何一个临时的客人首先仅仅看作是一个"钱包",其次仅仅看作是一个"阳具".只有经过相当长期的来往之后,小姐才会"发觉",客人原来也是一个人。因此,笔者所询问过的几乎所有小姐,都斩钉截铁地说:客人仅仅是来购买各种服务的,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感色彩与一般人际交往的成分。 当然,笔者也曾经试图询问客人。但是除了与客人很难交谈以外,几乎所有的客人似乎也都很羞于谈及自己的内心情感和对于一般人际交往的需求。 客人们似乎也受到一般社会舆论的灌输,认为除了嫖和三陪,自己不应该有其他的需求。如果有了,就是一种丢面子的事情,万万不能告诉别人。 例如,跟笔者谈得最深入的那位温州工头,在听懂了笔者的问题以后就说(大意):找小姐,当然也希望遇到个有些情感交流的,也希望过后还能有些一般的人际关系。可是人人(男人)都知道,"鸡"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人",所以你如果说你有这样的想法,所有的人(男人)都会笑话你太傻了。在"老客"中间,(人们)还会笑话你是"笋仔"(初出茅庐,不通世事的意思)。 正因如此,以笔者目前的考察深度和广度,还不足以解答这个问题,不足以发掘客人们的深层心理。 二、客人是什么人? 嫖客的身份,笔者在考察中很难判断;老板和小姐对此又不感兴趣,即使是嫖客自己说出来,他们往往也不去记;因此笔者无法提供准确的资料。但是,笔者至少可以从直观的积累中,总结出这样几个发现:首先,在笔者所观察到的客人中,没有一个是习惯于讲普通话的,只有四五个客人是相当生硬地讲着南方味很重的普通话。据老板和小姐说,这些人就是山上的工头,一般都是温州人。他们的方言在这个金矿区几乎没人能听懂,所以他们即使在上班时,也说这种奇奇怪怪的普通话。除此之外,其余的客人说的都是本地方言。 由此,笔者推测,这里的客人主要是本地出身的人2。当然,由于这里既不是交通要道,也不是旅游地区,所以客人显然都是居住在山上的人,而不是过往人员或者游客。 2据老板和小姐说,客人中也有一些东南沿海地区来的洞主或者买金子的人。 但是笔者并没有遇到。 其次,客人们看上去都相当年轻,大多数可能不超过35岁。据老板和小姐说,客人们都"很会做",还没有遇到什么需要"传授"的男人。一些客人还会提到自己已经结婚了。笔者由此推测,这里的客人主要是比较年轻的、有过性生活经历的男人。 第三,据老板和小姐说,在客人中,很少有山上的洞主、店主和摊主。这是因为他们基本上都带着老婆或者包了"外来鸡".大多数客人是民工,是那些一般被认为一文不名、可怜兮兮的打工仔! 老板和小姐的这个判断,对笔者的考察可谓举足轻重。 当然,笔者在短短几天的观察中,确实能够仅仅从衣着打扮和言谈举止上,就判断出一些人毫无疑问是民工。但是笔者在娱乐场所以外已经发现:有一些较年轻的民工,一下班就换衣服、梳洗打扮,收拾得衣冠楚楚。所以笔者在娱乐场所看到一些似乎是体面人物的客人时,总是没有把握说他们就一定不是民工。 于是,笔者对老板和小姐的这个判断不敢道听途说,而是另外地、间隔地、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你们怎么知道客人是不是民工呢?结果,一位老板说:"(我和他们)都是种过田的,一搭眼就知道了。"a小姐说:"洞子里的好味道哟! 第35章 (讽刺话)"另一位小姐说:"他们(想假装成体面人物,但是)也做不像。"还有两位小姐则对这个问题不屑一顾,说:"我当然知道!"笔者以为,老板和小姐所说的这些判断方法,合乎生活常识,也符合推理逻辑,因此应该是无谎的。 此外,笔者前文提到过的那位温州工头,也从客人的角度证实过:身为民工的客人是大多数。但是在各个场所里,民工往往让着那些真正的体面人物,因为大家的真实身份,互相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至此,经过测谎与对照,笔者认定,大多数客人是民工这个判断,显然基本真实可信。 这,就是这个"红灯区"的最大特征,与笔者以前考察过的地方大不相同。