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的当家日记》 第1节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将军夫人的当家日记 作者:花日绯 ☆、楔子 楔子 自从步覃打了败仗,断腿重伤回到京城,步家这几年如日中天的声势便歇了下来,圣上嘴上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一连好几个月都拉着脸,琼林宴上,新科状元郎不过洒了些酒,便被心情欠佳的圣上以驾前失仪为名,贬去了河南府做治灾小吏。 几个月后,太医诊治结果——步小将军重伤难愈,不仅傲人功力难再恢复,就连那条腿,也只怕是不能再如往昔矫健。 满朝皆知,步家一门忠烈,除了老将军,大大小小十三名儿郎皆战死沙场,步覃是步家最后的希望,他自小便肩负家族重任,将所有战死叔伯族兄的责任一肩扛下,而他本身也是个出息的,武学天分极高,三岁习武,五岁练气,十五岁便能独自杀入敌营取得贼首,立下不世功勋。 八年的时间,让一个濒临消亡的家族渐渐复起,步覃用他的大功小功,稳住了家族八年的荣耀,守住了一门忠勇以惨烈的结局报效国家之后应得的勋章。 只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步覃受伤回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不过短短两三个月便足以道尽世态炎凉,首先是因步家后继无人被皇上当朝收了兵权,失了兵权的元帅,断了腿的将军,步家陷入绝境,之后第五日,又从宫中发出一道圣旨,让步家举家迁往洛阳镇守皇陵,虽然让步覃保留将军的头衔,却褫夺了其‘扬威’的封号…… 兔死狗烹,古往皆是。皇上的这两道圣旨一出,从前与步家来往的,如今也都避了,是个聪明人都不难想到,步家已无可用之人,犯不着为了气数已尽的人家得罪当今皇上,于是,络绎不绝的门庭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冷清。 皇上收回兵权并着令步家举家迁出京城后,步覃已经好些天未踏出房门,老将军步承宗坐在亲孙院子里的石桌旁,双手拢入袖中,虽然年过七十,但他的脊梁骨却依旧挺拔,像一棵饱经风霜却屹立不倒的老松,用满是皱纹的脸书写着沧海历练。 堰伯站在老将军身后,几十年的相处,他早已将自己当成步家人,如今又怎会不懂老将军心中的哀愁与担忧呢。 “唉,到了洛阳……是该给覃儿物色个媳妇了。” 静坐良久,老将军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尝试宅斗,不足之处还请谅解。 ☆、嫡长大小姐 洛阳府 二月的春风似剪刀,剐的人脸生疼。 席云芝站在风口对好了一批府里刚买入的布料,不管乌黑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便伏在马车上记账,二管家过来唤她入内,说是老太太召集了各房女眷,有大事宣布。 原本像这样的聚会,府里的婶娘小姐们是从不带她的,虽然她也是席家的小姐,还是长房大小姐。 她的母亲不清白,十年前被人抓了奸,老太太是受过贞节牌坊的,得知此事气得差点归了西,使家法将席云芝的生母乱棍打死了,刚满七岁的弟弟也被怀疑血统不正随即送走,不知所踪,母亲死后,席云芝在席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虽然父亲席徵(zhen)未再续弦,但却终日饮酒浑浑度日,与她日渐生泛。 九岁以前,席云芝的生活养尊处优,九岁以后,虽不说是天堂坠入了地狱,但多少会遭些小人克扣,三婶娘当家时,还曾多番教养接济于她,可没几年,三婶娘却突然看破红尘,去慈云寺出了家,当家的人变成了五婶娘,五婶娘自席云芝小时候,就不喜欢她,如今更是得势,克扣吃穿用度自是寻常之事,有时还会支着下人们欺负她,数九寒冬的天儿,要她在雪地里穿单衣洗盘子,盘子要在冰凉透骨的水中过足十遍才肯她歇手,那一年她手上的冻疮肿的不成模样。 闷不吭声被欺负了近两年,席云芝十二岁生辰那年,她腆着脸跑去老太太的院子里跪了三天三夜,不告状,不哭诉,只是希望老太太答应让她在席家的商铺里帮些力所能及的小忙,老太太虽然脑她母亲,但毕竟她还是席家的人,老太太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些她这两年的境况,便就点头默许了。 席云芝之所以会选择在商铺里帮忙,一来是因为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在府中受欺负,二来也是存的私心,五婶娘对她的吃穿克扣的厉害,她若不自力更生,没准还真的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饿死的大小姐。 她在店铺里做多学多,遇到不会的棘手难题,便去慈云寺找三婶娘请教,摸索几年下来,对经商这一块还确实小有所成,她心想着,等以后有机会,便用这几年攒下的钱自己开设一家店铺,将来就算被赶出席家门,她也不至于露宿街头,能独立活下去。 老太太居住的地方在席府最东边,院子古朴大气,屋舍雕梁画栋,仅花厅一角放眼望去便全是名贵的紫檀,涂抹着松木清漆,一走进院子,便能闻见一股厚厚的檀香味,老太太信佛,平日里见她手上总是缠着佛珠,每逢初一十五必定斋戒沐浴,虔诚礼佛。 席云芝被传唤,心下忐忑,二管家见她袖口沾了些灰,左右暗示她要不要进屋换一身衣服,因为老太太不喜欢看到府中女眷们穿着举止随意,席云芝谢过二总管好意,却也只是洗了洗手,并没有特意回去换衣服,就着身上这件市井人家姑娘才穿的拙布青衫便去了。 她心中清楚的很,在这个家里,没有谁愿意看她光鲜的打扮,既然她们不愿看,那她也懒得挣给她们看,免得她们看的不舒服,又难为了自己。 替老太太守在门边迎接各房夫人小姐的两位嬷嬷听到脚步声,笑眯了眼迎了出来,却见来人是最不受宠的大小姐时,脸又拉了下去,不尴不尬的对席云芝敷衍福了福身,说了声: “哦,是大小姐啊。请进吧,老太太快到了。”这声大小姐,她们叫的委实有些亏心。 “有劳嬷嬷出来迎我。”席云芝恭恭谨谨的对她们回了礼,便低着头走入了香烟弥散的花厅。 席家世代书香,祖上曾出过不少文官,最至巅峰便是已故席老太爷的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之位,席家大大小小为官数十载,亦不似传统世族以清贵自居,历来也经商走货,故家底积蓄颇丰,以至于老太爷死后,席家虽无人再入朝堂,可书香世家的美名却是传了出去。 这一辈的席家,也就只有席云芝的父亲席徵和她的五叔席卿身负功名,她的父亲在宝进年间考中过贡士,原本形势大好,还要参加殿试,却因嫡妻出墙此等丑事陷入深渊,从此一蹶不振,五叔考过多次也不过只是个举人,这才歇了考心,在家静养。; 席云芝坐在最下首,喝了一口热茶,静静的等待着,却见门外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厚重的紫檀木门被推开时,几位粉妆少女相携而入,谈笑风生的样子,仿佛吹入了堂的春日娇花,沉寂的空间顿时活了过来。 二房妹妹席云春,四房妹妹席云秀,五房妹妹席云筝和三房幺妹妹席云彤,她们是席家众多女儿中最为出色的四位,也是最受老太太疼爱的。 席云春娇美,五官极为艳丽,随便穿什么总能穿出艳冠群芳的姿色;席云秀柔雅,举手投足温婉动人;席云彤虽是三房女儿,年纪却是最小的,天真无邪,一笑弯了眼便像那年画上的福气娃娃;但如果说她们三人是美色,那……席云筝的国色天香才是真绝色,美得不沾风尘,仿佛画中仕女般清灵脱俗,一颦一笑皆能牵动人心。 “云芝姐姐,你怎的坐在这当门口?快些进去,可别折煞了妹妹们啊。” 那四位中,云筝连眼神都不会落在她身上,更别说对她说话了,只有席云彤每次见她还愿意说两句客套话,她天真的小脸上总是挂着善良的笑容,对府里的谁都很和气。 席云芝淡笑着摇了摇头:“妹妹们快些进去吧,我刚从外头回头,身上沾了灰,可别让老太太嫌弃了才好。” 席云彤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席云秀拉住了,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席云彤这才红着小脸跟着几位姐姐上了前。 隐约间,席云芝听见席云春在说:“她是嫡姐又如何?明明德行不佳,却仍厚颜赖在这不走,徒增笑柄罢了。你理她作甚?” “……” 厅里其他人大都听到了席云春的话,有的抿嘴一笑,有的用帕子掩着嘴笑,平白叫席云芝受了不少注目,只见她鼻眼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从容不迫,像是刚才听到的刻薄话语,并不是说的她,而是其他一个与她不相干的人。 九岁之后,这种话她听得多了,句句都比这句杀伤力大,若是她每一句都要去恼的话,那可真就别活了。 待姑娘们坐定,内堂里便传来响动,老太太被二婶娘和五婶娘搀扶着走了进来,十几个姑娘们纷纷立起跟老太太行礼,席云芝也混在后头跟风而动。 “都起来吧。”席老太挥了挥衣袖,姿态雍容,坐到了上首: “我这把老骨头可活不了多久了,你们也都长大了,能在我跟前儿出现也就这几个年头儿了。不把你们安生好,我就是走了,可都不放心啊。” 老太太说完这句话后,风韵犹存的二婶娘便接过话去: “呸呸呸,老祖宗您说这话也不怕把咱们吓死,什么走不走的,老祖宗可是长命百岁的福气人啊。” 五婶娘用帕子掩唇笑了笑,精明的目光下意识在如花似玉的姑娘们中寻找那抹讨人厌的身影,席云芝也不躲避,嘴角噙着无害的微笑,任由她看着,瞪着。 “近日府中喜事连连,云春、云秀和云筝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这不,前些日子我还忧心着怎么给你们找户好人家,现下竟就来了,三个丫头快到我身边来。” 老太太对三女招了招手,席云彤天真,也想凑过去看,却被五婶娘拉着点了下额头,她才难为情的坐了回去。 老太太的贴身嬷嬷将三封大红喜帖一字排开,老太太和蔼的指着说道: “京府通判,可是正六品的,前年刚刚上任,这家与咱们席家一样,世代书香,定是个好的,云春,过来看看。” 席云春满面绯红,却也懂礼,含羞带怯的对老太太福了福身:“云春不去,老太太羞人家呢。” 她这番举措静动得体,引得在场的婶娘姐妹们调笑,有的胆子大的,还在背后推了推她,现场气氛十分和乐。 席云芝终于知道今天老太太把府里所有女眷召集起来的目的了,这是要给席家的三位顶尖儿小姐们定婆家了。 垂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粗糙的手,身上背着个□□之女的牌子,德行注定,今后就是嫁人,便也只得屈就贩夫走卒了吧。 “云秀丫头文采好,赵知州可跟我提了好多回要你给他做嫡长媳,赵知州是你太爷当年的学生,念及师恩,这家公子定也是个不错的。” 云秀抿嘴笑了笑:“全凭老太太做主。” 又是一阵推攘调笑,见老太太拿起了最后一只红封,大家也都自觉静了下来,任谁都知道席云筝是席家最出色,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皆为上上,云春和云秀配上的人家都已不凡,这配给云筝的不知又该是怎样富贵通达的人家了,翘首以盼。 “这道封,可是云筝丫头自己个儿争回来的。”老太太看着席云筝笑得有些神秘,倒把席云筝弄糊涂了,以帕子掩着唇沉吟,眼波流转间十足风流。 “也怪老身没看住,可缘分这东西岂是想看就能看住的。三个月前,云筝丫头陪我走了趟扬州,这丫头性子野,竟瞒着我带着婢女上街玩儿了,这不,就给人看上了。” 在众人翘首以盼之下,老太太将红封往席云筝怀里一塞,解惑道: “督察院左督御史张大人三个月前去扬州出公差,撞见了这丫头,硬是让知府差点把扬州城给翻了个遍,这才找到咱们家来的。云筝虽然胡闹,却也不失为一番美谈。” 老太太话毕,众人皆惊,就连席云芝也颇感意外,督察院左督御史那可是三品京官啊,云春和云秀嫁的人家跟席府也算是门当户对,可与都察院左督御史的亲事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都御使会挑中席云筝,绝不会像是老太太说的那般姻缘天定,这其中必有计较。 大事宣告完毕,眼看着姐妹婶娘们全都围着那三位即将大喜的姑娘们道贺,席云芝就是也想凑份热闹都挤不进去,便想着早些离开,却也不忘跟老太太和众位婶娘告退,这些礼仪她做了,别人可能也不会在意,但若是她不做,背上就又会多一条‘不尊长辈,德行无状’的罪名。 一个个福了身子正要告退,却听老太太突然说道: “云芝,你随我入内,我有话与你说。”说完,便由五婶娘亲自搀扶着入了内堂。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第一章,请多指教。 ☆、交锋 席云芝怎么都没想到,老太太会跟她说这话,心头隐隐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行走间越发局促。 内堂里供着一只硕大的佛龛,置放着一尊慈眉善目的黑玉观音菩萨,是好些年前,老太爷还在世时,他的学生特意找江南名家雕刻而成,价值自不必说,老太太喜爱的不得了,每日命人擦拭佛身三次,虔诚跪拜,供香礼佛。 浓厚到有些窒息的檀香味充斥着席云芝的鼻腔,她只觉自己耳膜震动,气血有些上涌,紧紧捏着的拳头藏在衣袖中。 “云芝啊,老太婆也知道,这些年亏待你了,虽然这也怨你那无状母亲的连累,算我席家有眼无珠,只如今……老太婆也就明着跟你说吧。”席老太倚坐在太师椅中,手中拨弄着佛珠,五婶娘面无表情站在她的身后,静谧的环境让席云芝觉得腹气上涌,正吊着心却听席老太又道: “你的名声……是坏的,今生怕是别想嫁个好人家做正房了,你别怪老太婆偏心,老太婆也是不愿见你嫁入粗鄙人家受苦。” 席云芝低垂着头,身子不可抑制的发抖,她似乎已经预想到了老太太接下来会说的话,因为她的名声坏了,因此今生别想嫁入好人家做正房……那,若想嫁入好人家,就只有做小,做偏房的路子了。 云香和云秀都嫁的不远,唯独云筝……要远嫁京城,老太太这是想……让她跟云筝一起嫁去京城做妾吗? “实话与你说了吧。云筝的这门亲,看着是不错的,可是据京里的熟识人透露,那位督察院御史曾娶过嫡妻,可却被凶悍的小妾硬生生给害死了,应了那句宠妾灭妻,云筝的性子太傲,孤身嫁去京城,我和你五婶娘都担心她,若是你能做了云筝的大丫鬟同行照应的话,说不得时间久了,御史大人也会念你伺候,纳你做个妾……” 老太太一边转动着佛珠,一边说的言真意切,眸中流露出的和蔼与慈爱,不禁让席云芝觉得,这老太太之所以说这些,是真的为了她好一般。 原来她还是多想了,她们就连妾都没准备让她做,只是想让她从席家长房嫡女的位置上下来,做个无名无分的通房丫头,一辈子受尽欺辱。 “怎的?”一直沉默的五婶娘见她红了眼眶,精明的眸子一转,阴柔冷声道:“不愿意?” 席云芝强忍眼泪,颤抖着肩头,弱弱的摇了摇头,对老太太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可老太太见五婶娘开口后,便干脆闭上了眼睛,摆弄着佛珠,任五婶娘对席云芝破口大骂: “你个失了名声的小贱蹄子有什么资格说不愿意?就凭你的长相,你的德行,你还能翻出什么天不成?别嫌埋汰,让你跟着云筝我都嫌高抬了你!” 席云芝蕴着泪珠不言不语,拳头捏着,指甲掐进了肉里。 “老太太……云芝不求高嫁,但求老太太念在祖孙一场……”她用膝盖跪着向前移了两步,颤抖着手想要去抓老太太的衣角,可五婶娘的眼刀一闪,伺候的嬷嬷就过来毫不留情的踢了她一脚,脚尖刮着脸颊,火辣辣的疼。 第2节 一番动静,席老太从太师椅上站起,由着嬷嬷们搀扶着去到佛龛前,虔诚跪拜起来,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匍匐在地的她。 她被人刚才动手的两位嬷嬷拉出了老太太的院子,隐约间,她听到老太太吩咐五婶娘去拿族谱,她们这是完全不给她退路了,她相信过了今天,席家的族谱之上就真的没有席云芝这个名字了。 有的只是一个没了身份的通房大丫头。 树后的身影一闪而过,翠丫穿过小花园,从侧墙的狗洞钻了出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每个巷口都踮着脚看上几眼,像是着急找什么人,在她跑了将近七八条街后,终于在酒铺里找到了喝醉了的席徵。 “大老爷,大老爷,你快回去看看吧,大小姐就快被人卖啦。”翠丫两只手揪住席徵的衣服晃荡,希望她的动作能让这位醉了十多年的老爷清醒过来。 “卖就卖吧,记得给我留俩钱儿喝酒啊。” 可席徵趴在桌子上,发髻松散不成样子,两颊还留着酡红,听了翠丫的话,只是不耐烦的咕哝了两句,调转个头,又接着睡了过去。 翠丫急坏了,她原本是大小姐贴身丫鬟,可大房因为大奶奶的事儿遭了难,她也被贬到了伙房做粗使丫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总是希望有一天大房还能振兴起来,希望大小姐能念她的功,把她从粗使丫头的路上再拽回去。 可席徵睡的昏天黑地,无论她怎么拖拽他都稳如泰山,气得翠丫直跺脚: “大老爷!” 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翠丫想了想,还是先回去问问大小姐该怎么办。甩开大老爷无力的胳膊,转身便跑了。 席云芝是宁死都不愿随云筝入京做她的通房大丫头的,从老太太院里出来后,她便火速回房收拾细软,又从柜中随便拿了几套换洗的衣物便想从后门逃走,可没想到五婶娘早就防着她,派人在后门盯着,一见她的身影,不由分说被几个家丁架着关入了柴房。 天寒地冻亦比不过席云芝心中的寒,她将身子团成一团,缩在阴暗的角落,她没有哭泣,因为她没有放弃,她之所以躲在暗处,是想叫旁人看不到她的神情。 云筝远嫁京城,席家定会办的风风光光,前后准备最少也要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就算被打死,她也要从这里逃走。 “大小姐,大小姐是我啊,我是翠丫。” 窗户的雕花洞后出现一张平凡的大脸盘,席云芝撑着身子爬起来,不放心的看了翠丫身后好几眼,翠丫从雕花洞中塞进来两块糕点: “大小姐,我从厨房偷来的,你赶紧吃一点吧。” 席云芝腹中虽饿,但更加关心的却另有其事,勉强张开受伤的嘴角,沙哑的声音问道:“翠丫,老太太那儿有没有说我病了,或是失踪了之类的话传出?” 翠丫摇头:“没有,我今天上街去寻大老爷,他喝醉了,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大小姐你被关入了柴房,我等他们都走了才过来看你的。” 席云芝敛眸暗想,从她被关已有两个时辰,老太太定是想寻个好时机对外说她的事,被剔出族谱的席云芝总不过是突然暴毙或突然失踪的下场,她若能赶在老太太之前对外制造点声响,让外界知道她还活着,说不定就能再拖延一段时间…… 想及此,席云芝便凑到窗棂前对翠丫招手,见她附耳过来后才说道: “你去北堂胡同里的几家铺子分说,席家大小姐要嫁人了,原定明日付清货款,只得向后顺延一个月,还请各家掌柜来席府喝一杯水酒。” 翠丫听后连连点头:“是,奴婢这就去说。” 席云芝见她转身,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记住,是北堂胡同的那几家铺子。” “知道了。”翠丫应声过后,便跐溜钻入了旁边的小树丛中。 席云芝顺着墙壁滑坐在地,现在她只希望自己席家大小姐这个名头还能用,最好能令从不拖欠货款的北堂胡同那几个掌柜上府闹一闹,不奢望老太太会因此放她出去,但能拖延点时间总是好的。 席老太太自内堂中念完了经,嬷嬷扶着她走出来,五媳妇商素娥便迎了上来,接替嬷嬷搀扶着老太太的手腕,将她扶着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儿跟你商量呢。” 席老太半磕着双眼喝茶,使人看不到她的真正眼神,商素娥自然知道这位佛爷的厉害,当即堆起了笑,说道: “老太太折煞素娥了,府中有什么事儿还不是您说了算,跟儿媳妇商量什么呀!” 席老太瞥了她一眼,脸颊带笑,没有说话,却让伺候的嬷嬷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一张红纸,商素娥接过一看,脸色虽有些变化,却也没有过多表示,只是将红纸放入了匣子,沉吟片刻后,才对席老太试探问道: “这……老太太的意思是……” 席老太精湛的目光瞥了一眼五媳妇,随即敛下:“问我做什么,横竖是你想让云芝陪伴云筝出嫁,这郊外守陵人家虽然不算官家,但好歹沾着官家,他们求的是席家长女,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说。” 商素娥眼珠一转:“席家的族谱上不是已经没了云芝那丫头的名位了,既然他们求的是席家长女,二房的庶女云娇名义上便是了,若那守陵人家求娶意盛,将云娇嫁与,想必也算不上难交代罢。” 席老太没有答话,半磕着双眸做老僧入定状,商素娥站在一旁也不敢太过催促,正在这时,门房却来报,府外有多家商行的掌柜前来给大小姐席云芝请安,说是要贺喜,另外还有自称是东郊守陵人家的来给大小姐下聘。 老太太和五媳妇对视一眼,商户们能来给那丫头贺什么喜?还有那守陵人家早上才刚刚递来了求亲函,怎的下午就这样莽撞来下聘了? 百般不解,老太太招来管事的一问之下才知,不知是谁传出的风言风语,说席大小姐要嫁人了,今儿一大早便有商行掌柜的上门求见,原本也只是空穴来风的误会,解释一番便可平息,可冥冥中不知怎的,那商行掌柜竟然无巧不巧的遇到了上门提亲的守陵人家,两相搭话后,商行掌柜对守陵人家说出了这道流言,而守陵人家听后,则以为席大小姐已经允诺他们的求亲,便急匆匆赶了回去,将早已准备好的聘礼搬到了席府门前,算是进一步坐实了这个消息,直到下午,便有更多的商行掌柜前来祝贺,顺便对席家提出了尽量在大小姐成亲前付清欠款的要求。 这一始料未及的变故,饶是见多识广的席老太都被弄得措手不及,被他们这么一闹,将她的计划全都打乱了,原本她是想过几天便宣布席家大小姐席云芝突染疟疾,暴毙而亡的消息,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将她送到京城去,可如今却是陷入被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这就斗起来了,嘿嘿。 ☆、出嫁 席云芝靠坐在柴房门边,两日滴水未进的她看起来憔悴不堪,原本红润的□□如今也是苍白干涩,但是眼神却依旧清明,不曾放弃。她将耳廓贴近窗牑,只是希望翠丫能再偷偷来一回,告诉她现在的情况。 可是她也知道,那几乎都不可能的了,自从第一天后,柴房门外便多了几名护院在外巡逻。 五婶娘是铁了心不愿让她留在席家了,她相信就算她乖乖的跟着云筝去了京城,也会在短时间内被处理掉的,到时候她在京城举目无亲,就算死了也只是个小姐的陪嫁丫头,没有人会为了她的死去深究的。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席云芝以为自己听错了,赶忙扶着墙壁站起来,透过窗牑她看到席老太拄着拐杖,带着几名嬷嬷往柴房走来。 老太太叫护院开了门,便有一位嬷嬷搬进来一张太师椅,席老太见到倚靠在墙边的席云芝,先用冷淡的眼神将伤痕累累的席云芝上下扫了一遍,这才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说道: “云芝啊,快过来。” 席云芝虽看破她的嘴脸,但也晓得自己必须忍耐,低着头走到席老太面前,像是寻常那样对她行礼道: “云芝请老太太安。” “嗯。乖了。”老太太又对席云芝招了招手:“来,走近些,到老太太跟前儿来。” 席云芝不知道这老太婆又在打她什么主意,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只见席老太温和的拉住了她的手,说道: “原本也只是试试你,你不会真的以为老太婆就这样不管你了吧,好歹你也是我的亲孙女不是。”在她手背上轻拍了几下便算是安慰了。 席老太一个眼神,站在一旁的嬷嬷便将一张红纸递了过来,席老太接过后便又递给了席云芝,趁她翻看的时候说道: “北郊外有座皇陵,虽不是帝陵,但能来看守的定也是地方望族了,不管怎么说,算是个好人家。最起码,人家肯明媒正娶,就算那家公子行走不便,脾性古怪,但也就这种外乡来客,会在不知你名声的情况下,提出娶你做正室了,现如今,这户人家已送来聘礼,共两抬,你过门之日,这两抬聘礼,老太太原封不动给你凑做嫁妆,你看如何?” 席云芝低头看着手中红纸,上头的字迹不似普通相师掐好日子写上的娟秀字体,反而下笔有神,苍劲有力,像是行伍出身,听老太太的话,这户人家应该是刚来洛阳不久,还不知晓她的名声才会上门求亲,而且老太太说那家是地方望族,那家公子也行走不便,想来那家定是没落了的望族,要不然也不会被贬至北郊看守陵墓了,不过,如果那家没有没落,老太太也定然不可能叫她嫁去的。 想起自己的名声,席云芝心中颇为忧虑,不管今后她嫁给谁,婚后就算她能做到恪守妇节,但也禁不住以讹传讹的流言,到时候夫家起疑,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心中忧虑重重,看着席老太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一双老而精湛的目光中盛满了算计,像是知道席云芝定不会放弃眼前这个机会般,也不催促,也不询问,就那么看着她。 席云芝将红纸收入襟中,把心一横,不管这个老太婆还有什么后招,如今有个不用跟云筝去京城做通房丫头的机会正摆在眼前,她不会放弃。 至于今后若是关于她的流言传入了夫家耳中,她将如何立足的事已完全是后话了。 “好,我嫁。” 席老太颇为欣慰的点点头,对伺候的两位嬷嬷吩咐道:“带大小姐去梳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裳,明日就出门罢。” 明日就出门?这是连做嫁衣的时间都不给她了,席云芝强忍住气得发抖的肩膀,脸色惨白的对席老太福下身子: “云芝谢老太太成全爱护。” 席老太一边站起身,一边对席云芝摆摆手,随意道:“去罢。” 席云芝被两名嬷嬷带下去梳洗,离开了柴房,席老太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番袖口,贴身嬷嬷贵喜才扶着她往外走去,行走间,贵喜嬷嬷不解的问道: “老太太,您这样仓促的把大小姐嫁了,会不会两头儿都不讨好?” 席老太嘴角含笑,眸光却冷的刺骨,瞥了一眼贵喜嬷嬷,施施然说道:“她们是什么身份,需要我去讨好儿吗?” 贵喜嬷嬷这才意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奴婢说错了,凭老太太您的身份,自是您说什么都无人敢反对的,只是……您之前答应了五奶奶,将大小姐给云筝姑娘带去京城,这下五奶奶怕是又要来扰您清净了。” 席老太冷哼:“哼,商素娥是个什么东西,她以为我让她管家她就真的能一手遮天了吗?她越是要除掉云芝,我就越不让她得逞,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来老太太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大小姐跟着去京城啊。”贵喜嬷嬷恍然大悟,紧接着又担心其他的:“那老太太何不对大小姐好些,说不得将来真的跟五奶奶闹翻了,也好有个真心向着您的帮衬不是。” 听了这几句话,席老太突然笑了起来,刻意停下了脚步对贵喜嬷嬷说道: “真心?我要她的真心做什么?一个失了名声的女子,又嫁了那样灭门绝户注定断香火的人家,你是没看见那些聘礼寒酸成什么样,今后她还能帮衬到我什么?现在对她好,岂不是白搭,既是白搭,我又为何要对她好呢?” 贵喜嬷嬷紧接着又是一段溜须拍马的奉承话,将席老太捧上了天。 只有一夜的时间,席云芝根本来不及给自己准备些什么,只得将娘亲的嫁衣翻找了出来,稍微改了改尺寸,便也将就穿上了,老太太的话说的很分明,嫁妆便是她未来夫家的聘礼,席云芝悄悄看过两眼,便是一些普通的布料、鱼肉、还有馒头蜂糕什么的,幸好现正三月,天儿不热,不然这些聘礼过了夜无人过问的话,早就坏了。 席云芝知道自己要嫁的这户人家生活定是窘迫的,也难怪老太太会瞧不上眼,若不是有她在,这样的聘礼想在席家娶上媳妇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任何一房都能把这些东西摔出路面,将下聘之人赶出席府。 但席云芝却觉得,夫家穷些也没什么,毕竟她是去过日子的,只要她肯干,想来日子也不会太难,如今只希望能遇上一户分明事理的人家。 单单改良嫁衣就忙到了深夜,席云芝没有丫鬟,凡事都只得自己动手收拾,好在她这些年本就过的清淡,没有太多包袱,她将藏在床头的一只木头盒子拿了出来,里头有几张小额银票,加起来有二百多两,是她这些年帮府里做生意时,自己偷着攒下来的。 有这两百两银子,纵使她没为自己办得太像样的嫁妆,应该也不至于在夫家全无底气,至少该她用度的地方,她能拿得出手就足够了。 简简单单的四只包袱,是席云芝所有的家当,整整齐齐摆放在夫家的两箱聘礼箱子上,自己便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嘴角仍旧带着青紫,姿色平常的自己,席云芝的容貌属于中等,五官还算灵秀,只是疏淡的眉色使她看起来有些寡淡,许是常年忧思的缘故,她发色偏黄,偏软,看着就像是一副没福气的样子。 对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席云芝的目光在梳妆台上扫了一眼,只有一盒她娘曾用剩下的胭脂,她平常别说是用了,就连打开都不舍得,因为年代久了,胭脂的香味一年淡似一年,她怕打开次数多了,香味便散的越快。 但明日是她出嫁的日子,脸上总要有点喜庆。她放下胭脂盒,去外头打了一盆温水入房,将脸和手全都洗的干干净净之后,换上款式有些老旧,但颜色却依然鲜艳的嫁衣,然后才又坐回了梳妆台前,正襟危坐,用虔诚的姿势打开了胭脂盒,扑鼻而来的清香使她仿佛回到了儿时。 擦过胭脂的脸色看着鲜活了些,席云芝屡次感叹,若是她的容貌有娘亲一半的美艳便好了,只可惜,娘亲的终因美貌被毁,就连承袭了她美貌的弟弟都不能幸免,而她却因容貌平凡不似母亲那般艳丽才得以存活…… 第二天的动静一如席云芝意料之中的冷清,老太太倒是一大早就派了一位面生的嬷嬷前来照应,只是这嬷嬷一不帮忙收拾,二不帮忙梳妆,就那样门神一般站在席云芝的房门外。 席云芝心感凄凉,却也没说什么,自己盖上盖头坐在床沿上,两只手紧捏在一起,没等多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传来响动,她偷偷掀开盖头一角看了看,只见两个汉子,一老一少,都穿着寻常人家的蓝布短打,笔直的脊梁叫人看着就觉得有精神,他们在门外同嬷嬷行礼询问。 嬷嬷将老太太的意思说了出来,席云芝这才知道,原来老太太不想叫她从席府正门出嫁,此刻便叫夫家的人将喜轿再抬去侧门迎她,那年轻汉子听后双眉便竖了起来,看样子就要上前与嬷嬷理论,却被年长者拉住,好言商量亦无结果,嬷嬷始终不肯再去老太太那里请示,夫家两名迎亲的见状也只好作罢,推攘着将两箱聘礼和席云芝的几只包袱抬了出去,没过多一会儿,那看门嬷嬷便入内,将席云芝扶出了门,席云芝看着地上的青砖便知这是往侧门方向的小径,老太太到最后也没顾忌丝毫祖孙情分,让她从侧门出嫁。 作者有话要说: ☆、洞房 席云芝盖着盖头,坐上了一抬两人抬的红轿子,只知道轿子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停歇,她坐在轿子里,觉得很是颠簸,却又不敢掀开轿帘一探究竟,怕被人看到,指戳她的德行,轿子越走越远,外头的声音也越来越静,过分安静的环境叫席云芝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她开始胡思乱想,她想着这一切也许都是老太太和五婶娘的诡计,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处理掉。 也许过一会儿他们就直接把她从山崖上抛下去了,又或者,把她扔到河里……如此这般担心了一路,当轿子落地的那一刹那,席云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绷了起来,集中心力听着周围的动静,没有鞭炮,没有吹奏声,周围只有几声杂乱的脚步声。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静静的坐在轿中等候,此时此刻已经由不得她主动了,只听轿子外头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一会儿,然后便听见‘兹兹’的声音。 正汇聚心神听着,‘砰’一声,山崩般的响声几乎吓得席云芝从轿子里站起来,随着第一声响出来,紧接着又是好几响,声声震天,这是什么声音,席云芝捂着心口,暗自猜测着。 “好了好了,放几下就行了,可别吓着新娘子了。” 一道声音传出,席云芝识得,这就是先前去席府迎她的那位老汉子的声音,却听旁边又响起一道年轻些的声音: “放了那么多下,新夫人都没吓着,堰伯你瞎操什么心呀。” 第3节 这声音听着并不是先前去府中迎她的那位,听着声音很是洪亮有力。 “我怎么叫瞎操心呢?快快快,谁吹唢呐,谁敲锣,赶紧张罗起来,别叫新夫人等急了。”那老汉又催促道。 “唢呐谁会吹?锣也没有哇,锅盖儿行不,我再去找根树柴。哎哟。”年轻人说着话就一声哀嚎,像是被人踢了一脚般。 “……” 席云芝耳中听着这些毫无章法的话,心都凉了一片,她要嫁的夫家,未免也太不讲究了吧。 外头忙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然后才隐约听到了些喜庆的声响,一种类似于民间小曲的调子婉转回荡开来,夹杂着咚咚的敲击声,她的轿帘被掀了开来,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覆上她苍白冰凉的手,然后她只觉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扯了出去,她站不住脚,直接撞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胸怀中。 席云芝吓得不敢说话,低头看着喜服的下摆和一只行动不便,微微踮起的脚,心下了然,这便是她的夫君了。如此想着,她的心没由来的扑通起来。 如烙铁般滚热的手掌付在她的臂膀上,席云芝心跳的厉害,脑中正想着要不要给夫君先福一福身子,滚热的手掌却拿开了,夫君倾斜着脚步向后退了退,像是要刻意与她保持距离般。 席云芝手中被塞入一根红绸,在红绸的带领下,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只完成了一些简单的礼仪后,就被送入了洞房。 没有想象中三姑六婆的聒噪,没有邻里乡亲的喧闹,就连房外杯盏交错的声音都很稀零,这也许是她所见过,所能想象的最冷清的一场婚礼了。 席云芝又饥又渴等了好长时间,终于撑不住昏昏欲睡,天人交战之际,头上的盖头被猛地掀开,烛光刺入双眸,叫席云芝为之一震,慌忙张开双眼抬首望去,逆光中,她的夫婿宛若大山般屹立在她面前,容貌若神祗般出色,举手投足皆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这种贵气应翱翔于天,应凌驾世人,这样出色的他不该被困在这种地方,与她这样平凡的女人成亲。 席云芝感觉有些眩晕,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坐在床沿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这只是梦境,梦醒之后,她又将面对那惨淡无华的现实。 步覃虽面无表情,却也看出了席云芝眼中的惊艳,冷硬的目光在她平凡无奇的脸上扫过两眼便不再有兴趣,转过一边,将床头柜上摆放的酒壶拿起,倒了两杯酒,一杯递到席云芝面前,冷声说道: “喝了,睡吧。” 席云芝自小看惯了脸色,怎会看不出她的夫婿神情语气中的不耐,赶忙收回了失态的目光,接过合欢酒,谨慎的握在手中。 步覃没心情跟她花前月下说情话,飞快的在她手中杯沿上碰了一下,便就喝下,而后不等席云芝动作,便将酒杯抛在一旁的瓷盘上,跛着脚转身走到屏风后去换喜服。 席云芝难掩心头失落,可也明白自己的姿色确实无甚亮点,也难怪夫婿会对她这般失望,将合欢酒喝下了肚,只觉得脸上和肚中都是一阵火辣辣的,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感到了不忿,如果她再漂亮一些,也许她的夫君就会多看她两眼吧。 将喝掉的酒杯也放入瓷盘,又顺手将夫君的杯子扶好整齐的放在一旁,这才起身走到屏风后,步覃正在解喜服下颚处的扣子,席云芝走上前自然而然的接过了手,替他解开,步覃原本想躲开,却在碰到她那双依旧冰凉的双手时稍稍犹豫了一下。 那双手不像是一般大家闺秀的手,苍白纤细,指节分明,食指指腹上有两条很明显的口子,应是伤的时间不长,再看她的脸,至多用秀气两个字来形容,薄薄的胭脂下,嘴角带着些微青紫,就这样的姿色,从前在他将军府中,别说是当家主母了,就连烧火丫头都轮不到她。 思及此,步覃不免心中更为不快。 席云芝替夫君除下了外衫,只觉得夫君那双黑玉般的眸子盯着自己便足以令她忘记所有矜持,她已过二八年华,对夫妻之事多少有些耳闻,便也不再扭捏,低下头,便将自己身上的喜服亦脱了下来,只着中衣站在那里。 “相公,休息去吧。” 步覃看着眼前这个可以用瘦弱来形容的女子,宽大的白色中衣之下,甚至看不出任何起伏,她就像个未完全发育的孩子,干净的叫人很难对她产生欲望。 席云芝的一颗心已经紧张的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她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自家相公的衣袖,将之拉出了屏风。 能够做到这一步,席云芝已然是红霞满面,再也不敢看身旁的男人一眼,生怕从他好看的黑眸中看到对她主动的鄙夷。 正为难之际,席云芝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整个人不知怎的竟往床铺上倒去,还来不及惊呼,身上便被一道黑影覆上,娴熟的手法将她制服在下不得动弹,席云芝瞪着一双大眼盯着在她上方目色幽深的男子,脸上勉强扯出一抹微笑: “相公,让妾身服侍……” 一个‘你’字还未出口,席云芝便被翻过身去,衣服自后背滑落,一举挺进。 原本兴致缺缺,可在看到那洁白如玉的后背与盈盈一握的腰身时,饶是步覃自制力再好,也敌不过男人本能的喧嚣,尽他所能的攻城略地。 席云芝被压在身下痛的惊呼出声,却未能令步覃停下动作,他像是宣泄着什么似的,步覃发出了猛烈攻势,席云芝不堪重击,想回头叫他轻些,却被他压着脑袋,不许她回头,她只好一边承受着,一边紧紧揪住被褥,发出嘤咛。 步覃兀自爽快了好一阵子才肯松了钳制,让自己出来,倒在一旁喘息,席云芝早已浑身无力,步覃虽然释放,但大手却未从她的后脑处移开,一旦感觉席云芝想要回头,他便施力压制,这样两回之后,席云芝便知晓了,相公是不愿意看见她的脸,便也不再强求,干脆裹上被子整个人转过身去,缩成一团,不再与他有所交集,带着泪痕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席云芝是被挥舞的虎虎生风的棍棒声吵醒的,透过窗牑一看日头,心道不妙,相公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床上只她一人在睡,成亲第一天,她没有早起为大家做早饭,没有前去给相公唯一的爷爷请安,这可如何是好。 惊惊慌慌的穿好了衣服,打开房门便被刺目的阳光照得眯起了眼,昨日她进门时头顶盖头,因此没有看到夫家的屋舍,只知道地方不算大,人口不算多,可现下一看,相公家的地方不仅不算大,根本就是很小,一眼望去,便像是一户农家,白墙黑瓦,四五间房间并在一排,前方是个大院子,院子的一侧是一间屋脊上竖着烟囱的厨房。 篱笆墙的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倒是有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墩子,石墩子旁两名青年正挥舞着棍棒,赫赫生风,掀起满地黄土,尘沙漫天。 见到席云芝走出房间,两名青年便停下了动作,个头比较高的那个,黑黑瘦瘦的,盯着她直笑,个头比较矮的那个,白白净净的,蹦跳着往她走过来,一听声音便知晓,这个是昨日去席府迎她的那个青年人。 “夫人你醒啦,怎么不多睡会儿?” 席云芝头一次被人唤作‘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便腼腆一笑,只听那活泼青年又道: “夫人,我叫赵逸,那个正傻笑的叫韩峰,我们是公子的贴身护卫,有事儿您随意指使我们就好,随叫随到,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保证不含糊。” “啊,好,先多谢了。”席云芝多少有些窘迫,调整好后,便对赵逸和韩峰点了点头,带着羞怯之态,往厨房走去。 赵逸看着席云芝离开的背影,踱步到韩峰身旁,一边摸下巴一边嘀咕道: “夫人对咱是不是……太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写一家和乐融融的,希望不要写残!哈哈。 ps:这个夫君开头看着有点渣,但是不会太久,等他爱上女主后就会很忠犬了。。。压一箱黄瓜保证! ☆、好吃一家人 席云芝慌张的钻入厨房,内里黑乎乎的,入门处有一张八仙桌,旁边就是灶台,烧火的柴火挺多,堆了南面一块地,墙壁上挂着的都是山货和风干的猎物,山鸡,野鸭,排排挂,蘑菇,野菜,串串连…… 夫家这是要靠山吃山的节奏吗? 压下心头疑问,席云芝也顾不上去管别的,她现在立刻要做的是烧水奉茶,夫君虽无父母,但上头还有一位太爷,她应该一早起来,给夫君和爷爷做早饭,恪守新妇之道的。 如今时间晚了,便也来不及做太多复杂的东西,席云芝便打算水烧开了,给太爷泡一壶茶去,正烧火之际,门外走进来一位老者,席云芝认得他的长相,便是昨日去席府迎她的那一位,赶忙从灶台后头走出,老者见她在烧火,赶忙凑上来接过她手中的柴火,说道: “哎哟夫人,您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儿呢,放着我来吧。” 席云芝见他不像作态,便羞怯的笑着说:“老人家,我起来晚了,不知相公和老太爷可有生气,我这便去奉茶。” 老者捻须一笑:“夫人,老朽姓堰,他们都唤我做堰伯,老太爷知道您这些天累了,便叫我来煮些早饭给您送去,可没生您的气,至于少爷……他惯来起早,许是在山林里转悠着,夫人不必担心。” 席云芝赶忙点头说道: “不不,早饭我来煮就好。”说着便要去抢堰伯手中的树柴,却被他灵巧的闪了过去,只见堰伯动作迅速的坐到了灶台后去烧火,席云芝见状也不好闲着,便就去揭开锅盖看看水烧的如何了。 堰伯在灶台后偷偷的观察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半磕下眼皮,状似无意般与席云芝唠起了家常。 “夫人是席家的嫡长女?亲家老爷可是叫席徵?” 席云芝骤然听到父亲的名字,手上动作顿了顿,这才点头:“是,堰伯如何知道我父亲的名字?” 堰伯躲在锅堂后,看不见他的脸,但笑呵呵的声音却传了出来:“哦,席老爷赶考那年,正巧在我府上躲雨,问他是哪里人士,他便说是洛阳席家,这才认识的。” “……” 听了堰伯和父亲的际遇,席云芝不知该如何作答,父亲赶考……那是近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壮志待酬,一心想要考个状元公回来光耀门楣,只可惜造化弄人,变成如今光景。 想来堰伯也听说了父亲后来的遭遇,便也不再对此多问,反而将如今步家的情况告知了些给席云芝听,原来夫家姓步,相公叫做步覃,听说从前是个将军,只是打了败仗,断了腿,在京城无用武之地,被皇帝暗贬至此看守陵墓。 跟随步家祖孙来到洛阳的除了一队皇帝派来浑水摸鱼的残兵弱将,也就只有三人,堰伯,赵逸和韩峰,他们三人伴随步家祖孙,住在这座院子里,几个男人住在一起,没有人打点衣食住行,他们便成日上山打猎,回来风干挂着,这也就是这间小小厨房内满是山货的原因了。 席云芝动作麻利的煮了一些米粥,切了些煮熟的肉丁加蘑菇丝撒在粥上,顿时香飘四溢,她精心盛了一碗放到木质托盘上,跟在堰伯身后,去到了老太爷步承宗住的后院。 规规矩矩给老太爷行过孙媳妇大礼后,便将自己亲手煮的米粥奉上,步承宗也不知道是假奉承还是真夸奖,狼吞虎咽,边吃边对席云芝竖起大拇指,三口两口就把一碗粥尽数喝下了肚,堰伯汗颜的递上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嘴,他还意犹未尽的巴咂了两下嘴,洪亮有力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哎呀,好久都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粥了,覃儿有福,覃儿有福了啊,哈哈哈哈。” 席云芝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因为她不知道这位老太爷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就好像席家的老太太那样,明明心里厌恶着你,可脸上偏要做出欢喜的样子,叫你摸不着她的头路。 步承宗见席云芝跪着拘谨,知道此刻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这么快卸下心房,便也不去强求,一拍脑壳,突然站起身,在屋子里乱转,找着什么东西似的,堰伯也不懂这位要找什么,便凑过去问,步承宗捋了捋全白的胡子,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做恍然大悟状,往内间的床柜走去,风风火火的进去,火火风风的出来,大刀阔斧坐在席云芝对面的太师椅上,对她招了招手。 席云芝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起来,便就着膝盖挪了两步,步承宗见她这般,便也不在卖关子,将手里的一直红色锦囊交到了她的手上,洪亮的声音说道: “这是我们步家的传家宝,一对鸳鸯玉佩,你一只,覃儿一只,回头你给他戴上,得亏上回那帮孙子去府里搜刮的时候我藏得快,要不然步家的祖宗还不得半夜从坟地里爬出来找我训话呀。” 席云芝将两只通体雪白的玉佩从锦囊中拿了出来,虽然听老太爷说的轻松,但也能明白他话中的重量,这玉佩代表的是步家的传承,责任重大却推辞不得,席云芝便谨慎的将东西收入襟中,对步承宗磕了个头后说道: “是,孙媳妇定会好好保管。” 步承宗见她这般谨慎,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些,站起身来,亲自将席云芝从地上拉了起来,喜笑颜开的对她说道: “只是好好保管可不行,还要传下去,传给你们儿媳妇,孙媳妇,丫头你很好,可要快些给我们步家生几个胖娃娃才好啊,哈哈哈哈。” 席云芝面红耳赤的站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听步承宗拍着肚子又说道: “老堰啊,再去给我盛碗粥来,老子一辈子都没觉得粥这么好喝,再吃你们煮的饭,老子迟早要给齁死。” 席云芝正愁无处躲藏,听闻老太爷还要喝粥,便自告奋勇的说: “还是让孙媳妇去吧。” 说着,便拿起步承宗喝光的粥碗,红着脸,低着头走出了院子。 堰伯见自家老爷盯着那丫头离开的背影一动不动,不禁问道:“老爷,想什么呢?少夫人挺好的,守礼懂分寸。” 步承宗听了堰伯的话,这才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巴咂着嘴说道:“性子挺好,就是太瘦了,看着不太好生养,得多补补才行。” “……” 堰伯绝倒在地,敢情老爷是在担心这事儿,正要离开,却又被步承宗叫住: “对了,你去把家里的账本和剩下的银钱全都交给孙媳妇,让她去打理吧。” 堰伯有些迟疑:“可是老爷……咱家的帐和钱……”他做出一副尴尬的表情:“夫人初来乍到,这样不太好吧。” 谁知步承宗却铁了心,挥手道:“就这么办,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可是我亲自挑中的孙媳妇。” 当初他可是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刻意了解过这孙媳妇的脾性和能耐,应该错不了的。 席云芝回到厨房,便看见赵逸和韩峰正围在灶台前喝粥,见她进来赶忙站到一边,活泼点的赵逸忙对她说道: “夫人,这粥是您煮的,太好吃了。” “……” 席云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煮了一锅白粥,竟然就得到了这么多的好评,当即甜甜笑道: “真的吗?那你们多吃点……” 说着便从碗柜中又拿出一只碗,走到锅前想去盛粥,可见到的却是干干净净,一片黑黑的锅底,她记得她煮的可是十人份的粥啊,不过盛了一碗给老太爷,怎么就没了呢? 赵逸还在喝粥喝得震天响,韩峰比较识趣,放下粥碗,挠了挠后脑,不好意思的对席云芝笑道: “太好吃了,我们就多吃了几碗。”真的只是几碗……而已。 “……” 老太爷还等着喝粥呢,席云芝欲哭无泪。 正为难之际,却见赵逸突然放下了粥碗,快步走出了厨房,对韩峰说道: 第4节 “爷回来了。” 韩峰也察觉到,便紧跟着赵逸的步子,急急离去,席云芝不明所以,便也跟着过去看了看。 只见步覃脱去了昨日的喜服,换上一袭纯黑的常服,俊美的五官加上冷漠的神情,使他看起来如剑锋般凌厉,若不是一条腿行动不便,走起路来身子有些前后倾斜,那这样的一个男子,只是站着,便足以睨视天地。 赵逸和韩峰收起了先前对席云芝的嬉笑态度,毕恭毕敬的站在厨房外,神情肃穆,身姿挺拔,就像两颗银松般笔直精神。 步覃不知去外头做了什么,手掌上有些污渍,他面无表情,一瘸一拐走到了厨房外的水缸旁,赵逸立刻机灵的跑过去替他打水,韩峰则去寻皂角。 席云芝站在门外,一双黑眸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男人,见他冷冷撇过来一眼,席云芝慌忙振作了精神,对他扬起一抹毫无芥蒂的微笑,大方方的对他问道: “相公早,还没吃早饭吧,我这便去……” “不用了。” 席云芝的话还未说完,步覃便率先打断了她,接过韩峰递来的皂角,洗过手后,便一声不响回到了最东面的书房,席云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觉叹了一口气。 赵逸和韩峰对视两眼,生怕她觉得尴尬,赵逸连忙出声安慰道: “爷他……就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夫人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席云芝大度一笑:“嗯,怎么会往心里去呢,你们吃好了吗?我还得再煮一些,你们还要吃吗?” 赵逸和韩峰立刻忘记了一切,紧巴着灶台连连点头:“要,要,要!” 热情的样子,就差身后长两条尾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家主母 又是一个火热的夜晚。 半垂的帷幔之后,传出低潜的□□和粗重的呼吸声,席云芝依旧弓着身子,步覃压在其身后攻城略地,深入浅出。 席云芝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腰肢被人握在掌中,令她不得动弹,整个人仿佛快要虚脱般任他摆弄。 就这样好几个回合后,步覃终于泄了自己,从席云芝的背上翻过了身,躺在床铺外侧不停喘息,不多会儿便平复下来,转过身子闭上眼睛睡觉。 席云芝用白日准备好的帕子给自己清理好之后,穿上亵衣亵裤,扭头看了一眼仿佛已经进入梦乡的夫君,犹豫片刻后,才轻吟般开声说道: “夫君可是不愿看到妾身的容貌?” 房间的静谧让席云芝觉得更加难堪,她忍不住红了眼角,良久之后才听见步覃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 “睡吧。” 席云芝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脸颊发烫的厉害,却又忍不住拉了拉步覃垂在身后的衣袖,得来对方冰冷的一句:“嗯?” 她深呼吸一口气后,这才鼓起勇气说道: “夫君,我想睡在外床,可以吗?” “……”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席云芝以为夫君不同意的时候,步覃却突然起身,宽松的亵衣没有系紧,露出他精壮有力的胸膛,席云芝非礼勿视般低下了头,步覃抬眼看了看她,只觉得这个女人模样小的可怜,总是一副担惊受怕的神情,想怒又不敢怒,想说也不敢说,这样的女人在旁人看来是温婉可人,但在他看来,却是逆来顺受的做作。 缩了缩双腿,让她从里床爬出去,衣襟晃动间,他仿佛看到她不着寸缕的衣内,如月光般白皙柔美,回想先前她那如羊脂玉般温润的手感,步覃只觉得喉头一紧,下腹邪火冉冉升起,只得刻意避开了目光才得以平复下来。 席云芝懵然不知自己春光外泄,迅速的转移到了外床,将两人被子盖好后,这才自觉背过身去睡下。 步覃一贯早醒,寅时刚过便欲起身,轻着动作越过仍在沉睡的席云芝,冷然的眸子不禁在她脸上流连几眼,睡着的她没了白日的恭谨与刻板,小小的嘴巴微微张开,红润润的诉说出一种无声的勾引,步覃摇摇头,以为自己疯了才会这么觉得,果断下床去到屏风后换衣服,可入眼所见便是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凳子上的衣物,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全是被熨的平整的干净衣衫,就连鞋袜和发绳这些细小的东西都准备好摆在一边。 是她?她什么时候摆放的? 透过屏风上方的木头雕花洞,他第一次正视这个女人…… 席云芝已经很努力让自己早些醒来,她希望能够亲手服侍早起的夫君穿上衣裤,可此时不过卯时之初,天方鱼肚白,她的夫君便已起床,不知所踪了。 她挫败的将自己重重的倒在床铺上,失落的把被子蒙过头顶,鼻端仿佛闻到一股夫君特有的味道,席云芝脑中一个激灵,叫她又一次从床上猛然坐起,掀了被子,赤着脚走到屏风后头。 原本叠放着衣物的凳子上空空一片,夫君定是穿上了她准备的衣物,那一刻,她仿佛听见自己心中花开的声音,就算在床上再怎么被嫌弃,只要夫君愿意接受她对他好,哪怕只是丁点,她都不至于那样心慌。 席云芝起来后,将房间里和院子里都清扫了一遍,昨日她已经将夫家去席家下聘的那些鱼肉腌渍了起来,还有八十几条蜂糕,她便将之切片,留了些做早饭,其他的分别排排放在两只硕大笸篮中,然后又从堂屋内寻了几张长板凳,架着两只笸篮,准备把切片蜂糕晒干了存放。 昨日听了堰伯的话,席云芝才明白为何成亲的礼数这般简易,她能指望只有五个大老爷们的家忙出怎样热闹的光景呢。 她的夫君是落难的凰鸟,从前翱翔天际,如今流落乡野,心中自是不平,她没有足够的能力助他返回天际,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对他好一些,旁的妻子做三分,她便做七分,终有一日,夫君定能走出阴霾。 正摊晒着蜂糕片,堰伯却笑呵呵的捧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见到她就要行大礼,却被席云芝先一步截住了。 “堰伯,别折煞我了。”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堰伯捻须一笑,席云芝见他有话要说,便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堰伯见状便恭敬敬的对席云芝弯下腰,比了比堂屋的方向。 席云芝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心下奇怪,便也跟着堰伯身后去了堂屋。 一入内,堰伯也不客气,便将手中捧着的两本册子递了上来,说道: “夫人,这是咱们步家搬来洛阳之后的账本,老太爷昨日说了,夫人如今是咱们步家名符其实的当家主母,家中这等大事理应全权交由夫人打理。” 席云芝听堰伯说的客气,以为他只是来跟自己走个过场,试探一番她的野心,便慌忙摇手: “不不不,如此重大之事云芝怎敢担当,还请老太爷和堰伯继续主持才好。” 堰伯见状,尴尬笑了笑,便将账本和一只匣子全都放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如释重负的说道: “这账本在这里,匣子里便是如今步家所有的余钱,还请夫人体谅我老了,没那么多心力来管这些事儿了。今后还要靠夫人多多照应。” 堰伯说完,不等席云芝说话,便急急打了个揖,退出了堂屋。 席云芝手上拿着账本不知所措,不过在她翻开几页账本看了看之后,便真正明白了堰伯和老太爷的意思。 她欲哭无泪的合上账本,就连匣子都不用打开都知道其中是个怎样惨淡的光景。 五两八钱,这便是如今步家所有的余钱。 堰伯从堂屋出来之后,正巧赵逸和韩峰也都起来,正准备举石墩子锻炼,却被堰伯叫住了,他以很正式的语气对他们说了从今往后这个家便有新夫人当,叫他们以后都要听夫人的话云云。 赵逸和韩峰知道夫人烧的一手好饭,欢天喜地的答应了,两人还似模似样的对从堂屋出来的席云芝行了个弯腰大礼,弄得席云芝更加不好意思了。 却也不去多想,将从堰伯手中接过的账本和匣子捧入了房间,小心安置好,便又出来。 继续将蜂糕片铺好,她便又回到厨房,着手准备煮一家人的早饭,因为蜂糕有很多,所以席云芝干脆煮了一锅子稀粥,将蜂糕片放入油锅中炸了炸,待颜色炸至金黄时起锅,装入白净的大瓷盘中,又在上头撒了两三勺白糖,白糖遇热便渐渐化了,渗入到蜂糕之中。 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家常小食的步家男人们又一次对席云芝的手艺表示臣服和赞扬,赵逸和韩峰干脆找来了两张小凳,头碰头凑在锅堂后头狼吞虎咽,油炸蜂糕片几乎连一点油渣都不肯放过尽数吃下了肚,席云芝只端着半碗稀粥,站在厨房边观望着什么,算算时辰,相公也该回来了。 正心焦之际,只听院门处发出一些响动,赵逸和韩峰照例又赶忙放下了碗筷,赶到厨房外笔直站好迎接步覃,只是今日步覃未曾过来厨房外洗手,而是直接去了书房,席云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溢出一抹欣慰的笑,好在先前她盛了一碗粥和一叠蜂糕片放到了书房,否则夫君现在才回来,早饭早就被赵逸和韩峰吃的光光的了。 吃完了早饭,韩峰主动提出替席云芝洗碗,赵逸则去堂屋搬了一张长凳放在厨房外头,让席云芝坐着歇歇,席云芝拗不过他们,可刚一坐下却又想起什么事,敛眸想了想,便转身对在厨房里洗碗擦锅的赵逸他们说道: “对了,一会儿你们谁跟我上一趟街吧,我看后院角落里有辆小推车,正好用的上。” 赵逸从灶台后探出脑袋,问道: “夫人要上街干什么呀?是想买东西吗?直接跟我们说就好,我们去买吧。” 韩峰也跟着附和,他们可是很乐意为新夫人效力的。 席云芝却摇摇头:“不,你们谁跟我一起去,把厨房墙壁上挂的山货都放在小推车上,反正咱们也吃不掉,不如卖了去。” 赵逸和韩峰对视一眼:“夫人,你不是要买东西,是要卖东西啊?” 席云芝点点头:“嗯。” 赵逸讪讪一笑:“嘿嘿,可是那些东西不会有人买的,我之前和韩峰也去集市上试过,人们大多只买活物回去吃。” 席云芝微微一笑:“那是你们不知道卖去什么地方,跟我走便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饺子宴 席云芝让韩峰推着车入了城,便直奔城中最大的饭庄广进楼,席云芝在席家的铺子帮忙时,经常跟着掌柜到处走,知道广进楼中有一位专爱烹制野味的厨子,这些山鸡野鸭卖给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除非是猎户,一般百姓家根本弄不到野味,会烹制之人不多,故贩卖的人也就相对少了,再加上气候的原因,冬天就连猎户都不愿上山,此时正值初春,万物还未完全复苏,市场上的野味定然不多,有了这些判断,一贯稳扎稳打的席云芝才敢做了这个决定。 当席云芝跟跑堂的说了她的来意之后,跑堂的立刻就回去告诉了掌柜和大厨,不一会儿她便被人领到了酒楼后门处看货。 酒楼老板认识她,两相寒暄几句后,便也就收了那些货,并承诺说,若是席大小姐今后还有这等货色,他仍一并收了。 席云芝面带笑容谢过老板,让韩峰收了钱便就走回人来人往的街上。 韩峰到此刻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之前有一回,他和赵逸在街上叫了整整一个上午都乏人问津,可夫人不过跟人家说了几句话,整车的山货就全都卖掉了。掂量了一番手中的钱袋,足足十八两,这可是他从将军府出来之后,摸到的最大一笔钱了,心情激动,无以言语。 “夫人,如果我和赵逸以后每天都去山上打猎,是不是每天都能有这么多钱赚?” 韩峰将钱袋交给了席云芝,可眼睛仍旧盯在上面拔不出来。 席云芝见他有些痴了,不禁笑着摇头:“过些日子天暖和起来,卖野味的就会多了,不会每次都向今天这样顺利的。” 韩峰这才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哦,我还以为这是生财之道呢。” “……”席云芝只笑了笑,没有做出回应,两人在集市上走了一会儿后,她才对韩峰说道: “先去米行买一袋米和一袋面粉,然后再买些蔬菜和鲜肉,中午吃饺子。” 韩峰一听有东西吃,立刻就收了失望的神情,欢天喜地的跟着席云芝往米行走去。 行走间,席云芝的目光瞥了一眼热闹的欢喜巷,好像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是席家绸缎庄的张掌柜和席府二管家桂宁,他们正与欢喜巷中的老字号的羊肉铺子掌柜老刘发生争执,老刘满脸怒容将张掌柜和桂宁推出了羊肉店门外,一个劲的叫他们滚,桂宁和张掌柜骂骂咧咧的走出了欢喜巷,往南街走去。 席云芝冬日里也爱到老刘的铺子里喝些热腾腾的羊汤,一老一少难得投缘,跟他算是有几分私下交情,见他发怒之后又是满面愁容,心下疑惑,便叫韩峰在巷口等她一等,她走进巷子跟老刘搭了几句话,这才明白了事情始末。 原来老刘的女儿三年前嫁去了赣南,这件事席云芝是知晓的,毕竟小刘出嫁的时候,她也来这里吃过喜酒,随过份子,原本夫家也对小刘不错,可是三年了,小刘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这就急坏了小刘的夫家,家中掌事的婶娘做主,要小刘的相公纳妾,小刘成日以泪洗面,前阵子给老刘夫妇来信上满是泪痕,这老刘夫妇横竖也就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这宝贝疙瘩受苦,没几天便决定抛下洛阳的门店,举家搬去赣南给女儿撑腰。 老刘的羊肉店在这欢喜巷中开了已有十余年,凭着祖传的老手艺,在洛阳城中算得上是有名的,平日里就有多少人暗地盯着他的手艺,这回老刘转铺子转的急,有些人就想利用他这一点,轮番压价不说,还提出要老刘交出煮羊肉的祖传配方才肯顶了他的店面。 而这些见缝插针的人中,就包括了席云芝刚才看见的那两位,若是旁人,老刘也不至于这般恼怒,原是好几年前桂宁拜师不成,曾派人到老刘的羊肉铺子偷师加陷害,在他煮好的羊肉汤中放了泻药,想叫老刘名誉扫地,幸好被老刘察觉出了羊汤中的异味,当年才避过了大祸,自然对桂宁恨之入骨。 如今,桂宁想要以低价收了老刘的店铺不说,还要他交出祖传配方,老刘更是对他怒不可遏,直言就算封铺也不会卖给他桂宁。 席云芝安慰了几句,老刘倒是很受用,他向来觉得席云芝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从小却要混迹市井很是可怜,颇有维护之意,而席云芝虽有心相助,但毕竟能力有限,心中也还惦记着要赶紧买了米粮回去,于是又宽慰了几句,便走出了欢喜巷。 第5节 在南市买了米面,又顺带捎了些蔬菜和菜种,席云芝虽然没有种过地,但基本顺序还是知道的,从前在席府吃穿都被克扣,她就曾想过自己种米种菜,就算辛苦,最起码不会饿着,但席家的花园都是用来种花草的,她没有能够支配的地,便也就作罢,如今夫家住在历山脚下,半山腰有座公主陵墓,夫家房子占地不大,周围的空地挺多,想来种些菜是没什么问题的。 回到家里,席云芝便让赵逸和韩峰将米面菜卸到厨房,自己则开始捡菜剁菜,而韩峰则忍不住拉着赵逸到外头吹嘘,什么夫人太会做生意了,夫人太厉害之类的词,层出不穷窜入席云芝耳中。 这几年受尽了旁人冷遇,席云芝从来也不明白,被人尊重和认可是个什么滋味,此刻只觉得有些难为情,便唤了韩峰进来帮忙,这才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夸赞。 一顿饺子又让步家老少惊为天人,还未出锅,他们就排排坐上了桌,对着厨房飘出的余香,流下了期待的哈喇子,第一盘饺子出锅,赵逸几乎是飞奔而来,迅猛接了过去,摆到桌上的那一瞬间,步家老少皆出手如电,恨不得一口吞三只。 席云芝走出厨房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紧闭的院门,不禁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 “太爷,堰伯,你们知道夫君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再不回来,她又得偷偷的给他藏午饭了。 步承宗正吃的欢,包了一嘴的饺子,却还能从饺子缝中蹦出一句话来,只听他含糊不清的说道: “别管他,估计又在哪棵树上打鸟呢。” 席云芝不解:“打鸟?” 韩峰比较厚道,强敌环伺之下还肯歇了筷子,转头跟席云芝解释了一下: “打鸟就是闲晃的意思,夫人还有吗?” “……”席云芝了然的点点头:“有有有,我这就去下。” 堰伯见状,用筷子敲了敲赵逸和韩峰的脑袋,佯装怒道:“你们两个小子,竟然敢指使夫人做事,还不快滚去帮忙!” 赵逸和韩峰看着桌上还剩的半盘饺子,有些迟疑,却在堰伯足以杀死人的眼刀之下,不情不愿的放下了筷子,往厨房跑去,边跑边说: “夫人,我们来帮忙吧。” 见他们走入了厨房,步承宗和堰伯相视一笑,步承宗用极低的声音对堰伯说道: “做得好,那俩小子太能吃了。” 堰伯哈哈一笑,釜底抽薪把步老爷子刚夹起来的一颗薄皮大馅儿的饺子给截了过去。 夜深人静,房门突然传出的动静让原本困极趴在桌边睡着的席云芝为之一动,睡眼惺忪张开双眼,便看到步覃面无表情从外头走入,身上沾着深夜的露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劲瘦,如一柄出鞘的剑,杀气腾腾。 “夫君,你回来了?”席云芝赶忙上前去迎他,步覃冷冷点了点头便越过她走到桌旁。 席云芝见他避让也不做声,披了件衣服便走出了房门,步覃不知她出去干什么,便走到屏风后头去换衣服,从屏风后走出,便又见席云芝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盘子走了进来,完全不顾先前受到的冷面,笑容依旧: “夫君还没吃饭吧,这是今儿包的饺子,堰伯说你不爱吃韭菜,我便弄了这些荠菜馅儿的。” 步覃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一颗颗夜明珠般大小的饺子上,饱满的肚子上满是热腾腾的水气,看着便很诱人,席云芝将盘子放在桌上,对步覃招手,让他去吃。 看着她毫无芥蒂的笑,步覃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刺眼,但不管怎么说,她的笑容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讨厌。 其实说白了,她又有什么错呢?从他战败到断腿,从贬至洛阳到娶她为妻,从头到尾,她都是最为被动的那个,他又有什么理由对她冷眼相对,冷言相对呢? 看着步覃拖着一条行动不便的腿走过来,席云芝欢天喜地的替他挪凳子,摆筷子,直到他坐下开始吃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问道: “对了,夫君喜欢蘸酱油还是蘸醋?” 步覃咬了一口饺子,只觉得口中香气四溢,又见她像只期待主人发话的小狗般等在一旁,心中一动,脱口而出: “醋。” 说完后,他就想咬掉自己多嘴的舌头,但看着席云芝飞快走出去的背影,他又自觉把恼怒给咽了下去。 席云芝很快给他拿来了一碟醋,外加一下盘子点心,温柔笑道: “今儿包的饺子有些少,只留下了这一盘,若是夫君没有吃饱,便以这些点心就一就吧。” 见步覃的目光落在点心上,席云芝又慌忙解释道:“这些也是今儿下午,我闲来无事时做的,新鲜的。” 其实她今日还特意多调制了些馅儿和皮子,因为她了解步家老少的战斗力,可是没想到还是不够,她几乎是偷着留下了这一盘饺子,怕夫君不够吃,她在赵逸他们休息去了之后,又溜到厨房做了这些小点出来。 步覃哪会不知道其他人的胃口,跟着他来到洛阳,没有人会煮饭,于是他们日日便都在混着吃饭,就像行军时那样,今日吃些淡而无味的野菜,明日吃些山野蘑菇,后天再烤一点山鸡野鸭,早就寡淡的不行,席云芝的到来,让他们重新吃上了正常人的食物,一时放得太开也是难免。 作者有话要说: ☆、体贴 步覃一天只吃了席云芝安放在书房的一顿早饭,肚子是饿了,吃完了一盘饺子,席云芝见他有意犹未尽之感,便替他倒了一杯水,将那盘卖相不太好看的糕点往他面前推了推。 步覃只犹豫了下,便也就着茶水吃了起来。席云芝估摸着夫君此刻心情还不错,眸光一敛,便想着趁此机会,将自己心中盘算一个下午的想法说出来,可又怕说了,夫君不高兴,毕竟她想做的事情,总难免抛头露面,这种事于夫家而言最是忌讳了。 “有事便说吧。” 步覃从她迟疑的动作中看出了些端倪,不想与她兜圈子,便干脆自己出声询问。 席云芝又稍稍犹豫了下,瞬间便鼓足了勇气,双眸紧紧盯着步覃,一字一句的说了起来: “夫君,今日堰伯将家里账本和余钱都交给我了,说是今后这个家便由我来打理,爷爷也说家里的事都由我做主,可纵然有万贯家财也不免坐吃山空,所以……我想盘下一个店面,开间饭庄,你说可好?” 步覃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对上那双明亮带笑的眸子,他有那么一刻是恍惚的,随即便别开目光,冷声说道: “你自己看着办吧。” 席云芝得到夫君的回答,虽然没有鼓励,却也没有反对,她便开心的笑了,见夫君吃的差不多,便将盘子拢在一起,收去了厨房,却不知道,从她走出房门后,一双黑眸却始终盯着她。 步覃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体贴可以这般具体,自从圣上下旨让步家离开京城,步家的家财已经在短短十多日内尽数散尽,只留下一些不能变卖的东西无人敢取,他怎会不知,这个家里还能有什么余钱,她故意那样说,便是为了顾及他的颜面。 想起成亲前爷爷说的话:娶了这个女人,定不会叫你后悔,你若不娶,我现在便死给你看。 席云芝将碗盘洗好之后,又提了半桶热水进房,伺候步覃洗漱后,自己才也宽了衣,不挨不碰的躺入了里床。 可没过一会儿,席云芝便觉得今晚有些不同,倒不是说今晚夫君没有像前几晚那般碰她,而是她偶然间一回头,竟然发现夫君在看她,那目光中含着疑问,可一见她转身,他又收回了目光,兀自翻身睡过去。 自从昨日在欢喜巷得知老刘的事情后,席云芝一直耿耿于怀,她知道一个女人身在异乡无依无靠的苦,老刘夫妇亦是对女儿放不下心,他们一家人想尽快团聚,老刘急于脱手铺子,于有心人而言,肯定会趁机压价,她不想叫老刘带着遗憾离开洛阳。 第二日一早,席云芝便叫韩峰随她一同赶去了城里,见老刘正坐在门前石阶上唉声叹气,原本这家店便是缩在巷子里,客人本就不多,再加上老刘最近无心做生意,此时更是门可罗雀,萧条的很,席云芝走过去对他笑着说道: “老刘,羊肉汤还煮吗?来两碗吧。” 老刘见是她,不禁苦笑起来:“都好些天没动锅了,你且等等,我现在便去煮。” 垂头丧气的老刘正要入内却被席云芝喊住了,将他拉到角落的桌子旁,将一只黑匣子放到他的面前,老刘不解的看着席云芝,只见她笑道: “你这铺子不是要卖吗?卖给我可好?” 老刘没想到席云芝会说这话,一时有些发愣,等回过神后才呐呐说道:“姑娘,我这铺子虽老,但也不会随便卖的。咱们虽有些交情,老刘记着你,可……你就别来寻我乐子了。” 说着便要起身离开,却听席云芝不动声色的说道:“你托巷口的王二卖这铺子,开价八十两是吧?” 老刘听到王二,便收回了想要离开的脚步,半信半疑的看着席云芝,见她老神在在,笃定的神情不似作假,便又将两只手拢入袖中,丑话说在前头: “八十两,一钱都不会少的。” 席云芝看着老刘警戒的样子,不禁失笑,一锤定音道:“我出一百五十两。” 老刘顿时没了声音,难以置信的对席云芝瞪大了双眼,席云芝又将他面前的黑匣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如何?一百五十两,你卖是不卖?” “卖!”老刘紧赶着喊道,声音大的都引来路人的侧目了,随后他又不放心的压低了声音对席云芝问道:“姑娘你是说真的?” 席云芝点点头:“钱都带来了,你说是真是假。” “……” 老刘年老混沌的目光中终于有了喜色,急急打开黑匣子,便看到整齐排列的银锭子堆满了匣子,每一锭都是标准五两,足足三十锭,分毫不差。 激动的心情已经无以言表,老刘看着席云芝颤抖着双唇,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哆哆嗦嗦的也只吐出几个字眼: “那……配,配方……” 席云芝摇头:“我不要你的祖传配方,你把这些桌椅,后厨的锅碗瓢盆全都留下就行了。行的话,你便进去拿地契,咱们来签字画押,就这么定了,如何?” “……”老刘看着席云芝几乎是呆了,最后还是韩峰推了一下他,他才又回过神来,抱着黑匣子便往后房冲去,边冲还边喊道: “婆娘,婆娘诶,快出来,咱有钱去看闺女啦。” 待老刘走入了内堂拿地契顺便清点银两时,韩峰见席云芝一副老神在在的淡定,不禁出口问道: “夫人,他这铺子既然只卖八十两,那您干嘛给他一百五十两?” 席云芝笑了笑,自座位上站起,来到铺子外的石阶上,淡然说道: “这间铺子在我心里,就值一百五十两。”见韩峰仍旧不解,便又指了指东边,详细解说道:“东边在修中央大道,欢喜巷虽不是必经之路,却占了一路叉口,欢喜巷的尽头是一条南北向的街道,旁边就是护城河,河上有桥,若是中央大道修成,那欢喜巷的尽头处便算是南北西三面来客的交叉路口,到时候这条巷子便不再是死巷,生意就活络起来了。” 韩峰听得一知半解,却也有些明白席云芝的意思,可他还是觉得夫人不太会做生意:“就算欢喜巷今后会好起来,可七十两银子够寻常人家用度半年呢,就算加上这些……旧桌椅和碗盘,也不至于出价高一倍啊。” 席云芝看了一眼韩峰,正视他说道: “老刘是个老实人,闺女嫁去了赣南,最近出了点事,他们老两口过去帮衬,总要有些银钱傍身才好,这些桌椅我不要了来,还叫他们租车运去赣南不成?” 席云芝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却也不难看出,她是个重情义的人,韩峰只觉得从未见过像夫人这般侠气的女子,过往所见,皆是空有美丽外表,内里只知风花雪月,不知人间疾苦,反而少了一分生气,夫人外表看起来不是特别出色,瘦弱的就连小家碧玉都说不上,但她做事却和爷一般,有着自己的准则和想法,叫人情不自禁的产生敬佩之心。 和老刘写下了凭据,签字画押,老刘把地契交到席云芝手中,告诉她,自己明日便会搬离洛阳,要席云芝今日便把桌椅碗盘清点一下,席云芝笑着摇头,便带着韩峰离开了欢喜巷。 步覃深夜回到院子,看见房间里仍亮着烛火,他走到门边,没有立刻进去,透过薄薄的窗牑纸看到席云芝仍端坐在书案后,烛火映照在她削瘦的脸颊上,竟照出了些许朦胧的神采,叫步覃不禁看呆了,原来她认真起来便是这副模样。 推门而入,席云芝见是他,立刻站起来相迎,步覃对她抬了抬手,让她不用过来,席云芝只得站在书案后头看着夫君一瘸一拐的向她走来。 见他目光落在她面前一堆凌乱的纸章上,她也不做隐瞒,如实相告:“今日我在城中欢喜巷买了一间铺子,前店主明日便要搬迁,我在算铺子开了之后的开支。” 步覃点点头,放下纸张,第一次与席云芝对视,虽然口气仍旧冰冷: “钱可还够?” 席云芝只是面上一愣,随即点头:“够了,家里还有些余钱的。” “……”步覃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便转身说道:“天不早了,快睡吧。” “是。”席云芝二话不说,便放下手里还未算完的帐,急急走出书案,便去外头打水给夫君洗漱。 正伺候夫君洗脚时,步覃看着席云芝因为操劳而落下的几缕发丝,不禁伸手抚上她的脸,只觉入手触觉冰凉,却是上乘的水玉之色,嘴角微动,说道: “你可怪我前几晚那样对你。” “嗯?”席云芝停下正在给夫君擦拭小腿肚的手,抬首对上了一双入冰潭般深邃的黑眸,不禁心跳漏了一拍,她自然知道步覃指的是前几晚,两人交|合之时,他不愿见到她脸的事情,一时有些尴尬,慌忙垂下眸子摇了摇头: “不怪。” 步覃只是抚摸着她的脸颊不说话,席云芝却觉得有些羞赧,眸光潋滟中再次开口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也有自己的责任。爷爷替咱们做主成了婚,便是要咱们加紧着替步家开枝散叶,这是身为步家长孙和长媳的责任,但我觉得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所以,夫君不必每回都……勉强自己。” 第6节 席云芝说着,便想站起身去拿毛巾替步覃擦脚,可刚一站起身,整个人便被一股来不及抗拒的力量拉入了怀。 步覃这是第一次这么亲近的拥抱她,只觉得怀中的身躯不堪一握,脆弱的叫人心疼,近在眼前的容颜并不美丽,可那双眸子却毫无示警的闯入了他的眼,漆黑中带着一抹看透世事的清澈,小巧纤薄的嘴唇近在咫尺,只觉吐气如兰,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亲吻一个女人的冲动,只听他声音有些沙哑,低吟般对席云芝问道: “那你呢?可有觉得勉强?” 作者有话要说: ☆、翠丫 席云芝绷紧了身子被步覃搂在怀中,双肘不禁抵在他的双肩之上,听他这般问,便缓缓摇了摇头便不敢再看他。 “抬起头来回答我。”步覃见她逃避,却是不依不饶,非要她说出那句话来才肯罢休。 席云芝觉得今晚的夫君太过奇怪了,好像就是想看到如此窘迫的她一般,穷追不舍的问,她深吸一口气,对步覃说道: “不勉强,即成夫妻,我自然尊重夫君的想法。” 说完,席云芝便想从步覃的怀抱中退开,却被步覃先一步搂的更紧,继续问道: “这是真话?” 席云芝无奈的看着他,点了点头,见他眼中仍有疑问,她便一并作答好了: “是真话。从我踏入你步家门的那天开始,夫君便是我的天,便是我一生的依靠,是与我风雨同舟,共度一生的良人,你喜我喜,你悲我悲。” “……” 步覃盯着席云芝的目光有些发愣,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恶,良久后才又说道: “即便是如此不堪无用的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将席云芝推离了些怀抱,然后抬起右边的跛脚,讽刺的对席云芝勾了勾唇,席云芝随意的看了一眼他抬起的腿,轻轻的抚在其上,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对步覃说道: “这条腿并不说明夫君的不堪与无用,相反在我眼中,这是荣耀,我没有去过京城,没有上过战场,不认识将军或者士兵,但我却清楚的知道,这就是荣耀,正是无数这样惨烈的荣耀,才换来了我们如今的安居乐业,歌舞升平。” 步覃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席云芝见他不说话,便兀自蹲下身子,将步覃的裤管放下,又替他换上了干净的袜子,自己则端着水盆出了门。 她的确没有过人的见识和容貌,但却有着常人所没有胸襟和心怀,这样的女子,值得拥有最好的人生,她既以他为天,以他为依靠,那么,他又怎能再继续堕怠,叫她受苦呢。 就在席云芝所不知道的地方,似乎有着什么异样的感情正在入侵着步覃的心,一点一滴,如水般缓缓渗透着他早已坚硬的心。 但这一切,席云芝都还不知道,她只知道,最近的夫君有些奇怪,说的话奇怪,做的事也奇怪,若说他成亲前几日,夜夜不停的求欢,是为了叫她快些受孕,替步家传宗接代,那他现在每夜什么都不做,只是面对面的抱着自己入睡,又叫什么呢? 男人心,海底针,饶是看透世事的席云芝这回也猜不出他的心意了。 不过,最近席云芝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对夫君关怀备至,老刘的店铺既然买了下来,那就必然不能闲置,欢喜巷的门面不算太好,若是开其他铺子,未必会有生意,但是饭庄的话,席云芝还是有些把握的。 老刘走的时候,将店内的桌子椅子全都擦洗的干干净净,还另外送给她一坛子封好的酱料,说是若今后想吃他老刘家的羊肉,便用这酱料煮了便是,席云芝知他实诚,谢过后便就收下了,一直搁在后厨房。 席云芝自知没有能够亲自掌勺的手艺,但一个好的饭庄,没有一个好的厨子怎么能行呢,可是好的厨子都被城内的大酒楼笼络着,以她的资本根本就请不到的,一番思量后,却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总是躺在天桥上晒太阳,喜欢吹嘘自己从前有多厉害的酒鬼混子张廷,他总说自己从前是御厨,因为得罪了一位大臣,这才被逐出了宫,流落至此,一个天桥的混子说的话,自然不会有人相信,但是,席云芝却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因为有一年冬天,她带着几名小工,去帮席家出门办货,却在回城的时候,遇到了大雪,大雪阻碍视线,她防止货物在路上出意外,便在附近的一座破庙中歇脚。 张廷那日正巧偷了两只鸡在破庙中烹煮,那味道简直可用香飘三里地来形容,他见到席云芝等到来,看到他们马背上挂着的酒囊,便提出用一只鸡换一囊酒,席云芝肯了。 那只鸡叫她们分着吃了,个个都说好吃,恨不得连舌头都一同嚼了咽下去,可见那味道确是一绝。 当席云芝找到了张廷,并对她说起来意之后,张廷打了一个酒嗝,对她喷了一脸的酒气,无赖般腆笑道: “我若出手,那店里赚的钱,我七你三,如何?” “……” 怪不得他空有一身好手艺,却始终没有店家肯用他,没有哪家掌柜愿意跟一个厨子分享赚的钱,更别说七三分,张延就是在用这种荒诞的方法拒绝,他料定了这个条件没有人会答应,若说这话的对象是个‘真正’的御厨也就罢了,可是谁都知道,这个张延不过是一个成日空口说白话的酒鬼混混。 但席云芝却一脸平静,只是笑了笑,便出乎意料点头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三日之后到欢喜巷找我,我与你立下字据,店里赚的钱,你七我三。” “……” 这回轮到张延傻眼,他浪荡的半躺在天桥下,直到席云芝离开他都没有回过神来,垂头看了一眼邋遢的像只过街老鼠的自己,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被人瞧得起过,谁会相信他的吹嘘,只当那是无妄的醉话……自嘲的笑在脸上漾开,却因胡子拉碴没有人看的出来。 席云芝回到店里,赵逸和韩峰已经用上好的白色浆纸将店铺四周的墙壁上都糊好了,让整个店看起来干净清新了许多。 因为最近事多,所以中午只炒了两个素菜给步家老少吃了,惦记着晚上回去给他们烧顿好饭,席云芝便让赵逸和韩峰先歇了手,正收拾着工具,却忽然听见几声微弱的喊叫: “大小姐,大小姐。” 席云芝循着声音望去,只见翠丫不知何时竟衣衫褴褛,鼻青脸肿的站在她的店铺前,席云芝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奔出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难以置信道: “翠丫,你怎么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翠丫扑通一声跪在席云芝面前,从开始的抽泣变成了后来的嚎啕大哭,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大小姐,你出门以后,五婶娘查到是我给你传的信,她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吃饭,还叫人用鞭子抽我,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大小姐你行行好,救救我吧。若再回去,我定会被他们打死的。” 翠丫整个人都抱在席云芝腿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嚎的人心烦气躁,席云芝不忍再伤她,便将她扶起,轻柔的替她擦了眼泪,这才将她领回店里,说道: “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翠丫抽抽噎噎:“是听那些打我的下人们说的,他们说大小姐忘恩负义,自己一个人在外头过上好日子,便不顾奴婢死活……这些话,奴婢一句都相信,大小姐一定不会不管奴婢死活的,对不对?” 席云芝见她又要大哭,连忙安慰:“那是自然的。” 听到这里就连赵逸都气不过了,抢声说道: “席家也太过分了,从前便没把夫人当做小姐,现在竟然还开始草菅人命了,简直可恼。” 赵逸和堰伯去席家迎的亲,自然知道席云芝在席家受到的冷遇,此刻又听了翠丫的话,更是气愤不过。 席云芝叹了口气,说道: “席家是回不去了,翠丫你……”原想直接叫翠丫跟她回去,可是席云芝却突然想到,那里毕竟是她的夫家,就这样毫无示警的将一个娘家赶出来的丫鬟收留入府,怕是不妥,但翠丫如此凄惨前来投奔她,她也不好置之不理,想了想之后,便软着声音对翠丫说道: “你与席家并不是长工约,在那里他们每月给你二十文钱,我便给你四十文,你可愿留在我店中,替我跑跑堂,传传菜?” 翠丫抽泣着低下了头,一副乖顺的模样:“翠丫听从小姐吩咐,小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席云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让韩峰去旁边的药铺抓些金疮药回来,她又到后厨烧了些热水,替翠丫把伤口清洗了一遍,又给她敷了药才算忙完。 “夫人,您若要将翠丫带回去,我便和赵逸挤一挤,将房间腾出来给她。”韩峰是见席云芝脸上有些迟疑,怕她是担心翠丫晚上没地方睡,这才主动提出让房间的事。 “这……” 席云芝看了看韩峰和赵逸,又看了看翠丫,正为难之际,却听翠丫开声说道:“大小姐不必为难,翠丫便在这店铺外头睡一夜便是了。” 翠丫说的可怜,更是叫席云芝无可奈何,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递给翠丫,说道: “夫家地方有些小,怕是没有你住的空房,你今晚先去前面的客栈对付一晚,客栈里什么都有,明日我再去替你寻一处住所,你看可好?” 翠丫盯着手中的银两,目光呆滞了片刻,良久才点头说道:“一切听从大小姐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 ☆、情动 回家的路上,赵逸不禁问席云芝道: “夫人,为何不让翠丫跟咱们回来住,我们爷仁义着呢,不会说什么的。” 席云芝委婉一笑:“她一个大姑娘,住到这里,怕是不便。” 赵逸还想说什么,却被韩峰打断:“好了,你别问东问西啦,夫人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席云芝看了一眼韩峰,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赵逸见状,便也不多问了。 回到家中,席云芝赶忙生火做饭,中午的时候就炒了两道素炒,晚上她买了两斤肉回来红烧,又炖了只鸡,炒了些几道家常,最后还给老爷子和堰伯烫了壶女儿红,步家老少吃的合不拢嘴,一直赞席云芝的手艺好,不愧是能开饭庄的。 席云芝直言说,饭庄是另外请的厨子,步承宗却还是一个劲的夸奖她,席云芝觉得有些难为情,便起身收拾了碗筷,要去厨房清洗,却被赵逸和韩峰接过了手,她便也跟着到了厨房,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捡菜。 韩峰提水,赵逸清洗,两人默契十足,不时还回过头来跟席云芝说话: “夫人,你今天就想把明天吃的菜都捡出来啊?” 席云芝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这是准备晚上煮给夫君吃的。” 韩峰和赵逸相视一笑,赵逸比较八卦,挑着眼色说道:“夫人对我们爷真好。” 席云芝没说什么,只是笑笑,却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抬首问道: “你们可知夫君每天在外头做什么?怎的都要到那时才回?” 她的话让韩峰和赵逸手上一顿,两人对望一眼,最后还是觉得不要隐瞒,便对席云芝说道: “爷自从来了洛阳,整个人都颓废了,漠北一役是爷心中的刺,他真心以待的兄弟竟然是齐国的探子,两军交战最后背叛了爷不说,还命人将爷的右腿脚筋挑断,那之后,爷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谁的话都不听,总爱一个人待着。” 韩峰说完之后,赵逸又迫不及待的补充: “其实我和韩峰偷偷去后山看过,爷每天就在后山的树屋上发呆,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傻乎乎的盯着天空看,我就不知道了,他老是盯着天能看出什么鸟来,真是……” 赵逸逮着机会就说个没玩,可他还没说完,就见席云芝的脸色有些尴尬,韩峰则一脸作死的看着他身后,又不断对他使眼色,他眨巴两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就又一本正经的说道: “韩峰你干什么呀?眼睛抽经吗?我还没说完呢,爷每天都在思考前路该怎么走,很费神的,咱们在家可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知道吗?” 说完,他便回过头去,一脸谄媚的看着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的步覃,脸上的笑容近乎腻歪的对他说道: “爷今儿回来的真早啊。吃了吗?夫人正在捡菜,我……” 步覃一记眼刀瞥过,赵逸立刻闭嘴闪去一边,不敢再开口,步覃来到坐在灶台旁的席云芝身前,看了看她手中的菜,破天荒的说了一句: “我不爱吃芹菜,炒点别的,我在书房。” “……” 步覃说完,便又冷酷酷的转身离去,留下满屋子人的震惊,赵逸和韩峰简直就是一副看到怪物般的神情,他们爷……竟然主动提要求了,还告诉夫人他的喜好…… 席云芝虽然也有些惊讶,但倒没有韩峰他们严重,只是痴痴的望着夫君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将正在摘选的芹菜放下,站起身来,重新去挑选食材。 一只茄子,一颗土豆,半个菜椒,都切成块块,一起下油锅炒了炒,自成一道菜来,先前她特意给夫君留了一碗红烧肉,夫君只一人的饭量,估计再烧一碗鸡蛋汤便够吃了。 将饭菜盛盘,席云芝卸了围裙,亲自端着去了书房。 第7节 推门而入,见步覃站在烛台旁挑烛心,见席云芝进来,便放下竹签,将灯罩罩好,自动自发的坐到了圆桌旁,等着席云芝给他放好了碗筷和饭菜,这才若有深意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叫席云芝凭的心跳加速起来,慌忙收回了目光:“夫君你先吃,我去厨房……” 原本她想趁着夫君吃饭的空挡,她去厨房把明天的菜捡出来的,没想到话还没说完,便被夫君抢过了话头: “坐下,陪我吃完。” 席云芝满脸愕然,手拿着托盘心情忐忑的想坐在步覃对面的凳子上,却见步覃忙里抽空,对席云芝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在那里后,自己才又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 席云芝不知道夫君想干什么,一时如坐针毡,见他吃的差不多,她便想要收了碗筷,却在伸手到夫君面前拿筷子的时候,被夫君抓了个正着,只见步覃握住席云芝抓着筷子的手,用筷子尖儿触了触那盘小炒,无比凝重的盯着席云芝看了好一会儿,叫席云芝越来越紧张,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是否惹得夫君不快了…… 心慌失措之际,只听步覃正色说道: “茄子和土豆,很好,青椒,不要了。” “……” 席云芝差点跌倒在地,夫君一本正经的拉住她,就是为了说这个啊,垂目一看,果真那盘小炒中的茄子和土豆都吃干净了,只有青椒被剔除在盘子底,她家夫君还真不是一般的挑食啊。 “是,我记下了。” 乖乖的应声,席云芝将碗筷收拾了出去后,便听夫君说,又要喝茶,她又忙火急火燎的去到厨房烧水,好不容易等到烧完了,给夫君泡了壶茶,以为他要在书房挑灯夜读,便多放了些茶叶,让他提神。 可端了茶去书房却发现夫君不在那里,席云芝又从窄小的回廊转到了卧房外看了看,只见他夫君颀长的背影正端正的立于屏风外,她推门而入,便见夫君转过头来,向她招手,她放下茶壶走过去,只见夫君大张了双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席云芝有些发懵,夫君这是叫她帮他宽衣吗? 这么长时间他站在屏风外都干什么了?难道是特意站在这里,等着她来寻他,然后再故意指使她宽衣…… 夫君到底是哪么个意思?席云芝真的是有些懵了。 却把这些心理活动藏在心中,没有说出口,如今席云芝只想着多顺着些夫君,他说什么,便做什么吧,省得逆了他的意,惹他不开心。 伺候了夫君宽衣,席云芝又指了指茶壶,对步覃说道: “夫君,你先喝着,我去把厨房里的活儿忙完了,再替你打水来洗漱。” 说着便要转身,却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吓得惊呼,下意识的就抱住了离自己最近的‘物体’,只觉背后一撞,她整个人便被夫君压倒在床铺之上。 步覃暗着眸子,居高临下望着身下那张大惊失色的小脸,冰冷的眸子里不禁升起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光亮,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原是想将你抱上床的,但腿脚不好,可有摔着?” 席云芝呆呆的摇了摇头,忽然伸手在步覃额头上碰了碰,在步覃不解的目光中,她呐呐的问了一句: “夫君……可是中邪了?” 步覃对席云芝做出这般动作后,满怀期待席云芝会说出什么羞赧之言,却不料这个小妮子竟然直接怀疑他中邪了。 扫兴的从她身上站起,脸色不善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无情冷酷的双眸瞥着席云芝一动不动,吓得席云芝赶忙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沿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只听步覃冷哼一声后,便对席云芝拂袖而去,而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席云芝仿佛听到了这么一句叫她心神再次为之震动的话: “哼,不识好歹。等着,我去打水。” “……” 席云芝难以置信的咽了下口水,她敢肯定,夫君就是中邪了。 次日吃过了早饭,韩峰被夫君叫入了书房商量事情,便无暇过来帮她,席云芝便和赵逸坐着牛车进城了,她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浏览周围景色,脑中闪过的却都是夫君那张俊秀分明的脸孔,赵逸见她如此,不禁失笑,突然开声说道: “夫人,我们爷看着挺冷,其实心头可热乎呢。我和韩峰十一岁就跟着他,从没见他替哪个女人提过洗脸水,您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去。” 席云芝哪会听不出赵逸是在消遣她,便横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子不再理他,想着赵逸的那句话,心头确是趟过一股热流,衬的心暖暖的。 若是说从前她只是希望能在夫家立足,那么现在,她的心中竟在不知不觉间悄悄的升起了一些其他意念,夫君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字,而是已经具象成为了一个叫做步覃的人,不管外界如何评价夫君,有能也好,无能也罢,她自认准了这把称,便不再想动摇,当然,也不允许其他人去动摇。 作者有话要说: ☆、生意 翠丫早已站在铺子门前等候,见到席云芝,便赶忙迎了上去。 “大小姐,我天不亮便在这里等候了,店里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便是。”翠丫一改从前大咧咧的个性,对席云芝异常体贴的说道。 席云芝也没与她客气,便让她去后厨将碗盘分类摆放,又叫赵逸去将她前几日定制的匾额取回来。 她自己则坐下埋头写着菜单,单子都是从前在席家铺子跑堂的时候记下的,她虽然还不清楚张延到底有多少本事,便只写了些一般家常菜色。 赵逸赶着牛车,将一块硕大的黑底红字匾额取了回来,木头是市面上最便宜的杨木,一整块刷上黑漆做背景,映衬的红彤彤的字体越发鲜亮,席云芝扶着梯脚,让赵逸把招牌挂了上去,顿时就让原本死气沉沉的店面变了样,最起码配合着门前的酒番,更像是一家饭庄了。 名字她没有特别去想,只是随着城中其他酒楼的风格取了个‘辛罗饭庄’的名,颇有与城东最大酒楼‘新丰苑’叫板的意思。 正仰首看着自家招牌的时候,突然旁边窜出一道吊儿郎当的人声: “哟,我还以为是多大的店儿,原不过方寸之地罢了。” 席云芝回首一望,见是他,便淡笑着转身迎了上去:“不是说考虑三日吗?张师傅今日便来上工了?” 张延被席云芝直戳自己心急,面上一愣,这才挑高着眉,故作轻松的说道:“我七你三的买卖,我总要来看着点不是。厨房在哪儿啊,带我瞅瞅去。” 席云芝听他如是说也不动怒,倒是赵逸竖起耳朵在旁边听着,什么叫我七你三?还未发问,却见席云芝对他招了招手,说道: “赵逸,这是厨房新来的师傅,你带他去后厨瞧瞧,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便来跟我说。” 赵逸应声准备去了,却听张延又趾高气昂的抱胸说道: “别一口一个师傅的,我七你三,最起码我也算个掌事的,没有这个‘掌’字的事儿我可不做啊。” 张延的口气极其嚣张,听得赵逸牙根直痒痒,却碍于夫人在场他不好发作,只好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夫人,以为也会看到一张怒容,没想到,夫人只是无所谓的笑笑,便顺着张延的话说道: “倒是我大意了,快些带掌勺师傅去后厨瞧瞧吧。” “……你,哼!”张延眉头一皱,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席云芝一双带笑的眼眸时止住了声音,愤愤的甩手转身便要走。 却见席云芝也不阻拦,只是淡定的在他身后说了一句: “你欠赌坊的债,明日便是最后期限了,五十两银子,就是跺你十双手也够了,你既不愿来我店里做事,那便算了吧,我另聘便是。” “……” 张延的背影顿了顿,席云芝也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将双手拢入袖中进了铺子,没过多会儿,便见张延软着态度凑了进来。 赵逸带他去后厨转了一圈,他也老老实实没提什么过分要求,只希望重新买一把趁手的菜刀和炒勺,席云芝也就允下了。 让张延试了几道家常菜,味道果真是不错的,赵逸更是捧场,竟然跑了一条街特意去买了一锅白饭回来就着吃,边吃还边替出门办事的韩峰叹可惜。 席云芝吃了几口后,便对胡子拉碴的张延问道: “你有什么拿手的菜式?” 张延原本就喜欢吹嘘,只恨没什么人愿意听,如今见有人肯问,当即口若悬河: “蒸的,煮的,炸的,烤的,闷的,炒的,椒盐的,我都拿手,想当年在宫里,我一人伺候过五个宫的晚膳,主子们哪个不说好……” 席云芝不待他说完,便抢先问道: “烤鸡,烤鸭行不行?” 张延一愣:“行,行啊,怎么不行,我可是伺候过五宫晚膳的大厨,我……” “行了,明日开始一个月内,你前十天烤十五只鸡,中间的十天烤十只,后十天便只要五只,其他时候,家常菜随点随炒,可以做到吗?” “……”屡次被打断话的张延觉得有些憋屈,但却盖不住心中的疑问:“席大姑娘,不是我说你,怎的还未开铺,你就自己先歇了势头呢?生意当然是越做越多的好啊。” 席云芝但笑不语:“你只需照做便是。” “……” 席云芝干脆让张延住进了店里,又另给了他五百钱,指派了些走街串巷的活计给他去做,张延这些年都在市井中打混,认识的叫花和混子不少,这些人寻常时候没什么用,还很惹嫌,但有些事还非得经由他们才能办得成。 回到家中已是卯时,席云芝紧锣密鼓的开始烧饭,赵逸白日里在店里吃的很饱,便留在厨房给席云芝打下手,不一会儿的功夫,席云芝便做成了四菜一汤,醋溜茄子,肉末豆腐,肉丸子,红烧土豆和一碗鸡蛋汤。 在摆碗筷的时候,赵逸便去后院喊了步承宗和堰伯过来前厅吃饭,韩峰据说一早便被步覃派出去不知道干什么了,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席云芝便想收了他的碗筷,想着等会儿给夫君做的时候,留些给韩峰便是了。 谁料一转身,便撞入了一个坚硬的胸膛,她鼻头发酸的同时,却也听到几声不约而同的嗤笑声,她下意识弹开,却因为动作太猛,膝盖处又撞到了身后的长凳,眼看就要跌坐下来,却又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了起来。 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席云芝抬头一望,果真对上夫君那双潭水般深沉的桃花眼,她脸红如霞,不淡定的说道: “夫,夫君也在啊。” “嗯。” 步覃冷着一张脸,在其余三人窥探又好奇的目光中,淡定如斯的吃完了一顿晚饭。 倒是席云芝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个什么劲,总觉得爷爷,堰伯和赵逸的眼神总是在往她和相公身上转,暧昧的让她想钻到桌子底下去。 吃过了饭,夫君便回了房,席云芝白日在集市上买了些果子,先切了几个给爷爷送去,然后又切了送去了房间,只见夫君已经换好了一身月白色的中衣,正从屏风后头走出,端的是高华玉立,俊秀不凡,虽然脸上毫无笑意,却更为其添了些疏冷气质,叫人见了心喜,却又不敢靠近。 见席云芝愣在当场,步覃便主动向她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盘子,又将她额前的一缕乱发夹在耳后,没有说话,却让席云芝的耳中产生了耳鸣现象,红着耳廓垂下头,稍稍避开了下他的手指,她便慌忙离开了房间。 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头冷静了好些时候,席云芝才敢回去,见房间的灯火已经熄灭,知道夫君已经睡下,她便轻手轻脚的摸到了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爬上了床。 原想神不知鬼不觉越过夫君进到里床,她明明看准了空位处下脚,却不料还是碰到了夫君的腿,她连忙收脚,可突然的动作竟让身子失了平衡,直扑扑的摔倒在夫君身上,她鼻头酸楚的同时,房间内也陷入了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 待席云芝回过神来之后,便手忙脚乱的想要赶紧从夫君身上下去,可暗夜中一双炙热的大手却按住了她的后腰。 席云芝只觉得自己与身下的人胸腹相贴,异样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她不知所措,将手伸到背后去拉扯腰腹处的大手,自己的身子则往一侧闪避。 步覃感觉出怀中人的惊慌失措,黑暗中不禁扬了扬嘴角,故意将手松开,让受惊的兔子滚到了里床,而他则顺势翻了个身,压了上去,两人姿势不变,却是换了方位。 银色月光下,一双带着惊慌的黑色瞳眸深深的映入了他的心底,巴掌般大小的脸上苍白的叫人心疼。 鼻尖呼吸着她散发出来若有似无的香气,步覃只觉得下腹一热,一股邪火自丹田蔓延全身,不管不顾,便压上了那片早已诱惑他多回的唇,有些干涩,但却是软甜软甜的,他像是在品尝着什么珍馐,不忍大口拆吃,只想细细品尝这道特别的点心。 席云芝从未与人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自步覃吻上她双唇的那一刻起,她整个人便已经呈现出了放空的姿态,她的夫君……在吻她,他吃错什么药了吗? 下意识的想要去推拒,可下一秒席云芝的两只手腕便被步覃压制在身侧,开始了漫长又香艳的戏码。 如果说夫君新婚前几夜的行为让席云芝觉得疲累,那么今晚对她来说,可以用声嘶力竭来形容,她从不知道,原来她就算不用主动,单单只是配合便能叫她累去了半条命。 真正动情后的夫君,热的叫人害怕,好几次她都差点晕了过去,却又被他无情唤醒,夫君如饿极的猛虎,一直纠缠她到了天方鱼肚白,才肯放她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官人们,来点评论,给点收藏嘛。。。 ☆、论买卖的艺术性 第8节 饭庄静悄悄的开张了,一个铺子的生意好坏,与铺面前的人流是有很大关系的,欢喜巷周围的铺子不多,因为人流不多,所以,开张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席云芝站在柜台后头算账,铺子里弥漫着一股香气扑鼻的鲜味,张延的手艺确实是不错的,能够将菜肴的香味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 只见将胡子剔除干净的张延从后厨走了出来,他个头不高,隐藏在胡子后的脸很是平凡,塌鼻子,小眼睛,厚嘴唇,这样的相貌放入人群中便是湮没,再也找不出来,只见他将围裙朝柜台上一放,语气有些不耐: “喂,这鸡就快熟了啊,要是没人来买怎么着啊?” 席云芝的算盘打的噼啪作响,待她算好了手头上的一笔账,这才抬头对张延大方的说道: “没人来买的话就送你了。” “……”张延盯着席云芝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又拿起了围裙,正要转身回后厨,却见赵逸风尘仆仆的回来,喘着气,抱起柜台上的茶壶就喝起来,席云芝见他这般不禁出声提醒: “你慢着些。” 赵逸喝够了之后,这才摆摆手说道:“现在京里来的御厨来到洛阳府这件事儿算是传出去了,可我就不知道了,您这消息放的也忒没意思了,半句没提到咱们店啊。” 席云芝微微一笑:“放出去了就好,洛阳城饭馆酒楼无数,你纵然说了咱们店,也不会有人知道在什么地方的。” 赵逸看了一眼没胡子的张延,看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孔,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淌出一种强烈的不信任,张延也没给他好脸,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才甩着围裙回到了后厨。 就这样空烤了两天的鸡,客人没盼来,倒是把韩峰给盼了回来。 席云芝叫翠丫给坐在座位上直接捧着一只鸡啃的韩峰倒一杯水去,看来这几天在外头是真的饿坏了,都来不及赶回去给夫君复命,就直接冲到席云芝这里讨吃的来了。 赵逸在旁边嫌弃的看着他的吃相,若不是有话问他,他是真不愿意跟这个吃货站在一起。 “怎么样,爷让找的人,找到了吗?” 赵逸坐在韩峰对面,急急的问道。 韩峰嘴里包满了鸡肉,说不了话,只支支吾吾的发了几个声音,便算是回答了,赵逸还想再问,却见韩峰干脆将整只鸡都抓在手里,嘴里囫囵吞枣,咽下去几口后,对席云芝说道: “夫人,我得赶紧回去跟爷汇报了,这鸡……太好吃了。” “哦,好。你慢着些。” 席云芝从柜台后走出,看着韩峰离去,不禁转首对赵逸问道:“夫君让韩峰去找什么人?” 赵逸神秘一笑: “嘿嘿,一个怪人。” 说完,他便又溜去了后厨,准备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偷吃的。 张延的手艺简直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好,这几日虽然没有客人上门,但他却已经成功征服了店里所有人,也许是多年没正经煮过菜,张延的创作热情竟然一时奔放起来,经常能在后厨看见他用最廉价的食材,做出新奇又美味的东西。 “诶诶,那是什么呀,味道好冲啊。” 赵逸跟在张延身后走出后厨,只见张延系着围裙,真就一副大厨的模样,怀里抱着一只古旧的瓷坛,一边走一边嗅,一边研究着。 只见他来到席云芝柜台前,对她问道: “我在后厨房看到了这个,谁的呀?” 席云芝瞥了一眼,淡淡的说:“哦,是这家店的前店主老刘送给我的,估计是他给我做的卤羊肉的汤汁吧。” 张延又用小勺在瓷坛里翻搅了几下,这才对席云芝开门见山道: “据我的经验来看,这绝对是熬制了三十年以上的汤料。” 席云芝一愣,放下了算盘和正在撰写的账本,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张延见她不开窍,不禁急了:“饮食这一行现做现吃,但汤头却是精华,熬制了十年二十年从不歇火,便能成就一方绝味,你与那老刘是什么交情,他竟肯将祖传的汤料交给你?” “……”席云芝听得有些发懵,大大的双眼看着张延好久没有说得出话来:“老刘只是说,让我今后想吃羊肉的时候,便用这个煮……” “糊涂。”张延大怒:“你若真用这汤料煮了一锅羊肉,那就是暴殄天物,会遭天谴的。” 赵逸和席云芝都愣着了:“没那么严重吧。” 张延像是遇到了人生中最难以接受的事情,愤愤的冷哼:“哼,比这严重多了。一群不知轻重的门外汉。” 赵逸是个急性子,最受不得气,便上前理论:“有能耐你煮一锅出来呀,光说有什么用啊。” “……” 张延气得对他瞪着双眼,突然跺了跺脚,娘兮兮的转身入了后厨,那娇嗔的模样看的赵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禁呐呐的说了一句令全场笑喷的话: “宫里出来的会不会是……太监啊?” “……” 晚上,席云芝从店里带回了两只烤鸡,切成块块装盘,又炒了两三道素菜,烧了一碗豆腐汤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饭后,席云芝照例切了水果送去了后院和书房,正巧见到韩峰和夫君在商量着什么,韩峰突然单膝跪地,向步覃请罪: “爷,是我把人跟丢了,您罚我吧。” 步覃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也不叫他起来,便越过韩峰,往席云芝迎了过去。 席云芝不知发生了什么,遂问了句:“怎么了?” 步覃摇了摇头,头也不回的对韩峰说道:“你先下去,明日接着找。” 韩峰面色凝重的点头称是后,便恭谨的垂首出去。 席云芝见他那般模样,想起赵逸白天说的话,心中有了些眉目:“夫君要韩峰去找的人不见了?” 步覃黑亮的双眸盯着席云芝,不想对她隐瞒,便点点头,说道:“是,原本已经掌握那人行踪,却出了意外。” 席云芝点点头,见夫君说话点到即止,便也不再多问,将果盘往他面前推了推,两人说着话,便分吃了一盘果子,席云芝又被步覃拉着坐到腿上说了会儿话,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最后若不是推说厨房还有事没做完,说不得步覃当场就想要了她。 席云芝虽然羞赧,却也甜在心头,从前在席家她真是孤单怕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活,每天还要应对席府上下的各种眼光,身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令她喘不过气,步家虽然不富裕,但上下关系都极其和睦,夫君也从一开始的厌恶自己,到如今的渐渐接受,这已经是最好的发展过程了,她不要夫君给她荣华富贵,不要呵护备至,她只要能与他朝夕相对,就算日子过的苦些,她也甘之如饴。 开铺第十一日,张延按照席云芝的吩咐,一大早便又在后厨烤了十只鸡,香味刚一飘出,便有人寻上了门,这是饭庄的第一位客人,只见他在店门口东张西望,窥探着什么,席云芝走出柜台,对他笑了笑,问道: “这位客官有何贵干?” 那一身小厮打扮的客人见席云芝从柜台后走出,知她应是掌柜,便也进了铺子,对她说道: “掌柜的有礼,我们楼里的娘子想吃鸡,说是香味就是从你们店里飘出去的,便指我来买两只回去。” 张延在后厨的帘子后头,听到这里,心中窃喜不已,这么多天,终于有人找上门了,要不是怕席云芝恼他,他还真想冲出去抬价一番,好叫人知道他的本事。 不过,张延心里也清楚,席云芝这个女人,虽然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温顺的像只绵羊,但内里却也是个厉害的,该退则退,该进也绝不退缩半步。 “真不巧,城北的王员外家办喜宴,跟我们订了八十只,说是要款待京中来的客人,从现在开始烤出来的鸡都是送去王员外家的,娘子们想吃,只得改日了。” “……” 那客人一脸遗憾加无奈的走出了饭庄。 张延拿着炒勺火急火燎的冲了出来,指着席云芝叫道: “你丫脑子有病吧,哪儿来的什么王员外,等了十多天,终于来了个生意,你还给推出去了,谁像你这么做生意,还不亏的认不清家门啊,诶哟,真气死我了!” 席云芝也不生气,对他笑眯眯的瞥去一眼,张延顿时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叫他不由自主的咽下了还想再说的话,为了缓解被一个小姑娘的眼神吓到的尴尬,他轻咳了几声,摸着鼻头说道: “就是……亏了。” 见席云芝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看,张延立刻又像生出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深吸一口气,又支吾了一句: “我,我回去煮羊肉。” 便就灰溜溜的钻回了厨房,不是他耸,而是被那个女人笑眯眯的盯着,他就觉得头皮发麻,因为不知道她肚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绵里藏针这个词用在那个女人身上是再贴切不过了。 席云芝见张延回到了后厨,自己则回到了柜台后,她这么做当然有她的理由。 一家店开出来,就好像一个人初来乍到,若没有点传闻和噱头,谁会主意到你,做人又和做菜不同,做人低调些保平安,但做菜若是太低调了,就很容易被人湮没在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 正如老刘,他的羊肉堪称一绝,不臊不腻,口感极佳,只是大家普遍认为羊肉是膻的,又没有一个很好的为大众所接受的推广平台,所以,老刘的生意是失败的。 她接手之后,便不能重蹈老刘经营失败的路子。 一只鸡谁都买得起,也没有谁会因为吃不到一只鸡而去费心神,今天买了去吃,明天不想吃了,卖方拿不到主动权,这生意也就淡了。 今日不卖,便是为了日后制造噱头,人们吃进嘴里的是鸡,没什么特别,很容易忘,但若她能让人们把噱头都吃进心里,那今后她卖的便不是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收藏!我会努力更的。 ☆、怪人怪事 翠丫提着两只竹篮走进了店,重重的将篮子放在桌子上,便不断用手开始扇风,席云芝见状,走过去看了看她买的东西,只买了她列出菜单的三分之一,且都是堆着大,分量轻的叶子菜类,只见翠丫像是累的快不行了,从菜篮子里翻出两只梨子,一只递给席云芝,另一只在自己袖子上擦了擦便吃了起来。 “小姐,买菜可累了,我见这梨新鲜,便买了两个,你快吃,别给其他好吃鬼看到了。” 席云芝笑着将梨放下,说道:“你吃吧,我不渴,吃完了再去将剩下的东西买回来,提不动的话,就租个推车回来。” 翠丫一边吃梨,一边看着席云芝,眼珠子转动几下后,便袖子一卷,将给席云芝的那个梨子也一并揽走,背影透出的不驯令席云芝无声叹了口气。 正要转身,却忽然传来一阵叮铃铃的声响,席云芝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酒番后头走出一位浑身穿着五颜六色的补丁衣服,每块补丁上都挂着一只形状奇怪的铃铛的人,每走一步,身上的铃铛便跟着发出声响,很是惹眼。 那人的腰间还挂着一只硕大的布袋子,手里牵着麻绳,席云芝忍不住凑上前看了看,不禁被他手中牵着的‘东西’吓了一跳,这,这是……两个人? 两个衣衫褴褛,脏污不堪,面目全非,通体黑紫的人,脖子上都缠着粗粗的麻绳,那人像是牵着两条狗般,走入了席云芝的店铺。 “啊。” 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面容,席云芝不禁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姑娘莫怕,我拴着呢,这里可是老刘家?”身上满是铃铛的人拨开了挡在面前的污发,对她露出头发后同样狰狞的面孔。 席云芝咽了下口水,更加花容失色,因为那人走近后,她才看清,原来那些铃铛竟然是一只只黑色的骷髅头,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方法,竟让这些东西发出那般脆亮的声音。 “姑娘?”那人见她不说话,于是又补充说道:“我是来吃羊肉的。” 席云芝这才回过神,定了定心后才开声回道: “哦,老刘家已经搬走了。” “什么?”那人大喊一声,席云芝的店铺中就是一震,张延不明就里冲出来,但在看到店里突然多出来的那三个恐怖的物体之后,尖叫了一声,就躲回了后厨房。 “老子特地来吃他家的羊肉,他怎么能搬家呢?老子跋山涉水,赶了几千里的路就为了吃他的羊肉,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呢?” 席云芝见他情绪有些癫狂,正想着要怎么劝几句,却见那人忽然又拨开了面前的乱发,像只猎犬般,到处闻了起来。 确定了方向之后,竟然将手中的两根麻绳直接交到席云芝手上,自己则弯着腰边嗅边进了后厨,席云芝已经忘记了惊讶,看着自己手上的两根麻绳,又一转脸,对上了两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勉强能看得出来,这是一男一女,女的像是快不行了,沾着地面就直接躺了下来,而男的则忽然爬到席云芝跟前,抓着她的脚面,嘶哑的叫声,听的人的汗毛直竖。 第9节 席云芝见他手指着桌上的茶壶,嘴唇干的像是要裂开般,心中一软,不禁问道: “你,你想喝水?” “啊……” 又是一阵嘶哑喊声,席云芝赶忙转过身倒了一杯水,一边犹豫,一边大着胆子蹲了下来,将杯子送到那人面前,像是饿极的猛兽抢夺猎物般,水杯刚一送到,就被他闪电般抢了过去,颤抖着嘴唇正要喝水,一根五颜六色的长鞭刺入了席云芝和那人之间,将那人手中的杯子打得粉碎,水洒了一地。 只见先前走入后厨的那个怪人,一只手徒手端着个直冒热气的锅子,另一手则拿着鞭子,怒气冲冲的从后厨走了出来。 将锅子放在柜台上之后,不由分说,就在店里抽起了鞭子,‘噼啪噼啪’打在那人身上。那人痛苦的在地上游走,原本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竟然撑起了身子,爬到男人身前,替他挡了好几下。 那一刻,席云芝仿佛知道了,为何这两个人,是女的那个看起来伤的更严重了。 两人嘶哑的叫唤震慑着席云芝的心,若是前几天,赵逸和韩峰在的话,还能有些帮衬,可今天不巧,他们都没来铺子,席云芝只得孤军作战,看了看旁边正冒着热气的锅子,脑中灵机一动,脱口喊道: “客官,这羊肉你还要吗?” 提到 ‘羊肉’两个字,怪人果真就来了精神,收起了鞭子,走到席云芝跟前,头如捣蒜: “要要,当然要。老子费尽艰辛来这里,就是为了吃这肉,差点就被这姑娘骗了。” 席云芝见他的头依旧凑在锅子前闻着,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她心中虽然害怕,却也故作镇定的对怪人伸出了手,自然而然的说道: “要的话,就付钱吧。” 怪人收回了垂涎的哈喇子,对席云芝了然的点点头:“啊啊啊,对,对,要付钱,我有钱的。” 只见怪人掏虱子般从宽大的衣袖中找到了一只锦袋,锦袋的材质和花纹都很华丽,与他的风格很不相符,席云芝便猜想,这定是旁人的,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两个在地上哀嚎的人。 “谢谢惠顾,五百两。”席云芝紧绷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强自镇定的声音如是说道。 “哦。”怪人先是点点头,忽然又抬起了头,大叫:“什么?五百两?” 怪人一边抓头一边在柜台前转来转去,指着那锅肉难以置信的叫道:“一锅肉,你卖我五百两。刘家的肉,什么时候卖出这个价了?” 席云芝淡定如斯:“这不是刘家的肉,这肉如今姓步,这是步家的肉,收你五百两,还是看在你认识老刘的面子上。” 怪人又是一阵抓耳挠腮,却被席云芝逼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席云芝见他这般,胆子不禁大了一些,又板着脸对怪人提高了声音说道: “这位客官,你到底买是不买?” 怪人被逼的直抓头,直跳脚,最后指着席云芝大叫:“你这是黑店。一锅肉卖五百两,你是当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席云芝面不改色,跟着他的声音也大声叫喊起来:“你管我一锅肉卖五百两还是五千两,我逼你买了吗?这是我店里的肉,我是掌柜的,你不给钱,我就不卖,就算你告去衙门也是这个理!” “……” 偌大的饭庄内迎来一阵死寂,席云芝从来没有这般高声说过话,说完之后,觉得自己耳膜都被震的一热一热的,张延躲在后厨的帘子后偷看,也被席云芝的这种不要命的胆色惊呆了,而那个怪人的脸则憋的更红,眼睛瞪的像铜铃那般大,却也没有伸手去抢。 席云芝见他这般,偷偷松了一口气,转身将羊肉锅子捧到怪人面前,平常语调说道: “还有一个办法,我店里正好缺人手,你这两个奴隶倒是不错,把他们留下,这锅肉就送你了,以后想吃了,尽管来便是,不收你钱,如何?” “……” 怪人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席云芝看了好一会儿,看的席云芝的心七上八下,良久之后,只见他才一跺脚,地上的青砖便裂开了十几块,怪人捡起地上的麻绳,头也不回将那一男一女牵着离开了铺子。 张延从帘子后头看见怪人离去了,他才敢走出来,就这样,他还吓得腿都软了,扶着桌子对席云芝竖起了大拇指,就冲她这等胆色,他也不该质疑她卖鸡的方法。 这个女人哪里是在卖鸡,她简直是在卖命啊! 晚上夫君回来的较晚,席云芝便炒了两三个小菜,又烫了一壶酒在房间里等他。 步覃推门看见她坐在烛光下,单手撑着下巴的模样说不出的姿容清秀,低垂的眼眸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似的,听见他推门便立刻回神,站起身便迎了过来,他摸了摸她柔软光滑的脸颊,这是他这两天最新喜欢上的动作,只觉得她脸颊的触感比孩子还要来的细致嫩滑,令人爱不释手。 她一边替夫君斟酒,一边将白天铺子里发生的事情对夫君说了说,夫君端着酒杯听得有些入神,席云芝又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茄子,他才回过神来。 席云芝今晚做了一道肉末茄子,一道香菇蒸蛋,一道虾仁豆腐,再加上一碗青菜豆腐汤,夫君不爱吃的东西很多,却对茄子情有独钟,席云芝摸了几回他的喜好,如今总算有些眉目,不禁心喜,步覃见她在一旁笑了,便将自己的酒杯送到席云芝嘴前,亲自喂她喝了一小口。 席云芝觉得有些辣嘴,步覃便噙着嘴角,又往她嘴里送了一口虾仁,这才缓了缓那股热乎乎的辣劲儿,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咳嗽的原因,席云芝的脸颊透着红润,看起来有股别样的诱人风华。 步覃噙着笑,又替席云芝斟了一杯,席云芝半推半就,又喝了一小口,烛光中倒影出两人互往交缠的姿态,别样温馨。 作者有话要说: ☆、闫大师 深夜时分,席云芝疲累至极,沉沉睡去,步覃却自她身边坐起了身,看着她有些发皱的眉头,不禁温柔的弯了弯嘴角,看来真是累了呢,下回看能不能再克制些,可是也不知怎的,只要碰上了她的身子,他便不愿轻易歇手,像是着了魔般,非要做到筋疲力尽才肯罢休。 伸手将她的眉心抚平,掀被下床后,又轻柔的替她掖好了被角,一系列的动作之后,步覃不禁失笑,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也能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走出房门,韩峰和赵逸已经在院子里等候,他走过去,两人齐齐单膝跪地,说道: “爷,找到了。在城北巷的一座破庙里,就他一个人带着两个药奴。” 步覃点点头,对韩峰招了招手,韩峰起身凑过来,步覃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韩峰露出震惊的神色: “爷,你是说……去夫人店里偷……这,不好吧?” 步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韩峰便缩了缩脖子,喊上赵逸领命而去。 席云芝醒来后发现夫君不在身边,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早起,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奇怪,明明夫君睡得比她晚,用力比她多,他怎么还能起那么早,并且丝毫不觉疲累。 她掀被子下床,发现平常也起身了的韩峰和赵逸今日也不在院子里,她煮了一些早饭放在锅里之后,便收拾收拾赶去了店里。 张延自从住进店里后,每日也很勤快,早早便将店门打开了,席云芝走入空无一人的前堂,听到后厨有些响动,便走过去,掀帘子看了看。 只见张廷正吹着口哨烫鸡毛,从席云芝的角度看去,他的背影还真有点婀娜多姿的模样,不会真给赵逸说着了,是个从宫里出来的小太监吧? 向来对别人的事不多干涉,席云芝便放下了帘子,兀自站到了柜台后头,谁知算盘还没拿出来,便见店里走进来一个人,正是昨日前来买鸡的那小厮,不等席云芝开口询问,他便自己开口说道: “掌柜的有礼,城北王员外家的宴席可办结束了?我们楼里的娘子日日闻着贵店传出的香味,都馋的很,嘱咐我说今日务必买回去。” “这……”席云芝听后,眼波流转,露出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 “客官,实不相瞒,虽然王员外家的宴席已经结束了,但……我这后厨的师傅却说这些天太累了,要休息几日才肯上工。” 那人有些意外:“嗨,有生意做还休息什么呀?你这后厨的师傅未免也太大牌了。” 席云芝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客官说的不错,这位师傅可不是普通人,偷偷告诉您吧,他呀……是从宫里出来的,从前伺候的可都是高高在上的主,我可不敢得罪了他。” “宫里出来的?”席云芝的话,成功吸引了那人的注意。 “是啊。宫里出来的,我若把他逼急了,他一气之下拂袖走了,我这店还要不要开下去了,客官您说是不是?” “……”那人面露难色:“可是,我们娘子……” 席云芝诚恳的对那人叹了口气,无奈的走出了柜台,边走边说道:“算了,都是生意人,我也不能眼看着您为难,有生意谁都想做不是,我进去给您问一问,求一求罢。” “……”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席云芝脸色不善的从后厨走出,磨磨唧唧的承诺了那人两只,那人才欢天喜地的离开了铺子,说下午来取。 张延将鸡都上了炉子,这才用围裙擦着手从后厨走出来,站到柜台前和席云芝说: “我那些兄弟可说了,城里百姓们已经都在讨论京里来的御厨什么的,就是半句不提咱们店,你说我张延辛苦这么些天,到今天为止才卖出去两只,这……中午我可得喝两杯庆祝一下啊。” 席云芝见他神情有些不屑,自然知道他又在讽刺自己,也不计较,温和的点点头说道: “好,那就喝两杯。” 张延哼了她一声,便又在店里嚣张的大叫:“翠丫,给我去买些酒回来。翠丫!” 可是翠丫根本来没来铺子,他的叫声自然没有人回应了,张延不禁对席云芝说道: “还没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她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席云芝看了看艳阳高照的铺子外头,勾唇说道:“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你去忙,一会儿我给你去买酒。” 张延又唠叨了几句什么治下不严,要出乱子之类的话之后,才肯骂骂咧咧的进了后厨。 翠丫这时才从外头,一路打着哈欠走进了铺子,进来后跟席云芝问了声好,便就从柜台倒了一杯热茶,坐到堂中喝了起来。 席云芝看着她,不禁问道:“翠丫,王婶家的房子住的可还舒服?” 自从收留翠丫的第二日,她便在城里卖菜的王婶家给翠丫租了间屋子,离店铺不过半盏茶的辰光,该不至于每日都这般晚到才对。 翠丫听席云芝问话,眼波有些转动,眨巴两下眼睛这才说道:“舒服……也谈不上吧,王婶家那屋子简陋的很,根本比不上席府的下人房,她孙子刚出生,整夜的吵闹,哪里能睡得着哇。” 席云芝停止了打算盘的动作,看了她一眼,又道:“你这几晚,被王婶的孙子吵到了?” 翠丫夸张的点头:“是啊,那孩子一入夜就哭。” “……” 席云芝又‘哦’了一声,这才低头继续算账,翠丫则不情不愿的拉了一块白布,在店铺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桌子。 晚上回到家里,席云芝想让韩峰或者赵逸替她偷偷去王婶家打听看看,翠丫的话有假,王婶的孙子早在半个月前就被王婶的儿媳接回了娘家住,她晚上又怎会被吵的睡不着呢? 不是那屋子有问题,就是翠丫有问题,很可能她根本就没去王婶那住。 推开院门,席云芝只觉得家里静的很,正疑惑是不是韩峰和赵逸他们出去办事还没回来,就看见一家人都围在马棚前看着什么。 席云芝走过去,韩峰立刻给她让了个位置:“夫人,你回来啦?” “嗯。你们在看什么呀?” 席云芝给步承宗行了个礼,便站到韩峰让出的那个位置上去看个究竟,不看还好,一看还真给吓了一跳,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马棚的甘草上,浑身青紫,不正是昨日出现在她店里的那一男一女的两个怪人吗?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是……”席云芝捂着嘴唇难以置信的问道,赵逸嘴快,当即便回答道: “自然是仇人,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夫人你别可怜他,就是因为他,我们爷才会打了败仗,死伤几万弟兄,还陪上了爷的一条腿。” “……” 席云芝听得云里雾里,一直生在太平盛世的她对那样深沉的国仇家恨并不能感同身受的去理解,但看赵逸他们激愤的神情也知道,他们对这人是真的恨。 想起之前韩峰说过,夫君因为错信了一个人,他把那人当兄弟,可是那人却在最后关头背叛了他,难道就是说的这个人吗? 正疑惑之际,却听见房门一响,众人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浑身五颜六色的人从步覃的书房走出,一脸凝重对韩峰他们招了招手,韩峰立刻领命去办,怪人往马棚看了一眼,只见步承宗立刻对他抱了抱拳,那怪人没有回礼,却瞪着眼珠往他们走来。 走近之后,指着席云芝叫道:“你个奸商如何会在这里?” 步承宗见他对席云芝面色不善,立刻上前护着说道:“这是我儿媳,闫大师认识她?” 被步承宗唤作‘闫大师’的怪人眉峰一竖,怒极道:“当然认识!若不是要遵守门规,我早就把她那店给拆了!” 步承宗显然也是知道这位的脾气,对席云芝的人品也很信任,这才转过身对席云芝问了几句,席云芝便如实告诉了步承宗昨日店里发生的事情,皆因她看不过那人虐打暴行,这才与之发生了冲突。 明了情况的步承宗想着要如何化解误会,却听那色彩斑斓,像只掉毛野鸡般的闫大师指着席云芝又道: “我不管,本来我也没义务给步覃那小子治脚,现在就更没有理由了,我走了,再见,不送。” 第10节 他语无伦次的说了这么几句后,便要冲进马棚里带走他的两名药奴,却被赵逸和堰伯挡住了去路,席云芝倒没听清其他,但有一句却是听得分明,她也加入阻拦闫大师的队伍,与他对面而立,郑重的问道: “你有法子治好我夫君的腿疾?” 闫大师对她重重哼了一下,转过头去没有说话,席云芝见状,立刻伏低做小:“闫大师大人大量,原谅小女子眼拙不识泰山,之前多有得罪,只要大师能医治我家夫君,席云芝愿自己拆了那家店,以泄大师心头之愤。” 席云芝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不像是在说笑,赵逸和堰伯都对席云芝侧目相对,从夫人对那家店的用心经营的程度来看,她是极其重视的,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说出毁店供之泄愤的话,而这一切也只是为了一个未知结果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照例来求评,求收藏。。。 ☆、治腿(捉虫) 赵逸告诉她,闫大师是南疆蛊门的人,精通以蛊制人,夫君的腿,脚筋被挑断了,若是寻常医法定是无效的,因此早些时候,便着令韩峰去南疆找他,只是此人性格古怪,当韩峰诉明原由,他果断拒绝之后,就跑了,赵逸和韩峰都以为那人跑去了塞外躲起来,没想到他又改变心意直接找来了洛阳。 听说夫君从前跟这位闫大师有些交情,被找到之后,虽然百般不愿,却也答应了替夫君治伤,没想到却差点被自己给搅合了。 席云芝好怕因为自己,那个怪人不给夫君治伤,便就顾不得自己的心血了。 色彩斑斓的闫大师上下审视了一番席云芝之后,便就指着门外,毫不留情面的说道: “好啊,那就去啊。天亮之前若你不把招牌拿来我面前烧了,我这便回南疆,让步覃那小子做一辈子的瘸子。” “……” 席云芝没有再多说话,转身便要离去,却听步覃冷冷的声音自书房内传出: “闫师兄若是不愿治,尽管回你的南疆便是。” 怪人听见步覃的声音,表情明显窒了窒,却又碍于面子没有太过表现出来,摸了摸鼻头,支支吾吾的对席云芝说道: “算,算啦算啦。你去准备个药罐,这些天步覃的药都要你来熬。” 席云芝立刻点头答应,为夫君熬药她自然是乐意的,闫大师见她这般欣喜,心中不快,却又不敢做的太过惹得里面那位不高兴,只敢小声凑近席云芝,在口头上讨些便宜: “还有,每天十斤羊肉,少一两,我就让步覃痛一分,听到没有?” 席云芝微笑以对:“是,只多不少。” “哼。”闫大师甩袖正要离去,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转身对席云芝再一次嘱咐道: “还有马棚里的两个药奴,你要是敢喂他们吃喝,我也同样不会放过你,听到没有?” “……” 说完便就走了,席云芝指着马棚中两个缩在一起的药奴,对赵逸问道: “闫大师为何会这般痛恨他们?” 赵逸等步承宗和堰伯去了后院后,才在马棚旁给席云芝解说道: “夫人有所不知,闫大师的妻女都是被齐国人所杀,他行事虽无章法,亦正亦邪,但对齐国人却是极其痛恨,我们爷战败之后,他就孤身潜入齐国,把阑冬这个叛徒给抓了回来。” 席云芝这才明白了其中缘由,不禁又瞥了一眼那个叫做阑冬的叛徒,心中五味陈杂。 闫大师治疗的时候从不让旁人进去,他们只需要在屋子外头听候他的指示,准备他需要的器具与药材便好。 真正辛苦的却是席云芝,她现在终于知道闫大师要求她亲自熬药是什么意思了,步覃的药每个时辰都要熬出一份新鲜的出来,两碗熬成一碗,接连不断的换。 六天七夜,席云芝只是在药罐旁小睡片刻,便又起来换水换药,韩峰和赵逸看不下去,想要帮忙,却被闫大师和席云芝同时拒绝,闫大师是想用这种方法给席云芝点苦头吃,而席云芝也不想伺候夫君用药这种事假手他人。 她每天不断熬药,店铺暂时交给张延打理,幸好张延也是个知事的,按照席云芝的吩咐打理店铺,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第七天的时候,闫大师终于从步覃的房中走出,说是治疗告一段落,接下来就看步覃本身的恢复力了。 席云芝第一时间走进了房间,便看见步覃脸色苍白的靠卧在床,不过几天的功夫,他便瘦了好多,席云芝有些心疼的抚上他的脸颊,步覃有气无力的看着她,摇头道: “我没事。” 闫大师哼哼唧唧的走到他们身边,看着这对同样神形憔悴的夫妻,不禁想起了自己被齐国流兵杀死的妻女,酸溜溜的对他们翻了个白眼,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对步覃说道: “对了,我把那个叛徒齐国人给抓来了,是在一座很大很大的宅子里抓到他的,那宅子肯定是他出卖了你之后,齐国狗皇帝赏给他的,这个挨千刀的混蛋。” 步覃正与席云芝对视诉请,听了闫大师的话,眼眸不禁一垂,席云芝见状,便站起身低声说道: “你们有事,我先出去。” 虽然她心里也很想问问夫君恢复的情况,但却觉得叛徒阑冬那件事更让夫君重视,便就对闫大师行了个礼,走出了房间。 阑冬被韩峰他们架着拖入了房,与席云芝擦肩而过,很快房门便被关了起来。 席云芝回到厨房清理药渣子,见堰伯也在,便赶紧上前搭手,堰伯却说她这些天累了,怎么都不让她动手收拾,并一力承担了下来。 席云芝觉得是有些累了,耳朵里总是嗡嗡的响,头颅之中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扯着神经一般,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正要坐下,却突然想起阑冬被拖入了房,那马棚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这是个女人,不知道和阑冬是什么关系,上回闫大师在她店中挥鞭时,就见这个女人对阑冬百般维护,宁愿自己挨鞭子都要护在阑冬身前。 这么想着,席云芝端着茶杯走到了马棚,鬼使神差的开门走了进去,去到那个女人身旁蹲下了身子,那女人察觉有人靠近,强撑着精神昂了昂头,却无力起身防御,席云芝见状,便将水杯放在一旁,跪在她的肩膀旁,扶起她的上半身,让她靠着自己,然后又端起茶杯,喂她喝了一小口,那女人先是抗拒,但当清冽的水送入喉咙之后,便就放弃了抵抗,咕嘟咕嘟喝了起来,不一会儿,一杯水就喝光了。 席云芝看了看光了的杯底,对上那女人渴望的眼神,问道:“还喝吗?” 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女人对席云芝轻轻点了点头,席云芝便又将之放下,转身去了厨房。 只听夫君的房间内传出一阵很大声的争吵,她慌忙钻进厨房,又倒了杯水,回到马棚中,让那女子喝下,喝了水的女人脸色瞬间就好了很多,席云芝将她拖着靠在墙壁上,让她好受一些。 女人虚弱的看着席云芝,颤抖着唇,用低若蚊蝇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谢谢。” 席云芝摇摇头,便就转身走出了马棚,靠在墙壁上的女子,目光灼灼盯着席云芝的背影。 席云芝从马棚出来,觉得头越发昏沉沉,便想去书房里的软榻上躺一会儿,可还未走上台阶,她便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好几个日夜都未曾好好休息,再加上心有忧思,席云芝这才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看到的便是夫君那张冷情的俊颜,黑亮的眸中染上了微微的担忧,那抹担忧不知怎的,令席云芝没由来的笑了起来,阳光自窗牑射入房内,将房间都渲染成了金色,每一处都像是镀了金般明亮刺目。 这样毫无芥蒂的开怀笑容看呆了步覃,他从不知道,一个姿色并不出色的小女子的笑容会这般令他惊心,整个人仿佛被她吸走了魂魄,一动都不想动,只想沉溺于这样的笑容中。 “夫君,你的腿……”席云芝声音有些沙哑,步覃伸手按上她的唇,对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说话。 “闫师弟在我的脚腕处种了引脉蛊,只需以自身血肉喂养此蛊两个月,便可令断掉的经脉恢复。” 步覃的脚被缠着厚厚的绷带,席云芝看不到他的伤口是什么样的,对他说的医理也一知半解,她从床上坐起来,突然转头看向步覃。 “闫大师是……夫君的师弟?”姑且不论两人的风格完全不同,单就年龄而言,也应该闫大师是师兄吧? 步覃见她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说道: “谁说年龄大的就一定是师兄?他入门比我晚,是转投我师傅门下的。” “……”席云芝不懂那些,如今只一件事令她郁闷:“那也就是说……就算我得罪了他,他也一定会替你治脚的,对不对?” 原来这么些天为了夫君的委曲求全,只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想法罢了。 步覃勾唇一笑,她这些天的疲累早就被赵逸他们渲染了好几倍告诉他了,他又岂会不懂她的心意。 “师弟走之前让我转告你一些话。”步覃故意吊着她的胃口,说了一半便不说了。 席云芝咬了咬下唇,静待夫君的话,那个怪人不会说了她什么坏话吧? 见她神情有些紧张,步覃微笑道: “师弟说,你很好。如今的世道,像你这般心地善良,敢作敢当的女子不多了。” “……” 席云芝有些发怔,原以为是坏话,倒是她冤枉他了,忽然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两个人呢?” “你是说阑冬和铁柔?”步覃干脆将半个身子也靠在床沿上,似乎坐久了有些疲累。 席云芝点头:“对呀,那两个人被你师弟折磨的不成人样,看着怪可怜的。” 步覃转头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说道:“他们被他带走了。师弟对齐国人恨之入骨,怕是不会饶了他们。听天由命吧。” “……” 席云芝没有说话,听着步覃沉稳的声音,静静的躺入了他的怀抱。 席云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十多日没来饭庄,张延倒是把店经营的有声有色的,竟然陆续也有人进来吃饭了。 她走进了店,正好碰见张延从厨房里端了一盘菜送到客人桌上,看见她就直嚷嚷: “哎哟喂,我的个姑奶奶,你总算来了,快快快,我都快忙疯了,那桌还有门口那桌都说要结账,你给算算去。” 店里的菜谱和菜单全都是席云芝自己拟定的,因此价格她自然清楚,一边收钱,一边对忙碌的张廷问道: “翠丫呢?怎么不见她人?” 张廷的脚步一顿,怒上眉梢:“那丫头早出晚归,谁知道她死哪儿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阑冬和铁柔出来的太早了,先将他们删掉,又补了些其他情节。 ☆、遭遇恶势力(修改) 店铺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出自张延之手的菜肴,凡是做出来,就必定会卖的出去,特别是烤鸡,人们一传十十传百,买到的传口味,买不到的传名声,弄得现在供不应求,张延没办法,只好限定每天烤两三炉,也就是八十只左右,一只二十文钱,虽然价格比别家的要贵上几分,但特意来买的人却是只增不少。 中午吃过了饭,席云芝回到店中,看见翠丫坐在柜台后嗑瓜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着账本,席云芝见状也没说什么,便将一篮子山梅放到桌上,温和的说道: “翠丫,来吃些山梅子,新鲜着呢。” 柜台后的翠丫吓了一跳,赶紧合上了账本,一把抛了手里的瓜子,从柜台后走出,对席云芝说道: “大小姐,你真是太好了,我最喜欢吃山梅子了。” 接着便跑过来,接过了席云芝手里的篮子,坐到一边吃了起来。 席云芝打了水在擦桌子,翠丫吃着吃着,却突然又来到她身旁,期期艾艾的轻声说道: “大小姐,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最近我乡下的姨婆进城了,我想给她买些东西,可是身上的钱都用完了……我刚才看了看账本,咱们店里赚了不少钱,不知道能不能借我一些急用?” 席云芝垂了垂眼眸,不动声色:“你想要多少?” 翠丫眼珠子转了转,这才将一只手伸直了,对席云芝比了比:“五两,行不行?” 席云芝笑着替她顺了顺刘海,点头道:“行,去柜台拿吧。” 第11节 翠丫放下篮子,欢天喜地的跑到了柜台后,轻车熟路的从柜台下的铁盒子里拿出了一锭崭新的银角,对席云芝又是点头又是道谢,捧着银子和山梅篮子,疾步走出了饭庄。 张延从后厨走出,正巧看到这一幕,对席云芝嗤之以鼻:“哼,她就是被你惯出来的,我还真没见过那个掌柜会让一个丫头去翻钱箱的,你的心也忒大了点吧。” 席云芝但笑不语,将毛巾在地上的水盆中搓了搓,继续擦拭桌子,对张延的埋怨充耳不闻。 夜晚,席云芝坐在脚踏上替步覃按腿,步覃脸色依旧苍白,整个人也瘦了好多,也不知闫大师给他用的什么药,补了好些天也不见好转,甚至有越来越严重的感觉。 席云芝愁在心中,却是不敢在步覃面前表现出来,生怕他多心,不利于康复。 靠在床头假寐的步覃突然开口说道: “听赵逸说,你店里出了个细作?” 席云芝想了好久才明白‘细作’这个专业术语是什么意思,不禁失笑:“夫君,又不是行军打仗,怎么能叫细作呢?” 步覃睁开深邃的双眸,半磕着看她的神情别有一番俊美的感觉,令席云芝不禁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可应付的过来?”步覃当然不知道席云芝为何低头,只想与她好好说些话。 席云芝点点头:“应付的过来,原也不过就是些动动心思的小事。” 步覃像是突然有所感悟:“人心,才是最难掌控的。” 席云芝勾唇笑了笑,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闫大师不知给夫君用的什么药,怎的这么些天都不见转好,从前还能独自下地走走,如今却只得依靠双拐。” 步覃将目光落在自己缠满绷带的右腿之上,幽幽的说道: “这蛊便是这药性。耗上两三个月,大约便可痊愈。” 席云芝虽然听了步覃的话,却在心中对那闫大师产生了一种不信任的感觉,不过,她也早已打定主意,不管夫君健全也好,瘸子也罢,即便他瘫痪在床,她也会好好守候在他身边的。 第二天一早,她在锅里熬了鸡汤,便就去了店铺。 踏入店铺,发现堂内站了几个人,席家二管家桂宁正在她柜台前转悠,拿着一件小摆设在手中把玩,见她入内,赶忙就换了副嘴脸,迎了上来。 “哟,大小姐来啦。桂宁给大小姐请安了。” 席云芝心中奇怪,却也不动声色:“桂总管别来无恙,怎的行如此大礼。” 桂宁一脸谄笑,在席云芝面前踱了几步,便才说明来意: “大小姐,实不相瞒,这家铺子是五奶奶亲自看中的,原想叫我买下来,收入席家产业,可刘老头食古不化,不识好歹,说就算卖给鬼,他也不卖给席家,哈哈哈,哎哟喂,真是笑死我了,最后他不还得卖给咱席家人吗?” 席云芝面带微笑听桂宁说话,听到他话里竟然将这家铺子直接归到了席家产业之中,面不改色的笑道: “桂总管真是贵人多忘事。刘老头那句话,也没说错。” 桂宁收敛了些脸上的笑容,吊白眼看着席云芝:“怎的?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席云芝不想与他兜圈子,便直接说道:“我早在两个月前就出门了,夫家姓步,这铺子,便是夫家出钱买下的产业了。”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这铺子可跟席家没有任何关系的。 桂宁冷哼一声,骂了一句:“好个忘恩负义的,从前老太太那般疼爱大小姐,你便是这般报答她的?” 席云芝但笑不语,桂宁将先前从柜台上拿着把玩的小物件随手一抛,恶狠狠的指着席云芝说道: “好,太好了。原本我知道这家铺子是大小姐开的,还想给你指条明路,这下你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不出三个月,我保证让你关门大吉,到时候大小姐就是来府上求我,我也绝不会留情面了。” 席云芝没有回答他的威胁之言,对他抬了抬手,轻声说了一句: “桂总管,请。” 桂宁对她翻了一记大白眼,带着几个家丁离去时,每人都抬脚踢翻了一两张长凳泄愤,像一帮地痞流氓般,走出了铺子。 桂宁他们走后,张延才敢从后厨探出脑袋,急忙跑出来对席云芝问道: “怎么样,怎么样?他们是不是想买这铺子?刚才那么多人一起涌进来,凶巴巴的吓死我了。” 席云芝冷冷瞥了一眼没出息的他,淡然说道:“不是想买铺子。” 张延不解:“那他们想干什么?” 席云芝叹了口气,说道:“想不花钱,收了铺子。” “什么?”张延吃惊大叫:“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是土匪啊?土匪还要靠山吃山,他们靠的是什么?” 席云芝没有说话,张延有些不放心,毕竟铺子的生意才刚刚好了些,他赚钱可还没赚够,怎么能说被收就收了呢。 这下可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 ☆、柳暗花明(修改) 席云芝安排好了店里的事情,下午便出去了。 在洛阳城外,有一座慈云寺,寺里住着一位镜屏师太,从前是席府的掌事三娘,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出家,席云芝一有麻烦事,便会到慈云寺求见镜屏师太,以得宽慰与良策。 她在出嫁前在席家偷生,那是她一个人的事,但现在她嫁人了,她不能让夫家也跟着她在席府的掌控之下偷生。 她在慈云寺大殿拜了菩萨,添了香火之后,小尼姑便带着她去了镜屏师太所在的后院,却被拦在门外,从禅房里走出另一名尼姑,从前她叫阿萼,跟席云芝差不多年岁,是三娘的贴身丫鬟,如今她跟在三娘后头学得佛法,也有了自己的法号,叫做静一。 “镜屏师太偶感风寒,不宜见客。”静一对席云芝双手合十,见席云芝还想说话,便又从宽大的袖中拿出一卷纸张,交到席云芝手中,说道: “师太得知施主前不久已然成亲,来不及恭贺,便就备下此贺礼,请施主务必收下。” 席云芝不知道这是什么,她对三娘是亦师亦母的感情,长时间不见,如今想见她一面的心思很是旺盛,便急急上前一步,对静一说道: “请师太宽容,小女子已多日不见镜屏师太,心中有千言万语不得诉,还请师太赐见。” 谁料静一给了纸张后,便一边念着佛经,一边回到了禅房之中,留下满目遗憾的席云芝在院子里独站良久。 从日中等到日落,院子里满是夕阳下的金黄余晖,席云芝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家中,趁着生活做饭的空当,她摊开镜屏师太给她的一卷纸张,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娟秀的字体依旧那样悦目,席云芝前后看完之后,便轻轻合上,送入了锅堂。 步覃拄着双拐走进厨房,见席云芝脸色有些凝重,便找了一张高凳坐了下来,语气略带关切的问: “今日铺子里有事?” 席云芝捡了一根粗柴放入锅堂,看着火光耀眼,点了点头:“席家的二管家桂宁今日去了店里,听他的口气是对铺子势在必得了。” 步覃看着她现出担忧的眸子,脱口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席云芝看着步覃,这是夫君第二次问她这句话,语气比第一次还要来的关切,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便将憋在心中的话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出来: “席家在洛阳已有好几十年,共有七十三家店铺,涵盖各个销金行业多年,家大业大,若是正面迎战,我必败得体无完肤,如今唯有‘迂回’一法。” 步覃眼中闪耀出一种极其欣赏的目光,就一个从未打过仗的女子而言,她对战略却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这是极其难得的,两厢对视片刻,步覃又问: “可有把握?” 席云芝看了一眼锅堂中早已烧做灰烬的纸,点点头:“之前没有,现在有了。” 步覃用双拐撑着起身:“慈云寺的那位有所透露吗?” “……”席云芝有些奇怪夫君如何知道她今日去了慈云寺的,但听他提起,便也不做隐瞒: “是,慈云寺的镜屏师太是从前席家的掌事夫人,她对我很好。” 步覃听了席云芝的话,便点点头,撑着拐杖走出了厨房。 席云芝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影,欣慰的笑了笑,虽然夫君没有插手帮她做任何事,但有时候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能力的信任,也是一种爱的方式,因为那是他发自内心的觉得,你与他是平等的,无须依傍他才能生活,他觉得你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一片天,一份事业,他不会加以干涉,却会给你最大的自由与支持。 不知道旁的女人怎么想,反正她是很喜欢那种被他所信任的感觉。 第二日,席云芝刚到店里,张延便从后厨跑了出来,眉开眼笑,恨不得搀着席云芝走进去,边走边说: “昨儿下午去哪儿了呀?你可不知道哇,隔壁春熙楼的头牌芳菲姑娘……的贴身婢女倩倩昨儿下午亲自来找你的。” 席云芝走到柜台后,正要拿算盘,听了张延的话,不禁抬头:“春熙楼?” 张延以为她不知,故意解释了一下:“就是隔壁那个妓、馆。芳菲姑娘那可是洛阳府的红人,就连知州大人都等着排队见她呢。” “哦。”席云芝淡淡一声后,便恢复了手中动作:“她们找我做什么?” 张延两眼放光,一副‘你走运’了的模样,整个人几乎趴在柜台上,眉飞色舞的说道: “我软磨硬泡,倩倩才肯告诉我……”他神秘兮兮的左顾右盼,好像周围还有其他人似的,掩着嘴唇对席云芝说道: “芳菲姑娘想买下咱们店,你猜出多少钱?” 席云芝眉峰微蹙,真是瘦田无人耕,耕了有人争啊,她这家店不过开了两三个月,就招来这么多垂涎之人,她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多少钱?” 有人愿意出钱买她的店,那就说明她的经营策略是正确的,只要价格适宜,她倒也不介意赚一笔。 张延得意洋洋的对席云芝比了比手指:“五百两。倩倩说要是你同意,今儿下午就到星月湖的翡翠轩去,芳菲姑娘今日在那里出没。” 席云芝被这个价格‘吓’的笑了笑,张延见她脸上微微流露出不悦,以为她一时还没算清这笔帐,便急忙抢过她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就是一阵计算: “五百两不少了。你想啊,我现在每天烤八十只鸡,一只卖二十文,五只就是一两,八十只就是十六两,除去一半的成本,也就赚八两,再加上中午晚上的散客,一日至多不过十多二十两的收入,还得每天起早贪黑,有钱不赚,这么辛苦干什么呢?” “……” 席云芝不动声色等他把帐一笔笔算完,这才拿回他手中的算盘,垂头说道:“现在每天店里收入净二十两,我得六两,你得十四两,店开着,你有钱拿,店卖了,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你确定要卖给她?” 张延面上一愣,突然清醒了过来:“啊,那什么……我还有事儿,你再考虑考虑,不急不急啊。” 看着张延慌乱逃走的身影,席云芝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不论是谁,这家店倒不是不可以卖,但是五百两嘛…… 春熙楼的头牌芳菲姑娘,她的名声席云芝在外多少也听说过,艳冠群芳,绝代风华,以至于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便成了洛阳社交圈中最炙手可热的花蝴蝶,高官富贾的宴会都以请到芳菲姑娘出席相伴为荣。 没想到她这家店竟然受到这位美人的青睐,当真荣幸之至,若不好好做一番文章,反而倒对不起这个撞上门的好机会了。 将算盘摆在柜台上,席云芝打开柜台后的抽屉,账本原封不动的放在抽屉里,她拿出一本放在手中翻了翻,像是看到了什么,满意的笑了笑,便就又将之合上,关入了抽屉。 翠丫打着哈欠从店外走来,见到席云芝已经站在柜台后,生怕她说教自己,便赶忙在客桌上倒了一杯茶给席云芝送了过去。 席云芝抬眼扫了扫她,却是没有说话,黑亮亮的眼神看的翠丫直冒冷汗,语气略带紧张的说: “大,大小姐,怎么这样看着人家,怪,怪怕人的。” 席云芝夸张的叹了口气,翠丫就更紧张了,只见席云芝接过了手中茶杯,对她说道: “唉,这店怕是开不下去了。” 翠丫大惊:“大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12节 席云芝看着她,故意不说话,等看到翠丫的笑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才张口说道: “唉,这件事我原本也不该说的,可是,毕竟是自家姐妹,我也替云秀妹妹着急不是。” 翠丫摒着呼吸不敢大声说话:“云,云秀小姐?” 席云芝点点头,做出一副不愿跟她卖关子的样子,爽利利的说道: “我把你当自家姐妹才告诉你的,你也知道,席卢两家定亲,云秀下月就要嫁入知州府,可是昨儿春熙楼的婢女却来寻我,说是知州公子卢浩知道芳菲姑娘爱吃我们店的菜,便要用两千两将我们店买了去,送给芳菲姑娘,你说,云秀这还未进门,知州公子便与那青楼女子不清不楚,我怎能不为云秀担忧呢。” 翠丫听得大为震惊,但见席云芝说的言之凿凿,不像作假,况且昨天下午确实有春熙楼的婢女到店里来找,席云芝不在店里,她便与张廷在后厨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出来。 如此说来,大小姐说的肯定是真的了。 若是那知州公子真的花了两千两将这家店买了送给芳菲姑娘,那……席家这回的脸可就丢大了…… 席云芝看着翠丫魂不守舍的转身,便就垂头兀自算起帐来。 作者有话要说: ☆、签字画押 席家后院掀起了轩然大波。 五奶奶商素娥一拍桌子,二管家桂宁便吓得跪在了地上,只听她厉声指着桂宁说道: “你所言可是真的?” 桂宁连连点头:“真的真的,那丫头昨儿刚把大小姐店里的账本给我偷了过来,我抄了一份,她又还了回去,大小姐根本不知道这事儿,还把那丫头当做姐妹般信任,这才将这般私密的事告知于她。” 商素娥面带疑惑,一边转动手腕上的玉镯,一边若有所思的问: “席云芝当真没有怀疑翠丫?” 桂宁拍着胸脯打包票:“一点都没有,大小姐感念翠丫之前帮过她,根本就没往那方面去想,平日里对翠丫好的不得了,要什么就给什么,有好东西也是第一个留给翠丫。” 商素娥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踱了好好一会儿步子后,才又道:“那知州公子与那妓子之事,也是她告诉你的?” “是。”桂宁点头,獐头鼠目的脸上露出一种即将立下大功的欣喜:“小的也怕有假,便也暗中派人去调查了一番,昨日那妓子的贴身婢女确实去过大小姐的店逗留好些时候,而且……” 桂宁有些犹豫,吞吞吐吐的,商素娥一记厉眼扫过:“说。” “而且……小的一年前就听说过知州公子为夺花魁芳菲初夜,与人大打出手,他痴恋那妓子,这回为讨她欢,买下一个店送给她亦不足为奇。” 商素娥听了桂宁之言,气愤之色溢于言表:“哼,伤风败俗。” 桂宁被骂得往后缩了缩脑袋,见商素娥满脸怒容,便只敢试探着说道: “五奶奶,四小姐出嫁在即,这事儿……” 商素娥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这事儿给我封死了。要是被我知道那个贱蹄子捅了出去,我便要了他的命。” 桂宁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知道,绝不会透出半丝儿的风,只是老太太那儿要去通报吗?” 商素娥白了他一眼:“通报什么呀?席家四小姐出嫁在即,新郎官却豪掷千金讨个妓子欢心,这事儿你好意思说,老太太都不好意思听。” 怎么偏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呢?知州府那里也不好明着去打听,人家只需一句空穴来风便可将席家的嗓子眼儿堵的死死的,若是硬闹,两家都不好看,若是不闹,四姑娘嫁过去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四姑娘在知州府没了威信,那便是落了席家的脸面,真要到了那步境地,大家全都掩着帕子出门,不要见人了。 为今之计……商素娥沉吟片刻后,对桂宁问道:“你说那知州公子欲花多少钱买下席云芝的铺子?” 桂宁想了想,比了个手势:“两千两。” 商素娥一拍桌子,怒道:“那你就给她三千两,就说那铺子我席家买下来送给四姑娘做陪嫁。” 桂宁不解:“五奶奶,买那破铺子花三千两?您给小的几天时间,小的让您一分钱不花,就拿下那铺子。” “不!”商素娥目光沉着,冷道:“就是要实打实的花三千两去买,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铺子是我席家花三千两买下来,送给四姑娘陪嫁的。” 如此,一来可以不动声色告诉卢家她席家的财力,使之不敢小觑,二来也可以顺便打一打那无良公子的脸,新娘子的陪嫁品正是他要送给外头情人的东西,她倒要看看,他今后怎么在妻子和情人的面前做人! 晚上,席云芝给步覃按了一会儿腿后,便扶着他在院子里走,席云芝一手扶着他的后腰,失了双拐的步覃也搂住席云芝的肩膀,让他们靠的更近。 席云芝将白日里店铺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全都跟步覃说了说,步覃的话不多,便就听着席云芝说,偶尔也会出声说一句表示他的看法。 步家的院子不大,夫妻俩说着话儿不知不觉中就走了好几圈,回到房里,席云芝又是打水又是擦面,将步覃服侍的舒舒服服坐上了床,她才又坐到床沿,缝制一些小物件。 步覃拿着书册看几页,便就抬头看一眼席云芝,这样宁静的日子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不禁勾起嘴角笑了笑,却被敏锐的席云芝看到了,只见她也勾着唇角,对步覃问道: “夫君,你从前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步覃兀自沉静在安宁的心绪之中,骤听席云芝的问题,不禁一愣,看着她小小的脸上满是兴奋,目光中透着无限期盼,敛眸想了想后,便就说道: “小时候是祖宗家训,少年时是大漠黄沙,成年后是手握兵权,血肉横飞,封赏无数……” 席云芝听步覃一语概括了他的过往,脑中想象着他所说的一切。那样生活在云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掉了下来,还不偏不倚,就掉在了她的面前,缘分这东西,当真奇怪。 正失神之际,却听步覃转而问她:“你呢?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正在用针的席云芝只觉指尖一痛,看着血珠缓缓凝聚,她看着失神,步覃见状,赶忙放下手中的书,拉过席云芝刺伤的手指,想也未想,便放入口中轻含。 温热柔软的触感将席云芝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羞赧不已,想要抽回手,却被步覃牢牢抓住,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席云芝这才缓缓的开声: “我的娘亲……死的不清白,小时候爹娘健在,我和云然的日子都很好过,娘亲死了之后,爹染上了酒瘾,自此不再归家,我便一个人生活到了今日。” 步覃听着她的话,静静的看着她,许是想到些什么,席云芝的双目有些微红,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步覃见状,心中没由来就是一悸,突然俯身亲了上去。 私密的空间十分静谧,夹杂着唇舌接触的水声,听起来格外明显,步覃将手指刺入席云芝的发髻,让她散开了发髻,不算黑的长发滑落在肩,惊醒了她的别样风情,步覃越吻越深,舌尖扫过她的上颚,感觉席云芝身子有些发抖,他这才大张双臂,将之搂入了怀。 席云芝挣扎着推拒了两下:“夫君,你的伤……” 步覃一声低吼:“不碍事。” “……” 席云芝一声娇吟,便被压入了帐中,扒了衣衫便是长驱直入,她怕扯着夫君的伤口,只好全面配合,进进出出好几百回后,步覃才最后一击,趴在她的身上喘着粗气。 席云芝也同样喘息不已,指尖轻轻划过步覃的背脊,只觉身上的人一动,席云芝便收回了双腿,想下床去清理一下,却不了刚一转身,又被拉入了帐中,就着她向后跌倒的姿势,步覃又疯狂要了她一回,这才肯罢休。 第二日,席云芝浑身酸痛,便晚了一些去店里,想着今日可能会发生的事,便早早跟夫君借了韩峰和赵逸一同前去,他们刚在巷口出现,便被在铺子外头眺望的张延给看见了,飞奔似的向她跑来,咋咋呼呼: “诶哟我的妈呀,你终于来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席云芝不明所以便被张延拉着跑回了店里,看见店里的阵仗,韩峰和赵逸倒是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席云芝的脸上倒是没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席府二总管桂宁一脸失去耐性的表情,看见席云芝后这才没好气的站起了身: “大小姐你这掌柜做的可不地道啊。” 席云芝没有理他,直接勾着唇走入了柜台,仿佛没看见这大堂中的人般。 “嘿!” 从前桂宁眼中的席云芝是懦弱的,见人总是带着几分讨好的笑,生怕你恼了她去,可是今日却有些不同,桂宁审视着她,走到柜台前,席云芝像是才看见他似的: “桂总管来的可够勤的。” 桂宁地痞一般的晃了晃身子,这才说道:“怎的,大小姐不愿意见我过来?” 席云芝见他出言挑衅,却也不怒,深吸一口气后,便将双手撑在柜台之后,如释重负的说道: “我就算想再见到桂总管怕是也见不到了。这店,我已经卖给旁人了。” 桂宁听他这般说,笑容不禁一晒:“卖给谁了?卢家那位公子?” 见席云芝脸色一变,桂宁却更加得意:“大小姐真是不地道,有好事儿怎么不想这咱们自家人呢?” 他边说着话,边就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叠银票,在掌心拍了拍: “不管你卖给谁了,都得要回来。五奶奶说了,大小姐难得做回生意,她得捧场不是?” 席云芝看着卷起的银票,不以为然:“桂总管可知那位公子出价多少吗?” 桂宁哼哼两声:“不就是两千两吗?我这里可是万金银号刚开出来的三千两银票,大小姐,卖是不卖啊?” 席云芝满脸的不信,桂宁便将银票一张张摊在柜台上头,每张都是五百两的大票,一共六张,席云芝心中暗喜,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淡淡然的伸手去将那六张银票收入手中,爽快答道: “张延,笔墨伺候,我要与桂总管写条款签字画押。” 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换了个榜,加更一章,等会儿还有哦,敬请期待。呵呵呵。 ☆、天伦之乐 席云芝将条款字据一气呵成,仿佛早已练习过千遍,上头将店铺地址,店主姓名,何人购买,购买金额等一应写入条款,在末尾处按上指印,叫赵逸将之递到桂宁面前,桂宁上下看了两眼,便也盖上了指印,合同便算是签成了。 席云芝将三千两银票收入襟中,便将准备好的店铺的地契交到了桂宁手中,无比亲切的说道: “这家店出名的便是烤鸡,我让厨师傅将烤鸡的秘方送给你。” 桂宁将地契传给身后一个师爷打扮的人收好,自己则站起来,负手在店子里转起了圈,席云芝心中升起警戒,对韩峰他们递去一道眼神,叫他们小心留意状况。 只听桂宁得意的说道: “既然点已经卖了,那我也就走了。” 席云芝不着痕迹向后退了一小步,对桂宁比了个请的手势,谦和的说道:“桂总管慢走,我今日便会将东西收拾了,明日全都搬迁结束。” 桂宁亦步亦趋,来到席云芝面前,韩峰他们怕桂宁对席云芝不利,蠢蠢欲动,却被席云芝在背后做了个等等的手势,只听桂宁又道: “收拾就不用了,这店里所有的东西就照原样摆着,我下午会从辛香楼调来一个厨子,不就是烤鸡吗?从前不知道,原来卖鸡也能日进百两,大小姐三千两卖了这店,说不得以后会后悔的。” 席云芝冷下了笑:“桂总管怎知我店里账目?” 桂宁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摇头晃脑,得意的不行:“行了,我自有我知道的方法,倒是大小姐你……交出来吧!” 说着,桂宁便对席云芝伸出了一只手,席云芝不解:“桂总管这是何意?” 桂宁轻咳了两声,好整以暇整了整自己的褂子,露出原本的地痞模样: “不懂啊?好,那我就明说了。大小姐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得了这钱吧?三千两这个数,够寻常百姓家吃上一辈子了,大小姐觉得自己凭什么得?” 席云芝敛下了笑容:“就凭那一纸合约。” 桂宁大笑:“一纸合约?哈哈哈,对,合约是签了,我钱也付了啊,不过是大小姐你保管不当,被恶人抢了去,这难道也能怪我,怪席家?” 说着,桂宁便挥了挥手,只见他身后的十几个大汉就一拥而上,一个个举着拳头就对席云芝挥过来。 第13节 席云芝只觉得面前一阵黑暗,吓得花容失色,以为那些拳头终将落在她的身上,准备闭眼承受了,可预期的痛并未发生,她僵立原地,偷偷将双眼睁开一条缝,只见韩峰和赵逸出手如电,挡在她身前,将准备围攻她的大汉们打的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桂宁捂着被扫到的脸颊,一颤一颤的指着韩峰和赵逸,色厉内荏道: “你,你们是谁,敢管老子的闲事,信不信老子叫人活劈了你们?” 韩峰冷哼一声: “哼,你对我们家夫人动手,还问我们是谁?活劈是吗?来呀,爷们儿等着!” 赵逸意犹未尽的转动拳头:“等什么呀,看小爷我先徒手劈了他们!” 说着便要冲上去,桂宁一群人狼狈的转身就跑,边跑,嘴里边骂骂咧咧的,说什么要回来报仇什么的。 席云芝追出了店外,大声叫道:“桂总管,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明日搬迁。” 桂宁头也不回,撒丫子便跑的无影无踪,也不知他听见没听见。 席云芝笑着转过身,看见韩峰和赵逸脸上都洋溢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赵逸最是咋呼: “夫人,你什么时候把这店给卖出去了,还卖了……三千两。这,这也太厉害了吧。” 席云芝但笑不语,将银票从襟中掏了出来,走入大堂叫道: “张延,他们走了,出来吧。” 对某人的胆色,席云芝多少还是知道点的,遇事就别指望他敢冲上去,第一时间就会像老鼠一般躲起来。 果然,经由席云芝一叫,张延便从后厨房走了出来,还一副在里面挥汗如雨干活被打扰的不爽样。 “干什么?你不是说不卖店的吗?这才说了几天啊?” 他当然心情不好,正如席云芝所说,这家店开着,他每天多少不等还有钱进账,要是不开了,他还有个毛球呀! 席云芝勾着笑,从一叠银票中抽出一张递到他面前,说道: “这是五百两,算是遣散费,够不够?” 张延大惊大喜,恨不得把头点的像捣蒜:“够,够,太够了。掌柜的,你太仁义了,我张延总算没看走眼,哈哈哈哈……” “……” 层出不穷的夸奖让席云芝哭笑不得,张延这人不去天桥说书,还真对不起他那滔滔不绝的口才。 席云芝不再理会张延的谢天谢地谢祖宗,去了后厨,既然钱已经到手,店也买了出去,她也不能再多逗留了,看了看厨房里的用具,也没什么好带回去的,上回老刘送她的一坛酱汁已经被闫大师吃的剩下一半了,她也不打算带走了,便也还是送给张延,随他以后是自己煮了吃,还是去外头开店用。 张延又是一阵喜极而泣,抱着席云芝大腿,怎么拉都不肯松手。 饭庄开了两个多月,里面凝聚了她不少心血,真的要走了,多少还会有些不舍得,赵逸一个借力,从一旁的墙壁上飞身而上,将那块黑底红字的匾额取了下来。 “夫人,席家肯定不会要这块匾额的,咱们带回去,留个纪念也好啊,是不是?” 席云芝笑了笑,便由着他了,一行三人,一块匾迎着晚霞走向了回家的路。 晚上吃饭的时候,席云芝便将卖掉铺子的事对大伙儿说了一遍,堰伯对她的手腕佩服的不得了,步承宗也对她赞赏有加。 吃完了晚饭,席云芝搀着步覃去了步承宗的后院,他正和堰伯下棋,见他们过去,堰伯便主动给步覃让了位: “少爷,还是你来吧,老爷非让我跟他下棋,可我的棋艺实在太臭了。” 席云芝和堰伯合力将步覃扶着坐到了步承宗对面,步覃将双拐交给席云芝摆在一旁,自己则捏着一颗黑子纵观全局,步承宗佯装糊涂,半眯着双眼,说道: “恢复的怎么样了?” 步覃在白山黑水间落下一子,淡淡然的说道:“快了吧。” 步承宗应对自如,不紧不慢的在边角下了一子,又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说的是心绪。” 步覃瞥了一眼步承宗的棋子,正巧席云芝过来奉茶,正要弯腰走去步承宗那一边,却被步覃截住了,将她手中的茶杯接过,直接放到步承宗面前,然后便指着自己身边空处,让她坐下歇歇。 席云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自己不累想去过去侍奉步承宗,却被步覃按着不让她起来。 步承宗看的好笑,故意拖长了语调说道:“我当初就说云芝是个好姑娘,如今看来,果真不假,这男人啊……总是绕不过开三尺红绸,当初何必较劲呢?” 见步覃鼻眼观心不说话,步承宗却绕过他,探头看了一眼席云芝,为老不尊的对她眨眨眼: “你说是不是,孙媳妇?” 席云芝噙着笑,看了一眼强装镇定的步覃,这才点了点头,算是答了步承宗的话。 “我要是你,就好好看看这盘棋该怎么救,我的大军已兵临城下,你却仍夜夜笙歌,这可是要亡国的前奏啊,爷爷。” 步覃冷着面孔,一派老成的对步承宗说道。 谁料步承宗只是垂目看了一眼棋局,便随手落下一子,轻而易举的杀出一条血路。 “嘴巴还是那么毒,看来是好的差不多了。就孙猴子的这点把戏,能逃过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吗?我这便杀出血路,封了你的援军,看你如何应对。” 步承宗不甘示弱,姜毕竟还是老的辣,转手几回便又对步覃攻了回去。 “封了援军,我便转战,又有何难?” “……” 一老一少,白山黑水间无声的厮杀着,落子皆有一种大丈夫雷厉风行的霸道,席云芝虽然也懂下棋,但却都是女人家的弯弯路子,不比他们直面迎敌,兵法万千。 步承宗已经好久没有下棋下的这般痛快了,一直拖着步覃他们不让走,最后还是席云芝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步覃才速速解决最后一局,不顾步承宗跳脚的挽留,将席云芝带了回去。 