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砚:绝命追踪83天》 第1节 【≈☆~一起hi☆≈】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龙砚:绝命追踪83天(出书版) 作者:澹台镜【完结】 出版社: 贵州人民出版社 出版年: 2013-7 内容介绍: 四百年前的一块御用龙砚,随着晚清的覆灭悄然失踪。因为一句“得龙砚者得天下”,一位算命先生在深夜接到袁世凯密旨,竟被派去寻找龙砚。谁料知情太监不仅被残忍杀害,其老家也潜入了一批神秘的黑衣人。一支由算命先生、制砚高手、冷血杀手组成的寻宝队伍寻踪索迹,竟发现日本商行、美国大使、古董收藏家、几名神秘女子都与龙砚的行踪有着莫大的关联,而这些人的背后,似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操控着事件的发展……他是谁?他究竟有着怎样的阴谋?从接到密令到觅得龙砚,总共83天,“得龙砚者得天下”,袁世凯仅仅83天的皇帝生涯,到底是巧合还是天命? 引 子一 明嘉靖年间(1522—1566),正值海瑞在淳安任知县,距今四百四十多年。 相传,海瑞经常微服私访,深入民间体察民情。一天,海瑞携随从海安等人到六都源(今威坪镇叶家、妙石一带)巡访,行至洞源村龙眼山,见山下水潭里有无数形状各异的黑石,平滑光亮,凑近还闪着许多黑色小点,甚是可爱。 海瑞心想这里山高岩硬,土地贫瘠,百姓常不得温饱,此石如能制砚,岂不是一条现成的致富之道?于是他拣了几块龙眼石命海安等人溯船沿新安江去安徽歙县的制砚作坊,请那里的制砚师傅雕刻成大小不一的砚台。随后,人们发现用龙眼石制成的砚面与歙砚在发墨渗水方面几乎无差别。 此后龙眼山脚下便办起了一座制砚坊,大规模采石制砚,其制作技艺一直传至今日。因以龙眼山的“凿石”雕刻而成,故称龙砚。加上龙眼山旧时又属清溪县,后人又称此砚为“青溪龙砚”。 “青溪龙砚”是淳安一项传统的石雕工艺。四百多年来,歙县、淳安两地制砚艺人在交流切磋雕刻技艺方面从未间断过,同时又广泛吸取其他雕刻技艺的精华,尤其是“青溪龙砚”的雕刻技艺,一方面取诸歙砚,另一方面广泛吸收了淳安民间砖、木、石三雕艺术,因则有大量传世佳品问世。这里的制砚艺人,拿起石料一看形状大小,便能构思出所刻图案,无须复样临摹,紧扣墨池“水”的主题,下刀如神。 “青溪龙砚”一般采用“凿石”为原材料,据明徐遵生《龙眼山记》记载,龙眼石质地优良,光泽耀眼,有金星闪烁的云龙,也有银星隐约的雨雪,以此石制作成砚,能呵气成雾,储水不固,发墨细腻,书画于纸则鲜艳夺目。 嘉靖七年,严嵩以吏部左侍郎步入上层官僚的行列。对如何博取皇上欢心,严嵩下了许多功夫。当知道“清溪龙砚”后,严嵩计上心来。于同年,严嵩亲自到龙眼山监工,差遣百余工匠,耗时一年时间,终于取奇石一块。之后,从设计、构思开始,又经切割成型、手工雕刻、细节修饰……一年后,一款绝世古砚出世,严嵩将这稀世珍品献给明世宗朱厚熜。 此砚台颜色暗绿,阳光下很透润,似刚从水中捞出一样。上有黑色条纹直线分割,自然流畅,线感清晰,手感甚佳。上方精心雕刻六条栩栩如生的云龙,龙头向心共戏一珠,宝珠形的盖钮上阴刻一“君”字。朱厚熜得此砚,顿时龙心大悦,当即赐名为“龙砚”,并赏严嵩金银无数。后因此砚盘踞六条云龙,故民间也称其为“盘龙砚”。 崇祯年间,四海鼎沸,关外女真渐成气候,关内民军势成燎原,崇祯像个救火队长一样忧心如焚,最终还是做了个励精图治的亡国之君。 1616年,努尔哈赤建立后金。1636年,皇太极改国号为“清”。1644年,清朝定都北京。清廷先后镇压了各地的农民起义和南明抗清武装,逐步统一全国。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1912年2月12日,清帝被迫退位。自此之后,中国脱离了帝制而转入了民主革命时期。 历经四百余年,“盘龙砚”一直是历代皇帝的珍爱之宝,它亲眼见证了时代的变迁,甚至是封建王朝的兴起和衰败,只是当最后一个封建帝王离开皇宫的时候,这款砚台却不知所踪。直到今日,仍然是个未解之谜…… 引 子二 1912年,袁世凯在北京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凯宣布承认帝制,并改国号为“中华帝国”,登基地点设在紫禁城内三大殿。为显示新王朝开基,太和殿更名为承运殿,取意“奉天承运”;中和殿更名为体元殿,取意“恭体黎元”;保和殿更名为建极殿,取意“建国立极”。按五行更替之说洪宪王朝以火德王天下,尚赤,故殿内装饰一律改漆朱红色,殿中央的八根大柱加嵌赤金,饰以盘龙彩云。 袁世凯一宣布称帝,立即遭到了举国上下的反对,蔡锷首先于云南发难,接着,西南各省纷纷响应。一时间,把袁世凯搞得焦头烂额。万般无奈之下,袁又求助于迷信。就在这时,袁之长子袁克定向袁举荐了一位山东的叫贾兴连的风水先生,说这人的风水看得如何如何好,袁世凯正因称帝后被举国上下攻击得内焦外用,便下旨召贾兴连入京,让其看明清两代皇城的气数。 贾兴连一连看了三天,便向袁世凯的儿子袁克定禀报了一番,说:“紫禁城的布局,是按天上的星宿三垣安排的。星宿三垣为太微垣、紫微垣、天市垣,紫微垣是中垣,又称紫微宫、紫宫,在北斗星的东北方,乃天帝居住之所。当初建宫时,天上太微垣南有三颗星,被人们视为三座门,名为端门、左掖门、右掖门。为与天上的星宿相对应,紫禁城前也设了三座门,即端门,还有午门东西两侧的左掖门、右掖门。 “紫禁城的核心位置,贯穿着一条中轴线,从外城永定门开始,经过内城正阳门,进入宫廷广场中华门,穿过广场,便是皇城的承天门(即现在的天安门),承天门内有端门,端门内为午门。中轴线的东西两侧,东面是天坛,西面是山川坛(后改先农坛)。进了午门,所有建筑都为对称排列。最中心的是前朝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和后三宫——乾清宫、交泰殿和坤宁宫,每座大殿的蟠龙宝座,都坐落在中轴线上。紫禁城经元初建,又历经明清两代的修葺,其设计与结构,气足神圆,可保皇帝江山万代。唯有新华宫门气散而不聚,正位之后,难免出现一些波折。” 听到这里,袁克定急问道:“有甚可救办法吗?” 贾兴连道:“办法是有,只要在新华宫左侧修建一个厕所,聚收秽气,问题便可解决。” 这便是历史上一段荒诞的笑谈,但很多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时的风水先生贾兴连曾经谈及两个破解之法,修建厕所是其一,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其二便是寻找消失的盘龙砚,据说那是镇殿之砚,如果能将它重新放于龙台之上,必保千秋万代。 当时袁世凯听之大喜,急召长子袁克定前来,并连夜颁发了一道密旨,限其两个月内寻到龙砚。可这款盘龙砚莫名其妙地不知所踪,没有丝毫头绪和线索,找它无异于大海捞针。限期两个月?这不是要人命嘛!袁克定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暂时领父亲旨意出宫。 袁克定,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一改他父亲那种身材五短、赳赳武夫之形象。只是天有不测风云,1912年初袁克定在河南老家骑马的时候不慎摔伤,因为医治不及时而落下病根,走路有点跛态,落下外号“袁大瘸子”。因他是袁世凯长子,原配于氏所生,自父亲称帝后,他一直以“皇太子”自居。 父亲老了,退下皇位后。自己就是新一代的皇帝,袁克定心里早就打好了小九九,听说这块盘龙砚能保住皇家风水,找到它自然是责无旁贷。只是该从哪里下手呢?袁克定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第一章 青溪龙砚 民国初期的北京城,依然保持着非常旺盛的生命力,虽然恢复了帝制,但街道上依然热闹非凡,开当铺的、卖杂货的、耍猴的、唱戏的……都经营着各自的小买卖。也有那么一群人,可算是举目无亲、欲哭无泪了。大清朝灭亡了,太监、宫女们全被轰出宫门。在皇宫里待了一辈子,现在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们竟是两眼一抹黑,既无亲可投,又无友可靠。 中关村,原来不叫“中关村”,而叫“中官坟”,几十年前是一片荒凉的坟场。“中官”,就是皇宫中的官儿,这里指的是太监。中关村原来是太监的坟场,太监的坟墓几乎都在海淀中关村一带,这其中也有历史的渊源。太监和普通人一样重视死后的生存环境,但太监是没有后代的,所以没有亲人来祭奠和保护他们的坟墓。古代有一种欺负人的说法——踢寡妇门,挖绝户坟。太监属于“绝户”,想到死后的凄凉,血食无继,即便是地位尊荣的大太监,恐怕也难免忧心。 求佛不如求己。从明朝开始,太监们就开始在中关村一带购买“义地”,也有历代皇帝赏赐的,在此渐渐形成了太监的墓葬群。随着墓群的规模不断扩大,这里也建起一些寺院,年老出宫的孤苦太监就寄居在这里,他们生活上依靠富裕大太监的捐赠,平时则给埋葬在这里的太监扫墓上坟,烧香祈福。太监在别的事情上贪婪虚伪,但在此处捐钱和烧香却是诚心实意、不打折扣,因为他们深信自己的归宿也在这里。不修今生,还要修来世。这种奇特的祭祀一直延续到民国前期。 大多数出宫的太监都没有多大劳动能力,但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于是,一些适合太监做的行业便应运而生。太监们做得最多的是两个行业,第一个是贩卖古董。很多太监从宫中出来的时候,明的暗的带出来一些宝物,靠山吃山。不过,故宫虽大,珍宝毕竟有限,不是每个太监都有吃不完的宝物,真正能靠这个发财和维持生计的并不太多,而从事古董一行的太监实际上却很多,这就是太监的第二个职业。因为一些店铺看中了太监们熟悉宫中物件,有一定的鉴赏能力,还有一些店铺干脆弄个太监来做托,有这个活广告,他卖的“皇家御览之宝”、“皇家镇殿之宝”,假的也有三分真,加上店铺故意作真作假,半遮半掩,更显得神秘。 自从清王朝灭亡后,“中官坟”改名为“中关屯”,这附近也渐渐繁华起来,周围的店铺逐渐增多,主要以贩卖文物为主业。与此同时,北京城还涌进来大量的洋鬼子,他们常常花低价钱收买古董运回自己的国家。 进入中关屯正街大约百米处,有一家不太显眼的铺子,门面不大,上方写着两个朱红大字:云轩。探头向里望去,里边略显空,不过在一侧的木制架子上却摆放着许多款砚台,形状各异,颜色幽深,透着大气和典雅。 此时正值午间,一个身穿长袖棉袍的男人正在打着瞌睡。 自民国建立后,男人剪掉辫子,女人不再裹脚,衣着服饰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不过男人的发型还比较单一,辫子剪掉了,前额的头发却不做修饰,竟然有点儿像汉奸的二八分头。 这个男人显然是困极了,左手撑住头部,像磕头虫似的睡觉,前额的头发来回晃动着,略显滑稽。这时,从房门外走进来一人,高大、威猛、卷毛红发,随着房门被轻轻推动,屋里带进来一股阴冷气息。 伏案睡觉的男人突然被惊醒,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看过去,足足瞪了三秒钟,才揉揉眼睛站起来,磕磕巴巴地问道:“这位爷,您,您找谁?”他的声音有些尖细,但目光中尽显媚态,似乎眼前的这个洋人就是他的新主子。 洋人微微一笑,他似乎对这种献媚很是满意。来到这里的外国人,自然是中国通,他也不例外。他估计眼前的男人应该是位太监。洋人对太监并不陌生,甚至还知道他们是“阉宦”。不过活太监他却头一次见。洋人细细打量着对面的人,发现他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除了说话声音尖细点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洋人再次将目光落在旁边的货架上,打瞌睡的男人终于回过神来,从柜台后轻轻绕过来,在距离洋人约半米的时候弯下腰,才开始细声细语地介绍道:“这位大爷,您想瞅瞅砚台吗?哎哟,您可找对地儿了,整个中关屯,就数咱家……哦,数咱这里的砚台最好,够年代,都是真物件,你瞅瞅这成色,保您满意。” 看着货架上的东西,洋人的目光一一掠过,似乎不太感兴趣。他转头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打瞌睡的男人先是一愣,他既惊叹于洋人的中文说得好,又对洋人的问话感到纳闷。他从进屋到现在,也不说买什么物件,上来就问自己的姓名,这样的买主还真少见!他略一沉吟,脸上又堆满笑容,干咳两声说:“在下就是一个跑堂的,叫不上什么大号,您就喊我德子吧。” 洋人微微点点头,又在店内转了几圈,细细看过架上的砚台后,轻轻摇头。环顾左右,他突然压低声音问:“还有比这些更好的砚台吗?” 德子一愣,心想,莫非碰到了行家?他最擅长察言观色,此时见洋人说话躲躲闪闪,德子转身将房门关上,拖过一把太师椅放在洋人面前,才低声问道:“大爷请坐下说话,不知道您想要什么样子的?可否给我描述描述?” 说话的工夫,洋人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到椅子上,掏出一支雪茄点燃,然后跷起二郎腿,锋亮的皮靴尖来回抖动着。德子没有坐下,他在旁边弯腰候着。洋人得意地扬起嘴角,悄声问道:“我要上面有六条龙、刻着‘君’字的龙砚。” “什么?您也要找龙砚?”德子大吃一惊,不禁惊道。 “还有谁找?”洋人“噌”的一下站起来,双眼逼视着德子。 德子自知失口,但脸上马上又涌上一副奴才相,压低声音说:“那还用说嘛,龙砚在皇宫里待了四百多年,连各朝皇帝都视为珍宝,这么好的砚台,谁不喜欢呢?不过它是宫里的东西,听说随着大清朝的灭亡就消失了,我们虽是专卖砚台的,但也没资格卖那种物件啊!” 洋人听到这话,好像有些不耐烦了,他向后室瞅了瞅,提高嗓门问:“你们老板在吗?我要找他谈!” “爷,还真不巧,老板前两日出去进货了,估计得十天半月才回,要不您老先回去,等老板来了再说?”德子试探着说出此话。 洋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对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德子,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无从发力的感觉。 洋人又在店里转了一圈,一无所获,这才转身悻悻而去。 洋人刚出门,德子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下来。他探头看看渐渐远去的洋人背影,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惊恐。几秒钟后,他慌忙关上店门,插上门闩,急匆匆向后院跑去。 此店的格局和一般的铺子没什么区别,前面是门面,后边是宽敞的院子外加几间厢房。院中种着一些花花草草,晾晒着几件衣服,角落中还堆着一些杂物,不过总体还算是干净整洁。 正房门紧闭。德子轻轻叩击三下后,里边传出一个沉闷的声音。德子会意,轻轻推门而入。正屋中间是一张圆桌,两边各放两把凳子,左侧是一个书架,右侧还有一张床,床上侧卧着一个老态龙钟、精神萎靡的男人。 “不是说今天上午不要打扰我吗?”床上的男人有些不悦,话里夹杂着几许责备, 德子先是愣了片刻,然后才轻轻回道:“刚刚店里来了一个洋人,点名要龙砚……”他的话音未落,床上的人一跃而起,喝道:“龙砚?” 德子点头。 那人“扑腾”一下又坐同到原处,浑身上下涌出一股冷气,他似乎身陷冰窟,在瞬间苍老了十岁…… 每当夕阳西下,暮色苍茫的时分,在静悄悄的乾清宫周围,便会接连听到神秘而凄厉的吆喝声:“搭闩,下钱粮,小心火烛——”这就是德子在宫中负责的工作。大清朝灭亡了,宫内的太监全被驱逐出皇宫,德子也不例外。他来到中关屯之后,暂时找到这个栖身之所。眼前的男人和德子一样,也是从宫中出来的。他叫刘忠,原是皇帝的“替僧”。 在清朝旧制中,每一代皇帝,都需要一名太监替他当喇嘛。这种“太监而喇嘛”的人,叫做“替僧”。凡是当了“替僧”的人,虽然不能套用太监加喇嘛等于皇帝的替代公式,但是他却有太监加喇嘛加皇帝等于“替僧”的资格。所以,凡是选中做“替僧”的人,便可以享受相当优厚的待遇,过上一辈子不劳而食的寄生生活。 紫禁城里的皇帝都没了,自然也用不着“替僧”了,依靠这些年攒下的一些积蓄,刘忠便在中关屯开了一家云轩古董店。听说他在没入宫前家里还是书香门第,云轩或许是老板的原名,他入宫后才改名刘忠吧。 德子来这里差不多一个月了,从来没见过刘忠这般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但是德子不好追问,他正想退出时,却又看到刘忠“噌”的一下坐起来,两眼发红,喘着粗气说道:“走,快走,我们立即离开这里!”德子愣住了,半晌没言语,只听得外边的风声呼呼直吹。 偌大的北京城,横七竖八的胡同,熙熙攘攘的人群,构成一幅现实版的灰色生活图卷。若要仔细看上去,有愁眉不展的书生,有举止放荡的歌女,有饥寒交迫的乞丐,甚至还有趾高气扬的达官贵人……不过,在这繁杂的大街上,有个人却非常引人注目,不是因为他的衣着和相貌,而是他身上特有的气质。 这个人就是北京赫赫有名的神算子,据说他的卦非常灵验,因此人送别号韩仙人。 此人姓韩,名方,要说起他还真有些来头。据传闻,韩方是高廷瑶后人的徒弟。高廷瑶,是清朝嘉庆年间的断案高手,为官二十余年,审理的案子过万件。在他的回忆录性质的《宦游纪略》里说,他在六安县当了十个月的代理知县,审理一千三百多件案子,平均每月有一百三十件。《折狱龟鉴补》等史上重要的案件辑录书中都有关于他断案的记载。 韩方虽得高廷瑶后人真传,却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因政局动荡不安,现今袁世凯称帝后更是人怨沸腾。韩方不想蹚这浑水,宁愿做个逍遥自在的半仙,为寻常百姓算算命,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或许是因为心宽体胖,韩方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眼睛炯炯有神,留着一撮山羊胡须。因他算卦时言语谦和、价钱公道,所以方圆十里的老百姓都喜欢找他算命。他也真有些本事,所算之事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深得众人追捧。 一个小小的卦摊,排场倒是不小。韩方正襟危坐,身前桌上摆着纸笔。算卦的人依次而入,表情虔诚,看完后也不多言语,连连点头称是。韩方身边站着徒弟玉成,他二十多岁,一脸稚嫩,态度随和,不过看上去却很机灵,帮韩方端茶倒水,维持秩序,服务得甚是周到。 此时,正对店门不远处站着一人,神情焦灼,不时地向屋内张望。 此时正值腊月,天气甚是寒冷,那人将手缩到袖筒中,不停地跺着脚。看着算卦的人越来越少,他这才犹豫一下,向左右一看再看后,才悄悄走进屋内。 “玉成,看茶。”韩方正伏案疾书,听到脚步声起,头也没抬,便吩咐旁边的徒弟招呼客人。 玉成朝进来之人点点头,示意他稍待片刻,很快一杯清茗奉上,来人也不客气,轻轻端起杯子啜饮了几口,随后又轻轻放置在案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韩方,似乎是对书法很感兴趣。 又过了一会儿,韩方才收了笔,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砚台上,抬起头看了看来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后眼光一闪,站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轻声道:“先生,请随我来,我们内室中谈。” 男人会意,韩方在前,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后边的内室。 室内摆设极为简单,但极为清雅,墙上挂着一些字画,字体苍劲,力透纸背,竟有种龙腾虎跃般的霸气,下方是一枚篆刻的印章,署名韩方,原来这字画是他自己所作,装裱后挂在墙上的。 “久闻韩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非同凡响,见字如人,想您也是人中龙凤,怎能甘心做个算卦的?可惜啊可惜!”男人边说边摇头,似乎是见到一块美玉被遗弃了,显得有些痛心疾首。 韩方微微一笑,顺势坐到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环视四周,自嘲道:“多谢褒奖,不值一提啊,顶多算是孤芳自赏吧,哈哈……”眼见韩方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来人也是会心一笑,弯腰坐下。 “先生既不问我姓名,也不问缘由,直接便把我请入内室,先生做事果然有些与众不同。”男人颔首,微笑问道。 韩方离开座位,点燃了内室的炉火,眼看着火苗越烧越旺,室内多了几许温热。 随着气温的升高,手脚也麻痒起来,刚才冻僵的手指有些麻木,男人下意识地搓搓手背,并调整了一下坐姿。 韩方将火炉向男人这边靠靠,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这才缓缓道:“先生在大街上站了足足两个时辰,想必是有要事,所以才请您到内室一叙。” “哦,原来您早就注意到我了。”男人一惊,搓手的动作停滞下来。 第2节 韩方不动声色,举起茶杯轻轻吹走上面的浮叶,啜饮一口,这才转头:“袁大公子到寒舍必然有要事相商,怎能在厅外相待呢?外面人多眼杂,这里倒也僻静,无人打扰,公子可放心一谈。” “你,你早就看出了我的身份?”来人正是袁克定。手一抖,茶杯中的水便洒出几滴,他慌忙又放置到桌子上。 此时,袁克定内心更多的是纳闷和惊奇,这个老头还真有些神,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了。 第二章 云轩古玩 原来,袁克定接了父亲的密旨后,夜不能寐,此事着实有些难办,但为了保住皇家帝王位,还必须要办好这事。父亲的亲信是不能找了,他们都反对恢复帝制,看来只能从外围突破。其实他早就听说过韩方的大名,他在晚清任过职,据说是断案如神,也了解皇宫内的情况,想来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让韩方来秘密调查此事,既惊动不了他人,又可以寻到消失的龙砚,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但他也听闻韩方比较固执,袁克定本想派人前来招他过去,但后来想想又觉不妥,既然有求于人就要有点儿诚意,为了父亲的千秋大业,他屈尊点不算什么,所以袁克定穿上寻常衣服,这才来到了韩方的住处。因为算命的老百姓络绎不绝,袁克定不敢贸然前往,这才在街上徘徊两个时辰,不过这一切都被韩方看在眼中,但他却不动声色,一直等到袁克定走进厅内,这才吩咐徒弟玉成招呼。 其实,韩方识得袁克定的身份并不奇怪,一则是因为他身上有显著的特点,走路有些踱态;二则就是韩方经常看报纸,在报纸上见过袁克定的照片,身上的特点和容貌一比对,韩方自然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对于袁克定的惊讶,韩方也不做解释,他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睛盯着地面火盆中跳跃的火苗,似乎陷入了深思…… 袁克定虽然表面上没有显露出什么,但心里却多了几分不快:我可是未来的皇太子,这韩方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也就是眼前求你办事,等事成之后……他在心里面打着小九九,这时韩方的话语适时传过来:“公子,如果我所料不错,您是为龙砚而来。” “龙砚?!什么?你怎么知道?”听到这里,袁克定再也坐不住了,他突然站起身,有些惊慌失措。要知道,此事除了父亲和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一个算命先生,怎么就一下猜中了他此行的目的?难道真如老百姓口中所传,他是个活神仙? 韩方看到情绪有些过激的袁克定,朝他招招手:“公子请坐,其实说出来也不足为奇。袁大总统喜好书法,喜好书法的人一般对砚台要求甚高,得到一款好砚台,那便是如虎添翼啊!试想,四百多年的龙砚不知所踪,这对于皇位来说,或许总缺少了那么一点什么,寻到龙砚,也许就能保得长久。我在朝廷任职的时候,皇上责令查过龙砚的去向。后来大清覆灭,自离开宫廷后,这件事就搁置下了。所以,寻找龙砚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而除了这件事情,似乎……”韩方呵呵笑了两声,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听到这里,袁克定暗自点头,看来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要想找到龙砚,非韩方莫属。 韩方用眼睛的余光注视着这位“皇太子”,心里却翻涌着惊涛骇浪,他想起了贾兴连。说起来,韩方和贾兴连也算有些交情,几年前韩方去过山东,两人相处半月有余,甚是投缘。只是他们的路数不同,贾兴连走的是“洋派”。一般风水先生都是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衫,鼻粱架铜腿圆片镜,可贾兴连却西服革履,一副洋派。他不仅接了中国老祖宗留下的衣钵,还上过西洋学堂,懂得英文。 也正是因此,贾兴连走的是高级路线,找他看宅、算命的,一般是官宦之家或者有钱的商人,获取的钱币自是数不胜数。记得临行之时,韩方曾好言相劝:“这潭水太深,好自为之啊……”不过贾兴连嗤之以鼻,并讥讽道:“你给小老百姓看命能给几个钱?我给达官贵人算命得来的钱顶你好几年忙乎的,你应该向我学着点。”看他执迷不悟,当时韩方摇头,目露担忧之色。 直到后来,袁克定找到贾兴连,便发生了历史上遗臭万年的新华宫左侧修建厕所之事。不过也正是因此,给贾兴连招来了杀身之祸,而这个袁克定,则是此事的始作俑者。 原来,为了父亲能称帝,袁克定和贾兴连做了一个个的假象。如,袁世凯有一只朝鲜国王赐给他的碧雕茶杯,袁每觉醒来必先喝一杯由此杯盛放的香茶。一天,一个茶童给袁世凯送茶,见他还在鼾睡,就一直看他,不小心将茶杯打碎,就跑了出去。袁世凯醒来后,发现茶杯摔碎了,就大声训斥茶童,并问茶童是怎么回事。茶童说:“刚才我看见睡在床上的不是大总统,而是一条玉爪大金龙,它浑身闪闪发光,正要腾飞,所以将茶杯跌落。”袁世凯听后怒容全消,赏给茶童一笔钱,要他不要告诉别人。其实,这是茶童的领班教他这么说的。 还有一日,袁世凯将要就寝,他的一个小妾忽来说看到一条满身通红的蛇潜入居仁堂,在梁上缠绕了好几圈,她还主动提出陪袁世凯去看那条蛇。袁世凯等人来到居仁堂,真的看见一条浑身赤色的蟒蛇,不想那蛇见到袁世凯等人后,一点不害怕,反而温顺地沿着大梁慢慢爬走,到西墙后即不见了,袁世凯对此大为吃惊。其实,这条蛇是袁克定与那个小妾联手搞的骗局,蟒蛇是从马戏团借来的。 1914年,袁氏祖茔守坟人韩诚匆忙赶来京城,向袁世凯报告:曾祖袁保中坟侧,夜间不时有红光出现,形同火炬,照耀四方。此外,袁氏祖茔附近还长出一株紫藤树,状似盘龙,长逾丈许。最后,祖坟附近还发现了一块刻有“天命攸归”字样的石块。袁世凯闻知大喜,即命将此保护起来。其实,这一切也都是急于当太子的袁克定一手导演的把戏。 袁克定所做的事情贾兴连知道不少,为了杀人灭口,他向父亲建议杀了贾兴连,而袁世凯也正有此意,贾兴连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不过在贾兴连临死之前,他秘密托付亲信送到韩方手里一封信,先是说明了事情经过,而后叹道:“我本想用龙砚保住自己,袁世凯找不到龙砚就不会杀我,但天命难违啊,没想到还是先走一步了。韩兄,据我一些外籍友人说,日本人也在寻找龙砚。” 炉里的火苗慢慢弱下来,最后除了一点点的星火外,已经没了任何温暖的感觉。韩方斜靠在椅子上,盯着那忽明忽暗的火星子,眼睛里闪现出一抹愁容。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凛冽的寒风吹入脖领,并迅速蹿到身体的各个部位,身上随即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啊!眼瞅着人都走光了,玉成探头向门外望去,大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带着一脸疲倦和焦急往回赶;小商小贩也开始收拾摊子回家了;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都不见了,偶尔走过一两个俏丽的身影,均把头部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闪亮的眼睛……迟疑片刻,玉成把门板挪过来,一块块按照槽子放好。 房门关上,屋里顿时暗了许多,玉成又摸索着点燃蜡烛,小心翼翼地端着来到了内室。 来到内屋,一股冷风吹来,玉成不禁打了个寒战,举起蜡烛一看,椅子上有个黑影,炉子里的火早熄灭了,黑洞洞的屋内多了几分令人不安的气息。玉成一愣,慌忙将蜡烛放在蜡台上,紧走几步到了近前,声音微颤:“师傅……”没有任何回应,玉成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拼命地摇晃着韩方的胳膊,带着哭腔喊道,“师傅,醒醒,你醒醒啊!” “哎哟,别摇了,都被你抓散架了!”韩方突然惊醒过来,龇牙咧嘴地制止。 玉成顿时破涕为笑:“好,师傅您没死啊,可把我吓死了。” 韩方顿觉一阵好笑:“你个小兔崽子,希望我这把老骨头快点入土啊,嗯?” 听了这话,吓得玉成连连摆手:“不不,师傅,我可不要你死,我要你活到一百岁!”说完这话,玉成摸摸旁边的茶壶,里边的水早就变得冰冷异常了,他手脚利索地倒掉残渣,又用热水泡上一壶新茶,倒满一杯端至韩方近前。紧接着,他又拿过暖手塞到师傅怀中,蹲下身体向火炉中添了一些木炭,点起炉火来。等火苗慢慢燃起来,屋里顿时温暖了许多。 自始至终,韩方一句话都没有说。 看炉火烧旺了,玉成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傅,我看那个跛脚男人走了之后,您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这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红彤彤的炉火下,韩方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良久后才叹出口气:“玉成啊,你我师徒二人就要大祸临头了!” “什么?大祸临头了?”玉成听到这里,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半天没言语。 韩方轻轻点点头,盯着玉成的眼睛问道:“你知道来人是谁吗?” 玉成有些茫然地摇摇头,纳闷道:“不知道,难不成是阎王爷派来的索命鬼啊?” 这句话说出口,倒是把坐在椅子上的韩方逗乐了,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光,韩方指点着徒弟戏谑道:“嗯,不错,这个比喻倒是恰当,和索命鬼差不多。” 看师傅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又满脸笑容,玉成更糊涂了,正欲再问的时候,韩方缓缓地说道:“袁克定。” “袁克定?袁大总统的儿子?”对于袁世凯的那些个儿子、女儿,老百姓虽然都没有见过面,但名字都知道,尤其是这个袁克定,一直以皇太子自居,袁世凯当皇帝,他也在其中充当了一把推手。甚至还有一些民间艺人把袁克定编入了戏中,偷偷在底下演唱,老百姓对这个袁大瘸子可是印象深刻。可玉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今天来的这个跛脚的年轻人竟然就是袁克定就问:他来做什么? “来索命啊!”韩方长叹一声,微微闭上了眼睛,心中波涛起伏。 玉成顿时大惊,他慌忙凑到韩方近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方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良久,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不过玉成却更加糊涂了,他就纳闷:“师傅,他让我们找龙砚,这是有求于我们啊,怎么会是来索命的呢?” “你不懂!”韩方摆了摆手,站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这才转身说道,“你要知道,袁世凯的疑心病很重,为了封锁消息,他可以不择手段,其中几个风水先生的死亡就有颇多蹊跷。如果我们寻到了龙砚,为了他的千秋大业,只要东西一到手,我们也就成了无用的卒子,随时都可能被灭口,贾兴连不就落了这么个下场吗?可如果我们寻不到龙砚,没有完成他所谓的密旨,他必然也不会轻饶我们,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所以我才说你把袁克定比喻成索命鬼,当真是非常恰当。” 直到这时,玉成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些,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师傅,那我们就跑吧!离开北京,跑得远远的,这样不就没事了?” 韩方点了点头,少顷叹道:“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再说了,据贾兴连信中所言,洋人也在寻找龙砚,如果这东西真被西洋鬼子找到了,再带到国外去……唉!那可是我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啊,不可以让他们带走啊!真要是那样,我就是千古罪人啊……” “可师傅,寻到龙砚或者寻不到都是死路一条,我们命都保不住了,哪儿管得了这么多啊?!”玉成在旁边干着急,忧心忡忡地说道。 看到玉成急成这样,韩方偏过头来,微微一笑:“玉成啊,也莫要过于担忧,难道你还真以为袁世凯这皇帝能坐得长久?” 骤闻此言,玉成面色大变,慌忙跑过去把房门用力关了关,这才转过身小声说道:“师傅,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要是被人听了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屋里就我们俩人,什么话都可以敞开了说。现在国内局势动荡不安,蔡锷于云南发兵,袁世凯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估计他这皇位也坐不长久。不过,这对于我们寻找龙砚倒是个绝佳的机会,袁克定给了我一个特别的身份,还送来了特别通行证。凭借此证,可以出入任何场合,甚至有权利调动警署里的力量。” 玉成接过韩方递过来的特别通行证,对折打开,上方还有袁世凯的亲笔签名,龙飞凤舞,倒是很有几分神韵,而师傅的身份是寻宝密使。看到这里,玉成不禁笑了:“师傅,寻宝密使,这名字还挺新鲜。” 韩方点了点头,露出了一抹久违的微笑:“玉成啊,你跟了我几年,也不想连累你。现在我就给你一笔钱,你回到老家买块地,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都说过了,这可是关系到掉脑袋的事情,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带着你去冒险。” 玉成终于明白了,原来师傅早就下定了决心寻找龙砚,先前的一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或许是让自己知难而退。可跟着师傅几年下来,他就犹如自己的长辈甚至是父亲,在这个时候怎么能够离他而去?想到这里,玉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说道:“师傅,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跟着您去,可千万别赶我走,不管生死我都要伺候您!” 看玉成说得声泪俱下,韩方不禁有些动容,心中一动,慌忙弯腰扶起他,颤声道:“好,好孩子……” 半个时辰后,大街上多了两条灰色的影子,一老一少,他们将自己的脸部包裹得严严实实,步履匆匆地朝前走去。顺着呼呼的风声,一个人的声音隐隐随风飘来:“师傅,都这么晚了,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中关屯。” “师傅,那里除了一些零星的店铺外,最西边全是太监们的坟墓啊,听说一到晚上就阴风阵阵,我们去那里干吗啊?这么晚了,怪瘆人的。”风有些大,吹走了年轻人后边的话。不过,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脚下的步子却没停,两人走得又急又快。 走在前面的自然是韩方,当袁克定把这个特殊使命告知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一桩推不掉的买卖,等于是刀架在脖子上,你不干也得干,身不由己啊!韩方是个聪明人,接过那个特别证件便满口应了此事。当时袁克定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似乎已经看到龙砚摆在了面前。 韩方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心中却是冷哼一声,凭一块砚台就能改了风水,这真是可笑至极!不过,袁世凯历来相信算命者所说,袁克定又急于巩固父亲的皇位,或许这才把贾兴连的话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吧…… 至于今夜为何要到中关屯,韩方自有思量。如果他没有记错,当初负责研墨的小太监和一位叫刘忠的“替僧”走得异常频繁,后来大清覆灭,龙砚不知所踪,那小太监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韩方一直感觉这里边大有文章,如果找到这个刘忠,说不定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中关屯快到了,远远望去漆黑一片,偶尔几个坟头前还燃烧着一些冥币……几条脸色阴沉,行动诡秘的人影一闪而过,这更添了几分怪异,竟有种半夜遇见鬼的恐怖之感。玉成慌忙缩起了脖子,眼神警觉地瞅着远处,又向师傅靠近几分。 “云轩古玩,应该就是这里了。”韩方在一个店门前站定,看着上方的牌匾心中默默说道。 第三章 背后白影 就在这时,突然从北边吹过来一阵风,玉成手中的灯笼也随风摇摆起来,借着风劲,面前的房门竟然徐徐打开了,黝黑的房间内突然冒出一股股的冷气……玉成吓得“妈呀”一声倒退数步,韩方却眉头微皱,一把拿过玉成手中的灯笼,抬步进了古玩店。 屋里连一丝声音都没有,随着风儿的吹动,劣质的房门正在左摇右摆地晃动着,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怪声。韩方将灯笼举高,终于看清了房内的摆设:看起来像是一般的古玩铺子,有柜台和货架,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奇怪的是,人都去哪儿了?韩方眉头紧皱,心中不解,凭着多年断案的直觉,一股不祥之感浮上心头,心中闪过一丝隐隐的不安。他知道这种铺子的格局,前面是门面,后边应该就是休息的住处,韩方迈步向前走了几步,随手掀开遮掩的布帘,透着微弱的灯光看过去,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呈现在面前。 院子中间晾晒着几件衣服,白色的衣袖随风迎动,像是鬼影在随风飘摇,正张牙舞爪地面对着他们。玉成胆子小,差点又要叫出声来,韩方手轻轻一摆,沉声道:“有些不太对劲,我们进屋看看。”别看韩方年近五十了,动作倒是麻利,说话的工夫已经到了房门前,只见他轻敲房门,伴随着“咚咚咚”的敲击声,内室的门也应声而开了! 韩方大惊,刚要进屋,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怪叫,回头,却发现玉成如筛糠一般抖动起来,已经吓得上气不接下气:“师傅,有鬼啊,刚才我看到有个鬼影子,‘嗖’的一下就飞走了!哎哟妈呀,吓死我了!” “什么鬼呀神的?速速跟我进屋!”韩方心中着急,拉起玉成就进了房间。 灯笼照亮了屋内的一切,这次不止是玉成,就连韩方都倒吸一口凉气。地板上躺着一个男人,五花大绑,赤身裸体,嘴巴歪斜,双眼凸出,更令人感到惊惧的是男人的下体,肛门处竟然有一截活动的尾巴,暗红色花纹,很像一条蛇的尾巴。 玉成这次是真吓傻了,一下瘫软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韩方急走两步,看到地上的男人翻着眼白,尚有一口气息,他慌忙俯身问道:“你是刘忠?” 男人已经无力点头,只是翻了下白眼,韩方急道:“你知道龙砚在哪儿吗?” 突然,那男人喉咙中“嗬嗬”作响,刚才泛白的眼睛也出现了血红色,嘴唇咬紧,男人的脸变成了猪肝色,爆发出一声大叫,头一歪,死了。同时玉成也惊恐地看到,那条蛇的尾巴已完全钻到那男人身体里面去了。 “师,师傅,这是怎么回事?”玉成摇晃着想站起身,可双腿就是不听使唤,显然被吓得不轻。 “唉!”韩方叹了口气,“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有人先对刘忠下手了。” 不过,玉成可没想这么多,他最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这蛇怎么就爬到那个男人的肚子里去了呢? 韩方眉头微皱,徐徐道来:“行凶之人还真是歹毒,为了逼迫刘忠说出龙砚的下落,竟然使用了这么阴险的手段。看样子,他们应该是预先把蛇装在了竹筒里,然后用香火烤热竹筒,蛇怕热,情急之下蹿了出去,而竹筒的出口正对着刘忠的肛门。蛇头蹿出,见空就钻,刘忠痛苦万分。蛇的半截身子进入体内,人暂时不会死亡。不过,当整条蛇全部钻入人体后就会窒息而死……明白了,你刚才曾说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或许那个白色影子就是凶手,他听到动静就跳墙跑了!” “师傅,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玉成有些着急,本来是找知情人,没想到他们刚到人就死了,这的确有些麻烦。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韩方和玉成一惊,慌忙从窗户探头向外望去,院内竟然涌进来许多的警察!这速度也太快了,不容他们有任何思考的余地,房门就被人用力踢开,看到躺在地上早已死去的刘忠,顿时有人大声嚷嚷起来:“队长,尸体在这里,凶手还未来得及逃脱!” 这警察话音刚落地,韩方的心中便是一沉,看来他们早就被人盯上了,知道刘忠必死,歹人便来了个顺水推舟,把这桩人命案子扣在了他们头上。师傅沉得住气,玉成一听这话就急眼了,当即喊道:“我们没杀人,你们弄错了,这人不是我们杀的!” “废话少说,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一个粗声大气的声音传过来,再看时,门口多了个肩膀带衔的长官,个头接近一米八,高大威猛,气势不凡。 韩方不急不躁,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微微笑道:“您就是警察局的队长?” “废话!”男人眼睛一翻,有些不耐烦。 韩方点点头:“嗯,那我就知道了,你就是秋坤元,外号秋老虎。” 秋坤元一听,呦喝,这老头不简单,竟然连我的外号都知道,爷还真得好好会会他。想到这里,秋坤元神情一凛:“刚刚我们接到报案,说在中关屯的云轩古玩店发生了一桩命案,刘忠被杀,凶手是一个微胖的老头,还有一个二十来岁身穿灰色衣服的年轻人。嗯嗯,不错,现在都对上号了。说!你们是怎么杀死的刘忠?如实招来!” “有人报案?那我来问你,报案人现在哪里?”韩方镇定自若。 秋坤元一愣,说道:“报案人是打来的电话,并没有直接到警察局,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说到这里,他的底气明显有些不足,声音也弱下来。 韩方点点头:“嗯,如果说报案人便是目击证人,他曾经亲眼看到我们两人杀死了刘忠,可他现在却不在跟前,怎么就说有了人证?再者,刘忠的死因你们都没有查清,罪犯是用什么手段杀死了他,这些都无从知晓,你怎么就说有了物证?如果单凭一个电话便可以断定是我们杀死了刘忠,那这世间的冤假错案岂不是太多了?”连续几个问题抛出,顿时把秋坤元问了个张口结舌。 嗨,这老头还挺厉害,秋坤元上下打量一番,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好,就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也得等我们一一排查之后。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为什么深更半夜来到这里?” “我姓韩名方,今晚到古玩店也算是公务在身。”韩方不咸不淡地说道。 秋坤元心中一惊,又把韩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点点头,说道:“哦,原来你就是京城大名鼎鼎的韩仙人啊,你不就是个算卦的吗?还公务在身,你还以为这是大清啊?”对于韩方,大家算是耳熟能详了,知道他曾经在晚清时期做过官,而且口碑还不错。不过,今儿个他却说自己公务在身,这多少令秋坤元有些哭笑不得,一个算卦的,竟然还摆起了官架子,太滑稽了。 韩方心中暗暗着急,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没有时间和秋坤元在这里干耗。想到这垦,韩方迅速从怀中掏出了证件,径直递到秋坤元的面前。 秋坤元满脸狐疑:“这老东西又在耍什么花样?”一把接过,对折打开,看到里边大红的印章和袁世凯的亲笔签名后,秋坤元顿时大惊失色,慌忙递还给韩方,口气一下子变得谄媚起来:“误会误会,没想到韩先生是大总统的密使,自然和本案无关,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韩方没有心情再搭理秋坤元,仔细勘察了房内的每个角落,没有发现凶手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看来如果要勘破此案,还得要从刘忠肚子里的蛇下手了。想到这里,韩方在秋坤元的耳朵边密语了几句,听完后秋坤元惊恐地看着刘忠的尸体,半天回不过神来,良久才嘶声喊道:“快,快让验尸官进来!” 离开了后院,韩方和玉成来到前面的店面,架子上的砚台整齐有序,随手抹一把,上边一点儿灰尘都没有,这说明经常有人擦拭、清扫这些砚台。转过头,看到柜台上还放着一杯茶水,水早就凉了,茶水变成了暗红色,茶杯边缘浸上了一条暗红色的印子,依照这杯茶来看,冲泡的时间应该是在中午时分。也就是说,中午之前这里应该一切正常。 韩方随手拿起一方砚台,翻过来向底下一望,刻着“清溪”二字。他稍一思索,又连续看了好几块砚台,底部均有“清溪”二字,看来这些砚台全都是出自清溪县了。难道这刘忠和清溪县有着什么关系?当年的龙砚也是产自清溪,难道这里边还隐藏着什么隐情? 沉吟片刻,韩方随手拿过一款砚台揣入怀中,之后又折回到正堂。看到验尸官已经剖开了刘忠的肚子,几个警察早就准备好了家伙什,小心翼翼地从腹腔中拖出一条近半米的毒蛇。这蛇还没有死,蛇头左摇右晃,蛇身上沾得全都是鲜血,胆小一些的警察退出了足足数步,吓得闭上了眼睛。 秋坤元看韩方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韩先生,这蛇还活着!” 韩方眉头微皱,叹气道:“这种蛇比较少见,应该是什么地方特有的,询问一下捕蛇人,向他们打听蛇的生长之地,然后再顺藤摸瓜,看看最近有什么可疑人买过毒蛇,如果能画出那人的容貌,就可以一一排查了;其二,如果我没猜错,打电话报案的人应该就是行凶者,把这附近能打电话的铺子查一下,看看究竟在哪里打的电话?打电话的是什么人?查清楚这些,案子就会有些眉目了;其三,古玩店里还有个伙计叫德子,跟了刘忠差不多一个月时间,他现在突然消失了,或许和本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定要加紧排查找到此人,如果有消息,劳烦队长第一时间通知我。” 第3节 说完这些话,韩方转身就走。秋坤元此时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眼瞅着韩方要走,他慌忙在后边问道:“先生这要去哪里啊?” “清溪县!”似乎是故意喊出了此话,院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冬天,是没有人愿意早起的,树木都还在沉睡,整个世界看起来死气沉沉。天气很冷,风很大,刮得脸生疼。枯黄的叶子终于熬不过这么凛冽的寒风,纷纷掉落,使得光秃秃的树干更显悲凉。街道上的行人稀少,似乎整个大地还没有苏醒过来…… 前方不远处,有个背着包袱的年轻人冻得鼻尖发红,他用力搓着双手,转头对旁边的韩方说道:“师傅,这天可真够冷的。” 韩方外面套着一件宽大的灰色风衣,头上扣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双手插入衣袖中,这次他走得不急不躁,稳稳当当,声音里也多了几许洪亮:“玉成啊,早起的鸟儿有食吃,这个都不知道啊,嗯?哈哈……”爽朗的笑声引起了旁边人的侧目。 玉成左右环顾,嘴角一撇:“师傅,您说得是哪跟哪啊,我说今儿个天冷,您却说早起的鸟儿有食吃,这,这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嘛!” 看着玉成纳闷的眼神,韩方的脚步停下来,这才低声说道:“徒弟啊,以后你就明白了……”话音未落,面门突然袭来一阵冷风,一个男人从对面跑来,旋风般冲过玉成身旁。 玉成身体一歪斜,屁股顿时坐在地上,痛得“哎哟”直喊,抬手指着那条黑影骂道:“没长眼啊你?!哎哟,我的屁股哟!”紧接着,玉成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向怀中摸去,脸色瞬时变了,有些惊慌失措地喊道:“妈呀!钱袋,钱袋不见了!” 韩方心中也是一凛,他扶起玉成,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师傅,咱们的钱袋不见了!”玉成的声音变成了哭腔,眼泪差点就流下来了。要知道,袋子里是他们所有的家当,都说是穷家富路,为了以防万一,把钱都带上了,这下可好,竟然弄丢了,这可怎么办啊? 看到玉成着急的样子,韩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透过清晨的薄雾环顾四周,少顷,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微笑。玉成看着师傅的表情,怔住了,难道师傅是因为心疼钱,傻了?他嘴角瘪瘪,正欲劝劝的时候,却听到韩方边拉着他继续向前走,边缓缓而道:“徒弟啊,师傅的绰号是什么?” 玉成一愣,挠挠头:“师傅,京城里老百姓都喊您韩仙人……可,可这和钱袋有什么关系?” 韩方先是笑而不语,片刻后才正色道:“既然如此,那让为师算上一卦。嗯,根据卦象得知,我们继续向前走,约三百米之外能找到丢失的钱袋。” 玉成听了转怒为喜,但也有些半信半疑,他伸长了脑袋向前看,准备小跑着到前面先看看的时候,却被韩方一把拉住:“徒弟,做任何事情都不可急躁,跟着为师慢慢走,呵呵。”玉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看到韩方气定神闲,也只好半信半疑地跟在旁边看个究竟。 韩方目不斜视,脚下不停,玉成却一直盯着地面,唯恐漏过了哪块土地。约三分钟后,突然听到他大喊:“我的钱袋!”韩方低头,钱袋就在他们二人的脚下。 弯腰捡起后,韩方微微一笑,塞到玉成的怀中:“这次可要看好咯。”说完这话,举步继续前行,惊得后边的玉成半天没回过神来。 次日黄昏,清溪县。 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天地缝合了,无边无际的麦田由碧绿变成了湛蓝和暗灰。透过松林的缝隙,望见那夕阳坠落下去,收敛了它的光彩,然后抛下云朵,独自溜到了地平线下。云朵们不能借助于太阳的美丽光彩来梳妆打扮自己了,色彩由绯红到粉红,渐渐暗淡下去。 此时韩方和玉成已经来到了清溪县,他们没有来得及歇息,想直接赶到龙眼山。面前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包。翻过这座山,应该就会有人家了,到时候便可以借宿休息了,韩方心里思量着。 刚才还是黄昏时分,景色十分绚丽,转眼之间天空成了黑墨色,他们两人顿时被黑暗所笼罩,除了脚下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耳朵里全是乌鸦的叫声……玉成心里有些抖,打开手电筒向前方晃了晃,到处都是枯枝败叶,碗口粗的树木张牙舞爪地矗立两旁,似乎随时都会俯压下来,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玉成缩缩脖子,正想和师傅快速通过山路的时候,前方却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他吓得“妈呀”一声靠在师傅侧面,手电筒颤颤抖抖地向前方照去,这下子差点把玉成吓得尿裤子,前方三米之外,竟然站着两个厉鬼! 他们脸色煞白,眼珠子发红,身上的白衣随风飘动,乌黑的眼睛闪着一丝丝恐怖的光芒,玉成的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就在这时,听到其中一个女鬼低声厉喝:“拿钱来,拿钱来……”玉成吓傻了,他不由自主地去掏钱,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韩方冷哼一声:“装神弄鬼,这年头,连劫道的都改行头了?” 听了这话,对面的两鬼明显一怔,迟疑片刻,旁边那人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身体一拧,到了韩方的近前,二话不说,举刀就劈!玉成在旁边都吓呆了,眼珠子都快惊了出来,不过韩方却稳如泰山,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哐当”,随着一声巨响,在玉成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的时候,突然感觉眼前那么一晃,一条白色的影子急速飞来,随后那柄明晃晃的尖刀落地。 刚才装神弄鬼的那人吓得目瞪口呆,还未缓过神来的时候,白色影子如蛇般又飞了过来,这次却是他的脖颈。随着一声惊叫,他的脖子已经被死死缠住,前后也就三秒钟,接着一声惨叫,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那人圆圆的头颅竟然飞了出去,撞在旁边的干树枝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第四章 深宅迷雾 “啊,鬼啊,有鬼啊!” 一声惨叫过后,刚才的女鬼蹲在地上,如筛糠般抖动起来。那人没了头的半截身体也应声倒地,发出了重重的一击。 白色影子又飞了过去,而这次的目标则是地上假扮女鬼的人!就在她的瞳孔放大、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住手!”随着韩方的低声阻止,白色影子迅速抽了回来。 地上的女鬼似乎刚刚反应过来,她跪爬着到了韩方近前,并迅速扯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惊慌失措的中年女人的面孔,并泪流满面地求着韩方:“爷爷,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和那刚刚死去的男人是夫妻,一时起了贪念,便在这里假冒厉鬼吓唬路人,骗取钱财,我们该死,我们该死!可家里还有老母和孩子,求求您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走吧。”韩方看看旁边的半截尸体,叹了口气。 女人一怔,瞅瞅自己的男人,脸上又是一阵惊惧,她朝不远处看看,害怕那白色的影子再次飞来,吓得再也不敢耽搁,扭头就跑! 前后也就几分钟的工夫,玉成似乎刚刚回过神来,他朝身后看看,什么都没有啊!刚才难道真是见鬼了?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韩方转头,朝着身后幽幽说道:“把他打跑就行了,为何还要伤他性命?你做事真够残忍的。” “师,师傅,您在和谁说话?”玉成吓得身体直抖,看看后面,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啊。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嗓音略粗,有些缓慢:“他想要你的命,我就先要了他的命,因为你不能死。” 韩方点了点头,道:“昨日清晨,钱包被小偷拿走,是你帮忙取回的吧?” 对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此时的玉成终于恍然大悟,他惊道:“师傅,我总算明白了,原来那天丢失的钱袋,是,是他帮我们找回的。”玉成战战兢兢地看了看身后,一片黑暗,不知道的真以为在某个角落中隐藏着一个可怕的幽灵。 “嗯,连人都肯帮我们杀,何况是个钱袋?自然会帮忙追回来。我算计着他追回钱袋的时间,所以才说三百米之外定有钱袋。果然办事利索,几分钟后不偏不斜地扔在了我们脚下。”韩方若有所思,耳光掠过那具无头尸体,心中却有些堵得慌。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声音响起,令人不寒而栗。 玉成有些回过味来了,他凄到师傅近前,忌惮地向后瞅瞅,悄声道:“师傅,这究竟怎么回事?他到底是谁?” 韩方瞅着黑黝黝的树林,风吹树叶,一阵冷风灌人脖领,他向前踱了几步,缓缓道:“就在袁克定走了之后,你就来了。还有,在云轩古玩店的时候,其实你就躲在不远处暗暗观察,因为警察围了过来,所以你和院子没有靠得太近。我知道你的存在,这才故意高声说出了清溪县,其实不是说给秋坤元听的,而是在说给你听。” 转头,韩方又对着玉成自嘲道:“徒弟,你知道昨日清晨,为师为何说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吗?诺,这人就在咱们身边。” 黑暗中,终于顺着风声又传过来一缕声音:“你的确够聪明,却不够狠,他也算没有找错人。” 韩方一摆手,朝着黑暗朗声说道:“袁大公子的人怎可以怠慢?都是自己人,就不必再躲着了,出来吧!” 话音未落,玉成感觉到眼前突然一晃,一个白色的身影闪现眼前。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人竟藏身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怪不得看不到人影,细看下去,却又是一惊,此人身形娇小,双目如电,面若寒霜,一双大大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让人不敢逼视。 当然,不光是玉成,连旁边的韩方也吃了一惊,听声音以为是个粗犷的男人,但万万没想到藏在暗处的竟然是个女子! 这女子长相颇为俊俏,不过心狠手辣,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机器。玉成匆匆看了一眼,就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了,唯恐招惹了她。 韩方抬头看看天色,似乎是说给玉成听,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该走了,看样子今晚会下雪啊。”说完话,抬脚向前迈步。 玉成偷偷向后瞥了一眼,女子也不说话,如影随形地跟在他们身后。玉成感觉后背直冒冷汗,刚才那人的惨状挥之不去,这姑奶奶真是杀人不眨眼啊!如果以后让她天天这么跟着,和刀架在脖子上有什么两样? 玉成张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吐露心中的想法,韩方却突然问道:“姑娘,看你身手不错,以前是做什么的?” “杀手。”声音从后边飘来,吓得玉成又是一激灵。好好一个大姑娘,偏偏口发男声,还从事这种职业,真是怪异。 韩方不为所动,继续追问:“是袁大公子的杀手?” “你怎么想都成。”冷冰冰的声音。 韩方心中暗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让我怎么想都成,看来这个女人怕是有些古怪。他深吸口气,皱了下眉头,突然停住脚步,盯着女子的眼睛:“袁大公子派你来,我想不外乎有两点:第一、监视我的行踪,有什么意外状况可通过你随时向他禀告;第二、据我所知,现在有几方面的势力都想得到龙砚,甚至还包括外国人。有你在我身边,可以保证我不被别人所用,或者说,万一我有异心,你可以先发制人。”女人的面皮抖动了一下,双目中突然寒光一闪:“你说得没错,你若有异心,杀。” 玉成脖领里突然灌入一股冷飕飕的寒意,他扯住了师傅的胳膊,正想说句悄悄话的时候,韩方给个眼色,玉成慌忙闭紧了嘴巴。 随即韩方点点头,问出了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姑娘,这么说,你既是保护我的人,但同时又是一个随时会要我命的人了。呵呵,果然有些意思。对了,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林筝。” “林筝……”就在韩方喃喃自语的时候,他们已经看到了一户人家。 玉成的眼睛一亮,奔波了一天一夜,今天终于可以稍作休息了。转头看师傅,却发现韩方双眼发亮,表情凝重,似乎发现了什么。正欲问的时候,韩方突然指着前方的宅院对玉成说道:“这户人家里刚刚死过人,不知道我们该不该冒昧前去打扰?” 哎哟,经师傅这么一说,玉成这才注意到院门口挂着两只白色灯笼。挂白色灯笼代表家中正在办丧事,的确不宜过去打扰,可眼瞅着周围就这一户人家,如果不去敲门,难道要在这山上过夜?那不饿死也得冻死啊! “走,我们先过去看看。”韩方略一沉吟,随口撂下一句话。 走到近处他们才发现,这还是个大户人家,门口处挺气派,还有上马石等物,朱漆色的大门,上方用苍劲有力的笔法写着两个字:刘宅。不过,除了那两个迎风飘舞的白灯笼,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风儿吹过,冷飕飕的更显寒意。玉成看了看师傅,紧走两步,上前轻叩门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足足过去了一刻钟,就在玉成心都发凉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有个老妇人探出头来,差点撞在玉成的脸上。