它不仅仅是伴随社区共生共荣的典型,也不仅仅是主要"对内服务"的典型,而且还是主要"为劳动人民服务"的典型。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请看下节。 ---------- 好书大家看 第七节"富余活钱幻觉""性产业"的经济心理背景仅仅是经济发达,并不足以产生和维持"性产业".当地一定有某些其他地方所不具备的特征,"性产业"才会应运而生并且常盛不衰。 在开始社区考察之前,笔者虽然有过对其他"性产业"考察的经验,但是对这样一个在短短时间里爆炸式聚居起来的社区,既无感性认识,也没有理性假设。笔者之所以能够逐步形成以下的思路和总结,完全是由于在考察中强烈地感受到:在这个社区里,觉得自己很有钱的人格外多,而且远远超出他们实际上所拥有的金钱数量。这就是他们的"有钱幻觉".尤其是,他们普遍夸大地估计了自己所拥有?quot;富余钱"(除去必要的支出之后所剩余的现金)。这就是"富余钱幻觉".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这些富余钱并不是存在银行里,也不是存折,而是时时刻刻就在自己的手头上,可以随时随地花掉的现金(即所谓的"活钱")。因此他们一般都有强烈的"富余活钱幻觉".这种幻觉,恐怕就是这个社区里"性产业"得以产生和存在的最重要的心理基础。它的严格含义是:"自己夸大地感觉到自己所富余的、在手头上可以随时花掉的现钱很多",简称"富余活钱幻觉"1。 1曾经有人使用过"货币幻觉"这样一个名词。它是一个经济学方面的术语,主要意思是"自己觉得自己很有钱".但是这个词还停留在问题的表面,没有指出"富余钱"和"活钱"这两个更深入的层次与要害。所以它远不如笔者在这里所使用"富余活钱幻觉"这个概念与词汇。 这种心态,是由以下三个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且容笔者一一道来。 一、赌博式的短期疯狂投资行为刚上山,笔者感到的是,山上的人个个似乎都雄才大略、义无反顾。整个矿区也显得生机勃勃、蒸蒸日上。 但是一访谈就发现:实际上人人都知道,这是一场疯狂的赌博,是在赌时间,赌进度,赌打到矿脉的运气。所以洞主和打股的人基本上是仅仅计算打洞子的投入,至于何时产出,产出多少,几乎全靠一厢情愿。尤其是,他们几乎都没有任何可靠的地质资料,主要靠一些以前在湖南雪峰山打过金子的温州人来当工头,任由这些工头跟着感觉走。 对此,笔者曾经询问过3位洞主,他们有没有地质学的根据。3人都信誓旦旦,海阔天空地乱吹。但是一问到任何细节2,他们就都以保密为由,三缄其口;或者张口结舌,顾左右而言他。 2笔者并不懂地质学,只是用这样的问题来测谎:"这地方这么小,这么潮,你们的一大摞地质图纸怎么保存呢?"据指挥部的干部说,洞主们除了知道要发财,其实什么都不懂。命运掌握在工头手中。那么工头懂吗?干部说:这跟押宝一样。你说,赢了的就懂吗? 一位路遇的当地青年挑夫,把他的扁担尖往山上一指,用方言说:"赌撒!"(只不过是赌博而已) 一般而言,打一个洞子,有硬后台的本县人要交给指挥部3万元;一般本县人交5万元-6万元;附近各县的人交9万元;纯粹的外地人交13万元;来自沿海地区的,可能还要多交一些。 一共有12个政府机构在山上收费,每个洞子每月要交大约3000元-5000元。 此外,一个洞子的基本机械设备,至少要3万元。一开始就要雇12个-15个民工;随着进度,会扩大到20个-30个。洞主必须支付民工的吃饭钱。一个洞子至少要搭起一个棚子,花费2000元-3000元。还有炸药、柴油等等消耗品的费用。 所以算下来,没有8万元的投资,根本不可能开一个洞子。如果按上限计算,总要有20万的投资才行。虽然大多数洞子都是集资开采的,但是根据行情,每个股份不能少于8000元,就是最低总投资的1/10.有些洞子被认为是位置好、希望大,那么每股就会超过两万元3。 3以上各项具体数字直鹧使?个店主与工头、两个干部。这里只列出了回答基本一致的数字。 许多打股的人都是附近的纯农民,拿出这笔钱并不容易。