他们走后,步承宗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去,开始说不要娶妻的是他,如今宠的人也是他,幸好孙媳妇是个好的。” 堰伯正在给他铺床,听了他的话,不禁说道: “幸好少夫人是个好的,不然就她这翻手云覆手雨的手段,倒真叫人害怕了。” 步承宗却不以为意,吹胡子瞪眼维护道: “怕什么?咱们步家从前就是没有一个厉害的当家主母,才会被那帮小人陷害了,若是春兰和秀琴有孙媳妇一半的手段,咱们都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春兰是老夫人的闺名,秀琴则是夫人的,提起那两个温婉软弱的主母,堰伯便是一阵唏嘘。 “老爷,只要少爷能恢复过来,咱们步家不是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少爷在军中的威望,不是我堰伯吹嘘,咱们萧国境内,无人能及。” “唉……洗洗睡吧。” 步承宗心中矛盾,既想着让步家重返权利之巅,又不愿再回到那波诡云谲的吃人围城,其实像如今的生活方式也挺好,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打了一辈子仗,此时才明白,人求的,不过就是那一世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二更,我勤奋吧?求点赞! ☆、舍银子 席云芝不用去店里之后,每天有更多的时间陪在步覃身边,从打水帮他擦拭、换衣梳洗,再到扶着他满院子转悠,事无巨细,都安排的妥妥贴贴。 两人感情迅速升温,几乎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们夫妻相随的画面,郎情妾意,形影不离,腻腻歪歪的劲头让赵逸他们都有些受不了,一个个躲在背后偷笑。 席云芝被他们笑的有些还会不好意思,生怕旁人说道她不矜持,有时候便刻意与步覃稍稍拉开几步,但很快步覃就会跟上来拉住她,丝毫不介意旁人的眼光。 这日午后,赵逸和韩峰被步老爷子叫去了后院,席云芝在艳阳高照的前院里帮步覃洗头,她先用梳子沾湿了水替他通发,步覃靠坐在椅子上,眯起双眼,全身放松,夫妻二人久久没有说话,席云芝还以为夫君就这样睡着了,却不料他又忽然开口道: “听说爷爷将鸳鸯佩给你了?” 席云芝听他说话,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这才点头答道:“嗯,给了。” “什么时候给的?”步覃依旧闭着双眼,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席云芝有些紧张,因为她不确定夫君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心下忐忑的答道:“成亲第三日吧。” 步覃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睁开双眼转头看着她,墨玉般的眸子里闪着灼灼的寒光:“那为何不戴?还在恼我吗?” 席云芝松了口气,温柔的摇了摇头,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仿佛透着光般,开口说道: “我是想等夫君真心接受我之后再戴的,毕竟那是鸳鸯佩,若只有我一人佩戴,岂不是遭人笑话?” 步覃看着她的眸子微微敛起,转过头,继续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明日都戴上吧。” 席云芝欢快的点点头:“是,夫君。” 午后的时间流逝的飞快,席云芝发现夫君很喜欢她给他梳头,那闭着眼睛享受的模样,就像一只从前四婶娘养的一只通体雪白,血统高贵的波斯猫,明明高傲的不得了,却在被人顺毛摸的时候不由自主发出喵喵声。 想到这里,席云芝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步覃立刻‘嗯?’了一声,席云芝犹豫了片刻,便决定大着胆子告诉了他,她此刻的想法: “我觉得,夫君像一只猫,高贵又慵懒。” “……” 步覃睁开双眼,转头看了看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明亮的笑颜那样清澈的显现出来……算了,看在她笑得这么美的份上,就不与她计较了,只伸手绕过椅背,在那个他在被中抚过无数次的翘臀上捏了两下,吓得席云芝左顾右盼,大惊叫出了声,他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席云芝捂着双臀,面上飞过两抹霞彩,幸好没人看见,不然她真是要被笑死了。见夫君唇角带笑,席云芝当然知道自己被戏耍了,只得在他肩头象征性敲了两下,却又被步覃趁机抓着她湿漉漉的手不放。 夫妻二人无声的嬉闹着,却忽然听见院子墙外传来一阵呼声: “请问,步小将军在家吗?” 席云芝和步覃停止了打闹,对视一眼,席云芝便迅速将现场收拾好了,应声道: “是谁啊?” 墙外的人听见应答的是个女声,不禁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 “哦,是夫人吧?我是守陵一营的王冲,找步小将军有些事,能麻烦夫人给我开个门吗?” 席云芝看了一眼已经穿戴整齐的步覃,见他点了点头,她这才将手在干布上擦了擦,走到门后,将门闩拿开。 来人是个中年汉子,胡子拉碴,歪歪扭扭的穿着前襟印有‘兵’字的衣衫,发髻松乱,双颊泛红,脚步轻浮,手里拿着一根烟杆子,烟袋旁用两只骰子做着装饰,开了门,便笑嘻嘻的进来了。 后院也听见了前院的响动,赵逸和韩峰便也赶了过来,见识他,两人对视了一眼,自觉挡在了席云芝与王冲之间,对王冲口气颇重的说道: “王冲,你不好好待在营地,又来干什么?” 赵逸的话中,明显透着不耐,但王冲却不以为意,腆着脸走上了前,将烟杆子别到了腰上,对在场所有人都做了个揖,然后才将目标锁定在席云芝身上。 席云芝被他看的背脊发毛,不自觉的往步覃身边躲,只听王冲突然对她跪了下来,说道: “夫人,求您救救我们吧,兄弟们好几日未进米粮,都饿的不行了。” 赵逸和韩峰听了王冲的话,一个劲的深呼吸,翻白眼,很明显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赵逸指着他就是一顿骂: “你个混蛋在夫人面前胡说什么呀?前几日刚给过你们十几袋米,什么叫未进米粮,瞎扯什么蛋?滚——” 第14节 王冲被骂也不生气,只是赖皮的看着席云芝:“夫人,我们跟着步将军前来守陵,两处营地,总共五百多个人啊,全都是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儿,十几袋米……哪儿够吃啊。” 席云芝敛眸想了想,不动声色的笑道: “那王兄弟欲待如何?” 王冲听席云芝开始跟他搭话,心中一喜,生怕她改变主意,赶忙说道:“听说夫人前阵子开了家店铺,生意不错,后来转手赚了不少,兄弟们都觉得夫人是女中豪杰,不知可否接济一番?” 赵逸听了他的话,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席云芝伸手制止了,只听席云芝对他好言说道: “那都是道听途说,我的确开了一家铺子,可不过两个月,生意怎会不错,正是因为生意不好,我才将之转手他人,况且,接收铺子的是席家,便是我的娘家,又怎会赚到钱呢?” 席云芝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合情合理,就连事前特意打探过的王冲都有些相信了,面露难色,却听席云芝又道: “不过,步家倒是还有些余银。”席云芝从袖口掏出两锭五两的银角,放到了王冲早已摊平的手上。 王冲两眼放光看着银子,舔着双唇对席云芝连连道谢,便退出了门外。 待他走后,赵逸首先烦嘀咕:“夫人,您干嘛给那种人钱啊,还一下给十两。你根本不知道他……” 赵逸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席云芝接过了话头: “好赌嘛,我知道。” 赵逸震惊的和韩峰对视一眼,只听韩峰上前问道:“夫人,您怎知那厮好赌?” 席云芝摇了摇头:“他面带醉色,双目通红,脚步轻浮,显然是宿醉刚醒,烟袋上挂着两只骰子,说明他好赌,宿醉醒来第一件事竟是来步家讨银子,这就说明了他昨日在赌坊输光了,今日还想去捞本。” “……” 席云芝的分析在情在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从前认识那人,不然怎么可能有人会仅凭行为与打扮就猜得如此精准呢? 赵逸被席云芝震慑住了,好一会儿后,才纳闷摸头:“既然夫人都知道,那干嘛要给他银子呢?” 席云芝又笑了笑,没有回答赵逸的问题,转身便对上步覃了然的神情,夫妻对视一笑,相携去了书房,留下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赵逸与韩峰两两相望。 “有没有觉得夫人来了之后,咱们的智商……不够用了?” “……” 夜深露重,席云芝在床上给步覃按腿,总觉得夫君最近腿上多了些气力,她喜在心头,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看书的步覃,试探着开声说道: “夫君,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步覃的目光落在书页上,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下,席云芝知道他在听,便就停下翘腿的动作,坐直了身体说道: “历山脚下空地至少有千顷,就这么空着,倒是可惜了。” 席云芝说着,便坐在那里等待步覃的回答,可步覃看书入神,半天才做出反应,只见他放下书册,看了席云芝一眼,便用书册指了指腿,却是叫席云芝继续按,不要停。 席云芝赶忙继续按压,以为夫君不愿与她讨论这个话题,便就没再说话,却不料过了一会儿,又听步覃开口: “怎么不说了?空地千顷又如何?” 席云芝看了看他,这才说道:“空着也是空着,若是能开垦出一番良田,那咱们岂不是可以自给自足,余粮拿去买卖,也是一项收入啊。” “……” 又是一阵静谧,步覃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嗯,那你看着办吧,找些务农熟练的百姓,先规划规划吧。” 席云芝欣喜的看着步覃:“夫君,你同意了?” 步覃没有出声,只是头在书册后点了点,席云芝开心的在步覃腿上越敲越卖力,又是捏,又是揉。 没多一会儿,步覃便默默的将书册合上,放到枕边,然后抓住席云芝的手,沙哑的声音说道: “夜深了,睡吧。” 说着,便是一阵用力,将席云芝拉到了身边,翻身覆在身下,不顾席云芝的矜持,在她身上熟练的操作起来,各个关口如履平地,操作技术炉火纯青,进军速度已臻化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时间,是不是还有一更?摸下巴…… ☆、良苦用心 席云芝做事不喜欢拖沓,既然已经得到夫君首肯,她便可以放手去做了。 历山附近便有个村子,村里的人大多以务农为生,看天吃饭,家家户户虽有余粮,但却不算富庶,席云芝亲自去村里找了村长,吆喝一嗓子,说是有夫人请他们干活儿。 倒是出来几家汉子,席云芝在他们中挑了四五个好手,先让他们去看看地方,合计一下需要哪些步骤,这些步骤又需要多少人来完成。 农户中有一老者,村民们都叫他做福伯,无妻无子,孤寡一人,虽然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年轻人,但是却是村里公认的长老,哪家地里有不懂的地方,只要去问福伯,第二天基本就能找出原因。 席云芝虽然自己也种过一些小菜,但对于这种大型农业活动还不算了解,便就将一切都交给以福伯为首的几名村民去规划,村民淳朴,虽然席云芝还未承诺规划好之后,会雇佣他们,但他们做起事来还是相当负责。 两天之后,福伯便带着结果来找席云芝汇报了。 照他们所言,若要将步家周围的千顷荒地都开垦出来,没有个几百人是不行的,如今市面上的工价是一日五文钱,若是以三百人为例,一日就需十五两银子支出,这样开垦半个月才能出个大概的渠道。这还不算之后的灌溉和栽苗所花的成本。 席云芝粗略算了算,手中的银钱倒是够了,只是这样一来,手头又不宽裕了,而且,收成好坏还不知道,卖不卖的出也是未知,如此盲目投入,风险似乎太大了些。 晚上与夫君把帐算了算后,这一想法便暂且作罢了。 转眼便是四月初,步覃的腿终于到了能够拆除绷带的时候,席云芝在艳阳高照的院子里给他搬了一张躺椅,让他的腿架在自己腿上,用剪刀小心翼翼的给他拆着绷带,夫君的脚露了出来,脚踝处有一圈伤痕,像是之前被挑断脚经那道伤痕的延伸。 步覃缓缓将腿收回,踩在地上,就要站起来,席云芝赶忙凑上前去相扶,却被步覃抬手制止,席云芝这才不放心的放下了手,警戒的跟在他身边,以防他突然跌倒。 走了两步,步覃停下来转动了下脚踝,便又接着走,一旁的赵逸和韩峰双眉紧蹙,紧盯着步覃,席云芝看着他走路的模样,觉得不管怎么说,夫君走路的时候,右脚不再一踮一踮了,步履虽然缓慢,却十分平稳。 步覃的腿伤果真在闫大师的妙手回春之下,奇迹般痊愈了。 当晚步承宗高兴极了,硬是不顾堰伯和席云芝的阻止,喝了足足一坛子的烧刀子,最后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步覃本人倒没有他爷爷那般高兴,像是早已知道这个结果般,淡定的好像恢复的是别人的脚,与他无关一般,照常吃了饭,去书房写一会儿字,再与席云芝一同坐在床上看书。 然后,毫无意外的看着看着,就睡到了一起。 事后,席云芝靠在步覃袒露的胸膛之上,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安心的闭目养神。 步覃轻抚着她如玉般润滑的背脊,爱不释手,根本停不下来,知她未曾睡着,便开口说道: “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 席云芝睁开双眼,从他胸膛之上挣扎着起身,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步覃,如今的她比刚成亲时要丰润一些,看着没那么瘦弱了,脸色红润,瞪得老大的双眼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大的可怕,反而多了几分玲珑可爱的感觉,步覃不禁又将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揉捏起来。 “夫君要去哪里?去多久?” 见她一副‘你走了,不会不回来了’的紧张神情,步覃不禁笑了,将她的后脑往下压了压,双唇相接好一会儿,席云芝娇喘的快不行的时候他才肯放送手臂,又以指腹在她有些发肿的双唇上轻抚,这才说道: “去一趟南宁,最多下个月就能回来。” 得到了确切的时间和地点,席云芝这才好受了些,但却还是止不住有些闷闷不乐,步覃静静搂着她,偶尔在她耳廓亲上两下,好不容易才将她哄骗着睡了过去。 看着她清丽的睡颜,只觉得全天下再也没有比这张脸更加生动好看的了。 从前只听旁人说,丈夫出远门忧心妻子在家不轨,虽然明知道她绝对不会,但那个画面步覃只是想象就觉得心慌不已,看来他真是病了,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越想越心烦,步覃无奈的转头看着一脸香甜的席云芝……如果让她手头有事做的话,他是不是就没那么担心了呢? 历山的东南角,有一处营地,营地驻扎五百士兵,身为半山腰的陵寝镇守之用。 因为没有将领,故这五百士兵从追随前扬威将军步覃来到洛阳之后,便是一盘散沙,走入营地不觉整齐肃静,反而脏乱不堪,嘈杂声声。 赵逸和韩峰从步入营地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今天有好戏看了。 对视一眼,便从腰间拿出一只集合号角,吹了起来。 营地中先是一阵寂静,然后又是一阵比之先前还要嘈杂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才陆续有士兵从营帐里跑出来站队。 出来一个人,韩峰便在纸上记录一个,赵逸则在一旁继续吹号,指挥站立地点,就这样零零散散,断断续续,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歪歪斜斜站了十几队,每队也都十几个人的样子,又吹了一会儿,见营帐内不再走出人,赵逸才将号角歇了。 韩峰将纸放下,走到那些士兵面前,大吼一声: “报数。” 士兵们当然知道赵逸和韩峰是谁,全都面面相觑,站在第一个的士兵才用轻若蚊蝇的声音喊了一句: “一。” 其后陆续有数报出,报完之后,一个五百人的营地,竟然现在只剩三百二十八人,韩峰心叫不好,赵逸搬了张太师椅过来,步覃负手走入,面无表情的在这些士兵面前坐下。 “剩下的人去哪儿?”韩峰从前也是三品参将,生就一副铁面,板着脸呼喝的模样,确实有些震慑。 “回,回大人,都,都在城里。”为首的一个士兵颤抖着声音答道。 韩峰冷眉以对:“将领何在?” 现场又是一阵死寂,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那个士兵才颤颤抖抖的回答:“昨日知州府办喜事,咱们营的七个头也全都带着亲信结份子贺喜去了,可能喝高了吧,才到现在还未回来。” 正说着话,只听营地外头传来一阵吆五喝六的哄闹声,为首的便是之前去步家讨要银子的王冲,他是营地的长官,此刻却像个闹事的流氓般大声喧闹着。 一行人打打闹闹走进了营地,一个个还在回味知州府的酒有多醇,菜有多好,婢女有多漂亮……却发现整个营地的气氛都不对了。 王冲眯起醉醺醺的眼睛,定睛看了看,这才像泄气了气的皮球般,腿软了。 “步,步将军……” 步覃冷面看了他一眼,王冲便承受不住跪了下来,步覃冷冷对韩峰问道: “前一百个出来的都记下了?” “记下了,都站在前七排。”韩峰立刻将手中的纸递了上去,步覃却挥手不看,韩峰知道他的意思,便直接下令道: “前一百个出来的,步将军便赦了你们军容不整之罪,后面出来的全都趴下,每人三十军棍,若有不服,站出来!” 韩峰的威信犹在,早已失了热血的颓兵自然不敢站出来挑战,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站在前七排的一百个士兵心中窃喜,当即便行动,拿好了棍子,等候命令。 韩峰一挥手,整个营地中便是哀嚎声遍,求饶不断。 步覃则充耳不闻,手里端着一杯赵逸刚刚奉上的茶,悠闲的喝着。 三十军棍,不一会儿就打好了,这刑罚说重,却不致命,说不重,对于一些穷于操练的士兵来说,却也能叫他们十天八天起不来身。 跟着王冲出去夜不归宿的那帮人全都被吓傻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出去喝了一顿喜酒,营地就发生了剧变,之前明明像是废了的一个人,怎会突然醒悟过来,发疯似的跑来整治他们? “爷,军棍打好了,那帮人……又该如何处置?” 见韩峰问起他们,王冲等背脊一僵,直到听到步覃说的话之后,才彻底垮了下来。 第15节 “吊晒五日。” 韩峰立即领命:“是,末将这便立起最高的架来吊起他们。” “……”王冲吓得就连求饶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从前在步覃手下当过兵,知道这位说一不二的脾气,纵然他此时已不从前那般手握重权,但余威犹在,令他根本不敢反抗。 但人群中,却也有第一次见识步覃手段的士兵,他们知道吊晒是军中刑罚中最为残酷的,便是将犯错之人掉在高高的竹竿上,不给吃喝,对着太阳晒足五日,五日之后,有没有命下来,全看造化。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犯的错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当即反弹,其中一个人身材魁梧的人走了出来,指着看似羸弱的步覃说道: “你一个败军之将,凭什么要我们的命,谁给你的权利?”这人知道步覃从前的威风,但也知道他是个打了败仗,断了腿,又被赶出京城的废人,因此话语间,便越发有恃无恐,断定步覃奈他不得。 随着他的话,人群中也多了几声应和,到后来,加入的人就多了,之前被打了军棍的人,也开始说出一些逆反的话来。 韩峰和赵逸对视两眼,双双退到步覃后头。 “有谁不服的,尽管站出来。我倒要看看,我这个败军之将,有没有这个权利!” “……” 半盏茶之后,步覃带着韩峰和赵逸走出了营地。 在营地的正南方高高竖起了十几根手臂粗的竹竿,每根竹竿上都挂着一张鼻青脸肿,恨不得连爹妈都不认识的猪头脸,像风铃一般,在风中晃荡。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第二更。求点赞啊求点赞。ps:谁知道,夫君的良苦用心是什么呢? ☆、远来之客 十天之后,步覃带着韩峰和赵逸离开了家往南宁出发。 夫君他们出发之后,席云芝还来不及想念,家中就陆续有人过来敲门,都是守陵处的士兵,说是营中闲来无事,便下山来看看夫人这里有什么事让他们做的。 席云芝见他们说话的时候,脸色多少都带着一些尴尬,她不明缘由,也不好明着多问,便就让堰伯去买了好些酒肉回来,好好招待了他们一顿饭,便就打发回了营地。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了,没想到了第二天竟然来了比昨天多一倍的人,也是一口一个求夫人安排他们做事,顺便再赏他们口饭吃。 席云芝心中有些纳闷,又是好酒好肉的招待了一番,趁他们吃饭的时候,她喊了一个人到旁边问了问: “夫人我叫王韬,是将军临行前特意,呃……嘱咐我们来的。” “……”是夫君嘱咐的?席云芝仍旧不解。 只见另一个士兵塞着满口的肉,凑过来对席云芝说道:“夫人,您有什么事儿,就指使我们做好了,您待我们这般好,我们愿意替您做事。” 那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却迎得了院中三桌人的共鸣,一个个都对席云芝七嘴八舌,有的说: “是啊。夫人,您待我们真好,我们已经好久好久都没吃过肉了。” 还有的说:“夫人,让我们做事吧,这样我们天天就都有饱饭吃了。” “……” 看着他们积极的样子,席云芝兀自纳闷:“可是,我这里没什么事让你们做……呃,等等。” 席云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王韬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就你们几个吗?” 王韬咬了一口大肉,胡乱摇头:“不止,我们营近五百人呢。不过现在能做事的,也就我们百来个人,再过几天,人还会多一点。” 席云芝咬着下唇蹙眉:“你们……都来替我做事?无论做什么吗?” 王韬正忙着吃,另一个士兵就抢过了话头:“是啊,夫人,只要天天有肉吃,就是让我去掏茅坑我都愿意。” 那人的话,引起了满堂哄笑,席云芝也不禁笑了出来,看着他们的模样,席云芝终于明白,这都是夫君在帮她想办法找人干活儿呢,想的这般周到,让她心中没由来的就甜蜜了一阵。 席云芝的确不知道她家夫君内心真正的想法,只知道这是个机会,有了这些士兵的帮忙,她的确可以省下一笔不小的工费,用在其他地方。倒不是因为她小气,舍不得银子,只是这项工程太过浩大,她手中的资金也很有限,不得不一个铜板掰开做两个花才行。 当日下午,席云芝便叫堰伯去请来了窑村的福伯和几个能手,计算好了要用的工具,让堰伯带着几个士兵,上街去买了回来,然后又安排了人手,便就正式开工了。 如今是四月初,福伯说,若是动作麻利些还能赶上种一趟稻子,席云芝对农活儿也只是一知半解,便不去插手,交由福伯和堰伯两位老人家全权管理,她则在院子里架了柴火,带着几个伙头兵给干活的人做饭吃,保证他们餐餐有酒,顿顿有肉,米饭面馍管饱。 这样过了大概十多天,开垦的队伍已经从开始的百十来人壮大到了如今的三百多,步家周围的田地也已经挖出了一道道的渠痕,放眼望去,有些光秃秃的荒凉,但若是这么大的地全能长出粮食,那看上去定会是别样风景。 席云芝除了每日给他们提供酒肉吃食之外,还让他们自有选择队友,列分了十个小队,每天都会有一个干得又快又好的小队获得一份额外的奖励,有可能是几坛酒,有可能是几钱银,东西不多,但却能激发出每一小队的竞争力来,时间久了,这些士兵所求的就不再是东西了,而是求一个获胜的荣誉,因为他们确实已经很久都没有体验过被人人称赞与认可的感觉了。 士兵们的干劲很大,但,也有例外的。 这日大家吃过了午饭,席云芝正在收拾,却见王韬从田里冲出来,在门外拉住了一个刚吃饱饭就要走的士兵,两人争执了好久,王韬还是没能拉住那人,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王韬有些愤怒,一拳便打在路边的树干上。 席云芝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王韬见是她,便赶紧收敛了情绪,来到她跟前,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说道:“夫人,我们队有人不干了。” 王韬是她所划分的一个小队长,工作尽职尽责,已经得了好几回的优胜,席云芝看了他们的动作也早已猜到这个情况,便就安慰他道: “算了,也许他做累了,走就走吧。” 王韬的情绪又一次高涨:“不是的。夫人你不知道,他是见王冲他们转投了知州老爷都当上了小吏,他心动也想去讨个小官儿做做,这种人在军营中就是叛变,就该让将军也把他吊晒几日才行。” “……” 席云芝听了之后,倒没有王韬那么激动,顶多就是觉得可惜:“算了,他们要去知州府,那遍去好了,人往高处走,没什么不对的。回去干活儿吧。” 王韬点点头,骂骂咧咧的回到了田里。 席云芝这才想起来先前他话中提到的‘王冲’,不就是之前上门讨银子的那个小军官吗?初见他时,便知这人是酒色过度,好赌成性的人,如今他去了知州府,倒是省得她多心防着了。 福伯和堰伯简直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配合默契度相当之高,福伯管技术和人员,堰伯管采购和分配,两人互相搭配,田地很快就开垦出来,接着便是开渠抛苗。 席云芝每天变着方的给做工的人们做吃的,米面消耗极快,就是花多些钱,她也不会在吃食上克扣大伙儿,福伯村里的热心大婶们有空的时候也会来帮忙,她就能轻松一些。 时间过的飞快,眼看大半个月就过去了,席云芝下午无事便坐在田岸上给夫君纳鞋底,一边盯着路口,目光中透着无限的期盼。 从前只听诗词中说妇人盼郎归的心情,当时只觉得那些妇人无病呻吟,郎君在与不在,不都是那样生活吗?可如今真落在她的身上,才知道那种深入骨髓,缠绵悱恻的思念是多么的令人心焦。 正穿了一根线,突然耳中听到一阵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席云芝心中一喜,以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郎君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唤,提前回来了,赶忙抬头看向路口,可是,郎君她没看到,倒是看见了一辆又小又旧的马车。 这马车看着是市面上最小的那号,一般一两个人出行的时候会用这样的车代步,这辆马车的轱辘有些歪,转动起来马车上下颠簸的很明显,车身围着蓝布,车顶子是那种洗的泛白的红绒布,材料是极其破旧的。一个瘦骨嶙峋的车夫赶着一匹同样瘦骨嶙峋的马,吃力的拉着车往前走。 这是谁家的马车?怎会走到这里来? 席云芝四周转头看了看,横竖这历山脚下也就只有她步家一户人家,难不成这马车便是来找她家的? 思索着站起了身,将针线鞋底收入了圆钵,马车也正好驶到她家门前。 赶车的瘦弱车夫用带着口音的话对她问道: “借问,主人家是不是姓步?” 席云芝迎了上去,点头道;“是姓步,不知尊驾何人?” 那人摇了摇枯瘦的手:“俺不是尊驾,别问俺,俺就送这些人过来,谢谢啊,五两银子。” 席云芝不解的看着他,正疑惑纳闷时,却听见马车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一群女人在七嘴八舌的说话,你一言我一语,毫不相让,那声音就像是抢食的鸭群,嘎嘎嘎嘎的,吵个不停。 在席云芝探寻的目光中,车链子终于被掀了开来,出来的不是人头,却是一只硕大的屁、股,一只包裹着锦衣华服的……屁、股。 “诶哟,可挤死夫人我啦,这,这一路颠的我都快把前儿的晚饭给吐出来了。” “挤挤挤,你还不快给我出去。” “是呀,出去出去。” “嘿,挤什么呀,我的包袱,包袱里可是有太后赏赐的宝贝,给我挤坏了,你们担当的起吗?” “什么宝贝,谁包袱里没几样宝贝?在车里也没见你让着它们坐呀。” “……“ 席云芝头皮发麻,根本搞不清楚车厢里有多少人,直到那大屁股女人终于从车里找到了她的包袱,这才掀了帘子转过身来,因为掀帘子的动作太大,不堪一力的车帘,就那么‘刺啦’被拉了下来。 车厢里的情景一定是席云芝这辈子看到的最热闹的一次,狭窄的车厢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全都挤满了人,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挤得发髻凌乱,狼狈不堪。 那个穿着华服的胖女人跳下了车,嘴上的胭脂早已化在嘴角,浓妆艳抹的她,脸上五颜六色,此刻看起来倒像是戏台上的丑角儿,滑稽的不得了。 在她之后,车里的人们陆续走下,一个个全都一副遭受灾难的模样,足足下来了九个人,就在席云芝纳闷她们是怎么挤进那样小的一辆马车的时候,只见她们在席云芝面前一字排开,由开始那个胖女人带头,清了清嗓子,便在门口异口同声的喊道: “老太爷,侄媳妇(外甥媳妇)(侄女)(外甥女)(侄孙女)前来投靠,还往老太爷收留。” “……” 如此凌乱中带着整齐,整齐里透着凌乱的呼喊彻底震慑了席云芝从容淡定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今天晚了一点。 ☆、鸠占鹊巢 步承宗端着一杯茶,维持双手捧杯的姿势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若不是他的神情有些呆滞,还真有一种乱军中镇定自若的大气。 他的周围一团乱麻,九个女人转完了厅里转院里,恨不得连主卧和后院都去参观一番才肯罢休。 席云芝又去沏了一壶茶,几个没喝到茶的女人便又一窝蜂的涌了进来,之前第一个下车的胖女人倒比较矜持,将茶杯置于鼻端,看起来一只手像是搂着自己的腰,其实就是把一只手肘搭在肚子上,只见她端着茶却不喝茶,将席云芝上上下下全都扫了个遍,一语中的: “你就是我大侄儿的新媳妇?” 席云芝看了一眼步承宗,却发现他依旧神游太虚,指望不了他给她介绍,只好端着笑容对对方福了个身子,答道: “是。” 胖女人点点头,周围的女人听见她们在说话,竟然也全都放弃了对庭院的挑剔和批判,一窝蜂的涌了过来,指着席云芝啧啧称奇: “什么?她就是覃儿(表弟)的新媳妇啊。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对呀,长相平平,身材平平,屁股也平平。” “就是就是,你看她这身衣服,粗布青衫,这料子连月影阁的下脚料都比不上吧。” “哎哟,你看她头上这簪子,早十几年前,京里就不戴了吧。” “……” 七嘴八舌,吵得席云芝头疼,很显然,这些女人把对屋子庭院的挑剔精神都发挥到了她的身上,因为不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听着像是跟步家沾着亲,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来者是客,她们说的也大多是事实,倒也没听出多少恶意来,席云芝便也就没说什么,任由她们指着她品头论足。 哄闹的声音拉回了步承宗的思绪,只见他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放: 第16节 “都给我住嘴!” 许是经年余威尚在,步承宗一声怒吼之后,整个厅中便静了下来,一帮女人全都像只鹌鹑般低下了头搅动手帕,步承宗横着眉头,站了起来指着她们说道: “你们不好好待在京城,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众女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知道是谁在那个胖女人身后推了一把,她才赶鸭子上架,对上了盛怒中的步承宗,期期艾艾的说道: “大伯息怒,我们……要是能待在京城,干嘛还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啊,就是待不下去了嘛。” 步承宗冷眼一扫,女人们全都心虚的低下了头,只听胖女人继续说道: “我们从前都是依傍步家过活,如今步家垮了,要我们这些女人怎么生活啊。” “是啊,大舅舅,我们的男人都为步家战死了,我们都没了依傍,不来投靠您的话,去投靠谁呀?”这回说话的是个极瘦的中年女人,就是她刚才说道席云芝衣衫的。 “就是的,大爷爷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呀,我爹死在战场上,我从小就把您当我亲爷爷看待,您可别赶我走啊。”跟着那极瘦的女人后头,又出来一位青年女子,看着三十岁上下,对步承宗却是一口一个爷爷。 “……” 步承宗被她们说的无话可说,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指了指这周围,无奈的说道: “可你们也看到了,如今的步家,今非昔比,我拿什么养你们?” 女人们听了步承宗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竟然集体坐在地上撒起了泼,一时间,厅堂内的哀嚎哭泣声响彻云霄,从外头看进来,还不知这厅里发生了什么样的人间惨剧呢。 步承宗被她们哭的头都快炸了,抱着脑袋丢下一句: “算了算了,我不管了,随你们怎么着吧。” 说完,便就抱着头冲回了自己的后院躲了起来。 席云芝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还有陆续从地上爬起来沾沾自喜,脸上哪有半点泪痕的女人们,欲哭无泪。 席云芝临危受命,被不负责任的老太爷推上了风口浪尖,不得不站出来应对这件突发事件。 原来这九个女人全都跟步家沾着亲,她们都有个共同点,就是所嫁之夫都为步家上过战场,并且全都战死,没有回来,因此,步家对她们多少带着点亏欠,便一直出资养着她们,谁知,步家一朝被贬,这些女人失了依傍,这才铤而走险一路从京城赶来了洛阳。 路上却因为用度不知节制,在还有一般路程的时候,便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两,最后迫于无奈,只能从太原用一只银戒指租了四辆小马车上路,可又因为路途遥远,小马车人困马乏,在经过崎岖山路的时候,颠坏了三辆,九个女人被困在半路,那赶车人无奈便想丢下她们,她们见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死拖住车夫不让他走,并用五两银子的高价诱骗他继续将她们送到洛阳城历山脚下。 然后,才有了席云芝中午看到的那个画面出现。 知道了个中缘由,席云芝于情于礼都不能将她们拒之门外,可不拒之门外,就要妥善安排她们,步家拢共也就这么几个房间,但让她们住在其他地方也不方便。 席云芝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主卧房让出来,虽然就个人住一个房间有些挤,但她和夫君的主卧却无疑是这个家里最大最好的房间,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方法。 这么决定之后,席云芝便喊了两名士兵与她一同进城,推了两只小推车,去买棉被和盆子等生活所需品,顺道经过糕点铺又买了些话梅和糖饴,招牌枣糕什么的,女人都爱吃点小东西,这么远的路,也确实是辛苦她们就是了。 席云芝回来之后,便又紧赶着去房间替她们铺被褥,因为主卧只有一张床,最多睡两个人,但是房间地上能铺一床,屏风外铺一床,然后最东面,她的一间小小的绣房里还能铺一床,这样一来,房间里就有四张床了,九个人怎么着都能对付睡下才是。 她将堆成山的棉被捧下了推车,现在是四月份,天不算冷,但也还没彻底热起来,她便按照下面垫三床,上面盖一床的原则给她们铺了地铺,出去房间一看,她买回来的零食都被吃的差不多了,九个不算年轻的女人,或坐或站或扎堆说这话,见她出来,也没道声谢,就一个个都钻进了房。 席云芝紧接着又帮着村里的婶子们一同做饭,趁着天还未黑透,让士兵们吃完了,她和堰伯端着几盘未动过的菜肴去了主卧,卧房里乱成一团,女人们一边翻着自己的包袱,一边互相讨论着明天该穿什么,谁戴的花好看,还是不好看,根本对吃饭这件事就没什么兴趣。 席云芝知道她们先前吃过些东西,现在肯定不太饿,便让堰伯将饭菜都放在房间里的圆桌上,便就出去收尾了。 自己的卧房让给了远方来的客人们,席云芝便将角落里一间小客房收了一番,自己住进去。一切就先这么着,等夫君回来之后,再想想有没有其他什么安顿的方法吧。 日子一天一天过,席云芝每天都数着指头,希望夫君能快些回来。 住在主卧里的女人们白日里倒是不怎么出来,用她们的话说就是,一个有身份的端庄妇道人家不宜过多抛头露面,她们便就每日都凑在房里打打马吊,绣绣花,除了要求一些额外的吃食,说一些闲话,实际上,倒也没怎么给席云芝添麻烦。 反正她们说什么,她也不往坏处去想,她们说她姿色平常,这的确是事实,席云芝从未想过否认;说她单薄不好生养,她们这也是担忧步家子嗣传承;说她不是出自名门,配不上她们步家的独苗公子爷,席云芝也只是笑笑,配不配得上,也已经都配上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实质意义,更加无需为这争得面红耳赤。 她在厨房连接后院的地方划了两块空地,买好材料,又让士兵们帮忙盖了两间瓦房,购置了家具,准备让她们搬进去住,怎料她们却一口回绝,说她们从前都是住主卧的人,才不习惯去住什么偏房。 席云芝无可奈何,也不好直接赶她们,便就由着她们去了。 五月初,席云芝终于盼星星盼月亮,将步覃给盼了回来。在得知步覃他们的马快到路口的时候,她就连炒勺都来不及放下,便就从厨房冲了出去迎接。 马上的玉面公子,眉如剑锋,眼如星芒,紧抿的嘴唇有一种说不出冷意,但那双墨玉般的瞳眸在看到追门而出的席云芝时,却闪过一抹无论是谁都会动容的温柔。 这不是她的夫君,还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今天还是二更,我真是太勤奋了。求大力点赞啊! ☆、归来 步覃自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倦,但在看见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之后,所有的疲累仿佛又瞬间清零了般,手中的马鞭都来不及放下,便目光灼灼盯着席云芝,对她张开双臂,席云芝开心的奔了过去,却在他面前收住了脚步,面带羞涩,含情脉脉的看着他,步覃勾着唇角,长臂一收,便将席云芝搂了个满怀。 这夫妻俩当众亲热看呆了一旁的人,更何况他们一个人手中拿着炒勺,一个人手中抓着马鞭…… 步覃不断收紧手臂,要将席云芝揉入自己的骨血般,鼻尖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步覃只觉心中一阵踏实。 他本不是喜欢隐忍的人,不顾席云芝的惊呼,便就将之横抱而起,席云芝被突然抱起,吓得本能的搂住步覃的肩颈,步覃却将手中马鞭随意丢在地上,抱着席云芝毫不掩藏的往主卧走去。 席云芝被他抱在怀里,羞涩的不敢抬头去看周围人的目光,两颊绯红,脑中一团乱麻,可当步覃走到了主卧房的房门外,她就突然醒悟过来,着急喊道: “夫君,等……” 步覃以为席云芝女人家羞怯,横竖马上就进房了,他便不想给她反抗的机会,猛地低头封住了她的口,唇舌缠绵间,他早已蓄势待发,便一脚踹开了房间的大门,往里走去。 然后…… 然后……就是一阵死寂。 房中人打马吊的打马吊,梳妆的梳妆,绣花的绣花,都在步覃和席云芝闯进来的那一刻全都静止呆滞了。 席云芝用力推开了步覃,轻喘着对他说道: “夫君,我忘记跟你说了,表婶,表姑吗,表舅妈,还有表姐们前来投靠,我让她们住在主卧了。” “……” 席云芝亲眼看着自家夫君的脸,由白转黑,由黑转白,双臂一松,将席云芝从他怀抱中放了下来。 一群尴尬的女人这才回过了神,胖表婶轻咳着将目光收回一小会儿,然后便就放下手中的马吊,来到步覃和席云芝面前,对步覃讨好的笑道: “覃……” “滚出去——” 胖表婶才刚说了一个字,步覃便将脸黑到底,冷气嗖嗖的声音似乎能让人伤风着凉般,半分余地都不留给胖表婶,便将人赶了出去。 胖表婶还没说话就吃了个喷头,一旁的倩表姐就耐不住了,想上前打圆场: “那个表弟啊……” “滚——” 步覃丝毫不留情面,低吼出这个字来,全身散发出他多年厉兵秣马积累下来的杀气,可吓坏了一班闺房中的女人,一个个再也不敢多话套关系,麻利的收拾了自己的包袱,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主卧房。 席云芝还想出声挽留,却被步覃一记冷眼瞪了回去,高昂的兴致就这么被泼了一盆冷水,席云芝也不敢多言,将房里的被褥全都收拾了之后,便也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她的行为看在步覃眼中,恨得牙直痒,旁的人怕他跑了也就算了,这个女人竟然也敢跑,是不是太久没教她规矩了? 一溜烟跑去给婶娘舅母们安排住所的席云芝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 席云芝原本是想在夫君回来之前,让婶娘她们搬去新建的小屋,所以才从开垦队里抽调了几十人紧赶慢赶的将小屋建了起来,可是婶娘她们却不愿离开主卧,这才造成了今日这般尴尬的场景。 席云芝为她们安排好了住所,两间屋子加起来只会比主卧大,她去替她们铺好了床,婶娘们表姐们虽然脸色有些不好,但也没人再说什么。 田地都开垦的差不多了,大部队士兵们已经回到了营地,席云芝只留下不到四十人在地里帮忙,因此晚上吃饭的人就不是那么多了,太阳下山前,让他们全都吃了晚饭回去,席云芝才到厨房里亲自做了几样菜,蒜泥茄子,土豆牛肉,果味鸡块,因为夫君爱吃的菜色不多,所以食材看起来有些单调。 婶娘们另开一桌坐在旁边,步覃回来后,步承宗倒是不再做缩头乌龟,一改平日在后院躲清闲的架势,走出来跟大家一起吃饭。 席云芝将最后一个汤都端上桌了之后,正要坐下吃饭,却听旁边桌上的婶娘叫了她一声,胖婶娘将一只吃干净了的空碗递给席云芝,口齿不清的说道: “再来一碗。” 席云芝赶忙又站了起来,正要接过碗去盛饭,却听见一双筷子放在桌上的声音,胖婶娘稍稍愣了愣,这才弹簧一般站起,对席云芝假笑道: “这个,我自己去盛,就不劳烦侄媳。” 席云芝莫名其妙的回到座位,却见步覃冷着脸,那双黑眸中闪耀的凶光令她汗颜不止,赶忙埋头大口吃起饭来。 ------------------------------------------------------------------------------ 是夜。 偌大的房间内充斥着娇喘呻|吟声,落下帷幔一晃一晃的引人遐想,不难想象床铺中正在上演着怎样激烈的活色生香。 席云芝双臂紧紧抓着夫君精壮的背脊,随着他的动作激荡起伏,额前的发早已被汗珠湿透,双眼迷离,像只干渴的鱼儿般张着嘴巴直喘气,偶尔发出喊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娇柔话语: “不,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这样娇柔声音贴在步覃耳旁响起,不仅没有制止的功效,反而撩拨了他的神经,使他越战越勇,手中的肌肤依然嫩滑,却没了他离开家之前的丰盈,心中不禁又是一阵不快,压着她的双手,对这个不听话的女人,更加大力的欺负起来。 席云芝已经完全喊不出声,她已经不记得夫君到底做了多少回,只知道自己被翻来覆去,喊得嗓子都有些哑了,夫君也没肯放过她,像是要一次将她榨干,补回这一个月的空白般。 最后,席云芝累的就连手指都不愿动一下,步覃才意犹未尽的下了床,亲自打来温水,替她清理。 席云芝像只撒懒的小猫般缩进他的怀抱,温暖又安心的感觉包围着她,她舒服的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这才听见声音从他宽厚的胸腔中传了出来: “这么些日子,可有想我?” 席云芝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轻点了点头,夫君的手指在她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挠,让她舒服的只想直接睡过去。 但是脑海中的问题却支撑着她,抬头与之对视,披头散发的席云芝有一种温婉的慵懒,目光却是灼灼的: “夫君你呢?” 步覃见她的眸子里带着满满的期待,不禁揉了揉她的发丝,动作轻柔宠溺,语气却仍旧平淡: “都快弹尽粮绝,在你身上战死了,你说呢?” “……” 席云芝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冷冰冰的男人不正经起来竟会如此不正经,想起先前,不禁羞红了脸,却听步覃又说道: “家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开销,你没少费心吧?” 席云芝将双手搂过夫君的腰,乖顺的摇摇头:“没费什么心,田里的事大多是堰伯在管,我就负责煮煮饭什么的,开销还吃得住,夫君莫要担心。” 步覃没有说话,忽然大手下移,来到席云芝雪白的臀部,在席云芝的不配合中,草草揉了揉,便就拍了拍了两下,让席云芝起来。 席云芝累极了,趴在步覃身上不愿坐起,步覃只好将她双手扯下,让她躺在两只软枕之上,自己则下床穿了亵衣亵裤,走出屏风外,从门边拿过来一只包袱。 默不作声递到席云芝面前,冷冷说道:“这些……都给你。” 第17节 席云芝不解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包袱,这才强撑着力气坐起身,接过包袱问道: “这是什么?” 步覃没有说话,席云芝好奇的将包袱放在腿上,打开看了看。 只一眼,便叫她惊呆了。 这包袱里竟然全都是各色翡翠珠宝,她从前在席家的古玩铺子里学过,看得出来这些东西都是年代久远的珍品,翡翠剔透,玉石温润,珍珠硕大…… 这些东西不禁让席云芝惊得说不出话,良久之后,才对步覃呐呐的问了一句: “夫君,你们不是去南宁抢劫了吧?” “……” 步覃蹙眉,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这才翻身上了床,席云芝心跳的厉害,因为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源,便怎么也不肯收下,最后步覃无奈,只好对她如实说道: “你不会以为,步家打了这么多年仗,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吧?” “……” 听了步覃的话,席云芝这才彻底傻眼。 作者有话要说:  步家不是矮矬穷啊,是高帅富啊,有木有! ☆、投桃报李 席云芝觉得,夫君从南宁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动不动就爱送她东西。 先是那一包袱亮瞎她眼的珠宝,然后第二天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屋子鲜花,然后,到了下午,竟然又叫赵逸领着三四个仆役进门,一个家丁是给老太爷使唤的,另外的一个老妈子,两个丫鬟安排给她贴身伺候的。 席云芝心中感激,但一下子家里多了四个人,她又觉得有些不适应,况且这家里住的地方原本就小,现在一来,赵逸和韩峰就势必被挤到了一间屋子里去了,另一间便给老妈子和丫鬟住,还有一间小客房正好那名男仆可以住进去。 这么一塞,席云芝觉得从前只能算小的院落一下子就变得拥挤了。 晚上将这事儿跟夫君稍微提了提,没想到夫君第二天就扔给她一张图纸,说是扩建宅院,他连设计图都画好了,还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布置。 席云芝对住所的要求倒没那么多,只是看着这气象恢弘的宅院,从左至右光房间就有三十二间,更别说再加上园林和水榭了,若是按照这图纸建造起来,没个几万两银子绝对是下不来的,席云芝无奈,便只得冒着被夫君瞪眼的危险,硬是划去了好些没必要的扩建。 田里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倒是渐渐步入了正轨,由堰伯和福伯看着,也没她什么事儿了,正好她可以抽出时间安排房屋改建的工期。 最终,由她硬着头皮决定了宅子的布局,她盘算着要增加五六间房,也就是在主卧旁边的那块空地上多建一个小院出来,小院里一间主卧,两间孩子房,一间书房,一间绣房,跟老太爷住的后院比邻而居,却各自有围墙,互不干涉,这样的话建造时既不需要拆墙,也不会打扰到他们如今正常的生活。 家里的活儿都被丫鬟和老妈子分担了去,席云芝只保留了做饭的事情,日子一下子就闲了下来,这日她坐在院子里鼓捣针线,前几日给夫君做了一件贴身穿的衫子,她想在衣角绣一朵芝兰,眼看就要完工了,却不料被经过院中的倩表姐看见了。 只见她站到席云芝身后看了一会儿,便就啧啧啧啧的摇头,席云芝不解问道: “怎的,我哪里绣错了吗?” 倩表姐弯腰拿起席云芝手中的衣衫,语气有些不屑的问道:“你这花前前后后绣了好几天了吧?” 席云芝点头:“嗯,五六天有了呢。我绣工不好,手脚也慢,让表姐见笑了。” 倩表姐叹了口气,将衣衫抛还给了席云芝,直言不讳道:“是不怎么样,花叶无形又无神,颜色也土气,真不知你娘是怎么教你女工的。” “……”席云芝听倩表姐无意提起母亲,便噙着笑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正巧兰表婶来寻倩表姐,像是有什么事似的,而倩表姐却好像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立刻对她招了招手,抢过席云芝手中的衣衫对兰表婶说道: “兰姨,快来看看,这就是表弟媳绣的花,看着像不像两根杂草上开着野花?” 兰表婶过来接过了手,像模像样的看了好几遍,这才语带不屑的说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花不像花,草不像草,真不知道我那啥侄子怎么就看上这朵野花了。” “……” 说着,便将衣衫送回了席云芝手里,倩表姐听了兰表婶的话,掩嘴一阵偷笑,还假模假样的安慰道: “表弟媳你可别介意啊,兰姨出嫁前可是京里数一数二的绣娘,要求自然是高些的。” 席云芝笑笑没有说话,便低着头兀自收拾了针线,便见兰姨没再理她,转手拉着倩表姐入了房,像是有什么话悄悄话要说。 她隐约听见什么‘借,还’之类的字眼。 五月初,席云芝在家收到一封请柬,说是城内最大的酒楼三日后开业,老板特意派人来请步家的老爷,少爷和夫人入城捧场照应。 席云芝看了看落款处,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张延。这便想明白了缘由。 席云芝收下了请柬,却没能应承下那送信的伙计,因为张延不是请的她一个人,而是请的整个步家,那就不是她一个人能全权做主的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席云芝在饭桌上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席上的几个男人全都愣住了,步老太爷咬着筷子问道: “孙媳妇你是说,有人请咱们一家吃饭?” 席云芝见步承宗脸色有异,便放下了筷子,恭敬的点头说道:“是。若是老太爷不愿意去……” “怎么不愿意!”步承宗突然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有人请吃饭这么好的事,自从出了京城就再也没有了,去,一定去啊!” 他认真的神情让饭桌上又是一阵寂静,大家都用一种‘你不至于吧’的眼神看着他老人家,使他面皮一紧,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便掩唇轻咳了两声,强装镇定: “我是说……既然人家都诚心诚意上门来请了,我们步家也是通情达理的大家,怎么样都不能落了人家的脸面不是。”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副‘你说的再多也是在掩饰’的神情,席云芝见老爷子眼睛竖了起来,像是要发怒,她便赶忙出声打圆场道: “是,一切都以步家的礼数来办。” 步老爷子这才满意的坐下来继续吃饭。 家里多了丫鬟,外院的事由她们接手过去了,席云芝便早早就回了房,拿着那件被兰表婶和倩表姐笑话的衣衫左看右看。 正拆着线,步覃竟然也提早入了房,见她坐在灯下发愁,见他进门,才一展笑颜,站起身迎了过来。 步覃想趁势将之搂入怀里亲热一番,却被她调皮的闪躲而去,便也不纠缠,张开了双臂,等着她来更衣。 席云芝动作娴熟的替步覃脱了外衫,正要去里面的柜子里拿衣服,却见步覃指着她绣蓝里的衣服说道: “不是有现成的吗?” 席云芝从柜子里拿来了换洗衣服,对步覃平常的笑了笑:“还没做好呢,我想在衣角绣些芝兰花朵,好与夫君的其他衣服区分开来。” 步覃见她面带羞色,便没再说什么。 两人早早便上了铺,看书的看书,绣花的绣花,即使沉默,两人间的气氛依旧平静的让人心甜意美。 步覃趁着翻页的空挡看了一眼席云芝,见她正一脸苦恼的看着那绣花发呆,不禁出声说道: “表婶和那几个表姐都是京师绣房里练出来的手艺,平日里就喜欢教导女工,你别理她们就是,无论你绣成什么样,我都会穿。” 席云芝抬头看着步覃,见他虽然目光盯着书页,但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被褥上轻点,便知他实际是在安慰自己,当即笑道: “夫君可是说真的,无论我绣成什么样,你都会穿?” 步覃抬头对上了席云芝狡黠的黑眸,不禁一愣,对自己会说出那样的情话有些意外,却也没有逃避否认,点头确定道: “是,无论什么样,只要是你绣的。” 席云芝心中甜蜜,抿唇偷笑了好一会儿,这才郑重说道:“好,那我就绣一只小乌龟上面,嗯,或者绣一条毛毛虫?夫君你是喜欢小乌龟还是毛毛虫呢?” “……” 面对席云芝的调侃,步覃选择沉默看着她,良久后才,默默的放下书册,又默默的将席云芝手中的针线放到里床,勾着唇角对她说道: “你想知道是不是?” 席云芝被他盯得背脊发凉,若是此刻她还不懂步覃是什么意思,那她就是个棒槌,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 步覃满意的将她从靠枕上拉了下来,翻身压上: “那我们就到被子里好好讨论讨论吧。” 说着席云芝只觉头顶一阵黑暗,步覃说到做到,将被子一掀便笼罩了两人胡闹的身躯,被浪起伏激烈,席云芝不住惊呼: “啊——不要,我不要知道了。啊——” “……” 惊呼过后,便是一阵勾人心魄的嘤咛,很显然,某人才不打算放过这个难得的惩罚机会。 三日之后,步家老少应约前去张延开的新酒楼做客。 张延当了老板,一身行头也换了,看见席云芝便赶忙从柜台后迎了上来,一个作揖就对席云芝呼道: “哎呀,席掌柜来的好晚呀。”目光一扫,落在俊逸不凡的步覃身上,两眼放光:“这位便是步先生了,久仰久仰。” 步覃大气的回之抱拳之礼,张延便忽然转身拍了几下手,对着店里的伙计们招手叫道: “来来来,都来见过席掌柜。” “……” 席云芝看着涌来的十几名跑堂,还有从后厨特意跑出来的三个厨子,全都围了过来,只听张延指着席云芝又道: “看清楚了,这就是我经常跟你们提起的席掌柜。” “席掌柜好。” 众人对席云芝行了回礼,却把席云芝吓坏了,她蹙眉对张延小声问道: “你搞什么鬼?” 张延也以同样小声对她说道:“我张延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从前那般对我,我若不有所回报,怎么对得起你呢?” “……”席云芝不解:“你待如何?” 张延让伙计们招待步家老少四人去了楼上雅间,他却将席云芝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对她比了个三的手势:“从前我七你三,现在依旧有效,还是我七,你三。你什么都不用做,每月等着收银子就行了。” 席云芝惊讶的看着张延,却见后者对她爽快的笑了笑,又挺直了腰板儿对她说道: “当然啦,如果席掌柜还打算开饭庄的话,那就当我没说好了。我现在的一套都是你教的,我自问生意做不过你,也就不逞能了。甘拜下风就算了。” 席云芝这才了然,原来这小子是怕她再开一间饭庄来跟他抢生意,怪不得这么大方呢。 摇了摇头,席云芝干脆给他吃颗定心丸: “饭庄我是不打算开了。没有好厨子,再好的手段也做不出生意。倒是你替我打听着,看香罗街上有没有什么好的店铺,我倒想租下两间来做做其他买卖。” “香罗街?那条胭脂巷子,卖的尽是女人家的东西,你想卖什么呀?” 对于张延的疑问,席云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莫测高深的笑了笑,便就不再理他,上楼去与家人汇合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网站抽了一天,早上回了留言之后,就连后台都不打不开了。今天补上。 第18节 ☆、放长线钓大鱼 席云芝从房间出来,捧着针线蓝,打算将新绣好的花拿去给表婶她们看一看,却看见刘妈骂骂咧咧的从她们房里走出来。 见了席云芝,赶忙就收敛了,恭敬的站在一旁,席云芝见她一脸怒容,不禁问道: “刘妈,怎么了?” 刘妈虽然来了不久,但也知道这家的主母是个善人,好脾气不说,还特别讲理,想来她就是跟她告了状,她也不会怪罪她才是,便就说了: “小人好心去收这些夫人小姐们的衣服来洗,可小人的手刚碰到兰夫人新作的衣服,便就被她骂了出来。” 席云芝不禁问道:“兰夫人的新衣服?” 兰表婶不是说身上的银子早就花完了吗?她哪里来的银钱去买新衣服?正纳闷之际,却听刘妈又说道: “是啊,听说是前几日跟表姑娘借了些,又将一支她不怎么佩戴的簪子给当了这才买回来的。可就算金贵,不也就一件衣服吗,我不过是碰了碰,又没要穿,她至于这般埋汰人吗?” “……” 席云芝听了刘妈的话,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安慰了几句后,便让刘妈回去干活儿了,自己则依旧拿着绣花去了她们房里。 因为兰表婶在生气,所以席云芝便特意绕过了她,对高傲的倩表姐着重请教了一番绣法针路,自己绣的东西毫无悬念的被倩表姐嫌弃的不值一文,席云芝也不生气,问的问题却是更勤了,倩表姐面上尽是不耐,却也不好明着拒绝了她,只能在语气上表现的不耐烦一些,好叫席云芝自己离开。 席云芝全程笑脸,脾气好的像个木头,她走之后,倩表姐又在那里说了席云芝很多坏话,什么太笨,太烦,自己根本不想搭理她之类的话。 因为她说的高调,被席云芝的两个丫鬟如意和如月听到了,辗转前来告知了她,席云芝却也是一笑而过,不做理会。 第二天,却又让丫鬟去请倩表姐来她房间进一步教导,倩表姐带着不屑的怒容进房,却是带着骄傲又得意的神情出来。 因为席云芝说,感念倩表姐这些天的悉心教导,便送了她一匹上好的湖蓝真丝缎,说是马上就要入夏了,这缎子够她做两身新衣,想着表姐人美身娇,这两天又辛苦了,便拿来送给她。 倩表姐将缎子拿回房之后,还特意炫耀了一番,说是表弟媳已经被她的人格魅力彻底收服了,这不,紧赶着来巴结她呢。 众女不忿在心,却是对席云芝送出的那匹真丝缎子垂涎不已。 又过了一日,席云芝在针法上又有地方不懂,便又差人去房里叫表小姐过来教授,不巧,表小姐去街上裁新衣去了,不在房里,丫头只好叫了另一位会绣花的宁小姐去了席云芝那儿。 宁小姐带着期待的神情入内,欢欣雀跃的神情出来的。因为席云芝在问过她绣法之后,在她临走前,送了一支细长的梅花金簪给她。 这回,宁小姐将金簪拿回房里,所有人都惊讶的面面相觑,上回送给倩姑娘的一匹真丝缎,少说也要一两银子,这回宁姐儿拿回的金簪,做工精细,怎么也得五两朝上吧,她们这个侄媳(弟媳)的出手未免也太大方了吧。 倩姑娘做了衣服回来,看见宁姐儿手上的金簪,问了来历,不禁当场就恼了,指着宁姐儿,说她做人不地道,怎可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宁姐儿听了更恼,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便回了过去,说这是弟媳送给她的,怎么就变成了属于你的东西了?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一连好多天都没有说话。 众人翘首以盼,希望席云芝什么时候能再喊她们去教授一番,会绣花的固然能凑上去说两句,看能不能也讨个彩头,不会绣花的也有办法,她们可以去吹捧两句呀,说不得弟媳一高兴,也能给她们个什么小东西也说不定啊。 只是等了半个月,倩姑娘在街上做的衣服都拿回来了,她们也没等到席云芝再来请教,一个个只能暗妒在心,眼巴巴看着倩姑娘穿着那身湖蓝色的真丝缎子裙走来走去,风头出尽。 就在众人快要受不了倩姑娘的得意显摆之时,主卧那儿终于又传来了消息——席云芝亲自相邀,想带她们去逛一逛洛阳城的街面。 这个消息如甘霖一般在众女人间欢快的撒开了,因为她们一个个心里都认定了席云芝的出手,既然邀她们出门,那定是不会让她们空手而归的。 这不,一个个还未出门,就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到时候要些什么东西了。 席云芝雇了三辆马车,载着九个女人和两个丫鬟去了城内。 她带她们去了香罗街,街道上有胭脂铺,成衣铺,珠宝铺等,一入街便是一股香风扑面,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跟在席云芝身后,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像一群被放出笼子的麻雀般吵闹。 席云芝走入了一家珠宝铺,女人们面面相窥,心中暗喜,眼睛便如钩子般开始在店铺里扫视,席云芝挑了一对珍珠耳坠,那珍珠圆润硕大,摆在黑底绒布之上,更显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掌柜的给席云芝拿来了铜镜,一名店里的丫鬟前来替席云芝戴上,气质便就华贵了起来,席云芝看了也很满意,便问道: “这珍珠确实不错,多少钱?” 掌柜对席云芝比了个手势:“夫人的眼光真好,这是波斯商人刚贩过来的云海珠,市面上鲜少有货,夫人若真想买,小号也愿成人之美,不二价,八两银子。” 席云芝没有说话,如意如月两个丫头倒是在一旁连连称赞,席云芝看了她们一眼,便微笑着起身,又看了看店里的其他东西,除了珍珠耳坠之外,她还试戴了一对玉镯,一条玛瑙手链,然后顺手又拿了两只玲珑可爱的小戒指。 掌柜的不知她到底想买什么,便就跟在后面伺候着,席云芝一连挑了好几样东西之后,才对掌柜的说道: “总共多少钱?” 掌柜的原以为她最多只买一副那珍珠耳坠,没想到试了多少,她便要买多少,当即将席云芝视为头号金主,殷勤的噼里啪啦算了起来,最后对席云芝报价道: “夫人,这么多东西一共二十一两八钱,您全要吗?我替您包起来,可好?” 席云芝笑着从荷包中掏出两锭银子,摆在柜台上,说道:“二十两,全包起来。” 掌柜的看到了明晃晃的银子,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也不作势,便就招呼内堂来人包装。 一班女人们都在心中暗笑,看来这回是来对了,便兀自在铺子里转了起来,一个个对铺子里的伙计们问东问西,像是也全都要买似的。 席云芝对如意如月两个小丫头招了招手,将先前买的两只小戒指拿了出来,递到她们面前:“你们平日挺辛苦,我这个做主母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小东西可别嫌弃呀。” 两个丫头都是穷苦人家的姑娘,平常也就只敢找工匠削几根木簪子戴一戴,这些金银的东西是万万不敢想的,没想到才来主家不多时,主母便送戒指给她们,当真是意外之喜,当即跪在地上给席云芝叩头,然后欣喜的戴上了。 兰表婶见状,再也按捺不住,正要去到席云芝跟前说些好话,然后再提出她对刚才看中的那支翠玉簪子的喜爱,相信以她长辈的身份,和侄媳的为人,定会毫不犹豫的买下来送给她才是。 可刚走到席云芝身边,席云芝便就站了起来,转头对大伙儿说道: “我的东西买好了,这里不比京城,想来也没有合婶婶舅母表姐们心意的东西,原也只是出来解个闷子,咱们便再去看看绸缎好了。” “……” 席云芝说完,便就带头走出了珠宝铺,留下一班女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个个懊恼在胸。 真是的,都怪她们一开始吹嘘的太厉害了,京城的珠宝铺和洛阳的珠宝铺其实有什么分别呢?她们根本不会介意珠宝是从洛阳买的,还是从京城买的啊。 陪着席云芝逛了一天,席云芝买了好些东西,吃的穿的用的,步家老少她倒是一个不落,全都买到了馈赠的东西,就是只字不提给她们买,兰表婶最后气不过,干脆将头上的一支凤钗取了下来,换购了两盒胭脂,即便如此做,席云芝也像没瞧见似的,任由她去换。 九个女人郁闷极了,可囊中羞涩却是事实,她们也实在放不下脸面去跟席云芝讨要,因为有倩姑娘和宁姐儿的先例摆在那里,席云芝都是上赶着送给她们东西的,可若是她们现在开口要了,那不就说明,她们没有倩姑娘和宁姐儿的本事吗? 她们虽然相携投奔,却是谁也不愿矮了谁一头,主动开口讨要这种没品的事情,她们可做不出来,最可恨是那席云芝,怎么不能像讨好倩姑娘和宁姐儿那般讨好她们呢,一个个憋着一口闷气,铩羽而归。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呵呵,女主开始动手整治了。。。。 ☆、南北商铺 步覃从外头回来,发现今日的院落格外清净,没了从前的嘈杂,推门入房,看见席云芝正在清点东西,宝贝摊了一桌子。 见他走入,席云芝甜美一笑,步覃忍不住在她如水的脸颊上轻掐了两下,这才坐下,一边解腰带一边说道: “你准备摆摊卖吗?” 席云芝听他调侃,不禁娇媚横了他一眼,说道:“夫君你又在笑话我了,我只是把东西拿出来对比一下,你看……” 席云芝说这话,便将手中的两只珍珠送到步覃面前,又道:“这是你送我那堆东西里的一颗珍珠,这是我今日在集市上花八两银子买的,无论从成色还是大小,做工来看,夫君送的这颗珍珠明显要高很多档次,市面价格绝不会少于两百两。” 步覃一边喝茶,一边听席云芝将她的见解,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禁说道: “这珍珠是从那耶王室拿出来的,你确定只值两百两?” 席云芝一听这东西的背后有‘王室’两个字,表情呆了呆,但想起夫君从前的行当,也不觉奇怪了,便就从一旁拿来了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阵打: “如果是从王室出来的,那自然就不止两百两了。” 步覃失笑,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敲:“真是势力的小东西。” 席云芝好不容易算出了价格,这才抬起头对步覃说道: “这怎么是势力呢?就做工而言,这颗珠子只值二百两,但若加上它的来历和背景,那便值两千两,若是碰巧有人认出这是从那耶王室出来的,那便是无价之宝了。” “……” 步覃不知道她的这脑瓜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能够将一番歪理说的貌似正常,又扫了一眼她说是今日买的珍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对了,你今日和表婶她们出去逛街了?可有买些东西给她们?” 席云芝收回放在珠宝上的目光,看着步覃,很自然的摇了摇头,步覃却对她这个答案很是意外,这可不像他的小妻子爱收买人心的性格啊。 席云芝放下手中的东西,正色对步覃说道:“夫君,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表婶她们总这样习惯性依附旁人生活是不行的。” “你想如何?” 步覃倒是第一次去思考这个问题,从前步家鼎盛,他觉得养几个女人不成问题,可他却没有想到,步家也会有落难的一日,这些表婶,表姐们没有任何生存技能,的确是不行的。 见小妻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不禁好奇了,她想用什么样的方法去‘授之以渔’。 席云芝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对步覃说了说,步覃听了不觉不妥,只是有些担心: “你的想法很好,但表婶她们养尊处优惯了,不会愿意去做的。” 席云芝这才高深莫测的低头捣鼓她的珠宝,笑道:“人的欲望一旦超过了自己所拥有的,那可是什么都会去做的。” 步覃听她这么说,心中瞬间明了,怪不得今日的院落如此清净,想来是小妻子已经开始了她的计划,貌似还有些成功。 “这么多人,你控制的住?” 席云芝笑着看着步覃摇了摇头:“人越多才越好控制呢?” 步覃立刻醒悟过来,说出了两个字: “制衡。”只要找准了制衡点,那样的确人越多就越容易掌控。 只见席云芝又点点头,对夫君眨了几下眼睛:“人多就有纷争,有纷争就有攀比,有攀比就有嫉妒,有了嫉妒就有了弱点……” 步覃见她这副稀松平常的模样,倒是在心中掀起了千层浪。他是真的没想到,一个从未打过仗,不懂兵法的女人,竟然有这般大的心思,无师自通的懂得以多制衡这个道理,这是战术,也是帝王之术,竟然被一个小小女子如此轻巧的用在了经商控人之上,若不是亲耳听见,确实挺难叫人相信的。 他的妻子每天都在刷新他对她的认识,像一座取之不尽的宝藏,一步步的令他深陷,难以自拔。 席云芝一下子租下了香罗街上的两间店铺,一间大门紧锁,另一间则装装点点,披红挂绿的开业了。 这回她开的是一间南北货铺,从前她在席家帮工的时候就明白了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城南的集市上,每个月都有好几回波斯商人来贩货收货,他们或是从沙漠穿越而来,或是坐船颠簸数月才来到中土,带来了各个国家的稀罕物件,有的是直接换银子,有些则是以物易物。 席云芝也认识几个商人,这些人不同于中原的商人要求人脉介绍,他们所求的是公平的价格竞争,意思就是,只要你给钱,哪怕你一个人包下整船的货都没有问题。 席云芝当然没有那么大的财力去包下整条船的货物,但向他们购买一些新奇好看的首饰,颜色艳丽的纱缎还是可以的。 她给自己的铺子取名叫南北商铺,简单直接的告诉了人们这间铺子的性质。 因为她经营有道,眼光又好,南北商铺的生意倒是很不错。 其实她早就有开这样一个店铺的想法了。 第19节 她在席家帮工多年,却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将城南集市上的各个地方的稀罕物件收集起来统一买卖,城中的夫人小姐们大多不能经常上街闲逛。 而在洛阳城中,谁都知道香罗街是专门卖女人东西的地方,席云芝的店给她们提供了不少方便,新奇的东西也让她们增长了很多见闻,一传十十传百,就连一些大家小姐都听闻了这家店铺,不远从府中坐轿赶来,欣喜的买了喜爱之物再回去。 席云芝还特意叫人在店铺的楼上准备了好几间雅阁,供一些深闺小姐们单独选购,此举亦是大受闺阁千金们的喜爱。 一时间,南北商铺便成了姑娘们来香罗街的首选店铺。 席云芝大把大把的赚着银子,每天回家都在厅毫不避讳的清点数额,这日她正在记账,却见兰表婶带着几个表姐期期艾艾的走过来。 她放下算盘和笔墨,笑着问道: “表婶,表姐,你们有事吗?” 兰表婶被大家推举出来跟她说话,只见她胖胖的手搅做一团,憋红了一张脸,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 “那个……我们几个也有些私藏的珍品,你那铺子里能替我们卖个好价钱吗?” 席云芝将她们扫视一圈后,冷静的说道:“南北商铺不收旧品。” 兰表婶等脸上现出尴尬与不屑,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席云芝一边打算盘一边说道: “不过若是一些手工绣品倒是很受欢迎的。” 兰表婶等面面相觑,又收回了离开的步子,趴在桌上对席云芝问道: “你是说,我们绣一些帕子或是其他的东西,你愿意收?” 席云芝笑着点头,给了她们一个肯定的答复:“只要手工精细,一定收。” “……” 兰表婶等得了席云芝的这句话,便一改先前尴尬的神情,一个推着一个,欢欢喜喜的回了房。 席云芝看着她们浩浩汤汤离开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笑,然后才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和银两盒子收了回房。 终于可以不在大庭广众之下算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无数回,不知道能不能更上,上天保佑!!! ☆、席家姐妹 步覃这几日依旧外出,赵逸和韩峰每天回来都是汗流浃背,一顿要吃四五碗饭,席云芝见他们那般,有一天便问了问怎么回事,韩峰和赵逸看了一眼她的夫君后,便就只敢埋头吃饭。 既然他们不说,她也不会去强问,只是想着夫君应该也很累才对,于是便亲自准备了些酒菜在房间,等夫君回房后一同享用,顺便告诉他,表婶她们的事情。 戌时将过,步覃才从外头回来,没去书房,而是直接来到房间,看见桌上盖着五六个盘子,旁边放着一壶酒,两只酒杯。席云芝听见声响,从绣房中走出,自然娴熟的去帮步覃换下衣服。 “这几日营里有些事,回来的晚,你就别等我吃饭了。” 步覃看着一脸温和微笑,正在摆碗筷的席云芝,烛光下她的容貌仿佛沾了一层金粉,整个人说不出的精致有韵味。 “今日可是有事?”他的小妻子全程都笑得很舒畅,怕是有好事发生。 席云芝在他对面坐下,抿嘴后说道:“表婶她们今日来找我,说是愿意给铺子提供一些绣品,我这么多天的努力,总算起效了。” 步覃挑眉,他好些天没过问这回事,原想等忙完了这阵子,他去和表婶她们说道一番,没想到小妻子就已经把这事儿做成了,见她眉带喜色,心中定是高兴的。 好情绪容易传染,他亲自拿过酒壶,替二人面前的酒杯斟酒,席云芝倒了一半的时候,就一个劲的说‘够了够了’,步覃没有理会,兀自给她斟满,然后自己也倒满了酒,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步覃拿起酒杯与之对碰后,便一口饮尽,席云芝见他这般迅速,也不好再推辞,便只是高抬了衣袖,喝下一小口。 呛辣的口感令她舌尖发麻,舌根发苦,不禁皱了一张小脸,步覃见她双颊泛红,表情可爱,更是心中一荡,拿起酒壶故意看着她,一副还要替她斟酒的无赖样子。 席云芝见他如此,心中恼他如此逼酒,娇嗔的横了他一眼,便就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一口饮尽了,却是呛了自己,不住咳嗽起来。 颤动的肩膀同样颤动了步覃的心,长臂一伸,便将之拉入了怀中稳坐,席云芝一边轻咳,一边想挣扎着起身,却被他按住,无奈只得坐在他腿上局促不已。 步覃又给两人倒了杯酒,这回倒是不着急干了,先喂席云芝吃了些饭菜,这才举杯相碰。 席云芝就这样一连被灌了好几杯酒,只觉得头脑子晕的不行,步覃又不让她离开怀抱,她只得双手绕过他的颈项,歪歪斜斜的将身子全都重量都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之上,眼里水润润的,浑身热的不行。 步覃的计谋得逞,故意在她耳旁说了几句温柔的缠绵话,将席云芝逗得面红耳赤,这才将之抱着起身,甩上了肩头。 席云芝似梦似幻,只知道软着身子尽力配合,醉酒后的她比平日多了好几分的风情,有的时候也会主动去吻步覃,嘤咛之声在房间内回荡,听起来淫、靡荡漾。 步覃毫不客气的攻城略地,感受到了小妻子喝酒后的不同,他着实觉得自己不顾身份灌酒这件事,是做对了。 又是一夜温存缠绵,鸳鸯交颈眠。 --------------------------------------------------------------- 十日之后,席云芝分别收到了四五副帕子,绣工各有千秋,但确实都是上品,席云芝交给早就高薪聘请过来的洛阳城顶级绣娘苏九做评判,然后按照那绣娘的专业眼光,给婶娘表姐们绣的帕子定了价格,并爽快的一并付清了。 表婶她们拿到了阔别已久的薪资,全都感动不已,群情激昂的承诺席云芝她们还要加紧赶绣,争取没人十日之后,再出几块。 席云芝应承之后,故意在她们走之前,与苏九大声论道开设绣坊之事,并将绣坊中的清幽环境和待遇‘无意间’透露了一番。 果然,晚上她回到家里,婶娘们便又集体围了过来,对她委婉的提出能不能让她们也去绣坊中做事,因为她们现在九个人缩在两个房间里,空间很是局促,再加上那些不会刺绣的人走来走去,令她们不时分心,环境着实不能算好。 既然决定要做这件事,那谁不愿意待在一个更好的环境里做呢? 就这样前后布局多日,席云芝在香罗街上的另一间绣坊便总算能开业了,除了兰表婶,倩表姐她们五个会刺绣的人,她还另聘了二十位绣娘,由苏九总领,按计件形式结算薪资,专门绣制一些能够倒卖给波斯商人的传统绣品。 婶娘们从开始的别扭,到现在的适应,每天努力工作,心无旁骛,每天与一班志同道合的人一同探讨研究绣法的花样,让她们好像再次找到了人生的追求般,积极的不得了,有时候忙忘了,干脆就在绣坊里将就的睡一睡。 席云芝见她们辛苦,便就在绣坊后头的民居中给她们另租了两间房,专供那些因为赶工而不能回家的秀娘们居住,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环境也很不错,这一举措,深得绣娘们的赞同,一个个在绣坊就更加卖力工作了。 -------------------------------------------------------------- 这日席云芝正在南北商铺里清点从绣坊拿回来的绣品,准备叫人送到码头去上船,却见铺子外头来了两顶华丽的四人抬大轿,席云芝原也没在意,以为是哪家小姐来店,却没想到眼角扫过了轿身,硕大的‘席’字和熟悉的雕饰叫她不禁一呆。 只见马车停下后,便立刻有四五个仆役跑过来,垫脚蹬的踮脚蹬,牵马的牵马,恭恭敬敬的等在马车下,两名如花似玉的婢女从帘子后头探出头,小心翼翼用钩子将车帘高高挂起,又踩着脚蹬走下马车,伸手去扶车里的人。 纤纤玉手搭在丫鬟的手背上,豆蔻般花哨的指甲擦的晶晶亮,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一双出自大户人家小姐的手。 席云芝放下手里的货单,将之交给代掌柜接手,自己则走出了柜台,迎出了门。 席云春和席云秀相携走入店铺,美艳高华的气质使她们看起来便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疏离感,见是席云芝迎出了门,笑容满面: “二位妹妹别来无恙。” 席云芝的出现让两位席家小姐面上都是一惊,随后还是席云春率先反应过来,语带不屑的说道: “你怎的会在这?早就听闻你夫家清贫,没想到竟是真的,要你一个女人抛头露面跑生活。” 席云春语调慵懒,带着一股冷嘲热讽的口吻,眼神中的瞧不上却是表现的真真的。 席云芝听她说的这般轻蔑,也不生气,横竖这些调调都是她在席府听惯了的,席云秀将席云芝上下扫了一眼,左顾右盼的问道: “你们掌柜呢?我要选几样东西送给云春姐姐做嫁妆。” 席云芝知道,席云秀已于四月初出嫁,如今也早已换做妇人髻,云鬓墨染般雅致幽香,说话时,眼神却是频频瞥向席云春,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一般。 席云春收到她的眼神,便也亲热的莞尔一笑: “多谢妹妹。” “谢什么呀,都是自家姐妹,我那婆婆还说,等姐姐成亲后,让我多去贵府走动走动呢。到时可有的叨扰了。” 席云春满面红霞:“哎呀,妹妹。我这还没出嫁呢,怎的就是他府的人了?” 席云秀笑道:“是是是,我说错了,是准姐夫的府邸才对。” 两人姐妹情深般四手交握,席云芝不动声色站在一旁等候,看云秀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她之前跟席家做的那笔交易,云秀嫁的是知州公子,云春马上也要加入京城通判的府邸,两家于公于私都来往颇密,可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如今有了这对姐妹做桥梁,今后便能走的更近,所以,席云秀才会在席云春出嫁前,赶回来献一献殷勤。 两姐妹手拉着手,你我永不分离海誓山盟般坐到了席云芝特意给客人准备的太师椅上,席云秀见席云芝还杵在这,优雅的脸庞上不禁有些怒容: “你还站着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跟我们一诉姐妹情分?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们要挑好几样东西,你做的了主吗?” “……” 席云芝对她们微微一笑,便就转身去了柜台,让正在对单子的代掌柜去接待这两位小姐。 席云芝一边核对,一边抬眼扫了扫席云秀,见她只有面对席云春时,表情是谦恭有礼,落落大方的,对待旁人总是多了几分凌厉与不耐,像是所有人都欠了她一般,这种表情,可不是一个新嫁娘该有的才对。 看来,云秀妹妹在知州府的日子过的并不舒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唉,这两天晋江抽的太厉害了,也不知能不能发上。。。。祈祷。。。。。 ☆、偶遇丫鬟 绣坊的绣品上船后,便被几个波斯商人抢购一空,因为席云芝绣坊里的东西价格公道,做工精良,就连款式都是各种各样的,有荷包,香囊,衬衣,手帕,花色也是品种繁多,惟妙惟肖,似真似幻的绣法就连不懂行的人看了,也知道这是行家手法。 席云芝给绣坊接下很多订货单,绣坊日夜赶工,忙的不亦乐乎,她将一小部分绣品直接用来换购波斯商人手中其他新奇美妙的货物,绣坊的名声越来越大,各家成衣店都纷纷来函,说是要用上好的真丝绸缎或是精贵布匹来换南北绣坊的手艺,这样一来,席云芝就连购买布匹的钱都能省下,两家店强强联手,真正意义上做到了以店养店这个策略。 席云芝如今只要负责往里收钱,进货销路都无需额外支出,银钱便如水流入江般积聚了起来。 六月初二,洛阳城的鞭炮响了足足半日,席家二房云春小姐出嫁,嫁入通判府,通判大人杨啸因为比云春小姐大了足足一十六岁,因此对这门亲还是相当看中的,排场之大可谓空前,一时成为城中百姓们争相讨论的热门话题。 但是,席云芝却没多余的时间去管这些事情,因为再过一个多月,步家周围近千顷的稻子就要熟了,她若不事先做好准备,到时候万斤米粮没有出处,可是会很头疼的。 洛阳城中的米行只有骆、王两家,王家沾着官亲,出粮入粮都是漕运官船,骆家虽也是漕运,但却是漕帮自己家的产业,官家的粮铺规矩多,手续烦,两者相比,席云芝更倾向于直买直卖的骆家。 席云芝安排好了两间店铺的事宜,下午便去了城西的骆家粮铺,和掌柜的敲定好大概的日期,掌柜的还亲自跟她去了步家周围田地确认了一番情况,这般大面积的稻米种植,在整个洛阳城都是首屈一指的,骆家掌柜顿时将席云芝列为最大客户。 将掌柜的送回铺子,席云芝觉得心头的大石算是落了一半,心情很不错,想着晚上给全家人加些菜,便就去了集市,买了一只鸡和两只蹄髈,正要往回走,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席云秀的贴身婢女柔儿匆匆忙忙从药铺出来,怀里捧着什么东西,脸色憋得通红,经过席云芝身边时,她的脚步一顿,脸色尴尬极了。 席云芝一贯的和善,对柔儿笑了笑,问道:“柔儿,你这是替谁买药啊?” 柔儿虽是席府的婢女,但自觉比这位名位上的大小姐要得宠的多,对待席云芝的态度都是冷漠中带点高傲的,不自觉将药藏了藏,这才说道: “前些日子贪凉,得了风寒。”神情矫揉,将席云芝上下看了看,便就掀着嘴皮子说道: “大小姐连伙房丫头的活儿都揽入了手,姑爷家难道就没个伺候的人吗?真是可怜。” 席云芝好脾气的笑了笑,柔儿只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团上,无力的很,扭着腰肢便就走了。 席云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双眸微敛,转首看了看柔儿先前出来的药铺,犹豫了片刻后,这才走了进去,跟老板买了几两山参回去炖鸡,然后‘顺便’问道: “老板,先前那丫头买了什么药呀,怎的行色匆匆的?” 老板将席云芝的山参包好之后递给她,这才回道:“哦,那丫头啊。嗨,真不知那家人在搞什么鬼。” 席云芝笑问:“此话怎讲?” 第20节 药铺老板也是个好事的,四周观望了一圈后,这才对席云芝说道: “前几天那丫头才来买过安胎药,可今日却又来买打胎药,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说完这句之后,席云芝便状似无意的点点头,付钱走人了。 柔儿是云秀的贴身婢女,她来买的东西,十有□□都是跟云秀有关的,看来云秀妹妹嫁入卢家不久,便就有了身孕,本是大喜之事,却又为何叫这丫头先买安胎药,再买打胎药呢? --------------------------------------------------------------- 步家的小院终于建成,没有气象恢弘,千檐百宇,却是自有一派农家小院的幽恬。 席云芝按照自己和夫君的喜好,买了适合的家具,布置好了房间,小院总共有五间房,一间主卧,一间书房,一间小小的绣房,还有两间孩子房,院子里种着好几棵她喜爱的桂花树,这便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小院,不需要太大太奢华,只要安逸舒适便就够了。 晚上步覃和席云芝躺在新院子里的床铺上,步覃倒没什么,正常看书,席云芝却是在屋子里四处观望,像是一切都新奇的不得了,步覃趁着翻书的空挡,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说道: “麻雀大小的院子,你倒还新鲜了。” 席云芝听他如是说,有点不以为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就喜欢这样的小院子,这样的生活,隐世花藏,别有洞天,若是在湖边那就更好了。” “隐世花藏,别有洞天?”步覃被席云芝的这两个词语弄得哭笑不得,就这连从前的将军府柴房都比不上的小院子,就把她乐的不知南北了,放下书册,语调不禁轻快起来: “原来你喜欢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会不会太小家子了?” 席云芝见步覃放下了书册,没在看书了,便就走到他的书案前,准备好好跟他辩论一番,双手撑着桌沿便开口说道: “所谓大家也是一户户小家组成的,有一座舒适的小院,一个心爱之人,两三个顽皮孩童,这样宁静的生活不应该受人喜欢吗?” 步覃听了一时语塞,看着她难得天真的样子,不禁勾唇说道: “那如今你小院有了,心爱之人也有了,就差两三个顽皮孩童了……” 席云芝一愣,被步覃眼中□□裸的暧昧眼神勾的面上一红:“我是说理想中的生活,又不是说自己想要孩子,这种事,哪能说的清呢。” 步覃见她娇羞,便对她招了招手,席云芝却看出了他眼中的不怀好意,腰肢一扭,便就离开了他的书案,继续去探寻她心目中的小院子了。 被拒绝也不恼,步覃等着这只小麻雀再飞回他的手掌心来,到时候他再好好跟她探讨一番生活。 ---------------------------------------------------------------- 第二天席云芝带着满身的酸痛,去到南北商铺,她揉着此刻还有些僵硬的腰,总觉得自己若不再吃些补药,就要跟不上夫君虎狼般的体力的。 跨入了商铺门槛,伙计小方便就迎上来: “掌柜的,知州府的少奶奶订了几套首饰,说是您娘家姐妹,指名要您亲自给送过去。” 席云芝停下揉腰的动作:“知州府少奶奶?” 伙计点头:“是,那订货之人是那样说的。” “……”席云芝敛眸想了一想,便就点了点头,对小方说道:“知道了,她看中了哪几样,去准备准备吧。” 小方领命去了之后,席云芝走入柜台,思前想后,定是柔儿将昨日在药铺门口遇到她的事回去跟云秀说了,不确定她有没有看到柔儿手里拿的什么药,今日便是想把她叫去试探一番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她们这般防备?席云芝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赶出了一章,先看着,下章就要开始收拾席家了,一步步慢慢的来。 ☆、第31章 遭刺 知州府位于城东,城东向来是勋贵富家居住之地,离席家也不是很远。 席云芝让伙计给她雇了一顶普通的轿子,倒不是因为路程太远走不动,而是在城东地界,若是去拜访哪间府邸,不坐轿子的话,估计就连门房都不愿替你进去通报。 席云芝来到知州府外,看见一辆席府的马车停在外头,赶车的老严认识她,是个老实人,便从车上跳下来跟她打招呼,席云芝这才知道,这马车是四婶娘驱来看望闺女的。 席云芝让门房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带着她去了席云秀住的院落。 知州府占地没有席家大,内里乾坤却是富丽堂皇至极的,就连水榭前随意摆放的乱石都是由异域运来的,嶙峋错落,园中的花草更是珍稀品种,在席云秀居住的院子前还有一片用极高铁栅栏围起来的一块地,栅栏里竟然放养着两只通体雪白的白虎,据那领路的仆人说,是他们少爷喜欢养这些野性难驯的猛兽。 送到院落门外,便有一个丫鬟过来接洽,席云芝这次知道,知州府规矩森严,这些仆人是绝对不允许进入主人院子的。 那丫鬟冷着一张脸,仿佛多出一个表情,她脸上的面具就会裂开一般,走在前头领路,死气沉沉的叫人感觉压抑。 还未入内,席云芝便听见一道歇斯底里的女声响起: “他们一个个都来糟践我。如今就连娘亲也来糟践我,走,你走。” 说完之后没多会儿,便见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被赶出了厅门,一向软弱爱哭的四婶娘已经泣不成声,站在外头又跟里面说了几句什么,因为声音太轻,席云芝没有听见。 只见四婶娘说完之后,便就转身走了,走下台阶,穿过小径正要出去,却看见席云芝端立在那,不禁一愣,这才稍微收敛了一番哭意,席云芝对她福了福身子,不等她问,便就说道: “云秀妹妹在我们店里订了几样首饰让我送过来,婶娘可是来看望妹妹的?” 四婶娘周氏低头掖了掖眼角,不愿在这个昔日无甚交集的晚辈面前露出哀伤,摇摇头冷淡道: “是啊。听说她这些日子身子不爽利,我便来瞧瞧她。她既叫你前来,你好好陪着便是,莫再叫她动怒了,知道吗?” 席云芝听着四婶娘这番话,只觉得有一种无奈的绝望,不动声色福了福身: “是。” 四婶娘离开之后,带席云芝入院的丫鬟便就上前通报,席云芝在院子里等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被脸色不善的柔儿迎了进去。 只见席云秀红着眼眶坐在梳妆镜前,像是大哭过一般,虽然穿着锦衣华服,妆容精致,却也不难看出。 席云芝站在一处水晶珠帘旁等候,席云秀看了一眼柔儿,这才将席云芝叫道身前,席云芝过去之后,站在她的身后,便就主动上去替她盘发,话起了家常: “先前遇见四婶娘了,她说妹妹身子不爽?” 席云秀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说话,席云芝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从一旁的宝箱中拿出一套金片柳叶簪钗出来,一件一件放在席云秀的云鬓旁比划,像是丝毫没看出异样般: “昨儿在街上遇见柔儿,她说你着凉了,如今正是季节变换之际,妹妹可要当心啊。” 正好端端说这话,席云秀突然转过了身,好在席云芝收的快,不然着尖锐的簪子在她脸上划一道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席云秀的声音空灵,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在说话般,眼神阴暗的叫人害怕。 席云芝直视她的双眸,寻常说道:“知道了什么?妹妹,不是你叫我来送东西给你的吗?这簪子……” 席云芝想化解她莫名的怒火,便将簪子送到她面前,席云秀接了过去,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整个人如幽魂般走到花厅里,就连水晶珠帘勾住了她的长发也不自觉,浑浑噩噩,脚步虚浮。 席云芝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怎料突然席云秀就转身,抬手就用簪子往席云芝身上扎去,席云芝大惊,下意识抬手挡了挡,锋利的簪子便将她的手肘上划下一道口子,只见席云秀疯了一般对她发泄道: “你肯定是知道了。你是特意来笑话我的是不是?你算什么东西?谁不知道你席云芝在席家连条狗都不如,你凭什么来笑话我?” 席云秀已经完全疯魔了,她一边吼叫,一边追赶着席云芝,像是要借她发泄心中的不满: “你不过是贱人生的贱种,旁人我动不得,你我却是动得的。给我滚过来,滚过来跟我求饶!跪到我面前来,爬着跪过来,否则我就让衙役们把你家抄了,把你家的破房子一把火烧掉,哈哈哈哈。” “……” 席云芝不解为何席云秀会变成这样,她躲了一阵,席云秀倒是不追了,兀自站在那里疯癫癫的狞笑,柔儿趁她站着不动了,便赶忙上去抱住了席云秀,哭着说: “小姐,你别这样了。” 席云秀低头看了一眼柔儿,脸上维持着笑意,竟然抬手就用簪子扎在柔儿的背上: “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个猪狗不如的奴婢,平日给你好脸看了,你就敢爬到我头上撒泼了?看我不扎死你,扎死你。” 柔儿后背被扎了好几下,血流不止,还被席云秀推到在地,踩着背脊继续踢打,发出惨叫。 席云芝看向院外,偌大院子里站着十几个仆婢,竟然全都对屋里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席云秀的癫狂和柔儿的惨叫一般。 席云芝无奈,只好赶上前去拉住了席云秀的手,大声叫道: “你再打她就要死了。别打了。” 她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生,她以为席云秀只是来让她送点东西,顺带用语言折辱她一番,没想到竟会闹出这么一出,还见了血。 她拼着气力将柔儿从席云秀的脚下救了出来,两人伤痕累累站在门外,席云秀还想追出来,这时候,院子里的仆婢们就有动作了,十几个人全都涌来,将踏出房门的席云秀堵了进去。 柔儿这才捂着胸腹对席云芝说道: “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你先回去吧,落在里头的东西,改日我给你送回去。” 席云芝点点头,知道此地是知州府,不是她能久留管事的地方,便就离开了。 ---------------------------------------------------------------- 回到铺子里交代了一番,席云芝便就回家清洗伤口了。 夫君和赵逸他们从南宁回来后,白日一般都在北郊营地上,老太爷则一般都在后院,表婶们早已全都搬去了绣坊后的民居,如意和如月也跟着老妈子上街买菜去了,她回到院子里,家里空荡荡,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将袖口的衣服掀开,看了看伤口,倒不是很严重,就像是被树枝刮了一下般,那种细长伤口长几日应该也就好了,只是她身上沾着的血迹有些恐怖,大多都是柔儿身上的。 谁料刚把井水打上来,就见赵逸回家了,席云芝还来得及问他回来干什么,就见赵逸往她身上扫了两眼,然后,大惊失色的转身就上了马,席云芝拿着水瓢追了出去,却也没赶得上,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席云芝觉得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多长时间,她清洗好伤口,去房里换了件衣服,外衣还没扣上,步覃便冷着一张脸推门而入,不由分说便要解席云芝的衣衫。 席云芝自然不肯,揪着衣领不让他拉开:“夫君,你干什么呀?现在还是……白天呢?” 她以为夫君突然回来就是为了做那个,羞赧的双颊绯红。 步覃冷眼看着她,席云芝不得不承认,她家夫君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有点怕人,那眼神就像是悬在你头上的一口大刀,有一种随时随地就会将你劈成两半的威胁感。 “脱了。” 席云芝还想反抗:“可是,可是……” 一步步后退,却是正中下怀,跌坐在了床铺之上,步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帐幔一拉而下,他也钻入帐子里,三下五除二便将席云芝剥的光溜溜,仔细检查一番后,才将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肘上,冷声问道: “这是什么?” 席云芝看了看手肘,终于明白夫君这么做的道理,定是赵逸回家的时候看到她满身是血,以为她受了多重的伤,便赶紧回头去报告给夫君知道,夫君不明所以,便就赶了回来。 想通了这一层,席云芝不禁笑了,抽回了被夫君抓着的手,用被他脱掉的衣服遮住胸前春光,这才没好气的说道: “不小心被簪子刮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步覃没有说话,而是用目光审视着席云芝,见她神色如常,身上也确实没有其他伤口,这才放柔了神情,将她的手肘再次拉到面前,想也不想便用舌头舔了几下。 温润湿滑的触感让席云芝脸色爆红,盯着步覃一副难以置信的震惊样,步覃却一本正经的解释说: “口水可以治疗伤口,野兽都是这么疗伤的。” “……” 席云芝憋着满腔的笑,眼睛都欢喜的眯起来:“夫君你说我是野兽,还是你是野兽啊?” “……” 第21节 步覃眉峰一蹙,脾气顿时来了,拉过席云芝想要系上肚兜绳结的手,将之火速压在身下,不怒自威道: “谁允许你用这样挑衅的眼神看着我的?” 席云芝哭笑不得:“夫君,我没有。” 步覃冷着脸,执着道:“你有。就是这种看白痴的眼神,你在挑衅我!” “……”席云芝越看他越想笑:“我真没有。” 步覃看着她在他身下笑靥如花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欠收拾的作死小绵羊,拍了老虎的屁股就想溜,门儿都没有。 压着她反抗的小手,一手来到她的膝盖,席云芝这才意识到他想干嘛,根本就是恃强凌弱,歪曲事实,为的就是一呈兽欲,不禁晃动着腰肢想逃: “不是昨晚刚做了几回吗?我这腰还酸着呢。”她越是想逃,步覃就越是紧逼,在她耳旁轻吐热气。 “我这是在教你,千万不要随便挑衅一个力气比你大的男人,知道吗?” “……” 席云芝已经懒得听他解释,欲哭无泪的无奈也已被热情所代替,芙蓉帐中婉转承欢,又是一番春色无限。 ☆、第32章 威胁后的反击 席云芝累极了,便沉沉睡了过去。 步覃从房间走出,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赵逸和韩峰便走上前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令他不禁深蹙眉头,沉吟道: “再探。” 韩峰有些迟疑:“爷,再探可就是知州府的家事了。” “探。” 步覃心意已决,才不管接下来他探听到的是家事还是国事,总之,他的女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欺负,便就是最大的事。 赵逸和韩峰对视两眼,心道有人可能要倒霉了,这才领命而去。 *** 第二天回到铺子,伙计小方又来告诉席云芝说,知州府一早又派人来叫她过府,想起昨日席云秀癫狂的模样,她知道,今天若是去了必然也是与昨天相同的结果。 席云秀不知在知州府中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无处发泄,偏偏她初来乍到,少主母的威信还没建立起来,身边也没个供她宣泄脾气的人。 卢家那边的人她是不敢打骂的,因此才会将矛头对准她这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娘家姐妹身上。 小方等着她回话,席云芝点点头说: “我知道了,不用理会他们,去告诉大家,今后若是我不在,无论知州府少夫人要传谁过去,都不许去,知道了吗?” 明摆着上门就是供她打骂发泄的,席云芝自是不会凑上去触霉头,也不允许身边的人触霉头,席云秀要如何那都是她家的事,她可不想被搅进去瞎搀和。 *** 张延说话算话,给席云芝送来了当月的三成盈利,席云芝推辞不要,张延却当场较真,说席云芝若不收下这钱,那今后就连朋友都没得做,席云芝无奈,只好收下,并承诺说这钱她先放着,若是今后需要周转,尽管向她开口便是。 张延嘟囔着说席云芝咒他,便就回了他的得月楼。 席云芝看着柜上多了一大包的银两,少说也有二百两银子,三成盈利就如此之多,看来张延的酒楼生意挺好,莞尔一笑,由衷替他感到高兴。 想着要去看看绣坊的情况,却在快要出门的一瞬被人叫住。 席云芝转身往后看了看,却见一位美貌妇人端立于豪华马车前看着她,竟是席家的四奶奶周氏,也就是席云秀的亲娘,席云芝眉心一跳,觉得该来的不管怎么躲避,还是会来。 将周氏请到了楼上雅间,命人奉了茶,周氏面无表情,显然是没心思喝茶的,席云芝便就在她对面落座,咽下了那些客套之言,毕竟人家肯定不是来跟她喝茶叙旧的。 “这家店是你开的?”周氏先前听见店中伙计称呼她为‘掌柜’。 席云芝原本就没想隐瞒,遂点头:“是。” 周氏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哼,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你从前在府中卑微低下,没想到一朝得风便飞上了天。” 席云芝没有说话,周氏见她如此,便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云秀传你去府,你为何不去?” 她的眼中透着怒气,席云芝不想跟她兜圈子了,便就不客气的说道:“明知去了是供她发泄不满的下场,我为何要去?” 周氏听了席云芝的话,一改平日软弱的形象,将面前茶杯掀翻在桌,冷道: “她是你的姐妹,你就是送上去让她打几下又能怎么样?为什么要拒绝她,令她伤心?她现在不能伤心,你席云芝是什么东西,从前在席府,若不是我们从指缝里漏些米粮给你度日,你早死了,现在你凭什么过的比云秀痛快?” 席云芝面对恶言,淡然一笑:“四婶娘的意思是,要我送上门去给云秀妹妹打一打,解解闷子?” 雅间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先前被周氏泼翻的水流到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周氏深吸一口气,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你开个价,我给你钱,总行了吧?” 席云芝耐着性子对周氏比了个‘请’的手势,无声的下着逐客令。 周氏愤然起身:“席云芝,别不识抬举,如今是云秀铁了心要见你,否则你信不信我明日便能叫你这店化为灰烬,你凭什么跟我斗?” 席云芝也站起了身,再次对周氏挥了挥手,周氏临走前,目光前所未有的恶毒: “你别后悔。” “……” 席云芝对这对母女简直无语了,她们威胁人的口气如出一辙,令人心生厌烦。 不过,还没等席云芝采取保护措施,就在周氏来找席云芝谈判的当天傍晚,便有几个壮汉,拎着几大桶的狗血,不由分说便在南北商铺外墙上泼洒起来,店里的伙计出去制止,却反被他们痛打一番,几个高大汉子眼看着就要进铺子抓人,幸好赵逸和韩峰及时赶到,将他们打了出去,席云芝才避免了被当众绑架的命运。 席云芝惊魂未定,看着满地的血红和一片狼藉的铺子,心中愤然,目光空前的镇定,从头到尾她都只想好好做点生意,他们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 知州府后院,席云秀尖锐的声音再次传出: “去抓她,给我去把她抓过来!我要见她,我要用刀划了她的脸,我也要让她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周氏看着女儿日趋病态,心急如焚,未免再刺激于她,只好出言安抚: “我已经派人出抓她了,你别生气,小心身子。” 席云秀偏不听,看了一眼似乎有些隆起的小腹,情绪变得更加激动: “那个贱婢,她凭什么过的比我好?她样样都不如我,凭什么是我来受这种罪,受这种屈辱?” “是是是,你别急,娘这就派人去把她抓来,到时候随你是想划她的脸还是想用其他方法折磨她,横竖不过是个贱婢,打死了便就打死了,你可不能急出好歹来。” 席云秀听了她母亲的话,情绪这才稍稍好转,周氏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心疼极了,对席云芝的不听话更是恼火于胸,那个贱婢自以为嫁出去后翅膀就硬了,她不愿向云秀低头,她就偏要她低头,不止低头,她还要那个贱婢永远被云秀踩在脚底,不得翻身,看她还敢不敢那般轻视她们。 *** 两日后,得月楼雅间内,张延风尘仆仆赶了过来,对正在踱步的席云芝说道: “打听清楚了,卢公子夜夜眠花醉柳,一连大半个月了也没见回去过,城东有座蕉园,便是他用来金屋藏娇的别院。” 张延的朋友多,找他探消息是最快的,席云芝点点头,又问道:“那席家呢?席家最近出入卢家的次数是否增多?” “何止是增多?就那四夫人,每天都要出入四五回,回回出来都是哭哭啼啼的,活像她闺女在知州府里正过的水深火热般。” 席云芝听了张延的话,心里大概也有了点数目,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席云秀怀了身孕,但是从她相公卢光中的表现来看,她肚子里的孩子,定然不是他的,是席云秀新婚初尔与旁人勾搭所得,这个人是谁,她不知道,但是席家,最起码四婶娘周氏是知道的,所以她才会日日赶去卢府陪伴。 如果她的猜测为真,那就不难解释他们的行为,席家和卢家都是洛阳城中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新嫁娘出了如此丑闻,两家势力定是将此消息封锁至死,就卢家而言,宁愿咬牙吞了这记闷亏,也不愿事实被人揭露出来,席家的态度亦然,家里出了一个失节的闺女,怎么样都是面上无光的。 想透了这些,席云芝突然觉得,如今就算自己不做什么,也足够席家那边头疼的了,如果她们不是这么过分,惹到她头上来的话,她是真的可以不必动手的,只可惜…… 见张延还在一旁等候,席云芝敛目想了想,便又说道: “你能在卢家找个说话的人吗?” 张延想了想,回道:“……不难。” 卢府中的下人少说也有上百,在上百个人中找一个愿意收银子办事的人,确实不难。张延有这个自信。 至于这个女人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他就不想过问了,因为那些都不关他的事,他帮她是顾及她的提携之情,朋友之义,如今她要反击的人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关系,他又何苦去追问良多呢。 席云芝当然不知道张延此刻的心思,她正聚精会神的思考,目光若有所思般的看着前方,片刻之后,嘱咐之言才缓缓流淌而出: “云秀妹妹初为人母,情绪不稳,那咱们就给她送些补药,让她好好补补身子。” 接着又在张延耳边说了几句嘱咐的话,张延这才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然后便就出去替她办事了。 席云芝在雅间中踱步,双手拢入袖中继续沉思,席云秀一定不想生下这个令她蒙羞的孩子,所以才会让柔儿偷着去买打胎的药,但很显然没能成功,看她一日日焦虑,席云芝心中更加坚定了想法,若真是那般,她便就不能叫她如愿。 ☆、第33章 疑团 卢公子睡梦中被人强势拖离了温柔乡,硬生生摔在硬泥地上。 “哎哟,哪个混蛋,他妈不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他摔了个狗吃、屎,狼狈不堪的从泥地上爬起来,整个人像是滚过泥潭的驴子,灰头土脸惹人发笑。 刚一站起,脸颊就叫人招呼了一拳,火辣辣疼的同时,嘴里的甜腥味扩散,一颗牙齿和着血被吐了出来。 他捂着脸,定睛一看,才看见自己被带到了一片空地上,边上有武器架,还有两口水缸,其他什么都没有,环顾一圈,看到了三四个人,为首那个面容冷峻,周身散发出一种铁血的戾气,叫人不寒而栗。 “你,你们是谁?与本公子……与我有何恩怨?” 凭白就被抽了一个大耳刮子,连牙齿都被打掉了,卢公子自然明白这些人是不好惹的,说话的语气也就不敢嚣张了。 为首那人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跳梁小丑,良久之后,才掀唇说道: “我的名字叫步覃,你记好了。你我并无仇怨。” 卢公子反复在脑中搜索步覃这个名字,但很可惜,他确实不认识,洛阳城的地痞流氓根本没有一个叫步覃的呀。 “那……那你们抓,抓,抓我干什么?是,是要钱吗?我,我,我有,我有。”卢公子怕极了,说话结巴不说,还找急忙慌的从怀里掏了一大叠银票,要塞给步覃,却被韩峰挡住。 “各位英雄,要是这些还不够,我爹……我爹是洛阳府的知州老爷,你们,你们可以去跟他要,他一定会给你们的。” 卢公子在害怕之余,还不忘抬出自家老爹来给自己壮胆,也许这些人敢抓他,是还不知道他是知州老爷的儿子。 “洛阳知州卢修,我记下了,改日再去找他。现在,还是先解决你我的恩怨吧。” 第22节 见对方对自己的身份毫不介意,卢公子更加慌了:“英雄不是说,你我并无仇怨吗?” 步覃点头:“是啊,你我并没有,不过……”他故意拖长的语调让卢公子的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 “你的女人打了我的女人。那么,我打你一顿,是不是天经地义的?” “……”卢公子一时没能明白步覃说的是什么意思,愣在那里,然后又被无情的抽了一个嘴巴子,步覃笑如恶鬼般看着他: “是不是?” 卢公子捂着两边的嘴巴,颤颤兢兢的点点头,步覃又最后敲了他一记: “你记好了,今日打你的人叫步覃,卢修要是想报仇,便来北郊守陵处找我。” “……” 不等卢公子回答,赵逸和韩峰便就左右开弓,对他一顿暴揍。揍完之后,还将他的衣裤都脱了,光溜溜的扔到了知州府门前。 赵逸和韩峰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做这些可是一点都不会觉得羞愧什么的,因为这些招数可不是只有流氓才会做,他们从前什么样的兵痞没整治过?手段是层出不穷的,如今只能算这卢公子好运,撞到了他们爷手上,这些真的都只是轻的,如果是撞到他们手上,哼哼。 *** 席云芝派人将狗血全都清洗干净后,南北商铺照常营业,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 赵逸和韩峰两尊门神守在门外,像是给铺子里的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席云芝本不想叫他们来的,可是他们却自告奋勇的非要跟着过来,席云芝拗不过他们,便也就随意了,若说她心中不怕,那定是假话,但是她却愿意赌一把。 因为前两天,她命人捎了一封封蜡的信去了席府,指名要周氏亲拆,信虽不过四个字——胎像有异,但席云芝却敢断定这四个字,足以震慑周氏,让她绝不敢再轻举妄动。 “夫人,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敢保证卢家绝不敢再来骚扰。” 正午日晒,席云芝叫赵逸和韩峰进来喝茶,赵逸用手肘撑在柜台外面,对席云芝拍胸脯道。 席云芝没有停下拨打算盘的手,勾唇笑道:“是吗?你用什么保证?” 赵逸看了一眼对他投来警告眼神的韩峰,八卦的对席云芝说道:“嘿嘿,夫人其实……” 正要说出口,却被韩峰打断:“赵逸,我看你是皮痒是不是?” 赵逸这才讪讪的翻了个白眼,席云芝抬头看了看他们,饶有兴趣的对韩峰说道:“怎么,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韩峰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对席云芝抱歉一笑,摸头道:“夫人,不是我们不说,而是爷吩咐了。” 席云芝双手撑在柜台上,盯着韩峰看了一会儿,这才勾唇:“吩咐了不能告诉我?” 韩峰是老实人,被席云芝一句话就说的面红耳赤,着急解释:“不,不是,爷没说不能告诉你。只是说不能让你知道。” “……”席云芝对这个老实人很是无语,看了一眼在旁边偷笑看戏的赵逸,这才恢复了打算盘的动作,但口中却继续说道: “行吧,既然不能告诉我,那就算了,横竖不过是你们去找了卢家麻烦的事嘛,我知道了。” “……” 韩峰震惊的回头看了一眼同样瞪大眼睛的赵逸,后者愣了好久后,才呐呐的说道: “夫人,你怎么知道?” 韩峰一副大祸临头的表情,看着席云芝的目光立刻变得惊恐万分。 席云芝兀自算账,像是没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般,故意卖关子说道:“我不知道啊,你们又没告诉我。放心吧,我晚上回去跟你们爷说,你们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们去找卢家麻烦的事。” 韩峰一副快被挤兑哭了的神情,泄了气般,对席云芝坦白道: “夫人,请口下留情。爷会杀了我们的……” 席云芝再次抬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 韩峰看着席云芝脸上一副‘你懂的’神情,又纠结了一小会儿后,这才挫败的说道: “唉,夫人你都知道了,爷不让我们告诉你我们去敲打卢公子的事,也是怕你心急,怕你担忧。” 席云芝蹙眉:“你是说,你们去找卢公子麻烦了?” 韩峰见席云芝变色,不禁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夫人?” 赵逸也凑上来补充:“我们把那个卢光中教训的跟狗似的,绝对已经下破了那小子的胆。” 接着便将那晚的事全都对席云芝说了出来,谁料席云芝听后不但没有表现出大快人心的样子,反而急急从柜台后走出,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逸不解席云芝为何这般紧张,答道:“就前天晚上吧。” 席云芝在店里踱步走了两步,这才旋身对赵逸他们说道:“你们去打听打听,卢家最近可有大事发生?” 韩峰不解:“夫人,卢家会发生什么大事?” 席云芝摇头:“我也不确定,你们只管打听去便是,尤其是卢家少夫人胎像这事,要特别留心一番。” “……” 韩峰和赵逸虽然不知道席云芝想做什么,但知道定是有其深意的,便就不再耽搁,往外头走去。 他们走后,席云芝若有所思的踱步入了柜台,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的账本。 卢公子喜爱豢养猛兽,这就说明了,他并不是一个亲善之人,暴躁易怒,他必定知道云秀妹妹嫁给他之后,与人有染,这才多日不回府中,浪迹在外,这其中肯定是因为卢家长辈告诫他,不许轻举妄动,一切以卢家的颜面为重,他这个做丈夫的才会到今日都无动于衷,可是,她怎么也没料到,夫君会去敲打卢公子,并且理由是因为云秀发疯刺伤了她,那么暴躁易怒的一个男人,在外受到教训,不敢伸张,那么他定会将矛头转移到实力相对弱势的另一面去,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引爆对云秀妹妹的不满,到时候若是动起手来,那后果…… 担心了一个上午,赵逸和韩峰毕竟是专业打探的,敌军之中亦能穿行无碍,何况只是一户市井人家,很快便有了答案,回来找席云芝复命。 结果出乎席云芝的预料,卢家不仅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反而就连前几日的鸡飞狗跳都没有了。 “那少夫人是席家小姐吧,肚子已经出来了,看着并无异样。每日在房里看书,闭门不出,席家四夫人倒是成日陪在那里。” 只要不违背他们爷的命令,韩峰打探情报还是一流的,汇报起来也是尽善尽美,事无巨细。 “是啊,是啊,卢家现在对那少夫人可好了,每天都是补品流水般送入,我偷偷看了一眼,都是一些极其珍贵东西,看来卢家对少夫人这胎很重视啊。” “……” 席云芝觉得奇怪极了,如果她之前猜测的是对的,那么云秀妹妹肚中的胎儿定不是卢公子的,但若卢家和席家都知道此事,就算为了顾及颜面,不当场戳破,但也不会每天送补品这般重视才对。 而如果一切都是她猜错了,那么她送去席府的那封信为何又会奏效?周氏怎会因为那四个字而就此消停,不敢再找她麻烦? 种种疑团在席云芝心中盘旋,这其中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是有什么事她没想到的吗? ☆、第34章 布局 晚上回到家中,席云芝坐在烛火下,手里拿着针线,却没有下针,看着姿态变化的烛火若有所思。 步覃推门而入,席云芝便迎了上去,替他换下衣衫,步覃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禁大手一捞,将之搂入怀中,紧紧抱住: “在想什么呢?” 席云芝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将心中的疑虑对夫君尽数吐出,步覃听后,不仅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席云芝不禁奇道: “这件事,夫君怎么看?” 步覃在她腰上重重捏了一把,这才将她放开,兀自走到书案后坐下,见席云芝满目期待的跟在他身边,微微抬手对她指了指砚台,席云芝便乖巧的走到砚台边上替夫君研磨,步覃落下眼睑,唇角勾起微笑: “能怎么看?横竖都是人家的家事,你瞎操什么心呀。” 席云芝不是爱听闲话的人,见步覃一脸正直,不禁勾唇说道: “是啊,横竖都是人家的事,有些人插手干什么呀?” 步覃正要落笔,听席云芝这么一说,手顿了顿,笔尖的一滴墨汁落在白纸上,形成墨点,他干脆放下笔,好整以暇的看着笑得一脸甜蜜的席云芝,当即便猜到,赵逸和韩峰那两个叛徒定是将他教训卢光中的事告诉她了。 “太龌龊的事,我不想让你知道。” 他从书案后站起,走到席云芝身边,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这才又道:“那些事情,就交给我来做,你只要好好生活,做自己爱做的事,就够了。” “……” 席云芝怔怔的看着夫君这副不像开玩笑的神情,心中感动那是一定的,但更多的还是油然而生出一种强烈的归属感。这种感觉让她能够更加坚定的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 *** 席家和卢家,果真如步覃所言,再也没去找过席云芝的麻烦,她的两家店铺照常营业,日进斗金。 这日正在铺子里盘点货物,张延穿着与他气质十分不相符的锦衣走了进来,将席云芝拉到一侧,神秘兮兮的说道: “席家那边有异动。” 席云芝蹙眉不解,张延一副打探到惊天大情报般的神情,对她说道: “席家开始变卖产业了。滴翠园和南城戏楼,这是席家的吧,这两日正在城中找买主呢。” 席云芝没有说话,双眸眨了眨之后,便点头道:“不错,滴翠园和南城戏楼都是二叔父的产业,怎会拿去变卖?卖主可是本人?” “千真万确,你怀疑我的消息来源啊?”张延对席云芝的不信任很是气愤,当场便要转身离开,却被席云芝拉住,在他耳边说道: “若是本人,那就再去探探那两座院子要卖多少钱?最好能问出他们为何要卖。” “为何?自然是缺钱呗,还能有其他什么原因让他们变卖自己产业?”张延一副你真笨的表情。 席云芝无奈:“那就问清楚他们缺钱的原因呀。” “……” 将张延打发走了之后,席云芝便回到柜台后继续清点货品,正折叠着几张夹着金箔制成的宣纸,突然想起她从慈云寺带回来的那张被烧掉的纸,镜屏师太寥寥数语,便将席家的产业尽数告知。 席家一共有五房,家大业大,各房都有自己私下的园子或店铺,从前是三房的势最大,因为那时候三婶娘掌着家,现在的话,自然是五房掌握的产业最多,而二房叔父为人木讷,所以,手里并没有太多产业,滴翠园和南城的戏楼,她记得很清楚,那是有一年,二叔父跟在三婶娘后头做生意,赚了一大笔钱后,二叔父买来送给周氏的,听说滴翠园中四季如春,南城戏楼日日戏台高筑。 周氏平日最爱消遣的便是这两处地方。如今却要变卖,席云芝敢断定,这其中的理由,定然跟席云秀在卢家的遭遇有关?难道是被人勒索? 张延没过多久,就打听回来了,趴在柜台上对席云芝比了比手指,气喘吁吁的说: “五万两,滴翠园和南城戏楼要一起卖就是这个价。” 席云芝敛目想了想,滴翠园和南城戏楼加起来,他们才卖五万两,不说那般宽阔的占地面积,就是内里建造也是花了大心思,大价钱的,原本她以为至少得是十万这个数……看来他们是真的很缺钱啊。 张延见她陷入沉思,不禁问道:“怎么,你有兴趣帮他们一把?” 席云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柔柔的笑了笑,然后才又开口问道: “对了,柔儿那边有没有按照我的意思在做?” 之前她让张廷找人去接触柔儿,就是为了要她为己所用,若是用好了,柔儿可是一步最好的棋。 张延正在耍弄一座会出鸟头的大钟,听席云芝提起这茬,赶紧又走过来献宝般汇报: “做了呀。那丫头平日里没少被席家二小姐欺负,心里早就恨死她了,现在既然有人肯出银子帮她报仇,她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第23节 站在柜台外头来回踱步,张延突然想起了一些自己想不通的事情: “不过,你说也奇怪啊,席家二小姐一个劲的想打胎,可是卢家呢,却是一个劲的在保胎。除了卢府的厨房做出来的东西,一律不许给席二小姐吃,弄得二小姐只得依赖柔儿,让她找机会出去买打胎药,可吃了几回也是不见效,肚子却是一天天大了起来。” 席云芝沉吟片刻后,才问道:“那……卢公子呢?这段时间,可有去瞧瞧她?” 张延知无不言,答无不尽:“怕是瞧过两回,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席云芝耳中听着张延的话,心中有一个可能正在渐渐成形,但因为牵涉极大,她始终没敢说出来,只是婉转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卢大人是否只有卢公子一个儿子?” 张延不解的点点头,席云芝便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 五万两就能买下两座十分豪华的宅院,这笔买卖能做。 席云芝既然得到了这一手消息,那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第二天便给了张延五万两银子,让他去把园子和戏楼买了下来。 看着地契与合约,席云芝将之妥贴收好,将铺子里的事情安排好之后,自己便行色匆匆上街去了。 五万两,无论对怎样富裕的人家来说,都不会是小数目,银票这种东西若是藏不好,很容易就折弯或是受潮,到时候票号不认账,那损失可就大了。 席云芝不知道是周氏夫妇为何要卖了宅子筹钱,就算是叫张延去问,他们也不会如实相告,与其听来一个虚假的消息,席云芝还是决定自己来探个究竟。 她坐在一间茶楼的二楼雅间临窗的位置上,悠闲的喝着热茶,吃着点心,目光时不时的从上而下,瞥向茶楼正对面的通天票号,这间票号是洛阳城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家,若是有谁在短时间内得到了五万两银子,那有*成的可能,会立即存入票号。 她倒要看看,这个人是否与她心中猜测的那个相吻合。 席云芝思前想后,觉得会在这时威胁二房的人,非她莫属——五婶娘商素娥惯来喜欢背后出手,若是她偶然间得知了二房竭力想要隐瞒席云秀与人通奸的事,暗地里勒索他们,也不足为奇,现在就来看看,她的猜测是否正确。 她趴在窗台上,看着人流如织,穿行而过,进出票号的人多如牛毛,却没有哪张面孔令她感觉熟悉。 正这么想着,却看见席府的二总管桂宁鬼鬼祟祟的走入了票号,怀里鼓鼓囊囊的,不小心露出衣襟中物件的一角,不正是她早晨用来包裹银票的那块波斯彩纱的边角吗? 二管家桂宁自然是商素娥的心腹,看到他出现,席云芝心中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既然那个勒索周氏夫妇的人是五婶娘商素娥,那么……事情也就好办了。 *** 第二天一早,街头巷尾便有人在传知州府的少夫人怀孕的消息,还绘声绘色的诉说了知州府中如何欢喜,就好像他曾身临其境,亲眼看见了那中欢庆的场面一般。 因为席云秀这胎不对,所以,卢家一直对外隐瞒着这个消息,如今却发现自己精心隐瞒的事情,被人很轻易的戳穿,并且大肆宣扬出去,自然恼火,而一直以来,出入知州府最多的,便是周氏,因此,在听到街头巷尾的传闻之后,知州府老太太便亲自找周氏谈了一回话,明显就是怀疑这件事是从周氏口中传出去的。 卢家觉得,这是周氏保护女儿的一种手段,觉得是她想先发制人,让卢家处于被动,这样今后,就算是在台面上,他们卢家也必须要给这位替卢家生儿育女的少夫人好日子过的。 这个怀疑,令周氏百口莫辩,此时此刻,无论她说什么,卢家都是不会再相信她了,当即便切断了她能够自由出入知州府的权利,将她赶出了门。 周氏郁闷不已,心中亦是疑点重重,想着这件事知道的也就只有席云芝和商素娥。 席云芝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就算她凭着云秀的反应猜出了一二,借此让她不敢再去找她麻烦,但周氏敢肯定,她是猜不出全部的,就算猜出了全部,她也没能力这么快的在市井散播消息。 如此一想,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便就呼之欲出了。 商素娥这个女人,勒索她也就算了,在收了她的钱之后竟然过河拆桥,实在是太可恶了,第二天一早,便急急赶去了卢府,对卢家的老夫人揭露了商素娥的险恶用心,卢老妇人为之震怒。 ☆、第35章 萧络 席云芝这几天过的倒是很舒坦,南北商铺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各色新奇物品供不应求,之前送上船的那批绣品在异域也得到了大力好评,现在已经有好几个船商跑去绣坊找她订货了,与此同时,也承诺今后将他们各自船上的好东西,先让席云芝的商铺挑选。 这日,席云芝在绣坊中安排日期,中午晚了,便就在绣坊里吃饭了。 饭桌上,兰表婶和倩表姐对她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一会儿给她夹菜,一会儿给她盛汤,就连兰表婶平日里必须霸占的鸡腿,都送到她的碗里,让她先吃。 席云芝看着都快尖出来的碗,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哪吃得了呀。” 兰表婶还是抑制不住替她夹菜的动作,一个劲的说:“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平日也太操劳了。” 倩表姐端着饭碗也跟在后头附和: “是呀,你为了咱们这些人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要不是你,我们还成日里浑浑噩噩,不知道干什么呢?” 席云芝有些羞涩的接受了她们的好意,点头说道:“只希望你们别怨我当时骗了你们。” “不怨,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再怨你也太没良心了,现在回想我们从前过的日子,简直就是活在泥潭里,你是拉我们出泥潭的人啊。” 兰表婶工作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从前的她挑剔敏感,说起话来都是像茶壶一般,颐指气使,又没人听她的。但现在,看着她和绣娘们和睦相处,席云芝也欣慰的笑了。 *** 吃过饭后,席云芝便回到了南北商铺,铺子里有一大堆的东西等着她去验收,南国的纸张,北国的乐器,各种产品繁多,验收起来也就比较繁琐了。 全部整理结束,已是申时,想起今早夫君说起,今晚会早些回来,她便去集市多买了一只鸡和一条鱼,又给步老太爷打了一壶上好的酒,这才回去。 沿路她遇上了一户人家的搬迁,像是从外地搬进来的,一行人浩浩汤汤,车队少说也有三十几辆,前头有高头大马引路,后头跟着二三十个仆役,这架势,看来还是大户。 席云芝站在路边,等车队全都走干净了之后,才继续前行,不时回头望了望车队消失的方向。 回到家中,步覃果然已经回来,正在书房里写信,穿着中衣的他如松站立在书案之后,俊美的容颜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像是才回来不久,就连外衣也只是被他脱了,随意搁置在书房的软榻之上。 席云芝泡了一杯消署的梅子茶走进来,步覃一饮而尽,手中却丝毫未停,像是正在处理什么急事般,席云芝便也不去打扰他,收了茶杯和脏衣服便就出去了。 她让刘妈把鸡炖了,鱼也红烧了,然后,自己才上灶,亲自炒了几样素菜,便就准备开饭了。 可刚把菜肴端上桌,却听见院门‘突突’的响起,如意问过席云芝之后,便就小跑着赶过去开门,边跑边问: “谁啊?” 门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请问,这里是步覃,步将军的家吗?” 如意将院门打开,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便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随从,看着便像是会武的,只见那公子轻摇折扇对如意笑道: “这位姑娘,敢问这里是步将军的家吗?” 如意一辈子都没见过这般俊逸不凡的男人,从前她只觉得步少爷长得最好,可如今看来,这位公子的容貌气质也是不遑多让的,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还这般温柔的称呼她为——姑娘。 当即红了脸,头如捣蒜:“是是,请问公子是……” “在下萧络,还请姑娘入内通传。” 如意红着十二分的脸蛋,扑腾着跑到了内堂传话,步覃正巧从书房走出,听见她的话,脸色稍微变了变,看了一眼同样脸色有异的步承宗,这才默不作声的走去了门边。 那萧络见步覃走出,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大放异彩来形容,立刻就夸张的朝着萧络奔过来: “步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哇。” 步覃的眉峰一抽,看样子是在挑战自己的忍耐性,萧络见状又是嘿嘿一笑,看到步覃之后,他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将这里当做自己家般随意的走了进去。 见厅堂内坐着人,正准备吃饭,他干脆老实不客气的也凑了上去:“咦,你们正在吃饭啊,正好我也没吃,一起一起。” 步承宗见是他,正要站起身来,却被萧络快一步按了下去,笑眯眯的说道:“步老将军快些坐好,可别折煞了小子呀。” 步覃冷着一张面孔走过来,对步承宗递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才神色如常的坐了下来,但是赵逸和韩峰却是不敢坐在桌上了,一人抱着一副碗筷,准备去跟如意她们到厨房挤一挤去。 萧络也不介意,看见空椅就坐,看见碗筷就开吃,夹了一口芦笋放入口中,一边吃一边点头: “嗯,好吃。” 席云芝从厨房里端着一锅炖好的鸡走过来,看见桌上多了一个人,想起先前的敲门声,不想却是客人吗? 将炖鸡摆放上桌后,对那正吃饭的客人点头笑了笑,便要准备落座,却见那人看了她一眼,便道: “哎呀,步兄果真是个享福之人。家中丫鬟一个比一个漂亮水灵,不错,不错。” 接着他放下碗筷,对席云芝招了招手,拿出一副俊帅无敌的笑颜对席云芝说道: “本公子初来洛阳,身边若是能有这样一个乖巧水灵的丫头伺候,想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小丫头,你可愿意跟我?” “……” 席云芝见夫君与老太爷的脸色都变了,心中虽觉这客人言行太过无状,但来者是客,她断没有发怒之理,只得尴尬的对那客人说道: “若是我的夫君同意的话,小女子便去给公子洗洗衣,做做饭也没什么。” 萧络一听,兴趣顿时减了一半:“你……有夫君啦。不过算了,你回去问问你的夫君,问他肯不肯吧。” 说着萧络便一副‘我在将就’的欠抽神情,又拿起碗筷,准备去夹步覃面前的蔬菜,却被人重重按住了筷子: “她的夫君就是我,你想要她做什么,直接跟我说便是了。” “……” 饭桌上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萧络的双目先是瞪得老大,而后便就突然黯淡下来,埋头吃了两口饭后,才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招呼起来: “吃饭吃饭,哎呀,菜都快凉了呢。” “……” *** 晚上席云芝和步覃上铺之后,席云芝才问那个萧公子是什么人,步覃满脸的不耐,将席云芝搂在怀里乱亲一通后,才喘息着说道: “他不是好人,今后见着他就绕路,不必理会。” 席云芝缩在步覃怀中舒服极了,困倦之意来了,便就没有说话,步覃却拍了拍她的后背,再次叮嘱: “听到了没有。” 席云芝舒服的嘤咛一声算是回答了,便才将自己缩的更近,步覃看着她像一只柔软的小猫般躺在自己怀中,那可爱的姿态萌化了他的心,嘴角微微露出笑意。 小妻子已经出落的越发精致了,从前的她弱小又苍白,看着很是羸弱不堪,就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但此时的她却是有点亭亭玉立的感觉,除了还是偏瘦,气色还是很不错的。 一种油然而生的成就感跃然于胸,步覃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两下后,这才搂着她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去到铺子里,席云芝便听店里的伙计在那儿说话: “我去看过了,德云客栈被砸的不成样子,就连掌柜的都被拉入了狱。” 另一个伙计立刻就问:“掌柜的都入狱了?犯了什么事儿啊,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 “谁知道啊,德云客栈是席家的产业,照理说席家跟知州府是结了亲的,不该发生这事儿才对。” “诶诶,我可听说了,这事还真是知州老爷亲自下的命令,不止是德云客栈,还有湘潭楼和五岳楼,掌柜的全被抓了。” “……” 第24节 伙计们见到席云芝进来,全都跟她打了个招呼后,便作鸟兽散,回去干活儿了。 席云芝走入柜台,沉稳的黑眸总露出一点胜利的目光,旁人也许不知,但是她可是知道的,德云客栈,湘潭楼和五岳都是席家的产业不错,但却都是五房手里最赚钱的铺子,看来知州府的人是听了周氏的搬弄,信以为真,便就急着出手震慑商素娥了。 不过,周氏也许不懂,商素娥这个女人,软硬不吃,你若对她好些,她瞧不起你,你若对她不好,她就会想方设法弄死你,也就是说,周氏此举若是成功将商素娥逼急了,她可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猛烈反击的。 到时候她只需坐山观虎斗,这把火怎么烧也烧不到她身上来,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从前在席家已经受够了,她被害的父废母亡,亲弟失踪,母亲死的那样冤枉屈辱,那样惨烈,她一直隐忍着,装聋作哑就是为了积累实力,憋着一口气,等待时机一举反击。 而现在反击的巨轮已经开始转动,如今这些,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第36章 肥羊宰 席云芝从云翔楼买了好些点心和蜜饯,准备带去绣坊给兰表婶她们打打牙祭,女人家都爱吃些点心瓜子,对甜食有特殊的爱好,她们日夜替她赶制绣品,她也理应要保证她们的生活质量才行。 正往回走,却看见张延从人群中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对她说道: “可找到你了。” 席云芝见他找急忙慌的,不知发生了何事,遂问道: “怎么了?” “有,有个外地客人想租了滴翠园,不知怎的找到得月楼去了,我听你提过说,说滴翠园不想外祖,可是他出的价确实挺高,我就跑来问问你。” 席云芝跟张延并肩走在街上,奇道:“他出多少?” 张延对席云芝比了个手势:“两万两,租半年。” “……”这个价格就连席云芝都感到很意外了,不禁重复一遍:“两万两,只租半年?” “是啊。看那人的样子的确像是富家公子,据他说是因为自己住的客栈突然被官府封了,所以,带着全部的家当正在滴翠园门外等呢。”张延看着挺混,但确实有一份古道热肠的心,专心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一门心思,全力以赴。 “你怎么说?人家还在等答案呢。”张延见席云芝还在思考,不禁催促道。 席云芝耸耸肩:“好啊。这么高的价格,说不愿意租,那不就是笨蛋了吗?” 张延得令之后,便就转身去了。他现在俨然已经成为席云芝的专属中间人,无论什么事,什么情报,总会想着第一个来告诉席云芝听,自己要做什么事,拿不定主意的,也会下意识的来问席云芝的意见。 没想到滴翠园刚买下不久,就迎来了这样一件好事,两万两银子租半年,虽然滴翠园的布局与风景确实不错,但这个价格也依然高的出奇,她曾经也想过要将房子转手卖了,或是租了,但这价格明显比她的心理价格高出了许多许多。 傍晚的时候,张延就趾高气昂的拿着一纸合约和两万两银票来到了南北商铺,将东西往柜台上一抛,潇洒的拿起一旁的水杯兀自倒水喝。 席云芝对他的随意见怪不怪了,将合约放在一边,拿起那面额一千的二十张银票,看了一眼票上的出具方,竟然还是京城的万通票号,原来租下滴翠园的外地人,是从京城来的,怪不得出手这般大派。 席云芝感谢张延替她奔走多日,又强塞了五千两给他,说是有钱大家一起赚,张延倒也不是为了这钱才替席云芝奔走的,他想推辞不要,但五千两银子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最后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手,就收了下来,并且反复询问席云芝会不会后悔之类的话,在得到席云芝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才揣着银票,放心的离开了。 *** 席云芝晚上回到家中,发现昨天来蹭饭的那位萧公子又来了。 但是今天步覃不在家,步承宗便被萧络缠着在厅中下棋,看见席云芝回来,步承宗像是找到了救星般,赶忙向她招手。 “孙媳妇啊,快,快来,你来陪萧公子下几盘。” 席云芝见步承宗脸色有异,想发怒却又被迫隐忍着不能发,她哪会猜不到,他这是在向她求救,可不是真的要她下棋,遂谦虚回道: “爷爷,孙媳妇不会下棋,不过先前刘妈说她煮的红枣银耳汤正巧熟了,要不,孙媳给二位盛两碗来养养神吧。” 步承宗正愁找不到借口,这下就来了精神,用极其夸张的语调说道: “红枣银耳汤啊,老夫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了。去盛两碗来。”转头看了一眼萧络,老脸上挤出一点笑容: “萧公子,要不咱们先歇歇,喝完汤,等覃儿回来,我让他陪你厮杀个痛快,可好?” “……” 席云芝跨出门槛时,便听见爷爷这般说,心中不禁感到无奈,爷爷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推给夫君做呢?真是不厚道。 正盛着汤,步覃便龙行虎步的走了回来,看他行色匆匆的样子,显然是步老太爷不胜其扰,派人去营地喊他回来的,席云芝手中端着两只碗也不忘到门前迎他,步覃看着她的模样,又看了一眼厅堂的方向,便好像明白了什么,从她手中接过一碗后,就往厅堂走去。 萧络看见步覃回来,手里还给他端了一碗汤,以为步覃亲自端来给他喝,那样子别提有多惊喜了。正要伸手去接,步覃却突然收回手臂,端着甜汤,兀自送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像是觉得味道还不错,便就坐在太师椅上,等带席云芝递来调羹。 萧络伸出的手尴尬的收了回去,却也没有动怒,而是站起了身,故作轻松的对步覃找话题道: “对了,步兄不愿招待我住在你的宅子里,那我便就去城里租了一个院子,环境也挺清幽的,只是见不到步兄,萧某甚感寂寞呀。” “……” 席云芝又去盛了一碗汤来,正巧听见萧络的话,脚步稍稍一顿,租院子? 不会他就是个那个租下她滴翠园的那个京城阔少吧? 如此……她是不是要价太狠了?毕竟这人看起来(真的只是看起来,夫君根本不甩他)像是夫君的朋友。 怀着忐忑的心情,席云芝吃完了晚饭。 萧络也在晚饭后,觉得纠缠冷若冰霜的步覃很是无趣,便也早早提出了告辞。 席云芝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步覃,见他还是不来,便就将针线收入钵篮,去到书房找夫君坦白去了。 谁知,把这件事原封不动的跟步覃说了一遍后,步覃的反应却是出乎席云芝意料的。 “太便宜了!” 步覃一脸正气,不像是在说笑。 这种结果,倒让席云芝更加不知所措了:“夫君,那宅子不过就买了两三万两,萧公子只租半年的时间,怎么样都不是便宜的呀。” 步覃抬眼看了看席云芝,又道:“下回若是他还去找你,他要的东西照价十倍去要,就说我说的。” “……” 席云芝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跟夫君讨论生意上的问题,鸡同鸭讲,对不上号。 不过,只要他不责备她对萧公子要价高,她就放心了。 *** 第二天吃了早饭,席云芝倒没直接去南北商铺,也没赶着去绣坊,而是独自一人漫步到了中央大道上,看着三辆马车宽度的道路两旁,各色高档店铺云云而立,能够开在这条街上的铺子,那都是日进斗金,一本万利的热门行当。 席家在中央大道上总共有十三家,这几日被官府找麻烦的三家店,便都是这条街上的。 德云客栈,是洛阳城中最大,最豪华的,湘潭楼,是商素娥的最爱,因为她爱吃湘菜,这才命人开设了这间酒楼,五岳楼则是一座书友茶楼,五叔父爱好舞文弄墨,整个席家,除了她的父亲席徵,便是五叔父席卿身负功名,平日里最爱与文人墨客们谈论诗词,便就叫商素娥建了这座五岳茶楼,广纳城内才子骚客来此消遣。 席云芝只是转了一圈,便看清楚了那三家如今正关着门的店铺,上头全都统一的贴着黄纸,上头写着:东主有事,歇业十日。 她站在人群中,看着那张黄纸,不禁勾了勾唇角。 双手拢入袖中,席云芝闲庭漫步般走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秀美的容貌在晨起朝阳的照耀下显得那样年轻,那样朝气,那样不惧危险,不惧伤害,沉稳的气质让她整个人仿佛注入了另外一种灵魂,变得惹眼,引人注目。 从前的她在席府别说是打扮自己,就连大声说话,都会给自己招来横祸,所以,很小的时候,她就学会了察言观色,隐忍自己的情绪,并且十分清楚,席家上下,到底想看一个什么样的她。 她披头散发比发髻高束来的安全,她粗布麻衣比锦衣华服更加叫人安心,席家的人自知对她做过太多恶事,所以,哪怕她只是稍稍流露出才能与仇恨,都可能会令那些刽子手们对她痛下杀手。 她想过如果她的人生注定要被她们踩在脚下的话,那她就算用尽一生的力量也要跟她们耗下去,就算步履维艰也绝不会屈服半步,因为她知道,她的屈服就代表了爹,娘和云然的屈服,就算是为了她们,她也要坚定的,隐忍的活下去。 在那些黑暗的岁月里,她无数次祈祷时间倒流或停止,倒流至还未发生惨剧之前,或者停止时间让她有足够的空间去成长,但这些祈祷都没有奏效,在她陷入无限绝望的时候,命运却给她安排了一个能够给她无尽的尊重和自由的夫君,天知道,她有多庆幸,自己是嫁给的他,那个面冷心热,叫做步覃的男人。 夫君是她心中的净土,是她干涸人生中的一片甘霖,他曾经说过,不想让她见识太多龌龊,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更多龌龊的事情,她早已在遇见他之前的人生里都见识透彻了,这个世上再没有任何龌龊的事,能够打击到她的心,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将那些龌龊之事,龌龊之人公之于众,让她们的恶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慰亡灵。 ☆、第37章 院中家宴 就在德云客栈闭门第六日,街头巷尾疯传出了一件惊天大丑闻。说是卢家少夫人席云秀腹中怀的胎根本就不是卢家公子的,而是与旁人通奸所得。 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无疑在城内炸开了锅,可本应反应最大的卢家在这个消息爆出之后反而倒沉默了。 第九日,德云客栈和湘潭楼便就又重新整顿开业了。 这种结果正是席云芝预料中的事。 商素娥对于卢家打压的行为,做的不是退让,而是真的对卢家发出威胁,因为她确实知道席云秀腹中之子到底有什么玄虚,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所以,商素娥有恃无恐,但席云芝却觉得,她的这种行为是自我膨胀到目中无人了,卢家是洛阳的父母官,商素娥的行为就等同于在台面上和卢家全然闹翻,并且有压着卢家向她低头的嫌疑。 两虎相斗的结果如何,席云芝不想关心,她只要安分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事,等待时机的到临便就够了。 南北商铺里的货越来越多,品种也越来越全,席云芝新进了一批珍珠首饰,这些珍珠都是沿海渔民自己养殖的,珍珠的样子虽不好看,并且良莠不齐,但价格却要便宜很多,席云芝早就派人去收了好些回来,然后统一请师傅成批做成首饰。 虽然珍珠用的多了,但成本却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很多,因为她早年跟着席家的商队走过一座沿海的渔村,发现那里的村民有养珍珠的习惯,养个几年后,他们将大的,圆的,光泽良好的珍珠挑出来卖给珠宝店,经过几轮挑选下来,总会有一些送不上台面的小珍珠留下,因为小珍珠太小,没有人愿意要,所以他们一般都是廉价卖给药店做珍珠粉的,席云芝便专门收这些被当做剩品的养殖珍珠,论斤称,八两银子一斤。 人家用一颗珍珠镶嵌的,她就将珍珠打磨后,镶嵌两颗三颗,这样的东西虽然不会入大家千金的眼,但却很受一般家庭的女孩子们欢迎,因为这些经过琢磨的珍珠同样很漂亮,但价格会比一般珠宝铺的要便宜许多,因此,前来店里选购的小姐夫人们络绎不绝。 经过加工后,平均一件首饰的成本最多不过是在三十钱左右,但是她卖出的价格却是三到二十两不等,这其中赚的就不止是翻倍这么简单了。 而绣坊那边,经过绣娘们的日夜赶工,最后两批货物也全都交到了船上,绣娘们全都累坏了,但当席云芝拿出每封一百两的红包递给她们时,她们又完全忘记了疲累,情绪高昂相约下午就要去逛街。 她们邀席云芝一同前往,但席云芝想着南北商铺今日有一笔帐需要结清,便就推了绣娘们的邀请回去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赵逸突然跑来店里找她,说是替她的夫君来传话,叫她晚上多准备些酒肉,他要请营地的人去府里吃饭。 “夫人,爷这些天可把营里整治的够呛,三四百人的营地,一下子精简到了八十人。” 席云芝不解:“那其余的人呢?” 赵逸正趴在柜台上倒水,听席云芝问,便答道:“给了一笔安家费,遣回乡里呀。” 见席云芝不说话,赵逸又补充道: “爷说了,好兵再多也养,孬种一个不留。” 席云芝不懂这些,便就笑了笑,然后对赵逸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晚上我多准备些饭菜便是。” 赵逸喝了水之后,便就回去了营地,席云芝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忧愁,她家夫君似乎正直过了头,这样是不是很容易树敌得罪人呢? 晚上席云芝肩负重任,要负责近百人的伙食,全部靠她和刘妈动手的话,可能到晚上也准备不出太多的菜肴,她便叫了一个南北商铺的伙计,跟她去了张延的得月楼,叫得月楼的厨子紧赶慢赶的做了一式八份,十几道大菜,全都是大块肉类,被夫君整治的士兵们这些日子定是辛苦至极的,对蔬菜的兴趣必定不大,其他的她不能保证,但最起码今天晚上她会尽力让他们吃好吃饱。 趁着厨子们做菜的空挡,她又去集市买了些当季的新鲜蔬菜和水果,又买了很多糕饼点心,准备让他们吃完了饭,带回营地去。 买完了一圈,席云芝回到得月楼,将厨子们做好的东西装入楼里专门给大家宴会中送菜的箱子里,让席云芝原封不动的带了回去。 回到家里,她又招呼着刘妈和如意如月,将蔬菜捡摘,水果清洗,糕饼分装,全都忙的差不多的时候,席云芝正要帮着去摆桌,却听见院子外头想起了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光凭声音便能分辨出这支队伍的严格治军。 席云芝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走出厨房,便看见她家夫君冷峻身姿自马背上翻下,早晨她亲自给他穿上的衣袍早已被撩起了下摆与袖口,手臂爆出的青筋让他看起来男人味十足,这就是她的男人,步覃的这种形象看在席云芝的眼中,就连他手里拿的马鞭都是帅气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军人的铁血,当然了,还有汗味。 接过夫君手中的马鞭,步覃对着身后大手一挥,沉稳的喊道: “进来,坐下。” 第25节 院子里已经支起了八张圆木桌子,这些桌子都是之前请营里的兄弟帮忙耕田时留下的,此时正好用上,但席云芝不得不承认,上一回见他们时,还是一盘散沙,现在一个个竟然也都染上了一丝丝厉兵秣马的血性,并且所有动作都是相当规范,一眨眼的功夫竟全都跟标枪似的坐定,没有一个人敢向从前那般交头接耳,说说笑笑了。 步覃看了一眼席云芝,席云芝便就立刻会意,跟他去了小院,打水入房,给他擦洗身子。 步覃坐在凳子上,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饶是见过多回,但席云芝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发红的脸颊和发抖的手,不敢看的太放肆,步覃见她的脸红到了耳根,觉得好玩极了,唇角微微一动,但又即刻忍住,故意挺了挺胸: “再擦一遍。” “……” 席云芝不是没看到自家夫君唇角微动后,紧接着又忍住的样子,知道他想戏弄她,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羞涩,转到他的身前,装作若无其事般替他擦拭起来。 步覃原想看她更加羞涩的脸,没想到她竟识破了他,反而变得镇定起来,步覃不禁撅了撅嘴,却也没说什么。 席云芝见状,不禁轻咳一声问道: “夫君,可是水太凉了?” “……”步覃勾着唇,长臂勾住她的纤腰,将自己埋入她的胸前,呼吸了一番她的香味后,手掌便就下滑,在她臀部的两块柔软嫩肉上搓揉了几回,这才沉着声说道: “晚上一并算账。” 步覃成功将席云芝引得再一次局促,这才心情大好的站起了身,自己换了衣衫走出他们的小院,去到前厅。 *** 席云芝真的很奇怪,为什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盘散沙怎会变成如今这般连吃起饭来都整齐划一的队伍,在她看来,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吃起饭来还是狼吞虎咽,恨不得把盘子都啃下肚,但却无一人喧哗,无一人起身,无一人交谈。 吃过了饭后,只剩八十人的精兵队统一向席云芝和府里的其他人道谢,那声音真是响彻寰宇,齐齐跺脚的姿态令他们看起来,就像马上要奔赴战场的雄狮,颇具震慑。 席云芝将饭前分装好的糕点分给他们,他们一开始都不敢收,眼神一个劲的往步覃身上瞟,直到步覃点头之后,他们才敢恭恭敬敬的收下了席云芝的好意。 晚上回到房间,席云芝站在屏风后头换衣服,便对步覃问道: “夫君,那些士兵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步覃倚靠在软榻上看书,听了席云芝的问题,便慵懒的从鼻腔里发出一道性感的声音: “嗯?他们这样不好吗?” 席云芝从屏风后头走出,穿着一间粉蓝色长款中衣,上头绣着一朵花开正艳的牡丹花上蝶舞翩翩的美景,这是兰表婶她们前几日特意绣了送给她的,虽然是外衣的款式,但因为料子较薄,也太过花哨,席云芝不好意思当做外衣穿,只好在家里睡觉穿一穿。 “也不是不好。”席云芝乌发披肩,她一边低着头系腰间的绳结,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只是跟从前太不一样了。” 步覃偶然抬头看了一眼,便就收不回目光,目光灼灼的盯着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席云芝,粉蓝的色调将她的皮肤衬托的更加白皙无暇,向来束起的长发水银般流泻而下,单薄的身段裹在一件略宽松的外衣下,妖娆却不失纯美,长长的睫毛向下低垂,露出她完美的侧脸与颈项,水嫩模样比彩蝶还要轻灵几分,他的妻子何时竟蜕变的这般貌美,还是她从前都有意藏起了她的美丽呢? “这样的兵才配称得上‘兵’这个字。” 步覃干脆将书册放在一旁,就那样看着她,席云芝好不容易系上了绳结,便就对上夫君灼灼的目光,她下意识往衣裙上看了看,果然还是太花哨了吗? 步覃对她招了招手,席云芝走过去,步覃便坐起了身,将她困在自己的手臂中: “告诉我,你打算穿这身来勾引我吗?” 席云芝大窘:“没有……” 步覃勾唇将她抱起:“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成功了,小妖精。” “……” 席云芝无奈的叹了口气,通过好多次的交锋,她早已清楚的知道,她的夫君在兴致大起的时候,耳中根本听不见旁人的话,只是一味的朝着自己所想的方向去自言自语。虽然她很想告诉他,这是自欺欺人,不好,但……夫君每次的口气都这么温柔,她实在不忍打断他。 帷帐落下,席云芝身上立时增重百余斤两,压得她喘不过气,却又安全感爆炸,温柔的吻密集落下,勾起了她的全身感官,步覃在亲吻之余,还不忘说一句话: “先前我就想跟你说,这绳子别系了……反正待会儿就要解开。” “……” ☆、第38章 挑祸 这两天的日子过的空前平顺,席云芝每天安排了店里的事,便就早早回到家里,研究从张延那得来的菜谱。 她家夫君爱吃的东西不多,不爱吃的倒是挺多,每回吃饭他总是盯着那几样东西吃,但她会做的也就只有些家常,所以夫君一定觉得吃饭无趣的很。 所以,她就向张延取经,张延大方,直接丢了一本菜谱给她,说让她自己去琢磨去。 她正坐在主卧的小绣房中看书,如意和如月却冲了进来,脸色像吃了几个绿头苍蝇般难受。 “夫,夫人,不得了了。”如意是个胖丫头,着急说话的时候,总是有点结巴。 如月见她说不清楚,便赶紧接替说道:“知州老爷找上门来了。” “还,还,提着好多礼物。唉呀妈呀,这是要变天呀。” 如意像个婆婆般在那儿呼天抢地,但她们的话倒是成功勾起了席云芝的兴趣,放下书册,从软榻上坐起了身,蹙眉道: “你们是说知州老爷——卢修?” *** 洛阳知州卢修,年过六十,许是平日里忧思过滤,满头白发,个头不高,背脊有些些伛偻,但整体气质还行,圆圆的肚皮让他看起来有点官老爷的架势。 因为卢修是上门摆放步覃的,但步覃不在家,卢修又让丫鬟通传主母,席云芝便只得以主母的身份,出来接待。 卢修看见席云芝,先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对席云芝扬起了和善又喜气的笑容,他是父母官,断没有向席云芝行礼的,便只抱了抱拳,做出客人的谦恭姿态,席云芝温婉大方的对他福了福身子: “参见知州大人。” 卢修笑呵呵回道:“步夫人多礼了。” 席云芝便自主走到主家之位前,对卢修比了比副位,请他入座,又叫如意如月沏茶后,方才坐下。 “我家夫君平日多在营地,大人若有何事指使他做,便告知于我,我替大人通传便是。” 席云芝的一番话虽然听起来客气,但实际却是有双层意思,客人在上门拜访,主人不在家,但客人却明显知道这位主人在哪里的情况下,是不会再要求拜见主母的,要求女主人出面接待,那不是有特别的事情,那便是不懂礼数。 卢修哪会听不出席云芝话中的意思,当即击掌,守在外头的两名衙役便先后搬进来两只箱子,摆在席云芝和卢修中间隔着的茶案上,并且当着席云芝的面打开了。 只听卢修指着箱子说道: “不敢劳烦夫人通传,这是在下的一些心意,还望夫人收下。” 席云芝看了一眼,一箱是金灿灿的金锭子,另一箱则是人参,鹿茸等极其珍贵的药材。 “在下听说步将军的腿疾痊愈,心下甚慰,一直想要找个机会来拜访,却怎奈事务缠身,寻不得机会,正巧日前犬子冲撞了步将军,得将军教训后,回府收敛了许多,在下这才想趁此机会,上门道谢一番,谢谢步将军替我训子,那孩子平时被我娇惯坏了,正缺个人管教呢。” 正说着话,如意如月端来了热茶,席云芝亲自端到了卢修面前,请他用茶,敛下眸子后,这才谦恭有礼的说道: “哦,卢公子的事,夫君也向我提起过,原是夫君脾性刚硬,着实怨不得卢公子冲撞,大人言重了,这些东西万是不敢收的,还请大人收回。” 卢修的笑容越来越盛,看着席云芝的眼神也是越来越和善,但是席云芝却能从他交握的双手看出他有些发怒,心道,好一只口蜜腹剑的老狐狸,但也明白,他能稳坐洛阳知州,定是有些本领的,伪善便也算是他的一项技能。 以喝茶掩饰目光中不易察觉的了然,见卢修也在喝茶,席云芝目光一转,便又说道: “对了,日前云秀妹妹传我入府,情绪不稳,如今应是无事了吧?” 席云芝有意将话题转到席云秀的身上,却见卢修如她意料之中的脸色微变,却又立刻恢复,转变快到根本叫人看不出来,只听他镇定笑答: “云秀怀有身孕,冲撞了夫人,老朽在此替她赔个不是。” 席云芝笑着放下茶杯:“我与云秀是娘家姐妹,平素虽不多交集,但总是姐妹,她有事,我这个做姐姐的又岂会计较于她。倒是卢大人你今后打算如何安置她?” 席云芝的话说的云淡风轻,却足以在卢修面前掀起千层浪,只见他转过目光,借着端茶杯的手来掩饰心慌,强作镇定道: “夫人所言何意?” 席云芝挥手叫如意将卢修手抖泼洒而出的茶水抹净,这才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 “哦,也没什么,只是之前回娘家拜访了五婶娘,她与我说道了一些关于云秀妹妹在卢府发生的事,说实话,初听之时,我也如二婶娘那般心急如焚,但后来定下来便又想,这事既然发生了,便也是云秀妹妹的命数,怪不得旁人,就算为这事全都闹开,也没有意义,反倒累了席家与卢家的名声,便就劝说二婶娘宽心,却不料日前,我又在街上听到一些流言,这才想替云秀妹妹问一问大人。” “……” 卢修没有说话,而是脸色青红一阵,端着杯子的手越发抖的厉害,席云芝见状,好笑在心,面上却仍是一副忧心妹妹的神情。 “步夫人通情达理,令下官颇感欣慰,也请步夫人放心,云秀的事,我……自有主张,我也实话跟夫人说了吧,云秀腹中怀的是卢家的骨肉,我心疼她还来不及,绝不会亏待于她的。只不过,下官仍想多口问一问,这事儿是从席家五奶奶口中得知的吗?” 席云芝做出一副放心了的神情,点点头道:“嗯,开始是从五奶奶口中得知,但后来,街上竟也起了疯言疯语,就不知是怎么回事了。卢大人也别怪我妇道人家多事,但我与云秀妹妹撇开姐妹情分不说,亦同为女人,女人就得认命,可千万不能坏了名声,还使两户家族受累,那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 卢修对席云芝点点头,便就匆忙提出告辞,席云芝见他两鬓已被冷汗浸湿,心中想笑,表面却又维持和顺的姿态,做足了当家主母的礼数,亲自将他送出了府外。 看着卢修几乎落荒而逃的马车,席云芝的嘴角这才勾起一抹笑,转身进屋,却看到如意和如月巴着那两箱宝贝直咽口水,如月抹了抹嘴,对席云芝问道: “夫人,这些东西怎么办呀?” 席云芝扫了一眼后,便就说道:“就这么放着吧,等夫君回来告诉他一声,横竖咱们拒绝过,他不收回,我也不好硬塞。” “是。” *** 步覃晚上回来,看到厅堂中放的两箱东西,席云芝将事情对他说了一遍后,问他东西留还是不留,反正收下的是她这个妇道人家,若是夫君不收,只需回一声妇道人家不懂轻重便足以退了。 但步覃却说:“无所谓,都给你吧。今后这些事不会少,我懒得应付,你做主就好。” 席云芝站在他身后给他捏肩,又问:“可若是我收了他的东西,他今后要你给他办事儿怎么办?” “办事?”步覃被这个说法逗笑了,霸气断言道:“他敢吗?” “……” 席云芝回想那卢修今日的神情,估计一时间也不会想起送礼这回事了,便就不再多问。 第二天早起后,有研究了大半天的菜谱,直到下午,她才去了店里,谁知道,店里却有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在柜台前等她。 席云春一身华贵,云鬓高盘,官太太范儿十足的端立在柜台前,看着伙计给她递出来的首饰,见她入内,竟然一改从前漠视的样子,对席云芝笑面迎来,那姿色绝美,令人为之动容。 “姐姐,你可算来了。你这掌柜做的可不够地道呀。” 席云春本就美艳,这番软言软语听着就叫人酥了一半的骨头。 席云芝迎了上去:“妹妹怎的来了?” 既然她想要跟她客套寒暄,那席云芝也断无冷脸的道理,一句话,她要装,她就陪她装。 “姐姐还问我,姐姐这般本事却不叫妹妹们知道,莫不是怕妹妹们前来你这铺子里讨要,真真叫人心寒。” “妹妹言重了,不过是小本买卖,入不了妹妹们的眼。” 第26节 席云芝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用这般虚假的表情与语调说话了。从前她们对她冷脸,她也乐得轻松,如今却要硬生生的把热脸再掏出来贴上,真够折磨人的。 “你看你看,姐姐妄自菲薄,就是不拿咱们当亲姐妹。” 席云春早就做惯了这种姿态,只不过这回换了个对象,对她来说并无困难,见席云芝脸上快要露出不耐,她便又赶忙换了个话题: “对了,云秀妹妹的事儿,姐姐知道了吗?” 席云芝心中一紧,神色如常道:“知道呀,云秀妹妹有了身孕,真是天大的好事。” 席云春听席云芝这般说,用帕子掩唇笑了笑,这才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拉着席云芝的手去到了一边,偷偷在她耳旁说道: “姐姐不知,云秀妹妹这胎可不是好事,你知道这胎是谁的吗?” 席云芝佯装不知,摇头道:“不是卢相公的吗?” 席云春娇媚摇头:“当然不是,是她公爹卢大人的。听说云秀妹妹在成亲当晚……便被醉酒公爹辱了身子,卢相公是碰都没碰到她,如何能叫她有了身孕?” “……”席云芝看着席云春没有说话,只觉得这个女人可怕极了,她说道这件事的表情,倒像是幸灾乐祸,哪里有一点妹妹被人欺辱了的不甘与愤怒,她与席云秀的感情,自不可与她席云芝相比,毕竟她们才是和睦共处了十几年的姐妹,而她早就被她们摒弃在圈外多年,与她们没什么情分。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席云芝面上却做出惊讶:“什么?竟有此事?” 席云春点点头:“是啊。妹妹我也是昨晚刚听我相公说起才知道,这就赶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姐姐了。” 席云芝猜不透席云春到底想要干什么,便就顺着她的话说道:“哦,如此多谢妹妹,只是云秀妹妹也太可怜了,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见席云芝脸上真的露出遗憾,席云春忍不住又道: “也不算可怜,就在昨天,卢大人派人送来了信,要请我家相公六月初八去卢府喝他的喜酒,他要将云秀妹妹直接纳入房。” “……” 这件事,席云芝倒是不知道,没想到那个卢大人的效率这么快,竟然真的豁出脸面,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决定来。 “虽然是做妾,但毕竟是知州大人的妾,比一般人家的平妻可要好太多了,所以,妹妹才说云秀妹妹一点都不可怜。” 一个女人原本是嫁给的儿子,可没过过久,就又转嫁给了公爹,这名声传出去,云秀妹妹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席云芝看着眼前这个不以为意的女人,觉得人心真是凉薄至极,她从前与云秀那般要好,可一朝事发,别说是伸出援手,就是一句同情的话都没有说出口,突然,席云芝有些庆幸这么些年她们对她疏远,这样的姐妹情分,她宁可不要。 ☆、第39章 香饽饽 知州老爷要纳妾了,纳的还是四个月前自己刚入门的儿媳妇,这个消息简直就是让洛阳城陷入了大风暴中,街头巷尾的百姓都以谈论此事来证明自己消息没有落后。 席云芝觉得这位卢大人这般豁得出脸皮也属难得,自己霸占了儿媳不说,还敢堂而皇之的将之纳为妾,他这么做,也就等于切断了商素娥和周氏对他的威胁,席家那边也不知是个什么反应。 原本席云芝是不知道其中过程的,可是席云春自那日来跟她示好之后,几乎天天都来她店里报道,然后以幸灾乐祸的口吻向她展示她的第一手消息。 “二婶娘成日哭,都哭到老太太面前去了,老太太让五婶娘全权处理,五婶娘倒是真的处理了,她竟然直接去到知州府要求知州老爷休了结发妻子,让云秀妹妹做正室。” 席云芝站在柜台后头算账,听席云春这般说话,倒是抬起头来讶然问道: “那卢家怎么说?” 席云春一声嗤笑:“能怎么说?五婶娘此举也不知是何用意,卢家怎么可能同意,卢大人纳了自己的儿媳,虽然是个天大的笑话,却也能解释情之所起,情不自禁,若是再为此休了结发妻子,那卢家就真的不要洛阳城抬起头来做人了。” “哦。” 席云芝想想也是,便又继续埋头,却听席云春知无不言的继续说道: “不过,五婶娘的脾气你我都知道,那就是半点都不肯吃亏低头的,想来她去找卢大人提出休妻的时候,被狠狠下了回面子,回来之后越想越气,竟然又在街上堵了卢夫人上香的路,刻薄的嘴说了半天,竟将卢夫人说得哭回了府,再也不去上香了。” 席云芝听后,微微笑了笑,应和两声,不太关心的说道:“呵,倒真像是五婶娘的脾气。” 嘴上这么说,席云芝却是笑在心中,她见过卢大人,知道他是个颇有手腕的笑面虎,卢夫人既然稳坐正室这么多年,靠的绝不是安分守己的平庸之色和夫君忠贞不渝的爱护,商素娥以为卢夫人好欺,如此轻敌,必然会败得体无完肤,尸骨无存。 *** 九月将至,步家周围已被黄灿灿的包围,院子墙外,绵延近千顷的稻谷俨然都已到了成熟之期。 福伯和堰伯两位老者带着被日光晒黑的面孔前来跟她报告,席云芝欣喜的跟他们去看了看,果然每一株稻谷的头已经微微下垂,可见里头包裹的米粒有多饱满。 “再养个几天就能收了,到时候定会是个好收成。” 福伯种了一辈子的地,但却从来没一下子种过这么多,这么大,早盼晚盼,就盼着收成的那一日,现在终于给他等到,言语中不乏激动。 席云芝看着一望无垠的稻田,心里也踏实极了,因为她对田里的活儿不是太懂,成天也就担心着,万一糟了天灾该怎么办,万一长不出粮食,该怎么办,如今却也有一种难掩的雀跃在里头。 这么多的稻谷收割起来却也是个难事,这回又不能找夫君营地里的士兵来帮忙,就算他们来,也只有八十人,肯定是不够的,好在她在早前便已与街市上的跑工们说定,现在再去说一说应该也能凑个百十来人,然后再加上福伯村里的村民,估计也有个七八十人,这么大的田地,光靠两百人估计也要忙好些天,万一在收的时候遭遇下雨,那就又要等几天,所以,收割是越快越好的。 席云芝去到店里,让伙计们都回去说说,看他们身边有没有愿意过来帮工的,她诚心聘请,然后去南北商铺代掌柜那儿登记,最后再统一安排。 席云芝粗浅算了算,这么大的工程,若是要在一两天内全部完成的话,最起码要五百人左右,就算现在代掌柜那里登记的人数超过五百,那也要除去那些临时上不了工的,最少还要多出五十到一百人、流动,她正忧心着,席云春却给她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说是她将席云芝的情况回去跟通判杨大人说了一番后,杨大人竟决定让通判衙门的人过来帮忙,席云芝本不想接受这个好意,却不了席云春却说杨大人已经安排好了,就等她一声令下。 如此热情,倒叫席云芝进退不得了。 晚上回去跟夫君说了一番后,夫君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就淡然的答道:“既然他要帮忙,我那儿也确实凑不出这么多人手,那就让他帮吧。” 席云芝心下依旧忐忑,总觉得席云春和杨大人这么做,都是因为她家夫君,若是他们有其他什么企图,她倒不怕,就怕他们最后将企图放在夫君身上,那她不就是给夫君惹了麻烦吗? 但收割事宜迫在眉睫,她横竖也就凑了两百多人,还连夫君营地的八十人都算在内了,不让他们帮这事儿肯定是做不顺的,但她着实不想给夫君今后添麻烦,便就一直将这事儿压着,没有正面回答席云春。 九月初六,后天便是与福伯商定好的收割日期,席云芝手头的人手也就凑了三百余人,当日席云春早早便来了铺子,今日她是带了一套衣裙过来,想要席云芝的绣坊给她绣些花样在上头,过来后,张口便问席云芝人手找的怎么样了。 席云芝正要开口回她,却见门口走入一人,看穿衣打扮像是个师爷,席云春见到那人,竟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那人福了福身子,端庄行礼道: “原来是马师爷。” 这位竟然是知州衙门的师爷马涛,他是卢修的心腹,向来只替卢大人办事,如今他亲自前来,倒不知所为何事了。 见与他说话的是通判夫人,马师爷也赶紧抱拳见礼,稀罕问道: “杨夫人怎会在此?” 席云春笑得娇羞,低头指了指席云芝说道:“这是我娘家姐姐开的店,我在此有何奇怪的?” 马师爷立刻醒悟:“哦,对对对,瞧我这脑子。“ 说着,便将头转向了柜台后的席云芝,对她竟然也恭敬有理的抱拳说道: “还未拜见步夫人。” 席云芝笑脸迎客:“马师爷太多礼,折煞妇人了,不知师爷入店是有何事?” 马师爷一脸的笑意,对席云芝说道:“哦,就是我们老爷特意让我前来跟夫人说,知州衙门已经准备好了五百人,专供夫人后日差遣。” “……” 席云芝听后,愣在当场。 这前有通判夫人殷勤前来,后有心腹师爷热血踏至,她的那几亩田地倒是叫众人都上心了?怕是今后还有后话吧,如今只不过给她个顺水人情。 席云春听了马师爷的话,立刻站出来说:“师爷,你可来晚了,我家相公说了,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哪有自家有人出力,还请旁人帮忙的道理?” 马师爷见惯了场面,席云春哪里是他的对手,立刻笑眯眯道:“小姐此言差矣,如今步夫人也是咱们知州府的自家人啊,你忘了?” “……” 席云春怎么会忘,就在上个月,她还前去参加了那场闹剧般的婚礼呢,也就是说,知州府的卢大人如今不管怎么说,也是席云芝的妹夫了,她家夫君也是妹夫,这其中真要打起亲情牌来,还真不好说。 便偃了声势,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席云芝,问道: “姐姐,横竖知州府和通判府都有人相助,如今只看姐姐如何选择了?” “……” 席云芝看着他们都觉得好笑,不过是一件帮忙的事情,他们竟然也能搞出如此难题来。 敛目想了想,席云芝便也不再犹豫,对马师爷微笑行礼道: “如此,便就麻烦卢大人了。” 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帮忙,也是一种迷惑敌人的手段,最起码可以让敌人知道,你还没有防着他。 马师爷走后,席云春的面上就明显不痛快了,却也没有像从前那般当场发怒,只是冷着声音道: “姐姐好生偏心,我前几日便来与你说了此事,人家不过才说一回,你竟撇了我,选择他人。” 席云芝见她如此,便就放下了手中的算盘,正色对她说道: “妹妹,你初入通判府,便要求杨大人出人助我,姐姐若是接受了,生怕会损你今后在家中的地位,毕竟谁都不喜欢一个将麻烦带回家的主母,你说是吗?” 席云芝又岂会不懂席云春这几日来献殷勤,肯定是由杨大人亲自授意的,但她偏不说破,反而将一切都推到那虚无缥缈的姐妹情分上,令席云春既不好赞同,又不好责怪。 又魂不守舍在席云芝的店里腻了一会儿后,席云春才提出了告辞,席云芝亲自送她出了店门,说了些妹妹的心意她是懂得,并且心中感激的话安抚了她一番,见她上轿,才返回店里。 ☆、第40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九月初八,宜嫁娶,宜动土。 席云芝的收割队伍空前壮大,八百多个人弯腰在田里替她收割稻子,就连夫君都亲自下田,寅时便就开始了,福伯和堰伯在田里奔走指挥,固定的十人割稻,二十人搬移,以每组三十人分为二十五组,一亩割完紧接着下一亩,福伯村里的劳力也全都去了田里,上回他们来帮忙开垦,席云芝最后也都按照市价给了他们酬劳,这回福伯回去吆喝了一嗓子,上次没来帮忙的人,这次都来了。 村里的女人们都将自家的锅碗瓢盆拿到步家院子里来,支起了火堆,架上锅子,也都帮着煮点饭菜,田里的男人们,休息的时候便会来吃点饭,喝点水什么的。 知州府的那些衙役最为用心,晚上竟然就直接和衣在田里露天而睡了,第二天寅时不到,又开始打麦子。 骆家的米粮铺掌柜也带着人在收割的第二天也过来看了看,见步家院子里堆满了成袋的谷子,便很吃惊他们收割打麦的速度,席云芝以每斤少一钱的条件,向他借了骆家粮铺的晒粮场,掌柜的做这行多年,知道这么多地的收成定是十分丰厚,席云芝提的条件可以说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掌柜的一口便就答应了下来,回去后,便派了粮铺的车队过来拖粮食,就这样二十几辆车的粮车队,来回了二十几回才将成千的粮食袋搬去了漕帮晒粮场。 经过两三日的曝晒,席云芝和王家去过磅结算,整整一日都耗在粮铺,最后,终于在亥时核算清楚,步家周围的土地共产粮十万两千斤,以每斤八钱银子的价格,卖得八千一百六十两,并且还使得骆家承诺,今后晒场与船只,席云芝只要提前预约,便可随意使用。 这其中缘故还是因为,那掌柜的将席云芝愿意每斤少一钱银子的事告知了骆家上层,骆家世代走水运,最欣赏生意人的豪气,当即便说要交了席云芝这个朋友。 席云芝谢过了掌柜的美言,给他又另外包了一封三百两的红包,掌柜的对席云芝的态度更是满意的不行,走到哪儿都在夸席掌柜会做生意云云。 *** 九月中旬,席云芝收到一封意外的请柬,竟然是席家老太太亲自发出的,说是与她多日不见,过两日在府中有一次晚宴,宴请洛阳才俊,闺阁千金,要她一并回去参加。 席云芝看着手中这封烫金字的华美请柬,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便就直接将请柬合上,递还给了等待她答复的席府家丁。 客套的回道: 第27节 “老太太好意,云芝心领了,奈何云芝自知已不是席家人,席家主办的晚宴也就不便参加了。去了也是贻笑大方。” 前来传信的小哥听后,也就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就转身走了。 他不知个中缘由,只知这位名义上的大小姐从小便在席家受尽冷遇,想来老太太这回捎带着请她,只是不想被外人落下苛待子孙的话柄,既然席云芝有自知之明,不去参加,那他可不敢多事,劝说她去。 