微弱的光线下,师徒二人发现她的一只眼睛瞎了,泛白的眼珠子有些瘆人,另一只浑浊的眼睛警觉地看着这几个不速之客。玉成本来紧紧贴在门边,眼见出来个怪老太太,他跳着脚连退数步,“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 韩方见多识广,他有些嗔怪地狠狠瞪了眼玉成,然后拾阶而上,满面堆笑地说道:“老人家,冒昧叨扰,莫怪莫怪,我们三人今夜想借宿府上,不知……”话音未落,老妇人一下推开了大门,身体向旁边一闪,满是皱纹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笑容,干瘪的嘴里嘟囔着:“是过路的呀,快进来吧。” 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这倒是让韩方和玉成有些意外。玉成挠挠头,不禁对刚才的失礼有些自责,常听师傅提起:只要是人心向善,哪怕是再丑陋的人也有可爱之处。再瞅瞅身后的女人,虽然长了一张漂亮脸蛋,杀起人来跟杀鸡似的,想想就会不寒而栗。玉成缩缩脖子,不再胡思乱想,随着韩方进了院子。 步入院子,玉成傻了,韩方更多的则是震惊。虽然知道这是个大户人家,可没有想到的是,里边的建筑当真是奢华大气。正房四开间,左右各两个厢房。正面呈水平高墙,侧面呈参差错落的外观。墙面涂抹石灰,顶覆蝴蝶瓦。大门以青麻石做框,水磨青砖门罩,色调和谐庄重。水磨青砖凹形照壁,砖缝线角细腻。颇有“绿树村边合,青山廓外斜”的意境。韩方虽然见多识广,见此也是连连赞叹,没想到这荒郊野外,竟会有这么一处深宅大院。 “先生,里边请。”看韩方在院内驻留片刻,老妇人做了个“请”的姿势,韩方点点头,举步随老妇人进了正厅。 韩方、玉成相继落座,林筝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用冰冷的目光迅速地看了看屋内,默默地坐在旁边的侧座上。老妇人先奉上三杯茶,这才低声说道:“夫人在服丧期间不便见客,还请见谅,我这就给三位准备吃的,各位晚上可以到厢房就寝。” “有劳了。”韩方点点头,以示感谢。 老妇人刚刚离去,韩方就看到门口探出个小脑袋,滴溜溜的大眼睛直转,并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打量着。韩方最喜欢孩子,他轻轻招手示意他进来,孩子也不胆怯,随即进了屋内。韩方笑吟吟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阿宇。”这孩子倒不认生,说起话来声音脆脆的。 韩方细细打量过去,这孩子估摸着十一二岁,浓眉大眼,瞅着很是机灵。韩方指指院外的白灯笼,小声问道:“阿宇,这……”说到这里,韩方一下打住了,毕竟是借宿,好像打听这么多事有些不太合适,所以适时住了嘴。不过这孩子很是机灵,看到韩方欲言又止,他却毫不忌讳:“家里死了人,是我爹。” “你爹?”韩方心中有些狐疑,甚至有些惊讶。这孩子看起来不小了,也应该明白生死的含义,父亲死了,却从这孩子脸上看不到一丝丝的悲伤和难过,这有些不太正常。 “对啊,是我爹,不过我和他没感情,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孩子看韩方的表情有些僵硬,又在旁边补充道。 哦,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或许是常年在外做生意吧。韩方怜惜地摸摸孩子的头,不打算问下去了。但阿宇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他的脸上有了喜色:“大伯,虽然我没有见过父亲,可听我娘说,我爹可厉害了,他在京城还做过官呢,据说是和皇上差不多大的官。” 看到阿宇说得有模有样,口气还挺大,韩方不禁一乐,笑问道:“哟,这官可够大的,大伯也是从北京赶来的,你说说名字,看看我认识不?” 阿宇眼睫毛一眨,重重点点头:“那你肯定认识我爹,我娘说他可厉害了。哦,他叫刘云轩。” 孩子的话音刚刚落地,不仅是韩方,就连旁边的林筝都把头转了过来,此刻终于明白了,他们竟然误打误撞到了刘忠的老家。据说他入宫前叫刘云轩,后来改名为刘忠,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忠的老家竟然就在清溪县。 同时,韩方也明白了孩子话中的意思,刘忠是皇帝的“替惜”,按照常理来说,那还真就和皇上不相上下了。或许是女主人不愿直言提起,所以告知孩子父亲在京城里做大官。 当然,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所有的“替僧”都是太监,太监怎么会娶妻生子?还有这么大的产业?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韩方低头沉吟的时候,房门又轻轻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脸色苍白,眼睛微红,似乎刚刚哭过,虽然保养得还算不错,但岁月的痕迹还是刻在了脸上,眼角的鱼尾纹挥之不去,头发也多了一些银丝。进屋后,她用眼睛一一扫过室内之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韩方身上。妇人先微微点点头,然后才轻声说道:“听闻先生从京城来,所以过来一见。”说到这里,她朝阿宇瞪了一眼,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还不回去睡觉。” “娘!”阿宇撒了下娇,妇人提高了声音:“睡觉去!”这孩子看了韩方一眼,不情愿地推门出去了。 “小孩子不懂事,请先生见谅。”妇人走过来,扯过凳子轻轻坐下。 韩方点头,并没有点破刚才的事情。原来,就在他们和阿宇聊天的时候,门缝处突然多了一双眼睛偷偷向屋内张望。当孩子提到“刘云轩”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不见了,随即妇人推门而入,显然刚才有人在监视他们。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刘云轩死了,说不定可以从这位妇人嘴里探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当然,还有个人比韩方对这事更感兴趣,那自然是玉成了。他此时犹如坠入了五层迷雾,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刘忠是一个太监,这会儿又是孩子又是老婆的,究竟怎么回事? 第五章 真假难辨 这世上要说“公鸡下蛋,母猪上树”,会让人感到这是天方夜谭。但太监虽为阉割之人,可是太监娶妻在历史上却屡见不鲜。尽管离谱,但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事。 唐朝,高力士见文官吕玄晤女儿聪明漂亮,举止娴雅,惊为天人,于是娶以为妻。吕玄晤随即被擢为少卿,后出任刺史。唐肃宗时太监李辅国,因为皇帝宠信他,便替他娶了元擢的女儿做夫人,元擢因此得为梁州刺史。 离现代最近、最有影响力的是晚清慈禧太后的红人“小安子”娶妻。“小安子”大号安德海,清末宦官,史载:“(其)讲读《论语》、《孟子》诸经;艺术精巧,知书能文。”咸丰帝死后,安德海成为慈禧的心腹,充当那拉氏和恭亲王的密使,奔走于热河和北京间,使辛酉政变一举成功,除掉了肃顺、载垣、端华,剥夺了顾命八大臣临政之权。 同治七年(1868)冬天,小安子在北京最大的酒楼“一品香”举行喜宴。小安子身穿蟒袍,头戴花翎,他在这里光明正大地娶媳妇呢。娶的是徽班唱旦角的美人、艺名“九岁红”、人称马大奶奶的马小玉。慈禧太后特地赏赐了白银一千两、绸缎一百匹,随了一大份“份子”,以示对小安子的宠爱。太监娶妻的稀罕事迅速在北京城传播开来…… 妇人端庄而坐,说话不急不缓,她没有先提刘忠的事情,而是抛出了一些历史故事,当然这也是点睛之笔,意指太监娶媳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韩方点点头,她说得没错,底下有些有权有势的小太监会在老家置办家产,然后娶上一房太太,作为男人这一生总无遗憾了。 看到韩方认可,妇人眼角的鱼尾纹涌上来,脸上多了一丝苦笑:“可惜,即便是太监能娶妻那又能怎么样?照样是个摆设而已,无法延续后代啊!” “刚才那孩子?”听到这里,韩方试探着问出。 第4节 妇人也不避讳,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这才缓缓而道:“早在嫁入刘宅之前,我家男人就发生意外死了,当时孩子才刚刚一周岁。男人死了,生活异常艰辛,我也没了活下去的勇气。这个时候刘家来提亲,反正都想死的人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所以就嫁了过来,现在转眼间竟然过去了十一年。” “哦,自从改了民国,宫内的太监全都遣散出宫。看你们家挺殷实,刘忠怎么不返回故乡,反而在北京开起了古玩店?”韩方听到这里,又试探着问道。 妇人用衣袖擦擦眼角,良久无语,过了半晌才凄然说道:“虽然嫁给了他,但我的生活和活寡妇无异,他很少回到老家,每次信中催促他回来与家人团聚,他总说还有一件大事未完成,所以暂时不能回来。刚刚您也听到了,由于他长时间不回来,连孩子都对他没感情了。孩子年幼,总是询问父亲的情况,我也不好直言相告,每次都搪塞过去。唉!” “原来是这么回事,明白了。”韩方微微点头。 屋里有了片刻的宁静,大家都沉默不语,韩方却感觉到了一丝压抑,这是一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抬头向窗外看去,院中的白色灯笼正随着山风左右摇摆,总感觉在这样一栋奢华的宅子中,似乎隐藏了太多的秘密…… 这时,妇人抬了抬头,轻轻说道:“就在前日,突然听闻云轩死在了北京,我感觉天一下就塌了,现在就连尸骨都未见到。据警察局的人说,他牵涉到了命案,尸体暂时不能运回老家,所以我们现在供奉的是他的衣冠。”又是一声轻轻叹息,妇人将头低下,再次抹抹眼角。 少顷,妇人一脸不解地开声询问:“刚才听闻先生是从京城来,不知到我们这偏僻的地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韩方一愣,心中暗道:“这个妇人怕是没那么简单啊,看来正题来了。”但他脸上却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回道:“哦,也没有什么大事,听说这里的砚台天下一绝,所以想过来寻摸一块好砚。你也知道,凡事喜好舞文弄墨的,对砚台的要求都比较高,呵呵。” 妇人点点头:“那倒是,清溪县的砚台天下闻名,早在嘉靖年间便已经开始了制砚的工艺。” 韩方点了点头,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这制作砚台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们都是门外汉,对这方面的工艺知之甚少。”说到这里,韩方似乎想起了什么,探手从怀中掏出了从云轩古玩店带来的砚台,轻轻摆放在桌上,问:“比如这种砚台,和一般的砚台有什么区别?” 妇人先是一愣,而后随手拿起砚台左右打量一番,然后又轻轻放置在桌上:“先生,您也知道,我一介弱质女流,又带着幼子,平时很少抛头露面。制作砚台都是男人的活计,赶明儿我替您找个眼力好的师傅帮您瞅瞅。” “也好,有劳了。”韩方笑笑,又将砚台揣入怀中。 妇人不再说话,屋内又恢复了平静,韩方本来想再问下具体的情况,但看到妇人脸带悲伤,便打住了这个念头,天色晚了,明日再说吧。旁边的玉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肚子一直在咕噜噜叫啊,饭怎么还没有来?他的眼睛向门外瞟着,脖子都伸成长颈鹿了。 终于,妇人又慌忙擦把眼睛,她端起茶壶向韩方茶杯里续了些水,抱歉地说道:“先生,您先坐着喝杯茶,我去催催饭好了没有。”说完这话,起身就走。 就在妇人起身的同时,突然一条白色的影子闪了过来,如一条银蛇般迅速缠绕在她的脖颈上!随着一声惨叫,妇人的脸色憋得发紫,口中嗬嗬作响。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玉成瞬间吓傻了,他惊叫着便跳了起来,转头看去,那个冷面女杀手林筝手中正握着一条银鞭,另外一头则死死缠在了女人的脖颈上! “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女人的脸上变了颜色,眼睛突然变得血红无比,挣扎着,突然嘴巴一张,好像被林筝的软鞭勒得喘不上气来。说时迟那时快,她的嘴里竟然喷吐出了一簇闪着幽幽蓝光的毒针,目标正是韩方。 林筝心里一惊,她的右手用力,身体腾跃而起,随着一条白色的弧线,她白色的外套挡在了韩方的面门处,只听得轻微而密集的“嚓嚓嚓”声,那些有毒的银针全都扎在了她的衣服上。随即林筝眉头微皱,眼中寒光一闪,手上用力,女人的头似皮球般飞了出去! 瞎了一只眼的老太太正端着食盘推门而入,头颅不偏不斜正好落在托盘上,老太太被惊得不轻,扔掉食盘,她呆在了原处。地上的食物撒了一地,那颗狰狞的头颅也混在了食物中,血淋淋的场面令人作呕。此时的玉成又差点尿了裤子,甭提吃饭了,这会儿胃里的东西全都稀里哗啦吐了上来。 “你,你们为什么要杀死我家夫人?”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她颤颤巍巍地走近韩方,瞪着一双恐怖的眼睛看着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刚才的变故仅仅是刹那间的事情,韩方也是惊魂未定,此时听到质问,他看了眼砰然倒地的尸体,缓缓而道:“她不是你们的夫人。”说话的同时,韩方走到人头旁,摸到下颚处轻轻一揭,随着一阵阵的撕裂声,女人脸上似乎有一层膜被剥了开来。再看时,一张陌生的脸庞呈现在大家面前。 “怎么会这样?这是谁?!”老太太盯着人头,吓得后退几步。 玉成强行忍住胃中的不舒服,慌忙凑到韩方近前,急道:“师傅,这女人不是刘忠的妻子!?那她又是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来,刚开始并未怀疑过她的身份,可刚才一个小小的细节却让我产生了怀疑。当我拿出清溪砚台的时候,她的表现很不正常。试想,一个在清溪县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怎么会对砚台说不出个一二三?即使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也应该是有所耳闻的。”说到这里,韩方的话锋一转,“刚才我只是怀疑她的身份有些问题,但是林筝为何突然出手,这就要同她了。” 此时,林筝已经将沾了血的银鞭擦拭干净,随着她的手一抖,鞭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弧线,并迅速钻入她的腰间。这下玉成终于看明白了,原来这鞭子不用的时候就会缠绕在腰间,若不仔细看,竟然以为这是她的腰带。 林筝收拾好一切,回头,用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她也不言语,而是将桌上的茶杯一下掷到地上,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杯子瞬间碎了,里边的茶水流了出来,发出了轻微的“滋滋”声,并冒出了几个白泡。 “茶水里有毒!”见此,玉成在旁边惊叫,下意识地看看自己面前的茶水。 林筝没看玉成惊讶的表情,盯着桌面,缓缓而道:“就在这女人倒水的时候,我发现她的指间抖了一下,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下毒方式,毒液藏在指甲缝中,下毒的时候防不胜防,这种毒入口即死,非常厉害。” “林姑娘,我老头子可是欠你两个大人情了。”韩方向林筝点点头表示感谢。随后,韩方神情一凛,他盯着颤颤抖抖的老太太,喝道:“快说,真正的夫人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啊!”老仆人似乎吓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突然,院中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林筝最先反应过来,一条白影破门而出,韩方紧随其后。但还是晚来了一步,等冲到院中的时候,这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唯有那白色的灯笼随风飘舞,像一个个的鬼魅般,跳着一支莫名的舞蹈…… “啊!” 这时,厢房突然传出来一阵凄惨的叫声,大家心神一凛,并冲进旁边的屋子。原来,就在林筝等人查看院落的时候,老仆人进了旁边的厢房,竟然发现本已睡下的阿宇不见了,顿时失声痛哭,嘴里喃喃喊道:“孩子,孩子不见了!” 屋里燃着一支蜡烛,光线有些黯淡,老仆人跪倒在地上,一双老树皮似的手正缓缓抚摸着被子,眼泪似断线的珠子般滴滴答答掉落在床单上。韩方疾步走过去,迅速伸手向被窝内摸摸,尚有余温,应该没走多久。 “师傅,那帮坏人把孩子也带走了?”玉成走过来,声音微颤,大概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惧中缓过神来。 韩方没有搭玉成的话,凌厉的眼神迅速扫过这个小房间,靠墙壁是个古香古色的立柜,走过去轻轻打开,一件件的衣服摆放得整整齐齐,全是孩子的衣物。冬天的棉衣棉裤、夏天的短袖短衫、秋衣秋裤以及帽子等物应有尽有,从这里可以看出母亲的细心以及对孩子的呵护之情。 老仆人颤颤巍巍站起来,她睁着一只浑浊的眼睛走到韩方近前,佝偻着身体嘶声说道:“这孩子是我从小带大的,夫人对他也很宠爱,可怎么也投有想到,夫人竟然是假的!现在连孩子也不见了,这让我这个老太婆可怎么办哟?”苍老的脸上布满愁容,韩方看了也不禁动容。 “老人家,请把这几天来的情况说给我听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韩方扶着老仆人到床边坐下,语气缓和地问道。 老仆人用袖子擦擦眼泪,一只眼睛眯起来,思绪回到了几天前:“那应该是个黄昏时分,村里的人到家中来报信,说有北京的电话。刘宅向前走两里多路,那里有家挺大的旅社,旅社里装有电话,所以这方圆几里有什么事情打电话什么的,都到那里去。” 说到这里,老仆人盯着韩方,轻叹口气:“你们也知道刘老爷的情况,他在北京很少回来,偶尔回来也就住两天,然后带着货物离开。咱们这里的砚台出名,老爷在北京经营的古玩店,里边的砚台都产自清溪。”韩方点点头,从这点来看,老仆人所言是真。 “记得那天,阿宇正在院子里玩儿,说是有电话打来,夫人就着急出去,阿宇非要跟着一起去,约莫着去了一个多时辰吧,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夫人的脸色发白。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这才说老爷死在北京了,因为牵涉到重要案件,尸体暂时不能运回。当时我就感觉晴天一霹雳啊,当即眼泪就下来了。后来就和夫人合计着,先在家设了灵堂,人死也总要回归故里啊,不能让老爷的冤魂四处飘荡。都盘算好了,等过了七日,夫人带着孩子去北京,可,可现在夫人和孩子都没了,这可让我这孤老婆子怎么办啊?”说到这里,老仆人又哭了起来,声泪俱下,令人动容。 韩方叹口气:“明白了,或许在出去的那一个时辰发生了什么事情,真正的夫人被劫持,然后有人假冒夫人进了刘宅……”沉吟片刻,随即问道,“那刘家除了夫人和孩子,还有什么人?”本来是不经意的一句问话,没想到老仆人的表情起了变化,身体不自然地向床上坐了坐,踌躇片刻才表情紧张地回道:“没,没什么人了。” “你在说谎!家中还有其他人,事到如今孩子和夫人都不见了,你还在隐瞒什么?”韩方是何等人,察言观色,细致入微,一下子就知道了老仆人心里还有些事情没说出来。 老仆人紧咬嘴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佝偻着身体从床上站起来,顺手端起旁边的烛台,一张丑陋无比的脸瞅着韩方:“好吧,你们跟我来。”韩方和玉成对望一眼,他们缓缓朝外走去。 此时,韩方才发现林筝不见了,或许是……他瞅瞅窗外,随着老仆人出了屋子。 入了院子,转弯,高大的围墙旁边还隐藏着一个狭窄的小道,仅能侧身而过。老仆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韩方在后,玉成紧紧跟随。灯光甚是微弱,此时天上一片乌云密布,天阴沉得有些可怕,似乎大雨随时都会倾盆而下。巷子一侧是高墙,高墙外边便是张牙舞爪的树木,参天的树木高达数丈,将上方的天空盖了个严严实实。韩方感觉到来自上方的压抑,浑身有些不自在。 脚下踩着厚厚的枯枝败叶,终于通过了狭窄的巷子。韩方顿感眼前豁然开朗,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刘宅的后院。后院显得有些荒芜,地面上长了很多杂草,树叶也未及时打扫,此时寒风吹过,这些枯枝败叶随风起舞,似一个个小小的幽灵在来回穿梭,其中一片叶子飞到了玉成头顶上,吓得他慌忙拂掉。 第六章 人皮面具 老仆人的脚步不停,径直来到一间偏房,这是处于角落中的一间耳屋子,从外面看不大,上边还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掏出钥匙,老仆人颤颤巍巍开了房门,顿时一股冷风迎面而来,大家不禁打了个冷战。 屋里很暗,没有灯光。突然,一个嘶哑而尖厉的声音传过来:“赵妈,你带着两个男人来做什么?” 原来老仆人姓赵,韩方暗自合计着,不知道关在屋内的人究竟是谁。就在这时,赵妈摸索着点燃了灯,玉成和韩方向刚才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不禁更是一惊!眼前坐着个苍老的男人,不过他的双腿却被铁链子锁住了,似乎有些年头了,脚踝处已经生出了一层层的老茧。 这个男人年龄很大了,估计最少比自己还要大上十余岁,蓬头垢面。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的眼睛,干瘪塌陷,原来他是个瞎子! “你是谁?怎么会被锁在这里?”韩方心中透着纳闷,肚中的疑问更多了。 苍老的男人晃动了下脚镣,在愤怒中狂笑几声:“哈哈,你这个孽子,孽子啊!现在终于得到报应了吧!” 听他说话有些不着边际,韩方愈加纳闷,嘴里的话还没问出口,男人却又嘶哑着声音喊道:”刘云轩,你死的好哇,你这个千刀万剐的孽子!” 听到这里,韩方和玉成顿时一惊,玉成沉不住气,脱口而出:“难道你是刘云轩的父亲?”这不断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们屏住了呼吸。 “哈哈,父亲,父亲……,哼,他不配做我的儿子,他就该千刀万剐啊!”话里虽然这么说,苍老的他却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但这种悲伤的表情转瞬即逝,瞎眼老人又恶狠狠地说道:“哼,听你们口音是北京人,莫不是专门为他而来?对了,站在左边的胖老头,你究竟是谁?” 啊,听了这句话,不仅是玉成,就连韩方都惊诧不已,难道他不是瞎子?或许觉察出了空气中的沉默,瞎老头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哼,就算我瞎了眼,也比你们都看得明白。” 原来,世间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功夫,那就是“听声辨行”。也就是说,虽然眼睛瞎了,却可以通过人的说话、脚步声以及呼出的气息等等,在瞬间分辨出人的身高、体重和年龄,甚至是更加具体的身体形态。当然,韩方活了几十年也仅是听闻,今天第一次碰到,不禁是万分惊讶。 跟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刘云轩的父亲?如果是亲生父子,又怎么会被关在后院?这老头怎么会把刘云轩恨之入骨?一个个的谜团困扰着韩方,这似乎像是个巨大的漩涡,人的身体已经在无形中被卷入,有些身不由己了。 “老人家,我非常佩服您的‘眼力’,不瞒您说,我是为了一样东西而来,龙砚……” “龙砚,龙砚……”老人在喃喃自语,刚才的愤怒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不由自主的惊惧和悲伤。沉思良久后,他终于仰天长叹:“龙砚,为了它,我的祖辈备受磨难!又是为了它,我们父子相残,是他带人弄瞎了我的眼睛!” “什么?”怪不得亲生父亲对刘云轩有这么大的仇恨,原来是他将父亲的眼睛刺瞎的。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大家错愕不已的时候,在这个瞎老头身上,大家知道了更多有关龙砚的故事 “四百多年前,严嵩为了巴结朱厚熜,差遣了百余工匠在龙眼山寻找奇石制作砚台,其中就有我的先祖……祖上在当时手艺一流,凭借着一身过硬的手艺,担当了那次的工头。后来砚台成形,龙心大悦,严嵩加官晋爵,可那些普通的工匠却饿死的、累死的不计其数啊!” 老人喘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刘家一代代传承下来,方圆几百里都知道我们是做砚台的高手,宫里的‘盘龙砚’便是出自刘家之手。也正是依靠着做砚台,刘家才在这里建了偌大的宅子,在这方圆几十里也算是小有名气。 “三年前,也就是1912年,大清皇室正式退位。在退位的前夕,宫内混乱无比,龙砚丢失。你们知道,是谁将龙砚拿走了吗?”说到这里,老人用惨白的目光看着韩方,甚是骇人。 其实,此时的韩方已经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什么,但他还是有些不信,轻轻摇头,声音里有着一丝难掩的苦涩:“难道是刘云轩?” 老人的目光黯淡下来,少顷,含泪道:“孽子啊!一年前他回到故里,我这才知道了事情真相,原来他要把那东西卖给倭寇!” 听到这里,韩方心中一惊,身体一震,顿时脱口而出:“日本人?” 夜色愈来愈狰狞,天空突然被一片片乌黑的云层覆盖。风儿肆意畎拂,透过门口的缝隙绕进屋内,莹莹灯光变得有些弱不禁风,豆大的光芒随时都可以熄灭,看着左右摇摆、忽明忽暗的烛光,韩方的心却一直往下沉。 据韩方得来的可靠消息,日本已经在大规模刺探中国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情报,并整理成册。他们称为“末次资料”,如果没有错,全称应该叫“末次情报资料”。就在东城栖凤楼七号,“末次研究所”挂牌运作,这是一家日本人开的情报机构,负责人叫末次政太郎。据说这个人在中国干了三十多年的情报工作,并收集了大量资料,可谓包罗万象……想到这里,韩方叹口气,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啊! 但是,韩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四百余年前制造的珍贵的龙砚竟然也和日本人扯上了关系,难道刘忠盗取龙砚就是为了卖给日本人?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啊,如果要揭开谜团,看来还是要依靠刘忠的父亲,从他的嘴中应该能得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只是,韩方面对的却是个怪老头,当他喊出“倭寇”两字后便紧紧闭上了嘴巴,翻着可怕的白眼珠向上看去,再也不肯吐露半个字。韩方在屋内踱起了步子,心中难免有些焦躁,看着那被风吹得歪七扭八的蜡烛,他的眉头紧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刘忠的父亲,没了半点主意。 眼瞅着师傅心神不宁,瞎老头翻着眼睛不说话,旁边的玉成有些看不下去了,他鼻子里气哼哼的,嘴上口无遮拦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你儿子刘忠死了,你的儿媳妇和孙子现在也是凶多吉少。” “你,你说什么?他们怎么了?”刘忠父亲的眼白一翻,神情一凛,从刚才的悲愤到现在的吃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刷白,丑陋的容貌让人不敢正视。 刘忠的父亲全名叫刘谨瑜,在这一带的辈分较高,早年曾经中过秀才,不过因家传的手艺,所以并未走入官场,而是跟着父亲潜心研究砚台的制作。他聪慧异常,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已经是小有名气了。按道理说刘家的家世不错,至于刘忠为何入宫当了太监,这里还有另外一段隐情,说起来话就长了。此时的刘谨瑜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他最为担心的是儿媳和孙子。 媳妇姓丁名兰,虽说这房媳妇是刘忠入宫后娶的,他们夫妻之间也是名义上的,但媳妇一向孝顺,自从入了刘家门,里里外外的家务事全靠她一个人操持,这么多年没有半句怨言,对刘谨瑜也是极其孝敬。至于孙子阿宇,那更是自不必说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虽然不是亲孙子却胜过亲的。这会儿听说出事了,刘谨瑜能不着急吗?他的身体左右摇晃,铁链子发出了“哗啦啦”的巨大响声,惊得旁边的玉成倒退好几步。 “赵妈,钥匙,钥匙,我要出去,出去……”刘谨瑜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瞎了一只跟的老仆人也惊得不轻,她慌忙瞅瞅旁边的韩方,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韩方向前两步,试图先稳住刘谨瑜:“老先生,不要着急,我的一位朋友追出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此时的刘谨瑜显然听不进去任何话语,他依然面目狰狞地挣扎着,韩方只好转头:“赵妈,如果有钥匙就先帮着打开链子吧。” 赵妈没说话,目光有些躲闪,低下头,只是轻轻摇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韩方急得额头冒汗,看那链子挺粗,如果没有钥匙,估计这玩意谁也弄不开。正思量的时候,屋里却突然安静下来,韩方愕然,转头望去,看到刘谨瑜正翻着白眼死死盯着他们的位置,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足足沉默了一分钟,他的身体突然出现了一种不自然的痉挛,显然心情波动太大,而后用手指着赵妈的方向,嘶哑地喊道:“你,你不是赵妈!” “什么?”韩方和赵妈靠得最近,此时听到这话,他微胖的身体退出去好几步,眼睛里透出无限惊讶之情。今夜究竟是怎么了?假女主人,而眼前的老仆人也是假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铁链子发出了轻微的抖动声,刘谨瑜的声音却愈加战栗起来,他的面容更加狰狞恐怖,深陷的眼窝竟透出一股股阴冷的光线,死鱼般的眼睛里也多了一抹绝望。尽管他已经瞎了,但表情却依然存在。伴随着沉重的铁链声,刘谨瑜沙哑着声音吐出一句话:“说,你把赵妈怎么了?” 刘谨瑜有特殊的辨别方式,虽然瞎了,却脱离了面容的局限性。刚才三人进屋,他只注意到说话的两人,而赵妈一直是保持沉默,所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此时韩方向她索要钥匙,刘谨瑜的注意力才被拉回来,他敏锐的鼻子终于嗅出了一丝丝的不同。 赵妈和刘谨瑜共同生活了几十年,虽然一个人的容貌可以冒充,但身上特有的气息不会改变,也正是因为刘谨瑜瞎了,或许才嗅出了这种细微的差别。 现在的赵妈依然低着头,甚至对于刘谨瑜的话有些充耳不闻,就在她缓缓抬起头来的时候,韩方在她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丝的诡异,这种眼神不再是那种浑浊不堪的老眼,而是一丝令人胆寒的目光,没有温情,没有善意,只有冰冷和无情。就在她耳光抬起的瞬间,赵妈手中突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一起一落间,短刀直逼刘谨瑜的咽喉,手法快如闪电,令人防不胜防! 刘谨瑜听到了来自前面的风声,但他却无力阻挡这一切,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就在冰冷的器械将要刺破肌肤的时候,一道银光突然而至,柔软如蛇般的鞭梢将短刀紧紧缠绕,随着“哐当”一声,短刀应声而落。 刚才还是命悬一线,此时危机解除,刘谨瑜晃动着头,他的身体前倾,仔细聆听着屋内的动静。而韩方转头望去,一身白衣的林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眼前。 短刀落地,林筝的手腕一翻,银鞭迅速收回,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后,鞭梢直击旁边的赵妈!刚才还气喘连连、衰老无比的赵妈此时变得矫健异常,鞭梢还未到近前她已经破门而出!随着一阵阵碎裂的“咔咔”声,那个苍老的身影猛地蹿出了窗户。 当林筝和韩方赶到院外的时候,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洁白的雪花无声地落在地上,地面一片洁白,刚才空阔的院内多了一个弯曲的线条,一串脚印在墙边消失不见,假赵妈应该是跳墙逃跑了。林筝银牙一碗,拧身想追,却被韩方一把拉住:“林姑娘,这里的蹊跷事太多,我们先救下刘老先生再说。”林筝点头,一行人又回到屋内。 此时,屋内突然安静了许多,刘谨瑜的脸上竟然多了一丝激动和微笑。旁边站着一个孩子,正是他们刚刚见到的阿宇,他抚摸着刘谨瑜的脸颊,担心地问道:“爷爷,您没事吧?” “没事,你没事爷爷就没事。对了,你母亲呢?”刘谨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慌忙问道。 突然,孩子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泪花,他小小的拳头握起来,眼睛里多了一抹仇恨。他伸出手臂,指着对面的韩方,大声哭了起来,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爷爷,他们是坏蛋,他们杀死了母亲,是他们杀死了她!”孩子的话令韩方有些摸不着边际,正想解释的时候,却看到阿宇冲了过来,伸出拳头雨点般打在了林筝身上:“是你杀死了我娘!你还我娘,还给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一动不动的林筝,韩方感觉自己都有点迷糊了。他一直以聪明白诩,可今夜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离奇古怪,使人如坠迷雾,竟然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这是怎么了? 面对阿宇的打骂,林筝毫无反应。听到韩方的声音,似乎才刚刚回过神来,她抬起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冷冷回道:“我们上当了。” “什么?上当了?”听了这话,旁边的玉成都接捺不住了,惊呼道。 林筝的眼睛微微一闭,缓缓说出了刚才的事情…… 第5节 就在赵妈领着韩方和玉成进入阿宇的房间发现孩子不见后,林筝第一时间便冲了出去,凭着不错的轻功,她终于追上了挟持孩子离开的歹徒。歹徒总共六人,全都是身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布,腰间别着明晃晃的软刀。 看到林筝追来,六人立即形成了合围之势,并纷纷拔出了武器。虽然那些人的武功高强,但并没有躲过林筝的银鞭,林筝的身形一起一落,一刻钟后,黑衣人全都尸身分家,一个个人头滚落一旁。阿宇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愣在一旁,面对这位身穿白衣的姐姐,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顷刻间,六人全部暴毙,林筝拉着阿宇回到刘宅。可当进入厅堂后,阿宇却疯了般扑向门口的尸体,盯着那个被揭落掉人皮面具的头颅,阿宇泣声喊道:“娘,娘……”林筝心中一沉,这才知道上当了。 不顾阿宇的哭喊,林筝拉着他到了后院,正好碰到假赵妈袭击刘谨瑜。这便有了后面的事情。空气中流淌着一抹诡异的气息,原来死去的那人就是刘宅的媳妇,可她为什么要戴着人皮面具?又为什么要害死韩方?逃跑的假赵妈究竟是谁?韩方的脑中急速转动着,难道……突然,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韩方凝视着前方,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的目光落在了阿宇身上,看着他气愤而又惊魂不定的小脸蛋,突然兀自摇摇头,眼睛里闪着一抹不可思议的不解之情,良久后才叹道:“你和你的母亲为何要改变容貌?” 风,撕裂着周围的一切,夜,沉吟而又狰狞,孩子一张稚嫩的脸庞充满了悲伤和忧愤,少顷,阿宇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婆婆说得没错,你们果然是坏蛋,是来杀我们灭口的人!”阿宇口中的婆婆便是赵妈。听到这里,阿宁身边的刘谨瑜突然一怔,他从上到下摸索起来,最后枯萎的双手停在了阿宇的下颚处,稍一用力,随着一阵刺耳的撕裂声,刘谨瑜手中多了一坨软塌塌的东西。 第七章 藏尸之处 韩方和玉成一愣,再看的时候,阿宇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年龄依然是十一二岁,不过样子却完全变了,小眼睛,翘嘴唇,脸色黝黑……天啊!见此,众人深深呼出口气,屋里弥漫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或许在此时,最惊讶的莫过于刘谨瑜,他翻着白色眼珠,脸上的肌肉抖动着,上下摸索着阿宇的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随后这才紧紧抱住了他,颤声问道:“孩子,快给爷爷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到爷爷焦急的模样,阿宇脸上的泪珠滚滚而落,抽咽了半天,才呜呜哭诉道:“就在三天前有人来家里报信,说是北京来电话了,我和母亲出去接电话,这才知道父亲死了。回到家中后,婆婆满脸惊慌,正在院中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眼见我们回来,这才说出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什么可怕的事情?”刘谨瑜的头一歪,声音发涩,因为他被束缚在了后院,对于这几天家中发生的事情竟然一无所知。 阿宇止住哽咽,转过头盯着韩方等人,思绪回到了几天前…… 那天接完北京打来的电话后,母亲的表情很是悲伤,脸色也非常难看,阿宇歪着头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母亲这才告知孩子,他的父亲死了。从小到大,因为刘忠回家的次数甚少,阿宇和他父亲见面的次数便少之又少,所以也没有什么感情,听闻刘忠死了,阿宇没表现的过于悲伤。 一路上母亲都没怎么讲话,一直回到家中,看到了惊慌失措的赵妈,母亲这才止住悲伤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天赵妈的神情有些不对劲,把他们娘俩拉到了偏房,神秘兮兮地说道:“夫人,刚才院里来了个陌生人,他说是从北京回来的,说自己叫德子,是云轩店里的伙计,并且还说他知道是谁杀死了店老板。” 听了这一席话,阿宇母子立时大骇,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赵妈这才叹口气:“我孤老婆子在刘家待了几十年,现在刘家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啊,听说杀死刘老爷的人过两天就会来到清溪县,目的就是再把你们母子杀死啊!他们这是要斩草除根哇。不行,绝对不能让坏人得逞,我们要来个先下手为强。”听说有人要杀他们,阿宇和母亲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此时魂都吓没了,只好按着赵妈的意思去办。 本来按丁兰的意思,要把这些事情向后院的公公刘谨瑜说说,赵妈却连连摆手,并担忧道:“夫人,现在老爷已经知道儿子已死的消息,虽然他嘴上叫骂,但毕竟是亲生父子啊,说不定心里有多悲伤呢。他从小对阿宇爱护有加,如果知道有人要加害他的孙子,肯定会急怒攻心,到时候一闹腾,说不定那些歹人会狗急跳墙,我们的计划可就没有机会实施了。夫人请放心,我的计划万无一失,定然叫那些歹人先我们而去。”看赵妈说得信誓旦旦,丁兰也只好点头,为了儿子阿宇,她也只好孤注一掷了。 按照赵妈的说法,那些人或许已经知晓了阿宇和夫人的容貌,为了万无一失,他们最好乔装改扮一下,这样即使歹人来了,也不会一下就被认出。丁兰感觉这法子不错,正犹豫着怎么改变容貌的时候,赵妈却从柜子里拿出了两张人皮面具,并分别戴在了阿宇和丁兰的脸上。他们向镜中一望,天啊,果然掩盖得严严实实,即便是夫君刘云轩再活过来,也不一定能认出他们母子。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刘家关闭大门,概不见客。一直等到韩方他们到了清溪县,玉成上前叩门,赵妈把他们迎进屋内,然后说是出去准备饭菜,再由阿宇进来探听口风,当得知他们是从北京来的时,赵妈暗自点头,并和丁兰商量妥当,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丁兰进屋和韩方聊天,因赵妈说刘老爷是因龙砚而死,所以当韩方问到清溪砚台的时候,丁兰故作不知。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个微小的细节,才使得韩方对丁兰产生了怀疑。随后,丁兰又遵照赵妈的指示,将毒药藏在了指甲盖中,当她起身为韩方续茶的时候将毒药悄悄抖了进去,她会些武功,又把细微的毒针藏在了舌头底下,以防万一。 不过这一切怎么能逃过林筝的双眼,她的银鞭一起一落便要了丁兰的性命。 随后,有人挟持阿宇引走了武功高强的林筝。趁此机会,赵妈又继续演戏,把韩方等人引到了后院,然后趁机想杀死刘谨瑜,不过却被林筝及时赶到,这才戳破了她的阴谋。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经过,听到这里,韩方不禁轻轻摇头,他盯着阿宇的眸子,叹气:“孩子,你和你的母亲都上当了,就在你们去接听电话的时候,真的赵妈已经被歹人所替代,如果我没猜错,真赵妈早就死了。” “你,你说什么?我不信!你们都是坏人!”阿宇小小的身体缩到了爷爷刘谨瑜的背后,一双小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刘谨瑜怜惜地摸摸阿宇的头,目光中闪着可怕的光泽,脸上的肌肉抽动着,怒道:“好歹毒的人啊!原来趁他们母子接电话的时候,歹人杀死了赵妈。把孽子刘忠的死算在你们头上,再来个借刀杀人,好歹毒的计策啊!” 此时的玉成,也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他在旁边连连点头,心有余悸地喊道:“是啊,如果不是女魔头……哦,是林筝姑娘的高强武艺,或许阿宇和她都死在蒙面人手中了。而我和师傅还有老爷子你,也死在假赵妈的短刀之下了,好一个调虎离山、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此时的玉成惊魂未定,连声音都变了调儿,说完这些话,他又瞅瞅旁边的林筝,此时对她倒是多了几分好感。如果今晚没有她的及时赶到,自己和师傅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林筝的脸色却异常冷峻,尤其听到玉成喊自己女魔头,她的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气,吓得玉成缩缩脖子,慌忙跑到韩方身边,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可是,韩方的眉头依然紧锁,他轻轻摇摇头:“假赵妈提到了德子,这可是个重要人物啊,刘忠死了,他的伙计不知所踪,没想到在刘忠的老家却听到了他的名字,这岂不是太匪夷所思?” 玉成点点头:“师傅,赵妈都是假的,德子是不是她故意说出的,为的就是不让丁兰母子产生怀疑?” “嗯,也有这种可能吧……”随后,韩方转头盯着阿宇,疑惑道:“孩子,赵妈柜子里放着人皮面具,难道你的母亲没有说什么?” 阿宇偎依在爷爷身边,睁着一双小眼睛,嘴巴瘪着,好久才吐出一句话:“当时母亲也感觉有些诧异,慌忙问婆婆这是怎么回事?婆婆说这是德子留下的,说刘老板于他有收留之思,为了报答他的恩情,这才冒死过来报信。留下面具,也是为了万无一失。” “德子,早就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假赵妈……”韩方低头,陷入了沉思。突然,他猛地抬头,声音焦急,“刘老爷子,现在刘宅是个是非之地,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凶多吉少!”韩方看看窗外的天色,有些担忧地说道。 “哐啷”,刘谨瑜的手脚使劲动了一下,他脚上的铁链子发出了巨大的动静,刚才还愤怒的脸庞突然变得有些疲惫,声音艰涩地说道:“据说这是玄铁镣铐,一般的斧头根本劈不开,除非有钥匙才可以开启。钥匙总共有两把,一把在孽子身上,还有一把放在了赵妈身上。” 听到这里,韩方眉头微皱,有些不解:“放在了赵妈身上?那她怎么?”韩方的意思非常明显,既然钥匙在赵妈身上,那她怎么会听刘忠的号令,而不帮刘谨瑜打开。 “哼,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赵妈在刘家几十年,我虽然一直待她不薄,可孽子对她许以重金,所以将她拉拢过去。在这个家中,只有我孙子阿宇才是对爷爷最好的,就连媳妇丁兰也要看孽子的脸色。这铁链子谁都不帮我打开。”说到这里,刘谨瑜停顿一下,又顾自叹气道:“唉,虽然她们没有帮我打开锁链,但不管是吃的还是穿的,倒是照顾得极为周到,总算还没有完全泯灭良心。” 看到刘谨瑜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玉成先是有些害怕,最后也对这怪老头产生了怜悯。他也不容易啊,被亲生儿子陷害,还被弄瞎了双眼,现在锁链子也打不开。唉,随着一声叹息,玉成忍不住问道:“现在赵妈有可能遭到了毒手,尸体也不知道被埋在了哪儿,找不到她就拿不到钥匙,这可怎么办?” 是啊,没有钥匙,怎么才能打开这副铁链呢?一时之间,大家都没了主意,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蜡烛即将燃尽,泪已经干涸,正在做着最后的拼死挣扎。风儿又灌入了屋内,烛光随时都会熄灭……韩方转头向窗外望去,看来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寻到赵妈的尸体才能找到钥匙,找到钥匙才能解开刘谨瑜身上的束缚。 韩方知道,在这个怪老头身上肯定藏着许多秘密,现在虽然没有全部说出来,但冥冥之中能感觉得到,如果想要寻到传说中的盘龙砚,刘谨瑜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当然,他也是唯一能拨开迷雾之人。刘谨瑜,一定不能出半点差错。 韩方的念头动得极快,前后不过十秒钟便已有了主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转头看着旁边的林筝,商量道:“林姑娘,劳烦您在此照看刘老爷和阿宇,我和玉成回前院再看看,或许能寻到钥匙。”跟前这种情况也唯有如此了,刘谨瑜身体动弹不得,双目失明,阿宇年龄又小,如果此时有人来袭,定然是无法抵挡。听到韩方这样的安排,林筝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微微点点头,她将双手放在了腰间,冰冷的目光向窗外看去,注视着后院的一切动静。 玉成眼见师傅出了屋子,他也紧随其后跟了过去。地上的雪越来越厚了,踩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有些地方略显湿滑,玉成慌忙搀住了师傅的胳膊,韩方也走得小心翼翼,两人顺着刚才走过的狭窄的巷子又回到了前院。 院子里白色的灯笼正在迎风跳舞,似一个个白色幽灵般正默默注视着二人。玉成的胆子小,他抬头看看,眼睛又向四周瞅瞅,吓得缩起了脖子。正堂里的灯光还亮着,丁氏的无头尸体应该还躺在地上,虽然他们是中计了,无意中杀死了她,但总是冤屈而死吧……想到这里,玉成慌忙双掌合十,嘴里轻轻嘀咕起来:“大姐啊,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千万不要寻错了人哇,求求您不要找我和师傅!你要找就去找真正的杀人凶手,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千万,千万可别来找我们……”听到身后的玉成念念叨叨,韩方的眉头微微一皱,他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唉!不过也难为他了,这平白无故死了人,任谁都会害怕。 韩方站在院子中间,眼睛眯缝起来,谨慎而小心地向四周看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雪花在面前飞舞,偶尔风声吹过,眉毛都被撩了起来,一股寒意袭来,有种又冷又怕的感觉。房子的格局不太复杂,前面是正堂,随后是左右侧室,尤其以右边的房间最为惹眼,里边的烛光透亮,并且房门大开,随着风儿吹过,敞开的门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怪声。 “那,那个房间有些怪异。”声音甚是刺耳,玉成听得头皮发麻,两扇房门犹如被两个小鬼在使劲地推啊推,空荡荡的门口令人惊怕连连。 韩方眉头微皱,稍加思索,声音里透着坚定:“走,过去看看。” 不过话音还未落地,旁边的玉成“妈呀”一声跳着脚走开了,大喊道:“我不去,我可不敢去!”韩方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他抬起手臂指指徒弟:“你啊你!怎么说你才好?好吧,不去就待在院子里,我自己进去。不过你刚才那嗓门够大的,估计这小鬼啊什么的都被你招来了。” 韩方故意逗逗小徒弟,玉成顿时吓得灵魂出窍,他跃到师傅近前,刚想喊出声又慌忙捂住了嘴巴,小声道:“师傅啊,您老就别吓我了。去!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都去,成了不?”看着玉成哭丧着脸,韩方摇摇头,顾自朝前走去。 越走越近,韩方也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说不紧张是假的,虽然经历过风雨无数,但像今天这么诡异的事情还是头一遭。丁氏死了,她的死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她害人在先,但毕竟是中了敌人预先设好的圈套。这不但令他蒙羞,甚至内心还夹杂着无限自责和悔意,尤其看到阿宇愤怒的目光后,他的心似刀剜般难受。是啊!自己的一时疏忽,让他在瞬间失去了母亲。 虽然十几步远,但韩方的脑海中却转了几万转,当他和玉成轻轻来到房门前时,眼睛里却流露出更大的惊讶,直到此时才知道,这间房被设置成了灵堂。正中间摆着牌位,上方写着:先夫刘云轩。牌位两侧燃着数根白色蜡烛,地上还放着火盆,里边有一些残缺的纸钱,火星子还没有完全燃尽,闪着忽明忽暗的光线。 玉成惊魂未定地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转头看着韩方:“师傅,这里是刘云轩的灵堂啊,咱们不要冲撞了死人,还是快走吧。” 韩方身体没动,他拉住欲向外走的玉成,反将他向屋内扯去,声音不急不缓:“玉成,先不要着急,我们进屋看看。” “啊,师傅,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快走吧,这里边挺瘆人的,现在想起刘云轩的死相,我这浑身就发抖啊!”玉成扶住灰白的墙壁,吓得大气不敢出。 “不,玉成,现在刘云轩的尸体还在北京,你看看这口朱漆棺材,如果没猜错,里边放置的应该是刘忠的衣物。你还记得丁氏说过的话吗?她说先封了衣冠冢,等案子破了,就把尸体运回安葬。”韩方眼睛向前,盯着牌位后巨大的朱漆棺材,若有所思地说道。 听到这里,玉成的声音都变调了:“师傅,您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可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还是快走吧,刘云轩惨死,他老婆虽然是被那个女杀手杀死的,可我们都在场啊,如果他们夫妻全都不放过我们,我这条小命可就玩完了!”玉成看看四周,做好了随时跑出去的架势。 说话的工夫,韩方已经来到了棺材旁,他先在上方摸了两把,然后伸出右掌使劲拍了两下,耳朵还贴在上边听听,巨大的“嗡嗡”声把玉成吓傻了,差点就跌坐在地上,这可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啊!他嘴里又嘀咕起来:“太上老君啊,观世音菩萨啊,刘大哥,丁大姐,千万不要来找我,我可是无辜的,不不,也不要来找师傅哇,他是无意冲撞,饶命啊饶命!”玉成嘴里念叨着,就差磕头下跪了。 见玉成吓成这样,韩方哭笑不得。不过,通过刚才那一番敲打,此时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并且有些迫不及待地又敲击了两下,听过回音后顿时大喜。他摸索着想抬起棺材上的顶盖,但文人就是文人,力气不够,仅仅打开了一条小缝隙。 看到韩方的举动,玉成更是吓傻了,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听到韩方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灌而下,玉成一激灵,顿时回过神来,一下就蹿到了师傅跟前,结结巴巴地问道:“师,师傅,这,这是干什么?” “开棺!”韩方手上用力,费力吐出一句话。 “啊,开,开,开棺?”玉成一句话哆嗦成了几句话,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看到徒弟如此,韩方有些着急,手上正使劲,额头上的汗珠滴滴答答而落,他现在没工夫解释,只是又催促道:“快,棺材里有人!” 第八章 棺内赝品 “啊!” 这下玉成顾不得迟疑了,带着万分惊恐和师傅合力打开了棺材顶盖,棺材盖被掀到一旁,里边一股潮湿的怪味迎面扑来!里边挺深,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韩方示意玉成拿来蜡烛,高高举在手中,顺着微弱的烛光向下看去,突然一只睁着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玉成吓坏了,随着一声惊叫,蜡烛应声而落,棺材里又暗了下来。 事出突然,韩方也惊出一身冷汗,他稳稳心神又重新抬起蜡烛,小心翼翼地向棺材里探头看去:里边躺着个死人,满脸褶皱,一只眼睛瞎了,另外一只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眼珠泛白,死不瞑目! “她才是真正的赵妈!”玉成眯缝着眼睛朝下看,终于看出了端倪。 韩方点点头:“嗯,没错,看她的脖颈有勒痕,应该是窒息而亡。” 玉成还是有些不明白:“可师傅,赵妈怎么会在刘云轩的棺材中?” 韩方略显沉吟,沉思片刻,缓缓而道:“玉成啊,当时丁氏回到家中,听闻有人要杀他们母子,试想她还敢迈出家门半步吗?所以,按照我的推断,棺材定然是假赵妈出去定制的,她又是家中的老仆人,所以这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由她操持。赵妈被歹人勒死后藏在哪里都不安全,唯有这刘云轩的棺材是个安全之所。他们真是费尽心机啊!” 玉成搔搔后脑勺,纳闷地摇摇头,眼睛里闪着疑惑:“师傅,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假赵妈即使能换得了容貌,可声音应该不对劲啊,难道阿宇和丁氏都没有听出来?” 韩方听徒弟问起,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点点头:“玉成,你总算没白跟着为师三年,现在看来倒是有些长进。这个问题我也有些疑惑,但细想之下也不是没有可能。据说北京就有这样的口技艺人,只要他听过的声音都能模仿出来,当真是惟妙惟肖啊!所以模仿声音也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况且,当时的丁氏乱了方寸,赵妈的话又少,或许她根本就没有顾及到这种微小的差别。” “嗯,还真有些道理。”玉成点点头,此时他对师傅又多了几分敬佩之情,看样子韩仙人的名号不是白给的,或许只有师傅才能想到赵妈尸体就藏在棺材里,反正自己敲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玉成正胡思乱想的当儿,韩方已经探手伸到了赵妈尸体上,正值天气寒冷,尸体还未曾腐烂,只是早已冰冷僵硬,手摸在上边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摸索了好大一会儿,韩方终于从赵妈尸体的腰带上寻到一串钥匙,耐心地解下扣拿出来,惊得旁边的玉成直喊:“哎哟,真不容易啊,还真把钥匙从尸体上找出来了!” 钥匙找到了,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快点把刘老先生身上的镣铐打开,玉成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正欲向外走,却被韩方一把拉住:“等等!” 玉成一愣,正欲再问的时候,却见韩方的手又探入到棺材,一阵摸索,过了好长时间才直起了腰,只不过手中却多了一样东西。 灯光虽然微弱,玉成却看得一清二楚,原来是方砚台。 只见此砚造型古朴,呈暗绿色,似刚从水中捞出一样。黑色条纹直线分割,自然流畅,线条清晰,上方精心雕刻六条栩栩如生的云龙,龙头向心共戏一珠,宝珠形的盖钮上阴刻一“君”字。 见此,玉成错愕不已,内心的激动导致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盘,盘龙砚……” 手中握着一块略显沉重的古砚,而更为奇特的是,这款砚台和传闻中的龙砚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相信,韩方会在一个老仆人身上寻到令人朝思暮想的物什,这如果不是在梦境中,那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砚台握在手中,韩方的眉头紧锁,他脑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画面:接到密旨后,他便着手开始了前期工作。首先是针对龙砚的外观以及材质做了大量分析,并查阅了有关龙砚的史料,更是仔细查看了袁大公子送来的图样。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龙砚,但这方砚台的形象早在脑海中扎了根,清晰无比。现在手捧砚台,他不禁是心潮澎湃!没错,这和他脑海中想象的一模一样。 但是,还是有太多的疑问没有解开。在老仆人身上出乎意料地发现了龙砚,这么珍贵的东西,刘云轩怎么会交到她的手中?或许是家有内贼?这个仆人不简单啊!伴随着莹莹烛光,韩方却是一头雾水,他定定地站在原处,足足呆立了五分钟。 韩方愣神,玉成却是大喜过望,真没想到哇,简直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千方百计找这砚台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到手了。这下可好了,袁大公子那里可以交差了,说不定大总统还会赏自己一官半职的,这后半辈子可就平步青云了……玉成喜滋滋地正做着美梦,猛然抬头,却发现师傅的神情不对,正欲相问的时候,韩方却大手一摆,低声道:“先回后院!” 出了房门,韩方和玉成才发现院子里变得昏暗无比,高高挂着的白色灯笼显得死气沉沉的,里边蜡烛烧尽,它们变成了真正的幽魂躯壳。雪已经慢慢停下来,地面上却变得湿漉漉的,刚才的雪花全都化成了雨水。细小的雪花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甚至还夹杂着小小的冰粒子,轻轻砸在人的脸颊上,有些生疼,玉成和韩方不由得缩了下脖子。 后院,安静无比。 如果不是房间里燃着的蜡烛透着稍许的光亮,这里的死气沉沉准会把人吓个半死。院子里大树上的枯枝来回摆动,似乎要择人而嗜,破损的窗户正剧烈震颤着,起风了……韩方留心脚下,但手中却紧紧握着一样东西,那就是从赵妈尸体上寻到的龙砚。 林筝站在门口,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阿宇已经睡着了,他偎依在爷爷的怀抱中,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刘谨瑜尽量腾出上身遮住孙子的身体。他虽然眼睛瞎了,但无限的怜爱之情溢于言表,令人动容。 韩方和玉成刚刚踏入房门,刘谨瑜的身体就突然动了一下,身体前倾,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奇怪的音符。这是一种探寻的声音,夹杂着希望、担忧甚至更多复杂的内容…… 韩方并不言语,他朝玉成微微点头,示意他上前开锁。 玉成会意,手脚麻利地走上前去,钥匙入孔,随着“啪嗒”一声,巨大的锁头还真就打开了,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音,玉成帮忙除去了刘谨瑜身上的枷锁。 没想到胖老头还真把钥匙找到了,刚才一脸敌意的刘谨瑜面部表情起了变化,脸色也温和了许多。但这并不代表就接纳了韩方等人,他的嘴角抽动几下,先抱起旁边怀里的孩子,然后慢慢向前挪了两步,准确无误地将阿宇放在了旁边的床上。 韩方也不多言,就在刘谨瑜起身的同时,将手里的砚台塞到他的手中。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却让刘谨瑜的表情起了千层变化,先是意外,而后震惊,最后却一脸气愤。他紧张地将砚台揣入怀中,突然朝韩方指点起来:“你们杀了我的儿媳妇,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竟然这工夫又寻到了我祖传的宝贝,果然是来者不善啊!” “什么?