但是正如一切赌徒一样,只要参加进去,不管真穷真富,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最典型?quot;富余钱幻觉".它的结果就是:不但赢了钱会毫不珍惜,就是还没赢钱,甚至输了钱,也会同样地拿钱不当钱,会超水平挥霍。 在这种心态的形成过程中,来自东南沿海地区的洞主或者打股人,发挥了带头羊的作用(据指挥部的两个干部估计,这样的人不下500个)。他们实际上可能并没有多少钱,但是他们既然嘴里说着那种被戏称为"富人话"的方言,似乎就不得不按照大款和暴发户的行为方式来为人处事。据说,他们来投资的理由几乎千篇一律:在家赚的钱太多啦,没有什么地方可用啦,所以来这里试试运气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虽然笔者无法定量地分析出,沿海来人对"性产业"产生和维系所发挥的作用究竟有多大;但是他们的存在,他们疯狂的投资方式,他们财大气粗的心态,本身就会对当地社区寻求性消费的倾向,产生一定的推动作用。 此外,没有人想在这个穷山恶水的鬼地方呆一辈子。这使得人们虽然居于斯、做于斯,甚至终年不下山,但内心里却依旧是一派游客心理。这也是"性产业"的重要支持条件。 ---------- 好书大家看 第八节社区管理者与地下"性产业"的关系一、日常管理这个金矿区的日常管理,应该说是相当健全的。它主要有三大块内容:首先是对经济活动的管理,前文已经说过,不再赘言。 其次是对于日常生活的管理,也相当严格。例如社区规定:不管你建起一个干什么用的棚子,都必须在距离棚子20米以外的地方,再建起一个带棚子的简易厕所。 再如,不论你在什么地方建棚子,都不许把该处的小树当作支柱。两米以上的大树可以用,但是每棵树要交50元的"林木损失费",而且不允许真的把大树砍掉。如果大树死了,你还要再交100元的罚款,第三方面的管理,是对于人口的管理。金矿区规定,无论什么人,只要在山上居住3天,就必须到指挥部去办理暂住人口的登记手续。否则就要罚款700元。 正是依据这条规定,山上的干部有权随时进入任何一个棚子去检查,看看有没有未办理暂住手续的人。因此,干部常常在夜里突击检查一些娱乐场所里的留住人员。虽然人人都知道这是在抓嫖抓娼,但是从名义上说,这只是在检查暂住人口。 这种情况,笔者在以前的考察中也曾经发现过。 "扫黄"和"禁娼"这样的类似"国策"的正义行动,居然需要使用别的什么名义和借口,似乎是很离奇的。但是据笔者推测,最主要的原因是:如果直杆杆地前来抓娼,那个场所的后台一出面,双方都是同事或者朋友,大家都下不来台,弄不好还会伤了和气。如果以别的名义检查,检查者就可以说:这?quot;例行公事",并不是专门抓娼,更不是冲着某个特定目标。这样一来,该场所的后台也就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同意检查。同样,后台也可以就此约束检查者:既然不是抓娼,那么就别查得太过分。 即使真的抓住了嫖娼卖淫者,双方也都有台阶可下。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以违反某某规定的名义(而不是嫖娼卖淫),不轻不重地处理一下嫖客与暗娼。这样一来,检查者完成了任务;场所的后台也算多少保护了自己的客人与小姐;嫖客和暗娼的损失也不大,于是三方皆大欢喜1。 1这里的分析,是一种推测。在这个金矿区,笔者没有直接观察到这样的情况。 但是c干部曾经说过:即使抓住客人和小姐,也不一定就按照嫖娼卖淫来处理。可惜,他不肯再解释下去了。 至于该社区的管理机构(而不是某些个别的干部)与地下"性产业"的直接关系,笔者没有掌握任何证据。在一般的交谈当中,干部们一般有两种基本态度:一是不承认"三陪"过后必然有卖淫;二是信誓旦旦地说:如果真有,我们照样严厉打击。 这与笔者在其他地方的考察结果是一样的,都是当前盛行的"表态文化"的反映。 第36章 二、场所的开办跟别处一样,这里的所有场所也都有相应的官方手续,从特殊行业经营许可证、公共场所安全管理证,到占地证、卫生证、防疫证,一应俱全。