送信小哥走了之后,代掌柜在一旁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掌柜的,您刚才那话说的可有些重啊,您虽然嫁出去了,但席家也是您的娘家不是,怎么能说自己再不是席家人呢?” 席云芝脑中尽是老太太将她划出族谱的画面,对于代掌柜的话只是随意笑了笑: “代掌柜没听过一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 说完,不等他说话,席云芝便就低着头走出了柜台,对代掌柜交代了一句:“我去绣坊那边看看。” 便就走出了南北商铺。 席家后院,传话的小哥回去复命,将席云芝的原话告知给席老太听后,当场便就挨了老太太贴身嬷嬷的两记大耳刮子,老太太难得将手里拨佛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贵喜嬷嬷指着传话小哥怒道:“她不来,你不会再请,不会再说些好话吗?” 传话小哥觉得冤枉极了,捂着脸嘟囔道: “可,可是……” 贵喜嬷嬷看他那副窝囊样就像再给他两巴掌,却被老太太制止了:“行了,她不来,你打他有什么用,下去吧。” 看着那小哥鼠窜而逃,贵喜嬷嬷回到老太太身边,说道:“老太太,大小姐如此不识好歹,这是成心了吧?” 席老太从太师椅上站起,将檀木香珠链收入掌心,踱步想了想后,便就老谋深算的笑道: “哼,管她成心不成心,原想叫她来好好说话,可她不来,我还腆着脸上赶着去求她吗?只需让她知道我的厉害,她就自然会上门求我。” 贵喜嬷嬷见老太太有了主意,便就幸灾乐祸的附和道: “大小姐这是有通天好路不走,偏生要走那犄角旮旯,她也不想想与老太太您对着干,吃亏的会是谁?” 席老太冷哼一声,目光如毒蛇般阴鸷。 正在这时,却听见院子外头有一阵哭喊的人声传来,席老太眉头一蹙,叫贵喜嬷嬷去看看怎么回事,可贵喜嬷嬷刚走到门口,老太太后院的大门便被一个哭得不成样子的女人推开了。 定睛一看,竟然是四房的周氏,不顾贵喜的阻拦,一下子就冲入了内,跪倒在老太太腿前,席老太见她毫无仪态,将手中佛珠放下,不耐的说道: “你看看你这什么样子?还有没有大家夫人的仪态了?” 周氏现在心急如焚,可顾不上什么仪态不仪态,哭喊着便就告起状来: “老太太,这日子可没法过了。商素娥那个贱、人,她这是要把我们四房逼上绝路啊。” 老太太见她如此,心中大体有点数目,因为她并不是没有耳闻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不过是睁一只闭一只眼,随她们去斗去闹,可如今四房的跑来找她,她也不好置之不理,遂问道: “她怎么你了?起来,跟老太婆说一说。” 周氏哭红了眼睛,就着跪坐在地的姿势,对席老太如数家珍的告商素娥的状: “那个毒妇,她先是知道了秀儿被那老匹夫糟蹋有了身孕,再来用这件事威胁我和坛郎,向我们索要五万两,可在我们将私产变卖之后,商素娥她收了钱,转头便去散播消息,说秀儿腹中的胎有异。如此恶毒反目还不止,在那个老匹夫说出要纳秀儿为妾时,她竟然又去找那卢夫人麻烦,说是要她退位让贤,让秀儿做正室。老太太,可怜我的秀儿如今在知州府中被那卢夫人整治的生不如死哇。” 席老太神情淡然的听周氏说完,敛目想了想后,便就说道: “素娥那性子确实要强了些,她也是想给席家争点脸面出来,横竖云秀已然做了知州老爷的妾侍,那也就是她命,怪不得旁人。” 周氏听席老太话语中像是偏袒商素娥,通红的目光盯着席老太,一反先前的哭腔,冷冷的问道: “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我的秀儿认命吗?在她受到那般屈辱之后,屈从老匹夫做妾,如今还受正室欺凌,老太太你是叫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做人,一辈子都活在水深火热里吗?” 席老太从太师椅上站起,敛下目光,貌似心善的叹了口气,将周氏扶了起来,又说道: “老太婆的意思是,有些事既然成了事实,那就让秀儿解开心房,接受了吧。横竖那卢夫人已然年老色衰,我相信凭咱们秀儿的美貌与才情,要将那粗鄙夫人比下去定不是难事,女人嘛,反正生来就是伺候男人的,那伺候谁不是伺候呢?你也别哭了,素娥那边我会去说说她,秀儿那你也要说说,叫她干脆便就从了卢大人,放柔了身子的漂亮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 见周氏不说话,席老太又继续好言说道: “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秀儿能成功俘获了卢大人的心,那咱们席家到时候还不是要什么脸面,卢大人就给咱们什么脸面?” 周氏盯着这个面似佛陀心似魔的老太太,顿时觉得自己愚蠢极了,她怎会忘记了,这个老女人从前是多么心狠手辣,在她的眼中只有席家的脸面,只有她自己,就像是从前的大房……就那样被不明不白的扣了顶不贞洁的帽子,最后被困在院子里活活打死了…… 周氏没再说话,而是失魂落魄的走出席老太的院落,那颓废的模样,活像是老了十岁般,憔悴不堪。 周氏走后,贵喜嬷嬷伺候席老太去敲木鱼念经,不解的问道: “老太太,五奶奶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些?您要不要出面去敲打一番?” 席老太半敛目光:“敲打什么?四房本就无甚产业,如今也变卖的差不多了,唯一的女儿还给人家做了妾,我现在去敲打商素娥,替她们出头,是不是太笨了些?” 贵喜嬷嬷有些明白,将席老太的下摆理好,扶她跪在佛龛前,又听她说道: “由着她们去闹吧。” “……” *** 席云芝从绣坊出来,见时辰还早,便就去得月楼喊上张延,一起转悠着去了中央大道。 张延正在后厨房里给厨子伙计们训话,给席云芝给叫了出来,训词还没说完,别在肚子里着实难受,便就一路跟席云芝抱怨: “你说那帮人,光拿钱不干事儿,几个厨子竟然还敢联手给我甩脸子,客人点的菜多了些,他们就叫苦叫累。” 席云芝也不说话,只是将双手拢入袖中,目光不住打量中央大道两边的店铺。 “诶,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抱怨了半天,你倒是发个声儿啊?” 张延说了一大堆,终于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起劲,席云芝一副压根没听见的淡然神情,他不禁急了。 “听见了呀。你回去给他们设个等级,按照对店里的贡献,详做记录,报酬根据记录,列出三九等,一个月后他们就知道谁是老板了。”席云芝走到一株老槐树旁站定,看着斜对面的德云客栈,神色如常的对张延说道。 “……” 张延将席云芝的话放在脑中想了想,顿时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一句话就轻轻松松的解决了困扰他多时的问题,见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斜对面那座高楼般的洛阳第一客栈,不禁问道: “你盯着那儿做什么?不会在打德云客栈的主意吧?” 这个女人也太敢想了,德云客栈可是几十年的老字号,可不是老刘那间暗巷子里的羊肉馆,不是凭着几千几百两银子就可以摆平搞定的。 席云芝见他面露震惊,不禁笑道: “打了,又如何?” 张延一副‘你在作死’的神情,倒吸一口气后,说道: “那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你没瞧见这家店就连知州老爷亲自出面都没搞垮吗?你凭什么跟人家斗?” 张延说的便是之前商素娥和卢家闹翻,被知州下令封店的事,看着张延笑了笑,莫测高深的说了一句: “此一时,彼一时。”然后便对张延比了比手指,笃定的说道:“一个月后,你再来瞧瞧,德云客栈这个招牌还在不在。” 说完,便就转身离开,留下张延一人留在原地嗤笑,见过做梦的,可没见过有谁能把梦做的这么具体的,不禁追着她的身后跳脚叫道: “好,我就跟你赌,一个月后,若是你搞定了,我就沿着得月楼外,学狗叫并且倒爬一百圈!” “……” 街上的人们对他表示侧目,席云芝简直不想理会这个白痴的行为,快步远离,免得沾染了他的傻气。 据她分析,商素娥与卢夫人的交恶之战就要开始,因为前几天,她便让赵逸去卢家探过,说是席云秀这几日一反常态,倒是愿意亲近卢修了,卢夫人之前对她的苛待也已经渐渐改善。 想来,席云秀定是受了周氏的劝说,决定抛开一切,重新依傍一棵不会倒的大树,用来对付商素娥的步步紧逼。 她们三方的这场战争,可以说是一触即发。而她只需静静等待便是。 ☆、第41章 悦容居 十月底,步覃带着他的八十精骑,又要出去一趟,临行前,他让韩峰和赵逸去香罗街上又租下了两间店铺,然后送到席云芝手上。 席云芝不解自家夫君好端端的干嘛送两张租凭合约给她,晚上回去问他,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叮嘱她说,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希望这两家店已经开出来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夫君确实挺会给她找事儿做的。 但两间铺子租了下来,总不能就那样闲置着,于是席云芝又紧锣密鼓的准备两间并一间,开设一间大型的胭脂铺子,铺子里除了卖女人用的香料颜料,胭脂水粉,这些化妆用品之外,还打算兼卖钗环和成衣,她会将绣坊里接到的成衣活儿,都安排到胭脂铺子里来做,这样绣坊也不会那般拥挤,又能为胭脂铺子带来一些稳定的客源。 客人买完了衣服,店里还提供试衣工序,免费替试衣的客人化妆梳发,若是有人喜欢,便就会连胭脂水粉这些东西一并买回去。 席云芝给这间铺子取名为悦容居,意思便是女为悦己者容,很好的诠释了店里卖的东西。 悦容居的货架全都是南北商铺那会儿多下来的,因此不用再去特意打制,货品的话在南北商铺近期入货的时候,她就跟着一同进了一些胭脂水粉,并且早早就联系了城内的制香铺子,因此,只等到铺子里面修饰好了,就可以开张大吉了。 开张那天,空前的热闹。 张延特意请了一支舞龙舞狮队来给她捧场,步承宗也难得上街到她铺子里逛了两圈,再加上一些其他生意上的朋友都纷纷前来恭贺,其中最显眼的便是漕帮派人送来的贺联,高高挂在店铺门前。 席云芝知道,只要这家店在洛阳城内做下去,那么她席云芝在洛阳城中便算是站住脚了。 一间绣坊,一间南北货行,一间胭脂铺子,生活上是绝对不成问题了,张延殷勤的给她跑前跑后,趁着没人的时候,他突然跑到席云芝的柜台前说道: “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啊。” 席云芝见他神秘兮兮的,不禁挑眉问道:“什么?” “嘿嘿。就是上回打的那个赌……”张延不住搓手,对她讪笑出来:“我突然发现,好像只有我出了赌注,你呢?你还没说你要是输了,就怎么样呢?” 席云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那日他戏言,若是她一个月内拿下了德云客栈,他就绕着得月楼学狗叫,倒爬十圈。 “你想如何?” 张延对席云芝比了个手势:“你这么有钱,那咱们就不来虚的。这个数……怎么样?” 席云芝看着张延比出来的一个巴掌,顿时失笑:“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张延也不想隐瞒,直接说道:“你这一间间铺子开的跟撒豆似的,我那得月楼生意倒是还行,但似乎也就那么多人了,我要是不想着再开点其他,没准得月楼开不下去了,我就又得打回原形。” 席云芝哼了哼:“你倒会算计,把开店的钱,算我身上来了?” 张延仗着他们关系铁,撇嘴道:“怎么样,你赌是不赌?” 席云芝将算盘放下,双手撑在柜台之上,正色说道:“赌,不过你若输了,我可不要听你的狗叫,你的叫声不值五万两。” “……”张延一拍柜台:“那你要什么,说。” “我要……”席云芝对张延勾了勾手指,说道:“我要你藏着掖着的那本菜谱,可不是随便从街头买来的破书。” 第28节 上回张延给了她一本书,说是他的毕生绝学什么的,可席云芝回去研究了好几日,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书摊上很随便的一本小炒菜普,书页末页竟然还有前朝的书印。 张延这才想起自己欺骗席云芝的事,不好意思的赔了会儿笑,却是不正面回答,席云芝随意的耸耸肩膀,这才说道: “不愿意就算了。” 说着便要离开,却被张延拦住了去路,只见他一咬牙:“行,就这么说定了。” 席云芝这才勾唇一笑:“好,就这么说定了。赖皮是小狗。” 张延见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忍不住提醒她道: “自那日过后,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你真这么自信?” 席云芝莞尔:“我若输了,不是正合你意,你操什么心?” “……” *** 席云春一早便来了席云芝的悦容居,被铺子里美轮美奂的布料和胭脂吸引了目光,站在柜台前,都不愿意坐下,但是嘴里却不忘跟席云芝说这话: “姐姐你知道吗?云秀妹妹已经想通了,做知州老爷的女人比做知州公子的女人要好,虽然……只是个妾。” 她的话语中不乏优越,想着从前席云春和席云秀在府中也算是容貌相当,才情相当的,如今她嫁给了通判大人做正妻,而席云秀却给人家做了小妾,光是这个档次,就足够她自觉拉开席云秀好几条街呢。 “不过,却不知云秀妹妹发了什么疯,对知州老爷服软了之后,竟然开始找五婶娘的麻烦。” 席云芝原本只是低着头在记账,听了席云春这句话,才抬起头来,问道:“哦?云秀妹妹如何找五婶娘的麻烦?” 席云春见席云芝终于有了兴趣,便就放下了手中的布料,走到她面前,对她知无不言说道: “前几日我听说,云秀妹妹给了四婶娘二十万两银子,就是专门用来给五婶娘添堵的。” 席云春越说越起劲:“你别看最近好像没什么事儿发生,但五婶娘每天都是焦头烂额的。” “……是吗?”席云芝掩唇笑了笑,却也没有表现出席云春想象中的开怀,席云春不禁问道: “姐姐,从前就数五婶娘对你最为苛刻,她如今烦恼,你就不开心吗?” 席云芝笑着摇头:“五婶娘只是对我严格了些,并没有苛待我。倒是云秀妹妹这么做,我倒觉得有些太过,毕竟都是娘家人。” “……”席云春扬了扬眉,没有回答席云芝的话,却听席云芝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引起席云春的侧目,见她不解,便就说道: “我要是五婶娘的话,我就去找卢夫人求救。” 席云春不懂她的意思,席云芝又解释道:“你想啊,云秀妹妹给四婶娘的二十万两定是从知州府中支取的,她才刚刚受宠,就支了这么多银子,卢夫人身为当家主母,必定不会由着她胡闹,说不定五婶娘去说了之后,卢夫人会借此机会,收回云秀妹妹的二十万两,到时候,五婶娘的问题不久迎刃而解了吗?” “……” 席云春听后没有说话,但席云芝却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心动,如此看来,这丫头在席家讨好的人是商素娥了。 淡淡的收回目光,继续将悦容居的商品记录入册,席云春待着无聊,没过多会儿,便也提出告辞。 席云芝送她去了门外,眼看着她的马车转入了通往东城的小道,这才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若是席云春对商素娥说了她刚才的那番话,那么商素娥定会接受这个反击的办法,很快便会去找卢夫人,而卢夫人在府中正遭受一个妾侍的挑衅,她必然也会选择暂时与商素娥合作,她们会先借彼此的手除掉劲敌,然后才会专心斗法。 卢夫人要怎么对付商素娥,她还没想到,但是她会怎么对付席云秀,她倒是能猜测一二,席家四房这回怕是彻底栽了,原本底子就不厚,如今接二连三遭逢大难,就连房中唯一的女儿都输的一败涂地,他们的处境,自然得不到席家其他人的援助,等着他们的只有自取灭亡一条路。 *** 两日之后,便传出了席云秀不慎落胎的消息。 卢大人震惊坏了,当即彻查府中内鬼,但查来查去,却是查出是席云秀自己失足导致,怪不得旁人。 卢修年过六十,膝下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儿子,他为了席云秀腹中偶然得到的孩子,宁愿背负天下人的骂名,也要让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可是,百般呵护,千般照料,得来的却是这个不负责任的后果,他气极,便将席云秀关了起来,饮食亦不安排人照料,显然这是要活生生的耗死席云秀了。 席家四房一夕间分崩离析,私产尽数变卖,周氏和席远双双跪在老太太门前求她出手相助,可毕竟席远不是老太太的亲生的,在外跪了一天一夜之后,老太太也只给了他们四个字:好自为之。一分钱的救助也不肯给他们。 周氏哭坏了嗓子,四处求人碰壁,席云芝派人给他们送去了五十两过生活,却被周氏一把扔了,席云芝倒也不介意,本就是走走形式,她收与不收其实没多大关系。 很显然,在席家四房与五房的战争中,商素娥是绝对的胜者,周氏输就输在布局,输就输在时机,输就输在实力太弱,偏偏对手太多。 若是她能聪明一些,应该先将商素娥笼络了去,商素娥是席家的掌事太太,以席家在洛阳城中地位,卢夫人虽是原配,但人脉关系未必过硬,所以若是四房能稍微隐忍一些,到最后,卢夫人却未必斗得赢年轻貌美身份好的席云秀。 *** 又过了两日,席云芝从悦容居回去南北商铺的途中,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商素娥风韵犹存,自马车后掀起车帘,冷着嘴角对席云芝说道: “席大小姐,可肯赏光与我去喝一杯茶?” 席云芝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就对她说:“这周围都是我的铺子,五婶娘若是不嫌弃,便就在此歇脚吧。” 说完,便就不顾商素娥的反应,兀自走入了前边不远的南北商铺中。 看着席云芝离去的背影,商素娥紧捏这车帘的手指都在发抖,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傲慢,跟她那个死去的娘一模一样! ☆、第42章 世事瞬息万变 南北商铺二楼的雅间内,席云芝命人给商素娥奉茶,商素娥四周看了一眼,便就冷冷哼了一声: “哼,曾经的平庸之才,竟然也有如此心思,我倒是小瞧你了。老太太也小瞧你了,特意叫我来看看你。” 席云芝坐在她的对面,这些年来,第一次这样放肆的与这个女人对视,从前不是不敢,而是要积累和隐忍,不得不避开,如今已经没有避开的必要。 “多谢婶娘惦记,老太太关心,云芝今后定会再多努力一些,不让婶娘和老太太失望。” 她应对自如,将从前的隐忍抛弃,仿佛从来就没有退缩过那般。 商素娥见她这样就生气,脸立刻拉了下来,紧咬下颚说道:“不知廉耻的小蹄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就你这些个破店,你信不信我十日之内,便能让你全都开不下去!” 席云芝也不动怒,就那么老神在在的靠在太师椅中看着商素娥发飙,发狠,见她说完之后,才耸了耸肩: “好啊,五婶娘尽管试试,我倒想看看十日之后到底是你死,还是我亡。”说着,一晒笑:“不过,我这三家铺子,可不是我之前那间花一百两买下的小门面,这些铺子就怕五婶娘,出不起价。” 商素娥咬碎银牙,因为恨乌及乌这个道理,所以她对席云芝那是真讨厌的,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那些自恃清高,目中无人的人,当即一拍桌子,怒极反笑道: “席云芝,你不觉得你不应该这样跟我说话吗?你忘了你娘的下场了?”商素娥阴狠着目光靠近席云芝,咬牙切齿道:“信不信我让老太太也将你活活打死?” 听她这般堂而皇之的提起她娘,席云芝终于敛了笑意,对商素娥不甘示弱道: “我等着。” 商素娥哼笑着点头,转身便就走出了雅间,席云芝紧随其后,脸色都不太好看。 席云芝将商素娥送到店铺外头,见她正要上车,却见一个疯癫的身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举着镰刀就要往商素娥头上砍去,幸好被商素娥的一个随从看见,替她挡了去,要不然那把镰刀可就真砍在了商素娥的背脊之上了。 “啊——你,周月如你疯了不成?”商素娥狼狈闪躲之际,也看清了砍她之人是谁,周氏脸色如鬼般苍白,形神枯槁,发髻散乱,像个疯婆子般追着商素娥身后就是一阵乱砍。 “我是疯了!商素娥,我今日便要杀了你!我要杀你,替我秀儿报仇,我要杀了你!” 商素娥在乱成一团的仆人身后躲藏,嘴上却也不甘示弱:“你的秀儿是咎由自取,关我何事?你有本事砍进知州府啊,在街上跟我撒野算什么东西?” 周氏听着这番刺激的话,情绪更加激动,用镰刀指着商素娥又哭又叫: “要不是你去搬弄是非,我的秀儿也不会变成这样,要不是你去得罪卢夫人,我秀儿的胎也不会没了,要不是你——一切都是因为你——商素娥,你这个毒妇,你会遭报应的。” 商素娥的随从们已经抓住了周氏,但周氏情绪激动,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疯狂,虽然手脚被制,却也不断地扭动,商素娥从仆人身后走出,惊魂未定的凶道: “我遭什么报应?一切都是你们四房咎由自取,我不过是做了顺手之事,要怪只怪你们瞎了眼要跟我商素娥斗。” 商素娥边说,目光还一边瞥向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的席云芝,像是在用实际行动,杀鸡儆猴给她看一搬,凶恶的嘴脸叫人举得恶心。 “我告诉你们,跟我商素娥斗的没有一个好下场。” 周氏的尖叫声已经吸引了很多人驻足,只见她陷入疯癫,不能自控的尖叫道: “商素娥你个毒妇,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娘是被你诬陷的,是你做好了手脚后,才叫老太太去看,你害得大娘含冤而死,你害的三娘出家为尼,如今你又来害我,你这个女人到底安的什么心,什么心?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还有瑾儿,瑾儿也是你杀的,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商素娥命人将周氏的嘴封了,不让她继续说话,手一挥,周氏便叫好几个随从抬走了,而她自己则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席云芝,这才转身走上了软轿,一副‘就算你知道,又奈得了我何’的样子。 席云芝转身入内,见之前替她传话的孩子还在,便从袖中逃出五文钱,递到他的手中,孩子拿了钱,欢快的跑了出去。 周氏是她派人去找来的,本来就没想过会就此除掉她,只是想先吓吓商素娥,看她的反应,这个女人直到今日都还没有醒悟过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不听周氏提起瑾儿,她倒忘了还有这回事。 她娘死后,她曾在席府偷偷暗访过,然后知道了她娘是喝了贴身侍女瑾儿的一碗汤后,才会昏迷不醒,被商素娥算计了去,可能连商素娥自己也没有想到,老太太的反应会那般激烈,借着这件事,就将席云芝的娘给打死了。 商素娥深怕自己做的事被人发现,便暗中也将她事先买通的瑾儿杀死,而这一幕,也恰巧被曾经的席云芝看在眼中,所以商素娥才会想借着云筝的婚事,让她以通房丫头的身份跟去京城,可不是真想叫她去伺候,而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她。 怎料,她的这个如意算盘没有打成,这才有了如今的事。 *** 席云芝怎么都没有料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快。 就在周氏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了商素娥杀人的事之后,第二天,知州府便就派人来将商素娥带回了牢里闻讯。 商素娥也没有料到前几天才跟自己同一战线的卢家,怎会突然调转矛头来对付她,她刚给卢夫人解决了席云秀这个危及她主母身份的对手不是吗? 会不会是卢家想立个威,敲打她一番就会把她放出去了呢? 商素娥在知州府的地牢中痴痴的想着,可是,被抓当晚就有人来向她逼供,让她说出当年杀害瑾儿的事情,直到鞭子打到她的身上,她才醒悟过来,这一切都不是开玩笑的。 卢家这回是来真的。容不得她否认诡辩,稍有否认就会迎来更加猛烈的打击。 商素娥在知州府的地牢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好俯首认罪,以减少自身的苦痛。 席云芝和周氏皆被传入知州府中例行闻讯,席云芝说出小时候看到的情形,成为了杀死瑾儿案件的最有力证据。 于是,一切都快的叫人难以置信,在席家五奶奶商素娥被抓进去的第三天,知州府便就下了公文,确定了她杀人的罪行。 商素娥是席家的主母,她这一落网,席家就乱作了一团,幸好有老太太临时上阵,撑住了场面,席家才不至于分崩离析,溃于蚁穴。 席老太在商素娥被捕期间也曾去卢家替她求过情,奈何卢家这回是铁了心要办了商素娥,根本不容他们求情,当即便就婉言将席老太请出了府。 席老太这才明白了卢家的坚定用心。仔细想了想其中缘由,倒也释然了。 席云秀腹中怀的是卢修老来得的子,这孩子只要生下来,那就定会成为卢家的第一宝贝,卢修为了这孩子,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纳了自己的儿媳为妾,接受众人指戳谩骂,可商素娥屡屡挑拨卢夫人,使得席云秀在府中日子难过,而情况才稍有好转,便就传出了席云秀落胎之事。 席老太知道,云秀的胎落得奇怪,相比卢修卢大人也明白,这定是卢夫人的手笔无疑,却又没有丝毫证据,只好将失子之痛都归咎在挑拨的商素娥身上。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卢夫人那里,早就跟商素娥起了梁子,之前商素娥将她堵在上香去的路上,言语不乏冒犯的叫她让出正房的位置,还说她身份比不上她们席家,如果现在不退,那么今后也会被逼着退位云云。 这些言语像一根透骨钉般钉入了卢夫人的身体里,不得不令她处之而后快,原本除去商素娥这件事还会再快一些的,只是卢夫人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席云秀会听了周氏之言,突然对卢修和腹中的孩子改变了态度,令卢夫人猝不及防,腹背受敌。 第29节 正担忧之际,商素娥上门支招,令卢夫人抓住了这个除掉对手的机会,并且成功的阻断了席云秀上位的筹码,让她的孩子莫名其妙的没了。 如此这般一番顺下来,卢夫人这般迅速的动手除掉商素娥便就不是没有原因的了。 正好接着自家夫君卢大人对商素娥的迁怒,再加上商素娥从前的恶行罪状爆发的正是时机,这才促成了她报仇得逞。 商素娥到现在一定还想不通,卢夫人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 而席老太对个中缘由也未必全能明白过来,但她倒是看出了卢家要拿商素娥填命的态度,知道就算她求了,也是白求,卢家是要定了商素娥的命,就算诬陷也不会放弃,更何况,商素娥身上确实被他们翻出了一条陈年旧案,而这件案子多多少少也牵涉了席老太之前做的事情,她若追的紧了,说不准就会把她的事情牵涉出来,这么一想,席老太也就放弃了替商素娥求情,兀自回府整顿去了。 商素娥被定罪的第二天,就被打入了死牢,秋后问斩,而她的私产,也被官府尽数封了。 *** 席云芝拎着食盒,走在狭长的黑暗甬道,前头有衙役掌灯带路,走了好久才走到了地牢之中,看见那个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女人。 商素娥在稻草上缩成一团,身上满是血痕,看样子她认罪的挺快,身上的伤痕倒不是特别多,但是,这几日对她精神上的折磨却是致命的。 “商素娥,有人来看你了。” 衙役对牢里的人吼道,商素娥缓缓转过了头,见是席云芝,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地上坐了起来,像是想要拿出最后的气力来维持气势般。 席云芝进来之前,给了衙役很多好处,衙役自然对她殷勤的不得了,还给她搬来了一张太师椅,让她坐在牢房外头,跟商素娥说话。 “世事无常,五婶娘,你说是吗?”席云芝依旧淡然的对商素娥笑道。 商素娥扯了扯受伤的嘴角,对席云芝昂起了头:“这下……你得意了?” 席云芝听后,却是笑而不语,有时候仇恨并不是全靠愤怒的言语来表示,她就那么看着商素娥,就已经等于用无形的刀将她杀了千遍。 “你不用得意。你以为杀了我,就是你替你娘报仇了,哈哈哈哈哈。” 商素娥牵动这全身肌肉般疯狂的笑了起来,整个地牢中都被她阴森恐怖的笑声充斥着,弥久不散…… ☆、第43章 温馨一刻 席云芝从地牢中走出,突然的明亮让她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商素娥的话犹在耳边回荡。 只是杀了她当然不算完全报了仇,但若要报仇,首先要除掉的便是她了。 独自走到中央大道上,看着从前繁盛的地段,如今变得萧条,席云芝在德云客栈外站了好一会儿,看着那崭新的,貌似高不可攀的门庭,如今也只落得被封的下场。 官府的封店令,在案犯定罪之后,便会解除,归入公家给商行竞价,到时候,只要价钱适宜,通常买下来不会很难。 而像这种老板身上带着案子的店,一般不会有人轻易购买,一来怕得罪官府,二来也怕晦气,但是,席云芝却不怕。 于是,在官府贴出竞价公告的第一时间,她就去了竞价场,花了六万八千两银子,将属于商素娥的私产尽数买下,其中包括了两间酒楼,一间客栈,一间茶坊。 席云芝知道,这些都是商素娥明面上的产业,暗地里还有很多已经被席家藏了起来,席家在商素娥出事的第一时间,便就和她脱离了关系,五叔席卿和嫡子席筠也被席老太软禁起来,不许插手过问商素娥的事情。 席家一次败了两房,可谓是元气大伤的。 *** 十月初,她家相公派人传回了书信,说是至多十月中旬便会归来,席云芝心中大喜,早早便去了得月楼等候张廷。 那小子已经避开她好几日了,当她在打赌时间之内,拿下了德云客栈之后,他就再也没敢在席云芝面前出现过。 席云芝不得已才亲自到他的店铺里来堵他。 就坐在得月楼当门口的位置,让伙计给她沏了一壶茶,上了两盘小点,她就那么悠闲的坐在那里边吃边等。 张延一走入店,就看到当门口的席云芝,吓得拔腿便想跑,席云芝却冷冷的说了一句: “要是不想给菜谱,那张老板就准备学狗叫,沿着得月楼爬一百圈吧。” 张延哭丧着脸放弃了逃跑,颓然走到席云芝面前,软趴趴的坐了下来:“席老板,您算无遗策,我张延这回算是彻底服了您了。” 席云芝看着他没有说话,张延被她盯得难受,深深叹了一口气后,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本金色的硬纸书籍,像看着心肝宝贝似的,看着这本书: “它陪伴了我二十年,二十年的感情,你懂么?” 席云芝差点绝倒,这小子为了耍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就开始跟书谈感情了? “我就把内容抄下来,书还还你。”席云芝尽力配合他说。 谁知张延依旧一副沉痛的神情:“看来你还是不懂,我说的感情,就是跟这书里的内容,你把内容抄了去,就是夺了它的特别精髓,就是……” 席云芝没空听他在那里瞎咧咧,一句话堵死: “那你就去外边学狗叫,倒爬吧。一本菜谱,我还真无所谓,得不得到对我没什么影响,但是张老板狗爬的姿势定然会成为洛阳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你随意好了。” “……” 张延看着席云芝,简直恨死了自己当初的行为,他怎么就想到跟这个女人打赌的呢? 几乎是忍痛割爱,将金册推到席云芝面前: “要抄快抄,我就当没看见。” “……” 席云芝见他一副痛不欲生,仿佛自己不是输了一本书,而是输了他老婆般那般懊悔,挑了下眉,便就抓着金册,说了一句告辞后,便就离开了得月楼。 张延见她走的潇洒,不禁追着她的脚步出去,整个人憔悴的趴在门扉之上,感情决堤般对着她的背影吼道: “好好待它,千万要还回来啊……” *** 步覃是十月十三那天晚上,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席云芝正在厨房里和刘妈捏面团,做糕点,听到院子外头想起马蹄声,扔下面团,便就往外奔去。 步覃乱了发髻,灰了衣衫,一张俊脸上也满是风霜,席云芝却毫不介意,在他翻身下马的那一刻,便就扑入了他的怀中,像个仰望幸福的小女人般,仰望着自己的一片天。 步覃搂着她纤腰的手都在发抖,面容有些苍白,席云芝只觉腰部一阵温热,低头一看,却是满是鲜血。 “啊——” 她到现在才看见,步覃的胳膊上竟然渗出了血迹。 赵逸和韩峰下马之后,立即便要上前搀扶步覃,却被他一手挡开,兀自将自己身体的力量倚靠在席云芝瘦弱的肩膀之上。 “夫君受伤了,怎么受得伤?有没有好好包扎?疼不疼?” 席云芝一连串的问题让步覃感动的想笑,见她这般心疼自己,一路的疲累早已烟消云散。 赵逸凑上前来说道: “爷受伤之后,我和韩峰原本想让他养好伤再回来,可是爷却执意连夜赶回来。” 步覃对他递去一个眼刀,赵逸便就不敢再说什么,席云芝见他如此,便就不再为难他们,赶忙让刘妈烧水,让如意如月去拿绷带,自己则小心翼翼的扶着步覃去了小院。 她让他安坐在软榻之上,找来剪刀,将他伤口周围的衣服剪掉,露出内里受伤的模样,伤口已经有些化脓,鲜血淋漓的样子,令席云芝止不住双手颤抖。 步覃见她一副要哭的表情,以为她怕见血,便要抢了剪刀自己来,却被席云芝固执的躲开了手,红着双目,一语不发的替他清理包扎。 “我没事。一点都不疼。” 步覃盯着她看了很久,才好像有一点明白她此刻冷面相对是什么意思,便对席云芝宽慰的说道。 席云芝正在替他上药的手微微一颤,嘴唇一开一合,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了下来,直到步覃冰凉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才令席云芝醒悟过来,眼泪就此扑簌簌的往下落。 用双手将他的手包裹住,请若蚊蝇的说道:“为什么不爱惜自己?你在外头做事,我不干涉,但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到,渴了喝水,饿了吃饭,受伤了就要养伤……” 步覃听她说着话,每一句都像是熨碳般熨入了他的心,这就是被人记挂,被人关心的感觉,很充实,很暖人心。 席云芝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步覃只觉得自己突然慌了手脚,将她搂入怀中,几乎要揉入自己的骨血般用力,席云芝攀附在他身上,肋骨被他搂的生疼,却又不敢挣扎,怕牵动了他的伤口。 两人就那样如灯芯一般纠缠在一起良久之后,步覃才肯放松了手臂,让席云芝枕在自己的双腿上,静静的抚摸她如云的秀发,与他冷硬的声音完全不匹配的话语自唇间流出: “我说过至晚十月中旬会回来,我不想食言。” 席云芝将手还过他的蜂腰,语气凝噎的说道:“我宁愿你食言,也不愿你伤害自己。” “……” 又是一阵静谧之后,房间内才又响起温柔的声音: “仅此一次,下回不会了。” 席云芝将头从他腿上抬起,目光灼灼:“你发誓。” 步覃看着她像孩子般天真的神情,无奈的叹了口气,举手道: “我发誓。” 得到心爱之人的肯定回答,席云芝这才放下了心,趴在步覃的双腿之上,静静的享受他们夫妻难得温馨的重聚时刻。 *** 自从步覃回来之后,席云芝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般,处处都像个需要夫君保护的小女人般,就连铺子里都以‘夫君回来了’这种正大光明的理由不去打理。 众人对席云芝此举表示很是无语,这个女人在男人不在家的时候做了些什么,他们都知道,那种强悍和冷静,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她,可是,自从她那个什么夫君回来之后,她怎么就变成了就连捏糕团都要夫君在旁边守着的那种脆弱小女人了呢? 想想都觉得一阵恶寒,但却没有人敢直接挑破这种感觉,只好憋在心里,尽量让自己不去介意。 席云芝最近也是迷上了做糕团和点心,不过就是因为她有一次偶然间发现,自家夫君将一盘甜到腻的点心全都吃光了,这一发现让她明白,自家夫君原来对甜食还是颇有爱好的。 所以,这几天她旁的没学,倒是从张延的菜谱中学会了几招糕点的做法,她要尽一切可能将糕点做的甜而不腻,滑而不粗,入口即化,她要做出世上最好吃的糕点给她的夫君享用。 又一笼糕点出炉,席云芝整盘端出,粉色的桃花造型,中间点着嫩黄蕊芯,看着就像是真桃花那般娇艳轻薄,她夹了一块送到坐在一旁看书的步覃面前,步覃也不看她,就直接张开嘴,让她把糕点送了进来。 见他嚼了几下后,席云芝便迫不及待的凑上去问:“怎么样怎么样?” 她就好像一个在接受老师考问的学生一般,着急的想要知道自己的成绩。 可步覃却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淡淡的说了一句:“好吃。”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席云芝忍不住推了一把他的肩膀,步覃才抬起头看着她,席云芝这才叹了口气后,叉腰说道: “夫君,你都吃了二十几种了,每一样你都说好吃,就不能多说些意见吗?” 步覃不解:“好吃……还要什么意见?” 席云芝蹙眉:“就是提一些还需要改进的意见啊。我的糕点手艺是初学,不可能做的太完美的,一定还有不足啊,夫君你就是要负责任的把这些不足告诉我,然后,我才能一一改进嘛。” 步覃巴咂一下嘴,像是回味了一会儿,然后才又简短的说道:“太淡了,多放些糖。” “……” 第30节 席云芝有些挫败,她家夫君不会是只要够甜,其他就没有要求了吧?那她这些天到底在追求个什么啊? 忍不住咕哝道:“要放糖就早说啊,试了这么多,不是浪费吗?” 步覃抬头又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听到‘浪费’两个字时,突然亮了一下,对着席云芝的背影说道: “对了,我又给你带了些东西回来,放在房间里的桌子上,你有空去看一看。” “……”席云芝背脊一僵,她家夫君又给她带东西回来了? ☆、第44章 无形浪子 席云芝看着一包袱的珠宝,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她家夫君实在是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她敢保证,因为稍微有点金钱常识的男人,绝对不会出一趟门,就给家里的妻子稍带一包价值连城的东西的,他一定不知道,他两次给她的东西足以买下小半座洛阳城。 席云芝收的忐忑,总觉得夫君在外头干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十二月初,席云芝买下来的德云客栈正式改名为南北客栈,她在客栈后面,又扩建了一坐别馆,为中短期打算在洛阳居住的客人准备的,而其他一并买下的两间酒楼则全都以得月楼的名字继续经营,让张延代为管理,赚的银子五五分成,这样既圆了张延开设分店的梦,她自己又省了不少事,每月张延都会将钱送到门上,另外还有一间茶社,从前是四叔父亲自经营,用来招呼文人墨客的地方,但席云芝自知没有诗词歌赋的天分,并且也没那个闲情爱好,便不打算继续经营下去,换做一间专门买卖山参药材的铺子,取名为悦仁堂,在经营南北商铺的时候,就有一拨高丽商人前来贩卖山参,只是那时她虽觉得这是条好路,就是没那个多余地方,如今地方有了,她便立刻着手安排下去了。 自古中医便有人参吊气的说法,有病没病,经常吃些总是好的,价格虽然昂贵,但舍得用它的人家还是挺多的。 就这样如今的席云芝可以算得上是洛阳城中少有的大掌柜,手里总共有七家铺子,并且发展形势还都挺好。 席云芝便有更多的时间研究菜谱了。 不过,步覃除了刚回来的几天,夫妻二人形影不离,缠绵热火,过了几天后,他便又不得不回到营地去,早出晚归,有时候,席云芝想让他第一时间就吃到自己做的东西,便就让赵逸中午回来取食,但送到营地去的东西,总不能指名道姓只让夫君一个人吃,于是席云芝便就只得多做一些糕点,让营里的兄弟全都能分到一些。 这日她做了几道私房菜,让赵逸回来取,刘妈和如意如月也都帮着做了好些点心,让赵逸搬上了马车,目送他离开之后,席云芝便就拎着一只食盒出门了,说是自己带到店里去吃。 但席云芝出了院门却是往北走的,只见她拎着一只食盒,走街串巷,最后在一间小巷子的酒肆外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条极其肮脏的小巷,坑坑洼洼的青砖地上满是黑色的油渍,到处散发出一种陈腐的气象。 席云芝看着的那间酒肆并不比其他店好多少,旗幡破旧不堪,随着风摆就像那叫花子的衣服,内里摆着几只大酒坛,酒坛外头满是落灰,可以想象这里盛夏时蚊蝇飞绕的景象,巷子里钻入一阵寒风,席云芝裹了裹领口的绒布,深吸一口气,走入了酒肆。 里头的光线暗的很,但席云芝还是看见了角落里趴着的那个人,那人像是醉了,醉的不轻,头发花白,衣衫凌乱,骨瘦如柴,如今时节已进腊月,他却仍旧穿着单薄的衫子,冷的他睡梦中都缩紧了身子,席云芝走过去看了他好久,他都没有醒来。 酒肆的掌柜从后头出来,突然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先是一惊,后来见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个醉汉,不禁开口说道: “姑娘你找赖子有事儿啊,他昨儿喝了两斤烧刀子,怕是没这么快醒的。” 席云芝听到掌柜说话,这才收回了目光,飞快眨了两下,这才回身对掌柜笑问道: “他总是在你这喝酒吗?” 掌柜的一边擦着油腻腻的手,一边对她回答道:“是啊。只有我这还肯赊账给他,他不来我这,能去哪儿呢。” 席云芝觉得喉头有些酸痛,勉强扯了扯嘴角,又问:“他没工作吗?为何老是赊账?” “工作,有啊。他在后头那个澡堂给人擦背,每月最多也就十多钱,哪儿够他喝的。我也是见他孤家寡人,糟老头子一个,可怜他,才没跟他计较。” “……” 席云芝听后,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锭子放到酒肆的一张桌子上,又将食盒放在银子旁边,对掌柜的说道: “我是他女儿,这些银子给你,这盒饭菜点心,给他,麻烦掌柜的在他酒醒之后告诉他,她女儿现在住在城外半里处一户姓步的人家。” 掌柜的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两,当即也忘了回席云芝的话,只是呆呆的看着银子和她离去的背影发呆。 *** 腊月里的风夹杂着冷,丝丝细雨飘洒而下,街上没什么人。 席云芝坐在南北商铺的柜台后头烘手,心中的思虑更甚。 自从那日去酒肆留下一只食盒之后,已经十多日了,原本以为至多五六日,他就会来找她,可是,他却没有来。 席云芝那之后又去了一趟酒肆,却听那掌柜说,他那日醒来便将食盒抱走,然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被暖烘烘的炉子熏的昏昏欲睡,席云芝见店里现在也没什么客人,就跟代掌柜说了一声,自己便提前回家了。 因为外头下雨,代掌柜找了一顶轿子送她回家,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风寒,席云芝只觉得她想睡的不得了,眼睛都快睁不动了。 头刚一放到枕头上,便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爹娘都还那么年轻,云然还那么小,那么可爱,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睡梦中,席云芝的嘴角依然上翘。 她这一觉睡醒,已经是华灯初上酉时,想着不知夫君回来没有,她还要去给他做些饭菜,掀了被子便要起床,却听见静谧的房间内想起一道男声: “醒了?” 席云芝转头望去,只见步覃正坐在屏风前的一张太师椅上看书,见她醒来,便就放下了书,往她走来。 步覃动作自然的摸了摸席云芝的额头,语气虽冷犹热:“回来见你睡着,便没叫醒你,可是身子不爽?” 席云芝睡了一觉后,不知精神多好,当即摇头,对步覃问道:“夫君,你们吃饭了吗?” “吃过了。刘妈说锅里给你留了饭菜,你现在要吃吗?”步覃在床沿坐下,动作极其温柔的替席云芝拂开了额前的一缕乱发。 席云芝得知夫君已经吃过,自己也就不着急了,原本想起来,现在却只想懒洋洋的躺在温暖被窝里不动,享受着平日里从未享受过的温情时刻。 她家夫君关心人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嘛。 步覃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不禁问道:“今儿发生什么好事了,你做梦在笑,现在醒了,还在笑。”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耸了耸肩,说道:“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今天特别好,做的梦也好,夫君也好,躺在被窝里也很好。” “……”她的话让步覃觉得,这就是个爱撒娇的小孩在向他撒娇呢,当即问道:“那夫君平日里待你不好吗?” 席云芝见他佯装生气,便就干脆坐起身,将自己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搂住他说道:“也不是不好,只是夫君平日太冷了,一点也不温柔。” 步覃看着她的侧脸,只觉得她睫毛长长的,呼扇呼扇的,樱桃小嘴挺翘鼻,微微嘟起的嘴,像是在对他从前态度的控诉,看着看着就令他不觉目光深了起来。 有些粗糙的手指划过她鲜嫩的肌肤,只觉她像是剥了壳的鸡蛋般,叫人碰上就难再收手,一路从她的脸颊向下抚摸,她穿着睡觉的中衣,衣领是大开的,只要稍一探入,就露出内里雪白无暇的美玉肌肤。 步覃从来都不是喜欢隐忍的人,当即便将之压入身下,耳鬓厮磨一番。 席云芝一觉刚睡醒,有的是精神,于是,便比平时要更配合几分,身子越发柔软的她在步覃宽阔的胸怀中,仿佛柔弱无骨般,步覃来回冲刺几百回合后,才伏在席云芝的胸前送出了自己。 两人紧紧搂在一起,席云芝用四肢缠住步覃的身子,不让他翻身,步覃也乐得不动,听着她激动的心跳,回味先前的美好。 原本是想回来休息休息的席云芝,这下就更累了。 *** 自从席云芝接管了商素娥的产业之后,席云春便就没再来过她的南北商铺。席云芝对她本就是疲于应对,她不来,她自然没有想念的道理。 可是这一日,她却突然上了门。 模样还是从前那般娇媚艳丽,但眉宇间却多了丝丝的愁怨,进来席云芝的店中,也没有从前那般热情,只是坐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席云芝柜台上的东西发呆,跟她说话,也是爱理不理,像是掐着什么时辰般,申时刚到,她便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席云芝不解的叫住了她,问道: “妹妹可是有心事?” 席云春没有回头,只是身子顿了顿,便就不再理会席云芝,跨着步伐走出了铺子。 席云芝见她如此,心中有些疑问。 如今的席家,大房早衰,三房次之,如今五房和四房也都两败俱伤,只剩下她们二房仍旧平安无事,照理说,她应该是席家最为宝贝的一个女儿了,况且从她刚成亲的那阵子来看,她的夫君杨大人对她还算是不错的,可看她表情,却又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但纳闷归纳闷,席云芝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别人的事,从南北商铺去了胭脂铺,听代掌柜汇报了一番后,正要离开,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哎呀呀,现在人人都在传洛阳城中出了个了不起的女商人,我道是谁,原来是嫂夫人。” 萧络两颊微红,左手搂着一位衣着暴露,但却美艳绝伦的女子,而另一边则站着一个同样有些醉醺醺的中年男子,只听萧络指着席云芝对那男子说道: “杨大人,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步夫人,步将军的夫人。” 那名被他称作‘杨大人’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席云芝,便就像模像样的对她一揖到底,夸张的说道: “杨啸早有耳闻,步夫人好。话说回来,我还是这位步夫人的妹夫呢。哈哈哈。” 杨大人似乎也喝了不少,说起话来都有些大舌头,但席云芝还是听懂了他的话,原来他就是席云春的夫婿,京城通判杨啸。 席云芝和代掌柜交换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自己便笑着应道:“不知二位来蔽店有何贵干?” 她言下之意就是,你们不是真的来找老娘纯聊天儿的吧。 萧络好像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般,将怀中的女子推出来,对席云芝说道: “我们来,给芳菲姑娘买胭脂的,她嘴上的胭脂,都被我们吃光了,哈哈哈哈,我们答应,要还给她的,你说是不是啊?杨大人?” “是,是,萧公子说的是。”杨啸看样子也醉的不清,连连点头,几乎就要一头栽在地上了。 萧络突然放开了芳菲姑娘,整个身子都趴到席云芝的柜台前,指着杨啸说道:“嫂夫人有所不知,杨大人是好人啊。他就连芳菲姑娘都肯让给我,让我一亲芳泽,绝对是大大的好人呐。” “……” 席云芝没有搭理他的话,只是和代掌柜一起将好几样胭脂水粉一一打开,供放浪形骸的芳菲姑娘选择。 却听杨大人在一旁搭腔道:“萧公子说的哪儿的话,别说是芳菲了,只要萧公子喜欢,就是杨某人的老婆,萧公子也请随意。” 席云芝鼻眼观心,不去搀和这两个醉鬼的话,萧络却在一旁感动的跺脚,直喊着:“好人啊,好人啊。杨大人是真好人啊。”之类的话。 他们一直从申时闹到了酉时将尽才肯离去,席云芝也一直被拖到那个时候,才能回家。 ☆、第45章 意外之喜 席云芝回到家中,将今日在铺子里遇到萧络和杨啸的事情跟夫君说了一说,谁知道他只是当寻常事那般听过就只是‘嗯’了一下,表示他知道了,并没有发表出什么言论。 倒是对她新做出来的点心很感兴趣,白糖糕,这盘东西是她做来自己吃的,因为不甜不腻,没加其他任何原料,口感太过寡淡,她以为夫君会没兴趣的,没想到吃完了晚饭,她和夫君两人一同躺在软榻上,中间隔着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两样糕点,一样是做给他吃的枣泥山药糕,而另一盘就是她的白糖糕,枣泥山药糕,夫君吃了一半便放在那里,过来吃她盘子里的白糖糕,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席云芝放下绣本,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委屈的看着自家夫君,用眼神控诉他跟她抢东西吃的恶行。 步覃被她盯的莫名其妙,放下书册同样凝视住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你最近吃的多了,也胖了些。” “……” 席云芝气绝,就因为她胖了些,所以他就来抢她的东西吃吗? 不过,自己做的东西得到夫君的认可,并且全部吃完,这种成就感倒是满满的,席云芝盘腿坐在茶几前,揉揉肚子,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饿,看着夫君面前剩了一半的枣泥山药糕,犹豫了一会儿后,才伸手去拿了一块过来吃。 第31节 就着热茶,又吃了两三块之后,席云芝才觉得肚子里有些饱,这才将盘子收拾了,却是没看见步覃的目光一直追着她走出了小院,若有所思。 晚上躺在床上,席云芝不想绣花,也不想看书,便翻了个身,看到俊美无俦的夫君正一本正经的看着什么陈年棋谱,她突然心中一动,缓缓的将身子靠近夫君,一条玉臂也悄悄的钻入了他的衣内,挑逗之意明显至极。 步覃翻书的动作僵了僵,便就即刻忍住,将手伸入被中抓住席云芝那只作恶的手,拉出了被子,放在一旁。 席云芝觉得奇怪极了,若是从前她这般挑逗,夫君就算不立刻扑过来,最起码也不会拒绝的,今天却是怎么了? 又不死心的将温香软玉般的身子靠了过去,故意在他身上蹭了几下,觉得夫君还是有些感觉的,最起码他的腰紧绷了,这就是他动情的信号,成亲这么久,她对这种信号已经了如指掌了。 可是,夫君就算情动了,今天却也似打定了主意不碰她,席云芝毕竟还有些矜持,挑逗了一会儿都没能成功,便就转过身子,兀自郁闷去了。 没多会儿,步覃也熄灯睡觉,席云芝感觉一双大手将她整个身子捞入了怀,心情一阵窃喜,以为夫君终于开窍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激动的情绪,淡定的等待夫君的下一步…… 可是,夫君的这下一步……会不会间隔的时间太长了些…… 席云芝被他紧紧搂在怀中,火热对炙热,但夫君就是按兵不动,席云芝想伸手向后摸一摸他,谁料,却被他火速抓住了那只手,绕到了她的腹前,紧紧按住,却是也不让她主动触碰。 “夫君,我……” 席云芝的一个‘要’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步覃一句冰冷的话泼了冷水: “睡吧。” “……” 淡淡的语调,沙哑的声音,让席云芝又爱又恨,但被他搂在怀中入睡实在是太舒服了,没过多久,她就眼皮子打架,将今晚第一次主动求爱失败的事情抛诸脑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 天气越来越冷,席云芝去店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因为现在店多了,她一个人本来就赶不及照应,便就干脆做个甩手掌柜,店里的事情,只有代掌柜们处理不了的,才会来府里惊动她。 这日席云芝抱着个暖手炉,坐在厨房里看刘妈包饺子,两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 当问到刘妈有没有子嗣的时候,刘妈的脸色却是变了变,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对席云芝惭愧笑道: “有个儿子,还有个孙子。”听刘妈提起孙子这两个字时,神态温和慈祥,仿佛她的爱孙就在眼前般,席云芝见她这样,不禁问道: “那很好啊,子孙满堂。” 刘妈的目光低垂下去,看着面前的菜肉馅儿,笑道:“是挺好,就是我老头子没啥本事,儿子儿媳嫌我们老两口没用。” 席云芝蹙眉:“狗不嫌母丑,子不嫌家穷。那后来呢?” 刘妈叹了口气:“后来……我和老头子就被逼着出来讨生活,年纪一把大了,还要远走他乡,前两年,老头子太过劳累病死了。我横竖回去也是被嫌弃,便就干脆不回去了,自己找份活儿,养活自己。” “……” 席云芝看着刘妈满是皱纹的眼角,想来年轻时也是有些风韵的,只是被岁月无情的碾压,才变成了如此沧桑的模样。 骤然想起了那个骨瘦如柴的身影,他的眼角似乎也染上了风霜,从前那般才情横溢,丰神俊朗的一个男人,如今却被逼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每次想到这里,席云芝就觉得心尖尖上酸的发疼。 情绪有些低落走出厨房,却发现今年的第一场雪就此落下,她摊开手掌,只觉得晶莹雪花中倒映的全都是从前的生活,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她突然想飞奔出门。 一道黑影飞快的窜入了田里,席云芝心中一动,大声呼叫道: “是谁?爹!” 那道身影原本肯定是躲在院门旁的,她跑出去太急,那人才来不及躲避,只好钻入了田地,无论她怎么呼喊他都没有回头。 席云芝知道那个人肯定就是她爹席徵,可是,为什么他宁愿在门外偷看,也不愿光明正大的来找她呢? 席云芝心里觉得难过极了,当晚让刘妈多下了一些饺子,她端到门边的一块突石上放好,又拿来一把伞撑起,防止饺子被落了风雪,冷的更快。 如果那人真的是她爹,既然他还不愿见她,那么她也不会勉强,只是希望他每次来时,能稍微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叫她安心。 她坐在厨房里一直等到了亥时将近,那盘被放在突石上的饺子也没人来吃。席云芝这才带着失望回到房里。 *** 步覃早就从刘妈和如意她们口中听到了关于席云芝今日的反常表现。 见她顶着风雪回房,雪花染了鬓角,他放下手里正在擦拭的剑,迎了过去,解开外衫,将她整个人搂入了怀,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席云芝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靠在自家夫君身上,有了他的温暖怀抱,她才觉得好受了些,生怕夫君担心,她便主动开口说道: “我爹是个好面子的人,等他想通了,就会来找我的。” 感觉步覃的手指在她后背轻抚,席云芝像只猫般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静静的倚靠在他怀中,静静的诉说道: “他是怕我怪他,其实我才不怪他,最起码他还活着,我也还活着” 如果当年娘亲死后,席徵和席云芝不是那样彻底疏远的话,说不定也早已被那吃人的家给害死了,又岂会有如今的好日子呢。 “只要再找回云然,我们还是一家人啊。” 步覃早就听席云芝说过从前的事,对席父和那个传说中叫做席云然的小舅子还是略有耳闻的,知道他们在妻子心中的分量,此情此刻妻子哀伤的心情,并不是他用三言两语就能安慰扭转过来的,他能做的,只是默默的给她支持,让她知道,这件家庭大事,他愿意与她一同承担。 *** 第二天一早,席云芝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出院门,盯着那块突石看了好久,嘴角这才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那盘饺子竟然一个不剩被吃掉了,她撑在盘子上的伞也被收起,整齐的与盘子并排放着,上头竟然没有一点积雪,看样子是后半夜才来的。 席云芝将盘子和伞都收了回去,就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从这之后,她每天晚上都会风雨无阻的在那块突石上放下晚饭,而第二天,那些饭菜都会消失不见。 席云芝和席父之间就在用这种微妙的方式保持着纤薄的互动。 腊月十三,新年将近,席云芝被诊断出了喜脉。这也就是她这几日为何胃口大增和嗜睡懒散的原因。 席家上下陷入一片欢腾,席老太爷当晚就在院子里放了三牲,酬神祭祖两不误,并且他还亲自下了严令,让席云芝不得再家里家外操劳,店里的事情他让堰伯带着去办,实在解决不了,堰伯再将事情带回来,让她处理,总之翻前覆后只有一句话,从今往后,她席云芝的事情,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将之摆放在第一位,以她的喜好去安排所有的事情。 这些夸张的保护弄得席云芝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是心怀感激的。 所有人都很兴奋,反倒是她的夫君表现的跟平常无甚两样,这叫席云芝还是感觉比较欣慰的,如果连枕边人都变成席老太爷那样鸡血,她这怀胎十月可就难熬了。 老太爷也亲自对孙子下了严令,叫他每日必须有不少于五个时辰贴身陪伴在席云芝身旁,还让他要每天念两首诗词,打两套拳给席云芝看,说是要让他的重孙儿一出世就文武双全。 这个命令,遭到了步覃的严重白眼,一口回绝说他绝不会做,但是晚上到了房里,步覃却好像被老爷子下了咒般,总会强迫自己念诗给席云芝听,听完之后,又给她讲解兵法武术,说得兴起,还真会跳下床去演练一番给她看。 有时候席云芝累了,不想看,他竟还觉得她不配合他和儿子交流,没少给她脸色看。 ☆、第46章 醉翁之意 腊月三十那天晚上,家家户户祭祖放炮,但是席家这里却是静悄悄的。 原因也没什么,不过是步老太爷说,怕吓着他的亲亲重孙,所以,只允许他们在院子里搞一些诸如放孔明灯,猜灯谜等文雅又有教育意义的事情来做。 众人玩儿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便就干脆围炉夜话,磕着瓜子聊着天儿守岁,席云芝原本也想熬到那时的,却被步覃早早带回了房。 可是因为席云芝白天睡多了,现在精神的很,就算躺下眼睛也瞪的老大,不时的对步覃撒娇,枕在他的腿上便不肯起来。 “夫君,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步覃靠在软枕上,一手轻抚着席云芝的发鬓,听着城中鞭炮噼啪响起的声音,轻柔的答道: “随便,你生的我都喜欢。” “……” 席云芝转头看了一眼正凝视她的步覃,嘴角挂起微笑:“我要是给你生了个丫头也没事儿,我指定能给你生个小子出来,不管生多少个。” 步覃听了她的话,觉得有些无语,只好又一次强调: “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子,我都喜欢的。” 席云芝在他腿上转了个身,将止不住笑意的脸颊按入他的小腹,用闷闷的声音说道: “我上辈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好事,才能嫁给你,嫁到步家来。” 步覃失笑:“不嫌苦?” 席云芝拼命摇头,步覃弯□子,在她头顶轻吻了两下。 温暖如春的室内,席云芝枕在步覃腿上睡着了,时间仿佛静止了,步覃看着她温婉如水的睡颜,忍不住在她红通通的脸颊上摸了一下,凑近她耳边轻轻的说道: “我也是,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做的唯一好事。” *** 席云芝仿佛睡了很久,睁开双眼,只听城外的鞭炮声依旧未绝,席云芝整个人清醒的再也睡不着了,便从床上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去到前院。 她身上裹着毡子,在院门前站了一会儿,只见晚饭时放置的食物还完好如初摆放在那,她便有些失望走入了厨房,从柜子里拿出几个鸡蛋,放入锅中水煮。从前娘亲还在的时候,每逢遇到好事,都会煮很多鸡蛋来表示庆祝。 煮好了鸡蛋之后,她就开门将滚热的鸡蛋也放到晚饭旁,然后自己便回到厨房,熄了灯,在窗台前坐下,从她坐的那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门外突石周围的动静。 她靠在椅背上,静静的抚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觉得生命神奇,难以相信,此刻会有一条小生命在她腹中孕育着,这种初为人母的喜悦,她想跟父亲分享。 可是,席云芝等了整整一个时辰,突石上的饭菜却依旧未动,眼看着就要天方鱼肚白,可是她要等的人,却还是没有出现。 步覃突然起身,出现在她身后,将身子有些发冷的她横抱而起,席云芝却还不想回去,搂着他的脖子说道: “我想再等等。” 步覃摇头:“你再等,他就真的不来了。” 席云芝看着步覃正色的面孔,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便就不再说话,将头枕在他的肩窝,任由自己被抱回去了。 正如步覃所言,席云芝第二天起来一看,饭菜没了,鸡蛋也没了。 席云芝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一言不发的入了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在外头放过盘子。 其他人问她为什么,她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 正月初五,迎财神。 席云芝被几家铺子的代掌柜请去了城内,听他们汇报新一年的计划,还有去年的不足,然后席云芝一一做出决定与评判,几家店辗转走下来,倒是让她有些疲累之感,便就躺在胭脂铺的柜台后面偷闲。 秀娘们知道她在这,纷纷上门来找她,送了她许多孩子用的小物件儿,席云芝无奈笑道: “这才多点大啊,姑婆,姑婶们送的也太早了些吧。” 兰表婶每日赶制绣品,觉睡得少了,吃的也没有从前那么多了,整个人看起来瘦了许多,风韵倒是不减。 “早什么呀,你现在看着他还小,可再过几个月你试试。” 在场的女人都是成过亲的,有几个也生过孩子,虽然现在都是孤家寡人,但也算是有经验,说道起来也挺像回事的。 第32节 席云芝摸着肚子,谢过了她们的美意。 正说着话,步家的轿子却已经赶来接她回家了。掀开店铺的厚重帘子,竟然是步覃亲自来接的,兰表婶们一见是他,全都面面相觑,此起彼伏的站起身来,热闹的场面顿时就冷了下来。 步覃像是丝毫不觉自己搅了场,只是对席云芝招了招手,冷冷说道: “回去吧。” 马车上,席云芝靠在步覃身上,对他软软的说道: “夫君,你对兰表婶她们太凶了。” 步覃不以为意:“凶什么?我又没打骂她们。” “……”席云芝无语:“可是你的脸总是冷着,她们看了就怕嘛。” 步覃将她直接抱到腿上,让她更加舒服的靠在自己怀里,用稀松平常的声音说道: “我的脸就是这样啊,也不见你害怕。” 席云芝兀自寻了个舒服的地方:“我那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总是害怕,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步覃重重的在她臀部的两团肉上捏了捏,这才在她耳旁发狠道: “别以为你怀孕了,我就不敢动你。” 席云芝这才伸了伸舌头,做出一副真的被他吓到的模样,嘴角含笑躲入他的怀中假寐,为了她和孩子的健康,她还是不去招惹这个爱计较的男人了。 *** 正月初八,席云芝怀孕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知州府和通判府全都派人送来了补品与贺状,各家从前与她有过生意来往的掌柜们也多少给她送了些东西来,就连萧络都亲自带着贺礼上门恭贺,但来了之后,跟席云芝说了几句话,便就把步覃拉入了书房,两人密谈了好久才出来。 席云芝正在厅里和如意如月清点礼品,一一作为人情记入册子,如意点,如月写,她就坐在一旁喝茶,看着她们跑来跑去。 就在这时,府外突然响起一阵清脆叮铃声,听声音便知这是哪家马车上的金铃碰撞发出的声响,像是有客到。 席云芝放下茶杯,让如意过去看看是谁,没多一会儿,如意便跑着进来喊她: “夫人,您娘家来人了。说是要来给您送两个粗使丫头……” *** 席云芝看着二婶娘董氏和她身后站着的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就大致知道了她的意图。 这哪儿是想给她找两个粗使丫头啊,这是想给她找两个柜上的祖宗供着呀。 云萍和云水是二房的两个庶出女儿,席云春同父异母的姐妹,就长相而言,她们姐妹俩在席家那也能算的上是翘楚之辈,听到她怀孕的消息之后,她们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把两个黄花闺女送上了门,这可谓是司马昭之心吧。 “请二婶娘回去告诉老太太,云芝在夫家过的很好,实不需老太太费心。” 董氏比周氏会做人多了,虽然从前待席云芝也不是很好,但如今知她长了些本事,五娘商氏落网,听说也是因为她的有力证词,面对这样一个多年隐忍的女子,她不由自主的说起话来就客气多了。 “大姑娘说的什么话,老太太也是关心小辈,希望你们一个个都能过的更好。云萍和云水性子温和,最是陪伴长姐的最佳人选,大姑娘有什么事儿,尽管叫她们去做便是。” 席云芝尽力维持微笑: “两位妹妹都云英未嫁,就这样留在我这,怕是会坏了她们的名声,二婶娘还是将两位妹妹都带回去,今后她们出嫁时,我定然也会给她们准备一些嫁妆。” 席云芝这番话,虽是对着董氏说的,但其实也是说给云萍和云水听的,想将其中的厉害关系告诉她们,她们在她成亲之后,被以丫头的身份送进来,那就是连通房丫头都算不上的,反而只要她收了她们,外人就会自动将她们列为步家的私有物,到时候就算她们身子清白,也会有人说她们不清白了。 “长姐多虑了。云萍与我一心想要留下伺候长姐,莫不是长姐嫌弃我们蠢笨,不肯收了我们吗?” 席云芝对席云水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们是二房庶出的女儿,平日也不怎么出来,如今一看,却知她竟也是个厉害角色,这还没进门,就开始跟她抬杠了。 不动声色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 “倒不是嫌弃,只是觉得会阻碍了妹妹们的前程,你们这般美貌,屈就在我这麻雀大的府里,终究是飞不高,跳不远的,何必委屈了自己呢。” 云萍和云水对视一眼,又将席云芝的府邸打量一番,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二婶娘的背影,目露不忿。 其实她们多想二娘能将她们安排去通判府,同样是给人做小,她们更愿意做通判大人的小,只要功夫够了,说不得还能挤掉席云春当上正室,可是,席云芝算个什么东西?嫁的这户人家就算有几个当官的朋友,那又怎么样呢,家徒四壁,连个像样的摆设的都没有,她们就算把席云芝给挤掉了,那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还要为了这么个破旧家庭操劳。 席云芝借着喝茶,在水雾之后观察两个女孩的神情,敛目一想,便就放下茶杯继续说道: “对了,有件事不知二婶娘是否知道。”她故意卖着关子,对董氏说道,董氏温和的对她挑了挑眉:“嗯?什么事?” 席云芝有意无意扫了一眼云萍和云水,用帕子掩着唇说道: “云春妹妹总爱去我店里消遣,最近却是有些郁结,听说杨大人经常出入烟花场所,哦,年前他还堂而皇之的带着一个青楼女子……叫什么芳菲的,去我胭脂铺子买胭脂给那姑娘呢。” 二婶娘原本正在喝茶,听了席云芝的话,脸色却是一变,放下茶杯,蹙眉道: “此话当真?” 席云春在婚后经常去席云芝的店里这件事确实不假,因为她也知道,那是她女婿亲口叮嘱的,就因为女婿要巴结的一位公子与席云芝的夫婿是朋友,他才会想借席云芝来跟那位公子套近乎,但席云芝说的这件事她却是从来没听云春说过。 席云芝夸张的点头:“自然是真,我店里的伙计和有些客人都看到了啊,二婶娘一去打听便知真假,那日杨大人还醉醺醺的,看着就像是刚从楼子里出来。” 见董氏因为她的话陷入了沉思,席云芝又继续说道: “看来云春妹妹在通判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这男人总是不归家,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二婶娘您说是吗?” 董氏的脸上露出尴尬,反倒是云水听了席云芝的话,心中一动,大着胆子,走到董氏面前,对她福了福身子说道: “二娘莫要担忧,何不让我和云萍去助姐姐一臂之力,我们三姐妹……” 云水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董氏赏了一记耳刮子,冷眉怒道:“闭嘴,不要脸的小浪蹄子,还想去给你姐姐添乱吗?” 董氏一着急说错了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席云芝但笑不语,像是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般,董氏这才对云水烦躁的挥了挥手,这两个丫头,本来就是二房庶出的,从小她便看她们不顺眼,对待起来自然没那么多的耐性。 “多谢大姑娘提醒,回去之后,我会去看看云春的情况,那今日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吧,云萍和云水留下给你作伴,听你使唤。” “……” 席云芝笑着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将这些人骂了个半死,心想着,若是今日不收云萍和云水,那么明日还会有云红和云绿,反正席家庶出旁支的姑娘多的是,她们每天变着方的送人来,最后烦的也是她,倒不如先收下两个,然后再杀鸡儆猴,叫她们不敢再来。 正思虑之际,只听院外传来马蹄声,步覃带着韩峰与赵逸回家来了,看样子是听了家里的传话,特意赶回来的。 ☆、第47章 战斗伊始 席云芝迎了出去,步覃翻身下马,俊美无俦的容貌叫二婶娘和两位姑娘都看呆了,她们从前只知道大姑娘嫁给了一个断了腿的男人,以为是怎样不堪的一个人,谁曾想竟会这般俊美出色,龙章凤姿,满身都是贵气。 步覃将马鞭惯例般交到席云芝手上,看着二婶娘和立马犯了花痴的云萍和云水,问道: “她们是……” 还不等席云芝说话,云水便就抢先答道: “我们是长姐娘家的姐妹,姐夫好。” 席云芝见她们一副想要立刻扑上来,将步覃吞吃入腹的神情,心中便是一阵不快。 步覃的目光将她们从上而下扫视了一遍,便就弄得云萍和云水一阵羞怯,纷纷埋下头去。 他没说什么,只是越过二人,来到席云芝面前,寻常般说道: “中午不吃饭了,吃白糖糕。” 席云芝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二婶娘和那两个犯了花痴病的姑娘,席云芝便就转身去了厨房。 步覃见席云芝离开之后,便才走到二婶娘面前,直接开口问道: “她们是席府送给我的礼物吗?” 董氏被步覃问的当场一愣,虽然她们的确是这个意思,但表面上怎么能这样明说出来呢,抽搐着嘴角笑道: “额,是老太太送来给咱们席府大姑娘当粗使丫头的,大姑爷若是……” 步覃没有耐性听她说许多,便就打断又问了一遍:“是,还是不是?” 董氏从未见过这么不顾礼数的姑爷,但想起今日自己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两个丫头留下来勾引眼前这个男人,既然他主动说破,她也就不隐瞒了。 当即点头:“是的,大姑爷。” 步覃点头:“那就好。” 云萍和云水听了步覃的话,不禁全都兴奋的红了脸,交流一个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根本就没有男人会舍得拒绝她们的美色。 云水的胆子较大,只见她绕着帕子,便就主动去到步覃身边,正要好好‘表现’一番,却见步覃突然转身对他身后的两名随从说道: “韩峰,赵逸,把她们送去军营,就说是我赏的,怎么整都随他们,就算弄出了人命也算我的,省得他们一天到晚说我不近人情。” “……” 赵逸和韩峰当即领命,一人一个,将席云萍和席云水掳上了马,不顾她们的惊叫,就要掉转马头,扬鞭离去。 董氏被突然发生的情况吓呆了。她见步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禁整个人都虚脱了: “大姑爷,你,你这是何意?她们可是席家送给你……” 步覃冷下面孔:“既是席家送给我的东西,我怎么‘用’你们管的着吗?” 董氏被步覃一句话噎死,嘴唇一张一合,还想说话,却见步覃对韩峰和赵逸又挥了挥手,两人便带着两个女人,策马往军营跑去,边跑赵逸还边兴奋的挥鞭向步覃致敬,一口一个多谢爷赏赐。 步覃等他们走了之后,这才云淡风轻的对惊恐万分的董氏说道: “今后席家还有什么用不到的女人,全都送来我这里好了,军营里多的是男人需要慰藉,一百个不嫌少,一千个不嫌多。” 说完这些话,步覃便龙行虎步走向了小院,边走还边解了腰带,在腿上掸了掸灰尘,匪气的做派着实将没见过大场面的董氏吓得落荒而逃,也不敢再去追问她那两个庶女的下场了。 席云芝站在厨房门口,亲眼目睹了夫君的行为,原本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想起二婶娘和那两个妹妹的表情,席云芝只觉得从来没有那么爽快过,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 至于被赵逸和韩峰掳去军营的云萍和云水,估计此刻也已经被下破了胆,再也不会想要留在步家给她‘帮忙’了吧。 夫君的这一手以暴制暴可比她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高明多了,可以说是永绝后患,经由夫君这般一闹,席家今后还敢再往步家送闺女来吗?除非脑子有病,否则铁定是不敢的。 *** 席家主院中,席老太的夜明珠楠木拐杖往地上一竖,发出了巨响。 席云萍和席云水正跪在厅中哭的不成人样,就在刚才她们两个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的被人丢到了席府门前。 “求老太太替闺女们做主,那个步家实在可恶,竟然将两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送去那虎狼之地,受人轻薄侮辱。” 席老太冷了面孔,没了拜佛时的慈态,看起来古板又严厉。 “哼,哭什么哭,你们还有脸哭,给我滚出去。” 席老太一句话,云萍和云水便忘记了哭泣,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厅外,席老太这才神情凝重的在上首太师椅上坐下。 “云芝那丫头心性沉稳,隐忍了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她的真实品行,实在可恶。” 第33节 席老太一开口,董氏便就跟着附和,如今家里的大娘,三娘,四娘,五娘都不在了,老太太身边就她一个得力儿媳,她自然要多逢迎着些了。 “老太太说的是,儿媳也没瞧出云芝那丫头的心思,五娘那般精明厉害,愣是没瞧出那丫头的本性。” 席老太不言不语的看着她,心道这人真是个草包,面上却不表现,董氏还以为自己的话得到了老太太的认可,便就又放心大胆的继续说下去了。 “对了,云芝那丫头还告诉我一件事,杨大人最近常出入青楼,与青楼女子交往甚密,咱们席家要不要出面敲打他一番,好叫他对云春上心些?” 董氏想起席云芝的话,担心自己的女儿在通判府受委屈,便对老太太这般建议道。 哪只席老太听后,只是冷哼了一声:“哎哟,我这老太婆都不知道,咱们席家什么时候成了天潢贵胄,可以随意敲打朝廷命官了?” 董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想要弥补:“额,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想老太太出动席家的势力,帮一帮云春,这有何难,是不是?” 席老太若有深意的又看了她一眼,却是没再说话,对于此时,她的心里已然有了计较,不想再与这个头脑简单的董氏多说一句话。 “你让席家三十六名掌柜,明日一早来府里叙话,我有事交代。” 席老太踱步想了半天,才又说了这样一句话,董氏不解: “老太太,您是想出动掌柜的们帮云春出气吗?可需要儿媳做些什么吗?” “……”席老太对董氏简直无语,但碍于明面上不能再与她这个最后的儿媳闹翻,便就忍着怒火,展颜笑道: “云春的事,我自有计较,‘敲打’一个朝廷命官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还是先把云芝这个臭丫头先收拾了,才不至于拖后腿,你只管让他们来便是,无需多问了。” 董氏领命而去。 贵喜嬷嬷前来扶着席老太回后院,行走间不禁问道: “老太太,咱们当初就不该放大小姐出府的,如今养虎为患,害的咱们席家损兵折将。” 席老太本来心情就不好,听贵喜这么一说,更为生气,拄着拐杖飞快前行,边行边说道: “什么养虎为患?长他人志气做什么,那个臭丫头充其量不过是头刚出牙的小犬,也只敢躲在背后咬一咬人,她有什么能耐?明日我便叫她焦头烂额,哭着来求我。” 席老太还不知道周氏和商素娥的落败全是席云芝在背后操纵的,她只是以为席云芝是在商素娥落网之后,凑上去补刀的那个,若是她知道了个中缘由,定然不会放出这般大话,如此轻敌才是。 *** 席云芝坐在院子里悠闲的晒着太阳,吃着小点,顺便念几首坊间儿歌给腹中的宝宝听。 正念了一半,南北商铺,南北客栈,悦容居,悦仁堂和绣坊的掌柜突然联袂造访。她起身迎了上去,一问之下才知道了缘由。 “全都开在隔壁,或者不远处,席家这回是铁了心要和我们斗了。”悦容居的掌柜说道。 南北商铺的掌柜立刻补充:“是啊,咱们叫南北商铺,南北客栈,他们就叫东西商铺,东西客栈,这根本就是砸大钱来跟咱们较劲嘛。” 悦容居的掌柜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听说他们已经放出话来,说是他们卖的的东西,不管什么,都会比咱们便宜一半,这,这生意可怎么做啊?” 席云芝听了几位掌柜的话,心中大体对发生的事情有了数目,敛下目光后,又坐回了摇摇椅中,沉下眸子思虑起来。 哼,席家这回是不惜拼下血本,也要用价格战这种卑劣的手段来逼迫她自己关门了。 等了这么久,他们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吗?这个决定一定是席老太亲口下的,因为要同时在她的七八家店旁边开出另一间铺子,本身就需要不少的投资,再加上他们想要用价格战来打垮她,那这个中投资更不会少,这么大的决定,可以说是拼上了席家的祖宗产业,生死存亡来跟她斗了。 席老太定是想快刀斩乱麻,不想与她这个小丫头浪费过多的时间交手,这才做了这个决定出来。 席云芝唇角泛出一抹冷笑,一句话便安定了几位掌柜焦急的心: “以不变应万变,你们做好本分即可,所有损失,我来担当。” “……” 他们既然想要尽快解决她,那她还客气什么呢?便就放马过来吧。 ☆、第48章 作茧自缚的人们 席家的攻势相当猛烈。不过短短十多日,就能够在席云芝所有店铺的方圆一里之内,开出一间跟她相同的店铺来,并且货品齐全,价格只有她店里的一半。 价格永远是人们选购商品时最重要的参考值,席家也深谙这个经商道理,因为只有这样,才是最有效的吞并掉小店的方法。 席云芝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每天还是照常吃睡,吃饱喝足,保证了自己的精神状态之后,再跟她家夫君请假去店里转转,并且向他保证不操劳过度,要是步覃还是不放心的情况,便会让赵逸和韩峰跟着她上街去。 南北商铺的生意没有从前那般繁忙,席云芝也乐得清闲,在店里看看账本,理理货,代掌柜见她这般悠闲,一点都没有被人抢了生意的难过。 这日席云芝在店里吃了些点心,跟代掌柜说自己出去走走,消消食。 走在阳光明媚的街头,席云芝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摊开看了看,上头都是一些线条和红点,红点旁边都写着一行小子,这是席家在洛阳城中店铺的分布图,是她花了好几天绘制而成的,线条是街道,红点则是方位。 席家的商铺原先共有七十三家,最近刚开的那几家不算,之前被她从商素娥手中收了四家,还有六十九家,这六十九家里大小酒楼饭庄,就占了二十家,另外还有九家珠宝行,六家书社,原本有四家戏园,被她收了一间,如今也就只有三家,客栈五家,药铺十六家,鸟行两家,成衣铺子八家。 其中戏园,书社,鸟行,这些都是席家老爷少爷们玩乐的场所,撇开不谈,也就是说,真正的商铺还剩下五十八家,分别是酒楼,珠宝店,药铺、客栈和成衣铺。 这些店都跟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是席家的主要收入来源。 席家有这么多家店面,不可能全部都由席家人亲自打理,势必会将权利分配到各个掌柜手中,席家共有三十六名掌柜和代掌柜,有势一点的也就五六个,而这五六个掌柜在席家做了多年,早已根深蒂固,一群人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那就势必会形成小团体,有了团体就有是非,有了是非就有弱点。 席云芝在西城又吃了一碗豆腐脑,回去的时候,发现她家夫君竟然已经等候在南北商铺里,正拿着一副大家临摹的山水画在欣赏,见她入内,便放下画卷,迎了过来。 “去哪儿了?”步覃将她额前的一缕乱发拨开,摸了摸她的额头是否有汗珠。 席云芝摸摸肚子,笑道:“原本是点心吃多了,出去消消食,没想到走着走着又饿了,又在西城吃了一碗豆腐脑。” 步覃蹙眉:“西城?走那么远,怎么没坐轿?” 席云芝见他面露担忧,不禁失笑:“我的腿有劲着呢,哪需要坐轿呀。” “……”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席云芝便随着步覃回去了。 席云芝原想去厨房帮忙做饭,却被刘妈赶了出来,她觉得无聊,便去书房找夫君解闷,谁知道却在他书房的软榻上睡着了,还是夫君将她抱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席云芝就醒了过来,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后,便又请假上街去了。 今天她倒没去自己的店,反而去了张延的得月楼,雅间内,张延难以置信的声音传出: “什么?他们竟然私底下做这些?共席家的钱走运水货,他们就不怕被发现吗?”张延夸张的叫声让席云芝为之蹙眉。 “还有,这么重大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他震惊了片刻后,又突然转首问席云芝。 席云芝让他稍安勿躁坐下来,张延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坐下之后,只听席云芝温和的声音缓缓说出: “相信你也知道,席家从前掌事的三房夫人吧,三娘之所以会去当尼姑,也就是被商素娥联合这几个掌柜给逼的,商素娥利用私利,说服他们用席家的钱去走运货物,掌柜的们禁不住诱惑,这才一同反了三娘,让商素娥成功上位的。”席云芝面色凝重,对张延说着这一段席家的陈年旧事。 “不过,这些掌柜在商素娥上位之后,也只是表面顺从,私底下却不愿意放弃这条财路,于是这么多年,一直在这么做。商素娥虽然知道,但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因为她也怕这些掌柜反了她。” 张延像听天桥说书一般,神情疑惑:“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实如今的席家不过就是空壳,钱都被这些掌柜拿去搞私运了?” 席云芝笑了笑,这就是她为何被人紧逼到了家门口,依旧好吃好睡,丝毫不担心的原因。 “倒也不至于是空壳,毕竟那么多家铺子还在那呢。”席云芝云淡风轻的说道。 张延点点头:“那倒也是,而且看他们这回为了击垮你,不惜斥巨资,看来还是有些家底的。” 席云芝莫测高深的摇摇头:“席家的家底,现在都押在这几个掌柜身上,这回的钱,必定是几个掌柜凑出来的,因为是老太太亲自下的命令,他们若是拿不出钱来整治,那老太太就会怀疑他们,所以,他们不得不自掏腰包,只为了麻痹席家,然后在整治完我之后,他们就又可以继续搞他们的私运了。” 张延摸着下巴问道:“这几个孙子,这些年一定赚了不少吧?” 席云芝耸耸肩,站起了身:“走私运这种事,风险大,回报大,却是回收慢的活儿,一船货走出去,要等全都销掉才能回来,销掉的货也有可能被拖欠货款,这中间若是再遇上官府海禁,那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张延看着她笃定的模样,知道她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对策,遂拍着胸脯说道: “行了,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我说,我张延虽然胆子小,但为了朋友还是愿意……两,两肋插刀的。” 见席云芝若有深意的看着他,张延就虚了:“你,你不会真的让我去……插刀吧?” 席云芝见他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不禁失笑道:“放心吧,这种事儿还轮不到你去插刀,我会让他们……自取灭亡的。” 张延见了她的笑,只觉得头皮发麻,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做她的敌人的确是件倒霉的事情,幸好他是朋友,不是敌人。 “不过,我还真有件事想让你去做。” 席云芝话头一转,又盯上了张延,弄得张延紧张兮兮的看着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席云芝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 “放心吧,不是什么两肋插刀的事,只不过想让你跑一跑外城,去山东走一趟,找沿海司认认门,然后再请他们去喝喝酒,吃吃饭,送送东西。” 张延不解:“山东,沿海司?” 席云芝点头:“不错,山东,进出洛阳的货都是从那儿运来的,货品能不成上陆,靠的也是沿海司的批文。” “这些天席家掌柜们的货就要到了,如果沿海司的批文晚些时间下,那这些掌柜们手头可就青黄不接了。到时候他们后院失火,谁还管得着前院的事? ” “……” 张延盯着席云芝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颇有感悟道:“你这招釜底抽薪用的也太毒了吧。” “……” 席云芝但笑不语,摸着肚子,走出了得月楼,路过云翔楼,又进去买了好几袋蜜饯,边走边吃,心情好得像阳光一样明媚灿烂。 *** 晚上坐在床上,席云芝情不自禁将自己的衣襟掀了起来,看着好像有些突起的小肚子,一个劲的傻笑。 步覃走进来,见到的就是她坐在床上掀开肚皮看的样子,小小的身子最近似乎圆润了些,看着珠圆玉润,气色好得不得了。 走过去,席云芝便想将自己的肚子遮起来,步覃却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放下衣服,席云芝有些不好意思,步覃却不以为意,兀自坐下看的起劲,手掌不时盖在她的肚皮上,像是在感受着什么似的。 席云芝见他眉头不展,一边摸肚子,一边像在想着什么心思,不禁将衣服放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问道: “夫君,怎么了?” 步覃反握住席云芝的手,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说道:“犬戎对萧国出兵,朝中已折损诸多良将,无人再敢应战,皇上……下圣旨,让我回去。” “……”席云芝没想到她问出的会是这样一件大事,看着他良久都未说话,叹了口气,低头想了想后,才说道: “夫君,不想回去?” 步覃摇头:“国之兴亡,匹夫有责。纵然皇上有负于我,但我却不能就此推卸保家卫国的责任,你懂吗?” 席云芝看着他,懵懵的点点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用低若蚊蝇的声音说道: “那夫君……回去之后,还做将军吗?” 步覃见她情绪有些低落,点头道:“是,还做将军。” 席云芝低着头不说话,良久之后,才懒懒的开口:“那……夫君便回去吧。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好孩子。” 第34节 “……”步覃看着她的模样,突然有点出戏,她这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什么一个人也能照顾好孩子。 “孩子怎会要你一个人照料?我是想说,让你跟我一起回京城,你怕吗?” “……” 席云芝猛然抬头,一时惊得忘记了说话,她以为夫君跟她那些话的意思,是不想带她走,毕竟他是回京城做将军的,将军的夫人,应该是大家闺秀,皇家公主,夫君就算不想带她回去,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他竟然说要带她回去。 席云芝果断摇头,生怕步覃反悔一般,抢着说道:“不怕,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儿我都不怕。” 步覃看见席云芝脸上的神情由落寞到伤心,再由伤心到惊喜,就明白过来,这个女人刚才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不会以为他想抛下她们娘儿俩,自己回去吧? 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的脸:“可是,京城不比这里,那里的人心都不可估量,你身处高位,险恶之人别有用心,会令你防不胜防,这些,你都不怕吗?” 席云芝一头扑进步覃怀中:“不怕,我不怕,只要你带我走,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你不要抛下我。” 步覃在她后背轻拍:“我步覃有生之年,绝不会做出抛弃妻子之事,你就放心吧。今后我去哪儿,你便跟着我去哪儿,倒是你,今后就算是怕了,也别想跑才是。” 席云芝将步覃抱得紧紧的:“我才不会跑呢。是你休想将我们娘儿俩甩掉才是。” “……” ☆、第49章 大快人心 席云芝最近又研究出了一种新菜,是将各色水果裹上面粉,放入锅中油炸,然后趁热蘸糖吃,果肉像豆腐一样入口即化,又带着果香和果糖,席云芝觉得这样的甜度就很好,只是步覃却是觉得太淡,要蘸糖吃。 步覃这几日总是跟萧络在书房里说话,一说就是大半天,席云芝偶尔去给他们送吃的,听到的都是一些什么攻防布局上的东西,她也没什么兴趣,放下东西便就走了。 萧络的是京城来的公子,看样子就是为了来游说她家夫君回去京城的人,他的身份肯定是非富即贵的,这一点席云芝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些从卢修和杨啸对他的巴结程度便可窥知一二。 夫君对她说他们一个月后启程,席云芝这些天便就没去店里,在家里跟刘妈和如意如月收拾东西。 如意如月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步家虽看起来家小业小,但从老爷到少爷,再到夫人,对她们都很好,所以,这两个丫头也都愿意跟着席云芝去京城。 刘妈可以说是孤家寡人一个,在哪里做事对她来说并无分别,更何况,步家对下人十分宽厚,她自然也是愿意追随的。 席云芝正伏在案上记录产物,如意却从外头迎进来一个人,张延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自家门儿还没碰到,就直接来找席云芝了。 见桌上有茶,便就喝了起来,如意如月知道他是夫人的朋友,对他这种随意的行为早就见惯了。 “我告诉你,真是人要走运,天都帮忙。” 席云芝将毛笔架放在砚台上,从腰间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说道:“是吗?张老板最近走什么运了,说来听听。” 张延瞪了她一眼,这才指着她说道: “可不是我,是你啊,席老板。” 席云芝挑眉:“哦?愿闻其详。” 张延挥手让如意和如月退下,自己则坐到席云芝旁边的太师椅上,凑近她说道: “你不是让我去山东的沿海司吗?我去了,人也找了,那帮兄弟太给面子了,喝了几回酒后,就要跟我拜把子,说是对咱们提出的那几条船定会严加查问,能拖几天是几天,可是,你猜怎么着?” 席云芝一边听一边想,见他憋着劲卖关子,便如他愿追问:“怎么着?” “怎么着?”张延兴奋的一拍桌子:“那帮孙子的船上,还真他妈查出问题了。私盐!那帮孙子竟然敢用公家船贩私盐,你说是不是该应!” 席云芝有些懵:“私盐?” 这个问题连她都没有想到,但沉下心来一想,不对啊。那些掌柜走私运已经好几个年头,不可能贩私盐这么蠢的,要真是这么蠢,那他们又怎么能走了这么多年的货呢? “就是私盐。沿海司那帮兄弟们去查的时候,我也混进去看了看,船舱下小半仓的私盐,用张油布纸盖了盖就这样运过来了。” “……” 席云芝更加不解:“只有小半仓私盐?那其他的货呢?都有些什么?” 张延回忆道:“其他啊,就是一些很正常的布料啊,绸缎啊什么的,具体我也没一一看,都给堆在一边呢。” 席云芝觉得更加奇怪,只要是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将私盐跟布料放在一个船舱里,他们就不怕布料浸了盐水,卖不出去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那你知道,这些货是从哪里运过来,经过了哪些地方?” 席云芝心中有个猜想,如今只待验证。 张延如数家珍般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问,东西从南疆运来,途径福州府,广西府,贵州府,南宁府,最后就是山东府了。” 席云芝将这些地方都想了想,张延见她好长时间不说话,以为她是兴奋呆了,便就开口说道: “你到底在想什么呀,这件事足够席家那些掌柜头疼了,说不定还会被抓起来拷问,席家没了那些掌柜,就等于被断了手脚,还不是任你鱼肉嘛。” 席云芝收回了目光,见张延卯着劲跟她讲解,不禁笑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注意着店席家的动向。” 张延觉得席云芝的反应有点奇怪,但也知道,就算自己开口问,她也不会告诉他的,干脆老老实实的不问了,反正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她的脑子总比他要灵光一些,总不会带着他往沟里钻。 如意送他出门,他又看了看屋里的忙碌,这才走到院门的时候,问如意怎么回事,如意便告诉他,说一个月后,他们便要迁往京城了。 张延若有所思的离开了步家。 *** 晚上席云芝靠在软榻上看绣本,步覃从书房回来后,她便放下绣本迎了上去,替他换过衣物,席云芝又端来了两盘水果,放在软榻中间的茶几上,两人一人一边,静静的享受安静。 席云芝看了几页绣本,便抬头看一眼步覃,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问道: “夫君,你可知道席家掌柜们的那些船出事了。” 步覃翻书的手顿了顿,然后才抬头看着她,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嗯?是吗?” 席云芝见他如此,便将手中的绣本合上,自己也坐直了身体,又对他说道: “他们的船上出现了私盐,成袋成袋的私盐。” 步覃依旧那副不甚感兴趣的模样:“嗯,是吗?” 席云芝敛目想了想,又道:“是啊。听说私盐是从南宁府运上船的……” 步覃这回装不住了,将手中的兵书也放了下来,学着席云芝的模样盘腿坐在她对面,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却是勾唇对席云芝笑道: “你知道的太多了。” 席云芝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我就知道是夫君你暗中搞得鬼,那群掌柜的就算脑子再笨,也不可能在自己的货船上放私盐吧。” 步覃对席云芝点点头:“几艘货船而已,他们该庆幸,我让放的只是私盐,不是炸药。” 席云芝见自家夫君做了坏事,还一副咬他人感谢他没有做更恶的事的嚣张态度,不觉好笑,脑中又不禁想起另外一件事,这个男人,总是在她背后,偷偷的做一些叫她感动的事。 “我就知道是你出手帮忙了,这件事也好,我爹那件事……也好,谢谢你。” 步覃的眸色一深,蹙眉问:“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你爹……我可不记得我做什么了?” 席云芝见他还不承认,便就不想再隐瞒,直接说出了自己早已知道的事情: “年三十我给我爹煮了鸡蛋,你知道那之后我为什么不给他端饭了吗?”见步覃拒绝水果的动作变得缓慢,席云芝又继续说道:“因为我爹吃鸡蛋不是剥着吃的,而是像吃腌鸭蛋那般,在鸡蛋头上敲一个洞,然后用筷子挑着吃的,这个习惯伴随了他几十年,改不掉的。可初一早上我收掉的碗盘里,只有一些碎的鸡蛋壳,我就知道,前些日子吃掉我端的饭的人,肯定不是我爹。而会做那些安慰我的人,除了夫君你,不可能又其他人会做。” “……” 步覃将水果都送入口中,吃了几口后,这才对席云芝道出了实情: “你爹现住在西城王二麻子巷,我去找过他,但是他没肯见我。” 席云芝听后,默默的低下头:“我爹好面子,脾气也犟,我娘曾说他是驴,他就是驴,怎么都不肯从我娘死去的事实里醒悟过来。” “……” 步覃抓住了席云芝的手,握在掌心,既然她都知道了,他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原本我是想跟他说,随我们一同去京城,免得你两地牵挂,但是他……” “……” 席云芝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久久不语。 *** 接下来的几天,洛阳城中又陷入了一阵流言风潮之中。 席家一夜之间,像被人抽茧剥丝了一般,接连几十家店铺都纷纷倒闭关门,从前的各路债主生怕席家跑路般,每天都蹲守在席家门前要债,一见有人出来,便就蜂拥而上,将人团团围住。 这一切都是因为席家几个大掌柜竟然背着主家偷运货物不说,还胆大包天偷运私盐,视律法为无物。 席家短短数月之内,就连遭大难,先是四房与知州府闹翻,然后是五房掌事奶奶被抓,元气大伤的他们,像是为了向洛阳城的百姓们证明,他们席家还是风雨不倒的大树,一连又开设了好几家店铺,财大气粗,叫人不敢小觑。 谁曾想,这才十几天的功夫,竟然又发生了这样大的一件事,席家这回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们为了打垮席云芝的店铺,投入了巨大人力物力,没想到竟会是这种结果,官府的各项处罚就可将席家全部掏空,然后,还要应对这么多年经商积下来的债务一同爆发,可真是赔的连棺材本都没有了。 席家走投无路,只好开始变卖房产,他们在那边卖,席云芝便叫张延在暗地里收,一连收了几十家铺子不说,就连席家祖宅都被她刮入囊中。 席家老小被迫搬离了祖宅,捉襟见肘的形势逼得他们不得不迁往穷困的西城。一时可谓悲惨到了极点。 ☆、第50章 恶有恶报 这个正月里,席家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撇开债务问题集中爆发,变卖了店铺都不足以还清被那些掌柜亏空的债款,最后,就连祖宅都不得不卖掉还债。 西城的一间四合院里,席老太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撒泼训话,她自嫁进门开始,就是平妻的身份,虽然没有子嗣,但一直掌管着席家的后院大权,心高气傲了一辈子,自以为机关算尽,谋略通天,没想到一朝大意,竟败得如此彻底。 “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席家败了?席家好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是老爷,少爷,如今席家落败了,你们是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是!从前的鼎盛都是我这个老婆子在养你们,养了这么一大家子的废物!” 席老太气的不行,用拐杖直在地面上敲击,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衬托着她盛怒中的严厉面容,对席家的子孙来说,还是有点余威的。 如今院中站着二十来人,席家的儿子和儿媳如今也只剩下二房的席涛和董氏,其余的都是之前几房的庶子庶女,平日里都入不了席老太的眼,如今更是越看他们越生气。 “云春呢?席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云春就不站出来说说话?她那个通判夫人是怎么来的,难道她忘记了吗?” 席老太像是一副想起救命稻草般的神情,拉着董氏就要往门外推:“你现在就去找云春,让她赶紧过来见我,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付席云芝那个臭丫头,你让云春过来帮我,我们一起再杀回去。” 董氏低着头不说话,被席老太推攘她也维持那副半死不活的姿态,席老太见她无动于衷,一个巴掌就打在她脸上: “你是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让你去找云春过来,我要见她,我要她去帮我铲除了席云芝!我要把我们席家的产业全都夺回来。” 董氏捂着发热的脸颊,看着席老太的目光中满是愤怒,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第35节 “你现在知道要找云春了?我当初求你帮帮云春的时候,你做了什么?你把云萍和云水那两个丫头给我转送到了通判府做小,如今,通判大人就连云春的房都不踏入了,你现在还有脸让我去找云春帮忙?你这老太婆还要不要脸?你凭什么让云春过来帮你?” 之前董氏跟席老太提起让她用席家的声势帮云春敲打一番杨大人,让他对云春上心些,没想到这老太婆竟丝毫不顾祖孙情分,将云萍和云水刻意打扮一番送去了杨大人经常出没的青楼门前,让她们将杨大人的魂儿都勾了去,从此再也不去理会刁蛮任性的云春了。 如今席家遭逢大难,这老太婆倒知道找人帮忙了?简直太可笑了。 席老太听了董氏的话,突然笑了:“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云萍和云水,她们两个如今正得宠,只要她们肯帮我就行了,你去呀!” 董氏捂着脸对席老太恨恨的啐了一口,便转到一边去了,席老太气得想用拐杖去打她,却想着还有比教训人更重要的事情,便就着席涛的手,颐指气使道: “你去!你是她们亲爹,她们肯定听你的。你跟她们说,就说我说的,让她们给杨大人吹吹枕边风,让杨大人派兵封了席云芝的店,抄了她的家,把她的腿给我打断了,让她流离失所,让她无家可归,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席涛对这个老女人简直烦透了,从前她掌握着席家大权,人人都怕她,没想到如今没落了,她还把自己当做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太太,自私贪婪恶心的本性暴露无疑,简直恶心。 甩开席老太的手,大声说了一句:“别胡闹了。让席家留点最后的尊严吧。” 席老太听这个木讷的儿子发这么大火,先是一愣,然后竟然爆发的比刚才更家激烈了: “什么尊严?席家如今被逼得住这种狗都嫌臭的屋子就有尊严了?我不是高高在上的老太太,你呢?你以为你还是席家的老爷吗?你个读了半辈子书,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的孬种,你怎么好意思开口说话的?跟你那个死去的娘是一个贱胚子。” 董氏听席老太如此埋汰自家相公,想冲上去跟她拼了,却被席涛从后头拉住,这才没引发更大矛盾,席老太在一众孙子孙女间看了几眼后,突然又指着五房留下的两个庶女席云锦和席云露说道: “把她们给我送去知州府,去告诉知州老爷,我们席家总归能帮他生一个儿子出来,去呀,把她们送去,别穿衣服,裹着被子送去,男人都喜欢这一套。” 被她点名的两个庶女吓得脸都白了,她们的亲母立刻跪在席老太面前求饶,却被席老太用拐杖打破了头,鲜血直流后,两个女孩扶着母亲躲到了一边,哀叹自己的命运。 就在这是,只听四合院的大门被人踢开了,三四十个壮汉闯入,震慑了一院子的人。 席云芝披着素雅薄毡,淡定从容的走了进来,容貌清丽润泽,早已不复当年灰头土脸的狼狈,没想到从前的丑小鸭竟变成如今这般脱俗的样貌,人们面面相窥,都有点不敢相信的意思。 席云芝唇角勾着笑,走到了席老太面前,故意环顾了一番院子,从腰间抽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掩在鼻下,语气嫌弃的很刻意: “真是委屈老太太了,这么脏,这么破,这么难闻的院子,也亏得你待得下去,可是没有钱了?没有钱可以跟我说,孙女手上如今就只剩下钱了。” 赵逸不知道从哪里给席云芝搬了一张椅子来,韩峰似模似样的将椅子擦干净了,这才请席云芝入座。 “老太太见谅,孙女如今身子有些重,站不得,便就坐下与你说话说吧。” 席老太扫了一眼席云芝带来的壮汉,知道她是有备而来,也不敢太放肆,但经年脾气一来,总归有些忍耐不住,便就指着她说道: “我倒是没瞧出来,你这野丫头的狼子野心。席家哪里亏欠了你,你要下此毒手?” 席云芝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席家哪里亏欠了我,老太太还不知道吗?” 席老太眼神闪烁,下意识的便就抓了抓领口,领口中有一条珍珠翠玉链,是她争了一辈子的东西。 “你娘是咎由自取,她不守妇道,勾引男人,我以家法处置她,哪里做错了?难道要我明知你娘做了那些丑事,还包庇她吗?” 席云芝敛下笑容,盯着席老太看了一会儿后,这才开口说道: “事实是什么,你心里清楚,商素娥和我娘是宅院间的争斗手段,她给我娘下药,你怎会不知,你明知我娘是冤枉的,却还是顺着商素娥的话将计就计,将我娘乱棍打死,你为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席老太被席云芝看的有些心虚:“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下药,明明就是你娘与人私通,我家法处置了她,哪有什么冤枉?你别胡说八道。”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对赵逸挥了挥手,赵逸便领命走向席老太,将对方吓得直往后退,赵逸长手一探,便将席老太脖子上的一根珍珠翠玉链扯了下来,交到了席云芝手中。 席云芝拿着链子看了好久,这才起身,不想再与他们多说废话,边走边交代跟她一同进来的壮汉,心平气和的说道: “席老太太为老不尊,一把年纪竟与年轻男人肌肤相亲,唉,也便家法伺候吧。” 席老太听了席云芝的当众诬陷之言,简直就要昏厥,指着席云芝就想扑上去打她,却被赵逸和韩峰强势挡住了去路。 “你个不肖子孙,你胡说八道什么?老祖宗的清白也容你这黄毛丫头玷污吗?” 席云芝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边走还边凉凉的说道: “是事实还是冤枉谁又在乎呢?给我打,打到她承认‘为老不尊偷情年轻男人’的错为止,其他人若想帮忙,那就一并打了。” “是。” 整齐的回答震天响,震得席家人目瞪口呆,只见一群大汉拿起手中的木棍,便毫不留情的打在席老太身上。 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了从前席家后院的那一幕,曾经也有一个女人被这个老太婆就这样活活的打死了,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如今天道轮回,恶报却是报在了当初的刽子手身上。 席老太哀嚎叫骂了好几声,见席家也没半个人站出来救她,顿时绝望了,缩在地上打滚,求饶声响彻了整间院落。 *** 院子外头,席云芝一只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条珍珠翠玉链,赵逸见她看了很久之后,还在继续看,不禁开口问道: “夫人,你干嘛不等打完了那个老太婆再走啊?难道你费这么多劲,就是为了这条链子吗?” 席云芝摸了摸肚子,淡淡的说道: “打人有什么可看的。这条链子原是我娘的,我娘不是萧国人,辗转流落萧国,无家可归到席府做丫鬟,老太爷就是看中了这条链子,才让我爹娶了我娘,并对我娘礼遇有加,谁知老太爷去世之后,那个老女人嫉妒成性,竟然为了得到这条链子,将计就计把我娘打死。” 赵逸听后气愤的不得了,指着后头骂道:“那个恶毒的老女人,也该被活活打死!不,是应该被打死一百次。” “……” 席云芝没去理会赵逸的气愤之言,将链子妥善收入了襟中,这才迎着晚霞,走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第51章 京城 步覃与萧络定好了二月初出发。 席云芝从席家收回的铺子,只是缺乏资金运转,投入金钱之后,便就能正常运作,不需另投人力,席云芝将所有铺子的房契地契,还有工人的合约卖身契都统一装在一只檀木匣子里,然后,又从南北商铺和南北客栈的老人里挑选了二十来个代掌柜,叫他们轮班,每个人分别做一个月的总掌柜,管洛阳几十家商铺的钱财,每十天就要对一遍帐,每个月底都要将这个月的销售金额快马传到京城让她过目,另外每个月盘点两回,附送两回盘点的清单,每一笔大额进货都需事先向她申请,她同意之后,才能领用公款,安排进货事宜。 这样的操作方式是她花了两个晚上想到的,因为她人在京城,鞭长莫及,要人将每日金额悉数送往京城也不现实,干脆让人轮流管理,每个月汇报,每个月盘点,每个月做账,轮流管理制度既能减少掌柜的责任与风险,又能很好的利用他们互相监视,每月的盘点清单与进货清单她都会一一核对,并且时不时派人前去抽查。 临行前,席云芝去了一趟王二麻子胡同,根据步覃的指示,她找到了他爹如今居住的地方,那是一间单独的带有小院子的破旧瓦房,院子里满是杂草,破旧瓦房的墙身也是斑驳一片。 赵逸替她把门推开,她走进院里,便看到了隐藏在杂草之后的一株精心修剪过的香兰花,她抑制不住鼻头发酸。 “夫人,看来亲家老爷不在家啊。” 席云芝没有说话,只是痴痴的走到那株香兰花前站定,蹲□子凑近看着满盆绿意中的一点嫩黄花蕊。 沉默良久后,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对赵逸说道: “去将衣服和银两摆进屋里,我们走吧。” 赵逸边走边问:“咱们不等亲家老爷回来啦?” 席云芝静静的摇摇头,对韩峰说道:“将这盆香兰搬回去吧。这是我娘亲最爱的花。” “是。” *** 二月初四,步家老小坐上了赶去京城的马车,离开洛阳时,几十家铺子的掌柜皆到城门口送行,与席云芝一一话别之后,才肯离去。 兰表婶她们在洛阳城找到了生活目标,不愿随她们再回到京城那个空荡荡的牢笼,席云芝也不勉强她们,便就将绣坊的生意全权交由她们打理。 因为席云芝怀着身孕,不能太过颠簸,所以,在行走前,步覃特意去定制了一辆专门给她坐的马车,马车堪比一间小房间,里面应有尽有,软榻上铺着厚厚的棉絮,整个人躺在上面根本感受不出任何颠簸,只觉得晃晃悠悠,舒服的叫人想睡觉。 他们每天固定赶七个时辰的路,每一个时辰就休息一刻钟,若是赶得及进城,那便宿在城中的客栈,若是赶不及进城,那便由步覃一同带走的八十精兵在野外驻扎营帐休息。 所以,虽然是在旅途,但席云芝每天却过的十分惬意,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起来休息,最关键的是,赶路的这些日子,她家夫君几乎寸步不离在身边陪着她,他们一起看书,一起吃饭,一起看风景,一起躲在马车里说笑…… 这样的日子,席云芝甚至希望她们就这样赶一辈子的路,直到天荒地老,海角天涯。 旅程终于在二月的最后一天宣告结束。 席云芝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看着眼前那巍峨的城墙,只觉得这才是她想象中的京城气象,恢弘万千,四角飞檐的城楼上插着一排排印有‘萧’字的三角旗,迎风招展,彰显着这万里江山的帝王豪气。 “小姐,这就是京城啊,真是太气派了。” 如意和如月都没出过远门,第一次出门就是到京城这么大的地方来,明显感觉她们的眼睛不够用,哪里都是美景,哪里都是新鲜。 韩峰策马走到马车旁,对里面的步覃问道: “爷,宣武门就要到了。咱们就这样直接进去吗?” 步覃正在看书,听了韩峰的话之后,便将书合上,想了想后,才回道:“让萧络带着八十精兵走宣武门,咱们去安定门,先找座宅子住下。” 赵逸在一旁询问:“爷,咱们不回将军府啊?” 步覃还未说话,韩峰便一记爆栗敲在赵逸头顶,教训道:“哪里还有什么将军府,咱们爷离开京城后,那里如今已经变成镇国侯府了。” “……” 赵逸捂着头顶,恍然大悟,便不敢再说话。 看着宣武门上旗帜飘扬,唉,原本意想之中的威风就这样没了,纵然帝后率文武百官在宣武门后相迎又怎么样?他们爷根本还没消气。 席云芝没有来过京城,所以不知道他们口中说的宣武门和安定门有什么区别,她只知道,夫君带她回到了他生长的地方,不管从哪个门进去,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京城的繁华,不是她能想见的。到处车水马龙,高楼台榭,每条街仿佛都堆满了人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衣着光鲜,各色番邦异人也是比比皆是,市集上的叫卖声,让她就算看不到街上的画面,都能在脑中自动的想象出那热闹的景象来。 “夫君,京城好热闹啊。” 席云芝像个孩子般趴在车帘子后头对步覃感慨,步覃见她如此,不禁笑了笑,说道: “既然你喜欢热闹,那咱们就住到一处热闹的地方去,可好?” 席云芝听他这么说,便放下车帘,转过身对着他,正色的说道:“不好,住的地方怎么能太热闹呢。清幽一些比较好,我要看热闹,就上街看好了。” 步覃见她说的一本正经,却又条理分明,不觉失笑,对车窗敲了几下后,便在车内大声说道: “你们可听到了,夫人说找一处僻静之所安置。” “是。”赵逸和韩峰齐齐应答。 席云芝又继续趴到窗户后头,看她的车水马龙,新鲜百态了。 *** 赵逸和韩峰从小都是在京城长大的,对京城的地形自是熟悉的很,只是让步覃他们在客栈等了半个时辰,他们便找了三四所宅子,供他们选择。 席云芝听他们说完之后,根本很难想象出房子的格局与布置,所以,这些都不是她选房子的主要条件,她干脆直接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哪一所院子最大?” 赵逸和韩峰回忆一番后,齐齐说道:“古兰道的房子最大,所以院子也大,兰馥园的次之。” 席云芝又问:“那哪所房子采光最好?” 赵逸和韩峰又齐齐道:“兰馥园坐北朝南,几乎房子各个角落都能晒到太阳。” “那咱们就租兰馥园吧。夫君,你说可好?” 第36节 步覃正坐在客栈的厅堂内研究棋谱,听席云芝叫他,这才抬头,愣了愣后,便点头道:“一切听夫人的。” 他这句话不仅自己回答了席云芝,还变相的给赵逸和韩峰提了个醒,以后这种家里的事,直接找夫人就行了。 在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赵逸和韩峰便带着他们去了位于兰馥园的宅子。 兰馥园是一座前朝的旧园子,从前是以种了奇珍异草闻名,后来被前朝某大人买了去,辗转至今,已有百年历史,所以,房子看起来并不是很新,虽然加以修葺,但却依稀能看出沉旧的古风。 院子的大小,跟步家在洛阳时的房屋倒是差不多,分为主院,后院和侧院,主院有一间主卧,两间侧卧,一间书房,后院则是一间卧房,一间书房,一片精致的小花园,侧院的话则只有两间房,以两条狭长的鹅卵石通道连接着主院和后院。 因为这宅子原本就是用来租凭的,所以,屋子里的摆设用具倒是齐全的,席云芝叫如意如月,先去后院打扫,争取让步老爷子首先安顿下来。 趁着如意如月去打扫后院的时候,席云芝便叫刘妈打了一桶水来,她们一起收拾主卧,将没什么灰尘的桌子椅子柜子全都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 刘妈怕她动了胎气,便只叫她擦表面的地方,那些犄角旮旯她都一把包办了。 如意如月将后院打扫完,伺候老太爷安顿之后,又赶到了前院,来帮席云芝整理东西。 韩峰和赵逸将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之后,步覃便要出门,安排赵逸陪他一同走,留下韩峰在家里帮工。 刘妈年纪较大,在安排年轻人干活儿这件事上,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如意如月自是听她的话,就连韩峰也对这个身材胖胖,做事雷厉风行的老妈子相当佩服,基本上都是刘妈让搬啥他就搬啥,让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就放在什么地方,听话的不得了。 才搬进来第一日,席云芝也没打算收拾的多精致,粗浅的安置了一番后,整座院子看起来才不那么空荡荡,也有了些人气。 席云芝站在院子中央转圈,不禁感叹,这里以后就是她的新家了,小是小了点,旧也挺旧,但她却觉得十分喜欢,岁月静好,不过就是这样的生活罢。 ☆、第52章 遍地王妃 京城的街道错综复杂,光是进出城内外的城门就有十六座,集市却不像洛阳府那般随处都有,虽然便利,却也杂乱无章,京城只有两个集市,东市和西市,东市是各种马市,鸟市,花市,菜市,而西市则是卖日常所用品,工艺品,以及一些手制特产什么的。 席云芝在家歇了两天后,终于忍不住带着刘妈和如意她们出去逛了逛,怎奈道路太曲折,转了几个弯之后,四个女人就完全摸不到方向,最后还是如意机灵,雇了一顶轿子让席云芝坐,她们则跟着轿子才一路走回了家。 回家之后步覃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冷下的脸色却是将如意和如月两个小丫头吓得不住发抖,直到席云芝承诺了今后出门一定让赵逸或者韩峰跟着,步覃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些。 又过了几天,席云芝对街道才有些熟悉了,而如意如月因为肩负带她出门并且带她回来的艰巨重任,所以,每天天不亮便被韩峰他们拉出去认路,到晚上才肯放她们回来,回来之后,如意如月两个小丫头累得就连晚饭都不想吃,就直接扑到房间去敲腿了。 席云芝的肚子已经有些看的出来了,她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小院子里一边摸肚子,一边晒太阳,她家夫君知道她这个爱好,便就让赵逸给她买了一张摇摇椅,于是她就更喜欢了。 席云芝想着替夫君再做两身衣服,这日一早吃过了早饭,她便就和如意上街去了,因为兰馥园住的较偏,所以,步覃早就给她准备好了一顶轿子,不算豪华,内里却是十分舒适。 一品阁是京城最大的衣料铺子,席云芝走下轿子走入店铺,只觉琳琅满目,豪华绸缎,真丝面料比比皆是,光是气派而言,便不是洛阳的店面能够比拟的。 不过这店里最吸引席云芝目光的,并不是这些衣料,而是一个女人斤斤计较的声音: “你们会不会做生意啊?我要买两匹绢丝,你们竟然连小小的八文钱都不肯少,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站在柜台后应对的伙计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夫人,先前您已经将这两匹绢丝的价格压下了近三成了,如今还要我们将零头抹去,这,这未免也太……” ‘计较’两字,商铺伙计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但这笔生意着实没得赚,所以他干脆指着另一匹类似颜色的普通布料说道: “如果夫人真的嫌贵,那不如就挑这种半麻半丝的南国丝,颜色手感都差不多的,但价格却只有这种绢丝的一半。” 那女人看了一眼伙计推荐的南国丝,上前摸了两把,便就放下了,指着绢丝说道: “唉,算了算了。不肯就算了,包起来吧。” 席云芝在后面看着那个女人付了八十两八钱银子,然后才叫婢女拿了布料,走出店外。 她走之后,席云芝便听见那伙计一边数钱一边说道: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买不起好的又不肯将就用差的。” 见席云芝走到柜台前,伙计即刻换了一副面孔,但精明的目光却已将席云芝上下扫了一遍,听到席云芝说想要买些布料给夫君做两身衣裳的时候,他便想也没想,便推荐了先前才被嫌弃的南国丝,如意觉得有些气不过,觉得这伙计以貌取人,把之前人家嫌弃了的东西拿来糊弄她们。 但席云芝摸了摸手感倒是觉得不错,问过价钱,一丈一两银子,不算贵但也不算顶便宜,席云芝满意的笑道: “半麻半丝挺好的,透气吸汗,这两种颜色,各裁个两丈吧。” 席云芝挑了一种墨蓝,一种牙白,想象着衣服做出来是什么样子。 伙计见席云芝爽快,没费什么口舌便就做成了生意,便随口夸赞道:“还是夫人识货,小的这就给您裁去。” “有劳。” 买完了布料,席云芝又让轿子在城里逛了几圈,买了一些糕点零食,这才心满意足准备回去,可走到朱雀街与玄武大道交汇处的时候,轿子却停了下来。 如意告诉她说,前面有几顶官家的轿子正在通过,要稍微等一等。 席云芝觉得等等也没什么,但觉得轿子里有些闷,便从轿中走下,看见人们都驻足观望路口的几顶华贵大轿通行,听来往的百姓说,最前端的轿子像是什么敬王妃的坐轿,席云芝不禁咋舌,从前只在戏文里听说过王妃这种生物,没想到她来到京城后,竟然真的能够见到活的。 不禁多了几分兴趣,走到路口去凑热闹,看能不能从轿帘的缝隙中,窥得太子妃的容貌一二,但席云芝在如意心惊胆战的目光中,一路小跑赶了过去,却还是没能如愿,敬王妃的坐轿正好走过了路口。 席云芝见看不到了,便大大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却听见一道尖锐的声音在人群中突兀响起,紧接着便是马嘶长鸣的声音: “什么人,胆敢阻拦敬王妃的去路。” 席云芝又探头看了看,只见敬王妃的坐轿前面有一顶轿子横在路中央,挡住了她的去路,只见从轿子旁窜出一个有些面熟的小丫头,扑通一声就在王妃坐轿前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道: “敬王妃息怒,我们王妃轿子坏了,这才挡了敬王妃去路。” 那领轿奴仆一听挡路的竟也是个‘王妃’不禁一愣,又问道:“你是哪个王府的丫鬟?” “回总管,奴婢是晋王府的人。” 那总管转身便跑到敬王妃的轿帘旁汇报了一番,只见那坏掉的轿子后头又走出一个愁眉苦脸,自己撩着袖子修轿子的妇人,席云芝一看,竟是先前她在衣料铺中遇到的那名与伙计为了八文钱斤斤计较的女人。 席云芝不禁咋舌,都说京城遍地是黄金,可如今看来,她倒觉得京城中遍地是王妃啊,她只是出趟街,就一下遇到了两个。 只见那女人不情不愿的走到敬王妃的坐轿前福了福身子,便就对跪地的丫鬟招手道: “行了,轿子修好了,咱们走吧。” 敬王妃的领轿总管虽然恼晋王府上下没有礼数,却因对方好歹也占着个‘王妃’的名位,他也不好说什么,便就看着济王妃带着她的婢女,坐上临时修好的轿子,寒酸酸的走掉了。 济王妃走掉之后,敬王妃的队伍才得以继续前行,席云芝见再无热闹可看,便也就回到了自己的轿子里,准备打道回府,却是没有注意到,敬王妃队伍的最后一顶轿子的轿帘之后,有一双美丽中带着怨愤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 步覃回来京城后,白天基本都不在家,但每天晚饭之前都能准时赶回来陪席云芝吃饭,看书,睡觉。 席云芝坐在床沿描绣花样子,将今日在街上看到的新鲜事跟步覃说了一番,步覃便知无不言的对她进行说明: “敬王妃是首辅大臣蒙廖的亲孙女,她与太子妃是嫡亲姐妹,在京城贵女圈中,蒙家姐妹算是翘楚人物,至于那个济王妃……济王你见过的。” 席云芝抬头不解:“我见过?”垂目一想,惊道:“萧络,萧公子?” 步覃正在擦拭刀剑,听她终于悟出来,欣慰的点点头:“不错,就是他。萧络是十三皇子,两年前被封为济王。” “……” 席云芝惊得忘记了说话,拿着绘笔呆坐着,良久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既然他是王爷,出手也很大方,可为何济王妃的出手却……” 在普通店铺里为了八文钱跟伙计争吵,出门买东西却坐了一顶坏了的轿子,轿子坏了之后,她竟能不顾身份,自己动手修。 步覃将擦好的刀剑收入鞘中,见妻子对这件事颇有兴趣,便就决定好好跟她说道一番,顺便也能借此机会跟她讲一讲京城的局势。 席云芝舒舒服服的躺入被子,听步覃一件一件事无巨细的讲着京城贵圈中的事情,以及各位皇子家眷的身份,各位官夫人的来历等等。 席云芝将步覃的话一一记在心中之后,才沉沉睡了过去。 *** 席云芝原以为,夫君跟她说的那些事情都还离她甚远,一开始还没怎么上心,却不料,第二天这些事情,便就找上门来了。 当席云芝看到济王妃带着殷切的笑容和两匹上好的绢丝缎子上门拜访她的时候,她简直不知道用何种心情来面对,这两匹来之不易的绢丝了。 “这是京城中最新出来的布料,入手极细,最适合妹妹的细皮嫩肉了。” 席云芝亲自替她奉茶之后,被她拉着一同坐下,席云芝保持微笑: “王妃过奖了,这么重的礼,云芝愧不敢收。” 济王妃立刻平易近人的摇摇手,说道: “不重不重,最重要是适合妹妹,收下吧,不然王爷可是会怪罪与我的。” 席云芝推拒不得,这才将料子收了下来,听济王妃提起济王萧络,席云芝不禁以此话题开头: “济王微服洛阳,云芝眼拙未曾认出,还请王妃替云芝回去美言几句,叫王爷不要怪罪。” 济王妃正在喝茶,听席云芝说的这么谦恭,几乎是反射性的摇摇手:“不怪罪不怪罪。” 席云芝借着劝茶的机会,将济王妃的穿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今日穿的是一间比较华美的袍子,彰显王妃华贵,与她昨日上街时穿的那身普通衣物确有分别,见她十指素淡,未戴金银,仅在右腕处戴着一只缠有金箔丝的玉镯,看样子也是有些年头的古物了,缠着金箔丝正说明了,这玉镯曾经有过裂痕,她后来命人修理后又重新戴上。 昨日听夫君的话中说,济王生性豁达,举手投足皆是豪气干云,出手也是豪气,但济王妃却与济王的性格完全迥异,济王妃以节俭处世,已经到了一分钱都几乎想要掰开成两个用的程度。 济王妃这回估计也就是来认认门儿,因为济王有很多事情要依赖她家夫君去做,所以,才会派济王妃屈尊降贵,先来步家拜会,原也没什么大事,简短的说了几句话之后,济王妃便就提出告辞,席云芝再三挽留之后,亲自送她去了路口,才转身回来。 ☆、第53章 冤家路窄 转眼便是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 席云芝已经有五个月身孕,肚子上像有个簸箩覆在其上,上个月的店铺账本清单各大掌柜都已经派人快马给她送了过来,她核对无误之后,便就在清单后画了押,作为凭证给送信人带回了洛阳。 济王妃几乎每隔两天就会到她家里来拜访,两人从一开始的客套,到如今的颇有交情,席云芝觉得这其中,济王妃的努力比她多一些。 济王妃虽然出手不大方,但性格却比较大方,一点都没有身为王妃的架子,她在生活上给席云芝提供不少便利的帮助之外,还经常‘指点’席云芝投资之道,就像这日,她们相约去买些胭脂水粉,路过一家戏园,她便对席云芝夸夸其谈道: “这家戏园的位置是京城所有戏园中最好的,南边就是朱雀街,来来往往的客人络绎不绝,要不是这家店的掌柜不会经营,老是得罪客人,生意肯定比现在好的多。”济王妃在轿帘后憧憬道:“我要是有钱,就把这园子买下来,保准只赚不亏。” 席云芝但笑不语,透过帘子只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这间戏园确实如济王妃所言,开在了一个客流量比较多的地段,但是,济王妃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这家园子市口这么好却没什么生意,肯定不是因为老板不会做生意,而是因为——街上人太多了。 前来听戏的定是有钱有闲的老爷太太,出入定然全身马车软轿,若是来这儿听戏,园子门前便是人来人往的大街,车停哪儿,轿子歇哪儿?她相信,只要来过一回,体验过那种不便利,第二回要不要来,便就要考虑考虑了。 济王妃喜爱做生意,但是技术却不太过关,席云芝也看了几家听说是她省吃俭用才买下来的店铺和房产,每每差强人意,不是生意不好,就是卖不出去,不过,那些店铺和房产在席云芝看来,却是都有着某些她绝不会买的理由。 不是朝向不好,就是风水不佳,济王妃买产业,更多的是喜欢听人说,自己却没什么判断力,所以,尽买了一些没用的东西回去。 当然了,这些只是席云芝心里想想的,并没有对她说过,毕竟济王妃如今在她面前可是自信满满的,撇开身份不说,她觉得自己与席云芝这样躲在深闺的女人相比,还算是有些本事的。 席云芝觉得济王妃除了有些自大之外,基本上还算是个能够相交的人,便也处处迎合着她。 虽然没有按照她的指示去买那些东西,但却给席云芝拓展了另一条思路。 第37节 京城不比洛阳,是京师重地,各方面的条条框框都很多,在洛阳,店铺随便开,但是在京城,若要开个店铺,兴许就要费很大周章,没有关系和人脉,那些繁杂的官府手续都不一定全能弄到手,但是,席云芝却发现,在房屋买卖这一块,却是没那么多限制,基本上都是明买明卖,买卖双方自拟合约,签字画押,钱财两清之后,便就算成了,然后看准时机倒手再卖,就是一笔进账。 这种买卖,只要资金充足,既不需要起早贪黑,又不需要人力付出,只要在城内有几个专门找房源的人就可以了。 席云芝晚上将这个想法跟步覃说了一番,步覃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说随她做什么,只要别累着自己,就行了,第二天,便就派了一队十人的随护给她,席云芝一开始还担心这些人对京城不熟,对房屋不熟,但她原本也没太着急,所以,就在心里盘算着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去熟悉,没想到,他们就出去一天,每个人就给她带来了不少于十条的讯息,有想买房的,有想卖房的,应有尽有。 席云芝有些傻眼,不禁问了问他们以前是干什么的,其中一个黑黑的高个子干净利落的回答: “回夫人,我们从前是前锋营的,专探敌人情报。” “……” 好吧,席云芝收回了对他们的不信任,并且晚上在床上好好的夸赞了一番自家夫君的机智与对他鼎力相助的无上感谢。 古往今来,用前锋营的探子兵去探百姓房源的事,估计还真没人干过。 不得不承认,她家夫君真是个人才啊。 *** 有了前锋营探子兵的加盟,席云芝的买卖房屋事宜进展的十分顺利,短短几天之内,就辗转易手好几座宅子,眼看着十几万两轻轻松松就进了她的口袋,席云芝更加肯定了,这条路选择的相当之对。 决心好好将这行做下去,毕竟整个京城她还真没看到过什么上规模的买卖地方,既然要做,那就要有个做的样子,她在兰馥园隔壁又租下一座农家小院子,找了几个会识文断字的女人回来记账,女人心细,性喜安定,一般只要薪资给够了,便就不易转行,她让她们将所有房子的特征,性质全都整理入册,以便供以后查找对比。 这日,席云芝在院子里修剪那株从她爹洛阳小院子里搬来京城的那株香兰花,花朵颜色已然从嫩黄变得橙黄,趋近成熟,此时是最要注意修剪的,修剪的多了,便失了香兰风华,修剪的少了,花朵营养供不上,便易早谢枯萎。 如意听到有人敲门,便就去开,见是济王妃,便不阻拦,请她入了内。 济王妃走入步家小院,看见席云芝站在花圃前,便就快步走了过去,如意追在后头叫了声: “夫人,王妃来找您了。” “……” 席云芝转身看了看,就见济王妃甄氏红着双眼,带着一副与平日不太相同的脆弱坐到了她旁边的凳子上。 席云芝放下剪刀,坐到她身边,柔柔的牵起她的手,问道: “怎么了?” 许是长久未能找到人倾诉,甄氏一听席云芝询问,便就再也顾不得身份,扑到席云芝肩头哭了起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为了那个家,省吃俭用,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不敢添置,可是他倒好,挥霍无度,将那些不安好心,骗吃骗喝的人引入府内,我不过说了两句,他便对我大吼,说我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席云芝听后,大体明白了事情经过。 从前她就听夫君提过,济王身为十三皇子,上头有三个哥哥,他因母妃出身较低,没有外戚支持,便不受当今圣上宠爱,早早便将他送出宫另立门户,封赏也只是历代皇子最低标准。 就连娶妻这种大事,圣上也只是随便塞了一个五品武官的女儿给他,也就是如今的济王妃甄氏。 十三皇子虽不受宠,但却不甘堕落,心比天高,经常动用巨资,结识有能之士,便是想要有一番作为,叫当今圣上对他刮目相看,奈何,他天资有限,总是有本事将一件好事搞砸,弄得如今圣上越来越不喜欢他。 所以,他才会铤而走险,在听到她家夫君腿伤痊愈这件事之后,便就赶去了洛阳,刻意拉拢。 而不管他受不受宠,他皇子的身份就摆在那儿,洛阳山高皇帝远,卢修和杨啸自以为攀上了贵人,对他是百般巴结,对席云芝报复席家这件事,他等于间接帮了些忙。 拍了拍哭泣不止的甄氏后背,席云芝柔声安慰道: “别哭了。男人嘛,总是好个面子,他定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有心的。” 甄氏哭的更厉害:“他就是有心的,明知道府里不宽裕,他还偏要那么做,他叫我这个主母今后如何当家?我身为王妃,从来都没有过过一天真正王妃的生活,你见过哪个王妃上街买菜讨价还价,你见过哪个王妃出行是坐那种用了十多年的轿子?走两步,下面的板都会掉下来,我还得自己修。” “……” 席云芝回想那日在街上遇到她的情形,要不是她那日亲眼看见,定会以为她此刻是在说笑话,她这个王妃当得却是还不如一般的官太太舒服,而济王的出手…… 席云芝又想到了在洛阳时,他花两万两银子租下滴翠园半年,这般大手笔的交易,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多么富有的一个皇子呢。 这个她可千万要保守好,不能让济王妃知道了去。 又安慰了一番哭哭啼啼的甄氏,席云芝提出去茶斋喝茶,甄氏这才好受了些。 两人坐在一顶轿子里,席云芝见她稍微好些了,这才又多言劝道: “你也别恼了,男人做事总有他的理由,你别总跟他对着干嘛,他许是只是想要些面子。” 甄氏将席云芝轿子里的软枕抱在胸口,蔫儿了吧唧的说: “他将那么多陌生男人直接领回后院,我还怎么给他面子?没当场打他就已经很好了。” 席云芝被她说的笑了,转念一想,提醒道:“咦,你手上不是还有一座临江的别院吗?正好可以用来安置这些人啊。免得他们在王府中打扰。” 甄氏听后想了想:“可那院子在城外啊,临江是临江,我当初就是看中它临江才买的,给那帮莽夫去住,我可不愿意。” “那王妃是愿意跟那么多陌生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了?”席云芝冷冷的说出了要害。 甄氏一听,果然脸色一变:“当然不愿意。” 席云芝做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相信接下来的事情,济王妃自己就能搞定,不需要她再教了吧。 两人有说有笑,走入了聚雅茶斋。要了二楼的一间雅房,济王妃狮子大开口,点了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这才心满意足的拉着席云芝往二楼走去。 因为她的拉力过猛,席云芝一个没站稳,便被她拉的踉跄了一步,撞在一个正往下走的贵夫人身上。 “哪儿来的莽撞妇人,敢冲撞了我们夫人。” 席云芝站在下首,没看清那人长相便就开口道歉,毕竟是她撞人在先的。 “这位夫人对不起,是我没看清前路,冲撞了夫人,还请原谅。” 席云芝的话刚一说完,‘啪’的一声,一记火热的巴掌便就打在她的脸上,骤然挨打,席云芝和甄氏都愣住了,席云芝捂着脸颊抬头看了一眼,便就了然于胸了。 这个冷不丁抽了她一记耳光的,不是旁人,正是眉目如仙脸如画的席云筝,她换做一副贵妇打扮,怪不得席云芝一开始没认出来。 “贱、人来了京城,她还是贱、人,这一巴掌是教你走路要向前看,学会了吗?” “……” ☆、第54章 请柬 席云芝抬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席云筝,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不过,这也是可以预想的,毕竟商素娥被判秋后问斩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京城,开始席云芝还担心,远在京城,身为左督御史夫人的席云筝会不会出面干涉,但很可惜,她没有。 想来是左督御史不肯配合才是,所以,席云筝也无可奈何,只得在这里寻她的晦气。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放下捂住脸颊的手,敛下眸子,将脚步退到一边,决定暂时隐忍下这口气,因为她不愿与她当街厮打,而且,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中,她还没有能力挑衅左督御史夫人的怒火吧。 人的一生,有很多受气的地方,不能做到一举反扑的时候,就只有忍。 席云筝冷着面孔,高贵华丽的面容冷若冰霜,以鄙夷的姿态,踏着优雅的脚步与席云芝在楼道上擦肩而过,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怎料席云筝走着走着,肩头忽然一矮,整个人以奔放的姿势,直接扑了下去。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茶斋中响起,席云筝的几个婢女受牵连的被席云筝跌倒时压在身下,没受牵连的则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跑过去将席云筝扶起。 甄氏在席云芝震惊的目光中,收回了自己的大脚板,耸肩道:“我这脚一看见装模作样的女人就想踹,多少年了,就是忍不住。” 席云芝见她明明一副得意的神情,却硬是要做出‘没忍住’的痛苦,不禁被她逗得掩唇笑了,见席云筝从地上爬起来,华丽的衣服也刮破了,高束的发髻也凌乱了,四周围的看客们全都憋着笑,对她指戳着,席云筝觉得丢脸极了,恼羞成怒,让丫鬟叫了府卫进来,当场就要吧席云芝和甄氏抓起来报仇。 却被甄氏一吼,吓住了:“谁敢动我?我可是堂堂济王妃。” 席云筝这才抬手喝止了拥簇而上的府卫,怨毒的目光在济王妃甄氏身上扫了几眼,这才确定了她的身份,气愤不已的转身离去,盛怒中的她就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做不到了,很显然经此一役,她已经完全不怕在台面上得罪这位有名无实的王妃了。 席云芝对甄氏的见义勇为很是感激,觉得这个女人虽然外表粗糙,但内里侠气十足,不似寻常的大家闺秀,颇有一番铁腕。 甄氏也像是历劫归来,拼命吃着东西压惊,这一踹,让她将与济王吵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满心满眼都是做了坏事之后的兴奋与害怕。 “她叫席云筝,你叫席云芝,我早该想到你们认识的。”甄氏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大吃特吃。 席云芝则坐在一旁静静的喝茶,跟她解释其中关系: “她是我娘家妹妹,她的母亲多年前在府中杀了一个婢女,恰巧被我看见了,如今这事儿被官府查了出来,我也被叫去官府问话,我实话实说,她娘就给定罪了。所以,她这会儿才会将怨气撒在我身上的。” 甄氏听后也很气愤:“哈,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总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跟在蒙筱后头,看了就讨厌。” 席云芝听步覃提过蒙筱这个名字,她是敬王妃,蒙家这一辈出了两个德才兼备的女儿,一个嫁给了敬王,一个嫁给了太子,之前席云芝在街上看到甄氏对敬王妃的态度便知道,她是真的不喜欢敬王妃。 不过,想想也是,同样是皇家的儿媳,但敬王妃出入那般气派,而她却处处捉襟见肘,每日为家计操劳的同时,还要应对夫君的挥霍无度,两相对比之下,确实糟心才是。 席云芝感谢甄氏替她把抱不平,虽然很可能会因此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她依然很感激,因为如今这个年头,能遇到一个像甄氏这样一心为朋友的女人实在难得。 甄氏吃饱喝足,席云芝又另外包了好多份点心和糕饼让甄氏带回府里,甄氏连声道谢,却是不推辞的,席云芝见她独自走去步家找她,便就让轿子直接送她回了王府,甄氏想邀她入内,却知如今府内有外事未处理结束,也不好安稳的接待客人,席云芝婉拒之后,她便也没有强留。 *** 席云芝回到家中,见步覃的马已经拴在马圈里,知道他已经回来,不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生怕还有指印残留,席云芝便没有先去书房找他,而是先回了房,照过镜子之后,发现脸颊上并未留下什么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正要转身,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硬的男声: “今儿跟济王妃去哪儿了,怎么不带如意和如月出门?” 步覃一手拿着书本,穿着一身墨色常服双手抱胸倚靠在门边,姿势潇洒,端的是俊美风流,他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席云芝,席云芝被他问道愣了愣,这才答道: “哦,济王妃今日有些心事,我陪她出去散散心,在茶斋喝了些花茶,便就回来了。” 席云芝抱着肚子,往他走去,边走边说,步覃站直了身子,张开双臂迎她,席云芝被他圈在怀中,两人间隔着个肚子,步覃低头看着她的肚子: “倒是大了些。” 席云芝摸着肚子笑道:“嗯,前几天他还踢我来着。” “是吗?”步覃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亦伸出手轻轻按在席云芝肚子上,温柔的说道:“下次他再踢你,你告诉我,我来教训他。” 席云芝失笑:“你想怎么教训,把他拎起来打一顿吗?” 步覃揉了揉她的后脑,扶着她出门,勾唇笑道:“那就先记账,等他出来再教训好了。” “……” *** 席云芝短短一个月内,就已经入手三十多套大小不一的宅子,卖出了十三套,他又用赚来的钱,慎重选择后,买下了两间店铺试试水,觉得店铺买卖起来,确实比房屋要麻烦一些。 京城的店铺都在官府备过册,虽然也是民间买卖,但其中却牵涉了税收之类的问题,所以,一般店铺买卖的时间都较长,虽然回报也高,但较普通宅子风险也是较大的。 所以,她买了两间之后,便就就此打住,继续捣鼓京城百姓的房屋生意,因为手头有不少房子是空置的,在没找到买主之前,席云芝就先打算租掉一部分,这样就又是一笔收入。 这日步覃从外头回来,刘妈今日去外面逛了逛,回来晚了些,所以,现在还在厨房忙着煮饭,步覃便去房间找席云芝,没想到回到房中,便看见席云芝笔直的盘坐在软榻之上,软榻中间的茶几被她推到最里面,只见她面前放着算盘,周围都是一叠一叠的银票,步覃蹙眉走过去,拿起一张银票看了看,竟然都是五百一千两面额的大张,见席云芝算盘打的噼啪响,一本正经的神情在步覃看来可爱极了,她这幅模样,说好听点叫认真,说直白一点就是财迷。 等她打完算盘,算好了帐,步覃已经去了书房,席云芝将银票统统藏进自己的小金库之后,便才抱着肚子去书房找她家夫君报到去。 步覃站在书架前头翻找书册,见她入内,嘴角便噙着笑问道: 第38节 “算好啦?” 席云芝点头,心情大好的她走过去搂着步覃,点头道:“嗯。好了。” 步覃摸着她的秀发,说道:“十个人可还够用?不够我再派些给你。” 席云芝失笑:“够用了,你的兵总不能都调来给我做事吧。” 步覃看着她的笑颜,内心升起一股无比满足的情绪,足以让他将所有的不快都抛诸脑后,笑道: “要不是我拦着,那些家伙一个个早就跑来你这里毛遂自荐了。他们现在都觉得将军夫人比将军好,将军夫人温柔,体贴,美丽,大方。” 席云芝被他说的笑了起来:“这些是他们夸我的,还是夫君你夸我的?” 步覃耸肩:“都一样。” “不用那么多人了。十个正好,五个出去打探,五个替我出面交易,我连面都不用露,就能赚到钱了。当然了,我也没有亏待他们,没成交一笔,我就给他们五百两的佣金。” 步覃听了她的话,觉得这种条件,连他都有些心动了,不禁点头说道: “看来……你这里的事儿,我还真得过段时间就换一批人来做做才行啊。要不然,可就真管不住他们了。” 席云芝不解:“为何管不住?” 步覃在她额上轻吻一下:“你开的条件这么优渥,活儿又轻松,其他人怎会不眼红呢?怪不得他们最近训练起来都心不在焉的。” “……” *** 五月初,空气中飘着柳絮,春风吹送,粽叶飘香,家家户户都在河中洗米,浸箬包粽子,迎端午。 步家的院子里也不例外,席云芝坐在椅子上,将浸在水中的箬叶拿出来摊平递给刘妈,如意和如月则一个蹲在井边洗米,一个将洗好的米端来倒入刘妈面前的大瓷盆中。 原本步家人少,也不需要包裹太多的,但是,席云芝想着步覃手中的兵,一个个背井离乡,自然是吃不到家乡的粽子的,便就决定提前多包一些,到端午那日,叫赵逸和韩峰回来取到营地,给将士们尝个鲜也好。 再加上她初来京城,虽然没几个朋友,但济王府那里还是要打点一番的。 这么安排好之后,席云芝在包裹好第一锅粽子之后,便就让如意取了一只五彩竹篮,将一个个胖乎乎的粽子从锅里捞出来,放入篮子,再用棉布盖好,她便带着如意出门,将这些粽子亲自给济王妃送过去。 济王妃听了门房通知,亲自到门口迎接席云芝,两个女人不过三五日未见,便就一副想死对方的模样,拉拉扯扯的就进了王府。 席云芝没有见过王府是什么样,但她可以肯定,济王府一定是所有王府规格中最小的一座。 因为就只有三进三出八套间,甚至还没有席云芝此时手中的房源面积大,王府里的布置也很一般,但可以从王府的布置中看出女主人的兴趣爱好,所有的布景,都是图个样子,做工和材质,甄氏却是不慎在意的,她不在乎东西是不是名匠做的,也不在乎东西的材质是不是上等,她要的只是一个‘有’字。 相处了这么久,席云芝多少知道一点甄氏爱攀比的个性,旁人‘有’的东西,她也一定要‘有’,就算是假的也罢,做工不如人家也罢,只要有就行了。 她直接将席云芝带到了她的主卧房中,席云芝还没落座,便看到她的卧房中摊满了衣裙,甄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呵,十日之后,有一场牡丹大会,城中的贵女贵妇都受邀参加了,我正在挑选衣服呢。” 甄氏将席云芝请入坐,席云芝微笑着问: “牡丹大会是做什么的?” 甄氏见她不懂,便就知无不言的解释起来:“就是每年皇家都会举办赏花宴,一年有三次,端午这回是第一次,城中贵女和贵妇都会被邀请参加的。” 见席云芝脸上稍稍露出懂了的神情,甄氏怕她尴尬,便又迫不及待的补充道: “这些请帖都是按批发的,你初来京城,怕是要晚一些才会收到。” 席云芝笑着摇头:“我又不是贵妇,他们请我做什么?” 甄氏对她摇摇手指:“那是你不知道,从前的步家有多鼎盛,若是步家的媳妇都不是贵妇,那整个京城便就没有妇人敢称一个‘贵’字了,就好像从前的步老夫人和步夫人,她们婆媳二人就都被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呢。” “……” 席云芝也听说过她的婆婆与太婆婆,这两个命比金贵的女人,生在那个步家如日中天的时代,只可惜她们都去世的早。 又在济王府逗留了会儿,席云芝便提出告辞,甄氏挽留她在王府住些时日,席云芝也以肚子太大不方便为由婉拒了。 回到家中,刘妈便充当了留在洛阳照应的堰伯的管家角色,给席云芝送来了一封白底金纹的精致请柬,席云芝接过后,便就打开,‘牡丹大会’四个字映入她的眼帘…… ☆、第55章 敲打 席云芝将请柬捧在手中,从头到尾看了看之后,在署名处看到一个落款章印,孤芳山人。 听甄氏说,京城的贵女圈流行给自己取一个雅号,其他人,可能席云芝都不知道,但这孤芳山人,却就连她这初来京城之人也知道。 太子妃蒙涵是京城第一才女,其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十三岁以一首天真赋横扫京城贵女圈,成为家喻户晓的才女,她曾表明自己不愿困足朝堂后宫,更喜悠闲山人生活,并为自己取了雅号,就叫孤芳山人。 牡丹大会名媛云集,还是太子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亲自举办 ,只要是想混迹京城贵女圈的大家闺秀或高官夫人,都不会放弃这种难得一见的机遇,若能到太子妃面前去混个眼熟,说不得今后还能为自己,为夫家谋得些好的出路也说不定。 席云芝不知道,这种金贵的请柬怎么会送到她的手上。 将请柬合起,递还给了刘妈,刘妈不懂其中意义,只觉得这请柬摸在手中都能够让她的手顷刻变得值钱一些。 晚上步覃派人回来传话说不回来吃饭了。席云芝便就没有等他,早早吃了些东西,便就回房去了。 她坐在烛光下穿针引线,前几日描的花样已经完成,可以开始绣了,房间的门却被人推开了。 步覃的脸色有些红,像是喝了些酒的,席云芝放下针线,便迎上前去接过他解下的腰带,果真闻到了一股重重的酒味,嘴角含笑问道: “夫君从不在外喝酒,今日倒是奇了。” 步覃像是有些头疼,坐到圆桌前指了指茶壶,席云芝便会意给他倒了一杯香茶,步覃喝了一口后,才对席云芝回道: “嗯,跟人……商量了些事。” 席云芝见他目光有些迷茫,不禁问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步覃将杯子放到一边,自己则趴在了桌上,像是很苦恼的样子,埋头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又说道: “不是好事。”过了一会儿后,才又加了一句:“但也未必是坏事。” 席云芝知他此时正在苦恼,仿佛正做着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她不知事情始末,也不好随意出言宽慰,只能尽力做一个妻子的本分,她走到他的身后,素手替他捏着肩膀。 步覃先是紧绷,后来觉得还挺舒服,便就放松了靠在椅背上,任席云芝替他按压,静谧的环境满是温馨的香气,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头没有刚才那么痛了,心情也好像恢复了很多,抓着席云芝的手拉到胸前,静静的抚摸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我今日才知,济王殿下是有真才实学的。他有意问鼎帝位,你说……我要不要帮他?” 席云芝停下了动作,默默的看着步覃的脑后,这般重大之事,夫君竟这般轻易的告知她这一妇人知晓,双唇微动,却又听步覃说道: “天下有德者居之,尸位素餐总是叫人心寒的。” 席云芝听着自己夫君的语气,便知道他不过一瞬的功夫,心中便已有了决定,济王怕是真有济世之才,使得她家夫君这般心驰神往。 “你说我做这个决定,对吗?”步覃将席云芝从身后拉了出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双腿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肚皮上画着圈圈: “当今圣上,已经失了对步家的信任,他召我回京已是逼不得已,虽然率领文武百官与宣武门前相迎,却未必出自真心,我纵然今后再立汗马功劳,到最后,也未必能保步家老小富贵安宁,从前我可以不在乎,但是现在却不能了。” 步覃的目光落在席云芝的肚皮上,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双眸有些湿润,摸着肚皮的手也愈见轻柔。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后,双手搂过步覃的肩头,对他郑重说道: “夫君想做的事,便去做吧,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就是不要这些功名富贵,我们还去找一处小山村安住,你耕田,我织布,儿孙满堂,不照样也是幸福一生吗?” 步覃将目光落在席云芝的侧脸上,不禁笑道:“夫人说的有理,是我抛不开这些短浅见识,叫夫人见笑了。” 席云芝笑着抚上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夫君,我知你想给我们娘儿俩闯出一片美好未来,我知你想给孩子一个美满生活,你想做什么便就去做,做成了,我们娘儿俩跟着你享福,做不成,我们就一家远走他乡,换个地方享福。” “……” 步覃听她说完,只觉得今生何其之幸,能娶到一个这般懂他的女子为妻,这样美好的她此刻正坐在他的腿上,腹中怀着他的孩儿,一切都美好的叫他感动窒息。 隐忍了数月的□却是突然爆发,他一下子便截住了席云芝微张的樱唇,百般吸吮轻咬,紧紧按住她的后脑,不叫她退缩,两人唇舌交缠,情意暗自流淌。 *** 席云芝最后还是决定十日之后的那个牡丹大会,她就不参加了。 昨晚夫君喝得有些醉,倒是与她谈了一夜的话,聊了一夜的情,她也知道了夫君如今的心思,那么她做起事来,也就不能那样随意了。 牡丹大会是太子妃等一手筹办的,先不说这样的集会请她参加本身就透着可疑,就算不可疑,她觉得在她家夫君没有正式表达立场之前,她都不要用自己的任何行为,左右他的决定。 所以,当两日之后,太子府上的婢女前来确定她是否出席的时候,席云芝便以腹大如盆,行动不便为由,大咧咧拒绝了邀请,并且还叫刘妈从厨房里拿了两筐草鸡蛋送给那婢女,并且千叮万嘱要让婢女将那两筐鸡蛋带给太子妃娘娘。 婢女走后,刘妈终于忍不住对席云芝说道: “哎哟,我的个夫人诶,您好歹也是位官太太,那么多好东西不送,偏偏送这么乡土的鸡蛋,您想让太子妃怎么看咱们步家?还真以为咱们是从乡下进城的土包子了?” 席云芝见刘妈急得满头大汗,就差指着她的鼻子叫骂,说她不会办事儿。对刘妈笑了笑,算是安抚了一下,自己便就挺着肚子回房绣花去了。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要太子妃以为她是一个毫无礼数,莽撞无知的乡下土包子,这样的话,便能成功的将自己转入幕后,也能够为自己塑造一个外交性格,这样以后办事,说话也就都方便了。 果然,太子妃在收到她的回话与鸡蛋之后,并未产生太大的反弹,而是在心中,给这个不识好歹的村妇贴上了无知的标签,并且将她列为今后不再邀请的对象。 贵女圈流行走裙带政策给自己家族争光,但就算是走裙带政策,那起码也需要对方是条裙带,而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裹脚布都能用来做裙带政策的。 很显然,席云芝这个从小地方来的女人,办的就是小地方无知村妇的事,那她还能跟这样的人多计较什么呢?岂不是显得自己掉价嘛。 太子妃这么一觉得,席云芝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她每日照常吃睡,照常赚钱,日子过的倒也飞快。眼看半个月就过去了,她在府中无聊的看书,惊觉济王妃甄氏已经好久没来找她说话了,她在京城没有朋友,也就只有甄氏这么一个说的上话的。 甄氏不来找她,她还真就觉得有些无聊了,便就让如意送了一封她写的信去济王府,看看甄氏在不在家,若是在的话,她今日下午便想去济王府拜访。 谁知,如意回来之后,便给她带来济王妃一句话,说是暂时不想见客。 席云芝有些意外,不知道济王妃为何会是这般反应,一问之下,如意才告诉她说: “我也是偷偷问了问济王妃的婢女小柔,听说那日牡丹大会,敬王妃有意陷害济王妃,让她当众出丑不说,还被太子妃以搅乱会场秩序为由,掌掴了三十下嘴巴,如今脸上肿的厉害,根本见不了客。” “什么?” 席云芝放下手中的针线,对如意的话惊讶的不得了,敛目想了一想后,才又问道: “可知会上发生了什么?” 如意又道:“听说是敬王妃派人换了济王妃的花牌,被济王妃发现之后,还对济王妃冷嘲热讽,这才激怒了济王妃大闹会场,然后,就被责罚了。” “……” 席云芝默不作声想了好一会儿,如意还在等她回话,不禁出声问道: “夫人,咱们要不要去买些金疮药,探望一下济王妃呢?” 席云芝叹了一口气后,便轻轻的摇了摇头:“济王妃如今正绝羞恼,她既然闭门谢客,那我们也不便上门拜访,过段时日再说吧。” “是,夫人。” 第39节 如意走了之后,席云芝将针线放在一边,自己则躺在躺椅上发呆,济王妃这回受过,没准还与她有些关系,定是席云筝见上回茶斋的事情,告知了敬王妃,她们这才会借此由头,在牡丹大会上整治济王妃。 但席云芝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掌柜三十下,就算是对奴婢来说,这刑罚也算是重的,何况对象还是一个王妃,不管这个王妃受不受宠,有没有势,她在明面上,就是一个王妃,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可是太子妃和敬王妃却如此不顾她的颜面,肯定还有其他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吗? 济王对太子或者敬王流露出了细微的问鼎帝位之心,所以,这回济王妃受罚,说不得也是太子和敬王为了给济王一些敲打,叫他不要痴心妄想。 席云芝没想到,这种普通的妇人聚会,竟也同样会牵扯到政治的局面,不禁感叹,自己选择不出席牡丹大会,并且毫不犹豫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无知莽撞的社交形象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 ☆、第56章 甄氏的惨剧 席云芝原本想等到甄氏情绪稍微好些了,再去看她,没想到,就在她让如意过府递书之后的第二天,甄氏便就派了贴身婢女小柔前来传她入府。 席云芝稍微收拾了一番后,便带着一些甄氏爱吃的糕点,前去看望她。 小柔将席云芝带到了甄氏的卧房,开始席云芝还觉得奇怪,但在看到甄氏的惨状时,便知道,在她身上发生的事,绝对不是挨了几巴掌这么简单。 甄氏虚弱的靠躺在床铺之上,脸颊嘴唇上满是青紫,席云春快步走了过去,将食盒放在一侧,坐在床沿上抓着甄氏的手便问: “怎会伤的如此严重?” 甄氏空洞的眼神转向席云芝,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张,还未说话,眼泪珠子便就掉了下来,那憔悴的模样,就连席云芝看了都有些于心不忍,甄氏从床铺上坐起,就靠在席云芝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孩子,孩子没了。” 轻若蚊蝇的声音在席云芝耳边响起,令她震惊的看向甄氏,甄氏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髓般再也直不起身子,婢女小柔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王妃,您还在做小月子,可别这样伤了身子啊。” 见甄氏哭得不成人样,席云芝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将甄氏拉起之后,自己便到一边去问小柔情况: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掌嘴吗?怎会牵扯到孩子?济王妃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小柔也是心疼自家王妃,知道王妃与步夫人关系很好,发生这种事之后,王妃旁的人都不要见,只提出了想见一见步夫人,这才大着胆子告诉了席云芝真相: “半个月前,王妃被诊出喜脉,已经两个月了,王妃怕孩子小气,便就一直瞒着没说,可是,牡丹大会上,太子妃和敬王妃不知从哪儿得知了这个消息,她们拿走了王妃的花牌,叫王妃出丑,我家王妃是个急性子,她哪儿忍得住气呀,便就大声喧哗了几句,太子妃便说我家王妃扰乱会场秩序,派奴才用竹板子抽了我家王妃三十个嘴巴,还要她在正午的日头下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我家王妃回来之后,内裙上都是血,大夫来诊断,边说孩子保不住了……” 席云芝听了小柔的话,内心翻涌一片,突如其来的恶心只敢侵袭而来,她捧着肚子,扑在屏风旁干呕起来,小柔吓坏了,赶忙跑过去替她拍背顺气,席云芝摸着肚子,仍旧难以置信: “她们,她们怎么能……” 如今她总算想明白了,为何太子妃她们要整治济王妃了,不对,她们根本不是整治,而是阴谋杀害,她们知道了济王妃怀了皇嗣,如果生下来,便是诸王中第一个嫡子,若是圣上一高兴,说不定就会对济王改观,如此便让济王有机会与太子与敬王相争,她们防患于未然,便想出了要先下手为强,在济王妃没有宣告太庙之前,将这个隐患解决。 如此血腥自私的手段让席云芝觉得害怕,摸着自己的肚子,对济王妃的感觉感同身受,如果反过来,是她的孩子被人害得无法降生的话,那她会直接不想活了。 虽然才短短的两个月生命,但他确实来过,这种变化,旁人是感觉不到的,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才知道,初来时的欣喜,一天天长大的感动,这些都会深深的烙印在每一位母亲的心底。 这个结局太残忍了,席云芝难以适从了好长时间,这才哀戚的走到甄氏旁边,拉着她的手,与她一同掉泪。 “我……不会放过她们的。” 甄氏低若蚊蝇的沙哑声音,一字一句敲响了席云芝的心,她知道,甄氏的话,绝不是说笑。 济王萧络晚饭时来看过甄氏,脸色也很不好,甄氏心情低落,不愿与他多说话,萧络无奈,只好拜托席云芝多陪她一会儿。 席云芝在王府一直陪伴甄氏到戌时过后,才被步覃亲自接了回去。 马车在空无一人的朱雀街上缓缓行驶,席云芝靠在步覃肩头,默不作声的听着车轱辘转动和马蹄踩踏的声音,步覃将她的手紧紧我在掌心,他当然也知道了济王府最近发生的事,席云芝初见自然会被吓到,但是这种事情对宗室而言,实在太平常不过了,宗室的孩子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夭折,无法降生的孩子,更是多不胜数。 这些不是因为大人保护不力,而是这里的人心太过肮脏险恶。 “如果我们的孩子没了,我也活不成了。” 步覃将她搂在怀中,深吸一口气,安慰道:“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没了的,我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们母子不被伤害。” 席云芝鼻头发酸,躲到步覃的肩窝处默默哭泣。 *** 因为济王妃的事情,席云芝接连好几天都心情不好。 步覃让如意和如月每天都陪席云芝出门散步,而他自己则叫人搜罗了好多坊间的话本给她解闷子,席云芝看他们每天为了逗自己开心,几乎想破了脑袋,知道自己不能够再继续低迷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生活都还在继续。 她每天都会抽些时间去济王府陪伴济王妃,并且对济王妃承诺,说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便认她做干娘,济王妃也感动的答应了,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这日席云芝在兰馥园隔壁的绣阁中核对账目,却见小黑跑进来找她,说是有个胡姬要买她手上那座价值两百万两的豪华庭院,那院子位处东西城交界处,背临护城河,前面朱雀街,占地面积极其广阔,听前任屋主说,那宅子是仿前朝宫殿的布局搭建而成的,那宫殿,是前朝的一位皇帝为了自己心爱的宠妃特意建造的,不说宅子怎么样,光是这份宠爱的情谊就足以吸引一批以风花雪月为生活的清客。 “胡姬?她知道那宅子的价格吗?” 不是席云芝狗眼看人低,而是那宅子她花了一百二十万两买入的,准备二百万两卖出,一般客人在听到这个价格后,就自动歇了购买的心,而席云芝也不想为了快些卖出去而降价,所以,在客人提出购买之前,她都会先小人后君子,将价格摆在台面上告诉人家。 小黑已经在席云芝这做了好几个月,对这些手续轻车熟路:“知道,我开始的时候就告诉她了。” 席云芝放下笔墨,有些意外:“知道了,她仍想买?” 不禁心中纳闷,胡姬是外域女子,大多混迹青楼楚馆,她们总说自己不用与青楼女子,卖艺不卖身,但内行之人都知道,这些不过是抬价的借口,只要你出得起价格,胡姬不在乎你给不给她名分,她都会跟着你。 小黑有些激动的点头:“是啊。那胡姬长得可艳了,她说她的老相好是个大官儿,最近要送她一处宅子,她便选中了咱们这间,两百万两啊,夫人,这是要发呀。” “……” 不想理会小黑的没见识,席云芝倒是对他话中的另外一个点感兴趣:“大官儿?多大的官儿才能一笔付清两百万两啊?” 小黑想来也是跟席云芝有同样好奇的,因为在席云芝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就对答如流: “听说是个都察院的大人,家底厚着呢。” 都察院?席云芝心中疑问,都察院中家底厚的高官有哪几个? *** 七个月的肚子,让席云芝看起来宽阔了不少,走路也有些吃力了,她总是赖在家里不愿出门,但刘妈却坚持每天都赶出出门,说是她现在要是懒了,到时候生的时候,可就难过了。 步覃对刘妈的此番言论也很支持,便就给了刘妈每天督促席云芝上街运动的权利,席云芝走了几步便觉得腿酸无力,刘妈坚持不让她坐轿,而是扶着席云芝去逛店。 路过一家绸缎庄,刘妈被一匹布料迷得神魂颠倒,趴在柜台上听掌柜的忽悠,席云芝这才偷了个空闲,坐在绸缎庄一侧的客椅上休息,一边用帕子扇风,让自己觉得更凉爽一些。 等到刘妈买好布料之后,又跑过来搀着极不情愿的席云芝往外走去,却见迎面走来一队人。 席云筝被仆婢簇拥着正要走进来,突然看见挺着肚子的席云芝,不禁面上一愣,出乎席云芝意料的竟然没有直接走过来动手,而是强忍着怒气,像是没看到席云芝一般,往店铺里走去。 席云芝虽然意外席云筝的反应,但她不惹自己,自己也没有理由去招惹她,正要离开,却听席云筝冷冷的声音突然说道: “别以为你让那个莽夫去威胁我家老爷,我就会怕了你。我多的是办法叫你们后悔得罪我。” 席云芝蹙眉不解:“什么莽夫,什么威胁?不懂你在说什么。” 席云筝冷着脸,傲气凌霜的走到席云芝面前,刘妈防备的见席云芝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席云筝这才蹙眉冷道: “哼,回去问问你男人就知道了。他仗着自己从前立过功,就敢这般嚣张,却不知圣上早已对他动了真怒,让他当心着点,别哪一天又给莫名其妙赶出了京城。” “……” 听到这里,席云芝才知道,原来那日她在茶斋被席云筝打了一巴掌的事情,还是没能逃过自家夫君的眼,他竟然暗地里又去找左督御史的麻烦,唉,席云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家夫君总是喜欢以暴制暴,但很显然对付有些人,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用暴力压制,只会让他们积怨更深,这些人都是小人,不会台面上跟你较劲,但是却会在背后给你捅刀子,拖后腿。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见席云芝不说话,席云筝以为她怕了,便就说的更加得意了,只见她凑近席云芝说道: “那个帮你出头的济王妃,如今还好吗?下次让她多花些钱,将大夫请进府里,不就没人知道她的秘密了吗?” “……” 席云芝听她这么说,从刘妈身后走出,凝眉怒道: “是你传出的消息?” 席云筝得意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席云芝的问题,但步履间却不乏轻快了起来,显然在告诉席云芝,没错,就是我告的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席云芝看着她走入店铺的背影,目光沉了下来。 ☆、第57章 小安子 -小安子- 席云芝产期将至,步覃早早便就在家里安排了四五个稳婆随时候命,每天让她们训练席云芝呼吸吐纳的技巧,就为了使她生产的时候能稍微顺利一些。 原本倒不怎么害怕的席云芝被她们这么一弄反而心情紧张起来了,每天转前转后,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八月初三,席云芝早上吃了五个鸡蛋,一个烧饼,又喝了两碗刘妈煮的豆汁后,终于感觉饱了,在家转了两圈,觉得肚子有点阴阴的痛感,像是要闹肚子的感觉。 她开始以为是自己吃多了,便就躺到院子里的躺椅上去休息,可是躺着躺着,还是觉得很不对劲,然后就叫来了刘妈,说自己肚子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吃撑了,叫她倒些水来给她顺顺。 刘妈觉得奇怪,便赶紧叫了个稳婆来,稳婆一摸肚子,喜色上眉: “哎哟,我的夫人诶,这哪儿是吃撑了,这分明就是快生了啊。快快快,都来人把夫人给扶进去。” “……” 随着稳婆的一声叫唤,步家上下都乱了,席云芝几乎是被抬着去了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帘子褥子全都是新换上的,她平日睡的床铺之上,还垂下了两根黑色的绸缎,说是助产用的。 席云芝被送到床铺上的时候,只觉得宝宝在肚子里翻了好大一个身,其中一个稳婆便就高兴的说: “哎,对了对了,胎动胎动了。快去准备热水,盆子,再将窗户和门都打开,挂上纱帘后通风,找人守着院子门口,别让人闯进来了。” 稳婆经验丰富,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步家老小做准备。 席云芝躺倒床上好一会儿后,才感觉到肚子一阵一阵的疼,却也不是难以忍受的,还在一旁跟刘妈开玩笑说,没准她生孩子一点都不疼。 可是这话才说完半个时辰,她的肚子便就疼的厉害起来,阵子到了的时候,她哭喊着拉住垂在床头的两根黑绸死命的往下拽。 “夫人,这就开始生了,你感觉肚子下坠的时候,就用力。” “啊——” 席云芝已经完全顾不得形象,大声喊叫起来…… 步覃闻讯策马赶了回来,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席云芝叫喊的声音,不多想便要进去,却被如意和如月两个小丫头拦住了去路。 “爷,产房男子不能进的。稳婆说不能让夫人分心。” 步覃也怕自己进去让席云芝分心,只得忍下心中焦急,在院子外头搓手等待。 第40节 午时将过的时候,只听产房里传出一声洪亮的啼哭声,步覃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的缓了下来。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产房的纱帘终于被掀开,一个稳婆出来给主家报喜: “恭喜老少爷们,夫人为咱家生了个七斤八两的小少爷。” 步覃紧接着问:“夫人怎么样?” 稳婆又答:“夫人好着呢,这时已经给小少爷吃上奶了。” 步覃这才放心松了口气:“我现在能进去看看我夫人吗?” 稳婆见过心急见孩子的,却没见过这么心急见产妇的,笑着回道:“请爷再等等,里头还有血气,夫人和小少爷都还没清洗,见不得风,一会儿弄好了,小人来叫您。” 听了稳婆的话,步覃这才止住了想往里冲的冲动。 *** 清理过的产房中静悄悄的,席云芝累极睡了过去,旁边放着一只小摇篮,他们的儿子此刻吃饱喝足,正安稳的谁在里面,步覃走进去生怕吵着他们,轻手轻脚的连自己都觉得滑稽。 俯身在席云芝被汗水浸透的额角前亲了一下,这才走到摇篮边,抱起了他婴孩。 红红的脸皮揪在一起,根本分不清长相,但他不住吐泡泡玩儿的小嘴却是依稀能看出他母亲的轮廓,这便是他的儿子了,凑近他,小心翼翼的亲了一口后,才将他软软小小的身子放入了摇篮中。 坐到床沿,席云芝像是听见了响动,眼睛睁开了,看见步覃,先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但她的喉咙先前喊得声嘶力竭,此刻却就不出声音了,步覃俯□子与她躺在同一个软枕上,两两相望。 将席云芝轻柔的拥入怀中,在她头顶亲了又亲,说道:“辛苦夫人了。” 席云芝轻轻的摇头,伸出疲累的手,勾住步覃的蜂腰,让自己和他靠的更近,拥的更紧,悬在她心头好几个月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她想跟夫君说,她挺争气给步家生了个小子,想着想着,又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 步承宗得了一个重孙子,每天都高兴的像是打了胜仗一般,逢人就说,一说就笑。 