你祖传的宝贝?这,这不是龙砚?”韩方再也按捺不住,刚才是想让刘谨瑜辨认下是不是龙砚,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怎么成了他们刘家的祖传宝贝? 刘谨瑜袖子一甩,从鼻翼里哼出一声:“这当然是我刘家的东西,从祖上传到现在,差不多已有百年,砚台刚入手,我便确认无疑。”说这番话的时候,刘谨瑜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稍许的自豪感。 不过,前后也就几秒钟,刘谨瑜突然话锋一转,声音里竟多了几丝害怕:“这可是刘家几百年来珍藏的秘密啊!要搁在以前可是大逆不道之罪,是要杀头的,咔嚓,人头落地!”说话的同时,刘谨琦做了个砍杀的动作,不由得令大家浑身一颤。 片刻,玉成回过味儿来,在旁边着急起来了,他脖子一拧,急道:“哎哟,我说刘老先生,您就甭卖关子了,这究竟是不是龙砚,您倒是给个话啊!” “难道你们还没有听明白,它当然不是四百年前的龙砚。”刘谨瑜对玉成的问话嗤之以鼻,摆出很不屑的样子。 其实在这当口,韩方已经听出些苗头,刘谨瑜先说这是祖传的宝贝,后来又说这砚台才过了一百来年,这不管是时间还是地点都不对啊!韩方只是听出了端倪。没吱声,此时徒弟却急不可待,倒是把刘谨瑜的话匣子打开了…… 第6节 四百年前,由刘谨瑜的先人率领百余名制砚高手,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制得一款绝世古砚。当时严嵩大喜,献给皇上邀功,而留给这些制砚工匠的,也仅仅剩下了口口相传的故事而已。 不过,当时刘家的祖先留了个心眼,他对整个制砚过程,尤其是选材方面做了详细记录。根据记载,虽然龙眼山的石头适合制作砚台,但此山上的石头也分三六九等,最上乘的砚石在龙眼山的顶端西南方向,那个地方出来的石头滑润、细腻、发墨快,稍一加工,便能制作成上乘好砚。 除选材做了详尽描述后,祖上对那款龙砚也有细致描绘,甚至还在家中藏有龙砚的绘图。这些一直都保存了下来,一直过了三百余年……物是人非,朝廷更换了好几代,那款古砚却一直留在皇宫。 此后,刘家的制砚水平达到了顶峰,当时的祖先刘瀚便是声名在外的人物。 刘瀚对制砚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尤其是对祖先留下的有关龙砚的介绍和绘图更是爱不释手。他喜欢将自己关于密室,细细研究。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一直到了后来,他萌发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也要制作一款一模一样的龙砚,让自己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流传下去! 在封建王朝时期,凡是皇帝穿的衣服或者是皇帝用的物什,普通老百姓是绝不能染指的,这是大不敬,是要杀头的。刘瀚要制作和宫里一模一样的砚台。其实也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所以他进行得异常谨慎。 但一种兴奋和冲劲鼓舞着刘瀚,他每天废寝忘食地研究砚台,光选材就耗时一年之久,又经过加工、雕琢……在经历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后,刘瀚心中的龙砚终于大功告成。可惜的是,龙砚制成,刘瀚却因操劳过度死亡,不过这款罕见的仿制龙砚被刘家后代子孙收藏起来。 “啊,原来这是块赝品啊!”玉成听到这里,顿时大失所望,有些泄气地叹道。 韩方则向前踱了两步,轻轻点头:“刘老先生的祖上果然厉害,虽然我不是制砚高手,但却翻阅过无数资料,对砚台也是略知一二。刚才砚台入手,从手感到质地差点就迷惑了我,如果您不说出这段往事,我还真以为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盘龙砚。” 听到这里,刘谨瑜稍一愣神,随即轻轻摇摇头,透着万分纳罕:“我一直不太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寻找龙砚?” “密旨……”韩方眼睑低垂,沉重地吐出这两个字。 刘谨瑜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他吃惊地盯着韩方,虽然看不到,却让韩方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刘谨瑜缓缓而道,却多了一丝丝冰冷:“哦,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是大总统的人!”随即,他从鼻翼哼出一声:“大清刚刚败落,现在又出来个新皇帝,你们倒很会见风使舵嘛,这龙砚要是找到了,巴结上总统府的人,要官封几品啊?” 刘谨瑜的声音带刺,玉成有些按捺不住,反驳遭:“这老先生说话不中听。我师傅要是真为了当官,就不会给老百姓算命了,他可不愿意蹚那个浑水,不是你想的这样。” 玉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谨瑜粗暴地打断了:“少说废话!如果想要取走龙砚去巴结袁世凯,你们想都别想!” “你,你可真是个怪老头!我师傅韩方,那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还真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玉成气急,有些口不择言。 听到这里,刘谨瑜的脸上终于起了涟漪,向前踱了两步:“你,你真是京城里的韩仙人?” “我是。”韩方也不避讳,轻轻点头。 刘谨瑜摸索着坐回到椅子上,脸上的怒气消减几分,语气略显沉重:“我听过你的故事,是个人物,才华横溢,断案如神,可如今,为何?”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韩方在屋内轻轻踱了两步,他自然明白刘谨瑜的意思。可是,这个问题有多么的难以回答啊!他是刘忠的父亲,制砚世家,和龙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想要寻到龙砚,刘谨瑜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按道理说应该直言不讳。可旁边就站着林筝,相当于袁大公子就在身边看着,即使心里有话也要半遮半掩。 略一思量,韩方心中有了计较,他悄悄凑过去,几乎是对着刘谨瑜在耳语:“龙砚是你们祖先制作而出,现如今不但宫里要,连一些外国人也早就盯上了,如果您不想让祖先辛辛苦苦留下的东西丢失,那我们只有合作先把龙砚找到,而剩下的,或许才是后话。” 刘谨瑜一怔,他突然明白了韩方话中的含义,低头思索了足足三分钟,猛然抬头:“对了,砚台是在什么地方寻到的?” “赵妈的尸体上。”韩方回道。 “什么?”刘谨瑜突然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整个五官都扭曲起来,样子十分骇人,令人不敢正视。 第九章 密室玄机 屋内的气氛一下变得微妙起来,刘谨瑜泛白的眼睛甚是骇人,他体如筛糠,如果不是双手撑在旁边的桌子上,或许早已倒下去。韩方在旁边看得愈加纳闷,正欲再问的时候,却看到刘谨瑜猛地站了起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嘶声说道:“快,我们到密室去看看!” “密室?”此时林筝也回过头来,她在瞬间和韩方对望一眼,眼神里全是不解和疑问。 说话的工夫,刘谨瑜早就摸索着离开了,凌乱的头发贴在了脸颊上,从侧面看去,他已是个垂暮老人,看着有些无助和孤独。 其实,韩方的内心也有些不忍。不管在刘谨瑜身上发生过什么,但现在他的亲生儿子死了,儿媳妇也死于非命,连家里的老仆人赵妈也都惨遭毒手,这对于一个垂暮老人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就在刘谨瑜出房门的刹那,他转头面朝屋内,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阿宇或许是惊吓过度,又或许是哭累了,此时睡得正酣。 看到刘谨瑜的神态,韩方会意,他对跟在左右的徒弟低语:“玉成,你就在这里照料阿宇,万一醒来看不到大人,小孩子会害怕的。” “是,师傅。”玉成朝屋内看看,不情愿地应了一声。玉成年轻,也喜欢凑个热闹,听说有个密室他早就按捺不住了,可此刻听到师傅吩咐又不敢违背,只好叹口气应承下来。 “不许懈怠,看好孩子,有事找你算账!”看徒弟不情愿的样子,韩方朝他使了个眼神,并微微点头。 “师傅,您还信不过我吗?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保准没事。”玉成看出师傅的担忧,此时拍着胸脯打包票,而韩方等人则出了后院。 “唉,就数我命苦哦!”玉成转身回了屋子,干坐一会儿后,不禁呵欠连天。得,趁这工夫眯一会儿吧,这几天给奔波的,脑袋有些犯困,走路脚丫子都抽筋了,这样想着便倒在了床上。玉成沾枕头就睡,一会儿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入了前院,站在院落中间,瞎了眼的刘谨瑜突然深深呼吸口气,眼睛茫然地盯着前面,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今夜,的确发生了太多事情,甚至丁氏的尸体还摆在客厅中。寻找龙砚是绝密之事,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韩方暗自嘀咕,不能报案,也不能让周围的人家知道此事,但人死为大,入土为安,不能就这样摆着啊!韩方有些惭愧,毕竟她的死和自己多少有些关系。 转头,林筝一双冷峻的眼睛正看过来,四目相对,似乎饱含了太多复杂的内容,对于这个武功高强、沉默寡言的女子,韩方一直有些捉摸不透,她的身世、来历,自己均是一无所知。不过,她毕竟是袁大公子派过来的,诸多事情还是要和她一起商量才是。 “林姑娘,屋内……”韩方欲言又止。他不是担心林筝,而是担心旁边的刘谨瑜,如果此时再提丁氏,说不定会让他更加伤心,今夜他承受了太多,真不应该在他的伤口上再撒把盐。 韩方说话犹豫,林筝却是冰雪聪明,她眼睑垂下,吐出一句话:“我去办。”说话的同时,林筝的身体已经飞出去数丈。入室,抱起堂屋地上的半截尸体,又捡起旁边恐怖的血头颅。 虽然林筝杀人不眨眼,但头拿在手中,眼神里却闪出一抹寒色,丁氏长长的头发粘在了断口处,暗红的血液把她洁白的脸颊染得面目全非,显得极其狰狞。眼睛暴突,似乎死不瞑目,正恶狠狠地盯着林筝在看。 林筝伸出手臂,缓缓将她的眼睛合上,并轻轻皱了下眉头,随后身形一飘,到了院外。 丁氏死得极惨,韩方不敢看第二服。他朝林筝指指旁边的侧房,那是供奉刘云轩的灵堂,里边正好有个朱漆棺材,可以先把丁氏放到里边,等这么都处理完了,再把她们主仆二人一起下葬。所有的这些话,他们二人全都是用眼神交流,林筝会意,迈步向侧房而去。 韩方回头,却发现身旁的刘谨瑜面色忧伤,望着林筝所去的方向,两行热泪缓缓而下。韩方一怔,自始至终他和林筝没有半句交流,这老头怎么会?正疑惑的时候,刘谨瑜擦擦眼角的泪水,叹气:“或许这就是命啊!” “刘老爷子,您怎么?”韩方纳闷。 刚才的悲伤转瞬即逝,此时的刘谨瑜脸上阴云密布,他转头盯着韩方,缓缓吐出一句话:“我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我耳朵没聋,鼻子通窍,我闻到了血腥味,甚至,还看到了媳妇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说这话的时候,刘谨瑜发出了恶狠狠的声音,这令韩方有些不自在,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刘谨瑜抬脚向前走去。 韩方怕他摔倒,上前轻轻握住了刘谨瑜的手,这才发现他手掌心里全是老茧,或许这和做了一辈子砚台有关吧,又凿又刻的,才在掌心留下了这么多岁月的痕迹。 入了房间,地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呈现出了暗红色,茶壶、茶杯翻倒在地,透着凌乱和破败,幸好刘谨瑜看不到,否则心里会愈加难受……韩方思量的工夫,两人已经来到了南面墙壁。 这里有个暗红色柜子。打开看,里边放好了春夏秋冬各色衣物,摆放得整整齐齐。韩方纳闷,也感觉有些蹊跷,这堂屋怎么会故有衣柜?正在纳闷的时候,刘谨瑜伸出手向里探去,摸索了好一阵子,刘谨瑜的脸上终于起了变化,一丝欢颜跃于脸上。紧接着,这扇柜子竟然徐徐打开了,惊得旁边的韩方目瞪口呆。 柜子缓缓挪开,韩方探头向里望去,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拿蜡烛,跟我走。”刘谨瑜催促韩方。 韩方会意,取了桌上的蜡烛和火柴,点燃后拿在手中,扶着刘老爷子两人一起入了密室。进入密室,韩方真是有些目不暇接了,这里边到处都是砚台,靠近最里边的架子上,摆着形形色色的砚台,有龙形、凤凰形、金蟾、蛇……动物的造型千姿百态,眼花缭乱;而那些以花朵形状做的砚台更是令人惊艳,韩方摸起其中一块砚台,这是牡丹造型,透着大气和典雅,并且这款石头竟然是红色的,令人称奇。 刘谨瑜眼睛瞎了看不到室内情况,可这里他却再熟悉不过,那些个砚台他研究了一辈子,看了一辈子,也摸了一辈子啊!他的手指颤巍巍地拂过,嘴里在喃喃自语:“这是出自我爷爷的爷爷之手,名叫牡丹花开。这块石头不是取自龙眼山,而是从外地带回的,石头做成了牡丹形状,再加上石头的天然颜色,真是巧夺天工。”刘谨瑜摸索着,如数家珍,声音虽然透着骄傲,却多了一丝凄凉。 话到最后,他仰天长叹:“可惜啊,几百年的祖业,到我这代就完了,全完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刘谨瑜愧对刘家祖先啊!”刘谨瑜捶胸顿足,热泪缓缓而下,或许此时的他,想到了刘云轩。 “刘老爷子,您……”韩方正想劝慰几句,刘谨瑜突然止住了哭声,并摆摆手:“等等!”说话的同时,他摸索着向前走去,探手拿起旁边的一款云形石砚,手伸到底部,随着他的用力一按,密室内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韩方一惊,抬头望去,却发现在墙面上又开了一道暗格。 这个暗格呈正方形,长宽约二十公分,里边的东西略显杂乱,刘谨瑜探手过去,摸索了几下后,终于叹口气:“果然没了。” 韩方有些纳闷,惊道:“什么东西没了?” 刘谨瑜眼睛一翻,呼出口气,叹道:“刚才在后院,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祖先刘瀚当时的确仿制了龙砚,不过并非是一款砚台,而是两款。” “什么?两款?”韩方大惊。 “是的,其中一款是龙砚,而另外一款则是凤砚,两款砚台称其为龙风砚。现在龙砚在我身上,而凤砚却不知所踪了,难道是被孽子带走了?” “对了,赵妈的身上怎么会有龙砚?难道她进过密室?”这是韩方最大的疑问。 刘谨瑜愣神片刻,少顷,声音里透出一丝绝望:“我还小的时候,赵妈就在家中帮佣。长大后听母亲经常谈起,我小时候她的奶水不足,我还是喝赵妈的奶长大的,所以赵妈也算是我的奶娘吧。不过世道变了,家道中落啊,孽子云轩去做了太监,我们父子几乎没了什么交往。直到后来,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也不知道孽子给赵妈喝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将她拉拢过去!这密室孽子和我都知道,赵妈在家里待了几十年,估计也能知道一二吧,或许在我们开启的时候,被她偷偷看到过。” 听到这里,韩方点点头:“也有这个可能,那天丁氏出去接电话的时候,赵妈或许趁机进了密室,然后盗走龙砚想逃走,没想到却被一个陌生人杀死后而取代了她。” 刘谨瑜的声音透着沙哑:“难道赵妈早就听到了风声,孽子死在了北京,她没有靠山了,这才想着要偷偷拿着龙砚逃走?” 韩方眉头紧锁,纳闷道:“问题的关键是,赵妈怎么会得知刘云轩要死的消息,她这才做好了逃跑的准备?而这个告密者究竟是谁?就在丁氏母子出去接听电话的这段时间里,刘宅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啊,一个个的谜团困扰着大家,韩方有种如坠迷雾的感觉。 刘谨瑜的身体微微倾斜,仰天长叹,瞬间又苍老了十岁,但声音却透着斩钉截铁:“毫无疑问,凤砚定然是被孽子带到了北京!如果想要查出事情真相,应该先从凤砚入手,说不定顺着这条线索就会寻到四百多年前的龙砚。其冥之中我隐隐感觉,消失的凤砚和真正的龙砚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韩方点点头,随即目光落在暗格内的物品上,伸手拿出后放在面前细细查看,他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呼声,因为这些泛黄的锦缎上边描绘的图形,均是传闻中的“盘龙砚”。 蜡烛即将燃尽,不消片刻,密室就会陷入一片昏暗中。盯着那最后挣扎的烛光,韩方不禁是百感交集。此时的他,已经将那些泛黄的锦缎放回到暗格中,只是刚才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却是挥之不去,如果不是亲服所见,任凭韩方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真正的龙砚是什么样子。 当看到刘家祖先留下的绘画时,韩方更多的则是震撼和吃惊,果然是万年难遇的宝贝啊!虽然史书上有诸多记载,但全部是文字描述,有关龙砚的画面均是在自己的脑海中想象而成,甚至那袁大公子给的龙砚图形也只是形似,有形无神。可此刻不同了,他感觉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四百多年前的龙砚,这种感觉夹杂着一丝奇妙和振奋,对于韩方来说,无形中经历了一次蚀骨的销魂感,令人回味无穷。 “我们出去吧。”似乎感觉到韩方有稍许异常,又或许是知道蜡烛即将燃尽,刘谨瑜在旁边提醒韩方。 韩方微微点头,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暗格中的锦缎,端起旁边即将燃尽的蜡烛灯台,和刘谨瑜缓缓向外走去。 只是两人刚刚来到门口处,便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喊叫声,刘谨瑜的耳朵极其灵敏,他凝神听了一会儿,突然急道:“声音来自后院!” “什么?难道玉成和阿宇遭到危险了?”此时韩方也听清楚了,依稀传来的声音果然来自后院。顾不得多想,韩方扶着刘谨瑜,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向后院跑去! 不知不觉中,晨曦铺满了大地,冬天的清晨一片苍茫,往对面一望,昨日翻过的那座山被白茫茫的雾挡住了,像笼罩了一层白纱,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寒风刺骨,不过墙角处的一盆菊花却展示着它顽强的生命力,依然开得鲜艳。 韩方的眼睛随意飘过院内的每个角落,但内心却已是心急如焚,一个是跟了自己三年的徒弟,另外一个则是刘谨瑜的爱孙,哪个出了事情都不好受!韩方强忍着心头的战栗和担心,顺着狭长的过道,又来到了后院。 不过,刚刚步入后院便看到门口站着一名女子,白衣,神情冷峻。韩方眯着眼睛看过去,这不是林筝吗?此时,断断续续的喊叫声听得更加真切了……哦,不对,好像是玉成的声音。韩方再也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到门口向里一望,胖胖的脸上有了复杂的表情,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床铺上站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此时正用双手紧紧扒住身体底下的男人,脸憋得通红。被压在下面的人正是玉成,此时他满脸惊慌,也不敢太过用力把阿宇扒拉到一旁,只是嘴上大喊着:“救命啊,快来救命啊!”看到徒弟这副模样,韩方不禁摇摇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阿宇似乎是认真了,别看他才只有十二岁,但力气还不小,把玉成的胳膊都抓红了。韩方站在门口处,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也不能眼看着如此啊,他紧走两步到了近前,身体前倾,劝道:“好孩子,放开大哥哥好吗?” 阿宇憋红的脸抬起来,突然冲着韩方连哭带喊起来:“我要杀了你们,是你们杀死了我娘,我要报仇,要替我娘报仇!”孩子的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恨意从心中而生,说话的同时还瞅瞅门边的林筝,恶狠狠道:“我要把你们都杀了,一个都不放过!” “放开他!”门口处,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刘谨瑜摸索着到了近前。他能听到孙子粗重的喘息声,能感觉到孩子的愤怒和悲伤。但,找出真正的凶手才能为儿媳报仇,绝对不能便宜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刚才的抽泣和愤怒终于转换成孩子的哭声,稚嫩的哭声揪着所有人的心,他小小的手臂松开了玉成,并扑倒在爷爷怀中,哭喊起来:“爷爷,我想娘了,我要娘,让他们赔我的娘,呜呜……” “好孩子,爷爷懂,爷爷知道,我一定替你娘报仇,一定!”刘谨瑜说得斩钉截铁,他抚弄着孩子满脸泪痕的脸颊,声音哽咽,仇恨和愤怒溢于言表。 这会儿工夫,玉成连滚带爬下了床,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和胳膊,有些惊魂未定。韩方气急,狠狠敲了下他的头,怒道:“你这小子,让你看好阿宇,这究竟怎么回事?” “哎哟,师傅您就别提了,我差点就毁到这孩子手里。你们刚走我就睡着了,正做梦呢,突然就感觉脖子被勒住了!妈呀,我一个激灵醒过来,发现阿宇正掐我脖子。咳咳,我的娘唉,如果不是我反应快,马上将他的手掰开,这会儿说不定也要去见阎王爷了。”玉成在旁边向师傅大倒苦水,随后又朝着林筝嘟囔,“那个女魔头也不知道帮忙,真是冷血!” 韩方听了顿时眼睛一瞪:“让你看孩子,你却呼呼大睡,你……”说到这里,做了个“打”的姿势,吓得玉成慌忙缩了下脖子。 玉成拿眼偷偷观察着师傅的脸色,小声道:“我这不是太累了嘛。再者说了,他就一个孩子,我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啊!我也不能和他对打是吧?其实要真打起来,他也不是我对手,我就怕把他打坏了,所以赶紧喊救命让你们来解围呢,嘿嘿……” 韩方叹口气,对这徒弟真是又爱又恨,他白了玉成一眼,用手指点几下,这才转头看着刘谨瑜:“刘老爷子,这孩子没事吧?” “哼!”刘谨瑜没应,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韩方看他脸色不太好,只好噤声。转头向窗外看去,天色已经大亮,屋里屋外看得真真切切,但韩方知道,刘谨瑜的世界里还是一片黑暗,是不是应该提醒他一下?正在思量的时候,刘谨瑜却突然说道:“天亮了,把我儿媳妇和赵妈都葬了吧,入土为安,先了后事,无牵无挂后我和你们一同去北京。” “您……”韩方此时有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屋里有了片刻沉默后,他朝着刘谨瑜鞠了一躬,缓缓而道:“刘老爷子深明大义,韩某不胜感激!” 刘谨瑜的身体微微一怔,他没有回话,只是紧紧搂住了自己的孙子,两人的脸颊靠在一起,一个苍老,一个稚嫩,这是多么鲜明的对比,可他们的神情却出奇的一致,脸上都有着难以名状的复杂表情。 第十章 神秘女人 七日后,北京。 1900年,八国联军于8月14日来到北京城下,日军从朝阳门、俄军从东便门、英军从广渠门分兵进攻北京城。次日凌晨,西太后化装成村妇带光绪帝仓皇西逃。八国联军在城内公开抢劫三天,杀人无数,将所获妇女充作官妓。紫禁城、颐和园等处陈设的历代珍宝典章文物被盗劫殆尽,文化古城遭到空前浩劫。 随着八国联军的入侵,一些北京老字号也受到了重创,曾经辉煌一时的产业开始萧条,曾经引以为傲的老祖宗手艺也受到了洋货的冲击。自《辛丑条约》签订后,北京城里涌入了大量外国人。而当时东交民巷南面是内城南城墙,西边是狭窄的旧户部,只有北面王府井大街、东北边的东单和东边的崇文门内大街离东交民巷最近。于是从清末宣统年间起,在上述三条大街上,一些新式商店、洋行纷纷出现。到民国时期,形成了仅次于前门商业街区的新式商业街区。 民国四年(1915年),袁世凯下令改王府井大街为“莫里逊大街”。莫里逊是英国《泰晤士报》记者,因其住在王府井大街西侧,又因其吹捧袁世凯有功,王府井大街便更名为“莫里逊大街”。 第7节 今天的“莫里逊大街”显得热闹非凡,不少达官贵人和洋人纷至沓来,他们的表情或暗藏玄机或讳奠如深,但细看之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这是一种充满期待和希望的微笑,惹得旁边铺子里的伙计纷纷向外瞭望。 记得在1874年,英国人在上海开设了一家名为鲁意斯摩拍卖洋行,揭开了中国拍卖业的序幕。之后,英国的瑞和洋行,法国的三法洋行、日本的新泰洋行等纷纷在上海挂起了拍卖行的招牌。 1915年,北京的莫里逊大街也有这么一家拍卖行,远看是一栋三层小楼,灰砖碧瓦,虽然略显陈旧,却显得尤为突出,此时许许多多的达官贵人以及洋人,正陆陆续续向拍卖行走去。天空灰蒙蒙的,飘飘洒洒的雪花肆意落在行人的肩膀上、脸颊上,冬日的寒意肆意包裹着众人,雪花落在地上瞬间化成了水,路上顿时变得湿滑起来,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转到了脚下,走路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楼的大厅略显宽阔,厅内有数人看守,均是高大健壮、风衣墨镜打扮的男人,肃穆的大厅,使得这里的氛围又紧张了几分。一楼有通往二楼的楼梯,由专人引领着到了二楼,拐角上楼,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拾阶而上,面前韶然开朗,这是一个异常宽阔的大厅。一排排墨色的座椅依次而排,前方不远处是主席台,红色的地毯从楼梯口延伸过去。这是厅内唯一的靓丽颜色,这一抹狭长的红色并没有带来喜庆的感觉,却在瞬间绷紧了众人的神经。 厅内已经坐了许多人,有的人神情肃穆,有的人正在交头接耳低声谈论,但更多的则是满脸期待。他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目光闪烁,令人难以捉摸。掠过众人,在墨色座椅的第三排,有个女人异常显眼,她身着一袭黑旗袍,倍显肃穆,不过在衣服前摆处却用锦丝绣上了金黄色的花朵,这颜色立即跳跃起来,为这件黑色旗袍增添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是,不管女人穿得如何精致,脸上的妆容又是多么的无懈可击,岁月的痕迹却早已无情地爬上脸庞,眼角处的鱼尾纹挥之不去,额头和鬓角都已略显老态,如果远远看去,估摸着有四十来岁,但要是往近了看,差不多真有五十多岁了。 这位妇人是单独一个人进来的,进来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眼神有些游离,不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此时的她和大多人一样,都在默默等待着…… 进入二楼大厅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就在即将关闭厚重的大厅门时,突然从门缝中挤出个脑袋:“哎哟!兄弟,等等,还有几个人呢,稍等啊!”说话的同时,男人的身体用力一撑,这会儿又挤进半个身子。 “哎,你谁啊?有帖子吗?”身穿黑风衣戴墨镜的男人有些不耐烦,说话粗声大气。 “有,有啊,这不是吗?”那人向怀中一掏递了过去,保镖一看没什么差错,这才将身体挪至一旁。 “师傅,那边还有空位,我们过去坐。”原来刚刚挤进来的男人是玉成,他扶着师傅韩方缓缓向最角落的一个位置走去。 不止是他们师徒二人,旁边还跟着一个冷艳女子,深幽的眸子,乌黑的秀发用发绳简单缠起,一袭白衣,虽然身上没穿金戴银,却掩盖不了她的天生丽质,当真是一副美人胚子,令人过目不忘。紧随着姑娘身旁还有一位瞎子和一个小孩,这有老有少的还挺齐全,大家投过来一束束惊讶的目光。韩方对这些异样的目光毫不在乎,轻轻招呼大家坐下,眼神掠过众人投向台上,还好,来得还算及时。 从清溪县回到北京七天了,这几天还真没闲着,直到三日前,听到莫里逊大街拍卖会的事情,韩方突然灵光一现,似乎捕捉到了那么一丝曙光……经过了解得知,就在他们去清溪县的这段时间里,京城有名的古董收藏家杨振翼突然过世,这可是在京城叫得响当当的人物,他的突然离去,韩方甚感意外。 据传闻,杨振翼是宋朝名将杨家之后,他生性耿直,做事豪爽,有些落难之人到了他的住处定然好生招待,老百姓口口相传,口碑极好。 不过,杨振翼有三个嗜好。第一个嗜好便是收集古董,这不但是他的爱好,更是他的主业,买卖古董交易,杨家的铺子遍布整个北京城,很有实力;第二个嗜好就是收养儿女,这说起来还有段故事。据说杨振翼有个亲生儿子,但一直生性顽劣,无恶不作,有一次在大街上为了一名青楼女子大打出手,误伤人命。因这是独苗,杨振翼含泪做出了令自己一辈子都合不上眼的事情,那就是用重金打通官府,赎出了儿子。 儿子救出后,后来在北京便出现了一件新鲜事,人家都是割袍断义,可杨振翼来了个割袍断子,他发誓从此以后和儿子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或许是为了弥补,或许是因为填补空缺,自从和儿子断了关系后,杨振翼收养了十几名孤儿做了自己的义子或义女。 第三个嗜好,那就是品菜。杨振翼富甲一方,尤其对菜肴的要求极高,据说他吃遍了整个北京城,甚至为了吃连天津都特地去过,算起来,他一生倒也没亏欠到自己的嘴。 现在杨振翼死了,他生前的生意一落千丈,很多铺子在瞬间关了门。由于他收养了很多义子义女,传闻此时杨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说正在为争夺财产而战!唉,如果杨振翼死后知道这些,估计要悔死了。 杨振翼的正房夫人已经控制不住局面,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出部分古董进行拍卖,先将后事办了,然后再打点些银子下去,安抚下那些如狼似虎的义子义女。当然了,还有杨振翼的几房姨太太,一个个都像红了眼的公鸡似的,每天争得脸红脖子粗,为的就是能多分到一些钱财,保证在丈夫死后,后半辈子也能衣食无忧。 人活着,什么都好,现在人死了,真是树倒猕狲散哪,世态炎凉啊……韩方心里感慨万分,突然暗自叹了口气。 正在韩方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厅内突然安静下来。抬头望去,在前台的侧面慢慢走来一位中年男人,黑色西装打领结,头上戴着札帽,手上还有一副白色手套,此时站在台子中央,面露微笑:“先生们,女士们,大家好!这里是鑫源拍卖行,我是拍卖师白言。受杨振翼夫人的委托,我们将在现场拍卖出二十八件古董。每一件拍卖的古董,现场谁出的价位最高便归谁,落锤便定,谢谢。” 说完这番话,只见拍卖师白言优雅地转过身,又上来两个身着礼服的男人,他们手中抬着一样东西上了台,上边盖着块红布,还看不到是什么物件。这样的拍卖会很多人并没有参与过,大家见此,顿时眼光放亮,脖子拉长了向台上望。 身着礼服的男人将盖着红布的物件放在舞台的桌面上,两人这才从左右退下。 这时,拍卖师白言请出了一人,鑫源拍卖行的老板杨金荣。当这个不起眼的男人登上前台后,刚刚还呜呜喳喳的议论声突然消失了,大家的嘴巴紧闭,身体坐直,杨金荣一道凌厉的目光一闪而过,似乎给了众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随即,杨金荣又露出了一丝笑容,嘴角扯动一下,并非来自内心的真心微笑,令他看起来更加怪异。听这人的口音好像是浙江一带的,没有北京味儿,甚至官话说得也不够好,但却简单扼要,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朋友们,欢迎大家的到来,现在拍卖会正式开始!”一句话说完,杨金荣退到一旁,并坐在了最前排。 韩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杨金荣的那张脸,这个小眼睛、矮个子的男人在瞬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一直听闻鑫源拍卖行杨金荣的大名,只是从来没有接触过。韩方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说不出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总觉得这个老板不简单。 几分钟之后,拍卖正式开始。揭开上方的红布,第一件拍卖品正式亮相,随着物件露出真容,厅内有了稍许的骚动,而坐在韩方身旁的刘谨瑜则侧头问道:“是什么?” 韩方还没有来得及描述,便听到了拍卖师的声音由远而近:“此粥罐一面绘携琴访友,一面绘加官晋爵,为清初传统画片,色彩保持完好,是不可多得之民窑精品……”拍卖师事先早就做足了功课,此时侃侃而谈。 虽然韩方不懂文物,但看到上面的绘图栩栩如生,形态也招人喜爱,不禁也是连连点头。就在这时,拍卖师含笑说道:“清康熙五彩人物粥罐,起价五元大洋!” 此言一出,大厅内先是寂静,而后争先恐后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出六元大洋!” “我出七元大洋!” “我出九元大洋!” …… 当最后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喊出“我出十五元大洋”时,厅内顿时鸦雀无声了,拍卖师拿起旁边的小锤子最后确认:“还有没有更高的?好,三、二、一,成交!”声音和锤子同时落地。工作人员上台,将拍卖好的物品拿下去办手续。 今天拍卖的东西可真不少,接下来便是:康熙青花折沿大碗、翡翠香炉、品茶图、青花描金山水纹特大盘、字画、和田玉……看来这杨振翼还真不简单,收藏的都是一些非同一般的物件,东西刚刚叫价便被众人追捧,二十七件古董一会儿工夫都有了新主人,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件。 拍卖师的表情松弛下来,当最后一件古董上台后,他轻轻点头,职业式的笑容终于有了改变,眼睛里充满了一抹光彩,似乎最重要的时刻来了。 清了清嗓子,拍卖师略带磁性的嗓音适时响起:“汉代,刘熙写的《释名》中解释:‘砚者研也,可研墨使和濡也。’所以最初的砚台是由原始社会的研磨器演变而来。说起砚台的收藏,一般人都把中国的‘四大名砚’作为收藏的重点对象。这四大名砚分别是:唐代时出产于广东肇庆的端砚,晚唐时出产自安徽婺源的歙砚,唐代时产自山西绛州的澄泥砚,宋代时出产于甘肃临潭的洮河砚。但大家有所不知,在清溪县有一座龙眼山,那里的石头曾经出过一款绝世古砚——‘盘龙砚’,距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而下面我们要拍卖的是出自一百多年前的制砚高人刘瀚之手,也就是这款凤砚!”说话的同时,白言亲自揭开了上方的红布,一阵阵惊呼过后,坐在韩方旁边的刘谨瑜突然一下站起,身体前倾,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底价五百大洋。”似乎是大洋点燃了激情,连白言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我出五百一十元块大洋!”话音未落,坐在第四排的老头喊道。 “我出一千大洋。”声音来自第三排,是那个身穿黑色旗袍的女人。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这个数字却足以震慑住厅内的所有人,话音落下许久,众人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第十一章 黑色旗袍 当那个身穿黑色旗袍的女人带着凤砚款款而去的时候,厅内的氛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片沉寂过后,现在如开锅似的热气沸腾,议论声不绝于耳:“哎哟,大手笔啊,那女人是谁?” “不知道啊,从来没有见过。” “啧啧啧,这女人真有钱,我看八成专门冲进宝贝来的,志在必得啊!” 大家议论纷纷,甚至连拍卖师白言的答谢声都被掩盖住了。不过这些并不重要,今天的拍卖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尤其是最后一件收藏品竟然喊到了一千块大洋,这也算是天价了,白言和老板杨金荣对看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可觉察的喜悦。 刚才因紧张而站起来的刘谨瑜被韩方硬生生拉回到座位上,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耳语道:“万万不可,快坐下!”刘谨瑜脸上的肌肉抖动着,他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和煎熬,自己祖传的宝贝被摆上了拍卖会,而他对此却一无所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刘谨瑜多么想冲到台上大喊一声:“这是我的东西,我们刘家祖传的凤砚啊!不许你们拍卖!”可是,从韩方紧握的双手中他知道不能这样,绝对不可以。现在整个刘家成了猎人盯住的猎物,短短几日仅剩下了他和孙子阿宇。自己死是小事,可若是牵连了孙子,他也活不成了啊! 刘谨瑜的心在滴血,眼睁睁看着祖上的东西被别人买走,可他却没有能力去阻止,这种疼痛和悲伤或许只能独自品味。随着两行浑浊而孤独的眼泪缓缓而下,刘谨瑜紧紧抱住了旁边的阿宇,并又偷偷抹了把眼泪,重新坐直了身体。 穿黑旗袍的女人消失了,韩方突然站起来!他微胖的身体变得异常灵敏,几步便跨出了大厅并来到一楼门口,韩方探头向外望去,女人钻入了一辆汽车。还没有来得及招呼,汽车就绝尘而去。 “唉,晚了一步!”韩方重重叹了一口气。 玉成等人也匆匆下楼跟了过来,看到渐渐远去的汽车,他慌忙问道:“师傅,现在该怎么办?”只是话音未落,不远处却来了一拨警察,十几个人由远及近,眼瞅着到了近前。 天空中的雪花还没有停,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大道、枝丫以及房顶全都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整个世界看起来圣洁了许多,如同撒了一片片的棉花,竟让人有种想要拥抱大地的感觉。走在最前面的是警察局的队长秋坤元,他宽大的肩膀上已经挂了一层细密的雪花,眼睫毛处的雪花凝成了小冰针。北京的天气就是冷。或许在户外待很久了,他显得有些疲乏。不过,当看到站在门口的韩方时,秋坤元顿时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 “秋队长,我们又见面了。”韩方率先开了口。 秋坤元见韩方站在门口,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喜,旋即又看看左右,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韩先生,刘忠死的那晚给警察局打电话的人找到了,根据举报情况,他现在正在鑫源拍卖行,好像来参加什么杨振翼遗物的拍卖活动。” “是有这么一个拍卖会,不过活动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事情这么凑巧,韩方瞬时一愣,当即说道。 “什么?活动结束了,人都走了吗?那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秋坤元明显有些着急,想进去但又像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向韩方征求意见。 “我们出来得早,大部分人都还没有走,或许秋队长要找的人还在里边……”韩方的话音未落,便看到秋坤元大手一挥:“弟兄们跟我来!” 看到警察局的人上了楼,玉成悄悄凑到师傅近前:“还别说,这秋老虎真有些本事,竟然把打电话的人都找到了。师傅,是不是找到了这人,就可以知道刘忠的死因了?”说这话的时候,因为刘谨瑜就在身边,所以玉成将声音压得很低,就怕被他听进耳朵。 但,刘谨瑜的耳朵何其灵敏,玉成说出的话被他听个正着,神情顿时起了变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拳头握得“咯吱”响,并将身体靠在了门边上喘起了粗气。 韩方侧头,看到刘谨瑜的模样不禁也为之伤感。他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只是他不肯说出来罢了,或许在他的心中,正承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苦楚。这个垂暮老人,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韩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的雪花更大了,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就在玉成提议要不要先回家的时候,鑫源拍卖行楼上又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抬头望去,秋坤元一脸得意,在他的身后押着一个人,身着灰色大褂,脑袋耷拉着,眼皮子就盯着脚下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哟,韩先生还没走?正巧给您说说,打电话的家伙找到了,喏,就是这人。”秋坤元下楼正好看到韩方,慌忙过来打招呼。当然,这话里话外有炫耀也有邀功的成分,或许还指望韩方能在袁大总统面前美言几句,攀了高枝,说不定就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怎么着也得当个局长什么的。秋坤元心里得意,脸上含笑,对韩方恭敬有加。 韩方对这种献媚也不拒绝,只是微微点头,随后目光落在那个男人身上,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抬头,看到韩方在问自己,突然一脸不屑,嘴巴一撇:“你谁啊?” “好好回答韩先生的话,否则有你好受!”秋坤元看到男人对韩方这么不尊重,顿时朝他前胸搥了一把,并大声呵斥。 男人没有防备闪了个趔趄,此时终于收起了不屑的目光,暗自思量,看来这小老头不简单啊!连秋老虎都对他服服帖帖的,难道有些来头?想到这里,刚才的不屑变成了恭谦,眉眼用力挤出一抹微笑,打着哈哈说道:“我呢姓胡名三,这到哪里查都是大好市民,我一没偷二没抢,这肯定是场误会,你们抓错人了吧?” “胡三……”韩方嘴里念叨着,他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秋坤元看到胡三油嘴滑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好你个狡猾之人,犯下了杀人命案竟然跟没事人似的,看来我们是对你太客气了。”秋坤元眼睛一瞪,顿时把他给镇住了。 “什么?杀人命案?”听到这里,胡三顿时傻眼了,他小眼睛瞪得溜圆,咽了口吐沫,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这小子知道害怕了,秋坤元倒是得意起来,他像个大侦探似的侃侃而谈:“如果我没记错,十日前你曾经到过云轩古玩店,在杀死古玩店老板后潜逃。杀人后为了躲避罪行,而后想嫁祸给别人,于是你借用附近咖啡馆里的电话打给警察局,说什么一老一少杀死了刘忠。哼,你万万没有想到吧,就在你打电话的那家咖啡厅里,有个食客认出了你,我们这才顺藤摸瓜寻到你。怎么着,死到临头你还想抵赖?” 此时胡三终于知道害怕了,脸都变绿了,听到这里顿时急得大喊:“冤枉啊,我可真没杀云轩古董店的老板啊!我,我去的时候,他,他就被别人害死了,但不是我啊!” 听到这里,秋坤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胜利的微笑,点头:“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为什么要嫁祸给别人?还有,深更半夜你去古董店做什么?说!” 身上背了杀人的案子,今儿个无论如何都要说出实情了,胡三再也不敢隐瞒,这才把那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大约是十天前吧,胡三那天休息,正在家中睡大觉,突然接到了老板的电话,说马上过去见他。那会儿天都快黑了,搭个黄包车胡三来到了老板的住处。老板没有多说什么话,只给了他一个地址,让自己照着地址去趟云轩古玩店,趁天黑探个究竟,看刘忠老板在不在。 说到这里,胡三突然哭丧着个脸,喃喃说道:“当时我一瞅那地址真是一百个不乐意,这什么鬼地方嘛,中关屯,周围好多太监的坟墓,那地方瘆人啊!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刀架在脖子上我不去不行啊,家里还有妻儿老小等我养活呢。” “得得,别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捡重点的说!”秋坤元白了胡三一眼,催促道。 胡三慌忙点点头:“秋队长,马上就到重点了,您别着急嘛!”嘿,这小子真会见风使舵。秋坤元没了办法,只好气哼哼的在旁边静听下文。 趁着夜色,胡三偷偷摸到了云轩古董店,那地方真是偏僻啊,到处都是鬼火啊!胡三魂都吓飞了,战战兢兢来到了大门前。不过奇怪的很,店铺好像没上锁,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胡三心里愈加纳闷,蹑手蹑脚来到了后院。 屋里有光亮,胡三心里一阵窃喜,他悄悄来到窗户底下凑着光亮朝里望去,就这一眼,差点没让他魂飞魄散!屋内站着一人,蹲着一人,地上还赤身裸体斜躺着一位。说时迟那时快,也就瞬间工夫,突然从蹲着那人手中飞出一条毒蛇,闪电般钻入了对面那男人的肛门。紧接着,男人痛苦而扭曲的脸庞贴在地面上,发出了一阵阵低沉而无助的哀嚎。 说到这里,胡三哭丧着脸,声音也弱下来:“我胆子小啊,平时见死个猫啊狗的都要心悸好几天,何况这杀人的事情,后来我再也不敢看第二眼,赶紧就跑了出去。也巧了,刚刚出大门就看到不远处过来两个人影,我当时吓得一激灵,慌忙藏到旁边的大树后,见是一老一少两人,提个灯笼,看了一会儿后就进去了。” 不管是从时间还是地点上,胡三说得倒也靠谱,韩方先是点点头,随后看了胡三一服:“我就是你那晚看到的那个老头,对了,你和我们素不相识,怎么就随便诬陷我们杀了人?” 胡三抬头,显得有些垂头丧气:“这真不关我的事情,出事后我跑到附近的咖啡馆给老板打电话,他听后也很吃惊,然后让我等他信儿,过了几分钟吧,他回拨了电话,说让我把刘忠的死嫁祸给刚刚进店的那两人!这可是栽赃啊,我挺不乐意的,可老板当时就翻脸了,说如果不按照他说的来就把我解雇了。你们是不知道,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靠我养活,我不能没有工作啊!” “得了,别在我这里哭穷,现在说说重点的,你的老板究竟是谁?”秋坤元听得有些不耐烦,这小子的废话真多,要不是韩方在旁边,早就叫他好看了。 胡三听到呵斥,抬头,满脸委屈:“秋队长,我不能说啊,否则我得吃不了兜着走,以后我可就完了” 秋坤元一听,心想,吆喝,敢给我来这个,你还嫩着点儿!他当即脸色一沉,朝身后招手:“把这个胡三给我押回局里,咱局里的那些刑具好久都没用了吧,就让他尝尝鲜,看他招不招!” “是。”身后的警员刚要动手,这可把胡三吓坏了,差点瘫倒在地上,这会儿连连摆手,乞求道:“我说秋队长,您这不要我小命嘛,好好,我说我说,就是千万别给我上刑,我怕疼。” “瞅你那点出息,还和我叫板,说吧。”秋坤元和韩方对望一眼,两人相视一笑。他们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已经慢慢浮出了水面。 事到如今,还是先顾了眼前再说吧。胡三甩甩袖子,这才切入了正题:“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翻译,就是替洋人做翻译的。而我的老板自然也是洋人了,是一位叫柏塔的洋人,八国联军进北京时就留在了中国。” “什么?洋人?”听闻,韩方和秋坤元不禁大吃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个洋人,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就棘手了。现在洋人的地位很高,即使犯了事儿,也不能轻易动他们,因为他们有强大的国家作后盾。 韩方思索片刻:“胡三,你能带我们去找你的老板吗?” 一听这话,胡三顿时吓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啊,这不要我小命嘛!” 韩方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的语气尽量柔和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韩方,外号韩仙人。” “啊,你就是那个算卦的?”胡三上下又把韩方仔细打量一番,心中疑虑重重。他实在是想不通,就一个算卦的,秋坤元却对他恭敬有加,这真他妈的出鬼了。心里虽然这么想,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胡三仍是摇头说道:“先生,您可就饶了我吧,我家里真有妻儿老小要养活。” “胡三,你给我老实点!”秋坤元眼睛一瞪,胡三顿时没了下文。 韩方转头,凑到秋坤元耳边这般那般一番,只见他连连点头,随后大手一挥,所有警员们都撤了回去,秋坤元在前,警员在后,一行人渐渐离开了鑫源拍卖行。这来得快去得也快,胡三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眼瞅着秋坤元走远了,胡三也想撒丫子开溜,韩方岂能让他如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头:“你先别慌着走,劳烦带着我们去见你的老板。” “我,我不去,坚决不去。”胡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第8节 韩方不急不恼,眼睛向四处打量,整条大街上已经亮起了灯光,看着别有一番风情。现在的洋人多了,新兴起的玩意也多了起来,比如那些个什么咖啡馆,这都是洋人喜欢的东西,里边一般都装有电话,整个中关屯附近就有两家。 想到这里,韩方不禁心中一乐,行,也多亏了这咖啡馆,否则还真不会这么轻易地寻到胡三。他是洋人的翻译,应该经常会出入这种场合,就因为这样,那晚才凑巧有人看到胡三打电话并认出了他,为秋坤元提供了重要线索。 看到这老头又不说话了,胡三心里着急啊,他还是想跑,却被韩方的一句话吓得怔在那里。只听韩方缓缓而道:“我刚刚算了一卦,你老板有性命之忧啊!” 胡三愣住了:“你是在吓唬我吧?” “你看,我像是在吓唬你吗?”韩方反问。 如果真是这样,那以后的工作岂不是没着落了?胡三突然沉不住气了,他看看不远处忽明忽暗的灯光,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好吧,我带你们去找老板。”听完这话,韩方长长舒了口气,夜色中,他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奇妙的光泽。 一盏茶过后,一行人分坐三辆黄包车,离开了鑫源拍卖行。 第十二章 生死对决 王府井大街往南的东交民巷,原是清肃王府、庆公府、梁公府、宗人府、詹事府和吏部、礼部、兵部、户部、工部、翰林院等府邸、衙署所在地。至清朝同治末年,俄、英、法、美、德、荷、日、比等国在东交民巷设立使馆,这些国家在东交民巷取得了驻军权,致使东交民巷变成了外国人的领地。 虽然现在已是夜色深沉,但此时的东交民巷却一片辉煌夜景,无数红色、黄色、白色的灯光交相辉映,折射出一幅美妙的图画。 黝黑的街道上偶尔听见一两声喇叭声,犹如沉静的湖水中坠下一块巨石,似乎打乱了这里宁静的一切。但是,外面的动静却并不妨碍屋内人,此时美国使馆的三楼,那张宽大而豪华的大床上正在厮缠着两个人,他们的激情和火热掩盖了冬目的寒冷,令人热血沸腾。 一个身躯娇小的女人被压在身体底下,尤其是那双散漫、迷离、令人销魂蚀骨的桃花眼,更是勾人心魂,身边男人的欲望彻底被点燃。正当两人进行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却听到了“嘭嘭”的敲门声,声音很大,很急促,迅速打断了这里的一切。 “混蛋!”男人恶狠狠地嘟囔一声,随后将女人塞到被窝里,又亲了她一下,做了噤声的姿势:“乖,在这儿等我回来。”女人有些不情愿,恋恋不舍地搂了下他的脖子,做了个撒娇的动作。 男人来到客厅,拉开厚重的大门,一眼看到了翻译胡三,正欲发火的时候却是一怔,因为在胡三的身后跟着两个老头,其中一位还是个瞎子。男人心想:这家伙领了什么人进来?!不过,当男人的眼睛瞄到其中一个胖老头身后的林筝时,满脸的怒火顿时化成万般柔情,他发出了一声夸张的赞美,并对林筝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天呀,您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中国姑娘,我叫柏塔,很高兴认识你。” 胡三知道柏塔好色,只要看见漂亮女孩他眼珠子都不转了,但这位姑娘可是不好惹,胡三总感觉这女孩身上有股杀气,让人不敢靠近。想想还是先说明情况吧,他慌忙凑到柏塔面前耳语了几句。顿时,这洋人的脸都绿了,他探头向外张望一下,确认无人后,将厚重的房门重新关上。 “柏塔先生,没想到您中文说得这么好。”韩方来了句开场白。 柏塔走到一旁,拿出一瓶红酒顾自倒了一杯,脸上的笑容浮上来:“我有很高的语言天赋,在大使馆内我的中文说得最好,除了我不用翻译外,其他人出门都需要带着他。”说话的同时,用眼神瞟了眼旁边的胡三。 胡三慌忙应着,又赶紧奉承道:“那是自然,自然。” “胡三你先出去,我要和这位客人聊聊。”柏塔说着生硬的中国话,先把胡三支了出去。 其实就算柏塔不说,胡三也不想牵涉进来,这会儿正和他意,老板的话音刚落,他就悄悄退出了房门。 “韩先生,来一杯?”柏塔举举手中的红酒,微笑问道 韩方轻轻摇头:“柏塔先生,我们就不拐弯抹角了,咱们开门见山地说好吗?” 柏塔坐在沙发上,整理下自己的睡衣,嘴角扬起,做了个放松的姿势:“当然可以。” 韩方将身体往沙发后靠了靠,盯着这位大眼睛、蓝眼珠的洋人缓缓说道:“那好吧,让我们共同回忆下发生在十天前的故事。那天晚上,您让胡兰去看看云轩古董店的老板还在不在,没想到却正好碰到那里的老板被杀,先不说为什么您让他打电话到警察局陷害我的事情,因为我现在感兴趣的是,您为什么要找古董店老板刘忠。” “哦,这其实没什么,我喜欢砚台,所以想让胡三去看看老板在不在,顺便帮我打听下砚台的行情,如果可以,我会在第二天去挑一款喜欢的。因为我很喜欢中国的文房四宝,对它们有着浓厚的兴趣。”随即,柏塔的话锋一转,“只是那晚凑巧,胡三去了店里却发现刘忠死了,我怕会牵连上他对我们大使馆有影响,这才让他报了案,至于他说了些什么,哦,我真是一无所知。”柏塔耸耸肩膀,推得个一干二净。 韩方也不反驳,他瞅瞅房间四周金碧辉煌的装饰,突然轻轻摇头,并叹口气说道:“多么繁华的住所也只是过往云烟,生命脆弱无比。有时候棺材和房子其实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柏塔的蓝眼睛突然一瞪,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个老头在说些什么,我一句话都没有听明白,如果你继续这样,我会立即踢你出去!” 看到柏塔气急,韩方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片刻后却又突然收住了笑容,缓缓说出一句话:“柏塔先生,其实您那天去过云轩店,如果我猜得不错,您还逗留过片刻。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如果您现在把我踢出去,您可就大祸临头了。”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去过古董店?”柏塔的声音微颤,有些难以理解地盯着眼前的老头。当然,最令他感到害怕的却是那句大祸临头的话,难道那块古砚真能招来杀身之祸? 看到柏塔紧张的样子,韩方倒是坦然地说道:“你去过云轩古董店,我是根据这个判断出来的。”说话的同时,韩方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截烟头,这是雪茄的烟头,和寻常的烟丝有些不同。 原来,那天韩方和玉成从后院出来后,到过前面的店铺,当时韩方注意到了桌上的茶水,之后又从角落中看到了这截烟头,从这烟丝中,他判断有洋人曾到过这里,因为这种粗大的雪茄只有洋人才会抽。当他得知胡三背后的老板是洋人时,韩方就确认了这雪茄的主人。 看到雪茄柏塔终于明白了,原来正是那天他随意丢弃的烟头泄露了自己的行踪,看来这胖老头不简单,还真不好糊弄过去。只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而来,还是另有目的? 柏塔眯起了蓝眼睛。他来中国久了,似乎已经习惯了中国式的说话方式。 “柏塔先生,我知道你去云轩古董店的目的,或许,是为了一样东西。”韩方单刀直入。 柏塔眉毛一挑说道:“东西?”韩方点头:“对,是四百多年前的盘龙砚。”“你,你,你怎么知道?”柏塔突然坐不住了,他的身体绷直,声音都变了调儿。对面的洋人终于紧张了起来,这正是韩方想要的结果,只有他感到害怕了,感到自身安全受到威胁时,才能吐露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韩方盯着柏塔的蓝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云轩古董店的老板刘忠死了,他的伙计德子神秘消失,或许先生还不知道吧,据说刘忠的家人全都遭遇了不测,龙砚成了杀人于无形的利器。如果先生是聪明人,那就应该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或许我们能联手做点什么,说不定可以阻止无谓的死亡。” 听了这番话,柏塔似乎真的有些害怕了,他站起身端起空空的高脚杯,身体挪到窗前,陷入了沉思。不过,这种犹豫却非常短暂,之后他就转身说道:“嗨,老头,我可不是被吓大的。你现在说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全都不知道,也不懂。哦,那天我的确去过古董店,但就是去买砚台,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天太晚了,我要休息,休息懂不懂?请你们立即出去,马上!”这老外的脸色变得还真快,这会儿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看柏塔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韩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就在愣神的工夫,这家伙又下了一次逐客令:“快走吧,否则我叫侍卫了。” 见此,韩方等人只好先回去再做计较。只是当林筝踏出房门的时候,身后的柏塔突然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美人儿,你要是愿意留下,我一点儿都不介意。”林筝扭头,给他一道冰冷的目光。 柏塔耸耸肩膀,自嘲地笑起来:“好吧,随你的便。”“哐当”,房门在身后关上了。柏塔的一张笑脸突然变了样儿,他走到酒柜旁又倒了一大杯红酒,抿了一口后转身进了刚才的卧室。 房间里静得可怕,刚才还春光无限的卧室此时冷如冰窖,床上被子的一角掉在了地上,刚才的美人却消失不见了。就在柏塔愣神的工夫,突然感觉脖颈处传来一阵阴冷的气息,他正欲回头,却听到一声娇喝:“不许回头,否则我宰了你!” “你,你疯了吗?”听出是自己的小情人罗兰,柏塔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 沉默片刻,身后的女人发出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我没有疯,但是你却要先死了。” “宝贝,不要玩啦,快放开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罗兰的手劲奇大无比,柏塔竟然挣脱不开她的束缚。 罗兰,二十一岁,据她自己介绍是名学生。她和柏塔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咖啡厅,当时人比较少,柏塔一眼便注意到坐在另外一张桌子的罗兰。对付女人他自有一套,柏塔走过去搭讪,很快就逗得罗兰哈哈大笑,两人相谈甚欢,甚至是一见如故。 三天后,罗兰来到了美国使馆住处,他们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就算柏塔敲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么一位娇柔美丽的女孩此时会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还说要杀死自己! 瞬间,柏塔明白了一些事情,是这个女人让他卷入到龙砚的这场纠纷中,现在他有些回过味来了:是罗兰利用了自己。 那晚胡三打电话到使馆的时候,他正在和罗兰进行着欢快的交响曲,听到刘忠被杀,记得这个女人脸色顿时一变,也正是因为她的一番话,才让柏塔又重新拨打电话给胡三,让他直接报警,并将杀人的事情栽赃在韩方头上。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对于刘忠的死,警察局竟然循着胡三的线索查到了这里。虽然人不是他杀的,却是惹了一身臊,可现在这个娘们竟然要杀死自己,这令柏塔百思不得其解。 罗兰的手轻轻拂过他的头发,嬉笑道:“哦,你是我接触过的男人中最有魅力的一个,你的床上功夫很好,我还真舍不得杀你。但你知道得太多了,现在那些人又寻了过来,所以我只有忍痛把你杀了,才能绝了后患。” 