最多的,一家就有7种证件。所谓"黑店",根本不可能存在。这不仅是因为执法严格,更是由于老板之间为了竞争而互相监督。 老板每办一种证件,要一次性交纳300元-700元。可是要命的并不是这笔预投资,而是每办下一种证来,就多了一种按月交费的义务。因此,交费是经营成本里很重要的一项内容。干部把这叫做法制健全,老板则叫做"有肉没肉割三刀".一般来说,老板在开店之前,首先要审视一下自己有哪些"关系资本",能打通哪些方面的关节;然后还要衡量一下,上下打点的钱有多少,值不值。不过,由于老板们对于暴富的期望都很高,所以他们?quot;关系"也就很舍得下本儿(本钱)。例如前文讲述过,a场所的女老板,虽然有一个干部"罩着",但是仍然必须花费大约4000元给别人请客送礼。这占到她的总投资的8%左右。如果没有后台或者后台不硬,"关系投资"肯定会更多。 至于老板们花钱办下来的那些"证",除了作为已经交过钱的收据,完全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这些"证"都是在该场所建立之前就办好的。天知道,一个还不存在的场所的卫生和安全等等,究竟合格不合格。 场所开办起来以后,老板就必须不断地"不忘老朋友,发展新朋?quot;。一般来说,是否批准你在山上开办一个场所,是由山下的各机构决定的;但是你的场所是否真的能够办下去,却是由山上的干部来决定的。因此,你必须"维住"负责你那个"管片"的干部,即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一般读者可能会把这当作一般的贿赂,可能会以为,在"扫黄"这样类似"国策"的强劲风头之下,如果老板不这样做,干部就会把他封掉。 对不起,这样想可太天真了。其实,某些老板与某些干部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这样的初级阶段。现在的某些老板,之所以要"维住"某些干部,完全是为了扩大客源,是为了向客人打保票:您放心吧,我们就是xx局办的:也就是说,这样的老板和干部,已经是联营的关系了,已经不需要贿赂了。 当然,这样说的老板里,有不少是假冒伪劣,但是货真价实的也不在少数。可惜,笔者在以前的考察里,很难抓到真凭实据,很难做出精确的描述。 这一次,由于这个金矿区的"性产业"具有不得已的较高透明度,所以笔者终于如愿以偿,可以讲一个例子了。 三、个案:c干部a场所的女老板,原来是镇里的小学老师。不知因为什么跟丈夫离了婚,就一门心思想做买卖。她不知通过什么关系,认识了山上指挥部的干部(以下简称c干部),就下决心上山来开办这个舞厅兼饭馆兼发廊兼录像厅,而且跟c干部认了表兄妹。 虽然笔者一直没有弄清,她究竟是因为要上山才认的亲,还是因为认了亲才想起上山;但是这两件事都是女老板自己分别说的,肯定是前后脚的事,而且肯定不会是巧合。 至于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亲戚关系,笔者也没有完全弄清。该场所里的其他人,都说不出他俩究竟是姨表还是姑表,但又说他们肯定是亲戚。女老板也一直按表哥来介绍c干部。因此笔者猜测,他们之间可能确实是存在某种远亲关系,但是过去互相一直不知道,后来才相认的。 这种情况在中国人里并不少见,但是就这个例子来说,与其说他们是亲戚,不如说是合伙人。因为中国人都知道,我们的亲戚关系,经常?quot;穷在闹市无故人,富在深山有远亲".不论他俩过去是不是亲戚,像这样临时抱佛脚般地相互认亲,双方的功利心肯定是大于亲情的。 尤其是,c干部自己承认,他在这个店里是有股份的。有多少,他守口如瓶;但是他拿的应该是"干股",旁证有:(1)女老板在讲述她的经济账的时候曾经提到:在每月的收入里,"还要给我表哥分钱",而其他"打股"的人,她却只字未提。这显然是把表哥的股份与其他人的股份,在性质上给分开了。 (2)c干部在聊到别人合伙打洞子的时候,也曾经提到过:我那一点点工资,哪里够"打股"啊。笔者已经推算过,开店和打洞子的投资基本相同,"打股"的钱也应该是基本相同。