他给孩子取名为步一鸣,寓意一鸣惊人,寄予厚望,但席云芝却觉得这个名字太大,不好,她不希望孩子有多大本事,也不需要他一鸣惊人,她只要他日日平安,步覃也赞成她的意见,便去跟步承宗商量,说让孩子叫步日安。 步承宗虽然有点遗憾孩子不叫一鸣,却也愿意尊重小两口的意思。 小安子吃饱了就睡,除非肚子饿了,或是尿床了才会哭闹一会儿,其他时候都乖的不得了。 席云芝抱着他,怎么也看不够般,总是被刘妈念叨,说如今坐久了,今后可是会腰疼的。 步覃也觉得席云芝日夜照料这个小家伙不利于她恢复身体,便就又从外头找来了两个乳母,白日里帮着席云芝打下手,晚上则陪伴小安子入睡。 席云芝每天都让自己吃的饱饱的,这样小安子也就能吃的饱饱的,月子里的时光,很快便就过去了。 *** 就在席云芝生孩子,坐月子的这段时间,席云筝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自从两个月前,她凭借蛛丝马迹,找到了相公在外金屋藏娇的地点,她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将那个胆敢勾引她相公的胡姬打得满地找牙。 本以为她的这一举动会令丈夫有所收敛,没想到,丈夫不仅为此恼了她,还干脆从府里搬到了那胡姬的住所,不再回来。她心有不甘,上门去闹,也是心慌,越慌越闹,可是,丈夫却依旧没有回府。 她相公的意思分明的很,就是你不该打我的女人,既然知道我和她在一起,并且我也尊重你这个正房夫人,并没有把人往府里带,而你却仍旧不依不饶,追到府外来打她,这就是你的不对。 席云筝悟了多日,才明白她家相公是这个意思,如今她远在洛阳的依傍已然没有,她不敢与他闹得太过分,便就只好软□子与他求饶,没想到她的相公竟然趁机提出了要把胡姬纳做小妾。 席云筝心寒的同时,却也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便就只得忍气吞声,给这个刚被她打过的胡姬,安排了一场纳妾宴之后,她的相公才稍稍满意了些。 胡姬进门后,将男主人的心拉拢的死死的,经常让她这个女主人下不来台,席云筝觉得自己是正室,为何要受一个小妾的气呢,便就又没忍住出手教训了她,她家相公回来之后,胡姬就哭着去告状,席云筝就彻底被相公嫌弃了,觉得她仗着自己正妻的身份,欺凌弱小,着实可恼,从那之后,但凡小妾在她那儿受了点委屈,她家相公便要她受同样的委屈,甚至更多委屈。 席云筝觉得自己的生活从未像如今这般难过,她觉得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比不上一个番邦的小胡姬,终日混混度日,郁郁难安。 *** 席云芝终于出了月子,可以正常出门行走了。 九月的天气炎热的不得了,她喜欢在院子晒太阳这个爱好是不行了,她便叫人在院子的一角搭了一个葡萄架出来,又在架子下重了十几株葡萄苗苗,不过十几天的功夫,苗苗的藤蔓便爬上了架子,正好遮挡住了阳光,席云芝便将躺椅搬入了葡萄架,又在旁边摆放了一张圆桌,这样她就可以和孩子在炎热的夏季,坐在葡萄架下玩耍了。 小安子刚吃了奶,回去睡下了,席云芝让刘妈把隔壁的小黑叫过来,她简单问了问外面的情况,在听到小黑说起席云筝如今的处境时,不禁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在生孩子之前,便就叫小黑查了个分明,那个买她的宅子安置胡姬的都察院大人,果不其然就是席云筝的夫君尹子健,这个尹大人曾经有过宠妾灭妻的行为,在席云筝之前,他还有个正妻,便是活生生的被小妾给逼得跳了井,这才有了席云筝和他扬州邂逅的事。 席云芝心想着,一个男人之所以会宠妾灭妻,除了那个小妾是真爱,正妻太过分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本身就对‘正妻’这个职位很反感。 她让小黑去调查了一番尹大人亡故妻子的事情,便就全都知晓了,尹大人之前的正妻是某家族的大小姐,尹大人能够坐上左督御史的位置,也是多亏了那位夫人的娘家帮衬,所以,尹大人平日里对她的妻子很是敬畏,而她的妻子,也习惯了尹大人对她的敬畏,便就忘记了一个女人作为妻子的本分,处处将尹大人压得死死的。 尹大人常年压抑,正巧有件事发生,令他有了足够拜托前妻娘家控制的资本,于是他就将平时的不满,成倍的发泄在前妻身上,他拼了命的宠爱一个妾侍,做尽一切事情,让前妻丢脸失面子,终于,一步步逼死了前妻。 因为,尹大人有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所以席云芝在对他的性格分析之后,便就做了这个决定。 她让小黑对席云筝放出尹大人出轨的风,然后让席云筝自己一步一步找到她安排好的蛛丝马迹,然后找上了门,痛打胡姬的行为,让尹大人似乎看到了前妻的阴影,顿时对席云筝就充满了敌意。 想必席云筝这段时间,日子很不好过吧,不过,她相信,这一切还都只是个开始。 *** 济王萧络和王妃甄氏前来探望,萧络一来便和步覃钻入了书房,商讨事宜,甄氏和席云芝坐在葡萄架下唠家常。 “真可爱,你说过,让我做他干娘的,你可别忘了。”甄氏对小安子是真的爱不释手,抱在手里便就舍不得放下,席云芝便也随她,点头道: “那是自然,可你这个干娘也得有些表示吧。” 原本席云芝只是说的俏皮话,没想到甄氏还当真了,从脖子里解下一根细细的金链,就要套在小安身上,席云芝拦住了她: “唉,我说说而已,别当真,平日见王妃对这条链子的喜爱,定是珍贵之物,怎可就这样给了这小子呢。” 甄氏却执意如此,将链子藏入小安的襁褓之后,她才说道:“这是我娘留下的,我原想留给我闺女戴,便就给小安子了吧,我乐意。” “……” 席云芝见她这般,也不好再做推辞。便就替小安子谢过了她这个干娘,把甄氏逗得笑开了花。 ☆、第58章 传唤 有了小安子的生活,变得充实美好。 步覃说,只要席云芝抱到了小安,她的嘴角就永远合不上,不是在逗他说话,就是在看他睡觉,怎么样都看不够。 席云芝觉得自己也没有步覃说的那样夸张,只是觉得生命好神奇,之前还孕育在自己腹中的宝宝,一眨眼就出来了。 小安也早就褪掉了初生几日的红皱脸皮,变得白嫩起来,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露在外面,可爱的叫人忍不住想捏,却又舍不得下手。 步覃每日也会尽量早点回来,在小安的摇篮前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 炎热的夏季就快过去,席云芝给他们父子俩各做了两套衣服,用的便是之前在布料铺子里买的南国丝,席云芝的做工在兰表婶她们的教导之下,手艺突飞猛进,从裁剪到缝边,再到拼接补绣,每一样都做的得心应手,就连对吃穿没什么要求的步覃都开口夸奖了她。 晚上夫妻二人靠坐在软榻之上,席云芝枕在步覃的腿上看绣本,步覃则靠坐在一旁,按压她的肚子玩,玩了一会儿后,才对席云芝开声说道: “我,可能要出征了。” 短短的几个字,敲响了席云芝的耳膜和心房,她放下绣本,坐起了身子,呆呆的看着他,口中不禁重复着那两个陌生的字眼: “出……征……” 步覃见她如此,便安慰般的笑了笑,说道:“是啊,回来这么久了,总要做点事了。” 看着席云芝担忧的神色,步覃虽于心不忍,却还是打算据实相告: “皇上前几日召我入宫,命我出征西北,征讨犯境犬戎,时间不会很长。” 席云芝看着他:“要多久?” 步覃见她一副不开心的神情,便将她搂入了怀中,一边亲吻她的头顶,一边说道: “最多三个月。我从前与犬戎的军队交过手,对他们行军布阵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三个月后,一定归来。” 步覃说完,便对席云芝捏起拳头,翘起大拇指,这是从前她教他的盖章手法,原是闹着玩的手势,如今却被他用来做这么重大的承诺,席云芝有些哭笑不得。 不情不愿,伸出手在他的指尖碰了碰,便就收回。 步覃不想气氛变得凝重,便干脆一个翻身,将席云芝压到了身下,将她反抗挣扎的手按到头顶,佯作要解开她的衣襟,说道: “你的恶露,都排干净了吗?” 席云芝骤听他这般直白的话,不禁红了脸颊,扭捏着想要起身,却被步覃压得死死的,见他一副无赖霸王硬上弓的模样,席云芝干脆重重的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步覃吃痛,便就佯作生气,在席云芝腰间哈痒痒,逗得席云芝不住扭动,若不是顾及她的身子还未完全干净,步覃当场就想要了她,好叫她好好看清自己男人长什么模样。 席云芝感觉到步覃身体的变化,不禁红了脸,将手腕从他的手掌中抽回,在先前她咬的地方摸了摸,嘟嘴说道: “起来……奶都溢出来了。” “……” *** 步覃出征的那一日,听说城里的百姓都去看了。 席云芝没有去。而是喂完奶之后,将小安交给两名奶娘照料,自己则去了济王府。 她在王府等了整整一天,萧络才从外头回来,看见席云芝,觉得有些意外,心头也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这么想着,席云芝便毫不寒暄,直接对他问道: “夫君这回有多少兵?” 萧络见她神色凛然,知道她定是察觉了什么,他若再欺骗也没有意义,直接答道: “两万。” 席云芝不动声色:“对方兵力呢?” 萧络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女人精明起来的目光这般可怕,稍稍犹豫了一下后,也如实答道:“十万。” 席云芝闭上双眼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事情不会如夫君说的那样简单,两万对十万……他竟然还敢承诺她三个月内必归。 “皇上为何只给两万兵马?” 席云芝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却叫萧络更加难以回答,踌躇了好久之后,才简略的说道: “左相李尤连同镇国公赫连成谏言,说步家世代军威,步将军以一挡百,是军中战神,两万兵马足以对付蛮族。” “……” 席云芝这才明白夫君从前所说不愿回来是什么意思,有这样的君臣,大战在即仍不忘勾心斗角,铲除异己,难怪她家夫君世代忠勇,都有了改投明主之心。 萧络看着席云芝低垂的脑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就故作轻松的安慰道: 第41节 “步将军吉人天相,若是此次凯旋而归,步家东山再起将指日可待,机遇往往都藏在风险之中,步夫人要对将军有信心才是。” “……” 席云芝没有说话,而是盯着萧络看了好久,然后才静静的往后退了一步,对他福身告辞。 所谓的东山再起,不过是再入火坑。横竖都逃不过为萧氏王朝卖命,这是身为臣子的可悲,她无力更改。 *** 十月初,一个更加出人意料的消息传入了席云芝的耳朵。 在洛阳已然没落了的席家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考出了一位举人。从前的五房庶子,席筠。 席筠与席云筝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从前未听说席筠才情多好,反而是一直被嫡妹席云筝压在上头,如今他在席家没落之际考上了举人,对陷入干涸的席家来说,无疑是一片甘霖。 不仅是对洛阳的席家,对席云筝来说,席筠也是一片甘霖。 她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便就对席家修书,说是要席筠来京城候考,便就入住左督御史府,而对此事,尹大人倒是乐见其成的,他觉得比起一个失了家族依傍的正室,他更愿意要一个藏着无限潜力的举人大舅子。 席云筝修书过后,原本以为只有席筠一人前来投奔,没想到,在席筠背后,竟然还带来了另外几个人。 老太太在洛阳过够了粗茶淡饭的日子,几乎是迫不及待要跟着孙子来京城享孙女的福,二房的席远和董氏也不甘落后,厚着脸皮跟在老太太身后一同过来,以席云筝长辈自居,另外自然还有席云筝自己的亲爹席卿,他是作为席筠本次候考的老师,被席家众人推举而来的。 席云筝虽然心里觉得这一大家子都来投奔,很是麻烦,但一想到自己如今岌岌可危的府中地位,又觉得身边多几个娘家人帮衬也是好的,便就将左督御史府东南面那座小院分给席家一众居住。 *** 席云芝得知席家有人来京城之后,并未觉得生活发生多大的改变。 她还是每天过着带小安,逗小安,买宅子,卖宅子,赚钱,等夫君的日子。席家众人虽然知道她也在京城,但如今的他们是折翼的小鸟,飞不高,跳不远,早已失了来寻她晦气的资本,夫君在出征前,又特意给她留了一百个士兵,保护她们的安全,所以,席云芝根本不担心他们会找来。 甄氏三天两头便往步家跑,为的就是多看几眼她的干儿子,顺便陪陪席云芝,两个女人坐在葡萄架下,闲话家常。 席云芝看到她手腕上戴了一串黑乎乎的东西,遂问道: “这是什么呀?” 甄氏抬起手来,将手腕伸到席云芝面前,笑着说道:“这是前儿贵妃召见,赏赐给我安神珠,戴上之后,我觉得心神定了许多。” 席云芝凑近看了看,说道:“这链子的材质很罕见呢,我从前也卖过这种波斯黑珠,但你这个好像……多了点香,果然是贵妃赐的,不同凡响呢。” 甄氏听席云芝说了之后,便就将目光落在珠链上,久久不语。 小安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突然惊了一下,席云芝赶紧凑过去看他,弯在摇篮前轻轻的拍他入睡之后,甄氏却猛地站了起来,吓了席云芝一跳,只见甄氏跟席云芝短暂告别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先离开了步家。 不知她为何这般,席云芝突然想起先前在她手腕上闻到的味道——檀香? 怪不得觉得熟悉,从前席老太最爱的便是檀香,有凝神静气之效,可却不利于女子怀孕,贵妃明着赏赐这种东西给甄氏,那意图——就等同于直接跟甄氏说,我不希望你再怀孕了。难怪甄氏当即脸色一变。 这宫闱之事,席云芝不懂,也不想懂,皇家总是有着他们的自私道理,将人掌握在手中摆布,叫你生,你便生,叫你死,你便死,叫你不能怀孕,就算是怀了,我也让你落掉…… 当真可怕之极。 *** 席云芝这厢才在想着皇家的绝情,那厢敬王府便就是一个传唤。 敬王妃让她带着小安去王府请安,这件事情本身就透着疑惑,席云芝从未经历过这些,当即便赶去济王府找甄氏。 甄氏听后,从软榻上站起:“什么?她叫你去干什么?还要小安一同前往?” 席云芝摇头:“不知道,所以我不是来问问你,像这种情况,我必须要去吗?” 甄氏走下脚踏,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敬王妃传唤官家夫人,你是必须要去的,但也放心,你与她并无正面瓜葛,她叫你去,怕也只是敲打一番,你且先去,一个时辰后,若是你不出来,我便亲自上门拜访去找你。” “……”席云芝感激的看着她,只见她手腕的黑珠链依旧戴着,但却好像不似昨日那条那般黑亮,对甄氏行了个礼后,便要告辞,甄氏却追过来继续说道: “你把两个乳母也一同带去,尽量别让他们的人接触到小安,宫里的人心都是坏的,你可别大意了去。” “……” 席云芝谢过甄氏,便就回府准备去了。 虽然不知敬王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是上位,传唤下位之人,的确没有不从之理,心中有了计较,便就不那么怕了。 收拾收拾,便抱上小安,带着如意如月和两名乳母坐上了去敬王府的马车。 黑暗中,几个身影随车而动。 ☆、第59章 将军威武 敬王是当今圣上的第八个儿子,母为贵妃,左相李尤为其外祖,在所有皇子皇女中,地位仅次于太子。再加上敬王妃又是定远侯府的二小姐,身份贵重。 席云芝从马车上走下,叫乳母抱着小安子,在早已等候在外的门房仆役带领下,走入了美轮美奂的王府。 敬王妃选在一坐精致的小院接见她,席云芝被带到一座拱门前,只见敬王妃正被婢女簇拥着坐在一株香槐树下临摹小篆,听婢女通传后,这才放下蝇头小笔,叫婢女将笔墨纸砚收了走。 席云芝走到敬王妃面前,便丝毫没有吝啬自己的膝盖,扑通一声便就跪了下来,大声行礼道: “民女席云芝拜见王妃娘娘。”她这副样子,是从前看戏的时候学来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用上。 敬王妃看着席云芝对她行大礼的模样,嘴角不禁撇了撇,口中却故作亲热的对身旁的贴身婢女说道: “快去将步夫人扶起来。” 贴身婢女来到席云芝身旁将她扶起,席云芝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结结巴巴的说了句:“多,多谢王妃娘娘。” 敬王妃笑容可掬的对席云芝招了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才亲热的对她说: “夫人有所不知,这王妃后头是不用后缀娘娘的,娘娘是指皇上的妃子。” 敬王妃看似和蔼的对席云芝解释了一番,只见席云芝脸上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又要起身跪下: “民女才疏学浅,还请王妃不要跟民女一般见识。” 敬王妃看着席云芝笨拙的模样,心道太子妃所言果然是真,这个女人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乡野村妇,胸无点墨,话语动作全都贻笑大方,根本不足为虑。 “哪里哪里。”敬王妃叫人上茶,转首又问席云芝: “听说步夫人从前也是洛阳城的大家闺秀,还是嫡长女?” 席云芝拘谨的回答:“回王妃,民女从前的娘家的确是大家,但民女却不是大家闺秀。从小便跟着父辈在外跑生意,打打杂事,自己给自己赚些嫁妆。” 敬王妃对这些事都有所耳闻,她所知道的消息和席云芝说的也差不多,便又问道:“那如今家中可好?” 席云芝的神色一黯,埋下头说道:“如今……家却是没落了。掌事五婶娘因杀人罪被捕,家中群龙无首,乱成一团,欠了一屁股债,所以……” 敬王妃的葱白指尖在白瓷杯沿打圈,忽然又道:“对了,听说你给步将军生了个儿子,带来了吗?抱来让本宫瞧瞧。” “……” 席云芝的脸色微僵,就连敬王妃都感觉到了她的异样,抬头扫了她一眼,妖娆道: “怎的?本宫瞧不得?” 席云芝紧咬着下颚站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头说道:“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孩儿,能得王妃亲见,是他修来的福分。” 敬王妃这才叹着气,抚着发鬓,漫不经心道:“那还不抱过来?” 说着,只见敬王妃对贴身婢女使了个手势,那婢女便就想从乳母手中抱走孩子,乳母按照席云芝的意思,拖住不放,却在席云芝点了点头后,让婢女将小安子抱到了敬王妃面前。 “哎呀,好可爱的宝宝呀。瞧这胳膊嫩的,哎哟,还有这小脸,掐一下可真水灵……” 敬王妃的手在小安子身上捏来捏去,将原本沉睡的小安子惊醒,睁开懵懂的双眼之后,便就大声啼哭起来,敬王妃却对着个孩子怒道: “哭什么哭,好像本宫真的掐了他似的,把嘴捂起来,吵死人了。” 席云芝见敬王妃又在小安手上捏了一把,然后将他的小胳膊用力一甩,小安子被这般粗暴对待,哭的更加大声,只见那婢女在敬王妃的执意指使下,竟然真的伸手,眼看就要捂上小安哭泣的小嘴。 席云芝尖叫一声,猛地发力对那婢女冲了过去,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举将小安夺入怀中大叫: “他不过是个不足两月的孩子,王妃若想杀,便杀了我好了,横竖我夫君回来看不到儿子,我也是死。” 敬王妃被席云芝的动作惊了惊,发觉事情竟然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干脆狞下神色怒道: “大胆愚妇,本宫不过是喜爱你的孩儿,想多看两眼,你便不顾身份,冲撞本宫,简直不知好歹,来人呐,给我重重的打!” 席云芝看着手持长棍的王府家丁,弯下腰身,将孩子包裹在自己怀抱,这才绝望的闭上双眼。 如意和如月都吓得扑到敬王妃裙角前替她求饶,却被敬王妃的婢女一脚踢开,踩在脚下,两名乳母也不知如何是好。 席云芝在心中大叫:夫君……你在哪里?这里的世界好可怕。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发生在她身上,小安子在母亲怀抱,啼哭声也渐渐小了,席云芝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身后此起彼伏棍棒落地的声音,她才颤抖着回头一望。 只见这院子里突然多了二十多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他们如鬼魅般出现,将席云芝母子围在里面,手持棍棒朝他们涌来的王府家丁,被他们一手一个,折断了手,或踢断了脚,此刻正躺在地上不住哀嚎。 席云芝抱着小安站起了身,脸色被吓得有些发白,只见那些黑衣护卫中走出一个席云芝相当熟悉的面孔——小黑。 “夫人,你和小公子没事吧。” 小黑手持刀剑的姿态和他平时财迷的模样着实不同,席云芝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惊诧的眼神盯着他们久久不语。 最后还是敬王妃的一声尖叫将席云芝的心神给牵了回来。 “大胆,竟敢私闯敬王府,你们是什么人?不想活了吗?” 敬王妃也被这种情景吓住了,但很快便恢复过来,指着这些分明就是赶来保护席云芝母子的男人们叫嚣起来。 黑衣人中走出一个像是领队般的高大男子,迎面走向敬王妃说道: “我们是步将军旗下保卫营一营二队,我叫闫坤,爷命我等保护夫人与公子不受外力伤害,任何想要伤害夫人和公子的,我们可以先斩后奏,一切罪责由我们爷一力承担。” “……” 敬王妃没想到这个人在私闯了王府之后,还敢毫不遮掩,大报家门,一时气得无语,颤抖着葱尖白嫩的手指,指着他说道: “好啊,我就是要伤害她们,我倒要看看,你们敢把我怎么……啊!” 敬王妃的话还未说完,闫坤便面无表情打了她一巴掌,敬王妃高贵美艳的脸颊上立刻显出了一个粗大的巴掌印。 “我们爷说了,出言不逊者,可当场掌掴,后果我们也由我们爷一力承担。” “……” 敬王妃捂着脸颊,难以置信的快要哭了,气得脸色发红,直喘气,刚要开口大叫,却在看见面无表情,刚毅不屈的闫坤再次抬起的熊掌之后,硬生生的将叫声咽入了肚子。 因为她想要找一个偏僻的院子教训步家的这个女人,所以,周围并没有太多府卫,她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定然不能在这些男人出手之前制服他们,所以,为了不当场再次挨打,她只好选择了沉默。 看着席云芝一班人被黑衣人们很好的保护着离开了王府,敬王妃再也难以维持形象,指天大骂: 第42节 “给我追!都给我去追!我要将他们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 不远处的假山后头,敬王正站在高处看着先前小院中发生的一切,随从听见王妃在下面怒吼大叫声,便过来请示敬王: “王爷,这些人都是步覃的亲兵,着实太嚣张了,竟敢闯入王府,还打了王妃,小人这就派人前去追捕。” 敬王抬手,语调平缓,丝毫没有老婆刚被人打了的愤怒: “慢。” 随从这才停下脚步,静候命令,只见敬王转过身,走到天台上的石桌旁坐下,姿态悠闲的说道: “王妃不过就是被人打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倒是这个步覃,还是那副嚣张样,被贬出京,对他来说,丝毫没令他改变什么。” 随从不解:“王爷,既然步覃食古不化,冥顽不灵,那咱们还要留他做什么?” 敬王也不表态,蹙眉对随从问道:“那你想如何?” 随从不知他是何意,便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小人以为,斩草除根,咱们可以先将步家老小一并解决,等步覃出征归来,咱们再瓮中捉鳖。” 敬王哼哼一笑:“哼,你以为刚才那些是什么人?那个闫坤我五年前见过一回,那是在方腊王帐之中,我被派去与方腊首领谈判,没想到他们恼羞成怒,想要斩杀来使,就是那个闫坤,在三千乱军中,独自一人便将我救出敌营,毫发未伤。” 随从不敢说话了,王爷说的,就是刚才出手打了王妃一个巴掌的男人吗? “他们都是步覃的亲兵,是他的随护军团,每一个都是以一挡百的绝顶高手,你信不信,就刚才那二十来个人若真要动手,除非你出动御林军,否则绝无可能镇压,到时候,我们就是自取其辱。说出去都会被太子笑掉大牙的。” “……” 随从被敬王一番话说的没了想法,老老实实的问道: “那王爷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敬王站起身,在假山天台上踱步几下后,这才说道: “步覃是头强势的狮子,他若真的怒了,可是会牵动南宁二十万兵力的,这种人若不能收为己用,那就必须要除掉。并且硬来是不行的……” 敬王自言自语说了几句后,别有深意的看着山下被婢女簇拥,正大发脾气的敬王妃,勾唇说道: “咱们就当全不知情,也不派兵,就让王妃亲自出面,好好的去教教那个女人京城贵女们的规矩。” ☆、第60章 赴宴 席云芝抱着小安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呆坐了好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回想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她就觉得周身被恐惧与愤怒包围,这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世界,命如草芥,她们就连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孩都能下得去手。 想着那些恶手差一点就要真的捂上小安的口鼻,那后果她只是想都觉得周身冰寒。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小安,正在熟睡的他像是在反抗般伸出小手,就抓住了席云芝散落的一缕秀发,然后才安安心心的又睡过去。 看着小安白嫩的手腕上有一点擦伤,席云芝的目光变得深沉灰暗,如果这个世界非要你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那……她就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让那些人再也不敢对她轻易做出这样的事。 席云芝又抱着小安睡了一会儿,小家伙肚子饿了,她才抱着他入房喂饱之后,看着小安沉静的睡脸,席云芝的心才渐趋平静。 若是她们动了其他,席云芝可能还会忍耐,但她们动手的对象是小安……席云芝就绝不能再忍了。 将孩子交给乳母照料,席云芝走出房间,便见仍旧惊魂未定的如意带着甄氏走了进来。 席云芝将甄氏请到她的绣房中,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对甄氏说了一番,甄氏也吓得脸都白了,直呼‘幸好,幸好’,席云芝知她是真的替她和小安担心,心下觉得宽慰,便就又与她说了一番家常,甄氏才就此离开。 离开之后,席云芝便找来了小黑,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之后,小黑便就领命,翻墙离去。 不过晚饭时分,小黑便带着第一手消息回来了,事无巨细的将席云芝想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席云芝晚上盯着帐幔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心中便就有了计较。 而想通了一些事情的关节之后,席云芝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了,吃过了早饭,喂完了奶,由自家院子里特意打通的拱门走入了隔壁,她将最近买入卖出的账目拿出来翻看,又将洛阳送来的清单核对了一番,将洛阳来的几张请求入货的清单拿回了院子。 正巧小安也睡醒了,乳娘正抱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小小的脑袋趴在乳娘身上,可爱极了,席云芝走过去,乳娘便把小安交到她的手中,小安好像认识娘亲的气味,一个劲的往她胸前拱,席云芝被他逗笑,知道他这是饿了,便就入房喂奶,小安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席云芝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走出房门。 洛阳的南北商铺的生意很是红火,代掌柜来信说,几乎带动了洛阳城的经济命脉,席云芝觉得代掌柜说的夸张,但洛阳城内,如今就她个人而言,手里就足足有五十多家店铺,可以说是洛阳之最,旁的店就是想模仿,也没有这么能力和资本,这么多家商铺,只有五六家是席云芝一手扶植起来的,剩下的全都是收入的席家变卖的财产。 洛阳虽然在京城千里之外,但只要有心人想调查,便不难查到,她席云芝在洛阳的财产有多少,既然早晚会被人查到,那她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 当日便叫小黑他们探来了京城内十多家需要买卖店铺的消息,如今的席云芝,要钱有钱,要货有货,就连漕帮的船只她都能随意调动,那……她还客气什么? 去官府登记了房契,席云芝在城中一下子就买了五家店铺,东城三家,西城两家,她这五间铺子统一装饰,统一入货,统一时间开张,又从洛阳抽调了五位代掌柜随货一同跟来京城替她打理京城内的生意。 五家店铺她全都以南北商铺的名字挂牌,紧锣密鼓赶在十月底便将铺子全都开张了。 甄氏在震惊席云芝竟然有这么大的财力的同时,也派了府中仅有的几个仆役前来帮忙,像所有初进来的客人般,在东城的一家南北商铺中转悠,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新鲜的不得了。 “这些东西你都从哪里弄来的?” 席云芝见她捧着一只琉璃盏着迷的看着,席云芝正看着伙计们将包裹了一层层浆纸的东西放上货架,一边对甄氏说道: “王爷没跟你说过我在洛阳开店的事吗?” 甄氏放下琉璃盏,又拿起另外一只五彩斑斓的彩釉兔子,摇头道:“没有,他每天都在外头跑,哪儿有时间跟我说话呀。” 席云芝让几个伙计将一尊大大的珍珠船摆放在最里面的货架上,又回道: “我从前在洛阳也开过两家这样的店,所以货源什么的才不成问题的。他们都是我在洛阳店中的掌柜和伙计。” 甄氏有些吃惊的看着席云芝,又环顾一圈后,撅着嘴说道:“原来你会做生意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你面前班门弄斧,羞死人了。” 席云芝听后也就笑笑,谦虚道:“都是小本经营,不值一提的。王妃才是大手笔。” 甄氏见席云芝开了店铺也不见自大,便有模有样的对她店里开始了一番点评,席云芝和代掌柜对视一眼,便就随她去了,她一边说,他们一边干活儿,高兴的时候再回两句,然后她就说的更高兴了。 席云芝的铺子因为在这之前都没有人开过,而她一开就是五六家,几乎分布了京城所有闹市,叫旁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 南北商铺的格局还是依从洛阳的老店,就是面积大了些,货架摆多了些,但席云芝依旧在店中保留了客座和二楼的选购雅间,这一设计也深受京城闺阁小姐姑娘们的欢迎。 十一月初,席云芝又一次接到了来自京城贵女圈聚会的邀请。邀请人是左相李尤嫡孙女李兰箬。 席云芝大体也知道左相和蒙家的关系,夫君曾说过,左相李尤,定远侯蒙骜,镇国公赫连成在朝中自成一党,揽获党羽无数,大小官员皆有他们的羽翼安插,像是席云筝的相公左督御史尹子健便死心塌地的追随左相身后抱大腿。 而李兰箬这个人,席云芝没有见过,但凭着李家与蒙家的关系,席云芝敢肯定,她和敬王妃等就是一伙的,而那日闫坤总领当众打了敬王妃一巴掌,后来敬王府都没有出动府卫找上门来算账,席云芝便就能将敬王的意思猜出个一两分来。 敬王妃那样对她,定是敬王用来震慑她家夫君的手段,因为他家夫君如今还未公开表明立场,敬王当然是想笼络他的,但夫君的硬脾气想来也是众所周知的,所以敬王才想借她和孩子去威胁夫君。 而闫坤的出现却令敬王打了退堂鼓,因为敬王妃打她毕竟还是女人间的摩擦矛盾,如果他真的出动府卫和步家较劲,那事件的性质可就变成了皇子和臣子之间的较量了。 在不到最后关头,敬王肯定不会想和她家夫君闹翻,最起码还要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席云芝就此猜到,敬王是想继续利用裙带上的关系,来对她转换施压政策,从强势打压变成了绵里藏针,她们这是要让她吃些软苦头了。 席云芝将请柬合了起来,对前来送信人点头说道: “好,两日之后,我必赴宴。” 送信之人走了之后,席云芝的唇角微微勾起,耍心计弄手段这种事情,她席云芝还真没怕过什么人,李兰箬既是敬王妃的说客,那她就将计就计,投了她又何妨。 *** 李兰箬举办聚会的地方,是城内首屈一指的园林美宅,所有世家都会有几处足以媲美皇家的宅院,李府也不例外。 席云芝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如意和如月想叫她穿的花哨,华贵一些,但被席云芝拒绝了,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开襟衣袍,若是从前的席云芝定是穿不出韵味,但如今的她刚生过孩子,身材还有些丰腴,这种颜色穿来便有一种难驯的贵气,她又叫如意给她盘了一个最为普通的发髻,从她的黑宝箱中拿出一只鎏金翠玉簪簪在头上,整个人看起来既清爽又不失素雅,席云芝略施粉黛,便就越发精致了,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腕,席云芝又从宝贝里挑出一只通透的白玉镯子,戴上了手腕。 大家小姐的聚会,果然都是衣香鬓影的,各个世家的小姐们都借着这种机会结交,自然是所有好东西都巴不得全都摆到台面上给大家看,然后接受各方投来的艳羡目光,满足内心的虚荣膨胀。 席云芝只带着如意入了场,找了一处最偏的地方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欣赏周围的美景,如意则做足了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一会儿便蹲下问席云芝那是什么,那个又是什么。 席云芝一一作答,却不料迎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一位气质不俗的女子在两名高冷婢女的陪同下走到了她的面前,勾唇说道: “步夫人的婢女真是好学,一只普通的杯盏,她都能问出好几个问题来。” 席云芝从席上站起,对那女子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算是见礼,只见那女子也以同样的姿态回礼,对席云芝说道: “月华居士在此有礼,敢问步夫人可有雅号?” 席云芝在脑中搜索,月华居士……她便是李兰箬?哈,这个圈子也太附庸风雅了,太子妃叫孤芳山人,左相孙女做月华居士,这些女人暗地里踩高捧低,表面上却要做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假象来,真是可笑。 表面上却做恍然大悟状: “原来是李小姐,小妇名为席云芝,粗野惯了,没有雅号,倒叫小姐见笑了。” 李兰箬见席云芝对她的态度十分崇敬,心中一阵得意,但表面上就更加和善了,只听她笑道: “步夫人言重了,雅号之流不过是京城的风尚,步夫人从前未来过京城所以不知,有什么好见笑的。” 正说着话,却听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席云筝衣着华贵,跟在气势凌人的敬王妃身后,对席云芝面露不屑。 “哼,她能有什么雅号,从前不过是一品低下的商妇,在我席家铺面打杂罢了。” 席云芝听了席云筝的话,也不生气,只是笑笑,忽然瞥见席云筝身旁的竟然跟了一位男子,席云芝觉得面熟,多看了两眼之后,才隐约想起,他应该就是席筠,前不久才刚考中了举人,如今是来京城候考的举子,席云筝的庶出哥哥。 敬王妃冷冷瞪了一眼席云芝后,便将李兰箬拉到了一旁,将席云芝冷落了。 席云芝看着她们那副姿态,便就饱了,既然她们主动冷落,那她也乐得清净自在,看到席云筝将席筠介绍给李兰箬认识,李兰箬在席筠身上多打量了几眼的神情,席云芝便能将她们的思量看破一二。 席云筝定是求了敬王妃,要将席筠介绍给李兰箬认识,这其中牵线搭桥的意味颇浓,看来是想让席筠在没应试之前,就搭上李家这颗参天大树,女人可以用出色的容貌换来荣华富贵,男人也未尝不可。 席筠是席云筝的庶出哥哥,自然长得不会太差,举手投足皆是风流,再用华衣美服装点一番,不知内情的人看着还真以为他哪家的俊美公子,再加上他刚中举子的才学,想来也是不难攀上一门好亲的。 只不知这待字闺中的李兰箬能不能看上席家这个硕果仅存的才子了。 若是看中,那席云芝就为李兰箬点蜡,席家的男人她只能用‘呵呵’两个字来形容。若是李兰箬看不中,那她就要为席云筝点蜡,因为就在刚才,她已经从席筠伪装成深情款款的目光中看到了贪婪。 席云筝不顾一切将他带到这满是贵女的圈子里,就像是将一只狼带入了羊圈,席筠就是攀不上李兰箬这棵大树,也定会去攀贵女圈的其他大小树,凭他风流的才情和出色的容貌,定能俘获一批春心萌动的闺阁小姐,到时候,她就不缺热闹可看了。 而席云筝总有一天,一定会后悔将席筠带出来,一狼入室,也是她自己脑子不清,也不想想,她娘商素娥从前是怎样对待庶房的,席筠如果真的出息了,他可能会一条心对待席云筝这个从前总是压在他头上撒野的妹妹吗? 他若是个正直的男人,就绝不会想出这种龌龊的手段来攀附权贵,若他不正直,那今后,可就有的席云筝苦果子吃了。 ☆、第61章 出招 席云芝露了面,并且很和谐的跟李兰箬打了招呼,照了面,这就够了,至于后来她们有没有再理会到她,席云芝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早早回到家里,小安子正在和乳母逗玩,一名乳母抱着他,另一名乳母则拿只五彩球引他追看,小安子摇摇晃晃的小脑袋慢慢的跟着转动,那模样憨态可掬,可爱的不得了。 席云芝走过去,乳母便将孩子送到她手上,小安像是闻见了她身上的奶味,席云芝一抱到手上,小安便就不停的扭动起来,胖乎乎的小手乱舞。 席云芝喂了奶之后,又叫乳娘替他裹了层纱布,既挡风又遮阳,她便带着儿子一同去了南北商铺朱雀街上的总铺。 第43节 她特意在后院留了一间房间,里面日常用具一应俱全,是她准备了专门让乳母们带小安的地方,这样前后院的距离既方便了她做事,又可以让小安多接触外面的世界。 这日,她正坐在铺子的后院给小安缝制冬衣,看着他坐在乳母身上自己吃手指吐泡泡玩,前头铺子的伙计突然敲门走了近来,对她说道: “掌柜的,代掌柜请您出去一趟,又有个客人,要买咱们的那条珍珠船,代掌柜说金额太大了,他一个人做不了主。” “珍珠船?” 就是席云芝摆放在店铺正东面,用来做镇店之宝的东西,不说那条船本身就是用金丝楠木雕刻而成,就是它周身镶嵌的珍珠,每一粒都是价值不菲的,算是一个波斯商人寄放在她店中卖的,她还未付钱,那商人给定价二十万两,一分钱不能少,所以买了好几年都没卖出去。 席云芝将那船从洛阳总店搬来了京城,没想到这才没几天,就陆续有人要来买,全都被拒绝了,只不知这回来的客人,是不是她盼望的那一位呢? 放下手里的针线,席云芝走到前院,一掀开帘子,便被一阵刺鼻的香粉味熏的打了个喷嚏,定睛一看,铺子一旁的客座上,正坐着一位衣着暴、露,遮的没有露的多的女人,五官美艳,不似中原女人,看着还有些面熟。 席云芝走到柜台后之后,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之前买下朱雀街尾那套宅子的胡姬,她之前好奇尹大人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便在小黑卖出房子的时候,偷偷跟过去看了几眼,这才认识她的。 “你就是掌柜。”胡姬用熟练的中原话对席云芝问道。 席云芝不动声色,笑道:“是,这位夫人可是要买那条珍珠船?” 胡姬从客座上站起,妖娆的扭着腰肢朝柜台走来,一扭一扭的姿态看呆了店里的伙计,胡姬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身体被人看,扭得更加卖力,最后,干脆像得了软骨病般,整个人趴在席云芝面前的柜台上,身上的铜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是啊,怎么你们这个东西,不卖吗?” 胡姬一边说话,一边对席云芝身后的伙计抛了个媚眼,席云芝只当没看到,面不改色的说道: “卖是卖的,既然开店,店里所有的东西只要钱够了,都是可以卖的。” 胡姬让一个同样不像中原人的丫鬟拿出一只五彩绫罗的锦袋,从里面拿出一卷银票,放在席云芝的柜台上,然后直起身子,对席云芝说道: “这里有三十万两银票,东西我可拿走了啊。” 铺子里的伙计们都傻眼了,包括代掌柜脸上都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原来他们掌柜拒绝之前的客人,就是为了赚多一点,正要收钱,却被席云芝按住了: “这位客官,且慢。东西我不能卖给你。” 胡姬停下了走向珍珠船的脚步,猛地回头:“为什么不能?钱不够吗?”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倒不是不够,这条船的标价就是三十万两,但是,就在昨天,我答应了另外一位夫人,说要将这条船留给她做一位长辈的贺礼。” 胡姬蹙眉:“什么夫人?你可知我是谁,我的男人可是……” “左督御史夫人,就是这位夫人要我将东西留给她的。” 席云芝说着瞎话,面色不改,倒是成功将胡姬吓住了,让她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席云芝暗笑,席云筝再怎么说都是左督御史夫人,这个胡姬再得宠,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妾。 “左督御史夫人?她也来过?”胡姬不相信的又出言确认。 席云芝笑着点头道: “是,那位夫人说,她与夫君冰释前嫌,所以想趁着家里某位长辈生辰的时候,再替夫君送一份大礼出去,这样她的夫君高兴了,她就可以让家里的小妾滚蛋了,所以……对不起,这个东西对那夫人来说至关重要,我不能卖给你。客人可以看看我们店其他东西,一样也很漂亮的。” 胡姬脸色青红一片,咬着下唇暗自愤恨了好长时间,才气冲冲的对贴身婢女指了指柜台上的银票,踩着急急的脚步,坐上了回府的轿子。 席云芝看着她离去,嘴唇微勾,代掌柜则不乐意了,觉得自家掌柜脑子是不是打结了,前几日人家出十万二十万两,她不卖也就算了,可是今天,三十万两的大鱼啊,她就这么放走了? 席云芝见代掌柜一副吃了苍蝇的不痛快,便随意笑笑,说道: “先把那东西收起来,改日我会让她们用五十万两来买走。” “……”代掌柜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席云芝笃定离去的背影,丈二摸不到头脑。 其实席云芝早就猜到这些天会有人来买这尊珍珠船,因为十一月二十六,便是当今太后的生辰,文武百官哪一个都会削尖了脑袋把最好的东西送进宫里,给太后她老人家贺寿。 前几天来的全都被她拒绝了,但今天这位总算是来对了,只希望那胡姬悟性不要太差,也不枉她特意等了这么些天。 *** 左督御史府中,尹大人带了几位同僚回来歌舞宴客。 大家效仿晋魏,席地而坐,中间搭起一座舞台,尹大人叫胡姬先给众人舞罢一曲,众人对胡姬的美貌与身段,流下了大大的哈喇子,看向尹大人的眼神,就更加艳羡了。 有位大人干脆就直接说了出来: “哎呀呀,尹大人真是艳福不浅,有此绝色美人服侍在侧,真是艳羡旁人,羡煞我等啊。” 尹大人最爱在同僚中显示自己的品味,而那说话的大人又是他的顶头上司,见他一双老而浑浊的双眼直在胡姬身上打转,尹大人也不介意,拍拍胡姬的腰肢,叫她去给大人们斟酒。 胡姬提着酒壶,便妖娆这身段,朝大人们走了过去,斟好酒之后,便又对着那说话大人的耳根吹起,风情万种的说道: “大人有所不知,在这府中,真正的绝色可不是我。” 那大人被胡姬迷得神魂颠倒,只好顺着她的话说,只希望她能在自己身边多留一会儿。 胡姬话音一转,便就说道: “我们家的夫人,那才真叫美人中的美人,绝色中的绝色,就连我这个女人看了不都不免心动。” 那大人一听眼色放光,胡姬便趁势伏在他的肩上,吐气如兰的说道: “何不让尹大人将夫人请出来,为大家畅舞一曲,岂不妙哉?” 那大人忍不住就抓住胡姬的手在掌心摩挲,现在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说对,根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对对对,请出来畅舞一曲,要是能有美人这般绝色,那我等也就不枉此行了。尹大人,你说是不是?” 尹子健先是面上一愣,犹豫了一下,毕竟席云筝是他的正妻,怎么说都不是可以出来供人观赏的,只是他宴会上喝了不少酒,又被顶头上司这般直截了当的提了要求,而他自己也想起了席云筝的美貌,若是她能在这些大人们面前跳个舞,一定会让这些人看的目瞪口呆,那样他可就更有面子了。 打了一个酒嗝,对家丁招了招手,让他去把夫人叫来。 席云筝莫名其妙被喊到他们的私席之上,听了自家相公的要求之后,她简直难以置信,当即便拉下脸,怒道: “相公,你喝醉了,妾身告退。” 她生硬的话语,叫宴会中彻底冷了场,大人们全都停下喝酒的动作,就那样看着她和尹大人,尹大人觉得席云筝这样大声的拒绝他,就是不给他面子,再加上从前对她的冷漠与蛮横积怨甚深,酒气上头,不管不顾上去就是一巴掌,接着便狂性大发,撕扯着她的衣衫,然后,将衣衫不整的席云筝推到了舞台中央,大声怒道: “给我跳,大人们既然要看你跳,那你就得跳,站起来,跳啊!” 尹子健恍惚间,将席云筝愤怒的脸庞和死去的前妻重叠在一起,不禁心头一慌,然后就又是一个巴掌打在席云筝脸上,大人们被他当众打妻的举动惊呆了,一个个面面相觑,酒醒了大半,纷纷站起身来,提出告辞。 席云筝被打的莫名,而最让她寒心的还是自家相公的行为,他竟然逼她像一个祭女般当众搔首弄姿,她是他的正妻啊,他竟丝毫都没有尊重过她。 一场聚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第62章 凯旋而归 -凯旋而归- 等待席云筝的远不止这些糟心的事儿。 就在她被自家相公当众出丑之后,原以为会等来相公酒醒之后的道歉之言,没想到迎来的却是更加糟心的事。 她早该想到那个胡姬就是一个祸害,她没有今早解决她,现在反而被她突如其来摆了一道,不知她究竟对她相公说了什么话,她家相公竟然跑来找她,脸上笑开了花,问她为何私下买了那么贵重的东西,都不与他商量,不过看在她也是为了成全他对老太后的一片孝心的份上,也就不与她计较了,让席云筝将宝贝择日便搬回来。 席云筝不解:“老爷,我……没买什么东西啊?” 她虽气恼尹子健对自己下手太重,但她如今别无去路,只好依附着他过生活,因此,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席云筝说起话来就不敢那样随意了。 尹大人一副我早知道了的神情:“你就别瞒了。我都知道了,你用私房钱给我买了贺礼,从前我还以为你们席家落魄了,没想到该出手的时候,倒是丝毫不见小气,三十万两的珍珠船,一口气竟然就买了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搓手,憧憬自己的美好未来:“若是我将这宝贝送到老太后跟前儿,太后定会高兴,太后高兴了,皇上自然也就高兴,总会记得我的好。若是因为这事儿我受提拔了,尹某就记你一功。” “……” 席云筝虽然大大的不解尹子健口中的珍珠船是什么东西,但听他的话,显然就是以为她在外面买了一个价值三十万两的珍珠船给他送到宫里做老太后寿辰的贺礼。她若交出来了,皆大欢喜,她若交不出来,那今生怕是就再也没有机会,重获自家相公的爱戴了。 一个主母在府里失了敬重,那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随便一个什么小妾就能爬到你头上撒野,今天有个胡姬,明天再来一个舞姬,后天……如此周而复始,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思及此,席云筝便豁出一口气,决定拼上一拼,不就是一条价值三十万两的珍珠船吗?她就是借钱,也要将相公口中说的那条珍珠船真的买回来。 *** 当席云筝千回百转,终于打听到哪家店铺卖那条传说中的珍珠船之后,上门一看,就立刻傻眼了。 席云芝站在柜台后头,冷冰冰的看着她。 席云筝带着丫鬟,一撇嘴便迎了上去,不情不愿的开口说道: “就是你的店里,卖的那个什么珍珠船?” 席云芝只看了她一眼,便就继续低头算账,根本没打算搭理她的感觉,席云筝一拍柜台,发出巨响: “我跟你说话,没听见啊?” 席云芝将算盘清了零,冷冷的一句话便将席云筝堵死: “卖掉了。” 席云筝大怒:“什么?你卖给谁了?” 席云芝用指尖抓了抓眉头,好笑的看着席云筝,双手撑在柜台上,冷静的应答道: “这位客官,东西是我店里的,我爱卖给谁就卖给谁,不愿卖给谁,就不卖给谁,你以什么身份质问我?左督御史夫人?对不起,您家相公估计管不着这些,要不您去找京兆尹来试试?” “……” 席云筝若是再听不明白席云芝的话,那就真的别混了,深吸一口气,像是从牙缝里咬牙切齿的说: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卖?要钱?我带来了!” 说着便就跟贴身丫鬟伸手,叫她拿出银票来,席云芝的算盘又是一合,发出清脆的哗啦啦的声音,看着她掏出了几十张最大面额的银票,摊在她的柜台上,说道: “三十万,够了吗?” 席云芝笑着将她的银票推了回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旁人买这个价足够了,但是你买却不行。” 席云筝脸色僵的很难看,要不是如今有求于她,她早就自己动手砸她店里的东西了。 “你要多少?” 席云芝这回也没再卖关子,对她伸出一只张开的手掌,席云筝当即暴走: “五十万?你疯了吧?” 为了凑齐钱,她这回可算是在这个圈子里丢尽了脸面,但好歹钱是凑齐了,四十二万,原本以为足够了的,没想到却被席云芝这个女人坐地起价,委实可恶至极。 只见席云芝耸耸肩: “没有的话,那就算了。我不卖了。德全啊,去朱雀街尾的那户人家告诉那家主人,我把珍珠船卖给她,让她带钱过来取便是了。” 席云芝似模似样的喊着代掌柜的名字,一副要他立刻去喊人般的神情,席云筝一听朱雀街尾便知道她说的是哪户人家,她还亲自上门撒过泼的地方,她早该想到,这一切,都是胡姬那个女人给她下的套,却没想到最后会栽在席云芝手上。 第44节 一咬牙,狠了狠心,席云筝说道: “我买。” 将婢女身上的钱全都给了席云芝,说道:“这里是四十二万,我现在再回去拿八万,东西我要定了。” “德全,东西客人要了,快送去包装……”席云芝立刻爽快的接话安排。 一笔看似离奇买卖就这样做成了。 *** 就在席云筝付钱拿货之后的第二天,胡姬又一次扭着腰肢来到了席云芝的店里,因为席云芝早前有过吩咐,她便被直接带去了后院。 席云芝刚喂完奶,正在洗手,见她进来,也没说话,淡定从容的洗完了手,这才从袖中拿出十张银票递给她,衷心夸赞道: “演技不错,下回还找你。” 胡姬收了银子心情好极了,对席云芝问道: “你怎知道,我家老爷会是那种反应?一般的男人,可绝对不会愿意自己的正室出去抛头露面的。” 席云芝对她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拿了钱,就赶紧离开京城吧。席云筝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只会越来越依附尹大人,她从小便骄纵惯了,眼中绝不会容下你的。” 胡姬却不以为意,在席云芝养在后院的盆栽上摘了一片叶子,无所谓的说: “她容不下又能怎样?如今尹大人喜欢的是我。” 席云芝看着她美丽狂野的容貌,心中一阵悲凉,却是再没说什么,指了指大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胡姬又将手中的银票的拍了拍收入腰间的五彩锦袋,摇曳着身姿,离开了席云芝的后院。 被她摘下的那片叶子随风而落…… 两日后,左督御史府便传出小妾胡姬失足落井溺毙的消息。席云芝也只得叹了一口气,她早提醒过她的,不是吗? *** 腊月初,步覃的军队终于班师回朝,凯旋而归。 席云芝在家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便如虚脱了一般倒入了刘妈怀里,她顾不上满城的鞭炮齐鸣,万人空巷。 几乎是用跑的从宣武门追到了正阳门,每每都被沿街观望的人群隔离在最外面,但她只要能看见那为首的冷硬男子,就算叫她跑遍整座京城她都愿意。 她的男人……回来了。 她的倚靠……回来了。 她再也不用独自面对这样可怕的世界了。 追着步覃的军队一直来到正阳门外,看着他们气势如虹的走入正阳门,去宫中接受封赏。 看着宫门渐渐关上,席云芝终于肯停下脚步,喘着粗气不住发笑,笑得肚子疼了都停不下来,正阳门是守卫们都以为这个女人疯了,席云芝在他们赶来驱赶的前一刻终于止住了笑,捂着肚子,轻轻松松的往家走去。 回到家里,她便又拉着刘妈和如意如月出去买菜,逛遍了市场,买了一推车的鱼肉回去,从洗到煮,全部都是她一手包办,刘妈想要帮忙,也全都被席云芝拒绝了。 步覃晚上回到家中,看见等待他的是一桌丰盛的家常晚餐,一个美丽的妻子,一个可爱得叫人爱不释手的儿子,还有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气氛…… 他知道,这便是他追求了一生的东西了。 将儿子抱在手中,怎样都不肯放开,就连吃饭喝酒时也不例外,小安倒是精神,自从看见步覃之后,他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从未见过的人,不时伸出胳膊放在嘴里轻咬,但是目光却是从未移动过的。 “小公子这是在认爹呢,你瞧他看的多认真。” 乳母笑眯眯的说道。 席云芝笑得合不拢嘴,却是没说什么话,一个劲的给步覃夹菜添酒,生怕他吃不饱一般。 “将军回来了,夫人也就高兴了,这都多少天了,也没见夫人这般笑过。” 刘妈坐在隔壁桌上忍不住说道。 席云芝也不否认,倒是笑得更加开心了,在接收到步覃温情的目光时,她羞涩的低下了头,咬唇吐了几个字出来: “夫君,吃。” “……” 步覃的回归,无疑就是给步家老少配了一副安心药,再也不用担心没有主心骨了。 所有的风雨都将在步覃回归之后,瞬间化为彩虹,自从步覃出征之后,席云芝便就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脑海中总是会莫名的出现一些很可怕的念头,然后,无人倾诉,只能她一个人干着急,不得不为了全家老小,拼了命的去防备,去争夺,去抵抗。 她的夫君回来了,今后,她便不用再孤军作战,不用在提心吊胆了,席云芝想着想着,又欣慰的笑了。 一家人围着饭桌,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直聊到小安打了瞌睡才被迫静止。 ☆、第63章 封赏 步覃这次回来虽然大获全胜,但却带回了一个令人心痛与震惊的消息。 “闫大师……死了。” 两人一番久别重逢的云、雨过后,席云芝靠在步覃怀中,步覃绕过她的肩膀,将她完全裹在怀中,埋头在她发间,轻嗅的她散发出来的清香。 席云芝震惊:“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步覃轻叹一口气:“我以两万兵对战犬戎十万,若是没有他的帮助,怕是绝不会胜得这么轻易,但是,他在助完我后,便说要赶去凌霄山,凌霄山在齐国境内,可是两日之后,就发现他被人杀死在了越水之滨。”越水则是连接萧国与齐国的越江。 “……” 席云芝看着步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那他的两个药奴呢?是不是他们……” 步覃点头:“十有*就是被他们杀的。但我带兵赶去的时候,闫大师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阑冬和铁柔也确实不在他身边。” 席云芝见他情绪低落,知他为闫大师的死自责,因为,不管怎么说,闫大师潜去齐国抓捕叛徒阑冬,有一半也是为了给步覃报仇,而当初他主张在步覃面前杀了阑冬他们,却被步覃阻止了,这才酿成了如今的惨况。 双手环过他的腰,席云芝用自己的行动给他安慰: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闫大师已经死了,后悔也无济于事,别多想了。” 步覃将身子沉入被褥之中,怀中抱着温香软玉,叹息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席云芝刚刚起身,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走出去一看,竟然是一队明黄色的仪仗队,为首的像是个公公,席云芝愣在廊下,只听那公公从锦盒中请出圣旨,尖锐的声音在步家小院中响起: “步覃接旨。” 步家老小便就赶紧拾掇拾掇跪在了那仪仗前,步覃抱着孩子从房间走出,大家赶紧又往后退了退,将最前头的位置留给他,待步覃不紧不慢的走到最前头,单膝跪地之后,那公公便开始宣旨: “步覃英勇善战,打退强敌,为国效力,特官复原职,封为一品上将军,统率三军。赏黄金白银各三万两,绸缎若干,新将军府着内务府重建,来年三月竣工。钦此。” “……” 那公公宣完旨意后,步家老小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说话,以至于场面一时冷场,直到步覃冷淡的声音传出,众人才不甚统一的跟着说。 “谢主隆恩。” 那公公将圣旨卷着放到步覃手中,步覃随意搁在怀中的小安身上,然后就转身离开,弄得那原本还想再说些恭贺话的公公面上一阵尴尬,还是席云芝走上前去,请那公公入内用茶,并询问了步承宗后,给那传旨公公封了一封三百两红包,这才缓解了尴尬。 传旨仪仗离开之后,席云芝这才去到房中,正看见步覃抱着小安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晒太阳,小安在父亲的阴影之下将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只小手还时不时伸出来抓一抓步覃的下巴,步覃则面带笑意,抱着他就那样任他拉抓,小安嘴里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画面温馨极了。 席云芝走过去,小安看见娘亲便就突然伸手要她,步覃将孩子送到席云芝手中,只见小安精灵可爱的往席云芝胸前拱,把席云芝弄得痒痒的。 “早晨起来吃过一回,怕是又饿了。” 说着席云芝便想躲到帐子里头去喂奶,却没想到被慵懒坐在椅子上的步覃拉住了身子,席云芝一时不稳,跌坐在他身上,步覃趁势搂住她的腰肢,感受着这娘儿俩的重量,不许席云芝离开。 “就在这喂。” 席云芝大窘,正要拒绝,怀里小安却突然哭了起来,小手不住的乱舞,像是要去抓席云芝的衣襟般,步覃仍旧不放手,无赖的说道: “看,小安真饿了,在跟娘亲抗议呢。” 席云芝被这个男人气死了,但孩子在哭却是事实,便也就顾不得什么,解开了衣服便就让小安吃上了。 步覃的一双俊目,一会儿在席云芝脸上扫几眼,一会儿又盯着吃奶的小安看几眼,嘴角的笑容却是越来越深。 席云芝好不容易才在步覃的注视下,难为情的喂饱了小安,并且成功哄他睡着之后,步覃才肯放她们娘儿俩起身。 席云芝将孩子安放在他们床铺之上,将帐幔放下,自己则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走到步覃身边坐下,知道他最近因为闫大师的事情,心情都不是很好,便就抓着他的手,想叫他高兴一些。 步覃对她勉强勾了勾唇,说道: “皇上昨日接风宴上说,要在城内重新建一座将军府,我在南郊边上选了一块地,那里有山有水,中间还有一片清澈的湖泊,咱们便就将那湖泊圈入府里,种些荷花和菱角,夏天可以赏荷采菱,你说好不好?” 席云芝知道步覃这么做,定是因为她从前说过,想要在住的屋子面前有一片小湖泊,心中感动他还记得自己说的话,脑中也想象了下,说道: “将湖泊圈入府,夫君,那府邸得有多大?” 步覃转头看了看窗外,说道:“每个官员的府邸都有规格,一品则是一百顷,但步家世代征战,皇上封无可封之后,便就着令内务府出资扩建府邸,作为赏赐,所以从前的将军府有三百多顷,这回皇上要见的府邸,自不会少于三百顷的。” 席云芝为之咋舌,三百顷的屋舍,那得容纳多少人啊?但她也知道,这是皇帝封赏,臣子没有拒绝的权利。 “皇上放了我半个月的假,半个月后,我将每日上朝议政,家里的事,还得要你多操持。” 步覃说着,便反握住席云芝的手,将之送到唇下轻吻,席云芝又将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跟步覃说了一番,也没有漏掉敬王府所做的事,因为这些事,就算她不说,夫君也还是会知道,与其让他听旁人添油加醋的说,还不如她直接坦荡的告诉他。 “敬王估计也只是想用敬王妃来给咱们提个醒,倒也没真的出什么事儿,你就别偷偷的去寻人家晦气了,既然你以决定扶持济王,那就不要再在朝中树敌,不管是国事还是家事,不到万不得已,隐忍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 步覃没有作答,席云芝又不放心的推了推他,他这才敷衍的点点头,对席云芝道: “我自有分寸,倒是你,今后你就是正式的一品上将军的夫人,面对那些女人的时候,拿出底气来,不管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惹了什么祸,都由我给你担着,用不着再去委屈自己忍耐了。” 步覃这一番话,听得席云芝心中感动,为了使他宽心,嘴上却说:“我不委屈,我早就说过,只要能跟着你,只要你不甩掉我们娘儿俩,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所以,不过发生了些小事,有什么委屈的呢。” “……” 夫妻两人倚靠在一起,吃饱婴儿睡在床上,温馨的时光总是相同的宁静。 *** 自从步覃得胜归来之后,席云芝和甄氏的来往就明显少了一些。 因为济王对甄氏下了严令,说是在局势还未明朗之前,不能在台面上与步家过从甚密,因为当今皇上多疑,济王头上还有三位权势相当的哥哥,‘淡交’才是两相保命的基本准则。 没有了甄氏前来找她说话,席云芝倒也觉得有些无聊,幸好店里的事也比较忙,这才分了她些心思。 年关将至,京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连续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的路面上就全是积雪,有条件的人们便选购皮靴,没条件的人们便选择那种靴子中有油布夹层的款式。 第45节 席云芝抱着竖头竖脑的小安,跟着他的小手指的方向走动,嘴里还不时跟他说这话,店外的帘子却突然掀开,席云芝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她怎么都意想不到的人。 左相府的千金李兰箬一身裘皮毡子,清雅如霜的站在她的店门前,脸上满是喜气。 席云芝对这个女人的印象还可以,最起码,她是温和的,不像席云筝和敬王妃那种,随便说句话便是夹枪带棒的。 席云芝将小安交由乳母手中,自己便迎了上去,走出柜台与李兰箬互相行了一个平礼,然后便将人领到了客座,命伙计奉茶。 李兰箬的目光四周看了看之后,便面带微笑对席云芝说道: “早就听说城里开了几间这样的铺子,一直未得空前来,没想到竟是夫人开的。” 席云芝回以微笑: “小姐光临,蓬荜生辉,不知小姐可看中什么,我叫人送去二楼雅间,供小姐慢慢选购。” 李兰箬浅笑倩兮,便指了几样东西后,便就在店里伙计的带领下去了二楼雅间,席云芝则根据她指的那几样东西,又另外挑选了几样款式不错的发簪与环佩便也就上楼相陪。 李兰箬对女式的东西倒是无甚兴趣,但对席云芝后来拿上去的几只中性环佩却是兴趣十足,拿在手中翻看了好几回后,却又放下,席云芝见她如此,心中有一猜测,于是便大着胆子说道: “李小姐,敝店也有男式的环佩翡翠,进货之后,便无人问询,小姐你可愿替我鉴赏一番?” 李兰箬眼中闪过惊喜,面上却维持优雅,说道:“夫人客气了,兰箬求之不得。” 席云芝叫伙计将面前的这些都收了去,又拿了两只盖着黑绒布的木制托盘,上头摆放着几只方刚大气的腰扣环佩,李兰箬一眼便看中一个双蛟戏珠的腰扣,说道: “这个倒是别致,只不知他喜欢不喜欢。” 席云芝敛目一想,便叫伙计将东西放下,雅间内只留下她和李兰箬两个人,席云芝端起一杯茶,不动声色的问道: “李小姐说的可是……席公子?” 李兰箬面上一惊,随即便红了起来,席云芝心道一声可惜,这般出色的女子,竟然会真的着了席筠那小子的道。 看着她低头不语,耳根红透的模样,席云芝便知道李兰箬定是对席筠动了真情。 席云芝将茶杯放下,开门见山的说道: “李小姐,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李兰箬抚弄这手中的环佩,声若蚊蝇:“夫人请说。” “席公子,本名席筠,是左督御史夫人的哥哥,时年二十有五,我说的可对?” 李兰箬低头不语,席云芝又道:“他不仅是左督御史夫人的哥哥,在辈分上,也算是我的,我与左督御史夫人同样来自洛阳席家,这些小姐可能不知道。” 李兰箬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席云芝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道:“夫人告诉我这些,是想说什么吗?” 席云芝看着她将手中环佩攥的紧紧的,不禁说道: “我想说……席公子配不上你。他绝非你的良人。” 李兰箬听了席云芝的话,当即脸色一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带怒色,说道: “步夫人,我敬你年岁比我大,但你若对席公子出言不逊,你我之间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席公子才情横溢,待人诚恳,他说只要他二月春试拔得彩筹便去左相府向我提亲,你既也为洛阳席家之人,却再此出言重伤自己的哥哥,竟不知是何用心。告辞了。” 李兰箬一番慷慨陈词之后,便就头也不回,带着婢女离开了席云芝的南北商铺,席云芝站在二楼窗口看着她急急离去的身影,心中唏嘘不已。 果然,人还是不能做好事,她不过陈述了事实,有些人就受不了了。 席筠说拔得彩筹便去提亲,那要是他拔不到彩筹呢?或者说,根本就是想要靠左相府的裙带关系去拔这次的彩筹呢?席筠的品性她不敢保证一定是差的,也不能保证他对李小姐全无真心,但她却敢保证,不出三月,李兰箬定会后悔,只不知到时,她却又该如何收场呢? ☆、第64章 将军府 步覃的朝服内务府连夜赶制了出来,做出来之后,便就送来了步家。步覃每天都抱着儿子到处转悠,朝服还是席云芝看着收下尺寸收下了。 回来之后,席云芝让步覃将朝服穿给她看一看,却被步覃冷淡的拒绝了。 自从步覃回来之后,小安就变得不那么粘席云芝了,倒是对他亲爹粘的不得了,有几次朝里几位大人前来拜访,小安不肯离开他爹的怀抱,步覃只得将他抱在手上去跟那些大人们说话。 因为年关将近,席云芝的南北商铺每天都忙的不行,布料,首饰,几乎都是一扫而空,若不是年前席云芝刻意多约了几船货在山东码头,还真会青黄不接,无货可卖。 甄氏难得到她店里来逛,席云芝便将她带到了二楼雅间,准备借着选货的机会,好好跟她说会子话。 甄氏看来心情还不错,席云芝一边给她倒茶,一边问道: “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甄氏将一串玛瑙珠子放在桌面上把玩,嘴角溢出笑容,然后一副‘我有八卦你要不要听’的神情对席云芝勾了勾手指。 席云芝不知道她神神秘秘在想什么,便就凑过去,只听甄氏用差点笑出声来的声音说道: “礼部尚书的千金昨儿被人睡了,当场被抓了。” 席云芝一听就知道,只有那个圈子的事儿能叫她这般来劲,随口一问: “是吗?跟谁睡了,这么不小心啊。” 甄氏好像就在等着席云芝问这句话般,几乎立刻答道:“那个男人你也认识,席云筝的哥哥,应该也算是你的哥哥吧。” 席云芝倒茶的手势一顿,奇道:“席筠?” 甄氏接过她的茶壶,自己动手:“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反正听说是席云筝的哥哥,今晨发生的事,尹大人还给礼部尚书叫去了府里问话呢。” “……” 席云芝轻叹,她早就知道,席筠早晚坏事,他竭尽心力想要在京城贵女圈中崭露头角,对每一个都讨好,对每一个都传情,以为自己应付起来可以游刃有余,可他也不想想,京城的贵女都是些什么出身,他以为都是一些平民家的姑娘,招惹了拍拍屁股就能走吗? “然后呢?” 席云芝终于明白甄氏这么兴奋的原因了,因为这件事对她而言,也充满了八卦的诱惑力。 甄氏耸耸肩:“然后……听说尹大人被礼部尚书骂了一顿,然后把席筠交给尹大人带了回去,然后,席筠就又挨了一顿暴打,然后我就跑来这里告诉你这件事了。” “……” 礼部尚书的千金与陌生男子被抓、奸、在、床的事情在城内传的沸沸扬扬,事件的女主角,席云芝在之前那次聚会中看到过一次,小家碧玉,不怎么开口说话,没想到出事的竟然是她。 但是,更令她没想到的事,这件可以用‘丑’字来形容的事情,竟然就这样毫无遮掩的传了出去。 礼部尚书府的人是绝对不会去做这种自打脸的事情,他们用尽方法去瞒,但这件事还是这样离奇的传了出去,那这幕后之人意欲何为,又是谁传出去的,答案呼之欲出了。 果然,就在消息传出去之后没多久,就传出了礼部尚书大人要嫁女的消息。 席筠果然是下了一手好棋,先是勾的尚书千金对他欲、罢、不、能,然后被人发现之后,干脆将计就计,又来了一招苦肉计,仗着自己是左督御史的大舅子,礼部尚书也只能对他动动拳脚,不敢直接将他杀了了事,这其中给了他缓冲传信的时间,这才有了如今的结果。 这件丑事对席筠来说,不仅没有损害名声,反而,他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就赶到礼部尚书府负荆请罪,并且提出要承担责任,迎娶尚书千金,尚书府虽然恼他,但也是骑虎难下,匆忙嫁女,总比今后传言越传越盛,坏了女儿名声,到时候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 席云芝忙着置办家中年货,对这些事也是听过就算,并没打算去插手或阻止。 步覃被官复原职之后,步家小院里便开始热闹起来。 每天都有朝中大人前来府中拜会,他们送来的贺礼足以堆满一间绣房。步覃疲于应对,便早早就随席云芝去了店里,在后院抱着小安玩儿,躲得清闲。 十五日之后,步覃不得不穿上了朝服,降色纱袍佩水苍玉,脚踩乌皮靴,中间的补子上一只画意甚浓的武麒麟张牙舞爪,蓬勃朝气,步覃本就高挺俊美,五官深邃,穿什么都能带出一种贵气来,如今穿上一品武官朝服,更是威武不屈,英挺的不得了。 席云芝伺候他穿完了衣裳,都等不及往后退了两步,美美的欣赏起来,在步覃快要发飙的前一刻,又聪明的回过神来,接着替他戴上金蝉发冠。 步覃见她嘴角带笑,一双眼睛恨不得贴到他身上的好奇,觉得有些好笑,便一把将之搂入怀中,在她耳边勾唇说道: “若是夫人喜欢看,为夫晚上再到帐幔之中穿给夫人一个人看,如何?” “……” 席云芝难为情的推了他一下,步覃正好将她圈入怀中一番欺负,才肯放开,席云芝面带羞色,欲、拒、还、迎的将他推开了,一双素手替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这才将他送出院外,看他骑上了高头大马,带着赵逸和韩峰往正阳宫门走去。 *** 虽然步覃说过只要她喜欢,就不用管其他的,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但席云芝还是觉得,从前她抛头露面也就罢了,如今若是还经常如寻常商妇那般出入店铺,可能会给步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就歇了去店铺的事,让掌柜们效仿洛阳商铺的做法,每半个月把清单和账目整理了送来她的府上给她过目,平日里,她就不去店里了,所有事宜交给代掌柜全权处理。 席云芝在家里悠闲度日,陪着小安跑东跑西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她怎么想也想不到的人竟然突然找到她的门上来。 当他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牵着一匹瘦马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席云芝愣了老半天才认出他来,惊呼: “张延?” 这个狼狈的客人不是张延又是谁呢? 张延看到席云芝的第一句话不是别的,只是一句‘有吃的吗?’,席云芝让如意如月端来了糕点和茶水,又叫刘妈去厨房赶紧煮饭,又做了几道菜端上来。 张延狼吞虎咽,恨不得自己多生几张嘴来吃才好。 席云芝看着他的样子,不禁说道:“你慢些吃,别噎着了。” 张延嘴里包的满满的,一个劲的对席云芝摇手,不知道想说什么,席云芝给他又添了些茶水,他喝了两口后,才稍微口齿清晰了些: “我都饿了三天了。” 席云芝奇道:“你好歹也是酒楼的老板,不至于吧。” 张延白了他一眼:“酒楼老板也抵不住盗贼横行啊。我在途径石亭的时候,财物都给人抢了个光,就剩这头又老又瘦的马了。” “……” 席云芝见他说的可怜,不禁又问:“那你没事跑来京城干什么呢?” 张延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是投奔你呀。你现在可是洛阳首富,到了京城又成了一品上将军的夫人,飞黄腾达,我不过来投奔你,来投奔谁呢?” “……” 虽然席云芝对张延有朋友之义,但留一个男人在府中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能做的,便就在隔壁给他腾了一间房间出来,让他先在此歇脚,等到步覃晚上回来之后,她便将张延的事情老老实实跟步覃说了。 原以为以自家夫君醋坛子的性格,他定会让张延滚的远远地,没想到步覃一听来的人是张延,竟然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席云芝对步覃的反应觉得很奇怪,便就不甘的问道: “夫君,张延是个男人,好端端的跑来京城找我,你就不觉得……气愤吗?” 步覃换了常服,耸肩道: “为什么气愤,他是张延不是吗?” “……” 席云芝十分不懂,自家夫君为何对张延这个男人特别的放心。但既然步覃这么说了,席云芝便也觉得没什么了,便叫张延留在步家的隔壁,跟在小黑后头,替她跑跑宅子什么的。 张延适应能力出奇的快,快到让席云芝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有些就连小黑他们都没有摸到的犄角旮旯他竟然都了如指掌。 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替席云芝找了不下于十座宅院,一下子就在小黑他们中做出了名头。 第46节 *** 转眼就是大年初一,小安被奶娘们打扮的像只小炮仗,圆滚滚的小模样已经长开,看着活脱脱一个步覃的缩小版,见人就笑,可爱的任谁都想伸手去捏捏他白嫩嫩的小脸。 一大早,步承宗便抱他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之后,正好赶上吃糯米圆子,小安看见席云芝便侧着身子过来要她抱,席云芝抱到手上,他就笑开了花,开始专心吃手。 席云芝给他喂了几口甜汤,那小舌头巴咂着一副享受极了的模样,步覃看着手痒,便就伸手接了过去,小安离开了娘亲的怀抱,又是瞪着双眼盯着步覃看,步覃也学着席云芝的样子,用小勺舀了点甜汤,送到他的嘴边,他却是不吃,小手不住往席云芝那里抓。 拜年的人络绎不绝,步覃不胜其烦,但又因为是大年初一,他也不好不在自己家中,便就只能强打精神应对。 此时小安倒是替他解决了不少烦恼,只要那些人提起什么他不愿意回答的事,他便以小安为借口,一会儿说他饿了,去找娘吃奶,一会儿说他尿了,一会儿说他不耐烦了,诸如此类的借口,都能在席云芝这歇息片刻,然后再抱着小安过去待客,周而复始,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 二月初始,将军府初建完成,筑造府的匠官前来请步覃过去过目,步覃便将席云芝也带了过去。 将军府占地自不必说,一眼望不到头却是真的。 席云芝与步覃漫步在湖泊之上的九曲回廊上,看着四周的风景如画,席云芝第一次觉得头皮发麻。这么多豪华的屋舍,这么多珍奇的花朵,这么多的小院子,这么大的地方,得找多少人回来才能全都打理出来呀。 倒不是她如今缺钱,只是她是真的不习惯府邸太大,太空旷,步覃倒是觉得挺好的,当即便又吩咐工匠,再在这片湖泊上另外多添几条小船。 工匠们领命而去,富丽堂皇的将军府便就算落成了。有了步覃的肯定,工匠们便可以上报内务府,叫内务府派人前来审查,然后走一道过场之后,步家就能举家迁入了。 初定迁入时间,是三月初,席云芝回到家中,看着兰馥园这间住了还不到一年的地方,虽小虽沉旧,但她却是十分喜欢的。 刘妈和如意如月倒是很兴奋,每天都嚷嚷着要搬新家了,收拾起来格外的卖力。 三月初,步家举家迁入南郊新居。内务府拨了三十人一同送入了将军府做仆役,有负责清扫的,有负责养花的,有负责打理鱼池的,还有负责做饭的,凡是大家府里要用到人的地方,内务府基本都给安排好了。 倒是给席云芝省去了不少麻烦。不过,步覃却对内务府送来的人没什么好感,当日便给他们定下了不许出入主人院落的规矩,违者重罚不待。 一开始席云芝还不太明白他此举何意,但过了几天之后,她就有些明白了。 这些仆役都是内务府送进来的,也就是说,他们全都是内务府的人,并不会因为他们如今进了将军府,就真的是将军府的人了,宫里的奴才跟外面的家仆是不一样的。 人多口杂,人多也事多。 步覃虽然接受了他们在府里做事,但不代表他能允许这些人随意刺探他们的生活。 ☆、第65章 状元郎 新将军府实在是太大了,光靠刘妈,如意如月是根本不够的,就算有内务府拨来的三十人,还席云芝是觉得不够用,因为她搬进来的第一天就统计了一下,将军府光是空房就有八十六间,单单清扫这一项来说,内务府的三十人便已用的差不多了,更何况,这么多房屋里,竟然还不包括她们住的主院。 于是席云芝便就叫小黑他们在找房卖房的同时,顺便给她招招工,连续挑选了好几天,席云芝才又另外选定了二十二人,至此将军府中的各项事宜才算是运作起来。 三月初,京城迎来了忙碌的时节。 三月初二科举应试,持续七日,考完三日放榜,放榜后有琼林宴,琼林宴后,三月十五乃是圣寿,三月十八则开始一年一度的选秀,各官家十二至十八岁的未出阁闺女皆可参加。 席云芝这日正在府里看帐,门房老陆便派人来报,说是左相府派人递了帖子进来,左相千金李小姐求见。席云芝放下账本,便就去了待客花厅。 李兰箬一间席云芝,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人兀自握手行礼过后,席云芝请她入座,见她神情抑郁,像是有话要说,便就屏退了所有人,李兰箬这才感激的对她福了福身子。 “夫人,只怪兰箬糊涂,这才没有看清他人面目,错怪了夫人,还请夫人原谅。” 李兰箬说着便就起身,对席云芝福下了身子,席云芝哪能受她此礼,赶忙上前搀扶: “李小姐快起来。” 将她扶起之后,席云芝便见她双目通红,便就出言安慰道: “李小姐莫哭,我早就说过,席公子配不上你,你看他才情横溢,其实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他接近礼部尚书小姐定然就是为了本次科考多些人脉,你未被他欺骗更深,实属万幸了。” 李兰箬从袖中抽出一块帕子,将泛红的眼角掖了掖,这才点头说道: “夫人说的是,这种无耻之徒,还是早些看清了的好,痴情错付,总好过后悔一生。” 席云芝见她超脱,便也欣慰,只听李兰箬犹豫了一会儿后,又道: “夫人,我怕今后再也没这么容易见到夫人了,所以这次来,便是特意向夫人赔礼的。” 席云芝奇道:“怎么会不容易呢?你什么时候想见我,派人来传便是了。” 当然席云芝这句话只是一句客套话,如今她身为一品上将军的夫人,而李兰箬只是宰相孙女,这其中差着辈分不说,身份也是不同的。 李兰箬莞尔一笑,说出了实情:“我……这个月便要入宫选秀女了。爷爷替我争了个妃位,今生今世,我怕是再难出宫门了。” “什么?”席云芝讶然:“小姐要去……选秀女?” 李兰箬点点头,看到席云芝这般惊讶,她不禁笑着说道:“像我们这种豪门贵女,若是没能在皇上选秀前定下亲事,十有*都会被送入宫去选一轮,这种方法,既能搏一搏皇上的宠爱,即便博不到,说不准也能博到一位诸侯王爷的青睐,到时候,再由皇上赐婚,风光大嫁,然后……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席云芝看着她的模样,像是愿意,又像是不愿意,也不好多问什么,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话后,李兰箬便就提出告辞了。 *** 晚上,席云芝和步覃说起李小姐要去选秀这件事,步覃却一副早就知道了的语气,目光仍旧盯在书册之上,开口说道: “嗯,之前李大人替她求了太后,说一入宫便是妃位,与喜得龙种的李贵妃作伴。” 席云芝正在绣样子,对步覃的话有些惊奇:“李贵妃是谁?” “李兰箬的嫡亲姐姐李兰诗,三年前入宫,前阵子有了身孕,李家便就把李兰箬送了进去,巩固圣宠。” “……” 席云芝这才明白李兰箬话中,这些大家小姐们的悲哀,想想那皇上已然五六十岁,甚至比李兰箬她们的父亲年纪还要大些,可她们却为了家族,不得不以二八年华的风貌去侍奉君侧,从此失了自我。 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席云芝突然又想起那个负了李小姐的席筠,不禁又问道: “对了,这次的科考结束了吗?” 步覃听到科考两个字,放下书本,看了看席云芝,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之听席云芝问道: “状元郎可是姓席?” 席云芝想直接问状元是不是席筠的,后来想想可能太直接了,便就这般问道,只见步覃敛下目光,稍稍犹豫了片刻后,才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问什么。” 席云芝惊呼:“真的是他啊。” 步覃蹙眉,想问她怎么知道的,想了想后,才又说:“是他不好吗?他总算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是吗?” 席云芝听后觉得很是气恼:“当然不好。像他那种忘恩负义,不知廉耻的小人,不过是靠裙带关系才考中了状元,有什么好得意的。” 步覃见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就觉得哭笑不得: “夫人,你以为考状元是菜场卖菜,若是要攀裙带关系,岂不是要攀到皇上的后宫里去?” “……”席云芝一时语塞,便就闭上嘴巴,不言不语,继续靠在软枕上绣花,良久后嘴里才嘟囔道: “反正我觉得,他那个人品行不好。” 步覃也看了她良久才说道:“说不定,他是有苦衷的呢?” “……” 席云芝干脆放下针线,走下软榻,出门洗漱去了,不知道她家夫君今晚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为席筠那个混蛋说话,感觉再和他说下去,她就要忍不住骂他了,这才出来透透气,兀自站在九曲回廊上,看着湖面波光粼粼,吹了好一会儿夜风后,才又悻悻的回到了房间。 *** 第二天一早,步覃上朝去之后,席云芝刚在府里找了些事做,门房又来通报,说济王妃驾到。 席云芝连忙又赶去了花厅,心中觉得奇怪,济王不是说了要王妃和步家保持距离,不要太亲近,平日里最好就连来往都不要,可是今日济王妃却突然登门,不知所为何事,不会又和济王吵架了吧。 甄氏看见席云芝,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 “过些时日,便是皇上大寿了。济王命我办理此事,可是……”甄氏的脸上出现一丝窘迫,席云芝见状,赶忙应答: “若有事情云芝能够帮得上忙,就请王妃不要客气了。” 甄氏听了席云芝的话,对她感激一笑,然后才切中主题说道: “济王府这些年的境况,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府中早已没有半点余钱,年前发的例银,被王爷用来打点各家礼品了,例银所剩无几,这次皇上大寿,济王府再不行,总不能叫王爷空着手去,所以……” 甄氏说到这里,席云芝已经明白了她想说的话,便默不作声,去了内院,从她的黑宝匣中取出了十几张万两银票,拿到了花厅中,交给甄氏。 甄氏数了数数额,当即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不不不,用不了这么多。” 席云芝让她收下,说道: “去年十一月太后生辰,左督御史花了足足五十万两买了一条珍珠船送给太后做守礼,济王就算不用送那么贵的,但这些还是必要的吧。” 甄氏为难的对席云芝说道:“快别说左督御史送的那条珍珠船了,太后喜欢是喜欢,但知道价格之后,便就不高兴了。太后生性节俭,将此事跟皇上说了之后,皇上当场便就要都察院彻查尹大人的家产,看他是否贪污,幸好最后查出银钱是由尹夫人四处筹借的,这才没有罢免尹大人的官职。” “……” 席云芝还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个典故,当即心中冷笑,没想到席云筝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尹大人没在圣驾前讨得好,回家定然不会给席云筝好脸色看,怪不得席筠被逼的铤而走险,不顾名声孤注一掷的做了礼部尚书的女婿。 甄氏最后也只敢拿了席云芝五万两银子,便就不再停留,火速离开了将军府。 *** 科举考试过后,状元郎果真姓席。 席云芝只觉这个世道不好,就连席筠那样的人都能中了状元,便就没怎么去理会,兀自在家绣花带孩子。 小安如今已经能站在人腿上蹦跳了,府里整天都充满了他嘻嘻哈哈的笑声,依依呀呀的会叫爹了,步覃每天晚上回来之后,都要跟他玩儿上好一会儿才肯回房。 琼林宴因为皇帝选秀,而向后推移了五日,这五日中,来自各地的大家小姐们全都卯足了劲,往那个金丝牢笼中冲去,李兰箬前有贵妃姐姐撑腰,后有丞相爷爷举荐,只不过是在选秀的舞台上稍稍露了个面,就被皇上纳入了后宫,封为言妃,与她的贵妃姐姐同住一个宫殿,入宫当晚,便由贵妃替她穿针引线,自然而然的就承宠了。 皇上这回选秀,一共纳了七位才人,两个美人,一个妃子,席云芝对这个荒、淫老男人表示彻底无语,所以,当后来步覃跟她说,今年皇上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只选了不到十个,席云芝觉得惊诧不已,还被步覃笑话说没见识了吧。 席云芝对这种宫闱秘辛没什么兴趣,只觉得后宫三千佳丽,只为那一人宠这件事有点悲凉,但横竖也不关自己什么事,便也就不去过问了。 琼林宴当天,头三甲都会胸戴红绸花,骑在高头大马上向京城百姓致意,接受百姓们艳羡佩服的目光,然后,从正阳门直接入宫,参加琼林宴。 席云芝这天正巧在铺子里盘货,听伙计们都在说,状元和探花他们的马快到朱雀街上了,原本对这看席筠渣男无甚兴趣的席云芝被几个小丫头拉着走到了门外,只见三匹高头大马正好转入了朱雀街,街上百姓纷纷翘首以盼,席云芝站在店门口,不想再往前走一步了,小丫头们纷纷挤入了人群。 席云芝抬眼看了看为首的状元郎,突然觉得眼前一花,随后,她伸手在眼睛上抹了几下,这才惊觉自己没有看错。 游街的队伍从她的店门口穿行而过,前去凑热闹的小丫头们也都回来了,一个个表情兴奋的不得了。 “状元郎的年纪虽然有点大,但还是挺好看的,还有那个探花……” 小丫头们的谈论并未引起席云芝的参与,她在店铺门前站了好久,然后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拔腿便冲了出去,追着游街队伍跑了好久。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47节 ☆、第66章 流放西北 席云芝披着毡子站在门边等步覃回家。 门房的老陆让她去屋里待着,席云芝却摇手拒绝了,深夜的寒风吹得她鼻子有些发酸,高高挂在将军府门前的灯笼发出晕黄的光芒。 当步覃的轿子落地之时,席云芝便冲了上去迎他。 步覃掀开帘子,便看到席云芝期待中带点兴奋的神情,又见她的鼻子几乎都冻红了,不禁将她拥入怀中,将自己的毡子掀开,让她也躲了进来。 “我今天,看到他了。” 席云芝莫名其妙对步覃说了这么一句话。 步覃蹙眉,表示不解,席云芝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说道: “他就坐在马背上,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就好像我记忆中的那样,丝毫没有变样。” “你说谁?”步覃看着她像只小绵羊一般钻入自己怀中,对在一旁偷笑的赵逸和韩峰使了个眼刀,两者立刻就收了笑容,招呼着随从们入府,让他们小夫妻俩在门外你侬我侬一番。 “我爹啊。” 席云芝的眸色带着闪亮,看来这两个字带给她的感动依旧。 步覃还是不解:“你爹怎么了?你不是说,不愿意见他吗?” 席云芝盯着步覃看了好久,这才说道:“谁说我不愿意的?我要早知道他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那我就是半夜起来,也要去门前守候啊。” 步覃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才犹豫的问道: “你事先不知道今年的状元是你爹吗?” 席云芝摇头:“我以为是席筠,因为他不是娶了礼部尚书的千金吗?我就以为今年的状元非他莫属。” “……” 两两相望,好像有什么误会,被他错误传达了。 *** 席徵第二天一早,便被请入了将军府。 席云芝卯时不到就起来亲自煮了早饭,一大锅的白粥,加一盘子水煮鸡蛋,还有一些她亲手腌渍的酱菜三四样。 席徵来的时候,席云芝正在摆碗筷,他愣在门外不敢进来,席云芝便放下碗筷,深吸一口气,走到了门外,伸手将他拉了进来,按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又将一双筷子和一只鸡蛋送入他手中。 步覃将肩上的毡子递给韩峰,自己也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席云芝给席徵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之后,便就也给步覃盛了一碗,步覃倒是不客气,呼噜呼噜喝了起来,席徵却看着眼前的白粥和鸡蛋,怎么也下不了口。 最后,在席云芝的催促下,他才忍住颤抖的唇,喝了一口粥,又立刻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席云芝,只见她温婉一笑: “快吃吧。鸡蛋凉了就腥气了。” “……” 席徵默默点点头,步覃看着这对父女俩平淡的好像经常见面似的,一点都没有他预想中的激烈认亲场景,要知道,他今日可是特意穿了身劲装,就是为了应对两人一言不合厮打起来的局面的,没想到…… 吃完了早饭,步覃便不打算陪这对父女干坐着了,自己回到房中,换了朝服,便就上朝去了。 席徵将鸡蛋砸了一个口子,用筷子将蛋白和蛋黄挑出来吃,再配上一点酱菜,他足足吃了三碗粥,五个鸡蛋。 每个吃完的鸡蛋壳就那么倒扣在桌面上。 席云芝与他坐在一张饭桌上,互不相干的吃饭,席徵粥碗空了,席云芝才会抬头主动问他还要不要,席徵点头后,将碗递给她,她就站起来替他再盛,相看两无言,但气氛却又十分默契和谐。 席徵看着空碗和鸡蛋壳,嘴唇微动,正要说些什么,只听饭厅外传来几声依依呀呀的叫爹声,席云芝立刻站起来迎出去,只见胖乎乎的小安被乳母抱了过来,看见席云芝,便就往她身上赖。 席云芝将他抱在怀中,颠了两颠,将小家伙逗得痴笑不已,清脆的声音在饭厅中回荡。 席云芝抱着小安坐在饭桌前,正要腾出手来剥鸡蛋,却对上了一双渴望与惊奇的眼神。 席徵的一双中年俊目自从看到小安之后,就从他身上拔不下来了,小安哪怕只是拍个手,他都盯着看半天,席云芝敛目想了想,说道: “爹,我要给小安剥鸡蛋,你替我抱一抱他吧。” 席徵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站起,僵着步伐走到了席云芝旁边,两只手臂就那样直挺挺的伸了过来。 席云芝将小安放到他的两回胳膊上,小安不认识他,只是稍微瘪了瘪嘴,也没太过反抗,两只眼睛盯着席徵看了好一会儿后,才突然伸出两只小手,抓住了席徵上唇和下颚上的胡子,拼命拉扯。 “哎,哎哟。” 席徵的胡子被那小子抓在手里不肯放,疼得他鼻头直泛酸,却又丝毫不想拉开他的小手,就那么痛并快乐着。 席云芝和席徵之间的小尴尬,被小安三两下就全部化解,大概是外公牺牲自己逗他一乐的精神太过伟大,使得小安在撒手之后,便对外公席徵产生了好感,赖在他怀里,就连席云芝伸手要抱,他都表示不愿意。 席徵就这样变成了专业奶公,小安的御用抱抱。 席云芝便就趁机让席徵今晚干脆就住在将军府,席徵原本是觉得不妥的,但在小安的‘诚意’挽留下,他却是不得不留下来了。 *** 琼林宴后,以状元为首的三鼎甲进士皆被安排了官职。 榜眼和探花都无意外的被放出京去,做了一方父母官,或许做出了政绩,还会被召回京城。 但是席徵这个状元却是直接被留在了京城,做了一个从四品京官。 一般来说,不管是状元还是榜眼探花,都是新一届从民间才子中选拔出来的人才,这种人才,相对底细不知,所以,皇上都会将他们先外放到外省,然后,看各人潜力来决定是否召回京中重用,可是,像席徵这样,不外放,直接留在京中做官,这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那就是给皇上做了女婿什么的,状元郎做了驸马,自然就可以留在京中任职。 但是,以席徵的年龄,和公主们的年龄着实不太相配,又加上自己有过正妻,公主若是要嫁给他,那就得是填房,所以,用膝盖想也知道,席徵这个状元郎绝不会走上驸马这条路,但叫人惊奇的是,他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皇上破天荒给他封了一个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的闲职。 席云芝原本还担心,自己与父亲才刚刚相认,他很快就又要被外放他乡,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心下大喜,便就跟步覃商量,说就别要席徵一个人住在客栈里了,让他到将军府来住。 步覃自然同意,第二天亲自带了人去将席徵请回了府内安住。 *** 席徵的性子跟席云芝倒是差不多的,只是比席云芝多了些文人的傲气清高。 但他对步覃这个女婿可以看出来,还是特别满意的,他住入府中之后,步老太爷便就邀他住同一座院子,席云芝原本以为,她爹定然不会同意,没想到,他爹竟然欣喜的答应了步承宗的提议。 席云芝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人从前便就有过交情,突然想起之前堰伯问起她爹是不是叫席徵,他进京赶考那阵,在前将军府中借宿过几宿,想来他们的交情便是那时建立的吧。 席徵才情自不必说,清高刚正的性格肯定深受步老太爷喜爱,这一老一中年倒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好友,席徵的到来,正好也弥补了堰伯不在老太爷身边伺候的孤单。 日子过的平静而充实,席云芝别无所求,只希望这种平静的日子一直继续下去就好,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的话。 时年七月,济王被谏徇私枉法,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天子大怒,将济王府上下皆关入天牢候审。 知道这个消息的席云芝独自在院中站着,从步覃上朝等到他下朝,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问他: “济王府怎么样了?” 步覃知道,她与济王妃甄氏感情不错,初来京城时,她也确实受了济王妃不少照料,看着她担忧的神色,不禁抚上她的脸颊,叹息的说道: “前几日皇上御花园遇刺,兵部尚书带人抓住了那两名刺客,天牢逼问之后,说刺杀皇上的幕后黑手是进来与朝臣多番走动的济王,皇上震怒,将济王一家流放西北苦寒之地,并下诏,在他有生之年,济王永不能回朝。” 席云芝脸色苍白:“流放……西北。” 步覃低下头算是默认了,可席云芝还是不解:“可是,怎么能凭那两个刺客的一面之词,就定了济王府的罪呢?就连我这个不懂政治的女人家都知道,这件事透着玄乎,皇上为何不彻查,就这样轻易的冤枉了济王呢?” “……”步覃叹了口气,对席云芝解释道:“皇上多疑。再加上济王最近也确实与某些朝臣走的太近,上个月皇上大寿,他给皇上送了一副千寿贴,说是前朝大家王舟的亲笔,市价要五万两银子,皇上命内务府清查了济王府的例银后,左相和镇国公便一口咬定了济王受贿,逼着皇上尽快将之处理。” 席云芝觉得有些站不住脚,五万两银子的千寿贴……五万两银子……莫不是济王妃从她这里借去的那五万两吗? 这,这,倒变成了她间接害了济王府吗? 步覃见她脸色有异,便将她搂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说道: “你不是跟我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吗?既然都已经这样发生了,我们难过也于事无补,他们明日卯时便就被押送出城,城外十里石亭处,有我的岗哨,你若想去送她……我给你安排。” “……” 席云芝终于忍不住,哭倒在步覃怀中。 ☆、第67章 燕子胡同 城外十里处有座石亭,那里是历来流放之人最后会亲之所。 从昨日开始,瓢泼大雨便就下个不停,春雷阵阵,天际黑压压的云像是大军压境般叫人喘不过气。 席云芝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站在石亭中翘首等待。 过了好久之后,远处才缓缓走来一行人,押着两台囚车,席云芝不管不顾冲入了大雨,站在官道中央,如意拿着一把伞打着一把伞,来到席云芝身旁替她遮雨。 囚车队伍带到跟前,带头官兵指着席云芝主仆大喝一声: “来者何人,胆敢阻挡去路。” 席云芝从袖中掏出一只锦袋交给如意,如意便将手中的伞递给席云芝,自己则跑入了雨中,一边打伞,一边跑着说道: “大人,我家夫人曾受过济王恩惠,想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如意说着便偷偷的将一只锦袋送到为首官兵手中,那官兵掂了掂重量,见她们只是两个小女子,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便就一挥手,便就有士兵冒着雨,去将浑身湿透的济王和济王妃拉了出来,戴上枷锁,送到了石亭之内。 席云芝看着狼狈不堪的济王和一直哭泣的甄氏,让如意替他们擦了擦脸上的水渍,然后自己就默不作声的从旁边的食盒中,拿出几盘子点心,一口一口喂给他们吃。 两人自从入了天牢之后,那些人便就没他们吃过什么东西,济王府的人全都被抓,旁的人也不敢在这风口浪尖轻易过来探视。甄氏边吃边说谢谢,济王也是对席云芝感激的点了点头,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谁都没有心情,就算是告别的话,也开不出口。 伺候两人吃饱喝足之后,官兵催促之下,济王和甄氏这才被拉起了身,带着锁链和枷锁又要转身离开。 济王走在前头,甄氏走在后头,席云芝趁着官兵们全都走出石亭之后,将甄氏瞧瞧拉住,飞快的从袖中掏出一只油包从甄氏的侧襟处塞了进去,甄氏讶异的看着她,只见席云芝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珍重。”便就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济王和甄氏被解了枷锁,再次关入木头囚车,押往西北。 席云芝站在石亭上看着他们离去,直到看不见人影时她才收回了目光,撑着伞往城内走去。 *** 济王被流放之后,整座朝堂仿佛都笼罩在一片风声鹤唳之中。步覃每每回来都是眉头深锁,就连任职闲职的席徵都是成日唉声叹气的。 但城中百姓还是一派祥和,半点没有皇朝衰退的不兴与焦虑,席云芝的店铺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店铺里赚了钱,她就用来买宅子,买了宅子再卖出去,卖出去之后,她就再买店铺,朱雀街上的店铺早已被她买的七七八八了。 不夸张的说,如今京城中有小半的宅子都多少跟席云芝沾着些关系,有的已经成为她的私产,有的是她卖出去的,总之,就算席云芝再怎么低调,不愿声张,但她在京城之中也自有一番名声了,人家提到有钱的掌柜,总归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她。 再加上她的将军夫人的身份,坊间对她的传闻就更加神乎其神了。 第48节 但她本人却对这些并无感觉,在家相夫教子,打理府务。 小安已经能下地走动,每天东跑西跑,一跑就摔,然后自己爬起来,拍拍手再跑。把两个乳母弄得头昏脑胀,焦头烂额,府里却充斥着他清脆快乐的笑声。 步覃自从上回带兵攻打犬戎之后,便就没再被安排出征,皇上似乎对他有所防范,怕他拥兵自重,好几回商议大事,都未传他一并入阁商议。 步覃也乐得清闲,每天上完早朝便就回来陪伴妻儿。朝上有事,除非是皇帝亲自开口问询,否则他就不开口说话,许是济王被流放的事情,让他对这个朝廷失望至极,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分收敛,他不怎么开口说话,而皇上也不敢真的分配什么大事让他去做,那些言官,谏官们就是整日盯着他,也找不出什么可以谏言的地方。 同年十一月,平王突然暴毙家中,凶手据说是他的两名舞姬,皇上勒令彻查,最终却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不了了之。 但这件事,步覃回来跟席云芝说过之后,席云芝就觉得平王暴毙这件事,定有蹊跷,绝不是他的那两名舞姬能够做到的。 她想着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便就不难猜出一二。 皇室的四位皇子,一个被流放,一个暴毙而亡,如今只剩下太子和敬王,太子和敬王是兄弟,也是连襟,他们若想联手铲除谁,那其他皇子还有什么能力反击呢? 十二月初,太子妃传出怀了身孕,举国欢腾,皇上说天赐麟儿,当场就要给这位迟来的太孙封号,被群臣谏言之后,才答应等太孙生出来之后再封。 席云芝搬到新的将军府之后,便就将兰馥园的宅子全都买下,做了她的商宅,买卖住宅的人手也从原来的不足十人,发展到了如今五六十人的队伍。 每天都忙的不行,因为这里本质上还是私宅,席云芝不会常去铺子里抛头露面,但有空还是会到这里来看帐。 正在跟阿香姐对账,张延鬼鬼祟祟的从外面走进来,席云芝见状,便就叫住了他,张延这才停下脚步,无奈的转过身,对着她讪笑。 “昨晚去哪儿了?听说你一夜都没回来。” 席云芝放下账本,对他问道。 张延立刻变了脸色,支支吾吾起来:“没……就和几个朋友出去喝了点酒。” 席云芝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继续对账,张延低着头回到了自己房间补觉。却没发觉,席云芝追着他背后的疑惑目光。 招来小黑盯着张延好多天,发现这人每天晚上都会去同一个地方。 东城燕子胡同的一所居宅,常年大门紧闭,席云芝曾经派小黑前去打听过,但小黑也铩羽而归,只说那可能是某位达官贵人的私宅,戒备森严不输任何官宅,他根本混不进去,平常也看不到人出来。 张延倒是能在那里随意出入,每天准时戌时进,寅时出。 席云芝觉得十分奇怪,若说张延想做什么小动作,她倒是没看出来,因为他最近不过是消极怠工,白天大多是在睡觉,下午醒来之后,混一混时间,然后戌时就赶去燕子胡同。 晚上她回到将军府中,门房老陆告诉她,说将军中午回来之后就一个人去了演武场,一直到现在还没出来,也不见吃饭。 席云芝将披风解下来递给如意,自己则去了将军府南面的演武场,还没进去,便能在外面听见内里棍子挥得虎虎生风的声音,席云芝推门而入,只见步覃一个人在校场上挥汗如雨,各路棍法打的十分激烈,像是在隐忍宣泄这什么似的。 席云芝兀自转身去倒了一壶茶端进来,也不叫他,她就坐到了演武场边上的那张石桌旁等他发泄完。 步覃早就看到席云芝走了进来,却是又打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肯歇手,将棍子一扔,便就龙行虎步走到了石桌旁,拿起先前席云芝端来的茶壶就喝了起来。 一番豪饮之后,他将水壶放下,双手撑在石桌边缘喘气。 席云芝这才从怀中掏出香帕,替他擦去了脸颊上的汗珠,步覃又喘了一会儿,便就恢复了,接过席云芝手中的帕子,兀自擦起汗来。 “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 席云芝虽然这么问,但她心中敢肯定,定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令自家夫君无法纾解的大事,他却无力更改,这才在这里生闷气。 步覃大刀阔斧的坐在另一张石凳上,重重叹了一口气: “西北出现了叛乱,敬王举荐王博冲上阵,王博冲是蒙骜的关门弟子,从未上阵杀过敌,此番皇上命他为主帅,将镇守南宁的二十万兵全都派给了他。” 席云芝不懂谋略与政治,但听步覃这么说了,也知道这个王博冲是靠着定远侯蒙骜的关系,这才当上了主帅,他从未打过仗,各方面经验都不足,皇上却让步家镇守南宁的二十万兵派给他,难怪步覃会觉得生气,无处发泄了。 席云芝见他如此,也不知如何安慰,便就问道: “那朝中其他大臣就没有反对的吗?敬王举荐王博冲,那太子呢?太子可有举荐什么人呢?” 步覃一听席云芝提起太子,顿时就更生气了,拍着桌子,边走边怒道: “太子,太子都接连一个月不上朝了。” “……” *** 这日席云芝正在兰馥园的院子里陪小安玩,小黑跑进来说有事告诉她,席云芝便让乳母陪着小安,自己走到外面去跟小黑说话。 “夫人,那宅子的来历查出来了。你猜屋主是谁?” 席云芝见小黑一脸兴奋,便也好奇的摇摇头,让他快说,小黑酝酿了一番,指着皇城的方向,兴奋的说道: “那宅子竟然是当朝太子的私宅。我说怎么戒备那样森严呢。” “……” 席云芝蹙眉不解:“太子的私宅?你如何知道的?” 小黑抓着头嘿嘿一笑,说出了他的方法: “我在外头盯了好几天,发现这间府邸,每三天派车出门采购食材,我便跟过去看了看,谁知道,他们的车根本不是往集市的方向走,跟着跟着,就到了东城太子府的后门,他们装了一大车的食材之后,就又回到了燕子胡同。” “……” 席云芝觉得更加的不解,昨日夫君才说太子已经一个月不上朝了,今日小黑便就打探出来太子很可能藏身在燕子胡同,但这些原本也不关她什么事,可是,这其中却牵涉到了张延。 张延每天出入的府邸竟然是太子私宅,而且夫君说太子一个月没有上朝,而张延是差不多一个多月前表现就有些奇怪,晚出早归,很少见他在兰馥园露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想从张延身上打听出什么?若说太子想借由张延打探将军府的事,但张延也没有特意向她打探过什么呀。 难道他们俩从前是旧相识,张延说他曾经做过御厨,那是不是在他做御厨时候,跟太子有过交情? 可是席云芝不明白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情才能令张延与太子这般密不可分的聚在一起呢? ☆、第68章 狗血的真相 席云芝虽然心中对张延和太子的关系表示疑惑。但始终没打算插手去管,甚至连问都没有去问过。 张延依旧我行我素,终于他就连白天都不回来了,席云芝派人去找他,却都渺无音讯,他就像在京城中消失了一般。 这日,兰馥园门前却停了一顶奢华软轿,园里的人全都出去围观,他们嘈杂的声音将席云芝也引了出去,只见从那软轿上走下一位姿容秀丽的女子,看穿着打扮,虽然华丽却不像是什么千金小姐,只见她彬彬有礼的走到席云芝面前,对席云芝行了一个大礼,这才指着软轿对席云芝说道: “夫人可是席云芝席掌柜?” 那女孩笑容满面的问道。 席云芝点点头,同样客气的回道:“正是,不知姑娘是……” “奴婢香如,特奉主子命令,前来请席掌柜过府一叙。”那姑娘大大方方的说出了邀请。 席云芝又问:“请问你家主人是谁?”她可不记得自己在京城还有什么大家朋友。 那姑娘似乎看出了席云芝的犹豫,便就又道:“我家主人说了,若是掌柜不放心,可以自带护卫一同前行。” “……”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若是席云芝还要推辞,那就显得太没胆色了,当即便带着小黑等几名护卫,便就坐上了对方的奢华软轿,一路往东走去。 软轿被抬入了一坐宅子,席云芝是到了之后才知道的,她一下轿,仆人便赶过来替她掀帘子,整理衣摆,席云芝从未受过这样夸张的待遇,当即缩着身子对他们摇手说: “不,不敢劳烦,我自己来就好。” 仆人们退下之后,从宅子里走出一位看似管家般的人物,爽快一笑之后,便对席云芝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席云芝了然,既来之则安之,跟在那管家身后便就去了内宅。 席云芝被请进一间美轮美奂的房间,内里摆设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她正盯着一座古屏风看,就听廊外传来环佩叮咚的声响。 她正襟危坐,保持警惕,只见门边一道火红色的衣裙走了进来,席云芝顺着衣裙往上看去,只看到一张惊艳和陌生的脸庞。 这个女人长得十分漂亮,远山眉之下,一双清澈的仿佛能看出倒影的眸子如星光般璀璨,五官秀丽,令周围美景失色,席云芝在脑中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与这样一位绝色美人什么时候见过面。 答案是,没有。 席云芝谨慎的对她福了福身子,那女人似笑非笑的对她走过来,突然开口说道: “最近席掌柜可是城里在找一个叫张延的人?” 席云芝听她提起张延,不禁愣了愣,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而后才敛目点头: “没错,姑娘如何认识张延,他是我的朋友,这些天却失踪了,姑娘可知他现在人在何处?” 那女人听了席云芝的话,盯着她看了好久,这才银铃般的笑声脱口而出,换了一种语调之后,席云芝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就知道你这个朋友没白交,还知道派人来找我。” “……” 席云芝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十足的男声,而且听声音,分明就是张延的。 “你……”有种念头在席云芝脑中闪过,指着她想说却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就是张延啊。我会易容术。” “……” 有那么一刻钟的时间,席云芝的脑子是不够用的。直到张延又说了一句: “我是女人,步将军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所以才会放心你跟我交往的啊。” “……” 席云芝又是一阵神伤:“他……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他跟你见面也不过就两三次吧。” 张延耸耸肩,披在肩头的薄纱滑下,露出香、艳的姿态,席云芝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心中的张延是个永远衣着邋遢,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的市井之徒,怎会……咦……等等。 太子? “你和太子是……” *** 席云芝从燕子胡同出来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嗡嗡的,因为今天张延的事情,让她彻底的见识了一回伦理人性道德的大逆转。 张延原来叫做张嫣,是龙武年间的绣女,前朝御厨的第五代传人,凭着出色的容貌和绝顶的厨艺,被皇上看中封了才人,住在锦绣宫中,谁知道,一次偶然的机会,那时仍旧住在宫中的太子对她一见钟情,再难自拔,正巧那时后宫妃子嫉妒她身份低微,却屡获圣宠,她们便找了个机会将她打昏丢入了御花园的长清河,长清河通着护城河,她一路下漂,竟然漂出了宫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她,奇迹般的为太子所救。 两人情到浓时,太子便将她养在了如今的燕子胡同中,怕人认出她的身份,太子便重金请来了一位易容高手,教张嫣易容之术,张嫣有一对巧手,将易容之术学的是炉火纯青,直到太子被赐婚太子妃,张嫣大受打击,于太子大婚之日,跑了,一跑便是多年。 在洛阳城混混度日,不想被人知道她的真是身份,直到席云芝的出现,才让她又一次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决定用张延的身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没想到席云芝来了京城,她终究是躲不开心中的期盼,也跟着回来了,然后,故地重游的时候,被太子抓个正着,然后,就有了后面的故事。 张嫣让马车直接把她送回了将军府,老陆见她回来,赶紧跑到步覃的书房去回报,步覃大着步子赶出来,看见席云芝失魂落魄的走进府里。 第49节 “怎么了?” 席云芝这才回过神,看到自家夫君疑惑的俊脸,席云芝下意识的掐了掐自己的脸颊,感觉还在做梦般。 直到晚上躺倒床上,席云芝还在想这个问题,见步覃走入,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只穿着中衣,便就赤脚跑下了床,抓着步覃便问: “夫君,你知不知道张延……是女人。” 步覃看她穿着单薄的中衣,便将她搂在怀里,怕她着凉,低头便看见松垮垮的衣领中白皙的皮肤,不禁想起那柔滑的触感,便一把将她横抱而起,往床铺走去。 席云芝习以为常,抱住了步覃的脖子,又问了一遍:“夫君,你不知道吧?” 步覃将她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然后自己便兀自除下衣衫,一边回答她道: “我知道啊。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了。” “……” 席云芝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原来夫君真的知道,可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派人调查过她?” 步覃掀被子上床,席云芝还是喋喋不休的问,全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压在身下,步覃勾了勾唇角,手腕一转,席云芝的中衣绳结便被他解开。 但步覃的答案显然没有席云芝脑子里想的那么复杂,只见他将自己埋入了那片柔软,简单扼要的说道: “他没有喉结,就这么简单。” “……” *** 张嫣的身份令席云芝足足抑郁了好几天。当即让小黑他们停止寻找张延的踪迹,小黑他们奇怪的问起,席云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 张嫣与太子复合了,仍旧被太子养在燕子胡同中,她言语中似乎相信,太子对太子妃全无情意,娶她只是为了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席云芝不想对她这件事加以点评,也不想去插手她和太子之间的□□,日子就这样继续着。 十二月初,王博冲西北惨败而归,叛军数目虽不多,但却深谙兵法,打一仗换一个地方,王博冲只知兵书,全无作战经验,节节败退。 朝中文武百官困在内阁几日都不得归家,步覃提出解救之策,被皇帝赞许。赏赐金银,却就是不让他带兵出战。 席云芝这日在房中教小安拿笔写字,门房老陆却慌忙来报,说敬王妃驾到。席云芝心中疑惑,却也不敢怠慢,赶忙迎了出去。 只见敬王妃仪驾万千,排场十足的走入了将军府,看着席云芝和抱着她腿的小安,勾起了唇角,对小安招了招手,小安却是没有理她,敬王妃按了按鬓角: “哼,商妇之子果然上不得台面。” 席云芝强忍怒气,叫乳母将小安抱走,自己正面对上了敬王妃表面美丽,内心污秽的笑脸。 “不知王妃驾到,所为何事?” 敬王妃用眼角扫了一眼席云芝,也不回答,只是将两只手高高举起,在半空拍了两拍,两名衣着光鲜暴露的舞姬,一个手执琵琶,一个手拿胡琴,姿态妖娆的跪在了席云芝面前,温柔婉约的说道: “小女参见主母。” 席云芝不解:“王妃这是何意?” 敬王妃一副凉凉的口吻:“哦,这是我特意从太后那儿给步将军求来的两名舞姬,我见步将军人丁凋零,特意送两名舞姬来给他开枝散叶,排遣寂寞。”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谢谢王妃好意,步家不需要这些东西,为将军开枝散叶,排遣寂寞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无须假借他人之手。” 敬王妃好像早就料到席云芝会这么说,早就有了应对之策:“你没听清楚吗?我说的是这两名舞姬是太后所赐……你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对太后赐下的东西说不需要?好大的胆子!” “……” 席云芝被她的话噎了一口气,目光一变,没有说话,敬王妃便就再次凑近她道: “我要是你,就放聪明一些,人,要有自知之明,不是吗?总是霸占一个自己配不上的位置,你到底知不知道,满京城有多少女人都看不过去?步家世代忠勇,步将军被封一品上将军,而你呢?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妇,你凭什么稳坐主母之位?” 席云芝敛下目光,不用去看她此刻的神情也能想象出来有多可恶,紧捏着手心,听她继续说道: “今日我给你送两个舞姬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世道没那么容易,你想自命清高,特立独行,那就得要有真本事,凭运气,是成不了事的,懂吗?” “……” 敬王妃说完之后,便就带着她的排场,如来时那般离开了将军府。偌大的院子里,只留下席云芝和那两名带着骄色的舞姬两两相望。 一次可以忍,两次决不能忍。 敬王妃差点杀死她和小安这件事,她还没跟她计较,这回竟然又上门欺负到她头上来,什么她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怕,但是唯独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她绝不与人共享。 敬王妃已经连续两次触动了她的逆鳞,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69章 挑拨 步覃晚上回来的时候,便看见院子里跪了两个女人,单薄的衣衫让她们冻的瑟瑟发抖,他只看了一眼,在两名舞姬都还没酝酿出楚楚可怜的情绪之前,便快步走了过去。 席云芝坐在床沿上,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安,用轻柔的歌声哄着小家伙入睡,步覃回来之后,便轻着手脚走过来,看着熟睡的小安,在他额头上摸了两把,这才对席云芝比了比隔壁的手势,说他先过去,席云芝点头。 哄完小安之后,席云芝回到房间,给坐在书案后头翻找什么档案的步覃倒了一杯凝神静气的香茶,语气平稳的说道: “今日,敬王妃送来两名太后赐下的舞姬,我让她们跪在院子里,太后知道了,会不会迁怒于你,或者治我的罪?” 步覃看了她一眼:“不会,她没有迁怒我的理由,也没有治你罪的理由,既然只是送到我府里伺候的人,那主母想如何处置便就如何处置。” 席云芝点点头,乖顺的站在一边给步覃研墨,步覃又看了一眼她,觉得他这妻子,确实有点临危不乱的架势。 一般的女人在收到送给她丈夫的舞姬时,若是想旁人说她明理一点的,便会将人好生安置,待丈夫回来再做定夺,若是心计重些的,便会偷偷处理了,不让丈夫知道,可她倒好,直接罚给他看,丝毫不隐瞒不说,并且根本不需要他来做什么定夺,一副她做什么都不关他事的淡定从容。 不得不说,步覃很喜欢这份来自妻子的信任,就好像她的心中对他没有任何怀疑,赶走她们——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她连问都不愿意问,因为问了,便是怀疑了,怀疑了,感情便就会有裂痕。 她的妻子很努力的在维持他们间这一段毫无芥蒂的感情,他乐得被她维护,也是真心觉得,这样就很好。 *** 第二天天还未亮,两名舞姬便就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将军府。 她们足足在院子里跪了半天一夜,以为没人看管,她们便想自己起身去找将军,可是,只要她们的脚步往内院走一步,便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暗器——小石头砸中她们。 一晚上下来,她们伤痕累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拼着被砸死的危险,她们抱头鼠窜,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鬼魅横行的将军府。 席云芝起来之后,门房老陆便就来告知了她这个消息,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让在树上守了一夜的小黑他们下来吃早饭,然后特准他们回去休息一天。 很显然,昨夜击打舞姬们的幕后黑手,就是他们了。 席云芝吃完了早饭,便就去了店里。久未路面的张嫣突然出现。席云芝如今看他,只觉得别扭的紧,尤其是看过她这张其丑无比的男人面具覆盖下那张娇艳美丽的容颜之后。 张嫣像个没事人似的在店里走动走西,席云芝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对她招手。 “掌柜的有什么吩咐?” 席云芝嘴角抽搐,看他仍旧那副市井做派,活脱脱就是一个地痞流氓,怎么会……伸手想去扯她的脸,却被张嫣快速后退,像是洞悉了她的动作一般,闪开之后还得意的对她笑了笑。 “我这张脸,可是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席云芝嗤之以鼻:“一个总是让你见不得光的男人,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张嫣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不管见得光还是见不得光,反正他对我的感情是真的,这就够了。” 席云芝见她顶着一张大男人的脸,做出小女儿的娇态,只觉得全身一阵恶寒,这才对她问出了先前想问的问题: “如果我帮你把太子妃搞下台,让你的男人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你想怎么谢我?” 张嫣看着席云芝愣了愣,这才笑道:“你在玩我啊。太子妃是定远侯家的,要是那么容易搞下台,我和他又何必瞒的这般辛苦。” 席云芝从容一笑:“我是说如果,天下的事,总没有绝对的。” 张嫣知道这个女人的厉害,不禁有些动摇,立即凑上前说道: “不是我不厚道,但的确是我和他先在一起的,太子妃才是后来居上,如果你能帮我把她拉下台,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就算我给不起,萧楠也给的起,你放心。” 席云芝听她直呼太子名讳,觉得好笑,挑眉问道: “那你可要问清楚你家太子了,若是他根本不想太子妃下台,只是想跟你偷偷摸摸的,我岂不是好心做坏事?” 张嫣拍胸脯保证:“萧楠对那个女人毫无感情,他好几次都差点为了我要去跟太子妃摊牌,要不是我硬拉着他,说不准如今都已经变天了,他怎么可能不想呢?只是怕定远侯那方的势力反弹罢了。但若是太子妃有错在先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席云芝看着她的样子,但笑不语,张嫣被她看的头皮发麻,不知道是谁惹了这位祖宗,接下来倒霉的又会是谁。 *** 席云芝下午回到家里,便让刘妈给她准备了两篮子鸡蛋,然后坐上将军府出客用的豪华马车,去到了太子府,给门房递上拜见太子妃的拜帖。 太子自成年之后,便搬离东宫,在外立府,太子府便是离皇城最近的那座豪华官邸,巍峨霸气,象征着一国储君的无上地位。 席云芝带着如意站在太子府门前,正抬头看着头顶上两只高高在上的灯笼,门房便出来回话,说太子妃同意接见上将军夫人。 席云芝让如意提着鸡蛋,自己则礼貌有加的跟在那仆役后头,去到了太子妃休憩的后院,富丽堂皇的奢华叫席云芝看得移不开眼,见到正在熏香保胎的太子妃时,席云芝十分夸张的对太子妃表达了一番自己心里对太子府邸艳羡和崇敬的心情。 太子妃的肚子还不怎么看的出来,虽然也知道席云芝只是随口说说,但好话谁都爱听,便就靠在软榻上,对席云芝摆摆手: “夫人过奖,请坐。” 席云芝还没坐下,便叫如意将两篮子鸡蛋送到太子妃面前,朴实的说道:“这是我们府里刘妈亲自养的鸡生下的蛋,我攒了大半个月才攒了两篮子,便就给太子妃您送过来,这怀孕女人啊,吃鸡蛋是最补的。” 太子妃一双美目在那两篮子鸡蛋上扫了几眼,眼底现出厌恶之色,又抬首看席云芝并无不敬之意,心下虽然轻视她的土气,但毕竟席云芝是将军夫人,台面上的和谐还是要维持的,于是便兴致恹恹的勉强对席云芝扯了个虚假的笑: “哦,多谢夫人费心了。” 席云芝见她不耐,又道:“不费心不费心,前些日子还听说,您这身子骨向来孱弱,要好好将养才行,毕竟您腹中怀的可是咱们萧国未来的皇上啊。” 太子妃听席云芝信口拈来什么皇上不皇上的,当即眉色聚拢,怒道:“休要胡言,这话若传了出去,你我都要治罪。” 席云芝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一副被太子妃的厉色吓到的样子,支支吾吾的搅着衣角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太子妃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高了些,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再做拖延,便急急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 “是谁说本宫是因为身子骨孱弱才在府中将养的?” 席云芝赶忙回道:“哦,是上回在敬王妃举办的花会上听到的,大家都这么说,所以,太子妃您才会推了聚会主持,让敬王妃全权代办的呀。” 太子妃越听越气:“胡说八道。本宫只是慎重腹中胎儿,不想太过操劳,才交给敬王妃去办的。” 席云芝见她发怒,立刻附和道:“是是是,其实交给敬王妃办也挺好的,大家对她都相当折服,都说敬王娶了一位德才兼备的贤妻,将来前途无量呢。” 太子妃终于被席云芝气得将手中的书放下:“本宫主持那么多年,都没听人说起过?她不过主持了这几回,便就有人说了?” 席云芝煞有其事的点头,仿佛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是啊,太子妃,敬王妃最近确实挺得民心的,您随便找个花会中的小姐们问问,大家是否都对敬王妃佩服不已。反正我是挺佩服的,而且敬王妃人又好,还经常给我府中送东西,虽然我家夫君不肯收,但是她的心意,我是记得的。” “……” 第50节 太子妃虽然嘴角挂着笑,但看来已经忍到了极限,席云芝见好就收,便就提出告辞,并且深情嘱咐太子妃要记得吃鸡蛋。 席云芝前脚刚走,太子妃便叫人将那两篮子鸡蛋扔到了大街上。 *** 马车里,如意忍不住对自家夫人说道: “夫人,她好歹是太子妃娘娘,咱们来探望她,只带些鸡蛋,是不是太……寒碜了?” 席云芝但笑不语:“寒碜什么,重要的是心意嘛。” 如意不以为意,又道:“心意什么的,若是太少反而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吧,更何况,您都没去参加过什么花会,您怎么知道那些小姐们说了那番话?万一太子妃要真找人来问,那……” 席云芝掀开车帘看了看,嘴角勾起笑容:“她找人问什么,问她们是否对敬王妃的能力佩不佩服,还是问敬王妃办的花会好不好?” 如意还是不懂:“问这些也未尝不可啊。” 席云芝放下车帘,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口中对如意反问道:“那你觉得那些被问的人会怎么回答?佩服还是不佩服?” 如意想了想之后,还是不太明白,席云芝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说了句:朽木脑袋。 谁都知道,敬王妃和太子妃是嫡亲姐妹,若说敬王妃不好,人家是亲姐妹,她们就不怕话传到敬王妃耳中,惹了敬王妃不高兴?说不得太子妃还要怪罪她们说闲话,若是说好,说不得还能让太子妃觉得,最起码那些人是尊重她们姐们俩的。 所以,一般因为这种私话被问的人,都会选择一个对自己来说,风险较低的答案来自保,那样的话,就正好中了席云芝的挑拨之计,让太子妃对敬王妃心生嫌隙,然后,事就好办了。 席云芝从太子妃府拜访回来的第二天,便就带着两担珠钗,一盘子混元珠子,外加天丝绸缎十匹,鹿茸人参数盒去了敬王妃府上,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对敬王妃说道自己的不是,特意带了这些东西,来跟敬王妃赔罪,让敬王妃原谅自己,不要再给她府中送人去了。 言谈之间,席云芝充分表现出一个女人对丈夫可能另结新欢的不安,这种表现,让敬王妃觉得自己胜利了,她用两名舞姬威胁席云芝将军府主母的地位,让席云芝感觉到了害怕,所以,她才向她低头,并且带着厚礼上门讨饶。 敬王妃看了看她送来的东西,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出手确实大方,而且很会做生意,若是能为她所用,那今后说不准还会帮上大忙,便就假意推辞了一番后,便就收下了席云芝的厚礼,并且恩威并施,让席云芝今后放聪明点。 敬王妃又说了一些威胁的话,大体就是,若是你还不听话,那她下回就再送多一些的女人去将军府,一个两个,将军可能不在意,但是女人多了,将军也是男人,再好的定力,怕是也把持不住云云。 席云芝百般应承之后,便就提出告辞,敬王妃得意洋洋的送她到了府外,以示自己对待‘自己人’的和善。 席云芝坐到马车上之后,如意这丫头又不明白了。 “小姐,您送太子妃不过两篮子鸡蛋,您送敬王妃这手笔,可真够大的啊。您就不怕安抚了敬王妃,然后太子妃再来找您晦气?” 席云芝靠在软垫上,勾起唇角: “怕什么?谁要来找晦气,便来找就是。多送些人来,府里正好还缺一些烧火丫头不是?”席云芝笃定从容的笑了笑,掀开车帘,看着朱雀街上的车水马龙,挑眉叹道: “就怕她们没功夫来找我的晦气。” ☆、第70章 席老太上门 席云芝回到府中,门房老陆就跑过来跟她汇报: “夫人,您出门之后,便有个老太太上门求见老爷,说是席老太君,夫人您的嫡亲奶奶,老爷去了翰林院还没回来,我便让太夫人在花厅等。” “席老太君?”席云芝一边解开披风,一边讶异的问道。 “是,小人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所以,也不敢妄下定论,便让她们去了花厅等候,若是夫人不认识此人,小人这就去把她们赶走。” 老陆是新来的,所以,对席云芝从前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再加上席云芝和席徵都没有在将军府中特意提起过这位席老太君,所以,新来的仆役大多都不知道。 犹豫了片刻后,席云芝便就抬脚往花厅走去。 董氏坐在雅致精美的花厅内,左顾右盼,啧啧称奇,席老太则如老僧入定,手心里攥着硕大的菩提珠子,听见花厅外响起脚步声,这才睁开了双眼。 素雅宁馨的席云芝嘴角勾着笑走入花厅,姿态高傲,一如从前的她们。 席老太和董氏见席云芝回来,董氏便赶忙扶着席老太站了起来,席云芝目不斜视走到主位上坐下,立刻便有丫鬟过来奉上香茶,如意捧来香薰,如月取来暖炉,两人伺候席云芝喝了几口香茶后,便才乖巧的站在背后替席云芝捏肩。 如此一番刻意的做作之后,席云芝才勉强对等在下首处的席老太她们投去了漫不经心的一眼。 董氏见她目光扫过,立刻撇了席老太的胳膊,走到席云芝面前讨好说道: “哎哟哟,我就说嘛,咱们大小姐的容貌是咱们席家最为出色的,瞧这脸蛋儿俊的,真真是应了那句人比花娇的美景,还是将军府的水土好哇。” 席云芝面不改色的听着董氏夸赞,等她说好之后,才开口问道: “二婶娘还是一如既往会说话,听闻你们来了京城投奔云筝妹妹,我一直不得空,也没前去探望,二婶娘不会怪罪我吧?” 董氏见席云芝对她神情和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以为自己的马屁算是拍对了,当即更加卖力起来: “哎哟,大小姐说的哪儿的话,您贵人事忙,婶娘我是知道的,只要你心里想着咱们,那便就够了,婶娘听了心里舒坦着呢。” 席云芝看着她夸张的模样,着实想笑,又喝了口香茶,对她问道: “我道,婶娘不好好在云筝妹妹的府上带着,来我这里登门拜访,莫不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听席云芝提起席云筝,董氏便更加来劲了,甩着手帕的模样,不比万花楼的老、鸨差。 “嗨,别提了,云筝那丫头啊太不争气了,我早就说她模样虽好,却是空心大草包,成立日犯她的大小姐脾气,连自家相公都不会讨好,惹得御史大人对她厌烦不已,成日带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寻、欢、作、乐,我们远从洛阳赶来投奔,寄人篱下,日子可不好过啊。” 席云芝暗笑,终于说道点子上了,故作惊讶道:“二婶娘此话何意,难不成云筝妹妹还会亏待你和老太君吗?” 席老太听席云芝主动提起了她,一张老脸上满是尴尬,却也想学着董氏的样子,前来溜须拍马一番,便就走了过来,在席云芝面前站定,可一开口,两颗豁了的大门牙却叫席云芝差点喷出水来。 席老太见席云芝发笑,这才想起用帕子遮着些,说话有些漏风: “算我老太婆有眼无珠,以为云筝那丫头是个孝顺的,没想到在御史府中过的日子,跟下人差不了多少,每日粗茶淡饭,过的好生清苦。” 席云芝盯着席老太看了良久,这才叹了一口气,故作关切的问道: “老太太这牙,便是上回被教训时打断的吧?” 席老太提起那次被殴,眼中露出恨意,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对席云芝点头说: “是,是啊。一直也没余钱去镶牙,就这么豁着了,倒也平白叫人看去好多笑话。” 席云芝哼哼笑了几声,问出了事情关键:“所以,老太太和二婶娘这次前来,是为了让我接济一些银钱,是吗?” 虽然被人当面戳破来意,有些尴尬,但席老太和董氏也是真的缺钱缺怕了,便就不再强撑脸面,点头说道: “大小姐若是能接济一些,那想必咱们的日子会好过一些的。” 董氏来京城这么久,自然知道席云芝如今手头的雄厚资产,心里想着以她手笔,随便撒那么几万两银子给她们用度的话,那就真是太完美了。 席云芝点点头,对如意招了招手,用厅中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去跟账房支二十两银子出来,交给席夫人回去度日,再包个三四两碎银另外给老太太回去镶牙。” 如意领命去了之后,董氏和席老太的面子就挂不住了,董氏顿时拉下了脸庞,对席云芝阴阳怪气的说道: “大小姐也太小气了吧,二十两银子,真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了吗?” 席云芝从主位上站起,走到董氏跟前儿,一字一句的笑眯眯的说道: “二十两银子嫌少吗?可我从前在席家,别说二十两银子,就连二钱都没得到过吧?” 席老太冲到前面,与席云芝面对面说道: “臭丫头,难道你忘了席家将你养大的恩德了吗?别做这些会叫人戳脊梁骨被骂的事儿,我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嫡亲奶奶,你如今发达了,却是对自己的奶奶都这般打发,若传了出去,你这将军夫人的名声怕是也难保全吧?” 耳中听着漏风话,席云芝真的想笑,竭力忍住: “我可不记得席家将我养大,我只记得,我腊月寒冬双手浸泡在冷水中洗碗,三天吃不到一顿饱饭,稍有差池就被打得遍体鳞伤,在铺子里的脏活累活全是我做,从来没有得过一文钱的工钱,别说你是我的嫡亲奶奶了,咱们把席家的族谱拿出来瞧瞧,上头还有没有我席云芝的名字。” 席老太被席云芝的气势逼得跌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慌了神,但眼珠子转了几下,又开始反驳: “你,你说的那些,都是商素娥那个贱、人做的,不关我这老太婆的事,那个贱、人嫉妒你娘,对你娘设了陷阱陷害她,我也是被逼的,若不那样做,连累的便是席家的名声。我虽对你不好,但,但你不是还活着吗?” 席云芝简直见识了这个世上还有这般脸皮厚的人,冷哼一声: “我活着,是我的本事,不是你的仁慈与功劳,我活着,就是为了等着看你的这一天,我活着,就是为了替我娘报仇,我活着,就是为了替被你丢下河的云然报仇。” 席老太僵直着身子,看着盛怒中的席云芝无地自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席云芝叫道: “云然,云然没死。你爹后来派人找遍了整条河,都没有发现云然的尸体,这事儿你爹知道的,他知道的,我没有杀云然,他,他说不定还活着呢。” 席云芝蹙眉看着席老太努力为自己推脱的模样,觉得恶心至极,紧咬着下颚,换来了几名府卫,冷冷说道: “将这两个女人给我赶出去,从今往后,不准她们再踏入将军府半步。” “是。” 府卫自然是以主母之命是从,两人一组,将席老太和董氏双双架着往外拖去。 席老太像是孤注一掷,拼命挣扎,口中再无遮拦,叫骂起来: “你个忘恩负义的臭丫头。你会后悔的,我手上有让你后悔的证据,你个忤逆子孙,这样对待亲奶奶,你大逆不道哇,会遭天打雷劈的,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小安已经能自己用手抓饭吃了,虽然吃的满身都是,但他却乐此不疲。 席云芝将席老太上门的事情对大家说了一遍,步覃倒是没什么意见,可席徵却是明显担心自己女儿安危的,只见他紧张的问道: “她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席徵这句话问出来之后,步覃和席云芝就愣住了,最后还是由步覃开口对席徵解释道; “爹,这里是将军府,不会有谁到这里来找云芝麻烦的。更何况,云芝也不是好欺负的。” 席徵对席老太有着常年的恐惧,他放下筷子,说道:“你们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恶毒,报复心中重得叫人害怕,今后还是别去惹她的好。” 席徵说完这些话之后,便就连饭碗都放下,负手回去了后院。 席云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晚上,夫妻二人坐在被子里说话,席云芝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步覃听: “那老太婆说手上有让我们后悔的证据,我原以为她是故意那么说了吓唬人的,但看我爹今日的神情,说不得那老太婆手上还真有什么证据也说不定。” 步覃抚着她滑嫩的后背,问道: “那你可猜得到是什么样的证据?若是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在手,那个老太婆会一直忍到今天不拿出来吗?” 席云芝没有说话,想想夫君说的话也对,她之前那般整治老太婆,如果她手上真有反败为胜的证据,那为何不拿出来呢? 如此一想,又觉得事情不对,但又说不出各中要结,便就不去多想了,双双躺下大战一番后,这才沉沉睡去。 第51节 ☆、第71章 长谈 太子妃罢免了敬王妃主持每月花会的权利,自己挺着肚子亲身上阵。 席云芝在看到这个月送来将军府的例行请柬上署名已然换做孤芳山人,心中一阵好笑,这对姐妹联手除掉所有障碍之后,终于避无可避的正面交手了。 如今皇上身边只剩下两位有封爵的皇子,太子和敬王,如果敬王聪明些的,此时便应主动远离朝堂,以化解太子对他的不信任,但是,听夫君所言,敬王最近不仅没有远离,反而正在努力往各部安插自己的人手,就好像这回出征西北的王博冲,便是由他推荐的。 其实,敬王这些举动在席云芝看来,也是有理可循的,太子已经连续一个多月不曾上朝,皇上虽然龙颜大怒,但也只是勒令太子即日出现,在太庙面壁思过两日,并未有过多的惩罚。 皇上对太子的宽容态度,让敬王觉得自己若不再努力一些,怕是今生今世都没有取而代之的可能了。所以,才会不惜冒着被太子党羽排挤的可能,铤而走险搏一搏。 而太子最近浑浑噩噩的也是事实,敬王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席云芝对这些军国大事并无太多兴趣,她现在唯一有兴趣的,便是太子妃和敬王妃之间的争斗。 太子妃这回出招,定然会叫敬王妃对她心生嫌隙,依照敬王妃的性格,说不定还会予以还击,但太子妃毕竟高她一个等级,敬王妃若是一击即中也就罢了,若是一击不中,那她将面临的就是太子妃的反击。 敬王妃怕是短时间之内都没有时间来寻她的晦气了。 *** 这晚,小安白日里睡得多了,晚上一直玩到戌时过后,才肯跟乳母回房睡觉。 步覃在兵部还未回来,席云芝和席徵也一直陪着这位小祖宗到现在。 席云芝正要回房休息,却被席徵叫住: “芝儿,陪爹喝杯茶吧。” 席徵是难得对席云芝开口的,席云芝心下疑惑,却也没说什么,便就点头:“好,我去泡茶。” 席徵回以点头:“嗯,我在花厅等你。” 待席云芝泡好了茶端过来,替两人各倒了一杯后,席徵拿起喝了一口,对她艰难的说道: “一直没敢好好的跟你说说话。怕你恼我。” 席云芝看着今晚的席徵有些奇怪,想起今日小黑来告诉她,席家那老太太曾在巷口堵着父亲的轿子,两人在轿子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那席家老太太才肯离开。 不知道那个老太婆又跟父亲说了什么,令他这般感慨,只好不动声色的听下去。 “你娘死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疯了。我除了读书,没有其他本事,你娘几乎替我包办了一切,她的离开,就像将我生活了几十年的世界一并带走了般,叫我无所适从。我用终日饮酒来麻痹自己,为的就是逃避那种世界倾然崩塌的空虚感,逝者已矣,咱们活着的人若是记得太多,反而会成为负累,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席徵坐在那儿,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气氛之中,席云芝深吸一口气后,问道: “那个老太婆手上到底有什么,能够让你忘记妻子的冤死的仇怨?” 席徵听到这里,不禁将脸埋入掌心,良久后,才敢抬头说道:“别问了。这件事被挑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你和覃儿才刚刚过上太平日子,爹不希望你们遭受任何牵连。” “……” 席云芝更加疑惑了,但无论她再怎么问,席徵就是不告诉她为什么,席云芝最后无奈,只得将话题转移到她的弟弟云然身上。 “那么云然呢?他被扔下水之后,你带人去找过他,结果呢?” 席徵愣了好久,像是在回忆,席云芝也不催促,任他就那样干坐着不说话,两父女同样的倔强,半晌后,席徵首先缴械,说道: “云然……没在河里,我将上游和下游所有的出水口都找过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周围也没有人发现尸体,所以,我想他应该是被人救走了吧……我不知道……” 席云芝看着这个一问三不知的男人,顿时觉得一个头昏脑胀。 对话没能再继续下去,但是席徵说话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他就是特意来跟她知会一声,让她不要将席老太逼得太死,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了才好。 席云芝对此没有发表任何。 *** 这几天,步覃回家都挺晚的,席云芝有习惯,非要等到他回来,才肯睡觉。 步覃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席云芝仍撑着精神,半靠在软榻上看绣本花样,步覃推门而入,她便一如既往的从榻上走下,提起精神去替步覃换衣服。 因为不知道他在宫里有没有吃,所以,她特地做了几样糕点备在房里,步覃换过衣衫,见桌上摆着七八碟小吃,便看了一眼席云芝,见后者嘴角挂笑,他不禁宠溺的在她脸颊上掐了掐,赞其懂事。 “宫里也真是的,将人留到这么晚,却不供吃食,真当你们这些做臣子的是铁打的身子吗?” 席云芝的话叫步覃觉得好笑,捏了一块白糖糕放入口中,甜腻的口感令他好吃的眯起了眼。 席云芝替他倒了一杯茉莉香茶放在一旁,比起那些苦涩的茶叶,她家夫君更爱喝的便是这些花茶,其中又以物廉价美的茉莉花茶最得他心,夏日的时候他一天便能喝上好几壶,所以,每年茉莉花开的时候,席云芝都会采摘许多晒干,妥善存放在密封的坛子里,就为了满足夫君随时想喝的欲、望。 “这几日军机处都忙疯了。西北的叛军一直攻克不下,王博冲屡屡败退,看来是撑不了多久了。” 步覃大口大口吃着糕点,席云芝坐在一边叫他吃慢些,一边替他顺气,免得他狼吞虎咽吃噎着了,随口问道: “西北叛军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会这般厉害?” 步覃喝了一口茶后,答道:“他们是最近两个月刚刚集结在一起的各路散兵,不知道为何突然聚集在了一起,做起战来有如神助,兵法运用自如。” 席云芝不懂这些,只是替夫君喝光的杯子里又添了些茶水,看着步覃将几盘点心全都清完,最后还意犹未尽的指着白糖糕说: “明晚还要,再多做些这个。” 席云芝点点头,应承了。 伺候步覃洗漱完,两人才躺到了床铺之上,席云芝美美的滚入夫君温暖的怀抱,找了个好位置,安静的倾听着夫君的心跳。 这种美好安心的感觉,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弃感受,也不会让其他女人有机会来感受。 “夫君,若是今后我变成一个妒妇该怎么办?”这个时代,女人想独占夫君,本就是一件会落人口实的事情。 席云芝枕在步覃胸膛之上,步覃正酝酿着大杀四方的情绪,突然听席云芝说了这么一句,不免一愣,但也即刻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不禁失笑,扶着她的后脑,将她压向自己亲了一口,说道: “怎么?谁又想送人给我了?” 席云芝听到他说‘送人’两个字,登时从他胸膛上抬起脑袋,撅嘴说道: “没有人送啊,我只是随口问问嘛。主母的位置我可以不要,我也可以不做将军夫人,但夫君的这里……” 席云芝敛下目光,面带羞涩的抚上了步覃的胸膛,又说道:“我谁都不让。” 步覃见她说的认真,一张俏脸上红霞满布,只觉这个女人生了孩子后,变得比从前更加可人了,白里透红的肌肤,杏眼圆瞪的风情,每一样都像是蚀骨香般对他产生了致命的诱、惑,只觉口干舌燥,却也不苦了自己,一个翻身,便将席云芝压在身下。 在她耳边轻道:“爷答应你,这个地方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但是,你是不是也该叫爷满意满意呢?” 席云芝只觉得,自家夫君是这个世上最会说情话,最能将情话说入女人骨子里,当即被他登徒子般的神情逗笑,两相对视,步覃缓缓低下头,将两个人的笑意全都贴在一起,吃入腹中。 夜漫长,温情却在红鸾帐幔中渐渐升温扩散,令人欲、罢、不、能。 *** 西北的叛军之战打的如火如荼。 京城中,太子妃与敬王妃之争也是日渐激烈。 先是太子妃剥夺了敬王妃主持花会的权利,再是敬王妃缺席太子妃的寿宴,然后太子妃回以借故惩罚了敬王妃的贴身婢女,至此敬王妃正处于下风。 太子和敬王之间,倒是相反的局面。太子在太庙面壁两日之后,依旧我行我素,不上朝,不议政,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秀才样,倒叫敬王白捡了好些便宜。 有好些朝臣都已经趁机被敬王收入羽翼,为了储君之争,与太子党羽展开了殊死较量。 天,像是要变了,但日子还在继续过,百姓们依旧沉浸在一片祥和的盛世之中。 三月初,皇上携文武百官,下江南视察民情,步覃被留在京中,美其名曰为镇守,其实谁都知道,皇上这样的安排意味着什么。 ☆、第72章 变天 皇上带着群臣下江南去了,步覃每日也不用上朝,便在家里看看书,陪陪儿子,偶尔带小安出去玩玩,偶尔这父子俩再跟着席云芝去店铺里混一日。 三月初九,在皇上离京的第三日,敬王在府中设宴,邀请留京的官员携家眷去府中一聚,步覃也在受邀之列,因为是带家眷前往,席云芝便一同出席了。 敬王府中灯火通明,男宾席在东厢,由敬王亲自接待主持,而女宾席在西厢,由敬王妃及敬王的两位侧妃一同接待。 席云芝与步覃牵手而入,好些认识步覃的官员便纷纷来与他见礼寒暄,步覃一一点头致意,席云芝穿着一身得体的裙装,身上没挂太多装饰,只是一条猫眼珠链自领口斜下前襟,形成完美的弧度,将她原本有些刻板的服装衬托的灵动婉约,手腕上藏着一只雪玉镯子,色白如雪,毫无瑕疵,一看便知是上上之品,除了这两样,席云芝身上再无其他配饰,虽然简单,但当家主母的气势却是丝毫未减的。 两人携手走了一段路后,便被分别请向两边,步覃临转身前,还将她拉住,把她发鬓间无意沾染的落叶轻柔的捏开,席云芝对他浅浅一笑,步覃则宠溺的在她脸颊上轻拍了两下,这才转身去了东厢男宾席,两人鹣鲽情深的姿态甚浓。 席云芝被请入了西厢,由敬王府专门的领路仆役带着走在雕梁画栋的九曲回廊上,女宾的席宴,竟然被安排在一座四面环水的水面之上,九曲回廊周围全都点着宫灯,将桥面水面照的如白昼般通明。 敬王妃盛装打扮,像只尊贵的蝴蝶被两名同样美艳的侧妃衬托着四处走动寒暄,见席云芝从回廊的三阶楼梯上走来,敬王妃便挺着胸,提着下巴走了过去。 席云芝淡笑待之,先福了福身子:“参见敬王妃,参见两位侧王妃。” 敬王妃抬手让她起来,自从那回席云芝主动‘投诚’之后,敬王妃对她全都是一副姐妹情深深的模样,亲自走过去,拉起席云芝的手,将她领到座位席上,笑道: “步夫人今日明艳照人,与平日素雅大相径庭,倒叫旁人以为步将军是不是换了位主母。” 席云芝知她想借由上回赠送舞姬的事再来嘲讽她一番,但她今日不想为了这事跟敬王妃打口舌之战,便就只当没听出来含义,笑着说了一句:“谢敬王妃谬赞。” 敬王妃只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的很,又想起今日敬王宴请群臣的目的,对席云芝冷哼了一声后,便就转身去招待其他夫人了。 一场宴席下来,席云芝倒是吃了挺多,因为她行为低调,也不怎么说话,有人上来攀谈,她才开口说几句,没人来找她,她便就乐得一个人在那看风景,吃东西。 戌时将近,席云芝看见有些夫人已经提出告辞,席云芝便也跟在她们后头,一同跟敬王妃行了个礼,然后便一同出去了。 原本她是想,若是夫君还没吃完,她就先到马车里等他,谁知道,走到马车里一看,步覃一副守候多时的模样,正半躺在软垫上,喝着茶,看着书。原来,在宴会开始之初,他就果断出来了。 敬王宴请群臣的目的已经很分明了,就是为了在皇上出京这段时间里,拉拢更多的人站在他的一方,这就等同于公然的与太子展开了对峙,有几个不愿与敬王为伍的大臣们,也都纷纷跟在步覃的身后,走出了宴会厅。 “敬王此举不是明摆着跟太子唱对台吗?他就不怕太子那里反击吗?” 回家的路上,席云芝难得来了兴致,跟步覃谈谈这些政治,不为别的,她只想知道那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毕竟张嫣跟他走的那么近。 步覃双手抱胸,双眉紧蹙:“太子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敬王这才动了心思。” 席云芝听了之后,犹豫了一下,便就对步覃说出了张嫣和太子的事,步覃听后只是面上一愣,席云芝便就继续说道: “据张嫣所说,太子对她情根深种,这些日子便就与她一同躲在燕子胡同中。” 步覃蹙眉:“张嫣的事,我早就听说过。太子年少时确实传出与皇上的一位美人有染,但因为当年皇上和太子那里并未有什么回应,所以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如今敬王生出反叛之心,太子却在此时与张嫣重温旧情,实属不智,还是说……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席云芝见步覃陷入沉思,便就不再说话,回到府中,步覃没有直接回房,而是急急忙忙去了书房,写了一大堆名单之后,便就带着赵逸和韩峰,匆匆出门去了。 京城的夜,骤降暴雨,轰轰隆隆下了一夜。 小安怕雷,非要席云芝陪他一同睡,席云芝将他骗的睡着之后,推开南窗看了看,雨打树叶,凋零了多少花朵,这样的凶暴,这样的无力反击,似乎正提前演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场血腥剧变。 *** 步覃连着好几日没有回家,只是叫赵逸回来传了口讯,说是最近城里发生了大事,让她一切小心,将兰馥园的人全都抽调回了将军府中守卫。 第52节 城中发生的大事,别说是席云芝了,就是一般的百姓都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 三十多位大臣,一夜之间几乎被人灭门。 凶手手段极其凶残,就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所幸在屠杀当晚,有神秘黑衣客出现,与凶徒搏斗,每家都救下一些人来。 五日之后,步覃带着满身的血腥回到了将军府中。 席云芝立刻就叫人打来了热水,将浴桶中放满了热水,伺候步覃清洗。步覃躺在浴桶中,大大的叹出了一口气,对席云芝说道: “若是你最近能看见张嫣,就让她赶紧离开京城吧,不要再去肖想其他了。” 席云芝正替他擦背,听了他的话之后,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最近城里大臣被杀,是不是都是太子做的?” 步覃闭上双眼,点了点头,席云芝便也跟着叹了口气,又问:“那些大人的家眷,你全救下了吗?” 步覃又摇摇头,声音略感疲惫:“没有全都救下,如今我手中能调动的兵力不过数百人,要将三十位大人家全都救下是不可能的,只能让他们留个根,不至于断子绝孙。” “……”席云芝听后,心中难受至极,但也明白,夫君已是尽他最大的能力,抢在最好的时机,尽力做了他觉得该做的事情了,若是没有他,那些大人家定会被人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而这次屠杀事件的凶手,已经很明显呼之欲出了。 太子利用长时间的不上朝来麻痹敬王党羽,让敬王以为,他只是个耽于美色,贪图享乐的太子,敬王的得寸进尺,便是他踏入坟墓的导火线,前几天他宴请群臣,凡是参与了他的大人,几乎都被太子屠杀殆尽,如此大规模的清扫活动,若不是蓄谋已久,根本无法短期内完成。 被杀的都是敬王刚刚拉拢的大臣,此举足以震慑仍旧投靠在敬王麾下,或者准备投靠敬王麾下的大臣们,叫他们人人自危,好好的看清楚自己将来要站的位置。 敬王一败涂地,却又没有证据指控这次屠杀行为是太子所为,因为谁都知道,太子耽于朝政好些时日,而他敬王,才是最近与朝臣走的很近的那个人,就算皇上回来问起,太子也可以反过来说是敬王所为,因为毕竟事情发生在敬王宴客之后的第二天,太子会说这些朝臣是不满敬王拉拢行为,而惨遭敬王灭口的。敬王这边则死无对证,百口莫辩。 敬王与太子的争斗,就败在了自大与掉以轻心上,太子隐忍不发,为的就是一击即中,叫敬王再无翻身的机会。 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伎俩,太子用的是炉火纯青。 *** 太子没有当场杀了敬王,而是将敬王一家软禁起来,美其名曰等待皇上回来定夺,其实也是让自己尽最大可能的置身事外。 席云芝担心张嫣的安危,便让小黑他们连夜刺探燕子胡同,半夜他们回来了,并且带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破败身躯。 张嫣满脸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中,捂着肚子上的致命伤口,眼神空洞的可怕。 “夫人,燕子胡同早已撤了守卫,手下们去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倒在血泊中。” 小黑他们也略带遗憾的对席云芝说出了当时的情况。 席云芝弯□去,将张嫣扶了起来,看着她流下悔恨的泪,恐怖的脸皮微微颤抖,被血染红的嘴唇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怎么也发不出声。 席云芝从她的药铺里搬回来两筐人参,日日给张嫣煎来吊气,拼尽自己所能,将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后来席云芝问她,下手的人是不是太子,她却意外的摇头,说不是太子,是太子妃。 太子将她卖给了太子妃解恨,太子妃闯入燕子胡同之后,二话不说,便就叫人毒打张嫣,还叫人用簪子划破了张嫣的脸,最后太子妃亲自在她腹上插、下一刀……整个过程,太子萧楠就在旁边看着,丝毫没有理会张嫣痛苦的哀嚎与求救,仿佛正被太子妃行刑的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这样的结果,论是谁都没有想到。 四月中旬,乱成一团的京城终于等来了圣驾回归。 但大家等来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副厚重的灵柩——皇上驾崩了。 与皇上的灵柩一同回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去年被皇上流放西北的济王萧络。 济王说,皇上在下江南的途中遭遇刺客,他得知后赶去救驾,却还是没能避免皇上遭到了重创,他尽心尽力伺候在侧好多日之后,皇上感念其孝心,自知寿数将近,便在随行文武百官一同见证下,写下遗诏,将皇位传给十三皇子济王萧络。 京城的天,这回算是彻底的变了,从之前的淅沥小雨变作了如今的疯狂风暴。 太子愣住了,敬王傻掉了,他们两个在京中斗得你死我活,最后竟然全都输在一封不知道真假的诏书上,济王横空出世,如天降神兵般将他们打的溃不成军。 ☆、第73章 莫名其妙的男子 济王有诏书在手,一同随行江南的文武百官也都见证拥戴,新皇登基,留守京城的官员有少数提出异议的,也很快便被镇压。济王回京的第一天,就入住了皇城,并封锁城门,城禁三日。 太子手中的御林军尽数被济王收编旗下,太子被降为禹王,迁离太子府邸。整座京城都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济王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兵权重新交到了步覃手中,让他全力整合兵力。 西北的叛军自济王登基之后,便就主动投诚,济王没有亏待他们,让他们从叛军之中脱离,编制入了国家正式军队。 京城的动荡,让升斗小民都为之惧怕,人人自危的同时,生活却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席云芝的店铺照常经营。将军府还是将军府,丝毫没有发生变化。 与先帝在位时的投闲置散不同,步覃如今要做的事很多,光是帮着皇上肃清朝堂就够他忙的了。 每天晚上都要到亥时才能回家,席云芝为了等他便就决定每天晚上看账本,这样既能节省白天的时间做其他事,晚上又不至于没事做空等。 步覃回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便知道是席云芝在家等他,一股暖流温暖了他最近有些发寒的心。 推开房门,席云芝便放下笔墨,从书案后头走出来,笑面相迎。 席云芝靠近步覃,不觉眉头微蹙,夫君疲累不堪,身上满是那种血腥之气,不想问他到底去做了什么,席云芝不言不语的去外面打了热水回来,伺候步覃洗澡。 步覃轻轻的抱了她一下,疲累之感不言而喻,席云芝想回抱他,却被他用手隔开: “身上脏,洗了再抱。” 席云芝温顺的点点头,便手脚麻利的替他除去了身上的衣衫,步覃跨入浴桶,带点烫的洗澡水让他舒服的发出一声呻、吟,席云芝将他的发辫散开,他便一头扎进了浴桶,潜了好长时间才猛地坐了起来,贱了席云芝满身的水。 “啊呀,讨厌。” 步覃故意摇头,将头上的水滴贱到席云芝身上,惹得席云芝惊呼不已,夫妻俩笑闹了一会儿后,步覃才乖乖靠在浴桶边上,任由席云芝替他通头梳发。抓住她的手,放在颊边摩挲,步覃的目光有些迟疑: “我的双手沾满了血腥,有一天,你会不会嫌弃我?” 席云芝看着侧头看她的步覃,半晌没有说话,而是将搓澡巾搭在浴桶边上,不顾步覃身上水渍,便抱了上去,用无言的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从前在战场上杀敌,那是为家为国,但是,我接下要做的,却是替皇上铲除异己这种只能在暗地里做的事情,甚至有些人罪不至死,可是皇上要你杀他,你却不能不杀……” 席云芝不做声,默默的听步覃说话:“只有杀了他们,帝心才会平复,动乱的国家才会安定下来,没有人煽动人心,没有人对皇权产生质疑,国家才会太平。” 感觉到夫君情绪有些波动,席云芝的手温柔的在他后背抚触,此时此刻,她只需要倾听,任何言语都没有安静的倾听好,因为夫君做的事并不是可以凭着自己的意愿,便能够决定做还是不做的。 济王登基,太子被废,敬王被圈,各方势力都会有所反弹,她不知道济王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可以让先皇死在下江南的路上,并让文武百官替他做了见证,肯定了诏书的真实性。 但就算诏书是真的,但朝中肯定还是会有很多人不服,固执的认为那是假的,这种人若是不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加以打压,那么今后很可能会成为隐患。 夫君早前便说济王是治世之才,那么如今济王得了这个天下,他便避无可避的要替他做一些事。 “夫君,我不管你接下来要替皇上做些什么,为妻只有一个请求。” 步覃靠在席云芝的胸前,抬头看了一眼她,席云芝捧住他的俊脸,郑重其事的说道: “请夫君务必珍重自己,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于天下而言,可能有对错之分,但对我和小安来说,却没有,你始终都是我们娘俩的依靠,你不能有任何差池,可以吗?” 步覃深邃的目光中倒映出席云芝担忧的面容,步覃不禁为之动容,两相凝视良久后,他才也郑重的回以点头: “可以,我答应你。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抛下你们娘儿俩。” 席云芝得到了夫君的肯定回答,欣喜的抱住了他,步覃被她大力搂在怀中,不能动弹,干脆腰上一用力,将席云芝整个人也都给拉到了浴桶中,席云芝惊呼之中,只觉嘴唇被一片温热截获,步覃将两人都拉入水中,忘情的拥、吻,在席云芝快要窒息之前,又将两人送出了水面。 席云芝狼狈不堪,只得趴在他的肩头直喘气,步覃却心情大好的搂着她发笑,席云芝又气又急,在步覃肩上敲打,想从浴桶中起身,却被步覃紧紧的拉着,最后,两人在水中嬉戏,玩出了火花,步覃干脆在水中就直接把人给办了一次。 席云芝挣扎无效,全都化作阵阵低、吟,春、光大好。 两人从浴桶中出来,收拾好自己后,已经是亥时将过,席云芝一个人看帐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困倦,但被步覃这么大尺度的折腾了一番后,便就全无睡意。 干脆坐下伺候步覃吃完了点心,才双双回到床铺之上,相拥而眠。 *** 新帝登基的动乱,并没有给席云芝的店铺造成太大影响。 只是她事先将之前玩票开出来的一家古董店换成了金饰用品点,平安藏古董,乱世买黄金,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这样的时期,人们更加愿意买些金银回去,而不去碰那些易碎的古董瓷器,字画章刻。 这日,她的南北商铺总店里走进来一个人,年纪轻轻,容貌俊秀,嘴角总是习惯性上扬,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叫人难以抗拒的和气,若不是他穿着劲装,右脸颊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刀伤,席云芝还真以为这是哪家走出来的公子少爷。 店里的伙计凑上前来招呼他,他却不予理会,直接走到了席云芝面前,似模似样的对席云芝做了个揖,说道: “这位夫人有些面善。” 席云芝见他分明就是来找她说话,便对伙计挥了挥手,说明此人由她来招待,伙计退下后,她便对那年轻公子笑道: “我来京城也有两个年头了,和公子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也说不定。” 那公子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叫席云芝觉得突兀极了,却听那人又问: “不知夫人尊新大名?” 席云芝见他不像是买东西的,便就将手中算盘彻底放下,双手撑在柜台后头,对这位年轻公子说道: “夫家姓步。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她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要买东西就买,不买我就不陪你唠嗑了。 那公子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做出恍然大悟状,抓了抓眉毛,随手指了指席云芝柜台上摆放的一件东西,说道: “额,我想买个东西送人。最好大气一些,送的人身份比较尊贵,是个男的。” 席云芝听了他的要求之后,便从柜台后拿出一块盘龙玉和一尊拳头大小的黄金三角鼎,年轻人看了那三角鼎之后,眼前一亮,指着鼎说: “就这个就这个,包起来吧。” 席云芝也不跟他废话,将东西交给代掌柜,还没开口跟那人提钱,那年轻男人便就从怀里掏出了五万两银票,递到席云芝面前: “这些够不够?” 席云芝看了看银票,将剩余四张退还给他,取走其中一张后,说道:“用不了这些,一张就够了。” 年轻男人这才耸了耸肩,收起了银票,见席云芝转身过去找钱,口中却又忍不住问道: “夫人你的本姓是不是姓席?” 席云芝将找好的六千两银票笑道:“整个京城都知道南北商铺的掌柜姓席,公子若是有事可以直接跟我说,若是没事……” 席云芝将伙计包好的东西递给那人,有礼的说道:“谢谢下次光临。” 那人也听明白席云芝的意思,想想自己是个陌生男子,的确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闲聊太多,便就不再纠缠,拿了礼品,转身便走。 走了两步之后,又忍不住回头对席云芝笑道: “对了席掌柜,我叫顾然,你记好了。” 第53节 “……” 席云芝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有些莫名奇妙,但生意做久了,什么样的怪人她都见过,和那些人相比,这个叫做顾然的也就变得没那么奇怪了,当即便没去在意,只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客人,便就算了。 晚上回到家中,席云芝先去东苑看了看脸上缠着绷带的张嫣,跟大夫打听了一番她今日的情况,大夫和伺候的丫头说,她今日吃了小半碗粥,精神也比之前好了很多,现在是睡下了。 席云芝听后这才放心的离开了东苑,暗自祈祷张嫣能挺过这道难关。 ☆、第74章 封赏宴 五月中旬,新皇办好了先帝的身后事与祭祖告庙等繁琐之事,便就在中正殿宴请群臣,表彰功勋,步覃算是受邀首位,新皇言明,必须带上夫人一同前往受赏。 席云芝不懂为何新皇会特意要她一同入宫,步覃说若她不想出席,便就不去,他去跟皇上直说了便是。 席云芝想想如今新皇登基,很明显新皇今后是想要重要夫君的,她若在最初的时候,便给夫君添了麻烦,那今后,说不准会给夫君带来更大的麻烦,左思右想,还是去了。 正在愁该穿什么衣服出席宫宴的时候,宫里便有一队太监捧着皇后娘娘的赏赐来到了将军府。 皇后娘娘赏赐了一套绣着牡丹国色的大礼服给席云芝,当看到那华丽的质地和花哨的花样时,席云芝简直想张大嘴巴把下巴直接摔到地面上,这,这也太艳丽了吧。 记得之前兰表婶她们给她绣过一件蝶恋花的衣服,就那样的花色她都觉得花哨,不好意思穿出去,如今,皇后娘娘赐下的这件衣衫可比之前那件花哨了许多…… 不知道不穿,皇后会不会治她的罪。 *** 皇宫席云芝是第一次来,入了正阳门,武官下马,文官下轿,她们从软轿中走出,走在狭长的高墙甬道上,尽管她努力维持仪态,但来来往往的皆是高官大人,唯有她一个女人家跟在夫君身旁,引人侧目。 她最后还是决定穿上了皇后娘娘亲赐的礼服,毕竟她这辈子能进宫一游,说不定就是因为皇后娘娘的青睐,席云芝如今好庆幸,当初跟甄氏走的近,如今天变,她竟也随着大潮流,得了这么个好处。 既来之则安之,想必以她从前跟甄氏的关系,入宫以后应该不会遭受为难才是。 朝臣们统一在中正殿外行了跪拜之礼,便就入了中正殿。 殿内比席云芝想象的要古朴许多,不似一路走来皇宫的金碧辉煌,中正殿有着厚重历史的沉积感,跟在步覃身后落座,席云芝总觉得身旁有很多审视的目光,尽力维持平和的气质。 偶然间抬头一看,却看见甄氏正看着她脸带笑意,席云芝眼神亮了亮,便也对甄氏挑了挑眉,弯唇笑了笑,步覃见她们用眼神交流,也不打断,就那么坐在一边,替席云芝拿了两块她爱吃的小点心来。 宴会开始,皇上开始说话,一番革新之言说的是面面俱到,然后就是跟群臣敬酒,大家都站起了身,一个个撅着腚,恨不得将自己手中的酒杯全都送到皇上皇后面前去。 例行的寒暄碰杯之后,群臣落座,皇上又开口了,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步覃他们这桌,席云芝以为皇上接下来就要提起她家夫君了,心中还有些小期待,没想到皇上话锋一转,突然指着她说道: “其实,朕最感激的不是旁人,便是一品上将军夫人,若是没有夫人的鼎力相助,便没有朕与皇后今日的功绩,若论奉上,将军夫人是第一人,请夫人上前听封。” “……” 席云芝愣住了,目光不住瞥向皇后,只见她对她使了个‘快来’的眼色,手指还偷偷的躲在衣袖中对席云芝招了招。席云芝又看了自家夫君一眼,见他也是满脸不解,但众位朝臣都在侧目观看,也没有时间容得她再做考虑,从席位上站起了身,拿出自己最好的仪态,走到了龙凤座椅前的一块红毯之上,规规矩矩的行了跪拜之礼,得皇上喊平身之后,才敢站起。 “席云芝,蕙质兰心,胆色过人,仁义万千,巾帼不让须眉,实乃尔辈习之楷模,特封一品诰命夫人,享一品禄。另赐黄金三万两,绫罗绸缎两百匹,玉如意四对,南山屏两只,” “……” 席云芝听完这道封赏,简直想抬手掐自己的腮帮子,一品……诰命夫人?皇上皇后这回玩儿大了吧。 “席云芝……谢,主隆恩。” 待她接过圣旨,席云芝的心头都是忐忑的,见周围群臣也全都立起向她至礼,席云芝脑中一片空白,便前后左右都作了一个深深的揖用作回礼。 皇后娘娘凤驾轻移,自帝台由婢女搀扶而下,走到席云芝面前,对她伸出了一只被打理的尊贵玉润的手,姿态亲昵的对席云芝说道: “夫人可愿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如今甄氏成了皇后,席云芝在她面前,哪里还有说不的资格,当即便学着那些婢女的模样,扶着皇后走出了中正殿。 甄氏让人在御花园的水榭之上也摆了一桌瓜果点心,带席云芝走过去之后,便有成群结队的宫人前来伺候,甄氏摆了摆手,那些低眉顺眼的宫人们就全都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行了,都走了,你就别撑着了,我看着都累。” 甄氏看人都走了,突然一拍席云芝的后背,吓了她一跳,想起她们从前的关系,席云芝的心里总算平复了些,将圣旨推到甄氏面前,开门见山的问: “这圣旨是什么意思呀?干嘛好端端的封我做什么诰命夫人,我对国家社稷又没有丝毫贡献,皇上若是想封赏,那便封给将军好了,这封给我,不伦不类的,若给人留下话柄可如何是好?” 甄氏听席云芝说了一大堆,终于知道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人之后,她才将戴着厚重皇后金饰的头靠近了席云芝,对她说出了这次封赏的实情: “你对国家社稷怎会没有功劳,正如皇上所言,你的功劳是最大的。” 见席云芝还是不解,甄氏又道:“还记得我与皇上被流放西北,你到石亭送我们吗?你后来不是在我侧襟内塞了一包油纸包的东西吗?我竟不知道,你有那么多钱,足足两百万两,你竟也舍得给我。” 席云芝听她提起石亭相送,心里这才有了点数,想来是自己当时的举动让皇上皇后感觉她是个仁义之人,这才有了如今的封赏才是,这么一想,悬着的心才敢稍稍放下,对答道: “我不过想着你们远离京城,流放在外,用钱使钱的地方太多,若是用度少了,定会更加难熬,这才……” 不等席云芝说完,甄氏便抓住席云芝的手,捏在掌心,感动的说道:“我懂,你待我们是真心,皇上昨晚还在跟我说,今日见着你,定要当面道谢。” 席云芝摇摇头,说道:“谢什么呀,当初我将你们当做朋友,如今说朋友是高攀了,但我也是求个问心无愧,皇上皇后不必太过记挂在心的。” 甄氏见她说的诚恳,便就又凑过来道:“现在咱们也还是朋友啊。你不知道你那两百万两银子,替皇上解决了多少难题。你几乎养活了西北整个军队,让皇上有了重新打回京城的筹码,这等功绩,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你今后若有什么事,便对我直言,我定不负你。” “西北的……军队?” 席云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博冲久攻不下的西北叛军竟然是当时被流放的济王所集结,她给他们银子,是出于朋友之义,没想到竟阴差阳错成就了这段伟业。 甄氏点头,又与席云芝说了会子话,想着中正殿的封赏仪式应该结束,便想回去一同开席。 不曾想路才走了一半,便听见一道嘈杂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甄氏宫里的掌事太监急忙跑过去一探,回来汇报说有人大闹御花园。 “谁敢大闹御花园?好大的胆。”甄氏带着席云芝走过去一看,果真便看见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不顾宫人阻拦,非要将手中的面团抛向皇家池塘,给塘里那些锦鲤吃。 