柏塔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喊道:“你个臭婊子,我可是美利坚合众国的领事,你要敢动我,他们饶不了你!” “哈哈哈……”罗兰突然发出一阵放荡的笑容,瞬间脸色一变,寒声说道:“哼,谁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只要我现在把你杀了,马上就可以嫁祸给那个老头,也就是刚刚进屋的那几个人。胡三会证明他们是在这个时间内唯一出入过使馆的人,警察局的那帮饭桶应该查不出任何破绽,我有了几个替死鬼,这不是很好笑嘛。” 柏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也变得嘶哑无比:“我后悔啊,刚才要是和那老头合作就好了,也不会遭到你这婊子的毒手,你这个恶棍!” 罗兰已经将柏塔的身体反绑,她拿着明晃晃的刀到了近前:“哼,我怎么会给你这个机会?现在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可以去见阎王爷了。” “臭婊子,你放开我,放开我!”求生的本能让柏塔大声呼喊起来。 只可惜柏塔刚刚张口,罗兰便向他嘴里塞了一只臭袜子,柏塔皱着眉头,表情变得愈加难看,可罗兰手里的刀已经在慢慢靠近了,位置正是他脖颈处的大动脉。 半城烟户,参差的屋瓦上,都还留有着几分洁白的雪花,在灯光的照射下尤显耀眼,韩方扶着刘谨瑜默默下楼来到了使馆外。 从鑫源拍卖行出来后,他便吩咐玉成带着阿宇先回了家,这会儿他们应该早就到了,看这天色也晚了,实在不行明个再说吧。韩方正思量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不远处的胡三。 “还没有回家?”韩方打了声招呼。胡三点点头,抖落掉肩头的雪花:“我有些不放心,所以就一直在门口等着。怎么,聊完了?” “呵呵,是啊,估计是夜深了,柏塔先生要休息了。”韩方没有直说,借口绕开了话题。 “是啊,是啊。”胡三不好再追问,慌忙点点头。与此同时,旁边的刘谨瑜却开口问道:“我感觉柏塔的房间内有些不太正常。” 韩方等人听了这话顿时微微一怔,刘谨瑜却再次摇头:“我闻到了空气中的味道,应该有个女人藏在了屋内。” 听言,胡三却是呵呵一笑,暧昧地说道:“我说大爷,那洋老外向来花心,他经常带各种各样的女人到使馆快活,嘿嘿。” 听了胡三的解释,刘谨瑜的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了,愈加纳闷:“屋里有女人并不稀奇,可这个女人却有些与众不同。” “我说大爷,您莫非有千里眼啊,连洋人屋里有什么样的女人您都知道?嗨,您还真不简单。”胡三在旁边打趣。 “不,是气味,空气中有股特殊的气味,而这种气味我在一年前就闻到过。”刘谨瑜似乎愈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韩方心中一动,心里就莫名其妙地跳了起来,他靠近刘谨瑜,谨慎地问道:“难道是一年前和刘忠一块儿到过你家?” “那一刻我刻骨铭心,唯一能记住的就是气味,没想到一年后在这里碰到了。”刘谨瑜的脸部肌肉抽动起来,似乎在极力忍住身体的不适。 “啊!”知道要坏事了,韩方急道,“林筝,快,去救那个洋人!” 说话的工夫,林筝的身体已经跃出数丈,她白色的衣襟迎风飘舞,眨眼工夫便爬上了使馆墙头。胡三吓得吐吐舌头,这女人果然厉害,幸亏没有招惹她。看胡三还傻站着,韩方突然推他一把:“愣着干什么?快回使馆!” “哐当”,一阵巨大的声音过后,玻璃碎片“哗啦啦”掉落在地上。抬头望去,一个仙女样的女人从窗户直飞而下,一跃到了柏塔近前。柏塔眼神中的绝望变成了惊喜,如果嘴巴不是被臭袜子封住了,他肯定会大喊:天呀,我的女神来了! 紧接着,随着一道银鞭甩过,罗兰手里的刀子被扫落在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罗兰顿时气急败坏,她身子一拧到了近前,这才发现是刚刚来过的那个女人。知道这是劲敌,罗兰不敢恋战,她的手摸到衣袖内,里边有藏好的药粉,不管她是武林高手还是阎王索命,都逃不过这致命一击! 看着林筝潭水般的眸子,罗兰的嘴角发出一丝冷笑,她知道在下一刻,这双眸子将永远看不到光明了。 第十三章 打草惊蛇 就在罗兰将手扬起的时刻,被绳索捆绑着的柏塔突然跃起并用自己的身体撞向了罗兰!手拿药粉的她顿时摔倒在地,与此同时,那些白色的粉末倒扣在自己的脸上。 就在这时,卧室的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了,韩方等人还没进卧室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伴随着女人悲惨的惊叫,卧室内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玻璃花瓶破碎的声音,桌椅倒地的声音。 来到房门前他们立即惊呆了,此时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站在卧室中,她的眼睛里却流出了两行血泪,原本明媚的目光变得恐怖异常,眼瞳似乎正在慢慢融化,正变成一股股的脓水缓缓流出来。 巨大的疼痛让罗兰的身体向后靠,当她退到窗户边的时候,突然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只见她摸索着就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啊!”大家随即发出一阵惊呼,并全都涌到了窗口。低头望去,看到楼下有个娇小的身躯正在缓缓站起,随后脚步踉跄地向前奔去,林筝握握手中的银鞭也跃上了窗台。 韩方一把拉住,并朝她示意:“林姑娘,一定要留下活口。”林筝点头,顺着窗台的排水管道滑落下去。 可事情瞬息万变,变幻莫测,就在林筝一跃而下的时候,突然从使馆外疾驰来一辆黑色汽车。车门拉开,从里边下来两个黑衣人,他们迎上前去,快速地架起身受重伤的罗兰将她塞入汽车,绝尘而去。 这车来得快去得也快,林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汽车离去,自责地甩甩手中的银鞭,无奈地放回去,只好暂时回到楼上。 室内,安静无比。 柏塔显得有些狼狈不堪,他微胖的身体上被绳索勒出几道痕迹,手腕乌青,脸上更是阴云密布。他走到酒柜前又习惯性地倒了一杯红酒,这次不是品,而是一饮而尽,随后将高脚酒杯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嘴里恶狠狠骂了一句:“这个婊子!” “好了,柏塔先生,现在该说说是什么情况了吧。如果您执意一意孤行,说不定那个女人还会回来找你,到时候我们就不会来得这么及时了。”韩方将身体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柏塔的背影,声音里多了一些自信。 柏塔转过身,他的脸色苍白,精神显得有些颓废。他一屁股跌坐在松软的沙发上,用食指插到自己的头发里,良久后才叹道:“该死的!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们。”韩方的眼睛眯起来,他知道在这个洋人嘴中能知道一些重要的信息,即使不会寻到龙砚,但至少能知道罗兰和那些黑衣人的真实身份。 柏塔的中文说得还不错,表达也够清晰,所以韩方很快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听过之后却有了更大的疑团,事情,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罗兰说自己是学生,柏塔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真实身份,因为她是一位漂亮的女孩,温柔中带着风情万种,有了这些就足够了。直到此时,柏塔才相信了中国的一句古话,那就是红颜祸水,漂亮的女孩都他妈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柏塔懊恼地摇摇头,继续说道:“我们的关系大约持续了一个礼拜,当我完全迷恋上罗兰的时候,一天深夜她向我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四百多年前的故事,有关于那款龙砚的点点滴滴。你们都不知道,我当时听得都入迷了,哦,怎么说呢,实在是太神奇了。” 当柏塔沉浸在古老故事的回忆中时,罗兰却在他耳边娇柔说道:“我知道你喜好中国的文房四宝,对于这款古砚有兴趣吗?” 柏塔当时一愣:“兴趣?它不是消失了吗?” 罗兰狡黠一笑,用手轻轻戳下他的额头,含笑道:“傻瓜,如果我不知道情况会这么问你吗?据我得到的可靠消息,当时这款龙砚被一个太监带出了皇宫。” 柏塔的脸上带着惊喜,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被人带出了皇宫?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罗兰没有直接回答柏塔的问题,而是站起来走到了窗台。她背对着柏塔,看不到她的样子,只有白皙的肌肤闪着耀眼的光泽,从她的声音里却感到了一丝阴冷,甚至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藏在了她的身体里。可惜,当时的柏塔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因为古砚勾起了他浓厚的兴趣,当时他已经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第9节 就在柏塔正欲再问的时候,罗兰突然转过身体,脸上又涌出灿烂的笑容:“我可以告诉你古砚在哪里,但你要怎么谢我啊?” 听了这话,柏塔坏坏一笑,他立即紧紧拥住了那娇小玲珑的身躯,在罗兰耳垂边轻语:“这样行不行?我的宝贝,快点说吧!” 后来,罗兰就说出了一个地址,也就是中关屯的云轩古董店。不但如此,罗兰甚至还给了柏塔一张刘忠的照片,以免他找不到人。面对情人这么精心细致的安排,柏塔犹如坠入了云雾之中,有种莫名的幸福感,并对罗兰充满了无限感激之情。 柏塔对砚台有着浓厚的兴趣,他的书房里就收藏着许许多多的砚台,他认为这是中国最为神奇的器皿之一,在得知地址后,柏塔当天中午就去了云轩古董店。 柏塔去的那天中午正好碰到了店中的伙计德子,但是却毫无收获。德子说老板不在,他们店里也没有什么龙砚,这令柏塔很是沮丧,雪茄抽完顺手扔到地上,然后出了古董店。 一直到了晚上,柏塔仍旧有些不死心,他虽然不是中国人,但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感觉那个神态谦卑的伙计肯定说了谎话,想到这里柏塔有些心神不宁。考虑再三后,他招来了使馆里的翻译胡三,将刘忠的照片递到他手中,让他去一趟中关屯探个究竟,看看那店老板到底在不在。 只是,后来的事情却有些意外,胡三打来了电话,他亲眼看到店老板死了,就在柏塔六神无主、刚刚放下电话时,罗兰就来了。她听完柏塔的叙述后,突然睁大了眼睛,大喊一声:“这下惹祸上身了!” “什么意思?”柏塔仍旧是不明就里。 罗兰顿时顿足,急道:“你怎么这么傻啊?白天你去过云轩古董店要龙砚,晚上店老板就死了。还有,你的翻译胡三说不定也在现场留下了什么证据,所以,一切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了你,这还不算惹祸上身吗?” 柏塔一愣,他也没有想到店老板会突然死亡,可现在该怎么办? 罗兰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她又轻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刚刚胡三不说正好看到有两人进了古董店吗?现在就让他给警察局打电话,说发现有人杀死了店老板,咱们找个替死鬼,不就把自己撇清了?” 虽然这主意有些损,但现在为了自身利益也只好不得已而为之了。柏塔很喜欢中国的古董,也暗自收集了许多,当然这是个秘密,谁也不知道,因为他这些古董来路都有些不正。他看好了哪样东西后会和官员勾结,让其利用职务之便到店铺老板那里去压价,用很少的钱买下很贵重的东西,其实说白了,这和强盗没什么区别。 柏塔用这样的方式敛了不少财,他当然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调查的对象。为了掩盖自己的行为,罗兰的方法倒是个上策。所以没考虑太多,柏塔便直接将电话拨了回去,胡三正在咖啡店等老板的指示,电话接通后他指挥胡三陷害韩方师徒二人,以为这样就会万无一失了。 韩方听明白了,内心对这个贪财的洋人恨得牙痒痒,但表面上还不能太显露出来,只是语气却生硬了许多:“柏塔,其实你上了罗兰的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她利用了你。” “是吗,他们利用我做什么?”显然,精明的柏塔根本不愿意承认这是事实。 韩方点点头,沉吟道:“罗兰接近你本身就是个圈套,她的真实目的是拉你下水,或者是需要你助她一臂之力。” 柏塔耸耸肩膀,无奈地摇摇头:“韩先生,你最好说得再明白些。” 韩方站起身,看看窗外灰暗的天空,突然轻叹道:“如果我没猜错,罗兰应该比你更了解云轩古董店的情况。龙砚有可能藏在刘忠身上,但或许又不在。罗兰没有亲眼见过,所以无法做最后的确认。此时,迫切需要有人在这件事情上推一把,也就是来个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柏塔还是有些不明白。 韩方盯着那双蓝色眸子,斩钉截铁地说道:“对,打草惊蛇。”旋即,他的语锋一转,“而你是个洋人,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你上门索要龙砚,定然会让刘忠胆战心惊,知道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已经泄露,第一,他会想到跑;第二,或许会将东西重新藏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总之,只要刘忠有所行动,他们就会有机可乘了,取走龙砚,这是那些人的最终目的。” 柏塔眉头微皱,有些不解:“可后来刘忠死了,那些人到底有没有拿到龙砚?”是啊,这应该是最大的疑问。韩方心中隐隐感觉,那些人并没有取走龙砚,所以才用了那么狠毒的杀人方式,来个孤注一掷! 只是,自柏塔离开云轩古董店之后,一直到后来胡三夜访刘忠,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或者说他的店里又去过什么人?而德子究竟去了哪里?现在均是一无所知,韩方感觉他们陷入了更大的谜团中。 经历了刚才的惊魂,此时的柏塔终于平静下来,他的目光看向旁边的林筝,声音里洋溢着微笑:“嗨,你的中国功夫真好,谢谢这么漂亮的女孩救了我。” “你也救了我的眼睛,我们之间扯平了。”林筝基本不说话,可话一出口倒吓了柏塔一跳。她的声音低沉、阴冷,如果不是看到这女孩的嘴巴在动,打死他都不相信这是女人发出的声音。天啊,声音和容貌太不匹配了!看样子上帝有时候也是公平的,给了她完美的容貌却不给她柔美的声音。 “对对,声音,奇怪的声音。”柏塔似乎想起来什么,他一下从沙发上跳起,神情有了非同寻常的变化,蓝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疑惑。 声音,令人难以忘怀的声音,比如服前的漂亮女孩,她开口之后便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天使般的面庞加上偏男性的声音,大概会让人记一辈子。柏塔的眼睛缓缓闭上,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傍晚,他甚至直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件事情。 记得那是个黄昏时分,古老的北京城蒙上了一层奇妙的色彩,柏塔脚下踩着灰色砖头,偶尔抬头遥望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此时的柏塔已经在街上游荡了近一个小时,但依然乐此不疲。柏塔被中国古老文化所吸引,这个民族有着太多的神秘之处,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喜欢穿行在北京街头,似乎总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事物引得他驻足观看。 走累了,看累了,柏塔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家咖啡馆,顿时心情大好,此时坐下休憩一小会儿,喝杯咖啡,应该非常舒服。人不多,选了靠边的位置坐下,柏塔点了一杯非常纯正的摩卡咖啡细细品尝。 就在他悠闲地品尝咖啡时,远远看到从门口进来两人,一男一女,女孩看着很熟悉,不过头上戴着个帽子,所以柏塔当时并不知道是谁。一直到后来她转身进包房的时候,柏塔才发现她是自己的小情人罗兰。 眼瞅着小情人和一个男人进了包间,柏塔心里很不是滋味,干坐了几分钟后实在忍不住了,他眼睛一转来了主意。看看四下无人,他悄悄来到了包房门外并轻轻将耳朵凑过去,能隐隐约约听到包房内的说话声,似乎在为什么事情争吵,所以声音有些偏大,正好被柏塔听个正着。 不过听了声音后柏塔却更加纳闷,明明是个男人和罗兰进了包间,可此时听去,里边却是两个女人的声音。其中一个是罗兰,另外一人的声音……哦,年龄应该挺大了,苍老、阴沉,估摸着最起码有五十多岁。奇怪啊!明明是个男人,怎么成了老妇人? 柏塔正想听个究竟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侍者走过来,只得暂时离开了房门。坐回到座位上他愈加纳闷,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罗兰和那人出来了,这次看得真真切切,没错,那的确是个男人,后来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咖啡馆,分左右而去。 韩方眉头微皱,在刘宅所遇到的情况已经够匪夷所思了,此时柏塔听到的声音又说明了什么?难道是有人在故意掩饰自己的容颜?想到这里,他转头问道:“柏塔先生,不知道他们在房间内说了些什么?” 柏塔耸耸肩膀,摇头:“哦,这个我没有听清楚,包房门关着,里边说话的声音听得不是很真切。” 韩方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可柏塔的表情却发生了变化,突然有些兴奋:“我想起来了,虽然没有听清楚他们的谈话,但在他们嘴里却频繁地提到两个地方。” “什么地方?”韩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他希望这个洋人能想起一些重要的线索。 柏塔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我想起来了,他们提到了什么清溪,哦,还有鑫源,没错,就是鑫源。” “鑫源拍卖行!”一晚上没说话的刘谨瑜终于沉不住气了,听到这里在旁边惊呼。他们刚刚去过鑫源拍卖行,而祖上的凤砚也是在鑫源被一个神秘女人买走,此时听到洋人说起这个名字,刘谨瑜的第一反应便是鑫源拍卖行。 柏塔一直在和韩方聊天,他的眼中也全是林筝的影子,似乎把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头给忘记了,直到此时柏塔才正眼看了他几眼。这个中国瘦老头很奇怪,脸上戴着一副墨镜,可这是晚上,似乎有点儿不那么协调。 第十四章 诡异笑声 韩方在旁边点点头,声音里透着赞许:“刘老爷子,您的直觉一点儿都没错,记得从鑫源拍卖行出来后,您就说那女人非同一般,鑫源拍卖行脱不了干系,呵呵,现在这些话都被印证了。” 刘谨瑜对韩方的态度依然是不冷不热,他从鼻冀里哼出一声:“我这也是在帮自己,一是找出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二则就是寻回我祖上的宝贝。你们谁也别想拿走,包括你!”刘谨瑜说这话的时候突然转向旁边的柏塔,这句咬牙切齿地警告令洋人有些不自在,他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韩方知道,现在他们还需要这个洋人的合作和配合,或许只有通过他才能找出罗兰,而那个女人是至关重要的突破点。 “柏塔先生,刚刚我们走了又折回来,呵呵,真正救下你的却是这位刘老爷子,他说屋中有种不同寻常的气味,凼为这种气味他在一年前就闻到过,也正是那种致命的气味让他的眼睛失明了。”说到最后,韩方的声音有些低沉,并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刘谨瑜,他知道那暗色的墨镜下有一双令人不敢正视的眼睛。 柏塔有些愕然,一个失明的瞎子竟然能靠气味的不同而觉察出危险的存在,那这个人还真是有些不简单。此时,刘谨瑜却做了个令人惊讶的动作,他随手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啊!” 柏塔突然跳着脚走开了,那是怎样的一双服睛啊?!眼球几乎烂掉了一半,露出了恐怖的白色,深陷的眼眶内仅仅剩下半颗眼球,眼瞳周围破烂不堪,泛着可怕的灰白色。他只看了一眼就将脸别到一旁,正好看到林筝那张姣好的面容,拍塔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或许,罗兰手中紧握的就是那种可怕的粉末,这种粉末一旦进入眼睛里就会迅速让眼球腐烂,甚至化成脓水,而刚刚罗兰的情形也印证了这一点,好可怕的毒粉。 “好了,今天太晚了,柏塔先生,那我们就先回去,如果有急事我们再联络。”韩方起身,做出欲走的架势。 柏塔看看一片狼藉的卧室,他的表情有些复杂:“这位林姑娘是武林高手,现在我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如果有美人来保护,我想应该是很不错的感觉。” 韩方脸上微微一笑,径直出了房间,身后的林筝也扶着瞎老头走了。柏塔盯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膀:“中国有句俗语,叫什么热脸贴了冷屁股,哦,终于明白了什么意思。” 关上门,发现胡三还在客厅站着,柏塔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他立即朝着胡三大吼起来:“妈的,我差点死到那个婊子手里,这个混蛋!给我通知下去,发动所有人去找那个婊子,我要让她死,一定要让她死得很难看!” “好的,我立即吩咐下去。”胡三擦擦额头的汗水,慌忙回道。 突然,柏塔揪住了胡三的脖领,恶狠狠警告道:“小子,你给我听好了,今晚的事情不要说出去,最好一个字都不要给我透露,否则我也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柏塔最担心就是自己收购古董的事情被外人知晓,所以才故意这么虚张声势地恐吓胡三。 胡三听了这话,脸都绿了,忙不迭地回道:“好,好,一定不会透露半个字,老板放心。” “你先下去吧。”柏塔的气势突然弱下来,挥着手让胡三先走。胡三正巴不得呢,三步并作两步就出了房间。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现在没了情人,没了陌生人,甚至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柏塔突然有些害怕,思索片刻后他拨通了保安队长的电话,让他们加派人手保护使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柏塔终于安下心来,实在是太累,随后他重重地将身体摔倒在松软的床上。 出了使馆,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洁白的雪花覆盖了大地,似乎一切都变得圣洁起来。但韩方却摇摇头,因为他在这无垠的大地上看到了世间的悲苦和饥饿。 夜都这么深了,天寒地冻,偶尔还会看到流动的乞丐。实在是太冷了,他们的衣物根本无法挡住寒风的袭击,许多人被迫跳起了脚,原地踏步,悄无声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个个都像是这个城市的孤魂野鬼。对,是一群飘荡在京城里的孤魂野鬼,他们即便是死了,也无人理会,甚至连个埋葬的地方都没有。韩方有些伤感,连年的战乱让老百姓的生活陷入到最困难的境地,卖儿卖女,乞讨为生,饿死的、冻死的不计其数啊!就这么默默地走着,他的心里针扎般疼痛,又似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令他寸步难行。 “救我,救我!”突然从旁边岔路口跑过来个男人,他的脸都冻紫了,手上满是污垢,衣服在大腿根处就裂开了,露出了里边肿得跟馒头似的皮肤。 “你……”瞄了一眼面前之人,韩方欲言又止,迅速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他的肩膀上。 “救我,有人要杀死我!”男人又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韩方愕然,他以为这个落魄的男人会向他讨要食物,没想到是来求救的,可四周看看连个人影都没有,谁要杀死他? “救我,救我!”男人嘴中依然在喃喃自语,但声音却异常微弱,再看时,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倒在了地上,头歪倒在一旁昏死过去。 在这样一个寒风阵阵的冬夜,这个破衣烂衫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究竟是谁?就在男人倒下的瞬间,韩方愣住了,有人要杀他?是什么样的人要去追杀一个乞丐?借着昏暗的路灯,韩方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男人,却不禁愣住了,突然惊呼:“啊,怎么是他?” 韩方扶着晕倒的男人百思不得其解,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瞬间,记忆恍恍惚惚回到了一年之前。 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巧得很,偌大的北京城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冰雪覆盖了整座城市,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说不出的晶莹剔透,房顶上、地面上、行走的马车上,均被洁白的雪花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徒弟玉成拉开了门板,升起了火炉,当壶里的水烧得“咕嘟嘟”直冒热气的时候,韩方已经端坐在前室的桌子旁。 一天的工作即将开始了,韩方端着徒弟奉到手中的香茶,细细品味着。或许是因为大雪的原因,一直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店里还没来一个人。韩方刚想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从马路对面跑过来一位年轻人,缎长袍、西服裤,头顶圆形礼帽,足上是一双乌黑油亮的牛皮鞋,这一身打扮甚是耀眼,也算是中西合璧了。年轻男人进了房间,玉成慌忙前去招呼,只见他眼皮没抬,进屋四姓扫了一圈,语气高傲地说道:“我找韩方。”玉成热脸贴个冷屁股,有些怏怏不快,再说了这个男人一点礼数都没有,连个先生都不叫就直呼师傅全名,弄得玉成心里甚是不舒服,嘴巴一撇走到一旁,不再理他,而是继续忙乎自己的事情。 韩方已经坐回到椅子上,他捋捋下巴的胡子,轻语道:“我就是韩方。” 年轻人大大咧咧地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眼睛一瞥:“你就是韩仙人?” “怎么,不像?”韩方微笑着反问。 年轻男人不再说话,只是表情却是神神秘秘的,他左右看看,这才压低声音凑到近前:“韩先生,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声音里带着乞求,甚至夹杂着一丝丝的恐惧感。韩方眉头微皱,刚才年轻男人飞扬跋扈的样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战栗和绝望,难道,他所表现的这些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惧?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了什么事情?”带着满腹疑问,韩方依旧不紧不慢地问道。 年轻男人的神情又是一凛,他的眉头一挑,突然语气变得恶劣而粗鲁:“你这个老头管我叫什么名字干吗?我可是少爷,京城里有名的少爷!” 他的表情变化无常,这令韩方愈加纳闷,正欲再问的时候,却看到男人的声音又弱下来,乞求的声音此起彼伏:“先生,求您救救我,快救救我!” “这……”韩方也算是阅人无数,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他看到年轻人很是紧张,刚想试着安抚一下,没想到年轻男人又“噌”地站起来,嘴里大喊着:“你不要碰我!我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少爷杨杰!我可是杨杰,杨杰!” 韩方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收藏家杨振翼的大儿子,因为一名青楼女子他犯了杀人罪,杨振翼为了不使杨家灭后,这才用重金买下他一条命。虽然如此,杨振翼却发出一个声明:从此以后,他和杨杰恩断义绝,再无父子之情。而这档子事情也是人人皆知,据说从此以后杨杰搬出了杨府,之后离家出走,具体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眼前的人说自己就是杨杰,韩方不由得再去打量几眼,他果然和杨振翼有几分神似,看来是错不了。可这人说话似乎有些不着边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在韩方想再问问的时候,却看到杨杰又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此时他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嘴里含混不清地喊道:“救我,救我!” 韩方愈加愕然,玉成也被吸引过来,他朝师傅使个眼色并指指自己的脑子,意思是这杨大公子脑袋是不是出了问题。可与此同时,杨杰却突然扑向了玉成,恶声恶气地喊道:“你什么意思?啊,你什么意思?我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玉成胆子本来就小,此时都吓傻了,幸亏韩方在旁边及时拉开两人,玉成倒也没受伤。 韩方和玉成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杨杰却突然踉跄着冲到大街上,身体不稳摔了个大跟头后,狂奔着就跑远了,身影渐渐消失在大街尽头。 就这个事情,韩方曾摇头叹息过多回,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年之后他再次遇到了杨杰,并且是在这凄风冷雨的大街上,只是现在的他已完全没了少爷的样子,十足像个要饭的乞丐。 探下鼻翼,又帮着他把把脉搏,应该是暂时昏迷,没什么大碍。韩方招来一辆黄包车,把杨杰放到车子上,他们一起回到家中。 阿宇早就睡着了,不过玉成还没有睡,他用手臂撑住头,正像捣蒜似的打着瞌睡,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知道是师傅回来了,他睡意全无,慌忙迎上前去。不过,当看到那个破衣烂衫的男人后,玉成先是一愣,随后便回过神来,他的记忆力还不错,张大嘴巴惊叹:“啊,这不是杨家大公子吗?怎么成这样了?” “徒儿,快,先扶他到床上,然后端盆热水来!”韩方现在没时间解释,最要紧的是先让杨杰苏醒过来。 听着屋里发出了脚步移动的声音,水倒入脸盆的声音,甚至还有玲风从门缝中钻入的声音,那是最悄无声息的幽灵,寒气肆意包裹着身体,犹如被一具尸体牢牢束缚住,此时的刘谨瑜感觉身体上袭来一阵阵的寒意,这种彻骨的寒意从离开鑫源拍卖行起一直持续到现在。黑暗,无边的黑暗笼罩着他,他只能凭借自己的嗅觉来解决一切事情。但是,这却让他感到了丝丝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于内心,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心灵深处的孤寂和无助。 刘谨瑜摸索着回了房间。他粗糙的大手缓缓摸过阿宇的脸颊,先是小小的额头,然后是鼻子、两颊,最后是嘴巴,小小的嘴巴紧紧闭着。突然,刘谨瑜感觉到来自手指的一阵阵剧痛,紧闭的小嘴突然张开了,并狠狠咬住了他的食指,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刘谨瑜差点呼出了声儿。 但是,刘谨瑜并没有喊出声,他皱着眉头极力忍着,能感觉到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身体的疼痛比起心灵的疼痛要小很多,刘谨瑜紧紧咬住了自己苍老的嘴唇,他甚至还用另外一只手去怜爱地摸着阿宇的头。 就在刘谨瑜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阿宇终于松了口,同时嘴里含混地说起了梦话:“我咬死你,我吃了你,娘,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刘谨瑜抽出自己受伤的食指,缓缓放至唇边,咸咸的血液流到嘴巴里,他细细地吸吮起来,舔舐着自己的伤口。阿宇恢复了平静,能清晰地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刘谨瑜似乎找到了生命的归宿,内心的伤痛和难过在刹那间消失不见,他也躺下了,闭上了那双令人不敢正视的双眼,只是嘴角鲜红欲滴的鲜血却愈加耀眼…… 北京中关屯,除了那一座座或者简陋或者奢华的太监坟墓外,这里是一片荒凉。为了不引人注目,大家上坟、祭奠的时间都选在了晚上,一阵阵冷风过后,偶尔会飘过一两个白色灯笼,细看之下,全是面目紧绷的人,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再悄无声息地走,显得诡异而神秘。 远处,缓缓走来一个狭长的身影,这人很瘦,个子也不算高,她手中提着一个白灯笼正慢慢向前移动。细细打量,原来是个妇人,她的年龄有些大了,尽管保养得很好,但已经无法抵挡岁月的侵蚀,额头和服角都爬满了淡淡的细细的皱纹。 她的脚步很轻,很慢,脚下的红布鞋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像一只猫,但更像是幽灵在散步……不过,她的脸上却洋溢着一抹微笑,这原本是一张精致的脸庞,可此时却甚是诡异,猩红的嘴唇混合着夜色的沉吟,表情看起来有些怪。女人的头发高高盘起,上面别着一只明晃晃的簪子,这簪子在随着步伐缓缓晃动。这样的簪子很少见了,簪耳狭长,下坠处是一颗明晃晃的珠子。 这妇人身上穿一件黑色旗袍,裙摆处有一株黄色锦丝绣花,黑色和黄色的衬托让她整个人显得既神秘又高贵……对,或者可以说她是一个高贵的女人,尽管她已不再年轻。 女人怀中有个黑黑的匣子,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紧紧抱着匣子,缓缓游走在中关屯附近,直到看到了云轩古董店,她的脚步突然停下来,探头向里望去……略显阴森的店面,一片寂静,再也没有往日的生气。 女人踌躇片刻,眼神中饱含着太多复杂的内容,有遗憾、愤怒,甚至是伤怀,最后是一丝绝望的目光,她低头再次看看怀中的黑匣子,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的狂笑声:“死了,都死了,哈哈哈……” 猩红的嘴巴张得很大,白色灯笼也跟着跳起了舞蹈,远处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这近乎歇斯底里的诡异笑声吓跑了它们,甚至连那些在附近游荡的幽灵都跑得远远的……人,有时候反而是最可怕的动物。 第十五章 杨家空宅 第10节 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光秃秃的树木像一个个秃顶老头儿,受不住西北风的袭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此时正值清晨,大街上除了挨冻的树木外,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儿。 韩方昨夜几乎一宿都没合眼,杨杰估计是受风寒了,额头烧得厉害,一晚上都在做噩梦,脸上的神情或紧张或害怕,就没歇下来的时候。韩方怕他出什么意外,所以和徒弟玉成两人轮换守护着,一直迷迷糊糊到了清晨,韩方才疲倦地合上眼睛。 屋内一片寂静,厅堂里似乎进来个什么人,身体小小的,身着黑色旗袍,脸上有说不出的肃穆神情。她就坐在黑色的凳子上,一动不动,甚至连头发丝都没动过,就那么一直地坐着,坐着……韩方忍不住探头望去,却发现她正缓缓转过头来,只见那个女人的脸皮正在慢慢脱落,活脱脱像个被剥了皮的兔子,血红血红的…… “啊!” 随着一声惊叫,韩方突然睁开了眼睛,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抬头向四周望去,天灰蒙蒙的有些亮了,杨杰还在昏睡,徒弟玉成则斜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打起了呼噜。哦,原来刚才只是个梦,一个可怕的梦而已。 虽然是个梦境,韩方还是被梦里的情形吓着了,昨日买走凤砚的黑旗袍女人出现在了梦境中,可她……韩方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么奇怪而可怕的梦,但这也印证了内心深处的猜测,或许身着黑色旗袍的女人才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她究竟是谁? 韩方的视线落在杨杰的身上,这会儿他睡得正香,虽然脸上的泥污还没有清洗干净,嘴角却在不知不觉中扬起一丝笑意。一年之前就说有人要杀他,当时的他语无伦次,韩方以为是杨振翼的绝情刺激了杨杰,所以导致他的脑子出现了问题。可现在过去一年多了,杨振翼也死了,杨杰怎么又变成了这个模样? 脑海中有太多解不开的迷雾,突然,韩方灵光一现。鑫源拍卖行的最后一个物件是凤砚,凤砚原本是刘家的东西,却怎么被杨振翼收了去?这里应该藏着一些隐情吧。如果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或许能知道有关凤砚的来龙去脉,那么一直在苦苦追查的盘龙砚也许就有眉目了。 主意打定,韩方打算叫醒徒弟玉成。 看他睡得正香,韩方有些不忍,但还是将他推醒了:“徒弟,我要出去见见杨振翼的夫人,所以杨杰便交给你了,一定要照顾好他,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可直接到杨府找我。” “师傅,您又要出去啊?”玉成有些不情愿,要是往常也无所谓,可现在家里多出个阿宇,这个臭小子一直认为是他们把他母亲害死的,所以心存敌意,很不好对付。昨个带他回来,不小心还被他咬了手指头,如果不是仗着自己力气大,恐怕这手指都断了,想起这事玉成就生气,本来想今天和师傅诉诉苦,可现在他马上又要出去,玉成心里顿时生出一阵失落感。 “咦,你的手怎么了?”韩方看到玉成的眼神躲躲闪闪,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注意到他手指上的伤口。 听师傅问起,玉成反而不想说了,突然有些恨恨地回道:“被疯狗咬了!”韩方知道这徒儿的脾气,胆子小,主意正,他不想说的事情勉强也没用。韩方不再追问,穿上外套来到院外。 院中站着一位老人,他被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下,花白的胡须已被染上一层白霜,眼睛上戴着一副墨镜,正低头盯着地面沉思。 到了近前,韩方还未开口说话,他就径直问道:“要出去?” “嗯。”韩方点头。 “去杨家?”他又问。 韩方终于微微一笑:“我们的想法总是不谋而合。” “我也去。”刘谨瑜的头抬起来盯着韩方的眸子,虽然知道他什么都看不见,但韩方却能感觉到一束光芒直射而来,刺得他眼睛生疼。 旋即,韩方低头又抬头:“刘老爷子,您年龄大了,怕您体力不支,要不要先在家休息?”这是韩方的真实想法,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后,又日夜兼程地来到北京,此时犹如苟延残喘的老牛,真担心他在下一刻会倒下去。 “走吧。”没有解释,依然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嗓音。 韩方不好反驳,他走过来拉起刘谨瑜的手,与此同时却愣住了,刘谨瑜的食指上被咬得血肉模糊,血液变成了暗红色,甚至连整个手掌心都成了红色。这,韩方惊讶无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痛苦的印记,暂时还死不了,走吧。”刘谨瑜不想说,但韩方却在刹那间明白了,玉成手上也有同样的伤口,只是比这个轻了许多。没错,是那个孩子,一个年仅十二岁、浑身却充满了仇恨的孩子……想起阿宇的那双眼睛,甚至连韩方都感觉到心中没来由得一紧。 温暖的阳光挥洒下来,地上的积雪正在慢慢融化,路上显得湿滑起来,韩方和刘谨瑜都走得小心翼翼。出院门左拐,两人上了一辆黄包车,韩方向脚力师傅说了地址,没想到那人的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韩方观察得非常仔细,正想问问详情的时候,脚力师傅却叹口气,从嘴里憋出一句话:“晦气哟!”韩方听了大吃一惊,正欲再问的时候,却看到脚力师傅拉起车子,使出浑身的力气向前跑去。刚刚到口的话儿硬生生咽下去,韩方感觉自己的心直往下沉。 当脚夫将车子停靠在一扇红色大门前时,韩方这才回过味儿来,应该是到地方了,上方悬挂着一块门匾,上书两个苍劲大字:杨宅。宅院两旁种着一些植物和花草,冬天来了,这些本应该生机盎然的花儿却失去了生命的色彩,它们突兀地支棱着枝干,张牙舞爪的样子令人敬而远之。 脚夫走了,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韩方抬头望去,除了几只黑乌鸦怪叫着离开外,这里似乎是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令人摸不着方向,甚至心里直发毛。韩方愈发纳闷,他扶着刘谨瑜在台阶前站定,随即整整衣冠去叩门。 “咚咚咚……” 敲门声过后,除了少有的余音外,宅子里却没有丝毫动静。韩方摇摇头,就在他的手刚刚举到半空时,那扇厚重的房门突然“吱呀呀”打开了,顺着门缝从院子里灌入一股冷风。韩方不禁缩了下脖子,并探头向里望去:什么人都没有!原来房门并没有上锁,或许是被风吹开了吧…… 韩方扶着旁边的刘谨瑜想进去看个究竟。可刚刚探头,却听到一阵“咯咯”大笑的声音,与此同时,门后边突然冒出个头来,脸上涂满了胭脂水粉,扎了一个朝天辫,嘴巴一咧,满嘴的豁口牙,再看脸上,足足将近六十岁了,满脸的核桃皱纹。 “儿子,我儿子来了,看看娘好看不?好看不?”怪老太太说着话儿就扑向了韩方,韩方扶着刘谨瑜跑又跑不掉,眼看着她扑过来还真被吓着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一个声音低喝:“一边儿去!”这个声音对于怪老太似乎很有威严,她将脖子缩缩,身体向后退退,嘴里哼哼唧唧的跑远了。 抬头望去,面前站着一中年妇女,绸缎花棉袄,下身是一条褐色裤子,头发盘成了发髻,上面没做丝毫装饰,虽然打扮不算华丽,但那双眼睛却如闪电般看向韩方,声音冰冷异常:“你们是谁?” “哦,我来找杨家的夫人。”知道杨振翼的老婆多,但正房夫人应该只有一位,所以韩方这样问比较妥当。 “死了。”对面的女人冷若冰霜地吐出这两个字,似乎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透着冷漠,甚至有些不耐烦。 闯言,韩方顿时吃了一惊,杨杰便是大夫人所生,现在她死了,这怎么可能?韩方虽然心中吃惊,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地发问道:“可是就在昨天,鑫源拍卖行还受杨夫人的委托去拍卖古董,这才一天多的工夫,怎么就……” “怎么,你不信?”妇人的杏眼圆瞪,冷哼一声,似乎对韩方的发问很不满意。 “敢问您是……”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谁,所以还是先问明白的好,韩方暗自思量。 女人似乎真有些不耐烦了,她挥挥手:“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此时的韩方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如果不说,眼前的妇人会配合自己吗?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阵阵的脚步声,韩方回头望去,说来也巧,警察局的秋坤元也赶到了杨宅。 秋坤元刚刚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韩方,真是又惊又喜,连忙道:“韩先生,您也在啊!我们刚刚接到报案,说杨振翼的夫人死了,感觉有些蹊跷,所以过来看看。” “哎哟,您是警察局的秋队长吧?您总算来了,快给我们孤儿寡母的做主哇,夫人死得好惨啊!”看到是秋坤元来了,那名妇人立即哭了起来,刚才冷冰冰的容貌换成了悲悲戚戚,把个小手绢放在眼角处一顿乱抹。 原来这个女人是杨振翼的二房,不像现在,过去有钱人的太太就是多。 “行了,别嚎了,快带我们去看看!”秋坤元大嗓门一喝,妇人的哭声顿时戛然而止,她的小手绢向前一飘,声音立即平静下来:“就在前面,跟我走吧。” 韩方一怔,这女人的脸变得真快,简直比翻书还快,今儿个算是长见识了,可这大夫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死了?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一行人步履匆匆向里边走去,没想到中年妇人伸手一拦,指着韩方道:“最近家里事情多,闲杂人等就不要进去了。” 韩方一愣神的工夫,秋坤元从后边走过来朝妇人挥挥手:“这可是我请来的客人,不可怠慢。”说完这话,秋坤元做了个“请”的姿势,毕恭毕敬的样子,直惊得旁边的妇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哟,是贵宾啊,快快,里边请。”这二夫人的脸色变得还真快,刚才还不冷不热的,这会儿脸上像开了朵花似的。 韩方在前,秋坤元跟在左右,二夫人在前面带路,大家向院里走去。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出从侧面冲出来一人,脸上装扮得跟戏子似的,老树皮似的脸上涂抹得花里胡哨,猩红的嘴唇像是刚刚喝过血。韩方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却是刚才的那个老太太。 “哎,哎,你,你谁啊?还我儿子!”老太太直接冲到秋坤元的面前,拉住他的衣襟直要儿子。 秋坤元一米八几的个头差点摔倒,稳稳心神,这才惊魂未定地朝手下喊道:“快,快拉走!”旁边过来俩警察,一看老太太这般模样,不敢动手啊!正迟疑的工夫,二夫人突然服睛一瞪:“一边去,否则我打死你!”这话说得恶声恶气,老太太的身体一哆嗦,嘴里嘟嘟囔囔又跑远了。 秋坤元拂下身上的衣服,转头问二夫人:“这人谁啊?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听队长问起,二夫人的嘴巴一撇,叹口气:“哎,这说起来话就长了,抽空我好好给您念叨念叨……”几分钟后来到了一扇房门前,朱红色,格棱子窗户,左右还贴着一些剪纸花,不过有些陈旧了,颜色黯淡不少,有的地方泛着微微的黄色。 二夫人探头向里望了望,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从早上到现在我的心就一直‘扑腾扑腾’跳,没办法啊,我胆子小就不进去了。”她自顾自在旁边说着缘由,韩方和秋坤元早已迈步进了房间。 房门推开,屋里却站着一个人,约五十多岁,长衣大褂打扮,或许是有些冷,他将双手抄在了衣袖中,看到有人进屋,这才慌忙放下手,弓背而站。视线向下移,一具冰冷的尸体就躺在男人的脚下,是个年迈的老妇人,死相却是惨不忍睹,脸都变成了紫茄子,双手握成了拳头,指甲嵌到肉里足有一寸,头发乱得像个鸟窝,有几根更是粘在了微张的嘴巴上,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一看穿制服的警察来了,男人将头垂下去,声音细细的开了口:“这是我们的大夫人,昨个晚上还好好的,今早一来就成这样了,可怜哦……”或许是真有些伤心,男人用袖子沾沾眼角,并闭了下眼睛。 旁边的刘谨瑜耳朵一动,心里却着实吃了一惊,这男人是个太监。刘忠去皇宫做了太监,这种说话的声音和腔调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然,不止是刘谨瑜,就连旁边的韩方和秋坤元也听出了端倪,见大家的目光有些异样,男人主动说道:“大清朝灭亡后,宫女和太监都被遣出了宫,我在北京是无依无靠,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杨老爷,是他收留了我。让我在府里住下来,平时做点府里的杂事,也算是半个管家吧,所以大家都喊我赵管家。” 哦,原来是这样。韩方低头,将视线挪到旁边的尸体上。脖颈处很是光滑,也没有淤伤,应该不是从这里下的手,可看这情形是窒息而死啊!韩方有些纳闷,蹲下身体,仔细查看……突然,韩方发现大夫人的腰部比较蓬松,鼓起来一些,好像是裤子役有提好的样子。 思索片刻,韩方将上衣轻轻掀起一个角,果然看到了露着的小肚子。 这……韩方心里一沉,他突然想起了刘忠的死亡方式,难道大夫人也被…… 想到这里韩方直起身体,转过头朝秋坤元一摆手,秋坤元会意,附耳过来,韩方压低声音说道:“秋队长,我怀疑她的死法和刘忠的一样。” “您说什么?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害死了大夫人?”秋坤元大惊,差点跳了起来。上次的案子到现在还是毫无头绪,这会儿又冒出个相同的命案,这不是要人命嘛。 韩方仔细查看了地上的尸体,又看看四周的环境,语气低沉:“秋队长,现在马上安排人手将尸体抬回去交给验尸官验尸,好好检验,如果肚子内果真有蛇,并且和上次的那条蛇是同一品种,那恐怕杨夫人的死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说不定又是那伙穷凶极恶之人下的手。” 秋坤元听了韩方的话儿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真是难以理解:一个从皇宫内出来的太监和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秋坤元晃晃胖胖的脑袋,的确没了丝毫主意。 韩方在旁边提点,看来只有先听他的了,秋坤元指挥手下先将尸体抬走,他们继续在屋内查看。 第十六章 一个秘密 窗子没有丝毫破损,窗台上也没留下鞋印,柜子里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桌上摆着茶壶、茶碗之类的饮水器具,由于天气寒冷,壶里的茶水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屋内,没有丝毫凌乱和打斗的痕迹,这说明行凶者是个熟人,或者……韩方灵机一动,难道有人偷偷潜入房间在茶水中放了什么东西,待大夫人饮下昏迷后,这才下的毒手? 想到这里,韩方慌忙端起茶杯放到鼻子旁闻了闻,果然有股淡淡的味道。明确了这一点,韩方的目光又落在了管家身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赵存。”管家的声音不高不低。 韩方点点头:“好,赵存,你先给我说说府中的情况,都有些什么人,说得越仔细越好。” 赵存看了眼韩方,脸上现出一抹愁容,半天才喃喃回道:“原来府中人挺多,可自从老爷过世后大家都散了,那些个收养的义子、义女全都卷了值钱的东西跑了。现在整个刘宅就是个空宅,大部分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全都搬走了。人走了,东西没了,就剩下个空宅……”赵管家难掩悲伤之色,“空宅”这个词他念叨了好几遍。 “什么?”韩方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着实有些惊讶,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秋坤元在旁边忍不住了:“杨振翼在北京不还有铺子吗?那现在谁在打理啊?” “嗨,别提了,关了,全都关了。”赵存的语气又悲伤几分,眼角的泪水差点滚落下来。直到此时,韩方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过后却是感叹世态炎凉,人心难测啊! 原来,一个月前杨振翼的身体便每况愈下,整日咳嗽,已经出不了门了,铺子上的生意更是无暇管理,一落千丈。就这样过了一个多礼拜,一天晚上杨振翼从喉咙里咳了几口血出来,大家顿时着急起来,整个杨宅乱作一团,慌忙请来了大夫。可先生前脚刚进屋,杨振翼就大口大口吐起了鲜血,也就一会儿工夫,人就没气了。 杨振翼死后家里顿时乱了套,义子、义女想着要财产,几房太太也是争得面红耳赤,倒是只有这大夫人,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足足过了三天才出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债主们突然追上门来,说是杨杰欠了赌资,一定要立即还钱。这会儿工夫大家全傻眼了,那可是个天文数字,据说足足有五千多块大洋啊!虽说他们断绝了父子关系,但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不管不行啊!大夫人含着泪水将铺子全都抵押出去,这才还清了巨款。 “后来,也就是昨个,大夫人又把手中存着的一些古董拍卖了,凑足一些钱后又把那些义子、义女、家里的丫鬟、仆人全都遣散。唉!没想到今天她就……”说到这里,赵存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伤心不已。 明白了事情原委,韩方唏嘘不已,真是树倒猢狲散啊,韩方沉吟片刻,盯着赵存又问道:“杨老爷总共有几房太太?” “总共有三房,大夫人是正房,还有二夫人和三夫人。不过三夫人看到老爷死了,产业也没了,干脆回了娘家。现在整个宅院中,只剩下了我和二夫人。” “什么,就剩下你们两个了?”韩方听了这话有些吃惊。 赵存老实地点点头:“嗯。” 秋坤元眼睛一瞪,声音提高了几度:“我看你是在说谎,明明院子里还有个老太太,她又是谁?” 赵存似乎被这句话问蒙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慌忙解释:“哦,您不提我倒是忘记了。那人在府中好几年了,她并不是府里的人,杨老爷只是管她的吃喝。你们应该听说过杨杰因为一青楼女子杀人的事情吧?这就是被杀死的那个男孩的母亲。儿子死了,凶手却被放出来了,她的精神顿时崩溃,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见着男人就喊儿子。后来,杨老爷感觉愧对他们,这才派人将她请到家里来,好吃好喝招呼着,打算以后给她养老送终。唉!没想到啊,杨老爷倒是比她先走了。” “哦,原来如此。”韩方想起了那双呆滞而迫切的眼睛,不禁为之一颤,母亲失去了儿子,疯了……虽然杨振翼挽救了儿子的生命,可留住的又是什么呢?或许是恨,或许是一辈子的伤心和自责。 刚刚看到大夫人倒在地上的尸体,以及闻到茶水中异样的味道时,韩方便立即断定这是内部人所为,大宅内人多嘴杂,说不定就会有存有异心的主儿,可现在的情形却令他愈加迷茫起来,府中加上一个疯老婆子,总共就三人,难道凶手就在这三人之中? 如果验尸结果真是被毒蛇穿肚所杀,二夫人是女人,或许没有那么大的胆量,而那个疯老婆子更不会有什么动作,难道是眼前的这位总管?韩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赵存的脸上,看他刚才悲伤的神情倒不似作伪,心中多了几分疑虑。 或许在皇宫内待久了,赵存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领,此时韩方的目光一扫,他便明白了八九分,慌忙摆着手分辨道:“老爷待我恩重如山,大夫人也从来不拿我当下人看待,没有一丁点儿的亏欠和虐待,我怎么会要害她?我报恩还来不及呢,断不会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哦,您误会了,府里发生了命案,在案件查明之前,谁都有杀人的嫌疑。”这时,韩方的话锋突然一转,“对了,你知道有位叫刘忠的太监吧?” “刘忠,刘忠……”赵存听完,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随后便恍然大悟,“哦,宫里的太监甚多,如果是寻常的还真记不起来,不过这刘忠曾经是皇上的‘替僧’,所以有些印象。怎么,难道这刘忠和大夫人的死……” 韩方摆了摆手打断了赵存的后话,随即又问道:“还有一位叫德子的,知道吗?” 似乎对这个人真没什么印象,赵存想了好一会儿依然是摇摇头:“德子,德子……不太熟悉。”赵存对德子没什么印象,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皇宫那么大,太监、宫女无数,怎么会哪个都能说上名字。 屋里站久了,腿脚都有些麻木,旁边的秋坤元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时地瞅瞅门外,焦急地等验尸官的验尸结果,他迫切地想知道韩方的猜测究竟对不对。虽然他们之间的交往不多,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秋坤元骨子里对韩方却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韩方迈步向院外走去,赵存和秋坤元左右跟着,韩方却换了另外一个话题,声音也略提高几分:“对了,杨老爷究竟患了什么急症,不到月余人就没了?” 赵存抬头,小心翼翼地回道:“据大夫说是痨病,因为刚开始没引起重视,耽误了病情,这才……唉!”这个话题令赵存有些伤心,低下头,半晌没言语。 “那杨老爷葬在什么地方了?”韩方驻足,转头盯着赵存问道。 赵存抬起头,伸手向南边指指:“杨老爷死后葬在了九龙山。” “九龙山……”韩方喃喃自语,这九龙山距离北京城有些远,不过那地方山水极好,倒是块好地方。 第11节 正想着的时候,旁边的秋坤元却大惊:“哎哟,一忙乎忘了件事情。刘忠体内的那条毒蛇找到老家了,据说就生话在九龙山一带。”韩方一愣,只是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这是巧合吗?毒蛇来自九龙山,杨老爷又被葬在了九龙山,说起来还真是凑巧。 高大的围墙院内,冷风阵阵,除了不远处那喃喃自语的声音:“儿子,我的儿子,儿子……”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一排排的房子犹如一栋栋坟墓,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刚刚还站在门口的二夫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回房休息了。 树上的乌鸦发出了嘶哑的尖叫,黑色的鸟儿在头顶上一跃而过,安静的大宅内平添了几许悲凉。 “哈哈哈,哈哈,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来了!”这时,那个怪老太手里拿了一截干枝又扑过来,吓得旁边的秋坤元慌忙躲到一旁,赵存倒是迎了过去,好言劝道:“老太太先一边玩,等会儿我给你糖吃,啊,听话。” 老太太怪异的脸突然一怔,表情变得更加诡异,咧着嘴笑了好一会儿,才又喊道:“糖,糖,我想吃糖,想吃昨天你给夫人的糖,快给我!”这话刚刚说出口,吓得旁边的赵存脸色突变,连连摆手的同时语气也变得恶劣起来:“走,一边儿待着去!” “你说给我的,快给我,快!”老太太不依不饶,依然伸着手要。 赵存气得向她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估计是用劲太大,老太太咧了咧猩红的大嘴,竟然“哇”一声哭了起来,嘴里又在啷嘟囔囔:“你欺负我,我找儿子去,儿子,他欺负娘,你快教训他!”说这话时正对着秋坤元,他急忙分辨:“我,我不是你儿子,你认错人了。” “儿子,你别跑,别撇下娘啊,别跑!”秋坤元一米八几的个子被迫得到处跑,疯老太太却在后边紧追不舍,俩人一会儿就跑远了,拐了个弯不见了。 此时的赵管家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大冷的天,额头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他时不时地用衣袖去擦拭。韩方的脸色一沉,语气严厉起来:“怎么,到现在还不说实话?”赵存再也忍不住,“扑腾”一声跪下了,这回是真哭,声泪俱下,就差没给韩方磕头了,此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喊道:“大人啊,我真不知道哇,我说,全说!但您要给我做主啊,我可真没杀人啊!” “起来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韩方的声音不高不低,透着威严。 赵存颤颤巍巍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这才把昨夜的情形一一道来…… 昨夜,约摸着快到午夜了,大夫人的房中依然亮着灯光。赵存夜里小解,看到屋里有灯光,就忍不住在窗外打声招呼:“夫人,怎么还没有睡觉啊?” 大夫人听出是赵存的声音,从里边把门打开了,当时她的精神有些不好,眼圈发红,待了一会儿工夫,才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进来吧。”赵存略显犹豫,这深更半夜的,又是孤男寡女,似乎会惹人嫌话。 赵存愣神,没想到大夫人却毫不在意:“现在老爷死了,家里人都走了,没什么可顾及的,现在除了树上的乌鸦,估计连鬼都不会到这空宅来了。