c干部既然打不起洞子的股,那么他在店里的股,就应该是"干股"无疑了。 像这样以亲戚名义来合伙,确实是当今中国做买卖的一种上佳方式。所以民间把过去用来形容"姑舅亲"的俗话,改用来描绘这种钱上加亲或者亲上加钱的合伙关系:"亲戚亲,钱更亲,砸断骨头连着筋。"果然,c干部一直干劲冲天。女老板说,整个基建,她只上山来看过两次,全是表哥一手操办的。c干部自己则说,从那时起,他就基本上不去上班了。每天只到指挥部去点个卯,然后就回来跟老板一起操持店里的一应杂事。 但是,c干部最主要的工作,他之所以能够拿"干股"的最主要的资格,并不是作为经理,而是作为保镖;不仅仅是老板的保镖,也是客人和小姐的保镖;不仅仅要威慑那些"烂仔",也要抵挡别的店老板可能的竞争性侵扰;不仅仅要保住本店不被扫黄扫掉,还要努力宣传本店的安全可靠,以便扩大客源。 具体来说,在笔者所能考察到的范围之内,c干部其实总共只需要做两件事,就足以完成他所承担的重任:第一是站着;第二是躺着。 所谓站着,就是说他需要经常在本店附近出现,而且一定要把他的悬挂式工作证亮出来。尤其是傍晚舞厅大量上客的时候,他虽然不管收钱,但是却总在门口站着,而且要表现出跟老板跟小姐都很熟的样子。只要这样,来的客人就都知道了,这家?quot;上过保险",可以平安无事。当然,对那些"烂仔"来说,c干部就像一尊门神:进来可以,守规矩才行。 所谓躺着,说的是晚上他负责值班守夜。其实也并不是每晚都通宵不眠,而是做这样两件事情:一个是,每当指挥部在夜里派人检查暂住人口的时候,他就站在场所的门口,远远地和那些检查人员打打招呼,说说话,于是检查人员就过其门而不入。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些检查人员早就知道他在这个店里,所以根本就没打算真的进来,只是做做官样文章而已。说不定,他们只是专门绕过来,跟他聊上几句2。 2笔者曾经看到一次这样的情况,可惜由于他们都说方言,声音又小,所以无法准确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语调和表情来看,显然是非常友好的,并没有"出事"的样子。 二是,一旦他从指挥部获知山上出了较大的治安事件的时候,他就会提前跟指挥部打招呼,保证本店无事。这样,夜间的所有巡逻队和破案人员,就都会绕道而行3。 3这种情况,是c干部自己对笔者叙述的。 如此这般,山上的任何人都不会来打扰本店那?quot;共度春宵"的小姐和客人。据女老板说,本店的客人之所以多,最主要的就是因为c干部在这里,使得山上的人都知道这里很安全。 c干部的这种存在,几乎完全是为了对付"扫黄"和烂仔捣乱。通常意义上的治安,他不大管,也管不了。这是笔者上山的第一晚就发现的:临睡之前,他把本店的一切稍微值钱一些的东西,统统收藏起来,层层加锁,就连碗筷也不例外。笔者当时不解,问他为什么这么小心,锁好大门不就行了吗?他说,小偷会从棚子的缝里,用长钩子把许多东西钩出去。 当时笔者还没有意识到这里边的意义,后来才逐渐明白:原来山上的小偷可能也知道,这个c干部,只不过是仅仅"保黄"而已,所以才敢到这里来太岁头上动土。 当然,由于a场所是新开张的,所以c干部的这些活动显得格外突出和引入注目。b场所是个相对老一些的店,所以那里的保留干部并不直接出面,更不像c干部那样打更。可惜,由于前文说过,b场所的老板对笔者心存疑窦,所以笔者没能弄清该场所的后台、保镖、关系网和保护伞。 在考察期间,笔者一直怀疑,a场所的女老板与c干部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更加亲密的关系。如果是那样,这个场所的性质就更像极为普遍的夫妻店了。可是,笔者无法弄清这一点。虽然笔者看到过他们同睡在一?quot;单间"里,但是店里别的人都把这说成是迫不得已,因为那天晚上,所有的小姐都在陪夜,其他人实在是没有地方可睡了。 还有,c干部究竟能够从a场所拿到多少钱,才促使他如此明目张胆地"保黄",甚至不怕万一被官场上的竞争对手抓辫子?