席云芝觉得那人面熟,一想,竟是那日在她店中选购礼品,与她攀谈良久的年轻男子。 甄氏看清那人的长相,沉着的脸这才缓了下来,大声对那人喊道: “顾统领,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那顾然听见皇后声音,这才回过头来,将手中面团随意扔到阻拦他的小太监手上,郎当走来,弯下腰身便凑到皇后面前,痞气十足的说道: “甄美人,做了皇后架子和声音都不一样了啊。你可别忘了,小爷的臭袜子你还帮着洗过呢。” 甄氏听他说话这般没有正形,却也没有拉下脸子,显然他们两人是非常熟悉的,所以,甄氏才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顾然转头一看,看到了衣着华丽的席云芝,指着她惊喜的叫道:“席掌柜,你怎么也在这里?” 席云芝见甄氏对她投来问询的目光,她从未被一个陌生男子这般熟稔的说话,只觉脸色发红,不觉低头说道: “顾公子安好,我随夫君前来出席封赏宴,没想到会再见到顾公子。”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席掌柜啊。”顾然一副‘缘分’的表情让甄氏看着就讨厌,拉着席云芝便走,边走边说道: “别跟这二流子一般见识,他哪怕是跟女人说话,都有可能让女人怀上身孕,十足的色胚子。” 席云芝被她拉着走,但听甄氏的语气,却倒不像是真恼,只是不想在御花园中,跟着人多纠缠。 席云芝本就对那人印象不是太好,如今被甄氏拉走,她也乐得清闲,回到中正殿后,甄氏回到了皇后宝座上高高坐起,席云芝则回到了步覃身边,将圣旨交给他看。 步覃将圣旨放在一边,又给她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两块新上的点心:“封赏仪式快结束了,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席云芝摇头:“刚才在御花园,皇后娘娘招待我吃了些,现在不饿。” 步覃与她相视一笑后,只听帝台上的皇帝又举杯站了起来,对着殿中宣布道: “还有一人,是朕游历西北指使所遇之良才,乃国之栋梁,随朕打下不少江山,功在社稷,必须封赏。传顾然入殿听封。” 席云芝一听又是此人,不觉一愣,步覃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不解的捏了捏她的手,席云芝这才回过神,摇了摇头。 只听皇上将顾然封做二品骁骑营统领,代天子管理皇城内外两万御林军和一万城防兵。 怪不得先前皇后甄氏会直接称呼他为‘顾统领’了,想来这位定是皇上流落西北之时所遇的将才,看甄氏对他的反应,皇上定是十分器重他,这才会不顾京中大臣的反对,将他如空降之兵般,封做二品统领。 ☆、第75章 报仇 晚上回到家中,席云芝整个人便如瘫了一般坐在太师椅上就不想起来,此时已是深夜,除了门房,将军府中下人已全都睡去,因此,无人看见席云芝这等撒懒之态,步覃伸手给她拉,席云芝也摇头,表示不愿意动,步覃无奈,便将头上的顶冠摘下,放在桌子上,然后在席云芝面前蹲下,背朝着她,席云芝见状,嘴角弯起一抹得逞的笑,整个人站起来趴到了步覃背上,紧紧搂住。 步覃无奈的起身,将她背在肩上,走出花厅,往他们住的小院走去。 席云芝还是第一次这么晚,看这么安静的将军府,回廊两侧繁花似锦,四周屋舍雕梁画栋,都比不上眼前这人的宽厚背脊能给她的安心,不自觉将步覃搂的更紧。 回到房间,席云芝将今日在御花园中,甄氏跟她说的那番话,全都告诉了步覃知道。 “我原想着他们被流放出京,今生怕是都难再回来了,银钱便给的多了些,没想到会让皇上做成这些大事。” 步覃若有所思的回道:“你是无心,皇上……却是有心。看来他在离京之前,就已经有了部署,你给他们的钱,不过是促成了这件事的飞速发展。” 席云芝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总觉得皇上这次回来,比从前变了许多。” 步覃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亲自替她卸了发钗装饰,看着镜中不施粉黛的她,笑道: “别想太多了。皇上刚刚登基,总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意了。” 席云芝点点头:“从前只听戏文里说,伴君如伴虎,今日我算是初见了。” “以后……”步覃看着她,略微迟疑的说道:“以后会见的更多。” 席云芝不解,步覃又道:“你如今已是诰命夫人,这么跟你说吧,整个京城曾经出过五位诰命夫人,我奶奶是一个,我娘是一个,如今你也是一个,五位夫人中,我步家便出了三位,这是殊荣,也是担子,今后每逢初一十五,你都要带领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入宫请安。今后会有很多人的眼睛关注着你,盼着你出错,盼着你出丑,这就是这里的人心。” “……” 席云芝第一次听见夫君跟她说这般警告的话,不觉听呆了,步覃见她如此,便在她柔顺的长发上抚了几下,又补充说道: “从今往后,你要彻底的抛开妇人之仁,抛开仁义之心,你已经被推上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若是轻敌仁义,那很可能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被人攻击的体无完肤。” “……”席云芝瞪着大大的双眼,觉得夫君说的有些言过其实了。 “夫君,没这么夸张吧,我只需如从前那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惹是生非不就行了吗?” 步覃勾起一抹哀伤的笑: “以上那些都是我娘和我奶奶说的,她们一辈子都在竭尽全力维持步家的尊严,奈何她们的性格都太软弱,常常被欺,所以我娘年纪轻轻的便染上了心疾,郁郁而终。我与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只是想让你坚强起来,你无需害怕,只需记得一点,你的身份,是一品诰命夫人,你的夫君,是一品上将军,放眼整个萧国,若有人敢欺负你,不管她是谁,必十倍回之,不择手段也要回击,明白了吗?” “……” 听了步覃那番话,席云芝的心狂跳了整个晚上,如果前路真如夫君说的那般可怕,那她又该如何应对呢? *** 自从席云芝封了诰命夫人之后,甄氏三天两头便就传她入宫相伴,席云芝推辞不得,只好听她传召。 第54节 每每入宫也无其他事宜,不过就是陪甄氏喝喝茶,看看花,聊聊近况,再与她说说宫外的新鲜事罢了。 席云芝与甄氏坐在涟漪湖的水榭上游玩,看着碧波荡漾,一片片巴掌大的莲叶生出水面,已然颇有盛夏碧叶连天的架势。 正说着话,有宫婢来报,说是禹王妃和敬王妃受到传召已在坤仪宫候驾。席云芝正剥着杏仁,听宫婢说后,便将目光投向甄氏,只见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对那宫婢说道: “这里风景不错,去将禹王妃和敬王妃都请来这里吧。” 宫婢领命而去之后,甄氏见席云芝露出疑惑的神情,便就亲自替她剥了一只芦柑,递到她面前,热情温婉的说:“这芦柑可甜了,你多吃些。晚上回去时再带些给小安,他定会喜欢的。” 席云芝笑着道谢后一会儿,从前的太子妃,如今的禹王妃和敬王妃便被宫婢带来了水榭之上,正走在美轮美奂的雕花水廊之上,双双来到驾前对皇后行礼,席云芝如今是一品夫人,所以已不需对她们行跪拜之礼,便就站起了身,行了个平礼便就又坐下了。 看甄氏跃跃欲试的模样,席云芝知道,今日肯定会有些好戏看的。 “快平身,两位姐姐快过来坐。” 甄氏笑靥如花,脸上满是和善的笑意,对禹王妃和敬王妃招手,让她们过来坐下。 禹王妃和敬王妃对视一眼,忐忑的从地上站起,禹王妃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起伏都不太方便,却也不见与她同是姐妹的敬王妃上前搀扶一把,而是各自走来了甄氏身旁,又福身见了见礼,才敢坐下。 “多日不见,两位姐姐风韵不减,不似本宫去了一趟西北,将原本就不水灵的脸刮得更是见不得人了。” 甄氏似笑非笑的突然提起了敬王害的她和新帝流放西北的事,敬王妃原本就紧张的脸变得更加僵硬,低着脑袋,颤抖的说道: “皇,皇后娘娘天生丽质,纵使再大的风沙也难损娘娘的美丽分毫。” 敬王妃如今早就没有了前几个月的嚣张,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令席云芝不禁忍不住笑了出来,敬王妃瞥了一眼席云芝,也不敢发作。 甄氏做出一副对敬王妃的夸赞十分受用的样子,抚着自己的脸颊,若有其事的对席云芝问道: “原来在敬王妃眼中,本宫这般美丽呀,云芝啊,你怎么看?” 席云芝又剥了一颗桂圆送入口中,若有其事的在甄氏脸上看了看,然后才差强人意的啧啧舌,说道: “我倒觉得,皇后娘娘的美貌至多是中上吧,哪有敬王妃说的这样夸张?不经风霜的那是泥菩萨。” 席云芝的一番话将甄氏逗笑了,端着茶杯忽然看向敬王妃,稍稍敛下笑意说道: “所以说,敬王妃的这张嘴,还真是没个准话儿啊。” 席云芝微笑着点头:“娘娘说的是。” 甄氏又将目光转向一直低头不语的禹王妃,故作亲和的对她探出身子,禹王妃防备的抱紧自己的肚子,甄氏带着指套的手摸上了禹王妃的肚子,似笑非笑的说道: “禹王妃觉得本宫说的对吗?” 禹王妃脸色吓得发白,却也不住点头:“是,是,皇后娘娘说的是。” 甄氏在她肚子上又摸了好一会儿才肯收回手去,又对她问道:“那本宫若是想责罚敬王妃,禹王妃觉得应该吗?” 冷汗直流,禹王妃估计都没听清楚甄氏说的什么,便就使劲点头:“应该,应该。”生怕甄氏会动她的肚子,禹王妃便突然从凳子上跪下,抱着肚子对甄氏说道: “娘娘,稚子无辜,还请娘娘高抬贵手,放过他吧。待我生产完毕,必定会来宫中向娘娘请罪的。” 禹王妃会这般害怕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甄氏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在她和敬王妃的策划之下小产的,如今甄氏得势,她自己又怀有身孕,若说不害怕甄氏报复那绝对是假的,还不如她就自己先领罪责,将话说出来,这样甄氏就算为了顾及颜面,也不会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对她的孩子下手。 甄氏盯着禹王妃看了良久,这才弯起唇角亲热的将她扶起,说道: “禹王妃说的什么话,你有什么罪责好让本宫来问的,现在咱们不是在说敬王妃言不由衷的事儿吗?” 席云芝看着甄氏的表现,只觉得她流放了一趟西北,说话做事全都变得不一样了,还是从前她没有发觉,原来甄氏也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禹王妃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甄氏对着敬王妃突然发难,冷面道: “敬王妃口甜舌滑,言不由衷,本宫便也就罚你掌嘴三十下,禹王妃若是愿意……便替本宫掌她的嘴,可否?” 敬王妃脸色惨白,禹王妃则听见甄氏没打算动她的肚子,更是欣喜若狂,哪管得着其他,当即应承: “谨遵皇后懿旨。” “……” 紧接着,席云芝就连吃东西都忘记了,就那么坐在水榭里吹风,看着眼前那一出精彩绝伦的姐妹相残戏码,心中虽然也感觉痛快,但……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正在渐渐流失。 她将目光转向满脸不在乎,兀自喝茶的甄氏身上,久久不语。 甄氏回头看了她一眼,对她挑眉问道:“怎么了?” 席云芝微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娘娘……长大了,变聪明了。” 甄氏娇嗔的横了她一眼:“说的好像本宫从前很笨似的。以前我是没有资本聪明,只好任她们愚弄,如今有了资本,又有什么是我学不会的呢?” “……” 席云芝对她微笑着点点头,便不再说话,看到敬王妃的嘴里已经被打出了鲜血。 这种画面,大概就是夫君跟她说的,没有硝烟的战场了,女人间的斗争,大多是以斗气为主,从前甄氏在禹王妃和敬王妃面前受了气,如今只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给她们。 掌嘴三十,不至于会闹出人命,却足以叫敬王妃吃到苦头,再加上甄氏让禹王妃亲自动手,这又促使了她们两姐妹回去之后的自相残杀,而这些都是无形的。 若是她今后不想落得和敬王妃她们同样的下场,那就只有打起精神来,一路斗下去才行。 ☆、第76章 登徒子 张嫣脸上缠着绷带,坐在她的独立小院中晒太阳,精神看上去已经好了很多,最起码能够自己走动了。 席云芝端了一盘子的芦柑走过来,看到张嫣,不禁笑道: “你脸上的疤都已经结痂了,还缠着绷带干什么?” 张嫣转头看是她,这才放心的又躺回躺椅,声音沙哑的说道:“那么多疤,露出来别把人吓坏了。” 席云芝知她为容貌被毁伤怀,不禁打趣道:“吓什么?你血淋淋的样子我都见过,再说了,你从前不是一直都以另一张男人的脸生活吗?那么多年你让你的漂亮脸蛋都隐藏在面具之下,不是都活的好好的,如今偏来矫情给谁看?” 张嫣听席云芝说的话很不客气,不禁笑了,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冷道: “是啊,我如今还能矫情给谁看?” 席云芝知她心痛,此刻的软语安慰只会让她一辈子消沉下去,只有言语的激励才会让她重新找回对生活的希望。 “你知道就好。矫情也是需要本钱的,但既然已经没有了本钱,那就想办法去挣回来,这就跟做生意是一样的,亏了不打紧,只要从另一个渠道赚回来便是了。” “……” 张嫣听了席云芝的话,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没错,不过是做生意亏了,哪里跌倒,就要哪里爬起来,我还要爬的比从前高,比从前远。” 席云芝拍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说道:“这就对了,对于一个易容高手来说,有一张什么样的脸,还不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看着张嫣的目光中重拾斗志,席云芝这才往她手里放了一个芦柑,转身离开了小院。 *** 小安在席云芝的店铺里跑来跑去,两名乳母跟在其身后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那小子的精灵,席云芝从外头回来,小安便一头撞入了她的怀里,嚷嚷着要席云芝抱,席云芝抱上了他之后,他又说要去出去吃东西。 席云芝笑眯眯的看着他,对他张开了五指,说道: “好啊,小安要吃东西,那就吃娘亲的这只巴掌好不好啊?” 小安看着席云芝展开的五指,愣了愣,便就开始在她身上撒泼,席云芝也不恼,就那么任他闹,闹够了之后,才对他说道: “好吧,就这么决定了。我来看看是让你的小脸蛋吃呢,还是让你的小屁、股吃呢?哎呀,娘亲的这只巴掌可好吃了。” “啊——” 小安这才确定了自家娘亲不是在说笑,虽然娘亲从来未打过他,但谁也不能保证这次不会是第一次不是吗? 爹告诉过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可不想娘亲为了他破了先例,赶紧从她身上跳下来,乖乖的去折腾乳母去了。 席云芝看着他一溜烟跑的样子,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给老太爷和她爹惯出来,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跟夫君说道说道了。 走入柜台,代掌柜便将这几日的账本送了过来,正坐下看了几页,便就听见店里响起了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 “哎呀呀,几日不来,席掌柜的生意越发红火了。这客似云来的,每日得赚多少钱啊?” 抬头一看,竟然又是顾然,这个刚被新皇封为御林军统领的男人,心中闪过一道防备,面上却是堆出笑容,说道: “原来是顾统领,小本经营罢了,赚不了几个钱。” 顾然痞气十足的走到柜台前,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她,席云芝被他盯得厌烦,正要说话,便见他就果断回神,在她柜台上随手指了几样东西,看都不看,便说要买。 客人要买东西,席云芝没有不卖的道理,让伙计将东西拿进去包裹,她便抱着账本打算去后院躲躲清闲,没想到刚走出柜台便被顾然拉住了,不明真心的说道: “在西北的时候,我就问皇上,京城中有没有那种既漂亮又大方,既豪气又仁义的女人,有的话给我介绍一个,皇上就对我说了一个姓席的女掌柜的故事,可以说,皇上就是用你将我勾到了京城,如今席掌柜这般见外,岂不是叫我寒心吗?” “……” 席云芝看着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蹙眉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已嫁做人妇,夫君叫做步覃,顾统领若是继续口无遮拦,别怪我对你无礼。” 说着,便就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去。 顾然却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我当然知道你的夫君是谁,一品上将军步覃嘛。改天我去会会他,如果他愿意将你让给我,我便用一百个女人跟他换。” “……不知所谓!”席云芝简直气得要鼻孔冒烟了,她从未见过这样无耻的男子,当即不再与他纠缠,抱着账本,怒气冲冲的往后院走去。 顾然却丝毫不在意,舔着下唇大声追在她身后说道: “我不在乎你成亲了。我就喜欢成过亲的女人!” 席云芝气得双颊通红,难得情绪失控,边走边对店里的护院喊道: “给我把那人轰出去,今后不许这人踏入我店铺半步。” *** 被顾然这般大闹了一场,席云芝下午早早便回到了将军府,府中刘妈和如意她们都从小安的乳母口中听说了店里发生的事情。 刘妈觉得这事儿有碍女人家的名节,便提议让席云芝瞒着将军,说是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儿,席云芝哭笑不得,说: “我若不说,今后若是从其他人口中传到他的耳朵里,岂不是更加难堪。” 这么打定主意,席云芝便在肚中酝酿说辞,谁知道,酝酿了一晚上,步覃在军机处,根本就没回来,只让赵逸传了个让她先睡的信。 席云芝怀着遗憾和忐忑,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宫里便就又派人来传她。 席云芝换了衣服,去到了宫里,发现甄氏的双眼红的厉害,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席云芝走过去,还没说话,甄氏就一头扑进她的怀里。 “娘娘,怎么了?是不是又跟皇上吵架了?” 第55节 席云芝被她扑的莫名其妙,只好一边安抚一边问。 甄氏的贴身宫婢屏退所有宫人之后,偌大的坤仪宫中便只剩甄氏和席云芝两人,甄氏哭哭啼啼的声音这才响起: “皇上说要选秀,扩充后宫。” “……”席云芝了然,原来是这件事啊。当下便没了主意,不知道这种事情该怎么安慰,想了想,甄氏如今怕也不是想听安慰,只是想与她倾诉一番罢了,毕竟这种事情,就算不是皇帝提出来,过个几日,大臣们也会提出来的。 “从前跟着他日子虽苦,可横竖他也就我一个女人,如今他做了皇帝,我却要与旁的女人分享他。” 席云芝明白这种夫君被人分享的不安,试着说道:“这也许是皇上的职责,他其实也不想的吧。” 甄氏一听来劲了,突然指着大正宫的方向撒泼道: “他会不想?他就巴不得扩充后宫,我知道,这么些年来,他也憋坏了,他早就对我失去了新鲜,你是没看到他说要选秀女时那种快要笑出来的表情。我算是看透他了。” “……” 席云芝看着她破口大骂的模样,只觉得这个女人只是心中有气,她气得可能不是皇帝要扩充后宫这件事,而是气得皇上没有跟她商量,只是一人定夺了此事。 等甄氏发泄完毕,席云芝才提出了告退,走到正阳门时,却遇到了同样从宫里出来的步覃,夫妻二人的眼神全都亮了起来,步覃往席云芝走来,主动牵了她的手,问道: “皇后又传你入宫啦?” 席云芝点点头,见他一夜未归,发髻都没有丝毫散乱,便知他可能一夜未睡,替他揉了揉额角,温柔的说: “回去吧。我给你炖了冰糖银耳在锅里。” 步覃不顾他人目光,搂着席云芝的肩头便要离开,却忽然听见狭长安静的甬道上响起另一道突兀嘹亮的声音: “步将军,步夫人留步。” 顾然穿着一身御林军统领的官府,姿态威武,步履雄健,脸上却漾着一抹无赖的笑,让他看起来痞里痞气,像个混街面儿的二流子。 席云芝见是他,不想在宫里闹出笑话,便就装作没听见,拉着步覃便要离开,谁知那顾然却不知死活的追了上来,挡在她和步覃面前,堂而皇之的对步覃抱拳作揖道: “将军有礼。夫人有礼。” 步覃明显感觉到席云芝抓着他胳膊的手有些发紧,又见她红着脸颊气鼓鼓的,而挡住他们去路的顾然却是毫不遮掩的将目光扫在席云芝的身上。 步覃蹙眉,深吸一口气,便将席云芝藏到了身后,正面对上了顾然,说道: “顾统领有何贵干?” 顾然见步覃挡住了他的视线,讪讪的摸了摸鼻头,对他说道:“哦,是这样的,下官今晚在四海楼宴客,请的都是朝中同僚,不知步将军有时间大驾光临否?” 步覃面不改色,直接回绝:“没空。我昨晚没有回家,家中贤妻想我想的厉害,晚上我要回去安抚慰藉她,着实抽不出空去赴宴。” “……” 席云芝躲在步覃身后,脸红的仿佛都快滴出血来,她这个夫君说的都是什么呀,什么叫贤妻想他想的厉害,晚上回去安抚慰藉……这种暧、昧之言,竟然被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说了出来,简直羞死人了。 但步覃这句话,对顾然来说,倒是有些杀伤力的,只见顾然脸上表情僵了又僵,过了好久才将步覃这番话消化完毕,抱着作揖,转身离去,也不再多加纠缠。 席云芝看着他干脆离去的背影,心中又一次为自家夫君的机智点赞。 果然对付那种口无遮拦的登徒浪、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还要口无遮拦,就这一点而言,她家夫君做的委实不错。 ☆、第77章 野狗打架 回到家中,席云芝给步覃盛来一碗冰糖银耳,伺候他吃的同时,也对步覃坦白了昨日顾然在店里的调、戏之言。 步覃停下搅拌银耳的动作,转头看着席云芝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 席云芝咬唇回答:“就是昨日,我原想昨天晚上告诉你的,可是你一夜未归。” 步覃若有所思的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对席云芝弯唇安慰道:“放心吧,我会叫人看着他,不会让他再去你店里的。” 席云芝乖乖的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今日皇后召我入宫,是为了皇上将要选秀的事。” 步覃听后也表示自己知道这件事:“嗯,据说定在八月,要搞一次夏选,很多大臣都已经在物色人选了。” “春天先帝不是刚选过一回,这些大人家中怎会有这么多的备用女儿?”席云芝对这一现象表示很费解。 步覃看着她不禁笑了:“你这脑袋瓜里成天在想些什么呀。”顿了顿,又道:“听说这回左督御史府也会出人来选,说是御史夫人娘家的姐妹,你能猜到是谁吗?” 席云筝娘家的姐妹? 席云芝在脑中回转一番,惊呼:“席云彤,席家还有一个彤儿至今未嫁,是三房的嫡小姐。会是她吗?”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席家真是想翻身想疯了,竟然要把彤儿送进宫里。 步覃摇头表示不解,让席云芝也不要多想,到时候就知道了。 “……” *** 七月中旬,禹王妃诞下一位小郡主,取名宁秀。皇上亲自册封其为康宁郡主,列入宗蝶。 席云芝如今为京城官夫人之首,连着好几回被邀一同前往看望禹王妃和小郡主,她推辞不得,便也就随着她们一同前往禹王府。 禹王府坐落在东城最西,前朝旧宅,太子被废,一时间朝廷也拿不出什么能够比拟太子府建造的宅子来,便就从民间高价购得此宅,占地面积虽然挺大,但建造风格破旧,说来也巧,这宅子就是从席云芝手里卖出去的。 席云芝穿着一品诰命的鸾锦服饰,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装作高贵冷艳的走入了禹王府,在王府家丁的带领之下,去到了禹王妃坐月子的香榭。 禹王妃听到门房回报后,便就刻意梳洗了一番,端端正正的坐在床铺之上,见她们一行人走入,便嘴角含笑,接受众人行礼,一一至礼回谢,目光扫到嘴角含笑的席云芝时,明显一僵,却也敛下眸子,对席云芝笑道: “劳烦夫人亲自前来探望。” 席云芝笑着坐在安放在她床前的椅子上,自有夫人过来替她铺开裙摆,嘴角带笑,说道:“王妃喜得郡主,下妇理当前来拜见,不知可有荣幸抱一抱小郡主呢?” 禹王妃提到小郡主,面色动了动,便就不自然的弯了弯嘴角,淡淡的道:“哦,小郡主被乳母抱去吃奶了,夫人若想见她,我这便叫人将她抱来。” 不等席云芝说话,她便唤来婢女,让她去将小郡主抱来,婢女领命而去。 席云芝见状,连忙说道:“不不,小郡主既在吃奶,那便不用打扰了。” 禹王妃温柔一笑,却叫席云芝觉得寒意甚浓:“不碍事的,奶可以待会儿吃,却不能叫夫人待会儿再抱她。” “……” 席云芝从来不知道,天下还有如此母亲,将这么小的孩子都用来社交,为了讨好别人,甚至不惜让孩子受些罪。 果然,没多会儿,大声啼哭的小郡主被婢女抱了过来,正要送到禹王妃怀中,却被她快速挥开,指着席云芝的方向说道: “送过去给诰命夫人抱一抱,若得了夫人眼缘,也算是小郡主的福分。” 婢女将孩子送到席云芝手中,几位一同前来的夫人也凑过来看,只是小郡主啼哭不已,想来是还没吃饱,便被强行抱了过来,看她啼哭可怜,席云芝不禁伸出一直手指放在她的小嘴边上,像是察觉到什么,小郡主渐渐地软化了啼哭,小嘴不住往席云芝手上凑,小小的舌头伸出来舔着寻着。 席云芝从怀中拿出一只金锁和两只手环,两只脚环,放在小郡主的襁褓边上,将她交还给了婢女手中,说道: “快些将小郡主送去吃奶吧,哭的怪可怜的。” 婢女看了一眼禹王妃,在受到王妃首肯之后,才将小郡主又抱了回去。 席云芝又对禹王妃说了一番体己的话,便就提出告辞。禹王妃以坐月子为由,不便下床相送,对席云芝抱歉言语之后,席云芝挥手表示不介意。 走出门外,却正好听到家丁吟唱:“敬王妃驾到。” 众人正要出门,听到这声,便就只好退到一边,席云芝稍稍偏了些方向,没一会儿,只见一个带着纱帘的华服女子疾步走了进来。 看见屋里这一大帮人,先是一愣,然后才定定的看着席云芝一动不动,席云芝见状,便就主动问好: “参见敬王妃。” 但她如今是一品,见到王妃自是不必行礼,不必下跪。 敬王妃秋水般的瞳眸凝视着她,良久后才说道:“原来是步夫人。久违了。” 席云芝听她说话仍有些漏风,勉强忍住笑意,对敬王妃说道: “也不是很久,上月在御花园,下妇不是刚与王妃见过吗?” 敬王妃听她毫不遮掩提起上月御花园她被掌嘴一事,顿时恼羞成怒,指着席云芝就冷道: “席云芝,你别得意的太早,如今不过是皇后给你撑腰,若是哪一天皇后不管你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挑了挑眉,暗想这敬王妃吃了那么大一个亏,竟然还不学乖,不像禹王妃,坏就在内里坏,面上却是做足了服软的姿态。 席云芝勾了勾唇,出手如电,将敬王妃遮住脸上的那块纱帘拉扯了下来,敬王妃的双唇红肿青紫,门牙旁还缺了一颗,被竹条掌了三十下的嘴和脸颊就那样露在众人面前。 敬王妃惊叫一声,连忙捂住脸颊,但捂住脸颊捂不住嘴,终归让一干与席云芝一同随行的夫人们看了个大大的笑话。 席云芝踩着脚步走了过去,与敬王妃冷面以对: “我等着。” 说完之后,便就将纱帘随意的抛在敬王妃显然被她的气势吓到的脸上,席云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敬王妃被吓得回过神来,还想追出去找她纠缠,却被屋里另一道冰冷的声音叫住: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禹王妃一声怒喝之后,便气极将床边的一尊花瓶扫落在地,眉间的厉色叫她看起来姿态全无,狞气横生,盯着席云芝等消失的地方,露出沉沉的怒色。 敬王妃在禹王府留了大半个时辰才从门房走出,上了自己的轿子。 席云芝出了禹王府之后,便说自己要去店铺里一趟,叫那些随行的夫人们先回,她让人将马车停靠到禹王府旁的一条小巷中,直到看到敬王妃走出禹王府,上轿走了之后,她才从小巷离开。 *** 回到家中,发现步覃不知为何,今日早早便回府了。 小安被步承宗带出去游玩了不在家,席云芝便直接去了步覃的书房,看到步覃立在书架前找着什么东西,席云芝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送上了大大的笑容。 可是,却被步覃嘴角的一抹青紫吸引住了目光。 “夫君,你的脸怎么了?” 席云芝伸手碰了碰,步覃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她,也不闪躲,也不喊痛,过了好一会儿才勾起唇角说道: “没怎么,就是在路上遇到一只野狗,跟他打了一架,不碍事的。” “……” 席云芝无奈的看着自家夫君,跟一只野狗打架,也亏他说的出来,真不嫌埋汰,正要再问,却被步覃猛地偷亲了一下,她惊吓羞赧之余,也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我中午想吃糯米糖饼,你亲手做的。” 第56节 步覃推着席云芝的肩,让她去厨房做饼,席云芝就那么被推出了书房,看着自家夫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席云芝轻叹了一口气,去房间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后,便就去了厨房。 谁知道,席云芝将糯米糖饼下锅,见厨房还有一些新鲜的莴苣,便又切了两条做丝,想着天气趋渐闷热,便就令做了一道凉拌莴苣,将糯米糖饼出锅之后,一并端去书房给夫君享用。 可是,推开书房的门,哪里还有夫君的身影,席云芝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看见夫君先前站在书架前翻看的那本书,便就好奇走过去看了看,只见上头写着一些武功摘要,而那一页的门派介绍竟是来自齐国的武学大家,席云芝不懂武功,也不知道自家夫君看为何看了这个,便连招呼都不打就出去了。 替他将书本收好后,便又端着托盘走出了书房,正巧遇上逛街回来的小安和步承宗。 小安左右一只风车,右手一只冰糖葫芦,被步承宗抱在手弯里,小脸红扑扑的,见到席云芝,便要从步承宗手上下来,飞扑到席云芝身上,奶声奶气的问: “娘,你拿的是什么?” 席云芝从襟下抽出丝帕给他擦了擦汗,将托盘放低给他看,小安看见糖饼两眼放光,席云芝无奈的摇头,还真是父子俩,都这么爱吃甜的。将托盘交给乳母,让她带着小安去吃。 步承宗是半刻都离不开这个重孙,也跟着进去了。 *** 第二天入宫后,席云芝便就从甄氏口中听说了那件事。 “你那夫君脾气也太大了,顾统领不过跟他开口说了一句话,也不知怎的就惹毛了他,他就把顾统领拉到御林军的校场去比试,你说他好歹也是一品上将军,就算顾统领说错了话,他只需口头训斥一番也就够了,何必动手这么严重呢。顾统领到现在还吊着胳膊呢。” “……” 席云芝端着香茶的手就那么僵在那儿,听甄氏说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放下茶杯,轻咳一声说道: “竟有此事。我,我回去跟他说说。” 甄氏煞有其事的点头:“是呀,是该好好说说。这么暴躁,就这点而言,我觉得顾统领可比他好多了,最起码不会随便动手不是。” 见席云芝沉默,甄氏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席云芝偷偷耳语道: “对了,我跟你说哦,这个顾统领好像从前就认识你,那时在西北,他在听说了你的名字之后,就对你的事问个不停,我和皇上告诉他,你已经成亲了,你不知道,他失落了好几天呢,整天心事重重的。” 席云芝蹙眉不解:“他怎么会认识我?我与他从未见过才是。他那人说话嘴里总是没个把门的……” 说到这,席云芝才彻底明白自家夫君找顾然晦气的真正理由了。 她当时见夫君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以为他是转了性子,谁知道私心里,还藏着这么一出好手,真是太无语了。 甄氏见她说了一半便就不说了,敛下眸子转了转,却是又凑近席云芝,正色问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要如实答我。” 席云芝正在伤脑筋自家夫君的事,被甄氏这么一问,不知她到底要问什么,便瞪着眸子静听下文。 只听甄氏稍稍犹豫了下,便就说道:“我听说这回的秀女中有你娘家的一个妹妹,这是真的吗?” 原来是这件事,席云芝松了口气,遂点头道:“听说是的,但因她不是来投奔的我,所以,我也不太敢确定。” “席云彤。本宫派人探知,她叫席云彤,你认识吗?” “……”席云芝心下叹息,果然是彤儿,点头说道:“认识。她是席家三房的嫡女。” 甄氏听后不禁又问:“她生的如何?漂亮吗?” 席云芝见甄氏问的兴致勃勃,想来是在询问‘情敌’的信息,横竖这都是她们之间的事,席云芝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彤儿在席家算是漂亮的,娘年不是见过御史夫人席云筝吗?彤儿虽不及席云筝清丽脱俗,但却不失娇憨可爱,天真无邪,从前在席家,也就只有彤儿愿意跟我说两句话了。” 甄氏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你和那个席云彤关系还不错咯?” “……”席云芝不知甄氏此言何意,便也如实答道:“称不上不错。” 甄氏听了席云芝的回答,陷入了沉思之中,就在此时,一声尖声太监的高声吟唱传了过来: “皇上驾到——” 甄氏一听,整个人仿佛就紧绷起来,弹簧似的从座位上站起,席云芝也赶忙跟在她身后跪下迎接圣驾。 自从那日封赏宴之后,席云芝便没有私下见过这位皇帝,想起他在洛阳城中与通判杨啸拥女支入她店铺的放浪之态,感觉恍如隔世,更体会了世事万变的真理。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行礼之后,便听萧络沉稳的声音在她们头顶响起:“平身。” 席云芝和甄氏双双立起之后,皇帝萧络没有先与甄氏说话,反而走到了席云芝面前,对她说道: “原想到御花园散散步,没想到竟会见到夫人。石亭相送,朕还未亲自跟夫人道谢呢。” 席云芝温婉一笑,低头恭谨的回答道:“皇上太客气了,石亭相送不过是尽朋友之义,皇后娘娘也将此事提了又提,倒叫下妇难为情了。” “哈哈哈哈,夫人的出资之情也好,石亭相送喂食之义也罢,朕此生绝不会忘记夫人的高义,定将夫人之情载入史册,美传天下。” 萧络爽朗的笑声传遍御花园,甄氏站在一旁,脸笑得有些僵硬,但却仍旧一副乖顺守礼的模样,席云芝温婉的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应答皇上如此热情的话,见皇后脸色不善,席云芝也不敢多加停留,当即便提出告辞。 萧络点头准许之后,目光却一只盯着席云芝的背后,嘴角带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甄氏站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模样,目光中不觉掺入了冰凉的恨意。 ☆、第78章 玉笛 从宫中出来,席云芝回将军府换上常服,便去了兰馥园。最近,兰馥园的生意真是不错,因为新皇登基不久,形势相对动乱,有些官员外调,或是调回京城,反正诸如此类的原因,买卖房屋的人是越来越多,而席云芝一买一卖,取中间过渡费用,每一笔都是很可观的进账。 从八月开始,步覃受皇命接手刑部,处理各种官员谋反,结党营私案件。每天晚上都要忙到戌时将过才能回来。 八月中旬,迎来了新皇选秀。 因为新皇后宫空虚,只有一个皇后,因此整个八月,甄氏都忙的焦头烂额,在礼部的协助下,为新皇选定十五位姿容出众的秀女。 其中镇国公府的赫连忧拔得头筹,被封为妃,左相府的二小姐李兰瑾,被封为妃,其余十三位皆为美人。而这十三位美人中,有一位是得皇上亲口御留的——左督御史府送入的美人,席云彤。 在选秀宴上,皇上将席云彤看了又看,最后才说了一句:差强人意,留。 至此,席云彤便就以左督御史府表亲的身份与皇上亲口御留的情分,成为了杀入秀女堆的一匹黑马,成为所有秀女中,第一个被新皇宠幸的女人。 承宠翌日,便被封为彤贵人,风头一时无两。 *** 在步覃执掌刑部后一个月,席云芝的耳中就能陆续听到一些关于自家夫君不好的传闻。 但因为之前步覃已经给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还不算太意外,只能更加用心的做好维护夫君的根本。 除非步覃派人传话回来说晚上不归,不然无论多晚,席云芝都会等到步覃回来才肯入睡。 夫妻二人凑在一起交流一番白日发生的事情,再交换一下各自的见解或者肢体交流一番之后才会相拥睡去。 这日,步覃派人传话回来说,他在刑部参审前按察使受贿一案,晚上便睡在刑部,叫她不要等他了。 席云芝将小安哄睡之后,正要回房休息,可忽然,寂静的夜里,响起了一阵空灵又哀怨的笛声,席云芝驻足听了好一会儿,只觉曲调熟悉的很,还没来得及深想,回头一看,只见席徵正负手立在月下,闭目倾听。 “爹。”席云芝走过去,唤了一声席徵。 席徵像是没听见席云芝的喊叫,只是一味的出神听着,席云芝看着父亲这般痴迷,猛然想起这首曲子的旋律,不正是曾经母亲最爱吹的旋律吗? “爹,这是……”席云芝说不出这曲子的名字,但可以肯定,这是当年父亲写给母亲吹奏的,全天下会奏的只有他们一家,父亲,母亲,还有云然…… 母亲已死,这笛声却是从哪里传来的。 席云芝见席徵已然听得痴了,根本想不起要追找笛声的来源,席云芝便匆匆回房拿了一间斗篷,连如意和如月都没有带,便独自一人追出了府外。 因为将军府位处南郊,周围地面空旷,席云芝很容易便分辨出了笛声的方向,便用尽全力,向着笛声奔去。 一直从南郊追到了城中日月潭,笛声还在响,她站在日月潭的桥面上四处寻找,笛声听起来是越来越近的,可是,日月潭边满是放荷花灯嬉戏的百姓,嘈杂的人声,盖过了笛声,让她再也难辨其方向。 忽然间,笛声骤停,席云芝急得在桥上无助的转圈,焦急的神情引来路人侧目。 云然……一定是云然……席云芝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可是她在桥上站了一刻钟的时间,笛声却再没有响起。 放荷花灯的百姓们离离散散走的差不多了,席云芝靠在桥墩上等了又等,失落的转身打算回去了。 低着头走路的她,却没有看清前方,不觉一头便撞入了一人的胸膛,抬头一看,席云芝吓得往后连退了两步,却被桥面的青石板绊了一下脚跟,身体不受控制往后面倒去,长臂飞速探来,搂住了她的腰肢,让她免于摔倒在地。 席云芝刚一站定,便将腰上的手臂迅速挥开,然后,看好后面的路之后,便又急急往后退了几步,与来人保持距离。 “席掌柜紧张什么?我不过是怕你摔了而已。” 席云芝防备的看着眼前这个总是嘴角挂笑,但目光中却明显显出侵略性的男子,惊魂未定对他点了点头: “多谢顾统领,告辞。” “席掌柜慢走,告辞。”顾然嘿嘿一笑,也不纠缠,便就转身与席云芝擦肩而过,席云芝正巧看到了他另一只手上攥着的那根粉穗玉笛。 席云芝在看见那玉笛时立刻喊住了他: “等等。” 顾然停下脚步,不解的看向她,戏谑道:“怎么了席掌柜?跟我说话,就不怕步将军再掉进醋坛子吗?” 席云芝痴痴的看着他手中的玉笛,不理会他的调侃之言,指着笛子说道: “这笛子,你怎会有?” 顾然见她表情奇怪,便就挑眉一笑,将玉笛送到席云芝面前,说道: “不过是一支笛子,席掌柜喜欢,拿去便是。” 席云芝看着被送入手中的玉笛,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想起小时候在院子里,娘亲吹笛,父亲抚琴,她和云然追着蝴蝶满院子跑的情形,她娘最爱的乐器便是玉笛,然后在玉笛尾端配上一根粉色的穗穗。 再度回神之际,顾然已经离开了日月潭,周围放花灯的百姓也都陆续回去。 席云芝拿着玉笛,一路又走回了将军府,在路上正巧遇到了前来找寻她的将军府人。 失魂落魄回到家中,将粉穗玉笛交到了席徵手上,席徵立刻热泪盈眶,拿着玉笛的手都在颤抖,口中直喊着席云芝的娘亲‘贞娘’的闺名,当席云芝对席徵说起,那持笛之人是个男子时,席徵又一口咬定,那人便是席云然,席云芝的同胞弟弟。 席云芝当然不会因为席徵的一句猜测和发生在顾然身上的巧合,就去认定顾然的身份。 一来疑点太多,二来她对顾然这个人是真的没有对云然的感觉。 她让席徵稍安勿躁,自己则把小黑等叫来,让他们暗地里去西北调查一番顾然这个人。 在下结论之前,她是不会妄加猜测的。至于步覃那边,她也不会事先提起此事,毕竟真相是什么,现在谁都不知道,她不能用自己的猜测影响步覃对顾然这个人的判断。 *** 九月初,席云芝再被传入了宫,甄氏说是近来得了一尊玉雕而成的观音像,足足有一人高,实为罕见,便想着叫席云芝一同入宫欣赏。 席云芝入宫之后,发现甄氏的坤仪宫中,坐满了人,想想也是,皇上重新选秀,妃子也纳了两个,这后宫中,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清闲了。 对各位美人娘娘们行了礼,席云芝被甄氏拉到了凤坐旁的座椅之上,那是她特意给席云芝留的坐。 第57节 席云芝坐定之后,甄氏便打算叫人将那尊玉观音搬进殿中,谁料宁妃赫连忧却突然出列,对甄氏说道: “皇后娘娘,彤贵人还未到来。” 甄氏停下了准备召唤太监近前的手,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席云芝,说道: “哦?彤贵人可是身体抱恙?” 宁妃摇头:“回娘娘,未曾听说。” 就在这时,宫外传来太监吟唱:“彤贵人到。” 席云彤一身花团锦簇,被三四名婢女搀扶着入了内,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福气满满的,只见她入内之后,便乖乖巧巧的来到甄氏面前,对她盈盈拜下,巧笑倩兮的说道: “彤儿参见娘娘。” 眼睛扫了一眼席云芝,席云彤的眼中有些意外,但却很快转换了过来,在甄氏让她平身之后,便凑近席云芝亲昵的说道: “长姐怎会在此?” 席云芝拉住了她伸过来的手,温婉一笑,回道: “皇后娘娘客气,请我来与大家一同欣赏玉雕观音,你且去你位置上坐好,莫要走动,坏了规矩。” 席云芝不是没看出来甄氏虽然对席云彤表面带笑,但眼底却露出不耐,见席云彤仍不自知,便出言提醒了一番,让她别忘了宫里的规矩。 谁料席云彤娇羞一笑,竟然回了席云芝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昨晚侍奉圣驾累得慌,皇上勇猛无敌,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今日我这腰肢还酸着呢。” 席云彤这番话一说出来,便招来了后宫所有女人的瞪眼,因为谁都知道,虽然皇上一次招了这么多的秀女入宫,但除了两位妃子和席云彤这个彤贵人之外,其他女人是一次都没有被传唤侍寝的,而席云彤承宠的次数,要比两位妃子加起来还要多一些,所以,她才有些恃宠而骄。 席云芝暗自叹了口气,用眼角余光看了看端坐凤后宝座的甄氏,只见她依旧笑得温柔如水,对席云彤说道: “既然彤贵人腰酸不愿坐,那便随意走动也无妨,横竖是在我宫里,也不是在驾前伺候。” 席云芝蹙眉,甄氏这是对席云彤恼上了,可惜彤儿还是稀里糊涂的,以为甄氏说的是真话。 内宫的事,席云芝不会参与,要怎么对待这些后宫女子,是甄氏说了算,她也没有权利去提点谁,或是挤兑谁。 玉雕观音被四个太监平稳的抬入了坤仪宫,众妃美人皆对其工艺啧啧称奇,就连席云芝见惯了宝贝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尊观音的雕工堪称完美,几乎找不出任何瑕疵的地方。 也许是职业关系,在众妃欣赏过后,开始例行茶话会之时,席云芝横竖不想与她们多说话,便仍旧用宫中提供的放大镜对玉雕进行深度观察。 可看着看着,席云芝却发现周围变得很是寂静,先前七嘴八舌的说笑声像是被人从半截砍断了般,再无声息。 她放下放大镜,回头一看,萧络离她甚近,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了她的背后,怪不得坤仪宫中突然静了下来。 可皇帝驾到,竟然没有人通传,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79章 皇上也会被坑的 席云芝赶紧向旁边退了两步,慌忙的跪下行礼,随着她的下跪,坤仪宫中所有妃子美人全都一一跪下行礼。 甄氏从凤坐上走下对皇帝盈盈拜倒,将座位让了出来,安宁顺和的站在一旁。 “都平身吧。” 萧络穿着龙袍,一身贵气,他原本生的就好,一双桃花眼总是在不经意间勾的女人为他心动,只见他扫过一圈之后,最后将目光落在低头不语的席云芝身上。 “步夫人,朕刚才见你看的认真,便没有打扰,吓着你了吗?”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莞尔一笑,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大方些: “回皇上,没有。只是觉得有点意外。”意外的差点让她夺门而出。 萧络见她这般便不由自主的笑了,一边抚弄着手上的扳指,一边对席云芝说道: “夫人先前那般认真的在研究这尊玉雕观音,觉得如何?” 席云芝看了看甄氏,面上显出犹豫,萧络见状便挥手道:“夫人照实说就行了,朕绝不怪罪。” 甄氏也跟在萧络后面出声附和:“是啊,云芝,皇上让你说,你便说吧。” 席云芝只知这尊玉雕是皇后近来得到的,并不知它的来历,怕说的重了,会不经意间得罪什么人,几经思量之后,才决定捡了一条最好的说了。 “是。”席云芝低头应承之后,便走到放在中央的玉雕观音身旁,最后又确认了一遍之后,才开口说都:“这尊玉雕,就……雕工而言确是一绝。” 甄氏坐在原本给席云芝留的座位上,皇上则半倚在甄氏的凤坐上,饶有兴趣的盯着席云芝看,听她那般说后,萧络勾唇反问: “那夫人的意思是,雕工一绝,用料却不绝咯?这可是上好的油田薄玉,羊脂白雪也不过如此吧。” 席云芝微笑着不说话,既然皇上已经对这玉雕进行了肯定,那么她再说什么都是赘言了,便就干脆点头默认。 怎料萧络却不依不饶,从凤坐上走下,去到玉雕观音身边,并从席云芝手中拿过放大镜,看了又看,然后才确定的说: “不错,朕看这就是油田薄玉,难道夫人还有所见解?但说无妨。” 席云芝见他信心勃勃,又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他对这玉雕的喜爱,不禁摇头说道: “下妇才疏学浅,并没有见过皇上所说的油田薄玉,但此玉料莹润如雪,光滑如镜却是事实,只不过,若让下妇出价……” 萧络抢问:“出价多少?” 席云芝看着玉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萧络逼出了三根手指。 “三十万两?”萧络试探的问。 席云芝摇头,揭晓答案:“三万。至多三万,就这个价格,有一半还是因为它入过宫,被宫中贵人们赏玩过。” “……” 萧络被席云芝说的哑口无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甄氏也走过来替席云芝打圆场说道: “云芝,这可是皇上亲自从民间选回宫的东西,足足花了……” 怎料甄氏还没说完,便被萧络打断了。 “多嘴。”随意扫了甄氏一眼,甄氏便识相的闭上了嘴,只听萧络又对席云芝问道: “夫人何以判定这玉雕只值区区三万?” 席云芝总算明白了,这东西是皇帝亲自买回来的,所以才会它的评价特别高,而她稍有贬低,他就不依不饶,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指了指玉雕,席云芝勾唇说道:“这玉料就纹理手感而言确实不错,但可惜不是整玉,这尊观音绝不是一位名家雕刻而成,这衣裙裙摆上的纹理有些是雕刻的,有些是碎玉打磨拼接的,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便是观音脸上的这块玉,下妇所说的三万两中,一万五千两算作这尊玉雕的经历,另外一万两,便是观音的这张脸,其余碎玉,顶多便是五千两。” 萧络听完席云芝的分析,便真的用放大镜凑近观音的裙摆仔细看了一遍,再抬头时,俊脸上现出一些尴尬: “听夫人这么一说,确实是朕买贵了。”长叹一声,将放大镜交给贴身太监,拍拍手,故作潇洒的说:“得,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连个响儿都没听着。” 后宫众妃和美人们看着皇帝这样子,一个个想笑却又不敢笑,她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竟然也有买卖被坑的时候,兴师动众的把小老婆们聚集在一起看他买回来的一尊假货。 “夫人果然是生意好手,朕甘拜下风。” 萧络虽然知道自己吃了亏,但最起码的风度还是有的,对席云芝揭穿他的行为并没有觉得生气,这一点令席云芝松了一口气,原来刚才皇帝就是为了显摆他买回来的东西,才会让所有人噤声,偷偷的走到她的身后,就为了听到真心的评价。 这么一想,席云芝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子便安稳起来。 萧络又坐了一会儿,与众妃美人说了会子话,便就回到中元殿批阅奏章去了。 众妃见皇上已走,她们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趣,一个个都拿出人困马乏的姿态,跟甄氏告了罪,请安退下。 席云芝走出坤仪宫,在狭长的宫道上,被席云彤喊住了。 “长姐,多年不见,你过的可好?” 席云芝见她这么些年了,还是这副天真面貌,不知该为她庆幸,还是为她不幸。 微微一笑:“我挺好的。你入宫前,有去慈云寺看过三婶娘吗?” 席云芝最担心的就是三婶娘,只见席云彤提起母亲,神色有些黯淡,无奈说道: “看过了,只是她不肯见我。老太太年前便修书回了洛阳,席家是彻底破落了,我若不听她们安排入宫伴驾,怕是也没有好日子过。” 席云芝见她说这般话,不禁握住她的手,说道:“难为你了。你去慈云寺时,三婶娘就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席云彤不解:“没有啊。我娘应该跟我说什么吗?” “……” 席云芝看着这天真无邪的姑娘好一会儿,才淡淡的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三婶娘应该要见一见你才是。宫里人多口杂,你处处小心,没事尽量低调些。” 席云彤乖乖巧巧的对席云芝福下了身子,说道:“多谢长姐提点,彤儿自会小心的。” 席云芝又在她的肩头拍了拍,这才转身离去,若有所思,直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她才将手摊开,看着手指上沾染的厚厚水粉,总觉得连从前最娇憨可爱的彤儿都变了。 她在离开洛阳之前,特意去了慈云寺,给三婶娘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财产,其中也言明有部分可以给席云彤,如果彤儿真在入宫之前曾去慈云寺求见过三婶娘,想必三婶娘定会将财产交给彤儿,不会忍心看这个唯一的女儿因为家族落魄,走投无路做他人手中棋子的。 所以,由此断定……彤儿在对她说谎。 *** 回来的路上,席云芝想起了小安跟她说要吃鼎丰斋的八宝酱鸭,便让赶车的去了鼎丰斋买了让她带回去。 因为她穿着宽袍大袖的礼服,不便下车,赶车的便替她进去买,席云芝便坐在车里等待。 无聊掀开车帘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鼎丰斋后院鬼鬼祟祟窜了出来。 敬王妃穿着一身平民的衣服,脸上的伤已经没之前那么严重了,若不是她身穿素衣,头上却戴着一支金光闪闪的发簪,就她这造型,还真引不起席云芝的主意。 只见跟随在她身后出来一位妇人,那位妇人席云芝也认识,正是从前内务府拨给将军府的三十人里的一位,好像叫什么三福,听说从前在宫里是专门管主子们衣物细软的,来到将军府之后,席云芝只让她去管了厨房。 怎的她会跟敬王妃走在一起? 赶车的买来了酱鸭,席云芝才将车帘放下,一路回到了将军府。 门房老陆告诉她说,将军也刚刚回来,席云芝一听,心中欣喜,便也顾不上身份,便拎着裙摆,一路跑回了小院。 步覃正在换衣服,见她气喘吁吁,便知她是跑过来的,不禁勾唇笑道:“我又不会消失,你跑过来干嘛?” 席云芝将八宝酱鸭放到桌上,兀自平定了气息,没好气的与他唱反调道: “人家又不是为了见你才跑过来的。” 步覃见她语带娇嗔,觉得可爱极了,不禁环住了她,挑眉问道:“不是为了见我,那是为了见谁啊?快说!不说我可要……哈你痒痒了。” 席云芝大义凛然,誓死不屈,步覃也没对她客气,一手搂住她,一手以飞快猛烈的动作在席云芝上上下下的敏、感处轻抓,惹得席云芝像条鱼般跳来跳去,却又怎么都跳不开步覃这片水潭。 两人胡闹了红一会儿之后,才双双换了衣物,调整心态,步履正经的走出了房门,叫人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两人先前在房间胡闹的模样。 席云芝买回来的八宝酱鸭深受小安的喜爱,他一个人就包办了两只鸭腿和若干鸭肉,吃的小嘴周围全是油光,席云芝将他强势抓到身上,用帕子给他擦嘴的时候,厨房又送来了羹汤。 第58节 而送汤之人,正是席云芝白日里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女人……她和敬王妃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呢? ☆、第80章 章内奸现形 一尊一人高的玉雕观音像被送入了席云芝的南北商铺中。 代掌柜见押送之人皆是穿着黄马褂的御林军,当即便派人快马去了将军府,报告给席云芝知晓。 席云芝匆忙赶到店中,只见为首那名太监有些面熟,他见着席云芝便就腆着笑脸走过来,边走边打千儿作福: “奴才刘朝给夫人请安。” 刘朝这个名字,席云芝是知道的,皇上的贴身掌事太监,看了看他的脸,好像还真是他,当即便客气的对他抬手: “公公不必多礼,不知公公将这尊玉雕像送来我店中是何意?” 刘朝做太监已有好些年,举止便完全是女性化了,翘着兰花指,对席云芝指着观音说道: “哦,皇上说,既然夫人是懂行之人,那这尊观音便赠于夫人,卖不出便做个情义,卖得出那也好为皇上挽回些损失。” “……”席云芝虽然表面在笑,但心底却对这个皇帝的行为表示很无语,这不明摆着想叫她做冤大头吗? 刘朝对席云芝亲口说出了皇上的意思之后,便就撤了御林军,将玉雕观音像留在了席云芝的店铺之中。 代掌柜凑上来问:“掌柜的,这东西是皇上赐的?可我前儿怎么在青石街见过这菩萨,是青石街那些人专门拼起来蒙外行的。根本不值什么钱儿啊。” 席云芝绕着玉雕观音像饶了两圈后,才若有所思的对代掌柜回道:“甭管内行外行,这就是皇上入的干股啊,叫人抬起来,把东西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皇上既然要挽回损失,那她就帮他挽回个大的。 正说着话,有一官兵模样的人便却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见着席云芝就说: “夫人,出大事儿了,爷遭了刺客埋伏。” “什么?” 席云芝得知步覃遇刺的消息之后,几乎是冲回了将军府,见府中多了好些官兵,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悬在半空,直到看见赵逸和韩峰好端端的站在院子里跟那些官兵的头在说着什么话。 韩峰见她赶回,便上前说道: “夫人,爷没受伤,您放心吧。” 席云芝听了韩峰的话,心落了一半,步覃听见韩峰喊夫人的声音,便也从内里走了出来,身上的官袍裂了几处口子,发髻有些凌乱,倒是真的没有受伤的痕迹。 席云芝小跑到他身前,一边仔细检查,一边问道: “怎么回事?怎会突然遭遇刺客呢?” 步覃见她紧张,不禁笑了,摇头说道:“没事儿,那些刺客我还没放在眼里,伤不了我的。” 席云芝还想再问,便见韩峰他们也凑了过来,对步覃说道: “爷,刚才严大人抓了几个活口,其中一个便是前按察使的儿子秦建,他定是不服刑部判刑,才会找来杀手对爷下手的。” 席云芝一般不会参与这种大事的讨论,但这回关系到夫君的安危,她也不禁多问了几句: “那可有漏网之鱼,他们会不会卷土再来?爷身边要不要多加一些护卫呀?” 韩峰被席云芝问的不知道怎么说,赵逸在一旁却忍不住了: “夫人,就那几个烂番薯怎么可能伤的了我们爷呢,多几个护卫,只会给我们爷添麻烦。” 赵逸边说,还边将目光瞥向旁边一脸惭愧的官兵,因为若不是要救他的几个手下,在他们爷手上就绝不会存在漏网之鱼什么的。 步覃见席云芝仍旧一脸担忧,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做出了吩咐: “行了,把秦建交给刑部追查,让各级涉案官员也全都小心点,出入多派些人手跟随,这事儿就这么揭了,去吧。” 官兵们得了指令,便从将军府中撤走了。 席云芝拉着步覃回到房间,打了水来给他擦洗身体,顺便检查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 “那些人为什么要刺杀你呢。”席云芝一边替步覃脱去脏衣,一边问道。 步覃也配合着她,将散乱的发髻也松散了下来,说道:“我是主审,秦横被判午门斩首,他家人不服。” 席云芝将毛巾拧干,过来给步覃擦拭,忧心忡忡的问:“只要你还在刑部,那今后这种事岂不是会更多?” 步覃没有说话,就代表默认了。 见席云芝一副闷闷不乐快要哭的神情,步覃才捧起她的脸,重重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后,才道:“你放心吧。你夫君我是领兵杀敌的将军,千军万马我都闯过来了,这种程度的刺杀,不碍事的。” 虽然得到步覃的保证,但席云芝还是觉得心慌的厉害,但也明白,这就是夫君如今在做的事情,她不能多加干涉。 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又被他搂在怀里安慰了好一会儿,席云芝才破涕为笑,让步覃嘲笑,成了亲当了娘,倒是越来越爱哭鼻子了。 席云芝大窘。 *** 就在步覃遇刺的第二天,皇上便对刑部发出圣旨,说一定要严惩秦家,百官若有说情,同罪问处,各家官员都感觉风声鹤唳,纷纷在自家院子里多添了不少的护院守卫。 席云芝这日从铺子里回来,便听说席徵在花厅中会客,问来者是谁,门房老陆告诉她说也是一位大人。 既然是父亲朝中的朋友,那席云芝便没打算去理会,准备回房间去换身衣服,没想到席徵正领着一个人在家中回廊上走动,看见席云芝经过,席徵便喊住了她。 席云芝走近一看,只见父亲请回来的大人不是旁人,正是那身份可疑的顾然,双双点头至礼之后,她便将席徵拉到一边,轻声问道: “爹,事情还没确定,你怎么就把人领回来了?” 席徵见女儿紧张,便也小声解释道:“我就是想确认,才把他带回来的,你就别管了,先回去。” “……” 对于父亲急于认亲这件事,席云芝觉得有些头疼,但小黑还没从西北回来,顾然身份没法确认,她也不好太过干涉,便就随他去了。反正她是从心底里觉得,顾然不会是她的弟弟席云然的。 她比云然大三岁,云然内向,只喜欢粘着她这个姐姐,她没少给他洗澡换尿布,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在旁的人身上是感觉不出的。虽然已经十多年没有见面,但她相信,姐弟间那种默契的温情感绝不会就这样消失的。 但如果小黑回来,确认了顾然的身世,那……就只能再做思量了。 *** 席云芝在店里算账,代掌柜走过来跟她商量事情: “掌柜的,这尊玉雕观音像摆在这里太扎眼了,要是这玩意儿是真品也就罢了,可这根本瞒不住行家的眼睛,摆着都有点自砸招牌的意思了。” 代掌柜说的也是事实,一家专门卖真货的货行中,摆放着这么一尊明显是从青石街出来的赝品,确实不太像话,但皇帝那边…… 见席云芝还在犹豫,代掌柜又说:“这东西别说是五十万两,就是五万两我都不会去买。” 叹了口气,放下正清点账目的动作,席云芝低头想了想之后,席便对代掌柜招手说道: “你去将军府找老陆,让他安排几个官兵随你一同去青石街转一圈,就说皇上日前买了一尊玉雕观音回宫,被人指出是赝品,正龙颜大怒,要南北商铺的席掌柜代为卖卖,若是卖不出去,那就证明东西是假货,一个月后,他要抓那骗他的工匠回去问罪。” 代掌柜听得有些发呆,满脸的疑惑:“夫人,咱就这么去,人能信吗?” “信不信,试试不就知道了。” 席云芝说完,便就又继续埋头算账,代掌柜半信半疑的往将军府赶去。 两日之后,席云芝正在后院教小安写字,代掌柜便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指着外头对她说: “掌柜的,您出去看看,青石街的好几家匠人掌柜都来咱们店看那尊玉雕观音了,正看着是哪家的手法呢。” 席云芝敛目一笑:“让他们继续辨,辨出结果了再来喊我。” “哎。” 代掌柜出去没多久,便就又进来唤她:“掌柜的,找到了那工匠了。他们要把东西买回去。” 席云芝将小安交给乳母,自己则擦着手走到水缸前,勾唇说道:“好啊,那就卖给他们,一百万两。” 青石街那些人做赝品买卖不是一两个年头了,这回他们撞到了枪口上,席云芝也没有理由纵容他们,给他们个教训也好,让他们今后骗人的时候,能够想起今次的教训,下手悠着点。 *** 刘妈从洛阳跟着席云芝来到了京城,又从兰馥园跟到了将军府,算是府中的三朝元老了,在将军府中自有一分地位。 当席云芝将厨娘三福的事情跟她说了之后,刘妈便就明里暗里都在替席云芝监视着她,直到这一日,三福鬼鬼祟祟的走向后门的时候,被刘妈当场截获,连人带物都给扭送到了席云芝面前。 席云芝让人将厅门关了起来,只留下刘妈和如意如月在旁伺候。 “夫人,您待府中各人宽厚大方,可这贱、婢竟然还不嫌不够,竟然偷盗主家东西。” 三福大喊冤枉:“夫人明鉴啊,老奴虽然没钱,但也不至于做出偷盗主家东西的恶行啊,请夫人明察呀。” 席云芝坐在上首悠闲的喝着茶,不说话,倒是刘妈很是给力,一脚便踢在三福身上,让她倒地不起,刘妈扑上去便在她身上找出来一个小包裹,对三福说道:“还说没有,这是什么?” 三福看了看东西,难以置信的指着刘妈,说道:“这是前几日你送我的东西,怎会是我偷盗的?你这女人好毒的嘴,好狠的心啊。” 刘妈不管三福说什么,兀自将东西呈到席云芝面前,三福三两下爬到了席云芝跟前,大声哭诉道: “夫人,这不是我偷的,是那个那人日前送给我的,她说要与我结拜金兰姐妹,我这才收下的呀。不是我偷的。” 席云芝若有其事将小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对珍珠耳坠来,说道:“这东西是将军送给我的,刘妈怎会拿它去送给你?一派胡言!” 席云芝突然脸色一变,厉色拍在案上,言语中尽是偏袒刘妈之言,三福知道自己着了她们的道,当即苦着脸跪在地上。 席云芝见她这般,又开声说道: “你老头子患的是肺热,若是没有银子抓药续命,他活不过今年冬天,敬王妃只是个失了势的,你帮她陷害主家能得几个钱?” 三福一听席云芝开口便说到了症结,惊讶之余终于明白今日她被陷害是为何了,当即焕了心神,泪崩哭道: “夫人……我二十五岁出宫,嫁的一老实男人,心满意足,我生不出孩子,如今只剩他一人愿陪伴我,我怎能眼睁睁看着老头离我而去呢。敬王妃只是让我将府中发生的一切告诉她,我,我没有做什么伤害主家的事啊。夫人,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席云芝看着她,依旧冷面以对: “只是将府中的事告知于她?没做别的?” 三福连连摇头,从头发里掏出一张纸条,颤颤抖抖的递给席云芝,说道:“她让我每隔三五天便将府里的事写下来,从后门交出去,我真的没有做其他的了。” 刘妈指着她叫道:“你出卖主家,这就不叫事儿吗?” 三福泣不成声,看来是真的在乎她那缠绵病榻的老头子的,席云芝将那张纸条看了一遍,便放在一边,对如意挥了挥手,如意便对三福递去了一只锦袋子。 “这里是十两金子,足够你家老头子看病。还是那句话,敬王妃不过是个失了势的,她连自己的生活都保证不了,如何保证给你的赏金,将军府如日中天,我自是待人不薄,你自己想清楚,应该站在哪一边?” 三福拿着金子忘记了哭泣。良久之后,才对席云芝感激涕零的磕头。 席云芝对她挥了挥手,让她继续给敬王妃传递消息,不过每回的消息写完之后,要先给她过目一番,才能送出。 第59节 三福已经吓得七魂出了鞘,自是对席云芝拜服不已,连连点头答应下了。 ☆、第81章 摊牌 玉雕观音‘卖’出,或者说是被工匠们赎回去的第二天,席云芝便就带着赚来的银两自请入了宫。 萧络看着被呈上来的一百万两,饶有兴趣的看着跪在龙案下的那个女人,一边清点,一边笑道: “夫人不是自掏腰包吧?” 席云芝摇头:“皇上多虑了,东西确实是被人以这个价格买走了。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前去打探一番,便知真假。” 萧络从龙案后走出,叫席云芝起身回话。 “那朕就觉得奇怪了,席掌柜不是说这东西至多值三万两吗?怎的一转手就是一百万两?莫不是之前是骗朕的?” 席云芝处变不惊,淡然答道:“回皇上,东西的确只值三万两,这一点相信皇上后来定去暗访过,席云芝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此事欺骗皇上。” 萧络被她说了个正着,他在听她说了之后,的确派人去探了探虚实,证实席云芝所言非虚,他就是买了个假货回来。 但一个假货,她都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这一点令他不得不觉得好奇了。 席云芝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如此,下妇诰命夫人的身份摆在那,更加证实了传言,那些工匠觉得害怕了,自然就会上门赎回,我不过是坐地起价,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 萧络听着听着,就站着不动了。良久后,才呐呐的开口问了一句: “所以说……现在整个青石街都知道,朕……买了尊假货?” 席云芝低头不语,算作默认,萧络见她如此,只觉得哭笑不得,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很懂变通,既不明确捅破那层窗户纸,却又能很好的震慑到对方。 算了,横竖他也没亏,还给国库又赚回来五十万两。 见她就那么站着,整个人如空谷幽兰般单薄,低垂的脸庞看起来那样安静,还有那张嘴,虽不见红润艳泽,但却粉嫩馨香,叫他不禁喉咙一紧。 席云芝不知道皇上此时在想什么,她的脑中却在想另一件事,踌躇着开口说道: “皇上,下妇今日进宫除了要奉上这些银钱,还有一事,想跟皇上讨个便宜。” 萧络正愁她没事求他,听她这般说后,便爽快点头:“好,只要是夫人开口,朕没什么不能给你的。” 席云芝没听出萧络话中一语双关的意思,向前一步说道: “皇上,下妇自知是女流之辈,做不成什么大事,但自觉女工刺绣还过得去,若是皇上准许,下妇愿给天下兵士做衣攒甲,驱寒御敌。” 萧络看着席云芝愣了半天:“你是说……你想做军需?” 席云芝镇定的看向萧络:“下妇不会冶炼制钢,军需的兵器做不了,但士兵的御寒衣物与盔甲定制自问还是能够胜任的。” 她这个想法太惊奇了,萧络饶是皇帝听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搓手犹豫道: “这个……军需的事都是由左相和镇国公在负责,贸然替换,想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让朕考虑考虑,如何?” 席云芝对萧络又是盈盈一跪:“下妇先谢过皇上。” 说完席云芝便想告退,萧络一心急,便叫住了她,席云芝不解的看着他,那如水的剪瞳像是墨玉般黑亮,被她这么一盯,萧络只觉自己竟如一个毛头小伙儿般心跳加速起来。 “那个……天色不早了,夫人不如留在宫里用膳,用完膳,朕派御林军送你回去。” 席云芝没想到皇上会开口留饭,想着小安今天要吃她做的白糖糕,她若留在宫里用饭,就太对不起小安了,便委婉开口道: “这……天色也不算晚,家人都在府中等候,我来时也没跟他们说一声,还是不了吧。” 萧络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当即拦在她的面前,说道:“朕现在就派人去将军府传话不就得了。” 说着话,萧络便招来了刘朝,正要不顾席云芝的阻拦,让他去将军府传话,中元殿外便传来一声太监高声吟唱: “皇后驾到——” 席云芝如释重负,偏到一边去迎接皇后的到来。 萧络一副被人打断了好事的脸色,看着不明所以的甄氏,甄氏将席云芝扶了起来,在他二人之间回转目光,温和的说道: “臣妾听闻云芝在宫里,便特意来接她去坤仪宫用膳的。打扰你们谈事情了吗?” 萧络负手背对着她,用行动表示自己的不痛快,倒是席云芝很懂抓住时机,对甄氏说道: “谢娘娘惦念,云芝的肚子正好有些饿呢。” 甄氏对她笑了笑,席云芝对萧络跪拜告退,萧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甄氏打断: “如此,臣妾便也告退了。云芝,走吧,本宫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枣泥山药糕。” “多谢娘娘。” 两人相携走出了中元殿。 亲昵的走到了御花园,甄氏便放开了席云芝的手,屏退宫人后,对席云芝冷道: “我的席大小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没看出来皇上对你的心思吗?今日若不是我赶到,你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 席云芝看着甄氏,半晌没说话,其实就在刚才,她也确实感受到了来自皇帝的那股狂热逼迫,她心叫不妙,却又无计可施。 见席云芝不说话,甄氏也觉得可能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不禁又牵了席云芝的手,克制温和的说道: “皇上这个人我已经看透了,他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的男人,不管是对江山,还是对女人,他都是这个态度,我与他捆绑在一起,坐上了如今的高位,世人羡慕我运气好,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苦,流放西北的时候,我跟着他过的是什么下三滥的日子,你知道吗?有时候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甄氏越说情绪越激动,席云芝想上前安慰,却被她抬手拦住了,只见甄氏对席云芝摊牌道: “云芝,我希望你以后没事就别入宫了。我不会再主动传你,你有一个好的归宿,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金丝牢笼毁掉如今的一切,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与你一同笑,一同疯的怂包济王妃了,我是皇后,我母仪天下了,我高高在上,我不允许有人抢夺我的高高在上,这宫里的女人别想,你——我曾经最好的朋友,也别想。听明白了吗?” “……” 甄氏的一番话,重重的敲击在席云芝心头,令她一直出了宫门都还处在失神之中。 她又何尝没有看出来甄氏已经变了,她变得野心勃勃,变得阴森深沉,席云芝明知,这些变化,都是甄氏用来应对后宫险恶的本能变化,任何一个人身处那样危机四伏,所有人都巴不得将她拉下位取而代之的环境中时,都会发生变化,席云芝一点都不怪她,反而感激她能够如实的对她说了这番话,也为自己不能帮到她而感动愧疚。 她今日之所以想到去宫中对皇上讨那份差事,其实也就是想再将她的事业做的大一些,只要她足够强大,那她的夫君便不需在朝中做那般危险之事了。 可是,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太天真了。 失魂落魄回到家中,调整了心态,去到厨房给小安做白糖糕。可是小家伙下午的时候跟步老太爷出去游玩时,吃了好多其他东西,小肚子里根本塞不下她娘做的白糖糕了。 席云芝便略感惆怅的端到了房间,既然小的不吃,那就给大的吃吧,反正他们父子俩都爱吃。 悠扬的笛声再次传来,还是上回那种曲调。 席云芝想去后院找她爹,没想到后院的仆役却告诉她,说席老爷下午的时候便出门了,说是与人相约在日月潭饮酒。 席云芝心下大致明白她爹去干什么了。 笛声钻入她的耳朵,撩动着她的心灵,跟门房老陆说了一声,便也坐上了赶去城中日月潭的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 席云芝站在人来人往的拱桥之上,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循着声音望去,在河面的那头,有一间二楼的雅间窗户边,一个人正在对她挥手,不是她爹席徵却又是谁呢。 席云芝走过拱桥,去到了他们所在的那间酒楼,走上了二楼雅间。 她爹扶着栏杆,站在楼道口接她,走入了雅间,只见顾然似笑非笑的倚靠在窗边,她爹席徵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但神情却十分兴奋,指着顾然对席云芝说道: “云芝啊。他就是云然啊。爹终于找到你弟弟了。” “……” 席云芝扶住了歪歪斜斜的父亲,看着一脸清明的顾然,久久不语,席徵说了几句话之后,便醉倒在软榻之上,偌大的雅间内,只剩席云芝和顾然两人。 只见顾然对席云芝弯下了腰身,将脸凑到席云芝面前,别有深意的对她说道: “原来你就是我的姐姐啊。席掌柜。” 席云芝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侵略性十足的脸,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脱口说出: “你根本不是云然,你到底是谁?” ☆、第82章 琴哥儿 “你根本不是云然,你到底是谁?” 席云芝的冷静之言,在静谧的雅间内传开,震慑了心灵。 顾然勾起唇角,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良久之后才将双手抱胸说道:“姐姐,这就是你跟亲弟弟相认之后的第一句话吗?” “云然的容貌承袭了我娘,他眼角上扬,丹凤眼,左眼之下有一点很小的泪痣,就算这些容貌特征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有变化,但最起码我记忆中的云然,不是你这样的。”席云芝出奇的冷静:“我不知道你假扮云然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请你不要欺骗一个老人对失散多年儿子期盼的感情,那样会让人觉得你很卑鄙。” 她说出这番话之后,又盯着顾然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越过他,扶起醉酒倒在软榻上的席徵,走出了雅间,丝毫没去在意跟随在她身后的侵略目光。 顾然看着她扶着席徵,吃力的走下楼梯,不自觉的摸了摸下巴,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嫌弃呢。 *** 席云芝将席徵领回家之后,便交给门房老陆,让他扶着席徵回到了后院。她自己则回了主院。 步覃看来是回过房间,因为她走之前放在桌上的那盘白糖糕不见了。 席云芝将披风挂在屏风上,便走出房间,去到隔壁的书房,果然,看到步覃正坐在灯下研究着什么。 她走进去的正是时候,步覃头也不抬,将空了的茶杯对她比了比,席云芝便顺便从桌子上拿了茶壶向他走去。 “晚上去日月潭干什么?”步覃一边查找书册,一边记录,嘴里还不忘跟席云芝说话。 不想让顾然的事情再度困扰步覃,席云芝便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哦,没什么,我爹在日月潭边的酒楼喝醉了,我去把他接回来。” 步覃接过席云芝倒满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说道:“对了,今天听说彤贵人得罪了皇上,被罚杖责二十,你要不要抽空进宫看一看她?” 席云芝听步覃提起宫里,情绪更是低落,将窗边的太师椅搬到步覃的书案旁坐下,手肘撑在桌面上,无精打采的摇头: “不去了,彤贵人被罚定有缘故,我不是内宫的人,管不了那么多。” 步覃听出了席云芝话语中的低落,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苍白,神采全无,整个人像蔫儿了般趴在他的书案边上,可怜巴巴的玩儿着砚台。 放下笔,步覃拉着席云芝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来,席云芝先是摇头,说不想动,但却拗不过步覃的气力,只好强打精神走到了他身边,躲入他温暖的怀抱之后,就不想再起来了,兀自寻了个好地方,枕着不动。 “不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两人沉默了片刻后,步覃率先开声。 第60节 席云芝摇了摇头,提不起兴致,步覃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把,确定她没有发热,这才又道: “你不想说,便就算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一切。” “嗯,我可以处理。”席云芝边说边点点头,步覃在她脸蛋上拍了拍以示安慰,忽然又想到什么,对席云芝说道: “对了,过几日镇守南宁步家军的元帅会回京一趟,可能会借住在将军府,你安排一下,一行大概十多人吧。” 席云芝一听有客人上门,突然抬起了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步覃,不解的问: “南宁步家军的元帅?” 步覃点头:“嗯,我没跟你说过吗?步家在南宁还有二十万的兵,全都是步家军,元帅步迟是我的表叔父,也是步家最后一位领袖,德高望重。” 席云芝摇头:“没有,你没跟我说过。步家还有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领袖,那你和爷爷被赶出京城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站出来保你们呢?” “……”步覃对妻子一出口就这么犀利的问题很是无奈,失笑道:“那时我不是打了败仗吗?在表叔父眼中,打了败仗的将军就该受到惩罚。” 席云芝看着自家夫君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心中觉得这位表叔父实在太不通情理,但毕竟是他们的长辈,也不好在背后妄论才是。 既然夫君让她准备客房待客,她只需做好便是。其他的,她相信自家夫君定然是有分寸的。 *** 席云芝在南北商铺的后院看着洛阳绣坊的发展,觉得潜力无限,她早就派人回洛阳传话给兰表婶她们,让她们将洛阳香罗街上的空闲店铺都买下来扩充绣坊,如今绣坊的规模空前的大,从原来的五六十名绣娘,发展成了如今五六百名,就这么多人,还是日夜赶工在做。 席云芝也在京城开设了一间成衣铺子,接待本地制衣的同时,也代买洛阳绣坊做出来的成品,因为绣工精湛,确实很受京中贵妇小姐们的欢迎,再加上她诰命夫人的名声,她的成衣铺渐渐的就做成了京城之最。 她会跟皇上去讨要做军需衣物,也不是完全没有底气的,最起码她有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在这里,京城的铺子做不完,她还可以让洛阳那边加紧。 只可惜,这条路被皇上的私心给封死了。 走出后院,席云芝正要回将军府,可一出店门,就看见朱雀街上满是争相奔跑的百姓,全都往街头跑去,拥在道路两侧,一眨眼的功夫,就万人空巷了。 “大家去看什么呀?” 席云芝印象中,朱雀街有两回万人空巷,一回是她家夫君以两万精兵大挫犬戎十多万,凯旋而归,万人空巷;第二回,则是她的父亲高中状元,游行入宫时,只不知这一回大家却是为了什么。 店铺里的小方立刻情绪高昂的回道: “看将军啊。咱们萧国唯一的一位女将军,威风着呢。” 女将军? 席云芝不解,但也难掩心中好奇,便站在自家铺子前头,远远的眺望起来。 威武的马队自北面驶来,高高扬起的三角番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步’字,席云芝这才想起,昨晚夫君和她说的话,南宁步家军,就是他们了吧。 为首那人四五十岁的年纪,刚毅威严,两鬓有两搓白发,令他倍感沧桑,任何人见了,都会为他的铁血刚气所折服。 但席云芝扫过马队一眼便知,人们簇拥在一起观看的,绝不是这个威严的元帅,而是跟在元帅身边,那抹白马红衣,银枪飒飒的身影。 “她就是咱们萧国唯一的那位女将军,哎哟,看着可真英气啊,怎一个帅字了得?” 席云芝听到身旁的伙计围绕这位女将军的话题如豆子般撒开,收都收不住。 别说是他们,就连席云芝见了她,都觉得这样一位女子实属传奇,容貌自是出色,一对细长剑眉如刀锋般斜插入鬓,细长的凤眼说不出的煞气,只见她端坐马背,英姿飒爽,紧抿的唇未擦胭脂,看着有些泛白,但却丝毫不影响她周身的英气散发。 像是感受到了席云芝的审视目光般,那双凌厉的凤眸直直扫向席云芝的方向,精准的落在她的面容之上,席云芝只觉心中咯噔一下,像是被人撞了一撞,冲突的感觉侵袭而来。 这就是所谓的气场吧,席云芝这回算是彻底见识过了。 马队从她的店门口经过了,人们也随着马队的移动,渐渐的往前方迁移,席云芝想着夫君昨日的吩咐,见马队往正阳门走去,定是先入宫拜见皇帝,然后才会到将军府休息。 她坐上了回去的马车,从城中最好的酒楼中买了十几坛陈酿米酒和十几坛竹叶青,另外买了八宝酱鸭,蒸蹄髈等有名的大菜,经过香糯斋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拐进去买了几包蜜饯果子,这才返回将军府。 亲自监督收拾了一坐离主院颇近的院子之后,才去到厨房安排晚上宴客的菜色。 将一切准备就绪,小安见满桌子的好菜,爬上凳子就要往桌上爬,幸好被步承宗发现的早,不然等到客人来时,这小家伙说不定已经坐在桌上吃起来了。 酉时刚近,步覃便带着客人来到了将军府。 来人正是她白日在街面上看到的那位威严元帅和飒爽将军,端正大方的对她们行了个礼,便拿出主母的架势请他们入了内。 席云芝一共安排了八荤八素的冷盘,一坛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米酒一揭封便就引起威严元帅步迟的注意,将那酒坛直接拿在手中观看,还不时将坛口送到鼻下轻嗅。 “这是……不少于二十年的香糯米酒吧?” 众人不解一个好好的元帅,怎会对宴客用的酒这般有兴趣,席云芝在旁微笑解释道: “步元帅高见。此乃京城归一酒庄特制的陈年佳酿,的确是糯米酒,若是元帅觉得不够劲力,这里还有陈年竹叶青。” 步迟对落落大方的席云芝不禁多看了几眼,这才对步覃点点头,笑道: “好啊,只要是酒,我都爱,但最爱的,还是这香糯米酒,闻一闻都觉得是享受哇。覃儿,是不是你跟你的夫人说过,老夫爱喝米酒哇?” 步覃看了席云芝一眼,笑道: “叔父爱喝米酒,小侄至今不知,怎会特意告诉内人呢。” “是吗?”步迟仍旧一副不怎么相信的神情,席云芝不以为意,招呼随行之人坐定,只觉身后有一火红身影一窜而过,二话不说,便坐在步覃身边的位置,豪迈奔放的勾住了步覃的肩膀,说道: “覃表哥,咱们好久没见了,今晚可得好好喝几杯。” 席云芝见她一个姑娘家做派这般豪迈,不禁吓到了,但见她家夫君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便知他们从前的相处模式便是这样的。 只听夫君好听的声音自厅中传开: “琴哥儿难得一见,自当舍命相陪。” 被步覃唤作‘琴哥儿’的女将军一脸‘我就是在等你这句话’的神情,在步覃背上又拍了两拍: “好。今儿可说好了,不醉不归!谁先回去,谁他妈就是孙子!如何?” 琴哥儿的沙哑的召唤之言发出之后,便得到了饭桌上所有人的附和,大家纷纷举杯。 “好,今晚不醉不归!” “……” 席云芝只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回程时,特意去买的那几包蜜饯估计是用不上了。 以为这女将军是汉子身少女心,会对蜜饯瓜果之类有兴趣,没想到这姑娘根本就是汉子身汉子心,蜜饯什么的娘货,还是留给她用来骗小安睡觉吧。 ☆、第83章 争锋相对 家里来了客人,小安兴奋的不睡觉,席云芝把他抱在怀里又是唱歌又是哼小调,终于把他哄得眼睛小了些。 步覃进来时,小安刚刚睡下,席云芝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步覃才放轻了脚步,来到床边探头看了看熟睡的小安。 席云芝见他双颊泛红,满身酒气,显然是喝的有些多,伸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还有些烫人,便对他轻声说道: “你先去睡吧,我再陪他一会儿就回房。” 步覃迷离着双眼,也在她脸颊上拍了拍,这才点头,转身离开了小安的房间。 席云芝回房的时候,听见客院中仍旧传来响动,她家夫君都喝得有些多,那些客人定然也是的,又转道去了厨房,让厨房熬制了些醒酒汤,自己端了一碗回房,剩下的全让婢女送去了客院。 推开房门一看,步覃连衣服都没高兴换就倒在床铺之上了,听见开门声,才撑着头勉强坐了起来。 席云芝见他的模样有些难过,便从外头打来温水,给他洗了把脸,步覃这才觉得眼前清明了些,席云芝又端来了清凉的醒酒汤,步覃也乖乖喝下了大半碗。 正要转身,却被步覃抱住了腰,发烫的脸贴在席云芝的胸腹间,闷闷声音传了出来: “多谢夫人。” 席云芝知他有些醉,不禁在他后脑上摸了几下,然后才用对待小安般柔软的语调对他说道: “谢什么?” “谢夫人给了我最大的体贴,让我走出颓败,谢夫人给了我一个安定温暖的家,让我不必再四海漂泊,谢夫人给了我一个无后顾之忧的前路,让我不至于瞻前顾后。” 席云芝低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步覃抬头看着她,夫妻二人深情对望,良久之后,席云芝才对他温婉一笑: “夫君,你喝多了。” 步覃自床沿站起,捧住她的脸颊,如视珍宝般亲了下去,唇瓣相接,席云芝感觉到一股浓浓的酒气侵袭而来,却又浓情蜜意的令她沉醉,不觉攀过他的肩头,让两人贴的更近。 步覃喝了许多酒,原本就觉得身焦体燥,当即便回以更盛的热情,席云芝被推到在床,重重的身体便压了上来,在这件事上,步覃是占绝对主导的,席云芝只需跟着他的步调走就成了,两相斯磨了一会儿,双双都喘息不定,步覃情生意动,将席云芝紧紧搂在怀中,在她耳旁沙哑着声音低吟: “你变得越来越好,我好怕守不住你。” “……” 席云芝被吻得浑身无力,只得软着手臂圈住他,感觉两人之间的动情韵律。 这一夜,步覃前所未有的疯狂,不知过了多久,席云芝累极睡了过去,却还是被步覃弄醒,足足欺负了大半夜才在她带着哭腔的求饶声中歇了过去。 *** 第二天,席云芝醒来的时候已是近午时分,只觉四肢酸软的丝毫都不想动,从床上爬起之后,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斑驳痕迹,脸上又是一阵燥热,慌忙穿戴整齐,走出了房间。 经过院子时,听见那里传来声声打斗和阵阵叫好声,她觉得好奇,便走过看了看。 只见假山石后,两道风驰电掣的身影正打得不亦乐乎,动作如行云流水,招招刚劲。 步覃将长发束于脑后,没有成髻,每一个旋身都令他倍增潇洒,席云芝从未见过这样的夫君,动静皆宜,每一个动作都是那般赏心悦目,原本心中还有些埋怨某人昨日做的太狠,如今看到这样的他,心中那小小的埋怨也随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更多的是甜蜜。 步覃像是在人群中看到她,忽然停了手,一招隔开缠斗不休的琴哥儿,兀自从假山石上翻身而下,琴哥儿还没打过瘾,自是不爽,一同翻身而下,由背后扣上了步覃的肩胛。 “还没打完呢,你去哪儿?” 琴哥儿顺着步覃的目光看去,围观众人这才也看见站在拱门边上的席云芝,步覃将琴哥儿的手自肩胛处取下,转头对她说道: “明儿再打。” 说完,便就走到席云芝身边,动手将她的一只耳坠捋顺,勾唇说道: “还累吗?” 席云芝娇羞的低头摇了摇,取下侧襟干净的帕子替步覃拭去额间的汗珠,又替他衣衫上打斗留下的褶子抚平,重新穿戴整齐。 步覃就那么理所当然的站着,任她摆弄,全都弄完之后,才对她说道: “下午刑部有事儿,晚上可能会晚些回来,元帅今日入宫面圣,会在宫中用膳,你替我招呼好琴哥儿他们。” 步覃将事情尽数交代,席云芝听后便乖巧的点头称是,步覃便又在她秀美的脸颊上摸了几把,这才将兵器抛给先前围观在外的一个男子。 席云芝昨晚已经知道他们分别的名字与身份,参将鲁恒,文质彬彬,说话总是带着之乎者也,故作文采风流;副将强生,魁梧高大,不用闭眼就能灌下一坛子烧酒;还有张果,也是副将,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琴哥儿半刻。 第61节 这三个人看来是对步覃极为折服的,就算私底下怎么打闹,但在步覃这都变得守礼谨慎。 步覃走了之后,席云芝才对他们福□子,温婉大方的说道: “诸位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了便是。” 鲁恒是个读书人,知道以席云芝如今一品诰命的身份是绝对不用跟他们行礼的,赶忙趋身向前回礼: “夫人您忙,我们有事儿自己解决就好,不敢劳烦夫人费心。” 席云芝见他这般夸张,不禁笑了,白皙的容颜仿佛沾染了光泽般,叫人为之眼前一亮: “鲁兄弟不必如此,你们与将军是上阵手足兄弟,都是自家人,无需这般客套。” 强生是个粗性子,本来就不待见鲁恒的穷酸性子,当即推了鲁恒一把,对席云芝拍着胸脯说道: “既是一家人,那咱们也就不叫你什么劳什子夫人了,就叫嫂子,嫂子既然要招待,那咱也不客气了,中午我要吃大块肉,喝大碗酒,其他的倒也不用了。” 席云芝顺和的点点头:“好,保准酒肉管够。张兄弟呢?可有什么要求?” 张果被席云芝点名,终于将镶在琴哥儿身上的目光转了过来,对席云芝摇头。 席云芝又将目光投向手持银枪,一身红装冷眉的琴哥儿,英姿飒爽的豪气确是一派女中豪杰之象。 席云芝走到她面前,亲热的想去拉她的手,琴哥儿却反射性的避开了,席云芝只好收回了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笑着问道: “那琴姑娘呢?可有什么要求吗?” 琴哥儿冷眼将席云芝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这才从鼻腔喷出一股气,冷冷问道: “夫人会武?” 席云芝微笑摇头:“不会。” 琴哥儿又掀着嘴皮子问:“那是打过仗?” 席云芝见她满面的傲气,觉得这姑娘性子很特别,倒也没在意她话语中的不敬,当即摇头: “从未见过战场。” 琴哥儿又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双手抱胸,抬首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席云芝,又问:“那你是读过战略兵法?” 席云芝不知这姑娘想做什么,便也耐着性子回答:“不曾。” 琴哥儿终于受不了席云芝的柔软,放下手臂,横眉怒目道:“我的兴趣跟表哥相同,打架,打仗,论兵法,你什么都不会,我要怎么跟你说我的要求啊?” 琴哥儿说了这番话之后,鲁恒和强生对望了一眼,心道这小祖宗这就跟人家杠上了,但他们毕竟跟琴哥儿相熟一些,听她说了这番挑衅之言后,并没有出声制止责怪她,反而将目光投向席云芝,期待她的反应。 不得不说,他们还是有点等着看戏的小激动呢,琴哥儿的霸道大气对上温婉柔美的步夫人,铁树对上菟丝花,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席云芝像是完全听不懂她话中的讽刺般,对琴哥儿突然伸出了手,在她防备的目光中,将她发鬓的一根枯草摘了去,在众人意外的目光中,对琴哥儿笑了笑: “这般美丽的姑娘,怎能张口便是打杀之言呢,会把男人都吓跑的。” 席云芝说着话,还伸手在琴哥儿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微笑恬静的说道:“许是风沙吹多,皮肤有些干燥呢。我那儿有些香蜜膏,待会儿便让丫头给你送来。” 不等因为被席云芝摸了两下,而浑身僵硬的琴哥儿反应过来,席云芝便对众人福身告辞。 强生和鲁恒又对望一眼,看着浑身都起被惊起了鸡皮疙瘩的琴哥儿,强生快人快语,脱口就说: “原来覃少爷喜欢这种调调。” 说完,三人都以一种很是同情琴哥儿的眼神,将她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番,鲁恒最善补刀,看完之后,还在嘴里发出‘啧啧啧啧’的声音。 琴哥儿回过神来,终于相信了自己被一个女人摸了两回的事实,骤然暴怒,对着在一旁看戏的三个大老爷们大吼道: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当尿泡踩了!” “……” 三人摸摸鼻头,果断撤退。 果然不是一个类型的。 ☆、第84章 再入宫 席云芝去到店铺处理了些事之后,便顺道去了她开设在朱雀街的成衣铺子,从里头挑了两套十分素雅甜美的衣衫,又拿了两三盒全新的胭脂,这才回到府中。 原想回来安排琴哥儿他们一行的晚膳,谁知道,门房老陆告诉她,中午过后,客人便就出府游玩去了,有个大块头还给她留话说晚饭就不要准备大块肉,大碗酒了,他们会在外头解决。 席云芝将两套甜美衣衫和三盒精美胭脂让丫鬟送到了琴哥儿的房间,自己则去了后院陪小安玩儿。 小安如今已经能说好些话了,一张嘴皮子利索的不得了,逮着谁都能跟他聊上半晌,席云芝将他抱在怀中,不厌其烦的陪他说话,陪他写字。 琴哥儿等一行人直到晚上步覃回来,他们都没回。 席云芝身子有些乏,半躺在软榻上看绣本,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睡梦中感觉自己的身子漂浮,她猛地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家夫君的俊脸,步覃怕她着凉,想把她抱到床上去睡,没想到却吵醒了她。 席云芝睡了一会儿,又来了精神,搂住他的脖子问道:“用过晚饭了么?” 步覃点头:“在刑部审堂时用过了。” 席云芝想象那个画面:“堂下压着犯人,说不定还是血淋淋的,亏你们还吃得下去。” 步覃失笑:“犯人不招,干耗着也是耗着,干脆吃点东西。” “……”席云芝笑着替他除下了外衫,从檀木柜子里取出了他的中衣,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席云芝主动说道: “琴哥儿他们出去了,没在府里吃饭。” “嗯,我知道了,他们去刑部找我了,后来他们便被荣安郡王请去了光华楼,估计此刻已经喝高了。” 席云芝正在整理他的外衣,听他这么说,不禁问了一句:“荣安郡王为何要请他们呀?” 步覃一副你有所不知的样子:“荣安郡王从小跟琴哥儿一起长大,长大后,郡王跟着王爷回了京城,娶妻生子,跟琴哥儿他们也好几年未见了。” “哦。”席云芝这才明白其中的含义。 步覃见她连连点头的模样,慵懒中带点随意,长发披肩的她看起来更加柔美动人,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你就不问问琴哥儿和我的事?” 席云芝不解:“夫君与琴哥儿发生过什么事?” 步覃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接,果断摇头:“没有啊。” 席云芝娇嗔的横了他一眼,柔柔道:“那夫君要我问什么呀?” “……”步覃被她反问的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摸着鼻头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就是,你没看出来,琴哥儿对我的态度……不一样吗?” 席云芝点头:“自是看出来了。但只要夫君对她还是那样,我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好吧。”步覃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生挫败,两手一摊:“既然你不需要帮忙,那就算了。” 原本还想从这小女人口中听听她的求助之言,他好在她面前得意一番,充当一回护花使者,没想到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个小女人压根就没打算就琴哥儿的问题向他求救。 不禁出言吓唬:“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琴哥儿的脾气很坏,一般男人都不敢惹她。” 席云芝想了想后,问出了她自认为最关键的问题:“那她会打我吗?” 步覃蹙眉:“那倒不至于吧。” “哦,那就行了。”席云芝做出一副那我就放心了的姿态,看的步覃不禁埋在她的肩窝里闷闷的笑了起来。 夫妻二人又打打闹闹好一会儿后,才肯双双躺回了床铺,因为昨晚要的太狠,所以,今晚步覃只是搂着席云芝入睡,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席云芝在夫君怀中,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她便醒了过来。 主动到厨房去安排早膳,亲手做了一些肉包子和糕点。 辰时刚到,厨人们刚刚将粥碗摆上了桌,步承宗和步迟便就联袂而来,两位长老推辞着坐上了主位,席云芝亲自替他们端上了两只青花白瓷的粥碗,滋润的白粥在晨曦中倍感晶莹,她又将包子和糕点端上桌,另外做了几盘爽口凉菜,给步迟递上筷子之后,便站在一侧,伺候两位长辈用膳。 步覃大汗淋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汗渍渍的琴哥儿,看来这这两人今日又是一番恶战,看琴哥儿的表情,想必是输了。 席云芝取了早就准备好的毛巾给步覃擦拭了汗珠,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窘迫的低下了头,待席云芝给他擦好之后,他才也坐了下来,对席云芝拍了拍身旁的凳子,说道: “你也别忙活了,坐下来吃吧。” “你们先吃吧,我等小安起来了与他一同吃便是。” 席云芝对步覃笑了笑,便就继续忙碌,将琴哥儿和鲁恒他们的粥碗端到面前,分别递上了筷子,递到琴哥儿面前时,席云芝特意用她的筷子给她夹了一只最大的肉包子,说道: “琴哥儿也累坏了吧,女孩儿家的体力不必男儿,要多吃些才好。” 语气温柔的像是要掐出水来,琴哥儿看着她又是一阵鸡皮疙瘩,这个女人软的就像是一堆棉花,无论多大的劲力打上去,都没有其他什么反应,反而,语气越来越温柔,动作越来越缠绵,叫人想发火都发不出来。 步覃一边吃一边看着那边的战况,突然明白了昨晚席云芝问她,琴哥儿会不会动手打她,因为除了动手能力没有琴哥儿强,在他的这位妻子身上,琴哥儿还真不容易讨得便宜,看她吃了一肚子闷气的模样,步覃隐下笑意,兀自吃起了早饭。 步迟吃着吃着,突然开声说道: “这多年不见,感觉覃儿比从前爱笑了些,人也没那么死板支翘了,从前他那副脸子一拉下来,八匹马都拉不回去。” 步迟的话叫饭桌上一阵寂静之后,见步覃没有生气,便都大着胆子发出齐刷刷的哄笑声,步覃不以为意的继续吃饭,好像现在大家笑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一般。 步承宗也看了一眼步覃,喝了一口孙媳妇煮的粥,满意的笑道: “是啊,都是他媳妇调、教出来的。那小子从前的死样,我可不想再见了。” 步迟被步承宗的话逗笑了,看着步覃,希望他也出声发表些什么,却见步覃三两口便喝完了粥,站起身,双手撑着饭桌边缘,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是啊,从前血气方刚的男人,身边没个女人,难免火大一些,有得罪诸位的地方,步覃就此告罪了。” 席云芝听后大窘,饭桌上的老少爷们却是情绪空前高涨。一个个肆无忌惮的讨论起男人如何不火大的意思。 一顿早饭,吃的是相当热闹。 *** 用完了早膳,席云芝原想陪小安出去游玩一番,却不料宫里来人了。 琴哥儿与鲁恒他们听说宫里来人,便都从他们的小院里跑出来,以为是皇帝召见,谁知道,皇帝的贴身太监刘朝过来说,是皇上传席云芝入宫觐见。 席云芝心中一惊,将刘朝请到一边问道:“公公,不知皇上召我所为何事?” 刘朝是个人精,他就是知道为什么,他也不会直接告诉你的,只是对席云芝抱歉一笑,抱拳见礼:“诶哟,夫人恕罪,奴才还真不知道皇上为何召见,许是皇后娘娘依托的也说不定,夫人自己入宫一趟不就明白了吗?” 席云芝有些犹豫,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刑部给夫君传个信,刘朝便又出声催促了。 席云芝无奈,只得趁着换衣服的时候,让如意偷偷去一趟刑部,自己则赶忙换了身衣服,便坐上了入宫的软轿。 第62节 鲁恒和强生不解,抓着门房的老陆便问:“怎么夫人跟皇上也很熟?怎会传夫人入宫?” 老陆替席云芝解释道:“哦,皇后娘娘与咱们夫人感情身后的金兰姐妹,咱们夫人宫里的常客,见怪不怪了。” 张果在一旁听了,他的心思都在琴哥儿身上,见她不悦,自然要替她说话,便就数落起来: “呵,还以为那个女人只是傍上了咱们少爷,没想到她还傍上了个皇后娘娘。怪不得能封上诰命夫人。” 琴哥儿冷冷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会死啊?” “……” 鲁恒和强生在一旁笑张果无数次踢到铁板。 *** 席云芝怀着忐忑的心情,被带入了中元殿。令席云芝感到意外的是,今天的中元殿并不是只有她和萧络两个人,还有封赏宴上见过一回的左相李尤和镇国公赫连成。 有这两个人在,席云芝就感觉放心多了,但心中又不禁起了疑问,皇上让她前来所为何事。 “夫人,上回你与朕说想做军需一事,朕与两位爱卿商量过后,两位爱卿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所以,才会叫你入宫商谈一番。” 席云芝一听,竟是此事,看了一眼左相和镇国公,只见左相李尤捻着小胡子走到席云芝身前,用轻微的声音说道: “步夫人财力雄厚,李某在京城中也略有耳闻,夫人若是愿接手兵士们的四季常服与盔甲攒造,那也是朝廷之福啊。” 席云芝不动声色的听着,只见左相与赫连成对视一眼,然后又说道: “不过,臣等之前也与皇上说过此事,因为夫人提的突然,我等年初便就与南国商人进了四十石的布料,囤放在户部仓库之中,夫人若是要接手此事,那能否也顺带接手户部仓库中的布料呢?” 席云芝见他语气有疑,便揣摩着答道:“若是户部已经进了今年所用布料,你自然就用户部的了。” 李尤一击掌:“好,有夫人这话,我等就放心了。” 说完转身,对龙案后的萧络作揖道:“皇上,既然步夫人想为国效力,那咱们也不想阻了步夫人的忠心,制衣一事,臣等愿全权交托步夫人手中。” “……” 席云芝还想说什么,却被镇国公赫连成打断: “夫人大义,必将美传天下。军中将士们也必将感念夫人情意。” 左相李尤随即奉上了户部的账本,然后与镇国公两人便退出了中元殿。偌大的宫殿内又只剩下萧络与席云芝两人。 “朕也觉得这两人答应的太过轻巧,便派暗卫前去户部查探了一番,户部仓库中,确实有堆积如山的布料,与账目相符,夫人这一点大可放心。” 席云芝捧着账本,觉得此事太过蹊跷,正思考之际,没察觉萧络竟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前。 ☆、第85章 改造计划 萧络看着眼前这女子,低眉顺眼的乖觉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低头不语的姿态都那样婉转动人。 又向前走了两步,席云芝便赶忙往后退两步,似是有所防备。 萧络负手靠近,边走边说:“夫人缘何怕朕?” 席云芝正在想着要不要跑,外头便传来了救命的声音:“启禀皇上,上将军求见。” 萧络明显感觉到眼前的女人松了一口气,收起满腹的邪火,走到龙案后头,振臂一呼: “宣。” “宣上将军觐见——” 随着太监的吟唱声,中元殿的大门被再度打开,步覃冷着面孔走上了前,单膝对萧络行礼,萧络热情的跑出龙案,亲自将萧络给扶了起来,说道: “上将军免礼。朕早跟你说过,你我二人情同手足,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你大可不必行礼。” 步覃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席云芝身边,将她惨白的脸色和捧在手上的户部账目扫了一遍,问道: “听闻皇上召见臣夫人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萧络像是换了一个似的,对步覃笑道:“哦,上回步夫人对朕说起,想做一做军需方面的事,朕近来与左相和镇国公商谈一番后,决定准了步夫人的要求,这不,就叫她来宫中交接了。” 步覃看了一眼席云芝,席云芝对他点点头,表情确有此事,步覃这才又对萧络问道: “不知现下皇上与臣夫人商谈好了吗?” 萧络一副光明磊落的姿态,连连点头:“哦,好了好了,朕正要派人送夫人回去,没想到上将军便来亲自来接了,真是鹣鲽情深,羡煞旁人啊。” 步覃不想再跟萧络客套,拉着席云芝又行了个礼后,便要转身离开,谁知两人走到中元殿大门处时,却被萧络叫住了。 席云芝身子一僵,步覃却是一派淡定从容,只听萧络站在龙案前头,笑吟吟的看着他们,突然对步覃说了一句: “对了,南宁二十万大军继任统帅,步帅属意上将军,昨日他已经正式跟朕提出了,朕想问问上将军,意下如何?” 步覃敛目想了想后,爽利回道: “步帅如今身康体健,此时易帅,为时尚早。” 萧络听了步覃的话,便一边敲着龙案一边对他点点头,背过去的他看不出神情。 “是啊,为之尚早。那就容后再议吧。” “是,臣等告退。” 步覃不再理会中元殿中的皇帝,拉着席云芝便出了宫。 *** 马车里的空气凝滞不动,席云芝端坐在一侧,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步覃与她僵持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 “亏得你还算聪明,知道叫如意去刑部找我。” 席云芝低着头,不住咬着下唇,说明了她此刻的不安,只听步覃又说道: “若是比经商,比心计,我绝不担心你,可是,你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对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的男人,你竟然敢单独跟他待在一起。” 席云芝被步覃说的汗颜不已,不禁小声解释道:“刚开始……有好几个人的。” “还敢顶嘴?”步覃很明显是在气头上,席云芝见他如此,便乖乖的闭上了嘴,挪动屁、股往他身边靠了靠: “夫君,我知道错了。下回绝不敢了。” 虽然席云芝也觉得这回被骂的有些委屈,但也知道,如果现在自己流露出了那种委屈,她家夫君就会更加生气,与其让夫君更加生气,还不如她稍稍忍耐一些,不管对错,自己先认错总是对的。 “下回?”步覃的声音继续提高:“下回你就被他拆吃入腹,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 见席云芝低头不语,步覃也知道是自己的高声音把她吓着了,深吸一口气后,不禁将声音柔了柔: “下回他若再传你,你便全然推到我的身上,就说是我说的,不让你再进宫。” “是,夫君。” 席云芝乖乖的说完这句话,见步覃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这才大着胆子,让自己与他靠的更近,挽住他的胳膊,让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步覃被她这么一软,顿时就没了脾气,搂着她的肩头,看着一掀一掀的车帘,若有所思。 *** 席云芝将户部的账本翻看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奇怪之处。照理说,军需制造这样一件大事,左相和镇国公定然不会轻易放手才是,可是他们如今这般轻易的便交出了权利,这又是为何?仅仅是为了成全皇帝对她的私心吗?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太过轻浮,太过冒险了? 还有皇上对她家夫君的态度很是耐人寻味,像是在顾忌什么,又像是在隐忍什么,听他提起南宁二十万兵的统帅,在夫君遇刺之前,也许皇帝的这块心病还不至于发作,但因为夫君遇刺一事,让南宁的步家军都为之震动,甚至连步帅都亲自赶来了京城探望于他,这种信任与重视,定是叫皇上赶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在皇上还是济王之时,步家的这二十万兵是他的急于拉拢的势力,那时候他肯定巴不得步家军不是二十万,而是二百万,那样就增加了他称帝的资本,如今他真的做上了皇帝,这二十万兵显然又成了他的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 皇上的心思,夫君定然已经看出,那他又是怎么想的。 正在院子里陪小安荡秋千,之前被她识破的内奸三福突然求见她,席云芝让刘妈过去问了问,才知道原来是敬王妃那里终于要有行动了。 席云芝听完三福的话,便将她打发了下去。 *** 琴哥儿他们回京的第六天,她便在城中打了大大小小一十六场架,有五回都给人找上门来投诉,剩下的基本上人家当场就给投诉了。 步迟对这个女儿很是头疼,说她从小就只听步覃的话,便就将她拉扯到步覃面前,让步覃教训她。 “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还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没有?” 步迟气得吹胡子瞪眼,琴哥儿额角还挂着彩,气鼓鼓的站在他面前他数落,丝毫没有了揍人时的霸气。 “我什么样子,都是你给惯的,如今怪谁?如今你还能怪谁?就怪你自己!”琴哥儿对步迟没大没小惯了,牛脾气一上来,根本就不知道退让怎么写。 步迟气得想掀她两个巴掌,被步覃毫不意外的拦住了:“叔父,打若是有用,琴哥儿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步迟愤愤的放下手掌,转而对步覃说道: “那你说说该怎么办?这丫头再这么野下去,我就只能把她嫁给你了,其他男人谁还敢要他?” 琴哥儿一听父亲说这话,眉眼顿开,故意气他道:“爹,说话算话,那我可继续野下去了啊。” “……” 步迟哪会不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扫了一眼步覃之后,便就又道:“没羞没臊的东西。” “覃儿,从小这丫头便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我就将她交给你管教了,随你要打要骂,打死了最好,老子省心了。” 步迟对步覃说完这话之后,便就刻意的重咳了几声,步覃在他们俩父女间看了几眼,当机立断的提议道: “叔父,让我管教琴哥儿,只会让她更暴躁,不如……让她跟着云芝过几天,说不定还能沾染些女儿家的秀气,叔父觉得如何?” “……” 步覃的一番话说的在理,步迟也挑不出理由来反驳,便就支支吾吾点头了。 晚上回到房间,席云芝像听说书那般听完了步覃的话。 “如此这般,我就提议让琴哥儿跟着你学几日。”步覃搂着席云芝光裸的肩头摩挲。 席云芝听后,转身趴到他身上,黑发流泻在他的胸腹之上,凉滑舒服,席云芝奇道: “那怎么行,万一琴哥儿大怒,我可是受不起她一巴掌一拳头的。” 步覃见她说的可怜,知道她只是在跟他调侃,并不是真的不愿,挑起她的下巴,在唇瓣上亲了一口后,说道: “放心吧,借她个胆,她也不敢跟你动手。” 第63节 “那可说不准……谁都看得出来,她对你的心思,我若管教的严了,她还不得记恨我一辈子啊。到时候你这个做表哥的一心疼,我倒成了恶人,我才不干呢。” 席云芝边说边用秀发在步覃的肚脐上画圈,谁知自己刚一说完,便被人扑了个正着。 “夫人,为夫刚才没听清,你是干还是不干来着?” “……” 席云芝被他压着,气不过敲打了他两下胸膛:“你无赖,我说我不干!” 步覃将她的两只手腕抓在掌心,勾唇一笑: “是吗?那咱们可得好好讨论讨论这个问题了。” “啊!” 席云芝所有的话全都被惊呼所代替,步覃对教育琴哥儿的事不感兴趣,但对教育自己的小妻子还是很感兴趣的…… 被‘驯服’的第二天一早,席云芝便端着一篮子的女工针线,窈窕娉婷的去到了琴哥儿的小院,正式接受了步覃的指令——开始了将暴力女将军改造成温柔美少女的事情。 琴哥儿还在被窝里睡觉,就看到房门被推开,逆光中,一个女人带着两个丫鬟,走入了她的房间,唇角漾着美丽又矜持的微笑,琴哥儿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第86章 打探归来 “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首先要重视的就是仪容。” 席云芝端坐在太师椅上,微笑看着换回女装,怎么站都觉得别扭的琴哥儿,只见她云鬓纱裙也掩不住浑身野性。许是边关的风吹多了,抹上了胭脂也不能看出丝毫的女气。 “哼,仪容能当饭吃吗?” 琴哥儿被迫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站着两名梳妆丫鬟,她眉头紧蹙,神情不爽的盯着自己头上高高翘起的发髻。 席云芝喝了一口热茶,语气柔和的反问道:“那打架能当饭吃吗?” “……” 琴哥儿被席云芝一句话堵死,看着镜中不伦不类的自己,心头的火不住蔓延扩散。 “打架虽然不能当饭吃,但我习武是为了保家卫国,我是在保证天下百姓有饭吃。女人就一定躲在闺房里刺绣,到了年龄就找个男人嫁了,然后伺候男人,替他生儿育女一辈子,这样女人的一生就圆满了吗?井底之蛙,简直可笑。” 席云芝听她这般说,便放下手中茶杯,不紧不慢的说: “有很多女人都不愿意这样子过一生啊。但她们没有你幸运,因为她们不能自己选择命运,没有人教她们武功,也没有人教她们兵法,她们若不做这些,就将被现实的社会摒弃,一个被摒弃的女人命运有多凄惨,琴姑娘想象的出来吗?” 琴哥儿转头看了一眼席云芝,没想到她会认真的跟她讨论这个话题,强作镇定道: “我怎么不能想象?我自小流浪,什么苦没吃过?女人吃点苦又如何,我还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 席云芝知道,琴哥儿是步帅的养女,是个孤儿,颠沛流离之际,被步帅撞见收养了回去,所以,她说这话,也是无可厚非的。 “虽然这么说很是不敬,但……琴姑娘能不能想象一下,如果在你流浪的时候,没有遇见天下兵马大元帅,没有被他带回府中教养,如今的你又将会在哪里,做着什么事呢?” 琴哥儿盯着席云芝陷入了沉默,席云芝从座椅上站起,来到琴哥的面前,接过丫鬟手中的梳子,亲自给她梳头,口中继续说道: “你比世间很多女子都要幸运,有一个能够肆意张扬的青春年华,但是你也不要忘了,这个机会是天给的,不是你自己挣来的。” 将她一边的发髻盘上了头,席云芝推着琴哥儿的肩膀,让她面对镜子坐着,弯下腰身,在她耳旁继续说道: “一般的女子,除了出身这种不能选择的因素,只有让自己的德言女工更加出色,才能用自己最大的资本,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琴哥儿看着与她并排映在镜中的席云芝,久久说不出话,心中虽然想反驳,但却又知道,她说的的确都是事实,这个时代的一般女人就是这么悲哀的。 但也不想就这样软下来,又嘴硬道: “那你呢?覃表哥当初也是因为你的德言女工看上你的吗?” 席云芝见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禁笑道:“我嫁给他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德言女工的。” 琴哥儿不禁蹙眉:“那你现在凭什么跟我说这些?” 席云芝亲密的戳了戳她的脸颊,直起身子说道:“那是我的运气,就像是你遇上步帅,是你的运气般,但是步帅这样的爹只有一个,步覃这样的夫君也只有一个。” 琴哥儿被她戳的气恼,白眼怒道:“既然表哥那样好的夫君只有一个,你就不怕被其他女人给抢了去?” 席云芝让丫鬟给她发鬓上配一些金钗,自己则拿出侧襟的帕子,擦掉了手心的头油,说道: “怕呀,所以,我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好,把其他女人比下去啊。” 琴哥儿被金钗刮了一下头皮,眉头又是一蹙:“你用什么比?用你这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子?” 席云芝听了她这般粗鲁的争锋相对的言语,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出了声: “是啊。我家夫君就爱我这样的性子啊。” “……” 一番谈话之后,琴哥儿的发髻终于束好,高高的华贵发髻配上席云芝特意给她挑选的艳丽牡丹裙,一道道浅蓝色的褶皱将衣裙的质感完全衬托,让琴哥儿看起来更加高挑动人——如果她走起路来,不是将裙摆高高提起,露出一对走外八的大脚的话,这个造型,将会更加完美。 当席云芝将她的作品推到众人面前时,鲁恒,张果,强生他们简直就吓得下巴掉地,根本合不拢嘴,一个个直呼逆天。 张果忍不住来到琴哥儿面前,正要称赞一番琴哥儿改变了的外在,谁知还没开口,就被琴哥儿还未改变的内在一巴掌掀翻。 “滚!” 张果欲哭无泪的跑回了阵营,琴哥儿大咧咧的坐下,仍旧一拍大马金刀的阔派,席云芝在旁看了,不禁摇头,对鲁恒他们问道: “元帅呢?他说让把琴哥儿打扮好了带来给他瞧瞧的。” 强生还沉浸在琴哥儿的女装扮相中,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琴哥儿,随口答道: “被传入宫了,你说这皇帝真奇怪,两天传三趟,有事不能一次说完吗?” 鲁恒读书比他多,听他这般无礼又无知的言语之后,便白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这叫圣宠眷顾,旁的人就是想叫皇上传,都未必有这机会呢。” 张果献殷勤般给琴哥儿端来一杯热茶,把她当祖奶奶是的伺候着,嘴里也不忘参加话题: “我怎么听说,这回是咱们元帅自请入宫的?” “……”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围绕琴哥儿的造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席云芝无心听他们斗嘴,便走出了客院,正巧遇上了风尘仆仆赶回来向她汇报情况的小黑,席云芝将之带到了书房之中。 *** 小黑从西北回来了,带回了席云芝想知道的问题答案: “顾然是当初集结所有西北叛军的判首,他手下的叛军一共有七拨,如果不是他的鼎力支持,当时的济王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打响旗号。” 席云芝听后,又问:“那他的身世呢?” 小黑知无不言:“他是上任判首收留的义子,说他小时候是被上任麒麟山的判首从河里捡回去的。但是属下赶到麒麟山,并没有发现那里有叛军集结过的痕迹,也许年代太过久远,才找不到的。” “……” 让小黑退下去之后,席云芝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只听小黑又道: “属下又打听出,那些判首有很多人都被顾然从西北带回了京城,编制在御林军中,在回城之后,我就又去了一趟御林军营,顾然的身世是没探出来,但是却遇见一个奇怪的人。” 席云芝若有所思:“奇怪的人?” 小黑点头:“是,一个不该出现在那里,却意外出现了的人。禹王妃。” “禹王妃?”席云芝大惊,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了呢? 小黑点头:“是,小人从前在宫中当过值,太子还未搬离东宫之时,我曾见过前太子妃,故不会认错。那日的确就在顾然的班房之中,两人凑在一起,密谈着什么。” “……” 小黑带回了一些有价值的消息,却令席云芝更加迷惑不解了。 让小黑回去休息几日,席云芝便马不停蹄去了厨房,找到了正在埋头干活儿的三福,将她叫到厨房外的小院,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之后,三福这才点头,匆匆的领命而去。 上回三福便告诉她,敬王妃对她说了,让她盯着席云芝,什么时候单独出门了,便向敬王妃汇报。 席云芝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主意,她在明,敌在暗,情势对她很不利,既然如此,那她何不主动出招,引蛇出洞呢。 *** 步覃晚上从刑部回来之后,还没跟席云芝说上两句话,便被也是刚从宫中回来的步迟叫了过去。 两人说了可能有半个时辰,步覃才面色凝重的回到了房间。 席云芝从软榻上走下,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步覃冷面看着她,良久后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跟叔父发生了些意见分歧。” 说着,便拧着眉,心事重重的走到了书案后头。 席云芝敛目想了想后,便也跟着他走到书案旁,步覃坐下之后,席云芝便站到他的后面,轻抬素手替他按摩经络,排遣酸痛。 步覃默不作声让她按了一会儿后,才覆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语气变得柔和: “别按了,你也怪辛苦的,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些战略的意见不太统一,等过几日我再说服说服就好了。” 席云芝看着他的模样,洞察一切的双眸中显出了步覃的安慰倒影,席云芝又看了他好一会儿,便就乖顺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但她心中却十分明白,这回步帅跟夫君说的事,定然是与她有关的,说不定就是她心中猜测的那件事,但是既然夫君不愿让她知道,也不想多说。 那么她便就不问好了,反正她相信夫君一定会很好的解决这件事。 席云芝又将派小黑去西北打探顾然身份的事情与步覃说了一番,步覃蹙眉不解: “那他是你弟弟吗?” 席云芝摇头:“不是,我敢肯定。” 步覃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敲击了几下,席云芝又将他与禹王妃私下会面的事跟步覃说了,步覃大惊大怒,站起来便一副要去找顾然晦气的姿态,被席云芝强行拉下,让他稍安勿躁,只需配合她引蛇出洞的戏码便可。 步覃这才冷静下来。 ☆、第87章 引蛇出洞 第64节 席云芝拿着从左相李尤那里拿来的户部账本去到了户部仓库,因为一早户部便来人到将军府催促,让她快些将库中的布料买走,因为涉及一大笔金钱,所以席云芝想要去户部亲眼验一验库中的货。 谁知去到户部,仓库却不肯给她开门,说是她未付清货款,不能验货。一个户部的官员甚至让席云芝当场就签字画押,将银钱付给她们。 席云芝一来身上没有这么多银票,二来户部此举也确实奇怪,她便先将事压了压,没有当场给出承诺,便就打道回府了。 在马车上,席云芝觉得有些头疼,便靠在软垫上眯了一会儿,昏昏沉沉不知道马车走了多久,突然停了下来。 席云芝惊醒,对车外问道: “怎么了?” 良久车外都没传来回声,席云芝掀开车帘一看,只觉四周一片荒芜,根本不在回将军府的路上,她惊得从马车上走下,谁知车帘刚刚掀开,一把透骨凉的钢刀便架到她的脖子上,赶车人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席云芝被再度挟持上了马车,那持刀的两名汉子,一名赶车,另一名也跟着她上了车,席云芝不敢说话,生怕脖子上的刀偏了方向。 马车继续驱动,不知驶向什么地方。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了一条陌生的小巷中,席云芝被押着下了车,推入了小巷的一处后门。 从后门走入了后院,席云芝只觉鼻腔内尽是刺鼻胭脂的香味,后院四周挂着颜色暧、昧的灯笼,紧闭的房门里也偶尔传出一些娇人的声响…… 她被带到什么地方,几乎可以断定了。 席云芝被推入了二楼最东边的一间房间。房间内刺鼻的脂粉味简直令她窒息,但这种窒息的感觉还比不上此刻她的心快跳出心房的激烈。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哈,步夫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席云芝转身一看,只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走了进来,那挟持她的大汉便就转身出去,顺便将门给关了起来。 那女人走到灯光之中,席云芝才认出她是谁。 “敬王妃好大的雅兴,竟会约我来这种地方见面。”席云芝故作镇定的对她说道。 纵然她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但从摆设到气氛,这分明就是一间青楼楚馆,亏得她还是个王妃,竟然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迫于她。 “是啊。能够亲眼看着步夫人如何受辱,我的雅兴自然是大大的。”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我敬你还是个王妃,聪明的就把我放了,否则只要我有一口气爬出这里,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哈哈。”敬王妃笑得妖娆,哪里还有半点身为王妃的端庄与矜持,突然冲到席云芝面前,怒叫道: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命爬出这里。席云芝我告诉你,今日我便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休想在从我手里逃走。” 耐着性子跟她理论,席云芝干脆坐了下来:“我真是不明白,我与你有什么仇怨?要有,也是我对你!我初来京城,你便出手对我和孩子出手教训,我隐忍作罢,你送女人去我府中挑拨离间,我也忍了,你到底哪里不如意?” 敬王妃看着席云芝故作淡定的模样就讨厌,将脸上的面纱扯下: “你看看我这张脸就知道我哪里不如意了。你席云芝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只乡野麻雀,飞上了枝头,就以为自己成了金凤凰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你也配得到?你是什么身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洛阳城中曾经的一条野狗,也配到京城来跟我们姐妹抢风头?” 席云芝就那么坐着,看着这个女人发疯。 敬王妃上回被打坏了脸,永远都好不了了,席云芝也是后来才知道,甄氏让人在禹王妃掌嘴的那些竹条上抹了三花粉,只要抽的见了血,那粉便会侵入肌肤,将表皮灼伤,以达到伤口永远好不了的目的,所以,卸了面纱的敬王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鬼怪,正对着席云芝张牙舞爪。 “还有那个甄氏,她从前在我们面前,不过就是一介蝼蚁,我一只手指就能碾死她,她做了皇后,她凭什么做皇后?就算蒙涵不做,还有我,她一个五品小官儿的女儿,凭什么?我这张脸就这么被她毁了,敬王的霸业也被她毁了,你说我哪里不如意了?” 席云芝听了半天,只觉得这个女人真可怜,不禁开口说道: “你只说旁人凭什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又凭什么?你怪皇后对你出手狠毒,可是你对她呢?她腹中怀胎三月的孩儿,你们说杀便杀掉了。皇后仁义,最起码没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否则禹王妃的小郡主也生不下来。” “住嘴!”敬王妃的情绪越趋疯癫,只见她一边在房间内转圈,一边抓着自己的头发,口中念念有词: “她生不生的下来,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了,没了身份,没了尊贵,没了容貌,可是你们呢?一个个过的都比我好,就连蒙涵都笑话我,你知道吗?她一个废太子妃也敢笑话我!” “但这一切又关我什么事?你有能耐去找她们报仇啊。” 席云芝说出了一句事实,却让敬王妃更加恼火:“我找她们报仇,我是要找她们报仇,但我要一个一个慢慢来,首先就是你。谁叫你最笨,谁叫你将军府治下不严,谁叫你第一个上钩……” 敬王妃说完,不等席云芝反驳,便拍了拍手,两名大汉应声而入,其中一名手中拿着一支迷香,席云芝被香味熏到后,只觉手脚开始发软,头脑也昏昏沉沉的。 跌坐在椅子上,席云芝心道不妙。 软着四肢被人抬到了床铺之上,她的意识仍旧清明,但身子却是丝毫都动不了。 只见敬王妃走到床前,当着她的面又戴上了面纱,用极其卑鄙阴冷的声音说道: “哼,你今晚就好好享受这最后一夜吧,明早我会带着人来,亲眼见证一品诰命夫人的淫、乱,竟然在青楼与男人私通,哈哈哈哈哈哈。我看步将军还会不会要你!我看你还有什么颜面敢再活下去,哈哈哈哈哈。” “……” 就在敬王妃一阵近乎变态的笑声之后,席云芝便听见打开房门的声音,随之而入的是另一道男声。 敬王妃说:“便宜你了,可别忘了这份情哦。” 男声答道:“放心吧,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这声音……席云芝心中更加疑惑,直到那张痞气的年轻脸庞出现在她的床前,她才惊觉过来。 竟然是顾然! *** 席云芝四肢无力,躺在满是胭脂味的床铺之上,顾然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便就不再浪费时间,边脱衣服边说: “你放心吧。你是我看中的女人,就算明日你身败名裂,步覃不要你了,但我还会要你的。” “……” 席云芝努力深呼吸,如果不是现在全身无力,她还真想指着这厮的鼻头破口大骂,这么无耻下流的话真不敢相信是从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来的。 “云芝,我会好好待你,跟我离开萧国,好不好?我会让你过的更好,步覃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顾然越说越兴奋,上身的衣衫除尽之后便想要往席云芝身上覆去,谁知,背后突然窜出一道黑影,重重的在他后脑上劈了一下,顾然就连转身看是谁偷袭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华丽丽的晕死过去。 席云芝被急出泪花的眼中看到了那个叫她安心的身影,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早就跟夫君商量好了今日引蛇出洞的方法,可是等了这么久,他都没出现,席云芝的一颗心早就悬在半空,晃荡的不行了。 步覃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娇软的倒在艳丽床铺之上的女人,双眼迷、离,檀口微张,微微敞开的领口间,两道诱人的锁骨引、诱着他犯罪…… “夫君……”席云芝低若蚊蝇的声音传出:“不知道他们给我下了什么,我没有力气,你背我出去吧。” 步覃俯□子凑近她的唇边才听清她想说的话,勾唇摇头道:“不急,我已经让赵逸和韩峰守在暗处了,他们搞不出其他花样。” “快走吧,否则到了明日,我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冤屈了。”诰命夫人淫、乱青、楼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那纵然她身上长满了嘴也是说不清的。 步覃原想将她抱起,谁知见她吐气如兰,热乎乎的喘息声就在他耳畔轻扰,突然发觉这是一个多么自然的,夫妻间增加情、趣的机会啊,若不好好把握,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这么一想,步覃便将席云芝又放回了床铺,将倒地不起的顾然捆绑打包丢到了柜子里,自己则代替了顾然的位置,钻入了艳、光、四、射的帐幔之中,夜正燃烧着年轻的热情,酣、畅、淋、漓。 ☆、第88章 解决 第二天一早,敬王妃便带着好些三姑六婆闯入了房,奚落的声音便就此响起: “哼,我说什么来着?席云芝那个女人荒、淫无耻,竟然背着将军在这里与人私通。” 敬王妃的声音尖锐传出。 其中有个被强行拉来的官太太不相信,替席云芝说话道:“敬王妃,这种腌臜之地,步夫人怎么会来呢,你随随便便把我们叫来这种有伤风化的地方,到底想干什么呀?” 敬王妃得意一笑,指着落下的艳丽帐幔说道: “我想干什么,你们待会儿就知道。我将你们带来这种地方,为的就是叫你们有个见证。” “哎呀,见证什么呀,敬王妃你就别卖关子了。” “是啊是啊,若是有什么好戏,就赶紧放出来吧,难得我们起这么早,可不是来跟你喝茶消遣的。” 人群中的三姑六婆开始催促,敬王妃得意洋洋的声音再次传出: “好。今日我就让你们大开眼界,让你们看看这所为的诰命夫人是如何与男人私通的。” ‘刺啦’一声,敬王妃一把将挡的严严实实的帐幔掀了开来。 众人屏住呼吸,对帐幔中的内容翘首以盼,只见一只男人的手探出帐外,人群中已经有人发出了兴奋的惊呼: “咿,真的是男人。” 随着大手探出,一双男人的脚也从床铺上踩下,步覃带着一脸被人吵醒的起床气,出现在众人面前。 敬王妃抓着帐幔的手突然松了,惊愕的看着从帐幔中走出的男人,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难以置信的说: “怎么会是你?” 人群中的三姑六婆,有的没见过步覃,便就大惊小怪的惊呼起来:“真是个男人出来了,步夫人呢?她是不是还藏在里面?快把她揪出来看看呀。” 那妇人显然是个好事的,见帐幔中真的走出一个男人,便对抓、奸一品诰命夫人这件事更加热情了,扑上来便要将余下的帐幔全都掀开,让大家看看内里的风光。 谁知,她的人才刚走上踏板,便被步覃一脚踢在肚子上,整个人飞了出去,当场就吐出一口血出来,步覃的举动震慑了在场所有人,只见他拿出战场上厉兵秣马的狞气,对所有人冷声说道: “我与夫人在此歇脚,谁给你们的胆敢闯进来?” “……” 人群中也有见过步覃的,当即变了脸对步覃讨饶道: “将军息怒,是她,是敬王妃带我们来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哇。” 步覃的怒火绝不是一干深闺妇人可以承受的,当即一声怒吼:“滚——” 前来看热闹的官太太们一个个都吓得往回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不一会儿的功夫,艳俗的房间内,就只剩下敬王妃一人留下与步覃对视。 敬王妃气短,眼珠子左右乱转,还想再说些什么挽回的话: “这,我也是听旁人说的,下回,下回……” 步覃不想再听她废话,对着门外大声喊了一句: “赵逸,韩峰。” 两人如鬼似魅般出现在房中,双双对步覃跪下,说道:“爷。今日前来的所有人都已经用名单记下了。” 步覃冷道: “将那些人全都以窥探朝廷命官私隐的罪名关入刑部,按律执行。” “是。”赵逸韩峰刚劲应答。只听步覃指着敬王妃又道: “将这个女人的衣服全都剥了,丢到敬王府门外,敬王若想找人算账,便叫他来找我步覃便是!” “是。” 第65节 赵逸韩峰领命之后,便利落干脆的叉着敬王妃的两只胳膊,将她架出了房间。 “啊——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是王妃,敬王不会放过你们——唔唔唔——” 敬王妃的尖锐喊叫还未说完,便被韩峰当机立断塞入了一只刚刚蒸出笼的馒头,烫的敬王妃不住挣扎喊叫,却始终说不出话来,那些埋伏在外的狗腿们,也明白如今站出来救她就是找死,一个个早溜得不见人影了。 可怜敬王妃一介弱女子,无力挣扎,被两个大男人掳去了敬王府。 *** 这一仗席云芝和步覃算是险胜。 他们谁都知道,如果不是事先洞悉先机,做出了预防,真的给敬王妃的恶计得逞了的话,那就实在太悲惨了。 将军府的密室中,顾然被揍得鼻青脸肿绑在一根木桩子上,步覃好整以暇坐在一旁喝茶,看着那一下下的棍棒敲打在这个敢觊觎他女人的男人身上。 微微一抬手,行刑的士兵便停下了动作,步覃冷然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中响起: “怎么样?想通了吗?” 顾然是个硬骨头,吐掉了口里的一口鲜血之后,仍旧高傲: “呸,想通什么?你我同是朝廷命官,你背后偷袭不算,现在还敢私下囚禁行刑,我若是告到皇上那里,你就能保证皇上不治你的罪吗?” 步覃挑了挑眉:“你也知道,前提是你能告到皇帝那里去。” 顾然咧开满嘴是血的嘴:“你是说,你敢就这样杀了我?” “有何不敢?”步覃耸肩,一派轻松自然的模样。 “哈。我顾然从前还敬你是条铁铮铮的汉子,没想到竟是这般卑劣不堪之人。” 步覃掏掏耳朵,态度照旧无波无澜:“论卑劣不堪,步某自认及不上你。” 从座椅上站起身,步覃来到顾然面前,冷言道:“说吧。你到底是谁?混到萧国来,意欲何为?” 看着步覃近在咫尺的脸,顾然就忍不住满肚子的气,喷着血水大声喊道: “我是跟着皇上打江山的功臣,我不像你,一个只会靠着家族庇护,打些小仗的懦夫。” 步覃不想与这样一具脏污的身体靠的太近,往后退了一步后,才继续说道: “第一次跟你较量,我就发现你的武功路数很奇怪,不像是中原人,待我回去查了典籍之后才发现,你所使的是齐国武学大家凤氏的旁支招数,如果你想死的痛快些,最好就告诉我,你跟齐国凤家有什么关系,否则,我相信在这密室中,折磨你个三天三夜是不成问题的。” 顾然听到步覃提到齐国凤家时面上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就恢复过来,嗤笑着: “什么凤家不凤家的,听都没听过,有本事你就打死我。若打不死我,我发誓,一定会在你身上十倍讨回。” “……” 步覃不喜欢跟人说太多废话,见他嘴硬,便就兀自转身走出了密室,刚刚静了一会儿的密室中,再次传出了棍棒敲击和男人咬牙忍受的闷声。 *** 席云芝在敬王妃落网的第二天,便就又去了一趟禹王府。 她早就知道,凭敬王妃那种性子,绝不会想出这般恶毒又阴险的主意,她不是主谋,没后定然还有操控的黑手。 这个人不会是旁人,只会是太子废妃,如今的禹王妃。 席云芝求见的时候,禹王妃正在院子里教训奴婢,见她走来,虽然有些心虚,但残留的傲气却不允许她低头。 席云芝似笑非笑的坐到她的对面,也不请安,也不问好,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禹王妃被她盯得难受,率先说道: “夫人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我正教训这无理奴婢,怕是招待不周,惹夫人生气。” 席云芝又看着她好一会儿,开口便是:“啧啧啧啧。禹王妃不过双十年华,貌美如花,禹王殿下却不知珍惜,真是可怜啊。” 禹王妃瞪着席云芝,冷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席云芝挑了挑眉,对与她一同前来的小黑伸出了手,小黑便将一叠纸交到了席云芝手中,席云芝将纸摊开,如数家珍般说道: “就因为你给禹王生了个女儿,所以,禹王殿下才会在找这么多女人给他生儿子。东城的张小姐,西城的王姑娘,全都被禹王殿下收入房中,养在外头生儿子呢。” 自从上回禹王妃产后,席云芝过来探望之时便看出了,禹王妃对小郡主不厌烦的态度,因此推断,定是禹王殿下想要个儿子来替他翻盘,可惜生了个女儿,顿时便冷落了禹王妃。 女人产后的心情起伏很大,饶是席云芝这般好脾气的女人在生产过后都有些蛮不讲理的地方,这个时候,若是没有人在旁好好引导纾解,很容易酿出心病来。 一个人心伤些没什么,就怕有了心病,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履平摆顺的,久而久之,心理一定会产生极大的问题。 “不可能,你瞎说什么?禹王殿下对我好的很,他绝不会背着我在外头养女人的。” 禹王妃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席云芝却还是一派云淡风轻: “是吗?可是,据我所知,禹王殿下并不是没有在外头养女人的前科啊,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张嫣?是不是?” 禹王妃提起那个惨死在她手中的张嫣,顿时紧张的站了起来,不住踱步搓手,神情紧张: “什么张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席云芝好整以暇:“就是张嫣啊。那个生的比禹王妃还要美貌的那名女子啊,禹王殿下为了他,曾经不惜得罪先皇啊。那个女人……死的好惨啊。是不是?” 禹王妃僵立当场,席云芝不知不觉走到她的耳后吹了一股阴阴的冷气,又在她耳旁念叨起来: “她的脸上全是血,眼睛瞪得吓人,肚子上还有一个大窟窿,禹王妃你说是不是?” “啊——” 席云芝刚刚说完,禹王妃便就抱头蹲下,双臂捂住耳朵,一副再也不愿多听的样子,不住摇头。 席云芝不依不饶,继续蹲下在她耳边说道: “禹王殿下就喜欢外面的美人,他宁愿叫外头的女人生儿子,也不愿要你生,为什么呢?因为他不喜欢你,他更喜欢那个叫做张嫣的女人,是不是?” “啊——你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席云芝冷笑一声:“唉,我要是你啊,早就跳井自杀了,还等到今天,留在这里丢人现眼,现在别说是张嫣了,就是刘小姐,王姑娘都能将你比下去,你个没了身份,没了男人宠爱的可怜虫……” 席云芝最后几句话,说的极其小声,几乎只有禹王妃一个人能听见,只见禹王妃抱着脑袋不住摇头,眼神涣散,像是失心疯般无论旁人怎么叫,她都不肯放下手臂。 席云芝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站起身后,随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禹王府。 “夫人,我还以为你叫我一起来,是为了揍她,没想到你就说了几句话,真不解气。” 小黑自然知道了禹王妃和敬王妃两姐妹的恶行,有点替席云芝感到不值。 谁知席云芝却勾唇一笑: “有时候,说几句话,可比揍她一顿,有更好的效果。” 小黑不懂席云芝这句话的含义,直到第二天他才明白过来。 禹王府传出禹王妃跳井自杀的消息,虽然被人及时救起,但却成日疯疯癫癫,嘴里总是念叨着,张嫣张嫣别杀我什么的话。 疯了。 ☆、第89章 中计了 在传出禹王妃疯了的第二天,席云芝再去到张嫣养伤的小院时,就发现她已经不辞而别了。 席云芝派小黑在城里客栈找了个遍,都没能找到她的身影。席云芝怕她去找禹王送死,便特意让人在禹王府外监视禹王,没想到,好几天过去了,张嫣根本就没有去过禹王府。 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席云彤恃宠而骄,对宁妃以下犯上,被责杖毙御花园,而宫中谁都知道,宁妃是皇后的人。 席云彤的死,并没有让皇上表现出丝毫悲伤,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宠幸上了新入宫的一名女子。 倒是送席云彤入宫的左督御史府都受到了一定的牵连,原本左督御史尹子健因为小姨子得宠,而深受朝中个大臣的敬畏,有好些事情都看在宫中的贵人面上,交给左督御史去做。 如今席云彤被人斗死了,左督御史府失了依傍,再加上尹子健本就不太会做人,朝中官员大多不愿跟他多交,如今更是连搭理都不愿了,紧接着没多久,就有大臣联名上奏左督御史贪污行贿的罪责,皇上将此事压下,说是交由刑部调查过后,再做定夺。 左督御史亲自到将军府登门拜访,步覃自是不会见他,便将事情全权交给了席云芝出面应对,席云芝知道这人的品性,自然不会让自家夫君跟着他同流合污,言语委婉的拒绝了他求情的要求。 琴哥儿被席云芝管的怕了,又不能对席云芝动手,每每开口膈应,席云芝都能温和着脾气跟她讲道理,讲到最后,好像都成了她的错一般,琴哥儿算是彻底怕了席云芝,在后来的几天,她干脆一大早,天还不亮就跑出将军府,直到天黑才敢回来,第二天,第三天,周而复始。 席云芝看不到她的人,就是想管教都没有机会,她也乐得清闲。 步帅这几日总入宫觐见,不怎么留在将军府,偶尔回来与步覃照了面,两人也都是冷着脸不说话。 席云芝想到他们之间变成这样,是从步帅找步覃去书房说了一会儿后,步覃就一直冷面以对,心中的担心日盛。 直到那日一纸圣旨送到了将军府中。 皇上赐婚,要一品上将军步覃择日迎娶步迟养女步琴哥为侧夫人。 圣旨送来的时候,步覃去了刑部不在家,席云芝代接了圣旨之后,便就一直呆坐在院子里,小安爬上她的膝盖,窝进她的怀里她才有所感觉,将小安抱在腿上坐好,搂着他默默不说话,小安也像是感觉出娘亲的不开心,所以,也很乖的靠在她怀里。 步覃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们娘儿俩抱坐在一起,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无助。 看着她们身边放着的那卷明黄圣旨,步覃眉头蹙了起来,走过去将圣旨拿了便转身要走。 席云芝反应过来,拉住了他,说道:“你想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到宫里去撒野吗?” 从前只要她受了委屈,他都会偷偷的去给她出气,可是这回却不一样,下圣旨的皇上,看步帅前几日的行为,想来就是一直在跟皇上酝酿着这件事,如今圣旨都下来了,他再闹到宫里去又有什么意义,这件事基本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撒野,难不成你想我娶她?” “……” 席云芝看着步覃:“我只是不想你出事,咱们可以想其他办法,不一定非要用暴力的手段来解决啊。” 步覃甩开席云芝的牵制:“其他什么手段?他们这是在逼我,用南宁二十万军主帅的位置在逼我。我若不娶,他们就易帅,面对如此卑劣自私的手段,我若屈服,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自己。” 步覃说完之后,便不管席云芝在后面追赶,大步走出了将军府。 席云芝抱着小安怎么也追赶不上他,只得站在大门外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 小安紧紧搂在她的肩头,小小的手抱住她的脸,奶声奶气的说:“娘,不哭,爹爹,坏。” 席云芝将他搂的更紧,预感着将军府将会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风暴。 沉了沉目光,便从悲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将小安交给刘妈带着,自己则去了房间,拿出她的宝匣子,看着匣子里的东西,目光前所未有的深沉。 宝匣子里满是珠宝,最下面一层压着厚厚一叠银票。 席云芝手脚迅速的将所有东西分成了十份,珠宝银票分作堆,先用几张油纸包裹好,然后外头再包一层衣服,十份宝贝被尽数打包到一只包裹之中,席云芝谁也没知会,换了身普通农妇的衣物后,便从后门走了出去。 转了两条街之后,她雇了一顶破旧的骡子车,让车夫往城南燕子巷走去。 燕子巷如今已是人去楼空,萧条不行,因为是官宅,所以,没有人可以买卖,而且出过人命案,院子里还有一些褐色的血迹未曾打扫,席云芝将十份宝贝,分别埋在了十个地方,做好只有她自己才认识的记号之后,才又匆匆的出了门,回到城中。 第66节 她从后门回到将军府中,刚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房门便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敲响。 老陆带着一直总是跟在步覃身边的一个小厮前来报信,小厮看见席云芝便跪在地上: “夫人,不好了,将军驾前失仪,被关入大牢了。” 席云芝蹙眉大惊:“什么?” “是的夫人,韩总领让我回来给夫人报信,您快入宫去救救将军吧。” “……” 席云芝听到步覃被关,整个人都像是散了神般,经不住那人一再催促,席云芝便让他们去门房候着,她换过衣服便随他去宫里。 老陆跟小厮走了之后,席云芝火速将如意如月还有刘妈叫了进来,交给她们一张千两的银票,对刘妈说道: “你们带着小安先出城去,无论在路上听见什么,都不要回城,带着小安一路往北走,有多快走多快,听到没有?” 刘妈和如意她们都不明白夫人是什么意思:“夫人,干嘛要带着小少爷走啊?您和将军呢?不走吗?” 席云芝沉吟片刻后,对她们说道:“我和将军都要进宫,出宫之后,会尽快追上你们。你们现在就走,衣服也不用收拾了,抱上小安,直接去城里找车,不要用将军府的马车,快走。” 如意和如月到底年轻些,见一想冷静的席云芝如今都慌了神,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这两个丫头跟了席云芝好几个年头,平日里没少受席云芝的大恩,早就打定主意,要对席云芝效忠一生了,如今主母有难,正是她们报恩的时候。 如意当即点头,推着如月和刘妈往外走的同时,也对席云芝保证道: “夫人,您放心吧,我们这就带着小少爷走,沿着官道一路向北,您和将军出城之后,便顺着官道找来便是。” 席云芝对如意这个丫头还是很放心的,平日里做事稳妥,懂得也多,对她点点头,感激的笑了笑之后,便将她们推出了房门,自己则飞快的换上了诰命夫人的朝服,往内宫走去。 *** 席云芝入了正阳门,便有一顶明黄软轿停在那里接她,她心中有疑,知道这软轿不是皇上便是皇后安排的,但为了自家夫君,她只得硬着头皮坐了上去。 长长的甬道,像是走了数年般难熬。 席云芝走下软轿时,发现自己所到之处并不是中元殿或是坤仪宫,而是另一座她从未来过,美轮美奂的宫殿。 心道不妙,席云芝想跑,却被守在门边的两名御前侍卫拦住了去路。 席云芝这才明白,自己这是中计了。这回中计并不像上回对待敬王妃的那次,因为和夫君有过商量,心中有底,这一回她是完完全全的被骗到了宫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根本想象不到。 ‘啪啪啪’,一阵清脆的击掌声在这座空荡荡的宫殿中响起,席云芝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花团锦簇的廊下走来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萧络笑得如地狱恶鬼般,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席云芝。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绝色倾城的美人,看两人的装扮,像是刚在这座宫殿中做过好事,松松垮垮的华丽宫装,在着美轮美奂的宫殿内愈显奢华淫、靡。 “夫人好大的架子,要你进宫,可费了朕不小的心啊。” 萧络像是喝了些酒,双颊有些酡红,脚步也是虚浮的,只见他没有走下院子,而是坐在连接院子和回廊的台阶之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席云芝。 席云芝注视了他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皇上,听闻下妇的夫君也在宫中,只不知此刻却在何处?” 萧络听她提起夫君,不禁桀桀怪笑起来:“哈哈哈,夫人是说……步将军吗?他出宫啦,早就出去了呀,怎么夫人没遇到吗?” “……” 席云芝闭起双眼,深吸一口气,咬碎银牙也不能表达此刻她心中的悔意。 萧络见她端立在一株秋海棠之下,花团锦簇更映衬的她人比花娇,回想第一次在洛阳相见时,她还是个瘦弱不堪的黄毛丫头,如今却也出落的这般动人,抬手对身后挥了挥,对始终立于他身后的美人说道: “你先走吧。我跟夫人还有些事要办。” 那美人在皇上与席云芝之间看了两眼,这才恭谨的退了下去。 萧络这才直起了身子,脚步虚浮的走到廊下,朝席云芝的方向走去。 “朕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你越是不给,朕就越是想要。” 来到席云芝面前,萧络弯□子,凑近席云芝故作姿态的在她耳畔闻了闻,一种像是终于把猎物咬到嘴里的满足感跃然其上,抬手就要去触碰席云芝的脸颊。 “日思夜想,夜不能寐,怎么样都想尝尝你的味道。” 席云芝不住后退,萧络步步紧逼,他探手,席云芝便闪躲,两人在花园中追赶了好一会儿,席云芝才不及萧络身手,被他抓住了裙摆,绊倒在地,萧络也不管是不是在外面,毫不客气的就压了上去。 席云芝惊呼,双手护住自己衣领的同时,还要腾出手去敲打萧络作恶的手: “啊——你走开。我的有妇之夫,我的夫君是步覃——” “步覃又怎么样?不也是朕的臣子,朕要他生,他便生,要他死,他便只能死!朕的赐婚他可以不要,南宁二十万军主帅的位置他也不要,正好遂了朕的意,让步迟恼了他,让他们两个斗去,朕就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萧络将席云芝的手腕压在头顶,一把扯开了她的外衣,席云芝的尖叫声响彻宫殿。 “啊——” ☆、第90章 最后时刻 “皇后驾到——” 就在席云芝的一声尖叫之后,宫殿外传来了太监高声的吟唱。 甄氏穿着明黄凤袍,神情冷凝,让宫人全都在殿外等候,她独自一人走入了殿,正巧看到花坛中正上演的那一幕强、暴戏码,当即敛眉怒道: “萧络,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甄氏说完之后,便就赶忙跑了过去,将萧络从席云芝身上拉开,将惊魂未定的席云芝从花园中拉起。 萧络被她推得往后倒退了几步,酒醒了大半,见是她,原本想发怒的神情才稍微敛了敛,讪讪的摸着鼻头说道: “你来干什么?” 甄氏将席云芝护在身后,让她整理衣衫,对萧络冷笑道: “我来干什么?我若不来,真要问问你想干什么。萧络你太忘恩负义了,如果不是她,你我如今还在那个腌臜粗鲁的世界中苟延残喘,如果不是她,你我这辈子都别想回到京城,你现在对她起了龌龊之心,你就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吗?” 萧络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借着酒气与她对峙:“我遭报应,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宫里干的那些勾当,你逼死那些女人,不也是怕她们威胁你的后位吗?我由着你去做,我不管你,如今你凭什么要管我?” 甄氏周身散出从未显露的狠劲: “我逼死那些女人,是我应该要做的,就好像你身为皇帝,有权利扩充后宫,那我身为皇后,就有权利给你清理后宫,我只是尽了我的本分。” 萧络冷着脸看着甄氏,只觉得这个女人再没有了从前的退缩,是什么给了她这种底气,要知道,他才是皇帝啊。 “好,那朕就废了你的本分,让你在冷宫里过一辈子吧。” 甄氏也毫不示弱:“好,那你可别后悔。我敢做那些事,就不怕你废我,咱们走着瞧,看是被你废了的我凄惨,还是你弑父篡位的事传出去之后,被赶下帝位的你凄惨。我倒要看看!” “……” 萧络与甄氏站在繁花似锦的花园中对峙,良久之后,萧络才愤然转身,走出了宫殿,留下一句话: “皇后驾前失仪,软禁在此,不得朕命,不许出门一步。” 说完之后,宫殿的拱门便被宫人关了起来,静谧一片。 *** 将军府中满是火把,城防总兵李鹤带着五百城防营的兵士闯入了将军府,奉命来抓人,步承宗有先帝御赐上方宝剑,李鹤自知动他不得,何况他只是奉命来抓步将军的独子,并没有接到指令要将步老将军一同抓回去。 步承宗护着一头雾水的席徵坐在后院,院外围满了士兵,却无一人敢与步承宗的尚方宝剑对上,一直踌躇不前。 “大人,都找遍了,里里外外都没找到步将军的独子。” 李鹤大怒:“一个三岁孩童能去什么地方,再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搜出来。” 士兵们又去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李鹤命人将将军府的人全都压到身前,一个个问了过来,都说从今日下午起就没有看见小少爷在院子里出现过。 李鹤正一筹莫展,突然最北面传来一声惊呼: “大人,这里有间密室。” 李鹤闻声赶去,在假山石的后面有一个机关,士兵们偶然间发现,打开机关之后,露出内里绵延而下的石阶,李鹤怕有诈,便让一对先锋士兵下去探路,不一会儿,士兵们便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李鹤凑近一看:“统领,是顾统领。” 被酷刑伺候过的顾然是御林军和城防营的大统领,李鹤的顶头上司,所以,尽管他给折磨的满脸血污,但李鹤还是能够很快认出他来。 顾然微微睁开正在闭目养神的眼睛,看见周围满是火光,自己则被搭在两名士兵的肩膀之上,火光耀眼让他睁不开眼睛,虚弱的问道: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他绝不会相信,这些人是来救他的。 李鹤如实回答:“皇上命我们前来将步将军独子抓入宫去,没想到会救出大人,大人怎会被困在将军府的密室之中,还被人施以酷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然将口中的血水吐出来一口,让自己站直了身子,听说皇帝对步家动手,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 “步夫人呢?她在哪里?” 李鹤不解的回道:“这个……下官听说,步夫人午前便被传入宫了。” 顾然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大叫一声:“不好。”便就冲了出去。 *** 步覃被步迟困在刑部大堂,步覃对他做最后摊牌: “叔父,我再说一遍,我是不会娶琴哥儿的,就算不是为了云芝,我也不会娶她。就算你用兵权威胁我,我还是那个答案,不会娶。” 步迟坐在大堂之上喝茶,看着顽固不化的侄子,突然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全都白费。 “覃儿,我知你喜爱云芝,但男儿志在四方,岂可迷失温柔乡中,用一纸婚约,换二十万的兵权,怎么算你都不亏吧,更何况,我给琴哥儿求的只是侧夫人之位,并未要求你将云芝休弃,你仍旧这般坚持,实在没有道理。” 步迟对这个侄子很是喜爱,所以才会耐着性子跟他说这些,若是换做旁人,他早上去教训一顿,强势安排一切了。 步覃转身看着堂外,坚定的说:“不管是正夫人,还是侧夫人,我都不会负了我心爱的女人。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涉到了兵权,我更加不愿以此为筹码,叔父你就死了这条心。若再不让我离开,我便要强闯了。” 步迟从大堂后走出,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既然你意已决,那我也没什么好劝的了,皇上开始就说,要将席云芝和小安传入宫中,逼你答应,被我压了下来,如今我劝不动你,那么,只好试一试皇上的法子了。” 步覃脸色骤变:“谁敢动他们一根汗毛试试。” 步迟看了看天色:“这个时间,他们估计已经被抓入宫了,不信你可以回去看看。” 步覃双目中透出一股杀气,一拳打在刑部大堂中的圆形石柱上,柱子沿着他拳印的一角开始崩裂,步覃冷哼,飞也似的窜出了大堂,叫上一直守在堂外的赵逸和韩峰,三人便迅疾如电飞身上了屋檐。 刑部大堂之中发出一声巨响,轰隆一声,屋檐一角轰然倒塌,掀起满院尘土。 步迟快一步也窜出了大堂,看着轰然倒塌的狼藉,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呐呐自言自语道: 第67节 “这小子的功力,又增加了。” 就着劲力,就算是他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做到,不得不说,这小子确实是个奇才…… *** 步覃回到将军府一看,府中各人正在收拾残局,院子里一片狼藉,满是熄灭的火把,随手抓了一个人问道: “夫人和小少爷呢?” 被问的是个外院仆役,平日里难得见什么大场面,今日见了早就被吓懵了,不住摇头: “不,不,小人不知道?” 步覃一声怒啸,将人举过头顶摔了出去,步承宗拿着尚方宝剑从后院窜了出来,步覃见到他,赶紧迎了过去。 “爷爷,云芝呢?他们娘儿俩去哪儿了?” 步承宗临危不乱,让步覃冷静些:“云芝午前便被传入了宫,宫里派了一直跟随你的小厮来府,说是你被关入了大牢,云芝心急,就跟着进了宫面圣,替你求情去了。” “……” 步覃看着步承宗,良久才想起来要有些反应,紧捏着拳头凑到口间轻咬,想起还有个儿子,遂问道: “小安呢?小安也被抓进宫了?” 步承宗摇头:“没有,李鹤他们带人来搜了好几遍,都没找到小安。” “那小安人呢?总不会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吧。” 步承宗见步覃心急如焚,便将他拉到了一边,在他耳旁轻声道: “除了小安,刘妈,如意如月全都不见了。在云芝被传入宫之后,府里就没人再见过她们。” 步覃愣愣的看着他:“你是说,云芝走之前让刘妈她们把小安带走了?” 步承宗将食指掩在唇边,怕被人听见他们正在讨论的话:“云芝心思缜密,说不定她早猜到自己凶多吉少,才作此安排的。” 步覃叹息沉吟:“这个傻女人,为什么自己不也跟着跑呢?” 就在此时,突然从外头闯进来一波御林军,御林军副统领直接拿着圣谕,说是要以通敌叛国之罪,来擒步覃入宫对峙。 步承宗破口大骂: “荒唐!我步家世代衷心,何来通敌叛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世道终究是变了吗?人心终究是变了吗?” 御林军副统领脸上现出一些尴尬,却也是皇命在身无可奈何,对步覃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 “步将军,我们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但皇上说了,你若不去,他便让步夫人一力承担此罪责,你自己看着办吧。” 步覃冷言扫了他一眼,副统领立刻便避开了目光,让御林军们纷纷退后一步,给步覃让出了一道通行的道路来。 “好,我倒要看看,皇上是如何治我通敌叛国之罪的。走!” 步覃看了一眼步承宗,知道爷爷手上有尚方宝剑,就是当今皇上亲自前来,也奈何不了他,让他照顾好全然不会武功的席徵,席徵担心女儿安危,敛目想了想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便追在押送步覃的御林军身后,也要自请入宫。 被副统领推拒在外:“席大人,您老还是在家好好歇着吧。圣上可没传您。” 席徵定定的站在那里,步覃见他一脸焦急,心中发出疑惑,不禁对他喊了一声: “岳父大人请回,我自会将云芝平安带出宫来。” “……” 席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闪烁的目光中盛满了预期中的担忧。 能称得上是通敌叛国的罪名,怕是也就只有那个了。 ☆、第91章 孤注一掷去逃亡 步覃被一路押到了中元殿中。 皇帝萧络高坐龙椅之上,看起来威严肃穆,殿下站着几个人,跪着几个人。 站着的分别是左相李尤和镇国公赫连成,跪着的是左督御史尹子健还有一个老妇和一男一女。 这老妇步覃曾经见过,便是席家老太,她怎会在宫中出现?见左督御史埋头擦汗,步覃隐约觉得今天这事儿便是这几个人挑起来的。 左相李尤,历经两主,自是学得了一身逢迎拍马之功,见步覃来到,便狐假虎威对步覃指道: “大胆叛贼,还不束手就擒,俯首认罪。” 步覃瞪了他一眼,李尤当即便色厉内荏,跑回了自己的地界: “如今证据确凿,不容你狡辩。” 萧络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对尹子健说道:“尹大人,步将军乃是我萧国栋梁,你说话可得要有依据,否则就别怪朕不留情面,判你个满门抄斩。” 尹子健又擦了擦额间的汗珠,脸贴在地面上,连头都不敢抬一抬,结结巴巴的说道: “是,是,臣定是有证据才会越级告发一品上将军的。” 尹子健说完,便就对身后的三个席家人挥了挥手,席老太带着席远和董氏便跪爬着上了前,颤抖着声音禀报道: “启,启禀皇上,老妇人乃步夫人席云芝的亲奶奶,从前愚钝不知个中利害关系,如今得尹大人点醒,方才明白此乃危及国家之大事,老身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隐瞒的了。” 萧络看了一眼蹙眉的步覃,对席老太说道: “老夫人请说,朕恕你无罪。” 席老太的头点如捣蒜:“是,那老妇便说了——其实,我那孙女并不是萧国人,她是齐国人,她并不是我们席家的女儿,是她那个出身齐国大户人家的娘,随身带来的野种。” 萧络也有些意外了:“哦?席云芝是齐国人?此事当真?” 席老太不住点头: “当真,句句当真。她娘随身带了一条珍珠翠玉链,老身也是后来才知道,那链子竟是齐国某大家的宝物,她娘怀了她混入席府,伪装成贤良淑德的样子让我家老太爷看中,指给了大儿子席徵,成亲不过七个月,就生下了席云芝这个女儿。” 萧络沉吟一声,又问:“老太太,如今那珍珠翠玉链在何处?” 席老太连忙回答:“被那丫头抢走了,但老身敢用性命担保,那链子确实就是她齐国身份的象征。” 萧络点头,从龙椅上走下,在帝台上边踱步边说: “老夫人所言定不会虚假,既然步夫人席云芝为齐国人,那……娶她为妻的步将军,岂非真有通敌叛国之嫌?” 步覃重重叹了一口气,没再为自己争辩什么。 如果到这个时候他还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皇帝刻意安排的,通敌叛国的罪名既然已经从他口中说了出来,就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他如今不管说什么都是多余,那还不如不说。 左相和镇国公对视一眼,他们两人早就看步覃这个少年将军的嚣张不顺眼了,只是向来步覃都手揽大权,压得他们不敢造次,如今既然皇上动了铲除他的念头,他们自然暗地里拍手叫好,等着看步家的好戏。 步覃向前一步,气势逼人,萧络为之一震,只听步覃冷声说道: “我的妻子,现在哪里?” 萧络强作镇定:“步卿此时此刻不想为自己辩驳什么?还在想着你那齐国人的妻子,是想要朕对你完全失望吗?” 步覃抬头对上了萧络的一双眼睛,突然笑了:“辩驳什么?皇上心中早已将我定罪,再多的辩驳也无法挽回帝心不是吗?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的妻子,在什么地方!” 萧络又重新坐回了他的龙椅,靠在软垫上,好整以暇的说道: “你的妻子是齐国人,被朕圈禁起来了,步将军若是答应今生今世再不见那女人,朕便原谅你这回,否则的话……” 随着萧络的一个眼神,镇国公立刻会意,双击掌心,从外头唤入十多名早已等候在外的御林军,他们将步覃围在一个大圈中,所有的枪头都对准了中心地带的步覃。 “否则如何?” 步覃一声长啸,平地而起,随手抢过两名御林军手中的长枪,徒手掰断,抛到了剩余御林军身上,围在他身边的人只觉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击,别说站立,就连坐地都觉得倍感压力,迫不得已的躺了下去。 中元殿中涌起一股劲力,萧络面容狰狞,在帝座上指着步覃叫道: “步覃通敌叛国在先,行刺圣驾在后,来人呐,杀——无——赦!” 所有的御林军一拥而入,步覃抢过一根长枪,横在身前,在蜂拥而入的御林军还未全都入殿之时,便将他们又全都推出了殿外,倒成一片。 “步覃自问忠君爱国,为国家效力不留余力,曾迎战大小一百二十场战争,南辽之战,步家三千精兵对战辽源三万,步家军死伤过半,尽数歼灭辽源乱贼;雨田之攻,步家三百探子尽数折在雨田之战,为国带回无数情报,最终赢得战争……” 步覃一边与蜂拥而至的御林军做生死搏斗,一边历数历代功绩,霸道的拳脚无人能近得他身,愤怒的言语更是让他气势逼人。 御林军中也有曾追随他的将士,知道步家世代忠烈,绝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奈何皇命难违,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他们心中神一般的存在对手,然后,毫无悬念的被神拍飞。 萧络在左相和镇国公的陪同之下,也走出了中元殿,看着步覃在宽大的广场之上,越战越勇,如神附身般生人勿近。 一刚劲身影窜入了战圈,步迟一把拉住步覃的手,对他吼道: “覃儿,你还执迷不悟吗?当真要让自己陷入那万劫不复之地才肯罢休吗?跟我走!” 步覃发力一推,将步迟推得后退两步,只见步覃如今已杀的双目通红,根本听不进任何言语,一记长啸:“滚——谁挡我救人,我就杀了谁!” 说着,步覃便将手中的一把长刀猛地射向步迟,步迟徒手接住,身子却不由自主向后倾斜,手掌被刀锋刮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大怒,冲上前去想要阻止步覃。 两人缠斗在一起,难分你我。 中元殿外,镇国公赫连成对皇帝请命道:“皇上,步覃勇猛无敌,步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咱们要不要多派些人手来助步帅一臂之力?” 萧络淡定的看着场内鹬蚌相争,没有说话,左相李尤却在镇国公的脑门上敲了一记,醍醐灌顶般点醒了他: “你傻呀,如今横竖是都是他们步家的人在打,不管谁输谁赢,对皇上都没有坏处,步迟能将步覃拿下最好,即便不能拿下,被步覃所伤,那也不错,咱们还可以顺理成章把错都推在步覃身上,让南宁二十万步家军看清步覃的真实面目。” 镇国公幡然醒悟,对萧络连连请罪。 萧络勾唇一笑,招来了贴身太监刘朝,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之后,刘朝便果断领命而去。 步覃被大军包围,想要飞身而出去搜寻席云芝的下落,却被步迟缠住,当即发了狠性,不再顾及步迟身份,与他打了起来。 步覃的武功偏于刚劲霸道,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步迟功夫自不如他,再加上也有了些年岁,体力稍逊,两人过招百余回之后,便明显感到了力不从心。 步迟被步覃的一记刚猛掌力打得倒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步覃正待冲出重围,只见中元殿外一抹素色身影抢夺了他的眼球。 脸色惨白的席云芝被带到了中元殿外。 看见被御林军包围的步覃时,吓得惊叫:“夫君,你快走啊。不要管我了。” 步覃如着了魔般往席云芝走去,竭力清除着眼前的障碍,萧络被他气势所摄,一个手势,只见刘朝便从旁边的侍卫身上抽出一把大刀,架在了席云芝的脖子上。 萧络淡定自若的走下中元殿的石阶,对步覃说道: “你再敢向前一步,朕便要她血溅当场!” 步覃紧捏着拳头,额头爆出青筋,咬牙切齿的说:“你到底怎样才肯放了她?” 第68节 萧络一伸手,身旁自有人给他手上递上了一把弓箭,只见他当着步覃的面,瞄准了他,只听萧络阴险的勾唇说道: “那就要看你怎么接我的箭了。你躲一次,我便叫人在你妻子身上划上一刀,你看着办吧。” “不——”席云芝再也不愿顾自己的安危,将刘朝一推便要跑向步覃,阻止接下来会发生的惨剧。 谁知刘朝被推,自有旁边的几名侍卫将她压下,萧络手中的箭就那样射了出去。 步覃看着箭离他越来越近,他本能的要偏向一边,但在看到被几个侍卫按在地上不住哭喊挣扎的席云芝时,却又硬生生的忍下了本能。 一支利箭射在他的左腿之上,步覃咬牙没有跪下。 萧络对他的硬气表示出十足的欣赏,啧啧称奇的同时,又紧接着射出了第二支剑,正中步覃的右腿。 步覃无力跪倒在地,席云芝已经彻底疯了,她大叫着,哭喊着,手指甲在地上不住抓爬,留下一道道血红的印记。 有些御林军实在看不下去,便将头低了下去。 萧络摆明了就是想慢慢折磨步覃,,一共对着步覃的身体,射出了一十八箭,步覃一次都没有闪躲,直挺挺的受着。 席云芝已经忘记了哭喊,眼泪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哭干了一般,当步覃终于忍不住倒在地上抽搐之时,侍卫们也心惊了,放开了对席云芝的钳制,席云芝连跑带爬的跑向了步覃那变成刺猬的身体,她的哭喊声夹杂着风声,如厉鬼般回荡在这血腥残酷的中元殿外。 萧络将弓箭抛在一边,走到席云芝与满身是箭的步覃身边,居高临下的说道: “别说朕无情,朕给你机会送他最后一程。” 席云芝双目空洞,仿佛再也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了般,抱着步覃的身体陷入痴呆状。 萧络让人将他们分开,但席云芝的手仿佛要掐入步覃的肉里一般,无论怎么掰都掰不开,她和步覃被送入了之前关押她的那座宫殿。 步覃躺在回廊的地板之上,身体渐渐失温,席云芝怕的不行,将他抱在自己怀里,让他感觉稍微暖和一些。 “夫君,不用怕,你走了,我也绝不独活。” 席云芝将头靠在步覃身边,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金簪,正要引颈就死,突然一颗小石子打掉了她的簪子。 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子来到席云芝身前,她就是白日里与萧络在这座宫殿中寻、欢、作、乐的那名宫妃,只见她指着步覃说道: “他还没死呢,你着急去死干什么?” 席云芝的脑子仿佛转不过弯来,盯着这个阻止她死的女人看,那女人左右顾盼一番,确定殿里没有其他人之后,才从脸上撕下一块面皮,赫然是张嫣那布满纠结横错疤痕的脸。 张嫣从怀中掏出一颗金丹,塞入步覃口中,对席云芝说道: “这皇宫里什么宝贝都有,我给他吃了续命丹,你赶紧带他出宫,说不定还能再抢救一番。” 席云芝见步覃吃下金丹之后,脸色确实有些好转,难以置信看着张嫣道: “如今我和他都被困在宫中,该如何出去?” 一道雷厉风行的声音传来:“我在正阳门外安排好了车马,也联系了步将军的两位随从副将,他们在车上等你们,趁着皇上还在安抚步帅之际,你们赶紧走,迟了就真是来不及了。” “……” 皇后甄氏关键时刻出现,将席云芝与步覃救出了皇宫,送上了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的马车。 ☆、第92章 青山常在 席云芝和重伤的步覃被皇后的人送出了皇城,坐上了候在皇城外的马车上,韩峰赶车,赵逸帮着席云芝将重伤的步覃搬上了车。 皇后甄氏怕皇帝发现之后派兵追赶,特意准备了八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拿着皇后的令牌,分别跑八个方向,混淆视听。 韩峰赶着车向前走,原想就此出城,但席云芝却觉得不妥,便叫韩峰将马车停在城内的一条小巷中,然后,又去集市买了一辆崭新马车,另外席云芝还让他大肆买了许多的纱布和止血药,然后他们换过马车,席云芝取了一小半的纱布和药,将剩下的药放在原来的马车上,让韩峰继续赶着那辆从皇宫中出来的车往城外跑去,而他们这边,则由赵逸赶车,跑向了相反方向。 席云芝将步覃搂在怀中,看着昏迷过去的男人,出奇的冷静下来,因为她知道,如果此时她再慌乱,那他们就真是没有活路了。 先前张嫣给了她一只包裹,包裹里有几只瓶罐和一只小木匣子,匣子里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把钥匙。 席云芝不明白张嫣给她钥匙是什么意思,稍微想了想后,便明白了过来。 “赵逸,去燕子巷。” 张嫣之所以会给她这把钥匙,肯定是想给她什么东西,而她自从被禹王妃差点杀了之后,便就被她救入了将军府,她自己的一些私有物件肯定还摆放在一个她最安心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燕子巷的宅子,曾经给过她幸福和憧憬的地方。 燕子巷原本就没什么人,如今撤去了太子府的戒备,又出过人命,所以,门庭萧条的很。 席云芝让赵逸从后门将马车驶入了宅子,处理好后门边的车轱辘印,然后也就维持原来的模样,任后门敞开着。 席云芝和赵逸将步覃搬下了马车,安置在一张软榻之上。 “夫人,爷身上这些箭若是不拔出来一定会感染的。” 席云芝点点头:“你可曾替人拔过箭?” “拔过,从前在战场上,每天都有将士被箭伤到,有时候军医忙不过来,我和韩峰都会去帮忙的。” “好,我去打水,你要些什么工具,我去找。” 赵逸立刻列出单子:“尖头的匕首我身上有,夫人你去打些水,最好再找一把剪刀,爷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染了,粘在皮肤上,若不处理干净,很容易造成感染的。再去找一只火盆,将火生的旺一些端过来。” 席云芝不懂处理伤口,将赵逸说的全都记下,便就去到院子里找水井和剪刀,幸好这里原本是太子私宅,什么东西只要找找就都能发现。 她从主卧中找到一把金剪刀,又在后院找到一只倒在地上的水桶,打了一桶水之后,便又找了两只银盆,一同端入了房,一只银盆装水,一只银盆用来生火盆,她从主卧书房里搬来了很多书,一页一页的撕下来用火折子生火,不一会儿的功夫,火光旺了起来。 赵逸已经将步覃放平,箭尾处都被他用刀锋削去了大半,只剩下短短的一截露在外头。 席云芝见步覃脸上满是冷汗,心疼的跪在他身前,替他擦汗,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着什么。 赵逸知道她如今的感受,但救人要紧,他对席云芝说道: “夫人将水倒入银盘,咱们开始吧。” 席云芝照做之后,赵逸便交给她一只瓷瓶,对她说道:“一会儿我剜肉的时候,你便往出血的地方撒这止血粉末,直到拔出来为之。千万不要觉得心疼,因为这些箭若不拔出来,爷才没有活路了。” 席云芝忍着泪不住点头,一只手紧紧握住步覃的。 步覃身上一共中了十七箭,手臂大腿上各六支,五支射在胸腹间,肩胛骨处甚至有一支箭穿堂而入。 赵逸先从手脚的开始拔,因为箭在肉里多少也能止住一些血,但若先拔了胸腹间的,再拔手脚上的,说不定胸腹间的伤口会因为过度用力而二度恶化。 席云芝强作镇定,从自己衣袍上私下一大块布料,卷好送入步覃口中,让他咬着。 赵逸深呼吸一口气之后,便将先前找到的烛台点亮,将两只匕首的刀锋放入火盆,一把匕首烧了一会儿后,便就拿了出来,他用干布擦掉表面的黑雾,当机立断,将匕首剜入了步覃左胳膊上的伤口。 “唔。” 原本昏迷的步覃突然身体紧绷了起来,咬着席云芝塞入口中的布条,眉头紧蹙,席云芝弯□子,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脸颊,在他耳旁不住喊他的名字。 血随着箭被挑出不住外涌,席云芝刚撒上止血药就被血冲走,她无可奈何,只能用自己的手用力按住伤口。 赵逸一鼓作气,一连拔了好几支箭,将带血的箭头投入水中时,不禁说道:“幸好这是皇宫的箭,纯金打造,没有铁锈感染,否则还要难办。”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赵逸已经将步覃四肢上的箭尽数拔尽,只剩下胸腹间的五支,赵逸先一鼓作气解决掉了穿堂而入肩胛骨的一支,直接用两把匕首从后背钳着箭头反向拔了出来。 “还剩下四肢,爷能不能挺过来,就在这四支身上。我……” 席云芝见赵逸有些犹豫,觉得不好,赶忙打气道:“你别想太多,只管去做,将军如今已然这样,咱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尽一切力量,让他活下来。” 赵逸点头,深深呼吸了两口气之后,才又延续了先前的果敢,继续动手。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四支箭全都被拔出步覃的身体,赵逸也好像虚脱了一般,满头是汗,跌坐在地。 席云芝看着步覃胸前汩汩而出的血,不禁慌了:“血止不住,怎么办?” 赵逸一边擦汗,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让席云芝放开了手,赵逸说道:“夫人,你按住爷的身子,别让他太过用力,总不能这样让他流血不止。” 席云芝不知道赵逸要干什么,便就照做,只见赵逸从火盆中拿起一把烧红的匕首,一下便烫在步覃的伤口之上。 “啊——” “啊!” 这一烫,让步覃和席云芝同时叫了出来,步覃是因为疼痛,席云芝则是因为害怕,看着步覃痛不欲生的脸,席云芝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别过头不去看赵逸的动作,只能用尽气力,按着步覃不让他的身子竭力反弹。 步覃的叫声和席云芝的哭声在屋子里回荡。 *** 韩峰顺着赵逸留下的记号,终于摸到了燕子巷。 赵逸和席云芝已经替步覃处理好了伤口,步覃陷入了昏迷。 韩峰凑上前看了看,便将赵逸拉出了门,问道:“爷怎么样?” 赵逸叹了口气答道:“一十七箭,情况不太好。” 韩峰满脸忧色:“我驱车到城外十里,在路上寻了一名马夫继续向前赶路,折回城里的时候,发现京城都已经戒严了,咱们爷和夫人的画像被贴的满城都是,城门全都加了最起码两倍的守卫,遇见受了刀伤,剑伤的人一律不许出城,押入大牢,等候判决。” “这个暴君,咱们爷当初瞎了眼才会想要帮他。”赵逸不禁想起之前皇帝如何如何来求他们爷办事,就满肚子的气。 韩峰叹息:“咱们爷仁义,总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先帝残暴,以为辅佐一个深知民间疾苦的皇子会造福百姓,没想到……” 赵逸愤愤不平:“要我说,他们萧家就是一个胚子,不管谁做皇帝都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席云芝在屋内坐在步覃身边,看着昏睡过去的他而无能为力,耳中听着韩峰和赵逸的话,心头仿佛郁积了几口不得纾解的气,上不来,下不去,难受的很。 萧络如今的这种行为可比他老子可恶太多了。如果他们继续在城中待着,相信不用多久,就一定会被找出来,可是如今城内这般戒严,他们又该如何出城呢? 抬眼看到张嫣给她的那只包裹,席云芝拿出包裹中的钥匙,回想第一次被张嫣请到这座宅子来时,所在的房间方位。 漆黑的院子里,她只敢拿着一只火折子在院子里走动,终于在最南面找到了张嫣第一次对她露出真面目的房间。 席云芝相信,张嫣要给她的东西,一定是藏在这种可以被她想起的线索中的,将火折子竖在桌面上,席云芝站在屋子的中央左右环顾一圈,视线被一只铜锁吸引。 走过去,用钥匙打开那铜锁,果真就开了,露出柜子里的真容,里头有一只硕大的箱子,席云芝将箱子打开之后,便被里面一张人脸吓了一跳,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后来才想起张嫣会的易容之术,这才又大着胆子靠近了箱子。 箱子里有十多张人皮面具,还有一些细软银票,看来这就是张嫣的所有私产了,她对禹王情根深种,那般被伤之后,早已心灰意冷,席云芝不知道她为何要化身美人,潜伏到萧络身边去,想来是要彻底报复禹王。 席云芝将黑箱子搬到了步覃躺着的房间,给赵逸和韩峰看了箱子里的东西,赵逸见后,大赞这面具的巧夺天工,但韩峰还是觉得有些担忧: “夫人,就算咱们换一张脸,但爷怎么办?他现在别说走路了,就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席云芝看着昏睡的步覃,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ps:可能筒子们觉得上章比较虐,但是如果不这样虐一下,后面的剧情就没法展开,但是大家放心,男主不会有事的,男女主绝对是那个在作者金手指光环笼罩下出任ceo,走上人生新巅峰的典范。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人总要被几个人渣伤了才能看清前路,决定未来嘛。 第69节 ☆、第93章 相聚 京城戒严,各处城门都增派了好些人手对出城之人进行盘查。 城门前排了好长一支队伍,队伍中有一辆行迹缓慢的牛车,牛车上坐着坐着两个耄耋老人,男的那个张着嘴打着瞌睡,女的那个则靠在老伴儿身上,不住的抖手,老人的两个儿子看着也是普通的乡下汉子,穿着短打,脚膀子上满是泥点,莆鞋早就坏的不成样子,那乡下汉子还用两只脚趾夹住继续穿着。 前头的人一拨一拨走了,终于轮到他们。 守城的官兵先是将他们对照了一番通缉画像上的人,然后才进行盘查。 赶牛车的汉子从车上下来,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说道: “官爷,俺们兄弟要接俺爹俺娘回老家去。” 官兵在他们简陋的牛车上看了一眼,用枪头在两老的包袱里翻找了几下,就只有几件洗白了的旧衣服和几两碎银子,牛车上没有遮蔽,官兵们又弯□看了看车板儿,确定车板儿下也没藏人。 “老家哪里?”官兵例行询问。 “河南。” “家里几口人啊?” “六口,俺,俺媳妇,俺弟,俺弟媳妇,俺爹,俺娘。” “这是你爹啊?”官兵指着打瞌睡的老头问,大儿子憨憨的答道:“是。俺爹,那是俺娘,俺爹糊涂,成天睡觉,俺娘中风,成天手抖,估计再过几年,就好去陪俺祖宗了。” “……”官兵又在他们几个人脸上看了几眼,确实没什么好问的,人长得也完全不同,身份更没啥可疑,便就在他们出城的文书上盖了章,就让他们走了:“走吧走吧。没事儿别再来京城了,添乱。” 官兵说了这话以后,大儿子明显不高兴了,在嘴里念叨:“啥人呐,凭啥不让俺们来京城?” 官兵神情凶狠对他亮了亮兵器,小儿子赶紧就拉住了犯傻的大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赶着牛车出了城。 巡查官兵这才将兵器收起,嘀咕了一声:“土包子,乡巴佬。”之后,才又继续盘查下一位。 *** 出城之后,牛车便一路向北赶去。 “韩峰,我还真没发现,你有演戏天赋啊。你那一句‘俺爹糊涂,俺娘中风’学的可真是绝了啊。” 原来先前赶牛车的大儿子就是韩峰所扮,他们脸上都戴着面具,再加上他们身上穿的那套从种田百姓家里偷来的行头,饶是怎么样都看不出破绽。 两人正在说话,却听牛车后头传来席云芝焦急的声音: “赵逸韩峰,还是快找家客店休息一下吧,爷坐不住了,开始流血了。” 老太席云芝努力抱住老头步覃的腰,原来两人宽大袖口下,腰带竟是连在一起的,席云芝将步覃捆绑在自己身上,让他一路坐着出了城,如今已是极限。 在城外三里处,有一间小客店,赵逸前去要房,韩峰将步覃抱起,谎说是老头受不了颠簸有些晕,想休息一会儿,‘一家四口’这才去到客房中。 席云芝将步覃的衣服解开,内里包裹着油纸,就是为了防止血渗出衣料,席云芝将油纸拿开,看着步覃身上的窟窿眼,对韩峰和赵逸说道: “爷估计是坐不了牛车了,继续颠簸下去,我怕这续命金丹也救不回他了。” 赵逸和韩峰对视一眼,韩峰主动请缨: “夫人,要不我再进一趟城,从城里弄辆舒服些的马车来。” 席云芝有些犹豫:“可是,会不会太让你冒险了?” 韩峰对她抱拳道:“夫人您说的什么话,我和赵逸从小就跟着爷,走南闯北,上阵杀敌,从未见爷什么时候抛下过我们,如今爷有难,我们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会护爷和您周全的。” 赵逸也学着韩峰的样子,抱拳对席云芝解释道: “夫人,您就放心吧。韩峰轻功很好,他只需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城内,然后再赶一辆空马车出城,任谁也不会怀疑一辆没有人的马车吧。” 席云芝又看了一眼步覃,这才点头说道: “好,那便交给你们了。” 席云芝转身,从衣襟中翻出一些银票,这是从张嫣私产匣子里拿出来的,只有不过五百两银子,席云芝拿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交给韩峰,让他去购置马车。 看着所剩无几的银两,席云芝又对韩峰说道: “你横竖是走一趟,你便再去一趟燕子巷……” 她在入宫之前,便将她的私银藏分成十份藏了起来,她告知了韩峰其中一处藏金之地,让他那包东西贴身一起带出城来。 韩峰领命去了之后,赵逸去了厨房找吃食,席云芝则让店家打了一盆水进来。 她仔细的给步覃擦拭身体,将血水擦干净之后,又在上头撒上了止血药,然后再小心翼翼的用纱布包好。 看着步覃越累越苍白的脸色,席云芝又将张嫣给她的包裹从襟中翻了出来,里头的几瓶瓷罐,便是一些续命丹药,补药。 如今丹药已经吃了快一半,每回步覃吃了药之后,脸色都会稍微好转一会儿,然后过两个时辰之后,脸色就又继续变得苍白,所以,席云芝断定,这种金丹对步覃是有效的,所以,每隔两个时辰便给他吃一粒。 她忧心的厉害,要是这几瓶都吃掉了,那她又能拿什么来给夫君续命呢? 晚饭时分,韩峰赶着一辆马车回到了客店,匆匆吃过一些薄饼之后,一行四人便上路了。 马车内里虽不见豪华,但好在够大,垫子够软和,像一间小房间般舒适。 席云芝坐在一侧,让步覃平躺在马车之上,她们已经换过了妆容,恢复原来的面貌,她叫韩峰他们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赶去,路过沿途每一家旅店,他们都会歇脚,席云芝就下车去询问,有没有看见三个女人带了一个孩子。 就这样沿路找了十几家之后,终于在平城外的一间客店里,席云芝听到了那熟悉的哭声。 掌柜的还没说话,席云芝便就冲上了二楼,循着哭声找到了房间。 还没推门,就听见刘妈焦急的声音说道: “哎哟,我的小少爷,您快别哭了,哭的刘妈我这心都揪在一块儿了。” 席云芝大喜过望,冲过去敲门,只听房间内的哭声骤然止住了,过了一会儿,如意才探着脑袋过来开门,一见是席云芝,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扑到了席云芝怀中,开心的直叫。 房间里的刘妈和如月也看见席云芝,当即便松下心房,如月原本捂在小安嘴巴上的手也赶忙放开,将席云芝迎了进来。 小安正吵着要爹要娘,看见席云芝顿时不哭了,从刘妈身上跳下来,小短腿啪嗒啪嗒跑过来,抱住席云芝的小腿便叫道: “娘……” 奶声奶气的喊声让席云芝再也止不住泪水,蹲□子,将小安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 “小安。让娘好好抱抱你。” 怀里抱着小安,熟悉的奶味钻入席云芝的鼻端,这是接连三四日以来,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刻,在小安脸上不住亲吻,亲了还想亲,根本停不下来。 席云芝将四人带上了马车,把京里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们,刘妈一拍大腿,怒道: “我就说那个皇帝不是什么好人,在洛阳的时候,他就总是没脸没皮来家里蹭饭,如今倒好,狗崽子长大了,知道咬人了。” 席云芝看着刘妈,又抱歉的看向如意和如月,对她们说道: “你们也看到我和将军如今的情形,此番逃亡凶多吉少,你们跟着我们定不会有好日子过,若是你们不愿跟随,我便给你们每人五千两,让你们各自谋生。” 席云芝说完,便要转身拿钱,她叫韩峰从燕子巷拿来了她的一只包裹,里头有一叠银票,加起来大概有五十万两,若是平常席云芝定会多给一些她们,但此时此刻,她自己都有些顾不上,给五千两完全是出于仁义。 如意和如月对视一眼,立刻跪了下来: “夫人,我和如月是双生姐妹,小时候家里穷,爹娘差一点就把我们卖到窑、子里去接、客了,如果不是夫人慷慨,给了比那老鸨要高一倍的价格,我和如月如今还不知过的是什么生不如死的日子呢。” 如月点头,继续说道:“是啊,夫人。不管您和将军变成什么样,你们都是咱们的主子,除非你们不要我们跟着,不然我们姐妹绝不会背弃主人的。” 席云芝欣慰的点点头,如果说她不想如意如月跟着,那肯定是骗人的,如今这个时候,身边多个人就多分胆气,做起事来也能分工明确,省了不少麻烦,又将目光转向刘妈,还未开口,便听刘妈说道: “夫人,您别看我,我之前就说过了,我这副老骨头今生今世都不想挪窝了,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 “……” 有了这三人的肯定与保证,席云芝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回头见小安一动不动的跪在昏迷不醒的步覃身旁,感觉到娘亲的目光,小安抬起头,对席云芝问道: “娘,爹,睡觉觉。” 席云芝将小安抱到膝盖上坐好,温和的对他说道:“是啊,爹在睡觉觉,咱们不吵他好不好?” 小安虽然年幼,但也好像有些明白,家里发生了大事,但他只要有娘亲的怀抱,就什么都不怕,往席云芝怀里钻了钻,乖乖的点头道: “好。小安不吵。” 席云芝坚强的对小安笑了又笑,心中无比庆幸,她事先将小安送到外头。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一家团圆! ☆、第94章 启程 接到小安之后,席云芝的一颗心总算定了下来,开始好好考虑他们这一行人接下来的去路问题。 首先要考虑的是路线,他们接着要往哪里走,漫无目的绝不是个好办法。 萧国位处南部,如今席云芝和步覃的名字肯定已经被皇榜和通缉令传遍了各州县,所以,他们只能一路往北走。 席云芝叫赵逸韩峰带着刘妈,三人去了平城,买一些路上要用的生活用品,还有他们接下来会穿到的衣物,让如意如月去买干粮。 席云芝留在马车里,让昏迷的步覃靠在自己身上,小安盘腿坐在步覃里床,乖巧的给席云芝捧着水碗,等步覃靠好之后,他又将小碗递给了席云芝。 席云芝对他笑了笑之后,便自己喝了一口水,然后度到步覃的口中,一路上她都是用这样的方法给步覃喂水,喂了几口之后,席云芝又将小碗递给小安,小安伶俐的从软铺上爬了下去,把水碗放在马车里的桌子上,然后又爬上了软铺,帮助娘亲把爹爹放好,然后,还懂事的用自己的袖口,替爹爹擦了擦额头。 将他拉到了自己怀里,席云芝温和的对这乖巧的儿子说道: “小安,咱们以后的日子会有些辛苦,你怕不怕?” 小安对他扑闪了几下黑亮亮的眼睛,摇头道:“不怕,娘在,宝宝不怕。” 席云芝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 如意如月先回来了,买了好多馒头、馍和干肉,还有足够吃两三天的带馅儿包子,小安看着肉包子流口水,席云芝递给他一只,小安便兴高采烈的捧着包子,坐到床铺里头专心吃了起来。 “如今虽然已是深秋,但天儿还不算冷,包子就只买了这些,干馍和馒头估计够吃个十来日,夹着干肉吃,想来味道应是不差的。” 席云芝看着放在小桌子上的东西,点点头,说道:“反正刘妈他们还没回来,你们就再去买些瓜果蜜饯,糕点米团什么的零嘴回来吧。不用客气,想吃什么尽管买,咱们虽然是在逃难,但也不能太亏待自己不是。” 如意和如月对视一眼,昧着良心说道:“夫人,那些零嘴我们只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吃一吃,如今不吃没关系的。” 席云芝将她们推出马车:“好了好了,快去买吧,你们不吃,我们娘儿俩还想吃呢,多买些回来,知道吗?” 小安一听又去买东西吃,赶紧在后面大声喊了一句: “糖葫,宝宝,吃。” 第70节 席云芝见他一脸期盼的神情,便无奈点了点头,对他比起一根手指:“只能吃一根啊。” 小安煞有其事的点头答应之后,便就又继续吃他的肉包子了。 过了一会儿,韩峰赵逸和刘妈回来了,买了一摞子东西回来,赵逸直接累成了驴子,将一大包东西放下之后,整个人就虚脱了。 “就不该带刘妈去买东西,她恨不得把整个集市都搬回来,什么锅碗瓢盆,筷子勺子,铲刀炒勺,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她都给装回来了。” 席云芝抱着小安下马车看了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出去一趟,就把所有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全都买全了。 刘妈不甘示弱向席云芝解释: “夫人,咱们出门在外本来就不方便,再不努力让自己过的舒坦些,那怎么能行呢?” 席云芝笑着对刘妈点头,并对她比了比大拇指,说道:“刘妈这句话,深得我心,咱们虽然是逃亡,但日子还是得好好过下去,毕竟谁都不知道这种近乎流浪的生活,将维持多久,东西全一些,总归是好的。” 韩峰将平板车上最后一袋东西搬下来之后,无奈的指着说道: “锅碗瓢盆我觉得买买也就算了,可是我就不知道了,这些棉布棉花买了干什么。” 刘妈一副‘你们年轻人什么都不懂’的神情,对韩峰摇了摇手指: “就连我这个老太婆都知道,天越来越冷了,咱们若不买些棉布棉花回来,到时候在半路上,看你拿什么遮风。” 席云芝见赵逸和韩峰还是有些不服,便出声调停:“好了好了,我觉得刘妈说的很对,咱们一路向北,路途遥远肯定不会像京城周边这般方便,刘妈你再检查检查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没买到的,韩峰,你们再去一趟市集,再买一辆大点的马车回来,然后再另外牵两三匹马跟在后面。” 赵逸和韩峰对视一眼:“夫人,那样的话,咱们是不是太扎眼了?” 席云芝笑了笑:“扎眼才好呢,谁敢想象正在逃亡的人会这般扎眼?再说了,皇榜和通缉令上,也就只有我和夫君的名字画像,先不说画的像不像,但是咱们如今的阵容,就与皇榜上所述不符,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日子该过还得过。” 如意和如月又拎了两三篮子的零嘴回来,席云芝看了一眼后,才说道:“这还差不多。” 然后将放在篮子最上方的一根冰糖葫芦递给小安,把他放回马车,让他一个人吃去。 席云芝趁着大家都在,便将所有人召集起来,正色吩咐道: “从今往后,大家没有主仆之分,全都是兄弟姐妹,你们要记住,我们是去北方投靠亲戚的,亲戚名叫张三,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专卖人参鹿茸,我们是京城欢喜巷卖羊肉的老刘家,我们姓刘,记住了吗?” 逃亡路上,统一口径才是走的更远的制胜法宝。 众人将席云芝的话牢牢记住,正要散开,却听马车里传来一声瓷瓶落地的声音。 席云芝心叫不妙,赶忙转身走入马车,只见小安也吓坏了,看着被他用糖葫芦扫在地上摔碎了的瓷瓶不知如何是好。 席云芝想起先前喂药的时候,便将瓷瓶放在桌子上,小安一定是玩儿的时候没注意,给碰到了。 想着这药珍稀,席云芝赶紧弯□子去捡药丸,小安也把糖葫芦放在一边,蹲□子替娘亲捡,忽然他指着地上的碎片说道: “娘,字。” 席云芝不知小安想说什么,便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被摔碎的瓶中真的写了好些字,捡起来看了看,席云芝心中便一阵狂喜,将韩峰和赵逸都叫进了车里,问道: “宫里是不是有把炼丹的药名写入装丹药的瓶罐中的规矩?” 韩峰和赵逸对视一眼,这才说道:“我从前在宫里当过差,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因为药监局的药品实在太多,他们怕用错药,或是被有心人陷害,所以,才会在每一种药的瓶子里都写上配方,以供后人追查。” 席云芝大喜过望,捧着小安直亲,口中直呼:“你爹有救了,你爹有救了。” 小安被亲的莫名其妙,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打破他爹药瓶的事情,他娘没有生气,那他就可以放心的继续吃糖葫芦了。 席云芝将所有碎片都搜集起来,坐在窗边,仔仔细细的将瓶子拼了起来,终于拼成好了内瓶,她赶忙用笔记下了药瓶中所写的药名,然后,将写好的单子,一并交给了韩峰,让他出去购买马车的时候,顺道再买些药材回来,并且叮嘱他,让他不要在一家药铺里买,要错落开。 刘妈听说要去买药,赶忙又在后头追加了一句:“记得买煎药的罐子啊。” 席云芝看着刘妈,突然觉得自己是多幸运,在她最最落魄的时候,身边竟然还能有这么多为她着想人,想起夫君的续命药不会断绝,她此刻安心幸福的感觉就超级美满。 *** 续命单中所说的药材分别是:三步草,当归,枣仁,红参,雪莲,桃肉,冬虫、鹿茸。 赵逸和韩峰找遍了平城所有的药铺,除了三步草和红参之外,其他都凑齐了。 “这些药可不便宜,这么一袋子要足足五十两呢,夫人,咱们这样直接买药有用吗?” 席云芝看着药材,咬着下唇说道: “不管有没有用,总是个机会,冬虫和雪莲都是极补的,要再去买些回来,至于三步草和红参,咱们只能到下一站再去找了。” 说话的时候,刘妈便已经在马车一角固定好了一只炉子,将新买的药罐装满水放了上去,然后按照席云芝的意思,将药材全都放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 另一辆马车买回来之后,席云芝甚是满意,虽然没有华丽的外表,但马车确实很大,席云芝跟刘妈将买的东西全都分类之后,分别让两个劳力搬入了马车。 席云芝和步覃带小安坐前一辆马车,刘妈,如意如月坐后面那辆马车,到了睡觉的时候,韩峰和赵逸则将那小型营帐展开,两人睡在营帐里。 将所有事情全都安排好之后,席云芝才下令,他们即刻启程,往北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虽然短小,但却是我用心给他们安排出来的旅程,希望大家也和我一样,喜欢这样有备无患,绝不亏待自己的旅程。 ☆、第95章 转机 马车里舒适温暖,小安玩了一会儿,就有些困了,自动蜷到步覃的里床,胖胖的小手搭在步覃身上,安心的睡了过去。 席云芝正在给他缝制小衣服,见他睡了,便放下针线,从车壁上取下另一条薄毯盖在他小小的身子上。看着这对睡去的父子,席云芝弯了弯嘴角,倒了一杯水,用帕子沾湿了给步覃擦擦脸,不过几天的功夫,她家夫君就瘦了许多,昨天她第一次给他喂她熬制的药,步覃终于像是有了些反应,药喂下去之后就突然睁眼,吓了席云芝一跳,但也只是睁了一下眼,就又陷入了昏迷。 席云芝觉得她之前喂了那么多续命丹他都没有醒过一回,这回喂了药汁,能醒来一回就说明还是有点效的。这样就更加坚定了席云芝继续熬药的信心。 午时将近,大家停下马车,找了一块湖边的空地生活做饭。 因为刘妈的英明,在出发之前买了一只简便的铁架子,圆形铁圈下面是可以供烧火的柴台,将锅子放在铁圈上,用刘妈的话来说,就是做大菜都是没有问题的。 席云芝将车帘尽数打开,让马车里通风透气,自己则下车去帮刘妈生火去了,如意如月在湖面洗菜,他们路过一片菜地的时候,跟菜农买了好些蔬菜,够吃好几天的。 将火生好以后,如月帮着刘妈递碗递勺子,如意就去她们的马车上收拾,小安还在睡觉,席云芝便站在湖边看着湖面的波光潋滟,烦闷的心情顿时开阔了不少。 见赵逸和韩峰凑在一起说话,面色有些凝重,席云芝不觉好奇,便走过去问道: “怎么了?” 赵逸对韩峰看了一眼,便不打算隐瞒,直接对席云芝说道: “夫人,昨天我们去集市买东西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皇上在发出通缉皇榜的第二天就遇刺了。” 席云芝大奇:“什么?遇刺了?” 韩峰点头,详细说道:“皇上发出皇榜之后,便派人把将军府抄了个底朝天,给咱们爷安上了二十几条莫须有的罪状,然后还要将老太爷和席老爷抓入天牢,幸好被步帅阻止救了出去,然后第二天,就传出了皇上遇刺的消息。” 席云芝蹙眉:“是谁做的,知道吗?” 赵逸点头:“夫人,这个人谁都不会想到。顾然,御林军统领顾然。” “这个顾然算是皇帝亲近的心腹,谁能想到他会突然冲进宫里给皇上一刀呢?他手底下那些被编入御林军的叛军们竟然也跟着他一同杀入宫中,像是找什么人,接过人没找到,他们就干脆把皇上给刺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 席云芝听完了赵逸他们的话,只觉得世事变化太快,顾然这么一闹,皇上更不会放过他们了,看来他们此生怕是再难回到京城了吧。 刘妈炒了几样蔬菜,如意在草地上铺了一层床单,如月将菜盘子放在上头,大家全都凑在一起吃饭去了。 有说有笑吃好了饭,如意洗碗刷盘子,如月收拾草地上的残局,刘妈则开始收拾她的家伙事儿,全都忙结束了之后,便就各自上车,继续赶路了。 小安这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揉揉眼睛,就跟席云芝说肚子饿了,席云芝先前吃饭的时候给他留了几样小菜放在碗里,用炉子小火温着,听他说肚饿,便去将碗端了出来,让他就着馒头吃。 吃饱喝足的小安开始拿着一只小绒马爬到铺上玩儿去了,床铺最里头,就是他的小窝,全都是他自己收集的玩意儿,玩腻了小马就玩儿风车。 席云芝坐在窗口给他缝制衣服,也没去理他,让他自己玩儿,忽然马车里响起小安的声音: “娘。爹,奇怪,黑的在动。” 席云芝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便继续着手里的活儿,看了他一眼:“什么在动啊?爹在睡觉,你别动他哦。” 小安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步覃□□在外的肩头说:“真的,动。” 席云芝以为是步覃有了知觉在动,心中一喜,放下针线往软铺走去,可步覃依旧维持那个姿势,半点也没有动的意思,顺着小安的小手看去,只见步覃光裸在外的肩头上确实有什么黑乎乎的线条在动,席云芝大惊,连忙叫停了马车,让韩峰进来看。 韩峰和赵逸进来之后,也觉得奇怪,席云芝想了想,干脆将步覃上半身的被子全都掀开,只见他□□的上半身上,爬上了好几条黑线,黑线像虫子一般在他的表皮下一扭一扭的。 “奇怪,早上给他擦身子的时候还没有的。” 席云芝试着用手摸了摸那黑线,觉得并没有什么突出的感觉,韩峰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惊声才说道: “是引脉蛊。夫人可还记得,爷之前的腿是断了的,后来闫大师给他身上下了一种引脉蛊,将军的腿好了之后,脚踝上不就有这样一圈黑线吗?” 席云芝听韩峰说着,便将步覃的脚踝露了出来,果然所有的黑线都是从脚踝上蔓延出去的。 席云芝迟疑道:“之前闫大师跟我有气,他治疗夫君的十几日中,便每日都叫我熬制好多好多汤药,难不成这蛊还活在爷的身体里,这两天我给爷灌了些药,所以它们就又活过来,到上头来找‘食’来了?” 韩峰看着她没有说话,席云芝又继续猜测:“夫君上回脚伤,我一共熬了十四天的药他才有所好转,那是不是只要我继续给他熬药,他再过段时间就能醒过来了?” “闫大师的蛊天下无双,引脉蛊估计就是能够自动修复受到损伤的经脉血络,爷这回身体受到重创,却因为身体中有引脉蛊这种东西,所以才没有当场毙命,而是在不知不觉间,慢慢修复起来了,我就说我们爷命不该绝,吉人自有天相。” 赵逸说着说着自己便高兴的击了击掌,露出欣喜的神情,在场的人也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神情鲜亮起来,其中又以席云芝最为惊喜,有些手足无措的,在车厢里转了一圈后,才说: “我,我这就去煎药。” 赵逸和韩峰也开始自主分工:“好,我们加紧赶路,争取傍晚前能抵达下一座城,无论无何都要再去买些药回来才好。” “好,那我们赶紧走吧。” 大家达成了共识,便就有了目标,终于在戌时将近之时赶到了汉州城外,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三间上房之后,赵逸和韩峰连饭都没有吃一口,就去了城里的药铺。 汉州是一座小城,离京城已经有一千多里路,所以,席云芝心底已经不是那样担心会被人发现或是被追到了。 让店家打来了一桶谁,她趁着等韩峰和赵逸吃饭的时候,帮小安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让他舒舒服服的站在一旁给自己打下手,用剩下的水,帮步覃擦拭了身体。 把他们爷儿俩忙活好,韩峰和赵逸就回来了,他们这回不仅带了好些药材回来,还带回了平城所没有的红参。 “这药店今日是刚刚进货的,据那掌柜说,前儿有几个北方人前来贩售药材,各种人参,山参,红参他们都有,包括雪莲,冬虫什么的,好像也很多,只不过那药店本小利薄,不敢进太多货,今日就给我们全买下了。” 席云芝看着满桌的药材,欣慰的笑了,让刘妈把车上的炉子搬到他们房间,毫不拖延就熬起药来。 席云芝看着这孤零零的炉子,脑中想了想,便就又对赵逸和韩峰说道: “一会儿你们再去买四五个炉子回来,从明天开始,在路上的时候也要抓紧时间熬药,再去买他百十个水囊,每一锅药熬好之后,就灌进水囊,如今这些药就是爷的粮食,多备些总是好的。” 韩峰和赵逸点头说知道了,吃完晚饭就去买了放到马车上,席云芝这才放下心来。 吃完了晚饭,和刘妈他们轮流去了澡堂,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席云芝回到房间,用着夫君和儿子,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给步覃喂了药,洗了脸,再把小安从被窝里拎出来,忙完了之后,一行人就又上路了。 两座马车里,一共支了六个炉子,每一个上面都咕嘟咕嘟熬着药,赵逸和韩峰尽量让马车不颠簸,以免撒了炉子里的药,就这样四个女人一连守了好几天,终于灌满了五十多个水囊,席云芝看看堆积如山的药,觉得心里终于踏实了些。 第71节 虽然他们越往北走,天气越来越冷,但她也怕一下子熬多了,放不了那么久就麻烦了,所以,她才决定先熬这么多用起来。 就这样,席云芝一天五六回给步覃喂药,步覃身上的黑线也越来越清晰,十天之后,步覃的手脚仿佛都有了些知觉,会无意识的动了,这个变化,让席云芝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每天也就顾不得睡觉,一直就守在步覃床铺边上,看着他一日日清醒。 二十多日的时候,步覃的眼睛已经能够稍微睁一会儿,但却还是有些无神,只一会儿便就坚持不住了。 小安在步覃睁眼的那一瞬间,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全都塞到步覃的眼睛里去,紧紧贴着父亲的脸,抱着他直叫爹。 席云芝感觉到累了,就在床沿上稍微趴一会儿,让小安替她坐到药炉子前去看火,说看见火快熄的时候就叫她,小安对娘亲分派给他的这项工作,做的相当到位,给席云芝也减少了不少麻烦。 *** 而在另一边,顾然风尘仆仆穿着一袭劲装,带着百来号人,一路跑到了平城县,跟在他身旁的一个男子对他说道: “爷,咱们还是快离开萧国吧,那狗皇帝被刺,已经下令追击我们,若是再不走怕是就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顾然嘴里哈出一口浅浅的白气: “找不到她,回去也没法交差,你忘了我们混进萧国的目的吗?” 顾然的手下无奈的看着自家首领:“可是爷,我们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狗皇帝手下那么多人,都没找到她们,何况咱们这几个人手,到时候,被狗皇帝的兵包围了,我们还不是死路一条?” “……” 顾然看着天际压下的黑云,像是要下雨了,他之前听说席云芝被皇帝软禁宫里,就气血上头,冲进宫里去救她,没想到她已经被人给救走了,狗皇帝派人守在那个软禁她的宫殿,就是守株待兔,看看还有什么人要去救她,他被瓮中捉鳖,让狗皇帝抓个正着,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将狗皇帝刺伤,然后带着自己的兵从皇城中杀了出来。 他之所以会到萧国来,为的就是拆散步覃和席云芝,然后将席云芝安全带回齐国,可是他的计划还未完成,萧国就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他始料未及,照理说步覃受了那么重的伤,席云芝一个弱女子带着他肯定是赶不了路才对,可是,这一路上,他们两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狗皇帝派出去追的兵也全都铩羽而归,说是追着那几辆从皇城出发的马车,追到的只是一辆空空的马车,里面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被人玩弄在股掌,中了旁人的障眼法追错了车。 可是一连找了十多天,京城内外他都转遍了,也没能找到席云芝和步覃的下落。如果再继续找下去,怕是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会把自己的小命都搭在萧国,还不如先回去复命,看能不能说服上头派出齐国的兵再到处找一找。 这么想着,顾然便勒紧了马头,带着一队人马,浩浩汤汤的往北方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96章 林间躲雨 天际飘来黑压压的乌云,空气也变得沉闷起来,韩峰和赵逸多年行军,知道接下来会迎来一场暴雨,见周围是片稀疏的树林,时值冬日,树上的叶子早已掉得光光的,他们将车马停下,从刘妈他们那个马车后头取下了雨布,之前他们还嫌刘妈买的多,如今看来是只多不少的。 他们将雨布四边的洞孔中穿过绳索,找了几颗粗大的树干,将雨布绑了上去,等雨布完全展开之后,下方完全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四匹马,然后还有好大一块空地可以供他们歇脚,搭帐篷。 如意如月趁着他们在弄挡雨布,在树上飞来飞去的时候,赶紧趁着雨还没下下来的时候,去捡了好些干柴回来,准备一会儿让刘妈给她们煮好吃的。 昨天在汉州城的客栈留宿,他们晚上溜出去买了好些东西回来,刘妈一早又把赵逸拖着一同去了集市,买了些鱼肉回来,在客栈洗好了才带上马车。 等树上的雨布搭好,他们将卷起的地方全都放了下来,雨布长短正好掉在地上,如此,一间临时的避雨棚便就算做成,然后他们又找来了几根木柴,用剑劈开之后,将木柴当钉子用,将垂在地上随风飘的雨布直接钉进了地里,然后韩峰又去搬了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压在雨布上方,说是省得大风袭来的时候雨布被吹得猎猎作响。 刘妈和如意如月都对赵逸和韩峰的手艺表示了崇拜和赞赏,就连席云芝也不得不承认,一路有这两个动手能力强的男人跟着,实在是太好了。原本她还在担心要是遇上暴雨怎么办,马车虽然防雨,但也只能防一防小雨,中雨,真遇到倾盆大雨的话,只怕也是要漏的,她也想过将雨布搭在马车上头,但这样一来,大家的活动空间就小了,而且赵逸和韩峰毕竟是两个爷们,跟她们女人家待在一个车厢里肯定会不习惯的。 这样一来,就是大雨接连下个几天都不成问题了。 小安从马车上跑下,围着赵逸团团转,一个劲的说赵叔叔好棒,韩叔叔好棒。把两个大男人逗得开心极了,争相要把他顶在肩膀上玩儿。 大雨倾盆而下,众人站在雨布下看了一会儿后,这才想起要吃晚饭。 刘妈准备了好多菜和肉,席云芝看了看外头的天,原本就有点寒气了,这一下雨就更加冷了,所以她提议将菜切一切,肉块片一片,直接丢锅里做成汤,又省事又热乎,大家对此提议空前的热情,一致通过都说好,刘妈也乐得轻松,将肉片好之后,就下了锅,然后加入作料烹煮,席云芝和如意她们就在一旁做酱料,放些酱油或醋,再加一些盐和鲜,倒一点麻油进去,顿时就飘出了香味。 等到肉锅都开了之后,大家都迫不及待围着暖和的炉火锅子吃起来,刘妈又在锅里加入了好些菜,随便烫一烫便就可以吃了。 韩峰和赵逸边吃边对刘妈竖起大拇指,说道: “刘妈,要是从前行军的时候带着你,我们就不用吃伙头军煮的烂肉烂菜了。” 刘妈横了他一眼:“哟,现在知道我好了?” 赵逸最是活泼,一把搂过刘妈的肩膀,做小鸟依人状,撒娇道:“我当然知道,刘妈,你以后就是我妈了,你可要多煮些好吃的给儿子我吃呀。” “……” 赵逸的话把大伙儿都逗笑了,一个个指着他说有奶便是娘,小安站在小凳子上,一边吃着娘亲吹好的菜和肉,一边开心的烤火,他可觉得现在的生活,比从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快活多了。 *** 在林子的另外一边,几个穿着斗笠的人坐在马腹底下避雨,浑身都淋得像只落汤鸡,狼狈的不得了。 顾然心事重重的盯着眼前的小水潭儿,眼前久久挥散不去的便是那个总是不给他好脸看的女人,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她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空气中飘来一阵使人流涎的香味,让顾然的马队中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不是他们嘴馋,而实在是因为他们全都肚子饿了,赶了一天的路,原本想直接赶到福宁镇去歇脚,没想到半途遇上倾盆暴雨,让他们想走都走不了。 “头儿,太香了,我去看看是谁在那儿煮东西吃。” 顾然身边的手下终于忍不住要去探查一番,从他说话的表情来看,他在看到人家煮的东西之后,肯定还会顺便要一回来吃。 那个走出马队之后,又有四五个人跟在后面一同去了,顾然见状,大声喝止了他们。 “回来。人家煮什么东西,关你们什么事?让你们做了几天土匪,就以为自己真是土匪了吗?” “……” 手下们被顾然喝止之后,便一个个摸着鼻头,悻悻的回到了队伍,在暴雨里享受雨水的浇灌,还得忍受馋虫香味的勾、引,苦不堪言。 但顾然的命令,却是谁都不敢违抗的,一个个只好期盼着大雨赶紧过去,他们好赶路去镇上吃香喝辣。 *** 席云芝他们这边可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被敌人发现了,依旧和乐融融的吃完了饭。 刘妈让如意她们拿着水盆放到雨里去接水,说是要等接到了水再去洗碗刷锅,在接水期间,刘妈竟然号召大家去玩叶子牌,她这几日在马车上无聊的时候,自己做了一副叶子牌,从前在将军府,她吃过饭总要跟厨娘们打两把,如今上了路,大家都在赶路,也难得有机会凑在一起,如意如月是早就被她教会了的,没想到赵逸竟然也会,这不,就凑成一桌了。 五个人全都钻到赵逸和韩峰的帐篷里去打叶子牌了。 席云芝和小安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上有些暗,席云芝便用火折子把油灯点亮,然后将车窗帘全都放下,扣好帘角,马车里顿时变得明亮温馨。 席云芝又给步覃喂了一回药,并清理了下他的身体之后,这才让小安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她将他先前玩儿疯了的头发全都散开,用贴身的梳子给他通头,顺便重新梳一下。 刚刚弄好,小安便吵着要去刘妈他们那里玩儿,席云芝拍了两下他的小屁、股,便就让他去了,叮嘱他只能看,不能打扰他们打牌,小安答应之后,便机灵的跑下了车。 席云芝便拿出针线篮子,继续做衣裳,天气越来越冷,之前刘妈买的棉布和棉花终于派上用场了,席云芝裁了一些下来,准备先给小安做一套抗寒的棉衣出来。 如今衣样子全都打好,只剩下缝制和塞棉花了,正将打块的棉花扯碎摊平,静谧的空间内却突然响起了一道虚弱的男声: “水……” 席云芝愣了愣,针线拿在手中怎么都不敢相信,慢着头颅转身一看,只见原本昏迷的步覃,现在正半眯着双眼,嘴唇掀动: “水……” 席云芝像是坐上了弹簧,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急忙忙的到了一杯水,然后将步覃扶了起来: “水,水在这里,你能自己喝吗?” 步覃脸色依旧苍白,对席云芝点了点头,席云芝便小心翼翼的将水杯送到他的唇边,步覃便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来。 一杯水下肚之后,步覃又虚弱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要喝了,席云芝便又将他平放了下来,然后自己急忙跪在床边,眼巴巴看着他。 步覃没有多少力气,只是勉强对席云芝扯了扯嘴角,虽然只是这样,但也让席云芝开心的展颜笑了,握住步覃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说道: “夫君。” 感觉到步覃的小指在她脸上碰了碰,席云芝喜极而泣,咬着下唇拼命让自己忍住不要哭出来,生怕夫君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哭泣的她,天知道,她现在心里有多高兴。 “我……没事,别……担心……我说过,永远不会抛下……你们娘儿俩的……” 步覃用尽气力说出了这几个字之后,便就又虚弱的陷入了昏迷之中。 席云芝终于忍不住眼泪倾洒而下,她怎么能不担心呢?那么多支箭射在他身上,他却不肯躲一下,到底要多爱才能让他产生这样的勇气,席云芝从前只觉得夫君对她只是一个普通丈夫对普通妻子的那种感情,可是越是普通的东西,到最关键的时候,就越震撼人心。 他中箭的那一刻,她感同身受,恨不能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箭。暗自发誓,如果他死了,自己绝不独活。 如今好了,他终于听到了她的心声,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后,终于还是回到了她的身边。 大雨下了整夜,淅沥沥的一直到卯时三刻才停。 席云芝她们反正不急,便等一个个都起床洗漱完毕之后,才优哉游哉的收拾东西出发。 一路上都听见刘妈洪亮的笑声,几乎每刻都不忘提起她昨天大杀四方的威风,席云芝在前面的马车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雨后的树林清新扑鼻,席云芝将马车两边的帘子全都打开,让清新的林风吹入车里换气,她的心情也在和步覃说了两句话之后,就像这两天的天气般,雨转阴,阴转晴,晴转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97章 开荤啦 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冷,说话的时候明显嘴里都开始吐出白气了,席云芝给小安做了一件棉衣,他穿起来之后就像个炮筒,还成天蹦来蹦去的,席云芝又给他做了一只瓜皮帽,戴上一看,活脱脱就是一个东北小子。 席云芝她们已经赶了近一个多月的路,路况渐渐变得人烟稀少起来,因为所到之处,地宽了,树少了,看起来就荒无人烟了。 小安抱着一只小暖炉,在步覃身旁睡觉,席云芝则在加紧给步覃也做一套棉衣出来,虽然步覃都是躺在被窝里,但是这几天明显醒的时候比之前多了,席云芝看到了曙光,担心自家夫君若是下地时,没有御寒的棉衣穿。 地大了就是有这点好,随便他们怎么停车,停在哪里都不会碍着旁人。 趁着吃饭的时候,韩峰告诉席云芝: “夫人,再往前头走个一两里路就是辽阳行省了,咱们要不在辽阳歇息歇息,那里肯定有很多药材。” 席云芝知道这一路走来,大家都辛苦了,看着如意和如月满脸期待,席云芝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如意和如月差一点就跳起来击掌了,被刘妈硬是用眼神逼了下来。 席云芝吃晚饭回到马车里,看见步覃正睁着眼睛,小安跪趴在他旁边,跟他大眼瞪小眼,席云芝赶忙走上前去扶他,步覃从床上坐起之后,竟然破天荒的开口要东西吃了。 小安听见父亲要吃东西,便将他偷藏在衣襟中的两块糕点送到步覃面前,奶声奶气的说: “爹,你吃,小安不吃。” 步覃看着糕饼,又看看小安天真无邪的小脸,不禁勾起了苍白的唇,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便将嘴张开,小安懂事的将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拿起一块送入了步覃口中。 步覃吃了两口后,对小安笑道:“真好吃,小安真棒。” 小安得到父亲的肯定和表扬开心极了,将第二块也给步覃吃了之后,又从铺上跳下来往外冲,席云芝叫他,他就头也不回的对他们说了一句: “如意姐姐还有,我去拿。” “……” 席云芝没抓到他,无奈的摇头,转过身将步覃扶着坐了起来,喂了两口水之后,便给他稍微捏了捏腰腿,这些日子躺在马车里,他肯定也受够了。 第72节 “前头一两里路就到辽阳行省了,一会儿我扶你下车,咱们去饭馆儿里好好儿搓一顿,给你弄点热汤喝喝,好不好?” 席云芝一边给他捏着腰,一边说道。 步覃无力的申了一个懒腰,像是稍稍牵动了下伤口,眉头微微蹙起,席云芝以为是自己下手重了,赶忙轻了些,只听步覃深吸一口气后,对她说道: “我可不想再喝汤了,再不整点硬货吃一吃,我就真要饿死了。” 席云芝想着他一个月来每天都在灌汤药,汤药虽补,却也刮人,如今的夫君比未受伤前可清减了不少呢,原本就不大的脸,如今简直成了锥子,虚弱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病弱美少年,早没了当初的英气。 “好好好,给你整点硬货,你再休息会儿,快到的时候,我给你换衣服,外头的天儿可冷了,河里都结着冰。” 步覃点点头,正要闭目养神,小安就又啪嗒啪嗒跑了进来,献宝似的对步覃摊开手掌: “爹,饼饼来了。” “……” *** 辽阳算是北方最大的一座城,来往客商较多,街道上也比较热闹。 席云芝他们的两辆马车经过一个多月的风雨洗礼,外表的装饰都已剥落的差不多,看起来就像是用了十多年的马车一般。 这样的马车拖瓶带罐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不得不说,还是比较扎眼的。任谁都会猜到,这是一户从远方迁移而来的人家。 马车停在了一间大酒楼门前,从车上连续走下六七个人,穿着普通的棉布袄子,头上戴着瓜皮帽子。 一个小孩从车上跳下,直接被赶车的青年给抱在怀里,跟在孩子后面下车的是为姿容出色的小妇人,虽然只是穿着很普通的蓝布棉衣,但白皙的皮肤,秀美的五官还是让人忍不住称赞,只见从后头下来的两个丫头跑过来给她掀着帘子,小妇人则将手臂送到车里,像是在接什么人。 没多会儿,便见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伸了出来,与小妇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一个容貌同样出色,浑身上下满是贵气的男子从马车里走下,看样子像是生着病,同样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棉衣,头上还戴着一顶和先下车的孩子同样款式的瓜皮帽子,虚弱的阐述着一种病态美。 一行人全都下车之后,两名赶车的男子便又将车赶到了一边,这才快着脚步追上了他们。 席云芝让大伙儿尽管点,尽管敞开肚皮吃,无论吃多少,都算她的。 众人大呼万岁,一个个开始争抢菜单,可把酒楼里的小二给吓坏了,心道这是从哪儿来的一帮土包子。 韩峰他们抢了一会儿后才发觉不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步覃,韩峰识相的把菜单递到了步覃面前,抓着头说道: “爷,忘了您也下车了,还是您点吧。” 步覃将菜单推了出去,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的掀唇说道: “一盘牛肉,一盘猪肉,一盘鸡肉,一盘鸭肉,一盘鱼,一盘蹄髈,我就只要这么多,你们要吃什么自己点吧。” “……” 众人吃惊的呆了好一会儿,爷您还真不客气。不过也只是一会会儿的功夫,众人就在步覃的带领下毫不客气的将酒楼的菜单全都点了一遍。 小二哥见他们叫菜叫的随意,以为他们是来砸场子的,正要叫掌柜的过来,便被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有说的小妇人手中的一锭金元宝给吸引住了目光。 将金元宝收下,小二麻溜的给他们并了张桌子,让他们坐的舒坦一点的同时,也方便一会儿菜肴太多堆积不下。 “客官您就等好吧,来客咯,楼下接单儿了。” 小二一边走,一边如数家珍般将菜单上的菜名脱口报了出来,惊呆了掌柜的同时,也把楼里正在吃饭的人们给吓坏了,一个个都在心里犯嘀咕,这桌人不是从饿死鬼堆里出来的,就是从未进过城下过馆子的土包子,见着什么都觉得好吃。 菜上了之后,步覃便开始大快朵颐,拿出了一个饿了一个多月的人该有的吃饭态度,将他面前三尺处的菜肴尽数干掉,然后又喝下了两杯茶水,然后开始了另一轮厮杀。 与他相比,除了席云芝和小安的战斗力不行,其他人也都风卷残云,毫不逊色。 毕竟一路上过的太清苦了,虽然有的时候能吃一些炒菜,但毕竟都是小锅出来的,食材也有限,其实早就吃腻了,只是人人都不敢说而已。 如今难得有个机会吃个饱,大家就都没打算跟席云芝客气。 菜是一道一道的上,大家是一道一道的吃,终于菜上齐了,他们也吃饱了。赵逸嘴里塞满了大肉,还在一个劲的刮盘子里的汤汁就馒头吃。 七大一小,足足吃掉了八十几道菜,这种盛况,怕是开店以来头一回。 酒楼掌柜带着找零的碎银过来时,也不禁对桌上桌下的情况呆了呆,然后才想起来要把银子找给客人。 席云芝是所有人里最正常的,掌柜的将找钱交到她手上,席云芝看也没看,便对他问道: “掌柜的,咱们辽阳府最大的药铺在哪里?咱们都是外乡人,想带些雪莲,红参和冬虫回去给老人补补。” 对于出手大方的客人,掌柜的想来不吝言辞,当即热情回道: “哦,最大的药铺就在东条街上,不过贵客们既是外乡人,大概还不知道,咱们这里可不产红参,红参得再往北,要到肃慎之地才会有专门采集的药商贩售的。” 席云芝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将手里的碎银子又递给掌柜,让他再做些可以带上路吃的干货让他们带走,北方人出了馒头就是吃笼糕,很少有南方那种精致的点心,有点心也是大块大块的甜饼,席云芝曾经买过一点,发现就连小安都不爱碰它,于是就彻底歇了买点心的意思。 出了酒楼,席云芝对捧着肚皮的步覃说道: “一直以为辽阳府就是萧国最北,没想到还有更北。” 步覃打着饱嗝,对席云芝说道:“肃慎之地乃萧国最北,那里多山多林多雪,人迹罕至却盛产药材,也是萧国最边界,过了越江和嫩江,就是齐国了。” 席云芝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夫君去过肃慎之地吗?” 步覃点头:“十八岁那年随着叔父来过一回,齐国散兵屡犯边境,我是前锋,用不足一百人,吓退了齐国三千散兵。” 席云芝将步覃扶上了马车,又将小安抱上车后,自己才爬了上去,看步覃撑得难受,不禁笑出了声: “你这么个吃法还是头一遭呢。” 说着,便给步覃又递去一杯热茶,让他往下顺顺,步覃接过之后,喝了一口,这才对席云芝不甘示弱的回嘴: “我感觉好多了,好像又活了过来,我估计我昏迷有一半儿的原因是饿的。你别看我睡着,但总觉得肉里面都是小虫子在咬我的肉。” 小安一听吓坏了,当真的抱住步覃:“爹,小虫子咬肉肉,疼。” 步覃将他小小的身子拉入怀中,戳着他圆圆的小肚皮说道:“嗯,小虫子最爱咬小胖子的肉肉了。” 小安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的摇头:“宝宝不是小胖子。” “……” 席云芝对自家夫君一醒来就调、戏小孩子的行为很是鄙视,怕小安压到他身上的伤口,便把小安抱了下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对步覃说道: “闫大师的蛊真是奇妙,这回也对亏了他呢。” 提起过世了的闫大师,步覃的眼神有些黯淡:“是啊。他的引脉蛊是蛊门中的骄傲,这种蛊生来便是以珍贵的药材培育而成,所以对药有特殊的反应,你喂我喝下第一口药汁后,就像是惊醒了它们,真是神奇。” 席云芝觉得车厢里的气氛有点沉重,不禁岔开话题道: “咦,那是不是夫君以后都不用再怕刀伤,剑上了,只要当时不死,事后就总能再救回来。” 步覃对她这个问题表示无语,耸了耸肩之后,便脱了鞋,靠到软铺上去闭目养神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第98章 遇险 根据酒楼掌柜的指引,他们去了东条街最大的药铺,果然正如掌柜所说,红参因为稀少,所以他们店里就是有一些也都很快被大户订走,如果真有需要的话,就只能继续往北走。 席云芝看看众人身上穿的厚厚棉袄,想着还要往北,那定是比现在还要冷了,便找了家客栈,让大家住几晚,顺便再去购置一番御寒的物件儿。 如今上路比之前要好多了,因为步覃能够自己下车走路了,虽然动作有点缓慢,但只要人搀着就可以了。 席云芝要了三间上房,吃过了饭,刘妈便带着如意如月去集市给大伙儿买御寒的衣物,棉袄绒帽手套绒靴一样都不能少。 席云芝在温暖的客栈房间内给步覃和小安削水果吃,小安坐在步覃旁边,乖得不得了,一会儿摸摸步覃的脸,一会儿再摸摸他的手,父子俩就那样你摸摸我,我摸摸你,然后再抱在一起笑一笑,席云芝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如果一个多月前有人告诉她,脱离了京城那个致命的牢笼之后,日子会过的这般舒适惬意,她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将水果去了核,切成块块给那对父子送了过去,步覃来者不拒,看来真是饿惨了,席云芝坐到床沿之上,小安便也主动从步覃怀里出来,坐到了席云芝腿上,还体贴的塞了一口水果在席云芝嘴里。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步覃吃着水果,眼中看着她们娘儿俩,这些日子他虽然在昏迷,但也依稀知道席云芝为他做的事,心中的感动自不必说的。 席云芝莞尔一笑:“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干什么。” 步覃不以为意:“我就要说,这些话我要说一辈子。” “……”席云芝盯着他看了会儿,才将手里的水果放了下来,说道:“既然你要说,那我要说了,今后不许你再这样冒险,萧络明显就是想要利用我除掉你,可是你还傻乎乎的硬是往上凑,那么多箭射在身上,若是你就此离开我们娘儿俩,你叫我们可怎么办啊?” “偏的。” 步覃听了席云芝的话,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出来,席云芝不解,他又解释道: “皇上射箭的时候,我虽然看起来没有动,但实际上我动了,所以,他的那些箭才都没有射中我的要害。” 席云芝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赵逸给他拔箭的时候,一个劲的在说他们爷运气好,皇帝箭术太差云云,原来竟是有这个原因吗? 蹙了蹙眉头,席云芝正色说道:“我不管这些,总之,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伤害自己,也不能让别人伤害你,听到了吗?” 步覃安慰一笑,点点头:“不会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经此一役,他对萧家王朝已经彻底死心了。当皇帝萧络用弓箭对准他的时候,他还心存侥幸,如今看来,这种侥幸心理实在是要命的。虽然觉得唏嘘,但步覃却也觉得这是一场浩劫后的解脱。 席云芝见他神色有些沉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开口说道: “对了,太爷爷和我爹如今都在步帅营中,皇上奈何不了他们。” 步覃听后点点头:“那就好。虽然叔父对我出手,但他只是想要我妥协,绝不是想杀了我,经常一战,他应该也能看清皇上对他的利用,今后会小心行事的。爷爷和岳父在他那里,我也放心了。” “……” 不想在继续说这种沉重的话题,席云芝便让他们将水果都吃完,自己拿着空盘去清洗了。 正好刘妈她们买了一拨东西回来了,见席云芝走出房门,便让她去看看买的东西行不行,席云芝将盘子交给如月,然后便跟着刘妈和如意去了房里。 赵逸和韩峰趁着休息的时间,将两辆马车修修补补,清洗一番车轱辘上的泥浆,然后给几匹马都喂了上等草料,让它们在马棚里好好歇了几天。 补齐装备之后,一行人才从辽阳继续往北,前往肃慎之地。 极北严寒之地,风凛冽的不行,不过走了半日的路程,就迎来了一场风雪,风雪很大,又走了小半日,马儿开始嘶鸣,不愿再前行,赵逸他们便将之前在街上买的几块棉毯绑在他们身上,然后头上也戴好皮帽,马儿这才觉得暖和了些,又肯继续往前走了。 席云芝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鹅毛般的大雪和枯树梢上挂着的冰棱,哈出了一口气,在手心搓了搓,然后才放下窗户,步覃精神好些的时候,就靠在那里看看书,精神不好的时候就躺下睡睡觉。 这一路走来,最叫席云芝觉得安慰的是小安,他不哭不闹,用最好的状态给了她渡过绝望困境的勇气。 “小安,爹和娘再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好不好?”步覃正看着书,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把席云芝正在感动的心情弄得有点出戏,见小安正在玩儿小马的脸突然抬起来,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惊喜,席云芝觉得当着孩子的面谈这些有些尴尬,便就埋怨般的看了一眼步覃,正好对上他递来的目光。 小安像是听到了这一个月来最好听的话,从铺尾站了起来,跑到步覃身上,就趴了下去,说道:“爹,要妹妹,要一个听我的,长得漂亮的,妹妹。” 步覃在他期盼的小脸儿上刮了一下,然后才将暧、昧的目光继续投向席云芝,说道: “夫人,可听见了?” 席云芝被这爷俩儿逼得有些脸红,嘴角含笑,啐了他们一口后,她便转身去到炭盆边上,给盆子里加了几块碳,然后又将旁边的药罐子揭开,看了看药熬得怎么样了。 第73节 如此一些列的掩饰动作让身后的父子俩不禁笑作一团,席云芝大窘。 “夫人,爷你们坐好了,前头像是山路,马车可能会很颠簸。”韩峰被风雪吹得有些僵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席云芝赶忙回了一句:“哦,好,你也要小心点。” 可是席云芝的话音刚落,就感觉马车一震,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后倒去,好不容易抓住了桌角,却发现根本站不住,连带那张小桌子都被她拉的往后倾斜。 小安吓得大叫,步覃费力抱住他小小的身子,目光盯着跌倒的席云芝,担忧的喊道: “你别挣扎了,马车已经翻了,正在下滑,你就靠在那儿别动。” 席云芝也吓得慌了神,只觉得马车正以极快的速度往下滑行,外头赶车的韩峰也没了声响,耳中满是‘刺刺’的声音,还有赵逸赶的那辆车上,惊慌失措的大叫声。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席云芝只觉得不断下滑的马车撞在一个什么闷闷的东西上,停止了滑行。 惊魂未定的她首先看了看夫君和儿子,小安被步覃牢牢抱在怀里,一脸惊吓,步覃则脸色惨白,神情有些痛苦,席云芝顾不得出去看怎么会是,先是爬沿着车顶爬到步覃身边,将小安抱了过来,便看见步覃的双臂上已经有些血印溢出。 “不用管我,出去看看。” 步覃忍着痛,让自己的身子顺过来,然后靠在车壁上直喘气。 席云芝带着小安爬出了车厢,只见入眼全是白茫茫一片,他们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走入了雪山,不知道轮子碾到了什么,两辆马车都侧翻,滑下了山坡。 席云芝想了想,还是将小安放回车内,然后自己踩着深深的脚印走到了刘妈他们的马车旁,掀开车帘,看她们有没有事,刘妈的腰好像闪了,如意如月毕竟年轻,还都没什么事,扶着刘妈坐了起来。 赵逸和韩峰因为坐在最外面赶车,所以在车子侧翻的时候,他们两人就被直接甩下了山,席云芝四周找了找他们,只见两人都给卡在一棵大树之上,但看样子好像还都没事。 刘妈和如意如月从车厢里爬了出来,刘妈胖胖的身子把雪地上砸出了一个深潭,如意如月也是吓得腿软,看着四周荒无人烟的白雪,不知如何是好。 赵逸和韩峰从树干底下爬起来,吃力的走向席云芝她们。 “这到什么地方了?”席云芝见周围都是大山,心情也有些乱。 韩峰哈出一口浓浓的雾气,将头上歪掉的毛皮帽子拿下来拍了拍,愁眉苦脸的看着周围不说话,想来就连他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赵逸拧了一把鼻涕,表示也很无奈。 席云芝想起车厢里的步覃正在流血,便就转身入了车厢,将卷起来的铺盖重新摊平,让步覃躺在上面,然后,解开他的衣服,给他处理伤口。 “夫人,天越来越黑了,咱们再不找个地方歇脚,估计一夜下来都会给冻死。” 席云芝回头看了看他,有些忧心的说:“可是爷的伤口又裂了,估计走不多远。” 韩峰弯身走入车厢,看了看步覃的伤,觉得真的挺严重的,便就默不作声出去了,天色越来越黑,暴风雪还在继续下,韩峰想了一会儿后,便叫赵逸跟他去拆车壁,用最快,最简单的方式做了一副担架出来。 “天色已晚,咱们谁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我们抬着爷一起走,那些行礼就算了,带不走了,找到地方取暖,哪怕我和赵逸再单独回来取。” 席云芝也知道这种深山雪林,晚上如果再下一夜的暴风雪,估计第二天人和车都给埋了也说不定,只好答应了韩峰的建议。 让脸色苍白的步覃躺在担架上,盖上隔着油纸的被褥,她再拿一把伞给他脸上遮雪,一行人就这样上路了。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雪仍不见小,刘妈是真走不动了,如意和如月两个人扶着她走,小安趴在席云芝肩头,小小的手臂努力帮着席云芝扶住伞。 忽然,他们好像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呼救。 每个人都听见了,声音是从山林里传出来的。刘妈和如意如月吓得抱头痛苦,直呼有鬼有鬼啊。 韩峰看了一眼席云芝,询问她的意思,席云芝看了看已然变成墨蓝的天色,经过一番心理斗争,还是决定点头道: “去看看吧,万一真是有人受伤了呢。” 韩峰点点头,和赵逸将陷入昏迷的步覃放了下来,两人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不好意思有点晚,但今天还是三更。等我。 ☆、第99章 雪奇遇 席云芝蹲下身子,将被子掀开,看了看步覃身上,发现血没有再溢出,便就稍微放心了一些。 忽然浩渺深远的林间传来一声嘶吼的猛兽叫声,小安吓得抱紧了席云芝,席云芝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看着四周对他说:“没事的,没事的,娘在这。”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席云芝的心里也没底,刘妈和如意如月干脆吓得抱在了一起,野兽嘶吼的声音持续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然后就归于平静了,天彻底黑了下来,左边是幽深的密林,右边是看不到头的雪地,风呼啸而过,带出了呜呜嚎哭的诡异。 两道身影从黑暗中跑来,席云芝警惕的看了过去,只见赵逸和韩峰用轻功在雪面上轻跑而来,他们手上正抱着一个大腿受伤的孩子,大概□□岁的样子,已经陷入昏迷。 “我们如果再晚去一步,这孩子就被那熊咬死吃掉了。” 刘妈一听这里有熊,赶紧从地上跑过来,躲到了赵逸他们身后。 席云芝让小安下来,自己凑过去看了看那孩子的大腿,两个黑洞洞的牙印在黑夜中看起来格外渗人,这孩子穿着一身兽皮制成的衣服,衣领袖口处缝满了羊羔绒,腿上的靴子看起来质地不错,长长的腰带一直荡到地面,腰带上用简单的手法,缝出了一只小小的兽头,像狼像豹不知道是什么。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这么晚会一个人在着雪林中呢。” 席云芝边说边用步覃的止血药给孩子止了血,然后又用自己的手帕给孩子把伤口稍微包扎了一下。 正在考虑怎么办的时候,却听见了绵延的雪地那头传来几声似狼非狼,似狗非狗的吠叫,然后还夹杂着嘈杂的人声,像是在呼喊着什么。 席云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大家都靠拢聚在一起,没多会儿便见一队坐着雪橇上的男人们出现在雪地那头,短暂的停靠之后,便发现了同样在雪地上的他们,呼啸着向他们冲了过来。 在看见韩峰手上抱着的孩子时,那些人对他们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吼,从雪橇上下来,不由分说,就操着一口听不懂的话要对最外围的如意如月动手,赵逸眼明手快,闪身而去制止了他们,两个外族汉子就被赵逸一手一个解决了。 为首那人指着韩峰手里的孩子,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韩峰莫名其妙,看向了席云芝,席云芝尽量让自己临危不乱,指着孩子说道: “他是你们的孩子吗?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恰巧路过这里,救了他。” 那些人听席云芝开口便是汉文,对视了一眼后,为首的男子也用不甚流利的汉文对她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鄂温克雪原做什么?” 众人欣喜他竟然会讲汉话,席云芝上前一步,说道: “我们是过路的人,经过这片雪原的时候,从一个很高的山坡上滑了下来,马车翻掉了,我们在雪地里找过夜的地方,正巧碰到这个孩子喊救命,我的两位兄弟去林子里救了他,不信你们可以派人去林子看,有一只熊死在那里的。” 席云芝将事情的始末都说了一遍,只见领头那人对身边的一个汉子嘀咕了几句,那汉子便下了雪橇往林子跑去,没多会儿,那汉子便从雪林上滑行了下来,走到为首男人身边一边点头,一边说了几句。 “你们在这雪原上是找不到过夜地方的。你们救了我弟弟,跟我走吧。” 那男人说完之后,就让人把韩峰手里昏迷的孩子抱了过去,并且自动给席云芝他们腾出一只雪橇,雪橇很大,足以容纳七个人,席云芝和大伙儿商量了之后,大伙儿都觉得这是个机会,不管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最起码带他们去的地方,总不会比现在还要差才是。 几个人便合力将步覃抬上了雪橇,席云芝让小安坐在自己身上,然后绑上了雪橇上的安全绳,在一阵人呼兽叫之下,飞驰在无边雪原之上。 *** 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平地,放眼全是一堆一堆的圆锥形窝棚,当地人称这窝棚叫‘撮罗子’,大约十五六尺高,用松木围城圈,上小下大,周围包裹着兽皮,席云芝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无意间到了肃慎之地的鄂温克族,这里的人都以打猎为生,在席云芝他们抵达之后,落在最后的一只雪橇也回来了,他们竟然把那只被韩峰和赵逸杀死的黑熊尸体给背了回来。 先前邀请他们前来的男人将孩子抱进了最里面那座窝棚,然后又很快出来,安排席云芝他们。 几个当地的女人接到指令后就将席云芝他们请进了最东边的窝棚,虽然窝棚里没有炭炉,但最起码不用吹风,席云芝一行人已经赶到很欣慰了。 其中一个当地的女人也会说汉话,并且比那个男人要流利多了: “你们是哪里人?怎么会在这里迷路?” 席云芝正把步覃安顿在铺着兽皮的床铺之上,听到她们说话,便就转身对她们笑道: “我们是江南人,路过这片雪原,不小心从坡上连车带人一同摔了下来,这才迷路了。” 那个女人穿着兽皮袄子,对席云芝笑着点头说道: “我叫巴雅,巴达让我招待你们,他是我哥哥,也是我们族的首领,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我们鄂温克族对远方的朋友最热情了。” 席云芝谢过了巴雅和与她随行的几个当地女人,他们出去之后,如意如月率先瘫坐在一张矮榻上,如释大负,互相锤着肩膀,说: “哎呀,终于不用露宿雪原了。我觉得这个月的生活简直太刺激了,以后我老子,一定可以拿出来跟我的子孙好好说道说道。”如意一边捶腿,一边开心的说道。 赵逸听后,连忙凑上去调侃:“哟,小丫头片子春、心动了,这都还没成亲,就想到以后子孙满堂啦?” 如意大窘,站起身来,就开始追打赵逸,赵逸躲在如月后头,平白让无辜的如月挨了不少余掌。 韩峰比赵逸稳重,在他们打闹的时候,来到席云芝身旁问道:“夫人,要不要我去探一探风,看他们把我们带回来有什么意图。” 席云芝盯着韩峰看了好一会儿后,才道:“你听得懂鄂温克话吗?” 韩峰被会心一击,当即无奈的摇头,席云芝见他这般,便又道:“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从前就听说极北之地有些民族热情好客,再说了,我们这群异乡客也没什么好让他们图的,不是吗?” 赵逸他们听了席云芝的话,也停止了打闹,席云芝对他们说道: “不管怎么样,哪怕明天要下油锅,今晚也要好好睡觉,好好休息。” 众人对视了一眼,对席云芝的话表示了赞同,当即有条理的分配起来。 因为是寄人篱下,所以他们也不能要求人家再给他们分一座窝棚出来,七大一小只能睡在一间窝棚里了,如意如月又去外头找到了巴雅,问她另外要了两三床兽皮铺盖。 主床位自然是步覃和席云芝一家三口睡了,剩下还有一张矮榻,是刘妈和如月睡,如意在矮榻下面打了个地铺,然后在对面又给赵逸和韩峰铺好了一处地铺,这样窝棚里的空间也就用的差不多了。 席云芝将步覃安顿好了之后,门帘就给人掀开,众人一看,竟然是先前将他们带回来的那个威武男子,只见他头戴长羽兽帽,回来后换了一身稍微轻便了点的服饰,毛茸茸的兽皮让他看起来就很保暖。 只见他对点头说道: “阿武哥醒过来了,他说的确是两个男人救了他,他是我儿子,是我们鄂温克族未来的首领,你们救了他,就等于救了我们全族,巴达就此感激,谢谢诸位了。” 席云芝对巴达笑了笑,说道:“巴达首领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将我们带回来,免去我们露宿雪原冻死的命运,该说谢谢的是我们才对。” 巴达爽朗一笑: “那我们就都不要谢了,大家从今以后就是朋友,今晚我们举办篝火宴,宴请远方来的朋友。” 巴达说了这些话之后,便就离开了席云芝他们的窝棚。 一听说晚上有东西吃,如意和如月简直高兴的快要跳起来,又给赵逸平白笑了去,说她们小家子气没见识。 又是一阵追打调笑,让想清净的刘妈头疼不已。 *** 席云芝原本以为所谓的篝火宴,只是一个较大的饭局,把桌子改成了篝火而已,没想到里里外外三四圈人都围在篝火旁仰头看着什么,席云芝他们不明所以,也就学着众人的样子那么做了。 篝火四周铺满了兽皮,兽皮上放着一些烤肉和酒水,只见人们仰头祷告结束之后,便各自从身边的盘子里取出一小块肉,一小杯酒倒入了篝火之中。 席云芝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此举是为了敬奉火神,鄂温克族觉得火是最该崇敬的神灵,他们崇拜它,敬仰它。 敬火仪式过后,篝火宴才正式开始了。 宴会中,首领巴达对他的族人们介绍了今日闯进他们生活的客人,并且又一次感谢了一番赵逸和韩峰的搭救壮举,然后又号令族人们对他们两个英勇的汉子敬酒,赵逸和韩峰周围,一时围满了许多鄂温克族人,一个个举着酒杯与他们相碰。 席云芝盘腿坐在地上,让小安坐在她的脚踝上,然后用手一点一点的撕下烤肉给小安吃,因为他年纪小,不能喝酒,所以巴达首领还特意叫人给他送来了果酿,红通通的样子让小安觉得有些奇怪,席云芝先喝了一口,觉得味道很是不错,便让他试着喝两口,小安试了试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喝了还想喝,要不是席云芝拦着,怕他喝多了凉物闹肚子,没准此刻一壶果酿就都进了他的小肚子了。 不管怎么说,不用露宿雪原被冻死,还有火可以烤,有肉可以吃,席云芝觉得十分庆幸。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74节 ☆、第100章 齐国散兵 阿武哥是巴达首领唯一的儿子,所以平时族人都对他宝贝的不行,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阿武哥觉得自己长大了,不需要被人保护了,就一个人去了雪林,说如果他一个人能在雪林中过一夜的话,那族人们就会卸下对他的过度保护了。 谁知道他的这个冲动的举措,差一点就让自己送上了小命。 因为赵逸和韩峰的救人壮举,所以,鄂温克族对席云芝他们都十分热情,在得知席云芝的夫君需要红参这种药材之时,他们便慷慨的拿出了地窖中的藏货,席云芝说想要用钱向他们买,还被他们说了一番。 休息了一夜之后,韩峰和赵逸就跟巴达首领借了一辆雪橇,让一位族人带他们去了昨日翻掉的马车那里,将一些生活必需品全都取了回来,顿时就将他们的那座窝棚里塞得满满的,巴雅见了,觉得太过拥挤,就又在旁边给他们收拾了一座空的窝棚出来,让他们分成两处住下。 席云芝他们一家住一处,韩峰赵逸和刘妈如意如月他们住一处,虽然多少有些不便,但好在刘妈夹在四个年轻人中间,还不至于传出什么不好听的。 这日巴雅在席云芝的窝棚中帮她收拾,对席云芝的东西都十分感兴趣,一会儿拿起针线,一会儿又拿起瓷罐,之后又看到了席云芝的一条绣帕,简直爱的不能自拔,难以置信这么精美的花样是席云芝自己绣出来的。 席云芝见她这般喜欢,便又从箱子里抽出几条,送给了巴雅,巴雅当时那感激的神情,就好像席云芝送她的不是帕子,而是几根明晃晃的金条,这令席云芝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第二天,巴雅就给她们的窝棚里送来了好几只野雁,外加两筐的红参。 席云芝哭笑不得的收下了这些礼物,从那以后,巴雅就经常来找她玩儿,顺便让席云芝教她绣花。 “云芝,你的男人怎么总是昏睡,我就没看他睁过眼。每天见你给他煮那么多药,真不知道喝到什么地方去了。” 巴雅坐在一只草垛子上,一边听席云芝将针法,一边对躺在床上的步覃好奇的窥视。 席云芝笑着回答她说: “他之前受伤了,如今正在休养,别看他闭着眼睛,其实咱们说什么他都能听见。” 巴雅觉得好奇,就拿着她正在做的一只鞋帮子走到了步覃身边,仔细看着他,像是要在他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席云芝觉得无奈,赶紧也放下了绣活儿,走到床边去把巴雅拉了回来。 不是她小气,就是再大度的女人也不喜欢别的女人盯着她的夫君看。 巴雅还没自觉,被席云芝拉回来之后,还一个劲的跟她夸赞: “你的男人长得可真秀气,真好看。比我们族里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好看。” 席云芝无奈的挑眉一笑,不想接巴雅这个话题。正好,小安玩儿的满头大汗跑入了窝棚,一下子就扑到席云芝的身上,带着哭腔说道: “娘,阿武哥打我。他说我力气小,不能跟他一起玩儿。” 席云芝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根本没打算理会他们这种孩子间的争吵,倒是巴雅坐不住了: “阿武哥这小子又在欺负小孩子了,看我去揍他一顿。” 席云芝见她站起了身,赶忙拉住了她,说道:“哎,小孩子打架吵嘴没事儿,不用去找阿武哥了。” 正说着话,就见他们窝棚的帘子突然掀开一条小缝,阿武哥有些忐忑的脸露了出来,他对席云芝和巴雅讨好的笑了笑,然后才对小安招了招手,说: “小不点,快出来,哥哥带你玩儿。” 小安还有点傲娇生气,不想理会阿武哥的主动示好,席云芝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拍,他才撅着嘴走到门边,只见阿武哥又在他耳边说了一些话之后,小安又转忧为喜,屁颠屁颠的跟在阿武哥后头玩儿去了。 孩子出去之后,巴雅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席云芝,脱口问道: “云芝,我感觉你跟普通的中原姑娘不一样。” 席云芝笑问:“你见过其他中原姑娘吗?” 巴雅圆圆的眼睛瞪着她:“当然见过!我之前也跟着哥哥出过山的,我去过辽阳,那里的人可多了,房子可漂亮了,穿的衣服可鲜艳了,吃的东西可多了,味道可好了。” 席云芝被巴雅这一连串的可……了,弄得有点昏,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巴雅很喜欢外面的世界。 *** 在鄂温克族的日子,席云芝觉得前所未有的安稳轻松。 步覃的伤势在平稳的修养之中,也终于有些好转,虽然还未能够进行激烈的运动,但下床走动走动还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每天鄂温克族的族人们都会看见他们远来的客人搀扶着一位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俊美青年在平地上遛弯儿,两人有说有笑,旁若无人,眼中仿佛只看到对方一般。 鄂温克族人都是一夫一妻制,所以对于这种鹣鲽情深的戏码并未有太多反响。 席云芝每天还是继续给步覃熬药,但醒着的他明显就没有昏睡的他听话,不是让席云芝搁在一边,就是要她喂他,席云芝每回都拿出用骗小安入睡的耐性,好言相劝,步覃才肯勉强将药喝了。 赵逸和韩峰俨然成为鄂温克族里最炙手可热的两位未婚青年,他们年轻英俊,身手不凡,从他们第一天来到这里开始,人们就知道了他们杀熊救人的壮举,所以,年轻姑娘们纷纷对他们的英武表示折服与青睐,成天里都有姑娘们硬塞给他们好多东西。 虽然将席云芝他们的日常生活品质提高了一些档次,但是,如意和如月两个小丫头却都不愿意了。 这日,如意如月在席云芝的窝棚里做绣活儿,如意便气鼓鼓的将东西放下,说道: “呸,男人都是一个样,嘴上说不喜欢那些女人,可收起人家的东西来倒是毫不手软。” 席云芝正在给步覃吹药,听见如意的话,便好整以暇的看了一眼她,只听如月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就是,他也不看看那些东西是什么,就敢全都收回来。” 步覃靠在兽皮软垫上看书,他也听见了两个小丫头的抱怨,和席云芝对视一眼,由席云芝主动问道: “哟,人家收东西,碍着你们两个小丫头的事了?莫不是喜欢上了人家,在吃醋呢吧?” 如意如月听了席云芝的话,两张小脸爆红如血,对视一眼后,便不敢再说什么,怕越说越错。 可是席云芝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们,将吹凉的药递给了步覃,让他趁热喝掉,嘴上却好像自言自语的在说: “唉,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真是一点都不假。夫君,看来再过段时间,咱们可以给这些年轻人办喜事了。” 步覃喝了一口药,觉得太苦,就想搁置在一旁,却被席云芝先一步扣住了手,用眼神威胁他必须喝下去。 步覃无可奈何,只好闭着眼睛将药一口闷下,然后趁着席云芝去摆碗的时候,也用话来逗了逗两个小丫头: “好啊,过段时间,就给你们办喜事,如月指给赵逸,如意指给韩峰。” 两个小女孩顿时急了,不约而同的开口道: “我不要韩峰。” “谢爷成全。” “……” 席云芝和步覃的动作都愣住了,对看了一眼,这才问道: “你们都想嫁给谁啊?” 两个女孩又一次异口同声: “赵逸!” “……” 席云芝真想问一问她们,那韩峰怎么办?一个人太寂寞如雪了吧。 *** 屋里正一派和乐的就嫁谁不嫁谁的问题展开了讨论。 如意如月两个丫头分别表示,韩峰太死板,赵逸好幽默,跟韩峰一定会闷死,跟赵逸一定会笑死,她们不想闷死,只想笑死。 席云芝看着这两个丫头,正想好好跟她们说到一番婚姻的难处,没想到窝棚外头就传来了几声‘嘣嘣’的巨响。没多会儿,就听见刘妈在外头拼命喊道: “夫人,有齐国的散兵来骚扰,首领让咱们都先去地窖避一避。快走吧,大伙儿都在躲在地窖里了。” 席云芝大惊,和如意如月将自己的细软银钱全都收好之后,便扶着步覃,走出了窝棚,发现外头已经乱成一片,族人们纷纷窜跑,席云芝让如意如月扶着步覃,自己则大声的喊着小安,从人群杂乱的脚步中,小安小小的身子跑了出来,席云芝一把将他抱在手中,然后跟着人群,走入了专门用来躲避敌人的地窖。 赵逸和韩峰听说了鄂温克族年轻力壮的男人都集中到了外围去御敌了,他们俩便也自告奋勇的赶去帮忙。 席云芝他们躲入了地窖,发现地窖很大很宽,而且空气都很流通,看来这就是鄂温克族常年用来躲避敌人特意挖制的避难场所了,里头还分有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墙,就是为了让一家一家的人躲在一起用的。 席云芝惊魂未定,问步覃有没有事,步覃摇头表示没事。地窖里,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上面的战况。 步覃将耳朵贴在土壁上,侧耳倾听一会儿后,便对席云芝曝出了准确数据: “敌人不足百人,没有骑马,应该不足为惧。” 席云芝大奇:“你听得到吗?怎么可能?” 说完这些,席云芝也将自己的耳朵贴在墙壁上,可是除了土窖中的嘈杂声响之外,她是什么都没听见。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土窖的门便被打开了。首领身边的阿铁木跑进来对大家说危险已经过去,大家可以出来了。 首领巴达打了一场胜利的仗,所以很是高兴,当场就要把自己的妹妹巴雅嫁给赵逸或者韩峰这两个抗敌大将。 如意和如月一张小脸都就纠在了一起,对着巴雅几乎咬碎了银牙,幸好,韩峰和赵逸并没有接受首领的好意,态度坚决地拒绝了首领的好意,巴雅觉得很没面子,气得转身就跑。 后来,席云芝才知道,原来鄂温克族每年都会受到来自山那头齐国散兵的骚扰,有的时候胜了还好说,要是败了,那些散兵就会冲进村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久而久之,鄂温克族才会给自己的族人建了一所可以藏身的地窖,地窖里有食物和水,足够所有族人在里面住上十天半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感谢给我投雷亲人们,谢谢你们。么么哒。 ☆、第101章 俘虏 “也不知道是几年前开始,咱们村落就总是遭受齐国欺负,整座雪原最靠近大兴岭的就是我们,所以齐国兵才肆无忌惮的,这样就算抢了我们,他们撤退也快,可恶,刚才就不该放那些渣滓回去。” 首领巴达对齐国已是痛恨入骨,说话时就难免激动了些。 赵逸和韩峰被奉为功臣上宾,坐在巴达首领的东侧,韩峰不禁问道: “这种情况,你们有没有告诉官府,让官府派兵来镇守?” 巴达首领哼哼两声:“官府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两年前我带着族人去了辽阳行省,官府根本没把我们当回事,直言我们这个雪原不适合镇守,让我们自行防御,简直混账。” 赵逸蹙眉愤慨道:“这里也是萧国的领土,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巴达首领叹了口气,对大家举杯:“好了,今天高兴,就不提这些混账事了,来,大家举杯感谢赵兄弟和韩兄弟的鼎力相助,让我们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窝棚中的汉子们异口同声,对赵逸和韩峰纷纷举杯,用鄂温克族的语言对他们道谢。 赵逸和韩峰晚上回到窝棚之后,将今日的情况也告诉了一番步覃,步覃靠在软垫上,听他们说了之后,也深深的叹了口气: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萧国有这样的官,国之不幸啊。” 韩峰想了想后说道:“爷,我记得辽阳行省有个叫李毅的总督,为人正直刚毅,这事儿若是能够跟他协商,说不定会有效。” 步覃沉吟片刻后:“李毅的确是个不错的官,但如果是鄂温克族的人去找他,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赵逸从旁插嘴:“爷,我记得有一年李毅进京,我和韩峰还请他喝过酒,有点私交,要不我和韩峰走一趟?” “……”步覃没有说话,韩峰却持反对意见:“我们怎么能出现呢?别忘了,我们如今的身份可不那么光亮了。” 席云芝听到这里,不禁说道:“一路走来,也只看到皇榜有我和将军的画像和名字,但是却未见你们俩,所以,你们的身份也未必是不光亮的,再说我们确实也受了巴达首领好多恩惠,我觉得能帮助他们的地方就尽量帮着吧。” 说完,席云芝便看向步覃,韩峰就又开口道: 第75节 “可是,如果我们真的帮鄂温克族喊来了朝廷的兵来镇守,那我们在这里可就待不下去了。” 步覃看了看席云芝,见她面露为难,不禁开口做最后决断: “我们也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总归要走,不如在走之前帮他们一把。明日一早你们就和巴达首领再去一趟辽阳行省,对李毅说明这里的情况,让他尽快安排通知辽阳总兵派人来雪原镇守。” 赵逸和韩峰得到了步覃的指示,便就没再说什么了,点点头就出去跟巴达首领商量这件事去了。 他们走后,席云芝忧心忡忡的说: “夫君,如果朝廷真的派兵来了,那我们又该何去何从?这两三个月来,我们在这里过的甚是安稳,对你的伤也大有裨益,如果接下来又要奔波的话,我怕……” 步覃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我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休养,慢慢的恢复的体力,所以赶路不成问题,这么远的路都走过来了,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放心吧。” 席云芝靠入步覃的怀中,点头说道:“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步覃在她颊边亲了一下:“相信我,我会好起来,不会让你们娘儿俩跟着我过苦日子的。” 席云芝将自己的头埋得更深,恨不得将自己镶入他的心间:“我们不觉得苦,只要你好起来。” “……”步覃将双手环过她的腰肢,声音出奇的冷静:“从前我觉得只要忠君爱国,就可保家人平安,但是残酷的事实告诉我,就算忠君也未必能有好下场,当今皇上有谋略,有智慧,有手段,但却心胸狭窄,生性多疑,睚眦必报,这样的人即便做了皇帝,也会成为一任暴君,最后生灵涂炭,遭殃的只会是百姓。” 席云芝将头微微抬起,看着自家夫君,只见步覃也转过头,与她对视,轻吻了一下她浸在咫尺的唇瓣,说道: “我不会再向从前那样心慈手软,因为我有了你们,再也输不起了。” “……” *** 韩峰他们与巴达首领商量了一番后,他们便决定第二天一早,和巴达首领一同走出雪原,再去一趟辽阳行省去找总督李毅告知雪原这一军情。 巴雅自从被赵逸和韩峰当场拒婚以后,就一直心情不好,席云芝在大灶上做了一些土豆烧肉跟炸盒子,让刘妈给她送过去。 小安这几日和阿武哥他们几个族里孩子成天疯跑,小安也不会玩儿什么,就知道跟着大孩子后头跑,就这样,他还玩儿的不亦乐乎,每到吃饭的时候,席云芝总要出去找两圈,才能把那个像泥娃娃一般的小安抓回来,然后强迫的洗干净,可吃完饭,她一不留神,那小子就又跑出去继续疯了。 席云芝跟步覃抱怨,问他说要不要显一显做娘亲的威风,把他的小腿揪起来,啪啪打几下屁、股,他才不至于那么疯。 步覃却不以为意:“男孩子疯点儿没事,别管他了。” “……” 席云芝觉得有点头疼,不过既然步覃这个当爹的都说没事儿了,那她若是太过溺爱也不好,算了,随他去玩儿吧,只不过,想起他们不久之后可能就会离开鄂温克族的事情,席云芝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小安刚处起来的小朋友。 当天晚上,席云芝抱着小安在睡觉,突然却被步覃拍醒,睡眼惺忪的转过身去,只见步覃不知何时已经从铺上起来,对席云芝小声说道: “外头有动静,看样子来了不少人。” 席云芝从床铺上坐起,忧心的问:“会是什么人?” 步覃摇头,想了想:“怕不会是什么好事,我们最好去通知大家赶紧躲到地窖里去。” 席云芝看着步覃不像是说笑,赶紧下铺穿衣服,指着小安问道: “小安怎么办?” 步覃将熟睡的小安用床单裹好抱在手上,对席云芝说:“我抱在手上,快去,声音越来越近了。” 席云芝点点头,便就掀开帘子出去了。 走到离她们最近的窝棚,小声的在外面唤着里面的人,不一会儿里面就有人披着衣服走出来,席云芝跟他说了一番说外头有人,让他们赶紧起来躲进地窖。 那人半信半疑,走到窝棚外看了又看,就是不行动,席云芝见他不动也没办法,只好又去通知第二家。 步覃抱着小安刚刚出来,外头就传来一声轰隆的炮声,整个部落都震动了,人们纷纷跑出窝棚一看究竟,席云芝和步覃见状便知道这时候她们再去叫人也已经来不及了。 齐国的兵扬着旗帜,趋着一座小炮便就在雪原那头打来了村口。 部落的人们纷纷吓得四处逃窜,惊叫声此起彼伏,因为巴达首领和族里一些有能耐的男人们都不在,所有,大家都没了底气,席云芝跑到人群中大喊: “大家不要慌,冷静点,赶紧去地窖,东西都别拿了,保命要紧!” 可是鄂温克族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会汉文,所以对于席云芝的话,大多没有听懂,依旧慌乱的四处逃窜。 齐国的军队终于包围了这个世外桃源般的村庄,村里多的是老弱妇孺,哪里斗得过齐国正统军人的铁蹄铮铮,在一阵嘶嚎遍野的烧杀抢掠之后,一百二十个族人全都无一幸免,沦为了齐国的俘虏,被一个连着一个,押着走入了大兴岭。 *** 席云芝和步覃虽然比旁人发现的较早,但因为失去了武力的庇护,他们也与鄂温克族的老小一同陷在了被俘之列。 小安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爹抱在了风雪之中,看着四野苍茫,就是没有人说,小安也知道在他睡觉的时候,周围发生了大事,他想在步覃怀中探头,却被席云芝按了下去。 步覃和席云芝的脸上都抹上了炭灰,他们一如被俘的鄂温克族人那样,低着头,踩着脚印,尽量低调的混在俘虏致之中,等待逃跑的机会。 他们一路从风雪飘洒的雪原被押到了大兴岭的一处山道,沿着山道又走了大半日,然后上了一条大船,船上高高扬起的旗幡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齐’字,席云芝看了一眼步覃,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跟众人一同被押在甲板之上。 接连走了快一日,大家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小安已经连续在席云芝耳边说了好几次他肚子饿了,正发愁之际,只见甲板上突然走出一个船官儿,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士兵,每个士兵手上都抱着一只木桶,桶里全是米饭,也只有米饭。 他们将桶传到每一个鄂温克族人面前,让他们每人都抓一把米饭,就这样干吃。 这种伤人自尊的事情若是平时,大家肯定不会忍受的,可是如今他们面对的是齐*队,只要稍微反抗,等待他们的定然就是无情的钢刀,所以,大家虽然气愤,但也十分配合的抓饭吃了。 席云芝和步覃也每人抓了一把,刘妈和如意如月见他们都吃了,便也跟着抓了,席云芝自己先吃了一口后,觉得米饭虽然有点干,但也勉强能入口,就一块一块掰着送到小安口中,席云芝觉得现在肚子还不是很饿,她就用自己帕子把剩下的米饭卷了起来,步覃也只吃了一口,席云芝见状,便也将他的饭一同收起,藏在小安怀中。 小安被她用一条床单绑在身上,因为他个头小,雪原的积雪足以到他的胸前,根本走不了路,于是她就想了这个法子,这样抱着他走的时候,既不会费太大的力,小安也相对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感谢给我投雷的亲们,感谢给我评论的亲们,感谢收藏的亲们,谢谢你们! ☆、第102章 生死一线 甲板上风很大,刮在脸上生生的疼。鄂温克族的人们全都聚拢在一起,一个个垂头丧气,因为每个人都在哀叹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不是被杀就是变成奴隶。 席云芝看着茫茫的江海,水面仍有着薄冰,这艘船破冰而行,仿佛一支蛮横的兵舰,冲击着每个人的视觉。 一双温暖的大手覆住席云芝的,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那双好看的双眸有一种能够让她心安的目光,步覃用口型跟她说了一句:没事的。 席云芝便点点头,将自己的身子靠在他的身上。 船开了一天一夜,除了刚上船时给他们吃了些干饭,之后就再也没有给过他们吃食,席云芝先前省下来的饭粒,正好留给小安。 就在人们饥寒交迫的时候,船终于靠岸了。 他们像是真正的奴隶那般被赶下了船,小安躲在席云芝怀里,小脸上满是惊恐,席云芝拍了拍他,在他耳旁轻道: “小安不怕,爹娘都在这呢。” 小安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像个小男子汉般对席云芝点点头。 众人被押着下了船之后,又走了大概四五里路,席云芝脚步有些踉跄,一天一夜没吃过任何东西的她终于有些扛不住了,但看着怀中小安局促的神情,如果她此刻流露出丝毫累意,步覃肯定要接过小安,可是他的伤还没好,根本不能长时间用力,跟着他们一直走了这么远,肯定已经是极限了,一想到这些,席云芝又不得不让自己坚强起来,深吸一口气,继续走下去。 幸好,走了这么远的路,终于看见营地了。 可还未入营,他们便被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给挡住了去路,押解她们的为首官兵立刻趋身向前,对那马上之人屈膝道: “参见国师。” 马上之人戴着高高的文臣帽子,逆着光,让他原本就不明朗的五官更加添了一种阴暗的气质,只见他挥了挥大袖,让那官兵起来,然后便趋着高头大马,开始在这些新来的俘虏中审视着什么。 “这些都是新抓来的?”国师陆芒指了指鄂温克的族人问道。 押解官兵立刻溜须拍马:“是啊,国师,他们都是萧国人,您若有需要尽管拉去几个便是。” 陆芒中年脸上露出狡诈的狞气,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所有人听到: “我的药庐还少几个试药人,挑几个人让我带走,上回的几个人素质不行,不过撑了短短两天就被药泡死了,这回要找年轻力壮一些的,知道吗?” 陆芒的话让众人心中一凛,几个年轻的吓得直往后躲,却也逃不过被拉出列的命运。 转眼的功夫,十几个汉子就被拉到了外面站成一排,国师陆芒从马上下来,用马鞭在那些人身上抽打了几下,冷冷哼道: “差强人意,再挑。” 陆芒自己也走到了这些鄂温克族的族人旁边,自己挑选起来,走到席云芝身旁时,对她满是煤灰的黑脸倒是没什么兴趣,但对她手中抱着的孩童很有兴趣,勾唇说道: “这个孩子倒是可爱……” 说着,陆芒就将手伸向了小安,席云芝如惊弓之鸟,赶忙往后退了一步,陆芒抓了个空,面色立刻就冷了下来,手指一挥,就要让人去抢,两个士兵举着长枪走向席云芝,眼看就要抓到她了。 两只伸出的手被硬生生的给折断,身子也被踢打飞了出去,步覃挡在席云芝母子跟前,冷面如煞。 国师陆芒的眼神一亮:“哟,还有个会武功的。好,就他了,把他也给我抓过来。” 一群官兵围住了步覃,席云芝吓得大叫: “不要,不要打了。” 步覃打了几个回合就明显感觉自己力不从心,被一个官兵背后打了一棍之后,脚步踉跄,一头栽在了地上。 席云芝抱着小安哭喊,但押解官兵的长枪拦住了她的去路,小安也吓得在她怀里大哭,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昏迷的步覃被他们拖上囚车。 *** 哭喊并没有能够把步覃叫回,反而让席云芝挨了好几下鞭子,她心情忐忑的随着鄂温克族人被押入了俘虏营牢。 靠着牢房的木桩,一夜未眠,小安也是啼哭不止,到最后累的不行了,才靠在席云芝腿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牢里的所有人都被叫了起来,拉到了校场之上,大人们全都一人分发了一只馒头,孩子却是不肯拿的,席云芝只咬了一小块,然后就将整个馒头都递给了小安,让他吃。 大家吃好了馒头,就被押到了军营的一个角落中,席云芝是女人,被安排了洗衣服的工作,如今天寒地冻,随便哈一口气都是白雾茫茫的,席云芝的手浸在冰冷的水盆中,只觉得越来越麻木。 小安蹲在她身边,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席云芝勉强对他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只听小安奶声奶气的问: “娘,爹去哪儿了?” 席云芝听他提起步覃,鼻头就抑制不住酸楚起来,强忍着泪水对小安说道: “爹去别人家里做客。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小安天真的说:“爹去哪里做客,叫他带肉肉回来吃。” 席云芝哭笑不得,只好点点头,背后又被打了一记鞭子,席云芝惊叫出声: “啊——” “不许说话,快干活儿!”凶恶的士兵对席云芝怒道。 小安看见自家娘挨打,从席云芝旁边站了起来,冲过去就要打那个士兵,席云芝吓得赶紧抱住了他,只见他小小的拳头打在那士兵身上: “不许你打我娘,你是坏人,坏人!” “小兔崽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第76节 那士兵说着就凶神恶煞要从席云芝手中把小安抢过去,席云芝拼死护住,一边给那士兵道歉: “你大人大量,小孩子不懂事,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好,我替他赔罪,向你赔罪。” 那士兵根本不理会席云芝的求饶,说什么都要抓到小安,眼看小安的一条胳膊已经被那人抓在了手中,席云芝的力气自然没有男人大,看着小安哭喊的神情,她心如刀割,把心一横,从头上抽出一根发钗就刺向了那人的眼睛。 她抢回了小安,趁着那人捂着眼睛嚎叫的时候,席云芝又冲上去,把那根钗插、入了那士兵的颈项,顿时那人脖子上鲜血如柱般喷涌而出。 席云芝抱着小安,拔腿就跑,可是这里的混乱早已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她一个女人还抱着孩子,根本不可能跑的出去。 但席云芝不想认命,染满鲜血的右手抓着金钗直发抖,看着周围向她涌过来的士兵们,跪在地上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她看到那些士兵都对她亮出了兵器,一把把长枪就要向她齐齐戳来,她弯下腰身,把小安完全覆盖在自己身体之下,尖叫着等待即将到来的死刑。 “啊——” “住手!” 预想中的死刑没有到来,被一道低沉暗哑的女声制止住了。 席云芝蜷缩在地上,不敢回身,只听脚步声在她身旁停下,那低沉的女声在她头顶响起: “抬起头来。” 席云芝颤抖着直起了身子,却还是不敢回头,只见那个女人从她身后转到了她身前,蹲□子,抓住她的下巴左看右看了几眼,然后才对身后的士兵说道: “去打盆水来。” 士兵领命而去之后,不一会儿,就打来了一盆清水,那个女人亲自用毛巾替席云芝把脸上的煤灰清理干净之后,看到煤灰之下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孔,不觉嘴角扬起了慑人的微笑。 “果然是你。先前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席云芝紧紧抱着小安,防备的看着她,努力在脑中搜索这个女人的样貌,但很可惜,席云芝敢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 “铁统领,这个女人杀了我们一个兄弟。” 先前围捕席云芝的一名士兵对那个女人说,席云芝紧咬着下唇,让自己镇定下来,只听那个女人站起身来说道: “我看到了。那是他咎由自取,连个孩子都不放过,虎毒不食子,难道要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他摔死吗?” 那个女人说完之后,就将席云芝母子扶了起来,在众士兵面面相觑的窥视之下,席云芝和小安被带到了一处隐蔽的营帐之内。 席云芝依旧难以卸下心房,只见那个女人对她笑道: “你不用害怕,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的。你再好好看看,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 席云芝看着她想了好久,才低下头摇了摇,只听那个女人无奈的替她解惑: “我是铁柔啊。你在洛阳的喂水搭救之恩,我铁柔没齿难忘。” 铁柔? 席云芝将这个名字放在口中咀嚼了一番之后,才猛然想起,这个女人,竟然是之前被闫大师带在身边的那个女药奴,她清了毒素,变了一副面貌,如果她不说,任席云芝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她的身份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席云芝刚受过大难,脑子有些不灵光。 铁柔笑着对她解释道: “我本来就是齐国人,在齐国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你一个萧国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来到我们齐国境内,还被抓来做了奴隶?” “……” 席云芝嘴唇干涩,对着那个女人欲言又止,最后归咎成一句话:“一言难尽。” 铁柔也是个体贴的,知道她落得如今下场,定是有原因的,便就不再多问,对她说道: “不想说就不说吧,这里是我的营帐,你们就在这里休息,我让人给你们送水和吃的来,没事就别乱跑了,知道吗?” 铁柔说完之后,就出去喊了两个士兵,吩咐了给席云芝她们送水和吃的的事情之后,她便出去了,临走前还跟席云芝又不放心的叮嘱几句: “千万不要出去哦。我的地盘没人敢闯,但你门要是出去了,我就不敢保证了。” “……” 席云芝早已被吓破了胆,见识过生死一线的恐怖,就算铁柔不说,她也是不敢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不好意思,晚了些。应该还有第三更的。但估计太晚了,大家可以先睡觉,然后明天早上起来看。么么哒。 ☆、第103章 孝明王 铁柔的营帐中很是温暖,四个角落都放着一只挺大的加盖火炭盆,她临走前跟席云芝说了,营帐中的东西随便用,席云芝也就不想客气了,因为如果这个时候客气了,她和小安就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她将水拎到了柔软的床榻边上,然后让小安坐在自己身上,帮他把衣服脱了,用热水浸泡拧干的毛巾替他擦拭身子,擦好之后,就让他躲到被子里去了,然后就着他擦洗身子的水,帮他把衣服都洗了一下,然后用架子晾到了四角炭盆之上,等待烘干。 小安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这么舒服的床了,躺在被子里根本不想出来,席云芝也就趁机把自己清洗了一遍,但是她怕有人突然进来,就不敢洗衣服,只是将她衣服上的灰尘拍了拍,洗衣服时被浸湿的地方放到炭盆上烤了烤,烤干之后,就又穿到了身上。 营帐外传来一道男声:“夫人,给你们送吃的来了,能进来吗?” 席云芝警惕的站到床铺旁,把人喊了进来,只见两名士兵拿着两只食盒,对她说道: “夫人,这是铁统领吩咐给送来的,你们将就着吃一些吧。” 席云芝道过谢之后,那两个人就出去了,席云芝将两只食盒拿到了床边,让小安裹着被子坐起来,然后她把地上的矮茶几搬到了榻上,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没想到短短一盏茶的时间,铁柔就让人做了十几道菜,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小安都看的呆了,席云芝将一只鸡腿扯下递给他,小安拿着鸡腿就猛咬起来,边吃边对席云芝说: “娘,真好吃。” 席云芝也饿的不行了,自从被俘之后,她几乎就没过什么东西,也忍不住吃了起来。 小安嘴里包了太多东西,噎不下去,席云芝赶紧给他倒水去,叮嘱他慢些吃,小安连连点头,但手上嘴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懈怠。 席云芝知道这孩子也是饿极了才会这样,心疼的在一旁给他夹菜倒水。 母子俩饱餐了一顿,席云芝见盘子里还有几个馒头实在吃不下去,就用帕子包好藏了起来,尝过了饿的滋味,她就绝不想再尝第二回。 小安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犯困,席云芝把他抱在怀里哼了一会儿小曲,他就睡着了。 将他放在软和的被褥里,席云芝开始仔细打量起铁柔的营帐,从她用的东西来看,在这军中定是有点地位的,她听那些人叫她‘铁统领’,不知是统领谁的。 如果她开口对她提出请求,她会不会肯帮她去打听打听夫君的下落。 被那个国师抓走之后,已经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夫君怎么样了,伤口是不是又恶化了,他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各种担忧盘踞在席云芝心间,令她不能安眠,直到铁柔晚上回来的时候,她都还没有睡着,警戒的坐起了身,对上了铁柔温和的探视目光。 只听铁柔对她比了比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小安,意思是孩子在睡觉,说话不能太大声。 席云芝将铁柔拉到一旁,还未说话,便对她跪了下来: “铁姑娘,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求你的,求你救救我家夫君吧,他被抓走了,如今生死未卜。” 铁柔听到席云芝提起‘夫君’,奇道: “你的夫君……是说步覃吗?” 席云芝的泪珠溢出了眼眶,连连点头:“是步覃,求求你救救他,他之前为了救我受了重伤,还未痊愈,如今又被齐国的国师带去试药,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铁柔将席云芝扶了起来,露出为难的神情: “夫人,你是我铁柔的救命恩人,我救你是应该的,可是步覃,我不能救,就是能救,我也救不了。国师陆芒是为皇上研制延年益寿之药,他要的药奴,放眼整个齐国,能把人救出来的没有几个。” 席云芝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铁柔对她摇了摇头: “夫人不必再说了,恕铁柔无能为力。”说完这句话之后,铁柔又从一侧的柜子里拿了一条被褥,说道: “以后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吧,我去别处睡。” “……” 说完之后,铁柔便就掀帘子走了出去,独留席云芝一人站立在阴暗之中。 *** 顾然换回了齐国的装束,厚厚的大氅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头戴貂绒华帽,使他看起来多了不少的尊贵。 “大人,都搜过了,这个部落像是给人彻底洗劫过。” 顾然翻身下马,站在鄂温克族的村落前大吼: “击退我们齐国散兵的明明就是两个身怀绝技的中原人,他们肯定就是我要找的人,这才几天的事,怎么可能人就没了?再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随行之人无奈退下,又去搜寻,可是整个村落只有这么大,搜来搜去就是没有,身后跑来一名探路的士兵,在顾然耳边说道: “大人,这部落的人都给俘到了兖州(yanzhou),就前两天的事,怪不得这里没人了。” 顾然蹙眉,难以置信道:“俘到了兖州?混账!全军整合,去兖州!” “……” 待顾然他们走后,从地窖中走出十几个人来,竟然就是早他们一步回到部落里的巴达首领他们。 巴达首领粗狂的脸上满是烦恼与哀戚,看着满目疮痍的部落,跪了下来。 韩峰和赵逸也气得想杀人,不过两天的功夫,一个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就给齐国的渣滓攻陷俘虏,想起他们爷和夫人,赵逸和韩峰两个人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给拧下来当球踢了。 “刚才听他们说,俘虏都在兖州,我们合计一下,快去救他们吧。” 巴达首领身边的一个汉子对大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巴达首领和韩峰他们对看一眼之后,便就将这个建议一致通过,所有男人都围在了一起商议对策。 刘妈和如意如月一脸哭丧的瘫坐到了地上,如月年纪最小,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 席云芝知道,既然铁柔不肯答应去救步覃,那么纵然她再去祈求也是没有用的。 她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了。 就在她被困铁柔营帐的第三天,事情出现了转机,铁柔效忠的孝明王传她过去觐见。 席云芝牵着小安走出了铁柔的营帐,前往孝明王的主帅营。 短短一段路程,席云芝好像觉得自己像是走了几年一般难熬,好不容易走到了,她的一颗心也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脑海里还在盘算着怎么说服这个孝明王去救她的夫君,可是席云芝在见到那个人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这个愿望。 孝明王竟然就是闫大师的另一个药奴,曾经背叛过步覃的叛徒阑冬。虽然他此刻的毒已解,但席云芝却认得他那双细长的,微微上挑的眼睛。 席云芝有些绝望,这个人是夫君死对头,她不仅不能让他去救人,反而还要将步覃被国师抓走试药的事情隐瞒下来,否则,谁敢保证,这个死对头会不会赶去国师府落井下石,把步覃彻底毁灭呢? “还认识我吗?” 孝明王阑冬衣着华丽,端坐在主案后头,偌大的营帐内只有他一个人,就连铁柔都不知被支去了哪里。 第77节 席云芝低下头,淡淡的摇了摇,孝明王却笑了起来: “说谎,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认出我了。” “……” 席云芝低头不语。 只见孝明王从主案后头走出,负手踱步走到席云芝面前,似笑非笑道: “我就说铁柔最近藏着掖着的是什么人,没想到竟会是你。” 席云芝被他气势所迫,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只见孝明王又将目光落在小安身上,讶异的说道: “这个不会是……”又仔细看了几眼:“嗯,肯定是了,跟步覃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席云芝防备的将小安藏在身后,做好了只要这个孝明王一动手,她就抱起小安转身跑的准备。 可是阑冬只是看看,并没有打算动小安一根汗毛,又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太师椅上,对席云芝说道: “步覃人呢?他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夫君,好父亲,竟然让你们娘儿俩深陷如此境地。”阑冬撑着下巴,看着席云芝,勾起了唇角: “来,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跟鄂温克族的人混在一起的?你……被步覃休了?” 席云芝只是一个劲的沉默,阑冬说着说着觉得有点无聊,一拍茶几,吓了席云芝一跳: “你若再不说话,我就派人把你儿子丢到河里去喂鱼。” 小安一听也觉得害怕了,席云芝将他抱起来安抚,对一脸奸计得逞的阑冬说道: “王爷你想让我说什么?” 阑冬耸耸肩,一副‘你终究还是开口了’的神情:“随便,说点我爱听的吧。”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的说道: “好,那我说了,步覃被萧国皇帝冤枉通敌,被罢了官,抄了家,一路逃亡到了这里。这个消息,请问王爷爱听吗?” ‘啪啪啪’,阑冬对席云芝鼓了几下掌,为她的胆色感到了意外: “爱听,我就爱这个,你真是冰雪聪明,怪不得步覃那个挑剔的男人会娶你。” 阑冬正说着话,就听营帐外传来一阵踢踏的马蹄声,然后就是将士的呼叫: “三皇子殿下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我去碎觉鸟~~~挥挥~~~~~ ☆、第104章 舅舅 孝明王阑冬是世爵的王爷,自不比皇子尊贵,听到帐外传来这声通传,也不得不到门口去迎接。 席云芝带着小安退到一边,只见一个穿着华丽貂绒金线披风,姿容绝丽,尊贵不凡的男子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在众将士跪拜行礼中,气势万钧走了进来。 令席云芝赶到震惊的倒不是这个皇子的气势和容貌,而是因为他身后跟着的一个人——顾然! 他穿着齐*士的衣服,跟在三皇子身后,走入了营帐。 三皇子在孝明王身旁站定,面色有些冷漠,等着孝明王跟他行礼之后,才傲气凌霜的走到了主帅案后坐下。 “姐夫免礼,坐吧。” 原来孝明王竟是三皇子的姐夫,也就是齐国驸马。 只见三皇子坐定之后,潋滟的瞳眸便就扫向了局促站在一旁的席云芝母子,但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倒是顾然对席云芝挑了挑眉,席云芝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连眼神都没敢和顾然对上。 “三皇子大驾光临,怎的不事前派人知会一声,我也好整顿全军,列阵欢迎一番。” 三皇子对他勾唇一笑,端的是倾国倾城,声音也如泉水般凛冽清澈:“姐夫是在说本王不请自来,没规矩吗?” 孝明王阑冬听三皇子语气强硬,便赶紧低头说道: “不敢不敢。” 三皇子见阑冬主动低头,便也不再纠缠,另起话头: “本王听说姐夫最近出兵萧国边境,朝中大局未定,父皇还未下令主战,你倒是出手快了,我是来替父皇问一问你,这一切是不是大皇姐的意思?” 阑冬听三皇子提起此事,面上一惊,然后转眸想了想后,便赶忙单膝跪地说道: “臣绝无此意,只是日前我兖州士兵入萧国境打探军情,却被这边境上的猎民击杀过半,臣这才出动兵马,绝无影响朝局之意,更加没有大公主私下授意之事,还请殿下明察。” 三皇子端起了士兵奉上的热茶,墨玉般的瞳眸一转,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席云芝和抱着她腿的小不点,对阑冬问道: “是不是擅自做主,父皇自有定夺,不过……这兖州主帅帐中,如何会有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莫不是姐夫被子我大皇姐私藏的吧。” 阑冬看了看一旁的席云芝,刚才事出突然,他忘记了要人把这对母子送走,但既然已经被三皇子问起,那么他就也不能隐瞒了,毕竟私藏女人这种事情,他还是不敢承担的。 “她只是这回被俘虏的鄂温克族人,因为在我军俘虏中未见鄂温克族首领,因此,才会传她来问一问。臣下立刻就便将她送走,来人……” 阑冬大声传呼侍卫,却被三皇子打断了: “既是鄂温克族人,那便不需送走了,本王正好也有问题要问她。” 阑冬脸色再变,对先前被他召唤进来的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人又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只见三皇子从主帅案后走出,倨傲着一张脸,走到了席云芝面前,席云芝不禁抬眼看了看他,只觉这三皇子长得着实好看,好看的不像一个男人,那双墨玉般的丹凤眼总觉得那么点似曾相识,从前也有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将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三皇子像是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些什么,唇角微微勾起,便迅速转身,往帐外走去: “顾然,将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都带走,本王要亲自审问一番,看看我的好姐夫是真的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顾然一本正经的领命,对孝明王抱拳行了下礼之后,便就要去拉席云芝的臂膀,只见孝明王阑冬率先拉住了顾然,顾然看着他的手,冷面说道: “孝明王这是做什么?难道这个女人不是鄂温克族的俘虏吗?” 阑冬强忍着怒火,对顾然扬了扬嘴角,说道: “当然不是。顾将军请便。” 顾然这才收回了手臂,将心神不定的席云芝推出了帐外,与他一同坐上了马背,三皇子一行人一如来时那般,风风火火的绝尘而去。只留孝明王阑冬站在帐前,咬牙泄愤。 *** 席云芝僵直着身子,坐在顾然的马背上,眼睛盯着三皇子的马车,怀中抱着小安,怎么都不肯靠在顾然身上。 “你要再这样,咱们连马都不能骑了,往后靠一点。” 顾然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席云芝不禁更僵了,反射性的便要脱离,谁知马背不稳,她和小安差点就掉下马去,幸好被顾然大手捞了回来,强硬的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敞开他的披风,想要包住席云芝冰冷的身子,却被她闪躲拒绝,顾然从未见过这么倔的女人,正一筹莫展,却见三皇子的马车走着走着,突然慢了下来,不一会儿便跟顾然的马平行了。 只见三皇子掀开车帘,对席云芝说道: “让孩子坐马车吧。” 席云芝看着他不说话,三皇子让人将马车停了下来,自己亲自走下马车,来到顾然的马前,对小安张开了双臂,勾唇笑道: “小家伙,你敢不敢跟我去坐马车?” 小安看着这个长得比他娘还要漂亮的叔叔,竟然破天荒的点点头,对三皇子张开了双臂,三皇子屏退了其他要上前帮忙的人,亲自将小安接到了怀里,然后,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席云芝之后,这才回到了马车上。 席云芝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只觉得鼻头有些酸楚,心乱如麻,便就失魂落魄的低头看着不住前行的雪地,却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用顾及小安之后,顾然对席云芝也就胜算大了,强势的将她搂入了怀,用自己的披风将席云芝裹了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头,席云芝羞赧不已,顾然为了化解她的尴尬,开口说道: “你倒放心把孩子交给三皇子。” “……” 席云芝又抬头看了一眼马车,声若蚊蝇的说道:“若是他的话,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顾然听后不禁失笑:“我从前不相信什么血缘关系,认为那都是无稽之谈,如今却不得不服了。” 席云芝想起他在萧国假扮席云然接近她,不禁问道:“是他让你假扮的吗?所以,你才会对云然的事情了如指掌,是不是?” 顾然沉默一会儿后,才点头说道:“不错,我的确是受三皇子密令前往萧国,不过不是为了接近你,而是为了把你带回来。” “把我带回来干什么?我在萧国有我的夫君,有我的家,为何要把我带来这个陌生的地方?” 席云芝这段日子早已看透了生死,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难在她心头掀起波澜。 顾然不以为然,酸溜溜的说道:“什么夫君,什么家?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值得你这样守着吗?” 席云芝坚定的点头:“值得。他做了一切他应该做的事情,对我毫无亏欠,对任何人都毫无亏欠,我们会遭受如今的下场,并不是因为他的保护不利,而是时局所迫,换做任何一个人,遭遇了这样的朝廷,这样的时局,都逃不过这样的下场。” 顾然紧抿着唇瓣没有说话,而是夹紧马腹,让马跑的快一些,席云芝一个没坐稳,就惯性的贴入他的怀抱,顾然看着怀中女人惊魂未定又羞赧不已的神色,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不管你怎么想,你如今都已经回来了,就忘了那个男人,忘了那个已经被毁掉的家吧。留在齐国,好好过日子。” 顾然逼迫自己不去嫉妒,傲娇的撅着嘴说道。 席云芝连跟他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你从来就不知道家是什么意思。” 顾然不以为意:“谁会不知道家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没有家吗?” 席云芝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天际幽幽说道: “对我来说,家就是儿子和夫君,只要他们还在,我的家就永远不会被毁掉。” “……” 顾然看着她的后脑,良久都没有说话。 *** 富丽堂皇的马车里,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小安大大的眼睛盯着三皇子美丽的瞳眸,最后是三皇子败下阵来,尴尬的轻咳一声,拿起小桌上的一叠糕点,对小安说道: “想吃吗?” 小安看着那盘糕点,他早已盯了好几眼了,说不想吃就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静静的点了点头,三皇子便故意将盘子又拿得远了些,说道:“那你是不是应该先叫人?” 小安看着他,又看了看那盘糕点,又静静的摇了摇头。 三皇子继续引、诱:“那你不想吃了?” 小安又继续摇头。 三皇子无计可施,将糕点放在桌上,把小安一把抱到了腿上,让他站在自己的锦衣之上,与他面对面对视: 第78节 “小子,你娘没教你要叫人吗?” 小安看着他的模样,丝毫不惧怕:“娘没教,你是谁?” 三皇子看着这个小子,已经很久都没有挫败的感觉,但现在……他感觉到了一股重重的挫败感侵袭而来。 “你可以叫我……舅舅。” 小安大奇:“原来你的名字叫舅舅。” “……” 三皇子无语。 只听小安又转头看了一眼诱、人的糕点,然后又看了看这个漂亮的人,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之后,终于奶声奶气的对三皇子喊出了两个字: “舅舅。” 这一声软糯的‘舅舅’把三皇子的心都萌化了,抱着小安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才将桌子上的所有糕点,都拉到了小安面前,让他站在自己腿上一块一块的抓着吃。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好啦好啦,虐的地方已经过去,接着就是一起过好日子啦。。 ☆、第105章 奇迹 自从三皇子用几盘糕点搞定了小安之后,小安就像一只树懒般时时黏在他身上,半途休息的时候,也只是跟席云芝说了几句话,就又跑到三皇子那里玩儿去了。 围着他问东问西,三皇子被这个小子弄得不住发笑,却是丝毫不嫌厌烦,有问必答。 三皇子现在的名字叫齐昭,也就是席云芝的弟弟席云然。 席云芝在与他对视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那张与他们的娘亲同样艳丽的容貌是无论多久都不会改变的,就因为这一点,所以不管顾然当时假扮的有多像,她都没有相信过。 但是,无论她怎么猜测,也不会猜到云然如今的身份。 她不敢问为什么,怕给有心人听到了做文章,毕竟云然不是公然与她相认的,而是偷偷的,也就是说,他现在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赶了半天的路程,抵达了三皇子齐昭位于雍州的行宫,齐国的地里分布都以州来命名,一路由北至东分别为兖州,雍州,崇州,禹州,平州和都城幽州,每座洲之下又有无数个城池组成。 齐昭将席云芝母子带去了议事堂,屏退左右之后,齐昭才对席云芝张开了他的怀抱: “姐,我们又见面了。” 席云芝拼命忍住一股想哭的冲动,双腿如灌了铅水般不能移动分毫,齐昭主动向她走来,将席云芝拥入了怀,感受姐弟间这暌违已久拥抱。 所有的感动都化为泪水,从席云芝的眼眶掉落。 齐昭告诉她,当年席老太命人将他丢下水,就被当时还是齐国王爷的皇帝偷偷救了回去,因为当时的他羽翼未丰,不敢将齐昭的身份公之于众,只能把他当做私生子养在身边,直到前几年,皇上登基,齐昭才被认祖归宗,有了名位。 席云芝听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也能明白这一段路他走的有多艰辛。 “姐,你不要怪我这么就都不去找你,实在是时局太过凶险,我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 齐昭对席云芝真挚的说,与其不顾一切把席云芝接来齐国和他团聚,每日担惊受怕,齐昭更愿意将一无所知的她留在萧国,日子虽苦,但也不至于遭人暗杀。 席云芝看着他,真的很难相信,之前的小毛孩儿竟然长得这么大了,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就好像小时候她无数次抚他那般。 “如今好了,父皇登基,我也有了爵位,你再也不用受苦了。” 齐昭对她温暖一笑,如冰山化开一般,席云芝想到了另外一种能令她心房融化的笑容,踌躇了片刻,对齐昭说道: “对了,步覃,我的夫君步覃被国师抓走试药,云然你能不能去救救他,他之前在萧国就受了重伤,还没痊愈,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你帮我去救他,好不好?” 齐昭眉峰微蹙:“步覃?从前的萧国上将军?” 席云芝连连点头:“是他,我三四年前就嫁人了,步覃就是我的夫君啊。” “……”齐昭看着席云芝,脸上露出不爽,说道:“人我不能救,步覃从前领兵杀了我们齐国多少将士,这种仇恨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化解的,他被萧国皇帝追杀,那是他咎由自取。” 席云芝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不,不是咎由自取,他是因为娶了我才会变成这样的。席家老太不知从哪里得知我不是萧国人,她把这个消息捅上朝廷才会被萧国皇帝借题发挥。” 齐昭看着自家姐姐哭泣的脸,一时不忍,便转过身去,席云芝见他如此绝情,不禁觉得失去了最后的机会,想到步覃可能会死,她就止不住的眼泪往下流。 齐昭看着她掩唇哭泣的背影,单薄又无助,实在于心不忍,这才重重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议事堂,站到院子里,凭空吹了两声暗哨,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三四个黑衣人落在了院子里。 “去探一探国师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席云芝在堂中听到齐昭在院子说的这句话,强撑的气力终于泄了下来。 *** 第二天一早,齐昭派出的人便不辱使命,带回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席云芝看着眼前这具像是从泥潭中掏出来的身体,又哭成了泪人,齐昭见她又哭,不禁说道: “还有气,把他带去都城找太医说不定还有生还的机会。” 席云芝止住眼泪,连连点头,齐昭见她眼底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不禁又补充说了一句: “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就他这样子,就是治好了,估计也是个废人了。” 席云芝看着步覃目光中满是决绝:“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他。” “……” 齐昭酸溜溜的撅了撅嘴,冷哼着出去安排回京的事了。 *** 皇家的马车中既大又舒适,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颠簸。小安被齐昭抱在前面的马车上,后面这辆是他特意安排给席云芝夫妇的。 步覃躺在软铺上,席云芝则忧心忡忡的为他擦拭身体,看着他千疮百孔的胸膛,她又一次没有抑制眼泪,正将他的手捧着心口,埋头哭泣之时,她突然感觉到头顶压力。 难以置信抬头一看,只见步覃正睁开双眼看着她,席云芝猛地坐直了身体,指着他道:“夫君,你……” 步覃对她笑了笑,竟然就这样坐了起来,身子看起来比他被抓前还要硬朗,哪里还有一点受伤的痕迹,只见他从呆愣不语的席云芝手上接过毛巾,兀自将脸上身上的污渍擦去,虽然身体表面全是伤痕,但他的精神却是空前的好。 “那个国师的药对旁人来说是剔骨钢刀,对我来说却是极好的补药,在他那个坛子里浸泡了好几天,抵得上你给我喝几年的药。” “……” 席云芝难以置信的擦去了脸上的泪珠,从床沿上站起,又不放心的将他左看右看: “哪有那么神奇,你不是在骗我吧?” 步覃失笑:“傻夫人,我骗你干什么?引脉蛊最喜欢的就是吸收药性,不管是毒非毒,药性越强,它就越活跃,我身上的伤也就好的越快,那些人去国师府救我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偷偷跑出来了,正在院子里转悠,听到他们说找的人是我,我才又回到了那个药坛子里将计就计的。” “……” 席云芝听了他的讲解,只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天知道,就在刚刚她还在心里想着就算步覃瘫了,她也要一辈子照顾他,没想到,他竟然奇迹般的痊愈了。 “经过这番劫难,我的功力又精进不少,可谓因祸得福。” 席云芝可不管他的功力是否精进,是否因祸得福,她只知道,这个人没事了,她的夫君没事,比任何事都要好。 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步覃不禁说道:“我身上全是药渣,要不等我清洗一番,夫人再来投怀送抱,可好?” “……” 席云芝笑着在他身上打了一下,这人还知道耍嘴皮了,看来是真的没事了。 席云芝落下心头的大石,心情轻快的替步覃擦拭好了身子,又换上了齐昭帮他准备好的衣物,夫妻俩才终于又搂到了一起。 “我痊愈的这件事,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步覃搂着席云芝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喃。 席云芝点头,只要他没事,无论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何况只是隐瞒病情这种事情呢。 “我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如今我们的身份尴尬,在强敌环伺的齐国,说不定你让所有人都觉得你再无威胁才是最安全的。” 步覃在她头顶轻吻一下之后,两人才静静的搂在一起,感受着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安心的相聚。 *** 齐昭的车队赶了两日的路程才赶到了都城幽州,因为是皇子座驾,免去了一切关口的排查,车队直接驶入了都城齐昭的府邸。 步覃被人抬下了车,安置在一所小院子里,席云芝随行照料,齐昭怕她担心,便马不停蹄派人去太医院传召太医入府。 太医来了之后,给步覃诊脉,断出一个心象紊乱,内息微弱,恐难痊愈的脉,席云芝亲眼看到齐昭听到这个脉象时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想来从前的步覃对齐国来说,是个心头大患,如今齐昭为了席云芝将这个心头大患救了回来,本来就是极其冒险之举,若是他还是个那个身体康健的步覃,那齐昭早已做好打算,不管席云芝会不会怪他,他都会先一步处理了这个后患,杀之而后快。 如今步覃成了废人,他倒可以省下这道步骤,也可以免去席云芝这方面的怨恨,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当即便做出大度的姿态,让太医院开出最好的药方,无论多名贵的药材,只要用得上尽管开出来便是,就算他的府中没有,他去内廷要也会给他们要回来。 席云芝当然明白这个弟弟如今内心的想法,明白他这样谨慎也是在情在理的,便就对他表示了感谢,收下了他对步覃发自表面的情意。 第二天开始,席云芝和步覃居住的临时院落里,就送来一堆有一堆的药材补品,席云芝也每天尽职尽责的给步覃泡药汤,喂补品,在外人看来,确实就是一个担忧自家夫君的贤惠女子。 步覃在齐昭的府中养了大概十多日之后,才第一次‘醒’了过来,对席云芝提出,要搬出王府。 席云芝将步覃的这个意思告知给了齐昭知道,齐昭一开始是不赞同的,可是在席云芝的一再坚持下,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另外在幽州城内给他们置办了一所小院。 按照席云芝的要求,院子不用太大,只要能够静养人就可以了,齐昭也明白,自家姐姐这么说,肯定是那个废人提出的,如今他从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变成了一个废人,还被从前的敌人收留入府,这种心情他是可以理解的。 齐昭便不再勉强他们收下他不必要的好意,给他们在城西找了一处僻静的小院,让他们兀自过日子去。 ☆、第106章 召见 折腾了好几个月,席云芝和步覃终于又过上相对了稳定的日子,虽然在齐国境内,身份比较尴尬。 齐昭给他们找的是城西一处民宅,从前是一所私塾,后来先生走了,这宅子就空了下来。 前后总共也就两个小院,一主一侧,比之席云芝他们刚去萧国京城的时候住的兰馥园还要稍微小一些,但就他们一家三口住在里面,地方也还是足够的。 院子经过齐昭特意吩咐,里头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并且都是全新的,齐昭暗地里给了席云芝一万两的银票,让她生活用度,席云芝知道此时推辞太过刻意,便就收了下来,住入宅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街上买了一些米面和蔬菜回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颠簸,他们都忘记上一次好好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一家三口温馨而平淡,就这样,步覃在这种安稳的环境下,被席云芝‘照料’了十多日,终于能够下床走路了,只是脚步虚浮,再没有从前的力道。 探子回去将此情况报告给齐昭知道后,齐昭才越发放心的撤掉了席云芝他们小院外的监视。 又过了大概十几天,席云芝正在院子里浇花,却听见庭院外的门突然响了起来,齐昭带着好多吃食过来看她,那些食盒精雕细琢的不像凡物,每个顶盖儿上头还写着一个‘御’,齐昭指着食盒说: “皇上赏你的。他说如果你愿意,他想见一见你。” 席云芝咬唇低头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齐昭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我作为弟弟更想你去见一见他,他虽然是皇帝,但也是你我的父亲不是吗?” 第79节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我的父亲是席徵。” 齐昭蹙眉:“可是娘去萧国之前就已经怀孕了,我和你都不是席徵的孩子,他这些年也挺苦的,成日勾心斗角,还要处处提防小人,他有多不容易才爬上帝位你知道吗?” 席云芝看着齐昭看了好久,才缓缓的吐出几句话来: “我不知道他有多难,我只知道娘有多难,爹有多难,他为了帝位让一个怀了她骨肉的女人离乡背井,逼不得已嫁做人妇,可又在她开始要过上幸福生活的时候,又一次去打扰她,我不知道这种打扰对他来说是真心的,或者只是消遣,这样的男人就算他登上了天梯,他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好夫君,更别说他登基以后三宫六院,他有那么多孩子,你也是他众多孩子中的其中一个,而我爹席徵却只有我一个孩子。” 从前席云芝一直觉得她娘过的很忧郁,从未见她真正的快乐过,原本以为她只是为了席家的事烦恼,没想到却是夹杂着这样一层关系。 她对席徵肯定是有感情的,但是她却摆脱不了这个人纠缠,席徵也肯定一直都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而他一直没说,默默压抑着感情,因为他不确定,娘亲对他是否有意。 她娘被席老太打死的时候她也在场,席云芝眼看着她娘在众人面前认罪伏法,那时的她并不是因为被打怕了,而是……她知道自己真的有罪,所以在临终前才会在她耳旁说,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叫她不要去怪任何人。 也许是冥冥之中商素娥错有错着,给她娘安上了那样一个不堪的罪名,如果不是她娘自己放弃抵抗,甘心受罚,就凭商素娥的手段是伤害不了她娘的。 但是她娘没有反抗,没有澄清,只是就那样默默的认了罪。 娘亲是在她怀里死去的,当她的身体渐渐冰冷,渐渐僵硬,那个本该和她一同承受这种痛苦的男人在哪里?那个能够派人将儿子接回齐国的男人,有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女儿也接到身边保护起来?他有没有想过一个失去母亲庇佑的女孩子,在那样一个吃人的家庭中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他没有。 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宏图大业,只有能够继承他的儿子们。 被一个人这样的看轻,即便她是她的生生父亲,那又怎么样呢?他害的她娘痛苦了一辈子,害的他爹对人生失去了希望,害得她那么小就要为了活下去而放弃尊严。 齐昭走了之后,席云芝怅然若失的坐在庭院里,步覃走了出来,在她身旁坐下,说道: “其实见一面也没什么,毕竟他是你生父,若是不见,对你们两人来说,都是遗憾。” 席云芝坚定地摇头:“对我和他来说,都不会是遗憾,他能给我的东西我不想要,而我对他来说见不见都非必要。我只要知道让我和爹牵挂了多年的云然还活着,并且活的很好,就够了。我不想过多的参与到他们之间。” 步覃将她搂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 在席云芝明确拒绝了入宫面圣的要求之后,齐昭还是经常到他们的小院中来探望,每每都带一些罕见果盘和吃食来,小安对这个舅舅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每次一来,只要听见车轱辘响,他就飞也似的跑出去,等齐昭一下马,他就跑过去抱大腿,逗得齐昭开心极了,恨不得把他带回王府里去天天跟他玩儿。 知道了席云芝的心意,齐昭便没有再提起那件事,每次来都只是跟她话话家常,而对步覃,他的态度也稍稍有了好转,最起码,见了面愿意叫他一声姐夫了。 步覃对齐昭也没什么恶意,他私下对席云芝说过,齐昭是他见过的皇子中最为光明磊落的一个,因为人的品行从谈话间便能听出一二来,从前的萧络,有胆识,有谋略,有手段,但却野心勃勃,攻击性强,齐昭则不一样,他是一心一意的为了皇帝着想,甚至不掺杂任何私欲,他对皇位并没有其他皇子那样的觊觎之心,只是很单纯的替皇帝做事。 因为齐昭经常过来串门儿,所以让席云芝也多少了解了一些齐国的内政。 原来当今齐国的权利,皇帝只掌握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在摄政长公主手中,也就是齐昭同父异母的长姐,当今齐国皇帝的大女儿。 因为先帝在驾崩前对这个被留在都城的大孙女很是信任,缠绵病榻,长公主日夜照料先帝,并在他重病之际替他批阅奏章,这样大半年下来,先帝就干脆安心养病,让长公主代为处理国事了。 新皇登基以后,原以为自己的大闺女会上赶着将摄政的权利交出来,没想到长公主利欲熏心,对权利的掌控欲、望一发不可收拾,竟然拒绝将摄政的权利交还给自己的父亲,这才有了如今齐国的政治奇观,老子和女儿争权柄,这可真是新鲜。 “你说吧,她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明知道父皇想要将赵谦调去禹州做太守,可是她偏偏就先一步把赵谦调去了兖州管粮仓,赵谦有济世之谋,她让他去管粮仓,气死我了。” 齐昭端着一杯水,对席云芝毫无芥蒂的抱怨着。 席云芝笑了笑:“各为其主,你用不着生气,既然她调动你们的人,那你们为何不能去调动她的人呢?” 齐昭看了一眼席云芝:“话是这么说,但如果真这么做了,未免叫人看轻了皇室,自相残杀,你一榔头我一棒,这叫什么事儿啊。” “你们表面就算维持的再和平,但依然改变不了斗争的事实,与其这样,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小安坐在齐昭腿上,席云芝坐在步覃身边,齐昭听了席云芝的话,叹了口气: “你以为父皇不想吗?可是大皇姐主持朝纲有段时日,不是说斩就能斩的。”齐昭一边摸着小安肉嘟嘟的小手,一边说道。 一直没开口的步覃突然开口道:“既不能力敌,那就退避,转明为暗。” 齐昭看着步覃好一会儿,想了好长时间后,才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将小安交到了席云芝手上,急匆匆的告辞了。 “我突然想起来怎么做了,今天饭我就不吃了,下回,下回我请你们。” 说完这些,齐昭便就头也不会的走了。 他走之后,席云芝对步覃说道: “你觉得这场战斗哪一方会赢?” 步覃沉吟片刻,这才客官的对席云芝分析道:“说实话,前几年我就间接跟那长公主交过手,她的确是个胸有谋略的人,阑冬就是受她的指使,才能在我军中混了那么长时间,为的就是给我致命一击,他们成功了。我吃了人生中最惨烈的一次败仗。” 席云芝疑惑:“所以,夫君的意思是,齐昭他们和长公主的这场战争,齐昭他们会输?” 步覃摇头:“不一定,齐昭也很聪明,并且与皇上有着很深厚的互相信任的父子情谊,单单这一点,就比长公主齐芮多了一分胜算。” “长公主身边不是还有阑冬吗?他们是夫妻,夫妻同心的话,那情谊也不一定会比齐昭他们差吧。” 步覃听了席云芝的话,淡淡笑了笑,说了一句:“未必。” 便站起身,将正努力往桌子上爬的小安抱进了怀里,走入了房。留下席云芝不解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难道阑冬和长公主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而这个秘密,恰巧她家夫君也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107章 陈世美密会小金莲儿 自从那日匆匆离去之后,齐昭便接连好几日都没有出现在席云芝这里,好像销声匿迹了般。 她倒也不是说想念,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日,她在院子里浇花,小安拉着步覃要出门逛逛,步覃被他缠的没有办法,只好随他一同出门,席云芝叮嘱小安要自己走路,不可以让爹爹抱之类的话之后,才放他们爷儿俩出门。 她在院子里浇完了花,又将园子的地面全都清扫了一遍,将落叶盛在簸箕里,倒去了锅堂后头,准备用这些落叶烧些茶水出来,庭院外的门却突然响了起来。 席云芝以为是步覃他们回来了,便赶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便就赶忙过去开门,却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五六十岁的管家,只见他对席云芝鞠了个躬,谦卑有礼的说道: “夫人你好,请问步覃步将军是住在这里吗?” 老人花白头发,看起来精神矍铄,不像是普通市井小民,而且他话语中能说出步覃步将军几个字,就说明了他是自家夫君的旧识,但她却从未听自家夫君提过,在齐国也有旧相识。 便笑面以对:“是的,不知老人家是……” 老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跳到了下一个问题:“哦,那请问步将军此刻在家里吗?” 席云芝微笑着摇摇头:“她被孩子拉到街上玩耍去了,估计过会儿就会回来,老人家若是找他有事,不妨入内等候一番。” 那老人立即客套的回话,他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很是温和客套,却自有一股自有主张的意思,根本不像是在跟席云芝对话,而是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似的。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纸笺是粉红色,上头带着余香,两端对折,中间封着红蜡,显是不愿与旁人看见,这种少女情怀的东西,从一位花甲老人手中拿出着实有些奇怪。 只听那老人将东西递给席云芝,继续温和有礼的说道: “既然步将军不在府内,那还劳烦夫人,将此纸笺交给步将军,就说将军初来齐国,故人欲求一见,将军自然知晓今日来的是哪位故友。 席云芝将纸笺收下,送别了老人,便将纸笺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但由于封着蜡,她只看得到外表,却是看不出内里写的什么,便将之搁置在客厅的桌子上。 小安和步覃一直玩儿到大中午才回来,小安坐在步覃肩膀上,手里拿着五彩风车和糖葫芦。 席云芝见他们走入,便上前去接过小安,在他小鼻子上刮了刮,说道: “不是说了不让你爹抱你的吗?不听话。” 小安有些委屈:“娘,爹是背我的,不是抱。” “……” 席云芝被这小家伙说的哑口无言,正要在他小屁、股上再打一记,没想到步覃却开口主动揽下了罪责: “是我主动背他的,夫人要打打我好了。” “……”席云芝无奈的看着他,而小安却在她怀里一个劲的拍手:“对,爹要背我的,爹力气大。” “你这小子越来越不听话。”席云芝还是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两下,这才放他去里面玩儿,对步覃说道: “我还不是怕你暴、露了。” 步覃在她脸颊上摸了摸,说道:“就算是个废人,但抱一抱儿子的气力总归还是有的吧,别想太多了,没事的。” 说完变也想入内,席云芝转身去厨房准备做饭,突然想起早上的事情,便对步覃说道: “对了,今日你们出门之后,有一位老者上门求见,我说你不在,他就给了我一张纸笺,我放在桌子上了。” 步覃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什么老者?有没有说他是谁?” 席云芝走入厨房,大声回道:“没有,他只说是故人,还说什么是齐国的故友想见一见你,说你听到这些就会知道他是谁了。” “……” 步覃那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席云芝知道他定是看到了纸笺,知晓了找他的人是谁,她便尽到了传递的责任,不去管他了。 因为只有三个人,所以她就在只做了两荤两素一汤,就喊他们爷俩上桌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席云芝问道:“对了,你知道那个老者是谁了吗?” 步覃夹了一筷子菜给席云芝,然后又夹了一筷子给小安,这才自己吃起来,听席云芝这么问,他愣了愣,便含含糊糊的点点头,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怎么从未听说你在齐国还有故友?” 席云芝见他奇怪,不禁问道。 步覃看了一眼她之后,便就说道:“嗯,以前认识的。也不算故友,最起码我没当他是故友。” 席云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人家一个老人家记得你,你倒还拿乔了。” 步覃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怎么知道那就一定是个老人家?就不能是个年轻的姑娘吗?” 席云芝挑了挑眉,说道:“姑娘?有多年轻,长得漂亮吗?” 步覃见她问的直接,不禁失笑:“当然是很年轻,很漂亮的啦。你吃醋吗?” 席云芝见他目光狡黠,知道他是在逗她,便就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我吃什么醋,家里多个妹妹,就多一份热闹,我还顶乐意呢。” 步覃摇头,不再与她抬杠,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完了一顿饭。 吃过饭之后,小安缠着步覃跟他一起去睡午觉,步覃缠不过他,便就只好跟他一同去了房间,席云芝洗好了碗之后,便就去到步覃的书房,果然在他书案上看到了那张粉色的纸笺,她从容自如的走过去,拿起纸笺看了一眼,便就淡定的放了下来。 纸笺里写着:经年一别,物是人非,明日巳时仓亭一见,望君务必前来。 从字迹来看,铁画银钩中却不乏柔和,写字的定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做事果敢决断的女人,早上前来拜访的老者,定是这个女人家的管家,从那管家的素质来看,这个女人绝对是出身自大户人家,所用的纸笺乃束河国造纸,一纸千金难求,更遑论纸笺上的香粉,也不是凡物,这样一个有才情,有容貌,有品味的女人约她的夫君明日巳时仓亭一见…… 这其中透露着的,可就不仅仅是古怪这么简单了。 将纸笺随手放在书案上,席云芝并不像隐瞒步覃她看过纸笺的事情,反而是步覃,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将纸笺放在桌子上,那就说明了,他并不想特意跟她隐瞒这件事,所以,席云芝更加没什么好隐藏的。 第80节 看就看了,心中有数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步覃在家推迟到巳时将近才出门,并且带着小安一同 席云芝在他们爷俩儿出门之后,便也跟着出去了。 仓亭是幽州最古老的一座石亭桥,在城东与城西的交界处,只要是齐国人,就没有不知道仓亭这个地方的。 席云芝在齐国生活了近一个月,自然对这个地方也不会很陌生,她在集市上顺道买了些蔬菜之后,才去到了仓亭附近。找了一家二楼的茶馆,坐在临近窗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仓亭之中正在说话的两男一女。 两个男人是她家的两个,一大一小,一父一子,小安坐在步覃腿上,兀自鼓捣着步覃新买给他的玩具,而他们对面,坐着一个金钗鬓影,单看背影就能想象出她出色正面容貌的女人。 只见步覃和那个女人坐在对面,步覃并不怎么开口说话,只是就那么坐着,也许是在听那个女人说话吧,那两个人从巳时一直坐到了未时将近,才看见步覃抱着小安走出了仓亭。 席云芝坐在窗口,不急着走,等步覃他们走了之后,那个始终背对着她的女人这才转过身来,凤眼横眉,一副巾帼不让的英气脸庞叫席云芝觉得愣了愣,在她的脑海中想象了无数张那个女人的绝色面貌,没想到转过来之后,竟是这般冲击力十足,没有她想象中的柔美,举手投足皆是大丈夫的气概。 只见她对着步覃父子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也走出石亭,坐上了停在外头的那辆豪华马车,而跟在马车旁走的人,便是昨日去她家里送纸笺的那位老者。 席云芝挑着眉,将所要的茶点结账之后,才拎着菜和肉回家去了。 步覃比她先一步回家,见她不在,便跟小安在院子里玩儿,顺便等一等她,席云芝推门而入的时候,步覃和小安全都一副期待已久的眼神看着她,令她觉得有些好笑。 步覃对她勾唇问道:“出门去了?买菜买到现在?” 席云芝耸了耸间:“顺道去看了一场戏,耽搁了。” 步覃接过她手中的菜,亲自送去了厨房,这才走了出来,继续问道:“看的什么戏?跟我说说呗。” 席云芝一扭身子,倨傲的转过头去:“陈世美密会小金莲。” 步覃挑眉:“有这出戏?” 席云芝煞有其事的点头:“有哇。” 步覃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这才凑近她的耳廓,暧、昧不清的说道:“那晚上夫人就给我好好说道说道这出戏,现在……快去煮饭,我和儿子都饿了。” 说完,步覃还挑、逗意味十足的在席云芝的臀部轻柔了两下,被席云芝羞赧的抬手拍开,对他递去一抹无奈的白眼: “……哼。” 这才转身走入了厨房。 是啊,今儿晚上,她是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那出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今天只有两更了,亲们看完就表等了。 ps:五一节假日,花叔难得放假,被关了好久,想申请出去玩儿一天,所以明天就没得更了,后天继续。 ☆、第108章 反意 红鸾帐中短兵相接,鸳鸯被底春光明媚,四肢交缠,八方*,敌我不分,声抑力竭。 一双素手从被子里探出,席云芝秀美的脸上红扑扑的,娇唇微张,不住喘着大气,像是憋的不行,正呼吸了几口气,一只脑袋从她的胸前也探了出来,步覃整个人都压在席云芝身上,被子底下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 席云芝咬着下唇,蹙眉压抑着叫声,承受着来自上方给予的一切酥、麻酸痛,两只胳膊奋力的缠住他的颈项,让他更加贴近自己。 又是一阵强势的攻城略地之后,步覃终于奋力一推,将自己送了出去,席云芝不敢发出声音,只得像离水的鱼般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身子忍不住弓了起来。 大事过后,步覃也带着些许气喘,意犹未尽的从席云芝身上翻到了外床。 席云芝兀自平静了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的坐起身,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帕子清理了一下,两人同时看了一眼床的内侧,独自睡在小被子里的小安,这才不约而同的大抒一口气,穿了衣服靠坐在床头。 “陈世美大战小金莲,怕是弹尽粮绝了。”步覃让席云芝靠在他的怀中,指腹轻柔的抚摸她光嫩的脸颊。 席云芝转头白了他一眼,娇嗔的在他胸膛打了一下,这才说道: “对了,这笔帐咱们还没算呢。” 步覃好整以暇:“夫人……想怎么算。”说完,他还一副‘你说吧,我只要力气够,就一定全力配合’的神情。 惹得席云芝又是一阵哭笑不得,故作正经的说道: “首先你得先交代那个女人是谁。” 步覃转头看了一眼她,黑亮的瞳眸中虽然都是信任,但却也很坚定的告诉他,这件事她必须知道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步覃决定不再隐瞒。 “是齐芮。” 席云芝蹙眉,只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齐芮?她是……” 步覃点头,证明她心中的猜想:“齐国摄政长公主。” 席云芝坐直了身子,盯着步覃看了好长时间,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她怎会……” 步覃将吃惊的她拉回了怀中,温和的解释道:“多年前她亲征萧国,曾被我的副将抓获,不过那时她说她是齐芮的贴身侍婢,副将便没有当场杀她,见她美貌,便将她送到我身边伺候了大半个月,后来我将她送回副将那里,她便被齐国的人救走,那之后,我们才知道她的身份。” “伺候……你大半个月?她怎么伺候?”席云芝酸溜溜的问道。 步覃见她嘟着嘴,不禁想逗一逗她,挑眉说道:“能怎么伺候,一个貌美的女人面对一个饥渴了很久的男人……” 席云芝的牙立刻咬了下唇,步覃看到了满意的神情,赶忙又补充道:“我让她煮饭倒茶洗衣服,就是不让她铺床,连床铺都没让她靠近过分毫。” “……” 席云芝瞪着的双眼才稍微缓和了一下,重新放松了身子躺在他怀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腹部画圈圈: “你没对她做什么,她如何会记得你?” 步覃耸肩:“大概是想看看我的惨状吧。” “那阑冬是不是也是她安排去你身边卧底的?”席云芝心中虽然觉得齐芮对自家夫君的感情不会那么简单,但又想起一个问题。 步覃点头:“是。阑冬的确就是她被救走之后才混到我的队伍中去。” “阑冬如今是她的驸马。”席云芝说道。 “对。听说三年前,她嫁给了阑冬。” 席云芝奇道:“就是你被贬洛阳的那一年。” 步覃叹了口气,显然又像是想起了旧事:“是啊,就是那一年。阑冬与她算是青梅竹马,阑冬有世袭的爵位,从前是她的贴身护卫,阑冬对她痴恋一片。” 席云芝这才了然:“怪不得阑冬对你不依不饶,把你害的那么惨。” 原来正是应了那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话,他肯定是知道齐芮喜欢步覃,觉得步覃横刀夺爱了,所以才会那般不顾一切的将步覃打压。 “齐芮找我并不是为了叙旧情,而是有其他事情。”步覃决定对席云芝和盘托出:“她对我说,可以出兵助我,让我再打回萧国。” 席云芝对这句话表示十分震惊:“出兵?” 步覃点头:“是,出兵,她要我带兵反了萧国。”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那个女人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说的,她是什么意思?要出兵协助步覃造反,然后呢?造反不成功,她会如何?造反成功了,她又会如何? “你……答应了?” 步覃摇头,淡淡的说:“没有。我就是要造反也轮不到她出兵协助。” 席云芝坐直了身子,看了步覃好一会儿,说道:“夫君,你想造反?” 步覃与她对视片刻,挑了挑眉:“被三番两次这样无情对待,说不想,一定是骗人的。如果有机会,我不会拒绝的。” “那……齐芮不是给你提供了个机会吗?你为何拒绝?” 步覃笑了笑:“那个女人心计太重,很会抓人弱点,心肠就像是一只毒蝎,我若与她结盟,最后一定会连人带国全都会被她吞并。” “所以你是想……”席云芝越想越觉得疯狂,但却难掩心头隐隐的兴奋。 步覃再次将她拉回:“现在我想什么都不重要,因为条件还不成熟,别想那么多了,睡吧。” “……” 席云芝被步覃搂在怀中,脑中一片混乱,久久都不能入睡。 *** 这日席云芝在院子里晒衣服,外面又传来一阵敲门,心底猜测会不会是齐芮又派那个老管家前来传递纸笺,打开门一看,却是两个压低了帽檐的男人,见开门的是席云芝,两人将帽子摘了,赵逸和韩峰对席云芝露出了大大的笑颜。 席云芝见到他们也十分兴奋:“赵逸韩峰,你们竟然找到这里来了。太好了,快进来。” 赵逸和韩峰被席云芝拉进院子之后,步覃便从屋里走出来,赵逸和韩峰见到步覃,便双双单膝跪地,给步覃行礼,询问他的伤势。 步覃让他二人起来,并且将事实告诉了他们,赵逸和韩峰这才明白,他们爷已经没有大碍,都各自松了一口气,然后对他们讲起了这些日子的遭遇。 “我与赵逸陪着巴达首领去了辽阳行省,找到了李毅,李毅一口答应了派兵驻守鄂温克雪原,可是,当我们回去的时候,就看到村里一片狼藉,知道村里出了事,在那里正巧遇到了顾然,从他那里听所,全村人都被俘虏去了齐国兖州,然后我们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兖州,一番打探之后,才知道夫人被齐国三皇子从军营带走了。”韩峰说的事无巨细,说的都有些口干。 赵逸见状也跟着补充:“然后,我们就配合巴达首领将鄂温克族人全都从兖州救了出去,说来也奇怪,兖州从前是明孝王镇守,据说那个人骁勇善战,可是,在我们偷袭兖州的时候,兖州却突然阵前易帅,明孝王突然被圣旨召回了幽州都城,所以,我们的救人行动才会那样顺利,真是天帮忙了。” 韩峰喝了一口水,又接着说道: “救出了鄂温克族人,我们就一路从兖州赶到了雍州,又从雍州感到了幽州,经过好一番打探才知道,你们从三皇子的府邸搬到这里来了。” 席云芝又给两人空了的茶杯添了水,感激的说道:“实在是难为你们了。刘妈和如意如月没事儿吧?” 赵逸摇头:“她们没事儿,我们去救人之前,又把她们送去了辽阳,现在李毅府中居住着。” 知道她们没事儿,席云芝也就放心了,只见韩峰和赵逸对视一眼,对步覃说道: “爷,这一路走来,我们还听说了一件事。” 步覃让他们说下去,韩峰酝酿一会儿后说道:“步帅……死了。” 步覃从座椅上立起,一拍桌子怒道:“什么?” 韩峰和赵逸立刻又跪了下来,步覃蹙眉咬牙道:“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 韩峰也满脸悲痛:“我们去辽阳行省找李毅的时候,听他说起的,步帅是在回南宁的路上,毒发身亡的。皇上要他交出南宁的兵权,步帅在宫中与皇上发生了一场不小的争执,但皇上当场是让步了的,在步帅提出要回南宁的时候,他还主动设宴送行,步帅用过晚宴,怕徒生变故,便连夜往南宁赶去,谁知道在半路就……” 步覃的双眼有些通红:“是皇上下的毒?” 韩峰犹豫了一会儿,才默默点头:“十有*,所用之毒,是宫中常用的鸠毒。” 步覃瞪着通红的双眼半晌没有说话,席云芝也被这个消息震惊的跌坐在了椅子上,赵逸又接着说道: “步帅死后,皇上强制拿走了步帅身上的兵符,还在步帅身上安了一条行刺君上的罪,张果,鲁恒,琴哥儿他们也都被关入了天牢,秋后问斩。” 步覃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看着天际半晌没有说话。 席云芝率先回过神来,告诉大家逝者已矣,他们想再多都是没用的,她又到侧院收拾了两间房间,让赵逸和韩峰留了下来。 *** 齐昭事隔多日之后,又来到席云芝的小院,在看见赵逸和韩峰的时候,便要派人将他们抓起来,席云芝制止,将齐昭拉到一边说了些话,齐昭才放弃了抓捕韩峰和赵逸。 第81节 席云芝做了几道菜,留齐昭在这里吃饭,吃饭的时候,齐昭对步覃说道: “父皇下令把阑冬调回了京城,姐夫你觉得给阑冬安个什么职位比较好?” 齐昭的这个问题一问出口,韩峰和赵逸就愣住了,他们端着饭碗,看着这饭桌上奇迹般的一幕,一个齐国皇子居然开口问他们爷该给什么人安什么职位? 这,这多少有点本末倒置了吧。 步覃今日的神情有些冷,看了一眼齐昭后,便说道: “给他想要的,把他捧起来,长公主手中不是有很多权利和要缺吗?都交给阑冬来管,你觉得怎么样?” 齐昭吃了一口饭,眼前一亮:“姐夫的意思是……” 步覃没有说话,齐昭看了看席云芝,席云芝便代为解释道:“让阑冬分了长公主手里的权利,长公主那边的人不仅不会反弹,反而会觉得他们的驸马受到朝廷重用与认可,长公主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自家夫君,但权利分散开来,总是比集中在一人手上要好对付。” 齐昭听后,放下手里的碗,又要匆忙离开,却被席云芝又叫住了: “行了,这事儿能急在一时吗?吃晚饭再去也不迟。” 齐昭又匆匆趴了几口饭之后,便再也坐不住,疾步走出院门,翻身上了马,往皇宫跑去。 他走之后,赵逸对着门看了好久: “夫人,这个三皇子真是你的胞弟吗?看着跟你的性格不太像啊。” 席云芝笑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我属静,他属动,小时候便是这般,所以我娘总说我是管事的,他是跑腿的,性格天成,改不了了。” 韩峰知道分寸,不会去评判主人家的事情,对席云芝问道: “夫人,你和爷是打算鼓动阑冬和长公主斗起来吗?可是据我所知,阑冬对长公主齐芮那是言听计从的,要他们斗起来,怕是不容易呢。” 席云芝勾唇看了一眼步覃,似笑非笑道: “容不容易,要问你们爷了。” 步覃喝了一口汤,看了一眼席云芝,挑眉问道:“不吃醋?” “我不爱吃醋。”席云芝从座位上立起,转过身来又说道:“可不能让我感觉太酸了哦。” “……” 步覃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韩峰和赵逸对视一眼,赵逸咬着筷子问道:“爷,你和夫人在说什么呀?什么吃醋不吃醋,酸不酸的?” 步覃瞥了他一眼,韩峰便主动在赵逸头上敲了一记: “夫人爱不爱吃醋,关你什么事儿啊?” 赵逸觉得挨打的有些冤枉,揉着脑袋说道:“我,我就问问嘛。夫人的话也没说清楚,阑冬和齐芮斗不斗的起来,怎么就跟夫人爱不爱吃酸有关系呢?莫名其妙!” 韩峰扬起手,又对赵逸比划了一下,赵逸便赶忙闪过了脑袋,主动讨饶: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就好像你听懂了一样,切。”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恢复更新,第一更~~~~ 昨天花叔去了常州恐龙园,玩儿了三百六十度高空旋转过山车,还有那个火龙钻,玩儿的时候感觉心都被人掏空了,发誓下回再也不去玩儿了,太恐怖了,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现在想想还是好可怕。。。 ☆、第109章 长公主的威胁 自从那回齐芮约见步覃之后,她又派人前来约了两回,步覃都佯装不在家,让席云芝给推掉了,但齐芮的性格很是固执,有那种‘你越是不理我,我就越要你理我’的执着,终于在第三次,步覃又去赴约了。 但这一回,席云芝就没有跟去盯梢了,步覃也没有带着小安一同前去,她在院子里扫了一会儿地,看见赵逸拿着一根糖葫芦在逗小安跳起来玩儿,便把他和韩峰叫了过来,对他们吩咐几句之后,他们俩便出门去了。 小安从赵逸手中拿到了糖葫芦,幸福的坐在小院里吃了起来,席云芝见状,不禁走过去问他把糖葫芦要了过来,颇具威严的说道:“不能吃太多甜食,牙会掉的。” 小安才吃了一颗,当然不肯就这样算了,可怜巴巴的看着席云芝,对她说道: “娘,我还想吃嘛。” 席云芝将糖葫芦往半空比了比,对他说道:“好哇,你够到了就给你吃啊。” 动作和赵逸先前逗他时一模一样,小安的个头连她的半腰都没达到,根本不可能抢到席云芝手中的糖葫芦,气得坐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席云芝这才将糖葫芦带回了厨房。 步覃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戌时,身上带着些许酒味,席云芝替他换衣服的时候,在他身上嗅了半天,步覃才将她摆在自己正面,说道: “别闻了,是喝了些酒。我若不喝,让阑冬看什么呢?” 席云芝听后一喜:“阑冬已经看见啦?赵逸和韩峰也太给力了。” 她只是让他们找机会把长公主私会男人的事情传递给孝明王知晓,没想到这么快阑冬就知道了,这办事效率,就是皇家暗卫也及不上吧。 步覃在她耳朵上捏了捏,勾唇说道:“赵逸和韩峰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混进明孝王府?你以为阑冬对齐芮就是百分之百信任的吗?他早就察觉了齐芮的异样,我不过是配合他,演一出戏罢了。” “……” 虽然过程不是自己所猜想到的,但这个结果席云芝却很喜欢,迫不及待凑上前去问道: “那阑冬呢?他相信了吗?” 一边问,一边帮步覃将外衣脱了下来,从柜子里拿出一身干净的替他换上。 步覃摇头:“不知道,但看见了,总比没看见要好,不是吗?” 席云芝连连点头:“那当然啦。” 步覃换好了衣服,便将席云芝圈入了怀中,对她说道:“阑冬那个人心思还算缜密,但只要一遇到齐芮的事,他的脑子就起浆糊,我猜不到这件事会在他们之间掀起多大的波澜,总之一句话,咱们要加倍小心。” 席云芝乖顺的点点头:“嗯,我知道。” *** 自从那日之后,齐芮又派人前来约见了几回步覃,但都被步覃以身份不合不宜相交为由婉拒了。 齐昭已经彻底把这里当成了他减压的园林,只要一得空,就到席云芝这里来消遣,顺便把朝廷的局势告诉他们一番,每次看到他跟步覃称兄道弟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可是如今这个尴尬的境况,如果不是这样隐瞒他的话,在步覃还未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他们就真的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了。 “父皇让阑冬接替了大皇姐好多权利,还特意把阑冬召入宫中,对他说自己想要快些抱孙子,让阑冬努力帮大皇姐分担,阑冬感激涕零的对父皇说他会努力……哈哈哈,笑死我了,你是没看到他那副正经的样子,恨不得晚上回去就造出一个人来。” 齐昭抱着小安,笑得前仰后翻,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 席云芝和步覃对望两眼后,席云芝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喝口茶润润嗓子。 “大皇姐跟阑冬都已经成亲三年多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没有孩子,所以父皇说这件事,完全就说中了阑冬的心意,他怎么可能不动心呢,更何况,父皇只是把大皇姐手中的权利移交到他的手中,一没有剥夺,二没有收回,对一心一意对大皇姐的阑冬来说,其实就是左手搬到了右手,但是对大皇姐来说……哈哈,只能说,阑冬还是不太了解大皇姐啊。” 