何况,你又是个……”最后的话儿没说完,赵存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没再迟疑,他转身进屋,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当赵存转过身来的时候,大夫人已经坐在了床沿上,他在旁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多少有些拘谨。后来,他摸摸茶壶,水还有些温,慌忙给大夫人倒杯水,正想端过去的时候,却看到大夫人摆摆手:“搁那儿吧,我不渴。”赵存将半碗茶水放在原处,垂手站在一旁。 大夫人先是叹口气,良久后才开口说道:“都说是日久见人心,困境中见真情啊,你瞅瞅,老爷生前收养的那些个义子义女现在全都跑了,拿了钱都跑了。唉,现在整个府中就剩下你一个人了,我得感谢你啊,感谢你到现在还能留下来。” 赵存听了这话,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喃喃道:“当初我离开皇宫后举目无亲,是老爷收留了我,这个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现在杨家落难了,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我必须留在杨家。” “好人,好人呐!”大夫人直感慨。随后,她的话题却转到了儿子杨杰身上,眼睛里也多了一抹温情,说话声音柔和了许多:“唉,我这辈子最担心的就是杰儿,虽然他有些不成器,也给我惹了许多祸事,甚至……甚至连杨家的产业都给他败光了。可,可我毕竟是他的母亲,他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救他谁救他啊!”可能是说到了伤心事,大夫人眼角湿润了,哽咽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存本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大夫人又断断续续地说下去……直到大夫人唠叨得差不多了,赵存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自从老爷和少爷断了父子关系后,大夫人一直在暗中接济杨杰,拿出自己的全部私房钱帮他买了一处小宅院,并每月差人给他送银子。 按道理说,杨杰的生活应该无忧了,可这小子却依然想方设法地从母亲这里拿钱。直到后来夫人才明白,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唉,真是丢尽了脸面啊。原来,杨杰整夜招妓女到家中过夜,并且还吸食上了鸦片,而最为可怕的是他迷恋上了赌博,因为赌资不够,他便频繁地借高利贷。这次找上门来的就是杨杰欠下的高利贷。 真是糊涂啊,过度的溺爱竟让儿子变成了这样,大夫人悲痛欲绝,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老了、死了,儿子究竟该怎么办。 后来,大夫人抹抹眼泪平息了自己的情绪,声音突然压低几分:“赵管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一整晚眼皮子直跳,心慌得难受。现在杨家没人了,儿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看在你对杨家这么衷心的份上,我今晚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是有关老爷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秘密?”听到这里,韩方眉头微皱,盯着赵存的眼睛问道。 第十七章 山中坟墓 既然说开了头,赵存现在倒也坦然了,这会儿凑到韩方的耳边低语:“鑫源拍卖行拍卖的最后一件古董,那款凤砚……” “什么,凤砚?”韩方听了大惊失色,苦苦追寻的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他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外边是漆黑的午夜,屋内闪着莹莹烛光,光线有些黯淡,大夫人的脸庞被蒙上一层灰色的暗晕。不过她的眼睛瞪得奇大无比,两片薄薄的嘴唇一闭一合,赵存的注意力全都被转移过去,不知道大夫人心里究竟藏了什么惊人的秘密…… “凤砚,传闻这块砚台已经一百多年了,来自清溪县,那可是产砚台的好地方啊,明朝时期闻名遐迩的盘龙砚也是来自那里。这块砚台怎么就到了老爷的手中?这说起来还有段故事……”大夫人说到这里停住了,不过眼神里却现出一抹恨意,这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赵存吓得缩了下脖子,目光有些慌乱。 看到赵存目光慌乱,大夫人倒是得意地笑了起来:“男人嘛,没有一个好东西,就连老爷也不例外。或许你还不知道吧,这凤砚据说是老爷花了大价钱收来的。而你更加不知道的是,收来后就转手送给他一个相好的……哼,有了三房太太还不够,这么多年在外边拈花惹草我都忍了,可这么贵重的东西,说送人就送人,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听到这里,赵存愈加疑惑起来,他纳闷道:“夫人,这砚台被老爷送出去了,那怎么又回到了杨宅?怎么还拿去拍卖,救急府中啊?” “哈哈……”听了这话,大夫人顿时狂笑起来。 赵存又是一愣,随即便听到夫人恶狠狠的声音:“老爷那些鬼心眼我还不知道?我早就派人盯着了,相好的女人被藏在了九龙山附近,那地方偏僻,真会金屋藏娇啊!”直到此时赵存才大惊失色,也明白了一些事情。怪不得老爷临死的时候说要把自己葬在九龙山,原来里边还有这档子事情。 大夫人眉眼一转,冷哼一声:“活着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死了就让他们做个鬼鸳鸯吧,我成全你们。”咬牙切齿的声音令人发冷,女人若是狠毒起来比男人更甚,赵存脑海里“嗡嗡”直响,但更多的却是惊讶:“什么,鬼鸳鸯?”他有些听不明白了,难道那女子也死了? 大夫人看到赵存脸上的惊讶,她倒是显得不以为意,声音忽地轻松许多,似乎搁下了一块千斤巨石:“要说那女人也是命短,那天我偷偷跟踪了去,老爷出院门看不到人影了,我后脚就进了屋。女人长得颇为妖艳,一看就是个狐狸精!哼,当时她看我进去吓得要死,其实我也没怎么着她,就是警告她不要勾引老爷,并且让那女人把老爷送给她的凤砚交出来。 “没想到那女子是爱财不要命的主儿啊,任凭我怎么恐吓她就是不交,后来我一生气就抓了她一把,没想到那个不要脸的贱货竟然敢还手。哦,那次还多亏了杰儿,他和我同去的,看我占了下风,杰儿进屋帮忙,女子似乎害怕了,拔腿就向门外跑,好像鞋子都跑落了一只,是只红布鞋,上边还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大夫人说到这里停住了,赵存忙问:“后来怎么了?” 大夫人一张一合的嘴巴闭上了,看看自己掌心的纹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死了,失足跌到崖底摔死了。” “啊,死了?”赵存大惊,他万万没想到女子就这么死掉了。 大夫人的声音不急不缓:“是她自己失足趺崖的,可不关我们娘俩什么事情。后来我和杰儿返回到屋中搜寻了整整一天,才找到那款凤砚。”随即,她的话锋一转,“本来杰儿想要拿走砚台,我就寻摸着这东西或许能派上用场,所以自己好好收了起来。” 直到此时,大夫人眼神里才多了一抹忧伤,并叹口气:“唉,老爷也是想不开啊,后来得了信儿知道那个相好的女子死了,前去看了尸体,以为那女子深夜走路自己跌入崖下的,整整痛哭了一天一夜呢。这些事情,我都在暗处偷偷看着呢,他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自那女子死后,老爷便不怎么出门了,整日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直到月余前病体加重,也死了。” 看看窗外黑洞洞的天空,大夫人的声音变得有些悲戚:“要说那女子也是好端端一条生命,虽然不是我亲手杀死她的,但总觉的和我有些关系。唉,就为这事我是夜不能寐啊。自从那女子死后,我总感觉睡觉不踏实,似乎有双眼睛在暗处看着我,甚至有时候能听到红布鞋拖地的声音,可能是我的幻觉吧。可今晚又是如此。赵存,这些子事情和你说说,也总算是心头的一块巨石落了地儿,舒服多了。” 赵存听到这里,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真是人心隔肚皮啊,大夫人平时在府中对下人和颜悦色,对老爷温柔贤惠,里里外外弄得井井有条,却没想到也是个厉害角色。不过想想也对,当年在王宫中的时候,哪个妃子不是笑里藏刀的主儿?但细细一琢磨,赵存却感觉有些慌乱,现在他知道了大夫人内心深处的秘密,这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情。 看出赵存的眼神有些慌乱,夫人却是微微一笑:“赵管家,现在那女人死一年多了,老爷也死了月余,这事情早了了,我说出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感觉憋在心里怪难受,所以找你唠唠。好了,现在没事了,夜也深了,赵总管回房休息吧。对了,您在皇宫待过,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话里话外透着警告,赵存不傻,也不想蹚这浑水,当即弯腰说道:“夫人放心,我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出,这会儿早就忘记您说过什么了。” 大夫人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行了,回吧。”就在赵存转身欲走的时候,大夫人却突然又叫住了他,“赵管家啊,听说你那里有洋人的什么安眠药,我这睡不着挺难受的,你给我拿两片过来。” 赵存一愣,慌忙点点头:“夫人稍等,我去去就来。”事情也巧了,就在赵存拿了药片到大夫人房内,正想让她服下的时候,那个老疯婆子却闯了进来,她以为是糖呢,非要吵着吃。大夫人一阵呵斥她才不情愿地出了房间。 赵存喂大夫人吃了药,也回房休息去了。一直到今个早上饭做好了,却不见大夫人起床,赵存试着推门进去,却发现大夫人早死在了地板上,身体都冰冷了,这差点没把赵存的魂给吓掉,他以为是自己喂的安神药出了什么问题,顿时豆大的汗珠就下来了。思量片刻,为了掩人耳目,赵存又在昨夜的半杯茶水中放了些寻常的迷药,为的就是转移警察的注意力,以为是大夫人喝了茶水中的迷药致死的。 做完这一切,赵存这才慌忙去喊二夫人,她到了之后也吓得不轻。二夫人寻思这人死得蹊跷,慌忙打电话到了警察局,就报了警,这不,大清早秋坤元便带人赶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在昨个午夜,当大夫人把有关凤砚的故事告诉赵存后,她便莫名其妙地死了,究竟谁是杀人凶手?韩方的眼睛眯起来,抬头盯着屋檐上那些冰凌子出了神。 韩方旁边站着刘谨瑜,他很少说话,也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从进府到现在,他一个字都没吐过,以至于旁边的赵存以为他是个哑巴。现在这个戴着墨镜的老人却开了口,声音还挺怪,别看秋坤元对韩方客客气气的,可这个老头对他却是一脸漠然,声音低沉:“我认为大夫人嘴里还有藏着的秘密,或许她只对赵存说出了风砚的来龙去脉,龙砚呢?那款真正的龙砚难道大夫人一无所知?还有,拍卖会那个神秘的女人究竟是谁?如果这些弄明白了,或许就能找出真正的幕后凶手。” 经刘谨瑜这么一提醒,韩方方才转头问道:“赵管家,你知道拍走凤砚的女人是谁吗?” 赵存摇摇头:“这些事情我们怎么会知道?我看就算是大夫人也不一定知道。她只是将凤砚拿去拍卖,至于是被谁买走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付得起钱,这就够了。” 远处,传来了阵阵脚步声,韩方凝神望去,是警察局里的验尸官来了,只见他跑得气喘吁吁,到了近前先左右找了一番:“秋队长呢?” “哦,秋队长到别处转转。”韩方想起秋队长刚才被疯老太追的狼狈样儿,不禁摇摇头。 验尸官知道这位韩先生非同一般,连秋队长都对他恭敬有加,所以也对案情直言相告:“韩先生,刚刚已经验过尸体了,在她的腹中的确发现了一条花纹毒蛇,这条毒蛇和上次在刘忠肚中发现的一模一样,应该都是在九龙山附近捕捉到的。” 刘谨瑜的神情一凛,又听到了儿子刘忠的名字,甚至能想象到孽子死去时的惨状,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嘴巴抿在一起,极力控制住内心的悲伤情绪。 “又是九龙山,看来我们要去看看了……”就在韩方沉吟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一声惊叫。众人抬头望去,却发现秋坤元跑了过来,在他身后则紧紧跟着那个疯癫的老太太,嘴里乌拉乌拉地叫着,看着滑稽而怪异。 “都查完了?”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韩方回头,却发现二夫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哦,是二夫人,正想找您了解点情况。”韩方对于二夫人的突然出现有些不适应,沉吟片刻后才缓缓说道。 二夫人一改刚才的样子,脸色突然变得冷若冰霜,语气也生硬很多:“这个宅子太吓人了,我要走,我也要回娘家。” 韩方愕然,能感觉到旁边的刘谨瑜也显出稍许的诧异,就在二人还未明白过来的时候,二夫人又迈着小碎步走了,嘴里依然在嘀嘀咕咕着:“我要走,要走,马上离开这儿……” 旁边的疯老太太终于被警察抓住了肩膀,秋坤元好不容易脱身,慌忙抹抹额头的汗珠子,朝着韩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韩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韩方边向外走边说道:“我得到了消息,好像杨宅和鑫源拍卖行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最近几天,队长可派人密切注意那里,如果有什么消息,请及时通知我。” 听了这话,倒是把秋坤元惊得不轻,他的嘴巴微张:“鑫源拍卖行?” “我也仅是猜测,到现在还没有真凭实据。”韩方的回答不置可否。 秋坤元知道他是寻宝密使,现在几起案件都和盘龙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竟然连鑫源拍卖行也牵涉进来了,据说那里的老板很有背景。可现在他自己也没了主意,只好先听韩方的安排了。想到这里,秋坤元在旁边微微点头。 韩方则扶着刘谨瑜出了杨宅,在路边拦了一辆黄包车后离开了。 当他们回到住所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阳光散落到地上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似是铺了一层闪亮亮的水晶,屋檐上的冰凌正在慢慢融化,水滴滴答答落在了地面上,下面的积雪变成了暗灰色,中间被砸出了小小的水洼。迈步到了院内,还没进屋便听到屋内传出一阵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韩方顿时大惊,几步就跨进了屋子。 屋内,明晃晃的阳光映在脸上,一个是稚气未脱的孩子,另外则是惊魂未定的玉成,两人正围着桌子来回转圈,似乎后边的孩子追不到玉成誓不罢休。他小小的嘴唇紧闭,双手撑在桌子上直喘粗气,眼睛里没有一丝孩子的天真和烂漫。 “玉成,怎么回事?”韩方眉头微皱,有些不满地问道。 “哎哟,师傅您可回来了,这小子老追着打我,幸亏我跑得快!”玉成几步就跨到了师傅近前,并顺势把手抄起来,眼神里多了一丝得意。 孩子的脸还在紧绷着,他也跑到了刘谨瑜身旁,猛地扎入他的怀中,嘴巴一撇:“爷爷……”似乎是受了莫大委屈,叫出一声爷爷后,阿宇呜呜地哭了起来。 “哎,你这小孩哭什么?是你追我,不是我打你哎!”玉成看到阿宇哭了,立时着急起来,慌忙在旁边辩解。 韩方在玉成头上拍了一下,气道:“你这小子就不会让着他点儿,他还是个孩子嘛,再说了,他刚刚失去了母亲,心里正难受,咱们要多体谅。” 玉成嘟起了嘴巴,嘀咕道:“就知道体谅他,谁来体谅我啊?这小兔崽子牙口可好了,咬得我手到现在还疼呢。” 韩方眼睛一瞪,正想说话的时候,房门却“吱呀”一声又打开了,门口站着个冷若冰霜的女人,虽然面若桃花,可眼睛里永远透着一股无形的杀气,令人不敢正视。原来是林筝来了。 “林姑娘,你上午也出去了?”韩方转头,他感觉林筝的神情有些不对。 林筝的身体没动,只简短说了一句话:“袁公子让我们加速寻找龙砚,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他有些等不及了。” “哦。”韩方没言语,他只是转身吩咐旁边的玉成,“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去九龙山。” 不光是玉成,就连旁边的林筝都惊道:“去九龙山做什么?” 韩方沉默不语,但内心却犹如涌上了惊涛骇浪,千百愁绪缠绕心中……杀人毒蛇生活在九龙山,杨振翼被葬在了九龙山,大夫人口中的小情人也被安置在了九龙山……或许,在那里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是该去看看了,而且要越快越好。韩方心里思量着,嘴上却没说出来,只是吩咐玉成手脚麻利点。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韩方的说话方式,众人谁也没言语。林筝站起身到了院外,她没什么可收拾的,随时都可以出发。 当然,韩方临行之前又办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把杨振翼的儿子杨杰安置在了妥当的地方。他身上的谜团,恐怕要从九龙山回来才能知晓了…… 三日后,北京市门头沟九龙山。 抬头仰望,群山环抱,古洞、幽林、奇峰、秀水为一体,景色旖旎醉人,此时是冬天,看着山上松柏映雪,一片苍茫,真是一块世外桃源之地。 此时韩方等人已经来到了山脚下,流连忘返的美景令人着迷,赞誉之情溢于言表。阿宇连日来的仇恨和失去母亲的痛苦似乎也缓解了几分,他终究还是个孩子,此时欢快地奔跑在雪地上,偶尔碰到大树的末梢,枝丫上会洒下许许多多细碎的雪花,吓得他缩了缩脖子,又笑着跑开了。 听着孩子开心的笑声,韩方欣慰许多,甚至连旁边的刘谨瑜也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继续向前走,山体陡峭起来,绵亘成脉,谷脊相间,缓坦台面和陡急山坡交替出现,状似层层台阶。阳坡为早生灌草丛,阴坡自下而上依次是胡桃楸林、杂类灌丛和蒙古栎林,山脊是人工华北落叶松林……韩方的眼睛不时向四周瞅瞅,跟在旁边的还有府里的管家赵存,韩方特地将他请来,为的是帮助他们找到杨老爷的墓地。 先前的喜悦和兴奋渐渐被难以行走的山路所消耗殆尽,大家都有些气喘吁吁了,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子,阿宇的笑声不再,紧紧握住爷爷粗厚的手掌,眼睛里闪出一抹倦意。 “赵管家,还有多久才到?”一行人在默默前进,赵管家一直在辨别着方向,此时听到韩方问起,他顺势朝前一指:“应该就在前面了。” 可是,赵管家的话音未落,却看到韩方皱紧了眉头,并轻轻挥了下手臂:“大家看看前面!”经过他这么一提醒,众人慌忙朝前望去,洁白的雪地上有一双小小的脚印,有的已经被风雪覆盖,但大部分都还在,它弯弯曲曲的向前方延伸出去,正好是赵存所指的位置。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韩方的心突然跳了起来,在这种人迹罕见的大山之处却出现了一双小小的脚印,看情形不是女人便是孩子的,这是怎么回事? 空气里的气氛顿时凝滞下来,周围的冷风呼呼地刮着,夹带着一些雪花粉末扑到脸上,卷入脖领里带来一阵阵的阴冷气息。此时,内心的焦虑胜过了一切……就在韩方担忧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个坟墓。 这是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周围长着许多的松柏,似一队队士兵守卫着墓地。走到近前,墓碑上刻着“先夫杨振翼”几个大字。视线慢慢向后看去,众人却惊呆了,身上突然涌起一股股的寒气。因为在那碑文后看到的不是坟头,而是一个深陷的大坑! 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下来,周围没有声音,只有风……微微的凉风吹起的雪粒蒙住了眼睛,也锁住了众人的脚步。大家全都愣在了原地,赵存最先清醒过来,他抢奔过去,悲戚地喊道:“老爷啊!” 走到近前,坟墓果然被挖开了,里边是个朱漆棺材,颜色暗红,上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此时正静静卧在洞穴之中。赵存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嘴里呼天抢地地喊道:“老爷这是遭了什么孽啊?死了还被人挖了坟墓……” 208, 237, 248, 194, 227, 197, 244, 230, 248, 199, 230, 188 第12节 第十八章 墓穴空棺 韩方能理解赵存的心情,但他心中更多的则是疑惑,难道是盗墓贼所为?可看这情形也不像啊,如果是盗墓贼,他们的目标肯定就是棺材里的金银珠宝,因做贼心虚,现场一定会比较凌乱。可现在不同,挖出的土全部被堆放在两侧,分布均匀,棺材也没有丝毫的损伤,似乎挖坟的人很小心或者是干得井井有条。 如果要知道真相,还需打开棺材一探究竟。韩方看看旁边痛哭流涕的赵存,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或许能在棺材中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韩方拍拍赵存的肩膀,叹口气:“节哀,杨老爷死者安息。但如果想要查明真相,我们还需要将棺材打开查看。” “什么,要开棺?”赵存抬起头,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瞪着韩方,语气有些不善。人死了入土即安,如果在死后再将棺材打开,让死者的尸体暴露在外,会遭天谴的啊!据说从此以后死人再也不能轮回,魂魄飘在阳间,永世要做孤魂野鬼……实在是太可怕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开棺。赵存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杨老爷待自己不薄,断然不能这么做。 韩方叹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棺材已经被打开过了,所以……再说了,我们只有开了棺材才能知道里边的杨老爷是否完好无损,究竟是一般的窃贼所为,还是另有他人,开棺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节哀……” 听了这番话,赵存顿时愣在了那里,半晌没有言语。看这情形棺材已经被打开过,那老爷的魂魄岂不是都跑了?想到这里他愈发地难过,又将头埋在袖子里哭起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很是凄厉,飘荡在空旷的四周,萦绕在耳边,久久挥之不去。大家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似乎周围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韩方长舒口气,他朝旁边的林筝和玉成点点头,三人一起下了墓穴准备动手。 跳到底下,韩方仔细查看里边的朱漆棺材,这才发现周遭的铁钉都已经被撬开了。思索片刻,他指挥玉成在后,林筝在前,大喝一声“起”!伴随着“咯吱”一声响,上边的顶盖一掀而起。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棺材盖放到一旁,韩方率先探头向里一望,顿时吃了一惊,棺材里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空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顿时精彩起来。 巨大的棺材里没有陪葬品,更没有尸体,只有一套黑色的寿衣散落在棺材底部。 这还真是邪门了,盗墓贼如果冲着钱来,那尸体去了哪里?有谁会对一具尸体感兴趣?这种情形令韩方始料未及,脑海中顿时涌入了千万种的猜测,却没有一种解释是符合常理的,因为现实远远比想象中的更加匪夷所思。 “老爷呢?老爷去了哪里?”刚刚还哭喊着的赵存突然惊醒过来,他半跪着的身体猛地站起来,探头向棺材里望去,擦了好几次眼睛才确认棺材里的确空无一物。 韩方知道这件事很是古怪,便把目光移向了赵存,希望能从他这里找到答案。不过,探寻的目光令赵存惴惴不安,老爷的葬礼是他前前后后张罗的,可现在尸体却不见了,这个责任谁来承担?惊慌之后便是语无伦次地解释,赵存的眼泪都快下来了:“韩先生您明察,当时是我和几个下人亲自给老爷下的棺,人明明放进来了,可现在怎么就没了?” “现在杨老爷的尸体去了哪里暂且不管,我想问的是,当时下葬的时候有没有什么陪葬品?”韩方话锋一转,语气也平和了许多,想尽量让赵存的情绪缓和下来。 看韩方面色凝重,赵存长长呼了口气,声音反而不那么着急了:“当时下葬的时候,大夫人曾经拿出了几样古董放进去,说老爷生前喜欢收藏物件,现在死了也不能这么寂寞着,拿几样东西跟着吧。除了那几样古董,还放了一些东西,都是老爷生前较为喜欢的,比如有一把扇子,还有一个喝茶用的陶瓷茶壶之类的。”赵存一口气说完,这会儿停下来,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 按照赵存的说法,棺材里还放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可现在除了东西不见了,人也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韩方的眼睛眯起来,又陷入了沉思 阿宇是孩子,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恐惧,他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光泽。知道爷爷看不到,他小声地在旁边解说着。刘谨瑜一直在听,每句话每个字都听在了耳朵里。但是,刘谨瑜却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劲,在阿宇的声音里,在呼啸的北风中,突然听到了一个喘息声,一个令人绝望的喊叫声……若隐若现,似有似无,但却是真真切切。 “那边,似乎有人……”循着声音,刘谨瑜抬手向旁边一指。 “有人?”韩方向四周望去,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丝毫的动静。顺着刘谨瑜手指的方向望去,除了在寒风中来回摇摆的树叶外,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迹了。 刘谨瑜的嗅觉和听力都比正常人要好许多,从上一次柏塔的遇险便已证实了这点,所以林筝对他的话倒是毫不置疑,她握握腰中的银鞭,声音低沉地说:“我过去看看。” “林姑娘,小心点。”虽然林筝的武功不弱,但韩方还是有些担心,九龙山似乎隐藏了太多的秘密和诡异,令人不得不防。 今天林筝依然是一袭白衣,长长的头发扎了起来,脑袋后边的马尾随着她身体的移动正在左摇右晃。她的行进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林筝走了没多久,韩方还是有些担心,于是招呼大家一起跟了过去。循着林筝踩下的脚印,大家踏着积雪,缓缓向前移动。 俏丽的脸庞冷若冰霜,薄薄的嘴唇紧抿,好看的眸子已经挂上一层白白的冰霜,呼出的热气瞬时变成了冷气,脖领处结了冰碴子,肌肤触在上边有丝丝的凉意,但身体上却不热,林筝走得又急又快,热气从头顶上冒出来,马尾辫摆动得更加快了…… 对,没错,林筝也听到了声音,细细弱弱的声音似乎就在附近,她极目远眺,这方圆几里地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声音究竟来自哪里?林筝在原地打了个圈,声音又弱弱地传了过来,并清晰地听到了:“救命……”附近一定有人,林筝摸摸自己腰中的银鞭,仔细搜寻着周围的一切。 “你在哪里?”几分钟过后,林筝不得已喊了起来。 那个声音消失了。片刻的沉默后,声音似乎从地底下传来了:“我,救我,在这儿……”这次林筝听得真真切切,她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在前方三十米远的位置停下了。高高的积雪旁边有口枯井,很深,底下黑洞洞的,看不清状况。 此时的林筝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人发出的声音很弱,原来是掉入了井里。确认这点后,她站在井口大声呼喊起来:“有人吗?” “救我,救我……”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声音里多了一丝激动。 探头向里望去,枯井有些深,林筝看看身上,除了一条银鞭连个绳索都没有,这可怎么办?正站在井口筹措的时候,韩方等人赶了过来。 得知井底有人大家都着急起来,看样子像是一口废弃的旱井,挺深,周遭的壁面很滑,这人肯定是在雪后不小心跌入的。 救人要紧,韩方首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然后让玉成撕成了条状,结成绳索后放下去,能看到下面有个恍惚的影子,可绳索距离他还有段距离,够不着啊!玉成看到师傅冷得直哆嗦,慌忙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韩方略一沉吟,把玉成的衣服也撕了,玉成在旁边大惊:“师傅,我这外套可是上等的料子,这这……” “徒儿,教人要紧,回北京我给你买件更好的。”这一问一答之间,旁边刘谨瑜的心中却是一动,虽然他们误杀了媳妇,可这笔账该算在他们头上吗? 绳索终于垂落在地上,那人将绳子缠在腰间,双手抓住,玉成和林筝两人一前一后使劲往上拉,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人拽上来。先上来一个脑袋,头顶是乱蓬蓬的头发,紧接着是眼睛和嘴巴……玉成刚想松口气的时候,却一下愣住了,嘴巴张大,目瞪口呆地盯着井口。 玉成手中的劲道一松,那人竟然又滑落下去了!林筝眼疾手快,在旁拼命扯住了绳子,随着一声惊叫,那人的身体顿时悬在了半空中。 “怎么回事?抓住啊!”韩方眼见徒儿愣神,顿时在旁边呵斥。 玉成哭丧着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都变了颜色:“师傅啊,那人满嘴都是红的,莫非是个鬼啊!” “少说废话,快和林姑娘将那人拉上来!”玉成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有时候自己真拿这徒弟没办法。韩方跺脚,声音里透着严厉。 在师傅的瞪视下,玉成无奈地又拉过绳索和林筝小心翼翼地将那人扯了上来。是一个男人,死里逃生的感觉真好,此时他趴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带血的嘴巴染红了白雪,温热的湿气融化了冰冻,他的嘴巴处沾满了永滴和丝丝血线,看着愈加骇人起来。 “谢谢你们,谢谢!”那人嘴里嘀咕着,爬起来准备离去。可踉跄着刚走出几步,他怀中突然掉出来半截蛇身,红色的花纹衬映着洁白的雪花,甚是耀眼,而更加令人感到触目惊心的是蛇身的断口处,像是被牙齿撕扯断的,上边还嵌着一小排牙印。 韩方见此,却是浑身一紧,这蛇的花纹和从刘忠肚中取出的一模一样。看那人要走,他紧走几步,慌忙在后边招呼:“我们救了你,你就这么走了?” 男人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地上的蛇身,他一把抄起来放在手掌上,声音柔和了许多:“也谢谢你,谢谢。”说话的工夫他扒开身边的雪层,将蛇身放在了里边,又用洁白的雪花覆盖上。 做完这一切,男人终于抬起头,盯着韩方的眼睛说道:“谢谢你们救了我,可是我要马上回家换件衣服,现在这样子也太吓人了,我怕把你们吓着。” 原来他着急走是担心这个,韩方顿时微微一笑:“如果你欢迎,我们很希望能到你家中小坐,不知道可否?” 男人沉吟片刻,瞅瞅韩方,又看看玉成,最后目光落在了林筝身上,似乎下了决心般,终于点头说道:“好吧,随我来。” 在回男人家中的路上,他简短地说了下自己的情况。原来此人叫李一环,是九龙山附近的居民,三日前出来打猎,当时的雪很大,道路都被封住了,他没有留神脚下的枯井,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掉了进去。因为刚刚下过雪,井底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所幸才没有受重伤。 韩方听了此言甚是惊讶,三天前他跌入了枯井,距今为止已经被困三天了,可是看他的精神头还不错,这还真是奇怪。看到大家的目光透着惊奇,李一环的嘴角扬起,这才解释道:“幸好我命不该绝,跌入枯井后竟然发现了一窝冬眠的蛇。这几天它们就当了我的饭食,一天吃一条,所以也没饿死,以至于到现在体力还行。” “什么,活吃毒蛇?”玉成听到这里,顿时胃里一阵反酸,差点将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上来。 李一环倒是非常坦然,声音略提高几分:“这种毒蛇在九龙山非常常见,人称红尾蛇,因为它的尾巴有一截是红色的。但是,这个称呼也仅是九龙山一带的俗称,因为真正的红尾蛇产地不在这里,模样也不太一样,那是一种纤细的长蛇,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和狭窄的脑袋。头和身体是翠绿色的,尾巴是棕色或橘黄色的。每个鳞片都有一个窄窄的黑边,并且从鼻子开始穿过眼睛到达脖子有一条黑色的线条。舌头也很特别,是蓝色的。” 没想到李一环说起蛇来头头是道,韩方不禁称奇,他惊讶道:“请问您怎么对蛇如此了解?” 李一环听了这话却笑而不语,眼睛朝前看去,大家已经到了一处宅院前。篱笆门,砖房子,本来这地方和一般的居民住处没什么不同,但是在院中的钢丝绳上、墙壁上,甚至连门口都挂着一张张的蛇皮。这些花花绿绿的蛇皮令大家大吃一惊,脚步戛然而止,众人不知道该不该迈步进去。 李一环看到大家错愕的眼神,他慌忙转头解释:“哦,大家别害怕,那都是蛇皮。” 玉成小心翼冀地向前挪动着步子,语气显得颤颤巍巍的:“啊,这么多蛇皮。” 李一环呵呵一笺:“其实不用害怕,这些蛇皮可是上等的药材呢。它们的书名叫蛇蜕,味咸、甘,性平,具有祛风定惊、解毒止痒、明目退翳的功效。哦,对了,还能治病呢,比如口疮、龈肿、风疹瘙痒、疠风、烧烫伤甚至是牙痛都可以治疗。”如果不是李一环在旁边解释,大家还真想不到蛇皮有这么多功效。 韩方微微点头,朝李一环投去赞许的耳光,这人对蛇还真是挺有研究。不过,韩方心中也有自己的疑惑,他试探着问道:“现在是冬天,蛇难道不冬眠吗?” 韩方的话儿没说完,李一环却大笑起来,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院中的草垛旁。那里有个窑井盖,上边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花被。他走到近前,拿起上边的覆盖物,然后又用力掀开盖子探头望了望,随即脸上现出了一抹微笑,做完这些他伸手招呼韩方:“过来瞅瞅你们就全明白了。” 这人在那里搞什么玄虚?玉成撇撇嘴巴走过去,站在井口向里边张望,顿时被吓了个魂飞魄散!原来是个地窖,里边错综复杂地缠绕着一群花花绿绿的东西,眼露阴光,尖细的舌头来回吞吐着,身体软弱无骨,看到井盖被打开,它们纷纷想要爬到上边来,可由于两边的壁面太滑,那些家伙们又全都跌落下去,顿时地窖里乱作一团。 第十九章 地窖红蛇 玉成身体一侧歪,差点就摔进去,幸好被李一环及时扶住,正色道:“兄弟,这里圈养的全是毒蛇,如果你跌到底下,连神仙都救不了你啊。” 此时,玉成的身体像是没了骨头,腿肚筋直打转,愣是被李一环扶到旁边,这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韩方走来,细细盯着地窖里游动的毒蛇,它们都有一截红尾巴,这应该就是“红尾蛇”了。这些蛇和刘忠肚中取出的蛇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想到这里,韩方朝旁边的林筝挥挥手,她左手中提着一个提包,不知道里边装了什么东西,她打开的时候非常小心。 上边的拉链被轻轻拉开,林筝从包里又取出一个裹着黑布的物体。黑布揭开,原来是个玻璃瓶,上方有带出气孔的瓶盖,而瓶子里则装着一条红尾巴的蛇,玉成见了,“妈呀”一声,就闭上了眼睛。阿宇胆子比较大,倒是很好奇地看过去,发现那条毒蛇正在瓶内焦躁不安地来回扭动着身体。 李一环看到瓶内的毒蛇,眼睛瞪得如灯笼般大小,他接过玻璃瓶子左右观看,眉头微皱,良久后才惊呼道:“这条蛇是我养过的。” “什么?这条蛇是你这里的?”韩方乍闻此言,先是一惊,继而大喜,真是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他们这次寻到了根儿,总算没白来一趟九龙山。 看到韩方表情变换,李一环又坚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它,我记得清清楚楚。” “究竟是谁买了毒蛇?”似乎看见了一丝曙光,韩方有些按捺不住了。知道了买蛇人便会查到杀死刘忠的凶手,这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看到大家都在盯着他看,李一环将旁边的黑袋子拿过来将蛇塞进去,又仔细地拉上拉链,这才直起腰说道:“先让这个小家伙在里边待会儿,否则外边的寒气会将它冻死的。”看到李一环对蛇爱护至极,玉成却在旁边皱了下眉头,他要是知道这条蛇是从别人肚中取出的,准得吓个半死。 李一环将那条红尾蛇安顿好了,这才缓缓道出月余前发生的事情…… 他是九龙山一带最有名的养蛇人,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因为一年四季中,唯冬季的蛇价最高,约是平时季节的二到三倍,所以李一环专门在冬天养蛇。 说到这里,李一环指指旁边的地窖:“地窖里保持恒温后,蛇在恒温状态下就可活动自如,正常地蜕皮增重。但是,冬季的蛇食也比较讲究,一般是鹌鹑、鸡雏、小白鼠、泥鳅、鸟类、蛋类等,因为平常收购的食物不够,所以我也会经常出去打猎,回来后喂养它们,也正是这个原因,三日前我才不慎跌入了枯井中。刚刚你们给我看的蛇,的确是我养过的。本来,每日售出的蛇类不少,按道理我不会记得那么清楚,但那天的事情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并且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韩方和林筝对看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疑惑。 “那天应该是傍晚时分,我正想出去打猎的时候家里来了一男一女。他们话不多,只是问有没有蛇卖。我当时笑笑,并把他们领到了窑井旁,告诉他们:‘要多少有多少,全都在这儿呢。’没想到那俩人听了后却轻轻摇头,说:‘我们只要三条。’当时我就挺纳闷的,听他们口音好像是外地的,大老远跑来才买几条蛇,还真是奇怪。” 李一环顿了顿,舔了下嘴唇:“我是卖蛇的,管他们要几条呢,反正只要给钱就行,说着我就准备拿家伙什给他们捞。可那女的却伸手拦住,当时语气怪怪的:‘蛇的大小由我们自己决定,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我告诉你要哪条。’虽然心中纳闷,但我也没多问,拿起工具就帮他们抓蛇。” 韩方的眉头紧锁,这时插嘴问道:“他们要了三条?” “嗯,是三条。甭提了,就这三条整整折腾了小半天时间,一直到晚上八九点钟那俩人才离开。”李一环似乎又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嘴边抱怨起来,“他们那可真是千挑万选啊,这条不行,粗了,那条也不行,太小了,这条不行,太长了……当时我有些生气,最后赌气不想卖给他们了,谁知道他们又抬高了价格,一条蛇按照双倍价格算,这样我才消了气。” 现在看来是对上了,他们早就想好了用毒蛇逼供,又怕太大的毒蛇会瞬间要了人的性命,这才在养蛇人这里精挑细选。思索片刻,韩方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当然也是他最为关心的事情:“请问那二人长什么模样?” 李一环的眸子黯淡下来,他先是低头望望脚下,良久才抬头,迟疑道:“先生,那俩人买过蛇之后曾经警告过我,不要吐露他们的任何细节,否则会要我的命。本来,前面的话儿我也不应该说的,可是你们救了我的命,对救命恩人我不好隐瞒什么。可是,我担心如果全说了,他们会来找我的麻烦,所以,我,我……” 韩方能体谅他的心情,可现在人命关天,怎么能让歹人逍遥法外?想到这里,韩方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我无法向您说出事情的整个经过,但我现在告诉您的是:其中的两条毒蛇已经杀死了两个人,如果不及时找到那些恶人,说不定还会有人面临着生命危险。” “啊?” 李一环听到这里顿时蒙了,他万万没想到那两人买蛇是为了杀人。此时,他急得额头冒汗,语气也结巴起来:“先生,我,我说,我全都告诉您!”韩方点点头,内心却涌起了惊涛骇浪,这是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奔波数月,马上就可以识破他们的身份,这的确令人感到欣慰,他甚至看到了曙光出现,那一刹那的光芒令人心生愉悦。 李一环的眼睛眯缝起来,他的记忆回到了一个月前:“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头发微卷,有点儿鹅蛋脸,丹凤眼吧,穿着一件浅红色的夹袄,头上戴着一顶帽子,有点儿像西洋人戴的那种圆顶帽。男人嘛,长相一般,上衣穿着灰色棉袄,下身穿什么不记得了,不过这人有个最大的特点,说话声音特别尖细,声音不阴不阳的。” “啊?” 林筝和韩方同时呼出口气,难道是宫里的太监?看到他们吃惊的样子,李一环不吱声了。韩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慌忙指着旁边的玉成喊道:“徒儿,我让你收的东西呢?”玉成先是没反应过来,稍一愣神后才明白过来,慌忙向怀里掏去。 原来在临行之时,韩方安排林筝和玉成去了趟警察局。玉成在门外等候,林筝独自去了趟秋坤元的办公室,并说明了来意:一是要拿走刘忠肚中取出的毒蛇;二是要一张德子的画像。这事秋坤元满口就答应下来,尤其是那条毒蛇,每天还要专人伺候着,如果不是至关重要的物证他早就安排人扔掉了,免得看着瘆得慌。此时林筝来拿,正好符合他的心意。 自从店老板死亡后,德子成了至关重要的人证,秋坤元也安排了多方人手去查找,虽然到现在还没有个信儿,但画像还是有的,他安排让人取了交给林筝。出门后林筝又交给了玉成,让他好生保管并随身携带,两人这才离开了警察局。 玉成明白过来,他从怀里掏出德子的画像交到师傅手上,韩方又将画像交给李一环,李一环拿过来仔细端详着,半天没言语,过了很久才突然惊道:“啊!” 李一环的神情异常惊讶,当看清画像上的人时他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后忙不迭地喊道:“对,对,就是这个人!”随后他又慌忙地补了一句,“原来他到我这里买蛇就是为了杀人,要是早知道我就不卖给他了。” 得到了确认,韩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画像,轻轻摇头:“具体是不是他还不太清楚,但不管如何,这个人和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惜啊,此人却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了?”李一环也摇摇头,并用左手狠狠拍了下脑袋,过会儿又突然抬起头,有些惊讶地说道,“奇怪,有件事情还真是奇怪。” 韩方的思维缜密,此时听到李一环说话有异,顿时警觉起来:“什么事情奇怪?” “哎哟,自从掉到井里捧了一下,我这脑袋一直有些迷糊……让我好好想想啊。哦,没错,那天我准备去打猎,当时正向前走的时候,看到不远处过来几个人,好像领头的人和那次来买蛇的人挺像。我刚想仔细瞅瞅的时候,却没想到失足跌到了枯井中,这一待就是三天。”说完这些,李一环揉揉发胀的脑袋,头依然在隐隐作痛。 韩方心里一惊,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德子也在那几人当中。可他们再次来到九龙山的目的是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满目荒凉,除了……坟墓!韩方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难道那些人是冲着杨老爷的坟墓而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应该就是他们挖开了坟墓,尸体也被德子他们带到了别处。不过,这些想法均是猜测,韩方也有些拿捏不准,心中犹豫不决。 但不管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德子并没有死,非但没有死,说不定他还是整个事件中关键性的人物。他的上头究竟是谁?难道他来到古董店时就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许是在寒风中站久了,韩方觉得浑身冰冷异常,犹如掉入了冰窟窿一般。低头望去,才发现自己没有穿大衣。 忽然反应过来,李一环有些自责,从进入院中一直到现在,他的救命恩人茶水没喝一口,饭也没吃,眼瞅着韩方和那位小伙子冻得不轻,他这才慌忙进屋拿出大衣披在他们身上,热忱地邀请道:“诸位在这儿吃饭吧,我给你们炖上一锅蛇汤,消消寒气……”他的话儿还没说完呢,旁边的玉成早就吓得面如土灰:“饶了我吧,打死我都不吃那玩意儿。” 韩方伸手裹裹自己的大衣,朝李一环点点头:“谢谢您啊,刚刚真是帮了大忙,我们就不叨扰了,事情紧急需要立即赶回去。” “哎,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连口水都没喝,这说走就走啊,不行,一定要吃了饭再走。”李一环是诚心相邀,没想到他们是决意要走,实在挽留不住,只好看他们慢慢离去。 第13节 大家刚刚出院门,就看到李一环提着黑包跟了出来,嘴里大喊着:“蛇,蛇……”韩方回头,看了眼他手中的黑提包,声音低沉:“这条蛇就留在你家吧,这里还有它的伙伴。” “这……”李一环愣神的工夫,韩方他们已经走远了。 回到院中,打开黑包,拿出里边的玻璃瓶子,拨开封口,蛇头一蹿而出,李一环快速将它的头捏住,笑着说道:“回家咯!”手臂扬起一道弧线后红尾蛇出了玻璃瓶,李一环随手一抛,蛇落入了地窖中。眼花缭乱的缠绕之后,已经分不清那条蛇身在何处了…… 玉成在前面走着,嘴里依然在嘟囔:“救了他的命连口水都没喝上,还要给我们吃蛇肉,故意将我们吓跑,这家伙真是个混蛋。” 身上裹着厚厚的棉大衣暖和了许多,虽然壶里的水都冰冷了,韩方还是喝了几大口,声音略提高几分冲着玉成喊道:“徒儿啊,不要埋怨了,这人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们说了那么多的话,足够了!” 玉成不解:“生命危险?” 韩方点点头:“是啊,德子和那名女子曾经警告过他,如果吐露出他们的行踪就会找他的麻烦,那些人心狠手辣,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养蛇人告知了我们事情真相,这得有多大的牺牲和勇气,也正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在问明情况后我们才要立即离开,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看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玉成总算是听明白了:“怪不得师傅走得这么着急,甚至都没有进屋坐坐。不过我们这么为他着想,那人却还让我们吃蛇,冲这点也有些可恶,哼!” “徒儿啊,养蛇人爱惜蛇,这就是他全部的生活来源。冬季卖出的蛇并不便宜,所以他对毒蛇照顾得甚是细微,如果不是拿我们当做尊贵的客人,他怎么会舍得杀蛇?所以啊,你还是误会他的意思了。”身上的寒气终于被逼走了,韩方觉得浑身上下舒服了许多,他的声音似乎也温暖起来。 此时,玉成恍然大悟:“哦,是这样。” 阿宇和刘谨瑜走在一旁,他正小声地向爷爷描述着周围的景色,现在这孩子就是爷爷的一双眼睛,别看年龄不大,说起话来倒是绘声绘色,至于玉成说了什么他们都没有听见,刘谨瑜沉浸在孙子描述的美景中……旁边的赵管家一直没言语,像哑巴了似的低头走路。 不过,林筝却对刚才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从鼻翼里哼出一声:“真是笨!” 被别人说笨,这是玉成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刚想反驳却看到了林筝腰间的银鞭,立即将到口的狠话咽下去,瞬间改成了:“师傅,前面有个小山坡,我去看看地形,你们先在这儿等着啊!” 看着玉成的背影越来越远,韩方不禁摇摇头,转头对林筝笑道:“林姑娘,你一说话便把我徒儿给吓跑了,呵呵。” 林筝也没想到玉成被吓成这样,顿时抿嘴一乐,大家从来没见林筝笑过,此时韩方看着她的脸庞,顿时感慨万千:“林姑娘,我一直在想,你绝非平凡女子,在你的身上或许藏着什么故事……” 刚刚的笑容转瞬即逝,林筝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样子:“没有故事,只有使命。” “使命,使命……”韩方嘴里默念着,似乎在细细体会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第二十章 夜半女鬼 远远的,夕阳渐渐融入了地平线,地面上白白的积雪一下变成了暗红色。 大家赶了一天的路,仅吃了些干粮和喝了点凉开水,大人还能支持,阿宇已经现出了倦意,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他的小手紧紧握住了爷爷,话也少了许多。该找个地方过夜啊,韩方思量着。 看到徒儿玉成远远地在朝他们招手,似乎发现了新大陆般兴奋,韩方心里一松,今夜不用愁了,看样子是有人家了。大家还没有走到近前,便听到了玉成兴奋的呼声:“师傅,前面有户人家,我们今夜就去借宿吧。” 上了小山坡,众人顺着玉成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有栋房子搭建在山脚下。韩方长长嘘了口气,让玉成搀扶着刘谨瑜,他拉着阿宇的手,林筝在前,赵存在后,一行人缓缓向前挪动。 距离那栋房子越来越近了,大家却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周围除了一掠而过的飞鸟外,似乎寂静得有些可怕。再说这房子建得有些蹊跷,周围全是大的树木,房子被包围在其中,如果刚刚不是站在山坡上观察,估计谁也想不到这排排大树之中包裹着一栋房子。 愈加近了,大家终于穿过参天古树来到了房子跟前,大门修建得很是气派,朱红色的,和旁边的砖瓦甚是匹配,在门前还摆着两个石雕,应该是麒麟。韩方朝玉成点点头,让他前去叩门。 玉成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走了一天的路,直到现在就喝了几口冷水,吃了一个馒头。好想有个地方能落落脚,再舒服地睡上一觉,那就美透了!想到这里,玉成紧走几步,使劲敲门,敲门的声音甚大,唯恐主人听不到,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敲了好一阵子却不见有人来开门。 玉成正纳闷的工夫,林筝走上前来用力一推,房门竟然“吱呀呀”打开了,原来门没有锁,只是虚掩上了,不过好重,似乎是铁叶子门。 冷风从庭院内直灌而出,风很硬,令人不敢迎头而上。站在门口,玉成刚刚的美好愿望都成了泡影,看这情形宅里应该没人。 周围静得有些吓人,眼瞅着太阳也落下了地平线,周围一切都变得昏暗起来,这栋房子是唯一能遮风避雨的地方,看来今夜是别无选择了。 大家缓缓进了院落,院内更是一片萧条,一片片洁白的雪花映在眼前,它覆盖了一切,甚至连个脚印都没有。左右看看,总共五间房子,正房三间,两旁各有一间侧房,房子甚是宽敞。 “走,我们进去看看。”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他们的喘气声,韩方左右环顾一番后,终于带领大家入了房间。庭院内,留下了一串杂乱而弯曲的脚印…… 推门而入,一股阴冷的气息传来,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霉味。房间里很暗,玉成摸索着打开火折,屋内有了微弱的光亮,正前方有张桌子,上边还放着一杯水,似乎主人刚刚离开似的。但细看之下却感觉有些不对劲,杯里落满了灰尘,浮在水面上,应该是放很久了。 视线向旁边挪去,柜子门被打开了,里边堆着乱糟糟的衣服,像是被打劫过一样,床上的被褥也放得乱七八糟,甚至还垂在了地下……这里似乎有女子居住,因为在床头柜上放着一把红梳子和一面镜子,它们静静卧在那里,似乎正在等待主人的归来。 屋内的格局比较简单,除了乱糟糟的床铺和柜子外,这里的一切均透着雅致和舒适。窗帘是碎花的,可能因为许久未曾打理显得有些脏了,上边的花儿失去了一抹光彩。 韩方正细细观看的时候,却听到背后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猛然回头,却发现是赵存!自看到老爷的尸体没了后,赵存像哑巴了似的,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可现在他的神色有些异常,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惊恐和紧张,似乎,这屋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顺着赵存的目光看过去,他的眼睛正死死盯住前方不远处的柜子,里边有件衣服掉在了地上,是件黑色的长衣大褂,看着像是男人穿的衣服。韩方走过去,轻轻将衣服捡起来,赵存却在旁边大声喊道:“别,别动!” 韩方有些疑惑,他看赵存的神情不对,当即问道:“赵管家,你怎么了?” 赵存并没有回答韩方的问题,而是一步跨到近前,将韩方手里的衣服夺过来紧紧放在胸前,眼睛里的泪水夺眶而出:“这衣服是老爷的,是老爷的……” “什么?这竟是杨振翼的衣服?”韩方突然反应过来,声音里多了一丝惊讶。 玉成已经在屋内寻到了蜡烛,刚刚点燃便听到了杨振冀的名字,这会儿吓得灵魂出窍,慌忙小跑过来,声音微颤:“师傅,不会是杨老爷的鬼魂来过了吧?” 韩方气结,上去拍了下他的头:“哪来的什么鬼魂?别自个吓唬自个了。好了,你先出去找些柴火生起炉灶,烧一壶热水,然后做些饭食,今个晚上我们可都指望你咯。” 闻言,玉成叹道:“好吧,我出去找柴火,不过这黑灯瞎火的有些吓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玉成已经迈步出了房间。 毕竟师傅年龄大了,又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估计也累得够呛。刘谨瑜是个瞎子,阿宇是孩子,他们都指望不上啊!虽说林筝有些力气,可她一直跟在师傅旁边形影不离,说好听了是保护,实则是遵照袁大公子的命令盯着他们呢,这个女魔头……玉成嘴里嘟囔着出了房间,顺着刚才的脚印又出了院子。 屋内,韩方让赵存再仔细看看,这屋里还有什么东西是杨振翼的。赵存有些激动,他手拿衣服在屋内转了几圈,后来又在床上的角落找到一顶帽子,在橱柜中寻到一把茶杯,这都是老爷生前用过的物品,可怎么会跑到了这种偏僻的地方?赵存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此时的韩方却有些明白过来了,或许这就是误打误撞吧,只是没想到事情这么凑巧。如果他没猜错,这里应该是杨老爷和小情人幽会的地方。听了韩方的分析,赵存顿时恍然大悟,惊道:“韩先生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据大夫人说那女人就藏在了九龙山附近,我一直以为是在某个村庄或者在镇子旁,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么偏僻的地方。” 看着屋内的摆设,还有赵存手中老爷用过的物品,这里的确是杨振翼待过的地方。从屋内凌乱的物品看,也正应了大夫人说过的话儿,那名女子在跌落山崖后她和杨杰又返回到这里,经过一番查找后拿到了凤砚,现在全都对上号了。 确定了这一点,韩方和林筝又慢慢在屋内翻找起来,他们希望能寻到一些更有用的线索,如果能确认那名女子的身份就好了。 女人的天生敏感让林筝走到床头,旁边柜子上放着一把梳子和一面镜子,梳子是红色的,上边甚至还夹杂着一根长长的青丝,这说明女子的头发很长,旁边的镜子靠墙放着,上边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伸手将它拿起,并细细擦了擦上面的浮灰,镜子变得整洁多了,林筝缓缓放在面前。瞬时,一张冷酷的脸庞映照出来,林筝的眼睛闪了一下,似乎很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样子,她快速地将镜子拿开,并倒扣在了柜子上。 正欲离去,林筝的余光一瞥,却发现了镜子背面有一张照片。 林筝重新拿起镜子放在面前仔细端详,照片上是个女人,年龄约二十来岁,鹅蛋脸上有双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粗辫子,嘴角微张,露出了扇贝似的牙齿。这个女孩真俊啊,连林筝都不由自主地叹道。 “发现什么了?”看到林筝愣神,韩方也轻轻走了过来。随即,他也被照片上的女孩吸引住了,这女孩真是明眸皓齿,千娇百媚啊!细细打量之后,韩方端起照片问旁边的赵存:“赵管家,这位女子你见过吗?” 赵管家盯了照片良久,依然摇摇头:“不认识,我从来没见过这名女子。难道她就是老爷在外边的女人?”说实在的,自从看了照片后,赵存怎么都有点儿不太相信,这女子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韩方沉思片刻,点头:“看这屋内的情形,这名女子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而你们家的老爷也曾经来过。” “可这一点儿都不像啊?”赵存依然摇头。其实不止是赵存,就连韩方和林筝都感觉有些诧异,这么一位青春靓丽的女孩,看起来倒像是一朵山中的雏菊花,看着是那么的纯洁和一尘不染,她怎么会是杨振翼藏在外边的女人? 窗外,寒风刮了起来,九龙山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虽然地上的雪花闪着光亮,但玉成却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他刚刚出了院门,本打算在附近找些柴火的,可周围全是高大的树木,那些干枯的树枝拿不到,不得已,他只有继续向前走…… 今夜还真是奇怪,一会儿洁白的月亮露出了半张脸,一会儿又被乌黑的云层盖住,这忽明忽暗的地面有些诡异。玉成胆子本来就小,他想捡了柴火赶紧回去,可令人懊恼的是,地上除了雪花还是雪花,要不就是高大的树木,走了这么久他手里连片树叶都没有……走,继续向前走。 似乎,前面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低矮的灌木丛,玉成顿时心中大喜,他欢快地跑了过去,手脚麻利地扯起了枯树枝。树枝越聚越多,当柴火应该够用了,玉成终于松了口气。抹抹额头的汗珠子,嘴里轻轻哼起了小曲儿:“我的那个妹妹哟,哥哥……”唱到这里,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一团鬼火,就在前方不远处! 这下被惊得不轻,玉成慌忙蹲下来仔细看去,原来他所站的位置是个斜坡,下面便是陡峭的崖壁,此时崖壁底下站着一个人,手里提着白灯笼,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旗袍,脚上一双红色鞋子,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哎哟,鬼呀!”玉成慌忙捂住了嘴巴。 那人的脸色苍白无比,头发凌乱地飘浮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白色灯笼正在迎风起舞,火苗跳跃着,女人的神情更显诡异。玉成再也支撑不住了,他撒起丫子就跑,跑出数步才发现自己弄好的柴火没拿。犹豫片刻,他皱着眉头又折了回去,抱起地上的柴火,眼角向崖下望去,咦,什么都没有! 白色灯笼不见了,女人也不见了,玉成纳闷地摇摇头,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可是,就在他正欲离去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声,玉成吓得腿肚子一哆嗦,慌忙向四周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前后也就几分钟的时间,玉成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他的身体慢慢向后退去,这次再也不敢回头了,一路急奔,总感觉后边有个身影在追着他跑一直到了宅子里,玉成“哐当”一声关上大门,整个人虚脱般倒在了地上。 听到院中传来了动静,韩方和林筝对望一眼,两人迅速走了出来。此时,玉成瘫坐在地上,吓得面如土灰。 “徒儿,怎么了?”韩方心中一紧,慌忙问道。 见到是师傅,玉成的战栗似乎加重了,他惊慌失措地指指外边:“有人,有个女鬼跟着我……” 韩方一听这话,顿时轻轻摇头:“你又在自己吓唬自己吧。”说话的同时他随手打开了大门,外边除了阴冷的北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玉成甚是疑惑,这才敢转头向外望去,的确什么都没有。林筝扶起玉成,架着他到了屋内。 赵存生起了炉灶,不一会儿,壶里的水就烧开了,大家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身体温暖了许多。 