这个问题,笔者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但是这里面肯定有两个非经济的因素。 首先,金矿区指挥部所实行的每个干部分片包干的管理方式,偏偏排除了c干部这样的第一批上山者。这不仅仅使得这些干部很难从管理打洞子的工作中,捞取直接的经济好处,而且看来严重地打击了他们的基本信仰。看来,恰恰是由此出发,而不仅仅是纯粹的经济考虑,才给了c干部那么大的动力和胆量。 第37章 其次,c干部属于中年左右、"前途无亮"的那种干部。他年轻的时候在北京部队当过6年兵,后来一杆子插回老家,当了一个普通的干部。虽然不知道他原来的抱负究竟有多大,但是从他所讲述的个人经历来看,他刚上山的时候,很可能是雄心勃勃,试图大有作为的。同样,由于他直到现在也不过是山上的一个普通干部,连一个芝麻职务都没有;所以他很可能是因为事业上的不得志,才转而捞钱。 ---------- 好书大家看 第九节总结一、考察方法在本次社区考察中,笔者一开始也试图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进行深入访谈。但是在一上山第一次与指挥部的干部交谈之后就发现,他们既不知道中国人民大学,也不明白"研究所"和"教授"代表什么意思,更对"社会调查"一词毫无反应。 在笔者以前考察的地方,至少一说"社会调查"这个词,立刻引起了当地干部的警觉。他们一般都是马上往上推,要求笔者去更高一级的行政单位获得批准,然后拿着"批件"再来找他们。如果能够多谈几句,他们一般都会关心:调查是干什么用的?研究所和教授是什么级别? 可是这个金矿区的干部却似乎根本就懒得问,懒得谈。甚至当笔者故意说出要深入访谈许多人时,他们也不做回答,似乎希望快快把笔者打发掉。 尤其是笔者的重点访谈对象c干部,在知道笔者的真实身份之后,既没有任何警觉或者排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兴趣。在访谈中,他仅仅跟笔者聊过北京的情况、教授挣多少钱等等最一般的话题。 这里面的原因,笔者还说不清楚,只能推测。 也许他们这个地方从来也没有来过什么人搞任何一种调查,所以他们对此并不敏感。 也许他们满脑袋经济问题,所以对除此以外的任何问题都毫无兴趣。 不管是什么原因,干部的这种态度,帮了笔者的大忙。在整个考察期间,笔者如入"无官之境","大自在"的感觉格外强烈。 但是,在与老板、小姐和客人的交谈中,笔者在第一个访谈点(一家小饭馆) 就遭到迎头痛击。笔者没敢说什么大学,什么教授,仅仅说自己是教书的,可是一漏是从北京来的,店老板两口子立刻就追问不休:认识这里的什么人?带了多少钱来?尽管笔者一再说,仅仅是看看,将来回去好给学生上课;但是他俩从始至终一口咬定笔者是来投资的,还安慰笔者:山上来投资的人多得很,不必这样小心谨慎。 于是笔者发现:自己的考察理由实在是太苍白、太离奇了。这里的人们不但根本不可能相信,而且会使得人家怀疑你的人格与动机。因此,最好的理由应该是来投资的,而且恰恰因为想投资于娱乐场所,所以需要做一些调查。 前文说过,这样的理由马上引起了b场所老板出于商业竞争的警觉,妨碍甚至阻挡了笔者对该老板的深入访谈。但是小姐们却觉得笔者也是"道上的",顿时就消除了一般的防范心理。尤其重要的是,这一下子就把笔者从嫖客里给排除出去了,所以才能跟小姐有真正意义上的交谈。 在a场所,老板知道笔者也是来投资的以后,一开始也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竞争的警觉,专门叫c干部来审查笔者。但是他们可能很快就发现,笔者完全是这个行当的门外汉1,在当地也确实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可能很放心,认为笔者只不过是另一个傻瓜而已,不会构成竞争对手。因此,女老板在对笔者大讲她的投资和经济账的时候,总是念念不忘随时教训笔者几句:你这样的,想都不用想! 1其实,即使什么都知道也一定要表现得什么都不懂,这是最起码的访谈技巧。 可能是因为人人都有好为人师之心吧。 