齐昭说的口沫横飞,席云芝怕小安传染了他的多嘴,便将小安从他怀中抱了出来,让他进房间玩儿去。 “这不,权利移交不过小半个月,就传出了大皇姐对阑冬不满,深更半夜把阑冬赶出房门,别说生孩子了,就连近身都不让了。阑冬现在肯定觉得莫名其妙的,哈哈哈。” “……” 席云芝淡定的喝了口茶,这才问齐昭道: “你晚上想吃点什么?” 齐昭想了想,也不客气,就说:“我想吃绿豆糕,就是小时候娘经常做的那种。” 席云芝点点头后,便就去了厨房,她走出门的时候,听见步覃将齐昭叫到了身边,像是有话跟他说。 晚饭过后,齐昭光吃还不够,还让席云芝做了一些让他带回王府里去吃。 他走了之后,席云芝将院里的事情全都料理好了,然后回到房间,见步覃正坐在书案后看着一张巴掌大的纸条,见席云芝走入,也不掩藏,便对她招了招手,说道: “鲁大哥飞鸽传书,说他已经知道我们被困在齐国,现在正赶往京城营救琴哥儿和鲁恒他们。” 席云芝不解:“鲁大哥是谁?” 步覃解释:“鲁平,鲁恒的父亲,南宁军的副帅。” 席云芝了然的点点头,有些担忧:“他就这样去京城,会不会有危险?皇上心狠手辣,他可以杀了步帅,那就定然不会放过鲁帅。” 步覃摇头:“鲁大哥如今已经知道步帅的死因,他对皇帝肯定会有所提防,这倒不必担心,只是……” “什么?”席云芝见他说了一半又停止了,便就又开声问道。 “我们若不尽快离开齐国,怕终归是个隐患。”步覃说出了心底最终的担忧。 席云芝点头:“对,听齐昭说了那么多,我也觉得我们若是继续留在这里,肯定不妥。” “嗯,我先前已经跟小舅子说明了关要,如今只需等待阑冬和齐芮翻脸,他和皇上就可以左手渔翁之利了。我们能帮的,基本上都已经帮了,下面就看他们自己去争了。” 步覃先前把齐昭叫过去,就是跟他叮嘱了一些注意点。 “我明日约了阑冬,最后再推波助澜一把,这样我们就是走了,也可以安心一些,毕竟我们俩的小命都算是小舅子救下的,总不能太忘恩负义。” “……” *** 第二日一早,步覃便出门去了。 席云芝在院子里叫小安写字,院门便被人踢了开来,她警戒的喊了一声:“谁?韩峰,赵逸,快出来。” 韩峰和赵逸出来的那一刻,正巧看见一个斜眉英气的女子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席云芝看她的装束和神情,就已猜到她的身份,让韩峰和赵逸将小安抱了进去,然后便笑脸迎了上去: “草民见过长公主殿下。” 齐芮冷着脸睨视着席云芝,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对席云芝认出她的身份很是奇怪。 对席云芝抬了抬手,齐芮也屏退了身后的护卫,两个女人坐在院子里两两相望了好长时间。 “我知道你是齐昭的姐姐,从道理上来说,也算是我的妹妹,我便不与你拐弯抹角了。” 席云芝微笑以对,看着齐芮淡定自若。 “我喜欢步覃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愿意倾身相付的男人,我认识他比你认识的早,我派人去齐国调查过你,你与他算是盲婚哑嫁,造化弄人才瞎凑合在一起的,你们的感情一定比不上我与步覃之间发生的那样惊心动魄,如今他武功全废,我也不会嫌弃他,反倒是你,跟着这样一个废人,不会有日子过的。”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依然笑着问道:“长公主殿下想如何?” 齐芮冷眉一横:“我想让你回萧国去。无论是齐国的公主地位,还是步覃这个男人,都不是你能拥有的,只要你答应回去萧国,隐姓埋名,我会给你提供一生无忧的金钱。” “金钱?”席云芝淡淡一笑:“我想要的话,还真轮不到你来给。” 这句话,是之前步覃说过的,齐芮想出兵支持步覃反了萧国,以此来引、诱步覃跟她在一起,可是被步覃拒绝了,如今她又想来用钱来收买她,可是又用错了方法。 她席云芝想要钱,根本不需要出卖任何东西。 第82节 齐芮眉峰一蹙,冷睨着席云芝:“趁我愿意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劝你还是答应了吧,你跟我永远都斗不起来,我想除掉你,有一千一万种方法,并且每一种都会令你痛不欲生,你相不相信?” 席云芝点头:“我相信。但是我也想说,就算你对我用了一千一万种令我痛不欲生的手段,你也得不到步覃这个男人,他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 齐芮看着一脸笃定的席云芝,突然笑了起来,笑够之后,才站起身,冷冷对她说道: “那咱们就走着瞧吧……步夫人。” “长公主殿下慢走。”席云芝全程保持微笑,将齐芮送到了门边。 齐芮冷哼一声之后,这才前呼后拥走上了她的轿子,一路凤驾威仪的从巷子里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还有更的哦~~~~~ ☆、第110章 步家老二 步覃从辰时出门,一直到酉时才回来。 回来后,席云芝告诉她说齐芮今天来家里找过她,步覃立刻蹙眉问:“她没怎么你吧。” 席云芝摇头:“只是跟我表达了一番她想把我踢开,然后独占你的意图而已,没什么事儿。” 步覃见席云芝说的轻快,应该是真的没什么事,在她脸颊上拍了拍,凑近她的耳旁说道: “乖,咱们过几天就把她给踹了,爷只带你走,放心。” “……” 席云芝娇嗔的横了他一眼,便就扭着腰肢往厨房走去,将晚饭端到桌上之后,再招呼各大老小出来吃饭。 吃完了饭,步覃要考小安功课,席云芝便坐在灯下替他们爷儿俩做衣服,款式一模一样,就是分出了大小号。 功课成功把小安的瞌睡勾了出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小眼神就迷离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直接睡倒在老爹怀里。 步覃无奈的将他放在里床,将他外衣外裤脱了,盖上小被子,这才走到席云芝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今天我跟阑冬约在外头见面了,最多再过一个月我们就必须离开齐国了,你准备一下。” 席云芝放下针线,看了看步覃,然后才点点头,说道:“嗯,我们两手空空的来,本来也什么东西。” 步覃放下茶杯,大手覆上席云芝的手背,说道: “在走之前,你确定不想进宫去见一见他,要知道,现在我允许你去见,若是咱们回了萧国,你就是想见,我也不一定会让你见了,你知道吗?” 席云芝听了步覃的话,目光有些低垂,看了烛火好一会儿后,都没有给步覃什么反应,步覃等了一会儿,然后才又说道: “齐芮纵然手段再强,也逃不开情爱纠葛,她和皇帝的对峙,最终的胜者定然不会是她,所以,你也无需担心齐昭,他自小跟在皇帝身边长大,可以说他众多子女中,感情最好,信任度最高的一个,所以,齐昭今后定然也不会有事。” “……” 席云芝低下头,默默的点了点,这才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齐昭看起来有些傻,但是却很懂分寸,也懂收买人心,我不担心他,纵然今后再也不能相见,但只要知道他还好好的活在世上,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回到萧国也能跟我爹替他报个平安,省得他一把年纪了,还要惦记这个失踪的儿子。” 步覃又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便兀自出去洗漱了,留下席云芝坐在烛光下失神。 *** 齐昭带来了消息,说是他们的离间之计终于得到了显著成效,在关于用人这一问题上,长公主齐芮和驸马阑冬终于意见发生了分歧,在议会上吵了起来。 “我和父皇之前使了很多的方法,都没办法让阑冬对齐芮说一个不字,果然,人对权利的欲、望是无底洞,就算多么深的爱恋也不能让人完全放手。” 齐昭对这招离间之计很是满意,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喋喋不休。席云芝听得烦了,便去了厨房做饭,小安也不想跟一个满嘴唠叨的舅舅一起玩儿了,便跟着席云芝来到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先偷吃的。 齐昭吃过了晚饭,依旧连吃带拿,将晚上没吃掉的糕点悉数收回了王府,说是这种久违的滋味难得,要收回王府慢慢儿吃。 晚上席云芝忍不住好奇,问步覃道: “你到底跟阑冬说了些什么,才让他这样迫不及待的要跟长公主唱对台戏呢?” 步覃正在看书,听席云芝问话,便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没说什么呀。” 席云芝咋舌:“你那天从辰时出门,一直到酉时才回来,这么长时间,你怎么可能没有没有说什么,应该是说的口沫横飞才对吧。” 步覃将书册放下,准备好好跟席云芝说道说道这个问题: “那天我的确辰时出门,酉时回来,不过,我是在外面逛了书摊,吃了饭,又去园子里溜了趟鸟,一直到申时才去赴约的,跟阑冬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 席云芝听后,简直不想再跟这个男人说话,结结巴巴的说:“你,申时去,干嘛辰时出门?” 步覃耸肩:“因为我约的阑冬辰时见啊。” 席云芝更加觉得自家夫君有些过分:“你约他辰时见,却申时才去,最关键是,他竟然申时还在等你!” “嗯,你信不信,我就是子时去,他也照样还在等我!” “……” 席云芝无语的看着他,这位大哥,这种不守时的耍人行为,就不要拿出来炫耀了好吗? “我以一个被背叛了的朋友身份,替他分析了一下如今的形势,告诉他,齐芮之所以会喜欢我而不喜欢他,就是因为他在她那里从来就没有硬气过。阑冬对齐芮的感情有目共睹,那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单恋,他现在不过是在做最后一搏。” 席云芝听了自家夫君的话,突然觉得阑冬也挺可怜的,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子痴恋,还被那女子的心上人言语插刀,不得不顶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做出了一场属于他自己的爱情保卫战。 难怪她家夫君说,他们至多只能再待一个月,阑冬和齐芮若是真的闹翻,那就不难想到这其中挑祸的人是谁,到时候,他们两个集中火力对付席云芝夫妻的话,那可就不好办了。 *** 齐芮像是铁了心要把阑冬甩了,投入步覃给她编织出来的泡沫梦境中去了,就在她来跟席云芝摊牌的第三天,她就又找到府上来了。 因为步覃总是拒绝她的见面请求,所以,她干脆到他家里来见他。 步覃对她冷面以对,她却依旧热情如火,而席云芝则每天都噙着和气的微笑,只要她来就上茶,走也必送她到门口,礼数周全的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让得不到步覃垂青的齐芮恨在心口,却又不敢当着步覃的面爆发。 席云芝每每见她如此,就待她更加温柔了。 “你不用一直添茶了,让我和步覃说会儿话可以吗?” 齐芮受不了的对席云芝喊了这么一句。 席云芝温和的笑了笑:“公主,民妇是在保全公主的名声,公主一介女流之辈,与我夫君单独相处的话,被有心人瞧见,怕是会诟病公主不检点,公主妇德受损,民妇可不敢担当罪过啊。” “……”齐芮深呼吸一口气,看了一眼仿佛当她们两个不存在,兀自看书的步覃,几乎咬牙切齿道: “那本宫想跟步将军商量国事,你是后堂之妇,岂有参与的道理?” 席云芝笑得越发甜美:“公主言重了,我家夫君再不是什么将军了,就算他是将军,他也是萧国的将军,跟你一个齐国公主,有什么国事相商的,就算有国事相商,那在这小院子里,又有什么理由,是我这个主母不能听的呢。” 席云芝说话一脸说了两个‘就算’,把齐芮堵得是哑口无言,忍不住一拍桌子:“来人呐,给我把这个女人拖下去。” 这句话一出,步覃倒是有反应了。 “公主是有夫之妇,不去处理自己的夫君,却要提前处理了我的娘子吗?这好没道理啊。” 步覃对席云芝招了招手,她便乖巧的小跑了过去,在他身后站定,暗赞自家夫君会说话。 她这话在无心人听来没什么,但若在有心人听来,就有一些暗示在里面了。 你说再多,做再多,你个有夫之妇没有解决自己的夫君,我要如何解决我的娘子,跟你双宿双栖呢? 齐芮又看了一眼席云芝之后,这才愤愤的离开了他们的小院。 她走之后,席云芝盯着门看了老半天:“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对你有一种无条件,无原则的信任,你说什么,她都自动转换成情话在听。” 步覃耸耸肩,对席云芝的评价不发表言论。只见席云芝神秘兮兮的凑近他,在他耳旁问道: “夫君,她在被俘期间,你真的没对她做过什么?” “……” *** 席云芝这两天感觉肚子涨涨的,做事也没什么精神,总是蔫儿蔫儿的,还特别想吃一些口味颇重的东西。 辣的,酸的,甜的,她似乎都爱吃,因为之前有过经验,所以这一回席云芝便主动去外头的药铺号了号脉,果然是条喜脉。 她暗自担心这个喜脉来的不是时候,回家告诉步覃这个消息之后,却被他的狂喜冲淡了一切。 “我就说最近做梦怎么老梦见老、二呢,原来他已经在他娘肚子里了啊。” 席云芝觉得他说的好夸张,对他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却被步覃一句话打断: “怎么不是时候?我总不会让你们娘儿三再受半点委屈的,放心吧。” 席云芝被他搂在怀里哄了半天儿,这才稍稍缓解了一番内心的纠结与担忧,一个晚上,都按着平坦的下腹,提前和步家老、二交流交流感情。 算了,不想了,反正一切都有夫君顶着,她只需安安心心的把孩子生下来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11点10分的时候,我差一点就爬上来留言说今天不更了,但想想还是不能失信你们,所以,又撑着眼皮,坚持了下来。步家老二来了,希望你们喜欢。 ps:你们想要男的还是女的? ☆、第111章 击杀 齐芮和阑冬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两人在政见上的相互对台之势愈演愈烈,不过十多日的功夫,便传出长公主要与驸马和离的消息。 齐昭照例来到了席云芝的小院里,将这个情况告诉了他们。 “他们要和离,齐芮竟然当场甩了阑冬一个巴掌,哎哟喂,差点把我憋出内伤。” 他剥了一颗葡萄塞入小安口中,一边说的眉飞色舞。 小安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吃到葡萄这种水果,恨不得一口吃下好几颗,席云芝见他没吐核,赶紧跑过去将手掌摊开放在他的小嘴下方,说道: “把核吐出来,不然葡萄种子会在你肚子里发芽的。” 小安一脸哭丧:“我吃下去了……娘,肚子会不会破啊?” “……”席云芝叹了口气,埋怨的看了一眼只会喂东西的齐昭,把小安抱到了自己腿上,谁知道小安屁股还没做稳,就又被步覃抱了过去,放在自己身上。 “阑冬当场脸都绿了,我都替他心疼。” 齐昭也给自己剥了一颗葡萄,吃了一口后,才对席云芝说道:“对了,今天我想吃四喜丸子,你多做一些,我晚上要去宫里值夜。” 席云芝点点头,便就去了厨房,舅夫两个就又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 晚上,步覃搂着席云芝说道: 第83节 “鲁大哥那边又来消息了,鲁恒和琴哥儿已经被救了出来,他们半个月后,在辽阳等我。” 席云芝从他怀中抬起脑袋:“半个月?” “嗯。”步覃见她神情有异,不禁又道:“我今日已经将之后的部署要点跟小舅子说清楚了,你不用担心他们了。” 席云芝缓缓的又将自己缩了下去,靠在步覃胸膛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步覃便安排好了一切,待席云芝起床之后,就看到院子外停放的两辆马车。 步覃不让她做什么,直接让她上了车,然后院里的人忙东忙西好一阵之后,便就统一坐上了马车。 小安被步覃叮嘱不许坐到席云芝身上,虽然他本人对这个要求十分不满,但也不敢挑战父亲的权威,席云芝见他可怜巴巴的坐在软铺上,便在他头顶摸了摸,从包袱里拿出糕点给他解馋,小安这才心情好了起来。 席云芝看着一直掀着车帘往外看的步覃,不禁担忧的问道: “我们就这样出的去吗?” 步覃又看了一会儿晨起的空旷街道,深吸一口气:“就算出的去,不出半日就会被追到。” 席云芝听了不免担忧:“被追到,那怎么办?” 步覃给她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说道:“放心吧。” 因为席云芝他们虽然身份尴尬,但毕竟在齐国不是通缉对象,因此出城还相对简单,但是,一如步覃所说,他们还未完全走出幽州城,就在城外十里处被一队追兵追了上来。 “步覃,你我的帐,今日就来个了断吧。” 阑冬穿着一身劲装,带着一百人的骑兵拦在了他们两辆马车前头。 赵逸和韩峰从赶车的位置跳了下来,并排站在马车前做出防御姿态,步覃从前头一辆马车中掀开帘子,看到了满脸杀气的阑冬,不禁对他递去一抹讽刺的笑。 阑冬不想与之废话,抬手一挥,一百多个骑兵便翻身下马,拔出刀剑,往马车一拥而上,步覃眼中闪过狠戾,双拳紧捏,青筋暴起,正要飞身出车厢速战速决。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穿云箭雨疾射而来,将围在马车周围的骑兵们尽数射死。 齐昭自远处策马飞驰而来,左手拿弓,右手放箭,对着阑冬就射出凶猛的一箭,却被阑冬奋力隔开,虽然没有射中,但却成功将阑冬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就这一耽搁的功夫,齐昭便策马来到了他们面前,代替阑冬的人马,将两辆马车团团围住,保护马车里的人不受危险。 “三皇子可知自己所护是何人?他是萧国的上将军步覃,我们齐国有多少将士都是死在他的手中,你竟要护他,就不怕齐国将士说你里通外国吗?”阑冬见来人是齐昭,也不敢直接对他动手,而是决定先用言语攻击一番。 齐昭无所谓的睨视着马下的阑冬,良久后才将弓箭放下,对他说道: “谁都知道萧国的上将军步覃早已死了,我如今护的,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姐和姐夫,何来里通外国之说?” 阑冬早就从齐芮那里得知了席云芝与三皇子齐昭的关系,此时听他这般证实,他也无话可说,不想再与他做无谓的争辩,对齐昭抱拳说道: “三皇子恕罪,奉长公主之命,前来铲除叛贼,若是三皇子有意阻拦,那就休要怪阑某不分尊卑了。” 齐昭勾唇一笑:“哼,捉拿叛贼?我看长公主是让你活捉反贼吧,谁都知道你曾是步覃的手下败将,欲除之而后快,长公主明知我姐姐的身份,与她虽不是至亲,但也不至于会毫无人性对自己的姐妹痛下杀手,分明是你曲解了长公主的意思,不是吗?只要有我齐昭在,你休想得逞!” 阑冬的眼神阴狠下来,不在与齐昭多话,让收下骑兵再次动手与齐昭的兵法较量,齐昭让手下的人拖住阑冬他们,他指着赵逸和韩峰他们急忙忙说道: “你们快赶车,我亲自送你们出去!” 赵逸和韩峰立刻上了车前踏板,拿起鞭子,便跟在齐昭的十人护卫队后头冲出了重围。 步覃放下车帘,对席云芝说道:“你这个弟弟,很不错。” 席云芝自然对齐昭的人品很是放心,她如今却是担心齐昭这么做,会不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在马车经过齐昭身边的时候,席云芝不放心的对齐昭喊道: “你先回去吧,我们自己走。” 齐昭半晌没理会席云芝,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 “父皇当年抛下了你,但我不会!你不愿意待在我身边,那我就是死,也会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 席云芝坐在马车里,只觉得鼻头发酸,步覃将她搂在怀中,在她小腹上若有似无的轻抚了几下,叫她注意情绪。席云芝点点头,收拾了心情,靠坐在步覃怀中。 *** 跟着齐昭的车队赶了大半天的路,齐昭才下令停止休息。 马车一停,席云芝便冲了下来,扶着路边的一棵树狂吐起来,把齐昭吓了一跳,赶紧下车去看她的情况。 席云芝干呕了几下后,才觉得郁结在胸口的闷稍微好受了些,步覃走下马车走到她身后给她顺气,齐昭有些紧张的问: “不是马车太颠了吧。” 席云芝用帕子掖了掖嘴角,摇头道:“不碍事的,就是反应有点大。” 齐昭还是不懂:“什么反应?” 步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便搀着席云芝坐到林间的一块突石上,赵逸受了命令,赶忙给席云芝送来了水,埋怨的看了一眼齐昭,说道: “三殿下,这您都看不出来,咱们夫人有了呗。” “……” 齐昭的表情是空白好一阵儿的,在明白过来赵逸说的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身子猛地一动,冲着席云芝的方向就小跑了过去,指着她的肚子叫道: “又有一个小安啦?” 席云芝见他震惊,便低头默认了,齐昭立刻把她身边的步覃撞开,自己坐到了席云芝身边,看着她的肚子傻笑,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这……这不会又是个小子吧。你们想要闺女还是小子?万一你们想要个闺女,却生了个小子,那就把这个小子就给我吧,我来养。” 席云芝看着他微微蹙起眉头,齐昭这才意识自己说错了话:“额,不是不是,我是说,闺女小子我都要……额,也不对也不对……哎呀,到底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我这个做舅舅的也没来得及给他准备个见面礼什么的。” “你别太激动了……”席云芝简直对这个弟弟感到了无语,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孩子的爹呢。 “我怎么能不激动?”齐昭立刻反驳了席云芝的话:“我只要一想到又会有一个像小安那样肉嘟嘟的宝宝出来叫我舅舅,我就忍不住。” 席云芝和步覃对视一眼,无奈的摊了摊手。 只见齐昭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之中,竟然还离谱的下令,让随行侍卫去山里打两只野鸡回来给席云芝炖汤喝,要不是席云芝竭力阻拦,没准那些侍卫现在正满山野的跑呢。 “你别整那些了,齐芮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还是赶紧把我们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赶紧回去吧。谁知道你不在都城,齐芮会不会对皇上不利。” 席云芝的话让齐昭稍微冷静了一些,看着她的肚子忧心忡忡的说: “所以,我才说让你们跟我回都城去嘛,在天子脚下,我有能力护你们周全,可是在外面,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没底。” 席云芝看着齐昭,摇了摇头:“我知道在你身边没有危险,可是,我们终究都是萧国人,总是待在齐国,也不叫事儿啊。” 齐昭叹了口气:“可是,萧国皇帝那样对你们,你们在萧国怕是也难有立足之地,再加上姐夫如今……” 齐昭看了一眼步覃,像是有些顾及他的颜面,但想着若这么说能把他们劝回去,他还是直说了出来: “姐夫如今武功全废,他就是想保护你,也没那个能力保护,你们安安稳稳的待在齐国,大不小以后我跟父皇提议,封姐夫个文职官儿做,想必牵扯着你的关系,父皇一定会答应的,这样不就都解决了吗?” 席云芝从突石上站起,在齐昭面前站定,将他的皇子冠带整理了一番后,才微笑说道: “有的时候,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你懂吗?萧国皇帝再怎么对我们,那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我们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问题,就放弃整个萧国不是吗?” 齐昭深吸一口气,又问:“当真决定了?” 席云芝坚定的点头:“决定了。这条路是你姐夫选的,他就是跪着也会将这条路走完,而我是他的妻子,他的选择也就是我的选择,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与他一同承担。” “……” 齐昭听了席云芝的话,总算不愿再多说什么了,因为他从席云芝的眼中看到了无限的坚定,这种时候,他就是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好好的,尽一切可能的,平安送他们一程。 *** 天色将暗,在隐秘的树林那头,两队人马正策马赶来,经过一处分岔路口的时候,两队人马才停了下来。 “大人,我们这么做真的没事吗?那可是三皇子殿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我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呀?” 其中一个黑衣人对旁边的那个说道。 “呸,我们是去暗杀三皇子,不是明杀,只要做干净了,谁会知道是我们做的?长公主一直视三皇子为眼中钉,只要我们能帮她铲除了这颗眼中钉,今后加官进爵,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可是皇上那儿……” “别可是了。长公主殿下有命,让我们趁着三皇子离京,半途击杀他,不管成不成功,她也会趁此机会,在都城与皇上做最后一搏,鹿死谁手就在此关键了。切不可掉链子,影响了长公主的计划,咱们才真是死期到了。” “……” 两队人马分开往分叉两边跑去,惊起了林中的雀鸟飞向天际,黑压压的一片飞过夜空,凭白叫人生出些许风雨欲来的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今天节后第一天上班,事有点多。哈哈,更新的太迟了。应该还会有更,但估计很晚,大家可以早点睡,然后明天早上起来看。 ☆、第112章 刺客 齐昭为了照顾席云芝,便下令慢行,无论席云芝怎么要求快一些,他都不同意。 所以,短短一段从幽州城外到平州的距离,他们足足走了一天才到。 平州城虽然也有齐昭的行宫,但齐昭觉得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们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安全,便就选了平州城内最大的客栈,要了七八间上房,准备让席云芝在客栈里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早再出发。 晚上,齐昭抱着小安腻在席云芝他们房里不肯走,席云芝很无奈,步覃只好拿出棋盘来跟这小舅子下一盘解解闷子。 “姐夫,论兵法我可不及你。”齐昭飞快的取了黑子盒:“说真的,若不是你成了废人,我还真不敢就这样跟你坐在一起。” 齐昭信口说话,也不管话语对步覃是否尊敬,说完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赶忙意图挽回: “哦,不是,我是说,你以前的战功对我们齐国来说太可怕了,你要还是从前的你,我可不敢跟你这般亲近。” 步覃看着他,敛眸一笑,光华内敛:“那你会如何对我?” 说话间,他落下两子,齐昭也随手放子,一边老实回道:“当然是想方设法杀了你啊。”看了一眼正坐在床铺上叫小安认字的席云芝,齐昭又神神秘秘的凑近步覃说道:“当然是背着我姐姐,杀了你。然后再给她找一个比你好的男人。” 步覃挑眉,不动声色封死了齐昭的一条生路,勾唇说道: “你杀我可以,但是想让你姐姐改嫁,怕是没那么容易。” 齐昭这话一听就觉得不服:“喂,姐夫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自视过高了,你就能断定,你死了之后,我姐姐会为你守寡,不去改嫁?我反正不信。” 步覃看了一眼席云芝,话语十分笃定:“她才不会守寡,我要死了,她绝不会独活的。” 齐昭一愣,没想到步覃说的竟然是这个意思,脑中虽然对这个可能性相当的认可,但是嘴上,他却不想就这样承认了,依旧嘴硬道: 第84节 “那也不一定吧。我手下有个叫顾然的,跟我提了不止一次,说是只要等你死了,就要来接手我姐姐,顾然那个人虽然粗了点,但也是条汉子,是个好男人。” 步覃抬眼看了看他,冷然道:“你答应他了?” 齐昭不解:“答应啥?” “在我死后,把你姐姐嫁给他?”步覃纵观全局,已经制定了一条稳胜之路,便决定好好跟小舅子来论论这件事情。 齐昭像是故意耍一耍他,便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答应啦。反正那是你死之后的事,也不算对不起你。” 步覃垂下目光没有说话,齐昭却越说越来劲: “再说了,我觉得人家顾然还是很讲道义的,你看你武功已经废了,他要真想动手把我姐姐抢回去,你也拦不住他不是?可是他没有对你动手,那说明他还是很尊重你的,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把我姐姐交到他手里,我很放心。” “……”步覃深吸一口气,落下了最后一字,将齐昭杀的溃不成军,幽幽说道: “那你把你姐姐交到我手里,就不放心了?” 齐昭趴在棋盘上,眼睛瞪的老大,不敢相信不过十几个回合他就给彻底干掉了,难以置信的同时,也不忘回答步覃的问题: “不放心。你个没有武功的男人,反过来还要她照顾你,我怎么会放心呢?” “……” 步覃但笑不语,从棋盘前站了起来,对齐昭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不管你放不放心,你都该回去了,记住千万别睡得太死,最好让你的侍卫都守在门外。” 齐昭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却被步覃推着后背硬生生赶了出去。 席云芝听见齐昭在外头气得跳脚的声音,不禁问道: “他怎么了?” 步覃也爬上了他们娘儿俩的床铺,摇头说道:“输了一盘棋,小舅子不开心了吧。” 席云芝一听,只觉得这个弟弟太孩子气了,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 步覃接过席云芝手中的书,指着其中的几个字问小安,小安竟然全都答对了,赖在自家老爹的怀里撒娇不肯起来。 步覃被他缠的无奈,席云芝想接过小安,却被步覃制止了:“你如今身子重,别给这小子不知轻重挨着哪儿可不成算。” 席云芝失笑:“这才几个月呀,肚子都没打起来,会挨着什么呀?” 小安也知道了自家娘亲肚子里怀了一个小宝宝,煞有其事的从步覃身上翻下来,跪爬到席云芝跟前儿,看着她平坦的小腹说道: “小安想要妹妹。” 席云芝摸着他的小脸,笑着说道:“只要妹妹吗?那如果娘给你生了个弟弟,你怎么办?” 小安天真的瞪了瞪双眼,神情坚定的说道: “把他送给舅舅养。” 席云芝和步覃都失笑,这个齐昭竟然把心思都用到了小安身上了。 步覃坚持让席云芝和小安睡在里床,席云芝问他为什么,他也没说,就让他们早些睡了。 客栈里也从白日的喧嚣声中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夜深人静,针落可闻。 几声微乎其微的脚步声自屋顶传来,步覃在黑暗中睁开双眼,静静聆听着。 脚步正在屋脊上一间一间的查探,在查到他们东面房间的时候,脚步便停止了,步覃知道,这就说明,这些人要找的目标,就是住在他们东边的那个人——齐昭。 他预想中的事终于还是来了。 阑冬出城追击他们,为的是报私仇,齐芮真正想杀的是齐昭,她利用这次事情,将齐昭引出了都城,为的就是让齐昭再也回不去都城。 从床铺上翻身而起,步覃淡定的穿好了衣物,走到门边,只见韩峰和赵逸正矮着身子想敲门,步覃对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走出房门。 赵逸连忙凑上来说:“爷,上头有人。” 步覃点头:“我知道了,他们的目标是齐昭,你们保护好夫人,我去看看。” 韩峰他们自然知道步覃的功夫大胜从前,没什么好担心的,便领下了步覃的命令,守在门边。 步覃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让自己隐藏入了黑暗之中,如鬼似魅。 *** 齐昭原本就没睡着,脑中总是在回想着步覃晚上跟他说的话,突然鼻尖闻到了一股很可疑的花香味,齐昭警戒大气,大叫了一声: “什么人!来人呐!” 随着齐昭的一声惊叫之后,他房间的们突然就被一群黑衣人给踹了开来,齐昭从床上掀被而起,摸出他习惯性藏在枕头底下的一把长剑,与那些蒙面黑衣人展开了搏斗。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先前可疑花香起了反应,齐昭只觉得眼前晃悠的厉害,一个不小心,胳膊上就被刀划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终于眼前一昏,倒在了地上。 蒙面黑衣人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为首那人说道: “抬出去,别在客栈杀人。” 他们只是想偷偷的将三皇子杀掉,不想在客栈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动手,便想将中了迷香的齐昭抬出去解决。 可是在他们还未将手碰到倒在地上的齐昭时,便被一道出手如电的身影给制服了。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手中的兵器就全都到了对方手上。 十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看着那个从黑暗中走出的男人,为首那人像是认识他,瞪大了双眼,指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来,就被步覃飞身过去割断了咽喉。 只见步覃手起刀落,将黑衣人尽数解决,从前到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客栈的房间内,就倒满了人。 步覃将齐昭扛上了肩头,让赵逸和韩峰抬着去车里,然后步覃便回到房间,轻柔的将席云芝和小安叫了起来。 一群人连夜从客栈跑了出去。 *** 齐昭第二天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席云芝他们的马车里,胳膊上缠着绷带,小安正趴在他身旁,撑着下巴看他。 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怎么会在这里?” 席云芝正要说话,却见齐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昨天我们不是在客栈吗?晚上大家都睡了之后,我遇到刺客了,他们好卑鄙,对我用了迷香……” 席云芝挑眉:“然后呢?你还记得然后发生了什么吗?” 齐昭努力在脑中回想了一番,然后还是决定摇头:“我不记得了。是不是护卫们冲进去救了我,然后才连夜逃出了客栈,是不是?” 步覃正坐在一旁看书,听齐昭这么说,便也就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护卫们冲进去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了。他们将敌人全都杀退之后,就把我们一起叫醒,跑出了客栈。” 齐昭一拍大腿,却牵动了自己伤口:“我平时总说这些护卫没用,这次回去一定要多多赏赐他们才对得起他们的救命之恩啊。” “……” 对于这个弟弟的后知后觉,席云芝觉得十分的无奈,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她就觉得好笑,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齐昭喝了一口水之后,突然又说道: “那些刺客,肯定都是齐芮安排的。”看了一眼步覃,齐昭又问道:“姐夫,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所以,才会让我晚上小心一点。” 他就是因为步覃的这句话,晚上才不至于沉睡过去,逃过了一劫。 步覃不置可否的耸耸肩:“那个女人向来很会抓时机。难得你这个心腹大患离开了京城,她怎么可能不对你动手呢?” 齐昭的脸色变得凝重:“糟了,她对我动手,那就说明,她打算孤注一掷,对父皇动手了……” 步覃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要回去也不能是现在。最起码要到雍州,你以皇子身份,去接管雍州的驻扎军队,然后才能赶回京城去救驾。” 齐昭也知道步覃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孤身出来,身边拢共不过十几个护卫,若是真想排除万难,杀回京城去营救皇上,那就势必要先取得一定的兵力相助才行。 所以,步覃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齐昭这才忍下了心中的担忧,随着大队一同往雍州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大家晚安。 ☆、第113章 强势出击 奔跑的马车骤停,马嘶长鸣。 席云芝慌忙抱住小安,免得他被惯力甩出去,齐昭和步覃同时起身,掀开车帘看外面的情况。 “爷,我们被包围了。”赵逸神色凝重的对步覃汇报。 不一会儿,韩峰探了情报回来,对步覃说道:“爷少说也有两百人,他们像是事先埋伏在这里,所以我们一路走来没有发现敌情。” 步覃脸色一沉,正要下车,却被齐昭拉住了,齐昭一马当先对他说道: “你没了武功,下去也没用,你好好在车里待着,找机会带着我姐和小安跑。” 说完,不等步覃反应,齐昭便光着一条绑着绷带的胳膊,豪气干云的下了车。 下车之后,齐昭便将十多名侍卫都招来了身边,顺便把两个能打的韩峰和赵逸也叫了过来,然后对他们发出指令。 “车上都是老弱妇孺,我们的责任就是保证让他们先撤退,一会儿杀出一条血路来,让他们先走,听到了没有?” “是。”十多名侍卫觉得自家主子帅呆了,关键时刻很有男人气质,热血的呼唤声响彻林间。 赵逸和韩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齐昭见他们两个不说话,以为他们两个怕了,不由在他们胸膛之上拍了两下,说道: “怕什么,有我齐昭在,他们伤不了你们的。” “……” 韩峰和赵逸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他缠着绷带的手臂上,齐昭这才想起自己才刚刚受伤的事实,尴尬的轻咳了两下,便就故作镇定的转身迎敌去了。 两百多人的兵马,堵在官道的前后方向。齐昭让赵逸和韩峰守着后方,他带着十多名侍卫奋力的想在前方杀出一条血路来,可是,勇猛的敌人不住蜂拥,他的那几名侍卫伤的伤,挂的挂,剩下几个在他身周围成一圈,誓死保护他。 地方首领蒙着面,在队伍最后放发号施令: “谁取下齐昭的人头,赏金万两。” “是!” 震天响的杀声刺破了齐昭的耳膜,他捂着手臂上裂开的伤口,感觉不妙了起来。 一道如电的身影窜出马车,几个凌厉的转身,就将齐昭周围七尺内的黑衣人给清扫了一圈。 步覃接过韩峰抛来的长剑,一夫当关挡在气喘吁吁的齐昭身前,齐昭瞪大双眼看着他的背影,步覃没来得及跟他说话,便就开始对眼前的敌人大肆清扫起来,手起刀落,半点不见犹疑,顿时杀声四起,那些刺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第85节 为首那人眼见半路杀出个厉害的程咬金,不禁有些慌了,见他们所有人都守在马车周围,便发号施令道: “给我把马车里的人抓出来!” 步覃他们立刻回身到了马车周围,一个士兵爬上了车轱辘,正要伸手拉住车窗往里钻,却被步覃一把拉下,长剑毫不留情刺穿了咽喉,鲜血飞溅,颇为恐怖,步覃面无表情,干脆飞身上了马车车顶,将意图攀爬马车的人尽数斩杀。 不过片刻的功夫,马车周围已经躺满了鲜血淋漓的人,步覃煞气逼人,眼神凶恶,满身的戾气,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先前还是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儒生,片刻后就变成了杀人狂魔。 刺客们对步覃望而生畏,残存的几个人早已被吓得不敢前行,举着钢刀不住后退的模样看起来是那样讽刺。 先前还笃定高坐马上的刺客首领彻底傻了眼,情报中可没说齐昭身边还有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高手哇,如今他的人所剩无几,想杀齐昭肯定是不可能了,刺客首领大手一挥,高声说了一句: “撤!” 黑衣人们再也顾不得什么,抛了手里的刀转身拔腿就跑,谁知身后仍有一道如鬼似魅的黑影相随,一道剑气劈来,两个正在奔跑的刺客就被砍倒在地,步覃又一个挺身抓住了另一个逃跑中刺客的手臂,将之踢翻,长剑毫不留情的刺入他的胸膛,一眨眼的功夫,幸存的刺客全都被他斩杀殆尽,只剩一个策马狂奔的刺客首领。 步覃冷静自若的站在官道之上,看着那人奔跑的背影,将劲气蕴入长剑,发力射出,‘呲’一声便刺穿了那人的后背,刺客首领难以置信的看着从背后刺穿的利刃,翻身倒下了马背。 步覃神态自若的回到了马车前,只见齐昭正气喘吁吁的看着周围的一片炼狱,步覃勾唇说道: “怎么?怕了?” 齐昭伸长了脖子,嘴硬道:“怕,怕,怕什么?我……才不怕。” 步覃对他勾唇一笑,便不再理他,对韩峰和赵逸比了个手势,让他们赶紧收拾了马车周围的尸体,齐昭见状也让十几个侍卫过去帮忙,然后他才期期艾艾的走到步覃身旁问道: “你,你,你的武功没有废啊?” 步覃一手拎起了一具尸体,看了齐昭一眼,没有说话,齐昭见他如此,觉得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语气不觉不好起来: “虽然你救了我,但是也请别这么拽好不好?你把所有刺客都赶尽杀绝了,让我都问不出幕后主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步覃将尸体抛到一边,对齐昭反问道:“主谋是谁还要问吗?我不赶尽杀绝,难道留他们回去通风报信,然后让他们再派几百个人来刺杀我们?” “……” 齐昭被步覃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见所有人都在清理现场,自己也不禁捡起了自己掉落的长剑,走到山坡上去帮赵逸挖坑埋尸去了。 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就此结束,以步覃单方面残杀为主。 步覃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看车里,只见席云芝抱着小安,一脸惊魂未定的缩在软铺的一角,步覃对她安抚一笑: “没事了,外面乱,你们暂时别出来。” 席云芝隐约也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先前她就把小安的耳朵和眼睛全都捂起来,生怕他看见什么血腥的东西,对步覃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快镇定下来。 步覃见她吓得不轻,便将帘子放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染血了袍子,想也没想,就这样脱了下来,只穿着中衣便爬上了马车。 将小安拉到自己身上坐好,将席云芝不住颤抖的手握在掌心,给予安抚:“别怕。” 席云芝摇摇头:“我没有怕,只是……忍不住打摆子。” 步覃失笑:“忍不住打摆子,不是怕是什么?” 席云芝低下头有些窘迫,步覃将她拉入怀中,说道:“没事了,你第一次经历这些血腥的事,难免会感到害怕,但你只要相信我,就不会有什么事的。不管我在外面多么心狠手辣,但是对你们,我是绝对爱护的。” 席云芝在他怀中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你对我们爱护,我也是第一次才会觉得害怕,以后不会了,我是你的妻子,那就必须要与你一同承担这些,我不会再惧怕任何,你也不要再为我担心,好吗?” 步覃在她脸颊亲了一下,一家三口这才平静的抱在了一起。 *** 清理完官道之后,马车再次上路,于当晚子时终于赶到了雍州城,齐昭出示了令牌,城门才给他们打开。 齐昭让所有人都在他行馆中休息,自己则马不停蹄去了雍州军营调兵去了。 小安早已累的睡着了,席云芝把他抱到床铺上放好,这才走到屏风外去替步覃擦洗身子。 累了一天,两人洗漱完之后,便就相拥上铺了。 深更半夜,齐昭领着五百精兵包围了自己的行馆,火把照亮了半边天,雍州军营的副将凑上来对齐昭说道: “殿下,要动手吗?天亮前动手抓了步覃,天亮之后,就可以马不停蹄赶去京城救驾了。” 齐昭犹豫的看着自己行馆的大门,门里一片寂静,齐昭都能想象里面的人如今睡的有多安心。 如果他此刻下令攻进行馆,那席云芝必然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就像步覃曾经说的那样,他可以给她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不能给她一个完好如初的幸福家庭,可是步覃是齐国的心头大患,他若是真的武功全废那也就罢了,可是他的武功偏偏仍在,并且强悍的实力叫人感到恐怖,心生畏惧……但若不是因为有他,今天很可能埋骨山林的就是他齐昭了。 前后两难的境地,齐昭又一次转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臂,面上显出犹豫,副将又在他耳旁说道: “殿下,不能再等了,您快下令吧。” 齐昭眯着眼,看着行馆紧闭的大门,突然眼神一黯,调转马头,发号施令道: “全体跟我赶去京城救驾,行馆中不过是个废人,无须浪费人力绞杀,走!” 随着齐昭一声令下,所有将士都跟在他的马后奔跑起来。 行馆大门后,韩峰和赵逸紧贴着大门左右两边,听到齐昭的话之后,赵逸从门缝里偷偷看了看外面,对韩峰点头道: “真的走了,这小子够意思啊。” 韩峰也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确定之后,才点点头,说道:“嗯,去禀告爷吧。” 原来,步覃早就猜到齐昭在知道自己武功仍在之后,一定会纠结要不要杀了他,斩草除根,所以,他和席云芝睡下之前,便就跟赵逸和韩峰吩咐过,让他们随时主意行馆外的情况,果真如步覃所料,在取得雍州军营的兵力之后,齐昭第一件事就是包围了行馆。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顾念了和席云芝的姐弟情谊,将兵又全都撤了。 赵逸在步覃的房门外喊了两声布谷鸟的叫,这便算是知会步覃对方已退兵的消息,两人知会之后,才各自回到了房间休息去了。 *** 第二天一早,席云芝就收到了齐昭传回来的信,说是让他们拿着他留下的令牌出兖州关外,他则要赶往都城营救皇上,就不亲自送他们出去了。 席云芝把信拿给步覃看了看,并且把令牌交到了步覃手上,步覃将信看完之后,便就还给了席云芝,对她说道: “齐昭是个好弟弟,跟你一样,有着一副很善良,很大度的心肠。” “……”席云芝骤然听到步覃夸奖她,不禁不好意思的啐了他一口,这才噙着笑,坐下给小安盛粥。 步覃看着手中的令牌,若有所思的说: “从出关开始,咱们的仗就要正式开打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14章 家业 因为有了齐昭的令牌,因此,席云芝他们出关很是顺利,从雍州到兖州,然后再到出关,不过两日的时间。 自兖州出关之后,便直接穿越了鄂温克雪原,在鄂温克雪原留宿一宿后,第二天便直接去了辽阳。 原想在辽阳休息两日,等鲁平他们赶过来汇合的,没想到鲁平他们早就在辽阳准备好了一切,就等步覃他们的到来。 进了城之后,就有专门的人前来接应,将他们带到了辽阳东城的一所私家宅院里。 步覃一入院子,就给从内里赶出来的几个男人请去了书房商量事情,席云芝带着小安从车上跳下来。 因为天气寒冷,小安穿的像只炮筒子,小脸蛋红扑扑的,头上戴着崭新的瓜皮帽子,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小家伙的个头又高了一些,都到了席云芝大腿处了,成天跑来跑去,没个定性儿。 席云芝让韩峰和赵逸将有用的东西全都搬下了马车,问了宅院的管家他们要住的院子,便背着跟她撒娇的小安,去到了院子里。 因为是预备着他们这些日子到来的,所以,院子里收拾的非常干净,古朴小巧,看着挺舒服。 席云芝对这些本就不怎么讲究,便就住了下来。 趁着步覃还没回来,她就事先在院子里的小厨房里烧了些热水,把小安叫进房里,给他洗了个头,小安乖乖的坐在小椅子上,拿着一把赵逸削给他的小木剑比划。 给小安洗过头之后,便让他在院子里玩儿,席云芝自己也洗了回热水澡,然后,又把剩下的热水倒入了暖吾子里,想着等步覃回来,也给他通通头,洗洗澡。 谁知道,步覃根本一夜都没回来。 席云芝迷迷糊糊的趴在桌上睡了一夜,步覃第二天一早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睡得有些纠结的模样,轻柔的将她拍醒,指了指床,说道: “去床上睡,会着凉的。” 席云芝睁着惺忪的睡眼,站起来就要去给步覃打水洗漱,却被步覃拉住了,圈在怀中。 “你就别管我了,今后不许再等我,我尽量早点回来,如果回不来,你就自己先睡,知道吗?” 席云芝随意的点了点头,答应的不够诚恳,被步覃无奈的轻咬了一下肩头,只听步覃又说道: “估计这段日子,我都会在会议厅里渡过,大家有太多事要规划,要定夺,不是三两日便可完成的。” 席云芝听后便懂礼的点点头:“我知道,你们在商量大事,我不会去打扰的,但是,你可得自己照顾好自己,该吃就吃,该睡也要睡,总要把身体养的棒棒的,才好去做大事,不是吗?” 步覃在她浅色的唇瓣上亲了一下,这才对她点头道:“是是是,夫人的话,为夫记住了。现在,就请夫人随为夫去床上再睡一会儿吧。” “……” 席云芝被他拉着去了床铺,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安往里床挤了挤,两人这才躺了下来。 步覃好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再加上昨晚一夜没睡,几乎倒在枕头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席云芝只是稍微眯了一会会,便就起来了。 因为各个小院子里的小厨房只是方便各院的人烧热水,却是没有食材的,席云芝便独自去了大厨房,取了一些米面和蔬菜回来,就着热锅煮了一些粥,然后又蒸了一笼鲜肉包子,用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腌了两小盘子凉菜就粥吃。 等她忙的差不多的时候,才睡了一个多时辰的步覃也从房间里匆匆走出,跟席云芝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埋着头往外冲,却被席云芝叫住了: “哎,吃一些再走吧。” 步覃回头看了看她,说道:“来不及了,我晚上回来吃。” 席云芝不依他,便用一只小瓦罐盛了些粥,然后装了一盘子肉包,令又拨了些酱菜给他放在一只托盘里,让他带去议事厅吃。 步覃看着瓦罐里晶莹剔透的粥,热气腾腾的包子,想着自己也的确好久没吃过东西了,便就端着盘子,往议事厅走去。 席云芝这才放心的回到房间,把依旧还在睡懒觉的小安叫了起来。 母子坐在院子里吃过了早饭,席云芝又带着小安去外头逛了一圈,给他买了些糖饴和小玩具,这小子才心满意足的跟她回来了。 回来之后,就见赵逸在院子门口等她们,见她过来,便就迎了上来,对她说道: “夫人,您早上做的白粥和肉包子好评如潮,包括鲁副帅在内,大家一致要求您再给做一些出来。” 席云芝有些意外:“再做一些白粥和肉包子?” 赵逸点头:“是啊。我早上就吃了半个肉包,那味道可比得上大厨手艺了,好吃的我都快把舌头嚼下去了。” “……”对于赵逸的夸张,席云芝表示有些受宠若惊,被赵逸连请带邀的送进了厨房,他又自告奋勇的去大厨房要来米面。 席云芝问了他之后才知道,会议厅中有二十来个人,她估摸着若是全做肉包子,估计这些肉肯定不够,便就做了三十只饱满喷香的肉包,然后又做了一些甜而不腻的白糖糕,粥就煮了一锅,不稀不稠,正好就着包子喝,解解柔腻,另外又做了一样糖醋拌萝卜和麻油洋芋给他们就着粥吃。 第86节 全都做好之后,赵逸又招呼了两个人过来搬动,席云芝也端着两盘子酱菜跟着他们去了议事厅中。 议事厅中乌烟瘴气,好像几年没有开过窗户的陈腐气味令席云芝眉峰一蹙,步覃与鲁副帅并列坐在主位上,看见席云芝亲自端着盘子前来,步覃从椅子上站起,迎了上去,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对她抱歉一笑:“辛苦你了。” 席云芝摇头:“这有什么辛苦的。就算赵逸不来跟我说,我也想做些午饭给你们送来的。” 鲁副帅为人耿直,听了席云芝的话,当即大赞道:“哎呀,贤弟妹果真是贤良淑德,手艺好不说,人品也是顶呱呱的。” 席云芝对鲁副帅福了福身子,对他笑道:“鲁大哥过奖了,下回有什么想吃的,便跟云芝说了便是,还有大伙儿兄弟也是,你们都是做大事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但煮煮饭,做做后勤还是可以的。” 这番话说出之后,步覃的脸色有些一变,对趁机想要对席云芝提出要求的几个人瞪去了几眼,那些人便摸着鼻头,把要求又给缩了回去,席云芝对大家见礼之后,便就走出了议事厅。 晚上步覃回到房间,席云芝正在记账,步覃洗漱完了之后,便把依旧在烛光下操劳的席云芝拉回了铺上,对她说道: “你可别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你要太累了,咱们家老二可该闹意见了啊。” 席云芝知道他说这些,是在怪她今日在议事厅承诺那些人煮饭搞后勤的事,不禁笑道: “你知道我这个人闲不住,你们在前线做事,我帮不上忙,但煮饭后勤这些事儿,我自问还是安排的过来的,你也看到了,我今日不过是做了些白粥和肉包子,就把他们吃的那样欢快,那不是说明我的手艺好,而是说明,这些大哥兄弟们已经很久都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点了,所以才会对这样平常的东西大力赞扬。” “……”步覃没有否认席云芝的这个道理,深吸一口气后,才又道:“话虽如此,但也可以专门安排一个其他人管这件事,不必你亲自动手啊。” 席云芝笑着安抚他道:“你放心吧,我虽然闲不住,但也是做惯了掌柜的人,凡事我当然更愿意安排,不会什么都亲力亲为,把事情都揽上身一个人做的。” 步覃还是有些不放心,席云芝笑着给他保证了又保证,才把他拒绝的话语给压了下去。 *** 由第三天开始,席云芝就一点点接手了众人伙食安排的问题。 每天她制定出菜谱,让厨房出去采购,然后安排两个厨工次次序序的做出来,定点给在议事厅送过去,然后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再派人将碗盘尽数收回清洗。 因为有了她的配合,原本需要商议一天一夜的事情,现在一天就可以搞定,多出来的时间,大家就都可以充分的休息,眼看着议事厅的气氛越来越好,参与讨论制定计划的人们精神面貌也是越来越佳,无形中给大伙儿增添了不少的士气。 大伙儿都称赞席云芝是贤内助,好帮手,步覃见她将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而且又没怎么累着她自己,也就不那么担心,放手让她去做了。 就这样一群人商议了大半个月,终于制定出了完整的计划。 因为步帅的无端惨死,令南宁二十万步家军感觉心灰意冷,并且感受到了唇亡齿寒的威胁,因此,他们决定在没有步上步帅后尘之前,先把皇帝给反了再说,而他们之所以要步覃迅速赶回来与他们碰头,为的就是让他回来接管帅印,主持大局。 这件事,是在步帅遇刺前就已经和将领们商议好了的事情,所以步覃毫无悬念的,在步家军二十多位将领的支持下,坐上了新主帅的位置,并且另外划下一条旗帜,来正式与朝廷分裂势力。 南宁二十万大军全都蓄势待发,等待主帅将领们的回归。 在辽阳逗留一个月之后,大家轻装简车,往南宁出发。 席云芝跟着大部队后头走,在走之前,特意让赵逸去把刘妈和如意如月从李毅的府上一同接了出来。 刘妈和如意如月在见到席云芝的那一刹那,全都抱着哭出了声,纷纷埋怨是自己不好,才让席云芝受了那么大的苦云云。 席云芝笑着安慰了她们,说自己并没有受什么罪,再三保证之后,刘妈她们才稍稍收起了一些自责的心。 大概是步覃回来的消息传了出去,他们在回南宁的路上,又遭遇了两三回的袭击,但每回袭击的人数都不算多,看得出来都是一些出来打探消息,临危受命的先锋,步覃每回都下令将这些人一个不留,尽数击杀,为的就是怕他们把消息越传越大,越传越远,给他们找来更多不必要的大麻烦。 每回将人杀了之后,就挖坑埋了,令后面的人找不到任何线索,这样就能让大家相对稍微安全一些,将领们对步覃的命令也是完全配合与信服。 就这样赶了半个月的路,大家终于披荆斩棘,来到了位于南宁步家军总营地——铁血城。 铁血城是步家多年经营的营地,因骁勇善战,百战百胜而得名,城门打开之后,便是一块看不到头的空地,空地上的营帐如星芒般绵延数百里坐落在这片土地上,由城门到主楼,就是骑马也要骑大半个时辰才能抵达,城楼之后,是各位将领的府邸,主帅府则在最里面,靠山而居,最为安全。 席云芝是主帅夫人,自然被安排在主帅府邸,这府邸虽不及将军府雕梁画栋,却自有一股古朴大气的味道在里面,在她还在收拾院子的时候,小安便已经出去转了一大圈,回来之后,就不住跟她唠叨: “娘,这里简直太棒了,好多好多的人,我都看花眼了。” 席云芝看着他那副没见识的小样,不禁笑道:“是啊,听说这里有二十万人,外面的营帐中全都住满了人呢。” 小安夸张的伸出了手指:“二十万?那一天得吃多少粮食啊?” “……” 席云芝对小安无奈的笑了笑,不禁也在心头打了个问好,是啊,铁血城中有二十万的兵,他们每天吃什么,就像小安问的,他们一天得吃多少多少东西啊。 更别说除了吃饭问题,还有穿衣问题,武器配备问题,这些事儿都是不可忽略的,在两军交战之际,一队吃饱了饭的队伍和一队没吃饱饭的队伍,那自然是吃饱饭的那一队占上峰啊。 也不知这里的一切都是谁在安排,要管理这么大一份家业,可以不容易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15章 后勤部长 铁血城有专门的伙头军,所以,大伙在营地里有饭吃,就不需要席云芝动手了,她兀自在后院悠闲的教一教小安读书写字,步覃白日去营地练兵,晚上便回来。 这样平静的过了大半个月,这日席云芝和刘妈她们坐在院子里纳鞋底,正说道什么时候把如意如月的婚事给办了,赵逸那厢就走了进来,把如意如月羞得脸蛋红扑扑的,拿着针线篮子就躲到了屋里去了。 赵逸觉得这对姐妹俩对他的态度委实变得很奇怪,看着她们离开,不禁问道: “她们怎么了?怎么一见我就跑?” 席云芝对他笑了笑,说道:“如意如月出落成大姑娘,见着男子难免害羞些。你来后院是有事吗?” 赵逸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一拍脑壳:“哦,对了,爷让我回来传话,说让夫人晚上多做些菜,营里的将领这几日都寡淡怕了,想吃顿好的。” 席云芝也放下针线蓝子,奇道:“寡淡怕了?营地不是有伙头军吗?据说也是个大厨子,怎会寡淡的?” 赵逸看着席云芝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便就决定不再隐瞒:“嗨,再好的手艺也架不住无米之炊啊,营地里都十多天不见肉渣了。夫人您可别说是我说的啊,晚上多整点肉,越肥越好。” “……” 赵逸走后,席云芝来不及细想营地里怎会是无米之炊的,当即便叫了刘妈和如意如月去附近村民处买肉买菜去了。 铁血城外也有一些村落和良田,在几座村落的中心地段有一片小集市,虽然买不到什么稀罕的东西,但一些菜和肉还是能够买到的。 席云芝找了一架小推车,让如意如月推着走,她和刘妈走在前头选购。正好有一家村民刚杀了一头猪,搬到集市上变卖,说是家里等着钱回去给母亲看病,又说他饲养猪有绝招,每头猪都是膘肥肉厚,席云芝可不懂这些技巧,但既然他是想卖了猪肉回去给老母亲看病,她也乐得助他,便将整头猪都买了回去,那人对席云芝千恩万谢,买好了菜肉,又去隔壁村子搬了四五坛子烧刀子。 一切买完之后,她们回到主帅府,刘妈负责跺肉,如意如月负责打水洗菜,她则负责切菜装盘,就这样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做出供三四桌人吃的菜肴。 步覃他们晚上回来,带了三十几个营地的将领回来,大家开始还对席云芝有些不好意思,但在看到满桌的大菜之后,就完全抛开了腼腆,坐下大快朵颐起来,席云芝偷偷的问步覃,大家能不能喝酒,步覃说一天练兵结束了,少喝点没什么。 席云芝便叫如意如月去给大伙儿倒酒喝,众将领没想到晚上有肉吃还不够,竟然还有酒喝,大感意外,对席云芝这个主帅夫人更是感谢不已。 安排好了一切,步覃便对她招手,让她在他身边的空位上坐下,席云芝坐下之后还没开始吃,就听与步覃同桌的鲁副帅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说道: “夫人手艺真是一绝,这肉太好吃了。” 席云芝温婉一笑,指了指厨房,回道:“云芝不敢居功,这些菜大多都是刘妈做的,我只是打打下手。” 鲁副帅原也只是想找个由头跟她搭话,听她这么说,又开口说道: “不不不,还是要感谢夫人,若不是夫人大方安排,我们肚子里哪会有这般油水呀。” 席云芝吃了一口步覃给他夹的莴笋,随口问道:“你们成日里这样辛苦,总要吃饱才有精神嘛。” 鲁副帅犹豫了一会儿后,才端着酒杯从座位上站起,对席云芝毫不隐瞒道: “不瞒夫人,咱们自从跟朝廷决裂之后,朝廷便就断了咱们的粮饷,原本我们也有些积蓄,可是现有的银钱,还是架不住这二十万人每日的开销,如今账房也就只剩下几万两的余钱,这几万两也就够二十万人喝十多天粥吧,可这十多天的粥喝完了之后,那就只能啃树皮去了。” “……” 席云芝听了鲁平的话,觉得虽然他的话有折扣,但营地里财政紧张肯定也是真事,要不然他不会在这种场合对她说出来的。 鲁平端着酒杯,走到了席云芝身前,突然对她下揖道:“听闻夫人乃经商奇才,咱们步家军如今乃多事之秋,您是主帅夫人,若是这时夫人能伸出援手,替我们管管这快要见底的粮仓,那咱们定会牢记夫人的大恩大德。” 席云芝赶忙从座位上站起,扶起了对她作揖的鲁平,说道:“鲁大哥请起。” 鲁平起身后,对她递来期盼的目光,席云芝没想到他们来吃饭的同时,还留着这一出等她,转头看了看步覃,只见他对她在她耳旁说道: “他们跟我说了,我说我不能替你决定,还是要看你的意思,觉得为难的话,不做也没关系。” 席云芝敛眸想了想,又将众将领环顾一圈后,她才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说道: “这……既然鲁大哥盛意拳拳,那云芝便斗胆接下这个差事好了,但是我也有两个条件。” 鲁平一听席云芝肯接手这个烂摊子,当即拍胸脯说道:“夫人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席云芝点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众将士先干为敬,说道: “第一,这军中粮草银钱全都由我出资,并且由我一人掌控,后勤粮草部分,所有的事情,都只听我一个人的,没有第二人选。”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先前他们也听鲁平说了,军里的粮饷不过几万两,他们害怕席云芝接手之后再问他们要钱呢,如今不要他们管,他们只需撒手责任,安稳的等饭吃,有何不可,当即便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席云芝又倒了一杯酒喝干,然后又道: “第二,必须给我派一队五百人的小队供我差遣,无论做什么,他们都得听从我的安排,绝不可有任何怨言。” 这个要求倒叫鲁平有些迟缓了,他在众人间环顾一圈,最后落到席云芝身上,故作轻松的问道:“夫人不会是想让他们去打家劫舍吧?” 鲁平这番话成功缓解了现场的气氛,席云芝也知他在担心什么,笑着向他保证道:“鲁大哥放心,我让他们做的绝对不会是扰民的坏事,最多活儿苦一些,脏一些,将之前的伙头军也一并算在这五百人里,只要他们肯干,我保证绝不会亏待他们。” 赵逸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插嘴道:“是啊,大家就放心吧,我们夫人可不是一般人物,能跟着她做事,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绝不会有亏吃的。” 席云芝看着赵逸无奈一笑,鲁平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之后,便点头说道: “好,既然夫人提了要求,那鲁某说了一定照办,连原本营内三百六十名伙头军之内,我另外再调派两百人给夫人安排便是。” 席云芝听后,也当即点头给自己倒上了第三杯酒,与如释大负的众将士一干而尽,宴席这才继续了下去。 *** 晚上席云芝坐在烛光下算账,步覃走了进来,席云芝帐算了一半,便没起身,步覃自己坐到她身旁,等她把最后一笔帐都算完之后,才开口说道: “其实你不答应也没事儿,谁都知道这是个烂摊子。” 席云芝对步覃笑了笑,说道:“这件事我若不接,那一来对你巩固军中地位不利,而来,如果真如这账本上说的,再这样继续过个十多天,大家可能真的要一起去啃树皮了。” 步覃当然知道营里的情况:“步家军从前积累了很多珠宝,不过那些珠宝要兑换成银钱,在如今这时局却是极为不易的,你有多少私钱,可以养得起二十万大军吗?” 席云芝在算盘上拨了一个数,给步覃看了看便就拨乱了。 “我有这个数,就算坐吃山空也还能维持两三年,若是超过两三年,那就必须要未雨绸缪,想其他法子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夫君能告诉我,你们这场仗想怎么打,准备打多久,从什么地方开始进攻,进攻会派多少人,每一场战争在开打前,最好也跟我这里报备一下,我好估计预算,这样才能准确的做出开支计划,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步覃见她已经决定认真做这事儿了,便不再劝阻,因为就像她说的,虽然他如今是布家军的主帅,但毕竟还未带领大家打出多少战绩,若是大家在他的带领之下,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那他这个主帅就算再能干,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打仗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若是连他自己手下的兵都过的不好,那又如何能取信天下百姓。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过操劳。” 步覃牵着席云芝的手说道,席云芝点头回答:“你放心吧,我早就说过,我喜欢这种忙忙碌碌的生活,有事做我也觉得开心啊。操持这些事,对我来说不仅不是负担压力,反而是我生活的动力,也是我释放压力的方法,你就不要担心了,相信你家夫人可以管理好这个后勤,管理好自己的身子。” “……” 步覃将席云芝搂在怀中,在她颈项中埋了埋,这才点头说道:“好。” *** 第87节 席云芝在接手后勤工作的第二天,她早早便起了身,去了营地的粮仓看了看,将粮仓中所剩的粮食都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又紧急带人去到了附近的村庄,以高出市价一倍的价格,将百姓手中的余粮都收了回来,然后在村子里找了两个固定的菜农,让他们收集四方村落的蔬菜,统一送入军营。 伙房有米有菜有肉,当天中午就给大伙儿做了一顿干饭,虽然菜肉有点少,但相比前几天每天喝粥却是好了很多了。 吃过饭之后,鲁平就亲自将五百多人集中到了主帅府外头,等候席云芝检阅,席云芝一一将他们的姓名记录下来之后,便各自给他们分配了任务,一百人负责煮饭,三百人负责去开垦荒地种菜,还有一百人便着令他们动手建造猪舍和羊舍。 安排好之后,席云芝又把韩峰和赵逸全都找了过来,她吩咐安排道: “你们俩再替我跑一趟京城,去将燕子巷里的东西全都取出来,务必小心。” 她在逃离京城的时候,便将之前的所有财产分成十份,藏在燕子巷荒宅的十个地方,逃亡西北之时,她取出一份,算上路上用度,剩下的几十万两也全都在鄂温克族的时候丢失了,如今她身上有的只是在齐国时,齐昭留给她的几万两银子,这两天用下来,也要差不多了。想来想去,也只好动用那一笔银钱了。 赵逸和韩峰对席云芝还藏有私房钱的事儿比较震惊,他们一直以为夫人所有的私房钱,在逃亡之时就已经全都取出来,然后遗失在了齐国,没想到,夫人神算,竟然还留了那么多藏银在京城中。 两人趁着夜色便就出了铁血城,往京城赶去。 席云芝又将之前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小黑等十多人从步覃那里要了过来,毕竟是认识的人,所以用的比较顺手。 她叫小黑带几个人替她捎三封信去洛阳,一封是给在步家老宅周围耕地的堰伯和福伯,一封是给绣坊的兰表婶她们,还有一封则是递给漕帮帮主,她之前跟漕帮有点交情,只希望这时的交情还能管用。 席云芝在京城的店,自她逃亡之后,便就被朝廷封了,虽然那些房屋的地契全都还在她手上,但毕竟此时不适合用来换钱,幸好洛阳的资产还未受到牵连,堰伯和福伯年年丰收,自是积下了不少余粮,若是能拖漕帮运输过来这里,那自是解了燃眉之急,然后兰表婶那里的绣坊越开越大,她们有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想必无需她亲自前去,兰表婶她们就能给她开设出一间甚至几间大的绣坊,专门做将士们的衣物,如此安排下去,便算是保证了一段时间内,将士们的吃穿问题。 有了这段时间,她就能够想出其他办法,来交替补充粮草和衣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16章 钱粮充足 席云芝最近明显感觉到自己胃口变好了,不仅吃的量多了吃的次数也变多了,许是因为最近东奔西走,消耗的快,所以,人们经常可以看见席云芝手上拿着小食在吃的画面。 营地最后方的猪舍已然建好,席云芝让人先捉了两百多只小猪崽回来,试着养起来,看能不能很好的长成,她还亲自去了周围的村落,寻访养猪专业人士回军营帮忙,恰巧遇上了那回卖他猪肉的那个汉子,对方见识她,便很热情的毛遂自荐,说愿意给她这样的东家做事情。 那汉子又把同村的几个好手也一起叫了过来,席云芝派人跟在他们后面看了十几天后,这才放手让这些熟门熟路的庄稼汉做,将士们只要负责帮他们打料上料就可以了。 赵逸和韩峰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交给席云芝两个包袱,幸不辱命的说道: “我们怕给人发现,一路从京城转去了关外,再从关外赶回来的,九个包裹一个不少,都在这里。” 韩峰做事向来缜密,生怕暴露了他们的行踪,便还特意留了个心眼,去关外转了一圈,这样就算有人发现了他们,跟踪他们,也能多些机会发现,尽量避免将麻烦带回军营。 “辛苦你们了。”席云芝看他们灰头土脸的,不禁对他们说道:“我让如意如月烧了热水,你们先回房洗漱一番,晚上让刘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赵逸和韩峰这几天也确实累了,一听晚上有好吃的,便就赶忙回房去洗漱去了。 席云芝将房门关上,拿了算盘之后,便坐到了床帐里头,将帐幔放了下来,然后才打开了这几个包裹,将包裹里的珠宝首饰先放在一边,就银票来了个全盘大清点。 算了整整两刻钟的时间,终于算清了她如今手中所拥有的数额,加上一些小额的,她手上总共还有四百二十八万两,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多一些,但这笔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的巨额银款,但在二十万张嘴面前还是显得有些薄弱,这几日她粗略的算了一下,军营中一天的开支就在平均两千四百两左右,这还只是平日的开支,还未算上要是正式打起仗来所投入的军耗。 但如果洛阳的米粮能够成功运来南宁,也许一日便可省下一半的银钱,这么一想席云芝觉得洛阳之事确实许胜不许败,当晚便将心中想法跟步覃说了一番。 步覃想了想之后,便决定暗地里派一队兵前去洛阳接应小黑他们,务必保证洛阳的粮草能顺利运来南宁。 *** 席云芝的肚子已经有些看的出来了,与第一次怀孕相比,她这回显然有了经验,而且肚皮也没有第一次那么痒痒了,总的来说,比怀小安的时候要轻松一些。 只是她的口味变了好多,从前怀小安的时候特别喜欢吃甜的,但是这回却是喜欢吃酸辣多一些,总是偏好那种重口味的东西,简直可是说是无辣不欢。 刘妈每天给她做辣椒面都提醒吊胆的,因为自从有一次她吃着吃着突然吐了之后,步覃就再也不让她吃辣了,可是她每天又止不住的馋嘴,然后,一有空就缠着刘妈给她做辣椒面,恨不得就连炒个青菜里面也加一点辣椒。 但是,这一切都是要背着步覃来吃的,所以,从前席云芝总是盼着步覃回来跟她一起吃饭,可是现在,她却不那么希望他天天回来吃饭了。 因为跟步覃一起吃饭,他总是管东管西,一会儿不能吃这个,一会儿不能吃那个,永远都只能吃那些清淡的菜色,叫胃口大开的席云芝总是觉得吃的不爽。 这日席云芝正在床上伸伸腿弯弯手,步覃拎着满身泥浆的小安走了进来,脸色很是不好,席云芝赶忙从床上下来,把小安从他手上救下来,问道: “怎么了?儿子怎么搞成这样?” 步覃显然是气急了,冷着脸对小安说道:“你问他,问他做了什么好事!” 席云芝看着有些畏缩的小安,直觉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便给小安递去一个‘你说’的眼神,小安经过一番挣扎之后,才说道: “赵宁笑我不会武功,他欺负我。” 步覃一拍桌子:“他欺负你,你就敢使用卑鄙手段偷袭他,把他推下泥潭差点淹死吗?” 小安被骂得头往后缩了缩,不服的说道:“我没有偷袭,这是埋伏。” 步覃气得又是一拍桌子:“埋伏是对敌人的,赵宁是你的敌人吗?你把他推入了泥潭,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不会游泳?” 小安的脾气也倔了起来:“可是我也下去救他了呀。” “你救他?”步覃看着那气鼓鼓的小脸蛋,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那我问你,你自己会游泳吗?” “……” 小安被问的哑口无言,却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 席云芝大致明白了这对父子在僵持什么,先是什么也没说,从外头打来了热水,将开始有些小脾气的小安拉到身边,替他把身上沾满泥浆的衣服都脱了下来,然后用热水给他擦了脸和身子,换上了干净衣服之后,才让他坐到软榻上,裹着薄毯子听他老子训话。 步覃这是第一次对小安发这么大的火,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小安自己没有分寸,让自己和同伴都深陷险境,如果这回不是恰巧被大人发现了他俩,那么两个不会游泳的孩子掉下水将会是什么后果,大家都心知肚明。 席云芝也想借此机会让小安明白安全的重要性,所以,任凭步覃怎么教训她都没有开口替小安辩解一句。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抱着心情郁闷的小安说道: “你爹也是怕你出事。赵宁他也是个孩子,他说话没轻重,咱们不去跟他计较,而且他说你不会武功也是事实,咱们马上学就是了,犯不着为了这么点小事儿跟他较劲,是不是?” 小安还是比较听席云芝的话的,在她怀抱里乖乖的点点头:“我也要学武功,娘你让爹教我,好不好?” 席云芝摸着他的脑袋:“你爹早就跟我说了,等过了你今年的生辰,就开始教授你武功,也是为了让你多舒服些时日,既然你自己这么要求,那好吧,改明儿我就去跟你爹说,好不好?” 小安这才安心的点了点头。 *** 小安睡着之后,席云芝才去到院子里,找到还在生气的步覃,站到他的背后,替他轻柔的捏着肩膀,说道: “夫君,小安知道错了,说下次绝不会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步覃冷哼一声:“哼,你是没看见当时的情景,要是鲁恒再晚去一步,两个孩子就那样淹死在里面了也说不定。” 席云芝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也觉得后怕,她从后面抱住了步覃,说道:“我知道,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小安也知道错了,你就别再怪他了,如今他自己好学,想要学武功,那是好事,他懂得跟别人较劲了,也是好事,说明他正一步步长大,不是吗?” “他小的时候咱们不就希望他快些长大吗?如今他终于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咱们要做的是好好引导他,而不是为了一些错误去惩罚他。” 席云芝温和的嗓音在步覃耳旁响起,像一股清澈的溪流划过他烦躁的心,顿时觉得连着几日的烦恼全都消失不见了,周身都洋溢着这个女人特有的香气与温柔。 拉住席云芝的手,将她环过胸前,后来又怕他的后背抵着她的肚子,便又将她转了一个圈,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看着她光洁无瑕的侧脸,她也只有在怀孕的时候,会看起来肉嘟嘟的,情不自禁抚上了她的脸颊,摩挲一阵后,才说道: “那小子有没有跟你说我坏话?” 席云芝听了步覃这句话,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横了他一眼:“他才没有!你怎么比个孩子都小心眼呀?” 步覃被她点着鼻头,眉峰一挑,说道:“谁小心眼?好啊,你们娘儿俩现在连起来笑话我了是不是?我看你是太久没被整治,皮痒了是不是?” 说着,步覃便伸手在席云芝身上哈痒痒,却被席云芝先一步逃开,端着架子跟他说道: “主帅请自重!为妇……在房里等你。” “……” 步覃看着席云芝临走前那一抹勾、魂、摄、魄的小眼神,顿时心、痒、难、耐,跟着她的身后便就走入了房间,打算用实际行动来好好‘教育’一番妻子最近的胆大包天。 *** 五月初的时候,洛阳的米粮终于运到了南宁。 席云芝看着这一袋袋送入粮仓的粮食,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稍定了下来。 小黑这回洛阳之行,不仅给大伙儿带回了米粮,还给席云芝带回了一只硕大的包裹,说是绣坊的兰表婶和堰伯交给她的。 席云芝回到房间一看,便看见包裹里全是一沓一沓的银票,虽然面额都不是最大的,但胜在厚度,包裹里还有两本账目,一本是兰表婶绣坊的帐,还有一本是这几年粮食收成买卖的账目,原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竟然还能维持这她原来的做法,并且没有将这些银钱据为己有。 席云芝匆匆点了一下,兰表婶总共给了她二十二万两,堰伯则给了她九万两,如此她的手头上就又多了三十一万两的资本,并且还多了满满一粮仓的粮食。 鲁平见识了席云芝的管理手段,不由得也对这个女人竖起了拇指,暗赞自己做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有了银钱和粮草的支持,六月初,步家军便要正式出击,与萧国沿海地区的海军展开战斗。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步家终于开始和萧国打仗了,相信不用多久,他们就能成功杀入京城,然后就等着看京城那些曾经欺负他们的人怎么死吧。哈哈哈。 ☆、第117章 大获全胜 由于是与朝廷正式展开的第一战,所以,步覃这个主帅就必须亲自出马,打响第一战,鼓舞士气。 步家军也有专门负责海战的,但是战船不多,加上以往的战利船,也不过一百多条,每条船能够容纳两千士兵,而这回朝廷却派出了十万海师,集结淮海,誓要将步家军的气焰压下去。 步覃觉得海军阵容是他们步家军的弱项,如果将一百多条战船全都派出去正面对敌,不仅没有胜算不说,还容易全军覆没,便在战前先集合了二十支探路小队,分别由各个方向潜入敌方范围,每队两百人,他们要做的不是先锋,不是突袭,只需隐藏好自己的踪迹,将敌军的行军状态一一汇报回来。 步覃全面了解了敌军的形势,毕竟在淮海上有一支十万人的海军是很难掩藏的,所以打探起行踪来相对容易,既然不能正面力敌,那就分散军力,步覃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兵行险招,出奇制胜。 他跟席云芝说了计划,他这回只打算出动六十条战船,而且还不是一起出动,分为十日,每日出动六条,借鉴海盗的战斗经验,以少扰多,以精打慢,他们六条船可以随时撤退,只要看清对方的行船方向,避开敌军的炮火射程,然后进可攻,退可守,牵着敌军的鼻子走,让他们打不着,抓不到,抓耳挠腮奋力一搏的时候,他们已经成功的分散了路线,转道回到铁血城的码头,然后第二日,如法炮制,换个临时决定的方向,换个攻击的时辰,让敌军时刻紧绷神经,不敢休息,不敢停歇。然后他们再趁机利用鱼人找寻敌军运送粮草的船只,从船底凿穿,让水进入船舱,断了对方供给。 像这样被轮番耗个一两个月,估计船上的人们就得疯了。 步覃的计划十分详尽,席云芝连夜根据他的计划做出了用料明细单,第二天一早,就奔波在码头,安排供给事宜,按照步覃的思路,她没有特意安排一支专门的粮草船,而是采用巡逻船的方式,给海上船队送水和食物,让敌人摸不清他们的去路,巡逻船个小轻快,与一般渔船差不多大,送了就走,不会耽搁太久,所以也不担心会暴露行踪。 每一次巡逻船出动的时候,席云芝都会提前在码头检查一番货物,确保东西都对,然后再批准他们出海。 战争打的如火如荼,船队在步覃和一些航海强手的指挥之下,捷报连连,几乎没有听到任何伤亡消息。 席云芝每天也都会去听情报,知道大家都平安无事了,她才肯放心去忙其他事情。 六月底的时候,军营后方的一片菜地也都长出了绿油油的菜苗,土豆收成大好,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堆成了一坐小山坡,席云芝看了十分欣慰,让种菜队伍不能停歇,赶紧将地重新翻一翻,然后继续耕种。 有了席云芝的操持,营地上的士兵们也能保证每天都吃上两荤三素,米饭馒头管饱的日子了。个个都在说,从前他们吃的国家军粮,每顿的标准不过是四两米饭,两个馒头,一盘菜一碗汤,比之现在虽不说天差地别,但也有了差别,知道伙食这事儿全是主帅夫人在一手操持的士兵们,对席云芝更是感激不已。 有些认识她的,在营地里遇见了,还会凑上来跟她行礼打招呼,席云芝也都一一回礼,谦恭大方的性格又给她加分不少。 小安自从上次跟赵宁闹了一回之后,步覃干脆就把他丢给了赵副将——赵宁他爹,一同教授武功,赵副将对小安也没客气,没有因为他是主帅的儿子,或者因为他年纪小就有所松懈,该蹲的马步,少一刻都不行,该挥的拳,少一下也别想走,不过几天的功夫,小安就瘦了许多,从前圆滚滚的肚皮也稍稍收回去一点。 每天晚上席云芝给他按摩手脚,问他这么辛苦,要不要放弃,小安却都倔强的摇头,席云芝也不再劝说,每天尽量保证他吃的好一些,睡的好一些,其他的也就随他自己了。 七月中旬,步覃所带领的水军大获全胜,凯旋而归,六十条大船威风凛凛的破水而来,没有折损一条,并且还在最后方另外拖了一百多条船回来。 席云芝站在最高的眺望塔上,扶着小安站在栏杆上,不住跟甲板上的人挥手,小安则兴奋的在那儿大叫:“爹,爹!” 第88节 士兵们群情激动,震撼的军号遥传天地,呼喊振奋人心。 步覃带着一身飒爽的风尘自甲板上走下,一个多月的时间漂泊海上,生出了胡渣,浑身上下满是男子粗犷的气概,他停在最前方,目光四处搜索,转了一圈后,锁定在右前方的灯塔上方,小安从栏杆上跳下,小小的身子不住推开身前的障碍,跑下灯塔台阶,飞奔着扑到了父亲的怀抱。 席云芝挺着肚子,人群自动给她让开了一条道路,让她畅通无阻的去到了步覃面前,步覃怀里抱着小安,看着多日不见的娇颜,天知道他有多想拥她入怀,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说道: “大了些呢。” 席云芝笑着点了点头,主动牵起了他的手,温婉的说道: “回去吧,我给你们准备了接风宴。” 步覃收起了这个月来海上漂泊的心,无依的灵魂终于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港湾。 席云芝早已准备了热水,等待步覃回来替他好好清洗一番。 步覃将身子泡在滚烫的热水中,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海战绝对比陆战要辛苦的多,海风刺骨,别说热水澡了,就连热茶都未必能喝到。” 席云芝在旁边用皂角涂抹刮胡刀,听她说话,也不发表只是静静的微笑着听,涂抹好了刀刃,她便弯□子,小心翼翼的给步覃刮起了胡子,房间内针落可闻,步覃闭着眼睛躺在澡盆里,享受这难得的安逸与幸福。 “那小子趁我不在,有没有偷懒?” 刮好了胡子,步覃又忍不住拉着席云芝给他擦背的手问道。 席云芝笑着摇头:“没有,我想让他偷懒来着,可是他自己不肯,我也没办法。” 步覃轻捏了一下她:“你怎能叫他偷懒呢?” 席云芝舀了一瓢水浇在步覃肩膀上,说道:“我看他每天那么辛苦,回来的时候腿脚都硬邦邦的,脚底也磨破了好几块皮,我这个做娘的怎能不心疼?” “要练好武功,基本功最重要,若是现在偷懒了,将来苦的还是他。”步覃将席云芝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几下。 席云芝怕痒的想缩回去,却被他抓的更牢:“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去管他便是,就他那小脾气犟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步覃听席云芝埋怨儿子脾气犟,竟丝毫不觉奇怪,点头道:“对,随我。” 席云芝失笑,在他肩头敲了两记:“讨厌,你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啊。” 步覃被她弄得心猿意马,想把她拉入水中,可是却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深呼吸了几口凉气,这才歇了心思,转移话题道: “这回打了个漂亮的胜仗,不仅伤亡很小,还另外带回了一百多条战船,五十多个战俘。这些人交给你随便用,管饭就行。” 席云芝一听讶然道:“我只看到战船,竟然还有战俘吗?既有战俘,又怎会只有五十人?” 步覃笑道:“多了怕给你增加负担,我带回来的这些可不是寻常的战俘,留着有大用。” 洗好了身子,步覃从水中走了出来,席云芝一边替他擦拭身子,一边问道:“五十个战俘还有什么大用?” 步覃对她解释道:“寻常的战俘只是普通士兵,降了就降了,我带回来就是自讨苦吃,留下要费口粮,杀了名声不好,所以,我就带了五十个典型回来,别看他们都是战俘,一个个都跟皇室沾着亲,不是公爵大臣,就是皇亲国戚,改明儿跟萧络谈谈,看他愿意出多少钱把人给赎回去。” 席云芝听得目瞪口呆:“赎回去?怎么听起来,咱们就跟土匪似的?” 步覃耸肩:“所有脱离国家编制的队伍,都是反贼,比土匪好不了多少,既然如此,那我们跟他客气什么?” 席云芝被他说的不禁笑了出来,但想想他说的也对,夫妻二人有说有笑的去到了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的接风宴。 *** 步覃大获全胜,无疑给步家军带来了极大的士气鼓舞,这些日子在军营里走动就可以看的出来,士兵们脸上都满是自豪,再也没了前途迷茫的不信任。 步覃带回的俘虏,全都给席云芝安排在菜地和猪舍中,戴着脚镣手铐,面朝黄土背朝天,好好体验了一把辛苦耕种的滋味。 席云芝从菜田出来,便看见几个戴着脚镣的人在被几个士兵抽鞭子,那些断哀嚎的声音让她不禁想起自己流落齐国兖州之时的惨境,走上前去问道: “他们怎么了?不肯种地吗?” 抽鞭子的士兵认识她,赶紧停了手过来行礼,其中一名士兵指了指他们身后不远处,说道: “回夫人,是张副将叫我们好好教训一下这几个老头的。” 席云芝蹙眉:“张副将?” 她记得管这些俘虏的将领并不是姓张的,便顺着这士兵的指向往不远处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瘦高的将领正往她这边走来,席云芝这才认出他,他是前锋一营的副将张勇,两撇小胡子是他的招牌,一双绿豆大的眼睛总是不住四周打量,这种人不是心性不定,就是心怀鬼胎。 只见张勇往席云芝的方向走来,明知她的身份,既不行礼也不问好,而是直接对那几个士兵凶道: “怎么停了?继续打呀,打死算我的!” 那几个士兵互相看了两眼,又将目光投向了席云芝,席云芝对他们挥挥手之后,说道: “你们先回去吧,这些人我来处理。” 士兵们就放下了手里的鞭子,对席云芝和张勇抱拳弯了几下腰之后,就仓皇逃跑了。 席云芝与张勇正面对上了,张勇一副瞧不起她的样子,双手抱胸说道: “哼,夫人好大的胆子,这些人可都是俘虏,夫人这样偏袒,就不怕我去主帅那里告你一个里通外判之罪吗?” 席云芝看出了他眼中的不敬,却也只是笑笑:“张副将好大的火气,这些人横竖已经是俘虏了,你再要将他们打死,不是坏了主帅不杀降俘的名声吗?” 被席云芝说中了要害,张副将脸色一变,当着席云芝的面啐了一口唾沫,说道:“好利的一张嘴。” 目光在席云芝身上流连片刻,张勇才将眼神停留在她的肚子上,突然伸手抓住了席云芝的下巴,说道: “等你生了孩子,老子再来教教你什么叫做妇道。” 席云芝大惊,一掌便将张勇的手拍开,往后退了几步,蹙眉怒道:“你放肆!” 如意赶紧扶住了惊魂未定的席云芝,如月则冲到张勇面前指着他道:“好你个张勇,竟然敢跟元帅夫人动手动脚,你就不怕我们去告诉主帅,让他杀了你吗?” 张勇将如月一把抱在怀中,不惧她的挣扎,光天化日之下,就对如月上下其手,还极尽猥琐的用自己的下、身摩擦如月的臀部,吓得如月尖叫一声,如意赶忙上前踢打张勇,这才迫使张勇放开了手。 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又在如意身上目光流连一番,说道: “谁都知道,军营里的女人都是公用的!主帅夫人又如何,不怕告诉你们,就是当今皇后,老子也玩儿过!” 张勇边说,边靠近不住后退的如意,大言不惭的说道:“我是帮主帅打天下的兄弟,没有我们这些兄弟的帮忙,主帅一个人光杆儿打天下吗?只要天下到手,到时候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夫人算个什么东西?” 说完,大手一伸,就抓住了如意,正要押玩一番,却被闻讯赶来的赵逸制止,不由分说,赵逸便抓着张勇的衣领,将他从如意身上拉开,一脚将他飞踹出去。 张勇一看是赵逸,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落荒而逃,赵逸在后面追赶了几步,大叫道: “不要命的死东西!下回别让我看见,见一次打一次!” 然后赵逸才转身,扶起了哭哭啼啼的如意,席云芝捧着肚子走过来,赵逸说:“夫人不用怕,我这就去告诉爷!” 却被席云芝叫住了脚步: “赵逸,算了。爷刚打了胜仗,士气正高,就别用这种事情去扫他兴了。” 赵逸蹙眉:“那怎么行呢?夫人。这个张勇是前段时间主动投来步家军的,从前他也跟着萧络在西北打过仗,鲁副帅见他武功不错,就收了他进步家军,没想到,他竟敢做这种事情。” 席云芝敛目想了想,还是决定摇头:“这件事不用告诉爷,我自有办法对付这人。这种事情,若真闹上了台面,对谁都不好看。” 赵逸又犹豫了会儿,回头看了一眼哭泣的如意和如月,的确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这两个姑娘今后怕是难嫁人了,这么一想,也就算了。 席云芝则看着张勇离去的方向,暗自咬了咬下颚,目光透出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18章 惩治 张勇在外头训了几个兵之后,回到自己的营帐,发现营帐里被泼满了水,他的被褥全都湿了不说,就连橱柜都被人拉翻在地上,他啐了一口唾沫,跑出帐外就喊了起来: “哪个王八龟孙干的?他妈给爷站出来!” 帐外正逢士兵们回来歇息,人来人往的看着张勇,就是没有一个站出来跟他说话,张勇怒不可遏,便往管营帐的队长那走去,见了兵长的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大骂: “我帐里的水是谁泼的,麻溜的给老子站出来,要是被我查出来,小心老子扒了他一层皮。” 队长淡定的看着他,说道:“你是谁啊,我这可没你要找的人,想撒泼换个地儿去!” 张勇深吸一口气,怒道:“我是前锋营的张勇,没听过吗?我那帐篷里都是水,下脚都能摸鱼了,让我晚上怎么睡,推条船进去吗?” 队长面无表情看了他好久,说道:“你营帐里有水,关我门什么事,我们只管分配营帐,里头着火进水的事儿可不归我们管,你他妈找错地方撒野了,真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鼻子里插俩蜡烛条子就能充象了?” 张勇眉头一皱,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跟他说道:“好,算我找错门儿了,可我那营帐里都是水,怎么住?赶紧的给我换一处。” 队长忙着看册子,听他这么说,干脆就揪着张勇的胳膊,把他往外头推,说道: “刚说了让你别装象,你怎么就听不进呢?你是主帅他爹呀,你想要个帐篷我就得上赶着给你安排啊,铁血城二十万的兵,要每个都跟你似的进个水就跟我要营帐,那我是不是还得去圈地呀?进了水就去找消防营,别他妈在我这儿瞎哼哼。” 队长说完之后,就走入了营帐,让张勇吃了个闭门羹。 张勇想冲进去找他发火,又怕事情闹大了难堪,只好去了消防营,谁知道消防营的人一口就认了这事儿: “哦,是啊,今儿有人投诉说那片儿有个老鼠窝闹心,我们就派人去放水淹了老鼠窝,怎么,你帐子里也有水啦?” 张勇一听,来火了:“什么叫我帐子里也有水了?他妈就是往我帐子里放的水,床和柜子全都泡水里了,你让我晚上怎么睡?” 消防营的人见他口气这么冲,也没好声儿对他:“你晚上对付一宿怎么了?鼠窝不灭,遭殃的是大伙儿,牺牲你一个保全了大伙儿,你应该赶到光荣才对啊。” 张勇气得简直要冒火:“你们把我帐子淹了,我他妈还要感到光荣?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要不给我解决了,我他妈也拆了你们营帐!” 那人看着暴怒的张勇,好半晌没说话,张勇以为自己横了,正得意呢,没想到外头走进来两个参天大汉,一人一只胳膊,把他给架了出去,消防营的头儿从外头走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叫道: “我这消防营一年到头得接待你这样无理取闹的不知道多少,想拆了我们营,你也不掂量掂量自个的能耐!有本事就让人给你再安排个营帐,没本事的话,我还真就告诉你,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消防营都会在你那帐子里灌水淹鼠窝,受不了就滚蛋!” “……” 张勇在两个参天大汉的逼迫下,也不敢再多纠缠,回到自己营帐,看见满地的水就来气,干脆去了收下士兵的大帐,夺了个床位,就这样对付这住了进去。 士兵们对他敢怒不敢言,让张勇在他们身上平白又找回了些自信,说话越发装腔作势,什么要是配合我今后就提拔你之类云云。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着了,没想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又来事儿了。 张勇忍着满嘴的疼,把嘴里的一大口米饭全都给喷了出去,喷了还不够,还端着饭碗,一个劲的往地上吐口水,把嘴里的东西全吐出来之后,将饭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大声叫道: “这他妈什么饭呐,尽是石子,喂猪呢吧!来呀,谁煮的饭!” 随着张勇的叫唤,从后厨走出来一个胖子,手里拿着炒勺,说起话来也霸气: “谁嫌饭不好吃就滚蛋?怎么旁人能吃,就你不能吃啊?你是天皇老子,你是玉皇大帝啊!民间的饭不合你胃口,你就赶紧的升天儿吧,留在俺们这旮旯受苦呢?” 张勇今天被无数次呛声,觉得郁闷的没法说起了,深吸一口气,把饭碗又端了起来,放到胖子面前,说道: “就你这石子饭,老子按你一脸,你信不信?” 胖子啥也没说,手一掀,张勇手里的那碗‘石子饭’就掉在了地上,胖子用脚把碗踢开,然后用脚尖儿在饭上拨了两下,说道: “哪儿有石子,你倒是给我找出来!旁人吃的好好儿的,你不是找茬是什么呀?还是那句话,吃就吃,不吃滚蛋!” 张勇一日受了三四回气,没想到如今这个小小的厨子都敢给他甩脸子了,转首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是吃了石子的表情,好嘛,饭也给掀地上了,他就是想说理都没证据了。 第89节 摸摸鼻子,气都气饱了,边走边指着胖厨子威胁道:“好,整我是吧,都给老子小心着点儿。” 张勇怒气冲冲的走出了饭堂,临走还踢翻了一锅热汤,正好洒在自己脚面上,然后他就更家生气的跺脚走了。 倒霉的一天,张勇以为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等待他的还有更加经典的桥段。 洗澡没有热水,喝茶没有热水,睡个觉都会被人扇大嘴巴子,好不容易睡着了,突然感觉被子里冰凉凉的,用手下去摸了一下,差点把他三魂吓出了七魄,他妈竟然是条蛇! 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早饭所有人的馒头都没问题,就是他的那个硬的像石头,粥里也全是石子,端着碗去后厨找人发泄,把胖厨子揪到了管事的面前,管事儿的却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粥没问题啊,因为是大锅饭,谁能保证大锅饭里没点儿小石子呢。 张勇不管在哪里都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一下子就把这状告到了专门管后勤的参将那里,谁知那参将见到他是横挑眉毛竖挑眼,说话夹枪带棒,又把张勇给气了个半死。 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天之后,张勇终于受不了了,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就到参将那里去跪着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那参将认错: “不管我张勇有哪里得罪了您的,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行吗?” 参将笑眯眯的从书案后头走出来,弯□子对跪地的张勇说道: “哟,知道错啦!” 张勇这几天已经被整的没了脾气,只要能继续过安稳的日子,现在就是让他叫人爷爷他也愿意,连忙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小人以后再也不敢得罪参将大人了,您就高抬贵手,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参将一听他这么说话,又直起了身子:“嘿,看来你还是没知道啊。那对不起了,还是走吧……” 张勇一听这话,赶紧趁机问道:“请参将大人明示,我哪儿说的不对了?” 参将在他脸蛋上拍了几下,笑道:“人,不对。” 张勇快要接近崩溃边缘,那参将看他实在被整的可怜,不过短短几日,就瘦的不成人样,便就对他提了个醒儿。 “这么跟你说吧。你以为咱们二十万步家军吃的是谁的粮,穿的是谁的衣,住的是谁的帐篷?” 张勇蹙眉:“是……主帅……” 参将又拍了他几下嘴巴子:“嗯,少说了两个字。主帅夫人!我们如今吃的用的穿的住的,全都是主帅夫人给的,听明白了吗?” 张勇瞪大了眼睛,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些日子整我的,是那个臭娘儿们?” 参将脸色一变:“怎么说话呢?什么臭娘儿们,没有她,别说是吃饭,你他妈就连糊糊都没得吃,更别说是打仗了!这个军营里,你就是惹了主帅都未必有什么事儿,可是你偏偏不开眼,惹了主帅夫人……小子,我都替你觉得可怜呐。” “……” *** 从后勤参将那里出来,张勇失魂落魄的,两只拳头捏的咯嘣作响,他原以为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人,没想到竟然是那个臭娘儿们,他张勇再怎么样,都轮不到一个女人家来收拾吧。 席云芝,你给我等着! 张勇恶向胆边生,偷偷的就跑到了主帅府邸,原想如法炮制,给那个该死的女人好好教训一番,却没想到竟差点碰上她。 张勇赶忙躲到了旁边的草丛中,只见席云芝身后跟着赵逸和韩峰,他们俩手里抬着一只硕大的箱子,只听席云芝边走边对他们说道: “这巷子里有一百万两,可得收好了,是整个营地下个月的开支,丢了它就是丢了咱们的命,爷哪里咱们就是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赵逸点点头,说道: “是夫人,您就放心吧。每回我们都是把银箱子藏在东厢最左边的屋子里,那里根本没人去住,丢不了。” 席云芝捧着肚子,淡淡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们藏好就好,我去书房看看爷,你们藏好了就去营里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别一天到晚的守在我身边。” 韩峰接着说:“夫人,是爷让我们守着你的。” 席云芝挥挥手,说道:“好了好了,反正我是去书房,那里有爷在呢,你们走吧。” 席云芝和赵逸韩峰分道两边,席云芝转道去了花园,花园那头应该就是书房,主帅步覃此刻正在里面,赵逸韩峰肯定是去藏银子,张勇从树丛中爬出来,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 席云芝那个女人可以等等再收拾,干脆他就先把银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到手,然后让主帅去惩罚那个女人,等她跌到谷底,他再去补一刀,岂不是妙哉。 这么想着,张勇便调转方向,小心翼翼的跟着韩峰和赵逸去了东厢。 躲在树后,亲眼看着他们把银箱子放进了房间,然后就关门出来了,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张勇从树后走出,嘿嘿一笑,见那房门外只有一把小锁,他大力一拉,锁就掉了下来,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难怪别人说,走运的时候,连老天都帮忙,想想那箱子里的一百万两银子,他还有些小兴奋呢。 推开房门,里面啥都没有,只有一只黑箱子被放在中间,张勇迫不及待的冲了过去,把箱子打开,里面入眼全是银票,他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掉进了米缸的老鼠,惊吓的同时,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惊喜,伸手抓了一把银票,正要笑出来,头顶上却突然掉下一张大网,把他罩在其内,赵逸和韩峰飞也似的从外头窜了进来,一人抓网的一边,把他牢牢困死在里面,插翅难飞。 席云芝嘴角噙着笑,走了进来,张勇这才明白自己中计了,大叫道: “好你个贱……唔唔唔……” 话才说了几个字,张勇的嘴里,就被韩峰塞了一只臭鞋,令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席云芝慢悠悠的走到了张勇身前,对他云淡风轻的说道:“这几天过的可还舒服?” 张勇唔唔唔的说不出话,但一双瞪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席云芝,席云芝却毫不惧怕,继续对他说道: “我忘了对你说了,当今皇后甄氏是我席云芝最好的朋友。你冒犯我的事,也就算了,但你曾经还冒犯过我的朋友,这笔账,就不能这么轻易的罢休,你猜我会怎么对你呢?” 不等张勇发声,席云芝便捧着肚子直起了身子,淡定转身,对赵逸和韩峰说道: “此人偷盗巨额军饷,人赃并获,带去刑堂,按军法处置。” “是,夫人!” 赵逸和韩峰知道这人的恶行,只觉得席云芝此举大快人心极了,将张勇身上的网扭成了麻花儿,把他交给了奉命在外头看热闹的士兵,带去了专门处置犯罪士兵的刑堂。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19章 校场立威 步覃在主帅营帐中研究地形,看见外头有几个士兵匆忙跑过,叫人进来一问,守门的士兵说道: “爷,听说刑堂今儿抓了一个偷东西的。” 步覃走到案边,拿起一杯茶,状似无意的问:“偷了什么呀?” “回主帅,偷了夫人收藏的军饷,听说有一百多万两呢。” “……” 步覃正要喝水,听士兵这么说了之后,他就突然放下了杯子,走到帐外大喊了一声: “韩峰赵逸。” 没多会儿,韩峰和赵逸就来到了步覃的面前,步覃对他们俩问道: “谁偷了夫人的钱?不是让你们看好夫人的吗?” 两人对视一眼,韩峰说道:“爷,是夫人让别告诉你的,那人是个混蛋,冒犯了夫人,还轻薄了如意如月,夫人不想闹大,就出此下策了。” 步覃还未开口,赵逸就连忙补充道:“爷,那人真的太可恶了,您千万别怪夫人。” 步覃面无表情的听完了赵逸对那日张勇冒犯席云芝的事情,沉默一会儿后,才沉着一张面,走出了主帅营: “走,去刑堂看看。” 赵逸和韩峰对视一眼,心里为那个张勇点了一根蜡,看他们爷的举动,大概是动了真怒了…… *** 刑堂外头,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兵,见步覃过来,全都作鸟兽散,步覃畅通无阻进到了刑堂,刑堂上的刑官见他入内,赶忙从审案后头走出来,把位置让给了步覃。 席云芝原本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看到步覃也站了起来,对跟在他身后的赵逸和韩峰投去了一抹询问的眼神,赵逸对她眨眨眼,韩峰对她摇摇头,不知道这两个人想表达什么。 步覃目不斜视从她身边经过,坐下之后,被五花大绑的张勇像是见到了亲人般,对步覃喊道: “主帅,我是冤枉的,那个女人设计陷害我。” 步覃好整以暇整理好衣服的前襟,终于开口道:“哪个女人?” 张勇见步覃对席云芝的态度也不是很热情,便大着胆子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席云芝说道: “还不就是主帅夫人,她仗着自己手里有点权利,就将我等肱骨之将耍弄于股掌之间,联合多人作弄我不说,如今竟然还冤枉我偷盗军饷,太卑鄙了。” 赵逸听了张勇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就叫道: “张勇!明明就是你觊觎觉巨额军饷,尾随在我与韩峰身后,要不然,你怎会知道那军饷就藏在东厢的小屋里?” 张勇被赵逸点明指戳面上一僵,当即反驳:“我只是见你们鬼鬼祟祟,未免你们做出伤害步家军的事,便跟过去看看,没想到就中了你们的奸计。” 赵逸冷哼一声:“我也没想到,你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与韩峰在主帅府邸出没天经地义,何来鬼祟之说?倒是你,青天白日出入主帅府邸,门房也没有你的入内登记,我倒要问问,你是如何进入主帅府的?” “我……”张勇被问的哑口无言,说道:“总之,我没有偷,是你们陷害我。” 见他一口咬定的无赖相,赵逸也无可奈何,却听坐上的步覃突然对张勇开口道: “军饷的事暂且先搁下不谈吧。” 步覃的一句话,让原本僵持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赵逸和韩峰对视一眼,不知道自家爷想干什么,倒是张勇一副春天来了的精神样儿,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到步覃案下溜须拍马道: “主帅英明,张勇佩服,今后定为主帅两肋插刀,效犬马之劳。” 步覃深吸一口气,从案后走出,负手来到张勇面前,对他勾唇说道: “军饷的事可以暂且搁在一边,咱们先来说说前几日,你对夫人不敬的事吧。” “……” 张勇的脸色变了变,席云芝也想说什么,却被步覃未卜先知般,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席云芝想说话都不好说了。 “张勇对夫人不敬,这事儿过去好些天了,相信营里也传开了吧,所以,咱们先不管军饷不军饷的事儿,就对夫人不敬这一条,先把帐算了吧。” 张勇面露尴尬,对步覃说道:“主,主帅,这事儿在这儿讲,不合适吧。” 步覃摇摇头:“没事儿,合不合适,我说了算。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咳咳。”张勇干咳两声之后,才开口说道:“是,前几日属下确实跟夫人生了些口角,但那都是搬不上台面的小事儿,横竖都是女人家使小性子,不值得主帅特意提起。” 步覃不动声色看了他好一会儿,看的张勇只觉得背脊发凉,过了一会儿,又听步覃勾唇说道: “你是不是说过这么一句:夫人算个什么东西?” 张勇被步覃看的头皮发麻,忽然只觉得胸腹一阵重击,他捂着肚子弯□去,前襟却被步覃高高举起,摔出了刑堂外头,步覃的声音在他耳旁嗡嗡的回荡: “我今日就告诉你,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步覃从刑堂的架子上抽出一根长锏,来到校场之上,对着刚刚爬起来的张勇就是一顿抽,回回到肉,招招见血,不一会儿的功夫张勇身上就布满了血渍,在地上打滚哀嚎。 鲁副帅闻讯赶来,见就要闹出人命,赶忙冲上前去制止住了步覃,说道:“主帅,要行刑也别在校场上,影响多不好!” 主帅如此残暴,这种印象传出去可是对步家军的形象很是不利的。 第90节 步覃将鲁平推开,又在张勇身上抽了几下,这才将长锏抛在一边,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夫人是什么,让我来告诉你。夫人是在你快要放弃自己时,将你拉出泥潭的人,夫人是你自暴自弃时,对你义无反顾的人,夫人是在你众叛亲离之时,对你不离不弃的人,夫人是在你饥寒交迫时,给你温饱的人,夫人是在你身受重伤时,十天十夜不睡觉照顾你的人,夫人是在你一无所有时,倾囊相助的人……” 步覃的话在校场上回荡开来,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全都鸦雀无声,但步覃的话,每一句都深深的印刻在人们心间: “步家军一共有二十万人,试问哪一个人没有受过夫人的恩惠?你们吃的饭是夫人的,你们穿的衣,也是夫人的,就连你们手上用的盾牌兵器,每一样都是夫人给你们挣来的,她为了让你们吃饱一点,穿暖一点,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每天东奔西走,为的是什么?难道就为了从张勇这样吃里扒外的混蛋口中受到侮辱吗?” 步覃说的激愤不已,他双目有些泛红,神色无比的郑重,一字一句的敲击着众人的耳膜,涤荡着所有人的灵魂。 “现在!谁能告诉我,张勇这样的人,该不该打!” “……” 围在周围的士兵们稍稍沉默一会儿后,不知是谁开始说了第一句应该之后,此起彼伏的应该声便传了出来,到最后,竟变成了响彻云霄的呼喊: “应该!应该!应该!” 席云芝站在刑堂之中,根本没有去到校场,但是步覃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在耳中,硬是咬紧了下颚才不至于哭出声来,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一个男人这样不惧任何流言蜚语公然的保护你,更加让你感动了。 他说的不是道理,而是坦诚的爱护,席云芝觉得今生能够从步覃口中听到这些爱护之言,她就已经死而无憾了。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休妻再娶的也不在少数,可是,真正能够体谅与爱护妻子的男人,却是极少的,不论你的财富与地位,单就这份赤诚的心就足够她倾注一生的爱恋了。 步覃是个好夫君,在席云芝心中,他绝对是天下第一等的夫君,她好庆幸自己的缘分能够落在他的掌心,感谢他的爱护体贴,感谢他给了她心灵的归宿,感谢他愿意用同等的爱来与她交换爱情。 如果女人的婚姻是一场豪赌,那么,她一定已经赢得了属于自己的万里江山。 *** 步覃在校场惩治了张勇之后,便就又回到了主帅营继续研究地形战略,直到晚上才回到主帅府邸。 席云芝见他回来赶忙迎了上去,却被步覃闪开,她愕然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夫君……” 她试探着喊了他一声,步覃却是没有理她,席云芝目光跟着他一直坐到了桌子旁,步覃见她还愣在门边,不禁没好气的说道: “过来倒茶啊。” 席云芝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抱着肚子走到步覃身边,莫名其妙的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步覃接过喝了一口后,说道:“太烫,吹吹。” “……” 席云芝不懂这个男人今天在发什么神经,便就不动声色顺着他的意思去做了,端起了水温正好的茶杯,象征性的在唇边吹了两下,然后又递给他,步覃这才装样喝了起来。 席云芝见他这般,便也配合十足的走到他的身后,主动给他捏肩捶背,好一番伺候之后,步覃才又开口问道: “知道错哪儿了吗?” 席云芝停了停动作,摇头说道:“不知道。” 步覃放下杯子,故意拉下面孔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席云芝敛目想了想,这才抱着肚子可怜兮兮的说道: “我也是不想给你添麻烦,要让你为了我惩治一个替你打仗的手下,我怕旁的人会对你有看法,所以……” 步覃听后面上浮出烦躁:“屁话!我要连你都护不了,还谈什么打天下?” 席云芝见他说的真切,脑中又不禁回想起他白天在校场上说的那番话,便就软了身子,依偎到他的怀中,温柔似水的说道: “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吗?下回有事儿,我一定先告诉你,你就别生气了嘛。” 步覃被她这么一软,腹中早就打好的发言稿也没了发言的机会,看着她洁白无瑕的侧脸,心中一软,伸出手臂将她搂在了怀中,温和了口气说道: “你可别忘了这句话,下回再犯,看我怎么收拾你!” 席云芝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膛上戳戳弄弄,被步覃抓在掌心: “听到没有!” 席云芝无奈的点点头,说道:“听到了。” 步覃见她应答,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席云芝见状,不禁又凑在他耳边说道: “夫君,其实我觉得你今天在校场上说的话,有些不对。” “……”步覃难以置信的对她瞪着眼睛,一副你竟敢批评我说的不对的凶恶神情,席云芝无惧威胁,倚靠在他身上,说道: “我替营里做那么多事,可不是为了那些士兵……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替我的夫君分担,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大义凛然,我跟那些兵都是素未谋面,对他们可没那个情分。” 步覃叹了口气,在她鼻子上刮了一记,这才说道:“我知道,你当然是为了我,为了其他人我可要打屁、股的。” 席云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他肩膀上敲了一记,这才说道:“讨厌。” 步覃抓住她的手,又说道:“我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给你立威,他们不服我的管制,我自有我的法子让他们服,可是你呢,若是我不闹一回,让他们好好知道知道你的分量,如若不然,他们今后再给你整些幺蛾子出来,你一个人怎么对付?我若不在你身边,又该如何?” 席云芝耳中听着步覃沉稳的嗓音和有力的心跳,静静的点点头,她当然明白步覃今日所作所言的深意,也知道他是在为她铺路,毕竟就像之前张勇说的,营地不像其他地方,有本事的人太多了,这些人桀骜不驯,若是不能让他们衷心折服,那今后必然会对她颇多异议,好点的下场只是言语不敬,坏点的下场,怕就是甄氏那种了。 因为萧络的不看重,甄氏在军中处处遭人轻贱,最后落得那样毫无尊严的对待,张勇也许只是其中一个,她真的很难想象,甄氏在流放期间,到底受了多少难言之苦。 而这一切,有绝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萧络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若是他能在关键时刻,拿出步覃一半的魄力,甄氏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在想什么?” 步覃见席云芝失神了好久都没说话,不禁问道。 席云芝摇摇头,说道:“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好幸运,能够遇上你这样的夫君,不像皇后和张嫣……” 步覃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便将她搂的更紧:“我也好庆幸,能够遇上你这样的妻子,若是旁的任何一个女人,怕是早就对我完全放弃了,只有你,一心一意坚守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席云芝笑道:“我才没有你说的那样好。” 步覃在她鬓边轻吻一下,用行动回答了她,两人十指紧扣,依偎在浪漫烛火下,甜蜜温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 ☆、第120章 反间计 步覃打了个大胜仗,俘了朝廷五十个大员,这些人有的他认识,有的认识他,有的在被俘的时候就跟他攀交情叙旧事,全都被步覃以一句:道不同,打了回去。 从前在朝,两次被贬被抄家,也没见哪个人站出来替他步覃说一两句话,如今再来攀关系,晚了。 步覃写了一封言简意赅的信,大意就是说,要求朝廷用一千万两真金白银把这些人赎回去,他给萧络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他一天杀一个人,然后再把那个人的人头送去京城。 此举在朝廷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浪,一时对步覃的行为褒贬不一。 步覃人在南宁,也听不见来自朝廷的咒骂,难得抽空,留在府里陪席云芝,顺便查一查小安最近的功课。 席云芝的肚子已经七个月大了,随便往哪里一坐都像个球圆滚滚的,刘妈早些日子就已经在准备产房,步覃也从外头请好了稳婆过来府里随时候命。 席云芝这些日子倒是贪吃极了,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所以,这一回她不用刘妈她们催促,吃的虽然多了,但运动也多了很多。 每天早晨起来,她就先去营地粮仓后厨转一圈,然后感到有些累了,就在步覃的主帅帐里随便歇一歇,吃些点心补充精神,然后再回府邸吃正经的午饭,中午小睡一下,下午就在园子里看看账本,吃吃水果点心,日子安排的井井有条,悠闲自在。 步覃和小安大汗淋漓的从校场上回来,步覃一路走还在一路对小安讲解着拳法的精要,两人个头差了两个小安,但小安还是竭力仰着脖子在听父亲嘴里讲的那些,对他来说还太难的东西。 席云芝见他们走进园子,便叫刘妈打来了水,让他们坐下之前,先来洗把脸,步覃自己动手,小安则乖乖的走到娘亲身边,让娘亲替他擦脸和手。 洗完了脸之后,父子俩才步调一致的坐下休息,小安对步覃的动作是有样学样,一副小小的身子,偏要做出沉稳之态,看的席云芝不禁摇头暗笑。 剥了一颗葡萄送到小安嘴边,小安看了看步覃,然后才偷偷的吃进嘴里,步覃见他谨慎,便放下杯子,自己也拿了两颗葡萄,说道: “吃吧。” 小安这才看了看席云芝,席云芝便微笑着要再去给他剥葡萄皮,却被步覃制止: “自己剥。” 一家之主发话,娘儿俩也没人敢有怨言,小安嘟着嘴,略微有些不情愿的坐直了身子,拿起葡萄剥了起来,席云芝在他头顶摸了摸,以示安慰,转过身去,却突然发现唇边多了一颗剥好的葡萄。 只见步覃正在吐核,一只手架在她的肩膀上,手指上的葡萄晶莹剔透,席云芝有些不好意思的咬住他手上的葡萄,低头羞赧道: “我自己来,你吃。” 步覃的指腹又在她比从前还要润滑的脸颊上轻触了几下,这才收回了手,一家人坐在一起,虽然没有说太多的话,但气氛倒是相当平和。 吃完了水果,步覃自己一个人回到了营地,小安则留在家里学习文理,步覃特意叫了曾经考过科举的刘参将教授小安习文,便也就省了席云芝的心思。 *** 转眼便是八月了,天气炎热。 席云芝怀着身孕,身子本就易热,这段时日,她恨不得能每天都泡在水里不出来,一出来,随便动一动就是满身的汗。 步覃让人在她的房里放了四座铜鼎,铜鼎里源源不断的添加冰块,可是,席云芝还是觉得好闷好吃力,整日蔫儿蔫儿的不说,吃饭也比从前少了好多,不过几天的功夫,人都变得憔悴了,步覃最后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命人特制了一只很大的澡盆,里面放着常温水,让席云芝热的受不了的时候,就到水里去泡一泡,这样才稍稍缓解了一下她的难受。 “夫人,您都泡一刻钟了,快出来吧,时间再长怕会对身子不利啊。”刘妈站在澡盆旁忧心忡忡的。 席云芝才在水里喝下了一碗银耳汤,觉得泡着正舒服,对刘妈撒娇道: “哎呀,再泡一会儿吧,待会儿出去又热的心口发闷,太难受了。” 刘妈却怕她着凉,坚持道:“不行不行,爷吩咐了,一刻钟是上限,绝对不能超过这个时间,您还是快起来吧。” 席云芝被刘妈拉着胳臂从水里站了起来,刘妈立刻从旁边取来了干净的毛巾,将席云芝裹住,席云芝裹着毛巾,来到铜镜前站好,抚着自己的肚子说道: “要是生的时候怎么办呀?就这天气,我还不得热死了呀。” 刘妈取来了干净的中衣,帮席云芝穿上:“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夫人您就是乱说,再说了,您这才八个月,还得近两个月才生呢,那时候天儿就没这么热了。” 席云芝一听这才觉得心里的担忧少了一些,只见刘妈看了看她的肚子,说道:“夫人,您这肚子又大又尖,怕还是个小子呢。” 席云芝埋头看了看肚子,对刘妈说道:“是吗?可是我怎么觉得是个丫头呢?” 刘妈一听,就指着席云芝的肚子,为她解惑道:“错不了,是个小子,您看您的肚子形状,还有这腰身,我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小子。” “……” 席云芝见刘妈说的笃定,也不想为了这个没有意义的猜测而争吵,摸着肚子,让刘妈给她梳头,闲话家常对刘妈问道: “对了,这几日怎么少见如意和如月那两个丫头?” 刘妈一听席云芝提起如意如月,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嗨,不就是因为上回张勇的事儿吗?她们总觉得营里的人都知道她们被张勇轻薄了,成日不敢出门儿,就怕别人笑话她们。” 席云芝一听,转过身子,问道:“是吗?我说最近怎么很少见她们,还以为她们贪玩儿去了呢。” 原也是她粗心,如意和如月毕竟是两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骤然被一个赖子轻薄了,心里总是有疙瘩的,再加上,她们俩都心仪赵逸,更是觉得在心上人面前丢了大人,所以就更加不好意思出门了。 这事儿要是不好好解决一下,没准这两个丫头今后还得埋怨她呢。 第91节 这么一想,席云芝便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心中自有了定夺。 *** 八月中旬,营里出了件大事儿,让步覃怒不可遏,在营地里待了好几日才回到府邸。 原因就是因为前几日,他收到朝廷的同意书,要求在淮海边上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步覃派了一队千人士兵,押送五十名大臣去了淮海边,谁知道,大臣们刚刚出了铁血城,在离淮海还有十几里的地方遭受了一帮死士的埋伏,千人士兵誓死将五十个大臣护着折回铁血城,但千人队伍,却只剩下寥寥三百多人。 派来杀大臣的死士是谁派来的,一目了然,萧络为了不付巨额的勒索款项,竟然暗地里下此毒手,要将五十个官员全都杀死了事,这种当面人背后鬼的行径着实可恶至极。 步覃这几日便是在营地里部署进攻朝廷事宜,一连安排了好几日,才心情郁闷的回到府邸。 他回来的时候,席云芝正在泡澡,见他眉头不展的在澡盆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副像是陪她,却又不像在陪她的模样。 席云芝简短的问了几句之后,步覃便将此时对席云芝和盘托出,席云芝也觉得萧络这个人品行着实恶劣,想到即将要为此展开大战,忽然脑中灵机一动,对步覃说道: “夫君,也许这场仗不一定要打呢。咱们可以用其他方法逼的萧络就范便是。” 步覃对萧络这个人早已绝望透顶,重重呼出一口气,说道: “就范什么?他如今是摆明了不想管这些人的死活了,再怎么逼迫也是没用的。” 席云芝从水里站了起来,步覃赶紧拿着毛巾去帮她擦身子,怕她出水后着凉,席云芝换上了干爽的中衣之后,对步覃说道: “他既然是派人来暗杀,而不是明杀,那就说明他杀人的事情,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选择在半路动手,就是想把杀死降俘大臣的罪名加在咱们身上,让京里的其他官员,与我们为敌。” 步覃隐约有些明白席云芝的意思,只听席云芝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将计就计,不戳穿他的恶行,反而要对他赞赏有加,让这次遇袭的大人们每个人都写一封家书回去,家书要送到他们至亲亲人的手里。” 萧络可以不管这些大臣的死活,但是这些大臣的家人定然不会不管,他们还指望着,步覃收了赎金之后,放这些大臣回去跟他们团聚,所以,定然不会就这样放弃这些大臣,然后就势必会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无限可能的事来。 步覃完全明白了席云芝的意思,她是想用京城中这些大人家眷们里牵制萧络,逼得他必须要付出这笔巨困,要不然,就会落下个罔顾臣子死活的暴君名声。 步覃觉得席云芝的这个方法还算可行,只是…… “可是,就算萧络被逼得交出赎金,可是,他在暗地里动手,再派出死士过来刺杀,又该如何?到最后,我们不还是会被杀俘这顶帽子扣下来。” 席云芝勾唇一笑,往他大腿上一坐,顺势搂住了他的肩膀说道: “其实,我们干嘛非要朝廷那笔赎金呢?先让那些家眷们去闹一闹,让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然后,咱们就把那些大人们偷偷放回去,就说已经收到了那笔赎金,所以就按照条约把人给放了回去,那些大人们回了京城,萧络要杀了他们就得多费不少心思,再加上这些大人也经历过生死,知道萧络的本性,这样,他们为了自保,定然也会与萧络展开殊死搏斗,至于我们嘛……” 步覃搂着席云芝的腰,接着她的话说道: “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不费一兵一卒,搅得京城天翻地覆。” 席云芝递给步覃一个娇媚的笑颜:“不错,反正那笔赎金咱们也不可能拿到,干脆做个‘顺水人情’,给萧络那厮找点儿事做岂不是更好。” 步覃左想右想,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在席云芝屁股上拍了拍,说道:“我去安排一下这件事,你自己好好的。” 席云芝点头:“去吧。” 步覃当天就把这件事儿给落实下去了,他先去牢里看望了那五十个历经生死的大人们,一番威逼利诱之后,让他们一个个都按照他的意思写下一封家书,让那些大人以为,步覃还没对朝廷的那笔赎金死心,所以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一个个写了家书,一来是为了暂时的保命,二来,也觉得步覃的那个方法可行,他们被困南宁,天高皇帝远,虽然皇上派了死士前来暗杀,但若是让家眷们去朝廷闹一闹,皇上抹不开台面上的关系,说不定还会回心转意真把他们救出去也说不定。 横竖是个死,干脆搏一搏,反正是没有比如今这个结果更坏的了。 其实,这些大人哪里知道,步覃根本就不是想要那笔赎金,而是要搞一出大规模的反间计。 果然,信送去京城后的第二天,就陆续传出各大人家眷四处托关系,求爹告娘,最后没办法,家眷们干脆抱团儿跪到了正阳门前,日日喊冤,天天哭诉,老的哭晕了,少的再上,一个个恨不得都学孟姜女,要把正阳门给哭倒了,然后直接扑到萧络面前去,让他大发善心,打开国库,救她们的大人回家团聚。 萧络躲在宫里,一直没有表态,那些家眷足足哭了五六日之后,第七日,就发现他们的大人一夜之间全都被安然无恙的放了回来,举家大喜。 宫里的萧络一听这个消息,大为震惊,觉得这些人全都是步覃故意放回来的探子,表面上跟这些人和乐融融,暗地里却百般查探,万般刁难。 那些官员有胆小的就干脆辞官回乡,可是每每在回乡的第二天,就会被人发现一家老小死在回乡的路上。 这样去了几位之后,那些官员们就再也不敢提出辞官回乡,因为血的教训告诉他们,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一个个为了保命,只好卯足了劲头,抱团抵御,将手里还未被剥夺的权限,用到极致去给萧络添乱。 毕竟一两个落单的官员好杀,可是抱团作堆的官员就不那么容易动了,毕竟再小的官儿手里都有一些盘根错节的权利,一下子根本拔除不干净,如果要将他们一起定罪,那前些日子,他辛辛苦苦竖立起来的明君形象就会倾然崩塌,付诸东流,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萧络还不想在众臣面前彻底暴露他的本性。 步覃每天听着京里的奏报,感觉心情痛快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21章 小姑娘出世 八月下旬,鲁副帅将鲁恒,张果和琴哥儿他们都接回了步家军,步承宗和席徵也顺道一起跟了回来。 鲁副帅就是因为儿子被萧络关入天牢,这才下定决心,要跟朝廷决裂,然后带人劫牢之后,就将他们藏在外地的一处别庄里,直到最近风声没那么紧了,才将他们都带了回来。 步承宗与席徵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席云芝了,再见她时看她肚圆人康,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步承宗则开心的每天都让席云芝多吃点,席徵则日日陪在闺女左右,顺便从刘参将手里,接过了教导小安文理的工作。 毕竟刘参将只是中过秀才,而席徵却是真真正正中过状元的。 席云芝对他稍微说到了一番她和步覃在齐国的遭遇,告诉他,她已经找到了云然,并且云然现在齐国过的很好,席徵问及席云然现在干什么的时候,席云芝犹豫了一会儿,便决定不告诉他真相,只是随便答了一句: “他……就在那人的家里帮忙做点事情,那人对他挺好的。” 席徵盯着席云芝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呼出一口气,说道:“那人是……他的亲生父亲吧?” 席云芝僵了僵,然后支支吾吾的答了一句:“嗯……是吧。” 席徵抱着小安坐在那里,一双早已被风霜浸染的有些年老的双眼看在席云芝的眼中,尽是凄凉,不禁开口问了一句: “爹,你对我娘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席徵愣了片刻后,才回道:“我也说不清楚,懊悔,懦弱,胆怯似乎每一种情绪都有,但只要能每天看见她我就觉得很充足,这是无论读多少书,做多少事都不能弥补的充足。” “这是……爱吗?”席云芝问的声音很小,因为在知道了内在事情之后,她就变得不那么有底气了。 席徵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点点头:“我想是吧。我爱她,虽然只是一厢情愿,但我依然爱她。看着她为情所困,我也难过,我想补偿她的缺失,可惜她却始终不愿接受。” 席云芝让小安自己一个人去玩儿,她与席徵两人坐在凉亭中吹风,良久后,她才对席徵说了一句:“她想接受你的,只是她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从前她对你怎么做的,我都看在眼中,没有成亲之前,我不懂,以为那只是一个女人的本分,可是直到成亲以后我才明白,一个女人愿意为了一个男人那般日夜操劳,什么都替他打点的妥妥善善,如果没有爱的话,根本做不到。” “……” 父女俩坐在凉亭中好久,席徵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 八月底,朝廷又重整旗鼓,派出水军,集结在淮海之上,这回他们总结上回经验,学乖了,十万人再也不聚在一起,而是学着上一次步覃的战略,将兵力分散开来。 步覃得知这一回朝廷派出的是之前专门在海峡弯打海仗的陆朗宁,所以这一仗,他还是必须亲征才行。 可是,席云芝生产在即,步覃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晚上回来跟席云芝说起这事之后,席云芝却在他身边笑作一团。 步覃将她困在怀中,不许她再笑了,才说:“我担心你,你还笑?” 席云芝干脆将自己沉重的身躯全部靠在他的身上,然后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说道: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生孩子你又不能进来,你在门外面陪我,或者是在战场上陪我,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的。你只要保证你能安全回来替我抱孩子,就好啦。” “……” 步覃无奈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妻子,好好的一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变味。 “所以,你安心的去吧,速战速决,别忘了家里还有个妻儿在等着你回来。” 步覃怎会看不出席云芝眼中的不舍,但她却未向他流露半句,心中虽然不舍,却也明白事情孰重孰轻。 出征前,步覃将席云芝身边伺候的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吩咐了又吩咐,叮嘱了又叮嘱,这才稍微放心一些的走了。 步覃离开后,席云芝每天还是好吃好喝的,一点要生的迹象都没有,一直从八月底拖到了九月中旬,肚子还是没什么反应,倒是席云芝有些急了,因为,肚子虽然没反应,但是伺候她生产的那些产婆的反应却是很大。 她们不仅每天督促她要做大半个时辰的产前运动,而且最关键的还是限制她吃饭,说是孩子出来的前几天是最长肉的,吃的太多了,最后苦的还是她云云,所以,从九月初开始,席云芝就只被允许一天吃三顿,早上吃鸡蛋,中午吃肉,晚上吃素,周而复始,弄得席云芝胃口寡淡的不行,私心里也想要肚子里的小肉肉快些出来,这样她才能放开了吃东西呀。 这日,席云芝做完了运动,正坐在风口乘凉,却被刘妈和两个产婆拉到了亭子里,刘妈对她说道: “夫人,您这心可真大,都九月底了,天儿都凉了,您还敢在风口吹风,也不怕着凉。” 席云芝这些日子被她们唠叨惯了,就连反驳的心都没有了,坐在亭子里专心的吃着她们特意给她准备的两小碟水果,看着这精样的小碟子,席云芝简直欲哭无泪,就是小安的饭量也不止这么多吧。 三两口,就把水果全都吃掉了,刘妈又开始给她上课,跟一旁的产婆商量今晚再没有动静,明日就开始做一个时辰的运动,席云芝哭丧着脸看着他她们,也不能打动三个女人的坚定态度。 小安从外头跑进来,从前最喜欢的就是冲入席云芝的怀里,最起码也要见面抱一抱什么的,可是最近他却是刘妈他们竭力阻拦的人,生怕他一个不留心,就冲进他娘的怀里,撞到席云芝的肚子。 “哎呀,小安都这么大了,不会碰到我的,小安快过来娘这里。” 小安对刘妈她们哼了一声,这才走到席云芝身前,沉稳的看着她的肚子,摸了摸说道:“娘,这丫头什么时候出来呀,我都等不及了。” 席云芝替他擦去了额前的汗珠,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刘妈却在一旁打趣:“诶,小少爷可不能随口说啊,我看明明是个小子,怎的你看却是个丫头呢?” 小安不懂刘妈是什么意思,直接就说到:“可是,我想要个女孩儿。” 他的话让在场的女人都笑了出来,席云芝看看桌上两碟空空的盘子,想着小安肯定是饿了,就让刘妈又去准备了几盘点心和水果过来。 小安边吃还边塞了几块点心在她口中,席云芝装作没看见刘妈她们着急的神情般,幸福的对小安的行为表示了鼓励,小安接收到娘亲眼中的示意,小手在各个糕点上方盘旋,直到席云芝眼色一变,他才停住动作,拿起下方的糕点送入席云芝口中。 有了小安的完美配合,席云芝今天可算是点心吃了个饱,回到房间的时候,一路打着饱嗝,慢慢悠悠的爬上了石阶。 突然,只觉得肚子一阵抽痛,她赶忙扶住了石阶旁的柱子,又等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不妙了,赶忙放开了声叫道: “刘妈……刘妈……快,快,快来啊!” “……” 所有人一窝蜂似的往席云芝赶来,都被刘妈无情的驱散开,产婆来摸了下席云芝的肚子,说道: “动了,动了,快生了!” 随着产婆的一声令下,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慌乱了,刘妈赶忙去把产房的门窗都打开,然后挂上预先准备好的白帘,如意如月有了之前的经验,不等产婆吩咐,就去小厨房里烧热水去了。 席云芝被几个婢女半抬半推着入了产房,趁肚子还没疼的那么厉害前,就换上了干净宽松的衣服,然后配合着产婆的要求,躺到了产床之上。 平静的时光过的总是那样迅速,随之而来的便是翻江倒海一般的抽痛…… 步承宗和席徵都焦急的在院子里等候,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房间里才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两人这才放下了心,没多会儿,便见一名产婆从房里走出,对院子里等候的老爷和老太爷说道: “恭喜老爷,恭喜老太爷,是位八斤六两的千金。” 步承宗冲到前头说道:“哎,千金好啊,我孙媳妇没事儿吧。” 产婆如释重负的说:“没事没事,夫人这是第二次生,比第一回顺畅多了,身子好着呢。” 步承宗这才和席徵对视一眼,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两老又相携回到院子里,等待产婆将孩子洗净抱出来让他们瞧上一眼。 小安一听是个妹妹,高兴的在院子里翻跟头乱转,最后被席徵无奈的抱在怀里才稍微安分了些。 *** 席云芝生完了孩子,感觉还是精力充沛的,竟然自己从产床上爬了起来,配合刘妈清洗干净后,又自己换了身衣服,然后,再躺回刚被收拾干净的产床之上。 “夫人,您就歇会儿吧,哪有女人生了孩子还这么精神的,快躺下,别到时候置出什么毛病来。” 第92节 席云芝靠在专门给产妇用的超级软枕上,对刘妈说道: “我真不累,就是有点饿……” 席云芝这话一说,刘妈和两个产婆都笑了,产婆将孩子清洗干净,抱到了席云芝身边,席云芝看着这红扑扑的小肉团子,开怀的笑了,说道: “像她爹多些,是不是?” 原本安静的小姑娘像是认得娘亲的声音,席云芝只说了一句话,她就不住哼哼起来,产婆看了看,对席云芝说道: “哟,怕是饿了,夫人您看看,奶出来了吗?” 席云芝转过身子将衣襟解开看了看,对产婆点了点头,产婆便将孩子抱到席云芝身上,让席云芝手托着喂奶。 原本还有些抗拒被人触碰的小姑娘,在尝到一口奶的滋味后,便就放弃了抵抗,完全转过了脑袋,趴在席云芝身前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小姑娘的胃口出奇的好,吃了大概有一刻钟才算是吃饱喝足,沉沉的睡了过去。 席云芝将她放在一边睡觉,轻声对刘妈说道:“快去弄些吃的来,我实在饿的不行了。” 刘妈这才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给席云芝端来了一大碗红糖水鸡蛋,席云芝也不管不顾,呼噜呼噜就全都吃了下去,这才感觉胃里不那么空落落了。 看着身旁的小小身子,幸福的感觉溢满心中,这才感觉到有一些的疲累,沉□子,便睡了过去。 *** 孩子生下来之后,席云芝便开始了她幸福的坐月子生涯,虽然被限制了行动自由,但对于没生之前,所有事情都被限制的她来说,如今的生活已经好了不知多少倍了。 最起码,无论她想吃什么,都会有人马上做出来给她送到手里,每天除了抱抱孩子,喂喂奶,剩下的就是吃吃吃吃了。 虽然席云芝吃的很多,但是这小姑娘吃的却更多,席云芝总是笑言,说这姑娘吃的可比小安多多了,小安生下来的时候,虽然也有七斤,可是胃口明显没有他妹妹好,小姑娘每回吃上奶总是拼了命的吃,吃到最后都自己打饱嗝了,才肯停下。 不仅不哭不闹,还特别乖,只要吃饱了就睡,除非是饿了或是尿了才会放声哭那么两声,然后,只要感觉到有人理她了,就不再哭,继续睡她的觉。 步承宗和席徵不能进产房,只好每天固定时间在房外等着,让产婆将孩子包裹严实了给他们抱出去看看。 小安倒是没什么忌讳,自从第一天被拦在外面的时候,他从产婆腋下偷偷闯了进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被拦在外头过。 他每天练完了武功,就来席云芝的房间看书,妹妹醒着的时候,就呆呆的看着妹妹,妹妹睡着了,他也跟着爬上床,挨着席云芝睡,睡饱之后,就蹭着吃席云芝的月子饭。 见小姑娘埋在娘亲胸前吃奶,小安奇怪的看着她,席云芝在他脸上捏了一记,说道:“小安要吃吗?” 小安果断摇头:“小安大了,不吃奶了,给妹妹吃。” 席云芝不禁又在他的小脸蛋上掐了一记,吃完了饭,娘儿仨再在一起睡上一觉。 步覃得胜的消息也适时传了回来,席云芝悬着的两颗心总算全都落地了,问传信的人步覃的归期,那人说估计还得半个月,因为这回的收获也挺大,主帅要留在船上等所有东西都盘点好了才能回来。 然后,席云芝就开始一日日的期盼步覃的归期。 如意和如月被安排在她的房里伺候,席云芝看着她们姐妹俩争着抱孩子的画面,不禁开口对她们说道: “如意如月,等爷回来了,我就替你们求一门亲事,如何?” 如意和如月对视一眼,脸上一红,却也透着股小紧张,如意胆大,对席云芝问道:“夫人,您想将我们姐妹嫁了吗?” 席云芝点头,对她们招了招手,说道: “是啊。你们过完年都快十九了,再不嫁人可就是老姑娘了。” 如意将孩子送还到席云芝手上,咬着下唇站在床边没有说话,如月也是一副蔫儿蔫儿的神情,席云芝见状,将孩子抱在手里拍了拍,这才对她们说道: “你们可有心仪之人,可以跟我说一说,做个参考。” 如意咬了几下唇之后,才红着脸低头说道:“夫人,我们的心思您不是都知道吗?” 席云芝想起来,这两个丫头确实都跟她提过她们的心上人是谁,不禁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喜欢赵逸,可是……他只有一个人,你们两个要怎么分呢?” 如意一听好像有戏,赶忙看着席云芝说道: “我和如月是姐妹,姐妹共事一夫……”话说了一半,如意才惊觉不对,她的话委实也太不矜持了,竟然连共事一夫的话都说了出来,可是,既然夫人开口问了,她若连这事都说不出来,那万一错过了这个机会,她岂不是这辈子都别想跟赵逸在一起了吗? 如月胆子比如意要小,但也知道,这次是个机会,便就接替了如意没有说完的话: “如果对方是赵逸,我和如意宁愿两女共事一夫。” “……” 她们这么主动,倒叫席云芝觉得有些为难了,但看这两个姑娘这般痴情,心中倒也觉得不忍,可是,先不说赵逸愿不愿意,就算愿意娶,可是,他愿意一下子娶两个女人吗? 这么一想,席云芝还是觉得要对她们把最坏的结果说出来,免得到最后余下的那人受伤害。 “你们都想嫁给赵逸,可是,有没有想过,赵逸要是不愿意娶你们呢?” 如意和如月一听席云芝的话,两个人就都愣在了当场,她们从头到尾都是在想如何能够嫁给赵逸,却是从未想过,人家赵逸愿不愿意娶她们。 席云芝见她们面露难色,不禁又说道: “这样吧,你们去想个办法,证明一下赵逸对你们俩的心思,如果他愿意娶你们两个,等爷回来,我就替你们安排婚事,如果他只愿意娶一个,那……咱们就先安排这一个的婚事,如果他对你们都没有情爱之意,那……” 如意和如月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拿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对席云芝说道: “那咱们也不会多做纠缠,婚事该如何,便全由夫人做主了。” 两个丫头说完,便就对视一眼,若有所思的走出了房间,席云芝还想叫住她们吩咐些事情的,适时小女儿醒了,在她怀里乱动乱动的,打乱了她的动作。 将她的襁褓打开一看,原来是尿床了。 乳娘连忙赶过来,替她换上了干净的尿布,又换了一套包裹的毯子,这才又送回到席云芝的手中。 *** 当天晚上,席云芝刚刚睡下不久,就觉得身边一陷,她猛然张开眼睛,迎来的却是一阵缠、绵、火、热的一吻,她先是抗拒,到后来的慢慢接受,自家夫君的气味,无论何时她是都不会认错的。 两人纠缠在一起,步覃想她想的狠了,干脆将她的衣衫解开,埋头在她的胸前,谁知才亲了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满身满脸都湿了,席云芝羞赧的将他从身上推开,步覃却不依不饶,将她的手压在身体两侧,自己则将唇舌再次袭上了胸前最高峰,吸了两口,弄得席云芝难受的很,却又宣泄无门。 就在此时,一阵微弱的孩子哭泣声自门外传来: “夫人,小姐饿了。” 席云芝赶紧推开步覃,坐直了身子,紧张万分的将自己的衣襟全都系好,然后才故作镇定的对门外叫道: “进,进来。” 乳娘们进来之后,一个负责点灯,一个负责抱孩子,灯火亮起来的那一刹那,两个乳娘都吓了一跳,因为在她们的主母床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子。 看着乳娘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席云芝无奈的解释道: “你们刚进来不认识,快来参见主帅。” “……” 乳娘们恍然大悟,慌忙栖身上前跪拜。 步覃从席云芝的床铺之上跳下,对她们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起来吧。” 说着,便就将孩子从乳娘手中接过,孩子正左右转动脑袋,寻找吃食,樱桃般的小嘴像只小鸟一般嗷嗷待哺,虽然还没抱够,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孩子送到了席云芝手上。 席云芝转过身去解开衣襟,将乳汁送到孩子口中。这才对步覃问道: “你不是要半个月才回来吗?怎的这才两三日,你就回来了?” 步覃就着席云芝睡前洗脸的水,洗了把脸,觉得精神些了,才来回答她的问题: “原本要半个月清点完的东西,我让他们两天就做好了,做好之后,我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三天,足足三天都没睡过了。” 席云芝有些生气:“怎的这样,不是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吗?” 步覃坐到床边,看着女儿满足的吃奶,勾唇说道:“你们娘儿仨在家里等我,我归心似箭,怎的还不让啊?” “……”席云芝见他双眼充满血丝,心疼极了,却又感觉到一种被人千里之外惦念着的幸福。 想要喊刘妈起来去给他做些吃的,却被步覃止住了,正巧她半夜的月子汤送了进来,席云芝没吃,就让步覃对付着吃了一些,然后,等小姑娘吃饱了之后,乳娘将她抱到隔壁,她才和步覃双双躺了下,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大肥章啊大肥章~~~ 感谢给我投雷的木木君和紫妍君,还有其他亲爱哒们,我爱你们,谢谢! ☆、第122章 策嫁 第二天一早,席云芝喂饱了女儿之后,发现步覃趴在里床还在沉睡,便起身去了小厨房,亲自做了些拿手小菜,给步覃端进了房。 步覃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席云芝满面笑意的看着他的睡颜,不觉一挑眉,翻了个身,深吸一口气后,这才又翻回来。 “我做了早饭,起来吃点吧。” 席云芝将他额前的一缕乱发拨开,温柔的说道。 步覃的确已经好久没吃过东西了,看了看不远处桌上的几只碗盘,从床上坐起,席云芝蹲□子替他把鞋子穿在脚上,步覃对她宠溺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饿了?” 席云芝用帕子掩在唇边,老实的说了一句:“夫君的肚子,晚上叫个没停,怕是饿坏了。” “……” 步覃看着她,在她鼻头捏了一记,然后才站起身,走到桌子旁看席云芝给他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一大碗蛋炒饭,加炒茄子,红烧豆腐,梅干菜大肉,外加一碗排骨汤。 步覃看了东西笑了,他两天都没吃东西,真怕席云芝端上来的是一些青菜小粥,那可真不够垫吧的,坐下之后,就端起了饭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席云芝在他身旁坐下,幸福满满的看着他,步覃夹了一筷子茄子送到她嘴边,席云芝摇摇头,步覃才又继续吃,边吃边说: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席云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就那么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声说道:“夫君,你瘦了。” 步覃嘴里满是米饭,听她这么说,吃饭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点头道:“嗯,是瘦了些,你丰腴了不少。” 席云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是不是养的太胖了?” 步覃煞有其事的将她审视了一番,果断摇头道:“不会,还能再胖些,抱着舒服。从前我抱着你都觉得咯手。” “……” *** 吃饱喝足的步覃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神清气爽的回到了席云芝的房里,从乳娘那里把孩子抱了过来。 席云芝因为一大早出了房门做早饭,一直被刘妈嘀咕了好长时间,说她不爱惜身体,将来要头疼腰疼腿疼该怎么办云云。 看到步覃进来,刘妈这才歇了嘀咕的话,对步覃福了福身子,走了出去。 第93节 席云芝见刘妈走了,便从床上坐直了身子,对抱着孩子的步覃张开了手臂: “快,再给我抱一抱,刘妈总担心我落下月子病,孩子都不怎么让我抱。” 步覃看着她期盼的目光,便抱着孩子坐到了她身旁,说道:“我抱着,你看。” 席云芝有些不满的撅起了嘴,只见步覃怀中的宝宝也同时撅了撅嘴,两人一见不妙,果然,没多会儿,嘹亮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席云芝从步覃手里接过,将孩子放在手臂上拍了两下之后,她还是哭,便指了指屏风旁的架子,让步覃取了一块干净的尿布过来。 换过尿布之后,小姑娘果然就不再哭了,反而像是来了精神,仍旧看不太出形状的小眼睛突然睁了开来,也不知看不看得见,就直盯着步覃瞧,直到席云芝又将她抱在了怀里,她才像是突然感觉到了娘亲的味道,开始手脚乱动,一个劲的往席云芝怀里钻,嘴里还不时发出小猫一般的奶叫。 小安闯进来的时候,席云芝正在喂奶,他直接扑到步覃身上,像只树懒般巴着他不肯下来,步覃没办法,只好把他甩到背上,故作严厉的问道: “武功学的怎么样?” 小安趴在父亲背上,对答如流:“长拳学完啦。爹,你这回又打胜仗了,是不是?我每天可认真了,天不亮就起床扎马步练拳,下午还跟着外公学写字,学读书。” 步覃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以示鼓励:“那待会儿爹可是要去检查你功课的哦。” 小安在他背上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父子俩打打闹闹的声音充斥着席云芝的房间。 *** 席云芝跟步覃商量之后,决定给女儿取名叫宜安,宜家宜室,平平安安。 小家伙能吃能睡,小胳膊小腿生的十分结实,连步覃都坦言,宜安比小安那时要重上许多。 席云芝月子期满的时候,也是远征大队回归的时候。他们带回了丰厚的战利品,有船有物有粮食,这些东西被整理成十几本册子,统一递到了席云芝面前。 席云芝翻看了一下,便叫人将东西清点入库。 步覃跟她说,这些东西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派上用场。朝廷两次被他重创,损失惨重,在不久的将来定会一举反攻,到时候,这些囤积的军备就能派上大大的用场。 席云芝将步覃的话记在心里,如果朝廷反扑,那她要给这二十万兵事先准备好多少补给才好。 赵逸远征回来之后,就发现身边的一些人一些事变了。 如意和如月两个小丫头仿佛叫着劲,轮番对他献起了殷勤,令他受宠若惊。终于在一个困倦的午后,两个小丫头跟他展开了殊死的较量——竟然全都同时‘滑’下了水,同时‘大喊’着救命。 赵逸惊呆了,赶忙下水施救,可是,两个丫头一东一西,他一下子救不上来,只好解开腰带,往两边抛去,分别拉住了两个丫头扬在水面上的手腕,将她们拉回了岸边。 如意和如月抓到他手的那一刻,纷纷抢着说,赵逸是先拉她的,两人分别抱着赵逸的两条胳膊不肯放,大哭大闹起来。 这一闹,就闹到了步覃和席云芝面前。 席云芝产后第一次出山,就见识了如意和如月的执着,见她们到了这里,仍旧还是不肯放开赵逸的胳膊。 “你们……准备干什么?”毕竟这事儿牵扯了席云芝的两个丫头,步覃便主动让在一边,叫席云芝出面处理起来。 如意和如月异口同声的说:“赵逸喜欢的是我,他先救的我。” “……” 席云芝愣在那里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这两个丫头为了证明赵逸是否喜欢她们而去干了什么傻事儿,她们是想用命来拴住赵逸了,见赵逸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席云芝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试探的问道: “你们两个都说赵逸喜欢你们,可是……人家赵逸是这么想的吗?” 如意和如月又不确定的看了看赵逸,只见他被看的头皮发麻,甩开两人的手臂说道: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呀!这般轻视自己的生命,如果我不在场,你们两个早就去见阎王了。” 席云芝端起杯子掩唇笑了笑,心想你要不在场,那两个丫头也不会跳河啊,既然他们都已经闹到面前来了,那今天她就替他们做一回主,看看这三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如意如月亦步亦趋:“赵逸,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她?” 赵逸被两个小丫头逼得往后倒退,仓皇不已:“你们说,说什么呢。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如意率先冲上来对他说:“赵逸,你要是不喜欢我,之前在路上你干嘛百般讨我欢喜,又是摘花又是送果子?你喜欢的是我,对不对?” “……” 如月也不甘示弱,凑上来就说:“不对,赵逸你喜欢的是我,之前在路上遇到危险,你总是第一个就挡在我面前,你喜欢的是我才对,是不是呀!” “……” 赵逸一脸为难,席云芝和步覃则在一边悠闲自在的喝茶吃点心,只见如意如月两人不住摇晃赵逸的胳膊,为的就是逼赵逸说出一句话来。 赵逸被逼的无可奈何,猛地一甩胳膊,怒道:“你们别这样,我,你们两个我都喜欢,没有只喜欢一个的道理,你们能不能理智一些,别在爷和夫人面前闹了,要闹我和你们出去闹。” 如意如月眼前一亮,强忍着笑对视一眼,这才得逞般的放开了赵逸,来到席云芝面前,说道: “夫人,您听见了吗?赵逸说,喜欢的是我们俩。” “……” 赵逸一脸惊呆的看着她们。 席云芝则对他露出一副‘你完了’的神情,对如意如月点头说道:“行了,我知道了。” 赵逸一个头两个大:“夫人,你知道什么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 赵逸还想为自己辩解,却被席云芝笑着拦住了,对他说道:“赵逸,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给自己找个伴儿了。” 赵逸欲哭无泪:“夫人……我……她们……” “如意如月都是好姑娘,她们对你情根深种,其实早就来我面前说过了,但是,我一直不懂你的心思,便不好强加做主,如今你既然说了心里话,那……夫人我就替你做一回主,两个姑娘都嫁给你。” “……” 赵逸一脸惊愕的神情,让大家都会心一笑,他的好兄弟韩峰走过来,拍了拍赵逸的肩,说道:“你小子可以啊,一下子就娶了俩。” 赵逸将韩峰的手甩开,看了一眼虽然有些狼狈,但出落的还算标志的两个姑娘,顿时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心情。 无助的赵逸走到步覃面前,还未说话,就听步覃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夫人做媒,定是好的,你且珍惜知道吗?待会儿爷给你置办些聘礼……” 步覃一言既出,如意如月两个人便都走到赵逸身后,双双跪下,对步覃和席云芝叩头谢道: “谢主帅和夫人成全,我们定会好好珍惜。” 接着两人同时出手,将欲哭无泪的赵逸拉着跪了下来,各自搂着他的臂膀,喜色自露。 *** 赵逸和如意如月的婚礼就定在下月初六,一男娶二女,在营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人人都在羡慕赵逸的艳福,赵逸被众人羡慕多了,一开始的不情愿也渐渐的化作情愿,与人说道起来也越发有点新郎官儿的样子了。 席云芝喂完了奶,便将正在给自己赶制嫁衣的如意如月叫去了里间。 将她的百宝箱打开,对如意如月说:“每人挑个五六件儿,就当是我私下赠给你们的。” 如意如月知道席云芝这盒子里的东西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当即便摇手推说不敢,席云芝敛了笑容,对她们瞪了两眼后,两个小丫头才颤颤兢兢的随手拿了两件儿不那么起眼的东西。 席云芝见状不禁摇头,将她们手上的东西取了回来,然后自己在箱子里头给她们一人挑了一对黄金凤钗,两条珠链,一对手镯和耳环小饰若干,然后又分别给了她们一人五百两的嫁妆。 “你们无父无母,自小在我身边伺候,我也没有其他东西给你们,这些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也别嫌弃我这个做夫人的不给你们料理嫁妆,那些糕粽团圆我已经让刘妈去准备了,嫁衣你们自己赶着绣,其他的一些东西,我也再去询问询问其他人,然后再做准备。” 如意如月听了之后,双双跪在席云芝跟前儿,说道: “夫人,您待我们如亲生父母般疼爱,我们不会忘了夫人的大恩大德。” 席云芝看着这两个丫头,她从小便在那吃人的环境中长大,对人心看的很淡薄,那次逃亡之际,她特意试探这两个丫头,看她们是否愿意追随,两个丫头都衷心的很,席云芝已经很多年没有遇见过这样衷心的仆婢了,当即便生出要照顾好她们,不枉她们选择追随她的心。 她们对赵逸的心思,她早就看了出来,不过,一直碍于赵逸她没好给她们做主,如今好了,赵逸终于松口,两个丫头也终于能够雨过天晴了。 刘妈在一旁看着也不禁哭了出来,这两个丫头私下里,都是喊她娘亲的,如今女儿们要嫁人了,她这个做‘娘亲’的自然会觉得感伤。 如意如月见刘妈哭泣,便跪着走到刘妈跟前,两人齐齐抱住了刘妈,说道: “刘妈妈,你别哭了,我们只是嫁人,又不是要分开。” 刘妈这才止住了眼泪,也从袖中拿出一些自己这些年藏的私房,硬是塞给了两个丫头,才觉得稍微心安一些。 “要是赵逸那小子以后对你们不好,刘妈我定不会放过他的。” 三人这才破涕为笑。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ps:昨天陪母上大人聊天儿敬孝道,所以没有更新,一直想爬上来跟大家说一声,可是评论怎么也刷不开。今天继续。 ☆、第123章 感动 席云芝从月子里出来,先去仓库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刚刚练兵回来的琴哥儿。 这是琴哥儿被迎回来之后,第一次与席云芝碰面,想起过往种种,琴哥儿多少觉得有些尴尬,但席云芝倒还好,依旧带着笑容来到琴哥儿面前,对她福了福身子说道: “琴哥儿好久不见,清减了不少。” 从前的琴哥儿飒爽之余看起来精神健美,步帅的死定是给她相当大的打击,使她变得柔弱了许多,看起来也更像一个女子了。 “唔。” 随意支吾了一声,琴哥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席云芝见她额前满是汗珠,心中不禁一软,走上前替她拭了拭汗,吓得琴哥儿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戒备。 席云芝对她笑了笑,意图化解她的警戒:“我在厨房炖了些银耳汤,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帐里,女儿家的身子不比男儿,得好好调理才行。” 琴哥儿嘴唇微动,瞪了一眼席云芝后,这才开口说出了心里话: “不劳你费心,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数。” 说完,便毫无礼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席云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觉叹了口气,这姑娘的性子太傲,早晚要吃大亏…… *** 回到主帅府之后,席云芝便叫刘妈成了一盅银耳羹,外带两三盘小点给琴哥儿送去。 刘妈送去之后,回来就一直在嘀咕,说琴哥儿这姑娘太不懂事了,席云芝以为琴哥儿对她有什么过分的言语,谁知道刘妈却说: “不是对我说了什么,而是她自己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席云芝不解:“怎么说?” 刘妈便将先前的见闻一一说与席云芝听了。 “先前我去的时候,她正准备洗澡,夫人您知道吗?竟然全是凉水。”刘妈又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听见,又将头凑近席云芝小声的说道:“而且,我进门的时候看见她换的一条衬裤,私隐处还有些血迹,她还来着月事呢,竟然用凉水洗澡,这也太……不讲究了。” “……” 刘妈的话让席云芝愣了半晌,她一直以为琴哥儿虽然举止行为很想男人,但最起码内在是女人,可是如今看来,她就连内在也是个十足十的爷们儿。 不过也难怪,琴哥儿自小被步帅收养,步帅一生未娶,身边也没个料理家事的女人,琴哥儿跟着他自然也不能了解太多女人私下的事儿,这才养成了她如今这种什么都不在意的粗糙性格。 第94节 这种性格若是一辈子在军营里待着也就算了,若是今后有一天要为人妻,为人母,那可就有的烦了。 暗自将琴哥儿的事情记在了心上,席云芝便回到了房间看小女儿去了。 步覃回到家时,正是华灯初上,赶上席云芝喂奶的时刻,推门而入,乳娘们见是他,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席云芝看了他一眼,便将全副精神投注在小女儿的身上,一会儿摸摸她的小手,一会儿捏捏她的小脚,步覃在她旁边坐下,也抓住了小女儿的小脚,谁料可能动作大了些,小宜安突然停止了吸奶,小脚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然后感觉骚扰她吃奶的手不动了之后,她才又继续吃起来。 “我总觉得这小姑娘的食量太大了,比小安大了不是一点儿,我怀着她的时候,就特别能吃,如今每天也要吃好多,才能产足够的奶让她吃。” 席云芝倒不是嫌弃自家女儿吃得多,而是觉得有些担心,一个多月的孩子吃这么多合适吗? 步覃倒是不以为意:“吃的多就多呗,咱们养的起。” 席云芝翻了个白眼,她也没说养不起啊。唉,算了,这种事情,改天还是跟有经验的刘妈探讨探讨,跟他这个大老爷们儿说不到一块去。 步覃见席云芝不跟他说话了,也不介意,自己找了话题,又说道: “朝廷派了一队兵正在往山西进发,倒不是很多,两万多人,山西是陈宁守卫的,有八万大军镇守,如果让朝廷的这两万与他们汇合,他们合并起来,转头打向我们南宁,那可就难办了。” 席云芝听他这么说,不禁问道:“你又要出征吗?” 步覃见她眉间有些小忧愁,面上一笑,摇头道:“不,这回只有两万人,我不出征,让琴哥儿和韩峰他们带兵前去阻击。” 席云芝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步覃见她这般,不禁笑问道:“怎的,不舍得我再出去了?” 席云芝挑了挑眉,弯起唇角没有说话,步覃却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夫妻二人间的默契自不必说的,正含情脉脉看着对方的时候,怀里的婴儿的一声满足的饱嗝打断了他们。 小宜安吃饱喝足了,巴咂着小嘴儿开始东张西望了。 步覃将她抱了起来,席云芝则转过身去将衣衫整理好,垫上帕子,省得奶汁溢出来。 步覃抱着小宜安在屋子里走动,依依呀呀的逗她发声,小宜安却对他的逗弄没什么兴趣,张着两只不知道看不看得见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她的亲爹。 倒是对席云芝有着特殊的喂养感情,只要席云芝一靠近,她就哼哼唱唱浑身不自在,直到席云芝把她抱在手里了,她才能安静下来。 乳娘她们说,可不能让小姐养成这个习惯,不然等以后,老是要夫人一个人抱,那夫人可就累了。 席云芝知道她们是为她好,但是,哪个娘亲能受得了自己孩儿的呼唤呢?都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养在手心,一刻都不愿停。 “琴哥儿和韩峰带兵行吗?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席云芝虽然也想让自家夫君多休息休息,可是,也不免担心大局。 步覃点头道:“没事的,韩峰和琴哥儿都是身经百战,琴哥儿就是单独也领过兵的,虽然有时候总摆脱不了女人家的犹豫,但这回韩峰在呢,他总能决断的。” 席云芝这才放下心来,对他说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征,我明日便去替他们筹划军备粮饷。” 步覃点头,说道;“这回人不太多,你看着办就行了。” 夫妻二人又逗弄一会儿孩子后,才被刘妈叫出去跟大伙儿一起吃饭。 *** 琴哥儿和韩峰整备出征后,步覃在营地里也没闲着,因为朝廷这回动兵,虽说动静不大,可是,隐约还是能够看到一些蛛丝马迹,朝廷是要跟他们步家军动真格的了。 因为步覃从前也是手握兵权的,所以对萧国境内哪处有兵,兵员多少,他大抵心中都有数,朝廷如今最重要的屯兵口,一个是京城郊外三里,拥兵十万,一个是西北辽阳,李毅麾下有十二万大军,另一处便是山西,陈宁手中的八万精兵。 步家的二十万军曾经是萧国的中流砥柱,步家世代效忠萧国帝皇,可是,最终却落得子孙凋零,两度被贬被抄家,若不是命大逃得快,如今世上怕是已无步家军这门军种了。 步覃在营地里,跟众位将领商议最佳进攻方案,每每到深夜才回到房间。 席云芝刚刚生产,身子自是有些乏力的,但她却倔强的要等步覃回来才肯上床去睡,便就叫刘妈给她准备了一床轻裘,让她在软榻上边看书边打瞌睡的等。 步覃回来看到的便是席云芝倒在软榻的枕头之上,手里拿着书本进入梦乡的憨厚姿态,不禁摇头笑了笑,轻手轻脚将她身上的轻裘掀开,然后将她抱起了身。 席云芝感觉自己被人移动,微微眯起双眼,看到了熟悉的下颚,便就又沉沉睡了过去,步覃将她放在床上,她也没醒来,俯身看着她的睡颜,并不想吵醒她,只是就那样温柔的看着,笑着。 *** 洛阳的秋粮又给送来了南宁,外加兰表婶她们几个月连夜做出来的军备用品,五艘大船抵达南宁港口。 席云芝开怀的亲自去港口相迎,看着士兵们将东西一袋一袋从船上搬下来,运去仓库,她只觉得心中没由来的充实满足。 随船一同前来的,还有堰伯这个熟的不能再熟的老面孔,席云芝看见他,惊喜的迎了上去: “堰伯,你怎么会来的?” 几年不见,堰伯看起来还是那样精神矍铄,只是鬓间的发又白了不少,只见他懂礼的给席云芝行了个大礼,不禁老泪纵横,说道: “老奴有罪,不能在老爷少爷和夫人有难时生死与共,着实惭愧,还望夫人原谅老奴。” 席云芝见他如此,赶忙扶他起身:“堰伯,您说的哪儿的话,一切都是突然发生,我们连给您报个信的机会都没有,何来怪罪之说呢。” 堰伯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仆役的责任,又跟席云芝说了好些抱歉的话,然后等席云芝把他喊去了书房,他才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纸包,递给席云芝说道: “夫人,您上回让赵逸他们暗地里带去给我的那些珠宝首饰,我全都交给了南北商铺的掌柜,他将那些东西全都卖给了西域商人,价格不菲,那掌柜将这笔钱交给我的时候,顺便还给了我这几年南北商铺攒下的银钱,叫我一并带来交给夫人。” 席云芝看着眼前这厚厚的一叠全是万两票额的银票,又看着这风尘仆仆的老者,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心中的感谢。 沉默一会儿后,才点点头,对堰伯说道:“客套话,我也不会说,但如今正是步家的用钱之际,我手上的钱每一只都要掰开两只用,所以,暂时不能给你们什么承诺,但是你们对步家的这份情,我席云芝今生今世都会记得。” 说着便要给堰伯福□子,却被堰伯事先阻止:“哎哟,可使不得啊,夫人。我们做的都是应该的,都知道您此刻不方便,但是,我们做这些可不是为了图您的回报,而是您平日不知不觉间,自己积下的德,我们对您都是极其敬佩的,南北商铺的赵掌柜说了,他这些日子会再努力挣一笔给您送来,以报答您当年的知遇之恩。” “……” 席云芝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当即便让刘妈带堰伯下去休息。 自己则让小黑去了账房,将所有账本都给抱回了房间,算盘噼里啪啦打的响动,堰伯这回给她又带来了一百二十多万两,这可真是解了不小的燃眉之急,虽说之前的银钱如今还够用,但是,毕竟这才打了两三回的仗,听步覃说,步家军跟朝廷的仗,还没算正式开打,银钱就已用去了一半,如果正式开打起来,她这后方若是补给不足,到时候影响了战局,那可就是不恕之罪了。 如今多了这些,席云芝心里的底气总算是又足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24章 意外 琴哥儿和韩峰的仗打了半个多月就结束了。 席云芝原本以为这仗最起码要打到腊月里,已经在营地里给前线的士兵们准备好了御寒的衣物,谁料这好消息便传了回来。 九月中旬的时候,琴哥儿便领着得胜归来的队伍回到了铁血城,可是本该与她一同回来的韩峰却未见人影。 琴哥儿还未完全走到步覃面前,就跳下了马背,对步覃跑着跪了下来,焦急的说: “主帅,是我轻敌才害得韩峰受了重伤,您怎么罚我都行,但还是先找军医救一救韩峰吧。” 步覃也早已得知韩峰手上的消息,将琴哥儿扶了起来,然后让她先下去休息,自己则去了装载韩峰的马车旁,亲自配合士兵们将重伤昏迷的韩峰抬了下来。 席云芝闻讯赶来,看到的便是韩峰营帐中十位军医会诊的场景,琴哥儿也不去休息,也不去换衣,就那样焦急的在帐中乱转,那神情别提多紧张了。 看见席云芝走来,她愣了愣,然后就又将脑袋转到一边,继续焦急踱步。 “怎么样了?”席云芝走到步覃身旁问道。 步覃双手抱胸,蹙眉道:“断了三根肋骨,有箭伤。” 席云芝看军医们围着韩峰,知道自己就算着急也没用,干脆和步覃站在一起等待诊断结果,军医秦原带头走了出来,琴哥儿立刻迎了上去,焦急的问道: “怎么样?” 秦原看了一眼步覃,步覃点头,允许他在那里汇报,只听秦原说道: “韩副将伤的很严重,主要是失血过多引起身体机能倒退,这几天是关键。” 琴哥儿留下了悔恨的泪水:“如果我不是一意孤行,韩峰也不会代我出战,我如果早些发现他,他也不会失血过多,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步覃让秦原下去开药,看了一眼悔恨的琴哥儿,没有说话,韩峰已经受伤了,他现在就是再去责怪琴哥儿也于事无补,还是先把韩峰治好才是关键。 秦原说今晚必须有人留下彻夜守护,以防有突发情况,琴哥儿自告奋勇的提出留下,步覃见她身上也有伤,便劝说她回去休息,但琴哥儿却坚定了主意,怎样都不肯离开韩峰的营帐。 步覃还想说什么,却被席云芝拉出了帐,席云芝对步覃摇头轻声道: “你就让琴哥儿留下吧,看样子韩峰受伤与她有关,她内心愧疚也是有的。” 步覃又看了一眼帐内,这才牵着席云芝离开了营帐。 *** 这回出战的一位副将带回来一个情报,他说,这回的仗之所以能赢,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山西总兵陈宁暗地出兵相助。 