刚刚赵存又挨个房间查找了一番,竟然在旁边的侧房内寻到一些大米,这令他欣喜若狂,慌忙在锅灶前做起了饭食。屋里的香味弥漫起来,玉成也断断续续说出了刚才的事情。听罢,林筝嗤之以鼻,说他肯定是看花眼了。 韩方听了后却感觉事有蹊跷,不过现在天色已晚,一切还是等明天出去查看吧,说不定大雪会帮他们留下足够的证据。 饭菜做好了,桌上的灰尘抹去,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热气腾腾的米饭加上香喷喷的炖白菜,几个人吃得津津有味,但大家谁也不说话,各有各的心事。远了看,这群默默吃饭的人倒是为这栋宅子增添了许多神秘和未知。 夜深了,一切又陷入了无边的灰暗中,寂静的夜里,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轻微的咳嗽声,甚至是磨牙的声音…… 此时,一个身影缓缓迈步进了院子,红棉鞋,一袭黑色旗袍,苍白的脸上肃穆而诡异,她在院中站了许久许久,一动不动,悄无声息,似一缕幽魂。 第二日清晨,骤雪初霁,冬日里的太阳似乎拉近了与人的距离,显得格外地清晰,格外地耀眼。但阳光的温度却好像被冰雪冷却过似的,怎么也热不起来了。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院内铺上一层圣洁的颜色,厚厚的雪花却也掩盖了一切,昨夜的痕迹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韩方站在门口,呆立片刻,玉成给他披件大衣,关切地问道:“师傅,怎么了?” “消失了,一切都没了。”韩方的语气略有些伤感,盯着地面暗自神伤。 “这……”玉成不好再说什么,欲转身离去,却听到韩方在他身后说道:“回北京,立即回去。” 第二十一章 黑色乌鸦 三日后,北京。 今个天气阴阴沉沉的,地上的雪已经融化,雪水流得到处都是,韩方和林筝慢慢走在冷清的大街上。两人的神情有些黯淡,各自看着脚下,谁也没开口说话。 韩方轻轻叹口气,心里突然乱成了一团麻,事情似乎失去了方向和目标,犹如坠入迷雾之中。虽然九龙山有所收获,查到了德子也是事件策划人之一,他隐藏在刘忠身边应该是另有所图。可是现在,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却神秘消失了,秋坤元下了那么大的力气都没有找到他,此人究竟藏在了何处?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困扰着韩方,让他久久不能释怀。杨振翼既然都死了,那些人为何还要去挖掘一具尸体?现在墓穴里成了空棺,他的尸身究竟被谁带走了?哦,对,还有那个身穿黑色旗袍的神秘女人,那晚玉成在悬崖边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买走凤砚的女人?她怎么会跟到了九龙山?她究竟是谁? 如此看来,德子似乎是整个事件的核心,如果找到他就好了,或许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韩方的眉头紧皱,显得心事重重。林筝转头看他两眼,用冰冷的声音缓缓道:“袁大公子又在催促了,现在国内的形式对袁大总统越来越不利,此事不能再拖延了,他让我们要抓紧行动。” 韩方看向远处,轻轻摇头:“溺水的人会把什么都当做救命稻草,看来这袁大公子还没有上岸。” 林筝一愣,细细品味着韩方话中的意思。良久,才又冷冰冰地回道:“别的事情不归我们管,现在的任务就是帮助袁大公子找回龙砚,当然,这也是你的使命,我们都不要忘记各自的职责。” 韩方停住脚步,盯着她深如潭水般的双眼,语气似乎复杂了许多:“林姑娘,迄今为止,除了‘林筝’这两个字以外,我对你是一无所知,你的经历,你的家庭背景,还有你的年龄……这所有的一切你都守口如瓶。当然,这我理解,可是,不管如何我们都是中国人,在这片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上,我们身边的人正在慢慢地倒下。有人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了他们,难道你真的不想揪出幕后之人?难道,你眼中真的只剩下了任务?” 面对韩方的斥责,林筝的脚步也停下来,她好看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温情,有的只是冷漠:“谁也不能阻止这次任务,否则,只有死。”说完这话,林筝头也不回地大跨步向前走去。韩方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的背影,久久无法释怀。 这是临近郊区的一座小院子,院门口种着两棵大树,干枯的树杈上有一窝乌鸦安了家,它们那黑色的身影在天空飞来飞去,忙碌着自己的生活。偶尔传来的乌鸦叫声会让人眉头一皱,但它们又妨碍了谁?韩方抬头,对着乌鸦窝轻轻摇头,注视了好大一会儿后才上前叩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从里边出来个年轻人,满脸胡楂子,眼睛里布满血丝,似乎有些睡眠不足。看到是韩方,那人略显疲惫的脸上涌过一阵惊喜,嘴里喊道:“韩叔叔,您来了。” “嗯,秋生,他还好吗?”在去九龙山之前,韩方把杨振翼的儿子杨杰安排到了这里。这是他多年老友的家,老朋友是这一带有名的中医,而眼前的年轻人则是老友的儿子。 秋生在前面带路,脚步不停,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韩叔叔,您可别提了,这家伙一心想着要逃出去,还说有人要杀他。自从你们走后我日日夜夜看着,哎哟,我这眼睛都熬红了,就盼着您赶紧把他带走呢。” 韩方心里掠过一丝不忍,他拍拍秋生的肩膀,愧疚地说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进了房间,秋生让韩方先在椅子上坐着,他忙着去泡茶,又抬头笑着回道:“韩叔叔,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您和我爹是多年的老友,这点小忙我们还是要帮的。就是他总想着要走,我担心哪天一时没看住……来,喝茶。”说话的工夫,韩方面前已经递来了一杯滚热的茶水。 韩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点头:“不过,此人非常重要,所以临行之时才再三嘱咐要看好,对了,他现在屋内?” “甭提了,昨夜又折腾了一个晚上,这会儿估计睡着了。”说话的时候秋生又打了个呵欠,韩方有些歉意地看着他,关切地问道:“你父亲不在家?” “哦,他啊,出去配药了,说是研究出一味新药,或许能稳定这人的病情,说不定还能治好他呢。” 韩方听了此言,顿时大喜,赞道:“我这老哥真是名不虚传啊,如果真能将杨杰的病情稳定下来,那可真是帮了大忙。” 第14节 “砰!” 就在韩方和秋生说话的时候,突然从内屋传出巨大的撞门声!韩方一惊,茶杯里的热水倒在了手上,他顾不得疼痛,慌忙将茶杯放在桌面上并立时站起身:“这是怎么回事?” 秋生无奈地耸耸肩膀,苦笑道:“估计是睡醒了,这噩梦般的生活又开始了。” “走,我们过去看看。”韩方几步就跨到了房门前,透过窗户向里望去。 一个疯狂至极的男人正在气急败坏地用双手砸着桌子,嘴里谩骂着:“妈的!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我是大少爷,我是杨家堂堂的大少爷!”声音未落,便看到杨杰飞起一脚踢在了桌子上,然后又狠狠在上边踩了几脚,“你个混蛋,我打死你个混蛋!” 没想到杨杰变得如此狂躁,韩方正想等老友回来再说的时候,却又看到杨杰突然弯下了腰,刚刚愤怒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战栗。只见他的身体缩成了一团,嘴里梦呓般喊道:“别,别过来,别过来……救我,救我,快救我!” 本以为杨杰的病情应该好了一些,可此时看到他这样,韩方顿时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秋生摇摇头:“经过这几天的治疗,他的病情的确有所好转,不过却经常反复。比如,他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是杨振翼的儿子,可不清醒的时候身体就会颤抖不止,总说有人要杀他。反正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听我爹说,如果要彻底治好还需要做进一步治疗。” 韩方稍一迟疑,顺手拿下门上的锁头,并缓步走进了屋内,急得秋生在后边直喊:“韩叔叔,小心!”杨杰若是暴躁起来还会打人,秋生已经领教过了,为了以防万一,他也跟着进了房间,谨慎而小心地跟在韩方身边。 “救我,救我,快救我……”杨杰的嘴里还在嘟嘟喃喃念叨着。 直到韩方进屋,他才猛地抬起了头。杨杰先是疑惑,盯着看了几分钟后,他似乎认出了韩方,呆滞的眼神掠过一抹惊喜,突然爬过来抱住了韩方的大腿:“快,快救我。” 韩方弯腰想要扶起地上的杨杰,没想到他的身体却如筛糠般哆嗦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声嘶力竭般喊道:“救我,快救我!” “好好,我救你,一定救你。”韩方嘴里应承着,然后朝秋生使个眼色,他顿时会意,蹲下身借势将杨杰从地上拉起来,并扶他坐在了椅子上。韩方看到了杨杰惊恐万分的眼睛,或许是因为睡眠不好,眼球上全是血丝…… 韩方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柔和一些,试探着说道:“我可以救你,但你一定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情?什么事情?”杨杰摇摇头,双手狠狠抓住了椅子边缘,声音愈加急促起来,“人,我看到了一个人,哦,不不,她不是人,是鬼,一定是鬼……因为她死了,早就死了。” 韩方心中一动,慌忙俯身问道:“你说的是谁?谁早就死了?” “那个女人……九龙山,对,九龙山的女人。”杨杰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声音突然提高。 九龙山的女人,难道他指的是那名失足跌下山崖的女子?此时,韩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加速跳动起来,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或许在杨杰的心中隐藏着什么重大秘密…… “九龙山的女人是怎么死的?”韩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杨杰突然抬起头,盯着韩方的眼睛:“死了,跌下山崖死了。不不,她又活了,她没有死!”听到这里,韩方顿时有些纳闷,神情里全是疑惑:“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活了,死了,活了,死了……不不,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救我,救我!”杨杰突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之后站起身就想向外冲! 秋生一看不好,连忙又将他按回到椅子上,可他却疯了般左右挣扎起来,椅子顿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怪叫声。 秋生死死摁住左右挣扎的杨杰,几乎把全身的劲儿都用上了,可这家伙像是发了狂似的,怎么着都安静不下来。正在两人急得无法处理的时候,屋内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进了房间。 到了近前二话不说,老人伸出右手按在了杨杰的后脖领处,只见他的大拇指在杨杰的大动脉处揉捏起来。不一会儿工夫,刚刚还狂躁不安的杨杰顿时安静下来,眼睛微微闭上,头也歪倒在一旁。韩方慌忙将他扶住,惊道:“老于,他这是怎么了?”被称作老于的人便是秋生的父亲,他刚刚去药店配方子,进入院中便听到屋内有异况,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暂时用手法让他先安静下来。 “秋生,把他扶到床上睡下。”老于直起身体,对旁边的儿子吩咐道。 秋生应了一声,把杨杰抱起放到了床上,又盖上被子,看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三人才悄悄退出了房间。韩方坐回到椅子上,对老于竖起了大拇指:“老兄弟啊,这么多年了,你医术是越来越高了,听秋生说你已经寻到了治疗这病的法子?” 听了这话,没想到老于却朝地上啐了一口,嘴里气哼哼道:“你个老家伙,出门好几天,把这个麻烦甩给我,现在也别拿甜话来哄我,我帮了你这么大忙,这次怎么感谢我啊?”虽嘴里这么说着,可老于的脸上早就按捺不住了,话音还没落地呢,身体便往前凑凑,脸上也多了一丝诡笑,“要不,咱们杀一盘?不过为了报答我,你得让我个车。” 韩方听闻,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他和老于几十年的好朋友,从小就开始下棋,这家伙一把都没有赢过,怪得很,每次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回回把他气得牙痒痒。嗯,这次想先吃我个车胜一局,韩方眉眼一挑,忍俊不禁地说道:“好啊,老家伙,只要你帮忙把他的病治好咯,我让你俩车,让你赢个痛快!” 老于一听这话就乐了,好嘛,几十年了,终于要扬眉吐气了,脸上都笑开了花:“行,够意思,那我们哥俩今天好好喝一杯,我让秋生出去买几个好菜。这不,上次替人看病,那户人家送我一瓶几十年的陈酿啊,我一直都没有舍得喝,就等你这老家伙来呢,嘿嘿。”韩方不禁有些感动,他们之间的友谊弥足珍贵,还是老朋友对自己没话说。 转头,看侧屋内安静起来,韩方的神情又是一愣,纳闷地问道:“老于,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于本想起身去拿酒,听到韩方问起又坐回到原处,先是叹口气,旋即才说道:“这孩子是被吓着了,种种症状表明这是惊吓过度导致的后遗症。” 韩方眯起眼睛,顾自摇摇头:“不瞒老友说,一年之前这孩子曾经到过我的算命馆,他当时的神情很紧张,说请我救他,我正想细问的时候,他却跑得无影无踪了。并且,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所以这事情就淡忘了。前几天的一个深夜,我在马路上被一名乞丐拦下,依然说着同样的话:‘救我,救我……’当时心里一惊,仔细查看,才发现他就是一年之前的杨杰。唉,直到现在,我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啊。他怎么会落魄成了这个样子?又怎么会变得如此?” 沉默片刻,老于似乎若有所思:“哦,我明白了,其实一年前他就受到了某种刺激,不过并没有现在严重而已。过了一年,或许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遭受着某种刺激,所以病情越来越严重,也就导致了现在这种情况。” 对于朋友的话韩方表示赞同,正欲再问的时候,却看到老于的神情有些紧张,他轻轻站起凑到韩方近前,小声说道:“对了,我还发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看到老于神秘兮兮的,韩方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慌忙问道:“什么事情?” 老于左右看看,这才悄悄说道:“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发现,这孩子不但精神受了很大刺激,他还在吸食大烟。” “什么?他吸食鸦片?”韩方顿时大惊,据说这玩意要是上了瘾,那可是会要命的。 “可不是嘛,清醒的时候就喊着要吸一口,还拿头撞门,手指在地上乱抠啊,弄得手上、身上全都是血!我这着急啊,除了他的病情外,现在最为关键的是要给他戒大烟啊。否则,即使病治好了,这孩子也活不长咯。” 原来这里边还有这档子事情,怪不得秋生熬得眼睛都红了,看到老于略显疲惫的神情,韩方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哽咽道:“老兄,辛苦了。” 老于抽回自己的手,戏谑道:“行了,我们之间不扯淡,也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还跟我客气起来了。哦,对了,这几天没事的时候我也帮你出去打听了一些事情,嗨,别说还真有成果。据药店的老板说啊,他有个亲戚的表弟在赌场里帮工,以前的时候,那人经常看到杨杰去赌钱。” 听了此言,韩方终于明白了,杨杰不但吸食大烟还出去赌钱,怪不得大夫人把所有产业都卖掉才还上那笔巨款。唉,生了败家子就算是金山银山也得挥霍光啊。韩方直摇头,不禁对杨振翼产生了一丝同情。 “哦,老兄,杨杰一般到哪里去赌钱?那药房老板可说了地方?” 老于伸出一根指头在韩方面前晃了晃,得意地笑道:“你这老小子又欠我一顿酒钱哦,我啊,早就给你打听好了,据说就在莫里逊大街的大茶社。” 韩方听到这里,更加纳闷了,声音里透着疑惑:“又是莫里逊大街……对了,大茶社不是喝茶的地方吗?怎么成了聚众赌博之地?” 老于的声音提高,略显气愤:“这你还不懂啊,掩人耳目呗。听那老板悄悄告诉我,其实大茶社地下还有一层,从后院走偏门进去,然后进入地下,里边就是赌场。不但是聚众赌博,如果有特殊要求,传闻他们还会提供大烟。” “真是一群王八蛋,这得毁了多少家庭啊?不知道老板是谁?”韩方有些气结。 老于慌忙站起来,差点捂住了他的嘴:“老伙计,你可别大声嚷嚷啊,要不是药店老板是我多年的朋友,他也不会告诉我这么绝密的事情。他说了,据说谁也没见过里边的老板是什么样子,听说那人很神秘。传闻里边赌博的,还有许多富家子弟和大官家的公子哥呢,并且入门都有严格要求,想要进去,手上必须有一千大洋才行,门槛这么高,看来里边可都是豪赌啊!” “大茶社……”韩方默念几次后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这个毁了杨杰的地方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爹,菜肴买回来了。”秋生刚刚出去了,这会儿手里拎着一斤牛肉和半斤花生米入了房间。 韩方突然被惊醒,他快速站起身向外走,嘴里还着急地说道:“老兄啊,今个的酒暂时不喝了,我们下回喝个痛快,我现在有事必须要走。” “哎哎,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啊?”老于追到了大门口。 韩方回头,语气中带着歉意:“杨杰还要劳烦你照顾一段时间,他病好后请第一时间告诉我。”说完这话,韩方弯腰,竟然给老于鞠了一躬。 这下子把老于吓坏了,他慌忙扶起老朋友,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还用得着这个吗?” 看到老于生气的样子,韩方竟然微微一笑,他抬头盯着树上的乌鸦窝,笑道:“都说黑乌鸦晦气,只要它们在宅子附近搭窝老百姓都会驱赶之,老兄这倒是好,它们不但无忧无虑地生活,还生了一窝小崽,呵呵。” 老于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老兄啊,你还别说,自从乌鸦到了我家扎窝,我过得还挺顺溜,看来我们要为乌鸦正名咯,人家可是一只好鸟啊,哈哈……” “是啊,或许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或许我们的眼睛也会欺骗人,甚至是我们的内心,也会无端地猜测某些事情,这些都将是致命的,甚至会把所有人带入彀中。”韩方的话有些摸不着边际,老于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却已经走远了。 第二十二章 地下赌场 院内,依然静悄悄的,韩方略一沉吟,迈步入了房间。 屋里坐着一个人,冷峻的目光令人浑身一颤,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只是冷冷地问道:“刚刚没有看到您?” “哦,去拜访个朋友。”韩方站着没动。 “有事?”坐着的正是林筝,天生的敏感让她猜到有事情发生。 “我需要向袁大公子申请一千大洋,有急事。”韩方手里可没有这么多大洋,现在也该袁大公子出手了,毕竟在为他办事。再说了,平时的经费都由林筝出,看来她的钱应该是从袁大公子那里申请的,韩方暗自思量着,这笔钱袁大公子应该不会拒绝的。 “好。”没想到,林筝回答得这么干脆利索。当然,这也是韩方所欣赏的,他微微点点头:“林姑娘,带着钱我们去一个地方,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林筝没说话,她在等着韩方继续说下去,果然,韩方颔首:“我们立即动身,现在就去大茶社。” “大茶社?”林筝突然有些不明白了,不知道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韩方却来不及细说,只是嘱咐林筝去申请大洋,他先到大茶社等,两人会合后,他会详细说明情况。不过,当林筝转身而去的时候,韩方却耳语几句,她顿时会意,并轻轻点头。少顷,一个俏丽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口。 林筝前脚刚走,徒弟玉成就从后院走了过来,韩方慌忙问道:“刘老爷子呢?” “在屋里和他孙子聊天呢,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聊什么,都小半天了。”玉成顺手倒杯茶端到师傅近前,语气有些不顺。 韩方没喝桌上的茶水,而是站起身轻轻说道:“玉成啊,等会儿师傅要和刘老爷子出去一趟,你在家里好好看着阿宇,如果他出什么事情,我拿你是问。” 玉成一听,圆圆的脸立即拉成了苦瓜脸,嘴巴也撅起来,嘟囔着:“又让我看着那小魔头,烦死了。”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韩方听了这话,立时变了模样:“怎么跟为师说话呢?” “是,师傅。”玉成缩缩脖子,不吱声了。 韩方轻轻去叩门,并向刘谨瑜说明了来意,听完后他脸上的表情瞬时起了变化,身体前倾,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好,我们立刻出发。”没想到刘谨瑜答应得这么痛快,韩方倒是有些意外。 旁边的阿宇拖着爷爷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爷爷,我也要去。” “孩子,好好在家里玩儿,我等会儿就回来,乖……”或许,只有在面对孙子阿宇的时候,刘谨瑜才会表现得如此温情,就这简单的一句话说过,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眼角的泪水悄悄滑过,却被他用衣袖悄悄擦了。 莫里逊大街的大茶社,在这一带极其有名。韩方还是第一次来到大茶社,他和刘谨瑜找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并来回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大茶社里所有的栏杆、墙板均木纹显露,茶桌、凳椅都不施半点油漆,一切以天然模样见人。用清代的马车轱辘配以玻璃制成别致的茶桌;茶馆内放着明代紫楠小案、清代红木荷花扶手椅、清代民用小炕桌等各式古代生活用具和各种陶瓷工艺品、木雕、银器等。地上则用绿叶植物装点,雅致中透着些许撩人的风情。 韩方点了一壶茶,顺手倒了两杯水,其中一杯端至刘谨瑜的近前,或许是闻到了香味儿,他准确无误地握住了茶杯,轻轻端起抿了一口,并微微点头:“还不错。” “那当然了,据说这是京城里比较有名的茶社,如果不是因为查案,我还真舍不得来这里消遣。”韩方也抿了一口,并注意观察周围的动静。 茶社里相对来说比较安静,因为此处的价格比较高,所以普通老百姓来得不多。向四周望去,较远处坐着几个人,他们或低声交谈,或低头品茗,宽大的茶社内显得极其安静。 刘谨瑜喝光了杯内的茶水,将杯子轻轻放置在桌面上,虽然他看不到,可还是双眼盯着韩方,声音略显低沉:“我感觉杨振翼的死和龙砚脱不了干系。” 对于刘谨瑜的疑问,韩方在心里想了一千遍一万遍,可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有些东西他自始至终都捉摸不透。对啊,杨振翼的尸体去了哪里?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挖开坟墓取走尸体?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想到这里,韩方也放下了杯子:“这也正是我最为疑惑的地方,可其中的原因我们谁都不知道,所有的线索都中断了,德子,德子……如果找到这个人就好了。” “如果寻到他,我必将他千刀万剐!”想到了失子之痛,刘谨瑜恨得咬牙切齿。 韩方看着墨镜后边的那双眼睛,深吸口气,终于提出了憋在心中已久的疑问:“刘老爷子,恕我冒昧,一直以来有个问题困扰着我,可我却不忍提及,但今天我还是想问问,您的儿子刘云轩为何到了皇宫?依我来看,您的家世在当地还算可以,不需要通过这样的途径去光宗耀祖。”韩方犹犹豫豫说出这话的同时又仔细观察着刘谨瑜的神情,希望不要引起他的反感和不快。 沉默良久,刘谨瑜的神情在发生着变化,韩方的话终于勾起了他的回忆,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场所,刘谨瑜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幕幕往事…… 三十年前,刘云轩才十七岁,他正值青春年少,可朦胧之中已经有了男女之间的爱恋。因当时的刘谨瑜整日忙于制作砚台,所以忽略了儿子所有的情感生活。直到有一天,刘云轩将自己蒙在被里痛哭了三天三夜,刘谨瑜才知道他心有所属了。 翻过刘宅的那座山,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个女孩和刘云轩同岁,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女孩对刘云轩很是照顾,两人的感情非常深。似乎在那个女孩身上,刘云轩找到了一种依恋、爱慕甚至是无尽地思念的美好感觉,这是他的初恋,几欲疯狂。可是女孩十七岁的时候,她被选入宫中当了秀女。 听到这里,韩方顿时大惊:“难道是因为这个女子?” 此时,刘谨瑜脸上的泪水缓缓而落:“我们刘家三代单传啊,他让我断子绝孙,祖上的手艺也失传了。我心痛啊,当时他要进宫做太监找那名女子,说即使不能生活在一起,每天能看她一眼就知足了,如果不见她,他会死。我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离开,曾经把他关到屋子里绑了起来,可没想到的是,就在那年的大年夜,当时家里人都去祭祖了,孽子却挣脱了束缚逃跑了。后来就到了北京入了宫,这一晃就是三十余年啊,可悲啊!”说到这里,刘谨瑜想起了自己被绑的情形,顿时感慨万千,轻轻摇头,默默念叨着:“报应,这都是报应……” 这番话,勾起了刘谨瑜的伤心事,此时的他早已老泪纵横,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坚强,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哭得异常伤心,声音也断断续续起来:“他走后,我连死的心都有,也曾经千方百计地派人去宫里打听过,后来却是杳无音讯。他狠了心不给家里来信儿,这么多年以来,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一直到了后来皇帝退位,所有的太监都被遣出了宫,他走投无路了,这才回到家乡。” 叹口气,刘谨瑜的脸色愈加悲伤:“直到此时,我才知道了事情始末,也怪不得当年打听不到他的讯息,原来他入宫后便改了名字,唤作刘忠。这个孽子啊!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伤痛,我已经彻底死了心,见了他如同路人,他对我也没了亲情。他回来也并不是来看我,而是为了清溪龙砚,他在北京开了家砚台铺,店里货物都是从清溪运过去的。所以,只有回来取货的时候我们才能见彼此一面,但他对在宫中这三十年的生活却只字不提,连当年他追随而去的那个女咎也只字未提。这就是我们的父子情,或许,伴随着他的入宫,早就断了。 “唉,儿子当了太监,可我这父亲却在家乡为他筹备了婚事,我,我,我真的想要儿孙满堂,真的盼着孙儿绕膝,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晚年生活……可这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虽然刘云轩回来了,但他却对媳妇丁氏看都不看一眼。唉,可怜媳妇,就这么去了……” 说到最后,刘谨瑜的声音变得尖厉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刚刚的心痛已经变化成无形的恨意。韩方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刘谨瑜的性格如此古怪,怪不得他对亲生儿子恨之入骨,原来如此啊! 此时的韩方对刘谨瑜多了一些怜惜,他是一位父亲,却忍受了三十余年的父子分离,当苦苦盼到儿子回家对,却是形如陌路。韩方紧紧握住了桌上的茶杯,杯子已经凉透了,手握在上边冰冷异常。 两人默默地坐着,沉默替代了一切……直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他们才回过味儿来,抬头望去,发现林筝来了。不过她装束却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位俊俏的书生,林筝是女孩儿家,韩方怕进入赌场后太过引人注且,这才让她取了大洋后再将装束换一下。 林筝看韩方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坐下来悄声说道:“带来了。”她说话永远那么简短干练。 韩方向四周看看,起身,林筝扶着情绪还未平复下来的刘谨瑜,三人慢慢向外走去。出门,转弯,绕到后院,这里异常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 三人站在院内,韩方悄悄向林筝说明了事情经过,她顿时会意,两人的眼睛四处搜寻,希望能寻到地下入口的所在。院内很安静,方方正正的院子,周围全是树木,整整围了一圈,这里还真是特别。林筝的眉头微皱,似乎被这些树木扰乱了视线,有些摸不着方向了。 第15节 就在这时,却突然从角落里跳出三个彪形大汉,他们目露凶光,恶狠狠道:“什么人?” 韩方被吓了一跳,林筝双手紧握住银鞭,那三人从上往下打量几番,突然粗鲁地把他们向外推:“走走走,这里是后院,可不是喝茶的地方,出去,出去!” “兄弟,拿去喝杯茶。”韩方伸手从怀中掏出几枚大洋扔过去,那几个一看,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慌忙接住塞入怀中,手上推搡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韩方站定,悄悄凑到其中一人的耳边说道:“我们是小麻子介绍来的。”韩方去老于家的时候,他在药店老板那里得知有一亲戚就在地下赌场工作,为了好行事专门问了那人的姓名。据说这小伙子满脸都是麻子,所以得了个外号小麻子。 听完这句话,那几个人的表情和缓了,知道是自己人介绍来的,他们终于热情起来:“原来是熟人介绍来的,不知道几位爷过来……” 话儿没说完,大家均是心知肚明,韩方指指旁边林筝手里的大袋子,小声道:“都在里边哪!” 那三个人顿时会意,慌忙又左右看看,并朝他们招招手:“好,这边说话。”他们前头带路,韩方紧随其后,几个人转弯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胡同。 原来,满院的树木就是为了掩盖这条小胡同。进去后,发现胡同也建得蹊跷,左一道弯又一道弯的,不一会儿就有点儿绕晕了。韩方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努力记下周围的一切。 也不知道绕了几个弯,这里好像是个微型地宫,前面看到的永远是一面墙壁,如果不明就里的人贸然进来,肯定是有去无回……当大家的头都快被绕晕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扇门,是扇黑色的铁门,关得严严实实。 前面三人走到近前,轻轻叩击,三声过后,房门“吱呀呀”打开了。韩方疑惑地迈步到了里边,这才发现里边昏暗无比,屋内只放置了一张桌子,桌子后边坐着个男人,头戴瓜皮小帽,身穿大褂,只抬头看了韩方一眼,便开口问道:“门槛都知道吧?” 韩方向前,提着大洋到了近前:“知道,都带了。” “嗯。”男人嘴里应着,手上接过包轻轻拉开,眼睛向里一瞟,挥了下手,“带他们下去吧。” 韩方收起了袋子,这才故意说道:“还真有些麻烦呢。” 男人终于抬起了眼皮,似笑非笑道:“等第二次再来的时候就不麻烦了,行了,下去好好玩个痛快吧。”说话的工夫,其中一人已将手按在了墙壁上,轻微的声音过后,刚才还浑然天成的墙壁缓缓向左边移动,放眼望过去,里边有个狭小的屋子。 韩方和林筝正纳闷的时候,男人招呼他们过去。走进去站定,小屋子突然移动起来,并缓缓降落下去。他们心巾正惊疑的时候,却发现小房间又停了下来,随着“哐当”一声,面前的墙壁再次被打开。再看时,已经是豁然开朗,一片喧嚣。 这是一座超级豪华的大厅,里边的人或者在高声喊叫,或者是激动不已,赌徒们已经疯狂起来。花枝招展的服务小姐捧着茶盘在人群里穿来穿去,茶盘里装着各式洋酒、菊花精酒、香花酒、茅台、泸州老窖及三五、加力克、红双喜、黑猫等洋烟。赌客们可任意享受,不取分文,只是随意给点小费,小费都是筹码,最小的筹码就值一百大洋,比出钱买还高出十倍,真可谓生财有道。 向右边望去,服务室的柜台前面,满是金条、金元、银元、各国纸币,赌徒从柜台内的出纳人员手中,买下红、黄、绿三种铜钱大小的各色筹码。红色筹码价值一千元,黄色筹码价值五百元,绿色筹码价值一百元。除此以外,服务室还开办典当和贷款业务。当看到利丰银行的标志时,韩方不禁一怔。贷款与典当情况相同,亦为任何高利贷所不及。据说利丰银号的老板腰缠万贯,果然是在经营着特殊交易。 林筝和韩方均是第一次到这种场所,他们的眼睛都看直了,瞅着那些露着肚脐和大腿的性感服务小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当然,他们来这里自然有自己的目的,韩方先把刘谨瑜安排到旁边的沙发上坐定,又吩咐林筝去兑换筹码。既然来了就要做得有模有样,韩方直起身体,也摆出阔老爷的架势。 筹码兑换完了,只见林筝手里就多了几个小小的圆板。韩方轻轻摇头,这赌博真是害人不浅啊,辛辛苦苦维持的家业甚至可能在一夜之间便毁于一旦,不家破人亡才怪。韩方边走边思量,他用眼角的余光仔细打量着周围,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按照老于的说法,这里不但有赌博的场所,还有吸食大麻的去处,看这大厅周围并没有单独的房间,难道又被隐藏了起来?这时,韩方被一面屏风所吸引,上边是一幅牡丹图,牡丹娇艳欲滴,画得栩栩如生。 屏风前方有个松软的沙发,上边坐着刘谨瑜,不过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复杂,此时显得焦躁不安。注意到这个细节后,韩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绕过人群走到刘谨瑜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听到是韩方的声音,刘谨瑜的拳头突然握紧,他压低声音喊道:“那个味道我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 “什么?”这实在有些意外,韩方转头看看,这里相对来说安静一些,周围并没有旁人,怎么会闻到了那种气味?韩方愣神的工夫,刘谨瑜指指身后,更加坚定地说道:“我能感觉得出来,就在身后,味道就在身后!” 朝身后望去,后边是一个巨大的屏风,什么人都没有啊!但看到刘谨瑜的表情坚定,韩方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向后边走去,探头向里张望,只见屏风后边摆着几盆一品红,并没有什么人。他眉头微皱,正欲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细微的声响,韩方顿时一怔,看向了屏风后边的墙壁,声音是从里边发出的,或许墙壁后边是房间? 既然刘谨瑜闻到了那种奇特的香味,那么……韩方心中一惊,连忙退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 地狱,天堂 此时,林筝恰到好处地走过来,韩方朝她点点头,并指指身后。林筝会意,迈步走到一位妖艳的女郎身边,随手捏了下那女人的屁股,见她转头,又朝她的衣服里塞了几块大洋,表情暧昧地盯着看。 看到是位俊美的少年在调戏自己,女郎笑得花枝乱颤,她优雅地递过一杯红酒:“来一杯?” 林筝接过,轻轻抿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这位小姐真漂亮哦。” 女郎听了这话,顿时放肆地笑起来:“这位公子可真会说话,哦,怎么以前没见过您啊?” “我新来的,欢迎吗?”林筝本就冷艳,扮成公子哥倒是平添几分酷酷的感觉。 “欢迎,当然欢迎了。”女人说着,身体又向前蹭了蹭,丰硕的乳房差点挤到林筝身上,吓得她不由得后退一步,女郎笑得更加放肆起来:“哟嗬,这是怎么了?” 林筝稳稳心神,故意向四周看看:“这儿人多,不方便,想陪陪我吗?如果愿意,大爷可不慢待你。”林筝的声音本来就浑厚,于是装起富家子弟还挺像,韩方在旁边偷偷抿嘴一笑。 “你和我之间谈什么钱嘛,走走,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谈。”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女人的眼角却直往林筝的口袋里瞅。 林筝摆出钱是小意思的动作,顿时把女人逗得哈哈大笑,这会儿迈腿就向前走。到了屏风的左侧,这时从旁边冒出个男人,笑道:“怎么,又在勾引谁?” 女人眼睛一白,没好气地说道:“死麻子,快给我开门。”听闻,韩方和林筝同时一惊。再仔细看去,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脸上长满了密密的麻子,原来这位就是药店老板的远房亲戚小麻子。 只见小麻子伸手在洁白的墙壁上一按,屏风后边的墙壁突然打开,里边像是一条甬道,左右两侧全是大小不一的房间。韩方还未看清楚的时候,女郎就伸手把林筝拽了进去,笑道:“宝贝,快进来。”女人和林筝刚刚进去,那道隐蔽的门又“哐当”一声关上了。 眼见着林筝进去,韩方顿时着急起来,他左右看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时,小麻子却嘴巴一撇,在旁边轻声骂了一句:“骚货!”韩方眉头一皱,顿时计上心来。 走到近前,韩方笑着说道:“你就是小麻子?” 眼前是个微胖的老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可自己怎么不认识啊?小麻子盯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问道:“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哦,我有个朋友是开药店的,听他提起过你呢。”韩方故意抛出了药材店老板。 小麻子一听到这些,顿时喜笑颜开:“药材老板是我远房表舅,我从小父母死得早,都是靠他老人家接济,原来您是我表舅的朋友啊!您老是做什么的?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听韩方说自己是他表舅的朋友,小麻子显得格外热情。知道有戏,韩方拉他到旁边坐下:“小麻子,刚刚和一位服务小姐进去的是我朋友。他家可不得了,家里有钱,祖上富甲一方啊!说是来玩玩,这里我们还是第一次过来,既然都认识,不妨给我说说这里的情况。” “哎哟,我说老爷子,您赶紧劝劝那位少年朋友吧,这里可不是你们待的地儿哟。这里是有进没出,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也得玩完。”小麻子突然拉过韩方,在他耳边叮嘱道。 韩方故作惊讶,压低了声音:“不是说这里能赢钱吗?一夜之间就暴富,一辈子再也不用愁吃穿了。” 没想到小麻子左右看看,悄悄对着韩方耳语道:“我的主要任务就是给顾客们开暗门,知道里边是什么地方吗?专门为客人提供特殊服务的地方,比如玩女人、抽大烟……里边全是单间,我亲眼见过的就不下百人,今天喜笑颜开地进去了,明天就到北京城要饭去了。前段时间,一个是贩卖盐巴起家的富人,此人姓王,绰号‘胀头疯’;另一个是纸烟帮和安乐寺黄金堂的经纪人,此人姓张。最后,一晚上下来,你猜怎么着?两人哄抬到三十万啊!后来‘胀头疯’再也不敢应战,倒霉输掉三十万就算了,可回去几天后便吐血,连命都丢了。这种事情真是数不胜数啊。看在您和我表舅是朋友的份上才善意提醒您,赶紧走吧,这里可不是您待的地儿啊!” 韩方在表示感谢的同时又往小麻子手里塞了几块大洋,这才又试探着问道:“我到这里来,一来是陪着刚刚那位公子,还有个事情,就是想找个人。” 小麻子顿时一愣,眼神里透着疑惑:“寻人,谁啊?” “杨杰。”韩方朝四周瞅瞅,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 韩方当然知道杨杰在哪儿,这是他故意抛出的话题,为的就是想从小麻子这里多了解些情况。 没想到小麻子听到这个名字,又把眼睛瞪大了几分,惊道:“杨振翼的儿子?” 周围依然喧嚣无比,一眼望去,贪婪和欲望全都挂在了这些人的脸上,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面前的小塑料片在慢慢变少或者变多,心脏也在“怦怦”直跳,似乎那颗红红的心脏会瞬间跳出胸膛!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韩方亲眼见到一个胖胖的男人被拖走了,他口吐白沫,昏厥了过去……小麻子指着那人说道:“瞅见没,昨个晚上来的,一天就输了个底朝天。” “地狱?天堂?”韩方嘴里默默念叨着,这个地方能毁掉任何一个人,而那些深藏在后边的黑手却能捞取大把的钱财。 话题又转移到了杨杰身上,小麻子的声音突然压低下来,瞅瞅无人注意,这才小声说道:“杨杰那小子我知道啊,在赌博的时候就学会了抽大烟,那小子还专挑场子里最漂亮的女孩下手,真他妈不是东西,我呸!刚开始赢了一些钱,可后来越输越厉害,最后输了个底朝天,把杨振翼的那点家底全败坏光了,这小子估计早要饭去了吧。”说完这话,小麻子朝地下啐了一口。 看来小麻子对杨杰还有些印象,这让韩方欣喜若狂,沉思片刻,又低语问道:“每天赌场里来这么多人,你怎么对杨杰那么清楚?” 这时,小麻子脸上突然浮起一丝笑容,春光荡漾般闪着光泽,过了许久才说道:“还不是因为一个女人,那女孩是这里最漂亮的。奶奶的,单那双杏眼就能迷倒一大片,要是她抛个媚眼过来,我的魂儿都被勾走了。” 看到小麻子一脸迷恋,韩方借势问道:“什么样的女人这么让人着迷啊?” “嗨,我说大伯,您对女人也感兴趣啊,嘿嘿,真是宝刀不老嘛!”小麻子调侃了两句,韩方也不生气,干脆来个借坡下驴:“都是男人嘛……” 韩方是表舅的朋友,又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小麻子似乎找到了知音,拉起他到了角落旁,这才打开了话匣子:“您瞅见里边这些个女服务员了吗?她们都是有人管理的,平时的工作是给赌徒们端茶倒水,可如果哪个男人给的钱多,这些人也可以提供特殊服务,说白了,都是一群婊子,哼!” 小麻子虽然从鼻翼里哼出一声,但喉咙里却狠狠咽下口唾沫,似乎有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就这些女人送给爷爷都不要,都是些表面花枝招展、内心肮脏的主儿。但我给你说的那个姑娘就不同了,她从不陪客人上床,并且还管着这些臭女人,如果犯了规矩,据说惩罚得非常严厉,嘿嘿,这样的女人才够味儿。” 韩方可不是听小麻子说这档子事情的。此时,他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听您这意思,难道这女人会和杨杰有什么关系?” “哼,这个臭男人,来了就会像只苍蝇似的围着她转悠,你说也奇怪了,对别的男人她看都不看一眼,可唯独对这杨杰似乎是情有独钟,俩人还曾经去过包房。一想到这些,我便气得牙痒痒。想想那杨杰有什么好啊,不就年轻点儿,仗着老子有几个臭钱嘛。真该!现在杨家家业被他败光了,我这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小麻子说起话来滔滔不绝,韩方都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等他停下来,这才急忙开口:“女孩现在在哪里?” 刚刚还唾沫星子直飞,这会儿小麻子不吭气了,神情黯淡下来,低下头,好一阵才说道:“我也有段时间没看到她了。” “哦,这女孩叫什么名字?”韩方随口问道。 小麻子叹口气,缓缓道:“我们大家都喊她兰姐,大名好像叫什么罗兰吧,这也是我偶然听到的,好像是这个名字。” 韩方顿时一惊,脸色突然发生了变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名女孩真的叫罗兰?” 小麻子对韩方的表现有些意外,他纳闷地摇摇头:“我也是听别人叫过一次,是个男人,他好像把兰姐喊作罗兰。因为她的名子从没告诉过谁,当然,也没人敢去问。” 此时,韩方的内心顿时翻腾不已,这名女子真的是柏塔的情人?她说自己是学生,看来这一切都是欺骗柏塔的谎言,其实她是在这地下赌场工作,并管理着这里的服务小姐。如果所料不假,她的背后应该有些来头。 “对了,刚刚您提到有人喊她罗兰,请问那个男人你知道是谁吗?是这里的常客还是外边的什么人?”韩方看看四周无人,又借机问道。 没想到小麻子却轻轻摇头:“那人不是这里的常客,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记得那次兰姐在大厅里给服务小姐训话,这时从暗门里走出来个男人,他嘴里喊着‘罗兰,过来一下’之后就看到兰姐也进了密室。不过,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就见那男人出现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见出来过。” 韩方听到这里,愈加迷惑起来:“什么?男人没再出来过?那你看到过他进密室吗?” “没有。”小麻子肯定地点点头。 “没有进去过,也没有出来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韩方的眉头微皱,有些想不明白了。沉思片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压低,“是不是里边还有另外的出口?”指指屏风后面的墙壁,韩方轻轻问道。 直到此时,小麻子终于警觉起来,他四处看看,慌忙摇摇头:“这个我不清楚,我就是个看门的,别的都不知道。大伯,您不是来玩的嘛,那边开始了,您快去看看吧。” 韩方的话被生生噎了回去,如果再继续问下去肯定会引起小麻子的警觉,想了想,暂时压住内心的疑问,之后走到沙发旁扶起刘谨瑜,悄声说道:“我们到人多的地方走走。”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赌台上,没人关注他们二人,韩方悄悄把刚才和小麻子的对话诉说了一遍,刘谨瑜眉头微皱,惊道:“明白了,原来罗兰是这里的人。” “是啊,可惜小麻子已经有段日子没看到罗兰了,是不是从柏塔那里逃出后,她又去了别处?”韩方内心也有诸多疑问,罗兰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在刘谨瑜被刺瞎双眼的时候,他闻到过一股特殊的气味,而在柏塔家中也发现了相同的气味,由此可以断定,当时的黑衣人或许就是罗兰,这个异常神秘的女人。 刘谨瑜站定,他用耳朵辨听着周围的一切。这里很是嘈杂,似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的脂粉气,他自然不知,那是一群花枝招展的艳丽女人在来回走动……似乎,身边缺少了林筝的气味,刘谨瑜正欲要问的时候,韩方恰好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林姑娘去了里边,我们耐心等等。” 廊道里,一切都极其安静,进来后才发现这里的门非常特殊,不是向外推的,而是左右拉开的房门,白色的。林筝也算是见多识广,她猛然记起日本人多用这样的推拉门,不禁内心一沉。 记得有一次她和袁大公子专门去一家日本茶社喝茶,那里的门和这里的像极了,这让林筝心生疑问,这里的确有些不简单。廊道很长,两旁全是房间,一直走了很久,前面的女人终于到了一处房门前站定,并回过脸来抛了个媚眼:“这是我暂时的屋子,进来吧。” 推门而入,里边大约有七八平方米,没有床铺,没有桌椅板凳,只由一层略高的木地板搭建而成。女人脱了脚上的高跟鞋进去,林筝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也脱鞋后盘腿坐在了上边。 只见服务女郎打开旁边的柜子,从里边端出了茶水和点心,还包括一小瓶清酒,林筝瞬时有些明白了,疑惑地问道:“这里是日本人修建的?” 女人以为面前的公子哥会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呢,没想到却提出个怪问题。此时,她的脸娇羞一笑,双手搭过来:“我就是一个女人,哪里会知道这么多嘛?好了,我们先喝杯酒,难道你不想吗?”女人纤细的指尖滑过林筝的脸颊,浪笑道:“瞧你,还是不是男人嘛,一点都不主动。” 林筝极力忍受着女人的肆意调戏,略显尴尬地说道:“哦,我想先来点儿气氛。” “哟,还是个讲究情调的男人啊,这倒是少见了,你都不知道,来这里的男人啊都猴急得要死,恨不得一口把人家吃掉。好了,我们先喝杯酒调调气氛。”女人将酒杯端起的同时又递给林筝一杯。 就在服务小姐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的时候,林筝伸出左手快速地击在女人的后脖颈上,她手中的酒杯应声而落,林筝慌忙扶住了她的身体。平躺着放下她后,林筝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换上了服务小姐的服饰。低头看看,还真有些不适应,这实在是太暴露了,但现在已经没了别的选择,她必须要尽快查清这里的状况,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 拉开房门,林筝身子一扭到了廊道上,左边房间里似乎有微弱的说话声,但房子和房子之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里边究竟在说什么。又向前走了十余步,试探着想拉开其中一个房门看看,发现里边被反锁住了,无法推动。 此时的林筝有些焦急,这里很不安全,或许等会儿就有人走进来,这可怎么办?话说担心什么来什么,就在林筝无计可施的时候,廊道最尽头的暗门又打开了,能隐隐约约听到说话的声音,林筝心里一惊,慌忙退到了刚才的房门前,并立刻进了屋。 屋里的女人还在昏迷中,林筝确认无事后,将头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不一会儿,微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了,好像那脚步声停了下来,似乎就在自己所处的房门外边,甚至还听到了嗡嗡的说话声,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了一个特别的声音,大约几分钟之后外边又安静下来,林筝试探着拉开房门,廊道里静悄悄的,什么人都没有! 咦,这真是奇怪了,刚刚的人去哪儿了?林筝有些纳闷,她能确定刚才的人并没有原路返回,也没有听到开门进房间的声音,这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随后,她向四周打量过去,这廊内的设计虽然很简单,但却是经过精心布置的。 房门之间的颜色略有不同,她和刚才那名女子进的房门是白色,此时仔细望去才发现,对面一排的房门呈黄色,虽然是同样的结构,但颜色却有所区别,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四章 危险境地 林筝正左右观察的时候,突然感觉对面房门有动静,也多亏她身手好,反应快,当以最快的速度退回房间后便听到了轻微的开门声。她试探着将房门拉开了一条小缝隙,偷偷拿眼睛望去,看到一个男人从里边走了出来,约摸着五十多岁,长得肥头大耳,一身锦衣绸缎,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就在男人将房门拉开的同时,林筝看到了房内的格局:一张矮桌,桌上方摆着一根长长的烟枪,旁边还放着一些白色小盅。林筝见过这些东西,知道是吸食鸦片的主要工具。 等那个胖男人心满意足地离开,林筝眼睛里流露出的却是不安,不知道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而此时,林筝也终于清楚了这里的格局,对面黄色房门内均是吸食鸦片的地方,而这边以白色房门为主的,则主要是提供男女欢娱的场所。 举头向四周望去,加上外边宽大的大厅,这里倒像是个巨大的地下王国,在这里,足可以让任何一个人疯狂起来,有大烟吸、有女人陪,还有令人兴奋的钱财摆在眼前,简直就是个销金窟。这里的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林筝思量着,人总是被镜中花、水中月般的美景所吸引,殊不知,往往会步入歧途,竹篮打水一场空。 收回思绪又观望下周围的情况,林筝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刚才对面房屋内只走出一个男人,那说明此人不是刚刚进去的那俩人,现在他们去了哪里?难道去了别的屋子?想想还是不对,脚步声到这里就停住了,而后便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再到后来便没动静了,难道这廊道尽头还藏着什么玄机? 第16节 想起屏风后边那隐藏着的暗门,林筝心中突然一动,轻轻走向前去,到了廊道尽头便停住了。前面放着一个高大的木柜,双手拉门的,林筝试探着拉开,却发现里边的空间很大,只有几件陈旧的衣服,倒像是个废弃不用的柜子。 在这种地方放这么个大柜子,显然有些不合逻辑。林筝先警惕地看看四周的情况,这才将手臂仲了进去,柜子后边靠墙的地方并不是木板,而是用一块白布遮挡起来,林筝轻轻将它撩起,发现后面便是洁白的墙壁。她伸出手缓缓敲了两下,墙壁突然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这里果然有问题,林筝吓得慌忙停下手。 再四处瞅瞅确认无人后,她的手迅速地在光滑的墙壁上抚摸起来。突然,左手的食指尖被什么硬东西硌了一下,林筝凝神望去,这才发现墙壁上有个白色按钮,也就米粒般大小,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 林筝顿时大喜,她身体前倾并用力地按了下去。随后便看到墙壁发生了变化,它正在缓缓向左边移动,前后也就几秒钟的时间,柜里就出现了一个能容纳下身体的小门。朝里一望,黑洞洞的,光线有些黯淡,什么也看不清楚。 林筝身子一扭钻进柜中,并反手将门拉上,从小门进去,发现里边依旧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两边的墙壁上挂着洋灯,发出了微弱的光芒。大约前行了几十米,林筝终于看到了明亮的灯光,探头向外望去,不禁是大吃一惊。这里就像是个地下王宫,甚至还有着一个个的房间,粗略一数,大约有八九间房子。 中间是个正方形的小空间,周围寂静得有些可怕,林筝突然感觉身体有些冷,朝身上望去,才发现自己几乎像没穿衣服似的。原来,在赌博的大厅和房间内,每个角落都燃烧着火炉,并且到处都是透着温热的暖气柱子,手摸在上边甚至还会感觉烫。它们均用棉布包裹起来,不过热气却源源不断地输送出来,所以在大厅里身着暴露的衣服才不会觉得冷。 此时是寒冷的冬季,自己就穿这么点儿衣服,当然会冻得瑟瑟发抖了。真是有些后悔,自己的衣服放在了房间中,如果拿来就好了。 林筝忍着身体的极度寒冷,微微颤抖着缓缓向前走去,她想先看看四周的情况。凝神一听,不远处的房间内有轻微的动静,林筝顿时大喜,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这是一间靠在边上的房子,中间是房门,右边有一扇窗户,窗户上打着格棱子,上边用白纸糊了起来。林筝伸出食指沾湿了,抠出个小洞,眼睛凑过去仔细观看。 屋里站着四个人,其中两名黑衣人,还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在这人对面站着个女人,眼珠子剩下了半颗,旁边是乌黑的颜色,看着恐怖骇人。但这些并不重要,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这个人,她正是林筝苦苦追寻的罗兰!怪不得自那晚之后便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原来是藏到了这里。 背对着林筝的人正朝着罗兰咆哮:“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差点就摸到了大厅内,如果打开暗门走了出去,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显然是余怒未消,男人的声音令人有了丝丝冷意。 怪不得刘老爷子闻到了特殊的气味,原来就在刘谨瑜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罗兰偷偷跑到了暗门边上,也幸亏如此,他们才能想到要进来查看一番。 罗兰的面容突然扭曲起来,她指着自己残缺的眼球,声色俱厉地喊道:“我虽然眼睛瞎了,可我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我是为了执行任务才变成了这种模样,我成了瞎子,成了令人厌烦甚至是可怕的女人!你们都躲着我,全世界的人都躲着我,甚至连你都躲着我。你以前是怎么对我的?现在你嫌弃我了是不是,”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足足十几秒,终于叹口气,语气也柔和下来:“对不起,我也是担心你,因为你已经暴露了,况且你这样子……幸亏刚刚廊道里没人,如果万一被别人看到了,你说该怎么办?” “哼,我现在这个样子?万一被别人看到了,你可以采取一贯的作风啊,杀掉我或者杀掉看见我的人。”罗兰有些气急败坏。 “不要这么说,我们一直相爱,曾经说过要回到日本结婚。我已经联系好了,过几天就有人安排你先回日本,到那里接受最好的治疗,你一定会恢复得和以前一样漂亮。”男人的声音弱了下来,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安慰,说完这话他又看了罗兰一眼,并低下了头。 林筝心中一颤,她终于得到确认了,幕后黑手果然是日本人。如果所料不错,罗兰和背对着林筝说话的男人都应该是日本人,他们来到中国或许有着可怕的目的,虽然现在还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可林筝心中却有了隐隐的不安和担忧。 偷偷向里望去,林筝发现罗兰并不领情,声音沙哑而尖锐:“别安慰我了,够了!你整天把我关在这里,你知道我的感受吗?我变成了一个人人嫌弃的女人,我为计划付出了这么多,现在没用了就把我踢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听了这话,男人的怒气突然又被撩起来,声音也粗重了许多:“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皇陛下,你我都是军人,即便是死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懂吗?!”男人向前,一把抓住了罗兰的肩头,使劲地摇晃起来。 罗兰没想到是这样,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散了架似的疼,曾经那双温柔的手变得如鹰爪般尖厉,她拼尽力气猛地挣脱开,吼道:“你是个混蛋,彻彻底底的混蛋!你利用了我的情感,你让我去陪那些肮脏的男人,可现在却想甩了我,门都没有!” 林筝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抖动。这时那个男人突然转身,冲着旁边的黑衣人吼道:“看住她!如果再让她到处乱走,我要了你们的命。”就在男人正想转身、林筝想看看那人的容貌时,却听到了来自身后的脚步声。她吓得猛地回头,发现背后站着个男人,正用异常凶狠的目光看着自己。 是个男人,外边罩着一件黑色风衣,眼神如刀子般扫过来。林筝心中一沉,这下完蛋了,看他腰间别着枪,自己的银鞭也没带,若闹腾起来或许会引来更多的人,或许连等在外边的韩方和刘老爷子都不能幸免。都是自己害了他们,这些人心狠手辣,真是难以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就在林筝脑袋发蒙、低着头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男人又向她身上扫了几眼,粗声道:“你是新来的?” 听了这话,林筝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暴露,她慌忙拼命点头,并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果然,男人放松了警惕,没再继续盘问,只是警告道:“这里不能乱走动,更不是你随便看的,否则咔嚓!”说完这话,男人做了个“砍杀”的动作,林筝假装害怕,身体瑟瑟发抖起来。 少顷,男人又上下打量她一番,嘴角扬起:“这次的姑娘还不错嘛,跟我到这边来。”刚刚被这个臭男人从上到下打量个遍,林筝恨不得削了他的脑袋,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此时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也就刚刚走出十几步的样子,突然听到身后有房门响动的声音,林筝知道是屋里的人出来了。脚步声非常沉重,或许就是刚刚在屋内背对着自己说话的那个男人。