当然,有一个好的理由,只能使别人不排斥你,却很难使别人接受你,更不能奢望别人就会信任你。所以正如前文所述,笔者的直接深入访谈其实并不多,大量的资料是通过随时随地的、断断续续的、似乎漫无目标的闲聊才获得的。还有许多很重要的材料,则是靠听、靠看,靠当时猜、事后再找旁证。至于前文里的发挥和议论,显然是"跟着感觉走".笔者在迄今为止的所有的考察和访谈中,从未使用过录音机和照相机。这是因为,这些东西只能引起人家的排斥。笔者所考察的地下"性产业"这个特殊目标的有关人员,更是如此。如果笔者私藏偷用,还会招灾惹祸,反而破坏考察。而且笔者一直用不好这些东西,笨手笨脚的,更可能弄巧成拙。 特别是因为,笔者的考察时间都很短,不可能与对方成为知心好友,无法郑重其事地按照教科书说的那样访谈,常常是依靠闲聊。那么录音机就用处不大,照相机则根本不可能使用。 笔者全靠事后追记。没有书包、本子、钢笔,这些东西也太扎眼。只有一些会计用的空白单据,用圆珠笔笔芯,记在它的背面。可是在这个金矿区里,这些东西仍然很扎眼。除了老板用小学生的练习册记账以外,在小姐和客人那里,能够算得上是纸的东西,大概只有餐巾和卫生巾了。 前文说过,由于是个"棚子区",这里的一切个人活动都几乎是透明的。这给笔者的私下记录带来不少麻烦。有3次都是大白天假装睡觉,才得着机会记录。 除了考察和记录,还要想。一旦离开那个场景,没有了那种生存体验,自己的思考就可能走样甚至枯竭。结果,a场所的女老板发现笔者那发呆发傻的样子,认为是对投资垂头丧气了,还好心地安慰了两句,哪儿的黄土不埋人之类的意思。 行文至此,笔者很怀念在山上遇到的所有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看到笔者的这些文字;不知道会不会得罪他们;不知道笔者的感激之情,对他们有没有意义。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从笔者的内心来说,跟他们相处的时候,是普通人与老百姓的交往,是人之常情的互换,绝不是一个老学究在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一堆石头。 二、定性的整体分析这个金矿区里的"性产业",有这样几个基本特征,因此才被笔者归纳到"本地偶发型"里面去。 首先,该地的"性产业",主要是为当地的居民服务,而不是为各种过客服务的。 其次,"性产业"的从业人员,从老板到小姐到保镖等等,也主要是当地人,或者附近地区的人,而不是远方来客。 第三,该地的"性产业"与整个社区是同生共长、互相促进的;而且也只能发生和存在于这样一个新兴的、迅猛发展的、相当特殊的金矿区里面。 第四,该地的"性产业",在规模上其实并不很大,在发展阶段上也是相当初级的。笔者没有发?quot;黄赌毒黑"四位一体成龙配套的现象,也没有发现与"性产业"相关的、组织化的利益集团。这可能就是它的天然局限所在。 第五,它也是相对封闭的,缺少进一步扩展的可能性。它虽然名声在外,但是看起来不会成为附近地区争相效仿的样板。 第六,它显然是自发产生的,是被本社区的自然需求所催生,而不是由于当地政府的刻意引导。 产生之后,它并没有获得当地政府的特别纵容和着力保护,与整个社区的行政管理阶层也没有结成坚固的联盟。只要有老虎打盹般的缝隙,就足够它自生自灭了。 它的命运更多地是维系在本社区民众的需求与意愿上,而不是依赖于政府意志或者某些官员的去留。它与当地政府之间的关系,只表现为一些官方人员的个?quot;下水",而不是政府的整体行为。 相应地,它并没有,也不会给当地政府或者管理阶层带来什么明显和巨大的现实利益。 如此这般,它就更像是一个纯粹的"经济动物",或者说更像我们中国数千年来的芸芸众生。一方面,从来也不指望什么人能发善心,倒是必须时刻提防自上而下搞起的风风雨雨;可是另一方面,只要上面的宏伟蓝图还没有真的画到这个小地方,它就总能生存下去,哪怕半死不活也罢。 ——全书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