这个消息对步家军来说,喜忧参半,因为不明白陈宁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从前步覃跟陈宁并无交情,他会出手相助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当即便派出暗卫去调查陈宁这个人,以及他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韩峰的伤势很严重,一直昏迷了七天七夜没有醒来,琴哥儿也就在他身边守了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的给他喂水换药。鲁恒和张果他们前来劝了好多回,都不能将琴哥儿劝回去歇息片刻。 第八天的时候,韩峰终于第一次睁开了眼睛,琴哥儿兴奋的从床边站起,谁知道,站的太猛,她头晕目眩,整个人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用毅力支撑了这么长时间,基本上已经是她体力的极限了。 琴哥儿被抬下去休息,秦原则接替她留下来照顾有些好转的韩峰。 席云芝煲了一锅乌鸡汤亲自给琴哥儿送来了帐里,正巧看见她和伺候的丫鬟闹脾气,要下床去看韩峰。 见席云芝走进来,琴哥儿这才不自然的低下了头,席云芝让伺候的婢女先下去,亲自将乌鸡汤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坐到琴哥儿床边,想要探一探她的额头是否还有热度。 琴哥儿却戒备十足的往后退了退,席云芝没有探到,也不觉尴尬,依旧温和的对她说道: “我让刘妈给你炖了一锅乌鸡汤,你趁热吃点吧。” 说着不管琴哥儿愿不愿意,席云芝便替她盛了一碗,送到她手上,见她僵着不动,她又将勺子送到她的手指间,这才说道: “你若不吃,可是要我喂你?” 席云芝说着,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吓得琴哥儿赶忙自己吃了起来,呼噜呼噜大口喝着汤,却因为汤太烫了,好几次她都是拼了命忍耐着咽了下去。 席云芝见她这般,实在看不过眼,将汤碗抢了过来,用勺子在汤里轻轻搅拌,轻轻吹风,一边埋怨的看了一眼她说道: “你这喝法,就是铁打的喉咙也受不了。别忘了,你只是女汉子,可不是铁汉子。” 琴哥儿见席云芝对她这般温柔,不觉面上尴尬,低着头不说话,席云芝将吹凉的汤又递回她手中,叮嘱道:“哝,慢慢喝,这一锅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琴哥儿虽然不说话,但动作明显缓和了下来,席云芝见状,又开口说道: “这回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也不能完全怪你,你无须将所有罪责都往你自己身上揽。” 听席云芝提起这回的事情,琴哥儿停下了喝汤的动作,盯着稠黄鲜美汤汁,幽幽的说道: “怪我,如果我不是那样急功近利,韩峰根本不会中了敌人的埋伏。是我太想证明自己了,是我害了他。” 席云芝见她目光中露出真挚的哀伤,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定不好受,便拍了拍她的膝盖,安慰道: “你想证明自己没有错,但也用不着把自己逼得太累,步帅的死是承载了萧氏皇朝对步家军几十年来的忌惮,并不是因为你和步覃的婚事没有落实,你懂吗?步帅是被萧络毒死的,并不是你害死的。这回韩峰受伤,说白了,也是因为你们的共同决策,如果韩峰真的不赞同你的观点,他根本不会去执行,就是因为他的心里对你这个决策也是认同的,所以才会去做。” “……” 第95节 琴哥儿看着汤汁表面浮着的一层晶莹剔透的油花,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席云芝见她这样,觉得她有些可怜,一副如果她再继续说下去,她就要哭出来的委屈神情。 席云芝从她的床边站了起来,在她头顶摸了两下,这才说道: “你知道吗?步帅之所以想让你嫁给步覃,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世上没有其他男人能够镇得住你,可是,婚姻这种事情,并不是镇得住就行的,这件事需要很大的勇气,和不断磨合感情历程,如果单用武力来控制,那显然是不行的。” 琴哥儿深吸一口气,像是困顿的精神找到了突破口,只见她突然仰起头来,故作骄傲的对席云芝说道: “我以为你怎会这样好心来安慰我。原来不过是怕我再去缠着覃哥,怎么,你怕了,怕我抢了你主帅夫人的位置?” 面对琴哥儿这般尖锐的问题,席云芝淡定从容的笑了,站在脚踏上居高临下看着琴哥儿,扬起了笃定的微笑: “你的心里肯定清楚,我的位置,就算再给你十年,二十年,你也是抢不去的。我跟你说这些的原因,不是因为怕,而是觉得你很可怜,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不要沉浸在一些无谓的想象之中,从而错过了最该相守的人罢了。” “……” 琴哥儿听了席云芝的话,心口间像是有一股气想要冲出来,可是却在看到席云芝秀美绝伦的脸上那抹云淡风轻的微笑时,彻底瓦解。 席云芝见她不说话,便又把她手里的碗收了,然后又用一只干净的碗从瓦罐里重新盛了一碗无骨鸡汤放到她手里,微笑着说道: “汤很烫,慢些喝。” “……” 琴哥儿在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了席云芝这个女人的精神强大,绝不是她这种天真的人可以击败的,这个女人有着自己坚定的信念,精神强大到根本无惧外界所有的风雨,万念执着的守护着属于她内心的净土,不容任何人侵犯与玷污,任何时候,都冷静的叫人害怕。 *** 十月初六,赵逸和如意如月的婚礼照常举行。 韩峰是赵逸的好哥儿们,伤势还未痊愈,却依旧拄着拐杖前来参加。 婚礼由鲁平主持,证婚人当仁不让是席云芝和步覃,婚礼举办地点则是在主帅府中。 新人拜过了天地,两位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官则被众人拉下继续喝酒,军营里除了打仗时,大家都是生死兄弟,也难得在营地里有场喜庆的婚事,大家一时高兴的忘了形,酒喝多了,在主帅院子里又唱又跳又叫。 步覃知道这天是也是难得,便下令大家可以放开肚皮喝,放手对新郎官儿闹腾,赵逸应对的苦不堪言,大伙儿却乐得前仰后翻。 赵逸被十几个将领簇拥着往新房走去,他们说不能光闹新郎官儿,新娘子也要闹一闹才算圆满。 韩峰拄着拐杖,既不能给兄弟挡酒,又不能随兄弟去闹,跟小安坐在一起乖乖的吃饭吃菜,还不及小安随时可以下地跑跳的自由,正有些苦闷,却见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手上端着一只小杯,韩峰转头一看,只见双颊有些酡红的琴哥儿正醉眼朦胧的看着他,啥也不说,就把酒杯送到他面前。 韩峰正在吃肉,见状不明所以,以为琴哥儿找错人了,便也没敢接酒杯,就那么看着她不说话。 张果从琴哥儿背后窜出来,一把抱住她,说道: “琴哥儿你喝醉了,韩峰正伤着呢,不能喝酒。你还是跟我们去喝吧。” 张果喜欢琴哥儿是整座军营都知道的事情,别听他的话说的像是冠冕堂皇,其实口气酸着呢,就是不想琴哥儿跟韩峰待在一起,说什么也要把人给带回去。 可是琴哥儿是谁,她做事又岂是张果能够阻拦的,当场便将张果来了个过肩摔,然后又执着的重新倒了一杯酒递到韩峰面前,酒气熏天的说道: “韩峰,要把我当兄弟,就喝了它。” 韩峰有些为难的看着她,不知道这姑娘今儿发什么神经。 步覃在一旁看见了,正要上前劝阻,却被席云芝拉住了胳膊,只见席云芝不动声色的对步覃摇了摇头,步覃这才停下了脚步,决定再观望观望。 琴哥儿见韩峰始终不接杯子,当即怒了,一脚踩在韩峰旁的空位上,匪气十足的将杯子重重放在了韩峰面前,说道: “今儿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韩峰看着琴哥儿眨巴两下眼睛,这才咽着口水,拿起了酒杯,却是不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了这尊女阎王,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这酒可怎么喝呀。 “琴哥儿,若我韩峰哪里有得罪的地方,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这酒我便干下了,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可好?” 韩峰毕竟也是经历良多的,这种场面自问还撑的住,对琴哥儿说的那番话,在情在理,又不失风度,恰到好处的表现了自己的沉稳和大气。 在琴哥儿刀锋般的注视下,一口将酒饮尽,含在嘴里对琴哥儿比了比空了的酒杯,然后才将烈酒咽了下去。 琴哥儿看着韩峰的一举一动,突然像是着魔了般,突然俯□子,捧住韩峰的脸就贴上了他的嘴…… 现场鸦雀无声,韩峰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受惊过度,身子不自主往后仰去,因为行动不便,根本不能做到像从前那样身手敏捷,而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将捧着他脸的琴哥儿也一同拉倒在地。 韩峰骤然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正要反抗,却见琴哥儿一抹嘴唇,烧红了眸子,一不做二不休的就按住了韩峰欲起来反抗的双臂,整个人如壁虎贴着墙壁般,把韩峰困得死死的,不顾对方呜呜抗拒,兀自强、吻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人们全都惊呆了,就连步覃也被吓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他们俩久久不能说话。 席云芝则像是不知道被谁点了笑穴般,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张果和鲁恒合力将琴哥儿从韩峰身上扒下来的时候,琴哥儿还是一脸的醉意,踢踏着脚,对韩峰喊道: “老子爱上你了,老子要娶你!赶快给老子回去洗赶紧了,老子晚上就去找你睡觉!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老子要跟他去亲热亲热,给我放开……放开……” 一场好好的婚宴现场,被这场额外的加戏闹得简直可以用‘沸腾’两个字来形容了。 韩峰躺在地上,也没人上前拉他一把,欲哭无泪的看着满天星光,得,他这真可谓是一战成名了,半生不鸣,一鸣惊人的典范! 竟然被一个女人给……强……吻了? *** 步覃晚上看着看着书,竟然还能笑出来。 席云芝抬眼看了看他,也不禁勾起了嘴角,步覃放下书本,笑个不停,来到席云芝的软榻旁半躺而下,一边吃着水果一边问道: “诶,你说他们俩是什么时候搭上的?” 席云芝一边刺绣一边横了他一眼:“什么叫搭呀,夫君的用词可真不好听。我倒觉得这是琴哥儿想通了,谁才是她应该把握一生的良人。” 步覃将水果核吐了出来,还是有些不懂:“你说他们不就打一回仗吗?从前也不见她对韩峰有意思,这……” 席云芝将最后一针收尾,将线咬断之后,对他说道:“这就是缘分所谓的时机了。从前他们虽然认识,但是却并无深刻交集,琴哥儿不知道原来在紧急关头,韩峰竟是这般靠得住的,一时芳心暗动也是常理。” 步覃听了席云芝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遂抓着她的手在唇边轻吻几下后,说道: “不错,就算是再有缘的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还是取决于一个时机问题。就好像我和你……我若不是被贬洛阳,又怎会遇见你?” 席云芝反握住步覃的手:“是啊,若不是你被贬去洛阳守陵,你这身份,又岂是我可以高攀的,怕是连给你将军府烧火,你还嫌我不够机灵呢。” “……” 步覃想起刚娶席云芝那会儿,她面黄肌瘦,身上无半点颜色,当真是狼狈的很,当时他也确实腹诽过她的模样,没想到,竟差点错过这样一个女子。 将席云芝搂入怀中,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你刚嫁进来的那几天,我连想死的心都有,脸上没有二两肉,脖子绊着三根筋,身子全是骨头,抱着都嫌咯手……” 席云芝从他怀中探出脑袋,戳着他的胸膛,嘟嘴道:“有这么夸张吗?”敛眸一想,席云芝突然也笑了:“好像是呢。那时候我在席家一天只吃一顿饭,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做事,根本没时间打理自己,倒让夫君受惊了。” 听席云芝提起婚前的事,步覃不禁将她搂的更紧,两人贴面好一会儿后,他才又用沉稳的声音说道: “原以为你是我的劫,没想到,你却是我的命。” “……”席云芝乍听步覃说这种动人的情话,不觉湿润了眼眶,双手缠过他的腰肢,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闷闷的说道: “我也是。不过,我一开始就觉得,你是我命,穷极一生,不管多难,我都要粘着你,绝不放手的命。” 两人相拥在一起,恩爱缠绵,此时无声胜有声。 *** 韩峰和琴哥儿的事迹俨然盖过了赵逸齐人之福的艳羡,风头一时无两。 琴哥儿醉酒第二日醒来,发现整个军营看她的眼光都变了,她捧着脑袋回想了一番昨日赵逸婚宴上的情形,只觉得五雷轰顶,炸的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简直禽、兽!禽、兽不如哇! 这让韩峰以后怎么看她,这让步覃以后怎么看她,这让她的假想情敌席云芝今后该怎么看她? 她竟然还说了那些话——我要娶你! 她对韩峰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说了那样的话……这不是作死是什么?难得跟韩峰用生命建立起来的革命情谊,就这样被她的奔放彻底打散了! 怎么办,怎么办? 琴哥儿在营帐里左转右转,最终终于下了一个决定,这件事的确是她做错了,所以她必须承担后果。 她要道歉,她要去跟韩峰道歉,就算他想把她千刀万剐,她也要去道歉! 用行军帽遮住了脸,琴哥儿特意挑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往韩峰的营帐走去,没想到却还是被认了出来,一队巡逻的士兵看见她打招呼道: “步总领,你去韩副将那里呀?” “呃……不,不是……我去……” “哎呀,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我们都知道的,韩副将刚才出去了一趟,现在肯定回去了,你赶紧去找他啊。” “……我,不是的……我去尿尿!” 琴哥儿被一群热情的士兵说的面红耳赤,最后不得已用了尿遁这个方法,却也难掩身后士兵们一副‘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暧、昧目光盯着她。 天啊,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老天爷要这样对她啊! 行军帽彻底盖在脸上,琴哥儿顺路摸回了自己的营帐,还未进门,就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行军帽掉了下来,她一脸暴脾气: “谁啊!走路不长眼睛吗?” “是我。” 熟悉的男声让撅着屁、股正在捡帽子的琴哥儿彻底僵住了,维持那个捡东西的造型,她转身一看,只见韩峰拄着拐杖,一脸尴尬的看着她。 脚上像是装了一副弹簧,琴哥儿警戒十足的弹了起来,原想用怒火来掩盖内里的心虚,可是在看见韩峰那双沉稳的双眸时却又意外的掩下了火气,低下头,用小绵羊般的声音说道: “是你呀。” 韩峰轻咳两声,许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见他走到琴哥儿面前,将一只玉佩交到了她的手上,说道: “只是昨儿掉我衣服上的,料想是你的,就给你送了过来。” 琴哥儿一摸衣襟,她爹送给她的那块玉佩果然掉了,没想到竟被他给捡到,想起这玉佩的预言,琴哥儿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般,心跳激烈,面红耳赤,韩峰与她相比,也好不了多少,两人间尴尬的气氛像是能夹死一只飞过的鸿雁。 良久后,韩峰才又轻咳一声,对一直低头不语的琴哥儿点头致意道: “那……韩某就先告辞了。” 琴哥儿红着脸,像个小女生般微微点了点头,对韩峰说了一句:“好,你慢走。” “……” 这句话一出,韩峰倒觉得还好,却是把琴哥儿自己给雷的半死,若是半年前有谁跟她说,她在面对一个男人会发出这种类似小猫叫的声音,她一定一掌将对方拍死在墙上,让人扣都扣不下来,可是,如今这事儿确是发生了…… 看着韩峰离去的背影,琴哥儿的心怎么都不能平静下来,看着手中的玉佩,扭捏的一跺脚,这才掀帘子入了营帐。 ☆、第125章 山总西总兵 第96节 营地的风气因为琴哥儿的那回壮举而变得青春洋溢起来,连琴哥儿那样的女汉子都春、心萌动了,大家仿佛又都开始相信爱情了。 席云芝和刘妈正在营地后方的空地上筛检土豆,赶在腊月前,收获了一批,可以在冬日粮食短缺时,用来搀和着临时抵一抵饥。 席云芝正躬身看着士兵过秤,只觉身后被人碰了一下,席云芝回头一看,只见琴哥儿一脸扭捏傲娇的看着她,席云芝站直了身子,对琴哥儿笑了笑,刘妈立刻便给她递来了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手,席云芝一边擦手一边对琴哥儿发笑,却是不开声说话。 琴哥儿正在等席云芝开口问她做什么,可是这个女人却只是看着她啥也不说,最后,还是她被看的无可奈何,这才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对她说道: “我想学女工,陶冶性情,你教我。” “……” 琴哥儿这番话说了出来,席云芝倒还好,倒是把空地上的士兵们全都吓得愣住了,过秤的忘记过秤,搬运的忘记装框,洗土豆泥的忘记拿刷子……那场景,就好像他们听见的是什么能够勾魂摄魄的事情一般。 席云芝看着她,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扬眉点了点头,对琴哥儿弯起了秀美的嘴角,平常心的说道: “好啊。” 琴哥儿原本在心里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就是为了应对席云芝难以置信的发问,可是,这个女人的反应未免也太平静了吧,没有得到意想中的反应,琴哥儿觉得有些失落,但还不至于震惊,干咳了一声后,琴哥儿这才僵硬着身子,故作镇定的转身走了。 席云芝看着她几乎同手同脚的步伐,觉得有些好笑,不禁摇了摇头,刘妈拿着两只土豆,走到席云芝身旁,呐呐的问道: “夫人,步总领想干什么呀?她疯了吗?” 席云芝看了她一眼,便就淡定自若的笑道:“她不过是想乱了,看不清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罢了。” “……” 刘妈还想再问些什么,席云芝就被奶娘喊回去了,说是小姐快醒了,让她回去喂奶。 席云芝离开晒谷场之后,一众士兵就开始了热烈且放肆的猜测…… *** 晚上步覃回到主帅府的时候,席云芝正好将宜安哄骗入睡了,两人相携回到了房间。 席云芝替他除下外衣,整齐的挂在屏风上,步覃暂时还不想洗漱,席云芝就沏了一壶茶,拿出两碟白日里忙里偷闲做出来的小点心,供步覃消遣着吃。 步覃咬了一口颇和他口味的甜酥饼,对席云芝说道: “今天下午,琴哥儿突然来找我,要辞去总领一职。” 席云芝正在沏茶,听步覃这么说了一句,手里的动作也愣了愣,片刻后便失笑着摇头了,步覃见她如此,不禁问道: “怎么?” 席云芝摇头;“没什么,琴哥儿只是心血来潮吧。” 步覃点头赞同:“没错,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当场就驳回了她的要求。” 席云芝嘴角含笑,将茶杯送到步覃面前后,说道:“如果你同意了她的请求,我敢打赌,至多十日,她就会后悔。” 步覃不懂席云芝为何会这么说,席云芝便将琴哥儿今日去晒谷场找她的事情对步覃说了一番,步覃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丫头想干什么呀?都做男人二十多年了,突然想做回女人了?” 席云芝娇嗔的横了他一眼:“琴哥儿本来就是女人,她如今正处在迷茫时期,不知道自己今后该怎样去做。” 步覃将甜酥饼吃入口中,耸肩道:“她能怎么做,现在学女人未免也太迟了。” “不管迟不迟,她总要尝试一下才会死心啊。没事的,只要过个几天不让她动刀动枪,她就自然会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步覃对席云芝的话不置可否,看她的样子,似乎对此事早已有了计较,那他也不必多问,直接等着看最后的结果就是了,他对自家夫人调、教人的手段还是比较信服的。 *** 腊月初十,由山西总兵陈宁那儿发来一封书函,令铁血城营地都蒙上了一层难以置信的喜气。 陈宁主动写函投诚,说愿带着山西八万精兵,尽数投至步覃麾下,任凭调遣。 营里的将领们都在说,如果陈宁这支军队为他们所用的话,那步家军就是如虎添翼了。 步覃拿着这封书信,左看右看,总觉得放心不下: “陈宁与朝廷并无瓜葛,此时投诚未免太过蹊跷。” 鲁副帅在之前韩峰他们带回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调查过了,此时正好拿出来与大家说道: “陈宁这个人虽然看起来跟朝廷无甚瓜葛,忠君爱国,可是,我在私下调查出了,他前几年动用军饷私购武器,朝廷一直想找他的晦气,若是将他逼急了,他投诚我们也并不是难以解释的事。” 步覃也听过暗卫的这些汇报,听鲁副帅在会议上提出,不禁说道: “陈宁当年私购武器的目的尚未查清,朝廷的确是在查他,可是也未必是证据确凿的,我们决不可掉以轻心,引狼入室,此案压下再议吧。” 步覃身为主帅,他既然说压下再议,那其他人自然也不能有其他异议,鲁副帅一脸可惜的问他,说道: “那……陈宁那里如何回复?” 步覃敛眸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函,沉吟片刻后,简洁的说了两个字: “婉拒。” 最起码在他彻底将陈宁调查完之前,他绝不能轻易的动用此人。 *** 在这一片疑团密布的时候,席云芝迎来了在军营中的第一个新年。 在腊月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从年三十到大年初八,她都让后厨多做了两荤两素,然后,每人发放一件御寒棉衣,各赏两袋果子,虽然没有压岁钱,但只是这些,就已经让士兵们觉得很开心了,个个都在称赞主帅夫人大方。 席云芝坐在后院里,怀里抱着粉嘟嘟的宜安,小安吵着要给宜安喂肉吃,刘妈正在跟他讲道理,新年期间,按照步覃的吩咐,宴请营里各位将领过来团聚,大家酒过三旬,开始胡天海地的吹山海经。 席云芝由着他们闹去,便早早带着宜安和小安去了后宅。 几个探子突然出现,让宴会的气氛稍微冷却。 探子带回来一个重大的消息: “主帅,朝廷派兵抄了陈宁的家,皇上亲自下旨,要将陈宁满门抄斩。” 步覃蹙眉立起:“什么?抄家?满门抄斩?” 鲁副帅醒了醒酒也走了过来,对步覃说道:“你看,我就说这个陈宁真是想反了朝廷的,如今家都被人抄了,还有假吗?” 步覃深吸一口气,让脑子稍微冷静了一番,对探子问道:“那他的家人呢?都被杀了吗?” 探子尽职回报:“还没有,只是家里的家仆被尽数屠尽,陈宁因为事先得知了朝廷这一举动,便暗中将他的家人全都送往外地,如今正被朝廷追捕中。” 鲁副帅听了之后,立刻急道: “追捕?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派兵相助吧,要过了这个村儿,可真就没这个店儿了。等到陈宁揭竿而起,自成一路,那对咱们可没什么好处啊。” 步覃眉头深锁,鲁副帅先声夺人,不顾步覃反对,便去了营地安排人手,前往搭救陈宁。 *** 两日之后,鲁平将狼狈的陈宁救回了营地,步覃在主帅帐中接见了他。 陈宁一见步覃,便就跪了下来,对他磕头叫道:“步将军大义,陈宁这条命是你们救得,今后便供将军驱使,若有二心,天打五雷轰!” 步覃让他起来说话,让人给他安排了一张太师椅,将深受重伤的他安置坐下,这才对他说道: “陈总兵不必多礼,救你的人不是我步覃,是鲁平鲁副帅,你要谢便谢谢他罢。” 陈宁捂着手上的肩头,有些迷茫的转头看了一眼鲁平,只见后者立刻粗犷的对他挥了挥手,说道: “嗨,用不着,大家都是受朝廷迫害的,谈不上谁救的谁,不必客气。” 陈宁忍着伤痛,对鲁平抱拳致谢。 步覃看着他的伤处,不禁问道:“陈总兵是如何与朝廷结怨?使得朝廷在用兵之际,仍旧要将你抄家灭门?” 陈宁大大叹了口气:“唉,皇帝残暴,我早有反心,实不相瞒,我早在两年前就有了反叛之心,因此才会动用军饷,向东瀛私购武器,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揭竿而起,将那昏君斩杀于我剑下。” 步覃靠在主帅椅中,好整以暇看着激愤的陈宁,问道:“陈总兵与皇帝有何深仇大恨,非要揭竿而起?” 陈宁听步覃这般问了,才决定不做隐瞒: “皇帝与我,并无深仇大恨,不过,我深受先帝恩泽,在得知先帝之死过于蹊跷之后,便私下派人去江南调查,才让我得知了一个惊天的真相,先帝根本不是暴毙而亡,而是被当今皇上萧络弑父而死,如此不孝不义之人,我陈宁又为何要替他卖命?” 鲁平听了陈宁的话,觉得深有同感,他之前也从旁的渠道,隐约知道一些关于皇帝弑父杀君的传言,如今得到陈宁证实,心中更是疑虑大减,对陈宁的不屈大义,更为佩服。 步覃听陈宁说出这个原因,也不禁愣了一愣,再加上鲁平竭力维护,他便默许下了陈宁留在铁血城中养伤,但却必须派上人手强加看管。 鲁平对步覃的执着很是不解,但却碍于步覃主帅的身份,不好说什么,只能将陈宁安排在他营帐附近的帐中,便于他就近关照。 步覃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眸中不禁升起一抹冷然,这个陈宁……怕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第126章 交战 年后,各地就传来了各种大战小战的消息,步家军频频出动,短短半年的时间,就打了大小三十来回战。 胜多败少,步覃率领的步家军势如破竹。 辽阳行军都统李毅被朝廷封为征宁大将军,与步覃展开了一系列的生死战役。 步覃与李毅从前少有交情,但彼此都敬重对方是条汉子,步覃也曾经说过,放眼整个萧国,唯一还能让他产生些许佩服的,便是李毅这个人。人品与能力自是不必说的,兵法战略也与他不相上下,就是人太过迂腐,步覃原本想与他暗里交流,看能否将其拉拢,却不成功。 大战连续打了好几个月,库中的余粮最多再支撑两个月就会宣告用磬,席云芝将附近村民的地也全都一并收了过来,让村民们全都加入耕种队伍,但还是应付不了前线的需求。 席云芝正一筹莫展之际,码头那里却传来一道消息,说是有一位姓骆的商人在十里开外的塔亭求见。 席云芝不解什么人会专门求见于她,在营地里众参将的陪同下,她去到了码头,只见一个有些面熟,但绝不能称作为熟悉的面孔自步家军运送的小船上走上了岸,看见席云芝,那人便笑着对她抱拳走来,说道: “席掌柜,多年不见,可还记得骆某?” 席云芝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在看见他腰上系的一块嫩黄色的和田美玉时,突然想了起来: “骆帮主。” 洛阳漕帮骆家的主子,与沾着官亲的王家不同,他们骆家是漕帮旁支,私下运输的小号,之前席云芝洛阳的米粮买卖,就是通过他们的。 “席掌柜别来无恙。” 席云芝隐约觉得这人此时出现有些奇怪,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与之寒暄道:“是,有劳骆帮主挂念,不知骆帮主怎会找到这里。” 骆云海左右顾盼了两下,便对席云芝比了个请的手势,将席云芝请到一旁,掩唇说道: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是想跟席掌柜讨个彩头。” 第97节 席云芝笑言:“不敢当,我可不是什么当官儿的,可没什么彩头能给骆帮主的。” 骆云海也不与席云芝再多啰嗦,指了指十里开外的海面,骆云海直接说出了心里的话: “十里开外有六艘千石大船,上头是我漕帮库里所有的余粮,我一分钱不要,全都送与席掌柜,所求,不过席掌柜的一句话。” “……” 席云芝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海面,却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将骆帮主送上岸的塔亭士兵走过来对席云芝说道: “夫人,确是六艘吃水甚深的粮船。” 席云芝敛眸对骆云海正色问道:“骆帮主所求何言?” 骆云海扫了一眼绵延千里的步家军营,对席云芝不客气道: “谁都知道,如今步家军乃天命所归,步帅才是真龙天子,我骆云海不求别的,只求未来的皇后娘娘可以应承我一件事,若是步家事成,那……我骆家,要天下漕帮总舵之位,可行?” 席云芝没想到骆云海会将话说的这样分明,就算步家此时做的确实是问鼎中原之事,但打的确是替步迟报仇之名,未到最后关头,谁也不敢真的将那层窗户纸捅破,这骆云海一来便就用六艘千石大船的米粮,压得她不能拒绝。 “骆某既然将米粮运来,便是信得过席掌柜的为人,席掌柜若不同意,大可派人将我杀了,米粮还是你们步家的……” 骆云海见席云芝犹豫,便又说了一句激将之言,席云芝垂目看了看他,目光落在他的两只黑漆漆的食指之上,心下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勾唇笑道: “好。既然骆掌柜爽快,那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了,我席云芝再此保证,若今后步家能够促成天下归一,那漕帮总舵之位便非你骆家莫属,不管今后我是不是皇后,这个承诺,我席云芝发誓,就是拼死也会替你维护,永不失效。” 骆云海听后,眸光明显一松,对席云芝抱拳道: “好,骆某果真没有看错人,席掌柜真乃女中豪杰,真汉子也,骆某佩服!” 席云芝也对骆云海抱拳一礼道: “既然如此,还请骆帮主快些返程,将船上的灯油碳石撤去了才好。” 虽然骆云海说的豪气干云,但是,席云芝却见他身子明显紧绷,身上尽是灯油味不说,手指也沾满了碳石粉,这就说明了,他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只要她拒绝,然后动手开始抢粮,他就会让人点火烧船,让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骆云海见自己的计划被席云芝一眼识穿,不禁愣了好久,然后才面有愧色的对席云芝抱拳,而后告退: “此举实乃逼不得已,往席掌柜海涵。” 席云芝和善的点头,说道:“骆帮主既然将全副身家尽数压在步家军身上,那步家军定不会让骆帮主失望,帮主请回。” 骆云海又对席云芝抱了抱拳后,才坐上了先前的小船,往十里外的海中塔亭走去,并且嘱咐划船的士兵动作快些,因为他跟船上的人约好了以一个时辰为限,若是他不回去,就让他们放火烧船。 此举虽然是玉石俱焚,但却也是无可奈何,六艘千石大船,是他这小小的漕帮分支所有的米粮,尽数投入步家军之后,他就再无资本与其他旁支主队竞争,若是步家得了这粮赢了天下还好,若是输了,那他要付出的可不仅仅是这六艘大船,而是全族人的性命,因此,他早已下定决心,豪赌一场,若是得不到席云芝的亲口允诺,那么他宁愿将所有身家财产全都烧个干净,彻底免去了这个后患。 席云芝怎会猜不透骆云海的计较,佩服他胆识过人的同时,也在心中默默的感谢了上天,看着六艘吃水很深的大船驶入港口,席云芝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微定了一些。 *** 有了后方最有力的支持,步覃的队伍在前线是越战越勇,一路由陕甘打到了辽阳,正面与李毅对上激战,步覃派出上百条队伍,将通往辽阳的所有道路尽数封起,不让任何粮草队伍进入辽阳,将李毅所剩的八万军队,全都困在辽阳城中,准备打耗时战,不费一兵一卒,来个瓮中捉鳖。 李毅曾向山西佣兵自重的陈宁求助,却遭到陈宁的冷酷拒绝,无奈之下,只好飞鸽传书前往京城。 被包围期间,李毅曾五次飞鸽传书,全都被步覃派的空中岗哨尽数劫回,将李毅送往京城的密信全都烧毁,用他的信鸽,另外以自己的名义写了一封信给远在京城的萧络。 他使了个心机,将陈宁反叛的事情似真非真的告诉了萧络,一来是为了迷惑萧络,二来则是为了最后一次试探陈宁是否真心归顺。 好吃好喝,在辽阳城外守了大半个月,步覃有些奇怪李毅城中的情况,照理说,就算辽阳城粮草充足,也禁不住八万人在里面吃喝,可是这些日子看来,李毅他们不仅在城中安然自在,半点都没有弹尽粮绝的恐慌,反而像是笃定着心,再跟他们耗时间一样。 心中一阵奇怪,可是他派出去的一百多路队伍,都说没让任何粮草流入辽阳城中,那么,这就不得不让人觉得很奇怪了…… 正纳闷疑惑,百般调查之际,帐外却传来一阵通报,说是有一位自称是主帅朋友,名叫巴达的汉子求见。 步覃走出帐外,看见的便是鄂温克族的首领巴达,步覃迎了上去,与巴达交握,巴达对步覃行过大礼之后,便将来意说明。 只见他让一百来个魁梧汉子,拖来十几条巨大雪橇,两条雪橇上都是被捆绑好的人,其他的雪橇上,就全是粮草菜肉。 步覃指着他们不解道: “他们是……” 看样子都是萧国士兵的装束,可是,怎么会被巴达他们捆起来呢? 巴达首领得意的向步覃解惑:“原本我们是不知道这些人在嫩江底下做的手脚,是巴雅和一些洗衣服的妇女发现他们的,他们用渔人潜入嫩江,从护城河钻入辽阳城,给里面的人送吃的,我知道攻打辽阳的是你,所以,就派人把这些人给劫了,又让人在嫩江底下拉了一张大网让他们再也送不进东西。” “……” 步覃听了巴达的话,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这些天李毅他们不慌不忙的与他们僵持是因为什么了。 原来,他以为自己在跟李毅耗,没想到却是李毅在反过来将他耗在辽阳城外,哼,真是好计啊。 巴达首领说他们已经受够了被萧国统治,上回因为萧国保护不力,使得他们全族被齐国俘虏,虽然赵逸和韩峰帮他们把多数人都救了回来,但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萧国对他们鄂温克族的不重视,这才引发的这回惨剧。 而后来,虽然李毅派了兵驻扎在雪原之上,可是,那些被外放雪原的兵,根本比齐国的兵好不了多少,三天两头到族里来打劫不说,好几次还想对族中少女施以强手,巴达这才对萧国彻底绝望,寻了机会就一不做二不休,前来投靠步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只有一更,还是章短小君,这几天一直在想怎么打进京城,下章就是了,大家期待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日子吧。呵呵。 ☆、第127章 最终一战 有了鄂温克族的神来一笔,步覃对李毅的战争算是宣告完美获胜。 李毅又被困了大半个月,实在忍受不住饥饿,命人开了城门,将饿的头昏眼花,准备殊死一搏的八万士兵全都放了出来,步覃不与他们打,直接喊出了‘缴械吃肉’的口号,一下子瓦解了对方想要殊死搏斗的凌云志气,纷纷软着腿,丢了兵器,往步覃早已准备好的营帐中跑去。 吃完了肉,喝完了酒,脖子上也都被架上了刀。 步覃班师回城之时,整个铁血城都沸腾了。 席云芝一如既往亲到城门迎接,看着她的夫君从远处归来,高马之上的步覃冷毅决然,俊美无双,这便是她的夫,她的天。 曾经的娇羞爱恋如今已变成深深的依赖,看着他一日日变得近乎成神般的完美,她的心中总是酿着喜忧参半,喜的是他越来越出色,忧的是怕自己跟不上他的步伐。 席云芝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辽阳这场战役大获全胜的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天下就要改姓,萧氏一族将彻底消失。 接风宴之后,席云芝便早早回到房间,看小安和宜安在房间里玩儿,宜安已经周岁带两个月,已经能在地上走了,小安总是喜欢跟宜安比身高,然后抢宜安的东西,逗她走。 席云芝就坐在软榻上看着他们在房间里扑腾,反正地上她都让人铺了厚厚的毯子,就算摔倒也不会疼。 没想到宴席还没完全结束,步覃就先回来了。 带着满身的酒气,步覃推门而入。 小安一下子就扑到他的怀里,跳上了他的臂弯,宜安却是站在那里不动,因为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过步覃了,看着他忽闪着她的大眼睛,步覃跟她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才在小安脸颊上亲了亲,拍拍他的屁、股让他下来,小安下来之后,步覃就主动蹲下了身子,对宜安招了招手,宜安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席云芝,这才挪着小步子走到步覃面前,却是面无表情。 席云芝好笑的坐在软榻上不动,就是想看看这个男人会怎么搞定自己的女儿。 只见步覃从怀里掏出两块奶糖,送到宜安面前,在她满怀惊喜的眼神中,将一块软软的奶糖送到她嘴前,宜安看着他一动不动,直到奶糖贴上她的小嘴,她才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才轻轻的咬了一小口进嘴里吃起来。 席云芝完全失笑,对步覃的有备而来很是佩服,从软榻上走下,跟步覃蹲在一起,对宜安说: “叫爹爹。” 宜安现在会说的词很少,但是爹爹这个词席云芝却是第一个教的,不会叫其他人之前,宜安都是用爹爹这个词来代替的。 忽闪着大眼睛,宜安就转了步伐,扑到了席云芝怀里,将她撞得坐在了地上,席云芝干脆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指着步覃说: “他是爹爹,宜安乖,要叫人知不知道?” 宜安盯着席云芝看了好一会儿,仿佛正在努力理解她的意思,良久之后,才对席云芝点了点头,扭头对步覃发出一声根本分辨不出来的叫声,但饶是如此,还是把步覃高兴坏了。 从席云芝怀里接过宜安,举高高了好几回,把小丫头逗得咯咯笑了起来,巴在他的肩上不肯下来。 安顿好两个小的之后,席云芝和步覃才双双回到了房间。 席云芝温婉微笑着替步覃除下外衫,却被步覃一把抱在怀里,饥渴难耐的在她脖子处乱拱,把席云芝痒的直笑,在他肩上敲了两下,才让他停止了动作。 步覃抬起脑袋,却是不肯放手,将席云芝牢牢圈在怀中,说道: “这么长时间了,夫人果然都不愿与我亲近了。” 席云芝哭笑不得,又在他肩上敲了两下,然后才迎上步覃再次俯下的脸,双唇相接,气息传送。 步覃打了大半年的仗,没开过荤,早在看到席云芝的那一刻就已经心猿意马了,如今鼻端满是心爱女人馨香的气息,更是叫他无法再忍耐下去,边吻着边将席云芝横抱而起,走向了屏风后的软铺。 一路攻城略地毫不手软,将大战后所剩无几的精力全都用在了这个女人身上,酣畅淋漓的宣泄了苦忍的欲、望。 大战过后,席云芝披着外衫靠坐着,步覃则盖着被子,枕在她的腿上,席云芝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用手指通头发,步覃则眯着眼睛闭目养神,享受着这久违的宁静。 此时的他,终于明白那句话,有心爱之人的地方,才是家。这种安宁的感觉,是无论打多少胜仗,无论得到多少崇拜与仰望都无法比拟的,人不能总活在虚妄的赞美中,脚踏实地的享受亲情的滋润与温暖才是最养人,最难以割舍的。 “李毅宁死不愿归降,在城头拔剑自刎了。” 步覃闭着双眼,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席云芝的手顿了顿,立刻便就恢复了,对步覃开口道:“你不是向来都欣赏李毅是个将才,怎会……” 步覃微微睁开双眼:“我欣赏他是将才,但他却是萧络手下的将才,不能为我所用,留下就是祸害。” 席云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只要你不觉得可惜,死了便死了吧。” 步覃听席云芝说完,便转了个身,让自己平躺着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温柔的问道: “怎么了,这次回来你好像不怎么开心。” 席云芝微微笑了笑,说道:“你平安归来,我怎会不开心,只是……” 步覃静静的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谁知席云芝却欲言又止,对步覃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觉得心情有些复杂,但具体哪里复杂,我又好像说不清楚。” “……”步覃坐起了身,看着席云芝秀美的面庞,光洁清丽,但是一双墨色瞳眸中却满是不安,心下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将她搂在怀中,郑重发誓道: “你就放心吧,无论今后我在什么地方,坐上了什么位置,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妻子,这一点,绝不会变。” “……” 席云芝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缓缓点了点头。 他知道她在不安什么,因此就给了她这个承诺。席云芝也知道,以步覃如今的身份地位,能够给她这个承诺已是最大的恩赐…… *** 时年九月,步覃让陈宁领山西八万精兵,率先攻往京城。营地中对步覃的这个决定褒贬不一,有的人认为,用陈宁的八万兵马攻打京城,那就等于是用他人之矛,攻他人之盾,他们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也有人认为,用陈宁的兵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豪赌,先不说陈宁是否真心归顺,谁能保证他的八万精兵去了京城,不会被萧国皇帝所用。 步覃将这些意见全都摒弃在外,一意孤行的将陈宁亲自送往了前去京城的路,委以重任。 陈宁出发之后,步覃也没闲着,从辽阳行省开始,到处都插上了步家的旌旗,因为守城大军都已经被他所降,其他受大军保护的大城小城根本没有能力与日渐壮大的步家军抗衡,纷纷弃了城旗投降。 步覃对将士们下了严令,对待主动开城的,一律不抢不杀,如有违抗杀无赦的命令,但若是遇上作死顽抗的,那这条规矩,就算作废,让将士们随意发挥。 一路从辽阳征到了洛阳。 步覃早早便叫人通知了席云芝征战洛阳的时间,特意问了席云芝要不要与他一同进入洛阳。 席云芝对洛阳并没有留下很好的印象,而且身边已经没了亲人所在,她也知道,如果她通知步覃,说她也要一同前去洛阳的话,那肯定会耽误他不少时间,并且很可能他会叫人大费周章的安排,劳民伤财不说,关键也没有什么意义,便只修书一封给他,让他守住城南郊外一座荒坟不被乱军摧毁就行,那座荒坟,算是她娘一生的归宿,只要娘亲不被惊动,那她也不急于这一时非要去洛阳不可的。 第98节 步覃也明白了她的苦心,在洛阳短暂逗留之后,便就带着兵马,马不停蹄的赶去了下一座城。 *** 十一月初,陈宁那边便传来捷报,要步覃亲自前往京城验收成果。 步覃派出的探子回报,京城的战况确实入陈宁所言,被他尽数掌控,皇帝也似乎已经被他软禁宫中,京城百姓人人自危,纷纷念叨着变天,民怨沸腾。 步覃没做停留,带着不到一万的兵马,赶去了京城。 席云芝站在城楼之上,看着风雨欲来的架势,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狂舞的风吹乱了她的发,将她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丫鬟劝她回去,席云芝却一动不动,看着步覃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自已。 这场仗,终于要打完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回京城了。。。 ☆、第128章 步家天下 陈宁自城楼将步覃的兵马迎入了城内,步覃再次回到京城,觉得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繁华的京城如今变得家家闭户,街道上萧条一片,两边站着的全都是陈宁的军队,偶尔能从门户缝隙后头,看见一双双观望的眼睛。 步覃端坐高马之上,陈宁与他并驾齐驱,陈宁将这些日子的战况跟步覃一路汇报,将步覃的人从正阳门迎入了宫。 “主帅,萧络已被我控制在乾元殿,就等您下令处决。” 陈宁从马上翻身而下,主动替步覃牵了马头,等步覃翻身下马之后,才自前方引路,将步覃带到了从前百官上朝的乾元殿中。 推开厚重紧闭的朱漆大门,乾元殿中一派昏暗,自大门打开之后,强劲的光束射入殿中,便见一冷面男子端坐龙椅之上,龙袍加身,说不出的威严,但在空无一人的乾元殿中,却又显得那样可笑。 步覃走入殿中,也不说话,而是站在殿下,冷冷的看着龙椅上的人。 只见萧络紧咬着下颚对步覃勾起了唇角: “不得不说,你的命真大,那么多箭都射不死你。” 步覃冷言瞥了他一眼后,便就不再看他,在殿中负手转悠起来,只听萧络又道: “你步家号称是忠君爱国,世代忠良,可是到了你这一代却做了此等欺君犯上,奸佞篡位之事,你简直辱没了步家列祖列宗,忘本背义。” 步覃叹了口气,倚靠在金龙盘柱旁,沉声说道: “步家先祖忠的是国,是百姓,不是你萧氏祖先,萧氏先祖文成武功,治国平天下,有滔天的谋略,仁义无双,步家自然追随,可到了你这辈,骄奢淫逸,亲小人,近奸臣,枉伦常道义,这样的君王,步家为何还要追随?” 萧络听了步覃的话,只觉得耳廓一阵轻鸣,自龙椅上在站起,指着步覃怒道: “住嘴!明明就是你步家有反意在先,拥兵自重,逼得朕不得不动手铲除。朕爱民如子,问心无愧,是你步家心中有鬼!” 步覃双手抱胸看了萧络好一会儿,这才耸肩说道:“事到如今,我便不与你争辩谁心中有鬼了,没有意义不是吗?” 萧络从龙阶上走下,指着步覃说道:“当然是你心中有鬼!你步家佣兵二十万,又不肯交出兵权,哪个做皇帝的会放心?事实证明,朕的这份担心是对的,你果然反了,不是吗?” 步覃垂头笑了笑:“是啊,我若不反,全家就都跟着我做了孤魂野鬼了。” “做孤魂野鬼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连孤魂野鬼都做不成,朕会叫人将你和你全家挫骨扬灰。哦,对了,还有你的女人……朕要你亲眼看着她变成我的女人,哈哈哈哈哈。” 萧络自半空打了个响指,只见陈宁便带着一队亲兵闯了进来。 步覃看到萧络脸上笃定的的笑,不禁将手放下按在腰间的剑柄之上,蹙眉对陈宁问道: “这是何意?” 陈宁没有说话,倒是萧络忍不住的桀桀狂笑起来,偌大的乾元殿中充斥着他夸张又奸险的笑声。 “步覃啊步覃,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萧络笑够了之后这才指着步覃得意的说道: “还真以为你是天命所归,世上所有的势力都会为你所用吗?你与陈宁有何恩惠,值得他为了你步覃而生死卖命吗?” 步覃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他,乾元殿中,众将士手中的刀锋透着寒光,萧络看来是想让步覃做个明白鬼,眼看到了最后关头,也就不打算瞒他了,直言不讳道: “陈宁是我安排到你身边去的,他加以归顺于你,为的就是替我将你引入瓮中,一举成擒。哈哈哈哈,原也是一步险招,没想到你竟丝毫都未曾怀疑,落得如此下场,是该说你自大呢,还是说你草包呢?” 萧络如今看着步覃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可怜巴巴的蚂蚁,仿佛只要他动动手指,步覃的人头就会跟着落地似的。 “哎呀呀,如今我们倒来说一说,步将军打算以何种方式就死呢?是群起而攻之,死的壮烈一些,还是引颈就死,死的有尊严一些?”萧络说着说着,摊了摊手:“念在你步家过往的功绩份上,朕允许你选择死法,说吧。” 萧络一副施恩于你快来跪谢的嘴脸让步覃看的有些好笑。 见步覃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萧络笑意一敛,毫不留情对陈宁比了个‘杀’的手势。 “……” 乾元殿中毫无多余声响,萧络见陈宁没有响应,心头一晃,不禁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逆贼步覃擒下。” 陈宁好整以暇的叹了口气,对萧络冷冷递去一眼,萧络大感不妙,想要从陈宁身边的士兵腰间拔出兵器自保,却被陈宁飞起一脚,踢在手臂之上,萧络仓皇间向后摔去,坐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宁。 “陈宁,你敢背叛朕,你忘了自己曾经的誓言了吗?朕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你陈家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朕给你,朕都给你!现在,朕命令你杀了步覃,杀了他,你就是萧国第一将军。” 陈宁对萧络的话无动于衷,倒是步覃从旁边走来,在跌坐在地的萧络面前蹲□子,对他勾唇说道: “你许了陈宁荣华富贵,却不知我早已抓住了他的软肋。你与他做了一场以假乱真的反叛戏码,煞费苦心,却忘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你以为你们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在旁人眼中,漏洞百出。” 步覃站起身子,从冷面的陈宁手中接过长刀,指着萧络,冷冷说道: “从前我觉得你是萧氏子孙中最出色的那个,一心想要辅佐于你,只要能为国家,为社稷,就算遭人误会,日日被人刺杀我亦愿为,可是你登基之后,近奸臣,亲小人,所作所为皆是昏庸之事,我为何还要效忠于你?” 萧络看着鼻端前的刀尖,额上滑下一滴冷汗,咽了下口水后,才故作镇定的对步覃说道: “哈,我做的皆是昏庸之事,我看你根本就是公报私仇,恼我动了她的心思吧?没错,我的确动了她的心思,那段时日,日思夜想,夜不能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让她成为我的女人,就好像魔障了一样……” 步覃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如地狱来使那般勾起了一抹诡魅的笑,凑近萧络耳旁问道: “那你现在……还在想吗?” 萧络只觉迎面一股寒气逼来,叫他不由自主竖起了浑身寒毛,步覃的笑令他感觉比恶鬼还要恐怖,仿佛只要他的口中敢说出一个‘想’字,他就会毫不犹豫亮出他的獠牙,咬断他的喉咙。 他想逃避,可是,身为一个一败涂地的男人,也有他最后一丝的尊严,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尽量让自己面部表情不那么僵硬,萧络咬着下唇,痉挛般说道: “想啊,做梦都想。” 步覃再也不多说什么,将手里的刀直直的刺入了萧络胸腹,刺入之后,便立刻拔出,萧络连呜咽的声音都没发出,步覃已经将他拉了起来,正要刺入第二刀。 可就在此时,殿外却传来一声近乎疯癫的喊叫: “不要,不要杀他!” 一个衣着凌乱的女人如疯了一般冲进了殿,步覃见是她,手里的残杀动作才稍事停歇,甄氏便利用步覃的这一停歇,用身子将捂着腹部的萧络撞到了一边,看着他指缝间汩汩流出的鲜血,甄氏泣不成声,将萧络搂在怀里,紧的像要窒息般。 陈宁见步覃愣住,不禁上前说道: “主帅,这是萧国的皇后,留不得。” 步覃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甄氏,手中确实有些犹豫,陈宁怕夜长梦多,提起长剑就要亲自去杀,却被步覃拉住了胳膊,只听步覃冷冷吩咐道: “把他们关入天牢,一切等夫人来了再说。” 陈宁还想说什么,却被步覃冷言一瞥: “不想要你一家老小的命了?” 陈宁听步覃提起他的这个软肋,面上一窒,这才将手中长剑收入鞘中,就像步覃说的那样,萧络承诺了荣华富贵,可步覃却抓住了他的软肋。 早在他和萧络演那一出叛变的戏码时,步覃就已经暗中派出兵马,将他的一家老小,至亲三十二人全都软禁起来,若不遵从他的意思,三十二人将无一生还。 萧络以为他始终被他控制在手,便想出了这个引君入瓮的计谋,让他的八万军队直接驻入京城大街小巷,就连正阳门都给他开好,让他的兵马长驱直入,直捣黄龙,‘拿下’了整座皇城。 为的就是迷惑步覃,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骗入京城,萧络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将步家军的主帅干掉,如果这个计谋成功,那定会是列入史册的壮举,可是偏偏,在他这一步最关键的棋子身上,出了问题。 步覃暗地里给他指示,让他配合萧络计划,将计就计,在萧络对他打开城门之后,他所带领的早已被步覃洗过牌的八万兵马立刻便控制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他按照步覃的吩咐,让萧络对京城外的所有驻守兵马下了道有兵入城无需干涉的圣旨,为的就是更好的将步覃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 可是,萧络不知道的是,他所安排的一切,其实都尽在步覃的掌握之中,萧络有谋略,但却始终抵不过身经百战的步覃,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伎俩,用的是炉火纯青的。 自此,谁都知道了,这萧国天下已然崩塌,今后将是步家天下了。 第129章 回京 京城的雨淅沥沥的下,席云芝带着小安和宜安坐了十几天的马车,终于赶到了久违的京城。 这回她们回来的排场可不是离开的时候能够比拟的。万军拥簇之中,马车缓缓徐行,以强势回归的姿态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静静的坐在马车之中,席云芝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宜安在她怀里睡着了,小安则一个劲的趴在窗户旁向外探视,席云芝借着他掀开的车帘向外看去,只看到马车外人山人海,一排排将士按着腰间的长刀,龙行虎步,她知道,这些能守在她马车旁边的,将来都是会封官加爵的朝中大臣,他们从前只是步家麾下的将领,也许有的人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入朝做官,可是,那毕竟都只是个梦,步覃就是那个帮他们实现梦想的人。 马车停在城门外,恢弘的长角声响彻云霄,彰显着对她到来的尊敬,宜安被长角的声音吵醒,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从席云芝怀里坐了起来,席云芝将她睡歪的小发髻整理了一番,便听见有人在外头恭恭敬敬的喊道: “京城到了,请夫人下车。” 席云芝应了一声,只见车帘便被如意如月这两个姑娘掀开,席云芝让小安和宜安先下车,他们分别被赵逸和韩峰抱在了手中,如意如月这才将席云芝扶下了车。 京城的天灰蒙蒙的,细雨绵绵仍不停歇,但在席云芝下车的那一瞬间,便有人为她撑开了伞,脚下也铺着一层防水防滑的锦沙毯,席云芝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城边迎接的士兵们就整齐划一的对她对下,山呼拜见: “参见夫人!” 那声音简直是响彻云霄,传至天际的,宜安被吓得往韩峰身上躲了躲,却见席云芝走出雨伞,对众人比了个请起的手势,终将这才立起。 伺候的人没想到席云芝会突然走出伞外,赶紧手忙脚乱的跟了上去。 京城城门大开,自城中走出一人。 第99节 风神俊秀,冷意傲然,出色的五官经过时间的磨砺并未见岁月痕迹,反倒是多了一种贵不可言的气度。 步覃亲自迎出城门,小安一见他,就从赵逸手上跳了下来,往他奔过去,一头撞入了步覃怀里: “爹。” 宜安见哥哥下来,也闹着要下,韩峰无奈将她放下来之后,宜安却是走到了席云芝身边,抓住她的手,然后拉着她一起往步覃的方向走去。 一家人在万众瞩目的情景之下相聚,步覃拍了拍小安的后背,让他先下来,然后才替席云芝拭去了额前的细小水珠,温和的弯起了嘴角,看呆了一旁伺候的人。 步覃在军中给人都是冷酷、果敢、决断的,上阵杀敌也是毫不手软,却没想到他也有这般温情的一面。 “可累?”步覃轻柔的对席云芝问出了这么一句。 席云芝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两人目光交错了一会儿,一切尽在不言中,步覃蹲□子,在宜安脸上捏了捏,然后将她抱在臂弯上,伸手牵住了席云芝,小安则牵着席云芝的另一只手,一家四口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走入城门,坐上了另一抬奢华的三十二人抬轿撵。 *** 步覃的回归,早已有了两年多战争的预告,所以,朝中大臣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大致分为三派。 一派是人人自危的奸臣党,一派是指责声漫的迂腐党,还有一派便是饱受前朝折磨,喜迎新君的支持党。 步覃占领京城之后,对这三党人士,分别采取了不同方法对待。 支持党自然是要赏的,先不管官员能力如何,都归在加官进爵的行列;而奸臣党,自然就是以打压为主,步覃从前在朝为官之时,早已看清这些人的面目以及党羽,以左相李尤和镇国公赫连成为首,奸臣党一概以强势的手段收押,等他忙完这一阵,再去料理他们;最令步覃头疼的是迂腐党,这些人多为老臣,思想迂腐不化,满口都是仁义忠君之言,将步覃列为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宁死不从。 对待这些老臣,步覃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可是不打不骂这些人又成日给他闹腾,最后,步覃干脆亮出一张王牌——萧络弑父夺位,不忠不义不孝,若是这样一位帝王都能让那些老臣誓死追随的话,那……他就真的要考虑一下,怎么安置这些人了。 果然,萧络弑父夺位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在朝野掀起沸腾,那些前几日还吵着让步覃滚出京城的人也全都消停下来,原本也是有人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在步覃抓出当年谋杀案的帮凶之后,将那人以国罪论处五马分尸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提出任何异议。 只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如今的形势已经不是他们闹一闹就可以缓解的了,天下群雄,以步覃手中的兵力最为雄厚,除了原本步家二十万兵,另外辽阳,山西,京城的兵力也全都被他控制在手,若说当今天下,谁还有这个资本与他步覃争,既然争不了,那就只剩下顺服这条路。 *** 席云芝被安排在一座美轮美奂,奢华精致的宫殿中,她站在庭前,看着院子里姹紫嫣红的奇花异草,当即便有宫仆前来回报,说是主帅让她去昭仟宫一趟,有些事情想让她亲自去处理一番。 席云芝在脑中思量一番,便知道步覃让她去干什么。 甄氏与她有着过命交情,她曾经救过甄氏,甄氏曾经也救过她,原本这份情谊对两个人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只可惜,她们却生错了身份,两人的夫君都有着天大的野心,只不过这一成一败之间,便就将两人中间隔开了一道天堑,不是她去不了彼岸,就是她过不来这边。 席云芝心里当然明白,其实步覃在抓到甄氏的时候,就应该手起刀落,将她杀死,将甄氏留到今日不杀,为的不过就是顾及她的想法,这份体贴,令席云芝很是感动。 跟随宫人去到了一处废弃冷宫,这里的萧条简直难以想象,在那样美轮美奂,富丽堂皇的皇宫中,竟然会有这样破败的地方。 守在门边的侍卫显然是认识她的,替她打开了圆形拱门,然后退至一边,让她进入。 原本守卫想跟着她一同进去,却被席云芝制止在外:“你们守着即可,我一人入内。” 守卫知她未来的身份尊贵不凡,自然不敢违逆,便将院门开着,让席云芝走了进去。 院里的情景倒不像外头那样夸张,像是被人刻意收拾过一般,虽然东西也很破旧,但最起码是整洁的。 甄氏从屋里走出,端着一盆水正要倒掉,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院落之中。 甄氏的身上还是穿着她那身皇后服饰,只是多日不曾更换,显得有些脏污,头上的发髻皆已卸下,只一束头发扎在脑后,与她身上繁复的华服对比,显得有些不对称,讽刺的很。 甄氏端着水盆就那么站在一株老槐下方,两相对视一番,席云芝率先对她勾起一笑,甄氏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水面,倒影中的自己狼狈不堪,形容枯槁,身上的衣服也是脏污不堪,不禁一阵难为情,不再抬头去看席云芝。 席云芝走到她跟前,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 “你若愿放弃他,我便能保你一生平安。” 席云芝的话,丝毫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出了紧要,对步覃而言,甄氏的存在不会有太大影响,只要杀了萧络,那甄氏这边,步覃也没有非杀不可的理由,活下来应该不是难事。 甄氏听了席云芝的话,愣了又愣,这才缓缓的低下头,小声的说了一句: “我不要平安,只想跟他在一起,是生是死,都在一起。” 席云芝深深叹了一口气,其实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到是这个结果了,对于甄氏的执着,席云芝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萧络再混账,与甄氏也是结发夫妻,甄氏对他的感情自是深厚的,就是因为在乎,所以,甄氏才受不了后宫女人与她争宠,日渐变得冷酷残忍,无数美人都丧生在她手中,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的爱,她爱惨了萧络,才会变得像个妒妇,像只斗鸡一样,到处与人相斗,至死方休。 “萧络……必死无疑。” 席云芝说出这句话,其实心里并不好受。不是她同情萧络,而是觉得十分对不起甄氏,毕竟当年若不是她冒死相救,她与步覃早就被困死在宫中,根本不可能会有后来的际遇,也根本不会有打回京城的机会。 如今,她与当年甄氏的立场相同,可是她却做不到甄氏当年的袒护,这一点,令席云芝感到很难过,却又无可奈何。 正因为有过那些经验,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萧络绝不能放! 甄氏听了席云芝的话,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奇,而是一副早已接受了命运的姿态,冷静的对席云芝点了点头,说道: “好,你们动手便是。” 席云芝紧捏着拳头,难以抑制浑身发抖,对甄氏最后问道:“你可还有其他要求,我会尽力满足。” 甄氏将水盆放在水井之上,深吸一口气后,对席云芝说道: “那……就请你替我们准备一桌酒菜,酒要杏花楼的花雕,菜要燕子胡同张二饭庄里做的,要一盘酸菜炒肚丝,红烩大肠,百合炒芹菜,虾仁豆腐,鱼香茄子,爆炒鸡毛菜……这些都是我嫁给他之时,他经常带我去吃的,那时候他虽然是王爷,可是却没有钱,只能带我去燕子胡同那种地方吃个饱,那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甄氏说着说着,眼泪便簌簌落下,席云芝也低下头,眼眶湿润,强自镇定说道: “好,可还要其他。” “不要了。就这些够了,再多我们就付不起了。” 甄氏摇了摇头,口中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目光看向天际某一点,没有边际,失神般沉醉在当年的记忆中。 席云芝不忍打扰她,便就转身欲离开这里,走到门边之时,却又被甄氏叫住: 第100节 “我穷极一生都没有想通一件事,为什么女人就必须要与人分享爱情,为什么我们得不到一份全心全意的爱,我想不明白,因此做了很多错事,短短几年的时间,这座皇宫之中,便到处都有我造的杀孽,她们每天都会到我梦中来嘶嚎,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席云芝转身又看了她一眼,只见甄氏的眸中一股难言的清明,她就那样正色看着席云芝,仿佛在席云芝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做皇后的第一门课,就是忍耐。若是做不到,那就只有无尽的杀戮。女人的战场是没有硝烟的,却绝对比男人的战场还要惨烈。永别了……” 甄氏最后几个字声音很小,席云芝没有听清,但是从她的口型,她还是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 永别了,我今生唯一的朋友。 席云芝带着满腔的压抑,回到高耸入云的红墙甬道之上,没有华盖的轿撵,能够让她看清乌蒙蒙的天色,一如她的心情那般,没有阳光的照耀,沉闷不堪。 第130章 最后的尊严 席云芝回到殿里,就亲自带上几名护卫,出宫去了。 燕子胡同里的张二饭庄在如今这个时局就早已不营业了,幸好老板张二就住在院子里。 小黑从马车上跳下,将饭庄紧闭的大门敲开,席云芝从马车上被两名仆役扶下车,沉静秀美,举手投足自有一番岁月沉淀的贵气,张二看着门口的一行人,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些人肯定非富即贵。 席云芝走上前,亲自对他说道: “老板,给我炒几样拿手小菜吧,我的朋友托我来买的。” 张二愣愣的将门打开,舌头好像僵住了一般没有说话,而是把大门开到最大,弓着身子,请席云芝一行入了店。 不一会儿的功夫,张二便将席云芝所要求的菜肴全都烧好出锅,对席云芝说道: “原来那两位竟是贵人您的朋友。” 席云芝见他这么说不禁挑了挑眉,张二将手往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说道:“这些菜从前一对小夫妻特别喜欢点来吃,一开始是夫妻俩一起来,到后来就只有那个女的一个人来了。” 席云芝明白了张二的意思,微微勾唇一笑,神情有些落寞,起身便要走,却被张二叫住了脚步,只见张二从柜台后头一只老坛子里又装了一叠花生和一叠腌渍酱菜,端着放到桌上,对席云芝说道: “既然您是他们的朋友,就说这两盘是我老张送给他们的,现在时局不好,但这店我以后还是要开的,让他们以后多来光顾。” 不用席云芝说,小黑就将那两碟酱菜又装入了食盒,只见席云芝盯着张二看了好一会儿,语气悲凉的说道: “他们……怕是来不了了……” 说完,便转身出了门,坐上了马车。 一段感情的终点很容易便到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他们一程,甄氏是她来京城后的第一个朋友,原以为她会做济王妃一辈子,和和乐乐,可是,人的期盼却抵不过命运的颠簸。 回到宫里,席云芝便让人将东西送去了甄氏和萧络所在的冷宫,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勇气再去见他们了。 因为,她自问没有甄氏的勇气,不会也不能将他们放出宫去,更何况……席云芝心中也清楚的明白,步覃与萧络不同,对待家人,步覃会不惜一切去爱护,可是对待敌人,他却是斩草除根,绝不留后患的手段。 就算她有将甄氏放走的心,可能她会放他们出了皇城,但他们绝对走不出京城,步覃对兵力的控制力可不是萧络能够比拟的。 步覃这几日都没有来席云芝住的宫殿,席云芝倒也不觉得冷清,晚上将两个孩子安置在偏殿之后,她回到房间,便看见步覃正站在玉屏风前换衣服,见她走入,便不再动作,而是大张了双手,等她去替他换。 席云芝走了过去,正要伸手去解他的衣扣,却被他抓住双腕,将她拉到了他的怀中,霸道的抱住,不许她动弹。 步覃在她颊边亲了一口,说道:“从前只是觉得你话不多,如今更是沉默寡言了,是不愿再与我多言了吗?” 席云芝被他搂在怀里,下腹紧贴,听他这般问起,不禁莞尔一笑,说道:“我原本话就不多,现在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步覃居高临下看着席云芝,伸手在她依旧细滑的脸颊上轻抚,凝视片刻后,便不容置疑的吻了下去,以实际行动让席云芝热情起来,良久之后,两人才喘着气分开了纠缠,步覃捧住她的脸,说道: “你不用怕与我说话会不会说错,你是我妻子,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你的气,我之所以会做到今日这般地步,为的不过就是能更好的保护你们,不让你们再跟着我东躲西藏吃苦头,但若是地位的代价,是你的不理不睬,那我这个地位还有何意义呢?” 席云芝仰头看着自己心中的神,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今日去了冷宫,见到了甄氏。” 步覃点头:“我知道,他们告诉我了。所以,你是想放了甄氏他们?” 席云芝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摇头:“不想。” 步覃牵着她的手,来到了一尊贵妃榻前,将她按坐在榻上,说道:“你不用觉得愧疚,当年甄氏会放我们走,其中自是与你有些情谊,但是,她更多的是怕你留在萧络身边,危及她的地位。” “我知道。”席云芝轻叹了一口气:“只是觉得心里闷得慌,有一种没法对抗命运的沉重。” 步覃在席云芝面前蹲下,抓着她的手,说道: “万物缘分皆有定数,该聚便聚,该散便散,时间到了,无需强留,你只需明白自己当下该做什么便是。” 席云芝看着面前的人,沉默了良久后,才点头开声道:“好。” *** 第二天一早,席云芝正在为宜安吃饭,小黑便闯进来对她说道: “夫人,冷宫那边出事儿了。” 席云芝将饭碗交给刘妈,随着小黑走到外头,下黑才将详细情况跟她说道: “死了,服毒而亡。” “……” 席云芝闭上双眼,深深叹了口气,便对小黑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黑退下之后,席云芝在院子里站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动,直到宜安吃完了饭,跑出饭厅玩儿时摔了一跤,哭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第101节 走过去,扶起了宜安,将她身上的灰尘拍掉,又让她爬在怀里撒了一会儿娇后,她才肯跟着刘妈去玩儿了。 席云芝收拾收拾便就去了冷宫,内里依旧萧条,宫里还未有人来替他们收尸,两个曾经高坐云端的人如今一身破败的趴在饭桌之上,桌上的酒菜过半,想来是吃的很好,看到地上的一根碎掉的翠玉簪子,席云芝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是大内专用的鸠毒,自萧国□□开始,后妃在册封之际,装有自尽鸠毒簪子会随品服一同赐下,为的是让后妃在关键时刻能够死的有尊严些,有的妃子穷极一生都不会用到这个,然后,便一同下葬。 席云芝昨日便在甄氏身上看到了这个,由宫里的老人向她解释了这些,她也猜想到甄氏会用这种方式结束两人的性命,因为昨天她的态度已经明确告诉了她,她不会出手救她,一如当年甄氏不顾一切救她那般…… 找人赶制了寿衣,用民间的方法,将两人运出宫外下葬,圈一小块地,挖了座深坟,亲自给他们烧纸钱,甄氏和萧络并无嫡亲子嗣,因此这座孤坟也就只有他们。 步覃高高站在一座不远的山坡之上,摇摇望着那坐插着新白番的坟头,还有跪坐在一旁烧纸的女人,韩峰走上前说道: “夫人有情有义,让她看着朋友去死,心里一定不好受。” 步覃看着那个面容沉静的女人,说道:“你们夫人很聪明,她知道什么该做,该怎么做。这样的死法,对于萧络来说已然很是体面。” 韩峰听了步覃的话,点点头,心中觉得爷说的很对,夫人就是这样的性格。不声不响,却总在做着她觉得该做的事,她自知救不了甄氏,便就只能给她一个最有尊严的死法。 *** 萧络的死让那些萧国老臣最后的希望都已破灭,由前朝备受尊敬的国师推算出了登基时日,群臣上书请求步覃早日登基。 席云芝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步覃了,派人去问也只说有事在办,去问了两次,她也就不问了。 安静的待在步覃给她安排的婉仪宫中,养养花,修修草,带带宜安,日子倒也与外头没什么区别。 又过了几日,尚衣局的女官前来替她量制新衣,席云芝也没说什么,只是配合的做了,没想到,就在当晚步覃便回到了婉仪宫。 她听到守夜宫人传呼,原也没觉得怎么样,可是两位嬷嬷就从外间走了进来,对她说道: “夫人,皇上驾到,请您出去相迎,这是宫里的规矩。” “……” 席云芝在床铺之上,睡眼惺忪,宜安在她身旁睡得正香甜,两位嬷嬷见她无甚反应,干脆走到她的床铺之前,又将先前的话说了一遍。 席云芝从床铺上坐起,两位嬷嬷就搀着她的胳臂,将她拉下了床,手脚麻利的替她穿戴整齐,送到了门口。 步覃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披着柔顺的长发,却穿着一身正经的衣衫站在门边,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位嬷嬷,就知道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摸了摸席云芝的脸颊,将脸凑过去看着她: “你先去睡,我洗漱之后就来。” 席云芝习以为常的点点头,对半夜被叫起来的事情不打算说什么了,正要转身回到里间,却听她身后的两位嬷嬷说道: “夫人慢走,如此怠慢怕是不妥,怎可让皇上独自去……” “够了!你们下去吧,去跟内务府说,今后晚间,夫人房内用不着派人来伺候了。” 步覃明显带着怒意的冷声让席云芝彻底清醒了过来,转头看了看身后两个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嬷嬷,叹了口气,让她们赶紧出去。 “都是陈年宫规,待日后便废了去。”那两个嬷嬷走了之后,步覃怕席云芝生气,便急着解释道,拍了拍她的脸颊,说道:“你先去睡,我一会儿就来。” 席云芝眨了几下眼睛,觉得被他们这么一闹,自己的睡意早就没有了,干脆摇了摇头: “不睡了,反正都醒了,我去给你打水。” 正要转身,却被步覃拉住了,圈在怀中:“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了,别什么事都自己动手,平白叫人小瞧了去。” 席云芝看着他,勾唇说道:“有人跟你说小瞧我了吗?” 步覃双眼一瞪:“谁敢?” 席云芝被他逗笑:“那就是了,我做的不过稀松平常的事,替自家夫君打水有什么可叫人小瞧的?” 步覃听她说的有理,便笑着点了点头,决定不与她说这些了,横竖只要她高兴就好。 步覃坐在软榻之上,席云芝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细心的替他洗着脚,安静的空间让两人都觉得十分舒服,步覃抓了一缕她的柔顺黑发放在掌间,说道: “登基大典就在十日之后,你的册封典礼安排在第二日,过几日便有宫人前来教授你册封当日的礼仪,我已让他们尽量精简那些繁文缛节,你不用学太多,只要吃好睡好,保证当日气色很好就行了。” 席云芝静静的听着他的话,犹豫着问道:“为了册封我为皇后,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她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介商妇又不是出身名门,若是要做皇后,靠的势必只有夫君的抬举,而这份抬举重如泰山,夫君要为了她承受来自各方的非议,这些她都能猜到。 步覃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却也不想隐瞒,点了点头:“对,有些小麻烦,但都能控制,你无需多想,只要安安心心的做你的皇后就好。” “……好。” 夜凉如水,灯火通明的宫灯剪影中两人交颈相抱。 第131章 封后大典 十日之后,步覃登基大典。定国为宁,国号元宁。 登基大典过后,便是封赏宴,册封有功之臣,赵逸被封为大内侍卫首领,韩峰则被封为镇宁将军,琴哥儿也因战功在身,被破格封为了大宁史上第一位能够上朝的飞凤将军。 而琴哥儿与韩峰的事情,一直从步家军营传到了京城朝堂,虽然韩峰比较低调,但是琴哥儿的表现着实太过扎眼,无论韩峰到哪里,都会看见她如影随形的身影,利用职权之便,贴身看紧韩峰。 席云芝因为还未封后,所以,还不能与步覃一同高坐帝台之上,小安和宜安以皇子皇女的身份,被安置在步覃身旁,宜安张着一双懵懂的大眼四处观望,好几次都想要起身,却被身旁伺候的太监哄骗着坐了下来,小安年岁略大,穿着一身正装让他看起来更添老成,只见他僵直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小小年纪的他,隐约知道此时正在发生的是什么事。 席云芝在帝台后坐了一会儿,想离开,却不得已,步家各路将领受过封赏,照例拜过步覃,他们就像说好了那般,都会紧接着到席云芝面前再行一礼,席云芝每每起身回礼。 步覃在封赏宴中宣布了三日之后的封后大典,步家群臣纷纷立起对席云芝行恭贺礼,席云芝以茶代酒谢过他们。喧闹之余,席云芝不是没有看见,在那些并非步家将领的众臣面上流露出的不屑,但她此刻只能选择漠视,夫君既然让她无需多虑,那她就不想了,纵然她并非出身名门,但步覃就是她的夫,她的夫君当了皇帝,她理所应当成为皇后,这种时候,那些无聊的自卑自尊完全都要抛诸脑后,卯足了劲,让自己坐上那能够与他并肩而立的位置,才是此刻的首要正事。 拖曳的明黄凤袍加身,席云芝看着那硕大的铜镜里,妆容精致又陌生的自己,不禁埋头看着袖口用金丝银线绣制而成的凤鸟花样,面容沉静如水,不说话便能叫人感受到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 第102节 伺候她穿衣的尚衣局女官看着这样的席云芝,由衷的对她说道: “奴婢替三朝皇后做过凤袍,唯娘娘穿来,最是得体艳丽。” 席云芝听了女官的话,这才从失神中走出,转头看了一眼她,笑道:“是吗?我倒觉得颜色太亮了。” 女官见席云芝居然愿意跟她讨论衣服的颜色,深觉外头所传,这是个好说话的主子,却也不敢怠慢,赶忙答道: “娘娘的凤袍所用丝线乃是与龙袍布料一脉相承的,从纹理到亮度都有明确的标准,娘娘这身乃是正装凤袍,非大典不穿,若是娘娘喜欢素雅,那尚衣局自会按照娘娘喜好,重新制定娘娘的常服。” 席云芝温和的点了点头,谦恭有礼的说道:“有劳你们了。” 尚衣局女官没想到席云芝会与她道谢,面上一愣,赶忙就醒悟过来,对席云芝说道: “娘娘言重了,这些都是尚衣局应该做的。” 席云芝见她虽然说话的语气略有惊恐,但行动却未见变化,不觉敛目,不动声色的对她笑了笑。 她的身份着实太低,虽然有步覃的庇护,但这宫中却有几个是真心服她的呢? 正说着话,外头便传来一声高亢的太监吟唱: “皇上驾到——” 席云芝和尚衣局女官一愣,女官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一溜排的跪到了门边接驾,席云芝看着身上这被改了一半的衣服,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正自己撤着针,步覃便走了进来。 一身明黄常服让他看起来贵不可言,俊美的面容见席云芝兀自站着埋头取针,便走了过去,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两眼,这才说道: “我竟不知宫里这般缺人手,针线活儿竟要皇后亲自动手去做了?” 尚衣局女官们面色一惊,面面相觑几眼后,赶忙跪着来到了席云芝身旁,手忙脚乱的替她收拾起了身上的针线,成功将凤袍脱下之后,席云芝才如释重负的换了常服,来到步覃身边。 “好些时日没与你们娘儿仨一起吃饭,今儿我让人在御花园摆了桌菜,夫人可愿赏光?” 步覃的话让席云芝不禁莞尔一笑,步覃对她伸出手,席云芝握了上去,两人相携走出宫殿,留下一干目瞪口呆的宫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百炼钢化绕指柔吗?当今皇上,气场极其强大,只是一个冷眼,就能够将人吓得肝胆俱裂,可是,这位皇后,脸蛋不是最美,身段不是最好,唯一能称之为优点的地方,似乎就是生就一副好脾气,这样平常的女人,若不是与那样尊贵的皇上共过患难,怕是也不会得到这样的圣宠,一时间,宫中纷纷都在说席云芝运气太好,撞了大运云云。 如意如月如今虽然还是无品无级,但打探消息的功力却还不错,当她们将打探来的这些闲话转达给席云芝知道之后,席云芝也只是笑笑,并不做任何反应,反倒是如意如月气得直跳脚。 “说什么夫人全凭运气,她们哪里知道夫人跟着爷吃了多少苦,这群势力的小人,就只看到眼前,太气人了。” 如意气鼓鼓的说道。 如月紧接着点头附和:“就是,她们就酸去吧,好像谁看不出来她们是在嫉妒夫人似的。” 她们俩虽然嫁做人妇,但依旧是在席云芝跟前儿伺候,两人跟着席云芝的时间最长,说起话来便不那么拘束,席云芝从前对下人就甚是宽厚,如今也不打算故作吝啬,由着她们说去,她自微微一笑,半点不沾尘埃。 如今这宫里之所以会这般说道于她,席云芝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柿子总要挑软的捏,她一无家世背景,二无战功赫赫,顶着一张只能算是清秀的脸占据了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高位,这身份的巨大反差足以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如果只是这些闲言碎语,就能让她受不了,那么席云芝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定会被很多事情逼得发疯。 见如意如月还要再说些什么,席云芝赶忙聪明的转移了话题,对她们说道: “对了,我上回让你们打听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她在入宫之初,便对如意如月吩咐了要找一个人,那个人的身份不明,容貌不明,只知道是萧络的后妃。 席云芝想要找到张嫣的下落,因为她知道,张嫣入宫绝不是为了得到荣华富贵,而是想要报仇,她想要找禹王报仇。 如意和如月对视一眼,对席云芝说道: “夫人,您就叫我们找一个女人,可是整个皇宫中,少说也有好几百个,您让我们怎么找啊。” 如意一般对席云芝的吩咐都是言听计从的,可是这回饶是她再想替主子分忧都做不到了,因为,那个人根本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席云芝也知道,让如意如月去找是为难她们了,张嫣的易容之术炉火纯青,这一刻她是宠妃,下一刻也许就变成了一个宫女,也许还会是个太监,或者再扮成哪位大人的样子,溜出宫去,那行踪就更加难定了。 席云芝让如意如月去找她,并不是为了真的找到她,而是为了让她知道,她在找她,然后她出不出现,就不是席云芝能够控制的了。 *** 封后大典如期进行,一如步覃对席云芝所说的那样,程序尽量都简易了,把根本不必要的步骤全都删减剩下主干,席云芝觉得这一日,除了头上的后冠重达千金之外,其他时候,真可以用舒服来形容。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直到晚宴之前。 不知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是不是喝醉了酒,当步覃领着席云芝,以皇后的身份出席之时,他们两人竟然直接跑出来劝谏,说的话,无非就是一些,家世太差,不足以承载皇后之德,母仪天下之任。 席云芝被他们这么说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他们有些好笑。 木已成舟,生米已然煮成熟饭,就算步覃在封她之后就后悔了,那也轮不到他们上前劝谏啊。 看了看步覃,只见他冷着一副帝王脸,直接选择用漠视的方式,带着席云芝径直走过了他们身旁,去到了帝位之上。 席云芝嘴角带笑着与步覃一同坐下,轻声说道: “就那么让他们跪着不好吧。” 步覃喝了一口琼浆玉酿之后,这才冷然答道:“让他们跪着,既然想扫兴,那就让他们扫个够。” 席云芝看了一眼那两名头发花白的大人,记起从前萧国之时,就是这两人主掌礼部与户部,却不知步覃为何没有将这两个重要的职位换上自己的人,敛目一想,席云芝便明白了其中道理。 礼部掌礼,户部管钱,这两种官职的替换率原本就是朝纲之中最低的,因为这两部要是贸然换人,很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争端与麻烦。 “礼部那是一群老学究,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直接杀了,名声不好,就先留着,户部却是一个大问题,他们管钱,也就是管着国家的命脉,在位官员蠹虫食木,一时半会儿,还真揪不出来。” 借着看歌舞的时候,步覃与席云芝闲聊一般说起了这两位扫兴的大人,席云芝见他说话时眉峰微蹙,显然是真的担忧。 第103节 户部管钱……她的目光转向了那个跪在左边的大人身上…… 第132章 宫里那些事儿 成了皇后,总的来说席云芝感觉生活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 除了生活品质得到了质的飞跃,身边变得嘈杂起来,所有事情似乎都有人替你一手包办,但席云芝也有自己的原则,保留了一些事情的行动权利,比如哄孩子睡觉,陪孩子玩耍,替孩子穿衣喂饭,然后替孩子他爹换衣服,脱衣服诸如此类的事情。 因为步覃没有纳妃,所以,后宫中就相对清净,她也无需每日晨昏定省,去请安或者接受请安,日子过的还是比较闲适的。 坤宁宫自步覃入城开始便命人重新修葺,换了一副鲜亮的色调,看起来亮眼了很多。 席云芝对住的地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如今金碧辉煌的居所对她来说,也只是一座夫君赠与她的豪华宫殿,与从前的精致小院并无太大区别。 坤宁宫原本配有一百二十个宫女,八十个太监,共两百人伺候,席云芝觉得人多心烦,便着令撤去了七成,只留下五十多人,宫里的主事嬷嬷除了内务府派来的,刘妈也以皇后贴身嬷嬷的身份留在了席云芝身旁伺候,刘妈每每跟人说起,都会夹带一个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能有这般大的造化,对席云芝更是尽心尽力伺候。 席云芝将近一百五十人全都退回内务府,弄得内务府的管事一头雾水,原本听皇后说,是想退几个人回来,以为是那几个人伺候的不好,回来该打板子打板子,该上夹子上夹子,可是,皇后一下退回这么多,并且言明不是因为伺候不好,弄得内务府有些手忙脚乱,毕竟从前没有后妃敢这般嚣张的退了内务府七成的人,当然,这回退人的不是后妃,是皇后,但是,从未遭受过这般冷遇的内务府管事还是觉得有些心虚不安,便就将此事上报给了礼部知晓。 礼部尚书王恩泽就是之前与户部尚书李锐,就是之前一同劝谏皇上另选旁的大家闺秀为皇后的两个人,两人仗着手中的权利网盘根错节,皇上也那他们无可奈何,一番商议之后,便就连同一些朝臣,联名上书,要皇上扩充后宫,举办选秀,被步覃以立国之初,根基不稳为由驳回了意见。 但王恩泽与李锐可以说是历经三朝,对于挑战皇权这件事,做起来已经是相当得心应手,这边被步覃驳回了上书,那边礼部就开始着手挑选宫女,历来帝王纳妃除了选秀这条路,由宫女的身份直接上位的娘娘,历史上也不在少数,毕竟后宫嘛,拼的就是运气和姿色,只要你成功了,谁还管你是正经选秀出身的,还是半夜爬上龙床,偷偷承宠的。 所以,礼部在为历来帝王举办选秀之余,还私下会有一场甄选宫女的活动,一般急着将女儿送入宫中的大人若是在自家闺女选秀失利之后,仍想孤注一掷搏一搏的,就会通过礼部的这门途径,再加以实施,直到如愿把自家闺女送入宫内为止。 而这项活动是礼部私下举行的,只要户部批下银两,礼部就可以着手操办,而操办的理由也只是内务府需,这样就算是皇上问起,他们也可以互相推诿,谁也落不下确实的责任,纵然皇上主掌生杀大权,却也对他们这种行为无可奈何,反而礼部如此做法,在大多数帝王那里都是得到默许的,毕竟这也是在变相的替皇上挑选小老婆,皇帝自是愿意多见美人,得了这一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 京城百业待兴,新帝发下圣旨,减免京城所有商铺一年赋税,户部被指示为监管,步覃让他们必须在两个月之内,让京城的商铺恢复过往规模。 户部尚书李锐在步覃面前夸下海口,说是无需两个月,下个月底前就可让市场恢复秩序。 其实,李锐敢这样夸海口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京城的商铺大多被官府控制在手,虽然如今新君上位,但只要他一声令下,京城中的各家商铺都会响应。 可是,开市令下达后的第五日,京城中也只是零星开设了一些店铺,另外有近七成的店铺都处于闭门锁户状态,李锐觉得奇怪极了,便叫人去打听,谁知打听出来的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京城中剩余的七成店铺不是不开,而是全都手续不全,因为,那些店铺的地契全都拿不出来,因此就都属于个人私产,没法正常开业,李锐大惊,当即便叫人去查探那七成店铺的地契所在。 *** 席云芝让小黑去将她藏好的黒檀木匣子拿了回来,正在宫里清点,一一入账,因为之前走的匆忙,所以账本早已与那两辆马车一同丢失在了鄂温克雪原,所以,必须重新做账。 做了好几天之后,终于将所有的地段账目一一理清,正想休息一会儿,坤宁宫的掌事嬷嬷就凑了过来,对她说道: “娘娘,皇上都好些天没来坤宁宫了,您看您需不需要去养心殿瞧一瞧?” 席云芝愣了愣,步覃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回来的吗?想了想,当即明白过来。 步覃每天晚上的确都会回来,可是总是深更半夜,因为之前有过她被三更半夜喊起床接驾的先例,所以步覃便废了在她房中留人看守的规矩,并且来时都不让通传,怕吵了她和孩子的睡眠。 然后,因为要上早朝,所以,每天都只能睡两个时辰,天未亮时就又起身去了养心殿,所以,坤宁宫的众人对皇上的行踪这才不甚明了。 席云芝看着掌事嬷嬷担忧中漾出的那股跃跃欲试的神情,想到步覃这些日子的劳累,便走出门,亲自去到了坤宁宫的小厨房,还未进入,那掌事嬷嬷就开心的直说: “皇后娘娘英明,皇上连日劳累,若能吃上娘娘亲手烹制的美食,定然能叫皇上忆起昔日情分。” 席云芝看着那嬷嬷的神情,就好像她现在做东西不是去给步覃吃,而是要给她吃那般开心,可是,当席云芝把做出来的东西端出小厨房时,那嬷嬷的脸色又变了一变。 “娘娘,就这些……会不会太……” 席云芝见她欲言又止,不禁替她说完后半句:“太寒碜?” 掌事嬷嬷咽了下口水,鼓起勇气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有些……” 席云芝看了看托盘上的一碗白粥和一盘子切成片的白糖糕,勾唇笑道:“这白糖糕我加了好几份糖呢,皇上不会觉得寒碜的。” 说完,便叫人将东西装入食盒,席云芝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坤宁宫,往隔壁走去。 掌事嬷嬷跟在后头哭丧着一张脸,唉,就算这位娘娘如今得宠,可是,若要再这样不走心,失宠怕也不会太长。她在宫中混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看见后妃给皇上做白面糖糕这样的东西呢…… 她们娘娘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 席云芝去到养心殿,便有太监高亢吟唱,席云芝拖着华丽的裙曳走了进去,步覃正坐在龙案后头看折子,见她入内,也没啥多余反应,只是对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席云芝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亲自拎了过去,将内里的白粥和糖糕拿了出来,然后不等步覃主动,就拉过他的手,塞入了一双筷子。 步覃看了看手中的白玉筷子,又看了看席云芝给他送来的东西,白粥配糖糕,他不禁勾了勾唇,说道: “好久没吃到夫人亲手做的白糖糕了,怪想念的。” 接着便放下了折子,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席云芝站在一旁替他收拾乱糟糟的案面,步覃边吃,边不时跟她说两句话: “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不是在宫里算账吗?” 席云芝将他批阅过的奏折全都叠在一起,摆放整齐后,勾唇说道: “我宫里的嬷嬷嫌我不上进,特意叫我来笼络圣心的。” 步覃脸色一冷:“这些奴才越发胆大了。” 席云芝见他这样,不禁笑着回道:“她们也没恶意,你无需动怒,也是我好些时候没照顾到你。” 步覃见她并未生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呼噜呼噜将粥碗喝了干净,然后夹着一块白糖糕边咬边说: “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席云芝差不多将折子都分类好,听步覃这么说话,便扬了扬眉:“嗯,什么?” 第104节 “今日户部上书,说是京城商铺如今只开设三成,还有七成商铺因没有地契,无法正常开业。” 席云芝被他问的但笑不语,两人交换了一抹眼神,步覃便不再说什么,兀自将剩下的白糖糕尽数吃下。 席云芝这才带着空荡荡的食盒,回到了坤宁宫。 掌事嬷嬷正在宫里哀叹自己跟了一个不上进主子的命运,却看见席云芝拎回来的食盒空了,皇上竟然对那种连平民吃起来都嫌寒酸的东西情有独钟…… *** 席云芝回到坤宁宫之后,就派人将内务府总管赵全宝叫了过来,赵全宝是第一次来到新皇后的坤宁宫,不免有些紧张,连带着给席云芝行礼打千儿都不那么利索。 席云芝让他起来之后,便兀自坐在椅子上喝茶看书,硬是将赵全宝晾在一边好些时候,赵全宝心下忐忑,却又不知这位盛传气场薄弱的主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从早晨一直晾到了晚上,席云芝进进出出好多回,就好像眼前没有看见赵全宝这个人似的,等到傍晚时分,赵全宝实在受不了,趁着席云芝走入,扑通便对她跪下,说道: “娘娘,奴才错了,请娘娘明示。” 席云芝看了一眼他,还是不说话,却是挥了挥手,让他起来回话。 “皇上养心殿的宫女换了不少呢,赵总管受累了。” 赵全宝暗叹一口气,果然就是为的这件事,没想到皇后只是去了一趟养心殿,就发现了他将人换了大半的事儿,听养心殿执勤的人汇报说,皇后去了便是与皇上说话,连一眼都没环顾过,没想到却是藏在心中,没有当场点破。 “这是奴才分内之事,养心殿的宫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为的就是怕一些宫女待得时间久了,心中生出不该有的念想,娘娘若不喜欢这回换的人,那奴才回去后,就重新安排便是。” 席云芝笑在脸上,心中却是门儿清的。内务府每隔一段时间就更换宫女这的确是事实,但与其说是为了让姑娘们不产生不该有的念想,还不如说,是因为这批宫女中没有人得到圣眷,他们不得已才去换一批的。 虽然没有在宫里待过,但对于这些人的想法,席云芝还是能够猜出一二的,当即便没有做声,对赵全宝点了点头,说道: “好,那就去换一批。千万要挑好的,最好有些家世,那样若是能够博得圣宠,有家世总比没家世的要能帮助皇上巩固帝位,你说是不是,赵总管?” 赵全宝听了席云芝的话,反而倒是愣住了,听皇后这意思,是有一些想要替皇上纳妃收人之意了?却是不敢怠慢,赶忙跪下回道: “娘娘,奴才知错了,奴才回去,立马就将美貌的宫女派去别处便是,娘娘可别为了这事儿烦心呀。” 席云芝笑着将他招呼起来:“你回去吧,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还是那句话,要挑就挑好的进来,若是真能博得圣宠,我也好多个人分担后宫事宜不是。” “……” 赵全宝应了一声后,便就退着步子,走出了坤宁宫,直到路上仍旧在揣摩这位主子真正的意思。 如果皇后是真的介意他安排美貌宫女去养心殿伺候,那在晾了他一整天之后,就可以直接跟他挑明才是,可是她却没有,而是出乎他意料的反过来,叫他安排更加出色的进来,还点名是要有家世背景的,这心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难不成是真心的,就因为她自己无权无势,感觉到她帮不了皇上什么忙,这才起了替皇上找一个家世背景雄厚的妃子? 如此这般,会不会太傻了一些?赵全宝边走边想,最后双掌一拍,得出了定论。 是了,定是这般。 这位新皇后,自认没有家世背景撑腰,又想要坐稳后位,因此才会想出这种假装贤良的方法来拉拢帝心,让皇上觉得她大度,闹了半天,这一出不过就是一般后妃争宠的常见手段,赵全宝想通之后,整个人也轻松了些。 既然他最担心的正主都亲口吩咐了,那他还有什么好客气的,礼部塞进来那么多人,他还正愁找不到地方安置呢。如此一来,他既是遵照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又能够在礼部尚书那儿有个很好的交代,一箭双雕,讨好了两头,说不准经由他手,再出一个贵妃什么的,那他赵全宝今后想在宫里横着走,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第133章 排解纷争 养心殿中又换来一批身娇体柔貌美的宫女,就连步覃都发觉有些不对劲了。入眼的宫女,一水儿的小脸杏眼樱唇,个个美貌,还时不时的往他身上瞅两眼,然后再咬唇娇羞的低头甜笑…… 这样再不发现,那步覃也真可是个棒槌了。 私下找来了内务府总管赵金宝问了问,赵金宝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道理,步覃也不想再问,便由着他们去了。 晚上回到坤宁宫中,将这现象跟席云芝说了说,却见席云芝一脸好笑的看着他,问道: “美人在侧,夫君不喜欢吗?” 步覃正在吃点心,听席云芝这么说话,不禁愣了愣,见她眉眼中似乎藏着话,这才放下点心,对她招了招手,席云芝这才站起身,从桌旁饶到了步覃跟前,却被他突然抱入了怀中,席云芝挣扎未果,只得仍他施为。 “我怎么闻见好大一股酸味儿啊,别告诉我,夫人这是在……吃醋?” 步覃将脑袋蹭在她的颈边,发出阵阵闷笑,席云芝大窘,轻拍了他的后背几下,这才说道: “别闹。谁吃醋呀,不过就是几个貌美宫女,若是这也要吃醋,那我今后还不得酸死呀。” “听听,这还不叫吃醋,那你告诉我,什么叫吃醋?” 席云芝被步覃越问越窘,只好挣了他的怀抱,对他横了一眼,步覃见她眉眼勾、魂,便就放下手里的书,跟着她去了内里,一切尽在不言中。 *** 席云芝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如意便气喘吁吁走了进来,在她耳朵边上说道: “夫人,奴婢听说今儿养心殿出了乱子,皇上龙颜大怒,惩治了两个宫女。”因为从前称呼惯了,所以即使入了宫,席云芝也没让近身伺候的她们改称她为皇后,而是仍旧喊她夫人。 席云芝听后倒没什么反应,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嗯,然后呢?” 如意意外的问道:“夫人,这消息您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呀?您就不问问,今儿养心殿出了什么乱子?” 席云芝将最后一根乱枝修剪掉,然后直起身子,将剪子交到如意手中,耸肩说道: “有什么好问的,不过就是一些姑娘家的心思。” 如意有些惊愕:“夫人,您知道啦?” 今日养心殿中有两名宫女为了争夺给皇上奉茶这件事,在内监打了起来,后来才知道,这两名宫女的父亲都在朝为官,可是,却是两个对立面的官儿,所以,这两个姑娘见了面也就没什么好感了。 席云芝看了看她,对坐在秋千上的宜安招了招手,这才坐在凉亭中休憩,说道: 第105节 “那两个宫女都是谁家的呀?” 席云芝将奔跑过来的宜安抱了个满怀,从侧襟中抽出干净的帕子,将宜安额头上的汗珠都擦了去,只听如意回道: “回夫人,听说是太傅岳博之女和礼部尚书王恩泽之女。” 席云芝将宜安额头的汗珠都擦干净之后,便让嬷嬷带她下去吃些东西,这才勾唇说道: “王大人倒是舍得让自家闺女入宫做宫女。”看来,倒也是个有野心的。 “夫人,如今内务府正在往咱们这儿伸手,赵全宝私下找了我好几回,说是让我在您耳边通通气儿。”如意犹豫了一会儿后,才把先前赶回来汇报时,被赵全宝半路拦住的事情跟席云芝说了一番。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后,问道: “他希望我救哪边?” 如意见自家夫人表面看起来无波无澜,遂大着胆子直接说道:“王大人那边。” “……” 席云芝点点头,如意便退了下去,走到拱门前,如意回头望了望,只觉得自家夫人是越发高深了,从前跟着她只觉得聪慧,可如今却有一些捉摸不透的意思,怪叫人心中不安的。 见如意退下去之后,席云芝抬头看了看天,她不是没看见如意眼中对她的惧意,只是却也无可奈何,一如甄氏所言,坐到了这个位置,她是不得不把自己伪装起来,对抗一切想要让她离开的力量,只为了守候心中那份得来不易的感情。 她命人去将被关在内务府的两个宫女传到了坤宁宫,这两个女子,都是倾城美人,一位是太傅之女岳宁,另一位则是礼部尚书之女王嫣,岳宁始终低着头,可王嫣却是一脸倨傲,看着便知是她是家中宠溺的娇女,席云芝从后堂走出,殿中各人行礼。 席云芝挂起招牌微笑,对她们挥手:“都起来吧。” 内务府总管赵全宝狗腿般来到席云芝跟前儿二次请安,然后就自来熟的站到了席云芝身旁,一副跟席云芝十分熟悉的模样,席云芝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接过如意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的问道: “今儿这事儿闹得有些大了,怎的好端端的在养心殿奉茶,就打了起来?内务府入宫前的规矩就是这般教授的?” 赵全宝听席云芝一开口就提起了内务府,立马跪下,说道: “娘娘息怒,内务府怎会教授这样的规矩呢。是这两个丫头私下起了嫌隙,这才惊了圣驾。” 席云芝喝了杯茶,抬眼看了看那两个姑娘,只见太傅之女岳宁倒是吓得脸色煞白,可王嫣却不以为然,脸色平常的打量她宫里的摆设。 “嗯,跟本宫说说,这两个丫头私下起了什么嫌隙啊?说出来,本宫也好替她们分解分解不是。” “……呃,这个……” 赵全宝被席云芝问的语塞,这起了什么嫌隙,谁还不知道啊,不就是几个想飞上枝头的姑娘间常常发生的手段吗,若在私下赵全宝还能嗤之以鼻的笑笑,可真要把这理儿说到台面上,他还真没那个胆。 别看这位主子成日笑眯眯的,可是,关于从前她在军中的作为,赵全宝还是有些耳闻的,因此虽然心中对她的身份产生质疑,但若说敢当面呛声,却是不敢。 王嫣见赵全宝不说话,干脆自己上前一步说道: “娘娘明鉴,赵总管他不知其中缘由,便由奴婢代为解说罢。”王嫣在开口气前,微微撇了下嘴,然后才指着岳宁说道:“原本今日是岳宁白日轮值养心殿,奴婢是晚间,可是,奴婢的亲姐姐嘉柔太妃今晚召见于奴婢,奴婢便想与岳宁换一换,怎知她却不通情理,竟然与我动起手来。” “……” 席云芝听了王嫣的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良久后才做出反应:“嗯。原来是这么回事,听起来,确实是岳宁做的不对。” 王嫣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娘娘英明。” 岳宁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红着眼眶指着王嫣说道:“娘娘明鉴啊,奴婢只是坚守岗位,是她未经内监许可私自要与我对调,内监的轮值人手,每日都有记录,奴婢若是与她对调,那将来若是被查起来,可是欺君杀头的罪,奴婢自然不肯,谁知这王嫣竟然动手抢夺我手中的茶壶,这才动起手来。” 席云芝听了岳宁的话又是一阵点头:“嗯,这丫头说的也在理。” 王嫣见席云芝摇摆不定,面上现出些许不耐,又说道:“我既与你对调自然不会不经内监许可,我看你根本就是舍不得将白日接近万岁爷的机会拱手相让吧?” 岳宁的性子不如王嫣霸道,被她说了也只敢低头垂泪,一个劲的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王嫣见她这般懦弱,心下鄙夷,若不是碍于正在坤宁宫中,说不得她就已经动手抽她耳刮子了,懦弱之人本就活该被欺,谁让你自己不争气呢。 席云芝默不作声的观察两人的姿态,心中明镜般透亮,自然明白这回事件的始作俑者是谁,当即微微一笑: “好了好了,事情本宫大概知道了,王嫣被太妃传唤,夜间不得奉茶,那也是情有可原的,既然她已报备了内监,那岳宁不同意,便就是她的错了,来人。” 席云芝在王嫣得意,岳宁惊恐的目光中,招来了殿外伺候的侍卫,第一次行驶了皇后的权利,指着岳宁说道: “罚跪两个时辰,然后让太傅将之领回,内务府除名,出宫去罢。” 岳宁失魂落魄的跪坐在了地上,王嫣则得意洋洋的看了看她,然后欣喜的对席云芝道谢: “多谢娘娘,奴婢记下娘娘的好,今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娘娘的明鉴之恩。” 席云芝没有说话,而是微笑着从凤椅上站起,如意如月正要上前搀扶,赵全宝便凑了上来,狗腿十足的接替了如意如月的工作。 席云芝见他这般,也是笑而不语,任他奉承了,毕竟他跟如意‘通气’,说是想让她偏着礼部尚书王大人家的闺女,她做到了。 回到内宫之后,如意和如月实在忍不住对席云芝问道: “夫人,刚才那两个宫女的事儿,怎么听都是那王嫣的错,怎的您会反过来罚了岳宁,还把她逐出宫。” 席云芝将领口处稍微解了解,对她笑道:“逐出宫未必就是惩罚,岳宁是岳太傅的女儿,知书达理,看起来也并非咄咄逼人的,在这宫里,她那性子斗不过人家的,还不如早早出去,寻得良配。” 如月上前替她更衣,不禁也说道: “可是夫人,您的这些苦心,岳宁她能懂吗?万一她不懂,还在心中腹诽夫人你不公可怎么办呀?” 如意也点头:“是啊夫人,更何况您还让太傅亲自入宫带她回去,这……若是太傅也恼了……” 席云芝脱了重如千斤的凤袍,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有精神了,轻装走到软榻前,坐了下去,摇头说道: “太傅定会明白我的意思。至于岳宁,她就算短时间内会埋怨我不公,但时间长了,定会觉得我放她出去,才是真正的赦免。” 第106节 “……” 第134章 争端 步覃从御书房出来,走在宫灯明亮的廊下时,赵逸在旁尽职的汇报: “夫人就留下了礼部尚书之女王嫣,将太傅之女小惩大诫,赶出宫去了。” 步覃听后,脚步微微一顿,然后才继续行走,问道:“赶出宫了?这倒不像她的作风……” 赵逸听步覃这么说,也连连点头:“是啊,属下也觉得夫人不会把对人的伤害放到台面上。” 步覃冷冷瞥了他一眼,赵逸愣了愣,幡然醒悟:“呃,不是,属下是说,夫人……温和善良,根本不像是会做出把人赶出宫的事,哈哈,哈哈!” 见赵逸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步覃才收回了目光,云淡风轻的搓手说道: “把无辜的人赶出宫,她这是要大杀四方啊。” “……” 赵逸惊讶的看着步覃……爷,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啊。 *** 去到席云芝的寝宫,一如既往让人歇了通传,步覃走入一看,原以为席云芝早已歇下,没想到她竟还坐在灯下写着什么,见他走入,便站起来,放下了笔。 步覃屏退了宫人,与席云芝二人共处,大手不规矩的在席云芝身上摸了几把,把席云芝逗得无奈又好笑,佯作生气,在步覃肩上敲了几下,遂说道: “今日的事,赵逸都跟你说了吗?” 席云芝边替步覃脱下龙袍,边问道。 步覃盯着她看了会儿后,才点了点头,说道:“说了。” “觉得我处理的怎么样?”席云芝若无其事的替他解下腰带,只听步覃点头后说道: “我觉得挺好啊,岳大人本就不愿送女儿入宫,是被礼部逼得无可奈何,你如今放她女儿出宫,他定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席云芝浅浅一笑:“感恩戴德我倒不指望,只希望他别恨我就好。” 步覃圈她在怀:“他恨你什么?” 席云芝娇嗔的对他横了一眼:“恨我阻碍了他女儿的前途啊。” “她女儿在宫里,会有什么前途?夫人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步覃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中,声音有些闷闷的。 席云芝被他弄得有些发痒,不禁推了推他,对他的刻意调侃表示不满,步覃却直起身子,对她眨了几下眼说道: “我的确不明白啊,那丫头只是做宫女,我又不会封她做娘娘,哪里有什么前途可言?不过茶递水的活儿罢了。” “……” 席云芝看着他,语气不觉有些酸酸的:“你如今不想封她,不代表以后像不想封,或者不封她,你又会不会想封其他人。” 步覃终于听到了她内心的话,表情不禁正经起来,搂着她静静的看着她:“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的妻子永远只会是你一个人。” 席云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敛下了目光,步覃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似乎有些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 户部内堂之中,李锐听了手下汇报,当即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那些商铺都是谁的?” 手下不知他们大人为何这般激动,便道:“他们都叫她席掌柜,大名叫做席云芝,是个女人。但这个女人却像是从京城中消失了一般,再也没人看见过她。” 李锐失魂落魄的坐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桌案上的灯罩,从前因为没有大肆整顿过市场,所以在还未改朝换代之时,市场的秩序都是依照原样在维持,可是,如今朝代变了,各家商铺都歇业好长时间,再重新开市,户部便就要重新将商铺整理成册,若是有找不到房东的情况,若是超过一年,那房屋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由户部接管,可是,这些房屋店铺偏偏不是旁人,却是她的…… 从前他的确听说皇后娘娘是个商妇,在今上还是将军的时候,她就靠商铺赚钱养家,没想到竟置下了这样一份庞大的产业,几乎大半个京城的地契都在她手上,这个女人到底说她是低调呢,还是可怕呢。 “大人,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接管商铺,反正那个席掌柜早已不在了,估计兵荒马乱,逃到外面去了,咱们户部不正好可以接管。” 那手下也跟着李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明白其中的门路,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的‘又有油水可捞’的神情,着实让李锐心惊了一会儿,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怒道: “混蛋,接管什么?那些都是谁的产业你知道吗?不要脑袋啦!” “……” 说着,李锐便急急走出了户部。眼看与皇上约定一月之期让市场恢复秩序的时期就快到期,若他再不采取行动,那皇上正好可以有个正当的理由撤免他的官职了…… *** 小安自从做了皇子,每天都被太傅和韩峰抓去读书练功,难得回到席云芝这里,又是撒娇又是诉苦,但席云芝问他要不要放弃,他却又坚定的摇头。 为了犒劳他,席云芝让御膳房准备了好多好多合他口味的菜点,小安吃的肚儿圆圆,吃完了饭,宜安缠着哥哥要去御花园玩儿,席云芝也一同跟着,看着宜安撒赖趴在哥哥背上不肯下来,她不禁摇头笑了。 两兄妹在花丛中打闹,席云芝则坐在了一边的亭子里看着她们,亭子后头是一片假山,她正歇着,就听假山后头传来一阵争吵。 如意和如月也听见了,正要过去驱赶,却被席云芝抬手制止住,只听假山后头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假山后突兀的响起:“我爹是内阁大臣,王嫣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和我争?” 另一个声音说道:“你小声点,王嫣现在养心殿伺候,听说混的不错,把岳宁都给赶出宫去了。” 那个尖锐的声音说道:“哈,岳宁那是她没用,成天哭哭啼啼,胆小怕事,活该被赶出宫,我善敏跟她能一样吗?” 席云芝一边喝茶一边听,神色如常,可她身边伺候的宫人们可就没那么淡定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却因为席云芝的指示而不敢出声,只好就那么尴尬的站着。 第107节 “你想怎么样啊?今天王嫣那态度你也看见了,若是真把她惹急了,没准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旁边说话的那人气焰明显没有善敏嚣张,说起话来还是顾及三分的。 “哼,她能干出什么事儿?岳宁的事若是发生在我身上,你看看那个柔弱平庸的皇后娘娘会怎么判,我可不是好欺负的,除非王嫣能爬上龙床,否则,我怕她什么?” “……” 假山后的众人浑身汗毛一竖,对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很是佩服,纷纷偷看席云芝的脸色,却发现,当事人就像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微笑着喝茶。 不知道席云芝真正为人的宫人们又一次在心里确定了这位主子仁义怕事的印象,只有知道席云芝本性的如意如月咬唇暗笑。 两个宫女走过了假山,那个善敏嚣张的声音越来越远,如意如月才借着给席云芝添茶的机会,凑上去问道: “夫人,要不要派人去教训一下这两个丫头?” 席云芝像是如梦初醒,看了看如意,笑着摇头道:“教训什么?人家好好的走在路上,却被皇后娘娘听去了墙角,这该怎么定罪呀?” “……” 如意语塞,是啊,夫人又没有当场揭穿她们,若是这时再派人去教训,那岂不是让人觉得皇后娘娘心胸狭窄吗? 席云芝从石凳上站起,如意如月替她理了理华服,席云芝这才说道: “走吧,叫上小安和宜安,回宫去吧。” “是。” *** 第二日,赵全宝被席云芝喊到了坤宁宫,正一头雾水之际,席云芝开口了: “之前有个宫女被本宫逐了出去,养心殿可再安排入人了?” 赵全宝一愣,立刻回道:“启禀娘娘,奴才这两日也在物色人选,选定了之后,就来回复娘娘。” 席云芝微微一笑,对他开门见山道:“本宫倒觉得有一人不错。” 赵全宝心下一凛,不知席云芝是何意,却也不动声色的笑问:“娘娘是说……” “内阁首辅善公之女善敏,本宫偶然挺热说起,此子淑柔嘉美,脾性温和,就派去顶岳宁的缺吧。” 赵全宝自然知道善敏是个什么性格,她私下跟好多宫女都起过争执,性格实在是不敢称为‘淑柔嘉美’的,也不知是那个缺德的在皇后耳根前儿念叨这么不靠谱的话。 舔了舔唇,赵全宝觉得还是要把真实情况跟这位糊涂的主反应反应,免得到时候出了篓子怪罪到他的头上。 “娘娘,那善敏奴才也见过几回,她……” 席云芝微微一笑,打断了赵全宝的话:“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善公美名传至天下,他的女儿自不会差到哪儿去,想必皇上知道她的身份,定也会刮目相看的。” 赵全宝被席云芝的话噎住了,也明白了这位的意思,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不得不说,这位的心可真是大,旁的宠妃娘娘巴不得皇上身边全是太监,这位倒好,竟然想着给皇上身边安排女人。 赵全宝觉得自己已经提醒过,可是皇后依然一意孤行,那到时候就算真出了事儿,闹到皇上那里,他也能脱了干系,更何况,他也在善敏入宫之初,收过善大人的好处,这样的顺水人情做了也就做了,于他而言自是没有坏处的。 领命出去之后,赵全宝便去了内监,将善敏安排入了养心殿伺候,定了岳宁的缺。 如意如月在赵全宝走后,不禁在席云芝面前露出迷茫的神色: “夫人,您是不是糊涂了,那善敏的性格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您怎么能给她安排到皇上身边去伺候呢,这不是添乱吗?” 如月的胆子没有如意大,这回却也跟着如意后头,开始数落席云芝: “是啊,夫人,养心殿已经有一个态度嚣张的王嫣,这要是她们俩闹起来,最后还不是您和皇上头疼吗?” 席云芝从软榻上站起,在她们的脑门上各自敲了一记,平淡说了一句: “榆木脑袋。一山岂容二虎……就是要她们争去。” “……” 第135章 杀鸡儆猴 养心殿最近热闹的很,先是王嫣与善敏在内监发生争执,然后两人为了较劲而各显本领,终于在驾前失仪闹了起来,然后,被按照规矩又送回了席云芝这里。 王嫣是二进宫,所以即便被太监扭送到席云芝面前的时候,仍旧一脸倨傲,善敏虽然没有见过席云芝,但也从旁人口中探知过皇后的脾性,据说是温和软弱的,再加上看见王嫣的不屑神情,想起上一回王嫣和岳宁发生争执,就因为王嫣态度强硬一些,背景大一些,这个皇后就把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无辜的岳宁给赶出宫去了。 哼,就算她是皇后,但面对这样软弱的皇后,善敏还真是害怕不起来。 “你们还乐此不疲了。”席云芝嘴角含笑的说,眼睛扫了一眼立在旁边的赵全宝,宫女出事,他这个内务府总管也脱不了干系,当即便被席云芝喊到了坤宁宫,一同审理。 听席云芝这么说,赵全宝脸上露出讪笑,心底也滴下冷汗,他就知道,把这两个斗鸡放在一起会出事,果然,还不到五日,就闹得不可开交,连累他被叫进叫出的。 幸好如今的主子是个软柿子,要不然赵全宝可真想咬死她们两个了。 “娘娘息怒,这两个丫头年纪小,不懂事儿,您大人大量,稍稍惩治一番就得了吧。小人下回安排些听话的入养心殿便是。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啊。” 赵全宝对席云芝这般说道,按照他的想法,他这么说了,要是从前的席云芝,那定是就会顺水推舟一番,随便打发了这两个丫头才是,可是,只见席云芝勾唇一笑,招来了旁边的侍卫,说道: “赵总管督下不利,先来二十大板吧。” “……” 赵全宝面色一僵,看到旁边的两名侍卫,顿觉不妙,这两个侍卫貌似并不是宫中的御前侍卫,他曾经在封赏宴上见过这两人,是被皇上封了品级的大人,如今怎会来到皇后宫中,替皇后做这些打杂的工作? 来不及分析情况,赵全宝便被赵逸和韩峰架着到了外头一张早已架好的凳子上,如意如月夫唱妇随,跟着在旁边打下手,替他们把赵全宝绑在了凳子上。 第108节 “娘,娘娘饶命,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奴才,奴才犯什么事儿了,您这顿打可叫奴才心不服的莫名……哇!!” 赵全宝趴在凳子上冷汗涔涔,但也不忘替自己辩解求情,可却在屁、股上被敲下一记的时候,大声嚎叫起来。 啪啪啪啪,二十下,打的赵全宝呼爹喊娘,眼泪鼻涕口水一起流,看呆了正在殿内的王嫣和善敏,只见她们回头看了一眼席云芝,不觉咽了下口水,总觉得这一回的情况,不会像上回那样乐观。 她们俩对视一眼,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一个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一个是内阁大人的女儿,皇后总不能像打奴才那样打她们吧…… 赵全宝一滩烂泥般被拖回了殿中,赵逸和韩峰小试牛刀之后,便又偃旗息鼓站到了席云芝身侧。 毕竟是自己人,席云芝用起来顺手,他们被用起来也很默契。 两人早就听说宫里盛传他们夫人软弱,如今可要让所有人看看他们夫人的手段,让那些说她软弱的人后悔莫及去。 “赵全宝卸去内务府总管一职,打发宫外谋生去吧,内务府中但凡有人替他求情,同样下场。内务府总管由副手接替,若是内务府再敢犯事儿,那就效仿前人,打残送出宫去,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办事儿的奴才!” 席云芝敛下眸子,云淡风轻的下了命令,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赵全宝就这样晴天霹雳般被拖了下去。 她的话说的分明,这一回她只处理了赵全宝一人,将他打残送出宫去,没有牵连内务府其他人,她这是给了其他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赵全宝为什么会有这份下场,宫里其实人人心中有数,敢在皇后面前指手画脚,他就该想到自己的这份下场,一个深宫太监被打残了送出宫去,那摆明了就是死路一条,这对于太监,可以说是最严厉的惩罚了。 席云芝坚定不移的处理了赵全宝,令王嫣和善敏心中一紧,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来,要知道,先前她们只是象征性的对席云芝跪了跪,然后席云芝让起之后,两人就理所当然的站了起来,只觉得这皇后太好说话,可如今…… 席云芝见她们两人这样,不禁笑道: “怎么了?好端端的跪下作甚?” 王嫣有过经验,虽然心里还是对席云芝有诸多不屑,但赵全宝的下场就在眼前,她也要稍微担心一番的。 “娘娘息怒,奴婢知道错了。” 善敏见王嫣低头,不禁也跟着她后头这么说道。 席云芝接过如意端过来的一杯茶,不动声色的说道:“是吗?那你们倒说说,错哪儿了?” 王嫣看了看善敏,主动说道:“奴婢不该无视宫规,与人在内监发生争执,但这一切都是善敏逼的,奴婢只是还击而已。” 善敏听王嫣这么说,当然不会就此罢休,只见她指着王嫣说道:“娘娘明鉴,是王嫣欺负人在先,她……” 善敏的话还没说完,脸颊上就收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的她的头都偏在了一边,难以置信。 王嫣正要笑她,却也被人抓住了头发,毫无置疑的甩了两下耳光。 两个丫头捂着脸颊,震惊的看着席云芝,只见后者一脸淡定的回视,眼神中充满了冷意,这种神情,像极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皇,就一个眼神,就能够让人认清了,谁,才是那天下第一人身边站立之人。 只可惜,她们看懂这个眼神……已经晚了。 “再说一边,错哪儿了?”席云芝敛下笑意,面无表情的睨视着这两个跪下堂下的丫头。 王嫣低下头,眸中闪过丝丝恨意,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没有人敢这样对她,就算表面上不能说,但她的心里多少是对席云芝怨愤的,甚至心里还在做着美梦,若是她能爬上皇上的龙床,当了娘娘,那时候再来与席云芝算这笔掌掴的帐。 想了想,说道:“奴,奴婢不该无视宫规,与人在内监……” 还未说完,席云芝便勾了勾手指,站在王嫣身旁候命的宫女就又紧接着给了王嫣两巴掌。 指了指善敏,只见她看着王嫣,踌躇的说道:“奴婢不该与她发生争……” 又是两个巴掌将善敏的话也截断了,紧接着,两个丫头又说了好几回,但每回都是话没说完,就给掌嘴的,两人的脸颊一下子就肿了起来,发髻也散乱着,狼狈不堪。 王嫣被打的怨恨了,再也忍受不住,推开身旁的女官,站了起来,指着席云芝道: “你公报私仇,不管我们说什么,你都不会觉得满意,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直说吧,我爹娘都没舍得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 席云芝睨视着王嫣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就凭……你是在宫里,就凭……本宫是皇后。接着打。” 两个宫里的嬷嬷从前就是专门做一行的,打起人来,声大肉疼,啪啪作响,打的王嫣的头不住摇摆,鼻血和牙血齐流,那模样,就不是一句狼狈足以形容的了。 王嫣被打哭了,惨叫声在殿中回转,不绝于耳,紧接着就是谩骂声: “你是什么东西?我爹是礼部尚书,你们不能打我,我是礼部尚书的千金,你们凭什么打我?” 善敏在旁边看的心慌,却是被吓得腿软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皇后是这等手段。 只见席云芝抬了抬手,打人的嬷嬷就停了手,只见席云芝从凤椅上站起,高高在上的看着狼狈如烂泥的王嫣,说道: “你爹将你送入宫,你就是宫里的奴才,再也不是什么千金了,既然是奴才,那本宫还打你不得?纵然王大人知道了,亦会说本宫做得对,因为,你就是个奴才,今生今世,都只能是奴才。” “不——”王嫣从小在家中被父母娇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之前她爹跟她说的分明,入宫就是要她奔着娘娘的位分去的,所以她才委曲求全的,去御前做了宫女,可席云芝的话,却将她打入深渊。 她怎么能做这被人当做脚底泥一般践踏的奴才呢,她才不是。 又叫嬷嬷将两人打了几十下,直到她们的脸红肿得发紫,这才命人歇了手,自己坐回了凤坐,冷冷说道: “现在,你们直到自己错哪儿了吗?” 两个丫头被仍在地上,手脚直发抖,哆嗦着唇,就是想说话都开不了口了。 席云芝当场解惑: “不管你们入宫的目的是什么,但本宫都要告诉你们,养心殿中的男人是谁?是皇上。皇上是谁?是本宫的男人。你们打着伺候的名号入宫,贪图的却是我的男人,我的夫君,你们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在我的夫君面前晃悠,就算我不是皇后,只是寻常人家的夫人,也容不下你们。若是有意悔改,那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如若不然……” 席云芝的话顿了顿,显然是给王嫣和善敏一个悔改的机会,可是,那王嫣却死不悔改,颤抖着伸出手,对席云芝说道: “妒妇,礼部容不下你这样的皇后。”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善敏,只见她赶忙点头,说道: “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回去,绝不敢再入宫闱半步。” 第109节 席云芝对她挥挥手,立刻便有宫女上前搀扶,将善敏扶了出去,然后才指着王嫣说道: “再打二十大板,拖到御花园中供人瞻仰。”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看着王嫣尖叫着被拖了出去,谩骂声听在她的耳中,略嫌刺耳,但是…… 她做不来甄氏那种背后出手将人致死的招,虽然这样的的手段,会把她推向一个妒妇,毒妇的深渊,但是她不会后悔,也不会放弃。因为这就是她看着男人的方法,受不得半点的委曲求全,就算那些女人的位分比不过她,她也绝不想看到自己的夫君身旁,站着其他女人。 这样的行为,也许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可是这些事,却是她觉得一定要去做的,她要让步覃知道她的态度,也要让其他人知道她的心思。 第136章 琉球公主 自从王嫣被喊入坤宁宫之后,礼部尚书就一直在往宫里递折子,等到王嫣被打完了,丢到御花园的时候,王大人才被步覃召见入了宫。 一番哭诉求情之后,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皇上,小女一心仰慕圣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皇上更加主意于她,并无冲撞之心啊,请皇上……”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步覃打断:“好了,别说了,内宫之事一向是由皇后负责,皇后要惩治谁,自有皇后的道理,朕不会多言,你且下去吧。” 王思一下子就扑到了步覃脚前:“皇上,小女如今不过二八年华,仍是懵懂于世,臣入宫前听闻皇后对她动刑,生怕她娇弱的身子骨受不住重刑,还请皇上开恩呐。” 步覃低头看了一眼他,叹了口气,说道: “朕留她一条命出宫,你下去吧。” “……” 王思被步覃的话惊得忘记了哭诉,留她一条命出宫的意思就是,刑是受定了,至于受多少刑,全都捏在皇后手中,而他会做的,只是让皇后不至于将人行刑致死。 看见皇上坚定的眼神,王思知道自己如今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重重在步覃脚前磕了一个头后,便就退了出去,在正阳门外守候去了。 王嫣被打了二十大板,绑在御花园的中心,被来来回回的宫人看了一天之后,夜幕降临之时,步覃才派了两名御前侍卫来将她抬走,送去了正阳门外,叫道王思手中。 *** 夜晚,步覃回到席云芝那里,见她神色如常,并未有其他反应。 吃过饭之后,两人回到寝宫,步覃硬是将她搂着半躺在黑檀木的软榻之上,不让她动弹,席云芝挣扎不得,深吸一口气对步覃说道: “我知道我做的有些过分,但若杀鸡儆猴的‘儆’字力度不够,那效果就没有了。我下回尽量不用这些手段了便是。” 步覃在她耳廓旁亲了一下,说道: “你爱整治谁整治谁,我绝不会说一个不字,只是不想你太劳累,太操心。” “……” 步覃的话没有令席云芝感觉好受些,窝在他的怀中都好像没什么安全感一般,静静的搂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睡了过去。 *** 户部忙的焦头烂额,户部尚书曾多次求见席云芝,皆被她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拒绝了。 这日,席云芝带着如意和如月准备出宫,却在临出宫前被步覃又安排了几个大内侍卫跟随,席云芝只好让他们换了寻常衣服,跟着她一同出宫去了。 去到朱雀街上的南北商铺看了看,只见铺子大门紧闭,不止是南北商铺,朱雀街上满是闭店的商铺,大多都是她的产业。 命人敲响了商铺大门,却是无人应答,想来店铺的掌柜也因时局动乱回了家乡,席云芝指了指店铺旁的小巷,说道: “去后门,我藏了一把钥匙在石墩子底下。” 一行人正要走入,却见内里突然冲出了一个脏乱不堪,满身生疮的身影。 小黑他们立刻警戒将席云芝护在身后,那个身影被其中一个大内侍卫踢得老远,怒道: “什么人!” 那人哀嚎着露出内里容貌,席云芝只觉得那人面熟的很,让小黑他们从身前让开,她缓缓走了过去,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二叔?” 竟是席云芝的二叔席远,从前的富贵老爷,如今竟变成这满身脓疮的乞丐样。 那人听见席云芝的叫声,也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她,又迅速低了下来,席云芝见他这般,也知他是难堪的,不禁让人将他扶了起来,又找了一家茶肆坐下。 点了两壶茶水,*盘点心,席远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席云芝见他这样,从前就算有再多的恨意也提不起来了。 待他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才开口问道: “你怎会混到如今这地步?二婶和老太太她们呢?” 席远又看了一眼席云芝,双手抱着一只茶杯微微转过了些身子,这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们离开京城之后,之前的皇帝就下令抄了左督御史的家,我们也被殃及池鱼,老太太前儿病死了,要了两年的饭,身子骨早就亏了,一场风寒就死了。你二婶也改嫁了,如今就我一个孤家寡人,生不如死。” “……” 席云芝多少也听说了席家的下场,却没想到经由二叔的口中说出来,还能给她带来这样大的冲击。 从前的席家,富贵逼人,又有谁会想到他们竟是这样的下场呢。老太太一辈子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做,到头来终究是得了报应,想她那样心高气傲的架势,竟然活生生要了两年的饭,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也够了。 “怎的不回洛阳?” 洛阳毕竟还有席云春在,她之前是嫁给的通判,就算被人夺了宠,可收留自己父母的能力总还有吧。 第110节 只听席远又叹了一声气:“洛阳……回洛阳干什么呢。洛阳的席家祖宅和店铺都被你给收了,云春那儿被老太太也搅黄了,她好好一个正妻也给休成了妾,每隔多久,就成了丫头,气都气死了。我们就是在洛阳混不下去了,才会举家到京城来的。” 席云芝想起她离开洛阳之时,老太太确实想要把席家的庶出女儿也送去通判府,没想到庶出的女儿非但没有帮得了席云春,反而害的席云春丢了正妻的位置,当真是天意啊。 看着席远满身的脏污,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想着他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爹的亲兄弟,她既然看到了,于情于礼就都不能放任不管了,命人当即就去找了一座小宅子,将他安置进去,等她回宫后,问过她爹再决定到底怎么做,反正二叔如今也只是孤家寡人一个,再生不出幺蛾子了。 *** 因为席云芝的铁腕手段,宫中的风气一时间确实好了很多。现在宫人们私下聊的就不是席云芝软弱可欺,而是个个都在说她手段狠辣,毕竟,昨日宫女王嫣的下场,大多数人都看到了。 那血淋淋的姿态,彰显着皇后手段,叫人不敢小觑。 时年三月,席云芝被太医诊断出喜脉,这个消息无疑沸腾了朝堂和后宫。 皇后席氏独占后宫,已然育有一子一女,若是腹中这胎是为皇子,那今后席氏在宫中的地位可以说是再无人可以动摇。 可就在这举国欢腾的时候,琉球国派来使者,以献上公主联姻来巩固邦交,像这种牵涉政治联姻的举动若是拒绝,那显然就是挑起战乱的始作俑者,宁国建国之初,实在不必要为了这种事情而落下一个不好的名声,更何况,国家内乱才刚刚结束,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如此一番劝诫之后,步覃也不得不让步妥协,却不是即刻便将这琉球公主封妃,而是准许她入住后宫之中。 当席云芝从内监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是短暂的惊愕了一下,然后就恢复了平静,如意如月正在学着剪纸,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恨不得就拿着剪子冲到那劳什子琉球公主的宫里去将她赶走,可是见席云芝态度这般冷静,不禁疑惑的问: “夫人,您怎么没什么反应呀,那琉球国的公主可是已经入宫了啊。” 席云芝看了看涨红了脸的她,不禁笑了:“我知道啊。” 如月也不禁开口了:“夫人,那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再让赵逸把那个琉球公主打一顿?” 如意和如月原本就是姐妹,这种事情当然能想到一块去,只听如意也点头说道: “对呀,对呀,夫人和爷不好出面,那就让我们出面,我们保准将那个什么破公主打的满地找牙。” 席云芝被她们说的失笑: “你们以为这个什么公主是咱们宫里的宫女,可以随便教训吗?没看到她入宫时,身边那些侍卫?” 如意不以为然:“侍卫怕什么,咱们宫里的侍卫难道还会少于她的吗?真打起来,肯定是她吃亏呀。” 小黑在门外站岗,听到如意如月的精彩言论之后,不禁也在门外横插了一句: “你们以为这事儿是街上地痞打架,谁的人多谁就有理吗?晚上回去让赵逸好好教教你们。” 小黑也是跟着席云芝的老人,知道席云芝对下随和,是真的不介意自己的手下在她眼皮子底下插科打诨,所以,才敢这么调侃如意和如月的,要是换了有旁人在,小黑也是不敢开口的。 如意如月面上一红,正要出去跟小黑理论,一个太监就走了进来,在席云芝面前恭恭敬敬的跪下,说道: “娘娘,琉球国的公主美子求见。” “……” 第137章 黑影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咱们不去找她,她倒自己找上门来了,看我去教训她。” 如意一如既往的泼辣性子,撩起袖子就要往外冲,幸好被席云芝叫住,对那传话太监说道: “请。” 不管这公主是个什么意思,总要见一下才是。 太监又跑出去传话,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异装华服的美艳女子步履优雅的走了进来,席云芝高坐凤椅之上,姿态清冷端庄,美子公主来到堂下,便礼仪熟练的向席云芝行后妃见皇后之礼,看样子显然是在琉球国经过训练的。 “皇后娘娘万福。” 没想到这公主的汉语也说的很不错,席云芝提起一口气,对美子公主微笑以对道: “公主免礼,赐坐。” 两个小太监给这公主抬来了一张檀木椅子,那公主谢过席云芝的恩典,便盈盈而坐,宽大华美的礼服在她脚边完美铺开,使她看起来像是坐在一尊金莲上的菩萨。 这是席云芝内心的想法,表面上却是笑眯眯的说话:“公主舟车劳顿,怎的不在宫中多歇息一番呢。” 美子公主对席云芝又是弯腰一礼,然后才用她那标准的,娇滴滴的嗓音说道: “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美子怎敢怠慢,特带来我琉球国的贺礼,敬献给皇后娘娘。” 说着,只见那菩萨便抬了抬手,外头便走入一名双手捧着盒子的随从,恭恭敬敬的在席云芝面前跪下,将盒子举过头顶。 美子公主亲自站起,优雅的走到随从身旁,将盒子打开,露出盒子里那一对闪着金光的瓷娃娃,美子指着这对瓷娃娃介绍道: “这是安神娃娃,是我国皇室至宝,特敬献给皇后娘娘。” 席云芝推辞一番,便在美子公主的坚持之下,将东西收了在旁,只听那美子公主又道:“皇后娘娘若是不嫌弃,大可将这安神娃娃放在寝宫加以安神。” 席云芝看了一眼那娃娃,笑着点头说道:“美子公主费心了,此物既能安神,本宫自会放在寝宫之中加以利用。” 又与她说道了些宁国的风土人情,美子公主便提出了告辞,席云芝也秉着一国之母的姿态将人送到了门边,两相气氛和乐融融。 回到厅中,如意问席云芝:“夫人,这东西真要摆去寝殿啊,奴婢看着怪渗人的。” 席云芝的目光又一次在那闪着金光的娃娃身上流连一番,然后才说道: “这是安神用的,我又不失眠,放在寝殿干什么呢?收起来吧。” 如意拿着东西正要下去,却又被突然想到什么的席云芝叫住:“等等。把东西拿来我再看看。” “……” 第111节 如意将东西交到了席云芝手上,席云芝便将它拿着去了书房。 *** 步覃派人来传话,说今晚不来坤宁宫了,让席云芝早点睡别等他。 席云芝站在门边愣了一会儿,该来的总会来,席云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努力平复下来。晚饭后,将小安和宜安安顿好之后,自己便也觉得有些乏力,早早便就歇下了。 梦中,她仿佛回到了与步覃认识之初,他冷漠的眸子静静的盯着她,就像寒冬中的一潭冰泉,冻得她冷彻心扉。 她有时候也在想,当年的步覃对自己那样冷漠,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难道凭的就是一腔孤勇吗?想来想去,还是因为成亲之初,不仅步覃没有爱上她,她其实也没有爱上步覃。 但凡在成亲之初,她对步覃动了真情,都不会忍受的了他当初的冷漠,就好像现在,她后来爱上这个叫做步覃的男子,所有的心绪都会为他牵动,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再大的苦她都不怕,就怕他终有一天对她会产生厌倦,继而又对她恢复了淡漠。 从前的她也许觉得素未谋面的夫君对自己淡漠一些没什么,可是若真是放到现在,她想她一定会受不了的,她会发疯,会心死。 没想到步覃只是一夜没来她这,她就心慌至此,真的很难想象,若是步覃纳妃之后,她失宠了,那会是怎样凄凉的光景。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席云芝睡得昏昏沉沉,迷糊间,她仿佛觉得身边有人,猛地张开双眼,左右看了看,哪里有什么人啊,她实在是太敏感了。 从床上坐起,席云芝正要下床去喝些水,突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她总觉得今晚这宫里有些不对,好像在她不知道的黑暗中,有一双奇怪的眼睛正盯着她似的。 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席云芝拿起床头的茶壶与杯子,正要倒茶,忽然一道黑影自她面前掠过,吓得她大叫一声,将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黑影离开的方向,那是一堵墙,可是她明明就看见那黑影往墙壁上撞去,然后消失不见…… 她的惊呼声唤来了侍卫,如意如月因为有了家室,所以,席云芝特别允许她们晚上不用伺候,殿外轮值的四名宫女匆忙跑入,就看到席云芝脚边的碎片,四人慌忙跑过去,将地上的碎片火速清理干净。 “娘娘,您没事吧?”其中一个伺候的宫女如是问道。 席云芝盯着墙壁的眼睛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看她那张朴实无华的脸,摇了摇头,说道: “没事。” 那宫女见她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又问道:“娘娘,要不要去养心殿通知万岁爷一声,还有需要喊太医来一趟吗?” 席云芝深吸一口气,见她眸中映着担忧,便又说道:“算了,夜深了,皇上估计也乏了,明日反正有例行请脉的太医过来,到时候再看吧。” 宫女应声之后,席云芝便也叫她们回去休息了。又看了一眼那黑影消失的墙壁,席云芝便也不再纠结,又回到了床铺之上。 *** 步覃下了朝之后,就直接来了坤宁宫。 将昨夜情况问了一问,席云芝见他面露紧张,心中着实宽慰不少,牵着他的手不肯放开,说道: “太医说没什么,怀孕之人本就情绪波动,很正常的。” 昨夜,席云芝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黑影,但是,这件事她谁都没说过,一来不想引起宫内恐慌,二来也是怕打草惊蛇。 那黑影绝不是幻觉,这一点她可以肯定,但至于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若说是鬼,那为何之前未曾出现过,若说不是鬼,那又是什么?什么人可以如鬼似魅般,在她面前一闪而过,然后穿墙而入呢? 步覃见她眉头微锁,便知她有事相瞒,便屏退了所有宫人,夫妻二人在殿中对视。 席云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是被他的执着折服,深叹一口气后,才说出了实情: “原不想说的,但……昨夜我分明看到了一个黑影在我面前一闪而过,然后,就穿墙而出了。” 步覃蹙眉:“黑影?穿墙而出?” 席云芝点头,从软榻上走下,拉着步覃的手去到了寝殿,指着房屋南面的那面墙壁说道:“就是那里,那黑影从帐后窜出,撞墙而出,很快,不知道是什么。” 步覃去到席云芝指示的帐后看了看,又抬头在她寝殿的上方看了一圈,都未发现异样,与席云芝一同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 “你这两日且住到养心殿去,最近积累了很多折子,我晚上都不能来你这,你去我身边睡吧,不然我也不放心。” 席云芝听他这么说,只觉得昨夜的担忧全都烟消云散了,不管怎么样,夫君待她的心还没有变,那一切就好办了。 她不怕万人攻击,万人唾骂,唯独怕他袖手而去,两情分离。 只要他的心还在她的身上,那就算接下来的是狂风暴雨,或是冰雹风霜,她都敢去面对,都不会惧怕分毫。 “不用了,养心殿自古没有后妃入住,我也不想破例。” 步覃却十分坚持:“规矩都是人定的,我让你去住,谁敢说个不字?这分明就是有人想加害于你,他既能委身你宫中,第一回他可以只是吓你一吓,若是第二回他想杀你或害你,你又如何能避开呢?” 席云芝看着他真挚的眸子,微微一笑,凑近他的耳廓旁,轻声说了几句话,步覃开始的时候一脸拒绝,后来席云芝又说了几句,他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 就在众人在脑中猜测,皇上皇后大白天的在宫里做什么这么神秘的时候,坤宁宫的大门突然打开,只见步覃怒气汹汹的指着殿内大声说道: “朕念你是皇后,说出这番骇人听闻的鬼怪之言,是想引起宫内动乱吗?简直混账,朕不想再听到第二次!摆驾。” “……” 步覃自上位以来,对席云芝向来都是千依百顺的,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大声说话的场景,众人都觉得一愣,然后才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众所周知,皇上昨晚没有来坤宁宫歇息,皇后定是急了,这才想用鬼神之说挽回皇上的怜爱,没想到却戳了帝王的忌讳,一句引起宫内人心动乱就足以说明皇上对皇后的态度。 众人有的同情皇后即将失宠,有的则幸灾乐祸,有的则是真的相信,这宫里不干净…… 一时间,非议漫天。 138、 皇后席氏失宠的传闻在宫内疯传,席云芝也像是要印证这个传言般,自皇上愤然离开后,她就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里静坐不说话。无论是谁求见,她都一一回绝。 可把如意如月她们吓坏了,这几日的夫人,吃的也少,成日关在宫中不说话,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第112节 席云芝在宫里看看书,刺刺绣,日子倒也不难打发。 这日,她绣花绣的有些混混欲睡,便趴在绣架上睡着了,可是迷迷糊糊间,她又生出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这一次她没有马上睁眼,而是闭着眼睛等待时机。 那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近,席云芝紧闭双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真的睡着了。 千钧一发之际,从紧闭着大门的坤宁宫上方,悄无声息的扑下三四个侍卫,将那正接近席云芝的人一举擒住。 席云芝听到了动静,这才从绣架上抬起了头,以为抓到了那个黑影,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个穿着宫女衣服的人。 四个侍卫将她按在地上,不让她动弹,步覃冷着脸从后堂走出,看到被他安排的侍卫擒住的宫女,与席云芝对望了一眼,问道: “是她吗?” 席云芝从绣架后头走出,来到被擒住的宫女上方,仔细将她看了看,然后摇头说道:“看着不像……” 夫妻二人正在纳闷,却听那个被擒住的宫女大声说道: “当然不一样,是老子啊。” 那宫女一开口,席云芝听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难以置信的凑到那人面前,仔细的看了起来。 “我是张嫣,快让他们放开,压得我的脖子疼死了。” “……” 席云芝猛地一惊,赶忙让四个侍卫撒手,想要去扶张嫣,却被步覃警惕的拉在身旁,张嫣被接触警戒之后,自己一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快要断掉的脖子,对席云芝说道: “我听说你最近在闭关,不吃不喝啥的,就想来看看你,没想到你就这么对待我的。” 张嫣边说边看步覃脸上的质疑神情,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了下来,露出一张疤痕交错的脸。 她的这张脸,席云芝在给她治疗的时候看过不下千回,自然不会认错,从步覃身后跑了出去。 “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席云芝惊喜的看着张嫣,她入宫之后就一直派人在找她,可是派出的人从未找到过她的行踪,没想到现在会突然看见她。 张嫣耸了耸肩,说道:“这不是听说你被吓得不吃不喝吗?就想来看看你,没想到踩了你们的陷阱。” 席云芝有些抱歉的说:“真对不起,前几天我在坤宁宫看到了一个黑影穿墙而出,不确定对方身份,所以才想出了这出引君入瓮的戏,想看看能不能把那黑影抓到。” “……” 步覃让四个侍卫再次隐入了黑暗,席云芝将张嫣拉到软榻上坐下,只听张嫣又开口道: “抓什么呀。他们是琉球忍者,你们这样埋伏怎么可能抓住他们。” 张嫣的话不仅让席云芝愣住了,就连步覃都被她的话吸引了主意,问道:“琉球忍者?” 张嫣看了看他们,点头说出了实情。 “是啊。自从你们入宫后,我一直混在坤宁宫里,那晚掌柜的喊了之后,我也跟进来看了看,就看见她的目光总是盯着一堵墙,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后来出去之后,我就到各个宫里打探,幸好将军……哦,皇上没纳妃,要不然我可查不到这么快。” 席云芝与步覃对视一眼,问道:“你查出来什么?” 张嫣答道:“黑影的身份。”顿了顿之后,张嫣便不做隐瞒,和盘托出了:“琉球国公主身旁的那个黑武士,就是他。我潜进去之后,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我可以肯定,那个公主想杀了你,她曾经对着你送给她的那盆牡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记得很清楚。” 席云芝听到这里,已经冷汗涔涔了,看向步覃,见他也是一副惊讶的神情,只听他也开口说道: “琉球国的忍者我从前也听说过,但一直没有见过,他们竟真的可以穿墙而出吗?” 张嫣摇头:“哪儿啊。我在那宫里盯了好多天,那些忍术固然厉害,但是说白了也就是障眼法,忍者的轻功都很好,你看着他像是穿墙而出了,其实他只是换了个一个方向躲起来,然后趁着人多混乱,再混出去。” 席云芝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是障眼法,我分明看见他穿墙了呀。” 张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步覃,说道:“掌柜的你不懂武功,当然看不出他们的动作,因为实在是太快了,可是,如果是皇上或者其他武功高强的人,就不难看出了。” 张嫣的一番话令席云芝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只听步覃又开口说道: “如此说来,这琉球国的公主还是个危险人物。” 张嫣知道这琉球公主是来和亲的,虽然现在步覃还未纳妃,但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将她纳入宫中,不禁开口提醒道:“当然危险了。不说别的,就说她利用忍者对付掌柜这事儿,就绝不能姑息。这回只是吓吓人,下回难免不是杀人。” 步覃点头说道:“没错,她既然敢动手第一次,就敢动手第二次。这事儿不能不防。” 步覃说完之后,就转身入了后堂,从别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坤宁宫,再做部署去。 席云芝和张嫣久别重逢,有好些话要说,原本入宫之时席云芝就想把她找出来的,可是,她的易容术炉火纯青,根本让人找不到蛛丝马迹,如今她主动出现了,席云芝可不打算让她再回到黑暗中去了。 “我的事就这样了,萧络是个什么人,昏庸残暴,他如何会容得下禹王,我不过在他耳旁吹了几回风,他就真的对禹王动手了,这也省得我大费周章去报复他们了,你们离开京城之后,萧络就给禹王府安上了跟你们一样的罪名——通敌叛国,满门抄斩。” 对于禹王的遭遇,席云芝很难生出同情,只是知道张嫣对他的复杂感情,不禁问道: “你还爱他吗?” 张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他那样残酷的对我,我若还是爱他,那我可真是犯贱了……”说着,忽然笑了笑,又说:“你知道吗?在他们死前,我已经去天牢里报过仇了。我易容成狱卒的模样,用同样的方法在狱中折磨了他们,哈哈哈哈,看到那个女人脸上露出的惊恐,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席云芝看着她斑驳密布的脸,回想从前这张脸是多么的风华绝代,可是,竟成了一个女人嫉妒之下的牺牲品。 可是,听张嫣说出这些,席云芝并没有在她身上看到想象中的畅快,反而变得更加忧愁,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开口问道: “我记得禹王和禹王妃有一个女儿,她那么小,却因为父母的罪而惨遭牵连了吗?” “……” 第113节 张嫣又沉默了好久,席云芝见她不说话,也不催促,走到圆桌旁,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张嫣接过茶杯之后,突然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了。 “我就说,我这辈子都在犯贱,他们那样对我,可是,当她匍匐在我脚下求我就她的女儿时,我竟然还是心软了……” 席云芝见她将脸埋入掌心,像是想起当年的事般,痛苦起来,单薄的肩膀不住抖动,情绪仿佛有些失控,席云芝不禁走上前去,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几拍,以示安慰,道: “孩子是无辜的。你救她并不是因为你贱,而是你比他们残存了良知。” 张嫣红着双眼盯着席云芝,面目纠结的她看起来有些渗人,但目光中的善意却是分明的,席云芝为了调节气氛,让她不再继续哭下去,干脆出言调侃道: “我觉得你还是先把面具戴起来,咱们才能好好说话。” “……” 张嫣看见席云芝的神色有些狡黠,不禁横了她一眼,然后却还是乖乖的将人皮面具戴了起来,恢复成那个陌生的宫女模样,席云芝再一次震惊了她手艺的巧夺天工。 张嫣戴上面具之后,又对席云芝说道: “对了,刚才忘记个你们说了,我在那个公主的宫里探了许久,发现那个公主实在是自恋的,平常没事的时候,总是坐在镜子前,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她每天都派人去养心殿打探皇上的行踪,看来对封妃的事,是在所不惜了。你要早做准备才好。” “……”席云芝听她说了之后,不禁叹了口气:“准备什么呀?她是琉球公主,若是夫君不纳她为妃,那可能就会影响邦交。” 张嫣对席云芝的态度有些惊讶:“那你是想妥协了?可是,我看皇上好像还在坚持。” 席云芝点头:“嗯。我们都还在坚持。可是……” 两人正说这话,外头却传来如意急急敲门的声音: “娘娘,不好了,大皇子掉水里去了。” 席云芝大惊,张嫣也觉得奇怪,当即便隐入了黑暗,席云芝赶忙跑着去将殿门打开,随着如意的脚步走了出去。 小安,她的小安怎会无缘无故的掉到水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给我投雷的亲。。不好意思,昨天本来还有一更的,可是下午临时有事,没更上,今天补齐。 139、 席云芝赶去的时候,小安已经被步覃抱在怀里了。小小的身子湿漉漉的,眼神却未见惊慌,看见席云芝,便从步覃的怀里跳了下来,扑到席云芝身上。 席云芝蹲下身子,仔细反复的查看他身上是否有伤,抚着他的脸颊问道: “怎么回事? 小安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看起来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席云芝看了心疼极了,将他紧紧搂入怀里。 步覃派人将她们娘儿俩送入坤宁宫,对席云芝又当众说了一番安慰的话,这才摆驾去了养心殿。 坤宁宫中,席云芝替湿漉漉的小安换过了衣服,让他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保暖,这才向他详细问起: “现在你告诉娘亲,到底怎么回事?是你自己掉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小安大大的眼珠子在殿中环顾一圈,精灵的对席云芝眨了眨眼,示意她让殿里伺候的人都退下。 席云芝觉得心下奇怪,却见他像是真的想说些什么,便就照着他的话做了,让伺候的人全都出去了。 小安见没人了,就将裹在身上的被子一掀,在床铺之上翻腾起来,把席云芝吓了一跳,只见小安没事儿人似的,走到席云芝面前,跟她对视道: “娘,我没事儿,好得很呢。父皇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我呢。” 席云芝见他这样欢腾,一点都不像是刚刚落水的模样,不禁奇怪:“你在水里扑腾了那么长时间,你父皇保护的什么呀?尽瞎说。” 小安无奈的叹了口气:“娘,难道你忘了,之前在军营里,我差点溺毙,父皇从那之后就派人狠狠的教了我水性,我现在就是在掉在海里,也淹不死的。” “……” 席云芝听他这么说,才突然想起好像是有那么回事,那一回小安从背后偷袭副将的儿子,然后两个人差点都在水潭中淹死,步覃知道后,不仅将小安好好的教训了一顿,确实派人去教了小安水性。 先前她听到小安落水的消息,简直急坏了,根本没想起来小安会水性,听到这里,她不禁又蹙眉: “你既然会水,那在水里待那么长时间做什么?平白吓死人吗?” 小安神秘兮兮的对席云芝招了招手,席云芝凑过去,只听小子在她耳旁轻声说道: “是父皇让我在水里多扑腾一会儿的,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抓捕将我推下水的人。我跟父皇是串通好的,所以,娘你大可不必替我担心。” 席云芝蹙眉:“果然是有人推你下水吗?是不是一道黑影,快的叫人看不见?” 小安虽然懂事了,可还不至于那样明白,抓着头说:“不知道,反正就是被人推下水了,不过那人好像被父皇抓住了,父皇现在肯定就在审问他呢。” “……” 席云芝对这对父子简直无语了,竟然瞒着她做这么危险的事,见小安还一副‘好刺激,好好玩’的模样,席云芝真是无奈极了。 *** 将小安安顿好之后,席云芝便在殿里守着,宫婢们进来伺候之后,小安又突然成了演技派,蔫儿蔫儿的样子果真和一个刚溺水吓的三魂不归,七魄不聚的小模样。 席云芝想把张嫣找出来,可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又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样,跟宫女们问起,她们都说对席云芝形容的那个人没什么印象。 原想等步覃忙完了过来问问具体情况的,可是步覃一连多日都未曾来到席云芝这里。 这日她亲自做了一些糕点,去了养心殿探望,没想到守门的太监看见她支支吾吾的,说是皇上正在处理政事,不宜接见,席云芝正觉得奇怪,却见到一道美丽的倩影自养心殿中走出,袅袅婷婷,如梦似幻。 看见席云芝,美子公主便优雅的走过来,对她行礼,对她说道: “皇后娘娘万福,皇上近来多有召见与我,皇后娘娘可不要多心啊。” 第114节 席云芝见她一副娇羞动人的模样,目光中不乏胜利者的窃喜,看了一眼养心殿敞开的大门,对美子公主的挑衅之言并未发出正面对峙,而是也不叫她起来,大袖一挥,转身愤然离去,独留美子公主在她背后扬起了勾魂摄魄的得意嘴角。 *** 皇后失宠的传闻越传越盛,而这几日,这位异国公主已然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开始在皇宫中挑选她所喜爱的宫殿了。 席云芝成日也不出门,就在自己的宫里写写字,看看书,绣绣花,日子悠闲的不得了,而到夜幕降临之后,她屏退宫人,独处之时,她的夫君便会潜入,与她交流最近发生的最新消息。 “准备的差不多了。我派人探了好几日,终于探出他们来宁国的真实目的。”步覃搂着席云芝的肩头说道,眼底满是青色,连日来的奔波与撒网让他已经有些疲惫了。 “他们来的目的是封妃吗?或者是为了封后?” 席云芝在他怀中抬首问道,岁月似乎特别眷顾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却给了她一种沧桑磨砺的润泽。 步覃摇头:“他们来的目的是杀了我,想效仿渔翁得利。” 席云芝听后,愣了愣,顿时觉得心惊肉跳,宁国建国之初,百业还未兴旺,国家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他们派来公主,搅乱宁国内政,然后再趁机杀了新皇帝,夺取宁国江山。 若是这个目的没有被他们及时发现,若琉球国提出和亲之时,步覃一口答应,那么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那你准备怎么对付他们,杀了……怕是会落人口实吧。” 若是没有充足证据,那么人家好好的过来和亲,却被杀死,那终将引起战乱,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步覃眼神坚定:“该杀就要杀,立国之初,若是连这种事情都要姑息,那今后还谈什么四海升平?是个小国就敢派人来骚扰捣乱,那我们今后岂不是要忙死了。” 席云芝看着步覃坚定的目光,一如他刚开始流露出问鼎帝位之心的时候那般,果敢中带着残酷的坚决。 她静静的躺在他的怀中,给他以默默的鼓励。无论这个男人今后会做什么,她都会一如既往的追随着他,永不改变。这就是她今生对他的态度。坚定不移。 *** 席云芝在宫里找了好几天,都没有发现张嫣的下落。 这几日,步覃和席云芝的关系又渐渐好了起来,步覃像是要一反之前冷落的态度,日日宿在坤宁宫不说,还给席云芝送来了很多珍稀宝贝。 美子公主再度求见席云芝,席云芝便将步覃赏赐的东西拿出来与她分享观看,美子公主面上不断露出惊艳新奇的神情。 “皇上对皇后娘娘真是太好了。”美子公主这般对席云芝说道。 席云芝命如意将东西收拾了下去,劝她喝茶,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本宫与皇上成亲后,皇上待我向来很好。他是个很体贴的好男人。” 美子公主笑弯了眼睛:“是啊,虽然我来宁国不久,但也看出皇上是个极好的男人,与我想象中那些粗鲁蛮横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席云芝莞尔一笑,以帕子掖了掖唇角,两人又用了一些香蜜茶,席云芝指着桌上的八叠小点,对美子公主说道: “这是本宫最爱吃的点心,皇上特意叫御膳房做了送来的,公主也尝尝吧。” 美子公主看着糕点的目光一动,微笑也微微窒了窒,然后才笑着点头,拿起一块浅尝了一口,便放下,说道: “果然不错。”说完,美子公主便就站了起来,对席云芝提出了告辞: “时间也不早了,美子就先回去了。” 席云芝点点头,热情的将她送到门边,嘱咐她今后常来转转什么的。 看着美子公主离去的背影,席云芝唇角弯了弯,这个公主果真如张嫣所说的那般自恋,见不得自己的目标对别的人好,先前她说皇上对她如何如何好,为的就是试探这公主,如果不出她所料,如今那公主肯定已经将自己列入了终极障碍的行列了,相信不用多久,就会主动对她出击的。 而这一切,都是她与步覃计划好的,现在,就等这公主来踩线,然后他们好将她一举成擒。 *** 当天晚上,果然那边就有了行动,几道黑影如鬼似魅般一同窜入了席云芝的寝宫,正欲下手行刺之时,被早已隐藏在暗中的步覃抓个正着。 从席云芝的被褥之中窜出两个同样持剑的侍卫,数百侍卫将坤宁宫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步覃亲自出马,带着韩峰和赵逸,一番殊死搏斗之后,将那几道行刺的黑影擒下了。可是揭开他们的面具之后,却发现他们一个个嘴角留下黑血,没多会儿就双腿一蹬,死了。 “爷,人死了。怎么定他们的罪?” 步覃看着地上的几具尸体,顿时有了主意:“抬上尸体,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绝对还有一章!也就是终章了! 140、 一行侍卫抬着五具尸体,直接去了美子公主的宫中,当步覃下令,将人全都陈列在美子面前时,她只是稍稍意外了一下后,便对步覃说道: “皇上这是何意?大半夜的搬几具尸体来,也不怕吓着奴家。” 说着,美子的身躯就想往步覃身上靠,却被步覃率先闪开,指着地上的人说: “朕倒是想问问你,派这些人去行刺皇后是何用意?” 美子公主一脸无辜:“行刺?皇后遭人行刺了?太可怕了。可是这些人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呀。” 步覃蹙眉,厉声道:“这些人是都是琉球国的忍者,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美子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的便恢复过来,眼珠转动一番后,才有恃无恐的说道: “我们琉球国的确有忍者,但是皇上又有何证据证明,这些人是我琉球国的忍者,而且他们已经全都死了,皇上又如何证明是我美子派出去刺杀皇后娘娘的呢?” 美子公主的一番言辞令步覃沉默片刻,琉球国的使者团们也听到了风声,纷纷赶了过来,站在美子公主的身旁,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皇上你不能冤枉我们公主。” 第115节 “皇上,你这么做会影响两国邦交的。” “皇上,我国国王要知道公主在宁国受到如此委屈,定会不惜一切,出兵替公主讨回公道的。” “……” 诸如此类的威胁之言,听得步覃很是厌烦,大吼一声:“够了,闭嘴!” 待那些使臣全都闭嘴,宫殿内鸦雀无声的时候,步覃却抬手拍了两下,只见两名侍卫押着一个与地上死去的忍者穿着同样衣服的人,看样子那人受过严刑拷打,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 美子和使臣的脸色一变,步覃勾唇说道: “这个人,你们可还认识?” 美子公主没有说话,其中一个使臣弯下要去将看了看那人的长相,却也不敢说话,而是摸着鼻头回到了公主身旁。 “皇上,这是我国的千秋总领,皇上将他拷打至此,到底意欲何为?”美子公主深吸一口气,当时就镇定了下来。 步覃冷哼一声:“哼,就是你们这位千秋总领,前几日在御花园中,竟想将朕的大皇子溺死在池水之中,被朕擒住之后,他已经什么都招了。” 美子公主蹙眉怒道:“不可能,千秋总领不会做那样的事,你们是屈打成招。” 步覃让人将千秋押着跪了下来,步覃走过去,擒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冷冷说道: “你再告诉朕一遍,琉球国是否意图我宁国江山,想刺杀朕,刺杀朕的皇子?” 那个千秋总领,虚弱的睁开眼睛,用琉球国的本土话认罪了。 其后,不管美子公主和使臣们如何反抗,步覃都态度坚定的叫人将他们以政治细作的罪名尽数关了起来。 第二天的早朝,简直炸开了锅。 朝臣们分为两排展开热烈的讨论,一派认为,就算琉球国来意不纯,但毕竟没有造成伤害,不该就这样杀了他们;而另一派,则认为琉球这般小国都有进犯我宁国之心,若不严惩,将来如何以威信立国。 这样的争吵持续了好几日,都没有找出一个解决的方法。而有些好事的大臣,左绕右绕,又将话题全都绕到了因为皇后娘娘的出身不高贵,所以才引得如此小国的公主都敢妄图夺位。 席云芝在后宫听到这些言论,简直是哭笑不得,这些大臣当真是没话说了,竟然这样的军国大事也能闲扯到她的身上。 就在朝廷暗潮汹涌,几派朝臣在相互较劲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齐国新帝登基,特给宁国送来国书一封,与礼品若干。 这件事无疑又在朝堂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齐国新帝登基为何会给宁国送来国书和贺礼,直到那份国书内容宣告于世之后,众臣才恍然大悟。 原来齐国皇帝与宁国皇帝的关系,就是姐夫和小舅子,小舅子登基给姐夫送点贺礼什么的,也说得过去……可是,谁能告诉他们,齐国皇帝怎么就成了他们皇帝的小舅子呢? 太令人费解了。 齐国皇帝齐昭在国书中讲的分明,齐国先皇在临终前下了遗诏,要封他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席云芝为齐国安平长公主,众臣再次震惊,谁也没告诉过他们,那个一直被他们以身份不够尊贵而嫌弃的皇后,真实身份竟然是齐国皇帝的私生女,如今被封为了齐国安宁长公主,那也就是说,他们的皇后,不仅出身高贵,齐国是如今大陆上唯一一个能与宁国相抗衡的大国,他们的皇后是齐国公主,还是长公主,那这个身份,可以说在整个大陆上都找不到比她更加尊贵的了。 这,这,这……真是叫人难以置信了。 而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齐国皇帝除了国书之外,还送来了一份礼物,那份礼物不是别的,正是最近困扰宁国的琉球国玺,顺带还有琉球国国王的降书,他们愿从此以后归顺齐国的降书,而齐国皇帝齐昭将这份降书连同国玺全都交给了宁国。 也就是说,他们还在国内讨论要不要影响邦交杀了琉球国公主和使臣的时候,那边厢,齐国皇帝已经开始为他姐姐打击那个想要抢她后位的国家了。 并且以绝对的胜利压到了边陲小国,将国玺作为贺礼送给了姐姐和姐夫。 …… 不得不说,齐国皇帝齐昭真是中原好舅子啊。 有了齐国送来的礼物,一直困扰宁国内政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步覃收下了齐昭的礼物,将琉球国的公主打包送了回去,并且嘱咐她终身不得再踏入中原一步。 *** “早知道云然有这一手,咱们也不必大费周章搞出那么多事儿来了嘛。” 席云芝和步覃携手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眼前这无尽的秀丽江山。 步覃见她搂在怀中:“琉球国和齐国的战争本就持续多年,所以琉球国才会想将宁国拉入战局。却不想两头都不讨好,受了夹击。” 席云芝看着天际云卷云舒,笑道: “虽然从前根本不屑那个人给我正名,可是,如今看来那个名,可以替我解决很多事,不需要成日再提醒吊胆,哪个朝臣会突然想把我拉下凤坐了。” 步覃笑道:“如今他们谁还敢拉你下凤坐?你那么高的地位摆在那儿,就算我想休了你,也是不可能的了。” 席云芝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想休了我?” 步覃挑挑眉,耸肩说道:“唉,想休也休不掉了,只好一辈子将就着过了……” 席云芝当然知道他是故意在逗她,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只好捏起拳头在他肩膀上敲了几下,然后故作凶狠的说: “你知道就好,这辈子,你休想甩掉我了,旁的人也休想把我从你身边移开。” 步覃看着席云芝久久不曾说话,突然抱住她,可是两人间却不能紧密相贴,中间隔着一只硕大的肚子,步覃摸了摸席云芝的肚子,终于不在玩笑,正色说道: “夫人,谢谢你对我不离不弃,誓死追随,我必报你守护追随之恩,我步覃今生只爱你一人,我们之间绝不会有第三人存在。” “……” 席云芝听了步覃的话之后,不知为何,竟热泪盈眶了,主动抱住步覃,夕阳下,城楼上两人相拥而立,无限美好。 尾声 五个月后 第116节 席云芝怀里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婴儿——她的第三个孩子,二皇子步玉安,坐在御花园里晒太阳。 张嫣站在她身旁,穿着一身威武的侍卫服装,她如今已经被皇上亲自册封为宁国第一女侍卫了,专门贴身保护皇后。 她们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御花园中不住翻腾的几个小小身影,席云芝开口说道: “无论何时,孩子都是最干净的,不管父辈如何纠葛,但他们总是无辜可爱的。” 席云芝盯着那个张嫣带进宫来的小女孩——张矜,前太子禹王的女儿,禹王妃死前,乞求张嫣救下的那个小婴儿。 张嫣如今早已忘记了前尘一切,将张矜视如己出,只听她勾唇说道: “孩子就是你越与她相处,就越觉得她可爱,想把所有的一切好东西都给她,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你就是有再多的仇怨,都会放下了。” 席云芝听后没有说话,只是两人对视一笑。 突然跑着跑着,宜安摔了一跤,小安有些不耐烦的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宜安被娇宠惯了,一个劲的直哭,小安就拿出了做哥哥的威严,对宜安训示道: “哭什么哭,又没有摔痛,每次都哭哭哭,你能不能坚强一点?” 宜安到底才三岁半,哪里听得懂哥哥话语中‘坚强’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哥哥对她好凶,让她哭的更加厉害了。 小安无奈的叉腰,正要再提高声音,却被身后一道镇定的童声制止住了。 “你不要再吓她了,她还那么小。” 小安回头一看,只见那个张侍卫带进宫的小女孩正对他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头上的两个羊角辫让她看起来很土气,可是不得不说,却也十分可爱。 小安自从入宫之后,就一直受众人捧在掌心,第一次出现这种敢跟他当面呛声的女孩儿,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只见张矜来到不停哭泣的宜安身边,弯下腰,从怀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替宜安把眼泪擦了,然后牵着她的手,一起抓蝴蝶去了。 小安却愣在当场,看着那条她掉落的手帕,一时竟鬼使神差般,弯下了尊贵的腰,将手帕捡了起来,然后趁着所有人没有看见的时候,将帕子小心翼翼的藏入了衣襟,然后才看着那个女孩和妹妹的欢快身影,露出了得意的憨笑。 秋风里,阳光正好,照耀着这美好的年华。 全文完 2014年6月1日 作者有话要说:后记: 这本书应该是我写的最快的一本书了。从发表到完结,历时三个月,写了四十八万字,感谢一路追随的读者亲们,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所以,才有我今日的坚持。谢谢大家。 本文正式完结,没有番外,咱们下一篇文章见!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