此刻,林筝很想回头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子,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为了以防万一,她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就在林筝以为没事了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你带她去哪里?”她猜得没错,问话的男人正是和罗兰争吵的那个人。 林筝的身体一紧,并慌忙低下了头。 “报告山崎君,是铃木君要的女人。”男人身体站直,声音里透着恭敬。 突然,背后有了粗重的喘气声,被称为山崎的男人似乎在极力压住内心的怒火,好一会儿才嘶声喊道:“又是铃木君!知不知道沉迷于女色会坏大事的,混蛋!” 林筝的头悄悄抬起,能看到前面的男人显得有些惶恐不安,表情有些局促。他正不知道该不该带服务小姐继续前行的时候,山崎却突然又松了口:“我们现在还离不开铃木君,这样吧,你先把她送过去,过几天我好好找他谈谈。”话音未落,脚步声便渐渐远去了,林筝终于长舒了口气。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断断续续的,身后传来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是罗兰。此时的她,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并不停地用双手拍打着窗户,随着剧烈的震颤声,罗兰的嚎叫愈加显得骇人无比。 这是一种绝望和无助的喊叫,林筝是杀手,当别人人头落地的刹那,她都没有丝毫的害怕和愧疚,因为这是她的使命和责任,阻拦此事的后果便是死。可是,当听到罗兰绝望叫声中夹杂着凄苦的哭泣时,林筝的内心似乎被针扎了一下。她身体微怔,停顿了几秒钟后才跟着前面的男人继续向前走。 当罗兰的声音有些远去的时候,领路的男人扭头回望了一眼,只听他嘴里嘟囔道:“一个丑八怪,每天都在嚎,妈的,喊得比鬼都难听。”听了这话,林筝更感世态炎凉。如果罗兰不被毁容,或许这些男人还像苍蝇般围着她团团转吧。现在没了利用价值便一脚踢在旁边。林筝突然想起了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不会比罗兰更加悲惨?到了没有利用价值的那一天,她又会如何? 拐弯,又向前走了十余步,男人弯腰钻入一条甬道。林筝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地下迷宫,地形错综复杂,通道互相交织,如果不是有人带路,很快就会摸不着东南西北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到了一条狭隘的地下通道中,暗道两侧挂着忽明忽暗的洋灯,脚下是湿湿的泥土,周围全是暗红色的墙壁,两人的身影倒映在旁边的墙壁上,随着步子的推动来回晃动着。 林筝也不知道这是通往哪里,感觉似乎在朝地下走去,有种越来越深的感觉,难道这地下还有另外一层?就在林筝有些忐忑不安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块略显宽阔的地儿,那里站着个男人,手里拿着烟卷,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害怕暴露自己,林筝又慌忙将头低下来,身体冷得不行,她瑟瑟发抖地走到近前。正在等待的男人扔掉手里的烟蒂,慌忙迎上前来,一脸媚笑:“哎哟,等一会儿了,还劳您亲自送来。” “这个女人是第一次来,还到处乱走乱跑,所以我给你带过来了。”男人站定,声音冰冷。随即,话头一转,“回去你告诉铃木,对于他的事情山崎君非常恼火,希望他以后能节制些,不要三天两头的要女人,这样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听罢,早先等着的男人顿时点头哈腰道:“好好,回去我一定转告。”说话的同时又向林筝身上一瞄,声音里透着惊喜,“哎呀呀,真是不得了啊,咱们这里的妞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她是新来的吧?老板看到肯定喜欢,他就喜欢尝个鲜儿。”这个死男人把“鲜”的字音拉得非常长,听着真是令人恶心,如果不是为了执行任务,林筝真想立即将他的脖子扭断。 “好了,你快走吧,我也回了。”伴随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送林筝来的男人回去了。 “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啧啧,瞅瞅这身段,瞧瞧这肌肤,哎呀呀,看着就想咬一口。”男人的鼻子就差点凑到林筝脸上了,吓得她慌忙躲到一旁。可这个死男人却爆发出放肆的大笑声:“哈哈哈,还害羞了,难道这是第一次?” 林筝愈加羞愧,低着头一言不发。男人却用食指勾起了她的下巴,林筝只好被迫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两人均是一惊。男人惊叹这女人的美丽,好一双勾人的眸子哟,这大大的眼睛,樱桃小嘴这么一配,简直可以称作是仙女下凡。啧啧,真是便宜了那个老东西,男人心里暗暗惋惜。 当看到面前的这张脸时,林筝首先是感到了一阵阵恶心,随即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疑惑,这个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看着有些面熟。似乎又有些不确定……心中的疑问更浓,可她却又不敢开口,唯恐自己粗哑的声音会引起男人的警觉。 为避免露出破绽,林筝慌忙扭了下头,装作害羞的样子又把头低下了。 这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男人轻笑起来:“我见过这场子里的女人哪个不是骚得要死,看到男人和银元就不顾一切地向上扑。今儿个这位可好,还夹带着点儿羞涩呢,不错,老板肯定喜欢。” 老板高兴了,我的日子就好过咯,说不定还赏我几块大洋呢……男人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手上也来了个优雅的姿势:“请吧,漂亮的小姐。”看到这个举止,林筝却突然愣住了,这个姿势是如此的熟悉,脑海中的面面也越来越清晰:一个男人身着西装,手上戴着白色手套,前面有张高高的桌子,他在后面手拿小锤等待着,锤落定价……原来此人是他,鑫源拍卖行里的拍卖师白言。 如果他果真是白言,那情况便愈加复杂了。他将小姐送给谁?是鑫源拍卖行的老板吗?他们嘴中的铃木是不是白言所谓的老板?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莫里逊大街上赫赫有名的拍卖行老板竟然是个日本人,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据说这家拍卖行在整个北京城都很有影响力,经他们手的古董无以计数啊,而且日本人看样子都心怀不轨,指不定这些东西会流往哪里。 此时,林筝脑海中浮现出那老板的模样,不管是他的说话口音还是行为做派简直和中国人一模一样啊!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林筝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是个日本人。 脑海中翻腾了几百遍,这所有的一切仍旧是个谜团。林筝感到了一丝无力,没有韩方在身旁,似乎少了一些运筹帷幄的本领。林筝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望去,这条暗道不知通往哪里,前面幽深而又狭长,似乎里边的光线越来越暗了,冷冷的空气迎面扑来,林筝不禁打了个喷嚏。 第二十五章 断臂之苦 白言回头,看到林筝的身体在瑟瑟发抖,脸上涌起一股淫笑:“等会儿就有暖被窝了,马上就到了,忍忍吧。” 就说话的当口,他们来到了一个交叉口,左右各有一条暗道延伸出去。正当白言迈步向前的时候,却听到后边传来了“踏踏”的脚步声。林筝心中一沉,慌忙回头望去,不远处突然跑来个女人,外边披着件白色貂皮大衣,头发盘了起来,或许走得有些着急,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要坏事。林筝慌忙低下头,现在最好的对策是以不变应万变了。 女人跑到近前停住了,她嘴里喊着:“白先生,我在这哪!”白言回头一看,这不是上次接过的那女人嘛,这个臭婊子拿了钱就走,也不知道孝敬我点儿,真是瞎了眼。 心里不顺,白言脸上也没有好颜色,声音不成不淡地说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穿貂皮大衣的女人一愣,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不,不是你们老板点名要我嘛?我听管事说了就赶来了。可走到半道突然肚子疼,所以……嘿嘿,我们现在走吧。”女人摸摸肚子,掩嘴笑笑。 闻言,白言眉头一皱:“你听错了吧,今天不用了,你回吧,我带这位小姐去见老板。” 此时,穿貂皮大衣的女人才注意到旁边的林筝,看她穿着服务小姐的衣服,应该是这里的人,哟嗬,自己人还撬行啊!奶奶的,敢抢老娘的生意,我饶不了你!话没说一句,上来就把林筝推搡起来:“活得不耐烦了吧?敢抢我的生意,你也不打听打听姑奶奶是谁?今儿个我要你好看!” 话音还未落,那女人扬起手就要打人,林筝反应是何等迅速,看她手刚刚举起的时候,身体一侧便躲过了。看没有打着,女人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双手齐上,左挥手右挥手地使劲拍,可林筝就像会隐身法似的,怎么打都落空。 “还真邪门了,老娘就不信打不到你这小骚货!”就在女人全力扑过来的时候,白言突然挡在她面前吼道:“别撒野了!我们要赶紧回去了,否则老板会生气的。”与此同时,白言使劲一推,女人被甩到一旁。 貂皮女人摔倒在地啃了满嘴灰,心里的气无处撤,抓起一把泥就扔了过去:“敢抢老娘的生意,小心以后我剥了你的皮!”泥土没砸在林筝的身上,正好落在了林筝的脚后跟,女人的眼睛望过去,又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瞬间,她突然愣住了。不对劲啊,似乎刚刚反应过来似的,她猛地晃了晃脑袋。这女人脚上怎么穿的是平底鞋?按照规矩,所有服务小姐的鞋子必须是高跟的,上边说只有高跟鞋才能衬托出女人的婀娜和美丽,那些男人们才会更加喜欢。 上次有个女孩就没有按照规矩穿高跟鞋,她亲眼瞅见被扇了几十个嘴巴子,嘴角都出血了。虽然刚开始穿着有些累,但惧怕于这里的严格规矩,大家都不敢违背,只要是服务小姐,都会穿着高跟鞋上班,可这个女人怎么会穿着平跟鞋? 林筝没穿高跟鞋引起了女人的怀疑,她这才又重新打量起来。这小狐狸精挺眼生啊?刚才光顾着生气了,就看到她长了一张会勾引男人的脸,这会儿才惊觉不认识此人。 白言和林筝正慢慢向前走,女人踉跄着就跑了过来,突然喊道:“你是哪组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林筝一怔,心里突然“咚咚咚”跳了起来,难道被这个女人认出了?低头,林筝还是不说话。 这里是个极其秘密的场所,除了内部人外人根本进不来。白言也是个老狐狸,听到貂皮女人这么问,顿时心里“咯噎”一下,是啊,自从这女子过来一直到现在,压根就没见张过嘴,这还真是有些奇怪。 “说,你是几组的?”女人看出了林筝的犹豫,在旁边步步紧逼。 “二组。”再不说话也不行了,林筝此时无法,只好随意编了一句话。她将声音压低,并且尽量将语气变得柔润些。 没想到,却听到貂皮女人一阵阵的冷笑声,随后便阴恻恻地说道:“哼,你果然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刚才是故意试探你的,其实我们这里根本就不分组,而是按照队来分,比如我,就是一队的姑娘。” “啊!” 刚刚还紧挨着林筝的白言突然跳出去数步,这么机密的地方进来个陌生女人,这岂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林筝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冰冷异常:“你说对了,我不是这里的姑娘。” 白言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双幽深的眼睛上,那双眼睛是如此的冷酷和沉着,此时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刚貂皮女人怎么都打不到她,现在想来她肯定会功夫,在不经意间便被躲过去了,而自己却还蒙在鼓里。 貂皮女人一看情况不对,撒起丫子就想跑回去报信,可林筝怎能容她轻易逃脱?女人也就刚刚转过身的工夫,林筝便猛地蹿到前面并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眉头微皱,双手越来越用力,貂皮女人的身体甚至都被提了起来,然后随着惯性猛地朝地上一摔,她像皮球般滚落在地,脖子上流出了鲜红的血液,将她身上穿的貂皮领都染红了,人躺在地上连哼都没哼一声,死了。 刚刚还想着银元、美女的白言早就吓得屎了裤子,他将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哀求着:“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虽然他嘴里这么说着,其实双臂也在暗暗用力,林筝刚刚走到近前,他便猛地挥出去一拳。本以为是致命的一击,没想到却被林筝轻易躲过,还反手将他的脖子死死箍住了, 白言有些喘不过气来,此时他有些后悔刚才的判断,自己也会些拳脚功夫,本想来个出奇制胜的,可没想到这女人的身手实在是太好了,自己在她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现在后悔估计也晚了,看这女人心狠手辣,看来真要去见阎王了。 正在白言胡思乱想的时候,林筝却将手部力量松了松,沉声问道:“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如果一句有假,你的下场会和她一样。”白言侧头,只看了一眼,腿肚子便哆嗦起来:“姑奶奶,只要您不杀我,让我干什么都行。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白言一看有戏,嘴里像打机关枪似的求起情来。 “闭嘴!”林筝又一使劲,白言就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断了,气也喘不上来,只剩下了摇头或者点头的份儿。 林筝看白言老实了,这才又松松手,用凌厉的目光望向白言:“说,你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的确,现在的她已经分不清他们究竟是谁了,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却叫着日本人的名字,这的确有些奇怪。 脖子不那么勒了,白言大口喘了几口气,忙不迭地点头:“中国人,我是正宗的中国人啊,老祖宗的坟都在山上埋着呢。” “那你怎么会和他们搅和在一起?”林筝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我被逼无奈啊,我真是给逼的……”白言想博取林筝的同情,又装出一副可怜相。 林筝可不吃这一套,手部又用了几分力道,缓缓道:“我说过,如果你敢骗我的话,你的下场会和她一样。”就在她想使劲一捏的时候,白言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辩解道:“我说,我全说!” 地道里安静极了,远处似乎还传来了“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实在是太冷了,林筝放开了白言,让他蹲在地上把前因后果述说一遍,自己则走到死掉的女人身旁,将她身体上的那件貂皮大衣扒下来穿在自己身上,身体里顿时涌过一股暖流,林筝这才揉了揉发麻的手腕。 刚刚已经看出来了,这女人不但心狠手辣,并且武功高强,如果自己试图逃跑或许死得更快,倒不如现在配合她,说不定还能留条命。所以,当林筝拿衣服的时候白言并没跑,而是老老实实地说起了鑫源拍卖行和有关那个日本老板的事情。 其实,白言来鑫源拍卖行之前待的地方也就是个唱戏的地方,不是什么大舞台之类的,充其量也就是个小茶馆。店老板为了招揽生意,在大家品茶的时候就会让白言唱上这么一段。当然了,唱完了该干吗干吗去,给顾客端茶倒水的,顶多就比店小二高出那么一点点的地位。 应该是在三年之前吧,店里来了一位常客,这人出手还挺阔绰,每次白言唱完还给个赏钱什么的,当时把他给乐的哟,差点都找不到北了。虽然那钱后来被老板全拿走了,但白言却把这人记在了心里,只要是他来了,白言都会多卖些力气。日子久了,俩人也就熟络起来了,白言也知道了此人姓赵名木,人称赵老板。 这白言说起事情来啰里啰嗦,事无巨细,差点把林筝急出一身汗来。这可不是唠嗑的茶馆啊!照你这么说下去,非得把人给招来。再说了,万一房间里被自己打晕的女人醒过来,这麻烦可就大了。想到这里,林筝是心急如焚,低声喝道:“捡重点的说,那赵老板是不是日本人铃木?” “姑娘,您可真聪明,一猜就着。”白言又借机奉承了一句。 林筝白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并恶狠狠地警告道:“不想死在这里就快点,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白言吓得缩了下脖子,语速也快了许多:“后来这赵老板就不让我在茶馆干了,说我的嗓子和口才都不错,在这里干太委屈了,然后让我跟着他去当什么拍卖师,说只要略加培训我肯定合格,还说这活特简单,拿个锤子一敲桌子就得。其实吧,干啥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给钱啊。当时赵老板出的价格是茶馆的几十倍,我干吗不去啊?不去那就不成傻子了?后来,茶馆老板跳着脚骂我,说我没良心,说我烂了心肺,那些话儿,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这家伙又跑话题了,林筝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很不老实,他这是故意拖延时间啊,如果有人发现这里有异常,被人堵在这甬道里可就全完蛋了。看透了他的小把戏,林筝恨不得宰了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只是打断了他的话茬,问道:“我看前面有两个岔口,左边这条是通往哪里的?” 白言知道这女子聪明,说了谎话会招来祸事,干脆直言:“这是通往鑫源拍卖行的。” “什么?鑫源拍卖行?”林筝一愣,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 “我可没说谎,这千真万确啊,站在莫里逊大街您就瞅明白了,鑫源拍卖行和这大茶社就隔着一个眼镜店,其实挨得非常近,这也是赵老板要盘下鑫源拍卖行的主要原因。”以为林筝不信,白言慌忙在旁边解释。 第17节 林筝眉头微皱,语气低沉:“那你去的时候,地道挖好了吗?” 白言双手一摊,身体向墙后边靠了靠:“那我就真不知道了。一年之前我才知道地下还有这么个地方,这里直接通往赵老板的书房,自从我获得了他的信任之后,他就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心腹。他这人最大的嗜好就是交女人,所以,场子里的女人都玩遍了,几天就换一个,这事都是让我来办。” “你给我住嘴!”这家伙说起话来啰里啰嗦,此时的林筝可没闲工夫听这些,她就担心被击昏的女人会醒过来,到时候他们插翅难逃啊,何况外边还有刘老爷子和韩方,他们均不会武功。看来,现在最要紧的不是盘问,而是赶紧离开这里,先把这个滑头男人带走,回去让韩方好好问问。 想到这里,林筝看看周围情况,指着旁边另一条暗道问道:“这是通往哪里的?” 白言站起来,探头探脑地瞅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在原来挖地道的时候走偏了,这里也就是个不深的小过道,前面是条死路。”林筝心中一喜,看来这倒是个藏尸的好地方。想到这,她指指地上的尸体:“将这个女人背到最里边去。” “啊,你让我背个死人?”白言有些不乐意,看着地上女人的惨状,有些迟疑。 林筝站着没动,只是寒声说道:“从现在起我数十个数,如果在数到十的时候你还没有将她的尸体背进去,我让你给她陪葬。”句句阴冷,让人听了浑身一颤。白言哪还敢反驳,拦腰便抱起了地上的女人,一使劲就扛在肩头。他身强力壮,所以还算有把子力气,只见他一溜小跑进了旁边暗道,当林筝数到九的时候,白言已经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 “走,先带我出去。”林筝冷声道。 白言巴不得赶紧走,他正想迈步的时候却看到林筝站着没动,不禁心中一惊,以为她变卦了,声音都变了调儿:“你,你反悔,想,想杀我?” 林筝从鼻翼里哼出一声,鄙夷地说道:“现在还不是要你命的时候,跟我一起返回赌博大厅,那里有人等着。” “啊,大,大厅里还有朋友?”白言一听脑袋都炸开了。此时回去也太危险了,他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脸色也变得惨白无比。他自然知道那些日本人的手段,这么多人为他们所用,肯定也有些非常的手段,想起那些刑罚,白言就感到不寒而栗。 其实他心里早就盘算好了,想暂时听这女人的安排,等她脱身后,白言再想办法把这事和自己撇清关系,甚至都可以诬赖到刚才的死人身上。毕竟谁也没亲眼看到这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如果此时要返回大厅,那里人多眼杂,很多人都认识自己,这事情一旦暴露,自己定死无葬身之地。 林筝看他有些犹豫,缓缓行至他身旁,低声喝道:“你现在有两条路可选:第一,保护我们出去;第二,就是为刚才的女人陪葬。你想选哪条路?”听闻,白言吓得缩了下脖子,刚刚死去的女人被他扔到了角落中,如果自己也和她一样,简直是不敢想象。 “好,我选择第一条路。”先保住小命要紧,白言无法,只好暂时应承下来。 “把地上的血迹掩埋起来。”林筝吩咐道。白言会意,双手齐用,一会儿工夫地上的血迹就被遮盖得无影无踪了。 林筝低头看到那件貂皮领子上还沾着血迹,稍一思量,还是将貂皮大衣脱了下来,先将白言的手腕筘住,拉他一起走到旁边的暗道旁,单手一扬扔到最里边。做完这一切后,林筝在后,白言在前,两人又原路返回。 这一次回去两人走得小心翼翼,林筝时刻注意着白言的动作,这小子有些不老实,容易惹出乱子,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紧了。想到这里,林筝偷偷又使个狠眼色过去,白言立即啄米般点头:“知道。” 七拐八拐之后,两人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周围很安静,抬头望去,刚刚在屋内还嘶哑喊叫的罗兰也没动静了。环顾四周,谨慎望去,这才发现每栋房子都是依照地势而建,有高有低,有的是凸出来,还有的是凹进去,房形也是千奇百怪。但不管如何,每个房间上都有一扇门和一个窗户,看着倒像是住人的地方。奇怪,他们建造这么多房间究竟是给谁住的?林筝有些疑惑。 他们正缓缓向前走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知道是有人来了,林筝伸手捅捅白言,示意他随机应变。当然,这也是一种无言的警告,如果他此时有异心,林筝可以在瞬间杀死他。 “咦,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听出来了,是刚刚送林筝过去的那个男人。 白言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此时多想大叫一声招来救兵,或许这样就能脱身了。可思索再三后还是忍住了这个强烈的念头,眼前的女人武功高强,刚才已经见识了,说不定救兵还没到,自己先玩完了。想到这里,白言回头,一脸媚笑,并神神秘秘地说道:“你说吧,这漂亮的女人中看不中用,老板不满意,老板让我送回来换个够味的。” “我看他玩女人是上瘾了,山崎君已经生气了,他要节制!”对方的口气有些愠怒。 “呵呵,是啊,我也劝了,老板说下不为例,以后不会了。”此时的白言是如芒刺在背,就这简单的几句话说完汗都下来了。幸好,对方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摆摆手:“把她送回去干活,别惹乱子。” “哎哎,好好……”白言忙不迭地应着,领着林筝到了秘道。 白言应该来过多次了,他很熟练地开了机关,将林筝又带回到外边的廊道中。 出了那个硕大的柜子,林筝终于长长舒出口气,她看四下无人,拽起白言就走,来到刚才的房间推门而入,这才发现那女人已经坐了起来。或许是刚醒过来,她正揉着脖颈在左看右看。听到动静,抬头望去,顿时惊得不轻,刚才的俏郎君竟然变成了一名女子,大骇之下,正欲高声呼喊的时候,林筝一个箭步冲到近前,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出声,否则要你的命!”女人吓得胆战心惊,慌忙点头。 林筝松开了手,女人这才注意到了白言,惊道:“白,白先生……”看来他们认识。林筝稍一思量,随手拿过一件衣服将女人的双脚绑住,又在她口中塞只袜子,将她推到角落中后,开始套自己的衣服。 看到林筝在低头穿衣服,白言以为有了可乘之机,眼珠子一转,拔腿就向门边上跑!其实,林筝早有防备,她早就将银鞭握在了手中,白言一动,她的鞭子就飞了过去,并在瞬间缠住了他的脖颈!林筝的眸子一闪,手上缓缓用力,白言就感觉脖子处有个冰冷的东西死死勒住了自己,并且还越来越紧,不一会儿就喘不上气来了,现在只剩下了拼命摇头的份儿,意思是以后再也不敢了。林筝皱皱眉头,收回银鞭。 “咳咳,咳咳……”白言扶住门框,拼命咳嗽起来。 坐在角落中的女人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了,原来这个富家公子哥是女扮男装潜进来的,看来白先生也被她控制住了。侧头望去,知道旁边角落中的地板上有个黑色按钮,这是为了应对特殊情况而设置的,如果按响了它,立即就会有持枪的黑衣人包围过来。哼,谅她是插翅难逃。被绑的女人心里盘算一番,便打算轻轻挪动身体。 女人的身体在缓缓移动,手也慢慢伸了过去,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黑色按钮的时候,一条银蛇似的东西飞跃而来,并紧紧缠绕在了女人的胳膊上越勒越紧。林筝注意到了地面的机关,顿时气结,本想留她一条性命,可这个女人却不知道好歹,真是该死!想到这里,手臂用力一扯,随着巨大的惯性,女人的胳膊竟然生生被扯落在地! 一条残臂,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女人的左胳膊被生生扯落下后,她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呜咽,瞳孔因疼痛而放大,眼泪奔涌而下的时候,断臂之痛让女人顿时昏厥过去。 第二十六章 狼子野心 看到林筝出手狠辣,白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巴张大,半天没回过神来。 “走!”林筝托起他烂泥巴似的身体,怒道,“快,送我出去。” 如果在这之前白言还心存侥幸的话,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被吓住了,没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如木偶般走在前面,下意识地拉开门向外走去。随后,林筝慌忙用被子将那女人盖住,又反手关上房门。 两人一前一后向外走去,这条狭长的道路似乎显得有些长。白言被吓傻了,缓缓在前面走着,林筝则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以防有变。 林筝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韩方和刘谨瑜在外边焦急万分,但又无可奈何。 时间过去了一分又一秒,他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虽然知道林筝武艺高强,但里边的情况谁也不清楚,难道是被困了?心急如焚,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韩方试着赌了几局,他对这种玩意不太精通,几场下来一千大洋也打了水漂。韩方和刘谨瑜不敢坐回到刚才的沙发上,那里人少,他害怕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所以两人一直在厅内来回走动,专找人多的地方转悠,但眼睛却时时关注着屏风后边的白色墙壁,注视着那里的一切动静。 正在焦躁不安、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屏风后那面洁白的墙壁终于又缓缓挪开了,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时,韩方心中一宽,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只是,这种笑容却在瞬间僵在脸上,就在林筝即将走出大暗门时,身后涌来了大批的黑衣人。 原来,刚刚被卸掉胳膊的女人突然又被剧烈的疼痛所唤醒,她的第一意识便是用另外一只手去够地上角落中的黑色按钮,当她费力按下后,警报声响起,秘道中顿时涌出了十几名黑衣人,循着警报声冲到房间内,这才看到了血腥的一幕。 女人朝外边指指又昏厥过去,黑衣人拿枪追了出来!林筝回头一看坏事了,她拉起白言就地一滚,两人瞬间扑倒在大厅外面的地面上。 林筝起身,拉起“哎哟”直叫的白言继续向前跑,黑衣人手里虽然有枪,但厅内的人实在太多,所以有些扰乱视线,犹豫再三先将枪放下。这犹豫的工夫便为林筝争取了时间,她迅速跑到韩方近前,先“啪啪”两下封了白言的穴道,急道:“你负责把他们带出去,如果安全送出去了就帮你解开穴道,如果他们有什么闪失,不过半日你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哎哟,这臭婊子可真狠啊!白言本想趁乱逃脱的,可现在自己的命又挂在了别人身上,看来真是别无选择了。隐隐约约的,白言感觉身体有些麻木。妈的!今个算是栽到这女人手上了。容不得他多想,大厅里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枪声,吓得白言立刻趴在地上捂住了头。 “啊,啊……” 前后也就几秒钟,大厅已经是乱作一团,赌徒们全都趴到了桌子底下,那些被视为生命的红色小塑料片满天飞舞,有人在大吼:“关上大门,一个人都不要放出去!” 黑衣人从几个方向把林筝和韩方等人团团围住,林筝银牙一咬,手中的银鞭飞舞得像条银龙,所到之处均是人头落地,一个个惨不忍睹。片刻后,那些人明显露出了胆怯的神情,再也不敢围攻上来。 “在刘宅是她杀了我们的弟兄,是她!”其中一人突然喊了出来,声音听着耳熟,这似乎是山崎的声音。抬头望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细眉细眼,皮肤还算白净,个子不高,眼睛里却透着凶光。 “你?”林筝一下愣住了。 站在林筝身旁的刘谨瑜却紧张起来,他虽然看不到,但是却准确无误地指着那个男人喊道:“你,你是假赵妈,我闻到了你身上的气味,你就是假赵妈!” “什么?他就是杀死赵妈之人?”韩方惊讶,抬头望去,这明明是个男人嘛,怎么会装扮成赵妈的模样? 看已经被人识破,男人的脸色一变,嘴形也起了变化,刚刚粗重的声音突然变成了老妇人的声音:“我是赵妈。” “啊,果然是你!”林筝和韩方同时呼出一声,半晌没回过神来。 记忆回到那个夜晚……当时,韩方等人翻过一座小小的山峦后来到一座宅子前,后来才得知这里是刘忠的老家。本想是借宿一晚,可在那个飘雪的夜晚,却发生了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先是宅院里的女主人在茶水中下毒要杀死韩方,后来林筝为保护韩方反将对方杀死。他们都以为这女主人定然是坏人假扮,因为她对清溪龙砚一无所知,并且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 殊不知,这一切早就是埋伏好的陷阱,女主人是真,而刘宅里的老仆人是假,当他拔出刀子想要杀了刘谨瑜之时,林筝及时从外边返回,不但救下了被劫持的阿宇,还在紧要关头救下了刘谨瑜。 只是,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假扮赵妈的会是个男人,并且会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不敢相信,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他不但是个男人,还是个日本人,叫山崎。”林筝冷盲说道。 这下轮到山崎惊讶了,眼神里全是疑惑:“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不过这话音刚落,旁边有个男人已经认出了林筝,这不是刚刚去服侍铃木君的女人吗?她怎么又……想明白其中原因,知道是自己失职,他的脸顿时吓得刷白,慌忙俯身到山崎耳边说了一通,这次不是中文,而是呜呜拉拉的日文,大家谁也没听懂在说什么。 虽然他们说了什么没听懂,但可以看到山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甚至还有些恼羞成怒。 原来,把林筝错当成服务小姐并将她领到白言跟前的也是个日本人,名叫秋也。他轻易不在大厅活动,而这里的小姐又多,大多都没有见过,当时只看到林筝的衣服对上号了,也就把她当成了这里的服务小姐。本来管理小姐的事情归罗兰管,自从她的眼睛瞎了后,这个任务暂时放给了另外一位亲信,也就是被林筝卸掉胳膊的那个女人。当时她被林筝打昏在房间内,所以林筝才钻了空子。 “混蛋!”听到最后,只见山崎转身狠狠甩了秋也一巴掌。 随即,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林筝:“你们竟然寻到了这里,还真是有些不简单。但既然来了就不要回去了,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说话的工夫,山崎的手臂一挥,身后的黑农人迅速围了过来。 韩方向前走了两步,冷哼一声:“你们竟然都是些日本人,你们在这里开设了这么巨大的地下赌局,让这么多人家破人亡,甚至还跑到清溪县去布局杀人,我一直在想,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已经知道他们成了瓮中之鳖,山崎的语气中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炫耀的成分,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挥手招呼手下的黑衣人,暂时驱散厅内所有的人。其实,赌徒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地痞流氓,所以一直趴在桌子底下吓得瑟瑟发抖,此时听到可以离去了,他们纷纷脚底抹油,全都跑了。 本来白言也想趁乱逃走,可被秋也看个正着,抓起他的脖领狠狠掷在了地上,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了,整座大厅显得愈加空旷起来,虽然壁炉里的火势正旺,但厅内还是感到了一丝寒意,这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来自内心的,死亡,已经逼近所有人……林筝本想让韩方和刘老爷子先脱身,可看现在这形势谁也逃不掉了,他们周围的黑衣人一个个身手不凡,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索的死士,何况他们手中还有枪。 虽然死亡在慢慢逼近,但韩方还是要问个明白,如果带着这些疑问到了阴曹地府,他死不瞑耳!当然,韩方的心思也被山崎看个透亮,他们早就较量过了,虽然刘宅他略胜一筹,刘家的媳妇按照计划死在了他们手里。但后来却陷入了被动,一直听闻他们寻到了九龙山,这才愈加警惕起来。 哼,不管你如何厉害,最后还不是落入了我的手中,山崎有些洋洋自得,面对这几个老弱病残,看他们就像在看一些死人,他再也无所顾忌,似乎炫耀自己的战果般,把这个策划已久的阴谋和盘托出…… 的确,鑫源拍卖行的赵老板是日本人,而山崎、秋也、罗兰,他们全都是日本人,他们长着和中国人相同的样子,如果不开口说日本话,谁也不会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因为语言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在中国待了十几年,甚至已融入了这个国家,穿衣打扮、行为习惯,他们和真正的中国人没什么两样,可是谁又知道在这副皮囊之下隐藏着狼子野心? 听了这些,韩方顿时惊诧不已,声音万分疑惑:“什么?你们潜伏到中国这么长时间?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哈哈哈……我们的到来是为了完成一项使命,这是我大日本天皇陛下亲自下达的神圣使命,在不久的未来,这个国家就都是我们的了。” 山崎口出狂言,大言不惭,韩方气得胡子发抖,怒道:“就凭你们?一个小小的倭寇国家竟然有此妄想,简直是恬不知耻!” 听了韩方的反驳,山崎并不生气,反而得意地笑起来:“我们在中国居住了十几年,亲眼看到了清政府的腐败和无能,后来他们倒了,你们国家又陷入了军阀混战……而现在这个袁世凯又做上了什么皇帝,哼,他的日子不会长久,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 看到怒目圆睁的韩方,山崎更加得意忘形,他引用了中国的一句古话:“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对这个国度有更加详细的了解,我们被委派过来,并开设了情报机构,而负责此事的便是末次政太郎将军。他在中国干了三十多年的情报工作,收集了大量资料,可谓包罗万象,对政治、军事、经济等等都有研究。甚至可以这样说,他比你们中国人更了解中国人。” 韩方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突然感觉身体有些冰冷,这是来自内心的不安和焦虑。想我泱泱大国上下五千多年,几经风雨,唐朝的开元盛世至今仍被津津乐道。可晚清腐败无能,自从八国联军进了北京城后,他们对北京皇城、衙门、官府大肆掠夺,因而造成大量中国文物遗失,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坏。其中犹以日本人最为可恶,他们抓捕到中国人,施以各种酷刑,试验一颗子弹能穿几个人,或者故意向身体乱射,让人身中数弹才痛苦地死去。 据记载说:“城破之日,洋人杀人无数。”“但闻枪炮轰击声,妇幼呼救声,街上尸体枕藉。”后来英国人回忆说:“北京成了真正的坟场,到处都是死人,无人掩埋他们,任凭野狗去啃食躺着的尸体。” 想起这些,韩方顿时义愤填膺,没想到倭寇竟然还不罢手,狼子野心啊!这些人在中国默默潜伏下来,他们精通中文,伪装成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原来还是在窥探我国的土地和资源。 看到韩方的神情有异,山崎似乎变得愈加兴奋,忘形之下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虽然以日本为先锋的八国联军获得了巨额赔偿,但日本人还是不满足,他们还有着更大的目标,那就是侵占整个中国。所以,日本人在中国成立了一个特殊的机构,这个机构非常庞大,其主要功能是向本国输送各种各样的信息和情报;同时,利用现在中国的混乱掠夺更多的财富。 他们在本国内找了一批中国通专门来做这项工作,而这个机构的负责人正是末次政太郎,所以凡是在中国搜集来的资料,也会被他们称之为“末次资料”。其实,早在八国联军入侵前,这项工作就已经开始了,至今发展了几十年,已经初具规模。 他们手下豢养大批的黑衣人,这些都是日本武士,其中还有一些是忍者,平时会分散在北京城的各个地方,但主要集中这个地下王国,隧道内那七八间房子就是他们的暂住地。 当年的鸦片让中国人变成了东亚病夫,所以日本人又继续沿袭了这一手法,他们在地下构建了吸食鸦片的场所,又招揽京城内有权势的官员和商贾前来豪赌,通过这样的手段,吸纳大量金银。 当然,鑫源拍卖行是另外一条途径,利用各种方式向卖主施压,以低廉的价格买入藏品,然后再高价拍卖出去。大夫人家中急着用钱,所以才被迫拿了古董前来拍卖,也正是韩方看到的那场拍卖会。殊不知,拍卖会所得的钱财大夫人只拿了一半,而另外一半则全被赵木收走。 赵木甚至还私下收集各式古董,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全被他偷偷运回了日本。 非但如此,这些日本人还招揽了京城内许许多多漂亮的女人,让她们穿上性感暴露的衣服充当服务小姐,目的就是拴住男人的心,在这地下销金窟,里醉生梦死。“有了这些美女蛇,再加上吸食鸦片的毒瘾,任何一个男人到了这里都会脱层皮下来。”这是山崎常说的一句话。 并且,为了让这些服务小姐死心塌地在这里工作,凡是来到这里的女人都要被迫吸食一种药丸,红色的,是在日本研究出的一种可怕药物。这种药丸只要服下,身体就会飘飘欲仙、精神亢奋,但如果隔几天不服用,整个人就会变得无精打采,哈欠直打,鼻涕直流,厉害的,甚至会全身抽搐,痛苦万分!后人猜测这药丸有可能是用浓缩的烟膏混合迷幻剂制成,为害不浅。 刚刚开始的一段时间,这些药丸都是免费提供给服务小姐。可当大家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之后,所有的小姐都要花钱购买,一颗小小的药丸价格高达几块大洋。为了得到药丸,为了挣更多的钱,这里的小姐成了男人们泄欲的工具,只要给钱想怎么样都可以,完全丧失了做人的尊严。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个穿貂皮大衣的女人看到林筝抢了她的生意,才会气急败坏地谩骂。因为只要陪好了赵老板,就算是不给大洋,也会从他那里得到三颗药丸。山崎和赵木将小姐们牢牢握在手心里,让这些女人死心塌地地为他们卖命。 本来韩方不会被牵涉进来,可因为一块四百多年前的龙砚,他和日本人终于有了交集。鑫源拍卖行的老板赵木一直对中国的古董颇有研究,尤其对文房四宝情有独钟,感觉中国的书法非常神奇,尤其是研墨的砚台,更是让他爱不释手。 他通过多方打听得知,紫禁城里有一款举世无双的砚台。这款龙砚自明朝就有,如果得此物可保千秋万代。赵木和山崎早就动了心思,他们想把这款龙砚弄到手后献给天皇陛下,让大日本帝国千秋万代。 事有凑巧,当时的晚清政局不稳,宫内的太监宫女们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还有些人趁机悄悄逃到了宫外。直到后来龙砚突然丢失,皇上震怒,便曾责令韩方查找。 为皇上研墨的小太监叫李元,在宫内总共待了三年,自从不见了他的踪迹后,龙砚也神秘消失了,如果没猜错,李元和龙砚的失踪脱不了干系。韩方曾经派人多方查找李元的下落,可始终没找到那个逃出宫的小太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身在何方,是死是活。 第二十七章 毒蛇逼供 不止是韩方,山崎和赵木也知道龙砚的消失和那个研墨太监有着密切关系。如果想寻到龙砚,则必须要找到悄悄出宫的李元。山崎为了办成此事,出动所有力量,撒开天罗地网搜寻,苦苦找了几个月后,还真被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个李元本是山东人,这次偷偷溜出宫后,他并未回老家,也未曾逗留在京城,而是偷偷去了浙江,到那里探望了一位濒死的老人,并给了那老头一大笔钱。后来他们才查到,小太监去过的地方正是清溪县,而探望之人则是一位娘娘的父亲。 李元好不容易逃出宫,却千里迢迢去看望一个老头,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凡事都有因有果,如果知道了其中缘由,便也不足为奇了。 第18节 三年前,就在李元刚刚入宫的时候,有一次在御书房为皇上研墨,也不知道什么缘由,竟然不小心将砚台内的墨汁洒出几滴,巧得很,墨汁正好滴落在皇上的龙袍上。这是大不敬,是杀头的罪!当时李元吓得慌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乞求皇上能饶过自己。 龙颜大怒,责令总管太监把李元拖下去打八十板子,谁都知道,这些个板子下去非死即残,小太监立时吓昏过去。这事也巧,正好被溪月娘娘看到了,她看这孩子年纪不大,一张小脸吓得面无血色,一时心生怜悯,偷偷拿钱打点了总管太监。 有人拿银子说情,何况还是皇上宠爱的妃子,总管太监识得抬举,他安排人佯装打了几下,这事情算过去了。自那之后,李元就欠了娘娘一个天大的情,于是便暗地里追随溪月娘娘,对娘娘言听计从。 直到三年后,李元突然偷偷跑了,而在他走后,龙砚也神秘消失。 韩方曾派人多方查找,均杳无音讯,殊不知,小太监去了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那就是清溪县。 因赵木对砚台感兴趣,而清溪县又曾出过天下无双的龙砚,所以他早就安排人手在那边查看,以便搜集上等的砚台送到北京。后又经多方打听,得知了溪月的娘家地址,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好也在清溪县,这令赵木大喜,随后派人注意观察溪月娘娘老家的动静。 果然不出赵木所料,小太监李元出宫后首先来到了清溪县,然后去看望了一个老头,而这人正是溪月娘娘的老父亲。 原来,就在李元决定要出宫的前个晚上,他把这绝密的事情告知了溪月娘娘,她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必须要告个别。得知这一决定后,溪月娘娘并没有阻拦,而是叹气道:“现在的大清已经是朝不保夕,能离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这里有一些银子你拿去,路上好做盘缠。”少顷,娘娘又请求李元代自己去探望自己的老父,这么多年兵荒马乱的,还不知道父亲是死是话。 小太监李元大为感动,慌忙应承下来,逃离皇宫之后便只身来到了清溪县。 可巧的很,当时宫中乱象纷呈,韩方无奈之下只好停止调查,没想到被山崎、赵木等人钻了空子,在青溪县把这个小太监逮个正着,日夜兼程将他带到了北京。 李元被关到了秘密场所,也遭受到了非人折磨,山崎等人用尽各种办法想让他开口。 可没想到这家伙整个一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折腾了两年多竟然是一无所获。天天遭受毒打和折磨,原本一个壮硕的青年现在已是皮包骨头,动辄昏迷不醒,说不准哪天就去见了阎王爷。 如果继续下去,人死了,秘密问不出就白折腾了。后来,赵木眼珠一转来了主意,那就是用毒蛇逼供。 可这几个日本人对九龙山人生地不熟,一时不知道该安排谁去带路。恰在此时,机会却来了。 晚清覆灭,很多太监被遣散出宫,当时有个叫德子的,是紫禁城里打更的,这人出来后就碰到了小麻子,两人聊得比较不错,从德子口中知道了许多宫廷里的事情。当时德子没地方住,暂时窝在天桥下和一帮乞丐挤住,小麻子每天给他送吃的,这事情正好被赵木瞅见了,他顿时计上心来。 原来,德子老家就在九龙山附近,后来父母双亡没活路了,这才入宫当了太监。赵木让德子带着罗兰去寻找红尾蛇。当时德子非常害怕,在威逼利诱下,他只得去了九龙山,这也就是养蛇人为何能认出德子画像的原因。 德子和罗兰买了三条毒蛇回来,其中一条便用到了李元身上。自此以后,德子也就成了山崎和赵木的人,为他们两人奔波卖命。当然,回报给德子的则是吸之不尽的大烟和用不完的大洋。 韩方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九龙山的养蛇人说他们买走了三条毒蛇,后来在刘忠肚中取出一条,大夫人腹中还有一条,原来另外一条他们用到了李元身上。而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德子会去九龙山买毒蛇,原来他早就是山崎的人了。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昏暗的灯光下,能清晰地看到竹筒里装了一条红尾蛇,山崎将它放到李元面前。李元费力抬头看了一眼,差点就吓昏过去,他从小害怕蛇,尤其是这种花花绿绿的毒蛇,更是令他胆战心惊。 李元紧咬牙关,苍白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他被折磨了这么久,早就抱定了必死之心,也没想活着出去,就希望这帮狗日的来个痛快的。可现在这帮混蛋又整出这么损的阴招,李元只看了毒蛇一眼,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看李元嘴硬还不想说,山崎一摆手,他的裤子便被褪到了脚踝处,双腿被迫撑开。毒蛇的竹筒底下燃着一盏煤油灯,随后,竹筒越来越热,毒蛇一蹿而出,见空就钻,正好入了李元的肛门,在一阵阵异常凄惨的吼叫声中,李元的脸都变了形状。 身体的疼痛和来自内心的巨大恐惧感终于让李元被迫开了口,他嘶哑着嗓子喊道:“龙砚,是我拿的,是我拿的!” “快说,你交给了谁?到底是谁?”山崎知道有戏,加紧逼问。 “刘忠……”毒蛇正在往身体里钻,在无法忍受的情况下李元说出了一个名字。不过,当勉强说完这话后,毒蛇已全部没入到身体内。随后,李元的脸部发紫,舌头伸了出来,眼睛暴突,他死死地盯着地面,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 李元虽然死了,但至少让他临死前吐出个至关重要的人物,那就是刘忠。而这次为了不打草惊蛇,赵木和山崎两人商量,打算先从内部下手,最好让刘忠主动交出龙砚,看到物件后便先下手为强。 况且现在还有个现成的人选,那就是德子。 于是,他们让德子假装走投无路去投靠刘忠,然后再伺机行动。果然德子到了云轩古玩店后,装出一副刘忠不收留他便没活路的苦相。 看他痛哭流涕,刘忠心一软,当时店里也正好缺个伙计,就收留了德子。 殊不知,这正是引狼入室,为此刘忠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德子名义上是伙计,但背地里却在时时刻刻关注着刘忠的一言一行。 不过刘忠为人异常谨慎,不但有关龙砚的事情只字未提,还时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半天不出来。 有次德子想去探个究竟,正好被刘忠撞见,自那以后他似乎开始对德子有了防备,办什么事情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他。 赵木和山崎非常着急,他们几次催促德子加速办理此事,可德子也没办法啊,连龙砚的影子都没瞅见,让他有什么办法? 如果继续这样拖下去,没准儿会夜长梦多,在细细合计过之后,赵木和山崎又心生一计,那就是“打草惊蛇”。 计策定好,他们安排了几拨人假扮古玩商到云轩店点名要龙砚,为的就是引起刘忠的恐慌。 看有人点名要龙砚,刘忠自然有些害怕,反复几次过后,他已成了惊弓之鸟,日日夜夜睡不着觉,整个人变得既敏感又有些反常。 但即使这样,刘忠还是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他的话变得少了,铺子里也基本不来,整日整日地待在后院闭门不出。德子每次过去看,房门都紧紧关着,也不知道在里边捣鼓些什么。 看这招“打草惊蛇”有了效果,但好像还不够立竿见影,赵木顿时又心生一计。此时,他想起一个美国人,因他和赵木有着相同的爱好,喜欢砚台,所以两人还算熟悉,这个人便是柏塔。 后来和山崎商量过后,这才决定让罗兰去勾引柏塔,等两人打得火热后假意把龙砚的事情泄露给他,之后让柏塔再去逼迫刘忠,让他的精神彻底崩溃。 果然事情不出所料。柏塔贪财又花心,罗兰轻而易举地俘获了他。当得知龙砚在云轩古玩店的时候,柏塔便迫不及待地去了。他当然不会有所收获,在被德子轻易挡住后,柏塔拂袖而去。 德子进屋,候装惊慌失措地汇报给刘忠,说洋人也来要龙砚了。 一听说洋人也要龙砚,刘忠再也坐不住了,无法保持镇定,当时他“蹭”地站起来,嘴里就突然念叨起来:“走,走,马上离开这里……”旁边的德子何等精明,一看就知道这次刘忠是真的扛不住了,当时还装模作样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忠转过头,看了两眼德子,嘴里发苦:“我得马上离开这里,这里有几块大洋你拿去,到别处谋生吧。” 德子接过大洋,但他却不想走,假惺惺地说道:“老板,我不走,不管怎样我都跟在您的身边,您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不走。” 看德子说得情真意切,刘忠觉得更不能连累他了,大声喝道:“让你走,你就走,快走!” 看来他是真想让自己走,如果再执意留下难免会引起他的怀疑。 德子稍一迟疑,这才慢慢转身去收拾衣物,然后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云轩古玩店。只是,德子前脚离开。云轩古玩店后脚便被人监视上了,是山崎带着黑衣人到了古玩店。 德子的任务已经结束,自己要粉墨登场了,只待刘忠将龙砚取出准备逃走的时候,那便是下手的最佳机会。赵木说得对,一个人藏东西恐怕一百人也无法寻到,如果此人不主动将龙砚拿出,宝贝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还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眼瞅着刘忠身上背个包要出院子,山崎终于从暗处现身,带领黑衣人一拥而上,将刘忠又拖回到屋中。 先抢过他的包袱查找一番,然后又把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可压根也没看到龙砚的影子,山崎等人瞬时傻眼了,本以为刘忠会将龙砚带在身上逃走,可现在却扑空了。这不禁让山崎恼羞成怒,他将刘忠狠狠踹倒在地,喝道:“说,龙砚在哪里?” 刘忠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心中本就隐隐有了猜测,当听到“龙砚”二字时,他在瞬间反应过来,轻轻摇头,喘着粗气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山崎愈加气恼,脚上又加了力道,甚至把刘忠的脑袋都快压扁了,但他还是那三个字:不知道,不知道……知道这人嘴硬,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估计问不出实话,山崎招呼人将竹筒拿来,里边还有两条红尾蛇,正好用逼问李元的方法再试试。 看到刘忠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神色,他的身体也有了微微的颤栗。当把他的衣服全部剥光后,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刘忠的身体竟然痉挛般抖动起来。 知道刘忠害怕了,山崎得意地嘿嘿一笑,将蛇在他眼前晃了晃:“现在说还来得及,如果不说,等会儿这条毒蛇就会钻到你的肚子里去,它会让你疼痛万分,并且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最后窒息而死……” 刘忠将眼睛轻轻闭上,头深深埋在了地下,旋即却抬起头啐了山崎一口,骂道:“狗日的,老子还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山崎受了侮辱,顿时抓狂,吩咐身边的黑衣人开始烘烤毒蛇。 当天下午柏塔在云轩古玩店吃了闭门羹后并没死心,傍晚的时候又安排翻译胡三去探探虚实。当时,胡三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透过窗户正好瞧见毒蛇蹿入了刘忠体内,他眉头微皱,慌忙捂住了嘴巴。 只见地上那人被剥光了衣服,嘴里还塞着一团破布,巨大的疼痛和害怕让他的脸都变了形状。 胡三看得胆战心惊,惊吓之余,慌忙逃离去给柏塔打电话。正好罗兰去了柏塔住处,这才让他把这事嫁祸给了韩方等人。 的确,在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那是袁大公子第一次带着密旨来到韩方的住处,并封他为寻宝特使,让他全力以赴寻找消失的龙砚。其实,以前在朝为官的时候,韩方曾受命调查过此事,得知研墨小太监李元和刘忠甚为亲密,他本想顺藤摸瓜继续查找下去的时候,却因为晚清的覆灭而中断了,这本就是韩方心中的一桩憾事。所以,那夜,又重新得到查找龙砚的任务,不管是忌惮于袁世凯的密旨,还是为了自己未完成的任务,韩方最终应承下来。 韩方得知和龙砚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刘忠出宫后开了家古玩店,就在中关屯。事不宜迟,接到密旨后韩方带着徒弟玉成便来到了云轩古玩店。听到大门处有动静,山崎吩咐黑衣人暂时先离开,他继续逼问刘忠。 可这家伙至死都不说出龙砚的下落,窗外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山崎不得已撇下刘忠离开堂屋,跃墙而逃。因他穿了一件白色上衣,速度极快,所以这才被玉成误以为是女鬼飘过。 随后,韩方和玉成进了堂屋,发现了躺在地上赤身裸体的刘忠,并且肛门处还有一截红色的尾巴,两人顿时惊骇,韩方刚刚问了一句话,刘忠就死了。这便是那晚的整个事情经过。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但却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听到这里,韩方轻轻摇头:“你们为了得到龙砚,手段残忍,丧尽天良,真是禽兽不如。” 听到韩方的责骂,山崎出奇地没有发怒,近乎平静地说道:“我们费尽周折就是为了寻到龙砚,可竟然没在那个混蛋身上,龙砚到底在哪里呢?!” 韩方明白这群日本人也没有拿到那方令人垂涎的龙砚,可是龙砚不在日本人手里又会在哪里呢? 果然,山崎又继续说下去……李元死了,现在刘忠也死了,整件事情似乎都断了线索,这让他和赵木十分苦恼,盯着刘忠打算带走的黑包袱,翻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几件衣服外,还是什么都没有。 赵木有些不死心,他把包袱里的东西全都抖落在地上,一件又一件的摸索起来,此人非常了解中国文化,也清楚地知道中国人喜欢将贵重物品藏在什么地方,所以他的双手正顺着衣襟摸索,一寸一厘,哪儿都没有放过。 这种简单机械的动作大约进行了半个多小时,赵木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微笑。他慌忙将那件衣服拿起,并快速找来了剪刀,随着剪子的一起一落,衣襟内竟然藏着一封信。 打开轻轻对折的泛黄纸张,赵木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云轩小弟: 多日未见,甚是想念,如今政局不稳,祈望身安。 所托之事必然完成,你我同为中国人,断然不能与外人同流合污。我自带梦晓视如己出,万望放心,匆匆奉白,即祝安好! 杨振翼亲笔 看了这封信,赵木良久未动,他一字一句地斟酌起来,所托之事究竟是什么?而信中提到的梦晓又是谁?虽然刘忠死了,却舍命保留下这么一封信,这里边又藏着什么样的隐情,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刘忠和京城里的杨振翼互有交往。非但如此,他们的关系甚至比较亲密,信中提到,刘忠还托此人办了一件大事,难道是有关于龙砚? 不管如何,杨振翼和刘忠是认识的,并且他们之间还藏着一些什么秘密。所以当刘忠死后,山崎等人又把目标放在了杨振翼身上。因这个老头深居简出,想要接近他并不太容易。经过探查得知,杨振翼有一儿子叫杨杰,此人不务正业,整天游手好闲,还经常去些烟花柳巷之地。当得知这一讯息后,两人大喜,并最终确定了另外一套方案。 他们先派出罗兰在杨杰经常出入的地方去等着,然后又佯装偶遇,杨杰瞬间便被罗兰的美色迷住。等两人稍微熟络后,罗兰有一次在和杨杰喝茶的时候借机说道:“杨公子,看您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应该有一番自己的事业才是,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你一夜暴富,说不定几天之后,你拥有的财富比你父亲的都会多出数倍。” 其实,自从杨振翼和杨杰一刀两断后,所有的生活来源都是母亲偷偷给的,日子本就有些拮据。此时听罗兰说有赚大钱的机会,杨杰这个傻货顿时双眼放光,脸上带着一抹喜色:“真的有这等好事?” 罗兰用纤细白嫩的手指轻点下他的额头:“瞅瞅,我还骗你不成,如果愿意,今个晚上我就带你过去。”杨杰听了这话,顿时喜笑颜开,似乎一大堆银元已经摆在了面前似的,他的心情顿时变得舒爽无比。 第二十八章 疯癫老妇 是夜,罗兰如约而至,并带着杨杰去了地下赌场。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似乎眼睛都不够使了,尤其当看到有人从怀中掏出大把大把的银元、金元或者是法币时,杨杰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他的激情一下被点燃,并拿出身上所有的积蓄换成了红色小塑料片。 寻到杨杰是为了查找龙砚的下落,现在正是鱼儿上钩的时候,罗兰当然要给他点甜头吃。在罗兰和地下赌场里的人打过招呼后,杨杰的运气真是出奇的好,仅仅一个晚上,他带来的钱就翻了好几倍。 杨杰高兴坏了,罗兰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他,直到看他赢得差不多了,这才轻语说道:“杨公子,该累了吧,我们去旁边休息休息。”听着温柔的话语,看到旁边穿梭而走的服务小姐,杨杰的心早就飞起来了,他忙不迭地应道:“好好,走走。” 两人从屏风后面的暗门进去,罗兰将他带到了吸食大烟的休息室,进屋后她轻轻一笑:“这东西能提神,累了一个晚上,来一口吧。”杨杰知道这玩意是大烟,就怕吸了上瘾,可经不住罗兰那软言细语的劝说,只得应了。 从那之后,赌场成了杨杰经常光顾的地方,来了必然去赌,累了就到里边去吸大烟或者找女人。看到这小子陷得差不多了,山崎等人开始收网了。 几天之后,杨杰的运气突然变得奇差,每赌必输,口袋里的钱很快便被掏空了,杨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 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杨杰开始频频向母亲要钱。大夫人刚开始还不曾理会,可儿子的胃口似乎越来越大,她也不由得慌了神。后来了解得知,原来儿子在外边不但赌博还吸了大烟,大夫人痛心疾首,几次劝诫杨杰不要再去地下赌场了,可杨杰似乎着了魔一般,谁也拦不住。 大夫人看劝不住,干脆就断了他的财路,每月只是按生活费给钱,额外的钱一概不给。杨杰无法,母亲不给钱,他又想去赌场翻本,无奈之下又向赌场借了高利贷,未曾想到还是输了个底朝天,这下他终于慌神了。 山崎看时机成熟了,又安排罗兰来到了杨杰身边。 看到杨杰的窘迫相,罗兰忍住内心的讥笑,脸上假意关切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杨杰看到是罗兰,顿时成了泄气的皮球,声音都没了力气:“可是我的钱都输光了,这还怎么翻本啊?” 罗兰轻柔的话语传过来,她突然扑哧一笑:“看把你急得,你不是还有位有钱的父亲嘛,怕什么?” 杨杰一听这话,更是成了一张苦瓜脸,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怒气:“这老家伙早就和我一刀两断了,他怎么会给我钱?” “虽然是一刀两断了,但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嘛。再说了,就他收养的那些个养儿、养女的,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呢?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角色,你才是正儿八经的杨家后代!你父亲也是一时在气头上,过了几年他又会念着你了。再说了,虽然杨老爷不认你了,不还有你的母亲嘛,只要有她在,还怕你喝了西北风不成?” 这话说得还挺在理,杨杰听完大喜,连夸罗兰分析得有道理。罗兰察言观色,继续说道:“这就对了,天无绝人之路,哪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是不是啊,我的杨家大少爷?” “对对,还是你会排忧解难,真是个小可人。”当杨杰的手不安分地伸到罗兰腰上的时候,却被她轻轻打落,嗔道:“猴急什么?现在是想想怎么去翻本捞大钱,有钱了,还怕没女人啊?” 杨杰嘿嘿讪笑道:“等我赚了大钱,哪个漂亮女人都跑不掉。” 第19节 “德性……”罗兰明眸皓齿,假意害羞,杨杰竟一时看得痴了,转瞬却脸色一变:“哎,说得道理都对,可杨家的钱财都是父亲管着,我压根就摸不着边儿啊。” 罗兰轻轻一笑:“小傻瓜,翻本哪会用得着杨家的全部钱财?我听说你父亲珍藏了一款砚台,据说还是龙砚。那可是无价之宝啊。据场子里的人透露说,如果拿这块龙砚做抵押,可当五千大洋使用。” “啊,这么多?!”杨杰眼珠子都瞪圆了,将信将疑。 罗兰嘴巴一撇:“我骗你做什么,你还信不过我吗?” “信,你的话我当然会信,可你怎么知道这东西在我父亲手里?”杨杰变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罗兰笑而不语,良久才假装神秘地说:“我平时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甚至还有洋人,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这可是绝密,知道的人没有几个,我是冒着危险才告诉你,并且拉你一把。” 杨杰听了这些话,频频点头。看时机差不多了,罗兰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交到杨杰手上,并在他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听完,杨杰顿时一怔,担忧道:“这东西毒性大不大,不会伤及他的性命吧?” 罗兰拿手指向他脸颊一戳:“傻瓜,我怎么会害你的父亲嘛?这东西无色无味,只要每天放入茶水中一丁点即可。过不了几天,你父亲就会手脚发软,并且脑袋有些混沌,等他迷糊了,你就可以借机向杨老爷子询问龙砚的下落。东西一到手,药物不再使用,过个月余,他的身体自然恢复如初。” “这东西有这么神奇?”杨杰还是有点不放心,虽说老爷子对自己是狠了点,但他毕竟是自己的生身之父。 罗兰嘴巴一撅:“我可都是都为了你好,一块砚台换五千大洋,这么好的事情你到哪里去找?你不愿意就算了,就算是我瞎操心好了。” 说完这话,罗兰转身就走,杨杰突然急了,急忙在后边拉住了她:“别别,我信我信。” 为了五千大洋,杨杰似乎是不管不顾了,他决定冒险一试。当然,这事情自然不能让母亲知道,于是杨杰寻到了府里的管家赵存。 就在赵管家给杨杰送大夫人给的生活费时,杨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想让赵管家在为父亲泡茶的时候,每日在水中放上罗兰给的药物。 一听是这事,赵存当时吓得脸都白了,老爷待自己不薄,他可不能干那些个丧尽天良的事情。 看到赵存拒绝,杨杰似乎是早有准备,他阴恻恻地一笑:“赵管家,我父亲他年龄大了,早晚都要死,你不可能跟他一辈子。再说了,他死后这个家还是姓杨的说了算,我是他唯一的儿子,这偌大的家产可都是我的,你如果帮了我这一回,以后准让你的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看到赵管家低着头没言语,杨杰知道他有些意动,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说白了,你就是一个从皇宫走出来的太监,无儿无女的,幸亏我父亲可怜你,才让你当了杨家管事,你这才有了落脚的地方。如果你不应这事,明天我就让母亲随便找你个错,然后让你滚出杨宅,到时候你走投无路,只能在大街上乞讨为生。苦啊!你还是好好琢磨琢磨吧。如果此事成功,我立即赏你一百大洋,你可以选择继续在府中干,也可以离开杨宅去做个小生意。再说了,他是我亲爹,我还会害他吗?” 面对杨杰的威逼利诱,赵存无奈,只好应承下来。回到杨宅后,他变得有些心事重重,但为了自己的后半辈子还是昧着良心做了错事,每天傍晚为杨老爷泡茶的时候便洒入一点杨杰提供的白色粉末。 几天之后,杨老爷突然起了变化,有时候嘴里会念念叨叨,并且变得懒洋洋的,每天躺在躺椅上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夜里经常会做噩梦,甚至连人都无法分辨了。赵存知道药物起作用了,他一直在旁边小心伺候着,但内心的负罪感却让他惶惶不可终日。 不过,眼瞅着老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大夫人倒是着急起来,她慌忙请来了大夫给杨老爷看病,也开过几张药方子,本以为过几天就好了,可谁知道越治越厉害,过几天竟然咳出了血,杨宅里顿时慌作一团,赵存更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 原来,罗兰给杨杰的是一种特殊的药粉,里边混杂了地西泮和洋金花,这些粉末全是浓缩品,看似一点点,实则剂量非常大。杨老爷本来就年迈,服用过量药物后,所以才出现了嗜睡、轻微头痛、乏力、呼吸抑制、视力模糊、忧郁、精神紊乱等症状。而一些被大夫人请来的大夫不明就里,竟然当做痨病治疗,结果那些药粉和中医的药物相克,导致杨老爷病情越来越厉害,最后咳血不止。 当得知自己的父亲病得不轻时,杨杰竟然以为机会来了。父亲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终于回到了杨宅。看到床上躺着的父亲,杨杰没有丝毫的愧疚感,他走过去蹲在床边,喊着父亲的名字。 父亲的眼睛慢慢睁开了,他凝视了杨杰好一会儿,才喊道:“是梦,梦晓吗?”听到老父亲前言不搭后语,这会儿竟然冒出个什么梦晓,杨杰顿时皱眉,并暗自道:难道上次和母亲看到的小妖精叫梦晓? 杨杰想到这里,顿时气急,母亲跟了你大半辈子,你纳了妾也倒罢了,现在外边又养个女人,怎么对得起勤俭持家的母亲?!想到这里,杨杰的声音透着讥讽:“还想着那个小妖精呢?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她早死了。” “啊,你,你是孽子!”杨振翼突然回过神来,他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嘴唇哆嗦了半天,从嘴中淬出一口,怒道,“滚,快滚!” 杨杰抹了一把脸上的吐沫星子,悻悻道:“我不和你这老东西一般见识,现在我回来是要拿一件东西,如果你给了我,你的病立即就会好;如果不给我,哼,你会很痛苦的。” 虽然杨振翼脑子混沌,但这几句话却听得真真切切,此时终于知道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干的好事,他又急又怒:“连亲生父亲你都敢下手,果然禽兽不如!” 杨杰没时间和父亲废话,他开始在屋内翻找起来,并时不时地回头问:“快说,龙砚藏到哪里了?快点给我!” 终于明白了其子的心思,杨振翼突然仰天大笑:“哈哈……为了一块砚台,你竟然要杀了亲生父亲,你好狠的心。如果还有来世,真希望在刚刚生下你的时候就掐死你!咳咳……” “少废话!说,砚台藏哪儿了?”杨杰恶狠狠地道。可是,翻遍了整个屋子依然是一无所获,他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无名之火,冲到杨振翼床前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使劲摇晃起来:“快说,龙砚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 就在杨振翼被卡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了,那个头上戴花的疯婆娘竟然闯了进来,看到这副场景,竟拍着手大笑起来:“打架咯,看热闹咯……”房门大开,这疯子的声音又大,吓得杨杰慌忙住了手。 经过这么一折腾,杨老爷子的病情加重,终于在三天后一命呜呼了。 说到这里,山崎眯起了眼睛,叹道:“没想到弄巧成拙,杨振翼就这么死了,龙砚还是没有找到。” 韩方的脸色铁青,怒斥道:“原来是你们害死了杨老爷,怪不得他死得这么突然。可有一点让人难以理解,人都死了,为何还要掘了他的坟墓?你们又把杨老爷的尸体弄到哪里去了?” 虽然杨杰是主谋,但毕竟赵管家是帮凶,怪不得他到了杨老爷坟墓前哭得那么伤心,本以为是忠心所致,原来是内心愧疚不安啊! 山崎脸色阴冷,声音也冷了几分:“哼,本以为老家伙会把砚台带入棺材里,所以等他下葬后,这才安排人前去查个明白,可没有想到有人捷足先登了,那老家伙的棺材变成了空棺,什么都没有。” “什么?棺材里没有杨老爷的尸身?”韩方愈加纳闷。 山崎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当时打开棺材的时候,德子他们也大吃一惊。因为丧事是大夫人张罗的,我们便以为是这个女人使了诡计,这才又安排人回到刘宅,用第三条毒蛇逼供,可惜的是这女人不经折腾,居然一命呜呼了,一点有用的线索也没有留下,真是可恶!” 山崎现在没有必要说谎,可如果真是如此,那说明在山崎安排德子等人去之前,已经有人将杨老爷子的尸身带走了,这个人又是谁?难道在杨老爷的尸身上真的藏着寻找已久的龙砚吗? 这时,站在旁边一直默不做声的刘谨瑜到了近前,他猛地摘下自己的墨色眼镜,睁着一双恐怖的眼睛看着山崎,寒声道:“现在该说说那个夜晚了吧,或许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看到一副异常骇人的面孔,山崎先是一怔,随后竟然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原来是你?哼,今天的人倒是齐全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是的,所有人的记忆又回到三年前,也就是1912年,清皇室正式退位。在退位的前夕,宫内混乱无比,龙砚丢失。后来刘忠回到了故乡,并且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多年不见,父子之间似乎少了许多温情,彼此之间也陌生了许多。 最后一次回家的时候,刘忠便向父亲说起了龙砚的事情,并且还说日本人要买龙砚,给的价格不菲,在犹豫。当时,刘谨瑜狠狠骂了自己的儿子,刘忠的心情也很差,每日饮酒度日。后来有几个陌生人到了家中,被刘谨瑜看个正着,当时他异常气愤,以为刘忠将砚台卖给了日本人,顿时破口大骂。 可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其中一人的手臂轻轻一扬,顿时有些白色粉末飘入了刘谨瑜的眼睛,随即便感到了钻心的疼痛,两行血泪缓缓流出,刘谨瑜的半个眼珠子已经化掉了。当时的刘忠吓得目瞪口呆,突然愣在了那里,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慌忙去救治父亲。 等父亲的眼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刘忠借口父亲疯癫了,并将其父关在后院,嘱咐老仆人看好。这便是当年的前因后果,当刘谨瑜含泪说出后,没想到旁边的山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透着一丝得意:“你真是失败啊,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得了!” 听了此话,韩方和刘谨瑜突然大惊,一时反应不过来,山崎的声音突然变了,而这次却是刘忠的。 “你,你……”惊讶和愤怒涌在脸上,刘谨瑜的声音微颤。 一年之前,从宫内小太监李元的口中得知刘忠的名字后,山崎等人便料想了几种结果。第一,或许刘忠偷偷将到手的龙砚送回老家藏了起来;第二,也许龙砚还藏在了自己身边。 针对第一猜想,赵木安排善于易容和口技的山崎去假扮刘忠,前后几次赶到刘宅,先是说龙砚能卖一大笔钱财,希望用金钱诱惑让刘谨瑜开口,可谁知刘谨瑜对钱财无动于衷。这时假刘忠又抛出了外国人作为恐吓,说美国人和日本人都盯着呢,如果不拿出龙砚,必然是死路一条。 他们好话歹话一箩筐,可刘谨瑜是软硬不吃啊。因为和儿子多年未见,没想到孽子变成了这副模样,刘谨瑜有些气急。但转念又一想,孽子一口咬定龙砚交到了自己手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时的刘谨瑜以为儿子糊涂了,并没有往别处想,现在终于对上号了,原来刘忠竟然是假的。 山崎试探过后,发现这老头似乎真不知道龙砚之事,顿时有些心灰意冷,这才让自己的同伴现身,并假装成和自己做交易的日本人。 刘老爷子气急,上前辱骂,属下趁机将粉末撒入他的眼中。 为了不引起外人的怀疑,山崎又将刘谨瑜关到了后院,并重金贿赂了老仆人,让其帮着看守。这便是事情的前因后果,刘谨瑜听了顿时大惊,差点昏厥过去。 山崎的声音不阴不阳:“刘谨瑜,自从我们盯上你儿子后,他一次都没有回到过刘宅,难道你都不知道吗?哈哈哈……” 刘谨瑜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一下子崩溃掉,浑身颤抖,指着山崎惊道:“你,你……”可怜的老爷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山崎为了取得刘谨瑜的信任,曾经假装回过家几次,因多年未见,所以刘谨瑜根本就没对假刘忠产生任何怀疑。倒是第二次他假扮赵妈的时候露出破绽,因为赵妈和刘谨瑜朝夕相处多年,所以那次被他瞬间拆穿。 刘谨瑜的亲生儿子刘忠,总感觉当年愧对父亲,他现在是个太监,已经无脸再回故里,死了也顶多是个孤魂野鬼。虽然从宫中出来了,但他却一直不敢回去,也不想回去。正是如此,致使山崎钻了空子。他一方面安排德子潜伏在刘忠身旁,一方面自己假扮刘忠回到刘宅,两方面一起下手寻找龙砚。 这时,韩方从怀中掏出一块砚台,这是在刘忠死亡的那晚,在他店中取到的。韩方把砚台轻轻递到刘谨瑜的手中,刘谨瑜的身体微微一颤,手颤抖地接过来,轻轻抚摸着,顿时泪如雨下:“儿啊,爹错怪你了,爹错怪你了……”直到此时,刘谨瑜才摸到了这细微的差别,虽然这款砚台也是龙眼山的砚台,却是北边的石材,而他们刘家平时所开采的多是南边的石料。 刘忠的确回到过故里,他的砚台也是来自清溪县,但所有的砚台都是从一个老头手中买到的,那人就是溪月娘娘的父亲。刘忠在他那里买砚台,老头的生活才有了着落,并且衣食无忧。 而对于自己的亲生父亲,刘忠心中惭愧,不想去打扰父亲晚年平静的生活,也希望他能忘了这个儿子,彻底忘记…… 第二十九章 红布鞋 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如果是因为当初的恨意让刘谨瑜对刘忠的死又急又怒的话,现如今巨大的悔恨却涌上心头,是自己错怪了云轩,是自己有眼无珠啊,竟然将倭寇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 刘谨瑜悔恨交加,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愤怒和羞愧令他发了狂,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了…… 刘谨瑜的眼睛虽然瞎了,可他却根据刚才说话的声音。准确无误地扑到山崎身上!没有防备刘谨瑜会突然攻击自己,山崎顿时被撞了个趔趄。 山崎差点被撞倒在地,他顿时恼羞成怒,瞬间便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日本刀,双手紧握,如闪电般向刘谨瑜砍去!刘谨瑜感觉到了来自头顶的风声,可他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儿子,爹来了…… 寒光一闪,毫无悬念,一腔热血喷洒而出,一个苍老的身躯缓缓倒在了地上,刘谨瑜那双泛白的眼睛木木地盯着天花板,似乎在寻找儿子的身影。 “刘老先生!”韩方大呼一声,顿时两行热泪缓缓而下。虽然刘谨瑜的性格古怪,但毕竟是韩方将他带到了京城,现如今竟然就这么去了,韩方的内心除了伤痛还有自责和悔恨。 林筝的眉毛一挑,银牙咬得“咯嘣咯嘣”响,只见她将双手握在了银鞭上,眼睛里露出一抹仇恨。 旁边的黑衣人看林筝有所动作,他们都警觉起来,并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枪。 山崎用刀指向了林筝,有些挑衅地望着她。这个柔弱的女人能有什么本事?我是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武士,我要让大家看看这女人如何死在我的刀下。知道林筝等人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山崎毫无忌惮,他打算和林筝来一场真正的对决,他要看看中国功夫和日本武术之间,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林筝也知道遇到了一个强劲对手,她不敢懈怠,稳稳心神抽出了软鞭,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山崎。紧接着,随着一声大喝,山崎挥舞着日本刀砍了过来,从上而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刀尖带起的风声让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知道这一刀劲力不小,林筝不敢硬接,而是轻巧地跳开了身体。不过,林筝的身形还未站稳的时候,她手上的银鞭也飞了出去,如一条呼啸而至的长龙,直击山崎的脑袋。 感觉到了不妙,山崎慌忙拿起手中的刀挡在面门处,随着“嗤嗤”的声响,林筝的银鞭已将山崎的长刀层层缠住,两人顿时僵持在了一起。林筝向外拖拽,山崎则向回反拉,一拉一扯之间,已经用上了十分力道。林筝和山崎顿时汗如雨下,脸颊憋得通红。 此时的林筝已经非常焦急,如果比力气她显然不是山崎的对手,这样僵持下去吃亏的只有自己。想到这里她眼珠一转,顿时来了主意。突然,她松开了自己的银鞭,身体跃起了丈余高,竟然一个腾跃站在了山崎的刀上,不过却是蜻蜒点水一扫而过。当山崎惊讶地抬起头时,林筝却以最快的速度捡起银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在了山崎的脖颈上! 不容山崎喘气,林筝猛地向怀内一拉,随着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山崎的脑袋似皮球般滚落在地,头正好落在了刘谨瑜的身旁,一双惨白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似乎在嘲笑他的罪有应得。 “啊,山崎君!”旁边的秋也等人终于反应过来,眼瞅着山崎人头落地,知道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顿时大声喊了出来:“开枪,给我开枪,打死他们!” 话音未落,大厅里的纸屑乱飞,随着“叭叭”的枪声过后,整个大厅里像是炸开了锅。林筝慌忙将韩方按倒在地,躲过了颗颗呼啸而过的子弹。 不过,身后的拍卖师白言就不那么幸运了,一颗子弹正中眉心,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一命呜呼了。 虽然林筝的武艺高强,但终究挡不住子弹的威力,几十把枪一起向他们两人扫射,她还要试图保护韩方,所以变得非常被动。此时黑衣人已经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圈,韩方的心也彻底凉了下来,看来今夜此命休矣。 就在分神的时候,突听一声“哎哟!”侧头望去,发现林筝的胸部已被鲜血染红,额头全是冷汗,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韩方惊道:“林姑娘,你,你受伤了!” 林筝感觉到身体一阵阵疼痛,差点就昏厥过去,面前的一切都成了重影,她的意识在逐渐消退……韩方摇着她的身体,呼喊着林筝的名字,可她却听不太清楚了,林筝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冰冷,她好累,好想睡一觉。 刘老先生死了,现在林姑娘也……韩方两行热泪缓缓而下,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就在他准备等死的时候,枪声却更加密集起来,韩方惊讶地抬头,却发现外边又闯进很多人,看穿着是一群警察,他们正在奋力往里冲。 黑衣人毕竟是人单势薄,他们渐渐抵挡不住了,一个个全都倒在了血泊中。当秋也倒在了地上,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外面时,秋坤元带人闯了进来。韩方大惊之下,连忙迎上前去,紧紧握住秋坤元的大手:“秋队长!” “韩先生,你没有受伤吧?”秋坤元的声音里透着关切。 韩方来不及回答,而是先将秋坤元拉到林筝的身边,急切道:“这姑娘中了枪伤,需要立即送往医院!” 秋坤元低头一看,鲜红的血把衣服都染红了,人也早已不省人事,估计是没救了。但他又不敢违背韩方的意思,只好挥挥手招来两个人,让他们火速把林筝送往医院,能不能活过来就要看这女孩自己的造化了。 林筝走了,韩方又默默走到刘谨瑜的身边,蹲下身体,含泪替他合上双眼,泣声道:“老哥,您就安息吧。”正在这时,一个小孩却突然跑了过来,他一下扑倒在刘谨瑜的身上,哭喊道:“爷爷,爷爷,您醒醒,您快醒醒……” 韩方含泪转头,却发现是阿宇,心里又是一阵阵难受,他猛地抱住了阿宇幼小的身体,哽咽道:“阿宇,好孩子,不哭啊……” 阿宇似乎找到了亲人,他猛地扑倒在韩方怀中,放声痛哭起来,并嘶哑着声音喊道:“韩爷爷!”自从阿宇跟着到了北京,他对韩方和玉成都是冷眼相待,更别说有什么称呼了,此时听阿宇喊自己爷爷,韩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愣在了原地。 秋坤元看这两人哭成了泪人,一时无法插嘴,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机会,先对阿宇竖起了大拇指:“韩先生,我们能赶过来还多亏这孩子啊,是他去给我们报的信,说你们有危险,并领我们来到了这个地方,否则这鬼地方还真有些摸不准门道呢。” 听了此话,韩方顿时一惊,他万分惊讶地盯着阿宇,先帮他抹去了眼睛里的泪水,然后捧着他的小脸蛋问道:“孩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宇终于止住了哭泣,这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韩方从老朋友家里出来后回到家中,然后让林筝出去拿银元,他也准备喊上刘谨瑜先去大茶社等。当时的祖孙二人正在屋内聊着天,玉成还有些不太满意。说他们嘀嘀咕咕半天了,不知道在说什么。就在那时,阿宇告诉了爷爷一些事情,是谁也不知道的小秘密。 当时,刘谨瑜在屋里抚摸着阿宇的头发,柔声道:“孩子啊,虽然你娘间接地死在了他们手上,但这段日子接触下来,我能感觉得到,他们也是善良之人,尤其是那个胖老头,他人还不错。如果爷爷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他就是你的亲爷爷,你就跟着他生活吧,他会教你识字,教你算命,以后有了这些个本事,即使爷爷不在,你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了,爷爷也就放心了。” “爷爷,我不许你这么说!”阿宇慌忙用手捂住了爷爷的嘴,瘪瘪小嘴,差点哭出声来。 刘谨瑜怜爱地将他揽入怀中,温柔地说道:“孩子啊,爷爷老了,总是要比你先走,你以后要分辨恶人和善人,这样啊,才不会上坏人的当,知道了吗?” 听爷爷这么说,阿宇顿时嘟起了嘴:“其实我感觉那胖老头还不错,可那个玉成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哼,感觉他像个坏人。” 第20节 刘谨瑜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孩子,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他是韩先生的徒弟,应该也不是坏人啊!” 听了这话,阿宇反倒是着急起来,撅起了嘴巴:“爷爷,你还记得在我们家的时候,当时我睡着了,您把我扔在后院的事情吧?” 刘谨瑜尴尬一笑,嗔怪地摸摸他的头:“这你小子又在胡说,谁把你扔到后院了?我当时和你韩爷爷去前院有事,所以就安排他的徒弟玉成照顾你。” 阿宇的眼睛眨巴几下,他突然对着刘谨瑜的耳朵小声说道:“爷爷,我告诉你件事情哦,那天晚上你们都走了,后来我就不知不觉醒过来了,然后就看到那个玉成从门口进来。” “什么?他没有在房间陪着你吗?”刘谨瑜突然大惊。 阿宇歪着头,肯定地说道:“当时我看屋里没人,所以非常害怕,就眯着眼睛偷偷看,后来发现他走到了床边,对着我瞪了一小会儿,然后就在我旁边睡下了。后来我就偷偷转头望去。发现他睁着眼睛在看天花板,压根就没有睡觉。想起我娘死在他们的手中,心里气愤就开始打他,然后你们就赶来了。” 如果按照阿宇的说法,那晚玉成出了房屋,他出去做什么?似乎有些奇怪!看到爷爷沉默不语,阿宇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凑到他的耳边说:“爷爷,我们来到北京后,有一天你们出去办事,又让那个玉成看着我,本来我在屋里玩呢,过了一会儿听到外边有动静,所以透过房门空隙看,发现他背对着我好像在和什么人讲话,我慌忙推门出去,发现客厅里只有他自己。当时我挺纳闷,问他跟谁说话?可他的态度却一点儿都不好,说自己是在自言自语,并且还狠狠瞪了我一眼,说如果我乱说话就掐死我。说话那么凶,为了报复他,所以我趁他睡觉的工夫,就用牙咬住了他的手指。” 哦,原来事情是这个样子,刘谨瑜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听孙子的描述玉成似乎有些反常,想起近段时间以来的种种被动,刘谨瑜的心突然往下沉。之后,他便俯在阿宇的耳边小声说道:“孩子,如果我们再要出去的时候,你就帮爷爷好好看着玉成,万一他有什么动静就留心记下来,回家后悄悄告诉我。”刚刚嘱咐完阿宇,便听到了韩方的敲门声,于是两人相约而去,没想到那竟成了和爷爷的永别。此时阿宇哭得愈加伤心了。 韩方走后没多久,阿宇便看到玉成出去了,于是他也悄悄跟了过去。只见玉成一路跟着爷爷他们来到了大茶社,然后又看到林姐姐进去了,再到后来他们绕到了后院,玉成自始至终都跟着。阿宇远远瞅着,看了个一清二楚。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玉成从后院出来了,他徘徊在大茶社附近,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一个人在街上游逛了很久。阿宇有些不耐烦了,于是自个先回了家。可巧得很,刚刚回到家便看到有两个人等在门口。 “孩子,韩先生在吗?”看到阿宇进了房,老头在旁边焦急地问道。 阿宇抬头,反问:“你是谁啊?” “哦,我是韩先生多年的老友,就喊我老于吧。”这老头挺有意思,这么大年纪让阿宇喊他老于。阿宇一本正经地说:“老于,我刚刚偷偷跟着出去看了,韩爷爷和我爷爷都去了一个茶馆,后来到了后院就不见了。” “啊,去了地下赌场!”旁边有人惊呼。说话的这人是谁啊?原来是杨振翼的儿子杨杰。要说这老于的医术还真行,杨杰喝了他新研究出的药方子,身上的病竟然好了许多,不但如此,以前的好多事情都能记起来了,脑袋也清楚了许多。此时听到茶社后院,杨杰顿时反应过来。 老于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老朋友应该是去查案了,但奇怪的是阿宇怎么会跟了去?问了前因后果后,老于立即意识到坏事了,徒弟偷偷跟着老师,估计这玉成没安什么好心。容不得多想,老于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他带着阿宇和杨杰去警察局找到了秋坤元,然后把前因后果这么一说,秋坤元一听说寻宝密使有了麻烦,二话没说,立即带领警察局的弟兄们把大茶社暗暗监视起来,后来到了大茶社后院,听到枪声响起,这才带人冲进来,救下了危难中的韩方。 什么,玉成跟踪自己?听到这里,韩方顿时惊得不轻,但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个重要的人物赵木,也就是鑫源拍卖行的老板,他是多起杀人事件的主谋,绝对不能让他给跑了。 韩方大体向秋坤元说明了情况,秋坤元会意,留下大部分人在地下赌场继续搜索,将所有地下赌场的人都带回到警署,暂时看押起来。剩下的人又秋坤元和韩方出了大茶社,绕到了不远处的鑫源拍卖行。 走到近前,发现大门紧闭,秋坤元示意手下撞门,可此时大门却“吱呀呀”打开了,屋里出来一个人,此人正是赵木。只见他手上提着个大皮箱,正准备开溜。看被人堵在了门口,赵木的手提箱应声而落,从里边掉落出大把的银元和纸币。 “怎么,赵老板想溜?你在中国犯下的命案怎么办啊?那些死去的冤魂向谁去要说法啊?”韩方步步紧逼。 赵木肥硕的身体微颤,嘴上也结巴起来:“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韩方从鼻翼里“哼”出一声:“好吧,我或许应该称呼你另外一个名字,铃木先生。” “啊,你,你都知道了?”赵木的身体彻底瘫软下来,他一下子跌倒在旁边的椅子上。韩方正想揪起这丧心病狂的家伙揍他一拳的时候,却听到二楼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他和秋坤元对望一眼,然后朝上指指,秋坤元会意,带着三名警员悄悄上楼,不一会儿就从搂上带下来一个人,竟然是韩方的徒弟玉成。 看到师傅来了,玉成“扑腾”一声跪倒在地,跪爬着到了师傅近前,先是猛抽自己的嘴巴子,又紧紧抱住了韩方的大腿,将前因后果述说了一遍。 原来,就在借宿刘宅的那个夜晚,玉成被韩方留下照应睡着的阿宇。实在是太累了,玉成倒头就睡,可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感觉脖子处多了一抹冰冷之物,他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床前站着个黑衣人。 玉成胆子本来就小,当时被吓得不轻,后来在黑衣人的示意下,他们缓缓出了屋子。来到院外后,黑衣人褪去了脸上的口罩,玉成差点就呼出声来,原来他是被刘谨瑜识破身份的假赵妈。 当时玉成大骇,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假赵妈却用男人的声音对玉成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将韩方的一举一动及时禀告给我,如果不配合,我会让你像刘忠那样死去。”当时玉成实在是吓坏了,无奈之下只得应承下来。也正是因为玉成,所以山崎等人对韩方的行动了如指掌。 不过,毕竟玉成跟了韩方三年,他对师傅还是有感情的,因在最后良心发现这才救了韩方。原来,眼看着师傅进了地下赌场,玉成接下来的任务是及时到鑫源拍卖行报信。可他突然有些犹豫不决,一直在大街上徘徊了许久,良心做了诸般挣扎后,这才走了进去。 当赵木知道韩方等人入了地下赌场时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怪不得白言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于是,赵木先将玉成绑到了二楼的柱子上,自己下了秘道想去看个究竟。刚刚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赵木发现了异样,他站在原地四处打量,眼睛一瞥,突然看到另外一个废弃的出口有件白色衣服,他心里一惊,缓缓向里边走去,在最里边发现了已经死亡多时的服务小姐。 果然是出事了!赵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但他也留了个心眼,没有贸然到赌博大厅查看,而是在外边仔细听了听动静。恰在此时听到了枪声,赵木感觉事情要暴露,他毫不犹豫便返了回来,收拾了贵重物品准备逃走,没想到却被韩方堵在门口。 “师傅,您打死我吧,我对不起您,我不是人,不是人!”玉成悲愤交加,使劲抽自己的嘴巴子。 韩方弯腰扶起了他,重重叹了口气,万万没想到玉成是内鬼,但他也是遭人胁迫,又能如何?怨只怨这些千刀万剐的恶人! 山崎死了,赵木也逃不过正义的制裁,屈死的刘忠、杨振翼以及小太监李元终于可以含笑九泉了。但是,杨振翼的尸身去了哪里?这似乎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当秋坤元将赵木带走后,杨杰和老于围了过来,看到满脸悲伤的韩方以及哭成泪人的阿宇,他们连连叹气,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若是早些来,或许刘老爷子能活下来。林筝姑娘现在也是生死未卜! 自从师傅将自己扶起来后,玉成一直不敢抬头看韩方的眼睛,他的眼睑低垂着,身体还在瑟瑟发抖,或许是觉着愧对师傅,玉成一直在哭。 韩方叹口气,他轻轻抚弄下阿宇的头发,又走到玉成身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去的事情就算了。这孩子怪可怜的,以后他就跟着我们了,你一定好好待他,就当自己的亲兄弟看待。” 看到师傅如此说,玉成更是羞愧交加,他猛地搂过阿宇痛哭起来,嘴里嘟囔着:“都是我害了你们,都怪我,你打我吧,你咬我吧,只要你们能解气,怎么着都行……”不过,此时的阿宇除了哭已经什么都不会了,爷爷走了,似乎天也塌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缓不过神来。 杨杰到了韩方近前,他突然弯腰拜了下去,真诚地说道:“多谢先生再造之恩,以后我定然重新做人,重振杨家的产业,以告慰我父亲的在天之灵。” 韩方左右瞅瞅,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对着大家轻声道:“这里还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去杨宅,那里清净。” “杨宅?”老于和杨杰错愕不已,尤其是杨杰,脸上竟然现出了惊慌之色。 韩方却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举步朝前走去。大家心中虽有万分疑惑,但还是跟随而至。 一行人很快就乘车到了杨宅,韩方付过车钱后缓缓站立起来,抬头望去,只见杨宅的大门紧闭,周围一片萧条。 韩方示意玉成前去叩门,可他的手刚刚举起,却听到了“吱呀呀”的开门声,这时突然从里边冒出个脑袋,脸上涂抹得花里胡哨,正傻呵呵地看着玉成。少顷,眼神里放出了一抹光亮,哑着嗓子喊道:“儿子,儿子,我的儿子……”玉成被惊吓得退了数步,韩方因为上次来过,所以并没有大惊小怪,而是径直进了院子。 地上飘散着许多枯枝败叶,风儿肆意吹来,片片树叶如一个个跳跃的幽灵飘荡在空荡荡的宅院里。除了这个疯婆子,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有些可怕,二夫人和管家去哪里了? 不过,此时杨杰的表现最不正常,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来回晃动的房门,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老于连忙握住了他的手腕,杨杰才慢慢镇定下来。 “你们来了。”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回头,却发现是赵管家。 不过,赵存的眼睛像是碰见鬼似的,盯着杨杰看个不停。两人呆望片刻,还是杨杰率先走上前去,声音艰涩地说道:“赵管家,是我害死的爹,你是被逼的,我不是人,我他妈的当时鬼迷心窍了,我真不是人!” 听完这话,赵存突然老泪纵横,摸着心口窝顿足捶胸起来:“老爷,苍天有眼啊,您的儿子杨杰回来了!”之后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感情宣泄得差不多了,赵存拉着杨杰到了正厅,韩方等人也一同前往。大厅里早已不见了昔日的奢华,空荡荡的大厅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赵存尴尬一笑:“搬走了,都被搬走了。啥也没剩下。”说话的工夫,赵存出去找了几个蒲团过来,这原本是府里丫头烧火坐着用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一字排开摆在客厅中间,韩方等人席地而坐。 “赵管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都知道了,杨公子是受了歹人的蛊惑,现在他的病也治好了,以后定能重振杨家的基业。”韩方坐定,率先开口。 赵存擦擦湿润的眼角,哽咽道:“好,好啊,老爷总算可以闭眼了。” 韩方抬头望望空荡荡的大厅,轻声问道:“二夫人呢?” “回娘家了。自从大夫人不明不白地死后,她再也不敢住在这里了,说是瘆得慌。你们查过案刚走,她就收拾东西回了娘家。”赵存的情绪平定下来,说话也显得有了条理。 韩方点点头,反问道:“那您怎么留下来了?” 赵存看看杨杰,又看看韩方,叹气道:“一是我在北京无依无靠,离开了这里也只有乞讨为生,甚至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二则呢,老爷的死和我有关系,我是昧着良心干了坏事,所以我要赎罪,这个家我得帮老爷看着、守着,希望能看到杨家重新兴起的那一天。”说到这里,赵存的话锋一转,突然转头看向院外,“还有一些原因是为了她。老爷在世的时候对她心怀内疚,一直好吃好喝伺候着。现在他走了,我要是再离开了宅子,估计这疯婆子就得饿死、冻死,那样老爷会不安心的。所以,我每天都出去寻摸点吃的,反正有我的一口就有她的一口。哎,两人相依为命吧。” 众人抬头望去,正好看到疯婆子在捡地上的树叶玩儿,她的表情有些滑稽,似乎树叶都成了她的宝宝,嘴里嘟嘟囔囔的,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捧在手心里,还时不时用猩红的嘴唇去亲吻树叶一下。 这么多年来,杨杰对这个女人一直没有太多的负罪感,他甚至认为那个男人该死,胆敢和自己抢女人,他就是活得不耐烦了。可此时他真的忏悔了,死了儿子后母亲也疯了,这么多年一直疯疯癫癫的,甚至府里的人都懒得多看她几眼,只要见她来了总是绕着走,她就像是府中的幽灵,时不时地会冒出来吓你一跳。也幸亏是父亲一直庇护着她,所以疯婆子才能活到现在。现在父亲死了,或许她是最可怜的,再也没人能认真地看她一眼,再也没人关心她的饮食起居了。 杨杰想到这里,羞愤难耐,他站起来缓缓向屋外走去,来到了疯女人的身旁,发自内心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随后,杨杰也帮着女人开始捡树叶,并一股脑儿地放入她的怀中,脸上洋溢着微笑,“以后你不会寂寞了,我会陪着你,我也会照顾您一辈子。”第一次和疯女人面对面看着,杨杰的笑容却凝固下来,他突然愣住了,片刻的沉寂后便是一声嘶哑的大叫,之后他屁滚尿流地跑回了大厅,嘴里大声喊着:“鬼,鬼,鬼啊!” 事情发生突然,大家慌忙从地上站起来,老于则扶住了惊慌失措的杨杰,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杰的手指微颤,他惊恐万状地朝外指着:“她,她不是疯婆子,她是穿红布鞋的女人,她就是穿红布鞋的女人!” 第三十章 大结局 对于杨杰的话,大家均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正不知所以的时候,杨杰的思绪回到到了一年前……自从他和母亲把父亲的小狐狸精逼死后,杨杰每晚都在做噩梦,有一次从梦中醒来后,他竟然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当时杨杰害怕极了。 屋里静悄悄的,那个女人却缓缓转过了身体。她身着一袭黑色旗袍,脚上穿着一双红布鞋,她的眼神如刀子般锋利,神色古怪极了,并且最为恐惧的是,那女人竟然像极了被他们逼迫到崖下的女孩。当时杨杰大叫一声,顿时昏厥过去,直到次日清晨醒来,这才把昨晚的事情告知了母亲。 或许是儿子受惊了,大夫人有些着急,她打听到京城里最著名的算命先生便是韩方,这才让杨杰找韩方去,也正是因为如此,韩方才第一次见到了杨杰,不过,就在杨杰哀求韩方救救自己的时候,却突然瞥见大街上一个身穿黑色旗袍的女人一晃而过,杨杰的身体顿时一阵战栗,所以他没顾得和韩方再说什么,而是冲向了大街。 一年之后,当韩方和杨杰再次见面的时候,他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这才交给老于进行治疗。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杨家大院中的疯婆子竟然是身着黑色旗袍的女人,这怎么看都不像啊? 是的,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变,但她的眼神却永远不会变,一个人的眼神里包含了所有的情感,或是喜悦,或是悲伤,又或者是仇恨……如果你能洞彻一个人,那从她的眼神里便可以感知一切。 这双眼睛经常出现在午夜,多少次杨杰午夜梦回,被吓得胆战心惊,他已经将它深深刻印到自己的脑海中。这是怎样一种忧郁的眼神,里边有仇恨,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悲情……当两人面对面对视时,杨杰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双眼睛,那双令他时时感到恐惧的服睛。 大家站起身缓缓来到了门口,疯婆子怀中的树叶轻轻飘落在地,她的目光不再迷离,脸上不再有那种呆呆傻傻的微笑,甚至是极其优雅地转过身体,声音也完全变了调儿:“或许,我们见过,或许,我是你们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人。” “你就是在拍卖会上买走凤砚之人?”韩方突然间醒悟过来。 风儿吹了起来,刚刚被她收揽的树叶正在慢慢向周围散去,似乎在跳着不同的舞曲。它们虽然只是一片片树叶,但舞姿却好美,美得令人心醉,也令人痴迷。女人没有回答韩方的问题,而是蹲下身体仔细看着地上枯黄的树叶,一直等到树叶全都飞走了才站起身,嘴里缓缓吐出一句话:“你们等会儿就明白了。” 女人的背影在慢慢离去,虽然身上穿得花里胡哨,但她的脚步却透着优雅,身体绷直,从背影看去,竟如燕子般轻盈无比。 不过,此时最吃惊的还是赵存,他的嘴巴半天没合拢,惊道:“这,这不是府中的疯婆子,她究竟是谁?”风声,耳边只剩下了飘荡的风声,或许片刻之后,谜底终将揭晓。 在一片萧条而宽大的院落中缓缓走来一人,她身着一袭黑色旗袍,脚上穿着一双红布鞋,她的头发微微盘起,脸上却沉静如水,如果再年轻十岁,她应该是个绝代美人。 女人缓缓行至众人面前,她微微颔首,站在宽阔的院落中,风儿将她的裙摆微微扬起,顺着风声,她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 多年前,她曾经和一位少年相亲相爱,他们的家分别在大山的两侧,每当晨曦普照大地之时,一个从山这头开始爬,另外一人从山那头开始爬,当太阳升起了一竿子高时,他们就会在山顶会合。男孩为女孩采编花篮,女孩则偶尔为男孩擦擦汗水,这种生活一直持续了很多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小时候曾有个约定,他们彼此记了一辈子。 男孩说:“等你长大了,我要娶你做老婆。” 女孩说:“如果我走远了,你会来找我吗?” 男孩说:“找,无论你到哪里我都去找你。” 世事难料,当女孩十七岁的时候却被选入宫中当了秀女。每当夜深人静,忧伤涌上心头,嘴里轻轻吟诵着:人言相思苦,我却偏相思。夜夜难入梦,吾心淑可知。默默愿相随,伴你寂寞时。相逢是为晚,雪落依为迟。只恨欢愉短,相拥心已痴。叶落逐流去,花开三两枝。 只是,当她和他在宫中不期而遇的时候,两人虽然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和喜悦,但更多的却是悲伤和哀愁。此时,似乎什么都迟了,虽然他们再次见面,但她却成了宫里的溪月娘娘,而他则成了太监。为了兑现当年的承诺,也为了能见到她,他不得已当了太监,而这人就是刘云轩。 这是一个异常凄美的爱情故事,但更多的则是无奈和凄苦,韩方哑声呼道:“您就是溪月娘娘?” 面前的女人轻轻摇头,一声叹息饱含了无数风霜和无奈:“昔日的溪月娘娘早已死去,我只是片随风飘落的树叶,最后的归宿便是融入到泥土里。” 世事难料,谁也不会想到大清朝会灭亡,紫禁城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大家都在谋划着后路。刘忠则冒着生命危险寻到了溪月娘娘,也希望她早做打算。不过,他最为担心的是溪月娘娘出宫后的生活问题,她已青春不再,宫里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习惯了,自己必须要帮溪月铺好路子,让她的后半生衣食无忧。经过一番思索,刘忠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那就是趁乱把龙砚拿到手。他来自清溪县,祖上一直经营砚台,他自然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并且物件小,塞到怀中便可以带出皇宫。 对龙砚动了心思后,刘忠找到了为皇上磨砚的小太监,让他帮着偷出砚台后再逃出皇宫,并且承诺给他一大笔钱。 为了报答溪月娘娘的救命之恩,也为了以后的生活,李元动心了。于是,趁着皇宫内乱的时候,李元偷走了砚台,并将他交到了刘忠手上。 后来的事情韩方等人都知晓了,李元被山崎等人截获,在遭受非人折磨后被迫说出了刘忠。 其实,刘忠拿到龙砚后便想着如何将砚台卖个大价钱,并且这价格足以让溪月娘娘的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在寻觅买主的过程中,他和古董商杨振翼成了好朋友,两人推杯换盏,聊得非常投机。当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后,刘忠才将自己的背景和用意和盘托出。 听了他和溪月娘娘的故事,杨振翼竟然是老泪纵横。他娶了三个老婆,却都是各怀鬼胎,全都是冲着他的钱而来,他一辈子没有体会到真正相爱的滋味,这一生算是白活了。感慨之余,他对刘忠更加钦佩,含泪说道:“兄弟啊,我这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女人。你,是你感动了我,让我知道这世间还有真情,让我知道,人和人之间除了利益还可以有别的。”随后,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自此,杨振翼便帮着刘忠寻找买家。因刘忠提出了三个条件,所以买主还不太容易找。这三个条件便是:第一,龙砚不能卖给外国人;第二,对方要真正喜欢砚台,是位有德行的收藏家;第三,价格上要合适。 杨振翼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刘忠无以为报,便想到用件物什聊表心意。 出宫后,刘忠曾经偷偷回过一趟老家,当时也巧得很,刘宅里所有人都到山上祭祖了,所以他和刘谨瑜错失了见面的机会。因无脸面对父亲,刘忠也不想和家人相见,他只是潜入密室将凤砚拿了出来,然后又偷偷来到北京,作为对此事的报答,刘忠将这款凤砚送给了杨振翼。 杨振翼本无意收下,可刘忠执意要给,所以暂且收在了房中。 说到这里,溪月娘娘先是叹息一声,随后便恶狠狠地盯着杨杰,厉声喝道:“你们竟然寻到了九龙山,那里是我和女儿暂时的栖息地啊,我的女儿竟然被你们逼落在崖下。如果不是看在杨振翼为了我们母女到处奔波的份上,我早就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你,你还我可怜的女儿,你还我的女儿啊!” “啊!?” 众人愕然,杨杰也瘫坐在地上。原来在母亲和自己眼中的孤狸精竟然是宫里的公主。她们逃出皇宫后为了掩人耳目,特地住在了偏僻的九龙山。而父亲几次偷偷过去,则是去探望她们母女,看看是否缺少东西,他好及时安排人补给。 “老天爷,我们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浓浓的悔意从杨杰的内心升腾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在溪月娘娘的脚下,郑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望溪月娘娘能够原谅自己。 杨杰和母亲的猜测害死了溪月娘娘的女儿,这令她万分伤心。九龙山待不下去了,杨振翼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对刘忠的承诺,所以将溪月娘娘接回了北京,只是,府里人多嘴杂,他害怕有人泄露了溪月的身份,这才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第21节 府里有个疯老婆子,因为其行为疯疯癫癫,所以大家都对她都敬而远之。并且,这老婆子每天将自己画成个大花脸,甚至都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更重要的是,谁也不会在意这个疯婆子。如果让溪月娘娘来个调包计,或许能瞒过所有人的视线,等以后风声过了再作打算。 想好了计策后,在一个深夜杨振翼偷偷将疯婆子送到了乡下,并且给足了银子,嘱咐他的一位远房亲戚好好照顾,以后给她养老送终,绝对不能亏待了。然后又安排溪月娘娘换上了疯婆子的衣服,画成她的模样每日待在府中。因为两人的身形差不多,又无人关注,所以大家都未在意这偷梁换柱的事情。 知道自己的女儿死在了杨杰和他母亲的手中,溪月娘娘每日以泪洗面,心想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所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换回自己的衣服,故意到大夫人和杨杰的住处去徘徊。因为她们是母女,长相本就十分神似,杨杰竟误以为鬼魂复活,吓得胆战心惊,最后精神失常,慢慢疯癫起来。 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杨杰试图要杀死杨振翼的时候,疯婆子及时闯入了屋中,并且发出了巨大的笑声,这其实是溪月娘娘故意给大家报信,这才阻止了当时的事情。 随后,大家听到溪月娘娘一声叹息,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声音哽咽:“云轩为了我的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才盗取了龙砚,可谁曾想到这是个凶器,是它害死了所有人,害死了李元、云轩、杨振翼……这是一块嗜血的砚台啊!所以,当得知云轩因它而死后,我也如一具人世间的行尸走肉,仅剩下了一具躯壳而已。” 韩方点点头,语气沉重:“贪婪和欲望往往是杀人的利器,而一方砚台又有何错?对了,如果我没记错,在鑫源拍卖行的时候,是您用一千块大洋买走了风砚吧?” 听了此话,溪月点点头:“是,云轩将凤砚送给了杨振翼作为答谢,可他却是个大丈夫,并没有贪恋小财,而是转手将凤砚回送给我,当时被我放在了九龙山宅院中的抽屉暗匣里,没想到却被杨杰母子在逼死女儿后搜了去。这是云轩的东西,杨振翼已死,我自然要拿回来,为了云轩也是为了自己,” “怪不得,那晚玉成说在崖下看到一个提着白色灯笼的女鬼,应该也是您了。” 溪月娘娘点头:“没错,我是去祭奠自己冤死的女儿。” “那究竟是谁挖开了杨振翼的坟墓?他的尸体又是去了哪里?”这是徘徊在韩方心头的一件大事,直到现在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溪月转头,满脸的凄凉和无奈:“也是我,是我请人将杨振翼的坟墓挖开,并带走了他的尸体,又将他葬在了别处。” 此言听过,大家均感到有些吃惊,韩方也颇感困惑,随即问道:“这又是为何?” 溪月娘娘的眼睛眯缝起来,声音沉重而缓慢:“就在杨老爷子临死的前几天,他曾经偷偷告诉过我,那些寻找龙砚的日本人是不会放过他的。即使死了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请我帮个忙,等他死后葬了,找人再将他的尸体挖出埋到别处,他不希望自己死了还不得安宁。” 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情理之中又有些意外,韩方的头微微抬起,他想起了九龙山的空棺,想起了那平平整整的墓穴。原来杨振翼在死前早就做好了安排和打算。似乎,该到最终结束的时候了,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寻找的答案,似乎已经是近在咫尺了。 “龙砚……”溪月娘娘回头,她和韩方同时说出了这两个字。 韩方截住了话头,溪月看着远处的乌云,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解脱:“龙砚,我知道在哪儿,我带你们去……”话说完,溪月娘娘心头似卸下了一块千斤巨石,随即轻移莲步,率先走了出去,身姿摇曳,仿佛又恢复了原有的华贵。 太阳早已被逐渐堆积起来的灰黑色云片埋葬了。光线不停地淡下去,好像谁用墨汁在天幕上涂了一层黑色。不,不仅一层,在这淡淡的墨色上面又抹上了较浓的黑色。墨汁一定抹得太多了,似乎一滴一滴的水要从天幕上落下来一样。虽然天气愈加低沉,但每个人脸上却多了一抹喜色和期待。是的,苦苦搜寻的龙砚终于有了结果,大家内心竟有种尘埃落定的快感。 大家正欲出门,却听到外边一阵阵的嘈杂声。韩方大惊,赵存最先反应过来,他慌忙去关上了大门。 “不好,要坏事了。”韩方突然回过味来了,林筝生死不明,龙砚直到现在还没有交到袁大公子手上,而他们又得罪了日本人,祸事果然要来了。 听到外边“咚咚咚”的敲门声,杨杰朝大家使个眼色,拉着众人到了大夫人曾经住过的房间。房门推开,将床上的被子拿到一旁,杨杰站到上边揭开了一块木板,细看之下,底下竟有个幽深的洞口。 大家愣神,杨杰催促众人快点下去。人陆陆续续都下去了,当杨杰轻轻盖好顶板的时候,大门被轰然打开了。 能听到院里嘈杂的脚步声,甚至还有秋坤元的大叫声:“得袁大总统的命令,韩方等人勾结外人盗走国宝,立即缉拿归案,他的党羽一个也不能放走!” 韩方一行人进入了秘道,杨杰在前,借着手电筒的微弱光芒大家缓缓前行。隧道狭长,并且很窄,大家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约摸着走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见到一丝光芒。来到了另外一个出口,杨杰轻轻推开上方的盖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大家鱼贯而出。 再看时,已经不知身在何处,天上也挂起了一轮皎洁的月亮。 “韩爷爷,我饿……”奔波了整整一天,阿宇感觉肚子里咕咕直叫,他抓着韩方的手,声音低低地说道。 韩方有些心疼,他抚摸下阿宇的头,慈爱地说道:“好孩子,再忍耐会儿,等会儿爷爷给你找吃的。” “给,先吃个烧饼垫垫。”赵管家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饼递给阿宇,这是他早上出去的时候买回的,刚刚要不是这孩子提饿了,还差点就给忘记了。 “杨杰,这是什么地方啊?”四处瞅瞅,这里非常陌生,韩方忍不住问道。 杨杰先将暗道封好,站起身体,四处打量一番:“这里是郊外,秘道是父亲当年挖好专为逃命用的,没想到今个救了大伙的性命。喏,从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是去九龙山的道了,约摸着得赶一夜的路程。” 这里实在不是久留之地,为了安全起见,韩方招呼大家先赶往九龙山,然后再做打算。 阿宇吃了烧饼就睡着了,没有办法,玉成只好背着他前行,此时累得满头大汗,偷偷小声问韩方:“师傅,我们辛辛苦苦替袁世凯寻找龙砚,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可他却让秋坤元抓捕我们,这是为了什么啊?” 韩方看看熟睡的阿宇,声音里透着淡然:“徒弟,这你还不懂吗?虽然我们让山崎和赵木得到了应有的惩戒,可他们上边还有大人物啊,就是他们嘴中的那个末次政太郎,说不定他向政府施加了什么压力,这次的损兵折将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或许为了息事宁人,袁世凯这才派发了通缉令吧。” “他们是杀人凶手,罪有应得!再说了,他们残害了那么多中国人,这就是现世报!” 韩方从鼻翼里哼出一声:“这就是政治,我们或许就是政治的牺牲品。我早就说过,这是个玩命的活计……” 玉成一愣:“师傅,我们现在快找到龙砚了,您还打算交给袁大公子吗?” 韩方抬头望去,前方的路还很长很长,一个人在人生的岔路口,或许任何一个错误的选择都会使人误入歧途。但是,他坚定自己的信念,当曙光来临之时,一定会有火热的太阳普照大地。想到这里,韩方竟然微微一笑,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他了?” “啊,师傅您,您这是何意?”玉成大惊。韩方没有回答徒弟的问题,而是大踏步继续向前走去,脚下的土地非常坚实,他的内心也安定了许多。 当第一抹晨曦照耀大地的时候,众人又来到了九龙山。苍茫的白雪愈加耀眼,远处的山,近处的树,这里的雄伟和宽广令人心旷神怡。溪月娘娘将大家带到了一座坟墓前,那是杨振翼新的安息之所,坟头放着一束嫩黄的雏菊,一炷香已经燃尽。 谁来过这里?看着新踏出的脚印,韩方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跟我来吧。”溪月娘娘在前,众人在后,大家朝前继续走去。 远远看到一处宅院,院子里挂满了蛇皮,它们在迎风飘舞,这里既熟悉又陌生,玉成惊呼而出:“这里是养蛇人李一环的住处。” 宅院的门“吱呀呀”打开了,看到前头带路的溪月娘娘,又看到身后的韩方等人,他立时明白了一切,再无遮拦,而是走到溪月娘娘面前施了一礼,轻声道:“娘娘。”在大家错愕的眼神中,一切已然明了。 三年前,晚清覆灭,当时宫内太监和宫女们被驱逐出宫,溪月娘娘的贴身宫女李美珍也跟着出来了。她和溪月娘娘一起出了皇宫,却未曾想到得了风寒病,最后不治身亡。在她弥留的那段日子里她回到了九龙山,找到哥哥李一环,并把溪月娘娘郑重托付给他,临死的时候含泪说道:“哥哥,主子待我恩重如山,如果宫中没有娘娘庇护,我早就是死过三回的人了。现在我要先走一步,再也无法照顾娘娘的饮食起居,希望哥哥不要让娘娘受一点儿委屈,我们李家要至死报答她的恩情。” 面前浮现出一张笑盈盈的脸庞,大大的眼睛透着一份纯真,回忆起了美珍的模样,溪月娘娘轻轻叹了口气。呆立片刻,她走到地窖前掀开了井盖,韩方知道里边饲养了一群红尾蛇。 只见李一环用竹竿赶散掉里边盘卧的红尾蛇,在一阵阵眼花缭乱之后,他的竹竿碰到了一个硬物,轻轻挑开群蛇,竹竿缓缓将硬物拨到一旁,细看之下,竟然是个红色的包裹。 红色油纸包混杂在红尾蛇中根本就无从分辨,何况还被群蛇压在了最底下。任凭谁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猜到,这么贵重的物件竟藏在了养蛇的地窖里。惊叹之余,李一环已经将油纸包拿了上来,层层剥开之后,真正的龙砚终于闪耀在了阳光之下…… 砚台颜色暗绿,阳光下很透、很润,似刚从水中捞出一样。上有黑色条纹直线分割,自然流畅,线感清晰,手感甚佳,上方精心雕刻六条栩栩如生的云龙,龙头向心共戏一珠,宝珠形的盖钮上阴刻一“君”字。 第二天是1916年3月22日,袁世凯取消帝制,恢复“中华民国”年号。 韩方等人一直待在九龙山废弃的宅院里,当听到袁世凯取消帝制时,韩方终于长长舒了口气。袁大公子自身难保,自然无暇顾及韩方等人。 又经过多方打探得知,林筝中弹后被送往了洋人医院,又正好巧遇了柏塔,在他的交涉下,医院里最好的医生为林筝做了手术,现在已脱离生命危险。 掐指一算,从接到密旨到今天,总共过去83天,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是巧合……韩方站在窗前向远方眺望着,侧耳倾听着冬日里风的吟唱,那景色,那声韵,谁说冬天是苍凉的季节?其实,冬天正在寒冷的风霜中积蓄着力量,在萧萧的北风里吟唱着洁白的靓丽和冬天的坚毅。 冬天即将过去,春天已经不远了。韩方微微一笑,正想转身出门的时候,却听到卧室里传来一声惨叫,他顿时大惊,直奔屋中,却发现熟睡中的阿宇咬住了玉成的手指,此时玉成痛得龇牙咧嘴,正在大喊:“救命,救命啊!我改邪归正了还不行啊!” 韩方微微一笑,摇头,转身而去。 户外,一股清新扑鼻而来,只见溪月娘娘手捧菊花进了院子,她脚上的那双红布鞋,显得格外耀眼…… (全文完) 【≈☆~一起hi☆≈】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